《打造宋帝国》 第一章 穿越宋国 戴言现在很郁闷，非常的郁闷。 作为一个地道的宅男，他好不容易趁着出差的间隙和同事到某个有着“山不再高，有仙则名”的名山旅游，仗着自己爱好历史以及对历史的了解向同事吹嘘了几句，结果大晴天的他就碰上了雷霆霹雳，天空中一道闪电直接就把他变成了灵魂形态！他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装b遭雷劈”了。 戴言的一生是失败的一生，他的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大事，也没有赚到什么大钱，就因为装b而被雷劈，他的意识有着强烈的不甘，连带本身的意识带有着极大的怨气，终于，他穿越了。 当他的意识还在迷迷糊糊状态的时候，一阵杂音把他吵醒了。 “为人臣者，当忠于主君。今主君不幸身亡，这是我们没有尽到臣下的义务，敢问我等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上？我唐鞅当为公子效死！你们有谁尚欲苟活于世上的，请站出来！” 说话的声音在戴言听起来像是一种方言，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但是他却能够理解其意思。当他又继续思量时，脑子里面又多出了许多的信息。 原来他竟然已经穿越到战国时代了，他现在的名字是子偃，今年15岁，现在是宋国国君的弟弟，丰邑大夫。戴言再搜寻这位子偃死亡的原因，他都被这位奇葩给震惊了。 子偃虽然年龄只有15岁，但是因为作为国君的亲弟弟，刚到舞象之年就被国君封了丰邑作为封地。这在宋国以前的历史上是非常少见的，因为现在的宋君之前只不过是宋国的权臣后代而已。子偃的父亲执掌宋国国政多年，全面控制了宋国，到了十多年前子偃的哥哥皇喜接任宋国司城以后，直接废黜了宋君，自己成为国君。也正因为皇喜成为宋君，给子偃的父亲也虚封了“公”的爵位，子偃才能够成为“公子”。他的名字也由本来有可能的皇偃变为了子偃。又因为皇氏为宋戴公之后，是宋国国内最强大的公族戴族，这场变乱被列国称为戴氏取宋。 戴氏取宋不同于田氏代齐，宋国的江山其实还是子姓在统治，国君的血统并没有改变，因此皇氏回到原来的子姓是毫无问题的。但是戴族皇氏虽然篡夺了宋国国君的位置，宋国国内却并不只有这一家实力派，同为戴族的乐氏和桓族的向氏依然实力强大。再加上自三家分晋以后天下攻战的形势越来越严峻，宋国面对的外部压力也开始逐年增大，皇氏也不好明着向两家宣战，不过增强皇氏的实力还是要做的。因此子偃刚刚到舞象之年——也就是刚刚能够参军打仗的年龄，宋君就封他为丰邑大夫了。 子偃年轻气盛，到了自己的封地以后就想好好的大干一场，他想要取消自己封地内其他贵族的治权，这也是他哥哥私下给他的命令，但是却受到了此地的实力派贵族和巫师们的阻拦。宋国是一个公族（即贵族）大国，公族的势力本就强大。加上宋人本就是殷商后裔，多崇鬼神，巫师们的影响力也是非常大的，子偃在自己的封地上感觉自己像个闲人一样，他不甘于受到公族和巫师的阻碍，于是他先对鬼神宣战了。 他先是让人制作了一个人偶，然后把这个人偶称为“天神”，然后他与“天神”进行赌博，让旁人来评判。赌博的结果当然是他胜了，于是他宣布“天神”压根就没有神力。然后他又命人做了一个皮袋，用血灌满皮袋，然后将皮袋系于树上，以箭射之，一箭射穿皮袋，血流满地。此谓之“射天”。他又把那个“天神”人偶放于地上，用鞭子抽二十下，然后烧掉，此谓之“笞地”。 射天笞地以后，此地的宋人都大为恐惧，对他的命令不敢有抗拒，贵族们的态度也开始有所软化。唯独巫师卜咸诅咒他一定会受天罚而死，结果此后丰邑连续下雨，子偃出行在外时果然被雷击中而死。 “既然大家都没有人有异议的，那我等就可以先行上路了。”唐鞅的声音又响起，打断了戴言的思考。 “公子受天罚而死，和我等有何相关呢？”就在此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食君之禄，为君尽忠。你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卫孟啊。昔日公子在时你倒是口口声声说要为公子赴汤蹈刃的，如今公子一不在了，你就想背弃公子而去是吗？我早就和公子说过你们卫国人不讲信义，不可接纳，公子看你可怜才收留你，你可真是忘恩负义啊！” “我跟随公子只是承诺了活着为公子做事，我可没有承诺公子死后也随他而去啊。况且这也是天下的公义；现在列国都在废人殉，主君们都在说仁者爱人，也就只有你们宋人才如此不仁，公子王孙死亡必定要随身之士殉葬，也难怪昔日霸主之国变为如今之如此衰弱之国！。”卫孟也是一副毫不示弱的态度开始反驳唐鞅。 “卫人无信，诚不我欺也。你是不打算追随公子了是吗？那好吧，你就问问我的剑吧！”话说完，唐鞅缓缓的拔出了他的铜剑。 “这里好热闹啊。”就在此时，又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吾乃楚国游士詹何，初到此地就听说此地领主去世，故而决定前来祭奠。不过你们主君刚刚去世，你们就拿兵戈相向，这个恐怕不太好吧？” “詹子明察。我家公子先是射天笞地，故而有天雷之罚，这和我等有什么想干？现在列国士人都没有以身而殉葬的，我不想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死去，难道这就是背叛了主君吗？”卫孟抢先说出口。 “卫孟，我真是羞于尔为伍。士人竟然可以如此不讲信义？鬼神都不会放过你的。” 唐鞅愤怒了，他直接抽出剑就准备刺向卫孟。然而他的剑很快就被挡下来了，正是詹何出手了。 “如今之天下，礼乐已经彻底崩坏了。现在的天下也确实已经很少有主君死而臣下随的习俗了，真没想到在宋国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啊。各位听我一句劝：人之生命只有一次，人之生命也是属于自己的，人应当重生。故意杀害别人是不应该的，随意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是可耻的。你们的主君去世已是不幸，就不要再多添加更多的不幸了。”詹何语重心长的劝说着唐鞅。 “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宋人不轻易许诺，许诺必以鬼神见证而盟誓，违背誓言必定会受鬼神惩罚。卫孟随意背弃诺言，小人也，我必杀之。杀他之后我自己也不会独活，我必定也会追随公子而去。”唐鞅一副决然的心态。 “哎，列国都说宋人皆愚，诚不欺我也。如此重鬼神，何不重于今日呢，何不享受现实之生命呢？”詹何连连感叹。 “詹子所说不错，人应当看重自己的生命呀，别动不动就追随本公子而去，我可还没死呢！” 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屋内的众人为之一愣，很快众人发现那个遭受天雷而死的公子突然又站起来了，这是诈尸了吗？ 屋内的气氛顿时让众人感觉阴森起来，立马出现一片混乱，屋内对着戴言跪下扣头者有之，匆匆奔出屋外者有之，尖叫者有之，唯独唐鞅和詹何在屋内毫不动摇。以他的眼光，詹何是一个有着仙风道骨气质的老头，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但是一双眼睛尤其精亮，唐鞅则是一个年轻的少年郎。 戴言看着这场景，一时间也有些无奈，他也猜到自己的突然醒来或许会有混乱，但是却没想到会这么混乱。 “公子别来无恙自然是最好了，如此一来此地之纠纷立马可解了。公子大难不死，日后必有福报，也应当多以仁心待臣下。”詹何最先打破场中混乱，率先开口了。 “詹子所言不错，我此次未死却是侥幸。偃也多谢先生刚才为我排解臣下之纠纷，如果刚才闹出了伤亡，那我的罪过就大了。”戴言极力的搜刮脑中子偃的记忆，模仿子偃来应对詹何，可是看到詹何那仙风道骨的样貌和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他也不知道是否能够瞒过这位楚国游士？ “我观公子似刚刚醒来，也有许多事要处理，公子还是先处理杂事吧，在下先就不打挠了。”詹何说着就要告退了。 “先生留步，请先生在府内暂住，他日必当亲自接待先生。唐鞅，先带先生下去，预备上房给先生。”戴言觉察到子偃记忆中有善待各国游士的想法，于是就尽量按照他的记忆来行事了。 “诺”，唐鞅毫无二话，立马带着詹何下去了。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屋内其他人终于也发现了似乎公子偃真的没死，于是都赶到戴言面前站定了。卫孟更是一副极为高兴的样子对着戴言说：“公子，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就这么容易去死的，主君身为宋国公子，玄鸟之后，自有庇佑，区区天雷哪里能够伤公子分毫呢？只要我卫孟在一日，我就必定为公子赴汤蹈刃！” “先不要说赴汤蹈刃的事了，你们先各忙各的事，我还有些虚弱，要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来见我吧。”戴言觉得自己的演技简直快飙到极限了，赶忙把这些之前熟悉的人给打发走最好。他还想要尽快的熟悉子偃的记忆呢。 第二章 巫师卜咸 丰邑的一座装饰华丽的大宅内，一群衣着华丽的人正满脸高兴的互相饮酒庆祝。 “卜咸巫师，您的法力真是厉害，想那子偃如此勇武强壮之人，胆子也大得出奇，竟然敢射天笞地，天神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巫师您一句话就引动天上雷霆给予惩罚，直接轰杀。想您有如此法力，未来我宋国的大巫之位必定是巫师您的了。”一个个满脸带着喜气的人都对着一个坐在上首的阴鸷中年人满脸的恭维。 这位阴鸷中年人正是那位预言子偃必定受到天罚的巫师，此时他心中也是感叹不已。他自己清楚他本人其实并没有引动天雷的能力，当子偃射天笞地以后他出于对自己职业的荣耀，因此放狠话一样的诅咒了子偃。为的只是想让子偃能够多尊重一下他们这些在商民之间流传了上千年的职业，让子偃知道他们巫师之所以能延续上千年是绝对有他们自己的用处的。至少神的命令比法律的规章对p民们更有效，不是吗？ 但是诅咒竟然意料之外的成功了，而且获得的成就如此令人惊叹！天雷啊，这是绝对的煌煌天威，绝非人力所能抗衡，也绝对不是人类所能掌握的力量，竟然就在他的预言下成真了。当子偃被雷劈死以后，整个丰邑都被震动了。巫师们自然一时兴奋异常，因为在整个天下神权日渐衰落的今天，又有巫师能够预压神迹，这就说明神没有抛弃他们啊。贵族们一时间也是惊喜异常，惊的自然是世间有人能掌握天神的力量，喜的自然就是没有子偃在的话就没有人来侵害他们的利益了，他们也自然乐得过来巴结这位有“神力”的巫师。 对子偃遭雷劈反应最剧烈的，还莫过于那些国人百姓。说实话，子偃初到丰邑，为了能完全掌控此地，他其实是许诺给了不少好处给此地百姓的，但是因受到本地巫师和贵族们的强烈反对，他又年轻气盛，因此选择了激烈的“射天笞地”方式来立威。结果这威自然是立了，但是本地的百姓却并没有那么受用。老百姓的观感很简单：公子既然对天神都这么轻视，那么对于微不足道的我们，公子又该如何看待呢？恐怕也就是比蝼蚁还要微弱吧。因此此地的百姓其实确实都是非常害怕这位轻视天神的公子的。 因此当这位公子被“有神力”的巫师引天雷惩罚而死的消息传遍丰邑时，百姓都沸腾了。他们自发的跑到巫师卜咸的住处外献上他们仅有的财物，对着巫师叩拜不已，他们更是发誓今后必当全力供奉天神，绝对不敢有任何懈怠之处。 “呵呵，各位抬举在下了。”巫师卜咸对着场中的贵族和巫师们发话了，“神岂是我能够驱使的，只不过子偃的行为太过火了，天神发怒也是情理之中。子偃现在即死，那么他之前在本地执行的所有命令都是乱命，因此都必须废除。还有，我之前也劝过子偃，现在整个宋国都在经受大雨，我们丰邑也有许多地方遭灾，这是泗水河伯陵发怒了，因此必须要消除河伯的怒火才能免除更大的灾难。” “敢问巫师，我们要如何做才能消除河伯的怒火？”场中一位二十多岁的华贵青年缓缓问道。他叫乐辛，是属于宋国戴族乐氏的一支小宗，算是此地地位最高，背景最厚的贵族了。 “原来是乐公子。公子在上，小人以为当以财贡之，以食飨之，以女妻之。如此河伯陵高兴了，大雨自然不会再下，我们受到的灾害自然也就能停止了。”卜咸缓缓说道。他此时对于子偃的死也是得意不已，要不然，他怎么会有如此高的威望可以令本地的贵族们都对他如此客气？ 场中的贵族一听巫师的要求互相对视一下，心中也都默默的许了。财物，美食，美女这些都让外面那些低贱的p民们来供奉好了，他们只需要好好巴结下面前的巫师，到时候他们还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呢。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一阵喧哗声传来，令得场中欢乐的气氛不由为之一滞。 “去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何时？”卜咸吩咐着一名仆役出去了。 很快，仆役也是满脸面带惊惧之色的回来了。 “报告巫师，外面的人都说子偃活过来了，子偃没有被雷劈死！”仆役显然也被这消息惊呆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雷霆之力乃天威，怎可能有人力能够承受！”场中一名衣着较寒酸的贵族惊讶道。 巫师卜咸心中也是惊叹不已，他知道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巫师，他随意的诅咒突然成功他才有了如此大的威望，如今子偃没有被雷劈死，那么他还能够有这么大的威望能够指使此地的贵族吗？ “子偃没有被雷劈死，那是他命大。我想，经此一事，他也应当知道该敬神了；也应该知道有些规矩是不该随意破坏的。给河伯的供奉我们还是要做下去的，卜咸巫师，这件事就由您去负责了，务必让河伯陵满意。我们也应该散了。”关键时刻，乐辛站出来发话了，这也是他对卜咸的一种支持。 卜咸也是面带感激之色的望了一眼乐辛，有了乐辛的配合，他的威望虽然有所下降，但是好歹建立起来的权威总算是稳住了。同时他心中也是好奇不已，子偃到底是如何能够承受住天雷之威而不死的？ 有了子偃未死的波折，这次宴会很快散去。 经过几天的适应，戴言终于完全的消化了子偃的记忆，他终于完全的确认了他是穿越到战国宋国来了，脑子里的记忆不可能作假，那年轻而又强壮的身体也不可能作假，他所居的屋所穿的衣所穿的食更不可能作假。他也已经开始慢慢适应子偃这个角色了。 说起来，在战国时代即使是像子偃这么高等级的贵族，在物质享受和精神娱乐方面要和后世相比都还是有所不如的。这个时代人们都只吃两餐，人们的主食是粟，也就是一种小米。这种粮食的外壳其实很难剥去，吃起来味道当然就不是那么好了。然后这时代虽然已经有了铁，但是却没有有铁锅，戴言就算想吃个简简单单的烫白菜那都是没有的。戴言是贵族，肉食自然是不差的，但是这时代做出的肉都是一整块的，想要吃就得跟后世吃西餐一样一块一块的割下来，儒家的孔老二摆谱的时候就说过“肉不正不食”。反正戴言自己切肉就从没切得多方正，要是他真像孔老二那样较真，估计他早就饿死了。 这个时代是处于贵族的黄金时代，贵族要显得比那些个p民们更“贵”当然就得会摆谱，因此都在衣食住行各方面都对贵族提出了严格的要求。穿衣必须右纫，不同的场合还必须得穿不同的衣裳。出行要坐车，每个国家之间规定的车轴宽度都不一样，因此如果出个国，那都必须要换车了。这个时代甚至连椅子和板凳都是没有的，大家交谈、吃饭啥的都是坐在地上的。总而言之，这时代那就是和后世完全是两个世界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方式。 不过在这时代，总还是有着后世所没有的事物的，那就是这时代完全没有受到工业的污染。天空是蓝的，云朵都是白的，水是清澈的，空气的清新是绝对不用去检测pm2.5的。没有了手机电脑等等发达的现代电子产品，晚上想熬个夜都没办法，所以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星是最好的消遣方式。当然这些天一直在下雨，希图看到满天星光的戴言暂时还没那个机会晚上看星星。 若要说这时代最让戴言痛苦的是什么？那无疑就是读书写字了。 戴言的封地是丰邑。对这个地方他前世可是听过许多次了，因为此地100多年以后出了一个叫刘邦的庶民，在秦末天下大乱时就以此地3000子弟兵起兵，最后夺取了整个天下。而作为一个有着整个丰邑作为自己封地的高级贵族，如果连文字都看不懂那可不仅仅是失去面子的问题了，那更是悠关自己封地的切身利益啊。所以戴言穿越后的绝大多数时间其实都花在了学习那种复杂的文字上。 这时代的是没有纸的，绝大部分的书都是写在竹简上，有贵重的信息可以用帛书传递。习惯了后世用手机电脑一目浏览上百字快速获取信息的方式，再来面对这时代一简简的竹书，戴言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他由此也能真正体味到历史上秦始皇每天批阅一百二十斤的奏章是多么的不容易了。这还仅仅是读，写字其实更麻烦，由于宋国为殷商后裔，很多字相当复杂，竹简却是有着固定的宽度的，外加这时代的毛笔和墨又远没有后世那么好，戴言光练字就浪费了上百斤的竹简，看得戴言的头号狗腿子唐鞅肉疼不已。 由于脑子里有子偃原先的记忆，所以戴言了解此时宋国国内的情形倒是不难，但是他的脑子里面关于各国其他的记忆却都非常少（历史上的聋宋果然名不虚传），只能简简单单的知道此时天下有齐楚燕韩赵魏秦等国，因为这他才能够确认他此时是穿越到了战国了。但是他对此时的年代却是绝对不知的，戴言对历史了解得比较多，但是由于历史上宋国被齐国所灭导致历史断绝，他也无法通过宋国的历史就能确认所处的时代。 为此，他感觉他必须找其他人来帮助自己确认此时的年代了，要是连年代都确认不了，天下形势都不知晓，他又如何在这乱世生存呢？ 第三章 天下大势 他想到了那位第一天就在他面前出现的楚国游士詹何。 对于那位楚国游士詹何，他自己倒是有些记忆的，那是他在某篇文章里提到过的“詹何钓鱼”，说的是这位詹何钓鱼的本领非常高超，竟然可以用蚕丝钓鱼装一满车鱼而蚕丝不断，引得楚王都对他钓鱼的技术好奇不已，最后楚王向他问钓鱼的技巧，他则以钓鱼的技巧劝说楚王治国之道的故事。 时间和人物似乎都能对的上，难道历史上那个詹何就是他？ “唐鞅，你可知这个詹何先生是何人？”戴言问着眼前的年轻士人。这个唐鞅在子偃的记忆不算什么印象深刻的人物，他本人是宋都睢阳的一个少年游侠，年龄与子偃相同。一次子偃看到他在街上和其他游侠火拼，见他身手不错就收了他作为自己的士，后来国君哥哥封他到丰邑，他本人也并没有多少自己人，于是就让唐鞅做了自己的家臣，帮忙处理一些杂务。不过看到昨天他那副刚烈的样子，或许就是子偃本人都猜不到他能够做到那等地步吧？主君横死则自裁以谢罪。 “公子，打听过了，据卫孟说这个詹何先生可是大有来头之人，楚王似乎曾命他为客卿，以咨国事。不过后来詹何先生又离开楚国，游览天下，没想到会在我们宋国出现。”唐鞅如实答道，在说起卫孟名字的时候，似乎还带有一丝痛恨。 “那你去把詹何先生请过来。”戴言吩咐道。 “詹子，鄙邑条件简陋，慢待先生了。”唐鞅请来詹何以后，戴言按照子偃记忆里的礼节向他行礼，请他坐下。然后又接着发问道：“詹子来自大国楚国，我等身处此小国偏远之处，久不与外界沟通，不知先生可知现在列国间形势如何？” “现在天下的形势嘛，确实是数百年以来天下少有之变化。”很明显，对于回答这样的问题詹何有些得意，以擅长推理出名的他给聋宋的人讲解天下形势，对方不是只有乖乖听话的份？“自从三家分晋以来，魏国率先变法图强，后又与赵国、韩国联合，三晋中魏国东败齐，西败秦，尽取秦国河西之地，南败楚，北灭中山，取得了天下的霸权。韩国跟从魏国，也灭掉了曾经强盛一时的郑国；赵国则大肆吞并河北戎狄，也成为一时的强国。然而自今之魏君即位以后，三晋自乱，魏国先是攻赵，齐国围魏救赵而败齐于桂陵；五年前魏国攻韩，齐国再围魏而败齐于马陵，魏军死伤十万有余，魏国三代霸业尽衰，由此天下知道田齐乃强国也。然而齐国虽两胜魏国，齐将田忌却遭齐候所忌，于是田忌出走至我楚国，齐国也未能继承魏国之霸业。我楚国在此之前有吴起变法，整顿内政，国力仅次于魏，然而魏齐大战我楚国全然无干涉，中原的霸权与我楚国也无甚关系也。自齐桓公为霸主以来，晋、楚相继称霸，天下均有一实力超然之霸主统之，然而今魏齐楚三国实力不相上下，天下无霸，岂非乱世之源也？” “先生似乎忘记了说秦国？”对于后世那个鼎鼎大名的虎狼之秦，戴言可是闻名已久了，他来到战国最迫切的就是想知道秦国现在走到哪一步了？ “秦国？十多年前卫国公孙鞅入秦，秦国国内厉行变法，据说死了不少人。后来秦国趁魏齐交战偷袭魏国，似乎在河西取得了一次胜利，卫鞅也得到了商地为自己的封地。不过两年前秦君新即位，立马就车裂了商鞅，秦国国内现在混乱一片，哪里又有能力影响天下的形势呢？”詹何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先生对天下的见解可谓深矣，然而小子认为先生对秦国如此忽视，可谓谬矣。”戴言摆出一副神秘的表情说道。 “哦？愿闻其详。”詹何有些兴趣了，要知道他的老师那可是天下大名鼎鼎的杨朱啊，他跟随老师学习以利益的角度来思考以后自己领悟了推理的技巧。他在楚国可是有着“不出户，知天下”的名声的，对于天下列国的形势他向来预测非常准，楚王就多次向他请教，只是他有着道家之士的倾向，不愿意做官，只愿意游走于天下以超然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他的心气那是非常高的，像今天这么一个年轻的宋国公子竟然说他的判断有误，他可是非常好奇的。 “秦之先曾为商之臣，我宋国为殷商之后，自然知道一些内幕。秦和赵都为赢氏之后，赢氏以善马和善牧而出名，其族人又以战死疆场为荣。故禹帝曾对赢氏之祖先有言：汝赢氏他日必大出于天下。今秦国厉行变法，奖励耕战，其国家必定迅速富足。外加族人敢于死战，此国之军必为王国之军也，赢氏大出于天下必在此时。是故小子认为未来秦国必定对天下有极大影响。”戴言从容说道。 “秦国在穆公时为最强，然而也未能突破晋国的封锁而将势力扩充到中原，今秦国之变法能令其突破魏国之封锁呼？以老朽看来，天下尚武善战之国非止秦一家也。魏国为三晋之一，河东之人同样尚武，晋军更有好整以暇之勇也。魏国虽衰，然而魏国尚有吴起训练之善战武卒，我楚国亦有此相似之军，以秦国国小人少之国力，要突破魏国绝非一件易事，更何况还有我楚国在南方，楚国为南方第一大国，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楚国之民又何惜死战？一旦秦国真的强大，有天下霸主之势，我楚国岂会令秦国轻易如愿？秦国又如何能够以一小国之态而敌两天下强国？”詹何从容的反驳着戴言。他作为楚国显赫的名士，自然也清楚列国间各大家族中都流传有种种谶纬之言，但是显然他并不认为秦国仅仅就能靠善战和秦地那么小的地盘就能敌得过东方这些传统的强国。 看来像这样的观点在列国中的士人里才是普遍吧？有谁能够想到虎狼之秦到最后能够对天下列国形成那样巨大的压力，最终秦国能够横扫六合，一统天下？戴言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他从詹何的话语中提取了最关键的信息，现在是秦国新君即位二年以后，按照后世的说法，现在差不多就是公元前336年了，秦国统一天下则是公元前221年。如果现在出去在列国中随便拉出一个士人然后对他说：你知道吗，秦国在一百多年以后会统一整个天下。估计所有人都会将他当做疯子吧？戴言的思维是正常的，他当然不会像个疯子一样的去到处宣扬这种“绝密消息”。 不过形势对他来说似乎也不太乐观？在他的记忆里，宋国最终是被齐国灭国的。就是因为齐灭宋，由此才引发了历史上的乐毅五国伐齐，那时候似乎是公元前285年，这么说，宋国立国已经差不多有700年了，但是离灭国却也只有几十年了。亡国之人的命运戴言没有切身经历过，但是他知道南唐后主李煜的下场，也从各种教育资料中得知了近代中国被霓虹欺压的历史，知道了亡国奴一词。即使先秦时代是一个对贵族较为宽容的时代，作为贵族，他若成为亡国之人，那无异于他的命运从此就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了，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先生看我们宋国如何？我们宋人坚韧而好君子之义，吾国虽不好战，但是保留住社稷应该还是可以的吧？”戴言突然发问道。 “贵国危矣。贵国身处魏齐楚三个大国之间，贵国得以存在完全是因为三大强国互相牵制，相互之间都无任何一方能够压制另外两方，贵国完全就是三大强国的一个缓冲之地。三大强国必然也不会乐于看到贵国实力过强，贵国实力必然会越来越弱，直至灭亡。贵国如果想要效仿鲁国和卫国那样成为一个只为保存礼仪和祭祀的国家，也是不可能的。贵国乃殷商之后，自武王伐纣以来，殷商的天命被周取代，天下就渐渐的适应了周的礼仪制度，唯一例外的就是贵国了。天下各国恐怕都不会见到一个如此例外的国家，如此贵国必然会被彻底同化，那么到时候贵国就将彻底的失去了殷商的礼仪制度，如此贵国和灭亡又有什么区别呢？”詹何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一点也没有给此地主人——宋国公子丰邑大夫一点面子。 戴言默然，他确实也想不出一个夹杂在各大强国中的国家会有什么好下场。后世的波兰、德国等就完美的说明了这个例子。波兰曾经强大到几乎灭亡俄国，然而却经受普鲁士、俄罗斯、奥地利三国的瓜分后很快灭亡。近代德国的强大是不需要证明的，工业发达，军人的素质世界第一；然而就是因为它处于欧洲十字路口的地位，一战被英法俄从两个方向上围攻，二战又被苏联和美英从两个方向围攻，再强大的军队，再发达的工业也无法令它对抗如此多强敌，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失败投降。 然而以后真的要做一个将命运彻底置于他人之手的亡国奴吗？戴言绝不甘心！ 第四章 神之考验 “公子，巫师卜咸求见。”戴言与詹何交谈正欢时，唐鞅进来报告道。 卜咸？戴言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阵，原来他就是那个咒死了子偃的巫师。说实话，经过了穿越这样的事以后，戴言对于鬼神也有些将信将疑了，对于巫师这样的人，他内心里着实是有些惧怕的。但是逃避从来都不是戴言的性格，戴言从来都是一个喜欢迎难而上的人。 于是他立即就向詹何起身施礼道：“今天叨唠先生了，在下今天有要事，无法招待先生了。改日必定好好招待先生。” “无妨，公子处理自己的事就可以。反正现在宋地大雨，老朽也无法离开。老朽对于宋国殷商之民风也颇为好奇，也想多多体味贵国之君子之风。”詹何从容说道。 戴言拿出一块令牌递给詹何，“先生可收下此令，别的地方不敢说，有此令，别的地方不敢说，我丰邑随先生去得。”这就算是戴言感谢詹何为他讲解天下的形势的答谢了。 “如此多谢公子了。”詹何毫不意外，从容收下令牌后很快退去。 戴言在正堂接见了巫师卜咸。看到他那阴鸷的面容，就知道这巫师卜咸不好对付。 “属下之前就劝过公子了，天命恒在，而鬼神则不可不敬。我宋国之制度乃与鬼神之盟誓，故不可轻易也。而公子却不听属下之言，轻慢甚至侮辱鬼神，故而才有此前之天罚大劫。敢问公子，现在可知鬼神之威否？”卜咸见到了“公子子偃”，不知是否是错觉，他都感觉这位公子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不过他方一坐下，就是以面带威胁的口气来与戴言说话。 “鬼神之威确实厉害，然而本公子不是还好好的坐在这里吗？由此可知鬼神之威也是有限的，天命也是可以转移的，制度又有何不可更易之处？巫师今日到此，想来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跑来与我问好的，有何事就请明言说吧。”戴言本来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是他一见到这位巫师卜咸，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有了怒气，他说话说出来的声音都极为不客气，仿佛是这具身体的本能一般。 “呵呵，公子请不要动怒。属下今天到这里来是带来了此地贵族和巫师们的倡议，因为最近连降大雨，我们丰邑也有许多地方遭水灾了，这都是泗水河伯陵发怒了啊。要想大雨停歇，洪水退去，必须好好的供奉河伯。”卜咸淡然的说道。 一听到供奉，戴言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在公元前四世纪的时代，每一个“供奉”都意味着一件人间的悲剧。 像历史上魏国西门豹治邺的时候就发现的，邺地频遭水患却不思如何治理，却净想着以取悦鬼神的形式让自己免遭灾祸。然而宋国作为殷商后裔，在对鬼神的崇拜上可以说整个华夏国家中简直无人能及。 宋国对鬼神崇拜到什么地步了呢？历史上被骂做“蠢猪式仁义”的宋襄公在和楚国交战以前也雄起过，他帮助齐国太子昭登上了齐国国君的地位，因而有了名气。然后他邀请宋国周边的国家举行会盟，诸侯会盟需要祭品呀，他就直接把鄫国国君抓了，在睢水外直接将他杀掉祭祀。像诸侯盟会时以他国国君直接作为人殉的国家，春秋时也只有宋国这么独此一家了。由此可见宋国尊鬼神之传统。 “那么要如何供奉泗水河伯呢？”戴言压下身体的怒气，问道。 “如今天降大雨，丰邑遭灾，这都是因为我们之前对鬼神不敬，河伯陵发怒了才有这种后果。要想免灾，我们需要用财物贿赂河伯，用美食供奉河伯，用美女取悦河伯。故此属下恳请公子下令征收百姓供奉河伯之免灾钱，每户三钱；再请公子准备五谷与五牲作为河伯之祭品；最后还需要公子从本邑中选择一名及笄之少女以为河伯之妻。如此天上的大雨方能停歇，洪水之灾也能及时退去。”卜咸淡淡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收税，准备五谷五牲以为祭品我都还可以理解。以少女作为活祭品献给河伯，巫师难道没有收到君上的法令？现在整个宋国都严禁以活人做为祭品，巫师难道是要公然违抗君上的命令吗？”戴言满脸的怒气。 说起来，子喜取得宋国的权力以后，其实也看到了整个天下礼乐的彻底崩坏，各国之间的战争越来越频繁和残酷，要想不被他国灭亡，变法强国都是必须的选择。而人殉这么残忍的行为一直都是受到天下有识之士所声讨的，即使宋国国内有着浓重的人殉传统，他还是顶着压力发布了禁止以活人为殉的法令。但是宋国作为传统的公族大国，公族在地方一直都拥有强大的势力，这种法令能否严格执行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公子，只有如此做才能令河伯满意啊。”卜咸脸上一副我都是为你考虑的表情对着戴言说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 “公子莫非是忘记了天神的惩罚，公子能够幸得一条命就应该多感谢天神了，如今还不忘消除鬼神对我们丰邑的恶意，公子你这是要把我们整个丰邑都拖下水啊。像这样的作为我们丰邑自有贤人知道这种事的厉害，如此我自然会请他人来协助做好此事。”卜咸从容说道。 丫的，这是想把我给架空呀，戴言心中恨恨的想到。再想到之前那些一直与自己对抗的贵族，戴言觉得卜咸所说的威胁未必就是虚言，这些贵族们恐怕早已经开始与这神棍勾结到一起了。如果自己在自己的封地上都站不稳脚跟，那么他以后恐怕在整个宋国就将成为一个纯粹的笑话，成为一个空有公子之名而无实质公子之权的废人。 “巫师既然口口声声说到天神的惩罚，而且我所受之劫难也是天神之惩罚，那么巫师必然能够掌控天神的力量了？”戴言脑中思量片刻，头脑开始变得清明，从容问道。 “小人只是天神的奴仆，因而能够略通鬼神，略微预测触怒鬼神的后果罢了，哪里谈得上掌控天神的力量呢？”卜咸有些奇怪，像子偃触怒了天神这种事应该是他的禁忌了，子偃为何要自己提起这事呢？ “呵呵，你也配称为天神的奴仆吗？本公子受天神之威却没有死去，这说明了神对我的宽恕。像我这样的人才配称为神仆，你这小人又哪里有资格呢？”戴言觉得自己抓住了要害，他要融入这个时代就必须适应这个时代的人的思维。 “公子真是说笑，沟通神灵一事一直都是我等巫师私家传承，公子连鬼神尚无法沟通，又如何能成为神仆呢？” “你怎就知道我无法沟通神灵？实话告诉你吧，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已经与神灵对过话了，天神觉得我命不该决，故而才放我回来。你这小人难道有这种本领吗？”戴言从容说道。 “哎，公子您又在亵渎神灵了，小心翌日必定有重罚啊。”卜咸脸上看不出喜怒，又开始施展他的绝学诅咒了。反正只要翌日灵验了，那将又是他的“神迹”啊。 “卜咸，本公子忍你很久了。”戴言拍案而起。“既然你认定了本公子会受到神灵的惩罚，那本公子就按你说的去接受神灵的考验吧。不过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天神的奴仆，能够与天神对话，那么你就和本公子一起来接受天神的考验吧。我们丰邑东门外的那颗树是最高的树，那棵树经常被天雷霹中，而铜又能够导下雷电。你我二人五日后到那颗树下，我们两人同时用身体承受引下的雷电，你可敢答应？” “公子，小人。。。” “你这是答应了。”卜咸正在思量间准备拖延时，戴言一口就切断了卜咸拒绝的退路。“唐鞅。”“公子，小人在。”唐鞅一直站在戴言的背后，看到卜咸的态度时早已是一副满脸的怒气，只是碍于戴言一直没有对他有所吩咐，故而一直默默不言。 “立即发布通告，告诉全邑的贵人和百姓，五日以后本公子和巫师卜咸将在本邑东门外同时用身体迎接天雷之威，我们二人同时接受天神的考验。我倒要看看本公子和卜咸到底谁更受神灵的青睐。”戴言断然吩咐道。 “公子，这太危险了，您是惶惶贵胄，玄鸟之后，卜咸只不过一介小小卜巫，哪里有资格和公子赌命呢。且臣下曾听闻：喝热羹时被烫过的人，心怀戒心，见了冷菜肉食也要吹一下，此谓之惩羹而吹齑。公子您已经被雷击过一次了，切不可再做此不智之举！”唐鞅没有出去，当下就劝谏起戴言来。 “唐鞅，本公子知道你对我的忠心。但是我曾听闻：士者，可杀而不可辱。我乃堂堂宋国公子，岂可受卜咸这等小人侮辱？立即按我的命令办！” 唐鞅本想再劝，但是他看到戴言眼中那带着冰冷中带着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如何劝都没有用了。唉，反正自己也是准备死过的人，再去死一次又何妨呢？唐鞅默默的想道。 “诺。”唐鞅语气中带着坚定，脸上带着决然的表情出去了。 第五章 宋国之士 “什么，子偃竟然要和你在五日后一起用身体来承受雷霆之力，以此来接受天神的考验？” 乐辛的府邸里，年轻的贵族乐辛一脸惊讶之色的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卜咸，仿佛不敢相信。 “是啊，公子，子偃他简直就是疯了。他承受过一次天雷之力而不死就以为能够永远承受天雷的打击了，小人可绝对不像他那样疯狂啊。公子看在小人曾为公子效力的份上，救救小人吧。”卜咸在乐辛面前不敢托大，一副哀求之色的对着乐辛说道。 “这件事，你必须答应。”乐辛转眼间就思量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他是土生土长的丰邑人，本来他们家族和乐氏主族已经分开多时，久不通音讯了。或许如果时间再长一些，他们家族可能就会完全与乐氏主族分家了。一直到一年前，宋国的执政，同时也是乐氏的家主乐成突然召见他，当时就令乐辛受宠若惊。他赶到宋都睢阳谒见这位宋国国内的实力派，公族乐氏的家主时满脸的激动。乐氏可是宋国国内最久远而又最有名望的公族之一了，它与皇氏同为宋戴公的后代，也就是人们所称的戴族。乐氏在整个宋国开枝散脉，小宗数不胜数，哪一支小宗能与大宗关系亲密，地位立马上升。如今他受到乐氏家主的亲自召见，那么他和他的家族的发达岂不是立马可期了？ 乐成召见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了他一句话：务必不要让丰邑落到了皇氏的手里。 当时他还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他们家族在丰邑族人众多，而他们作为宋国的衰落公族，在本地的发言权向来都是非常大的，皇氏在丰邑也没有任何势力，丰邑怎么可能会落到皇氏的手里？ 但是当丰邑成为公子子偃的封地时，一切都明白了，原来家主吩咐的就是这个。他立即开始行动起来，拉拢在本地的各家其他贵族、巫师等开始集体反对子偃的政策。子偃后来在此地行政困难，其实有很大的原因都是乐成在背后私下使的绊子。 当子偃被雷劈死以后，乐辛委实高兴了一阵，这样他算是完美的完成了家主给他的任务了吧？虽然公子偃死了，但是天神的惩罚怎么也不可能算到他的头上。得到子偃没死的消息他还在想办法思量自己该如何再对付他，如今子偃自己作死，真是老头都在帮他啊。虽说要搭上一个他很看好的神棍的性命，但是这与家主对他的期望来说，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公子，您怎可抛弃小人？”卜咸满脸的悲痛。 “呵呵，我怎么可能抛弃你呢？只要你能够通过神的考验，我一定会重用你的。你也知道我和当今执政有些关系，如果你通过了这次的考验，我必定向执政推荐让你进入睢阳大巫巫法的门下。”乐辛从容说道。 卜咸还想再说，但是看到乐辛眼中的坚决，知道无论怎么办都改变不了乐辛的意志了，只好告辞退下了。 “去，找一个人盯着他，不要让他逃了，我还要好好看五天后的这场好戏呢。”乐辛叫来左右，吩咐道。 “诺。” 不止是一个人吩咐盯着卜咸，当唐鞅通告全邑五日以后公子偃和巫师卜咸要在丰邑东门外以身体直接承受引下的雷电，以此来看看谁能通过天神的考验时，整个丰邑大大小小的势力都开始盯住了卜咸，并且密切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公子，小人是来向您辞行的。小人家中长兄突然亡故了，因此小人必须要返回家乡去，不能再侍奉公子了。” 戴言的主宅内，卫孟一脸悲痛之色的对着戴言说道。 “你想回去那你就回去啊，我也没有拦着你啊。”戴言对这位喜欢满嘴放空炮的家伙一直没有什么好感，直接不客气道。 “公子，可是小人的质书还在您那里。”卫孟一副悻悻的样子对戴言说道。真说起来，他其实也不想离开这里，毕竟公子偃之前对他一直都不错，不过自从上次子偃死后唐鞅要他以死殉葬以后，他心中一直就有个疙瘩。而今子偃竟然又要作死，竟然要与一区区小人同时接受雷击。他可不想之后被殉葬啊，还是早早逃开吧。一个士向主君宣誓效忠的时候是要签下质书的，他如果要不回来自己的质书以后又如何去找下一个主君呢？ “唐鞅，去把他的质书拿来给他。”戴言吩咐道。 然后他又召集了与自己签下了质书的人，除唐鞅和卫孟外另有六人。戴言对这些人说道：“诸位，蒙诸位不弃，一直跟随小子偃。我也不多言了，五日以后我将要与巫师卜咸一同接受雷霆之击，同时接受天神的考验，我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活下来。虽然我也反对人殉，但是如果我死了，估计你们也不可能独活。故我在这里问各位，各位如果有想现在就离开我的，我将立即发还他的质书。” 六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没有说话。 “怎么，大家都这么想死吗？”戴言有些惊讶的问道。 “公子，您太看轻我们了。我们都是宋人，列国皆称宋国为君子之国也，宋人有君子之风。然何谓君子？小子不懂其他，只知一点：诺言乃与鬼神之盟誓，违背诺言者鬼神必惩之，故一诺之言重于千金。如果在主君发达时就跟随主君，在主君落魄时就背弃主君，如此则与小人何异？”站出来说话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戴言在搜寻子偃的记忆时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名叫田不礼，乃是丰邑本地人，跟随他不超过两个月，没想到竟然也有这样的决心。 “你等都是这样想的吗？”戴言弱弱的问道。 “我等都是如此想，誓死追随公子。”众人齐声应道。 戴言默然，面对这种状况，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种怎样的感受。惊讶？感动？他穿越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被这个时代的精神彻底的震撼了。熟读历史的他非常清楚历史上宋国在各国之间的印象。宋国是君子之国？宋人有君子之风？ 如果看看先秦的史书上关于宋国人的记载和产生的成语，可以发现宋国和宋国人压根就是一个笑话。 列国间都说宋国是聋宋，堂堂公族大国只知道自己守旧，压根不知道变革，于是有了墨守成规。说宋国人蠢的，不会种粮食，却又想让禾苗长的更快一些，于是拔苗助长，结果禾苗全都枯死了。说宋国人希图不劳而获的，在田野里偶然见到一只兔子撞死在树桩上，于是天天守株以待兔，希望能有更多的兔子撞死。说宋国人没有见识的，有个宋国农民不知道天下有高大舒适温暖的住房，也不知道有丝绵之类的好衣裳，他每天在地里做事只觉得阳光晒在自己身上很舒服，于是他把这个发现献给国君，意为野人献曝，并且他还相信他能够得到国君的奖赏。有说宋国商人不会做生意的，宋国人去南方卖衣帽，结果发现别人都是断发文身，结果衣帽压根就没有用，于是赔本。 总之关于宋人，先秦人都觉得宋国人是二逼，不分种族，不分阶级，不分成分。 戴言曾经对列国“黑宋”这种趣事有过小小的研究，他觉得列国黑宋，原因无非就是宋国这个国家是公国，地位最高，但是实力却不够，大家都要黑一把找找平衡。另外的原因则无非是宋国所传承的殷商文明和周朝天下的礼乐文明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文明，以礼乐文明的视觉来看，他国人怎么看宋国人怎么觉得别扭。 宋国人难道真的都是二逼吗？戴言知道这种事当然是没有根据的。事实上，宋国这么个国家，简直就是先秦时代专出思想家的大国。就这么个奇葩国家，后代里出了儒家的祖师爷孔子，本土出了墨家的祖师爷墨子，道家的庄子，名家的惠施，宋尹学派的宋钘，研究商道的计然。这些人都可以算的上是一代大师了。然而宋国从来没有齐国那样有着一个稷下学宮，它从来就是孤零零的出大师，然后孤零零的走向天下。 看着眼前这六个令可去死也要维护自己诺言的宋国之士，戴言心中有了些许明悟。或许后来司马迁评论梁宋之间有君子之风，或许指的就是这些吧。这是一个有原则的原始民族，它有着令人骄傲的深厚历史，它的人民重信守诺。 像自己脚下的这块封地——丰邑，原本的历史上，宋国灭亡一百多年以后，天下都被秦国统一。当整个天下乱起来以后，有个叫刘老四（刘季）的庶民率领了三千的此地的子弟兵，从这里起兵，到最后竟然夺取了整个天下，建立了威名赫赫的大汉帝国！从此天下人写的字都叫汉字，所说的话都叫汉语，天下人有了一个统一的称呼——汉人。 这块不算丰沃的土地上到底蕴含着什么强大的力量？看着眼前的六个孤零零的少年士人，戴言心中有了答案，这块土地的强大力量就在这些傻傻笨笨不知道变通的宋人上面。 第六章 神的庇护 “唐鞅，让你找的人来了没有？”送走了卫孟以后，戴言叫来唐鞅。 “就在外面等候，公子。”唐鞅答道。 “去请他进来，不，我亲自去迎接吧。”戴言立马起身出去了。 来的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短袖的褐衣，脸上遍布皱纹，手上都是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劳动经验异常丰富的庶民。 “小人铜叔见过公子，敢问公子专程召小人至此可有何事？”这位看似低贱的庶民一点也不怯场，见过戴言后立马脸色从容的问起来意了。 “我听唐鞅说先生是咱们丰邑最好的铸剑师，所铸铜剑无一不精。今天请先生来此却不是为了铸剑，而是为我铸两样东西，不知先生可否办到？”戴言问道。 “小人区区末技哪敢蒙公子谬赞。但不知公子想要小人铸造何物？”铜叔好奇道。 “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一根铜杆，一个铜笼子罢了。先生可能够办到？” “不知公子要打造的铜杆和铜笼是何样式？铜杆需要多长，铜笼需要多高，对杆和笼的粗细可有具体的要求？”铜叔不愧是丰邑最好的铸剑师，一听到需要打造的东西，立马就开始询问起具体的细节来了。 戴言对这位铸剑师的职业精神也有些佩服了，想来在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恐怕除了对技术的痴迷以外其他的东西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吧。他一一的向铜叔解答了铜杆和铜笼的具体细节，然后又问道：“不知先生可否能在五日以内铸好此物？” “如果需要在五日以内办好的话，那么重新炼铜时间上就来不及了，我需要足够多的铜直接来熔铸。”铜叔老实答道。 “唐鞅，你带先生去府库，库里的铜随先生取用。此事你务必做好了，这件事可关系这我等的生家性命。”戴言吩咐着唐鞅。 五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天正是大雨倾盆，天空中雷声阵阵，好不热闹。按照以往的经验，像这种时候基本上都没有人会出来的，然而此时在丰邑东门外却是人声鼎沸，男女老幼富贵贫贱皆有，大家冒着这么大的雨来到此地，无非就是想见识一下神的考验。 最近的丰邑接连出了奇事，先是新封的领主子偃射天笞地，不敬鬼神，然而巫师卜咸预言他一定会受天谴，果然后来子偃出门竟然被雷劈了。但是公子子偃虽然被雷劈了，但是竟然未死。宋国人崇鬼神，大家心里都在嘀咕这神到底是对公子子偃的庇护深厚呢？还是巫师卜咸所依赖的神的法力大？好在无论怎么样，今天都能有一个了结了。 东门外的大树下，此时已经系上了一根铜杆，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可以发现铜杆是由多段连在一起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这个时代可没有机械化，也无法拉出太长的铜条。铜杆在伸到树底时分出了两个岔口，这些都是戴言吩咐他的下属在这些天没有打雷的时候办好的。 乐辛坐在一辆华丽的车里，看着树下的那个铜杆，让人专程去检查了一遍，直到确认是真的铜，才默默的点了点头。看来子偃是要玩真的了，他也不愧是宋国的公子了，果然有宋国人的特性。 有了乐辛的带头，其他贵人和巫师也都去检查也一番，确认这种引雷的装置不可能作假后就都退下了。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戴言终于登场了，随同他一起出场的还有巫师卜咸。在众人的眼光中，可以看到年轻的公子一脸自信的笑容，而巫师卜咸则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丰邑的父老乡亲们，可能有的人见过我，有的人还不认识我。我就是你们新的领主，子偃。我在此地执政才不过两个月，许多人知道我所做的事无非就是射天笞地，故大家都以为小子是一个不敬鬼神，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然而我为什么要射天笞地呢？那时因为大家所熟知的天神和地神，风神和雨神等等都不是真的神，他们都是假的，都是这些巫师们假借神的名义来欺压你们的！现在你们或许不相信，但是接下来我将会向你们展示真神的力量。受神庇护的人将一往无前，所向披靡！”戴言一开口就大放厥词，立即引得这些敬神的宋民一阵惊呼不已。 “公子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这敢亵渎神的威严。”卜咸也不甘示弱了，他知道今天他不能退，他退避了即使他侥幸获得神的庇护未死，那么他在丰邑的名声也就没有了，那样和死了又有何区别呢？“天有天神，地有地祇，人有鬼魂。而万物皆有灵，其灵者即为神。是故山有山神，水有河伯，雨有雨师，风有风伯，雷神则又有雷公和电母，我等巫师即是沟通鬼神之人，神必然会庇佑我等。”说完他对着四方百姓一拜，然后又对着天跪拜祈祷道：“雷公电母在上，小子卜咸敢请庇佑，日后必当日夜供奉。” “哈哈，卜咸，临时拜神还有用吗，大家都等不及了，我等这就开始吧。”戴言带着一副讥讽的表情对着卜咸说道。 很快，就有人连出了两根铜杆，可供人双手持握。卜咸正准备上去的时候却看见戴言吩咐下人从车上搬下来了一个巨大的铜笼。 “公子，您这是？”这却是一直待在车上默默观看的乐辛发话了。 “这笼子也是铜造的嘛，铜都是可以引电的，我作为堂堂宋国公子难道还能欺诈不成？”不知为何，子偃面对着乐辛总是感激身体里面带有一种怨气，说话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客气了。 乐辛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个笼子也确实是铜所打造的，也就不在意了。 很快就有下属帮戴言把铜杆和笼子连接起来了，戴言也不多说，径自打开笼门就走进去了。卜咸没有准备这样的笼子，因而只能手持着连好的铜杆站在风雨中。 神的考验正式开始了，所有人都退避开去了。虽然宋人都崇敬鬼神，但是他们可一点也不想被鬼神的余威给波及到，那样可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了。 虽然天空中不时有天雷出现，但是事实证明即使是整个丰邑最高的位置，连接而上的铜杆想要被雷霹中还是有些困难的。大家都在凝神屏气，以至于上万人的丰邑东门外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整个场中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零落而下的雨水砸地的声音，再就是天空中时不时的传来几声雷鸣。 轰！一声巨响突然在上万人的耳边炸响，于此同时，人们也能看到大树顶端那巨大的闪电，摄人心神，这真的是惶惶天威啊！无数人立马跪下叩拜不已！ “啊”，突然，一声尖叫传来。人们发现，那是巫师卜咸，此时他的身上已经一片焦黑，他原本握在手中的铜杆已经掉到了地上，他瘫倒在雨水中，身体一片焦黑，手脚都蜷缩着，口中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 轰！又是一声雷响传来，人们发现一直握着笼子外杆的公子子偃竟然一点事都没有，与巫师卜咸那一身焦黑的身躯行成了明显的对比。 不，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他的衣袍被风吹得飘飘欲仙，他的头发也有不少倒竖起来了。而笼子上则依然在不停的闪着火花，看起来和天空中的雷电完全一样，这绝对是真正的天雷的威力，公子偃竟然能够承受天雷的力量？ 之前人们也都听说公子偃被雷击中过一次却幸而未死，但是这毕竟是传闻，远远不如大家亲眼所见带给大家的震撼大。如今大家亲眼所见，同样被雷劈的卜咸是何等的惨状，而公子偃却依然毫发无伤，这让崇尚鬼神的宋人震撼不已。 “玄子！”不知是谁突然喊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对着戴言叩拜不止。这声呼喊就如人心里的一道惊雷，瞬间就令场中上万人惊醒了，于是大家齐呼“玄子”并对着戴言叩拜不已。 戴言此时手里握着铜笼上的主杆，心中实则是在庆幸不已。这一刻他是如此的感激他的中学物理老师，当年他听信了老师对他的蛊惑：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上班以后他觉得没有哪句话是比这句话更废话的了，去上班需要关注车子是速度是多少，然后从家到公司的距离是多少从而算出时间吗？对此他更关心的是堵车的问题。走在路上需要去思考自己和地面之间的摩擦力是多大吗？摩擦力太小了自己会不会走不动？对这个他只会关心自己会不会摔倒。做菜的时候水滴在油锅里溅到了身上他会去思考水为什么会飞溅吗？他想到的绝对是丫的清凉油到底放在哪里了，怎么止伤啊。 如今他终于感觉学好了数理化到底有多么重要了，关键时刻能救命啊！其实他受雷劈而不死的原因非常简单，由于导体会对它的内部起到“保护”作用，因此这个笼子内的区域实质上就是一个静电屏蔽区域，闪电是绝对无法击穿这个笼子的。而这个笼子后世人们则一般称之为“法拉第笼”，用以纪念电磁学的奠基人法拉第。 人们如同山呼万岁般呼喊“玄子”的声音把他惊醒了，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极不自然。唉，果然是落后愚昧的人民啊，戴言带着一种穿越者特有的优越感想道。 远处的华贵车子里，乐辛的脸色变得极差。他也让人去查看了卜咸的伤势了，绝对已经无药可救了。然而为何子偃一点事都没有，难道真的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是受真神的庇佑？ 唐鞅和田不礼则是满脸狂热而又带着骄傲的眼神看着在笼子中承受雷电的主君，他们可是跟随了一位受神庇护的主君啊，以后跟随主君飞黄腾达必然指日可待了。 戴言走出笼子，走到上万人面前，双手微微一压，瞬间狂热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人人都面带狂热的看着这位年轻的公子，宋人乃至于商人都有着一个久远的传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乃至于宋的姓“子”是如何来的？就是因为大家认为商人的第一代祖先商契乃是玄鸟子，故而称“子”姓。如今人们亲眼见到了神迹发生在子偃身上，如何能不认定他就是玄鸟之子——玄子？ 戴言其实很想告诉这里的所有人：我能活下来其实不是受到神的庇佑，而是掌握了电磁学的科学道理。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他说出了这番话人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一个人永远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别人不相信的话说得再多那都是废话。 “我是受到了神的庇护。”戴言缓缓的声音传来，仿佛带有一种魔力。“这个世间只有一位伟大的神，它创造了我们所生活的整个世界，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大海，世间的万物都是它创造的。它以规则来统治世间的一切，我只不过是稍微参透了神所定下的规则，因而才能受到它的庇护。” 第七章 墨家巨子 参透神所定下的规则，所以就能得到神的庇护？乐辛反复思量着，感觉这句话可是大有深意。那些其他的贵族和巫师们则都是在默默思索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地的平民百姓们可就没有贵族们那么有见识了，他们只听到公子偃亲口承认自己是受到神的庇护，越发认定他就是玄子，于是愈加狂热的声音冲天而起，人人欢呼着跑到戴言的跟前，仿佛和他离得越近也就能够分享到神的庇护一样。 在众多或狂热或思索的眼睛背后，有一双眼睛则是无比的冷静。他不明白，明明铜杆和铜笼都是他打造的，为何同样承受雷击时两个人的结局会截然不同？ 看来有必要去向巨子禀报此事了，愚钝的我无法理解这样神奇的事，巨子一定能够理解的。他默默的想道。 丰邑和砀邑交界的某个低矮小山中，一个衣着短褐手上满是老茧的中年人不顾风雨正风尘仆仆的赶着路。就在此时，路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拦住他的去路。这个中年人毫不慌张，他取出一块竹牌，并对着这位拦住他去路的人大喊道：“兼爱，非攻。” 那人走过来看了看令牌，又发问道：“知识之来源为知、闻、说、亲，敢问阁下可知知识之种类为何？”中年人答：“名、实、合、为。”于是拦路之人笑道：“原来阁下乃我派之人，请随我来。” 于是两人一起走进了这座在群山所围成的小山谷间的世界。但见此地各种房屋整齐排列，布局整整齐齐，但是入口处却布上了各种防御的工具。如果一个带过兵的将军进到这里面来，看到如此花样繁多的防御设施，他绝对会放弃攻打此地的打算。山谷深处则是种植了许多庄稼，均都排列得整整齐齐。纵然天降大雨，依然可以见到有人群在田地间出没劳作。而在各房屋之间却是可以听到各种不同的声音，有的地方是机器打磨的声音，有的地方则有着读书的声音，而有些地方则传来人的惨叫声。两人均对此见怪不怪，走到建筑群最中心的一座房屋前停下，引路人则迅速离开了，仅留下中年人在此。 此中年人自然就是曾帮助戴言打造铜笼和铜杆的铜叔了，他径直走到门前，对着房屋内喊道：“墨家弟子铜叔求见巨子。” “进。”房屋内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铜叔赶忙走了进去，见到了在屋内专心拿着一副竹简仔细观看的墨家巨子田鸠。巨子田鸠看起来50岁上下，身着短袖褐衣，腰间别着一把带鞘短剑。 “铜叔，墨家兼爱皆是兄弟，坐下吧。我记得你是在丰邑以帮人铸剑为业吧，你每年所上供之金也未曾短少，这很好。以你之能应该也不会得罪丰邑的贵人们，今日到此可有何事？”田鸠淡淡的问道。 铜叔也不客气直接在屋内的垫子前坐下，然后又对田鸠一施礼道：“禀告巨子，弟子今日来此，实在是我丰邑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弟子实在想不通，故而来请墨子解答。” “哦，到底是发生了何等奇事？”田鸠问道。 于是铜叔便将戴言请自己帮他打造铜笼和铜杆，外加丰邑东门外戴言和卜咸二人同时承受雷电的打击，以及二人最后之结局都对田鸠细细的说了一遍，他同时也转述了戴言在后来对丰邑百姓们所宣扬的那一句话：参透了神所定下的规则，就能够得到神的庇佑。 “嘿嘿，这倒是一件奇事，有意思。”田鸠倒有些兴趣了，“你随我来”田鸠吩咐着铜叔。 于是田鸠带着铜叔进入山谷深处某个院落前，然后径直进去，看守的人见是巨子亲自，也不敢阻拦，于是也都跟随着田鸠进入。田鸠径直进入其中一个普通的房间，房间里面有一个铜造的笼子，而笼子里竟然关着一头黑熊。 “将此熊和笼子一起搬出来。”田鸠吩咐着守卫。于是守卫们都过去搬笼子，笼子里的熊见到那些可恶的人靠近，变得暴躁起来，正准备用熊掌扑向其中一人时，田鸠骂道：“孽畜，都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不老实，看来还需要教训啊。”他话还未说完，其右手突然就将短剑握在了手中，以带鞘的短剑对着伸出的熊掌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拍，就见黑熊立马将熊掌缩回来并开始嚎叫。 “哼，畜生就是畜生。”田鸠将短剑重新插回腰间，对此毫不在意。 很快守卫们就将笼子和黑熊搬到了外面某颗高大的树下，然后田鸠就吩咐着墨家的弟子们去也安装一个长长的铜杆，依托大树固定住，然后将其与笼子连接起来。然而这天的雷远远没有当天戴言和卜咸比试的时候多，因此田鸠在此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在此期间，他吩咐着弟子们：“去将明鬼院和天志院的弟子们也叫过来，让他们把手头上的事情都放一放，今天有个重要的事情大家一起来参详参详。” 于是很快来了有三十余人，大家都围坐在田鸠的四周，静静的听巨子的训诫。 田鸠于是将在丰邑发生的事给大家详细的说了一遍，然后又说出了戴言的那句：参透神所定下的规则，就能受到神的庇佑。 一位弟子率先站出来道：“巨子，这种想法不是和我们墨家的想法很接近吗？《经》曰：知材，知也者，而不必知，若明。参透神所定下的规则，不就是想要理解天地自然的知识吗，而理解了天地自然的知识，为有知，自然就不怕天地自然所给予的伤害了，这就是受到了神的庇佑了。难道那个子偃是受到了我派弟子的帮助？” “我可以保证，我没有派出任何我派弟子帮助这位公子。”巨子淡淡的说道。 就在此时，天空中轰的一声惊雷炸响，墨家众弟子们就看到大树顶端的电闪雷鸣。不过好在墨家弟子们毕竟不是一般人，他们可是有着赴汤蹈刃、死不旋踵的坚强信仰的，而这一群墨家弟子则是属于邓陵氏之墨，是墨家最善战的游侠派，故而人人都是面色淡然，毫不惊慌，丝毫没有丰邑百姓那种面对天雷就跪拜不已的举动。 此时墨家弟子们也看到了笼子上则依然有着电光在闪烁，而那头黑熊趴在笼子内的铜栏上，却一点事都没有。像墨家到了战国时代其实在关于自然界的现象方面都做出了许多深厚的研究，像铜能导电这样的常识他们也早就发现了，为此他们甚至还发明了在建筑上加上鸱尾以防雷，并以此推荐给各国诸侯贵族。 “对此，你等如何看？”田鸠问道。 又一个墨家弟子站了起来：“禀巨子，如果是单纯的一根铜杆连下来，估计这熊绝对也会被电击死，然而此熊受电击而安然无恙，会不会是因为此笼子之故？铜可以导电，然而做成笼状却不导电了，当是如此。” 巨子田鸠笑道:“事情岂能这么简单，难道这即是神之庇护？”于是他吩咐弟子们打开笼门，把熊放出来，他要亲自进去笼内去实验！ 众弟子们苦劝，担心他有危险。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以身证道，舍我其谁。”弟子们于是皆不敢劝了。于是弟子们打开笼门，放出黑熊又将其关入屋内，田鸠打开笼门进入铜笼内。在进笼之前，田鸠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若我有事，以缠子接巨子之职。”然后他便默默的坐下不闻不问了。 墨家众弟子们见巨子如此作态，也都陪着坐在风雨中。 等了许久，又是一声雷响霹中了雷杆，笼子上一片电光闪烁。田鸠以手接触笼身，甚至能感觉到笼身上的电光，身体能够感觉微微的发麻，但毕竟是安然无恙。于是他走出笼子，另外叫人吩咐以一只猪捆在一根铜杆上，然而不久之后闪电劈下来，那只猪直接就被劈成了焦黑了。 墨家弟子们看着这种场景都在默默思索，为何都是导电之铜，引下雷电之后竟会有如此之截然不同之状？ “吾等落伍了。”这是田鸠发话了。“那位宋国公子能够知晓铜笼内可以安然受雷击之知识，要么是他自己参透的，要么则是他人告诉他的。如果是他自己参透的那还罢了，只能说他是真受神之庇佑了。如果不是的话，那么”田鸠的眼中闪出了寒光。 在场的墨家弟子们都知道巨子想说的话是什么。自从墨家的创始人老墨子去世以后，墨家内部很快就进行了分裂。后来韩非就说过：孔子之后，儒分为八；墨子之后，墨离为三。墨家做为一个纪律森严，战斗力强大的学术团体，虽然他们都信奉老墨子所提出的兼爱非攻等思想，但是他们的分家可绝不像儒家那样和气。墨家三派中，相夫氏之墨因为离秦国近，故而进入了秦国，以自己强大的科研实力帮助秦国富国强兵，此为西方之墨。而相里勤的弟子五候乃是伍子胥的后代，因为伍子胥之后多在齐国，所以相里勤之墨也在齐国开始生根发芽，此即为东墨。因为齐国稷下学宮的关系，齐风好辩，故东墨之人都有一口好口才，外加齐国开明的学术气氛，故而东墨的思想开始与儒、道等学派的思想开始有了些交融，也取得了许多的科研成果。而邓陵子因为是楚人，所以开始时邓陵子是带领墨家在楚国开始发展，此为南墨。南墨又吸收了许多楚、陈、蔡、宋等南方诸国中所流传的游侠风气，故而此派注重动手不动口，注重义气，是属于墨家中的游侠派。 然而正是因为南墨的注重义气，导致南墨经历了一次及其严重的损失，几乎动摇南墨的根基。 那是三十多年前，做为墨家巨子的孟胜宣布效忠楚国阳城君。由于阳城君参与了楚国贵族们针对吴起的叛乱，最后甚至毁坏了楚悼王的尸体，随后他就遭到了楚肃王的清算，阳城君害怕就逃跑了，于是楚王想要收回阳城君的封地。当时即是孟胜在驻守阳城君封地，阳城君离开封地参与叛乱时曾给过孟胜两块相连的玉璜之其中一片，并承诺，只有两片玉璜合在一起时，孟胜才能交出封地，而楚王来要回封地时当然是没有玉璜的，而孟胜也无法抵挡楚王的大军，他觉得他无法守护阳城君的领地，没有尽到“士”的义务，所以必须以死谢罪。他的弟子徐弱就劝告孟胜，认为事已如此，死亦对阳城君无任何益处，且此举将令墨家损失惨重，更有可能“绝墨者于世”。然而孟胜却认为他与阳城君的关系非浅，若不死，将来恐怕没人会信任墨者，并认为这种举动才是真正的“绝墨者于世”。于是巨子孟胜和他的弟子共180人坦然赴死，孟胜死前派了三个人到宋国，告知现在的巨子田鸠，孟胜已将巨子之位传给他了。然后此三人告知了田鸠此消息以后，立马转回楚国去，跟随孟胜一起赴死，田鸠以新任巨子的身份劝说那三人也都失败了。 而今田鸠也就是世人所尊称的田襄子，带领墨者之徒，在宋国这个墨家起源之地发展了三十多年，这才堪堪令南墨恢复了元气，墨家内部向来都是令行禁止，绝对服从的，没有田鸠的命令绝不可能有墨者帮助戴言。那么现在疑似墨家思想和墨家弟子的轨迹出现在宋国，而且还是离南墨的大本营如此之近，这是要干什么？ 东墨有可能开始抢我们的地盘了！这是在场所有墨家弟子们共同的心声。墨家不同于儒家，其内部纪律之森严堪比军队，而且就其战斗力来说也丝毫不让与军队。墨家战斗力强大，其心中的傲气也同样强大，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他们整体上有儒家这么个别派的强大敌人，但是三派内部每一派与自己同出一源的另外两派却要更加愤恨。其实这个非常也非常容易理解，西方历史上就有这种说法：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对于墨家来说同样如此。 “铜叔，”巨子田鸠开始发话了，“你现在就回丰邑，仔细调查宋公子子偃身边究竟有无墨家之徒存在！得到准确消息后立刻回报。” “诺。”铜叔得到命令后立即离开，毫不脱泥带水，墨家组织间强大的执行力展露无遗。 “弟子们，但愿公子子偃身边没有东墨的人存在。”田鸠的脸色开始变得缓和，“如果子偃身边确实没有墨者存在，那么则说明子偃要么是真的“玄子”，如那些庶民所说一样；要么则是他得到了比我等墨家更精湛的认识自然世界的知识，这对于我等压倒其他两派也同样重要。更重要的是我等墨家在宋国已经发展了三十多年了，然而宋国毕竟是小国，我本来在思考应将根基迁到南方楚国去。而今看来，宋国作为我等墨家的起源之地依然有着继续发展下去的空间。这里的百姓与我墨家之道相近，一直以来只是因为宋国上层都是公族执政，而宋国公族又鲜有与我墨家相近者，故我才不愿意继续在此待下去。而今假使我等能够找到一位与我等墨家相近的宋国公族给予支持，那么未来我们就有可能能够彻底的在宋国贯彻先师墨子留下来的墨家之道，到时如能成功，使得宋国能够兼相爱，交相利，进而就可以慢慢推行至天下。如此先师墨子的理想我们就能实现了，我墨家学派也必定从此扬名后世！” “谨遵巨子之命。”众墨家弟子们齐齐拜道，心中也是激荡不已。 第八章 掌控丰邑 丰邑，戴言与卜咸结束比试之后的第三日。 在解决了巫师卜咸以后，戴言感觉全身一阵轻松。说实话，他自己本身对于卜咸其实是没有多少恶感的，但是不知为何，在他面对卜咸时，他的身体总是不自觉的会愤怒，难道这是子偃的本能在做怪？对于穿越这种离奇的事情，即使是后世的科学对此也没有多少解释，对这个他也没有办法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公子，外面又有百姓赶来奉献礼品了，他们只求能够见到玄子一面。”书房内，戴言正在看书时，唐鞅进来禀报道。 “哎，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戴言手扶着额头，喃喃说道。 说实话，成为一个神棍是戴言最不愿意去做的事，但是当天比试时候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面对那上万名狂热的民众，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给他们普及科学？别人听不懂。否认世间压根什么神都没有？且不说在戴言经历了穿越这种离奇事以后对于无神论本身就已经有不少的动摇了，就算是后世那么科学昌明的时代，不一样还有各种大师啊、菩萨啊、神仙啊在各地招摇撞骗？彻底的消灭神即使是某个号称最能代表未来的某强大主义国家都无法办到，戴言不过区区一个宅男，他能办到这么伟大的事情？ “那我就出去见见他们把。”戴言无奈道。 大门外的大街上，站满了从丰邑各地赶来的民众。即使当初没有亲眼看到天雷比试的人，在听说了如此多人的宣传后都知道了一个事实：法力强大的巫师都无法承受的雷电，丰邑的领主公子偃单凭身体就可以硬抗雷电轰击；这位公子血统高贵，是国君的亲弟弟，更是现世的玄子。 当看到戴言出来时，人群开始欢呼了。其中就有人当即跪下，对着戴言说道：“玄子在上，小人斗胆请公子收下小人，小人必定为玄子赴火蹈刃！” 了解了宋国之士的风骨以后，戴言丝毫不怀疑对方所说的话。他压了压手，人群立马开始安静下来。他对着人群说道：“我作为此地的领主，也执政了有两个月了，但是一直没有为此地办到多少事。而今我宋国处处受暴雨所害，我丰邑也不例外。如今我等首先需要做的事就是抵抗水灾，而不是赶过来侍奉于我。小子在此保证，日后定当处处为我丰邑的父母百姓为重。百姓之父母即为我之父母，百姓之兄弟即为我之兄弟。吾当与诸君共勉之。”说完对着众人就是盈盈一拜。于是众人立即又开始欢呼了，在得到戴言的命令让他们散去后，人群方徐徐散去。 “各位，我看如今民气可用，当是我等大有作为之时啊。”送走在宅外的人群以后，戴言叫来了他的所有班底，在卫孟走后，他身边只剩下了7个宋士，然后就是府中其他的奴隶，当然在这年代奴隶是算不上人的。 “不知公子想要如何作为？”这却是矮个子的田不礼发问道。 “国君给我的命令是彻底的掌控丰邑，而且在关键时刻能够彻底执行睢阳的命令。你看我如何才能够彻底掌控丰邑？”戴言问道。 “公子当知小人乃丰邑人，这丰邑之境况小人有所知之处当告于公子。吾等幼时就听长辈说起，丰邑姓乐，何也？因丰邑共有10个里，而乐氏则有其中两个，其所居之处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而乐氏又与执政乐氏有关联，他们自然是丰邑最大的势力。丰邑第二大的力量乃是鱼氏，鱼氏为望族之后，虽然与睢阳无甚关联，然而其同样控制有两个里，其所居之处虽不如乐氏，然而其人口仅次于乐氏，其当然是丰邑第二大势力。第三大势力则是穆氏了，此族控制有一个里。此三族都是宋国之公族后代，在本地互有姻亲，当为丰邑实际上的控制者。至于其余之族，如小人这般从灭亡之陈国迁到此处之民则不可胜数，其众也少，其势也衰，当不用另做考虑。如公子想轻易掌握丰邑，只需笼络好乐、鱼、穆三族即可。”田不礼老实回答道。 “不过我之前已经的命令已经得罪三族了吧？他们如今还能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吗？”戴言问道、 “公子明鉴。其实自从公子封入此地，乐氏就一直不满，皆因他们早已将丰邑看作是自己的领地了。而今公子在民间威望抖升，依小人之见，公子莫不如以鱼氏之长为丰邑尉，掌军务；以乐氏之长为邑司马，掌管其马政；以穆氏之长为司空，掌管土建之类；而公子则以邑大夫之职亲任邑丞，丰邑之财政与刑罚皆操之于公子之手，而明着提升了鱼氏和穆氏的实力，暗中削弱了乐氏的权力，则整个丰邑将尽操于公子之手矣。”田不礼又说道。 “妙啊！田不礼，我从来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等才能，顷刻之间就能抽丝剥茧，让整个丰邑看似紧密一团的公族之间分崩离析。乐氏之前虽然不是此地的邑大夫，却胜似邑大夫，如今成了空管马政的司马，则其权则全废矣。而鱼、穆二族则由于得到了军权，未来若我宋国有战事，他们能带此地之子弟兵出战，则未来或许就是家族再次崛起之时，想来他们也不会不愿意的。而我们则得到了此地的财政与刑罚之权，未来他们纵有反复，财政在我之手，想来他们不服也不行了。田不礼，从今天起，我丰邑的财政税收就靠你了；唐鞅，你则负责我丰邑的纠纷与刑罚之事。”戴言当即吩咐道。 田不礼和唐鞅当即拜谢而下。 “公子，我想我等还忽略了我丰邑的另外一股势力。”这却是一个叫萧相的士人发话了。 “另一股势力，是什么？”戴言好奇问道。 萧相朝四周望了望，确认周边只有公子和他们这些家臣，另外那些奴隶也都不在附近。萧相才叹了一口气似的说道：“是墨家。” “墨家？”戴言喃喃道。随即他又问道：“我听说墨家不是倡导兼相爱，交相利吗？你为何对墨家如此畏惧？”戴言又问道。 “公子，这就是您有所不知了。墨家确实崇尚兼相爱，交相利，故而其好行侠仗义。然而其眼中揉不得沙子，稍有不顺就刀兵相向。我等此前都与墨家有过交手，然而墨家之人皆悍不畏死，我等皆敌不过他们。”萧相辩解道。 “你等为何会与墨家有矛盾？难道是你等所做所为有何害民之处？”戴言问道。 “公子，小人岂敢。我等之前便是此地丰邑的游侠，故丰邑各锻造纺织之所皆受我等保护。然而墨家有墨者来此地以后，号召那些有技艺的工匠加入墨家，随后又将我等驱赶出其中，我等不忿，故而都与墨家有了矛盾。”萧相回答道。 尼玛这不就是黑社会嘛，戴言心里默默的想道。其实这也是这个时代游侠的特性了。春秋战国，乃至后续的秦汉，民间都存有着大量的游侠。这些游侠的来源大部分其实都是各贵族的没落子弟，也就是“士”阶层。“士”就算混得再差，他们在身份上也是贵族，但是他们不像上等的贵族诸侯和大夫们，他们都是没有封地的。没有封地却要生存，那就只能自己另想办法了。收收保护费什么的其实在这个时代还真不算什么，他们可不像后世的那些先进组织，至少他们还有风骨，他们收了保护费那是真的办事的。要是收了保护费但是办不到那就是失节了，一个士没有了节操，那就只能自杀以谢罪吧。 子偃的记忆里关于游侠的事也是比较多的，他自己在武艺上算是比较出众的，因此他对于那些流落在外的游侠都是非常欣赏的，这也难怪他收下的这几个家臣大都是游侠出身了。 “那墨家驱赶尔等之后他们又是如何管理那些工匠的呢？”戴言好奇问道。 “他们的管理可比我等严厉太多了。毕竟我等每月收取固定支出就不会在意工匠们如何，然而墨家不是如此。墨家之人拉拢那些工匠，那些工匠需受到上层的严格管理，其每月必须缴纳足额的供奉，且如有其他墨家弟子到此则必须供给食宿，其每日更需背诵墨经，研习墨家经典。如有犯错，其内则必有惩罚。”萧相又说道。 这应该就是后世工会的雏形了吧？戴言想道。 “公子，墨家也确实是丰邑内另一强大之势力。若要说真正实力，墨家或许比此地乐氏之力量更强。”田不礼也答道。 “墨家能有如此强大？”戴言有些不敢相信了。要知道此地的乐氏虽然是偏远小宗，但是他们好歹是有两个里，接近600户的人口。如果按照宋国一户抽一丁出战的话，光是此地乐氏就能凑成600人的军队。事实上这也是乐氏之前虽然没有得到此地封地，但是却又有掌控此地之事实的原因。对于一座小邑来说，600人的军队已经足够控制了。 而此地的工匠才只有多少人？此丰邑内满达满算人数也不会超过500，这其中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全部都加入墨家的，难道这墨家的战斗力能有如此惊人？竟能以少胜多？ “公子，您是不知道，当年墨家老墨子以区区三百名弟子就吓退了楚国对我宋国的进犯。而要真论战斗的话，墨家的战力丝毫不下于天下强军。他们单打独斗的本领可能不如吾等，但若是结阵而战，我等绝不是墨家弟子的对手。”田不礼答道。 戴言默然。他随即又吩咐道：“暂时不要去触动墨家，我等先掌握住了此地再说。” 一日后，鱼氏族长鱼夷和穆氏族长穆诸满脸喜气的接受了戴言所封的官职。 乐氏的府邸，乐辛正带着一副恭敬的表情看着乐氏大宗派来的使者。 “家主告诉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子偃要做些什么，那你就先顺着他就是。”使者是一位三十来岁的人，一副游士的平常装扮。“哎，谁能想到子偃竟然能够真的得到神的庇佑呢？”使者也是叹着气道。 自从当日戴言与卜咸的比试结束以后，乐辛就有一种此地局势即将脱离自己掌控的忧虑。于是他立即派人快马加鞭将事情的经过告知给家主乐成。然而使者刚到丰邑，乐辛就收到了戴言任命他为丰邑司马的消息。 “如此，我应当接受丰邑司马之为么？那到时丰邑可就不受我等控制了。”乐辛急道。 “家主的命令是如此，你必须接受。”使者冷冷答道。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有快马加鞭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就有人喊着“急报”的声音传来。乐辛和使者赶忙出去迎接，来者带着一副面如死灰搬的表情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太丘社被水冲塌，徐鼎失了。” 第九章 太丘社崩 太丘社，乃是宋国最大的社坛。 上古建国，必须先立社，社立之后，才有社稷。社是土神，稷是谷神，有了社稷才有国家。而中国自古农以土为本，民以食为天，社稷也就成了国家的代称和象征。 而太丘社在宋国则显得尤为重要，不仅仅在于此社乃是历史最久远的社坛，太丘社是周武王伐纣时立，在西周初年就确定了其政治地位。周武王认为应当汲取殷亡的教训，除各自立社外，还立有公共的殷社，商朝建都于亳，“乃立亳社，以为监戎”，太丘社在宋国建立之前就存在了。因为建国必先立社，太丘社不仅是宋国土地神的诞生地，而且还是殷亡之鉴的教育之地。太丘社的祭坛内初期供奉有周代帝王分封诸侯时赐予的“色土”，这种“色土”是周武王取自京城社坛五色土中。当时分封诸侯实行“五色土制度”，即国家社坛铺设五色土，代表五方，象征着国家的所有领土。 太丘社内不仅仅存放有五色土，还有一件其他列国诸侯都羡慕不已的宝物，这个宝物就是徐州鼎。徐州鼎本为大禹治水之后所造九鼎之一，商汤灭夏以后，则迁九鼎于商丘。后来周武王灭商，则又迁九鼎，最后定鼎于郏鄏（洛阳）。但是为了笼络商朝遗民，周武王其实并没有迁走全部的九鼎，而是遗留下了一座徐州鼎在商丘，并让王族遗民微子继承殷商核心区域，“奉其先祀，国于宋”，这也就是宋国的由来了。宋国不仅有九鼎之一的徐州鼎，而且宋国的封号也是最高的——公国。宋君在整个周朝其实都不能完全算是周王的臣子，实则是“国宾”。 徐州鼎和宋国最高的封号就确定了宋国的地位。而西周初年宋国移鼎入太丘的时候就有请卜师专门占卜过了：鼎必居于国之中，国运才能兴旺，土地才能平安，四境才能安宁，人民才能安康，而太丘社则正好处在国之中。 而太丘社历来皆为宋国重兵把守之地，为何会出现如此严重的状况？这全是因为此次宋国的降雨太严重，泗水泛滥太厉害，太丘社纵然是选择在高处，并且四周还有桑林保护，但却依然被水淹没，而徐州鼎也随着滚滚的洪水沉入到泗水中了。 十多年前戴氏取宋之时，因为列国的强烈反对以及宋君子喜担心他国干涉，所以宋君子喜曾主动降低宋国的爵位，将宋国的公国地位降为侯国。宋国最久远的太丘社崩了，最珍贵的徐州鼎失落在泗水里了，宋国还能是那个国运兴旺的公国吗？ 此时的乐辛和使者心中就是如此思量的。 过不多久，戴言也收到了这个消息。他收到此消息时还没觉得什么，在他看来不就是一个历史意义比较大的古“庙”毁了，一座比较珍贵的鼎遗失了而已嘛，这个又不是敌国给打进来了，有什么必要担心？ 但是他的家臣们收到此消息都是一副失声痛哭的样子，他才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后来了解了更多的情况之后，他给这件事下了一个定义：这是宋人的精神信仰崩塌了。 他当即就反问道：“君等如此悲痛，难道我们宋国已经亡了吗？” 田不礼回道：“公子，我宋国建国之初大巫就占卜过，太丘社存，徐鼎在则我宋国存；太丘社崩，徐鼎失，则我宋国亡。我宋国将亡，我等皆心中悲苦，故而痛苦。” “数百年前之预言岂可信？国家之存在为何？一为土地，二为民。我宋国领土可曾受到他国之攻伐？我宋国之民现在可曾受到他国之杀戮？只要我宋国之土地人民在，我宋国就不会亡。若人人皆像尔等这样，则我宋国将不亡则亡了。” “公子教训的是，是我等作小女子态了。”唐鞅最先反应过来。然后他又谨慎的问道：“公子，即使我等愿意相信公子之意，然而万千百姓人人盲从，他们未必能相信公子所说之意啊，如此人人心中皆以为我宋国未来会亡，此不亡则亡也。” “这确实是个问题。现在马上发布命令告知百姓们，我宋国自有庇佑，区区太丘社之崩不足虑。一座祭坛嘛，塌了自然能够再建，而徐州鼎则是个关键，若能重新打捞回来则是最好不过了。”戴言思量着说道。 丰邑的社坛，巫师和贵族汇集在社坛内，全都对着社神叩拜磕头不止，祈求保佑，其中情绪激动者更是痛哭流涕不已。而社坛外，也是有着大量普通百姓听说了存在了几百年的太丘社都塌了，连存在里面的宋国至宝徐州鼎也遗失了，大家也都纷纷集中到社坛外，祈求土地神保佑宋国。 戴言来到社坛前就看到这么一副悲痛的场景，默默的叹了口气，他大声反问道：“尔等如此伤心悲苦，难道我宋国真的已经亡了么？” 一位在社坛内情绪激动的巫师听到这声音，立马走出社坛，一看是戴言。他立即行礼答道：“公子，预言我宋国国运者为我当年宋国之第一大巫，其作为我宋国的开国功臣预言从未出错。我宋国之国运公族百姓人人皆知：太丘社和徐鼎在则宋国存，太丘社与徐鼎失则宋国亡。我宋国之前已经失去了公国待遇，如今又失国宝，这是天不佑我国啊。百姓皆赤子之心，为国之亡而悲，公子奈何责之？” “当年大巫之预言就一定是正确的吗？我且问你，若我每天皆吃一份羊肉，连续10天。有一日，某个人让你预言我明天会吃什么，你回答说我当会吃羊肉。可是第十一天我觉得羊肉吃厌了，我不想吃了，我换了一份牛肉。那么显然你的预测必定失败了吧？这是为什么？因为预言都是未来发生的事，未来的事难道是可控的吗？即使我让你预测我半个时辰后在哪又在做什么你都尚不能做到，而为何你又能判断我宋国必定灭亡呢？国家之兴亡难道是由区区的一座祭坛和一个年代久远的鼎就能决定的吗？我听说纣王在的时候，巫师们都说天命在商，但为何商亡于周？天命靡常，惟德是辅。我宋国君有德，民有信，天何以灭宋？”戴言慷慨激昂道。 巫师一时哑口无言，想了想也确实想不出什么反驳的道理。确实，谁都不能肯定自己是真的得到了天命，真的能准确预测未来发生的事。 百姓们的观感则是简单多了，一个农民站出来对着戴言拜道：“玄子，小人不懂许多道理，小人只是听诸位大人说祭祀土地神的太丘社塌了，大水也把治水的那位老神仙造的鼎也给冲跑了，大人们都说我们宋国就要亡了。玄子，您是神的儿子（谣言厉害），您就告诉小的，现在这大水这么厉害，我宋国到底会不会灭亡？我等的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我宋国当然不会亡！”戴言斩钉截铁的答道。 “如此，小人就放心了。”那个农民立即大喜拜道，随后就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周围的庶民们看到玄子都如此保证了，也没在此地继续待，很快就散去了。 戴言走进社坛，训斥着贵族和巫师们：“尔等还在此做什么，我都说过了宋国不会亡，尔等在此是想诅咒我宋国？” 这些贵族和巫师们一听领主如此严厉的口气，又想到这位爷可是神都劈不死的存在，也纷纷不敢在此地继续待下去，很快就散了。乐辛临走时，看着戴言，表情无比复杂。 戴言亲自劝散了这些“忧国”的百姓们以后也没在这社坛多呆，很快也离开此地了。 只是他没有发现，在他劝说巫师和百姓的时候，一直都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盯着他，在他离开以后才停下。此人身着褐衣，短袖，一副老农民的打扮，正是离开墨家总坛的当代巨子田鸠。 田鸠背着手默默不语，很快铜叔就走到田鸠面前向他禀告道：“巨子，弟子已经查过了，公子偃身边共有7名士，其中有6人都是在丰邑与我等有过矛盾的，剩下1人则是睢阳的游侠，其身边确实没有其他墨家弟子的存在。” 田鸠久久不语，铜叔也就沉默着没有离开。随后田鸠叹道：“这位公子确实不同寻常，宋国之人崇鬼神，其公族对于预言预兆尤为相信，然而此公子却敢于公然否认当年大巫的预言，此则为其之智也。这位公子偃也是个妙人，我等还需要多多观察他才能再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接下来丰邑内的事务你不用指挥了，我亲自来观察这位公子。” 铜叔答道：“弟子遵命。” 第十章 土地纠纷 宋太丘社崩，徐鼎失的消息不仅在宋国国内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其在宋国国外也是惊呼声一片。各国的史官纷纷记录下了这一具有重大意义的史实。各国都开始怀疑起了周的天命，临近的大国也开始觊觎起宋的国土，其后续引发的震动将长期持续。 然而这一切却暂时与在丰邑的戴言毫无关联，因为太丘社崩塌以后，延绵多日的大雨也终于停了，而肆虐丰邑的洪水也终于开始退去了。没有了大雨，丰邑的百姓也要开始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而戴言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了。 若说洪水褪去，百姓们最忙碌的是什么？那必然就是争地了。 历史上四大文明古国皆起源于大河两岸，然而却并不是所有的大河都能够产生发达的文明。就像古代中国的文明起源于黄河流域，然而为何古代中国的文明没有起源于长江和珠江呢？像黄河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一次洪水，这种毁灭性的灾害使得人们多年的积蓄毁于一旦，论理说温驯的长江和珠江应当有更多的积累，也应当最先进化出文明出来，何以到了商周时代，长江和珠江流域依旧是一片蛮荒？ 其实这就和洪水有关了。大洪水固然会毁灭房屋，村社，然而它也能够带来松软的河底泥沙，这些泥沙就是丰富的肥料，它使得农耕所得的成果大大增加，从而能够真正的进化出农业文明。历史上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和古中国都是这方面的代表，这四大文明的所有传说中均有关于大洪水的记载。 如果具体到地方的家族和个人身上，那事情可就不会变得如此美好了。丰邑的洪水一退去，百姓们就开始争抢着要在自己的土地上种上庄稼了，然而关于土地的纠纷却使得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 “公子，出大事了。”这天戴言正在邑大夫府邸内练剑时，唐鞅慌慌张张的进来禀告道。 “有何急事，不要急，慢慢说。”戴言将剑收回剑鞘，慢慢言道。 “公子，乐氏和穆氏双方因为争地起了纠纷，现在已经快要打起来了。虽然小人已经叫人劝住他们，但是小人估计乐氏和穆氏的族长很快就会出动了，到时候小人可不敢保证他们不会打起来啊。”唐鞅满脸担忧的说道。 “既然是争地，那么之前必然是留存有地界的，按照地界划分不就好了吗，为何会有如此纠纷？”戴言好奇道。 “公子，这就是您有所不知了，现在各里乃至于各家族间确实都是划分有地界的，那些地界小部分是大了地桩的，而大部分则是依靠田与田之间的田埂隔开的，然而洪水一来，不说田埂被淹没得无法看清了，就是地桩被洪水毁去的也是比比皆是，因而才会产生纠纷。现在不仅仅是各里与各里之间有纠纷，就连各家族内部都是矛盾频起。土地就是百姓的命根，百姓为此一寸一尺之地纵然拼上性命也是有的，这叫小人如何能不急呢？”唐鞅答道。 “那好，我们就赶紧去看看吧，也免得事情闹得太大了。”戴言也感觉像这样的事情不算小事，必须要谨慎处理。 泗水岸边，有两帮人围着一块田地正在对峙，周边则有着大量的围观者。 “乐辛，你们乐氏族人聚集在此，阻止我们穆氏人耕种，这却是为何？”对峙中领头的一人率先发话了，却是被戴言新任命为丰邑司空的穆氏族长穆诸。 “这里的土地本来就是我乐氏子弟的，你们穆氏族人竟然敢强词夺理，强抢我乐氏的土地？”此地的土地是乐氏所有的两个里之一的上乐里，如今乐氏子弟与穆氏子弟之间有了矛盾，乐辛自然也得帮其出头了。 “这块土地哪里可能是你们乐氏的？一直以来我等穆氏与你们乐氏的土地都是以河边之树为界，然而如今洪水到来，原本河边之树也被水冲走了，自然无法判断你我两家原本的地界了。然而我穆氏子弟的土地原为方田100亩，今为斜田（梯形）100亩，我穆氏子弟之田东向100步复为我穆氏另子弟之田，如此清楚明白之事，尔等乐氏为何要无理取闹？” “我们乐氏无理取闹？我乐氏子弟原本之田为150亩方田，而今被水淹没之处尽为坑洼，其形多不规整，也无法知道其大小了。然而若按照你们穆氏之划界之法分田，我乐氏子弟之田当不足120亩，如此我乐氏损失岂不大矣？洪水淹田乃是天意，然而你们穆氏却只想要我们乐氏承受损失，事情哪里能如此罢了？”乐辛反驳道。 穆诸心中一阵无语，其实他也是没有办法的。要知道土地乃是农人的命根子，少了土地就有可能产生不了足够的粮食，得不到足够的粮食或许就是他背后的农民挨饿。小民们历来是比较淳朴的，然而再淳朴的人在面对事关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像“君子们”那样尊崇温良恭俭让，而是绝对的锱铢必较。 就在这个时代往前倒数接近200年，吴国的一个女子在吴楚卑梁和钟离边境一颗桑树上采摘桑叶时发现有楚国的少女也在那颗桑树上采摘桑叶，于是吴国女子仗着自己年长力大，阻止了楚国少女，并教训了她一顿；楚国少女的家人得知消息后愤怒得不行：你们吴国蛮子竟然也敢欺负我们楚国人，于是带着自己家族的人跑到吴国卑梁，杀光了吴女那一家人；吴国卑梁大夫得知此消息以后，二话不说点起邑兵就冲到楚国那个家族的那个地盘，直接将那个家族灭族，随后觉得还不解恨，大开杀戒，最后攻破了钟离县城；钟离守将吓到魂不附体，连夜跑回郢都向楚平王报道，楚平王也不含糊，随后点起大军直接杀向卑梁，直接将吴国的这个边邑给灭掉了；吴王也不含糊，同样点起大军交战，然而吴国实力不如楚，后来吴王引进了伍子胥和孙武，整训士卒，吴军五战破郢，大肆抢掠，伍子胥掘出楚平王的尸体进行鞭尸。 一颗桑树之间的争夺就有可能引发两国之间的灭国战争，那么关于肥沃农田之间的争夺呢？即使是不可能激烈到像吴楚之间那么激烈，乐穆两族间矛盾的激化必定是不会少的。 正当乐辛和穆诸之间大眼瞪小眼，双方互相都不肯让步时，一个声音淡淡的想起了了：“吾曾听人有言：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现在乐氏和穆氏互为丰邑之民，正是该互相守望相助，互相扶持的，然而你们却如此剑拔弩张，岂不谬呼？”说话之人一身短袖褐衣，50岁上下，看起来一副老农的样子；然而其腰身跨着一把短剑，察其谈吐也颇为不凡，在场之人都认定此人必定不凡。 “敢问先生何人？为何管我乐穆两族之私事？”乐辛问道。 “在下墨家田鸠。我也并非干涉两族之私事，只是想告诉两位，人与人之间应当兼相爱，交相利。两位族长乃两族子弟之表率，岂可为一点土地如此锱铢必较，甚而引发两族间之斗争？”田鸠说道。 “原来是墨家巨子到此，真是失敬。”穆诸说话了，“然而巨子当知，土地乃我家族子弟之根本，此事对于我两族族长或许不算什么，然而对于我家族子弟来说，这绝对是生死悠关之大事，我们二人均受家族子弟之厚望，又岂敢为了兼爱相利之虚名而失子弟之心呢？” “依我看来，你们两族间的争斗为的也只是这一块地罢了。如今你们两族族长在此，重新划分好土地不就行了？原本两族子弟在此地共有250亩的土地，乐氏有150亩，穆氏有100亩。如今被水淹没了一部分，被水淹没的部分乃天意，此不可逆转也，而此损失则由两家子弟共同来承担，那么剩下的这些土地均分为5份，乐氏子弟得3份，如此岂不公平合理，两家子弟也当无闲话？”田鸠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不知田子当如何分法？”穆诸问道。 “如今这块田被水淹没了，其地块也变得参差不齐，当以远离河岸一边以直线均分为五等份，而东门为乐氏土地，西面为穆氏土地，不知两位可否同意？”田鸠问道。 “我不同意。”却是乐辛发话了。“巨子请看，这一块地同样是被水淹没，然而东面靠近我乐氏一面被水淹没甚多，而西面靠近穆氏则被水淹没之处甚少，如此分法，我乐氏岂非大不利？故我不能接受。”乐辛悠悠说道，其背后乐氏族人看了两边的土地也都认可了乐辛的说法，也看到了乐辛确实是在为族人们谋利的。 那个拥有此地土地的族人当即就感激的叫起好来。并大声惊呼道：“如果不能均分，我得五分之三，我绝不接受。” 第十一章 几何学 将整块地均分出五分之三，这如何能做到？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是如此想法。 巨子田鸠心中也是做此想，他当即就开口了：“你如何可能让人办到不可能办到之事呢？一块地之大小，为方田，则吾可知；为圭田（等腰三角形），吾亦可知；为斜田（等腰梯形），吾可知。然地形如犬牙交错，吾实不知其大小。阁下莫非是在强人所难？” 那个乐家子弟当即也回答道：“吾非强人所难，然我所求者，无非就是公平二字而已，我既不多要别人的地，然而别人也不可强夺我的土地。这就是我的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当然过分！巨子心中如此想，墨家在诸子各家中对于测量、木工等外物杂艺之道算是最精通的了，如果连身为墨家巨子的他都不能够办到，试问天下何人能办到？ “你要的就是公平吗？我就给你公平！”此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惊雷般的炸响在巨子的耳边。 争执的众人也都齐齐望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何人敢在此夸下如此巨口，能够办到此不可能办到之事？ 来人正是戴言。他其实过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众人的争执，想看看在墨家的调解下事情究竟会向何方去，然而当他发现即便墨家也出手但是终究未能彻底解决问题后，他便终于出手了。 乐家的子弟一看此人不正是近日在丰邑传得沸沸扬扬的玄子吗？心中对其有些畏惧，然而终究是对自己土地的欲望占了上风，他还是发问道：“公子，小人可是想要这块土地确切大小的五分之三，您确定能办到？” “这有何难，本公子绝对能办到，而且给你保证精确！”戴言淡然说道。 “恕在下冒昧，敢问公子如何能够精确的测量此地之精确大小？”巨子田鸠问道，他心中其实是不相信能够有人能办到此事的。 “要做此事之前，我等先来确定土地的大小。曰：三百步一里，名曰井田。井田者，九百亩，公田居一。我等先来确定第一点，一步长，一步宽为方一步，吾称之为一平步。由古法可知，一亩地之大小为九万步，而其地大小则为九百亩，故一亩地则为一百平步，也就是以十步长，十步宽为一亩。各位对此有疑问否？”戴言问道。 “这等基本常识，吾等无疑义。”众人都齐齐称道。 “其次，此地看似参差不齐，犬牙交错，然而吾等可以确定一点，两家之前的土地与邻近相接处为直，背靠泗水处亦为直，如此吾等可以在田地最短处画一条线与两家原本之地界相垂，则此块地为方田。如此，吾等先测出此方田之长与宽，则可知此方田之大小，各位当无疑义？” 在场的人都觉得此事太简单了，也都没有疑义。于是戴言让唐鞅带人测量了被划出来的方田大小，测出其宽为450步，而长为40步，如此可知此块方田大小为180亩。 然后戴言又说道：“那么剩下的事就是测量余下的土地了。各位觉得最困难的可能就是在此了，剩下的地一片杂乱，吾等该如何测量呢？小子还是用刚才的方法，我们多画几条线，每一条线都和刚才所画之线相垂，那么剩下的土地我将其画为五份，那么其中有两份是圭田，三份是斜田” “等等。”这却是巨子田鸠打断了戴言的话。“公子，请恕在下冒昧，你所划出来的土地，那可不是圭田，也不是斜田啊。圭田者，半广者也，以盈补虚为直田也；而斜田亦是如此，可以盈补虚方为斜田。” 这下可轮到戴言无语了，可以盈补虚为直之田才能是圭田，才能是斜田？他一直以为圭田所说的就是三角形的田，而斜田则就是梯形田，然而一定要以盈补虚才可以？这岂不是说圭田就是等腰三角形，而斜田则就是等腰梯形吗？那么一般的三角形和梯形是什么形呢？ 其实这就是中国文明的一种内在缺陷了，中国的文明直到此时才开始有归类思想的萌芽，开始出现了坚白之辩，白马非马等命题，但是经过战国时代以后，这些辩论也开始从历史上消失了，然而戴言却并不知道。他心中一阵发苦，怎么感觉自己是在教小学生呢？ 罢了，多辛苦一下吧，戴言心中安慰自己。“巨子在上，您认为三条边界所围成的田只有能以盈补虚的田才是圭田？”戴言字斟句酌的问着田鸠。 “然也。”田鸠答道。 “那么小子在这里请巨子随意在地上划出三条线，围成一块形，此形有三个角，既然巨子认为此形不算是圭田，那么我姑且称它为三角形吧。”戴言道。 田鸠按照戴言的吩咐做了，在地上随意的划出了一个三角形。 “巨子认为此形是无法以盈补虚了，从表面上看这却时是真的，那么小子就多加一步如何？”戴言说完就以三角形一边为公共边，又以一边为底边画了一个与原三角形相倒立的全等三角形，于是就组成了一块平行四边形。 “我们把两个三角形合成的图形看作是一个整体，此形不同于方田，也不同于斜田，然而此田却是同样可以以盈补虚的。”戴言说完，又在此平行四边形的底角处做出了一条垂直线，直接与底边垂直，如此又切割出了一个直角三角形。 “接下来，以此形之盈补彼处之虚，则整个形状就变为方田了，如此整个方田的大小（面积）为广（底边）乘以正从（三角形的高），那么此三角形的大小则为此方形的一半，也即半广以乘正从。”戴言淡淡的说道。 半广以乘正从！巨子田鸠心中巨震，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事实上这就是数千年来流传下来的测量圭田大小（面积）的方法，然而他随意的画出了一个所谓的三角形，面前的少年公子轻松的添加了一笔就轻轻松松的得出此形的大小一样为半广以乘正从，和圭田的算法一模一样，它们之间到底有何共同点呢？田鸠眉头紧锁，心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公子做此为何意？公子的意思可是三角形的大小都可以此法来计算？刚刚公子也只是测量出了此三角形的大小，然而公子就认定所有的三角形的大小都可以依此法来计算否？天下岂有如此一法可通万法的道理？”这却是田鸠身后一个墨家弟子发问了。 “缠子，住口，这位公子如此做法当然是有他的道理。”田鸠发话了。然后又向戴言问道：“然而我观公子此法一环套一环，其中甚是精密。在下说不出口为何，然而心中却觉得公子此法似乎确为理所当然，还望公子教我。”说完，对着戴言长拜一礼，以示尊敬。 “先生万万不可。”戴言连忙避开田鸠的这一礼，开玩笑，知道了眼前此人乃是整个天下都出名的墨家巨子，天下闻名的学者，戴言岂敢受其一礼。随后他又说道：“我方才所言却是想说明只要随意的画出一个三角形，那么它的大小即是半广以乘正从，而那种不规则的斜田之计算方法也可以同样的方法算出，各位以为然否？” 在场的众人都是连连摇头，纷纷表示不能理解，田鸠也是摇头不语。戴言心中也开始骂娘了，一个后世小学三年级都知道的几何知识，为何在场如此多人都不能够理解？ 其实这就是戴言不知道几何学的来历了。几何学的起源后世公认是起源于古埃及，在古埃及，由于尼罗河每年泛滥一次，每次泛滥，洪水会淹没两岸的土地，因此古埃及人都掌握了丰富的测量技术的经验和某些几何知识；同时由于古埃及的法老们一即位就要修金字塔，像金字塔如此规整的几何图形如果没有丰富的数学和几何知识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如何能够修出来。 然而古埃及的几何学就是后世的几何学吗？并不是。古埃及人的数学和几何经验虽热丰富，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将其上升为系统的理论。真正建立起几何学根基的，是来自希腊的商人泰勒斯。泰勒斯早年游学于古埃及，从古埃及人这里他学到了几何的初步知识。随后他又去游历了古巴比伦，古巴比伦的祭司阶层极为发达，同时古巴比伦人崇拜月亮，也就是月神，因此古巴比伦祭司需要去解释月食，因此他们积累出了丰富的代数知识，他们可以把月食的日子算到小数点后多少位，泰勒斯从这里又学到了代数学的知识。随后他回到了他的家乡——港口城市米力都，在那里，古希腊人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船只每天都要进港出港，然而港口处深浅不一，海底还有可能有礁石，无法确认出船只之间的距离就有可能引发严重的灾难。那么如何在海上测量距离？ 测量距离如果是在陆地上那是再简单不过了，可以直接拿尺来测量，那么海上你能办到吗？泰勒斯根据他从古埃及和古巴比伦两大原生文明数千年积累出的深厚数学知识，运用相似三角形的规律解决了这个问题。而解决此问题的同时，泰勒斯和古希腊哲学家产生了一个突破：它长期必须反复的使用推测、论证、确定，而这就是逻辑证明。 逻辑证明的出现不亚于人类文明基因的一次突变，因为它意味着只要你能够给出已知的条件和设定，那么就可以推导出确定的未知的东西。历史上各大文明只有古希腊进化出了这一思维方式，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和古中国都没有能够进化出这种思维方式。有了这种思维方式，古希腊的数学和几何就仿佛是有了一个框架，随后的数学家们不断的为其添砖加瓦，最后在欧几里得的手上形成了系统的几何学——欧氏几何。 而即使是如欧式几何那样如此简单的几何学，在中世纪的欧洲还有一个著名的驴桥定理：也就是《几何原本》第一篇的前五个定理。其中的第五个原理为：等腰三角形两底角相等，就是如此简单的定理就成为了历史上最出名的“笨蛋的难关”，即为“驴桥”，能理解此定理的就算是跨过驴桥了。 而戴言在还没有搭建起整个几何学的框架时就想来证明三角形的面积公式，并且还必须要适用于所有的三角形，这让这时代的人如何能够理解？这绝对不是智力等的差距，这是两千多年文明的差距，也是认知上的差距。 第十一章 逻辑证明 戴言突然发现自己也说服不了其他人，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说服，因为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东西别人压根就理解不了，这岂不是对牛弹琴？ 无奈之下，他只得说道：“既然各位不能理解，那么这样吧，我等先去量出其中一块田之广与正从如何，我还是按照方才之法做割补，各位以为如何？” 对于这个，在场众人倒是都没有异议。于是他一步步的将其中一块隔出来的三角形田延伸，使其成为了一个平行四边形，得出了此三角形田的面积大小依然是那个半广以乘正从的计算方式，得出此块田的面积大小为9亩72平步。随后他又依照同样的方法计算出了剩下的三个梯形的面积，这一次因为有了前两次所补之形都成了平行四边形的原因，理解的人稍微多了一些，随后轻易的算出了剩余三块田的面积。最后他得出了五块田的总面积为45亩25步，给乐氏子弟分为135亩15平步，而穆氏子弟则为90亩10平步。 随后他向那个寻求公平的乐氏子弟问道：“我给你分的田可称得上公平？你可服气？” 那个乐氏子弟有着宋国人特有的“轴”性格，说一就是一。他当即跪下说道：“公子之分田法委实公平，量出了确切的土地大小，而又均分为五等份，小人取其三，小人绝无半句怨言。” 戴言又看向乐、穆两家的族长，两人也都没有说什么，向戴言道别之后就离去了。 丰邑府邸内，戴言热情接待了墨家众人。 不过墨家巨子对于那些身外之物丝毫都没有放在心上，方一坐定，田鸠就向戴言发问了：“公子，我观你方才在河边所用测地与量地之法似乎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学问，敢问公子可否教我？” “巨子太过谦了，您是整个天下一流的学者，小子哪敢教先生呢。不过先生若想了解此学问，小子倒是愿意向先生解答。”戴言爽快说道。 “那就多谢公子了，我想问为何公子所说的三角形田的大小与圭田的大小计算之法竟是完全一样的？”田鸠直接发问了。 “这个问题其实倒是容易解答，因为在小子看来，圭形其实也是三角形，只不过是三角形中比较特殊的一种罢了，既然三角形的大小计算之法为半广以乘正从，那么圭形的计算之法亦同样适用，敢问先生理解否？”戴言问道。 “我就是在这一点上不能理解，公子说所有的三角形都能适应此规则，那么敢问公子何以知道呢？若是真的找到一个不适应此规则的呢？”田鸠则问道。 怎么可能不适用，这是三年级小学生都懂的公式啊，戴言在心里说道。不过他总算是发现了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了，因为现在这时代压根还没有几何学，而几何学根本就是一个系统性的学科，单单拿一个公式出来其实压根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决定从头开始。 于是他说道：“要解答这个问题，让我们先从头开始吧。先生先设想一个平面，这个平面是没有厚度的，而平面上有点、有线。线与线之间的关系有相交和平行。”戴言开始从最初的几何学开始为巨子讲起了。 随后他又开始讲解起了几何学的基本公设和公理，当巨子问道公设与公理有何不同时，戴言这样解答：“公设就是我所设定的初始命题；譬如说这一条：任何一条直线都可以无限延长，这就是最基本的命题。然而公理则是反复的实践检验是真实的，并且不需要由其他判断加以证明的命题和原理；譬如我所说的这一条：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先生设想一下，假如您身边有一条狗，你手上有一块肉，您把肉朝着一个方向扔出去，那么这条狗必然是直接冲过去把肉吃掉，它肯定是不会饶几圈再过去的吧？这种道理连狗都知道，又何况是人呢？” 戴言把线段公理比作为狗都能知道的道理，一时间整个大厅内众人都是大笑不已。 随后戴言又开始讲到了定理，这个其实就已经算是几何学的核心了。当他说道了那个著名的驴桥定理的时候，虽然在场众人中不乏墨家顶尖的学者，然而确实有人就是无法理解为何圭形（等腰三角形）的两个底角必然相等。这使得巨子大怒，直骂这些家伙都是笨蛋，因为在他看来，像这么简单的证明年轻的公子已经一步一步明明白白的指出来了，结果他们还是无法搞懂，这就是脑袋没不开窍啊。 随后戴言就见到了墨家残酷的一面。那些通不过“驴桥”的人，全部都被巨子罚去面壁，巨子直言：什么时候能理解了什么时候方可休息。而那些被体罚的人则全都是二话不说，立即服从。 “巨子，您这要求也太严了吧？”戴言直接就问道。 田鸠吩咐了他的随行弟子拿出一卷竹简，递给了戴言。戴言接过一看，却是墨家里的名篇：大取与小取。随后田鸠又吩咐弟子递给戴言一卷竹书，却是墨家的墨经。 “这里的大取与小取，正是在下所作，在下作此大小取，正是为辩而作也。而墨经，乃是我墨家墨子之后前辈所作，其中之义也多为与别家之辩，更为求世间之真理。然而吾从公子处学得此测地之法，发觉其中之精髓实乃公子所言之逻辑证明。逻辑证明如此简单明了，然却为世间之真理，让人辩无可辩。故有公子之逻辑证明在，吾之大小取，我墨家之墨经可尽弃矣。”田鸠带着一副悲凉的表情说道。 “巨子万万不可。”戴言连忙阻止道。开玩笑，大小取乃至墨经，那可都是中华文明的瑰宝啊。中华文明里关于逻辑的知识除了墨家也就只有名家有了，更何况他还有事想求墨家呢，哪里敢让巨子尽弃其学问？ “巨子可知，此逻辑证明虽然简单明了，然而它亦是需要文字作为支撑的。诚如巨子所言，小子先前所言之学问吾称其为几何，而逻辑则是几何的基础，目前这些学问不过仅仅是小子心里的一点想法，哪里能比得过墨家众前辈那样推衍多年之智慧呢？”戴言谦虚道。 “公子太过谦虚了。”田鸠直言道。随后他又问道：“公子此门学问如此博大精深，未知公子可是自学还是学与他人？” 这门学问的来源？戴言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来到战国时代以后发觉这时代的人还是远比后世淳朴的，人们似乎也不像后世的中国那样谎话连篇，人人需要戴着面具方能生存一样，他到这个时代也开始沾染上了这个时代的一些特质了，开始变得不愿说谎话。 “公子要是不愿意说那就算了。然而公子此门学问如此博大，吾虽然没能完全看透此门学问，然在吾想来，以此门学问之逻辑证明出发，若是能将之推广到各个学问中去，那么终有一天这世界将会因为此学问而变得通透，世间万事万物都能够得到一个解释，而公子作为此学问之起点，从此也必将从此扬名与天下，或可流芳万世，难道公子就不心动？”田鸠问道。 流芳万世？对于逻辑学的起点，戴言还是知道的。他知道逻辑学起源于泰勒斯，而泰勒斯在后世的欧洲被人称为“科学与哲学之父”。而西方也正是从此逻辑学为起点，经过一代代人不懈的努力最后终于构筑了整个科学的大厦。然而自己能够成为像那样的人吗？戴言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他不过是一个穷困多年的宅男而已，哪里能成为像西方的泰勒斯和东方的孔墨那样的人？ 于是他说道：“先生此言为正理，逻辑学固然可以推广到各个学问之中去，然而就是因为此学问太基础，后续此学问的添砖加无则必须小心谨慎，须知任何一点不慎就可能造成整个知识大厦的崩塌，故必然要花费巨大的精力，小子自以为未必会有如此之多的精力花费在此上面了。” 田鸠口中连道“可惜”。随后他又问道：“不知公子对我墨家之学问如何看？” 墨家？说实话，如果是那个以前的宅男，戴言当然会非常的喜欢墨家。因为墨家算是真正为底层百姓说话的一家学派了。譬如说墨家提倡节用，认为凡事物必中人民富庶之事物，皆为有用，否则就是无益或者有害；其一切价值，都以此而估定。这一门学问其实是非常像后世的那个代表着人类社会先进生产力的某个主义的。然而如今的戴言是什么人？他可是丰邑的领主啊，要真的按墨家所说的办，比如墨家之非乐，听个歌唱个曲都是不允许的，而且还要亲自参与劳动，这都是明显的违背此时贵族的传统的。 于是戴言只得谨言慎行道：“墨家之学问是一门伟大的学问，墨子也不愧为我华夏之圣人。”对于墨家学问的看法他则轻轻避过。 田鸠对此笑而不语。他当然理解了戴言的意思，既然这位公子没有正面回答对墨家的看法，那必然是对墨家有着不少意见的。然而这不正是此时的贵族们对于墨家的看法吗？自从墨家崛起为天下儒、墨、杨三大显学以来，墨家一直就被人鄙视为小人之学，然而那又如何？在身为巨子的他看来，真理是不需要在乎他人的看法的，终有一天天下人都会认可墨家的学问。 第十三章 墨家归附 “公子对于兼爱非攻之说如何看？”田鸠又向戴言问道。 兼爱非攻?戴言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对于诸子百家的思想还是有所了解的。对于墨字所提出的兼爱，他当然是理解的。简单来说，那就是爱无差别：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如果天下人人都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天下哪里还会有争端？而非攻则是主张和平，反对战争。然而墨家虽然反对战争，但是并非主张不抵抗，墨家甚至为了非攻的理念亲自上阵。历史上墨子就曾亲赴楚国郢都，以守城之法应对鲁班攻城之法，从而帮助宋国摆脱了楚国的侵略。 “兼爱非攻实为善政，然而在小子看来，其行之甚难矣。”戴言答道。 “兼爱之说行之甚难，吾先师墨子已作驳斥矣。兼爱之道不惟于他人有利，且于行兼爱之道者亦有利；不惟利他，亦且利自。敢问公子以为行之何难？”田鸠反问道。 “巨子既然说到了利，那么巨子以为何为利？”戴言问道。 “利，好处也，与弊相对，人人皆知，有何疑义？”田鸠回答道。 “巨子言利乃是好处，吾亦深以为然，；然而巨子又说道了利之另一面为弊，因此利亦是有避害之意。行对我有好处的事，避开对我有害之事即是利。那么小子敢问巨子：假使有一人果然行兼爱之事，视人之国为其国，视人之家为其家，视人之身为其身；另有一人，则不行兼爱，故其只利己，不利他人。那么此二人相处结果会如何？其必然是行兼爱者受损，而不行兼爱者得利。如此兼爱之说如何能够避害？故此，小子以为兼爱之法惟利他人而不利自己，其如何能通行天下？”戴言反驳道。 田鸠一时间哑口无言。 戴言对于这一点其实早就思考得很清楚了。后世的某个著名的案子：一位年轻人扶起了一个摔倒的老人，结果却被老人给讹诈，这不就是兼爱者与非兼爱者相交最好的结果吗？ 戴言又说道：“若说道国家之间行兼爱，则更是不可行了。晋惠公时，晋国发生了饥荒，于是向秦国求救；百里奚和蹇叔都认为天灾乃是不可避免的，于是劝说秦穆公借粮食给晋国，秦国的粮食从雍城出发，沿渭水自西向东五百里水路押运粮食，随后换成车运，横渡黄河以后再改山西汾河漕运北上，直达晋都绛城，八百里路途首尾相连，络绎不绝。然而当秦国遇到了饥荒向晋国求救时，虢射认为晋国发生饥荒时而秦国却不来攻打，这简直就是愚蠢，晋国应当乘秦国发生饥荒时灭秦，于是劝说晋惠公发兵攻打秦国。这就是国家之间行兼爱的后果。” 田鸠默然。随后他叹息着问道：“公子之智多矣，吾不及。然而今天下之形势愈烈，列国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公子以为有何办法可以破解此局面？”他最后一句话带上了些敬意，话语也显得肃穆起来。 这是在问我天下乌乎定？戴言在心中想道。如果按照儒家和法家的思维，天下定于一。即是说只要整个天下应该被统一，天下都成为一个国家了，那么就不会有列国间的纠纷了，如此天下就安定了。 在戴言看来，这种想法确实是有些道理的，而且也是可以实现的，历史上秦国就真正的统一了六国，建造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统一王朝。然而像这种统一真的有意义吗？统一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阻止列国间无穷的战争和杀戮，然而统一天下的整个过程里却必然是带着浓厚的血腥味的，秦赵后期的长平之战，秦国坑杀赵国俘虏40万。而汉朝定鼎天下之前，项羽又坑杀了秦军20万。这些在后世人看来只是冷冰冰的数字，然而这对当时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长平之战以后，整个赵国几乎见不到16岁以上的成年男子了。而秦朝覆灭以后，赢姓甚至都从历史上消失了，这对当时的人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灾难？ 而即使是真正的统一了整个华夏九州，难道就能永远的避免战争了吗？不说北方蛮族对华夏大地的侵扰，单单说每三百年一次的王朝覆灭，这对于百姓们来说是比战国时代更悲剧的事。战国时代虽然无岁不战，无人不战，然而战国时代下层的百姓们好歹还有一点活路。然而后来的王朝末期则是什么局面呢？历史上“英雄辈出”的三国时代，后世无数人心生向往，恨不得自己就是曹操孙权刘备，割据一地，招揽英豪，称王称霸岂不快哉？然而又有谁能真正的理解曹孟德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绝对不是史家的修辞，而是百姓真正的心声。像东汉末年，天下人口总数大约有6000万，而到了三国时代，天下人口总数连900万都不到了。而后来历史上明清交替以后，史书上记载了一句话：湖广填四川。即是说经过整个明末的大乱，整个四川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只有从湖广（湖南湖北）之地迁百姓到四川去。 总而言之，在戴言看来，统一整个天下并不能确保和平。即使天下没有战争了，那只是因为战争被压制住了，更猛烈的战争则在以后等着，秦朝式的武力统一也只不过能够建立一种短暂的和平。然而统一整个天下的害处却从来没有人说。天下被统一了，那么那个新的统一王朝必然希望能够建立永固的统治，皇帝们最希望的就是天下永远是一个静止的状态，那么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就永远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所以百姓被固定在土地上不得随意走动，因此商业和工业必然会大受压制；学者们乱说话对自己的统治也是不利的，于是先有焚书坑儒之首倡，后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举措，战国时代百家争鸣的风气彻底消失了；新的王朝需要稳定，天下又是一片和平，于是华夏先民从中原一地逐渐扩张到九州的尚武精神和开拓精神也都被阉割了，到了后世，兵与贼几乎就没有两样，而汉族也成为安土重迁之族。工商业被压制，言论被压制，尚武精神被压制，等到后来西方的强盗们带着工业化的文明和先进的武器来敲开中国的大门时，整个华夏九州也只能任这些强盗们宰割。 来自后世的戴言很清楚历史的发展，天下定于一虽然是一种看似可行的“定天下”的方法，然而这种方法造成的结果却还是有着众多缺点的。 戴言觉得他或许可以换一种思路来思考问题，后世的历史上，美帝是如此的强大，一个国家所有的航母吨数占据了世界的80%，美帝要是真的愿意，一个国家差不多可以吊打世界了。然而为何美帝不去统一地球？虽然后世的世界还是有着很多的争端，然而后世的世界却依然维持了大体上的和平，戴言觉得从这里面就能够汲取出智慧。 对于整个天下的和平这样大的事来说，戴言当然也不敢说他能够有多好的解决方案。然而在多了两千多年见识的他看来，后世的互联网发展的思维就很值得借鉴，tcp/ip协议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互联网能发展到他穿越前那种盛大的规模这协议功不可没。它是一个开放式的网络结构，只要你遵守它的协议，你就能接入网络。整个网络可有一个“中央网站”来提供管理的？ 因此，在戴言看来，天下的安定需要强大的武力来构建一种秩序，只要武力能够保证天下各国接受这个秩序就足够了，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天下又哪里没有统一呢？而要做到这一点，其难度自然也是比秦以武力兼并天下要容易得多了。 于是他向田鸠提及了自己的想法：“现在的天下动荡不安是因为天下没有秩序，只要用一股强大的力量来构建一种各国都接受的秩序，那么天下不就安定了吗？” 田鸠当即向戴言下拜道：“公子真不愧为宋国之后。昔年晋楚争霸，天下各国动荡不安，而宋国华元向戌首倡弭兵，促成了弭兵之盟，使得晋楚两大国之间四十余年无战事，其功可谓利于天下矣。今日听公子一眼，吾真如茅塞顿开呀。在下今日一见公子，见公子之学说，听公子之理想始觉我墨家虽为天下显学，然不足之处多矣。如蒙公子不弃，在下愿率墨家弟子学于公子，不知公子应否？” 墨家巨子向他学习？戴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待他再三确认田鸠确实愿意向他学习时，他都不敢相信。因为墨家这种学派和其他学派可是大不一样的，这门学派可是一个准军事化的组织啊。墨家向他学习，其中隐含了向他效忠的意味。而真实的历史上，墨家三派中，西墨向秦惠文王（现在还是秦伯）效忠，东墨则在稷下学宮教学，而南墨这一派可是及其刚烈的，面前的这位巨子想去见秦王结果不得见，最后只得去楚国面见楚王当了楚使才得见秦王，之后则杳无音信。而南墨至此以后彻底的蜕变为游侠派，后来的汉之游侠则大抵是继承了此派的精神。 历史在这里开始发生了转弯。 第十四章 儒墨之别 是夜，丰邑城内工坊区某个宅院内，田鸠和墨家众弟子共聚一堂。 “巨子，弟子不能理解。”说话的是缠子，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面容方正，身着陈旧的褐衣，但是却异常干净整洁，和普通墨家弟子大不一样。“我墨家自先师墨子开创以来，倡导兼爱非攻，举天下之大义，遂成天下显学。我墨家众弟子皆摩顶放踵，胼手胝足，只为墨家兼爱天下之大义。然而巨子今日却叫吾等向一少年公子学习，不知为何？”其语气中已隐隐带有一些责备的意味了。 田鸠丝毫不在意缠子的态度。他只是问道：“尔等跟随我研习墨家之道已多年了，尔等也该知道我墨家之起源为何。昔年吾等先师墨子尝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此即是我墨家之由来，我墨家背儒而生，故我墨家最大的敌人也就是儒家。然而尔等可知我墨家与儒家最大的区别为何？” 下面的弟子们开始议论纷纷，这也是墨家的特色了。墨家虽然组织严密，纪律森严，行动时讲究令行禁止。然而在学术上还是非常开放的，内部也比较注重辩论和讨论。 过不久就有弟子站出来说道：“弟子以为儒家崇仁、礼，而我墨家倡兼爱、非攻；儒家好虚文，而我墨家重实际。” 而后又有弟子开始补充：“儒家推崇周公，而我墨家推崇禹帝。” “儒家好乐，倡厚葬，而我墨家非乐，倡节葬。” 接着有弟子一条一条的补充，比如有说儒家是替君王们说话的，而墨家则是代百姓说话的。还有批评儒家虚伪，而说墨家厚道的。弟子们频频发言，很快就把当世公认的儒墨之别说净了。 田鸠摆了摆手，墨家众弟子们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尔等说得都对，然而在我看来你们其实都没有说到根本上。”田鸠淡淡的说道。 众弟子一时面面相觑，于是缠子站起来道：“敢请巨子高见。” 田鸠道：“世人皆知我墨家以兼相爱、交相利而名于天下。兼爱即是我墨家之根本，各位以为我墨家之兼爱为何？兼爱者爱天下人，其大小无差别。然而我想问各位：各位能爱一国之君主与一庶民相同否？” 众弟子顿时皆默然不语。 田鸠又说道：“我承认我自己都做不到。一国之君何等尊贵，而庶民何等低下，两者地位天差地别，何人可以兼爱？吾尝观先师墨子之书，后又思索良久，预行兼爱，则天下之人必然先无差别，然后方能可行。” 天下之人无差别？院内众弟子们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要知道这是什么时代？这可是战国时代，春秋时贵族世卿世禄的影响依然存在。贵族们何以为贵族？姬姓祖先后稷乃是姜原践巨人之足而怀孕所生下的，因此周的封国贵族们都可认为是巨神的后代。而宋、秦、赵等国的祖先商颂里则说得异常明白：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时代离陈胜喊出那句著名的“王侯将相，宁有种呼”还有两百多年。 “天下之人无差别，我想借用那位公子几何学里的概念平来命名之，天下之人皆为一平面之上，故曰平；人人出生之前皆十月怀胎，人之初皆相等，故曰等；以二字合一，吾称之为平等。在我想来，世间要做到兼爱，人必须平等，方能可行。依照逻辑之说法：平等为兼爱之必要条件。儒家倡导之纲常伦理为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儒家也提倡仁爱，然而儒家之仁爱必然是有差别的，其必然是承认人之不平等的。而我墨家要想做到兼爱，则必须人人平等，如此儒家之纲常伦理还有何根基可言？此即是我墨家与儒家之最大差别也。”田鸠很快就把从戴言处学到的逻辑知识运用起来了。 “这么说来，巨子率吾等学于戴公子难道是？”一位弟子站起来发问了。 “没错。”话未说完就被田鸠打断了。“公子偃虽为宋之贵族，然而尔等可发现他对待庶民之态度与对待吾等亦或公族之态度可有不同？并无不同，此即视人人皆平等也。”田鸠说出了那位弟子没有说出来的话。 如果戴言要是知道这一点只怕他也会哑然失笑。戴言来自于后世，虽然他努力的学习这个时代贵族们的各种礼仪，然而他与真正的贵族还是有不少差别的。因此他平时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带有不少后世的影子，至少在此时的他看来唐鞅田不礼等人都只是他的下属而不是臣子。巨子从他身上感受到那平等的气息自然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然而他毕竟是不认同吾等兼爱非攻之说啊。”缠子忍不住出声道。 田鸠听罢大笑，随后他向众弟子们说道：“我曾听说过一个故事。楚王曾听说有一个巫师会搬山之法，非常好奇，于是请来了这位巫师向他表演搬山之法，这位巫师答应了。他先是到山的一边坐了一会，然后又跑到山的另一边又坐了一会，随后他就告诉楚王，搬山之法表演完毕。楚王非常纳闷，问他哪里有移动山了？这位巫师对楚王说：这世间哪里有真正的搬山之法呢？唯一能够搬动大山的方法就是：山不过来，我就过去。公子偃以为我墨家之兼爱非攻之说难行，但并非是不认可我墨家之说。我也可以看出其思其想有独到之处，吾等向其学习一则对吾等墨家有所提升，二则安知其不受我墨家之影响？我并非背弃先师墨子之学，在我看来，若想要真正实践先师墨子之理想，最终必然依靠子偃。” “弟子有罪，原来巨子想法如此之深，弟子思虑不周，甘愿受巨子惩罚。”缠子听到了田鸠的解释立马跪在地上，向田鸠请罪。 “缠子啊，你有何罪？我知道你只是关心我墨家的未来。再说了，如此巨大的事情我若不向尔等解释清楚，尔等虽必然会照我之说去做，然而心中必然会有怨气。现在尔等清楚了，还有疑义否？”田鸠挥手让缠子起来，对于之前缠子对其的责备丝毫不在意。 众人皆无疑义，随后墨家众人尽皆散去。 第二日，巨子田鸠又带人去邑大夫府上拜会了戴言，然而到了门口却发现其大门被众多庶民给挡住了。田鸠走过去问其中一个人：“你们如此多人聚在此地是做什么？” 那人正在巴巴的望着大门口，突然被人相问也没有气恼，他向田鸠解释道：这些人，包括他都是听说了子偃昨日帮乐氏和穆氏解开了纠纷，划分好了乐氏和穆氏的争议土地。公子偃有从神灵处学来的测地之法，能够将地的大小测得分毫不差，而他们这些人都是洪水过后土地有纠纷的人，自然都希望公子偃能出来帮他们一一测量，好早日解决彼此的纠纷。 随后他就见到子偃出现在了大门口，他向众人保证：他一定会帮助众人测量好各自的争议土地，解决彼此之间的纷争。 当戴言看到了人群中的田鸠时，有一种找到了救星的感觉。在场有数百人，而土地纠纷则不下百起，如果他个人一个一个的去解决这些纠纷，那他得忙到什么时候？ 随后戴言就走到田鸠的面前，他连面见之礼都没有做就对田鸠说道：“先生助我。”随后他请求田鸠能够让墨家弟子们帮助解决这么多的纠纷。 “可是他们大部分人压根就没能完全学会几何学啊？”田鸠不放心道。 “现在不需要学会全部的几何学，只要他们能够理解测地的公式就可以了。”戴言说道。 现在的时候是五月不到，田鸠也知道农民此刻急着想分地的心情，早日的解决了纠纷，大家才好早日抢种粮食，今年或许还会有些收成啊。于是他立即答应了，唤来墨家众弟子到戴言面前。戴言就把平面几何关于各种面积的计算公式先教给这些墨家弟子，现在也不是有时间让他们进行推理论证的时候，只需要知其然而不需要知其所以然。 当众人都离开后，戴言请田鸠到屋内就坐。随后戴言向田鸠道：“巨子，经过今日之事我才知道我丰邑缺吏啊，敢请巨子能让门下弟子助我治理丰邑。” 对此田鸠当然是乐意的。于是他对戴言说道：“公子欲聘我墨家之士我当然是乐意的，然而公子可知我墨家弟子出仕之三原则？” “不知是哪三原则？”戴言好奇问道。 “墨家弟子出仕不能行墨家之言，则需自行辞职；墨家弟子出仕之后，曲学阿世，则巨子可请主君退之；墨家弟子出仕以后，其所获之俸禄皆须分以供墨者之用。”田鸠淡淡答道。 行墨家之言么？这一点在戴言看来无所谓。因为在戴言看来，墨家这个学派其实就是有些理想主义的学派，墨家之人有些圣母倾向，这倒不是太严重。毕竟丰邑是他的封地，有些圣母倾向的人应该也不会对百姓太严酷，有着一点就足够了。 而此三点中第三点倒是引起了戴言的警惕——墨家弟子出仕的收入要分供给其他墨家弟子使用。他很清楚，一个学派如果能够获取足够的利益，那么未来就有可能进化成真正的政党。或许未来应该再给墨家培养一个对手？ 不过那毕竟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戴言在这一点上倒是相对开明，表示完全能够接受田鸠提出的原则。 第十五章 尔母婢也 齐国，临淄城外，周王的上卿刘公正一脸愤怒之色的赶往齐国宫城。 要说这刘公为何如此愤怒？这却是要从长说起了。今年年初，老周王不幸病逝了，燕、秦、赵、韩、魏、宋等国都派卿士来吊唁，然而一向对周王室最为恭敬的齐国竟然最后来派使臣来，而且来的竟然也不是卿士，只是现任齐候田因齐的小儿子田婴。齐国以前如此尊奉天子，然而如今却如此怠慢天子，这其中蕴含着什么意味呢？是了，各国使臣稍微一分析当前的国际局势就想明白了：齐国先是在十多年前围魏救赵，在桂陵打败魏军；随后又在五年前重施故计，围魏救韩，在马陵之战中大胜魏军，破魏军十万人，阵斩将军庞涓，掳魏太子申。齐国由此两战彻底击破了魏国自魏文候变法以来所确立的百年霸权，俨然有成为中原第一战国之势，中原各国原先慑于魏国之威，而现在都唯齐国马首是瞻。现在各国看到齐国对天子是如此态度，众卿士也都纷纷回国，赶紧让各国降低规格来吊唁。 这令新的周王极为愤怒。在周王眼里，无论是老的诸侯国燕、秦、宋等，还是近些年开始崛起的新诸侯国赵、魏、韩、齐（田齐）等，这些国家都不是我周王室分封的吗？我周王是天子，口含天宪，你们居然敢如此怠慢？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立即派遣了上卿刘公前来齐国斥责齐候田因齐。在周王看来，目前齐国风头最胜，然而天子驾崩，齐候作为臣子竟然敢如此怠慢，这本身就是大不敬，是失了臣礼。天子过来斥责那是天经地义的。 齐国宫室内，齐候的小儿子田婴正在向齐候田因齐汇报最近发生的大事。“要说最近发生的最大的事，那就是宋国太丘社崩，徐鼎沉入泗水之中了。”田婴向齐候汇报道。 “这倒确实是一件大事啊。”田因齐喃喃说道。说起如今这位齐候，当今天下各国都承认这是难得一见的雄主。即位初年，三晋趁齐国国丧出兵攻打齐国的灵丘，齐候不得以，只得在宋国的调解下在平陆与赵候私下会盟，许给赵国好处，才使得三晋退兵。齐候对此深以为耻，立誓要让齐国强大，使其不再受此等耻辱。即位第二年，一个叫邹忌的美男子鼓琴自荐，这与立志改革的齐候一拍即合。于是田因齐任命邹忌为相国，让邹忌进行改革，邹忌谨修法律而督奸吏，齐国由此逐渐强大。再后来，邹忌又以自己不如城北徐公之美的事实给齐候现身说法：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以此指出他的结论：王之蔽甚矣。于是齐候很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大开言论，发布了著名的纳谏令，同时开创了举世闻名的稷下学宮。由此而使得齐国一时间人才云集，国势大增。再然后，齐候在将军田忌、军师孙膑和邹忌的辅佐下，两战而败强魏，中原诸侯皆惟齐候马首是瞻。 然而在齐国两败魏国之后，齐候心中却有着强烈的不安，那不安的来源则是将军田忌。田忌本是齐国宗室，如今又率领齐军大败魏军，在齐国国内一时风头极盛，如果田忌要夺君位，那该怎么办？好在邹忌不愧是一个好的相国，他略施手段的就将田忌驱赶到国外去了，孙膑也由此归隐山林，他的君位总算是稳固了。 驱赶田忌虽然容易，然而清理田忌残留在齐国军中的影响才是更长远的事，这件事可事关着齐国的安危。为了处理好这件事，齐候不得不花了四五年的时间来慢慢的调动军中的将领，同时提拔一批新人，到得如今，田忌在齐军中的影响力总算是消除了，齐候也能睡个安稳觉了。在此时，他的小儿子田婴则对他说：“五官的簿书，不可不每天检查并多次察看。”齐候则说：“每天检查一个官员的事，五天就厌烦。”于是他就将那些不太重要的事都交给田婴来处理了，只要稍微向他汇报即可。 “还有何要事吗？”齐候又向田婴问道。 “薛国的国君前不久去世了，薛国太子请君上封其为薛君。”田婴又回答道。 “薛国已经被我齐国占领几十年了，现在是时候彻底消化了。告诉薛太子，他的请求寡人拒绝。薛国从此成为我齐国的薛邑吧。”齐候淡淡的道，翻手之间就决定了这个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小国的命运。 “报，周王正卿刘公求见。”就在此时，侍卫前来禀报道。 周王正卿来了，这倒是不得不见了，齐候心中想道。“召集众臣，于正殿以天子之礼接见。”齐候吩咐道。 “诺。”侍卫匆匆出去布置了。 齐宮正殿外，齐候亲自出迎以臣礼将天子正卿刘公迎入正殿。 刘公心中的怒气稍微减少了一些，然而想到了他此次出使齐国的任务，他的表情立马又变得愤怒起来了。待齐候与齐国众臣皆坐定以后，刘公站起来，脸上满是怒色的对着齐候斥责道：“天子驾崩，这是天崩地裂的大事。然而位于东藩的小臣齐候田因齐竟敢晚到，且只派大夫吊唁，论罪应当处斩！” 一时间满堂皆惊，齐候更是愤怒不已。齐候在想着，之前天子驾崩之时他为了感谢邹忌对齐国的贡献，于是封邹忌于下邳，正好那时候邹忌去他的封地视察了。不得已之下，他亲自派了自己的儿子去给天子吊唁，他自认此事绝无过错。而今天子竟然还敢派人来斥责于我？现在这世道是一个讲究实力的世道，你周王室现在还有多少实力？尼玛你知不知道老子刚刚才灭了一个跟周王室实力差不多的黄帝后裔之国？ 于是齐候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对刘公大骂道：“尔母婢也！”齐候二话不说直接命令侍卫将刘公押下去，并下令将其驱赶出齐国。随后齐候怒气冲冲的回到内室去了，留下满堂不知所措的齐国众臣们。 齐候驱周使这一重大的事件立即让留在齐国的各国密探为之惊愕，各国使臣在大笑周王的不自量力时也感到此事非同小可，于是纷纷派人将此事汇报给国内。 此时留在齐国的众多策士中，一个叫张丑的人听到此事以后，立马大笑道：“吾辈取富贵的时候到了。”他的同行人皆不理解，不明白齐候驱周使为何能使得他们得到富贵？于是纷纷发问。张丑则大笑道：“尔等很快就能知道了。” 于是他来到田婴的府邸，请求面见田婴。田婴作为齐国的宗室公子，每日也有许多游士请求面见，田婴不甚其扰，因此嘱咐门房必是有遇到重大事件或者名士来投才汇报给他。门房于是问张丑：“先生请见我家公子可有要事？”张丑回答道：“我有一言，可使你家公子有裂地之功。”裂地之功？这确实是非常大的事了，于是门房放他进去面见田婴。 田婴问张丑道：“先生说有一言可使我有裂地之功，未知是何言？” 张丑回答道：“我听说周王不自量力，竟然派使臣敢跑到齐国来斥责齐候。而今周使被齐候大骂回去了，周王室很快就要被天下人耻笑了。然而我曾听说一句话：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齐国两战败强魏，俨然为天下第一大国，当为天下霸主，驱使天下诸侯，然而为何周王竟然敢不自量力的斥责齐候呢？这就是因为齐国没有名分啊。如今齐候已绝周室，而齐国国力冠绝诸侯，公子理当尊奉齐候为齐王。如此齐国有王国之名，又有王国之实，驱使天下则名正言顺，天下何国敢不服呢？” 劝父亲称王？这是拥立之功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田婴心中大喊。于是他立即对张丑下拜道：“先生之言实乃醍醐灌顶之语，小子定当厚报。”于是他立即请张丑上座，和他来详谈此事。 第二日早朝之时，齐候田因齐端坐于上位，脸色依旧是非常难看。当内官问向众臣有事可启奏，无事退朝时，众臣看着齐候那难看的脸色即使有事都不敢说出来，场面异常尴尬。 唯独田婴站出来说道：“臣有事报于君上。” 见是自己的儿子，齐候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不过嘴中吐出的那个僵硬的话语“讲”证明齐候此时的心情依然极差。 “儿臣禀告君上，周王之使臣对我君大不敬，实乃周之过错也。周自平王东迁以来，威望日降，周王为天子，图有名而无实也。我齐国自君上即为以来，广开言路，励精图治，国力大增。而后救赵韩，败强魏，实乃中原列国之第一强国也。周王崩，我齐国后至，诸国立马降低吊唁规格。由此可见，我齐国已有驱使天下诸侯之实也。然而小子曾闻：名不正则言不顺，儿臣敢请君上称王以告列国，由此我齐国有王之名，亦有王之实，以此霸天下，驱使列国诸侯如驱猪狗，请君上察之。” 第十六章 称王之议 公子这是在干什么？当田婴一开口就提起周王卿的事情时，在场众臣心中都在纳闷，这不是在找骂么？当田婴说完以后，众臣都恍然大悟：原来田婴是要君上称王啊。 大家仔细一想，这主意确实不错：我齐国地方千里，百二十城，为天下少有的万乘之国。当年周初兴起时不过兵车三百乘，肆伐大商就建立了周朝，凭的不就是实力么？而今我齐国的实力已经算是足够强大了，有了王之实，但是却依然要对那个穷酸落魄的周天子称臣，这谁能忍？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齐候成为齐王了，那么他们这些大臣们的地位肯定是会有提高的！君上都由候变为王了，那么至少大家的爵位也能提一提吧？或许齐国也会多出来几位封君？几位侯爷？ 于是在场众臣在稍稍冷场以后，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亲自下场，开始力劝齐候称王了！ 齐候对田婴力劝他称王的建议打心里是非常高兴的，这建议真真是说到他心里去了。他田因齐是什么人？是把魏国从天下霸主地位拉下来的人，是拥有千里之土，万乘之军的大国君主。周王不过就是依靠着祖先的遗泽，现在地方不过百里之地，兵不过千乘，却敢来斥责于他，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是天子，是王吗？如果寡人能称王，和周天子平起平坐，别的不说，至少可以不受周王的那种鸟气了。 然而在场众臣中，却唯独有两人默然不语，其中之一为相国邹忌，另一人则是齐候客卿淳于髡。 看到这两人没有附和众臣称王之策，齐候开始发问了。他先问向淳于髡：“先生学识渊博，每有所论必有助于寡人，而今众臣都力劝寡人称王，先生默然不语，敢问先生有何可教寡人？” 淳于髡回答道：“不敢不敢，臣只是想起臣出使楚国时听说的一件趣事而已。” “哦？是何趣事，说出来让大家来乐乐。”齐候也来了兴致了，他知道淳于髡为人幽默，喜欢以隐语规劝自己。作为一位君主，身边必须得留存有一个能时时规劝自己的谏臣。 “话说楚国有一人，过着贫穷的日子，一次读《淮南方》这本书，看到书中写有“螳螂窥探蝉时用树叶遮蔽自己的身体，可以用这种方法隐蔽自己的形体”，于是就在树下仰起身子摘取树叶——就是螳螂窥伺蝉时使着隐身的那片树叶，来摘取它。这片树叶落到树底下，树下原先已经有许多落叶，不能再分辨哪片是螳螂隐身的那片树叶。楚人便扫集收取树下的好几筐树叶拿回家中，一片一片地用树叶遮蔽自己，问自己的妻子说：“你看得见我不？”妻子开始总是回答说“看得见”，整整过了一天，就厌烦疲倦得无法忍受，只得欺骗他说“看不见了”。楚人内心暗自高兴，携带着对叶进入集市，当着面拿取人家的货物。于是差役把他捆绑起来，送到了县衙门里。县官审问他，听他说了事情的本末后大笑起来，就把他放了，没有治罪。而今君上为诸侯，受辱于天子，而君上却依靠强力向人宣言：我为王。此犹如楚人之一叶障目，以为可以自欺欺人也。”淳于髡幽默的说笑着，说道最后则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善。”齐候对淳于髡说道。“寡人知道齐国唯有先生喜欢说真话，而且也愿意对寡人说真话。”然而他口中虽是这样说，心中却是对此有些不爽的。随后他又问向邹忌：“未知相国沉默不语，可有何以教寡人？” 邹忌和淳于髡差别极大，淳于髡是齐之赘婿，身长不满七尺，其身留有下人的髡发。邹忌则是齐国著名的美男子，身长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他一开口也是与淳于髡完全不同的说法：“禀告君上，列位大臣都规劝君上称王，然而臣反复思量，君上称王对我齐国有利否？君上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广开言论。而后又先后救赵救韩，天下诸侯皆为我齐国马首是詹。君上不称王，列国诸侯一样看我齐国之脸色行事。然而君上若称王，预凌驾于诸侯之上，则韩赵必不思我齐国救国之恩，反而会怨恨于我齐国。当年魏国是何等强大，南却强楚，东辱我齐国。而秦国商鞅力劝魏候称王，召逢泽之会，而韩国不往，我齐国不乐，于是有马陵之战。此战过后，魏国安能有霸天下之势？故臣实不知称王利在何处，惟请君上察之。” 魏候变成魏王以后是一副什么模样？齐候当然是很清楚的，这结果就是他造成的嘛。邹忌的话确实是非常在理，称王的话对于齐国没有好处。然而他心里对于周使斥责自己的那副场面一直念念不忘，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同时他心里也有一个隐隐的声音在呼喊：寡人是齐国之主，齐国的事务应该完全由寡人来决定，齐国有没有好处那也是寡人的事，寡人应该称王！不过田因齐不愧是当世之人称赞的雄主，对于忠言向来还是能够接受的。既然他的国相和他最称道的谏臣都反对他称王，那么称王这件事当然是不能做了，即使自己真的很想称王，起码也该缓一缓。于是他立即停止了议论称王的朝议，众臣就此散去。 虽然称王之议在朝会上停止了，然而当众臣下朝以后却都纷纷跑到田婴府邸来拜访，大家都称赞田婴的提议真是绝妙的提议。而称王之议的风潮继续扩大，临淄作为当今天下第一大城市，人口超过三十万，齐人又好议论，称王之议很快就从临淄传向齐国各地，很快齐国上上下下都开始谈起齐候是否该称王了。 对于一般齐国百姓来说，齐候变为齐王对大家几乎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反正都是受田氏统治嘛。田氏自姜氏齐桓公时代陈完开始，一直就在齐国收买人心。因此后来田氏代齐之时，整个齐国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反对，老百姓们甚至对于田氏能够统治他们而感到高兴。因而齐候是否称王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一点小小调剂而已。 真正对称王之议反响最剧烈的地方是在稷下学宮。 稷下学宮位于齐国临淄稷门附近，因而得名稷下学宮。稷下学宮建于现任齐候之父田午的时代，然而真正开创出稷下学宮之局面的，还是当今齐候田因齐。 当今齐候田因齐即位以后，有感于魏国之强大，不仅在于魏氏武卒之强大，更在于魏国文教之繁盛，西河学派和鬼谷学派的迅猛发展使得魏国涌现出大量的人才。田齐做为一个后起之国，要想超越魏国，就必须在人才上能超越魏国。于是齐候开创了稷下学宮，齐候即位初年姜氏即绝嗣了，因而稷下学宮创建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田氏政权的合理性进行辩护，以此可以巩固田氏在齐国的地位。由于田氏的祖先公子完正是在春秋中期齐桓公时由南方陈国避乱逃到齐国的。所以，田氏政权选择了来自南方的老子学说，同时又抬出传说比尧、舜、禹更早的黄帝来。一方面是要以此压倒儒、墨、农等家，更重要的是齐候把黄帝作为田氏的始祖，确是下了一番苦心琢磨出来的。因为田氏是黄帝的后裔，而姜氏是炎帝的后裔。黄帝战胜炎帝而有天下的传说，就为“田氏代齐“的合法性找到了历史的根据。 而稷下学宮的另一项重要的功能：为齐国培养人才，也很快开始显现出威力。现在的齐国客卿淳于髡就是稷下的学士，齐候在对齐国改革变法之时，稷下学士也时不时能够抛出有利的见解。 而今，对于田婴力劝齐候称王一事，稷下学宮得知此消息，简直就像是引发了一场大地震一般。 稷下学宮进过数十年的发展，其中之学士自然也不只有黄老一家了，当世著名的学派几乎都有在其中。对于儒家来说，齐候称王简直是大逆不道，乱了臣礼；齐候若是称王，那么这是天下向着礼崩乐坏的进程又迈进了一步。对于墨家来说，齐候称王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齐候作为一个君主，应当勤俭朴素，何必要把国家资用浪费在称王这样华而不实的事物上面呢？黄老之学的态度则比较暧昧，他们一方面认为齐候有德，当有王之位，然而又不明确的表示齐候应当称王。这结果当然是淳于髡反对称王所造成的影响。而法家则是认为齐候应当称王，以慎到为首，认为齐候已经有王之势，着实应当更进一步，即王位而争天下。稷下学宮原本就是一个辩论之场所平时各派没事都要找各种东西互相辩论（撕逼），而今有了更重大的事，大家都把手头的各项辩论放下，开始与各派激烈的讨论齐候是否该称王这一命题了。 邹忌对此极为反感，认为像这样学术影响政治的事不能开先例。然而齐候以当初所下的纳谏令为例提醒邹忌，随后又说明了齐国的言论政策不能改变。邹忌对此事也就没有什么话说了，只能任其发展了。 齐人就此在齐候是否该称王这一片喧嚣的气氛中过着他们平淡的生活，而齐国讨论齐候称王一事的消息也开始向四周扩散开来，赵韩燕宋等国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然而当此消息传到了魏国国相惠施之耳时，事情的发展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了。 第十七章 孟子见魏王 魏都大梁，魏王魏罃正在梁囿召见一位闻名列国的贤者。 魏王今年已经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了，然而精致优雅的生活使他看起来像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而他所召见之人则三十来岁，面容方正，浑身上下仿佛天然就带着一种正气。此人正是儒家新一代的领袖——邹国人孟轲。 魏王问道：“先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轲答道：“大王何必说利？听我来说说仁义即可。大王会说：怎样对我的国家有利？大夫会说：怎样使我的封地有利？士人百姓则会说：怎样才能对我自己有利？如果人人都这样，其结果必然是上上下下都争利，如此，则国家就危险了啊。万乘之国里，杀害国君的，必然是千乘之家；千乘之国里，杀害他的国君的，必然是百乘之家。万乘之国里面就有一千乘，千乘之国里面就有一百乘，他们拥有的不可谓不多。如果把义放在利的后面，他们不夺得国君的地位是永远也不会满足的。反过来说的话，从来就没有讲“仁”的人却抛弃他的父母的，也从来没有讲“义”的人却抛弃他的君主的。因此，大王只要说仁义就可以了，又何必说利呢？” 魏王走到池塘边上，一面顾盼着鸿雁麋鹿，等飞禽走兽，一面说对孟子问道：“我曾听说帝尧台、帝喾台、帝丹朱台、帝舜台，各是两座台，台的形状是四四方方的，就在昆仑山的东北边。（周文）王有灵囿，鹰鹿枚伏。麀鹿灌灌，白鸟篙篙。王在灵沼，砖切鱼跃。这些贤人们也以此为乐吗？” 孟子回答道：“就是因为他们是贤人所以他们才能够以此为乐，不贤的人就算有这些东西他们也不会感到快乐的。《诗经》里面赞道：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于牣鱼跃。周文王虽然用了老百姓的民力来修建高台深池，然而老百姓却非常高兴的将那个台称为灵台，将那个池称为灵沼，以那里面有麋鹿鱼鳖等珍禽异兽为快乐。古代的君王能够与民同乐，所以能够真正快乐。相反，《汤誓》里面则说：你这太阳啊，什么时候毁灭呢？我愿意和你同归于尽！老百姓都恨不得与你同归于尽，即使你有了高台深池，你又能有什么快乐呢？” 魏王听到这里，顾盼的表情停了下来，请孟子到上席就坐。随后恭敬的对孟子拜道：“寡人愿意听从先生的指教。” 孟子问道：“敢问大王，用木棒打死人和用刀子杀人可有何不同？” 魏王回答道：“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同。” 孟子又问道：“用刀杀人和为政杀人可有何不同？” 魏王仔细思量的一下，在他为君王的一生里，对臣下算是列国诸侯里非常宽容的了，他也没有杀掉多少臣子。当年魏国的老丞相公叔痤去世了，力劝他用他手下中庶子商鞅为相，并说如不能用就杀掉他，魏王也没有理睬公叔痤的意见。魏王对于为政杀人一项那是问心无愧的。于是他回答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同。” 孟子随后说道：“大王您的厨房有肥肉，马厩里有肥马，然而您的百姓却面有饥色，野外则躺有饿莩。您作为魏国的君王，百姓的父母。这样的行政难道不是率领着野兽来吃老百姓吗？您有怎么好意思称自己为百姓的父母呢？孔子曾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只不过是因为陶俑像人而以此来陪葬他都这么说。那么您又怎么能使自己的百姓饿死呢？” 魏王立即叫起屈来，他向孟子道：“敢教先生知道，寡人对于国家的治理，真是很尽心协力的。我们魏国河内发生饥荒，我就把百姓迁移到河东去，并从他处调集粮食到河内。河东出现饥荒了，我也这样做。我曾经仔细的观察了邻国君主们的施政，他们都没有像寡人这么用心的。可是，纵然如此，邻国的百姓们却没有减少，我魏国的百姓却也不见增多，敢问先生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对答道：“对于这个问题，大王既然喜欢打仗，那么我们就以打仗来做比喻吧。战鼓咚咚敲响，交战激烈了，战败的士兵丢盔弃甲拖着武器逃跑，有的跑了上百步才停下，有的跑了五十步就停了脚。跑了五十步的人因此就去讥笑跑了一百步的人，您觉得行不行呢？” 魏王答道：“这当然是不行的，他只是没有跑到一百步而已，这同样也是逃跑啊。” 孟子答道：“大王您既然懂得这个道理，就不必去期望您的国家的民众比邻国增多啦。” 魏王又向孟子问道：“我魏国曾一度在天下称雄，先生是知道的。然而到了寡人即位以来，东边有桂陵马陵之败，连我的长子都被齐国俘虏；西面秦国商鞅变法后夺我河西七百里土地；而南面寡人也曾败给楚国。寡人对此深以为耻，想要为所有的死难者报仇，那么先生说说寡人应当如何做呢？” 孟子对答道：“周只用方圆一百里的土地就夺取了整个天下而称王。大王如果对老百姓施行仁政，减免刑罚，少收赋税，深耕细作，及时除草；让身强力壮的人抽出时间修养孝顺、尊敬、忠诚、守信的品德，在家侍奉父母兄长，出门尊敬长辈上级.这样就是让他们制作木棒也可以打击那些拥有坚实盔甲锐利刀枪的秦楚军队了。因为那些秦国、楚国的执政者剥夺了他们老百姓的生产时间，使他们不能够深耕细作来赡养父母。父母受冻挨饿，兄弟妻子东离西散。他们使老百姓陷入深渊之中，大王去征伐他们，有谁来和您抵抗呢？有句话说得好：仁者无敌。大王请不要疑虑！” 魏王说道：“先生仁者无敌之说寡人甚赞同也，敢问先生要做到这一点又该如何施政呢？” 于是孟子就开始提出了他的那套著名的施政纲领：“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听到这些具体的政策，魏王内心中对孟轲此人做出了一个评价：迂远而阔于事情。即喜好空谈大事情，但是实际上是没有什么办事的能力的，这样的人不可用之为政。 然而魏王也知道如今之魏国开始有了衰微的迹象了，急需要大才继续来辅佐魏国。因而这些年，他也开始重视起那些周游列国的贤士了，面对这那些著名的贤士，魏王也开始学习起他的父祖，开始“礼贤下士”了。 因而魏王压下心头的不快，对孟子说道：“先生说的这样政策好是好，然而先生却不了解我魏国的情况。我魏国四面皆敌，现在实在是没有条件施行先生的政策。”随后他命人赐孟子百金，就此打道回宫了。 回到魏宮，却发现魏相惠施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了。魏王看到惠施，心里立即高兴起来。相比今天相见的贤士孟轲，这位惠施才算是他心目中真正的大才呀。 惠施乃是宋国人，拥有宋国人特有的忠信之品德。惠施自幼就非常喜欢读书，因而他的学问异常渊博。时人称赞惠施道：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即是说惠施读的书需要五辆车来拉，后世形容一个人学问丰富的学富五车就来源于此。考虑到这个时代知识的贫乏和书籍的稀少，学富五车确实可以称得上天下最博学的人之一了。更为难得的是，惠施对魏王异常忠诚。当年魏国宰相突然去世，魏国一片混乱，魏王于是急招惠施为相。惠施听到消息以后，立即马不停蹄的赶往大梁，途中甚至差点被水淹死。 见到是惠施在等待自己，魏王赶紧将其叫进内宫，与其促膝长谈。 魏王问惠施道：“先生有何急事竟在宫门等待寡人？” 惠施问魏王：“大王可知齐人正在议论齐候是否该称王一事？” 齐候称王？一听到这消息，魏王那良好的贵族修养立马没有了，拍案大骂道：“田因齐这混蛋，竟然妄想称王！他把寡人至于何地？” 惠施一见魏王如此反应，脸上面露苦笑，心中则思量着果然是如此。 然而作为魏国的宰相，必然要做有利于魏国的事的。他站起来拜道：“大王息怒。然而若是齐候真的称王，其必将大利于我魏国，请王上明察。” 第十八章 相王之谋 “齐候称王有利于寡人？惠相，你不会又是在用你的那套辩术来欺骗寡人吧？”魏王怀疑道。 要说魏王怀疑惠施以辩术来欺骗他，这倒还真不是虚言。 魏国作为晋国之后，深受中原文明熏陶，当然是不可能像南方的楚吴越等南蛮之国一样随便就称王的。当年商鞅给魏王尊王位，魏王的本意是想效仿周公称王代成王摄政，使得魏国成为诸侯中最尊者，代替周王摄政以统治天下。因历史发展到了此时候，霸主已经不足以号令天下的诸侯了，只有堪比周公的威势“王”的地位才能号令整个天下。此想法虽然好，然而现实却是给了魏国响亮的一巴掌。魏国一称王，召逢泽之会，天下间的大国除了赵国被魏国抽了一顿有些害怕参加了以外，其他参与的国家都是一些小国。当然最重要的结果就是魏候称王直接引发了后来的马陵之战，使得魏国霸权衰落。 惠施就是在马陵之战以后被魏王任命为相的，这真可谓是受命于危难之际。惠施一任魏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劝说魏王“去尊”，也就是去王位。在名家大师惠施看来，魏候不过是一诸侯，魏国虽为万乘之国，然而实力也并没有强到能凌驾于天下诸侯之上的地步，因此魏国要舍名而就实。即魏国是什么样就什么样，魏候就是侯爵而不是王。然而天下之人哪里能够把名实分得像惠施那么清楚呢？想要魏王去尊，魏国国内的大臣们就是一片反对的声音，魏王自己也不想再由王变为候，于是此事就此不了了之。而今魏王又听惠施说起齐候预称王一事，使他不得不疑心惠施是不是又打起了去尊的主意。 “王上就是这么看待属下的么？”惠施立马开始叫屈了。好在惠施也知道魏王为人还是很和善的，他本人也与魏王私交甚好，不待魏王出口他又说道：“臣今日到此告知王上齐国议称王一事，实在是因为此事于我魏国有大利。今臣有三策欲献于王上，惟请王上察之。” “惠相请讲，寡人洗耳恭听。”魏王道。 “王，天子也，有天下曰王。此号为至尊者，本不为人臣所能有，而王上僭之，故有马陵之败，而今列国皆视我魏国为敌国也。今齐候因周使之故而僭王位，这是天要惩罚齐国，王上若能促成此事，一则可以减轻我魏国的压力，二则或可大败齐国，以报马陵之仇臣之上策为王上去王位，遣使朝于齐，恭请齐候称王，则天下诸侯必怨齐而不怨魏，如此则诸侯攻齐，齐国定然大败，我魏国之仇可报，齐与诸国皆弱，我魏国可复霸天下；臣之中策为王上保留王位，然王上率列国诸侯恭请齐候称王，两国互相承认王位，是为相王，更定盟约以魏齐平分天下霸权，如此则我魏国与齐国皆受围攻，而我魏国可暗交楚国，使齐楚相争于徐州，齐国纵然不败也定然虚弱，则我魏国可报马陵之仇；下策为王上暗使人促成齐候称王，我魏国不做反应，待他国有不忿者攻齐我魏国与之，则或可报仇，如此我魏国之压力可稍减，然此策之结果或聊胜于无也。”惠施回答道。。 魏王仔细思量了惠施的三策，发现这三策其实都是要促成齐候称王，只是操作的方式不一样，而得到的结果可能也不一样罢了。想了想对惠施说道：“惠相既然认为促成齐候称王对我魏国有利，那么这件事就可以做。然寡人即已称王，复去王位，魏国子民也不会答应，故上策不可行，下策惠相既认为结果聊胜于无，不做也罢，吾等就取中策吧。” 惠施当即大喜道：“王上深明大义，臣下敬服。” 魏王又问道：“既然此事吾等定下了，那么要如何做呢？惠相要亲自去齐国出使吗？” “此事臣下亲自去办不合适，是故臣下举荐一人，相信其人定然能促成此事。”惠施说道。 “此人是谁？在何处？何不请出来与寡人相见？”魏王感兴趣的问。 “吾举荐之人名为田需，原为齐国宗室之后，曾游学稷下，他对齐国了解甚深，有他出马也比臣下出面更为合适。他现在就在宫室外面，王上相见他现在就能见到。” “宣他进来。”魏王吩咐左右。 很快魏王就见到了这位田需先生，田需生长八尺有余，相貌英俊，令魏王好感大增。 “寡人欲与齐候相王，先生以为如何？”魏王问道。 “王上欲与齐候相王，此两国互惠之利也。今天下之大国：魏、齐、楚三国也。魏、齐皆大而强，独楚国大而虚，若是魏齐相王而分霸权，则楚必弱，楚弱则魏齐必有利也，此大善之策。”田需回答道。 魏王与惠施对视了一眼，皆是笑而不语。 随后田需又道：“然而王上若想与强齐定下稳固的盟约，则必先划定好势力范围，如此则两国同心，这王位两国才能坐得稳。” 魏王问道：“先生以为应当如何划分势力范围呢？” “齐国处天下之东，王上当承认东方之国为齐国势力范围，具体则应当包括燕国、卫国、鲁国、宋国、滕国、邹国及泗上诸小国等；如此下臣可劝齐国承认韩国、赵国、中山国、秦国为魏国之势力范围。魏齐相王，齐为东王，东藩之天子，魏为西王，西藩之天子，如此则天下可定，百姓可安也。”田需回道。 “卫国已是我魏国附庸，此不可与齐国。”惠施抢先回答，随后又说道：“宋国为在下母国，其国居天下之中，此国可我两国平分，不可让与齐国也。” 魏王想了想也赞同道：“惠相所言极是。卫国不可让，宋国位置太重要，两国平分可也。” 田需心中大喜，有了魏王所给的这些筹码，他去办理此事就不是无的放矢了。他本是齐国宗室，奈何齐国自齐候即位改革以来，齐候不拘一格，大力提拔人才。在齐候执政期间，更是发生了烹阿大夫以及阿谀奉承的宗室近臣的事。由此使得齐国宗室们的日子变得远没有以前那么好过，田需也只能跑到国外来寻出路。如今只要他能够促成魏齐相王，那么他必然扬名于天下，到时无论是在齐国还是魏国都能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他立即对魏王道：“王上之意外臣已知道了，只要王上派外臣出使齐国，外臣定然为王上促成相王之事！” 魏王看了惠施一眼，见惠施也没有什么说法，于是答应道：“田卿先回去休息，待明日上朝寡人将亲自封你为魏大夫，出使齐国。” 田需知道事情已成，也不多待，很快就退下去了，只留待魏王和惠施在内宫中。 魏王见田需退下了，随后又将周围的侍卫也全部都遣散开，只留惠施和他在场。随后魏王问道：“惠相既然举荐了此人促成相王一事，那么接下来还将如何办呢？” 惠施道：“王上，田需此人功利心极重，有他全力相助出使齐国，相王之谋成功几率大增。然而我们也不可干等田需，我王可派遣使者赶赴韩国，压迫韩候随王上参与相王一事。我魏国虽有马陵之败，然而当年韩国首都新郑为我魏国围攻，使韩国申不害十年变法之成果付之东流。故韩候去世已经两年了，新韩候在国内根基尚不安稳，此次相王有我魏齐两国参与，韩国必不敢不来。然而臣之母国宋国虽小而强，魏齐相王又损害了宋国的利益，让宋国加入相王之会定然不容易，臣当亲自出使宋国劝说宋侯参与此会。” “宋国，这却是一块硬骨头，惠相亲自去劝说也好。然而我等相王损害了宋国的利益，寡人料想若不给宋国一些好处，宋国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范的，爱卿可适当补给宋国一些好处，此事寡人全权交由你处置。”魏王想了想说道。 惠施也知道这是魏王不想让自己逼迫母国过甚，于是对魏王下拜道：“多谢王上。” 魏王又道：“爱卿所说之中策，魏齐相王欲使齐楚相争，那么我们是否需要派遣使者提前与楚国联络？” 惠施重新坐起来微笑道：“王上，这倒是不必。楚国，从一个地方五十里的蛮夷小邦扩张为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之大国，其对领土的渴望，天下哪一国都比不上。楚国当年扩张北上，先被晋国所阻，后又被我魏国所阻。如今楚国已经完全吞并了陈蔡，楚国的下一步就是沿着淮水向下游扩张。齐国今年初封齐相邹忌于下邳，此地地处泗水与沂水交汇处，这说明齐国已经有意通过沂水南下而并淮泗之国。此乃齐楚两国之天然冲突也，魏齐相王，则楚必然攻齐而不攻魏。相反，臣认为王上需要担心的是另外两个国家秦国和赵国。” “秦国，赵国？”魏王疑惑道。 “是的，秦国与赵国同为赢氏飞廉恶来之后，其族天生尚武。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国力大增，如今已经有了向我魏国挑战的实力，实在是不可不防。而秦国自新君嬴驷即位以来，虽车裂商鞅，然而却并未如楚国一般弃用新法。这几年秦君又逐渐消灭了公族势力对新法的反扑，秦君已经掌握了秦国的政局。而赵国自十多年前桂陵之战虽同样受我魏国重创，然而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其国力已经开始恢复。魏齐相王，最有可能进攻我国的就要数赵国了，王上对此不可不防。臣建议，王上从现在开始就应当抓紧收购粮食，随时预备与赵国的战争。” “惠相之言极是，赵语那家伙确实是一个好战的疯子！此次只要我魏国摆脱了目前不利的形势，纵然赵国不来攻我，我也必然叫赵语那小子好看！”魏王恨恨的说道，显然是对现任赵侯有着极大的怨气。 第十九章 成事 第二天，惠施引荐田需上朝，魏王赐田需大夫之爵，赏百金，令其出使齐国。 随后惠施又推荐魏臣李从出使韩国，惠施则开始做好让魏国进入战争的准备，待事情全部做好以后他将亲自出使宋国。 田需到达临淄，并没有直接去朝见齐候，而是先拜访了田婴。 自张丑向田婴进献了齐候称王一策之后，虽然齐候并没有采纳，他也没有得到裂地之功。然而齐国众臣们却对田婴此举异常高兴，和田婴的走动则越发密切了，田婴在齐国的地位也开始不断提高，至此他也开始看重张丑，以重金聘其为客卿。 凭借着在齐国的关系，他很快就见到了田婴。田婴听说这位当年偏远的宗室现在竟然在魏国成为大夫，也是不敢怠慢，他带着张丑在正堂接见了田需。 “田叔，好久不见，你现在都已经成为魏国大夫了，小侄也为您感到高兴啊。”论起辈分来，田需比田婴高一辈，然而若在以前，田婴是公子，田需为远支宗室，两人的地位那是天差地别，现在田需成为魏国大夫，田婴对他也是不敢怠慢。 田婴的客气让田需心中异常满意，大丈夫还是要有权有钱才行啊。他口中却客气道：“不敢不敢。”随后他说道：“在下今日来见公子，可是有一件大好事来说与公子。” 田婴问道：“不知田叔说言为何等好事？” “公子在齐国劝齐候称王一事列国都已知晓，然而有邹相和淳于髡阻拦，齐候最终没有答应。如今在下在魏国已经成功的劝说魏王率诸侯朝见齐候，而魏王更是许诺若是魏齐两国结为同盟，则两国互相承认对方君主为王，魏齐二王平分天下霸权。有此一事，则公子劝说齐候称王一事岂不是异常容易吗？而公子作为首个劝进之人，那么拥裂地之功岂非轻而易举？”田需笑着对田婴说道。 魏王尊父亲为王？田婴一听到这消息，也是高兴异常。他立即对田需许诺道：“田叔有如此大功，他日若是有事重回齐国，小侄必然以上宾之礼待之！”语气对田需越发客气。 张丑在一旁看着田婴的态度，心中很不是滋味。明明首倡称王之举是他提出的，他也是一直在暗处对齐国议称王一事推波助澜，眼看就要成功了，如今这个田需跳出来，齐候称王之后哪里有他的功劳？ 于是他站出来说道：“公子不可，我齐国称王一事是我齐国自己的事。如今若是齐魏两国相王，凌驾于诸侯之上，则我齐国必然会受到他国的围攻。年初君上封邹相于下邳，楚王对此极为不满。如今若是魏齐两国相王，分天下霸权，则楚国必然来攻我，以强大的楚国来进攻疲弱的齐国，则我齐国一定会被击败，这是魏王想用楚国来毁掉我齐国啊。” 田需听到张丑此言大笑，他向张丑道：“楚国，世人皆谓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为天下第一大国。然而在我看来，楚国实则是一头吃撑了的肥猪而已，只能任人宰割。自魏国崛起以来，楚国对魏国那是节节败退，而强魏又败与我齐国。如今魏国与齐国结盟，楚国若是没有举动还好，有举动则魏齐两国结盟共同攻打楚国，楚国焉能敌之？到时候还不是任由我魏齐两国宰割。在我看来，我魏齐两国想要扩张领土，最好就是去攻打楚国。再说我田需也是齐国宗室之后，我又怎会做与齐国不利之事？” 田婴看到张丑出面阻止田需，初始不理解，后来想了下也就很快了然了。他笑着对张丑说道：“先生勿忧，田叔所言极是，魏齐相王对我齐国实有大利。先生作为谋划父亲称王之首席功臣，小子绝不敢忘记先生之功。待此事完成，小子定然荐先生于君前，以先生之才，必将能在我齐国大有作为啊。” 张丑还待再说，然而看到田婴那被欲望所蒙蔽的双眼，待说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随机他也释然了：人生在世，自身的富贵功名才是最要紧的，自古忠言逆耳，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再说了，若是齐国出现了危机，安知这不是我辈出人头地之时？ 想通了此点以后，张丑立马换了一套说辞：“既然公子决议要促成齐候称王一事，那么目前最大的两个障碍则不可不除。淳于髡作为稷下学士，对于士子之言论有着莫大影响，其反对君上称王之意甚坚，对他我们是没有什么办法的。然而邹相反对君上称王则主要是因为称王一事对我齐国无利，若是我等能说服邹相认为相王一事对我齐国有利，则称王一事必成矣。属下不才，愿意去办成此事。” 田婴也立即答应了：“待你办成此事以后，我等再安排田叔觐见君上，田叔对此无意见吧？” “在下无意见。”田叔笑着说道。 张丑辞别田婴出来以后并未直接去到宰相府邸劝说邹忌，而是先去找到了邹忌的门客公孙闬。 这位公孙闬可不是个简单人物。邹忌为相以后厉行改革，和齐国的宗室派首领田忌是天然的政治对手，邹忌一直就在想办法除掉田忌，奈何他虽有治国之大才，对于阴谋小道毕竟不甚精通。田忌其人地位尊贵，在齐国军队中威望卓著，他想对付田忌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然而当公孙闬做了邹忌的门客以后，田忌很快就被邹忌赶出了齐国。 公孙闬做邹忌门客之时，正值马陵之战爆发，于是他劝说邹忌道：“相国为何不去策动君上，令田忌伐魏。打了胜仗，那是您谋划得好，大可居功；如果邹忌战败了，即使他不死在战场之上，回国也必定死在军法之下。”邹忌认为很有道理，于是照做了。结果马陵一战齐军大胜，阵斩魏将庞涓，虏魏太子申，田忌由此成为被列国称颂的名将。邹忌赶紧找公孙闬商量对策，该如何办。公孙闬于是就派人带着十斤黄金招摇过市，找人占卜，自我介绍道：“我是田忌将军的臣属，如今将军三战三胜，名震天下，现在欲图大事，麻烦你占卜一下，看看吉凶如何？”卜卦的人刚走，公孙闬就派人逮捕卖卜的人，在齐王面前验证这番话。田忌闻言大恐，立马出走楚国避祸。 由此公孙闬成为了邹忌的首席门客，深得邹忌看重。 张丑和公孙闬还是有交情的，毕竟他们两人曾经都是周游列国的游士，同为“齐漂”以前当然是有打过交道的。 张丑见到了公孙闬后也不多言，直接发问道：“一个谋士见到自己的主君陷于危难之中不去相救而是袖手旁观，这个谋士该当如何？” 公孙闬道：“该以死谢罪。” 张丑问道：“那么阁下现在为何不以死谢罪呢？” 公孙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问张丑道：“先生何出此言呢？” 张丑说道：“我听说阁下帮助邹相驱逐了将军田忌，使得邹相能专齐国之权。然而邹相目前看似位高权重，实则其根基皆系于齐候之信任。如今公子田婴建议齐候称王，群臣皆赞同此论，而齐候亦有此念，重臣中惟邹相反对。阁下可知邹相反对之事乃群臣皆赞同之事，邹相反对称王此举实则得罪了整个齐国的重臣。若重臣在齐候面前诋毁邹相，众口铄金，一旦齐候不信邹相，吾恐邹相不得善终矣。然而阁下眼见主君深陷危难之中却不相助，阁下不死何为？” “先生之言真乃醍醐灌顶，在下已知之。然而邹相反对齐候称王乃既定之事，吾又能如何改变呢？”公孙闬问道。 “邹相反对齐候称王是因为此事对齐国无利。然而阁下可知魏国已派使者田需朝见齐候，共邀齐候相王而分天下霸权？齐候独自称王则独加尊而已，对齐国并无利益可言。然而魏齐相王，则淮泗诸国皆为我齐国之势力范围。此乃不加兵而扩土之策，岂非大利？”张丑说道。 公孙闬意味深长的看了张丑一眼，说道：“先生之言，我已知之。在下定然劝说邹相同意齐候称王一事。” 见到事已办妥，张丑也不多待，很快就告辞出去了。 第二日，齐候在正殿接见了魏使田需。 田需对齐候田因齐说道：“魏国国使田需见过齐候。齐候在上，我魏国与齐国近年来多有仇怨，天下不宁，我王对此深表痛心。故我王愿率诸侯朝见齐候，并尊齐候为齐王，两国互相并尊为王，并划分出各自的势力范围。如此则我魏国与齐国之仇怨可解，而天下可宁。” 齐候听完此言，脸上并没有出现田需预料中的高兴的表情，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对着堂下齐国众臣们问道：“魏王欲与寡人相王，分天下之势力范围，诸位爱卿如何看？” 田婴首先站出来表明立场：“启禀君上，此事实乃对我齐国大利之事。魏国，天下大国也，承晋国之霸业到如今已有上百年了。如今其愿意朝见我齐国，并尊君上为王，此乃我齐国霸天下之始也，惟君上察之。” 田婴出口以后，齐国众臣们也都一一附议，大家都赞同田婴的意见。 齐候对这些意见视而不见，他向邹忌问道：“相国对此事如何看？” 对于此事，邹忌本不想表态，奈何想到昨日公孙闬劝他的那些话，他心中叹了口气说道：“君上，臣以为魏齐相王一事对我齐国有利。当今之天下乃大争之势，诸国之行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魏齐相王，则君上可以王之尊而凌燕、邹、鲁、滕及淮泗、东海诸小国。如此我齐国不出兵则版图大增，此对我齐国有利，臣附议小公子之见。” 见到邹忌也不反对自己称王了，齐候内心极为高兴，然而当着外国使臣和齐国众臣的面，他不会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他淡淡的说道：“既然邹相也认可了，那么相王一事寡人同意了。。” 然而还未待齐候把话说完，客卿淳于髡却站出来说道：“君上，不可啊！如此做法将必然为我齐国遭来兵祸啊！” 齐候对于淳于髡打断他的话极为不满，他断然道：“既然众臣都认为此事对我齐国有利，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寡人同意与魏王相王。寡人将命田婴出使魏国，与魏王商议此事之细则。” 第二十章 怀疑精神 丰邑，戴言在有了众多墨家弟子的帮助下，对于整个丰邑的掌控力立马大增。 这距离他接纳墨家已经过去已经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齐魏两国经过大量的外交活动已经初步达成了两国相王的细则，然而宋国不愧是号称聋宋，对于外界的反应极为迟钝。戴言现在也只是听从路过的游士说起齐国正在议论齐候称王一事，对于此事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更看重的是对于丰邑的治理。 有了墨家弟子们的帮助，再加上戴言对于几何学毫不保留的传授，丰邑洪水过后所造成的大量争议土地很快就被厘清，农民们也很快的就投入了繁忙的耕种之中。这一状况与丰邑临近诸邑大不相同，临近诸邑因为大量争议的土地爆发了数起流血冲突。当临近诸邑的百姓们听说丰邑有能够准确测量土地的方法时，甚至有人专程跑到丰邑请墨家弟子们过去帮忙，由此也使得墨家的影响力开始在下层百姓中扩大开来。而戴言有了墨家和家臣们辅助，邑内反倒没有什么大事，他就带着家臣们去考察百姓们的耕种，他想观察一下此时的农业水平到底是怎么样的。 观察的结果让他极为失望。宋国地域也算是开发有上千年的地方了，然而此时的农业水平还是极为低下。此时的农民手中金属工具极为稀少，就他亲自考察的结果，大部分农民的农具不是木制就是石制的，唯一的金属农具则就是一把铜制的镰刀。木犁这个时代倒是已经有了，然而大型的牲畜牛马却少得可怜。就他亲自观察所得，基本上至少十户人家才共用一头牛或马。许多农民都是一家父子用人力托着木犁开垦出一亩亩的田地，让戴言看得辛酸不已。 戴言对于此状况极为不解，历史书上不是说春秋战国最大的变化就是铁农具的广泛使用，为何他看到的是一副如此的景象？他就这个问题询问了巨子田鸠。从田鸠口中询问此时的状况，再加上他自身的思考他总算是能够理解了。 在这个时代，铜可以说是作为天下列国间的通用货币在使用的，一户家庭能有一把铜镰刀或许都是攒下了多少年才得到的财产。这个时代的冶铁技术并不发达，再加上这个时代人们对于铁农具的防锈也没有太多的经验，使得铁的运用也没有戴言想象的广泛。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则是韩国控制了天下最重要的宜阳铁矿，可以说整个天下至少九成的铁都是出自韩国。韩国能成为天下强国之一，宜阳铁矿所出产的铁制武器功不可没。韩国虽是强国，然而包围其国的秦、楚、魏、赵也都不是弱国，像韩国也只能尽全力的武装自己。宜阳所生产的铁大部分都用来制造武器了，又有多少多余的铁能够用来制造农具呢？ 其实一直到汉代，铁制农具对于当时的农民来说都是奢侈品，也只有地主们手中才能拥有有限的铁农具。事实上中国的农民真正开始大规模的运用起铁农具，那要一直到北宋时代。北宋时由于大规模的用煤来炼铁，铁的产量一年可达7.5万吨到15万吨之间，这个产量几乎相当于工业革命以前欧洲所有国家铁产量的总和。有了这样庞大的规模使得铁的价格大大降低，普通农民都能用得起铁，才使得深耕细作成为可能。大规模的深耕细作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北宋时中国的人口首次超过一个亿，北宋能够以远小于汉唐的国土供养起几乎两倍于汉唐的人口，又岂是偶然呢？ 戴言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但是这不妨碍他朝着这方面思考。在他看来，他作为丰邑的领主，他天生就有义务帮助丰邑的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他在考察期间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那就是此时的土地的利用率简直太低了。基本上人们只开垦离河靠近河湖的土地，超过了一定界限的土地全部都是荒芜的，杂草丛生，这一点和戴言在后世所见的场景差别太大了。戴言清楚的记得在后世的农村，基本上他所能见到的土地，除了山地和坟地，没有不被开垦的土地，然而到了另一个时空，为何会出现这么多的荒地呢？ 他把这个疑问向田鸠提出来，得到的答案则是只有靠近水边的土地才是能够利用的耕地。农业耕种是需要用水的，没有水的田又如何能够进行耕种呢？事实上后世中国农民对于土地的利用接近极限，那完全是因为建国后国家对于水利建设投入下了血本，50年的时间里共建设了8万多个水库，这才做到了真正的“四海无闲田”。 戴言当然也是不知道后世变迁的原因的，然而他还是从这些状况中找出了需要努力的方向：开沟渠。他清楚的记得，这个时代的西门豹治邺，做的第一件事是将那些神棍巫婆沉入河中，第二件事就是开沟渠。后来秦国的李冰也是修建了都江堰才使得蜀地成为秦国的粮仓。看来要使自己的领地治理好，修水利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他的封地是丰邑，然而这个封地的范围具体是多大，其实谁也说不清楚。因为此时的封地所封的都只是邑，是城市，城市附近所依附城市生活的庶民自然就是他的领民。至于这个城市所附属的乡村范围到底有多大就完全不好说了，而且此时的地图也是极不精确。戴言就看过整个丰邑的地图，那简直就像是一副山水画一样，里面只是简简单单的画出了山与河的走势，再标明了一些重要的地名和村庄。 戴言开始完全了解自己封地的状况后寻求改变，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墨家弟子们绘制整个丰邑的地图。墨家的弟子们自从学习了几何学以后，对于此门学问的研究简直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境地。因为戴言在教授这门学问的时候就事先申明了这门学问是一门开放的学问，任何人只要能够在此学问上取得成就就能取得其命名权。像缠子提出并证明了等腰三角形的三线合一定理，戴言立即就将其命名为缠氏定理，这大大的刺激了墨家弟子们学习此门学问的欲望。随后戴言又亲自论证了勾股定理，并提出了三角函数和三角学，墨家弟子们对于学问的实际应用是及其看重的，于是戴言就将测量丰邑周边和绘制准确地图的任务交给他们了。 在此之间还发生了一件“小事”。戴言在提出勾股定理以前曾经对数下了一个定义：世间任何一个数都可以表示为两个整数之比。这种在直观和经验上的“真理”没有人觉得不妥，然而这实际上是戴言对墨家弟子们所做的一个小测试而已，他想看看墨家弟子们有没有怀疑的科学精神。 很快，当戴言论证出勾股定理以后，缠子发现了一个新的数——根号2。他很快就发现此数不能表示为两个数之比，这种违背常识和经验的现象让他感到恐惧，他小心翼翼的将此事告诉了巨子田鸠，田鸠研究以后对此事也极为困惑，随后他只得求助于戴言。戴言对此哈哈一笑，随后就让田鸠召集起了所有学习几何学的墨家弟子，他把这个问题重新提出来交给了众弟子们，问问墨家众弟子们能否给出一个解释。结果自然是无人能够解释，然而他们对于戴言对数所下的定义却也是不敢推翻，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戴言自己出头，更改了他对数所下的定义，他把原来那个定义的数命名为有理数，而缠子所新发现的数命名为无理数——意为人们的直觉和经验不可理解的数。 这一下就让墨家弟子们炸毛了，仿佛有种天塌了的感觉。在他们看来，他们放弃墨家的墨经转而向戴言学习，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认为戴言所教的知识是真正的真理，是天经地义的世界的法则。然而世间的法则岂可如此轻易的就更改？ 戴言对众人说道：“我这一门学问研究的是世间的真理，然而真理何其难得？直觉和经验归纳概括的真理是真理吗？并不是的，它还需要经得起逻辑的检验。然而经过逻辑检验的真理就是真理吗，也不是的，它还需要能够真正的反映现实。在这其中我们需要什么呢？我们需要的是怀疑的精神。任何我们已经证明了的定理和真理我们都需要怀疑，如果未来有了特例，那么原来的真理必然就不正确，这就是我这门学问和其他学问最不一样的地方。你们墨家的弟子们学习墨家之学问不会去怀疑墨子言论的正确，儒家的弟子们也不会去否认孔子言论的正确，然而在我眼里这些简直缪不可言。没有怀疑的精神，怎么可能探索出真正的真理？”说到最后，他显得极其激动。 中国自古以来有很多优良的传统，比如尊师重道，比如尊老爱幼，比如忠君爱国。但是唯独在学问上极其缺乏怀疑的精神，哪怕战国时代乃是历史上风气最优良的百家争鸣时代，人们也必然认为自己的祖师说的一定是对的，上古圣王们的说法和做法一定是对的。如果事实最终证明他们错了，那后代弟子们绝对不会去承认，他们只会说那是你理解错了，要不就是流传的时候出错了，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圣王和祖师有错的。墨家弟子们本来也是如此，然而当戴言给南墨的弟子们以引导，让他们拥有了怀疑的精神，此派墨家最终开始走上了一条与天下学派都大不一样的道路。 除了戴言以外，谁都不知道东方历史上的“第一次数学危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解决掉了。要知道，在古希腊，毕达哥拉斯学派同样遇到了类似的问题，然而他们对于无理数的发现者希帕索斯却是直接将其沉入海中，这种给科学划定禁区的行为要一直到16世纪科学革命才能逐渐破除。而这也由此成为未来两大文明的转择点。 第二十一章 文字改革 墨家弟子们测绘丰邑的行动最终花了几乎一个半月的时间，戴言在此期间也没有闲着，他在忙另一件他更看重的事。 这件事就是制造出能够书写的纸。自从戴言提出了几何学以来，墨家对于此门学问的研究废寝忘食，然而听他们却遇到了另外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几何学的成果无法用文字表现出来。 这一方面当然是当前的文字过于繁杂，而且许多几何学的术语当前的文字也表述不出来。面对这个难题，戴言一方面让墨家简化文字，另一方面则让墨家创造文字来表述。墨家在历史上就是第一个简化文字的学派，后来儒家的荀子批评墨家，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墨家蔽于用而不知文”，然而实际上墨家并非不擅长于文，而是墨家更重于实际。墨子本人也并不认为奢侈文饰本来就不好，文也是一种好，但是必须“先质而后文”。 简化、创造文字能解决几何学文字表述困难的一面，然而另一个问题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了。那就是几何学的图形无法表述出来。要知道，此时的书大致有两种：帛书与竹书。这就是以书的材料来划分了，帛书乃是用丝绢来书写，其书轻便易携带，当然是好的书写材料。然而丝绢的用途太广了，它更大的用途是作为达官贵人们的服饰，它的价格及其昂贵，一般平民根本就享用不起。竹书则是以一片一片的竹简再用绳索编织成一起的书，这种书材料来源广泛，因而价格便宜。竹书在书写一般的结论时当然是毫无问题的，然而若是用竹书记载几何学的结论，竹简可是无法画图的，如此则几何学还是无法表述，对于几何学的研究也极为不利。 戴言在见到墨家弟子们一个个的坐在沙地上画图来研究几何学的场景后，下定决心改变这样的状况。他穿越前曾经到过某些偏僻小城旅游，见过中国最传统的制作土纸的流程。在他想来，纸的主要成分也不过就是植物纤维嘛，这就是植物细胞壁的主要成分，发明出这东西应该不难。 他很快就开始动手，按照记忆中造纸的流程，先是选用了竹子作为造纸的原料，挖了一个专门的小池子作为泡竹塘；随后用石灰将泡入竹池内的竹子煮熟煮烂；再让墨家的弟子们帮忙，制造出了专门的粉碎机械，经过多次粉碎，将竹子打成竹浆状；随后再用细密的竹子制作出纸帘，在纸帘下面搭上专门的木底板作为纸底板；到了最后一步那就是用纸帘捞纸外加晾晒了。 戴言确实得到了他意料之中的纸，然而得到的纸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渗透性极强，一点墨滴在上面几乎能铺到半面纸上去，完全不能书写。最后得到的纸也只能作为替代厕筹的产物，令戴言的生活质量有了稍微的提高。 巨子田鸠见到戴言忙活多日，而且还请了墨家弟子们帮忙，得到的东西不过只是为戴言替代厕筹，登时勃然大怒。他当即批评了戴言，指责他道：“公子集众人之力，费多日之功就为自己一人之享受，此行与桀纣无异也！”戴言登时叫屈，他声称他发明此物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用来书写，而不是用来替代厕筹，然而田鸠又如何能信？ 最后还是一个墨家弟子带回来的东西拯救了他。戴言让墨家弟子们测量丰邑各地时也让墨家弟子注意各地的资源，对于奇花异草和土石尤其重视。这位墨家弟子带回来了一个黑色的石头，戴言最初以为这东西是煤，随后发现它其实是石墨。然后戴言就将此石墨碎成粉状，再和此地的黏土混合，烧制定型，将得到的细杆插入细竹竿中，由此他就得到了后世的大号铅笔了。他用此新发明的铅笔在纸上书写，这一回纸却没有再渗透了。 戴言用他新发明的两物问田鸠：“先生还以为我的行为是桀纣之行吗？” 田鸠当然能够认识到纸和铅笔在研究几何时的巨大便利，当即就向戴言认错。随后他听从了戴言所言：纸张作为一种优良的书写材料，必然有利于知识的传播和学派的发展。他甚至亲自带领弟子们参与对纸和铅笔的改进，最后总算是在戴言的基础上搞出了能用毛笔书写的合格草纸，这也使得铅笔书不耐保存的缺点得到了解决。 得到了合格的纸和纸书以后，戴言立即下令改变几何学的书写方式。在戴言看来，传统的书写方式——从上往下，从右往左这就是竹简时代的书本，书这么写那当然是受到了竹简是一片片相连所受到的限制。而纸和竹简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纸是连贯的，它可不会受到限制，这时候为了方便传播知识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他当即就将纸书的书写方式变为从左往右，从上到下的方式，并且在书中加入各种标点符号辅助断句，又推出了从0到9这十个阿拉伯数字，如此一来新的书本终于能让他感到熟悉了。 巨子田鸠开始时对于这种改变也是有反对的，然而戴言很快给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从左往右，从上往下更方便大家读书，这也更方便弟子们接受新的知识。田鸠想了想，最后亲自让两个弟子分别读两种格式的书本，最终证明确实是戴言的方式读书确实更方便，于是他也就接受了纸书以此方法来写。当然这也是墨家的特性了，墨家注重功利与现实，只要是有利于普通百姓生活以及墨家壮大的，墨家都不会反对。这种文字改革如果放在保守的儒家身上，那是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接受的。 戴言不仅在书本方面有了改变，他在教学方面也作出了改革。 当又一位墨家弟子给他带回来石膏的原矿以后，他又发明了一样新的东西：粉笔。粉笔的制作难度不大，用石灰石和石膏混合调匀，再用专门的模型进行凝固就可以。有了粉笔他又让墨家弟子们取了专门的木板将其漆称黑色，由此又是得到了黑板。有了粉笔和黑板以后，他教授起墨家弟子们就更方便了，这一变化令田鸠拍案叫绝。 要知道传统的教学方式那一直就是教师口述，而学生口记，像这种状况一直到19世纪甚至都没有什么改变。在距此一百多年前孔子还在世的时候，孔子名下有贤人七十二，弟子三千。实际上孔子的弟子中，恐怕真正能认字的也就只有这七十二贤人了。就是这样的成果也是令得当时的诸侯贵族们大为震惊，孔子由此也成为圣人。田鸠做为墨家的首领，弟子们的老师，又岂能不明白这种新的教学工具所代表的意义？ 纸、铅笔、黑板、粉笔等一系列新的工具使得知识的传播变得极为方便，也使得几何学的研究成果层出不穷。由此一个公理化的几何与数学世界开始逐步的展现在墨家弟子们面前，在这种几何学初生的关头，墨家弟子们对于以公式化来表现的知识充满兴趣，他们开始不满足于只将这种公式化的表述集中在几何学上，人们开始将其带入到这个世界的一切。在他们看来，之前的世界就像是那张山水画一样的丰邑地图，人只能看到大略的情况；如今有了这种新的研究学问的方式，只要能下苦功夫研究，他们最终必然能够将整个世界都描绘得清清楚楚，就像那张戴言所得到的丰邑的新地图，首次准确测量了丰邑方圆50里内的一切，哪里有山，哪里有水全部标注得清清楚楚，而且有比例尺的帮助，只要在地图上量出距离就能知道现实中的长度。这是这时代绝没有出现过的精确。 戴言也准备进行着这方面的诱导，然而当他尝试做这方面的努力时，来自宋都睢阳宋君子喜的紧急召集令使他不得不暂停了在丰邑的教学。 第二十二章 宋都睢阳 宋都睢阳，位于睢水紧靠北面的高地上。这座城市起源极早，最早甚至可以早到五帝时代。当然这座城市逐渐发达起来还是在商朝的时候。商汤灭夏，将国都迁至亳，睢阳地区就此逐渐开发起来了。等到周武王灭商，周公平定武庚之乱的时候，成王就此将微子封于此处，国号为宋。从此睢阳就成为了宋国的国都。 睢阳这座城市自建立以来就被殷商遗民所特有不屈服的意志所感染，成为这座城市的精神。在一百多年前，楚国最强大的楚庄王时代，因为楚国派遣使臣申舟出使齐国而未向宋国报备，一根筋的宋人直接截杀申舟将其处死。结果此举引发了宋国与楚国的战争，楚庄王攻宋，围困睢阳五个月，睢阳城内缺粮，由此出现了中国历史上首次出现的惨烈状况：易子而食。当时执掌宋国大权的权臣华元挺身而出，华元直接翻墙出城，潜入楚军军营，劫持了楚国大司马子反，对子反说：“我国国都内已经没有粮食了，百姓们为了生存，只能互相交换子女作为食物，城内也缺少柴火，我们也只能劈开人的骨头作为柴火。但即使如此，楚国如果要灭亡我们宋国，让我们宋国签订城下之盟，我们也是不会答应的。但是如果楚军愿意退军三十里，我们宋国愿意听从楚国的吩咐。”子反无奈只能接受这条件，并将其告诉了楚庄王。楚庄王也被宋国人这种硬气所折服，与华元互相盟誓：我不骗你，你不欺我。由此退军。从此，中原大国看清了宋国人的特性：不轻易屈服。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国民精神，宋国和郑国同为天下南北之要冲，郑国几乎年年都有他国军队侵略，而宋国却受到的侵略较少。到了此时天下相争的战国时代，郑国已经被韩国灭亡，然而宋国却依然能存在于世。 即使是后世天下一统的时代，殷商故地睢阳依旧让人不敢小视。睢阳从地理上来说，其能作为防御的也只有睢水了，并不是一块险地。然而后世华夏最强盛时期的两场睢阳之战却令天下侧目，让人不敢轻视。 汉景帝时期，吴楚七国之乱，吴王刘濞率领七国起兵，所攻之处无不克；然而到了这座并不险要的梁国首都时，四十万大军竟然都攻不下这座城市。将军周亚夫见睢阳竟然这么坚挺，于是转而攻占淮泗，截断吴楚军队的粮道，由此使得吴楚大军崩溃，一举平定七国之乱。 到了唐朝安史之乱时，叛军欲通过睢阳渠而南下江南。整个大唐帝国此时就靠淮河和长江流域的税赋支撑了，如果睢阳被攻占，大运河被切断，整个唐王朝没有了财赋来源恐怕也只能灭亡了。睢阳守将张巡手中马不过三百匹，兵不过三千，就靠这么点的兵力以及不屈的睢阳人民，睢阳却经受住了十几万叛军的围攻十月而不克，最后竟然杀伤叛军达十二万人。虽然睢阳付出的代价及其惨烈，但是没有这种不屈服的意志抵挡叛军，恐怕赫赫大唐也只有灭亡的份。 到了五代十国时，睢阳被改称为宋州。五代后期，周世宗柴荣封禁军大将赵匡胤为宋州节度使；赵匡胤陈桥兵变以后，以起家之地为宋州，故定国号为宋，而睢阳也成为宋朝的南京应天府。到北宋灭亡时，康王赵构在应天府即位，南宋由此建立。当金军攻过来时，大臣们劝赵构留在应天府抵抗，但是赵构显然是信不过这座不险要的城市，只有长江才能给他安全感。于是他抛弃应天府，先逃往扬州，后逃往金陵，最后甚至往更南面的海上逃去，然而金军所在依旧攻无不克，毫无险要的应天府却依然能坚持到五年后才最终被攻克。当睢阳经过这一次的放弃以后，似乎整座城市的那种不屈精神也从此散去，变得和普通城市并无不同了。 当戴言坐着马车来到睢阳时，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远不同于丰邑的“大城市”。见惯了后世大城市的戴言，重新回到战国年代，在宋国国内所见到的都是些小邑与村庄，睢阳是首次能给他“城市”感觉的地方。就他自己目测来看，整座睢阳城大体呈正方形，南垣略宽，各处城墙就他目测来看起码在3公里以上，即是说这座城市的面积应当在10平方公里左右，在这个年代来说，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大城市”了。 进入睢阳城内，戴言所见的是一片兴兴向荣的繁荣场景。城内店铺林立，各国商人来来往往，极为热闹。宋国本是殷商移民之后，对于商业其实并不排斥。 商部族最初就是作为部落联盟时农业并不发达，其畜牧业和手工业则较为发达。其在发展过程中经常遇到牛羊过剩而粮食不够的问题，于是商的首领王亥就以其手中所有的牛羊来向四周部落换取粮食，这就是中国历史上首次出现的贸易。到了商汤时期，商汤甚至通过以丝绸换取夏朝的粮食而变相的削弱了夏朝的力量，使得商汤能够成功的灭亡夏朝。到了周代商时，周王大肆分封自己的兄弟子侄于天下各地，这些封国建立以后，对于殷商遗民的防范十分严重，不允许殷商遗民占有土地，于是殷商移民只得从事贸易，由此商人一词从此成为中国从事贸易行业之人的代称。 到了如今的时代，虽然不能说天下所有的商人都是玄鸟子孙，殷商后裔，但是以这时代人们的普遍看法，一个商人，其祖上起码有八成以上的几率是殷商的遗民。宋国作为殷商遗民的大本营，对于与自身同血脉的商人们当然是不会排斥了。历史上的贸易大国齐国改革时，还需要官府办妓院以待客来“招商引资”；而另一个贸易大国郑国也需要有公室与商人订立“郑商之盟”，商人才为郑国服务。而宋国则统统不需要这些，同样的血脉，同样的信仰就是最好的信任。 战国天下，如果要说天下最大的城市，那自然是齐国首都临淄。然而若要说哪个城市是天下最富的城市，则必然要说到宋国的另一大城市陶丘了。陶丘本是位于济水岸边的一座城市，以前是曹国的土地，后被宋国攻取。自魏王迁都大梁以来，开凿了鸿沟，从颖水出发，分别连通了睢水、济水和黄河。宋国看准时机，也开凿了菏水以连通泗水和菏泽、济水。由此在天下东部地区水路畅通无比，而陶丘则成为其中的中心。陶丘有了如此优越的地理条件，外加宋国欢迎商人的风气，使得陶丘迅速崛起成为整个天下的商业中心，堪称公元前四世纪的上海。 戴言在丰邑时就听说过陶丘的富庶，然而毕竟是未亲眼见过。但就睢阳的富庶和繁荣来看，他也能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繁荣。他进入睢阳，去到了专门的贸易市场，在他预想中应当是各家店铺混杂的，因为在丰邑就是如此。然而睢阳城内的市场却是又细分为专门从事粮食贸易的粮市，专门卖丝麻的丝市，这些是初级产品作为一个市场；而后又有专门售卖、木器、漆器、玉器、陶器等的市场；也有售卖成品鞋、帽、车等的成品市场。其分工极为精细，而官府派指派褚市来管理市场。 离贸易市场不远则又有百工作坊，背靠如此发达的商业，睢阳的手工业也是毫不落下风。像戴言远远就可见其中有织布的布坊，有专门锻造铜器的铜坊，有造车的车坊，坊市四周也是各色人员进进出出，热闹不在贸易市场之下。 而远离市场与工坊则就是大片的居民区了，在睢阳，公族与庶民的住所泾渭分明。公族的居所都是一栋栋的深宅大院，院落一栋栋连绵不绝。而庶民的居所则与戴言在丰邑所见的贫民居所并无不同，都是如果贫民窟的低矮建筑。介于二者之间的则大多数是商人和城外地主的居所，其中有些规模甚至不比公族之住所差，然而和公族之居所比起来，毕竟是少了一份贵气。 介于睢阳公室居所包围的，则就是宋国的宫室了。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国君所在即是权力的中心，宋国也是不例外。子喜以戴氏而取宋以后，对于以前那寒酸的宫室很是看不惯，于是进行了大规模的翻修，这使得如今的宋宮看起来愈加富丽堂皇。 子偃作为宋国公子，在睢阳自然是有自己的住宅的。戴言在亲眼看到了睢阳城内的状况后，派人向宋君子喜报道了就返回自己的居所了——一座紧挨着宫室的戴氏老宅。 第二十三章 朝三国 回到睢阳以后，戴言就向管家了解最近发生的大事。随后他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魏齐两国已经预备相王。 戴言从来到了这个时代以后就开始以这个时代的思维来思考问题，他当然知道魏国与齐国相王将会是多么轰动天下的大事。王即是天子的象征，是最高的尊号。诸侯们统治国家的法理从何而来？周王做为上天的儿子，承天命而统治整个天下。然而周王一个人分身乏术，管理不了这么大的地盘，于是就分封诸侯来代替他管理。这就是各诸侯国合法性的来源。无论是三家分晋，还是田氏代齐，韩、赵、魏、齐这些国家的合法性最终都要来源于天，来源于天子的分封。周天子就算再怎么落魄，只要诸侯们还承认他是天子，这个王也还是有号召力的。 如今天下的大国齐国与魏国互相称王，这其实已经是开始改变整个天下诸侯国的合法性了。国家之间的合法性从此不再来源于天，不再来源于天子，而是来自于其他国家的承认。 当然这些变动暂时还不会影响到各国的民心，对于宋国这种公族权力和神权都特别强大的国家，目前的影响就更是微小了。戴言考虑得更深的，则是魏齐两国相王对于宋国的实际影响。 宋国历来的外交政策很简单：不结盟，朝三国。自打晋国崩溃以来，天下间的战争愈加激烈。宋国有感于自身地理位置敏感，周边三个强国魏、齐、楚都是虎视眈眈，于是历来奉行不结盟的孤立政策，不得罪于任何一国；同时为了宋国自身的安全，宋国同时向魏、齐、楚三个国家朝贡，这也就是朝三国。 先秦时期的朝贡可绝对不像是后世明清那样，天朝上国所奉行的“厚往薄来”的朝贡贸易。此时的朝贡可是有着强烈的功利化的动机和对于利益的需求。子产执掌郑国权力之时，就曾经强烈反对当时的霸主晋国对郑国的“索贡”，并写信给当时的晋国执政请求减少郑国的贡赋。而晋国六卿之间互相征伐时，对小国的外交权也是其互相争夺的重要权力。其实中国人历来都不傻，自先秦到唐，朝贡都绝对不是亏本的买卖。 朝贡贸易第一次出现逆转，那就是北宋的事了。北宋与辽签订檀渊之盟以后，不得不向辽国供奉岁币。对于檀渊之盟这种城下之盟，简直就是对皇帝最大的羞辱。像这种事放在汉唐，匈奴和突厥也曾经令中原王朝蒙羞，于是皇帝隐忍，百姓同心积蓄力量，最终反击灭匈奴突厥以洗刷耻辱。北宋实在是一个奇葩的王朝，它的军事弱小，然而它在经济和文化上太强大了，文人们掌控了整个国家，同时也掌握了整个东亚的舆论话语权。对于文人们来说，皇帝屈辱不屈辱无所谓，只要不损害到我们的利益就是了。如果皇帝觉得屈辱了，那我们帮您吹吹风，你不就觉得不屈辱了吗？他们也不想着怎么报复辽国，收复燕云，他们把岁币改称为岁赐，把这种屈辱的行为也作为朝贡的一种——反正都是礼物的交换嘛。无非是你给我们一匹马，我们回赐给你们这些蛮夷绢银三十万匹。而国家的损失与他们何干？后来对西夏也是这样。而且在他们看来，他们这绝对不是屈辱，相反他们仅仅用这么点钱就维持了和平，这是功绩啊，这哪里是屈辱呢？ 后来明清建立时就沿袭了宋朝的朝贡贸易，开始奉行“厚往薄来”的朝贡政策。宋朝的朝贡贸易虽然确实是亏本的，文人们拿此来做粉饰。然而宋朝的商人们从辽和西夏的榷场贸易中却是赚了的，总体上来说，宋朝对外的贸易，国家受损失，商人则大发横财。而明清的朝贡贸易则纯粹就是皇帝花钱买虚荣心了，国家和百姓都没有从这种贸易中获得任何好处，这是纯粹的亏本买卖。在最厉害的时候，与中国的朝贡权是一种至关重要的权力。日本战国时代的大名们为了争夺朝贡权，其使团甚至在宁波发生过激烈的火拼。 此时的宋国奉行“朝三国”的政策当然不是后世那种火拼都要抢来的朝贡贸易，这实在是处于强国夹缝中的不得已之举。而且像这种政策对于整个宋国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和屈辱。向三个国家朝贡，其每年所占的花费几乎相当于整个宋国财税的三成，这笔花费是要摊在整个宋国身上的。从国君到公族乃至庶民，无人可以幸免。宋国原本做为地位尊贵的公族大国，到了此时却不得不去掉“公国”的尊号，国君连带整个国家都要低三国一等。执行这种政策，整个国家的利益受损，国家的尊严也受损，名利皆损，对于宋国实在是一种屈辱得不能再屈辱的政策了。 然而纵然是如此屈辱，宋国依然还有值得骄傲的地方——那就是宋国始终保持着独立，没有成为一个附庸国。如今的天下，历史悠久的大国里，还能保有如此地位的也不多了。就像与宋国相邻的卫国，虽然一样是人才辈出，然而如今却已完全成为了魏国的附庸。宋国周边的国家里，鲁国也好，邹国也好，也都沦为齐国的附庸了。这些国家，内政外交已经全部被大国所操控，其最终的命运就像薛国一样，只待时机成熟，大国君主一封诏令，整个国家从此就不复存在了。 第二日，戴言和众臣一起参加了朝会。宋君子喜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容方正，显得极有威严。而在场的所有宋国重臣中，有三个人最为戴言所重视。 其中之一为乐氏家主乐成，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他是戴族乐氏的家主，宋国大司城，宋国之相。乐氏与子偃所在的皇氏同为宋戴公的后代，其也是戴族的一支。乐氏家族曾经多次执掌宋国国政，在宋国势力极大。乐成可以说是整个宋国除了国君之外权力最大的人。 另一个乃是向氏家主向舍。向氏乃是宋桓公的儿子子肸的后代，子肸被宋国人称为向父，其后代就以向为姓了。向氏也曾经是宋国的强卿之一，在两百多年前华氏和向氏所代表的桓族极为强势，宋国除了戴桓二族几乎没有其他公族的立足之地。在后来的华向之乱中，华氏被彻底赶出了宋国，向氏的力量也受到了极大的削弱，桓族从此没落。然而经过了华向之乱，戴族也看清楚了宋国真正的力量——那些忠于国君的没落公族。这些没落公族们虽然力量分散在各地，然而其集合起来的力量却超过专权的戴族与桓族。由此戴族也认清了现实，不敢做得太过分，于是把向氏的残余力量做为一面旗帜竖立起来，以作为戴族团结宋国各公族的证明。向氏家主向舍身任宋国的大司马，执掌军权，而其背后却有着大大小小的宋国公族，力量也不可小觑。 最后一个为戴言所瞩目的人则是华戎。此人出身在楚国，是当年华向之乱后流落楚国的宋国权臣华元之后。此人五十多岁，乃是宋君子喜的谋主，戴氏取宋这整套计划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其目前身任宋国司寇，掌管司法。然而睢阳人都知道，宋国的各种大政其实多是出自此人的手笔。 宋君子喜看着殿中的众位宋国重臣，基本上宋国所有的实权派人物都到了。他淡淡的说道：“今日召集众位回都，实在是有重大事情需要与众位商议。各位应当知道，魏齐两国已经决定相王。而正式的地点已经确定了，就在我宋国北面的薛国，当然现在已经成为齐国的薛邑了。敢问各位对此有何看法呢？” 萧邑大夫石万首先站出来说道：“魏、齐相王，上不容于天子，下不容于诸国，违逆天下人心，臣以为其行此逆天之事，必不能成，君上不必担忧。” 戴言仿佛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这石万，这是在说废话么？然而令他惊奇的事还在后面，自这石万出口以后，彭城大夫、陶邑大夫均开口了，而且其意思竟然都与石万的观点类似，都是认为相王之事不能成，宋国不必担忧的意思。戴言都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来的这么乐观的想法？ 宋君子喜见到此景，微不可察摇了摇头，而后又问向司马向舍：“未知司马对此如何看？” 向舍本来一直保持沉默，见到国君突然发问，他立即站出来道：“魏齐相王，此乃魏国与齐国两国之大事；明为相王，实际上则是两国划分势力范围。各邑大夫皆认为相王之事不成，君上不必为此担忧，此论荒谬至极。我宋国间于魏齐之间，魏与齐共订盟约，划分势力范围，则我宋国之命运必受他国摆布。我宋国之所以不结盟而朝三国，即是为保我宋国不至于像卫、邹、鲁那样沦为他国之附庸。而今就是我宋国生死存亡之时，臣下建议我宋国应当立刻改革军制，强我宋军，否则我宋国就等着被齐国灭亡吧。” 第二十四章 朝议 改革军制就是大司马向舍所一直提倡的。向舍认为，宋国现在之所以落后他国不在其他，就在于宋国军事落后了。而军事落后的原因主要在于军队的主官任命不是以能力而是以血统来任命的，而戴族在军队中的任命过多，其余公族和庶民太少，完全没有公平，这就是宋国军队战斗力不强的最大原因。宋国要想强大，只有取消戴族在军队中的强势，让各公族都能够公平发展。然而像这种改革却一直受到国君和相国的反对。在戴族看来，其能掌握整个宋国的基础就是其能控制宋国的军队，如果军队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那这宋国还能是戴氏的吗？ 不待子喜说话，相国乐成就先开口了：“司马此言差矣，一国军制乃国家根本，岂可轻易变之？再说我等现在也并不是要与魏齐两国发生战争，我等只是在商量魏齐相王我宋国当如何应对，司马可不要言及他物。” 看到向舍准备发言与乐成争吵，子喜面上虽无表情，心中却是暗喜。乐氏家族在宋国的势力太大了，如果再与向氏和其背后的公族亲善，恐怕他这个国君之位也坐不稳了。于是他阻止了向舍的发言，向华戎问道：“不知华卿对此事如何看？” 华戎见国君发问了，只得站出来说道：“臣以为，魏齐两国相王，则魏齐之间必有盟约，此乃我宋国大不利之事。而今我宋国国小力弱，魏齐两国任意一国我国都无法阻挡，又何谈两国联合呢？为今之计，我宋国只能卑辞厚币以事魏齐，如此才可保我宋国无恙。惟请君上察之。” 又是卑辞厚币吗？子喜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自打他继承父祖之业，戴氏取宋以来，他是日夜不敢有懈怠。在宋国国内，他厉行改革，废除了井田制；参考魏国和楚国军制改革，他也改变了宋国以车兵为主的军队，精练了大量的步卒。而他最得意的举动，则是凿通了连接菏泽与泗水的菏水，使得泗水和济水连接起来，这不仅使得宋国对于原曹国故地的统治更加稳固，由此也使得陶丘一举崛起为整个天下的商业中心。毫不夸张的说，自打戴氏取宋以来，戴氏统治下的宋国比原来的宋国要强大得多。 然而虽然宋国也在变强，周边国家的崛起却更迅猛。魏国就不说了，自三家分晋后，三代人的努力下魏国成为了天下霸主。而齐国自田氏代齐以来，整个齐国充满了活力，国家也是迅速崛起，近年来，甚至两次击败了强大的魏国。宋国虽然也开始变强，然而宋国毕竟底子薄弱，在整个春秋时代宋国也只是二流国家，不像晋国与齐国是整个天下的一等强国，宋国即使强大了，也只是二流国家里的强大，根本没有挑战一流大国的实力。 子喜叹了口气，他知道华戎之言乃是治国良策，即使自己这个国君再怎么觉得侮辱，再怎么不喜，为了保持国家的独立，也只能如此做，而这也是小国的悲哀啊。他开口道：“向卿所言极是。。”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人打断了，“大司寇以为我宋国只有卑辞厚币以侍魏齐，小子却有不同的看法。”发言的人正是戴言。 子喜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本来极为恼怒，一看是自己那个喜欢惹事的弟弟，他也没有责怪。他问道：“魏齐相王之事，不知子偃有何看法？” “君上，臣弟以为魏齐相王对我宋国固然是不利，然而其中却未必没有有利之处。老子有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一件事，看似满是不利，然而只要我们仔细的寻找，则其中必然有利我之事。在小子看来，魏齐两国相王，以魏齐两国之强大，其事必成，此事他日也必将成为影响未来天下政局的大事。小子仔细的探察了此事的原委，本为周王斥齐候所起；后由魏相惠施所倡议而成。然而惠施所倡相王之事是针对我宋国吗？绝对不是，魏国天下霸主，所谋之事必然为天下事，我宋国还犯不着魏国专门来针对。因而此事之初衷必然是惠施想摆脱魏国目前所面临的不利局面，并借此削弱强大的齐国。齐国，两次大战使得魏国国力大衰，此等大仇魏国岂可不报？察观前事，魏国之削弱实则是秦国商鞅尊魏君为魏王，于是魏国受诸侯围攻。如今齐国也想觊觎王位，其必然也和魏国的下场一样。”戴言从容说道。 听着戴言的分析，子喜异常惊讶。他这个弟弟是什么情况他最清楚不过了，以前就是一个喜欢捣蛋的家伙，睢阳之民皆闻其名而色变。自打将他封到丰邑以后，子喜也有终于甩脱了大麻烦的感觉。而子偃被封到丰邑后，他也听及丰邑的许多传言传回睢阳。比如说他受到了天神的庇佑，身受天雷而不死，丰邑之民都称他为神的后代；又比如他和墨家之徒来往，能够准确的测量土地，不差一分一毫等等。在以前，子喜对此是不相信的，听到了类似的传闻也只是一笑了之。而今再次见到子偃，别的不说，至少他比以前是要聪慧多了，也有些为国分忧的责任心了，这让子喜这个长兄大为欣慰。 “继续说下去。”子喜对戴言道。 “是。如果齐国也称王了，那么对此事反应最大的，则莫过于楚国。齐国今年封齐相邹忌于下邳，此地位于沂水与泗水交汇之处，齐国之本意为收东编海之夷民以壮大齐国，然而却从未想过此举会得罪楚国。齐楚两国从不接壤，楚成王之风马牛不相及即是此意。然而一旦齐国稳固了下邳，则可以沿着泗水南下淮河，这是视淮河为楚国禁脔的楚国所不能容忍的。而今齐国又与魏国相王，划分势力范围，我宋国，淮泗、东海诸小国都将纳入齐国的势力范围，这是楚国绝不能容忍的，两国之间必有一战！魏齐相王实为引楚国之火以烧齐国的阴谋。而我宋国乃是齐楚间最大最强之国，我国之动向实乃举足轻重。我宋国助齐，则齐国胜；我宋国助楚，则楚国胜。此事于我宋国实乃大利，惟请君上察之。”戴言道。 “善，大善。”子喜高兴得站起来说道。这才是他所需要的谋国之策啊，对于朝三国这样的窝囊政策他早就忍够了，如今子偃的话仿佛给他打开了一扇门，如何能不让他高兴呢？ “既然臣弟认为魏齐相王，齐楚必然会有一战。而我宋国则举足轻重，臣弟以为我宋国是应当助齐还是应当助楚呢？”子喜又问道。 听到子喜亲切的称呼自己为臣弟，做为一国之君，在众臣面前如此亲密的举动，看来是对自己的发言十分满意了。戴言受了鼓励，思维越发敏捷，又说道：“我宋国乃是小国，小国之站队应当谨慎。臣弟以为如今之齐国蒸蒸日上，而楚国则是日渐衰落，从长远计，我宋国应当助齐。” “那么此次齐楚之战，我宋国就站在齐国这一边了？”子喜又问道。 “非也。我只是说从长远计，我宋国应当投靠齐国，然而此次大战，我宋国却不能助齐，而应当助楚。”戴言又说道。 “这却是什么道理？老朽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道理。”这却是相国乐成发问了。 “相国发问，小子岂可不应？”戴言对乐成深施一礼说道，“此次魏齐相王，划分势力范围，损害了我宋国的利益，我宋国此时助齐，却没有任何好处，那我宋国为何要助齐？而楚国虽历来视淮河为其禁脔，对我宋国也多有侵略，然而在此事上，我宋国与楚国之利益一致也。且小子以为，若想让齐国重视我国，则必然要让齐国看到我宋国的重要性，如此则未来齐国才会真正的重视我国。” “公子之意即是说要改变我宋国奉行多年的不结盟，朝三国之国策了？以臣来看，公子之言实乃荒谬。”这却是华戎接口了，“我宋国自倡导弭兵以来，一直奉行不结盟之国策，由此我国在列国间保持中立，调解纷争，有了中立无害之口碑。至齐魏两国先后崛起，我国不得已之下只得卑辞厚币以朝齐魏，此事实乃我宋国实力不如魏齐，不得已之策也。而公子如今却要改变我宋国既有之国策，行诈术，在下以为甚为不妥也。昔年郑国依仗巧计周旋于列国之间，然而最终却为韩国所灭；莒国依仗晋国的支持，最后为齐国所灭。列国纷争，凭的就是自身实力，实力不够，却想依靠外物来获利，此自取灭亡之道也！惟请君上察之！”说到最后，华戎的语气极为激动。 列国纷争，凭的就是实力，戴言思量着这话。这句话太对了，看来自己真的小看了华戎了。在听到华戎一直坚持宋国卑辞厚币以侍魏齐的政策时，戴言对华戎的看法就是这家伙简直就一秦桧啊。然而不得不说，这个华戎作为曾经的宋国权臣华元的后代，戴氏取宋的谋主，他又怎么可能是秦桧那种卖国贼能比的呢？ 听到华戎的发言，朝堂上一时也没了声响，宋君子喜先前的兴奋也也没有了。他拿眼睛分别看向华戎和子偃，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五章 定策 一个国家的外交重不重要？放在后世，国家的外交不仅有专门的外交部，而且很多时候国家的外交都是由国家首脑亲自负责的。一个国家的外交政策可以说是国家最重要的国策之一了。 放在战国时代也是一样，国家的外交政策必须谨慎又谨慎，因此华戎反对戴言的政策就可以理解了：不结盟，朝三国毕竟是宋国奉行多年的外交政策，它再是不堪，至少是保住了宋国的独立。戴言所奉行的政策虽然看起来很好，然而它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呢？谁也不知道。 “司寇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戴言沉默良久，终于说道，“小子虽然认为从长远来看我宋国应当站在齐国一边，然而小子何尝说过我宋国要与齐国结盟？小子却也说过魏齐相王，我宋国应当助楚国，然而小子也从来没有说过与楚国结盟一事吧？不结盟乃我宋国多年之国策，多年来凭此国策，我宋国在列国间保持中立，超然于物外；外加我宋国之军士敢战，由此使得列国不敢肆意侵略我国，此良策也。然而朝三国，我宋国卑辞厚币以侍三国，而三国视其为理所当然之事，此我国之耻辱也！朝三国，以我宋国父老之财赋侍奉他国，此弱我而强敌之策也，我国应当想办法废除此策。” 就在此时，侍卫进来报告道：魏国国相惠施求见。 一时间朝堂上无论君臣皆都大为惊讶，魏相惠施来访宋国，为何没有事先通报？惠施是宋人，哪里会不知道宋国人就是一根筋。当年楚国使臣访齐未向宋国报备，结果就被宋国人所杀。惠施学富五车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事，他又如何敢作出如此大胆的事呢？ 惠施并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他身边还跟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当惠施进入殿中向宋君行礼时，那个年轻人也跟着进来行礼，“外臣齐国田婴见过宋侯。”年轻人报出了他的身份，令得满殿君臣更是吃惊。我们正在此商议应对相王之事，魏齐两国就已秘密派遣重臣来到我宋国，此来者不善啊。 子喜检验了惠施和田婴所递交的令符，确认了二人的身份。他不悦的道：“惠相与田公子皆为魏齐二国之重臣，来我宋国却如此藏头露尾，也不报备一声，这实在有负两国大国之地位。” 惠施开口道：“宋侯此言差矣。我与田公子二人皆是摆明车马，身着朝服来到贵国，何时藏头，何时露尾？再说我等在进入贵国之前也曾向边邑守令报备，宋侯之指责未免太过矣。” 子喜这才想起这惠施可是整个宋国乃至天下都有名的辩士，与他在这等小事上争吵，吃亏的终究会是自己。于是他暂时放下这段不提，又问道：“那不知惠相与田公子来我宋国所为何事？” 惠施正色说道：“我二人来此，是想请宋侯参加我王与齐王的相王之会，并以臣礼朝见我王与齐王。” 以臣礼朝见魏王与齐王？这是对寡人莫大的侮辱！子喜心中在呐喊着。即使宋国国力弱小，降低君主爵位，朝三国，子喜也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侮辱过。因为朝见霸主更多的只是对其强力地位的认同，大家在身份上还是一样的，大家都是诸侯，同是周王的臣子。如今魏齐两国竟然要让他向两国称臣？这对子喜来说万万不能忍受。然而慑于魏齐两国强大的实力，他也不敢直接拒绝，一时间朝堂上变得安静异常。 “哈哈哈，惠相莫非是在说笑？”在这尴尬的时候，戴言说话了，“魏王僭越王位，我宋国从来都没有承认，贵君只是魏候，哪里敢称魏王呢？至于齐王，请恕小子孤陋寡闻，小子只听说过齐候，从未听说有齐王。礼记云：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宋国从来只听说过整个天下只有一个周王，至此之外，皆为封臣。敢问惠相，这天下是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多王的呢？” 惠施回过头来看着说话的人，见是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其身量挺拔，面有神光，而口齿犀利，令得他丝毫不敢小看。惠施问道：“敢问公子是？”他很清楚，如此年轻就能在宋国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定然是身份尊贵之人。 “他是寡人之弟，公子偃。”子喜见戴言在反驳惠施，维护自己的名誉，他此时也出口表面了戴言的身份，这其实也是对戴言的一种支持。 见宋君表明了身份，而且也没有斥责戴言，惠施瞬间就懂了宋君的意思：子偃说的话就是代表寡人的意思。他只得对戴言说道：“公子所说却有道理。然而我想告诉公子，我王与齐王现在虽然还不是王，然而明年相王过后，我王与齐王之名传于天下，那时天下人皆知魏王与齐王，魏候与齐候从此将成为历史。不知公子对此答案是否满意？” 戴言回道：“惠相之言小子已知。然而魏君与齐君皆为诸侯，如何能够成为天子？小子曾闻，商汤代夏，周武代商可都是取天命而成天子，小子从不曾闻互相承认即可为天子者。” 惠施一时无言。这时田婴发言了：“公子何必在此做口舌之辩？在下与惠相来到宋国，是希望宋侯能够参加相王之会，此乃我齐国与魏国之共同愿望，还望宋侯届时能不辞辛劳，准时参加啊。此次之会，韩候已经决定参加了，卫候、鲁候、滕候、邹子等国君皆已表明将会亲自到场，如果独独宋君不至，恐怕魏王与我王都不会高兴的。”说道最后，其语气变得异常阴沉。 未待子喜发火，惠施这时接口了：“如果宋侯愿意前往相王之会，那么本相可以代表魏国和齐国，将宋国每年收取的贡赋数额减少三成。” 田婴也说道：“惠相之意我想齐王也是会同意的。” 听到魏齐两国愿意减免宋国的贡赋，一时间殿内群臣都有些意动，就连国相乐cd有些像被说服了的样子。 就在此时，华戎站出来说道：“魏齐两国之意，我宋国已然知之；然而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对此事，我国一时之间也无法做出确切的答复。不如惠相与田公子可否先在我宋国歇息一会，饱览我睢阳之人文风光，待我宋国一有决定，定然尽快回复两国。” 惠施与田婴小声商议了以下，随后惠施说道：“在下与田公子都有要事，也无法在宋国久待。三天后我二人即将回国复命，希望贵国能在此之前作出答复。” 很快朝会散去，子喜独独留下了乐成、向舍、华戎和戴言一起商议。 “各位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子喜向四人说道。 乐成首先说道：“君上，下臣以为魏齐两国愿意减少我国之贡赋三成，此举极有诚意，君上当接受魏齐两国君主的好意。” “老公叔，此言差矣。”却是戴言出口了，乐成论起辈分是和子偃父亲平辈的，戴言确实该称呼乐成为公叔。“公叔以为魏齐二国是对我国亲善吗？在小子看来，魏齐二国皆为虎狼，无不觊觎我宋国之富庶领土。现在两国相王，划分势力范围，如果我宋国就此就范，向两国君主称臣，那么从此我宋国将沦为魏齐两国之附庸矣，最后的下场与如今的卫国、鲁国将没有任何不同。一旦沦落到那个境地，等待我宋国的也就只有亡国一条路了。小子以为，魏齐两国相王之会，我宋国应当参与，然而我国只是派遣重臣称贺，并不承认两国君主为王。如此则未来我国在未来才能有足够的回旋余地，可以在未来的齐楚大战里捞到足够的好处。” “你说的这足够的好处是什么？”子喜问道。 “废除我宋国朝三国的所有贡赋，未来我国朝见三国只奉上礼器，而不奉贡赋。”戴言回答道。 “那应当如何做呢？”这却是华戎发问了。 “相王之会必然会引发齐楚大战，战争一旦打响，我宋国将成为楚国的大后方。在此时，我宋国明面上保持中立，而暗中则为楚军供应粮草，那么楚国必然会感激我国，我国可以趁势取消对楚国的贡赋；魏齐相王，那么未来魏齐必然受到列国攻击，如此则不管战争如何发展，魏齐两国实力必然削弱，我国在此时就可以趁势与两国谈判，取消贡赋。如此一来，我国未来即使依旧朝见三国，那么我国君臣上下之负担将大大减轻，此必将大利于我宋国。”戴言回答道。 “华卿以为如何？”子喜向华戎问道。 看着子喜的表情，华戎知道子喜已经被子偃说动了。于是他回答道：“臣依旧认为列国相争，唯一依靠的就是实力。然而公子之策，臣也挑不出不是之处，臣以为，此策或可一试。” 随后向舍也赞同道：“臣也以为公子之策可以一试。” 见到两位重臣都赞同了，而乐成则有些尴尬了，他只好也附和道“子偃所说也有道理，他的计策可以一试。” 眼见几位重臣意见都达成了一致，子喜站起来说道：“既然诸位都认为此策可行，那么魏齐相王之事就由子偃全权负责，子偃，从现在起，你若有任何要求，都可以直接呈报给寡人，寡人为你特批。我等君臣也当上下一心，全力支持子偃，洗刷我宋国朝三国之耻辱！” 第二十六章 辩天地 戴言在得到子喜的答复以后，也不多言，当即就退下去了。随后他去拜访了魏相惠施。 对于戴言来说，这惠施可以说是他穿越到战国以来所见到的第三个“名人”了。虽然他也见过楚国詹何，墨家巨子田鸠这样在能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的人物，然而这两人和惠施相比，却又不算什么了。 这位惠施可是名家（战国时称辩家）的开山人物啊，其知识之渊博号称学富五车，而他和庄子间亦师亦友的关系也尤为后世人所称道。戴言来到了这个时代，带来了一个糅合了三个文明才有的独特学说——几何学以及其背后严谨缜密的科学体系。然而此门学说的影响还只是局限在丰邑一地，要想推广自己的此门学说，和名士们辩论那是最好的推广方法。 惠施见子偃找来自己，初始以为他是想要谈论魏齐相王之事，哪知对方找上他，却绝口不谈政治，只是纯粹的交流学术。 “惠子，小子曾闻先生学问高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号称学富五车。小子敢问先生，何为大，何为小？”戴言问道。 惠施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 戴言很快就明白了惠施的意思：没有外围的边界（即无限）就是最大的；没有内部的，那就是最小的。仅此一句话戴言就知道惠施此人实在不可小觑，不愧是名家的开山鼻祖。戴言反驳他道：“先生此言可谓精深矣，然而小子敢问先生，先生可知天地有多大？” 对于这个问题，惠施想了以下回答道：“公子问在下天地有多大，在下对此不以为然。以在下看来，天与地卑，而山与泽平。何也？无差别也。在下先前曾言，无外者为至大，然而以天地与无外者相比，则天地为小也；无内者为至小，沼泽与高山相比，两者没有一个比较，是故有山与泽平。公子所问天地有多大，以在下看来，此问无任何标准，又有谁能答呢？” 戴言随后又问道：“先生既然以为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没有比较，没有标准就不能知道大小，在下亦认同此理也。那么小子给先生一个标准，先生本是宋国人，当知一里之具体长短。先生既然以为天地相比至大者为小，那么天地必然是有边界的。先生以为天地为何等形状？其具体大小是多少里？” 原来杀招在这里，惠施暗暗叹息。在战国时代这个百家争鸣的大环境中，各家学派都在不断的发展，强化自己。而强化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与别派学者进行辩论，只要压倒了对方，自身有了善辩的名气，其学说自然就树立起来了。惠施之成名就是如此，他以善辩扬名天下，有了这个名他才能当魏国之相。而今他一个不注意，却在自己的老家被这么个少年公子问难了，这是要在阴沟里翻船了啊。 然而惠施毕竟不是吃素的，他回答道：“天地虽大，其必然有边界，这是肯定的。然而在下并未实际测量，又如何能够知道天地之具体大小长短呢？譬如夏虫之不可语冰，夏虫不知有冰，又安能与之论冰？此笃于实也。在下不知天地之具体大小，此一为在下却未测量，其二则为天地虽有限，然其边界非凡人可达，故无人可测其大小。” “先生之言小子知矣，然而先生之言小子绝不赞同。”戴言回答道，随后他又说道：“先生以为天地有边界，其卑于至大者，小子亦以为不妥。天地为两物，地为我等凡人所居之处，而天则为地之上。以小子看来，天有五重。一曰物质之天，即与地相对之天；二曰主宰之天，即所谓皇天上帝，有人格的天、帝；三曰运命之天，乃是人生中吾人所无可奈何者，冥冥中之运气即此也；四曰自然之天，乃指天地之运行；五曰义理之天，乃谓宇宙之最高原理。天有此五重之义，其比之无外者为何？与天相比，无外者亦为小也。地为我等凡人之居所，其大小必然可测也，在下认为地之大必然可知，在下亦能办到此事！” 惠施听到戴言给他分析了天的五重意义，感觉其中的思维方式极为类似自身的辩家学说。惠施学说的核心就是“合同异”，其中最重要的内涵就是万物有同也有异，而其所有的性质却又不是绝对的，因而在惠施看来，泰山都可以视作小，而秋毫都可以视作是大，要解决这种问题，必须要正名实。戴言给“天”下的这五重意义可以说归纳了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天”的所有理解，这也是惠施一直所提倡的。然而随后戴言又说他可以测量“地”的大小，惠施就不能理解了，他随后问道：“敢问公子如何测地？” 能够逼得一位顶级的学者向自己请教，戴言心中不由暗爽。他大方言道：“先生问小子如何测量地的大小，小子当绝不藏私，尽言告知。在此之前，我等先来看看“地”到底为何物？地从土从也，与田相对，乃是我等凡人所居之所。然而天下间总有我等凡人不可居之处，如高山，如河湖，如荒漠，如大海，这些地方以在下来看也可称为地的一部分。要测地，吾等先要知道地是如何形状，齐东野人曾言：天圆而地方，先生以为然否？”这个时代阴阳家的创始人邹衍估计才刚出生，阴阳五行之观念还没有联系到一起，然而天圆地方这种思维却是很早就有了。其起源大概是来源于东夷，由华夏族融合四方随后逐步传遍天下。 天圆地方么？这在当时人看来是一种普遍的看法，惠施也是如此认为。他答道：“在下以为此说法没有问题。” “先生又错了。”戴言以坚决的语气否决了惠施的看法，随后说道：“小子曾闻，海上行船，两船相遇，一船见远方之另一船，其必然是先看到桅杆，而后见到船帆，而后见到船身，最后见到船底。如果两船远离，则所见则恰恰相反，最后所见到的则必然是另一船之桅杆。小子曾亲自验证，此说法决然不假。小子对此疑惑不解，俗语有云：水往低处流，大海为平，世之通理也。然而若是在同一平面上相遇，远离所见，其必然没有上下与高低之分，无论所见还是远离，定然是整船可见而整船不可见，绝不会有先见到桅杆而后见到船身的事实。如此看来，地为方之说法实为谬误，大地也绝对不是平的。然而大地究竟为何等模样呢？以小子看来，大地当为一个巨大无比的球，吾等凡人就居于此巨球之表明可居之地，测量出此球的半径和表面积吾等就可以知道地有多大，小子斗胆称呼此巨球为地球！而只有如此说法方能解释行船之说法。” 不可能！惠施心中在呐喊着，人类不是居住在一块平面的大地之上，而是居住在一个巨大的球上面？这简直就是颠覆了惠施以往所有的观念，他当即反问道：“公子既然以为吾等居于一巨球之上，那么其必然有人头向上，而有人头向下，那么居于此球之下的人岂不是会从地球上掉下去？公子又如何判断出我等不在地球之下呢？” 戴言会心一笑，从容说道：“以先生之合同异来说，没有比较则必然没有上下，整个地球何为上，何为下总要先有一个定义。假使我等居于地球之上部，以先生之看法，在地球另一边与我们相对之处，其必然是没有人的，其人都从地上掉到天上了。然而先生可知，我等为何能够安稳的居住在地球表面？即使我等拿出一块石头奋力扔向天空，石头最终也还是会掉落到地上，而不会飞到天上去，这又是为何？在小子看来，这其实都是因为我等受到了地球的吸引力。” 惠施拿起一块石头，往天上一抛，随后石头果然重新落回地面。惠施仔细的思量了戴言的种种言论，随后他说道：“在下可以先认可公子所言我等居于地球之上，那敢问公子我等又如何测量地球的半径大小？” “既然地球为一球体，那么同一时间，太阳直射之角度必然不同。我等可以先在甲地挖一口井，如果太阳光直射照入整个井内，那么可以确认此时正好为正午时分；于此同时，我等在此地正北的乙地测量太阳的偏角，再测量出两地的距离，依照这些条件我等就可以测量整个地球的周长，如此一来得到地球之半径大小不是异常容易吗？依次办法，小子虽然没有走遍整个地球，然而小子却依然可以测出地球的半径，知道地的大小。”戴言回道。 惠施默默无言，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不过今天与这位少年公子辩论，给他震撼最大的还是他否定了整个天圆地方的理论，这让他现在都有种天地倾覆的感觉。惠施乃是一代辩家大师，可是与戴言辩论之后，他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他也不敢再与这少年公子继续辩论了，今天的辩论他算是认栽了，他需要回去好好休养生息，要不然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他目光复杂的看向这位少年公子，向他匆匆道别以后就逃一样的离开了。 戴言目送着这位名家大师，心中暗暗有些得意，他的目的也终于达到了。 第二十七章 外交 对于戴言来说，只要惠施还是魏相，那他就是宋国的敌人。即使惠施本身是宋国人，学富五车，这些都不能改变戴言对惠施的看法。戴言找上惠施谈论学术，辩论天地，就是要在惠施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他，这是要给魏国一个强烈的信号：宋国并非无人，不要来惹我们！ 果然，在戴言与惠施辩论以后，惠施在这三天里都没有出门。他本是宋国人，在宋国也有不少好友，有人来拜访他时，他都是闭门不见。 然而对于田婴，戴言就没有什么办法好对付了。田婴其实和戴言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子偃及其相似，都是天生贵胄（公子），都是年纪轻轻的纨绔子弟，压根就不知什么是畏惧。像子偃就敢公然的射天笞地，田婴虽然没有这么过火的事，但是在齐国身份尊贵，也从来没有吃过亏，这样的人其实也很难对付。外加上戴言希望在未来给齐国留下一个深刻印象，眼下还是低调为好。他也就没有去招惹田婴。 三天后，惠施和田婴都收到了宋国给出的答复：宋君子喜谢绝向两国称臣，然而宋君又表示会派重臣参与相王之会。收到了这么一副模拟两可的答复，两人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回国复命。 在离去之前，戴言赠给了惠施一本集齐了戴言和墨家现有人才完成的“巨著”——《几何学》，拿着这本用纸这种新材料写就，书本文字也和传统的书完全不同，犹如天书一般的书，饶是学富五车的惠施也是傻眼了。好在戴言如实相告了这本书的读法，又详细的告诉了惠施这本书的大意，惠施才能读懂这本书。 而惠施回到魏国就对魏王说：“宋国有才，不可轻视。”他建议对于宋侯拒绝参与相王之会这一举动不要做太大反应，姑且就让宋国这样，细看宋国的后续发展。魏王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对付齐国身上，对此自然是欣然同意。 田婴回到齐国就对齐候说：“宋候拒绝了参与相王之会的邀请，臣以为当立即发兵攻之！”然而他的提议却被齐相邹忌所阻，在邹忌看来，眼下齐国最重要的事就是筹备相王，即使要战也得留待相王之后，齐候也同意了。至此，魏、齐两国开始全力筹备相王之会。 在送走惠施和田婴后，宋君子喜就任命了戴言为宋国大行人，全面负责宋国的外交，当然目前宋国外交最重要的事就是面对魏齐相王。在戴言看来，自己身上肩负的担子可绝对不轻啊。 在后世有一句名言：弱国无外交。这句话在戴言看来，只能对一半。弱国在单独面对强国时，处于弱势的地位必然话语权低，其当然是没有外交的。比如后世美帝进攻伊拉克，以美帝和伊拉克两国间巨大的实力差距，侯赛因怎么跳都是死路一条，那么伊拉克这种弱国当然就是没有外交的。 然而若是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弱国其实也是有外交的，而且其外交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就看会不会把握外交的这个度了。就在后世中国人声称“弱国无外交”的20世纪前期，当时的东亚就号称有三个主权国家：一个是太大的中国，一个是太狠的日本，最后一个则是太“聪明”的泰国。 在当年差不多整个东南亚都沦为殖民地的情况下，小小泰国能够保持独立，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一个奇迹。由于其身处中南半岛的英国殖民地缅甸和法国殖民地越南之间，其国很好的游说了英法两国，让英法两国将此国作为缓冲带，从而保持了国家的独立。到了二战爆发时，小日本也盯上了这个亚洲的主权国家，泰国也聪明，说只要你不灭我国，其他一切都好说。看到泰国这么客气，小日本反倒不好意思了。于是怂恿泰国攻打柬埔寨，虽然泰国弱鸡连法国在海外的殖民地都打不赢，进攻柬埔寨，其海军舰船损失四分之一，然而背靠轴心国，其虽然败了，却依然逼得维希法国归还了曾经侵占的泰国领土。在太平洋战争爆发时，泰国和小日本签订了同盟协定，加入了轴心国，并且向英美宣战。然而此国在美国的外交官却宣布与泰国政府断绝关系，宣称其国内的政府无效，并且成立“自由泰国”。到了二战结束时，日本宣布投降，泰国立即站出来说：我们当年的宣战是无效的。在“自由泰国”组织这群外交官的努力下，外加各种地缘和利益的考量，美帝也认可了这个神说法。到了最后，此国虽然名义上是战败国，最后竟然享有战胜国都没有的待遇：从小日本那里捞到了120亿日元的战争赔款。 这就是外交的重大作用，用得好甚至比用兵更有用。孙子兵法有云：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在战场上也只有奇正两种战势，论起战争的方式也只有进攻与防守两种，然而战争的变化却无穷无尽，古往今来多少名将想彻底掌握战争的规律而不可得。外交的变化比起战争又更多了，这也是一种变化无穷无尽的学问。后世中国人常说“弱国无外交”，这句话说起来其实很可悲。因为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强者，都是四方蛮夷向我们下跪称臣。而在20世纪的国际舞台上，中国的利益被列强们肆意分割，当做筹码随便交易，在强者思维占据主导的中国，这当然是无法忍受的。于是才有了“弱国无外交”，这种烙印深深的印在中国人心里。这其实就涉及到了外交的最本质的东西了，那就是实力。 所有的外交全部都是需要实力的，没有实力又想做到强者才能做到的事情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戴言当然深深的知道这一点，在他看来，一个国家能发挥的实力不止有军事上的力量，还有经济和文化的力量。当然在这个时代，除了几百年前管仲用“轻重之法”这种经济手段教训了齐国的敌人以外，还没有人懂得经济力量的强大。在人们还没有认识到“胡虏无百年之运”，也没有异族皇帝发出“不知汉民难治”的言论时，也没有人能够认识到文化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戴言作为穿越者，毕竟是有后世的种种眼界，他决定要让这时代的人们好好认识一下这些看不见的力量。 他作为大行人以后没有出使他国，也没有去改变政策。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陶丘，这座宋国最富裕的城市，天下的商业中心。 在来到陶丘之前，他脑海里设想过各种陶丘的富裕。即使是穿越之前的戴言，也知道历史上著名的“陶朱公”范蠡，他名字中的那个“陶”，说的就是陶丘这个“陶”。在战国后期的历史上，对于这座城市的争夺那可真叫刀光剑影啊，为此赔上了一个大国（齐国），外加两个大国权相（赵相李兑、秦相魏冉）都栽在了这座城市上。 当初来到陶丘以后，戴言眼中有些失望。在陶丘城外，这座城市看起来丝毫不起眼，比起宋都睢阳来，要小了不少。唯一和宋都睢阳有差别的就是那来来往往的人群，睢阳来来往往的人群可以说不算少了，然而睢阳和陶丘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在戴言的记忆里，唯一能和这座热闹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后世他曾亲身体验过的春运了。 陶丘还有一点与睢阳大不一样。睢阳这座城市，虽然也热闹，也是人口众多，然而其人口绝大部分都是住在城内的，只有睢阳周边零零散散的分布这众多大大小小的存在。然而陶丘就不一样了，其被城墙围住的地方确是比起睢阳要小得多，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陶丘以前是曹国首都，曹国这种小国底蕴比起宋国就更差了，其国都当然也不可能有多大。 然而就如金子总是会发光一样，城市地理位置好，也总是会迅速发展的。陶丘也是一样，城墙内的土地不够用了，那就往城外发展吧。到了陶丘济水岸边，戴言就看到了比陶丘城内壮观得多的景象：陶丘沿河十里，尽然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建筑，外加在济水边停泊的大大小小的船只，整体看起就像一个绵延十里的大城市。 当走到那些房屋面前，戴言才知道，这些房屋大部分其实都是商人们所建的仓库，供人居住的住宅极少。而走到河边，岸边几乎全是码头，那些仓库与码头一一相对。在戴言的询问下，方才知道这些仓库与码头都是对应的，每一个大仓库都对应着一块码头，两者一起归属于一个私人所有。而像这样的大仓库和对应的码头的数量，简直数都数不过来。这种繁荣的景象，几乎让戴言以为自己来到了穿越前电视上所看到的旧上海十里洋场。 第二十八章 大商人 戴言在见识了陶丘这座繁荣的城市就召来了陶丘大夫，开始询问起这座城市的细节。从大夫的口中，戴言也由此知道了陶丘这座城市的复杂。 这座城市是一座纯粹的商业城市，虽然陶丘城四周也零零散散的分布这一些村庄，然而若是要靠这些村庄供给整个陶丘的话，恐怕不出一个月，整个陶丘人都要饿死光了。 这座城市在册的户数只有一万五千余户，按照人口来算的话，估计也就在10万左右。然而若是你以为这座城市只有这么点人，那你就太小看它了。这座城市和后世的商业城市并无不同，有着大量的流动人口。陶丘大夫虽未统计具体流动的人口，然而根据其估算，这座城市流动的人口当为人口登记户数的两倍到三倍，算下来，其人口当在30万左右。这个数量和宋都睢阳都不相上下了，依戴言对此地的观察来看，这个数据应当是差不离了。 此时天下列国间虽也是时有战争，然而各国间的贸易却是极为兴盛。而各国间的国际贸易，贸易量最大的就是食盐和粮食两种。食盐的产量比较固定，大部分集中在齐国与魏国。当年齐桓公称霸中原时，中原各国诸侯莫不服从，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齐国掌握了盐的销售，哪个国家要是不听话，齐国就给它来个食盐禁运，于是列国莫不服从；唯一例外的国家就是晋国，晋国在安邑有盐，对齐国的威胁丝毫不在意，由此才有了在未来挑战齐国霸权的可能。粮食的贸易也是此时国际贸易的大头，这项贸易比起食盐来说规模就更大了，但是这项贸易有一个极大的缺点，那就是无法控制住粮食的产量和来源。整个华夏文明就是一个农业文明圈，各个国家都在种植粮食，从事此项贸易的从诸侯到封君，从贵族到游侠，从大商人到小农民都有，其来源及其复杂。 而陶丘作为天下的贸易中心，它的贸易中最大头也是食盐与粮食两样。掌控食盐贸易的大部分是齐国与魏国的贵族，虽然这些贵族不亲自出面，然而其代理人在陶丘还是很有势力的，像这样的人，小小宋国又哪里敢得罪呢？粮食贸易参与的人则更复杂了，天下各国各大小势力在陶丘其实都有存在，即使是像陶丘大夫这样的地方官都无法判断出一个商人的确切背景，也不敢随意的得罪参与粮食贸易的大商人。陶丘除了食盐与粮食两大贸易外，对于各地方的特产也是其中的贸易大头，像赵国的牛马，燕国的胭脂，齐国的鱼，韩国的铁，南方楚国的木头，西方秦国的玉石等等也是颇为兴盛。可以说，陶丘虽然是宋国下属的城邑，实际上这座城市是一座受各方势力影响的国际化城市，远远不是小小的宋国所能完全掌控的。 陶丘的邑大夫在管理此地时就对此非常清楚了，在这座城市，只要商人们能按时交税，整个城邑能维持一个基本的治安，邑大夫是压根不会多事的。戴言了解了此地的情况以后，对邑大夫的管理也没有多做评价，只是让邑大夫请来陶丘的粮食大商人，他想与商人们谈谈生意。 很快，戴言就见到了在陶丘名声极盛的三位粮食大商人——白龙，濮阳兴以及田布。此三人中，白龙是当年魏国李悝变法时的大商人白圭的后代，其背后有着魏国的各大贵族。濮阳兴明面上是卫国濮阳庶民，然而能够从事大规模粮食贸易的绝不可能是毫无背景之人，邑大夫则猜测其背后可能有赵国背景。田布则是齐国人，明面上也是齐国庶民，然而以他从事的贸易规模来看，其背后定然有着大量齐国贵族。 戴言见到这三人也不多言，只是推说宋国今年遭遇了水灾，希望能在三位手里买粮。 “不知公子欲购多少粮食？”白龙发问道。 “不多，100万石就够了。”戴言淡淡的道。 100万石！这三人都吓了一跳。要知道此三人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大商人了，国君、贵族、地方官员等向他们买粮食的其实也不算少，像他们从事的粮食贸易，一次超过10万石的时候也是有的，像这种时候一般不是打仗那就是要赈灾了。像马陵之战时，齐国就从田布这里紧急购买了30万石粮食充作军粮。然而像现在这样一次购买百万石粮食的，这三位大商人也都还是第一次见。 “公子请恕小人直言”，却是田布开口了，“在下曾到过贵国丰邑，此邑地方狭小，人口也不多，纵然遭灾，恐怕也不需要100万石粮食吧？” 戴言回道：“三位乃是商人，只管做买卖就够了，又何必关注粮食之用途？我宋国历来为诚信君子之邦，诸位何时见过我宋国人毁诺？说到底，这也只是一笔生意罢了，只是此生意的规模要更大而已，所以我才找来三位。如果三位不愿意做这笔生意，在下也定然不会强求。” 濮阳兴开口道：“公子所言极是，我等只是普通商人，商人只为求利，这笔生意我做了。” 普通商人？戴言在心中冷笑，如果从事这么大生意的人都只是普通商人，那么陶丘此地那些贵族们的代理人和白手套等就不用混了，全部跳入济水算了。 “如此大的生意，三位应当也是第一次见，在下还有许多细节，希望诸位能够答应。诸位从事粮食贸易，定然有着大量的船只往来运输，我希望交割粮食的地点不要放在陶丘，而是在我的封地丰邑。这么大笔的粮食贸易，诸位也不是一时之间能够拿得出来的，不过没关系，这笔粮食在下也不急于一时，这百万石粮食，诸位可以分两年交割。今年需要三位交割50万石粮食到我丰邑，另外剩下的一半，最迟明年年底交割给我。诸位应当能够办到吧？”戴言问道。 听到分两次交割，这三人松了口气。要知道即使是他们三人，如果想要在短时间内收集百万石的粮食，那也是压根不可能的。如果分成两年的话，虽然也同样困难，好歹这笔生意总算是可以做了。像这笔生意几乎可以把三人两年内的流动粮食一扫而空了，而像这样稳定的生意也是很难遇见的。 随后戴言与三人商定了这笔粮食交易的价格。三人一谈到价格，说起如此大笔的生意，又需要运到丰邑，如果利润不够，他们是不会干的，他们提出，粮食的价格必定要是现在价格的两倍他们才会做此笔生意，要不然就让戴言去找其他人。 戴言不和此三人还价就接受了两倍的价格，很快戴言就交付了这笔生意10%的定金。随后签下合约，合约中规定了买卖双方的权利与义务。这个时代没有国际法和世贸组织，因此签下合约以后需要对天盟誓。戴言的效率很高，完成盟誓以后双方就各自离开了。 三位大商人离去后却并未散去。白龙对濮阳兴和田布说道：“两位，如今公子子偃购买如此大量的粮食，恐怕绝不是为了赈灾之用，百万石粮食可供十万人吃上两年。两位可知公子偃购买如此多粮食所为何事？” “应当是在预备战争。”田布分析道，“然而即使是马陵之战，齐国消耗粮草也不过50万石，宋国又何须预备100万石粮食？” “两位何必去想那么多？”濮阳兴说道。“宋人历来诚信，想来公子偃作为宋国公子也断然不会为一笔生意而失信，我等又何必在此猜测宋国购粮之动机呢？” 白龙答道：“濮阳兄所言极是，不管子偃准备干什么，只要对我等有利的生意我等就放手去做，又何必瞻前顾后呢？如果田兄不欲做此笔生意，大可放弃就是，小弟愿意接过田兄的分量。” 田布笑着答道：“白兄不愧是商祖之后，我三人分100万石粮食，白兄已经分区了40万，供应如此大的量白兄犹嫌不足，小弟佩服。” 白龙也不说什么，只是朝两人一拱手就告辞了。三人很快也分开了。 三人不知道的是，此笔交易的买方其实不是戴言，而是整个宋国。戴言虽然是一地贵族，可是要他拿出如此大笔的钱财也是不可能的，光是此笔购买粮食所花费的金额就花去了整个宋国财政税收的一半。购买如此大量的粮食，即使交付的方式分为两年，这也令得宋君子喜肉痛不已。好在戴言向他承诺，现在的花费未来一定能够加倍的收回来的。子喜也就认可了弟弟所做的这一场豪赌。 不久之后，天下列国都知道了魏齐两国将于次年3月于齐国薛邑相王一事。由于薛邑在天下九州中属于徐州，因而此事被列国称为徐州相王。 在得知此确切消息后，各国上层陷入了一片沉寂，而位于下层的民间士人和天下各大学派反而陷入了骚动之中。反应最大的当属儒家学派，儒家学派认为只有楚越等南方蛮夷才会随意僭越“王”的称号，然而如今受天子册封的诸侯却互相承认称王，这是礼乐彻底崩坏的象征。在大梁的孟子在劝说了魏王无效后忿而离开魏国，又回到齐国劝说齐候，一样没有结果。孟子只得重新返回自己的母国邹国讲学。 然而就在孟子郁郁不得志而返回母国时，两个普通的士人却加入了列国游士“找工作”的大军中。和列国众多郁郁不得志的游士们相比，这两人轻而易举就获得了两位大国国君的青睐，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游士里的成功人士。而他们也将在未来深刻影响天下的历史。 这两个人，一个叫匡章，另一个叫公孙衍。 第二十九章 公孙衍 公元前334年，位于魏国与秦国的边境小邑阴晋，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士人拜别了自己的家人，翻越关墙前往西边的国度。 他本是阴晋的一个小吏，自从秦国商鞅变法以后，身处秦魏边境的他能够深切的认识到这个曾经一片蛮荒的国度发生了多么巨大的改变。秦国的法律及其严苛，而且绝不容情。然而即使是如此，每天都有无数的魏国人偷偷翻阅边墙跑到秦国去。他曾经对此不能理解，为何庶民们会乐于做秦民而不乐于做魏民？而庶民们给他的回答很简单：在秦国，或许会有犯法致死的危险，但是秦国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在魏国，或许不会饿死，然而一介庶民可能成为贵族吗？ 他当然也知道庶民们说的是事实，他自认为他是有才华的人，能够清醒的看到魏国的不利局势，他甚至私下给魏王上过书，力陈魏国现在面临的危机。然而如同预料之中一样，他的上书当然是石沉大海了。而后，他又收到了魏齐徐州相王的消息。以他过人的谋略，他当然看出了这次相王是魏国对付齐国的阴谋；然而在他看来，魏国目前最应该对付的敌人绝不是东方的齐国，而应该是西方崛起的秦国。这场相王虽然能够削弱齐国，然而它更会让魏国从此彻底没落，变为一个二流国家。他和他的上司提起过，上司给他的答复让他绝望了：既然在梁都的大人物都不在乎，你一个小小的士人又何必操那份闲心呢？ 于是他调转了思路。是啊，既然魏国的大人物们都不在乎国家的衰亡，我又何必管那么多闲事呢？随后他就拜别家人，离开了家乡阴晋，前往了那个充满了生机的西方强国。 咸阳是一座新建的城市，从秦孝公十二年开始建，历时三年完成。在他看来，这座新的城市和这个国家极为相似。虽然秦国立国已经有好几百年了，然而在公孙衍眼中，这个国家就和这座城市一样，完全是崭新的。走在咸阳的大街上，看着络绎不绝的行人，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然而他们脸上却都是带着喜气的表情。他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他还在魏国时就花大力气打探过秦国，当然知道秦国的军功爵位制。像这些人脸上带伤，而又喜气洋洋，八成又是秦国打了胜仗，这些人又获得了爵位。 他来到秦国的招贤馆，门口挤满了来自山东各国的游士，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受到了商鞅的鼓励而来。想商鞅在魏国时，不过是魏国丞相的一介中庶子，然而其甫一到秦国，立即就被秦孝公重用。孝公任命商鞅为左庶长，将整个秦国的政事全部托付给商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让商鞅负责整个秦国的变法改革。变法成功以后，区区的中庶子竟然能够成为秦国的商君，这令得整个天下的士人对秦国充满了憧憬。虽然四年前商鞅被现在的秦君车裂，令得天下的士人稍微清醒了一些，但是在这个尊奉“士为知己者死”的时代，找到一个能够重用自己的主君，令自己能够获取富贵，名显于天下，无疑是极有诱惑的事情。在这种诱惑面前，这个时代的士人们无惧死亡的威胁。 年轻士人看到招贤馆如此多人，他也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随后他直接来到了庶长赢疾的府上，递上自己的名刺，对守门的侍卫说道：“请转告公子疾，就说魏人公孙衍求见，我有一策，可助秦国霸天下。”侍卫将公孙衍的话如实转告给了公子疾，公子疾听到此人口气如此之大，于是就接见了公孙衍，与他交谈。 公子疾是现在秦君嬴驷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小就聪明过人。与公孙衍交谈以后，对他的才华大为欣赏。于是立即将此人引荐给了现在的秦君嬴驷。 嬴驷在秦国朝会上接见了公孙衍，当着秦国众臣的面，他问公孙衍：“寡人曾听公子疾说起先生才华盖世，先生说可以令我秦国霸天下。我秦国昔日有穆公之强，然而也不过是霸西戎，灭国十二，穆公逝去，霸业一朝凋零。不知先生如何令我秦国霸天下？” 公孙衍回答道：“秦国，地处关中，西方之强国也。关中之地，皆为沃土平原，而地方千里。其东有函谷，西有散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四塞之地也。昔年成周凭借关中渭水之地，东出伐商，一战而取天下。而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致使犬戎破镐京，平王东迁，关中遂渐归秦所有。昔年秦穆公在世，秦国为天下大国，然而由于晋国的阻扰，秦国始终不得东出争霸天下。至魏国崛起，秦国连关中之地也不能全有，只能与魏国沿洛水对峙，到如今也没有太大的改变。秦国要想成为天下的一等大国，就必须全取魏国河西之地，使秦国成为真正的四塞之国。贵国先君孝公变法图强，立法度而务耕织，如今秦国的国力比起以前大大增强，秦国已经有了与魏国一争长短的实力。君上以为如何？” 嬴驷回答道：“先生之言我秦国要想强大，必须取得河西之地，此乃我秦国上下之共识，寡人早已知之，不知先生还有何言可告于寡人？” 公孙衍回答道：“秦国虽然已经变法强大，然而以秦国上百年之积弱，想要一朝战胜强魏，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吧？而且假使秦国成为四塞之国，秦国又如何能够不重蹈穆公时无法东出的覆辙呢？” 秦君嬴驷和秦国众臣在听到这里后也都是窃窃私语，是啊，秦国不是没有强大过，秦穆公也是春秋时代的一代霸主了，然而穆公也只是霸西戎，而没有像晋文公重耳那样称霸天下啊。 嬴驷老实回答道：“寡人不知，还请先生明言。” “其实很简答。”公孙衍回答道，“无非是要秦国在东方列国间保持平衡。秦国如果有了四塞的险要，则大可据守崤函以窥三晋，据武关而窥楚，一旦天下有战事，则秦国大可发兵东出。以秦国关中千里之地，足可养万乘之兵，如此强大的军力，无论天下哪一国称霸，秦国都可以联合诸侯围攻，使天下列国形成间形成平衡，而我秦国则超然于诸侯之外，如此一来，各国诸侯必然有求于我秦国，这样一来，我秦国自然可以称霸天下。” “善！”嬴驷激动得站起来说道。在他心中，这位魏国士子公孙衍还真是个奇才。他提出的“据险以窥天下”的策略当然是非常适合秦国的，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的问题了。他走下台阶，走到公孙衍面前问道：“敢问先生，我秦国如何才能取得河西之地？” 公孙衍肃然回答道：“君上应当知道魏齐相王一事，依在下来看，魏齐相王实乃魏国祸水东引之策，魏国尊齐王，则楚国必然攻打齐国。然而此次相王，魏国就能逃脱天下诸侯的打击吗？在下以为不然，赵国君主赵语性格刚烈，他必然不会容忍魏齐两国凌驾于赵国之上，则未来必然会有争端。在下曾听闻：韩子卢乃是天下最好的猎狗，而东郭逡则是天下最狡猾的兔子，韩子卢为了追逐东郭逡，接连环山追了三圈，翻山跑了五趟，前面的兔子筋疲力尽，后面的狗也筋疲力尽，大家都跑不动了，各自倒在地上活活累死。有个老农夫看到了，不费吹灰之力捡走了它们。而今我秦国就是要做这个农夫，一旦天下列国间互相攻伐，则必然是秦国夺取河西之时。在下乃魏国阴晋人，熟悉魏国河西地理山川；若蒙君上不弃，一旦时机成熟，在下愿帅秦军全取河西之地。” “先生之才，寡人已知。”嬴驷对公孙衍深深一拜，随后吩咐书吏：“拟旨，即日起，公孙衍为我秦国大良造。”随后他对公孙衍说道：“寡人愿意将秦国军政托付于先生，愿先生能成为寡人之百里奚，我君臣二人共同努力使秦国称霸天下！” 其实嬴驷心中更想说的是商鞅，商鞅辅佐他的父亲变法强国，且一生忠于他的父亲，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忠臣、良臣。然而商鞅最终却死在了他的手上。对这件事，嬴驷其实也很无奈。嬴驷知道要，要想使秦国的变法能够真正成功，其必须在秦国国内树立国君独一无二的权威，在这个时候，曾主持变法的商鞅其实就已经站在了阻碍新法的路上了；外加秦国保守势力对商鞅的强烈恨意，商鞅必死无疑！虽然商鞅这个冷酷的执法者曾经也惩罚过他，令得他在秦国四处游荡，但是他做了国君以后，心里还是非常感激商鞅的。而商鞅临死前也对他说过，只要嬴驷能够坚实贯彻新法，他也不会怨恨于秦君。因为商鞅知道，法家思想就是一把刀，刀天生就染血，不是染他人的鲜血，就是染上自己的鲜血。以自己作为这把刀的祭品，强大一个国家，名流千古，死也值了！ 公孙衍欣然接受了秦君的任命，这一刻，他看到了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第三十章 徐州相王 齐国临淄，淳于髡向齐候推荐了一位在整个齐国都名声极差的人——匡章。 齐候田因齐对此甚为不解，他问淳于髡：“我听说先生所推荐的这个人，是我们齐国出名的不孝之人。先生身为稷下学士，历来注重人的名节，为何会如此看重这个人呢？” 淳于髡回答道：“我曾经也是这么看的，直到我遇到了孟子，匡章在孟子门下学习，对孟子甚是尊敬，孟子也对匡章以礼相待。我对此甚为不解，曾经问过孟子，为何注重孝道的儒家大师会收一个不孝之人为徒？孟子回答我说，之前也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世间之人所说的不孝有五种：四肢懒惰，不顾父母的生活，这是一不孝；喜欢赌博喝酒，不顾父母的生活，是二不孝；贪图钱财，偏爱老婆孩子，不顾父母的生活，是三不孝；放纵于寻欢作乐，使父母蒙受羞辱，是四不孝；逞勇好斗，危及父母，是五不孝。匡章在这五种情况里面没有触犯任何一种，如何能够称为不孝？匡章是因为父子之间互相责求善行而不能相处在一块的。责求善行，这是朋友相处的原则；父子之间责求善行，却是大伤感情的事。匡章难道不想有夫妻母子的团聚？只是因为得罪了父亲，不能亲近他，（不得已）把妻子儿女赶出了门，终身不要他们侍奉。他心里设想，不这么做，就是更大的罪过，这就是匡章的为人。且匡章出身于武将世家，又在孟子门下学习，他实在是我齐国不可多得的人才。望君上能够慎重考虑。” 齐候见淳于髡如此看重匡章，也不多说了。在亲自面试过匡章后，发现此人身高接见九尺，比齐国丞相邹忌还要高一个头，其头大如斗，肩宽似垣，虎背熊腰，站在面前犹如一座铁塔一般，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然而偏偏匡章一副文士的打扮，一举一动都恪守礼仪，让人感觉世间最高洁的君子也不过如此。最令人惊奇的是匡章本人手脚如此粗大，其不仅精通武艺，更擅长演奏乐曲，令得齐候惊叹不已。于是齐候立马任命匡章为他的侍卫，负责他的贴身安全。 公元前334年，齐候二十三年，魏、齐两国在滕国建起了一座巨大的盟誓台，徐州相王的预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 对于首次应对这么盛大场面的滕国来说，举办如此盛大的盟会非但不是荣耀，反而是一种累赘。滕国是小国，这一任的国君是滕文公姬宏，他算是滕国出名的贤君了，曾经师从孟子，在滕国国内推行仁政，实行礼制，兴办学校，改革税赋，把滕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对于徐州相王在滕国举行，他当然是不愿意的，对于这种明显违反礼制的行为，滕文公从内心里反感。奈何滕国毕竟是小国，没有抗拒魏、齐两大国的实力，滕文公也只好尽心尽力办好这次盟会，不让大国来找滕国的麻烦了。 三月，魏王带领着韩候，以及卫君、鲁候、邹君等小国君主来到滕国，朝见齐候田因齐。 对于这场相王之会，天下大国间秦国和燕国不知道是隔得远还是别有企图，对此事完全沉默；楚国和赵国对此事强烈的反对；而剩下的两个中等强国宋国和中山国的反应则是一样的：国君不出席相王之会，派出重臣向魏、齐两国表示祝贺。宋国派出的人是大行人子偃，而中山国则是派出了中山公子魏牟。 说起来，中山国采取这样的政策，还是受到了宋国的启发。中山国是戎狄建立的国家，地处魏、齐、赵、燕等诸强国之间，其国策历来受到各国影响。此次相王，魏国与齐国都曾派人游说中山君，并扬言威胁如果中山君不来，魏齐两国盟会之后将发兵攻打中山。在此时，赵国也同样游说中山君，如果中山参与相王之会，则赵国也将攻打中山。中山国自从被魏国乐羊，吴起灭过一次以后，畏惧魏国的强大，逐渐将国家转移到了北方。在此时，对中山国威胁最大的国家反倒不是魏齐，而是赵国了。 相王之会，不去吧，会得罪魏齐；去吧，则会得罪赵国。对于中山这个历来“血统不正”的戎狄国家来说，中原列国都不是个东西。各国历来都是找尽各种理由来攻打中山，即使中山已经完全的抛弃了戎狄的习俗，完全的华夏化，中原各国都不放过它。中山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即使奋斗一千年中山也不可能超越中原各国，中山所能做的，只能是夹着尾巴做人，尽量讨好各方，好让各国能够放它一马。对于参与相王之会这种选边站队的事，中山国内就分成了建议不去的“赵派”以及一定要去的“魏齐派”，两派之间互相都吵翻了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最后中山一看和自己处境相似的宋国竟然还能玩这么一手，立马效仿，于是与宋国一样，也只是派出重臣称贺。 为了确保相王之会不会出现意外，魏齐两国早已派出了大军进驻滕国。对于这场争议极大的盟会，魏齐两国也担心楚国与赵国会不会派死士破坏盟会，因此对于盟会的安全是很看重的。戴言来到滕国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戒备森严的场景，到处都能看到来来往往的魏齐军士。 他在滕国等了三天，随后看到了在一支步卒大军护卫下的一支盛大的队伍。军队服色皆为火红，军士一动一行之间皆是令行禁止，戴言知道这是魏王到了。而当这支队伍来到滕国时，滕文公亲自带着滕国大小官员，出城十里郊迎。郊迎场面极其壮观，滕国派出了一师之众前来迎接，上万人演奏起雄壮的乐曲，唱的是《诗经》中的名篇——简兮。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 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上万人同歌同舞的场面无疑让魏王很满意，随后他以厚礼赏赐了滕文公，滕文公三次推辞后方才接受。 而齐候田因齐到来的场景则比魏王到来要更震撼。齐候的护卫军士大多是车兵，带队的人是齐国将领申缚，其携带的军士足足有一千乘！千乘兵车排成五列前往滕都，每乘兵车上都有驭手一人，车左车右各一人，而兵车后面都有足额的五十名士兵手持武器跟随。千乘之国在以前还是大国的象征，需要大国举国上下动员才能勉强凑齐。然而如今，齐国以其强大的实力告诉了魏国和来往迎接的列国诸侯：千乘兵车，一次盟会齐国就能随意召来。 迎接齐候的各国诸侯中，卫国和淮泗小国的国君倒是没什么反应，反正他们不是魏国就是齐国的附庸了，他们也早已习惯了大国的霸道。魏王脸色也不太好看，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唯独韩国君主韩康对齐国这种一次盟会就召集千乘兵车的做法极不满意，在郊迎时就当场发飙了，他向田因齐发问道：“天下各国都知道齐国兵多，莫非齐候不是来相王的，而是来打仗的？” 齐候田因齐则淡淡的回应了韩候：“在新郑被魏国围困的时候，韩国没有抱怨齐国兵多吧？”韩候于是无话可说。 相王的两位主角都到场以后，戴言明显能感觉到气氛愈加紧张。到了月中时，相王之会正式开始。 这次相王从实质上来讲也是一场盟会，因此一般盟会该有的，相王之会都有。先是天子赐胙，由周天子的使者东周公来完成。然后是献祭，中原各国经过这么多年来的发展，舍弃了许多陋俗，不使用人牲就是其中之一。这一次的祭品是用了最高的规格——九牢。也就是牛、羊、猪各自九头，全部杀掉，取九牢的左耳以盘盛之，取其血以碗盛之，以做牺牲。随后魏王与齐王两位大王喝下九牢的鲜血，在嘴上有血的时候宣读盟书：从即日起，魏国与齐国互相承认对方国君为王，如有背叛，则神必加殃咎，有如此牲！盟誓之后，魏王与齐王割取胙肉分食。随后将盟书正本放于牺牲之上，将其埋入地下；而留下的两份副本则由魏王和齐王保存。至此，整个相王仪式完成。 整场仪式看得戴言昏昏欲睡，无聊至极。待到仪式完成以后，各国国君皆以臣礼拜见魏王与齐王。戴言也在这个时候与中山公子牟向两王道贺，并献上礼物。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次相王之会就这么无聊的结束时，隐忍多日的魏王以后终于开始发作了。他直言向齐王问道：“我听说齐国富甲天下，敢问齐王可有宝贝？” 第三十一章 交锋 魏王当着各国诸侯与使臣的面向齐王问宝，齐王只是略闻思量就知道魏王是要向他炫耀魏国的国力了。于是他对魏王说道：“我齐国虽然富甲天下，然而寡人手中确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宝贝。” 于是魏王从容说道：“寡人曾听闻，大国者，地广而人多，国富而强也。一个国家如何才算富强之国？其国必定国力强大，国力强大则其国必定财富多，财富多则其国君必多宝。而今齐王虽有千乘精兵在此，不过在寡人看来，齐国的兵车如此寒酸，怎可称齐国多宝？本王不才，本王手上却有齐国所没有的宝贝，如此看来，齐国不如我魏国多矣。” 齐王则反击道：“魏王不要做口舌之争，既然魏王敢称魏国多宝，那必然有令我等大开眼界的宝贝，魏王何不将宝物亮出来给大家看看。”齐王从魏王那骄傲的语气中听出了话外之意，想来魏王必定是有可以震慑齐国的宝贝。身为大国之王，有了宝贝就到处炫耀，他从心底里觉得魏王的气量太小了。不过他也有些好奇，魏王既然如此自信，他必然有可以震慑在场诸人的宝贝，那这宝贝到底是什么呢？ 魏王总算是等到了齐王所说的这句话，他满脸骄傲的命令身边的侍臣道：“将宝贝抬出来给齐王看看。” 随着魏王的话音落下，侍从们驾驶着三辆金光闪闪的马车过来了。这三辆兵车车体全部都由黄金打造，车身周围都镶嵌有众多珍珠，其车轮和车轴则由上好的紫檀木做成。每辆车都由四匹马牵引，马匹高大雄壮，且通体雪白，让人见之心动。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每辆位于车前和车后的四颗夜明珠，以戴言的眼光，大致可以看出其直径接近一寸，纵然此时是白天，这十二颗夜明珠所发出的光芒依然耀眼，几乎可有与太阳争辉之势。 满场的人都被魏王的土豪手笔所震撼，各国诸侯重臣无不向魏王赞叹魏国果然是国大多宝，颇有讨好之意。就连韩候也向魏王称贺，表示韩国之富强远不及魏国。 齐王最初也被这种亮瞎眼的宝贝所震慑，不过随即他就不顾满场人的惊叹，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齐王何故发笑？”魏王问道。在他看来，这三辆他特地从魏国带来的宝车，绝对是魏国的重宝了，必定可以震慑住天下所有人，而今各国诸侯与重臣都认可了，唯独齐王发笑，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我笑魏王何等浅薄也。”齐王正色说道，“我当宝贝的东西和魏王有所不同。我有个大臣叫檀子的，派他镇南城，楚国人就不敢向东方侵犯掠夺，泗水之滨的十二诸侯都来朝拜。我有个大臣叫盼子的，派他镇守高唐，赵国人就不敢到东边的黄河里捕鱼。我有个官吏叫黔夫的，派他镇守徐州，燕国人就到北门祭祀，赵国人就到西门来祭祀，以求神灵保佑不受攻伐，搬家去追随他的有七千多家。我有个大臣叫种首的，派他戒备盗贼，结果路上没有人把别人丢失的东西拾走。这些人都可以光照千里，而大王不过只有三辆光耀尺寸之地的马车，大王又如何敢称魏国多宝呢？” 一时间在场诸人都被齐王的话语所震撼了。是啊，天下列国间，死的宝物又哪能够及得上活生生的人才呢？随后满场都是对齐王话语的认同之声和交好之声，尤其是那些跟随各小国国君参与相王之会的游士，齐王所说的话简直就是这些郁郁不得志的人们最好的鼓励。 惠施看到如此场景，当然不愿见到魏王吃瘪。他站出来说道：“齐王把人才比作宝贝固然令人惊叹，然而我王所说的宝更多的是指国家之财富。齐国纵然能在战场上胜我魏国，然而齐国之国土不及我魏国，齐国之财富亦同样不及我魏国，以此做口舌之争又有何用？” 齐王听到惠施所说的话也是默然，说起来，惠施所说的话确实没错。魏国不愧是老牌的大国，其国家的国力总体也还是要强过齐国的。但它也不愿意在这种公共场合被魏国所压，于是他索性闭口不言。 这时站在齐王身边的匡章见到惠施发言，不乐意了。他走上前向惠施施了一礼，随后发问道：“惠相，在下乃齐国匡章。我听说，您的学说奉行“去尊”，然而您现在却尊齐王为王。您作为天下名士，为什么你的言行却如此矛盾呢？” 在场诸人也是小声议论，其实大家心中也对此有疑问，难道身为名家大师，竟然是一个言行不一的小人？ 惠施也是听说过匡章的，知道他是孟子的学生。眼见他竟然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攻击起了他的人品，他也不气愤，反而从容回答道：“假如有这样一个人，迫不得已，一定得击打自己的爱子之头，而爱子之头又可以用石头代替——” 匡章接过来说：“您是拿石头代替呢，还是不这样做呢？”匡章知道这是惠施在讽刺自己的身世。他曾经顶撞过他的父亲，随后就被他的父亲扫地出门了，一直流落到近日才被齐王所用。 惠施说道：“我是要拿石头来代替爱子之头的。爱子之头是重要的，石头是轻贱的，击打轻贱之物使重要之物避免受害，为什么不可以呢？” 匡章默然，随机他又问道问：“齐王用兵不休，攻战不止，是什么缘故呢？”匡章这是在说齐国两次与魏国的战争都是魏国先挑起的，想知道魏国对此做何解释。 惠施说道：“因为这样做功效大的话可以称王天下，次一等也可以称霸诸侯。现在可以用尊齐王为王的方法使齐王罢兵，使百姓得以寿终，免于死亡，这正是用石头代替受子之头啊！为什么不去做呢？”惠施丝毫不提魏国对赵国和韩国的两次进攻，仿佛只是简单的回答匡章关于齐国征战不休的答案。 匡章总算是知道名家大师的辩论到底有多犀利了。他换了一种思路，惠施的辩才固然厉害，然而惠施一身富贵皆系于魏王，如果魏王不信任惠施会怎么样呢？他当着魏王的面指责惠施说道：“螟虫，农夫捉住就弄死它，为什么？因为它损害庄稼。如今您一行动，多的时候跟随若几百辆车、几百个步行的人，少的时候跟随着几十辆车、几十个步行的人。这些都是不耕而食的人，他们损害庄稼也太厉害了。” 魏王听了这话也不是个滋味，是啊，惠施所浪费的都是我魏国的国力啊。于是他说道：“你这个问题，想必惠相也很难回答你。虽然如此，寡人还是请惠相谈谈自己的想法。” 惠施从容回道：“如今修筑城墙的，有的拿着大杵在墟上捣士。有的背着畚箕在城下来来往往运土，有的拿着标志仔细观望方位的斜正。象我这样的，就是拿着标志的人啊。让善于织丝的女子变成丝，就不能织丝了，让巧匠变成木材，就不能处置木材了，让圣人变成农夫，就不能管理农夫了。而我就是能管理农夫的人啊。您为什么把我比做螟虫呢？” 于是匡章无话可说了。他知道他的老师孟子曾经就与隐居在滕国的神农之徒许行有过辩论，并且提出了著名的论断：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如今惠施在这里所说的这套说法简直就是和他的老师如出一辙啊，他又怎么敢出言反对呢？于是他就沉默不言了。 此时天下好辩，众人谁都没有想到就在相王之会上竟然会出现一场名家与儒家的辩论。不过从结果上来看，还是名家的惠施要更胜一筹啊。 第三十二章 国家法理 正当惠施与匡章交锋的时候，戴言则在与魏牟交谈。 “公子如此年轻，学识就如此惊人，难怪公子能以不到弱冠的年龄成为宋国大行人，在下佩服。”魏牟乃是杨朱学派的人物，其学识也是很惊人的，然而在见识了戴言的逻辑学和几何学以后，立即对此门学问敬佩不已。 “公子谬赞了。”戴言谦虚道。“今日相王之会，能够见到名家与儒家之辩论，实乃一件幸事啊，公子师从名家，是否有兴趣也上场辩上一场？” “我身负我国君主之命，在相王之会上务必不要得罪大国。辩论有的是机会，我还是不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吧。公子若是有意，不妨一试。”魏牟说道。 “哈哈，在下倒还真有兴趣。”戴言说到。 随后他走上前去，面对身居主位的魏王和齐王深施一礼，随后发问道：“下臣宋国大行人子偃拜见魏王、齐王。大王今日在此举行相王一事，在下有一件大事疑惑不解，敢请王上解惑。” 魏王和齐王仔细打量走上前的戴言，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一副简洁的长袍，身体修长而面有神光。魏王是一个注重贵族修养的人，直觉这宋国公子衣着寒酸，心中就有些不喜，于是沉默不言。齐王则是饶有兴致的打量了戴言一会，随后说道：“公子有事但请直说。” 戴言道：“小子尝闻周承天命，周王乃昊天上帝之嫡长子，昊天上帝赐周天子统治天下之权。而天子一人分身乏术，无法管理整个天下的疆土，于是周分封诸侯。周之建国有诸侯八百，《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魏王与齐王受封于周，承周之天命，魏王与齐王能统治魏国与齐国这两个万乘之国，所凭恃的难道不是天命吗？然而如今却擅自相王，无视周之天命，小子敢问齐王、魏王，两王统治齐国与魏国之法理何在？” 在先秦时代，国家到底是如何建立的呢？首先你得有土地，有人民；然后你需要得到天子的册封，代表你秉承了天的意志统治百姓，这是直接承接天命，比如周初封建的鲁国、齐国、晋国等等就是这样建立的。如果有土地，有人民，但是却不能得到天子的册封，像这种政治体，大家如何称呼呢？如果这个政治体得到了诸侯的册封，其相当于是间接的承接了天命，那么可以将其称之为家。比如晋国的赵氏，魏氏都是如此。一个政治体，既不能得到天子册封，又不能得到诸侯的册封，那么它是什么？在华夏之民看来，像这种政治体就是蛮夷，因为它们没有直接承接天命，是必须要受到讨伐的。像中山国早期的鲜于国，它其实就是一个的政治体，有土地，有人民，然而它没有得到周的册封，就是没有天命的授权，各国都不认可它的合法性，于是晋国对其连连讨伐，三家分晋后的魏国与赵国也从来不肯放过它，认为它就是蛮夷，直到其国君贿赂周天子，册封中山国君为子爵，这才使得大家勉强认可了中山国。 天子身负天命，而只有承接了天命的国家才能有统治的法理权。这其实就是“君权神授”的基本政治体系，整个天下都接受了这套说法。而君权神授体系几乎是所有的君主制国家的法理基础，而魏齐相王实际上就是僭越天命，就是践踏了“君权神授”这一法理，那么齐国与魏国还有何理由能存在于世呢？ 齐王几乎是转眼间就思量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是啊，他之前是齐候，虽然是国君，是诸侯，但实质上还是周王的臣子，秉承周的天命，这也是他统治齐国的基础，如今他却是亲手掘开了这个基础啊，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如此重大的问题呢？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合理的答案，于是沉默不语。 魏王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直接说道：“寡人是魏国之王，寡人自然就能统治魏国，这有什么问题呢？” 在魏王身边的惠施则是极为尴尬，然而他却不得不替魏王发话：“两国相王并不是要僭越周的天命，而是效仿成法。当年周朝初立，成王年幼，而周却面临管叔、武庚之乱，周公遂摄政称王，代替成王执政；如今天下攻伐日甚，而天子暗弱，魏国与齐国乃天下霸主，有执掌天下的实力。而今魏齐相王，并不是要否定周的天命，而只是以王之位显尊贵，如此而已。” 戴言哈哈一笑，向惠施问道：“依照惠子的说法，只要一个国家实力强大，有执掌天下的实力，就可以称王？在座共有诸侯十二，未来如果哪个国家强大了，是不是也可以称王呢？”随后他转向韩候韩康，对韩康说道：“韩国与魏国同为三晋之后，国人有好整以暇之勇；韩国另有宜阳铁山，甲兵之利天下闻名。韩国地处中原腹地，控遏宛、洛，为天子屏藩，实为天下之大国，小子以为，韩候应当称王，韩候以为如何？” 韩候本来就对魏王与齐王擅自称王极为不爽，看到有人敢出来挑战他们的权威，心中正暗暗得意，冷不丁一下子被戴言给带进来了。韩国在他的父亲韩昭侯时任命申不害变法，使得韩国重新变强。然而魏国的一次进攻就使得申不害的变法成果毁于一旦，如今的韩国已经远没有他父亲时那么强大了，他对魏国与齐国真是惧怕到了骨子里，又哪里敢擅自称王呢？ 韩候沉默不语，在韩候身边的韩相公仲侈发言了：“我韩国如今实力不济，不敢擅自称王。”他的回答极为精妙，相当于默认了戴言所说的魏国于齐国称王，无非就是靠的强力。如果未来有一天，韩国重新变强了，又或者有了条件，韩国当然也会称王。 然而这却不是戴言所要的答案。戴言为何会如此执着于称王之事呢？其实他真的是想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确定国家的法理权。 现代国家与古代国家的区别在哪里呢？在17世纪以前，世界上的国家大为君主国，其存在的基础就是君权神授。在东亚，中国的历代王朝开国时必然要祭天，这是做什么呢？其实就是要的到上天的授权，证明我这个国家秉承天命，统治万民。而其他地区的国家则大多都受到宗教影响，立国几乎都有宗教的授权。比如欧洲的国王如果要得到世人的承认，必须要受教宗的加冕，这就相当于是承认了国王的权力来自于上帝，来自于神的授予。 那么现代民族国家又是如何形成的呢？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国家是荷兰，它建立在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废墟之上。欧洲在17世纪爆发了三十年战争，在战争结束以后，参战各国签订了奠定后来世界民族国家根基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这个条约中最关键的部分就是欧洲各国正式承认荷兰和瑞士成为独立主权国家。从那个时候起，国家的合法性不再来源于天授神权，而是来源于有影响大国的承认。 而中国是如何从一个封建帝国变为一个真正的现代国家的呢？其中有关键的几步。第一步乃是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清朝首先承认了英法等国。后来在清朝灭亡以后，新生的中华民国得到了世界各国的承认。而在1949年新中国建立以后，除了苏联和一些东欧国家，几乎没有其他国家承认。直到1972年尼克松访华以后，正式承认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湾湾也是中国的一部分；有了美国这种有世界性影响的大国带头承认，此后世界上大部分的国家都承认了中国。而湾湾即使是有自己统治的国土，有人民，有宪法，有政权等国家该有的东西，然而因为它不被世界主流国家承认，它依然只能作为一个地区，而不是国家。 魏国和齐国两个国家互相承认对方国君为王，这在戴言看来就是奠定现代国家的第一步。从这时候起，“王”的称号不再是天子的象征，而是来自于天下有影响的大国的承认。从此推论出去，既然“王”可以被承认，那么国家呢？其存在的基础也应该是来自于他国的承认。这种法理的改变及其细微，而这个时代的人们几乎都没有发觉其中的差异。 齐王思索良久，也没有思考明白齐国僭越天命以后国家的法理何在。于是他也就不想了，直接问向戴言：“子偃，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大可以明说，也不必拐弯抹角。” 戴言郑重的回答道：“小子其实是想说，既然魏国与齐国能够相王，撇开周的天命，那么魏国与齐国的存在其实已经不需要周天子了，只要魏国与齐国互相承认，那么两国的存在自然合理合法。小子做为宋国大行人，在此正式承认齐国与魏国为王国，其国君为王，此乃正国家之名实也，惟请王上察之。” 第三十三章 思想高边疆 承认国家？这个新概念让在场所有人都耳目一新。 在场众人思索良久，大部分人都认为这实在是多此一举，而只有少数人发觉出了其中的深意。 就如同魏王所说的那样，魏王何以能够统治魏国之民呢？这是由魏国的历史所决定的，魏氏建国以来已经三代，魏氏统治魏国自然有历史的法理权。如果再加上整个天下大国的舆论权，那么即使现在抛弃了“君权神授”这一套体系，魏氏在魏国的统治也能够稳固。以此时周天子的地位日益衰落，以及整个天下礼乐崩坏越来越严重的状况来看，迟早有一天，国家的合法性都会受到怀疑。 在真实的历史上，这样的事确实都发生了。历史上秦国扫灭东方六国以后，秦国也很快在农民起义中灭亡了。在秦国灭亡时，被秦灭掉的六国都先后复国，然而为何这些国家却存在了仅仅几年就被新生的汉朝一一灭亡呢？其中的原因可以说很多，有经济原因，军事原因等，不过在戴言看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国家法理权的丧失。因为整个周朝的礼乐彻底崩坏了，周朝留给整个天下的秩序都被秦汉扫灭了，那些曾经的贵族们自然就丧失了“天命”，他们又如何再有资格统治所在地区的子民呢？ 事实上后来的汉朝重建国家的法理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汉朝前期一直奉行“轻徭薄赋，休养生息”的国策，其中固然是有整个天下在秦末战争中遭受了巨大的破坏，更重要的方面则是在于天下人对皇帝统治天下存在疑问。在当时的齐鲁之地，怀念项羽的行为大行其道。而到了景帝时，吴楚七国之乱一朝而起，立即变成了席卷整个天下的滔天大势。若不是关中军士得力，整个天下说不定就此分崩离析了。而到了汉武帝时，儒家董仲舒提出了“天人感应”，“三纲五常”等政治理论，其实际上就是要构建皇帝统治天下的法理权。而儒家有了如此大的功绩，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说服皇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在战争中，处于高处的军事力量相对于低处的军事力量有着巨大的优势，因而占据了制高点的高边疆国家能够对低边疆国家形成威慑，历史上最出名的就是春秋时期晋国对于齐国的压制。然而在人类的各项斗争中，占领制高点，以高边疆来碾压低边疆的思维无处不在。像后世19世纪英国汇丰银行控制了中国的货币发行权，因而英国能够压制住中国接近一个世纪，这就是掌握了金融的高边疆。后来美帝继承了英国的这种思维，并且将这一思维扩大化，进而以美联储掌握了整个世界的货币发行权，也就是掌握了整个世界的金融高边疆，美国也因此能够变相的影响甚至控制整个世界。 不过在戴言看来，军事上的高边疆和金融上的高边疆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思想上的高边疆。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无时不刻受到整个社会方方面面的影响。因而如果谁能够控制了整个社会的思想，或者说掌握了文化的发言权，那么这个人绝对比最伟大的帝皇更厉害。想想看，如果一个人能够决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这各人的影响力该有多大？因此思想领域的高边疆涉及到巨大的利益，而占领了这个制高点的人在各个文明中都成为了圣人。在中国，这个人是孔子；在西方世界，这个人是耶稣；在中东，这个人是穆罕默德。而后世进化到现代文明以后，这些文化巨人的影响力在减退。虽然整个世界的文化和舆论多种多样，各不相同，但是在戴言穿越之前，还是西方世界掌握了思想的高边疆。 比如说起后世最有意思的两个国家——俄罗斯和新加坡，就能够看到掌握这一思想至高点有多么厉害。俄罗斯总统***是真正的靠选举上台的，只不过他在台上的时间久了一点而已，西方国家就认定了你这个国家是专制，是毒菜。而新加坡这个国家则很有意思，其国家的首任总理李国父当总理当了二十多年，整个李氏家族控制的产业能占到整个国家的七成，随后国父卸任，新立了一个傀儡，自己则做为内阁资政在幕后控制，后来总理的职位又传到他儿子手里了，整个国家就差成为君主国了。然而新加坡在西方国家的印象中是什么？是发达国家，是民主国家的典范。而对这两个国家的定义和印象由此就传递给了全世界人民，于是整个世界都谴责俄罗斯而热爱新加坡，这其中只要稍微有些辨识能力的人都能发现其中的荒谬，然而却都无法反驳。这是为何呢？无非是整个世界的思想高边疆不在你手里而已。 对于战国时代来说，百家争鸣及其热闹，各家学派为了把其他学派给打倒在地，无所不用极其。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无非就是在争夺思想的高边疆罢了，决定整个天下所有人的思想，定义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这是多大的利益？恐怕一个最富裕的国家都远远比不上。戴言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对于思想的制高点当然也是非常有兴趣的。而在思想的制高点里，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国家的法理权，如今徐州相王相当于变相的毁灭了国家的法理基础，这对戴言来说就是一个最好的契机，如果他能够定义国家的法理基础，未来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定义哪个国家是合法的，哪个国家非法的。这么重要的机遇，戴言怎么可能不去抓住呢？ 齐王田因齐算是真正的发觉了戴言所说话语中的深意，随后他问向戴言：“既然你说道宋国承认我齐国，并且也承认寡人为王，这也算是正国家之名实了，寡人对此表示认可。寡人也也在此发言，正式承认宋国。不过寡人很好奇，宋君子喜本为宋侯之臣，如今却窃据宋国君位，这个你要寡人如何承认呢？” 在场众人都是哈哈大笑，笑话年轻的戴言不懂事，本来没事偏要惹出承认国家这么一摊子事来，如果齐王不承认子喜的国君地位，这年轻的公子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戴言对四周的嘲讽声音毫不在意，既然齐王开始接受自己的这套规则了，那么他自己又怎么可能会被自己设置的规则所限制呢？他对齐王说道：“刚才小子问过魏王统治魏国的依据是什么？魏国本为晋国的一部分，魏王则说起魏国乃其祖父所建，到如今已有三世了，而魏国之民也接受了魏氏的统治，这就是魏国的历史，小子当然承认依据历史拥有统治国家的法理权。齐国本为周封姜氏所建，而齐王乃田氏，统治如今之齐国已历四世，这就是如今齐国之历史，小子承认齐国当然也是依据此理。而我宋国戴氏，专宋国之政已历三世，而我兄统治整个国家也有十几年了。这其中之差别与魏国、齐国又有何不同呢？如果齐王不承认我国君主，敢问齐王您真有统治齐国的法理基础吗？” 在场众人顿时一片哗然，都对这年轻的宋国公子敢于这么和齐王说话而惊奇。万一要是惹怒了齐王，这宋国还要不要好好过了？ 然而戴言却对此丝毫不在意。因为他心中很清楚，齐王是绝对不敢把他怎么样的，另一边的魏王也同样不敢把他怎么样。像承认国家这一项，肯定会有许多的争议，然而戴言却对此毫不担心。因为目前在场的几个占据主导地位的大国——魏国、齐国、韩国，这些国家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周这一旧秩序下的“乱臣贼子”。魏国和韩国是三家分晋的产物，齐国则是田氏取代了姜氏，这些国家统统可以称得上是“得国不正”，这些国家的国君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担心它们未来的臣子也会做出他们祖先曾经干过的事。只要是个有作为的君主，他们都无时不刻不在想着解决这个问题。魏文侯请来孔子的学生子夏来到西河，创建了西河学派；现在的齐王田因齐则是请来了列国的人才，创建了举世闻名的稷下学宮。他们花费大量的国家财富难道是在做无用的事吗？ 当然不是，他们其实都是想着“洗白”自己祖先得国的历史罢了。然而现在，另一个“乱臣贼子”之国，宋国的公子提出了一个很有创意的想法：国家的合法性建立在大家互相承认上面。如此一来，自己的祖先那种非法的举动也没有什么了，反正他们这些有影响力的国家就能代表天下的舆论，而这些国家互相承认，那么自己祖先的那些黑历史也就不叫黑历史了。 有了这样的基础，那么自己国家的统治基础就能变得稳固了。这些大国国君对戴言那是欢迎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这区区的言辞而惩罚宋国呢？ 第三十四章 徐州条约 果然，齐王听了戴言的话以后，毫不动怒，只是哈哈一笑。 而一旁的魏王则向戴言发问道：“子偃，你说的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东西；就算你不承认我魏国，我魏国有着上百年的历史，它依旧是存在的。那么我在这里做的事又有何意义？” 戴言回道：“魏王，小子想纠正您的一个观点，某些看起来普通的常识其实并不那么普通，如果您对这个有疑义，您可以问惠相关于天地的知识。小子曾与惠相辩论，否定了天圆地方这一普通常识。而合理合法的事物，我等当然需要说出来，需要互相承认。” 随后魏王果然亲自向惠施问起了两人间的辩论，惠施也不敢隐瞒，将其如实报告给了魏王。 而匡章在一旁听了半天，也能明白戴言所说的意思，然而他总觉得这有些不对劲，但是他自己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随后齐王又对戴言说道：“子偃，既然你说各国之间互相承认，那么我等是否需要将此内容进行盟誓？” “当然需要。”戴言说，“这种内容是确定了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我等当然需要盟誓。然而此次盟誓不同于以往，以往之盟誓大多为国家间结盟所用。然而此次盟誓，各国之间却并不一定需要结盟，只是确定一下大家的关系。而确认国家间的关系用盟约这个词有些不太恰当，小子以为改用条约为好，齐王以为如何？” 条约？这倒是不错。齐王暗暗想道。说起来，如果这年轻的宋国公子想要提议宋国与齐国结盟，他还真的不会同意。 周朝分封齐国的时候给了姜氏什么东西呢？不过就是一个东方方伯的名号。姜氏齐国依靠这个名号征服了东夷，成为了整个天下闻名的海东盛国。到了齐桓公时代，管仲建议桓公举起“尊王攘夷”的大旗，称霸天下。然而齐国依靠攘夷却征服了东方靠海边的诸多小国，最后使这些夷人小国都变成了齐国的一部分。 而到了如今这个大争之世的战国时代，东夷几乎已经快被消灭干净了。唯一留存到现在的，也就是如今在场这些来参加相王之会的小国之君了。而齐国之所以不吞并这些小国，却并非是处于仁慈，而是在效仿楚国扩张的策略。先控制这个国家的内政，到时机成熟时再慢慢同化，最后将其变为齐国的县邑。然而齐国到如今也面临着极大的问题，如何扩张呢？齐国的东面是茫茫大海，这是没有土地的。而齐国的西面分别是赵国与魏国，这都是从晋国这个老牌强国里面分出来的，实力强悍，齐国对付起它们来那是很吃力的。北边的燕国则是民风彪悍，而且北面的土地大多贫瘠，没有多少开发的价值。而齐国唯一能扩张的方向，而且有价值的扩土方向，也只能是向南。从这一点来说，拦在齐国往南扩张的宋国就是齐国最大的拦路虎。 宋国虽然在此时的天下也不能算是弱国，但是比起燕、赵、魏这些国家来说，当然算是比较好捏的了。而且宋国的地方五百里（实际领土约为10万平方公里），全部都是膏腴之地，齐国对其宋国的土地已经眼红许久了。如果宋国真的和齐国结盟，齐国未来找什么理由去找宋国的麻烦呢？ 随后齐王就同意了戴言的请求，接着齐王又游说了魏王同意订立这么一种确定各国关系的条约。由于此地地处滕国，位于古九州的徐州，因此大家都称呼此条约为徐州条约。 戴言提议这个条约既然是确定各国的法理和各国之间的关系，那当然是要各国都认可的原则才能写进去，稍微有些争议的戴言都没有收纳。因而最后形成的此条约，内容异常简单：一、齐国、魏国、韩国、宋国、中山国等互相承认其为独立主权国家，韩国，宋国，中山国承认齐国、魏国为王国，称呼其国君为王。二、国家间的关系有两种，和平状态与战争状态，一国对另一国交战，须提前宣战。三，各国使节出使他国，应视其为该国国君之代表，需以礼相待；一国使节应当有外交豁免权，两国相交，不斩来使。 戴言本来想写各国之间应当互相平等的，然而他考虑了以下也就放弃了此条。徐州相王是因何而起的？不就是魏国和齐国要平分天下霸权嘛。戴言让各国订立这个条约可不是想要去抢占相王的风头，而只是想确定一种各国间交往的原则而已。而此次的徐州条约，除了其中第一条是戴言所提出的以外，剩下两条则是从春秋时代就通行的惯例了，戴言只是将其以书本的形式写出来，并公之于众罢了。 而这一次所订立的条约，同样采用了对天盟誓的形式来确定。相比起之前魏齐两国相王所定下的誓约，在场的诸侯贵族们还是觉得这次的条约更有效，因为这条约虽然简单，却不会有人去违反。而魏齐相王之盟约，所划定的势力范围，到时候有没有争议，那还真得两说。 徐州相王之会多了这么一出插曲，这也令得在场的诸侯贵族们对于子偃这个年轻的宋国公子刮目相看。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年轻公子，竟然就可以确定各国交往的规则。这些诸侯贵族们都恨不得回去将自己的儿子孙子们教训一顿，好好向这位宋国公子学习一下。 自此徐州相王之会就此散去了，然而其对整个天下的影响才则刚刚开始。 徐州相王之会，周王派遣了使者西周公参与，并赐胙肉与齐魏二王。然而即使天子拿出了这样高的诚意，魏齐两王也对周使没有什么好脸色，几乎将其当成了小国使臣一样。而最令周王痛心的还是宋国公子偃所提及的国家互相承认的徐州条约，这一条约简直就是一巴掌扇在了周王的脸上。周王到如今已经如此衰落了，唯一还剩下的几项权力就是分封给予国家合法性了。如今徐州条约以签订，周王竟然连这项权力都没有了。如此新周王姬扁的心情可想而知了，然而他却不能做出什么，也只有每日醉生梦死罢了。 而这次相王之会的主角齐王田因齐则是非常高兴，因为这次相王之会确定了他“王”的地位，从此邹、鲁、滕等小国必须以对待天子的礼节来对待他。而他也可以借着这一权力，将齐国的势力更深的扎到这些小国中间去，这才是真正对齐国有利的地方。而完成了他的霸业，将齐国带到这一地步的功臣，齐王当然是不会吝啬的。 六月，齐王接连进行了一系列的封赏。先是扩大了齐相邹忌的封地，随后又加封邹忌为成候。对于首倡称王的田婴，齐王则封其为靖郭君，封地为齐国新并的薛国。由此，田婴开始被人称呼为“薛公”。齐国另外各大小功臣都有封赏。而对于齐国宗室中势力最大的田戴（陈戴），齐王也不吝赏赐，封其到盖邑，食邑万户。 而对于齐国这整个一副欢喜喧天的场景，有一个人开始进行了无言的抗争，此人就是陈戴的弟弟陈仲子。在陈仲子看来，齐国如今不讲礼仪，悍然称王，而举国皆庆，齐国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一个不义之国。而他的哥哥陈戴，对于齐国无尺寸之功，竟然可以拥有万户的食禄，陈仲子对此深以为耻。于是这位秉性高洁的齐国贵族效仿伯夷叔齐，毅然离开了齐国，迁居邹国於陵。在於陵，陈仲子三天没有吃东西，其耳朵没有了听觉，眼睛没有了视觉。他看到树上有个李子，虫子都将其吃的差不多了，他爬过去，拿过来吃，吞了三口，耳朵才恢复了听觉，眼睛才恢复了视觉。然而即使生活到了如此艰辛的地步，陈仲子丝毫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他对天立誓：终其一生，不入污君之朝，不食乱世之食。 由徐州相王所引发的齐国贵族陈仲子的反抗行为，对于欢天喜地的齐国贵族们没有任何影响。然而徐州相王的消息，对于另一个大国楚国的君王贵族们的影响，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楚王（楚威王）听到了徐州相王的消息，而后又知道了齐王加封邹忌封地，并且封田婴为靖郭君的消息，睡觉都睡不好，吃饭也没心情吃了。在楚王看来，齐国相王，外加大封宗室功臣于淮泗的行为压根就没有把楚国放在眼里。在楚王看来，淮河流域一向就是楚国的势力范围，如今齐国竟然将手伸到了楚国的口袋里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楚王也不再管楚国与齐国之间隔得有多远，齐楚之间的距离是“风马牛不相及”了，立即开始召集楚国群臣，议论发动对齐国的战争。 楚国是一个地方封君势力及其强大的国家。而到了此时，掌握楚国实权的就是人称楚国三户的屈氏，昭氏和景氏。这三个家族都是曾经的公族后代，互相联姻，逐渐掌控了整个楚国的军政大权，即使是楚王的一举一动，也需要受到这三户的影响。可以说，楚国三户们的想法，就是楚国贵族们的想法。 第三十五章 楚国 楚国郢都，令尹昭阳的府邸里，有三个人在私下密谈。 这三人中除了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男子外，另外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然而如果在楚国，谁要是敢以他们年轻就轻视他们，那是绝对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因为这三人分别是楚国令尹昭阳，左尹昭睢，右司马昭滑，三人都是出自楚国昭氏，是堂兄弟的关系。他们三人在楚国都是威名赫赫的人物。 “滑弟，你对大王想要攻伐齐国怎么看？”左尹昭睢问向最年轻的昭滑。 “善！”昭滑先是赞了一句，随后说道：“魏齐相王，而且擅自划分势力范围，这是完全不把我楚国放在眼里了，我们当然要去讨伐齐国。” 昭阳说道：“昭睢不是问你徐州相王之事对我齐国的影响，而是如果我楚国与齐国开战，我楚国能否战胜齐国？” 昭滑随后回答道：“两位兄长，你们知道我只擅长于兵事，对于内政并不擅长。我曾在江南与齐将田忌交往，谈论兵法之道，这说起齐国的军事，我也略知一二。齐国之军制与我楚国不同，咱们楚国的军队是由大王所掌的王室军队和地方封君所掌的私人兵力组成，两位兄长应当知晓。而齐国与我楚国不同，齐国之军由国三军和地方五都之军组成，而国三军中最出名的就是齐国的技击之士。世人皆知齐人好斗，而技击之士则由齐国国中武艺高超者组成。魏齐大战中，齐国大败魏武卒的军士，就是这些悍不畏死的技击之士，我楚国想要战胜齐国，就必须要做好面对这支军队的准备。不过以某来看，如果大王能将王师交于我统帅，我一定有把握战胜齐国！” “你的话可不要说的太满。”昭睢说道。“滑弟作为军人，应当知道我楚国军制的规矩。” 楚国从立国初方圆不足五十里的小国扩张到方圆五千里的大国，数百年间领土扩张上万倍，凭的是什么呢？楚人的开拓精神当然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另外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楚国军法的严格。楚之法，覆将必杀！就是说楚国将军，领兵出战，只许获胜，不许失败。如果战败了，将军要么就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要么就自己自杀以死谢罪吧。就像春秋时期城濮之战时的楚将子玉，一生胜敌无数，官至楚国令尹，执掌了整个楚国的国政。然而就是在城濮败了一次，所有的荣耀就全部没有了，最后也只能自杀以谢罪。而有如此严格的军法，楚国的将军们打仗时怎么敢不下死命去打？楚国又怎能不成为天下强国？ 昭阳对于他这个族中善战的堂弟还是很了解的，他向来不喜欢说大话，既然他说有把握战胜齐国，那么他就肯定能办到。于是他出言劝阻了昭睢责难昭滑的行为，随后又向昭睢问道：“睢弟以为大王出兵伐齐对我昭氏有利否？” “我昭氏之势力大部分在我楚国北方，淮南淮北之地，而少部分则是在江南。如今齐国向淮泗方向扩张，且不说淮南淮北之地会直接受到齐国的威胁，未来我楚国扩土的地方也没有了。我们必须要打消齐国图谋淮泗的企图，因此这一战我等必须要打，而且要尽全力去打。这不仅关乎国之利益，也关乎我昭氏自身的利益。”昭睢回答道。 昭阳听到了两人的话，心中也就有底了。随后他又向两人说道：“既然两位都赞同攻打齐国，我当然能会尽全力促成此事。如今国君对于齐国相王之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而屈氏向来就是国君之忠良，为国君之命是从，对这件事唯一可能有反对的无非就是莫敖子华和司马景翠了。景翠这个人好贪，如果我等许诺给景氏增加封地，他应当不会反对。而莫敖子华如今已是年老体衰，其仗着老臣的面训斥大王，大王虽然是一副虚心纳谏的姿态，然而以我看来，大王心中早已对子华不满。他一个人当然是无法阻止我楚国与齐国的战争的。昭睢，你现在就去私下拜访景翠，务必要让景翠答应出兵一事。” “诺。”昭睢答应了，随后立即起身出发了。 第二日，楚国朝堂上，楚王问起楚国众臣对于魏齐相王一事的看法时，大家都认为魏齐相王这是严重的挑战了楚国在淮河流域的霸权，整个楚国都是一片对齐国的喊打之声。然而为何没有人建议去打魏国呢？这当然是和魏相惠施对楚国施展的外交策略有关了。惠施私下里联络了楚国，并且说明，一旦楚国与齐国交战，魏国绝不干涉！这对于向来以天下霸国自居的魏国来说，可是少有的服软态度。 唯独莫敖子华对楚王擅自动兵大为不满，他反对道：“大王，臣曾闻：国虽大，好战必亡。我楚国到如今已有地方五千里，应当稳固内政，让利于我楚国之民，又如何能够擅自启衅大国呢？齐国与我楚国，相隔甚远，风马牛不相及也。臣下曾听说马有很大力气，那是对的；如果说马的力量能驮千钧，那是不对的，为什么呢？因为千钧不是马所能承担得了的。而今我楚国虽强，但是要跨越千里去进攻东方大国齐国，楚国又哪里能承受得了呢？” 令尹昭阳站出来说道：“莫敖此言差矣。国之兴亡，自有天数，又岂与好战有关？我楚国立国之初，方圆不过五十里，且皆为贫瘠之地；若不是我楚人好战，我楚国安能坐享如今之五千里江山？如今齐国依仗其威势而灭淮泗薛国，悍然称王；随后又封重臣于下邳，已然是有领土南扩之意，若我楚国放任齐国如此作为，吾恐怕用不了多久我楚国淮地皆属齐国矣。齐国虽然是东方的强国，然而我楚国立国以来所遇到的哪一个国家不是强国呢？若是我等如此怕事，畏惧，只是一味的固守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别人欺上门来我楚国都不做反应，未来天下诸国又将如何看待我楚国？” 其最后一句话语气极重，隐含着强烈的责备之意。 楚王拍掌而起，对着楚国群臣说道：“令尹之言大善！我楚国能崛起成为天下大国，凭借的就是好战与开拓精神。如今齐国田氏，不过陈国之余孽，乱臣贼子而已，就敢不把我楚国放在眼里，这真是我楚国的奇耻大辱！本王决议，我楚国一定要发兵，好好的教训齐国一下！” “大王英明！”楚国群臣都大声呼应着。 莫敖子华眼见如此场景，在朝堂上脱下了他的官服，将其递交给侍卫。随后他向楚王拜道：“大王，如今举国皆欲于齐国战，唯独臣下反对，臣下已经年老力衰了，也不愿做违逆之事，就此辞去楚国莫敖之位，请大王允准。” 见到这位楚国仅次于令尹的重臣如此作态，楚王心中也有些不忍。 他想起了他刚即位时他咨询这位楚国贤才的往事。他问起莫敖子华如何才能够得到不追求爵位俸禄，而忧虑国家安危的忠臣贤才呢？他向楚王讲述了楚国那些忧虑国家安危忠臣贤才的历史：令尹子文，奉公守法，而生活简朴，在他的治理下楚国迅速强大，并且很快北上，这就是安于贫困而忧虑国家安危的人；叶公子高，平定了楚国的白公之乱，使楚国得以安定，而叶公子高也得到了方城六百里的封地，这就是为了俸禄而忧虑国家安危的人；莫敖大心，在楚国面临吴军破郢的危难时刻，亲自拉着士兵的手，指挥军队深入攻击吴军，这就是不顾个人利益，而忧虑国家安危的人；申包胥，在楚国被吴国破国时，理智的认为自子一个人与吴国作战毫无意义，于是他亲自跑到秦国，请求秦国发兵救楚，他在秦国朝堂外接连哭了七天七夜，眼睛都哭出血来，最后终于打动了秦君，秦国击退了吴军，使楚国得以复立，这就是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也要忧虑国家的人；蒙谷，在吴国攻破楚国郢都，百姓都在到处逃亡时，他没有逃，而是背起了楚国的律法离次大典，跑到南方躲起来，当楚国重新复立，国家没有法律而重新陷入混乱时时，他搬出了律法大典，稳固了楚国秩序，成功的挽救了楚国，他献上法典就隐居到磨山之中，而这就是不追求爵位俸禄却忧心国家的人。 通过这些历史人物的历史，子华告诉楚王，一个国家要想治理好，其实很简单。楚灵王好细腰，楚宮中的女子都不吃饭，以使自己的腰变细。由此而知，一个君王，只要能够做到真正的喜好忠诚贤士，有上述那五种忠臣、贤臣辅国，国家必定能够强大，也能避免衰亡。 贤臣，忠臣，楚王在心中思量着。他自认为他即位这几年来，绝对没有懈怠，而是接纳了许多年轻的英杰。像令尹昭阳，大司马景翠，这些人都是楚国的贵族，而且年纪正当年轻，负有锐气。而自己想要攻打齐国，这些人也都是不顾私利的支持自己，难道他们不是贤臣与忠臣吗？ 心中下了决断，他对莫敖子华道：“莫敖既然年老力衰，那就回封地去颐养天年吧。你放心，楚国在寡人手上必然不会败落，你对寡人所说的接纳贤臣与忠臣的意见，寡人定然会时刻放在心上。” 第三十六章 宣战 莫敖子华退出朝堂后，整个楚国朝堂仿佛都是松了一口气。 诚然，大家都很尊重这位年长的贤者，然而，大家更看重的，其实还是自身的利益。 国家为何会向外扩张呢？这和人类追逐财富的欲望是分不开的。在农业时代，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会突然出现技术飞跃的。这也就是说一块地所能拥有的产出大多都是固定的，所以任何一个地主增加财富的方式只能是尽可能多的拥有土地。如果是在和平年代，地主们也只能去搞土地兼并了。而在这个列国纷争的时代，各个国家的地主们对于土地的欲望就体现在了各国领土的扩张上。 楚国发展到现在，经历了几个重要的扩张阶段。第一阶段是楚国先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时代，那是楚国的初生创业期。随后楚国大启群蛮，大肆攻伐江汉，很快就占领了整个云梦大泽，势力沿着水路扩张到了洞庭湖沿岸。到了这时，南方的多山艰险的环境阻拦了楚国，楚国只是象征性的收取了南方越人的贡品维持统治，而后楚国转而向北扩张，消灭汉阳诸姬，随后一路向北扩张。后来在遇到北方强国齐国和晋国的阻拦后，发觉北方还是太强，于是转而沿着淮河和长江向东扩张，淮河方向楚国消灭了淮河流域最重要的两个大国——陈国和蔡国，于是得到了淮河流域的领土。然而沿着长江的扩张却受到了阻碍，在江南楚国遇到了吴国这个同样强劲的敌人。楚国甚至一度被吴国灭国，然而吴国最终却还是被楚国扶持的越国所灭。不过因为有了曾经的同盟关系，再加上越国也还比较强大，楚国的扩张方向就由此转向了淮河流域。在楚国的贵族们看来，沿着淮河一直到海边，这所有的土地都是他们未来传给子孙的产业，现在齐国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把手伸进来了，简直是过分！ 然而在整个楚国一片喊打声中，屈氏家族的伯庸站出来了，他对楚王和楚国群臣说道：“大王既然要攻打齐国，那么我们要准备许多事情。臣曾闻，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我楚国伐齐，大可以魏国与齐国不敬天子，擅自称王，预凌驾于诸侯之上这一理由讨伐之。我楚国伐齐，也务必要使我楚国国内无忧。魏国虽然私下和我国说会在我国与齐国大战中保持中立，但是此言不可轻信。我等必须要让魏国自身也陷入乱战中不得脱身，如此我国才好一心一意伐齐。以臣下看来，我等可以分别联络赵国和秦国，让其攻魏。赵国一直垂涎魏国的邺地，而秦国也一直想要拿回河西之地，我国大可与赵国、秦国结盟，以劝其伐魏。我楚国要攻打齐国，淮泗大国宋国的态度非常关键，如果宋国能站到我们这一边，助我国攻齐，如此我国败齐之把握就大大增加了。” 昭阳也对楚王说道：“单独面对魏国或是齐国，我楚国从来不惧，然而若是一次面对两国，则我国就有些吃力了。臣也赞同屈大夫的意见，联络赵国与秦国，让这两国伐魏，我楚国则伐齐。” 大司马景翠站出来说道：“我楚国要去往秦国，可以直接通过武关进出。不过我楚国若是去往赵国，则必然要从魏国的土地上经过，魏国安能让我国使节通过？” 群臣皆是一片默然，是啊，这倒是个极大的问题啊。此时，昭睢站出来说道：“此事好办，徐州相王时，后来不是还在宋国公子子偃的倡议下签订了一个徐州条约吗？其中就有规定：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如今我楚国大可以对外宣布，我国愿意接受徐州条约，如此一来，魏国就没有理由扣押我国的使节了，如此去赵国不就很容易了吗？” 楚王诧异道：“徐州相王之会还有这等事？为何我不知道呢？若是此事属实，那倡导这条约的宋国公子子偃倒是个人才了，可惜他不是我楚国人啊。” 昭阳说道：“大王国事繁忙，当然不会记得如此小事。不过大王若说我楚国无贤才，臣下是不敢赞同的。大王面前，伯庸之子正则就是我楚国的贤良之才。”莫敖子华的离去显然还是让楚王的心绪受到了影响，昭阳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就顺水推舟将屈伯庸的儿子推荐出来了。 说起这位正则，他虽然及其年轻，然而他的品性高洁，且擅长诗文。这位正则的诗文一经出现，几乎都可以与北方中原国家的《诗经》相比了，昭阳也是非常喜欢的，于是他就顺水推舟向楚王推荐了这位贤才。 楚王见令尹难得的推荐一回人才，也是非常好奇，于是就向伯庸问了起来，于是他知道了这位在整个楚国都开始出名的年轻士人：屈原，名正则，字灵均。 昭阳又对楚王说道：“我楚国伐齐，固然需要伐交，然而更多的还是需要我楚国自身的力量。此次我楚国与齐国交战，是要让齐国认识到我楚国的力量。而且我国从现在开始就应当准备预备战争了，我国应马上在淮北前线囤积粮草、车马和兵器。” 楚王问司马景翠：“爱卿以为，我楚国进攻齐国，需要出动多少兵马合适？” 景翠答道：“秉王上，以臣之见，齐国乃东方大国，我国与其交战，必须要谨慎应对。我国既然要攻伐齐国，应当尽全力去进攻，务必要一击降服齐国。现在大王有王师十万，，以臣之见，当留下五万大军守卫国都，派出王师五万，再动员淮南、淮北之地封君、县公之军队，另可得十万余大军。如此十五万大军攻打齐国，则齐国必可一鼓而下！” 五万王师，十万封君军队，十五万大军！在场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楚国从立国起就是一个军国主义式的国家，要说能出动的军队其实也远远不止这些。然而像这一次却是大不一样，楚国的王师，也就是楚王亲自执掌的军队，历来就是楚国的王牌军。而如今的楚国王师则更是一支不一般的军队了。 当年吴起在魏国进行变法，推行武卒制，成功的将春秋时代的动员兵制度改为了募兵制，由此成功的实现了兵农分离。随后吴起又将细化后的专业士兵作为军队的基础，并逐渐替代了战时的临时动员兵。武卒制的核心内容就是精兵战略，以真正意义上的精锐士兵来代替原来的雇佣兵及动员兵，由此武卒成为了国家的常备军。武卒的选拔十分严格，其中一条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就是：士兵身穿3层护甲（上身甲、股甲、阱甲）、头带铁盔、腰配剑、肩长矛、操十石弓，携箭五十支，背三天干粮，半天能行军百里（约合四十公里）。而一旦通过了标准，作为专业士兵，可以享受免除全家徭役的待遇，甚至出色者立刻就能被提拔为中下级军官。吴起就依靠在魏国河西变法所得的五万常备军，竟然击败了秦惠公率领的五十万秦国大军，由此整个天下都开始认识到武卒这种国家常备军的厉害。 后来吴起到楚国变法时，在楚国推行了很多政策，因为其触犯了楚国贵族的利益，在楚悼王和吴起死后，这些政策大多被废除。而整个楚国唯一没有被废除的，也就是这武卒制了。因为楚王看得很清楚，只有手上有足够强的军力，中央有权威，才能真正有效的威慑楚国地方封君。而以整个楚国地方五千里的广大国土，楚王也只能养得起这十万武卒。这相当于是立即就抽空了楚国一半的常备军，考虑到楚国还需要依靠剩下的常备军威慑地方势力，这五万王师几乎就是楚王所能拿出的最大力量了。大司马说楚国尽全力进攻齐国，这真的不是在说笑啊。 于是群臣皆看向楚王，楚王会同意这样大的计划吗？ 楚王从王座上缓缓的站起来，对群臣说道：“既然司马以为我楚国只有尽全力才可与齐国相争，那么寡人同意司马的方案。而且这一次伐齐，本王将亲自带兵前往。不破齐国，誓不罢休！” 楚国群臣从楚王的语气里听到了楚王的决心，于是大家也都没有反对。很快，楚国这个传统的军事大国的战争机器立即开始全力运转，它散发出来的力量让所有人都为之胆寒。 公元前334年八月，年轻的楚国贵族屈原来到了齐都临淄，所发布的消息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动。楚国宣布接受徐州条约，而接受徐州条约之后，楚国以齐国不敬周王，肆意凌驾于诸侯之上，擅自灭亡淮泗小国等一系列理由谴责齐国。随后屈原在齐国朝堂，当着齐王以及齐国众多贵族的面宣布：从即日起，楚国与齐国将正式处于战争状态！ 第三十七章 茶 齐国朝堂被楚国的这一反应给直接搞懵了，我齐国称王楚国就这么大的反应？当大家反应过来以后，就立即有人提议杀掉这个年轻的楚国使者。 年轻的屈原面对这种死亡的威胁，毫不在意，他对齐王说道：“在下作为楚国的使者来齐国宣战，就已经做好了回不到楚国的打算，齐王若是要杀我，我就算是为国尽忠了，我屈原又有何惧？” 齐王盯着屈原看，对齐国群臣建议杀屈原的举动视而不见。 还是齐相邹忌站出来说道：“王上，我齐国既然已经签订了徐州条约，就应当遵守其中的条约；楚国既然也愿意加入徐州条约，我们当然也不能违反。” 齐王听完邹忌的话对屈原说道：“你回去告诉楚王，既然楚王约寡人会猎于徐州，寡人自然会应允。我齐国乃东方大国，与敌国相争，自然会在战场上一决胜负。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样的气量我齐国还是有的。你走吧，就恕我齐国不送了。” 屈原当即也不多说，直接就离开齐国了。 然而齐国没有料想到的是，在屈原离开齐国以后，又接连去拜访了鲁国和邹国。鲁国是孔子的家乡，儒家的起源之地，鲁国人对于有修养的贵族都是非常尊敬的。屈原有良好的家世，自小就受到了非常好的教育，加上他本身文采出众，很快就令鲁国贵族们倾倒。随后屈原对当代鲁候陈说道：“薛国乃是黄帝后裔，其国对大国历来恭顺，然而齐国却依然灭其国，绝其祀。鲁国历来受到齐国欺压，以前有晋国在，齐国尚不敢直接吞并鲁国；而三家分晋以后，鲁国又依附魏国，如今魏齐相王已成，魏国已将淮泗之地划归为齐国的势力范围，齐国想要吞并鲁国的野心，简直是路人都知道，君上难道还没有察觉到危险吗？” 鲁君叹了口气，回道：“寡人当然也知道我鲁国如今已经及其危险，但是我们鲁国国小力弱，敌不过齐国，我们鲁国能怎么办呢？” “君上可以依附我们楚国。”屈原回答道，“如今整个天下唯一愿意与齐国对抗的，也只有我们楚国了，而且我们楚国已经对齐国宣战，与齐国已成敌国。君上也不用担心我们楚国会像魏国一样不讲道义，出卖鲁国。而鲁国只有依附我们楚国，对抗齐国，鲁国才能保住自己的社稷啊。” 屈原的游说说动了鲁君。然而更令鲁君心动的则是屈原本身给人带来的观感，在他面前，鲁君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正气，就仿佛这个年轻的楚国贵族永远不会欺骗他一样。于是他立即就答应了与楚国结盟。在鲁国的影响下，鲁国的附庸国邹国很快也倒向了楚国。 屈原说服了鲁国以后，他又把目标转下了下一个国家：宋国。 宋国，戴言在徐州相王之会结束以后也并没有闲着，他主要在一件重要的事：屯粮。 在相王之会前，他已经从陶丘的商人那里收到了接近50万石的粮食，这些粮食大部分被他转运到了丰邑，少部分则是转运到了彭城。 在他大肆屯粮的过程中，他自然也无心去管理自己的封地丰邑。好在有墨家众弟子在，整个丰邑大体上的运转倒是不成问题的。墨家给予戴言帮助，戴言也是毫不吝啬。他对墨家在丰邑的发展不做丝毫限制，并且极力劝说墨家将总部迁到丰邑来。 田鸠最后也同意了。然而就是在这一次墨家的迁徙中，他得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 当徐州相王结束，戴言重新回到丰邑，发现墨家已经迁徙完毕，而墨家从山里带出了的各种东西里，有一种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些细长的“叶片”。墨家弟子们日常的生活都很艰苦，而锻炼心志也是墨家弟子们必修的科目。然而再艰苦的生活也要有点调味品啊，于是一些弟子们想到了一种方式来做为娱乐——那就是嚼叶片。一些墨家弟子无意间发现了一种野生的灌木，它的叶片嚼起来虽然苦涩，但是嚼过以后却很有味道，这与墨家的生存方式非常相似——虽然艰苦，但是却有味道。于是这种低矮灌木的叶子就作为部分墨家弟子日常的口嚼食料了，巨子田鸠对于这样并没有违反墨家纪律的行为也没有管，也压根就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然而戴言却是一眼就认出来那种细长的“叶片”是什么，它不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茶么！ 后世的中国人常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叶作为必需品是摆在最后面的，后世也有许多人不喝茶，他们的生活也没有受到明显的影响，似乎茶也不是那么重要。然而如果说到对一个国家来说，影响其安全的最重要的东西，排在第一和第二的自然是米和盐，而茶则能排到第三位。 米和盐就不说了，没有米和盐，百姓能直接把朝廷都掀翻了。而茶对于最初的中国人自己来说，也确实算不上特别重要的东西。茶开始兴盛大概是始于古代南北朝时期，当时佛教盛行，又因为茶具有提神醒脑的功能，它最初能兴起也是作为禅宗弟子们辅助修行的工具。它在中国的地位始终只是士人生活的调剂品，而不是所有百姓的必需品。然而当茶传向四方时，它真正的价值就凸显出来了。中国周边的少数民族大多为游牧民族，他们以肉食作为主食，而茶可以去除肉食中的油腻，又可以祛病，因此它很快就成为了中国周边游牧民族的必需品。从宋朝开始，中原王朝就通过对茶的控制，进行茶马互市，由此得到了丰富的战马；而明朝则利用茶马交易的政策很好的羁縻住了周边的少数民族。到了后来满清统治中国的时候，英国人用大炮轰开中国的大门，除了想打开中国的市场外，中国的茶对于吃肉的英国人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可以说，只要是任何一个饮食习惯以肉食为主的民族，沾上了茶就离不开这样东西。而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任何人发现也没有开启这一秘密。当墨家弟子们带着戴言来到墨家之前在砀山的总部，戴言看到了一小片山丘都是这种低矮的灌木，他内心沸腾了！这些低矮的灌木上那些细长的叶片，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黄金。而这些长着黄金的树，不是名副其实的摇钱树又是什么？ 那些引路的墨家弟子们也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公子为何看到这种低矮的灌木这么激动，对他们来说，像这种苦涩的东西，公子王孙当然是不会喜欢的，然而想到这位公子的种种神奇之处，他们也就不多言了。随后戴言亲自动手，开始采摘茶叶。对于这项技艺，他是毫不陌生的。因为他上小学的时候，响应过伟大的号召，校长一声令下就组织了全校学生到了附近农村的茶园采摘茶叶，每个人都必须采摘二两茶叶才算完成任务。当时他好不容易一个上午采摘了二两的茶叶，最后不过是得到了校长的一句集体表扬，都还觉得特别光荣。然而等到他长大以后，和茶园的人也有过交集以后，才知道他们当年做的不是义务劳动，茶园是向学校交钱的，那些钱到了哪里自然不言自明了。 而茶园之所以和学校合作，倒并不是因为学生们的劳力更廉价。事实上一个成年人一天能采摘的茶叶要远多于儿童，然而由于成年人的手劲比较大，在采摘茶叶时很容易将茶叶掐伤，从而影响质量，最终影响茶叶到茶叶的口感。儿童的采摘工作虽然慢，但是好歹能保证茶叶的品质。某些地方的高端茶，其采茶工作甚至必须由处女用嘴将茶叶一片一片的叼进茶袋，茶袋放于少女的胸前，采摘的茶叶由少女的的体温来进行“初烘”。而这也不完全是炒作，其实也确实是有保证茶叶质量的原因在内的。 戴言带领二十多个墨家弟子，亲自动手采摘茶叶，因为要保证质量，所以一下午的时间也不过采摘了十几斤的茶叶。这还只是第一步，在后续的过程中，他又将茶叶进行杀青，揉捻，干燥。这些步骤过后，他也只是得到了一种最基本的茶——绿茶。 戴言亲自煮水，总算是用这些新鲜的茶叶泡出了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杯茶。因为这些茶树都是野生的，又没有发酵，所以这世界的第一杯茶喝起来苦涩味十足。饶是如此，戴言也是兴奋不已。他在没有穿越到这个时代以前，它喜欢的东西有很多，其中就包括喝茶，但是穿越到这个时代，所有喜欢的东西都没有了。如今重新有了茶，多少让他找回了他曾经的生活。 第三十八章 民心与交易 在得到了世界上的第一杯茶以后，戴言也没有想着将茶仅仅作为自己的奢侈品来使用，这种植物其内部是有力量的，他毫不怀疑。而他决定运用起这股力量。 他先是调查了整个砀山所有野生茶树的范围，得益于这个时代良好的自然环境，而那些高大的树木则大多被人砍伐了，因此这些低矮的茶树就成了人们所看不上的“废物”；他所得到的结果及其惊人，茶树在几座山中都有分布，粗量的估算下来起码就有几万亩。当然这些野生的茶树毕竟不是后世专业化管理的茶园，在茶树间还分布有许多其他的灌木，偶尔有乔木，也有其他的杂草。然而即使如此，一次性就得到一片如此大的茶园还是让戴言兴奋不已。 随后他在丰邑发布了命令，大量招聘女工采集茶叶，以粮食和金钱来进行收购。戴言的家臣里，田不礼对于这种命令相当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主君既然喜欢这种茶叶，那么自然可以以徭役的形式来征发百姓采摘，为何又要白白浪费自己的财赋呢？ 戴言随后就狠狠教训了田不礼一顿。在戴言看来，中国历史上最不合理的制度就是徭役了。虽然徭役中有些制度，比如兵役对于国家的安危存亡都是必须的，然而大部分的徭役在戴言看来都是没有必要的。皇帝一即位，就开始修坟，这就得老百姓义务去帮你修。同样是人，差别就那么大？而某些强大帝国的灭亡，完全就是灭在徭役给百姓的负担太大上面。最典型的就是秦和隋，秦始皇在位时，修阿房宫，修骊山墓，修长城，结果他一死，整个秦国立即就烽烟四起，最终族灭为天下笑。隋炀帝也是一样，不惜民力，征发百姓修大运河，征高句丽又征发百姓运粮，他最后的结果就是被部将杀死在江都。 其实要说长城和大运河这样对国家有用的工程，确实也该有人去做，然而用徭役的方式在戴言看来就太蠢了。后世的某些国家甚至将建设大型工程作为提升鸡的屁和发展经济的手段，其和徭役的最大区别是在哪里呢？其实无非就是两个字：给钱。服徭役，国家不给钱，百姓自然不肯去做；建设工程，老板们都是要发工资的，自然就有人去做。人都是趋利的，泥腿子们看不到利益，谁去为你做事，谁又为你卖命呢？ 在戴言看来，让他统治下的百姓们吃饱了饭，有钱赚，百姓自然就会支持他。相反，如果仅仅靠着封地领主的名义去征发百姓为自己义务劳动，或许是可以节省财赋，然而最后必然会失了民心。齐国的薛公，孟尝君都还知道焚券市义呢，自己来自开明的后世，怎能连这些古人都不如呢？ 而这一次以招聘的女工，收购茶叶的方式得到的东西也让戴言极为满意。因为戴言对于茶叶的要求作出了详细的规定，所以那些女工们生怕领主最后拒收自己的劳动成果，因此上交的茶叶几乎没有不符合要求的，戴言也如实的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如实的支付了女工的报酬。而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那些女工们都是对着戴言这个主君连连道谢不止。 在那些女工们看来，像这种事完全就是领主在给自己的恩惠。因为正处于农闲时期，领主完全是可以去征发徭役的。这些妇人目前大多数没有什么事干，而领主收购在她们看来完全“没用”的树叶，大可完全不用这样以钱财来支付，主君只要真的征发她们，她们又怎敢不去呢？而她们这谢恩的举止，也不是表面上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回到家，甚至都和自己的丈夫、儿子、兄弟说起。有了这些女工们的宣传，整个丰邑由此都知道了自己的领主不仅是受到昊天上帝庇护的“玄子”，更是一位体恤百姓的仁君。相比起神性的玄子，体恤百姓的仁君还是更令百姓们所看重。而这份信任，对于戴言后续的行动影响深远。 戴言在知道了民间的舆论以后，对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引发如此深远的影响愕然不已。他只能感叹这个时代，君主们对于百姓压迫的深重和宋国百姓的淳朴了。而此事也让田鸠和墨家看到了这位年轻公子身上的优秀品质；墨家出身底层，对于能够真正体恤底层百姓的主君当然是非常看重的，于是他们也不是因为巨子的命令来为戴言做事了，而是开始真正从内心效忠戴言了。 戴言得到了大量的茶叶，这一次他不再是将其作为自己的享受，而是只保留一小部分作为自己享用和待客，而将大部分的茶进行完全发酵，由此得到了大量的红茶。他不将这些茶处理成绿茶的原因很简单：绿茶不耐保存，基本上只能保存三个月左右，而完全发酵的红茶则是可以保存几年都没问题。当然，这种将野茶进行这样的处理在后世人看来绝对是一种巨大的浪费。要知道野茶作为茶饮之源，像后世大红袍，铁观音这些后世名茶，其发明时所采用的鲜叶原料都是野茶。而戴言直接将这些茶这样规模化处理，也就是扼杀了这些它们成为名茶的可能。 当陶丘大商人濮阳兴又一次送粮食到丰邑时，戴言特意拿出了茶来招待他。果然，这位敏锐的大商人立即就发觉了茶的妙处，他平时是喜欢吃肉的，口中油腻味向来比较重，然而一喝到茶时，口中的腻味没有了，整个人也都变得清爽无比。这种感觉让他兴奋得几乎要叫出来，他只是第一次喝茶就知道他以后是离不开茶这种东西了。 “公子，您称呼这东西为茶，不知此物从何而来？可有售卖？”濮阳兴问道。 戴言呵呵笑道：“这东西的来历确是有些特殊。你可知当年神农氏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我能得到茶，这还要多亏墨家的弟子了。这是一位墨家弟子去到南方游历，流落到荒山野岭，饥寒交迫之中，快要冻死之时却受到了神灵指引。在神灵指引下他就得到了这种神奇的植物茶，当时他只是把这拿起吃的，吃完以后浑身都是力气，后来其在山中捕猎，发现从此吃了这茶，无论是吃什么肉都不腻。更妙的是身体愈加健壮，头脑都是异常清醒。后来他把这东西带回来，我试种了一部分，这茶却是都不能长成，于是我知道了这茶离开了自己的生长环境是活不了的。这东西既然能拿出来招待贵客，也自然就能拿出来售卖。” “公子想要如何售卖？不管这东西有多少，我全都要了。”濮阳兴对戴言说道。对于戴言所说这茶是由神灵所指引才发现，濮阳兴当然是不信的。然而他也从戴言的话语中知道了部分信息，这茶具有去除腻味的作用。只这一条，他就能看到这茶里面含有的巨大价值。 “茶的产量有限，目前我手上也只有1000斤，而且此物得来极为不易，因此”戴言还想拿捏一下时，濮阳兴直接将他的话打断了。 “公子不必多说，这1000斤我都要了，公子只管开价就是了。” “这茶如果你真要的话，那就1斤茶1金的来算好了，1000斤茶就是1000金。”戴言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 “成交了！”濮阳兴一口就将话头接过来了，压根就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这下轮到戴言无语了。战国时代，金就是铜的意思，一金差不多就是一斤铜，折合20两铜。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铜可是作为战略物资的，能流通到市面上的铜也是不多的。一金的购买力是多少呢？在齐国，一个技击之士在战场之上杀一人，取得一个首级，赏金为六两。而戴言从陶丘三大商人那里买了100万石的粮食，也不过是花去了5万金，如此算来，一金能够在陶丘购买20石粮食。而5万金差不多就是整个宋国一年财税的一半，如今戴言就依靠着一千斤的茶，一下子就能赚到整个宋国1%的财税，这让他简直不能相信。 “你确定你能够接受这个价格，不用讨价还价？”戴言又试探着问道。 “公子，你太小看我辈了。人常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千金即富贵，然而在某看来，千金也不过是小钱而已。这种茶的功效某已经亲身体验过了，某自然能够知道其的价值。公子如果将千金之茶交割给我，我立即将千金交割给公子，绝不拖欠！”濮阳兴说道。 看来自己终究是小看了这个时代商人的魄力，戴言在心中对自己说道。随后他也不再废话，命令侍从取出1000斤茶来交给濮阳兴，而濮阳兴则交割给了戴言1000金。 当濮阳兴离去时，戴言还沉浸在自己刚刚成为千金之子的喜悦中。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想着怎么用茶这种东西赚取更大的利润。濮阳兴作为这个时代的大商人，靠的应该是与北方贵族的关系，以及自身做生意时的魄力才能将生意做得那么大。他愿意以一金换取一斤茶叶要拿到这茶，也就说明茶这种东西应该会在北方贵族中会受到欢迎。 虽然这个濮阳兴做生意有魄力，但是他却是不知道自己手中可是有着几万斤茶的，戴言思量着。然而戴言却不打算一次就将这几万斤茶全都抛出去了，来自后世，对于后世的饥饿营销，戴言可是毫不陌生的，苹果手机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如果每一代苹果手机刚出来的时候价格都很便宜，你也不需要排队去买，那还会有那么多人对苹果手机趋之若鹜么？ 而如今他手中的茶，可不就是这时代的苹果么？ 第三十九章 帝国的基因 墨家迁徙到丰邑，戴言除了得到了茶以外，得到的远远不止这一个好处，丰邑的手工业水平随着墨家的到来开始迅速提升。 墨家弟子里面，最主要的人群就是来源于底层的手工业者和农民，其中手工业者在墨家弟子中更是占了大头。在这个时代，手工业者基本上都是父子相传，极少有师徒传授。而各国的统治者除了对铸剑的技术比较看重以外，其他的技术压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因而这也就导致了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进展及其缓慢。 然而墨家的弟子们是唯一的例外。墨家毕竟是一个学派，是属于拥有知识的人群，在这个识字率低的可怜的时代绝对能算得上精英了。知识加上实操，使得墨家的技术水平增长极快。鲁班算是先秦时代最伟大的工程师了，据说他发明了钻，刨子，铲等等一系列的木工工具，他打造过云梯，钩强等等适合攻城的战争工具，然而最终却还是败在墨家祖师墨子的守城工具之下了。 墨家弟子来到丰邑后，打造最多的工具就是各种农具，像木犁、木耙之类的。其实戴言更想打造金属的农具，用铜和铁打造的农具肯定能使生产的效率更高，但是在这个时代，在宋国，炼铜是掌握在国君手中的。铜不仅能够打造兵器，更可以直接作为货币使用，因此整个天下的所有国家炼铜都是由国君直接掌握的。哪怕宋君对他这个弟弟再信任，他也不敢直接把国家的财政和军事两大权力交给他的。炼铁戴言倒是可以干，然而他目前在自己的封地上还没发现有铁矿，外加他这一段时间囤积粮食太忙碌，也压根没有心思去炼铁。 虽然仅仅是打造了一些木质农具，但是给丰邑依然带来了不少的改变，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各地乡村去往丰邑的人开始变得更多了。墨家弟子打造的农具最初是免费发给农民的，他们以这一福利作为吸引农民加入墨家在丰邑各地所建立的墨社。后来经过戴言的提点，墨家放弃了免费这一策略。在戴言看来，虽然墨家所打造的新农具要远远好于以前农民自己所打造的木质农具，然而但凡是免费的东西，农民肯定是不会爱惜的。而如今这些农具是墨家卖给农民的，墨家就必然需要去考虑农民的需求，打造真正合适的农具；而农民由于是花了钱买到了更好更省力的工具，自然也就更加爱惜这些农具，而不会随意的糟蹋。 由于真正的考虑到了确切的需求，墨家的弟子们又有了利益的保证，外加戴言所教授了系统的几何学，这种种因素造出了意想不到东西。戴言在一次去往丰邑民间考察时，竟然发现了一个叫枺的墨家弟子竟然搞出了曲辕犁这种黑科技。 华夏文明作为农耕文明，因此先民们很早就发明了犁这种工具，然而犁的构造却一直比较简单，比起耒耜也复杂不了多少。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那要一直到后世的汉朝才能发明直辕犁，到唐代才能发明曲辕犁。曲辕犁这种复杂农具的出现才意味着真正的深耕细作成为可能！就戴言自己的观察，那个新做出来的曲辕犁虽然结构也还有些原始，某些地方也不太让人满意，然而其使用效率来看竟是比原来所使用的木犁高出了10倍都不止！在戴言看来，如果能够将这各原始的曲辕犁的犁盘换成铜制或是铁制的，那么其耕作效率应当还能继续提高，甚至能够比拟改革开放前的某些落后水平的犁了。像这种跨越历史规则所造出来的产品不是黑科技又是什么？ 戴言随后问枺是如何发明这种复杂的工具的，得到的结果却是和几何学和科学的推广有关。戴言在教授了几何学和逻辑学之后，其中的归纳和证明的思想真正的得到了墨家的重视，于是在戴言的倡议下，将一切以这种思维所研究的学问称之为科学——意为很多科目、门类的学问。于是墨家弟子们开始使用归纳法，以自己的兴趣为基点去逐个逐个的敲门，由此建立了一个又一个的学科。比如有的人开始关注物质运动的一般规律和物质的基本结构，于是出现了物理学。在物理学里面，有的人纯粹对机械运动感兴趣，于是力学诞生了。有的人对冷热的变化有兴趣，于是热学诞生了。有人对于光感兴趣，于是光学开始诞生了。而那些嚼茶叶而给戴言带来惊喜的墨家弟子则对于动植物感兴趣，于是在戴言的鼓励下开始系统的研究起了动物和植物，于是生物学诞生了。戴言对于这种行为，所做的仅仅是辅助其建立其学科基本的理念和框架，他放任这些墨家弟子去自行研究、探索，他也没有将他所知道的那些科学真理直接告诉墨家弟子。因为在他看来，如果现在将那些后世学过的科学真理直接说出来，虽然戴言在学术上的权威会大大提高，短时间内墨家科学理论的的水平也能够提升一都大截。然而从长久来看，则墨家弟子们探索未知和怀疑的精神会大大削弱，这必然不利于科学的长久发展。 而从实际效果来看，戴言的做法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戴言偶尔返回丰邑的过程中，随即就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墨家的弟子们在工作的时候都是比较认真比较正常的；然而一旦闲暇时开始研究学问了，则几乎都陷入了癫狂状态，就连巨子田鸠都不例外，大家都在为世间的真理而争论。比如最有意思的就是在关于螟蛉之子的这一争论上，一个墨家弟子就发现了螟蛉并非是无子的，而是雌雄俱全。这一下子就颠覆了大家的观念，因为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是大家所认为的常识。人们都认为螟蛉是无子的，于是就去捉野生的蜾蠃回来寄养，这在这个倡导养士，家生子盛行的时代是一种极好的愿望，然而事实却打破了这一愿望，让人无法接受，于是众多墨家弟子都加入到辩论中来。这种科学初生期生机勃勃的状态让人印象深刻，在这里，有时候戴言都怀疑自己后世所学的知识到底正不正确了。 而枺能够发明曲辕犁，一是因为他的工作就是打造木犁，而他又对力学比较感兴趣，又多次与他的师兄弟们辩论。他自己都不知怎么就脑洞大开，想到了一个理想中的犁应该是怎样，随后就发明了戴言看到的黑科技。 戴言对于这样的说法很是认可。人类有些时候就是在与他人的互相交往和影响中迸发出创造力的。就像后世美帝的硅谷，之所以那么有创造力，就在于在那里有许多各式各样的思维活跃的顶级科学家、工程师在互相影响。或许某个时候一位科学家和其他人闲暇时偶尔一句发言，立即就打开了听者的脑洞。像大名鼎鼎的苹果手机，给予乔帮主最初灵感的据说就是某个印度人的宗教感受，在那种感受中给人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乔帮主接受了这一理念，觉得这一理念可以用到手机上，于是苹果手机诞生了，一接触就令人怦然心动，于是立即大获成功。 如今在丰邑虽然只出现了第一个黑科技，但是在戴言看来，只要有这种活跃的气氛、大家互相的辩论影响以及各种大开的脑洞，那么墨家必然还会搞出越来越多的东西。然而戴言也不准备放任墨家这样白白的浪费宝贵的研发能力，他随后就请来了巨子田鸠，在巨子的见证下，戴言以丰邑领主的身份给枺颁发了一个“专利”证明。这份证明持续时间为两年，在两年内，枺可以授权丰邑范围内的任何人制作这种新的曲辕犁，不过任何通过制造这种曲辕犁获利的人要将其从曲辕犁中所得收入的10%作为专利费交给枺。如果有人不愿意上交专利费，枺可以将情况上报给领主，领主将亲自出马为枺讨要专利费！而做为这种保证的代价，枺也需要将专利费中的10%作为交给领主的专利税。 由于枺第一个尝到了专利的甜头，由此使得墨家弟子们对于给农民制作和研究的农具越发的用心了。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够再拿到领主所颁发的专利证明，这不就是可以躺着赚钱了吗？墨家向来是一个功利主义比较重的学派，虽然墨家弟子们的财物也必须要接济其他的弟子，然而一个更有能力的弟子在墨家内部肯定是更受巨子重视的。于是墨家弟子们开始不仅仅研究起纯粹的理论了，也开始将自己所推导的科学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就这样，丰邑的手工业的水平开始迅速的上升。而优秀的农具通过墨家开始从丰邑城内提供给整个领地上的农民，墨家得到了丰厚的利益，而整个丰邑的农业生产率也由此迅速提升。 丰邑的改变没有任何人都没有注意，然而戴言却是知道这一改变的重要意义。丰邑的手工业水平上升，而且有了研发的能力，这相当于丰邑这个城市的功能开始在逐渐改变。它不再仅仅是一个仅仅作为收税的小城，一个农民赶集的场所，它更是成为了整个丰邑的技术提供中心。某些时候，人们常常将城市化率作为一个地区发展的潜力和发达与否的标准，其实这个在戴言看来毫无意义。一个只会收税的城市，只会向周边地区吸血的城市，即使这座城市再大再繁荣，其实也不过是一种虚幻而已。就像历史上的北宋，其城市化率达到了12%，东京汴梁的人口超过百万，是中古时代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然而这座城市的繁荣是怎么来的呢？不过是通过大运河从江南转运来大量的财富，而这些财富则供给公子王孙们消耗，它的繁荣就是建立在对周边地区的吸血上的；而且它越是繁荣，它周边的地区就越是贫困。 戴言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有了贵族的身份，有了自己的领地，他的心中也有了改变世界的雄心。在他心中，他最喜欢的是那种能够辐射周边，自身有扩张能力的城市，有了这样的城市，才能创造一种天然扩张的文明，由此才能建立起真正的帝国。而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典范就是美帝的新英格兰。 当17世纪英国人在美洲大陆殖民时，英国人在美洲大体有三种模式，种甘蔗的加勒比模式，种棉花的南方种植园模式以及发展捕鱼业和工业的新英格兰模式。种甘蔗和种糖在早期都是利润高昂的行业，因此这样的地区所形成的城市极为富裕，然而因为它们没有工业，经济模式单一，因此它没有向工业进化的可能，即使它再富裕，它在实际上也不过是英国本土所圈养的肥羊而已。英国本土因为有发达的工业，英国就用发达的工业品换取廉价的糖和棉花这种原材料，实际上就是在用工业剪羊毛，而这些地区因为离不开工业产品的服务，因而它们是无法反抗英国本土的意志的。反观新英格兰，早期只有捕鱼业，因而就有了造船业，这就形成了原始的手工业，为后来进化成工业奠定了基础。英国在它还弱小时用工业剪它的羊毛，它就用工业去剪南方种植园和加勒比的羊毛。虽然它初生时既弱且贫，然而它毕竟是一头吃肉的狼，它是一定要用弱者的血肉来强大自己的。 果然等到它强大了，先是和老狼英国起了矛盾，美国独立，将英国从北美赶了出去。随后它在独立三十多年后就敢放出宣言：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意思就是整个美洲都是我老美的，欧洲人都给我滚！它先是占领了整个北美最富裕的地区，并将新英格兰模式和新英格兰的精神从大西洋扩张到了太平洋，从而奠定了现代美国的领土，而这种新英格兰的精神就成为了后来的美国精神。又因为它是整个美洲唯一的工业文明，所以它在整个美洲无人可挡，南方种植园主不服从它，它就将南方揍趴下。南美洲的人不满足于被剪羊毛，想起来反抗，于是他就发动各种政变，让他们陷入内乱。于是南美洲各国都在哀叹：我们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等到欧洲陷入了纷争，它将欧洲势力赶出了美洲，并且让它的老东家英国和欧洲都变为了自己的小妾，更借机抢占了全球的市场，成为人类历史上空前强大的全球帝国。 新英格兰天生带有帝国的基因，当它处于一个比较优越的位置时，他就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全球帝国。然而谁能想到它最初是整个美洲最穷的殖民地呢？而它身上的帝国基因又是什么？不过就是它最初向周边捕鱼的人出售船只，向南方的种植园主出售农具，向内地的拓荒者出售优质的马车这些微弱的工业服务吗？等到它强大了，它发达的工业品充斥着全球的市场，于是它就成为了真正的全球帝国。因为它是靠发达的工业剪世界的羊毛，从全球吸血的，即使你再不愿意，你也得乖乖服从它的意志。如今的新英格兰依旧是整个美国最发达的地区之一，拥有全球最好的教育环境。这个帝国的基因就是工业文明的基因。而那些靠着行政命令从周边吸血的城市和农业文明，一旦政治发生动荡，其结果必然是城市陷入迅速的衰败。就像北宋的东京，金军一破城，上百万人口的城市很快就烟消云散了，而这座城市到后来再也没有崛起。 虽然丰邑目前只是有了些微的转变，只能提供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基础手工业服务，然而它毕竟是有着研发的基础，有着向完全的工业进化的可能，戴言也能够从中看到部分帝国的基因。他相信，它必将走上一条通过吞噬弱者血肉来强化自己的道路，当它终于变得足够强大时，它就是戴言心目中理想的帝国！ 第四十章 技术悬赏 戴言在设立了“专利法”以后，又在丰邑特地设置了一个机构：悬赏会。这个机构就是由戴言自己出资，面向整个天下所有人设置的悬赏。这个悬赏会并不是要去悬赏人犯的，而是只作为技术突破而设的悬赏。 在这个时代，虽然生产力相对于商周和春秋时代是有提高的，然而在戴言看来，这个时代靠着民间自发的技术积累，生产力的进步实在是太慢了，他不得不运用自身官方的力量来推动生产力发展。 这一次他决定借鉴某些殖民帝国的先进经验。当年哥伦布发现美洲以后，由此引发了欧洲人的航海热潮。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几个航海大国都发现海难问题实在是太严重了，这种严重的损失让各个航海大国都无法承受，而其最大的原因就是在横跨大洋的过程中船只无法定位。要想知道船只在地球上的位置，只要知道船只的经纬度就可以了；因为赤道与北极点之间相差90度，这可以通过测量船只表面与太阳光的夹角的余角很容易就能解决；而最难的问题则是在解决经度问题上。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当时的西班牙政府花了重金悬赏解决经度的问题。因为奖金太诱人，连当时的大科学家伽利略都动心了，也加入到了解决经度的人群里。一个多世纪以后，即使西班牙都已经衰落了，也依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由此却带来了许多其他科学成果的发现以及生产力的提升，这可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而这个问题到最终解决则是要靠英国的经度委员会。从18世纪早期开始，英国就设立了专门的经度委员会来悬赏解决经度问题，过了半个多世纪后这个问题最终由一个钟表匠所发明的精确航海钟解决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瓦特的人将航海钟里的精确技术用在了改良蒸汽机的性能上面，由此成功的制造了真正能够广泛使用的蒸汽机，由此正式开启了工业革命。 后世几乎所有的现代化工业国家，都会在科研上花费大量的资金，其实质上就是想提升生产力，由此提升整个国家的综合国力。这当然是一种及其优秀的执政思维，戴言当然不会放过。在茶叶贸易上获取了大笔资金以后，他也毫不吝啬，一口气开出了许多技术性悬赏。 当然这些悬赏大多数还是集中在农业问题上面。其中最重要的几条就是：解决在丰邑规模化种植小麦的所有问题，赏百金；编制出精确的历法，赏百金；通过观察天象准确预测未来的天气，赏50金。编制历法和观察天象这些悬赏之所以这么重实在是因为这些对于农业生产实在太重要了。 要知道种田可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戴言前世出身于农村，他小时候还种植过水稻，然而从读大学以后基本就没有接触过种田了。然而就他自己小时候的记忆，种一个水稻其中的步骤可真就不少。首先是选种，在往年所收获的粮食中选择颗粒饱满的稻子作为来年的种子；然后是泡种，让种子发芽；待种子发芽以后将种子撒到苗床上，让其长成麦苗。这仅仅是一个让稻谷从种子到秧苗的过程，而这个过程里面还必须要特别注意种子发泡的时间，因为你必须要确定你是在种早稻，中稻，还是晚稻，不同的稻谷其泡种和发芽的时间是完全不同的。待稻谷的秧苗完全长成以后，就可以插秧了，也就是将秧苗从苗床移栽到水田里；秧苗栽好以后还必须注意防虫，防水，防旱以及施肥；要知道稻谷可是很娇贵的，水灾，旱灾，虫灾这其中任何一种都可能导致颗粒无收。戴言就记得小时候某年发过特大洪水，结果他的家乡大片大片的稻田都被水淹了，待到洪水退去，整个稻田里不是稻谷的根被泡坏了，就是稻谷的茎被鱼给啃了，反正那一年就是颗粒无收。然而等到稻谷开花结谷成熟了就能保证丰收了吗？这还不够。还必须要抢时间收割，选择晴天将稻谷收割以后在打谷场上将稻谷从秸秆上脱下，晒干，储藏。这一过程里面如果遇到了大雨，那就真的只能哭了。他就记得很清楚，有一年他家的稻谷从选种育苗直到收割都没有出现任何灾害，在收割的时候天气预报也说这地方没有雨，结果就是最后在打谷场上脱粒的时候来了一场雷阵雨，结果一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像种田这种事，即使是到了后世科学昌明，技术发达的时代也依旧还是要靠天吃饭的行业，谁都不敢打包票说谁种田一定能获得丰收。如今丰邑内所种植的主要粮食作物是粟，而不是小麦和稻谷。戴言是了解历史发展的状况的，当然知道小麦和稻谷的亩产量会高过粟，他当然不会违背历史的发展。就他后世所了解的基本知识而言，整个中国南北的分界线基本就是秦岭——淮河一线。这条线以北种小麦，以南则种稻米，他也不准备违背自然的常识。然而他对于小麦的种植确实也是一窍不通，即使是了解某些后世通用的种田技巧，在这个时代用处也不会太大。所以他直接以重金悬赏来突破小麦的种植技术。 由于天文和气象预测的知识对于种田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在这门学科里，戴言破例的将其所知道的知识都没有保留的教给了墨家弟子们，只希望他们能够做出更精确的历法来。他来到了这个时代以后发现历法和关于天文、气象预测的知识都是极度不精确的，即使在这方面宋国是走在天下诸国前列的。目前整个天下对于天文和气象预测方面的权威是宋国葵丘人计然，计然是先秦时代伟大的经济学家、天文学家和谋士。他教出了范蠡和文种两个著名的学生，他的计然七策，勾践只用了其中五策就灭掉了强盛一时的吴国。然而即使是这么牛的人，他对于天文的认识和关于灾害的预测在戴言看来都是不合格的。其关于灾害的预测是这样的：太阴，三岁处金则穰，三岁处水则毁，三岁处木则康，三岁处火则旱。也就是说在他的预测里，以十二年为一个周期，只有月亮处于金星的三年里才能获得丰收，其他的时候庄稼要么被淹，要么被枯死，要么收获平平。这样的预测既没有逻辑，也没有丝毫的准确性。这对力求使农业精确化的戴言而言是难以接受的。 于是戴言构建了自己的天文学模型，在他的这个模型里，人是生活在一个称为巨大的球体的地球之上的；地球围绕着太阳转，人们所发现的金、木、水、火、土五星都是围绕着太阳转的行星，就与地球一样；而月亮则是围绕着地球转的，他称其为卫星；而那些时不时来到地球拜访的扫帚星他则称其为彗星，并画出了其大致的轨道。而整个太阳、地球、金木水火土五星以及月亮等卫星所形成了一个整个的星系，他称其为太阳系。而整个太阳系都是天上那璀璨的银河的一部分，其所在的整体，戴言称其为银河系，这些知识基本照搬后世他所学的基础知识。 这些天文知识的提出果然给予墨家极大的震撼，又使得不少墨家的弟子们脑洞打开，大家思量过后也就迅速接受了这一知识，随后他们所观察的结果也完全符合戴言所构建的这一天文模型。这也使得墨家弟子们对于戴言的观感也更加复杂，就连接受了逻辑和论证由此产生了理性思维的墨家弟子们也在纷纷猜测：这位宋国公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受到了神的庇佑？要不然，为何能一眼就看穿复杂的天空中所隐藏的道理？因为整个模型已经完全建好了，随后编制历法的知识就变得轻松许多了。 而关于气象预测的知识戴言只提点了少部分，比如空气的流动形成风；水蒸发到天空中凝结成水滴、冰晶等混合漂浮在空中就形成云；云中的水饱和以后降落于是就形成雨或者雪。在温度高时，降落下来的就是水滴也就是雨；温度低时，降落下来的是冰晶也就是雪。在戴言的强烈建议之下，墨家在丰邑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气象观测站。它主要观测的是丰邑每天的天气状况。是晴天还是阴天，风力有多大，下雨时降水量是多少等等。这时候大家也都知道了温度的概念，戴言也想发明专门的温度计，用以测量每天的温度，奈何他暂时解决不了玻璃的问题，所以关于温度的测定只用了最原始的工具：冰瓶。即只能测温度是高于0度和低于0度的。 戴言这种种重视农业的行为最终引来一群令他意想不到的优秀人才——农家。农家也是这个时代一个相当有影响力的学派，这个学派的首领是许行。他本是楚国人，提倡的是“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反对不劳而获的行为。许行原本带领他的门徒在江汉间以打草织席为业（编织业祖师爷刘备的祖师），随后他来到滕国。滕文公划给了他一块耕地让他，结果耕地的经营效果极好，在他门下和其周边的农民都因为他的经营而受益。这样的贤士行为由此吸引了许多有梦想的年轻人，宋国大儒陈良的徒弟陈相和其弟陈辛专程从宋国来到滕国，抛弃了儒学，转而拜在了许行门下。 许行最初听说戴言也是在徐州相王时其所倡导的徐州条约。由于丰邑与滕国相距不远，宋国与滕国之间的关系历来也比较好，两国之间来往倒是比较密切的。因此当戴言在丰邑以发布悬赏令，悬赏突破各种农业技术时，许行很快就知道了，而许行对这样的行为是极为震惊的。 因为在许行看来，自从神农氏以后，天下就少有真正的贤君了。目前整个天下，除了滕文公还算一个比价不错的君主，其他的君主大都是“残民之贼”。他心中最看重的，其实还是农业技术的提升。因为从他长期的实践研究看来，只有大力提升农业技术，这才能够使更多的底层农民能够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而这，就是他和农家学派的理想。 第四十一章 墨农联合 在整个天下，农家是唯一一个真正为底层农民说话的学派。虽然他们所提出的许多观点都是不切合实际的，然而这些朴素的观点确实是真正的代表了底层农民的理想。 许行所领导的农家在滕国的日子确实还不错，然而当许行在滕国继续待下去时，却发现滕文公实在不算一个特别优秀的君主。滕文公更看重的还是儒家，而礼遇他的行为不过是贵族们下意识厚待贤士的行为。当许行向滕文公提出要滕文公重视农业技术发展，并且不要总是将百姓的税赋储藏在仓库里，要将从百姓手里所收取的税赋用到百姓身上时，滕文公拒绝了他。 在滕文公看来，重视农业技术，这岂不是成了像樊迟那样的小人了吗?君主还是要像儒家所提出的那样，做好君主该做的事就好了，臣民做好臣民的事就好。这样的行为令许行颇为心灰意冷，他知道他是无法在这个国家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因此当他听到滕国的邻国宋国有一位公子竟然花费自己的钱财高价悬赏农业技术时，他顿时就留意上了。当更多的悬赏消息传来时，许行二话不说就放弃了在滕国经营许久的田园。跑到丰邑来见戴言了。 许行的大名即使是戴言在前世都有所耳闻。于是当他听说许行带领门徒来到丰邑时，他是直接出城迎接的。许行来到丰邑了也没有和戴言多做客套，他只是询问了戴言关于悬赏的细节。关于农业的悬赏中，除了戴言要求极高的那几个以外，其他的悬赏竟然都被农家这一行人轻易就解决掉了。 戴言当即就给许行和农家弟子发了悬赏金，然而许行竟然直接拒收。他对戴言直说道：“在下并不是为求赏金而来，在下是为公子的仁心而来；公子不将自己的财富藏于府库，而是将其拿出来悬赏以提升农业技术，足见公子对治下百姓有仁心，这就是我等农家所求的贤君。只要公子能够善待治下百姓，我等又何惜区区钱财！” 给钱都不要的人戴言真的还是第一次见，即使是墨家都做不到这一点，戴言不由得对这许行有了深深的敬意。然而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先生不知我丰邑的法度，悬赏令告于天下，只要有人能解决我所提出的问题，我就会付出赏金。而以后的悬赏也远远不会只有这些，先生若是不收，日后又有何贤士为收取这赏金呢？我们宋国人称君子之国，向来一诺千金，还请先生不要拒绝我和丰邑的一片好意，如果先生实在觉得收受这份财物有愧，先生不妨将这笔财物用在我丰邑百姓身上。从即日起，我将请先生任我丰邑的农官，还望先生不要拒绝！” 许行想了一下还是接受了戴言所给的财物，也接受了戴言的任命。因为他从这个年轻的公子身上看到了一种希望，这位年轻公子重视农业的发展，当然也是为了治下的百姓好的。他来丰邑之前也打听了这位公子，发现这位公子在民间的声望竟然非常不错，而他被封到此地的时间才不过短短一年。他从这我公子身上看到了一种希望，似乎这位公子能让他在丰邑实现他的理想。 对于农家，戴言也同样在丰邑专门划出了一块土地供其使用。在这块土地上，它不仅仅是农家的庄园，更是他们的实验场。对于农家的到来，墨家不仅没有反对，而是相当欢迎其到来的。墨家其实和农家有许多的相通之处，他们都是代表社会底层的学派，墨家代表底层的手工业者，而农家则代表底层的农民。这两者都要求统治者有一种简朴、朴素的精神，同时都是重视技术的学派。而墨家弟子中，最欢迎农家弟子到来的自然是那些专门研究动植物的弟子了，这些人将逻辑辩证法交给了农家的弟子，农家弟子中的佼佼者陈相、陈辛兄弟总结自身的经验，很快就在农业技术方面有了极大突破。 墨家对于历法知识向来不是特别重视，然而农家在这方面却是有着极深的研究以及记录的。因此在农家抵达丰邑后不久，精确合格的历法就出现在了戴言的面前。 农家的人还有另外一项绝技，那就是对于植物的辨识极为深刻。因为农家是奉“神农”作为自己的祖师爷的，因此对于神农尝百草的行为是很钦佩的，农家的弟子为了辨识出百草的特性，也从不畏惧尝百草的行为。这是和墨家一样，都是有着崇高理想的学派，而且都拥有为理想而殉道的勇气。 因此当农家弟子在知道了墨家弟子们开创了生物学以后，他们对其中的植物学尤其感兴趣，于是农家弟子也都加入到了植物的分类行动中来，因为两家毕竟是属于不同的学派，又同在一个屋檐下，于是自然就有了竞争。他们的竞争当然不是像庶民一样撒泼斗狠，而是竞争新植物的命名权。因为植物学在目前还只是起步阶段，因此在最初阶段大家还只是在丰邑以及其周边活动，所找到的植物其实也并不多。当丰邑以及周边的植物都被发现和命名完了以后，这两派的弟子的无畏精神立即就显现出来了，两派的弟子各自带着行囊独自去往远方，开始向不同的方向探索这个世界，找到并命名所有他们新发现的植物和动物。 墨家的弟子在戴言的支持下也在丰邑有了极大的发展。墨家除了研究学问、手工制造这些方面的人才以外，其实还有很多开拓型的人才。因为在整个丰邑对整个墨家都没有禁区，因此墨家在丰邑稍微大一点的地方都派遣了弟子前往丰邑各地，这些弟子出身底层，在墨家熏陶多年，有着坚定的理想，同时又有着吃苦耐劳的精神。他们很快和底层的农民打成了一片，教农民建房，帮农民种地，向农民宣传墨家的理念；又因为他们掌握了比较先进的知识，自身的战斗力又非常强悍，因此很快就使得丰邑依附于几大家族的庶民们开始出现了分化和瓦解。 而农家到达丰邑以后，对于庶民们依附于权贵家族的行为也是极为不满，于是他们选择了与墨家联合。这两个有理想的学派真正算是这个时代的“工农联合”了，战斗力立马飙升。在这个时代，庶民们依附于权贵家族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其实无非就是这些权贵家族掌握了农业社会的生产资料。最明显的就是在丰邑乡村，大家族的族长不仅掌握了水源的分配权，还掌握了历法，先进的工具也大多在他们手上。 农业其实也是一项集体劳动，并不是单单一个人或是一个家庭所能简单完成的。如果没有官府和地方权贵的通知，这些农民连什么时候该泡种子都不能确定。即使他自己可以积累一些经验，然而他们自己的经验毕竟不如官府和权贵家族的准确。这其实也是他们甘愿给官府交税，受权贵家族们剥削的重要原因。 然而这一切却都在墨家和农家直接与他们的交往中开始发生了改变。因为墨家和农家都有帮助底层小民的理想，因此他们对于提供给农民帮助都是毫不吝啬。在丰邑乡村，墨家弟子以低价售卖优质农具给农民，并且免费帮他们维修；农家弟子亲自手把手的教农民们更先进的耕作方式。农民们由此对于这两派的“先生”们有了信任，也愿意受他们的管理。又由于团结了大多数农民的力量，即使是大家族的族长分配水源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只得以公平的态度来办事。 而这样的改变都是由墨家和农家的组织自发扩张而形成的，戴言也是在后来才了解到了事情的详情，在发生了一件重大事件以后，他转而有了一个主意。他直接将这些深入基层的墨家和农家弟子任命为基层官员，因为这两派的弟子都是深入到了最基层的村庄，而农家的弟子明显擅长于农业的管理，所以戴言将大部分农家的弟子任命为里长，而将墨家的弟子命名为里帅。 墨家的弟子除了会手艺意外，他们的战斗能力也是及其强悍的。戴言的这幅身体原主人子偃也是及其强壮的，戴言甚至也继承了他从小就修习的优秀剑术；然而当戴言以他的剑术与墨家弟子对敌时，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惨败。戴言不服气，又召集家臣一起和墨家弟子打小型团战，结果他输得更惨了。由此戴言从巨子田鸠口中知道了一个事实：整个天下，在十人以下的小规模斗争中，没有人能是墨家弟子的对手，尤其当这个墨家是属于游侠派墨家的时候！ 于是戴言就顺水推舟地任命了墨家在基层的弟子为里帅，在闲暇时就让墨家弟子教农民们练习队列，强壮身体，修习剑术。 而促使他做出这个改变的，是一个愤青到达了丰邑。这个愤青的名字，叫做屈原。 第四十二章 屈原 戴言在听到国君紧急召见，并告知楚国使者屈原来访的时候，在丰邑筹备屯粮的他就立即赶回睢阳了。 屈原，这个人他可太熟悉了，这可是真正能够名传后世的人物啊。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整个中国都因为这个赤胆忠臣的死而多了一个端午节，多休息三天。戴言对他可是十分敬佩的。 屈原和他想象中满脸愁苦，忧国忧民的形象不大一样。这个时候的屈原还只有二十来岁，比戴言身体的原主人子偃也大不了多少；而且这个时候的楚国可以算是真正的君明臣贤，国家强大，屈原这么一个热血青年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大国之民的骄傲。虽然其自身的贵族修养极好，然而举手投足之间却依然能够让戴言感觉到压迫。 “公子，你在徐州相王之会上所提出的徐州条约在下极为敬佩；依照徐州条约的规矩，我楚国如今已向齐国宣战，两国已正式处于战争状态了。在下前不久已经成功的游说鲁君，而鲁君也答应鲁国抛弃齐国，依附于我鲁国。公子乃宋国大行人，不知宋国可愿意像鲁国一样依附我楚国？”屈原见到戴言也不多言，直接就出言游说。 “不愿意。”戴言也是干净利落的拒绝了。 “公子为何如此轻率就决定了宋国的决定？莫非公子是想让宋国依附齐国？要知道如今鲁国已与我楚国结盟，若是楚国和鲁国从南北两面夹击宋国，宋国安能存留于世？我希望公子应当仔细考虑才是。”屈原劝道。 “我宋国不愿意依附于楚国，那是因为我宋国一直以来都奉行中立、不结盟的态度。齐楚乃大国，我宋国乃小国，又岂敢插手大国之事？”戴言先示弱，随后又对屈原说道：“不过屈子若是以为鲁国从此就依附了楚国，我想屈子还是过于乐观了。鲁国是绝对不可能依附于楚国的。” 屈原大笑道：“我才从鲁国来到宋国，如今我楚国已与鲁国签订了盟约，鲁君也表示愿意依附我楚国。公子是不愿意相信这一事实吗？” “既然屈子不愿意相信在下的判断，屈子不妨就在我宋国多待几日，不出十天，鲁国必然派人来追屈子，而且结果必然是鲁国背盟。”戴言悠然说道。 “这不可能，鲁君乃君子，他不可能欺骗我。”屈原坚定的说道。 戴言叹了口气，随后对屈原说道：“既然屈子如此肯定鲁君必不背楚，那屈子可敢与我打一个赌？” “你要赌什么？”屈原问道。 “就赌鲁君会不会背楚。我在北国偏僻之地也曾听闻南国屈原，诗赋无双，在下仰慕屈子诗赋久矣。若是屈子和我打赌输了，屈子可赠一篇诗赋于我？”戴言回道。 听到这位年轻的宋国大行人也喜欢自己的诗赋，屈原也不禁有些得意。然而他还是不愿相信鲁君会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对戴言说道：“赌就赌，如果我输了，我自然会赋诗一篇，赠与公子。然而若是公子输了，又当如何？” “我是不可能输的。”戴言自信的回答道，“若是我输了，我当亲自向屈子道歉赔罪，在宋国，我当亲为屈子驭。” 屈原有些惊讶了，对面这位公子如何有这样的自信呢？如果戴言赌输了，可就是要在宋国亲自替他驾车，当马夫啊。这对于戴言这么一位年轻的公子来说，绝对是无法忍受的屈辱。而且一国大行人为他国使者驭，那么这个大行人的政治生命很可能就此终结了。以这么大的代价只为换自己的一篇诗赋，这样真的值得？ 屈原心中有些不忍，然而他终究还是不愿相信鲁国作为周礼的存亡之国，鲁君那样的君子会擅自背弃与楚国的盟约。于是他对戴言说道：“公子的赌我接受了。”说完即转身离去。 三日后，齐国使者张丑带着鲁国使者来到了宋国，带来了戴言所希望得到的消息：鲁国放弃与楚国所订立的盟约，对于齐楚之间即将爆发的战事，鲁国将保持中立，绝不插手任何一方。 这事是怎么回事呢？这还得从屈原离鲁开始说起。 屈原在临淄代表楚国向齐国宣战以后，齐国君臣开始时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因为齐国与楚国实在是太远了，两国并不接壤，即使楚国宣战了，也还要跨过宋国才能打到齐国的封国；跨过鲁国才能打到齐国的本土。再说了，即使是楚人真的打过来了，齐国难道就怕楚人不成？齐国在齐王田因齐的手上两次打败强大的魏国，将魏国从霸主位置上拉下来了，难道还怕区区南蛮？ 然而事态的发展则远远的超出了齐国人的预料。在楚国向齐国宣战后几日，先是赵国突然宣布与楚国结盟，讨伐魏、齐两国擅自相王，不服从天子的行为。随后又是从鲁国传来消息：鲁国与楚国结盟。而根据各地间谍传来的消息，像秦国、中山国、燕国这样的国家都很有可能与赵楚结盟对抗齐魏。 楚国这一轮外交攻势直接在整个天下掀起了一片狂澜，而所有这些波澜中最令齐国胆颤心惊的，则莫过于鲁国与楚国结盟了。鲁国是齐国的邻国，两国同处于山东半岛。可以说，对于独霸东方的齐国来说，鲁国就是齐国的腹心。鲁楚结盟就相当于楚国把刀子直接捅到齐国柔软的腹部了，这能不让齐国跳起来吗？ 齐王当即就想发兵去攻打鲁国，先将鲁国拿下，再去应对即将到来的强大楚国。然而由公子田婴所举荐的客卿张丑却发话了：“臣曾听说，主不可因怒而兴师。王上如今最大的敌人是楚国，然而王上却不抓紧时间好好备战，专心对付楚国，却要仓促发兵，攻伐鲁国，臣以为甚为不智。鲁国虽弱，然而却有地方三百里，车千乘；其国向外攻取或有不足，然而其对内防守却是绰绰有余。它又哪是一朝可以攻取的呢？王上一旦发兵，攻取鲁国不胜，顿兵于鲁国坚城之下，其兵必挫。一旦楚国大军到来，则我齐军必然大败于楚。如此我齐国就极其危险了，请君上察之！” 齐王对张丑说道：“先生所说的话，寡人当然也知道。然而如今鲁国已经倒向了楚国，如果不事先将鲁国这颗钉子拔掉，那么未来楚国将可以直接通过鲁国进攻我齐国本土，如此则我齐国岂不是更加危险？” 这时张丑向齐王说道：“下臣不才，愿亲赴鲁国，说服鲁国背弃楚国，保持中立，如此则王上当不用攻鲁，更可以安心准备与楚国的战争了。” 齐王应允了张丑，于是张丑来到鲁国拜见鲁君。齐国使者低声下气的来见鲁君，这可是多少年都没见过的奇事了，鲁君不由得心里暗爽：这跟对了楚国就是舒服啊，强大的齐国都低声下气的来求我鲁国了。他一副骄傲的口吻问向张丑：“齐王派你来我鲁国是做什么？难道是齐国怕我鲁国了吗？” 张丑淡定的对鲁君说道：“我来鲁国是特意为君上和鲁国吊丧的。” 鲁君大怒：“你怎敢这么说？” 张丑说道：“君上您为鲁国的谋划大有问题。历来战争都是要站在胜利者一边的，而您却站在失败者一边，这却是为什么呢？ 鲁君怒极而笑，问张丑道：“先生你认为齐国与楚国战，两国哪一国能获胜呢？” 张丑回道：“这怕是鬼都不知道吧。” 鲁君问道：“那先生又为何敢说我鲁国是站在失败者一边？先生又凭什么敢说来给我鲁国吊丧呢？” 张丑说道：“齐国和楚国都是当世大国，两国势均力敌，它们又哪里在乎鲁国的帮助呢？既然两国对鲁国都不甚看重，那么鲁国为何要先提前站在楚国这一边？臣下认为鲁国最好的做法莫过于在齐楚两国间保持中立。齐楚大战，如果楚国胜，那么楚国兵马必然有许多损失，它若是要继续进攻齐国，则它必然就要依仗、拉拢鲁国；若是齐国胜，那么齐国国内的兵马必定也会有很大的损失，这时鲁国站在齐国这一边，齐国必定要感激鲁国，如此则鲁国所得的利益还会少吗？” 鲁君想了想，觉得这确实很有道理。他同时也听出了张丑的言外之意，如果鲁国不保持中立，那么齐国必然现在就会进攻鲁国的，如此一来反倒是鲁国先替楚国挡抢了，就算最后战争胜利了，鲁国也必定损失惨重。到那时，鲁国又能获取多少好处呢？他是一个“君子”，不屑于去考虑个人的利益，然而他作为鲁国的君主，其所作所为则必然要考虑鲁国的整体利益。于是他立即派出使者跟随张丑去追回屈原，告诉楚国，鲁国将在齐楚大战中保持中立。 屈原收到鲁国背盟的消息十分沮丧。他实在没想到鲁国作为周礼的保存国，堂堂的礼仪之邦，竟然也会这样不讲信用。 然而随后他听到了更震惊的消息：说服鲁国背盟的游士张丑随后又游说了宋国大行人戴言，想要让宋国投靠齐国。于是他赶紧去找戴言想要劝住宋国。然而当他赶到以后，戴言却在齐、鲁、楚三国使者的面前当场宣布：宋国不加入齐楚任何一方，将在齐楚战争中保持中立。 得到这样明确的消息总算是让屈原松了一口气。而随后不知是运气到了还是怎样，当张丑和鲁国使者离开以后，戴言却又把屈原叫来了，对屈原说道：“屈子当知我宋国实乃小国，齐楚皆为大国，我国哪一方都得罪不起，对于齐楚的大战，我国在明面上只能保持中立。然而魏齐两国依仗强力不敬天子，私自相王，破坏天下秩序，必须给予惩戒。我宋国有心而无力，天下能承担这一责任的只有楚国。楚国伐齐，我国虽然明面上会保持中立，然而我在此保证，我宋国私下必定是站在楚国一边的。在下可以代表宋国与公子签订密约：楚国伐齐，我宋国将开放边境放楚军国境，楚军也可以在我宋国境内设营驻军；楚国大军需要军粮，可以找我宋国购买，有我宋国在，贵国的粮食供应必然充足，楚国不必担心与齐国之战战线拉长的问题；我国做出这样的承诺，只希望贵国作为大国能够遵守道义，大军在我国驻扎的时候不要骚扰我宋国百姓，另外贵国对我国收取的贡赋实在太多，我国希望能够稍稍减少给楚国的上贡。” 屈原对于得到这样一份外交成果十分意外。在他看来，宋国对楚军开放边境，提供军粮，这就意味着这场战争宋国确实是愿意站在楚国一边的，宋国在这场战争中的倾向性，就差没有直接派出军队帮助楚国直接出战了。而作出这么大的让步，宋国所得的仅仅是希望楚国不要骚扰宋国百姓，并希望减免对于楚国的贡赋，这些条件对楚国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而这同时也说明宋国的上层都是有仁心的贵族啊，宋国的爱民之心令他动容，这也令得他对亲自参与此事的戴言肃然起敬。 屈原与戴言订立密约以后，屈原与戴言又有了些交往，他发现这位比他还年幼的宋国贵族知识无比渊博。戴言也说出了他判断鲁国必然叛楚的原因——鲁国与宋国一样，都是承受不了大国怒火的国家，大国之间的争斗小国只能保持中立。他对此输得心服口服，在即将离开宋国之前，亲自赋诗一首赠与戴言。诗曰：《橘颂》。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缊宜修，姱而不丑兮。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 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闭心自慎，不终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原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这是屈原在宋国行馆内看到了橘树（实际上是枳）而做出的诗，在戴言看来这确实是一首十分优秀的诗。考虑到诗经里面大部分的作者都不明确，这首诗可谓是历史上有记载的诗人所写的第一首咏物诗了。诗的前半部分咏橘树之外貌，后半部分咏橘树之精神。屈原也以这首诗表达了对于自己和对戴言的期望，希望他们两人都能够拥有像橘树“受命不迁，生南国兮”的爱国品质。而事实上他们两人也都是热爱祖国的公子贵族，屈原非常愿意与这样的贵族做朋友。对于戴言，他的评价也是十分高：年岁虽少，可师长兮。 戴言是一个喜爱诗的人，他十分满意屈原的这首诗。当即命家臣将这首诗写下来，装裱好，将其珍藏。随后他赠送给了戴言两本书，一本是《几何学》，一本是《逻辑学》，两本都是集齐他与墨家众弟子智慧的优秀书籍。而最令屈原惊叹的则是这两本书竟然都不是用竹简写就的，而是用一种新材料——纸所写就。由于纸到现在依然无法实现量产，这些仅有的书写材料也只能用在墨家和农家自己书籍的编写和研究上。戴言也拿出了他所剩不多的纸，将其赠与了屈原。 有了这些交往，两人由于拥有差不多的背景，又各自拥有独特的才华，短短时间内两人竟然都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在戴言眼中，眼前的屈原也不再是他在后世历史里所见到的那样一个优秀诗人，一个文化符号，一个忠于国家的愤青，屈原更是他在这个时代的朋友。他不由得有些担心屈原日后的凄惨生活，想要出言提醒，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屈原回国时，戴言出城十里相送。 做完这些事以后，他就开始在宋国静静等待齐楚之间的大战了。 第四十三章 齐之技击 齐国，高阳拍着吃的饱饱的肚子回到了他在临淄的家。 高阳家里虽然贫穷，然而他却是一个佩剑的士人。他的祖先是当年姜齐的卿族——高氏，然而在田氏代齐的过程中，强大的卿族国、高等都被田氏一一扫灭，到了高阳这一代，他的家庭其实与庶民也差不多了，然而他出行却依然配着剑，在他看来，就算他再怎么穷，他也是一个“士”，他也要远比那些庶民要更高贵。 他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还有一个从临淄女闾买来的妾，当然那是他从前有钱的时候买来的。 他回到家，妻子问他：“你满嘴油光满面，身上还有酒气，是在哪里吃的呢?” 高阳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对妻妾说道：“当然是那些富贵人家请我去吃的啊，靖郭君知道不？今天我就在他府上吃的。” 高阳妻妾默然，待安置高阳睡下以后，高阳之妻对其妾说道：“良人每次外出，都是吃的饱饱的然后才回家。我们问他和谁吃酒时，他都说是在富贵人家吃的，但是我却从来没有看到他好什么富贵人家来往，我想暗中去他吃饭的地方看看。” 第二天，高阳之妻悄悄的跟在高阳的身后，走遍了整个都城，也没有哪个富贵人与高阳交谈。最后高阳走到了东门外的墓地，他向那些祭墓的人讨要剩下的食物，没吃饱就继续换到下一个地方。高阳之妻总算是发现高阳在外吃饱的秘密了。 回到家，高阳之妻将她所看到的经历完整的告诉了高阳妾，这一妻一妾想到她们的良人就是她们一生的依靠，然而良人作为一个士人，却不堪至此，两人只得在家相对哭泣。高阳回来的时候，以为他的妻妾还不知道他身上的事，在她们面前，他依然是一副骄傲的样子。 看到高阳这么一副样子，他那彪悍的妻子终于爆发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外面是怎么吃饱的吗？你哪里是去和那些富贵人家来往的呢？你就是向那些祭墓的人乞讨才吃饱的啊。你是我们的良人，我们的依靠，你好歹也要有点出息啊，你这样让我们两人怎么办呢？” 高阳也没想到他的妻妾们竟然知道了他的秘密，顿时极为尴尬，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高阳之妻随后又对高阳说道：“良人，我们并不是想责难你，但是你好歹出去找一份正经事做啊，去墓地乞讨，这还有何尊严可言呢？” 这接下里的几天离，高阳的妻妾都不和高阳同房睡了，这使得高阳极为难堪。于是他只得出去碰碰运气，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正经事。然而他手上只有一把剑，又没有任何手艺，想找正经事确实是找不到。 接连碰壁以后，高阳也不愿意出门了，他作为一个有尊严的士人，他其实也不想每天去墓地乞讨。然而他又找不到正经事做，于是他每天就在家里，用妻妾做女工赚来的钱去买酒，每日借酒浇愁。 他的妻妾见到他这副样子，什么都不说了，也只是默默垂泪。高阳在每日的借酒浇愁中想起了数年前的风光日子：那时正是齐国与魏国爆发了马陵之战，他跟随田忌将军，孙膑军师出征，在马陵山谷里齐军万箭齐发，击败了强大的魏军。在那一战里，他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砍下了魏军两个首级。回到临淄，依靠着两个首级，他得到了16两金，他的妾也是那个时候从齐国女闾买下的。 然而想到现在，作为一个士人，找不到正经事却只能向祭墓人乞讨。被妻妾发现这活干不了，正经事又找不到，他的妻妾竟然都不和他同房，一个男人做到这份上真是太失败了，他的心里就像是窝着一团火。随后他想道：要是齐国再来一场大战就好了，砍他几个首级风风光光的回来那该有多痛快啊。真能这样的话，他的妻妾必定是不敢小瞧他的。 然而自从齐国打败了魏国这个天下霸主以后，又有哪个国家还敢来挑战齐国呢？看来我的想法终究是一个奢望啊，高阳在心中默默想道。 正当高阳处于极度消沉状态的时候，他的好友东郭井跑来找他了，东郭井一到他家就告诉高阳：“好消息啊。王上又在召集技击士了。”见到高阳一副长醉不醒的样子，不顾其妻妾的面，直接将高阳拍醒，对高阳说：“高阳，别睡了，齐王又在召集技击之士了。” 高阳本来是处于昏昏沉沉之中的，然而一听到“技击之士”四个字，他的酒立马就醒了一大半。他急切的问东郭井：“王上果然召集技击之士了？这一次又是要去打谁？” “当然是真的，这一次是楚国向我齐国宣战了，王上决定好好教训那些南蛮子一顿，又开始召集技击之士了，吾辈建功立业的时候又到了。”东郭井兴奋的道。 “哈哈哈。”高阳也是兴奋得大笑起来，终于有战可打了。对于他们这些在临淄的无业之徒来看，没有仗打简直就是天下间最无趣的事情。因为没有仗打，他们就没有收入，连妻妾都会耻笑他们。虽说打仗可能会有危险，然而对于打过几次大胜仗的他们来说，那点危险又哪里算是危险呢？ 这一次高阳带着发自内心的骄傲向妻妾们告别，向着临淄城中熟得不能再熟的募兵点去了。他知道，若是不趁着这时候赶紧报名的话，说不定技击之士选满了就轮不上他们了。 果然到达募兵点时，就是一片人挤人人山人海的场景。这些人中从十四五岁的小孩到五六十岁的老人都有，大部分人手中都带有武器，只有少部分人是徒手。然而由于现场都有着装备极为精良的王宮禁卫军维持秩序，这些来报名参与募兵的人也都是知道规矩的人，也都不敢闹事，老老实实的排队。在队伍最前面，有许多正在测试的人，有专门做文字记录的军吏；有专门在箭靶前进行射箭的射手；还有拿着巨大的长戟进行劈砍的戟士。高阳知道，这些人都是正在测试的技击之士。 很快排队就轮到高阳了。募兵官开始问他的详细资料。 “姓名？地址？” “高阳。家住临淄东区高氏里，西二闾。” “可有参战记录，擅长何物？” “参加过马陵之战，斩杀魏军首级两人。擅长短剑搏杀，间会射术。” 听到高阳斩杀过魏军首级两人，周围的人都是露出一副敬佩的表情，募兵官也抬起头来仔细的看来看高阳。随后募兵官招招手，身后的卫士中立即站出一人，募兵官对高阳说道：“壮士如果能击败我这位兄弟，就能入选我技击短剑营了。” 高阳顿时大喜，要知道短剑营可是不一般啊，这可是真正的勇士才能入选的营部啊。 齐国的技击之士兵并不是一个常设的军队，而是在战时才临时招募的雇佣军队。一旦成功入选技击士，出战前国君会发一笔奖金，以做安家费。技击之士也没有工资什么的，他们所得的一切收入都是从战场上得来的。每砍杀敌军首级一人，可以得钱八两。这些其实也都还不算挣钱的大头，真正的大头在于技击士在战场上从敌军手里所获得的财物，除了少部分上交以外，大部分都是归属于士兵个人所有。因为有了这种动力，所以齐人对于申报技击士人人都是极为热心。齐国是一个尚武而又富裕的国家，然而大多数时候底层的百姓却是没有机会发财的。唯一能带给他们机会的，也就只有发生战争时入选技击士，从战场上抢得财物了。 技击士虽然是一支临时招募的雇佣军，然而它却并不是一个松散的军队。它的建制十分严格，技击士中又分为多个营，其中有专门远射的弓箭营；持戟作战的持戟营；有专门使用长枪作战的枪营；其甚至还有由戎狄胡人所组成的骑兵营。而短剑营也是技击士中相当出名的一个营。因为短剑作战是直接冲到敌人近前去血拼搏杀的，因而最需要勇气。又因为短剑营是离敌人最近的一支队伍，所以短剑营是技击士中最好抢夺敌人财物的营。这个营是最危险的，然而收益也是最高的。 高阳对于这个当然不陌生，于是他从附近的兵器架上取出了木剑，当即就和那个卫士搏斗了起来，因为平时就喜欢舞剑，高阳的剑术相当不错，不出二十回合就将那个卫士击败了。于是他就成功的从一位受妻妾鄙视的临淄无业游民变成齐国勇士集中营，技击短剑营的士兵了。 他的朋友东郭井同样通过了技击士的考核，和他一样成为了短剑营的一名。随后他们就被带到了临淄城外一个巨大的军营里，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一个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大将开始向他们训话了： “先向各位介绍一下，某乃匡章，乃齐王之亲卫。如今受齐王重命，王上任我为先锋军司马，命我组建技击之先锋军。先锋军共设三营：长枪营，持戟营，短剑营。大家都知道，短剑营乃是我齐国最勇猛的将士才能加入的军队，上了战场那就是要与敌军贴身肉搏的，需要的是绝对的勇气。某在此问各位一句，如果有怕死不敢拼命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了。” 参与选拔技击的人都是想赚钱，想发财的人，都到了这一步了，当然是没有人会退出的。 于是匡章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有勇气，不怕死，敢于以手中的剑为自己博得富贵，在下敬各位是真正的勇士。”说完，他对着先锋营的所有将士们深施一礼。 随后又继续说道：“既然各位想要用自己手中的剑为自己赢得富贵，那么就必然要遵守战争的法则。下面几个月，我会对大家进行训练。大家可要记清楚了，某所说的每一条你们各位都要牢牢记住，也许这些能在战场上救下你们一条命。下面某先来说进退，我齐军军法：鸣鼓而进，鸣金而退。。” 匡章向短剑营的诸位将士讲述齐军的各种军法军规，随后又对这些新招募的士兵们进行各式各样的训练。高阳身在其中却觉得极度无聊，在他看来，他又不是没有打过仗，直接上战场杀敌就是了，杀人不过就是一剑把对方捅死就是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不过这位长官既然愿意做这种无聊的事，那就陪他玩吧。于是他和同为短剑营军士的东郭井也开始了持续数个月的漫长训练。 第四十四章 楚武卒与出征 齐国技击士的召集、训练只是齐国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的第一步。 齐国朝堂上，齐国众臣云集，开始讨论对楚国的全面作战计划。 齐国一直都是天下的军事大国，而田氏则更是兵家中的佼佼者。田氏的支脉司马穰苴、孙武、孙膑，这都是名传后世的军事家，因而齐国整个国家的军事其实都很完备，兵家里谋为上的思想早就在齐国通行多年了。这一次要和楚国开战，自然是要先做好谋划的准备的。 “各位爱卿，楚国向我齐国宣战，我齐国自然是不怕这些南蛮子的，众爱卿说说我齐国应该如何应对齐国呢？”齐王发问道。 “回禀王上。”这是齐国宗室里的大将田盼发话了，“我齐国并没有招惹楚国，而楚国却向我齐国宣战，这是楚国之过。而楚国既然已经宣战，则其必然会来攻我齐国。攻战之法，攻不如守。以末将看来，我齐国之南部边境为下邳、薛城，只要加固这两座城，再派出大军前往抵挡，则楚国必然被挡在我齐国边境。如此我齐国可轻易战胜楚国。” 田盼的意见就是加固防守齐国的薛邑和下邳，任楚国人来攻，以逸待劳，自然就能轻松获胜。齐王微微颔首，这却是一个值得考虑的建议。 “王上，臣以为盼子此言大谬。”一员齐将跳出来说话了，却是齐国另一员大将申缚，“下臣曾听说，当年晋国强大时，天下列国，从未有人敢直接进攻晋国本土，以至于其国都城大而无防，何也？晋国之军士勇，晋国之甲兵利也。晋国每与敌战，必然御敌于国门之外，晋国之军法，以攻为守，是故晋国能霸天下两百年。而今我齐国败强魏，魏王率诸侯朝见我王，我齐国乃天下霸国也，臣未闻有霸国而胆怯者。臣以为，我齐国当效仿晋国，御敌于国门之外；我齐国当以薛邑、下邳为后方，与楚国战于泗上。如此我齐国百姓不受战乱之扰，我齐国从此更有霸天下之基，惟请君上察之。” 听到申缚所说以薛邑为作为大后方，齐国主动出击迎战楚国的计划，田婴对这一建议大为心动。在他看来，如果齐国仅仅是防守薛邑的话，那他的封地薛邑可就要遭了。楚国南蛮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遭一次兵灾那薛邑得多少年才能恢复过来？如果薛邑作为齐军大后方，那么薛邑必将安全无比，而且那么多的战争物资云集薛邑，从里面捞点油水那不要太容易。 因此田婴的倾向就很明显了，在申缚说出他的意见以后，他立即跳出来对齐王说道：“王上，儿臣也以为申子的意见要更好。我齐国乃是天下霸国，若是任由南蛮攻入我国，则周边诸国必定轻我齐国。儿臣以为我齐国应当主动出击，迎战楚国。” 齐相邹忌的意见与田婴的想法相似，他也有封地在南方边境，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封地遭殃。而邹忌则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理由：打仗就是在打粮食。齐楚大战，齐国相当于是在自己家门口打仗，而楚国则是劳师远征，这样一来，楚国的补给线必然必齐国的要长得多，在他看来，齐国在战略上是占优势的。这个时代距离上古时代未远，人们血液中好战的基因还没有消逝，即使是身为文臣的邹忌也不例外。在他看来，在优势的时候还龟缩防守，那得是多胆小的宰相才能做出如此屈辱的决策？ 于是田盼以防守为主的意见很快就在齐国朝堂上被抛弃了，申缚以他那积极的进攻策略获得了齐王的青睐，由此被齐王任命为将军，总揽齐国对楚作战。申缚作为对楚作战的大将，他一接任就请求齐王全面发动整个齐国的战争力量，齐王对此毫不吝啬。齐王丝毫不惜财力命匡章遴选技击士，由此共召集了七万技击士；又命齐国五都派出重兵协助，五都共派出了七万五千余士兵参战；最后齐王又亲自将自己的禁卫军分出五千人交于申缚。由此申缚手中共拥有了十五万大军的兵力，这些大军开始向齐国边境的封地薛和下邳集结。 齐国的后勤则由齐相邹忌全权负责，在大军开始集结后，邹忌就开始发动起齐国的整个官僚机器和商人们往薛邑和下邳运粮。至此，整个齐国的战争机器就这样全速运转起来了。 在南方的楚国，楚王在得到了派往各国的使臣得到的回报以后，还是比较满意的。屈伯庸亲自回报，赵国已经与楚国结盟，赵候将亲帅大军攻打魏国，由此魏国对楚国的威胁就比较少了；而宋国虽然在明面上保持中立，但是却向楚军开放边境、为楚军供应粮草，这倒也确实是不错的成绩。看来伯庸的儿子屈原也的确是个英才啊，听说这屈原知识渊博，诗才也不错，以后当可以成为我儿的强力臂助，他在心里想道。于是屈原就此被楚王熊商任命为太子熊槐的伴读了。 然而似乎是前面消耗了太多的运气，后面楚国所发动的外交攻势，效果却极不如意。秦国拒绝了与楚国的结盟，只回复说秦国刚经历内乱，暂时无力与魏国争雄，但是秦国必定在楚国与齐国的战争中保持中立。而北方的中山国和燕国，得到的消息却更不利了。齐国在有了楚国与鲁国结盟这一事件以后，对于齐国周边的国家都有些不放心。于是齐王派出游士，游说中山国攻打燕国。中山国在得到了齐国的支持以后，反应迅速，立即开始行动，即刻开始进攻燕国。相王之战后的第一场战争就这么在两个二等强国中爆发了。因为中山国与燕国国力相近，兵力相似，一开战，两国就打成了胶着状态，楚国想要挑动两国进攻齐国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这么夭折了。 于是楚国只有自己亲自上阵了。楚国从一开始计划进攻齐国的时候就制定好了战略——那就是发动整个楚国的进攻力量给予齐国一记重击。这一次对齐作战，由楚王亲自率领大军前往，大司马景翠随行，并负责全权指挥楚国大军；太子熊槐在郢都监国，令尹昭阳留守郢都并负责为楚军供应后勤。楚王为了发动这次战争，将自己十万王师中的五万都动员了起来，随自己亲自前往；而地方部队里，楚王则发动了全力发动了整个淮南和淮北将近十来个封君，这些封君手中所有兵力加起来接近八万；随后楚王又调集了整个楚国淮河舟师，接近500艘战船，水兵接近三万。楚国水路共计16万大军开始向楚国的边境符离要塞集合。 王戎是郢都王师中的一员，今年25岁，他的祖先也曾是楚国的某位大王，由于时代太久远，他的家族如今已经败落了，而他也只是王师中的一名普通武卒罢了，而他参军已经接近有十年了。在他十五岁那年，他参加了王师楚武卒的选拔。当时考核的项目就是让他穿上三层重甲，持戈佩剑，身背十二石的重弩，带上三天的口粮，在半天内行进100里。应试武卒的人虽多，能通过的人却并没有多少，王戎则很幸运的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他小时候在乡里身体强壮，勇武过人。然而就是这样，这一轮考核下来他也被累得差不多直接倒下了。 当他成为了武卒以后，他的家人都是激动得满脸流泪。随后他家里就分到了100亩的土地，这一百亩的土地是不用缴纳任何税赋的，他的家人从此以后也不需要再服徭役。而他成为武卒以后的生活却也并不简单，人基本上都是住在军营里，而每天也都要参加军队的训练，一旦遇上了战争，必须随时准备出征。不过在王戎看来，出征作战这些都是应该的。楚王给了他这么优厚的待遇，为王上战死沙场就是他应尽的职责。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王戎准备和往常一样依然进行着每天的训练。然而这一天却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因为长官通报所有武卒们，这一次是全军集合，新的长官将要来给大家训话了。 在武卒大营内的空地中，立起了一个高台。王戎站在空地中，和众多将士一起，看着一位身穿华丽铠甲的年轻将军走上高台。 “某乃王上新命之伐齐左司马昭滑。”这位年轻的将军对着台下众多将士说道，随后他拿出虎符交给副官和众位将领都检查了一遍，待所有人都确认无误后。他说道：“东方的齐国，不敬天子，妄图称王；不敬我楚国，肆意攻伐他国。如今齐国已经严重威胁我楚国的安危了。王上已经下令，从即日起，我等就要去讨伐齐国。诸位将士身为王师，为我楚国最锋利的剑，这个时候就该是我们出鞘的时候。武卒的军法大家都知道，勇敢作战的士卒都能得到丰厚的赏赐，临阵脱逃的绝对逃不过国法的追究，我也就不多说了。接下来，众军将士每人有三天的时间回家向家人告别。告别完以后，我等都必须重新在此地集合，即日起前往齐国。”随后他抽出自己的随身携带的佩剑，大叫道：“楚军万胜！楚国万年！” “楚军万胜！楚国万年！”台下的众将士也都跟着昭滑的声音大喊起来，气势直冲云霄。 在得到了楚王将要攻打齐国的消息时，王戎内心里无喜也无悲。他是职业的军人，他的工作就是去打仗，就是去杀人，至于要打谁，要杀谁那就是王上说了算。在出征前，将军给这些要出征的将士们放了三天假，王戎也得以回到家里和家人告别。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他好好的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妻儿，随后将所有这些情绪都抛下，重新回到了他熟悉的军营中。他对军营里的人熟悉程度甚至比家里人更熟，长官，袍泽们都是交往了上十年的熟人。而他回到了这里也不需要再做任何的训练了，因为在过去的十年中，他所受到的训练已经够多了，进退，队列，阵型，技击，所有这些他都训练了成千上万次，这些都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也有过实战的经验，在数年前与魏国的战争中，他亲手杀死了一人，也看到了自己的袍泽被魏军杀死。死亡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恐惧了。 在楚国，向家人告别的不仅仅只有普通的将士。楚宮里，楚王在侍人的服侍下穿上戎装，拿起了他的随身佩剑，正准备就此离去时，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突然冲进大殿，对正准备离开的楚王问道：“父王，您这是要做什么去？” 楚王回头一看，随后笑着说道：“原来是寡人的月儿来了。”他抱起了幼小的“月儿”，在她鼻子上刮了几下下，一直到女孩撅起嘴巴才停下，随后楚王就对她说道：“这个天下，有的人做的事损害了咱们楚国，为了不让咱们楚国陷入危险，父王要去教训教训那些人，父王这也是亲自去保护咱们楚国呀。” 小女孩认真的低头想了想，随后对楚王说道：“父王，那您一定要好好的教训那些危害咱们楚国的坏人，月儿在楚国等着您回来呢。”随后小女孩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一副坚定的表情对楚王说道：“等月儿长大了，月儿也要像父王一样保护咱们楚国呢。” 楚王被女儿这一副认真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随后放下女孩，对她说道：“月儿真是有志气，可惜月儿不是男孩啊。”随后就是一面摇头一面叹息道。 抛下所有的情绪，将所有的国事都交接给太子和令尹以后，楚王开始前往军中。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是楚国的王，他也和他麾下的所有将士一样变成了一个军人，变成了伐齐大军的实际统帅。 第四十五章 三千子弟兵 宋国，在齐楚两个当世大国都开始全面运转战争机器以后，宋国也开始了战争机器的运转。虽然宋国是保持中立的，然而历史上小国不做防御被大国不经意间灭亡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而最经典的例子则是晋国的假虞伐虢。 当年晋国想要讨伐虢国，然而却有虞国横在晋国和虢国之间。晋献公以重金贿赂虞君，于是虞国将边境开放给了晋国，晋国由此成功灭亡虢国。晋国回师时，面对毫无防御的虞国，晋国也毫不客气，顺道攻破其都，由此灭亡了虞国。 如今宋国的情况与虞国的情况是很相似的。宋国放开了国境允许楚国通过攻击齐国，然而谁又知道楚国会不会像当年的晋国假虞伐虢一样顺道灭掉宋国呢？要知道楚国的信誉可一直是非常不好的，所以宋国该进行的战争动员还是要做的，该做好的防御也还是要做的。 宋君子喜对于这一次的齐楚大战非常关注，整个宋国进入了全面战争的状态，宋国也动员了几乎所有可以动员的军队防守各个城邑。宋国军队由大司马向舍总领，而与楚国的交接则由戴言全权负责。宋国向楚国放开边境也不是全部都放开的，因为楚国是沿着淮河再经过泗水来供应粮草的，因而楚军的进军方向实际上也只是在宋国东部，所以宋国向楚国放开的边境实际上也只有靠东边的彭城、萧邑、留邑、沛邑等城邑。西部的宋国国都睢阳和北面的陶丘地区宋国是万万不敢让楚军通过的。 因为东部地区有强大的楚军，所以宋国对于东部地区的防御也是非常严密的。当年吴起所训练的魏武卒闻名天下以后，各个国家都认识到武卒这种常备军高超的战斗力，于是各国都开始效仿建立像魏武卒那样的常备军。宋国在戴氏取宋以后也做了类似的改革，因而宋君子喜手上也有接近4万类似于魏武卒的“宋武卒”。然而毕竟吴起没有在宋国待过，宋武卒这种完全的山寨品在战斗力上还是不如吴起亲自训练过的魏武卒和楚武卒，它只能相当于一般意义上的常备军。即使如此，子喜手中有了这4万的常备军也令得宋国成为了天下的中等强国。这一次为了应对楚国的防御，子喜将这四万常备军中的两万都交给了戴言；同时子喜又召集宋国各地封君、邑守派出部队增援宋国东境，由此又得到了接近两万的地方部队。由于戴言太年轻，从来都没有打过仗，因此子喜又派出了宋国公族大将盈之协助戴言掌管军队。 如此一来，戴言手中就有了四万军队，他的底气由此大增。因为丰邑是他的封地，他也是有权力在自己的封地上召集、动员军队的。一般情况下，宋国的封君和贵族们在自己的领地上召集军队都是去找那些大家族的族长，由这些族长再从自己家族中召集合格的族人参军。 然而丰邑的情况和宋国各邑的情况都有些不一样。在丰邑，由于墨家和农家的存在，戴言的统治已经能够深入到宋国的最基层。换言之，他统治丰邑已经不需要通过那些家族的族长都可以办到，动员军队也是一样。丰邑军队的动员，他只是对墨家下了一个命令，命令各个在基层的墨家里帅召集出合格的士兵，三十个里帅每人需要召集一百人，由此召集了三千子弟兵。 当戴言第一次看着这属于自己的三千子弟兵时，他的心情是非常差的。因为这他这三千士兵的卖相实在是太难看了，大部分人衣着简朴，武器也都是简陋至极。其中只有少部分人有铜剑和铜戈，大部分人手中都是木质的长矛和弓箭。这一副“穷酸样”令得部分前往丰邑协助戴言守城的封君都是大笑不止。 一个叫乐不胜的封君对戴言说道：“大行人，我听说丰邑可不是穷地方啊，为何你却如此苛待你的领民呢？看看他们这一副穷酸样，这像是能打仗的队伍吗？” 这一番话让戴言无言以对，然而却是激怒了戴言身后的巨子田鸠。田鸠立即站出来对乐不胜说道：“这位公子，你安敢以貌取人？我丰邑之兵虽然衣着简陋，武器简朴，然而若是论战力，公子的私军还真的打不过我丰邑的子弟兵。” 乐不胜听到田鸠的话哈哈大笑，仿佛这就是天下间最大的笑话一样。他也不多言，从他手下的人里立马叫了一个百夫长，抽出了一个百人队，随后对这戴言说道：“大行人，你丰邑的兵可敢接受我的挑战？” 戴言看向巨子田鸠，田鸠对其点了头。随后戴言接口道：“既然乐君想挑战我丰邑的军士，若是我不迎战岂不是显得我丰邑人太没骨气了，在下接受乐君的挑战。” 随后田鸠就从那三十个墨家里帅里随便指使了一个里帅带着百人出列，那个里帅正是戴言曾见过的铜匠铜叔。 双方都换上木质的矛和盾，这就准备开始了搏斗。因为双方都是百人左右的队伍，所以这样的搏斗其实已经有了部分战争的雏形了。双方在搏斗时，都不是像戴言所想象的那样百夫长领着人就是一拥而上，冲上去将对方击倒。双方都是将军队排成了数个队形，开始讲究队形的互相冲撞和搏斗。 乐不胜的百夫长将队伍排成四个横队，每个横队25人，这个百人队的四个横队就这么一列一列的排成队，向着墨家所率领的队伍压过去，这也是这个时代队列作战的标准范式了。而铜叔的应对却不是这样，铜叔只是拿起手中的木矛向着对方一指，立即墨家整个百人队也立即分成了四部分，每部分也是二十五人，然而这四部分却并不是像对方那样排成四个横队，而是一个横队二十五人排在队伍前面直接面对这四列队伍，而另外三部分则是以五人一组分散成众多小组站在横队附近。 当百夫长的队伍压过来时，铜叔和整个横队站在一起，以一列横队正面抵挡对方四列横队。而另外那三部分的则全是以五人为一组攻击对方。戴言看到，铜叔这边所在的正面横队很快就被对方所“消灭”，然而这一面横队却没有任何人逃跑，都在给其他三面人争取机会，而那些五人一个小组组成的队伍则是真正的威力巨大，和对方短兵交接时，所有的五人小组都像是一个人一样，任何想要和墨家对抗的兵士都发现自己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五个人的同时进攻，很快百夫长所在的四列横队很快就被这些五人小队一个一个的消灭掉了，直到最后，百夫长的百人队彻底崩溃。 乐不胜见到自己这边从家族中精选的族兵面对对方那些衣衫褴褛的泥腿子，竟然会输得这么惨，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当百夫长彻底败下来以后，他却是依旧嘴硬道：“这只是演习而已，毕竟不是真正在战场上搏命攻击。要真是在战场上搏命攻击，可有人愿意以命换命？又有谁能够在整个横队死伤大半的情况下依然不逃？天下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军队的。” 田鸠站出来，表情严肃的对这乐不胜说道：“乐公子说没有见过一个横队死伤大半却坚持不逃的军队，那是因为公子没有把我墨家的队伍考虑进去。我墨家上一任巨子孟胜，替楚国阳城君守城，一百八十三人战死，无一人愿意逃跑，其中三人是在我面前回报了消息以后亲自返回楚国送死的。死，人人都怕，然而我墨家弟子人人都愿意为巨子之尸，所有弟子都可以在巨子一声令下，赴汤蹈刃，死不旋踵！死又有何惧？如今我等效忠公子偃，若是有需要老朽赴死，老朽又何惜这一把老骨头呢？” 田鸠慷慨激昂的发言极为震撼人心。那些墨家的里帅听完田鸠的话以后也是大喊道：“愿为巨子之尸，愿为公子赴死！” 戴言此时的心情也是极为震撼，数千人向自己效忠的场景让他感觉自己手中握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然而他不禁又有些担心，这支力量里的基层里帅都是由墨家弟子所组成的，这支队伍的墨家成分是不是太重了？在他看来，那些墨家弟子担当的里帅或许真正的可以做到死不旋踵，然而那些普通的庶民毕竟是临时召集，训练不久的军队，如果真的打起仗来，也未必能够真的做到人人不畏死。不过不久以后，他才真正的见识到了这支军队的战力。 私下里，当戴言试探着向田鸠问起能不能向这支军队里派遣军官时，田鸠站出来对戴言说道：“公子是怀疑我墨家私下发展力量吗？这支军队完全是公子的私军，公子想做任何事只要自己愿意即可，不需要问老朽的意见。” 听到田鸠这么说，戴言心里松了口气，然而他也听出了田鸠话语中对他不信任墨家的不满。于是他对田鸠说道：“既然巨子如此说，那我就将五个里帅设为一个都统，这三千军队我设置六个都统。我亲自任这支军队的主将，巨子为副将，您看怎样？” “如此甚好。”田鸠对此没有丝毫的意见。 于是戴言就将自己最初穿越时跟随自己，以唐鞅为首的七个家臣其中六个都任命为都统，戴言也如实告诉这些都统，统领这些军队作战时，一定要和下面的里帅商量着办事。不要自己擅做决定。 而唯一剩下的那个人则是田不礼。戴言在经过长期的观察以后也发现了，这些人里面田不礼是一个不擅长武力的人，然而他却在管理政务方面极有天赋。戴言在这段时间里囤粮，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事，然而田不礼却都能将其分的清清楚楚。因而戴言也不打算将田不礼擅长政务的天赋浪费了，开始将越来越多的事交给他来做。 第四十六章 粮价 公元前333年，楚威王七年二月。楚国伐齐大军的先锋开进了楚国北方的符离要塞。 符离要塞往北去就是宋国，往东去则是仅存的一些东夷小国，这些小国以前大多依附于齐国和南方的越国。因为这些小国都算不上强大，所以符离要塞的城墙建得甚是简陋。然而即使如此，符离塞也算是楚国在东方和北方的边陲要塞了。 在得知楚军已经到达了符离要塞时，身在宋国的戴言也是立即就动身前往符离要塞。在这里，他见到了楚国的左尹昭睢以及左司马昭滑。昭睢是负责在楚军粮草供应的，一见到戴言他就问道：“公子曾言宋国将放开宋国的边境给我楚国，也会尽全力保障我楚国的粮草供应，不知公子想怎样做？” 戴言说道：“我宋国放开边境，并不是全部放开的，只有东部的萧邑、彭城、丰邑以及留邑贵国可以通过，其他地方是不能放开的。而供应楚军的粮草，也很简单，我宋国从陶丘正常收购粮草，再将粮草运到楚军前线，在此方面，我宋国只收取一成的差价作为粮草供应的辛苦费。当然如果贵国嫌我国收取的费用太高，贵国也可以自己从陶丘收购粮食，我宋国绝不阻拦。” 一成的差价作为辛苦费，这个确实算是比较合理了，昭睢心里想道。古代行军作战，粮草的供应是最艰难也是最重要的。没有粮食，再精锐的军队也可能一朝崩溃。孙子兵法有云：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只有充足的粮食供应，军队才能有战斗力，而向千里之外供粮则更是无比艰难。因而孙武极为提倡因粮于敌，也就是从敌国抢粮食。并且认为，假若真能因粮于敌，其效果则是“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 像这一次楚国大军伐齐，大军北上可真的算得上是远赴数千里外作战了，如果要从楚国国内给前线供粮，其中最近的也是从淮北陈蔡故地往北方供应，这花费也是不算少了。而宋国愿意从陶丘收购的话，凭着宋国国内水网密布的优势，又是就近供应，那么楚国在这次战争中所花费的成本绝对是比齐国都还要低了。昭睢内心大喜，然而却丝毫不显露出来，随后他对戴言说道：“既然宋国如此盛情为我楚国供应粮草，我楚国怎么可能会不嫌弃贵国收取费用太高呢？这样吧，既然贵国这么辛苦的为我国供应粮草，我楚国堂堂五千里大国，当然也不能亏待贵国，就将粮食价格上涨三成作为贵国的辛苦费了，你看如何？” 昭睢竟然主动提高价格？天下间有这么傻的人？戴言开始还不了解详情，随后他看到了昭睢那一副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些明白了。于是他说道：“既然左尹如此说，那我宋国未来必定感激楚国，感激左尹的大恩。” 随后昭睢取出了一支竹简，将其递给了戴言。戴言拿开扫了一眼，随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昭睢果然是想要收取好处，那多出来的两成差价，昭睢要收取其中的一成半，而剩下的他则分给了戴言。对于这样的决定，戴言也是不会拒绝的。于是他对昭睢说道：“左尹之意，我已知之，在下一定会将此事做得天衣无缝。” 昭睢随后满意的说道：“那么以后我楚国大军的粮草供应就依赖贵国了。” 当然，虽然昭睢说是这么说，但是大军在外，将粮草完全交给另外一国供应，楚国是怎么也不会放心的。因此，淮河舟师该运的粮还是得运，这个其实也最终决定了楚国伐齐的路线，确实如戴言所说，楚军只能往宋国东部走，宋国也确实没必要放开西境和北境。看来，宋国算计的还真是精确啊，昭睢想道。 随后戴言又向昭睢提及了宋国的要求，楚军行进在宋国境内，务必不要骚扰宋国百姓。宋国帮了楚国和他昭睢这么大的忙，而且这也是之前屈原就和宋国商量好的，昭睢当然是一口答应。 通过这一事，戴言算是看清楚了昭睢这人的特性了，也知道了以后该怎样和昭睢去打交道。其实宋国压根就不在乎那一成的辛苦费，戴言也压根看不上那多出来的办成辛苦费。因为戴言获取利益的方式压根就不在这所收取的辛苦费上面，戴言其实就是在赌整个天下的粮价上升。 当两年前，徐州相王的消息刚刚传出来时，戴言就很快预见到未来天下必然会有大战。而一旦天下发生大战了，那么必需品（粮食）的价格必然会极速上涨。能够做出这种判断，这一方面是因为戴言穿越前对历史感兴趣，知道徐州相王事件引发了齐楚大战。而另一方面，则是他在后世的某些教训。以前他工作的时候他曾经炒过白银，结果利比亚战争突然爆发，使得做空白银的他损失惨重，由此他就特别注意去研究战争与必需品和金融衍生品之间的关系。 在这个时代，战争一旦爆发，粮食价格上涨是必然的，许多人都会有这样的判断。然而能够判断出这种涨幅究竟有多么惊人的，却没有多少人了。而运用经济规律去主动引发粮食危机促使粮食价格上涨，则更是没有多少人能办到了。毕竟在这个时代以前，只出现过两位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学家，一位是齐国的管仲，另一位就是宋国的计然。 时间回到前333年的一月份，在这个时间里，赵国的好战君主赵语直接率领大军开始进攻魏国，包围了黄城。随后魏国派出大军防守，双方由此在黄城对峙不下。虽然这场赵国与魏国之间的战争规模不算特别大，但是它所造成的影响却是非常大的。黄城虽然是一个小城，然而它却是魏国北部重镇邺城的屏障。 邺地在魏国初年是一个极为贫穷的地方，它的改变是在西门豹治邺以后。西门豹来到邺地，将邺地的巫师和三老沉入漳水，随后又亲自带领邺地百姓兴修水利，开沟渠十二，由此使得邺地大治，百姓富裕。到了这个时候，邺城地区是整个魏国仅次于大梁周边的富裕地区，也是中原最重要的粮食供应地之一。戴言在这两年内不断从陶丘屯粮到丰邑，来自邺城的粮食占了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如今邺地陷入了战争状态，这直接就使得粮食价格开始迅速上涨。 陶丘的粮价是天下粮价的参照物，以往在战争时期，陶丘粮价也会极速上升，然后待战争结束以后，粮食价格就会迅速下降。戴言在战争爆发之前，就开始大量的囤积粮食，即使前两年天下大部分地区是丰收年也使得粮食开始缓慢的上涨。到了赵国和魏国爆发战争前夕，粮食的价格已经到了一金10石粮食的地步，这几乎是徐州相王前粮食价格的两倍了。 赵国进攻黄城以后，陶丘的粮食价格在短短几天之内直接涨到了1金5石粮食的水平。到了二月份，楚国大军进入符离要塞的时候，陶丘的粮食价格已经上涨到了1金4石粮食的地步。如果按照徐州相王前的价格计算，那么短短两年内，就相当于粮食价格直接变成了原来的五倍！ 而且粮食价格上涨的幅度还没有停止，戴言在之前依靠陶丘三大商人收购的粮食就达到了100万石，如果戴言此时就将这些粮食抛售出去，立即就可以赚取超过20万金的利润，这就已经相当于是宋国两年的财税收入了。如果以两年前宋君子喜所拿出的5万金作为成本来算的话，立即就可以拥有400%的利润！ 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固然是有战争的因素。然而若不是戴言抢先一步通过陶丘三大商人在开战前夕就慢慢的抢购市场上的余粮，粮价或许会上涨，但是绝对不会上涨得这么快，而戴言所能获得的利润也绝对不会有这么高。 然而戴言对于这样的利润还不满足。在他看来，齐国和楚国两国之间的战争还没有正式开打，真正的好戏还没有正式开场。以他通过商人们从齐国和楚国打听到的消息来看，为了这次大战，齐国和楚国各自都征发了超过十万的大军！这场战争如果正式开打了，那么粮价会飙升到一个什么水平，戴言自己都无法想象。 粮食价格的变化昭睢自然也是无法预测的，然而就宋国为楚军供粮一事，昭睢觉得楚国是占了大便宜，他也能获取巨大的好处，这样公私两利的事做起来令他的心情十分愉悦。 半个月后，楚国的先锋开进了丰邑，而一直跟随在楚军先锋后面的楚国大军主力以及楚王的王驾也开始进入了宋国境内。 第四十七章 贤才 彭城是宋国三都之一，宋国东部最大的城市，如今，楚王的王驾就驻扎在彭城外。 宋国当然是不敢直接放楚王和楚军进入彭城的，好在楚王的目标不是宋国，楚王也没有因此事而刁难宋国。楚王的王驾停留下来以后，楚军就开始在此地正式兴建军营了。 楚王在这里开始召集从各地到来的将领，随后他问道：“我楚国东部的封君和县公可还有没到的？” 众将面面相觑，随后一个年轻的小将唐蔑出列对楚王道：“禀报大王，除江南君外，我楚国东部共有十六名封君携带近八万士兵赶到了此地。” 江南君，楚王当然知道他是谁，他就是当年马陵战后从齐国逃奔至楚国的齐国大将军田忌。 “江南君有什么话对寡人说吗？”楚王问道。 “禀告王上，江南君说一个君子，当不以所恶废乡。他作为楚王的封君，楚王要征发他去攻伐他国，他绝对会跟从；然而楚王却是要他去征伐他的母邦，则江南君不能跟从，他将大王赐予的封君印玺退回来了。并且他还说”说道最后，唐蔑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似乎是有些不敢说出口。 “江南君还说了什么，你如实说出来即可，寡人不会怪罪于你的。”楚王大度的说道。 “江南君还说，他虽是齐国的逃臣，但他不是伍子胥！”唐蔑颤抖着说道。 伍子胥，这在楚国绝对是一个禁忌的名字！当年楚平王为太子建择妻，他选择了秦国的公主孟赢，结果秦国公主来到楚国以后，老色鬼楚平王见儿媳生的美貌，于是直接将这个儿媳纳为自己的王妃。随后他又担心太子建心有不满，于是意图处死太子建，并将太子建的党羽伍氏一族尽数处死，唯独伍子胥性格坚韧，跟着太子建出逃国外。后来太子建死在郑国，伍子胥为报此仇来到了吴国，帮助吴王阖闾登上吴国王位，由此得到了吴王的重用。伍子胥全力辅佐吴王阖闾，推荐了孙武这样的兵家大师为吴国训练士卒，由此吴国迅速强大。吴国以三万精锐士卒，与楚国战，五战五胜，随后攻破楚国郢都。伍子胥攻破郢都以后，将楚平王的尸体都挖掘出来，用鞭子抽了三百鞭才算消气。 吴师破郢给楚国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它是楚国历史上第一次被攻入郢都，第一次被灭国，虽然之后楚国迅速复国，然而吴师破郢对楚国造成的影响却一直持续到现在。伍子胥虽然在吴国位极人臣，一生忠于吴国，但是他最后却是被吴王夫差赐死了。伍子胥一生无愧于忠臣的称号，然而对于他带领外族攻打自己的母邦，这样的做法让楚国上下对他的看法始终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由此伍子胥在楚国逐渐成为一个禁忌。 楚王知道田忌不愿伐齐以后也没有为难他，虽然有了田忌帮助，这场对齐国的战争他会更有把握，然而这样一来，他就要看不起田忌了。楚王向来是一个喜爱贤才的人，对于真正的贤才，不仅要有才能，更要有品德。毫无疑问，田忌是有才的人，他更是有品德的人，这也让楚王对田忌更为敬重。 楚王将江南君的印玺交给唐蔑，对他说道：“你将此印玺交还给江南君，跟他说：既然江南君不愿意攻打自己的母邦，那么就待在自己的封地好了。本王不会为难真正的君子。” 送走唐蔑以后，楚王感叹道：“本王有了田忌那样的君子做为寡人的臣子，我楚国又何愁不兴呢？”随后他又对着在场的众臣问道：“诸位到了这宋国，可打听到这宋国有没有真正的贤才？如果有的话，尽管向本王推荐，寡人当不惜分土以聘之！” 众臣面面相觑，大家都是初来宋国不久的，对宋国的贤才也不熟，哪有适合推荐的人才呢？这时，从楚军王帐外面走进来一人，向楚王说道：“在下隔着老远就听到楚王欲纳贤才了，不过王上若是想在这宋国求得贤才却是不可能了。以在下看来，如今这宋国有两人是真正顶尖的人才，可惜楚王都不能得之为用。”说着连连点头。 楚国众臣都不认识这人，然而这人却就这么直生生的闯进来了，于是有性格暴躁的将领就准备将这人直接赶出去。然而一看到来人，楚王亲自从御座上走下来，走到那人面前，向他拜了一礼，随后请他上座，说道：“原来詹子一直在宋国游历，却也不愿为本王做事，本王对此事一直深以为憾。” 这来的人竟然是戴言最初穿越时为戴言讲解天下局势的詹何，而詹何实际上的身份则是楚王的客卿。 詹何对楚王说道：“大王应该知道在下就是一副懒散的性子，只适合为大王之客卿，偶尔做做咨询还可以，做官任事却是不适合我的。” 楚王见到詹何还是不愿为官做事，不由暗自叹息。随后想起詹何刚才提到了如今宋国有两个真正的大才，于是他好奇问道：“詹子说宋国如今有两大贤才，不知这两人都是何人呢？” 詹何拿出了一本纸质的几何学，递交给楚王，对楚王说道：“这第一位大才，就是如今宋君子喜的弟弟，宋国大行人子偃。此子思想独特，而且编撰了一本与土地测量有关的几何学，这几何学中的思维虽然简单，然而以在下看来却是及其严密，竟似乎是真正的描述了世间的真理。此子以这门学问为凭，成功吸纳了墨家、农家为其羽翼。以在下想来，此子日后成就当不可限量。然而子偃身为宋国宗室，自然是不可能为王上所用的。” 楚王听完詹何的描述，了解了戴言的情况，也知道像戴言这样的宋国公子是不可能为楚国所用的，他叹了口气，随后问道：“詹子所说的另一位贤才又是谁呢？其人比之詹子又如何？” “这另一位贤才是宋国没落宗室的后代，名为庄周。在下初见此人时，疑为见到了天人。庄子其人与在下一样，研习黄老之术，然而在下之才却远不及庄子，若将在下之才华与庄周相比，那真是拿萤火与皓月争辉了。” 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大才？连詹何都不能与之相比？楚王心里纳闷着。詹何的才华如何，他是亲身体验过的。詹何其人钓鱼的技术极为高超，他可以用单股的蚕丝做钓鱼的丝绳，用芒刺做钩，用细竹做钓竿，用剖开的米粒做为钓饵，在有百仞深的深渊中、湍急的河流里钓到的鱼可以装满一辆车，钓丝还不断，钓钩不被扯直，钓竿也不被拉弯。詹何能够做到这一点，就是因为他心中不考虑其他事，心神不受外物干扰的缘故。而詹何也将这个道理讲给了他听，楚王从此就开始学习詹何这样的处世艺术，自此之后他处理国政得心应手，楚国也在他手中变得更为强大。楚王本人是非常喜欢黄老之术的，他也看出来詹何本人就是黄老之道的高手，如果詹何真的愿意出来做事的话，以他那明镜一般的心神，对天下局势精妙的剖析，他一定能够使楚国变得更强大。 黄老之道这一门学问从何而起不得而知，然而黄老之道或者说道家是一门在政治上影响深远的学问。在这个时代，齐国的稷下学宮，其中的主要思想就是黄老思想，而楚国受黄老思想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然而黄老之学在宋国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力，这庄周看来真是一个奇葩，就像一条鱼，竟然能够在一个连水都没有的地方生存，这不由得令楚王异常感兴趣。 随后楚王向詹何问清楚了庄周的具体地址，虽然詹何和他说庄周也不可能为他所用，但是他还是决定要亲自试一下。于是他派遣了两名大夫，携带楚王的仪仗，让两大夫亲自去将庄周请过来。 宋国蒙邑，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满脸沮丧的从河监候的家里出来。就在刚才，他家里没粮了，他向这位曾经的同事请求借一点粮食，结果这河监候就是敷衍他，说什么等到他的地租收完以后才能借粮食给，庄周直接被激怒了，这不是逗他玩么？河监候的地租要能收上来，那还不得等到八九月份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庄周还活在这世上吗？ 于是庄周就对河监候讲了一个生动的故事：昨天，我庄周在路上走，在路上我听到了呼救的声音，我找来找去最后发现是在车辙里的一条鲋鱼在呼救。我问鲋鱼：鲋鱼你怎么啦？鲋鱼对我说道：我是东海里海王的臣子，从东海被冲到这里。先生您能行行好给我一桶水，救救我吗？我对鲋鱼说：没问题啊！我这就去南方，游说越王，让他去引来西江的水救你，这样你就可以通过西江水游到南方去了，那里是水乡泽国，水多得不得了，一定非常适合你居住的。鲋鱼听玩以后，非常气愤的对我说道：我失去了正常生活的环境，只要有一桶水我就可以活命。您却想要到南方去，引西江的水来救我。您要是真这么做了，恐怕您直接去干鱼店找我更好！ 庄周讲完这个故事以后就直接辞别了河监候。不过没有借到粮食，那该怎么生活下去呢？他想起了前段时间某个楚国的游士教给他的钓鱼技巧，还是去钓鱼吃吧，庄周想道。 第四十八章 亮剑 庄周来到濮水，在濮水上开始钓鱼。正当钓鱼钓得正专心的时候，两位楚国大夫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是找到了他。 “庄子”楚王的大夫开始上前搭话了，“这里有一件大好事告诉您，我们楚王愿意分封土地给你，并且将楚国的政务都交给您来打理。” 庄周像没听到这话一样的继续钓他的鱼。 随后楚大夫又将此话说了一遍，庄周才最终淡淡的开口了：“我听说楚国有一只神龟，死了差不多三千年啦。楚王用珍贵的巾笥将它的尸骨存放在楚国的宗庙里。两位大夫，如果你们是这神龟，你们是愿意死了尸骨享受这种尊贵的地位呢，还是愿意活着活着在烂泥里摇尾巴呢？” 两位大夫对答道：“我们当然是愿意活着在烂泥里摇尾巴啊。” 庄周答道：“这就对了，我也愿意活在烂泥里摇尾巴。” 两位大夫没办法，只好返回去回报楚王。 楚王在听说庄周的答复以后，也只得苦笑不已。看来这宋国的贤才确实如詹何所说，都不能为楚国所用啊。 随后在丰邑的戴言也听说了楚王聘请庄子而不得的事，他这才想起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哲学家如今还在宋国饿肚子呢。于是他命令田不礼去到丰邑，以百金的价格收购庄子所写的书。戴言知道，既然楚王以封地聘请庄子都失败了，自己权势不如楚王，就更不可能让庄子出山了。而收购庄子的书，在他看来这就是等价交换啊，庄子是付出了自己的大脑和劳动成果的，他应该不会拒绝。 果然，当田不礼回来向戴言交差时，果然拿到了庄子亲手写的书。田不礼回报戴言的时候问道：“公子，为何您对那位狂生如此看重呢？” 戴言问田不礼：“庄子如何是狂生了？” 田不礼答道：“当我问庄子天地若何时，庄子对我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如果这都不算狂生，那什么才叫狂生？”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在常人看来，这确实是一种非常狂妄的说法。然而作为曾经和惠施辩论过的戴言看来，庄子的这种观点其实就是惠施“泛爱万物，天地一体”的继续发展。而后来西汉大儒董仲舒所提出的“天人合一”思想应该就是庄子这一观点的继续发展吧。 看来，这庄子还是一位擅长归纳和总结他人思想的大哲学家啊。戴言想道。 戴言能对庄周所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在他看来，既然詹何在楚王面前提出了自己和庄周为宋国的“二贤”，自己好歹也得尽下心力，不要让另一位大贤饿死了才是。 当戴言在听完了田不礼的汇报以后，唐鞅却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向戴言汇报道：“公子，不好，出大事了。” “发生了何事，慢慢道来。”戴言对唐鞅说道。 “今日，楚国的养陵君进驻我丰邑，然而他却丝毫不遵守我宋国与楚国所达成的不侵犯平民的协议，私自掠夺我丰邑百姓的财产。其手下的私兵还杀死了我丰邑百姓两人。”唐鞅如实回报道。 “什么？”戴言一听到这个消息先是震惊，继而怒不可遏。“唐鞅你手上没有兵吗？为什么不出兵，不向那些杀害我百姓，侵害我丰邑利益的人还击？就算你不还击，难道你不会去劝告养陵君务必遵守我宋国与楚国达成的协议吗？” “最初得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收下的一个墨帅就带兵出去劝说养陵君停手，然而养陵君却丝毫不为所动，而且还派兵打伤了我们的人；待我得到了消息以后我就开始集结兵马准备出击，然而将军盈之却阻止了我，说此举容易引发宋国与楚国之间的大纠纷，他劝我保持克制，不要坏了国家的大事。”唐鞅如实回道。 “狗屁！”戴言骂道。“军队是怎么来的，难道不是由百姓组成的吗？成立军队的目的是什么？在我看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百姓，保护百姓所组成的这个国家！” 说完以后，他匆匆的赶到了丰邑城的军营中，见到了宋军的实际统帅——盈之。 “盈之将军，楚军在掠夺我丰邑子民的财产，杀我宋国丰邑的子民，你为何不还击？”戴言愤怒的问道。 盈之回答道：“我离开都城以前，君上曾经万分嘱咐过我，我宋国乃小国，对于楚国这样的大国应当谨慎对待，不可亲启战端。如果楚军没有主动进攻我国，我们当不可主动招惹他们，以免给楚国侵略我国留下口实。” “那如今楚军杀我子民，夺我财产，又如何不是在进攻我国？我作为宋国大行人，命你现在就发兵进攻楚军！”戴言对盈之说道。 “公子，对于您的命令，下臣恕难从命。君上对我说得很清楚，只有当楚军进攻我国时，我才能发起还击。除非是楚军开始进攻我国城邑或是直接进攻我军了，否则我是绝对不会还击的。”盈之坚定的回道。 戴言默然，他当然知道盈之这么做是得到了宋君子喜的命令。而子喜之所以要盈之如此忍让、如此克制，其实无非就是因为宋国弱小，楚国强大，他怕招惹到了强大的楚国，给了楚国伐宋的借口，到那时，他这个君位可就不好做了。 从盈之的话音里，戴言听出了他的决定，也听出了盈之的决定背后，宋君子喜的恐惧。要想说服盈之出兵，他是不可能办到了。 然而戴言却并不打算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任由养陵君进攻他的领地，伤害他的子民！ 他走出军营，回到邑大夫府，换上一身戎装，召来了巨子田鸠，命令巨子召集起所有的墨家里帅，和丰邑的三千子弟兵。 因为是处于战备状态，所以这些里帅和子弟兵其实都是在丰邑城内驻扎的，集中起来非常快。 兵将都召集好了以后，戴言站到一个由墨家工匠打造的高台上，确保所有的兵将都能够看到他，随后他对这些墨家的里帅和这些来自丰邑的子弟兵说道：“大家好，你们中的许多人都应该认识我了，也有人不知道我，我是子偃，丰邑的领主，也是你们的长官。楚国伐齐，是我向君上建言，我宋国放开东境，让楚军驻扎、通过我宋国去伐齐。在我和楚国商量这一条件时，我向楚国提出的最重要的要求就是楚军不得骚扰我宋国百姓。然而，就在城外，楚国的养陵君公然无视我宋国与楚国达成的协议，杀我子民，掠我财产，完全不把我这个丰邑领主放在眼里，不把我宋国放在眼里，简直是视我宋国无人！“ ”我曾向盈之将军提出进攻城外攻击我宋国子民的楚军，然而盈之将军有他的难处，他害怕进攻楚军会给楚国留下攻伐我宋国的借口。这，我可以理解，因为他是我宋国的大将，他需要站在整个宋国的角度为国家考虑问题。” “而我虽然是宋国的大行人，但我却引来了楚国的恶虎伤害了我丰邑的子民，这是我的罪过，我向各位丰邑的百姓们谢罪！”说完，戴言脱下自己的帽子，并对着在场所有的兵将深深一躬。 这些兵将们当即就连连惊呼“公子不可”，想要阻止戴言的行为，戴言丝毫没有听从。 戴言向兵将谢罪以后，又对他们说道：“然而我毕竟是丰邑的领主，是你们的主君。现在我的领民们受到了伤害，我又怎么能安然的待在丰邑城内呢？楚国强大，楚军也确实厉害，难道我们就因为怕他们就躲在这城内？我曾听说当年晋国与楚国在鄢陵大战，晋军与楚军相遇，晋军将领魏锜遇到了楚共王的车驾，在楚王身边有天下第一神箭手养由基——就是现在丰邑城外杀我丰邑子民的养陵君之祖先。依照惯例，晋军遇到了楚军，魏锜必须要开弓射箭发起进攻，然而楚王身边有天下第一神箭手养由基，魏锜一旦开弓射击，他必死无疑！魏锜怕了吗？没有，他直接开弓射击，一箭射瞎了楚共王的眼睛，随后他也被养由基一射穿脖颈而死！魏氏之军继承了魏锜这种明知是死，也要坚持出战的精神，由此魏氏之军在晋国愈加强大，到了今天，魏氏所创造的魏国成为了力压齐楚的天下第一霸主！” “我也曾听说，剑客们在和他人比剑时，无论对手有多么强大，就算知道对方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明知不敌，也要亮出自己的宝剑。即使倒在对方的剑下，那也是虽败犹荣。现在外面的楚军很强大，其背后的楚国更强大，然而就因为对手强大，我们就龟缩在这城中任由楚军肆意的欺压我们的父母兄弟吗？不，作为丰邑的领主，作为你们这三千子弟兵的将领，我绝对不能忍受这样的行为！” 随后戴言抽出随身携带的宝剑，锋利的剑锋暴露在空气中，闪着森森的寒光，“我们要向楚军亮剑，愿意随我同行的，亮出你们的宝剑，跟我一起出去击杀那些侵害我们丰邑领民的无良楚军，保护我们的父母兄弟！不愿意的，现在就此退去，我绝不怪罪！” “唰”的一声，就是上千把剑同时出鞘的声音同时响起。而剩下的那些人不是他们不愿意跟随戴言，而是他们所持的武器不能做到像剑一般出鞘，他们的武器或是长枪，或是大戟，或是弯弓——全部都是戴言给他们发的宋国制式装备。他们此时深恨自己手中所拿的武器不是剑，为不能响应公子的话语而遗憾。 然而他们毕竟是热血的丰邑子民，是守信用的宋国之士！他们所有人都开始大喊：“保我父兄，亮剑楚军！保我父兄，亮剑楚军！” 三千人的声音仿若惊雷，震天动地。 第四十九章 养陵君 丰邑城外，养陵君现在的心情非常好。 在此次出征之前，他的心情和现在是截然相反，那是非常差的，他也是非常不乐意跟随楚王伐齐的。 作为楚国曾经著名大将养由基的后代，他的封地被称为养陵，即是宋国亳邑的南面，算是楚国的北部边境了。 一百多年前，楚国曾经发生过吴师破郢的灭国之痛，那一次动乱，以及随着其后续而起的白公之乱，楚国不知多少封君贵族从此灭亡，而淮南淮北之地的贵族因为处于吴国和后来的白公所进攻的路线上，被灭掉的封君贵族犹多。养陵君家族却能在那两次动乱里都存留下来，可以说是相当不容易了。 楚国是由封君贵族所统治的国家，地方的防御大多是由贵族封君主持的。在两次动乱以后，楚国为了弥补淮南淮北防御的不足，于是将楚平（景）王和楚昭王的子孙大量分封到这片地区。楚平王的后代由此就形成了楚国的景氏，而楚昭王的后代则形成了楚国的昭氏，外加上楚国曾经的老牌贵族屈氏，由此形成了战国时代楚国三户统治整个楚国的局面。 这一次楚王举大军伐齐，景氏和昭氏因为处于淮河流域，要扩充地盘，他们是非常乐意的。然而养陵君的封地却是被宋国和魏国所包围的。自从景氏和昭氏被分封到淮河，像养陵君这种老贵族就很不待见这些新贵族，而景氏和昭氏这些新贵族也很是看不起养陵君这种老贵族，双方是有着很深的矛盾的。在养陵君看来，这一次跟随楚王出兵伐齐，就算是战胜了齐国，扩充了土地，有昭氏和景氏在，他也绝对分不到多少肉。 因而他对这次出征的看法也就可想而知了。他是万分不愿意出兵征战的，然而楚王的调令下达。他也没有像田忌那样的才华和名声，又岂敢抗拒楚王的命令不来？于是他就带着万分不愿意的心情领着他的族兵参加了这一次的伐齐之战。 在到达了宋国以后，左尹昭睢曾经叮嘱过他：楚国与宋国有协议，楚军在宋国不得侵害宋国百姓，不得骚扰宋国地方。对于这一条嘱咐，养陵君直接就将其抛在了脑后。 在他看来，军队出来打仗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出来捞好处的吗？他养陵君响应楚王的命令伐齐，这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在办事，总要给我好处吧？如果打败了齐国，扩充了领土，能够得到的好处也是昭氏和景氏的，跟自己那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自己不在这场战争中捞到足够的好处，又怎么对得起自己手下的这些族兵呢？跟着自己的族兵们这一次出征没有好处，以后他们还怎么愿意向自己效忠？ 再说了，天下相争了这么多年，除了像魏武卒和楚王的王师那样的常备军以外，他也从来没有听说哪一国封君们的私兵出征别国是秋毫无犯的。虽然这宋国不是他们的目标，但总之也不是楚国境内了，他出去“收集”一下粮草又怎么了？就算楚王知道了，也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而怪罪自己吧？ 对于宋国，他也是非常熟悉的。他的封地靠近宋国亳邑，与宋国打过很多次交道。虽然中原列国都称呼宋国“乃先王故地，有君子之风”，不过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笑话。 宋人做生意的很多，其人都比较守信用，而且也比较守规矩，看起来就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在养陵君看来，这种种行为都说明了宋人就是一群又蠢又笨的傻子。在他看来，还是楚国人厉害。楚国人个性比较浪漫，心思活络，都是大脑灵光的聪明人。因为楚国人的这些特点，所以楚国人都不愿受到规矩的束缚，所以都有打破规矩的勇气。 当年楚国人就是因为“不服周”，不愿受周朝的束缚，所以祖先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楚国人虽然个**漫，然而在这种浪漫的背后却是有着不惧死亡，勇于血战的尚武精神。正是因为楚国有这种浪漫、尚武的精神，楚人才能够从南方的荒林里走出来，成为雄霸南方的天下大国。 天下列国间，他最欣赏的就是赵国，赵人都喜欢慷慨悲歌，所以赵人尚武、善战，赵国才能如此强大。而宋国人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没有一点反抗精神，又哪里来的尚武精神呢？在养陵君看来，天下间没有这种尚武精神的国家都不配成为大国。 宋国虽然不是大国，然而这时代宋国人相对于这时代其他国家还是要更富裕。在养陵君的眼里，这样的国家就是一块肥肉。这一次既然路过了这块肥肉，那他当然就不会客气了！ 不过因为有昭睢之前的叮嘱，养陵君虽然为人傲气，看不起宋国，但他还是给自己的手下下了一个命令：多去抢粮食和财物，尽量不要弄出人命。 他这一次带来了族兵近6000人，他将这些族兵分成多支部队，分散开来“征粮”。不过一会儿，他的部队就回来向他回来汇报了丰硕的成果。 戴言这两年对丰邑的管理很浅，他只是照常的收取了税赋，对于百姓们要服的徭役，他一概也没有征收。而这两年丰邑不断得在屯粮、摘取茶叶，这些活他都是出钱聘请百姓来做的。外加墨家和农家深入到基层，他们给农民们提供新的农具，教给农民们新的技术，辅助农民们种田，因此这两年农民们的收入都必以往要好得多，丰邑民间也积累了不少的财富。 然而这些目前都便宜给养陵君了。养陵君从自己手下的汇报中得知，这丰邑的百姓，哪怕是最穷的农民，他家里也都是不缺粮的。他们轻而易举就“收集”了大量的粮食。而稍微富裕一些的家庭，家里面竟然都存有铜钱。其中布币、圜钱，刀币，蚁鼻钱都有，而少数家庭竟然有整块打造的铜钿钱，按照规格来看，那就是标准的“一金”了。 这丰邑虽然是一座小邑，然而其富裕程度却在养陵君意料之外。而得到了如此多的财物，养陵君那从出征以来一直就不爽的心情立即就变好了，于是他只在自己身边留有很少的族兵，大部分的族兵他都将其派出去“征收粮食”了。 当养陵君正在计算这一次“征收粮食”能够有多少收获时，部下回报，有部队遭到了袭击。 部队被袭击？看来这些宋人也不是一点血性也没有嘛，他暗暗想道。于是他问：“是哪个里的人这么大胆敢袭击我们，集合兵力将他们打回去就是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报告主君，袭击我们的不只有百姓，还有军队！”部下补充道。 这一消息让养陵君极为意外，他问道：“去查，查清楚是宋国哪支部队这么大胆，胆敢袭击我们的人。查清楚以后，集结重兵，将他们全部消灭！” 竟然有军队敢直接袭击我的军队，难道宋国人不怕因此惹恼了我们楚国吗？养陵君心里暗暗诧异道。不过，在他看来，有强大的楚国给他做后盾，无论是谁，只要惹恼了他，惹恼了楚国，他们的下场必死无疑！ 上乐里，是丰邑乐氏的大本营，这里是整个丰邑土地最肥沃的地方。以往乐辛和乐氏族人对他们拥有这么肥沃的土地都是非常满意的，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希望乐氏的大本营不在这里，乐氏的土地也不要这么肥沃才好。因为就在村庄外面，来了两个旅的楚国军队，要向乐氏征粮！ 战国军制，步兵每五人编为一伍，由伍长指挥；五个伍编为一个两，由两司马指挥；四个两编为一个卒，由卒长指挥，卒长也称为百夫长；五个卒编为一个旅，由旅帅指挥，旅帅有时也被称为小都统、五百主等；五个旅编为一个师，由师帅指挥；五个师编为一个军，由军将指挥，军将也被称为将军。 养陵君的军队当然也看出了乐氏在此地实力雄厚，所以来上乐里征粮，养陵君派出了两个旅。 两个旅的军队，乐氏自然是无法反抗的，但是乐辛却不能退，他的背后都是他的族人。于是他亲自走到楚军一名旅帅面前，对他说道：“都统，你们要征粮可以，请让我和我的族人商量好，我们会亲自将粮食给你们送来的。你们不要进到村庄里好吗？” 这名楚军旅帅听完乐辛的话，对乐辛是满脸的鄙视，随即哈哈大笑，他对乐辛说道：“族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征粮这种事，我们不喜欢由他人代劳，我们更喜欢亲自干！”说着，他就准备命令他的部下冲进上乐里，好好的收取这个里的财富!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从背后听到了疯狂的喊杀声，他急忙回头去看，却发现楚军背后已经杀来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人数和他们不相上下，和他一起来的一名旅帅正率领他的军队和其交战在一起。他仔细观察发现那支军队人人都身着便宜的褐衣，然而手中的装备却全都是锋利的制式装备。 他们“征粮”的过程中也碰到过有百姓的反抗，然而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平民自发组织的，其装备都是异常落后的，许多甚至就是农民们割庄稼的镰刀。然而这一支队伍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们不是普通平民，这是真正的军队！ 第五十章 勇士 那支褐衣军是从后面突袭过来的，他们没有摆出任何的阵型，就这样一行数百人在为首一名少年的率领下直愣愣的就冲向了在后面的楚军。 就在这名楚军旅帅仔细观察的时候，两支军队就已经直接白刃相见，短兵相接了。双方的交战立即变得十分激烈。 褐衣军中，那名为首的少年身体瘦弱，然而其却十分勇武。其手中只持有一支短剑和一支包铜木质盾牌，然而就靠着这两样简单的武器，他就在楚军中左冲右突，锐不可挡。 这位少年的战斗方式也是非常简单，他的盾牌抵挡来自四周的攻击，随后其手中的短剑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刺，一名楚军就死于他的剑下。他就这样不断的盾牌格挡，短剑刺出，接连几名楚军都死于他的剑下。 他的行为激怒了另一名楚军旅帅。于是这名旅帅放弃他的敌人，直直的奔着这名瘦弱少年而来。 这位旅帅手中拿着的是一支长戟，他急速冲到少年面前，手中长戟对着少年就是重重的一劈，就想将这名勇武的少年一戟劈成两段！ 一寸长，一寸强！这名旅帅携带着长戟，外加其急速冲锋所带来的威势，一戟劈出连空气都响起了重重的破空声，其威势真如猛虎出岬，勇不可挡！ 这惊天动地，威势惊人的一击劈向那位瘦弱的少年，在常人看来，这位少年必死无疑！然而少年只是身体微微下沉，盾牌高举过肩，掩护住了自己的身体，让长戟重重地劈在了盾牌的铜皮上。 咚！一声刺耳的兵器撞击声响起，使得战场上正在交战的双方士兵动作都不由为止一滞。大戟劈在盾牌上，甚至都爆发出了火星！然而少年终究是依靠自己的身体和盾牌将这惊人的一击挡下来了。 少年用盾牌承受了长戟的奋力一击以后，身体继续下沉，随后仿佛一个被压缩的弹簧一样，在被重压到临界点发生了剧烈的反弹，身体瞬间绷直，竟然将整个长戟弹了起来！ 他随后丝毫不做停留，快步前冲，举起手中短剑对着那名旅帅的胸口就是奋力的一刺！ 一寸短，一寸险！面对这名瘦弱少年的奋力一刺，这下可轮到这名旅帅惊慌了，他只能急急忙忙的闪身躲避，侥幸躲过了这险而又险的奋力一刺。 然而少年既然近了旅帅的身，自然就不打算放过他。一剑没有刺中，就收剑回来对着旅帅又是一刺。这少年首持短剑，外加自身悍不畏死的攻击，真是将短剑格斗之险发挥得淋漓尽致！旅帅手中拿着又重又长的长戟，此刻面对这名少年的近身攻击，丝毫办法也没有，只能四处躲避。 少年连续刺出了七八下都被这旅帅险之又险的躲过了，其手中的长戟此时已经成为了旅帅的累赘。于是他索性将长戟对着少年抛出，他自己则反身向后就是一跳，瞬间拉开了和少年的距离。 少年见到长戟朝自己袭来也只能拿盾牌去格挡，就在他格挡完毕以后，他的对手已经逃出了他的近身。随后，他就看到，旅帅也抽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剑。 “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进攻我军？”楚军旅帅举起长剑大声喝问道。 少年丝毫没有搭理这位旅帅，他提起短剑对着这位旅帅一剑刺出。似乎在他的眼里，所有东西都不重要，唯有杀死他眼前的敌人才是最重要的。 “找死！”旅帅大喝道，随后长剑回身格挡，就将少年的短剑给挡了下来。 旅帅的剑比少年的要更长，旅帅的身形也比这瘦弱的少年更加高壮，然而这身形瘦弱的少年丝毫没有畏惧，继续举起手中的剑就向旅帅发起了进攻！ 旅帅刚才面对这少年的攻击，几次都徘徊在鬼门关的门口。这是他多少年都没有遇到的经历了？外加这名少年丝毫不搭理他的行为，这一切都令他异常愤怒！面对少年刺过来的一剑，他迅速双手举剑，对着少年刺过来的短剑就是奋力的一劈，轻易的就将少年手中的剑格挡开去了。 少年被这旅帅的长剑奋力劈开，握剑的手似乎都有些发麻了。然而他却丝毫没有畏惧，反而变得更加兴奋了。他稍稍停留了一下，让自己发麻的手快速适应，随后又是贴身向前，对着旅帅奋力一刺。 旅帅见到这名少年如此勇武，也不由有些心惊，然而他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举起手中的长剑就和这少年近身战斗起来了。双方接连近身搏斗二十余合，却丝毫没有分出胜负。 少年又一次拿起手中的盾牌格挡住了旅帅的长剑劈斩，他正准备再一次用剑刺向旅帅时，其耳边突然响起了破空声，他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何事，就见到和他战斗多时的旅帅脖子上已经插上了一支长箭，长箭贯穿力极强，直接射穿了旅帅的脖颈。少年亲眼见到这长箭穿透旅帅的脖颈，箭头直接在颈后露出来了！ 来不及细想是怎么回事，少年手中短剑改刺为斩，直接将旅帅的首级砍了下来，随后高高举起，对着剩余的楚军大叫道：“你们主将已死，降者不杀！” 周围的楚军见到自己的长官已死，人心惶惶，哪里还敢多待，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和抢来的财物，疯狂的逃命。 在远处观战的楚军旅帅还来不及派兵去帮忙，他就见到自己的同事已经被对方给斩杀了，这让他大为惊骇。要知道，随自己同来的那位旅帅可不简单啊，他可是主君手下最勇猛的旅帅啊，自己在他手里都走不过十合，如今竟然就被对面两个小将轻松斩杀了！ 自己决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必须赶快回去向主君禀报，他想道。于是他连忙召集起自己的军队，又趁势收拢自己战友的部队，就想赶快跑回去。 然而他却不知道，他身上显眼的旅帅服饰已经让他离死神不远了。当他将军队召集得差不多，正准备离去时，在远方，那位一箭射杀了他同事的小将已经举起弓箭对准了他。 嗖！一声破空声传来，这名楚军旅帅正在大声的招呼自己手下的士兵准备撤退时，他突然发现无论他怎么说话，他都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而且随后他就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他的手脚变得极为沉重，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掏空了一样。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脖颈处已经插上了一支羽箭，这支箭末端的羽毛还在向两边微微的颤抖。 他发现羽箭颤抖的频率极为规律。羽箭好美，这，就是这位旅帅最后的意识。随后他的双腿无法承受他那沉重的身体，整个人就此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楚军见自己在此地的两位长官都死在了对面那支褐衣军队的手中，顿时乱做一团，大家纷纷四散逃命。 这支褐衣军队也没有去追，而是迅速将军队集合起来。 “唐鞅，你得把那个人头还给我，那个旅帅是我射死的！”一个拿着弓箭的少年对身携短剑，一手拿盾，一手拿着旅帅人头的唐鞅说道。 “萧相，这人头怎么就是你的了？”唐鞅质问道，“战场上，谁砍下了，人头就是谁的！再说了，我有说过要你帮忙出手对付他吗？就算没有你帮忙，凭我自己的能力，我一样能将他斩于我的剑下！” “你这完全是不讲理，待会我必定将此事报告给主君！”萧相知道让他正面和唐鞅打，他肯定是打不过的，只得恨恨的回道。 随后他赶忙走到那个被他射死的另一名旅帅尸体前，将其首级砍下，挂在自己的腰间。 唐鞅在指挥士兵打扫打扫战场之后，就走到乐辛面前，对着乐辛说到：“乐司马，我奉主君之命清缴残害我丰邑百姓的楚军，现在楚军已经击溃，恐怕他们很快就会集结起来，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打理战场了。请司马赶快召集您的族人帮我们打扫战场，这些楚军的缴获大部分都是我丰邑百姓的，我等也只能将其先存放在这上乐里了，待战事平息以后，这些缴获再听凭主君吩咐。司马您看如何？” 乐辛曾被戴言任为丰邑的司马，然而这个职务即使是现在的战争时期戴言都没有想到通过乐辛来征兵，可见乐辛这两年在丰邑的存在感了。乐辛以前曾颇有怨言，觉得子偃不尊重自己这丰邑的实力派。然而今天他亲眼看到子偃手下这两名勇武的家臣，他不敢再有怨言了。 对于唐鞅这个子偃手下的家臣，以前作为公族后代的乐辛是很看不起他的。然而在亲眼见识了唐鞅的勇武以后，乐辛也不敢造次了。他客客气气的对唐鞅说道：“都统要如何办，我等就如何办。” 随后他立即命令乐氏族人全族出动，去帮唐鞅清扫战场。 养陵君现在的心情和刚才获取缴获时的美好心情相比，直接颠倒了180度。现在的他，很愤怒，非常愤怒！ 就在刚才，他刚刚发出命令，命令自己的部下不必留手，消灭那些袭击自己“征粮”的部队以后，他就接连收到了回报：多支征粮的小队伍被袭击，许多队伍损失惨重！ 这宋国人怎么敢如此？他们如此肆无忌惮的攻击我的军队，难道他们不怕惹怒了强大的楚国，遭到报复吗？养陵君心里疑惑不解。 然而到现在为止，他也不能放任宋军这样攻击他的军队了，他命令部队不要再“征粮”了，迅速集结起来！有违令者，军法处置！ 他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于是在丰邑各地征粮的军队很快就回到了养陵君的身边。养陵君将军队完全集结以后，他发现他的损失太严重了！ 竟然有三个旅帅被杀，数百人或死或伤，另有数百人失踪不明！原本他携带来的族兵差不多有6000多人，然而现在集结在他面前的只有5000余人了，损失近千人！ 这让他不能容忍，他决定，无论对方是谁，他一定要亲自擒住那袭击了他军队的人，然后慢慢的将其折磨至死！ 第五十一章 形势 随后，养陵君开始快速的整顿他的军队。而后，他从那些失败逃回来的军队中详细询问交战的军队状况；又派出精锐的斥候出去打听丰邑内的宋军的状况；最后又将这发生的事通报给在丰邑的楚军前锋左司马昭滑，请求他派出援兵。 他很快就得到了确切的情报：袭击他的宋军，只有一支，就是此地丰邑领主的私军，而其余的宋军则都是在丰邑城内闭门不出。 得到了这样的情报他先是不明白，随后一想他就很快明了了。宋国肯定是不敢招惹楚国的，所以这里丰邑的宋军主力没有出战。而丰邑的领主子偃听说是宋君的弟弟，还是宋国大行人，但是只有十几岁。这肯定是因为自己“征粮”的行为惹到了这小毛崽子了。 随后他收到了更多的情报，丰邑的领主手中有私兵三千人，他对此就更放心了。年轻人血气方刚就是容易冲动啊，才三千人就胆敢攻击自己两倍的军队。虽然他刚才没有提防，损失比较重。但是在他看来，宋国人勇武不如楚国人，这子偃的军队人数也只有自己的一半，他拿什么和自己斗？如果他不跑到丰邑城内就算了，只要他在城外，他一定要击败子偃的军队，将他抓来好好折磨他！ 丰邑城外，泗水边的一个小村庄里，巨子田鸠手中拎着一个楚军旅帅的人头来到了戴言的身边。 “公子，在丰邑各地劫掠的楚军已经全部击溃了，现在那些楚军已经集合到了一起。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田鸠问着戴言。 戴言带领军队还不超过半个月，就碰上了第一次实战。他不是神，当然知道如果初次指挥他就亲自上阵，恐怕他的结局不会比后来的赵括好多少，于是他干脆就将这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巨子田鸠，让他负责全权的指挥。 巨子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靠着丰邑遍布各里的农家和墨家弟子，他和田鸠很快就了解到了楚军的详细动向。随后田鸠就将军队分作三大股四散出击，命他们分散打击那些劫掠丰邑的楚军。由于有着丰邑百姓们给提供的详细而准确的情报，这些四散出击的子弟兵们虽然总体人数上只有楚军人数的一半，然而在单个战场上，却是宋军的人数要超过楚军的人数！ 这些说起来异常简单，然而能够仔细的办到这一点，和巨子强大的战术指挥能力是分不开的。 凭着这种在各个战场的兵力优势，宋军很快就将来犯的楚军一一击溃。这些分散的楚军受到这种各个击破的惨痛教训后，很快就将军队集结起来了。 戴言蹲在草地上，手还在微微颤抖。没办法，第一次上战场，他就要决定数千人的生死存亡，这让戴言内心极为恐惧。虽然实际的指挥者是巨子田鸠，然而他作为名义上的统帅，所面临的压力也是巨大的。因为战场上稍有不慎，一个决策失误，带来的就是自己手下的大量伤亡。 他发现了战场的特点和赌博极为相似。每一刻，你都不知道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当收到好消息时，你必须要克制；当收到坏消息时，你也不能惊慌。这些都需要极为强大的心里素质。 赌博赌的只是钱，而在战场上则是直接赌人命！戴言算是知道为什么孙子会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样的话了，因为战争确实就是这样一种瞬息万变的事物，谁都无法预测。而这种无法预测的事物却是直接决定着国家的存亡！对这样无法预测的事物，能不花费最大的心思谨慎应对吗？ 而后世名将那么少的原因，戴言也能理解了。光凭着这主将需要绝对稳健的心理素质这一条，大部分人恐怕都得出格了。至少，在戴言看来，现在的他，还不能算是具有名将的素质的。 戴言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得知楚军已经集结了。他随后问道：“田不礼回来了没有？” “田不礼传回了消息，他说他见到了楚国左尹，他要和左尹亲自去见左司马，将其劝住。”田鸠回答道。 “巨子，那您说，我们现在的军队能够敌得过养陵君剩下的军队吗？”戴言又问道。 “战场上的事，谁都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过以老夫看来，只要公子愿意冒险一试，在下愿意舍命替公子博一场！”田鸠回答道。 “既然巨子愿意博一场，那我们就去博吧。这场战，我们必须胜，不能败！”戴言斩钉截铁的回道。 随后，戴言也开始将追击楚军而分散的军队重新集结起来。 丰邑，楚军先锋大营中，昭滑听说了竟然有宋国的军队敢于向养陵君的部队进攻时，当即就怒不可遏。在他看来，这宋国人简直就是找死！一个弱国，竟然敢于挑衅如此强大的楚国。 随后他就收到了养陵君的求援请求，当他正准备答应发兵时，他的堂兄——左尹昭睢赶到了军营中，阻止了他的行为。 “兄长，您为何要阻止我出兵，要知道宋国如此挑衅我楚国，如果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我们楚国大国的威严往哪里放？”昭滑问道。 “滑弟，此言差矣。现在不是宋国挑衅我楚国，而确实是我楚国有过错在先。”昭睢答道。 “我楚国能有何过？”昭滑质问道。 “你我初来丰邑的时候，我就和此地的领主、宋国大行人子偃达成了协议，宋国全力为我楚国供应粮食。你知道宋国是如何为我们供粮吗？他们从陶丘按市价为我们购粮，帮我们运到丰邑前线，仅仅只收取三成的辛苦费。这样算下来的成本可比我们自己从封地里运粮要划算得多了。如果没有宋国的支持，我都不知道我们这场战争能打多久，能坚持多久。这宋国对我们如此重要，可以说就是我们的准盟友了，我们怎么能够得罪这样一个准盟友呢？而我刚才也打听过了，攻击我楚军的就是此地丰邑的主人，宋国大行人子偃，他是宋国和我楚国达成协议最重要的人，我们万万不能得罪他。”昭睢对昭滑说道。 “可是现在宋军在攻击我们的军队，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攻打我们的军队而什么都不做？”昭滑又问道。 “呵呵。”昭睢笑了起来，“你可知道这子偃为何要攻击养陵君的军队？” “为何？”昭滑问。 “因为养陵君违反了我们楚国和宋国达成的协议。我楚国军队驻扎在宋国的土地上，不得骚扰宋国地方，不得侵害宋国百姓的利益。这是我向子偃承诺过的，这个协议，我向所有的封君和将领都说了一遍，并且我也和他们说，这协议是大王认可的。然而养陵君为人骄傲，丝毫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中，执意要在这丰邑的土地上”征粮“，劫掠宋人财物，杀害宋人子民。若你是这丰邑的领主，你能够忍受这样的行为吗？”昭睢问道。 昭滑默然。随后他又说道：“可是养陵君毕竟是我楚国的军队啊，若是其有难，我们不去帮助的话，会不会不太好？”昭滑说道最后声音也变小了，明显底气不足。 “呵呵，滑弟啊，你还是比较适合在战场上直接指挥作战啊。你知道这养陵君是什么人吗？他是养由基的后代，他们这些老贵族一直就看不上我们昭氏和景氏。在我看来，这些老贵族全部都是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睡觉的蠹虫，早就该被消灭了。如今竟然还自命不凡的肆意进攻我楚国准盟友，坏我楚国大事，简直就是该死！我们不杀他都算好的了，为何还要去救他？”昭睢说道。 “那兄长的意思是？”昭滑问道。 “养陵君和子偃很快就会爆发决战了，既然他们想打，那就让他们痛快的打一场好了，我们在一边旁观就好，谁都不要帮忙。”昭睢说道。 “好的，那就依兄长之意。”昭滑说道，随即也没有派兵出战，只是不断的派出斥候探查形势。 昭睢走出军营时，又重新召见了田不礼，对他淡淡的说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君，这一次我帮他拦下了王师的进攻，该给我的东西，一分也不能少！知道了吗？” “小人知道了，小人一定如实的回报主君。”田不礼连忙点头答应。 “既然知道了，那你就走吧，在下还有要事要处理。”昭睢说道。 丰邑城内，乐不胜找来将军盈之，一脸忧虑的对他说道：“子偃身为大行人，只考虑他丰邑的利益，丝毫不顾及我宋国的利益。他竟然真的敢发兵进攻楚军，万一他要是真的惹恼了楚国，楚军进攻丰邑，彭城，我等该如何是好啊？” 盈之说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我等也管不了城外的子偃了，我等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这城。就算楚军真的全力进攻我国了，那我们除了与城同亡，也没有第二条路了！” 第五十二章 对策 在戴言的命令下，丰邑的军队很快就集结起来了。当然，他也遇到了烦心事，那就是他的家臣唐鞅和萧相两人为争夺旅帅的人头归属，直接就在他面前争起来了。 戴言问清楚情况以后，把这两人都训斥了一顿。他直接告诉他们：在战场上，战友之间当然要互相合作，大家好歹是一个团体，哪里能为了这么点功劳就互相争抢呢？但是对于那名楚军旅帅的人头，他还是将其按功劳平分给了两人。 随后，田不礼也回来报告，昭滑将不会在此时出兵进攻。戴言知道了这一消息，总算是放下心来了。如果单独面对这养陵君的军队，有巨子在，他也还是有把握的。如果留存在丰邑的三万楚军先锋也发起进攻，那他也没有丝毫办法了。 戴言虽然不清楚楚国新老贵族之间的复杂关系，但是他知道他现在和昭睢好歹是有着共同利益的人，昭睢是肯定不会看着他遭殃的。而昭睢为人贪鄙，戴言初次和他交往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果然在金弹攻势之下，昭睢阻止了昭滑的进军。 戴言和养陵君的军队都开始了集结，这种大规模的动作双方谁都骗不了谁，于是双方的军队不约而铜的开始靠近了。 在养陵君看来，虽然左司马昭滑不肯出兵援助，但是据他的观察，他手上的兵还是比子偃的兵多的。这子偃给了他这么大的教训，他必须要将子偃击败，才能雪他的心头之恨。而他，也是有这个把握的。 在戴言看来，昭滑不出兵，养陵君在丰邑目前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现在就是消灭他的最好时候！虽然他手上的兵比对方少，局势对他不利，但是他也必须出兵战斗，而且必须要取胜！ 双方的军队在离五百布左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于是双方都开始互相列阵。这个时代虽然已是战国时代了，礼乐崩坏虽然严重，然而毕竟还没有彻底的崩坏。在战争开始前双方还是要进行外交活动的。 戴言在平地上列阵时，养陵君的使者到了。他一见到戴言，就大声训斥：“公子您好歹也是宋君的弟弟，宋国的公族，然而您进攻我军，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这样直接偷袭。我君对您这样的行为深以为耻！如果公子您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向我君投降，我君大人有大量，可以饶恕你的罪过。” 戴言被这使者弄得一脸懵逼。这养陵君是傻还是怎么样？他都在我的封地上抢粮了，这是他先进攻我啊，他还有脸来训斥我？而且他还想对我劝降？都到这份上了，怎么可能投降！ 于是他也派出田不礼去训斥养陵君，并且向养陵君致师。 田不礼见到养陵君就说道：“我君进攻养陵君，乃养陵君有过错在先。我君与贵国左尹有约，我宋国为贵国供粮，而养陵君私下在我丰邑征粮，此过一也；我君与贵国有约，贵国军队在我宋国土地上不的骚扰百姓，而养陵君杀我丰邑子民，劫我百姓财产，此过二也；养陵君作为客军，在我国土地上不知收敛，还肆意对我君劝降，以此看来，养陵君实有侵我宋国之意，此意与楚王本次出兵伐齐目标不一样，养陵君有二心，此过三也。有此三过，养陵君如愿投降则罢，不愿投降，我君将与养陵君在战场上决一死战！” 养陵君听到宋军的训斥和挑战，怒极而笑，他对田不礼说道：“既然你家公子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随后他将田不礼逐回，开始命令部下排队列阵。 冷兵器时代，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只要是稍微有素养的军队，步兵的作战方式都是排成队列来作战的。西方文明的祖先亚历山大大帝曾经利用马其顿方阵打败了整个波斯，所以西方人就认为只有希腊和罗马文明才有步兵方阵，由此而得出西方文明在军事组织上要优于所有的文明，他们更是以此而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西方文明是有内在优势的，西方文明如果不是遇到了黑暗的中世纪，早就凭着自己的内在优势进化到工业文明了。 这种从西方世界中流出来的奇葩观点许多人都还非常赞同，甚至还有人以为只要是冷兵器的战斗，排出马其顿方阵那样的阵型，全体向右扎就能所向披靡。可惜那些人不能和戴言一起穿越到战国时代来，如果他们过来了，戴言一定会让这些认为向右扎就一定能获胜的家伙冲在方阵的最前列，让他好好感受一下这个时代面对面搏杀的战争。 中国其实早就有方阵了，春秋时代人称晋国之勇为“好整以暇”，晋国人打仗的时候就非常喜欢排成阵型来打仗，后来楚国在与晋国争霸的过程中吃过多次亏，由此也学会了排成一列一列的来打仗。如果将军队排成三列，就可以称为三才阵；排成五列，则可以称为五行阵。战国以后的某个政治天才将军队排成了八列，由此创造了惊世骇俗的八卦阵。 另一边，戴言和巨子也在观察对面楚军的阵型。在戴言眼里，对面的楚军装备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多数士兵都和自己这边士兵所使用的武器相似，以短剑、戈、矛等武器为主。楚军唯独和这边不一样的另有10乘兵车协同作战，而自己这边则是没有任何的兵车。有了这些兵车，楚军在装备上就优于宋军了。 对面的楚军所排出的阵型是兵车排在最前面，兵车周围则是有着大量的步兵。而纯步兵法阵则是戈矛手在前，短剑士在中，弓箭手则摆在最后。 戴言对于这时代的阵型排列也不懂，所以他直接就问田鸠：“巨子，对面的楚军还有战车，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对面有战车这确实是一个麻烦事，万万不能让对面的战车先跑起来，我们必须率先进攻！战场上，强胜于弱，勇胜于怯。对面楚军的人数多于我们，装备也优于我们，我们现在处于不利的状态，要想进攻获胜，就必须要有比对方更加善战的勇气！”田鸠说道。 “那具体该如何做呢？”戴言问道。 田鸠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随后说道：“将所有手持短剑的士兵集中起来，由老夫和墨家弟子亲自率领向对面发起冲锋！短剑士因为是贴身搏杀，所以拥有最勇猛的战斗精神和最持久的战斗意志。而墨家弟子的战斗意志也绝对不是对面的养陵君能想象的，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就是我军最勇猛的存在了，必定能够一次性击垮对面的楚军！当我们冲破对面阵型以后，再将后续的队伍压上，一次性解决他们。” “巨子您要亲自上阵冲锋？”戴言问道。 “没错，墨家弟子只有跟随我，在我的命令下才能死不后退！只有这样，我们的军队才能比对面更加勇猛。我们在劣势下唯一能胜的办法只有这一条了。”田鸠回道。 戴言默然，巨子这一把年纪都五十多岁了。虽然他曾说过向自己效忠，然而看到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在自己面前要向强大的敌人冲锋，他的内心充满了耻辱！他好歹是年轻人，他应该比老人更有力气，更有战斗力，他本应该是一个优秀的战士，然而他却要躲在军队的保护之下！ 这种强烈的耻辱令得自开战以来他那一直胆怯的心消失了。 “巨子，你留在这里指挥，由我来率领大家冲锋。”戴言说道。 田鸠大惊，急忙劝道：“公子，您身份尊贵，上阵厮杀这种粗活交给我等干就可以了，您怎可亲自上前线厮杀呢？” “巨子不必再说了。”戴言说道，“楚军来到宋国，是我招来的。而这场战争，也是我挑起来的，我必须为这场战争负责！现在的我，还没有指挥战争的能力，即使我待在后方，也无法把握住真正的战机。而这些都需要巨子亲自来下判断。我意已决，巨子就不必再劝了。” 随后，他将所有的旅帅和墨家里帅都召集过来，对他们说道：“现在就是决战的时候了，巨子以为，我等现在在人数和装备上都处于劣势，唯一能胜过他们的方法就是用比对方更加勇猛的姿态将对方击溃。现在，你们去将自己手下所有的短剑士全部都挑选出来，我等一会就直接向对方发起冲锋，由我亲自带领大家前进！” 旅帅和墨家的里帅们面面相觑，有的人看向戴言，有的人又看向巨子，不过大家都没有挪动脚步。 戴言对着这些旅帅和墨家的里帅吼道：“我是你们的主君，也是这支军队的主将，难道我说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 大家都是面面相觑。戴言平时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众人都很少见到他对着自己人发火。然而今天在这战场上大家却都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那强烈的愤怒。 巨子见到这幅场景，只得说道：“公子是军队的最高统帅，难道你们想抗命吗？快去执行！”于是所有的墨家里帅都下去执行命令了。 当所有的短剑士都挑选出来以后，戴言走到这些剑士身前，对他们说道：“各位，我们与养陵君决战的时刻到了！对面的楚军，不顾我们宋国与楚国的协议，肆意侵扰我们丰邑。你们作为丰邑的子弟兵，保护自己丰家乡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大家记住，我们的背后就是我们的父母兄弟，如果不将对面的楚军击败，等待我们的就是父兄的财物被抢，亲人被杀，因此我们一步也不能退！我作为丰邑的领主，有责任驱逐这等恶贼，我将于你们一同战斗，决不后退！” 那些被挑选出来的短剑士们听到这话，也都拔出了短剑，齐齐大吼道：“愿追随公子，誓死不退！” 第五十三章 冲锋 田鸠专门将那些墨家里帅叫出来，对他们说道：“现在，公子偃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们上了战场务必不要后退；也不许让公子偃有任何闪失。都听到了没有？” 戴言和墨家的弟子们交往很多了，对于墨家弟子来说，虽然子偃比他们还要年轻，但是他所编写的几何学以及创造的逻辑思维体系，使得墨家弟子对他的才华都极为敬佩。这位主君也不像此时的贵族也不向其他贵族那样爱好奢侈，其生活也是异常简朴，这也得到了墨家弟子们的好感，同时这也是非常符合墨家弟子们对于明主的期望。 而今又见到这位公子想要亲上一线厮杀，即使巨子不提，他们也会好好保护公子的。 巨子整军速度很快，从队伍中挑出来的一千余名短剑士很快就摆出了阵型。在巨子的指挥下，这一千余短剑士分为两波分别向楚军发起冲锋。第一波由唐鞅率领，第二波由戴言统领。 摆好阵型以后，巨子亲自开始擂鼓。随着鼓声响起，在唐鞅的率领下，500余短剑士开始向着对面的楚军发起了冲锋！ 短剑士的标准装扮都是身着褐衣，一手持盾，一手拿剑。而某些自认勇武之士则是随身携带了适合他们的特制装备。 楚军与宋军之间相隔五百步，他们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快速奔跑向前冲锋的，而是先小步快走到达两百步左右，快要进入到楚军弓箭手的射程中时，才开始全速奔跑，向前冲锋。 见到对面的宋军没有战车，却用短剑士率先发起了进攻。“这不是找死么？”养陵君哈哈大笑。但是他可不会因为对方弱小就放过对方的，他直接下令道：“战车开始冲锋，步卒跟上！” 唐鞅带领着队伍急速的奔跑，虽然他年龄小，身材瘦弱，但是他却是冲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随着宋军发起了冲锋，对面楚军的战车也开始了冲锋，两军之间的距离在急速缩小。 唐鞅虽然在快速奔跑冲锋，但他的内心却是冷静无比。在两军的距离接近七十步时，他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支短矛，对着对面战车上的御者就是一掷！ 当他掷出短矛以后并未停下，随后又从背后抽出短矛，向对面掷去！在这一刹那的时间里，唐鞅连续投出了三根短矛。 随后跟在唐鞅后面第二波冲锋的戴言就清楚的看到，楚军三辆战车上的御者直接从战车上跌了下来！虽然隔着几百步，他也能看到这些御者身上皆穿有皮甲，这个时代的皮甲对于弓箭的防御还是非常不错的，然而它们却都不能承受唐鞅手中的投矛一击！ 连续击倒三名御者，唐鞅内心毫无变化，仿佛这都是在他预料之中的事一样。兵车没有了御者的操纵，开始变得摇晃不已。战车上持弓的车左也来不及开弓射箭，只得收好弓箭亲自驾驭马车，以防马车失控。 然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唐鞅已经冲到了战车附近了。由于有之前的快速冲锋，他此时的速度极快。面对高速冲锋的战车，他一点都不害怕，直接纵身一跃，竟然直接跳到了战车上！ 随后他将盾牌重重的砸在了持矛的车右脸上，手中的短剑快速刺出两剑，战车上的车左和车右瞬间毙命！接着他拿过车左手中的缰绳，将缰绳死命的一拉，拉着战车前进的四匹马都随着他的举动吃痛，竟然快速的停了下来。 战车停下以后，唐鞅就迅速的跳下车开始进攻下一个目标。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一辆高速奔跑的战车就被他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掉了！ 跟着他冲上来的士兵见到这瘦弱的主将如此勇猛，都是士气大震！而那些随着唐鞅一起冲锋的墨家里帅们见到唐鞅如此大出风头，某些人内心就不服气了。 铜叔就是其中之一。当铜叔见到这位年轻的小将轻而易举的解决掉了一辆战车，他也只是拿着一根哨棒默默的跟在其后。当他快速接近一辆战车后，用自己手中的哨棒格挡开了车右刺过来的长矛，随后他将自己的哨棒奋力一插，直接捅进了战车的左轮中！ 随着几声脆响传来，整个战车的左轮轮辐竟然全部被崩断了！而这辆战车的左轮就随着轮辐被崩断而彻底散架了！因这辆战车少了一个车轮，车身立马失去了平衡，整辆战车直接倾倒！站在战车上的御者和车右都随着倾倒的战车而倒地而死，唯有车左反应迅速跳下了战车！ 战车上面的车左虽然反应灵敏快速的跳下了车，然而等待他的却是铜叔哨棒的奋力一击！哨棒击中了楚军车左的头颅，随后车左的头竟然直接像西瓜坠地一样彻底的爆裂开来！鲜血和脑浆洒得遍地都是！ 第一次上战场就见到如此血腥场面的戴言，此时脸色却出奇的平静。他左手持盾，右手握在腰间的短剑上，内心无喜无悲。 跟随在他身边奔跑的萧相却是时不时的举起手中的弓箭，对着远方的战车就是一箭。随着萧相每一箭射出，必有一名车上的卫士从车上坠落！ 楚军的战车由于冲锋的路程不够，外加宋军这边锐士勇将的努力，十辆战车很快就被宋军一一毁去。接着，冲锋的宋军就和跟随战车的步卒直接相撞了。 楚人也是勇猛好战的民族，这些跟随战车作战的步卒在战车被毁后也没有逃，没有胆怯，反而激发了楚人浪漫精神里的好战个性。这些楚军步卒也抽出随身的佩剑，手中舞动着戈矛，开始和第一波冲锋的宋军战在了一起，第一波冲锋的宋军短剑士也开始有了伤亡。 当前方第一波冲锋的宋军短剑士与楚军战车步卒战得难解难分时，宋军第二波冲锋的短剑士也赶到了。而楚军押后的列阵步卒此时却还在缓步前进，他们和交战的场地还差上一段距离。 戴言就是在此时进场的，他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对着一名和宋军战在一起的楚军步卒奋力一挥，长剑直接斩向了楚军士兵的脖颈，随后戴言就看到楚军士卒的头颅直接和身体分离，重重的掉落在地上。 这是戴言两世以来第一次杀人，而且还是如此血腥的杀人！可是他的内心依旧毫无波动，而他的身体却仿佛爆发了一样，浑身都有使不出的劲！戴言穿越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贵族公子子偃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这么强大的力量！ 他快步向前疾行，对着三名向他扑来的楚军士卒奋力一扫，接着他就看见两个楚军士卒的肚子被他一剑划破，而唯一剩下的那名楚军士卒则是用剑挡住了自身的要害而没有死！即使这样，这名楚军也被戴言强大的力量打得跌倒在地。 戴言走上前，直接一剑刺向那名楚军士卒的胸口，这唯一挡住了他一剑的楚军很快也没了生息。 当他做完这些以后，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尖叫：“公子危险。”开不及细想怎么回事，他只得倒地往地面上一滚，随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肩一阵疼痛，他偏头一扫就见到自己的左肩上插上了一支羽箭。 还没等他细想，随后他就听到身后发出“嗖”的破空声，接着他就见到远处一名拿着弓正准备射他的楚军倒地。 压根不顾自身的疼痛和身后萧相对他的呼喊，随后他又提着剑对着一名楚军奋力一刺，那名楚军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戴言一剑刺穿胸膛！戴言虽然身上带伤，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它的动作，他快速抽出长剑，又向着身旁的另一名楚军快速一撩，直接将那么士兵手持短剑的手直接砍断！ 连续杀伤几人以后，戴言对于这具身体记忆里的剑术理解得越来越深刻了。而身上伤口传来的疼痛也开始同时激发了他这具身体里潜藏的野性和凶性。他大吼一声，又冲向了一群和宋军士兵且战且走的楚军士兵。 跳进人群中，他直接将盾牌都扔掉不用了！双手持剑对着楚军士兵就是疯狂的砍杀，每走一步，他的脚下都躺着死亡的楚军士卒和被砍掉的身体残肢！ 周围的宋军士兵都是见过这位公子的，也知道这位公子是大军的主将，丰邑的领主。见到公子贵胄都和自己作战，而且如此勇猛，怕死的心中的恐惧消失了，受伤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了，人人悍不畏死对着那些楚军疯狂的攻击！ 面对短剑士们如此悍不畏死的攻击，浪漫的楚国人人性中的另一面也很快就发挥出来了。勇猛的人怕的就是比自己更加勇猛的人，面对着这么多不怕死的宋人，于是有了第一个胆怯而逃跑的楚人，很快就有了第二个。 当楚军后续列阵的步卒跟上时，养陵君很快就发现他的车兵全完了，而跟随着车兵战斗的步卒不是被杀，就是开始向着步兵大阵逃跑。 他手里真正能用的士兵，只剩下这个步兵大阵了！ 第五十四章 陷阵 “前阵士兵听令，敢有冲击大阵者，一律杀无赦！”养陵君知道他不能放任那些跟随战车的步卒肆意的冲击自己的大阵，那样自己面对的可能就是一场彻底的大败了！他只得向前阵士兵下达了这样冷酷的命令。 那些被宋军短剑士和楚军大阵夹杂着的楚军步卒此时是最尴尬的，他们和宋军短短的交战就被对方的近身战斗就时的勇气所慑，没有了战斗的勇气。然而他们向自己的大阵逃跑时，面对着他们的不是自己战友们的拥抱，而是冷冰冰的金属矛尖！ 聪明的士兵开始疯狂的抛弃自身的所有战斗装备，向着战场的两边跑去。果然，无论是宋军还是楚军，没有人顾得上这些失去勇气和战心的士兵了。 没有了干扰，宋军的短剑士开始直接面对楚军大阵了。 楚军大阵，排在第一排的就是楚军的长矛阵。因为宋军刚刚厮杀了一场，随后冲锋过来的士兵队形多不齐整。面对着楚军长矛阵的刺击，以及楚军最后排弓箭手的射击，宋军短剑士的伤亡开始迅速增加。 在这危急的时刻，一开始就冲锋在最前面的唐鞅站出来了。 他拿着自己的盾牌向着对面排列整齐的长矛大阵开始了冲锋，几根长矛同时对着他穿刺过来，他却毫不畏惧，用盾牌护住自己的身体，直接架住了刺向他身体的长矛！而脚步则快速的移动，刺向他下身的长矛也都被他一一躲过了！ 他将短剑对着被盾牌抵住的长矛奋力一斩，数根长矛直接被斩断！随后他快速向前，从长矛方阵盾牌的间隙中用自己的短剑不断的刺击，那些向他刺击而来的长矛手就这样被他一一刺死！ 楚军的整个长矛方阵就这样被唐鞅打开了一个缺口，唐鞅身后的短剑士们见状于是都开始向着这个缺口快速突进！ 步兵大阵被打开了缺口，楚军也知道此时情形危及！于是一直站在长矛兵身后的楚军短剑士也开始动了，好几个人开始持着短剑和盾牌开始上前想要堵住缺口！ 而突进大阵中的唐鞅很快也发现自己面对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只是随意的一扫，就见到身前四五把短剑向他刺来！ 吾命休矣！唐鞅默默的想道。就以我这条命来报答公子的知遇之恩吧，他的念头闪过，却是不退反进！盾牌往前一扔，直接砸在了对面楚军的脸上，而后手持短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前刺去！ 就在此刻，他的耳边却同时响起了数声破空声，随后他就见到面前的数名楚军短剑手一一中箭而死！而向他刺来的剑也只剩一把了，他毫不畏惧，全速前冲，穿刺，短剑直接将仅存的楚军士卒透胸而过！ 虽然唐鞅刚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而在后面的戴言却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唐鞅处于最危急的时刻，一直站在他附近用弓箭保护他的萧相对着远处的缺**出了一串连珠箭，当场直接射死了四名楚军士兵！ 关键时刻萧相还是以大局为重，没有在乎他和唐鞅之间的私人过节！ 而冲进大阵的唐鞅此时也没有停下，他继续前冲，脚对着他扔掉的盾牌一勾，很快盾牌就飞向空中，在落下时他则迅速的将盾牌接住。随后他丝毫不停留，短剑对着旁边刺向自己战友的长矛手奋力的刺去，随后又将短剑抽出，继续进行下一个目标！几个呼吸间，他就连续刺杀近十人，整个楚军大阵的缺口算是彻底被打开了！ 后续的短剑士也开始继续向前冲击，不断的打开大阵的缺口！戴言也跟着这股冲锋的洪流继续向前冲击，冲进大阵以后，他专门去找那些手持短剑的楚军士兵，对着他们不断就是不断的劈砍！ 宋军短剑士虽然攻进了楚军的大阵，然而宋军的人数毕竟较少，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楚军，宋军本该弱于下风！然而在此时的战场上，却是宋军压着楚军在打！ 这就是宋军这边主将们的勇猛所带来的效果了。手持短剑攻击的士兵，在所有的军队中都是由最勇猛的士兵组成的！宋军和楚军都不例外。 然而当宋军碰上楚军，双方激烈的厮杀在一起时，宋军这边有着唐鞅这样的猛将身先士卒，又有着戴言这一军主将亲自上阵，宋军的士气比楚军要高得多！ 而真正在近身的战斗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那些基层墨家里帅以及他们所提拔的伍长的指挥。墨家本身就极其擅长小型的战斗，而那些下到基层的墨家里帅，以及由墨家里帅们教授格斗中的合作技巧的伍长们对于小范围内的战术指挥及其得力！ 那些墨家里帅们悍勇程度或许不如唐鞅戴言，然而他们在面对战斗时却是毫不畏惧，极其冷静！他们能一面和对方的士兵拔剑对刺，一面则指挥着手下的士兵集合作战。 同样是宋军的五个人面对楚军五个人，在这片战场上经常出现的场景就是一个宋军士兵引诱对方，这名士兵或是就此死去，或是受伤，然而紧随其后的宋军却能将那五名楚军一一杀死！ 这些小范围内的战术层面的战斗极多，由此被杀死的楚军士兵数不胜数！很快，和宋军战斗在一起的楚军持戈士兵开始有了逃亡；随后，那些最勇猛的楚军短剑士也开始有了逃亡！宋军短剑士继续冲锋，很快就冲到了那些弓箭手的面前！ 在一片混战之中，除非是像萧相那样的神箭手，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射手是极少的。而在见识过了宋军短剑士的勇猛以后，那些弓箭手都没有和他们战斗的勇气了，因此当宋军短剑士冲到排列整齐的弓箭手阵型前，这些弓箭手就是一片惊慌，很快就四散而逃！ 整个楚军大阵就这样被宋军短剑士击溃了！ 站在大阵后方一架高台上的养陵君目瞪口呆，他到现在还不能相信，对面的宋军仅仅派出了上千名短剑士就一次性的击垮了自己近五千名的士兵！ 然而他此时却不得不相信了，因为后面的宋军短剑士已经发现了他，开始兴奋的向着他奔来了！ 他见到为首的一名瘦弱少年，正是那名一直冲锋在最前面，甚至一人就给自己大阵打开缺口的勇士！他早就被对方的勇悍所惊，哪里还敢多待，连忙走下高台，就想让身边的士兵带着他赶紧逃命！ 然而唐鞅既然已经发现了他，又怎么可能会让他跑掉！他快速前冲，直直的对着养陵君冲来！养陵君惊慌不已，赶紧派出了一直在自己身边贴身守护的四名卫士前去阻拦！ 唐鞅冷哼一声，接着就从背后抽出一根短矛，对着那冲过来的卫士就是一掷，随后养陵君就见到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卫士背后透出了一根冰冷的矛尖！ 接着唐鞅又是抽出长矛一掷，第二名卫士也以同样的方式死去！而唐鞅此时已经没有投矛了，他直接前冲，用盾牌抵住一名卫士的长剑，而他的短剑对着那名卫士胸口就是奋力一刺！ 两人交错而过，那名卫士就此倒地不起！而剩下的那名卫士见到自己的三名同伴都在这位杀神面前都没有一合之敌，直接就被吓傻了！他丢掉武器，就对着唐鞅跪地求饶道：“壮士，不要杀我，我投降！”其说着连连磕头不止，随后唐鞅就见到，这名卫士在泥地上额头竟然都磕出血来了！ 唐鞅没有去管这名卫士，他直接冲向养陵君。 他在冲锋之前曾专门找过田不礼问养陵君的样貌和所穿的服饰，此时从对方华贵的服饰来看，他知道对方必然就是下令士兵劫掠丰邑的主使者！ 养陵君见到这位杀神过来，立即抽出了自己的随身宝剑。他对着唐鞅大吼：“你别过来！”然而从他那虚弱的声音以及他手中那颤抖的剑来看，这位贵族内心是极其恐惧的！ 唐鞅接近了最后的目标反而不着急了。他缓步着向养陵君走去，走到他近前时，养陵君终于忍不出了，手中长剑向唐鞅猛然一刺！ 唐鞅用盾牌抵住对方长剑，随后短剑对着养陵君的脖子一剑刺去！在快要刺中时他却临时改了主意，手中短剑快速的一偏，直接刺向了养陵君握剑的右肩！养陵君吃痛之下，手中的长剑也握不住，直接掉在了地上！ “命令你的人，立即放下武器投降！”唐鞅命令道。随后他将短剑从养陵君的右肩上抽回，将其放到了养陵君的脖子上！ 被热腾腾的血和冰冷的剑锋刺激，养陵君内心的恐惧达到了极限！他立即对着周围的人大喊：“都放下武器，投降！”他连续不停的呼喊，仿佛只要他喊的慢了一点，这把带血的短剑就会割破他的喉咙一样！ 周围跟随养陵君的亲信们见到自己的主君被劫持了，也不敢造次，于是也都大喊着：“我军败了，都放下武器，投降！” 很快，整个战场上所有的楚军士兵都听到了自己一方战败的消息，于是人人都扔下了武器，向宋军投降。 戴言在知道养陵君被抓住以后，也是惊喜不已。而最振奋的则莫过于他们凭着这近一千名的士兵的冲锋，竟然就在正面击溃了五倍与己的楚军士兵！他真不知道是自己这边太过勇猛，而是对面的养陵君太孬了！ 他走到被唐鞅擒住的养陵君前，用带血的剑拍着这位楚国著名大将后代的脸，对他嘲讽的说道：“你tm怎么这么没用！老子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 第五十五章 面见楚王 大胜，前所未有的大胜！ 一千短剑士正面冲击拥有战车、列阵完整的五千楚军，并将其直接击溃！不仅戴言想不到，就连指挥这场战争的巨子都想不到这场仗能够赢得这么干脆！ 养陵君被抓住了，战场也很快平静了下来。 随后巨子田鸠也率领着剩余的士兵快速的跟了上来，接受楚军的投降。 这一场战斗虽然说起来话长，然而真正厮杀起来却只有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这也是战争的常例了。一场战争从发起到结束往往是有着国家间大规模的动员行为，这一过程就要持续很久，当两方真正的开始厮杀时，其持续时间却不会有多久。历史上决定晋国霸权的城濮之战，真正厮杀的时间半天都不到就结束了。所谓一天决定一个国家的霸权，说的就是这样的战争。 而戴言和养陵君之间这场战争爆发时，双方其实已经都是处于动员状态了。而这场战争的范围是在丰邑这个小环境里打的，当双方军队都集合到一起时，也就意味着决战来临了。 虽然在一刻钟内就解决了对手，但是戴言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就在这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之内，他的士兵伤亡已经超过了150人。在一刻钟之前，他们还是能站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人；而一刻钟以后，他们则大多数都是躺在地上的尸体了。 这种士兵的伤亡也令得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时代生命的脆弱，使得获取了战争胜利的他也有些高兴不起来了。他看着养陵君，目光中泛出杀机。然而，戴言知道，既然没有能够在战场上杀死养陵君，现在自己也就没有杀他的权力了！ 养陵君的处置权终究还是要交给楚王啊！他在心里默默的想道。 对于戴言和养陵君这场来得快，结束得也快的战争，在一旁观战的楚军左司马昭滑和宋军主将盈之都被惊掉了一地下巴。 因为战争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打的，他们对于细节都把握得非常清楚。在开始时，宋军在熟悉本地乡情的农民帮助之下，迅速击退养陵君的士兵，这还算可以认定是戴言占据了丰邑的主场优势，凭着多次优秀的战术指挥在局部战场上形成兵力优势获取胜利，这也是应该的。 而接下来的决战，则是令双方都有些看不懂了。丰邑这边一千人的短剑士一次冲锋，就正面击溃了有着战车、完整列阵的军队，天下间有这么强的军队吗？昭滑也问过自己。在他看来，就算是他将自己手中的王师楚武卒里精挑出一千人，以这种职业兵来进攻养陵君的部队，恐怕也不能一次性就正面击溃！ 然而偏生养陵君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子偃正面打败的！没有任何取巧，而是直接正面冲锋陷阵的！ 而宋武卒的战斗力就更弱了，盈之在丰邑城内观战，他也拿自己手中的宋武卒来做比较。在他看来，养陵君对于军队的掌控和列阵都没有问题，即使他拿出两千名武卒出来，也不可能正面就击溃养陵君五千严阵以待的大军的。 这令得观战的双方都产生了一个疑问：这支丰邑的军队，战斗力到底有多强？ 戴言当然知道对于这场战争，楚军大营里的昭滑和丰邑城内的盈之肯定都在观察，然而他对此丝毫都不在乎。既然他要亮剑，那他就要让对手们知道这把剑到底有多锋利！ 虽然战争结束了，但是战争的善后才是最麻烦的。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虽然戴言在发动这场战争时是有些冲动，然而他并不是热血上头就开始战的，他当然也有着自己的目的。他最初的目的只是想惩罚骚扰丰邑的楚军，让他们停止骚扰宋国。目前看来，这一目的是达到了，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这场战争会不会引起楚王对宋国的敌意，转而直接攻击宋国？ 他是宋国大行人，这个问题是他必须解决的。 他将打扫战场的事情交给巨子，让田不礼去统计这场战争给丰邑带来的损失。 随后他只带了百余人，押着养陵君以及养陵君的随从们来到了楚军大营。 一到大营门口，昭滑和昭睢都是亲自出营来迎接的。戴言直接对昭睢和昭滑说：“两位公子，贵国养陵君不遵守我宋国与楚国所达成的协议，肆意侵扰我丰邑百姓，如今他已经被我亲自抓来了！对于贵国养陵君这样的行为，我想立即面见贵国大王，由大王来裁决养陵君的罪行！” 昭睢和昭滑以为戴言抓住了养陵君是会将他交给他们二位处理的，然而没想到戴言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虽然他是在说养陵君的坏话，但是昭睢和昭滑都听得出来，他这是在指责楚国人不讲信义！ 昭睢开口说道：“公子，我看这件事完全就是一个误会，想必养陵君经过此事已经知道错误了。”说着，他向养陵君使了一个颜色，随后他又对戴言说道：“我看，这件事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 一旁被押着的养陵君也是连连点头说道：“公子，这件事真的是一个误会啊。劫掠贵邑不是我主使的啊，都是下面人干的，你的军队攻击我以后我才不得不集结军队反击的啊！” 戴言转过头来对养陵君说道：“这么说来，这是我在擅自挑衅楚国了？要是楚王怪罪下来，我可是承担不起啊！我看还是将此事如实报告给贵国大王为好，免得以后真的有麻烦都说不清啊。再说，左尹和司马都没有处置一位封君的权力吧？” 昭睢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公子执意要将此事报告给贵国大王，那本尹就如你的愿！” 随后，昭滑继续留守在丰邑，而昭睢则与戴言一起，押着养陵君一起前往楚军彭城大营。 丰邑与彭城之间相隔有上百里，走水路，沿着泗水而下两天就能赶到，然而戴言偏偏是等到第三天才去面见楚王。 他在给昭睢时间向楚王上报此次事情的经过。 既然戴言想要将这件事捅到楚王面前，昭睢也不敢对此事加一隐瞒。在他们还未赶到彭城时，昭睢已经提前派人将此事的细节详细的报告给了楚王。 楚王在中军大帐，当着楚国伐齐的众多将领、封君的面接见了戴言。在戴言进入中军大帐时，整个大帐内都是楚军将领们有如实质的杀人目光。 以戴言的眼光来看，楚王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相不怒自威，颇有王者之风。 “子偃，你私自发兵和养陵君大战一事本王已知之。如今你赢了，把养陵君押到本王面前是想给本王示威吗？”楚王一发言就语出不善。 “小子不敢。”戴言随后又问道：“小子敢问楚王，大王发兵至此所为何事？” 楚王回答道：“本王发兵至此当然是要讨伐齐国。齐国与魏国私下相王，凌驾于天下诸侯之上，此其罪一；肆意灭亡小国，往南方扩充势力，此其罪二。齐国有此二罪，寡人当发兵惩之！” 戴言说道：“大王之言甚善，齐国有不义之行，楚国发兵讨伐，此乃楚国有功而齐国有过。然而我宋国实为中立之国，齐楚大战不持立场，而楚军却肆意攻击我国，此楚国无义也；小子与贵国左尹有协议，我宋国向贵国供应军粮，贵国保证不骚扰我国，然而话音还未落下，贵国养陵君就骚扰我的封地，此贵国无信也。无义无信，贵国安能胜敌？” “大胆！”戴言一说完，大帐内数名楚军大将就开始向戴言吼叫起来了。看他们的样子，只要楚王一声令下，这些将领就能立即过来杀了戴言。 楚王制止了这些将领们的举动，随后对戴言说道：“詹子曾对我说，宋国有二贤，公子为其中之一。寡人先前不曾相信，然今日见公子言语之利，寡人信也。” 随后他又问戴言：“那公子以为本王何以重建信义？” “信，乃天下之本。我国之升斗小民，也都知道重信守诺，何况是楚国这样的大国呢？只要楚王不攻击我国这样的中立国，制止贵国将领骚扰我国的行为，做到言行如一，这即是重建了信义。”戴言如实回道。 “你说的这些都是应该的。”楚王道，随后他又向着满场的楚军将领和封君说道：“今后谁都不许私下骚扰宋国，违者军法从事！都听明白了吗？” 楚军将领见到楚王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那些私下都有这小九九的将领封君也不敢多想了，都在那里回答道：“听明白了。” 戴言见到了楚王如此的表态，也放下了心，随即就告辞而去。 第五十六章 计杀养陵君 在戴言离去以后，楚王问昭睢：“你确定这个子偃只用了一千士兵就正面击溃了养陵君的5000大军？” “这确实是臣下亲眼所见！”昭睢回答道。 “哼，养陵君真是个废物！这些老贵族，平时一个比一个更会比资历，真打起仗来却这么没用！你去替本王好好训斥一下他，也顺便让那些老贵族知道厉害！”楚王对昭睢命令道。 “诺！” 昭睢随后就下去了，然而他并没有直接就去训斥养陵君，而是又私下去找了戴言。 “公子，如你所料，王上在见过你以后，果然叫我去训斥养陵君！您为何会如此肯定？又为何在一定要在训斥他之前见我？”昭睢问道。 “很简单。”戴言回答道，“楚王有伐齐之心，这就说明他乃是一位开拓进取的君王。这样的君王是压根不会在乎臣下是否坏了规矩的，他只关心一条：臣下有没有能力。这一次养陵君在我面前败得如此干脆，这就说明了楚王的臣下无能。楚王当然会去训斥于他。我在您训斥养陵君之前提前见您，是想请您帮我个忙。” “什么忙？”昭睢问道。 “我这个人不喜欢结仇，一旦结了仇这个人最好还是死了为好。左尹不如帮我杀了养陵君？”戴言淡淡的说道，不过其说出来的话语令人胆寒。 昭睢听到戴言的话也是心中一动，不过他随后问道：“养陵君现在打了败仗，就算再怎么落魄，他也是一位封君。我哪有权力杀死他呢？这个要求请恕我无法办到。” 戴言说道：“左尹不用自己去动手去杀他，待会您去训斥他的时候直接告诉他楚王非常生气，再和养陵君说说你们楚国的军法：覆将必杀！到时候，恐怕他自己也没脸再活下去了吧？” 真是好歹毒的心计！昭睢心里打了个寒颤。 昭睢当然知道按照对方所说的办法能够杀死养陵君。要知道，楚国覆将必杀的传统始于屈氏的祖先屈瑕。当年屈瑕代楚伐罗，结果大败而回。逃到半路，他自感无言回去面见楚国君王、父老，于是自杀以谢罪！由此打了败仗的将军——覆将必定自杀谢罪，楚国将军们从此统兵出战只有两条路：要么获胜而归，要么死在异乡。于是楚国开始疯狂扩张。 后来晋楚城濮之战的楚军统帅子玉大败以后，他一路败逃，快到楚国边境方城时，专门派使者回去向楚王报告，想让楚王给他一个特赦，免除他的死刑。结果楚成王直接派使者向他回报：您如果进入方城，该怎么和申县和息县的父老交代？子玉无言，于是自缢而死。 就连当年楚国尊贵的若敖氏后裔，位居令尹至尊的子玉都无法违背覆将必杀的传统。而养陵君地位不及子玉，官职和令尹相比就更是差远了，他有什么理由能逃避覆将必杀这种传统？ 不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昭睢思量着。 他直接和戴言说道：“养陵君虽然是我楚国的废材，然而他毕竟是我楚国人。我为什么要帮您对付我们的自己人呢？” “我将直接交割给左尹四万石粮食。”戴言轻轻的说道。 昭睢一听到这话就如同听到了天籁一般。四万石粮食啊！这放在楚国，他自己的封地上，那确实是不值什么钱的。然而现在在这宋国的土地上，粮食对于他来说就是钱，甚至比钱更有用！ 以现在陶丘一金四石粮食的价格来算，这四万石粮食就相当于一万金了！不说养陵君本身和昭氏不对付，就算他是昭氏一系的封君，一万金取一个人头，昭睢也绝对干了！ 于是他立即转口对戴言说道：“公子此言当真？”那表情似乎只要戴言敢说个不字，他都能立即将戴言吞到肚子里去。 “当然是真的。我们宋国人向来重信守诺，左尹应当很清楚。”戴言回道。 “成交！”昭睢立即答应道。 随后他马不停蹄去找到了养陵君，直接丢给他一把剑，对他说道：“养陵君，大王对你的表现很生气！你私下挑衅宋国，大王没什么意见。然而你在正面战场上以5000兵马竟然连宋军1000人都打不过，我楚国还有比你更无能的将领吗？你应当知道我楚国的传统：覆将必杀！大王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养陵君一听到昭睢的话就是泪流满面，他真的不想死啊！然而他却更不敢违抗楚王的命令，如果他敢抗命，那么他的封地将会被收回，他的家族也会被灭族！他现在自杀谢罪的话，好歹他的家族还能存续，他的儿子也能够继承他的爵位。 于是养陵君长叹一声，直接自刎而死。可怜这位楚国封君临到死都不知道他其实是被人杀死的！ 昭睢见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也是松了口气。这养陵君虽然打仗窝囊，不过在对家族存续的执念还是挺深的嘛。他默默的想道。 随后楚王和戴言都知道了养陵君自刎而死的消息。 楚王听到养陵君的死讯，只是稍稍叹了口气，随后对昭睢说道：“让他的儿子继承养陵君之位吧。养陵君带来的族兵，你从其中选出一个优秀的将领，让其代为指挥。” 戴言听到这消息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当养陵君的死讯真正传开以后，绝对没有哪个楚国的封君再敢私下去“征粮”了。 他设计杀死养陵君，固然是因为养陵君私下在丰邑纵兵劫掠，给丰邑的百姓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也有养陵君的封地靠近宋国，戴言担心他未来会找宋国的麻烦。 然而戴言杀死养陵君最重要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震慑楚国的封君和武将。楚国的军队，历来就是一头猛虎带着一群狼。王就是猛虎，封君就是群狼。 猛虎想要群狼们为他卖力的抢地盘，就必须对这些狼偷偷抓兔子的行为给予容忍，像私下里劫掠中立国，在楚王的心里其实压根就算不上什么大事。他对养陵君不满也不是因为他去偷偷抓兔子了，而是他竟然连兔子都打不过！他还有资格做他这头猛虎手下的狼吗？ 在戴言看来，要想将楚国这群猛虎群狼的眼光从宋国的领土上离开，唯一的办法只有向他们亮剑！他就像一个杀手，杀死了敢于出来挑衅的养陵君，用养陵君的尸体来震慑楚国剩余的封君和将领们！ 他知道，经过了这一次的事件以后，宋国东境算是真正的安全了，不用再担心会受到楚军的劫掠了! 做完这些事以后，戴言回到了丰邑，开始处理这一战的善后事宜。 这一次和养陵君的交战虽然短暂，然而丰邑所经受的损失却并不小。共有二十余平民在养陵君劫掠的过程中被杀，与楚军交战过程中共有百余名士兵战死，重伤者有七十余人，轻伤者则接近两百余人。 还好农家许行在南方游历时曾以编织草席为生，又兼修习神农之学，对于能够止血的艾草了解甚多。因此很多受伤的人退下战场以后都由农家的人止住了血，没有引发大规模的破伤风。 外加上戴言临走前亲自吩咐，不要浪费布料，给每个受伤者都包扎好。这些措施都令得受伤的士兵得到了最好的治疗，由此才将伤亡控制在了戴言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那些受过伤的老兵只要能够恢复过来，在未来都会成为最好的战力，所以戴言对于这些人的照顾非常上心。 而那些被戴言俘虏的楚军，在养陵君死去以后，戴言就将这些人全部交给了昭睢。而楚军的兵器和他们从丰邑劫掠而来的财物，戴言则全都不客气的拿下了。那些财物，戴言派人分类整理好，将其一一退还给丰邑的百姓。 在退还财物的过程中就能够看到宋国百姓的特性了，基本上每一家都只拿走自己家里被抢走的东西，很少有人会去多拿。在宋国，民间的氛围就是重信守诺，这一次财物能够失而复得就已经很难得了，如果谁要是在这种时候还贪念不足，想要多取，一旦被发现了，那面对的可能就是整个社会的唾弃！ 这种时候戴言才能真正的感觉什么是君子之风，什么是君子之国。他无法想象在这样的国家里会有老人摔倒在地而去讹诈扶他起来的好心者的！所以在这个国家里，是绝对不会存在老人摔倒而不敢扶这样的事的！ 就当戴言将所有的琐事都处理完毕以后，他收到了一份来自睢阳的诏书，一份有着国君和国相同时署名的训斥诏书！ 第五十七章 余波 兄长见信如唔： 前日收兄长与国相之书，并斥小子不顾国家现实，强出私兵攻伐养陵君，以致与大国结仇。国相所言：宋国乃小国，侍奉大国应当谨慎，万万不可以强力与其冲撞。臣弟对此不以为然，愿与兄长说之。 楚国，南方之蛮夷也，沐华夏之法而强国，以至于今。今楚国虽有文采精华若屈原者，然其国无信，不与我宋国同，终归蛮夷也。蛮夷者，畏威而不怀德，，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也。国相所言卑辞以对其王，厚币以赂其臣，笼络上下之法，臣弟实不敢附议。 昔楚庄王时，以五千乘之强兵伐宋，围国都九月，睢阳城内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华元奋起夜入楚军大帐，擒楚国令尹子***订城下之盟，楚军遂去。此楚国令尹子反畏华元之威，楚国大军畏宋人之威也，非楚人喜华元之言也。 今楚国养陵君以为我宋人易欺，故肆意纵兵于丰邑。此养陵君亮剑于前，而楚国封君觊觎宋东境于后也，当此之时，宋国实则危如累卵！臣弟遂尽起丰邑之私兵，战于丰邑，养陵君大败，而楚国封君均为之大震。臣弟又私下设计，以万金赂于楚尹，遂杀养陵君。养陵君既死，楚国封君当知我宋国之不易欺也，如此我则宋国东境当无楚军劫掠之危矣。 宋国为兄长之宋国，也为臣弟之宋国。宋国于子偃，犹如土之于木，鱼之于水也。木若失土，鱼若无水，安能存活？臣弟为兄长，为宋国之心一片赤诚，可昭日月。国相所斥臣弟为丰邑自身之利而背宋国之利，臣弟实不敢受！ 惟愿兄长察之！ 臣弟子偃敬上。 睢阳，子喜读完了戴言的这封陈情书，也是感叹不已。确实是错怪了子偃了，他心里默默的想道。子偃虽然是丰邑的领主，但他更是宋国的大行人，宋国若是有什么危机，他也得不到什么好的，责怪他因私废公，实在是太过了。 随后他召见了国相乐成，对乐成说道：“国相，你指责子偃因私废公，我看还是太过了。子偃怎么说也是我的弟弟，是咱们宋国的公子，他是和宋国的命运连在一起的，宋国若是有什么事，他也得不了什么好处。我看他当为我宋国大行人，也没什么问题。国相所言罢其大行人之职，就不必再说了。” 乐成一脸的无语，既然国君都这样挺子偃了，他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了，只得从命。 说起来，子喜这么容易相信戴言所说的话，不仅仅是因为子偃是他的弟弟，这还是与宋国这贵族统治的制度有关。在宋国，因为贵族都是世袭的，国家的利益与贵族利益都是一致的。因此一般来说，也没有哪个贵族愿意去损害自己国家的利益。 乐成离开国君以后，私下里去找了子喜的谋主，大司寇华戎，他对华戎说道：“司寇所言我宋国夹处于大国之间，应当卑辞厚币以奉强国的国策，在下甚为赞同。而君上如今轻信子偃之言，放任子偃支持楚国伐齐，先得罪于强齐；而后又对子偃肆意与楚国开战不闻不问。我宋国如今之国策如此变动，已使我宋国危如累卵。在下以为，若是继续让子偃执掌宋国外交，我宋国迟早有一日会亡在他的手里！” 见到这位一向和自己不太对付的国相也开始支持自己的建议，华戎也有些惊讶，不过随后他就想到了什么。他对乐成说道：“国相所言甚是，子偃毕竟还是太年轻，他执掌一国之外交，确实有些轻率。然而，现在不说君上对他信任有加，暗中支持楚国发动对齐国战争的国策也已经得到了彻底的贯彻。如果现在就将子偃从大行人之位上撤去，换上他人执掌宋国外交，在这齐楚交战前夕，极有可能引发楚国的怀疑，如此我宋国将可能真的得罪楚国了。是故，国相之言，在下虽然以为有理，然而现在毕竟不是合适的时机。” 乐成听了华戎的话知晓了他的意思，也确实明白现在不是对付子偃的最好时机，于是也就告辞而去了。 要说子偃会以自己的私利而不顾宋国的利益，乐成自己都是不相信的。然而他为何要花如此的力气来对付子偃呢？这还是与在丰邑前线的乐不胜给他发来的战场情报有关。 1000人就正面击溃了有5000严阵以待的楚军，丰邑军队的强大彻底的震撼了乐成。要知道，乐成能够成为宋国的相国，这当然是和乐氏在宋国的势力有关的。乐氏在宋国国内的实力和皇氏勉强能达成一个平衡，外加乐氏在国内一直口碑很好，所以皇氏能够容忍乐氏的存在。 然而乐成在看到了丰邑之战的情况以后，他的内心开始不淡定了。子喜将子偃外放出去不过两年，就拉回了一支这么强大的军队，这实际上已经打破了皇氏和乐氏的平衡了。如果子喜真的有心对付他的话，乐氏极有可能一败涂地，就此在宋国衰落下去！ 因此新崛起的子偃就成了他的眼中钉了，他必须要将其打压下去！ 戴言丝毫不知道他对养陵君的胜利已经引起了宋国国内第二号实权人物的忌惮，他现在正在为齐国使者的到来而烦心。 “公子，你应当知道楚国人乃虎狼也，实不可信。我齐国君明臣贤，国家强大。公子身为宋国大行人，若是能够率领宋国投奔我齐国，我齐国必定会感念公子的恩德！”使者一来就对戴言一顿劝说。 说起来，自从张丑以一张利嘴游说鲁君背楚中立而受到齐王重用后，在临淄游荡的“齐漂”们是真真正正的被振奋了一把。如今齐国与楚国的大战一触即发，而楚国明目张胆的驻扎在宋国的土地上，明眼人都知道这宋国虽然是明着中立，但是暗中却是站在楚国一边的。 齐国到得此时才算是真正的理解了宋国这个国家优越位置的重要性。而这些自命不凡的“齐漂”们在见到了张丑的成功以后，某些自命不凡的家伙也想要效仿张丑的成功方式，这不现在就有人直接来游说戴言投奔齐国。 不过这游说的水平也实在是太烂了，一个合格的纵横家出口闭口都是利益，你连这个都不说就想让我投奔齐国？小样，太年轻了吧！戴言在心里对这个齐国使者直接下了一个无能的定论。 虽然这齐国使者无能，然而怎么处理他还真是不好办。戴言从观察到的情况看到，自从楚国大军进驻宋国东部以后，齐国也是毫不示弱，也让军队进驻了薛邑和下邳，如今两军之间已经爆发了不少小规模的斥候战了。可以说此时齐楚两国双方的弦都崩得非常紧，若是让楚国知道了自己私下回见齐国使者，那楚王还不得跳起来！ 戴言思量了好久，也想不到一个完善的处理方式。他最后所想到的则是将这个齐国使者私下的送回去，就当此事全没发生过一样。 “公子，您确定真的就这么将这位齐国使者送回去吗？”正当他准备这么做时，巨子田鸠却阻止了他。 “这样处理有什么问题吗？”戴言也好奇的问道。 “公子是否有想过，万一齐国故意让楚国得知齐国使者来见过你呢？”田鸠悠然说道。 真是太傻了！戴言暗暗的骂了自己一顿。他才用计阴死了楚国的养陵君，又见到了丰邑人的淳朴，就以为这个时代真的是一个淳朴的时代，真是太幼稚了！ 随后再一想到来向他游说的乃是齐国的使者，他目前的对手可是齐国，他就越发的不敢大意了。 要知道如今掌控齐国的是谁？那可是田氏家族啊！这可是以外来家族篡夺了齐国姜氏统治权的家族啊！齐国田氏家族在历史上一直都是一个奇葩。这个家族一直都盛产人才，而且产生的人才都非常有特色。 这个家族的宗支专门盛产阴谋家，从田乞在齐国以大斗借粮，而以小斗收回开始收买人心；到田常以自己的姬妾侍奉宾客，生下了七十余男子增加自己家族的人口；再到田和将齐康公放逐于海上，受封为诸侯。田氏家族手段频楚，而且他们从来不知底线为何物，就这样在田氏一代代阴谋家不断的努力下，才最终完成了田氏代齐。 而且这个家族的后代也同样不老实。其后代王氏家族因为王政君成为了汉元帝的皇后，这个家族做为汉朝外戚又一次发达起来。后来王政君的侄子王莽历经三十年的蛰伏，又重新完成了祖先曾做过的“伟业”——成功的篡汉。 而这个家族的旁支则是和家族的宗支完全不一样，专门出军事家。司马穰苴，孙武，孙膑这些田氏的旁支都是名传千古的军事家。然而不得不说，其旁支所有的能力确实能完美搭配宗支能力的不足。 面对着这么一个奇葩而又充满着智慧的家族，戴言暗骂自己竟然对其放松了警惕。面对这一条毒蛇，这条蛇说它不会咬人，自己就真的相信了，这是有多傻！他现在敢肯定，这齐国派使者过来绝不是真的来游说他的，其压根就是想让楚国怀疑自己，从而离间宋国与楚国的阴谋！ 得到了巨子的提醒以后，戴言立即将这没有一点专业精神的齐国使者给送到了昭睢那里！ 第五十八章 徐州之战（一） 齐国薛邑，田婴的府邸内，张丑向田婴汇报道：“公子，计划失败了。那宋国小子子偃直接将使者送到了楚国人那里，我们离间楚国和宋国的计划失败了。” “公子，我早说了用这种小计对付楚国没有用，要真正的压倒楚国，还是得在战场上决一胜负！”说话的人声若洪钟，中气十足，正是齐国大将申缚，齐国对楚作战的统帅。 “将军所言甚是，是小子太过狂妄了，以为小小的计策就能离间宋楚之间的关系。”田婴回答道，“这子偃我也见过两次了，我初次见他就觉得他颇有学识，才华过人。而今他既能在宋国轻易击败数倍于己的楚国大军，又能轻易的识破我的计策，如此年轻就拥有出色的军政才华，位居宋国大行人之位，当真是不可小觑！此人迟早会成为我齐国的大敌！” “公子，您这话就太过了。”申缚笑着回答道，“以末将来看，这子偃或许学识是很出众，但是你说他在兵事和政事上的造诣都这么高，末将不敢赞同。末将以为，这子偃再厉害也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别的不敢说，兵事一道可绝不是这么年轻的他就能办到的，他能在丰邑以少胜多，大胜楚国养陵君数倍的军队，绝对是有强力的人才在辅佐。” “申子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自然能够明察秋毫。”田婴对申缚说道，“不说这个子偃了，不知申子如何筹备我齐国与楚国的大战？” “末将以为，楚国劳师远征，不远千里而来伐我，此楚国之误也。我齐国两战胜强魏，已然有天下霸主之势，唯楚赵不服也。楚国历来桀骜不驯，我齐国若想让楚国服从，承认淮泗为我齐国之势力范围，就必须大胜楚国，而且是在正面战场上打败它，唯有如此，楚国才能真正的服气，我王之霸业才能真正的稳固。而今在薛邑，我齐国已经集结了十五万大军，只待我王到达薛邑，末将立刻就可以向楚军大营发起进攻，包管叫楚军有来无回！”申缚豪气的说道。 “既然申子如此有把握，那我就放心了。我即刻去请父王来丰邑，与楚国好好决胜疆场！”田婴也被申缚的豪迈气势所打动，外加他的阴谋也没有奏效，他也开始赞同申缚所说的正面对决打败楚国的方案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和戴言有关。戴言作为宋国的公子，亲自率1000人就击溃了5000人的养陵君大阵。这让这位年轻的靖郭君非常不服气！ 田婴作为齐王幼子，又因为帮助齐王处理政事，掌控齐国大权，他向来自视甚高。在他看来，天下列国间年轻一辈公子里面也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和他相比。 唯独这个宋国国君的弟弟子偃，让他颇为意外。年未及弱冠就成为了宋国的大行人，随后又在徐州相王之会上大放异彩，使得列国都知道宋国出了一位贤公子。而今子偃又在宋国打出了漂亮的一仗，这就让他的名声更加响亮了。 田婴的哥哥田辟疆做齐国的太子已经多年了，田婴暂时也并没有取代田辟疆做太子的打算。他所能想的无非就是让自己一生富贵，名满天下。前一段目标他已经完成了，而后一段目标在他看来本来是很容易的。然而如今出了一个宋国公子，和子偃一比，自己就没有太出彩的地方了，天下人的眼光可能都不会集中在他身上了，这让田婴颇为恼恨。 他当然不知道后世有“既生瑜，何生亮”的说法，但他却是对戴言颇为不爽却是真的，他私下里一直都在与戴言暗暗较劲。 而在田婴看来，如今让自己风头超过子偃，使自己名满天下，有一个天大的机会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那就是创造打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仗——打败楚国！ 他并不是不通军事的雏儿，马陵之战他就跟随田忌一起上过战场。在他看来，打仗也没有什么难的。既然子偃这么年轻的人都能够以一敌五，大败楚国。由自己亲自举荐支持，经验丰富的将军申缚上阵，外加自己亲自在负责齐军的后勤，齐国这么多的人才，又怎么能连那年轻的子偃都不如呢？ 于是他开始响应了申缚的主张——恭请齐王来前线督战！ 楚威王七年三月；齐威王执掌国家的第二十四个年头，称王的第二年，齐王亲自来到了薛邑的齐国大营，楚王随后也将自己的王驾从彭城移到了丰邑楚军大营前线。前所未有的齐楚徐州之战就此打响！ 这一场大战，齐国总共动员了技击士、五都军、宮卫军等总共十五万的大军，楚国则动员了王师楚武卒、淮南淮北各封君私军，淮河舟师等总共水陆十六万大军！这种战争的规模比历史上晋楚鄢陵之战的规模更加庞大，堪称是争霸战的巅峰之战！ 楚军在王师和楚王王驾都抵达丰邑以后，开始直接度过泗水，在泗水的北岸扎营，与齐军所在的薛邑几乎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个时代的兵法已经有了雏形，大家也都知道了背水列阵不是好做法。然而楚军远涉千里是前来进攻齐国的，他们可不是来到这里和齐国大军隔着泗水对峙的！因而楚军果断度过泗水，在其北岸扎营。 因为在这个时代黄河还没有夺淮，所以这个时代的微山湖还并没有像后世那样成为中国北方最大的淡水湖，它还只是一片由泗水冲击而成的由平原、湿地，沼泽所组成的广大地区。堪称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战场！ 两国的庞大军队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谁都不敢先动，于是双方大规模的斥候战由此开始。 高阳作为一个有着战争经验的齐国技击士，他一进入了技击短剑营就得到了长官的看重。外加他的能力确实非常不错，于是他就被长官任命为一个掌管十名士兵的什长。虽然是一个基层的小军官，但是它能得到这个位置还是非常感激自己的长官，他也颇为照顾招呼他一起来参军的好朋友东郭井，利用这微末的职务之便，他直接就将东郭井任命为自己手下的一员伍长了。 如今，他率领着他的小队伍开始游弋在齐军与楚军大营相交的广大土地上。 而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当了十年老兵的楚军两司马王戎也率领着他的十名士兵开始了对这片土地的侦查。 在王戎看来，这片土地与楚国的云梦泽地形非常相似，都是平原、沼泽相交的地方。他们曾多次在云梦泽拉练，对于这样的地形毫不畏惧。 正当他率领着手下往前方前进时，多年当兵所带来的灵敏感觉让他觉察到了危险，于是他立即往草地上一滚！果然，当他回头一看，刚才他所站立的地方已经插上了一支羽箭！ “敌袭！”他大喊道，于是这十余名楚军士兵都开始随着他的声音伏低自己的身躯。大家开始向着四面八方观察袭来的敌人。 “真是可惜。”高阳对着他身边的好友兼下属东郭井说道。他刚刚看到了一位楚军的基层军官，于是眼疾手快对着对方就是一箭。不过没想到，对方的战场嗅觉太灵敏了，一下子就躲开了他所射出的一箭。 既然暗的不行，那就来明的了。 高阳站直身体，向着远方又明着射出了一箭，对面的楚军果然也开始还击了！ 于是这两个齐楚基层的斥候小分队开始在这片草地里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开始对射。这两个小分队，一边是由齐国各城市里的市井游侠所组成的技击士，一边则是从楚国猛士中所精挑出来的常备军。两方的射术都是差不多，于是过不到一会，这两支小分队的箭就都射完了！ 没有了箭，高阳也不气馁，他抽出自己花重金所打造的剑，向着远处的楚军士兵发起了冲锋，他的下属们也都不敢怠慢，既为了钱，也因为军法，于是也都跟着什长一同冲锋！ 王戎见到对方冲击过来，作为一名职业军人该有的素质，他也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带领着自己的下属冲向了对方！ 这两个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也从来没有仇恨的人就这样因为国家和君王的意志战在了一起！ 高阳一眼就挑中了王戎作为自己的对手。在他看来，虽然对面的楚军都是楚军，然而一名什长的人头毕竟是要比普通士兵的人头值钱的，他受够了家里妻妾的冷眼，他要在这场战争中获得足够的钱财，在家里找回自己的尊严！ 对钱财和尊严的渴望使他全身都充满了力量，每挥出一剑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比舒爽。在他凌厉的剑法下，对面的王戎被他逼得不断后退。 第五十九章 徐州之战（二） “砰”，两剑相击，王戎又被高阳一剑击得后退。 连续的后退让王戎心中充满了耻辱，他是楚国的王师，本身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兵。在王师里面，他可是被称为“前茅”的斥候！ 后世有“名列前茅”的说法，意为名次排在前列，而王戎则是一个真正的“前茅”。这种士兵即使在楚国王师中也不多见，如今他却在这里被一名齐国剑士给逼得节节后退，这令他无法忍受。 随后又是一剑劈砍过来，将他的左臂划出来一道伤口。受到这样的刺激，他也不和对面的齐国技击士一剑一剑的比拼了，直接冲上前去，以悍不畏死的方式不断攻击！ 高阳也被对面这位楚军两司马的悍勇所惊，他来打仗可是来挣钱的，可不是将自己的命交代在战场上的。于是他只得不断的防守来应对对方的攻击。 高阳这边与王戎打成了平手，然而剩下的人战斗方式就和他们两人的状况不一样了。 后世的某位军事家对于国家的强弱曾说过一句非常经典的话：我于世界民族兴衰，发现一条根本性的原则，就是生活与战斗条件一致者近，相离者弱，相反者亡。 齐国与楚国都是农业国家，生活与战斗水平都是不一致的，勉强都可以算是相离者。然而这两个国家却都是从部落时代进入到文明时代不久的国家，国内还有着大量不开化的“蛮夷”，两国国民都具有极强的尚武精神，然而齐国国内的风气却比楚国不一样。齐国国内私斗非常厉害，国民们都“怯于众斗，勇于持刺”。因而齐国人单打独斗的能力在列国间都是顶尖的。 在这场小规模的战斗中，齐国技击士个人武力突出的优势很快被发挥出来了。很快，楚军斥候就有一人被杀死。而楚军所有人里面，除了王戎作为两司马还能和高阳正面对抗以外，其他人都是被齐军打得节节败退。 王戎见到如此不利的局势也不由的暗暗着急，随后他下定了决心，果断命令自己的手下们集体后撤，而高阳也没有追，带着他的下属们将死去的楚军人头砍下，随后又巡逻了一段就回到齐军大营复命了。 这样大大小小的斥候战在齐楚两军大营间的土地上不断爆发。 齐军大营中，匡章此时的心情非常愉悦。自从齐楚两国爆发斥候战以来，齐军的技击士频繁出击，可是杀伤了不少的楚军斥候了，而齐国技击士的损失却微乎其微。 人们都说楚人勇猛，现在看来，似乎也不过如此嘛。看来在战场上还是要靠个人武力来决胜负的，齐人个个都是好斗的勇士，齐国安能不强？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将这些天所得来的战果都报给了申缚，申缚得到了如此确切的情报，又想起了之前宋军曾有过以一敌五击败楚军的先例。于是他心中更认定了楚国人不堪战的看法，随后他就向齐王请示，请求对楚国发动进攻！ 在薛邑的一系列小胜利，使得齐国上下都认定了楚国人勇武不如齐国人。而齐国又是在自己的主场作战，没有理由会败给楚国，于是齐王也就顺理成章批准的申缚的进攻。 与齐国这边对于战争一片乐观的态度不同，楚王在听到一连串的伤亡名单以后脸色阴沉得可怕。所有被召集来的楚军将领和封君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惹恼了楚王。 在这种失败的氛围中，压力最大的人莫过于楚国大司马景翠和楚军左司马昭滑，楚国可是有着覆将必杀的传统的，如果他们继续失败的话，等待他们的或许就是自杀谢罪的下场了。 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之下，景翠逼着昭滑派出了最精锐王师开始向齐军进攻！而就在此时，齐军统帅申缚也命令匡章带领手下勇武的技击士向楚军进攻！ 齐楚两国未来最出色的名将就这样第一次在战场上相遇了。两位将领此时都是年轻人，都有着积极向上的进取精神，他们收到的命令都是进攻，双方的对决一开始就极为激烈！ 昭滑从楚军王师中挑选了最精锐的三万楚武卒随他出战，其中更是有着楚军全部的5000前茅作为先锋。匡章则精选了技击士中的短剑营、持戟营以及弓箭营中共三万人出战，随后申缚又从五都军中调集了两百乘战车作为辅助。 两军对垒于平原上，互相列阵而对。匡章派出使者请求双方进行公平的对决，昭滑满口答应。 在匡章的设想里，既然是双方互相公平对决，那么就应该效仿春秋时期称霸战的办法，先用战车进行对决，然后大家互相用步兵进行攻战，然而昭滑的应对却令他极为不解。 昭滑没有派出任何的车兵，他一口气将所有的楚军前茅集中起来。随后在齐军技击士列阵而战时，亲自率领这些楚军前茅直接向齐军大阵发起了冲锋！ 王戎也在这些跟随冲锋的队伍里，在冲锋的路上，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了左司马对他们所说的话。 “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平时因为你们王师的身份，家里都受到了不少的好处。如今国家有难，就是你们为国尽忠的时候了！我们这些时日在齐国人手下吃了一些败仗，不过不要紧！我们楚国当年也败在了晋国手下，然而我们楚国如今还是南方的大国，而晋国安在？只要大家抱定必死的决心，跟随我冲锋，我们一定能够打败齐国人。” 对于这些话，王戎是认同的。这个时代有着浓厚的“士为知己者死”的思想，而他全家都因为他成为了楚王的王师而免交税赋，从这一点来说，他就是为楚王战死疆场也是应该的。关于晋国的事，他阅历浅薄，不知道详情。然而在他看来，和他朝昔相处了好几年的士兵死在了齐国人的手上这是绝对不假的，这些士兵虽然是他的下属，然而实际上却犹如兄弟一般！ 兄弟被人敌人所杀，此仇安能不报？他不由得对齐国人产生了深深的仇恨，这种仇恨使得在战场上冲锋的他忘记了死亡。 昭滑用楚军前茅这种精锐步兵直接冲锋的想法还是和戴言用短剑士冲击养陵君的大阵有关，那一场大战，昭滑可以说是亲眼目睹了其经过。外加他在军事上的天赋极高，回去以后也仔细的揣摩了那场大战的经过，也从中汲取了不少有用的知识。 匡章在见到楚军直接以步兵冲击车阵以后极为不解，不过既然对方要违背“战争的常识”，他当然也不会放着好好的优势而不去利用，随后他就命令齐国战车队伍发起了冲锋！ 楚军前茅直面齐国的战车部队并未胆怯，直接迎难而上。5000名最勇猛的楚军前茅的冲锋使得齐国的战车部队正面相撞！ 这一次撞击的结果和匡章想象中的战车横扫一切的结果大不一样，楚军前茅部队面对战车的冲击并未溃散。因为步兵在战场上有着极强的灵活性，楚军前茅凭着高昂的士气以及士兵的勇武很快就将齐国的战车一辆一辆的消灭！ 匡章对这种结果无法理解，不过战车部队的崩溃已经成为事实，见到楚军的前茅如此勇猛，他也是感叹不已。然而他毕竟是一个有天赋的将领，他曾听说过鲁国人曹刿对于战争的看法：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楚国人就是用最精锐的部队来给他“一鼓作气”，他必须要将对方的这鼓气给打散！ 于是他也同样亲自上阵，率领着技击士中最精锐的短剑营开始向楚军前茅发起了反冲锋！齐楚两国最精锐的部队由此厮杀在了一起！ 王戎在跟随左司马冲锋以后仿佛全身有着用之不竭的力量，他刚才和自己的同伴合伙将一辆齐国的战车和其后面的步兵消灭，随后他就见到齐军大营中一位虎背熊腰的大将开始带着兵马出战了！ 跟在那位虎背熊腰的大将身后的，是无数手持短剑的士兵，这些人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嗷嗷叫的向着他们冲过来！ 王戎看了看司马的帅旗，依然在继续前进；而战场上进攻的鼓声也依然没有停息，于是他也就继续向着前方更加迅猛的冲锋，很快就和齐国人撞到了一起！ 带着对自己兄弟被杀的仇恨，王戎变得勇猛无比。这一刻他丝毫没有考虑如果他死去他的家人会有多伤心，他只想杀齐国人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就在他又杀死了一名齐国技击士时，他看到了那个和他一起扫荡战场的齐国什长！于是他毅然抛下了自己的对手，向着那名齐国什长冲去！ 第六十章 徐州之战（三） 王戎和高阳是第二次在战场上相遇了。 然而他们两人对于这种在战场上相遇的观感是非常不一样的，对于王戎来说，他必须要杀死这位曾经带领士兵杀害了他兄弟的什长，这样才算是为他的兄弟报了仇。 而高阳来到战场上的目的就是杀死楚军回去换钱，他可不会在乎仇恨之类的。他只知道这位楚军两司马异常勇猛，不好对付。对面的楚军两司马一上来又是采用以命搏命的方式在和他打，他可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战场上。然而他却是始终无法将他的对手甩开。 而此时的战场中，到处都是疯狂的厮杀声和呼喊声！ 因为双方都是由主将所挑选出来的最精锐部队，又是拿着近身武器在互相肉搏，双方主将之前还想着像春秋时代那样“公平对决”，然而真正的打起来，双方可都是红了眼了。 战场中有两个区域是最惹人注意的位置，一个是由昭滑帅旗所在的位置，因为主将的帅旗非常重要，所以在这附近的都是昭滑真正的亲信。而昭滑作为主将亲自下场杀敌的行为也让这些楚军前茅士气大增，人人悍不畏死！ 这些人一接触到了对面的齐军就是丝毫不顾及自身的安危，就向着对方采取以命搏命的打法。和他们作战的齐军即使是有能够杀死楚军的人，也很快就在后续楚军的攻击下被杀死！齐军来战场的目的只是为了赚钱，可不是来送死的！所以很快昭滑帅旗所在的位置就不敢再有齐军过来冲击了。 而战场上另一个焦点就是匡章所在的齐军帅旗位置。匡章本人身才高壮，勇力过人，而在他身边则是集中了齐国武技最高的一群人！这些人凭着高超的作战技巧轻松就杀死了一众的楚军！由此也使得匡章所在的区域也变成了战场上另一个吞噬生命的黑洞！ 战场上的两个焦点在各自的位置都是无人能敌的状态，于是很快这两个焦点就自发的聚集在一起开始互相攻杀起来了！ 昭滑的武器是一杆长枪，作为楚国三户中地位最高的昭氏子弟，他从小就受到了家族严格的军事训练。枪法是最难训练的，后世有人言：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昭滑是真的练习枪法练习了二十年，因而一杆铁枪在他的手上真是使得出神入化，齐军中武技高超的技击士都挡不住他一枪之击！ 直到它遇到了匡章！ 匡章其人从小和父亲的关系就非常不好，后来还被他父亲赶出了家门。然而从小在社会上的历练使得他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游侠，他身得虎背熊腰，身材高壮，学武的天赋非常好。而他后来又曾在儒家大师孟子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儒家最重要的就是教人“六艺”。因为战车到了这个时代地位已经有所下降，儒家在教习“御”和“射”这种技艺的时候，也会教人以剑术。 匡章的剑术就非常不错，他在临淄时剑术几乎已经处于无敌的状态。然而当在这个战场上遇到了昭滑这个练习了二十年“枪术”的贵族以后，他才算是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这两位大将各自接受到了主将下令的进攻命令，又各自率领着自己的精锐部队互相冲锋，随后他们又在战场上双方真正相遇，互相战斗到了一起！ 两位主将在激烈交战的战场上不期然相遇而发生的战斗，双方的士兵都没有敢过去帮忙！这并非是士兵们害怕主将的怪罪，而实在是这两人的战斗技艺太过高超，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插不上手！ 昭滑的枪法有扎、压、拿、拦、刺等种种技艺，每一式使出不仅带着优雅的美感，更是带着森严的杀机！在和匡章交战之前，那些自视甚高的齐军技击士就有不知多少死在了他高超的技艺之下。遇到了匡章后，他更是将手里的长枪使到了极致，枪杆似流星，枪尖如同闪电，每一式使出都带着迅猛的速度和重重的力道！ 匡章的剑法并不甚高明，然而匡章的天赋实在太好了！他最擅长的就是在战斗中锻炼武技！和昭滑的交手虽然让他数次感受到危险，然而却没有一次能够真正伤害到他！匡章手中的剑乃是一把特质的宽阔长剑，舞动起来并不飘逸灵动，然而每一剑或劈或刺却都是势大力沉，每一招都令得昭滑陷入危险之中，使得昭滑也无法从他手上脱身！ 这两位齐楚年轻一代的将领就这样在战场上打成了平手！ 虽然两军的主将处于交战僵持的状态，然而两军的对战状态可就不是这样简单的了！ 齐国的技击士都是一群来赚钱的亡命徒，算是从本土招募的雇佣兵了。这些士兵虽然个人技艺极为高超，然而他们却有着雇佣兵都有的缺陷：打不了真正的硬仗！ 一旦发现在战场上的对手难缠，赚不到钱了，这些视财如命的技击士就有人选择了打退堂鼓。刚开始时还只是个人的零星行为，然而随着伤亡的逐渐增多，齐军在战场上逃跑的人开始越来越多！ 这其中就包括高阳。 高阳实在是不想再和对面的楚军两司马对战了，打了半天，谁都奈何不了谁，这样实在是没有意思。他还要杀人赚钱呢，哪里来的时间在这里和别人干耗！ 随后他一剑逼退了对面的王戎，就开始转向四周开始准备选择下一个容易的目标。然而当他的目光往附近一撇时，却发现倒在地上的某个人他异常熟悉！再一仔细看，那人不是自己的好友东郭井吗！ 多年的好朋友竟然就这么死在战场上了，我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下场呢？他的内心陷入了巨大的恐惧！ 随后他一撇四周，发现齐军的士兵越来越少了。虽然进攻的鼓声还在一直还在，然而技击士们却没有谁真的愿意向前进攻了！ 于是高阳也跟随了他们的脚步开始悄悄往后撤。 技击士中如高阳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变成了大规模的逃跑行为。于是和昭滑交战正酣的匡章突然就发现他的军队竟然开始全部向后跑了！ 进攻楚军的齐军短剑营崩溃了！匡章的内心跟着崩溃了！他是再也不敢和对面的楚军主将继续交战了，一剑将其逼退以后，他也招呼着身边的士卒开始向后跑去！ 见到齐军短剑营逃跑，楚军顿时士气大震！于是在昭滑的率领下，这些楚军前茅开始变成了一杆真正锋利的长矛，直直的向对面的齐军大阵直插而去！ 楚军追击着技击士冲向齐军大阵，齐军受到这样的冲击只得用强弓来压阵，然而此时士气如虹的楚军前茅压根就不在乎伤亡，对着整个齐军大阵猛烈冲击，本身就受到了短剑营冲击的齐军大阵很快崩溃！ 于是匡章所率领的三万齐国精锐就这样溃散了！ 战场上，军队一旦溃散，再勇猛的人也变得和兔子差不多了！ 后世某位将领听说他的对手三天就俘虏了自己这边的士兵五万人，随后他就发出了一个著名的感慨：就是五万头猪，抓三天也抓不完！ 幸运的是，齐军虽然溃散了，但毕竟还是比猪要强一些的！齐军一旦确认了失败，他们的逃跑就变得干脆利落，能扔的东西他们全都扔掉！因为现在是要逃跑，是要求生，强大的求生欲望使他们的潜能开始爆发，这些技击士们都不知道原来他们的速度还可以这样快！ 楚军前茅打散了这些齐军，后续的王师部队也开始全部跟上向齐军发起了冲锋！然而齐军逃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即使楚军全力追赶，也没能留下多少齐军。 最后齐军回到薛邑大营的军人超过25000人，这激烈的一战齐国只损失了5000兵马，这个损失齐国本来是能够承受的！ 然而这样的败仗直生生的发生在齐王的面前，使得刚刚称王的齐王脸上黯然无光。 齐国在他手上可是两战打败强魏的，难道就是因为田忌从齐国离开了齐国就衰落了吗？ 看到齐王阴沉的脸，这使得强力推荐申缚的齐王幼子田婴极为不安。于是在他的命令下，申缚只留下了一万军队守卫薛邑，将剩余的军队全部集结起来开始逼近楚军列阵，准备开始和楚军决一死战！ 楚王在收到了昭滑胜利的消息以后则是十分高兴。随后他亲自将自己的王帐移到了两军前线，也开始命令景翠发动全部的军队开始向齐国发动总攻！ 两军的决战就这样开始彻底的爆发了！ 第六十一章 徐州之战（四） 数十万大军开始正式对决！ 两国国王对这种对决都极为重视。齐王在士兵出战前就从国库中拿出了10万金做为赏赐分给所有参战的士兵，这使得齐军刚刚落败而低落的士气得到了回升。 随后齐王又宣布了提高了楚军士兵的赏格。原本齐军与敌国战，每斩首一级可获一金。在这场决战中，齐王特意将楚军的赏格大大提升！斩首楚军普通士兵一人，赏两金；斩首什长一名，赏五金；斩首百夫长一名，赏百金；斩首旅帅一名，赏千金；斩首师帅，赏万金；斩首楚国将军、列候者，齐王将分土为封君！ 这些赏格的颁布使得齐军士兵的士气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斩杀将军者，可以直接得到封地，成为真正的封君贵族！在这个时代，成为一名封君就是人们最大的追求了，这种诱惑没有人能够抵抗！ 齐国士兵的士气开始爆发了，技击士们大部分都是出自齐国底层的庶民，少部分则是些没落的贵族。他们来参军，来战斗的最大目的就是来发财，现在他们的梦想就摆在眼前了，似乎触手可及，所有人都开始为了自身发财的理想开始奋斗！ 另一边，楚国的士兵们也因为楚王的某些举动而欢呼了。在获得了第一次的大胜以后，楚王将所有参与进攻的前茅士兵赐爵一级，所有斩杀了齐军士兵的将士都得到了赏赐。那些没有亲自参与战斗的楚军士兵由此对获得赏赐的士兵艳羡不已，于是楚军中好战的气氛也开始高涨。 在这双方士气的不断攀升中，齐楚两国大军又一次相撞了。 这一次的进攻是由失败的齐国军队率先发起的。 高阳又一次在这场进攻的队伍中。虽然他的好朋友东郭井的死亡带给了他很大的触动，他算是真正的认识到了战场的凶险。他原本也想过就这么干脆跑回临淄算了，然而当齐王的赏格公布出来以后，他又留下来了。 恢复他的先祖高氏的荣光一直都是他的梦想，以前这个梦想是看不到的，而现在他可以从缝隙中看到这个梦想实现的可能了。 如今他跟在主将匡章的身后，跟随主将开始发动对楚军大阵的进攻！ 匡章从上一次的失败中吸取了教训，他算是认识到了一鼓作气的力量！于是这一次他不给楚军先进攻的机会，他向将军申缚请战，率先向楚军发动了进攻！ 这一次他同样挑选了齐军中胆量最大，武技最高，最有发财欲望的勇士共五千人，由他亲自率领，亲自冲击楚军十多万人所组成的大阵！ 楚军在和对阵戴言的失败和对阵匡章的成功中也发现了战车的缺点，因此当十多万人的大阵摆开时，楚军并没有将战车拿出来，而是直接以持戟士以及长枪兵摆在最前面。 匡章就这样带着一群齐国勇士开始冲击着牢牢的楚军大阵。这群人不愧是齐国最勇猛的精锐，一次冲击竟然就直接将持戟士和长枪兵所组成的大阵撕开了一个口子！ 高阳也是这样跟随着主将进入楚军大阵中的。这一次的进攻，他几乎都有了当初跟随田忌将军参与马陵之战时的快感！进攻得太顺利了！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楚军的第一道阵型被这些勇士不断的切割、撕裂，很快整个楚军第一道阵型近一万五千人的军队就这样被齐军彻底的打崩溃了！ 见到匡章所率领的士兵如此勇猛，取得的战果也是如此惊人，在后方齐军大帐中的主将申缚忍不住了，直接开始发动齐军开始了总攻！ 在战场附近的一座高地上，戴言带着他的家臣以及墨家巨子、里帅等观看着这场前所未有的大决战。 “巨子，您认为这两方哪一方能够最终获胜？”戴言问向一边子喜观察战况的田鸠。 “楚军胜，齐军败！”巨子肯定的说道。 “为何？我看现在齐军进攻的势头很猛啊，一鼓作气之下，齐军极有可能冲垮整个楚军大阵啊！”戴言不解的问道。 “齐军现在一鼓作气的势头确实非常勇猛，然而齐国技击士乃是临时招募的雇佣兵，楚国王师乃是由国家长期训练的常备军。虽然楚军个人单兵战斗能力不如齐军，然而楚军的耐力却绝对要远远超过齐军的。如今齐军虽然凭着勇气攻破了楚军第一道大阵，然而它的耐力不足，后续的大阵它是绝对无法攻破的！”田鸠说道。 此时，率领着齐国勇士冲击楚军大阵的匡章正无比痛苦！ 因为他又一次遇到了他的对手：昭滑。 在攻破了楚军第一道大阵后，继续进攻的他很快就遇到了楚军短剑士的冲击，而率领这些剑士们的正是曾经打败过他的楚军大将昭滑！ 匡章并不是一个畏惧战斗的人，更何况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打不过昭滑。然而他现在却是要率领士兵不断的冲击楚军大阵，去破阵的，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昭滑缠上！ 昭滑对于这个曾经败在自己手下的齐军将领可是丝毫不敢轻视！这位才被自己打败的齐军将领在短短时间之内就又拉出了一支勇士军队出来令得他极为惊讶！而在匡章所率领的士兵攻破了楚军的第一道阵型以后，他只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楚王可就在第三道阵型那里啊！如果他所在的这第二道阵型挡不住匡章，让他直接冲击到楚王王驾前，等待昭滑的只有以死谢罪！ 于是昭滑发挥出了超乎寻常的勇气，率领着楚军中最精锐的武卒和匡章战在了一起。纵然匡章和他手下的齐军士兵再勇猛，他们却也都被楚军这第二道防线牢牢挡住，无法再进一步！ 不仅仅是匡章被这道防线所挡住，跟随其后发动总攻的齐国士兵也很快来到了这第二道防线前面。然而有了昭滑的阻拦，一直处于第三道防线的楚国各封君的军队开始不断向前，他们很快就和攻过来的齐国大军战在了一起！ 战场上由此陷入了僵持状态，整个战场也由此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无数的齐楚两国士兵都被这台绞肉机轻而易举的绞碎了生命！ 当战场处于僵持状态以后，楚国士兵耐力强的优势很快就发挥出来了！整个战场上，齐军士兵刚开始被高昂的赏金所激励，人人头脑发热，梦想着自己也能成为万金之子，成为封君的光荣日子，忘却了死亡开始不断的进攻！ 然而当死亡的人数开始不断上升时，即使是头脑再发热的齐军士兵也开始冷静下来了。我还有没有可能活着回家呢？这是大多数齐国士兵心中的想法！ 巨大的伤亡所影响的不止有齐军的士气，楚国各封君的部队士气也开始低落了。这些封君的部队中也开始不断有人逃跑，，其中就有曾经败在戴言手下的养陵君族兵！ 在这巨大的伤亡下，两国都不好受！ 在这关键的时刻，楚王开始发力了！他亲自抽出佩剑，站在楚国的战车上，带领着楚国最后剩余的车兵开始向齐军的侧翼进行了攻击！ 齐军侧翼大部分是由齐国五都军所组成。这些征发兵本身就没有技击士们那样有为了钱财、地位而不怕死的冲劲；在战场上见到了自己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死亡，本身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当楚王亲自率领战车从侧翼向他们进攻时，这支军队犹如在重压的骆驼身上又放下了最后一根稻草，整个齐军侧翼由此彻底溃散！ 齐军侧翼的崩溃很快引发了连锁反应，正在进攻楚军大阵的齐军技击士也由此崩溃，和昭滑战斗了许久的匡章见到这种无力回天的场景也是立马丢下对手就往回跑！ 所有的齐军士兵都在亡命的奔逃，楚军则是受到了大胜的巨大冲击，人人精神振奋开始向前发起了进攻，不断的追击那些跑得慢的齐军士兵。 王戎也跟随在这股追击的洪流中，兴奋无比！虽然他没有能够杀掉那个曾杀掉他兄弟的齐军什长，然而齐军的彻底溃败使得他心中对齐军士兵的仇恨也淡漠了，他决定饶恕他们！ 胜利者才有资格讲仁慈，讲宽恕！ 在远处的高地上，戴言眼睁睁的看着齐国上十万大军一朝崩溃！他知道，齐国刚刚经过桂陵、马陵两战击败强魏所建立起来的霸权，由此衰落了！ 密切关注这场战争结果的各国间谍也开始疯狂的活动起来，将这一战的结果飞速送回自己的国家。 第六十二章 驱虎吞狼 齐国临淄，齐王田因齐身着一身素服来到了一个华贵的住宅前。 住宅前的卫士见到齐王亲自来访，也不敢怠慢，当即一面迅速叫人回报家主，一面恭敬的将齐王迎入住宅内。 大宅的主人很快出来见面了，是一个身着巫服的中年女子。齐王见到是这巫女出来迎接，也只得无奈的说道：“敢问淳于髡先生何在，敢请夫人出面请淳于髡先生出来一见！” 说实话，齐王一点也不想在这个巫女身上浪费时间，他只想快些见到淳于髡。然而淳于髡作为齐国赘婿在没有家主的允许下是不能去面见宾客的，齐王也不能公然破坏齐国的这种风俗。 好在这家的主人比较晓事，知道齐王亲自到场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当下也不敢耽误，赶紧将自己的丈夫淳于髡叫出来了。 “寡人悔不听先生之言，以致我齐国落到现在这样的大败！”齐王一见到淳于髡就对他深施一礼，向他告罪。 随后齐王又对淳于髡说道：“寡人将封先生为我齐国政卿大夫，齐国所有政事，爱卿都可以加以讨论！以后本王再有任何不是之处，先生尽管指出来，不要在乎寡人的颜面！”齐王对淳于髡郑重许诺道。 促使齐王对淳于髡这样以礼相待的原因还是齐国在徐州之战中被楚国大败，齐国十几万兵马一朝溃散，无数钱粮辎重被楚军缴获！ 楚国在打赢了徐州之战后，开始继续进攻齐国，先生派兵拔下了泗上重镇下邳，由此齐相邹忌的封地就这样被楚国夺走了。随后楚军又继续进攻薛邑，还好他的儿子田婴胆识过人，亲自在薛邑死守，楚军才没有继续往北进攻。 然而如今齐国的局面真的是不妙！齐国经历了徐州之败后，周边各国仿佛看到了一头受伤的狼，大家都想着向这头狼砍上几刀，割下几块肥肉！ 四月，正在围攻魏国黄城的赵候赵语虚晃一枪，只留存了少量赵兵在黄城与魏军对峙，将大部分赵军往东进攻齐国，齐国猝不及防，只得匆匆令将军田盼率领西面的军队迎战。赵军人多，又兼赵军勇猛，齐军只得退守到了高唐附近和赵军对峙。 在对峙中，齐赵双方互相谁都奈何不了谁，齐王原本也以为齐国的西境由田盼这样的名将防守算是安全了。 然而到了五月，赵军中一位狄人将领肥义突发奇想，他建议赵侯直接掘开黄河的堤口，以水来淹没齐军！ 虽然孙子兵法中都说了战争就是要不择手段的去获取胜利，然而事实上华夏诸国即使到了现在的战国时代，也还是遵守着某些春秋时代的贵族传统的。对于挖掘黄河堤口这种天怒人怨的事，也不是大家想不到，而是大家下意识都有着贵族的风范，不愿做这样的事而已！ 而肥义则完全不同，他是北方草原上一个狄人小部落出身。在他看来，战争就是要去获取胜利的，手段什么都是次要的！ 赵侯接受了肥义的意见，掘开黄河边的堤坝，河水淹没了齐军大营。赵军一鼓作气，直接攻下了齐国西面的重镇高唐！ 高唐对于齐国，尤其是田氏齐国来说可是真正重要的地方。高唐本身就是齐国的“五都”之一，而田氏的祖先田无宇正是因为被封到了高唐，有了自己的地盘，田氏才能真正发展壮大并最终完成代齐壮举的！ 可以说，高唐不仅是齐国的“西都”，更是田氏齐国的起源之地！ 如今这家族的起源之地都被赵国人夺去了，齐王的心情是可想而知了！ 幸运的是，虽然赵军决黄河水淹齐军，然而齐军西部的统帅田盼却是逃过了一命！田盼见到西面大军大败的情况下，也不敢直接回到高唐，他随后赶往济水东部的小城历下，赶紧将当地的百姓都组织起来，抵抗赵军！随后他又飞速向临淄回报，请求增兵。 临淄城内因为刚刚经历了徐州之败，城内也找不到多少成年的男子了，齐王只得亲自命令征发临淄东部章丘的民众，将他们全部交给田盼。而后田盼凭着这些新组织起来的军队将赵军阻拦在济水的西部，齐赵两军沿着济水对峙，由此才使得赵军没有更深入齐国。 但是赵国这样一次突袭，几乎立即使齐国丧失了整个济水以西的领土，这是齐国多少年都没有经历的惨重损失。 见到齐国稍一露出疲态就向齐国发动进攻的不止有齐国西面的赵国，还有一个几乎为中原各国都差不多遗忘的国家——越国。 越国在当年勾践灭吴以后，吸取了吴国北上争霸而亡国的教训，于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南方发展，也没有北上的意图。然而在齐国进取淮泗，灭亡了吴国曾经的附庸国下邳国时，越国就对齐国相当不满了。 在越国看来，既然吴国为它所灭，那么吴国的所有遗产都该由越国继承。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长江北岸，直达淮泗的广大领土一般被称为东海之地，在这各时代东海之地还留存着许多东夷小国。这些小国最早在徐偃王时期臣服于徐国，在吴国灭徐以后就开始臣服于吴。当越国灭掉吴国以后，这些小国也就顺理成章的臣服越国了。 邳国就是这些东夷小国之一，它本来就是越国的附庸国，然而齐国却肆意将下邳作为齐相邹忌的封地，越王无疆当时就对齐国不满。然而考虑到昔年夫差伐齐由此引发吴国被灭亡的往事，外加越国在南方这么多年，经历过几次大乱，国力有些不济。考虑到齐国与越国的实力差距，越王无疆也不敢肆意北上。 然而当越王无疆听说了齐国徐州大败的消息以后，他立即就开始动员越国的军队，开始着手进攻齐国了！对于越国这样还留存着不少蛮夷文化的国家来说，趁你病要你命是再正确不过的策略了！ 这一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齐王的耳朵里。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魏齐相王时齐国是多么不可一世，如今齐国只是经历了一场徐州之败，现在就已经有三个强国往它身上扑过来了！ 齐国朝会上，齐王看着堂下的齐国众臣，他心里的怨气极大。然而他知道他必须依靠这些人来维持他的统治，心中的怨气也只能默默忍受了。 “各位爱卿，现在我齐国面临着赵、楚两大强国的进攻，又有越国在后面窥视我国，现在可谓是面临着空前的危机。有谁能帮寡人谋而退敌者，寡人当不吝封赏！” 听完齐王的话，齐国众臣都是默然无语。唯独刚刚被齐王请回来的“政卿大夫”淳于髡出列说道：“王上，我齐国现在面临着这么严重的危机，完全是王上和魏王相王所致！臣以为，我王应当立即放弃王位，以告天下诸侯我齐国无争霸之心，如此，则我齐国之敌自然退去。” “王上不可！”齐相邹忌出列说道，“我齐国已经称王，如果贸然取消王位无疑是向天下诸侯示弱；如今我齐国面临强敌威胁，只能以强硬的手段应对，决不能示弱！一旦我国真的示弱，列国皆以为我齐国虚弱，恐怕不止楚、赵、越三国会来进攻我国，中山国和燕国或许都会停止战争向我国进攻！臣对于中山国与燕国之间的大战可是一直有怀疑的！” 齐国众臣也都纷纷出列表示齐国不能取消王位。 称王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事。齐国由此陷入了和魏国擅自称王一样的境遇。 见到齐国如此多重臣反对，齐王也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齐国众臣的意见。 “既然众位爱卿都认为本王不能取消王位，寡人就听从大家的意见。然而，如今三国逼压我国，各位爱卿谁能帮寡人逼退这三国呢？”齐王听从众臣的意见，然后又向齐国众臣询问退敌之策。 众臣继续默然，这一次连淳于髡都没有说话了。 就在齐王以为没办法的时候，曾经帮助齐王说服鲁国背楚的纵横家张丑站出来说道：“要逼退三国，在下以为甚为容易！” 齐国众多重臣见到这位凭着一张嘴就位居高位的游士竟然敢如此夸口，一个个都面露不豫之色。盖君田戴问张丑：“敢问先生想要如何逼退三国？” 张丑看着在场的齐国众臣和齐王，朗声说道：“如今我齐国面对的是赵、楚、越三大强国的进攻，如今赵国已经攻取了我国西都高唐，沿济水和我国对峙，若是赵国大军突破济水，则其随时有可能威胁我国临淄，此为我国之首要敌人，当集中全力应对！而由南方过来的楚国和越国，它们都是想趁我齐国虚弱的时候咬上一口。然而它们两国之间难道就没有矛盾吗？当年吴国占据南方时就是楚国最大的仇敌，如今楚国居于大江上游就是越国天然的威胁！它们两国之间的矛盾远比和我国之间的矛盾更大。臣以为，我王当可以将扩展向南方的势力缩回来，将东海之地划给越国，如此楚国所攻取到的下邳等地就归越国所有，越国自然会和楚国有矛盾，两国必有一战！此乃驱虎吞狼之计，望王上能够采纳！” “驱虎吞狼！果然是好计！”齐王拍案而起，大声赞叹道。“国家危难之时方能见真国士，先生真不愧为我齐国之国士！” 见到齐王如此高看自己，张丑也是极为高兴。随后他主动向齐王请缨道：“如蒙王上不弃，在下愿意亲自前往越国说服越王攻楚，以解我齐国当下之危局！” 第六十三章 夏迎春与夏姬 在丰邑的戴言现在很舒坦。 齐楚两国徐州之战以后，战争并没有很快就结束；相反，齐国这一次大败引发了更多的国家参与战争，并使得战争的规模空前的扩大。 战争规模的扩大造成了整个天下的粮食紧缺。在粮食大量短缺以后，粮食的价格不断攀升。很快，就有陶丘的商人认识到在粮食疯涨背后蕴藏着巨大的财富，于是一大批商人也开始囤积粮食了！ 到了七月份，粮食未收货的前期，陶丘的粮食价格已经涨到了一金一石粮食的天价！在这一年，整个天下粮食的收成也并不理想，到了九月份和十月份，粮食全部都收获完成以后，陶丘的粮价依然在一金一石半的天下徘徊。 而这么高的粮食价格也还只是陶丘小股粮食的价格，如果真的有大宗的粮食出手，也很快就会有人出手将其拿下。尤其是赵国和齐国这两个国家几乎是以不惜一切的代价在抢粮。 赵国是难得的抢到了齐国济西之地，从而有了真正肥沃的农耕地区。为了摆脱赵国国土内大部分地区并不适应耕种的缺陷，赵国是拼命都想拿下济西之地；而齐国则是为了夺回自己家族的起源之地，摆出了一副与赵国决死一战的气势。 而在这种坚强的战争意志背后，则是齐国和赵国国库里的财富都开始源源不断的向外流出了。 这两个国家是真正的打红了眼了！而战争一旦进行到了这份上，无论是什么代价他们都是会支撑下去的。戴言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一边给楚军供应粮草，一边再时不时的出手一批粮食给赵、齐两国的代理人。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戴言就依靠当初从国库中拿出的五万金的本金，为宋国博到了超过50万金的财富！就在这短短的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依靠着天下列国间的战争，戴言就为整个宋国赚取了宋国五年的财政收入！ 这种惊人的回报率令得宋国高层极为惊讶，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战争可以这样赚钱。当然，戴言在为国家效力的时候同样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利益。在囤积的过程中，他自己也投入了几千金进去，得到10倍回报率的他也是轻轻松松就赚取了数万金的财产，由此成为了“万金之子”。 当戴言又在丰邑开心的数钱时，侍卫向他报告陶丘商人濮阳兴求见。 “濮阳兄，你这一次来找我又是想来购粮的吧？和你明说了，我手上现在的粮食真的已经全部出手了，再没有多余的粮食能够给你了！”戴言一见到濮阳兴就先将他的嘴堵住。 这实在是戴言被这濮阳兴给找怕了。濮阳兴本身就是北方大商人，在两年前他可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三十万石粮食来交给戴言的，那时他还唯恐自己手上的粮食卖不出去。如今他却是在各地不顾一切的收购粮食，由此可见如今北方大国赵国缺粮到什么地步了。 “公子，看您这说的。”濮阳兴天生自来熟，对戴言的膈应没有丝毫不满。随后他又说道：“小人这一次来丰邑仅仅是为了看望公子，并献给公子一样礼物。” “哦，什么礼物？”戴言也好奇的问道。 濮阳兴向他的随从使了个颜色，很快在随从的带领下，进来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 这美人生得蛾眉凤眼，杏脸桃腮，一头秀发如云鬟雾鬓，身着一套华贵的锦衣礼服，微微露出的肌肤如白雪一般纯净。走进来的姿势摇曳生姿，令人望而生动！ 进了正堂以后，她就怯生生的往那里一站，顿时就让人生出无限怜爱。 戴言也不是没见过美女。在前世他也在网上看到过所谓“千年一见的美女”，然而若是和眼前的这女子比起来，那些所谓的美女恐怕就得自己去找豆腐撞死自己了。 在濮阳兴的示意下，这美女微微的抬起了头，她这一眼直勾勾的瞟了戴言一眼，戴言感觉自己的心跳都猝然加速，连魂都快要被勾走了！ 见到戴言一副直勾勾的盯着这美女的模样，濮阳兴也不由得微微得意。他随后向那个美女说道：“从今天起，公子偃就是你的新主人了，还不快向你的新主人问好！” 那个美女微微一声叹息，随后向戴言盈盈一拜，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戴言，轻启朱唇说道：“奴家夏迎春，见过公子。”其声音也是婉转悠扬，异常动听。 戴言被夏迎春一双勾魂的眼睛盯着，脸上微微发烫，赶紧招呼她起来，让人将她带下去。随后他问濮阳兴：“敢问先生，这女子有名有姓，可有来历？” 濮阳兴露出一副神秘的神色对戴言说道：“公子您果然是有见识的人！这女子的来历可是不一般，她乃是当年晋国贵族叔向之后！” “叔向之后，莫非？”戴言想到了一个可能，随后问道。 “哈哈，公子果然是明白人。当年的郑国公主夏姬乃绝代妖姬，然而却天生不祥。时人说她“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然而天下男人又有谁能抗拒夏姬的绝世魅力呢？夏姬最后流落到晋国，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嫁给了后来晋国的贤人叔向。如今这夏迎春就是叔向与夏姬女儿的后代。” 原来如此！戴言心中总算了然。 对于夏姬，喜欢春秋历史的他可是毫不陌生的。 西方历史上有过一场著名的“特洛伊战争”，说的是因为一个美女海伦而引发了一场著名的战争。而在同时期的中国春秋时期，也有一个这样美艳冠绝天下的美女引动了天下的局势，这个美女就是夏姬。 夏姬本是郑穆公的女儿，她的母亲是穆公的少妃桃子。这位美女一生下来就有巫师判定她为不详之人，果然在她还未成年时就与自己的庶兄公子蛮私通，不到三年，公子蛮就死去了，这是第一个因她而死的人。 因为她在国内有与自己庶兄私通的丑闻，穆公只得将这位郑国公主下嫁给当时陈国的大夫夏御叔，夏姬之名也由此而来。夏姬嫁给夏御叔不到九月，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夏徵舒。御叔也有过怀疑自己是不是喜当爹了，然而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么漂亮的妻子，也就没有追究。 夏徵舒十二岁时，夏御叔正值壮年就暴病而亡了。此后成为寡妇的夏姬独守空闺，隐居在株林。然而成为了寡妇以后，夏姬虽然年过三十，其魅力确是丝毫不减，陈国的大臣孔宁和仪行父先后成为了她的入幕之宾。大夫孔宁见到夏姬与仪行父交往比与自己交往更密切，心生醋意，于是就将夏姬引荐给了陈国的国君陈灵公。 陈灵公一见到夏姬就被夏姬的美艳给迷住了，从此对夏姬都是言听计从。夏姬的儿子夏徵舒刚满十五岁，灵公就让他袭了其父亲司马的官爵。而陈国这一君二臣都称为夏姬裙下之臣后，做事也越发的放肆，他们公然穿着夏姬的衣服在朝堂上嘻戏，互相攀比谁更能得到夏姬的喜爱。而他们带着大队侍卫前往株林的场景极为热闹。 当时陈国百姓做过一首著名的《株林》诗来讽刺这种现象：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 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而陈国这么荒唐的景象总有爆发的时候，一次灵公三人在株林一起互相饮酒时，三人就在那里那里互相暗示对方是夏徵舒的生父，以此为乐。年轻气盛的夏徵舒再也无法容忍了，他趁着这三人酒醉时起兵，一箭将灵公射死！孔宁和仪行父两人慌忙逃亡楚国。 夏徵舒杀死国君后自立为国君。这件事使得当时陈国的保护国楚国大怒，于是楚庄王以此为由，起兵攻入了陈国国都，杀死了夏徵舒，灭亡了陈国。后来在楚庄王大臣屈巫的强力劝说下，楚庄王才重新让陈国复国。 虽然楚国平息了陈国的叛乱，但是造成了陈国这场大乱的夏姬却是不好处理的。楚国上至君王，下至司马、将军等重臣，大家无不希望能够得到夏姬。而对于这个美艳妖姬的处理以及后来所发生的故事，真可谓狗血至极。 先是楚庄王想纳夏姬为妃，屈巫反对了，他给国君的理由是：陈国发生了叛乱，我们是来帮其平乱的，这种事名正言顺，合乎正义；然而大王在战争结束以后却纳一个陈国大夫的女子为妃，知道情况的可能还会说大王可怜这个女子的处境，给她个归宿，不清楚情况的就会说大王是因为一个女子而攻打、灭亡一个国家，这对大王的名声甚有影响啊！ 楚庄王注重名声，于是他就放弃了夏姬。而后楚国大司马子反又跳出来想得到夏姬，这时候屈巫又跳出来说道：这个夏姬可是个不祥之人啊！哥们你想想因为那些和夏姬挨边的，多少人都死了？子蛮、夏御叔、陈灵公还有他的儿子夏南。孔宁和仪行父因为她只得亡奔楚国，陈国都因为她而灭亡！这么不祥的人你都敢娶？兄弟我真的佩服你！ 子反一听屈巫这话这么严重，想想也是，他位高权重，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冒这么大的风险，于是也放弃了。然而听到巫臣所说夏姬的不祥以后，楚国还是有人不怕！这就是楚国的大将连尹襄老，襄老多年征战沙场，不信夏姬这个邪；又因为他老婆才死去不久，于是他就将夏姬娶回了家。 不久以后，襄老就因为征战沙场而死在了夏姬的母国郑国（背后可能有屈巫的策划）。襄老一死，他的儿子黑要连他老爹的尸体都不收拾，就公然“蒸母”，和他的小妈搞在了一起。 不过在这场争夺美女的著名大戏中，襄老父子也不过是一个配角，真正的主角在这时登场了！这个人就是那个劝了庄王又劝子反的楚国重臣屈巫！到了襄老死后，这个道貌岸然的贵族总算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他也想得到夏姬！于是他直接走到夏姬面前对她说：“跟我走吧，我娶你！” 虽然屈巫这个人虚伪至极，但是他对夏姬确实是真心的，他的真诚打动了夏姬。于是他又发挥他的智慧下了一局棋：他明着让夏姬这个郑国公主回到自己的母国去把襄老的尸体取回来，暗中则是要求郑国将夏姬留在国内。楚国大将的尸体一直在郑国，整个楚国上下也无光，于是楚庄王答应了。 然而当夏姬一回到郑国以后，屈巫就带着他的家人财宝跑到郑国去了。得到郑君的允许，他得以娶夏姬为妻。恰好在这时楚庄王去世，于是屈巫就将襄老的尸体交还给楚国，自己则跑到晋国去了。 事情在这里本来应该结束了，屈巫因为爱情放弃了在楚国的优厚地位跑到异国他乡，夏姬也得到了一个真正爱她的人，这应该算是一个比较完美的结局了。然而美艳的夏姬就像是一个桃子，大家都想上来吃一口。而一个连舔都没舔到这个桃子的倒霉蛋发怒了，他就是楚国大司马子反！在子反看来，这夏姬本来应该归他所有，都是屈巫这家伙从中作梗！他感觉自己的智商都被屈巫深深侮辱了！于是子反杀掉了屈巫留在楚国的族人，仍旧不解气！随后他又杀了襄老的儿子黑要，灭了襄老一族！ 屈巫见到子反如此疯狂，于是他直接回信一封给子反：你这家伙以谗言和贪婪侍奉君上，又妄杀如此无辜之人，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于是屈巫向晋国献计，建议扶持南方的吴国来制衡楚国。于是他亲自前往吴国传授中原先进的文明和军事制度，使得吴国迅速崛起强大，子反也在吴国对楚国连绵不绝的战争中奔波而死！ 吴国的崛起也由此终结了春秋晋楚两强争霸的格局，最终改变了整个天下的局势。 第六十四章 游说 “既然这夏迎春是叔向的后代，那为何她如今又是姓夏呢？”戴言好奇问道。 先秦时代，人们所称的姓其实是代表血统，而氏则是代表自己的封地名称。像秦始皇嬴政又被人称为赵政，其实际上就是因为秦和赵乃是同宗，而赢族在造父时被周王封在了赵邑，由此才有了赵氏。即使秦人后来又被迁到西周的边陲之地，他们的氏其实也还是“赵”。 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因为礼崩乐坏，整个天下已经有姓氏合一的趋势了。当然这一趋势会继续持续上百年，到汉朝就会完成真正的姓氏合一。 “公子，您这就有所不知了。”濮阳兴悠然说道，“当年叔向和夏姬的女儿育有一子伯石，后来伯石在晋国做乱，其家族就被灭了。而伯石只有一个幼女幸存了下来，因为这时候屈巫所留下的刑氏已经覆灭，叔向的家族羊舌氏也被卷入了晋国六卿之乱中。这女子也不敢再和叔向的羊舌氏家族产生联系，她只敢以她的曾祖母夏姬的姓为主，由此改姓夏。说来也奇怪，伯石的女儿后来只生了一个女儿，她后代都是单传，生的也都是女儿。这夏迎春就是其后代。” 对于濮阳兴这样的话，戴言最多信一半。不过这濮阳兴愿意把这夏迎春拿出来献给自己，看来他身上所背负的找粮压力也确实是非常大了。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稀有美女的价值可是非常高的！自从勾践用西施郑旦迷惑吴王夫差，以此灭掉了吴国以后，美女的价值受到了当权者的重视。而这个时代的人也已经开始有“美人计”的概念了。 不过戴言表示，他就吃这一套！ 既然濮阳兴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自己也确实应该适当回报一些东西了。戴言思量道。 “你这次来还是想要粮食的吗？”戴言问道。 “公子慧眼如炬，现在各大国都在爆发大战，唯独宋国独善其身。而宋国的陶丘更是天下的中心，水运交汇之地，此处更是天下商人的中心。如今的天下，除了在陶丘还能买到粮，其他哪里还能买到粮食呢？”濮阳兴说道。 “要粮食也没有问题，不过我手上也只有最后的5万石了。”戴言说道。 濮阳兴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敢问公子，您上次让小人代理的茶，现在可还有多余的吗？” 提到这个戴言就很高兴了，“看来茶的销量还不错了？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可以告诉你，我等又找到了茶叶的新产地，现在茶的产量大大提升，可以加大供应给你。不过，这一次我提供了粮食和茶叶给你的话，你也不必直接用钱来向我购买，你直接用马和牛来交易就可以了。”戴言对其说道。 听到这话濮阳兴算是松了一口气。要知道，粮食的价格一直攀高，赵国和齐国的铜大量外流，这已经引起了两国的警惕了。虽然两国现在处于战争中，什么都不管不顾，然而它们是无法一直忍受这种状态的。 濮阳兴虽然是卫国人，但是他在赵国有着极深的背景。赵国地处冀州，自身大部分地区都是山地，耕种的农业土地并没有多少。而剩下的平原地区，大部分的地区都是用来放牧的。可以说，赵国就是这时代最大的畜牧业大国。 如今宋国这边可以接受牛马等牲畜来交易，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在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以后，濮阳兴也就很快告辞出去了。 随后戴言就去见了夏迎春。 对于这个传说中“绝代妖姬”的后人，戴言可是相当感兴趣的。 “说说你从小到大的经历吧。”两人独处，戴言问道。 “奴家从小在晋阳长大，到十岁时被父亲卖给了一个晋阳商人；那个商人随后又把我带到邯郸，卖给另一个商人。奴家三年中在邯郸被人转手了五次，最后奴家到了濮阳大人的府上。濮阳大人将奴家带到濮阳，奴家在那里呆了三年。现在濮阳大人又将奴家转手给公子您了。”夏迎春的声音轻轻道来，在说道她被转手的经历时，非常自然，仿佛那不是自己被买卖，而是在旅游一样。 戴言听着夏迎春讲起她的经历，陷入了沉思中。世人常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看来这句话真的是没有错的。想来夏姬作为郑国公主，虽然一生经历了种种传奇，然而最后她嫁给屈巫的归宿其实倒也不算差。 然而到如今，她的后代却也只能沦落为奴隶一样的被人四处转让了。 虽然夏迎春无论是容貌还是身世都让戴言非常心动，然而他却没有现在就吃掉她的打算。一来他向来认为好的东西要留待日后慢慢享受，二来他也不确定这夏迎春是不是濮阳兴在他这里安插的间谍。 虽然他吃“美人计”，但是他只想吃美人，美人背后的“计”还的退回去的比较好。 此时越国首都会稽，张丑颤抖着从海船上走下。第一次渡海从齐国到达越国，他还不能适应如此长途的跋涉。 待到他成功恢复以后，他很快就向越国人出示了他的使节证明。越国虽然地处南方，文明程度不高，但是对于中原发生的大事还是有关注的。见到这位来自于“敌国”的使节，在海边的官吏也不敢怠慢，很快就将他送到首都去了。 会稽是一座不大的城，比起吴国曾经的首都姑苏都大为不如。然而定都于会稽却是勾践大王亲自下的命令！ 勾践在灭亡吴国以后，看到夫差为西施兴建的馆娃宮，深感国家的兴亡与统治者的喜好大有关系。在他看来，吴国的首都姑苏固然是一座更大更美的城市，然而这座城市却容易让君王失去斗志，不是理想的都城。越国首都会稽虽然破旧，但是它却能让越人保持高昂的斗志和不断进取的精神！ 张丑很快就见到了越王无疆。 无疆一见到张丑，就对他说：“先生可知我越国已经准备进攻齐国了，先生作为齐国重臣，还来我越国做什么呢？” 张丑见到越王出言不善，丝毫不在乎。他说道：“下臣在此是特意劝告王上放弃攻齐的打算。在下臣看来，王上应该进攻的是楚国，而不是我齐国。” 无疆和朝堂上的越国重臣一听到张丑这话，立马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一样。无疆更是直接对张丑说道：“先生之言谬矣！楚昭王曾迎娶我国勾践大王的女儿，后来的楚惠王身上就有着我国勾践大王的血。如今我国和楚国可是有血缘结成的联盟，牢固无比，我越国为何要进攻楚国呢？” 张丑笑着对越王无疆说道：“世界上没有永远牢固的联盟。下臣敢问越王，越国发兵攻齐，对越国可有任何好处？如今楚国已经在泗上发动攻势，横扫东海九夷，原本依附于越国和齐国的东夷小国现在都只得依附楚国了。如今越国就算想进攻齐国，也得先越过楚国的领土。而即使越王真的攻我齐国，得到了尺寸之地，依然要通过楚国的土地去管理，这样的领土真的是越国想要的吗？而如今楚国的领土扩张到了泗上，直达东海，越国如今已经被楚国从西面和北面包围，可以说越国通往中原的通道都已经被楚国所掌握。越国如今不去攻打楚国，却要来攻打齐国，从大处讲，越国这是不能称王；从小处讲，越国在这南方称霸的愿望也无法达成了。臣下不知道越国舍弃楚国而进攻我齐国是何道理？” 无疆听了张丑的话陷入了沉思，随即起身对着张丑盈盈一拜，说道：“先生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如今我越国确实已被楚国所包围，我越国为贫瘠之国，如果楚国切断通往中原的通道，我越国失去了来自中原的物产，则我国不亡亦亡了。然而楚国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我越国又如何能够对抗呢？” 张丑见到越王认同了他的说法，随后又说道：“当年吴国夫差伐齐则国力大衰，乃至于亡国；然而吴王阖闾伐楚，五战破郢，吴国国势由此大张，何也？这不过是南兵适应南方的战场罢了。如今楚国虽然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然而楚国之兵却是分散在各处。从楚国在西边屯兵防备秦国，再到楚国北方叶、阳之地防备韩魏，还有楚王最后帅兵亲自攻伐泗上，楚国如今的防线东西加起来长达三千五百里，再雄厚的兵力也都被这么长的战线所分散，如果越国从南方进攻楚国，楚国又能有多少兵力来抵抗呢？” 越王拍案而起，对张丑说道：”先生所言真是太有道理了，我越国当如先生所言，不日进攻楚国！” 第六十五章 天下战局 越国原本就准备动员军队进攻齐国，而在齐国的游说之下，这些动员起来的军队很快就开始调转了枪口，将目标对准楚国了。 楚威王八年，公元前332年，越王无疆尽起越国国内大军10万人，以吴国故地为后方，分别向西方和北方两个方向进攻楚国。 三月，由无疆亲自率领的越军主力共7万余人，攻克了楚国的险塞昭关，开始向着楚国群舒进发。四月，无疆攻克居巢，尽起楚国群舒之地。随后越王无疆亲自安抚群舒之民，留下少量士兵防守，又率领越军主力北上，包围楚国淮南重镇寿春。 而越国令一支偏师由越国太子不疑率领，从吴王夫差所开凿的邗沟率领大军北上，先绕过了楚国大军占领的下邳，而后又继续沿着淮水往上游进发。到了四月，不疑攻下钟离。当攻下钟离以后，不疑也很快率领大军继续往上游进发，到了四月中旬，不疑与无疆在寿春附近会师。 越国十万大军包围寿春的消息令在宋国主持伐齐战争的楚王担忧不已。寿春又被称为下蔡，乃是当年淮水大国蔡国迁国后重点发展的地区。蔡国作为周武王亲自分封的侯国，本身就继承了中原先进的文化。虽然在春秋后期蔡国沦为楚国和吴国的附庸，然而它自身所有的先进文化还是将寿春开发成了一片沃土，这是楚国在淮河流域最发达的地区之一。 而寿春本身地理位置也非常重要，时人称寿春为“江东之屏藩，中原之咽喉”。如果寿春被越国占领，留在宋国的楚国大军回国的路程会被完全阻断。 而就在越国进攻了楚国以后，忧惧楚国太过强大的魏国又重新出手了。四月，魏国和韩国结盟，开始进攻楚国北方的鲁阳和叶县。而齐国也趁着短时间内恢复的实力，又重新招募了国内的技击士，一面在济水与赵国对峙，一面又发兵南下支援薛邑，将军申缚戴罪立功之心甚重，甚至有重新夺回下邳的打算。 这时候楚国作为这时代的超级大国，疆域辽阔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楚国在三个方向上都受到了当世强国的进攻，很快楚国的兵力就开始捉襟见肘起来。 丰邑楚军大营中，楚王又翻开了一副寿春送来的急报，他紧蹙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在楚国大胜齐国以后，他的威势开始上升。然而很快，坏消息就不断传来，楚国各地都受到了外国的攻打。一直到最近一段时间，连续不断的坏消息使他对翻看奏报都感到厌烦。 而今，总算是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了。 奏报上说的是江南君田忌尽起封地内的族兵共8000人，北上前往寿春。这8000人在寿春附近，令得越国十万大军对他们毫无办法，不敢肆无忌惮的进攻寿春。而寿春之围得以稍解。 虽然楚王不知道田忌是用的什么办法能够办到这样的事，然而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还是令得他心情变得舒畅。 正在高兴的当口，侍卫来报，左尹昭睢求见。 昭睢一见到楚王就对他说道：“大王，现在越国围攻寿春，隔绝了我军与郢都之间的通道。如今我们得不到足够的钱财，委托宋国购买粮食的事就不好办了。” 楚王一听到这个消息又是眉头大皱。“那我军现在的粮食还够多久所用？”楚王问道。 “还够我军食用半个月。”昭睢老老实实的回道。 听到情况这么严重，楚王也是默默无语。随后他问道：“难道就不能找宋国通融一下，先将粮食交给我们吗？难道我楚国堂堂大国还会赖账不成？” “这事我也和宋国大行人子偃提起过，然而他说宋国在各国的战争中保持绝对中立，放开国境，帮助楚国运粮还可以看做是不敢得罪强楚；然而若是主动向楚国供应粮草，那可就是真的在这场战争中站到楚国这一边了。这可是与宋国的外交政策相违背。”昭睢说道。 “哼，哪有那么复杂。宋国就是一副商人做派，明着保持中立，暗中可是通过向各国出售粮食赚了不少钱吧？他们看中的不过就是利益，只要我楚国能够交给他们足够的利益，宋国怎么可能会不答应！”楚王断然说道。 与此同时，子喜召见了戴言私下相见。 “子偃啊，你看如今这天下列国间的战争越来越激烈了，这迟早有一天会烧到我们的头上，你看我们该怎么办？”自从戴言用中立的外交政策帮宋国大发了一笔横财以后，子喜就越发他这个“弟弟”了。 “兄长，我认为，如今天下列国交战正酣，看似混乱不堪，实则可以清晰的分为三大阵营。如今以齐、魏、韩这三个从河西到东海的强国，外加南方的越国为一个阵营。齐、魏、韩这三国都是参加了徐州相王的大国，他们都是承认由魏国和齐国所主导的天下局势；而南方的越国则是受到楚国强大的刺激，受到齐国蛊惑而参与伐楚的战争。 而第二个阵营就是以赵国和楚国这南北两个大国为主导的阵营，这两国拒不承认魏齐相王所主导的秩序。拼了命想要打击齐、魏这两个强国。 至于剩下的阵营则是剩下的中立派，也就是我宋国，西方的秦国，北方的中山国和燕国。中山国和燕国两国现在虽然交战正酣，然而他们实际上是不想卷入这两大阵营之间的冲突，故而在北方小打，使列国放开对他们的注意。我宋国是真正保持中立的国家，只希望天下列国间的战争获取一些利益就心满意足了。 而最后剩下的秦国，它的心思可绝不只像我宋国这么简单了。以小弟看来，当年秦国在秦孝公和商鞅主导的变法之下，国力大增。后来河西一战，商鞅率领秦军大败魏军主力，俘魏军主将公子卬，秦国的实力实在不可小觑。如今秦国新君即位，本该是大有作为的时候，然而却能在天下列国激烈交战的时候依然保持中立，由此可见秦国所图甚大！ 以小弟看来，秦国目前面临最大的困局就是魏国对其国都的威胁，秦国应当是想将魏国的势力完全从关中赶出去，夺取魏国整个河西地区！” “秦国有这么大的野心？”子喜惊讶的问道。 河西之地指的是洛水与黄河之间的一片狭长山地，整块地区几乎能够抵得上大半个宋国了。虽然此时已经进入了战国时代，然而一次战争就攻取如此大片土地的景象确实还没有在这个时代出现过，也难怪子喜会如此惊讶。 不过在知道了后世历史的戴言看来，秦国攻取河西之地，这可以算是这个时代秦国最小的野心了。秦国后来可是鲸吞了整个天下啊。 “当然。”戴言肯定的说道。“以小弟看来，如今交战正酣的两大阵营可以说是势均力敌。虽然越国进攻楚国令得兵力分散的楚国有些捉襟见肘，然而楚国必定能够很快就从不利的局面中摆脱出来。一旦秦国开始进攻魏国，齐、魏、韩三国阵营必定大败！在这场决定天下走向的大战中，我们宋国应当站在胜利者这一边，这样我们才能够分得最大的利益。” “你就这么肯定秦国一定能够胜过魏国？要知道魏国当年可是以五万魏武卒就击败了数十万的秦国大军啊！”子喜还是有些下不定决心。 看来这个时代的人还是没有从三晋强大的印象中改变观念啊。其实这也不奇怪，从春秋时代开始，晋国“好整以暇”之勇闻名列国，它一直就是中原的霸主。而继承了晋国的三晋韩、赵、魏三国也没有一个是弱国。 而自从三家分晋，魏国经过率先变法，继承了晋国的霸权以后，四面出击，东败齐，西却秦，南败楚，北灭中山。如今虽然魏国经历了和齐国的两次打败，但是要让这个时代的人相信魏国的霸权已然衰落，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兄长可是担心与魏国为敌？”戴言说出了子喜心中最大的隐忧。 “是啊，我宋国地处三国包围之中，三国哪一个都比我宋国强大，我实在是不敢与他们为敌啊。”子喜叹息道。 “兄长，如果你担心与魏国为敌会对我们不利，那我们不妨不去招惹魏国和齐国，我们直接帮助楚国对付越国不就可以了！”戴言又劝说道。 “越国？”子喜一副疑惑的样子。“现在越国正在进攻楚国，已然是齐魏的盟国，我们如果帮助楚国进攻越国不是一样与齐、魏为敌了吗？” 第六十六章 联姻与出兵 “兄长，你也说了，这越国进攻楚国已然是魏、齐的盟国，然而它毕竟不是魏、齐真正的盟国！”戴言在那里咬文嚼字似的说道。 “你说这话我就完全不懂了。”这一下，子喜是彻底迷糊了。 “兄长，你应该知道我曾经在相王之会上所倡导的徐州条约吧？徐州条约里规定：一国向他国进攻，必然要递交宣战书，发起宣战。然而越国毕竟是南方的蛮夷，他对楚国可是不宣而战的。而且越国进攻楚国，也没有真正与魏齐订立盟约，那么它自然就不能算是魏、齐阵营一方的人。如果这时候我们向越国宣战，那我们和越国交战也不能算是和魏、齐为敌。” 对于这种玩弄文字以操纵外交的方式，子喜还是第一次见。而这种玩弄文字的方式，也令有着宋国传统，恪守诺言的子喜稍稍不安。他问道：“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在戴言看来，外交上的宣言应当尽量含糊，这样才能够使得自己的行动有着充分的灵活性。对于这一点，他可是充分的汲取了后世的经验。 在后世，论起外交的造诣，手段最高的莫过于英国人。而英国人在外交中是从来不会明确表明立场的，这就使得它始终能够处于一个中立的地位，而它也能够获得对于国际事务的仲裁权。 依靠它的这种中立的外交政策，在十九世纪，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大英帝国的统治之下。然而它的外交政策还是有一个重大的缺点，那就是太喜欢玩弄手法了，从而忽视了决定外交的根本力量——实力。大英帝国的王冠最后被美苏打落在地，也是理所应当。 在戴言看来，如果宋国帮助楚国进攻越国，正在与楚国为敌的魏国和齐国一定会对宋国不满。然而魏齐对宋国不满就一定会攻打宋国吗？这个还真不确定！一旦秦国真的攻取了魏国河西之地，魏国实力衰落，那么它还有心思来找宋国的麻烦吗？ “当然可以，现在正是楚国最需要我们的时候。如果我们在这时候帮楚国一把，一定能够获得超乎想象的利益！”戴言肯定道。 “那好，为兄相信你的能力。与楚国交涉的事就交给你全权办理了！”子喜也是不含糊的人，在听到戴言如此自信以后，立马就开始给了戴言充分的授权。 当戴言一回到丰邑，他就接到了楚王的的召见。 楚王一见到戴言，就对他和颜悦色的说道：“子偃啊，你如此年轻就这么一表人才。宋国有你这样的贤公子，真是宋国之福啊！” 戴言当即答道：“不敢，不敢。”他知道楚王对他如此和颜悦色，肯定是有求于他的。 楚王随后又问他道：“不知订子偃可有亲？” 说起来，戴言的这具身体到如今已有十七岁了，在这个时代也确实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了。然而他的便宜国君兄长也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他自己也都忘记这件事了。 于是他只得老实回道：“小子还未订亲。” 随后楚王哈哈大笑，说道：“既然子偃没有娶亲，不如就做寡人的女婿如何？寡人有一女芈月，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寡人甚爱之。如今寡人愿意将此女许配给你，不知子偃可愿意？” 芈月？这个名字戴言听起来感觉很熟悉，但是又回忆不起来，于是他也只好放弃了。 不过楚王发出了这样的邀请，他当然是不能回绝的，于是他说道：“小子尚未及冠，婚姻大事当然不能自己做主。如果我的兄长不反对，小子自然不敢有二话。”楚国这样的强国要与宋国这样的弱国联姻，宋国自然是不会反对的。以戴言的言下之意，如果子喜不反对的话，他也就会同意这桩婚事了。 楚王也听出了戴言的言下之意，于是他继续说道：“我楚国与宋国结为姻亲之国，你的兄长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这桩婚事本王即刻派人通知宋君。” 然后他又说道：“如今我楚国与宋国联姻，那么如今我楚国有困难，宋国是不是应该帮忙呢？” 一听到帮忙，戴言只得暗暗警惕。他问楚王：“不知大王想让我宋国帮什么忙呢？” “很简单。”楚王回答道，“我军一直都是通过宋国来购买粮食的。然而现在越国包围寿春，我军现在与国内的联系暂时被切断了，而国内的钱财也无法运到宋国来。只要宋国现在向我军供应粮食，待我军击败越国后，所欠钱财定然如实奉上。” 听到楚王这样的要求，戴言松了口气。他说道：“既然楚国愿意与我国结为姻亲，如此小事宋国自然愿意做。不仅如此，我宋国还愿意向越国宣战，发兵帮助楚国击败越国的军队！” 这下轮到楚王惊讶了，他可没想到一直保持中立的宋国还愿意发兵。不过他随后就问戴言：“宋国既然愿意发兵，那么我楚国只嫁一个公主当然是无法报答宋国的，宋国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大王明鉴。”戴言说道，“我宋国愿意出兵帮助楚国，希望能够得到贵国所攻略的东海两百里之地；另外楚国与我宋国交界的符离地区，楚国也一直没有开发，不知可否租借给我国以作放牧之用？” 楚王听到戴言的话以后陷入了沉思。东海两百里之地是楚国新近攻略的，那些地方甚为贫瘠，而且治理那些地方也要通过宋国前往，在如今楚国面临危局的情况下，将其交给宋国也没有什么。而这符离塞对楚国来说是真正的边陲，那里只有一种符离草生长茂盛，也没有什么农业种植，对于楚国来说也不算太重要。而宋国的这个条件最关键在于并没有要求楚国割让一寸土地，这是令楚王最看重的。 于是楚王问道：“不知宋国能出多少兵进攻越国？” “如果大王愿意达成我国的条件，我国愿意出兵四万帮助楚国进攻越国。”戴言回答道。 宋国军队的战斗力楚王也是知道一些的。自从戴言以三千丰邑的兵马就击败了楚国养陵君六千军队以后，楚王一直不敢小视宋国的军队。四万宋国军队进攻越国，而楚国所付出的代价似乎也是微不足道，对楚国来说，算是合理的交易了。 “这个要求本王答应了。”楚王很快就做出了回应。 戴言听到了楚王同意这样的要求，也是大喜。 对于他来说，东海两百里之地这只是用来迷惑楚国以及安抚宋国国内各大势力的，他真正在乎的，其实还是那个微不足道的条件：租借符离地区以作放牧之用。 戴言知道，在这个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要想使宋国强大，那就必须让宋国具备强大的军力。而宋国的国土狭小，人口也不如这时代的诸多大国，唯一能够使得宋国迅速强大起来的办法其实只有一条：打造一支强大的宋国军队。 对于戴言来说，在冷兵器时代，什么样的军队是真正强大的军队？他有着丰富的历史知识，自然也知道骑兵才是真正代表未来冷兵器战争的主流。 拿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为例，如果这个时代历史不发生偏转，再过几年，赵国在赵武灵王进行了胡服骑射的军事改革以后，很快就有了一支强大的骑兵。靠着这支骑兵，赵国的领土直接在赵武灵王的手上扩张了三倍！ 要培养出一支骑兵，自然需要有足够的战马。对于南方来说，真正能够作为大型养马场的地方其实是非常少的。而戴言恰好就知道一个真正适合养马的地方：那就是符离！ 符离之地其实是非常适合养马的。在历史上，明朝开国时就是控制了在符离附近的淮西马场，从而训练出了足够的骑兵，才使得明朝能够击败强大的蒙古骑兵，完成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由南向北的统一战争！ 宋国的大小贵族都为戴言与楚王所达成的协议沸腾了起来！两百里之地啊，宋国多少年没能像现在这样扩张了！因为宋国本身就处于军事动员之中，很快子喜就从国内挑选出了宋武卒两万，各地封君的军队两万，由宋国大司马向舍为统帅，戴言为副帅，帮助楚国进攻越国。 而对于楚国与宋国的联姻，宋君子喜也是乐见其成的。 于此同时，远在西方的咸阳，年轻的秦国君主嬴驷派出了使者，前往魏都大梁向魏国宣战。随后，嬴驷任命了新近投奔他的魏国游士公孙衍为统帅，他的异母弟赢疾为副帅，统领十万秦国锐士，开始向着魏国的河西地区进发。 秦国这座由商鞅一手打造的战争机器开始第二次在中原的土地上发动起来，这一次，这座战争机器的轰鸣将轰动整个天下！ 第六十七章 北上 寿春城下，越军大营，田不礼面无惧色的面对着越国满朝重臣。 “你在说什么？宋国要和我越国宣战？”越王无疆一副哈哈大笑的样子，仿佛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就是天方夜谭一般。宋国，多少年前就是越国手下败将的吴国的朝贡国，如今竟然都敢向越国宣战了？ “没错，在下奉我宋国大行人之命，正式来向贵国宣战！从即日起，我宋国与越国就是真正的敌国了！”田不礼郑重的说道。 “既然你说宋国已经向我越国宣战，我越国与宋国为敌国，那我们就先拿你来祭旗！来人，就这宋国小子拖下去烹了！”越国太子不疑脾气暴躁，听到田不礼的宣战就想直接杀了他。 “大王，不可！”一个面色儒雅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我越国身为禹皇后裔，华夏子民，也应当遵守华夏的规章制度。我听说，华夏之国有言：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今日若我越国不顾礼仪，杀掉宋国使者，则中原列国必将视我越国为蛮夷！这对大王争霸中原是不利的，惟请大王三思！” “吴眛的话有道理。”越王无疆开口了，“宋国毕竟是华夏大国，不是我国南方那些野蛮部落，我们不能以对待蛮夷的方式对待宋国。” 随即他将田不礼遣出越国大营，安排他前往宋国。 “现在宋国也向我们宣战了，我越国又多了一个敌人了。而我们在这寿春城下围城也快有一个月了，你们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无疆向越国群臣问道。 “大王，依臣下看来，如今宋国已经决定帮助楚国，宋楚两国在淮水可动用的兵力已经超越我国了。如今我国大军在这寿春久攻不下，已经挫伤了士气。依我看，莫不如将大军往回撤往群舒之地，如此我国此次出兵夺得了一大片土地，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吴眛一上来就劝说越王后撤。 然而对于吴眛的意见，越国太子不疑首先就提出了反驳，”群舒之地如此贫瘠，甚至比我越国都要穷，我们要这么一块土地有什么意思？依我看，既然宋国也成了我们的敌人，我们不如直接出兵北上！ 去年我曾经遇到了一个宋国商人，他来我越国卖精美的帽子，然而他却不知道我越国气候炎热，我国百姓断发文身，压根就不需要帽子。然而即使那个商人亏得如此厉害，我也没见他有什么气馁之色。我对此不理解，然后就问他原因。他告诉我：做生意有赚有亏才是正常的，这一次他的生意虽然亏本了，但是他至少知道了越国人是不需要帽子这一常识的，下次他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随后我问他：听您的口气，您贩运帽子数百里亏本而面不变色。那么您的身家应当相当丰厚？您在宋国应该也是有钱人了吧？ 他对我说：在宋国，他压根就不能算是有钱人。他只是出身于宋国南方一个小邑的商人，向南方贩卖货物，一次交易的货物不过几件，金额不过数钱，压根就不算大商人。宋国国内的大商人，云集在国都睢阳，一次交易数目上百件，金额可达数金到数十金，他们勉强能算是有钱人了；而宋国的陶丘，乃是天下水运交汇之地，商人云集之所，那里的交易数目成千上万，每次交易的数额以千金来算，他们富比王侯，那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各位，你们想想，宋国陶丘的商人一次***就达到上千金，那陶丘该是一个多么富裕的地方！想想吧，若是我们能够攻进陶丘，人人都能得到数不尽的财富！” 太子不疑的话很快就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越国历来属于华夏的落后地区，从君王到百姓其实都不富裕，人人都想发财。这一次大家跟着越王出来进攻楚国，其实也有想要跟着捞一笔的心思。因此在听到太子说起宋国的富裕以后，越国诸将有些心动了！ “敢问太子，我越国北上宋国能打得过宋国人吗？”一个越国将领发声问道。 太子不疑哈哈大笑：“当年吴国还在时，宋国就曾向吴国朝贡。吴国北上与晋齐争霸，宋国压根就不敢做声。而吴国被我越国灭亡已经有上百年了，你说这宋国能敌得过我越国吗？” 于是越国诸将都放心了，大家纷纷发言怂恿越王无疆北上进攻宋国。 越国因为文明落后，整个国家的组织形式比起部落联盟也强不了多少，越王的王权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越国各地封君封臣的影响的。因此在越国大部分将领都赞同进攻宋国的时候，越王无疆也就顺水推舟的赞同了诸将的意见。 于是越国大军开始掉头北上，大军向着楚国与宋国边境的符离要塞进发。 在越国诸将一片狂热的气氛中，唯独吴眛一个人冷静无比。 吴眛并不是纯粹的越人，他是当年被越国所灭亡的吴国贵族后裔。当年勾践灭吴以后，推行了“吴越合一”的政策，重用吴国贵族遗民，一开始也确实是收到了非常不错的效果。然而当勾践死去，后面的越王以及越国贵族就对这项政策有些抵触了。在他们看来，吴国已经被越国灭了，因此吴人的命运就应当由越人支配，勾吴之民就应当作为被统治者接受于越之民的统治。 这种心态随即就引起了越国境内勾吴遗民的反弹，后来越国国内多次发生内乱，其中就有吴国遗民背后不满的因素存在。到了如今越王无疆的时代，整个越国朝堂内，几乎只能看到吴眛这么一个吴国的贵族遗民了。 吴眛作为吴国的贵族遗民，他与越国国内那些形同蛮人酋长一般的越国封君不一样，他对于吴国曾经闻名列国的贤公子季札异常敬佩，时时以季札做为自己的榜样。因此他尤其重视学习中原华夏的知识，对于中原列国的情况也了解得甚为详细。 自从三家分晋以后，中原列国都开始了变法强国的道路。对于这些中原国家新颁布的法令，他都有一一抄录，将它们与勾践大王曾经在越国故地所进行的改革对比。在他看来，勾践大王为了强国所进行的变法固然能够迅速提升国力，但是与中原列国一对比，勾践大王在百里土地上所进行的改革压根就不能和那些中原大国相提并论！ 为了印证自己的看法，他甚至私下派使者前往中原列国进行私下探访，仔细观察中原各国的农业水平和军事水平。而使者后来回报他的结论令得他颇为心惊，中原列国的粮食产量已经达到了一亩地年产一石半的惊人程度！而中原列国依靠着如此充裕的粮食，甚至能够随意的供养起十万人以上的常备军！ 要知道即使是在越国勾践大王在位，越国最强大的时候，越国也不能够让上万人脱离农业生产，完全从事军事训练啊！然而勾践大王就是靠着数千职业士兵和越国各封臣们的军队，就灭掉了强盛不可一世的吴国！ 如今中原大国和越国的国力差距究竟到什么程度了呢？吴眛实在是不敢想象！ 因此他一直就强力反对越国进攻楚国，也反对越王北上进攻宋国。然而他作为一个吴国贵族的后代，又有多少越国将领会认同他的观点？他又能对越王发挥多大的影响力呢？ 当越王率领大军从寿春城下撤军，转而进攻符离要塞时，整个寿春的楚国军民以及留在附近牵制越军的江南君田忌都是大松了一口气。 “先生，如今越王已经率领大军向着北方去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江南君田忌面色恭敬的向一个坐在双辕车上，失去了双膑的中年人问道。 见到田忌对这个残疾人如此恭敬，周围田忌的属下们对此毫不奇怪，均视为理所应当之事。因为这个坐在双辕车上的残疾人，就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军事家——孙膑！ 这个时代的人一说起孙膑，大家会认为这是真正的战争之神！在魏国与齐国所爆发的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中，孙膑真正的向天下人展示了什么叫做战争全局中的战略思想！ 围魏救赵，这种后世人耳熟人详的计策，其实际上包含着丰富的战略思想。在孙膑发明这种战法以前，大家从来没有想到仗还可以这么打！ 在围魏救赵以前，大家进行战争都是约好一个地方，到了那个地方大家摆开阵势然后开打。即使是后来礼崩乐坏了，大家不遵守礼节了，战争的常识也要遵守的。你要救一个被别国大军包围的国家，那么你就应当亲自前往那个国家，这在大家看了就是战争的常识。 然而孙膑却是打破了这一大家信奉不疑的战争常识！在孙膑打出了围魏救赵以后，世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战争还可以这么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大家都动起来，整个战争的战场由此被无限拓宽！ 围魏救赵就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运动战——在运动中消灭敌军的战争。对于发明了这种战略思想的孙膑，无论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而此时这位伟大的军事家，面对田忌的询问，他只是思索了片刻就说道：“现在我们手上只有8000士兵，在整个战争中我们并不是主角，真正决定战争胜败的还是在北面的两支大军。这一战我们只能够起到辅助作用，我们这就往东方进发，进驻钟离。越军这一次北上，如果胜了，我们就断他们的粮草后路，让他们不能扩大战果；如果越军败了，我们就在这里埋伏，以逸待劳，那么越国人能够回到国内的兵士恐怕就没有多少了。” 田忌对于孙膑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 第六十八章 符离之战（上） 越军北上进攻符离要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戴言的耳朵里。对于这个宋国南方的野蛮强国，他们发达的战争对于地方的破坏是真正巨大的，戴言对此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很快就觐见了楚王与其商谈。在双方面临大军压迫的强大压力下，两国的行动异常迅速，楚国在齐国薛邑附近留下了两万封君的军队监视齐国的动向后，很快就率领剩余的楚军南下，迅速增援符离要塞。 宋军则在宋国大司马向舍的带领下，带领宋国常备军两万，地方封君的军队两万，共四万人南下，开始增援符离。宋君子喜则留在睢阳，督促相国全力为宋楚联军供应粮草。 对于宋国突然向越国宣战的举动，魏国和齐国都有所不满，纷纷派遣使者询问宋国是否要正式加入楚国一边对抗魏齐时，戴言回复道：越国并未与魏国或是齐国结盟，我宋国仅仅只对越国宣战，这样的举动不会影响宋国与魏国和齐国的关系。 魏国和齐国对这样的回复当然是不满的，然而随着五月份到来，各国春耕都已经基本完成了，由此战争的规模又开始扩大了。赵国对齐国又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齐国只得全力防备赵国。 而魏王在收到了秦国对魏国的宣战，以及秦国发动大军进攻魏国河西之地的消息后，也没有精力去管宋国对越国的宣战了。在魏王看来，宋国、楚国对越国的战争最好还是持续时间长一些为好，要是他们将大军也抽调出来，加入到进攻魏国的战争中，魏国可就真要遭殃了。 由此魏国和齐国都没有精力去管宋国，而楚国则依靠宋国的粮草供应。宋国朝三国的地位由此得以改观，令得宋国国内的贵族都扬眉吐气了一把。 在跟随向舍和戴言南下的宋军中，其中两万军队是国君所有的常备军，剩下两万地方封君的军队中，戴言将丰邑三千子弟兵尽数征发，而剩下的封君军队中，大部分也都是宋国国内小贵族的军队。 在戴言的劝说下，宋国新获得的东海之地两百里，大部分都将其分给了宋国的没落小贵族。这其实很好理解，宋国国内如今是由戴族的皇氏和乐氏占据主导地位，戴氏由此统治整个宋国。然而皇氏作为戴族中的主导，其实力比起乐氏虽然要强大一些，但是也没有强大得太过分。如果将新获得的土地分给皇氏，那么乐氏一定会心生忌惮。而扶持戴氏之外的中小贵族，虽然从整体上削弱了戴族的力量，然而却能够使得皇氏获得这些中小贵族的支持，由此使得皇氏在戴族内部实力相对上升。 对于这种复杂的制衡，能够完成戴氏取宋的子喜当然是不会陌生的。在戴言稍稍提点之后，他也就同意了这样的方案。 而由此扩张了实力的中小贵族们，则对为宋国取得了如此巨大外交成果的戴言刮目相看，这些人都将戴言视为宋国自目夷之后的又一贤公子。 大司马向舍对于戴言也是另眼相看，不敢将其视为还未及冠的弱少年。在宋国南下进军的过程中，向舍时不时的来征求戴言的意见。显然他是真的将戴言作为宋军的实际副帅来看待的。 五月中旬，楚军和宋军先后抵达了符离，而在此之前，越军则已经抢先一步到达符离了。 越军到达符离以后就开始攻城，然而符离城内的楚军提前收到了警示，又有楚王亲自下令死守城邑的命令，越军十余万人也没有在短期内攻破符离。 越军攻城受挫以后，越王又如实的听从了越国将领们的建议：将整个大军分散，各自去“收集粮草”。越王对于越国众将的要求也没有反对，很快也就同意了。 很快，整个宋楚边境符离地区都遭到了越军的荼毒。 这个时候的越人与后世受华夏文化多年熏陶的江浙之民截然不同！ 这个时候的江浙地区还未彻底开发，越国国内百姓都很贫穷。而无论是于越还是勾吴，其百姓都是断发文身，勇猛异常，而他们也丝毫不讲礼仪！他们来到了符离以后，很快就将符离本地仔细搜刮了一遍，任何一点值钱的东西他们都不放过！楚国在这边陲之地少有的几个小村庄也在越军的搜刮中直接消失了！ 当符离被搜刮完以后，部分越军就继续北上，宋国边境的数个邑很快也被他们荼毒。 而就在此时，向舍和戴言所率领的宋国大军赶到了，很快就和这些零散的越军征粮队展开了数次交战。在宋国人守乡卫土的强大愿望下，越军很快就被宋军赶出了宋国。 和越国的这几次零星交战，都是由宋国地方封君和本地乡民共同配合的。而从戴言收到的战报来看，宋人确实在勇猛程度上不及越人，这两方的多次零星交战都是越国人占了上风。 而越国人愿意退出宋国，恐怕最大的原因还是有楚国大军已经赶到了符离，越国可不敢再将自己的兵力分散在这敌国的土地上了。 宋楚联军由此与越军在符离开始了对峙。 这种对峙对于宋国和楚国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因为符离要塞靠近宋国，有宋国全力供应粮草，宋楚联军在后勤上没有丝毫的压力。相反越国虽然在楚国和宋国的土地上做到了“因粮于敌''，然而其如此大规模的军队，很快就能将其经过的地方给洗成白地，最后其自然也会缺粮。 然而当两军对峙，率先发动进攻的却是宋楚联军。 在楚王看来，战争是要考虑成本的。虽然目前军队的后勤由宋国供应，然而在如今这么高的粮价之下，即使强大如楚国也坚持不了太久啊。 而更重要的地方则是楚王对于越国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异常厌恶。本来楚国对于齐国和魏国的进攻，形势一片大好。楚国甚至能够重新在他的手上称霸中原，完成自庄王问鼎中原以来的又一次巅峰，而这一切都在越国的突然袭击下没有了！ 楚王心中憋着一股强大的怨气，这股怨气要是不发泄出来，楚王的心气都不会平静。 楚王虽然发动进攻，但是他却并不像后世的某些军事家那样，让杂牌部队先上以消耗其实力。他一发动进攻，就让昭滑率领了最精锐的楚军与越军叫阵。 越国和以前楚国的大敌吴国都是不喜欢堂堂正正决战的国家，虽然他们的军队也都讲究阵型，然而他们却从来都不会老老实实的列阵和敌方交战。他们都喜欢“出奇制胜”。 昭滑带着5000楚军前茅来到了越军大营前，向越军发起挑战，然而一向尚武轻生的越军对于楚军的挑战却是坚守不出，毫不迎战！ 连续数天都是如此，这使得宋楚联军都大为惊奇。 然而当又是一天昭滑率领着大军向越军挑战时，这一次依然没有人回应，不同的却是越军的大营营门打开，敞开着向楚军开放！ 昭滑对这样的情景疑惑不已，于是派出精锐士卒前往越军大营内进行探查，然而探查的结果异常惊人：整个越军大营内，竟然连一个越军士兵都没有了！ 昭滑立即飞速回报楚王，随后便率领楚军前茅占领了越军大营。 而就在昭滑率领前茅军进入越军大营后，那些完全消失的越军突然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四位越国封君率领着最精锐的越军两万余人从各个方向对楚军大营发起了攻击，而剩下的近八万越军则全力包围进入到越军大营的楚军前茅！ 经过一昼夜的激战，楚国率先进攻，发出挑战的楚军最精锐的前茅军几乎全军覆没，昭滑率领的五千余人仅有不到五百人最终从越军大营中逃生！ 楚国的进攻由此失败，而楚国最精锐的前茅军也在这一仗中彻底覆没！ 这次进攻的失败使得楚人见识到了越人的勇猛善战，楚国人浪漫的精神一下又起反作用了。在楚军士兵看来，既然这么勇猛的前茅军在越军手上都几乎全军覆没，那么自己这些不如前茅的军队又如何能够战胜越军呢？ 楚军的士气由此变得极为低下，甚至有些封君的军队连符离要塞都不敢出了。 形势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第六十九章 符离之战（中） 符离城下，越王派出了一队百余人的剑士向驻扎在城内的宋楚联军挑战，然而宋楚两国十多万军队却压根就没有人敢出来交战。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楚国最精锐的前茅在之前越军的阴谋下全军覆没了。随后越国就开始守住越军大营，和宋楚联军打起了阵地战。 越国的军队并不像中原的军队一样注重阵型，然而越军和楚军在城外接连交战后，却是楚国军队接连大败。 这全是因为越国的军队中有一支千余人的精锐军队，这支军队全部由越国国内最精锐的剑客组成。吴越之地历来出名剑、好剑，同时也出勇武的剑士！ 这一支越王麾下最精锐的剑士大军和敌人对阵，压根就不讲什么阵型，就是纯粹的集体冲锋过来，凭着精湛的武艺以及不惧死伤的精神，冲垮了一支又一支的楚国军队。 距离楚军前茅被越国大军消灭已经十多天了，在这十多天的时间里，每当越军剑士出来向楚军挑战时，楚王就从楚军中抽调出精锐的军队与其交战，然而这十多天过去，每一支和越军剑士交战的楚军都是大败而回。 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一支楚军队伍敢于面对这群越国剑士的挑战了。 “作为祝融的后代，难道你们的胆气都丧尽了吗？”楚军大营内，楚王对着楚国的将领、封君们大发雷霆。 在朝堂下，满身是伤的昭滑听到楚王的话脸上满是羞愧。他知道，要不是他将楚国最精锐的军队一次丧尽，楚国是断不会落入到如此境地的。他回到楚军大营就没有想到活命。将楚军剩余的五百前茅带回大营后，他就准备自杀谢罪。 然而楚王看到这位楚国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将领此时满身的伤疤，大为不忍，直接下诏免了他的死罪。只是削了他一半的封地，他才得以重新站再楚国朝堂上。 昭滑见到如此场景，就想站出来发言愿意率军与越国再战。恰在这时，楚国大司马景翠突然开口了：“大王，我楚国大军的精锐已经在前面一战中已经丧尽了。而后我国军士胆气、武技皆不如越军，越打下去我军的死伤就越是惨重，我国军队此时已经不宜出战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楚王愤怒了，“难道你是要让寡人和越国那些蛮子讲和吗？” “大王，下臣绝没有这个意思。宋国不是也答应了帮助我国出兵对付越国吗？现在我国大军丧失了精锐，战力不济。在这个时就应该宋国出兵来对付越军了。”景翠悠然说道。 楚王听了这话愤怒不已！现在宋国与楚国组成了联军，楚国凭着兵力的优势在联军中占据主导地位。如果在这个时候，楚国对付不了的敌人，就交给宋国来对付，宋国要是打赢了，那岂不是宋军在这联军中占据主导地位了？即使大军依然是由楚国主导，战后楚国又要交付出多少利益给宋国？ 楚王当即就想出言反对，然而他堂下的楚国群臣却先他一步的开口了，一个个都极为赞同景翠的意见。景翠也确实是说出了这些楚国封君的心里话了。 堂下的这些将领大部分都是楚国淮河沿线的封君，他们都是拥有自己的私军的，即使是楚王也不能完全违背他们的意见。楚王叹了口气，也只好同意了。 宋楚联军的宋国大营中，向舍，戴言及宋国众将领皆聚在了一起商讨楚王刚刚派人过来通报的命令：派军迎战越国剑士。 “大司马，我们不能上楚国的当啊。”一位宋国小贵族说道，“吴越剑士，天下无双！昔年越王勾践三千越甲即吞吴，我等北国之民受礼仪熏陶已久，又哪里能敌得过南方那些尚武善战的吴越剑士呢？” 在这位贵族出口以后，另有许多宋国将领也同样出生反对。实在是大家对于那支接连击败楚军精锐的剑士大军畏惧不已。 “子偃，对于楚王的命令，你怎么看？”向舍没有去管这些宋国将领的意见，只是转头向戴言询问。 “我认为，我们应该出战。”戴言坚定的说道。 “以小子来看，这一次我们宋国与楚国一起对付越国，我们两国的军队在此的人数远多于越国军队，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是占据优势的。越军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选择了先消灭楚国最精锐的前茅军。楚国没有这种精锐士兵作为一军之勇，那么楚军十来万军队的胆气也就丧了。越军经过这样的运作，成功使越军士兵偏少的劣势得到了改变。 而如果我们这一次能够在楚军面临困境的时候击败越军，那么楚国见识到了我们宋国的力量，也就必然要给我们更多的好处拉拢我国。 我们在此地战斗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使我宋国获得更多的利益吗？为了我宋国的利益，我又何惜死战？” 听到戴言愿意率军出战，不少仰慕这位“贤公子”名声的将领和贵族们都齐声相劝。对于这些好言的劝解，戴言都一一谢绝了。 随后戴言叫来了随军前来的田鸠、唐鞅和萧相等军队的高层，这一次面对勇猛的越军，大家也都发挥出了自己的才智，于是很快就商量出了一个方案。 在楚国和宋国数十万将士的关注下，戴言将自己从丰邑带来的三千子弟兵走出了符离要塞。很快，三千大军就在越军剑士前结阵而立。 对于越军剑士们的挑战，戴言只派出使者向越人回报道：“天下人都说：吴越剑士，天下无双！不知吴越剑士可敢与我军在阵前单挑？” 这些越国的剑士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虽然他们在组织上和齐国技击士极为相似，然而他们却和技击士们截然不同。他们出国来打仗，不仅是为了钱，更是为了赢得功名，为了报效君王的恩义。吴越之民相对淳朴，这些剑士也比技击士们多了这一层信仰。因为有这种信仰，这些剑士才能真正的直面死亡，毫不畏惧！ 柔弱的宋国人竟然敢于向勇猛的吴越剑士单挑？这些剑士都是哈哈大笑。很快，这些剑士中就走出一人，大摇大摆的向着宋军走过来。 和越军将士单挑的不是唐鞅，也不是戴言，而是已经年过半百的巨子田鸠！ 越军剑士们见到一个胡子都有些花白的老人出来和他们挑战，笑声越发肆无忌惮了。那个走出来的剑士更是连剑都没有抽，就对着田鸠说道：“老人家，你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去抱孙子吧！在下可不愿领受欺负老人的名声！” 田鸠对于剑士的话丝毫不在意，他只是慢慢的走到剑士神前，当两人相距十步时。田鸠迅速拔出挂在腰间的剑，犹如迅雷一般直冲那名越国剑士而去！ 叮！田鸠拔剑的速度极快，出剑的速度更快，然而那名越国剑士总算是在最后关头反应了过来，抽剑挡下了田鸠一击。 不过下一刻，还不待这名剑士有更多的反应，他的头已经和他的身子分离了！ 十步杀一人！ 这名剑士临死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在两边观战的宋越两国士兵都看得清清楚楚：田鸠的剑在被对方挡下以后，只是顺势一扭，剑就随着他的身体继续前进，在两人擦身而过时，剑直接刮到了剑士的脖子！在这种惊人的速度和强大的力道下，这一剑直接将对方的头给带下来了！ 满场皆惊！ 越军剑士中立即有人愤愤不平起来，很快就走出了一位剑士冲着田鸠冲来。田鸠对于冲过来的剑士丝毫不惧，和对方连续交手。十来招以后，这位剑士又被田鸠一剑杀死！ 这下越军剑士都是又惊又怒！很快，这群越军剑士武艺最高超的领头者，一位闻名南方的剑客大侠亲自出场来挑战田鸠了。 这位越军剑士中的领头者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他一出手就极为不凡，逼得田鸠就是节节后退！然而田鸠作为墨家巨子，浸淫武艺几十年，剑术也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只是以前他一直都隐居在深山中，天下人都不知道他的厉害，而今日一战，他的实力算是彻底的显露了出来！虽然他在面对越国剑客时不断的后退，然而越国剑士手中的剑却连他的衣服都沾不到！ 越国剑士见到宋国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竟然能和他们的领头人战个平手，大家对其都是敬佩不已！于是一个个都将全副精神投入到了这场精彩的战斗中。在这种情况下，越军士兵对于对面宋军开始的调动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砰！ 在整个战场上只能听得到铜剑相击的声音时，突然传来了一声特殊弓弦弹动的声音。巨子田鸠对于这声音毫不陌生，在听到这声音以后，立即低头往后就是一滚，瞬间拉开了与他战斗在一起的越国剑士的距离。 在做完了整个动作以后，他随后就看到了那么武艺高超的越国剑士胸口上插上了一根粗壮的羽箭！ 这种箭矢和此时普遍所见的竹制箭矢大为不同，它的箭头是特殊制造的三菱箭头，它的箭身更是比一般的竹箭更为粗壮！而射出这支箭的人自然是戴言手下的神箭手萧相了，他手中所拿的弓也不是一般的弓，而是由墨家研究了力学以后，用多种材料试验最后特制的一把复合弓！ 弓是好弓，箭是好箭，射箭的人也不是一般人！这几项因素叠加，由此创造了这个时代的奇迹——三百步外一箭射杀敌军大将！ 田鸠对于那名越军将士没有丝毫的同情，直接砍下他的首级，随后飞快的跑回到宋军大阵中了。 这一场变故来得极为迅速！随后当越军剑士反应过来以后，田鸠已经离宋军大阵不远了！ 愤怒，出离的愤怒！这就是这些越军剑士们心中所剩下的唯一想法！ 在他们看来，两名武艺高超的剑士单挑，本是光明正大的事，怎么能够使诈呢？然而他们却忘记了这是在战场上，他们正在进行的是战争，而不是私人间的决斗！ 兵者，诡道也！ 第七十章 符离之战（下）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越军剑士们不顾一切的对着三千宋军大阵发动了进攻！ 现在在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杀死这些使诈的宋人！为那位威名响彻南方的剑道大侠报仇！ 之前宋军列阵时，他们也派人观察过宋军的阵型，知道宋军列阵的方式就是持戟士在前，短剑士在中，弓箭手最后。虽然越国人打仗不列阵，但是他们也对中原的战阵有所研究，也知道这是最普通的列阵方式。 在前几日的挑战中，他们多次击败了以这种方式列阵的楚军，因此他们对宋军严整的阵型毫不担心！ 当越军剑士冲击过来时，整个宋军大阵出奇的没有任何声响。只是站在大阵第一排的持戟士们举起了手中的大戟。 三百步！ 两百步！ 宋军大阵面对这越军剑士的冲击没有丝毫的变化！ 一百步！ 当越军剑士进入到这个距离以后，宋军大阵第一排的士兵全部集体转身，往后退去。如此一来，宋军大阵后面的情况就全部暴露在越军剑士面前了！ 严整的队伍下，站立着一排排的弓箭手，他们的弓都已经拉满了弦，而那些指向越军剑士的箭头，则全部都散发着渗人的金属寒光！ 这些金属箭头都是戴言赚到了大量的钱财以后直接拿铜熔铸的！每一支铜箭头都是由墨家技术精湛的工匠亲手打造，箭头全部采用了三菱簇的形式。戴言曾亲自拿这样的箭头在动物身上做实验，验证的结果就是任何被这种箭头射中以后，不是当场射中要害死去，就是在后续的不断流血中死去！ 在戴言手上这样优异的箭头也只有万余枚！现在他将其全部都用在这片战场上了！ 放！在一声大吼下，站立在这些弓箭手前面的一个令旗手随即将高高举起的令旗往下一挥！ 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弓弦弹动的声音响起，无数支箭从宋军大营向着冲击而来的越军剑士射去，冲锋的越军剑士立即就有一大批人倒下！ 然而这些越军剑士丝毫不惧，依然悍不畏死的向前冲锋着！ 当宋军第一排的弓箭手在射箭完毕以后，丝毫不做停留，如同之前站在第一排的宋军持戟士一样，立即掉头就走到大阵后面去了！ 宋军拉着满弓的第二排弓箭手随即开始直面越军剑士了！随即在令旗的指挥下，又是连绵不绝的箭矢对着越军剑士射去！越军剑士又有一大批人倒下！ 宋军的弓箭手一共有三轮，在三轮射击之下，冲锋而来的越军剑士已经被射杀大半！然而他们却依然毫不退缩，向着宋军大阵冲击而来！ 宋军大阵中随即也是无数短剑士拔剑而起，在为首的瘦弱少年唐鞅的率领下，开始向着越军剑士冲击而去！ 于是双方都开始持剑开始了激烈的白刃战！ 不得不说，吴越剑士，天下无双，真的不是越人自吹！这些剑士的剑术都是极为高超，即使宋军士兵有着两倍于他们的军队，有着墨家弟子们所传授的战阵配合之法，然而在和这样吴越剑士的交战中，一样死伤惨重！ 这些勇猛的剑士即使是被宋军激怒之下，冲击严整的宋军大阵，死伤过半的情况下，他们依旧是死战不退！ 即使他们是被宋军士兵刺中了要害，在必死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向宋军士兵刺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剑！ 这些越国剑士的冲锋如同他们我剑术一样，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绝不回头的气势！ 然而他们实在不幸，他们的对手是以墨家为核心所组成的强悍军队！这支军队有墨家的弟子在其中，他们有着死不旋踵的精神！ 于是这两支最勇猛的军队就此打成了消耗战，双方的士兵不到最后一人倒下，绝对没有人后退！ 仅仅因为宋军短剑士更多，这群越国剑士就成了失败的一方！ 这种惨烈的战争莫说是戴言，就是在附近观战的楚国和越国大军也都被这样的战争震惊了！越军剑士一个一个的倒下，令得越王心痛不已！虽然他早早的就开始鸣金，然而那些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剑士丝毫没有理会退兵的命令，直到最后一个剑士倒在了战场上！ 楚王也是被戴言所率领的这支军队的悍勇震惊了！他扪心自问，即使是当初的楚军前茅还存在，也未必能够做到像这支宋军这样悍勇！ 楚王没有心思去仔细思考宋军如此悍勇的原因，在见到了十余日以来击败了楚军无数出战部队的越军剑士全军覆没，楚军的士气迅速高涨！楚王就趁着这个士气转换的时间，命令楚国大军向对面的越军发起了冲锋！ 十余万的大军迅速出动，在大司马景翠的指挥下，开始一队一队的向着对面的越军大营发起了冲锋。 越军士兵一开始还极为悍勇，对着冲击而来的楚军发起了还击。然而当戴言收拾好了战场，开始率领这支打败了越国剑士的三千子弟兵向着越军发起冲锋时，那些对楚军还悍勇无比的越军立即就像老鼠遇见猫一样飞速的往回跑，连越王的命令都拦不住！ 这些越人士兵在出征之前大部分都还是淳朴的农民、渔夫等等。当他们跟随越王开始出征楚国时，那些在越国闻名的剑客大侠们的悍勇令得他们极为惧怕！在他们看来，那些剑客大侠们就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然而这些剑客大侠却全部死在了对面那支褐衣兵的手上，这些淳朴而又愚昧的越军士兵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个观点：这些身着褐衣的士兵，不是人，而是神！ 人是不可能战胜神的！在这样观念的影响下，越国大军的士气由此变得极为低落！ 戴言所率领的三千子弟兵无论到了哪里，向这越国的军队一发起冲击，刚刚接战，还未交战两下，和他们交手的越军士兵就立即开始抛弃手中的东西逃跑！ 越王无疆知道这样的场景绝对不能继续，要任由这事发展，说不定越国十万大军就会由此崩溃！ 于是他亲自抽出了自己的宝剑，率领着自己的禁卫军，向着戴言发起了冲锋！ 他要亲手将他手上最悍勇的剑士大军击败的对手彻底击败！由此他才能挽救大军，挽救越国！ 然而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手下的剑士军里面，那名武艺最为高超的南国剑客是怎么死的！ 当越王的大军向戴言冲击而来时，宋国大司马向舍也调动了他手上的所有军队，开始向戴言靠拢，抵挡疯狂冲击的越国大军！ 而他手上的两万宋国常备军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常备军坚韧的优势，面对这越王无疆亲自率领的亲卫的疯狂进攻，即使宋军伤亡惨重，但是依然没有后退，双方由此打成了胶着状态！ 而在整个战场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被戴言特命自由行动的萧相却极为冷静。他躲在大军的保护中，仔细的观察着和已方战斗的越国军队，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任何一箭！ 随后，他锁定了一个目标！此人身着华贵的甲胄，手上拿着一把宽剑，不断的向戴言所在的位置冲击而来。而所有跟随在此人身边的士兵都是无比悍勇，丝毫不畏惧死亡！ 萧相取出了那把特制的弓，随即从他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箭，这支箭由全金属打造，他曾经用这支箭试验过，三百步外能够穿透金属打造的特制铠甲！ 他随即又从身上取出了一个一个木罐子，而后小心翼翼的将木罐子打开，将金属箭头插入到木罐子里面。这支木罐子里面所盛放的都是在丰邑附近活动的最毒毒蛇的毒液，农家的弟子们亲自验证过：数滴此种毒液就能毒死一头健壮的牛！ 将染毒的箭搭上弓，拉满弦，萧相对着远处那位身着华贵甲胄的人一箭射去！ 弓箭正中那人胸口，即使他身披金属的铠甲也不能阻挡这强力的一箭！弓箭传过铠甲，射进了他的血肉中，随即箭上的毒液也随着弓箭的刺入进入他的血液，毒液很快开始传遍他的全身！ 这人随即倒下，而跟随在此人身边的越军将士们一见他倒下，立即方寸大乱！有的人甚至当即就嚎啕大哭起来！ 而整个越国的军队也随着此人的倒下而开始发生了崩溃！因为这个穿着华贵的家伙就是越军的灵魂，越国的王——无疆！ 宋楚联军趁着越王无疆的倒下，发动了更为迅猛的进攻，很快，整个越国士兵就全部失去了战心，纷纷向着后方越国的方向逃窜！ 越国大败！ 第七十一章 追亡逐遁 符离城下，楚军大营内，楚国高层都开始讨论下一步的进军计划。 “大王，既然越国大军已被我国大军击败，那么如今越国已经对我国构不成威胁了。我认为我们和郢都内取得联系以后就应当立即掉头北上继续攻打魏国和齐国，如此我楚国才可以重新恢复庄王问鼎中原的霸业！”大司马景翠对楚王建议道。 当景翠说出了这样的建议以后，昭睢立即出言表示反对：“当年我楚国和晋国争霸时，吴国就是我们楚国的敌人，每当我们楚国进军中原，吴国就会在背后偷袭我国！如今我楚国方一争霸中原，这越国就也和当年的吴国一样，在背后偷袭我们。臣以为，我楚国起源于南方，我国在大江上游，吴越在大江下游，从地形上看，我国与吴越之地实为一体！要想使我楚国无肘腋之患，我国就应当全取大江！臣以为，如今越王身死，越国大军被我国重创，这就是我国全取大江的最好时机！臣以为我们应当立即全力发兵南下，尽取吴越之地！” 楚王思索良久，随后对楚国群臣说道：“昭睢的话有道理！我楚国进取中原，那是攻；而我楚国南下伐越，那是守。历来都是先有防守才能进攻！争霸中原寡人固然想做，但是寡人更想除去对我国威胁最大的祸患！这一次我们就趁着越国大败的机会彻底的扫清我国的大患！” 随后，楚王又开始召集了戴言和向舍谈论全力进攻越国一事。楚王亲眼见到戴言率领兵马击败了强悍的越国剑士大军，因此对他也很客气。而后，在双方互相商议、谈判之下，宋国和楚国两国分为两部风各自行动。宋国从东面沿着淮河追击越军，楚国则直接南下追击越军。 到了六月，当越国大军行至楚国南方的小邑钟离附近时，越国太子不疑希望得到越国各封君、部族拥戴成为越王时，越国众部族都表示了反对。 在这些部族看来，越国如今落到这样大败的地步，就是因为太子不疑建议北上进攻宋国才落得这样的下场！这些部族都认为太子不疑的眼光太拙劣，才导致了越国经此大败！ 有些部族甚至就想就此脱离越王的统治！ 这样的行为在已将自己视为越王的不疑来说简直就是背叛，于是他急躁的性格又开始发作了，他直接就将那些反对的部族族长软禁，他甚至下令处死了两位想要脱离越王统治的部族族长！ 在做完这些事以后，他当即宣布他成为新的越王。 这样的做法就像是捅了一个马蜂窝！在不疑正式成为越王，并且想要先在钟离进行整军时，越国国内有实力的封君和贵族开始发动了。他们率领着各自的族兵进攻不疑，不疑随即展开了反击，双方大战一场，不分胜负。 而在他们内讧时，埋伏在钟离附近的田忌大军对越军发动了突然袭击。越军正在内讧中，猝不及防，由此遭遇了一场更大的失败！ 于是他们都不敢抵抗，纷纷向南方逃命去了。 经历此事后，整个越国已经在事实上分裂了。越国国内的势力由此分裂成为三派：一派为太子不疑为主导的原越王麾下势力，他们承认了不疑的越王地位，也开始宣布向不疑效忠。一派为越国众部族、封君势力所组成的联合势力，他们不承认不疑的越王地位，由此也宣布不再接受越王的统治。这些部族虽然人数众多，整体实力强大，然而他们却并没有一个真正在实力上占主导地位的势力，因此他们也只是看起来声势壮大而已。 而最后剩下的一派，则是在越国太子与越国地方部族之间内讧以后，开始宣布脱离越国统治的原吴国贵族。这些人以吴国部族吴眛为首，他们一直反感由越人统治吴人，对于争取自决的欲望很强！某些激进的人甚至有推荐吴眛为吴王，重新建立吴国的想法。 到了六月下旬，戴言所率领的军队开始沿着淮河和邯沟开始向南方进军了。因为在符离之战大胜越国的缘故，这一次的进军获得了国君子喜的全力支持。在戴言的建议下，子喜开始将从向各国贩卖粮食中所获取的财富都拿出来，雇佣宋国国内的商人沿着淮河和邯沟运粮。 没想到这样的政策效果出奇的好，因为戴言的信誉一向较好，而这一次又是宋楚大胜越国的追击之战。宋国商人们报国者有之，为利益者有之，率领船队为宋军运粮的队伍络绎不绝。 有了充足的粮食，戴言当然就能够放手发动进攻了。 越国三分以后，从淮河邯沟逃亡的主要就是吴眛的这一股原吴国贵族势力。 到了七月，向舍和戴言所率领的大军通过邗沟、射阳湖，到达了越国在长江北岸的城市——邗城。 邗城就是邯沟在长江边的起点，这座城市是当年夫差修建邗沟时顺便修建的。 当戴言率军一路南下追击时，吴眛都没有抵抗，只是一路狂奔。而当他到达了邗城以后，他立即就开始召集吴国故地的民众，开始抵抗宋国大军。 宋军共有常备军加各封君的私军共四万人，而吴军所有的职业士兵不到三千余人，另有其征招而来的原吴国遗民一万两千人！ 吴国已经灭亡一百多年了，大部分的吴国遗民其实已经忘记了吴国对于他们的意义，他们只想过自己的平静生活。外加宋军南下追击时，有充足的粮食供应，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劫掠事件，因此吴国遗民并没有多少参与到吴眛的军队中来。 双方在邗城进行了一场大战。 宋军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毫无例外的击败了吴眛所率领的军队。而当大司马向舍希望继续进攻，希望彻底消灭这些勾吴遗民的军队时，巨子田鸠出言阻止了。 虽然田鸠已经开始向戴言效忠了，但是他的思想大部分还是墨家的思想。 在墨家看来，战争都是不祥的。虽然田鸠帮助了戴言获取了丰邑之战和符离之战的胜利，但是田鸠始终都认为这两场战争都是丰邑和宋国受到了外部的威胁，因此进行自卫反击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如今宋国的大军已经侵入到了越国的本土了，这在墨家看来，这就已经是不义了！如果向舍和戴言还是要继续进攻消灭这些勾吴遗民的话，那就真的太过分了！ 随即田鸠亲自表态愿意去往吴眛的大营，劝服吴眛投降。 经历了两次大战以后，戴言和向舍也都知道了丰邑那支以墨家为核心的军队有多么厉害，因此他们也不敢忽视墨家巨子的意见。在这时候，墨家的圣母病发作，他们也都没办法，于是只好同意了。 在田鸠的亲自劝说下，吴眛很快就同意投降了。随后宋军开始进驻邗城。 由此，戴言轻易的就控制住了从淮河一直到邗沟沿岸的大片领土！ 和宋军这一路追击仅仅爆发一次的大战不同，楚王率领的楚军主力在向南进发时，遇到了比东路要激烈得多的抵抗！ 因为越军消灭了楚国的前茅军，整个楚军上下都十分痛恨越国人。虽然这一次进攻越国，宋国一样在为楚军供粮，然而当楚军南下到群舒之地时，双方自发的终止了这样的行动。 这当然是因为群舒之地距离宋国太远了，再这样供粮不仅宋国吃不消，就算是楚国也会认为不划算。于是楚军的粮食就由楚国自己通过长江来运送了。 在这时，楚军的粮食供应就开始有些问题了。当楚军进攻齐国时，上十万大军摆在宋国边上，戴言担心一旦真的缺粮，闹不好会有楚国封君不顾养陵君的前车之鉴，又继续劫掠丰邑，因此对楚国的军粮供应是非常上心的。 而到了楚国国内和进攻越国时，楚国自身体量庞大，官僚机构臃肿的毛病就开始时出来了。不少楚国封君的军队竟然不能领到足够的军粮！ 这时候，楚国的封君们自发的忘记了他们在宋国的经历了，开始恢复起他们的本色。各封君纷纷派遣自己的手下自行外出“征粮”，顺便劫掠越人那本就不多的财富。 又因为楚人对于越人杀死前茅军的行为深为痛心，楚军在劫掠越国的同时也对越国的普通平民报复！ 而这样的行为自然遭到了越人的强烈抵抗！ 第七十二章 王气与金陵 然而在楚国大军绝对优势的兵力下，即使越人奋勇抵抗，也没有改变越国领土被楚国攻占的事实。 到了七月底，楚王率领大军，渡过长江，来到了长江岸边的石头山。 此时越国的军队被楚军一路追击，逃回越国国内的已经不到三万人了。楚王心中的恨意也消解了不少，于是开始登上这座石头山祭天。 然而当他登上这座并不高的山凭栏远眺时，发现这座山虽然不高，然而其周边的地势却极有特点：其东有山形似“龙盘”，其西有山形同“虎踞”，其北面有一片大湖，其南则有一片高岗，外加不远处宽阔的长江形同天堑。这座石头山在楚王的眼中看来，其地势之险要比楚国的鄢郢之地更甚！ 他下意识的就对这样的地形非常敏感。这样的地势如果出现在楚国的核心地区那该有多好啊，可惜是出现在了这越国的土地上！当楚王看着眼前的地势时，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片紫气从地底冒出，他下意识的就非常讨厌这种感觉，于是他召来了楚国最优秀的风水家唐眛询问。 唐眛非常仔细的观察了这里的地形以后，对楚王说道：“这座石头山虽然看似普通，然而其有龙盘虎踞之势！而大王所看到的紫气实乃王气，此地的王气亦是极为兴盛，王上作为王者才能亲眼得见！此乃帝王之宅也！臣下恭贺王上，王上得此帝王之宅，凭借此地，他日称霸天下亦不远矣！” 楚王的脸色立即就变得极为阴沉了，他问唐眛：“有什么好恭贺的？这里不久前还是越国的土地，就算寡人得到了这里，难道就要放弃郢都将都城迁到这里？既然我楚国不能迁都，那么这片帝王宅自然也不是我楚国能用的了。若是放任此地不管，那么未来这里岂不是又会出现一位帝王威胁我楚国？有这样的地势，我楚国一日也不得安宁！” 唐眛立即磕头向楚王谢罪不已。 随后楚王又问道：“既然你说这里是帝王之宅，有王气。那寡人问你，你可有方法，破了此地的风水，泄掉此地的王气？” 唐眛立即大为痛心不已！在精通风水的他看来，这石头山就是一块宝地啊！怎么能够生生的破坏呢？ 然而楚王发问，他也不得不回答：“石头山龙盘虎踞，天生帝王之气，要想将其镇压，必须请动天上的神仙才能办到。以臣之见，王上可在此地埋下东皇太一的金身像，请动他的分身镇压此地！无论是多么险要的地形，多么强悍的帝王之宅，有东皇太一这天地至尊的镇压，此地必然成为绝地！以后无论有任何枭雄豪侠敢在此地建立霸业，都将不会成功！” 楚王听从了唐眛的意见，于是他也不忙着追击剩余逃窜的越军了，他开始调动大军在山上挖好符合唐眛所说的洞穴，随后又发动大军在石头山上筑造了一座石头城。 当戴言收降了吴眛以后，也开始率军西向了，很快他也就到了石头山边。 见到楚国大军不去追击越军残余，而是在此地挖穴筑城，他大感奇怪，于是向昭睢问起了此事。当昭睢如实相告时，戴言只感觉匪夷所思，这么荒诞的事楚王居然也会相信？ 随后它就去见了楚王，他对楚王说道：“大王不去追击越军而在此地筑城埋金，敢问是为何？” 楚王回答道：“越军剩余残部已经不足为虑，而此地有王气，威胁到了我楚国的安危，寡人必然要毁了此地的风水，坏了此地的王气！” 戴言听完以后哈哈大笑，随即他问楚王：“敢问大王，昔年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其风水可好？” 楚王回答道：“自然是好的。” “那么敢问大王，如今先王之国安在？” 楚王无语。于是戴言又说道：“风水气运之说甚为玄虚，天下兴亡事，人道为先，神道在后。而大王却因神道之事，而放弃了继续进攻越国的人道之事，小子以为甚为不智也！” 楚王随后反驳道：“即使风水之说玄虚，不可信。然而此地龙盘虎踞，又有长江天险，若是他人占据此地，保不齐未来兴盛，威胁到我楚国的安危。寡人对此不得不防啊。 戴言随后说道：“小子以为大王此言差矣，自古江山在德不在险！昔年三苗氏左有洞庭，右有彭蠡，然而他们不修德义，于是被禹所灭；夏桀所在的地方，左有河济，又有泰华，北有羊肠道，南有伊阙，他不行仁道，于是最后被商汤放逐；商纣国度所在的地方，左有龙门，右有太行，常山在其北面，大河从它的南面经过，然而其修政不遵从德行，最后被武王所杀。由此看来，江山之固，在德而不在险。如果楚国善修德行，那么就算此地地势再险要，又有何可惧呢？” 楚王听到这里，如梦初醒，对戴言说道：“子偃，你说得太对了！可叹寡人精明一世，如今却犯下了这等糊涂事，让子偃见笑了。”随后他就派人传去了命令，停止埋金的行为。 然而此地的地势也确实够险要，虽然楚国不会将此地作为国都，但是作为一个边陲要塞也还是非常不错的。因此在石头山上筑城的举动却并没有停下来，因为这座城建立在石头山上，整座城都是由山上的石头所筑，楚人就称其为石头城。又因为发生了埋金的事件，楚王亲自将这座石头城按照楚国的习惯命名为金陵。 当楚王再次反应过来，开始派遣大军继续进攻越国时，宋楚联军已经错过了最好的灭亡越国的机会。楚国的一支偏师攻入到了越国都城会稽附近，却遭到了越国军民上下一心的抵抗。楚军将领见越军势大，也只得不甘的将军队撤回了。 楚王当即大怒，在他看来，如今的越国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一定要一口气将其灭亡！当楚国想再继续全军南下进攻越国时，戴言劝阻了楚王的行为。 在他看来，越国本来在符离大败以后就已经一分为三了，如果宋楚联军不追击，他们内部自己就会内讧起来。而如果追击过急，他们反而会团结起来，这样的行为实为不智。 于是戴言作为宋军副帅，向楚王和楚国献上了他对付越国的计策——隔岸观火。 宋楚联军就留在原地不动，不进攻越都，任由越国国内事态继续发展。这样的策略令得跟随在田忌身边的军事家孙膑都是惊叹不已，他由此对田忌说道：“这位少年公子如此年轻，然而其却精通兵家之道中最重要的兵势一道，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而楚王也接受了戴言的意见，开始将派往越国本土的大军都撤回来，将其全部都投入到建设石头城的事业中去。到了九月份，当石头城建好，宋楚联军准备班师回国时，越国国内的部族竟然将太子不疑的人头送过来了。而越国国内众部族也由此向楚国投降纳贡，开始向楚国称臣。 越国投降以后，楚国的疆域在楚威王的手里达到了极盛：其从西面的大巴山、巫山、武陵山，东到大海，南起五岭，北达汝、颖，疆域面积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领土！ 然而完成了这样的壮举，楚王依然不满足，在他看来，这南面的领土并不重要。只有向北面进攻，击败魏齐等国才是他真正的荣光！ 楚国也从此次征伐越国的战争中见识到了宋国的力量，因此在划分越国的疆域时，楚王大度的将宋国沿着淮河和邗沟而下所占领的领土都给了宋国。宋国由此几乎得到了整个东海之地和大半个九夷地区，如果单纯从领土的扩张来看，宋国的领土几乎直接翻了一倍！ 然而无论是留在国内的子喜、乐成和华戎，还是统领大军出征在外的大司马向舍都没有因为这样的扩张而沾沾自喜。因为在这个时代，这些地区除了少部分开坑的农田外，大部分地区都是沼泽、森林等等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区。这些贫瘠之地又有东夷之民所占据，对宋国来说，这些地方暂时也不能很快的转换成国力。 不过戴言却是非常开心。虽然这些地方目前是天下人眼中贫瘠得不能再贫瘠的土地，然而他却是知道这片地区未来的潜力的。更重要的是，只要掌握了邗沟，未来就可以通过水路一直下到吴越的核心地区。 在戴言心中，这片在未来被称为“江南”的核心地区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宝藏！ 第七十三章 天下动荡 宋国与楚国两国联手，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就灭掉了当世的南方强国——越国，这一消息令得中原诸国都为之侧目。 然而当时间来这一年的十月时，另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从西部传来：秦魏战于阴晋，秦军在公孙衍的率领下大败魏军，掳魏国老将龙贾，斩首八万！ 龙贾所率领的八万魏军中，其中有差不多一半都是魏武卒，然而在河西之战中却基本都没有跑掉。魏武卒是由吴起所训练的常备军，中原各国都曾经见识过魏武卒的厉害的，而今秦国的军队竟然让数万魏武卒连跑都跑不掉，这就让天下人都极为惊讶了。 要知道楚国在徐州之战大败齐国，在符离之战大败越国，也不能做到像秦国一次斩杀八万人那样的战绩！在这个时候，即使是在战场上失败了，大部分的士兵其实也还是能够跑掉。像齐国的技击士们其实在徐州战场上被杀死的也不多，大部分人其实都跑回了国内。 然而秦国大军能够将天下最强的军队魏武卒杀得跑都跑不回去，秦军到底有多强？中原各国心中都存在了这样的疑问。 秦国在取得了阴晋后将其更名为宁秦，随后其继续进攻魏国的河西地区。十一月，秦国攻陷了函谷关；到了第二年春，秦国攻占了魏国旧都安邑。而后，秦国又率军继续北上，进攻蒲阳。第二年三月，秦国攻占蒲阳。 在攻占了蒲阳以后，秦国进攻的脚步依然没有停止！它连赵国的土地也不放过，接连向北进攻，随后它攻占了赵国的蔺、离石。在不断的进攻中，秦国完全将三晋的势力赶出了中条山以东地区。 由此秦国在新君嬴驷的手上完成了秦国曾经最强大的君主秦穆公也没有完成的伟业：彻底占据崤函天险！函谷关掌握在秦国手中，对于东方列国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在秦国东面，黄河自上游而来，纳渭水而向东。从这里开始的大河两岸，大自然展现了它的鬼斧神工：南北两岸，华山、崤山与中条山夹河而立，两边都是高案深谷，险峻异常；关中与中原的通道，穿越华山与崤山北麓的山地，延绵数百里，都是“车不方轨”之险阻！而函谷关当道依险而立，控扼东西。 在秦国的东南地方，有着秦国已经占据了上百年之久的武关。在这东南方向，有着秦岭作为秦国的天然屏障，而秦国占据武关，从东南而下，可直达南阳盆地。 天下间对于地形有研究的人有许多，大家都看得出来，如今的秦国在东面占据了函谷关和武关，有了如此险峻的地势，就如同一只冲天而起的巨鹰，俯视着整个中原大地。凭着如此险峻的地势，秦国进可攻，退可守！ 被这样的消息刺激，天下列国间的形势立即发生了巨变。本来赵国与魏国、齐国打得你死我活，双方不死不休。在三晋都受到了秦国的威胁以后，赵国和魏国立即罢兵言和。随即在魏国的斡旋下，赵国与齐国也罢兵言和。赵国将高唐退还给齐国，齐国则割让济西大片土地给与赵国。 在魏、赵、齐三国罢兵的情况下，秦国才停止了继续进攻的步伐。 而此时，在南方的楚国，也发生了巨大的动荡。 当楚王率领大军回到楚国时，带着胜齐灭越的无双威势，在郢都受到了楚人热烈的欢迎！然而当楚王回到自己的后宫时，却发现自己的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这次出征中，他也认识到了宋国是不可小觑的二流强国。因此对于楚国与宋国的联姻，楚王是非常上心的。而当他招来了他的女儿芈月时，他才知道在他出征过程中后宫发生了多么重大的变化！ 他的王后，竟然趁着他不在郢都的时机，将芈月的母亲向氏赶出了楚宮，让其与一个叫魏甲的地痞流氓为生！做了这样的事以后，王后还欺骗楚王芈月之母因病去世。如果不是从芈月的口中得知真相，他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这直接令得楚王雷霆大发。然而念在和王后多年夫妻，而王后的儿子熊槐为楚国太子多年，楚王不想让楚国发生太大的动荡。他也只能忍了这事，只是派人将向氏重新带回楚宮。 芈月很快也就知道了自己将要嫁人的消息，向氏知道自己的女儿将嫁给北方的贤公子，自己的女儿有着落，心中最担心的事也算了了。于是她偷走了王后专用的酒具，将王后叫到自己的寝宫章华台中，而后与楚王后大吵一顿，制造出了与王后不欢而散的表象。在楚王将要来到章华台之前，向氏用王后的酒具饮毒酒自尽，在楚王来到章华台时，向氏告诉楚王这一切都是王后的阴谋。向氏希望以自己的生命换走王后，以洗刷自己曾经的耻辱！ 由此楚王大怒，对于王后也不再容忍了！万念俱灰的王后只得在楚王面前求得一死，希望能以自己自杀为代价保住熊槐的太子之位。 而楚王受到了家里如此多的刺激，突然间就心脏病发作，一下子就去世了。可怜楚王在世时远征齐越，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家的琐事中。 楚王去世以后，由楚国太子熊槐继承楚国王位。给老楚王定谥号时，群臣皆以为楚王在位期间，执政强毅，猛以刚果；而楚王亲帅大军胜齐灭越，蛮夷率服。由此给楚王定下了“威”的谥号。 熊槐即位以后，楚国继续以昭阳为令尹，执掌国政。 宋国，戴言在班师回国以后，也很快就听到了赵、魏、齐诸国罢兵的消息。惧于秦国的强大，这几国甚至都有联合在一起的趋势，而这样的局面却是宋国和戴言所不乐见到的。 不过戴言暂时没有精力去处理与赵、魏、齐诸国的关系，因为他受到了来自宋国商人们强大的压力。 在楚国伐越时，宋国曾向楚国交付了大批军粮，到如今这个时候，也是楚国该偿付债务的时候了。而此时楚国国内却一直没有音信，宋君子喜也只好亲自派戴言出使楚国去解决此事了。 三月，戴言亲自赶到了楚国郢都。一到郢都以后，他才得到消息，老楚王已经去世，谥为威王，而今已是新楚王即位了。 戴言先是去拜访了屈原，随后又去拜访了楚国左尹昭睢。在昭睢的引荐下，他才得以见到了如今的楚国令尹昭阳。 昭阳是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人，对于戴言这位连楚威王都赞叹的宋国贤公子，他也是乐于交往的。 “令尹大人，楚王伐越时，曾委托过我国购粮。如今楚国大军已经回到国内，敢问令尹，楚国欠宋国的这笔债务不知何时能够还呢？”当交谈许久后，戴言就直接向昭阳发问道。 “公子放心，我楚国好歹是天下大国，欠宋国的债务我国自然会还的。只是我国如今正值新旧交替之际，诸多事分散不清，公子只需稍带时候，待我王接手国政，理清政务以后，我国必然会如数偿还贵国债务的。”昭阳满口回答道。 得到了这样的保证，戴言勉强算是放心了，他也就此在楚国住下，等待楚国政务理清了。 然而他在郢都一等就是两个月，楚国却一直也没有偿还债务的意思。而后他也曾多次去拜访昭阳，昭阳对于债务的事都是满口答应。不过越到后来，戴言想要见到昭阳就越是困难了。 一日，戴言又一次去拜访昭阳，行至昭阳的府邸附近时，突然听到了有人惊呼救命的声音。却见正是昭阳府里的门客围着一个衣着寒酸的士人奋力殴打，那个士子被打得遍体鳞伤，极为凄惨，眼看着就要被打死了。 “各位，不知这位士子犯了何错，你们要如此殴打他？”戴言见到这样的景象极为不忍，只得出言问道， 门客看到戴言后回答道：“原来是公子偃，我等并非无故殴打他。这人是一个贼，他偷了我家主人的一块美玉。只要他说出他所偷的玉藏在何处，我等自然就会放过他。” 听到因为一块玉就要打死人，戴言也是无语。于是他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块宝玉，交给昭阳门客，对他说道：“一块玉如何能够抵得上一条人命？在下愿以此玉换取此人性命，可好？” 戴言手中的玉乃是他的父亲子罕所留下的一块美玉，乃是宋国著名的“不贪之玉”，品相及其精美。这些门客自然也是识货的人，见到有人拿玉来换取此人的姓名，也就不去殴打此人了。他们拿着那块不贪之玉就回去复命了。 当戴言救下那个被殴打的人时，发现此人却已经昏迷了过去。遇到了这样的事，他也不好去继续拜访昭阳了，只得命令随行的人将那个被殴打多时的人带回自己的住所，命人包扎他的伤口，过了好久，那个被打的人才醒过来。 那个被打的人一醒过来丝毫不关心自己身上的伤口，他只是张开了自己的嘴，问向四周的人：“各位，你们看我的舌头是否还在?” 第七十四章 张仪 戴言听到这话感觉有些好笑，这人被打了这么久，连命都快没有了。他醒来以后却不关心自己的手脚是否有问题，却关注自己的舌头还存不存在，面对这样的人，戴言也是醉了。 于是戴言回答道：“你现在还能够说话，那你的舌头当然就还存在啊。先生您醒来以后不去关注自己的手脚有没有问题，却关注自己的舌头有没有断，这岂非本末倒置了？” 那人听到戴言这话，又观察了周边的环境，随即说道：“在下魏人张仪，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刚才所言我不关心我的手脚，却只关心我的舌头，那是您对我张仪不了解了。对我来说，只要我的舌头还在，纵然我手脚俱无，然而权势富贵却是唾手可得。若是我的舌头不在了，纵然我手脚俱全，我的力气却不如常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那么我日后也只能在这世上凄惨度日了。” 听到眼前这人说自己是张仪，外加此人如此夸口，戴言确认此人应当就是那个闻名后世的张仪，他不禁对此人肃然起敬了。然而还不待戴言说什么，跟着戴言一起来到楚国的唐鞅却忍不住开口了，他直接反驳张仪道：“先生的口气也未免太大了！天下安有凭口舌而取富贵者？” 张仪听到唐鞅这话哈哈大笑，随后说道：“以前你没见过凭口舌取富贵的，以后你就会见到了，我一定能成为这样的人。” 唐鞅还待再说，戴言立即阻止了他的行为，对张仪说道：“张子勿怪，我这家臣只有几分蛮勇，听到张子凭口舌而取富贵的话有些不认同罢了，先生不要和他斗气才是。” 张仪此时也回过头，知道这里戴言才是主人，于是向戴言深施一礼说道：“公子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又怎么会和您的家臣斗气呢？公子今日救我一命，张仪他日必有厚报！” 从后世历史中知道张仪厉害的戴言，自然是不想放过这样的人才，于是他对张仪说道：“在下乃宋国大行人子偃。不知张子今后可有去向？如蒙张子不弃，小子愿以高价礼聘张子为我宋国之客卿。”在戴言看来，此时的张仪正是最落魄的时候，如果张仪还没有定下去秦国的目标的话，自己还是有可能招揽到他的。 然而戴言却是注定要失望。张仪听到戴言的招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说道：“在下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张仪今日受到了如此奇耻大辱，此生若不报仇，我怎能咽的下这口气？在下师从卫国鬼谷子，从其处习得纵横天下之术。以在下看来，纵横之术可用在大国、强国身上，而不可用在宋国这样的弱国身上。在下若是跟从公子前往宋国，宋国不用我还好，若是用我，那么宋国必然会落入亡国的境地啊。如此一来在下非但不能报今日在楚国受辱之仇，更有可能害了公子啊。况且，在下已经选好目标了，只能在此拒绝公子的好意了。” 面对这样的局面，戴言也是没有办法。然而既然自己碰上了张仪，又招揽不到他，那么戴言决定改变自己的方式了，他转而震慑张仪。于是戴言直接对张仪说道：“先生说已经选好了目标，敢问先生所选择的国家可是秦国？” 张仪听到戴言的话也有些惊讶，随即问道：“公子是如何得知在下要去往秦国的？” 戴言自然不好说他读过后世的战国策、史记，从那里面知道的。他开始忽悠这位战国时代最著名的纵横家道：“这自然是不难猜，既然先生要报被楚国受辱之仇，那么就必然要借助别国的力量来报仇。而能为先生报仇者，则此国必然要能有和楚国抗衡的力量。如今之天下，在经历了多次大战以后，天下间的格局已然发生变化。楚国在威王手里胜齐灭越，声势一时无两。而天下间唯一能和楚国的动作相提并论的，也只有秦国尽取河西之地的举动了。河西之战以后，天下人皆知魏国的霸业已经彻底衰落，秦国已然崛起成为天下强国。天下间唯一能和楚国抗衡，能为先生报在楚国受辱之仇的，也只有秦国了。是故先生的去向也就并不难猜了。” 张仪听到戴言的话说道：“公子慧眼如炬，在下的确已经准备去往秦国了。” 不过戴言既然想要震慑张仪，那么他也不能简简单单凭借猜测这他的去向这一事。他随即又对张仪说道：“在下不但知道先生要去往秦国，还知道先生之纵横术的具体实施步骤。若在下所料不错，公子说服秦君的政策必然是事一强以攻弱的连横之策。” 这下轮到张仪彻底惊讶了，他随即问道：“公子能够猜出在下去往秦国，这说明公子对于天下形势见解独到。然而公子却能连在下所学之术都能猜中，在下就甚为不解了，公子是如何知道在下的连横策的呢？” 戴言没有正面回答张仪这个问题，他随即提出了一个问题问张仪：“在我宋国，有两人盗窃，被司寇抓住。依照我宋国之法，审理这两人必须有真实的证据才能定罪。于是我国司寇选择将此二人分开审理，如果这两人中有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抵赖，那么揭发的人因为有功，可以免去罪行，而抵赖的人则不仅有盗窃，还有抗拒王法之罪，罪加一等，需处以肉刑（割去手脚）。 若是这两人都不承认盗窃的罪行，因为没有证据，这两人只会被处以五鞭的鞭刑；若是两个人都选择揭发，那么因为有确凿的证据，这两人都会处以二十鞭的刑罚。 敢问先生，您以为此二人结局如何呢？” 张仪听到了这个问题以后彻底陷入了沉默，他在那里思考了许久。开始时觉得两人都招供是最好的，随即他自己也感觉到不现实，其中必然有人想要偷偷揭发，转而又想到两人都可能会揭发。这些想法使得他彻底凌乱了，过了许久他也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于是他只好对戴言回答道：“这样的问题在下着实不知。敢问公子，那两人最后的结局是如何了？” 于是戴言对张仪说道：“那两个贼的结果自然是他们全部都揭发了。虽然从整体上来看，这两人都不去揭发是能够获得最好的结果，整体能得到的利益是最大的，然而在他们不了解自己同伴想法的情况下，出卖自己的同伴却可以为自己带来利益，也因为同伴将他招出来可以为他带来利益，因此彼此出卖对方虽然违反了双方的共同利益，却反而是自己最大的利益所在。 而先生所学的纵横之术，无非就是合众弱攻一强之合纵之术与事一强以攻弱之连横之术。以刚才之观点来看，如果先生选择合纵，那么强者必然会以连横之策来应对，对于众弱而言，自己的每一个盟友都有可能背叛自己，投向强者，那么投向强者反而是自己的利益之所在，于是连横者不废吹灰之力就能够消灭合纵。而先生夸口取富贵易如反掌，而先生要去的又是秦国这样新崛起的强国，是故在下知道先生之策必然就是事一强以攻弱的连横策了。” 张仪到这里彻底无语了，他向戴言问道：“我听说我师鬼谷子又新收了一名弟子，莫非那名弟子就是公子你？” 戴言知道张仪这样猜测自然有他的理由：这个时代对知识的传承极为看重，知识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一般人是绝对不能解析出如此精妙的纵横术的。然而戴言却断然否定道：“我如此年轻又怎么可能是你的师弟呢？在下掌握这种纵横术完全就是从我宋国民间之琐事以及围棋对弈中察觉出来的。在下此门学问也和你们的纵横术不一样，这种学问我称其为博弈学。” “公子之博弈学确实厉害，公子若是以此门学问去游说诸侯，恐怕天下也就没有吾等纵横策士立足之地了。”张仪苦笑着说道。 随即他又对戴言拜了一拜说道：“在下师从先师处习得纵横之术，自以为天下精通此术者，除了吾师以外，当无人可及，却没想到公子另有新的学问，其精妙处还在吾等纵横术之上。在下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在下夸大了。” 第七十五章 讨债 随即戴言就和张仪交流起了博弈学和纵横术。 博弈学，亦或者博弈论，在后世自从被发明以来就一直受到世界的重视。其中最明显的事例就是从1994年以后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有三分之一都是研究博弈学的专家。 这种学问是以数学的方式来研究人与人，组织与组织之间的斗争。可以说，它是后世当之无愧的显学。 而张仪所学习的纵横术其实也可以算是博弈学的一种，纵横术的主要目的就是教授纵横家通过权谋与言谈技巧获取各国国君的青睐，以帮助纵横家获取权势富贵。 张仪对于这样的交流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对于他来说，纵横术就是他谋取富贵的东西，掌握得越高明当然是越好的。而戴言也丝毫不敢因为纵横术这种学说古老就小瞧它。可以说，博弈学只是纯粹的学说，而纵横术则就可以归类到智慧一类了。 外加张仪多年游历天下，见多时广，戴言和他的交流也有助于开拓他在这个时代的视野。宋国被天下人成为聋宋，消息比较封闭，戴言迫切需要知道各国的准确消息。 当最后戴言说起他此次来楚国讨债一事时，张仪直接就说道：“公子，你这笔债务是别想收回来了。楚国这个国家和楚人一样，尤其喜欢耍小聪明。对于他们来说，便宜能占一点是一点，他们可从来不会在乎信义的。” 在听到了张仪的解说以后，戴言也不打算在这楚国浪费时间了。第二日，他直接找上昭阳的府邸，开门见山的对昭阳说道：“令尹大人，小子在楚国已经待了两个月，然而楚国所欠我国的债务究竟能否还上呢？” 昭阳依然是一副模棱两可的答复。 戴言也不和昭阳虚与委蛇，他直接说道：“在下身为宋国大行人，不可能在楚国久待。我来到贵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贵国欠了我国的债务未还。如果楚国能够还上我国的债务，那么令尹可给予一个确切的答复；如果不能，那么在下将即刻从贵国辞行。” 昭阳听到如此直白的话也不能不做答复了，随即他就向戴言说道：“公子既然对此事如此着急，那么我立即就带你进宮去和大王商议，必定给贵国一个答复。” 楚国因为地处南方，大部分的城邑都修得比较高，因此楚国许多城市都是以“陵”来命名的。而楚国的王宫就更是处于高处了，楚国王宫内众多的“台”其实也就是一个个的高台。 戴言跟随昭阳进入楚国王宫，穿过一个个的高台，终于在一处后宫的偏殿见到了楚国的新王熊槐。 熊槐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刚刚接手了楚威王留给他的庞大帝国，他的心情很不错。至少，在戴言进来时，他正在观赏歌舞，其身边有美女为其捶肩，好不惬意。 戴言在见到了这位楚王以后，先和他寒暄了一会，随即就不废话，直接摆明了车马的说道：“大王，贵国威王在世时，征齐伐越，曾向我国购买过大批的粮食，如今已经到了偿还债务的时候了。小子被我国商人所逼，不得不出使楚国，如今到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了。小子只希望大王能够尽快了结此事，我也好回国向国百姓交待啊。” 楚王听到这话，也不得不从脂粉堆里爬起来了。他惊讶的问昭阳道：“令尹，居然还有这事，你怎么不早点和寡人说？”随即就立马向戴言保证道：“公子放心，我楚国泱泱大国，必然会如数偿还贵国。。” 楚王的话还未说完昭阳就在一边咳嗽了几声，于是楚王才发觉此事有问题，随即他停止了说话，将昭阳招上前来说话。 两人密切交谈了好一会，楚王才对戴言说道：“公子，是寡人先前不了解情况，让你见笑了。本王还是那句话，该偿还给贵国的债务，我国自然是不会拖欠。不过如今本王初即位，本王手中暂时也没有那么多钱财来偿还贵国的债务。不如公子等到年底，等我国秋收完毕，本王将先王所欠贵国的粮食如数还给宋国，如何？” 戴言听到这话，才算是真的信了楚国不在乎信义是什么情况。当年战争时期，楚国说好了都是用钱财来买粮食，到了如今可好，不仅还要继续拖欠，而且不还钱直接还粮食了！ 面对这样的“老赖”，戴言也是没办法了。如果真的按照楚王所说的方法来办，那么宋国在国内的商业信誉就要直接破产了。戴言只得向楚王说道：“如果按照大王这样的做法，在下实在是无法回国向国内交差。若楚国真的如此做法，在下恐怕楚国从此在列国间将毫无信义矣。” 楚王听到戴言这带有威胁意味的话，立即就挥退了周围服侍他的楚国宫女，对戴言正色道：“你是说，我楚国如果不还债你们宋国就会在列国间宣扬此事吗？你尽管去好了，我楚国有雄兵百万，难道还会怕你宋国吗？” 见到楚王如此无赖的做法，非但戴言，就连在楚王身前的令尹昭阳都坐不住了。他赶紧制止了愤怒的戴言，随后对戴言说道：“公子您先回去休息，我和大王商议过后再来给你答复，如何？” 随即他也不待戴言答复，就派人将戴言送下去了。 当戴言下去以后，昭阳对楚王说道：“大王，我知道我国所欠宋国的债务甚多。然而我们若是真的做此无信义之举，恐怕未来对我楚国有不利啊。” 楚王则是满不在乎的回答道：“有什么不利的？只要我楚国有雄兵在，又有谁敢对我楚国不利？” 听到楚王如此态度，昭阳也没办法了。 他随后又对楚王说道：“大王，但是这位宋国公子可绝不是简单人物。先王在世时，曾经有说过将公主芈月许配给他，以此将我楚国与宋国联姻。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位公子偃也算是咱们楚国的自己人了，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楚王听到芈月时，立即反应了过来，随后他对昭阳说道：“将公主嫁给他？这个你就不用想了，我母后早就劝我停止这段联姻，寡人也已经同意了。” 原来当熊槐即位以后，他的母后也就是威后深恨向氏曾经想置她于死地一事，于是在熊槐即位以后就想将向氏的子女全部处死，然而其却在她的对头的破坏下直接告吹了。 而在又一次得罪了芈月以后，威后才听昭睢说起威王已经将这个她深恨不已的公主许配给了宋国的一位贤公子，威后立马就警觉起来了。当从昭睢和屈原口中听说了这位宋国公子，不但年纪轻轻就文武双全，且在宋国位居高位时。威后立即就逼着熊槐终止了这宋国与楚国之间的联姻。 在她看来，如果这个芈月嫁到了宋国，背负如此深仇大恨，其必然要想办法报复。而这位宋国公子明显也是有能力的人，如果听从芈月的意见报复楚国，那么未来楚国势必会有极大的危机！要想终止这种危机，最好的办法还是将芈月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看住最好！ 因此戴言其实还不知道他和楚国之间的联姻已经告吹了。 楚王将事情的经过如实的告诉了昭阳，昭阳听到了这样的话，也只能长叹一声而已。 不过他也很快就有决断了。既然楚国要取消和宋国之间的联姻，那么这已经是得罪了宋国了。一件事得罪是得罪，两件事同样也是得罪，于是他也就决定跟从楚王的意见：楚国欠宋国的债务，直接不还了！ 三天以后，昭阳亲自在令尹府邸召见了戴言，他直接对戴言说道：“告诉公子两件事。我楚国与宋国之间的联姻，我王决定取消。我楚国所欠宋国的债务，我国也不准备偿还了。” 听到这样惊人的消息，戴言也是有些承受不住。他对昭阳直接回道：“贵国如此做法，将是彻底的将我宋国逼到楚国的对立面。” 昭阳听到戴言的回复丝毫不以为意，他直接说道：“我楚国就算是明着得罪了宋国，宋国又能把我楚国怎么样？” 戴言也是有脾气的人，听到楚国如此态度，他连招呼也不打就直接退下去了。 戴言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张仪，对他说道：“先生不是想要报复楚国令尹昭阳对您的侮辱吗？在下愿意全力资助先生去往秦国。如果先生在秦国能够位居高位，我也不需要先生对我有任何报答，只要先生能够用秦国的力量大力打击楚国即可，先生能否办到？” 第七十六章 信誉 张仪对于有人给他赞助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他还是仔细的询问了戴言向楚国讨债的经过。 听到戴言说了详细的情况，张仪叹了口气说道：“公子您也不必在意了，楚国君臣上下都是这样，如此不在乎信义，由此可以看出此国的短视了。这样的国家一定不能长久。” 戴言也只能希望张仪的预言能成真了。 随即他就资助给了戴言大笔的钱财，帮助他去秦国，也方便他在秦国早日能够上位。戴言在这一刻是真的希望张仪能够大肆的削弱楚国。 不能讨回楚国所欠下的债务，戴言也只好灰溜溜的回到宋国了。 这一次遭受到这样的挫折，戴言也是无语，之前他在宋国，所处的环境都是一个信誉良好的国家。他没有经过仔细的思考就把宋国的环境代入到整个天下，碰上了这样的挫折也是理所当然的。 由此他认识到：涉及到利益问题的话，最终还是要有武力为后盾才能获取足够的利益。就像这一次的债务，宋国的实力不如楚国，那么宋国所有的利益就绝对不能保障。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真正弱肉强食的社会。戴言将这一道理深深的记在自己的脑海里。 戴言一回到宋国，就向宋君子喜报告了他在楚国讨债失败，而且楚国与宋国的联姻也告吹的消息。 面对着这样的局面，子喜也是没有办法。虽然楚国这样的做法是在侮辱宋国，然而宋国没有实力也没有能力给予报复。他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安慰戴言而已。 而宋国的商人们在得知大行人讨债失败的消息以后，大家纷纷跑到戴言在睢阳的住所。对于这些商人们来说，他们当初向楚国供应军粮可是有大行人做担保的，如今出了问题，他们所遭受的损失自然也应该由大行人来偿还了。 面对着宋国国内商人们催债的严峻形势，戴言也只得召集了所有跟从他的家臣以及墨家与农家的人开始商量对策。 “公子，以小人看来，拖欠商人债务的是楚国，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我们不用去管那些商人的请求。凭着公子在宋国的地位，我就不相信那些商人们敢把公子怎么样！”田不礼一听说商人们居然敢堵在自家公子的门外，立即就勃然大怒。他一开口就建议戴言采取强硬的态度面对那些商人。 戴言看向自己的家臣们。自从他打赢了两场大战以后，宋国国内前来投奔他的人也渐渐增多了。如今他手下除去农家和墨家的人以外，又有了近百名士人前来投奔他。 这些士人们一听到田不礼的建议也是欣然响应，在他们看来，商人们本身就地位低贱，如今他们居然都敢逼上公子贵胄的府邸了，必须给这些商人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戴言没有去管他们这些人的意见，他将目光放在了许行和田鸠的身上，问道：“不知田子和许子对此事如何看？” 许行自从前来投奔戴言以来，就一直在丰邑当农稷官。而他的立场其实也是偏向农民的，对于商人们向来也没有什么好感，他直接说道：“那些商人们在战争期间大发横财，本来就是不行仁义之人。公子压根就不用去管他们。” 听到许行也赞同赖掉商人们的债务，戴言也有些赞同这样的意见了。 他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巨子田鸠的身上，在他看来，墨家是偏向底层工匠的，应该也不会反对赖账的举动。然而田鸠最后的发言却是直接的打消了他的念头。 田鸠在所有人都赞同时，出言提醒了戴言一句：“公子如此做，和楚人又有何不同？” 这一句话立即将戴言给惊醒了！是啊，赖掉这些宋国商人们的债务对于戴言来说其实并不困难，因为这些债务确实不是戴言所欠下的。而戴言凭着国内的地位，赖掉了这些债务，这些商人们也不可能真的来找戴言的麻烦。 然而若是戴言真的如此做了，那么首先他的信誉在整个宋国就彻底毁了！毁掉了信誉，他和那些喜欢耍小聪明的楚人还有何不同？他还是宋国的公子吗? 戴言随即就想到了更严重的问题：今天他可以对这些微不足道的商人们毁诺，牺牲他们的利益。这些依附自己的家臣们、农家和墨家或许现在不会有反对，然而在未来他们心里难道没有一个梗吗？在未来，若是有可能，戴言会对他们毁诺，牺牲他们的利益？ 这个念头在戴言脑海中一起来，随即就再也抑制不住了。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以后，最喜欢的是什么？不就是宋国这种大家都信守承诺的大环境吗？自己真的要亲手破坏掉自己最喜欢的这个环境，，让自己也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模样？ 随后他就做出了决定，对着所有跟从他的人说道：“既然这些商人在向楚军供粮时，我提供了担保，那么我就是有责任的。如今楚国人不还债，那么商人们找到我这个担保人，我自然也会偿还这笔债务。” 他在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以后就将所有在外讨债的商人们请进宅邸内，对所有债务被拖欠的商人们说道：“各位，你们向楚军供粮时，我曾经提供过担保。然而如今楚王依仗强力，不肯尝还债务。然而我想告诉各位：子偃不是楚王那样无信义的人，楚国人欠你们的债务，子偃一定会如数偿还！即使子偃现在无力还清，但是请各位相信，我一定不会让各位遭受这样巨大的损失！” 听到有人来偿还他们的债务，商人们都是欢欣鼓舞。也都再没有之前在宅邸外咄咄逼人的气势了，各个都称赞戴言是尊信守诺的真君子。 戴言对于这些商人的吹捧丝毫没有在意，他只是让人默默的统计这一次他将付出多少财物才能还清这笔庞大的债务。 很快田不礼开始统计结果了，得出来的结果令的戴言十分心惊，楚国所欠下的债务达到了二十万金！这已经相当于宋国以往两年的财税收入了。 这也难怪楚王会赖掉这笔债务了。 戴言在各国大战期间，帮助国家屯粮的时候也大发了一笔横财，不过那样的数目也不超过十万金。如今一下子就要将在战争期间所有赚到的钱全部赔出去，而且在未来还要继续背上一笔重债。即使戴言已经承诺了会还债，他都仍然有种直接放弃此事不管的冲动！ 不过一想到他的信誉，他立即就下定了决心！钱始终还是能赚回来的，信誉丢失了就真的没有了！ 戴言令肯自己亲自偿还债务也不肯让宋国背上失信违约名声的做法令得整个宋国都是大为震动，国君子喜在听说了自己这个弟弟的做法以后也是叹了口气。想到在整个战争期间戴言也帮他赚取了意想不到的收入，他也从国库中拿出了十万金偿还了一半的债务。 在这次债务事件以后，戴言从战争里面赚取的所有财富都没有了。 虽然戴言个人没有获得什么好处，然而宋国却是在整场战争里谋取了大量的利益。想到这里，戴言心里总算好受了一点。 虽然戴言在当下受到的损失极为惨重，然而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刻，戴言的行为却仿佛黑夜中的明灯那样令人瞩目。从这件事中挽回了损失的商人们纷纷开始传扬宋国公子偃一诺亿金的事迹，由此戴言尊信守诺的名声开始传遍天下。 当一诺亿金的事传到齐国时，坚守了近两年总算保住了自己封邑的薛公田婴越发不爽。在他看来，这位新崛起的宋国公子越是风光，就显得他这个齐国公子越是无能，这令得他极为讨厌，很快他的门客齐貌辩就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魏、齐、楚、赵四国的战争消停以后，天下又重新恢复了和平。然而齐王田因齐在遭受了这样大的挫折以后，亲自处理国内的大小事务，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经过了和赵国、楚国的战争，他对于齐国的力量由此也有了一个认知。 当齐王正在处理政务时，田婴进来会见。他一见到齐王就向齐王劝道：“父王，好消息啊！儿臣听闻，楚国与宋国闹翻了。在齐楚大战期间，要不是宋国为楚国供应军粮，我们怎么会输得那么惨！如今我们可以好好教训宋国，报我齐国大败之仇了！” 第七十七章 新的战端 齐王在听到田婴的话以后说道：“你听到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现在人人都在传颂的宋国公子一诺亿金之事？” 田婴连忙回答道：“是啊，父王。如今楚国为了拖欠宋国的债务，公然背信弃义，甚至连楚国与宋国的联姻都拆散了。两国的关系如今已经恶化了，而魏国如今被秦国打败，正是衰落的时候，这正是我们进攻宋国的最好时机啊。” 齐王回答道：“宋国虽然和楚国不睦，然而宋国国内有子偃那样的贤公子，此国不可轻也。我国刚从战乱中脱离出来，又怎可轻易得罪强国？” “父王，宋国的位置太重要了，正处于我国南下的要道上，而儿臣的意见也并不是全取宋国。宋国的陶丘，地处水运交汇之地，是天下商人荟萃之地。在这一次的大战里，正是陶丘的商人为楚国和赵国供应了大批的粮草。依我看，我们正应当趁着这个时候把宋国的陶丘夺取过来，以控扼天下。”田婴劝解道。 夺取陶丘？这样的建议确实说中了齐王的心。 自从魏国开凿鸿沟，宋国开凿菏水，陶丘崛起成为天下的商业中心以来，齐王就听说了陶丘的富庶。 然而陶丘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敏感，地处天下水运中心，齐王擅自争夺陶丘极有可能引起楚、魏两国联合反对，因此他一直也就放弃了这一目标。而仅仅将陶丘所在的宋国作为魏国和齐国之间的缓冲国。 然而在这一次的大战中，齐王也听说了天下各国都从陶丘购买粮食。陶丘的粮价甚至成为了天下粮价的标杆！ 齐国是一个典型的商业大国，它整个国家都受到商业的严重影响。齐国专鱼盐之利而富庶就不说了，这个国家连兵制都是商人式的雇佣兵制。在齐王看来，如果能夺得陶丘，那么未来发动战争的时候就能够拥有更多的粮食，这无形中就相当于是增强了齐国的战争潜力! 陶丘，齐国势在必得！ 很快，齐王就召集了相国邹忌开始商议起了具体的行动。 齐国的兵制是以招募雇佣兵式的方式来选拔技击士，这使得齐国军队的正面战斗力弱于魏武卒和楚武卒。然而齐国的这种兵制也有着武卒制所没有的优势：只要国家府库还有钱，随时就可以招募新的军队。 就像这一次列国大战，齐国和魏国作为天下的霸主都遭受了严重的失败，然而齐国几乎不需要恢复就能再抽出一支军队来参战。而魏国因为大量国家花费巨资培养的武卒死在战场上，所以魏国没有十年以上的时间是压根不能恢复它原来的实力的。显然，天下各国也不会给予魏国十年时间来恢复它的荣光。因此魏国的衰落已经是永久的衰落了，而齐国的衰落则还有复起的机会。 七月，齐王从国内招募了五万技击士，以田盼为将，陈兵齐国南部重镇平陆，准备开始进攻陶丘。 而齐国国内如此大规模的动作瞒不过在齐国做生意的商人，一个叫曹义的宋国商人此时恰好就在平陆。他曾经也是楚国拖欠债务的众多小商人之一，在得知楚国人赖账以后，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血本无归的，没想到宋国年轻的公子子偃出来承担了责任，偿清了债务，这令得曹义对戴言一直十分敬佩，他一直想找机会回报戴言，回报宋国。 因此在得知了齐国即将进攻陶丘的消息以后，他立即丢下自己的生意，飞速赶回宋国，将这一消息通报给了戴言。 齐国将要攻取陶丘的消息令得宋国君臣们十分不安。如今的天下，正是魏国彻底衰落的时刻，天下的局势正在发生极大的转变。而宋国也刚刚和楚国交恶，面对强齐的进攻，宋国自己定然是无法防御的。 要想对付齐国，宋国必然要找外援！然而如今宋国虽然依旧朝三国，然而魏、楚、齐三国间的平衡已然打破，宋国还能找谁呢？ 子喜一脸阴沉的坐在主位上，问着台下的宋国群臣：“如今齐国进攻我国，众位爱卿可有御敌之策？” 他把目光看向了相国乐成，乐成只得对国君说道：“如今我国和楚国交恶，魏国遭遇河西大败，已然衰落，我宋国自己是无法战胜齐国的。陶丘这块地方，以前就是曹国的土地，乃是我宋国灭曹后得到的。我宋国自得到了这块土地以后，也并未能将此块领土彻底的掌控。而陶丘的商人势力强大，前段时间竟然还敢威逼我国和子偃还债。这么一块麻烦之地，我看不如就顺势交给齐国，我宋国也能就此免去兵灾了。” 乐成对于陶丘的叙述也基本符合实际。而乐成建议放弃陶丘，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乐氏在陶丘没有任何利益，因此陶丘存在与否于乐氏其实无甚影响。 听到乐成这话，不待其他人反应，大司马向舍就先起来反对了，“齐国现在只是陈兵平陆，还没有打进陶丘，相国就要割让陶丘了？如果齐国陈兵我国睢阳城下，相国是不是就请求君上将我宋国并入齐国了？”其语气极为不善。 乐成当即反对，他说道：“齐国乃是天下大国，司马可有把握能够战胜齐国？如果战败了，我国可就不是损失陶丘这么一块地方这么简单了。” 向舍听到乐成这话更加愤怒：“战争还没有打，你怎么就能判断我宋国打不赢齐国？我宋国的每一个城邑都是祖先用血拼抢出来的，哪里能够这样就将其随意的割让出去？” 随后这两人就开始了激烈的互怼。 子喜对于这样的场面更加无奈了，而后他不得不下令制止了两人的争吵，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齐国如今陈兵我国国门外，我国应当如何做？” 戴言在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做声了：“君上，臣以为我宋国首先应当动员国内的军队，保卫陶丘；其次我们应当派出使臣出使国外，寻求援助。” 因为楚国债务事件以及楚国取消与宋国的联姻都是戴言出使楚国期间发生的，虽然这两件事的主因都在楚国那里，然而作为宋国大行人，他在这种事上也是有责任的，这两件事都使得他的政治声望大为减弱。虽然戴言亲自偿还商人们的债务在天下间名声大盛，然而在睢阳，戴氏的老公族们却是越来越不看好这位年轻的公子担任大行人了。 子喜的谋主华戎开口了：“子偃你所说的当然是正理。动员国内的军队，这些我等马上就可以办到。然而出使国外，请求援助的话我宋国如今还能请求哪一国？魏国已经落魄了，楚国也已经被公子得罪了，我宋国还能求哪一国帮助？”其话语中带有浓厚的讥讽味道。 宋国的老公族们听到这话也是群起响应：“要是子偃不得罪楚国，我国现在或许还可以保住陶丘，如今唯一能够帮助我国的楚国也不能帮助我国了，陶丘哪里还能保得住呢？我看不如就将陶丘送出去罢。” 听到这样的意见，那些获取了东夷封地的的小贵族们却是一个个群情激奋，纷纷出言反对对方的意见：“子偃执掌宋国外交，趁着战争为我国赚取了丰厚的财富；又使我宋国获取了九夷之地，掌控了邗沟。这是我宋国数百年以来都未有的巨大成就，你们怎能如此诋毁子偃？” “九夷之地一片蛮荒，能够比的上陶丘的富庶吗？子偃令我宋国陷入如今的危机，他就再不配做宋国大行人了，臣等建议君上撤销子偃大行人之位！”老公族们也是群情激奋。 眼看着双方又开始陷入了互怼中，子喜就是一片头大。他只得把眼光看向自己的弟弟，希望他自己能够出面来收拾这个乱摊子。 如此情况，戴言也没有办法了，于是他站出来对宋国君臣说道：“齐国兵临城下，我国只要有一个还有血性的人，就不会放任齐国取我宋国疆土！臣请求君上立即动员国内的军队，陈兵陶丘，不让齐兵进我宋国一步！我身为宋国大行人，当会亲自前往国外搬救兵，各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必然会搬来救兵。如果我不能办到，那么一个月以后，我将亲自回到陶丘，与齐国决死一战！陶丘被攻下，就是我子偃身死殉国之时！” 第七十八章 出使赵国 虽然戴言在朝会上的话语声很响亮，然而如今宋国的局面确实就是一团糟，做事也不是光靠喊口号就能解决的。 如今宋国的局面正如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魏、齐、楚三个大国间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宋国已经无法再用当年朝三国的外交来让自己避免战争了。 齐国想要攻取陶丘，对于魏国显然是非常不利的，然而如今魏国刚刚在河西之战损失了八万大军，它也没有能力再来和齐国争雄了。 楚国刚刚与宋国交恶，这个时候他们也必然不会帮助宋国。而且戴言也在心底里对楚国背信弃义的行为及其不耻，而且他一想到楚国中断了联姻带给他的羞辱就下意识的厌恶这个国家。 那么该找谁来帮助自己呢？戴言彻底的陷入了苦恼之中。 他找来了家臣们商议，大家七嘴八舌，不过大部分的意见都是干脆就去陶丘和齐人拼了，大家都学习一下墨家死不旋踵的精神，想来一定能够击败齐国人。 戴言只得靠自己来思考了。他开始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纵横家，以纵横家的思维来考虑问题。 纵横家就是以整个天下来考虑问题的，戴言也不再将目光放在宋国周边，开始放眼天下了。 如今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应当就是在才过去不久的战争里大胜魏国和赵国的秦国。秦国如果愿意帮忙，自然是能够对付齐国。然而秦国与宋国、齐国之间还隔着韩魏，即使秦国有心帮忙，秦国的兵马都不一定能够派到宋国来。而秦国和宋国之间素来也没有太深的瓜葛，和齐国也无仇怨，它应当是不可能会帮助宋国的。 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于是戴言开始来找齐国的敌人，自己的“朋友”了。 田氏齐国作为一个新崛起的大国，得罪的国家着实不少。要说得罪得最狠的，那必然是其一直欺压的鲁国了。然而鲁国比宋国还弱，又哪里敢和齐国对抗？ 而齐国周边的国家的话，则几乎都和它有仇。燕国和中山国都被齐国侵占过领土，而且齐国也经常派出使臣在两国之间挑拨关系，这两国应该都可以算是宋国的朋友。不过一想到齐国和楚国开战，中山国和燕国为了避免误会竟然会自相打起来，他们畏惧齐国的心理由此可见一斑。 那么整个天下唯一愿意帮助宋国，也有能力帮助宋国的，就只剩下一个国家了：赵国。 在戴言的仔细思考下，他发现这个时候只有赵国有能力，也有意愿来帮助宋国。 首先，赵国与宋国不接壤，两国之间完全没有利益冲突。 其次赵国和齐国，乃是天生有矛盾的国家。赵国虽然大部分地处冀州，然而赵国统治的核心地区邯郸却是位于太行山的东面，地处华北平原，与位居黄河下游、身处山东半岛的齐国其实处于同一片地缘。这两国之间的关系就有如当年江南的吴国和越国一样，双方是有着天然的冲突的，这种地缘性的冲突除非是赵国将齐国变为它的附庸，亦或是齐国将赵国的势力赶到太行山以西，否则双方绝对不死不休！ 而赵国其实是三家分晋时最强的国家，赵人是一个勇猛善战的民族。要不是赵国国内改革一直不彻底，外加内乱不断，赵国如今的实力绝不是这样。即使赵国自身有缺陷，然而凭着其善战的国民，历代君主开拓进取的精神，赵国如今也是天下有数的强国之一。 它绝对有能力，也有意愿和齐国争雄。而它和齐国争雄，那么它也就必然会去抑制齐国的扩张。如此一来，这就是宋国最好的援兵啊。 戴言理清了思路，立即就展开了行动。 几天以后，宋国君臣收到了来自齐国的宣战书。齐国对宋国宣战的理由是：在齐楚大战期间，宋国虽然明着保持中立，然而却私下向楚国供粮，致使齐国有徐州之败！齐国上下皆为徐州之败而哀伤，齐王亦为徐州之败而耻辱！齐国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齐国的战书中带着冲天的杀气，令得宋国君臣上下颤栗不已！然而负责宋国外交的子偃已经出使他国寻求援兵去了，而且子偃事先也要宋国上下拦住齐国一个月。因此宋国对于齐国的宣战，也是毫不犹豫的应战了。随后宋国大军开始集结赶赴陶丘，与在平陆的齐国大军对峙。 赵国虽然是位居北方的大国，但是其都城邯郸却位居中原，处于赵国南面。因此戴言只花了七八天就赶到到达了这座北方大国的都城。 赵国乃赢氏之后，而赢氏也是从上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大族之一。 赢氏在商朝时期地位最为显赫，而赵国作为赢氏的后代，也沿袭了商朝的某些文化特点。 因而赵国不禁商业，这也使得赵国国内商业发展极为繁盛。赵国在三家分晋时是定都在晋阳的，在赵国初立国时，赵国凭借着晋阳靠近北边的优势攻灭了代国。 然而自打中原各国开始变法以来，优质的产粮区由此成为了中原各国争夺的重要目标。赵国虽然在立国初期夺取了北方的大片土地，然而这些土地大部分都不适合农耕，而只适合放牧。这使得勇猛善战的赵国在国力上始终弱于中原大国魏国和齐国。 五十多年前，赵敬候将都城前往了邯郸。虽然这座城市相对于赵国广大的国土几乎已经是处于边缘地区了，然而邯郸所在的地方却是赵国最富庶，经济最发达的地区。 邯郸原名为甘单，意味红色山脚下的城市。在戴言的眼中，这个词恰如其会。远处的邯郸城比起宋都的睢阳和陶丘要更为雄伟，而在山边的紫红色山峰与高大的雄城交相辉映；在这个文明发源不久的时代，人类的奇迹与自然的伟力由此结合到了一起，美的妙不可言！ 即使戴言还没有进入邯郸城，就看到了城门处一副车水马龙的场景。这种场景自从戴言从睢阳出发，一路北上，还没有见到第二个如此热闹的城市！由此可见邯郸之盛。 而此地的民风显然也与宋国和戴言沿途经过的魏国和卫国等地不同。虽然邯郸也是处于华北平原上的城市，然而这里的人们出行却不全是坐车的，许多的人都是骑在马上飞奔，让人看着就豪气大生。 骑马而行的人大部分都是衣着寒酸的平民，或者是身着戎狄服装的异族，只有少部分人是衣着华丽的贵族。 而见到了这么多骑马而行的人以后，戴言总算是知道赵国后来的胡服骑射政策的根基了。这不就是来源于赵国民间的骑马之风吗？ 当戴言在邯郸城的门口，正准备带着他的随从们进城时，从城外突然传来了大声的呼喊声，戴言凭着声音望去，却见正是一个全身白衣的骑士，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从远处飞奔而来！ 这么一副英姿飒爽的威武画面令戴言看得血脉偾张，真恨不得自己也有这么一匹雪白的好马纵横驰骋！这副场景令得他一时间都看呆了，而他也全然没有发觉自己正好挡在了这位骑士进城的道路上！ “快让开！”远处的骑士冲着戴言大喊一声，戴言此时才从之前的失神中回过神来，而这匹白马已经飞速冲到了自己的身前，离自己已经只有七八步远了。 “公子小心！”就在这白马将要撞上戴言时，一直跟随在戴言身边的唐鞅迅速踏前一步，抽出自己的短剑，冲到了那匹飞奔的白马面前！只要这匹白马继续前冲，他就会一剑将此马斩于剑下！ 那位白衣骑士见到有人拔剑阻拦，也不得不在马上勒紧缰绳，飞奔的白马前蹄高高跃起。这位白衣骑士控马的技巧极为高超，就在他这一拉缰绳的瞬间，这飞奔的白马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然而这位骑士虽然控制住了自己的马，但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人！戴言看到，就在白马前蹄高高跃起停下来的时候，马上的骑士大叫一声，整个身子却是从高高的马背上向后飞出去了，如果跌落在地，恐怕这位骑士即使不摔死，恐怕也得身负重伤！ 于是戴言立即往前飞扑出去，在骑士将要跌落而下时接住了他！然而从飞速奔跑的马上跌落而下，所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即使是戴言也承受不住！他不得不顺势往地上一滚，抱着那位骑士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落下来！ 这事虽然说起来长，然而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发生了。周围城门口的人只听得到两声惊呼，看到一匹飞奔的马前蹄抬起迅速停下，然后就看到骑士跌落，发愣的公子飞速前扑接住了骑士。到了最后，只看到两人一起在地上连滚带爬了。 第七十九章 公子公主？ 好软！这是戴言从地上打滚停下来以后的第一感觉。 随后他看向自己的手，随后就看到自己的手抱住了那位白衣骑士，而五指则按在了骑士的胸口处。 正当戴言迷恋于这一感觉时，那位白衣骑士仿佛诱惑似的问了一句：“摸着舒服么？” 戴言遵守了宋人诚实的良好品德，很诚实的说道：“很舒服！” 啪！那位骑士二话不说就是一耳光甩在了戴言的脸上！接着其飞速从戴言的身上跳起，站到了地上。 而远处，十来位跟随这白衣骑士的骑士也飞速的赶到城门近处。他们一到城门口，就立即下马，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宝剑，将戴言一行人团团围住了。 这时戴言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这些面色不善的骑士，头皮都有些发麻。 这些骑士中一位衣着华丽，似是领头人的男子持着剑向戴言走过来，一脸怒气的对着戴言说道：“你们这些家伙，竟然敢得罪公主。。” 当他正要说话时，发现旁边的白衣骑士的眼睛，于是立马改口道：“敢得罪公子，你们就是找死！不管你们是何人，我赵文都不会放过你们！”这位男子说的是赵语，话语又极快，即使是戴言也没有听清他改口前的话语。 说完，他二话不说就持剑向着戴言一剑刺来。 还不待戴言反身准备躲避，其身后短剑已经出鞘的唐鞅就冲过来帮戴言挡住了赵文刺来的剑。很快，两人就战在了一起。 正在进城的赵人见到发生了这样的战斗，大家都不进城了，纷纷围过来观看。一边观看，还一边品头论足。显然，对于战斗，他们没有丝毫的畏惧。 唐鞅是能在战场上以一敌百的勇士，而这赵文明显也不是懦弱之辈，两人很快就战了上百回合，却丝毫没有分出胜负。 围观的赵国人明显是许久都未见过如此精彩的武斗了，大家纷纷喝彩起来。更有甚者，甚至立即开始在地上设起了赌局，赌这两个人的胜败！而围观的人也丝毫不以为怪，纷纷开始下注！ 戴言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是哭笑不得。随即他走到了那位白衣骑士的面前，对那位白衣骑士深深一礼，向她道歉道：“在下乃宋国子偃，初来贵国，见到公子骑马的英姿，一时失神，而至公子跌倒。冒犯之处，唯请公子恕罪！” 这时他才有时间来端详这位白衣的骑士。 这位骑士明显和他一样，也是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这位少年面相英俊，其身高六尺左右，身材有些娇小。在他想来，这应该是这少年还未发育完全的缘故。又因为这位少年骑马出行，他身上穿着一身雪白的胡服，其下半身穿着紧窄的长裤！由此戴言可以看清这位骑士那一双修长的大腿，这令得戴言尤其印象深刻。 而这位少年的虽然相貌有些阴柔，然而其浑身上下却都透出一股英姿飒爽的气质！再加上之前赵文称呼她为公子，因此戴言也丝毫没有怀疑这少年的性别。 这位白衣骑士见到戴言向她道歉，随后听到戴言称呼她为“公子”，她从马上跌落而下的恶劣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当她看向这位宋国的公子，身着华夏贵族所穿的长袍，衣服上还有着从地上打滚所带来的灰尘。他的相貌英俊，然而其脸上被她狠狠一巴掌所拍出来的掌印破坏了那英俊的美感。 这令得她心中不禁想笑，被这宋国公子挡在城门口跌落下来的怨气也消散了许多。不过随即她又记起了这家伙抱住她占她便宜的行为，心中又有些恼恨，于是她强扳着脸对戴言说道：“你这宋人就这么没见识吗？连骑马都没见过！今天幸亏你在城门口挡住的是我，及时让飞奔的马停下来了！要是换做别人这么冲撞过来，你早就被撞死了！” 戴言眼见这位少年衣着不凡，而跟随他的骑士也都不是一般人，他料想这位少年在赵国也不是一般人。他来赵国可是搬救兵的，也不想随意就得罪赵国的权贵。因此他只得对这少年的说法连连称是，而没有做出反驳。 少年见到这个宋国公子竟然这么“孬”，眼珠一转，本来打算放过戴言的她立马起了一个主意。随即她招呼一边和唐鞅战得正欢的赵文退下来，先让他们两人停止了争斗。而后她对戴言问道：“你刚刚说你是宋国人？能有这么优秀的剑士和你出行，想来你也不是普通人了？” 戴言只得回答道：“在下子偃，乃是宋国大行人，奉命出使赵国。” 子偃？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悉，少年默默的想道。不过她暂时也顾不上这些，随即她就对戴言说道：“作为一国使者，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小了，你实在是不适合来我赵国！我赵国敬重的是顶天立地的真好汉，像你这样的胆小鬼，不管来我赵国有什么目的，绝对都不能成功！今天你惹恼了我，我就要和你赌命！你，敢来和本公子赌一场吗？”她说完就是一副嘲讽的表情看向戴言。 戴言也被这少年的言辞激怒了！在他看来，这位少年年龄或许还没有他大，然而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他！他也是有脾气的人，听到少年如此讥讽的表情，就站出来对少年说道：“不知这位公子想要如何赌命？” 少年总算从这位宋国人身上看到了血性，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随即他命令手下随行而来的骑士拿出了两顶矮小的帽子，对戴言说道：“在我赵国，检验一个人是不是胆小鬼，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勇猛的人来和他进行箭赌！所谓箭赌，就是两个人各自戴着这样的帽子，你我各自站在五十步以外，双方互相射对方一箭，这一箭必须射在戴着的帽子上。射箭的时候，承受对方箭矢的人不许躲避，如有躲避，则必须自杀谢罪！而如果射箭的人没有射中，或者射歪致使受箭的人死去，那么射箭的人也必须自杀谢罪！而两人都射完才算箭赌完成，只有完成了箭赌的人才能算做是真正的勇士！你，敢和本公子箭赌吗？” 听到了“箭赌”，不仅是戴言，就连那些围观的赵人和跟随这少年随行而来的骑士们也都露出了极为惊讶的表情。那些随行而来的骑士下意识的就想阻拦住这位姑奶奶的做法，然而还不待这些骑士说出口，这少年就回过头一挥手，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那些想要劝解的骑士。在她犀利的目光下，这些骑士全都闭口不言了。 戴言听到了这样的赌命方式，又从这位少年对他骑士的动作中看出了他的决心。他心中顿生豪气：不就是死嘛！老子我都被雷劈过两次了，战场也上过了，死神擦肩而过的次数也不少了！赌命，谁怕谁？ 不过他一想到他还身负为宋国搬救兵的任务，于是他让自己的随从拿出了一个包裹，从包裹中拿出纸笔，顺手挥毫写下了一篇文章，将其交给田不礼，在田不礼的肩膀上重重一拍，随后对田不礼说道：“我今天遇到这样的情况，在赵国需要和人赌命。然而命乃天数，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存活下来。而我身负宋国上下之命，务必要从赵国处搬来救兵！如果我身有不测，你就替代我成为宋国的使者，用我所写的方略去游说赵候。你务必要说动赵候，发兵救我宋国！” 做完这些，他就从那位少年手中接过了帽子，郑重的戴上。对少年说道：“现在我的事办完了，你要和我赌命，那就来吧！” 少年就到这宋国人赌命前也不忘国命，倒是真有些敬佩了。不过一想到这位宋国公子能和她玩这么刺激的游戏，她的心中只剩下了兴奋！ 于是两人都很快戴上了帽子，拿起了弓箭，各自离开五十步站好。 戴言交代完了后事，对于这样的赌博已经没有了畏惧。因为他是客人，于是他让这位赵国少年先发箭射击！ 那位少年拿着的是一种特制的短弓，随后戴言就见到他拈弓搭箭，将弓搭满以后，箭头直接指向自己。 砰！弓弦的弹动在空气中响起，戴言随即就看到箭矢面对着自己飞快的冲击而来！ 在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很想躲避，然而心中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躲避，接这一箭，还可以活命；躲避了，避过眼前这一箭，后面必死无疑！ 这种理智使得他的双脚如同钉子一般将他钉在了地上，一步也不肯挪开！随后他就感到头皮一凉，然后他顺手去摸了自己的帽子，帽子上赫然带着一支锋利的箭矢！ 围观的赵人和骑士见到那少年射箭射中了，都开始欢呼起来。 然而箭赌还没有完，接下来，轮到戴言射箭了！ 当戴言开始拉弓时，周围欢呼的人群也停止了欢呼，大家都紧张的看着戴言的发箭。 戴言作为一个贵族，他这具身体从小就有练习射箭，因此戴言对于箭术并不陌生。而他的手下更是有着萧相这样的神箭手，在萧相的调教下，他的箭术已经相当出神入化了，在平时，五十步以外射中一顶帽子对他而言压根就不是难事！ 然而此刻戴言的心中却是紧张无比，因为这一箭不仅决定了对面那个少年的性命，也决定了他的性命！ 他尽力令自己的心情变得极为冷静，当他全部的身心都沉静下来以后，他射出了这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箭！ 砰！箭矢飞射而出，稳稳的射在了少年头顶的帽子上！ 射中了！戴言在心里开始欢呼。 周围的人也都在欢呼，无论是城门口围观的赵人，还是那位少年的随行骑士，也包括跟随戴言来到赵国的随从！他们是在为这两人超乎寻常的勇气而欢呼！ 那位少年戴着被箭矢射中的帽子走到戴言的面前，对戴言说道：“你是叫。。哦，子偃。我认可你了，你是一个真正的勇士！今天你冲撞我的事我也就不追究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她就从那些随行而来的骑士手中接过她那匹白马的缰绳，从地上一跳，就稳稳的坐在了白马的马鞯上，飞快的驱使着马飞奔进城离去了。 见到这副英武异常的画面，戴言鬼使神差的向这少年问了一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那位少年听到戴言的问话，眼珠一转，转过头来，对着其身后的戴言就是回眸咯咯一笑，随即大声说道：“我乃赵国公子赵雍！” 话语声清晰的回荡在戴言的耳朵里，随后声音逐渐消散，随着声音一同消散的，还有那副令戴言不能忘怀的英武背影！ 第八十章 茶艺 赵雍？对于这个名字，戴言丝毫不陌生！ 来自后世的他，当然知道这是赵国历代最为雄才大略的君主赵武灵王的名字！而来到了这个时代以后，来赵国以前，他也听说了这个名字。 赵雍，赵候赵语的独子，未满十岁就被赵候立为了太子！难道刚刚和自己进行箭赌的就是赵国太子？ 戴言心中有些不确定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也再不敢耽搁，赶紧开始入城了。 戴言进到邯郸，待安顿好了以后，他首先就去拜访了赵国的安平君——公子赵成。 赵成是赵成候赵种之子，现在的赵侯赵语的弟弟，更是现在赵国的相国！ 赵成在赵国可谓是大权独揽，现在的赵侯赵语是一个热衷于战争的人，从他开始掌控赵国国政以来，就连连对外发动战争。当他亲自外出统军作战时，就留下自己的弟弟赵成在邯郸处理赵国内政。 赵国就在这兄弟两人的统领下，面对着周边魏、齐、秦诸国的强势崛起，无论在军事上还是国内的内政，丝毫都未露下风！由此可见赵国这对兄弟的能力了。 戴言很快就得到了赵成的接见。 一见到赵成，戴言就令人奉上了丰厚的礼物。 对于赵成这样名声显赫，地位尊贵的人来说，他可算是见多识广之辈了。面对着戴言这个异国公子的礼物，他原本也没有太大的惊奇。当他正准备命人直接将礼物拿下去时，戴言却是阻止了他的行为，随后亲自对赵成说道：“小子不才，敢请亲自为安平居奉上最精妙的礼物。” 赵成正疑惑不解，戴言却是让人将献上去的礼物打开了，正是数斤泛出白色的茶叶，极为好看。 自从戴言发现了茶叶，并将其供应给了濮阳兴以后，茶这种新型的饮品就在赵国上流社会中逐渐流行开来了。赵成当然见过茶，也喝过茶。有了茶叶以后，他吃起肉来感觉更舒畅了。虽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是他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饮品。 他也曾经向人打听过茶叶的来源，不过那些商人的口风都比较紧，他后来也就不在意此事了。 如今他所见到的这些茶，乃是戴言从茶一发现就精挑细选出来，没有经过杀青和揉捻，只经过晾晒和干燥加工而成的茶。而这种茶的发酵是靠着漫长的时间来进行的，因此茶叶中的营养成分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保留。 这种茶在如果在后世则可以归类为白茶一类，白茶本身就有着“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宝”的说法。后世的红楼梦里面所出现的解腻“仙茶”老君眉就是这种茶叶里的一种。 戴言的茶叶一拿出来就散发出了淡淡的清香，闻着这个味都能令赵成这种嗜好食肉的人感到无比的舒爽！这让他对戴言将要献给他的礼物也是无比期待！ 戴言命人拿出了墨家工匠特制的一整套茶具，他开始亲自展示茶艺，为赵成泡茶。 在这个时代，为其他人做类似奉献饮食的“下贱事”会被认为是自降身份的做法，一般的贵族都是不会自降身份来做类似的事的。不过这对戴言来说却是毫无问题。 他在后世接待客人，或者与人谈生意时，也曾亲自为他人泡茶，这对于他人来说也是一种礼貌，他可从来不会认为这是“下贱事”。而在这个时代，茶叶也才刚刚从丰邑被发现，茶也才刚刚传播到北地，对于这种美妙的饮品，人们还没有学会如何去品味它的美妙。戴言亲自展示茶艺也有推广它的一份小用心。 赵成静静的看着戴言开始了泡茶。先用陶壶烧了一壶开水，然后他就见到戴言用热水淋在茶具上进行温杯。虽然他看不懂戴言具体在做什么，然而就看着对面这位年轻的贵族泡茶的一整套动作，优雅无比，这让他打心里认为这是真正的贵族做派。 温杯以后，戴言开始选茶。虽然他带来的这些白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优质茶叶，然而为了确保不出现意外，在泡茶时他同样要亲自遴选。 将茶叶置于陶制的壶杯里面以后，他就将开水冲入壶杯中。在冲水时，戴言亲自将水壶下倾上提了三次，这也就是著名的“凤凰三点头”了。 在后世，“凤凰三点头”既是向泡煮的茶叶至敬，也是向客人致意的最好方式。虽然这个时代没有这种规矩，然而人类的某些礼仪是有想通之处的，当赵成见到这优雅的动作时，立即就开始拍掌叫好起来！ 随着开水进入了壶杯，和茶叶开始融合交汇，茶叶中的香气就开始蔓延出来了。霎时间，整个室内都是一片香茗。非但是赵成这样已经喜欢喝茶的人感觉到舒爽，就是戴言的随从唐鞅田不礼等不爱茶的人也都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了！ 戴言闻着空气中散发的茶香味，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随后他开始将泡好的茶放入茶海，也就是公道杯之内。而后他又将泡好的茶倒入专用的茶杯中，这也就是分茶了。 完成了分茶，戴言用茶盘托起整杯茶，亲自用双手捧起，走到赵成的面前，将此茶奉给了这位安平君。 见到一杯茶总算是泡好了，安平君都颇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慎重的捧起这杯茶，也没有像他以前喝茶那样一口饮净，而是开始细细的品茗起来。 待喝完整杯茶以后，安平君才意犹未尽的对戴言说道：“妙极！妙极！我从来没想到茶竟然是这样的一种美味！亲眼见识了公子泡的茶，我之前所喝的茶那简直就和卤水无异了！” 戴言见到这位赵国的相国对他的礼物满意，随后也说道：“想来那应该是安平君未按照合适的方法泡茶吧？” 安平君大笑道：“你说的一点没错！我赵国人吃茶，就是像煮汤一样把茶叶丢到鼎里面，待煮沸以后再撒上盐卤，茶就煮好了。看来，不是茶不好喝，而是我赵国人压根就没有掌握真正的泡茶方法啊！” 戴言听到这如同煮汤一样的泡茶方式，也是大笑不已。 随后赵成又问道：“公子这么懂茶，泡茶的技艺又如此高超，难道这茶叶就是出自贵国不成？” 戴言可不想让人知道茶叶是出自丰邑的，于是他回答道：“安平君这话却是说错了，这茶是从在下手上出来的不假，不过它的产地却是在南方。发现茶叶的乃是墨家和农家的人，小子又岂敢居功？” 对于这样的话，老谋深算的赵成压根不信，不过他也没有拆穿。于是他又说道：“不蛮公子所说，这茶对我赵国实在是非常重要。既然公子手中有茶，那么可否供应一些给我赵国？如果公子能够答应，我赵国愿意以良马来交易。公子以为如何？” 对于这样扩大茶马贸易的做法，戴言当然也是不会拒绝的。 不过他也并没有直接就开口答应，而是叹了一口气对赵成说道：“在下倒是非常希望能和贵国进行大规模的茶马贸易，不过在未来，这事就不一定能成了。” 公子成好奇的问道：“哦，这是为何？” “因为齐国觊觎我国陶丘的富庶，现在已经聚兵于平陆，其随时都有可能发兵进攻。如果我国失了陶丘，那么齐国又怎么会将茶叶这种对赵国有用的东西放入赵国境内呢？”戴言一副哀叹的表情说道。 听到齐国将要进攻陶丘的消息，赵成也是大惊。 陶丘控天下水运的中心，对于中原各国来说，这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城市了。 齐国是这个时代中原唯一有海军的国家。如果齐国得到了陶丘，那么齐国的海洋水师就可以一直沿着济水西向，凭借着强大的水师，齐国可以很轻易的就将卫国从魏国的附庸下解脱出来，拿下卫国的濮阳也不是问题！真到了那个时候，赵国的首都邯郸都将直接面对齐军的威胁！ 作为赵国相国，赵成是当然不想齐国攻占陶丘的。不过再赵国，一般都是他的哥哥赵语总览赵国对外事务，而他则只负责赵国的内政。即使赵国真要去救宋国，那也不是他能够做主的！ 于是他只得对戴言说道：“公子，我是非常希望救宋的，不过我国的外交都是由君上负责。要想我赵国出兵救宋，还需要你亲自去说服我君和赵国群臣才是！” 听到了赵成这样的话，戴言心中也开始松了一口气，他首先来拜访赵成，就是想要先拉拢住赵国这么一位权贵人物的。既然赵成被他说服了，那么接下来就只等说服赵候了。 在谈完了正事以后，赵成就开始亲自向戴言请教起茶艺来。显然，对于戴言所展示的茶艺手法，对于一向喜欢精妙事物，喜欢享受的赵成是一种不小的诱惑。 对于赵成对于茶艺的请教，戴言也是丝毫不做保留，将他所知道的知识全部倾囊相授。 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第八十一章 舌战赵臣 在赵成的解说下，戴言得知了现在因为赵国的蔺和离石被秦国所占，赵国目前受到了来自秦国的强大压力，暂时也不想和齐国发难。赵成同时也提醒戴言，要想说服赵国君臣出兵救宋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二日，在赵成的亲自引荐下，戴言以宋国大行人的身份进入赵国朝堂，拜会了赵国君主和群臣。 现任赵候赵语是一位年近四旬的中年人，其英俊的脸上有着数块疤痕，这些疤痕应当是作战时留下的。而这样的疤痕非但没有破坏这位君主的美感，反而令得这位好战的君主显得霸气十足，极有威势！ 戴言来到这个时代也见过不少大国君主，像七雄里的君主也见了不少了。徐州相王时所见到的魏惠王，齐威王，都是有王者风范的君王。而徐州之战大胜齐国的楚威王，也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了。 然而这些君王和眼前这位赵候比起来，身上都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杀气！ 戴言看着眼前的赵候，就能感觉这位君主不像是一位君主，而更像是一位将军！他敢肯定，这位赵候定然是有亲自冲锋，并且有亲手杀敌的记录！如果他自己没有亲自上战场的经历，恐怕在眼前这位赵候的目光逼视下都不一定能够承受吧？ 赵语盯着戴言看了许久，才缓缓的问道：“贵使自宋国来我赵国，所为何事？” 戴言听到赵侯的发问，也不虚言，直截了当的说道：“在下宋国大行人子偃，自宋国而来贵国，实乃齐国发兵攻打我国陶丘。我宋国无力抵抗强齐，故我国君主特命小子来赵国借兵抗齐。” 听到戴言的回答，赵国群臣一片哗然，其中更是有数名赵国大臣竟然是当场就大笑起来。 这时，一位身着儒服的大臣走了出来，对着戴言问道：“这位公子，你想借我赵国的兵马来抵抗齐国，实乃大谬！我曾听说，当一个人陷入困境了，他请求帮助的一定是他的朋友。而我赵国与宋国往日没有任何交情，你今天突然来我赵国就想借兵抵抗强齐。这岂不是很荒谬吗？” 戴言向这位大臣深施一礼，随后问道：“敢问先生名讳？师从何处？” 儒服大臣答道：“在下周绍，师从卜子之后。” 戴言随即就一副了然的对周绍说道：“先生既然师从卜子之后，应当熟读诗、书吧？商颂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不仅在赵国广为流传，也在我宋国人尽皆知，何也？赵国之赢姓与我宋国之子姓一样，都是玄鸟之后裔罢了！在殷商时，子姓为王族，赢姓为诸侯，两族互相扶持，有若兄弟。先生怎可说我宋国与赵国往日没有交情？” 周绍一时语塞。随即另一名赵国大臣也站出来了对戴言说道：“在下富丁，我曾听说当年吴师破郢，楚国申包胥前往秦国求救，在秦国宫殿外大哭了七天七夜，秦国被申包胥的一片赤诚所打动，才亲自发兵五百乘前往楚国，击退吴师。而今宋国不如当年之楚国，而齐国犹强于当年之秦国。公子前来我赵国求救，无谦卑之心，却有凌人之意，如此求救之法，又岂能显示公子救国之诚意呢？” 戴言在昨日与公子成交流的时候，公子成就特意的提醒过戴言，这位富丁乃是赵国有名的亲齐派，如果想要说服赵侯，必然要令得这富丁闭嘴。 因此这富丁一开口时，戴言就极为警惕，待到富丁说完以后，戴言立即就反驳他道：“富丁先生，在下自从得知齐国即将攻打我国以后，就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到赵国，为的就是早日说动赵国救我母邦，先生岂能说我没有救国之诚意？赵国乃是堂堂大国，以在下之见，如果赵国内部都是如先生一般只在乎脸面，喜欢看着他国使臣祈求的样子，那么我想赵国就该亡了！” 富丁听到戴言此话如此之重，不禁怒极而笑，说道：“请恕在下愚钝，不知公子此话何解？” 戴言道：“一个国家，如果只是注重于自己的脸面，和他国对自己的祈求、尊崇，而不在乎自己国家的利益，百姓生民的福祉，这样的国家必然会灭亡！当年的晋国，东压齐国，西逐秦国，南胜楚国，北征戎狄，诸夏各国不朝于天子而朝于晋，晋君之威势何等煊赫！然而鄢陵之战以后，后来的晋君都沉浸在先代的霸业中，享受着各国诸侯对自己的尊崇，由此生出了懈怠之心，到最后地分国灭，为天下笑，其不宜哉？” 赵国就是三家分晋中得益最大的一国，对于晋国灭亡的历史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因而听到戴言所说的话，富丁也没有什么反对的话了，只得默默不言。 富丁沉寂下去，又一位赵国大臣站出来了。这位大臣相貌威武，身材健壮，一身戎狄之服，身带佩剑，赫然是一位将军。他直截了当的对戴言说道：“吾乃肥义，公子辩术无双，在下自以为不及。在下只想问公子，公子想让我赵国救宋，我赵国也不可能单单耗费自己的力量做不讨好的事。宋国能拿出什么来感谢我赵国呢？” 听到肥义这话，戴言就是哈哈大笑。他向着肥义一拱手，说道：“在下在宋国，就曾听闻肥义将军水淹齐国大军，尽拔齐国济西之地，将军之威势天下无双，在下佩服。” 肥义丝毫不为戴言的话所动，他只是淡淡的说道：“公子对在下感兴趣尽可私下去讨论。以在下看来，宋国与我赵国，国土并不接壤，即使我赵国发兵救宋，宋国割让土地送与我赵国，那对于我赵国来说也是一块飞地，我赵国是万万也拿不下的。这样看来，我赵国纵然发兵，恐怕也得不到多少利益。如此，我赵国为何要救宋国呢？” 戴言道：“先生这话说得太好了！宋国和赵国都为商业大国，各位对商人应当都不陌生。商人做生意的原则就是从来不做没有好处的事，在我看来，这样的原则一样可以用在国事上。从明面上看，赵国救宋，也确实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好处。在我看来，在场的诸位眼光实在是太短浅了，就如同井底之蛙，只能看到一片天，而看不到整个世界。 赵国，乃是北方之大国。你们的国土虽然大部分都是在太行山以西的冀州，然而你们的都城却是在太行山东部的邯郸，这是为什么呢？这当然是因为邯郸所在的地区才是适合农耕的地方，是整个赵国的产粮区。虽然这部分的国土只占赵国国土很小的一部分，然而赵国却是必须依靠此地方能存在。 赵国定都于邯郸，想要夺取大量的产粮区，那么赵国就必然只能沿着大河的下游，往东面扩张了。这样一来，赵国就必须去抢占齐国的领土，赵齐两国就带有天然的冲突。赵国都城所在的邯郸地区，以及整个大河所流经的下游齐国地区，并没有险峻的地形做为抵挡，可以说赵国的核心地区和齐国乃是重叠的。 在下曾听人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即使赵国不往东扩张，侵占齐国的领土，难道齐王就能容忍邯郸城立在自己的旁边吗？由此看来，赵国与齐国的仇怨和冲突从两国所在的位置就决定了，两国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如今齐国开始攻打我宋国，往西扩张，各位想想，如果齐国攻下了我国陶丘。那么齐国强大的水师就可以通过济水进入到大河，再由大河进入漳水，由此未来齐国兵临赵国城下时将有着齐国的水师助阵。更会有着着源源不断的粮食。齐国临淄，数百年前就已是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的大都会，如今之齐国更是天下第一人口大国。唯一能限制齐国出兵的，就是粮食罢了。如果齐国在邯郸城下有足够的粮食，安知齐国不能一举夺占邯郸？到那时，恐怕赵国也就只能放弃这花花世界，退守到晋阳，代地，和戎狄共俗了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好，说得太好了！”戴言的话一说完，坐在上座的赵候赵语就拍掌赞叹道。 而一旁的肥义在听到了君主的表态以后，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戴言。 见到赵候赞叹的话语，戴言知道这位好战的君主已经被说动了，然而要想让赵国出兵，他还需要加上最后的一把火。于是他接着说道：“多谢赵候谬赞！赵国救我宋国，实际上也是在救自己！昔年，晋国和楚国对峙于中原，恰逢晋国遭遇“邲之战”的惨败。晋国正面无法对抗楚国，于是晋候采用了楚国逃臣申公巫臣的建议，扶持南方和晋国没有冲突的吴国来对抗楚国。从此之后，晋国所面对的压力果然大减。 如今赵国所面对的局面，和当年的晋国何其相似？赵国与齐国有着天然的冲突，若是有我宋国作为盟友在东面牵制齐国，这对赵国来说，岂非大利？而今出兵救宋实际上就是在扶持齐国的敌人，同时也是在强化赵国的力量啊！” 第八十二章 赵雍与赵雪 戴言说完以后，赵成也站出来发话了。他拿出了一个小罐子，里面是赵国上层人都不陌生的茶叶。对赵国群臣说道：“茶叶这种东西，能够解除肉食的腻味，在座的各位应该都不陌生了吧？而这东西对我赵国的作用，我想各位也是很清楚的。子偃已经答应我了，如果我赵国能够出兵救宋，子偃将为我赵国奉上大量的茶叶。在此之后，我赵国也可与宋国扩大贸易，以我赵国之马易宋国之茶，由此双方得利，岂不宜哉？” 听到了相国也不反对救宋，赵国群臣也没什么话说了。 随后那位面带杀气的赵候赵语拍案而起道：“既然如此，那我赵国就发兵救宋。上一次和齐国大战，寡人还没有玩尽兴呢！” 戴言听到赵候的表态，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而在大殿的隔壁，一位身着白色宮装，英姿飒爽的女子正在一边偷听赵国的这场廷议。当她听到了赵候愿意发兵救宋以后，小声嘟噜道：“没想到这胆小鬼挺能说的嘛！” 见到这场廷议已经结束，知道再没有好戏可看，她也就飞快的离去了。 随后，赵候就带领着赵国群臣举行了丰盛的宴会，来招待戴言，并促成了赵国与宋国的联盟。 在宴会上，当赵国群臣听赵成说起戴言泡茶的技艺精妙无双时，赵国君臣都要求戴言再次为他们演示一遍茶艺。 戴言也没有拒绝这样的要求。虽然他的茶艺放在后世绝对只能自己饮用，或者私下招待一下客人，上不了台面。然而放在这个时代，带给人的绝对是精妙无双的艺术享受了。 赵国是历史古老的部族，其后来的崛起壮大也是在中原的霸主国晋国完成的，它的上层都是深受贵族礼乐文化熏陶的。茶在初来赵国的时候，人们只是认为算是一种不错的解腻饮品，能够认识到它的作用，但是贵族们并没有太在意。 当戴言亲自为他们表演起茶艺时，无论是技艺还是煮茶的过程，都令赵国贵族震撼不已。人们从来没有想到，这种本来应该由“下人庖厨”完成的活计竟然可以做到如此优雅，如此赏心悦目！ 赵成也早就料到了赵国大臣们被震惊的样子。在戴言表演茶艺时，他亲自下场，鼓瑟一首，以作伴曲。 当茶艺最终完成，戴言为赵国重臣们一一奉上这种珍美的饮品，这些赵臣们都感觉到无比的享受，对戴言大加称赞！即使是赵国亲齐派的富丁也破天荒的对戴言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由此茶叶，尤其是高等的茶叶开始成为赵国贵族们待人接客的必须品！而这些赵臣在宴会结束以后全都私下里向戴言求得上好的茶叶，戴言在此刻有求于赵，外加他想要推广茶叶的用心，对这些请求都一一接纳了。 宴会上，也有人对戴言的身份好奇。那位曾刁难过戴言的赵国将军肥义就向戴言问道：“我曾听说南方宋国有位奇公子，因为曾经给楚国做担保，让宋国的商人向楚军供粮。后来楚国赖账不还，结果那位公子亲自出钱偿清了商人们的债务。至今我赵国的商人们都说起这位宋国公子“一诺亿金”的事迹。这位公子说得莫非就是你？” 听到肥义这样的赞叹，戴言也只得亲自承认：“将军过奖了，那位公子确实就是我。” 赵国人任侠好气，尤其是喜欢重信守诺的君子。听到戴言有这样的作为，在场的赵臣都对戴言敬佩不已。 戴言就这样折服了赵国。 三天以后，戴言就此离开了这座美妙的战国大都会回国。而跟随着戴言一起的，还有赵国的戎狄将军肥义，以及随行的五千赵国大军。 就在戴言离开赵国后的第四天，一位年轻的少年公子率领着数百骑兵从赵国北方回到了都城邯郸。 而在这些骑兵的马背上，每批马身上都挂着首级，他们显然是大战一场后得胜归来！而骑兵们跟随而行的少年虽然只有十多岁，嘴上都没有长毛，那些彪悍的骑兵们跟在这少年身后，却没有一人敢超越这位少年前行！ 少年一路骑着马丝毫不做停留，直接就进入了赵国宫城。他亲手提着一个戎狄酋长的人头见到了现任赵候，对赵候说道：“君父，代君纠集数千人叛乱，如今已被孩儿平定。这里就是代君的首级！” 赵候见到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如此了得，大笑道：“好！雍儿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这位名叫赵雍的少年，听到这位好战的父亲如此夸奖，顿时心花怒放，嘴角都是高高翘起！ 赵候见到如此场景，才发觉自己一下子没有抑制住情绪，夸奖儿子有些过了。于是转而就板起脸来训斥道：“你小子不要得意，现在的天下人才辈出。各国年轻一辈公子中，不知有多少藏龙卧虎之辈！你才不过是平定了一场小小的叛乱，就这么得意，将来遇上那些真正的人才你肯定会吃亏的！” 赵雍见到自己的父亲翻脸比翻书还快，也是见怪不怪。他随即懒散的说道：“君父，你又拿这样的话来训斥我，这都是第几次了？在我看来，如今的天下，年轻一辈公子中能称为人才的，除了齐国的田婴，还能有谁？” 听到儿子这样狂妄，他也开始想办法去压下他的傲气了：“那是因为你最近不在我赵国，错过了见识真正人才的机会。宋国公子偃，就在你去平叛的这段时间，成功的说服了寡人和赵国群臣发兵救宋。如今他还不满二十，就已经有救国之功了！你小子确定能办到这样的事？一个小小的宋国就有这样的人才，安知那些大国里面没有更杰出之辈？” 赵雍听到这位子偃的事迹，由此异常感兴趣，随后他又向赵候打听清楚了详细的情况。他才说道：“这么说来，这位子偃有如此了得的口才确实算得上是人才了，就是不知道他战阵上的功夫怎样！”他心中显然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这种不服气的来源当然是他自视无双的战阵功夫！ 随后他就告别的自己的君父，开始前往后宫去找自己的姐姐了。 到了后宫，他发觉那个一向闲不住，喜欢四处出去野的姐姐竟然破天荒的待在自己的宫殿没有出去。而且和那些侍女拿着一堆奇怪的陶器在那里摆弄，赵雍也不知道她们这是在干啥。 “雪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赵雍好奇问道。 赵雪正在练习泡茶技艺中的关键步骤“凤凰三点头”，结果就被赵雍这突然响起的声音给吓得手一抖，那优雅的“凤凰三点头”由此就变成了难看的“小鸡翻跟斗”。 她不由得勃然大怒起来！ 在见到打扰她的人竟然是她的弟弟以后，她当即就放下茶壶，揪住赵雍的耳朵就对赵雍说道：“你这小子，突然吓我一跳做什么？快赔我的好茶！” 赵雍感觉自己异常无辜，他不过就是正常发问而已，谁知道就破坏了这“魔头”的雅兴。 没错，即使赵雍年纪轻轻就武艺非凡，甚至有过平叛杀人的经历，在他心里，这位姐姐就是一个“魔头”。 她这位姐姐从来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身为赵国的公主，不爱女红，却喜欢和戎狄人一样骑马射箭，简直就不像一个女人！从小到大，赵雍就被她给欺负得不行，他的心里对他这位姐姐一直是颇为畏惧的！ 于此同时，赵雍也受到了他这位姐姐的影响，开始喜欢上了这项戎狄人的绝技：骑马射箭。 坐在飞奔的快马上，纵横驰骋！无论是去田猎，还是去杀敌，都是来去如风，方便无比！这种感觉可比他乘车射御的感觉要爽多了！在他看来，这才是真正快意的生活啊！ 而后，他就借着这项技艺，再依靠自己赵国太子的身份，训练出了数百名和他一样骑在马背上的部队出来，他将这支新部队命名为“骑兵”！这也是华夏历史上第一支真正的骑兵！ 他率领着骑兵第一次出场就是去平定代君的叛乱。代君的数千大军，在他数百骑兵的冲击下，不过一次冲击竟然直接就溃散掉了！而那些溃散以后的军队从此就成为了他和他的骑兵们随意猎杀的猎物！ 这使得赵雍开始重视骑兵这一新兵种，也对给予他灵感的姐姐颇为感激！ 他一告别自己的父亲就来找自己的姐姐，却没想到由此惹怒了她！ 被揪住耳朵的赵雍也不敢反抗，他只得低声下气的对揪住他耳朵的“魔头”哀求着说道：“别揪了，再揪耳朵就真要断了！弄坏了你的东西我都赔给你，我以双倍赔给你！” 见到“魔头”的手丝毫不放松，这位十余岁就平叛杀人的赵国太子表情愈加奴颜婢膝的说道：“放过我吧！弄坏你的东西，我以五倍，不，十倍赔给你好么！” 第八十三章 对峙 听到了赵雍如此求饶的场面，赵雪的眉眼才带上了笑容，由此放过了她的弟弟。 她随即对赵雍说道：“告诉你啊，你给我弄坏的茶叶可不是市面上那些商人们的劣制茶可比的，这可是由宋国公子子偃亲自献给父亲的优质茶叶！” 一天之内两次听到“子偃”，这个名字，而且其中一次还让他受到了“魔头”的莫大侮辱，他不由得对这位宋国的公子产生了好奇，问道：“怎么又是子偃？这位子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雪回答道：“他呀，一个敢拼命的胆小鬼而已咯。比较会说话，把我们赵国上下都哄得迷迷糊糊的。” 赵雍听到这里，由此愈加感兴趣：“敢拼命的胆小鬼，这个评价可真有意思。阿姊你为何这么说他呢？” 赵雪带着一丝骄傲的说道：“因为我和他进行箭赌了啊，他敢应战，不就是敢拼命么？不过在我看来，一个胆小鬼，就算再敢拼命，也还是胆小鬼！” 赵雍听到她和那位子偃进行了箭赌，对此丝毫不奇怪。在他看来，这位“魔头”就没有什么事是不敢干，干不出来的！ 而那位名叫子偃的宋国公子竟然敢和自己的姐姐进行箭赌，虽然自己的姐姐私下评价这子偃为胆小鬼，但是由此也可以看出来那位子偃至少是不缺勇气，射术也是极为惊人的。他由此对子偃越发感兴趣了。 与此同时，齐国平陆，田盼为了征伐宋国所做的准备全部都预备好了。 宋国在齐国眼中是一个小而强的国家，虽然齐国攻打宋国的目标只是占领陶丘，齐国也丝毫不敢怠慢。齐王从国内选出了五万技击士交给田盼，而后又命田盼在平陆尽数征发大军，得到了三万的五都军。 有了八万的大军，齐王依然不放心，随后又从济水抽调了战船数百艘交给田盼。战船一云集就从济水南下，一直推进到大野泽南岸。在齐国水师的封锁下，整个济水都被封锁。在战争期间，齐军不放任何一艘商船过境！宋国与齐国和东方的鲁国在水路上的贸易线由此被切断。 而齐国的水师不仅负责封锁济水的作用，同时也负担着齐国大军的粮草。 而有了如此充足的准备以后，田盼随即就命令齐国八万大军直接沿着济水，向着它的目标陶丘前进！ 宋国在得知齐国聚兵平陆的时候也开始在陶丘聚兵。 而这一触即发的战争气味也使得整个陶丘的贸易大量减少，大量的商人开始逃亡。战争还未开始，就给宋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不过即使如此，宋国也还是冷静应对齐国的战争了。在陶丘，大司马向舍手中有着常备军三万，外加各地封君支援而来的地方军四万，总共七万大军。 这已经是睢阳能够拿来防御陶丘的极限了。 面对这齐国南进大野泽的动作，向舍也是毫不示弱，他只留下少部分军队防御陶丘，他亲自率领着大军北上，准备御敌于国门之外。 由此宋齐双方大军对峙在巨野，战争一触即发！ 田盼是能被齐王成为国宝的名将，他在和赵国大战时吃了肥义的亏，被赵国放水淹没了齐国大军以后，用兵越发谨慎。 这一次，双方的对峙，齐国同样是处于济水下游的。他也担心宋国会重施赵国故计，因此他需要掌控住整个战场的形势。在宋齐双方对峙的时候，他只是派出齐国技击士不断骚扰宋军营地，也不轻易派出大军和宋国进行大战。 在他看来，宋国毕竟是小国，在巨野和齐国互相对耗，一定会是宋国扛不住。只要宋国的损失无法承受了，到那时就可以兵不血刃的说服宋国割让陶丘。 他作为齐国的宿将，自然是清楚齐国技击士的特点。在他看来，若是让齐军进入了陶丘，那么以发财为生的技击士能把整个陶丘都给搬空！到那时，齐国得到这么一个空荡荡的陶丘又有什么意思？ 而统领宋国大军的宋国大司马向舍因为接到的命令是防御齐国一个月，因此他也乐得和齐国在巨野对耗。 到了七月下旬，双方对峙接近二十多天以后，从西北方面开来了一支大军，开始加入了两边对峙的宋国一方。 这一举动令得田盼十分意外。在他看来，宋国已经得罪了楚国，而齐国与魏国已经彻底和解了。宋国周边的大国已经都没有干涉宋齐战争的欲望，可以说宋国已经彻底陷入了孤立，又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帮助宋国呢？ 很快他也不用去猜测了，那支军队也派出了使者到齐军中来。这个使者，他也已经很熟悉了，正是让他经受了此生最大惨败的赵国将领肥义的部下！ 田盼见到赵国使者以后就直接训斥道：“我齐国伐宋，乃是因为在徐州大战中宋国帮助楚国，宋国于我国有切齿大仇！而赵国和我齐国所签的和议书墨迹还没有干，赵国就又开始干涉我齐国与宋国的战争了，赵国难道是想反悔么？赵国在宋国没有任何利益，我劝赵国立即退兵回国，在下可以无视赵国这一次的冒犯。若是赵国执意不去，想要和宋国站在一起，那就是与我齐国正式宣战了！” 赵国使者听到田盼的训斥和威胁，丝毫不以为然，只是笑眯眯的对田盼说道：“我赵国如今已经和宋国结为盟国，如今齐国攻打宋国，就已经是对我赵国宣战了，盼子如果想要再做得正式一点，我赵国也不会在意！” 见到赵国如此强硬的态度，田盼也不敢怠慢了。他只得停止派遣技击士出去骚扰，开始派遣使者飞速赶回临淄将赵国参战的消息汇报给齐王。 齐王见到赵国竟然会救宋也是十分意外，于是他赶紧召集邹忌和田婴开始商量对宋国的战事。 在邹忌看来，既然赵国和宋国站在了一起，那么齐国再去攻打宋国就十分不明智了。如今齐国所能做的，也只是放弃这一次的战争，以待下一次再重新卷土重来。 而田婴却并不这么看，在田婴看来，赵国参战，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想来宋国为了说动赵国来抵抗齐国，一定是花了极大的代价的。齐国大可以就此在巨野与宋国、赵国互相对峙，时间一长，宋国和赵国无法承受，两国大军自然也就会退去了。 即使赵国大军在巨野常驻，那么供应两国大军的军粮也应当是由宋国来负责。而在这种对耗之下，宋国这种小国绝对无法和齐国对抗！由此齐国就可以与宋国之间谈判，即使齐国不能让宋国割让陶丘，也可以就此从宋国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无论如何，齐国在雄厚的国力之下，与宋国这样的小国对耗，必然是有着优势的。齐国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 齐王接纳了田婴的意见，由此给予了在前线的田盼空前的支持。源源不断的军粮开始运到了大野泽南岸，巨野的齐国大军营地。 而在赵国派出了五千先锋军队赶到巨野的同时，赵国也开始派出了第二批两万大军赶赴巨野，由此在巨野的赵宋联军已经达到了九万五千人，比起齐国的地面部队规模更大！ 然而即使赵宋联军在兵力上占据了优势，作为两国军队主帅的向舍和肥义却都是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和赵宋联军对峙的可是齐国有名的名将田盼！在赵国和齐国大战的时候，就是田盼靠着济水这么一条微弱的防线，再加上齐国的水师，赵军硬是不能越过这一道防线！ 而现在田盼手中所有的军队，比赵齐大战时所统领的军队要更多！而齐军现在据守的地形也远比之前赵齐大战时的地形有利。齐军现在占据的，可是在这个时代，整个中原都出名的湖泊——大野泽！ 以戴言看来，如果赵宋联军要战胜齐国，那么除了需要战胜齐国的陆上部队外，还需要打败齐国的水师！在他看来，齐国的水师比起陆上的部队更重要。 因为齐国兵制的问题，即使齐国八万大军全部都覆没在这里了，只要齐国水师还在，大野泽不失，齐国随时都可以从国内继续召集技击士前来抵抗。 在这样的场景下，水师的决胜就成为了战争胜负的关键。戴言总算是能够了解后世朱元璋和陈友谅对峙于鄱阳湖是一副多么无奈的场景了。 宋国国内有泗水、睢水等流经而过，而且宋国最大的三大城市——睢阳、陶丘和彭城之间都是有水路交汇流通，宋国当然也是不缺水师的。 不过若是说让宋国和齐国打一场类似后世鄱阳湖之战那样的大战来决胜负，在齐国已经控制住大野泽南岸入口的情况下，宋国上下也没有这个底气敢打！ 可以说，在齐国的水师开进大野泽的时候齐国就已经陷入了不败之地。 于是双方由此陷入了长期的对峙。 第八十四章 魏国的策略 魏国首都大梁，魏相惠施的府邸里，惠施正在接见一位从齐国远道而来的名士。 这位远道而来的名士名叫陈轸。而此时距离赵宋联军和齐军在巨野对峙，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先生做为齐国公族之后，来到我魏国，是想做什么呢？”惠施问道。 “在下此次来魏国，一是为了解魏国的危难，二是为了重振魏国的雄风！”陈轸慷慨言道。 惠施听到这人口气如此之大，不禁心中暗笑。他执掌魏国朝政多年，当然也知道现在是魏国最危险的时刻。 魏国自从与秦国河西一战，损失八万精兵以后，魏国的西境就彻底的向秦国敞开了。惠施现在每日殚精竭虑，已经不指望魏国能够恢复天下霸主地位了。魏国能够维持住一个天下大国的地位他就心满意足了。 此人有何本领能解除魏国的危难，重振魏国的雄风？ “不知先生想要如何解我魏国的危难？先生又要如何重振我魏国的雄风呢？”惠施不客气的直接问道，只要这陈轸有一点配不上他名士的头衔，惠施立即就会将此人轰出去！ 陈轸听到惠施的发问，坐在客座上的他将身体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悠然说道：“我们先来说说魏国目前所面临的危难。魏秦河西之战，魏国耗费多年国力所培养的精兵尽毁。魏国若想要在未来重新崛起，现在就必须息兵戈，安心休养。待到魏国的武卒重新培养出来以后，魏国的实力有所恢复，魏国方能再与秦国一争长短。 然而秦国历史上被魏国欺压得实在是太厉害。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魏国大败，魏国想要休兵戈，恐怕秦国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放过魏国的，不知在下所说可有错？” 惠施听到此人的分析，不禁叫好道：“先生所说没错，这确实是我魏国目前所面临的危难。” 陈轸随后又说道：“虽然想让秦国现在就放过魏国有些困难，但是也不是不能做到。秦国，历来为中原列国视为蛮夷之国，天下卑秦久矣。如今秦国既然取得了大胜，秦人必然心中得意。以在下之见，莫不如让魏国尊秦君为王，以此承认秦国的大国地位。” 惠施听到这个建议，苦笑着说道：“我魏国与齐国相王，原本就是想让我魏国所面临的压力转嫁到齐国身上去，却想不到楚国和赵国同时对我国发难，而秦国又在背后给予我国重重一击，使得我魏国落到了如今更加危险的局面。我国又怎敢再重施相王之策？经过了魏齐相王一事，秦国也该看到了擅自称王的下场了，秦国又怎么会中这样的圈套？” 陈轸听到惠施的话哈哈大笑，随即说道：“看来惠子是身在局中，而看不到全局了。惠子提倡去尊之策久矣，自然对尊位不甚在意，然而秦国人能不在意吗？多年以来，中原列国盟会，从来不邀请秦国参加，秦国想要获得天下人的认可，就如同久旱的土地期待雨水一样！以在下之见，秦国其实早就有称王之心了，先生若派遣使者前去游说，必然正中秦君之心，当能一举成功！不过因为有魏齐相王之事在前，秦国即使愿意称王，想让秦国放过魏国也还不够。 以在下之见，如今秦国既然已经攻取了魏国的河西之地，魏国不如顺水推舟的将河西之地割让给秦国，如此一来可以正名实，让秦国满意。在未来魏国实力强大以后，再收回河西之地也未尝不可。 河西之地如今既已被秦国攻占，承认这个名分秦国也没有得到太大的利益。如此魏国还需要做一件事让秦国满意，那就是联姻。据在下所知，现在秦君新立，虽然有娶妻，但是尚未立后。惠子莫不如劝说魏王从魏国王室中选择姿容上佳的公主嫁到秦国，促成两国联姻，如此魏秦联姻以后，秦君自然心中大悦。 如果魏国与秦国联姻，秦国还是不肯放过魏国，那么在下还有一策：惠子大可建议魏王以重金收买秦国大良造公孙衍。以在下之见，公孙衍虽然帮助秦国取得了河西之战的胜利，但是说到底他还是魏国人，其对母邦也肯定是有感情的。现在魏国派人去联络他，这也算是为公孙衍留一条后路，想来公孙先生也不会拒绝魏国的美意。 我这几策相辅相成，如果魏国能够这么做，我想魏国必然能够从秦国的压迫中解脱出来，如此魏国的危难也就解开了。” 惠施听完陈轸的策略，赞叹道：“先生果然不愧是齐国名士！我必然会劝说魏王尽用先生之策！但如今我魏国已经精兵尽丧，实力不济，敢问先生如何让我魏国重振雄风呢？” 陈轸拿手指向东面，笑而不语。 惠施瞬间就明白了陈轸的意思：“先生是说让我魏国干涉东面赵宋与齐国的战争？我魏国现在可是正处于虚弱期，又如何能够干涉呢？” 陈轸随即解释道：“在下并不是劝魏国出兵去干涉，而是建议魏国去劝架。” “劝架？”惠施疑惑不解。 “没错，就是劝架。”陈轸回答道，“魏国虽然接连经历数次大败，然而魏国毕竟是天下大国，当年霸国的底子还在。如今魏国受到西面秦国的压力更大，因此顾不上东面的战事。然而若是让齐国得到了陶丘，魏国难道能够安心吗？魏国恐怕早就有干涉东面战事之意，只是实力不济才迟迟没有出手吧？” 惠施对于陈轸的话语也没有辩解，这在陈轸看来，也就是默认了。 “现在赵宋联军与齐国对峙于巨野，这对三国都是巨大的损耗。如今赵宋联军与齐军的力量，双方都已经很清楚了。正是因为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在选择最稳固的消耗对峙。如果这时候魏国能够劝说赵、宋、齐三国退兵，大家谈判来解决问题，我想三方都会同意的。而魏国成功的解决了这场战争，那么各国必然会尊重魏国，如此魏国是不是又重振雄风了呢？”陈轸悠然说道。 听到这里，惠施脸上才露出了笑容：“我听说先生先是学习了鬼谷子的纵横之术，而后又曾向杨子学习养生自保之策，先生有此两术在身，果然不愧名士之名！我若听了先生之策，不仅平息了一场大战，由此更是可以救我的母邦宋国一命，宋国也由此欠了我一份人情，这也是给我未来留下了一条后路。想必这也是先生的算计吧？” 陈轸不承认，也不否认。 惠施见到陈轸如此模样，才叹了口气的说道：“哎，后生可畏啊！现在的天下，可真是人才辈出的时代！吾等老朽之辈，很快就要落伍了！” 惠施全盘的接受了陈轸所提出的建议，对于这位大才陈轸，惠施也是毫不吝惜的将其推荐给了魏王，由此魏王命陈轸为特使，让他携带重金前往秦国面见秦国大良造公孙衍。同时让他完整的实施其亲秦的策略。 魏国被秦国打怕了以后，虽然魏王对秦国有着咬牙切齿的痛恨，然而为了国家的利益，外加惠施和魏国群臣都赞同，他也只有赞同陈轸所提出的全面亲秦的策略了。 陈轸一到秦国，就将魏国愿意割让河西之地的条件告诉了秦国。随后，陈轸更是代表魏王建议秦君称王，嬴驷作为一个年轻气盛的君主，对于王位有着极大的渴望！他顺理成章的接受了魏国所提出的尊王建议，由此秦国正式开始称王！ 经过这两件事以后，他也开始改变了对魏国的态度。因而对于魏国提出的联姻，嬴驷也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河西之战，公孙衍率领着秦军大胜魏国，斩首八万。这是魏国变法崛起百多年来，秦国对魏国所取得的首场大胜！而这场大胜不仅让秦国全取河西之地，使得秦国占据了对魏国的主动权；更使得魏国愿意尊秦国为王！这让面对“天下卑秦久矣”的老秦人都是无比畅快！ 秦国终于成了一个天下都瞩目的强国了！ 秦国变得如此强大，固然是有着商鞅变法强国在打底子。然而直接使秦国赢得战争的名将公孙衍，也是功劳甚大。凭着这样的战功，公孙衍由此在秦国有了“战神”的称谓！ 然而秦国人却不知道，在获得了大胜以后，秦国的“战神”如今已被魏国的金钱收买了！陈轸游说公孙衍，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口舌，他只是将商鞅的经历给说出来，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想当年，商鞅为了能够让秦人见识到变法的成效，打击秦国的守旧派，打赢变法以后的第一场秦魏大战。商鞅不惜出卖朋友，诱骗魏国公子卬到阵前，将其擒住。魏国大军失去了主帅，由此军心大乱。而商鞅则趁乱攻击，由此一举大胜魏国！ 然而商鞅如此热心于秦国的变法事业，如此忠于秦国，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什么？秦孝公一死，秦国新君嬴驷就以谋反的罪名抓捕商鞅。当商鞅想重新跑回到自己的母国魏国时，整个魏国都不接纳！因此商鞅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作法自毙，死于车裂！ 他时时刻刻的拿商鞅的教训来提醒自己：不要得罪母国太甚，时时刻刻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因此当陈轸代表魏王以重金贿赂公孙衍时，公孙衍只是略一思索就接受了。以他如今的权势，他并不缺少富贵，他收下魏王的钱财只是让魏王安心，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在公孙衍收下魏国的钱财以后，他立即就劝说秦王调整了策略，不要东出往东面扩张。秦国此时应当重点打击西面的义渠，以稳固秦国的后方！ 在公孙衍强大的威望下，秦王嬴驷接纳了这一建议。 由此强大的秦国开始陷入了一段沉寂期。 第八十五章 战争的性质 与此同时，在东面，惠施作为魏相亲自出面以后，赵、齐、宋三国很快就接纳了魏国的和平倡议，由此大家开始决定以谈判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谈判的地点就设在此次的争议地点陶丘。 这一次由惠施所倡导的谈判，三国都很重视。齐国派出了成候邹忌和靖郭君田婴，赵国则派出了安平君赵成和将军肥义，而宋国则是由相国乐成和身任大行人的戴言来参与。 而魏相惠施则负责主持谈判的事宜，进行居中协调。 谈判一开始，齐国副使田婴就态度强硬的道：“我齐国之所以发兵攻打宋国，这全是因为在徐州之战中，宋国向楚军供粮，让楚军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毫无顾忌的攻打我齐国，以致我国有徐州之败！宋国向楚军供粮一事，罪无可恕！如果宋国不把陶丘割让给予我齐国，我齐国绝不退兵！” 对于田婴如此严厉的措辞，戴言也是毫不相让：“宋国在列国的大战中一直是严守中立的，而在楚国与齐国的大战中，宋国绝对没有向楚国供粮！至于靖郭君所说宋国向楚军供粮之事，那都是商人们自己把粮食从陶丘运到楚军大营贩卖，和我宋国又有什么关系？在各国混战期间，魏国、赵国，甚至包括齐国也都曾经从陶丘购买粮食以充军用，难道这些也都要算在我宋国身上？” 田婴听出了戴言话里的深意，向楚军运粮的只是宋国的商人，只是宋国民间的行为，和宋国朝堂是压根就没什么关系的！这样的诡辩，令得田婴极为不服！ 他随即反问道：“我也曾听说公子一诺亿金的事。因为公子曾经给宋国商人担保，所以宋国商人才给楚军供粮；结果向宋国借粮的老楚王死去，新楚王想要赖掉这笔账。为了维护宋国朝堂的信义，公子亲自拿出了自己的家产替楚王偿还了这笔债务。这一诺亿金的故事如今被商人们传得整个天下都是，难道公子要告诉我这件事是假的？那个重信守诺的宋国公子偃居然是个欺骗天下人的伪君子？” 戴言听到田婴的讥讽，毫不慌张的说道：“公子这话算是问对人了。一诺亿金是在下做的，在下自然也不会否认。在下可以向公子详细解释这件事。公子应当记得，当齐楚徐州大战以后，越王无疆尽发越国之民攻打楚国。越军突袭楚国群舒，围攻楚国寿春，隔断了在丰邑的楚军与楚国郢都的联系，由此楚王手中缺少钱财，才只得向我宋国借粮！而在这以后，楚军却并未再进攻齐国，而是转而掉头开始进攻越国了，而在那时我宋国也与楚国结成了短暂的同盟。由此在下才会以宋国和自身的信誉为担保，游说商人们向楚军运粮。楚国新王即位以后，不承认这笔债务，因为我有过担保，我不能损失信誉，所以才偿还了这笔债务。 公子细细想一下，我宋国何曾有帮助楚军对付齐国？即使是我开始号召商人向楚军供粮，那也是楚军从薛邑退兵，开始进攻越国之后的事了。我宋国乃小国，安敢得罪大邦齐国？” 戴言没提越国还好，一提起越国，田婴又发问道：“我齐国与楚国大战，越国进攻楚国，那么越国自然就是我齐国的盟友。而你宋国竟然向越国宣战，而且还联合楚国一起攻打越国，以致于灭掉了我齐国的盟友！我曾听说统领宋兵灭越的主将，其中一人就是你！向我盟友宣战，灭我盟邦，这也是对我齐国宣战！如今越国已经灭亡，这你总不能抵赖吧？” 听到田婴的发问，戴言也是理直气壮的回道：“我宋国向齐国宣战？何时发生的事？我作为宋国大行人为何会不知？当初越国攻楚，越王无疆兵进符离，已经到了我宋国国土的南境了，面对南蛮的侵略，我宋国发兵将其拒之门外，这难道有错吗?我宋国确实曾向越国宣战，我也承认我曾带兵和楚国一起灭亡了越国。 虽然越国在齐楚大战期间发兵偷袭楚国，对齐国如同盟友。然而齐国毕竟没有和越国结盟，公子又如何可以指责我宋国进攻甚至灭亡齐国盟邦？进而又指责我宋国向齐国宣战？实际上我宋国却是从来不敢得罪齐国，即使齐国如今已向我宋国递交了战书，我宋国为了不得罪于齐国，到如今也未曾向齐国宣战！ 齐强宋弱，一直以来我宋国在两国的交往中都是弱者。齐国对我国的索求，我国但凡能够满足的，都倾我国之力向齐国供应。如此，齐国还不满足，竟然想要占领我国三都之一的陶丘！齐国难道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吗？” 此时的田婴真的被激怒了，在他看来，这场战争的起因就是宋国对齐国不敬，如今经这子偃一说，反倒全都是齐国的错了！这让田婴丝毫不能忍！ 然而他想要继续说时，齐相邹忌却阻止了他，随后对惠施说道：“惠子，您是天下公认辩（名）家之首，您的辩术名震天下，无人可敌！不过在某看来，从今天开始，您辩术第一的地位恐怕就要让位给您这位宋国后辈了！” 他挑拨了惠施的同时又顺便讽刺了戴言。随后他又对戴言说道：“不管公子你如何说，然而楚国进攻我齐国时，你宋国都有在后面供应粮草！当我国盟友越国帮我齐国退却楚兵时，你宋国在后面帮楚国攻打我盟友！这些都是确凿无疑，无可辩驳的事实！既然你们宋国做下了这些事，那宋国也必须为你们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不割让陶丘，我齐国誓不罢休！” 邹忌果然是老道之人，一上来压根就不和戴言争执，直接认定宋国的行为是得罪了齐国！反正怎么不是，都是宋国的不是！如此一来宋国天然就站在理亏的一边了！ 听到邹忌的话语，戴言莫名的感觉到一丝熟悉的味道。随后他终于想起来了：这tm和后世的灯塔国认定某国有罪岂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因为我比你强大，因为我说话的嗓门大，因为我说话有人听！所以我说你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你就有！哪怕我是拿着洗衣粉到国会去当做这是你有该武器的证据，你也不能拆穿我！ 戴言也愤怒了，在他看来，这场谈判现在已经不是放在首要地位的了，如果不将这场战争的性质给争辩清楚，宋国还会吃什么亏都不知道！ 因此他直接反驳邹忌道：“齐国先向我宋国宣战，乃是齐国觊觎宋国的富裕，这不过就是齐王的欲望作祟罢了。我宋国何等无辜，从来不敢得罪齐国，然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齐国不顾两国万千生民性命，擅自发动战争，侵略我宋国，罪过却还要算在我宋国的身上！敢问天下的公理何在？ 邹相作为齐国的相国，齐王擅自发动不义的战争，邹相不去劝解，然而却在后方帮助谋划，助纣为虐，这弃是仁者所为？如今在魏相的倡导下，列国开始进行和平谈判，齐国应当承认侵略我国的错误才是，然而邹相却枉顾事实，一味指责我国错误！ 邹相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安敢身居大国之相！小子枉活十八年，却从未见过如邹相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戴言说完后就势起身，拂袖而去！ 宋国相国乐成还在那里发愣，然而在一旁听着双方辩论的赵成和肥义却是不由得大声叫好！ 赵人最喜欢慷慨悲歌之士！在这两人看来，戴言此刻指责齐国的发言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宋国人，这就是赵国人才能说的出的慷慨激昂之辞！ 如此慷慨激昂的陈词，实在是太对胃口了！两人都在心中想道。 而见到戴言离去以后，两人也就势起身跟着离场！ 而在如此情况之下，发愣的乐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也不得不跟着离场了。 由此场中就只剩下了一副无所事事的惠施和两位尴尬无比的齐国权臣。 第八十六章 陶丘中立 待戴言拂袖离去以后，跟随着戴言出来的赵将肥义对戴言说道：“公子您刚才说得太好了！齐国多行不义，却自诩仁义之国，天下何尝有如此虚伪的国家！您可真是说出了我等的心声啊！” 赵成也跟着说道：“公子所言没错，这场战争本来就是齐国先发动的，其过错在齐国。而齐国想让宋国成为战争的发起之国，让宋国承受不义之名，以此兵不血刃就拿下陶丘。这可真是欺我赵宋两国无人！” 戴言也对这两人拜谢道：“在下还要多谢两位替我撑腰，与我宋国站在一起。” 赵成推辞道：“公子不要客气，我赵国帮助宋国，救宋国一命，也是在帮我赵国。这是公子在我赵国朝堂上就解说清楚了的，我赵国既然愿意救宋，就必然不会食言。陶丘控扼天下水运，赵国是绝不允许齐国夺得此地的！” 当赵成和肥义二人离去以后，跟着出来的乐成却是对着戴言训斥道：“子偃，你怎么能够如此得罪齐相？邹忌身为齐国相国，对齐国有变法强国之功，深受齐王信任。你如此得罪齐国权臣，将来必有祸患啊！” 对于乐成的话，戴言丝毫不已为然。 这场谈判就是齐强宋弱，宋国自然不能弱了声势。自己作为谈判的副使，怎么能让齐国肆意攫取宋国的利益？ 在第一次谈判发生了当面冲突以后，正式的谈判就不能够再进行了。因此，谈判很快就进入了私下的沟通。 魏国虽然作为谈判的发起人和仲裁者，然而魏国本身也是有态度的。对于魏国来说，若是宋国的陶丘被割让给齐国，日后齐国发兵围攻大梁就更容易了！ 魏国在经历了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以后，面对齐国这种一言不合就包围大梁的战略也是痛苦不已！若是齐国真的拿下了陶丘——这个离魏国首都只有两百余里的城邑，那么恐怕魏国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就会完全沦为齐国的附庸了！ 魏国之前只是苦于秦国在西面进攻的压力太大，才不得不对齐国攻宋的行动装作没看见。然而如今既然魏国已经摆平了秦国，又有赵国和他一起出头对抗齐国，那么陶丘自然也是不能让给齐国的！ 因此惠施在私下里的谈判里严正的告诫齐国，齐国想要割让陶丘，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魏、赵、宋三国都不会容忍齐国占据陶丘！ 在这样的压力下，齐国夺取陶丘的计划就彻底破产了。 然而陶丘确实是太重要了，即使齐国不能够得到它，但是它也不想其为他国所用。于是齐国退而求其次，宋国可以不割让陶丘，然而齐国必须派兵进驻陶丘，以确保未来发生战争时陶丘的商人不再为齐国的敌国所用！ 对于这样的要求，魏国倒是可以接受。不过在魏国看来，既然齐国想要派兵进驻陶丘，是不想让齐国的敌国利用陶丘。那么魏国算不算是齐国的敌国呢？于是魏国也效仿了齐国的策略，同样要求派兵进驻！ 当惠施将这样的条件告诉戴言时，戴言对此也是叫苦不迭。齐国没有放弃对于陶丘的野心，在这样的刺激下，魏国也同样对陶丘动心了么？ 当齐魏两国达成了初步的意见，都想要派兵进驻陶丘时，赵国也开始慌张了。对于赵国来说，陶丘这座天下的商业中心也是非常重要的。赵齐大战时，若不是陶丘商人运粮，赵国能不能够夺取齐国济西之地还不一定呢。 因此面对魏齐两国都要求派兵进驻陶丘的行为，赵国也不甘示弱，同样要求派兵进驻！ 面对几大强国的强势行动，乐成却丝毫不敢抵抗，对于他来说，几大强国同时发出的要求，宋国是无法拒绝的！ 如此局面下，戴言也不得不开始行动了。 在得到了国君子喜的充分授权以后，他先是游说赵成和肥义：“齐国和魏国想要派兵进驻陶丘，这是因为齐魏两国都和我宋国接壤，陶丘位于济水的中心，魏国和齐国都可以通过陶丘来扩充自己的势力，因而他们都有觊觎陶丘的野心。然而如今赵国已经将高唐还给了齐国，赵国的势力从济水已经消退了，即使赵国得到了陶丘，这对赵国又有何利呢？ 齐国和魏国都可以算是赵国的敌人，而两国派兵进驻陶丘，就是将自身的势力安插进这座名城，这可以使两国强大。齐国和魏国强大了对于赵国就不利，希望赵国能够谨慎考虑。” 陶丘不可落入魏国和齐国的掌控，赵成自然也知道。赵成也是听说了魏齐两国要派兵进驻陶丘，心中慌乱也要求进驻。却没有仔细思考陶丘对于赵国来说，能获取的利益远小于魏齐两国。 他同意了戴言的观点，说道：“公子所言自有道理，然而现在齐国和魏国都决定要派兵进驻陶丘，唯独我赵国落于人后，放任此事不管，这对我赵国同样也是有损害吧？” 戴言随即向赵成保证道：“我一定去游说魏齐两国，让两国放弃派兵进驻陶丘的打算！” 随后戴言就去游说惠施，他对惠施说道：“惠相身为宋国人，学富五车天下皆知，惠相自然也懂得商贾之道。小子敢问惠相，可曾见过在军队的威逼下，一个商业城市能够持续维持其繁荣而不衰败？” 惠施老实回答道：“不曾。” 戴言又说道：“这就是了。陶丘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下商业的中心，不仅是因为陶丘地处济水与菏水交汇之处，控扼天下水运中枢。更重要的是陶丘在我宋国的治理下，施行无为而治（实际上是无法完全控制）。有了如此宽松的环境，商人们自然愿意来到陶丘。慢慢的商人越聚越多，由此成为天下的商业中心。 如果魏国和齐国都派兵进驻陶丘，惠相能够想象在一群大兵的威逼下，商人们还能够正常的做买卖吗？如果陶丘是一个如此不安生的环境，我想商人们自然也不愿意在此地多待，如此一来，陶丘的商人最终会越来越少，以至于最后变作一座默默无闻的城邑。 而陶丘现在能够如此兴盛，完全是依赖的商业。如果陶丘的商业衰落了，那么济水的商业也会大大减少，这对于魏国也是不利的。如此，魏国费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得到一座无用的城邑，还要损害自身的利益，我私下里替魏国不值。” 惠施回答道：“然而齐国要派兵进驻陶丘，这对于我魏国更加不利！我魏国令可毁掉陶丘，得到一座无用的城邑，也不可能容忍齐国独得陶丘，威胁我魏国！” 听到惠施如此坚决的表态，戴言也是毫不慌张，他说道：“魏国如此做，在我看来就是钻牛角尖了。在下有一个方法能够确保既不毁掉陶丘，也不让齐国独得陶丘的倡议。 以我看来，陶丘现在是天下的商业中心，对于天下的影响举足轻重。这样的城市，落在哪一个强国手中，对其他的强国都是不利的，只有落在我宋国手里，各国才能够安心。这也是之前陶丘富裕，却能够维持和平的原因。 因此陶丘由我宋国掌管是符合各大国利益的。而维持一个繁荣的陶丘不仅对我宋国有利，对于依靠水运进行贸易往来的各个大国也都是有利的。以在下来看，要维持这种局面，莫不如让陶丘变为真正中立的城市。 我宋国只在陶丘派驻少量维持治安的军队，维持陶丘日常的管理。陶丘对各国开放，只要各国商人不触犯刑律，宋国绝不会以任何理由干涉商人们的活动。与此同时，如果各国发生了战争，通过陶丘，我宋国也不会阻拦。我宋国做出如此宽松的条件，换得的条件就是各国都不往陶丘派兵，各国发生战争时也不得攻打陶丘。” 一个城市完全中立？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的惠施脸色阴晴不定。在他看来，宋国在陶丘只维持少量维护治安的部队，那也就是想将陶丘彻底向天下开放了，各国都可以随意的在这座城邑发展势力。那么未来，谁能够真正掌控陶丘，就看各国该如何进行布局了。这样的条件，魏国倒是可以接受。 于是惠施说道：“只要你能说服齐国也同意这样的条件，我魏国对此绝无二话！” 第八十七章 背叛 说服了魏国同意陶丘中立以后，戴言又开始前去游说齐国了。 邹忌对于戴言之前骂他“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耿耿于怀，而田婴也是一直看戴言不顺眼。不过对于戴言所提出的“陶丘中立”原则，两人却出奇的统一了意见，没有反对。 在邹忌看来，齐国自从姜齐齐桓公时代起，靠着靠海的优势，掌控鱼盐之利，就是天下第一商业大国了。宋国将陶丘完全开放，这对于商业发达的齐国来说，简直就是极大的利好！ 争夺商业城市的控制权，无非就是靠哪国商人的资本更加雄厚。而齐国有着鱼盐之利，天下各国又有哪一国的商人资本比得过齐国？如此一来，陶丘中立以后，自然也就是齐国商人在陶丘的影响力最大了。 有了这样的条件，虽然陶丘还在宋国手里，但是依靠着商人们的影响力，齐国就能够最大程度的影响陶丘，从而依靠商业掌控天下的局势。 邹忌和田婴二人也清楚，在宋国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以后，魏国和赵国必然是不会拒绝这样的条件的，这也是齐国能在陶丘得到的最大利益了。 不过这两人没有反对戴言的意见，却并不代表二人会立即同意这样的意见。邹忌对戴言推脱道：“陶丘中立，以换取我齐国不派兵进驻，这个方案我齐国还需要仔细考虑。待我等禀明我王，我王给了答复再回复贵国，如何？” 戴言对此也没有意见。在他想来，现在的陶丘在各国都介入以后，执行中立的政策，对天下完全开放，这对于维持陶丘的繁荣至关重要。 如果陶丘能够持续的繁荣，那么以它所占据的如此优越的地理位置，未来就将成为天下各国进行博弈的舞台。各国在这里影响力的大小，就是他们对于中原影响力的大小！ 虽然陶丘中立以后，宋国对陶丘的控制力也会大大降低。不过宋国给天下提供了一个如此好的博弈舞台，而这座舞台本身又是归属于宋国的，那么未来天下各国也必将有求于宋国！ 这是戴言所能想到最大程度保全宋国利益的办法了。 在戴言离去以后，邹忌对田婴说道：“宋国既然提出了这样的意见，我们齐国想要派兵进驻陶丘也不可能了我想这应该就是各国能够接受的底线了。” 田婴说道：“以小子看来，邹相这话只能对一半。” “公子何意？”邹忌好奇道。 “陶丘中立，赵国和魏国都是能够接受的，这是他们所能接受的底线，倒也没有说错。不过宋国的底线嘛，那就很难说了。这一次我齐国出兵宋国，却只得道了一个陶丘中立，相国难道能够忍受？”田婴问道。 “不能忍受又如何？我齐国现在可没有能力能同时对付赵、魏、宋三国啊。”邹忌叹了口气回答道。 “哈哈，看来邹子是这些天一直在这里谈判，就将目光完全放在陶丘身上了。我齐国攻打宋国，虽然最主要的目的是夺取陶丘，然而宋国其他的土地，父王也是很感兴趣的！陶丘这个地方太重要，大国的目光都放在了上面，我们确实不好下手。不过邹子难道忘了宋国刚刚得到了东海之地？”田婴问道。 “公子，你是说？” “哼！这子偃虽然年纪轻轻，然而其辩才惊人，对于局势的判断也是精准无比！和这样的人谈判，我齐国哪里能够占到半点上风？宋国的相国乐成，他的骨头可比这子偃要软多了。只要我等对他恐吓一番，和他说明白我王对于宋国和子偃的不满，宋国还不乖乖的将东海之地给吐出来！”田婴得意的说道。 在田婴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以后，他就私下去找到了乐成。 一见到乐成，田婴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乐相，你知道我王对宋国有多么不满？之前你们宋国得罪看我齐国，我王不过要你宋国拿一个陶丘来赔罪，你们宋国就推推嚷嚷。这一次，有赵国和魏国为你们撑腰，我齐国是拿你们宋国没办法！但是你们宋国能保证魏国和赵国永远庇护你们吗？” 听到田婴的恐吓，乐成也是无奈，他只得对田婴说道：“敢教公子知晓，在下一直以来就倡导亲近齐国的国策，然而子偃年轻气盛，国君又轻信了他的言辞，这才与大国为难，我也是没办法啊！” 田婴随即说道：“你们宋国内部的事，我齐国管不了，也不想管！不过这一次宋国想要平息我王的愤怒，仅仅让陶丘中立，这是远远不够的，你们宋国必须把整个东海之地都给吐出来！” 田婴说完以后，也不待乐成答应，随后就自顾离去了。 当齐国也明确接受陶丘中立的原则以后，各大国也都松了一口气，大家以为这场战争都应该结束了。 然而令众人想不到的是，田婴在借口回国于齐王商量的同时，说动了齐王将原本对峙于巨野的大军大部分回撤，将军队调往田婴的封地薛邑，其兵锋直接威胁宋国新获得的东海之地。 赵国和宋国谁都没想到齐国竟然还能够玩这一手，戴言只得留在陶丘继续与齐国谈判，乐成则回到国都睢阳与宋国群臣商议。 然而乐成已经被田婴给吓破了胆子，在他看来，这田婴说出来的话可真不是假的！原本以为齐国想要东海之地是田婴的一面之辞，只是当做外交筹码在使用，然而田婴竟然真的想要进攻东海之地了！ 东海之地就是宋国新占领的九夷之地，宋国在那里并没有很深的统治根基。而之前得到了这片土地时，其大部分的疆土也是分给了宋国国内的小贵族，乐氏在其中也并没有太大的利益。 因此乐成对于割让东海之地毫无芥蒂！在他看来，拿一个对乐氏毫无损益的东海之地，换来宋国的和平，消除齐王的怒火，这绝对是值得的！ 因此在回到睢阳以后，他就联合司寇华戎一起，极力劝说子喜割让东海之地！ 在此时刻，宋国戴族之外最强大的公族代表向舍正在巨野和齐军对峙，而戴言又在陶丘。在睢阳，能够影响子喜判断的就只有乐成和华戎了。 华戎一直以来奉行的就是中立的外交政策。在他看来，宋国只有在自身足够强大时，才能够去挑战大国。在现在的情况下得罪齐国，是及其不明智的！ 而东海之地在华戎的眼里，就是一片蛮荒之地！以一片蛮荒之地，换来宋国的和平，这笔买卖还是可以做的！ 在此二人的劝说下，子喜也相信了只有割地方能消齐王的怒火，因而他也同意了割让东海之地！ 当睢阳的使者来到陶丘，向戴言传达国君同意割让东海之地给予齐国的时候，戴言只感觉到无比的愤怒！ 东海之地，乃是他好不容易在齐楚大战期间，各种算计之下才夺下来的土地，然而宋国的君臣们却对此毫不珍惜！ 他在陶丘与各国谈判，牵制各国，为了维护宋国的利益耗尽了心力！而在后方的宋国君臣却丝毫不体谅他所做出的努力！ 他只感觉到深深的背叛！ 然而国君的命令是同意割让东海之地，他也不能反对！ 于是他发动了自己最后的努力来挽救宋国的国土！ 他拦下了想要将消息通报给齐国的使者，直接找到了田婴，对他说道：“齐国身为东方大国，如同做贼一般想要偷取我宋国的土地，我真是对齐国的行为感到惭愧！不过齐国想要我国东海之地，直接攻取的话，齐国也会有损失吧？在下有个提议，齐国退兵，我宋国奉上东海之地一百里，公子你看如何？” 田婴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在他看来，齐国后来调兵东向，所走的这几步，其实就是用来恐吓宋国，从宋国手里随意榨取一些利益而已。 一百里东海之地，也差不多占整个东海之地的一半了。能够拿到这些土地，总算也能弥补此次齐国出兵的损耗了。 看来还是没有彻底的吓住乐成和宋国啊。田婴对于不能全取东海之地还是有些遗憾。 而对于戴言，他也由此变得更加忌惮。 当他的门客齐貌辩听自己的主君说起起了戴言的难缠后，也听出了自家主君对于戴言的忌惮。他想了想直接对田婴说道：“我有一策，可以助主君彻底除掉这位宋国公子！” 第八十八章 质齐 “你想要怎么除去这子偃？”田婴问道。 “我齐国只是稍微一恐吓宋国，宋国就献出了东海之地一百里，由此看来，宋国君臣软弱无比！对于这场战争，虽然各国已经达成了大致的意见，然而毕竟还没有签订正式的合约。这场战争最初由宋国和齐国之间开始爆发，签订合约以后，为了不让宋国反悔，我们大可以要求宋国派遣质子到我齐国。只要公子点名要求子偃入质于齐，宋国敢不答应吗？一旦这子偃到了我齐国，是杀是剐那还不是公子说了算！”齐貌辩阴沉着说道。 “这样做对我齐国的名声会不会有些影响？”田婴还是有些迟疑。 “哈哈，公子，您难道忘记了我田氏是如何取代姜氏掌控齐国的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我齐国想要称霸天下，宋国就是我国最大的障碍。而子偃，就是宋国这障碍里最硬的一根钉子！为了除去他，区区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齐国够强大，天下又有何人敢说我齐国的不是？”齐貌辩回答道。 田婴对于齐貌辩揭开田氏阴暗的一面丝毫不在意。对于习惯了阴谋的田氏来说，成者王侯败者寇，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了。 在田婴看来，齐貌辩就是他手中最忠诚的忠犬，绝对不会背叛他的忠犬！一条忠犬只需要提出对主人最合理的建议，至于提建议的过程，田婴是丝毫不会在意的。 他很快接纳了这个建议，随后他对齐貌辩说道：“你亲自去睢阳走一趟，务必让宋国同意将子偃质于我齐国！” 在齐国和宋国终于有了共识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很快，魏、齐、赵、宋四国在陶丘签订了一个影响深远的陶丘条约。 陶丘条约规定：陶丘今后将完全中立，宋国在陶丘城内只允许保留一千名维持治安的军队；各国商人、使节在陶丘的活动，只要不违反宋国的刑律，宋国不得干涉；陶丘二十里内，禁止任何国家驻扎大军；当各国大军通过陶丘时，只允许在陶丘停留一日，超过了时间必须立即离去。 同时，在齐国的强烈要求下，齐国与宋国也达成了一项和平协定。为了确保宋国的齐国的和平友好，宋国向齐国朝贡；宋国割让东海之地100里给齐国；宋国派出一位公子质于齐国。 这种不平等的条约是子喜在睢阳就同意了的，戴言在陶丘将宋国要割让的土地生生的截留下来了一半！然而当睢阳派来的使者要戴言在这种条约上签字时，戴言却是极力推脱，死活都不肯在这样的条约上签字！ 戴言对于后世的历史了解得很清楚，知道签订这样的条约，一定会使得他的政治声望大跌！ 君不见，后世的李中堂签订了一个马关条约，结果一世英名尽丧！ 像这种国力悬殊之下所订立的条约，总要有人来做，也总要有人来背锅。戴言作为一个年轻的宋国公子，可是有着光明的前途！他很清楚一旦签订了这样的条约，他将立刻得罪分封到东海之地的宋国小贵族！ 他坚决不肯背这个锅！ 这样的行为使得宋国的高层对他的行为极为不满，而这也给了齐貌辩在睢阳兴风作浪的机会！ 齐貌辩来到睢阳，并没有很快就行动。他先是在睢阳的贵族圈子中打听子偃的名声，结果就发现在戴族内部，无论是乐氏，还是皇氏，大家对子偃的印象都不好，都对他年纪轻轻就担任大行人之位极为不满。 这些人也大都反对子偃所提出的各项外交政策。 而在睢阳的中小贵族，以及底层的平民口中，齐貌辩则听到的就是另一种声音了。这些人都认为子偃是宋国自目夷以后的贤公子，有子偃在宋国应当能够维持昔年宋国的强盛，避免宋国面临郑国那样亡国的局面。 有了如此准确的信息，齐貌辩就知道该如何来对付子偃了。 他直接去拜访了相国乐成。 一见到乐成，齐貌辩就开门见山的递给乐成一封田婴所写的亲笔书信。让乐成确认了他靖郭君首席门客的身份以后，齐貌辩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贵国与我国如今已经达成了和平协约，然而贵国大行人子偃却拒绝签署，这对于贵我两国未来的和平都是不利的。相国何不劝说贵国国君罢免子偃的大行人之位呢？” 乐成对齐貌辩苦笑着说道：“先生应当知道，子偃乃是国君唯一的弟弟，深受国君信任。我虽然是宋国的相国，但又如何能够改变国君的意见呢？” 齐貌辩说道：“如今子偃身为宋国大行人，国君之弟，却拒绝签署齐宋和平协约，这就是不肯为宋国承担责任了。身为臣子，却不肯为君分忧，又如何配做一个合格的臣子？在下以为，只要相国极力坚持，那么贵国国君一定会罢免子偃的大行人之位！” 乐成听到齐貌辩如此说，没有感到高兴，反而生出了一丝警觉。在他看来，齐国毕竟是宋国的敌国，齐国如此费尽心力来游说他罢免子偃，到底是何居心？ 他随即敷衍道：“先生也太高看我的能力了。有道是疏不间亲，我不过是一个乐氏的外人，又如何能够影响皇氏的任命呢？” 见到乐成如此作态，齐貌辩哈哈大笑。他对乐成说道：“相国就不要再掩饰了。你想让子偃从大行人的位置上下去，即使睢阳的老弱妇孺都人尽皆知。如今我可是来帮你解决这个大麻烦的！敢教相国知晓，我家公子派我来此，就是想劝相国将子偃质于我齐国！” 对于宋国向齐国派遣质子一事，当齐国提出来时，宋国一开始都是极不情愿的。因为如今国君子喜也才三十多岁，国君最小的儿子如今也才七岁。 然而质子乃是齐国亲自提出的条件，宋国也不敢公然违抗齐国的命令。 让一个如此幼小的孩子远离母国，去往他国为质，国君必定舍不得。因此乐成一直在为这件事情为难，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张罗这件事，如今若是齐国能够接受子偃作为质子，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质子，从字面上就能够理解，它就是国家的人质来维护国家间的关系！而能够作为人质的，一般都是国君的亲生儿子！因为只有如此亲密的关系，才能够让那些毁诺的国君们感觉到疼痛！使他们不敢轻易的做出毁诺的事来！ 子偃身为国君之弟，虽然也可称为公子，然而在一般情况下，作为质子还是不够格的。不过如今齐国点名要子偃为质，这对左右为难的国君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不过乐成虽然在政治上比较软弱，然而他多年身居高位，还是从齐国索要子偃的行为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对于子偃，这位宋国难得一见的贤公子，他最初时也还是很欣赏的。他其实和普通的宋国人想的都一样，也将子偃视为宋国自目夷以后又一贤公子。 然而子偃毕竟是皇氏的贤公子。有他在宋国朝堂上，就必然对乐氏不利。失去子偃这样一位人才，固然是宋国的损失，然而对于乐氏来说，却是有利的事！ 将家族的利益置于国家的利益之上，对于乐成来说没有丝毫的困难。他只是略微想了想，他也就答应了齐貌辩将子偃质于齐的意见。 很快，乐成就去游说了大司寇华戎。华戎对于子偃总览宋国外交的做法也是早就不满了，他一直认为宋国在没有实力以前，就应当“韬光养晦”，不应当强行出头。对于齐国所提出的索要子偃为质的意见，他也嗅出了其中的不寻常味道。然而他却毫不在意的将其忽略了。 对于华戎来说，他效忠的人始终只有一个——国君子喜。别说子偃和他的政见不一致，即使子偃和他是政治盟友，也不能阻止他为国君的谋划。让子偃去替代国君的儿子去齐国，这对国君是有利的。他只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 在乐成和华戎都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以后，子偃质齐的事就变得异常顺利了。 对于子偃拒绝签署宋国与齐国达成的协定，宋君子喜心中是很有些不满的。在他看来，子偃作为他的亲弟弟，就应当帮助他分担压力。难道他子喜不知道签订了这个条约，子偃会受到宋国中小贵族的斥骂吗？ 子偃帮他这个哥哥背这一次锅，他这个做哥哥的能不记在心上？ 而且子喜也对自己的儿子亲自离宋去齐极为不忍！他现在只有两个儿子，最大的只有七岁，最小的两岁都不到，这么小的孩子，他们怎么能够忍受做为质子的痛苦？ 因为建议将子偃作为宋国的质子是乐成和华戎提出来的，在子喜这里就没有感受到齐国索要子偃这么一重压力了，因此他丝毫也没有嗅到齐国在此事之后的阴谋味道。 他所想到的，不过就是让自己的弟弟再为自己这个哥哥多分担一些压力，让子偃为他的年幼的侄子吃一些苦罢了。 在国君也同意了子偃质齐以后，乐成亲自前往陶丘，签订了宋齐之间的不平等条约。 而子偃，也由此卸下了宋国大行人的职位，开始成为宋国在齐国的质子了。 第八十九章 危机 陶丘，当戴言收到了自己即将罢免大行人之位，并且将作为宋国的质子受质于齐时，他丝毫也没有感到惊讶。 在他拒绝签署宋国与齐国的不平等条约时，他就料到他将不可能再任大行人之位了。不过作为质子受质于齐，则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意外。 虽然他现在已经成了质子，然而他的封地却是不会收回去的。 于是他就命令巨子田鸠和农家的许行留在丰邑帮助他打理封地内的事物，而他则亲自带着游士百人，车五十乘踏上前往齐国的道路了。 在跟随着他的游士中，不仅有着像唐鞅、田不礼这些最初就跟随戴言的人，墨家和农家也派出了各自的精英跟随其来。墨家派来了缠子，而农家则派来了陈相，都是两家门下仅此于首领的精英。 而在此之外，也还有后来投奔戴言的士人以及对戴言极为仰慕的商人跟随他一同随行。 当戴言离开宋国时，不仅他的哥哥国君子喜亲自来送行。相国乐成，大司寇华戎，还有一直在外统军总算归国的向舍也都赶来了。不仅如此，睢阳城内也是万人空巷。尤其是宋国的中小贵族和底层平民，对于戴言这样的贤公子不能为国所用，却要去齐为质都是哀叹不已。 戴言倒是对他落下了这样的结果并无不满。在他看来，他已经拒绝为国君背负“丧权辱国”的名声了。那么为了弥补自己在国君那里的信任，自己再去为这具身体的侄子背一次锅，以挽回国君的信任，对他来说，这还是划算的。 做为质子，自己总有能够归国的一天。一旦自己成功归国了，那么凭着强大的声望，自己很快又能在宋国重新位居高位，能够再为宋国谋划。 在告别的仪式上，相国乐成和大司寇华戎的笑容一直都有些诡异，戴言却丝毫没有将其放在心上。而他，也很快将为自己的疏忽付出代价！ 临淄，齐国王宫内，田婴开始向齐王田因齐禀报着大大小小的事物。 自从田婴调动了齐国大军前往薛邑，从宋国割取了一百里东海之地以后，齐王和齐国上下都对这位公子刮目相看。在齐国人看来，这就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齐国历来的传统就是“尊贤尚功”，这是齐国自姜太公立国就流传下来的传统。田婴又是齐王的亲儿子，由此他得到的宠爱更甚。为表彰其功，齐王亲自命其为卿，并且加封他在薛地的封地。 “父王，现在天下间所发生的最大的事就是秦国称王了。魏王尊秦君为王，赵、韩皆派使者祝贺。对于这件事，我们齐国应当怎么办呢？”田婴向齐王请示道。 “秦国也称王了，这天下间就又多了一个王啊。你派人去召回我齐国在秦国的使者，并且对秦王说：秦国偏僻小邦，竟然也妄想称王！齐国绝对不会承认秦国的王位！”齐王只是稍微思考就如此回答道。 “父王，我们不承认秦王的王位可以；但是如果召回我国在秦国的使者，这已经和宣战差不多了。”田婴劝说道。 “我齐国和秦国之间隔着韩、魏，与他秦国并不接壤，就算我们对秦国宣战，他秦国又能奈我何？秦国的情况，我也听稷下学士说起过了。历经商鞅变法二十余年以来，其国不修文教，其民只晓耕战，简直就是一个野蛮之国！这样的国家如同虎狼一般，我齐国还是早点与他们撇开关系为妙！”齐王沉声道。 “父王所言极是！我齐国有稷下学宮，我国文教之盛，甚于三代！秦国这样不修文教的野蛮国家，早点和他们撇清关系也好。儿臣待会就下令去召回我齐国驻秦国的使臣。父王，儿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田婴说道。 “你什么时候这样和父王卖关子了？有话就直说！” “父王，如今我齐国虽然新得到了东海之地100里，然而宋国毕竟根基未损。而宋国公子子偃，就是宋国国内对抗我齐国最坚定的人。只要有他在，我齐国就无法吞并宋国之土。如果子偃在宋国，我们还真拿他没有办法；如今他到了我们齐国为质，这就是除去他的好时机！儿臣恳请父王，杀了子偃，以绝我齐国未来之大患！”田婴装作犹豫再三，才下定决心的样子对齐王说道。 “这种小事你觉得可以做，那你就自己去办吧。”齐王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说道。 眼见齐王同意自己杀掉宋国质子，田婴最后将齐国国内发生的一些事汇报给齐王以后，很快就退下去亲自办理此事了。 他一回到自己的府邸，就召集了自己的首席家臣齐貌辩。他亲自写下一封信交给齐貌辩，对他说道：“这是我写给平陆大夫的信。你将此信带去给他，让他按照我的要求办，务必杀了子偃！” “诺！”齐貌辩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已经很长时间了。一拿到这封书信，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赶往平陆去办事了。 然而田婴和齐貌辩两人却丝毫没有发觉，他们自以为私密的对话却已经落到了旁人的耳中。 田婴作为目前齐国权势正盛的人，每天都有无数的士人前来投奔他。而听到田婴与齐貌辩谈话的，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齐国士人。 齐国从立国开始就是海东盛国，齐人尤其“好夸”。得到了这消息的士人初始也没有在意，然而当晚上有朋友请他去齐国女闾喝酒玩乐时，他也就跟着去了。 大家一起喝酒玩乐，自然就要说一些有趣的事来引人注意。当他的朋友说了数个奇谈怪论，轮到这士人开口时。他也就将田婴要杀子偃的消息给说出来了：“你们各位可知晓，这靖郭君为何要杀这宋国公子子偃呢？我私下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这全是因为子偃手下有一个绝世的美女，靖郭君出使宋国的时候，见过一面，对那女子惊为天人！靖郭君向那子偃讨要，可笑那子偃自不量力，竟然敢公然拒绝！子偃要是一直待在宋国，靖郭君还真拿他没办法；现在这子偃到了我们齐国，各位想想还有谁能庇护他？” 像这样的夸谈，齐国人自然是经常听见了，对此也只是哈哈一笑，丝毫不奇怪。然而这些人却丝毫没有发现，邻座的两个年轻人，在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时，身躯都是一震。 很快，隔壁桌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走到这人身边，对说出这个消息的士人问道：“这位先生，不知您刚才所言靖郭君将要杀宋国公子偃的说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消息可属实否？” 见到有人敢质疑他的话，那个士人一脸勃然大怒，说道：“你以为我是在虚言诓骗，夸夸其谈吗？告诉你，我可是靖郭君门下最受重用的门客，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消息！等过了几天，那宋国公子子偃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话不假了！” 少年见到此人一身的酒气，明显一副喝多了藏不住话的模样，也知道他的话不可能作假。因此对这人就是一拱手，说道：“打扰了！在下只是对这件事赶到好奇而已。”此人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少年身边，加上他自己一共有五人。他对其中一位身材修长，容貌俊美的人说道：“兄长，看来我们在这里喝酒，不经意就得到了一个大消息啊。这靖郭君想要杀掉你的对手咯。” “嘿，这齐国可真是面上看起来光鲜，内里却是肮脏不堪啊。罢了，看在那个胆小鬼曾经敢拼命的份上，本公。子就救他一命吧。”那位容貌异常俊美的少年说道。 说完，他就对着身边的一个人吩咐道：“仇液，你现在立即骑快马南下，务必要抢在齐国人前面将田婴要杀子偃的消息告诉他。至于这子偃接到了消息以后怎么办，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我倒是很好奇，这个胆小鬼又会怎么样拼命呢？” 此人说完，就随手端起一碗齐酒，就是一口饮下！随后他感觉到自己有些酒残留在他的嘴角，于是他就随手拿自己的手，用袖子在嘴角轻轻一拂，这么随意的动作在其手中做出来非常随意，然而外人看起来却是优雅无比！ 第九十章 尽忠 仇液得到了自家主君的消息以后，立刻就开始去拦截戴言一行人了。 骑马的速度确实快。他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在当天晚上黄昏时候，他就赶到了平陆，见到了大张旗鼓的宋国质齐使团。 当仇液找到了宋国使团以后，说起有生死悠关之事相告时，他很快就见到了戴言。 仇液将他和他的主君在临淄女闾所得到的消息，完整无误的告诉了戴言。当戴言听到田婴想要杀他时，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戴言拿出重金重谢了仇液，待送走仇液以后，当天夜里，戴言就开始召集起了自己的家臣开始商议此事。 “公子，既然这田婴想要杀你，齐国如此无信，我们干脆就直接回到宋国去算了！”这却是唐鞅劝说戴言折返。 “公子，不可！若是我们现在就折返回宋国，那么质齐一事我们就无法完成了。无法完成质齐之事，齐国必然又要发兵攻打我国。公子设想一下，我宋国如何能够抵挡齐国呢？一旦齐国兵临城下，我想必然有人会提出拿公子性命去平息齐国的怒火。我等切不可折返啊！”田不礼直接就否决了唐鞅的意见。 “那么我们逃往他国去，如何？”萧相又发问道。 “逃往他国，齐国确实是拿公子没办法了。然而如此一来，公子此后就将成为宋国和齐国的逃犯。公子留在丰邑的基业也将彻底毁去，这对公子的损失也太大了！”田不礼同样否决了萧相的意见。 “回国也不成，逃亡也不成，难道你是想要公子就在这齐国等死吗？”一个后来仰慕戴言之名而前来投奔戴言的士人说道。此人名叫韩烈，乃是睢阳本地人。 “在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田不礼断然否决道。 待田不礼还待细说时，突然门外的侍卫来报，他们所停留的驿馆外面多出了许多齐国士兵，这些士兵已经将驿馆团团包围了！ 很快，外面就有平陆大夫派来的使者向戴言一行人宣告，说齐国已经查出他们这一行人中有魏国和赵国的间谍，齐国要派人进来搜查！ 然而提前得知了消息的戴言又怎么可能相信外面人的话，他命令随行的人都做好准备，准备御敌。 在使者多次宣告要进来搜查未果以后，于是平陆大夫就在齐貌辩的唆使下开始派兵强攻驿馆了。 跟随戴言来到齐国的士人虽然十分勇猛善战，然而他们却无法抵挡外面齐国大军的进攻，很快，跟随戴言的百余名士人就伤亡过半了！ 随着外面的攻势越来越猛，戴言已经完全确认了田婴对自己的杀意！他心中念头急转，然而也始终想不到一个解决当下困境的办法！ 正当戴言越来越沮丧的时候，田不礼鼓励戴言道：“公子，我等现在还未到穷途末路，万万不可沮丧啊！” 现在还不算穷途末路？戴言心中苦笑不已。 他来到了这个时代以后，作为贵族，他的日子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相比，算是不错的。他同时也上过战场，见过尸横遍野的场景。他本来以为，这个时代美好和阴暗的地方他都算是见过了。 然而第一次面对如此令人绝望的形势，使得他真正了解了自己所处的是一个怎样的时代！这个时代是真正残酷的战国时代！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向自己效忠的士人们一个一个倒下，死在齐人的手中，他的内心就悲痛不已！ 终于，他不打算忍受这样的场面了，他对身边的人说道：“齐国人是想要我的性命，你们都是无辜的。如今这样的局面，只有我出去自杀谢罪，齐国人方才会放过你们。待我死以后，你们就安心的回到宋国去吧。让巨子和许子把我剩余的财产都分给你们，这就是我最后的命令。” 在戴言看来，以自己一人的生命，换来自己这么多属下的性命，也总还是值的。 然而当他交代完以后，他发现他手下的士人们除了还在外面抵抗的，大家都齐齐的盯着他，全都没有说话。 戴言也不和这些人废话了，他顺手拔出了自己随身的佩剑，就要直接自杀！ 然而就在他的剑将要挨到他的脖子时，他的脑后突然被人重重一击，随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出手打晕戴言的人是唐鞅。和田不礼交往多时，在收到了田不礼的暗示以后，他也顾不上日后会受到戴言的责罚，直接将戴言敲晕了。 随后田不礼对着这些士人说道：“如今齐国围攻我等甚急，我等想要让齐人退去，就必须有人来效仿公子方才的做法，自杀谢罪，将头颅交给齐人，如此齐人方能退去。待到齐人退去以后，我自然有办法能够确保公子安全。现在正是最危险的时刻，可有人来代替公子死去，为公子尽忠？” 听到田不礼如此问，唐鞅首先就不耐烦了：“我等既然已经向公子效忠了，那么这条命就已经卖给公子了！为公子尽忠，就在此时！怎会有人不同意？”余下的人也纷纷附从唐鞅的话，大家都表示可以代替公子去死！ 田不礼仔细的观察了剩余的人，随后他对那个睢阳人韩烈说道：“在小子看来，我们剩余的人里面，只有韩烈先生长得最像公子了，先生可否为公子尽忠？” 韩烈听到田不礼的话，二话不说，就将戴言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对着场中剩余的士人说道：“各位，我韩烈乃是睢阳一名普通的游侠，我最初投奔公子，只是听说公子贤明，想找到一个能吃饱饭的地方。 然而当我来到公子身边，有幸结识了诸位兄弟。而公子也丝毫不嫌弃我出身卑微，和对待贵族们一样的态度对待我，我那时就在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报效公子，就是死也值了！ 今日，我就要走在诸位兄弟前面了！希望各位一定要确保公子无事，日后好好的辅佐公子！我相信，未来公子一定能够重新回到宋国，带领我们宋国走向天下！而各位在未来，也必定能够成为像赵衰、狐偃、先轸一样成为名留后世的贤臣！ 各位，公子就拜托大家了！” 说完，他就对着这些人深深的施了一礼。 随后他就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驿馆大门走去！ 大门口处，到处都堆满了尸体，有齐国人的，也有宋国人的。韩烈见到这么一副场景，直接向着厮杀的人大喊道“都停下，大家都别打了！” 接连喊了三声，厮杀得激烈的齐人和宋人这才停了下来。 韩烈迈着坚定的步伐，一直走到驿馆门外，对着外面的齐国人大喊道：“我乃宋国公子偃！我知道，你们得到了靖郭君的命令，要将我子偃杀死在齐国境内！以前我在宋国，靖郭君拿我没有办法；现在我到了齐国境内，靖郭君总算是能够如愿了！你们想要我的人头，直接冲我来就是！然而我的这些属下，他们都是无辜的！子偃但愿以自己一死，换来你们能够放过他们，让他们能够安然的回到自己的故乡！” 说完以后，韩烈就拔剑而出，在众人面前自刎而死！ “主君！”“公子！”数声哀嚎同时想起，那些之前和齐人厮杀身上带伤的宋国士人顾不上自己的伤口，飞扑着奔跑到韩烈的尸体前，对着尸体痛哭不已！ 因为此时正是晚上，而韩烈和子偃的相貌确实也有些像。这些人看不清楚，以为自己的主君为了让他们活命，真的在齐国人面前自杀了！ 而跟随着这些人一起的，也还有那些之前留在戴言身边的士人，他们跟着韩烈跑出了大门，一个个都是哀嚎痛哭不已！ 很快，哭声在这驿馆附近接连想起，巨大的哀嚎声在夜色中传扬开去，整个平陆城的人都被这惊天动地的哀嚎声给惊醒了！ 平陆大夫见到如此场景，也是感慨不已。他对站在他身边的齐貌辩说道：“先生，你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齐貌辩走到韩烈的尸体前面，仔细的看了看倒下的尸体。这尸体的主人很年轻，相貌英俊，面有神光。虽然自己没有见过子偃，然而他听过自家主君描绘过子偃的外貌，外加上这些宋国士人悲哀的样子，齐貌辩也就相信了子偃已经自杀谢罪了。 他也不禁有些惋惜。多么刚烈的一位公子啊，竟然就这样陨落在这里了！ 这个惋惜的念头不过在他的心里停留了一瞬，很快也就从他的心中消失了！在齐貌辩看来，任何敢于和他的主君田婴为敌的人，都得死！而他齐貌辩，这条忠犬就是负责将他主君的敌人一个一个咬死！ 他将这些趴在韩烈尸体上的宋国士人们一一赶开，捡起尸体上的宝剑，亲自将韩烈的人头该砍了下来！拿起韩烈的首级和带血的剑，他就带着平陆大夫，领着这些齐国士兵离开了。 而那些最初在外面和齐国士兵厮杀的宋国游士想要阻拦时，却都被唐鞅给挡了下来。唐鞅当着齐国人的面，也是一脸悲痛外加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等现在不可白白送死，将公子的尸体带回丰邑安葬才是我等应该做的事！” 随后，他就领着这些士人们回到驿馆内。 第九十一章 蜕变 戴言醒来时，已经离他被敲晕过去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当他一醒来以后，看到围坐在自己身边的下属，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们怒吼道：“是谁敢私下里打我，把我打晕的？” 见到他们都不说话，戴言盯着他们看了许久，见到他们都脸色悲戚，随后就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外面的齐国人还在不在？”而后他又想到自己在被敲晕之前是想着以自己的性命来让齐国人退兵，一醒来却发现自己随身的佩剑也不见了。 他随后又对着这些属下问道：“我的佩剑你们给藏到哪里去了？怎么大家都不说话？” 在戴言如此连续发问以后，众人都是沉默不言。最后还是田不礼将事情的经过都向他汇报了一遍。 当听到韩烈为了让齐国人退去，亲身自刎以后，戴言内心真正的被震撼了！ 韩烈是后来投奔于他的，他给韩烈的待遇其实也并不算特别高，远远没有到这个时代“国士”的地步，然而韩烈却能够对他以“国士”报之！ 这让戴言内心感到无比的惶恐，同时也感到无比的悲痛！ 他惶恐是因为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大家同样都是人，一个人是要有着怎样的勇气才能够代替他人去死而丝毫没有畏惧？ 同时他也对失去了这样的属下，不，在这一刻，韩烈在戴言的心中已经不能简单的视为属下了，他将韩烈视为他的恩人！对于这样的恩人死去，他的内心也是无比的悲痛！ 然而在这个时候，绝对不是他悲痛的时刻，他必须要从悲痛中走出来，他要让自己变得强大！ 戴言对着身边所有人发誓道：“今日田婴如此辱我，让我痛失国士！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为韩烈报仇！定要让田婴付出代价，让齐国付出代价！若有违背，必遭天殛！” 身边的士人也都齐齐的说道：“愿为公子效死！” 戴言自己都没有发觉，在他体验过了如此残酷的事以后，他开始真正的成长了！从这一刻开始，他知道了权力对他有多么重要！ 他开始向着成为一个政治家蜕变了！ “田不礼，你之前否决了唐鞅他们所提出的种种意见。在你看来，我如今除了回国和逃亡以外，还有另外更好的路了？”戴言的心依然在痛，不过他很快就将他的状态调整回来了，向田不礼发问。 “公子说的没错！以小人看来，既然公子此行是齐国的质子，那么只有公子能完整的做好这个质子，以后回到宋国才是对公子最有利的！回国和逃亡，或许能够令公子躲开一时的祸患，然而对于公子的未来来说都是后患无穷！”田不礼回答道。 “你说得没错！面对困难，一味的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迎难而上，才能真正的解决困难！你说吧，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留在齐国？”戴言问道。 “公子，如今田婴在齐国虽然位高权重，然而他却并不能在齐国国内一手遮天！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只要我们找到了田婴的敌人，那就是能让我们留在齐国的关键了！ 在小人看来，田婴作为齐王幼子，齐国的靖郭君，他在齐国国内最大的敌人就是齐国太子！这就是能够帮助我们的朋友！”田不礼回答道。 “具体该如何做呢？戴言问道。 田不礼犹豫了以下，才向戴言说道：“公子，要能让你留在齐国，我需要向公子借一个人。” 戴言问道：“你要借谁？” “夏迎春。”田不礼叹了口气，才最终回答道。 戴言陷入了沉默。 田不礼接着说道：“齐国太子田辟疆为人好色，只有将夏迎春献给他，小人才能够最终说动他出面，让他救下公子！并且让公子安稳的留在齐国做质子！” 戴言听到这里，他内心里浮现了夏迎春妩媚的面容，妖娆的身材。然而随后，他的心里又浮现出了韩烈失去了首级的尸体！ 他又看了看眼前这些跟随着他的宋国士人，他想起了留在丰邑的巨子田鸠，农家的许行，还有已经将私兵解散了的三千子弟兵。 他的心中迟迟无法决断！ 跟随着自己的这么一大群人，都是依靠自己生存的！如果自己出了什么问题，跟随着自己的人都要倒霉！至少也是失去目前所有的一切！ 他心中有了一个天平，天平的一端是美女夏迎春，天平的另一端则是他手中的一切，以及跟随这他的所有人！拿一个女人去换这些，值还是不值？ 理智告诉他，这么做肯定是值的！ 然而内心中的尊严告诉他，拿女人去换取自身的利益，这是懦夫才会做的事！ 后世汉唐那么强大，拿女子和亲也照样被人唾骂！ 而自己却是为了逃过一死，为了自身的利益就要拿一个女子来换，这让他有种失去尊严的感觉！ 戴言的内心中煎熬着，迟迟无法做出决定。田不礼和士人们催也没有促。 经过了漫长的心理煎熬，戴言选择了跟随自己的理智，杀死自己的尊严！ 他对田不礼说道：“夏迎春，我交给你！”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个抉择，仿佛有千钧之力一般，沉重无比！ 当他做出了这个抉择起，他就成为了走向优秀政治家道路的第一步：成为一名合格的政客！ 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最起码应当是一个合格的政客。 在一个政客看来，世间所有的事都是可以交易的！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个人利益、女人、家族等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 就连自己的尊严也不例外！ 当戴言做出了这个决定以后，他全身的精气神仿佛都消耗殆尽了，变得沮丧无比！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的厌恶自己！ 在田不礼得到了戴言的保证以后，吩咐剩余的人保护好公子后，他就从驿馆后面带走了夏迎春，赶着车马不停蹄的前往临淄了。 临淄，靖郭君府邸内，田婴将韩烈的首级重重的扔在了地上，对着齐貌辩吼道：“这压根就不是子偃的首级，你被那个小子骗了！” 齐貌辩见到自己的主君如此发怒，也是惊慌不已。他立即跪倒在地，对着田婴保证道：“公子放心，我现在立即就赶赴平陆，务必要将那子偃给抓回来！” 田婴怒吼道：“你最好能够确保那子偃不会逃掉，否则后果如何，你自己看着办吧！” 齐貌辩只得唯唯诺诺的退出去了。 与此同时，临淄城内，齐国太子的府邸内，此时却是宾客盈门，一副极为热闹的场景。 因为今天，齐国太子又纳了一位美丽的赵国美人为妾，齐国国内的贵族、富商、游侠还有稷下的大学者们都来到了太子府上，向太子表示祝贺。 不仅如此，甚至还有外国在齐国的使臣，以及临时有事留在齐国的外国贵族也来到了太子府上祝贺。 齐国太子田辟疆今年快三十岁了，他在众人看来，就是一个大大的俗人！ 他好美女，好美食，好骏马，也好热闹。但凡是普通人喜爱的东西，他都爱。 他的爱好如此普通，而他的性格也是非常和善。和他交往，大家都不必担心会触怒与他。因此他在齐国国内的人缘出奇的好，大家都愿意和他交往。 如果说田婴在齐国，大家愿意和他交往，那是因为田婴能给众人带来好处。那么田辟疆在齐国，大家愿意和他交往，则全是因为这样的交往没有压力，反而经常会有乐子。 田婴适合做大家的政治盟友，而田辟疆则适合作为大家谈心的朋友。 虽然田辟疆作为太子表现的十分庸碌，然而他的朋友却遍布整个齐国。即使他的弟弟田婴表现出了才干，却也丝毫不能威胁到他的太子地位。 第九十二章 美女 田不礼来到了齐国太子的府邸，见到宾客盈门的场景也丝毫不觉得意外。当他就要直接进入太子府邸时，守卫拦着他说道：“这里是太子的府邸，今日太子设宴相请，没有请帖可不许入内！” 田不礼微微一笑，递给了守卫一枚金锾，守卫一接过就知道这乃是一金！见到此人出手如此阔绰，他也就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放田不礼进去了。 此时太子府的大堂内，来往的众多宾客都在尽情的吃着美食，享用着美酒。而在大堂的正厅中，则有着美丽的舞女在跳着舞蹈；这些舞女一共有数十拨，当一拨人跳完以后，另一拨人再接着上；每一拨舞女所跳的舞蹈都各不相同。这些舞女所跳的舞蹈也是风格各异，既有王室宫廷庄重典雅的舞蹈，也有郑卫之地的淫声艳舞；既有南方楚国浪漫飘逸的舞蹈，也有魏国严谨的兵戈之舞。甚至连草原上的戎狄之舞都有见到。 而在舞女的后面，更是有着一个强大的乐队。不仅有排成数十人在集体吹竽，也有众多人在敲锣打鼓，而跟着的还有鼓琴的，鼓瑟的，敲钟的等等不已而足。每当换了一队舞女以后，大堂内演奏的乐曲也跟着变换。 如此盛大而又热闹的场景，宾客们却是丝毫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太子就是喜欢这样的热闹场面。 当宾客们都开始举杯欢庆，为太子新得一位佳人而祝贺时。一位二十多岁，学士打扮的人对田辟疆说道：“太子今日设宴，乃是为新纳一佳人而设。小子敢问，不知是何佳人，能令太子如此心动？现在如此热闹，太子能够请佳人出来让我等见识见识？” 田辟疆听到此人发问，于是也笑着回道：“邹子学究天人，最喜欢究天人之际，却没想要也对这俗物有兴趣？” 这“邹子”回答道：“太子此言差矣！美女即是人，那也属于人道之一部分。在下虽然喜欢究天人之际，然而在下也是普通人，自然也对美女感兴趣。” 田辟疆见到邹子如此说，也是哈哈大笑。随即他就命令下人，将他那位新纳的赵国美人带出来。 很快，一位身着宮装的赵国美女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此女一副鹅蛋脸，大大的眼睛。面容初看有些普通，然而细看之下，却精致异常。此女的身材与她的面容搭配，浑然一体，自有一种天然的妩媚，让人极为心动。 这美女出来以后，对着在场的宾客盈盈一拜，说道：“妾身幸得太子宠幸，为我举办如此盛大的典礼。妾身多谢众位能够来此捧场，我愿意为大家献上一舞来助兴！” 她的声音也是极为动听！ 而随后在她的要求下，大堂中正在跳舞的舞女很快就退下了。 此女连她的衣服都没有换，就身着一身厚重的宮装在场中跳起了舞。即使身着厚重的宮装，然而当她跳舞舞动起来以后，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灵动！使得在场的众宾客都有如见到仙女在舞蹈一般！ 一舞完毕，她就退了下来，并坐在了太子的身边陪伴。随后太子就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佳人如此盛情，各位可有礼物相赠？” 听到太子如此发问，在此的宾客就争先空后的开始拿出自己的礼物出来了。有的人拿出了上好的玉佩，有的人拿出了产自燕国的胭脂，有的人则是拿出了极好的丝绸，众宾客所献出的礼物各不相同，显然他们来参加赴宴时都早有准备了。 虽然太子说礼物是献给佳人的，然而大家也没有多少人真的拿这话当真。大家所带来的礼物，更多的还是给太子的。 当轮到一位英气勃勃的少年上场时，他直接对着坐在主位的齐国太子说道：“听闻佳人出自赵国，不巧在下也是出自赵国，在下愿献良马一匹。” 听到有良马，太子也是极为感兴趣。也不顾在场如此多人，就让人将良马牵上来看。 这位少年所献的马，高大异常，全身乌黑，没有一丝的杂色！在场的宾客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匹价值不菲是好马！ 这礼物令得太子十分心动。拿到了如此好的礼物，他就对这少年问道：“你献上如此贵重的礼物给我，不知你可有什么要求？” 这少年也不怯场，就对着田辟疆盈盈一拜，说道：“在下听说齐国稷下学宮，天下闻名。其文教之盛，三代以来未尝有也！在下对此仰慕已久，如果可以，在下想到稷下学宮内游学，不知是否可行？” 听到是如此要求，田辟疆想都没想就答应道：“年轻而好学，阁下未来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啊。你就跟着邹子去稷下游学吧。” 说完，他就给这位少年引荐了“邹子”。 少年退下去以后，很快和他身边一位面容俊美的少年坐在了一起。对他说道：“看来进入稷下学宮也没什么难度嘛，我倒是想看看天下人都称赞的文教之盛是一副怎样的盛况！” 那名“少年”对他说道：“总不就是一群酸不拉几的士人在哪里夸夸其谈咯，还能有怎样的盛况？” 献马的少年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后面又有数人献上了礼物，当遇到了珍贵的礼物时，太子都会问献礼的人可有要求，当有要求时，能够满足的，太子都会帮客人满足。 终于轮到田不礼上场了，当他上场以后，他指着那位赵女对田辟疆说道：“太子，小人在此所献上的礼物可能令佳人不快，太子还想看看这礼物吗？” 田辟疆听到了这话丝毫不觉得奇怪，反而笑咪咪的对田不礼说道：“有什么礼物你尽管先上来就是，今天是佳人大喜的日子，她一定不会不高兴的。” 田不礼听到此话，很快就吩咐了和他随行的人带着一位用面巾盖住面容的女子进来了。 在场的宾客见到这么一副场景，大家都是一副笑容古怪的样子。 当那女子被引到田不礼身边时，他将女子脸上的面巾掀开，露出了一副倾国倾城的绝世面容。 这女子当然就是那夏迎春了。 当她一出现在这大厅之中，满场闹哄哄的大堂瞬间就变得安静无比。人们似乎没有想到，这时间竟然还能有如此绝色的女子！ 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太子田辟疆了，当他一见到夏迎春时，他一双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即使他身边的那位新纳的赵女脸上满是怒色，他也丝毫没有发觉！ 直到他身边的侍卫提醒他，他才从这绝世的容颜中挪开目光。 随后他就问田不礼：“这位先生，你献上如此绝色佳人给我，想来你应该有重要的事情相求了？” 田辟疆虽然是俗人一个，也没有什么才华，然而他却是最懂人情的，所以他一上来就直接发问了。 “太子明鉴，在下却有重要的事求***忙。如果太子允许，在下敢请太子听我私下一言。”田不礼回答道。 田辟疆巴不得早点解决此人的问题，也好早点将美女收下。于是他丝毫就不顾及在场如此多宾客，对着田不礼说道：“那你跟我来吧！”说完就直接离场了。 宾客们见太子离去，也丝毫不奇怪。于是大家又在那里吃吃喝喝，和周围的人拉关系了。 在隔壁一间私室中，当田不礼和太子都进入以后，太子就说道：“先生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吧！” 田不礼却是丝毫不慌，他对太子说道：“在下献上如此重礼给太子，惟愿太子能救下一人。如果太子能救下此人，也必将对太子有利。” 田辟疆问道：“不知先生想要救下何人？” “在下想请太子救下我的主君，宋国公子偃。我家公子本来作为宋国到齐国的质子，为了宋齐友好而来。然而贵国靖郭君却丝毫不顾及名声，竟然意图杀了我家公子。在下想请太子出面救下我家公子。”田不礼回答道。 田辟疆听到对方的要求，眉头皱了起来，对田不礼说道：“先生的要求恐怕在下无法办到。靖郭君乃是我齐国的重臣，而且他要杀子偃一事，我也听说过了，这是受到我父王同意的。我若救下了子偃，那可就是和我弟弟彻底撕破脸皮了。” 田不礼继续说道：“太子，在小人看来，救下我家公子是对你有利的。虽然您现在是齐国太子，然而齐人都知道靖郭君是齐国的贤公子。齐国毕竟是有尊贤尚功的传统，若有朝一日，齐王觉得立贤为好，重新立靖郭君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靖郭君在齐国越得势，就对您越不利。 如今靖郭君依仗其在国内的强势，丝毫不顾及道义，意图杀害他国质子。太子设想若是齐国真的如此做了，那么未来还有哪一国愿意与齐国结盟？又有哪一国敢派出其国内的质子到齐国？ 如果太子能够阻止此事发生，不仅能够打击靖郭君在齐国的地位，更能挽救齐国的信誉。说到底，这齐国未来必定是太子您的，我想您也不希望看来未来自己统治的齐国是一个毫无信义的国家，也没有人愿意与其结盟吧？” 田辟疆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想起了刚才在大厅内所见到的那位让他心动的美女。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那夏迎春，田辟疆就感觉自己的心都热了。仿佛此女就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很久以前他就见过此女一样。 他还是无法拒绝美女的诱惑。 第九十三章 终点 田辟疆做出了决定以后，就立马开始了行动。他连正开着的宴会都顾不上，就跑到王宫中去见齐王了。 “父王，儿臣听闻您同意婴弟杀死宋公子偃，对此感到极为震惊。宋公子偃乃是宋国派到我国的质子，其身份非同一般。如今我齐国就这么将他给杀了，那么未来还有哪一国敢派遣质子到我齐国来呢？又有哪一国未来敢和我齐国结盟呢？”田辟疆对着齐王劝说道。 齐王回答道：“没错，杀宋公子偃是我同意的。你有没有打听过，这位宋国公子可不是一般人。他乃是宋侯的亲弟弟，之前担任宋国大行人。在他的倡议下，宋国明着保持中立，暗中却偏向楚国与我齐国为敌，以致我齐国有徐州之败。我齐国现在兵强马壮，正是要向南方扩充势力的时候，如果有这位宋国公子在，对我齐国乃大不利之事。你婴弟为了绝宋国之患，才出此下策杀掉这子偃的。” “父王，婴弟之言我却不甚赞同。大国争雄，首先靠的是实力。我齐国若是想要强大，最终还是要靠父王内修政理，外结强盟。敌国有贤人，我们就使用阴谋来陷害，在儿臣看来这并不是上善之策。 虽然使用阴谋能一时得手，然而长久的使用阴谋却并不明智。以我齐国之实力，明明可以明着为盗，然而父王却听信了婴弟的言论，暗中做贼。儿臣以为，这并不是大国的风范。大国之王者，就应当有包容四海的心胸，极目八荒之眼光！ 那位子偃如果果真贤明，我们就应当将其纳为我齐国所用，又怎么能够使下作手段来杀害他呢？父王即位至今，开稷下学宮，广纳贤才，方才有我齐国今日之盛况。若是父王为了一小小宋国之私利，就这样对付他国的贤士，我恐怕未来我齐国不仅在列国间丧失信誉，天下的贤才也不会到我齐国来了。”田辟疆接着辩解道。 齐王听到这里，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而后他又问田辟疆：“你这番说辞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教给你的？” 田辟疆回答道：“这些都是儿臣自己所想，与他人无干。” 齐王从主座上走下来，拍着田辟疆的肩膀，对他说道：“我儿很不错，看来以前父王确实是小看你了。你说得没错，我齐国既然可以明着为盗，奈何暗中做贼？为王者，最重要的就是心胸要开阔，眼光要放长远。 可笑父王在齐国为政多年，虽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但是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先是有田忌被我驱逐于国，后有我一意之孤行造成了徐州之败。现在想来，或许就是我的心胸不够；从这一点来看，田婴确实不如你啊。既然你为那子偃求情，那我就放过那子偃一把吧。” 得到了齐王这话以后，田辟疆也就退下了。 齐国平陆，齐貌辩一回到这座城邑，就直奔子偃曾经下榻的驿馆。 这座驿馆里，宋国派来质齐的车都还在，那些跟随在子偃身边的宋国士人也都还在，然而唯独不见了子偃。 当他向这些人问起时，唐鞅直接回复齐貌辩道：“贵国靖郭君想要杀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自知在齐国已经待不下去，如今已经返回宋国了。” 对于这样的话，齐貌辩当然不相信，于是他去找来平陆大夫，让其在整个城市中仔细搜查，务必将子偃给找出来！ 平陆大夫不敢得罪田婴，也只得按照齐貌辩的吩咐办了。然而还不待他下达命令，田不礼和齐国太子所派到平陆的使者就找到了他，直接给他出示了齐王的命令，让他务必要好生厚待宋国公子偃，务必不能让他有所闪失！ 平陆大夫不明白，怎么短短时间，王上的态度就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他也不想多去猜测，既然有太子的人在这里，他也不敢抗命。 戴言此时躲在了一个宋国商人在平陆所开的商馆里，当田不礼来找到他，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好以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于是他这才从商馆中出来，重新回到驿馆中。他将萧相留下，让他留在平陆，将驿馆中死去的宋国游士的尸体收敛，并吩咐一定要将这些人的尸体送回家乡！ 对于这些为他战死的游士，他吩咐萧相去给这些游士家里送去高额的抚恤金，务必不要让这些游士家里有困难。 而那位亲身替他而死的游士韩烈，他也老早就打听清楚了其家里的状况。这位韩烈乃是孤儿，家里才娶妻不久，生有一子，名叫韩凭，现在才一岁。 戴言告诉萧相：“你回去处理韩烈的后事，告诉韩烈的妻子，他们的儿子韩凭，我将会认他为义子。以后他们但凡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萧相答应着去了。 在处理好了这些后事以后，戴言就继续出现在驿馆中，领着宋国派出的车五十乘，并带领着平陆大夫和齐国太子专门派来保护他的大军，接着上路了。 之后的旅途，戴言在齐国境内再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刁难。 过了七日以后，他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齐都临淄。 当戴言的车队到达临淄时，齐相邹忌亲自出城迎接。 邹忌一见到戴言就对他说道：“路上让公子受惊，是我齐国之过。本相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对于这差点让戴言丧命，并且让追随他的游士死伤过半的事，他是极为愤怒的。然而此刻面对着邹忌，戴言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了笑容：“我知道，这都是齐国和小子看的玩笑，小子当然不会介意的。” 其语气极为真诚，说得戴言自己都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了。 邹忌听到戴言此话丝毫没有高兴起来，反而是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戴言一会，在叹了口气似的说道：“只要公子不介意齐国的冒犯就好。” 邹忌从戴言的改变中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改变。对于一个如此有才华而又能如此隐忍的人，放任其成长，未来必定会成为齐国的大患！ 他此时已经有些赞同田婴杀掉这子偃的意见了！ 然而太子方才出面，齐王也做出了不得伤害这位宋国公子的表态。他知道，至少短时间内，他肯定是动不了这位宋国公子的。 对付这子偃，只能留待以后了。他在心中默默的想道。 戴言丝毫没有发觉，仅仅只是他的一个隐忍的行为，就引发了眼前这位齐国相国内心的杀机。 随后邹忌直接引荐戴言到齐国宫城，朝见齐王。 经过漫长的旅程以后，戴言第一次来到了齐国的朝堂上，又重新见到了齐王。 齐王一见到戴言，就对着戴言说道：“子偃，这一次让你在我齐国境内受惊，是我齐国之过。”随即他招呼田婴道：“田婴，你现在就在大家面前，当面向着子偃道个歉，这件事大家就算是揭过去了。” 田婴听到齐王的命令，丝毫也不敢违背，当场就当着众多齐国大臣和外国使节的面，对着戴言说道：“公子，在下以为多有得罪，还请公子不要见怪才是。” 戴言笑着对田婴说道：“在下怎敢怪罪靖郭君呢？这件事在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一旁的齐国太子田辟疆听到这话，也是站出来说道：“子偃啊，之前发生的事，那都是婴弟和你开的一个玩笑。想你如此年轻，就有一诺亿金之名，名声广于天下。在下对你也是仰慕已久了，来日还请公子能多多来我府上指教啊。” 戴言从此人所穿的衣物就判定出他乃是齐国之太子，于是也是接口说道：“太子有请，小子怎敢不从呢？只要太子不要嫌我打扰就好。” 第九十四章 齐都临淄 戴言到达了齐都临淄以后，齐王给他安排的住处乃是一位曾经获罪的齐国官吏的家宅，他这就算是在这齐国安顿下来了。 而当他朝见了齐王，也专程去谢过了太子田辟疆，在齐国的生活开始稳定下来了以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想参观这个自己未来生存的城市——天下第一大城临淄了。 齐国自姜太公封国以来，就一直是天下海东盛国。这片国土历经姜氏数百年的发展，而后又由田氏取代姜氏统治，发展得极为兴盛。 这从齐国的都城临淄就可以看出来。 临淄这座城市和天下间所有大国的都城都不一样，这座城市现在是一个“大城咬小城”的格局。临淄的大城为姜太公封国时所建，现在基本上是由平民所居；而临淄的小城则是现任齐王的父亲所建，主要是国君以及齐国的达官贵人所居之所。 临淄的大城，其大体为一个长方形的结构，其长大约有4.5公里，其宽大约为3.5公里。不算临淄的小城，光是临淄的大城，就比宋都睢阳大了将近一半了。 宋国的国都睢阳，乃是西周初年所建。宋国是诸侯中地位最高的公国，封国之初，睢阳在诸侯国都里面都算是特别大的了。而经过宋国数百年的发展，睢阳在如今的天下也算是一个名都了。 不过和临淄比起来，却还是有所不如。 这其实也和齐国封国时的情况有关。 姜太公封土东夷，并没有像鲁国那样采取移风易俗的策略，而是对东夷各族顺其风俗，简化礼仪，开放工商之业，兴鱼盐之利。在治国方略上，太公也没有像采用姬姓的诸侯那样讲究“亲亲尊尊”，以血缘为关系的统治。而是采用尊贤尚功，唯才是举的策略。因而东夷各族很快就归附齐国。 而齐国在姜太公初封国时，周公还没有制作礼乐。天子对于各诸侯国的都城也没有限制，这就让齐人在规划建造临淄城的时候占了极大的优势。 临淄的大城就是在那时修建的。因为没有任何限制，太公又极有远见，他预见到临淄未来必定会成为东方的中心城市，因而给这座齐国的都城预留了足够大的位置，临淄大城的面积甚至比周公为周朝所建造的东都洛邑还要大。 以后，在周礼逐渐完备以后，天子对于诸侯国的国都都有了限制，即使诸侯有野心，想建造更大的都城，有了礼法的限制，也不可能出现更大的城邑了。因而后来各诸侯国的国都都不能和临淄相比了。 也就是在近些年，进入了战国时代以后，周天子的权威一日比一日低落，同时也出现了像魏、赵、秦这样的强国。这些强国所规划的新都城大梁、邯郸、咸阳等才算是超过了原先诸侯国都的规模。 不过这些城市兴起的历史太短暂，论起城市的规模还是远远不能和发展了几百年的天下第一大城临淄相比。 而除了齐人在规划方面占据的优势外，临淄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也还和它周边优越的地理条件有关。临淄东濒淄河，西依系水，它的东、西、北三面都是辽阔肥沃的平原，它的南面就是牛山、稷山等山。 这种地形在建国初年，既能够抵挡来自于东南方向的东夷的入侵。同时由于有足够的平原，因此可以有足够的农耕区为它提供资源，这就给了临淄这座城市发展到现在这样的规模提供了基础。 而经过如此多年的发展，现在整个山东半岛，不是由齐国直接统治，就是像邹国、鲁国这样依附齐国而存在。临淄城由此就成了整个山东半岛上绝对的中心！整个半岛上的资源都汇集于此处，由此才有如此兴盛的城市。 戴言走在这临淄的街道上，发现历史书里所写的临淄城“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的场景，还真不是史家们的想象，而是一种真实的画面！ 临淄大城中，共有大的主干道七条。这座主干道的宽度最小的在戴言估测都有10米以上，而最宽的则可以超过20米！ 如此宽阔的街道，大部分都是行人走动的情况下，却经常都可以见到拥堵的场面！ 后世的人估测，临淄城有户七万，口五十余万。在戴言这种亲历者看来，这种状况基本上属实。 在一个农业为主的社会里，五十万人口的城市绝对算是超级都市了！ 而在如今这个人口就是兵源，兵源就意味着力量的战国时代。不算齐国的其他地区，光是从临淄城，每户如果只抽出一丁，就可以抽出七万大军了！ 而整个宋国全国动员，能够调集的兵力也不过八万左右！ 戴言第一次见识到了齐国的国力是多么强大。 而临淄这座城市的力量还不仅仅在于如此庞大的规模。 它的许多细节方面也都做得非常不错，有些地方已经可以媲美现代城市了，其中最值得称道的就是临淄的下水道系统。 在现代社会，下水道被称为城市的良心。下水道承载了整个城市的污垢，在平时大家不会注意到它，然而一到下雨的时候，就是检测良心的时候了。 在戴言出来游览临淄的时候，正好前两天刚下了一场大雨。而他走在临淄的街道上，路面还有些湿，然而这么大的城市却几乎见不到积水。 如果这样的场面放在丰邑，下过大雨以后，路边的街道肯定都是湿滑得没法走路的。而某些地方的积水，不等个七八天是绝对干不了的。 如今天下的城邑大多也是和丰邑一般的状况，这些城邑平时下雨都是这样的状况。这也难怪各国在攻城掠地时，有人会想到用水作为武器来淹城。 不过如果水攻若是用在临淄，这样的攻城方法可就完全行不通了，强大的下水道系统能将所有灌进来的水通通排出去！ 戴言走在临淄的大城中，对临淄大大小小的地方都不放过，对临淄城了解得越全面，他的内心就越是震撼。 这座城市里，手工业是极为发达的。戴言在这座城市手工区域随意的逛了逛，见识到这座城市里，大规模的手工业就有冶金业、纺织业、制车业、制陶业、漆器制造业、铸镜业、铸币业等。而更多小的手工业，像炼丹，制药，制取胭脂等小规模的手工业则是数都数不过来。 不过万幸的是，虽然这座城市的手工业发达，然而田齐国对于手工业的运用却并不甚高。 对于这些手工业，齐国除了对冶金、铸币等少数行业实行管控以外，其他的行业大多实行放任自流的态度。虽说其他的行业，政府也是在鼓励发展的，然而政府鼓励的唯一理由只不过就是能够多收一些税而已。 这座天下最繁荣的城市，工商业最发达的国家，对于手工业的看法都是如此，对于手工业的利用都是如此低效。这也难怪商鞅在秦国变法只鼓励耕战，抑制其他所有的行业。想来也是认为手工业对于增强国家的实力，没有任何好处吧。 除了手工业的发达，临淄的商业和“服务业”也是极为发达。 这两项行业能有如今的发达，多要依赖于姜齐时期的名相管仲了。齐桓公时期，管仲在齐国展开了广泛的改革，其中对商业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官山海”以及开“官妓”了。 官山海，也就是由政府垄断食盐的买卖。而田氏能够取代齐国，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田氏大量的贩卖走私私盐，由此积累的巨大的财富。有了巨大的财富，田氏才能在齐国国内实行“收买人心”的政策，并最终取代姜氏。 而开官妓，则主要就是管仲所实行的“招商引资”政策了。 管仲为了让天下的商人都愿意来到齐国，于是实行了优待商人的政策。对于来到齐国的商人，政府免费提供住处。而对于不同规格的商人，他都给予不同的待遇：一乘者有食，三乘者有刍菽，五乘者有伍养。而开官妓最初，其实也是为了吸引商人前来的一个措施。 开官妓，在管仲看来，不仅能够得到巨额的收入，而且也能够让天下的商人愿意来到齐国，这也同样能够使得齐国的经济更为繁荣。 如此一举两得的事，管仲当然不会拒绝。 什么，你说开官妓名声很不好听？对于法家鼻祖的管仲来说，名声算什么，能吃吗？对于管仲来说，只要能够提升国家的实力，他就会坚定不移的执行! 在后世，南方的东莞，也是这一行业闻名全国。报纸新闻多次爆料，最终也不能将此行业消灭，何也？地方官员发现有这行业在，他们都有了额外的孝敬，而且地方的gdp也都随着此行业的兴盛而迅猛增长。 这种既有利于自身的利益，又有利于政绩的好事，他们为什么要拒绝呢？ 至于名声，和利益、政绩比起来就甩进垃圾桶里去吧。 第九十五章 蹴鞠 临淄城里的“服务业”当然也不仅于如此浅薄的行业了。当戴言走到临淄的女闾附近，这个齐国服务业最兴盛的地方时，还发现了一项极为开创性的娱乐方式——蹴鞠！ 后世人们认为足球是起源于中国，如今戴言穿越回战国时代算是亲眼确认这一事实了。 这个时代的蹴鞠就是足球运动，而在戴言眼里，它和后世的足球运动也有许多相似之处。 蹴鞠的鞠就是指的足球，这个球也是圆的，它是实心球。球的外面是用皮革包裹，而内里则是由皮毛来填充。 蹴鞠的场地被称为鞠城，和后世的足球场一样，它也是方形的。人们认为“圆鞠方墙，仿象阴阳”，这是合乎天地大道的。 这个时代的蹴鞠，双方都是十二名球员。其中踢球的球员六名，守门员六名。胜利的规则就是能将鞠踢进对方球门者为胜。 没错，这个时代的鞠城，每方都有六个球门！习惯了后世对战双方各一个球门的戴言，亲眼见到如此奇葩的场景也是震惊得不行！ 球门远比后世的更多，而这个时代蹴鞠的激烈程度也远比后世足球运动激烈得多了。 在这个时代，进行蹴鞠的球员是需要穿上甲衣的。 这项运动极力提倡冲撞！大家抢球时，除了不允许直接用手来抢球，这条唯一的禁令以外，在球场上没有任何的限制！ 也即是说，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足够强悍，你把对方的球员揍趴在地上也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因此，这时代在球场上，经常能够见到的场面就是一发球以后，双方就厮打成一团！谁只要一拿到球，立马就有对方的球员过去给他来一个“过肩摔”！然后就是互相直接开始群殴，谁在球场上扛不住了，赶紧退下去，立马就换上一个人上来顶替！ 一场比赛下来，换上十来个人，打伤打残数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在球场上闹出人命，也是经常有的事情！ 如此残酷的运动，齐国政府却对其压根就不做限制，反而极力提倡！ 因为在齐国高层看来，蹴鞠这项运动本身就不是作为娱乐而使用的，这项运动最初就是用来训练士兵的！ 对于齐国的百姓们来说，谁喜欢蹴鞠，起码身体要好，武艺要高。要不然在球场上两下就被人给打下场了，还怎么玩？ 而对于那些喜欢蹴鞠的人来说，为了玩这项刺激的运动，他们必定会花上无数的时间和精力来锻炼自己的身体。如此在齐国民间就有了无数武艺高超的人，而这些人就是未来技击士最好的兵源。 而蹴鞠所产生的流血和死亡，既然国人百姓们都不介意，齐国的上层就更不会介意了。在高层们看来，平时让国人百姓多见识下流血的场面，这对他们是有好处的！真到了要上战场时，他们也不会因为见到流血而慌张。 临淄城里，上至君王，下至平民，大家都喜欢这种运动。 每个自认为武艺不错的人都会去和他人蹴鞠。而每当有蹴鞠比赛时，鞠城周围就被围得人山人海一般。 戴言在后世对于足球观感一般，不喜欢也不讨厌。然而当他初次看到这蹴鞠时，他立即就热爱上了这项运动。 实在是这项运动太刺激了！ 在戴言眼里，这蹴鞠如果放在后世，应该是足球，拳击，散打，摔跤，自由搏击等运动的一个大集合体。而这么多运动糅合到一起，再加上这种运动经常见血，仅仅观看就能够让人热血沸腾！ 当他观看了一场比赛以后，鞠城的管理者见到他穿着华贵，而身旁的卫士也各个不凡，猜到他必定身份尊贵，就走过来对他问道：“这位公子，可有兴趣参与蹴鞠？我们鞠城的规矩就是只要能胜我们一场，立马可获得五百金，输掉一场，就需要付给我们五十金。公子可敢一赌？” 戴言在临淄是作为质子的，本不想多事，听到这邀请就想拒绝。然而当他看到身边的卫士们那些可怜巴巴的眼神，他也就同意自己的卫士去玩一下了。 跟随他来到齐国的这些宋国游士，初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大家都是十分紧张。和球场的队伍比了一场，他们就被对方轻松吊打了一场！ 这样的遭遇令得这些游士们十分沮丧，而这反而激起了戴言的好胜之心！在接下来的比试里，戴言让唐鞅也上场，身边跟随他的墨家子弟也派上场，然而结果依然是失败！ 而当他们继续对决时，也是接连的被吊打。而连续输掉了五次以后，球场的队伍已经不愿意再虐他们了！ 而输掉五场比赛以后，球场的管理者找到戴言说道：“这位公子，我鞠城的规矩每天只能在这里对赌五场，输掉了五场以后，就只能明天再来比试了。” 戴言听到这话也只得无奈的放弃。 当他正准备从鞠城离去时，继续去参观临淄城时，却是在这里遇到了一位“熟人”。 就是他在赵国所见到的那位“赵雍”。 “赵雍”也是领着一群人前来参加比试的，他似乎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鞠城了，一来到这里，他就对鞠城的管理者说道：“上次我输给了你们，这一次我们一定能赢回来!” 球场的管理者听到他的挑衅丝毫不在意，他正想带领他们取换甲衣时，跟着“赵雍”的一位瘦弱少年却对管理者说道：“这一次我们不用你们鞠城的甲衣，我们自己带来了！” 鞠城的管理者对此丝毫不在意，说道：“自带甲衣当然没有问题，不过输掉比赛的话支付的赏金可是要加倍的哦。” “赵雍”想都不想就同意了。随后他们就拿出了他们的甲衣穿上，竟然全是戎狄服饰！ 戴言见到这老熟人的比赛，也不想着这么快就离去了，于是就继续留在这现场观看比赛。 比赛一开始就极为激烈！ 那位“赵雍”显然是以前在这鞠城输过，所以心中怨气极重，一上来就对着鞠城的球员狠下杀手！他连续掀翻了数名对方的球员，还将一位对方的球员打趴下了！ 然而戴言观看了几场比赛，连他手下最勇武的唐鞅都亲自下场去比试过，自然也知道这项运动光靠蛮力是不行的。 果然不出戴言所料，虽然鞠城一方有球员被打趴下了，然而当那位“赵雍”获得了球想要射门时，却依然不是被对方球员将球抢走，就是被对方拦截，总是进不了球。 他们很快就输掉了第一局。 输掉了第一局以后，“赵雍”倒是没有气馁，很快就开始了第二局。而这一次，那位之前和管理者声言自带甲衣的瘦弱少年也上场了！ 这位少年在场下时，戴言丝毫不觉得他有特别之处。然而当他一进入鞠城，正式上场以后，戴言就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少年就是整个鞠城的中心！ 这少年显然和戴言的游士们一样，也是初次进行蹴鞠。当球刚传到他的脚下时，他甚至都有些不知所措。鞠城一方的球员见到这少年身材矮小瘦弱，就冲过来想将他掀翻在地！ 然而还不待对方球员冲到，这少年却是丝毫不顾自己脚下的球，直接对着那个向他冲过来的鞠城球员就是飞起一脚，那位比他高了半个身子的鞠城球员竟然就直接被踹到地上起不来了！ 随后，这位少年将脚下的球传给了那位“赵雍”，“赵雍”飞起一脚就对着对方的球门射去！ 球却是被守门员给接住了。 这让“赵雍”十分不可置信，这花了他最大力气的一脚球，竟然也如此轻易的就被接住了！ 随后鞠城一方开球以后，即使又有球员被踹翻在地，剩下的球员接过球一个远射，就直接踢进了球门！ 这第二局比赛，他们又输了。 当第三局比赛开始，球传到那位瘦弱少年的脚下时，这一次他却没有再传球了，他直接带球前进，当有人过来阻拦他，抓住他的手臂，想将这少年掀翻时，却没想到这少年的下盘却是异常稳固！ 少年没有被掀翻，反而是抓住他的鞠场球员被他直接一个过肩摔给打倒在地！随后他就也不带球了，直接一个抽射，将球往对方球门射去！ 球接住了！然而那位守门员却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球的强劲力道，“蹬蹬蹬”往后退了数步，当他停下时，却正好倒退到了球门之后！ 赢了！ 这难得的胜利，令“赵雍”欣喜异常，他走到那位瘦弱少年面前，直接将其抱了起来！ 当第四局开始时，当球一到那位瘦弱少年的脚下，鞠城一方六名踢球的球员，有四位就对着他冲过来了！ 然而其却是丝毫不惧，他将球对其中一位冲过来的球员踢过去，球直接就踢中了那么鞠城球员的肚子，在强劲的力道下，那位球员直接就倒地不起了！ 而剩下三名冲过来的球员也顾不上已方倒地的队友，而是直接三个人冲过去就想将这瘦弱少年打倒在地！ 这少年却是丝毫不惧，他直接对着一个球员冲过去，抱住那么球员的肩膀，借着这个支点，对着另外两名球员飞快的踢了两脚，受他两脚的球员立即就被踢得退了开去！ 当少年的脚落地以后，拖着那名鞠城球员的肩膀就是一带，很快，这球员就要倒地！在这个关口，瘦弱少年却就势一推，将其直接甩到了被他踢得退开的两名球员身前，于是这三名球员就这样跌倒在一起了！ 瞬间解决四名球员，少年这才跑过去捡起球，对着远方的球门一个抽射！这一次守门员连反应都来不及，球就进了！ 以蛮力破局，更以如此暴力的方式进球，满场无论是鞠城的管理者，还是围观的人群，亦或是唐鞅这样亲自下过场的球员，大家都是极为惊诧！ 第五场比赛，鞠城一方全部换上了身高力壮的壮士来和“赵雍”一方对决，并且一上场连球都不管，就直奔着那位瘦弱少年而来！ 而那瘦弱的少年面对六个壮士，却依然无所畏惧！由于他身上穿着简便的狄服，因而其动作迅猛无比，他只是不停的游走，时不时的和其中一名球员搏斗，待他要被合围，他就立即退开，很快，对方六名球员都被他一一打倒在地！ 当鞠城的球员都倒下以后，他们就自己投降认输了。 一连胜了鞠城一方三把，这在周边围观比赛的人无不叫好，也让得鞠城一方颜面尽失。 戴言见到比赛结束以后，才走到那位“赵雍”面前，对他一拱手说道：“赵雍，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够胜了鞠城这一方，恭喜了！” 然而当戴言的话音落下，“赵雍”还来不及插话，那位瘦弱的少年却是开口了：“你是谁，为何会认识我？” 第九十六章 论酒 “你是赵雍？”戴言面带奇怪之色的对着那名少年问道。 那位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应道：“没错，我就是赵雍。这位公子以前可在何处见过我？” 戴言一脸的古怪之色，看向了那个曾经和他赌箭的“赵雍：。 而这位“赵雍”自然也就是赵雪了。 戴言当初和她虽然有过亲密接触，也有过赌箭。不过那时他初次前往赵国，寻求赵国的援助，因而他也没有仔细的去观察。 然而如今戴言走到了眼前，戴言又是有心的观察之下，发现她的喉部竟然没有喉结！ 而在刚刚经历了激烈的蹴鞠以后，她身上也出了不少的汗。外加她为求行动迅捷，身上穿着狄服。此时在汗水的浸透下，她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浸湿了。由此戴言也观察到了她胸口那凸起的曲线，异常迷人！ 这么多的破绽，戴言要是还发现不了真相那他就太傻了！ 然而戴言却不知道，此时他盯着对方胸口观看的行为是在作死！ 他心中仍在思量该怎么和这位和他赌箭的女子交流时，对方忽的就是一耳光扇在他脸上了！ 而戴言此时正在分心思考，一时没有注意，就这样被她给得手了！ “看来你不仅是一个胆小鬼，还是个淫贼啊！”扇了戴言一巴掌以后，这女子也注意到了此时自己身上的装束有些不妥，赶紧就跑到她的车里，让随从赶着车回去了。 戴言无辜的遭到这女子扇了一巴掌，心中也是极为愤怒。然而还不待他跑过去追赶，那个瘦弱的少年赵雍就拦住他说道：“这位公子，家姊就是这脾气，在下提她向您道歉，还请您千万见谅。” 见到赵雍给他道歉，而那个女子也跑了，戴言也只好放弃了。他对赵雍问好道：“在下子偃，见过公子。” 赵雍一听戴言的话，立即欣喜异常得说道：“原来公子就是闻名天下的宋国贤公子子偃，在下对您可是仰慕已久了！若蒙公子不弃，在下愿请客与公子拼桌一醉！” 听到这位赵雍邀请，戴言也没有拒绝，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随后，在赵雍的带领下，两人各自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了临淄大城，进入小城稷门附近一处高雅的嘉鱼居。 当戴言下车时，突然发现为赵雍赶车的驭手极为面熟。待他仔细观看以后，赫然发现此人竟然就是当日在平陆提醒田婴要杀他的仇液！ 那么仇液的主君必然就是这位赵雍了！ 知道遇到了恩人，戴言立即对赵雍深施一礼说道：“在下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当日若是没有公子派仇液前往平陆提醒，在下现在可能已经是田婴的剑下之鬼了!今日和公子拼桌一醉，还是让在下来请为好！” 赵雍坦然的接受了戴言的谢恩之礼，然而对于戴言想要请客的行为却阻止了：“今日既然乃是在下请公子，公子就不要拒绝了。若是公子有意，下次再请回来如何？” 将整个嘉鱼居包下来以后，两人就此开始斟酌对饮了。 赵雍一开始就满上了三杯酒，对戴言说道：“这里有三杯酒。在下第一杯就乃是为我姐向公子赔罪之用，第二杯酒乃是在下仰慕公子之平行之敬，第三杯酒乃是在下愿结交公子这样的朋友之幸！” 说完，赵雍就连干三杯酒，一滴都未洒落出去！ 听到赵雍的话，见到他小小年纪就如此的豪爽，这不由得激发了戴言心中的傲气，于是他也是接连满上了三杯酒，对着赵雍说道：“在下也有三杯酒。第一杯乃是谢公子救命之恩，第二杯酒乃是多谢赵国发兵巨野就我宋国之义，第三杯酒在下也是以能结交公子这样的朋友为幸！” 于是戴言也是接连干下三杯酒！ 这时代的酒，都是黄酒，度数其实不算很高。连干三杯，对于戴言来说自然毫无问题。 喝下了酒以后，戴言问赵雍道：“我观此酒品味辛烈，可是赵酒？” 听到戴言的话，赵雍也是承认道：”公子说得没错，这酒确实是赵酒，没想到公子竟然一下子就品尝出来了。看来公子也是一位精通酒道之人，不知能够教教在下？” 戴言说道：“既然公子请教，那在下也就献丑了。如今天下之酒，各具特色：赵酒辛烈，秦酒灼辣，楚酒绵和，齐酒浓馥，燕酒爽冽，魏酒醇柔，韩酒劲美，鲁酒淡薄，而宋酒绵软。 俗语有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各地的酒有这样的特色，这和各地的水土以及民间的喜好都是分不开的。 民间尚武，那里的酒就烈！以在下看来，如今也只有赵地和秦地喜欢烈酒，由此也可知道这两地民间尚武之风盛行了！民间尚武之风则关乎国家兵力之强弱，兵之强弱又间接影响未来的国力。想比未来能够执天下牛耳的，必定就是赵秦两国了！” 听到戴言说道赵国未来可“执天下牛耳”，赵雍的呼吸有些加重。然而他随即又反驳戴言道：“公子此言差矣！以公子之见，这酒的特色竟然也能够影响到国家兴亡，在下绝不敢苟同！如果按照公子的说法，宋国和鲁国大可以在全国推广赵酒秦酒这样的烈酒，那么国家就能够强大了?” “哈哈哈！”听到赵雍的话，戴言当即就大笑起来。 随即他就对赵雍说道：“公子乃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说从一个地方产出的酒可以判断出这个地方的民风，在下可从未说过酒可以影响一地民风。事实上，一地之民风自有其特色，喜好亦是有其特色。若是将赵酒运到鲁国去贩卖，想来鲁国人绝对不习惯此种辛烈之酒，如此则赵酒自然也就卖不出去，想改变其民风亦是不可能了。”说完后，他叹了口气，蕴含着无限的感伤。 赵雍听到戴言的话陷入了沉思，随即他又问道：“公子如此明智，在下不及。然而公子却又何故叹气？” 戴言回答道：“我乃是为我宋国而感伤。想我宋国，乃子姓之后，昔年大邑商时我子姓为王族，赢姓为诸侯，统治整个天下。而今我大邑商之遗脉却落到如此衰微的地步，连民风也是变得懦弱，想来未来也很难复起了。未来的天下，想来就是你们赢氏的天下了。” 戴言两次称赞，却令得年轻的赵雍有些不安。他立即反驳道：“而今之天下，秦国经过变法崛起，成为当世之强国，却是我赢氏之幸。然而如今天下之强国，除了秦国外，还有楚国与齐国，我赵国和这两国比起来还是大有不如的。” “哈哈哈！”戴言又是一阵大笑。 “公子何故发笑？”赵雍又问道。 “我笑太子未免也太不自信了！”戴言悠然说道。 当周围赵雍的随从听到戴言说起“太子”二字以后，一个个都拔剑出鞘，蜂拥着冲过来，用剑指着戴言！ 跟随戴言的侍从见到如此紧张的场面，也一个个拔剑出鞘！气氛顿时紧张无比！ 赵雍阴沉着脸问戴言：“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在下之前并不确定，只是试探一下。如今看来，公子当为赵国太子无疑了！果然是好胆色，竟敢私下来到齐国！难道太子就不怕被齐国发现身份拿去要挟赵国吗？”戴言问道。 听到戴言这话，赵雍反而镇定下来了：“公子如此说，难道是要将我的行踪通报给齐国吗？” 见到对方如此年轻，转瞬间竟然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戴言也不由得暗自赞叹。 随后他命自己的随从将剑收起来，对赵雍行了一礼说道：“我们两人刚刚还把酒言欢，在下怎会做此不智之时！如果我将太子的行踪通报给齐国，对我可有任何好处？一旦我这样做了，这不是平白得罪了我的恩人，更将宋国的朋友赵国也变成敌人了吗？” 听到戴言此话，赵雍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随后也命人收剑，对戴言说道：“公子，在下确实是私下来到齐国。公子当日在我赵国朝堂上所言，我赵国与齐国皆立足河北，为了争夺适合农耕之土地，两国未来必定为生死仇敌，在下对此论甚为赞同！如今之齐国，其国势蒸蒸日上，最令小子吃惊的，乃是齐国创办稷下学宮，开创三代以来文教未有之盛况！齐国有文教之盛，而其人才辈出！在下对此极感兴趣，因而想来齐国查探一番！” 第九十七章 论学 “那么令姊也是陪着你一起来的？”戴言问道。 “公子所言不错。”赵雍回答道。 “齐国稷下学宮，在下亦是极为感兴趣，不知公子在这里可查探得如何了？”戴言随后就问道。 “此乃亘古未有之新气象！”赵雍也是极为神往的说道。 “哦，在公子眼里，这稷下学宮如何有亘古未有之气象？”戴言问道。 赵雍起身离席，走到窗口边上，而戴言也是跟着他过来。随后赵雍指着稷门附近的那一片广大的建筑群，说道：“那里就是稷下学宮！在整个临淄城中，除了齐国的王宫，还有哪一片建筑有如此巍峨的景象？从此处可见齐国对它的重视了！ 齐国的官学乃是黄老学说，然而稷下之学问却绝不仅仅只教授黄老之学！在这里，儒家、法家、墨家等学派都可以在这里随意的讲学，问道。 而到这稷下学宮的文人学士，无论他的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不受拘束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 此乃真正的和而不同！在这里的辩论，就是关于着天下命运的辩论！” 戴言顺着赵雍的手指向远方望去，稷门附近那一片繁华的建筑群落确实不同凡响！他在整个临淄城里也逛了不短的时间了，即使是原来姜氏的宫城，也不如这稷下学宮来得华丽！ 建筑的华丽只是外表，齐国君王这种礼贤下士，重视人才的态度才是灵魂！ 戴言不由得想起了宋国，宋国缺少人才吗？就宋国来说，百年前出了开创墨家学派的墨子，而后又有了惠施，外加上如今天下闻名的庄子。 这些人才都是可以流传百代的贤才！ 然而墨子救了宋国，却丝毫没有得到封赏。惠施学富五车却只能跑到魏国去做官。而庄子名显天下却还是楚威王的求贤而起！ 宋国不是没有人才，宋国也不是出不了学术思想，只是宋国完全没有这种重视人才的传统！宋国是殷商之后，作为周朝的国宾，宋国的上层完全继承了成周“亲亲尊尊”的统治方式。整个国家都是由公族所把持，寒士在宋国压根就没有出路！ 宋国国内明显的分为了以公族为统治阶级，以寒士为被统治阶层的统治方式。两个阶层之间身份悬殊，界限分明！ 宋国统治结构僵化，厉害到了什么程度呢？即使是完整的继承了周礼的鲁国，也曾发生有“陪臣执国命”的事件。像阳虎这样的季氏家臣，完全底层出身的士人，也还有机会执掌一国的政务。然而宋国到如今已经七百余年了，却从来没有一介寒士能够坐到宋国执政的位置上！ 底层看不到向上的通道，国家没有活力，如何能够强大？ 戴言不由得感慨万千！ 随后戴言问赵雍道：“太子如今对这稷下学宮如此了解，可有在里面发现贤才？亦或者在这里遇到了太子感兴趣的学说？” 赵雍听到这问话就异常兴奋的说道：“公子说的没错！在下在此地，确实遇到了贤才！以在下之见，慎子乃如今稷下之第一大才，若是他能够出学宮治国，其国必兴！然而慎子为人崇尚清净无为，恐怕是没有人能够请动他去治国的！” 慎子，也就是慎到。戴言在前世也听说过，乃是从道家学派中走出来的法家学者。 历史上的法家，人们认为最初的创始者乃是齐国管仲，他在齐国进行了广泛的改革，而他所留下改革的经验可以算是法家思想的萌芽。 到了后来春秋和战国时期，各种杰出的政治家层出不穷。如子产、李悝、商鞅等在各国推行变法，他们和管仲一样，都是曾经掌管一国政务，主管一国变法。 虽然这些杰出的政治家都留下了各自的执政经验以供后人借鉴，然而在戴言看来，这些人只能算是法家的政治家，而不能算是法家的学者。 而慎到可以算是第一位将法家思想理论化的人物，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可以称之为是法家真正的开创者了。 三晋和齐国历来就重视法律，赵雍作为赵国太子欣赏法家的开创者慎到也不算奇怪了。 随后戴言又问道：“不知在这稷下学宮中讲学可有限制？” 听到这话，赵雍却是回答道：“只要有真才实学，在里面讲学是丝毫没有限制的！” 戴言没有说什么，然而跟着戴言的墨家弟子缠子却是大喜过望的对戴言说道：“公子，稷下学宮若是对于讲学真的不做限制，那您所开创的科学岂不是可以在这齐国大兴，进而传之于天下？” 在墨农联合以后，戴言有感于由几何和逻辑所搭建的框架开创了众多的分支学科，为了避免混乱，他在和田鸠、许行商议过以后，就将这些众多分支学科起了一个统一的名字：科学。 它的表意即是分科而学。而实际的意思则是将知识细化分类，形成众多的分支学科以及其知识体系所组成的学科即是科学。 赵雍听到缠子的话，满是敬佩的对戴言说道：“我原来只知道公子是重信守诺的贤公子，却没想到公子竟然还是一位能开宗立派的大学者！公子开创的这门科学是什么样的学问？” 赵雍这话其实就是一种客气话。在他想来，戴言年龄比起他也大不了多少岁，又如何能够真的开创一门学问？ 然而戴言却没有听出赵雍的话外之音。戴言之前也曾与魏国惠施有过辩论，也曾经想过将科学传播到宋国其他的地方，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科学的影响却始终只能停留在丰邑一隅之地。 如今赵雍对它感兴趣，他又怎么能不尽心讲解呢？ 于是他开始对赵雍讲述了科学。他先从几何学讲起，从测地的学问中说起几何学的一般规律，随后他将这种一般的规律总结为逻辑学讲述出来，在这两步时，赵雍都能够理解，而且认为这门学问及其严密，找不出丝毫破绽，当却为世间真理！ 赵雍由此真正的认识到了戴言的学识之渊博。 然而当戴言将这种逻辑思维延伸开去，就开始不断的出现问题了。戴言为赵雍讲述物理学的时候，赵雍还能够理解，只是不时会做出一些反驳，而戴言也在各种物理事实面前将他说服了。 真正出现大问题的就是戴言讲述天文学的时候。戴言所提出的天文学模型：人们都是生活在一个称之为地球的巨大球体之上。这个巨大的球体与金木水火土五星一样，都是太阳的行星，它们都围绕着太阳转！而月球则是地球的卫星，围绕着地球转！ 这种完全的颠覆了赵雍思维的天文学模型令得他无法接受！他听完了戴言讲述的天文学以后，丝毫不客气的发问道：“尚书开篇就记载，尧帝平定天下以后：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而尧帝所认识的天地宇宙，即是天圆地方！公子难道认为尧帝的说法乃是错误的？” 戴言理所应当的回答道：“自然是如此。” 这令得赵雍无法接受，他说道：“公子之言大谬！之前您教授我几何学，说起线段公理，您说这是狗都能懂的道理，在下深以为然。然而天圆地方，这是大家都能够用眼睛观察到的现象，您却说它是错误的。公子为何有前后言行不一之论？” 戴言没有回答赵雍的问题，却是缠子来解答了：“太子，您的眼睛看到的乃是天圆地方，然而这并不能代表天地就是这样！以我之见，人所看到的天地是圆的，这是因为人的眼睛所看到的距离是有极限的，在这个极限范围里，你看天空的时候就好像是以你为中心画了一半圆，这与圆规画圆的道理乃是一致的！ 一只青蛙坐在井里，望向天空，发现天没有井口大，就真的以为天比井小了。然而事实真的是如此吗？而今我们人认识这个世界，就犹如一只坐在井里的青蛙，眼睛看到天比井口小，就以为天真的比井口小了！” 赵雍听完以后内心大震，他仍旧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说道：“您说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大地是圆的，如何来证明？” 戴言利落的回复赵雍道：“太子这个问题算是问对了，科学都是需要事实来验证的！要验证大地是圆的，最可靠的方式乃是用一只海船，一直向东而行，如果最后仍能回到原点，那么就可以说明这大地乃是圆的！不过这样的方式现在我们无法办到，我有一个简单的方式来证明。 太子大可以在海边去找一只海船，让船一直航行，船最终会消失在人的眼睛里。如果天圆地方是正确的，因为你的眼睛能看到的距离有极限，因此必然是整条船同时消失！然而若是我的大地是圆的正确，那么你的眼睛必然是先看到船底消失，而后是船身消失，而船上的桅杆则是最后消失！ 临淄离大海不远，太子大可以过去亲自验证一番。到时候不就可以验证我所说的知识是否正确了？” 赵雍听到这里，他对戴言说道：“既然公子如此说，那在下这就亲自去验证一番！” 他说完以后，索要了戴言在临淄的住址，将账付清以后就带着他的随从离去了。 第九十八章 天文学的影响 数日之后，当戴言正在家中读书，赵雍却是突然找上门来了。 “公子，您说的一点都没错，大地确实如您所说，是圆的！赵雍以前真的就是井底之蛙，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一来拜访，赵雍就先向戴言道歉。 “你真的去海边用船做实验了？戴言问道。 “在下为了验证公子所提出的学说，亲自去了海边观察海船出港，情况果然如您所说的那样：海船的底部最先消失，接着是船身，而船的桅杆最后消失！公子，如果照您所说，大地是圆的，那我们所站立的位置岂不是不稳?未来我们会不会从地上摔落下去？”赵雍用实验验证了结论以后，先后问了戴言数个问题，而且立即陷入了杞人忧天式的担忧中。 这位赵国未来的雄主虽然此时已经有了不俗的勇武和智慧，然而他毕竟还只是个不满十二岁的少年，有着这样的担忧倒也是正常的事情。于是戴言立即开始劝解他了：“你放心，像你所说的那些都是不会发生的。我们之所以能够稳稳的站在地上，而不是飞向空中，这都是因为我们受到了地球给我们的引力。。” 然而无论戴言如何讲解，却始终都消除不了赵雍心中的担忧与恐惧。 赵雍作为赵国的太子，赵国未来的储君，他在这时代是绝对的统治阶级！然而戴言却是不明白他所搭建的这个天文模型对于这些真正的统治阶级有多大的冲击。 新的天文模型乃是戴言为了制作更加适应农业生产的历法而提出来的。当他提出这个模型时，墨家弟子们已经研究逻辑学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在丰邑进行了各种辩论，能够接受各种奇思妙想。 即使如此，他们面对戴言所提出来的这种天文模型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接受的。而戴言并不知道，即使墨家以及后来的农家弟子接受了他的这套模型，这些新接受这种观念的人心中“天翻地覆”的想法任然未曾消失！ 而赵雍与墨家和农家弟子完全不同！他仅仅只是跟从戴言了解到了一点逻辑的知识，而后戴言就给他介绍了这种完全颠覆他想法的天文学模型！而且这种模型在经过赵雍的亲自验证下竟然是正确的！ 这让赵雍脑海中的天地都崩塌了，说是真正的天翻地覆也丝毫不为过！ 天文学对人类的生活和生产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几乎所有的人类文明中都有着太阳神！古巴比伦文明甚至因为有过预测月食不准确就灭国的惨痛教训！ 而中国对于天文学的重视也是丝毫不放松的！后世的大一统王朝建立以后，私下修习天文学那都是重罪！唐律里面就有规定：私人藏有能研究天文的玄象器物，以及天文历法的书籍，徒二年；而私下研习天文学，观天画地，诡说灾祥，妄陈吉凶的，判处绞刑！ 而且私下研究天文学的人不在自首之列！统治阶层认为这是真正的十恶不赦之罪！由此可见其处罚之严厉！ 像诸葛亮那种“知天文”的人才，也就是放在汉末天下大乱，而且能辅佐刘备创建蜀国才没有事，搁在哪一个朝代，和平时期，被人发现都是判处绞刑的下场！ 虽然在这个战国时代，天下还没有真正的统一。然而确立整个天下秩序的天文学系统却已经形成了。 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天地的大致看法就是：天是高高在上的，其上有昊天上帝统治一切；而整个人间则是由昊天上帝的嫡长子来统治，这位嫡长子在如今就是周天子。 而各国的诸侯尽管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僭越称王了，然而他们能够统治各国，其最大的法理来源事实上还是来自于周天子的册封，也即是来自于昊天上帝的给予的神圣合法性。 尽管中国没有明确的提出君权神授的说法，然而各国君主事实上都是在事实上享受君权神授的成果的。 天文学模型的提出，墨家和农家弟子们也只是有些震撼，有天翻地覆的感觉。然而他们所产生的触动绝对没有赵雍大！ 对于赵雍来说，他现在是赵国的太子，未来是赵国的君主。从他的利益角度来说，自然是传统的天圆地方的天文学系统对于维护他的统治更有利！然而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大地是圆的，不是方的！ 那么他从小就接受的观念：天圆地方都是错误的。那么天上的昊天上帝还存不存在呢？天子真的继承了天的权威吗？赵国真的享受了天命的庇护吗？ 这种统治基础崩塌的感觉，令他的内心真正充满了恐惧！ 他是一个有勇气的人，小小年纪就敢率领数百骑兵去往代地平定赵国的叛乱！然而对于这种整个统治基础都崩塌的感觉，确实是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 戴言却是没有觉察到赵雍内心的恐惧，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讲着万有引力的知识。赵雍初始也不敢随意的打断戴言的讲解，因为在他看来，戴言这种能窥破真正“天命”的人，乃是真正的神人！ 他赵雍现在虽然是赵国太子，地位尊贵。可是和能够看透天象的神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戴言所讲述的天文学和物理学知识，赵雍也确实能够听懂。然而他越是听懂了戴言的讲解，他的内心就越是恐惧。赵雍开始还以对戴言的尊敬压抑着自己的恐惧，然而到了最后，他却是极为严肃的问了戴言一个问题：“公子，您对天地了解得如此清楚，那么昊天上帝可真实存在？” 戴言本来想按照自己从小到大所学习的科学知识，来潇洒的回应一句“上帝当然是不存在的”。然而当戴言看到了赵雍那严肃的眼神下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他终于看清了赵雍内心的恐惧！ 他也猛然惊醒了过来！ 这个时代可不是真的后世科学昌明的时代！昊天上帝要是真的不存在，诸侯就没有统治国家的法理基础了！ 昊天上帝，乃是中国文化中的至高神。各个文明中也都有着至高神，基督教文明有上帝，绿教文明有安拉。即使到了后世那个科学昌明的时代，上帝——这种至高神是否存在也依然是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 然而上帝真的不存在吗？戴言反问着自己。 如果上帝真的不存在，那自己为何会经历穿越这么离奇的事？他的潜意识中对于“上帝不存在”这个命题其实本身就已经有了动摇，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而他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现在的他可是宋国的公子，天命所归的玄鸟后裔！ 这种身上所携带的“神性”对他是有利的。 若是他公然的否认“昊天上帝不存在”，那岂不是损害自己的利益吗？ 这个世界需要昊天上帝存在！ 于是他立马收回了他想说的话，转而改口道：”昊天上帝当然存在！整个世界都是昊天上帝所创造的，世界的规则也是由他所构建！昊天上帝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有！以我们的渺小当然是无法触及到昊天上帝的，然而我们却可以不断的去了解他为这个世界所定下的规则来了解他，这也是昊天上帝所赋予我们的使命！” 听到这话，赵雍才仿佛大松了一口气，内心的恐惧稍微有了缓解，于是他问道：“这也即是说，天子统治世界乃是合理的，我等贵胄之后统治自己的国土也是合法的了？” 戴言此时算是彻底的恢复了统治阶级的觉悟，回复赵雍道：“这是当然！” 赵雍听到这话算是彻底的放松了下来，于是他对戴言说道：“公子，您可算是解了我这些天以来的疑惑了。在下愿意拜您为师，做您门下的弟子，可否？” 听到这赵雍想拜自己为师，戴言却是有些惊奇。不过能够收赵国太子为弟子，交好赵国未来的君主，不仅对他传播科学有利，对于他个人，以及对宋国，都是有利的。 戴言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 第九十九章 祁射子 在行过了隆重的拜师礼以后，赵雍就是戴言的正式弟子了。 “师父，既然你的学问如此高深，为何不到稷下学宮去讲学呢？”赵雍一拜师以后，立马就开始劝说戴言了。 “我始终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我的身份仍旧是质子，如果贸然去稷下学宮讲学，我担心在到时会有非议啊！”戴言如实的说道。 “如果师父有这担心的话，我没有去请求齐国太子，只要太子点头，料想也不敢有人非议！”赵雍对戴言说道。 随即在戴言也同意了以后，他也就很快离开了。 “公子，我们真的要在这稷下学宮讲解科学吗？”赵雍走后，缠子问戴言。 “这是当然。天下间的纷争，不仅只有国家之间的兵戎相见，学术思想上是争斗也是极其惨烈的。墨家创立以来，一直与儒家相争，两者不可共存，这是为何？皆因为两种学说的根基不同，双方没有任何调解的余地。如果儒家胜，天下就会建立以儒家为主导的秩序。若是墨家胜，也会情况也是一样。 在我看来，列国之间争地所引发的战争，其胜败之影响最多不国能持续数年、数十年。然而学术思想之争，其胜败之影响则将持续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在我看来，这是比列国征战更宏大的战场！” 戴言有着后世的历史经验，当然知道百家争鸣到最后，乃是儒家胜利了。而儒家后来在整个中国构建了两千多年的的秩序，其影响甚至一直持续到近代、现代，成为了中华文明的核心思想！ 说实话，戴言心中对于儒家的那一套，事实上一直不以为然。 儒家的统治秩序，事实上也有着不少的优点。在后世，它也曾创建了多个大一统王朝的“盛世”。然而在戴言看来，儒家再怎么有优点，它都是一种代表地主阶级利益的统治思想。它并不能使中华文明从农业文明进化到工业文明。 只此一点，戴言就要无情的将其给抛弃了。 如今稷下学宮就是百家争鸣的核心，在这里的辩论或许将影响后世数千年的历史！他必须要在这里打响新学说——科学的名头，并使这门学说坐上思想界的王座，使它成为未来“正统”的思想！ 戴言就是要占据思想的高边疆！ 在赵雍的努力下，当田辟疆听说了戴言竟然开创了一种新学说以后，十分感兴趣，于是很快组织了一场辩论会，召集戴言前来。 戴言丝毫不惧，欣然赴会！墨家和农家的精英缠子、陈相也都跟随着戴言一起去赴会了。 辩论会由辩论双方自由发挥，无论辩论什么都可以，而太子只作为主持人主持双方的辩论。 当双方坐定以后，戴言只往对面看了第一眼，就知道这田辟疆不安好心了。 因为坐在他对面第一位的，赫然是一位身着短袖、褐衣的墨者！ 田辟疆尤其喜好有学问的人，对于戴言所开创的学问他也做了了解。然而他自己是从来不会去看各家所写的著作的，他只是向各方的学者询问学说的大意。 因而当他了解到戴言开创了一门新学说，而且吸收了墨家和农家进去以后，他就知道怎么样才能看到真正的热闹了！ 田辟疆对于学术的纷争兴趣不是太大，他主持这场辩论最大的原因就是能看到这些大贤们为了各自的道统而互相争辩！他本就是一个好热闹的人，在他心中，这样的热闹是最有趣的！ 墨家学派，乃是天下组织能力最强，战斗力也最强的学派。如今这宋国公子开创的新学说融合了南墨，并且想要在这稷下学宮讲学，那么他所要过的第一关就是这在齐国已然生根发芽的东墨！ 那么有什么样的热闹能比的上墨家学派互掐呢？ 祁射子心中现在很愤怒！ 作为伍候的亲传弟子，天下三墨之一东墨的巨子，当南墨巨子田鸠的亲传弟子缠子跟随戴言来到齐国时，他就极为警惕，担心南墨不顾规矩，私下往齐国来发展，侵吞东墨的地盘！ 而今，这担心终于正式变为现实了！ 既然南墨来侵吞东墨的地盘，那东墨也不需要再顾及同门之谊了！ 故而一待众人坐好，他就迫不及待的率先开场对戴言说道：“我听说公子开创了一门新的学问科学，而且连南方之巨子田鸠都心甘情愿为公子效命。在下作为东墨之巨子，就想问一句：你们南墨这是要背叛祖师墨子，另投他门了吗？”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缠子说的。 这样的问题，有着浓重的挑拨离间嫌疑，戴言对此也是不好回答。 于是缠子开口了：“我等墨家之弟子，如今仍尊崇巨子，愿为巨子之尸？又何时有说过要背离祖师墨子之道？” 祁射子讥笑道：“你们不是已经转投入科学之门下了吗？这难道还不是背叛祖师？” 缠子回答道：“看来谢子（祁射子又名谢子）是压根没有了解过科学了。所谓科学，乃是分科而学，将知识细化而形成的众多学科及其体系，我等将其称为科学。谢子身为巨子，当然也知道我墨家唯实，也在不断的寻求真理。我等之前在宋国讲学，后来研习了公子教授的几何学，逻辑学，才发现我墨家虽然求实，然而自身的知识结构有着极大的谬误，于是我等对学说加以改良，并且从墨家的知识中不断的分出了新的学科，由此创造出了众多的基础学科！ 虽然我等将这种新学问称之为科学，然而研究这学问的人员主体还是我墨家弟子，而后又加入了农家。而我也并没有违背祖师墨子的学问，相反，我等其实是光大了先师的学问！ 在我等看来，你们东墨，如今只知道摇动唇舌辩论，而不对现实做出考据。这在实际上就已经走进来邪路！像你们这样的情况才是真正背叛了先师，背离了墨子之道！” 东墨和南墨极为不同。因为齐国稷下学宮厚待贤士，因而东墨在这里日子过得极为滋润，他们并不需要像遇上戴言之前的南墨那样，还需要去为他人做工才能求生存。 他们有着齐国官方所提供的优厚地位，转而开始了对知识与辩术的研究。 他们在辩论方面的经验及其丰富，因而一听到南墨竟然创造学科以后，祁射子哈哈大笑，他说道：“我墨家分为三派，乃是不得已之举，天下岂有学问自己分离出学科的？难道你们南墨竟然要学儒家，分为八派吗？” 听到这里，戴言开始反驳了：“墨经有云：知：闻，说，亲，名，实，合，为。这即是墨家对于知识的看法，这在我看来，就是墨家对知识的归纳。然而在我看来，这种归纳并不准确！闻，说，亲，这都是知识来源的方式；而名，实，合，为乃是墨家对于知识的种类。 墨经中的归纳和在下所开创的逻辑学极为相似，然而在我看来，墨家的这种归纳确实是不准确的，因此当然就需要修正！谢子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修正就修正，那开创新的学科又是何意？难道这不是背叛墨家的行为？”祁射子讥讽着问道。 听到这话，农家的精英陈相开始回答了这个问题：“世间万事万物，何其多？归纳即是从万事万物之中找出其相同的地方将其统归到一起，此即为归纳。然而在吾等看来，世间万物如果仔细去找，自然能有相同之处，因而都可以归纳到一起；然而即使是世间最相近的东西，其个体之间也是有差异的。 拿吾等农家来说吧，吾等农家相信：天下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农家所开创的生物学，其中分为植物学与动物学。看相同点的话，树和羊都是有生命的，他们都会经历生存、死亡这一过程，我们可以将他们统归为生物。然而我们难道就能说树和羊是相同的吗？它们之间的差异何其大：羊可以四处跑动，而树却只能停留在原地，脱离了土壤，它必然无法生存！这即是分出了动物学与植物学了。 为了更加清楚的认识世界，将新归纳的事物统一到一起来研究，创建一门新的学科，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祁射子无言以对。 第一百章 阴阳五行 随后缠子又趁势逼人的对着祁射子说道：“墨家知识论名、实、合、为中最重要的，即是为。为，志行也，即是吾等应当知道所以作一事情之知识。吾人作一事情，必有作此事情之目的，以及作此事情之行为；前者，谓之志，后者谓之行。合志与行，总名曰为。 而“为”又有六种：存，亡，易，荡，治，化。 制甲筑台，以使一国得存为目的，是以“存”为“为”也；治病以使无病为目的，是以“亡”为“为”也；买卖以交易为目的，是以“易”为“为”也；消灭除尽谓之荡，是以“荡”为“为”也；顺成长养谓之治，是以“治”为“为”也；对于事物欲使其逐渐变化，是以“化”为“为”也。 吾人欲达吾人之志，则必有相当之行。知如何行之知识，亦名之曰为。 是故，对于知识之研究，比然有其实用之目的。学以致用，这就是先师墨子所传下来对于知识的看法。吾等南墨学习我家公子之逻辑观点，就是为了能更好的研究世界的规律，而我等研究了的规律，到最后都必然可以应用于实际。 然而在下敢问东墨这些年在做什么呢？据我所知，东墨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再不需要去做工匠之事了，不做任何适应于社会的实事，却转而研究起了辩术。以谢子看来，究竟是谁背叛了墨家呢？” 谢子听到缠子的责问，立即辩解道：“吾等转而研究辩术，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一门学派若是要发展壮大，必然也要顺应时势。如之天下，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辩术不精，即是学艺不精。 当年先师墨子前往楚国止兵戈，非但有防御利器在手，而更重要的乃是他能有说服鲁班和楚王的高超辩术！如果我等墨家子弟，行走天下，与王侯将相说起战争的危害，却不能说服，那我等墨家弟子还有何面目存在于世？吾等研究辩术，这又有何奇怪的？” “如此说来，如今东墨已经转而开始往纵横策士方向发展了？真不知道鬼谷子之徒得到这样的消息，会是何等感想啊！”缠子一脸的讥讽。 “纵横策士游说诸侯，乃是为君王取利，为自身谋利；而我等行走天下，游说诸侯，乃是为了止兵戈，救万民。你怎可将我等之作为与纵横策士之行为相提并论？你们南墨口口声声说自己研究的学问“学以致用”，不知到底是能够用在何处呢？”祁射子又问道。 缠子回答道：“我等研究天文，制定更加合理的历法，用在百姓身上；我等测量地理，即可解百姓之纠纷，又可明一地之税赋，是用在主君身上；世间万事万物皆由规律，吾等就去找出其中的规律，让万民不受巫祝之惑。这些都是吾等“用”之典范，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祁射子听了缠子说起南墨新研究的东西，涉及的范围之大，应用的范围之广，因而他也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然而在祁射子旁边的一位年轻士子却是立马来了兴趣，他直接对戴言发问道：“没想到你们的科学竟然还对天文地理有所研究！吾乃齐人邹衍，恰好对天文地理有些兴趣，在下倒是愿意与诸位切磋一下！” 见到这邹衍都开始加入辩论，太子田辟疆也专门向戴言介绍道：“公子，邹子乃是最年轻的稷下先生，其对天地之研究可谓深矣！而其学问迂大而宏辩，我等齐人都颂之为“谈天衍”！” 邹衍这个名字，戴言在后世也曾有听说过，他知道此人就是开创了阴阳五行之道的阴阳家奇才！ 到了近现代，人们一提起阴阳五行，大家脑袋里面蹦出来的都是封建、迷信这样的词语，而且大家都认为就是这门学科阻碍了中国古代科学的发展与进步！ 然而在如今这个百家争鸣的时代，邹衍的阴阳五行学说却是天文学的最高成就！ 阴阳五行毕竟是创造出了一个完整的宇宙观，虽然谬论百出，然而它毕竟是成体系的系统学说！这比起之前纯粹由巫术与鬼神学说所认识的天地宇宙有了一个极大的进步！ 而且阴阳五行之道，几乎影响了从秦到宋之间的历代王朝！其中“五德始终”的历史观甚至为王朝的更替提供了合法的依据，其影响不可谓不深远！ 对于这样的大名鼎鼎的人物，戴言也不敢小觑，于是他主动向邹衍行了一礼，随后问邹衍：“敢问邹子，以为天地若何？如何察天地之变化？” 邹衍为人被称为“谈天衍”，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向他问天地之事了。对于戴言的问题，他想都不想就回答道：“天地虽然宏大，然而组成天地的源泉，却不过只是阴阳之二气，外加五行之属性而已。 阴阳相合，万物生长，在天形成风、云、雷、雨等自然之现象；在地形成河海、山川等大地形体；在方位则是东、西、南、北四方，在气候则为春、夏、秋、冬四季。 天之四象，人有耳、目、口、鼻为之对应；地之四象，人有气、血、骨、肉为之对应；人又有三百六十骨节以应周天之数；所以天有四时，地有四方，人有四肢，指节可以观天、掌纹可以察天、地、人合一。 五行者，即金、木、水、火、土也。它即是世间万物之属性，亦是构成宇宙万物及各种自然现象变化的基础。五行者，在天上形成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之五星；在地上，则形成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在人身上就是仁、义、礼、智、信五种品德。 五行之间，相生相克，而又互相影响。天、地、人之五行又是互相串联，互相影响的。假使天上的木星有了变化，则大地之上世间万物以及人的仁心都会有变化。天地之变化，邦国之兴亡，皆系于五行之变化，有道之明君不可不察也。 若要察天地，知晓阴阳五行即可。” 戴言听完了邹衍所说的话以后，就是哈哈大笑起来。 邹衍一脸纳闷的问道：“敢问公子何故发笑？” 戴言停止了笑声，对着邹衍说道：“没什么，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听别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了！方才听先生之言，颇为有趣，是故发笑！” 邹衍登时勃然大怒，对戴言说道：“公子身为宋国公子，贵胄之后，本以为公子至少应该懂礼守节，却不想公子竟然如此不堪，公然否认世间真理！公子问天，得到了答案，却又如此讥讽！不敬天地之真理，未来必然有大患加身！” 戴言正色回答邹衍道：“邹子不必诅咒我，在你之前，已经有我宋国之巫师卜咸诅咒过我。他的诅咒确实应验了，我也两次受到了雷电的惩罚，然而我今天不还好生生的站在这里吗？” 听到这种奇闻，太子田辟疆也是极感兴趣，他问道：“公子竟然能身中雷电而不死，真可谓天佑之人也！但不知公子是如何办到的？” 戴言两次被雷劈，第一次就穿越了，而第二次算是他有意为之，并借此杀死了卜咸。对于电学的原理，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他直接对太子说道：“无他，只是我知道雷电的原理罢了。铜、铁等物都能导电，然而导电物体的外壳却能够对它的内部形成保护作用，使得他的内部不受电场的影响。我身中雷电霹中而不死，皆因为我经受雷电之威时，身处一个封闭的铜笼内，因而这个笼子能够对我形成保护。身中雷电而不死，就是这么简单。太子若是愿意，自然也能成为身中雷电而不死的”天佑之人”。” 太子对此倒是极为感兴趣，甚至有私下去实验一下的打算了。 对于戴言所提出的雷电知识，邹衍只是将其默默的记在心中，只想留待日后再加以验证，此时却不是计较的时候。 故而邹衍又对戴言发问了：“既然公子认为在下的阴阳五行之说为胡说八道，但不知公子以为天地为何？” 第一百零一章 星宿与大九州学说 “天地到底是什么，天地是怎么来的，天地未来将如何变化，在下是不知道，也说不清楚的。不过在下对于先生所提及的阴阳五行倒是有些疑问，先生可否为在下解惑？”戴言没有正面回答邹衍的问题，而是转而又开始发问了。 邹衍对于戴言评价他的阴阳五行学说乃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早就心生不满了！他倒是想看看这位宋国公子能提出什么样的问题来，于是他说道：“公子有意见，但可直说！” “先生既然被齐人称为‘谈天衍’，那我就和先生来谈谈天吧。先生提及了天上的天体，日月为阴阳，金木水火土五星则为五行，而以此阴阳五行构建了一个系统的世界观念，在下甚为佩服！然而，在下想问邹子，天上的天体，日月星辰到底是如何运行的呢？”戴言问道。 戴言这话又挠到了邹衍的痒根了。他既然敢开创阴阳五行学说，那么他自然对天文地理无所不精！ 于是邹衍决然的说道：“天上的天体，由七政、五纬、二十八宿、四象、三垣、十二次组成。 七政即为日月外加金木水火土五星，而金木水火土五星合起来则被称为五纬；四象与二十八星宿则是分列四方的星区，每一象皆为一只神兽，偕七宿以及诸天星辰。四象分别为东方苍龙，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 北斗七星位于天下正上方，对天地万物无比重要，三垣则是与北斗七星有关。位于北斗七星正中及其附近的星区则为紫微垣，紫微垣外，在星张翼轸以北的星区是太微垣；在房心箕斗以北的星区是天市垣。三垣可以辩方向，定季节。北斗七星之天璇星、天枢星往北，即是北极星。 而黄道自西向东跨越四象二十八宿又分为十二次。如此这七政、五纬、二十八宿、四象、三垣、十二次就构成了诸天的星辰。 若要说日月星辰的运行，则就是七政五纬围着大地在运转。而四象、二十八宿、三垣、十二次又各有分野，天上的星宿与地上的州郡一一对应。星宿平时是不会变化的，而一旦其发生变动，就必然表示其地上之州国将有吉凶之事！这些就不便告诉公子了。” 戴言听到了邹衍的话，拍手鼓起了掌，并开口赞叹道：“精彩，果然精彩！” 邹衍不愧是阴阳五行的创始人，对于天文地理如数家珍，对于古代的天文学确实了解透彻！他的说法，倒也确实解了戴言心中许多的疑惑。 比如他在后世读到著名的《滕王阁序》的时候，对于“星分翼轸”，以及后面的“龙光射牛斗之墟”一直不理解。然而现在听了邹衍的讲解，他也就懂了。 滕王阁所在的南昌位于楚地，而楚地在中国南方，对应天上的星图的南方巳火区的翼宿、轸宿之间。这也就是“星分翼轸”的意思了。 而“龙光射牛斗之墟”则是有用典的意思，说明南昌所在的豫章郡乃是“物华天宝”的宝地。在晋代，牛、斗二星之间常有紫气照射，据说是宝剑之精，上彻于天。后来有人在南昌所在的豫章郡丰城出土了龙泉、太阿两柄宝剑。宝剑出土化为双龙，而后紫气就消失了。而牛斗之间对应吴越地区，豫章郡恰好就处于楚与吴越之间。 不过虽然邹衍给戴言解答了他心中对于文化的疑惑，却并不代表戴言会认同邹衍的观点。戴言直接就抓住邹衍的第一个漏洞问他：“邹子果然认为七政皆是围绕着大地在运行？那么大地之上又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邹衍对于戴言的“识趣”颇为赞赏！问了天，又问地，这都是他邹衍所擅长的呀！他一直想找一个机会将他的观念正式的提出来，如今总算是有一个机会了！于是他对戴言解说道：“当今之世人皆以为：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风有八等，水有六川。并且以为这就是天下，这在邹衍看来实属大谬！ 以邹衍之见：凡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水道八千里，受水者亦八千里。通谷六，名川六百，陆注三千，小水万数。凡四极之内，东西五亿有九万七千里，南北亦五亿有九万七千里。 极星与天俱游，而天枢不移。冬至日行远道，周行四极，命曰玄明。夏至日行近道，乃参于上。当枢之下无昼夜。白民之南，建木之下，日中无影，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 天地万物，一人之身也，此之谓大同。众耳目鼻口也，众五谷寒暑也，此之谓众异。则万物备也。天斟万物，圣人览焉，以观其类。解在乎天地之所以形，雷电之所以生，阴阳材物之精，人民禽兽之所安。” 在邹衍的眼中，大地绝不仅仅只有九州这么一小块地方！天下除了四海之内的“天下”以外，也还有“四极”之内的土地。这是一片比四海之天下更加宏大、广阔的土地。 这样的论述，这样的观点，在此时这个大家都认为九州就是天下的时代，显然是一个极有开拓性的观念！如果戴言不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听到邹衍所描绘的这么宏大的天地场景，恐怕也要为止震撼！ 随着邹衍的论述完毕，在场之人，无论是齐国太子田辟疆，亦或是墨家巨子祁射子，还是赵国太子赵雍，大家都被这宏大的天地场景深深震撼了！ 在他们心中，天下九州就已经够广阔的了，然而在这九州之外，还另有更加宽广，广阔的世界！ 随后邹衍又徐徐的说道：“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 而这，就是大地的全貌！” 大九州学说！戴言的心中徐徐的想起了这样的话语。 此时戴言的心中也不由得为邹衍而赞叹！ 在这个文明发源不久的时代，中华大地上第一次迎来了思想的大解放，就产生了如此开放宏大的思想学说，实在是不可思议！ 邹衍的学说，纵然有许多谬误，然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他所作出的学说都是开创性的！而他心中的理想恐怕也是极为远大的！ 纵观邹衍的学说，从阴阳五行到大九州学说，邹衍构建了一个真正的宇宙观，而他所构建的这种宇宙观，是有着为整个华夏文明而服务的基础的！ 首先是五行学说和五德始终说，邹衍把五德与天地五行以及邦国的兴亡联系起来，就是要告诫天下的统治者：不要再骄奢淫逸了，你们要尚德，要好好治理邦国，才能够使邦国兴旺，不让邦国灭亡！ 而大九州学说，则更是了不得了！那就是要告诉整个华夏文明：这个世界上远远不止九州这么一小块地方，不要在这片土地上再继续厮杀了！眼光要多向外看，外面的空间无比广阔！ 如此之格局，如此之心胸，当今之世，除了能写出逍遥游的庄子，恐怕没有哪位学者还能与之相比了！ 然而后续的大一统王朝，皇帝们除了利用五德转运的观念来为自己王朝的合法性做证明以外，有谁真的重视了邹衍的大九州学说？恐怕人们都将他的学说当做是《山海经》那样的奇谈怪论吧！ 造成这种现象出现，恐怕最大的原因还是随着天下一统，士阶层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在列国间流动，而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政策的提出，百家争鸣也就被迫终止了！丧失了这种开放、多元而形成的活力，阴阳学说也迅速败落，最后其中的精华部分无法传承，留给后世的也只剩下一片糟粕了！ 戴言虽然对邹衍的为人敬佩，对他的学说于这个时代所做出开拓性的贡献而赞叹，然而戴言更加敬佩后世经过上千年所沉淀文明的精华——科学！ 他更愿意坚持自己的真理，因而在过后不久，他就开始反驳起邹衍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天体运行 “先生的阴阳五行与大九州学说确实精辟，不过以在下来看，先生的观点都是谬误！”戴言说道。 邹衍从对方嘲讽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位宋国公子不好惹，于是他就问道：“公子说在下的观点都是谬误，此乃何解？” “先生以为天圆地方，七政皆是围绕着大地在转动，对否？”戴言问道。 “此乃天地之至理，自然是如此！”邹衍回答道。 “邹子所认为的天地至理，实际上都是先人所流传的经验，外加邹子自己的猜想罢了。然而事实真的是如此吗？邹子既然熟知天文，那么自然也经常观察星辰的运转了。邹子应该知道，五纬的运转是非常混乱的！ 从大地上看，火星，土星，木星这几颗星的运转是极不稳定的。它们的运动，有时候由东向西，而有时候又会由西向东，有时候甚至会一段日子停留在一个地方。 而金星与水星的运转就更加不确定了！邹子熟知天文，应当知道金星凌日与水星凌日：就是金星与水星会莫名其妙的在太阳周边来回摆动。邹子对此做何解释呢？”戴言问道。 听到戴言提及的问题，邹衍也是越发觉得难缠了。他当然知道以大地做为参照物来研究天体确实会有许多的混乱，然而他的学说乃是创建一种天地秩序，他绝不能容忍他人否认他所构架的天地秩序。于是邹衍强行解释道：“七政围绕大地转动，这样的运行的方式自然是没有问题的，然而公子可知道，天地人三者一体，三者相互影响。这在我的五行论中就已经有说明了，地上与人间的事物会经常变动，影响到了五纬运行的混乱，在我看来是很正常的事，公子又何必多心？” 对于邹衍这种强行解释的说法，戴言丝毫不会放过。于是他说道：“依照邹子的说法，那么‘荧惑守心’的现象，也是火星受到人事影响了？” 荧惑守心，也就是火星在心宿内发生“留”的现象。在中国的星图里，心宿是最重要的几个星宿之一了，因为心宿内有着最重要的三颗星，分别是心前星，心中星和心后星。这三颗星则分别代表了一国的太子、君王和庶子。 而这三颗星更与军队和国家的体制紧密相连。武王伐纣时，虽然周文王已经去世，然而行军打仗也是要遵照星象的！牧野之战时，周朝的三军里，中军对应心中星，本该由文王亲自统领，在文王去世以后，则由太子姬发代理统领；前军对应心前星，本该由太子姬发统领，因为姬发统领中军，所以前军实际上交给了周公旦代为指挥；而后军对应心后星，对应庶子，由文王庶长子召公统领。 想想看，如果发生了荧惑守心的现象，对于这个古代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荧惑即是火星，火星主战争与灾变，一旦荧惑留在了三星之内，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一个国家的太子、君王、庶子这些国家重要人物会有意外？是否意味着一个国家在外的三军会出现大败的场景？ 历史上影响最深的一次荧惑守心，莫过于在后世的秦始皇时代。秦始皇三十六年，发生了荧惑守心的现象。人们就认为这是天地有大变的异象了！恰在此时，有陨石落于东郡，于是天下反秦力量就在陨石上书写：始皇帝死而地分。结果这一事件极大的触怒了秦始皇，他派出御史严加查问，将居住在陨石附近的人全部杀死，并毁其石。发生了这样的“神迹”，于是有人预言：秦始皇就要死了。在第二年后，秦始皇果然死去。这样的神迹大大的增强了天下反秦力量的信心，在秦始皇死后三年，那无比强大的秦帝国就被彻底推翻了。 邹衍作为这时代的天文学家，自然也相信荧惑守星是天下有变的预兆，他说道：“公子所说没错，荧惑守心会受到人事影响，也会影响人事。” 戴言见到邹衍一步一步的掉进自己的坑里，于是悠然说道：“百年前，楚惠王灭陈，荧惑守心。邹子当知道，我宋国国都睢阳就对应着天上的心宿。发生了这样的事，岂不是预示着我国必然会出现重大的灾难？当时我国景公对此甚为忧心，你知道我国是如何消灭这场灾祸的？” “天降灾祸，躲当然是躲不过去的。宋国还能够延续到今天，必然是有星象家将灾祸转移给了他人吧？”在邹衍看来，能够躲过荧惑守心这样的大灾祸，也只有这样的办法了。 “邹子又错了”戴言回答道，“我国景公什么都没有做，过了几天以后，荧惑就自然移走了。” 这样的结论令邹衍的表情极为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邹子所提出的天体运行观念，有些是前人的经验，而有些则是邹子的原创。然而这些学说在我看来，都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不可证伪。邹子所提及的这样都不是真正的真理，冲其量也只能算是一种猜想罢了！ 在下愿意提及另外一种猜想——更加符合事实与经验的猜想！ 以在下之见，天上的事自然就受天的影响，又何必去将其与地和人牵扯到一起呢？大家在地上观测五纬，发现他们运行的轨迹紊乱，那么我们何不换一种方式来观测呢？ 如果我们将太阳看做是一个不动的事物，再去观测五纬的运转，我们就可以发现，五纬都是围绕着太阳做圆周运动的！金星凌日，水星凌日，荧惑守心这些现象都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天文现象，又如何能够对大地上的人和事产生影响呢？ 而我们所居住的这块大地，虽然在我们看来是不动的，然而事实上它也是围绕着太阳而旋转的！按照这思路来说，我们所居住的大地和五纬都是一样的天体！我将这些围绕着太阳旋转运动的天体称为行星。 这样我们也可以大致知道我们所君主的大地是一个什么样的形状了：它就是一个巨大的球体！我将大地称为地球。” 戴言慢慢的讲出了自己对于天地运行的看法。 大地和五纬一样，都是围绕着太阳旋转的星体？这怎么可能！在场众人中都是这样的想法。 而邹衍听到戴言的说法以后，并没有急着反对，而是邹着眉头在思考。随后他开始找戴言这套说法里的破绽了：“公子既然认为五纬和大地都是围绕着太阳在旋转的，这个我需要长时间的观察去亲自验证。那么公子或许漏掉了一个重要的事物，那就是月亮，五纬和大地围绕着太阳旋转，那么月亮是如何运动的呢？” “月亮当然是围绕着地球旋转的！”戴言想都不想的直接回答道。 “公子的说法确实是很有意思，然而公子的说法和我的说法比起来，恐怕一样是不能证伪的吧？至少我的说法流传自上古圣王，众多贤人也都认可我的说法。而公子如此惊世骇俗的说法以前从未有人提起过，如此公子又如何认定自己所说的就是真理呢？”邹衍不服气的问道。 “这就是我等科学与别派的不同了。我等科学，不唯先，不唯圣，只唯实！在我等看来，上古圣王并不是无所不知的神，他们的认识有限，自然也会犯错！邹子如果不相信我的说法，大可以观察星空的变化，看看我等的说法是否有误！只要观察结果与在下的猜想不实，在下愿意认错！在此，我想告诉邹子一个事实：大地是球形的，我旁边的这位赵国小公子如今已经亲自验证过了，这你就不用再去验证了！”戴言说道。 “大地是球形的，你等也没有走遍整个天下，又如何证明？”邹衍一脸的怀疑。 听到这里，赵雍站出来对邹衍说道：“邹子，大地是球形的，我以前也不相信这样的说法。然而公子亲自告诉我从海船进出港，如果大地是球形的，那么必然船上的桅杆最后消失；如果大地果真是先王所认定的那样，是方形的，则必然是整条船同时消失。 我曾亲自去海边验证了这一结论，事实证明，海船出港，必然是船底最先消失，其后为船身，而桅杆最后消失！如此就可以说明大地确实是球形的！” 事实上，在赵雍说出可以通过海船进出港的原理来证明大地是球形的以后，他就认定了这一原理的正确。而且，他同时也认可了戴言所提出的“大地是球形”的说法。 邹衍为人见多识广，海边他自然也去过。他曾亲自观察过海船出港，自然也知道赵雍所说乃是符合事实的。 戴言又接着说道：“至于先生的大九州学说，恐怕也是先生的猜想吧？大地有多大，先生自然是不知道的。事实上，只要我愿意，大地有多大，我一样可以测量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 地有多大？ 听到戴言的说法，邹衍还没有什么反应，太子田辟疆就率先感兴趣了，他问道：“敢问公子要如何测地呢？” “既然地球为一个球体，那么大地的大小，就是地球表面积的大小。要知道地球表面积的大小，就需要知道地球半径大小。要知道地球的半径，我等自然是不可能深入到地底地壳深处，测量从地壳处到地表的长度。 若想要知道地球的半径，只需要知道地球之周长就可以了。而要知道地球的周长，我们大可以在正午时分，选择在甲地测量其与太阳的仰角；然后再从此地往正北方向行走足够长的距离到达乙地，再测量乙地与太阳之间的仰角。 知道了甲乙两地之间的距离，再测量出甲乙两地与太阳之间的仰角差，可以很容易的就得到地球的周长。如此，岂不是就可以知道地球之半径，地球表面之大小亦可知矣。” 戴言所讲的方法，其实就是后来唐代的高僧一行测量本初子午线长度的方法，这个原理对于戴言来说是非常简单的。 然而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得到的结果其实必然不会精确。从现代的知识，可以知道，地球其实并不是一个规则的球体，这不仅仅是地球表面地形起伏不定，凹凸不平的原因。从实际来说，地球本身就是一个略闻有点扁的球体。 然而从太空中看的话，它仍然是一个规则的圆球。因而在不需要特别较真的情况下，用这样的方式确实是可以知道地球大小的。 戴言一提出了这种测量大地的思路，太子田辟疆就迫不及待的问邹衍：“先生以为，子偃所说的办法，能够测量大地的大小否？” 邹衍略微想了想，随后才回复道：“公子偃子测地之法，确实精妙异常！在他已然得知大地为球形的情况下，按照这样的方法，确实是可以知道大地有多大的！” 虽然戴言只是简单的阐述了测地原理，然而太子田辟疆却对此极为重视！他对戴言深施一礼，随后说道：“天地者，神明之物也，非凡人所能及！然而公子竟然能够通过自己的智慧，间接的测量大地的大小！公子真可谓神人也！” 不怪田辟疆如此态度。在戴言穿越而来的现代社会，因为有了飞机、高铁等发达交通工具带来的实际交流，有了互联网所带来的高速信息沟通，整个地球在人们的眼中越变越小，俨然一个地球村。 然而在这个时代，一个方圆千里的国家，在后世不过区区一省之地，在如今就是整个天下有数的大国！而人们认识到整个世界为九州，这几乎就是这时代大多数有识者认识世界的极限了。 齐国就是这样的一个大国，它的统治者绝不是像后世的满清那样大兴文字狱封闭思想，闭关锁国以封闭国人的国家。这个国家虽然只有区区的一省之地，然而它的统治者却是及其开放的。 在思想上，能够包容万象。在用人方面，能够不拘一格降人才。而在领土方面，齐国更是希望大肆的扩张。 齐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走向了海洋的国家。在一百多年前，齐国就与南方强盛一时的吴国。在琅琊附近的黄海海面上，爆发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海战！ 齐国能够成为现在天下的海东盛国，靠的就是它一直往东扩张吸纳东夷遗民。到了如今的时代，齐国的疆域是真正的扩张到了海边，整个山东半岛都为它所统治。 齐国再往后的扩张，往西面，有强大的赵国和魏国，往南面，则有宋国和难缠的楚国。这两个方向的扩张，齐国都遭遇了严重的挫败。而在齐国看来，唯一还有希望的，也就只有往北面扩张了。 从齐国周边的各大强敌来看，也只有北面的燕国算是一只比较软的柿子了。 然而齐国一直还有一个方向没有放弃，那就是海上。齐国的国土三面环海，若要说它不想利用海洋，那肯定是假话。然而齐国在不知道海外具体怎么样的情况下，对于海洋也是没有太大兴趣的。 如今戴言既然有了测地的技巧，岂不是很容易的就能知道海外的地理情况？这对齐国海外的扩张是非常有利的！ 太子田辟疆心中就是如此想法，然而他在得知了戴言在天文地理上礼遇戴言，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对于田辟疆来说，他现在还不是齐王，海外地理等的情况，他有兴趣，但是不多。而他真正感兴趣的，则是对于海外的仙山，以及传说中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 他对戴言的态度越发恭敬的问道：“敢问公子，既然你有能够测量大地的神力，相比你也应该了解海外仙山的情况了？不知那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是否存在于海外仙山之中？” 戴言冷不丁的听到这样的问题，顿时哭笑不已。他直接断绝了田辟疆的念想：“以在下看来，在地球上，大海将各大陆分割成独立的几块。地球上或许有巍峨的高山，远远超越华夏的名山巨岳，然而却是没有真正的仙山的，世间也不存在仙人，更不存在能令人长生不老的仙丹！” “世间怎可能没有仙丹呢？古有嫦娥得不死药，奔月而成仙！地球上必定有仙山，也必定有能令人长生不死的仙丹！”田辟疆厉声的说道，他最后一句话甚至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戴言对于田辟疆这样的表现有些不解，然而赵雍却是对此门儿清。 田辟疆是齐国太子，而他赵雍则是赵国太子。对于他们这些真正的大国统治者来说，求得永恒的生命一直是他们心中的追求！ 历史上派出方士出海寻找仙丹的可不仅仅只有后世的秦皇汉武！最早干这种事的，恰好就是临海的齐国人和燕国人。而在如今，齐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在不久之前他就私下派出了一支船队出海去寻求仙药！ 赵雍来到齐国，自然不是简简单单来稷下学宮游学的，他来齐国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打探齐国的机密要事。虽然齐王派方士出海，这样的事很隐秘，赵雍却还是打探到了却切的消息。 于是他就在私下里提示了戴言一下，让戴言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触怒田辟疆了。 对于赵雍的提点，戴言却没有放在心上。他直接对田辟疆说道：“太子，这个世上，没有长生不灭者！人的生命是有限度的，大限到来之时，人必然会死去！而这就是世间自然的规律。 人活在世间，只能遵从天道规则而行。违逆天道规则，必然没有好下场！” 他说这话就是说明他的态度，是他对田辟疆的警示，至于田辟疆听不听得进去，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说完以后，他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了。对于今天的辩论，他已然感到有些累了，就想告辞回去。 然而当他准备告辞时，田辟疆却刻意留住戴言对他说道：“公子之前不是想在我国稷下学宮讲学吗？以公子神人一般的学识，这种要求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我即日就请示父王，将授予公子下大夫的尊号，并聘请先生为我齐国稷下学宮之学士！” 下大夫，在宋国是公子，有着封君之尊位的戴言自然是不在乎的，然而正式成为稷下学宮的学士，戴言却是很重视的。因为这就意味着戴言开始正式的进入了百家争鸣的大舞台，可以与诸子百家，天下的大学者们争夺思想高边疆了！ 坐在戴言对面的墨家巨子祁射子以及邹衍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邹衍，原本他才是整个稷下学宮最年轻的学士，然而从今日开始，最年轻稷下学士的名号就要被戴言拿走了！ 第一百零四章 齐秦宣战 当田辟疆将戴言与祁射子和邹衍的辩论报告给齐王，并要求齐王给戴言下大夫尊位时，齐王立即答应了。随后，他又重新召见了戴言相见。 “子偃，我听太子说你通晓天文地理，即使是邹衍也不及。在你看来，这世间确实没有仙人存在吗？”齐王满脸希冀的问道。 “王上，人活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要遵照世间的规律，即顺天而行。人有生死，乃是世间的自然规律，王上又何必去强求呢？我不敢说这个世间绝对没有仙人存在，然而在我等居住的地球上，是不可能有仙人存在的。”戴言淡淡的说道。 齐王说道：“然而古有嫦娥奔月，又有彭祖寿八百年，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王上，这样的事只要我没有亲自遇见过，我是绝对不会判断其为真的。”戴言说道。 听到如此肯定的回答，齐王也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他又说道：“子偃，你很坦诚。寡人从未见过仙人，寡人当然也知道仙人存在与否都是一个问题。你没有像那些方士一样力图欺骗寡人，这很好。我这里也就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当戴言告退以后，齐王私下将太子田辟疆叫到跟前，对他说道：“如果出海寻找仙丹的船队回来了，就取消再出海的计划吧。我等所做之事，就如同缘木求鱼一般，终究是无法做到的。与其将国家的财税浪费在这上面，还不如将其用之于军国，强国齐国！” 听到齐王的嘱托，太子也只得默默的答应了。 当太子正要告辞离去时，田婴带着一副惊慌的样子跑进了王宫，一直到齐王跟前才停下。他对齐王报告道：“父王，大事不好了！秦国向我齐国宣战了！” 秦国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对齐国宣战呢？ 这还要从齐国对秦国称王所做的举动说起。 秦国在战胜了魏国，赵国以后，全取了河西之地。由此秦国也成为了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国。 对于秦国称王一事，毗邻秦国的三晋韩赵魏三国都遣使表示祝贺。 而与秦国接壤的楚国，反应也是异常激烈。楚国没有对称王的秦国下手，而是对唆使秦国称王的魏国下手，在楚国令尹昭阳的率领下，开始伐魏！ 楚国的这种姿态，和它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是相似的。魏齐相王，它就伐魏齐。魏国与秦国相王，它是想魏国秦国一起讨伐的。然而秦国掌握了武关，楚国攻伐秦国也是不容易做到的。因此它就选择了软柿子捏：打魏国。 它就是要告诉魏国：你敢和谁相王，我就打你！ 楚军的攻势极猛，不到两个月就夺占了魏国八个邑！而楚国如今的姿态，天下人算是真正看明白了：它就是要彻底的将它这个北面的强敌魏国彻底的打垮！ 考虑到楚国地广国强，而楚国只是攻打魏国。而对秦国称王的举动，楚国装作了没看见，外加秦楚两国多年来都有联姻，秦国也就没有找楚国的麻烦。 然而齐国对秦国称王所做的举动，却是让已经登基为秦王的嬴驷大为恼怒！ 天下卑秦久矣，秦国好不容易在嬴驷的手里重新崛起为令天下侧目的大国，老秦人总算是风光了一把，然而齐国还是用老样子来应对秦国！秦国一称王，齐国非但不承认秦王之王位，而且还撤回了驻秦使节。这让想好好风光一把的秦王极为憎恨！ 在秦王看来，如今齐国这样的举动，已经和宣战无异了。既然如此，秦国就正式的对齐国宣战！ 秦国这个国家，被天下人称为虎狼之国，这样的评价真的是恰如其分！它向齐国宣战，也不是说说好玩的，而是要动真格的！ 秦国在派遣使节前往齐国递交战书的时候，同时也派出了使节前往魏国与韩国施压，要求借道韩魏以攻齐，秦王发誓要好好的教训齐国一顿！ 齐国的间谍得到了这样重大的消息，一点也不敢耽搁，于是立即飞报回国报告。 如今的秦国，接连大败赵国和魏国。天下间发生的战争，各国其实都有派出使者前往观摩。秦国与魏国、赵国的战争，每一场战争都是斩首数万的战绩，秦军所打出的都是惊人的歼灭战！ 要知道，如今乃是战国时代，年年都有战争。然而各国也从来没有见到哪一个国家如秦国一样，打起仗来杀人如此厉害！ 这就令得天下与秦接壤的诸国对秦国极其恐惧！齐国派往各国的间谍其实受到了各国的影响，沾染上了这种“惧秦”的情绪。而他们所传达回来的消息时，也是极为急切，这其中的情绪也由此感染了田婴。 然而当齐王田因齐接到了秦国对齐国宣战，并且还想要派军来攻打齐国时，田因齐大笑了起来。 他对田婴说道：“秦国既然对我国宣战，那我现在就要去见秦国的使节，寡人有几句话要亲自让他带给秦君！” 当齐王见到秦国使节以后，他交给了秦使一份国书，并对秦国使节说道：“我有几句话，想说与秦君，希望你能够一字不漏的带给秦君！” 秦使说道：“齐王有话要对我王说，尽管说就是，我一定亲自转达！”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我听说秦国变法，尽弃礼教，废弃诗书，改用严刑峻法来治理国家。秦国废弃文教，抑制工商，唯重耕战。秦国在变法以前，还有蒹葭这样优美的诗篇传世；而秦国变法以后，如今只剩下无衣。 这样的国家，寡人是不会承认其为华夏之国的，而秦国的王位寡人更是不会承认！”齐王一字一句的说道。 听到齐王如此严厉的指责秦国，秦使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我秦国所处的环境和齐国有所不同，我秦国该怎么变法，那都是我秦国的内政，不劳齐王操心。在下久闻齐王毒舌，曾经斥骂周使，更由此引发了魏齐相王一事。如今看来，果真传闻不虚也！ 齐王放心，在下必定将齐王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达给我王！” 一说完以后，秦使就立即告辞离去，一点耽搁都没有！ 而一直跟随在齐王身边的田婴则说道：“父王，您如此说法，岂不是彻底的得罪了秦国，万一秦国真的说动了韩魏，借道来伐我齐国，我国该怎么办？” “秦国真的派军来伐我，那就战吧，有何可惧？”齐王淡淡说道。 田婴默然无语，如此轻易的引发战争，是不是太过于轻率了？ 齐王仿佛看透了田婴的心思，对他解释道：“我曾听说：强弩之末，力不能穿鲁缟。我亦听说，秦军在与魏军、赵军交战时多次打出了歼灭战。然而我齐国毕竟与秦国相距千里，秦军千里来伐我，其必然是疲惫之师，又有何可惧？ 如今秦军善战的威名传于天下，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军还未尝一败。寡人激怒秦国，其一就是要摸一摸秦军的底，看看秦军到底有多强！其二，就是要将秦军那无敌的威名丧失在我齐国手上，如此一来，秦军之前所有的威名都将成为我齐国军队的嫁衣！” 第一百零五章 赵雪 与此同时，当戴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时，却被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美女拦住了。 在戴言的住处等候他的美女正是赵雍的姐姐赵雪，这还是戴言第一次见到她穿女装打扮。 赵国地处北方，而赵国的多位先祖身上都具有戎狄的血统。因而如今的赵国宗室多有些混血儿的意味了。 赵雪就是如此，在戴言的眼中，她的容貌与中原女子有些不一样。 她的眼窝很深，睫毛浓密异常，令她的眼睛看起来异常神秘深邃。她的鼻梁高挺，额头饱满，使得她的五官如同精灵一般，令人怦然心动！ 而她的身形也是极为不错！因为经常骑马，她有一双性感的大长腿！看到她，几乎就能使戴言想到后世某个模特出身的著名女星了！ 而最吸引戴言的，还是赵雪那一身丝毫不落男儿的英气！她就简简单单的坐在会客厅中，却是丝毫没有女子身上的柔弱。即使她没有做任何动作，也能使戴言想起她曾经骑马射箭和蹴鞠的英姿！ 故而戴言一见到赵雪的一身女装打扮，他的眼睛就盯着赵雪的身上瞧，无论怎么都挪不开了！ 一直在会客厅等候戴言的赵雪见到对方如此模样，心中有些恼怒又有些得意，她貌似平静的问戴言道：“你一直盯着我看，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的眼睛酸了没有？” 这声音听起来温柔异常，可是见过赵雪骑马射箭，又被她打过一巴掌的戴言一听到这话，却是立马开始警觉起来，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赶紧将眼睛挪开，客气的问道：“公主大驾光临，不知找我有所为何事？” 赵雪没有客套，直接问戴言道：“我听说我弟弟竟然拜了你这个胆小鬼为师？你有什么资格当我弟弟的师父？” 知道了她的来意，戴言算是放下半个心了。他回答道：“你弟弟赵雍拜我为师，确实有此事。至于公主责问我有没有资格当你弟弟的师父，这话公主不觉得太伤人了吗？” “有什么伤人的？我还不知道你吗，不就是会一些花言巧语而已，就能当我弟弟的师父？我弟弟乃是赵国太子，未来的赵国君主，你的那些花言巧语教给他定会害了他，害了赵国！我不管你是怎么欺骗他的，总之你最好跟他解除师徒关系，否则我定然要你好看！”赵雪丝毫不客气，脸带威胁的说道。 听到这话，戴言也不得不辩解了：“公主，你要搞清楚，是你弟弟主动要拜我为师的，可不是我主动要去收他为徒的。” “我弟弟主动拜你为师？你这话欺骗他人还可以，如何能够骗的了我！我弟弟我最了解了，他从小就心高气傲，谁都不服气。他和我一起来到这齐国以后，一直说要找一个名扬天下，能让他心服的大学者为师。就你这胆小鬼，小小年纪，如果不是用了欺骗的手段，如何能够令他心服？”赵雪愤怒的说道。 “公主这话就太冤枉了，令弟确实是诚心拜我为师的。只因我解答了令弟对于天文地理的疑惑，令弟才会拜我为师的。”随后戴言又仔细的给她讲解了他所了解的天文学与地理学，随后他又说起了和祁射子与邹衍的辩论，并顺带说起了他已经成为稷下学士的事。 赵雪听着戴言的讲解，那些天文地理知识她是无法理解的，然而当她听到戴言如今已经正式成为齐国下大夫，稷下学士时，对此却是极为惊讶。 稷下学士的分量她还是知道的，如果戴言成为了稷下学士，那倒是确实有资格成为他弟弟的老师了。 不过她一直对戴言当初在赵国朝堂游说赵国群臣所说的话印象深刻，在她心中，戴言此人绝对不能和那些老实巴交的宋人划等号。待一反应过来以后，她心中对于戴言的话还是有怀疑的。 于是她狐疑的问道：“你如此年轻，又怎么可能能成为稷下学士？” 这下轮到戴言莫名其妙了：“公主为什么如此怀疑我？在下别的不敢说，自问如今虽处弱冠之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辩才无双，农家与墨家向都向我效忠。我的才华如此出众，我身上的优点如此多，成为稷下学士岂不是绰绰有余？公主一点都看不到在下身上这么多的优点，莫不是睁眼瞎？” 最后一句话，他带着调侃的意味说道。 听到戴言如此自夸，赵雪噗嗤一声就笑了：“这么说来，你这个胆小鬼还是个人才咯。好吧，我姑且相信你受齐王聘请，成为稷下学士了，我也接受你成为我弟弟的老师了。不知道你准备教授我弟弟什么知识呢？我的大学士？” 见到这赵雪转变如此之快，戴言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对于这样的问题，他心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 赵雍愿意拜戴言为师，对戴言自己，对宋国都可谓是极大的利好。然而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的影响赵雍，进而帮助自己，帮助宋国呢？ 历史上的赵雍执掌了赵国以后，进行了“胡服骑射”的军事改革。对于所有的华夏国家来说，大家都在做以夏变夷的事。然而以夷变夏的事，在赵国胡服骑射以前，则是闻所未闻！ 偏偏赵雍就有这样的胆色，敢为天下先，行“以夷变夏”之事！由此可见，赵雍此人绝对是一个真正的实用主义者！ 对于这样的人，教授他一般的知识，要么就是他不敢兴趣，要么就是不会起到真正的作用。而真正要让他这样的未来雄主产生兴趣的，必然是能够真正吸引他的学说！ 万幸的是戴言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以后，就一直在思考应当应用什么样的政治学说。一个学说，要想真正的影响这个时代，就必须要能真正的适应这个时代的主题。 对于如今这个战国时代来说，这个时代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战争！ 对于战争，大部分人都认为它带来死亡，带来杀戮，因而它就是完全不好的东西。 然而在戴言的眼中，战争却不完全是这样。战争不仅带来杀戮，战争同时还带来文明的进步。 在戴言心中，如今的天下，除了华夏国家是文明国家以外，周边的少数民族被称为蛮夷，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戴言没有去过北方，因此不知道赵国北方的草原上是怎样的场景。然而戴言曾亲自帅军南下吴越，也见识了曾经受华夏文明熏陶的吴国越国是怎样的场景。 虽然在春秋时期，就有中原的人才前往吴越之地分别扶持两国，给两国带来了先进的军事文化和典章文化，然而关乎一个国家、一个社会最根本的经济文化，吴越之地还十分落后。 从农业的发展角度来说，吴越之地确实是十分落后的。在如今整个中原的农业都已经有精耕细作的情况下，吴越之地依然采用了“火耕水耨”这种原始农业的生产方式。 虽然吴越之地的冶炼技术极为发达，甚至超越了中原国家。然而戴言在亲自观察下，吴越之民所用的农业工具中，全部都是简单的石器和棍棒，没有任何金属工具！ 丰邑在戴言就封前，算是宋国较为偏远，也比较贫穷的地区了。就是这样，一般人家里也还有一把青铜镰刀的！ 吴越之地这种曾经受过中原文化熏陶的国家都是如此，那么吴越更往南的百越之地，以及北方草原上的那些部落，估计也与茹毛饮血的状态差不多了。 对于这样的落后地区，他们天生就是需要华夏的先进国家去带给他们先进文化的！ 在戴言看来，战国时代，当然需要战争。然而发动战争的目标，应该由华夏内部的国家转而去对付那些落后的蛮夷！ 第一百零六章 扩张论 要知道，如今的战国时代，已经不再是春秋时代““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的时代了。如今的时代，在天下越演越烈的厮杀过程中，产生了越来越多的强国！ 甚至出现了秦国这样纯粹军国主义式的小帝国！ 如今中原文明国家对周边的蛮夷国家有着明显的优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然是对周边地区进行扩张，控制周边的少数民族，将他们所掌握的资源和人口化为己身，用来壮大自身对自己最有利了。 事实上，整个战国时代，改变了天下各国最终实力对比的，并不仅仅只是纵横家。那些向四周开拓的各国名将，对此绝对是功不可没！ 司马错伐蜀，为秦国“西举巴蜀”；牛赞从原阳出发，向北征服林胡、楼烦，为赵国拓土千里；秦开击东胡，退敌千里，使燕国据有了辽东。 这样向外的扩张，才最终使得秦、赵、燕三国在战国后期成为天下真正的强国！ 战国后期，燕将乐毅率五国联军连下齐国七十余城。这不仅仅有燕国在外交上表现出色，更重要的是扩张后的燕国在实力上也有了大幅的增长！ 而到了战国后期，秦赵两国成为天下的两强，长平之战能决定天下的归属！这也是和两国都对外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张是分不开的! 即使是后世历史上的三国时代，蜀国为了和魏国、吴国争雄，诸葛亮也有“南抚夷越”的政策。他曾亲自前往蜀国南部，征服西南的少数民族。蜀国能以一州之地攻伐占据整个北方的强大魏国，又岂是凭空拥有的实力？ 扩张，尤其是往蛮夷地方的扩张，是能够极大的增强自身实力的！ 蛮夷之地，虽然经济、政治等等都极不发达。然而蛮夷之民相比已经文明化的国家，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他们天生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因而大多都拥有悍不畏死的精神。在依靠勇气进行战斗的冷兵器时代，这些蛮夷之民，就是天生的战士！ 想通了这些，戴言就对赵雪说道：“我要教给你弟弟的，自然是能够帮助赵国强大的强国之术！” “你的母国宋国，在当今天下，是一个微弱的二流国家。你能说出什么办法使我们赵国变得更强大？”赵雪一听戴言的话，又对他开始产生怀疑了。 “公主，你如此说法，就真的是太小瞧人了。在秦国变法的商鞅，其母国卫国乃是魏国的附庸，比我宋国更弱。商鞅其人，原本为卫国衰落的公族之后，其地位之尊贵也不及我。然而他却在秦国变法，使得秦国成为如今天下首屈一指的强大国家！ 公主又有什么理由怀疑在下，不能够使赵国变得强大呢？”戴言自信满满的说道。 赵雪见到戴言如此模样，于是问他道：“如此说来，公子你还精通法家之道了。那你倒是说说，我赵国如今到底有什么地方是有问题的？又该如何进行改进呢？” 戴言回道：“赵国国内现在有什么问题，在下没有确切的消息，自然是不清楚的。然而从我多年的见闻来看，赵国如今面临的外患可是极为严重了！赵国地处四战之地，其东有齐国、中山国，其南有韩魏，其西有新崛起的秦国，而其北面则是面临着草原上游牧民族的进犯。 而这四面的国家、势力，对于赵国可都是不小的威胁！要知道，就算是强大如魏国那样的国家，一旦受到了四面强敌的围攻，面临的下场也是急速的衰落，变成像今天这样的局面。而赵国的实力本就不如魏国，如果被四面围攻，赵国恐怕有亡国之危！” 听到戴言说“赵国有亡国之危”，一直镇定自若的赵雪眉毛都忍不住颤抖了以下。随后她就一脸急切的问戴言道：“那我们赵国该怎么办呢？” “办法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分化外敌，一个是强化自身。 赵国周边的国家，同时发兵进攻赵国的几率还是比较少的，只要不让赵国同时面对数个国家的进攻，赵国也还是比较安全的。而赵国外部的国家中，中山国处于赵国的腹心，乃是赵国最大的威胁，赵国要想强大，就必须将这只“中山狼”杀死。 而强化自身，无非就是整合整个赵国的资源，将其集中利用。对于赵国的优势则要奋力的发挥，而赵国的劣势，则要尽力减少。想来对于这些，公主应该知道得比较清楚吧？我也就不班门弄斧了。”戴言悠然说道。 见到戴言如此轻松的就分析了赵国面临的外部局面，以及其应对的大致方略，赵雪一时也有些愕然。若不是这些分析由戴言亲口说出，她真的没想到这是一个纯粹的外国人能够做出的应对方案。 随即她又不服气的问戴言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很粗略的方案，如果稍微转换一下，应对天下各国都能行得通，又何止单单适合我赵国？你能说出一个适合我们赵国的具体方案吗？” 戴言听到她这话，陷入了微微的沉思，随后他对赵雪说道：“公主要我说出能使赵国强大的具体国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公主一直都这么怀疑在下，就算是我说出来了，公主也还是不会认可，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那你想要怎么办才肯说出呢？”赵雪有些急躁的问。 “很简单，评判这个国策的决定不应该由你来决定，而应该由你的弟弟来决定。只要我说出了能使赵国强大的国策，一旦你弟弟认可我的方案，过来找我请教，公主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戴言说道。 “可以，这样的评判方式很公平，我没有意见。”赵雪回道。 这下轮到戴言奇怪了，他好奇的问道：“公主难道不想知道我要你答应我什么事吗？”说完，戴言还特意的在赵雪的身上狠狠的剐了几眼。 赵雪见到戴言的模样，对他抛了个媚眼，走到戴言跟前，对他细声细气的说道：“只要你敢要求我办的事，我就绝对不会推脱。不过你真的有那份胆量吗？” 戴言又一次的感觉到危险了！ 他赶紧将目光从赵雪的身上挪开，再不敢肆无忌惮的盯着赵雪！同时身体急速后退，飞快的逃离这个“魔女”！ 待到确定有了足够的安全距离，戴言才又恢复了自信的神采，一副轻松的模样。 见到戴言如此模样，赵雪也忍不住掩嘴咯咯的娇笑起来。 “看来胆小鬼终究还是胆小鬼啊！”赵雪笑着说道。 戴言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也算是能上战场亲手杀敌的猛人了，为什么会对赵雪如此畏惧？ 不过他也不想耽搁了，他随后就对赵雪说道：“要使赵国强大，我的建议只有四个字：胡服骑射！你就将这建议带给令弟吧！” 胡服骑射！赵雪默默的思考了一下，又想了想赵国国内所面对的情况，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随后她说道：“这个建议我就带给我弟了，如果他听到了这样的建议也认可，无论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一定会办到。告辞！” 说完，她就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离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经济基础 待赵雪离去还不过半个时辰，赵雍就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跑到戴言的住处，向他诚心请教戴言所说的胡服骑射之策。 同行的还有满脸无奈之色的赵雪。 赵雍一见到戴言就恭敬的问道：“师父，如您所说，我赵国如今确实是一个地处四战之地的危国。我也一直认为，我国最大的威胁就是中山国。要想使赵国强大，就必须除掉这头中山狼。然而我赵国内部也是矛盾重重，要想使我国强大就必须进行变法。师父所提的胡服骑射之策，能否为我仔细的讲解？” 戴言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跟着赵雍一起过来的赵雪，随后说道：“在我看来，一个国家要想强大，就必须最大限度的整合这个国家的资源。 在三家分晋以后，赵国乃是领土最广阔的国家。赵人之悍勇也远远超过魏人和韩人，然而为何赵国在对外的战争中，却多次败给了魏国。在如今，还要加上一个秦国。公子可知道这是为何？” 赵雍恭敬的说道：“敢请师父赐教。” “这都是因为赵国没有很好的整合赵国国内的资源而已。”戴言回答道，随后他又问赵雍道：“问你一个问题，赵国的地域远超韩魏，为何赵国的人口却一直上不去？” “弟子不知。”赵雍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赵国和中原各国都有些不一样。据我所知，除了少数地区乃是适宜种植的农业区域外，赵国大部分的领土都只能作为放牧的牧场来使用。 如果将整个自然界作为一个整体来看的话，生长于土地上的植物无疑就是生产者，而以植物为生的动物，像牛、羊、兔子这些都是初级的消费者，虎与狼这些以牛、羊、兔这些初级消费者为生的肉食动物，我则将其称为次级消费者。 一块地区，可供种植的植物随处可见，多到人数都数不清。然而像牛羊兔这样的初级消费者数量就不会很多了，而类似虎狼这样的以牛羊等初级消费者为生的动物就更少了。 这样的现象反映到了国家与社会上面，也有类似的现象。如果一个地方是农业区，以地里长出来的粮食作为主食，那么这个地方的土地资源利用效率能够达到最大。因而也能够养活更多的人，同时在国家上，也能够产生更多的兵力。 赵国的人口上不去，无非就是赵国北方大部分地区都是适合放牧的牧场，并不适合种地。赵国的人口偏少，也就不足为奇了。”戴言一一解说道。 “师父，既然如您所说，赵国因为大部分地区是不适宜种地的牧场，由此而导致了赵国的人口偏少。那么按照常理来说，我们就应该尝试将那些牧场转化为农田啊，然而您的策略里似乎没有提到这样的方略吧？”赵雍疑惑着问。 “你的思路确实是正确的。赵国要想真正的强大，必须要有更多的人口，以及能养活更多人口的产粮区。然而你却忘记了一件事：人是不能够逆天行事的。赵国除了位于邯郸附近的农耕区外，无论是赵国的晋阳，还是赵国的代地，都不适合农耕，我说得没错吧？”戴言问赵雍道。 山西六大盆地中，面积最广大的大同盆地如今还是林胡、楼烦这些游牧民族所占据。而太原盆地以及忻州盆地这两个面积较大的盆地在如今则是属于赵国所有。 赵国晋阳，也位于后世的太原盆地上。在如今的时代，北方的主要粮食作物其实是粟，而晋阳盆地也只有极少部分地区种粟，大部分的地区其实还是在放牧的。 而位于太原盆地北方的忻州盆地，也就是此时人们所通称的代地。代地以前是代国的领土，三家分晋时，赵国的家主赵襄子为了灭代，将自己的姐姐嫁给代君以麻痹代君。而后赵襄子在一次与代君盟会时，请代君喝酒，由此设计杀死了代君。而赵襄子的姐姐得到了代君死亡的消息，于是就在路上将自己头发上的簪子磨尖，自刺而死。其在后世也被称为摩笄夫人。 代国就是纯粹的戎狄所组成的国家，而归属于赵国的代地，其主要经济同样也是以放牧为主。 赵国在晋地的部分，除了这两大盆地以外，其他地区就几乎都是山地了。那些地方都是戎人杂处，山贼众多的地方。平时不给赵国添麻烦就算烧高香了，就更别说能给赵国提供资源了。 “确实如师父所说，赵国除了邯郸以外，其他地方并不适合农耕。”赵雍答道。 “赵国目前的形势摆在这里了，占据小部分领土的国都邯郸附近是赵国的农耕区，而占据赵国大部分领土的地方却是只适合放牧的地区。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经济对于赵国来说，要改变它们，亦或是将它们统合到一起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在我看来，在这两种不同的经济形态中，赵国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具体是由这两种经济中的哪一种来做主导！而从赵国如今选择了迁都邯郸以后，看来是农耕经济占据了上风。不过在赵国做出了如此的选择以后，赵国的北方代地却时有内乱，其实这不仅仅是因为代地原为异族，不甘心为赵国所统治。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赵国游牧区的经济与农业区的经济完全不同，双方有着天然的利益冲突！”戴言郑重的说道。 俗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在一个国家里，经济更是决定了政治势力的实力！ 赵国从三家分晋以来就历经多次内乱，在戴言看来，这绝不仅仅只是赵氏宗族内部的矛盾，而更是赵国游牧区与农耕区之间的矛盾！ 事实证明，一个国家，其立国的根基必须要有一个是主导性的经济基础，一旦其统治的地方有了其他的经济形式，那么这个国家内部占据主导地位的经济力量就会自发的与其他的经济形式展开斗争。要么是新经济代替原本的经济基础，要么是原本的经济基础将新经济排挤出去，亦或是将其收编。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协调的可能！ 这也就是所谓的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了！ 后世的大航海时代来临时，中国闭关锁国而导致中国最终落后，很多人都将这种原因归结为皇帝的错，认为就是皇帝的一纸诏令就导致了这样的恶果，因而所有的责任都在皇帝的身上。 然而很多人却是压根没有注意到中国农业文明的特性，以及其内部的强大经济力量。 在明朝永乐大帝时期，郑和下西洋，中国的船队一直都开到了东非海岸。然而仅仅在第七次下西洋以后，明朝的官员就将所有下西洋的资料全部烧毁，连带着所有宝船的资料图也全部烧掉了。 按理说，在永乐大帝的统治下，有了下西洋带给国家的巨大利益，使得永乐大帝五征蒙古，收安南为郡有了可能。国家应该不存在做这种自毁长城的动机。 然而事实却是发生了。其原因非常简单：对于明朝的文官集团来说，由太监所带领的船队下西洋，就能够为皇帝带来足够的财赋，那还要我们这些读书人当官干嘛？国家是由我们说了算，还是由太监说了算？ 于是将下西洋的资料烧掉，宝船的资料也烧掉就可以理解了。而他们在做了这样的事以后，更建议皇帝推行海禁的政策。而这样的政策却并不是为了彻底的断掉中国和外界的联系，而是要大力的打压海贸势力这种新经济的力量。 在执行了海禁的政策以后，那些希求利益的海商们大部分转为了海盗。虽然他们在海上有实力，然而如果海商们不来求他们这些本土的实力派的话，这些海商就必然无法得到进行贸易的货源，由此这些海商就逐渐的变为了这些本土实力派的附庸。如此，从南宋开始就能为国家提供一半财税的海贸势力，就这样被本土以地主阶层为主导的势力收编了。 而在赵国的内部，农耕区和放牧区的矛盾也是极为明显的。农耕区一直作为赵国朝堂上的主导力量，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打压放牧区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们能为赵国提供大部分的财税，使得他们在朝堂上的实力雄厚。因而抬高粮食的价格，压低牛羊马等牲畜的价格，几乎就成了这些人的本能。因为这样做不仅符合他们本身的利益，同时也能让赵国的放牧区不能提供足够的财富，也就没有崛起的经济实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被分封在代地游牧区的赵国封君会起兵造反也就可以理解了。 换做是谁，同样是赵国的宗室子弟，有资格继承赵君之位，却被分封在赵国的落后地区，这些地区本身就穷，不能种田，只能放牧。都到这地步了，那些农耕区的还要来剥削一把，剪一把羊毛！ 而有了底下人的撺掇，他们本身又有实力，能不造反吗？ 第一百零八章 布局赵国 戴言继续说道：“而要解决这种矛盾，就必须在赵国的农耕和游牧之间做出一个取舍，以谁定为统治的基础。而我的建议，则是将游牧民作为统治的根基！ 而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就必须进行胡服骑射的改革。” “师父，你的话我有些不明白？”赵雍说道，“既然您认为赵国国内的农耕区与游牧区有着利益冲突，那么为什么不尝试化解呢？而且为何赵国不去选择将农民作为统治根基，而要去选择游牧民呢？” 戴言解释道：“我说以游牧民作为统治的根基，也并非是要完全的放弃农民的利益。而是在根本利益上，赵国应当优先考虑游牧民的利益。在这里面就已经有调解的意味了。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农民作为统治根基，而选择游牧民，这个问题很好却是很好回答。 赢氏部落本身就是以牧马而闻名，赵国想必在此方面有着很深的经验吧？另外游牧民生活于马背之上，其行动来去如风。而游牧民所组成的军队先不说个人勇力，就论其行军速度来说，就远远快过步兵！ 在我眼中，军队行进的速度也是战力的一种。我想赵国在北方面对那些草原部落时，想必是经常吃亏的吧？” 虽然经济实力在一个利益集团中对其实力的强弱有着极大的影响，然而戴言始终没有忘记，一个国家真正坚固的统治靠的是什么：那就是武力！ 好比后世的毛熊国。在邪恶帝国解体以后，那些国际资本家以为毛熊从此就是一只待宰的熊了，可以任意的在它身上下刀了。他们给毛熊推荐休克疗法，在毛熊国内扶持起了数个寡头集团，全面的控制了毛熊的经济，以为从此就能够让毛熊跪下唱征服！ 然而当出自克格勃的***一上台，那些看起来极为风光的寡头还想跟他掰腕子。结果大帝大手一挥，让这些寡头们破产的破产，进监狱的进监狱。于是剩下的人就都吓傻了，赶紧向大帝宣誓效忠！ 再有钱的人，论起实力来，真的能比的过手上拿刀的人？ 对赵国来说也是如此，虽然农耕区经济发达，和游牧区比起来，非常非常有钱！然而真正有钱的人还是干不过那些刀子锋利的人的，那些在地里耕田的农夫当然是干不过那些骑在马背上的骑兵的。 听到这里，赵雍对戴言却是越发的佩服了：“师父你说得没错。我赵国北部的那些游牧部落，时常南下侵扰我国，劫掠我国百姓，他们骑在马上，来去如风，然而我国却并没有很好的应对方式。如果我赵国能够推行胡服骑射，我赵国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那我国就完全不用害怕那些草原部落了！ 师父您只去过我赵国一次，却对赵国如此了解，真乃神人也！” 历史上赵雍所进行的胡服骑射，说到底，其实不过就是一场军事改革而已。它确实让赵国在短时间内崛起了，然而它并未从根本上触动赵国的经济，赵国所强大的也只是军事，整个国家的国力却并未有本质的提升。 而戴言所要教授赵雍所进行的胡服骑射，不仅仅是在军事层面，更是要在经济层面上做出改变。 在戴言的设想中，改革后的赵国，应该和后世的辽帝国类似。 建立的辽朝的契丹人，其原本就是骑在马上的游牧民族。然而它却占据了燕云十六州以及原渤海国，因而它是一个既有农业经济，又有游牧经济的双元帝国。 然而说到底，即使辽国设置了南北两面官来分别管理不同的经济区域，即使辽国出过能让辽皇“以父事之”的韩德让，然而占据其主导地位的经济基础其实还是畜牧业，辽国最核心的统治阶层其实也还是以契丹的游牧贵族为主。 统治阶级的中心只有一个！如果有两个，其中必然有一个是另一个的附庸！ 然而辽国毕竟是完成了汉化的大帝国，在辽朝灭亡以后，整个契丹民族消失，并完整的融入了汉民族之中。由此汉文化真正的在中国的北方推广开了，这是强盛如汉唐都没有完能完成的事业！ 戴言让赵国进行经济化的改革，也并不是要让赵国真正的游牧化，而是在让赵国确定了游牧经济的情况下能够急速的往北扩张，由此能够影响更广的地域，让其实力能迅速的崛起，并让赵国更加迅速的传播华夏文明。 说实话，在如今的时代，秦国正在一天天变强，要说戴言不担心，那肯定是虚假的。秦国这个军国主义的国家逐渐崛起，它就会逐渐的吞噬临近的楚、魏、韩等国的领土，驱赶他们的国民。 而这些以后会失去家乡的楚人、魏人、韩人，他们是不愿做秦国的顺民的，他们只会逐渐的向东迁徙，最终还是会殃及到宋国、齐国这些东方国家身上！ 而历史上这样的民族大迁徙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同样是从渭水平原崛起的周部族，灭亡了商朝，驱赶商朝的遗民。而商朝的遗民也没有办法，他们的命运只有两个：一个就是放弃自己的家乡土地，改以贸易为生，由此形成了商人；而另一个选择就是驱赶东方的东夷遗民，占据他们的土地！ 由此曾经作为华夏一大威胁的东夷，到如今只剩下了宋国东南部临近海边的两百里九夷之地！ 他们是多么凄惨！戴言是绝对不想让宋国最后落到和东夷部族一样的下场的。 由此在北方扶持起一个能和秦国抗衡的强国就非常有必要了！ 在戴言眼中，赵国与秦国都是赢氏之后，大家同出一源。对付一个强悍如秦国赢氏这样的顽强部族所组成的国家，当然是选择同为赢氏部族出身的赵国最好了！ 而且戴言也丝毫不担心赵国会势大难治。在戴言眼中，即使赵国有了强大的骑兵部队，他们到最后也绝不会威胁到宋国！ 要知道强大如辽国那样的双元帝国也一样突破不了黄河。而金、蒙古这样的游牧民族如果没有汉奸的帮助，他们在南方水运交汇之地怎么可能是汉民族的对手？ 而另一方面，如果赵雍真的听从了戴言的建议，在经济层面上也进行胡服骑射的改革，将游牧业作为赵国统治的基础，那么赵国在骑兵方面的优势会进一步扩大。 然而这种优势的扩大，其经济的基础却会更加薄弱。游牧业的经济比起农业经济其实还要更加的虚弱！ 历史上强盛一时的东突厥不过是遭遇了一场大暴风雪，冻死了大量的牛羊，就被养精蓄锐的唐朝抓住了机会一举攻灭了！ 虽然赵国这样有成文法的华夏国家即使以畜牧业做为立国之本，其经济基础也将会远高于东突厥。然而如果赵国不想面对像突厥那样的下场的话，它最好的选择就是和南方的经济大国合作——贸易。 如此一来，宋国就可以通过经济的方式间接的影响赵国了。在戴言所设想的未来里，宋国的经济必定会比赵国强大，如此两国之间贸易上的交往必定是宋国更占便宜！ 这其实也是另一种变相的经济控制！ 只要我能够通过我的方式影响你，即使我没有在你的土地上设置任何的管理机构，我也是这块土地真正的统治者！ 戴言在赵国所进行的布局，虽然只落了一子，但是却能影响整个天下的大局！ 而如今，这最关键的一子，就是在如何影响赵国未来的君主上面了。 第一百零九章 骑术教练 “虽然我只去过赵国一次，然而在我的眼中，兵贵神速！国家集结军队的速度，以及军队行进的速度都是战斗力强大的表现！而骑在马背上的骑兵未来绝对是各国之间国战最重要的兵种！ 而建立强大的骑兵，需要大量合格的战马以及大量会骑马的骑士。要达成这两个目标，赵国首先需要家中游牧区的力量和在朝堂上的实力。 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使赵国的畜牧业进一步发展，拥有更多的牲畜！而畜牧业做为一个整体，要使它强大，而且是整体的强大，决不能单单增加马的数量增加，牛羊等的数量也是极为重要的！而畜牧业的整体强大，牛羊群的增多，想要转化为经济实力，这就需要和赵国以外的国家进行大规模的贸易！像宋国这样重视商业的国家就是一个很好的对象。 而想要拥有更多的骑士，就必须使赵国国内的民众乐于练习骑射之术。俗语云：上行下效。要使下层的国人乐于练习骑射，赵国的上层就必须以身作则，改穿胡服。同时还必须废止继续练习车战的技巧，从上到下教练骑射之术！ 同时，赵国可以对骑射之术做出考核与评级，对于那些骑射优秀的国人，应当给予一定的奖励以做表率。如此一来，赵国必然可以得到大规模的骑士，而赵国的军力就能急速增长，赵国也就可以强大了！”戴言说道。 赵雍由此赞叹道：“如此来看，师父这胡服骑射确实是为我赵国量身定做的强国之术了！师父大才，弟子敬佩不已！” 听到这话，戴言并没有骄傲，而是继续说道：“这个国策确实是适合赵国强大的国策，然而如何实行，里面却还是有许多细节的。而且，赵国如果想要持续的稳定，对于北方游牧区的统治也需要做出一定的变动。游牧区地域广大，人民迁徙不定，想要对他们进行有效的管理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而在我看来，只是掌控和笼络住那些游牧部落的族长并不是上上之策。赵国毕竟是诸夏国家，要让那些部落臣服于赵国，就必须将文字和成文法推广开去。而对那些游牧部落的管理，也必须要做出一定的变动，使得国家的力量能够真的传达到底层的牧民身上！这些都不是一天能够说完的，以后我将会慢慢的教你。” 赵雍回复道：“听从师父之命！” 见到赵雍认可了“胡服骑射”这样的国策，戴言转过头来对着赵雪说道：“公主，既然你弟弟认可了我所提出的国策，我所提出的公主答应我做一件事，公主可不要忘记了！” 戴言说完还似模似样的在赵雪身上瞧了几下，脸上露出略微猥亵的笑容。 赵雪见到戴言如此的模样，她丝毫不在意，咯咯一笑道：“答应过你的事，自然是不会忘记的。” 数个时辰后，在临淄城外的一片公共猎场中，赵雪一脸严厉之色的对着戴言骂道：“你这家伙，不是很能自夸吗？说什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为什么学习骑射之术就这么笨？告诉你，如果你生在赵国，是跟随我的随从，像你这么笨的家伙，我早就将你给轰走了！” 没错，戴言要求赵雪答应的事，并不是要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而是让赵雪做他的骑术教练，教他骑射之术！ 在初次遇见赵雪时，戴言就对她精湛的骑术垂涎不已。而有了一个如此优秀的老师，练会骑马在戴言来看应该不是太困难的事了。 然而戴言实在是太小看这时代的骑术了。 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出正式的马鞍和马镫。马身上只有马鞍的雏形——马鞯。马鞯实际上只是一块垫在马背上，比较舒服的毯子罢了。 对于这一物件的发明，赵雪其实也还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赵雪作为赵国公主，爱好骑射，无论是坐在光秃秃的马背上，还是在那些硬邦邦的垫子上，对她都是不舒服的。因此她为了让自己坐在马背上更舒服，她也不得不拼尽她的脑力，想象出怎样坐在马背上才更舒服。 于是她为自己，还有她的随从们都设计了一种用羊毛制成的软垫马鞯，这总算是能让骑马变得稍微舒服一些了。 而戴言如今所骑乘的马，虽然不是赵雪自己的那匹让人惊艳的纯白宝马，而是她手下骑士所骑乘的马，然而马身上的马鞯在这个时代来说，也算是比较舒服的了。 不过对戴言这样初次接触骑马技巧的人而言，却依旧感觉到很难受！ 而对于马镫，这样的发明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戴言也压根不想现在就将它做出来。 如果说历史上改变历史的微小发明，马镫绝对能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马镫的结构简单，不过是挂在马鞍上供骑乘者用来脚踏的马具。而它更重要的作用却并不仅于此，它能在骑行时支撑骑乘者的双脚，在发挥出骑马优势的同时保护了骑马者的安全，由此解放了骑马者的双手！ 历史上马镫发明的确切日期已不可考。不过戴言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却是清楚的记得马镫出现的最切实的证据，乃是位于内蒙古的一件北魏陶马俑。在这件陶马俑上，其腹部就绘有一双马镫！ 而这件马镫出现的年代非常有意思：魏晋南北朝时代，这是中国历史上游牧民族首次成功的入主中原地区。就是这件微不足道的发明，可以说相当程度上改变了中国的历史。 在那个时代，汉民族的血性和尚武精神也并没有消失，论起个人武技，汉人也未必会输给那些草原游牧民族。然而位于中原、人口众多的汉人却敌不过那些人口微弱的游牧民族。 这一切都是因为游牧民族的骑兵太强大了，除了骑兵能对抗骑兵，中原汉人对它毫无办法！ 鲜卑人中的一支慕容鲜卑，不过只有区区几十万人口，数万骑兵，就靠着这些骑兵，他们就分别在北方建立了前燕，西燕，后燕，北燕，南燕等等政权。在那个时代，汉族中最有血性的领袖冉闵实力强大，并建立起了冉魏政权，然而最后也是败在了这些握有骑兵的鲜卑慕容手上！ 而后来在南方所发生的侯景之乱，发动这场叛乱的侯景，其实只是北方败逃下来的残兵败将，手中也不过只有万余骑兵，然而却能以这样的兵力，逼死梁武帝，将整个江南搅得一片大乱！若不是陈霸先从两广地区带来了绝对优势的兵力，剿灭了叛乱，繁华的南朝说不定就要就此终结在这区区骑兵之下了！ 师父教徒弟也都还是要留一手的，对于马镫这种结构简单，然而杀伤力巨大的大杀器，戴言可是绝不想让赵国提前就得到的。赵国需要加强没错，然而也不能让赵国变得太强大！ 而教授骑术，仅仅只是教授技巧也是不够的，还需要手把手的亲自带领。 赵雪虽然性格比较刁蛮，然而她对于自己所答应的事还是会如实办到的。在教授骑术的过程中，她与戴言同乘一马，在马上手把手的带领为戴言演示控马的技巧、掌握平衡的方法，冲锋以及急速停止时要注意的问题等等，全部都倾囊相授！ 骑马需要掌握的技巧如此之多，这让戴言不由得想起了后世学开车考驾照的经历。 和一个如此漂亮，而又地位尊贵的女教练同乘一马，对方那柔软的身体，诱人的体香都令戴言心动不已！ 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轻易的学会骑术，放过和美女单独相处的机会！更何况，这个时代的骑术本就困难无比，戴言也就顺水推舟的让自己更“笨”一点了！ 第一百一十章 稷下学宮 稷下学宮内，当今天下儒家的领袖人物孟轲，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弟子关于宋公子偃的回报，得到的消息越多，他的眉头就邹得越深了。 子偃，这位来自宋国的质子，来到临淄以后，一点也不老实，竟然以一门新的学说分别与齐墨的巨子祁射子和阴阳家大师邹衍辩论，而且还辩得对方哑口无言。 在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以后，他就派出自己的弟子去仔细打听这位子偃的确切消息。 得益于匡章如今在齐国已经成为新一代的杰出将领，孟轲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子偃所创立的学说被称为科学，而组成这门学派的弟子，则主要来自于墨家与农家。 这两大学派都可以称为是孟轲的死敌了！ 儒家在孔子死去以后，由孔子的弟子继续到各地传播，将其发展壮大，很快就成为天下的显学。然而儒家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却始终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无法解决：那就是对“仁”的解释大家无法达成共识。 “仁”是儒家的核心，这个大家都是没有意见的。然而这个仁该如何解释，各派却又有各派的道理。 孔子的弟子子张曾经问孔子什么是仁时，孔子曾回答：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这五者指的就是恭、宽、信、敏、惠。而在孔子哪里，仁统帅恭、宽、信诸德，是一切道德的总纲。 然而孔子的弟子曾参所建立的以“孝道”为核心的一元哲学，就认为仁乃是一种道德，它应当被归类为孝道范畴内的一个德目。 而在孔子的弟子颜回这一派那里，他们就认为“克己复礼”为仁，提倡仁在现实层面需要礼来作为支撑。 儒家的这些乱象在孔子身前都有打架的趋势了，而在孔子死后，就彻底的乱成了一团。由此出现了“儒分为八”的乱象。 而就在这个时候，墨家就踩在儒家的肩膀上崛起了。 墨家一直就瞧不起儒家的那一套学说，墨子本人更曾经直言不讳的批判孔子为人虚伪！可以说自从墨家一被开创出来，就和儒家是死敌的关系！ 墨家有了“圣人”式的哲学大师墨子作为开创者，墨子高尚的道德令整个天下都为之侧目，因而墨家也由此成为一门新的显学。 墨家学说逻辑严密，同时其学派自身也是组织森严，战斗力极强！它直接冲击儒家的根基，将儒家逼得节节后退！ 儒家甚至被墨家逼得都有衰微的趋势了 孟轲做为儒家自孔子以后的大才，立志要发扬孔子的事业，他对墨家的崛起完全不能容忍。而孟轲为人个性张扬，对于墨家他是直言不讳批判的：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他直接将天下两大显学的杨学和墨学归类到一起，直接骂这两门学派乃是“无父无君”的禽兽之学！ 同时斥骂天下两大显学，这位孟轲带来了极大的名声。同时他也正式成为了儒家自孔子之后新崛起的领袖人物！ 而对于农家，因为大儒陈良的弟子陈相接触了这门学派以后，竟然就直接就摒弃了自身所学的儒家观点，完全投奔到了许行的门下，成为了“神农之徒”。 作为儒家领袖的孟轲来说，对于这样的儒家叛徒自然也是不能容忍！如果陈良不在他面前跳也就算了，偏偏这小子还极不识趣，竟然跑到他面前来宣扬农家学说！ 孟轲能被称为儒家的领袖，岂能是一般人？他自然用自己出色的辩术将陈相教训了一顿。由此，儒家又和农家结仇了。 墨家和农家，这两个都是孟轲的死敌，如今竟然合流到一块了，还组成了一门新的学派——科学！ 他们跟随这位宋公子偃来到这稷下学宮，能和他孟轲客客气气的交往？能不找儒家的麻烦？反正孟轲对此是绝对不信的！ 稷下学宮的门口，戴言望着那块简简单单，以齐文书写的“稷下学宮”四字，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这四个字虽然及其简单，然而它在戴言心中却是意义非凡。它就是百家争鸣真正的大舞台，而这里所产生的思想最终形成了后世华夏文明的核心思想！ 戴言带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情进入了这个学宮。 稷下学宮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学宮，它是一个政治、学术、教育功能于一体的巨无霸式的大学宮！ 学宮内，主要分为三大部分组成。一部分为政治功能，这里主要就是供各家学派进行辩论议政的场所，同时也有国君和齐国贵族专门前来咨询稷下学士的会客室。第二部分为稷下学宮的管理机构，其主要为学宮祭酒直接管理学院的场所，另外还有整个天下最大的藏书馆。第三部分则是由各稷下学士单独教学的独立院落构成。 如今戴言已经是正式的稷下学士，齐国下大夫，他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独立院落的。因此当他一步入学宮，就有学宮的管理人员将他引到了专供他讲学的地方。 这是一座颇为华贵的大院落，戴言只是粗略的转了转，就发现这里的房屋就至少超过二十间以上。在这里，除了一般院落都有的仓库和储藏室外，可供教学的教室，供老师休息和研究学问所用的休息室，供学士住宿的宿舍，吃饭用的食堂等等都一应俱全。 考虑到这个时代教学的不易，这里完全可以和后世一个综合大学里一个独立的学院相比了。 戴言不是首次当老师了，他在丰邑的时候就教授过墨家和农家的弟子。对于学院，他也有自己的思量，他一来到自己在这学宮的地盘，就对它做出了第一项变动：挂上黑板。 黑板和粉笔是教学的神器，戴言对此丝毫都不怀疑。 做好了这种改变后，戴言就正式的开始挂出招牌，开始对外招收学生了！ 稷下学宮的弟子主要来自于齐国贵族家的子弟以及各国游学的士人，学宮内对于弟子的规则极为严格！学宮内有专门的《弟子职》这样的规章制度，规章里面从饮食起居到衣着服饰，从课堂纪律到课后复习，从尊敬老师到品德修养，都规定得详细严格！ 这种严格的要求甚至流传到了后世，从而形成了私塾教授时学生应当遵守的通例！ 而对于学宮内的教学，反而限制比较少。如今天下的士人有“游学”的传统，这从而也形成了学宮的教学方式。学生可以自由来稷下寻师求学；老师可以在稷下招生讲学。双方都是互不干涉，互不影响的。 即是说，除了在听老师讲课时弟子要遵守规章制度以外，一名弟子是可以拜多个老师为师的！这样的做法其实也是有利于弟子吸收各家的思想，从而开拓自己的眼界。同时这也有利于自身学术的发展。 在戴言看来，这种放任学术自由竞争的方式就是稷下学宮能发展到如今这么壮大，最主要的原因！而这种学术自由竞争，自由的招手弟子的态度同时也考验各位稷下学士的实力。 一个真正有实力的稷下学士，不仅仅要有深厚的学术功底，同时也需要有着高超的教学技巧。招收越多的学生，认同这家学说的学生越多，这位稷下学士的影响力也就越大！ 同时稷下学士的影响力，也会在极大程度上影响其所教授的学说！ 在这里，一切都要靠实力！浪的虚名之辈在这里是没有前途的！ 真正能够在这稷下学宮脱颖而出的绝对都是天下罕见的大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批弟子 当戴言在这稷下学宮里，自己的院落中还未待足一个时辰，就有跟随自己的随从汇报客人来访了。 戴言亲自出去迎接，发现来人正是与自己辩论失败的稷下学士邹衍。 邹衍一见到戴言就向他行礼，并一副恭敬的态度说道：“门下邹衍见过偃子！” 在齐国，对于有学问有才华的人，都习惯在名的后面加一个“子”以示尊敬。邹衍不仅对戴言使用了敬称，而且还持弟子之力自视门下，这就戴言都有些承受不起了。 他赶紧虚避开了邹衍的行礼，对他说道：“邹子何必如此客气呢？你我都是稷下学士，而且您的年龄比我大，在这稷下学宮待的时间也比我长。您对我行弟子子礼，我又如何承受得起？” 邹衍坚持着说道：“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您的学问远比我高深，做我的师父那都是绰绰有余了。”说完，他指着戴言对着其身后的一群士人说道：“这位就是提出了日心说的宋公子偃，他的学问高深莫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和公子偃比起来也是大为不如，你们若是有暇，大可以来聆听公子偃的教导！” 说起来，邹衍之所以会如此做，以阴阳家宗师之尊亲自来拜访戴言，并且让自己的弟子也跟随过来，主要还是他在和戴言辩论回去以后，仔细的思索，越发觉得戴言所讲述的天文模型乃是真理，而他的阴阳五行说乃是谬误。 现在的阴阳五行学说和后世与神棍纠缠在一起的学说不同，如今的阴阳五行学说其实是非常务实的学说。研究阴阳五行这种关乎天地运行之道的人，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各国的太史以及太史之后。而他们对真理的追求不是区区的脸面所能阻止的。 太史在这个时代是一个显赫的官职，他们掌管着起草文书，策命诸侯卿大夫，记载史事，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等重要的事。 因为他们需要记载史事，编写史书，而且他们认为自己记录的就是真相，因而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自豪。而他们身上也由此有着极为强烈的务实精神，为了贯彻这种精神，他们甚至敢以自己的生命来卫道！ 春秋时期，齐国权臣崔杼因齐庄公与他的妻子私通，而且还将崔杼之妻特制的绿帽子赏给别人，因而大怒，于是他趁齐庄公又一次与他的妻子私通时将其杀死。齐国的太史如实的记录了这一历史：崔杼弑君。对于崔杼来说，这件事乃是错在他的君主齐庄公，齐庄公和他的妻子私通，这对他的侮辱太大了，他弑君也是迫不得已。因而他请求太史更改一下，不要如实的记录这一历史。并威胁说，如果不从，他就要杀掉太史。 对于太史来说，撰写歪曲的历史是比失去生命更难受的事，于是果断拒绝了崔杼的请求，结果他就被杀。随后崔杼找来太史的儿子，看他怎么写这段历史。太史的儿子也依然如实的记录了这个历史：崔杼弑君。崔杼又杀之。而后就轮到太史的孙子来书写，年不满六岁的幼童依然用那稚嫩的手写下四个字：崔杼弑君。 这样执着的精神让崔杼无奈了，他只得放弃了让太史更改历史的打算，放任他们记录真实的历史。 而太史这一世袭的职业不仅在记录真实的历史上如此执着，在对真理的追求上面其实也是有着同样的精神！邹衍同样是这样的背景出身，虽然他对戴言代替他成为最年轻的稷下学士而有些不满。然而在真正的真理面前，这些全都是次要的！ 而跟随邹衍的这些人也丝毫不以戴言的年轻为异，他们见到戴言，都以弟子之礼向戴言行礼。 而其中一名年龄稍长的士人一见到戴言，就立即陷入了一片狂热之中，对着戴言问道：“偃子，邹子和我等说过你的日心说，还有大地为球体的理论以后，我是夜不能寐啊！反复思量，越发觉得这门学说博大精深，比我等的研究更加接近真相。然而我有一事越发不解：照您所说，大地为球形，那么我们为什么没有掉下去呢？这世间的白天以及黑夜的转变，和一年四季的变化又是怎么得来的呢？您一定要和我等好生讲讲。” 戴言对于第一天就有学生送上门来，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他请邹衍以及这些士人进入讲课的教师，在黑板上画出了整个太阳系的大致模型图，由此大家就对戴言所提出的日心说理论有了更加直观的感受了。 戴言指着画出的模型图说道：“这其实就是我等如今所生活的大致环境，邹子将我的学说称为日心说，这其实是不准确的。在宇宙中，太阳其实和那天空中的星星一样，都是普通的星星罢了。这样的星星有着像地球以及五政这样的行星围绕它运转，它们看起来是不动的，因此我称它们为恒星。而我们所处的更大环境，其实就是位于天空中的这片银河中，我将其称之为银河系。 至于白天黑夜的转变，这其实就是和地球的自转有关。而一年四季的转变，则是和地球的公转有关了。至于我们待在地球上没有掉下去，而且扔向空中的石头终究会落到地面上，这都是和我等受到地球的引力有关。如果各位真的感兴趣，恐怕就不是我一时半会就能讲清楚的。你们还必须要学习逻辑学的基础，以及更多的基础知识才能了解。” 戴言所说的这些，对于这些真心寻求真理的人来说，自然是不会在乎的。于是他们整齐的对戴言说道：“只要偃子肯教，我等必然会尽心学习！” 随后戴言就让缠子代替他来给这些士人讲课，而戴言则开始私下和邹衍交流起学术来了。 戴言所提及的基础知识，其实不仅包括逻辑学，其中更重要的乃是语言学。当戴言在丰邑创建这整套科学体系时，其实就让墨家花了很大的时间来创造专业的文字，专业的学术术语。而且他还直接将后世的符号、标点都引进过来，更发明了用公式来表述真理的方法。 这一切都让邹衍和这些稷下弟子感到新奇无比。他们在最初接触这门学说时，确实感觉到异常的麻烦。然而在时间久了以后，却是发现戴言所带来的这些举措却都是极为有效的。 有了符号，语言所无法表述清楚的事物，也由此可以表述清楚了。有了标点来断句，那些有歧义的文字立马就能变得清楚异常。这些人立马就想到了可以将戴言所发明的这些举措引入到他们各自的工作中去，比如记录历史，清楚的断句可以让历史真相更加清晰。又比如为国君起草文书，记录数据时，就可以用上那些简便的数字符号。 这些措施很快就随着他们的使用开始传遍天下。日后，大家一提起标点，数字，符号这些，大家都会自然的联想到戴言了。 更让这些稷下弟子们惊奇的其实还是几何学以及物理学。大家一接触到几何这种知识，面对着这种推导出来的绝对真理，一个个不知道有多畅快了! 一生一追求真理作为理想的他们，终于开始触摸到真理的边缘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纸张推广 对于在稷下学宮所收的第一批弟子，戴言是非常重视的。当授课完毕以后，戴言亲自赠送了这些人每人一本纸质的《几何学》。 对于这些太史之后来说，他们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新奇的书。以前，他们的书要么是竹书，要么就是帛书。大家看到纸书时，最初都以为这也是帛书，然而他们仔细观察以后，却发现书的材质完全不是绢帛。 “敢问公子，这书是何种材质？这样的书应当很珍贵吧？”一位叫做史滕的士人问道。 “这种新材质乃是用丝麻等材料所制成，故我称其为纸。用这种新材质所写的书本，读起来远比竹书方便，携带也远比竹书容易。纸书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碰水，一旦碰到水，这本书就完全毁了。各位切记切记！”戴言回复道。 而戴言对于纸的价值，则是丝毫也不提。 这些跟随邹衍而来的士人虽然在这个时代绝对算不上是穷人，然而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国书都是用竹简来书写的情况下，他们手上却也是没有帛书的。而这些人一接触到纸书，就将这种书归类为帛书一类了。 初次见面就赠送珍贵的帛书，这位宋国公子好大的手笔！不过一想到对方乃是拥有实封的宋国公子，大家也都丝毫不客气的接受了。所有人都没有去关注这纸书完全不同于竹书的书写格式。 待这些人都离去以后，田不礼对戴言说道：“公子，我觉得您初次接触这些士人就赠送这么珍贵的书，有些不妥。” 戴言淡淡的说道：“如今纸张的生产规模已经扩大许多了，纸也没有以前那么珍贵了。这些纸书，也就是让墨家弟子亲自抄写耗费了大功夫。一本书又能有多么珍贵呢？” 田不礼反驳道：“公子，这其实只是您自己的看法，这在那些士人眼中则不然。在他们眼中，这种纸书的价值绝对是堪比帛书的！要知道帛书可是价比黄金的珍贵之物啊！而公子一来到稷下学宮，就以如此珍贵的礼物来‘笼络’这些士人，恐怕对公子在齐国颇有不利啊！” 这番话让戴言悚然惊醒，田不礼说得没错，他现在虽然受到了齐国的礼遇，成为了稷下学士，然而归根到底他还是一个质子啊！ 他从来不相信田婴真的已经放过他了！ “公子，其实这件事您虽然做得稍稍有些不妥，然而终究不是太严重的事。文人赠书，乃雅事尔。而且公子如果能稍微操作一下，这件事反而还能变成好事呢！”田不礼又接着说道。 “你说说我们该如何操作？”戴言问道。 “公子，您不是一直想将纸变为与茶相似的一项大收入吗？如今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公子大可再赠送这样的纸书和一批白纸给齐国太子以及众稷下先生，以此作为初来稷下的礼物。只要太子和众稷下先生作为表率接受了这样的纸书，那么在稷下读书的弟子就必然会对纸书心生向往。稷下的游士在整个天下都有极大的影响力，而他们游学列国以后，则必然就可以将纸张带到整个天下，如此一来这纸不就正式推广开了吗？”田不礼回答道。 说起来，戴言对于赚钱一事一直都是很上心的。而茶叶的推广，先是限量的供应给濮阳兴，让他先在赵国打开了市场。而后戴言又自己亲自出马，前往赵国游说时也没有忘记关乎自己收入的事，成功的将优质的茶叶在赵国的上层推广开，令得整个赵国都对这种饮品产生迷恋，从而迅速的将它推广到了整个赵国！ 到了如今，甚至连临近赵国的魏国、齐国、韩国诸国贵族也开始流行这种新的饮品了！ 茶叶也由此成为了戴言手中最大的一笔收入。有了这笔丰厚的收入，他帮楚国偿还债务所耗费的钱财竟然差不多又赚回来了。 说实话，一项新的产品，能如此迅速的在这个时代推广开去，戴言脑海中超出这个时代的见闻绝对是功不可没的。在如今这个时代，大家可是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饥饿营销”的，戴言在后世可是见得太多了。而在茶叶推广初期，对濮阳兴的供应，他可是限量供应的！ 而这个时代的人，同样也没有听说过什么是“广告”！戴言将那些优质的茶叶推广给了赵国的贵族们，而茶叶在赵国贵族中风靡很快就带动了下层的人物，乃至传播到周边各国。从这个角度来说，戴言实际上是利用了赵国贵族给茶叶做了一次广告！ 田不礼虽然没有后世的见闻，然而他跟在戴言的身边，耳闻目睹之下却是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他可是亲眼目睹了戴言是如何将这种名不见传的茶叶变为丰邑最大的一笔收入的！ 因而在推广纸张上，他早就想模仿戴言的办法了。在他看来，纸张这种东西，制造的成本并不高，有大规模推广的可能，它就必然能够完全的取代竹简！ 供应整个天下所有士人的书写材料，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笔生意！ 而唯一限制这门生意的，可能也就是造纸的规模了。 在戴言离开宋国以后，墨家工匠在经过多次试验以后，对于纸张的研究也更加深入。他们使用了动物的皮和骨作为原料，将其中的胶原经过水解、萃取、干燥，最后成功的得到了动物胶。 有了动物胶以后，他们将其加入到了造纸的浆料中，最后所得到的纸不仅对水的抵抗力大增，而且也成功的增强了纸张的张力。这使得造纸失败率最高的捞纸这一步骤成功率大增，由此造纸的规模也得以成功的扩大。 就像现在戴言赠送给那些士人的《几何学》纸书，已经不再是由铅笔所写的书了。除了里面所画的图是用铅笔书写以外，其他的文字都是用墨水写就的，毕竟铅笔所写的书远没有墨水所写的书耐保存。 造纸这一行业的质量和产量都开始上来了，现在就是怎么将它推广开去的问题了。戴言在得到新的纸张时，正被齐国的各项事务缠身，因而他也就忽略了这一变化。 而田不礼为人心细，却是一刻也没有忘记这门能赚大利的行业！ 听到田不礼的建议，戴言也不由得拍掌叫好！他对田不礼说道：“既然你觉得此事可行，那么纸张后续的销售我就交给你了。我将亲自去见齐国太子，赠送纸书给他！” 随后，戴言就带上了科学在丰邑成果最大的两本书《几何学》以及《逻辑学》，又带上了一打共百张纸，亲自前往齐国太子府拜访田辟疆了。 而对于学宮祭酒，以及众稷下学士，戴言则派出了门下的弟子分别携带纸书和纸张前往，只是所赠送的纸张数量稍少而已。 收到礼物的人对于纸张这种新的书写材料果然是极为喜爱，对于这些学问高深的稷下先生们来说，能够有一种简洁、轻便的书写材料来记录他们的学术成果，那真的是再好不过的大喜事了！ 他们也开始逐渐接受了这位年轻的宋国公子做为稷下学士，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 唯独对于纸书提出了批评的，就是儒家的学士们了。他们倒不是对纸张这种轻便的书写材料有所异议，而是对纸书中所出来的种种改变极为反感！ 而其中最严重的，就是他们极力的反对从左到右，而后从上到下的书写方式！他们始终认为，即使有了新的书写材料，也应当遵循上古先王那样的书写方式：即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的方式！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书写方式 从缠子那里收到了所有的消息，戴言邹起了眉头说道：“我等赠送纸张，各个稷下学士都没有意见，就儒家有意见，他们是什么意思？找茬？” 缠子说道：“恐怕不单单是这个原因。当今天下儒家的领袖人物孟轲就在这稷下学宮之中，其为人十分高傲！当年师弟夷之想要拜访孟轲进行辩论，却多次为他装病而拒绝。而孟轲私下对我等墨家和杨学的评价及其低下，甚至将我等的学问称为‘禽兽之学’！” 而跟随在戴言身边的农家弟子陈相也说道：“当年我接触了许子的学说，为许子的学说所吸引，于是抛弃了儒家的学问，随后就跟从许子。后来我碰到了孟轲的弟子滕更，他是滕文公的弟弟，在滕国地位尊贵。我们当时需要在滕国立足，也不好得罪他。后来滕更将我引荐到了孟轲的面前，他问我为何背叛儒家时，我就说起了农家的学说。孟轲其人为儒家的领袖，学艺惊人，我学艺不精，为它所驳倒！这实在是丢尽了我等农家的脸面！好在师兄弟们都还支持我们，但我们从此以后就和儒家誓不两立了！” 孟轲，戴言当然是很熟悉的，那就是后世在小学课本里都会出现的“亚圣”孟子了。面对这样的人物，戴言始终都有一种敬意。 然而，敬意归敬意，利益归利益。现在墨家和农家都已经向他效忠了，而他所创立的新学派科学也才刚刚起步，同时也需要在这稷下学宮立足。戴言说不得，就要和这位“亚圣”好好的交手了！ 于是他对缠子和陈相说道：“你们随我一起，大家好好去拜访一下孟轲先生。我倒是想看看，名扬天下的儒家领袖，到底是何等模样！” 而在稷下学宮孟轲的住处，孟子毫不客气的训斥着滕更：“滕更，你为何要如此对待宋公子偃的使者？我儒家最重视的就是礼。礼记有云：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如今宋公子偃对我等抱有善意，你却当着他弟子的面就当面训斥，这是非礼啊！” 滕更辩解道：“老师，并不是我要去训斥他们，实在是他们的做法大有问题！竟然敢擅自更改文字的书写方式！ 仓颉随轩辕黄帝南巡于洛南，登阳虚之山，临于玄扈洛汭之水，遇灵龟负书，丹甲青文，遂穷天地之变，仰观奎星圆曲宇宙之势，俯察龟纹鸟虫之迹，指掌而创二十八字，曾镌刻于玄扈山阴。从此石破天惊，字引人类，终止结绳，天降谷雨，鬼哭龙藏！ 文字的书写方式，乃是上古圣王、贤者就定下的规矩，岂容那等黄口小儿说改就改！老师，你可知道向我等来赠书的人是何人？那是许行门下的农家弟子！就他们那群如同蝼蚁一样的贱民，竟然还敢到这神圣的学宮里来！反正我见到他们就来气，忍不住就训斥他们了。弟子还请师父原谅！” 孟轲看着滕更，面无表情的对他说道：“你训斥宋公子偃的弟子，恐怕后一个原因才是主因吧？农家以前在滕国自耕而食，后来却离开了滕国，前往宋国投奔宋公子偃。你的兄长滕君应当也对此事极为不满吧？做为滕国的公子，你对农家的弟子有怨愤我能理解。然而你实在是不应该如此意气用事，当面就训斥他们！你回滕国去吧，我现在已经无法教你了！” 滕更听到这里，内心大震。他向孟轲辩解道：“老师，弟子知道错了，求您让我继续待在身边吧！”他知道，若是他现在就这样被孟子赶回滕国，那么他这些年一直跟从孟子所积累下来的“贤公子”名声可就全毁了！ 滕更为人其实是一个擅长钻营的人，他跟随孟子学习，其实也并不是真的看重孟子的学问。而是因为他的兄长滕文公与孟子交好，其对孟子本人也是极为客气，他想给他的兄长留一个好印象才跟随孟子游学的。如此一来，他在未来就有机会成为滕国的相国，掌管滕国国政了！ 孟轲叹了口气，对滕更说道：“我并不是要将你逐出师门，让你回滕国，是让你好好的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吾日三省吾身，好好的反思自己的行为，对你的未来也是有益的。去吧！” 听出了孟子话语中的坚决之意，滕更也不敢违逆，他只好向孟子辞行，回归滕国了。 当滕更离去不久，孟轲的弟子万章就向他来报告：“老师，宋公子偃亲自前来拜访。” 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孟轲面露苦笑。他的弟子所做的事，最终却要他来解决了，儒家的领袖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啊！ 然而他却从来不会畏惧这样的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孟子的学说中，最重要的思想就是“义”。孟子曾说过：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的学说中，丝毫不像原始的儒家那样只是充满了守旧、复古的颓败，而是有一种一往无前的革新意识！他的学说中，充满了不畏艰难的勇气！ 孟轲命令弟子万章大开正门，他亲自出门迎接天下知名的贤公子——宋公子偃！ 戴言随后就见到了这位后世鼎鼎大名的亚圣，他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面容方正严肃，浑身上下带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他就那么简单的站在那里，就能给戴言带来一种错觉：我说的话就是真理！ 见到戴言过来了，孟轲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说道：“邹人孟轲见过宋公子偃。” 戴言也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穿越几年来，他对于这个时代的贵族礼节是越来越熟练了，因而在这位名动天下的大人物面前也丝毫没有露怯。 虽然双方的行为都是很守礼的，然而双方一接触到对方的眼睛，却都敏锐的从对方的眼睛中察觉到了敌意！ 孟轲将戴言引进大堂，待双方坐下以后。孟轲对戴言说道：“公子发明了纸张这样的物件，有利于吾等学士更好的记录自己的学说，传播自己的学问。轲对公子赠纸之情感激不尽！” 戴言回答道：“在下没有孟子那样可以思考天下人去向的大才华，也只有把自己微弱的智慧用在这些微末之物上面了。”随后他又对孟轲问道：“小子敢问孟子，对于纸这样的书写材料可有高论？” “纸这种书写材料轻便、容易携带，确实是极佳的书写材料。”孟子回答道。 戴言接口道：“孟子之言在下亦深以为然！不过，在下对于纸张，却有不同的见解！ 纸乃是完全不同于竹简的书写材料，竹简乃是一片片的，窄小异常。在其上写字，都是简短的短句。而竹书又依靠绳子将竹简一片一片串联起来，竹简卷成桶状，最后就形成了竹书！阅读书本时，就需要将竹简逐步摊开，逐字逐句的阅读。 而纸乃是一片一片的，一张纸上就可以写就一篇文章，而纸书就是将所写的文章用针线缝起来而形成的整本书。阅读书本时，就需要一页一页的翻开书本来读。” 孟子对戴言问道：“公子说此话，所为何意？” “无他，只是小子认为，既然有了新的书写材料，就应当采用新的文字书写方式罢了！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的书写方式极为不便，更易过后的书写方式方为妥当。”戴言回答道。 果然来了，孟轲心中说道。他随即反对道：“公子此话谬矣！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文字的书写材料从古至今，经历了数种演变，从甲骨到青铜，再从青铜到竹简、木片，而后又有了绢帛。经历了这么多的变化，从来也没有人想到去更改文字的书写方式。而公子如今发明了纸张，对于天下文教之兴盛，文明之传播贡献巨大。然而贸然更易文字的书写方式，在下以为公子此行甚为不妥。” 孟轲虽然一副淡淡的语气，然而其话语中那不可置疑的语气配合上他那一身正气，说出来的话自有一股真理的意味。他的弟子们听到老师的说法，都是大声叫好。 然而戴言却丝毫不为其所动，他对孟轲说道：“孟子请听小子仔细的道明原因。 人目系左右相并，而非上下相重，试立室中，横视左右，颇为省力，若纵视上下，则一俯一仰，颇为费力。以此例彼，知看横行易于直行。 以前受到书写材料的限制，若竹书是横着写字，那么必然导致看书时需要将整卷书都摊开，再从中寻找合适的内容。而纸书则不然，纸乃是一整张的，可以横着写，也可以纵向来写。而横着写的书在以后读起来，必然比纵向写的书更为省力！ 更重要的是：在写字时，若是在整页纸上写字，如果用铅笔写，也还没有什么问题。然而若是要用毛笔写字，那么必须等待前面书写的墨迹干了以后，方能再继续写字。这样做可是影响写字的效率的！ 因此在下以为，有了新的书写材料纸，我等就应当用新的书写方式：左起横排的书写方式！”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交锋开始 戴言继续说道：“而如今的天下，礼乐崩坏，已然不同于周朝初创之时。这就像书写材料有了纸张一样，若是继续以之前竹简的方式来书写，则必然极为不便！以小子看来，礼乐制度就是为周初天下的环境所设。然而如今天下变动，旧的礼乐制度已然不适应如今的新时代，天下各国需要新的制度，而天下各国间也需要新的秩序，方能适应如今的新时代！而儒家依然守旧复古，不亦愚乎？” 听到这里，孟轲总算是知道戴言如今所来为何了！书写方式那不过是小的开胃菜，他真正想要说的事，原来在这里！ 于是他断然反驳道：“公子此话差异！虽然如今天下礼乐崩坏，然而却并不是说礼乐是没有用的！礼乐导人向善，而礼乐的崩坏使得人心变乱，因而才有如今整个天下的大乱！要想使天下不再有如今的纷争，就必须在天下重新构建礼乐制度！” 听到孟轲的话，戴言也是毫不相让。当他正想要反对时，孟子门下的弟子突然来报，学宮祭酒到了。 在商周时代，大飨宴会时需要以年老宾客一人举酒祭祀地神，而这位祭酒的人也由此引申为德高望重者的尊称，而用在官名之上，即有着首席的意思。 而稷下学宮的祭酒就是这学宮的首席，相当于是这所综合大学的校长，必须要德高望重之人方能担任。如今的学宮祭酒正是受齐王重视的客卿淳于髡。 听说学宮祭酒已经到了门外，孟轲和戴言也都不敢怠慢，于是大家都停止了争辩，赶到门外前去迎接了。 淳于髡在戴言眼中是一个身长不满七尺的矮子，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的一头髡发——的头顶没有头发，这使得他看起来有些滑稽。然而戴言却是丝毫不敢小视这位矮子！ 而齐国历史上，有才华的矮子可不是好惹的！在春秋时期就有列国闻名的齐相晏婴。而如今这位淳于髡可是齐王的首席客卿，在整个齐国都是德高望重，对齐国的朝政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戴言和孟轲都不知道，见到这两人都出来迎接，淳于髡内心其实也是松了一口气。 在他最初收到戴言去拜访孟子的消息时，他就对此极为重视！在他看来，戴言所创立的科学乃是由墨家和农家合并而来，他们原本就和儒家有冲突。而戴言去拜访儒家的领袖，会是过去交朋友的吗？ 那位年轻的宋国公子必然是过去找茬的！ 稷下学宮学术风气自由，天下各大学派都可以在这里讲学，为了自己的学术观点而自由辩论。然而在稷下，若是大家都认为大家的学术辩论就是争口舌上的功夫，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在这个时代，正是文明开化，离上古不远的时代。此时的天下，尚武之风极为浓烈！而齐国本身又是有“持刺好斗”的风气的，稷下学宮虽然是学校，兴文教之地，然而它依然受到了整个齐国尚武环境的影响！ 这可以从学宮分给各个稷下学士的院子中，都保留有演武场、射箭场等练习武技的场所就可以看出来。 在稷下学宮，两派学士之间互相辩论，大家互相无法说服，于是拔剑相向也是常有的事！而学宮其实对这样的事也无法干涉，毕竟在齐国，大家互相约定好进行决斗可都是法律所允许的！ 稷下学宮每年都不乏有因为这样的决斗而损失了优秀的人才。虽然在学宮新建了专供各学派之间互相辩论的询议室以后，将各学派之间的辩论变得可控，因辩论而造成的伤亡也减少了许多，然而却是始终无法彻底的断绝伤亡！ 在淳于髡看来，戴言乃是一位年轻的宋国公子，年轻者必然气盛！而孟轲，其为人虽为儒者，然而却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而他们所执掌的学派之间本身就有莫大的冲突，双方私下聚在一起辩论，发生冲突，乃至产生伤亡这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而在淳于髡眼中，这两人可都是杰出的人才啊！ 孟轲乃是儒家的领袖，学问高深，辩才无双。虽然他的学说如今还没有诸侯愿意接受，然而他所提出的一些学术观点，令得淳于髡都是赞叹不已！ 而戴言不仅是闻名列国的贤公子，其更是宋国派到齐国的质子，如果这位公子在齐国出了事，那么必然会在齐国与宋国之间严重的外交纠纷！ 因而淳于髡听到戴言去拜访孟轲的消息后，是立即就动身赶过来了。他生怕他晚到一会，就会产生严重的流血冲突！ 还好他算是及时赶到了。 当淳于髡进入院落以后，大家坐定，他明知故问的对戴言说道：“子偃前来拜访孟子，所为何事？” 戴言回答道：“我来找孟子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大家交流一下学术而已。孟子，我说的可对？”最后一句话他向孟轲问道。 孟轲也听明白了戴言的意思，于是接口道：“自然，子偃过来找我，不过是大家互相交流一下学士而已，并无他事。” 淳于髡见到此景，立即就顺着接口道：“两位都是闻名天下的贤士，既然你们都有交流学术的意愿，不如大家到询议室去，好好的交流辩论一番，也让在下好好见识见识两位的风采！二位觉得如何？” 戴言听到这话，没有说话。而孟轲听说以后，却是彻底的明白了淳于髡的意思，知道他想要调解两人之间的纷争。于是他也就接口道：“既然祭酒有请，孟轲敢不从命？” 见到孟子都同意了，戴言也接口道：“愿听祭酒之命。” 然而淳于髡却是小看了这学宮内对戴言和孟子的关注。当戴言前往拜访孟子时，同样有稷下学士派人前往探查消息！而当孟子和戴言都跟随着淳于髡前往询议室时，这些一直关注事情发展的稷下先生都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稷下学宮各学派之间消息灵通，很快，儒家学派的领袖孟子与新学派科学的领袖宋公子偃将要举行辩论的消息立即就传遍了整个学宮！得到了这样消息，各个稷下学士都是闻风而动，纷纷放下了手头对学问的研究，都想要前往询议室见识见识两大学派领袖交锋的场面！ 一时间稷下学宮内人流、车流涌动，瞬时变得极为热闹！ 在众多稷下学士都想要前往见证这场辩论以后，淳于髡和将要进行辩论交锋的二人也只能默默的等待各位稷下学士前来。 而稷下学宮离齐国的宫城不远，学宮内的盛况很快就引起了一心寻找“热闹”的齐国太子注意。当他得知是孟子将要与宋公子偃在询议室辩论时，他立即派人前往学宮，告诉淳于髡，他也要前往见证这场辩论！ 而学宮内的变动，也不仅仅是太子注意到了，齐王田因齐也得到了这一消息。当他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以后，正好他手头的国事已经处理完毕了，于是他也跟着出行，前往学宮见证这场辩论！ 得知了齐王也要见识这场辩论以后，淳于髡满脸苦笑。他让孟子和戴言到询议室辩论，本意是想调解二人之间的纷争，稍稍的化解两大学派之间的敌意。 然而如今连齐王都出动的话，辩论的局面可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双方的交锋一定会变得激烈无比，毫不相让！ 而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两大学派之间的交锋也是如此，双方必然有一方胜利，一方失败！胜者在这稷下学宮必然更加兴盛，而败者则必然惨淡收场！ 可以肯定的说，从今天以后，无论双方是谁胜谁败，两大学派之间必然结成死仇，再也无法调解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孟子的观点 询议室内，学宮祭酒淳于髡坐在上位，而戴言和孟轲各坐一方，静静等待齐王的到来。 询议室内除了辩台以外，还有许多的看台。现在这些看台上，众多稷下学士也都一一到场了。 这些稷下学士，孟轲已经很熟悉了，其中数人都与他打过了招呼。而戴言乃是新人，每当一位稷下先生到来，淳于髡都会特意为它介绍。 如今的稷下学宮已经随着齐国的强盛开始步入了兴盛期。在这里贤者云集，堪称人才济济！ 除了作为祭酒的淳于髡，儒家学派的孟子，阴阳家的邹衍这些后世闻名的学者以外。在这里，类似出名的学者也是层出不穷！ 其中有黄老学派的大学者彭蒙、田骈。法家学派的创始人慎到。宋尹学派的尹文，宋钘等。 这些人都是可以称之为一派之祖的大学者！ 而其他如接子、季真、田巴、儿说这样在列国间闻名的学者亦是数见不鲜！ 戴言在此时，才真正的认识到了稷下学宮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如此多的大学者云集在一个地方，进行智慧的交锋！恐怕在整个人类历史上，除了古希腊的雅典学院堪能与之相比以外，世界再没有任何一个学院能与它相提并论了！ 面对着如此多在后世可以称为“圣人”的大学者，戴言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紧张的时候，沉下心，面对接下来与“亚圣”的对决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在这种等待中，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当在场的学者们都有些倦怠了以后，齐王终于到来了！ 面对着如此多的大学者，纵然是齐王也不敢怠慢！他对着在场的众人郑重一拜，带有歉意的说道：“是寡人的不是，让众位先生久等了！” 随后淳于髡就将齐王请到上座，让他来出双方辩论的题目，并让他来主持整个辩论。 齐王显然不是第一次主持类似的辩论了，他一上来就说道：“两位都是各自学派的领袖，寡人甚敬之。想必二位对于邦国的治理定有自己的见解，不知两位以为一个国家该如何治理呢？” 听到这个问题，孟轲瞬时就有底气了。对于儒家来说，自从孔子创立以来，他们的目标就是帮助君王治理国家。他们也是持续不断的在做这方面的研究，而孟轲本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卖了一个关子对齐王说道：“治理邦国，周礼所述甚祥。王上熟读诗书，又何必来专程向在下来请教呢。” 戴言一听到孟轲这样的说法，就直接反驳道：“之前在孟子的院内，在下就已经说过了，如今天下局势的变幻，就犹如同用纸张写字一样。有了纸张这样的新材料，还使用再竹简上写字的方式，无论是读亦或是写，都会带来不便！而如今整个天下和周初相比，已然事易时移，面目全非。又怎能再完全照搬周礼上所书的井田方式来治理国家？” 孟轲听到戴言的话，微微一笑，说道：“事易时移，在下亦知。我并非是劝齐王完全照搬井田制度，然而井田制度的核心，王上不妨可做为参考。 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亩；余夫二十五亩。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则在王矣。” 孟轲所说的这种修改进化版的井田制立马就引起了齐王的兴趣，他随后就问孟轲道：“敢问孟子，对您所说的方略，寡人亦有兴趣，敢问能否说得更加清楚一些呢？” 孟轲随即就回答道：“王上有意，在下亦当为王上详细道来。井田制若能成功实行，就能够与周一样，彻底贯彻王道了。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也。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听到了这样的经济政策，不止齐王，连周边的各大学派的学者也都是交口称赞不已！他们实在没有想到，一向以“复古”、“守旧”而闻名的儒家，竟然也能有如此的革新意识，能够提出如此与时俱进而又革新的治国方略。 大家都知道孟子一向是倡导的“王道”，即以德行而服人者为王道。周行王道而代商，于是并有整个天下！王道，自然是各国君王都希望能实现的目标，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却又何其困难？而孟轲就在这里提出了具体如何执行王道的具体措施！ 不违农时，数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时入山林，这些措施都是极为具体的国策，不再像之前的井田制那样模糊不清了！ 而且他还给君王行王道，设立了标准：五十者可以衣帛，七十者可以食肉。这样具体的标准确实是极为详细、务实的，不再有儒家之前那种假、大、虚的空谈之意，全部都是实际的东西！ 儒家本质上其实也是一个极为务实的学派，如果没有这一特性，它压根不可能统治中国两千多年！而如今这一务实的特性，就在孟子的手中展现出来了！ 对儒家这种改变最为欢迎的，莫过于法家学派的创始人慎到了！慎到所创立的法家，极为重视吸收各国变法的先进经验。在如今，天下各国都极为流行的“一夫五口治百亩”这样的措施，其实就是魏国李悝所率先提出来的。这可是典型的法家思想啊，如今竟然能在儒家领袖的言论中出现，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或许日后可以多与孟子走动，儒法两家也可以互相接近一下。慎到在心中默默的想到。 戴言听着这在后世中学课本上都有载的著名文章，内心极其复杂，这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他那再也回不去的世界！ 他的内心出现恍惚，只持续了一瞬，随后他就开始站出来反驳孟子的这种经济政策了！ 他辩解道：“孟子所提倡的这些措施，在下以为不然。想来孟子并未亲自执政，对于某些具体的问题确实是没有了解得足够详细。 庶民们种田，乃是靠天吃饭，不违农时固然重要，然而学会天时却是更加重要！四年前，泗水发洪水，我国徐州鼎都因此而遗失。我丰邑的庶民，不违农时，然而当年却并无收入！ 鱼塘中的鱼鳖，又岂止是细网不进入其中就能让庶民能够吃饱的呢？孟子不知道，用鱼塘来养鱼是极不容易的！在夏天，一旦天气过热，渔民处理不及时，整个鱼塘就有可能造成翻塘！又如何可以做到不可胜食？ 而烧火所用的木材，又哪里是斧斤以时入山林就可以解决的呢？以在下之见，只要人口繁衍越来越多，庶民为了生存，想要获得足够的燃料，就必然进山去砍伐木材！在缺少燃料的时候，如果颁布法令限制百姓进入，孟子难道是想让庶民冻饿而死吗？ 庶民要有足够的衣服穿，难道是仅仅靠种植桑树养蚕就能解决的吗？孟子可知道，要做出一件君子身上所穿的长袍，需要花费生丝八两，而要得到这些生丝，则需要养殖桑蚕1500条！如果算上在养殖过程中死去的蚕，则需要蚕卵2000枚以上！而得到的这种衣物其实也并不保暖，而他们养蚕所得到的丝物其实也并不是自己来穿，而是拿出去交易的！他们令愿穿着更简陋的麻衣，也不愿穿这种华而不实的丝帛！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这固然是极好的政策，然而如果百姓们连饭都吃不饱，他们又怎么会信奉礼义廉耻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戴言的观点 在询议室中，无论是与戴言进行辩论的孟轲，还是在周边围观的齐王父子以及众稷下学士，听到戴言的反驳以后，大家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这些人都是极为不解，这子偃乃是宋国的公子，丰邑的领主，地位尊贵，与底层庶民间乃是天壤之别，为何会对这底层庶民的生活如此了解？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无论是齐王，亦或是众稷下学士，虽然大家都有接触过底层的庶民，然而若要说他们真的对庶民的生活有多了解，那绝对都是高看他们了！ 像在场的众人，都可以称之为是这个时代的精英，精英中或许有同情底层庶民的人，然而他们所在学派的特性却决定了他们并不会真正的为底层的庶民说话。 整个天下，只有两个学派是例外：墨家和农家。戴言接受了墨家和农家的效忠，在丰邑的治理上也将这些墨家与农家的弟子派出去，他甚至还会亲自去观察庶民们的生活，外加他有后世作为平民的经历，他才能够对底层庶民的生活如此了解！ 孟轲虽然早年生活有些艰难，然而他毕竟是贵族之后，也没有真的沦落到需要亲自种田的地步。因而虽然他身上有着儒家最为可贵的务实精神，然而碰上了墨家和农家这种直面最底层百姓，最直接的了解底层百姓需求的学派，他在务实上败下阵来，也是理所应当了。 而戴言能够击破孟子所提出的这套理论，除了他比孟子更务实以外，其中最关键的部分还是在于孟子或许是天才的政治哲学家，然而他却并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经济学家！ 孟子在中国历史中的地位与柏拉图在西方历史中的地位一样，柏拉图构建出了理想国。而孟子也是构架了这种完美的自然经济模型，此后两千多年中国的广大地区的经济大体就是按照孟子所提出的模型在运作。即使有些朝代部分地区经济发达，乃至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然而在整个中国最广大的地区，却依然遵循着这种自然经济的模型，却并没有超出孟子所构建的框架之外。 然而无论是柏拉图，亦或是孟子毕竟不能算是正式的经济学家，因而孟子所提出的这套自然经济模型，以达成王道为目标的治国理念，其实更多的只是一种政治理想。不说其难以真正实现，其中的漏洞其实也是非常多的。 戴言在后世好歹也还是正式的学过经济学，在对经济的理解上他还是要高过孟子的。找到其观念中的漏洞，再用事实来将其击垮，对戴言来说并非难事。 而对于戴言来说，击败儒家势在必行！在以儒家为主导的华夏文明里，整个思想界都是以农业为主导，又如何能够使华夏文明由农业文明进化成为工业文明呢？ 当戴言孟继续思量间，孟轲打破了沉默，他问戴言道：“那么公子以为应当如何治理邦国呢？” 在孟子看来，他所提出的治理国家的方法，被对面的公子否决了，这就是对面的公子在攻，而他在防守，这让他天然处于劣势。如今，他反过来向对方提问，那么就是他在攻，而对方在防守了！ 戴言对此却是丝毫不惧！他直截了当的说道：“治理邦国，当然是要使邦国强大。三代之治，天下繁盛，国家强大，靠的是天命吗？非也！以小子看来，三代之治，靠的仍旧是人治！ 以在下之见：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一个邦国，丘民是最多的，也是最难以收服的，因而，得乎丘民是最重要，也是最难的。 以小子之见，要得庶民之心为己用，就必然要使庶民们生活得更好，即是国家的治理要符合庶民们的利益。一方面，要使庶民们生活富裕，令一方面，就要保护庶民们的财富不受侵犯。 治理邦国，其实是有选择的。而要使庶民生活富裕，在下以为有两个办法：一个乃是带领庶民们掠夺他人之财为己用，另一个就是发展生产力。 而保护庶民的财富不受侵犯，也要做到两方面，一个就是君主要克制自身的欲望，不随意的侵犯庶民的财富；而另一个就是要保护庶民的财富不为他国所掠夺。 国人富裕以后，就必然爱惜家园，他们爱惜家园就会知道尊敬君主，畏惧刑罚，如此庶民们就容易治理了。有了富庶而又尊上畏刑的国民，国家又何愁不强大呢？” 戴言简但的说出了数条意见，其中甚至有孟子自身思想中才有的观念，令得孟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对为好。 随后他就抓住了其中一个问题问道：“敢问公子，您所说的要发展生产力，这是什么意思？” “生产力，就是一个社会创造财富的能力。”戴言淡淡的说道，“远古时代，人们以狩猎采集为生，生活十分艰难。这在小子看来，就是生产力低下，也就是创造财富的能力极为低下。而到了三代，先贤们开始以种植粮食，蓄养牲畜为生。这在小子看来，也就是创造财富的能力提高了，而同一块土地能够供养的人也更多了，这也就是生产力提高了。” 孟子听到这里，心中就有了底气。这科学的学派其实还是有许多农家的思想在其中的，他之前就辩驳了陈相，如今又有何畏惧呢？于是他立即开始了反驳：“我道公子之生产力是何意义，原来不过就是重视匠人农夫罢了。 天下之事，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而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天下之通义也。治理邦国，最重要的还是要靠劳心者，靠那些忧心天下的贤人，而非依靠这些掌握技艺的小人物。对于这一点，公子身边的农家弟子陈相以前就提出过类似的观点，而在下也已经反驳过了。公子若是不清楚，大可以再向他问一遍。” 而周围听到孟子此言的各稷下学士也是哄然大笑，显然他们也都知道孟子曾击败过农家的事。 戴言对众人的哄笑丝毫不在意，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孟子反驳农家的观点，我早就已经知道了。然而孟子似乎是没有听清在下的意思，在下所说的是重视技术，重视生产力的提升，而并非是说必须遵循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的政策，而是真正的重视技术。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在下想问孟子：如今天下到了如今境况，究竟是变得更好了呢，还是变得更坏了呢？” 孟子一听到这个问题，立即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方今之天下，世称战国，无岁不战！天下各大强国，皆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纵观历史，也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是比现在更糟糕的时候了！” 戴言听到孟子的话，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他说道：“孟子之言，在下绝不敢赞同！虽然说如今天下秩序失衡，以致列国互相攻伐。然而若要说当今天下，乃是最糟糕的时代，孟子之言未免太过了！ 以在下来看，如今之天下，虽然秩序崩坏，然而各国的国力都在飞速的增长！春秋之时，千乘之国就是大国了，而晋楚为三千乘之大国，就是天下的霸主了。 到了如今的时代，类似韩国、中山国这样的五千乘之国，却已经变成了天下的弱国；而齐、秦、楚这样的万乘之国却是接连出现。武王伐纣，所率领兵力不过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士兵不到五万，而这已经是周朝的所有实力了！ 而到了如今的时代，天下大国间的战争，车万乘，士兵十万，为大军提供后勤的农夫数十万，动员如此多的人力，国家却依然没有崩溃！这样的事，如果放在春秋时代，绝对是不可想象的！ 而天下为何有这样的改变呢？在小子看来，这无非就是整个天下的生产力都有了极大的进步罢了！ 以小子来看，如今之天下，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劳心者治人 如今的时代，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这一观点一出来，孟子立时就陷入了沉默。而各稷下学士也都开始互相交流，窃窃私语起来。 戴言继续说道：“孟子所言如今天下极为糟糕，无非就是说如今天下战争频繁，给天下造成的动荡太大了。然而在下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以在下之见，无论是三代，亦或是百多年前的春秋时代，天下一样有战争。然而那时候战争没有变成如今这样的规模，给天下造成这样大的动荡，其实不是前人不愿意，而是他们办不到罢了。 三代之时，生产力低下，一个部落、邦国无论是人口，亦或是他们所能够创造的财富是有限的，即使他们想要发动更大规模的战争，这也是不可能办到的事。这就好比两个人打架，大家手中都是没有武器的，能够对对方造成的伤害必然就小。 而到了如今的时代，各国发展迅速，人口激增，创造财富的能力也得到了极大的增长，这就为各国发动更大规模的战争提供了可能！依然拿两个人打架做比喻，这就相当于如今两个人手中有了刀剑了，所能够造成的破坏性必然就大！” 在场的众人，无论是孟子，亦或是众稷下学士，太子、齐王等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道理。这相当于是彻底的颠覆了众人的看法！在如今的人看来，春秋时期的战争乃是贵族式的战争，贵族式的战争因为有着各种规则的限制，所以造成的伤害才小。 于是立即就有人提出反驳了，齐国太子田辟疆就站出来说道：“子偃，你这话我可是不认同。春秋时期的战争，难道不是有着众多的规则限制，造成的伤害才小的吗？” 戴言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虽然春秋时期的战争有规则的限制，然而大家愿意遵守这样的规则，其实还是它最符合大家的利益。春秋时的战争，除非是国力差距极大的两个国家，否则实行灭国之战其实是办不到的。而发动战争必须要获得足够的利益，又不能灭国取地，那么战争只有让他国臣服了。 春秋战争所设置的规则，不斩来使，不鼓不成列，战争以车战进行，受伤者不得攻击第二次，追击不得超过五十步，都是为了让弱者臣服。同时可以看出，这样所有的战争规则都是对强国有利的，而两国之间，谁的国力更加强大，进行一场战争就能轻易的看出来了！而弱者服从强者，是符合自然之理的。 天下间的战争，凭的是实力，大国的实力强大，于是就可以轻易的让人屈服。后来吴国打破了这一规则，以为取巧就可以赢得战争。然而吴国即使攻破了楚国郢都，使得楚国这样的大国一度中衰。然而一旦楚国这样的大国认真对待，也不遵守规则以后，吴国国力弱小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 晋国的史墨预言吴国四十年内必定灭亡，而后来吴国果真为楚国和越国所灭，又岂止是天数呢？实际上就是吴国不遵守强弱规则必然会带来的结果啊。” 戴言继续说道：“如今的时代，对比三代和春秋时代，天下最大的变化，并非是邦国减少这么简单。在小子看来，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如今金属农具更多的开始运用，牛耕开始增加，而各国兴建的水利设施也开始增多。这些技术的改变，使得各国能够收获更多的粮食，因而他们能够有更多的结余，以支持各国君王发动更大规模的战争！ 而这，就是生产力的变化给天下所带来的改变！孟子所言匠人和农民都是劳力者，小人物。这话其实也不错，然而真正让这个天下改变的，却并非是那些劳心者，而是这众多改良了技术的劳力者！” 这让孟子一下子变得无言以对！ 不过戴言所提出改变历史的乃是劳力者，而非劳心者的观念，却是一下子引发大震动了！要知道，在场围观的众人，无论是齐王，亦或是众稷下学士，其实都可以称之为是劳心者！ 而戴言所提出的这个结论就让其他的稷下学士不满了！在孟子沉默以后，一直在场下围观的一位稷下学士却是忍不住站出来了，此人就是法家的创始人慎到！ 慎到对着众人微微一拜，随后又对戴言说道：“公子所言生产力的提升给天下带来了改变，着实令人耳目一新，振聋发聩！然而在下想问公子：魏国在天下率先成为天下霸主，靠的就是李悝的变法改革；而韩国能够强大，也离不开申不害的变法；秦国就更不用说了，若是没有商鞅，说不定秦国早就被逼到陇山去了。 这些国家能够崛起，靠的还是这些法家之士在各国的变法。他们可都是劳心者，并非是劳力者。公子对此做何解释呢？” 对于这样的问题，戴言毫不慌乱，他继续说道：“其实这些劳心者，看似对各国造成了极大的改变，然而在在下看来，他们其实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在小子看来，李悝、申不害、商鞅这些人在各国变法，虽然条目众多，然而以在下看来，其核心不过一条：尽地力之教！而他们所做的，其实也只有一件事：调整生产关系。在天下生产力已经得到了提升的时候，一户五口治百亩已经足够养活一家人了。若是没有这样的条件，彼辈法家之士是绝对无法变法成功的！ 这就如同是种桃子的果农，本来已经栽好了树，浇上了水，桃子已经结果了。然后一个陌生人过来，摘下了桃子，并对众人说：能够得到桃子，都是我的功劳。吃到桃子的人没有看到果农的努力，就以为能够得到桃子真的是那个摘桃子的人！” 慎到听完了戴言的话，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作为法家创始人，他显然是不会认同戴言所提的观点的。 而孟轲在此时也是接着开口说道：“公子所说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见解，却是发前人所未发。以在下之见，技术的发展确实能给邦国带来变化，然而若要说真正的改变一个国家，却不能依靠那些劳力者，而必须依靠劳心者才可以。 劳力者不懂诗书，不通文理。一个邦国若是依靠匠人和农夫来治理，在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 坐于上座的齐王孟子的话，也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戴言听到此话以后，继续接口道：“一个邦国由匠人、农夫来治理，世间早就有了先例了！ 虞舜，不过是制陶的工匠，其治理天下，凤凰来翔，天下明德；夏禹，挖土治水之劳力者，然其治水有功，分九州，道九川，开涂山大会，天下宾服。 上古圣王治天下，先劳力而后劳心，于是天下大治。孟子怎可说邦国不可由劳力者治理呢？” 而在戴言的经验来看，后世红色中国历史上，发展速度最快的时代乃是“工程师治国”的时代。而在同一时期，曾经是世界霸主的毛熊，采用了纯粹的劳心者来治国——“文人治国”，结果就让毛熊混乱了十几年！ 而在场的众人听到这里都沉默了。大家就算再怎么反对泥腿子治理天下，也不能否认舜帝和禹帝是由微末之身而成为天子的。 在他们的脑中，都不由得开始闪过一个念头：真不愧是从墨家和农家组合而成的新学派！ 墨家推崇夏禹，而农家推崇神农。这两人放在如今的时代来看，可不就是挖土尝药的劳力者么！这新学派推崇由劳力者治理邦国，大家也就能够理解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宋尹学派 戴言随后继续说道：“而能够治理国家的匠人、农夫，也不是普通的工匠和农夫，他们必然也要学会足够的知识，对事物有着足够的理解。而要达到这一点，就必须受到科学的教导。” 听到这里，众稷下学士众，除了阴阳家的邹衍以外，大多都闪过了一丝轻蔑。 学术是需要为统治服务的，虽然稷下学宮崇尚学术自由，然而各家学派也是受到利益影响的！他们接受齐国的供养，吃的可是齐王所给的栗米！即使他们不赞同儒家的学术观点，但是也不会去反对“劳心者治人”这样的论调的。 而齐王对于这种重视技术的论调，更是没有丝毫的兴趣。于是他直接打断了戴言想要继续谈论技术的话题，说道：“今天的辩论就进行到这里吧，改日再来听孟子与子偃的高论。” 说完，齐王也就率先离场了。 学宮祭酒淳于髡也跟着送齐王离开，齐国官学的代表彭蒙和田骈也都跟着离开了。 太子田辟疆也到戴言身边，对戴言说道：“子偃，你在天文地理上的理解确实不错，然而在治国上的理解就太差了。公子好歹乃是宋国公族，墨家和农家，用作辅助即可，哪里能真的用来治国呢？” 随后，田辟疆又鼓励了戴言几句，也跟着齐王离去了。 留下了面面相觑的戴言和孟子。 见到主持辩论的齐王和学宮祭酒都离去了，齐国太子也走了，戴言再去和孟子辩论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于是戴言对着孟子深施一礼，就准备离开这询议室了。 就在戴言将要离开时，两位学者走到戴言身前，对戴言深施一礼说道：“公子，可介意与我等一聚？” 来人却是宋尹学派的宋钘和尹文。 与此同时，法家的慎到也跟着走到了孟子的面前，跟着一起离开了。 戴言将宋钘和尹文请到自己学院之内，命令随从献上好茶，随后问道：“不知两位先生叫住小子，可有何事？” 宋、尹二人对视了一眼，才由宋钘开口说道：“我等两位来见公子，是想调解公子与孟子之间的纷争。据我所知，公子与儒家之间的过节，乃是由孟子门下弟子滕更所挑起。如今滕更已经被孟子赶回了滕国，公子与孟子之间的纷争，应当放下，告一段落了。” 戴言对这二人如此的行为有些奇怪，随后问道：“多谢二位告知我等与儒家起纷争的原因。然而二位先生为何要来调解我等之纷争呢？” 这时尹文子开口了：“公子有所不知，我等有如今的学问，皆是年少时受过墨家嫡传弟子指点。如今墨家与农家皆从公子之学，而我等虽然不是墨者，然而我们毕竟还是有渊源的。我与宋子二人在稷下游学，提倡“见侮不辱，救民之斗”。在我等看来，如今两家学派有了纠纷，如果不做调解，那么未来必然会有极大的纷争！而一旦你们两派各自在他国执政，恐怕未来刀兵相见也不是不可能的!我等只是未雨绸缪，想要避免纷争而已！” 听到如此奇葩的理由，戴言也是默然不语。他仔细的思量，才从他的脑海中想起了宋尹学派的观点，救民之斗，这其实还是小事，他们所提倡的学说，最重要的观点其实是“禁攻寝兵，救世之战”！ 此学派中人，最佩服的就是墨子当年为救宋国而独自赴楚之举！后来秦楚交战时，这二人也分别前往楚国和秦国游说，想要阻止战争，然而却是徒劳。 这二位学者的气节是值得敬佩的，然而所做的事，却又未必明智了。 戴言对于他们的提法没有给一个确切的答复，只是问了他们一个问题：“在二位先生看来，天下间为何会有那么多的战争？” 宋钘想都不想的回答道：“这当然是因为各国君王欲望太多，贪得无厌所致！” 戴言对此不置可否，随即说道：“如此说来，以二位先生之见，只要能让各国君王寡情欲，禁攻寝兵，天下就可以太平了？” 尹文回答道：“正是如此。” 戴言回答道：“二位先生之见，在下却是有不同意见。以在下之见，如今天下交战频繁，表面上看乃是各国君王的欲望作祟，而实际上是各国民众之利益在作祟！ 两位先生试想一下，假使天下各国间没有战争，那么各国都可以随意发展。各国的土地，必然被尽数的开发，而各国的人口也会随着不断增长。当人口增长到了国家都承受不了的时候，一国无法养活足够的人口，那么其必然就会去掠夺他国的土地，而战争也必然会爆发！ 这是资源短缺所带来的发展瓶颈，唯一能够破解资源瓶颈的只有战争！而这，又岂是寡情欲，禁攻寝兵能够解决的呢？” 宋钘听到戴言的话，眼睛也是一黯，随即说道：“公子所言，却有道理。然而天下之事，有可为，有不可为。 在我等看来，天下安宁，百姓得以活命，即是我等之愿。纵然我等知道所要做的事，乃不可为之事，然而我等却不忍见庶民陷于刀兵。故明知不可为之事而为之！ 即使我等并不能真的阻止战争，然而若是能够减少各国间的伤亡，让天下庶民得以喘息，我等也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宋钘的话，戴言有一种错觉，似乎墨家真正精髓的精神被眼前两位所继承了！ 他随即对两人说道：“既然二位先生如此说，我日后必然不会主动与儒家起冲突。不过若是儒家主动挑衅，那可就怪不得我等了！” 听到戴言的话，两人就是一喜。随后他们也就告辞离去，继续前往孟子的住处所在。 不久以后，戴言就收到了宋钘的回报，说儒家愿意与科学学派尽弃前嫌。 戴言对于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也不禁对宋尹学派有些刮目相看了。然而他同意与儒家尽弃前嫌，虽然有对宋尹学派的敬佩之意在。然而最重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儒家的文士其实是最多的，如果和儒家结下了大仇，儒家来抵制纸张，那岂不是对自身的利益大有影响吗？ 戴言和谁过不去，都不会和自己的钱过不去啊！以利行事比起以义行事，要更加符合人性，符合自然之道！ 再说了，戴言也从来没有觉得战胜儒家是靠口舌与辩论就能办到的！ 墨家与农家的更重要的能力其实是在实物上面，他们强在动手上面，可不是和儒家那样只能耍嘴皮子的家伙可比的！如果在未来能够真正的执掌宋国的国政，让墨家和农家全面的执政，到时候他又怎么会害怕儒家呢？ 和儒家的战争乃是长期的战争，暂时休并止战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秦军出征 虽然戴言与儒家的论战没有分出胜负，而后在宋尹学派的调解下，大家也都尽弃前嫌了。然而戴言却还是认为，在这场辩论，赢到最后的人是他。 他不是赢在学术上，而是赢在了利益上！ 当这一次的辩论以后，纸就率先从齐国稷下学宮开始渐渐传播开了。先是齐国的宫廷开始逐渐的用纸张来代替竹简，随后是齐国的商人们也开始慢慢的使用纸张。 纸张在齐国开始慢慢推广以后，也随着稷下游士游学天下而逐渐得到推广。 而戴言想要推广科学的目的，却是没有达成。齐人是极其看重利益的人，当他们知道齐王对于墨家和农家的技术不感兴趣以后，大家也都对科学无甚兴趣了。 而对戴言的学说感兴趣，肯跟着戴言来学习的，除了墨家和农家，也就只有阴阳家和史家了。 戴言对此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万事不可强求他还是懂的，他也只能期待科学能够慢慢得到天下人认可了。 与此同时，秦都咸阳，秦王嬴驷乘着专用的仪仗车检阅着咸阳城外即将出征的秦军！ “我王万年，秦国万年！”两边围观的秦国庶民们，都站在路边发自内心的为秦王呼喊着！ 不奇怪秦人见到秦王如此崇敬的态度。秦国自如今的秦王嬴驷即位以后，先是摆平了国内的内乱，接着多次出兵攻击魏国、赵国、义渠国，每一场战争，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秦军由此在列国间有了“无敌”的威名！ 而商鞅变法所带来的强大威力，也开始慢慢的显现出作用了！嬴驷即位这几年，对外发动了多次战争，虽然也造成无数秦军将士死伤，然而却使得更多的秦人因战功而封爵，成为贵族！ 在秦国，一个崭新的军功贵族集团正在强势崛起！ 如今咸阳城外，这些前来围观秦王风范的庶民们，大多都有亲人或是朋友因战功而封爵！纵然其中没有封爵的，其中许多人也因为秦国如今的强势扩张而得到了许多的好处！ 别的不说，至少他们手中所有的土地是远比以前更多了。有了足够的土地来耕作，他们好歹能够吃饱饭，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时可能饿死了。 仅凭这一点，他们就会发自内心感激秦王的恩德！ 秦王走到即将远征齐国的秦军锐士面前，让其中百夫长以上的军官出列，命令侍卫为他们上满酒，秦王亲自对他们说道：“各位都是我大秦的锐士，你们用手中的剑为我大秦的犁取得土地！你们都是我大秦的好男儿，寡人敬你们一杯！” 说完，嬴驷拿起手中的碗，将其中的酒一滴不剩的都喝了下去！ 见到秦王亲自为自己敬酒，这些军官人人心中热血沸腾，也是拿起碗将其中的酒一滴不剩的都喝进肚子里！ 随后秦王又说道：“我秦国自河西之战以来，屡次大胜，如今已为天下之强国！三晋畏我大秦之强，都来向我秦国朝贡；南方楚国见我秦国强大，避我秦国之锋芒！唯独东方之齐国，自以为是天下大国，依旧如同以往那样鄙视我秦国，视我秦国为蛮夷之邦！你们能容忍齐人如此鄙视我秦国，蔑视我秦人吗？” “不能！”不止是被秦王亲自接见的军官高声呐喊，周围更多听到了秦王训话的秦人和秦军也都开始呐喊！ “杀光齐人！”“攻破临淄！”“灭亡齐国！”一个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咸阳城外高声响起！ 秦王将手微微一压，让秦人呼喊的声音为之一滞，随后秦王说道：“灭齐，寡人也想办到！然而齐国离我秦国，相去有数千里之遥！俗话说：鞭长莫及！现在咱大秦还没有灭亡齐国的能力，但我相信日后，终有一天我们能灭亡齐国！ 现在，寡人派你们出征齐国，不是让你们去灭齐，而是给齐人一个深刻的教训！寡人希望你们用手中的剑，告诉齐人：我秦国为天下之强国，我秦人不是他们齐人惹得起的！” “诺！”秦国众军官齐齐呼和一声，声音威震九霄！ 随后，秦王命令大良造公孙衍给出征的军队颁发虎符，随后秦王又取出自身的虎符，亲自交给出征的将领公子华，由此公子华就正式的成为了这支出征军队的统帅了，拥有全权处置出征军队的权力！ 此次秦国出征的军队共有两万人，皆为秦国精选的锐士！秦国在此次出征前，外交上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韩国和魏国会让开道路，而秦国的军粮也一应由魏国负责购买、供应。 秦军将无任何后勤之忧！ 秦国能想到这样的做法，其实也是受到了楚国伐齐，由宋国供粮而得到的启示！ 在秦王的命令下，秦国的士兵开始出征了！人人心中怀抱着梦想，都期待着能尽可能多的砍下齐人的头颅，这样自己就有足够的战功而晋爵了！ 大良造公孙衍心中也是异常得意！在他看来，如今齐国的实力越加强大，前段时间甚至想要夺取宋国的陶丘而西进，这对他的母国魏国都是极为不利的！魏王多次遣使给他，希望能借助他在秦国强大的影响力，来抑制如今齐国的扩张！ 秦王本来就对齐王侮辱一事极为痛恨，在公孙衍的挑拨下，两人一拍即合，于是就做出了远征齐国，教训齐国的决策！ 至于秦军此次出征可能会失败？在公孙衍的眼中，这是压根不存在的！ 他乃是魏国人，对魏国和秦国的军力了解甚深。以他看来，魏国的武卒，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天下强兵了，齐国最强大的技击士一旦正面对上魏武卒，则只有逃跑的份了！ 然而即使如此强大的魏武卒，遇上了如同虎狼一般的秦军，却像齐之技击遇上魏武卒一样，只有掉头逃跑的份了！ 当秦军真的上战场时，成千上万的秦人不需要鼓动，就亡命般的冲向敌军，这是何等的威势！秦军有多强大，亲自率领秦军从魏国手上取下河西之地，从赵国手中取下了离石的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在他看来，此次秦军两万人出征，即使齐国派出十万大军出战，也未必能够取胜！ 秦国将领中，除了有“智囊”之称的公子疾对于秦军远征千里，略微有些担心以外，其他人也都和公孙衍一样，对此次出征信心满满！ 他们均认为，这一次秦军出征，定能扬秦国军威，给齐国一个极为深刻的教训！说不定，让齐国和三晋一样，前来朝贡，俯首称臣也是有可能的！ 而在围观秦军出征的人群中，一个在秦国蛰伏了许久的名士对于秦军的出征显得尤为高兴。此人就是当初在楚国差点被昭阳打死，最后为戴言所救的魏人张仪！ 张仪来到秦国，并没有立即就去觐见秦王，而是仔细的收集秦国上下的情报。初来秦国，他就发现，若他想取代公孙衍，实在是太困难的事了。 如今公孙衍在秦国军队将领中地位极高，更难得的是，秦魏联姻，魏国公主嫁到了秦国，时刻给秦王吹耳边风，公孙衍在秦国的地位可以说是牢不可破的！ 不过如今公孙衍实在太得意也太自信了，竟然会想出千里远征这样的昏招！这就是他张仪的机会来了！ 以张仪来看，公孙衍身在秦国，却暗中为魏国效力！若不是他亲自将魏国打趴下，为秦国取得了魏国的河西之地，张仪都要怀疑他乃是魏王派到秦国的间谍了！如此身在秦国心在魏，公孙衍已经把自己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秦军虽强，然而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张仪虽然在军事上造诣不高，然而在他看来，秦军此次出征，失败的可能性极大！纵使秦军能够侥幸获胜，对秦国来说，也必然是损失惨重的事！ 而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他张仪取代公孙衍执掌秦国的时候了！ 第一百二十章 威武之师 两万秦军由公子华率领，从咸阳出发，出函谷关，一路向东而行。 到了洛阳城下时，公子华见到洛阳城门紧闭，而士兵长途跋涉也比较劳累了，于是就派人进去传讯，要求周室打开洛阳城门，放秦军进去歇息。 周室如今实力已然及其衰微，不开门吧，会得罪近在眼前的秦国；而开门的话，又担心虎狼秦军给洛阳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令得他们极为难办！ 就在此时，一位年轻的周室公子周最站了出来，看着懦弱的周王室，他内心满是蔑视的说道：“既然各位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秦军，那就交给我来办吧！” 说完，他就无视这懦弱的王室贵族们，独自离开去应对秦军了。 当东周公问周最要如何应对虎狼一般的秦军时，周最头也不回的回应道：“犒师！” 洛阳城外，公子华满脸得意的看着眼前威武的秦军，他敢确定，在如此强大的军力威胁之下，周室那帮软骨头必然会老老实实的放他们进洛阳，如此跟着他的兄弟们也能好好休息下了。 城门大开，年轻的周室公子周最携带着五头宰杀好的牛，来到了秦军阵前。 他对秦军主帅公子华说道：“我王听闻秦师伐齐，故命周最携五牛以犒秦军，惟愿秦军凯旋而归！” 公子华初见周最前来犒师，先是一喜，然而又见到在周最出来犒师以后，打开的城门随即关闭，他当即脸色就是一沉，不客气的说道：“我军要求进入洛阳城内休息，贵国为何不肯放我军进入？” 周最淡定的回答道：“周王为天子，洛阳乃天子所居，诸侯之军不宜进入。” 公子华听到此话，当即勃然大怒，他指着秦军队周最说道：“周王乃是王，我王秦王同样是王，我秦军又如何不能进入洛阳？公子看看我秦军的英姿，难道公子认为我军不够威武，不能进入洛阳？”说道最后，他的话语中隐含威胁。 而周围的秦军听到主帅的如此说法，也都跟着呐喊起来！喧嚣的声音令得整个洛阳城都瑟瑟发抖起来！ 周最却是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对公子华说道：“秦军确实威武，然而却并非天下最威武的军队！” 公子华一脸嗤笑的说道：“那公子就说说，天下哪一国的军队比我秦军更加威武？” 周最说道：“如今天下，确实没有哪一国的军队比秦军更加威武。不过，三百年前，将军孟明视所率领袭击郑国的秦军，可是要比将军现在所率领的秦军威武多了！” 公子华听到周最此话，立时大惊失色！随后他满脸羞愧之色的对着周最说道：“今日确实是在下不对，还望公子恕罪！”随后他就转身对着周围的秦军将领说道：“我等就在洛阳城外安营扎寨！传令下去，敢有骚扰天子及洛阳之民者，斩！” 他下达了命令以后，又对着周最重重的一礼说道：“今日多谢公子提醒，否则我军又会重蹈覆辙了！” 三百年前，那是秦国曾经最强大的秦穆公时代。穆公想要得到晋国的河东之地，又收到身在郑国，替郑国防御的秦国大将杞子奏报：郑国国君新丧，新君即位，正是郑国最虚弱的时候！于是穆公派将军孟明视率军穿越诸国，前往郑都，袭击郑国。意欲里应外合之下，一举攻破郑国国都，然后用郑国的土地来和晋国交换河东之地！ 当孟明视率军前往洛阳时，当时的礼制还是非常严格的，诸侯的军队途经天子的居所，是必须要下车向天子行礼以示尊重的。然而孟明视所率领的秦军，虽然脱下了帽子，然而为了图省事，下车以后随意的做了个样子来行礼就跳上车跟着前进了。 当时周室的贤公子王孙满发现了秦军这一细节，他依据秦军如此轻佻无礼的行为对周王评价道：秦师轻而无礼，必败。轻则寡谋，无礼则脱。入险而脱，又不能谋，能无败乎？ 结果后来秦军果然在滑国遇到了郑国的爱国商人弦高前来犒师，奔袭的计划就此失败了！而秦军千里奔袭，也不能一点好处也捞不到就回国！于是他们顺手就将眼前的驻地滑国给灭了，并洗劫了滑国！ 这下可就捅了大篓子了！滑国虽然是一个弱国，小国，吹口气就能灭亡的国家，然而它可是有一个强力大哥的，那就是天下霸主晋国！晋国当时晋文公刚去世，正值国丧，就碰上了秦国灭其藩属，这对晋国来说是极其严重的挑衅！ 新即位的晋襄公丝毫不能忍，外加当政的又是晋国赫赫有名的鹰派元帅先轸，于是晋国君臣上下一心，率领大军出击拦截秦军，最后在殽地大败秦军，秦国整支出征的大军仅留孟明视、白乙丙，西乞术三位将领得以返回秦国！ 这是秦国历史上最惨重的失败之一，身为秦国公子的公子华当然清楚此事！因而在周最点醒他以后，他丝毫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松松垮垮的样子带军了，而是以最严苛的要求来治军！ 当秦军路过洛阳以后，继续前往韩国和魏国以后，韩魏两国所看见的就是一支纪律严明，整齐划一的秦军！在新郑和大梁城下，韩君和魏王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威武严整的军队！他们不再是由臣子来为他们讲述秦军是如何强大，而是亲眼见识了秦军的威武！ 这也使得韩国和魏国由此对秦国更加畏惧! 与此同时，齐国也收到了两万秦军来袭的消息！慑于如今秦军连败魏军、赵军的名声，齐国群臣对“无敌”的秦军大为恐惧！ 秦军刚过大梁时，就有齐国大臣提议齐王向秦王道歉，齐国向秦国称臣的举动了！ 齐王对此勃然大怒，他断然道：“秦国越千里而伐我，强弩之末也！纵然秦军再勇猛，劳师远征，又有何惧？” 随后他问齐国群臣：“可有将军敢率师迎击秦军？” 齐国的老将，如田盼、申缚等都是默然不语。他们可是有着确切的情报的，此次率领秦军作战的，乃是秦国著名的猛将公子华！公子华身为秦国贵族，在秦国攻取河西之战中，多次立下战功，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 而他们派往韩国和魏国的密探，探查秦军的消息，得到的结果也是秦军纪律严明，整齐划一，丝毫没有懒散的样子！面对这样的强军，他们也是不愿就此贸然上阵的！ 当老将们都是沉默不语时，齐国年轻一代的将星匡章站出来说道：“某愿帅军击破秦军！” 齐王对此大为欣慰，他问匡章道：“将军需要多少兵力？” 匡章淡淡的说道：“秦军两万大军远征，我只需要三万大军，即可击溃秦军，让秦国从此不敢小觑我齐国！” 齐王听到匡章如此表态，心中大定，不过他也通过齐国间谍得到了秦军在韩国和魏国的确切消息，直到了秦军的威势。于是他继续对匡章道：“将军有此斗志，寡人甚感欣慰！然而寡人听说秦人勇猛，秦军纪律严明，虽劳师远征，却整齐如一人。三万大军迎战秦军是否太少了？” 匡章拒绝道：“多谢大王美意，然而在某看来，兵贵精，而不贵多。且大军出动，动员大军过多，必然影响国内的生产，如今刚过春耕，国内也不宜动员过多军队。” 齐王听到匡章如此坚持，也就只好由着他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战争 对于秦国与齐国之间所发生的第一场战争，戴言对此极感兴趣！ 一直以来，虎狼之秦无论是从后世，亦或是在这个时代，他都已经听腻了！秦军到底有多强大呢？他将手下中最勇猛的将领唐鞅派出去，仔细的观察这场大战的经过，并让唐鞅务必要将两军交战的过程一字不露的记录下来！ 戴言在成为稷下学士以后，依靠出售纸张而有了新一笔的财源。外加他在丰邑的领地上还可以产出茶叶，与赵国有着茶马贸易，他得以获取大量的利益，因而他在齐国是丝毫不缺钱的！ 有了钱，自然就好办事多了。齐国群臣大多和田婴交好，戴言虽然不能拉拢他们，但是让他们放松对自己的警惕还是可以做到的。 而戴言将自己交往的重点放在了太子的身上。对于围在太子身边的人，戴言都是不吝惜钱财，于是太子身边尽是与戴言为善的人。在如此情况下，太子对戴言的印象大好，而戴言在齐国办事也越发顺利起来。 戴言凭着太子的信任以及稷下学士的身份，得以在临淄城外购买了一片占地极广的庄园。在国内他可是有一个邑的封地，对于齐国领土上的这点产出丝毫不在意！他购买这个庄园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用作校场，让跟随于他的宋国游士学习骑射之用！ 当年跟随他来到齐国的游士有上百人，有近半都死在了平陆，田婴的手上。如今剩下的游士，戴言给他们的待遇十分优厚，不仅为每人都发给极高的薪金，而且戴言吃饭也都跟这些游士一样，这才使得这些游士们甘愿为戴言效死！ 而戴言对他们最重要的训导，则是让这些游士和自己一样，一同接受赵国骑士们的训练！ 他们最初比较反感穿胡服，背弃战车的技艺而学骑射，然而在戴言亲自以身作则，带头开始学习骑射以后，这些游士也都没什么意见了。主君都能做到的事情，臣下却做不到，成何体统？ 戴言骑着马奔跑在校场上，高速的奔跑中，对着远处的箭靶放了一箭，正中箭靶靶心以后，戴言才停下马下来。 “胆小鬼不错嘛，现在骑射不跌下来，还能射中靶心，比以前进步不少哟！”戴言没有去看说话的人，光听声音他就知道此人是谁了。 今天的赵雪一身戎装打扮，头发扎起，显得英气勃勃！在经过她多次教导骑术以后，戴言算是与她彻底的熟悉了起来。 于是他也丝毫不客气的说道：“那当然，本公子天纵奇才，学习骑射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赵雪于是又一副嘲讽的说道：“你就接着在那里胡吹吧，本公主可不跟着你继续瞎吹了！”于是她就骑上了她那匹纯白的宝马，在这片校场上自由自在的奔驰起来！ 见到赵雪骑马远去以后，戴言走到了赵雍的身边，让身边的人奉上茶以后，戴言问赵雍：“对于秦国与齐国的战争，你如何看？” 赵雍十余岁就开始率军平叛，对于战争毫不陌生。他对戴言说道：“秦国攻打我国离石、蔺，我曾听参与此战的将军们说起过，秦军纪律严明，整支大军一旦行动起来，犹如一人，在投入战斗以后，立马变得十分可怕！ 而齐国军队，虽然个人战斗力及其勇猛，然而齐国的军队在整体上却十分散漫，在纪律上也别说和秦军相比，就是和我赵军相比，也是大有不如的！ 而这一次率领秦军前来齐国的，则是秦国猛将公子华。我听说他在洛阳得到了周室公子周最的提醒，用兵变得谨慎。这一次秦齐交战，应当是齐国能取胜吧？” 听到赵雍的分析，戴言微微一笑，他对赵雍说道：“在我看来，秦军伐齐，必败！” 听到此言，赵雍大感惊奇，问戴言道：“师父为何如此说？” “无他，无非是秦齐两国的战斗决心不同罢了。”戴言淡淡的说道，“秦军伐齐，起因乃是齐王辱秦，秦王意气用事而发兵远征。秦国与齐国之间，相距甚远，秦国纵然能胜过齐国，能够得到尺寸之地否？并不能！从这一点来说，秦国伐齐，其实是得不到丝毫利益的！ 得不到利益的战争，秦国的决心就不会强，决心不强因而秦国所投入的军力就必然不会大。而反观齐国，虽然如今齐国群臣对秦军“无敌”的威名颇为畏惧，然而战争降临到了齐国的头上，齐国纵然不想打，它也必须投入兵力打这一仗！ 即使这一次匡章率军出征，败在了秦军手上，然而齐王是必然不会坐视秦军肆意攻入齐国领土的！如此一来，齐国继续进行战争的决心就必然十分强大！从战略上来说，此次秦军伐齐，已然输了！ 而且此次秦齐之战，乃是秦国攻，而齐国守。以兵势来论，在同样的兵力之下，守胜于攻！而此次齐军统帅匡章也是用兵老道之人，秦军有锐士两万，而齐军有技击士三万，双方兵力上齐军更占优势。这一次赢华与匡章的交锋，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呢！” 赵雍听到戴言所说战争要获取利益的说法极感兴趣，随后他又问道：“师父对于战争的理解果然非同一般，然而师父能够仔细的说说进行战争的决心与利益的关系呢？” 戴言回答道：“一国若想进行战争，并不是只依靠君王的意志就可以的，其中更重要的就是要获得整个国家上下的支持！进行一场战争，如果不能给国家带来好处，其必然不会长久！你如果长期的接触商人，就会发现战争其实和做生意是一样的，不断投入的军队就是成本，而死亡的军队就是损失，获取的利益就是这场生意的回报！ 亏钱的生意没人做，能赚钱的生意才能长期进行下去！战争其实也是如此，只有不断获取利益的战争才能不断延续下去！要进行战争，让国人不畏惧死亡，只有让他们能够获得足够的好处才可以！ 如今天下列国间，在这一点上做得最好的，莫过于秦国了。如今的秦国其实就是一个能持续不断发动战争的机器！” 说起来，这还是戴言第一次在让人面前说起他对于战争的理解。这种对战争的理解，显然是不可能得到墨家和农家支持的！看来自己以后得想个办法，再扶持一个支持战争的学派！戴言在心中默默想道。 赵雍对于戴言所给的教导理解很快：“如此说来，对于如今的秦国来说，发动战争对它来说其实是最有利的！只是它发动战争的对象搞错了，战争的目标应当放在秦国的邻国，而不是放在远离秦国的齐国！”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当今秦王打赢了不少战争，却是罕见的雄主！然而如今看来，他还是太意气用事了，就为了齐王的侮辱就轻率的率领军队远征齐国！而秦国国内，秦王权力深重，国内的大臣们对秦王并没有有效的制衡。这其实也是秦国商鞅变法所造成的恶果之一！如此看来，如果秦国中央的决策错误，带给秦国的，也必将是深重的灾难！”戴言说道。 而赵雍听着戴言的话，也渐渐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触即发 赵雍现在还没有真正的掌握赵国大权，不知道权力需要制衡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戴言却是从后世的历史中能够得到一丝教训的。如今的秦国已经开始崛起，它日后也将越来越强。为秦国强大，做出最大贡献的，恐怕就是商鞅为秦国所制定的秦法了。 而商鞅变法的目的，主要就是整合整个秦国，让整个秦国上下的资源都集中到秦王手中！商鞅为秦国变法所推行的国策，不是上古圣王治天下的帝道，也不是以仁义治天下的王道，而是以武力征服他人使人服从自己的霸道！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整个秦国对于治国的效率及其重视！对秦国而言，凡是影响其蓄积国力的政策，都应当废除；凡是不能为其争霸天下所用的行业，也都不允许发展！换言之，整个秦国就是一部严丝合缝的战争机器，这部机器就是为战争而生的，秦国上下所有的资源都应当为秦国的战争服务！ 因此，凡是不能成为这部机器零件的，都必须从秦国消失！于是世卿世禄的贵族从秦国消亡了，悠久的文化在秦国再也看不到了，蒹葭这种优美的诗篇也从秦人的记忆里消失了！ 而秦国最严重的问题，其实就是商鞅太过于重视秦国这部战车的效率，因而没有为这部战车配上一个刹车! 而秦王就是秦国这辆战车的司机。如果司机有才华，那么战车在这位司机的引领下确实可以高速奔驰，将秦国的所有敌人尽数碾压！ 然而若是秦国这辆战车的司机犯昏了，因为整个秦国全国上下都称为战争机器的一部分，实际上也是没有人能够阻止司机横冲直撞的！ 唯一能够让这辆战车的司机清醒的，也只有来自秦国之外的人了。这其实也是秦国擅长于使用他国人才为己所用的最大原因了，没办法，只有外人才能够清醒的指出秦国的问题所在，正确的指引秦国这辆战车的前进！ 如今的秦国轻率伐齐，其实就是这种弊端初现之端倪。到后世，坐上皇帝位置的秦二世被赵高玩弄于鼓掌之中，秦国的中枢出现问题，最后秦国这辆战车彻底的崩毁，就是这种弊端的大爆发！ 赵雍如今确实还不能够体味到这一点。 临淄城外，匡章面对着数千名勇武的技击士，满是慷慨激昂的样子陈说道：“各位，某乃大王新任的统帅匡章！你们能够放弃家乡的优渥生活，来到这军营，走向战场，就说明你们是真正的勇士！在下对各位的勇气十分佩服！”说完，匡章对着这些技击士深施一礼！ 在台下，听从匡章演讲的技击士中，经历了多次大战的高阳也在其中。 这个有着一妻一妾的临淄本地人，在徐州之战时经历了惨痛的失败！那时，他的好友东郭井就死在了他的眼前，他由此第一次真正的见识了战争的残酷！ 徐州大战以后，近十万人为楚军击溃，高阳也是趁着人多，好不容易才偷跑出了战场。他好歹是在临淄城做过游侠的人物，对于地形的辨认有着特殊的技巧，仪仗着这种技巧，他竟然就从徐州战场前线偷跑回家了！ 他的妻妾从他的口中听到了他所转述的大败场景，都是吓得不轻。两人也害怕高阳再次出去打仗会受到伤害，因而也都容忍了他待在家中了。 即使是后来，齐国于赵国交战，齐军在济水防线吃紧，齐王从临淄城内募兵，他的妻妾为了他的安全考虑，也都是合力将他藏起来了！这令高阳对他的妻妾多了一份理解，以前嘲讽他的往事，他也再不介意了。 高阳见过了战场的残酷，本来以为他再也不会上战场了。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就在一年多前，他的妻子怀孕，为它生下了一个儿子。随后，他的妾又怀孕了。 作为齐国的贵族之后，高阳对自己身为“士”的身份还是有不少荣誉感的。他以前一直受他的妻妾供养，本来就心有愧疚。如今家中又多了两张口，家中的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艰难，而他自己却不能为家中做丝毫的贡献，高阳对此深以为耻！ 用手中的剑来取富贵的心思，再一次在他的心中燃起了！ 在等待了半年多以后，又一次听到齐王召集技击士的消息，他就第一时间去报名参加了。而率领他们这些士兵的，乃是他之前就熟识的将军匡章！这令得高阳安心不少。 台下，高阳默默的听这匡章的陈说：“我知道，你们中的各位，大多都上过战场，曾经打过大胜仗，也经历过惨痛的失败！你们各位愿意上战场，这都说明你们有夺取富贵、出人头地的决心！某匡章在此立誓：只要各位诚心跟着我，我一定带领各位取得胜利，让你们衣锦还乡！” 匡章那雄壮的身材，激昂的语气令得场下不少的技击士都信心大增！于是一个个对着匡章大喊道：“愿听章子之命！” 随后匡章特意查看这些技击士的操练，又从这些技击士中特意遴选出了一千五百名技艺高超的士兵，将他们编在一起，而高阳也是在这一千五百人里面。 这遴选出的一千五百人，大多数都是曾经的游侠，其中更有近千人是从各国跑到齐国来的。匡章对这些人待遇极为优厚，每餐都是大鱼大肉伺候，而对于他们的训练却是抓得及其严格！ 以往技击士的训练，大多数都是按照武器来进行分成不同军营的。然而被匡章特意挑选出来的这些人，却压根不做任何武器的训练，匡章特意让他们进行赤手空拳的肉搏！而且因为没有武器，赤手空拳的打斗能够造成的伤害也都大大降低，是以匡章在训练这些人时，都是让他们将自己放在真正的战场上进行战斗的！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齐国所召集的近三万技击士，匡章将他所训练的主要目标，都放在了这特意挑选的一千五百人手中。 当一个月后，秦军的主力开始渐渐逼近齐国时，匡章才带着近三万的齐国军队迎击如今在整个天下有着“无敌”威名的秦军。 对于各国进攻齐国的方向，其实齐国都是有所预料的。自西往东进攻齐国，除了齐国的北境外，也就是从齐国的东南方向进攻齐国乃是最有利的了。 秦国虽然以前一直龟缩在西方，然而秦国的大良造公孙衍不愧是天下的名士！他对于天下的地理、地形可谓是了如执掌，而又擅长分析各国发生的战争。 对于齐国当年沿着济水伐宋的战争，公孙衍都是极为关注的。因而在此次公子华率军伐齐时，他就为秦军进攻齐国选择了一条最优的路径：沿济水而下，先取巨野，随后再途经桑丘、亢父等，直取齐国平陆！ 对于秦军来说，只要能够攻下齐国在东南方的重镇平陆，就必然能够使齐国屈服！ 这也是此战秦军伐齐最低的战略目标！ 当然公孙衍作为兼修兵家与纵横家的奇才，当然不会像后世宋太宗伐辽那样选择一个完好的阵图让公子华照着阵图来做，他给公子华所提供的，也仅仅只是一份建议而已。 至于公子华在外，到底该如何打，那就还是要看公子华自己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公孙衍其实是很认同“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一兵家至理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闪击 魏国，济阳城下，公子华默默的听着济阳令的陈说。 “你的意思是，宋国陶丘乃是各国都承认的中立之城，因此不宜直接进军？”公子华问道。 “公子说的没错！陶丘条约乃是魏、赵、齐、宋四国都承认的条约，何况宋国一直都是中立国，一向不掺和他国之间的战争，因此我国惠相也拜托将军不要擅自进攻宋国，以免为秦国招惹众怒。”济阳令如实说道。 公子华听到济阳令的话语，眉头深深的邹起。如果秦军主力不进攻陶丘，那么要如何才能沿着济水一路进攻齐国呢？ 公子华让人拿来了魏、齐、宋三国交汇处的地图，随后他又花重金请来了熟悉此地地形的宋国商人，为它仔细的讲解此处的地形。 “如此说来，齐国东南方向，大野泽南岸的巨野就是最重要的关口了？若是不能攻取巨野，断然无法北上平陆了？”公子华问道。 “将军说得没错，我等从魏国经商去往齐国，就是先沿着济水出发，先到宋国的陶丘，随后再沿着陶丘前往巨野，通过巨野以后才算是真正的进入齐境了！”商人回答道。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令的公子华眉头大皱，难道真的要进攻宋国陶丘，一路进攻巨野再北上攻齐？ 与此同时，身在齐国的匡章，在得到了公子华陈兵济阳时，派出了副将田宏，率领五千兵马进驻巨野，外加原本齐国在巨野的五千守军，进行严密的防守。 匡章明确告诉田宏：在巨野，无论秦军如何挑战，都不要应战！只要能够守住巨野，将秦军远道而来的锐气耗尽，秦军自然就会退去了！ 匡章所做的打算是非常好的，然而他却忽略了副将田宏的身份。 田宏乃是齐国宗族之后，虽然他在齐国宗族中排名并不高，然而他却是真正的贵族，他一向就瞧不起像匡章这样的底层士人了！尤其是匡章还是儒家孟子的学生！ 齐国的贵族大多信奉的是黄老学说，田宏也同样如此。在田宏的眼中，他的这位主将不但是个异端，更是一个胆小鬼！ 因此在他收到了匡章派他守巨野的命令时，他虽然领命而去了，然而心中不服匡章的他，却并未真正的将匡章的命令真正的放在心上。 他一到巨野，就派出了斥候四处侦查秦军的动静。当然，他还并没有疯狂到敢于直接去找无敌的秦军进攻的地步，他只是确认秦军具体的位置，以便他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得知秦军大部还在济阳，田宏也就不急了。他下达了防守巨野的命令后，又亲自的检查了巨野的城防，见到没有什么大碍以后，也就自顾自的悠闲起来了。 与此同时，在济阳的秦军统帅公子华，在权衡了各方的利弊以后，终于开始了他的行动！ 他派出了一支大军，开始大张旗鼓的沿着济水开始向齐国进军了！ 虽然这一次秦军伐齐，一路行来军纪及其严格，然而秦军此次的进攻还是令得济水沿线的商人一阵鸡飞狗跳，整个济水沿线的贸易大大减少！ 田宏在收到秦军开始进攻以后，总算是开始认真起来了。当秦军主力开始通过陶丘以后，田宏派出了一队队的斥候开始侦查秦军的动静。 秦军通过了陶丘以后，见到了这天下最大商业城市的繁华，来自贫瘠山沟里的秦人对此都是羡慕不已！而秦军的统帅在将秦军带离陶丘以后，离巨野不足十里时，并没有立即就开始进攻巨野，而是开始进行修整。 当秦军真的近在咫尺了，田宏才感受到秦军强大的压力，他命令齐军龟缩在城内，不得擅自出战！ 秦军在巨野附近修整了三天，依旧没有进攻一次，这令得田宏有些疑惑不解，难道秦军如此胆怯？ 于是他亲自带领一支队伍出城，开始挑战秦军！ 秦军对于这样的挑战立马接受了，不过出现在田宏面前的秦军人数较少，只有三千余人。 田宏率领的齐军与秦军在巨野城外进行了一场大战，这场战役秦军小败，于是开始沿着济水开始后撤，稍稍拉开了和齐军的距离。 田宏见到秦军如此景象，于是留下三千守军在巨野城内，他率领大部分的齐军，沿着济水西进。他并不是要去进攻秦军，而是要咬在秦军的屁股后面！ 与此同时，他将战胜秦军的消息迅速的回报身在平陆的将军匡章，并告知他将亲自帅军追击！ 不过，匡章还没有受到田宏的消息，田宏就受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消息：巨野失守了！ 进攻巨野的秦军，并非是从济水沿岸发起的进攻，而是从巨野的背后——亢父所发起的进攻！ 这是怎么回事呢？其实还要从公子华所定下的决策开始。 在公子华得知了陶丘为中立城市，而且齐军也派了重兵把守巨野以后，他对于公孙衍给他的进军建议：沿着济水进攻齐国的方案就彻底的否决了！ 在他看来，既然敌人已经竖起来剑盾，那么再拿利矛去刺，想必也收不到多大的成果了！ 公子华调整了方案：他分出了三千人的军队作为偏师，命令这支偏师大张旗鼓，装作秦军主力的样子沿着济水先向陶丘进发，继而再向着巨野挺近！ 而秦军主力，则由公子华亲自率领，绕道北上！ 因为秦军是需要魏国提供粮草的，一旦离开魏国国境太远，秦军就失去了补给！这样的问题必须解决，于是公子华命令剩下的一万七千余秦军，每人携带五日军粮，都跟着他行军！ 秦军主力先是北上卫国，随后从卫国绕道，突然发兵东进，直取齐国济水北岸的重镇阳晋！当匡章得知了这一消息时，立即命令齐军死守，随后他就派出了大军前往阳晋支援。 然而公子华进攻阳晋，却并不是他真正的目标！他调动了匡章手中的主力以后，让齐军向济水北岸集结以后，却是突然虚晃一枪，从阳晋南下，渡过济水直插亢父！ 秦军真正开始动起来以后，真的是其疾如风！亢父的守军才刚刚接到消息：秦军主力进攻阳晋。而匡章才给亢父的守军定下了严加防守的命令，守军还来不及做好准备，秦军就已经到亢父城下了！ 秦军到达亢父城下，丝毫不做停留，直接一股做气，竟然就此攻下了亢父城！ 随后，公子华丝毫不做停留，只留下少量军队留守亢父，率领着秦军主力回兵南下进攻巨野，此时正值田宏被秦军偏师诱出城，巨野城内齐军兵力单薄，面对着号称虎狼之师的秦军，无法力敌，于是巨野随即为秦军攻破！ 在五日内，秦军围阳晋，随后又连破齐国两座城池亢父、巨野，其用兵之神速，打得齐国的军队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堪称完美的闪击！ 而此时，处于秦军主力与秦军偏师之间的田宏就变得极其尴尬了。 对此，公子华丝毫没有留守的意思，两军合击之下，田宏所帅之军哪里是虎狼秦军的对手？在菏水附近，田宏所帅齐军为秦军所破，秦军斩首四千，副将田宏当场战死！ 秦军全军会师成功，而齐国的南大门，也由此彻底的对秦国敞开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柳下惠 亢父城内，秦军统帅公子华热情的接待了帮他带路的商人。 秦军远隔千里之外闪击齐国，连破亢父、巨野，已然震惊了东方诸国！然而公子华自己清楚，他能够做到这一点，虽然大部分的原因是秦军自身素质过硬，疾行如风，而商人们为秦军带路也是贡献不小的，这才使得秦军能够在这异国他乡来去自如。 “各位，目前巨野、亢父都在我秦军手中。为了感谢各位对我秦国的帮助，各位在济水上的贸易往来，我军绝不会阻拦！”公子华对着所有到场的商人承诺道。 商人们听了公子华的宣言以后，都是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得到这样的承诺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秦国是周天子亲自分封的伯国，然而在华夏诸国眼中，秦国其实和楚国、吴国、越国这些蛮夷之邦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在某些人的眼中，秦国的地位比这些国家更差！ 对于蛮夷之邦，华夏诸国的印象可都是不怎么好的。不讲信义、不守礼法、好勇斗狠就是华夏诸国对蛮夷之邦大致的印象，而秦国给到大家留下的印象，其实还要更加不堪！ 秦国在西方，长期和戎狄交战，双方的战争残酷无比，因而秦国在战争中也沾上了戎狄的风俗：杀俘。而秦国转而向东争霸天下的时候，也丝毫不改这样的作为，这是最令华夏诸国不能容忍的！ 楚国在南方大启群蛮时，对于那些蛮族杀俘也是毫不手软！可是当楚国北上争霸了，他们也老老实实的遵守了华夏的规章制度，而秦国却是从来不遵守这些条目！因而，当晋国与秦国关系逐渐恶化，并在晋国向秦国递交了绝秦书以后，华夏国家之间的盟会，从此就不带秦国玩了！ 以往秦国不是被晋国压制，就是被后继而起的魏国碾压，势力一直待在崤山以西的地方，天下诸国也都没有太过于关注它。这才导致秦国一直被各国边缘化了。 然而如今的秦国，以极为强势的姿态崛起以后，它立即就吸引了天下诸国的关注。 各国都想看看，如今的秦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 然而各国对此却都是及其失望的，一个动不动就斩杀数万兵卒的国家，这已经不能用残忍来形容了！华夏诸国称呼秦国为“虎狼之国”，大多其实都是在表达大家对如今秦国的极度失望以及背后隐含的恐惧。 商人们愿意为秦国带路，除了有魏国在后面施压以外，其实大多也都是受到利益而驱使的。而如今秦军掌控了济水上的重要商道，如果秦军不放商人通过，商人的地位低贱，对此其实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既然秦军愿意放开商道，大家也不介意说两句好话，大家多吹捧一下秦军。于是跟随而来的商人，都对公子华大为赞叹，对秦军大表忠心。 公子华一见他放开通道，就得到了商人们的称颂，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公子华愿意这么做，可并不是他喜欢商人。事实上，身在一个厉行耕战、商人近乎断绝的国家，他对商人也是没有丝毫好感的。然而他愿意如此做，完全是得自他的兄长吩咐，让他好好改善秦国在列国间的印象！ “虎狼之国”的称呼如今已经传到了秦王的耳朵里，秦王也不愿自己背上一个“虎狼之君”的恶名。 随后他又问向在场的商人：“敢问各位，不知我军占领之处，可曾出现过什么贤人？” 在场的商人互相对视以后，其中一位曾经给秦军带路的商人站出来说道：“启禀将军，若要说此地曾出现过的贤人，则莫过于柳下惠了！” 公子华对此极感兴趣，他随即问道：“柳下惠有何事迹，可堪贤人？” 商人回答道：“柳下惠本来是两百多年前的鲁国贵族，曾任鲁国司寇。其人公正不阿，坚持以直道侍君，故而曾三次为官，又三次罢官。然而其人却始终宠辱不惊，随遇而安。 柳下惠侍奉的君主不贤，然而他却从不以侍奉坏君为耻，也不以自己官职低小而卑下。因为他一直在鲁国行正道，最后为鲁君罢官时，有人劝他离开鲁国，前往他国谋职。然而柳下惠却拒绝了，在他看来，如果以歪曲的心思，利用各种手段来取得地位，以获得功名富贵为目的，那他为何要离开父母之邦呢？他如果想上位，去迎合他人，在鲁国一样可以办到！又何必去往他国？只是他不愿意如此做罢了。 柳下惠的品德如此崇高，因而当他被遗弃时，他也从不怨恨；当他深陷穷困时，也从不忧愁。” 而另一个商人也跟着补充说道：“这位先生说得没错，柳下惠之贤，列国皆知！而这从他所做的事就可以知道了。 昔年，柳下惠曾经在冬日夜宿城门之下，见到一位无家可归的貌美女子，唯恐女子冻死，于是他让女子坐在他怀里，解开外衣将女子裹紧。两人同坐一夜，柳下惠也并没有趁机非礼女子！ 如此坐怀不乱之行为，天下有何人能够做到？由此可知柳下惠乃是真正的正人君子矣！” 公子华听到在秦国之外还能有这样刚正不阿，坐怀不乱的人，也是颇为敬佩。 或许在后世，会有人讥讽柳下惠坐怀不乱，乃是假仁假义，或是性无能等等。然而在如今的年代，大家对于能够做到此种行为的人，都是无比佩服的！ 战国时代的人，虽然逐利，却并没有戴那么多的有色眼镜，也没有后世那么多阴暗的想法。在他们看来，柳下惠的行为就是纯粹的救人！而且其救人时，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不带任何杂念，也没有做任何趁人之危的举动，这样的人如果还称不上是道德高尚的人，那么天下就没有人配得上“道德高尚”四个字了！ 在战国时代，整个天下礼崩乐坏，而逐利的气氛越来越浓厚的时代，大家对于那些道德高尚的贤人，都是无比尊敬的。这其实也算是这个时代的风气了，后来的战国四公子能够驱使数千门客为己所用，其中四公子道德高尚绝对要占极大的原因。 公子华对于真正道德高尚的人，自然也是极为尊崇的！更何况，他既然想要改善秦国在天下列国面前的印象，对于贤人，他自然也要有所表态的！ 他向商人们问清楚了柳下惠的坟墓所在，并宣称他一定会亲自前往祭拜这位贤人！ 随后他又当着众商人的面，召集了秦军的军法官，发布命令道：“传令全军，有敢在柳下惠坟下五十步以内打柴的，立斩不赦！” 众商人见到如此一副场景，大家都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位商人机灵，对着公子华说道：“将军如此深明大义，由此可知秦军为仁义之师矣，在下佩服！” 商人都是心思聪明，消息灵通之辈。对于公子华的行为，大多数的人其实也都猜到了是秦国想改善其在各国之间的不利形象。 然而既然秦军愿意如此尊崇贤人，那么他们自然也不会去随意的骚扰沿途各国了。于是这些商人为了自身的利益，大肆的将秦军严整的军容，严格的军纪，以及统帅尊崇柳下惠的行为大肆宣扬。 于是短短数日之间，整个济水沿线都知道威名赫赫的秦军是一支“仁义之军”了。 外加秦军丝毫没有骚扰亢父和巨野的庶民，于是两邑庶民对于秦军的进驻没有丝毫的不满，也没有丝毫的抵抗。 秦军的后路一下子就变得极为安稳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匡章的应对 在听到公子华亲自前往柳下惠坟前祭拜，而且稳定住了亢父与巨野以后，齐国一下子就变得极为被动起来。 齐国众臣纷纷在齐王面前开始指责匡章，大家都认为像匡章这样败师辱国之人，不应当再担任齐军的统帅！他们纷纷建议齐王另派将领前往！ 对于这样的建议，齐王丝毫没有理会。随即他就在临淄城内，又召集了两万技击士，派遣将领南下将其交给匡章。 匡章手中得到了如此多的兵马，却并没有贸然进攻。 在他看来，要想进攻，先要能够防守！若是齐军连防守的力量都没有，那么还谈何击败秦军呢？ 考虑到秦军行动起来，疾行如风，并且曾经从济水的北岸穿插而过，直取亢父的战绩，匡章让齐王将齐国的济水水师调动起来，开始封锁整个济水了！ 如此一来，整个济水的贸易又因为齐国的封锁而断绝了！商人能够到达的地方，也只有从魏国到亢父这一段了。 匡章此举在各国商人间惹了众怒，然而他深受齐王信任，也没人能够改变什么。 在匡章这样的应对之下，即使秦军再像继续之前那种疾行如风的奔袭，无法通过济水的秦军，也不可能真对齐国造成多大威胁的。 随后，匡章又一次亲自加强了齐国济水南岸诸城的城防，而齐王给他增派的兵力，他也是大多派到各城中去了。 如此一来，秦军的奔袭就完全无法发挥作用了。当秦军接连在数座城下碰壁以后，公子华知道再想通过急速行军，打齐国一个措手不及的方式已经毫无效果了。 于是他也随着匡章应对方式的改变，将秦军的应对方式做了改变！ 公子华集中了几乎所有的秦军，开始全力进攻平陆之前的最后一座城市——桑丘。 匡章也知道此战非同小可，于是他除了留下少量兵力留守平陆以外，他将手中大部分的兵力派往桑丘，严密防守。 秦军一战无法攻下，公子华也不急躁，他亲自派出秦军主力在桑丘附近驻扎，监视桑丘城内齐军的一举一动。 在公子华看来，齐军现在除了依靠城池来防守以外，对于秦军已是没有丝毫的威胁了！ 在秦军的多次奔袭过程中，秦军就发现了齐军一个最大的缺点：不耐野战。 虽然齐军技击士的战力及其强悍，然而遇上了秦军却完全不能将自身的战力发挥出来！ 无论是秦军当初击溃支援阳晋的齐军，亦或是两军回合围歼齐军副将田宏所率领的齐军，秦军与齐军交战，大部分情况下，齐军都是一战即溃，丝毫抵抗能力都没有！ 因此公子华才敢明目张胆的在桑丘城下驻扎！这既有不想让秦军受到亢父、巨野之齐民干扰的原因，其实也有诱惑齐军出城的意图！ 对于秦军的打算，匡章心知肚明。于是他也就真的死守在桑丘城内，闭门不出了。 秦齐两军就此在桑丘对峙起来了。 临淄城内，戴言收到了秦齐交战的消息以后，就找来了赵雍，将所有的消息放在他面前，问他道：“对于这场交战，你如何看？” 赵雍不愧为少年英才，本身天资就极高，又在戴言的门下，学习了许多后世知识以后，眼界也是变得大为开阔，对于战争的理解也变得独到起来：“秦军这一次胜过齐国，一靠秦军本身素质过硬，二靠的是那急速的行军速度。 秦人本身就是极为悍勇的民族，在秦法的激励下，怯于私战而勇于国战，本身的素质就要比齐军强悍不少，故而正面交锋之下，齐军压根就不是秦军的对手！齐军落败，并非毫无缘由的。 而此次秦军更加重要的，乃是其行军速度远远超过齐军！秦军能够做到这一点，其实也是和它自身的素质强悍有关的。秦军军纪严格，因而才能够疾行如风，五日内奔袭数百里而毫无怨言！若是换做我赵国的军队，恐怕万万做不到秦军此种地步的！” “不，赵国的军队可以办到！”戴言微笑着反驳道。 “师父何必安慰我？我赵国的军队，我会不知道吗？虽然我们赵国的军纪也很严格，然而却还是比不上秦国的！没有秦军那样的素质，我军又如何能够完成这种长途奔袭！”赵雍面带一丝失落的说道。 “骑兵可以办到。”戴言淡淡的说道。 听到戴言的指点，赵雍一时间沉默不语了。师父所说确实不错，若是能有一支骑兵，那么完成像秦军那样的奔袭，其实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戴言随即又说道：“我之前和你说过，军队的行军速度其实也代表这军队的战斗力！如果能有一支骑兵，先不论其他作战方式，单单凭借着如此快速的集结与奔袭速度，绝对就可以将敌军打得措手不及！” 人类历史上出现过很多的骑兵，而各个地方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等都不一样，也出现过各种各样的骑兵。骑兵光是按种类来分，就有弓骑兵，重骑兵，枪骑兵，轻骑兵等等。 不过，若要按照戴言从后世所了解的知识，以及他在这个时代亲自参与战争的经历来看，轻骑兵应该才是最适合东方的骑兵！ 在他的理解中，骑兵应当作为快速反应部队而存在！只要骑兵行军的速度够快，在这个指挥系统不甚发达的时代，其实是极有可能能够像如今的秦军一样，将齐军打一个措手不及，并且各个击破的！ 而后世的美帝所组建的骑兵，到了二战以后依然存在！美军骑兵部队装备的都是直升机和装甲车，其实他们就是看透了骑兵这种快速反应部队的精髓了！ 戴言在后世时，看过一部电影，其中就有说道：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其实这样的道理，一样可以用在战争中！ 冷兵器时代最强大的蒙古骑兵能够横行世界，应当也是靠那无可匹敌的行军速度吧？戴言在心中默默的想到。 在戴言的这种教导下，赵雍对于骑兵的兴趣也是越来越浓厚。而他对于马的知识，也是丝毫不做隐瞒。在如此的情况下，戴言叫来了农家的弟子，将养马、喂马、驯马等等重要的知识都集中起来，用科学的方法来写一本与马有关的书，而这本书将由戴言与赵雍双方互相分享。 不提戴言在得到秦齐两军交战的消息以后开始研究这种快速反应的骑兵。 秦军自从在桑丘城下无法前进以后，就与齐军展开了漫长的对峙。而这对峙，竟然一下子延续了四个月之久！ 当然，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里，双方并不总是这样安安分分的。秦军曾经多次试图偷袭桑丘，然而在匡章亲自坐镇下，齐军虽然有损失，然而桑丘却并没有真正被攻下！ 而齐军也是一样不安分，在匡章的指挥下，齐军也曾偷袭过秦军一次，然而齐军确实无法在正面直接对抗秦军，那一次的偷袭，出击的三千余齐军重新回到城内的竟然不足半数！ 这令得齐军变得极为恐惧，匡章也不得不转变了应对的方式！ 第一百二十六章 蹴鞠对决 “什么，齐军要和我军蹴鞠？”听着传令官的通报，公子华面带讶异的问道。 “回将军，确实如此！齐军统帅说，我等两军在此已经对峙了如此之久，却一直没有分出胜负，不如换一种方式来决胜负！”传令官回答道。 公子华听完消息后，仔细的询问了蹴鞠的规则。在弄清楚了这项规则以后，他就毫不犹豫的接受了齐军的挑战！ 在他看来，蹴鞠这项运动虽然乃是游戏之作，然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也还是依赖于上场队员的个人勇力！单纯比拼勇力的话，秦人会怕齐人吗？ 可惜公子华完全低估了蹴鞠这项运动的难度！ 桑丘城外，临时打造的一个露天球场上，齐军与秦军正在进行双方的第三场蹴鞠。在此之前，秦军已经连输两场比赛了！ 比赛一开始，双方就开始了激烈的争夺！ 秦军确实是非常悍勇的！只要球一到齐军手下，秦军就数人冲上去，撞击、过肩摔、使绊子等等战斗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几乎每一个抢到球的齐军，立马就会受到猛烈的攻击！ 好在军队中不缺铠甲，而双方为了能够获胜，都拿出来最好的犀甲甚至青铜甲来武装士兵，在球场上受重伤就会变得困难，因而倒也没有齐军的球员被秦军打下场。 论起在球场上的悍勇，齐军确实是不如秦军的。然而蹴鞠这种运动，毕竟是一种有规则的娱乐运动，大部分临淄出身的技击士从小耳濡目染，见多了这种运动，对于蹴鞠的技巧还是了解颇多的！ 每当秦军多人冲过来抢球时，拿到球的齐军都是拼着自己被秦军数人围攻的风险就将球传出去了！之前两场比赛，齐军就靠着这样不断的传球，大大的消耗了秦军体力以后，由优秀的球员一举攻破齐军的球门！ 而如今这第三场比赛，秦军虽然找到了一点蹴鞠的技巧，然而又如何能与齐人多年蹴鞠的经历相比？在付出了两名齐军被打倒在地的代价后，齐军又是由一位优秀的射手破门得分了！ 齐军连赢三场，那多日来连连战败所导致的低落士气，也由此变得极为高昂起来！ 秦人悍勇又怎么样？我们还是有比你们厉害的地方的，那就是蹴鞠！在这种想法的影响下，桑丘城内甚至有齐军将领提议出城挑战秦军了！ 如此改变使公子华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在他看来，秦军来到齐国，就是要压下齐人的傲气，让他们不敢小觑秦国！ 之前的奔袭，在野战中多次击败齐军，已经使得齐人不敢正面和秦军交战！而在桑丘城下，秦军一次斩首半数偷袭的齐军，更是令得齐军由此丧胆，士气低落！ 在公子华看来，只要秦齐两军这样继续对峙下去，齐军的士气就将越来越低落，到最后，秦军拿下桑丘，应该不费吹灰之力的！ 如今不过是蹴鞠获胜，齐军的士气就重新变得高昂起来！桑丘城内那激昂的呐喊声，即使城外如此远的秦军大营中依然能够听到！ 这就让公子华无法容忍了！随后，他派出了使者向齐军发起了蹴鞠挑战。并且让使者郑重的告诉匡章：只要齐人明日还能获胜，秦军将把亢父归还给齐国！ 匡章对于这样的挑战，自然是求之不得！ 在第二日，桑丘城外的蹴鞠场中，公子华精神抖擞的站在蹴鞠场上，开始亲自率领秦军上阵! 秦军依然没有吸取之前与齐军蹴鞠时的教训，凭着一副蛮力，就开始与齐人对决。而齐人也是依然用着昨日战胜秦人的方式，采用灵活的传球方式来躲避秦军的撞击！ 因为公子华承诺齐军如果获胜，就可以得到亢父城，因而匡章对此极为重视，他将齐军中最优秀的蹴鞠选手都派了出去。对于这场比赛，匡章势在必得！ 然而他碰上了秦国第一勇将公子华！ 这位秦国的贵胄，虽然是初次接触蹴鞠，不懂得蹴鞠的技巧，然而他的悍勇实在是太可怕了！ 当齐人拿到了球，准备传球之时，公子华亲自前去抢球。拿到球的选手正准备传球，公子华就急速奔过来了！他只是轻轻的一撞，这位在齐军中优秀的球员就直接被撞出了七八步，连打几个跟头！而球，自然就落到了公子华的手中。 当齐军的球员过来抢球时，公子华也是丝毫不让，就这样带着球横冲直撞，连人带球直接冲进了齐军的球门！ 这让齐人极为惊讶，蹴鞠这种运动在齐国已经流行上百年了，可有如此奇葩的进球方法？ 于是立即有齐人跳出来抱不平了，他们认为蹴鞠乃是将球踢进球门的，而不应该是将球带进球门的！之前没有讲清楚规则，这一局可以算做秦军胜利，然而下一场比赛却不允许这样的方式进球！ 对于这样的限制，公子华也是直接答应了！ 第二场比赛开始以后，齐军没有派那些技巧深厚的蹴鞠队员，而是派出那些武力强悍的队员上阵，而且重点防范公子华，然而这一次他们依然没有占到任何的便宜！ 当公子华抢到球以后，三名齐军冲过来抢球，然而他却丝毫不在意！他先是撞倒一人，随后又对一人直接一个过肩摔，将其摔倒在地，丝毫不在意第三位齐军球员，直接朝着远处齐军球门射门！ 直接进球获胜！ 连赢两场，公子华也没有丝毫的兴奋，似乎这乃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一样！ 这让齐军重新高昂起来的士气，又一次变得低落起来。无法战胜秦人，亢父就无法收回了！ 第三场比赛，当球又一次落到公子华的脚下时，齐军两名队员飞奔着向公子华冲过来。 当公子华以为此二人依然会像第二场比赛那样，过来抢球，因而也就没有在意他们。 然而当这两人一贴近公子华身边时，就各自从贴身的甲胄中抽出一把短剑，对着公子华刺杀起来！ 对于这样危险的场面，公子华却是丝毫没有担心！他将正面相对的那名刺客一脚踢飞，随后直接承受了背后另外一名刺客的一击！ 那名刺客将短剑沿着甲胄的缝隙中刺进去，刺中了公子华的腰部！在刺客刺中的关键时刻，公子华精准的扭了一下腰，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那刺客刺中一剑以后，丝毫不停留，抽出短剑后就想接着再刺一剑，却被反身过来的公子华一拳击倒！随后公子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脚下的实心球就是一脚！ 球直接对着齐军球门冲去，守门员虽然接住了球，然而却无法抵御秦国第一勇士这含恨的一脚！齐军守门员竟然直接被这一球给击得倒飞出去！ 拿下了比赛，公子华还想继续找那两位刺客麻烦时，两名刺客却已经飞快的跑下场，就此躲在齐军中不见了！ 公子华摸了摸腰间的伤口，发现只是皮肉伤就不在意了，随后他对匡章说道：“齐军就是一副如此作态么？真是太令我失望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转身离去。 匡章却是丝毫异色未现!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投诚 公子华带着满腔的怒气回到了秦军大营。 对于齐军的行为，他实在是深以为耻！自己给了他们光明正大得到亢父的机会，他们正面办不到就想耍阴谋，竟然还想刺杀他！ 他召集了所有秦军军官，对他们说道：“齐人无义又无信，而又胆怯异常，我将要好好的教训齐国一顿！传令下去，有能得到齐王首级者，封万户候，赏黄金两万两！能够斩获齐军统帅匡章者，封上大夫，赏千金！其余斩获者，都有封赏！” 他作为秦国的公子，又是出征大军的统帅，是有权力在战场上临时调整封赏爵位的。 而随着封赏的提升，秦军的士气开始变得越发高昂！这不仅有封赏提升所带来的激励，也有秦人对于齐军玩弄阴谋的不满！ 就在公子华想要派出大军进攻齐军时，齐军的使者又一次前来求见了。 公子华本想拒绝，然而秦军副将却对他说道：“见见齐军使者又有何妨，他们难道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公子华听了副将的话也就答应了。 齐军使者并不是单独一人进入秦军大营的，跟随使者的有两位随从。而这两位随从手中都各自抱着一个木匣跟在使者身后。 使者一见到公子华就对他说道：“恭喜秦军蹴鞠获胜，我军自认不如。我家统帅有两件礼物想要献给将军，希望将军不要介意。” 公子华一听到使者的话，冷笑一声说道：“我军与贵军乃是死敌，送不送礼物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让你进来，是让你带句话给匡章：你让他把脖子洗干净了，我将亲自取他的首级！” 使者听到公子华的威胁之言，丝毫不在意的回答道：“将军的话，我会带给我家统帅。不过，我家统帅献给将军的礼物，希望将军还是好好的看一看，不要辜负了我家统帅的一片心意！” 公子华听到这里，也没办法了，于是他命令手下接过那两个木匣，亲自打开，想看看匡章究竟要给他送什么礼物。 木匣中盛放着两颗刚刚斩下的人头！从脖颈处所留下的鲜血来看还冒着丝丝的热气，显然这首级是刚刚斩下的！ 公子华将那人头翻过来一看，一眼就认出这两人就是在球场上刺杀他的那两名齐军球员！ 公子华合上木匣，心情复杂的问齐军使者：“贵军这是何意？” 使者淡淡的回到：“蹴鞠竞技，本为娱乐。而这两人为求晋升之阶，暗行刺杀，我家统帅盛怒。军前斩杀二人首级，献与将军，希望将军能够满意！” 使者说完，也不待公子华有何吩咐，立即转身告辞！ 公子华目送齐军使者离去，一言不发。副将问他道：“将军，我等现在还要继续进攻齐军吗？” “当然，现在正是进攻的最佳时机！匡章此人推卸责任的做法，必然大大挫伤齐军锐气，此时正是进攻的最佳时机！”公子华断然说道。 随后，秦军就开始发动了猛烈的攻势。这一次，虽然同样没有彻底的攻下桑丘，然而却使得齐军彻底丧胆了！ 临淄城内，邹忌满脸紧张的走进宫城，对齐王说道：“王上，您实在不能再让匡章负责与秦国的战争了。在南方，匡章屡战屡败就不说了，两军之间更是频繁往来！就在今日，我听说匡章手下有将领竟然率领整支军队降秦！臣下唯恐匡章与秦人谋，想要图谋我齐国啊！” 齐王听到邹忌的话，静静的思考了以下，随后对邹忌说道：“相国不用担心，匡章是不会背叛寡人的。” 邹忌不放心的对齐王说道：“王上，臣下不是随意的怀疑，实在是如今匡章一举一动决定着我国南境的动向。而且大将长时间统军在外，不得不防啊！” 齐王见此，对邹忌说道：“邹相，我和你说一件事吧。 匡章的母亲曾经曾经得罪了他的父亲，被他父亲所杀而埋在马厩之下。当我派匡章出去领兵时，我曾对他说：‘匡章啊，只要你这一次出兵，能够战胜秦军，得胜归来，我必定改葬你的母亲。’然而匡章却对我说：‘臣多谢王上的好意，然而臣却不能领受。臣并不是不能改葬我的母亲，只是臣的母亲在生前得罪了臣父，而臣父生前也并没有允许臣改葬。假如臣没有得到父亲的允准就改葬母亲，那臣岂不是背弃了父亲的在天之灵吗？是以王上的美意臣只能谢绝了！’ 邹相你想想看，一个臣子，连死去的父亲都不愿意欺骗，他又怎么会背叛活着的君王呢？” 听到齐王的解释，邹忌才恍然大悟的说道：“如此说来，匡章确实是可信的了。” 齐王回答道：“这是自然。我知道，匡章乃是寒族出身，大臣们对他多有不信任。然而邹相，你身为一国之相，一举一动干系甚大，切不可也因此而自乱阵脚啊！” 邹忌立马向齐王请罪道：“臣下明白，臣定当会全力支持匡章，务必使我齐国能够打赢这场战争！”说完邹忌就退下了。 与此同时，桑丘城外，秦军大营内，公子华正在接见数位陌生来客。这些人身上装备精良，衣着华贵，从他们身上那泛着紫色的服装来看，这些人竟然都是齐军的将领！ 一位齐军将领对坐在上首的公子华说道：“将军，我等确实是诚心诚意来投！想我等在齐国也都是响当当的好汉了，为求报国才来到这战场上。然而匡章那厮乃败军之将，多次与贵军交战都是惨败，白白让我等丧失性命！ 匡章能力不行也就算了，然而他竟然暗中派遣刺客在蹴鞠场上刺杀将军。刺杀失败以后，为息将军之怒，竟然丝毫不顾及刺客的性命，在军前将其斩杀！如此不智不勇不仁不义的统帅，我等再也不想跟随了！我等都是仰慕将军之仁德悍勇，希望能够投奔将军麾下，愿为将军、为秦国效犬马之劳！” 公子华听说了这些人的意图以后，一口答应道：“既然诸位壮士有心，那我也就多谢诸位了！然而我军与贵军训练不同，编制不同，贸然编到一起，恐怕对两军都有所影响！这样吧，贵军仍旧独自组成一营，与我军分开扎营，诸位以为如何？” 对于齐军有人前来投降，公子华当然要接受，这也是他对齐国攻心战术的一部分！然而若是现在在战场上就将齐军编制到一起的话，确实会对秦军自身的战斗力构成严重的影响，如此一来，仍旧让齐军到一起，安排在秦军大营边才是最为合理的！ 这些前来投降的齐军有五百余人，公子华亲自去看过了，大多都是身强力壮的猛士。只要将这些人好好的训练，必定都能成为一支优秀的军队！ 而齐国的军制，公子华也早就研究透彻了，在他看来，这些纯粹为钱而战的“雇佣兵”会背叛齐国，本身就是概率极大的事件！齐军与他国交战时，曾经多次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派出了数名监军前往监视这批齐军。并且将这队齐军安排在秦军最强大的“陷阵营”附近，就算这批齐军有问题，秦军也能瞬间将其拿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桑丘之战 秦军大营边，投诚的齐军单独编成了一营。而高阳就在这军营中，望着漆黑的天空，开始默默的思念起他的妻儿来。 这已经是他们这支军队投奔秦军的第七天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完全接受秦军的命令，由此开始逐步得到了秦军统帅的信任。而他们也逐渐摸清了秦军大营中各营的分布情况。 他们这一支军队，来投降秦军，当然不是真心投降的！事实上，自从匡章将他们拉出来单独训练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齐军正面交战，打不过秦军，这确实是事实。因而匡章想要战胜秦军，就只能想其他的方法！ 匡章本来想到采用孙膑曾经战胜魏国时所采用的战法——围魏救赵，在运动中消灭秦军。然而他在见识了秦军惊人的行军速度以后，他就立马放弃了这一打算。 唯一能够胜过秦军的，也唯有用计了！ 于是在完全防守住秦军的进攻以后，匡章就开始设计了。一开始提议蹴鞠，并且在蹴鞠上刺杀，这都是他的谋划。如果在蹴鞠场上能够顺手杀掉公子华，那当然是最好；若是杀不死公子华，他后续还有杀招。 斩杀自家行刺的刺客，将其献给秦军。这样的行为一定会大大的挫伤齐军的士气，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派出精锐向秦军诈降投诚，秦军必然不会怀疑！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除了匡章手中那经过他特殊训练的一千五百余士兵外，桑丘城内接近三万的齐军大多都对自己的主帅极为不满！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不是匡章限制这些军队出城了，或许还真有军队跑去向秦军投诚！到那个时候，齐军就真的失败了！ 而向秦军诈降投诚的士兵，全部都是经过他特殊训练的！这些人受了他的大恩，不仅战斗力格外强悍，在忠诚度上也远非一般齐军可比！ 如今他们完全得到了秦军的信任，那就是秦军的末日到了！ 秦军大营中，公子华睡得很安宁。这不怪他在异国的土地上放松警惕，实在是他已经看清了齐人的本性！在他的多次进攻以后，齐人如今已不敢出城与秦军交战了，数万大军在桑丘城内，就被他压制得丝毫不能动弹！ 在无敌的秦军大营中，周围的好兄弟都是他的力量，他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正当他睡得正香甜的时候，却是他的副将猛的将他吵醒了，一待他醒来，副将就向他禀告道：“将军不好了，齐军向我军杀过来了！” 公子华醒来时还带着不小的怨气，然而当他一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以后，所有的睡意荡然无存！他吃惊的问道：“齐军如何有这么大的胆量，胆敢进攻我军？” 副将回答道：“是那些向我军投降的齐军偷袭了营地，他们放火烧了我军的粮草，并在我军营内大肆破坏！” “齐军偷袭的有多少人？”公子华瞬间让自己变得无比冷静，沉声问道。 “偷袭的人数应当不多，估计有上千人，然而我军现在已经完全被打乱套了！”副将禀告道。 后世的人大多都认为古人营养不良，患有严重的夜盲症，在夜间看不见，因而不能交战。不过这样的认知明显不适应战国这个时代！ 战国时代，整个天下还没有开发得像后世那样完善，各国农田之外其实都是有着不少野生动物的。外加尚武风气浓烈，即使是普通的庶民，也是可以通过打猎来获取肉食的！有夜盲症的人其实也是少数！ 而各国应对夜战，其实也是有准备的，秦军自然也是如此。不过秦军的将领实在是太小瞧了偷袭他们的这支队伍了！ 虽然在夜间偷袭秦军的只有一千五百人，然而他们都是由匡章亲自训练的精兵！ 整个偷袭行动由那些投诚的齐军率先发起，他们先是默默绞杀了秦军派来的监军，随后在主将的率领下亲自进攻临近他们的陷阵营！ 秦国的陷阵营可谓是天下对勇猛的军队了，然而在晚上遇上早有准备的齐军偷袭，立马就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被齐军一个冲击就直接打散了，而打散的陷阵营又如何能够对付训练有素的齐军呢？ 而齐军将秦军的陷阵营冲散以后却并不恋战，他们兵分数路，在秦军大营内四处放火，对整个秦军大营进行破坏！ 当他们将秦军大营破坏得差不多以后，匡章在桑丘城内的军队也及时赶到了，两军汇合开始对整个秦军大营发起攻击！ 虽然匡章亲自率领的军队人数较少，远不及整个秦军人多。然而这一支军队却是排列得及其严密，整合在一起的力量也完全不是混乱一团的秦军能够对付的！ 就在这短短一晚上的时间里，齐军就直接将秦军大营杀了个对穿，斩杀秦军数百人！ 虽然死亡的秦军不多，然而这次偷袭却将秦军彻底打慌了，他们再也没有在异国他乡闲庭信步的悠闲感受了！ 第二日天亮时分，经历了一晚上混乱才好不容易平息的秦军愕然发现，秦军大营外已经排列起了一对对的齐军队伍！ 这些队伍在昨天还是一副极度厌战，士气低迷的场景。然而到了今天，人人都是士气高昂！这当然是他们从昨天晚上的喧闹中，看到了城外秦军大营内燃起的一堆堆火焰！而他们此时看着秦军的表情，就如同看着一块块的黄金一样！ 在匡章的命令下，齐军开始发起了进攻！ 不需要任何的鼓励，齐军就自发的向着士气低落的秦军勇猛的冲过来！他们甚至连阵型都不在意了，一个个跑得极快，生怕被自己的同伴抢先了一样！ 秦军第一次面对如此疯狂的齐军，然而公子华却丝毫没有畏惧！秦军经过了一晚上的混乱，压根就没有时间进行列阵，他也只有亲自率领秦军迎战了！ 在他身先士卒的率领下，秦军骨子里的悍勇爆发出来了，他们竟然对齐军发起了反冲锋！ 两军交汇处爆发了激烈的血战！齐人为了发财所拼命训练的武技全都发挥出来了；而秦军持续一晚上所带来的慌乱，也被秦法里严格的军功授爵制度给镇压了！ 双方都打得及其悍勇，每过一秒钟都有着无数的人死去！而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则莫过于公子华与匡章亲自交战的地方！ 公子华此时对匡章有着切齿的痛恨！在他看来，齐军就是一群懦弱的小人，不敢正面交战，只会玩阴的！就这样的国家，齐国也好意思称自己为“君子之国”，还有脸面骂秦国为“虎狼之邦”！ 在他极度的愤怒之下，他变得极为勇猛，连杀数位齐军军官！面对这样的情况，匡章也只好亲自上阵，前去阻拦秦国的这位崤函烈虎了！ 公子华完全使用以命博命的方式与匡章交战，然而匡章却只是防守，丝毫不反击。对他来说，如今整个战场乃是齐军战优，只要拖住这位秦军猛将，秦军的败亡是肯定的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秦齐两军交战小半个时辰以后，秦军的阵亡已接近半数了，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人类的求生欲开始发挥了作用，终于开始有秦军逃跑了！ 开始还是单个单个的逃亡，随后就是一小队一小队的逃亡，当公子华完全反应过来以后，秦军已大势已去了！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无敌”的秦军竟然在齐国的土地上战败了！在这样的执念下，他越发勇猛，不要命的向着匡章攻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秦军败走 “将军，我等必须退走了，要不然我军就真的全军覆没了！”在战场交战最激烈处，秦军副将连斩数人，冲到公子华的面前，对着他劝解道。 “我不走，我军落到如此地步全是我的罪过！我还有何面目再见秦国父老呢？”公子华一边抵抗周围的齐军，一边悲愤的说道。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忍辱负重，总有重头再来的一天！当年我国远征郑国的孟明视不是一样也有崤之败吗？最后他还不是在穆公的支持下最终雪耻了！将军贵为公子，大王之异母弟，这一次虽然伐齐失败，然日后必定有重头再来的时候！”副将用盾牌挡下了齐军的攻击，对着公子华劝慰道。 听到这里，公子华也不再继续往齐军中冲击了，而是带着剩余跟随他的士卒一起撤退而走了。 秦军一路败退，当他们回到亢父时，城上已然重新竖起来齐国的旗帜。公子华召集从城中逃出的秦军士卒一问，得知此邑陷落乃是城内庶民外通齐军所导致的，他登时就对亢父城内的齐人恨得牙痒痒！早知道齐人如此无信，他就不该像当初那样信任他们了！ 随后他率领着残军一路逃到巨野，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整座城与亢父一样被齐军里应外合陷落了。 公子华不得不在巨野附近重整军队。当初出征的两万秦军，到如今只剩下不到四千人了！当然这并不是说其他的秦军全部都被齐军斩杀，大部分的秦军应当在这异国他乡四处逃亡！即使如此，秦军这一次也堪称伤亡惨重了！ 整个秦军的编制被打散，这剩下的军队也没有什么战斗力了。秦军这一次伐齐的行动，已经完全失败了。 当公子华带着秦军继续往西逃亡，路经宋国陶丘时，见到此城防御松散而又富庶异常，他收下的兄弟都有些意动，他就想放纵秦军直接洗劫此城！ 然而当陶丘的各大商人出面，召集了一大群的护卫防御，外加管理此邑的宋国官员又为秦军送来部分粮草，而匡章的军队已经追击到巨野附近，公子华也不得不放弃这种想法，老老实实的带上粮草，开始往魏国境内撤军。 这才令得一直旁观秦齐大战的宋国大松了一口气。 魏都大梁，惠施听说秦军在前线大败以后，于是紧急求见魏王商议国策。 “惠相，如今秦军伐齐彻底失败，那些落败的秦军游荡在我国境内也不是个事，我们就派军将他们剿灭了吧。”魏王一听到秦军失败的消息，就如此说道。 “大王，您怎么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秦军目前虽然小败，那些败军也没有多强大的战力了，然而秦国并未元气大伤啊！我等如此做法，必然会激怒秦国，惹来秦国报复啊！”惠施一听到魏王的想法就立即劝诫道。 “惠相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以前大家都说秦国虎狼之军，天下无敌！如今还不是败在这齐国的手上了？我看秦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秦国当年河西之战，斩杀我国八万大军，这个仇，寡人可一直没有忘记的！”魏王咬牙切齿的说着，说道最后，其眼中隐隐带有一丝阴狠之意。 “大王，万万不可如此！若是如此做法，我国就彻底得罪了秦国啊！如今我国已不再是从前称霸天下的魏国了，现在我国国力衰弱，周边强敌环视，对外的处理必须谨慎啊！即使大王真的想要找秦国报仇，也需要慢慢蓄积国力，待我魏国国力恢复再报仇不迟啊！”惠施苦苦劝解道。 魏王不满的回答道：“可是寡人现在就等不下去了！魏国在寡人手上吃的最大的败仗，就是与秦国的河西之战！如果不能为那八万魏国好男儿报仇，寡人死都不能瞑目啊！”说到最后，魏王的声音中隐隐都带有一丝哭腔，极为凄惨。 惠施见到此景，默然了许久。随后劝诫魏王道：“大王，即使您再想报仇，也不能采用如此激烈的做法！您如果真的截杀秦国败军，必定会为魏国带来灭顶之灾的，因此臣下是不能同意您直接截杀归国秦军的。不过若是大王想要出一口气，臣下倒是可以办到！我国固然不能绞杀那些秦军，然而将秦军卸甲，向秦军索取一些好处还是可以的。大王觉得如何？” 魏王默然许久，知道自己这位信任的臣下说的话乃是真正的谋国之言，国家大事确实不能如他所想一般，意气用事。于是就对惠施说道：“罢了，秦国败军的事就全凭惠相去处置了，寡人就不参与了。” 齐都临淄，桑丘之战齐军大胜的消息传回以后，整个临淄都沸腾了！ 接连大败魏国、赵国的无敌秦军竟然败在齐军的手下了！在临淄人看来，匡章就是齐国的英雄！ 取得了这场大胜，齐人甚至举行了异常热烈的庆祝！而大臣们更是纷纷称颂齐王，在齐王的带领下将齐国变得如此兴盛、强大！ 而在这一切的狂热背后，却还是有着许多冷静的眼光。在临淄城外，某个庄园里的一对师徒就是如此！ “你对桑丘之战如何看？”戴言一边品着茶，一边问着身边的赵雍。 “齐军胜之不武！”赵雍想都不想的一口说道。 听到这个答案，戴言哈哈大笑起来，对于赵雍的回答丝毫不以为然。 “师父，两军交战，就应当摆明车马，正面交战，凭实力决胜！齐人用如此下作手段获取胜利，确实是胜之不武！”赵雍一脸愤怒的说道。 听到赵雍的回答，戴言只得问他道：“你看如今齐军胜利了，齐人有指责匡章手段下作吗？大家都称赞匡章是齐人的英雄！你再想想，若是匡章帅军出征失败，秦军兵临城下，齐人又会是如何说法？” 赵雍听到戴言的问题，仔细想了想后，默然不语。 “你心中别不服气！兵者，诡道也！战争可是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只要能够获胜，耍一点阴谋又算得了什么?如今的天下，在战争中心存任意一点幻想，都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危机！”戴言毫不客气的教训道。 “然而比战争中使用诡计更重要的，其实还是对战争的态度！如今秦国有此失败，虽说有秦国国内狂热的战争气氛、人人好战的影响。然而对这场战争失败，应当负最大责任的，还是秦王！如果不是秦王轻率的做出伐齐的举动，秦军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惨败！ 在我看来，战争乃是政治的延续！每进行一场战争，必然要获取利益。如果进行一场没有目的，也得不到利益的战争，那不过是在浪战而已！每一场浪战都是在消耗国家的实力，如今的桑丘之战即是如此。秦国最大的失败并不是败在战场上，而是败在庙堂上了。 对于这场失败，秦国必然要有人站出来付出代价的。我想，秦国的高层也必然会因为此事而产生变动的！”戴言先是教导了赵雍一番，随后又做出了极为肯定的预测。 对于这样的预测，赵雍并未有反对，反而在思量过以后极为赞同！同时，这也纠正了他对于战争的看法，可以理智的思考战争了。 第一百三十章 霸秦论 秦都咸阳，一场风暴正在凝聚。 在得知秦国的远征军大败，退回魏国的秦军不足四千人以后，秦王就一直心绪不宁。随后，他又得到了秦国的残军在魏国被魏军卸甲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令得秦王嬴驷勃然大怒！魏国如此前后不一的做法，使得他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他立即就找来了大良造公孙衍以及魏国在秦国的使者，当着公孙衍的面责问魏使道：“魏国如今是什么意思？以为我秦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小挫就可以任意欺辱了？告诉你，只要魏国敢伤害我军一人，我必定让魏国付出百倍的代价！” 说完他就直接拂袖而去，丝毫不顾公孙衍的脸面！ 对于这样尴尬的场面，公孙衍也是没有办法。随后在私密的地方，公孙衍对着魏国的使者说道：“魏国如今的做法，实在是过分了。昨天还是盟国，我秦国不过小败了一场，魏国就想扣押住我国的军队来要挟我国，如此做法是必然得不到好结果的。” 使者回答道：“大良造或许不知道，魏王对秦国的怨气已经很久了。本来大王是想将归国的秦军全部截杀的，多亏惠相劝解才留下秦军性命，想从秦国手上换取一些好处。这样的做法，乃是对秦国和魏国都有好处的，希望大良造不要让魏王失望啊！” 公孙衍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如今我军在齐国失败，我的话不知能对秦王有几分效力。我尽量去促成这对两国都有利的事吧。” 当愤怒的秦王转回到秦宮去以后，突然接到他的弟弟公子疾前来求见的消息，并且引荐一位名士给他相见。对于各国的所谓”名士“，秦王即位以来已经见得多了，在他严重，大多”名士“都是配不上这个称号的。他本想拒绝，然而一想到秦国如今的危机，他竟鬼使神差的同意了接见。 被引荐进来的名士，自然是魏人张仪了。 “先生来我秦国，想从我秦国得到什么呢？”待坐定以后，秦王就不客气的对着这位魏国寒士问道。 张仪听到秦王如此不客气的话语，却是丝毫不在意的回答道：“张仪，势利之徒也。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丰盈皆为名来，而张仪则是为名利而来。我自然是希望能在秦国名利双收！” 秦王听到如此自大的话语，之前阴郁的心情也不由一缓，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随后问道：“先生自称势利之徒，又如此夸口可在我秦国收获名利。那么寡人也势利的问一句：你又能为我秦国带来什么呢？” 听到这一问题，张仪淡淡的说道：“我来秦国，可以帮秦国服诸侯，霸天下！” “先生能否说得更明白一些？”秦王也是淡淡的问道。服诸侯，霸天下这样的远大的目标，说到了他的心里。然而他却不是那么好欺骗的小白兔，这么容易就能为他人所忽悠的。 于是张仪对秦王说道：“我曾听人说，不知道事情的原由就开口发言那是不明智；明白事理、可以为事情的解决出谋划策却不开口，那是不忠贞。’作为一个臣子，对君王不忠诚就该死；说话不审慎也该死！尽管如此，但我仍然愿意把我的所有见闻都说出来给大王听，请大王来裁决定罪！ 天下有三种亡国的情况，而天下终会有人来收拾残局，可能说的就是今天的世道！我听人说：‘以治理混乱之国去攻打治理有序之国必遭败亡，以邪恶之国去攻打正义之国必遭败亡，以背逆天道之国去攻打顺应天道之国必遭败亡。’如今天下诸侯国储藏财货的仓库很不充实，屯积米粮的仓库也很空虚，他们征召所有人民，发动千百万计的军队，虽然是白刃在前，利斧在后，军士仍然都退却逃跑，不能和敌人拼死一战。其实并不是他们的人民不肯死战，而是由于统治者拿不出好办法进行教育。说奖赏而不给予，说处罚却不执行，所以人民才不肯为国死战。 现在秦国号令鲜明，赏罚分明，有功无功都按照实际情形进行奖惩。每个人离开父母怀抱之初，从来就没有见过敌人，所以一听说作战就跺脚、露胸，决心死战，迎着敌人的刀枪，勇往直前，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几乎全都决心要为国家死在战场上！大王知道：一个人决心要去战死，和决心要逃生是不同的，但秦国人仍然愿意去战死，而这就是由于重视奋战至死之精神的缘故。一旦有了这样的精神，一人可以战胜十人，十人可以战胜百人，百人可以战胜千人，千人可以战胜万人，万人可以战胜全天下！如今秦国的地势，截长补短方圆有上千里，强大的军队有几十万。而秦国的号令和赏罚，险峻有利的地形，天下诸侯都望尘莫及。用这种优越条件和天下诸侯争雄，全天下也不够秦国吞并的。由此可以知道，只要秦国作战绝对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所向无敌，完全可以开拓土地几千里，那将是很伟大的功业！ 然而如今，如今的秦国却是军队疲惫，人民穷困，积蓄用绝，田园荒废，仓库空虚，四邻诸侯不肯臣服，霸业不能树立，出现这种令人惊讶的情况并没有其他原因，主要是秦国谋臣不能尽忠的缘故。 我愿意用事实来加以说明。自从魏齐相王，天下各国混战，这就给秦国带来了一个很大的机会。秦国趁此机会战强魏，吞河西之地，逐离、蔺之民，由此据有肴函天险，成为当世西方之强国！秦国之地势，东有函谷关，西有大散关，北有萧关，南有武关，四关锁钥，关中沃野千里，天下各国没有谁能比秦国占据更有利的地势了！ 从前周朝据有秦国的地势，崛起于渭水，历经两代，发兵东出就取代商朝而据有天下！如今大王已经有了周初的战略态势，如果能够亲近魏国，交好楚国，发兵三川，攻取新城、宜阳，兵临二周之郊，拥有天下的版籍，挟天子而令诸侯，诸侯没有不听从的！如果大王能够这样用兵，这将是称霸天下的基业啊！然而大王却错误的发兵西讨戎狄，东伐强齐，这样的军事行动对秦国有何好处呢？如今秦国肆意挑衅东方强国，不仅没有为秦国带来好处，而且还使得秦国大军丧师于外，为诸侯所轻，这难道不是谋臣不肯尽忠的原因吗？” 听到张仪的话，秦王就如同一个沉睡多时的人被突然打醒了一样！他走到张仪的面前，对他恭敬的说道：“先生所言不错，我秦国本来有称霸天下的基础，却被寡人搞成了这个样子，这既有谋臣不肯尽忠的原因，同时也是寡人的罪过。如果先生现在为我秦国谋划，先生将会如何做？” 张仪回答道：“如今秦国虽有桑丘之败，然而国力却并未有太大的损耗。秦国想要真正建立起霸业，莫过于采用连横之策！” “何为连横之策？”秦王好奇问道。 “连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尔！”张仪悠然回答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连横 “方今天下之大势，秦居西，楚居南，齐居东，赵、燕居北，而魏、韩居中。而如今之形势，与秦接壤者，赵、魏、韩与楚也。赵、魏、韩、楚四国之间，互相攻伐，矛盾重重，而秦国占据武关、崤函之天险，完全可以坐观其成败，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而秦国拥有了这样的主动权，完全可以与四国之间任意一国结盟，随后再攻取他国。四国之间，无论是哪一国与秦国结盟，都是横向之联盟，故臣称之为连横！只要秦国强大，有了弱国侍奉秦国以为内应，秦国向东攻伐将不费吹灰之力！”张仪又详细的为秦王解说道。 “连横之策，却是我秦国称霸之妙策！先生大才，寡人佩服。”听完张仪的连横之策以后，秦王却是由衷的佩服。 连横之策，在后人看起来不值一提。然而能够提出这样出色战略的张仪，是有着高屋建瓴之眼光的，他无疑是此时天下首屈一指的外交人才！ 一个国家的外交政策，必须要能够适应这个国家的情况，才能真正的实行。毫无疑问，连横就是真正适应秦国的外交政策！ 连横策略的核心，是将秦国置于“强者”的地位上的，以他国作为弱者来侍奉秦国，这本身就是对秦国有利的。 秦国想要向东扩张，就必然会受到东方各国的联合抵制。而秦国与接壤各国的横向联盟，无论是与哪一国结盟其实都是对秦国有利的！而在连横的过程中，秦国还可以通过这样的联盟不断的攻取他国，于是秦国的强者地位将会越加巩固，他国的弱者地位也将不可更改！ 这样的策略完全可以作为秦国长期的国策，来长久的实行！ 在得到了“连横”之策以后，秦王又突然想到了秦国如今所面临的困境，随后问张仪道：“张子，如今我秦国新败于齐，而魏军又向我国索要河西之地，张子以为我国该如何处理？” “魏国如今的做法，不过是火中取栗罢了。以在下之见，如今我国面对魏国的要挟，绝对不能退让！河西之地乃是秦国将士一寸一寸打下来的，魏国以为其扣押我国士兵就能够使我国就范，这是太小看秦国了。大王大可不用理会魏国之要挟，派驻重兵陈兵秦魏之边境，魏国必然不敢轻举妄动！”张仪说道。 公子疾忧心忡忡的说道：“依照先生之做法，我国为魏国扣押的将士不就再也回不来了？” 张仪回答道：“庶长不必忧心！如今的魏国已经不是以前的魏国了，如果我国真的退缩了，魏国反倒以为真的拿住了我国的弱点，必然会狮子大开口。而若是我国保持强硬，魏国忧心之下却必然不敢轻举妄动！然而想要将公子华将军以及战败的将士接回秦国，我国必然还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张子觉得我国该付出什么代价，魏国才肯放人？”秦王问道。 “天下列国相争，凭的是实力！河西之战以后，魏国实力大衰，又怎么能够再要挟我国？当然大王若想将我秦国将士接回国内，给魏国一些好处也是必要的。以在下之见，魏国旧都安邑，为魏氏起源之地，对魏国十分重要，而对我国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用在此处却是恰好合适。”张仪淡淡的回答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秦王直接对张仪说道：“先生作为势利之徒，欲在我秦国获得名利，寡人断不会令先生失望！寡人欲拜先生为我国客卿，出使魏国，为我国讨回我国滞留在魏国的将士，先生以为如何？” 张仪拜谢道：“臣多谢大王！” 第二日，秦国朝会上，秦王拜张仪为客卿，命其出使魏国。与此同时，秦王派公子疾，从蓝田大营调兵五万，前往函谷关，陈兵秦魏边境。 对于如此重要的事物，大良造公孙衍却压根没有任何的发言权！秦国高层都为之震撼不已。 张仪抵达魏国以后，直上魏国朝堂，当他刚一开口“秦使张仪拜见魏王”，话还未说完，就被魏王给拦住了。 魏王直接问道：“张仪，听你的口音乃是魏音，你可是魏人？” 这样的问题，张仪自然不会否认，他老实的回答道：“张仪却为魏人。” 得到了准确的回答，魏王毫不犹豫的命令侍卫道：“给我拖下去，将张仪廷杖二十！” 张仪对此极为不解，趁侍卫还没过来时就紧急问道：“张仪自问从来没有得罪过大王，大王为何要如此对待张仪？如今张仪作为秦国使者，出使魏国，难道大王不怕惹起两国纠纷吗？” 魏王一听到这话，越发勃然大怒的说道：“你是魏人，我是魏王，寡人为何打你不得？寡人平生最恨魏奸，打你是想告诉你，与他国谋我魏国的下场！就你这魏奸还敢多嘴！侍卫，给他再加十杖！” 见到如此景象，惠施赶紧出来打圆场，对魏王劝道：“大王，张仪如今毕竟是秦国使臣，如此公然侮辱他国使者，于我国不利啊！” 魏王不在意的说道：“惠相不必担心，寡人自有分寸！” 待三十杖打完以后，侍卫将张仪带进来，魏王此时对张仪说道：“张仪，刚才打你，那是寡人教训自己的臣民张仪。而现在，才是寡人正式召见秦使张仪！说吧，秦王派你来，是想给寡人什么好处，来赎回秦国战败的士卒啊？” 张仪此时还在忍受着刚刚廷杖的痛苦，一听魏王此话，忍着疼痛对魏王说道：“魏王给张仪的厚礼，张仪记住了，张仪日后必当回报！魏国与秦国贵为姻亲之国，秦国出兵伐齐，魏国也承诺给予帮助，然而如今却如此出尔反尔。魏国连姻亲之国都如此对待，魏国之无信，天下皆知！我王派我来，并不是想给魏国任何好处，而是命我告诉魏王：我秦军归国士卒，若是有一人受到魏国伤害，秦国必定倾全国之兵以攻魏，不破大梁，决不罢休！话已带到，告辞！” 张仪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给魏王以及魏国群臣反应的机会！ 这样的场面令得魏王大为尴尬，他当然不是发疯了，随便就打张仪的。作为魏王，他虽然痛恨为他国效力的魏人，然而也不是丝毫不能容忍他们。他打张仪，只不过是他认为如今秦国第一勇将在魏国的手上，魏国捏住了秦国的把柄，自然占据强势的地位！ 他打张仪，不过是想利用这种强势地位来对秦国施压，没想到这张仪压根就不吃这一套！而且张仪最后的威胁，使得他突然有种弄巧成拙之感！ 目送着张仪走出魏国的朝堂，再想起之前张仪所留下的话语，魏王一时间变得无比惶恐！ 难道秦国真的不在乎公子华的性命？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谈判 大梁城内，正面趴在床上的张仪，还没有好好的休息，就接到了有客人拜访的消息。 来人正是魏相惠施！ 一听说是此人来访，张仪立马不顾屁股上的疼痛，赶紧跳下床，先命下人去拦住这位惠相，随后将自己所有的行装打乱，再一个人默默的收拾起书桌上的竹简来，装作一副要收拾行李回秦国的模样。 待到惠施进来以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正在收拾行李，想要赶回秦国的张仪。惠施见此大惊失色，劝说张仪道：“张子乃是魏国人，如今富贵还乡，大可再母国多待一段时间，何必要这么快回国呢？” 张仪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回复惠施道：“哎，张仪是魏人不假，然而富贵还乡，在下却不敢抱这个念头。惠相您没看到今天魏王在朝堂上的表现？我若是在魏国再多待几日，怕是小命都要保不住了吧？还是早日回秦国为妙！秦国虽然是虎狼之国，好歹律法森严，不会有当朝被廷杖的下场！” 惠施又劝说道：“可是张子，如今你出访魏国的目标都没有达成，就这么回秦国，怕是不好像秦王交差吧？” 张仪毫不在乎的说道：“惠相也太高看张仪了！对于魏国私自本盟，扣押我国将士一事，我王一接到这个消息，就已勃然大怒！如今我王已命公子疾陈兵五万抵达秦魏边境，就要发兵魏国了！ 也是在下身为魏人，不忍看到秦魏两国交兵，于是向我王请命，希望能够和平解决此事。然而惠相你也看到了，依照如今魏王的做派，魏国能够将秦军将士交出来吗？我自知办不到这一点，还是早日回秦国为妙。既然不能够避免战争，那就让秦魏两国在战场上一决胜负吧。” 张仪说完，收拾行李的动作越发加快了。 惠施眼见此景，将张仪手中收拾的行礼抢下来，并大吼着对张仪说道：“张仪，不要如此作态了，你这样子让我头晕！我等好好的坐下来谈一谈，和平的解决这件事好吗？” 听到这里，张仪才停下收拾动作，并且一副安慰的样子对惠施说道：“惠相，说实话，碰上了魏王这样的主君，谁都头晕！” 收起了这种施压的作态以后，张仪立马不客气的对惠施说道：“秦国伐齐，魏国事先就承诺放开魏国边境，并向秦军供粮。然而现在魏国又私下扣押我国将士，这件事，过错在魏！魏国必须无条件释放我国将士，并且就此事向我国道歉，此外，魏国还需要承诺以后这样的事件不再发生！” 惠施听到这里，对张仪说道：“张子，这话可就不对了！当初秦军伐齐，我国承诺为秦国供应军粮，可有差过分毫？我国也从来没有真正阻止秦军通过我魏国！然而此次我国要将秦军卸甲，实在是害怕秦国败军流窜到我魏国境内，威胁我魏国治安！张子不知道吧，秦军败退回宋境时，甚至差点洗劫了宋国陶丘！要不是宋人反应及时，恐怕如今陶丘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我国一样有这样的担心，怎么能让秦军手持利刃肆意通过我国呢？ 秦军将士在我国手上，对我国也没有什么用，放他们归国，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道歉，就免了吧？这件事我国可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而且作为我国为了两国友好，放秦军将士归国，秦国难道不该对我国做一些补偿吗？” 听到这里，张仪就离座起身，对惠施说道：“如果惠相坚持想要借此讹诈我秦国，那在下也没有什么好和惠相商谈的了。只要离开魏国，大家战场上见真章吧！” 见到如此难缠的谈判对手，纵使是以辩术出名的名家祖师爷也是极为无奈。他没办法了，只得开门见山的说道：“张仪，你明说吧，秦国要用什么代价来赎回这四千秦军将士？” 听到此话，张仪才面有得意之色的对惠施说道：“秦国将安邑交还给魏国。不知这个条件，惠相是否满意？” 安邑乃是魏国旧都，魏国的起源之地！ 魏国旧都安邑如果能够收回，不仅魏王会极为高兴，就是魏国的子民也会为这个消息而重新振奋。然而惠施却是极为冷静，在他看来，安邑之地，四周皆为秦土，全部为秦国所占领。仅仅得到一个安邑，如果魏国不和秦国发生冲突还好，一旦发生冲突，一天之内安邑就会易主！ 这时候惠施作为一个拥有丰富经验的老辣政治家的水平就体现出来了，他对张仪说道：“秦国归还安邑，对秦魏两国友好确实是有极大的好处，不过仅仅是这个条件，我国还是不能放秦军归国的。” 张仪看着惠施，脸上带着微笑的说道：“在下乃是魏人，虽然现在是秦王之臣，然而为了使母国免遭兵患之苦，在下还是愿意促成秦魏友好的！这样吧，既然归还一个安邑，魏国还是不满意，那么我秦国索性就大方一点，魏国的曲沃、焦城，我秦国都可以还给魏国！惠相以为如何？” 如果说安邑乃是魏国的起源之地，那么曲沃就是晋国的崛起之地！晋国作为老牌诸侯国，能够真正的崛起为中原霸主，这都是因为历史上的曲沃代翼。曲沃代翼是历史上最著名的“谋反”事件之一，曲沃系以小宗代替翼系大宗掌控晋国，可以说是晋国的神圣之地！这对一向将自己视为晋国继承者的魏国同样是一个“圣地”！ 如今秦国愿意割让两块圣地给魏国，而且还附带有墙高池深的焦城。魏国得到了这几城以后，疆土连城一线，在西境就可以真正站住脚跟了！ 一听到这个条件，惠施登时大喜。然而他不愧为魏相多年，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不动声色的问道：“秦国对我魏国如此大方，是想从我魏国得到什么呢？” 张仪脸上一副“你果然懂事”的表情，对惠施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我秦国希望在此之后，魏国能够将上郡十五县交割给我秦国罢了。” 要魏国割让上郡十五县？惠施的内心在滴血！ 魏国上郡十五县大致是位于魏国汾水以北、黄河以东的诸县，与如今魏国所统治的中心区比起来，实在算是偏远之地。这一片地区，实际上在河西之战以后，秦国对魏国的后续攻势中已经陆续失去，为秦国所占领了。 魏国当初为了向秦国求和，割让河西之地给秦国，可是却一直没有割让上郡十五县！这并非是因为此地土地比河西之地更加肥沃，而是这片土地上有着一个重要的城市——蒲坂！ 在蒲坂附近，有着大河上最著名的渡口——蒲津渡口！大河所流经的三晋之地，大多数地方都是险峻不已，都不太适合大军渡河，而蒲津渡口是大河上唯一能够安稳的连接三晋与关中的渡口！ 这里既可以作为三晋向秦国发起进攻的重要跳板，同时也可以作为秦国东出进攻三晋的桥头堡！魏国好歹是曾经的天下霸主，即使多年的失败使得魏国衰弱，它也仍然没有失去想要崛起的雄心！ 这也是魏国令愿割让河西，也决不肯割让上郡十五县的原因！在魏国的高层眼里，割让河西不过是魏国的一种“战略撤退”，权宜之计而已。只要给魏国休养生息的时间，魏国终究是能将失去的土地夺回来的！ 如果割让了上郡十五县，魏国的脊梁骨就彻底断了，再也没有崛起的机会了！ 然而魏国的这种企图竟然一眼就被眼前的张仪给看穿了！这是多么可怕的对手！ 惠施内心巨震，然而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的说道：“上郡十五县，偏僻之地而已，秦国要来有何用？” 张仪却是冷笑着说道：“既然是偏僻之地，对魏国没用，那就给我秦国吧！我秦国穷怕了，再偏僻的土地，我们也会要的！我国为了魏秦友好，可是接连归还了安邑、曲沃、焦城这些魏国既重要而又富庶的土地，魏国不会是想拒绝我国的好意吧？” 惠施只得回复张仪道：“秦使为魏秦友好之创举，在下深感敬佩。然秦使所言之事，对我魏国影响甚大，我必须和我王仔细商议才可决定。” 虽然惠施知道自己是在敷衍张仪，然而他知道魏王是绝对不会拒绝秦国的条件的。魏王如今已经七十岁了，这样的年纪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古稀之年，离入土也没有多久了。魏王一生丢了许多土地，如果魏王不能将魏国的旧都拿回来，恐怕死都不能瞑目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余波 数日之后，张仪带着魏国向秦国道歉，并同意释放秦军将士，以及割让上郡十五县的国书回到秦国。跟随张仪一起回国的，还有一位在魏国游荡多年的游侠——魏章。 仅凭口舌之利，就让将战败的秦军将士尽数回国，同时成功的得到了魏国上郡十五县的版籍！这样的功绩，令得秦国一众只知道出兵抢夺土地的秦国高层大惊失色！ 谁都没有料到，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谋国方式！ 虽然纵横策士横行天下，早在春秋末期就有了；而近年来，也有策士凭着口舌之利，说动一国之动向。就像齐国的张丑，成功的说服鲁国背楚，又说动越国伐楚一样。然而能够直接凭着一张舌头就从强国手中夺取战略要地的，张仪还是第一人！ 从此，天下开始进入了策士游说各国，纵横天下的时代！ 凭着这样的功绩，秦王拜张仪为相！而公孙衍，在秦国越加边缘化！ 魏国割让上郡十五县给秦国的消息，直接震动天下。因为这样的消息就代表着魏国彻底的从天下大国的地位滑下来，由此成为二流国家了！ 天下的有识之士无不对此事重点关注！ 临淄，戴言也同样的得到了这一消息。一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他就找来了赵雍，对他说道：“魏国割让上郡十五县，它的脊梁骨如今已经断了。三晋本为一体，如果魏国的脊梁骨断了，赵国也危险了！” “师父何出此言？”赵雍对此极为不解。 “晋国之地，大体在太行山以西，大河以东之广大地区。其外有吕梁山、王屋山、襄山（中条山）构成外围屏障，其腹地内又有山河错综分布，一个个独立的小盆地构成了数个独立的个体。而其内部又各自有与外界联系的交通孔道，看似各自独立，实则联为一体，表里山河，绝非过誉！此乃王霸之地也！ 三家分晋，虽然减轻了韩、赵、魏之间的内讧，使得三晋能够由各个方向出发，向外扩张，从整体上增强了三晋的实力；然而却也由此破坏了整个晋地的完整性，使得三晋之霸业很难持久。魏国能够迅速崛起，成为天下霸主，然而两代人以后霸业就衰落，不能长久的保持当初晋国的地位，实际上就是受到地形的限制啊！ 而今魏国霸业消退，三晋之地又受到了西方秦国的强势干预，魏国未来必然受到秦国极大的威胁，赵国亦是如此！”戴言悠悠的说道。 赵雍作为赵国的太子，对于晋国以及三晋的历史早就是耳熟能详了。 三家分晋以后，魏国能够率先崛起，除了魏文候率先启用李悝变法以外，其实也是和魏国的外交政策是分不开的！ 赵雍知道得很清楚，三家分晋后，原本互为姻亲，相互扶持的赵氏与韩氏却反目成仇了！两家都想灭掉对方，结果他们先后都去找当时雄心勃勃的魏文侯请求结盟。 魏文侯不愧为战国第一位雄主，故意拒绝与两家结盟，而又分别将赵、韩两家都找魏氏结盟的消息都透露给对方，结果反而是赵、韩两家都为魏氏的“诚意”所打动，拥戴魏氏为三晋的盟主，由此开启了三晋联合向外扩张的历史。 魏国作为三晋的盟主，自然是从扩张从得到最大好处的国家了。他们北灭中山，西逐秦国，南讨楚国，东收卫国，由此成为天下霸主。相比之下，韩国吞并了郑国，而赵国则收服了代国，又向东压制齐国扩张了一部分领土。 然而在三晋继续向外扩张，都捞不到什么好处以后，三晋由此就开始了广泛的内讧。魏武侯死后，魏国没有继承人，韩国和赵国进攻魏国而引发了浊泽之战，韩国当时甚至想有将魏国一分为二的想法，只是与赵国之间分歧太大而没有达成。 而赵国每一代国君即位，必然有韩国和魏国支持的公子来谋反，实际上也是不希望看到一个太强大的赵国。 三晋之间互相牵制，互相内讧，这是他们都很清楚：三晋虽为三国，实为一体！ 魏国败倒在秦国手上，割让河西之地这块在地理上归属于关中的土地，对于三晋其实还没有什么影响。然而如今上郡十五县割让给了秦国，蒲津渡口也由此掌握在秦国手里，那么整个三晋都危险了！ 赵雍猛然惊醒，一下子就看到了秦国的野心以及三晋所遇到的危机！ 他问戴言道：“如今我赵国面临如此危机，师父之才闻名天下，也应当有张仪那样的口才，能否为我国解除这种危机呢？” 戴言自嘲似的一笑，对赵雍说道：“世人人人皆以为张仪以口舌而谋国，实则乃鼠目寸光也！张仪之谋国，靠的是秦国强大的实力与它自己所学的纵横术，而并不是区区口舌之力！ 赵国若想要解除眼前的危机，那么就必须将秦国的势力从河东驱逐出去；而想要对抗秦国，就必须三晋整合到一起；而要想整合三晋，赵国就必须实力强大，能够力压魏韩；赵国要想强大，同时又必须要搬开中山这块眼前的石头；想要踢开中山这块石头，一心拿中山来牵制赵国的齐国和燕国又必须要摆平。单单对付一个秦国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那可是要将整个天下谋划进去的！” 听到戴言的答案，赵雍也只是苦笑不已，说道：“如此说来，即使知道赵国有这样的危机，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了？” 戴言安慰他道：“虽然目前秦国的势力已经突进了晋地，对三晋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然而也还没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虽然秦国实力强大，然而若说秦国就能以一国之力力压三晋，它还是力有未逮的。当然，秦国突进到河东的这一块势力，也确实是赵国未来崛起强大的最大绊脚石，不能将这块绊脚石搬开，赵国就不能称之为是天下强国！” 赵雍对此深以为然，随后他问戴言道：“师父，您说张仪所谋国的方式并非口才，而是以实力为后盾，这可是与稷下先生们所说的不太一样啊。敢问您对张仪的行为做何解呢？” 戴言答道：“以实力为后盾的谋国方式，其实也是和商人行商的道理是一样的。你可有听说过持剑行商？天下间的商人，若想要获取足够的利润，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若是没有实力，空有巨大的财富，也不过是一头比较肥的羊罢了。 而张仪出使魏国之前，秦国就调派大军前往秦魏边境进行威慑，这就如同一个持剑的人游士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农夫，魏国自然内心恐惧。而秦国手中持剑，自然不会慌张，即使逼迫魏国做一些有损自身利益的事，魏国也是不敢拒绝的。更何况秦国还愿意给魏国一些好处，魏国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张仪此人拿捏他国的心理，确实已达巅峰，让人不得不服！” “对于这种纵横谋国之术，师父也懂么？”赵雍好奇的问道。 “这种学问，我也研究得不甚精通，只能说是略懂而已。”戴言老实的回答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博弈 戴言拿出一副特制的象棋棋盘，共有三十二颗棋子所组成的一副棋，将其摊开来展示在了赵雍的面前时，赵雍对此惊奇不已。 “这是六博么？”还没有完全将棋盘摊开时，赵雍就问道。 六博是先秦时代就已经流行开的一种棋，无论是公卿贵族或是底层庶民，大家都极为喜爱。不过戴言对此不甚精通，他拿出来的棋乃是后世的象棋。 而当戴言将棋盘完全摊开，又将各个棋子完全的展开，摆到棋盘上时，才对赵雍说道：“这是我将六博与弈棋结合到一起的一种新棋。” 这个时代还没有楚汉战争，因此象棋双方的背景也由此做了一些改变。为了能够实现逻辑自洽，戴言不得不以春秋时期晋楚争霸的背景来解释象棋；在这样的情况下，楚河汉界也由此变成了横贯中原的大河了。 虽然如今的时代，战争形态已经与春秋时代有了极大的改变，然而深受贵族教育的赵雍还是很容易就将象棋与战争结合到一起了。 告诉了赵雍象棋的规则以后，戴言开始与这位赵国太子展开了对弈。 不得不说，赵雍确实是天资聪颖，不过短短几局，他就完全理解了象棋的规则，开始与戴言下得有来有往起来。虽然始终无法战胜戴言，不过戴言要战胜他也不得不使用一些技巧了。 一局棋结束，戴言又一次战胜赵雍以后，也没有再接着下了，而是问赵雍道：“对于两人之间的弈棋，你如何看？” 赵雍回答道：“两人之间弈棋，要想获胜，不仅要思考自己下棋的步骤，同时也需要去思考对方的对策。而下棋的过程中，双方也都是互相影响的！” “你能看到这一点，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戴言夸赞了一句，随后又对他说道：“其实纵横之术与弈棋之术类似，弈棋中决策的双方只是个人，所谋划的也只是一局棋的胜负；而纵横术，做出决策的是君王，影响的乃是国家之间的兴衰。 我虽然与张仪有过交往，然而鬼谷一脉的纵横术，我却是不懂的。我能够看出张仪的手段，除了从商道之中学习以外，更多的就是从弈棋中所得了。对于我的这一门学说，我将其称为博弈之学！” “敢问纵横术与博弈学有何区别呢？我若学得博弈之学，可能在未来帮我谋国，强国呢？”赵雍问道。 对于这样的问题，戴言也是丝毫不隐瞒，他回答道：“纵横之术与博弈之学，都是可以作为谋国手段的学问。 然博弈学与纵横术，最大的不同在于纵横术的谋国手段，纵横捭阖，因势利导，趋利避害之手段虽然极为高明，然而它更多的是拿捏他人的心理来实施权谋，这必须要最优秀的人才施展，才能够达成完美的效果。 而博弈之学，和我等科学的观念一脉相承，它是用数学的方式来对个人和组织间的斗争来做出预测，它的预测是通过精密的计算，得出最优的决策。它能做的仅仅只是优化决策，并不能够完美的解决问题。这样的学问你也要学吗？” 能够优化决策，也算是非常不错的了！赵雍默默的想道。 于是他回答道：“敢请师父教我。” 就在戴言教授赵雍象棋与博弈学的时候，稷下也由此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张仪的横空出世，使得纵横学派开始在天下抬头。而作为天下学术中心的稷下学宮，也由此受到了不可避免的影响。 在稷下游学的列国游士，终究是功利之徒为多，大家都希望能够建立张仪那样的功业，由此一举获得诸侯的赏识！因而大家对于能够建立功业的纵横学派极为关注，四处打听谁能够教授这门学问。 不过纵横学派虽然崭露头角，然而整个稷下学宮却是找不到一个能教纵横术的人！ 张仪发达以后，称自己乃是鬼谷子的学生。不过在如今这个年代，扯上鬼谷子这个大名号的人可绝对不只张仪一个人！ 第一个称呼自己是鬼谷子学生的，乃是魏国的庞涓，随后又有齐国的孙膑；而商鞅在秦国变法，为了让人信服，也向天下宣传自己乃是鬼谷子真传弟子！ 鬼谷子的名号，天下皆知！然而鬼谷子其人，大家却从来未见！谁也不知此人是人是鬼，是神是仙，大家只知道其智慧冠绝天下，无可匹敌！ 不过虽然鬼谷子的名号响，却丝毫不能解决问题！游学的学士们是希望自己能够学得真本事的，虽然鬼谷子有真本事，不过那种隐居世外的高人实在不容易碰到，大家也不奢求能从这种神仙中人手中学到真本事！ 还是老老实实的从稷下各家手中来求学吧。在此时刻，稷下各家哪一家能够教授真正的权谋之术，哪一家就必然能够兴盛！ 于是，齐国的官学道家黄老学就这么脱颖而出了。 在稷下各派中，道家一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它是齐国的官学，受到齐国君王的重视。然而由于它太过深奥，又加上它一直走的精英路线，它远远谈不上是一门显学。 儒家名显于天下，固然是因为孔子名气太大，发明了“教师”这门职业，开创了士人游学天下的风尚；外加上儒家推崇“有教无类”，广收门徒，它能成为天下之显学可以说是一种必然！ 墨家的组织能力强，战斗力更是天下一等一的！外加上它真的喊出了天下庶民的心声，替天下无数的庶民说话，它也由此崛起为一门天下的显学。 而道家，它的优势显然就没有儒墨这么大了。虽然这么学问的历史及其久远，能够上溯至黄帝时代；而它的学问之深奥、广博在各学派之间都是首屈一指的。然而它在此时还不能成为显学，固然是有其原因的。 修习这门学说的人，一接触到那深奥的思想，要么就是看不上它，将其弃之一旁。要么就是视其为至高之理，真正的认同这一门学说，拥有大智慧的他们也由此成为隐士。 对这门学说真正研究至极深的人，都成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而在稷下讲这门学说的人，虽然也有像彭蒙、田骈、慎到这样的大才，然而他们都有提出了各自的见解，和原始的道家其实都有所不同了。 游士们学习他们的学说，其实也没有几个真的看重这种“无为”这种略带消极的思想。 不过一旦纵横家崛起，道家由此真的引起了天下士人的注意。先不说纵横家的思想与道家是有许多关联，纵横家中最深刻的权谋思想，其实也大多数来自于道家。 若说天下间哪个学派最擅长玩弄权谋，则莫过于道家了。老子的思想中，对于为人处世之法，所述极多：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而这些思想，其实是非常容易就可以转化为权谋之计的。纵横家乃至后来的法家，其中艰深的权谋大多数都是来自于道家的思想。 为了获得诸侯们的赏识，获取高位，天下的游士们也不顾黄老学派的艰深，开始拜在道家学者的门下。 而道家在受到了列国士人的关注以后，也由此开始成为一门天下显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气压强 对于道家学派随着纵横家的兴起而兴盛，戴言丝毫不觉得奇怪！后世最能代表纵横家思想的史学著作《战国策》，其中的道德与哲学观点就大多取自于道家的思想。 不过戴言暂时也没有去和道家别苗头的意思。先不说这门学问如同龙一般，艰深晦涩，凡是能够精通此家学问的人，大多都是有大智慧的人。最重要的是，此家学派的人和齐国、楚国的高层牵扯极深。戴言作为宋国的公子，现在还是质子，哪里敢去挑两个大国的智囊团呢？ 而齐国战胜秦国，所带来的直接后果竟然是齐秦两国迅速和好！ 张仪为秦国相国以后，迅速调整秦国与齐国的关系。不仅派人到秦国道歉，甚至还愿意向齐国象征性朝贡，以达成两国之间的友好。 而齐国在见识了秦国仅仅两万孤军就带来的巨大压力以后，算是真的见识到了何为虎狼之军！另外也考虑到秦齐两国相隔数千里，双方都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齐王也就同意与秦国重新和好了。 这场战争乃是秦国与齐国之间所发生的第一场直接冲突，也是魏国彻底沦为二流国家的开始。此战之后，天下开始了秦、齐、楚三强争霸天下的时代。 而张仪执掌秦国以后，确实手段颇为不凡，为了能够更加放心的东出进攻韩国与魏国，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极力促成秦楚联姻。 秦王迎娶了楚王的嫡亲妹妹，而楚国嫡公主方一嫁到秦国就成为了秦国王后。而随着楚国嫡系公主一起到秦国的，还有戴言曾经的未婚妻，后来被楚王悔婚的芈月。 而有了稳固的秦楚联盟以后，秦国在张仪的主导下，迅速开始调整外交政策，改变了过去西进讨伐戎狄的措施，开始全力东出进攻韩魏了。 秦国与楚国的转变，对于齐国来说，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齐国依旧处于他最繁盛的时期。百家争鸣下，思想发生着碰撞，文化依旧昌盛！ “偃子，您所说的‘空气’与各家所言之‘气’可有何区别呢？”，稷下学宮内，阴阳家的大师邹衍一副后辈的姿态向戴言请教道。 戴言所提出的新的天文学和地理学概念，对于邹衍的触动极大。 因为戴言所提出的结论明显是更符合实际的，而邹衍自己所提出的阴阳五行学说所构成的系统明显不如戴言所提出的系统完善。 因此邹衍一有空就跑到戴言这边来请教。 “空气啊，就是覆盖在地球表面，无色而又无味的东西。它其实和石头一样，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物质。空气有重量，也有多少，里面的成分也和石头一样极为多样。 稷下各家所言之气，更多的乃是指物质的本源，这与空气还是大不一样的。”戴言徐徐说道。 “那么如何能够证明空气的存在呢？”邹衍又问道。自从跟随戴言学得越来越多的知识以后，他也开始学会了用科学的方式来提问了。 对于所有提出来的假设，可以算是一个命题了。一个命题要想让人信服，就必须能够完整的证明！而这，就是研究科学的基本方法。 戴言也不说话，直接走到一片水池旁边，对着水池吹了一把，水面泛起涟漪。戴言对邹衍说道：“有如此清楚的事实，你应该知道了吧。我和水面并没有直接接触，然而我却能够隔着距离对水施加影响。这就可以清楚的证明空气存在了。” 邹衍反问道：“若是依照偃子的说法，地球表面有着大量空气的存在，那么岂不是说我们身上无时无刻的背着石头一样的重物在行动？那么为什么我会没有事呢？” 戴言听到这个问题，脑中随着邹衍的话语蹦出了一丝灵光，他找到迅速推广科学的方法了！ 不过现在他必须要先解答邹衍的问题，于是他对邹衍说道：“邹子能够看出空气中存在压强，这确实是非常不错的。我将压力与受力面积之比称为压强，压强就是来形容受力效果的。我想以邹子的意见，我等生活在地表，每天都应当承受着空气给我们的强大压力，而我们却丝毫影响都没有，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效果是吗？” “偃子明鉴，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邹衍回答道。 对于这样的问题，在后世经受了大量数理化知识培养的戴言当然是丝毫不陌生了，他回答道：“我等不受大气压的影响，并非是大气压不存在，而是我等身体内部同样有空气，体内的气压与体外的气压大致相等，所以邹子才感受不到气压的存在。 实际上气压是极其强大的力量，远非我等凡人所能够抵挡的。” 邹衍开始停到戴言的解释，还是一副赞同的点点头，然而一听到后面戴言所说空气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时，他却有些怀疑了：“偃子如何能够证明这一点呢？” 戴言回复邹衍道：“邹子请给我一个月，我将亲自在世人面前展示空气的强大力量。也让世人真正的知道我等科学在世间真正的价值！” 在回复了邹衍的疑问以后，戴言亲自写了一篇关于空气以及压强的论文。在这篇文章里，他系统的阐述了关于压强的定义，又描述了物体的压强、液体的压强以及大气压强。 不过这样的论文，在目前的稷下学宮中却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这一是因为虽然科学这门学问在稷下的影响力有限，它对大部分的稷下学士没有什么吸引力，这门学问也远远谈不上成为一门显学。 另外更重要的原因，则莫过于此时的稷下大部分的游士开始陷入了“张仪崇拜症”，大家对于纵横家的权谋无比的佩服，而对于与纵横家同出一源的道家则更感兴趣了！大部分的游士开始转投入道家的么下，精心研究道家思想中的权谋。以便自己能够早日学得真的本事，受到诸侯的赏识。 在此期间，戴言亲自吩咐墨家的弟子打造出了两样重要的东西。 第一件事物就是两个直径达到接近一尺多的半球，在其中的一个半球上有一个特制的阀门，而在半球的两边都有着极为粗壮的金属链子勾起。 另一个重要的事物就是真空泵了。真空泵即使是在后世都不是简简单单能够制作成功的东西，在如今的时代就更是如此了。于是戴言换了一个思路，开始用竹子和竹筒制作了一个类似于后世注射器的玩意。他亲自试验过，用这个东西虽然不能够抽气，却能够完美的抽水！ 好在戴言要做的事，虽然需要制造一个真空。然而却并不需要精度太高的真空，他只想玩成一个预料中的实验就够了，可并不是想制造真正完美的真空泵。 当他将两件物体都制作好以后，他亲自去拜访齐国太子，对这位好热闹的太子来说，越是新奇的东西越是能够让他感兴趣。 当见到太子以后，戴言直接对太子说道：“在下想表演一个戏法给太子观看，不知太子是否有兴趣？” “不知公子所要表演的戏法是什么？”太子好奇的问道。 戴言神秘的一笑，随后回答道：“这个戏法的名字叫做‘骏马无力’，我将让太子看到，可力挽千斤的骏马竟然变得毫无力气，连普通人都可以拉开的小球骏马都无法拉开！” 这样的戏法明显极对太子的胃口，他立马就同意了戴言的表演。而对于戴言所提及的将此戏法公开表演的做法，太子只是略微一想就同意了。在他看来，人越多的场景越是热闹！在庶民们面前公开表演的戏法，应当会有意思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临淄半球实验 公元前330年，八月的一天，在临淄大城的东门外，形成了一个极其热闹的场景。 早在数日之前，整个临淄城，无论是公卿，亦或是庶民，都知道稷下学宮最年轻的稷下学士将要表演一个戏法给大家看看。 虽然在这个时代，临淄城已经有了蹴鞠这样的娱乐活动。然而人们的精神生活毕竟是贫乏的，听说有稷下学士表演戏法，几乎小半个临淄城的人都出动前来观看了。 在所有围观的人群中，虽然大部分都是底层的庶民，然而齐国的诸多贵族，众多稷下学士和各国来到齐国的游士都到场了，大家都十分好奇戴言会给大家表演什么样的戏法。 当人都到场了以后，戴言先向太子行礼，随后就让人搬出了表演戏法所用的道具：两个铜制的半球，一个类似于后世的大注射器似的真空泵。 他先将两个半球在所有的观众面前演示了一遍，让大家确认实物都是没有问题的铜球。 随后他将两个半球贴合到一起，灌满水以后，又自己一个人动手，轻松的将两个半球分开了！ 所有的观众都围观着戴言的动作，见到这普普通通的一幕，大家也都搞不明白戴言究竟是要干什么。 之后戴言又一次将两个半球合在了一起，往里面灌满水。这一次灌满了水以后，他命令墨家的弟子用着原始的真空泵，将整个铜球里的水全部抽出来了。在水被抽空以后，他亲自拧紧了铜球上的阀门，使得铜球内部形成了真空。 虽然由于实验器材等等不够精密，水抽干之后的铜球内部所形成的真空不是绝对的真空。然而此时原本分为两半的铜球，此时受到外部空气的压力，也由此结合成了一个紧密相连的铜球了。 戴言命令两个人抬起了这个完整的铜球，展示给大家看。 这时大家看到了之前的两个半球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完整的铜球了。 戴言走到太子田辟疆面前问道：“太子，敢问您手上可有好马？” 听到这个问题，田辟疆一副傲然的口气回答道：“我手上当然有好马！整个齐国，除了父王手上有比我更好的马，就压根没人能有比我更好的马了！” 这个也确实是事实。齐国历来都有赛马的传统，王公贵族手上都掌握有大量的好马。在齐国大将军田忌还在齐国的时候，齐王和田忌就曾经赛过马，虽然齐王手上有着齐国最好的马，然而却被孙膑用巧计给打败了。 戴言随后就指着铜球对田辟疆说道：“敢请太子借两匹上等的好马，来将这两个半球分开。” 一听到戴言的话，太子就是哈哈大笑。他说道：“这两个半球，之前公子一人就不费吹灰之力将其分开了，难道现在它们已经到了需要千里马才能将其分开的地步吗？” 戴言回道道：“正是如此。”他抬起了整个铜球，然而使劲往两边拉，都无法分开。 见到这样的场景，太子身边的两位力士却不满了。他们直接对戴言说道：“铜球之前还可以分开，我不信现在在公子手上就无法分开了。我等二人愿意将铜球分开！” 对于这样主动跳出来愿意当“嘉宾”的家伙，戴言怎么可能会拒绝！这个时代可是很难请到像董卿那样完美的嘉宾的！这两个家伙是太子身边的人，公信力是足够的。他们能够主动跳出来当“嘉宾”，那确实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戴言二话不说，直接让这两人上前。两个半球的末端都有锻造好的铜链，可以让人分别往外拉，将其分开。 这两位力士分别拉住了铜链的一端，就向两边拉去。 在场所有围观的观众都以为这个铜球很快就可以分开！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即使这两位力士使出了吃奶的劲，之前还是两本的铜球压根就无法拉开！ 两人对于这样的场景不能相信！随后他们又将铜球拿到地上砸，可惜依旧无法将铜球分开！仿佛之前的两半铜球如今已经成为一个整体了一样！ 周围的观众都震惊了，这是什么戏法？铜球是大家都亲眼看过的，而且之前在戴言手上，可是轻轻松松就将其分为两半的呀。 齐国有名望的公卿贵族，乃至稷下的学者纷纷走上前来，在铜球面前围观一番，随后他们也都亲手尝试将两球分开，然而无论他们怎么使劲，甚至数人一起合力，都压根无法将其分开！ 面对这种确凿无疑的事实，大家都是极为疑惑。随后戴言又一次对田辟疆说道：“敢请太子用最好的马匹，来将两个半球分开。” 面对如此诡异的铜球，田辟疆也是丝毫不敢怠慢。他命人将自己手上最好的两匹上等马，都是可以力挽千斤的好马牵出来，随后将马牵到了铜球前面。两匹好马各挽一边铜球，然后马夫分别控制两匹马向两边使劲，结果铜球依然无法被分开！ 这样的场景就让在场所有的观众都极为嘀咕了。难道这两个铜球难道是被这位宋国公子施了法术，再也分不开了不成？ 即使田辟疆心中都有这样的疑问。 然而在场的齐国公卿们却有不服气的，一位齐国大夫见到这种场景，觉得铜球绝对不是无法分开了，而是马匹的力量太小，只要再加上两匹马，有了足够大的力量，将两个铜球分开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命人牵出了自己最好的两匹马，随后加入到拉铜球的队伍中，在他预料中，这个铜球应当能够分开了！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的事出现了，即使是四匹马分开拉，两个贴合在一起的铜球依然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分开的迹象！ 所有围观的观众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四匹马向外拉真的是使出了极大的力量。马脖子处的缰绳都是绷得直直的，骏马的身体也因为使劲过大而出现了汗水，但是连在四匹马中间的铜球确实没有拉开的迹象！ 这下大家真的相信这个“骏马无力”的戏法到底是什么戏法了，四匹好马拉不开一个普通的铜球，可不是“骏马无力”么。 不过戴言所要演示的东西依然还没有完。他又一次向在场的齐国公卿贵族借来了两匹好马，又加入到了拉铜球的行动中。 这个时代最为残酷的刑罚，莫过于“车裂”，说的也就是五马分尸了。 而对于一个被抽完了气的铜球，使用六匹马互相往外拉，超越了五马分尸的力量，却依然不能够将铜球“分尸”。 现场的观众由此陷入了一种执拗当中。大家都不相信，这个铜球竟然是再也无法分开的了！ 于是继续添加马匹！各个公卿都将自己的马匹贡献出来了，分别往两边添加。 一直添加到十六匹马，两边各有八匹马的时候，情况终于发生了变化！ 在所有围观的观众都沉浸在这无法分开的铜球的时候，只听到“砰”的一声爆炸似的巨响，那个无法分开的铜球终于分开了！铜球分开的瞬间，部分人群都被爆炸所形成的强大气浪给冲倒了！而所有拉球的马匹，也都是一副气喘吁吁，劳累无比的样子！ 见到铜球总算分开了，在场的观众们总算是送了一口气。 不过戴言没有理会观众们的反应，他又命人将两片铜球捡起来，重复之前的灌水，再将水抽出来，又形成了一个需要十六匹马才能拉开的铜球！ 戴言手举着铜球走到太子面前，随后又对着所有的观众说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样的铜球需要十六匹马像两边拉，才能分开。然而在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其分开，各位信不信？” 听到戴言如此自夸的场景，田辟疆首先就站出来说道：“公子莫非以为自己的力量可以抵得过十六匹马？反正我是不相信公子能够丝毫不费力就将其拉开的！” 而周围围观的公卿和庶民们也是和太子一样的看法，见到了之前需要十六匹马才能将铜球拉开的场景，大家心里都认为能分开铜球的，起码要有十六匹马那样强大的力量！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戴言轻松的拧动半球上的阀门，让空气流入铜球内部。随后，他将两片铜球毫不费力的往旁边一提，铜球分开了！ 满场震惊！ 难道戴言的力量如此强大，一人竟然就有超过十六匹马的力量？所有的人心中都在疑惑。 太子田辟疆首先发现了不对，因为他坐在前排，看得非常仔细，当戴言拧开了铜球上的阀门不久，似乎铜球就已经有分开的迹象了。 他随后就问戴言：“你分开这铜球和你拧开阀门，可有关系？” 戴言回答道：“太子目光如炬，果然看穿了这个戏法的真相！这个戏法，让力挽千斤的好马都无法拉开一个铜球，其中的诀窍是什么呢？其实就是空气！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就是一种极其伟大的力量，仅仅只是空气对这一个小小铜球造成的压力，就需要十六匹马才能够将其拉开！” 第一百三十七章 科学推广 临淄半球实验是极其成功的。在半球实验以后，不只是稷下学宮的学士和齐国贵族公卿，所有围观的庶民都知道了一门叫做科学的学问，掌握了这门科学的人可以表演一个强大的戏法！ 这可比儒家和道家传播学问来得快得多了！ 毕竟就算是儒家有教无类，门徒数量天下第一；道家学问高深，此时受到了游士们的重视，在稷下地位扶摇直上。它们学问的影响终究还是停留在精英阶层，而并没有深入到底层的庶民中去。 而底层的庶民，无论是哪个时代其实都是数量最庞大的一群人。如果没有像秦国那样执行力超强的政府，亦或是如后世note7那样强大的宗教，来强行推广一种思想，精英阶层的学说想要影响到底层是及其困难的一件事！ 而戴言用表演戏法，这种别出心裁的方式，让临淄人深切的认识了这门学问。 他在半球实验以后，就丝毫不做保留的向大家揭示了这个“戏法”的原理。 当有人问起，知道了这样一个原理，到底有什么用时。戴言也不多说，直接在现场水土较湿的地方挖出了一个坑，现场打了一口微型的井。随后他就将一个竹节捅穿所制成的竹管插入到井中，然后将竹筒安装在一个手压式水泵的底部。 让所有围观者吃惊的一幕出现了：戴言只是用水泵灌满水，然后轻压几下，井底的水就这样毫不费力的抽出来了！ 事实才是给民众最好的教育。 临淄城作为世界上第一个人口数可能突破五十万人口的大城市，在公元前的这个时代，吃水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临淄毕竟没有后世现代化城市那样的自来水系统，少部分靠近河边的人吃水可以从淄水或是齐国的护城河中方便的取水，大部分人家中用水还是靠挖井来吃水的。 而这时代从井里捞出水来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捞水只能用木桶，而这时代木制品的技术也远没有后世那么成熟，任何一个不漏水的木桶都是极其沉重的！从井里捞水，可实在是一件不小的体力活！ 如果能够有这样一个抽水机，那么从井里抽水不就变得容易了么？这种有好处的事，一向无利不起早的齐国人立马就忍不住了，纷纷跑到戴言面前，或是向戴言，或是向现场的墨家和农家弟子请教如何制作一个这样的抽水机。 对于这样毫无困难的技术，戴言是不会隐藏的。像这种活塞式抽水机，原理简单，制造起来也方便。唯一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抽水的高度只有10米左右，而这缺陷在大部分情况下其实是不影响使用的。 况且他已经将这种抽水机的原理都向齐人公示了，现场也有这种抽水机的样本，只要齐人不是太笨，他们自然就能够通过模仿的方法制造出类似的抽水机出来！ 既然这样，那不如就大大方方的将这门技术展示出去，让大家能够认识到科学这门学问的重要性，使得齐国的庶民们一下子就接受了这门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的学问。 科学直接面向整个临淄传播，这可比稷下各家一直将学问在士人中传播的效果来得显著多了！ 临淄半球实验以后，由农家和南墨所组成的科学学派在整个稷下学宮的声势猛涨，几乎都有要超越道家的趋势！ 造成这个影响的最直接原因，则莫过于这个实验给所有的围观者印象太深刻了。媲美十六匹马的强大力量，就这么被人解答出来了！而在半球实验以前，华夏的大地上也从来没有一个学说有“实验”这种研究学问的方式，这一次可谓是开了历史的先河。 在没有这个实验以前，各稷下学士和游学的学士虽然都知道有科学这一门学派，然而他们却是不无法清楚的定义这么学派到底是说什么的。 无论从哪方面看，科学学派研究的东西，上包天文星宿，下括地理九州，虽然学派的内容多为让人容易理解的文字写就，然而它的成果实在是太多，也太繁杂了，在先秦时代人们还没有系统认知的情况下，大家确实不知道这学派到底是干嘛的。 在这个实验以后，临淄三岁的小孩都清楚这学问是做什么的了。那就是研究实物，用“戏法”来解答问题的学派。 在半球实验以后，临淄人时不时的有人跑到稷下学宮附近，想去找到这个教授“科学”的学问。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是来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抽水机，不过也有眼光高明的商人和工匠跑来请教物理问题。 临淄作为天下第一大城，底层藏龙卧虎之辈极多！那些跑来请教物理问题的，其实就是看出了科学的不平凡之处：只要拥有了正确的理论，就必然能够解决大家切实遇到的问题！甚至某些人和科学弟子谈的高兴了，直接出钱请他们出手帮助他们解决实际问题！ 戴言命令门下的弟子丝毫不要怠慢这些前来请教的商人和工匠，在他看来，能看出科学能解决问题的，并且还愿意出钱来请科学的弟子来解决实际问题的人，在底层庶民大部分都是庸碌的情况下，这些人可谓是庶民中的精英了！ 戴言甚至让墨家重新开启了他们招人入伙的方式，在临淄组建了一个专门的工匠行会，专门仿效墨家那森严的组织拉各种工匠入伙！对于部分嗅觉敏感的商人，戴言甚至亲自接待他们，向他们教授科学，并将自己拿手的经济学知识教给他们！ 这使得这些临淄的工匠和商人对戴言和科学学派的印象大好，几乎就可以成为此学派最忠实的信徒了！ 而科学学派这样的动作，也使得稷下各家真正的放心了。在他们看来，这门学派主要的精力都是在世间万物上，除了与底层的工匠和商人有一些交往，它在政治上似乎兵没有太大的欲望，因而对于稷下各家的威胁也没有看上去那样大。这就让稷下各家对此科学这个外来学派的敌意大大减轻。 毕竟只要不跟这些“精英”们抢饭吃，他们是不会对这些喜欢玩弄“奇巧淫技”的家伙感兴趣的！ 而在半球实验半个月以后，戴言就接到了齐国太子邀请他参加田猎的消息。 对于好热闹的齐国太子来说，既然戴言给他表演了一场盛大而愉悦的戏法，那他自然也就要投桃报李，邀请戴言参加一场愉悦的活动了。 在如今，天下尚武气息浓厚的时代，几乎没有人不爱田猎的！在齐国，他手中可是有着最好的猎场，绝对能让邀请的嘉宾得到最愉悦的享受！ 戴言接到这样的邀请以后，立马就答应了。而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大半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受到了赵雪的影响！ 赵雍这位赵国太子装作赵国贵族公子，潜伏在齐国，跟随戴言学习各种知识，日常自然是没有什么怨言的。而那位跟随他一起来到齐国的刁蛮公主，可就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了！ 她对于知识远远没有赵雍这么有兴趣。这位赵国的公主不爱读书，也不会女红，唯独爱好兵戈之事，最享受那种骑在马上尽情驰骋，开弓射箭的感觉！一待她到达齐国，这位刁蛮公主就被齐国临淄城的各种热闹景象给吸引了！ 一开始她对蹴鞠极有兴趣，然而当她输过几次，随后被她的宝贝弟弟轻而易举的打败对手以后，她就对这种运动失去了兴趣。 而后，她又迷上了赛马。齐国的赛马传统极为悠久，在十多年前，有孙膑用计赛马胜过齐王的事例以后，齐国的赛马也开始玩起了心机，花样繁多。 她亲自从赵国带来的那匹白马不愧为最优的代马，数次为她夺冠。而在多场马匹的赛马比赛里，她的马清一色都是赵国所有的好马，整体的实力比齐国马匹的素质要高得多；很快，齐国赛马这场娱乐活动也吸引不起她的兴趣了。 她开始无比怀念赵国那广阔的猎场，只希望能有一个宽广的猎场能让她尽情驰骋，放肆的围猎，让她能排解心中的压抑！ 而她来到临淄陪伴她的弟弟，显然是不好意思独自回赵国的。而临淄周边的猎场可都是属于齐国贵族的，隐藏身份的赵国公主可是无法进去狩猎的。 虽然戴言后来在临淄城外买下了一处大大的庄园，可以令赵雪时不时的纵马奔驰，不过这种不见血的活动显然是不能让她提起兴致的。 当齐国太子邀请戴言田猎的消息传来，最兴奋的人就是她了！戴言都还没有说话，她就直接代替戴言回复了田辟疆的邀请，并说一定会准时参与！ 这让戴言哭笑不得。这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位赵国公主半年没有田猎，心里是有多么难受了！ 说是饥渴难耐都毫不为过啊！ 不过戴言对于美女的容忍度向来都是比较高的，既然赵雪想参与田猎，作为赵雍师父的戴言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田猎。依照戴言的本心，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一段时间手中不沾血，他也有些不习惯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赌约 营丘猎场，乃是齐国王室的专属猎场！ 此地位于临淄城东北二十余里处，这里是姜氏齐国最早的都城，后来随着齐国迁都临淄而逐渐做废。土地渐渐荒芜以后，就被齐国公室以及后来的齐国王室专门圈起来，作为齐国君主的专属猎场！ 此地地势突兀高耸，周边又有山水环绕，是齐国最好的猎场。即使放眼整个天下，也都可以算是极为优良的猎场了。 赵雪就是带着一脸兴奋的表情跟在戴言和赵雍身边，前往营丘猎场的路上。能够参与田猎，可算是让她能够高兴一把了！ 当然，太子田辟疆举行田猎，可不是仅仅就邀请戴言一人的，几乎所有稷下学士，以及大部分的齐国贵族都受到了他的邀请前来。在这个尚武的时代，田猎这样血腥的活动也是不避女子的，齐国贵族就有不少携家带口领着家中的贵妇、小姐出来，甚至连田辟疆自己都带上了他的妹妹，尊贵的齐国公主前来。 不过在人前公开的活动，赵雪一向是不露出女子面容，完全一副男装的打扮！ 这让她看起来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田猎起源于上古时代先王们的狩猎。不过自从华夏完全进入到农业社会以后，大部分地方已经不再需要狩猎来充饥了。因而田猎的礼法和制度也由此变得越来越完善，礼法规定，田猎不捕幼兽，不采鸟卵，不杀有孕之兽，不伤未长成的小兽，不破坏鸟巢；另外，围猎捕杀要围而不合，留有余地，不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而对贵族们来说，围猎同时也是在进行军事训练。进行一场田猎就相当于是在打一场贵族式的战争，贵族式的战争自有贵族式的制度，用贵族专用的武器来进行了。 当戴言一来到猎场上，大家一看到戴言一行人的举动，尽皆哈哈大笑！ 使用战车来参与田猎几乎就是这时代的通例，然而戴言他们一行人竟然一辆战车也没有，全都是“单骑走马”，身穿右纫的戎装前来参加田猎的。 在众人的想法里，不说这样的方式乃是戎狄之俗，有违礼法。就是他们没有专门的战车，在围猎时，单骑的马也无法将猎物合围啊！ 太子田辟疆脸上带着讥讽而又好奇的表情对戴言问道：“公子身为宋国公族，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参加田猎呢？” 太子周围的人也都是满脸鄙夷的表情看着戴言一行人的装束，仿佛穿戎装，单骑走马的戴言侮辱了他们一样！ 戴言对于众人的表情视而不见，对田辟疆淡淡的回道：“见过太子！在下以单骑走马的方式来参与田猎，无非是觉得这样的方式更刺激，围猎的效率也更高而已。对于单骑走马，在下对于这种人人皆厌的戎狄之俗，也有着特殊的爱好，因此在下就以这样的方式来参与田猎了。如果太子觉得在下没有遵守礼法，不可上阵，在下愿意换上战车前来！” 田辟疆听到戴言的话，一副了然的表情回答道：“既然公子喜爱单骑走马，那公子就以这样的方式进行围猎吧，这点小事还不值得公子专门再跑一趟。周王不过是小婢给养大的，周礼对于我等的约束，公子也大可不必在意！”说完，他就放过了戴言，转而去找其他好玩热闹的事物去了。 不过虽然太子田辟疆放过了戴言，齐国贵族中的某位公子，却是跳出来找戴言的麻烦了。 此人自然就是靖郭君田婴了！ 戴言质齐时，太子成功劝说齐王打消了对戴言的杀意，外加戴言也是一直老老实实在齐国，回避田婴，田婴也就一直没有机会找戴言的麻烦。 而今在这猎场上碰见了，也无法躲开，田婴在自家的主场上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他径直走到戴言的面前，问道：“公子真是好雅兴，竟然喜欢这种戎狄之俗，实在是让人吃惊！不过公子却认为单骑走马围猎的效率要比战车的效率高，本君可是大大不服！公子可敢与我比试比试？” 戴言见到无法回避田婴，也只能老实驱赶身下骏马走上前去问道：“不知靖郭君要如何比试呢？” 田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公子如今已经成为了稷下学士，整个临淄无不知公子的大名！而公子的学说里有说过：事实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等比试，让然要看事实来了。你我二人，如今都带来了不少的随从，我等就在三日后比试谁猎杀的猎物更多如何？我知道公子一直忌惮本君，不过只要公子在这三日内猎杀的猎物能比我多，从今往后，只要有公子在的地方，本君就自动退避；而若是在下胜过公子，在下也不提太过分的要求，公子就给本君为驭一个月！此事过后，你我双方之间以前的过节都一笔勾销！无论你我双方谁胜谁败，本君以后也不会再去找公子的麻烦，如何？” 一听到田婴的话，戴言还没说话，他身边的唐鞅就忍不住开口了：“靖郭君贵为齐国封君，之前使下作手段暗害我家公子就不说了。如今你还想要我家公子为你牵马，这简直就是妄想！”说完，他就拿出自己的宝剑，准备拔剑出鞘去找田婴拼命了！ 见到如此场景，戴言赶紧阻止，对唐鞅厉喝道：“唐鞅，我早告诉过你，剑可不是让你拿出来玩的，亮剑就要见血！如今围猎尚未开始，而你的面前只有靖郭君，难不成你还想让手中的剑染上靖郭君的血不成？” 虽然戴言在训斥唐鞅，然而四周围观的人，都能感觉到一份浓浓的威胁意味在其中。似乎只要眼前这位瘦弱的宋国游士拔剑出鞘，就能真的叫田婴人头落地一样！ 然而还不待众人细细品味，戴言立马面带笑容的对着田婴说道：“既然靖郭君有如此雅兴，在下自当奉陪！三日之后，你我二人在众人面前清点猎物就可以了。在下还想胜过靖郭君呢，这就告辞了！” 戴言说完，就带着身后的众骑士一阵风似的走开了，前去追随太子率领的大部队。 田婴一听到戴言那面带威胁的话语，眼中满是阴沉。当他戴言离开以后，他的心情也没有好起来！随后他指着前方离去的戴言，朝着身边的齐貌辩使了个狠厉的眼色，齐貌辩施施然退下，就此就消失在了田婴的大部队中了！ 骑着马走到前方的戴言一样脸上尽是阴沉之色。他刚才只是粗略的一扫，就发现田婴敢于夸下这么大的海口，确保能够取胜的原因了：跟随田婴而来的随从几乎超过了两百人！ 而这一次的田猎，跟随戴言而来的，不过只有从宋国跟随他来到齐国的游士四十余人，外加上赵雍所带来的赵国骑士三十多人，两边加起来也抵不过田婴所带随从的一半啊！ 而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戴言也是无法拒绝田婴的请求的。这里毕竟是齐国的土地，田婴当着他的面提出那种看似宽松的条件，若是拒绝，说不定他在后面不知有多少苛刻的条件在等着戴言了！ 田婴方才的挑战，整支队伍都看到了。大家也都见到了两支人数相差如此巨大的队伍，知道想要战胜田婴绝对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这使得整支队伍的心情都变得极为凝重，不再有能够参与田猎所带来的愉悦了。 唯独有一个人却是极为兴奋！一待离开了田婴的视线，她就纵马跑到戴言身边，对戴言说道：“胆小鬼，这就怕啦？放心吧，只要有本公。。子在，我一定帮你猎杀到足够的猎物，狠狠的教训那个田婴一顿，让那家伙知道知道厉害！”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公主 对于这位刁蛮公主的言语，戴言全当是安慰之语，只是微微一笑就带过了，随后他开始带着随从全力追赶行进的大部队。 到达营丘猎场，待所有前来田猎的贵族都到齐以后，大家在田辟疆的主持下首先开始了祭祀。 三头早已准备好的三牲在被一一宰杀，这染血的一幕立即就让平时养尊处优的贵族们唤醒了血液中存在的尚武精神！待到所有祭祀的流程完成，在场的贵族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过田猎的头箭还是需要太子最先发动的。当田辟疆亲手挽弓，一箭射死不远处的一只兔子以后，田猎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戴言和田婴二人的队伍早就迫不及待了，田猎头箭刚一射完，两人就各自带着随从们往前，向不同的方向奔驰而去了！ 太子见到如此场景异常奇怪，问左右道：“婴弟与子偃对田猎如此喜爱吗？这么急着赶去围猎？” 左右于是将田婴和戴言之前在路上的赌约说了一遍，太子嘿然一笑，说道：“看来婴弟还是没有解开心结，与子偃存在争斗之心啊。不过有这样一个赌约也好，此次田猎过后，双方无论什么样的过节都一笔勾销，子偃也能安心的在稷下讲学了。” 旁边的一位少女听到太子的话，一脸好奇的问道：“兄长，刚刚那位身着戎服，单骑走马的公子莫非就是稷下学宮最年轻的学士宋公子偃？”问话的人正是跟随田辟疆一起而来的齐国公主田思。 “你猜得没错，那位特立独行的公子就是宋公子偃。小妹莫非对子偃有兴趣？”知道田思性格的田辟疆一脸促狭的问道。 “兄长，你想到哪里去了！小妹只是听说这位宋国公子不但在列国间有贤名，为人年轻却又学识过人，竟然可以和孟子当庭辩论，小妹一直想看看这样的英杰是何等的人才而已！如今一见，此人确实不同凡响！若是这样的人才能为我齐国所用，我齐国何愁不强啊！”田思一副感叹的样子回答道。 “小妹，既然你如此看好这位宋国公子，又希望他能为我齐国所用，不如我请求父王将你许配给他，将其纳为我齐国国婿，你看如何？”田辟疆最喜欢的就是挑逗他这位小妹。 “兄长，你说什么呢！”田思对着田辟疆狠狠的捶了几下，随后又说道：“我身为齐国公主，当然是希望母国强大的啊。不过兄长作为太子，应当更加忧心这一问题吧？要收服那子偃为我齐国所用，可是你的事，可别扯到我的身上！” 说完，她就赶紧跑开，前往他处，好好的体验田猎的乐趣了。 不过她自始至终却都没有反对纳戴言为齐国国婿的建议，而她离去时脸上的那一抹嫣红也被田辟疆看得清清楚楚。看着她高兴的离去，田辟疆若有所思。 离开了田猎的大部队，想到之前的赌约，戴言心中就有着强大的怨气!当他一见到远处一头公鹿时，坐在马上，远远就是一箭，力度极大，箭矢大部都没入鹿身，公鹿当场死亡！ 见到如此场景，围观的众人都大吸了一口凉气！ 随后戴言就要按照以往他率领军队作战的方式来进行围猎时，赵雪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了：“你这胆小鬼，还想不想赢那田婴了？若是照你的方法，分作数支队伍列阵前往，野兽早就跑光了！” 戴言以前只有战争的经历，田猎他也没有进行过几次，如今进行田猎，他自然就依照以往的战争经验来进行了，没想到却被赵雪反对。 于是戴言老老实实的向她请教道：“那你说我们该如何进行田猎呢？” 赵雪理所当然的回应道：“当然是将骑兵分开，进行大规模的围猎啊！骑在马上速度快，我们可以先驱赶猎物，将猎物都赶到一个包围圈里面，然后再逐一射杀，这才是田猎的最好的方式啊！”显然，赵雪对田猎的经验无比丰富，想都不想就能知道该如何最快的猎杀猎物了。 一旁的赵雍也赞同的对戴言说道：“师父，家姊田猎的经验无比丰富，你听她的肯定没错！” 听到这里，戴言也就放心了。于是他将整支队伍的指挥权完全的交给了赵雪，对她说道：“那这一次的田猎就拜托公主了！” 赵雪接到了整支队伍的指挥权，丝毫也不含糊，开始雷厉风行的下达命令：“赵雍，你率领二十赵国随从前往东面进行包围，前去驱赶猎物往北面而行；唐鞅，你率领二十人宋国游侠前往西面进行包围，同样驱赶猎物到北方。” 赵雍和唐鞅各自都熟悉赵国的随从和戴言带到齐国的游侠，两人各自领着精锐前往驱赶猎物，可以保证猎物能够不留下漏网之鱼！ 随后，看着剩下的四十多分属赵国和宋国的两方随从，她往自己的队伍中叫出了一个英俊的侍卫，命令道：“乐毅，你率领我的亲卫十人外加宋国游侠士人前往北面山坡处埋伏，务必不要放过任何猎物！” 那个英俊的侍卫听到赵雪的吩咐，只是默默的应了一声：“诺！”随后就带领着队伍出发了，其行动之间迅捷无比，干净利落！ 戴言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好奇的问赵雪道：“这个乐毅是何人，你就能如此信任他让他担任此次埋伏狙击的任务？” 赵雪一脸得意的对戴言说道：“乐毅乃是我的侍卫长，为人沉稳，而又勇猛过人！让他去埋伏狙击这些野兽，绝对没问题啦！” 戴言默然不语。这位乐毅难道就是后来历史上连破齐国七十余城，差一点就灭亡齐国的乐毅，诸葛亮的偶像？ 这样的人才会在这位刁蛮公主的手下当侍卫？戴言感觉整个世界都凌乱了！ 派出乐毅以后，剩下的人就被赵雪招呼到一起，开始全速向前推进了！ 戴言跟在赵雪的身边，完全的听从她的指挥前往各处拦截、驱赶猎物。很快，他们所形成的巨大包围圈里，都是被驱赶出来的各种猎物，野兔，山羊、麋鹿等猎物比比皆是！天空中时不时还有一两只野鸡飞过，这种无法驱赶的猎物，都被戴言以及这边跟随的神箭手直接射杀了！ 随着包围圈越来越小，被包围的猎物很快也就感觉到了不妙，开始越发快速的奔逃。当他们跑到一处小山丘附近时，正面突然遇到了乐毅这一伙早就埋伏好的人手，一阵乱箭之下，死伤猎物极多，察觉到不妙的猎物们很快开始往其他方向奔跑，不过在众人合围之下，又有哪一个缺口能跑得出去呢？ 大部分的猎物都被当场射杀！只留下少部分未成年的幼小动物被赵雪网开一面，轻松放过了。 这一轮围猎下来，差不多花去了近两个时辰，才将围猎的猎物捕杀完毕。不过得到的成果也是极为不凡的，各种大大小小被猎杀的猎物合计起来差不多都有上千只了，相当于人人都有十只以上的收获！ 这让戴言真真切切的认识到了赵雪打猎的实力，不愧是专业的啊！尤其是她在猎场上指挥众人行进时，那认真的样子让她身上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不过一待围猎完成以后，她放松下来以后却是嘟囔的说道：“真是没意思，全都是吃草的猎物，一头吃肉的猎物都没有！” 虽然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然而就在她身后的戴言还是清楚的听清了她的话语。 也不知道是哪位神灵听到了她的抱怨，就在她话音落下不久，离众人不远处，突然跳出来一头漂亮的花豹！ 这突然出现的猎物让赵雪极为欣喜，不过豹子不愧是陆地上最为迅捷的动物之一，就在她还准备下命令时，那头豹子突然就跑开，跳进山丘下的原野，消失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章 受伤的赵雪 赵雪二话不说，骑上她的白马，就全速奔跑前去追赶那头花豹了！ 戴言见到这位公主一人前往，担心她有危险，赶紧骑上自己的马飞速前往追赶！ 剩下的人一脸愕然的看着两人消失在前方的原野里。当众人还待再去追赶他们时，赵雍出来阻止了众人的行为，他对大家说道：“大家不要担心，有师父和家姊亲自前往，那头花豹是跑不了的！我们和田婴可还有一个赌约呢，大家赶快再进行一场围猎才是，要不然被田婴超越，师父可就要平白受辱了！” 众人一听，也都认同了赵雍的观点，于是大家就在赵雍的指挥下又开始了一场围猎。 赵雪和戴言两人一前以后，前往追赶那头漂亮的花豹。虽然花豹的速度极快，赵雪身下的白马也不愧是最好的代马，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就真的追上了那只花豹！ 戴言身下的马匹也是赵雍从赵国带过来的代马，虽然抵不上赵雪的好马，然而却也差不了太多，他就这样一直稳稳当当的跟在赵雪的身后！ 两人一豹一跟一追一逃，很快就跑出了上十里。那头花豹觉察到后面的对手来之不善，于是调转了方向，往附近一处树林里跑去，很快就消失了！ 赵雪哪能就这样让她心爱的猎物跑掉，也调转马头前去追赶！看到消失在树林里的豹子和公主，戴言也是毫不犹豫的跟上去了！ 一走到豹子所跑进的树林，赵雪就有些懵了，周围全部都是参天大树，哪还有花豹的身影！ 不过就这样让她放弃，她也是不愿的。她小心的在树林中行进着，仔细的搜寻那头豹子的身影。 突然她听到身体右侧传来响声，她看都不看，瞬间拈弓搭箭一箭射过去，却是一头松鼠，被她一箭钉在了树上。 满以为能够射杀那头花豹，可惜却并没有能够如愿！当她正准备放弃目标，走出树林的时候，她身下的白马突然变得无比的暴躁，几乎要失控了！ 这让赵雪变得无比的警觉，她还来不及行动，一只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向着她迅猛的扑来！ 她坐在马上只能紧急的一侧身，随后就见到那头她追寻许久的花豹一爪就派扑到了白马的脖子上，那匹跟随她多年的骏马瞬间死亡！ 花豹飞扑下来的时候，爪子虽然主要是对准了她身下的马匹，却也有部分直接擦到了赵雪的身上，令得她身上的衣衫碎裂，身上也多出了一道爪痕！ 在马匹死去之前，她赶紧从死马身上跳下。见到自己的爱马很快就没了气息，赵雪极为悲愤，她对着这头花豹愤怒的吼道：“我要你来偿命！” 随即她从身后抽出一只箭就对着花豹射去！ 花豹轻松的就躲开了她射出的箭，并且走到死马的面前，开始大口的撕咬死马的尸体，很快，这头漂亮的豹子就变得满嘴血腥！ 赵雪见到此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她又是一箭射过去，豹子又是轻松的躲开。不过这也让一直啃食白马的豹子转移了视线，它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一直追了它十几里的人类，眼中泛着森然的寒光！ 见到赵雪身上有伤口，豹子看向她的眼光也带上了一种猎人审视猎物的眼光！ 随后豹子放过了身下的白马，向着赵雪又一次迅猛的扑来！赵雪不顾身上的伤口，抽出随身的佩剑，对着扑过来的花豹就是一剑！ 当这一人一豹分开的时候，赵雪的肩上又多出了一道爪痕，随后她就发现自己的右手几乎被震得失去了知觉！ 而那头花豹也是不好受，前脚上也多出了一丝深深的剑痕！ 受伤所带来的疼痛彻底的激怒了它，于是这头花豹开始第三次向着赵雪扑过来了！ 这时候的赵雪左肩受伤，右手无力，正是虚弱的时候，见到扑过来的花豹，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可能作为猎物被野兽杀死的恐惧！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厉喝传来：“孽畜，尔敢！” 随后她就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骑着骏马以极快的速度瞬间冲到了她的身前，和那头花豹撞在了一起！ 花豹被撞飞出去，一直弹到附近的一棵树上才停止！ 随后那个高大的身影从马上跳下来，对赵雪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赵雪见到来人，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说道：“胆小鬼，我没事啦！那头花豹杀了小白，快给我杀了它，替小白报仇！” 戴言顺着赵雪所指的方向看去，赵雪那头纯白的宝马已经彻底的倒地不起了，甚至其身上的肉都被花豹啃食而少了好几块！ 而远处的花豹此时才从撞击中回过神来，又一次的爬起来，对着戴言两人连连怒吼不已！ 受伤的野兽最可怕！猫科动物的智商极高，在它们受了伤以后，知道速度无法提起来，不能很快的跑掉，它们就会拼命起来反击！ 这头花豹显然就是如此，不停的吼叫，想逼两人离去！ 戴言仔细观察以后，发现这头豹子的一只前脚已经被赵雪一剑砍伤，随后又整个身体被高速奔跑的马匹撞飞在树上，虽然身上所留下的血不算太多，可是从它颤颤巍巍站着的样子，戴言就知道这豹子显然已经没有了多少行动能力！ 于是戴言就抽出了自己随身的佩剑，慢慢走到花豹的面前，花豹虽然依旧想装出凶悍的样子，可惜对戴言丝毫不起作用！ 戴言一剑对着花豹的怒吼的脸部劈下，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花豹头颅上多出了一头深深的剑痕，这头凶悍的花豹就此失去了生命！ 杀掉花豹以后，戴言没有去管它，又走到赵雪的面前，问道：“你身上受的伤可不轻啊，不要紧吧？” 见到花豹已死，赵雪的仇恨也放下了，丝毫不隐瞒自己的痛苦，对戴言坦然说道：“我胸口和左肩都被这畜生抓了以下，右手也失去了知觉。”说话的声音中还微微带着哭腔。 戴言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柔弱的样子，赶紧蹲下去查看她的伤口，发现被擦到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可怕，不过万幸的是都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于是安慰她道：“没事啦，都是一些皮外伤，好好处理一下就好了。” 随后戴言就想要离开去附近找一些草药，却听到赵雪凄婉的声音：“你不要离开我，我好怕！” 在这树林里刚刚斩杀一头豹子，周围的血腥气息异常浓厚。外加上周边参天大树围绕，使得这里看起来确实阴森恐怖！ 见到如此场景，戴言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好将他的马牵过来，随后一把将赵雪抱在马上，他亲自牵马往四面去寻找能够止血的草药。 得益于农家的努力，戴言此时也能认识不少的植物了，而在野外寻找草药对他来说也是毫不费力的事。很快他就在林中找到了止血草，将其叶片揉碎，随后就将赵雪从马上抱下来，为她止血。 戴言一开始只是想着帮赵雪止血，也没有多想，当他将揉碎的止血草叶片敷到赵雪的身上时，却发觉她的身体竟然颤抖起来！ 戴言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太大，让赵雪太痛苦，于是轻轻的放慢了动作，赵雪的身体依旧颤抖不停！随后当戴言看到赵雪那一脸羞红的样子，才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戴言见到这位一向刁蛮的公主竟然也会害羞，满脸深意的看着她，随后就见到她的脸和成熟的苹果一般，通红通红的！ 她见到戴言一脸深意的望着她，立马反应过来，随后狠狠的瞪着戴言吼道：“胆小鬼，你看什么看？再看等本公主伤好了将你眼珠子挖下来！” 见到她恢复了原状，戴言也是放松了下来，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对她说道：“我还以为你变了个人呢，没想到还是老样子哦。你这样才算正常嘛，否则我都还以为刚才身边换了一个人似的！” 赵雪还要继续顶嘴，戴言却又对她说道：“你身上的血是止住了，不过想要恢复，还是要将伤口包扎的好，这个你不介意吧？” 赵雪努努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见到赵雪身上被血迹污染的衣服，戴言也不多说，轻轻的将她染血的戎服脱掉，又将她内衣染血的部分也一并割掉。雪白的胸口和左肩就这样毫无保留的裸露在戴言的面前了！ 戴言眼中却是毫无异色，随后摘下了两片止血草老叶片，将肉质叶片的外膜轻轻的剥下，又将其轻轻的贴在赵雪的伤口上。看着赵雪满脸的痛苦，戴言极为不忍，却依然照做了。 而后戴言又从赵雪那破损的戎服上撕下了几块长布片，轻轻的将赵雪身上的伤口全部仔细的包扎好。见到她的左肩和胸口都裸露在空气中，戴言就将自己身上的戎服脱下，仔细的穿在赵雪的身上。 而恢复了刁蛮状态的公主这一次却是出奇的没有和戴言斗嘴，只是默默的看着戴言那温柔的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外伤处理好以后，戴言又去查看了一下赵雪被震得失去知觉的右手。在他的判断下，赵雪的右手应当是被震得脱臼了，于是他一边亲自拉起赵雪她那失去知觉的右手，一边随意的和赵雪说着闲话，在赵雪注意力转移的时候，猛地一拉一送，只听到骨头撞击的声音，随后又是赵雪那凄婉的惨叫声！ 待痛苦过去以后，赵雪突然发现她的右手又能动，恢复知觉了！不过她还是嘴硬似的骂了戴言一句：“胆小鬼，就不知道轻一点么，我的手都快被拉断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亡命 听到赵雪的抱怨，戴言也没有和一个病人斗嘴的意思。 他抱着赵雪上了自己的马，牵着她走到了那头死亡的花豹面前。这头死去的豹子，除了它的前脚被赵雪一剑斩上去留下了深深的伤口，其余部分也只有戴言最后用剑砍它的脸部所留下的伤口。 如此完整的豹子可是极为少见的！于是戴言亲自拔剑出鞘，将这头花豹剐掉，从而得到了一张完美的豹皮！ 随后戴言又将豹子的尾巴亲自斩下！ 在目前身边还有一个伤员的情况下，戴言可是没有办法将这头豹子运回去的，不过能拿到豹皮和豹尾，也就能证明他斩杀一头豹子了！如此，豹子的骨肉要不要就无所谓了！ 将豹皮和豹尾仔细收好，戴言又亲自牵着马，带着赵雪走出了这片危险的树林。 他认清了方向，于是就跳上马匹，两人同乘一马前行。 一匹马负重两人，乃是极为吃力的事，戴言也没有纵马奔驰，而是慢慢的带着赵雪默默前行。 赵雪见到戴言跳上马，脸上有些不满，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于是两人就这样在马上，紧贴着身体默默前行了。 刚刚在树林中为赵雪包扎伤口时，戴言也见到了她那裸露的肌肤，那时的他心中没有任何的杂念。可是如今只是同坐在一匹马上，两人一起前行，戴言却感觉尴尬无比！ 赵雪亦是如此，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两人就这样默默的骑着同一匹马默默的前行了。 气氛一直这么沉闷着，就在戴言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沉默的时候，他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嚎叫！ 坐在马上的两人都被这声嚎叫给惊醒了，定睛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却见前方原野处突然出现了一头巨大的野猪！ 俗语有云：一猪二熊三老虎，这说的就是人们对各种野兽对人类危害性的描述。如果三者按照战斗力来排的话，其顺序必然要调转过来。毕竟野猪，可一直都是老虎的猎物的！ 然而人们将野猪排在对人类危害性第一野兽的位置上，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不仅是野猪生活在丛林边缘，会经常跑到平原处活动，人们见到它的比例远高于熊虎；更加重要的是，它纯粹就是一二货，愣头青，人还没有惹它，它就会迫不及待的朝人类发起攻击！ 戴言和赵雪两人遇到的这头野猪就是如此，一见到两人，野猪就瞬间眼睛发红，一副狂暴的姿态向着两人冲过来！ 戴言此时再也顾不上爱惜马力了，疯狂的驱赶着骏马掉头向后方逃命了！ 可惜，从一头狂暴的野猪手上逃命，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野猪的速度极快，一匹马载着一个人都未必能够跑得过，更何况是两个人了！ 很快，野猪就从后面追上来了，双方的速度也在不断的拉近。 这样的场面，不仅使坐在身前的赵雪花容失色，也令得戴言焦躁不已！ 很快，两人就骑着马跑出了数里，不过一会儿就赶到了那片杀死花豹的树林，戴言对此看都没看一眼，就继续向前！ 眼见野猪和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百步，戴言让赵雪驱动马匹前行，而他则从手中抽出随身携带的弓箭，就想要开始攻击后面追来的野猪了！ 他手中的弓乃是墨家工匠改良过的复合弓，威力绝伦！而他在经过萧相的指点以后，射箭的技术已然十分高明，射中高速运动的野猪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只见他拈弓搭箭，一箭向后射去，正中野猪肥胖的身体！然而令戴言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射中的箭竟然直接在野猪的身上给弹开了！ 戴言没想到野猪皮能有这么厚，复合弓都无法穿透它的皮肉！ 不过当戴言仔细的观察时，却发现被射中了一箭的野猪变得越发疯狂，甚至眼睛周围都能看到一丝淡淡的红色。戴言随后仔细的查看射中的伤口时，却发现那被弹开的地方有着一道深深的伤口印痕！ 见到射箭有效果，戴言也开启疯狗模式了，一箭接一箭的对着后面的野猪疯狂射去！他在瞬息之间接连射出了五箭，除了有一箭射进了野猪的脖颈下方靠近腹部的位置，其他的地方都是不是箭矢被弹开留下一道伤口，就是丝毫效果也没有！ 而这野猪在经受戴言的攻击以后，变得越加疯狂了！ 眼见野猪离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十步，戴言又近距离对野猪射了一箭，丝毫没有给野猪更大的伤害时，他就对赵雪说道：“你骑着马跑路吧，我一个人将野猪引开！” 也不待赵雪答应，戴言一勒缰绳让马来了一个急停，随后就迅速跳下马，再在马屁股上狠狠的一拍，马就带着赵雪继续往前而去了！ 此时野猪离戴言已经不足三十步了，戴言只能迅速的抽出箭，对着野猪面门快速的射了一箭！随后也不看效果，就疯狂的向原野边的树林跑去了！ 戴言在地面上的一箭，射中了野猪的拱鼻，给野猪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这也彻底的激怒了这头野猪！于是它就放过了远处骑在马上的赵雪，转而跟着戴言冲过来了！ 失去了马匹，戴言在地面上的速度显然是不如野猪的，一等他跑到树林的边缘，那只野猪就已经追到了。戴言没有办法，只能向一根树上一跳，就此躲过了野猪的一次撞击！ 随后戴言就察觉到整颗树都晃动起来，一看底下，那头野猪竟然一头直接撞在了树上！ 而树底下一声更加凄厉的嚎叫声传来，戴言仔细一看，却见到他射进野猪嘴里的那一根箭竟然也被这野猪给撞断了！ 随后戴言就看到这野猪就守在这树下不走了，露出森然的獠牙，开始又一次的撞击起大树来！ 戴言随后又感受到了整颗树都被野猪撞得颤抖起来，不过他也丝毫不敢下去。当他在树上又一次对着野猪射了一箭，发现箭矢完全弹开，并且也没有多大的伤口以后，他就不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了！ 在野猪连续不断的撞击下，戴言所待的大树很快就摇摇欲坠，当又一次迅猛的撞击后，整个大树就这样被野猪给撞断了！ 在树撞倒的瞬间，戴言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跳下去，随后他又开始在树林中奔跑了！ 知道他的速度赶不上野猪以后，他就专门绕着树奔走，多次差一点就被野猪给拱到，还好他反应灵活，都及时的躲开了。不过这也让他变得狼狈无比，身上的衣服有多处地方都被树叶给刮破了！ 当他正在狼狈躲避着野猪攻击的时候，突然又看到不远处一个骑着马的人在四处游荡，正是赵雪！ 见到这位刁蛮公主没有抛弃自己，不知为何戴言内心有了丝丝感动。见到在树林中实在是没法甩开野猪，戴言也只得往赵雪所在的方向绕着树逃命了！ 而当他跑到赵雪的身前，正准备跳上马逃命时，那头野猪也跟着飞奔过来了，其撞击的方向却并不是戴言，而是骑在马上的赵雪！ 这样的情况下赵雪再驱赶骏马逃命已经来不及了，她也只得从马上跳下来，不让野猪撞到她了！ 就在赵雪刚从马匹上跳下，留在原地的马就被疯狂冲击而来的野猪给直接撞飞，向外滚了七八步方才停下，待到野猪停下时，那匹骏马已经倒地不起，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不过戴言和赵雪两人都没有去关注那匹死去的马匹，因为当野猪撞死他们的马以后，又调转头顺着赵雪冲击过来了！ 戴言瞬间就拉着赵雪再一次跑进了树林里，往丛林深处疯狂逃命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共处一室（上） 而后面的野猪丝毫都没有放过两人的意思，一直跟随在后面紧追不舍！ 戴言在之前和野猪的追杀中已经找到了不少逃命的诀窍，野猪冲击过来的速度虽然极快，然而野猪的四肢过于短小，在冲击过来的时候是不太好转弯的，只要在逃命过程中时不时的沿“之”字型走位，在野猪快要撞击过来的时候，也还是能够逃得性命的！ 戴言的想法虽然是极好的，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和赵雪两人的耐力是远远不及这皮糙肉厚的野猪的。两人往丛林深处奔逃，不一会儿体力就有些不支了，而身后的野猪却是丝毫问题没有，依然在锲而不舍的追赶！ 两人也只能不停的往丛林更深处逃命了。 两人又一次的躲过了野猪的冲撞，向着一个斜坡上疯狂的逃命。正当他们气喘吁吁的穿过遮挡住他们视线的大树以后，赵雪的脚下已经踩空，而两人的面前却是一片巨大的山谷，而脚下则是一道极长的滑坡！ 赵雪瞬间跌倒，并往山谷处滑落而去！在这瞬间，戴言丝毫来不及思考，就抱着赵雪往地上就势一滚，两人就这样沿着滑坡往山谷滚落而去。 不过两人滚落的时间并不太长，不过数息时间，两人就撞到一颗大树上停了下来。 他们还来不及站起，就看到那头巨大的野猪瞬间从坡顶冲出来，随后直直的往下冲击而去！ 他们两人的运气不错，而野猪的运气就不那么好了！ 戴言方一带着赵雪爬起来，随后就发现那头一直追击他们的野猪竟然卡在了两块巨石之间了！野猪拼命挣扎都无法逃脱出来！ 戴言丝毫不顾身上的疼痛，拔剑出鞘，冲到野猪面前，朝着野猪最柔软的脖子处狠狠的刺入！ 随后就听到野猪疯狂的嚎叫，獠牙必现，身体疯狂的挣扎！ 戴言却是豪不动摇，又对着野猪的脖子狠狠的刺了一剑，随后他就看到野猪的伤口处在疯狂的流血！ 两分钟后，这头将他们追杀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野猪就此倒地，一命呜呼了！ 这头野猪极为肥壮，就戴言自己的经验来看，至少超过了400公斤！这在后世也是超大的野猪了！ 杀死了野猪，逃得性命以后，两人都不由得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当休息完毕以后，两人才发现天色已晚。在这种野兽横生的地方，如果晚上随意的出来活动，将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他们也顾不得再去找随从了，只能先找一个地方先休息一晚再说了。 在野猪死亡不远的地方，戴言就找到了一个干燥的山洞，山洞面积不大，不过十多个平方，却也正好适合两人休息了。 在洞中升起了火，戴言又去将野猪的前肢给砍下来，就在火上烧烤，就将其作为两人的晚餐了。 正当烤猪腿的时候，戴言就着火光，却发觉了对面的赵雪身上的衣衫经过在树林中的逃命，再加上从山坡往下的滚落，已然破碎得差不多了！ 此时她的上衣处春光乍泄，不仅戴言之前为她包扎的伤口都露出来了，她的右肩、胸口、小腹也都在火光中隐隐可见，这让此时的赵雪看起来无比的诱惑！ 戴言的目光望着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却没发觉他的口水都忍不住流出来了！ 察觉到戴言那含有侵略性的眼光，赵雪的心没来由的一紧，随后她问道：“胆小鬼，你在看什么？口水都流出来了！” 一听到对方的话语，戴言才发觉他此时的行为及其不妥。自己好歹是贵族啊，这样的行为也实在是失礼了。于是他只得尴尬的回答道：“我这不是饿了么，闻到猪蹄的香味，才如此失态的，公主见谅！” 听到戴言那尴尬的样子，赵雪却是嘻嘻一笑，轻松放过戴言了。她也顺势问道：“被那野猪追了这么久，我也饿了。现在猪蹄应该可以吃了吧？” “可以吃，可以吃了！”戴言赶紧回答道。 于是两人就在这山洞里大快朵颐起来。两人都是身份高贵的贵族，在以往吃饭的时候虽然说不是绝对按照周礼的要求割不正不食，平时也算是极为斯文的。可是如今他们先是追杀豹子，而后又被野猪追杀，体力几乎耗尽才死里逃生，肚子早就饿了！ 外加两人有了之前的共患难，双方有了一份坦诚，于是两人都是毫不讲究的对着野猪蹄大肆啃咬起来！这种放肆的吃法令两人都是极为畅快！ 这一顿饭可以说是两人吃的最畅快的一餐了！ 吃完以后，两人开始聊起了双方以往的生活。从赵雪的口中，戴言知道了这位公主虽然看似活泼开朗，其实也是有着众多悲伤的。 她的母亲很小就去世了，而她的父亲作为赵国的君主，能够陪着她的时间其实也是不多的。自古以来宫廷险恶，而北方的赵国历来内乱不断，宫廷斗争尤其激烈！从小到大，她就是和她的弟弟赵雍互相亲近，相依为命的。 从小的孤苦，使得姐弟两都渴望强大。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够凭自己的力量自立了，而赵国尚武的风气又深深的影响了两人，使她们都爱好田猎，关注战场兵戈之事！ 戴言真正的生活经历在后世，他也只能从子偃的记忆中寻找经历来说了。不过这样的经历，可以说纯粹就是外人的经历了，丝毫没有代入感，使赵雪听起来极为无聊。 于是赵雪不依的说道：“你的经历都太无趣了，不过你能成为稷下学士，定然学识过人，给我讲个故事听吧！” 看着她巴巴的望着自己，戴言真的不知道该给她讲什么故事了。他毕竟是来自后世，所知道的故事也是后世的，难道要给她讲蜡笔小新，哆啦a梦？ 情急之下，戴言只好给她讲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了。限于时代背景，戴言也将其中的情节做了一些修改，使得赵雪能够理解。 梁山伯与祝英台算是中国最早的言情剧了，煽情的效果无比惊人！虽然赵雪乃是一位尚武的刁蛮公主，然而她也同样是一位情绪丰富，容易被感动的女子。 当她听到听到马文才逼死祝英台，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双飞，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恨恨的道：“这个马文才真是坏蛋。梁山伯也是个傻瓜，他怎么就看不出祝英台是个女子呢？” 戴言不知道的是，梁祝故事里拆散梁祝这对恋人的马文才，其实历史上的原型就来自于他穿越的本体子偃！据说这位历史上的宋康王因为好色而强夺了他手下大臣韩凭的妻子，将韩凭贬为奴隶折磨而死。韩凭妻见丈夫已死，于是暗中使自己的衣服朽烂，和宋康王一起登上高台的时候跳下自杀，宋康王紧急抓住她的衣服，却因为衣服朽烂而摔死！宋人为其真情所哀，于是将韩凭与其妻合葬，在两人的墓地上长出了两颗树，在树上有两只鸳鸯，早晚都不分离。 宋人就称这种树乃是相思树，并认为这对鸳鸯就是韩凭夫妇的精魂变成的。在后世又经过无数人的演变，化鸳鸯转而成了化蝶，由此形成了整个完整的梁祝故事！ 戴言也赞同的说道：“这马文才确实是一个坏蛋！不过正是因为梁山伯看不出祝英台的身份，这故事才能传播开去，入得我的耳中啊。若是看出来了，两人花好月圆，谁又会去关注呢？” 当他说道花好月圆时，才发觉两人如今所处的环境确实极为相似。即使是在山洞中，依然可以看到洞口外圆圆的月亮，山坡附近有着野生的桂花香气传来，令得两人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无比！ 当两人又将陷入尴尬境地的时候，赵雪先开口了：“今天累了一天了，实在是太累，我也要睡觉了。我警告你啊，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警觉性很高的，搞不好就会梦中杀人，你不要随便过来哦！” 戴言听到她的话语默默不语，心里却是骂开了：梦中杀人，你以为你是曹操啊！ 不过听到了她的这个警告，让他想起了后世的那个著名的禽兽与禽兽不如的段子：一对恋人去宾馆开房睡觉女孩子睡前在床中央划了一条线，并对男孩子说，你晚上要是敢越过雷池半步，你就是禽兽，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女孩子发现男孩子真的睡在三八线那边没丝毫没有越雷池半步，结果女孩子哐当就扇了男孩子一个耳光！男孩子懊恼半天，哭丧着说：“你为什么打我，我压根就没有过来啦。”女孩子大骂：“你这小子简直禽兽不如！” 难道自己真的要禽兽不如么？戴言默默的想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共处一室（下） 正当戴言正处于禽兽还是禽兽不如这种天人交战的状态中时，山洞外突然传来了极为凄厉的狼嚎！ 在火堆另一边的赵雪听到这声狼嚎，一下子就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跑到戴言的身边躲进了戴言的怀里，身体也不自觉的瑟瑟发抖起来！ 如果是在平时，在赵国的草原上或是猎场上，她是根本不会害怕狼的！然而她白天先是和花豹搏斗，再又被野猪追杀，已经令得这位坚强的公主内心极为脆弱了！故而一听到狼嚎的声音，其内心的恐惧就不可抑制的散发了出来，想找这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求助了！ 戴言现在自己也是极为害怕，不过他必须表现出男子的气概出来。他一片拍着赵雪的后背，一边安慰着她说道：“不要怕，狼是怕火的，它们是不敢进到我们这山洞中来的！” 戴言的话刚落下，洞口外的狼嚎声音愈来愈多了，一声接一声！ 待在他的怀里的赵雪，只得将他抱得更紧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消除对外面狼的恐惧！ 两人就这样在互相的依偎中默默的等待，紧张无比！当两人都感觉漫长的时间过去以后，才发觉洞外的狼嚎声越传越远。那些狼，总算是离去了！ 待到再也听不到狼嚎声，两人都是大松了一口气。群狼在洞口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两人却都感觉过去了好久！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两人因为紧张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察觉到狼终于离去了，察觉到身体有些发麻，戴言赶紧招呼赵雪从身上起来。当这位赵国公主从他的怀里抬起头，那秀美的面容，因为紧张而变得我见犹怜！外加其身上之前就裸露的肌肤，身上传来的体香令得戴言再也忍受不了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于是他对着赵雪的香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最初时，这位公主还是极力抗拒，然而不过一会儿，她发觉无法反抗以后，她也只能享受着两人间的温存了！两人的舌头互相交缠在一起，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在这种愉悦的快感中，两人忘记了一切，只是凭借本能享受这份美妙的感觉！ 两人一直吻到差点窒息才最终分开。激吻过后，两人都开始喘气不止。 随后戴言在火光下打量这位美丽的公主，她的衣衫早就因为白天的逃亡而变得破烂不堪，身上的春光一进入戴言的眼中，下体立即就变得如同钢铁一般坚硬！ 戴言体内郁积的欲火令他变得粗暴，他随手一拉，就将赵雪那本就破烂的衣服尽数撕烂！又顺手将自己身上同样破烂不堪的衣衫顺势脱掉，往后一甩！ 赵雪眼中此时已经从激吻中回过神来，看向戴言的眼光充满了祈求，不过这样如羊羔一般的眼神更加刺激了戴言！他加快了动作，很快就将两人的衣衫尽数除去！ 两人就此坦诚相见！戴言没有阻止自己的欲望，抱起公主修长的大腿顺势一分，如钢铁一般的下体就狠狠向中间那一抹秀丽的丛林刺入！ 阻滞的感觉从下身传来，而身下的公主也是感受到了痛苦，发出了凄婉的呻吟。这令得戴言微微有些心疼，不过此时已经到这份上了，他当然不可能停下来！ 他的动作越发的粗野，下体一下又一下的向着公主攻击而去，令得这位公主口中的呻吟越来越响亮！ 这别样的呻吟使得戴言内心的欲望越发高涨，他的动作也随之更加狂野！ 山洞中女子的呻吟声，男子粗狂的吼声，以及身体相击传来的啪啪声，由此组成了最悦耳动听的音乐！ 待到激情过后，戴言内心的欲火也随之消退，他轻轻抚摸着身下陷入昏迷中的公主，眼中尽是温柔。 恰在此时，身下的公主眼皮一动，微微睁开眼睛，就见到了那一副熟悉的面容。看着两人此刻的状态，赵雪也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内心微微一叹，赵雪就问他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发生了这样的事，戴言的内心也是极为复杂，她的弟弟拜他为师，如今两人这样的关系，令得他以后面对赵雍都将无比尴尬了。不过他也是个洒脱的人，直接对赵雪说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听到这话，赵雪睫毛一挑，问他道：“那你要怎么负责啊？” “我会娶你。”戴言坚定的承诺道。 这话令得身下刚刚失身的少女内心一暖，随后她就一副撇撇嘴的样子说道：你这胆小鬼，谁要嫁给你了！” 见到她恢复了平时的活泼，戴言也是极为高兴。正要从她的身上起来时，却被对面的公主突然一把翻身给压在身下，对他狠狠的说道：“胆小鬼，刚才你欺负本公主欺负得很舒服是不是，现在我一定要还回来！” 戴言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就感觉到他的肩膀处微微发痛，这位公主竟然直接一口就咬了上去！戴言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这位公主的嘴就从他的肩膀上移开，吻到了他的嘴里！ 口中尝着血腥的味道，而下身则被那常年骑马的修长大腿给夹住，戴言刚刚熄灭的欲火一下子又被点燃了！下体也随之变得坚硬无比！ 戴言的如此反应令得公主极为高兴，随后她一边吻着戴言的嘴，让戴言也体验一下她那流血的痛苦；而她的下身也在戴言的身上不停的运动起来，两人很快就逐渐陷入了情欲的高峰！ 见到赵雪如此的反应，戴言才终于记起了此时天下各地的风俗：赵女入后宫，遍诸侯！赵国的女子乃是天下间最受列国诸侯欢迎的女子，各国后宫中都充满了赵女！而这种习俗甚至一直延续到两汉，乃至到隋唐都未曾断绝！ 李白所谓“赵女长歌入彩云”就是说的这种壮观景象！ 而有这样“经久不衰”的习俗，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赵国地处北方，为中原与戎狄交融之处，多个民族杂处之下，血脉混杂，出现美女的频率比一般地方要更高，而其风俗也比其他地方更为开放！ 赵女丝毫没有南方女子那样的娇怯之气，她们身上有着赵人身上特有的豪气！她们作风大胆，热情活泼而又个性奔放！在这个时代，赵女就是天下的珠宝，受到各国诸侯的垂涎！而这位赵国公主完美的继承了赵女身上的品格，他就是这堆珠宝中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一开始，赵雪只是想报复这位给她带来痛苦的胆小鬼，不过瞬息之后，她就从这种“欺压”中感受到了一份别样的快乐！于是她的动作越发激烈，令得她身下的戴言畅快无比！ 一轮又一轮的高峰过去，戴言却已经从之前的舒爽变得有些恐惧了！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位公主是今天晚上才被他破瓜的！ 当他又一次的高峰过去，下身也变得柔软无比，而赵雪却依然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见到戴言再没有力气了，她才一脸威胁似的问道：“胆小鬼，服气了没？” 戴言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这匹胭脂马可不好骑呀！直到如今他才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的含义了！ 见到戴言服软，赵雪得意的一笑，松开他的身体放过他了。随后戴言就见到她脸上满脸的疲倦，于是她掩住小嘴打了个哈欠，径直趴在他的身上睡觉。不过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见到这位公主沉沉睡去，戴言得以借助火光近距离的观察她。她的眉轻轻蹙起，似乎是刚才的激情所留下的痛苦。 进入睡眠中的公主表情此时竟然有了一种恬然安静的气质，使得她看起来极为可爱！尤其是她那精致小巧的鼻子，令得戴言都忍不住在她的琼鼻上轻轻的刮了两下。 见到她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而且对他十分放心的样子，戴言内心也感觉到了一丝温暖。自从穿越以来，他一直都感觉和这个世界有一种疏离感。而当他到齐国作为质子以来，即使身处高粱大屋之内，他的内心从来没有一刻安心的时候！然而此时在这野兽频出的山洞中，与佳人相伴，却能令得他感觉到了无比安心。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心意，她是对他放心的，才能如此恬静的睡在他的身边！ 于是戴言也很快沉沉睡去。 待他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而身下的赵雪依然紧紧的抱着他，一副沉睡未醒的样子。他轻轻的将赵雪的手挪开，想将她放下，却发觉那拥抱住他的手却越发的紧了。 不得以之下，戴言只得轻轻的从她散乱的头发中抽出一缕，十分小心的往她那精致小巧的鼻子探去！ 睡梦中的赵雪，此时正感觉自己在代地的草原上，骑着最好的代马纵横驰骋，她的身后跟着一群英俊的骑士，在她的指挥下一只又一只猛兽被杀死，随后通通滚落在她的脚下！ 这令得她内心满足，无比得意！随后她就突然间感觉到鼻子有些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身下的马匹也随着这喷嚏而突然变得狂暴起来，瞬息间就将她掀翻下地！在落地的瞬间，她回望了那匹宝马一眼，随后她就发现那匹马变成了一个令她爱憎交加的面孔！ 第一百四十四章 豹裙 “这讨厌的胆小鬼！”赵雪只是轻轻的嘟囔了一句，就将眼睛闭上，想把这副面孔从她的脑海中清除出去。 随后她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讨厌的声音：“快起床啦，太阳晒屁股了！” 听到这声音，她只得睁开了眼睛，就看到那个在睡梦中出现的讨厌面孔正和她坦诚相待，相拥而眠。 不得以之下，她也只得爬起身子。待她刚一坐起时，却发现她身下处传来撕裂一般的痛苦，刚刚坐起的身子一下子又倒地不起了。 戴言见到此景，一副关心的样子问她：“你不要紧吧？” 赵雪躺在地上没有力气站起来，嘴上却是爆发了：“还不都是你这家伙干的坏事，我昨天受了伤你都还那么粗鲁的对待我！现在这么痛苦，你却来假惺惺的关心我，真是虚伪！” 戴言无语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虽然是他先开的头，但是后面可是对方更加狂野吧？现在就要把锅甩给他了？ 不过他此时却不敢还嘴，孔夫子都说过么：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更何况这位公主才失身于他，正是情绪最为激荡的时候，自己好歹是一国公子，实封的封君，哪能这点气量也没有呢？ 于是他在那里唯唯诺诺的点头说道：“一切都是我的不好，都是我昨晚太鲁莽，冒犯了公主！现在公主想做什么，我立即帮你办！” 这副姿态令得赵雪责骂的声音稍微低了一些，待到她将戴言训斥了七八遍，口中都没有说话的力气时，她才对戴言可怜兮兮的说道：“我饿了。” 听到这话，戴言立即起身，穿好衣衫，走到山洞不远处，昨天被他杀死的野猪面前。 被他杀死的野猪此时身上已经尽是被啃咬的伤口，戴言想来应当是昨晚路过此处的群狼干的。不过这野猪的皮肉实在是太过坚硬了，而野猪身体大部分又卡在石头中，即使被群狼撕咬，大部分的猪身依然保留在原地。 戴言随后顺手砍下了一头猪蹄，随后他就感觉到下方山谷处似乎猎物极多。他快速的冲下去，顺手射杀了一只野鸡，两只兔子就拎着回到山洞了。 此时赵雪已经从昨晚所带来的痛苦中回复过来，蹲坐在地上，一副无比诱惑的样子，看的戴言都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见到戴言回来，带上了猎物，赵雪的眼中也泛起了光彩。 拿出随身携带用来盛水的竹筒，戴言拿出佩剑在野鸡的脖子处一割，野鸡身上的血就如泉涌一般的流到竹筒中了。 戴言将新鲜的鸡血递到赵雪的面前，对她说道：“你昨天受伤不轻，多喝点鸡血能补补身子。” 饮血对这时代的人来说虽不算司空见惯，但也是经常能碰到的场景了。尤其是赵国北方，戎狄杂处之地，茹毛饮血更是和中原人吃饭一样普遍，赵雪对此丝毫不觉奇怪。 她拿起竹简就将新鲜的鸡血喝下去，心中也随之感受到了一股暖意。随后戴言就重新点起火，架起架子开始烤炙野味了。 赵雪喝完血以后，坐起来却发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她的衣服大部分都在昨天晚上被戴言给撕烂了！ 留存的数件衣衫也只有她贴身所穿的部分衣物了，就是这些贴身的衣物，还因为昨天被花豹抓伤以后，戴言为了能更好的处理伤口而将染血的部分尽数割去了！ 这样装束的赵雪显然是没法出去直接见人的。虽然战国时代没有受到后世儒家礼教的影响，大家对于女子的穿着极为包容。赵国的风气也远教天下各国开放，女子穿着稍微暴露一点也没有问题。 不过若是直接穿“比基尼”，恐怕就没有人能接受了！不说外人无法接受，单是女子自己那一关都过不了！ 赵雪此时就是如此，她的衣衫都被戴言给撕碎，甚至包括之前戴言自己那件穿在她身上的戎服也一样逃不过这种命运！ 面对如此场景，傲娇的公主直接发飙了：“你这家伙，昨天干嘛要将我的衣服都撕碎了，你让我现在怎么去见人呢？你现在就给我找一件衣服过来，若是找不到的话，我一定杀了你再在这山洞里自杀！” 戴言也是苦笑不已，昨天是玩的太狂野了一点，爽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这种后果呀！不过现在这荒郊野岭的，他们又早已和随从们失去了联络，这让他从哪里给他弄来衣服呢？ 见到戴言不说话，赵雪立即带上随身的短剑，向戴言走过来，说道：“你这害人的家伙，快给我想办法呀！”其声音中已然隐隐带有一丝哭腔了。 这样的要求令得戴言极为头大，就在他准备让赵雪在山洞中等待，他出去寻找随从，为她带一件衣物来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个鼓囊囊的东西。 正是昨天被他杀死的花豹身上剥下来的豹皮！ 戴言立即对赵雪说道：“不要担心了，我马上就给做你一件漂亮的衣服！” 听到戴言的话，赵雪算是平静下来，慢慢的看着戴言的动作。 戴言将那整张豹皮摊开。昨天斩杀那只花豹，乃至剥皮时，戴言都十分的小心，这张豹皮乃是从花豹的头部分开，而后从其腹部划开的，本身极为对称，堪称是一张完美的豹皮！ 于是戴言只是将豹皮稍微处理了以下，将豹皮的四肢部分划开，形成了八根细长的裙带；随后戴言又将豹皮的头部用剑穿了两个小孔，从地上被他撕烂的衣服中又找出了两根线条，将其穿到上面！ 由此一件真皮材质，纯手工制作的豹裙就这么完成了！ 戴言亲自将这件豹裙穿在赵雪的身上，她的正面就由花豹的背部所包裹；而她自己的背部，则被戴言亲自将豹皮四肢所形成的八根裙带系上，而这些裙带就在她的背部系成一个优美的蝴蝶结！ 最后从豹皮头部穿过的裙带又从她的肩部穿到背部系好，将她的胸口也完美的包裹起来！ 不得不说，赵雪穿上这身豹裙，真的是无比合身！豹身部分将她完美的包裹起来，令得她那经常骑马的良好身材显露无疑，尤其是那一双大长腿，在这件裙子的衬托下令得她极为性感！ 最让戴言得意的莫过于那包裹她胸口的豹头了！原本豹子的头部因为稍微鼓起，做成裙子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太好完美的融入；然而这身裙子实在是太适合赵雪了，豹头完整的包裹住了她的胸口，简直如同然形成的一般！从正面看去，就像是她的胸口处趴伏着一头凶猛的豹子一般！ 她只是微微一抬手，那被分为两半的豹头在她的胸口竟然有合二为一的趋势！而当她将手完整的举起来时，整只豹头就这样完整的合二为一！ 此时的赵雪就犹如与那只花豹完美的合二为一了！她的气质本身就极为独特，英姿飒爽，独立而又强悍，与豹子类似！当她一穿上只身豹裙，戴言恍惚间感觉花豹就是她，她就是花豹！ 美女与野兽的完美结合！ 这场面令得戴言眼睛都不愿眨一下，直接看呆了，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嘴中有着咸咸的味道。随后他就听到赵雪问他：“你的鼻子怎么流血了？我这身裙子难道不合身么？” 戴言此时才得以回过神来，随意的用袖子擦掉鼻子上的血迹，对赵雪说道：“合身！太合身了！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说到最后，能和孟子辩论的他竟然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见到戴言的样子，听到他的言语，赵雪的心情也莫名的高兴起来，随后微微带着遗憾说道：“这身裙子还算可以了，不过唯一有缺憾的地方就是没有袖子！不过这样子，我倒也勉强可以出去见人了！” 在这过程中，放在架子上的野味也跟着烤熟了，待两人匆匆吃过这忙碌的早餐以后，就忙着出去寻找大部队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新的危机 两人从山坡往上而去，看到那个卡在石头里的死猪，都不由得暗叫可惜。 如果能够将这头野猪运回去，想来战胜田婴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如今野猪卡在石头中了，即使是群狼也无法将如此肥壮的野猪撕咬开，他们两人就更不可能将它拖出来了。 因而两人也只得在这附近做了一些标记，随后去往四周砍了一些树枝将这野猪给遮蔽起来了。 待到二人爬上山坡以后，稍稍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开始往回而去了。 行至半路，没有再碰到凶猛的野兽，却是突然遇到了一位徒步而行的齐国游士。 这让戴言和赵雪两人大为欣喜，连忙跑过去询问围猎的大部队所在。 那位游士一眼就见到了穿着豹裙的赵雪，其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别样的诱惑，当即就被惊得呆愣当场！直到戴言出言提醒以后，这位游士才算终于回过神来。 他又重新的打量了戴言，见到戴言虽然衣衫破烂，然而腰跨宝剑，身上更是隐隐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当下也不敢怠慢，收回了望向赵雪的眼光，问道：“敢问两位是何人？可是受太子所邀来参与田猎的？” 戴言回道：“在下稷下学士子偃，这位是我的女伴，我确实是受太子所邀来参与田猎的，昨日在山中追逐野兽迷失了方向，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络。敢请壮士替我等引路，找到大部队，在下必当重谢！” 赵雪听到戴言说是他的女伴，只是撇了撇嘴，并未多说什么。 反而是那位齐国游士一听到他是“稷下游士子偃”，果然是身份不凡之人以后，立即变得极为高兴，对戴言重重的一礼随后说道：“原来公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稷下先生，在下这厢有礼了！公子身为太子贵客，在下定然为公子引路！” 戴言不疑有他，于是也就跟着这位齐国游士随行了。 然而跟着这位游士行走，越是往前，戴言的疑心就是越大，这游士所带领的方向都是山高林密之地，都不是适合狩猎的地方。 戴言和赵雪自从有了关系以后，两人逐步开始有了默契，双方只是略一对视，都能看出了这游士的可疑之处。于是在戴言暗示之下，两人瞬间出手，就想要制住这位齐国游士。 然而这位齐国游士却是早有防范，戴言刚一出手，这位游士就立即向前一跳，轻松就躲过了戴言的攻击。 游士从身上拿出一个特制的哨子，当下就是奋力的一吹，尖锐的声音瞬息间就从这片从来中传播开去！ 随后游士拔剑出鞘，指着两人说道：“子偃，这下你插翅也难飞了！” 戴言质问他道：“这位壮士，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算计在下？” 游士轻蔑的回答道：“你是和我无冤无仇，不过要怪就怪你得罪了靖郭君！我等皆为靖郭君死士，为的就是要取你的性命！” 听到对方的回答，戴言哭笑不已，自己的运气如此不佳，竟然撞到仇人的怀抱里了。不过在此地等死也不是他的风格，当这位游士话音还未落下，戴言就立即拔剑出鞘，向对方一剑刺去！ 戴言的这具身体的素质，确实是非常不错的，在这几年开始发育以后，身体的力量越发强大。出于对这个时代弱肉强食的畏惧，戴言丝毫没有在武技的训练上有丝毫放松！ 他从唐鞅那里学到了不少用剑的技巧。作为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勇士，唐鞅的剑招追求的就是一两招之内置人于死地！他所教授的剑招要诀，无非就是快、准、狠三字！ 戴言在日常和唐鞅对练剑法的过程中，自己更是无师自通的领悟了出剑的突然性也是极为重要的！因而他在这位游士话音还未落下的时候他就突然出手，力求一击必杀！ 这一剑无论是出手的速度、力量、还是出手的突然性都是无懈可击，那位游士显然也没有料到戴言竟然如此狠辣，一言不合就下如此辣手！他只得将手中的剑一横，对准戴言刺过来的剑，剑身抵住了刺过来的剑尖，算是勉强挡住了这一剑。 而对方的动作似乎在戴言的预料中一样，眼见对方挡下了自己的一剑，戴言并未将剑往回收，而是顺势一挑，将游士连剑外加握剑的右手都震飞而去！随后，戴言借着手中的剑被对方反震到下方的时机，又迅速的发力，手中的剑对准游士不握剑的左手顺势一撩，就这样直接将他的左手给斩了下来！ 瞬息间失去左手的痛苦令得游士痛得大叫起来，然而戴言丝毫不受影响，将剑往回一收，趁着对方失去左手，身体的疼痛导致其反应减慢的时机向游士的胸口一剑刺去！ 游士口中的呼痛声如同被人掐住了嗓子一样，就此戛然而止！随后他的身体渐渐的瘫软下去，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这一切说起来长，而在旁边观看的赵雪所见到的景象就是这位齐国游士方一承认自己是田婴的人，戴言就痛下杀手，瞬息之间游士就倒地而死了！ 这令她看得目瞪口呆！她的射术，乃至骑射都是非常不错的，然而她的剑术就未必有多出色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在昨日与花豹的近身交战中轻松受伤了！ 戴言和她比试过射术，她也知道戴言的射术水平和她差不多；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戴言的剑术竟然也是如此的出色！ 她的眼中不由泛出极为迷醉的异彩！从小的宫廷孤独生活令她追求强大，于是她苦练射术，醉心于田猎，就是在追求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当她失身于戴言以后，虽然没有明说，然而内心还是有些不满意的！作为傲娇的赵国公主，她的男人必须要比她更强大，才能令她臣服！ 从此时开始，她才算是认可了戴言成为她的男人，才算是在内心真正的臣服了！ 戴言不知道这一次的出手从内心征服了背后那匹桀骜不驯的胭脂马，他也丝毫没有从击杀这位齐国游士的举动中有任何的喜悦，因为从四面八方所传来的声音，让他知道他们两人已经被包围了！ 从林中走出一位身形高大的人，戴言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田婴最倚重的家臣齐貌辩！ 齐貌辩见到躺在地上已经气绝的齐国游士，丝毫不在意，随后又看向了身着豹裙，站在戴言身边的赵雪，眼中不由泛出淫光！若是将如此绝色的女子擒住，献给主君，主君必然也会十分高兴的吧？ 随后他就对戴言说道：“子偃啊子偃，枉我昨天追了你一天，都查不到你的踪迹所在。你要是好好躲起来我还真不能拿你怎样，可惜你今天一出来就撞上了我派出的探子，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看在你作为宋国公子的份上，这一次如果你能够像上次在高唐那样自杀了事，我保证留你一个全尸，并放过你身边的女伴，如何？” “你真是妄想！”戴言重重的吼了一声，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还有他早就放到手中的弓箭对着齐貌辩一箭射去！ 随后他看也不看射箭的效果，就一把拉起赵雪，疯狂的逃命了！ 齐貌辩见到远方箭矢射过来，心中一寒，只来得及顺势往地上一滚，那只箭矢就擦着他的头皮而过了！ 随后背后传来了一声惨叫，他回身一看，那支本来射向他的箭矢已经将他背后的一位游侠穿胸而过，箭矢的箭簇竟然直接穿到了他的后背处！ 被箭矢穿胸而过，那位游侠显然也是活不成了！齐貌辩见到此景不由得内心巨震，没想到对方手中的弓箭竟然有如此威力！ 然而他却是一位心机深沉之人，他只是向随行的游士们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小心对方的箭矢”，随后就亲自带人开始追杀戴言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反杀 戴言和赵雪奔行在茂密的丛林间，亡命的向前方奔行着。 自从知道了后面乃是齐貌辩亲自追杀他以后，他就没有和对方有更多交流的打算。显然田婴这位心胸狭隘的齐国公子，是必然要置他于死地了，要不然不会让手下的第一家臣来亲自追杀他！ 靖郭君善齐貌辩，在齐国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齐貌辩为人不拘小节，田婴的门客都很讨厌他。有一个叫士尉的游侠请求田婴赶走齐貌辩，田婴没有接受，于是士尉拂袖而去。田婴的儿子田文也曾在私下劝说田婴赶走齐貌辩，田婴一听此话顿时勃然大怒的回答道：“即使将来有人铲除我们这个家族，捣毁我们这片家业，只要能对齐貌辩有好处，我也在所不惜！”此后田婴对齐貌辩愈加器重，给予上等的客舍住，并且派出长子为其赶车！ 田婴对齐貌辩如此器重，堪称以国士相待了！而齐貌辩也果然不负田婴的器重，无论是帮助田婴治理薛邑，亦或是谋划国政，齐貌辩都是处理得井井有条！ 如此重要的家臣，应当是用在最关键的位置上，方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然而田婴却将其派出来追杀戴言，由此可见田婴对戴言的杀心有多么深重了！ 戴言和赵雪在前方的奔逃，也不是一味的逃命。他们也会时不时的停留下来，暗中给前来追杀的游士一箭。一开始也确实有几个人中招，死在了两人的箭下，然而当戴言又一次的射箭没有结果以后，知道后面追杀的人已经保持最高的警戒，再暗中偷袭效果不大，他也就没有再随意的发箭了。 因为此时的他手中仅有五支箭了。 一路逃亡之下，两人的体力消耗极快，如此情况下，戴言知道两人若是再这样一味的逃跑，一定会被对方追上来的！ 必须要想办法反击！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在戴言看来，想要摆脱这一次的危机，就必须杀掉他们的领头人齐貌辩！ 当走到一个岔道口的时候，戴言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杀掉齐貌辩的主意。不过眼前的赵雪就必须要先支开了，于是他对赵雪说道：“你先往前面跑，我想办法去杀掉齐貌辩！” 一听这话，赵雪转过身来质问他道：“后面那么多人，你怎么能杀掉齐貌辩？我知道你是想将他们引开，让我逃命，就像昨天引开那只野猪一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会抛弃你一个人逃命的！如果我们今日注定命丧此处，我愿意与你死在一起！” 看着她眼中坚定的眼神，戴言感觉内心无比温暖。他看着赵雪的眼睛，认真的说道：“相信我，我一定能够杀掉齐貌辩，我们两人都不会死在这里！” 随后他就将赵雪往前一推，自己蹬蹬的爬上一颗大树，开始隐藏起来了。 赵雪听到他的承诺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他相信他的男人足够强大，能够保护她们两人！一见到戴言已经躲到树上藏好了，而后面的追兵也追上来了，她也就不得不往前奔逃了！ 后面的追兵接二连三的追上来了，然而戴言却是丝毫没有在意这些人，他一直在等待，等待齐貌辩的出现！ 不过一会儿，戴言所等待的人总算是出现了，在五六个人的的簇拥下，齐貌辩开始走到了戴言所隐藏的大树底下。 没有丝毫的犹豫，戴言拿起弓箭对着树下的目标就是一箭射去！ 齐貌辩此时正在观察着这道岔道口，从之前追杀的人留下的标记，他轻易就知道了对方逃跑的方向，当他正准备前去追击时，心中却莫名的为之一寒！ 他只来得及把头一偏，就感觉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脖颈飞过！他定睛一看，箭矢的一半竟然都没入地面中！ 戴言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对方不愧是田婴手下的首席家臣，对于生死之间的灵觉实在是太敏感了！不过戴言既然在这里埋伏他，就丝毫没有放过对方的打算！ 他径直抽出佩剑，从树上纵身跳下，直接对着齐貌辩刺杀而来！ 在见到箭矢射下来的瞬间，齐貌辩就抽出了随身佩剑随时戒备。而他的剑只是刚刚抽出，就见到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双手握剑对着他狠狠的劈过来！ 他只来得及将剑往上一提，希望能够将对方那惊人的一剑给挡下来！ 戴言既然要杀掉这追杀他们的为首之人，自然不会有丝毫的留手！双手握剑之下，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而后身体又携着从天而将的巨大冲击力，这一剑的力道堪称是他平生最强的一剑了！ 齐貌辩用剑往上一格挡，竟然真的将戴言这最强一剑挡下来了！然而戴言这一剑的力道实在是太过惊人，从剑身上传来的巨大力道令他握剑的手都承受不住，长剑也由此脱手掉落在地！ 戴言见到对方手中没有武器了，于是立马向前，朝着对方一剑刺去！ 这下齐貌辩眼中满是恐慌，他只来得及往后面一跳，方才险险的避过了这一剑！ 戴言丝毫没有放过对方的意思，以最迅猛的姿态向对方攻击而去。而这时四周跟随齐貌辩的游士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拿出了一个哨子，奋力的一吹，先召集四周的同伴过来。随后其中一人见到齐貌辩此时境况危急，于是赶紧解下了自身的佩剑，朝齐貌辩扔过去！ 戴言当然不能让对方如愿，他只是轻轻一挑就将抛过来的剑击飞了，随后继续朝着齐貌辩追杀而去！ 四周围观的人见到如此场景，于是纷纷拔剑出鞘，开始对着戴言攻击过来！戴言不得不抽身挡了两剑，有了这时间的耽搁，齐貌辩成功的拿到了他的同伴抛过来的佩剑，也开始拔剑出鞘向着戴言围攻过来了！ 戴言立时就受到了五六个人的连番攻击，他的情况一下子就变得危急无比！ 恰在此时，戴言听到了远处有弓弦颤动的声音，他赶紧往前一个停步，随后他就见到一支箭矢射过来，他身边的一位游士当场被射死！ 齐貌辩朝四周望了望，却没有见到射箭的射手，于是赶紧大声呼喊道：“大家都不要随便射箭！” 他的话语刚落，又是一箭直直的对着他射过来，他赶紧侧过身一躲，方才躲过了对方这一箭的攻击！ 这样的场景令得他极为愕然，在他想来，戴言早已离开了大部队，之前跟随在戴言身边的也只有一个女子，难道那个女子能有如此出色的射技？ 戴言见到此景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不管其他人，只向着齐貌辩一人攻击而来！ 在戴言疯狂的攻击之下，纵然齐貌辩手中有着武器，他也只能够不断的往后退去！戴言的出剑极为刁钻，将齐貌辩前、左、右移动的方为全部封锁住，使得齐貌辩只能不断的向后退去！ 当然作为戴言疯狂攻击的代价，他的左肩上也被趁机而上的齐国剑士划出了一道伤口！ 远处潜伏在草丛中的赵雪仿佛与戴言心有灵犀一般，瞬间就知道了戴言的目的！于是她立即拉满弓，向着远处的位置瞄准一箭射去！ 齐貌辩此时正在奋力抵挡戴言的攻击，恰在此时，远方一支箭急速的飞过来，正是齐貌辩后退的位置，然而此刻齐貌辩所有的走位都被戴言封锁住，即使他想躲也无法再躲了！面对这必中的一箭，他的心中尽是绝望！ 箭矢正中齐貌辩胸口，瞬息之间，这位靖郭君最器重的谋士就这样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齐貌辩倒地而亡后，四周围攻的游士们大为惊恐！若是让主君知道自己门下的首席家臣竟然死在了此地，那么他们这些人必然无法向主君交代了，留给他们最好的下场恐怕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于是他们越发疯狂的向戴言攻击，即使他们知道此地的草丛中隐藏着一位神箭手，他们也不管不顾了！ 而在他们的牵制下，大批的齐国游士正从四面八方赶来。戴言知道此时必须离了，要不然他就真的死在此地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齐国公主 见到齐貌辩死去以后，剩下的人攻击越发疯狂，戴言也是苦笑不已：擒贼先擒王的事实成功了，在摆脱追兵的效果上却是失败了。 看来这批追杀他的齐国游士绝对不是一般人啊！ 见到四周更多的游士围攻过来，戴言故意对着赵雪相反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快跑！”，随后奋力的朝着攻击而来的游士攻击而去，将他们全部荡开，他就向着岔道口的另外一边疯狂逃命了！ 而赵雪得到了他的指示，也从树林中向这戴言的方向跟着他一块儿逃命了！ 这时候，她身上的豹裙就真的显示出价值来了！此时正值秋季，树叶草木枯黄，和她身上的裙子颜色类似。她在丛林中奔走，就犹如一头真正的豹子在奔跑，并与四周的背景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 从远处去看，也只能看到草木的晃动；即使再用心去观察，也只会认为是一头花豹在丛林中奔走。而此时亟待追杀戴言的齐国游士，又有何心思去追杀一头花豹呢？ 就这样，戴言沿着大路跑，而赵雪在丛林不远处跟在他的身边，两人很快就向着远方行进着。 而后面跟随的齐国游士，虽然没有齐貌辩的指挥了，却是由各个游士中威望较高的人分别率领，互相分工来追杀戴言。 一部分人专门再后面追杀，另有一部分人开始凭借熟悉地理的优势抄小路提前赶到前方开始拦截！ 当戴言一见到前方拦截的游士时，也压根不和对方纠缠，就跑到丛林中，随后和赵雪并排着向前方逃命！ 两人都不知道前方到底是哪里，但是停留却是必死无疑，他们也只能不断的往前方行进了！ 当戴言又一次跳入丛林中逃命时，他突然发现他的左边、右边乃至后方都是齐国的游侠！ 而当戴言继续往前逃跑时，突然发现前方来了一队整齐的车驾，一辆辆完整的战车在前面开道，而后面则有这大量的步兵跟随，正是从周初就开始流行的标准战车部队！ 看来这一次算是彻底的被包围，再也跑不掉了！这种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感受，真的是太糟糕了！ 此时前方的车队中突然射出一箭，朝着他旁边的赵雪稳稳的射过来！ 戴言见此大惊，立即拔剑而出，飞快冲到赵雪身前将射过来的箭斩落在地！ 在这一耽搁之下，左、右、后三面的敌人都趁机包围上来了！ 看这前面整齐的战车部队，其上挂着齐国王室才有的特殊旗帜，戴言的心中极为恼怒！既然跑不掉，那就奋力一争，拼死一搏吧！ 带着赵雪走出丛林，走到战车部队之前，他大喊道：“田婴，你不是想杀我吗？阁下贵为齐国公子，可敢与我一战？” 整个战车队伍顿时陷入了沉默，就在戴言纳闷的时候，突然一声极为动听的女子声音传过来：“这位公子，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吧？我是齐国公主田思，可不是田婴各个哦。我和你无冤无仇，又怎么会杀你呢？” 随后，戴言就看到一位身着宮装，雍容华贵的女子缓缓从战车上走下。 女子面容姣好，身段宜人，她那从长袖中隐隐露出的手指纤细，皮肤如同美玉一样圆润，脖颈如同天鹅一般优美，牙齿如同并列的瓜子一般整齐！其额头丰满，眉毛细长，一颦一笑间惹人心动！ 其举手投足间更是散发出一种端庄华贵的气质，和赵雪那种英姿飒爽的风采完全不一样，却又给戴言一种能和赵雪不相上下的感觉！ 虽然戴言的衣衫尽皆破烂，然而田思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原来公子乃稷下学士子偃，田思早已听闻公子的大名，只恨不能与公子一见！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否上前一叙？” 那些追杀戴言的齐国游士显然是认识眼前的人的，正不知道该如何办的时候，田思淡淡的开口了：“宋公子偃乃是我齐国的贵客，若是他在我齐国境内发生了什么意外，我齐国岂不是要失信于天下？你们乃是受君命而行，我也不会怪罪你们，但你们现在就必须全部给本公主退下！” 她虽然一副淡淡的语气，然而其话语中却透露出一种不可置疑的意志！那些追杀戴言的人顿时面面相觑，然而直到了她的身份，又见到了她身后那整齐的车队，他们也只能不甘心的退下了！ 戴言见到追兵全部都被遣散，不由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走上前去对着田思深施一礼道：“多谢公主救命之恩。”然而他还待细说时，却突然感觉腰间传来剧烈的疼痛！ 一转头，却见到赵雪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一脸凝重的望着眼前的齐国公主，就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 对面的田思早就注意到了这位衣着奇特的女子了，在她看来这位女子不仅容貌丝毫不在她之下，一身的气质也丝毫不输给她！ 尤其是此时，她身着一件奇特的豹裙，有种与豹子融为一体的感觉，不仅跟随她而来的侍卫都在偷偷的咽口水，就是她这位女子都有心动的感觉！在田思的内心中，甚至这女子自身的气势还在她之上，令她生出一种“我不如她“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齐国公主啊！田思不由得将自己心中那荒谬的想法驱逐出去。 田思有这这样的想法是非常正常的，若说战国时代赵国女子入后宫，遍诸侯，和天下女子相比就是珠宝；那么齐国的公主相比起他国的公主，那就是珠宝中的最上乘的精品了！ 齐国公主受到欢迎，这是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的！ 齐国自从姜太公建国开始就是海东盛国，而齐国的公主背靠实力雄厚的母邦，出嫁各国都是自信异常，独领风骚，堪称引领时代潮流！ 第一位从齐国走出的公主，乃是姜太公的女儿，周武王的王后邑姜。有了武王开的这个好头，周朝又有着“同性不婚”的传统，姬氏的诸侯就特别喜欢和姜氏联姻，齐国的公主尤其受到欢迎！ 而到了春秋时代，齐国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诗人庄姜。庄姜最大的贡献除了作诗以外就是她美，她美到了什么地步呢？她的美确定了中国从此以后的美女标准模板！ 这即是说即使华夏文明到了两千年以后，任何为人称道的美女身上都有着庄姜的影子！ 评判一个人是不是美女，和庄姜比一比就知道了！诗经《硕人》里对庄姜的面容有了详细的正面描写，而其中最精妙的描述就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后来的学者就这样评判庄姜：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其右，是为绝唱！ 这话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自庄姜以后人们称赞美女，都超不出庄姜美的范畴，也就只能从侧面来描写了。后世所谓的四大美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无不是侧面来描写的，谁敢像正面描写庄姜的美貌那样来写其他美女？ 而齐国除了这位庄姜公主以外，在春秋历史上各国诸侯能娶到一位齐国的公主那都是相当开心的，那种美丽，那种风情没有人不心动，给五星好评绝不为过！ 不过齐国公主虽然为各国君主所喜爱、迷醉，但是却又大多为各国臣民所不耻。这一切都是齐国的公主实在是太厉害了，其美貌的程度和厉害程度那绝对是成正比的！ 她们贤良淑德起来可以像邑姜、齐姜那样帮助夫君成就一番霸业，她们若是不顾廉耻一样可以将列国搅得天翻地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齐国公主的艳名也确实要远远强过她们的贤名！ 这些艳名传遍天下的齐国公主当然就为各国臣民厌恶了，她们里面有和卫国的老流氓卫宣公父子混在一起的宣姜，有和自己的亲哥哥齐襄公**而害死自己丈夫的文姜，更有对鲁国权臣庆父爱得死心塌地将而将鲁国搅得鸡犬不灵的哀姜！ 无论贤名亦或是艳名，齐国公主的名声传遍整个天下绝对是无可置疑的！ 虽然如今的齐国为田氏所代，然而齐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齐地养出美女的机会还是极高的。更何况田氏本身出自陈国，为妫氏舜帝之后，有着娥皇、女英所留存下来的良好基因，在后来更是出现了桃花夫人这样著名的南国美女！其本身的素质也并不比姜氏差多少的！ 而今天下的情况也确实是如此！田氏代齐以后，天下诸侯们对于齐国公主的喜爱也丝毫未曾减少半分！ 田思作为如今的齐国公主，有着先代齐国公主的各种积淀，绝对是有足够底气的！纵然是这样，她却是依然如同赵雪那样，感觉有遇到了天敌一般的感觉！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赵国惊变 田思见到对面的赵雪一脸凝重的盯着她，心中也不由有些恼怒，于是问戴言道：“敢问这位淑女是？” “这是跟随在下出来田猎的女伴！”戴言顺理成章的回答道。 听到戴言的话，赵雪那放在戴言腰间的手立即挽住了戴言的手臂，随后她就带着一种宣示主权式的示威表情盯着田思。 田思被赵雪盯得头皮有些发麻，她见到戴言身上衣衫破烂，于是吩咐身后的侍卫道：“给公子偃拿一件干净的衣服过来。” 一听到这话，戴言还没说话，赵雪就先说出口了：“多谢公主好意，子偃习惯穿戎服出来田猎，公主手中的服装子偃是不会喜欢的！虽然子偃身上的这身戎服已经破烂不堪，但是却比深衣朝服更适合行动！我等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她也不管戴言是如何反应，拉着他就走！ 戴言只得对田思还了一个歉意的表情，随后就跟着赵雪离开了。 一待走到偏僻处，赵雪就一副审视的表情盯着戴言说道：“你刚才看那田思，眼睛都直了，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戴言立马叫屈道：“这怎么可能呢？我只是感谢她救我们一命而已！不过你就这样拒绝她给我们的衣服，又这样直接离开，却是有些失礼了！” 赵雪一听到这个话立即就炸了！她对戴言说道：“你接受谁的衣服都可以，他就是不许你接受她给的衣服！齐国田氏就没有一个好人，她的哥哥田婴将我们追杀到这份上，本身就有大错！她阻止田婴的门客追杀我们，这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又哪里说得上是救我们一命呢？” 听到这话，戴言也不再反驳，听凭赵雪刁难了。他算是真正明白了一个真理：永远不要和女人争辩，因为这么做的后果无论如何都是输！如果你没理，她们会以理服人；如果你有理，她们会无理取闹！ 见到戴言沉默不说话，赵雪再刁难他也就没有意思了，于是两人开始前去寻找他们的随从了。 在另一边，田思在戴言离开以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原地停留了一段时间，默默的思考着什么。周围的侍卫得不到公主的命令，自然也就不会有所行动。 随后田思对着侍卫吩咐道：“去查一查，那个跟在宋公子偃身边的女子到底是何人？她应该不是普通人，有什么来历都给我查清楚！” 侍卫淡淡的应了一声，就默默的离开了。 随后田思就继续吩咐队伍启程，开始继续享受田猎的乐趣了。 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戴言才总算是找到了他们的随从。然而一和他们联系上，两人就得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消息：赵侯病危！ 赵雍是上午得到这个消息的，一待得到消息，他就立即出发，日夜兼程返回赵国了！ 而赵雪一听到这消息也是方寸大乱！虽然她的父亲和她所待的时间不是很多，然而毕竟有父亲在，无论她和弟弟闯下了多大的祸，总还是有人会出来收拾的！就像她们姐弟两私自从赵国出发，前往齐国临淄，在这里一待就是大半年，赵候虽然在表面上没有做什么，但是在私底下必然调动了赵国在齐国的全部力量来保证她们的安全！ 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体察到可贵！赵雪即是如此，平时看似和父亲没有多深厚的关系，然而一得到父亲病危的消息，她才算是知道父亲在她心中有多重要！ 她随即就吩咐乐毅道：“立刻给我备马，我现在就要赶回赵国！” 乐毅正待给她去安排的时候，戴言出手阻止了，随后他对赵雪说道：“你不要急，先冷静一下。现在天色已晚，就算你想在此时离开猎场，又能走多远呢？不如你今晚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待到明天一早再启程回赵国。” 一听到戴言的话，赵雪焦急的心情总算是平静了一些，随后戴言又对她说道：“如今赵侯病危，赵国国内的情势必然极为紧张！若是赵侯真的不幸去世，由你的弟弟即位，主少国疑之下，列国虎视眈眈，赵国必有大患！这些都需要从长计议，可都不是光靠急着回赵国就能解决问题的！” 赵雪一听到戴言的话，也开始恢复了平日的聪慧，她说道：“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的没想到这么多事！那么我等回去，要如何做呢？” 戴言淡淡的回答道：“你们回国，首要的事就是要获取赵国老臣的支持。其中你的叔父公子成的态度至关重要！若是你的叔父没有二心，那么你们回到赵国就算暂时安全了；若是你的叔父有二心，那么你就劝你的弟弟立即出走他国吧，千万不要再在赵国待了！” 赵雪听到这话，一脸愤怒的说道：“我叔父乃是真君子，他怎么可能对我和弟弟不利？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叔父！” 戴言叹了口气，说道：“我说的只是万一，你的叔父公子成我也亲自交往过，他的品德高尚，人品确实值得钦佩！然而在一国君位的诱惑下，高尚的品德是否能经得起考验，就真的说不准了！不过即使你们暂时稳定了国内的局势，我猜测，赵国周边各国也必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必然会有国家从中发难！” 赵雪问道：“那么哪些国家会趁机发难呢？” 戴言回答道：“忌惮赵国的，无非就是赵国周边的大国，秦、魏、齐三国应当是最有可能的。若是真的遇到了这种状况，如何妥善处理，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记住，如今的赵国处于虚弱的时候，不可以得罪所有的大国；然而若是赵国的表现太过于软弱，也必然对赵国不利，刚柔相济方是正道！” 赵雪对于这番话却有些不已为然了，然而却也还是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一定会好好劝说我弟的。” 戴言随后又说道：“这样吧，我将我手下的首席谋臣田不礼交给你，让他跟你一起返回赵国，如果你们真的遇到了危机，有个人帮忙参谋也好！” 感受到戴言话语中浓浓的关切之意，赵雪也没有拒绝。随后，她就靠在戴言的身上。在这个脆弱的时刻，也只有戴言能够让她感到安心了。 齐赵边境，赵雍正在一处馆驿中歇息，脸上满是不安之色。 赵国临淄，赵宮深处，当今赵侯赵语满脸灰白之色的躺在床上，床下，赵国所有有权力的大臣都是满脸悲痛的束手而立！ 赵语用尽了力气，让侍卫服侍他坐起来，随后他招呼公子成过来，对他说道：“吾弟，我现在快不行了，赵国的担子我再也没法挑起，就要全部落到你的身上了！” 公子成满脸悲痛的说道：“兄长，你千万不要这么说！你如今还正当壮年，哪能这么容易就离我而去呢？赵国的担子还需要你来挑起才是啊！” 赵语阻止了公子成的话语，满脸苦笑的说道：“我的身体怎么样，我自己会不清楚吗？多年征战，我的身上不知留下了多少创伤，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昊天上帝保佑了！这些年来，赵国在我的手上与列国交战，虽胜多败少，然而赵国却并未强大，反而陷入如今国弱民疲的境地，这都是我的罪过啊！ 吾儿赵雍，区区十来岁就能够率军前往代地平乱，其勇武之处比我少年时更甚！然而主政一国，可不仅仅是光靠勇武就能行的，后来他前往临淄稷下学宮游学，我没有阻止，就是希望他能够多吸收一些齐国的文教！如今他拜在宋公子偃的门下，那位公子来我赵国时，我就觉得其颇为不凡，吾儿跟随他游学，也不知能学到多少真本事？ 吾弟之才，我早已知晓，你虽然在勇武上不及为兄，然而在治理内政上是远远比我强的。在我死后，若是雍儿有明君之相，你就全力辅佐他；若是他没有明君之相，你就废了他，自己为赵国之君吧！” 公子成一听到这个话，立即跪在地上，一脸痛哭流涕的说道：“吾兄放心，我必定倾力辅佐雍儿，使他成为明君，让我赵国强大！” 见到公子成如此模样，赵语内心稍安，随后他又招呼肥义前来，对他说道：“将军虽然出身低微，然而才干过人，我赵国能够胜魏、胜齐，多亏了将军。然而寡人却自认为没有给到将军足够的待遇，这是寡人之过！从今日起，寡人命你为赵国上将军，总理赵国所有军事！” 肥义虽然是狄人出身，然而其忠义之心即使是华夏的游士都比不上！他听到赵侯的吩咐，只是对床上的赵侯重重一拜，随后说道：“肥义必当全力辅佐太子，不负君上所托！” 见到国政和军事大权都安排好了，赵语心中大定。随后他又下达了正式的诏书，命令赵雍回国即赵国君位。当他这吩咐完成以后，他全身的力气就仿佛被抽干了，倒在床上，就此死去！ 这位战国中期威名赫赫的赵国雄主就这样去世了，死后谥曰：肃候！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田猎落幕 齐国营丘猎场，戴言和赵雪压根不知此时赵侯已然去世。戴言只是一大早就默默的将赵雪叫醒，随后亲自给她送行。 临行时，戴言对她说道：“如果在赵国真的遇到了危机，那你就到宋国去。无论你是不是赵国公主，我都会娶你的！” 赵雪听到他的话，脸色一片绯红。随后她说道：“你的心意，我已经知晓。我此生必定像那祝英台一样，无论是生是死都是你的人！” 说完以后，她就带上她的侍卫，并让田不礼和她随行，就此返回赵国了。 看着赵雪消失的背影，戴言的心中也莫名的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来到这个时代，他算是真的有了一个牵挂了。 此时跟在他身边的随从只有不过四十余人了，而他丝毫没有忘记，他和田婴之间还有一个赌约的。 在这几天的田猎中，虽然戴言大部分时间都和大部队分离了，然而赵雍在指挥整支队伍的时候，丝毫没有放松对田婴的侦查。戴言知道，虽然前两天他们这边的收获也是极为丰富，然而毕竟是被诸多事物所影响了，外加田婴这几日的田猎收获极为丰富，现在他手中所猎杀的猎物明显是不及田婴的。 于是戴言吩咐唐鞅带上猎物前往与太子集结，他则带上十来名随从亲自前往那片隐藏野猪的山谷了。 时间匆匆而过，所有田猎的队伍都收到了太子田辟疆的指令，开始集合准备退场了。 田婴就在这样的集合中登场了，跟在他身后的，乃是装满了三大车的各种猎物！即使是太子的收获和他比起来，也是颇有不如的！ 他看向戴言所率领的队伍，并没有见到戴言本人，只是见到唐鞅带着不满两车的猎物前来。 田婴立即就跑过去问唐鞅道：“你的主君呢？莫非是自知收获不如我，不甘受辱，进而临阵逃脱了？” 周围无论是齐国贵族亦或是稷下学士早就知道了田婴和戴言的赌约，一见到田婴出现就知道必然有好戏可看。再一见到戴言的收获远不及田婴，而他的人亦是不在此地，大家心中也都认定了田婴的猜测了，纷纷大笑不止！ 唐鞅见到周围的一片哄笑声，丝毫不在意的回答道：“我家主君并非临阵逃脱，他猎杀了一头罕见的猎物，此时正在将猎物运过来。” 田婴听到唐鞅此话，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随后一脸讥讽的说道：“这几日，我猎杀的猎物近两千头，而你们手中又能有多少猎物？就算再加上一头猎物，也休想能够胜过我！子偃当我的御者是当定了！” 田婴的话音刚刚落下，却是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为靖郭君御者，在下可没有这样的福气啊！靖郭君手中只有这么些猎物，是无法胜过在下的！” 田婴一听就知道这是戴言的声音，他猛的一回头，却见戴言一人骑在马上，身后压根就没有任何猎物，于是问道：“子偃既然认为你已经胜过我了，那么就将你所有的猎物都拿出来吧？我不信你真的能胜过我！” 戴言说道：“靖郭君不要心急，我的猎物运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敢请诸位稍等片刻！”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周边众人说的。 田婴却是冷笑不止！这两日，他时刻都派了人监视戴言这边的收获，戴言这边猎杀到了多少猎物，他是一清二楚！虽然戴言本人脱离了他的大部队一段时间，然而田婴却并不相信凭着戴言一个人猎杀的猎物就能够翻盘取胜！ 周围的人对于这场赌斗也是极感兴趣，见到这位最年轻的稷下学士竟然敢夸口胜过田婴，大家也都在原地默默的等待，看看戴言所说的猎物到底为何了。 足足等了一刻钟，就在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远方过来了一支队伍。 队伍的前方有七八匹马引路，在马的背后，拉着一个如同小山般的庞然巨物！ 即使是七八匹马的强大力道，拖动后面的庞然巨物也是极为吃力的，每走数十步，队伍都会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再行上路！ 待到队伍走进了，大家猜真真切切的看到，这个庞然巨物竟然是一只硕大无比的野猪！ 野猪的身上有着各种箭痕，而其颈部更是有着被利剑捅穿的伤口！ 野猪在场的人都见过，然而如此庞大的野猪，在场众人绝对都是第一次见到！ 众人心中都是骇然无比，这头野猪看起来如此庞大，起码有近千斤了！这样的庞然巨物，即使是上百人围杀都不一定能够杀死，而戴言的手下当初只有八十余人，如今更是莫名只有四十多人，难道他们竟然如此强悍，能够猎杀如此庞大的野猪！ 如果让这些人知道戴言仅仅凭着两人就杀死了这头庞大的野猪，不知众人会不会惊得连下巴都掉了！ 就在众人还在惊愕之中时，太子田辟疆开口了：“婴弟和子偃的比斗，大家也都看到了，如今子偃猎杀了如此庞然巨物，婴弟手中之物明显不及了！这场比斗，当为子偃胜。愿赌服输，在场如此多人可以作证，婴弟你日后当不可再刁难子偃了，可能做到？” 见到如此场景，田婴也是不甘心的回答道：“放心，日后我绝不再去找子偃的麻烦，若是遇到子偃，我田婴必然回避！” 说完，他竟然再不理会众人，连猎杀的猎物也不要，就这么带着随从径直离去了。 太子丝毫没有阻止他的离去。见到如此场景，戴言心中一动，随即从怀中拿出了那根豹尾，走上前道：“子偃多谢太子，这根豹尾乃是我前日所获，愿献给太子，日后成就不世之功业！” 见到戴言竟然能够猎杀豹子，田辟疆也不由得面带异色。此次田猎能够收获豹尾，这绝对是大大的吉兆啊！随后他郑重的接过豹尾，将其交给侍从，命令将其挂在御车之上，以示威风！ 如果这是在周天子还未式微的时代，田辟疆如此做法绝对是大逆不道的！因为只有天子出巡，在御车的最后一节才能够挂上豹尾！ 然而如今却已然是礼崩乐坏的战国时代，齐国甚至直接敢骂周天子“尔母婢也！”，又怎会在乎区区的礼教约束呢？田辟疆能够获得豹尾并用其装饰御车，这绝对是再威风不过的事了！ 而这根豹尾对于戴言来说，却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他很清楚，真正的威风是要靠实力来展示的，一根豹尾，不过区区死物，哪里能够影响大局呢？莫不如就此借花献佛，交好田辟疆，未来必然能够获得不少好处！ 显然对于戴言如此上道的做法，田辟疆也是大为满意。随后，他亲自邀请戴言和他一起乘车，返回临淄！ 营丘猎场的边缘处，那些曾经围攻戴言的齐国众游士，此时再没有了当初的凶狠，他们都一脸惶恐的跪在一位年轻少年的脚下。 这少年虽然年纪尚幼，然而身上却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与豪气，他仔细的询问了他们围攻戴言所遇到的场景，以及齐貌辩的死，他都问得一清二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待到这些游士回答完了少年的问题以后，为首的游士立即开口说道：“我等身为死士，却没能替主君完成任务，杀死子偃，这是我等的罪过！我等这就在公子面前自裁，以死谢罪！” 随后他就抽出了随身的佩剑，正想自刎时，却发现那少年伸手一抓，就这么将长剑夹住，阻止了他。 游士一脸不解的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少年将游士手中的剑接过来，随后在自己的头发上一割，他那整齐的头发就此断去半截！随后少年正色回道：“你等追杀那子偃没有成功，并非是你们办事不利，实则是你们的对手太过强大。并且在即将竟功之时，却又碰到了田思姑姑插手，时运亦是不济！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是我田文亲自前往，也是改变不了结果的。 然而你们如今失败了，父亲必然大发雷霆，需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各位都是齐国国士，吾不忍各位就这样命丧于此，故我田文自领髡刑，向父亲谢罪！无论有多大的后果，我田文都为各位担下了！” 这位少年竟然就是新近崛起，最受靖郭君器重的儿子田文！ 在场的游士们听完这位田文的话语，一个个都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止！随后他们就是齐齐的说道：“吾等多谢公子大恩大德，公子今日救命之恩，吾等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田文见到他们的举动，也是微微有些得意。此次刺杀，虽然没有除去宋公子偃这位父亲的眼中钉，那个令他讨厌的齐貌辩却是就此死去了！而他这一次，救下了这些勇武的游士，他们日后定当会为他效死！ 能够得到如此多游士的效忠，也算是不枉此行了！田文默默的想道。 第一百五十章 风起，云动 赵都邯郸，赵雍虽然日夜兼程赶回赵国，却依然没能见到赵肃候最后一面。 他为此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若是自己没有那么任性，肆意出往他国，而是陪在父亲的身边，那么父亲是不是能够活得长久一些？自己也能够多尽到儿子的责任了。 一连三天，他都跪在赵肃候的灵前，不吃也不喝，谁来劝他都不管用！ 得到肃候托孤重任的公子成与肥义，见此场景都是忧心不已。无论他们怎么劝说赵雍，这位倔强的少年依旧是我行我素，径直跪在肃候灵前不肯起来。 当赵雪从齐国返回以后，听说弟弟如此模样，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径直前往赵国宗庙，来到肃候灵前，像一头母豹一般将赵雍打倒在地，对他毫不客气的骂道：“父亲去世，人子伤心，跪守灵前，这是应该的。然而你不一样，你现在已经是赵氏的领头人，赵国的君主，赵国数百万子民都在看这你呢！如今父亲去世，列强必然觊觎我赵国，你若不能为我赵国解围，该怎么面对寄予厚望的赵国子民，未来又怎么去面对赵国列祖列宗！” 她一边骂，一边不停的打，直打到赵雍头破血流为止。而后赵雍就向她低头认错道：“阿姊，你说得对，我错了，我不该如此颓废。此时的我应当尽心振作，与列国周旋，带领赵国走向强盛！” 说完以后，他就让侍卫将赵国重臣都召集起来。 当他坐在了昔日父亲才有资格坐的君位上，他突然感觉身下的这个作为是如此的沉重。然而这位年不满十五的少年就这样直接承受下来了！ 赵国众臣见到赵雍坐在赵候的位置上，大家都有些奇怪，这个之前还颓废的太子如今怎么一下子变化这么大？ 然而还不待众臣有何反应，公子成和肥义就先跪下去对赵雍行礼道：“微臣参见君上！” 见到赵国这最重要的一文一武两根顶梁柱都认可了赵雍的新君身份，赵国众臣都不敢怠慢，纷纷下跪，向赵雍行礼。 赵雍见到此景，微微满意，随后对赵国众臣说道：“各位快快请起，小子不敢担各位如此大礼！父亲遽然去世，而小子未及弱冠，就继承赵国君位，着实有些勉强，值此危难之际，还希望大家能够同舟共济，勿要让我赵国有所动荡！” 众臣都只是唯唯称是。 随后赵雍就对公子成说道：“父亲在位时，成叔就执掌赵国内政，如今小子即位，还希望成叔能够多多辛苦，继续主持赵国内政！” 公子成听到侄子此言，立即出列说道：“君上尽管放心，有我在，赵国国内必然无忧！” 赵雍又对上将军肥义说道：“父亲去世前，将赵国军政交与将军，可见父亲对将军的信任！如今父亲去世，小子唯恐各国借机发难，敢请将军立即发布命令，令赵国边境之军戒备，提高警惕，以防他国发难！” 肥义立即回答道：“诺！” 摆平了赵国的内政和军事，赵雍随后又对大行人周绍说道：“我赵国身为中原大国，如今父亲遽然去世，敢请先生派出得力使者，前往各国报丧，来我赵国参加丧礼！” 在如今的时代，旧君去世，新君即位，确实是要通报各国的。周绍得到了这样的命令，也很快退下去办理了。 见到赵雍虽然小小年纪，然而处理起国事却是一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的样子，赵国众臣心中也不由为之一安。原先肃候去世，而导致的内心恐惧，也在赵雍的镇定中消散不见了。 虽然赵肃候去世，赵雍初即君位，就将赵国国内的动荡减至最低，然而周围各国一得到赵肃候去世的消息，却都开始各怀心思了。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赵国的好邻居魏国了！ 在魏王看来，赵国在赵肃候手上本身就已经民疲国弱，已然是岌岌可危了，而如今赵国新君即位，年不满十五！值此主少国疑之际，魏国若是趁势出兵，必然能够一举灭赵，使得魏国从秦国那里失去的国土重新从赵国找回来！ 如今的魏王，能有如此自信，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在不久之前，他就得到了秦国大良造公孙衍前来投奔！有如此名动天下的名士在魏国，何愁不能一战灭赵？ 于是魏王接到消息以后，就立马召集群臣开始廷议出兵伐赵事宜了。 一听到魏王要乘赵国如今旧君去世，新君主少国疑之时伐赵，魏相惠施第一个就跳出来反对说道：“大王，自古礼不伐丧，赵国与我魏国一样，同是出自晋国之后，如今我魏国面对来自强秦的压迫，正是应当结好赵国的时候，我们又怎么能够肆意的讨伐赵国呢？一旦我国乘此时出兵伐赵，若是真的能够灭掉赵国，彻底消除隐患那还好说，若是不能，我魏国本身在西方已经得罪了秦国，又在北边得罪了赵国，未来我魏国恐怕有灭国之患！” 魏王一听到惠施的话语，就有些不高兴了：“惠相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赵国强大，我魏国难道就是吃素的吗？当年桂陵之战，寡人乘着赵语那小子初即位派军攻打赵国，一举就攻破了邯郸！若不是齐国当时趁机发难，救了赵国一命，如今的赵国早已是我魏国的版图了！如今赵语的儿子赵雍初即位，年不过十五，毛都没长齐的一个小子，能比的上乃父？” 一听到这话，惠施立即反驳说道：“大王也知道当年我魏国伐赵，齐国趁机干涉的事了。如今我魏国接连多场大败，国力已经远不如前，不说没有灭赵的实力，就是有这样的实力，一旦齐国再次干涉，我魏国又该如何办？” 一听到惠施的话，魏王立即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是啊，魏国如今乘丧伐赵，必然能够占得便宜，然而若是其他强国从中干涉，那么恐怕事情就不是那么好办的了。他再将目光看向殿中群臣，发现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不过显然都是赞同惠施意见的。 唯独公孙衍在一旁微微闭目养神，似乎刚才惠施和魏王的议论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似的！ 于是魏王转而向公孙衍开口问道：“敢问犀首（公孙衍的绰号），对于我魏国乘此机会伐赵，有何见解？” 公孙衍睁开双目，眼中有精光闪过，随后就是毫不客气的对魏王说道：“惠相所言不错，大王之乘丧伐赵，胜算确实不高，不做也罢！” 魏王满脸失望的对公孙衍说道：“如此说来，犀首也不赞成寡人趁机伐赵了？” 公孙衍摇头说道：“在下并非不赞同大王乘丧伐赵，而是不赞同大王所提之伐赵方略。以在下来看，赵国与我魏国同出于晋国之后，两国联为一体。我魏国若想要重新崛起，与秦齐相抗，就必须要解决赵国！魏国与赵国之间，必有一战！大王若是能趁此机会一举灭赵，对我魏国来说绝对是大大的利好！” 魏王听明白了公孙衍的意思，随即问道：“那么犀首以为，我魏国应当如何伐赵呢？” 公孙衍对魏王深施一礼，随后肃然说道：“赵国乃天下大国，绝非我魏国能以一己之力灭之。若想要彻底的灭亡赵国，单凭我魏国一国是万万办不到的！ 微臣曾听人言，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若想要对付一个天下间的大国，而不被其反噬，那么就必须以绝对的力量将其击败，使它彻底不能翻身！ 方今天下，秦、齐、楚为天下强国，分列三方。若是灭赵之策得不到这三国的支持，灭赵就无从谈起！而赵国自从赵肃候即位以来，接连与周围强国交战，赵国周边诸国秦、齐、燕、中山等都对它极为忌惮，若是能够一举灭赵，想必各国都是乐意的。 以在下之见，天下之大事，皆由大国做主，若是大国间达成共识，事情就必然容易办了。大王莫不如派遣使臣分别出使秦、齐、楚三国，与我魏国合纵，共同组成伐赵联盟。 若是三国都能答应，那么受齐国影响的燕国和中山国必然不敢反对，而夹在我国与秦楚之间的韩国亦同样不敢反对，如此囊括了魏、秦、齐、楚、韩、燕、中山此七国组成的联盟，已然占据了整个天下九成以上的力量，这绝对不是区区赵国所能抵抗的，如此一来，赵国必灭无疑！” 无论是魏王亦或是魏国群臣，都被公孙衍所提出的大手笔给吓到了。自公孙衍来到魏国以后，多日不发一言，不献一策，甚至有人认为这位名士乃是徒有虚名罢了。如今这公孙衍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笔：七国合纵攻赵！ 大家心里都在思考，若是公孙衍不是用此策对付赵国，而是对付魏国，魏国还有存国之理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七国伐赵联盟 随后公孙衍又接着说道：“当然，七国共同伐赵，赵国必死无疑，我魏国能够得到的利益就要少得多了。总体上来说，这是一个受益较少而又比较稳妥的决策。 如今的赵国就是一头被盯上的猎物，这头猎物对我魏国有威胁，因而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这头猎物杀死！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们就必须预先对赵国的领土进行划分。以臣下之见，划分赵国的领土大可以在围攻赵国之前定下大致的方略，在战胜赵国以后大家再各凭实力争取！” 魏王听到公孙衍所提的一条条建议，不由赞同的说道：“犀首真不愧为天下名士，竟然能想到如此稳妥，而又老成谋国的意见。七国组建合纵联盟攻赵，共同瓜分赵国，这个建议寡人同意了。既然犀首提出了如此妙计，那么伐赵一事寡人就全权交给犀首了！” 魏王随后一想：伐赵一事交给公孙衍，这忽略了国相惠施的感受！他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妥，于是又对惠施问了一句：“惠相，你可还有其他意见？” 一听到魏王发问，惠施也没再说什么了。惠施之前说“礼不伐丧”，这可不算是他的真心话，他本就不是儒家学士，也不会特意去关注礼仪问题。他拿这个理由来反对，只不过在他看来，如今的魏国实在是受创太重，需要好好休养生息方能重新恢复。 如今公孙衍提出了一个看起来风险较小，而又收益巨大的国策，他当然不会反对的！ 随后退朝以后，公孙衍就开始四处派遣使臣前往各国游说，组建伐赵联盟了！ 秦国，依仗秦王信任，成为秦国相国，随后又赶走了公孙衍，如今掌握秦国大权的张仪好不得意！一介穷士，凭借区区口舌之利，为秦国谋利，得到秦王信任，成为如今权倾秦国的相国！如今的他俨然已成为天下游士的偶像！ 这一日，当张仪正在相府处理政事时，侍卫突然通报有魏使来访。张仪虽然对秦国忠心耿耿，但是对于母国也还是有些感情的，即使之前受到魏王在朝堂上的殴打，此时他也没有难为魏使的意思，很快就召集魏使觐见了。 魏使见到张仪，没有多说话，而是递交了一份国书，并转交了一份魏国上卿公孙衍的密信。 张仪先展开公孙衍的密信观看，一看到这封密信的内容，他立即就坐不住了，拍掌而叹道：“犀首不愧是犀首啊，回到魏国一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笔！” 随后他又对魏使说道：“魏使放心，魏国的建议我必定会如实转告给我王。我也知道这样大的谋划宜快不宜迟，必定尽快给贵国一个答复！” 说完他就辞别魏使，带着国书和密信前往秦宮觐见秦王了。 秦王一得知犀首的谋划，也是惊讶得不行：“七国伐赵，真是好大的手笔！我以前只知道犀首长于征战，却还不知道犀首擅长伐交之事，如此名士不能为我秦国所用，也实在是一种遗憾了。” 张仪听到秦王此话却有些不乐意了，随后撇撇嘴说道：“禀告大王，犀首此举虽然看似格局宏大，然而依臣下来看，却是有些华而不实！如果赵国有高人存在，行各个击破之策，此七国伐赵之联盟将瞬息破裂！” 秦王也听出了张仪的弦外之音，即是说他张仪如果想要破解公孙衍的谋划，也还是能够做到的！对此，秦王只是淡淡的一笑，随后就问张仪说道：“那么依张子之意，如此魏国所谋七国伐赵之事，我秦国该如何做？是加入这一联盟呢，还是反对这一联盟？” 张仪回答道：“七国伐赵，犹如大家集体狩猎，乃有利无害之事，我国当然应当加入了！而且若是真的灭赵成功，大王依仗秦国强大的实力，必然能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秦王听完了张仪的建议，也就丝毫没有犹豫，立马召集魏国使者，在国书上盖章，同意加入这七国伐赵联盟了！ 齐国临淄，齐宮之内，齐王一副老迈疲倦的样子，在堂下分别是邹忌、田辟疆和田婴。 田婴将新得到的赵侯去世，以及魏国牵头组建七国联盟共同伐赵一事，都详细的报与齐王。 如此惊人的消息，齐王却是面不改色的问着三人道：“你们觉得我齐国该如何做？” 听到这个话，邹忌就先表态说道：“大王，赵国与我齐国沿河水对峙，本来就是我齐国之大患，如今有如此灭赵良机，我国应当抓住机会，加入此联盟，一举灭亡赵国，消我齐国之患！” 听完邹忌之言，田婴却是说道：“灭亡赵国，确实能够使我齐国的忧患减轻，然而邹相不要忘了，和赵国离得最近的，可是魏国。若是亡了赵国，却肥了魏国，对我齐国来说也并没有多大变化吧？” 田辟疆淡淡一笑，随后说道：“婴弟此言不错，若是灭赵而肥魏，对我齐国没有任何好处，我们自然不能干这样亏本的事！不过中山国和燕国都是我齐国附庸，我等三国站在一起，在联盟中的声势已然超越发起此次联盟的魏国了。加入此联盟可以，然而必须在出兵前就将战后利益协商好！以我之见，从大河到漳水之间的河北之地乃是赵国最肥沃的地区，这一块地区若是战后能够交给我齐国，我国加入此次联盟又有何不可？” 听到太子的建议，齐王脸带笑容，随后说道：“将河北之地全部割让我齐国，魏国定然不会同意，我等大可以与魏国好好协商。不过此次的七国伐赵联盟，我齐国是怎么都要参上一脚的！” 楚国郢都，楚王熊槐当着楚国众臣的面召见了魏使，随后在魏国所倡导的七国伐赵联盟的国书上郑重的盖章！ 整个天下都随着赵肃候的去世而变得风起云涌，魏、秦、齐、楚四大国达成了共识以后，剩下夹在四大国之间的韩、燕、中山也不得不站出来表态，都愿意加入伐赵联盟。 如此，七国伐赵联盟由此正式形成！ 邯郸赵宮内，赵雍坐在主位上，一脸凝重的听着赵国潜伏在各国的间谍发回来的消息。 得到的消息越详细，赵雍乃至于在场的赵国群臣脸色就愈加衰败，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老赵候一死，赵国就面对如此严重的亡国危机了！ 整个赵国大殿中，没有一个人有好脸色，事实也是如此，七国伐赵联盟，当今天下几乎九成的力量都被公孙衍给调动起来对付赵国，这样的事即使是老赵候还存在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够应对，更何况是他这么一位刚刚即位的黄口孺子呢？ 赵雍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内心极为震惊，然而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的问道：“众位爱卿都是父亲留下来的老臣了，如今赵国面临如此危机，大家可有良策？”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大家都没有说什么。见到此景，富丁站出来说道：“君上，公孙衍为人无论用兵还是谋国都擅长造势，七国伐赵犹如掀起了一波巨浪，我赵国就犹如一只小舟。在巨浪侵袭之下，小舟如何能够抵挡？为了我赵国万千子民免遭无妄之灾，臣下恳请君上与各国献土议和。如此一来，各国也必然不会做得太过分，我赵国之宗庙也能够得到保存了！” 一听到富丁此话，将军肥义立即拔剑出鞘，用剑指着富丁大骂道：“照你的说法，七国现在还没有正式出兵攻打我国，我国就要先投降了么？我赵国男儿皆任侠尚武，，何时变得像你这么没有骨气了？” 富丁见到肥义拔剑出鞘，赶紧退后一步躲避，他随后又说道：“肥将军忠勇爱国，赵国人人皆知。然而将军岂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而今七国伐赵，滔滔大势之下，我赵国的任何抵抗都犹如螳臂当车，没有丝毫的意义，将军又何必让万千赵民白白流血呢？” 富丁的一番话说完，虽然众人没有明说，然而却是有不少人暗暗赞同的。在这些人看来，富丁说得一点也没错，七国伐赵，赵国是绝对无法抵挡的，与其白白牺牲，不如顺应时势！当然其中更重要的原因，则莫过于他们在赵国各地都有着深厚的利益。赵国灭亡以后，虽然他们的利益会受到损害，然而若是识趣，也还是能保留下他们不少利益的。 至于赵国灭亡以后，赵国宗室何去何从，这就不是他们所能关心的了。 肥义对此勃然大怒，怒发冲冠！他用手中的剑指着富丁说道：“在下身为赵人，若是赵国面临灭国之灾，宁可站着死，也不愿像你一样跪着活！” 随后他就对主座上的赵雍说道：“臣下恳请君上立即下令赵国全国戒严，人人奋战，如此我赵国方能有一线生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对策 随着肥义话音落下，赵雍还没有说话，整个赵国的朝堂就真的乱起来了！ 在如今赵国所面临的强大危机之下，赵国朝堂迅速的分裂为两派，一派主张议和，实则是真正的投降；而另一派主张坚决抵抗，然而却忽略了赵国与七国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只是抱着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在抗争着。 而这些，都不是赵雍心目中解决赵国危机的首选方案。在他看来，如果现在投降了，赵国历来先烈开辟的基业就此断送在他的手里了，这是他决不允许的！ 而奋起抗争，赵国也确实无法以一国之力独挡七国，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会选择如此激烈的建议的。 见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子成，赵雍随即问道：“成叔，如今父亲一去世，我赵国就面对这样的危机。小子年纪尚幼，无法决断，叔父说我等该如何办呢？” 赵成见到赵雍发问，随即叹了口气的说道：“我赵国能从为周王驾车的御者，发展到如今地广千里的大国，靠的是赵氏之民的热血与不断的战斗！赵氏子弟，从来没有不战而降者！谁要投降，我赵成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说完，他就淡淡地撇了富丁一眼，眼中冒着森然的寒光！ 富丁被他这一眼吓得不轻，立即下跪说道：“下臣知道相国的意思了，下臣日后绝不敢再有议和之意！” 见到富丁服软，公子成也没有刻意的刁难他，随后他又说道：“然而若是一味的抗争，一国对七国，实力相差太大，不说我赵国胜算极小，即使我赵国真的侥幸胜了，国内的损失也定然不轻，日后我赵国恐怕彻底沦为微末小国矣！” “议和不成，抗争亦是不成，那叔父的意思是？”赵雍好奇的问道。 “如今七国伐赵，乃是魏国公孙衍游说各国的结果，这明显就是纵横家的手笔！我赵国若要从这种困境中走出来，就必须要找一位能和公孙衍相抗衡的纵横家来拆招！不过事情难办就难办在这里啊，公孙衍曾经为秦国大良造，河西一战斩魏军八万，名动天下！我本以为他不过是一区区武将，而今看来，他以一己之力就调动了整个天下的力量攻我赵国，其纵横机变之术也是天下无双！若想要对付七国联盟，就必须要找一位能在纵横术上和公孙衍拆招的人，我赵国去哪里找这样的人才呢？”公子成一脸叹息的说道。 赵雍知道赵成说的确实不错，公孙衍确实是当世名士，赵国虽然人才不少，但是更多的却是少量处理内政的文臣，外加一大堆热血的将军，确实很少有能够谋划天下的纵横机变之士。 而且赵国如今已经如此危急了，旦夕间就有灭国之患，又从哪里找来一位纵横大家呢？ 随后即使赵国君臣再如何商讨，虽然也讨论出了部分应对方案，然而面对强大的七国联盟，却依旧是找不到太好的办法。这场廷议，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赵雍回到后宫，一下子就找到了他的姐姐赵雪诉苦。这位少年初一即位就面对了如此严重的危机，其实他身上所担的压力极大，其内心也是惶恐不已！然而他知道任何在臣下面前的示弱恐怕都会造成赵国政局的动荡，他也就这样默默的将巨大的压力承受了下来。 赵雍就在这巨大的压力之间悄然成长，转瞬间就成长为了一位合格的大国君主！ 然而若是心中那长久郁积的苦闷不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崩溃！ 赵雪默默的听着赵雍诉说他对赵国面对如此危机的担忧，以及担心成为亡国之君的恐惧。其实她的内心中一样有这恐惧，赵国若亡，她的境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她心中清楚，若是现在她们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弟也崩溃了，整个赵国恐怕也必亡无疑了。 听着赵雍向她询问是否有退敌之策，赵雪读书少，也压根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正当赵雍准备从她这边离去时，她突然想起离开赵国前，她的男人似乎就预料到了赵国的危机，曾经和她说过一番话，似乎是刚柔相济什么的，还派出了他手下的第一谋臣田不礼到赵国来帮她。 她一回到赵国，并没有碰上如戴言所料的那样发生内政危机，因此就对戴言之前的话忽略了。然而如今赵国所面临空前危急的外患，似乎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莫非他真有办法能够解决赵国的危机？ 于是赵雪立即叫住了赵雍说道：“你稍等一下，我想到了一个人或许可以帮我们！” 赵雍问道：“阿姊说的是？” “当然就是你的师父子偃啊！那个胆小鬼虽然胆子小了点，才华还是有的。而且他在我回赵国之前似乎就预料到我赵国会有如今的局面，想来他面对如今的状况应该会有办法吧！对了，他在临走前还专门派了他门下的首席家臣田不礼和我一起返国，说我万一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向他参谋。”赵雪赶紧向赵雍解释道，在说起戴言时，她的脸色微微有些红润，显然是想起了当初在山洞中的一夜和后来一起遭遇的追杀。 赵雍此时抓住了一根稻草，自然也是不会放过的，于是立即问赵雪道：“阿姊，那位师父门下的首席谋臣田不礼先生在何处？我立即去请他来为我赵国参谋！”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赵雪宮中的侍女就进来向她禀报道：“公主，外面的侍卫通报有一位田不礼先生想要见你，您确实要见此人吗？” 赵雪还没答话，赵雍就赶紧说道：“当然要见，快快有请田不礼先生！” 见到田不礼以后，赵雪就向他问道：“先生应当知道我赵国如今所面临的危机了，可有办法为我赵国解围？” 田不礼显然也认识赵雍这位主君门下的弟子，也丝毫没有避讳的说道：“如今七国伐赵，如此严重的危机在下自然是没有办法的。然而今日我收到了我家公子从齐国送过来的急信，他已经知道了七国联盟伐赵一事，目前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大致的应对方法，并将其交给臣下。我今日过来，就是想将我家公子的应对方法交给公主，为赵国解围的！” 赵雍一听到这里，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脸狂喜的说道：“师父之恩，我赵雍及赵国日后定当厚报！但不知师父打算让我赵国如何应对齐国呢？” 田不礼拿出了一份书信，随后先将其递给对面的两人，向他们解说道：“我家公子以为，七国伐赵，看似声势浩大，如同狂风卷小舟。然而七国之间本身矛盾重重，强行捏合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想让七国齐心对付赵国，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然而七国联盟若在，对赵国也确实是一种巨大的威胁。赵国想要摆脱危机，首先要做的，就是拆散七国之间的联盟！七个国家，本身强行捏合在一起，就必然有七种想法，赵国其实可以采用各个击破的方略来应对！ 当今天下，大国唯有秦、齐、楚三国。其中楚国与赵国并不接壤，即使攻灭赵国，楚国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反而会使得临近赵国的秦、魏、齐三国变得愈加强大，这是对楚国不利的！赵国可以派出使臣前往楚国，劝说楚国退出联盟！ 而后再说说受各大国所裹挟的韩、燕、中山三国。这三国本身国小力弱，并不是赵国的对手。若是赵国真的灭亡，它们其实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反而在周边各大国愈加强大下，三国变得更加弱小，迟早会有亡国之危！ 三国之中，韩国位于秦国与魏国之间，如果能够获得韩国的支持，那么秦、魏两国即使同时出兵，然而有了韩国在从中拦截，两军不能交汇，自然力弱，韩国的态度对于赵国至关重要！而韩国和赵国同出于晋国，历史上双方更是有联姻之好。这是赵国天然的盟友，君上如果能以利诱韩，想来韩国是不会拒绝与赵国结盟的！如此一来，就必然能够得到韩国的支持了！ 中山国和燕国虽然都是小国，然而他们一个在赵国腹心，一个在赵国背后，若是趁机发难，对于赵国的威胁反而比秦、魏、齐这样的大国更加严重！对付这两国，君上大可以联络北方戎狄，以重金贿赂他们出兵攻打两国。两国国内面临威胁的情况下，也就自然不敢跟从齐国攻打赵国了！ 如此，七国伐赵联盟由此七去其四，只剩下了秦、魏、齐三个国家。而赵国又与韩国有了联姻，我家公子再去劝说我国国君，组成赵、韩、宋三国联盟，如此一来，两边的联盟犹如犬牙交错，秦、魏、齐联盟对我等赵、韩、宋联盟也就没有太大的优势，而联盟的发起者魏国更将陷入赵、韩、宋三国的包围之中，魏国必然心寒！如此一来，赵国之危就此可解！” 第一百五十三章 拆联盟 赵雍和赵雪听完田不礼的述说，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们实在没有想到，由公孙衍所掀起的狂澜——七国伐赵的强大联盟，竟然真的有办法能够破掉！ 虽然这还只是一个方案，然而戴言所提的方案里，如何应对各国的方法都已经述说得极为详细了，他们当然知道这些方案都是切实可行的！ 赵雍立即就朝着东面重重的一拜，说道：“师父对我赵国可是有救命之恩啊，我赵雍此生必然不忘此恩！” 田不礼听到赵雍的话也是异常欣喜，然而随即他又说道：“君上，如今这应对七国伐赵联盟的方案还只是方案，要真的能够拆散七国联盟，解赵国之危还必须要有人才出使各国。我家公子建议君上如今当暗中派遣使者出行，并且游说楚国和韩国的要点也写在了这一封书信上，君上大可先观看一番，随后依照上面的要点派出使者！” 赵雍接纳了田不礼的意见。 随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得到了如此切实可行的策略，赵雍立即召见了赵国群臣，并当众宣布，他已经找到方法对付七国联盟了。为了防止泄密，他只是派遣了三位使者分别出使外国，并告诉了他们游说的要诀！ 这一场拆散七国联盟的行动，就这样在戴言的遥控指挥下，由赵雍亲自实行了！ 楚国郢都，赵国使者楼缓亮出了身份以后，很快就得到了楚王的觐见。 楚王熊槐一见楼缓，就一副轻蔑的样子盯着楼缓说道：“赵使来我楚国所为何意？如今我七国已经结成了伐赵联盟，赵国已经是岌岌可危，赵候派你前来，可是有何好处来给寡人？不过寡人告诉你，就算赵候许诺再多的好处给我，想要寡人退出伐赵联盟都是不可能的！” 楼缓丝毫不介意，对楚王说道：“赵候派遣在下来到楚国，确实希望楚王能够退出七国联盟，然而他却并没有让在下许诺给楚国任何好处！” 楚国令尹昭阳一听这话，立即脸带讥讽：“那赵使现在来此，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早些回到赵国，面对我七国大军的怒火吧！” 说完他就指使侍卫，想要将楼缓赶出楚国朝堂。楼缓见此，随即说道：“赵侯派我来楚之前，虽然没有许诺楚国好处，然而却有一言说于楚国，楚国若听，可解亡国之危！” 昭阳一听此话，立即大声驳斥道：“简直是一派胡言！现在有亡国之危的是你们赵国，关我楚国何事？赵国做此危言耸听之语，难道就真的能让我楚国忌惮吗？”随即他继续指使侍卫想将楼缓赶出去。 不过楚王听到对方所说的“亡国之危”，却也有些感兴趣了，他阻止了昭阳的行为，随后对楼缓说道：“还请赵使为我仔细的说说，我楚国何来亡国之危？有此危机的难道不是你们赵国吗？” 楼缓面不改色，说道：“如今七国伐赵，我赵国确实面临亡国之危。然而若是我赵国真的灭亡，楚国难道就有好日子了吗？绝非如此！ 楚国与赵国，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两国之间夹杂着韩国与魏国，领土并不接壤，双方以往也没有仇怨！然而楚国却听信魏国之谗言，意图跨越千里而击赵，楚国若胜，得到的赵国领土也不过是飞地。这样的领土，楚国就真的有信心能够保得住吗？如此，楚国加入七国联盟伐赵之举，实乃不智，为请楚王察之！” 楚王听到楼缓此语，并无触动，随即说道：“魏国已经许诺我国，若是我国加入伐赵联盟，攻灭赵国，魏国将割让南方八城与我国。如此一来，虽然我国不能从赵国直接获得利益，然而却亦是有利可图，我楚国又怎么会拒绝攻赵呢？” 听到此话，楼缓只是大笑不止。 “赵使何故发笑？”楚王好奇的问道。 “我笑的是楚国鼠目寸光，魏国用如此区区小利就买通了楚国，使得楚国放弃了未来！”楼缓回答道。 昭阳立即出列说道：“赵使也不必使如此挑拨手段，有什么话就直说！” 楼缓神色一正，随即严肃的说道：“方今天下，魏国经历多场大败以后，已然衰弱，能称为强国者，唯有齐、秦、楚三国而已。三国分别地处天下东、西、南三个方向，三国互相牵制，由此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天下遂安。 然而如今七国伐赵，赵国若是亡国，秦国和齐国必然能从赵国获取大量领土，其实力必然激增！而楚国所得仅仅只是魏国南方八邑而已，所得之利有限，相对于齐秦两国激增的实力，可以说就是更加衰弱了。齐、秦、楚三国本来实力相近，才能互相制衡，一旦楚国实力衰弱，齐、秦两国会放过楚国吗？而衰弱的楚国自然也无法抵挡两大强国的进攻，在那时候夹在秦、齐两国间的魏、韩说不定也会像如今的韩、燕、中山攻赵一样，被裹挟着进攻楚国！如此，我赵国今日之境况就是楚国明日之境况，如此，楚国七百年社稷将就此覆灭矣！” 楼缓的言论一说出口，楚国朝堂登时大震！大家仔细一想，这赵使的话确实有道理！ 伐赵，对于楚国确实没有好处，反而会肥了秦国和齐国。这两国的强势崛起已然令如今的楚国压力巨大，若是再得到赵国的大片领土，实力激增之下，还真不是楚国能够对付得了的！ 楚国众臣窃窃私语以后，就有楚国大臣跳出来劝说了，众人一看，正是左徒屈原！ 屈原对楚王说道：“大王，屈原以为，赵使之言有理！乘丧伐赵，本身就是失礼。若真的灭了赵国，令齐、秦两国得利，对我楚国大为不利啊！尤其是秦国，如今废礼仪，用酷法，人人好战，是为虎狼之邦，当为我楚国如今最大的敌人！臣下恳请大王，退出七国联盟！” 随着屈原的话语，更有许多楚国大臣一一站出来表态，希望楚王退出七国联盟。 楚王其实刚才在赵使的话语下，也被说动了，见到了如今楚国众臣的反应，他心中已然再没有伐赵之心了。不过就这么让他退出七国联盟，失信于天下，他面子上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随后他就问楚国群臣道：“如今我楚国国内可有何异动？” 一听到楚王此话，左司马昭滑立即出列道：“启禀大王，如今有南方越国余孽起兵做乱，对我楚国不利！” 楚王一听此话，随即就对昭滑回道：“既然如此，那寡人就派你前往南方越国之地平叛吧！” 而后他又转向楼缓，对他说道：“赵使也看到了，如今我楚国国内有内乱，已然无力伐赵，我楚国很快就会退出七国联盟。寡人希望赵使能带话给赵候，就说我楚国愿与赵国互不侵犯，永结盟好！” 赵国代地往北，在勾注山脊之间，有一段地势极为险要之地，传说之地只有大雁能够飞过，此山脊于是被人称为雁门山。在这雁门山上，赵国建立一座简陋的关口，防备北狄的入侵，而此关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雁门关！ 雁门关往北，就是山西最大的盆地——大同盆地，此时的天下对于雁门关外的了解不多，都以为出了此关就是一片茫茫大漠了。 此时的雁门关，来了一个从赵都邯郸远赴至此的商队，其中的一位身形挺拔的人对着商队里的主事人问道：“乌商主，你说你们经常和楼烦有密切的贸易往来，即使在如今将要入冬的时刻也可以找到楼烦的部落，可是真的？” 这位乌商主只是呵呵一笑，说道：“仇兄弟乃是邯郸的贵客引荐的人，在下又怎敢欺骗你呢？你放心，只要你跟着我等一起，必然能够找到楼烦，见到楼烦王！” 这位乌商主，虽然明面上只是一个马贩子，然而在邯郸的人都知道此人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事实也是如此，一个轻而易举就能拿出数千匹马的马贩子，会是简单的人物吗？这位乌商主，其实有着更深一层的身份：乌氏戎的少主！ 乌氏戎也是华夏文明之外，北方游牧部落的一支。与其他依仗蛮力肆意南下劫掠的游牧部落不同，乌氏戎更喜欢与华夏各国做生意。而他们做的最大的生意，就是垄断了东西方丝绸之路上的玉石贸易，从秦、魏、赵等国得到大量的中原华丽器物，如陶器、丝绸等，再将来自西域的和田玉，或是草原上的良马售给中原各国，从其中攫取了丰厚的利润！ 而像如今这样，牵头引荐赵国使者和楼烦部落见面，自然也是他们附带的生意之一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拆联盟（下） 在经过漫长的冬日路途以后，赵国使者仇赫终于跟随乌商主在草原上找到了楼烦部落，见到了楼烦王。 如今的楼烦王，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见到乌氏部落的商队前来，他异常高兴，用草原上最高的礼节接见了乌商主。 不过当他看到了乌商主身后的赵使仇赫，就有些不高兴了：“乌商主能到我的部落，我是很高兴的，不过你带这些赵人过来，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楼烦人和赵人有深仇大恨吗？” 乌商主微微一笑，说道：“大王息怒，这些赵人可不是普通的赵人，他们可是赵君的使者！他们此次前来楼烦部落，可不是来楼烦结仇的，而是有一笔大买卖与大王您做呢。如果大王您做成了这笔买卖，说不定你您会谢我呢！” 楼烦王一听到乌商主的话，立即转过头对仇赫说道：“小子，你不是有生意要和本王做吗，有什么生意直说无妨，看看本王有没有兴趣！” 仇赫轻轻拍手，随后走进来了数人，抬着三个箱子走进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黄橙橙的金子！随后，又有十余名赵女走了进来，向楼烦王深施一礼！ “这里有三万金，美姬十名作为预付的定金，希望大王能替我赵国办一件事！”仇赫说道。 “要本王办什么事，快快说来。”楼烦王盯着黄金和美女，眼都不眨一下的向仇赫发问。 仇赫见到此景，心中有底，随即说道：“我国想要讨伐中山国与燕国，希望能与大王结盟共同讨伐，若事情办成，我国还将交于贵部十万金，美姬五十名，不知大王可有兴趣？” 楼烦王一听，随即就摆了摆手说道：“就这种小事，本王答应了！贵使放心，三天后，我就尽起我部之兵进攻燕国和中山国！” 仇赫一听此话，立即大喜。于是在与楼烦王按照草原上的礼节歃血为盟以后，仇赫很快就离开了楼烦部落。 一待仇赫离开，楼烦王属下的大臣就对楼烦王说道：“大王，我们楼烦与赵国之间连年交战，仇深似海，如今赵国花费重金来与我们结盟，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啊？” 楼烦王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能有什么诈？我们楼烦和赵国连年交战，多年都处于上风，难道我们还怕了赵国不成？就算他们想打我楼烦的主意，我们打不过他们，难道还跑不了吗？楼烦男儿，天生就长在马背上，来去如风，哪里是赵人能比的！ 而且就算赵国不来找本王，本王在这时候也要挑一个国家去抢它一把！现在赵国如此识趣，今年本王就放过他们，拿中山国和燕国开开刀也好！这赵国的边境被我们连年抢掠，已经没有多少油水了，换一个地方去抢也不错！” 另一边，仇赫走出了楼烦部落，对着身边的一位模样普通的随从说道：“沿途的山川地理，各部落的大致分布你都画下来了吗？” “主君放心，在下别的不行，识路画图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有了我手中的地图，我赵国下次来此就绝对不会迷路了！”随从自信的说道。 仇赫听了随从的话，也是只有对自家君主的钦佩！谁能想到，即使赵国如今面对七国联盟的强大压力，赵侯雍依然不放过任何一个谋划楼烦这些塞外戎狄的机会！ 韩国国都新郑，田不礼一身便服行走在街道上，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韩国首都。 新郑原本是郑国的首都，郑国被韩国灭亡以后就此成为韩国的首都了。这座城市在田不礼的眼中，唯一的印象就是普通，太普通了。 其繁荣昌盛不如陶丘、临淄，其雄伟也不如邯郸和郢都，甚至和宋国的国都睢阳比起来都略有不如。虽然这座城市里依然商业气息浓厚，然而田不礼依旧能从这种普通的气氛中感受到韩国的心思。韩国国力不强，国势不张。处于大国夹缝中的它，必然是胆战心惊的。 随后田不礼很快找到了韩国国相官邸，向韩国国相府亮出了自己的赵使身份，很快他就被韩国相国公仲侈引荐给韩王康了。 在秦国称王一年以后，魏国又重施故计，尊韩候为王，韩王心中也是有些虚荣，也就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不过在韩国称王以后，它依然是老老实实的向周边的秦、楚、魏、齐等国朝贡，也没有哪个国家真的因为韩国称王而来打它。 这让韩王康内心微微有些得意，想想天下间哪国称王不是搅出了天大的动静，受到他国的攻打，唯独韩国称王一点事都没有！这说明韩国真的受天眷顾啊，韩国的外交政策正确，会做人呐！ 因而见到了赵使田不礼，韩王也丝毫没有因为赵国如今处在七国联盟的威胁下而有所懈怠。赵国毕竟是大国，与它处好关系是必须的，韩康默默的想道。 田不礼一见到韩王康，就对他说道：“韩王在上，下臣田不礼奉赵侯之命前来韩国，是想给韩国指引一条明路，也是给韩国指引一条生路。” 韩王康听到田不礼的话，丝毫不在意的说道：“如今赵国已经快要灭亡了，却派出使臣来我韩国为我国指引一条生路，天下间如此荒谬的事，本王还是第一次听说！” 田不礼毫不在意，又接着说道：“韩王如果以为如今七国结盟伐我赵国，我赵国必灭无疑的话，在下虽不认同但也不想自辩！然而若是我赵国灭亡了，恐怕第二个要灭亡的就该是韩国了！” 韩王康听到田不礼的话，猛的一拍桌子，色厉内荏的说道：“赵使休要危言耸听！如今我韩国与强国结盟，哪里有灭国之患？赵使还是好好考虑考虑贵国的处境吧！来人，将赵使带下去，轰出我韩国！” “韩国地处秦、魏、楚三大强国的包围，难道就不害怕吗？”还没等侍卫进来，田不礼就飞快的说了一句。 韩王康听到田不礼的话语，阻止了侍卫的行为，对田不礼说道：“赵使挑拨离间之计果然高超！本王留下赵使，并不是说本王认同赵使的话语，而是本王想听听赵使到底有何言语可以狡辩！若是赵使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本王必定将赵使送到魏国，交由魏王处置！” 对于韩王的话，田不礼只是淡淡的说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是《徐州条约》明文规定的，纵然韩王将在下送到魏国，在下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最多不过是去大梁城游玩一番而已！ 不过，在下如今想问韩王，韩国和赵国同出于晋国，两国立国已经有百余年了。韩国立国至今，赵国可曾主动进攻过韩国？” 韩王仔细的想了想，随后回答道：“不曾。” 田不礼又问道：“楚国、秦国、魏国三国有哪一个国家不曾进攻过韩国？” 韩王老老实实的说道：“此三国确实都进攻过我韩国！” 田不礼两手一摊，随即说道：“韩王今日可算是知道谁是韩国的朋友，而谁又是韩国的敌人了？ 秦国，废礼义而重杀伐，人称虎狼之国！楚国，南方蛮夷也，其国无信数百年矣！魏国，虽与韩赵同为三晋，然而自当今魏王即位以来，拆毁三晋盟约，其为人更惯用诈术，乃至有围郑之战，若非齐国起兵与魏战于马陵，韩国早就不存在了！此三者，莫不是重利益而轻信义，狼子野心之辈，韩国与此三国结盟，如何能够有好结果？ 反观赵国，赵国再算上赵氏和韩国同在晋国的时间，加起来已经有两百多年了，这两百多年来赵氏从未进攻韩氏，这是为何呢？最大的原因莫过于两百年前韩氏祖先韩阙救下了赵氏孤儿，对赵氏、赵国实有救命之恩！赵氏感念此恩，两百多年都未曾忘记，从未主动侵犯韩氏一步！ 以赵国之强大，赵国本来可以成为韩国最好的靠山，然而如今韩王却如此糊涂，竟然跟着三个虎狼之辈一起侵犯赵国，这是跟着自己的敌人去进攻自己的朋友，天下间岂有如此愚蠢的做法？” 韩王康和韩国众臣一听完田不礼的话，登时大震。韩王康更是起身对田不礼说道：“先生一席话，真的救了我韩国啊！您说的没错，赵国从未入侵我韩国，确实是我韩国最好的朋友，刚才冒犯先生，却是寡人的不是！来人，为田不礼先生赐座！” 待田不礼坐下以后，韩国相国公仲侈却是质问田不礼道：“先生之言，确实不错。然而若是我韩国就这样退出了七国联盟，各国必然会来找我韩国的麻烦，到时候韩国又如何能够抵挡呢？我韩国面临危机的时候，赵国又如何不会抛弃我韩国呢？” 田不礼见到韩国群臣，已经知道他们大部分都已经被说动，愿意退出七国联盟，并与赵国结盟了。随即他抛出了一个最大的饵说道：“在下此来韩国，并非单单来游说韩国退出联盟，其中更重要的任务是替我国君主求亲来了！我国君主久闻韩王有一女，贤良淑德，我君少年英才，愿意求娶韩国公主为妻，成为我赵国之后！如此一来，我赵国与韩国结为姻亲之国，韩国真有难的时候，我赵国必然前来求救！” 韩国群臣一听到这条件，立即不怀疑了！虽然如今韩国已经称王了，然而赵国的实力是远远强于韩国的！赵候愿意求娶韩国公主为后，可见赵国确实有心与韩国结盟！有了韩国公主在赵国为后，韩国可算是找到了一个大靠山了！ 韩国君臣不再犹豫，立即就决定退出七国伐赵联盟，并转而开始出兵帮助赵国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伐交 魏都大梁城内，公孙衍意气风发的接待着分别从秦国和齐国赶到魏国的两位相国。 一见到公孙衍，张仪就一脸笑容的说道：“犀首果然是天下奇才，方一离开我秦国，就在天下搅起了如此大的波浪，我王一听到犀首发来组建联盟的消息，也是喟叹不已，叹息我秦国失去如犀首这般奇才！若是犀首愿意再回秦国，张仪绝不再与犀首争锋，就将秦相的位置让与犀首，如何？” 公孙衍听完以后，哈哈大笑：“张子真是客气了。我公孙衍既然已经离开了秦国，又怎么好意思再返回秦国去呢？两马同槽，是会饿死人的！况且秦国有张子这般大才，又哪有我发挥才干的余地呢？也只有魏国，才能让在下的‘合纵’大计真正施展，控扼整个天下的政局！” 张仪听完此话，眼睛一眯，面无表情的说道：“‘合纵’之策，在下昔日在韩国时为韩王所逼，在业余之时也曾献过此策。此策说起来容易，实行起来却其困难程度却超乎想象，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纵然真的将天下各国强行捏合到了一起，然而各国心不齐，若是有高人有心对付，行‘各个击破’之策，强大的联盟将会一朝溃散！” 公孙衍一听张仪此话，立即不悦道：“张子此话何意，是说如今这各国都同意的七国联盟不可长久？” 一旁的邹忌也是附和着说道：“七国缔结联盟，共同伐赵，这是七国君主都签订了盟约，亲自确认过的事。如今这墨迹都还未干，各国当不会这么快就毁约背盟吧？” 张仪回答道：“这个在下就不敢担保了。要知道，今日乃是我等七国联盟共赴魏国，一同商讨出兵细节的日子。然而不仅楚国未到，就连一向为我三国马首是瞻的韩、燕、中山三国也都没有见到人影，这难道不是很可疑的事吗？” 邹忌打了个哈哈，一副安慰的表情说道：“事情应当不会这么巧吧？或许四国相国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说不定？” 张仪丝毫不为所动，严肃的说道：“在下谋国可一向是预先做最坏打算的。” 张仪的话音刚落，远处就有使者从南方而来，到达了三人面前，对三人说道：“我乃楚王派遣前来七国联盟的使者，我家大王想告诉各位一声，我楚国境内越地发生了内乱，楚国要全力平叛，恐怕是没有精力专程去伐赵了。楚国就此退出七国联盟！” 公孙衍和邹忌都是有些不悦，七国伐赵联盟，少了楚国这样一个大国，虽然说也不是对付不了赵国，然而让楚国在一旁虎视眈眈，各国必然心有顾忌，没法调动全部力量来攻打赵国了！当初魏国拉拢楚国加入到这样的联盟，其实也是存了这样一个心思：让你加入伐赵的联盟，我们动手的时候你不要在背后偷袭！ 唯独张仪对于这样的消息丝毫反应没有，似乎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一样。 随后在楚使离去以后，又有两位使者从北方而来，一到三人的面前，立即将邹忌拉到一边，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邹忌在听到了两人带来的消息以后，一脸的勃然大怒，似乎在斥责什么，那两位使者虽然唯唯诺诺，然而却都是一脸坚定的站在原地不动一下，任由邹忌发泄愤怒。 邹忌见到如此景象，也知道他们无法改变大局，叹息一口气，只得让两人离去了。 当邹忌走过来时，公孙衍好奇的问道：“邹相，刚刚那两人是？” “两人分别是燕国和中山国的使者。”邹忌淡淡的回道，“告诉各位一个不幸的消息，燕国和中山国也将推出七国联盟了！刚刚两位使者到我面前，和我说两国先后遭到了北狄的入侵，如今正在国内防御，暂时也抽不出时间来攻打赵国了，是故两国决意退出七国联盟，一心备患！” “楚国受到越国余孽的攻击，燕国和中山国也受到北狄的入侵，什么时候这些蛮夷又变得如此猖獗了？而且它们早不动手，晚不动手，为何偏偏要选在我们将要攻打赵国的时候动手？”公孙衍怒道。显然也是对于这几国先后背盟弃约，强烈的不满！ 张仪却是丝毫不觉得奇怪，一语道破了玄机：“事情当然不会这么巧，因为这些明显就是赵国应对犀首合纵所执行的‘各个击破’策略啊。七国联盟瞬间破去三国，看来赵国有高人在指点啊，我等切不可大意了！” 公孙衍听到楚、燕、中山三国先后背盟的消息，虽然也是心中惊讶，然而却也没有彻底慌乱。他说道：“如果这是赵国所执行的对策，那又怎么样？如今我魏、秦、齐三国的实力加在一起，依然远远超过赵国，如果我三国齐心，未必不能一战灭赵！” 然而他的话语还未落下，远处又是一位使者飞速前来，三人齐齐看去，那衣着打扮，恰是韩国贵族外出所穿的服饰。 来人走到三人面前，对三人说道：“我乃韩国武安侯韩朋，受韩王之命前来告知三国，我韩国将退出伐赵联盟，并且转而与赵国结盟！若是三国趁此机会进攻赵国，那就是与我韩国为敌！韩国虽然弱小，但也有车兵五千乘，带甲之士六万八千！三国乘丧伐赵，违背礼义，韩国愿与赵国一起共赴国难！” 这一下，公孙衍和邹忌的神色就彻底阴暗下来，变得极为难看了。 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继续发生了，就在韩使到来不久，从东南方向，又有一国使节前来，正是宋国大司寇华戎。 这位宋君的谋主一见到这三个位高权重之人，当即神色一正，肃然说道：“在下奉宋君之命，前来通报三国，我宋国已经与赵国正式结盟，三国若是真的要攻打赵国，我宋国也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邹忌见到华戎，眉头邹起，对他说道：“宋国乃南方小国，如今虽然国力有所恢复，然而如此得罪我等三国，宋国难道就真的不怕我三国雷霆之怒吗？” 华戎神色丝毫不变，淡淡的回道：“三国雷霆之怒，我宋国当然害怕！然而相比起三国的怒火，我宋国更怕失去了大义！先前齐国伐我宋国，赵国于我国有救命之恩，如今赵国有难，我宋国若是袖手旁观，天下人将如何看我宋国？况且三国乘丧伐国，已然失大义在先，我宋国又有何惧？” 华戎的话音刚刚落下，背后却有掌声传来，众人将目光转过去一看，却正是一身赵国服饰的大臣。公孙衍和张仪不认识此人，邹忌却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乃赵国大行人周绍。 虽然现在三国在此地谋赵，然而邹忌却依然不失风度的对周绍打着招呼：“见过赵国大行人！” 周绍也向邹忌行了一礼，随后在邹忌的指引下，他一一将张仪和公孙衍引荐给他。 目前秦、魏、齐三国想要乘丧伐赵，不过在这种外交场合，大家也还是维持了贵族们表面上的和睦，都是以礼相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些人都是来参加同一个盟会的！ 待众人都一一见礼以后，双方很快就因为大家所站的阵营分列两边。韩朋和华戎都站在周绍的身后，而对面的公孙衍、张仪、邹忌也都站在一起。 客套完毕以后，周绍踏前一步，对三人说道：“七国联盟想要联兵伐赵，然而如今七国联盟已然溃散，想对我赵国不利的也只有尔等三国了。现在的局面，就是你们秦、魏、齐联盟和我们赵、韩、宋联盟的对决了，虽然尔等三国在实力上略占上风，然而我三国也不会怕了你们！ 我等六人都是在各国有头有脸的人物，能来到这里的，都是得到了君王的授权，邦交征伐之事，一言可决！大家都是痛快的人，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若是三国依然要攻我赵国，不妨就在此地宣战，我等回去即刻整军交战；若无攻赵之意，那么在下作为赵国大行人，也想邀请诸位前往我赵国参与先君的丧礼！是战是和，众位在此决定吧！” 公孙衍和邹忌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跃跃欲试之意，战争一触即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新的谋划 就在公孙衍和邹忌想要出面表态，正式宣战的时候，张仪却踏前一步，向对面三人说道：“既然赵国有交好之意，我等又怎么会拒绝呢？我秦国将派使者参加赵侯的葬礼！” 公孙衍和邹忌顿时面色大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张仪拦住了。见到此景，两人也只得顺着张仪的意思，纷纷表示将派使者参与赵国葬礼。 这场一触即发的诸国大战，就这样消失在萌芽状态了！ 待周绍三人离去，原地只留下了秦、魏、齐三国的三位大人物。邹忌一脸不满的对张仪说道：“张子，你为何要如此退缩？要知道，即使赵、韩、宋三国结为联盟，它们的实力依然不如我等三国，若是真的引发大战，我三国又何必怕它们呢？” 张仪淡淡的说道：“若是天下间只有我等六国，凭实力大战一场，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然而在我等之外，却还有楚、燕、中山三国在虎视眈眈啊！虽然三国都称自己不是陷入内乱，就是陷于外患，脱不开身，然而一旦让此三国渔翁得利，对于我等三国来说，那才是得不偿失！” 公孙衍随即说道：“不过张子刚才虽然拦截了我等的举动，然而以在下之见，张子并非是对赵国毫无念想的吧？张子若有何计策，不妨说来听听！” “犀首果然慧眼如炬！”张仪称赞一声，随即说道：“如今赵国瞬息间就破去七国联盟，并转而拉拢了韩国和宋国两位盟友，如此看来赵国非但国内有大才辅佐，新任赵君赵雍虽年不满十五，然而却已然露出英武之气！赵国有如此英雄人物，若是任其发展，将来势必会成为我等三国的心腹大患!在下想到一个计策，若是顺利的话，则可以名正言顺的谋取赵国；即使失败，也必定能够削弱赵国的实力，使赵国无法快速崛起！” “还请张子细细说来！”邹忌一听，就对这种谋划十分感兴趣。 张仪说道：“刚刚赵国大行人周绍不是邀请我等参加赵侯的丧礼吗？那我们就顺势接受赵国的要求，派出使节参与即可！然而我等在派出使节的同时，也顺势派出强大的军队跟随，若是赵国同意我等进入，那我等派出的军队就可以作为伐赵的先锋，后续的大军跟进依然可以攻取赵国！如果赵国不同意我等进入，那么我们就此在边境上与赵国一决雌雄，试一试赵国的实力，趁机谋夺数邑，也不枉我等如此辛苦一场了！” 邹忌一听就立即拍掌而叹：“张子此计大妙！本来之前我等乘丧伐赵，有失礼义，名不正而言不顺，我等虽然不惧区区流言，然而毕竟说出去也违背了我等三国的名声。如今我等受赵国之邀前去参加赵国丧礼，无论是赵国拒绝我等，亦或是赵国强行和我等开战，那过失就不在我三国，而在赵国了！如此名正言顺进攻赵国的方法，难为张子能够参谋出来，邹忌佩服！” 公孙衍听到邹忌此话，似乎在说自己先前的谋划一无是处，压根就无法和张仪相比，面相顿时极为难看。然而他一想到他在魏国的前途，也就忍下了这口气，同意了张仪所提的明着奔丧，实则谋赵的计策了！ 齐国稷下学宮，戴言端坐于主座上，听着邹衍的言语，笑而不语。 “这赵国新君，虽然如今十五岁都不到，然而其英气毕露，已然令天下诸侯侧目！七国联盟伐赵，如此声势浩大的联盟，亘古未有也！天下间无论是哪一国，哪一个诸侯面对如此强大的实力，恐怕都兴不起抗争之心，然而那位年纪轻轻的赵候，派出使臣，谈笑间却楚，引楼烦伐燕、中山，盟韩、宋而拒秦、魏、齐三大强国！如此天下瞩目之事，各国游士无不视赵侯为当世之明君，如今稷下的各国游士也有不少人去齐往赵，想要投奔这位赵侯呢！”邹衍对戴言详细的叙述着天下发生的事，乃至稷下的秘闻，戴言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如今天下视他的徒弟赵雍为英主，想要去投奔他，戴言也在替他高兴！说实话，虽然这一次破去七国联盟是戴言在背后为赵国谋划，然而赵雍本人的能力也是不可忽视的！单说面对七国联盟如此强大的势力，其身上的压力必然极其巨大，然而赵雍却都能默默的承受了下来。而且拆散七国联盟的计策虽然是戴言提出的，戴言也大致的告诉了赵国对各国的外交要点，做到哪一步都有明确的说明，然而赵雍派出去的使者那强大的执行力也是挽救赵国的重要原因！ 执行力在某些时候甚至比谋划更加重要，而这，就是赵雍的能力所在了！ 随后邹忌又说道：“如今秦、魏、齐三大强国，已然放弃了和赵、韩、宋发生战争，三国都将派出使者前往赵国参加赵侯的丧礼！” 一听到这个消息，戴言就是眉头一皱，达到这样的目的，令得他十分欣喜。然而三国服软，可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啊。 戴言非常清楚，如今在秦国和魏国执掌外交，谋划天下的张仪和公孙衍，都是纵横家中最出色的人物！纵横家以实力为后盾，因势而动，可决不是如此好打发的！ 随后他将自己代入到张仪的角色中，如果他是一个天下强国的相国，他碰上了如今的局面会如何做呢？会老老实实的就被赵、韩、宋联盟吓破胆，直接退避了？ 绝对不会！对于纵横家来说，我比你实力强，那么就应该你忌惮我，该你退避才是！戴言瞬息间就思虑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此时完全可以肯定：秦、魏、齐三国的的暂时退避，只不过是一种故作姿态，更强的杀招绝对隐藏在背后！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这道家的以退为进之策，纵横家也是应用的纯熟无比呀！看来纵横家的创始人鬼谷子和道家之间确实有着极深的渊源啊，戴言心中默默的想道。 随后他又向邹衍打听了方今天下的局势，又闲聊了一部分齐国和稷下所发生的趣事，邹衍就告辞离去了。 戴言召见了赵雍派到他这里来求计策的使者，亲手写就了一封书信交给他，并对这使者说道：“你将这封信亲手交给赵侯，并对他说：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赵国虽然破去了七国联盟，然而却并未完全脱离危机，秦、魏、齐三国必然在背后还有更厉害的杀招，告诉赵侯务必要小心！最后，替我向公主问好。” 说完以后，戴言就让这使者退下，日夜兼程赶赴赵国了。 在秦、魏、齐三国达成了协议以后，张仪和邹忌很快就返回了各自的国家，随后，三国就开始预备出使赵国的使者，并暗中调动军队了。 在张仪看来，三国此次谋赵，要做的就是打赵国一个措手不及，让赵国没有反应的时间！要达到这样的效果，还要能够整齐的跟随在奔丧的使者后面，那么派出的军队必然不可过多，于是三国都决定每一个国家只派出一万军队，前往谋赵！ 一万军队对于三国这样的万乘之国来说，甚至就不需要动员。这三国，每个国家平时都有着数万的常备军队，从其中抽出一万精兵前往赵国奔丧，压根就不是难事！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两面迎敌 打赵国一个措手不及，这是张仪此次谋划的核心，在他看来，既然三国已经答应前往赵国奔丧，在赵国眼中，三国就已经是放过赵国了，应当没有再防备三国的意思了。 事实一开始也确实是如此，当周绍带着三国同意前往赵国奔丧的外交成果回到赵国时，赵国国内紧张的气氛都为之一松。同时，赵国众臣也为赵雍真的能够破去七国伐赵联盟而对其称颂不已。 赵雍毕竟是一个年不满十五岁的少年，受到众人的夸赞，也不由得有些洋洋得意。不过他始终还是没有忘记是谁为他谋划这一切的，当他又一次受到戴言送来的急报时，也在那里猜测师父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不过自他从戴言那里学习了知识，又为如今这瞬息破掉七国联盟的大手笔震撼，对于戴言还是异常尊敬的。他虽然对于三国依然会不死不休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他还是严令赵国在三国的间谍保持最高的警戒，密切关注三国的动静！ 随后发生的事情果然如戴言所料！在第二年的一月，正是各国齐聚前往赵国参加赵肃候葬礼的时机，秦、魏、齐三国国内不但派遣了奔丧的使者，在使者的队伍后面更是有着庞大的军队！ 通过间谍的探查，赵国大致知道了跟在三国使者身后的军队差不多都是一万。 秦国的使者将从关中出发，从已经归属于秦国的离石经过，径直进攻赵国在西面最大的重镇——晋阳！ 而魏国和齐国的使者，将在卫国观泽会师，随后径直沿着河水北上。若是两国军队能够接连突破大河以及漳水，那么威胁赵国首都邯郸将不在话下！ 无论是晋阳还是邯郸，这都是赵国绝对不能失去的地方，邯郸是赵国现在的首都，而晋阳也曾经是赵国的首都！赵国君臣也没有因为三国派遣的军队过少而有丝毫的轻视，谁敢肯定，三国派出了一万军队，后面会不会接连派出更多军队接应呢？ 而对于应对三国的方式，赵国君臣也发生了严重的分歧。在赵国众臣们看来，如今赵国在面临这种危局的情况下，应当重点防守首都邯郸，以免陷入两面作战被三国各个击破。 赵国众臣大多数有这样的论调，这一是因为邯郸距离魏、齐两国实在是太近了！距离两国边境只有区区不到两百里，若是正常行军的话，不过数日大军即可兵临城下！ 而邯郸附近更是赵国农耕派势力的大本营，赵国最富裕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在赵国朝堂上最有影响力的人也大部分来自在这里，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自然会要求保卫首都了。在此时的天下，保卫一国首都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样的论调一下子就受到了以上将军肥义为首的“游牧派”势力的强烈反对！在这些人看来，晋阳乃是赵氏还未立国时最重要的家臣董安于所建，城坚墙深，更兼晋阳之民对赵氏忠心耿耿！如果就这样放弃晋阳，即使赵国暂时摆脱了危机，也将从此失去晋阳乃至北方的代郡等广大的土地，赵氏从此将沦为小国！ 作为如今赵国定海神针的赵成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发言，这就使得赵国在邯郸的农耕派势力与游牧派势力相持不下，赵雍也为这样的难题无法解决而伤透了脑筋！ 当这样的僵持愈演愈烈，双方在朝堂上激烈的争吵，将赵国的朝堂吵了一个天翻地覆的时候，从赵国的后宫中走出了一位身着戎装的英武女子，一下子就将两派的人都大骂了一遍：“你等都是父亲留下来的国家重臣，如今赵国外患未除，你们就吵成了这个样子，哪有一点为国着想的打算？若是等你们吵出了一个结果来，恐怕我赵国都将灭亡在敌国之手了！” 这英武女子自然就是赵雪了！ 见到赵雪这位公主如此的作态，这些赵国的重臣一个个都有些不服，纷纷的发言反驳。有的人指责公主身为女子，不得妄议朝政；有的人则尖酸的说公主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他们这些大臣的难处；还有的人冷嘲热讽，说作为公主对于赵国没有尺寸之功却冲到赵国的朝堂上，这是极大的失礼！ 这样的言语令得这位公主心中的傲气彻底爆发了！随后她就开口道：“你们不是说我赵国应当重点防御邯郸吗？那好吧，我独自去防备西面的晋阳，如何？” 这样的宣言令得整个赵国朝堂都震惊了，西面的晋阳可是面临秦军的入侵啊！秦军虽然之前在桑丘初次败在了齐军手里，可是消息灵通之辈也都知道，齐军的胜利其实也是惨胜！ 秦军战力之强，天下瞩目，在没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在手，谁敢轻捋其虎须？ 就连游牧派势力的领袖肥义都一脸担忧的问道：“公主当真要一个人去西面防备晋阳？” 赵雪自信的回答道：“当然如此，赵国的大军，就重点防御首都邯郸吧。我就去西面防备晋阳，如果晋阳城破，我也绝对不会独活！” 这下子赵国群臣都被赵雪的表现给惊呆了，这位公主有什么本领敢说这话？ 赵雍在此时也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姐姐，其实他也清楚，游牧派和农耕派有如此大的争执，赵氏的高层又何尝不是一样呢？晋阳对于赵国的地位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在如今赵雍初即位的时候，作为国君的他肯定是要亲自防御首都邯郸的，而赵国西部重镇晋阳也必须交给一位赵国宗室防御才是最好的！ 原本赵成是这其中最好的人选，然而赵成在赵国的态度乃是偏向于农耕派的，防守晋阳他都不一定认同。若是派遣其他宗室的话，难保其不会掀起反旗反对邯郸！要知道，晋阳与邯郸之间有太行山阻隔，可是最好割据立国的地方了！而这样的事，在赵国历代君主即位时，可是屡见不鲜的！ 若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赵国岂不是在不久后又将面临一场内乱？ 如果是自己的姐姐赵雪，那么这样的问题就完全可以避免了。不说赵雪乃是赵雍最相信的人，就算是赵雪真的想拉拢晋阳等地自立，晋阳和代地的将领、贵族也不会接受一位女子作为自己的主君的！ 于是赵国应对三国的攻势，就这么确定下来了。赵国的防御重心放在了赵国首都邯郸附近，这里集合了赵国大部分的力量，应对魏、齐两国的试探与进攻。 而赵雪亲自去晋阳防守时，她央求弟弟赵雍在全国发布了这样一条奇怪的命令：赵国凡能单骑走马骑射者，愿意前往晋阳保家卫国，皆赏5金！如在战场上有所斩获，依照军中惯例给予赏赐！ 5金对于这时代的平民来说，已经算是极高的赏赐了！要知道，齐国技击士杀敌一人，不过得钱八两；而今只是需要会单骑走马的人前往晋阳参军，就可以得钱五金！ 这样的诱惑，在赵国没人不心动，于是在这个命令发布以后，那些骑术过人的庶民一个个都是无比兴奋，在邯郸的就自觉去参军，在外地的也都纷纷开始前往晋阳了！ 除了赵雍知道自己的姐姐打算干什么，整个赵国没人清楚她的真实目的。不过虽然如此，游牧派的首领肥义对于赵雪愿意主动前往晋阳，也还是非常感激的！ 依仗他在狄人中的崇高地位，他发动了自己的力量，全力帮助赵雪招募骑士，在邯郸时，赵雪的手中就有了一千余骑士，当她到达晋阳以后，她手中已然握有一支接近三千人的骑兵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骑兵初显威 然而第一次掌握三千余骑兵的赵雪突然遇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骑兵如何指挥呢？ 从多次的围猎中，她已然知道了骑兵的优势所在，就是靠着行动迅速才能超越一般的车兵和步兵。然而纯粹骑在马上的骑兵，除了移动速度外，还需要极快的指挥与反应速度，即使带上了鼓和锣，由于不能快速的移动和反应，这必然间接影响骑兵的速度！ 在这时候，还是乐毅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他直接对赵雪说道：“公主，军队的行动无非就是进攻和撤退，三千余人的军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军队完全由指挥官掌握也是能办到的。我这里有一种鸣镝箭，一旦射出去就能够发出巨大的响声！这种羽箭就由公主掌握，进攻就发射一次，撤退就连续发射两次，如此战士们听到鸣镝的声音就知道该如何行动了。” 说完，乐毅拿出了一个造型奇特的箭矢，在箭矢的头部并不是锋利的箭头，而是一个看上去呈圆弧型的东西，箭头上更是有着数个曲折的小孔互相连通。 赵雪将其拿到了手中，拿在手中，对着远处一箭射去，箭矢方一离弦就发出了巨大的响声，这确实是很方便的指挥道具。 “鸣镝，非常不错！”赵雪赞叹了一声，随后就决定利用这种方式指挥骑兵了。 赵雪和乐毅两人都不知道，如果按照历史原来的发展，一百多年以后，北方草原上一个叫匈奴的部落，有位叫冒顿的首领，也选择了了用这样的简单而又高效的方式来指挥骑兵，仅仅凭着手中的一万骑兵精锐，冒顿就连败东胡、月支、楼烦等强敌，最终统一了整个草原部落，建立起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横跨万里的草原帝国！ 随后，两人又将原先自己手下的精锐派入到各个基层，每人统领五十余骑士，就这样，一支建制完整的骑兵完成了。 在晋阳待了几天以后，赵雪密切关注秦使和秦军的动向，当她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秦军将要到达离石时，她也带着军队前往秦赵边境迎敌了。 秦国的使者和军队方一到达赵国边境，就这样和赵雪所率领的军队正面遇上了。 秦国使者立即上前，见到对面的赵军将领乃是一位身材修长，脸上带着一个狰狞面具的将军。他也没有多想，就满脸愤怒的质问赵军道：“我等是来参加赵国丧礼的，贵国就这样阻拦我国进入，可是违背了之前的承诺了！我国对此强烈抗议！” 这位带着面具的人自然就是赵雪了，她害怕对敌时不足以威慑敌人，于是她就带上了这么一个面具做掩饰。 听到秦使的质问，赵雪没有什么废话，派人对秦使说道：“秦使来我赵国奔丧，我赵国是欢迎的。秦使可以进入赵国，我赵国自然会保护秦使的安全，不过秦使背后的军队就不要跟着进入赵国了！” 秦使极为愤怒：“我秦国的使者自然该由我秦国的军队保护！赵国这样的做法是藐视我秦国，难道就不怕我秦国发怒，进攻赵国吗？” 赵雪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坚持着她的观点，这样的做法令得后面的秦军将领也有些不耐烦了。 这一次帅军出征的秦军将领，乃是之前在桑丘之战中败于齐国的公子华。秦军无敌的威名在他手上遭遇到了挫败，本身就令得他心中憋了一口气，若不是带队的秦国使者称他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在见到赵军的时候就动手了！ 现在见到秦使对赵国的恐吓无用，于是他立即命令秦使退下，亲自走上前，对着赵军说道：“我军现在要随着我国使者进入赵国，赵国若是不答应，我们就自行进入了！” 赵雪走上前去，对公子华说道：“如此说来，秦军这是想开战了？秦国若要战，我便战！” 公子华也不废话，径直走到军中，就要让大军跟上来，然而此时赵雪却又开口了：“这一次秦国派遣使者前往我国奔丧，毕竟是对我国的尊重，我赵国也不能太失礼了！我在此向贵军阵前挑战，秦军可以派出锐士来比斗！若是我方胜利，还请秦军留在原地，若是秦军胜利，我军将自动让开道路，如何？” 自从公子华被匡章以蹴鞠比斗给阴了一把以后，他就迅速的成长起来，真正的理解了“兵者，诡道也”这句兵家哲学的真谛！ 对于赵雪的提议，他想都不想的直接拒绝了：“我方军队远远多于你等，要战胜你们，我直接进攻就可以了。我们又何必对此一举和你们来一对一的比斗呢？将军还是请回吧，我等还是凭着大军来决战的好！” 赵雪一听这话，轻蔑的一笑：“谁说我和你们比斗是一对一了？是我一人，打你方十个！” 公子华和秦军一方一听到赵雪的话，立即变得极为惊讶，他们可是从来没有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比斗！不过，上一次在齐国吃的亏实在太大，公子华对于这种阵前斗战还是有些阴影，害怕对方使出什么阴谋的手段，一时间也没有答应。 见到秦军如此反应，赵雪骑着马走到秦军阵前，将脸上的面具拆下，轻轻的扔在身后，露出了一张绝美的面容，对着一众秦军说道：“秦人何时变得如此懦弱了，连和女人比斗都变得如此畏惧了吗？” 见到赵雪如此动作，背后的赵军骑士也都沸腾起来，对着对面的秦军嘲讽道：“无敌的秦军连和女子挑战的本领都没有，真是笑死人了！”“秦军如此懦弱，还是回到秦国抱孩子去吧！” 赵军的嘲讽和嘘声，一下子令得整个秦军变得愤怒无比！秦人本就是尚武的民族，从来就不惧怕阵前比斗！如今若是连和这赵国女子斗战的胆量都没有，即使今日秦军胜利了也无脸回国了！ 公子华刚刚思虑清楚了其中的利害以后，他身后的秦国勇士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纷纷向公子华请求出战！ 然而公子华担心对方会有什么阴谋，也没有亲自上阵，而是派出了十名勇士，去和对方比斗！在本方的战士出战前，他亲自叮嘱：“若是对方耍什么诈，你们就赶紧退回阵中！” 见到对方终于答应了比斗，阵前的十个人方一走出阵前，赵雪就骑着马飞速的往回跑，随后她在马上就递出了一箭，当场就射杀了一个秦国勇士！ 见到如此场景，剩下出来挑战的勇士立即坐不住了，一个个不是出箭还击，就是拿出自己的武器飞奔着上前，想要近身攻击！ 赵雪骑着马在两军阵前那广阔的空地上跑动起来，那些射过来的箭矢一个个都被她躲掉了，而凭着高速的运动，在地上奔跑的秦军就怎么可能抓得到她呢？ 随后她就在马背上对离他最近的一位秦国勇士射出了一箭，那位勇士正在飞速的往赵雪的位置接近，一时不察，就被赵雪射杀当场！ 不过短短时间，接连两位出阵挑战的勇士就被她准确的箭法射杀了！见到了这种如同屠杀般的阵前比斗，出阵挑战的秦军勇士都为之胆寒，一个个都开始飞奔着跑回秦军大阵了！ 然而赵雪却并不想让对方如意，远远的又射出一箭，正中一个逃跑士兵的背心！ 短短时间，出阵挑战的十名秦军勇士就有三名死在了战场上！ 见到如此的景象，赵军阵营中立即发出了狂热的呐喊：“公主威武！公主威武！” 随后，赵雪又走到秦军阵前，对公子华问道：“你们现在可服气了，可愿意老老实实的返回秦国？” 公子华脸色异常难看，不过见到赵雪走到近前，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将手朝后轻微的一摆，随即，秦军大阵中突然射出了一支冷箭，正对赵雪面容而来！ 赵雪在多次的狩猎中，对于生死之间的灵觉已然极为敏锐！几乎是冷箭射出的瞬间，她的身子就下意识的往马背上一低，随即她就察觉到一支箭擦着她的头发而过，将她那挽成一团的发髻都给射散了！ 满头青丝飘拂而下，披在了她的肩头，令得她无比的愤怒！ 她立即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鸣镝，对着空中一箭射去！这尖锐的声音立即响遍了整个战场！ “鸣镝响了！”所有赵军的心中都有这样的念头，随即在秦军正被赵雪射杀三人的勇武震慑得一脸懵逼的情况下，三千余骑兵开始发起了冲锋！ 在冲锋的过程中，马上的骑兵就对着远处的秦军大阵展开了一轮齐射，如同蝗虫一般密集的箭矢向着秦军大阵飞来，还没反应过来的秦军立即就伤亡惨重！ 而当秦军真正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准备拿着武器开始反击的时候，赵军骑士已然如同闪电一般冲到了秦军阵前！ 冲击力强大的骑兵直接就对着大阵冲击而来，就如同一股无法阻拦的洪流冲击弱小的堤坝，挡在这股洪流面前的秦军大阵就如同这弱小的堤坝一样，瞬间崩溃！ 任何阻拦在赵军骑士面前的秦军一个个不是被撞飞，就是在跌倒以后被重重马匹踩死！ 没有正面撞上马匹的秦军士兵也是极不好受，赵军手中的武器也不是拿来看的！在强大的冲击力之下，骑兵们只是伸出手中的武器，对着身边的秦军轻轻一划，触碰到的秦军身体立即就被割裂，非死即伤！ 赵军骑兵的冲击一波接一波，连绵不绝，直到将整个秦军大阵都凿穿方才停止！当骑兵们停下脚步时，整个战场已然是一片血腥，秦军原先所待的地方尽是倒地的秦军尸体和残肢，其中也间杂着部分赵军骑士和马匹的尸体！ 而秦军的境况此时已变得极其悲惨，还能站起来的士兵已然只剩下一半了！ 没有任何犹豫，赵雪又抽出一支鸣镝，往空中奋力的一射！赵军骑兵的第二次冲锋，又开始了！ 这一次的冲锋，效果没有第一次那么好，双方的伤亡在这一次的冲锋中都开始加剧！ 当赵军骑兵冲锋过后。跟在赵雪身后的赵军骑士也只剩下两千多人了。而秦军所面对的场景却是更加悲惨，只剩下不到三千人了！ 在如此惨烈的场景下，秦军那铁一般严格的军纪甚至都无法发挥作用了！剩下的秦军再也没有了之前斩敌立功的心思了，一个个只是想着逃命！ 秦军将领公子华还想收拢溃兵阻拦，然而在如此绝望的场景下，即使是神仙下凡也无法将溃兵收拢！ 随着赵雪抽出第三根鸣镝，向着空中射去，剩余的赵军骑士又一次发起了冲锋！面对逃跑的溃兵，骑兵的威力开始真正的完全发挥出来了！ 在骑兵的追杀下，步兵想跑是绝对无法跑掉的，剩余的秦军士兵，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已经完全被赵军全数歼灭，甚至连公子华本人都被俘虏了！ 一旁观战的秦国使者直接就看傻了，这样的场景可真的令他看不懂了：无敌的秦军什么时候变得如同羔羊一般脆弱，被人如此肆意斩杀了？ 赵雪擒获着公子华走到秦使面前，对秦使说道：“现在贵国跟随的军队已然失败，是无法再跟着贵使前往我国奔丧了，我将会派人亲自护送贵使到邯郸！” 面对这冷冰冰的命令，秦使只能如同小鸡嘬米一般的使劲点头！他生怕他反应慢一拍，就会被当成敌人被赵军斩杀了！ 送走使者以后，赵雪却率领着军队继续前进！随后骑兵分别到达离石和蔺邑城下，这两座城市原本就是赵国的领土，乃是两年前秦魏河西之战后秦国顺势攻占的！ 赵国并没有将两城的版籍交给秦国，也从来没有割让两城的意思！而两城中大部分的臣民，原本就是心向赵国的，当赵雪擒着公子华来到这两城城下，两城的子民就立即暴起发难，打开了城门，迎接赵雪入城！ 就这样收复了在父亲手上丢失的土地，赵雪内心还有些不敢置信。 赵军骑士和两城的庶民都被赵雪的勇武所震撼，视其为神灵一般，纷纷歌唱道：“公主三箭破梁山，壮士长歌入赵关！” 当乐毅请教赵雪两城的秦国官吏该如何处置时，赵雪想了想，就将他们都召集到了一起，连被俘虏的公子华都在其中。 她对着这些秦国官吏和贵族说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赵国和秦国都是赢氏之后，两国本为一家。现在你们在我的手上，我也不会为难你们，就此将你们送回秦国。只希望你们能告诉秦王，赵国不是韩国和魏国，可以让你们轻易的羞辱！” 第一百五十九章 赵侯雍 秦国在西面所发起的试探彻底失败，而东面魏国和齐国的动作亦丝毫不停！ 魏都大梁，公孙衍亲自带着一万魏军，跟在魏军使者后面，开始北上前往赵国了。 途经卫国首都濮阳，犀首派遣使者去见卫君说道：“卫国作为魏国的附庸国，我亲自率领大军攻赵，途经贵国，贵国竟然连一个使者都不来慰问吗？难道是贵国认为我魏国亏待了卫国不成？若是如此，待我从北面回来以后，我们就将兵调到卫国城下，灭亡卫国！” 这动作一下子将卫君给吓得不轻！卫国自从成为了魏国附庸后，已然完成了“去军事化”，谁能想到都这样了魏国竟然还不放过它！于是卫君赶紧准备了缓带三百梱，黄金三百镒，准备派遣使者去到魏军营寨，向公孙衍请罪！ 卫国大臣南文子听说以后，立即阻止了卫君对其说道：“君上，不必如此！这一次公孙衍前往北方攻打赵国，如果取胜了，他不敢来；如果不胜，他一样不敢来，又何必去理会他呢？” 卫君有些奇怪，问道：“文子此话何解？” 南文子回答道：“道理很简单！如果公孙衍攻赵能够胜利，那么他将取得很大的功劳，很好的名声，就会居功蔑视他的同僚。在国中的大臣就会讨厌他的高傲，诽谤他的行动。顶着极好的名声，拥有成就的功劳，却坐等国中人的非议，公孙衍即使再愚蠢，也必然不会这样做。这次如果不能在赵国取胜，他将怀着恐惧的心理逃回魏国，回国后还会担心免不了要受惩罚!他怎么敢加重没有战胜赵国的罪过呢?” 卫君一听此话，觉得有道理，于是就没有理会公孙衍，将公孙衍给气得不行！ 公孙衍压根没想到以他的本领，连一个小小的卫国都无法讹诈！看来现在的天下果然是人才辈出，自己应当多多小心啊，他在心中默默的思量着。 带着这种郁闷的心情与魏使继续北上，随后就在观泽与齐国的军队会师了。 齐王这一次依旧派遣匡章领军出战，两国军队有了底气，立即就发兵北上，直接到达了赵国黄城城下。 黄城原本就是魏国的城池，在赵肃候时，此城为赵国占领，如今魏齐两国大军方一围攻黄城，赵国就干脆的放弃了此座城池，将军队撤退到了大河对岸。 两国大军这一次的试探如此顺利，也是他们预料之外的。在他们看来，既然赵国如此软弱，那么一鼓作气，渡过大河，就这样直接打进赵国想来是非常不错的！ 然而让他们意外的事发生了，虽然赵军放弃了黄城，然而大河对岸的赵军却一点也不曾减少，反而开始愈加增多起来。 在两国间谍的探查下，他们甚至在其中发现了赵侯的旗帜！这意味着，年轻的赵国君主开始亲自赶赴前线参战了！ 天下各国中，赵国的君主继承了赵地的血性，最喜欢亲自上战场参战！他们并不只是像齐、楚徐州大战一样，仅仅只是君王在阵前压阵，而是把国君当做将军来使用！ 无论是赵雍的父亲赵肃候，亦或是赵雍的爷爷赵成候，都是能亲自上战场砍人的狠角色！也只有这样的血性，赵国方能在魏国称霸天下的时候，令得赵国依然维持着大国的身份！ 而今的赵雍也继承了这样的传统，开始亲自带领着军队前来参战了！ 对于国君，乃至后世的皇帝亲自参战，人们常常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觉得这样地位崇高的主帅坐镇中央，运筹帷幄就好了，压根就不需要亲自上战场参战！ 然而这些人始终不会明白一个道理：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君王的亲自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将士们会傻傻的为你卖命么？ 赵国绝对明白这样的道理，因此当赵雍亲自率领军队到达前线以后，整个赵军军营都沸腾了，士气都是无比的高昂！在如今的冷兵器时代下，士气是军队最重要的东西，可以说其甚至决定了军队的强弱！ 公孙衍和匡章看着河对岸那疯魔一般的赵军，心中闷闷的都说不出话来，赵国又出了这么一位疯狂的君主，恐怕未来数十年赵国又是不好对付了，两人都在那里思量道。 恰在这时，赵雍派遣了使者来到两军阵前，对公孙衍和匡章说道：“黄城原本就是魏国的领土，如今我赵国将其还给你们，算是我赵国愿与两国和好的诚意。若是两国愿意接受赵国的善意，那么使者可以前往邯郸吊唁赵侯，但是两国的军队必须就此在大河岸边止步！若是两国军队敢渡过大河，前进一步，赵国必将倾全国之力反击！” 赵国的举动并不是毫无缘由的，在赵国高层看来，既然是打防御战，那么留在大河南岸的据点黄城就是一块鸡肋了，干脆作为筹码丢给魏国再说！ 而赵国如此强硬的表态令得公孙衍和匡章都有些面面相觑，然而他们也都清楚，到了如此地步，再主动进攻赵国本土，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如今得到了黄城，也应了张仪之前的谋略：在赵国的边境上试一试赵国的实力，能谋夺一邑就是一邑吧。 最重要的是，现在秦国那么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三国都很清楚，要想真正的谋赵，就必须在东西两个方向上打出一个缺口，令得赵国两头不能兼顾！如今赵国将大军的主力放在东面，那么现在也只有默默的等待秦国那边的消息了，两人心中都是如此思量着。 于是公孙衍和匡章就让两国的使者进入赵国，跟随着赵雍一起到达了邯郸城，前去参加赵肃候的丧礼。 而齐魏两国与赵国的军队就这样隔着大河对峙了半月有余，方才得到了来自秦国的确切消息：秦国公子华率领出征的一万秦军在赵国边境全军覆没，赵军拔秦两城！ 这样的消息令得公孙衍和匡章直接震惊了！ 秦军的实力如何，两人可以算是天下最了解的人了！公孙衍就不说了，亲自率领秦国大军打赢了河西之战，斩魏军八万！他清楚秦国的军国体制，知道这套体制中走出来的秦军有多么强悍！ 而匡章也是齐国唯一和秦军交手的人，虽然他战胜了秦军，然而他却由此对秦军越发忌惮！因为他清楚，秦军在远离秦国数千里的齐国作战，依然能将齐军先锋打得大败！即使齐军仗着兵力优势并使用阴谋战胜了秦军，也不过是一场惨胜而已！ 而秦军将领公子华，虽然匡章战胜了他，但是却也异常敬佩他的勇武和谋略。这样出色的人才，率领强大的秦军，那是要遇上多么强大的军队才会被打得全军覆没？莫非是陷入到了十万赵军的埋伏？可是明明赵国大军的主力都集中在东面啊！ 他们立即追问此战的详细情况，而后秦赵离石之战更详细的消息开始传达过来了，战胜秦军的乃是当今赵侯的姐姐，赵国公主赵雪。她并没有像大家猜想的那样动用了绝对优势的兵力来埋伏秦军，而是率领了三千余单骑走马的军队正面迎战，就将秦军彻底的击败了！ 以少胜多，竟然能够打出歼灭战，这简直违背了大家的军事常理！ 离石之战以后，秦国，这么一个只想占便宜，从不肯吃亏的虎狼之国，竟然就这么忍下了这口气，这实在是令得各国都为之惊诧不已！ 秦国都保持了沉默，魏国和齐国就更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捋赵国的虎须了，于是两国也都纷纷咽下了这口气！待到两国使者参加完赵侯的丧礼回到黄城时，公孙衍和匡章将早已将黄城的归属谈好，两人就各自率领军队回国了。 而公孙衍在途经卫国的时候，也确实没有心思去找卫国的麻烦。 一个月后，当赵国举办赵侯的正式即位大典时，各个国家都不再像之前仅仅派出一个使者参加丧礼就敷衍了事了。秦国派出了庶长赢疾前往，齐国派出了靖郭君田婴前往，而魏国更是将太子亲自派往赵国，各国与赵国结好的意愿一时间变得无比强烈！ 甚至韩国在此后向赵国提议，尊奉赵侯为赵王，却被赵雍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他直接表示：赵国没有称王的实力，暂时就不称王了！ 能够忍受得住称王的诱惑，这又一次令各国侧目。由此，赵侯雍之名传遍天下，各国皆不敢找赵国的麻烦！ 第一百六十章 禅让之争 赵雍正式即位，整个天下激荡的局势才算又一次的平静了下来。 不过就在天下政治局势趋于平稳的时候，在稷下学宮中的学术气氛却是变得愈加紧张起来！ 这一切还要是和戴言的科学学派来到稷下，打破了各学派之间的平衡说起。 自戴言来到稷下以后，做的仅仅只是推广科学，解读自然规律的学问，他为了不被各家集体攻击，也并没有一股脑的就参与到各家对于政治理论的争论中。 然而戴言所提出的科学理论，在解读自然界的规律方面实在太过强大，在论辩方面更是如此。这样一来，就将以辩术和解读自然规律的东墨压制得无比凄惨。东墨见到无法和科学学派争论，只得又回到了政治方面，与各家竞争。 墨家是崇拜夏禹的，而他们对于夏禹接受虞舜的禅让尤其推崇！在他们看来，若不是舜帝赋予了禹如此大的权力，乃至于将整个天下的权力都交给了禹，禹又怎么能够治理水患，并最终定九州，安天下呢？ 因此，在东墨看来，最好的政治制度，就是禅让制度！一个国家要想真正繁荣、富强，就必须去找到一个真正的贤人，将国家大权放给他，让他能够放心的改革弊政，治理国家！而国家最大的权力的让渡，则莫过于让国君实行真正的禅让了！ 禅让的思想一提出来，立即就引爆了整个稷下！令人惊奇的是，墨家的死敌儒家，这一次竟然破天荒的站在了墨家的一边，也开始鼓吹起了禅让制度！ 儒家与墨家联合，其实也很好理解。因为儒家虽然提倡最高的治理乃是通过道德来感化，然而在国家具体的治理上毕竟也不是真的窝囊废，他们也是推崇贤人治政的！ 当然他们理解的“贤人”和各家都不太一样，儒家眼中的“贤人”有没有才不重要，但是一定要有德！只要你的道德水平够高，通过你的道德来感化臣民，就可以让国家安定！ 而且，在儒家眼中，上古三王时代，乃是整个天下最美好的时代！三代之治，当为天下治理的模板！如今天下的世道如此混乱，就是因为没有尊崇上古圣王所倡导的禅让制度！ 儒家就有儒生写了一篇文章，专门描述尧舜禹三王的禅让过程，并且称禅让为“仁之至矣”。 虽然由于儒家分裂，派系众多，并没有真的全部站在东墨的一边；然而儒家和墨家都是天下的显学，这两股势力联合，在稷下学宮的力量立即就变得无人可挡！ 就连随着天下征伐愈加受到列国重视的纵横学派都无法与之抗衡，儒墨联合以后，纵横学派在稷下学宮的扩张被明显的抑制住了。 纵横学派没有想到，在稷下学宮推广的纵横术上，竟然没有能够运用在国家的争雄上，却被儒家和墨家首先拿来对付它了。 眼看着稷下学宮中禅让之风愈演愈烈，几乎要横扫稷下时，来自于齐国官学的道家学派终于站出来了，开始强烈的反驳禅让制度！ 在齐国作为官学的道家，可并不像是大家所认为那样的“无为”，他们可是一群讲究权谋的学派，讲究的是“无所不为”！要不然也不会有纵横家和法家这两大学派从其中分衍出来了！ 道家学派中的法家学者慎到立即就对禅让之说进行了批评，他称呼禅让乃是“谋逆犯上”，并且和齐管子学派联合起来，直言不讳的说道：“自古所谓圣君明主者，逼上弑君而求其利也。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也，而天下誉之。” 法家的这一表态立即就将其和儒墨彻底的对立起来了，因为如果按照法家的观点，不仅上古三王身上有污点，连商和周的创立都是以下犯上的谋反啊！这个地图炮就开得实在太大了！ 而代表齐国官学的道家一派，其中也是极不平静。彭蒙、田骈这一对师徒也是立即开始反驳起儒墨两家所提出的禅让之说，因为若是按照他们所定义的禅让来看，田氏齐国取代姜氏齐国的过程，没有“禅让”，这显然是对如今的齐国极为不利的。 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强行用“天命”来解释了田氏代齐的过程，使得田氏的统治合法化，又怎么可能让儒墨就这样将他们的观点颠覆呢？ 他们立即提出了各种事实，逐一的佐证禅让之说不过是一个美好的传说，经不起推敲。而且天下间的权力运作方式自有其规律，如果强行改变，必然造成灾难！ 如今的稷下学宮正在全盛时期，道法两家虽然在天下的影响力还没有上来，然而它们如今的领袖人物无一不是真正的精英！反驳起儒家来，都是有理有据有节，儒家立即就开始被动起来。 在这种时刻，作为儒家领袖人物的孟子应当站出来为儒家正言的，然而诡异的是，孟子对于此事的反应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没有丝毫的异动。 不过儒家能够成长为当今天下的显学，成为稷下的学阀，当然不是只有这点手段的。一见到官方的学派开始发力，辩论也有些吃力了，儒门各派立即就放弃了学者的节操，开始发挥儒家“春秋笔法”的特长，公然的造假了！ 为了证明禅让是真的，儒家有学者竟然公然伪造了《尚书》中的《尧典》和《大禹谟》，按照他们的意愿写了禅让！ 这就让各家都无法容忍了，道法两家可是精英云集，又怎么会让儒家用这样的下作手段得手？于是各家纷纷加以反驳，甚至有其他各派也开始撰写上古典籍来宣扬自己的思想了。 在整个稷下，唯一没有被卷入这场思想大争斗里的，也只有邹衍的阴阳家和戴言的科学学派了。 邹衍自从在辩论上败给了戴言以后，自己就主动将阴阳家的那一套推翻了，五德始终说也就没有在稷下面世，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虽然邹衍想要按照戴言所描绘的天文地理体系创建一套新的学说，然而如今他接受这学说的时间尚短，显然是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再创造一套新学说的。 而戴言对于禅让之争，沉默不语，也并非是他真的不想参与到这场争辩中来。 戴言自来到齐国，进入稷下学宮，他的意图就极为明显：宣扬科学，占领天下思想高边疆，用思想来武装自己，击败敌人！ 他宣扬的学说不涉及政治学，并非是他不想这么做，而是他非常清楚，如今虽然有农家和南墨两派学说结合到一起，科学这门学说的基础还极为薄弱，远远无法和儒家、道家这样的显学抗争。 他需要等到更好的机会动手，完成一击必杀！ 第一百六十一章 民主 在儒墨两家与道法两家争斗得正相持不下的时候，儒家的领袖孟子总算是站出来了。 做为儒家的权威，孟子用了一种极为巧妙的方式来回应禅让之说。它不否认尧舜禹禅让的事实存在，然而他却认为在这场禅让的过程中，决定天下的归属并非是由三王给让出去的，三王也根本没有让天下的权力！ 在孟子看来，禅让的过程是这样的：尧向天推荐了舜这么一位杰出的人才，天接受了；随后天指派这么一位贤才来统治万民，万民也接受了。因而在禅让过程中，能够赋予权力的，只有天；而天所推荐的贤才，万民认可接受了才算真正的完成了禅让！ 想要在这场学术纷争中进行投机的戴言没想到孟子竟然会抢先了一步，不过他对此却也是毫不介意，因为在孟子下场加入这场纷争以后，禅让之争反而愈发激烈了！到了这时候，戴言也出手了！ 戴言运用了科学的分析方法，详细的分析了三王时代的社会情况，生产情况，和那个时代所面临的国际环境。 戴言直言不讳的指出，大禹召开涂山大会时，执玉帛者万国，由此可见，在禹的时代，整个天下乃是由众多的部落所组成的。而禹的地位，虽然名义上是天子，然而实际上不过是众多部落联盟的盟主罢了。 考虑到尧舜禹都是连续传承的，那么他们所面对的环境实际上是一样的。也即是说，尧和舜也不过都是部落联盟的盟主。部落联盟的盟主，要想如今日的诸侯国一样行使君主的权力，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唯一能够凭借的，也只有来自于各部落的支持！ 这种由下而上所产生的权力基础当然是不稳固的。尧和舜在世时，还可以凭借着崇高的声望压制内部不服从的声音，一旦尧和舜去世，那么各个部落又为何要接受他们平庸的儿子呢？ 由此戴言勾勒出了天子产生的过程：上古时代，为了解决天下的混乱，于是诸部落（万国）联合推选了各部落中有功劳者、威望卓著者为天子，随后再由天子任命联盟官吏，获得了统治整个天下的权力！ 戴言将这种选择部落联盟盟主的大会，称之为贤人大会；贤人大会选出贤者作为天子，再由天子来统治天下。如此，天子必然会尊重各部落，为了维护天下的秩序尽心协力，如此上下同心之下，才使得天下大治！ 这样的分析一出来，立即就使得整个稷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首先，戴言的科学学派一向就是追求“客观”的，他如今对于禅让的阐述，也并没有脱离这一论点。 其次，他所提出的对于禅让的解释，既没有如儒家和墨家所想象的那样美好，乃是“仁之至也”；也并不是如同道法家所认为的那样，完全就是“造反谋逆”。可以说是一种完全中立的态度。 最后，他所提出的这种由“贤人大会”选择贤者的制度，看起来是一种非常不错的设想！毕竟稷下各家，除了道家的极端派别宣扬“不尚贤”，其他各派都是赞同由贤者——也就是精英来统治的。 而戴言在其中所提出的由各部落酋长推举盟主的这一制度，也很快就被戴言定义为民主。在他看来，既然联盟盟主是由各部落酋长所推选出来的，那么他必然能够代表各部落的利益！ 戴言不仅仅提出了这样一个制度的设想，更是由此创造了一种新的政治制度！在他的设想里，要想国家能够真正的由贤人来统治，那么其实可以将国家内部有实力的人拉出来，由国君提名几个贤人来让大家选择，如此一来，选择出来的贤者能够替大家着想，这样不是就能够很好的统治国家了吗？ 而对于国家内“有实力的人”，这一定义是完全可以上下浮动的。如果想要国家的决策更加高效一些，就可以将其定义为一国大夫爵位以上者；若是想受众面更广一些，则可以将所有的“士”纳入到这个范围中来。 戴言始终没有提出将所有的庶民都划入“有实力的人”的想法！在他看来，在战国时代搞“全民普选”，不说其成本实在太高，就算真的能够达到，其统治的效率也将极为低下！最重要的是，全民的“普选”必将整个国家变得平庸，乃至最后的衰弱！ 戴言可是没有忘记，在后世的学说中，无论是古希腊的哲学家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亦或是创建了全球帝国美利坚的开国先烈们，可都是反对这种全民“民主”的！ 美帝国的学者尤为阴险，因为他们要将“民主”这一理念作为普世价值宣扬到全世界，当然不能公开的反对全民的“民主”，于是他们偷换了一个概念，将这种扩充到全民的民主称之为“民粹”！ 于是戴言所提出的这种，由精英阶层共同商议、协商来统治的制度一时间风靡稷下，稷下各家也都对此作出了各种各样的解读和设想。 戴言让科学学派扬名于稷下，在政治中施加巨大影响力的想法，也由此真正的得到了实施。 而戴言提出“民主”的这种设想，其实也并非只有这样一个目的，他其实也是看到了科学学派理论的不足了。 戴言对于科学学派，从来都是实行的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除了在最初的逻辑学上面提出了分类、归纳、推理、论证等等逻辑语言以外，他也只是偶尔提出一些感兴趣的观念，比如天文学，大气压强等等，其他方面，他都是任由这个学派自行发展的。 然而随着学派的继续发展，戴言终于发现了学派思想中所存在的巨大问题，在学派中，等级观念极为鲜明！像那些先接受戴言观念的墨家和农家学者，一旦提出了一个结论，作为自己的成果以后，就将其视为绝对真理，不允许后来者反对！这其中的人就包括了在墨家弟子中声望极高的缠子！ 而那些后来加入这一学派的人，也丝毫没有对此提出反对，都视其为理所当然的事！ 戴言对这样的现象极为不解，这门学派最初在丰邑发展时，当时他对于根号2的提出者缠子可是给予了极大的包容，并且鼓励怀疑精神。这才多长时间，整个学派就快要丧失这种精神了？ 如果科学没有了怀疑精神，那还能够叫做科学吗？学派如今的做派，明显是不利于科学发展的。 但是戴言长期以来不干涉学派的做法还是让他保持了克制。因为他清楚，若想要一门学派能够传承长久，那么后继者是十分重要的！就像儒家，能够在孔子死后，依然有如此大的威望，不就是因为出了孟子这样杰出的人物吗？ 而墨家自墨子死后，虽然依旧为显学，然而到如今实力明显不如儒家，和出不了杰出的人物是有很大关系的！ 因此戴言就选择了从学派的内部管理上来一场突破。然而科学这一学派，其中占主导地位的，乃是墨家和农家，这两个学派在加入到科学学派中本身就是有组织的。与其说科学学派是一个新的学派，不如说是一个由逻辑思想包裹起来的南墨和农家所组成的联盟。 如果他明目张胆的拆分墨家和农家，田鸠和许行这两位学派领袖不会明着反对，然而他们内心必定是不会高兴的。 因此戴言就想到了一种方法：让他们自愿将自己的学派拆散！ 要达到这一目的，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恰好在此时，稷下学宮爆发了禅让之争，于是戴言就顺势提出了这种“民主”制度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科学革命 戴言提出“民主”制度，也并非只有这么一个原因，其背后也隐含着对未来的期许。 因为如今的科学学派，那种受权威控制的方式，不仅让学派失去了怀疑精神，未来出不了人才，科学本身的发展也受到了严重的阻碍！ 而学派在物理学上的发展令戴言尤为恼火，他们认为：一切事物有中心，万事万物各得其然，一切的事物乃是确定的，事物的位置也是确定的！ 比如戴言提出了地球乃是围绕着太阳旋转这种结论以后，学派就自然而然的认为太阳乃是宇宙的中心！即使戴言反驳了这一观点，给了大家以启发，然而却依然无法扭转大家的观念！这种明显带着古典时代特征的科学可并不是戴言想要的科学。 戴言有着后世的见识，来到这个时代又接连与稷下学宮中的贤者辩论，得到的启发极大，现在的他也可以算是半个哲学家了。 他只是略一思考，随即他就明白了事情的根源所在。科学这种学派，必须要有现实的基础来作为支撑的。没有现实基础的支撑，它就是一种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而最重要的现实支撑，一是学派内部的管理，二是现实政治制度给予的启发。一切以权威人士为准则的科学没有发展前途，戴言清楚的认清了这一点。若要改变这一状况，就必须加大学派内部普通学者的话语权。而对真理的定义，也不能由某一个权威学者来定义，必须由整个学派来共同讨论，得出一个共识！ 而这种信奉同一种理念，各自提那些不完备的证明，再互相据理力争进行讨论，最后达成一种共识的学问研究方法，其实就是民主！如今的科学学派内部完全是以三个中心（戴言、田鸠、许行）作为权威的管理方式，没有民主的思想在其中，又怎么可能产生真正的科学？ 如果仔细的观看科学发展史，就可以发现科学的发展明显的分为了三个阶段。由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创立，一直延续到中世纪的古典科学阶段；由牛顿创立，一直延续到第二次工业革命的近代科学阶段；以及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提出以后，此后仍然在发展的现代科学阶段。 这三种科学，如果按戴言来评价的话，第一种完全没有价值，绝对该放弃；第二种可以作为过渡阶段，价值非常大；第三种虽然正确，然而在如今的战国时代却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科学研究的是真理，而这三种科学中若说哪一种最接近真理，那明显就是第三种了！ 这即是说，戴言在大学以前，从课本上所学到的牛顿力学，热学、电学等的结论，还有它们的研究方法，放在现代科学以及量子力学的背景下，全部都是错误的！ 在牛顿力学中，虽然突破了亚氏科学的窠臼，说明了事物的位置乃并不固定，乃是相对的，然而在其理解中，事物必然要相对其他事物有一个位置，这个相对位置是绝对的！ 而在量子力学里，在宇宙中，没有任何事物是固定的、绝对的！宇宙只是一张联系的网络，空间也只是一方面，说某个事物的绝对位置是没有意义的。而事物的存在只有相对位置，这张网络还在不断的发展，这被我们称为联系的宇宙，所有事物的固有属性都在这张联系网络中间。 而量子力学能够有这样的突破，明显也是和后来电磁学的持续发展，以及互联网的迅速发展是分不开的。从这个角度说，科学真正的反映了现实，这并不为过！ 如今戴言所开创出来的科学学派，就明显是有着这样的问题了：太反应现实，乃至于无法突破了！ 戴言知道，即使如今他将第二阶段的科学成果全部公开出来，那么整个学派慑于他的威望也会接受这些理论，然而整个科学真正的滑向第一类科学——古典科学的道路，就再也无法改变了！ 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将成为整个学派绝对的中心！一如现在整个天下所有的政治制度一样，天下有天子作为中心，各国有君王作为中心。 而到了后世，他也将变为真正的“亚里士多德”！ 而若要使科学达到近代科学的阶段，他知道，必须要来一场“科学革命”了。 虽然近代科学体系放在宇宙的范围内，它也是完全错误的。然而放在地球上，放在如今人们生活的环境下，它却是绝对的真理。而且这时代若想发展生产力，也是离不开它的。 而第二科学的发展，其中最经典的部分莫过于牛顿的万有引力了。在后世，戴言或许不能够了解牛顿能够完成突破，取得这种成果的原因。然而如今，戴言理解了：牛顿绝对是受到了现实世界对他的影响！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牛顿能够创建经典力学这一体系，并且阐述自然哲学的基本原理，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到了他同时代的哲学家洛克的影响。 洛克和牛顿生活的年代，正值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在那个时代，英国在近代国家中第一个将王权关进了笼子里，实现了“民主”（贵族式的民主）。 而这种民主的实现，不仅使得英国学术氛围变得宽松，更重要的是它的变革给了哲学家们极大的启发。而洛克得到的启发又由此影响了牛顿，使得科学从牛顿手上完成了突破，进入到了近代科学的阶段。 在完成了这一突破以后，英国的杰出科学家更是由此人才辈出，道尔顿、达尔文、麦克斯韦这些在各个科学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奇才都出现在英国，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即是说，“德先生”（民主）与“赛先生”（科学）原本就是兄弟一样的关系，双方乃是互相依存，互相共生的！ 如今没有“德先生”，单单的请出“赛先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戴言也不得不将“德先生”给请出来了！ 如今有了“民主”这一思想给予启发，科学学派接受起近代科学的一些观念就相对容易得多了。这样，此学派才能够健康的发展。 民主思想提出来，首先学派的内部肯定会有一场震动，戴言大可以趁机将这种制度导入到学派内部去。有了这样的思想，那么拆分掉墨家和农家就是很容易的事了，让这两个学派失去权威，由此就能够保证整个学派的活力了！ 这一场“科学革命”来得极为突然，它给这个时代的意义，绝对不下于戴言初次提出逻辑证明的体系。然而，“科学革命”所带来的改变，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看到。 反而是戴言“民主”思想的提出，对于稷下学宮的形势立即就产生了极为严重的影响！ 科学学派历来信奉真理，虽然没有明着反对禅让制度，然而在其严谨的论证下，那些伪造尚书，进行学术造假的儒家派系立即声望大跌！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这些派系也没脸在齐国待了，纷纷离开立国前往各国，开始游说各国君王实行禅让之说！ 第一百六十三章 求亲 不得不说，儒家这些派系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在魏国，他们倒是说动了魏王，让魏王将王位禅让给魏相惠施！ 如今的魏国国力衰弱，魏王也已经年过七十，时日不多了。他也确实担心死后魏国的命运，于是还真的同意了这样的行为。奈何惠施始终不同意，接连三次拒绝魏王的请求。而被惠施拒绝的魏王，也由此一病不起，不久后去世了！ 魏王的结局令得惠施这位魏国老臣极为尴尬，一待处理完魏王的后事以后，他就立即向新即位的魏王魏嗣辞行，就此离开了魏国。 而在稷下学宮，因为儒家部分派系被赶出去，使得孟子所主导的思孟学派声势大盛，几乎一统整个儒家！ 统一后的儒家就完全不是道家或是法家这种单一的学派可以匹敌的了，道家和法家也不得不联合到一起来与其对抗。 而跟随着儒家一同崛起的，自然也有戴言所领导的科学学派了。 虽然科学革命的成果还没有显露出来，然而他详细的分析了上古三王的政治制度，从其中提炼出了民主的思想，给了稷下学宮各学派无限的启发。 更重要的是，这种“民主”的思想，极受齐国贵族的欢迎！毕竟，这样的思想可是束缚国王的利器啊，若是能够真正推行，那么对于贵族们的利益必然有更好的保障！ 于是，戴言在齐国一时间变得炙手可热，他也由此成为最受齐国贵族欢迎的稷下学士之一。 齐国诸位贵族纷纷邀请戴言前去赴宴，并详细的讨论这样一种思想如何能够成为一种切实可行的制度。 在这样的氛围中，戴言在稷下和齐国的地位猛涨。如果别人不说，大家几乎都意识不到他是作为质子来到齐国的！ 这一天，戴言正在学宮中闲坐，努力思考着各种问题，突然接到了有客人来访的消息，而通报他的侍卫也都是一脸古怪的表情。 戴言觉得有些奇怪，正打算问来的客人是谁时，门外就传来了悦耳的声音：“我都已经到了，子偃难道不打算出来一见吗？” 这声音明显是女子的声音，戴言仔细一想，就知道这女子是谁了：她应当就是在营丘猎场上见过一面的齐国公主田思。 戴言出去相见，果然不出其所料！来者那精致的面容，一身整齐的红色宮装，显得雍容无比，正是曾经从田婴的手上救下戴言的齐国公主田思。 对于这位齐国公主，戴言也丝毫不敢怠慢，他将其请至上座，招呼侍卫用好茶招待。随后他就问道：“上次在营丘猎场多谢公主相救，不知公主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田思看了看周边服侍的侍卫，随后对戴言说道：“我这次来找公子，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不希望有他人打扰。” 于是戴言立即命令侍卫全部退出去，自己亲自煮茶来招待田思。待到品完一杯茶以后，戴言就直言不讳的问田思：“公主到此，到底有何事，可否明言？” 田思没有回答戴言的问题，顺手将她的头发一挽，让她那惊艳的面容更加清晰可见，随后婀娜的移步到戴言的身边，反问道：“公子觉得田思如何？” 对于美女的发问，戴言很老实的回答道：“公主天生丽质，天下难见。” 田思听到此话很满意，于是走到戴言的身边，直接问戴言道：“既然公子如此欣赏田思，那么田思就嫁给公子，如何？” 戴言此时正在饮茶，听到田思的问题，一个反应不及，差点就将茶给喷出去了！ 他立即起身对田思回答道：“公主何故来此消遣在下，开如此玩笑呢？” 戴言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和田思仅仅只是见过一次面，若要说田思就此爱上了他，就想嫁给他，他是决然不信的。而且一国公主亲自出来为自己求亲，即使戴言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也都觉得有些惊世骇俗了。 戴言的反应在田思的意料之中，于是她接着说道：“我并非消遣公子，而是真心诚意的想要嫁给公子。田思自小倾慕英雄人物，而今天下年轻一辈中，公子贤名远播天下，可为田思良配。” 戴言有些不理解了，于是他反问道：“公主既然倾慕英雄人物，那么为何不去嫁给赵侯雍呢？赵侯雍虽年不满十五，然而其破七国联盟，退三国之兵，当为天下雄主。他的名声可比我要响亮得多了！” 田思听到戴言此话，也是极为惊讶：“公子如何知道父王也曾经预备将我嫁给赵侯与赵国联姻？若是嫁给赵侯雍，田思自然也是乐意的。不过提出这一建议的时候，赵国群臣倒是极为乐意，只是在赵侯那里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阻碍。无论我国许出多大的利益，赵侯始终都没有同意这门姻亲。”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戴言在心中默默的思索着。不过这田思能够如此坦诚，也确实令戴言大生好感。 于是戴言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能得公主青睐，在下倍感荣幸！然而我实在是不明白，以公主如此丽质，在齐国蒙受齐王之宠爱，想要嫁一个英雄人物作为如意郎君易如反掌！我和公主只见过一面，公主就想嫁给我，这实在令在下难以理解！公主可否为在下解惑？” 田思看了戴言一会，才最终说道：“不瞒公子，田思想嫁给公子的想法确实是田思的心里话。我从小倾慕英雄人物，然而公子应当知道，如今天下，士族崛起，与之相比，各国贵族大多是不堪进取之辈。士族之英雄，骤然崛起，大多心高气傲，恐怕也只是将我视为晋升之阶；而平庸之贵族，以田思之眼界，也是看不上他们的。想找一位如意郎君，并非如公子所想的那么容易！ 若是公子愿意娶我，那么我可以劝说父王封公子为齐国之封君！有了这样的身份，公子可以在我齐国大展拳脚。以我齐国之强，外加公子之智，公子定然可以在天下做出一份大事业！这岂不比公子龟缩在宋国这样的小国，要强得多？” 对于田思的想法，戴言算是真正的了解了。俗话说门当户对，尤其在这个贵族依然存在的时代，贵族的嫁娶更是有着极高的要求。 一国公主的婚事，要么就嫁给他国之国君，以作两国之联姻；要么就会将其嫁给国内的重臣，以此作为一国笼络重臣的手段！ 当年吴起在魏国的时候，魏武侯为了笼络吴起，就想将魏国公主嫁给她作为试探。魏国的重臣公叔痤在其中使了一点小手段，让吴起认识到魏国公主的强势，就此轻而易举的将吴起从魏国赶出去了。 如今田思亲自来找戴言求亲，其一当然是看中了戴言的身份高贵，为宋国公子；另一方面，当然也有戴言在稷下声望大涨，贤名远播，在齐国的地位迅速上升的原因了。 在田思看来，如今的戴言有才华又有声望，留在宋国那样的小国是完全无法发挥才干的，也只有留在齐国这样的大国才有施展才华的空间！她本身对于戴言这样出身好，才华高的人很欣赏，若是能够娶她，两人就相当于是在政治上结盟，凭着她在齐国的地位以及戴言的才华，两人在齐国必将大有作为！ 戴言很快就思量清楚了田思的想法。而田思的想法要能真的实行，必然是有田氏家族的意志在其中的。看来田氏家族很看好他呀，竟然不惜以一国公主来笼络。 对于戴言来说，田思的条件中，好处很多；而唯一的坏处，则就是他也将和淳于髡一样成为齐国的赘婿，这说出去名声就太不好听了。 齐地的风俗中，因为人们认为长女出嫁不详，要留在家中主持祭祀。田氏作为齐国的王族，受到这样的风俗影响也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他们开出的价码也确实挺高的，娶一个公主就可以为齐国封君，这样的条件若是放在其他小国公子身上，确实是非常优厚的条件了。 要知道大国之封君，地位可远远不是小国封君能比的！拿田婴这位齐国的靖郭君来说，齐王可是直接把原来的薛国都封给他了呀！大国封君直接统治的地方，几乎就可以直接和小国诸侯相比了！ 而更加重要的是，大国之封君，参与国政是没有丝毫问题的！有了自己掌控的地盘，又握有了一国大政之权，这样的人物权倾天下是非常容易的！ 像如今楚国的令尹昭阳，赵国的国相赵成，他们的地位几乎都是这两项叠加所得来的！而后来田婴的儿子孟尝君田文，芈月的弟弟穰侯魏冉，能够权倾天下，其实也是有这样的原因。 对于戴言来说，若他真的娶了田思，成为齐国的封君，就将踏上了这些权臣的道路，日后就有权倾天下的可能！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拒绝 不得不说，田思给出的这些条件诱惑真的是非常大的。 抱得美人归，并且日后权倾天下。这样的条件，要说戴言不心动，那绝对是假的！ 这位齐国公主，敢于为自己提亲，在如今男尊女卑的时代，可以算是极有勇气的人物了。而更重要的是，她能够利用自身的优势创造出政治筹码来，她的身上明显有着高超的政治智慧。 这么一位漂亮而又聪慧的公主，若是能够作为自己的贤内助，未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然而他心中只要一想起某位女子那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容，对田思的心动就自发的压制住了。戴言很清楚，若是娶了这位田思，那么他将成了负心汉，欺骗自己良心的事，戴言是绝对不会做的。 更何况，戴言对于宋国也是有着极深的感情！ 于是他思量了片刻以后，才一副为难的表情对田思说道：“多谢公主好意，然而在下心中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更何况，我乃宋国公子，未来还要回到宋国去的，不可能长久待在齐国的。” 听到戴言的话，田思也没有气馁，以一副自信的表情问道：“公子所说喜欢的女子就是当日在营丘猎场同行的那位女伴吗？田思虽然不知道那位女子是谁，然而公子若是娶她。她给公子带来的好处能有田思带给公子的好处大吗？公子身为宋国贵族，爱国之心田思感佩。然而若是公子能够留在齐国，那么不但公子在齐国能够大施拳脚，未来宋国也将有齐国这么一个强大的靠山，这对公子和宋国本身都是有利的。公子难道就不再考虑一下吗？” 戴言看着田思，才真的发觉他小看了这位齐国公主。虽然她是一位女子，然而她的政治智慧确实高超！如果她不是女子，以她的口才去游说诸侯都是错错有余了！ 然而戴言的心意却是无法逆转的，他还是干脆的拒绝道：“多谢公主的好意，虽然在下也想施展才华，然而在下曾对那位女子有过承诺，在此也只能拒绝公主的好意了！” 听到了如此干脆的拒绝，田思也是叹了口气，随后向戴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恕田思打扰了。”说完，她就这么告辞离开了。 见到她离开，戴言立刻起身相送。 当田思回到齐国王宫时，早已等候她的齐国太子田辟疆就一脸期待的问道：“小妹，你亲自选择的如意郎君可答应了你的求亲？” 田思面色颓败的说道：“他拒绝了。” 田辟疆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凭着小妹你如此美貌，又有齐国的封君和齐国大权的诱惑，难道还不能打动子偃？” 田思回答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然而在某些时候利益虽然重要，却还是不及感情。我可以清楚的感觉道，那位宋国公子心中却是对某位女子有感情，这不是我们使用利益能够拉拢的。” 田辟疆听完田思的回答，也是眉头紧皱，随后才说道：“你的两次婚事，我都为你许诺了极重的利益，然而非但赵国那边拒绝了，如今连子偃这边也拒绝了。看来利诱并不是能够通行天下的计策啊！” 田思回答道：“大哥说得没错！利诱对于普通的人来说，是没有问题的。然而若是对赵侯雍和宋公子偃这样的英雄人物来说，就绝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事了。其实这也怪小妹，心气太高，想要嫁一位真正的英雄，然而却又轻视了真正的英雄！” 田辟疆随即说道：“既然赵侯雍和子偃这样的英雄人物无法拉拢，那就必然要做一定的防范才是了。小妹放心，只要有大哥在，我一定会为你选一位如意郎君！” 田思被戴言拒绝，本来心情极为低落。如今听到田辟疆的承诺，又开始变得高兴起来了。 赵都邯郸，赵雍一脸疑惑的问赵雪道：“阿姊，齐国想嫁公主到我国来，与我国联姻，这是对我赵国有利的事啊，你为何要拒绝齐国的要求呢？” 赵雪一听到这话，立即就有些不满意了，她回答道：“之前你师父不是给你分析过吗？我赵国邯郸之地，位于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的下游地区，和齐国同处一片区域，和齐国之间天然存在竞争关系！和他们联姻对我赵国哪里有好处呢？干脆的拒绝他们的要求最好了！” 赵雍听了此话，立即反驳道：“阿姊，你这话就不对了！齐国确实是天然和我国存在着竞争关系，然而我国如今的心腹大患是中山国！若要灭亡中山国，就必须得到齐国的支持。同齐国联姻的话，对我国灭中山可是有好处的！我想阿姊拒绝了齐国的要求，肯定还是有更重要的原因吧？” 赵雪见到弟弟如此表情，只得向他吐露实话道：“你猜得不错，我拒绝了齐国的联姻请求，是因为那位齐国公主和我有仇！在齐国营丘猎场时，她差点用箭射死我，我当然不能同意她嫁到我赵国来了！” 听到赵雪的回答，赵雍心中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说道：“阿姊既然如此说，我心中也有数了。虽然我赵国灭亡中山国需要有齐国的支持，然而若是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就要让阿姊不开心，弟弟绝对不会去做！弟弟绝对不会像赵襄子一样，为达目的就令阿姊伤心的！” 历史上，赵国的开国者，三家分晋时赵氏的家主赵襄子，为了灭亡北方的代国，用了极为狠毒的手段。他先是将自己的姐姐嫁给了代君，用来麻痹代君，而后又设宴邀请代君赴宴，在宴会上，他命人用铜勺将自己的姐夫敲死，随后大兴兵马出兵讨伐代国，很快就灭亡了当时强盛一时的代国。 而赵襄子的姐姐，在得知了弟弟的做法以后，陷入了极为矛盾的心理中。一方面她对于丈夫的死去而伤心，一方面又不能公开指责自己亲爱的弟弟，于是她就在岩石上将发笄磨尖，自刺而死，后世人也称其为摩笄夫人！ 听到赵雍的承诺，赵雪心中也是有些感动。 随后赵雍又问赵雪道：“阿姊，如今我已经答应娶韩国公主为夫人，我的婚事已经了了。那么阿姊你的婚事要如何办呢？只要是阿姊看中的人，弟弟一定让他到赵国来，为我赵国封君！” 赵雪听到这承诺，没有隐瞒的说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的了。我看中了你的师父子偃，你能让他到赵国来吗？” 一听到这话，赵雍满脸的苦笑：“阿姊，你喜欢师父，这个我是没有意见的。然而你想让他到赵国来，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我可以看得出来，师父对宋国很有感情，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肯定是不会背弃宋国的。 不过阿姊喜欢师父，我必定会替阿姊完成你的心愿。如今师父在齐国，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他从齐国捞出来，等他回到宋国以后，我再将阿姊风风光光的嫁到宋国去，可好？” “你现在乃是赵候，赵国的事物当然是你说了算了，又何必再征求我的什么意见！”听到赵雍的承诺，赵雪脸色一红，随后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见到姐姐如此娇羞的景象，年轻的赵雍心中也是极为高兴。随后，他就找来了赵国黑衣卫的首领。 黑衣卫名义上是赵国的宫廷卫士，实际上这支军队是赵国直属于赵候的武装之一！在整个天下都有着密密麻麻的情报网，负责将天下的情报传给赵候。 赵雍让黑衣卫发动在临淄的势力，想办法将宋国质子子偃送回宋国。 然而赵雍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发布了这份命令，还没有将其传到齐国，齐国就发生了一件惊人的事：齐王去世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回国 得到了齐王去世的消息，戴言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旧的时代彻底过去了。 在短短数年时间内，楚威王去世了，赵肃候去世了，魏惠王去世了，到了如今这位谥号为“威”的齐威王也去世了！ 这些人物都是战国前中期的重要人物，尤其是魏惠王和齐威王，两人可谓是一个将魏国由强盛引导向衰弱，一个带领着齐国走向了兴盛，都是影响了天下大局的人物！ 如果将战国的历史画一个分割线的话，齐威王的去世可以算是一个重要的分割线。因为正是他将齐国引导向了强大，带领齐国和魏国接连打了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将魏国从天下霸主的位置上扯了下来。 而在这一代君主之前，战国时代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变法强国！在这样的时代里，天下的局势由改革家所主导！ 战国时代一开始，就有魏国率先启用李悝变法强大起来，在天下建立了霸业！ 魏国的变化刺激了天下各国，紧随其后的有赵国公仲连变法，楚国吴起变法，齐国邹忌变法，韩国申不害变法，以及秦国的商鞅变法。这些变法铸就了一个又一个强国，令得战争的烈度开始急剧上升，天下的局势也变得愈加混乱。 而在齐威王死后，变法强国虽然在各国中不会完全消失，然而时代的主题已然发生变换。在张仪和公孙衍已经初露锋芒的情况下，戴言知道，由纵横家主导的时代来临了！ 天下间能够看到这一变化的人寥寥无几，在齐国能够有这样能力的也是极为稀少。 就连稷下学宮这么一个天下人才云集的地方，能够看到这一变化的人也是极少的。而如今的稷下众学士，都在为齐王田辟疆的即位而欢呼！ 稷下学宮如此兴奋绝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这位齐王方一即位，就对稷下学宮表现出了极为友善的态度，开始大幅度提高稷下学宮的地位。 田辟疆不仅大幅度放宽稷下学宮议论时政的幅度，并且放出风声，预备给众稷下学士升官，提升其待遇，以作为齐国礼遇学者的态度。 对于各派学者的领袖，齐王田辟疆直接就将他们的官职由下大夫提升为了上大夫！ 这种待遇的提升可不是简单的事。在齐国，官爵大致可以分为卿、大夫、士三类。而大夫可以算是齐国的中级官员了，下大夫与上大夫之间整整相差了两级。 如果拿后世天朝的官职来说的话，就相当于齐王直接将学者由原来县处级给提升到了省部级！ 而在如今的时代，官职的提升带来的不仅有薪俸的变化，连国家配给的住宅、仆人数量也都有了巨大的变化。 而对于各学派学者的议论，齐王更是允许这些学者“不治而论”，齐国的所有内外政策，这些学者通通都可以议论，毫无顾忌！ 如此开明的态度，确实是自古以来少有的王者胸襟了。而他的这些政策，也将使稷下学宮走上最辉煌的顶峰！ 在田辟疆即位以后，许多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其中就包括田婴和戴言。 当田辟疆一登基成为齐王，就将他的这位弟弟田婴遣送回他的封地薛邑，让他管理自己的封地了。如果历史按照原来的发展，田婴的家臣齐貌辩会在此时游说田辟疆，帮助田婴重返临淄。然而如今齐貌辩已经被戴言和赵雪在营丘猎场杀死，田婴自然就无法像历史上那样重新掌握齐国大权了。 田婴本来对戴言就有仇恨，如今失势以后，对戴言的仇恨尤其严重。于是他就发动了自己的力量，在齐王的耳边说戴言的坏话道：“宋公子偃在齐国宣扬民主思想，威望卓著，已经完全没有质子的样子了。若是任由他发展，恐怕日后子氏会重演我田氏故事！” 田氏在齐国是如何发展起来的？就是由陈国的落魄公子陈完流亡到了强大的齐国，在齐国默默的耕耘，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齐国田氏历经八代人就完成了田氏代齐，将强大的齐国收归已手！如今以子偃在稷下学宮如此卓著的威望，也是可以位列齐国上大夫的稷下学者了，若是放任子偃在齐国发展，焉知宋公子偃在齐国不会重演这样的故事？ 像这样的论调，之前齐威王在世时，就已经有人在说了。不过那时候齐威王威望卓著，对此毫不在乎。而如今田辟疆初即位，对于这样可能在未来威胁齐国政权的隐患，就不能不处理了。 于是田辟疆问道：“那你说该如何处理宋公子偃呢？” 田婴的人就直接对田辟疆说道：“杀掉宋公子偃，以绝后患！这是对我齐国最好不过的事了！” 田辟疆一听到此言，立即就否定了说道：“宋公子偃乃天下有名的贤公子，又是宋国派到我齐国的质子，若就这样死在寡人的手里，寡人日后还要不要名声了？” 当然，对于戴言在齐国势力越来越深，他当然也是担心的，对于如何处置戴言，他暂时也没有一个好的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赵雍的命令传到了齐国，让齐国将戴言遣送回宋国。得到了这样的命令，黑衣卫在齐国的势力开始全力发动了。 戴言是宋国派到齐国的质子，这是宋国臣服于齐国的标志。处理质子的权力，是完全是掌握在齐王手中的。 于是黑衣卫开始使用各种手段，让齐国的大臣游说田辟疆：“我齐国是天下大国，宋国乃小国。以大制小，宋国不敢不听，又何必扣押宋国贤公子在齐国呢？不仅说出去不好听，也显得我王胸襟太小气。” 田辟疆初即位，野心勃勃。他对于控制小国，其实也有着足够的自信。在他看来，以齐国这样的强国控制宋国这样的弱国，也确实不需要通过扣押质子的方式。 随后，他就召集了戴言入齐宮，对戴言说道：“子偃来我齐国已经快两年了，为了我齐国与宋国的和平贡献甚多。寡人平生最难忍受贤者处于困窘之境，公子作为质子在我齐国，寡人良心甚为不安，这就送公子回宋国，愿公子能够继续为我齐国与宋国之和平贡献力量！” 戴言实在没有想到这惊喜来得如此突然，他也能感觉到田辟疆话语中的诚意，于是立即下拜说道：“多谢齐王厚爱，在下回国如果能在宋国掌权，必当尽力维护宋国与齐国的和平，让宋国为齐国之附庸！” 田辟疆对于戴言的表态非常满意，于是他保留了戴言在齐国稷下学宮的地位，封戴言为齐国上大夫，并且亲自安排人马送戴言回国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濠梁之辩 齐国桑丘到宋国陶丘的大道上，重新踏上了宋国土地的戴言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两年前去到齐国为质，几乎是直面死亡的威胁，如今能够再次踏上宋国的土地，真的让他有种重生一般的感觉了。 戴言这一次回国，所带的人甚至比之前前往齐国所带的人更多。他之前去往齐国，所带的游侠外加农墨弟子共有一百多人，其中有近半的游侠都折损在了平陆。而这一次他回到宋国，整个队伍却已经超过三百人了。 这些多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是认同他的学说，尊他为师，愿意一直跟随他的人。剩下的少部分则是齐国某些不得志的游侠，愿意认他为主，投奔于他；而其余的，则是被墨家的技术所引诱，想跑到宋国来发展的小商人。 齐国的稷下虽然好，宋国才算是他的家乡啊。真正的踏上了宋国的土地，他算是真的理解了刘备离开曹操以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那真的是鱼入大海，鸟上青霄，再不受限制的感觉了。 一路直行，路过陶丘，他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一直到他快到睢阳城郊的时候，见到此处有青山绿水，好一处悠闲自在的场景！而他也感觉到旅途有些乏了，于是命令整个队伍停留下来，好好休息一番。 沿着这条小河溯河而上，在前方见到了一座小桥，小桥上有两位同样游览美景的游士。正当他不在意的准备继续前行时，却突然发现那两位游士中的一位他竟然认识，赫然是曾为魏相的惠施！ 碰上老熟人了自然要过去打声招呼的，于是戴言径直向小桥走过去。 还未到桥边，和惠施一起的另外一名游士突然大发感慨道：“你看那鲦鱼在这水里游来游去，它该是多么快乐啊！” 旁边的惠施一听此话，立即反驳道：“你不是鱼，你又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 一旁的游士听到了惠施的反驳，则同样的反问道：“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鱼的快乐呢？” 惠施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不是你，自然就不知道你心中的感受；而你不是鱼，自然也不知道鱼的快乐了。这是完全可以确定的。” 游士听了惠施的话，不慌不忙的说道：“惠子，请让我们从头理清这个问题。当你在问我‘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的时候，你就已经是知道了我知道鱼的快乐而在问我了，那么我现在就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是在这濠水之上知道鱼的快乐的！” “啪啪啪”，游士的话音刚落，后面有掌声传来，赫然是戴言忍不住为两人精彩的辩论而鼓掌。 如此短小却精彩的辩论，即使是戴言在稷下学宮中经历的所有辩论，其深度和广度都不及此辩！ 惠施和游士同时回头，一见到戴言，惠施就要过来问好，却被戴言抢先一步：“子偃见过惠子，见过庄子！” 惠施还未开口说话，旁边的庄子却开口问道：“这位公子，在下与你可是第一次相见，你为何就知道我是庄周呢？” 戴言却是反问道：“我第一次与你相见，怎么就不能知道你是庄周呢？” 庄子刚刚想反问，却发现他刚才似乎用了这样的辩论技巧给惠施挖了一个坑，于是想反驳的话语顿时停了下来，只是简单的说道：“还望公子详细告知。” 见到庄子如此发问，戴言也是不敢怠慢，于是回答道：“我是通过推理知道的。” 庄子好奇的问道：“何为推理？公子又是如何能够通过推理知道在下是庄周的呢？” 于是戴言解答道：“推理，就是通过已知的前提推出新结论的过程。阁下衣着贫寒，然而却能和惠子同游辩论，并能够在辩论中不落下风，想来不是平凡人，定为我宋国之名士！而以在下所知，惠子的好友中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也就只有自认为奉老子之学的庄子了！” 庄子想了一下，随后说道：“公子这推理之说也确实有些意思，然而公子的推理之法并不能够完全的确定我的身份吧？我观公子判断我的身份时却十分肯定，公子可否为在下解惑？” 这位庄子果然不愧是超凡脱俗，有大智慧之人！戴言心中默默的想道。其实戴言能够判断出庄子的身份，完全是他穿越者的身份在起作用！濠梁之辩在后世可谓是大名鼎鼎，乃是庄子的代表性辩论之一，他今日作为亲历者，又怎么可能判断不出他的身份呢？ 然而他却不能够将这样的原因说出来，于是他装作一副老实的样子承认道：“庄子说得没错，推理之法，有直接推理与间接推理。若是直接推理，得到的结论必然确切无疑，然而今日却是间接推理，小子判断庄子身份的把握也有八成了。有了八成的把握，就可以装作十成的把握来赌一把了！而庄子后来承认了身份，我自然也就知道了。” “哦，是吗？”庄子笑眯眯的看着戴言问道。 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发麻，戴言甚至有种身份暴露的感觉时，庄子却轻松的放过他，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一旁的惠施见到两人的交锋总算完事，于是拉住戴言问道：“公子，你作为逻辑学可科学学派的创始人，你今日可否来评评理，方才我和庄子的辩论，谁胜谁败？” 戴言看了看惠施，又看了看庄子，发现庄子对胜败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于是对惠施说道：“以小子来看，方才惠子与庄子的辩论，只是认识和立场不同罢了，并无胜败！” 听到此话，庄子却是有些兴趣了，问道：“敢问公子此话何解？” 戴言回答道：“惠子的观点‘我不是你，自然不知道你心中的感受；你不是鱼，自然也不知道鱼的快乐。’这是从知识论的角度来作为判断的，人的内心何其复杂，一个人不可能确切的知道另一个人的感受，更遑论是对鱼的感受呢？ 而庄子的观点‘我是在濠水之上知道鱼的快乐的’这是对鱼自游于水中的一种欣赏，庄子能够看到鱼游于水中的美好，这是一种对美的欣赏！” 在后世庄子的门徒中，濠梁之辩自然是庄子胜利了，并且对庄子这种“诡辩”的胜利极为得意。但是戴言却从来不这么认为，这一辩论只不过是两种学说和认识的一种交锋罢了，根本无所谓胜败。 听到戴言的讲解，惠施松了口气，庄子却是对戴言回道：“公子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可谓得道矣！” 听到庄子这位著名的“毒舌”竟然会称赞他，戴言都不由得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随后他就对庄子说道：“庄子刚刚对鱼自游于水中的欣赏，在下亦有感触。试问，吾等凡人有谁不想如鱼一般‘自游’于人间呢？人之最大追求，莫过于‘自由’矣！” 他说道后面的那个“自由”时，特意的在这濠水的小桥上将其写了出来。 庄子听到了戴言的言语，又见到戴言所写的“自由”，也不由得大为触动。他说道：“公子的这个‘自由’说法，确是得吾道家之精髓矣！吾得矣！”随后，庄子就大踏步的离开这濠水了。 见到庄子如此表情，惠施却是丝毫不奇怪。原地只留下两人时，戴言问惠施道：“魏国如此屈待惠子，吾替惠子不值！敢问惠子可还有继续为政之心否？若是惠子愿意，在下愿荐惠子于家兄之前！” 惠施听到戴言的话心中一动，不过随即又想起了他落魄离开魏国的场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说道：“政途凶险，我已经没有这个心思了。此生能够和老友庄子结伴而居，同游而辩，了却余生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惠施话语中的那种落魄，对政途凶险的感触，戴言也能体会一二。想想惠施为了维持魏国衰落的霸业费尽心思，然而却终究如同水中捞月，魏国在他执政期间还是不可避免的彻底衰落了！ 到了魏王晚年，他又遭遇到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禅让”，使得他深为如今的魏王忌惮。若不是他的老友庄子来信劝说他赶紧抽身而退，他就此死在了魏国都说不定！ 第一百六十七章 陶丘君、曹公 听到惠施如此说法，戴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虽然惠施说他不想再从政，然而戴言却依然从中听出了他对建立功业的渴望之心！ 惠施这样做过大国之相，执政经验丰富的名士，绝对是天下一等一的人才！既然惠施日后会留在宋国，那么或许未来可以在他身上下下功夫。戴言心中默默的想道。 于是戴言问明了惠施和庄子的住址，就此告辞离开，重新上路了。 戴言不知道，他还没有回到睢阳，宋国的权贵们就开始为他的去向开始争执不休了。 在离开宋国去齐国为质之前，他就已经是宋国大行人，如今他作为质子回归国内，这是对宋国有大功的。这么大的功劳必定要重赏！ 而在大行人之上的职位还有什么？无非就是三公之位了！在宋国，也就是相国（司城），司寇，和司马了。 然而占据这三个职位的人，一个是最大公族乐氏的家主，一个是国君子喜的谋主，一个乃是宋国普通贵族的代表。可以说，这三个职位一个都不能挪开！而且，这三人也是不愿意放弃如此尊贵职位的！ 因此当戴言回到了睢阳以后，除了国君召见了他一次外，其他任何时候再也没有宋国重臣和他有接触。 大家都在保持一种沉默，都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慢慢的淡去戴言为质于齐的功劳，事情最后不了了之，最后再打发戴言就变得容易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大家所料想的那么好，就在戴言回国十天以后，来自北方赵国的使者一下子就让整个宋国高层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了。 因为赵国的使者带来了如今闻名天下的赵侯雍的使命，赵国愿意与宋国联姻，将赵侯之姐赵雪嫁给宋国贤公子子偃！ 这样的联姻对宋国来说，绝对是大占便宜的事了！ 要知道，此时的天下，各国联姻，虽然再没有了礼法的限制，然而联姻的双方却是极其看重实力的。大国之嫡公主，联姻的对象必然是大国诸侯亦或大国之储君！ 如今赵国要嫁的公主赵雪，也是天下闻名了。世人都知道，就是这位公主率领三千骑兵在秦赵边境大破秦军，令一万秦军全军覆没！ 而这位公主本身就是与赵侯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不仅是赵国的嫡公主，更是赵国的大长公主！ 这样的身份，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以如今的宋侯子喜的身份，都是配不上的！而赵国却愿意以这样尊贵的公主下嫁给宋国公子，这绝对是自降身份做出的举动！ 宋国能够得到一位如此尊贵的公主，那么在未来必定可以得到赵国这么一个强援，这对宋国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利好！宋国当然不可能拒绝这样的联姻的，然而如何处理戴言却就此成了一个大问题！ 赵国如此自降身份，来拉拢宋国，宋国怎么能不领情？而戴言若是凭着赵国公主这样的强援，成为宋国相国，更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这让宋国相国乐成变得忧心忡忡，作为一个尝够了权力滋味的人，失去权力的痛苦，可是没有人愿意承受的。 就在乐成一筹莫展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宋国大司寇华戎来访的消息。得到消息，乐成赶紧将华戎迎进家中，细细商谈。 “不知司寇今日来访，所为何事？”一待双方坐定，乐成就如此问道。 华戎见此哈哈一笑，说道：“相国何必明知故问，我今日自然是为赵国联姻之事前来！相国应当知道，赵国纡尊降贵，下嫁公主给子偃，君上已经决定同意了。然而如何处理子偃，我等却需要好好商议一番了。” 乐成一脸苦笑的说道：“既然君上已经决定同意了联姻的请求，那么司寇此来是劝我放弃宋国相位的么？” 见到乐成那一脸愁苦的表情，华戎于是回答道：“相国地位尊崇，若是君上去相国之相位，我宋国定然有一场动荡！我等怎么可能让相国放弃相位呢。在下此来只是和相国商议子偃的去向而已，并无他意！” 乐成得知他还可以保住相位，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他随即有些怀疑的问道：“若是子偃不能够执掌宋国国政，那么赵国与我宋国的联姻就没有意义了，赵国岂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华戎回答道：“并非如此！只要子偃在我宋国地位崇高，能够在宋国说得上话，这个联姻自然就有意义。其实子偃为质于齐，于我宋国有大功，君上早就有赏功之意了。子偃虽然是我宋国的封君，有一座丰邑作为食邑，然而这么一座小邑却并不符合一个封君的身份。君上之前的打算就是为子偃加封，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封君，只是一直没有确定下来而已。如今既然赵国愿意与我国联姻，君上已经下定决心给子偃更大的封地尊崇他的地位了！如此子偃在宋国地位尊贵，却不执掌宋国的国政，相国依然是我宋国之相，我宋国依旧安然如初。这可是三全其美的好事呀！” 听到华戎的言语，乐成算是真正的放心了，随即他就问道：“子偃如今已经有了一座丰邑作为食邑，能在丰邑之上的城邑，我宋国也没有几座了。莫非君上决定将彭城封给子偃？” 华戎摇了摇头，对乐成说道：“相国却是猜错了，彭城作为宋国三都之一，东南面最重要的大城，怎么可能实封出去？君上不过是想将陶丘封给子偃罢了。” 一听到此话，乐成立即面色大变：“封陶丘？君上真是好大的气魄！如今陶丘为天下之中，水运交汇之地，乃是天下第一富裕的城邑，即使是睢阳与之相比，也是大有不如！君上就这么把陶丘封出去了，难道一点都不心疼？” 华戎听到此话，却是毫不在意的说道：“陶丘的地位，相国确实看得很准。然而若说如今的陶丘对我宋国有多大作用，那就不好说了。自从《陶丘条约》签订两年多来，我宋国对陶丘的控制日渐微弱。陶丘在天下的地位太重要了，如果任由陶丘这样发展下去，日后此地必然不再为我宋国所有！ 与其我宋国白白的丧失了这么一处战略要地，不如将此地封给子偃。凭着他与赵国公主的关系，这座城邑也可以算是赵国的势力范围了，赵国定然不会坐视陶丘落入他国之手！而有赵国的势力在此，定然能够压制魏、齐两国，我宋国也就可以保全这座城邑了。如此，将陶丘封给子偃又有何不可？ 相反，若是如相国所说，将彭城封给了子偃，对我宋国才是大大的不妙！要知道子偃已经有了丰邑，若是与彭城连在一起，其背后又靠近东海之地，那里的公族能够得到这些封地可都是凭着子偃当年的功劳！如此广大的地域连在一起，若是再加上域外赵国的强援，未来彭城就完全可与睢阳相抗衡！如此，我等将如何自处？宋国不乱也得乱了！” 听完华戎的分析，乐成也是暗暗点头，他确实是没有考虑周全啊。在如今的局面下，将陶丘封给子偃才是对宋国、对大家最有利的政策啊。 宋国君、相的意见达成一致以后，事情就变得极为顺利了。宋君子喜先是在朝堂上亲自召见了戴言，正式封他为陶丘君，陶丘城以及周边五十里都是他的食邑！ 得到了如此广大的封地，戴言的地位已然和小国诸侯相若了。由于陶丘以及周边的地区乃是历史上曹国的地域，戴言得封于此地，则意味着灭国一百多年的曹国人由此又有了一位新主君，戴言由此也得到了一个新的尊称：曹公！ 就如同现在的靖郭君田婴，被人称为薛公一样！ 随后，宋国也正式同意了与赵国的联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婚礼 宋宮内，宋君子喜将戴言叫进宮内，和他说着话。 “子偃，你为我宋国立下了大功，以你的功劳，哥哥本来应该让你做相国。然而我宋国内部的局面，你也应该知道，必须要依靠乐氏和我皇氏同心协力，国家才能稳定。如今哥哥将陶丘封给你，虽然你此生不能享有一国权柄，然而也可以富贵无忧了。 你日后去到陶丘，也一定要帮我将那里的局势稳定下来。陶丘作为我宋国最重要的战略要地，若是就这样失去，恐怕我宋国说不定就此亡国了！”不过短短数年，子喜这位宋国国君变得越发憔悴了，纵然这样，他也在不住的叮嘱着戴言。 “兄长放心，我一定会将陶丘牢牢握在手里，绝不让他国夺走我宋国这块战略要地！”戴言郑重的承诺道。 听到戴言的承诺，子喜面色变得好了一些，随后又对戴言说道：“你与赵国公主的婚礼，不仅是你的私事，也是我宋国与赵国的正式联姻。以你的财力，独立承担两国联姻之花费，是远远不够的。你婚礼的花费，我会用国库来替你承担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就靠你自己承担了。” 戴言对于子喜的这个承诺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在他想来，一场婚礼能够花费多少财力？两年前他就能够偿付亿金，替楚国还债了。而这两年，他虽然在齐国，然而丰邑仍然在不断的产出各种东西，其中最赚钱的莫过于和赵国的茶马贸易，以及行销天下的纸张贸易。掌握了这两项财源的他，又怎么可能负担不起一场婚礼呢？ 可是很快，戴言就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戴言在前世没有结婚，但是却亲历过朋友的婚礼。而这个时代贵族的婚礼，他还是第一次见。尤其是自己的婚礼，他娶的也是自己喜欢的女子，不想有任何一点失礼的地方！ 中国的婚姻，在近代以前，都是没有自由婚姻这一说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戴言和赵雪两人父亲都已经不在世上了，那么婚姻就该由家中长子来决定。戴言的婚事由宋侯子喜来决定，而赵雪的婚事则由赵雍来决定了。两人都同意了，其实也就相当于两个家族同意了。 而婚礼的第一步，乃是纳采，也就是求亲。虽然赵国与宋国的联姻两国高层都已经应允了，然而纳采的步骤却也是必不可少的。 戴言选择了宋国最好的媒人，让他带上雁，白壁，羊、酒等三十多种礼物，前往赵国纳采。这些纳采的礼物中，每一种都有独特的寓意，少一部分都会有婚姻不美满的象征，因此戴言丝毫也不敢怠慢，让人将其尽数找齐。 纳采的礼物中，最重要的就是雁礼了。因为雁是候鸟，叶落南翔，冰泮北徂，人们认为雁的习性顺乎阴阳，乃是男女婚姻最好的象征！戴言花了重金，方才在宋国求购到一只上等的头雁，将其加入到纳采礼中。 当男方去到女方纳采时，就要开始婚礼的第二项礼仪了，这就是问名。男方问清楚女方的姓、氏和名，随后再问清楚女方出生的确切年、月、日、时。因为这时代人们表示时间都是用天干地支来表述，年月日时四项每一项都由两个字组成，因此人们也习惯将人的生日称为生辰八字。 问名完毕以后，戴言所派的媒人就返回宋国，报给戴言知道。戴言拿起问名的结果来看，只能看到女方姓氏的结果：赢姓赵氏，小名雪。而女方的生辰八字，戴言却是看不到的。 拿到了这些结果，戴言就将这些结果与他自己的生辰八字一起送到子姓的宗庙，让族中长老挑选祭司对这场婚姻进行占卜。 占卜的结果还不错，得到了一个上佳的吉兆，这让戴言松了口气。虽然他作为一个信仰科学的人，不相信神秘主义；然而在碰上自己的人生大事时，他也担心自己和赵雪八字不合。 得到了占卜的结果以后，戴言又将媒人派出，将这卜婚的吉兆消息送到赵国去，以示正式定亲。这这一步骤，就是纳吉了。纳吉的过程中，同样要带上雁同行，行雁礼。 纳吉完成以后，就是纳征了。这一步骤是婚礼步骤中最简单的，也是最容易为后世人所理解的：送聘礼。 戴言在后世常常听人说，结婚穷三年，有的人甚至直言结婚结不起，其中最重要的，也就是结婚时女方要聘礼太厉害，男方难以承受。戴言在这个时代，乃是天下最富城邑的封君，绝对的土豪！在他想来，女方的聘礼他怎么也能够负担得起了吧？ 因此当他去向子喜请教纳征该给出多少聘礼时，子喜对这个问题是非常重视的。他对戴言说道：“赵国是大国，我宋国是小国。我们迎娶赵国公主既不能给得少了，让赵国瞧不起我宋国；同时也要考虑到我宋国的国力，这聘礼的数目，就由为兄帮你来确定吧。 金（铜）三百车，其中金锭一百车，兵戈一百车，农具一百车；罗、绸、缎、绉、绢、绒各五十车，合三百车；陶器、漆器各五十车，碧玉珠宝百车；另外听说你丰邑的茶叶和纸张极为紧俏，就各自再加一百车吧。所有礼物凑个整，共一千车。 赵国地处北方，牧业发达，我等在这上面意思一下就可以了。牲畜的话就这么办了：牛三百头、羊八百头、马六百匹。想来赵国应当也不会嫌给得太少了。 在人口上我等就不能小气了，甲士千人，男奴女奴各千人，歌妓，力士，杂耍艺人各三百人，另外各色匠人六百人，合计四千五百人，想来应该也够了。 我宋国国小力弱，能给的纳征礼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子偃，你也不要觉得为兄太小气，这也是我宋国能够给出的极限了！” 一旁的戴言听着子喜的纳征数目，直接就听傻了。虽然他没有特意的计算，然而光是纳征中的那一千车礼物，其价值就已经超过百万金了！这可是相当于宋国十年的收入啊！ 戴言算是知道这时代，为什么大国不愿意与小国联姻了。小国若是娶一个大国公主，光是纳征礼，就可以让一个小国彻底破产！ 还好如今的戴言勉强算是一个土豪，而宋国也是一个中等强国，要不然赵国公主还真不是他能随便娶得起的！ 不过就算如此，这次婚礼以后，戴言估计整个丰邑他这几年他辛辛苦苦积累的财富都将荡然无存！ 纳征完全是联姻双方展示实力的舞台，也是所有的婚礼步骤中唯一不涉及到雁礼的仪式！这其实也是这时代人们义礼分明的表现：拿财物的时候就不要和感情扯在一起了！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 带着战战兢兢的心情将纳征的队伍送走，戴言满脸都是肉痛的表情！ 当戴言的聘礼都送到赵国以后，媒人就此返回宋国，此时婚礼的第五项也就此到来了，这就是请期。请期也就是男方向女方告知正式成亲迎娶的确切日期，在此过程中一样要行雁礼。这一项过程女方是可以推托或者改期的，好在赵国也没有难为宋国的意思，迎亲的日期送过来，赵国只是派人占卜了一下，确定是吉兆以后，很痛快的就同意了。 至此，婚礼就到了最后一项也就是最重要的步骤了——亲迎。亲迎又称迎亲，乃是婚礼的第六个步骤，需要新郎亲自去迎娶新娘！ 在多次派出媒人、使者前往赵国以后，戴言早就迫不及待了！一待确定了请期，他就立即带着庞大的队伍前往赵国了！ 第一遍六十九章 迎亲 睢阳城下，戴言看着多达三千余人的迎亲队伍，内心满是激动。 这支庞大的迎亲队伍里，其中有两千人都是他从丰邑召集来的士兵，负责这一次迎亲的路上安全。 赵国与宋国联姻，对于魏国和齐国也是非常不利的，谁也不能保证这两国不会在迎亲路上派出杀手来埋伏。在先秦的历史上，用刺杀的手段破坏他国联姻的事，也是时有发生的。 好在这一次的路途极为顺利。戴言在迎亲之前，就已经通过外交手段向魏国和卫国借道了，半个多月后，他才一路无阻的抵达了赵都邯郸。 在邯郸，戴言受到了赵国的热情款待。 他在临淄曾亲自教导赵雍，而后在赵国面临危机的时候也是戴言出谋划策，与公孙衍和张仪角逐，对赵国是有救命之恩的！虽然戴言拯救赵国的经历，赵雍不好向赵国群臣明说。然而他却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对于戴言拯救赵国的情分记得非常清楚！ 赵雍接待戴言的热情程度不仅戴言无法想象，也令得赵国群臣目瞪口呆！因为赵雍是直接以接待诸侯的态度来接见戴言的！ 在赵国热情的迎接下，他开始了婚礼的最后一重程序。 迎娶赵国公主，需要先在赵国举行一场盛大的酒宴。这场酒宴赵雍邀请了赵国群臣和国内外的富商，出名的学者、游侠等，凡是在赵国有实力的人都接到了邀请。 在酒宴完成以后，就是清点陪嫁的财物了。如果和后世相类比的话，这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彩礼返还了。 清点陪嫁品的时候，戴言恰好无事，也在一边旁听。 “公主陪嫁礼品：金（铜）五百车，丝绸百车，陶器、漆器百车，宝石玉器、金珠首饰百车；牛千头，羊一千五百头，马三千匹；骑士五百人，甲士千人，奴隶三千人，歌姬舞女千人，工匠五百人；另有公族媵妾五人，蔺邑、仇由城邑两座！”礼官高声的宣读着公主的陪嫁品。 戴言一听完这些陪嫁品，心中也不由得感慨赵国不愧是天下大国啊！作为一个畜牧业大国，赵国在手工业品上面的成就明显是不如宋国这样的中等国家的，因此陪嫁的工艺品相对宋国就少得多了，但是其陪嫁的牲畜和宋国比起来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了！ 如此丰厚的陪嫁品，直接让已经濒临破产的他又变得暴富起来了！当然，从法理上来说这些陪嫁品还是属于赵雪的，戴言想支配这些财产也是支配不动的。 不过在戴言的心中，可不这么认为！在他想来，老婆的就是自己的！这些陪嫁过来的财物已经是他的私人财产了！ 而随着公主陪嫁过来的媵妾还有五名，这些媵妾的身份可并不是身份低贱的奴隶，相反，他们的身份都是很高的。她们不是赵国其他宗室的宗女，就是赵国重臣家的小姐，如果没有成为公主的媵妾，她们都是极有可能嫁给各国重臣的！ 而陪嫁的媵妾，赵国也并不是不能给更多！按照这时代的常理，诸侯嫁女陪嫁的媵妾一般都有七名！只是赵国再三考虑了戴言的身份，虽然已经拥有了天下最富裕的城邑，不过他的身份终究是宋国的公子，而不是宋国的君主。若是陪嫁的媵妾过多的话，引起宋国国内的猜忌，这就不好了。 而那最后的两座城邑，则本身就是属于赵雪的食邑。她既然嫁到宋国来，这些食邑也自然算是她的财产，自然该随她一起，计入到她的嫁妆里去。 不过在戴言看来，所有的这些陪嫁品中，最有价值的并不是那些财富、媵妾、城邑等，而是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在陪嫁的骑兵中整顿队伍的骑兵侍卫长乐毅！ 乐毅会作为陪嫁的骑士，是戴言压根没有意料到的。他怎么都无法想象这位历史上的名将会有如此落魄的时候！ “见过曹公！”乐毅一见到戴言走过来，立即向他问好。 在这个时代，公主的丈夫还不叫做驸马，驸马都尉也只是这时代的普通高级军官，并没有其他的含义。而且戴言的身份也不是一般人，作为公主的丈夫，戴言也算是他的主君了！ 戴言走到他近前，向他点了点头以示鼓励。随后又将唐鞅和萧相叫到近前对他说道：“乐卿随公主到我宋国，我必定不会亏待你！这两位都是我手下的大将，乐卿可以认识一下，日后还希望你们能够通力合作！” 乐毅此时还年轻，没有见过太大的场面，对于这样的拉拢也是极为高兴。他当然知道他现在是效忠于公主的，而戴言和公主两人如今就是一体的，戴言对他的拉拢和他对公主的效忠也并没有冲突的地方。 随后戴言就去见了盛装在身，准备启程出嫁的公主。 女人在出嫁的那一刻是最美的，今日出嫁的赵雪也是一样。她此时身着盛装打扮的玄色纁袡礼服，头发归拢在头顶形成髻形，额前的刘海也尽数除去，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 即使平时性格跳脱的公主，真到了她要出嫁的这一刻也显得安静异常，像极了仕女图中那传神的淑女！ 对于姐姐的出嫁，赵雍也是略微有些伤感。维持他甚至不惜以诸侯之尊，亲自将赵雪送出邯郸十里，并与她喝下送别酒，方才返回邯郸！ 而将要离开自己母国的公主，脸上也是少见的出现了伤感的神色。她和赵国重臣一一挥手道别，方才踏上前往宋国的征程！ 随后经过漫长的旅途，戴言方才将公主迎回宋国。 而此时的宋国，早已是举国欢腾，一副全民欢庆的场景了！ 戴言能够娶回大国嫡长公主，乃是赵国百余年来都未曾有过的盛事！虽然宋国国力不够，纳征时不能够给出太厚重的礼物，然而在国内的欢庆上面却都希望能够做得尽善尽美！ 从宋国北部边境到睢阳的所有城邑，为了配合这一次的欢庆，都将城邑整修一新！迎亲的车队每到一地，都有无数的宋国子民前来欢呼！ 而对这一次迎亲最重视的，则莫过于陶丘的商人了。虽然戴言被封为陶丘君以来，一直都在忙于婚礼的事，还没有前往陶丘就封，然而陶丘人为了讨好自己的主君和主母可真是煞费了苦心！ 整个城市在戴言到来前就已经被商人装饰一新，每隔数丈都有丝绸做成的彩带飘飘飞舞，使得整座城市看起来如同仙境一般！而当迎亲的车队到达陶丘时，整个城邑内也到处都是商人们请来的歌姬、舞女、杂耍、倡优等免费表演，所有的酒馆、食铺在车队到达的三日内都是免费营业！ 这样热闹的场景明显让赵雪极为受用，当她知道这热闹宏大的城邑将是她未来的家时，也不由得有些得意。因此当陶丘商人们提出希望主君和主母能一起喝一杯酒时，赵雪都没有和戴言商量就立即同意了！ 戴言对于这样的场景却是稍稍有些不喜，在他想来，如此铺张浪费的场面，幸好不是他这位主君下命令去做的，否则后世隋炀帝丝绸缠树的起源恐怕都要算到他的头上了！ 戴言和赵雪在陶丘城陪着商人们喝下一杯酒，随后就有大大小小的商人们开始献上礼物。不说大商人，就是那些中小商人们动辄千金万金的礼物，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让戴言和赵雪真正的认清了这座城邑的富庶！ 当迎亲车队最终到达睢阳时，才算是抵达了终点。 一到达睢阳，就有宋国的礼官来亲自迎接。两人都被迎入子姓的宗庙，在宋国众宗族和大臣的见证下，开始正式的婚礼。 新人结婚，无论是贵族亦或是平民，在这方面都是差不多的，都需要遵循三礼。 这三礼，第一礼为同牢，也就是夫妻两人同吃一块肉食。此寓意着夫妻二人，以后同吃一锅饭。 第二礼为合卺礼。也就是将一个卺瓜（葫芦）剖成两个瓢，其中的手柄用线系在一起，戴言和赵雪两人各饮一瓢，同饮一卺酒。这寓意着新郎新娘日后共甘共苦，也就是后世的所谓“交杯酒”了。 而第三礼，则就是最为庄重的结发礼了。由婚礼的“执事”将戴言和赵雪两人的头发各自剪下一缕，随后将两缕头发系在一起，打成死结，放入到被切开的葫芦中。这寓意着夫妻二人一辈子在一起，日后不会被打散！ 三礼完成以后，就由执事和族中的长辈抛洒五色同心花果，戴言和赵雪必须用衣裙来接。得果越多，则意味着日后子女越多！两人都是不敢怠慢，尽可能的接到最多的果实！ 撒果以后，就是三拜了。和宋朝以后祭拜天地、父母、夫妻对拜不同，这时代的三拜分别是参拜天地、祖宗和父母。子偃的父亲早已不在，参拜的对象也只能是事兄如父的宋侯子喜了。 至此婚礼上的礼节算是告一段落，婚礼的执事就需要将新娘引入洞房，而婚礼的宴会也由此开始。 第一百七十章 洞房 这时代的婚礼宴会和后世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一样是吃吃喝喝。戴言新封为陶丘君，这一次来参加戴言婚宴的，可绝不仅仅只有宋国的贵族和大臣们。 因为陶丘地理位置重要，周边的魏国、齐国、卫国、鲁国、滕国等都派出了国使来参加此次婚礼，他们送上礼物以后，就在婚宴上坐定。戴言对各国使者都不敢怠慢，第一个与他们敬酒的就是这些使者们了。 而仰慕戴言“宋国贤公子”名号的各国贵族、游侠，乃至于稷下学宮中曾经和戴言交好的学者，有的亲自到场，没有到场的也都有派出使者前来送上礼物，喝上一杯喜酒。 婚宴乃是喜宴，因此就没有太多的规矩了，大家也都是开杯畅饮，怎么高兴怎么来。在这样的时刻，宋君子喜也是不会吝啬的，将睢阳所有的乐队都派来了，只为自己的弟弟尽兴！ 待酒宴吃完喝完，就该轮到“入洞房”了。在后世的“闹洞房”，这时代也已经存在了。而且由于如今战国时代尚武气息浓厚，闹洞房的动静也远比后世更大！ 在西汉时期，一个名叫杜士的人娶妻，他的朋友张妙闹洞房，将他抓起来打了二十多下，因为下手不知道轻重，竟然直接将杜士给打死，婚礼瞬时变为丧礼！ 虽然婚礼闹到死人是非常少见的事，然而新郎在洞房被捉弄得灰头土脸的事是绝对不会少的！尤其戴言可是娶了如此漂亮的大国公主，各种羡慕嫉妒恨的人绝对会趁机发泄的！ 因此戴言在听说了这时代的规矩，了解清楚了情况以后，也早就有准备了。在那些宾客想要“闹房”之前，他就亲自带领唐鞅、萧相、乐毅这些上过战场的猛将埋伏在洞房附近。待宾客们偷偷溜过来想要闹房时，他立即带领着这些猛将跳出来，将想闹房的宾客一个个全都掀翻在地！ 这些宾客看出了新郎的不好惹，也就没人敢再过来闹房了。 留下了戴言独自走进洞房，里面的公主已经在等他很久了! 这位跳脱的公主此时极为却显得极为安静，和她平时的性格极为不同。她的头微微的低着，双手绞在一起，可以看出她内心的紧张。 戴言和赵雪原本就认识，而这时代也没有如后世那样拿红绸盖头的习俗，因此戴言在这时代的婚礼不能体验到洞房花烛夜掀盖头的那种刺激，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戴言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随后将酒递到赵雪的面前，说道：“你在这里等久了吧？先喝杯酒压压惊。” 赵雪听完戴言的话，二话不说就举起酒杯一口就喝完了，看得戴言目瞪口呆！ 他随后就惊讶的问赵雪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啊？你有什么苦衷和我说说。” 赵雪抬起头，脸上还有着泪痕，将她脸上的妆容都毁了一些，使得这位刁蛮的公主此刻颇显得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见到此景，戴言赶紧用衣袖将她脸上的泪痕都擦拭干净。 见到了戴言温柔的动作，赵雪才低声的说道：“今日，随我一起来到宋国的宮妇曾问我是否破身，我回答是。宮妇立即就立即大惊失色的对我说，我未来必定会受宋人所轻！我问她此话何解，她对我说一旦女子洞房之夜没有落红，一定会被男方看轻，未来必定命途多舛，终生不得快乐！” 戴言登时就怒了，对她说道：“是哪个长舌宮妇如此恶言诅咒？我明日就将她赶出宋国！” 虽然说战国时代思想开放，男女之间淫奔野合之事也是屡见不鲜，然而各国的贵族们都还是十分重视女子的贞洁的。这也实在是春秋时代，齐国公主们不守妇道，闹出了种种惊天大事以后人们所做的补救措施了。 不过赵雪的情况在他这里是非常清楚的，虽然她平时性格刁蛮，喜爱骑马射箭，然而她也算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了。两人乃是自由相爱，在营丘猎场的山洞中自然结合的！ 于是戴言立即抱着她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看轻你的，我会爱你一生一世！我会包容你，你喜爱骑马射箭，我就陪你一起；你想要去游猎，我就跟在你的身边；无论何时，我都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委屈！” 简简单单的情话，却能让热恋中的女子心动。赵雪即是如此，一听到戴言的承诺，她紧张的心情立即就平静了下来，人也恢复了平时的跳脱，立即破涕为笑道：“真的吗？我很喜欢穿上次你送给我的那件豹裙，今天再穿一次好不好？” 春宵一刻值千金，戴言此时正是洞房春宵一刻，他刚刚为了劝赵雪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这对精于计算的戴言来说，已经损失了好大一大笔钱了！ 不过看着她一脸希冀的表情，戴言也不忍心现在就拒绝，于是他也只得同意了她的请求。 那件豹裙不愧是赵雪最喜欢的礼物，她都是随身从赵国带来，一直带到了洞房里！ 而这件最合身的裙子，可不是她一个人能够穿上的！而她身上所穿的衣物，乃是婚礼专用的纁袡礼服，极为复杂，穿上褪去都是极不容易，而这时代蜡烛的质量显然也不够好，房间内光线阴暗，戴言废了老大的劲都不能将礼物褪去！ 最后他实在忍无可忍了，就直接使用暴力将礼服给撕烂，才算把这难缠的衣物搞定！ 随后，他又将赵雪身上的其他衣物一件件的褪去，看着身上光溜溜的公主，却不能吃，实在是一种莫大的痛苦！他尽量的放慢动作，将那条特制豹裙取出来，给她仔细的穿上。 男人为女人穿衣，更重要的还是想将其褪去，一等到戴言替赵雪将裙子穿好，就要再将其褪去时，赵雪突然对他说道：“我饿了。” 在洞房里等了这么久，之前也一直在为宮妇的话而伤心，肚子饿，戴言能够理解。于是他将桌子上的糕点取来，亲自喂给她吃。 看着赵雪狼吞虎咽的样子，而胸口的豹子也随着她吃东西的动作而不断张开又闭合，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诱惑！戴言的下半身都随着她吃糕点的动作而变得如同钢铁一般坚硬了！ 好不容易等到她吃完，戴言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了，赵雪突然又说道：“等等，我还有事。。” 这一次，戴言却没有再听了，天大的事也得等到他完成洞房以后再说！ 他直接将赵雪一把抱过来，扔在床上，让她趴在床上，将她背后的裙带轻轻一拉，整条裙子就这样被他褪下来了，随后戴言飞快的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褪去，然后就这样直接从后面进入她的身体！ 房间内很快就只剩下男女浓重的喘息声了！ 。。。 第二日，一片凌乱的床上，看着一脸慵懒的躺在自己怀里的赵雪，戴言的脸上充满了温柔。他轻轻的将她凌乱的秀发都整理好，动作轻微无比，似乎害怕下一刻就会将怀中的佳人吵醒似的。 不过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门外敲门的声音。于是他淡淡的吩咐道：“进来。” 却是一位面色白净的女子走了进来，戴言仔细看时，却发现此女是一位典型的白种人：眼窝很深，鼻子高大，嘴唇薄薄的样子。 戴言满脸疑惑的问道：“你是谁？怎么会突然进到这里来？” 女子深深一施礼，随后面带羞涩的回道：“见过郎君！我乃是公主的媵妾小柔，我来这里是为郎君和公主梳洗的！你们今日可还要去面见宋侯，万万不能耽误啊！” 小柔完全走进来以后，看着戴言那一副健美的身体，脸色不由得更加红了。 戴言听到她的话，也想到了今日还有正事要做，于是将怀里的赵雪叫醒，让她也赶紧起床。 赵雪带着极不情愿的表情睁开眼睛，却见到房间里不仅有戴言，连小柔也在。她立即就胡乱的从床上抓起一些衣物将她的身体遮住，随后满脸羞涩的问道：“小柔，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趁着良人还在的时候就进来了？” 小柔赶紧说道：“是郎君让我进，我才进来的。”她说着就想要退出房间去。 戴言立即劝阻了她，说道：“既然进来了，还出去干什么？就服侍你家公主更衣吧。” 这时赵雪却是如同鸵鸟一样，用衣物将自己的头埋住，说道：“不要不要！你还是出去吧，更衣我自己来！” 戴言见到此景感觉极为好玩，没想到这位公主还有这样的一面啊。他劝阻了小柔要出去的动作，随后就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将衣服穿好。此时，赵雪依然把头埋在床上，像鸵鸟一样不肯起来！ 随后戴言才去劝她道：“我的衣服已经穿好了，你快起来让小柔帮你更衣吧！” 赵雪将头从床上抬起来，看来看戴言的穿着，见他果然已经穿好了衣服，随后才说道：“那你出去！就让小柔一个人为我更衣！” 戴言有些无语，昨天洞房之夜，她是那么疯狂。今天在一个媵妾面前，却又如此的羞涩，变化如此之大，真是搞不懂她！ 第一百七十一章 巡视丰邑 随后，戴言就和赵雪一起见过了自己的兄长，如今的宋侯子喜。 一般家族的家长在见媳妇的时候，都是要给一个下马威，以便男方能够好好管教媳妇。而如今的子喜却是没有这样的打算，在他看来，这位弟媳地位尊崇，更兼有大破秦军的“凶名”，本身的气势就在他之上，他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因此如何管教媳妇，这样的重担，他是不会为他的弟弟去分担的！就留待弟弟日后去慢慢摸索吧！ 子喜和颜悦色的对赵雪说道：“弟妹如此人才，能够嫁到我宋国来真是我宋国的荣幸啊！我宋国地处南方，与北方赵地有所不同，弟妹可还习惯？” 见到宋侯没有为难她，赵雪也是大松了口气，随后就礼貌的回答道：“宋国乃是历史久远的古国，繁荣昌盛更在我赵国之上！小妹到这宋国来，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不习惯？” 子喜听到她的回答也是非常高兴，随后就与她随意的说了些话，最后又赏赐了厚重的礼物给她，算是真正的认可她成为皇氏家族的一份子了。 见戴言对此也没有拒绝的意思，赵雪也就将礼物都收纳下来了。如此，这一次的接见就算完成，两人只需要三个月后再一次回到宗庙参拜，确认，这夫妻关系就算是最终确定，而婚礼的程序就算是全部走完了。 戴言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傻傻的待在睢阳，等上三个月。他只在睢阳待了三天，让赵雪和她的随从都休息好以后，戴言就开始仔细的清点自己的财产了。 现在他们夫妻两人手中一共有四座城邑，戴言有丰邑和陶丘，而赵雪有蔺邑和仇由。赵雪的封地中，蔺邑乃是她因战功而获取的边邑，而仇由则是位于晋阳北部的一座城邑，原本是狄人活动的区域，数百年间为赵国所征服就成为赵国的领土了。 虽然她也是享有这两座城邑的所有权，甚至这两座城邑附近的资源，周边的牧场等广大地域都是属于她所有。戴言只是大致的看了看地图上两座城邑的位置，就几乎能够判断这两座城邑附近必然有着大量的煤矿！ 要不要把老婆变成天下第一的煤老板呢？戴言心中一副恶作剧似的想道。 当然赵雪的领地上，最重要的产出其实还是蓄牧业。她如今已经嫁到宋国了，自然就丧失两座城邑的管理权了，所能有的其实也只有领地上的经济利益，其实也就相当于一个大地主了。即使赵雪手中的领地面积比起戴言要大得多，但和戴言这种有着治权的实封封君实在是不能相提并论！ 戴言手中无论是丰邑、亦或是他将要主政的陶丘，这都可以算是他的真正领土了！这两块地方，按照这时代的律法，首先应该服从他的意志，随后才是宋国的意志！ 这也算是宋国作为公族大国，无法彻底的进行中央集权所留下的后遗症了。 戴言带着赵雪一起，两人率领着庞大的队伍，来到丰邑进行巡视。和六年前戴言初次穿越到丰邑，被丰邑庶民敌视不同，这一次他回到丰邑，此地的子民都是自发的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开始欢迎主君的回归！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在这数年间，丰邑所发生的巨大变化对庶民们心态所带来的改变了。 在当年齐楚徐州大战之前，戴言就在丰邑编造了一个由农家和墨家所组成的完善官僚机构。整个丰邑，小到任何一个乡村，都有农家和墨家的弟子亲自前往，给所有的庶民们最先进的农具，并推广最先进的农业技术。 这就相当于后世，将当世最先进的理工大学和农业大学的专家教授，下到一个县扶贫，每一个村都配上一个理工科的教授和一个农业问题专家对农民进行指导！试问在这样强力的措施下，这个县能不迅速的脱贫致富吗？ 如今的丰邑，如今每个家庭都有着五件以上的金属农具，这在以前是压根不能想象的事！而丰邑如今所种植的粮食，也已经由早先的栗全部换成了小麦。 因为哪怕是像乐辛家族这些最顽固的家伙都知道，种植小麦远远要比种粟来得划算！ 种植小麦，一亩地的产出就是种粟的两倍以上！而且和种粟每年只能够种一季不同，种小麦每年是可以种两次的！这就相当于丰邑每年的粮食产量和以前相比直接翻了四倍！ 而这种粮食产量的提升是可持续的，这样的劳动生产力提升就太惊人了！它带给丰邑底层庶民最普通的感受就是：以前每年辛辛苦苦一年，能够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就很不错了。如今别说挨饿了，家家户户都有多于的粮食去换取更多的财富！ 这时代的庶民们要求很低，让自己和家人们吃一口饱饭，活下去就是非常不错的了。而且和以前那难吃的粟不一样，因为墨家那强大的研发能力，石磨这种原理简单的工具他们很快就研发出来了。小麦由此能够轻易的磨成面粉，而由面粉所做出来的东西，则在戴言历次与田鸠的通信中，教给了他们面饼、馒头和面条的烹饪方法。 底层庶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在有了这三样食物做示范以后，他们很快就自发的弄出了包子和饺子的做法，甚至某些人想法极其独特，做出来一些独特的食物，连戴言都不认识，品尝起来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戴言和赵雪回到丰邑就面对着这些热情的庶民们，他们排着队将自己手中最美味的食物献给自己的主君和主母！戴言还好，这些食物的滋味，大部分他在后世都尝过，给他的感受也没有多大；而赵雪则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独特的食物，一品尝之下令得她极为满足，她在这方面的战斗力也得到了极大的爆发，直接在庶民们的包围中吃得肚子圆滚方才罢休！ 而丰邑除了农业生产力所带来的底层庶民的生活变化外，其他更重要的变化，则就是来自于手工业的巨大发展而给城邑带来的变化了。 在戴言离开宋国之前，墨家就已经突破了纸张的规模化生产。而在两年多时间下来，这种规模化生产开始越来越稳定，丰邑所产生的纸张在质量上也由此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而作为丰邑最重要财源的茶产业，在丰邑的发展也是极为迅猛。虽然茶叶也算是农业的一种，然而随着赵国大规模消费茶叶的开始，这一时髦的风俗渐渐传遍北方诸国，齐国、中山国、燕国也都开始兴起饮茶，这就使得茶叶的规模越来越大，在丰邑处理茶叶的工场规模也随之扩大！ 茶叶的兴盛使得丰邑以往男耕女织的面貌出现了一些改变。在丰邑人看来，织布所得到的那点钱财，又怎么能比得上为主君采茶所得的多呢？在这样的背景下，如今丰邑种桑养蚕的人已经很少了，大部分女子在闲暇时候就会去茶场采茶。 而除了纸张和茶叶这两大财源以外，墨家所打造的那些品质优良的农具也成了丰邑的畅销产品之一！丰邑所产生的巨大变化，周边诸邑都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他们没有墨家和农家这样的技术专家和扶贫专家来亲自帮他们，但是他们也还是能够看到这些农具所带来的巨大好处的！ 因此丰邑周边的贵族、地主乃至于东海之地的某些小酋长，都时不时的派人跑到丰邑采购最新式的农具。而这些农具广受好评，到后来甚至连周边的滕国，乃至于戴言的仇人薛公都亲自派人过来采购了！ 这使得丰邑由一个以前纯粹的农业城邑而变成了一个商业化的城邑，这就实在太了不得了！ 要知道宋国可是不禁商业的，宋国的三都陶丘、睢阳、彭城都是大商业都会！这三个城邑普遍都处于地理要冲，经过了多年的发展，对周边商业的吸附能力乃是无比强大的！而彭城虽然是宋国三都中最不出名的，然而它在和东海诸夷、南方吴越，乃至北方齐鲁的交易中，也是绝对的商业中心！ 而丰邑竟然能够凭借着强大的手工业能力将它的一部分商业给抢过来！这是什么？这尼玛放在后世就是深圳去抢香港的生意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财产保护与免税 丰邑在经过数年的发展以后，乃是一片红火的繁荣场景。然而当戴言亲自见到了丰邑的实际管理者田鸠和许行时，也才知道，丰邑的辉煌下面也有着巨大的问题。。 当前丰邑最严重的问题，莫过于整个城邑的财政体系接近崩溃！这当然是戴言为了娶身边的赵国公主，疯狂的抽调丰邑的财富，将城邑内的所有财富全部抽干所造成的后遗症了！ 甚至在当初戴言为了收集齐纳征的聘礼，让田鸠和许行不惜一切代价抽调丰邑的财富，即使将茶叶与纸张两项贸易所赚取的钱财全部拿出来，依然凑不齐那数量庞大的聘礼，最后他们只得去找庶民们征用，方才将聘礼凑齐！ 像戴言给赵国所送去的那些牲畜，大部分都是来自于丰邑民间的积蓄。在这个时代，领主想要征用庶民的财物，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牲畜的缺少就使得如今的丰邑在耕作上出现了一些困难。 听到这里，戴言没有说什么，赵雪却开口了：“庶民们缺少牛、马耕作，那就将我手中的这些牲畜先给他们用吧。” 对于赵雪如此识大体的行为，不仅戴言，就连田鸠和许行都是极为敬佩。他们很快就命令弟子们去和赵雪带来的家臣去交接，将牛、马补充并将其分配下去，以防止农民的生产遇到问题。 随后戴言又问田鸠道：“之前收集聘礼时，从庶民们手中征用了多少财物？巨子手中可有记载？” 戴言是丰邑的领主，从理论上来说整个丰邑都是属于他的，因此他是有权征用丰邑土地上的一切人、财、物的！这就是封建领主制，领主拥有一切！ 然而就实际情况来说，如果不是必要，没有哪一个领主会疯狂的聚敛自己领地上的财富！无论是那个时代，都是枪杆子里出政权。一位领主，若想要维持他的地位，在更多的时候还是需要他的领民为他出征作战的，若是让自己的领民一个个穷苦困厄，连肚子都吃不饱，那些庶民们谁还会跟随领主外出作战吗？ 如果不是碰到戴言大婚这样重大的场合，田鸠和许行这两位学派领袖压根就不会如戴言所料想的那样从民间“征用”庶民们的财富！也幸亏是丰邑这几年发展实在迅猛，庶民们手中的财富增长很快，方才能够支撑得起戴言这样大规模的“征用”！ 田鸠老实的回答道：“当初从丰邑征用财物的时候，是以村来征用的，我们手中的记载也只记录到了各个村。至于个人的财富，我们就完全没有记载了。” 听到这里，戴言对田鸠说道：“那就有请巨子将所有村的征用几率都详细记载下来，未来我等必须偿还这一笔债务！另外，有请巨子稍后颁布一条法令：从今往后，我将不会征用丰邑子民的任何财产！子民的财产都将属于他们自己所有，任何人都不得随意侵犯！” 戴言顿了顿，方才说道：“总结起来的话，也就是告诉我丰邑的子民：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所有在我丰邑土地上的子民，我都会保护他们创造的财富！” 田鸠和许行一听到戴言竟然发布了这样“仁慈”的政策，立即大拜道：“多谢主君仁慈！主君这命令一下，恐怕整个丰邑都会为之欢呼了。” 戴言对此却是撇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或许这时代的人们只是以为他“仁慈”，才会干这么一件事，实际上戴言此举背后是有着深刻的含义的。 财产的保护，对于社会的发展是极其重要的！在后世，甚至有人认为，一个国家和地区的财产保护和这个国家与地区的文明发展程度是成正比的！ 戴言对此深以为然！想想看：若你是这时代的一个庶民，你辛辛苦苦一年，才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么一点收入，虽然这些收入都在你自己的手中，然而你上面的领主却随时可能将你的收入“征用”，那么你还有心思去赚钱、去获取财富吗？这必然严重阻碍经济的发展！ 在农耕社会下，一般庶民们每年从土里刨食，得到的财富也并不多，就算封君领主们拼了命的刮地皮，实际上也是收刮不到多少财富的，再加上农业经济发展缓慢，领主们的做法也没有造成大规模的混乱和经济动荡。 而这些封君领主们实际上更倚重各家族的族长以及那些富农，他们若要出兵打仗，大部分时候也是依赖这些人出力的。 他们虽然不会像戴言这样颁布专门的法令来规范自己的行为，然而心中依然是有着这样的意识的。也知道不可以对子民们竭泽而渔，该展现“仁慈”的时候就该尽力去展现！ 甚至戴言的仇人，当代薛公田婴那牛b的儿子，未来的孟尝君田文，都开始玩起“焚券市义”这样邀买人心的手段了。要做一个合格的封君领主，戴言怎么可能连这个“黑老大”的始祖都不如？ 而戴言的行为背后，也并不仅仅只有这简简单单“邀买人心”的简单原因。促使他颁布这样法令的最大原因，还是他为接下来统治陶丘所做的铺垫。 丰邑乃是以农业经济为主的城邑，没有财产保护虽然有些麻烦，但是日子也不是真的不能过了。然而陶丘作为天下第一商业重镇，公元前四世纪的上海，它几乎就是纯粹的商业城市了！ 对于这样的城市，若是商人手中的巨大财富随时都有可能被领主剥夺，那么商人还会安心的留在陶丘发展吗？陶丘若是没有了商人，恐怕立即就会衰败下去！ 在戴言看来，要想使陶丘这样的城市稳定，第一步就是要建立健全的财产保护，稳定商人的情绪，使得商人在陶丘发展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即使真的要从商人手中攫取财富，也该想一些体面的办法。以自己超越这个时代两千年的眼光，占据天下的商业中心还怕捞不到钱？ 在田鸠和许行将要离开去颁布财产保护的法令时，戴言叫住了他们，对他们说道：“如今我刚刚大婚，丰邑子民为此贡献良多，作为丰邑的领主，也不能对领民太小气了。这样吧，作为我与公主婚礼的欢庆，整个丰邑免税三年！” 田鸠和许行都不由得有些热泪盈眶了，这是真正的仁君啊！他们多年为小民们摇旗呐喊，却基本没有贵族愿意听他们的，然而如今戴言如此仁慈的做法，真的让他们看到了实现其政治理想的希望！ 对戴言来说，给丰邑庶民免税，这就相当于是他结婚所发的红包了。后世石油王国的国王登基，就给全国人民发红包。戴言作为丰邑的领主，刚刚经历大婚，又怎么可能对领民小气呢？ 当戴言发布财产保护法令以及丰邑未来将免税三年的消息传来，整个丰邑立即陷入了沸腾！宋人作为殷商遗民，本身性格简朴厚重，都懂得知恩图报，颇有君子之风！在戴言如此仁慈的施政下，整个丰邑立即无条件的开始对戴言效忠，人人都希望未来能够报效主君的厚恩！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入主陶丘（第三章！） 在巡视了丰邑，这块自己最初的领地后，戴言又开始带着赵雪前往陶丘了。 虽然在迎亲的路上，两人也都曾路过这座城邑。然而这一次，他们来到陶丘，却不是路过了，而是要在此地定居！ 陶丘原本为曹国首都，其中原本就有曹伯所建的宫殿。而在曹国被宋国灭国以后，曹宮一直是作为陶丘大夫的行政之处的。 不过随着陶丘这数年来渐渐脱离掌控，在陶丘的宋国官吏能够收取的税收也渐渐变少，而曹宮经过多年的年久失修，此时已经异常衰败，不适合戴言夫妇入主了。 因此戴言选择了将陶丘最大的酒楼飘香居给包下来，作为暂住之地。随后他又从城内选择了最好的泥瓦匠将曹宮重新整修一遍，以适合未来居住。 戴言进入这座城邑后，就开始找来曾经的陶丘大夫详细的了解这座城里的一切了。 如今的陶丘虽然是一座繁荣昌盛而又光鲜十足的城市，然而当戴言从陶丘大夫手里得到了详细的情况以后，也不由得暗自叹息。怪不得他的便宜兄长子喜会将这名一座“天下第一名城”这名容易的就封给自己了，果然不是那么好办的啊。 这座城邑除了戴言自己将要居住的曹宮以外，大致可以分为五片区域。 位于东城的区域是城内占地最广的地方，大概占据了整个陶丘城内三分之一的面积。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商人们的据点。这其中包括十三位在整个陶丘都赫赫有名的大商人，以及数十位稍逊一筹的商人。这些商人，手中势力强大，来源也是极其复杂，他们大部分在背后都有着各国君主或是重臣作为后盾；少部分较为“独立”的商人，也都是在各国人脉通达之辈，可以说，正是这些人真正支撑起了整个陶丘的繁荣！ 位于西城的地方，则占地比较小。而这片区域大部分都是各种大小作坊，制造着陶器、漆器、丝绸等等手工艺品。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工匠，凭着陶丘这么一个商业中心的位置，也能够过得较为不错。 而陶丘的北面，与济水相接的部分地区，则是陶丘的商贸区域。因为这里靠近济水岸边的那些商人码头，商人们的大部分商品都是在此地交易的。这里不仅有着商品交易市场，陶丘的皮肉产业也是在这里！这里也可以说是整个陶丘最旺盛的地方，每天来来往往的人气，天下任何一个商业都会也无法与之相比！ 而在陶丘城北面，与济水紧挨着的大片地区，就是陶丘城自发形成的扩张了。十余里长的河面上，全部是商人们大大小小的码头，从济水和菏水驶过来的船只络绎不绝。商人们在这里卸下货物，然后到北城内与他人交易；待货物卸空以后，再自行采购大批的商品，装上货物扬长而去！ 而陶丘城内所剩下的南城地区，外加上陶丘四周所建的一些零零散散的建筑，也可以集合起来称之为是一个区域了。这一片区域，占据了陶丘最多的人口。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城市内的底层平民、外来讨生活的可怜人等等。而在这些人中占据统治地位的，则是来自于天下各地的游侠们！ 在如今的战国时代，士阶层作为一个整体崛起已然是势不可挡的事情了。这些失去了自己领地的原贵族们必然要打拼，为自己拼出一个出路来，可以说是整个天下最活跃的阶层。各国的“士”，大部分都会去寻找一个主君来效忠，像戴言手下的唐鞅、田不礼，赵雪手下的乐毅，其实都是这样的“士”。 而更多的士，却是根本找不到效忠的对象。他们要生存，除了自己那超出普通庶民的见识外，也就只有凭着手中的武艺了（大部分士都佩剑）！因此各国城市给了他们最好的舞台，他们凭着自己的武艺，让城市的底层庶民俯首称臣，成功的找到了一条生活的捷径。 丰邑的南城内，占据统治地位的就是这些游侠们。虽然这些游侠们自诩除暴安良，为庶民们主持正义。然而实际上，这些人所作所为和后世的黑社会并无不同！ 以前没有陶丘条约时，这些人还不敢太过放肆，仅仅只是在南城内自顾自的玩耍。而在两年前陶丘条约签订以后，这些人心中再没有任何顾忌了，不仅明目张胆的据南城为己有，更是将自己的势力延伸出去。到如今，除了位于东城的那些背景深厚的商人据点外，陶丘剩余的部分都已经有了他们的身影！ 尤其是陶丘城外，济水岸边那长达十里的码头，以及紧挨着济水的北城贸易区，这两块地方乃是陶丘贸易最核心的部分，其中的利益之大没有人不心动！为了争夺这两块地盘，游侠们都是拼了命争夺！ 这也导致了陶丘这两年治安迅速恶化，子喜以及陶丘大夫所说的陶丘动乱，大部分也就是这些人给闹出来的了。 听到陶丘大夫给他的讲解，他算是对如今陶丘的状况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了。 为了能够了解得更清楚一些，他让一位熟悉陶丘事物的游徼带着他在整个陶丘城内都转了一遍。在这种实地的巡视下，戴言算是真正的认清楚了这座城市的面貌。 虽然陶丘乃是天下第一的商业都会，然而在这光鲜的外表下，却实在是有些不堪。整个城市到处是污水横流，街道极为肮脏，包括几条主干道在内，所有的街道垃圾遍地！ 据游徼说，陶丘能有如今这样，已经算是“干净”的场面了。这还要多亏戴言大婚，陶丘的商人们为了讨好戴言而将城市清理过一遍的结果！ 这样的场面休说和后世戴言所见的城市相比了，就是和这时代的齐都临淄也是没法比的！ 除了城市的肮脏以外，城市内部那些胡乱搭建的建筑简直和后世贫民窟内的搭建有得一拼！这时代华夏的建筑材料主要是木头，而这些胡乱的搭建直接将整个城市大部分分离开的建筑连在了一起，一旦发生火灾，半个陶丘被烧掉都不是不可能的！ 这种事在宋国历史上可是有先例的。鲁襄公九年，宋都睢阳发生火灾，火灾之大直接使得当时的执政乐喜将灭火行动当做一场战争来应付了！乐喜亲自出马，将宋国最精锐的军队三师都派去灭火，即使这样最后睢阳也被烧掉了半个城。而且在发生火灾以后，天下各国都认为宋国“失德”，当时的霸主晋国更是因此对宋国生出了觊觎之心！ 而在火灾以后，为了应付天下和国内悠悠众口，宋国不得不举行了大规模的祭祀，方才平息火灾留下的心灵创伤！ 虽然发生这样事情的几率很小，但若是陶丘发生了大规模的火灾，在如今宋国面临的如此险恶的局势下，说不定就周边大国就会以为宋国“失德”，进而顺势攻取陶丘！ 戴言巡视城内各处，所见到的场景都令得他深感头痛。这么一个混乱的城市，就是他的领地，是他以后的家，要将其变得令自己满意，真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 当戴言继续巡视，就要进入陶丘南城时，游徼阻止了他：“曹公，这里是陶丘最混乱的地方，您还是不要进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听到游徼的话，戴言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这可是在他的领地上，他作为主君巡视自己的领地，还能有多危险？此地再危险能比的上战场上的危险？能比得上他亲赴齐国为质的危险？ 他没有理会游徼的劝告，毅然进入了这片陶丘真正意义上的“贫民窟”！ 第一百七十四章 整顿秩序：曹公与“曹公” 一进入陶丘南城，戴言的鼻子不自觉的就有些发痒了，这块地方实在是太臭了！ 强忍住心中的不适，继续前进。南城这块地方真不愧是陶丘最底层人居住的地方，非但房屋及其简陋，地面更到处是垃圾，一派污水横流的景象。即使是戴言在前世电视电影上所见到的最破烂的贫民窟，亦或是丰邑的贫民聚居区域，都不如这块地方来得更烂！ 在这些破烂的建筑中间，却是少见的有着一些装饰华丽的建筑。从游徼的口中，戴言知道，这些建筑就是陶丘游侠们的据点。 陶丘南城的居民很多，在街道上时不时就能见到人在走动。 不过，在戴言眼中，所有见到的人都是面黄肌瘦，一副衣衫褴褛的样子。而在这些人的眼中，戴言看不到丝毫的神采，尽是麻木的眼神。 当继续前进时，在一家店铺前，就发现有一具鲜活的尸体就吊在店铺横梁上，尸体上还有血液在流动，不断的滴落在地上，显然死者乃是刚死不久，而在尸体下方则有女子在哭泣。周围的人，看着这副场景，却都没有惊奇的神色，仿佛此地突然被杀死一个人是极为正常的事一样，大家都继续忙自己的事。 戴言看不过去了，赶紧走到那女子面前，对她问道：“这到底发生何事了？你的亲人被杀，为何不去报官呢？” 那女子一听到有人在与她说话，赶紧起来，躲到了一旁，压根不去回答戴言的问题。而当戴言想要继续询问时，女子直接就跑进尸体后面的店铺里，并将店铺的大门直接关起了！ 戴言面对此景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在那女子进入店铺以后，周围忙碌的人立即就四散跑开，纷纷躲到自己的家中，大门紧闭，再也不肯出来了！ 随后，在街道的尽头，走出了五个人。这五人人人带剑，身上的衣着华贵，与戴言之前所见到的那些衣衫褴褛的庶民决然不同！而他们的身体也不像庶民那么瘦弱，反而各个身体精悍，为首的那人更是长得膀大腰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那个为首的大汉一见到戴言一行人，就开口威胁道：“小子，这里的事不是你可以管的！要是识相的话，赶快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戴言对此却丝毫不在意，反而依旧问道：“那么这里死的人可是与你等有关了？你等如此公然犯法，私自杀人，就不怕受到处置？” 听到戴言的话，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哈哈大笑，为首的人更是一脸不屑的说道：“在陶丘，曹公就是最大的法！此人破坏了曹公定下的规矩，那也就只有拿命来偿了！” 戴言听完以后一脸愕然，他到陶丘的时间才不过三天，压根还没来得及对陶丘的行政做出什么改变，又定下什么规矩了？ 于是他继续问道：“这人怎么得罪曹公了？” 为首的大汉满脸的不耐烦：“你问这么多做甚？曹公规定，这条街所有的商铺每人每月必须缴纳金刀五钱作为供奉，此人拿不出来，自然就该死了！我看你们也不是这里的人，现在就给我滚蛋！若是继续留在这里，我保证马上让你们从这里横着出去！” 这时，那个带领戴言过来的游缴才凑到戴言的耳边，对他详细的解释道：“主君，对面那人所说的‘曹公’并不是在说您，而是说陶丘最大的游侠首领丁义！丁义长期雄踞南城，势力雄厚，这两年内他又接连在西城和北城打败大部分对手，成为如今陶丘最强大的游侠！此人手下有数百亡命之徒，为人极不好惹，主君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他为妙！” 当游徼向戴言详细的解说了丁义这位“曹公”的情况时，对面那为首的大汉见到戴言依然没有离开的迹象，也不再多说了，从身上抽出宝剑就向戴言这边冲来！ 看他那凶狠的样子，是想把戴言直接击杀当场，然后再履行他的承诺，让戴言从这里横着出去！ 当他的剑就要砍到戴言的身前时，他的眼前突然一花，戴言身前就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此人手中一样长剑出鞘。为首大汉不得不转变手中长剑的方向，改为向戴言身前的人劈来！ 戴言身前的人自然就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唐鞅了，一见到主君有危险，他二话不说就冲上前，手中长剑和那大汉的长剑就这样直接劈在了一起！ 两剑劈在一起，随后又迅速分开！唐鞅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而那大汉则被唐鞅一剑威势直接给劈得倒退而出，直至跌倒在地上！ 两人的实力，高下立判！ 那位大汉见到此景，一脸的慌张。随后他赶紧爬起来，往后退，待退到安全的地方，他对着身后跟随他的人喊道：“点子扎手，赶快叫人！” 后面的人于是一个个掏出微小的口哨，放在嘴里狠命的一吹，尖锐的哨声就这样传播开去！ 不过一会儿，整个街道附近就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连大地都似乎有被震动的感觉。 一个个游侠从四面八方出现到了这条街上，不过短短的半刻钟时间，就有上百名游侠出现在了这里，将戴言一行人给团团包围起来了！ 戴言这一次乃是微服出巡，身边也只带了有十多名侍卫跟随。然而面对这上百人，戴言心中却也没有任何的畏惧。 当戴言被包围以后，游侠的包围圈又突然分开，从其中走出了一位年轻的游侠。 此人似乎身份极高，之前那为首的大汉在这年轻人面前也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向他详细的解说了这里所发生的事。 当年轻人了解清楚情况以后，径直走到戴言的面前，对他说道：“在下冯谖，不知公子是哪里人，来这陶丘南城所为何事？” 戴言上前回答道：“我乃是宋都睢阳人，不过是到这陶丘来游玩罢了。到这南城来，不过就是对此地有些兴趣，闲来逛逛而已。” 听到戴言的说法，冯谖面带怀疑，然而却也没有在这上面争辩，而是对戴言说道：“公子若是来这陶丘游玩，去东城和北城才是正理，那里才是真正的极乐之地！这南城公子就不要逛了，否则出现一些意外那就不好了！今日看在公子误入此地的份上，就自行退去吧，我也就不追究了！” 戴言也不是一个不知进退的人，如今对方上百人包围此地，而他身边的侍卫不过上十人，真要冲突起来，吃亏的还是他自己。见到对方如此说法，戴言也就顺水推舟的离开这南城了。 一待走出南城的地界，戴言立即就对那个游徼说道：“你赶快将陶丘城内游侠们的状况都详细的汇报给我！” 见到游侠如此猖獗的场面，戴言丝毫不敢放松了。 从游徼的口中，戴言了解了整个陶丘游侠的势力情况。除了今日所碰到的这位势力遍及陶丘的“曹公”丁义以外，整个陶丘和“曹公”实力相近，同样有着数百名亡命徒作为手下的游侠首领，还有着另外两位，分别是“河伯”龙武以及“飞鹰”王翔！ “河伯”的势力主要集中在陶丘城外十里码头，他手下的游侠控制了大部分的力士和脚夫，码头上的卸货和装货都必须按照他的意志来！若是有人敢拒绝他的要求，每年济水中沉浮的无数尸体就是下场！ 而“飞鹰”则是和曹公类似，除了立足于南城外，主要的势力范围其实和“曹公”占据的地方差不多，在西城和北城也有部分势力，只是他的势力极为分散，比起“曹公”来，他就远远没有那么强势了。 除了这三位大游侠以外，在陶丘各处还有着实力稍弱小的游侠。这些游侠和三大游侠相比，实力要差一些，然而他们数目庞大，即使是三大游侠一起也不能将他们给吞并！ 因而在三大游侠势力不及之处，都被这些中小游侠给填得满满当当的。而三大游侠因为本身也存在对抗，对这些实力稍弱的游侠也会加以扶持，使得整个陶丘的游侠局面形成一种群雄割据的态势。 游侠势力的强大，令得戴言对此极为不安！ 国家统治阶级的基础是什么？这个问题在后世有着许多的答案，有的人会说要有民心，还有人说要有强大的经济基础。然而在戴言看来，统治的基础无非就是权力！而权力的基础就是武力，就是暴力！ 大禹召开涂山大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晚来的防风氏！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威权！这就是华夏由部落联盟成为国家的开始！ 对戴言来说，一个游侠头目，竟然就敢自称曹公，抢走他应得的地位！如果他不能够对此作出反应，那么陶丘这座城市还算是属于他的领地吗？ 随后，他也没有继续巡视陶丘的打算了，他现在就要将陶丘抓在手里！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整顿秩序：大开杀戒！ 五天以后，陶丘最大的酒楼飘香居，就是一副宾客盈门的场景。甚至连飘香居的主人白龙，都少见的亲自出面，来迎接到来的宾客了。 这一切，当然是新到此地的陶丘君给陶丘所有有实力的商人，发布的宴会请柬有关了。 不仅陶丘的十三位大商人，只要在陶丘有一定地位，排的上号的商人，全部都接到了请柬。如此盛大的商人宴会，在整个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即使白龙本身作为当年的魏国巨商白圭的后代，如今陶丘十三位大商人之一，对此也是丝毫不敢怠慢！ 不说这十三位大商人，每一人都是行走诸国，在列国间都有大名声的人；就是那些实力比大商人们略逊一筹的人，也没有人敢小看。能够接到这请柬前来的，基本上都是商人中的精英！ 当所有宾客云集以后，戴言才带着赵雪出场了。他对所有在场的商人说道：“今日邀请各位到这里来，一是为了感谢诸位为了我与公主的婚礼贺喜，所做的答谢；二是为了向诸位通报我将要在陶丘的施政方略。 如果诸位消息灵通，应当知道我前不久才在丰邑发布了保护财产的法令。如今我在此郑重的告诉诸位：这样的法令，我一样会在陶丘发布！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只要诸位在我陶丘的领地上没有作奸犯科、横行不法之事，老老实实的做生意，我绝对不会侵犯诸位的财产！ 然而若是谁胆敢不守规矩，视陶丘法令如无物，破坏陶丘的秩序，我也不会客气，一定会那那些人付出代价！” 听到戴言的宣言，这些商人们先是一阵沉默，接着就有商人开始鼓掌。随后在场的人不管愿不愿意，也都开始鼓起掌来了！ 这其中大部分的商人，对于戴言所说的保护私人财产的法令非常感兴趣！要知道，商人原本就是殷商遗民之后，乃是在各国受到歧视，不得不行商，传承数代才成为了如今的商人。而商人们在天下列国的地位都是极其低下的，他们的财产更是随意的受到各国诸侯和贵族的侵犯。 即使是宋国，本身作为商朝遗民所组成的国家，在国家权力由历代公族所掌握的情况下，对于商人们的态度其实也不见得有多好。 唯一对商人友善，而又受到回报的国家，恐怕也只有已经被韩国灭亡的郑国了。郑国在第一代国君郑桓公时，就和商人订下了盟誓：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有这样的盟誓，后来的郑国不仅发展得极为兴旺，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称霸的国家。此后郑国更是得到了商人的回报：当秦国帅师伐郑时，商人弦高以五牛犒师，拖住秦军，随后又派人飞速回国向国内告警，使得郑国免除了一次危机！ 如今这位陶丘君子偃会成为历史上对商人友善，并定下质誓的郑桓公吗？陶丘的商人都拭目以待！ 当然，也有在场的商人，其实力基础并不在陶丘，对于戴言这样的承诺也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附和众人罢了。 在戴言做出了这样的宣言以后，大家就开始愉快的吃吃喝喝，享受宴会的乐趣了。 然而这场宴会的欢快气氛却并不长久，当大家喝酒喝得最尽兴的时候，却突然有人闯进了这人声鼎沸的飘香居！ 来者有三人，正是当今陶丘的三大游侠首领：曹公，河伯，飞鹰。飘香居主人白龙担心戴言不认识三人，立即将这三人的身份指引给戴言清楚了。 “曹公”是一位三十来岁的人，一身精悍而粗壮的身体透露出浓重的煞气，光是见到此人，就能知道他是杀人如麻的家伙了！而“河伯”乃是一位四十多岁，文士打扮的人，透露出丝丝文雅之气。“飞鹰”则是一位身材消瘦，矮个子的年轻人。 三人一同出马，自有一股强大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曹公”一见到眼前的热闹场面，就是一副高兴的模样。随后他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戴言，立即大踏步走过来，对戴言说道：“丁义见过曹公！在下敢问曹公，我等三人在丰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曹公今日如此盛大的宴会，也不邀请我兄弟三人，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位绰号为“曹公”的游侠称呼起戴言来，一点也没有将他的自己的称号放在心上，令戴言不由得刮目相看！ 戴言此时才从主位上站起来，对丁义说道：“在‘曹公’面前，我又哪敢抢你的称号呢？如果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子偃就可以了。我今日没有邀请三位前来，并不是不重视三位，而是因为今日我邀请的都是商人。五日以后，在下会专程邀请陶丘的游侠一同商议陶丘的秩序，到时候还望三位能够准时赴约啊！” 见到戴言如此了“示弱”的举动，在场的许多商人都大为失望。对他们来说，这些游侠在陶丘肆意妄为，破坏陶丘的秩序，严重的影响了他们的生意！若是这位陶丘君如此胆怯的话，那么未来恐怕生意就不好做了！ 一同出马，前来发难的三大游侠首领显然也没有料到戴言会如此示弱，原本想要发难的心思也一下落空。在听到了戴言五日后专程邀请游侠的决定以后，“河伯”也开始见好就收的说道：“即是如此，在下多谢陶丘君！五日后，在下定当来这飘香居，龙武告辞！”说完，他也不顾另外两位同伴，就这样离开了。 见到“河伯”就这样离去，“曹公”和“飞鹰”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打算了，就此离去！很快，这里又继续变成商人的宴会了。 然而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商人们也大多没有心思继续吃喝了，再继续待了一段时间后，商人们一个个都开始告辞了！ 没有人留意到戴言眼中那森然的寒光！ 五日后，飘香居又是一副络绎不绝的场景！和上一次商人们前来，飘香居附近那络绎不绝的人流不同，这一次的宴会，附近的街道上除了一个个身形彪悍的游侠以外，竟然再见不到一个来此闲逛的行人！ 这想想也很正常！后世黑社会包场聚会的时候，有人敢不知死活的凑过去吗？ 游侠们很快就开始将飘香居占满。虽然主人还没有到，然而整个宴会场内却并不缺少酒肉，这些游侠也都不是讲究谦让的人，自己就开始吃吃喝喝起来了。 在众游侠的簇拥下，“曹公”丁义出场了。今日的他，身着华贵的丝绸服饰，少见的收起了以往的凶悍之色，而是装成一副贵族打扮的样子。 没错，这位“曹公”虽然是杀人如麻的陶丘第一游侠，他的祖先其实也是宋国的贵族！宋国的第四代国君，就是丁公申，而丁义就是丁公申的后代！ 宋国越是早期的公族，衰弱得就越快。到了丁义出生的时候，他的家族已然和普通的庶民没有任何区别，在陶丘他只是最底层的小民罢了。 长期生活在底层的他认清了这个社会的本质：弱肉强食！因此，他要杀人，让大家见到他的威势，经过十多年的杀戮以后，他成功的成为了陶丘的第一游侠，甚至被人尊称为“曹公”！ 然而在不久前，他就接到了宋国将陶丘封给“贤公子子偃”的消息。在那个时候，他极为愤怒：这陶丘，乃是他一剑一剑砍出来的，他才是真正的”曹公“！ 在五日前，他不顾手下首席谋士冯谖的劝告，毅然联合了“河伯”和“飞鹰”，三人在陶丘君邀请商人的宴会上发难，果然轻易的就压服了这位宋国“贤公子”！ 谋士冯谖后来对他的鲁莽做法，愤慨不已！在冯谖看来，如此明目张胆的得罪陶丘的领主，这绝对不是明智的行为！他应当立即停止如此张狂的举动，亲自去向陶丘君请罪，否则必将大难临头！ 对于冯谖的劝告，“曹公”大笑不止！在他看来，陶丘君作为陶丘的领主，如果不凭着自己这样的实力派，怎么能够真正的掌握这块领地？那位宋国贤公子，一看就是文弱之人，哪里像自己一样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呢？他能够理解何为真正的强大吗？ 若不是冯谖这两年为他出谋划策，帮他整合了众多中小游侠，壮大了自身的势力，使自己成为陶丘第一游侠，对自己有极大的功劳，丁义早就一剑将冯谖杀掉了！ 可惜的是，无论是丁义亦或是冯谖，都只是听说了戴言在外交上的手笔，从来没有真正的打听戴言在军事上的名声。这种情报上的落后，将让“曹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当所有游侠都到齐以后，在这些游侠的期待中，戴言总算登场了！ 一登场，戴言就从主位上拿起一个大大的酒爵，给自己满上一杯酒。随后他走上前，对着众游侠说道：“这一杯，我敬大家！”随后就将爵中酒一饮而尽！ 游侠们见到戴言如此痛快，没有丝毫的迂腐之气，也是称赞不已！待众人安静下来以后，矮个子的游侠头目“飞鹰”突然发问道：“不知主君打算如何治理这陶丘呢？需要我等如何协助呢？” 众游侠听到了“飞鹰”的发问，也一个个都安静下来，显然戴言接下来的回答将涉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一个个都满怀期望的看着戴言。“曹公”丁义和“河伯”龙武也都停下了手中喝酒的动作，开始听候戴言的发言。 戴言笑了笑，随后淡淡的回答道：“陶丘的治理当然需要诸位协助了，如果没有诸位的人头，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治理这么大一个城邑！” 听到戴言的发言，满场先是一片安静，随后回过味的游侠们纷纷开始拔出刀剑，对戴言问道：“陶丘君，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戴言轻蔑的一笑，回答道：“你们还听不懂什么意思吗？就是我要杀光你们啊！”说完，戴言将手中的酒爵往地上重重的一摔，随后就立即闪身后退！ 酒爵落地，金属与石头相击发出清脆的巨响声！在这响声过后，围住会场的屏风立即被人推倒，一个个手持利刃的刀斧手纷纷跳出来，将会场内所有的游侠全数包围！ 见到如此场景，“曹公”丁义也不由得有些慌张，他随即对戴言说道：“陶丘君，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怎么能够掌控陶丘？你不能杀我们！” 对此，戴言没有丝毫的触动，只是对着出现的刀斧手淡淡的吩咐一声：“杀！” 随即，会场内就变得一片血腥！这些前来赴宴的游侠，虽然一个个武艺不凡，然而他们今日是前来赴宴的，压根就没有料到会遭遇到这样的屠杀！ 他们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又是面对着戴言精挑细选的刀斧手，很快，这些游侠就一个个被砍倒在了会场内，再也起不来了! 见到这么多游侠死亡，“河伯”龙武立即跪在了地上，对戴言说道：“主君，我错了，我不该如此冒犯主君！只要主君放我一条生路，我日后定当为主君做牛做马，绝不敢有二心！” 戴言的神色丝毫不为所动，刀斧手的利刃也没有留情，这位陶丘城外十里码头的游侠头目，就这样身首异处了！ 当整个会场内被杀到只有丁义一个人时，戴言抽出随身的佩剑，直接冲过去，一剑就刺进了这位第一游侠的身体！ 这位陶丘的第一游侠，耳边只想起了一个模糊的声音：“丁义，你输了。整个陶丘，只能有一个曹公，那就是我！” 随后，丁义就彻底的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任何生机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整顿秩序：血流成河！ 将手中长剑上的血迹抹干，戴言大手一挥，对着身后赶过来的游徼下了一个命令！ 于此同时，陶丘的南城附近，赵雪和乐毅率领着众多游骑和步兵埋伏着，时不时的向东方看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消息一样。 很快，东城附近升起了一片浓密的狼烟，烟气直冲云霄！ 赵雪见到此景，立即对着手下一声吩咐：“那些游侠的老巢之前都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一次务必将其全部捣毁！对于那些游侠，只要不投降，一律格杀勿论！” “诺！”周围的骑士和步兵听到赵雪的吩咐，都是齐声的服从道。 随后，骑士们率先冲入，步甲紧随其后，进入到这片陶丘的黑暗之地，开始向陶丘的游侠正式宣战！ 陶丘的游侠也都不是泥捏的，见到有人进来入侵他们的领地，立即开始了坚决的抵抗！ 这些游侠都不是普通人，他们全都是在陶丘多年的拼杀中生存下来的游侠，几乎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人命！然而他们的对手实在太强大了，压根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 戴言在前来接管陶丘之前，就从丰邑抽调了超过两千人的军队，另外再加上赵雪陪嫁的一千甲士和五百骑兵，他手中已经有了三千五百人的军队了！ 虽然陶丘条约中有规定陶丘不能够驻扎一千人以上的宋国军队，然而如今这座城邑已然归属于自己了，在自己领地上的军队就可以完美的绕开这一条约的规定！这也是子喜想要把陶丘封给戴言，让他控制陶丘的最大底气所在！ 黑社会类型的组织，在对付平民的时候，确实极其强大，然而若想要和真正的军队抗衡，那就实在太天真了！更别说戴言从陶丘抽调的大军，乃是经过墨家组织的军队，在四年前就曾经以三千人大破养陵君六千人的大军，战斗力何其强大！ 而在这几年里，墨家深深的扎根丰邑，丰邑的经济增长迅速，庶民们的生活质量比以前大幅提高，他们本身的营养状况和士气与四年前相比更是不在一个状态了！ 因此当陶丘的游侠一面对这些丰邑出来的大军，他们立即就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中！ 游侠们或许个人技艺及其高超，然而这些大军杀过来却从来不和他们一对一的战斗，大家都是一起上！任何一个冲上前的游侠，面对的至少都是四五把长枪或短剑的同时进攻；武技再高的游侠，也在这样配合紧密的攻击下迅速毙命！若是他们逃跑，那就更加凄惨了，由墨家工匠研发的最新便携式手弩将会把任何想要逃跑的家伙一一射死！ 因此大军刚进入南城时，还会有游侠抵抗；一待后面的军队一压而上，大规模交战一开始，整个游侠的队伍瞬间就崩溃了！ 赵雪带着这支强大的军队就这样轻松的横扫南城，令得她的血液都不由得有些沸腾了！原本以为出嫁后的她只能做一个相夫教子的淑女，再也不能够像之前在秦赵边境那样，完成一次大破秦军的举动了，没想到她的男人是如此的理解她，知道她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让赵雪上战场，对戴言来说，其实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事情。在他看来，赵雪就和后世的那些喜爱画画，而且在绘画上有天赋的小孩一样。对这样的小孩，家长们就应当给他机会，让他依照自己的兴趣行动，发挥他的优势，让他在绘画上做出成绩来！而不是成天逼着有绘画天赋的小孩去报考奥数补习班！ 赵雪就是这么一个喜爱战争，而又有着战争天赋的女孩儿。她的手中已然有着这时代野战无敌的骑兵，以及一等一精锐的步兵，去打一群黑社会一样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失败？ 所有街道上敢于反抗她的游侠，都被她一一杀死！随后赵雪就开始进攻那些游侠的老巢了！ 她攻破了“飞鹰”的巢穴，里面的游侠坚决反抗，赵雪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跟随她的士兵开始热烈的为自己的主母欢呼！ 当她杀进“曹公”的巢穴，里面的游侠有的想反抗，有的想投降，有的想逃跑，趁着他们行动不一，赵雪直接斩杀那些顽强的抵抗派和逃跑派，半刻钟后，除了数人侥幸逃脱，其余所有人全部投降！ 随后她杀进了“河伯”的巢穴，这里面已经没有人敢反抗、逃跑的了。所有人都跪在赵雪的脚下，瑟瑟发抖，祈求饶命！于是这些在场的游侠就这样全部被俘虏！ 有了“河伯”手下做出的良好表率，接下来在南城的动作却是容易多了。在这片陶丘黑暗之地里，敢于反抗赵雪意志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大部分时候只要她派出兵马进入游侠的据点，游侠们见到士兵们身上那一个个的首级，立即就跪在地上，任其发落了！ 很快，陶丘的南城就这样被赵雪带领大军“洗”了一遍，里面的游侠都被这血腥的洪流给冲得落花流水，让陶丘的这块黑暗之地变得干净起来！ 而在这杀戮与抓捕同时进行的时候，这南城内的庶民们却是一个个都关紧了门窗，生怕自己的举动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军队的杀机！ 而如果能从陶丘的天空往下看，就会发现，如今整座陶丘城已经完全戒严了，而类似的杀戮和抓捕的场景不仅在南城上演，也在陶丘其他区域的游侠老巢里接连上演。即使是陶丘城外那十余里长的沿河码头区也是一样！ 在这样的杀戮下，整个陶丘很快就染上了一层血色，整个城市都能闻到这浓浓的血腥味！而紧挨陶丘的济水，也被这样的杀戮给染成通红了！ 这血流成河的场景，外加杀戮散发出的浓厚血腥味，使得整个陶丘所有人都瑟瑟发抖！那些参与戴言宴会的大小商人们对此感受尤为深刻，当日戴言这位陶丘君面对着陶丘三大游侠的挑衅，他的举动令得商人们以为他是软弱可欺的，许多人甚至对他不能压服陶丘的这些游侠而失望！ 如今，这些商人们对戴言的印象，只有深深的恐惧了！ 飘香居内，血液已经留得到处都是，宴会里被打翻的盘子，如今甚至就这么漂浮在血液上！ 戴言对于这样的场景，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飘香居的主人白龙此时就站在他身后，纵然白龙是一位见多识广的大商人，然而面对如此场景，也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 不断有使者从飘香居外面进来而又出去，他们都在向戴言通报此次消灭整个陶丘游侠势力的消息。 戴言的举动是迅猛而又果决的，在前陶丘大夫和本地的游缴、蔷夫提供的准确情报下，戴言用着从丰邑调来的两千兵马，外加赵雪手中的五百骑士和一千甲士，以如此占据绝对优势的兵力对这些游侠实施攻击、抓捕。由于游侠的头目大部分死在了飘香居，整个陶丘城的游侠在被军队攻击时，由于没人指挥，顿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很快就被各个击破！ 当然，为了防止游侠们有逃脱，或者死灰复燃的迹象，戴言将陶丘戒严了五天。这五天内，他连续出动大军在陶丘城内四处抓捕落单的游侠，就这么将陶丘城内的游侠势力彻底扫荡干净了！ 在将陶丘游侠头目绞杀一空，最后又将整个陶丘城内游侠势力连根拔起以后，戴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有了如此彻底的动作，恐怕未来几年，陶丘都不会再有游侠敢于挑战戴言的权威了！ 打击游侠，使得戴言真正在陶丘站稳了脚跟。而在游侠势力被清剿一空后，戴言也开始慢慢的尝试改变陶丘这座城市了。 陶丘城外，济水岸边，年轻的游侠冯谖身上衣衫破烂，全身都是伤口。如果不是凭着他腰间的那一口长铗宝剑，任谁都无法认出他曾经是陶丘第一游侠手下的谋士！ 他脚边的济水，经过五天以后，此时依然泛着红色！而这位游侠则是一脸愤恨而又脸带无奈之色的望向这座天下第一商业都会，游侠们的“梦想之城”。经过陶丘君血腥的杀戮后，如今陶丘游侠们的梦想，算是彻底的破碎了，作为这其中的一员，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我一定要为陶丘的游侠们报仇！丁义不管怎么说，都曾经是我的主君，主君死而不报其仇，是为不忠也！冯谖一边行走，一边愤恨的想着！ 很快，他就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当今天下，和陶丘君有仇，又愿意与他对抗的，莫过于齐国薛公了！我这就去投靠薛公，未来必定能够报今日之仇！ 想清楚了，冯谖就一脸坚毅的踏上了前往薛邑的道路！ 第一百七十七章 整顿秩序：审判 飘香居内，所有的血迹都被抹去，地面又被擦得干干净净，仿佛五天以前在这里发生的杀戮从来都不存在一般。 戴言正在这飘香居的一座偏院里办公，处理着陶丘城在打击游侠后所产生的混乱事物。恰在此时，侍卫向他报告，有贵客来访。 戴言停止了自己的办公，亲自接见了前来的贵客，曾经与他进行过粮食贸易的三位陶丘大商人：白龙，濮阳兴，田布。 虽然这三人在陶丘乃是处于顶端的人物，在天下列国商人间也一样赫赫有名，然而面对这个将陶丘的游侠清洗了一遍的主君，三人都有着发自内心的畏惧！ 然而他们三人却不得不跑到这里来求见戴言了，因为戴言对陶丘的戒严，已经严重的影响了他们乃至所有陶丘商人的生意！若是戴言再不放开戒严，整个陶丘的商人都将面临极大的损失！ “曹公。”飘香居的主人白龙带着一种战战兢兢的口吻开口了，“如今陶丘的戒严已经持续五天了，不知道您还要将这种状况持续多久？” 见到三人那期待的眼神，戴言微微一笑，轻松的说道：“关于这件事，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准备派人出去发布通告，从明天起，陶丘将解除戒严。” 听到这一消息，三人都是大喜，没想到他们的目的这么轻易的就达到了。 戴言随后又继续说道：“这一次，我打击游侠，完全是因为陶丘的这些游侠妨碍了陶丘的正常秩序，影响了大家的生意。你们以前也都和我有过合作，应该知道我的人品，我何时在生意上有苛待商人的？” 濮阳兴一听此话，立即附和道:“曹公所言极是！想当年曹公为了自己的信誉，不惜用自己的钱也要帮商人们还请楚国的债务，一诺亿金的名声，天下谁人不知？如今有曹公这样的贤公子主政陶丘，我等也能够放心了！” 戴言说道：“一诺亿金，这些都没什么。大家都是出来挣钱的，既然我以自己的信用为大家提供担保，就有必要保证大家能够赚到钱。我这人平生最恨的就是像楚王那样不守规矩，破坏秩序的人了！陶丘的这些游侠，破坏了秩序，他们都将会受到惩罚！” 田布随即问道：“那些游侠如今已然死伤大半，曹公还打算如何惩罚他们呢？” 戴言在这里却是卖了个关子：“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李小二家住陶丘南城，乃是整个陶丘底层的小人物。被陶丘游侠多年欺压的他，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生活，除了生存，他原本对所有的事物都是漠不关心的。 然而今天，他却是起了一个大早，早早的就赶到了陶丘原本的邑大夫府门口。虽然邑大夫府内正在进行施工整修而被关闭，然而在邑大夫府门口却有着一个巨大的广场，这片广场如今早已被人精心布置了。 一个大大的高台被布置起来了，而在高台下方，则有着手持利刃的武士在那里戒备，将整个高台以及附近的地方都保护起来。而在高台的下方，此时早已经围满了从整个陶丘赶来的庶民们。 在两天前，就有着武士敲锣打鼓走遍整个陶丘，向所有人宣告：主君将会在两日后审判犯法的游侠！ 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视底层庶民如猪狗，阻碍商业的游侠，如今就要接受审判了，这怎能不令底层庶民乃至商人们兴奋呢？因此在消息发布以后，所有陶丘人都兴奋了。大家对这场审判极为期待，有的人甚至半夜就跑到这审判的地点来抢占最佳位置了。 李小二虽然对所有的事都漠不关心，然而他自认为以前在游侠的控制下，只需要应付游侠们的纠缠就是了，如今游侠们已经在几天前死的死，抓的抓，他除了很想知道这些欺压他的游侠们命运如何以外，他还想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生活会怎么样。因此，他一大早就赶来目睹这场审判了。 在万众期待中，戴言正式登场了。本来在他看来，审判是需要律法专家来进行的，然而这样的人才不但他手上没有，连整个宋国都是极为稀缺，不得已之下，他也只好亲自组建了新的邑府，并亲自上场来审判了。 待他坐定以后，很快就有一个游侠被带上来。戴言看了看卷宗，对那个跪在地上的游侠说道：“陈志，陶丘本地人，丁义手下的打手之一，经查，仅仅在这数年间，你在陶丘就杀死五人，打伤二十八人，你可认罪？” 那跪在地上的游侠有一股傲气，大笑一声，桀骜不逊的说道：“没错，大丈夫行得正，坐得正，那些人是爷爷我杀伤的，爷爷我全都认！” 戴言的情绪丝毫没有触动，立即回答道：“既然你都认罪，那就好说了。经查，陈志杀五人，伤二十八人，证据确凿，处弃市，立即执行！” 随后，四周的武士立即上前，将这位游侠押解到高台附近的一片空地上，那里早就站了一位刀斧手。见到此人已经被主君宣判，立即就有人将他押解，定在原地，随后大刀快速斩下，这位背负五条人命的游侠就这样死去了！ 这短短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从审判到处决的全过程，令得围观的陶丘庶民极为震惊。当陈志被处决以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位在陶丘凶名赫赫的游侠已经被杀了！ 不知道是哪一人的突然动作，跪下来对着高台上的戴言呼喊了一声：“主君万年！” 紧接着，所有围观的庶民们也是立即跪下，对着台上高呼：“主君万年！” 如此多人的齐齐高呼令得戴言也不由得有些兴奋，使他对接下来的工作更有信心了！ “郑易，韩国人，五年前来到陶丘，经查在陶丘期间，杀两人，伤九人，证据确凿，处弃市，立即执行！” “邹立，齐国人，三年前来到陶丘，在陶丘期间，多次抢劫财物，并杀死六人，伤十九人，证据确凿，处弃市，立即执行！” 当这位邹立被杀死在广场附近时，李小二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因为他的哥哥，就是死在这个人的手上。后来，他每天在陶丘辛辛苦苦的工作所挣得的钱，大部分都上交给了这个邹立！李小二从来不敢反抗他，然而今天，这位在他面前仿佛高山一样的凶神就这样死在这里了！ 这怎能不让他激动得泪流满面？ 一个又一个曾经背负血债的游侠接受正义的审判，就这样死在了这广场附近。到了后来，每当处决一个游侠时，那些曾经被他们肆意欺压，从来不敢反抗的庶民，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冲出来在他们的尸体上尽情的发泄！ 他们拿着石头将那些游侠的头砸碎，在他们的身上用自己的拳头肆意招呼，而那些被游侠们杀死亲人的庶民，甚至亲自冲上前，咬下他们身上的肉，才能够发泄出他们的怨气！ 整个陶丘，在游侠们存在的这么多年里，制造了多少不公，庶民们的怨气有多大他们才会用这样激烈的手段来发泄啊！ 到了后来审判的时候，那些自以为“忠义”的游侠们再也没有之前的那么理直气壮了，当那个曾经在南城内阻拦戴言的壮汉卫忠被带上来时，戴言还没有对他审判，他就立即跪下来，在地上叩头不止的求饶道：”主君，我错了，我有罪！求求你不要杀我，放我一条生路吧，我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戴言没有丝毫的触动，这位出身卫国的壮汉卫忠手上也背负了不少的血债，当然是不能够让他活下来的了。不过看在他的态度还行的份上，戴言就他判处了绞刑，一种他最新发明，较为“人道“的死刑方式来处死他。 一天之内处决了五十六名背负滔天血债的游侠以后，整个广场附近也都被这处决所留下的血腥味给感染了。 随后，他就开始稍稍展现他的“仁慈”了。那些身上血债不如这些被处死的游侠，开始得到了生存的机会。 一连十余位游侠被带上来，这些人在游侠中算是底层，小喽啰说的就是他们了。他们手中大部分没有背负人命，戴言也选择了放他们一条生路，然而他们想要活下去，却依然还需要自己的努力！ “你们今后都需要在陶丘接受徒刑，为陶丘劳作五年，如果表现得好，可以让你们提前结束刑罚；如果谁要是敢抵抗，或者逃跑，那么你们将会延长刑期，若是更严重，你们将被处死！”审判结束后，戴言对这些人说道。 随后，他也不管这些喽啰们的想法，趁着这一次审判的机会，让陶丘庶民们见识了他血腥的手段后，同时也颁布了新的治安管制条令，告诉陶丘的庶民，只要不像这些游侠一样肆意妄为，破坏秩序，那么在陶丘就能够安稳的生活。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整顿秩序：改造 戴言入主陶丘，打击游侠以后在陶丘邑大夫府前广场对游侠的审判，被后人称之为大审判！ 在发动对游侠的战争，并对他们进行大审判以后，陶丘的游侠势力急剧衰亡，而游侠们所建立的黑道秩序也随之崩溃。这时候，就轮到戴言来打造陶丘的新秩序了！ 陶丘南城一条普通的大街上，乐毅骑在马上，带着数十个骑士分别盯着曾经的游侠们清理这块陶丘的肮脏和黑暗之地。 这些昔日显赫的游侠，此时手中全都拿着扫把、簸箕，每个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认真清扫着这肮脏的街道。 此时，南城内的庶民们也都纷纷从房屋内出来，对着这些昔日的游侠指指点点，所有人都兴奋异常，他们对这些昔日欺压在他们头上的游侠们落到如此地步，都显得兴奋不已！ 有的人甚至直接就放开了胆子，对着这些人开始了辱骂。 当这些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对昔日的游侠们辱骂声也越来越大的时候，这些游侠终于忍不住了，有的人直接就将手中的工具往地上一扔，准备和这些昔日在他们眼中是“贱民”的家伙拼命，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就在此时，一匹马飞速的冲过来，马上的骑士手持一根大木棒，冲过来的瞬间就将一个想要攻击这些围观庶民的游侠给击飞出去！ 那名游侠也有些硬气，被击飞以后，迅速又站起来，见到这马上的骑士正是乐毅，他想要发难的心思也不由得一下子缩了回去。 乐毅指着这些丢掉了工具的游侠说道：“你们不好好的工作赎罪，竟然还敢攻击大家，是嫌自己以往犯的罪还不够大吗？” 游侠们见到乐毅出面，也是不由得身子一缩。昔日在邑大夫广场前的审判，明显的吓坏了这些游侠，使得他们一个个诚惶诚恐的愿意接受戴言的安排。 然而这些人明显是记吃不记打，才不过短短几天，就有人忘记了之前加到他们身上的那种恐惧了。 其中一个游侠立即站出来，对乐毅说道：“长官，并非我们不愿意好好工作，实在是这些贱民们欺人太甚了！士可杀，不可辱！我令愿死去，也不愿意接受这些贱民的侮辱！” 乐毅见到这个游侠竟然敢站出来，他笑了，很开心的笑了：“你真的令愿死，也不愿意在这里继续工作了？” 游侠见到乐毅脸上的笑容，内心有些发憷，然而他游侠的尊严还是让他撑住了，对乐毅回道：“当然，我乃堂堂齐国游士，怎能忍受如此屈辱！” 游侠这么说当然是有原因的，这时代的人还是很佩服那些“威武不能屈”的人的，面对强权也不低头，这是种多么宝贵的品质啊，说不定眼前的这位长官就因为我这种品质对我另眼相看，并且欣赏我了呢？这位游侠突发奇想的想道。 然而乐毅的做法却令得他绝望，乐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乐毅直接抽出身上的佩剑，将其刺入游侠的胸口！游侠眼中的光彩迅速的黯淡下去，很快他的头一歪，就这样死了。 那些游侠见到刚刚出头的同伴就这样死去，也有些震惊，然而他们见到了这幅场景，也没有人敢再出头了，一个个都站在那里，再也不敢有任何对抗的举动了。 此时，乐毅将手中的长剑对着空中重重的一甩，那些沾染在剑上的血迹就这样被他甩掉，在地上显现出了一条清晰的血线出来！ 随后，乐毅再将手中的剑举起来，剑指这些游侠，对他们大声吼道：“还有谁？” 这些游侠见到乐毅的动作就已经极为恐惧了，此时再听到乐毅的吼声，一个个立马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对着马上的乐毅叩头不止！ 见到游侠如此场景，乐毅又接着对他们吼道：“那你们tm还不去好好的工作？今天要是不把这条街扫完，你们晚上也不用吃饭了，都等着被抽鞭子吧！” 游侠们听到乐毅的吼叫，一个个再也不敢跪在地上了，纷纷开始将之前自己丢掉的工具捡起来，开始努力的清扫大街。这之后，无论四周的庶民们怎么辱骂他们，他们再也没人敢出头挑衅了。 乐毅见到此景，脸上方才露出一丝满意之色。他从身上拿出一块纱布，将剑上剩余的血迹全部抹干，随后又将手中长剑归鞘，继续骑着马巡视，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飘香居的偏院内，戴言正在处理着陶丘的政务，这时候田不礼进来向他禀报道：“主君，您之前让我去齐国邀请的齐管子传人已经到了。您是否要见他们一面？” 戴言听到田不礼的回报，立即说道：“当然要见，立即请他们进来！” “诺！”田不礼答应一声，立即退出了。 随后，戴言就见到了两位号称齐管子的传人了，管平和高亮。 戴言见到两人没有客气，对他们说道：“我在齐国时，就听说二位先生乃是齐管子中对城邑管理最杰出的人才。今日我邀请两位先生前来陶丘，是想请二位先生帮我规划一下陶丘的沟渠与防火系统。不知二位先生能否办到？” 管平和高亮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就回道：“对整个陶丘城邑做出规划，我们需要整个陶丘的详细地图，还需用详细的观察陶丘附近的地形，并且需要通过详细的调查和计算方能回答公子能否办到的问题。” 听到两人的回答，戴言立即拍掌而起，说道：“两位先生既然是如此务实之人，想来整个临淄城的沟渠与防火系统由两位先生打造和维护的传闻，定然不假了！两位先生放心，既然我邀请两位到此，你们所需要的任何资料我都能满足！而该付给两位的报酬，在下也绝不会亏待，两位先生尽管放手大干一场就好了！” 两人一听到戴言的答复，也是大喜过望。他们手中所掌握的知识，对于维护城市的干净整洁非常有用，然而能够认识到他们价值的人却是非常少的！他们在齐国，除了齐威王扩建临淄和修建稷下学宮时重用了他们以外，其他任何时候也并没有把他们两人放在心上。 他们觉得自己手中掌握的知识在这时代乃是屠龙技，然而能够认识到这门屠龙技价值的人，还是太少了。天下的诸侯们更关心的是如何取得霸业，对于城邑的管理，他们又怎会放在心上呢？ 这两人在得到了戴言的许诺以后，立即就要求戴言取出陶丘的各种资料图，并且他们还想亲自实地走访来对整个城市进行规划。 将两人送出去以后，戴言随后就得到了乐毅和唐鞅回来的消息了。他赶紧将这两人召集过来，对他们问道：“今日可还有游侠桀骜不驯？” 乐毅回答道：“禀报主君，和以前相比，如今敢于反抗的已经少得多了。今日只有一名游侠不知死活，已经被我斩杀了！” 唐鞅则回报道：“主君，我这边现在倒是没有游侠敢反抗了，他们现在都只能老老实实的扫大街，不敢再有抗命之举了。” 听到两人的回报，戴言才算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不错，对这些游侠的改造还算成功。侠以武犯禁，不将这些胆大妄为，肆意破坏陶丘秩序的游侠彻底压服，未来陶丘还会陷入动乱中！” 对于主君的预言，两人都没有说什么。随后戴言又看似随意的问他们道：“你们二人，也都是游侠出身，对于我的做法，可有自己的想法？” 两人一听，连忙表态道：“主君，我等但知处置犯法之徒，不知同情这些不知死活的罪犯！” 戴言让他们坐下来，随后又开始对他们讲解着道：“你们早年做的事，和他们并无不同，对他们有些同情之心，我都是可以理解的。甚至还有人劝说我，不要对游侠下这样的狠手，因为游侠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汉，未来国家发生战事国家还需要他们。但是我依然以最严苛的态度对待这些游侠，你们两人可知是为什么？” 两人齐齐说道：“我等不知，但请主君解惑！” “其实原因很简单，国家的强大根本就不是靠游侠们的武艺，而是靠的严格的律法！”戴言淡淡的说道，“秦国变法以前，数十万秦军都打不过几万魏武卒，然而一旦秦国变法以后，在河西之战，斩魏军八万，这是何等惊人的战绩！变法之前，秦国民风粗犷尚武，国内游侠众多，国人皆擅长私斗而怯于公战。一旦变法成功以后，有强大的律法激励，秦人开始勇于公战而怯于私战！可以说，如今的秦国已然没有游侠了，然而它却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我陶丘亦是要如这秦国一样，将游侠尽可能的消灭，如此才能变得强大！”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分区管理 在得到了戴言的解惑以后，乐毅和唐鞅这两位原本出身游侠的人对待起这些陶丘的游侠们，也不再有丝毫的怜悯了。如今两人都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些游侠全是犯罪分子，全部都是需要好好改造的渣渣！ 而他们从此打击起这些游侠来，也是丝毫不手软！ 然而在整个陶丘的游侠势力彻底消除以后，陶丘城内获得稳定秩序的时间还没有多久，就很快被另一种混乱所引导了。 这就是陶丘城内普通庶民们所遭遇到的大大小小的犯罪案件了。 在游侠们还存在的时候，陶丘城内的混乱主要是由游侠们手中的勒索、杀人、抢劫等引起的。然而在游侠势力消灭以后，尤其是在大家亲眼见证了主君对于杀人、伤人等罪行的态度以后，大家也都不敢明目张胆的违犯。然而另外发生的案件，像盗窃、诈骗等等却逐渐增多了起来，令得整个陶丘开始陷入另外一种混乱。 而如此多案件的发生，也绝不是没有原因的。陶丘是天下的商业中心，这座城市由于商人来往极其频繁，城中起码有接近一半的人是外来人口。这些外来人中遵纪守法的老实商人必然会有，然而那些恃强凌弱的家伙也绝对不会缺少！ 这样的状况其实一点都不奇怪，想想日后天朝的世界工厂东莞的状况，再来对比一下陶丘的状况，就会觉得陶丘的刑事案件如此之高反而应当是正常的！ 不过既然这座城市乃是戴言自己的，他要给这座城邑带来秩序，就当然不能容忍陶丘在消灭了游侠以后还继续这么乱下去了！ 要管理陶丘这么一座如此庞大而又复杂的城市，不将其分开是决然无法做到的！戴言在参考了后世各大城市的分区管理以后，也就这么将整个陶丘分为了五个区来进行管理。 东城区，涵盖整个陶丘最富裕商人的地区，陶丘的精华所在，这片地区由戴言亲自掌握，邑府直接管辖。 西城区，陶丘手工业聚居区，其中工匠云集，虽然不甚富裕，但是在戴言眼中却是极有生机的地方，戴言将此区交给巨子田鸠，任命其为西城令，并让他自行任命其属下弟子来管理。 南城区，陶丘原本的黑暗之地，最肮脏的地方，也是最能产生犯罪土壤的地方。这块地方若是处理不好，极有可能成为陶丘的肿瘤！虽然戴言已经将陶丘的游侠都清洗了一遍，然而对此地丝毫也不能放松，戴言命令自己手下第一猛将唐鞅为南城令，除了给予唐鞅招募吏员的权力，戴言还从原本跟随他前往齐国为质的游侠中抽调出了精英来协助唐鞅管理。 北城区，整个城市的交易中心，乃是最大规模的交易区域，这里每天人来人往都是极为频繁，需要一个工作认真细致的人来进行处理。戴言将此地交给了他手下的首席谋臣——田不礼，任命田不礼为北城令，同样赋予其自行招募吏员的权力。 陶丘城外的十里码头区域，和北城区紧密相连，乃是陶丘与外加交通的最重要区域，码头上的装货卸货也使它成为整个陶丘最繁忙的区域。这块地方算是除了陶丘南城区以外治安最混乱的地方了，这里需要的是像唐鞅那样的勇士来作为威慑，同时又需要心细的人来管理，于是戴言命令了神箭手萧相为临河令，负责管理陶丘整个十里码头。这片码头区域，也由此被戴言命名为临河区。 陶丘整个城市算是一个商业城市，然而如今的天下毕竟是农业社会，陶丘也不是一点农业也没有，相反陶丘的农业凭借着以前曹国留下的底子，发展得极为兴旺！整个陶丘城粮食的供应，就是来自陶丘四周乡村！ 然而若是将陶丘的农业产值和商业产值一比，那就实在是低得可怜，几乎要忽略不计了。 不过这些农业区域也不能真的不去管，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那些分布在陶丘四周的乡村野民，也是戴言的领民啊！于是戴言命令农家的首席弟子陈相为陶丘农丞，负责管理陶丘周边的广大农村和农业的生产。 至于农家学派的首领许行，戴言则将其任命为丰邑大夫，为他管理整个丰邑。毕竟丰邑算是戴言第一块起家之地，虽然如今不如陶丘这么重要，然而也不能就这样放弃的！ 自己手中的人才都安排到了重要的岗位，戴言也丝毫没有忘记赵雪所陪嫁过来的人才乐毅。戴言对于整个陶丘的治安极为重视，于是任命乐毅为陶丘尉，负责管理整个陶丘的治安以及刑侦工作。 赵雪陪嫁过来的那一支骑兵，戴言最为重视！他也没有将这支骑兵从赵雪手中剥夺的打算，而是将他们全部改造为骑警，骑警不间断的巡视陶丘城，凭着骑兵快速的支援能力，只要有刑事案件发生，大部分时候这些骑警都能够迅速的予以支援！而这支骑警，就全权交由乐毅这位陶丘尉来统领了。 非但如此，戴言为了照顾赵雪的想法，除了扶持乐毅外，他还将从丰邑所调来的两千兵马和赵雪手下的那一千甲集中到一起，将其交给赵雪来挂职管理。有了自己手中这掌握的三千士兵，只要陶丘不遭遇外国入侵，整个城邑的安全想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戴言任命官员，并赋予他们自行招募吏员的权力，也并非是想偷懒，而是在做一种迎合这个时代情势的行为。要知道这时代即使是一个国家权力最大的六卿，到了秦汉扩张而成的三公九卿，也都是可以自行开府建牙，自行任命官吏的。 这其实是中央集权的初期所不得不做的妥协行为。只有到了隋唐时代，三省六部制完善以后，皇帝才算是掌握了任命具体官吏职位的权力。即使如此，这一权力后来也被官僚系统慢慢侵吞，最后普通官吏的人事任免大权逐渐落入吏部的手中。 在分割了整个陶丘的片区，将大家的职位都分配好以后，大家或是自行任命自己的弟子，或是召唤同乡，或是通过自行的招募，很快就在陶丘构建了一个完备的官僚体系。 这一官僚体系比起陶丘原本那微小的邑大夫府要庞大得多，而它运转起来的效率极高，并很快就得到了考验！ 这一套官僚体系完成以后，戴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齐管子的专家配合，一起将整个陶丘所有不符合防火标准的地方全部拆除！ 由于陶丘的违建地方实在太多，尤其是南城的贫民生活的地方更加贫困，许多人压根就是随便拉了一个棚子就来居住了。而戴言若是就这样拆掉这些建筑，必定会造成数不清的贫民无家可归！ 戴言很快就发布命令，将所有游侠的老巢，他们本身被没收的住宅全部开放出来，供那些贫民居住！ 当然，考虑到贫民们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而那些游侠的住宅和游侠巢穴加起来的数量，与无家可归的贫民相比，完全就不是在一个数量级上面，戴言也压根没有让这些贫民立即就享受那些游侠“人上人”的打算！ 他将所有收缴的游侠房产全部隔断，像后世北上广深这些大城市的出租屋一样，将它们打造成一个个的小隔间，然后将所有无家可归的贫民全部迁进去。 当然，有了这样的房屋，陶丘这些底层的庶民们，居住条件也一下子就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至少这些游侠的住宅和老巢，不会像庶民们自己搭建的草棚那样还会漏雨。 而对于提供给这些庶民们的房子，戴言也压根没有免费供应给他们的打算。所有住进这些房子的庶民，戴言都象征性的收取了一定的租金。 这倒不是戴言为人小气，想如此压榨这些底层的庶民。而是他非常清楚，若是免费提供给这些庶民们住宅，他们一来不会太过珍惜，二来得到了东西上进的欲望就会少得多，他不想要一群已经满足了的领民，他希望他的领民都是永不满足，为了理想而不断努力，不断奋斗的人！ 整个陶丘被戴言使唤那些游侠仔仔细细的清理了一遍，又将城内的违建全部拆除以后，使得整个城邑看起来就比以前整洁多了，让整个城邑都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第一百八十章 整顿秩序：编户齐民 在建立了执行力强大的官僚系统以后，戴言接下来就可以放手的在陶丘干自己想干的事了。 他在让整个陶丘都变得干净整洁，有秩序以后，也在想着让整个陶丘的人口结构变得清晰可见，变得有秩序。因为他已经受够了邑府对所有陶丘庶民的一摸黑！ 在一个城邑进行具体的施政，如果连整个城邑的人口结构都不能清楚的知道，那怎么颁布命令？戴言作为一个能创建科学学派的人，脑子里一心想着的就是精确。而施政的对象和施政后的效果，他都必须要坚实可信的数据来作为说明！ 因此，在他的这一思想的驱动下，整个陶丘由此开始了浩浩荡荡的编户齐民工作。 作为一个流动人口能占一半人口的城市，戴言在开始编户齐民以前，首先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将整个城邑各区内的大小街道进行分类并对其命名。随后，他不仅在每条街上竖立起了木牌将街道的名称标示出来，每家每户的门墙上都订上了特制的编号，具体的地址由此变得清晰可见。 如果后世还有刘邦的话，在历史书上原本的记载“沛郡丰邑中阳里人”或许会变成了“沛郡丰邑中阳里泗水路xx号刘公之子”。而这种细节看似微小，实际上背后代表着陶丘官僚系统的扩张，以及戴言对于陶丘基层控制力大为增强的表现！ 有了具体的地址，戴言也就顺势将整个丰邑的不动产做了一个统计，将其做了一个完整的登记，并且给所有的房产发布了产权证明。 相比后世那困难的不动产登记，在陶丘的登记却是要容易许多。因为整个陶丘乃是最新打造的官僚系统，所有被任命的主官目前在这陶丘也都没有任何的利益，自然不会去阻碍这样的事。 而在陶丘拥有房产占据大头的，则大部分都是那些商人们。这些商人一开始还对这样一种不动产登记的做法有些怀疑，并不想全力配合大家的工作。 很快，面对这样的问题，戴言立即就颁布了新的关于不动产的法律。在这部法律中，他明确的规定陶丘商人的私人财产将受到保护，未经私人允许，他人不得侵犯。但是你若想得到保护，就必须能够证明自己拥有这些私人财产。 对于房产他的态度极为明确：凡是没有进行实名登记的房产，没有产权证明的房产，一律视为无主房产，邑府将有权力没收！ 在这种软、硬两项政策的施压下，一向弱势的商人们也不得不就范，纷纷将自己名下的房产全部登记。在完成了房产登记以后，戴言很快就在丰邑加增了他到来的第一项税收，而这项税收的加征，竟然少见的得到了支持！ 这项加增的税收就是不动产中的契税。这项税收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在大家交易房产的时候，来到各区政府进行交割时，政府对新近交易的房产按其价值的1%收取的税收。 为什么这项税收会得到大家的支持呢？这其实要和中国古代的房产交易说起。 古代的房产乃至土地都是有地契的，只不过这样的地契并不是像如今戴言所发布的产权证明一样，是由邑府发布的，而是由地方上“德高望重”者亲自来确认的东西。 虽然中国历朝历代对于房产和土地的交易限制很严，然而由于政府的执行力不够，在民间其实还是存在大量的土地交易行为的。 若是地方上大家有私人的房产、土地交易，大家就会去请地方上这些有地位的人，并邀请其四周的邻居，来到交易双方面前来共同确认交易的完成。也就是说，这些地契的公信力，完全是凭着地方上这些有名望、有地位的人来保证的。 是人就会有欲望，这些所谓“德高望重”者自然也不会例外。他们以自己的名望见证房产和土地交易的过程，当然也不是免费的！而对于那些过来见证的邻居们，新主人也自然需要备上一份厚礼加以感谢！ 且不说交易房产时给那些有名望的人和四周邻居送礼，本身就是一笔很大的支出了，这笔支出远远的超过戴言所规定的契税。更加重要的是，有了这些地方上有名望的人，你所选择的房产和土地交易对象，是很容易被对方所摆布的。 地方上任何有名望的人，必然有着强大的势力。如果他看上了你的房产、土地，你又不想卖给他，而想卖给别人，对方不给你进行公证，你是压根无法卖出去的！ 这就使得这些地方上有名望的人进行土地兼并的能力大大提高，而底层庶民们破产时的遭遇也会由此更加凄惨！ 戴言做出这样的行为，无疑是触犯了一部分人的利益，然而他却丝毫不在意！在他看来，在陶丘，提供公信力的只能是邑府，只能是法律，这些所谓的地方“名士”、豪族，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而有了具体的房产和地址以后，整个陶丘剩下的编户齐民工作就比较容易了。无非就是按照具体的地址将所有商人、庶民、工匠等以具体的家庭登记起来，并给每一个家庭成员发放简单的身份证。 这其中，登记每家每户的具体信息不是难事，最难的事反而是庶民们的姓名不好确定了。 要知道这时代，许多庶民甚至连姓和氏都没有，就更别说名了。登记的人不得不想了各种办法，一是让他们回忆自己祖先的名望，二是让他们想想自己的家乡，这两项都想不起来的，登记的人就随便让对方自己给自己起姓氏，连姓氏也不会起的，登记者就不得不把自己的姓氏赐给对方了。而对于庶民们的名，登记者之前对于姓氏就已经极不耐烦，后来就直接按照数字来取名了。 由此竟然产生了许多类似“田中一郎”、“中村浩二”这样的奇奇怪怪的名字。 最后当戴言看到了这些奇奇怪怪的姓名以后，他不由得感叹：“我总算是知道山本五十六这样的名字是怎么得来的了！” 说起来，如今陶丘所面临的编户齐民局面，确实和日本明治维新前的局面极为相似。日本明治维新前，大部分底层百姓和农民都是没有名字的，而在明治维新以后政府规定必须每个人都有名字，农民们匆匆给自己起的姓名，也确实不会有多么好，只能落得个如此局面了。 这两者都是政府需要对整个社会的所有阶层进行精确的管理，而本身社会水平的极度落后所造成的。 对整个陶丘所有有房产，有实际居住地点的人进行了实名登记，完成了编户齐民。戴言随即又将目光瞄准了那些外来的流动人口身上。 戴言很清楚，一个商业城市，其中的流动人口，就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如果不将这些流动人口给处理好，就不能够使陶丘真正的有秩序！ 对于这一点，戴言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办。这个时代，对于流动人口的管理，可是有着一个极其成功的例子：秦国！ 商鞅进行编户齐民，并且用了强大的连坐之法，到后来连他自己都逃不脱他在秦国所编织的这张巨网，弄到作法自毙的下场，由此可见秦国这种制度的强大！ 陶丘和秦国截然不同，陶丘可是纯粹的商业城市，流动的人口往来太过于频繁，如果对流动人口实行像秦国那么严格的法令，那么恐怕整个陶丘的商业必将大受影响。这样一来就有些本末倒置了，戴言是要通过规范陶丘的秩序让陶丘变得愈加繁荣，而不是让整个陶丘变得愈加衰败的！ 因此他参考了秦国对流动人口的管理办法，对所有的酒舍、客栈、旅馆等规定：凡是有外来客商住店，必须登记住店者的国籍、姓名、年龄、面貌等，以供邑府查询。对于可疑人员，必须及时上报。 只是留待一份资料，并举报可疑人员，对于所有的经营者们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有了这些大致的信息，邑府其实也可以大致的判断进入陶丘的各国流动人口了，如此就可以判断出这部分人口的基本走动趋势，对于流动人口有了大致的了解，也就不会使得陶丘骤然面临大乱了。 而外来的商人和游士，也不会因为不能完全确认自己的身份而在陶丘露宿街头，陶丘的整个商业环境也不会受到影响了。 如此皆大欢喜的策略，才是治理陶丘的方式。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整顿秩序：交通管理 完成编户齐民以后，戴言又将目光瞄准了陶丘的又一项混乱的事物上：交通拥堵不堪！ 没错，这时代的陶丘，已经有了后世一样严重的交通问题，其严重之程度远远超越后世，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贸易了。 其实要说起来，这个时代只有少数人有马车，没有后世那么多的汽车，大家交通基本靠走，外加陶丘的街道原本就极为宽敞，本来不应该出现交通拥堵现象的。 然而随着菏水的开凿，陶丘崛起为天下商业中心，这座城市的商人和贸易激增，整个天下的商人几乎都一窝蜂的涌到这座城市来。 跟随着这些商人来此的，还有着大群的货物。而这些货物在从码头卸货以后，也必须通过城门运输到北城内的交易中心进行贸易。 如此多的商人，如此多的货物，都要进城出城，不造成拥堵怎么可能？ 尤其是整个陶丘最拥堵的北门，陶丘人有一句很形象的说法：智者不从北城走。只要是聪明的人，若是要进城出城，就不会往北城那边走，因为到了那边，你压根就出不去，也进不来！ 每一个进北门的商人和马车，最少都要排起半个时辰以上的队伍。许多商人从济水码头上卸货以后，甚至不得不多跑上一圈，绕道东城门和西城门入城！这样的事，谁能忍？ 这几乎令得戴言立即就想起了他后世在深圳时听朋友讲起的经验：英雄难过梅林关！当时朋友就对他讲起了这种经验，在深圳千万不要在上下班高峰期通过这座关口，如果没有必要，也最好不要随意的进关出关！ 城邑的拥堵已经限制到大家的出行，这乃是多么严重的事？尤其是陶丘这样的商业城市，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如果不能将这拥堵问题解决，这座城市给大家的体验乃至于它今后的价值，都会严重的削弱，必须要将其彻底的解决掉！ 而在戴言眼中，这么一座几十万人口的城邑会有如此严重的拥堵问题，其实大部分还是这座城邑的管理者没有经验造成的。 数十万人口，放在如今的战国时代算是天下的超大城市了，放在后世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县城的水平。只要政策制定得好，拥堵问题必然能够大大的缓解。 因而，在此之后，戴言立即从乐毅的卫尉府中新设立了一个部门——行走司，专门负责来管理整个城市的交通。 说实话，在这个时代，对于交通的管理，其实已经有了，而且还有着交通规则。这时代的交通规则与后世相比也是极为不同，礼记有云：道路，男子由右，妇人由左，车从中央。即在路上走，男人走右边，女人走左边，车子走中间！ 戴言对于这样的交通规则极为不屑：男人和女人一起走难道就有什么问题了？以后他和公主去逛个街是不是都得分两边去走？不知道才子佳人有时候需要秀一下恩爱打击单身狗么？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有时候需要一起同行培养感情吗？这种明显将所有男同袍当色狼防范的交通规则简直就是歧视嘛！ 为了陶丘广大同袍的利益，为了维护整个陶丘的交通秩序，在行走司建立以后，他毅然颁布了一项新的法令：道路，一律靠右走，车辆中央走，行人靠边！ 这一项法令初一制定出来的时候，戴言的下属就提出疑问了：“主君，既然道路一律靠右走，那么左边不是就空出来了吗？这不仅违犯礼制，恐怕也与主君治理拥堵的初衷不符吧？” 戴言望着白痴一样的眼神望着这下属，对他问道：“你在进城时的右边和出城时的右边，是同一边吗？” 见到那位下属还在那里不停的比划进城和出城的方向，戴言就叹了口气的对他说道：“看来你的智商不适合去管理交通，这项工作你也不用做，明天不用来了！” 随后，戴言就强行的颁布了这么一条法令。 当然在配合法令的时候，他也同样是需要做一些准备的，他参考后世的规则，将城邑所有道路的中部，都用漆给画出了清晰的线条。 城邑的主干道每条更是画出了四条以上的线条，在道路中央画出两条线条隔绝来与往，在道路的两边画出单线来隔绝车辆与行人。 最初，这样的划分令得整个陶丘所有人都极不习惯。大家都按照自己的习惯走路走惯了，这突然来一个这样的规矩，给到大家的确实就是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许多人对于这项法令的态度，并不像对戴言之前的财产保护法令那样喜爱，也不像不动产登记法令那样欣然接受了，大家并不将这项法令放在心上。 这种严重威胁到邑府公信力的行为，令得戴言不能容忍，他从赵雪手中所辖的三千兵马中，抽调出了五百名士兵，将这些士兵分配到陶丘各处，对所有行人和车辆的行走进行管理。 这些士兵手持棍棒，四处巡逻，但凡是遇见行人不遵守规则的，先是上去劝导，若是劝导无效，直接用棒子来给他们指正！ 而对于那些违犯规则的车辆，要求则要严格多了。首先问清楚，是否是外来商人，若是第一次到陶丘，不清楚这样的规则，那么可以放过。若是陶丘本地商人，或是多次来往陶丘的商人，清楚了这一法令却又明知故犯的，则车主将会被罚款！ 在如此严格的法令，以及行走司的努力下，整个陶丘的交通秩序由此大好，到后来，不仅陶丘城内的街道全部秩序井然，陶丘的几个城门也再没有出现进城拥堵半个时辰以上的事了。 陶丘再次出现拥堵现象则要等到陶丘的商业继续大发展的时候了。 而解决了城市内外的道路交通问题以后，戴言那重视效率的眼光又将目光投注到了陶丘城外的十里码头之上。在他的眼中，这片十里码头的低效率，其实也是一种另类的拥堵。 虽然这时代的人们一般将码头称为渡口，但是戴言依然按照自己的后世的习惯来给其命名了。 陶丘大商人们所有的码头还好。因为这些商人本身进出货就非常频繁，他们自己都会追求效率，压根就不需要戴言去催，他们自己的码头就划分出了严格的进货区、出货区乃至船只停泊区。这就导致了大商人的码头非常独立，和其他商人的码头分割得很明显，并不影响其他商人的行动。 而那些中小商人控制的码头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大部分中小商人虽然也都有自己的码头，但是他们自己的船只数量显然不如大商人的船只数量多，他们的码头大部分时候不是处于满载的状态，就是属于完全空落落的状态。 这就使得他们的码头和大商人的码头，在效率上完全无法相比！ 而且这些小商人自己所拥有的码头，本身就是和其他商人的挤在一起，使得船只的进出拥挤不堪！因为这样的毛病，整个陶丘码头区域几乎每个月都有船只争抢着进出发生船只侧翻，乃至落水事件。 而由于船只的拥挤，在水上甚至发生了无数次船只相撞的“船祸”！后世一旦发生车祸，肇事双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而这时代，一旦发生“船祸”，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而且这时代天下尚武气息浓厚，大家可不是后世那样骂骂咧咧半天，只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人！他们都是行走列国的商人，见惯了弱肉强食和恃强凌弱，发生了“船祸”，大家人一叫齐，立即开干，绝无二话！ 这样的行为也明显的影响了陶丘临河区的治安，显然是不符合戴言所想，打造一个有秩序的陶丘这样的目标的。 于是戴言决定好好的改造这陶丘的码头。这项工作，他依然准备交给行走司负责。 这个时候，他已经颁布了私人财产保护法，为了不自己抽自己的脸，他选择了通过收购的方式将这些中小商人的码头一一买下来！ 面对主君的要求，即使商人们有着财产保护法，然而也不敢真的公然和主君对着干，纷纷将码头出售，这些码头区域很快就落到了戴言的手里。 戴言仿照那些大商人的方式，将所有的码头统一规划，统一管理，形成了一个个u字型的码头，将进货区、出货区乃至于船只停泊区一一划分清楚，船只的进港和出港都必须遵守秩序！ 而且他还另外给临河区配置了类似水警的机构，这些水警全部配置快速的划艇，一旦商人们在水上有了冲突，水警立即快速出动，到水面去调解纷争！ 这种将统治延伸到水上的治理方式，在以前人们压根就没有见过！一开始大家还不习惯这种调解，然而时间一长以后，大家又都习惯了这种有秩序的调解和统治！ 随着戴言对陶丘交通的整顿进入正轨，无论是陶器本地人亦或是外地商人也都开始习惯这种有秩序的统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整顿秩序：防涝与自来水 整顿了整个城市的水陆交通秩序以后，戴言从临淄请来的齐管子专家管平与高亮总算是将整个陶丘的防洪与排污的规划做出来了。 这两人不愧是传承了管子绝学的人物，在城市的下水道规划方面确实有独到之处！ 在他们的规划里，若想要使整个陶丘再无任何水患，而且完美的解决城市的内涝问题，则莫过于建立一整个流经陶丘的渠道系统。 要使整个渠道系统能够完美的使用，除了陶丘城内的沟渠足够宽大意外，还必须在整个渠道的入口和出口之间形成巨大的水位落差，利用这巨大的水位落差使得陶丘城内的沟渠成为源源不断的活水，形成像济水那样流动的河流！ 因此他们建议戴言先在陶丘靠近济水上游的地方建立一个蓄水池，把这个蓄水池和陶丘城内的管道给连接起来，而管道的末端再继续与济水下游相连通。这样就使得整个陶丘城内的水渠系统成为了济水的分支，除非是整个济水都大泛滥，成为了下游的汪洋了，否则陶丘是不会再有水患了！ 当然，为了防止这种可能的水患，他们还建议，若是下游能有一个完美的导水池就更好了。 而在他们仔细的考察了整个陶丘城附近的地形以后，发现这蓄水池和导水池竟然全部都不缺！ 陶丘上游，距离城邑不过三四里的地方，就有一个方圆三四里的小湖，这小湖以前应当是济水流经此地所形成的一个洼地，故而被本地人称之为小泽。然而经过如此多年的开发以后，小泽与济水之间的联系都已经被农田给隔断了，而这个小湖如今也只是农民们用来捕捞些鱼鳖，整个的湖水正在逐渐缩小，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小湖就会完全干涸了。 至于下游的导水池，则更是拥有一处得天独厚的场所。这就是无论在这时代，亦或是后世都大名鼎鼎的菏泽了。 菏泽乃是上古九泽之一，又被称为雷泽、孟渚泽等。据说华夏的始祖伏羲、尧、舜等都在此地活动过，算是华夏文明的起源地之一了。而在如今的时代，它是一个东西长五六十里，南北宽约十几里的大湖。 它的西面连接着济水，而它的东面则通过宋国开凿的菏水与泗水相连。考虑到它沟通了济水与泗水，从大的范围来说它更是沟通了淮水和大河，也算是水运的交通要道了。而陶丘也正是凭着这水运交通要道方能成为天下商业中心的！ 如果能够将济水、小泽、陶丘城邑渠道、菏泽全部联为一体，那么陶丘将由此拥有一整个活的渠道体系。在这一渠道体系的帮助下，莫说整个陶丘城邑内部将于菏泽连通，从此不再担忧城市的内涝问题，也不用担心陶丘遇到外敌入侵时使用水攻毁城了，更可以由此将陶丘城内的污水全部排放出去！ 下游有一个如此面积广大的菏泽，外加它连接了下游的泗水河淮水，它处理污水的能力必然是及其强大的！只要陶丘这座城市人口没有达到后世那种千万人口的级别，想来依靠菏泽自身就能够将整个陶丘的污水给净化了！ 如此一举数得的工程，也真不愧是齐管子中仅存的水利专家啊！ 不过戴言却比这两位水利专家看得更远，在他看来，既然构建了这样的渠道可以防止内涝，又可以排污，那干嘛不再加上一项用途呢？ 戴言所要加上的用途，其实无他，就是供应自来水罢了。 自来水这项发明，其实很早就有了。比如和如今战国时代共时期存在的罗马，这个时候想来已经有了自来水了。不过罗马人实在不幸，他们所构建的自来水体系，所用的水管大部分都是铅管，而他们也不知道这东西对人体是有毒的。铅这种重金属算是一种慢性毒药，在人体内积存多了必然会导致身体变差，而铅毒更是会影响人的剩余！因为铅水管的使用，几代罗马人为此付出了惨重的生命代价。 这对罗马帝国的衰亡都有不小的影响。想想看：一个国家的贵族，统治阶级平均寿命都不超过四十，这个国家的寿命可能长久？ 然而戴言却压根不担心这些，因为中国有着天然的良好水管：竹子！ 竹子确实是大自然对华夏文明的最好馈赠之一，它的用途实在太广泛了！它的幼苗竹笋可以吃，它的幼杆可以提取鲜竹沥做药品，而它的成品则可以烧，可以编制成竹制家具等。 而它对华夏文明影响最为巨大的乃是它的两项用途：造弓箭和制作竹简。 据说完全融入了华夏文明的东夷，就是因为他们擅长射箭。而他们擅射的原因，则是因为东夷部族都有栽种竹子的习惯，他们手中拥有天下最好的弓箭！ 春秋战国乃至秦汉的时代，华夏思想大发展就是因为人们发明了竹简这一优良的书写材料！而在如今，即使戴言已经发明了纸张，并将其行销天下，不少国家依然还在使用着竹简作为书写材料。由此可见，竹子在华夏文明中地位有多么重要？ 而戴言想到用竹制水管，也并不是心血来潮，因为在后世宋明等经济发达的朝代，中国人已经使用了这种竹制水管了。 当然，戴言既然要打造一个强大的自来水供应系统，也不希望出现竹管被腐蚀，或者人为因素而导致水管破裂，造成水源的浪费，进而影响到整个城邑的供水。为此，他参考了一种后世极为先进的自来水供应系统：日本江户自来水系统。 日本德川幕府时代，江户作为幕府所在地，差不多就算是整个日本的首都了。为了将江户构建为整个日本最发达的城市，德川家族对江户的洪涝防治和淡水的供应上下了极大的功夫，而他们所取得的成就也是及其显赫的。 他们在江户的主要水源地井之头池附近建造了著名的“神田管道”。神田管道的原理和如今齐管子专家治理陶丘水涝的原理类似，都是用水位的差距产生的水路循环来供水。他们先利用拦河坝将水源拦住，先抬高水位，随后在神田川附近构建了一条水道，让这条水道流经幕府官邸和江户各处，在水道附近再用水管来给官邸和城市供水，水道的末端则通过河水引出，如此整个城市都可以拥有了干净的水源。 这样一种自来水供应系统，取得的成效实在惊人。在17世纪，无论是我大清的城市，亦或是欧洲的伦敦巴黎，大家全部都需要从河边洗澡，跑到河边取水的时候，江户人已经可以用上干净的自来水了。 即使江户到了18、19世纪，人口迅速增长，突破百万时，幕府只是又在“神田管道”的基础上另外加了一个原理类似的“玉川管道”，整个城市又不再为水源缺乏而苦恼了。由此可见日本在这方面的先进！ 而这种水道虽然设计的原理简单，然而因为它是靠着水位的差距而使水自然流动，它却能够经受时间长久的考验。就是这种原理简答的神田管道，所产生的自来水系统却日本使用了数百年还能继续使用！ 如今在陶丘，戴言若想使用这样的自来水系统，其实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将陶丘城内将要挖掘的管道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作为污水管道，另一部分则是作为自来水管道。污水水道可以通过沟渠等连接到各家，而自来水水道则可以通过竹制水管来连接。两方平行流动，而又互不影响！ 而按照这样的方案设计，还有另外一大好处：由于陶丘城内的水渠多了一条，那么一旦发生洪灾，陶丘城内的水流导到城外的速度也将会大大增加！ 如果说之前两位齐管子专家所设计的水道工程可以抵御五十年一遇的洪水，那么戴言改装过的设计至少就可以抵御百年一遇的洪水了！ 增加一条水道就有这么多的益处，戴言都有些佩服自己，他不去搞水利工程真是可惜了啊！ 而加装一条饮水道，唯一的缺陷不过就是在陶丘城内的工程要多一倍了。而有些遗憾的地方在于一旦设计了这样的自来水系统，它将是纯粹的公共工程，邑府完全没法从中获取实际的利益。 算了，好歹是拥有天下第一商业城市的封君了，不差这么点钱！戴言这样安慰着自己。而且，若是能通过这样的公共服务，提升整个城市的居民幸福，吸纳天下更多的人才来到此地，那也是更加长远的利益了！ 于是戴言将自己的想法和两位齐管子专家商量以后，对于整个陶丘的防涝、排污和供水的总工程，戴言就这么交给两位专家处理了。 戴言将那些经过改造的游侠，除了留出了一部分作为各区政府作为维护治下城市街道整洁的清洁工外，剩下的他全部将其交给了两位专家来完成这样的工程！ 而在之后，戴言嫌这么一个重要的工程进度实在太慢，又在整个陶丘城邑中招聘庶民来帮助完成这一工程。 对于这样的工程，戴言其实也可以用征发徭役的方式来完成。然而在他看来，让庶民们花费其无数的时间，并让其免费的在这里劳作，这些庶民的工作积极性必然不高。与其如此，还不如出点钱，让庶民们安心的工作，完成工程的进度相比也会大大加快。而将他本身积聚的财富，通过这样的方式分配到底层庶民的手中，帮助他们富裕，也可以显示他陶丘君的仁慈嘛。 事实果然如戴言所料，当他后来通过招聘民工的方式加快这一陶丘最大的工程时，仅仅两年，这一宏伟的工程就全部完成了！而完成这项工程以后，无论是这些庶民们，亦或是商人们，还是后来又从天下涌到陶丘的学者和游士，大家都在称赞他的仁慈！ 搞这样的大工程，还丝毫没有得到后来秦始皇和隋炀帝那样的骂名，在这样的时代，也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了！ 在戴言通过各项手段整顿了整个陶丘以后，整个陶丘也由此变得干净、整洁，城市的治安良好，人们的生活也变得有秩序。这些变化使得戴言终于在陶丘城上看到了后世现代化城市的影子，而在他治理下的整个城邑慢慢的得到了人们的称赞！ 越来越多的人口开始向这座秩序良好的城市移动，整个城市也由此变得越来越兴旺！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下首富：粮食期货 陶丘东城区，飘香居的大街外，高阳一脸陶醉的走进了这座酒楼。 他当然知道这座酒楼在一年前，曾经血流成河。那是陶丘游侠最猖獗的时候，游侠们被新到此地的陶丘君诱到此地，随后一网打尽所造成的。 虽然此时已经是晚上了，然而此时飘香居内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样子，好不热闹！ 一年前，当这座陶丘曾经最红火的酒楼发生了那一流血事件以后，大家都觉得这酒楼晦气，没人再来到此处喝酒找不自在了。然而不过短短一个月，这座酒楼又重新变得火爆起来。甚至越到后来，对于这座酒楼的入场要求就越高了！到了如今，没有一张类似后世的会员证，这座酒楼一般人都是进不来的！ 而造成这一改变的原因，还是要归结到新近就封于此地的陶丘君子偃身上。 这位陶丘君就封陶丘不过一个月，就迅速的将整个陶丘的游侠势力一扫而光，随后他又以快捷无比的速度整顿了整个陶丘的秩序。使得原来那脏、乱、差出名的城市变为了一个干净、整洁、文明的新城市。令得所有陶丘人佩服无比！ 而要达到这样的目标，显然是要花费陶丘君不少精力的。整个陶丘的人，都能看到维持治安的骑警在奔驰，手持短棍的交警在维持交通，划着小舢板的水警在指挥船只进出，这么多新官差的编制显然都是需要花钱的。 在见多识广的商人们看来，若是邑府要维持原来的财政，而又不能肆意掠夺庶民财物的情况下，陶丘君所能做的，也只有加税了。对于商人们来说，城邑能有这样干净整洁的景象，而且陶丘在手上变得秩序井然，税收略微提高一些，大家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因此大家也都在拜访陶丘君的时候，对他略微的试探了以下。某些大商人甚至表示，既然陶丘君“投我以木瓜”，我等也定当“报之以琼瑶”，这样对大家才是真的好嘛。 然而陶丘君仿佛没有听懂大家的意思一样，再次向商人们申明了保护私人财产的决心，并且陶丘作为一个开放的商业城市，整个城市的商税暂时也不会改变。 主君都如此说了，商人们也只好偃旗息鼓了。于此同时，大家也都在好奇：这位主君要如何将邑府的财政收支维持平衡呢？ 很快，大家就不用猜了。就在这飘香居对面，开办了一个极其新鲜的机构：陶丘粮食交易所。 大家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交易所是干嘛的，对此都没怎么关注，然而不久之后，整个陶丘都开始为这个新机构的设立而开始疯狂了，交易所的一举一动，大家都盯得仔仔细细！而靠近这粮食交易所的飘香居，也由此再一次变得火爆了。 陶丘地处天下水运交汇的中心点，贸易发达，而其中贸易量最大的则莫过于粮食了。在陶丘进行贸易的商人，多的不敢说，起码四cd是从事粮食贸易的。 戴言没有具体统计这时代陶丘的粮食交易总额，然而他知道他绝对不能放过粮食交易这么一项如此巨大的利益！而他在承诺了保护私人财产的条令以后，似乎没有其他的办法来掠夺陶丘财富了？ 如果你这样想，那就太小看戴言这位穿越者了！ 在戴言这位穿越者看来，掠夺财富的方式有许多种。后世著名的哲学家马氏不是将这种掠夺财富的方式称之为剥削么，对于如今这个以封建贵族为主体的时代，他们剥削的方式在戴言看来实在是太落伍了！ 让我来教教你们这些腐朽贵族怎么剥削，尔等好好见识一下资本主义的剥削方式吧！ 于是他建立了这个陶丘粮食交易所。对于这个交易所，如果有另外的穿越者到来，那么他一定会十分惊讶：我草，这不是期货么！怎么这时代也有了？ 对于陶丘商人们来说，从事粮食贸易都有着各自的原因。如果他们能够选择一个其他的生意，他们一定会说：我再也不从事粮食贸易了！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粮食贸易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在如今的时代，粮食价格所受到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如今乃是战国时代，天下无岁不战。一旦列国间开战，耗费的粮草必然激增，粮食价格很容易就突破天际。外加上这时代生产力也不发达，旱灾、水灾、虫灾无时不在，各个地方的粮食价格也都在无时不刻变化。 而陶丘作为天下商业中心，粮食价格又作为其中的大头，是非常容易受到四方影响的。无论是想在陶丘卖粮食的商人，亦或是在陶丘买粮食的商人，他们每天都面临着一个问题：明天的粮价是涨还是跌？ 戴言作为一个穿越者，轻而易举的就看穿了商人们心中的不安。在他看来，商业的本质其实就是承担风险以及提供服务，风险下所产生的预期收入就是商人们的利润。只要你能够为他人降低风险，赚钱是相当容易的事。 而期货就是这么一种降低风险的好东西。期货从本质上来说只是一种交易合约，而它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可以进行套期保值，从而达到降低风险的目的。 套期保值是指把期货市场当作转移价格风险的场所，利用期货合约作为将来在现货市场上买卖商品的临时替代物，对其现在买进准备以后售出商品或对将来需要买进商品的价格进行保险的交易活动。套期保值的基本作法是，在现货市场和期货市场对同一种类的商品同时进行数量相等但方向相反的买卖活动，即在买进或卖出实货的同时，在期货市场上卖出或买进同等数量的期货，经过一段时间，当价格变动使现货买卖上出现的盈亏时，可由期货交易上的亏盈得到抵消或弥补。从而在“现”与“期”之间、近期和远期之间建立一种对冲机制，以使价格风险降低到最低限度。 打个比方，比如现在的粮食价格为100石30金，某个商人预测自己三个月后需要购买粮食10000石。 如果未来粮食价格上涨了，那么他肯定亏；如果未来粮食价格下跌了，则肯定对他有利。 那么他就可以购买三个月后的交割的粮食合约，期货价格为百石32金，三个月后卖出期货合约。 三个月后，如果粮食价格上涨为百石40金，期货价格也跟着上涨为百石40金，那么这个商人在买进现货的时候，每百石比三个月前多付出10金，但同时，他在期货上赚了8金（不考虑手续费），总的来说，他每百石只亏损了2金，远远低于不做套期保值的风险，这就抵御了价格波动风险。 当然套期保值，对于实业者来说，是既不会亏太多，但也不会赚太多。比如上例中，如果粮食价格暴跌10金，好像后世金条一样，你做了套期保值，固然可以廉价的拿到现货，但期货市场肯定亏一笔。 这本质上是把你的盈亏锁定为你做套期保值那个时点的位置。 而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锁定价格，自然就抵御了风险，商人们也会很开心的做生意。戴言提供了这种服务，商人们当然会热烈欢迎。然而为商人们承担这风险的，真的是戴言吗？ 非也！虽然戴言通过邑府开通了这粮食交易所，然而戴言在表面上只是通过邑府提供的公信力，负责检查期货合约，并派出专门的机构人员对入库交易的粮食进行检查，保证粮食的质量。在这一过程中，他通过这种公信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收取手续费，而这种生意是稳赚的。 凭着粮食交易额的巨大，以及陶丘作为天下商业中心的地位，陶丘粮食交易所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戴言就这样躺在床上啥也不干，光光收取期货交易的手续费估计都能成为天下首富！ 真正为这些实业商人们承担风险的，却是另外一种人：投机商人。 因为戴言有后世的经验，将粮食期货的合约做得无比标准。这时代，在陶丘附近交易的大部分粮食乃是粟，而这些粮食的产地虽然分为几国，然而毕竟也都大致在中国的中原和华北地区，其质量、重量、规格以及交割地点完全可以做到标准一体。商人们压根就不需要接触实物，也不需要担心实物有什么问题，只需要派出代表在场地里公开喊价互相交易即可。 这样的交易方式，很明显的就吸引了那些投机商人。对于投机商人来说，做实业多累，多危险呀。比如运送粮食，从陶丘运到齐国临淄去，谁知道这路上有没有土匪打劫？会不会突然遇上战争，粮食突然被征用了？这种种的风险，如果他在齐国没有人脉，这生意他压根就做不了！而即使他有这人脉，他辛辛苦苦跑这一趟，又能赚到多少钱？ 在期货市场上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不需要触碰实物，只是在市场上买进卖出，靠预测赚钱，比如预测粮食要涨，那就买入多头合约（远期买入）；预测要跌就买入空头合约（远期卖出）。 很明显，这才是体面人，“上等”商人玩的游戏呀！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下首富：信息为王 高阳就是在玩这种“上等人”的游戏中爆发的。 他本是齐国临淄本地人，有一妻一妾，然而当年徐州大战前，他穷得只能去墓地里捡祭品吃。即使后来他参与了多次战争，所得到的也不甚丰裕。然而让他有了第一笔发家机会的，还是跟随了他一直信任的匡章将军！ 在秦国入侵齐国，所爆发的桑丘之战中，他奋勇追击秦军，得以斩杀秦军士兵三人。对于秦军的首级，齐国明显开出的价码比以前要高得多了，每一颗首级竟然开到了50金的高价！ 这一次的战争，让他直接得到了150金，算是真正小发了一笔。然而当他正要将这笔财物拿去挥霍的时候，他的妻子阻止了他，劝他拿这笔钱财去买一块地，亦或是去做点生意。否则这笔钱也定然不够他挥霍的，很快就会被浪费掉。 他听从了妻子的意见，于是他来到了陶丘，这个天下商业中心，希望能够看到什么商机。他先是在陶丘进了一些魏地的特产，走水路将其运到齐国以后，确实是赚了一笔。然而当他下一次还做这种生意时，却很快就亏了。 这令他不由得有些沮丧，当他第三次来到这陶丘时，恰逢戴言入主此城，将整个陶丘的游侠势力一扫而空，随后就建立了这粮食交易所。 一碰到这粮食交易所，他竟然发觉自己似乎在这上面有种天赋！这种期货交易对于别人来说是非常复杂的东西，但是他毕竟是“士”出身，当他要经商时，他也花了些钱财狠学了些数学知识，恰好就在这里用上了。而作为一个曾经上过战场亲自砍人的齐国技击士，高阳是绝对不缺乏勇气的！他的内心强大，对于期货这种价格波动剧烈的东西具有极好的承受能力，从而使得他在这一行当中收获颇丰。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他就在陶丘买下了一座五进的大宅院。为了显示不忘本，他亲自前往临淄将他的妻妾全部接到了陶丘。如今的他，俨然一副成功人士了。 当高阳进入到这飘香居时，很快就四处寻找着什么，很快，他就发现了他的目标：一位坐在一边默默喝闷酒的家伙。 此人他老早就认识了，和他一样都是齐国人，名为田子为。此人的身份与他大不一样，他乃是陶丘大商人之一田布所属的东和商行的，并且是掌管某些机密文件的下属。 在戴言开设了粮食交易所以后，他也很快就颁布了类似于后世的公司法这样的法令——商行法。在戴言看来，如今以家族为核心的商业组织显然是太落伍了，他直接就引进了后世现代化公司的组织形式，并颁布法令让商人们执行！ 在这一法令中他对商行的设立、活动和解散等都做出了规范。而且在他的倡议下，更是发明了股份制公司这样的概念，这种新的商行组织形式给了天生擅长联合的商人们无限的启发，很快陶丘就出现了数个类似于后世大公司的商行。 而原本和戴言合作过的三大商人白龙、濮阳兴和田布，立即就将他们原本所属的商业势力全部转化成了正规的商行。商行法的颁布，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体制改革了，对于配合戴言改革的人，戴言一向是很大方的。对于这些势力强大的新兴商行，戴言赋予了他们“场内交易”的特权。 放在后世，不是那些实力雄厚、历史悠久的券商公司，是绝对无法享有这一特权的！ 而田布所属的东和商行，就是这么一个拥有场内交易特权的商行。外加上他们在齐国有强大的势力，本身就是陶丘大宗粮食的供应者，在齐国粮食缺乏时，他们也能提供大批的粮食。他们凭着如此强大的势力，在齐国国内有着充分的情报，而这位田子为就有阅览这些情报的条件！ 这样的人，高阳凭着敏锐的嗅觉认定他是条大鱼，说不定能给他带来一座金山！ 因此一见到这田子为在一边喝闷酒，高阳就赶紧跑过去安慰他道：“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干嘛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呢?老哥来陪你！” 田子为抬起头看了来人一眼，说道：“原来是你呀，高阳。”随后他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骂起了他的东家田布来。 当他骂得痛快了以后，对着柜台上的掌柜说道：“再给我来一瓶赵酒，要最烈的！” 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了，高阳赶紧凑到他的耳边，向他小声的问道：“田兄，我听说齐国现在正准备加入魏国与楚国之间的战争了，而东和商行的粮食也将无法运到陶丘来，这是不是真的？” 田子为咬牙切齿的说道：“高兄，实话和你说，你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一次，齐王新即位不久，雄心万丈，想要洗刷威王徐州之败的耻辱，誓要和楚国决一雌雄！日前，东和商行在齐国的所有粮食都已被齐王强制征用，他们再也无法运到陶丘来了！我好歹也算是齐国宗室分支之一呀，田布这王八蛋把我当牲口使就不说了，现在一旦生意遭遇到了挫折，竟然就要把我给抛弃！他要把我给赶出东和商行，多么无情无义的家伙呀！” 这田子为一边说，一边还在那里抹鼻涕哭泣，把高阳那身体面的袍服都给沾湿了。 然而高阳却丝毫没有在意田子为的行为，得到了有用的信息，他不由得得意的放声大笑。随后对着柜台说道：“掌柜的，这位兄弟要的酒我请了，给他最好的赵酒，再给他上一盘上好的牛肉！” 这时，旁边一人凑过来，对高阳问道：“这位兄弟，刚刚这位田兄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敢问你对此如何看？” “我什么都不知道！”高阳大笑着说道。 “兄弟，别这样，大家认识一下。”说着，这人向高阳递上了一张名帖，又对他说道：“我乃是魏国商人魏直，现在是逢泽商行下属的掌柜之一，专门做粮食贸易的。” “我是专门做粮食期货投机的，我没有商行，乃是单干。”高阳笑着回道。 这位魏直接着说道：“如此有胆色，看来兄弟你乃是高人呐！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一下。绝对是大人物！” 说这，这位魏直就这么离开了，跑到飘香居的其他区域了，不知道是去找什么人。 于是高阳在原地对着柜台大声交道：“掌柜的，给我来一瓶上好的齐酒，再来一盘羊肉！” 飘香居的掌柜立马答应一声，随后他亲自给高阳送过来，对高阳说道：“这位壮士，我认识你，你每次来都更加阔绰啊！” “嘿嘿，赚点糊口钱。”高阳笑呵呵的说道，“话说你们飘香居，应当也是隶属于白氏商行的产业吧？白氏商行作为少数几家有场内交易特权的大商行，掌柜的可有什么内幕？”一转眼，这高阳就想着在这飘香居掌柜身上套信息了。 这掌柜的也是笑呵呵的开口回道：“这位客官真是说笑了。虽然我们飘香居是属于白氏商行，然而自白圭老祖在魏国发家以来，这白氏商行扩张到了今天的地步，各个产业、铺子之间除了各自和东家有来往，大家互相都是不认识的。我们飘香居虽然是白氏商行所属的酒楼，然而白氏商行内负责粮食事物与期货交易的管事我压根就不认识啊，又怎么给壮士提供什么内幕消息呢？” “哎哎哎，就是这样不老实。说句实在话，掌柜的，你如今掌握了这飘香居，只要稍微上点心，用心收集大家的信息，走到对门那交易所去，一天就可以赚回一座金山呐！那岂不比在这里做掌柜要强得多？”高阳在那里循循善诱。 然而还不待这边说完，一旁的桌子上就有人争执起来了。高阳和掌柜的视线立马就转移到了那边去。 “燕大哥，我没法了。明天就要再交保证金了，你再借给我1万金吧！”他一手拿刀，一手拉着一个人的衣服，就这么哀求道。 “姬信兄弟，你别这样！”那边一桌坐的人看穿着，都是燕国人的打扮。此时，那些燕国人全部都站起，都在大声的劝着此人。那位燕大哥更是对这位姬信说道：“老弟，你老是做空粮食，现在粮食价格怎么会跌?那东西每日一结算，你又玩起了高倍杠杆裸投机，价格每涨一金，你就亏10金，有多少钱都不够你去交保证金的呀！咱们赢得起也输得起，把手上的刀放下来好吗？” 在这个时代，由于天下动荡太剧烈，因此粮价受到的波动也是起伏极大。戴言为了防止类似于后世那样时不时的涨停、跌停的局面，对于期货的杠杆，给了最高的限制，只允许大家最高玩十倍杠杆。 这位裸投机玩最高倍杠杆的家伙明显是一个不死心的人，他继续说道：“燕大哥，你要知道，今年我走遍了整个中原各国，天下各国粮食都是大丰收，而且在南方楚国和魏国之间的战争，楚国如今已经停止了进攻，没有再继续攻击了，这明显就是楚国慑于秦国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而已。在我想来，如果齐国一旦从中加以调停，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天下各国粮食云集陶丘，粮价很快就会下跌…” “可是粮价它就是不跌呀！”这位燕大哥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显然是对于自己的朋友陷入了一种执念中而感到可惜！ “燕大哥，你知道的，我在蓟城的几个粮铺全部都抵押出去，拿来的钱全部被我卖空粮食了！如今我手上除了几十张卖空合约，和游侠的逼债外，我如今已是一无所有了！现在你借不借？你要是不借的话，明天我就要被交易所强制平仓了！”姬信说完，就把刀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个燕大哥也是满脸的无奈，对他说道：“姬信兄弟，我也只是拿蓟城众粮铺老板的钱办事的，我来到这陶丘是来买粮，做套期保值的进货，我给你一万金，我又拿什么套保粮食呢？” 那个姬信一听到这里，只得满脸的绝望的对燕大哥说道：“那燕大哥，我们来生再见吧！”说完，他就将刀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就想要自杀了事。 然而，此刻突然从旁边飞出一个盘子，正好打在了这姬信的持刀的手上，使得想要自杀的姬信没能成功！ 正是飘香居掌柜出手了！ 掌柜立马对这姬信说道：“这位兄弟，你要自杀也别在我这店里啊！去年这里被曹公杀了那么多游侠，本身煞气就很重了，你再这样搞，我们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那姬信听到掌柜的话，头了不回立即走出这酒居，一待走到街道上，门外立马传来一声惨叫，显然那姬信已经自杀身亡了！ “哎，人不能和市场做对啊！”见到这样一副场景，高阳在那里感叹着说道。 飘香居掌柜的听到高阳的感叹，这才转过头来对着高阳说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因为破产而自杀的人了。这位兄弟，你知道我为何不去对面的粮食交易所买期货了？你们这交易所吃人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钱庄兴起 此时，高阳手中的酒已经喝完了，正要准备离去时，那个之前出去寻人的魏直总算是回来了，而且他还带上了一个面相富贵的年轻人，一身的华贵服饰，言谈举止中透出的气势，无不显示此人绝对是拥享富贵数代的贵族，绝不是高阳这样落魄了数代，才新近崛起的新贵！ 高阳对此不敢怠慢，一副小心翼翼似的问道：“敢问公子是？” 那人倨傲的看了高阳一眼，方才淡淡的说道：“我乃魏国山阳君。” 听到对方是一个真正的魏国封君，高阳丝毫不敢怠慢了。这山阳君他也知道，乃是魏国魏武侯时期所封的封君，封地山阳就在陶丘边上，从地理上来说，这位山阳君可以算是戴言这位陶丘君的邻居了。 山阳君跑到陶丘来玩耍，这是很正常的事！在山阳他虽然是一地封君，然而当一个作威作福的土财主有毛意思？陶丘这样的大城市显然才是真正的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啊！要知道西汉时，多少诸侯王列候等都动用各种手段留在长安，以至于汉朝皇帝不得不想尽各种办法将他们赶到各地的封国去。这些贵族所做的，不就是为了体验这城市里的富贵吗？ 如今陶丘经过戴言的治理，虽然在人口和繁华兴旺程度上或许还不如大汉的神京，不过在体验上，此地秩序井然，堪比后世现代化城市的景象又哪里是这时代的城市能够相比的？ 面对这山阳君这样的一国封君，高阳以前或许会畏惧这样的人物，然而他如今也有了些底气，并不那么害怕了。他只是装作一副畏惧的样子对其说道：“齐国高阳见过山阳君。” 山阳君也没有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的打算，只是对他淡淡的说道：“我听魏直说你得到了一些期货的内幕信息，给我说说，我不会亏待你的！” 高阳立即否认道：“山阳君误会了，我哪里得到了内幕信息呢？都是谣传！” 山阳君对于他如此作态，有些不屑，直接开口道：“五百金，把信息告诉我！” 高阳依旧在那里否认说：“山阳君，真的没有这回事，这全是谣传！” “一千金！我不会开第三次价了！” “成交！” 瞬息间就通过这一信息的内幕交易获得了一千金，高阳也是有些高兴。随后他赶紧凑到这位山阳君的耳边说道：“齐国内部正在厉兵秣马，大肆收集粮草准备去楚国开战！东和商行所属的粮草如今已经被齐国征用，无法抵达陶丘了！” 听到这一消息，山阳君将他从魏国得来的消息一合计进行了分析，觉得这消息应当很大程度上是真的！他对高阳说道：“你说的这个消息对我很有价值，这里是陶丘钱庄一张一千金的汇票，赏你了！” 钱庄，这个在陶丘兴起的新事物，当然是陶丘主人所玩的手笔了！它其实就是仿照后世银行而设立的商业机构，而这时代整个天下都缺少银，整个天下也并不是如明清一样的银本位，于是戴言就将这种类似后世银行的机构称呼为钱庄了。 陶丘钱庄，这个敢于用这座城市来命名的钱庄当然不是一般钱庄了！因为这就是此地陶丘的主人亲自开设的钱庄！ 在期货交易所开张，并且变得异常火爆的时候。前来交易的商人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大家的交易动辄数百金上千金，抬着这么贵重的钱财前来交易这也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好在陶丘君不愧是爱民如子的贤公子啊！在开设了陶丘粮食交易所以后，他很快就开设了第二家商业机构：陶丘钱庄。 陶丘钱庄刚刚开业，所做的业务没有多复杂，最初只提供存取款和汇兑这两项业务，而后方才多出了各国货币兑换和贷款业务。依靠陶丘君这块金字招牌所具有的公信力，大家把钱放在陶丘钱庄，当然是不会有丝毫担心的。 而陶丘钱庄的汇兑也是极有意思。任何在陶丘钱庄存钱的人，钱庄会给出一种纸质的汇票，其上有着钱庄所特制的防伪标示，绝对无法伪造（敢伪造的人都为陶丘的城市清洁做贡献了）！而只要有人提供真实的汇票来到钱庄，陶丘钱庄都会无条件的支付足额的金钱！ 因此，陶丘钱庄的汇票，至少在这陶丘城中是绝对的硬通货，和手握一千金的财物没有任何区别了！如此轻松的就得到了一千金，高阳也不由得有些高兴。在谢过了山阳君以后，他就立即走出这飘香居了！ 在得到了如此绝密的信息以后，他一刻都不想耽搁了！因为太心急而等不到马车，他就在这深夜里撒开脚丫子一路狂奔。这样的行为在陶丘这样注重秩序的城邑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他这一路的旅程都被骑警追着用警棍打趴了三次方才减慢一些脚步。 一待回到家，那座五进的大宅院门前，他立即狠命的敲着大门，里面的仆人带着一副不耐烦的语气说道：“这么晚了，tmd谁呀？”带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一看，方才发现这是他的主君啊！ 他赶紧跪下向主君请罪，高阳哪里有时间去管他？一把将他掀开，径直奔进里屋，将陷入熟睡的妻子吵醒。 “郎君，你这是怎么了？”高阳之妻看着他脸上狼狈的样子，而且将她深夜吵醒有些意外。 “吾妻，你把我的房契放到哪里去了？”高阳带着一种疯狂的语气问道。 “出什么事了，这么晚你找房契干什么？”高阳之妻一脸惊讶的问道。 “你不要管那么多！告诉你，我现在有一个惊天的发财机会，一旦抓住了这个发财机会，吾等可以轻松的捞到数万金，到时候吾等就可以享受封君列候一样富贵的生活了！我也可以让我高氏重新崛起了！”高阳激动的说道。 他的妻子叹了一口气，知道在这种时候是无法劝阻丈夫的，于是她也只得从床铺的下面，将珍藏的房契取出来了。 高阳一把就将房契抢到了手中，随后又在家里翻箱倒柜，将所有陶丘钱庄的汇票全部拿在手中，随后又快速的飞奔出去了！ 他轻车熟路的跑到陶丘南城，这座陶丘曾经的黑暗之地，然后在街巷中快速行动，最后总算是找到了一家依旧亮着灯光的铺子，店铺牌匾上隐隐写着“贵利钱庄”，在门口更是有着手持武器的侍卫把守，在店铺旁边更是醒目的写着：本店十二时辰（24小时）全天营业，欢迎四海兄弟惠顾。 他向门口的侍卫出示了陶丘邑府颁发的身份证，随后侍卫在他身上搜了一遍，没有发现武器，就放他进去了。 走进了钱庄，一个仆役立即迎了过来，对他问道：“这位贵人，您想要做什么业务？存钱？借款？” 高阳笑着说道：“我要做实物抵押。” “请随我来。”仆役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将他引到了一边，一位衣着华丽的管事面前。 管事客气的对高阳说道：“在下乃贵利钱庄管事邹宁，欢迎您光临本钱庄！” “我乃是齐国人，不知这位贵人是哪国的？看这位贵人如此匆忙的过来，想来也挺累了，要不要来杯茶？我们这里可是有丰邑出产的极品茶！不知这位贵人想用什么来做抵押？”寒暄完以后，邹宁就满面笑容的谈起了正事。 “房契。”高阳接过仆役递过来的茶水回答道。 高阳说明了来意，将房契交给了对方。等到对方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验证回来以后，高阳急急的说道：“你应当知道的，这里可是东城区的好地段，现在房价张得飞快，现在这座宅院起码要8000金才能买到，我希望能够马上借到8000金！” “非常抱歉，按照我们的分类标准，我们只能借给你4000金，您可同意？”邹宁笑了一声客气的说道。 高阳当然不能就这么答应了，他和这位邹宁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还是邹宁叹了口气似的说道：“看在大家都是齐国人的份上，我就借给你5000金了，再多我也做不了主了！” 高阳听到这里，只得同意了。他拿着房契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有了准备了。 这座贵利钱庄并非是走普通正规钱庄路线的，它莫说和陶丘钱庄这样的第一钱庄相比，就是和东和商行、北定商行、白氏商行这些大商行所开设的钱庄相比，那也是大有不如的，它不过就是一个高利贷而已！ 自打戴言开设了陶丘钱庄以后，也没有像后世那样将这门生意垄断在自己手里的意图，他直接放开了对于金融的管制，这就使得整个陶丘的钱庄大规模的兴起！ 他这么做的原因，固然有繁荣商业的意图在，其中更大的原因，则莫过于整个陶丘的金融需求实在是太旺盛了，就算他作为此地主君也无法将这门生意完全垄断！ 看看陶丘钱庄开业后的盛况就知道了，每天即使不接待普通人，光是处理一千金以上的贵宾们的业务，每天都可以排出两条街那么远！在这样的情况下，陶丘钱庄里的员工一个个都变得盛气凌人起来！这一点，去参考后世国有银行的员工，基本就能知道了。 戴言知道，长期这么下去，陶丘钱庄如何还会有竞争力？钱庄这种新开设的商业机构其实也只是占了一点后世见识的便宜，一旦这时代的人反应过来，组建起更加有竞争力的钱庄，它将很容易就被打垮！ 因此戴言干脆放开金融管制，任何拥有陶丘身份证的人，只要提供一定数量的保证金，并且在邑府注册，就可以开设钱庄！ 大商行们首先就开始了行动。他们需要动用的资金数目庞大，当然要有自己的钱庄来更方便的做生意。另外一方面，他们其实也看重了放贷这门生意所产生的巨大利润！ 大商行们建立钱庄也都没有太多的经验，但是他们依照多年经商的本能，还是选择了模仿陶丘钱庄，利用自己强大的公信力来做生意。由于大家都没有开钱庄的经验，因此这些大商行所属的钱庄就和后世的那些大银行一样，每一笔贷款都是极为谨慎，需要漫长的审批。 这些钱庄如此谨慎而效率低下的行为当然是不能满足期货交易所内日益兴起的投机贸易，因此另外一种新的钱庄就兴起了！这就是如现在贵利钱庄一般，类似于后世高利贷一样的钱庄了！ 这样的钱庄优点是就是审查不严格，什么都可以抵押，不需要像陶丘钱庄那样借款要经过漫长的审批，它十二时辰营业，拿款速度极快，几乎是给你黑心的折价，然后马上给钱，甚至你通过保人，都可以无抵押的拿款。 然而缺点却是显而易见，它可是高利贷，放款这么快，如果没有绝对丰厚的利润，它会干这种事？它的利息极高，而且敢开设的人都是一些不怕死的强人，你敢不还钱，他一可以通过邑府来控告，二可以通过其他各种手段来整你！ 在这种高利贷一样的钱庄出现的时候，戴言也在犹豫要不要取缔他。不过他转念一想，有市场就有需求！有陶丘交易所内那旺盛的投机商人，就自然会有这些开设高利贷钱庄的人！如果取缔了这些高利贷钱庄，反而还会影响交易所的兴旺，这可是和他的大计不符的！ 因此他非但没有取缔这些高利贷钱庄，反而还给予了这些有实力的高利贷钱庄一定范围内的动武权力，只要他们按时交税，不要明目张胆的破坏陶丘的城市秩序，任何有关生意的行为，他都命令了邑府和各区政府不用去管！ 当然，想到以后交易所的疯狂，他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后门。他命人在交易所的门口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牌子，仿照后世在牌子上写道：入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下首富：交易所 因此，找贵利钱庄这样的高利贷钱庄借钱，风险从来都是非常大的。他们的客户都是些投机者，赌鬼，走投无路的商人等等。高阳也听说过有人找这些人借钱，结果不还钱，最后被逼到陶丘城外，最后扔到济水中的事！ 当然，自认为是受神庇佑的小投机者高阳是从来不怕这种高利息的。首先他并不是借的无抵押贷款，犯不着赔上性命。即使这些人真的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敢于亲自斩杀秦军的高阳也不会害怕他们！ 其次，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对于粮价的判断。只要能有更多的资金迅速进入市场，他就能够快速的获利！ 邹宁看着一脸期待的高阳，拿出一份协议对他说道：“对于这份协议，我来给你解释一下。 第一，您借款5000金，我们只给您4000金实放，差额的那1000金就是利息； 第二，借款期限是30天，从今天开始，30天内，您总共需要还回5000金才能拿回房契；从31天到45天进入追偿期，您需要支付6500金才能拿回房契； 第三，如果您45天以内依然无法全额还款，您应该以15天为限，交给本钱庄相当于本利60%的金额保证金，本号就会给您延长15天还款期，但是本利依旧以6500金继续累积，以此类推； 第四，如果您45天内无法还款，又无法缴纳保证金，亦或是延期途中无法缴纳足额保证金，房产即成为本钱庄财产！” 高阳听着这些条款，即使是他平时胆子奇大，额头也不由得冒出了冷汗。这样的条款太黑了！不要说利息高得可怕，就是那利滚利的方式，超过30天就不要去赎回地契了，光是凭着本利就可以买一处更好的房产了！ 如果戴言知道在他统治的地方能有人把高利贷玩的如此出神入化，想必他也会大吃一惊，然后说道：我艹，还有这么黑的捞钱方式？ 高阳看着这可怕的协议，最后一咬牙还是签了。于是他马上被人带到了放款处，半刻钟后，他的身上又多出了4张陶丘钱庄一千金一张的汇票！ 随后，他也不回家了，就这样连夜赶到东城区，坐在交易所的门口，等待着交易所开业。 这个交易所乃是以前一个游侠头子的住宅，被邑府征收以后，戴言将其推倒以后在此地建造成了一个类似于后世大仓库的建筑，作为整个交易所的大厅。交易所的门口，挂这一个大大的黑板，上面有三十根“粮食线”在那里排列着，这就是表示30天来交易所内成交量最大的期货粮食价格走势。 这种“粮食线”其实就是后世所谓的k线，戴言看着这粮食上下波动的价格实在是眼晕，于是将后世的k线毫不客气就用上了！但是戴言没有想到这种能够清楚标示价格粮食价格走势的玩意马上成为神奇的记录工具，它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了无数人的人心，于是人们称呼这条神奇的线为“粮食线”。 人们希望能够彻底的了解清楚这种粮食线，同时对于信息的了解近乎饥渴一般了。在这样的背景下，戴言顺势推出的报纸由此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在突破了纸张的大规模生产以后，戴言就将目光放在了知识的批量化制作上面。他在后世当然知道鼎鼎大名的活字印刷术，他只是和墨家大致的说了一下原理，这一项技术很容易就被攻克了。 对于印刷术这一项技术简单，却又影响巨大的技术，戴言丝毫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在攻克成功以后，他立即发布了一部专利法，宣布只要有人发明了新的技术，在陶丘申请了专利，就可以享受一定时间内的专利保护，而且在其他人使用这种有专利的技术时，必须支付一定数额的专利费！ 专利法这部法律的推出，一下子就使得整个陶丘工匠的技术传承方式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 要知道，华夏民族作为一个实用主义的民族，其实也是很重视手工技术的。人们常说，良田千顷在手，不如一技傍身！ 因而古人对于手工技术其实是非常看重的，工匠们也只把自己的技术传给自己的子孙和徒弟，绝不会传给外人，也从来不与外人进行交流！这种封闭的传承方式其实就是古人对于自身技术的保护，不希望他人偷学自己的技术！ 这种封闭式的传承其实不仅发生在工匠中，武术乃至于兵法的传承也是如此！后来华夏文明的手工业和兵法等长期得不到发展，其实就和这样的传承方式有着极大的关系。 戴言当然不能容忍这种封闭的传承方式影响技术发展了，因而他直接发布法令，以保护私人财产的方式保护他人的技术。他希望能够用这样的方式，使得工匠们能用技术互相进行交流，并且让大家互相竞争，从而促进自身技术的发展。 为了使他人信服，他先从自身开刀！印刷术这种批量生产书本的技术，有多大的价值，没有人会不清楚！而戴言直接申明，如果想要使用印刷术，只需要你支付专利费，就有墨家弟子过来手把手的教你，并且帮你制作活字！ 这种开明的态度立即就让人无数人心动了！有钱的大商行，商人们乃至从齐国稷下学宮赶来的各学派巨头，纷纷出钱买下了这一项专利，开始在陶丘印刷书本，批量制作知识。 这一下就使得整个陶丘纸张的需求量激增，各种各样的书本被无限印刷，随后转卖到天下各地，由此形成了强大的出版行业。而印刷术出现所带来最大的一个变化，就是陶丘出现了报纸这一新行业。 给大家这个启发的，还是来自后世的戴言。他在开办了钱庄以后，就发布了整个陶丘第一份官方性质的报纸：陶丘日报。陶丘日报每天一期，上面除了发布邑府的各种法律政策，刊载陶丘以及天下的大事外，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它每天都会刊载关于交易所期货价格的详细信息！ 陶丘的法律政策你可以不关心，天下的大事你也可以说关我鸟事。然而如果你在交易所买了期货，你能不去仔细的了解它吗？因此陶丘日报这份报纸迅速发行到整个陶丘，甚至陶丘附近的各国贵族、封君每天都会专门派人过来购买！ 而得到了提醒，外加上粮食交易所那爆炸一般的信息需求量极大，整个陶丘的报纸行业一下子就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巨子田鸠治下的西城区由此成为各出版社以及各大报刊的大本营！如果陶丘这时代有人统计gdp的话，估计会惊奇的发现陶丘西城区的gdp在半年内就因为印刷行业的迅速发展而翻了一番！ 而为了能够研究清楚粮食线，原本被戴言刻意打压的巫师、神汉、祭司等等神学人士竟然在这里受到了重视！ 有的人夜观星象，表示可以从天地五行、日月运转的规律中发现这粮食线的变化。有的人拿起了老祖宗的东西，开始烧起了龟甲，希望能够从龟甲烧裂所产生的纹路中发现粮食线波动的规律。还有的人表示压根就不需要那么麻烦，哥只需要几根筮草，几枚钱币就能够清楚的算出粮食线的走向！ 这些神学人士有身份有地位的就在这附近开起了商铺，地位低下的类似后世江湖骗子的就摆起了地摊，甚至其中不少人都成为了各家报刊的座上宾，为各家报刊一本正经的分析起了期货价格的走势！而那些被刊载神学人士预测的报刊，销量普遍都非常不错！ 当然这些神学人士听说过了戴言在丰邑和巫师对赌的事，不敢在陶丘行妖言惑众的事，戴言见到对方不过是想糊口饭吃，也就没有去特意的打击对方了，连那些在地上胡乱摆摊的家伙，只要注意下卫生，不要影响市容，戴言也没有放城管去驱赶他们。 整个交易所周围，由于集中了无数的商人前来，也由此产生了发达的服务业。 在这交易所附近除了这些数目众多的神学人士，各家报刊所设立的分支外，还有着许许多多从事金融和信息掮客的家伙存在。因而紧挨着交易所的就是被各种大小商行、钱庄、媒体等包围。而在交易所稍远一些的地方，则是各种茶楼、酒楼、客栈等供人吃饭或是休息的地方，如交易所对门的飘香居即是此类。 此时虽然天色尚早，然而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到这交易所的门口了。高阳见到此景，于是到交易所附近的一间小店里买下了两个包子——一种据说从陶丘君的另一块领地丰邑传来的特殊食物。他拿上包子，走到交易所的门口，一边吃，一边紧盯着交易所顶部的那一口巨大的摆钟！ 这种摆钟高阳不是很懂，不过他听别人说起这种摆钟来计时，每天所产生的误差竟然可以不超过十秒，也就是他所理解的十个瞬间！虽然不清楚别人的话是否正确，然而高阳作为一个经常早起前来交易所进行投机贸易的商人，却是发现这个摆钟比起其他人所用的水漏确实要精确得多了！ 而这种摆钟自然也同样是戴言提出概念，墨家设计制造的杰作了。摆钟乃是利用摆锤的周期性摆动来计量时间的，它的周期其实非常稳定，而通过这种稳定的周期就可以精确的计量时间。 17世纪英国科学家惠根斯发明了摆钟以后，英国人迅速就将摆钟的精确度提高到了每天误差不超过两秒的地步！而墨家制作的这种摆钟如今每天的误差还有十秒，戴言对此是不满意的，他还希望能用这种钟表作为标准钟呢！好歹搞一个类似于英国人那样的标准钟，以此来作为整体天下的时间参照啊！ 就在高阳以及所有人的期待的眼光中，当摆钟走到了整点时，一声清脆的叮咚声就此传来！随后，所有人都疯狂的向着交易所内跑去，大家都知道：交易所开市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下首富：疯狂 高阳也赶紧随着这些人进入这交易所，他刚刚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如今陶丘的粮价已经飙到了每百石50金的地步！ 一见到如此恐怖的价格，有的人就在一边大吼：“天啊！九月份的期货已经飙到了每百石50金的地步？我带来的钱都不够进货了！简直混蛋啊！” 有的人在一旁小声的嘀咕着说道：“粮价这么疯狂的涨了半年，这绝对是不正常的！今年天下到处都是丰收，粮价肯定会降！” 另外的人一听到了这嘀咕声，立即就反驳起来：“当年齐楚徐州大战，还没有期货的时候，粮价飙到了多少？一金一石！放在现在就是每百石100金！粮价现在才50金，这算什么？看着吧，粮价绝对还有大大的上涨空间！我买多，1000手！” 此人的发言立即提醒了众多的人，多头纷纷入场，很快，在众多资金的注入下，粮价也开始迅速的飙升！ 这其中，像高阳这样，一次性投入一万金做多的家伙压根就不算什么。他亲眼看到，昨日在飘香居内向他打听消息的山阳君也亲自到场了，在他的指挥下，他投入了20万金去做多头！高阳手中的一万金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一般了。 在如此疯狂的资金注入下，粮价迅速飙升，一直到中午，粮价由每百石50金一直上涨到了百石55金的地步，直接上涨10%！ 而高阳可是玩高杠杆操作的，这种粮价的急速上涨，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暴赚！ 粮食期货是按照保证金制度交易的，每拿10%的保证金就可以拥有一张期货合约。 拿高阳来说，他虽然手中只有1万金的本金，然而他却可以握有价值10万金的粮食！ 如果粮食上涨10%，一个做实业的粮商供应商，不过是赚10%，然而高阳却可以赚100%，眨眼间1万金的本金就变成了2万金！ 就这半天的时间，高阳就这样通过在场内的交易暴赚了1万金的纸上富贵！由万金之子变为了两万金之子！这怎能不让他兴奋得发狂？ 他径直走到对门的飘香居，呼唤自己的朋友一起，对着飘香居掌柜说道：“给我来10瓶上好的齐酒，再来5盘牛肉，今天我请客！” “看这架势，今天这粮价起码要突破100金呀！”一个朋友说道，“这太tmd疯狂了，去年这时候，粮食价格不过20金！” “嘿嘿，今年肯定不需要那么久！“高阳笑着说道，“估计三个月以后，粮价就会突破100金了！” 就在此时，隔壁一个魏国人打扮的投机商走过来插话道：“三个月？兄弟，我敢肯定，不到一个月粮价必然突破100金！” “哈哈，这位也是朋友啊！”高阳大笑着招呼这位多头友军坐下，并邀请他一起坐下聊天。 “我现在全部身家都压在多头身上了，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去借高利贷？”那个魏国人满眼放光。 “现在陶丘的高利贷利息都跟着涨了！这tm都是期货闹的，现在整个陶丘的闲钱全部投进这交易所了！”一个朋友大声的说道。 这时候，一个燕国人走过来，对着高阳这一群人行了一礼，随即问道：“各位兄弟，你们说说这粮食期货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都快愁死了！” 高阳却认出了此人是熟人，他就是昨天晚上在此地碰到的那位燕大哥。高阳对这位燕大哥说道：“这位兄弟，我认识你。昨天你自杀的那位朋友，愿他能够安息！” 这位燕大哥叹了口气说道：“哦，你说我那朋友啊，他非得压空头。本来他也算是有钱人，在我们蓟城有五间粮铺，本来只是套保，后来他学会期货了，专门来这陶丘做投机，结果全部亏在了这粮食期货上。” “唉，最近空头我知道的就自杀两个了。”高阳叹了口气说道：“人不能和市场作对，这粮食他就是要涨，没办法，看看现在，空头的声音已经完全在交易所里听不到了。您昨晚说您是来套保买粮食的。” 燕大哥哀声叹气的说道：“是啊，但是现在粮铺都快要倒闭了。太贵了，我们燕国人都吃不起了。本来咱们燕国人冬天就缺少粮食，现在粮价又这么高，我们运回去完全就是亏本生意了。我在蓟城的粮铺三个月后要进一批粮食，我预先要买入三个月卖出合约（三个月后燕大哥以60金的价格卖给交易所），合约价格竟然到了60金！简直无法想象！” “正好我今天也买入了几份三个月远期买入合约（三个月后，高阳以60金价格从交易所手里买入粮食），我们是对家了。”高阳笑道。 “跟您没法比，我必须得买啊，因为套保！不过现在现货和期货价格背离了10来金，现货也跟着狂涨，现在竟然有价无市，大粮商们都囤积居奇，不想卖啊!”燕大哥在那里苦笑着说道。 “你早买早好啊，再过几个月，说不定价格直接翻上100金了！”高阳笑着说道。 刚才那个准备商量去借高利贷的魏国商人突然问道：“我就纳闷了，到底是谁在和我们对赌，为什么这么多合约都会眼睛不眨的全部被吃掉？” 就在这时，飘香居外进来了一个人，此人高阳也认识，却正是魏国山阳君。 一群人呼前拥后的跟在山阳君的身后，一个个都奉承着山阳君说道：“主君真乃神机妙算之人！今日短短半日时间，主君就赚取了20万金，这是多么丰厚的一笔财物啊！恭喜主君！” 山阳君听着众人的吹捧，心中不由得洋洋得意，然而面上却说道：“钱财对我来说，不过是浮云一般。我来陶丘玩这投机，不过是享受着赚钱的乐趣罢了！” 这时，昨天高阳见过的那位逢泽商行的管事魏直就在一旁问着山阳君道：“主君，您今日赚取了20万金的利益，不知道您想要去干什么呢？” 山阳君一听这话，稍微想了一下说道：“如今有了这20万金的钱财，再加上之前的本金，不知道能不能把陶丘君的邑府买下来？我可是听说他的府邸新近装修，以陶丘君如此之贤明，外兼其层出不穷的点子，他新装修的府邸该有多么好玩，内部该有多么富丽堂皇？” 就在这时，飘香居外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山阳君对我的府邸如此感兴趣，那么在下说不得该邀请山阳君前往我的府邸做客了。” 一听到这声音，飘香居内人人激动，听到这声音，想来他应当就是陶丘城的主人，陶丘君子偃了！ 来人在七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却正是戴言。 “见过曹公！”一时间，整个飘香居内人人都向着戴言打招呼，而且其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内心带着一种真诚的谢意而来的。 这其实一点都不奇怪，一年前陶丘虽然也很兴旺，但是在场的人谁能够想到陶丘如今能够兴旺到这种地步？ 仅仅一年，整个陶丘城不仅市面上变得干净、整洁、有秩序。商业更是兴旺无比，随着陶丘粮食交易所的出现，陶丘更是出现了无数的商行、钱庄、报刊等！而如今在这飘香居里的人，大家无一不是通过粮食交易所赚取了丰厚利润的人！ 就算不为其他，纯粹为了自己手中的钱，这些人也会发自内心的感激戴言呀！ 此时，待众酒客都见过了戴言以后，山阳君这才走到戴言身边，对他说道：“见过曹公！不过曹公，在下刚才所说的话并非是在开玩笑，40万金，买你那栋新装修的邑府，曹公你看如何？” “山阳君真是好气魄！40万金如果在其他地方，估计一座城都能买下来了！山阳君若是真的对我的邑府感兴趣，在下也不是不能卖给你！不过这座邑府如今公主也很喜欢，我也不好让她强制迁出来了！不如我在陶丘另外帮山阳君建造一栋和邑府一样的宅院，山阳君以为如何？”戴言问道。 “哈哈，这就不用了。我只对曹公现在居住的那栋邑府感兴趣！”山阳君面带笑容的说道。 戴言于是也打着哈哈，走到这山阳君的桌边坐下，陪着这位魏国封君一起喝酒。 待喝完一杯酒后，整个飘香居内的宾客都纷纷过来向戴言敬酒，以示尊敬。 当众人喝酒喝得正高兴的时候，突然走进来两个汗流浃背的游士，一进来其中一人就高喊道：“掌柜的，来一瓶魏酒，两盘羊肉！不想我等能够有幸碰上如此名士，真是不虚此行啊！” “是啊，齐国陈轸，果然是天下名士！”另一人也是附和着说道。 旁边的高阳听到此话，对这两人发问道：“两位兄弟，听你二人所说，你们遇上了陈轸先生。敢问二位，不知陈轸先生做了何事让你等如此兴奋？” 那位游士一听高阳发问，立即回答道：“楚国令尹昭阳帅军伐魏，取魏八城，魏国不敌，于是转而请求齐国帮助，齐王于是派出了名士陈轸去见昭阳。我等就是在陈轸先生前去见昭阳的路上碰到他的，你们可知陈轸先生遇到了昭阳是如何说的？” “两位兄弟，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吧。”旁边有人催促道。 另一人立即接口道：“陈轸先生见到了昭阳就先向他战胜魏国表示祝贺，随后陈轸就问昭阳：在楚国，斩杀他国大将，消灭他国军队，可以得到什么官爵？昭阳回答说：官位最高可以得到上柱国，爵位最高可以得到上执珪。陈轸随后又问道：那么楚国还有比这爵位更尊贵的吗？昭阳回答说：那就只有令尹了。 随后陈轸就劝说昭阳道：令尹的确是官位最高的职位，然而楚王却不可能设置两个令尹！我和你您个比方吧，楚国有贵族祭祀祖先，想将一壶酒赏赐给门客。门客商议说：‘这一壶酒大家分着喝不够，一个人喝才算是能喝好。这样吧，我们每人都在地上画一条蛇，谁先画完，酒就是谁的！’众人皆同意了。 有个门客率先完成，取过酒杯准备先喝，就左手持杯，右手又在地上画了起来，并得意洋洋的说：‘我还可以为蛇添上足呢。’蛇足尚未画完，另一门客的蛇也画好了，于是夺过他手中的酒杯，说‘蛇本来就没有脚，你怎能给它硬添上脚呢？’便喝了那酒。而画蛇脚的最终没有喝到酒。 如今将军辅佐楚王攻打魏国，破军杀将，夺其八城，兵锋不减之际，又移师向齐，齐人震恐，凭这些，将军足以立身扬名了，而在官位上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加封的。如果战无不胜却不懂得适可而止，只会招致杀身之祸，该得的官爵将不为将军所有，正如画蛇添足一样！ 昭阳一听陈轸先生之言，觉得有理，就撤军回国了。你们说说，陈轸先生‘画蛇添足’之说可绝妙否？如此以区区口舌之力，就平息了三国大战，陈轸先生当为国士矣！各位觉得如何？” 然而出乎此人意料，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飘香居内到处响起了“陈轸是混蛋！”“昭阳这傻b”“齐王孬种”等各种大骂声！ “赶快卖啊”，随后大家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一个个匆匆忙忙的飞奔出飘香居，往对门的粮食交易所跑去！ 只留下飘香居掌柜在那里的大骂声：“你们这些混蛋，账还没付呢！” 这样的场面令得那两位他国游士一阵的愕然，这里是怎么回事？画风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啊？一国名士凭借区区口舌之力阻止了战争，避免了生灵涂炭，难道不值得高兴吗？这里的人真是太奇怪了啊！ 然而这些人到达粮食交易所的时间，却已然晚了。此时下午的期货交易已经开始，然而交易所内，白龙、濮阳兴、田布这些大商行的掌舵人早已经到达，开始疯狂的做空！ 这些人手中的资源和能量何其庞大，他们一旦入场，整个市场的粮食价格立马开始发生了一个转变！ 十分钟后，粮食价格由上午结束时的55金下跌到了50金！ 抄写员在交易所门前的大黑板上写下了场内每十分钟的最新报价。 十分钟后，48金！ 十分钟后，45金！ 这样疯狂下跌的粮食价格明显让许多人的心脏都受不了了，许多人都在那里大声的呼喊道：“天啊，这怎么可能？” 更有人立马就跪在了地上，对着那块神一样的黑板扣头不止，呼喊道：“求求你，不要再跌了！给我升起来呀！” 高阳也在这人群中，双手撕扯着头发，咬牙切齿的看着那仿佛厉鬼索命一般的粮食线！粮食期货这种投机生意，虽然赚钱的时候非常赚，然而它亏钱的时候其实也是一样的！ 像如今粮价跌到了45金，价格掉落了10%，在杠杆放大下，高阳已经倾家荡产了！ 在这一刻，那条线不是画在黑板上的事物，而是一条一把锋利的剑，可以瞬间斩掉众人在场众人手中的财富！天下间，从来没有哪一把剑能有如此锋利，锐不可当！ 半个时辰以后，看着黑板上那写着鲜明的30金的数字，高阳一脸颓然的坐在地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而他身旁的一个老年人却比他更加凄惨，在看到那疯狂变动的数字以后，口中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倒在了这交易所门前的大街上，就此吐血而亡！ 然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颓然，也有人挥舞这几张交易合约在那里兴奋的大叫：“这tm发了呀！我还套保个p！粮食交易不做了，老子回去就卖掉蓟城的粮铺，到这陶丘好好享受生活，哇哈哈！”此人正是那位燕大哥。 高阳颓然无力的看着这位燕大哥，眼中满眼的羡慕。 这位燕大哥将在三个月后，以百石60金的价格向交易所卖出粮食，如果那时候的粮食价格还是30金的话，那么相当于他每百石粮食暴赚30金！这能不发财吗？ 这位燕大哥在昨天他的朋友姬信自杀的地点跪下，扣头说道：“老弟啊，如果你能够有足够的钱多支持一天，你就不用自杀了！你是对的，粮价总这么涨，它必定不正常，它总是要跌的啊！” 粮价跌倒了30金，意味着高阳已经直接被爆仓，他在交易所内的账号将是负数，那么到底是谁在做空呢？ 与此同时，飘香居内，山阳君脸色铁青的看着向他汇报粮价的魏直，其双手都在颤抖不已！ “山阳君，不要动气，几十万金对他人来说乃是天文数字，对你我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毛毛雨了！喝杯茶降降火，这杯是我丰邑出产的极品好茶，很不错的！”在他的对面，戴言笑眯眯的看着这位魏国封君说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下首富：报纸乱象与杨朱 “陶丘君，今日粮食价格波动如此之大，我怀疑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市场啊！这你总要给所有购买期货投资的人一个交代吧！”这位魏国封君显然心情不好，极不客气的说道。 周围那些看涨粮价的人，一听到山阳君的说法，也是立即围上来，不顾戴言是此地的领主，就对他说道：”曹公，山阳君说得没错啊！这一次的事情如此蹊跷，明显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市场！请求曹公彻查此事，并为我等做主！” 戴言此时却压根没有听从这些人的说法，而是对他们说道：“查？你等想要查什么？赚钱的时候，大家都没有人建议我去查，如今亏钱了就让我去查，人都说愿赌服输，我这时候去调查，那些看空的人必然会有人不服！我是不会去做这样的事的！” “曹公，你不能这样啊！实在是这一次的事情太蹊跷了，我等不服啊！”那些亏钱的人犹如输的精光的赌鬼，一副对戴言纠缠不休的模样！ 戴言立即反驳着众人道：“你等有什么不服的？粮食交易所门口那么大的几个字：入市有风险，投资须谨慎！难道你们都是瞎子，都没看见？我只会去管理破坏陶丘市面秩序的事，至于生意上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去管的！”说完，戴言也不和这些人纠缠了，就此离去！ 第二日，陶丘的官方报纸陶丘日报以最大的幅度报道了昨天粮价遭遇雪崩的事实，令得无数陶丘市民为此惊叹不已。然而作为官方报纸，它当然是有它的价值取向的，在报纸的头条，刊载了某个不记名大人物的署名文章，在文章里他直言陶丘的粮价崩盘乃是正常的市场现象，官方对此不会做出干预！ 然而官方报纸的取向，却并不代表整个陶丘所有人的价值取向！得益于近一年以来粮食交易所对于信息的爆炸需求，报纸行业也紧随一起而开始迅速的获得爆炸性的发展！ 虽然大商行们也投资建设了自己的报纸，然而这其中还有许多报纸就是属于私人或者学派创建的，他们对于此次粮价崩盘，其评价多种多样，不一而足。 一份叫做《生民报》的报纸评价道：这一次陶丘粮价崩盘，都是因为大商行趁机设套，在背后玩幕后操作！邑府应当严厉阻止这样的行为，不能让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做这样天怒人怨的事！ 另外一份叫做《圣人报》的报纸则评价道：商人们都是些无君无父的家伙，只知道唯利是图，压根不懂得忠君爱父！这一次粮价崩盘的事件充分说明了商人们的无耻！邑府应当将此次大商人操纵市场的行为定义为破坏秩序，并且应当像一年前打击游侠一样打击这些无耻的商人！ 当然，也有和官方站在一起的，比如一份叫做陶丘商报的报纸就这样评价：粮食交易所其实就是大家做生意，生意有得赚就有得亏！赚钱的时候大家从来不吭声，如今一亏钱了就这样漫天乱叫，这是在破坏商业的规则，这才是破坏整个陶丘的秩序！陶丘就是靠着商人们给撑起来的，邑府之前没有插手具体的商业，现在也不应该参与进去！我们坚决拥护曹公的英明决策！ …… 整个陶丘所有的报纸都随着这一次粮价的崩盘而变得混乱不堪，对此次事件的评价、表态等等不一而足。而在这一场为了争取陶丘舆论话语权的战争中，报纸行业第一次为了打击对手开始不择手段！ 本来大家都是识字的“上等人”，放在春秋时代那都是贵族呢。贵族们就算是在打仗的时候都是一副优雅的态度，都是排好了阵势才开打，说只追你50步就只绝不追你五十一步！大家平时说话也极为讲究优雅，就算是骂人也不带上脏字的！ 然而这一次对大家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整个报纸上大家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其乐融融，一团和气的气氛！大家互相之间恶言相向，各种挖苦、讽刺、辱骂等等手段全用上了！即使是齐国稷下学宮百家争鸣，各家学派的大师之间辩论，其言辞交锋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犀利过！ 戴言拿起了那些报纸，一份份的观看。当看到这《圣人报》时，戴言在那里嘀咕：难道这是那些从稷下学宮走出来的儒家丧家犬？这些家伙不是去游说诸侯鼓吹禅让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陶丘的地盘来鼓吹抑商了？看他们言辞这么激烈，难道是这些家伙在交易所输钱了？戴言带着一种恶意揣测道。 其实戴言猜得一点都没错，这份让他特别恶心的《圣人报》确实就是从稷下学宮走出的儒家学派给搞出来的。在报纸的总部，这家报纸的总编脸色铁青的对着在场的人说道：“都给我继续写，给我狠狠的批判那些无耻的大商人，他们这些混蛋啊！” 这份圣人报其实在以前一向都是非常支持交易所的，如今他们态度变化如此大，自然就是报纸的老板在交易所亏得太狠，财富都被血洗了，这能不令他对交易所恨得牙痒痒吗？ 报纸的乱象显然也带动了陶丘市民的取向，无数亏钱的家伙心有不甘，开始跑到各区政府乃至邑府门口，希望向陶丘君请愿，希望陶丘君能够为大家做主！ 在这样的时候，陶丘的大商人，乃至戴言所任命的各级官吏都希望戴言能够暂时的关闭一些报纸，或是限制一些言论，不能任由这些家伙这样肆意的发言！否则，整个陶丘都将会被他们给掀起混乱来啊！ 戴言在思考了一阵以后，还是拒绝了大商人和官吏的请求，在他看来，报纸行业目前还很脆弱，其影响力范围仅仅在陶丘一地，他保护这行业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去打击？ 被别人逼得烦了，他直接反问道：难道你们还要我去设置屏蔽字不成？ 不过戴言其实也发觉了陶丘所面临的真正问题：商业发达了，市场兴旺了，商人也赚钱了，然而整个陶丘却并没有一种真正的思想和价值体系来理直气壮的支撑它的继续发展！ 墨家和农家经过戴言的改造以后，其自身的思想和意识形体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削弱，几乎成为了纯粹的技术性学派。而此时的陶丘却恰恰需要一种代表商人利益，支撑商业发展的学派！ 不得不说，戴言这个穿越者确实是运气不错，受天庇佑的，就在他想要打瞌睡的时候，竟然恰好就有人给他送来了枕头！ 在粮价崩盘后的第三天，经过了报纸行业的乱象以后，戴言突然接到了有老熟人来访的消息：正是戴言最初穿越过来所见到的楚国名士詹何！ 而詹何也并不是一个人来到此处的，他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人。此人看上去有50岁上下，精神矍铄，一双眼中充满着智慧！最让戴言惊奇的是，以詹何楚国名士，楚王客卿的身份，在此人面前竟然都是执弟子礼，一副尊敬异常的模样！ 戴言向两人行礼以后，好奇的问詹何道：“詹子，敢问这位先生是？” 詹何出列对戴言说道：“这位乃是我的师尊杨朱！” 杨朱！戴言内心大震，这可是一位真正的大人物啊！ 杨朱其人，在后世大家对他的评价不是很高。而杨朱给大家的印象，则莫过于孟子对其的评价了：一毛不拔！ 当然这并不是说杨朱其人小气，是个铁公鸡。而是说杨朱的学术观点：拔一毛而利天下，我不为！它主张人们应当顺应人性，人是自私的，当然就应当为自己考虑，就算是要我从身上拔一根毛（损害我的利益）去拯救天下，我也绝不去做！ 这种利己主义的学说，在战国时代方一出现就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并且达到了和儒、墨两家相等的地步。孟子起来要振兴儒家，首先就公然向墨家和杨朱学派开炮，他总结了天下的学术纷争时如是说：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 对他们两家学派更是死命的炮轰：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能让孟子这样的儒家领袖如此对待，可见杨朱的厉害！这位在后世评价不高的学者，在此时的战国天下实际上是能和孔子、墨子那样的开派祖师相提并论的大人物！ 而杨朱自从将自己的学说提出，名扬天下以后，已经多年归隐不出了，各国诸侯请求他出山都不能做到！而今他竟然主动出来寻找戴言了，这怎能不让戴言对于杨朱的到来而大感震惊呢？ 因此一听说这位先生乃是杨朱，戴言立即就请他上座，并命令仆役上好茶来伺候！ 待三人坐定，戴言就对杨朱说道：“杨子今日能来我这陶丘，真是令小子不甚荣幸！不知杨子今日到我这里主动找上我，所为何事？” 杨朱淡淡的一笑，对戴言说道：“我等来到陶丘，没有其他的事，不过是听说曹公将陶丘治理得非常好，令这块地方成为了天下乐土。我等前来，不过是想投奔曹公罢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下首富：投靠与聚会 虽然之前有农家的开派祖师许行前来投奔他，然而杨朱前来投奔于他，还是令得戴言真正的震惊了！ 原因很简答：杨朱学派是真正的大派，是显学，其影响力比起农家来不知道超出了多少倍！许行和杨朱的影响力比较起来，就如同后世的某个农业技术学校的校长与哈佛大学的校长来相比，这两者之间差了多少倍的层次？ 诸子百家中名家显学的开派祖师是何等人？那一个个都是傲气十足的人物，会心甘情愿的投奔他人？ 就拿孔子和墨子来说吧。孔子周游列国，始终得不到重用。难道是孔子没有能力吗？孔子的弟子其中出色的人物何其多，像富甲天下能与诸侯分庭抗礼的子贡就不说了。就是像宰予和冉有这样被孔子大声批评的人物，也无不是在政治和军事上做出了出色贡献的人物。能教出这些优秀弟子的老师难道是个庸才？ 孔子肯定不是没有能力的，而是他心中有傲气！诸侯不能实行他的政治理念，那他宁可乘桴浮于海！而他最后周游天下，惶惶如丧家之犬，其实也是他这种傲气之下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了。 墨子和孔子也是类似，为了能够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周游列国。他的才干相比起孔子来，更加的出色！其打造的守城器械在和鲁班打造的攻城装具对拼中，更胜一筹！这样的人才放到哪一个国家都是极为重视的工程师，然而他一生也没有去投效哪一个诸侯或是贵族。越王为了请他做官，直接开出了500里的封地为代价，就这样，墨子都还是直接拒绝了，因为越王不能够实现他的政治理念，那他宁可成为一个普通的庶民！ 而且墨子作为墨家的领袖，对于弟子侍奉诸侯的要求比儒家更严格！孔子的弟子里还有冉有和宰予这样的“叛徒”，而墨子对于弟子的要求就严格多了！他的弟子胜绰跟随项子牛三次入侵鲁国，就被墨子认为违反了墨家的“非攻”理念，于是亲自写信给项子牛请求辞退胜绰！ 越是名家显学的开派祖师，就越是重视贯彻其自身的政治理念！ 对于与孔子和墨子地位类似的开派祖师杨朱，宁愿一直隐居也不出来为仕，他心中的傲气恐怕丝毫也不比孔墨两人少！ 那么他又为何要主动出山来到戴言身边呢？其实这无非就是戴言在陶丘的行政高度契合杨朱的思想罢了。 杨朱学派中，最重要的思想就是主张重生，贵己。也就是它提倡爱护自己的生命，不要随便的为了所谓的忠、孝、义之类去浪费自己的生命。而贵己，则是说人要保护自己的利益，不得让他人随意的侵害。它就是一个利己主义的学派！ 仔细的分析一下戴言的施政，这杨朱学派所提出的学说，贵己、重生等理念都在他这里得到了很好的贯彻。像打击游侠，稳定整个陶丘的秩序，这是在整个城市“重生”。而财产保护法，专利法，这种保护私人财产以及创造的法令在陶丘存在，这不就是“贵己”吗？ 细究起来，这杨朱学派其实就是一个代表商人阶层利益的学派！ 后来秦国的文信侯吕不韦，在他所编撰的《吕氏春秋》中，就大量引用了杨朱的思想。像吕不韦这种敢于将政治作为生意来投机，视异人为奇货可居的大商人，会选择对自己不利的学说吗？ 而一门学说若要真正长久的发展，最重要的还是需要背靠强大的利益集团！像儒家为何能够统治整个中国两千年之久？除了它比较务实，提倡忠君，适合皇帝统治以外，更重要的其实还是它真的代表了地主阶级的利益！背靠强大的地主集团，无论是哪一个王朝兴起，皇帝都不得不将它请出来安定天下人心！ 而杨朱作为一代开派祖师，自然是能够看清楚这一问题的。他很清楚，他的思想是符合商人阶层利益的，现在的天下还有比如今的陶丘君更能保护商人，更能代表商人利益的吗？ 杨朱学派和如今的陶丘君，在思想乃至于利益上都是高度统一的。戴言需要对方提供一种真正无懈可击的思想，作为“正统”的意识形态，以此来稳定整个城邑！而杨朱学派，如今也需要得到整个陶丘商人阶级的支持，方能真正的发展壮大，经久不衰！ 双方简直是一拍即合！ 随后，戴言就和杨朱开始真正的交流起了学术来。作为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并且同样开创了一门学派的人，他的见识超出这个时代人太多了，给了杨朱极大的启发！ 当戴言提到了自由的概念和自由贸易的理论时，杨朱不由得拍掌叫好：“曹公这一说法实在是太精妙了！人生在世，谁不希望能够得到自由呢？而不限制商业的自由贸易，方能真正的使国家繁荣！老朽活了这么久，竟然也都没有真正的想通这一点，这半辈子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啊！” 戴言当然是立即表示自谦。不过他心里可是同样有傲气存在的：自由贸易理论在后世可是开创了整个的工业文明，作为工业文明的思想而存在，数百年积淀所沉淀的思想，当然精妙了！ 在和戴言深入交流以后，这位一派开山祖师级的人物当即就表示愿意跟随戴言，并向他效忠！ 虽然杨朱学派并不像墨家和农家那样，在手工业和农业上有着高深的技术，然而戴言却丝毫没有轻视他们！在他心中，这门学派甚至比墨、农两家更重要！因为它可是直接决定着未来戴言的施政思想，未来的意识形态啊！ 墨家和农家就如同戴言手中的剑，而杨朱学派就如同握剑的人！剑的锋利固然重要，然而人的想法、清醒的行动却更加重要！ 只有形成一种完善的思想，戴言所开创的事业才不会真的人亡政息！ 而且当杨朱到达了陶丘以后，立马就解决了他正头疼的大问题。报纸上的嗡嗡声吵得戴言和整个陶丘一片混乱，然而在杨朱学派进驻以后，凭着一派祖师的威望，以及逻辑严密的辩论，立即就将那些在期货中输的一塌糊涂，企图影响戴言施政的人予狠狠打击！ 而报纸上的一片乱象，也就这么轻易的被杨朱学派给平定了。杨朱门下有名的弟子更是作为陶丘日报和几大商报的主编，开始为自由贸易吹号角了！ 至此，被杨朱学派的思想联系在一起，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资产阶级开始形成，并将在未来逐渐兴起！ 七天以后，菏泽深处的某个小岛上附近，正有着数艘船踏波而来，他们径直来到这座岛上，开始直往岛上所修建的一座行宫而去！ 从船上走下来的人，一位接一位，如果是在陶丘的话，大家绝对会异常惊奇：如此多的大人物，什么时候凑到一起来了？ 白龙，濮阳兴，田布这些在陶丘大商行的掌舵人竟然一个个都到了这里，大家互相打着招呼，随后一起呼应着前进。在一同前进的过程中，大家也都在互相讨论着生意上的事，而七天前的那场粮价崩盘事件，显然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白兄，你的白氏商行在这一次的生意里表现得最好，想必这一次收获颇丰吧？”濮阳兴一边走，一边问着白龙道。 “呵呵，我这一次表现得不错，难道濮阳兄就表现得很差吗？大家这一次能有如此丰厚的收获，这还得多谢曹公呀！要不是曹公开了这交易所，然后又通过牵头组织这次的事，大家哪里能有这样丰厚的收益呢？”白龙一边欣赏着这小岛四处的美景，一边回应着濮阳兴的话。 “白兄，这一次的粮价崩盘，除了曹公，就是你赚的最多了。我其实最羡慕的不是白兄如今手上的资源，而是拥有交易所对门的那间飘香居了。”一旁的田布却如此对白龙说道。 白龙此时却是苦笑道：“这飘香居现在可真是愁死我了！自去年曹公在那里处死了陶丘的所有游侠以后，整个飘香居就变得阴森森的了。如今更是每天都有失败的投机商人在飘香居门口自杀，这生意做得太晦气了！” 田布却是眼珠一转的说道：“若是白兄觉得手中握了一个麻烦，那不妨将飘香居转让给我如何？价格方面放心，一定让白兄满意！” 白龙一听到这建议立马拒绝：“这飘香居好歹是曹公初来陶丘下榻之处，在下怎可将其转让给他人呢？就算是现在每天都有人在飘香居门口自杀，我也不会将其转让给他人的！”实际上的原因则是飘香居占据的地理位置是在太好，白龙怎么可能出售！ 这狡猾的家伙！田布暗骂了一句，见到对方不愿意，也就无奈放弃了。 各大商人就在这边走边聊之中，进到了岛上的行宫。 这座行宫位于岛上风景最秀丽的地方，背后有山，附近有水，真正是风景如画的地方。而这座行宫，真正建好的部分其实也只有一小半，其他大部分的行宫建筑还在建造中。 这座行宫，并不是戴言自己出钱来建的。而是在戴言治理陶丘半年以后，陶丘的大商人们拼出钱来，一定要孝敬他而建的！毕竟能够碰上像他这样爱护商人，带领商人发财的主君可不容易！ 而另外的原因其实还是商人们希望通过这样的送礼打消内心的恐惧。虽然戴言在陶丘颁布了相应的法令，然而商人们一直以来的弱势地位还是存在的，如果主君不接受礼物，他们甚至有些惧怕。戴言也考虑到需要团结陶丘的大商人，为他的大计谋划，也就顺水推舟的接受了这座行宫。 他一接受这座行宫，就将这座位于菏泽中的小岛划为禁区，并且成立菏泽俱乐部。菏泽俱乐部的成员会时不时的聚会，并且在这菏泽附近举行渔猎的活动。而俱乐部的会员除了戴言以外，全部都是陶丘的大商人！ 俱乐部偶尔也会邀请一些其他地方的大商人加入，不过这样的权力也只有戴言才拥有了。 第一百九十章 天下首富：洗劫与垄断 等到整个菏泽俱乐部的会员差不多都到齐以后，戴言这位陶丘的领主，俱乐部的会长也总算是出场了。而这一次的聚会，一开场他就对着俱乐部的会员说道：“这一次又有一位大商人将会加入我们的行列！” 随后，在他的引荐下，一位身材微胖，面貌普通的商人就走出来了。 这位面貌普通的商人，场中的商人大部分都不认识，唯有白龙一见到此人，立即大叫起来：“猗蔚，竟然是你！” 白龙这么惊讶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此人的祖上实在是太出名了，即使他是“商圣”白圭的后代，在他面前也丝毫兴不起任何骄傲来！ 因为此人的祖先，就是大名鼎鼎的“经营之神”猗顿的后代！ 猗顿原本是鲁国的穷人，在他生计艰难时，他去找到了当时辅佐勾践，灭掉吴国而又弃官从商，在陶丘富甲千金的陶朱公范蠡，向范蠡请教致富的秘诀。 范蠡就如同后世的创业导师一样，给他指引了一条明路，告诉他：“年轻人，想发财，就去搞畜牧业吧，这一行是很有前途滴！” 这位年轻的创业者，得到了启示，说干就干！他随后就来到了魏国的西河，在西河之地大蓄牛羊，很快就成为当地显赫的巨富。随后，这位雄心勃勃的创业者又注意到了位于魏国河东的盐池。在当时，由于盐业需要大量的投资，官府是不直接开发和经营的，都是放给这些有钱的豪民来经营！ 在猗顿看来，盐业的利润应当会比畜牧业的利润要更大。于是他倾尽家产，大量投资河东盐池，使得池盐生产的规模和销售都大幅度的扩大。为了改善食盐的运输，这位豪商甚至自行组织人马在多山的山西地区开凿了第一条长约百里的运河，将河东盐池和黄河连接起来！ 要知道后世隋炀帝作为一个统一帝国的皇帝，在领先了猗顿1000多年的情况下，也不过是在中国东部平原地区开凿了1000多里的运河，就这样还搞得整个大隋帝国直接崩溃！ 到后来他直接垄断了三晋的食盐供应，将齐盐彻底的打败！除了经营畜牧业和盐业以外，猗顿后来又参与到了金银珠宝这些奢侈品的生意中，一样大获成功！到后来人们谈起这位猗顿的时候，普遍认为他的财富绝对超过了他的老师陶朱公范蠡！ 如果说商祖白圭是凭着与官府的合作、精准的眼光和孙（子）吴（起）那样用兵入神的谋略而致富的话，这位猗顿就完全的凭借着超强的管理和经营能力而致富的，他的成功给了后来人无数的启发。 而在如今的天下，由于猗氏家族和白氏家族都是出身魏国，他们也由此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如今的这位猗蔚也算是猗氏家族的奇才了，他发扬了他祖先猗顿擅长经营的风格，在整个天下到处都开设酒馆、旅社等等，在这个时代建立起了一个遍及天下的酒店帝国，凭着这个帝国在各国所提供的准确消息，每当战争将要发生的时候，就预先托运粮食、兵器到那里，待到战争一打起来，就可以从中捞取巨大的财富！ 这位仁兄如今最大的成果就是在秦魏河西之战中给秦国转运物资，由此而获得了惊人的回报！连秦国这样以严厉刑法对付商人的国家，这位仁兄都可以进去插上一脚，可见他的厉害了！ 如今白氏家族虽然在陶丘乃至于天下都是巨富，然而他们在和猗氏的竞争中却是全面处于下风，这怎能不让白龙对猗蔚出现在这菏泽俱乐部而感到恐惧？ 在得到了白龙对猗蔚的讲解以后，在场的众位商人也都了解到了此人的厉害！甚至有人当即就想向戴言进言，让他不要放猗蔚这条巨鳄进入陶丘，进入这菏泽俱乐部！ 看到众人的表情，戴言瞬间就理解了这些人的想法，他直接开口阻止了众人想要说的话：“在场的诸位，你们在几天前的那场盛宴中收获如何？” 七天前的粮价崩盘，其实说起来就是菏泽俱乐部众商人在戴言的牵头下，对陶丘的投机商人玩的一次盛大洗劫！ 在场的商人，无不是在列国有着各种商铺，经营着商业的人，因而他们对于天下各国内部的情报了如执掌！尤其是天下各国间的后勤储备乃至财政信息，没有人能比这些人更加了解的了！ 楚国和魏国所发生的边境战争，一开战其实就得到了这些人的注意。在楚国攻取魏国八城以后，楚国攻势停止，其实没有多复杂，不过就是楚国的粮食不足，不足以再继续支撑战争了。 而魏国的情况也是类似，从白龙的信息中可以知道，他们疯狂的在向陶丘采购粮食，大家就知道魏国其实也快撑不住了。 在这样的时候，魏国找来了强援齐国，希望齐国能够为它撑腰，使楚国退兵。然而魏国却不知道，齐国同样是宗室公族势力庞大的国家，齐王初一即位，正在理清国内的各种关系，例如打击靖郭君田婴的势力等，哪里有心思去掺和楚魏两国的战争？ 而恰在这样的时候，楚国见到魏国想要引入齐国这一援手，立即开始对齐国进行恐吓，声言楚国将要继续楚威王徐州之战的事业，狠狠的打击齐国！ 这种真真假假的信息，使得天下人全都陷入了迷糊，然而菏泽俱乐部其实是看得非常清楚的，楚、魏、齐再次爆发一次像先前楚威王时代的徐州大战，是绝对不可能的！ 然而当戴言知道了这一情况以后，他立即开始牵头这些豪商，制定了一个完美的商业计划，来洗劫投机商人的财富，狠狠的赚上一笔！ 因为菏泽俱乐部的众人，大部分都在列国间有产业，从事粮食贸易的更是大有其人。这些人合在一起，不说完全垄断粮食的供应和价格，但是集合在一起控制粮价的涨跌还是能够做到的！ 再加上戴言这位陶丘君作为陶丘的统治者，所拥有的强大势力，主动配合大家一起操纵市场，交易所的粮价**控就太容易了！ 他先是在报纸上，乃至于让这些商人不断发布虚假信息，造成一种楚、魏、齐三国之间的气氛极其紧张的局面，这就使得整个陶丘的粮价开始不断的飙升了！ 凭着菏泽俱乐部众人的强大实力，在粮价如此的迅猛飙升中，他们通过期货交易所做多，几乎碾碎一切空头，这使得众人席卷起了第一笔巨资！ 随后，他们又凭借着对楚、魏、齐三国大战的鼓吹，将战争的气氛渲染至全城，使得所有人都以为未来的粮价还会继续飙升，而这个时候，菏泽俱乐部的众人又预先在市场上埋伏好，在陈轸一言安定三国战争的情况下，再一次完成巨量的抛售，又碾碎了一切多头，再次席卷了一笔巨资！ 在这一进一出之间，整个陶丘几乎有数百万金的财富都被菏泽俱乐部众人洗劫！而在这样一次的财富洗劫过程中，戴言作为陶丘的主人，当然是拿到了最大的利益！ 他虽然没有购买太多的期货，然而在陶丘钱庄的放贷中，他拿到了利益的大头！而这一次的财富洗劫中，起码有一半的财富都进入到了戴言的腰包！ 也就是说，在这一次粮价崩盘以后，他直接就赚取了数百万金的财富！这一次事件以后，他手中的钱财即使不如白龙、猗蔚这些历经数代所积蓄的家业，恐怕也差不了太多了。 而这，就是金融的力量！ 至于洗劫陶丘投机商人的财富会不会令得陶丘衰落，戴言则对此丝毫不担心！像那些投机商人里，固然有着做实业的商人，然而更多的却是类似于魏国山阳君这样的贵族封君，各国钱多得无法兼并土地的地主等。对于这些人，自诩为资本主义代言人的陶丘君，早就将他们视为影响社会进步的力量了！ 像山阳君这样的魏国贵族这一次在陶丘输了如此多的钱财，他回去想要继续保持这种贵族生活，就必然会对自己治下的子民压迫更深！不过这些和戴言有什么关系？山阳君的子民一不是宋国人，二不是他的领民，他干嘛要去关心那些人的死活？ 这样说起来，戴言作为一个穿越者或许不够“仁慈”，然而若是想建立一个真正的帝国，靠仁慈能够办得到吗？后世的西班牙、荷兰、英国等资本主义帝国哪一个不是从世界各地遍地吸血，有了充足的资本方才变为帝国的？ 而且吸这些腐朽贵族的血，戴言心中没有任何的愧疚，反而隐隐有些得意！财富放在这些酒廊饭袋之辈手里，不过被生生的浪费掉了，而放在他的手里，方能变为资本，变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 而在这样一场洗劫财富的战争中，整个陶丘的大商人几乎都被团结到了戴言一边，大家由此结成了一个牢固的利益同盟！这些商人们对于戴言，怎么会不满意？ 随后戴言就继续问道：“那么我想问在场的诸位，赚取了这些财富，你们就真的满意了吗？” 商人哪有嫌自己赚钱赚得太多的？一个个纷纷跳起来说道：“当然不满意，如果有更大的赚钱机会，我等还愿意跟着主君一起干！” 在场的众人会如此说，绝不是没有原因的。想想戴言主政陶丘一年以来，所搞的几样大事：期货交易所，钱庄，报社，哪一样不是赚钱的大生意？ “想赚钱吗？这就对了！一门生意，最赚钱的就莫过于垄断：只准自己做，不允许他人来做！敢问在场的诸位，你们真的有把握垄断整个天下的粮食贸易吗？”戴言问道。 在场众人一听戴言所说的话，顿时就明白戴言的目的了！ 虽然在场的众人都是天下各国间存在的大商人，他们的商路铺到了天下各国，然而秦国却是他们力有不逮之处！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洞，也是影响粮价的一个重要因素！而这位猗顿可是成功的打入了秦国的大商人啊，若是将秦国也搞定了，那么整个天下的粮价就能真正被他们操控了，这才是真正利润巨大的生意啊！ 后世自由贸易理论的学者虽然大多对垄断提出各自批评，认为垄断妨碍竞争，对于自由市场经济有着各种各样坏的影响，然而他们却从来没有考虑到，在资本主义初起的阶段，如果没有垄断所带来的超额利润，资本主义的实力能够如此迅速的壮大吗？ 像世界历史上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荷兰，就直接指定联合东印度公司垄断整个东方的贸易。如果没有这种垄断所带来的超额利润，荷兰是压根不可能有实力完成资产阶级革命的! 而另一个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英国，虽然它同样推崇自由贸易，然而它所构建的整个贸易体系其实就是垄断体系！它将各个地方的殖民地经济单一化，比如巴巴多斯只允许种植甘蔗，生产糖，北美殖民地则只允许种植棉花等。随后它就可以利用自己国内的工业品和这些殖民地进行“自由贸易”，殖民地为了获得其国内的各种工业品，不得不将自己土地上糖和棉花所产生的高昂利润拱手送出！而英国就是靠着这种垄断，使得工业品与原材料之间获得了巨大的剪刀差，这种剪刀差所产生的超额利润支持工业的发展，最后甚至进化出了工业革命！ 如今的戴言，想要发展真正的资本主义，必然要给予这些商人阶层以超额的利润，让他们得以迅速的增长实力！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垄断！ 而戴言花费这么大力气召集起众人来，还有更大的计划，他想垄断更大的生意！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下首富：金融帝国！ 随后，他从手中拿出了数枚细小的铜钱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我今日召集众位到此，也是想告诉诸位：在不久以后我将会授权陶丘钱庄发行一种新的货币，就是这一种！我将这样的铜钱称之为五铢钱，我希望各位能够配合我发行这一货币！” 众人纷纷接过了戴言手中的那种五铢钱过来观看，发现这种钱类似于秦国和魏国西部铸造的铜钱，外圆内方，铸造精美，一看就是钱币中的精品。而这种钱重量只有五铢，相比起秦国和魏国半两的重量来说，实在是太轻了！它的重量如此之轻，基本上杜绝了大家剪裁钱币的可能了！ 要知道，此时的天下钱币的数量种类繁多，简直数都数不过来，光是货币的区域，就分成了好几块。 像齐国和燕国，大致都是使用刀币的；而韩赵魏三国所处的三晋地区，则大致是使用布币的；西方的秦国，在经过商鞅变法以后，使用的是环钱，即和戴言将要铸造的五铢钱类似，只是重量要远远超过五铢钱；而南方的楚国，则大致使用铜贝。 而此时的天下，对于货币发行权，并没有做出强制性的规定。任何人，只要有铜，就可以自己发行货币。然而在如今的时代，铜作为各国的战略物资，几乎全部掌握在诸侯手里，其实也相当于货币发行权掌握在政府手中了。 货币发行权不明确的问题，在如今的天下还没有什么问题，他要一直到了汉代才终于出大毛病！因为当时的吴王刘濞掌握了江南的铜山，他发行的四铢钱通行天下，最后有了造反的实力。从此统一的国家大多认识到了这一问题，不得不将发行货币的权力收归国有了。 然而如果陶丘发行货币，对于戴言来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如今陶丘作为天下的商业中心，每天都有大量的资金和物资进入。而他在通过交易所和钱庄，外加这一次的洗劫，手中已然掌握了相当大数量的铜，他完全可以将手中的铜铸造成一个个的五铢钱，在陶丘发行！ 而他所发行的五铢钱，乃是采用了墨家最新研发的新科技：母钱翻砂法制作的！在如今这个时代大部分铜钱和铜器都是采用浇筑法制造的情况下，母钱翻砂法绝对是真正的黑科技了！ 浇筑法就是先用泥石或者铜先铸造出钱币的模具，再用模具来浇筑钱币，因而被称为浇筑法。用浇筑法制造铜币，无论是用泥范和石范来浇筑，亦或是用铜范来浇筑，在戴言的眼中这都是纯手工时代的铸币方法。用这样的方法铸造铜币，铸币的大部分时间其实都花在了铸造模具上面。而如今天下各国所使用的铸币方法，其实大都是这几样。 像齐国和三晋诸国乃至燕国都是使用泥范或者石范来铸造的。当然这其中齐国由于手工业发达，其铸钱业也相对其他各国发达；齐人可以在一块钱范上铸造出数枚刀币，倒也是一个不小的创新了。 而西方的秦国以及南方的楚国，在铸钱方面倒是比其他诸国先进，他们直接选用了铜范来铸造。铜范相对于泥范和石范，最大的优点就是经久耐用，一块铜范可以铸造多枚钱币，同时也节省了长期铸造钱范的时间。后来西汉在秦国铜范铸钱法的基础上对此加以改进，又发明了用铜范做模，再翻制泥范的叠铸法。叠铸法一开始只翻铸泥范，后来又翻铸陶范，从汉朝一直用到隋唐时代。 而母钱翻砂法则是隋唐以后发明，完全不同于浇筑法的铸钱方法！ 它是先用雕刻的手法来制造出母钱，也就是铅模。这种雕刻的母钱既可以用铜块来雕刻，也可以用比较软的锡来雕刻。这一步骤是纯手工制作的，因此在这一步可以完整的控制钱币的重量以及外形美观。 再制作了母钱以后，就可以用母钱来配合沙土制作出特点的钱范，而在钱范制作完成以后，就可以将铜液来进行浇筑了。母钱翻砂法制作的钱币不需要像浇筑法那样需要阴干和烘焙，只需要自然冷却，再对钱币进行些许的清理、修整、打磨，钱币就铸造好了。 而且相比起浇筑法一次性只能铸造一枚或数枚钱币不同，母钱翻砂法可以一次性制作数十枚钱币。而如果铜料充足，不间断的进行铸造，一天制造十万枚钱币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这和如今天下各国一年货币产量都不过百万枚的规模比起来，不是黑科技又是什么？ 在宋朝的时候，凭借着母钱翻砂法，无论是对宋朝有威胁的辽、西夏、金，亦或是宋朝周边的高丽、日本、大理等都将宋朝铜钱当做了硬通货！因为这种铜钱制作精美，价值相比周边各国所铸造的铜钱虽然面值相同，然而价值却高很多，最后逐渐达成了“良币驱逐劣币”的效果，宋朝铜币将周边各国的货币通通自行驱逐出去了！在那个时候，宋朝的货币是整个东亚当之无愧的硬通货，通行各国毫无障碍！ 在戴言看来，凭着这种产量以及铸造出的精美铜币，只要它的价值充足，产量足够，想来达到“良币驱逐劣币”的效果，逐渐将各国的货币从市场上驱逐出去，绝不是一件难办的事了！ 在场的众位商人再见过了这种新式五铢钱的精美，又听说了戴言所描述的大致产量以后，都不由得有些心惊。大家都从这种钱币中看到了这位陶丘君的野心！ 然而虽然知道戴言的野心很大，然而帮助陶丘钱庄发行这样的钱币，本身对于他们也都是有利的，因此在场的商人都同意了配合陶丘钱庄发行这种新式钱币！ 在谈完了钱币的事以后，戴言又接着说道：“以前我们大家联合在一起，可以大致绝定交易所粮食的涨跌。如今有猗顿的加入，我们就可大致的决定整个天下间的粮食供应，进而垄断整个天下的粮食贸易！若是控制得好，通过天下间粮食的供应，可以在列国大战的时候决定各国战争的走向，整个天下的权力都有可能掌握在我们手中！” 一听到戴言的话，在场的商人先是一愣，随后一个个都陷入狂热起来！ 一个男人，一生最大的追求是什么？不就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么！ 商人是什么？在如今的天下，他们虽然极为富裕，然而在诸侯们眼中，不过是一群贱民！ 管仲给天下的几大职业排了个序：士农工商，商人乃是排在最末尾的位置！ 在场的商人都是商人中的顶级人物，他们虽然富比王侯，然而他们心中都是有着一个无法言说的痛：他们没有权力，他们受到列国诸侯的鄙视！ 他们谁不渴望获得权力，获得尊重呢？如今戴言说可以让他们掌握天下的权力，这怎能不让他们疯狂？ 然而就在此时，那位新加入菏泽俱乐部的大商人猗蔚冷冷的开口了：“掌握天下的权力，这种事想想就可以了，然而真要做到，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不可能的！虽然我们在一起能够垄断天下的粮食贸易，然而一旦真的触怒了大国诸侯们，他们动用刀兵，我们如何能够承受得住？有多么强大的实力，才能有多大的利益！各位作为大商人，想来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吗？” 猗蔚这一盆冷水直接浇到众人的头上，令得那些最狂热的人也不由得冷静下来了。 在这时，戴言听到了猗蔚的发言，却拍着手鼓起掌来。 随后他对众人说道：“猗蔚所言，却是实话，如今商人的势力虽然相比以前在天下间有所增强，然而却还远远不能和大国诸侯们相抗衡！这就是实力不如了，要战胜他们，唯有增强我们自身的实力！我对各位的态度，从我这一年的施政，以及杨朱先生到达陶丘，想必各位都能够看清楚了，我是完全站在大家的一边的，增强我的实力，就是增加了大家的实力！各位以为然否？” 一听到戴言发话，在场众人立即开口说道：“曹公所言极是！” 戴言接着说道：“当然我也知道，你们有的人还对我心存疑虑。然而我会给大家选择的机会，一个能为大家赚钱的机会！大家以后跟着我，也只需要做符合自己利益的事就可以了，我绝对不会强迫大家并损害大家的利益！ 如今各位手中都开设有商行，大多数都开设有钱庄。那么我想倡议各位共同组建一个钱庄联盟，在这个联盟内部，大家可以互相结算！任何一家钱庄的汇票拿到另外一家钱庄，都必须能够兑换出足额的金钱！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们首先就能够控制天下的金钱流动，各位以为如何？” 在场的商人们一听到这个建议，都是一愣。只有少数人才反应过来，如果在场的商人们真的组建了这样的联盟，那么只要在各地的钱庄间调配有足够的钱财，岂不是说商人做贸易压根就不需要将钱财搬来搬去了？这门生意做到天下了，一张汇票就能够汇通天下啊，这该是多大的利润？ 因此那些明白过来的人立即就同意了这一建议，多数不明白的人经过解说，也纷纷同意了这一条件！哪怕这一条件对于商人们来说不能够真的提升起实力，然而能够让他们多赚钱，他们也绝不会拒绝此事的！ 而只有提出此建议的戴言，才完全明白自己是在干什么！他其实就是在整个天下建立一种结算系统，并且掌控其中最重要的货币结算权！ 后世有的人认为货币的发行权是中央银行的最重要权力，在戴言看来，如果对于单单一个国家来说，可能确实是如此。然而放到更加广义的世界来说，货币的结算权要比发行权重要得多！ 好比后世的赤兔国自己有中央银行，自己的货币发行权也是完全由自己所掌握的，那么想来赤兔国的货币应当是不受他国操纵了的吧？然而事实却恰恰不是如此，赤兔国的货币其实一直避免不了被他国操控！ 美帝让你的人民币升值，你就得升值！你敢不答应，信不信我整死你？ 这是为何呢？无非就是人民币的信用与美元挂钩，虽然美帝影响不了你自己国内发行货币的多少，但是却能够控制自己货币发行的数量来对你产生间接的影响！ 这就好比对方在一条河的上游，对方掌握了拦截这条河的阀门。他对住在下游的你说，把你收获的粮食给我送上来，你要是不送上来，信不信我放水淹死你？ 你若是不想被淹死，也就只能接受对方的条件了。 如今戴言先建立一种这样的清算系统，就是想要掌握给开关闸门的权力！ 并且他还可以通过在场所有人所构建的钱庄联盟，将这种新的五铢钱发行到整个天下，向天下收取铸币税！ 而戴言更强大的杀招还在后面，不待众人消化他所提出的意见，他又直接说道：“各位从现在起，也要做好尽快习惯使用这种五铢钱了，因为不久以后，整个陶丘粮食交易所内的期货贸易，将只收取五铢钱！” 在场众商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却并没有表示什么。和组建钱庄联盟这样的大事相比，这一件事看起来不过是件小事而已，他们很痛快的就答应了。然而他们却压根不知道这一招的厉害之处！ 后世美帝的石油美元核心是什么？不过就是美帝和沙特之间达成的一项简单协议，沙特的石油用美元来结算。 然而若是人们以为这只是一个非常微小的权力，那就大错特错了！ 侯赛因、卡大佐都曾经想颠覆这一体系：我石油想卖给谁都行，拿去换水都可以，就是不卖给你美帝！结果他们的下场如何？两人都被灭国，一个被美军抓住绞死，一个直接被枪杀了！ 而石油以美元来结算这一核心，实际上就是确保了世界最高价值的期货——石油期货的金融定价权！ 而戴言在未来只允许以五铢钱来对粮食期货进行结算，实际上也是希望能够掌控这一权力！ 货币发行权，货币结算权，外加天下最大金融产品的定价权，掌握了这三项权力的陶丘钱庄，将成为整个天下的中央银行，这就是戴言处心积虑谋划了一年的大计！ 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如果真的要说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开办中央银行！因为这门生意就是在抢你的钱，而你还必须心甘情愿的接受！ 后世最著名的银行家罗斯柴尔德说过：只要我能控制一个国家的货币发行（开办中央银行的标志），我不在乎谁制定法律！ 如今戴言的谋划就是如此，通过这些大商人的联合，将陶丘钱庄逐渐变为整个天下的“美联储”。当然要达到这一点，他还需要经过时间的积累，将各国所发行的货币逐渐逐出市场。而由于他并不能完全控制天下的铜，中央银行三项重要权力之一的货币发行权，他还并不能完全垄断。所以他需要大幅增强陶丘吸纳天下财富的能力，而这就需要强大的实业来支撑了！ 而最最重要的，虽然戴言始终不怀疑陶丘钱庄凭着这三项权力逐渐成长下去，陶丘钱庄能够成为天下的“美联储”，然而若是陶丘那时候没有强大的力量来保护，这种金融霸权是极有可能消散并被他国夺取的！ 戴言可始终没有忘记做生意的最重要一条：有多大的实力才能够获取多少利益！后世美联储敢于利用全球中央银行的地位肆意吸血，那可是有十艘核动力航母，数千枚核弹头来镇压的！ 然而不管怎么说，经过此次聚会以后，戴言组织陶丘的大商人开始尝试构建整个天下的金融秩序了，一个真正的金融帝国也就如此建立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实业帝国：整合船运业 如今背靠着陶丘钱庄这么一个中央银行雏形的戴言，赚钱对他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了！然而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已经不再去关心能赚多少钱了，他关注的是更重要的事！ 后世美帝最著名的ceo杰克韦尔奇曾经说过：“作为一个大人物，赚钱不是目的，赢才是！” 戴言对此深以为然！他要赢！靠着这种先进的金融体系赢遍天下王侯！ 如今他已经亲手打造了一个金融帝国，然而任何一个金融帝国若是缺少了强大实业的支撑，变为一个空心化的帝国，要崩盘恐怕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戴言可没有忘记后世“日不落帝国”的太阳是怎么落下的；而在他穿越之前的时间里，老欧洲和美帝手中的制造业大部分转到了赤兔国以后，他们对抗金融危机时的无力也尤其令戴言印象深刻。 而且如今这个时代和后世比起来的话，可是要野蛮多了。这时代可是动不动就杀人盈野，杀人盈城的时代，若是没有强大实力的保护，难保不会有人将陶丘视为一个巨大的金矿！ 因此他在组建了金融秩序以后，立马就想到了去发展整个陶丘的实业。 虽然陶丘是宋国的领土，然而若是认清楚它的现实，以及它所面临的局面，就可以知道如今的陶丘其实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首先陶丘条约的限制，使得宋国的军事力量不能够进入其中。而如今陶丘的经济更是一种完全依赖天下各国间国际贸易的结构，它与宋国本土之间的经济联系实在是不大。 这种依靠水路外贸而获得发展的领地，其实已经非常类似后世的某些海洋大国了。一个海洋大国，如果没有外来的商品补给，这个国家无法获得足够的资源，其实力必然陷入衰落，因此十分依赖外界所供给的资源。 因此戴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整合整个陶丘的航运业，以增加陶丘获取资源的能力。 一个月后，当陶丘粮价崩盘的余波渐渐过去以后，人们再也没有谈起粮价崩盘一事时，戴言又一次召集了菏泽俱乐部的成员聚会，开始探讨航运业的整合。 在如今的天下，至少是在华夏的东方各国，国家之间的商品贸易，大多都是通过船运来运输的。虽然船运在行驶的路程上必须依靠河流来行动，在某些地方比起甚至需要饶一个大的圈子方能行驶到河道上来，然而船运无论是承载物品的数量，亦或是在路途的经济性上，船运都要比陆运要优越得多！ 拿一个最明显的例子来说明，宋都睢阳的商品如果要转运到陶丘，虽然两地陆路直线距离不足两百里，然而商人们却令愿选择船运沿着睢水逆行北上，一直行进到魏国首都大梁，随后再从大梁顺着济水沿河而下到达陶丘。 这就造成了宋国内部，睢阳虽然距离陶丘的距离较近，然而在联系的紧密上，睢阳反而不如宋国东南部的彭城。因为从彭城去往陶丘，只需要沿着泗水北上，再进入菏水和菏泽，就能顺利到达陶丘了，整个路程不过400多里而已。而睢阳从水路到达陶丘，因为绕了远路差不多走了800多里，而且还要去往魏国，需要缴纳一定的商税，这远不如彭城到陶丘，节省了一一半的路程且全程都是在宋国境内来的轻松！ 而如今天下的船运业，其实也面临着极大的问题。首先就是各大商行之间竞争极其激烈，乃至在水路上爆发了实实在在的冲突。就像猗蔚和白龙两家所属的商行，因为贸易的对象主要都是西面的魏、韩、秦三国，因而他们之间的竞争其实非常激烈。 这个时代商业上的竞争，就如同战国时代所爆发的战争一样，都是惨烈异常，且无所不用其极的！不说这两家在各国的商铺经常会遭到对方的破坏，就是这两家的船在河水上行进，一旦碰到了对方，那都是要互相争斗，不死不休的！ 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戴言亲自将白龙和猗蔚两方交到了一起，给双方讲清楚道理：双方的竞争都只不过是利益上的竞争，完全没有必要上升到发生直接冲突的地步！他号召双方互相谈判，来共同的解决大家的利益冲突。在两方谈判之前，戴言只是淡淡的加了一句威胁，如果这两家的利益冲突无法解决好，那么陶丘的码头和交易所也只能对两家说对不起了：陶丘将拒绝让两家的货船停靠陶丘，并且拒绝两方的粮食进入陶丘交易所！ 不得不说，威胁比起说好话要有用得多，在戴言所给的压力下，白龙和猗蔚两方进行了激烈的谈判，最终解决了双方的利益冲突，也做出了承诺不再互相攻击对方的船只。而他们的表态也给了戴言解决其他商人提供了思路，他就用这种半劝半威胁的态度，逐渐的说服了大商人将各自的竞争限制在商业的范畴内，这一下就使得船运业的损耗大大的降低了。 而船运业碰到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各商行之间在运力上其实是有着严重浪费的。像大部分中小商人所进行的贸易，跨度不过数百里，而他们船只的运力在大部分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占满的，这不得不说是一种严重的运力浪费！这样的浪费在陶丘以前的时代，还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到了如今整个城邑迅速发展的时代，对于运力的迫切需求就让这种浪费显得很显眼了。 于是戴言号召所有陶丘的商人，组成一个真正的商会联盟，加入了这个联盟，大家托运货物时，若是遇到了运力不够的情况，大可以通过商会之间互相协调，使得大家的货物都能够准确的运到目的地。 因为之前有钱庄联盟的事，如今各大商行的钱庄生意都是红红火火，大家也都看到了商人联合是非常能够促进商业发展的。外加上戴言在陶丘以后，让杨朱鼓吹天下的商人是一家，都是殷商遗民的后裔！商业的起源来自于商部族的祖先王亥，并且认为王亥乃是真正的华夏商祖，其地位应当不在发明文字的仓颉，创立法律的皋陶之下！ 在有了王亥这么一个共同的“祖先”以后，天下商人是一家的理念也得到了传播。商人对于联合之事也并不抗拒，很快一个基于货运为中心的商会联盟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而陶丘作为商业的中心，自然就作为这个商会联盟的总部了。而这个商会联盟在后来的范围将不仅止步于航运，其范围也将会越来越大！ 而船运业碰到的最后一个大问题就是水面上的水匪实在是太多，严重的威胁商人们的运输!中国的水匪问题，不但是这个时代威胁船运安全的顽疾，而且它一直延续到20世纪民国时期。像后来的上海作为东方最大的港口，然而洋大人们对于黄浦江江面上多如牛毛的水匪也是没辙。 这个时代，由于天下的战乱，水匪的数量比起后世要更加强大。而在此前一百多年，孔子的时代，甚至有名为盗拓的大盗，啸聚山林，聚众九千余人，从水路进攻鲁卫齐宋诸国，破城灭家，诸侯皆不敢阻拦！ 虽然如今天下，小国被灭，大国崛起以后，水匪破城灭家的事已经很少发生了，然而水匪在水面上抢劫货船，对于商人们来说，确实是各国都极为头疼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对于陶丘这样严重依赖外贸的城邑尤其严重！ 对于连接陶丘各地的商路来说，从陶丘去往大梁这一段路还好说，毕竟没有大湖，虽然有零星的水匪，然而在宋国和魏国两国的压力下，规模也都不太大。从陶丘去往彭城和鲁国曲阜的路，也比较好说，这一段路最大的湖泊就是在陶丘旁边的菏泽了，自从菏泽被陶丘君划为禁区以后，整个菏泽的水匪也都被顺带着消灭了。 而真正麻烦的水路，乃是从陶丘去往临淄的这一段路。这段路有一个这时代临近各国都无比头疼的湖泊——大野泽。 大野泽的历史很悠久，至少从远古时代，这个大湖就一直存在了。大野泽位于宋、鲁、齐、卫四国之间，济水和濮水从中穿流而过，东西长约三百里，南北宽约百余里，比起陶丘附近的菏泽来说，它可是要大得多了！ 而春秋末期的盗拓，据后人推测，就很有可能是以大野泽为基地而纵掠各国，使得各国对他毫无办法的！而大野泽在后代经过长时间的演变，在北宋时期与水泊梁山汇而为一，最终成为了梁山好汉们的大本营！ 纵然戴言是陶丘的领主，距离大野泽较近，想要解决它也是不容易的！然而与齐国之间的贸易对陶丘来说实在太重要，若是戴言一日不解决掉这大野泽的问题，陶丘对齐国和卫国的贸易就一天无法真正畅通！ 在刚刚入住陶丘时，戴言在就主动向商人们的船队售卖武器来武装他们。每当商人前往齐国和卫国时，戴言都会组织商人们一起，将这大家的商船组成商队，只有商队的船只数量达到了一定数目时，大家才结伴从大野泽经过！ 而他也知道这样的办法乃是指标不治本，戴言在历时一年多的准备，并且在手中有了大量的资金支持以后，终于打算彻底的根治这一问题了！ 他亲自派人去往吴越之地，将当年曾向他投降的吴人将领吴眛请来了陶丘！ 吴眛乃是当年越王无疆手下的大将，在越国灭亡以后希图重建吴国，然而却兵没有得到越地普通吴人的支持，而他的军队也在当年和戴言所帅宋军的直接交锋中被直接击败！后来由于巨子的求情，戴言也并没有处罚他，而是将吴眛留在了吴越故地，并让分封到那里的宋国贵族多加照看。 吴越之民，性情激烈，最重义气！这位吴眛作为曾经吴国的贵族后裔，自然是继承了这一特点。因此他在被戴言打败而又亲自释放以后，对于重建吴国其实已经不抱太大的幻想了，而他对于戴言这么一位中原贵族算是真正的服气了！因为吴越之地的战争，可绝对没有像戴言这样亲自释放战犯的！ 当吴眛到达陶丘以后，戴言命令吴眛组建了他来到陶丘后的第一支军队：巨野舟师！ 而舟师建立以后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负责向大野泽的水匪们开战，将大野泽这片水域真正的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实业帝国：造军舰 大野泽虽然位于宋、鲁、齐、卫四国之间，然而这四国却全都没有真正的看重这一块地方！ 因为这时代天下各国的疆域都是以城邑来划分，而并不是以具体疆土来划分的，因此大野泽也没有人真的划分出特定的疆界来。这和后世美国和加拿大之间的五大湖的疆界，倒是极为相似！ 而如今中原各国大部分都是农业国家，在大野泽里最多能够让渔民捞点鱼，补贴点家用，各国诸侯也实在看不上这点收入，因此也就没有将势力往那里扩充。 这就给了戴言机会，一个扩张领土的机会！虽然他最主要的目标是打击水匪，然而这丝毫不影响他往水上扩张力量！ 组建舟师，戴言没有丝毫的经验，只能依靠吴眛这位原越国将领自己发挥了。戴言只是交给了吴眛一些商人捐赠的船只，随后又从陶丘召集了一些水性好的庶民们，让吴眛自行来训练！ 人员训练的事还好说，然而一看到戴言交给所交给的船只，吴眛就立即摇头道：“主君，依靠这样的船只，我是绝对无法消灭那些水匪的！” 吴越之地江河密布，水匪自然也比中原之地多得多！吴眛在向遭劫的商人打听，又从自己在越国多年剿灭水匪的经验可以知道，水匪们手中的船虽然短小，然而其来往速度非常之快，绝不是如今商人们捐赠的船只能够追上的！ 必须要建造行动迅速的船只才能行动！ 然而陶丘虽然每天停靠的船只数都数不清，然而却并没有一个造船厂。而宋国唯一一个造船厂却是在睢阳，里面大批会造船的工匠都被国君视为禁脔，等闲不会透露出造船的技术！ 在如此情况下，吴眛也只好先尝试着用这些商人捐赠的船只先行前往大野泽打击水匪了。结果果然如他所料，商人们建造的这些船只虽然高大威猛，却无法真的威胁到那些水匪！而那些水匪的船只虽然都是短小异常，有的甚至直接划出舢板来对商人船队进行攻击，然而这些水匪实在是太灵活了，这些高大威猛的船面对任何的水匪都能够击败，然而对方压根不和你碰面，你能拿他怎么办？ 因此当吴眛剿匪持续了半个月以后，他也不过是在大野泽中占据了一个小岛作为据点，杀掉的水匪自己都能数的清。相反由于陶丘这边强行的剿匪政策，使得大野泽的水匪们被激怒了，他们甚至开始联合起来攻击陶丘的商船队了！ 这样的情况令得戴言无法容忍了！如今的戴言手上虽然缺少的东西非常多，然而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在如今的他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因此他大手一挥，立即就批准建立了一个造船厂！ 造船厂的技术，戴言听从了吴眛的意见，从吴越之地高价邀请工匠来到陶丘，并且在菏泽岸边亲自划了一大块土地作为造船厂基地！ 中原各国一直都称呼吴越两国为蛮夷，因为这些地方的民众都十分贫困，不像中原之民一样老实耕作，遵守礼法，而是喜欢四处劫掠！ 不过在有远征吴越经历的戴言看来，这样的事情实属平常！吴越之地的农业远远不如中原发达，土地里无法产出足够的粮食，民众想要活命，那肯定需要四处去抢啊！ 然而吴越之地却也有着中原诸国比不上的方面，至少在戴言观察来看，吴越之地铸造兵器和造船的技术，中原列国都是比不上的！ 铸造兵器就不说了，天下十大名剑，有七把都和吴越之地相关！ 而吴越之地作为水乡泽国，大家出远门都是靠船的！造船业就直接影响着大家的生存，这能不发达吗？ 而戴言在引进的所有吴越工匠中，最重视的乃是一位从吴国时期传承下造船技术的工匠——翼人。而他名字里面的含义则是造翼之人！ 翼，乃是曾经的吴国军用船只的称呼。因为这种战船在行驶时，其行动之迅速彷如飞翼！ 而翼又分为大翼、中翼和小翼，大翼长十丈，阔一丈五尺二寸，一船可载士兵二十六人，桨桡手五十人，操驾水手三人，长钩、长矛手十二人，指挥二人，共九十三人。船载弩三十二张，箭三千三百支，盔、甲各三十二副。中翼长九丈六尺，阔一丈三尺五寸。小翼长九丈，阔一丈二尺。 而这种翼船，虽然乃是当世最高的几项科技之一，然而在戴言看来它依然还有缺陷，戴言二话不说，就将中原船舶的一项重大发明给用在翼船上了。 这种发明就是橹。橹乃是鲁国造船业的创新，原本是指鲁国的木盾。然而鲁国既然能出现鲁班这样能造“木鸢”的神级工匠，也是一个极有创新性的国家，后来就有鲁国人将这种大木盾安置在船的船尾或是船的旁边，这就形成了正式的橹。 橹原本是很重的东西，然而一旦它固定在了船上，人们摇动起来就不甚费力了。而橹在水中的受力面积比起桨要大得多，一旦摇动起来产生的推力自然比桨要大得多！ 后世人们常说的“樯橹灰飞烟灭”，实际上就说明了橹在古代水战中的重要作用！ 在秉承着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是事的理念下，戴言又接连制造了另外一种更强大的船舶：楼船！ 在知道戴言决定建造这样一种船只以后，不仅是翼人，甚至连吴眛都是感动得哭了出来！ 楼船一开始并没有特殊的意义，就是指甲板建筑特别巨大，船高首宽，外观似楼的船只。像天子、诸侯出行时所乘坐的船只，大多也可以算做是楼船的前身了。然而真正意义上的楼船，其实还是吴国人的发明！ 中国历史上第一艘载于史册的楼船，则是春秋时吴国所造的“余皇”了。余皇号乃是吴王的坐舰，吴国舰队的指挥舰，是真正的楼船！在吴楚长岸之战中，吴师初战不利，余皇为楚国夺去，当时吴国帅军与楚军作战的乃是公子光。余皇被夺走使公子光发了狠，他在夜间亲帅吴国士兵偷袭楚军大营，凭着吴人对于余皇的看重，激发了吴人士气，大败楚军并最终夺回了余皇！ 而这位公子光就是将吴国引导向强盛，并最终成为春秋五霸之一的吴王阖闾！ 楼船就是当年吴国强盛的象征，作为吴人后裔，听到可以重新制造、驾驶楼船，这两人怎能不激动呢？ 对于楼船的制造，戴言也并不是全盘按照吴人的建议来做的。他参考了当年吴人楼船的设计，而后又派遣了墨家的工匠参与进去，对其许多部分做了改进。 在经过多年的探索以后，墨家在力学的研究上取得了极大的突破！而对于浮力，乃至于重心，他们也都非常了解了。因此对于这种适用于内河作战的楼船，他们并没有参照吴人好大喜功的特点，在上面加装五层建筑，建成十丈高的高大楼船，而是将大部分的建筑都放在了船身，而在船表，则只有区区两层建筑。 如此看起来，这种新的楼船就没有这时代其他的楼船那么高大显眼了。不过这样才符合戴言的意见，虽然如今陶丘很富裕，然而在军事上的动作还是低调为好！ 而调低了重心，对于中国船只特有的一项发明，戴言也没有漏掉，这就是船尾舵！船尾舵乃是设置在船尾正中改变船舶航向的装置，可以对船只的平衡进行调节，被古人称之为“凌波至宝”！ 在后世流传的宋代名画《清明上河图》中，画中那一艘巨大的船上面就有着这么一件装置！而船尾舵的发明其实很早，至少在这时代，戴言已经能够从船只上看到这种装置了。 这种原始的船尾舵乃是竖直而设的一块舵桨，这种结构在精通力学的戴言和墨家弟子来说，自然是缺陷重重！在经过众人改装后，这种船尾舵被改装成垂直结构，而且在舵面上加装了许多的开水孔，这就减小了水的阻力，不仅使得操控变得更加容易，也使得船只的行驶更加迅速！ 而对于舵的改装，戴言还对其加装了升降装置，使得船只可以随着水的深浅而对舵加以调整！ 而这种新式的楼船除了调低重心，加装了平衡装置的船舵以外，对于动力方面也添加了许多的改进。加装橹，改装中原列国更加优异的船帆就不说了，最重要的发明则是加装了木轮，使得这艘新建造的楼船变为了车船！ 如此一来，这艘楼船本身就有着三种动力了，分别是橹与桨提供的动力，风帆提供的动力，以及用脚所提供的木轮动力！ 在平时楼船依靠着风力缓慢行驶巡逻就可以了，一旦有需要橹桨和木轮同时运作，整艘楼船将立即可以由行驶缓慢的乌龟变为行动迅捷的猎豹！任何水匪的船只也别想从这样的对手手下逃脱！ 当吴眛见到了这艘新打造的楼船以后，直接感叹道：“这样的船，别说去追击水匪了，就是去征服大海，也不是不可能呀！”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实业帝国：军工产业 吴眛的感叹不是没有原因的，新打造的楼船在船的平衡、动力方面都做出了巨大的突破！而在戴言看来，只要它不是在长江上，冒着暴雨顶着十二级的大风行驶，这艘楼船在内河几乎不可能沉没！ 而戴言更加关注的则是楼船和翼船的攻击系统！ 对于这时代的水战来说，水战其实无非就是两种：撞击战和接舷战。撞击战就是两艘船直接相撞，谁的船只更大、更强显然就能够在撞击战中占优！这也是楼船这种水上巨无霸出现的原因了！ 而更惨烈的则是接舷战！接舷战又分为防御敌方的刀盾兵格斗，以及主动攻击对方的“跳帮”。由于水战处于茫茫水面之上，船员一旦落水，除非是非常靠近岸边，否则落水就是必死无疑！ 因此船板上的每一寸地方都是必争之地！这就导致了水战的双方比起陆战来，需要无畏的精神，以及强大的勇气！任何懦弱的水军战士都无法长期生存，而水匪这种以劫掠为生的家伙也是一个个英勇异常！ 而针对这些水匪们的特点，戴言手中有两种新武器作为选择，它们都是墨家工匠在力学上深入研究所得到的最新成果！ 其中一种武器就是床弩！ 床弩其实在这个时代已经发明了，只是这种大型的床弩虽然射程很远，但是精确度不佳，只能在陆地上作为大规模的齐射使用，因此也没有人想到将床弩搬到船上作为主武器使用！ 然而这种精确度不足的问题，在精通力学的科学学派来说，就完全不是问题了。他们很快改进了床弩的结构，将床弩的结构改为了三张弓来排列，其中两张弓顺拉，一张弓反拉，这种新式的床弩又被称为三弓床弩！ 三弓床弩利用的是三张力量强劲的弓所产生的巨大力道，将弩箭极速的射出！这种床弩有两米多长，一米五宽，弩箭的长度可以自由的选择，既可以选择长达2米的重箭，也可以选择长达1.2米的轻箭。而床弩的威力也确实惊人，当它发射轻箭时，射程可以轻松突破400米，在两百米外就可以射穿这时代各国军队普遍装备的木盾！ 而重箭的射程虽然比不上轻箭，然而它却是有一种独特的作用：在100米开外，它可以直接射进这时代的任何城墙！如果需要攻城，并且随身携带了几件床弩的话，只需要在城墙上射出几支重箭，那么在城墙上就有了可供士兵攀爬的“楼梯”了，墨家工匠将这种重箭称之为踏阙箭！ 而这种床弩需要五人来进行操作，四个人分两边转动扭盘来进行拉弓，一个人负责对目标进行瞄准并发射弩箭。而对于这种床弩，只要能够提供足够大的场地，这种床弩可以做得非常大！墨家的工匠甚至认为，如果有可能，他们将这种床弩进行扩大，并安排足够的人手操控，那么设计出射程超过800米的床弩，也并非不可能！ 而另外一种武器就完全是墨家工匠自行创造出的武器了，这就是弩砲！而它的原理也和床弩完全不同！ 首先它储存能量的方式就和床弩完全不同。三弓床弩是利用弓臂所产生的强大势能储存能量，然后在瞬间将其转化为弩箭的动能而发射出去的！ 而弩炮则是新发明了一样东西：扭力弹簧！它是将动物的肌腱作为材料而设计出的独特物品，而利用这种扭力弹簧所产生的势能在瞬间转化为抛射物的动能，将其发射出去！ 弩炮带有坚固的支架，主梁置于支架之上，其前端两侧装有两具扭力弹簧组，每个弹簧组带动一只弩臂，弩臂末端连接弓弦，弓弦正中是容纳投射物的编制网袋。 因此如果制作这两种新武器的话，床弩需要的恐怕是更多的弓臂，而弩炮则是需要更多的动物皮筋、肌腱等。 而第二个不同乃是这两种新武器所发射的东西也是完全不一样！床弩只能够发射箭矢，而弩炮则不一样，它除了可以发射箭矢以外，它稍加改装就可以抛射石弹！ 而弩炮的大小比起床弩来也是大了许多，操纵它需要的人员也几乎是床弩的一倍！而弩炮所能够发射的距离，就暂时来说，也确实比床弩更远，无论是抛射箭矢亦或是石弹差不多都可以达到五百米，比床弩多了差不多100米！ 然而戴言对于弩炮比较看重的一点，则是弩炮所发射的石弹有着后世火炮发射的实心弹的效果！对于这时代的船只来说，一枚石弹就可以轻易的将木质船壳砸得稀烂，这对于水战中破坏敌方的船只无疑是有着极大作用的！ 戴言凭着自己的理智也是无法决断，随即他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市场来做出决断！ 他随后将设计出这两样新武器的墨家工匠找来，对他们说道：“你们两人设计的武器都是非常不错的武器，性能都很优越，对于水战都有着极大的作用，我也无法进行决断，所以只能交给市场来决定了！我将资助你们两人建成各自的工厂，就是类似于大的铁匠铺一样，允许你们设计生产并销售这样的武器！你们在未来也可以我，也可以向诸侯们去推销你们自己的设计的武器，赚到的钱都是属于你们自己所有，这样的条件你们愿意吗？” 这两位墨家工匠一开始听到自己可以组建自己的工厂，一开始都有些懵，然而听到所有出售这些武器所得到的钱都归他们自己所有时，两人都是大喜过望，立即就同意了戴言的要求！ 于此同时，这两位本来如同兄弟一般的墨家弟子，就这样彻底的变成了仇敌！两人在得到了戴言的允诺以后，分别去申请了这种新式床弩以及弩炮的专利。而之后不久，以生产床弩以及普通制式弩为主的神弩工厂，以及生产弩炮乃至大型投石机为主的神雷工厂，就此诞生！ 而这两家工厂从诞生一开始，就由于竞争而彻底成了不死不休的关系！ 而对于这两种新武器的选择，戴言也是极感兴趣，他只是拨给了舟师统帅吴眛一定数量的经费，采购武器都将由他自己负责。出于经济性以及实用性的考虑，他在几乎所有的翼船上面都装备了一件床弩！ 而这种翼船在对付小型船只乃至于舢板上面，由此发挥了巨大的优势！凭着翼船飞快的速度，以及床弩便捷的操作，小型的水战中它简直所向披靡！而且对于床弩的应用，他们竟然自行研发了连吴、越、楚这三国都没有开发出的水战模式——捕鱼模式！ 这种捕鱼的模式就是在弩箭的末端系上绳子，然后再从床弩上发射出弩箭。一旦弩箭射中了目标船只，在翼船上的水手就迅速的利用船上的滑轮装置回收绳子，只要目标船上的水手不能够迅速的砍断绳子，那么目标船只只能迅速的被翼船拉近，最后被翼船上携带精密制式装备的水军战士一一击败！ 而这样的作战方式，也被水军们形象的称为捕鱼！因为凡是被翼船给盯上，并且并且被弩箭抓住的船只，几乎完全无法跑掉！凭着这样的作战方式，巨野舟师在短短的数个月内竟然就缴获了小型船只近千艘！ 而弩炮在水战中，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面对那些和巨野舟师大翼船还要巨大的水匪旗舰，就完全轮到被戴言新命名为“龙王”号的楼船拉对付了！ 龙王号在远处则可以利用弩炮和抛石器抛射石弹来进行攻击，一旦击中一艘船只，那么那艘船只必定遍体鳞伤，这比起床弩对船只的杀伤力要大得多了！ 对于翼船的捕鱼作战方式，龙王号同样进行了吸收，他们选择了在船体四周布上了数件大型床弩——可以发射两百米重箭的大床弩！它抓船的范围，首先就比翼船扩大了一倍以上！ 当它抓到船以后，一旦被这艘巨无霸似的楼船近身，神雷工厂装备的第二件大杀器就发挥作用了，这就是拍杆！ 这时代的水战上已然有了拍杆，然而原始的拍杆在这些新式的船只面前，就显得有些威力不足了。因此神雷工厂将旧式的拍杆做出了重大的调整！他们将拍杆的前端全部换成了铁质的杆头，并且将拍杆的头部设计成锥形刀状，这样的拍杆已然不能叫杆了，称之为刀都是丝毫不为过的！ 而为了驱使这种新的拍杆，神雷工厂甚至在龙王号上面加装了只有巨型投石机才会用到的杠杆状装置。凭着这样的装置，驱使拍杆极为顺畅，在与水匪的战斗中甚至有一杆将水匪旗舰斩成两半的战绩！ 凭着龙王号这样的强大楼船，以及新打造的巨野水师，大野泽的水匪再也不敢单独与陶丘交锋！ 见到了新兴的军工企业的积极作用，戴言随即也对它们开始了扶持。很快，陶丘城四周的城墙上，就加装了一些新研制的床弩和弩炮来进行防御，让两家新兴的军工厂都得到了不错的发展！ 而戴言让两批墨家弟子分别建立军工厂的事情，还引发了一个意料不到的效果：墨家的整个组织完全被拆散了。 当墨家最初来投奔戴言时，巨子田鸠对于所有墨家弟子都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然而在如此多年以后，墨家众弟子中有的被戴言任命为官吏，有的受科学学派的诱惑去专研学术了，有的进入了他的军队中成为了基层军官，还有的跟随农家弟子一起出门远行，探索世界去了。 墨家作为第一个投奔戴言的学派，在戴言所属的势力中分布极广。当墨家作为一个整体在一起时，想要分解它确实很难，然而当它一分散开，巨子的权威一下子就低落下去，再来分解它就变得容易了！ 没有了权威，巨子自然再没有对墨家弟子生杀予夺的权力了！而众墨家弟子在此前其实还并不清楚这一点，当戴言让墨家两位优秀的工匠自行组建军工厂时，他们没有和巨子商议就达到了这样的目的！ 这样的行为让整个墨家大为哗然，放在以前，他们如此行为绝对要受墨家之刑的。然而在现在，他们的做法整个墨家内部都有着不同的意见，巨子对于他们的处置也是举棋不定。他当然知道要处置这两位弟子，然而这样的行为必然会得罪陶丘君；而不处置他们，墨家巨子的权威从此将荡然无存！ 在这样的时候，戴言主动来为两人求情，这就给了巨子一个台阶下，他也就真的放过这两位墨家弟子，没有去处置他们。 而此事过后，墨家内部那严密的组织已经荡然无存！然而戴言却是能够清楚的察觉到，纵然墨家的组织不再严密，然而墨家的思想却还是一直存在着的。 由于有墨家的思想存在，不久以后，他们就与商人们所倡导的唯利是图的思想观念产生了严重的冲突，双方在对国内工人的待遇上由此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商人们认为只有降低工人工资，加大商人们的利润，才能更加适合商业发展；而墨家对此激烈反对，他们认为利润固然重要，然而工人们的待遇也同样重要，不能够只为了商会、工厂的利益就忽视工人们的利益！ 因为墨家无论是在学术、官场亦或是军队中都有着强大的势力，这就相当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共存于一个经济体内了，商人们所属的资产阶级不敢对国内工人剥削过甚，由此他们能做的只有疯狂的扩张了！ 而墨家作为一个崇尚功利主义的学派，一旦有了自己所属的利益，很快也变得激进起来。在他们看来，商人们在国内固然是他们的敌人，然而在国外，他们却是绝对的盟友！ 这两大阶层内斗外和，由此使得他们的扩张性和侵略性变得极强，也由此改变了陶丘乃至整个宋国的格局！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实业帝国：铁与煤 不过当军工产业在陶丘初步兴起以后，戴言却是发现了一件事，令得他极为不满！ 那就是自诩为资本主义代言人的他竟然被他国的工业品给卡脖子了！这个国家就是韩国，而这种工业品就是铁！ 韩国作为一个和宋国差不多大的国家，面临的国际环境比起宋国更加险恶，然而它却能够成为此时天下的强国之一，没有其他的原因，靠的就是它占据了宜阳铁山，能够生产并且垄断天下九成以上铁的供应！ 无论是这时代的韩国，亦或是后世那个自诩为“宇宙大国”的韩国，戴言都不喜欢。“宇宙大国”的逻辑非常独特：只要你曾经占领了我，那么你的就是我的！在这种独特逻辑下，整个宇宙都是它的了！而这时代的韩国，戴言同样不喜欢的原因则是他们太精明了！ 韩国的外交就是依靠一个“巧”字，他们不像宋国这样始终保持中立，而是不停的在各国之间摇摆。而且无论对于自己亦或是对手，他们施展的都是“巧术”。 拿韩国的变法来说，申不害变法和秦国商鞅变法几乎同时，然而商鞅变法以后秦国成为了天下强国，申不害变法的成果却在与魏国一战中就直接丧尽了！这其中的原因无非就是韩国所推行的术治，从来就没有在乎真正能提升国家实力的东西！ 而它最后亡国可以说都是亡在这上面。它花费大工夫，派遣间谍郑国跑到秦国去修郑国渠，希望能够拖住秦国国内的脚步，却不想郑国渠建成以后，秦国关中由此成了真正的沃野，使得秦国大为增强，最后竟然有了横扫天下的实力！自己作死最后还拉上其他五国为它陪葬，这就是韩国的作风！ 戴言配给舟师所使用的弩箭中，其中的箭头部分就全部是来自韩国的铁！当他向韩国官商提出，希望能够大量采购韩国生铁时，韩国立即给予了拒绝。 韩国商人提出，韩国的铁，只能作为成品出售！也就是说韩国只会出售成品的弩箭，绝不会出售没有加工的生铁！ 如果韩国出售的弩箭，质量可以，那也还好说了。关键是他们卖给陶丘的箭头，本身就不适合安在床弩的弩箭上。而最关键的，则是他们所出售的箭头，其中还有一小半都是不合格的！ 这绝对是韩国人看到陶丘只有钱，而没有实力故意这样做的！戴言只是稍加推测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韩国弩箭之精密，天下闻名。至少戴言作为宋国公子，去过周边的各个大国，大家对于韩国弩箭的评价都是极为不错的。然而出售给他的劣质品弩箭如此之多，那显然韩国就是故意的了。 因而戴言得到了韩国的弩箭以后，不得不将其中大部分拿来回炉重做，重新铸造成更加适合的弩箭。而为了应付与水匪之间更加激烈的战争，戴言不得不将部分本来可以发行钱币的铜，拿出来直接制造成弩箭了！ 这放在后世，那就是相当于拿黄金来作为炮弹的外壳了！即使如今的陶丘已经无比富庶，这样的消耗也令得他肉痛无比！ 由此他就把韩国给记恨上了！ 当他正在考虑铁的问题时，另一份关于陶丘的消息令得他尤为不安了。 陶丘在戴言的主政之下，迅速开始繁荣，而各国来到这里的人也开始迅速增长。得益于整个陶丘在戴言初来时就打下的好基础，供水有自来水，粮食则有整个天下的粮食，由于陶丘注重稳定与秩序，因而人口的增多，倒也没有掀起太大的乱子。 然而另外一个重要的东西使得整个陶丘开始有了乱象，这就是燃料。 人们常说，无粮不稳，然而对于一个成熟的社会来说，没有充足的燃料，也会不稳定！ 后世著名的经济学家马尔萨斯就认为，人类的发展受到四种资源的限制，不能解决这四种资源限制，社会的发展就必然受到阻碍。这四种资源分别是：粮食、燃料、纤维（服装原料）以及建筑材料。 拿这个规律来说的话，后世中国每三百年遭遇一次的王朝更替，其实就是粮食资源限制了社会的发展了。整个王朝无法解决这一问题，那么整个政权也就只能崩溃了，然后通过大规模的内战将人口消耗到一定的程度，天下方能继续稳定！ 这也就是所谓的“马尔萨斯陷阱”了。 而燃料的问题，虽然没有到粮食那种能直接影响帝国兴亡的地步，然而对于社会的发展上面，却也不比粮食的问题差多少！ 如今陶丘大部分的居民都是烧的木柴，而小部分的富豪商人们烧的都是木炭。而这些燃料的来源，其实都只有一个：陶丘城外的森林。 陶丘附近算是开发较早的地方了，到了如今，整个城市附近的森林其实也没有多少了。成片的森林，除了在附近的某些小山上面还存在，最大的一块地方也就是菏泽旁边了。 在戴言收到的报告里，陶丘每天都有大量的庶民出城前往菏泽旁边的森林打柴。庶民们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显然是在浪费整个城市的效率！ 而人口的激增也使得城外的森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减少，戴言丝毫不怀疑，陶丘再这么继续发展十来年，整个城市外面能见到的恐怕只有一片荒凉了！ 而森林的减少还带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限制了造船业的发展。 自打戴言所打造的新楼船在军事上成果显著以后，不少商人也将目光放在了这种新式的船只上面。戴言也丝毫没有吃独食的打算，他只是将楼船上的几个新设计分别申请了专利以后，就批准了其他商人在陶丘建立造船厂的计划。 整个陶丘很快就建立起了两家造船厂，全部都是背景雄厚的大商人开的。而他们的造船厂建成以后，立即就加入了对城外森林的争夺之中！ 造船业就是陶丘船运业的核心，而船运业又关乎着陶丘从外界获取资源的能力。而对于城外的森林，戴言也不敢肆意的将其封禁，禁止陶丘庶民们去砍伐。 戴言可没有忘记，第一个敢禁山泽的周厉王是什么下场，而后来的秦帝国禁山泽又是什么下场！对于燃料这样的问题，作为穿越者的他，更想通过经济手段来解决这一问题。 当戴言还在丰邑，初创科学学派时，就曾经派出了大量墨家和农家的弟子前往整个丰邑考察、探索各地的资源。后来在丰邑没有太多的发现，戴言也没有将这些人召回，而是发给了他们证明身份的文书，让他们继续在整个宋国境内探索。 探矿说起来其实也是一门高深的行业，戴言在前世也并没有接触。他对于墨家和农家探索队的要求，则无非就是把各地比较特殊的矿石分别标记上地点，随后将其带回丰邑和陶丘加以细细研究。 在经过如此多年的探索以后，墨家的弟子们总算是有了一些成果。当他们带回来了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时，戴言几乎兴奋得要跳起来了：这不就是煤吗！ 而跟随着这些煤的原石送到戴言眼前的，还有一些暗红色的石头，当戴言亲自从实验来验证以后，发现这竟然是含有铁的矿石！ 虽然这其中铁的含量很低，在后世算是极为垃圾的“贫铁矿”，然而戴言也丝毫没有在意此事！据他了解，整个中国的土地上，起码90%的铁矿全是贫铁矿，在目前的宋国，能够找到贫铁矿已经算是极为不错了！ 有了煤，陶丘就能够摆脱燃料资源对城市发展的限制；有了铁，戴言就可以把那个令他厌恶的韩国一脚踢开了！这两份惊喜同时到来，怎能不让他感到兴奋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实业帝国：相邑 戴言将整个陶丘的政事全部处理完毕，又吩咐赵雪坐镇陶丘以后，就亲自坐船前往那块发现煤矿和铁矿的城邑了。 这是位于宋国南部的相邑，这里靠近楚国，而它的对面就是楚国养陵君的封地，那个被戴言在丰邑给阴死的楚国封君的领地。 而相邑历来是宋国面对外部威胁较大的地方。当年的养陵君在世时就时不时的放纵自己的族兵前来宋国劫掠，而这一代的养陵君承袭爵位以后，对于宋国更是发狠一般的恨上了，因此派人劫掠相邑的事情也开始越来越多了。 而相邑本身的地位也极其尴尬。整个宋国分为三都，分别位于宋国西部的睢阳，北方的陶丘，东南方向的彭城，这三都各自有着自己的经济圈，也控扼着周边的地区。 而相邑却是位于宋国的西南方向，恰好位于宋国三都的控扼范围之外。而且此地也较为贫瘠，睢阳和彭城都不太看得上这块地方。这就导致了相邑在整个宋国上层没有靠山，在整个宋国内部也没有多少发言权。要不然，年年有楚人入侵相邑，为何睢阳总是当做没看见一般？ 而相邑最担心的事则莫过于当宋国压力太大时，宋国内部会将相邑作为牺牲品，割让相邑的土地以讨好楚国。要知道这样的事在如今的时代，可是屡见不鲜的！ 因此当戴言亲自坐船抵达相邑，并且在相邑走动时，得到了这个消息的相邑大夫以及相邑的贵族们，立即就开始互相串联了。在他们眼中，这位陶丘君可不是一般人啊，这位乃是宋国的贤公子，对宋国可是有大功，并且一贯以维护宋国利益而著称。若是抱上了这位的大腿，那么相邑日后作为牺牲品的可能岂不是要小多了？ 戴言在这相邑仔细的考察了一番，这座城邑乃是位于睢水的北面，然而发现矿脉的地点则是位于睢水的南面，距离倒也不远，最近的矿脉距离睢水不过三里而已。 而这里的煤矿虽然也不像某些地区一样乃是优异的露天煤矿，然而埋藏却也并不太深，基本上往地下挖上七八米就能够挖出煤来，可以算的上是浅层煤矿了。据戴言推测，这里的煤矿应当是属于后世两淮矿区。两淮的煤矿大多都是埋藏比较深的，在这里能够找到如此浅层的煤矿，他的运气算是非常不错了！ 而发现的铁矿规模虽然也不算大，但是在此地的分布却是极为广泛！ 戴言也不懂后世计算矿产储量的办法，他只是在整片矿脉区随便的走了走，方圆数十里内大多都零零散散的分布着矿脉。在他看来，有了如此产量的矿产，想来也够陶丘发展十余年而没有问题了。 因此他立即就决定在这里开矿了。 而当他一回到相邑城内时，他立即就受到了整个相邑官场乃至贵族的热烈欢迎。 整个相邑都在拼命的讨好他，搞得戴言都有些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这么受人欢迎了？难道真是赚钱了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相邑为欢迎戴言不仅举办了盛大的宴会，从睢阳邀请了上好的舞姬前来助兴，甚至在相邑但凡有势力的家族都为戴言献上了珍贵的礼物！ 戴言见到如此场景，也是有些奇怪，他的身份高贵，也不想和对方绕圈子，就直接问道：“各位献上如此珍贵的礼物，可是有事相求？” 见到戴言如此直白的发问，相邑大夫桓杰直接就开口了：“我等确实有事请曹公帮忙！如今我相邑受到楚蛮欺凌，已经危如累卵，这点礼物是我等的心意，我等希望曹公能够替我们在朝堂上说说话，让君上能够派遣军队替我等抵御楚蛮！” “楚人入侵？”戴言疑惑的问道。显然他还不清楚相邑在宋国的尴尬地位，以及所遭遇的困局。 于是桓杰就为他仔细的讲解了相邑和楚国养陵之间的渊源，对于他们双方的仇恨，戴言也并没有说什么。然而当戴言听到睢水南面会经常遭到楚人的入侵时，他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曹公，我等所说的句句属实。您如果在睢水南面查看过，就应该知道那里曾经有农田的痕迹，以前都是我等开垦出的良田。然而最近几年，养陵的楚人每隔数月就会到我们这里进行劫掠，相邑的大部分村庄都被他们破坏，农田也跟着荒芜！而今，还留在睢水南岸的村庄已经只有五个了！”桓杰一脸悲愤的说道！ 听到这里，戴言勃然大怒：“楚人如此做法，这是要蚕食我们的土地啊！我们宋国的土地，没有一寸是多余的！今日既然我碰到了如此场面，就自然不会不管你们。 不过若是要按照你们的说法，向睢阳求援，以我看来，能够取得的效果应当不会太大。遇上任何事，首先还得要靠自己才对！我就想问各位，你们还有和楚人战斗的决心吗？” 其中一位贵族立即就开口了：“曹公如此说法，真是太看不起我们了！楚人侵占我们的土地，我们乃是保护自己的家园，怎么可能没有战斗的决心？实在是我们和养陵君手中的族兵差距太大，完全抵不过对方啊！ 作为养由基的后代，养陵之地的楚人从小就练习射箭，他们手中的神箭手极多！这些神箭手手中有着优越的良弓，每次开战这些射手射箭极准，我等的族人有许多都是死在对方神箭手之下的！” 戴言疑惑着问道：“当日我和养陵君战斗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手中的神箭手多厉害啊？” “这就是曹公有所不知了。”相邑大夫桓杰接口道：“楚国内争频繁，封君贵族手中的兵力就代表着他们在国内的势力！因此每当楚国大军出征，楚王需要调动地方贵族的兵力时，那些贵族都只派出杂牌部队出战，而真正的精锐他们都会留在自己的封地，并不会轻易出动！若要真正比的话，封君贵族们手中的精锐部队，并不会逊色于楚王直属的武卒！” 得到了这样的信息，戴言沉默了一会，不过随后他就说道：“你们的情况我也都了解了。如果养陵只有神箭手的话，这倒是并不难对付，现在我陶丘刚好研发了一样新武器，想来对付那些神箭手错错有余了！” 随即，戴言就命令随从到船上，卸了一架床弩过来。他亲自引导众人前去观察这种新弩箭的威力！ 当相邑的贵族们看到就这么一件床弩，竟然就可以轻松射穿两百米外的木盾时，他们也都是大吃一惊！这个距离，已经是这时代神箭手射箭的极限了！这岂不是说，一旦有了这样的武器，养陵最有威胁的神箭手对他们来说岂不是失去作用了？ 戴言给他们演示了这种床弩，随后又给了他们推销了一种便携式的手弩，都是神弩工厂的最新产品。 演示了新装备以后，戴言对他们说道：“这些装备，都是能够让你们的族人能够快速具备杀伤力的新武器，想来只要有足够的武器，你们对付养陵君应当不成问题了吧？” 一听到可以得到足够数量的精密武器，相邑大夫立即就对戴言感谢道：“多谢曹公！只要有了这些新装备，我等必定让养陵君不敢入侵我相邑一步！” 戴言阻止了桓杰说道：“你们先不要急着谢我，这些武器也虽然是我陶丘出产的，但是也并不是我属于我自己的。因此你们想要得到这些武器还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我这一次来到相邑，其实也是有事相求。相邑河对岸的那块土地上，有一种黑色的‘石头’可以做为燃料，我将它称为煤，它对我陶丘非常重要！我希望能够在此地开矿，获取足够数量的煤，并将其运到陶丘！ 而与这煤矿一起的，还有着少量的铁矿。我也希望能够借助此地炼铁。无论是采煤，亦或是炼铁所得到的收益，我将会与诸位平分！” 戴言说清楚了自己的目的和条件以后，这些相邑的贵族们也立即同意了他的请求。在这些人看来，如今陶丘君有求于他们，一旦他们结为利益同盟，日后相邑有难，陶丘君真的能置他们于不顾吗？得到了陶丘这么一个强大的靠山，他们以后也不担心会被抛弃了！ 而且他们还能从这矿产的开发中获得收益，这简直是一举数得的好事啊！ 随后，戴言就开始在此地砸下重金，开始投资准备开矿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实业帝国：开矿与冶炼 要在一块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开煤矿，这个难度绝对是非常大的。 首先，戴言就必须先在矿脉的地点上建立一个矿厂，而且这个矿厂还是位于楚国军事威胁之下的。为了防止对方破坏，就必须修建一个结构坚固的营寨。 然而再坚固的营寨也无法保证不被敌人攻破，最终能守住营寨的，还得靠有坚强信心的人。这也是戴言要将煤矿和铁矿的利益分给相邑贵族的原因了，毕竟只有保护自己的财产他们才会真的拼命！ 其次，将煤从地底挖出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后世得到煤看似非常容易，那可是建立在先进的机械上的。即使如此，煤矿事故也是频繁发生。可以说，煤是用人命换来的！ 如今戴言的手中没有很好的机械，他想要采煤，就必须先打上一口立井，为了防止坍塌，戴言用了厚厚的木板来进行加固。 在打好了立井以后，井的内部也是需要精心设置的。矿井内部应当有两条主要的巷道，一条乃是负责挖煤方向的正窝路，而另一条乃是负责通风的风路。由于煤矿需要在内部运输，这就需要开凿出沿煤层倾斜方向的上山或下山以及与运输大巷相平行的顺槽。打好了顺槽以后，再开凿出那些有着斜坡的各种窝路以及小巷，煤层就这样被互相分割开来可以开采了。 因为没有太合适的机械，这时代采煤也只能是用手镐以及矿锄一点一点的采煤。这份工作极为辛苦，就算是从相邑四周去召人，恐怕庶民里面都找不出多少愿意来挖煤的人了。于是戴言将巨野舟师所俘虏的水匪全都派到了这矿井里来强制挖煤！ 虽然这些矿工乃是战败的奴隶，然而戴言也并不想将他们纯粹的作为消耗品，还是希望给他们一点人权的！因此戴言利用了这时代万能的竹子插入到矿井里，作为排风管使用。为了促进空气流通，他还专门研发了抽风机和压风机，这既不会让矿工们在井下工作感到气闷，同时也排出了井里的瓦斯气体，可以避免瓦斯爆炸导致的矿井坍塌！ 戴言又让墨家弟子在矿井出口处设置了滑轮组，这样就能够方便的将煤运送到地面了。而将煤从矿厂运到睢水边，戴言也参考了后世电影乃至游乐场中都能够见到的煤矿火车来进行运输。 当然这种“火车”和后世用蒸汽机或者内燃机带动的真正火车自然不能相比。它就是一个木制的轨道，然后特制的运煤车厢就这样由马或者驴子拉着在轨道上走，将煤从矿产运到睢水边。 在后来，出于利益的考虑，戴言觉得马和驴子一个需要精细的饲料，一个力气太小，用来拉车都不够经济，于是用公驴和母马杂交得到了骡子。 骡子这种奇葩的生物虽然不能生育，跑的也没有马那么快，然而和马相比它不挑食，不需要喂养精细的饲料也能生存。它的食量比马要小，然而它的力量和负重比马和驴都要大，拉煤车的工作简直太适合它了！在换上了骡子以后，整个运煤的效率也由此大幅提升！ 建设火车轨道，生产众多的运煤火车，配种骡子，这又是一笔巨大的投资了。 而得到的原煤，戴言将其放在睢水边的码头进行洗选，去除掉原煤中的一些杂质。虽然这时代没有环境保护法，戴言就算直接将原煤燃烧其实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然而考虑到采煤的成本其实也不算低，外加他也不想整个陶丘以后弥漫着二氧化硫那种刺激性的气味，因而他也就在这相邑加了一道洗选煤的工序了。 如此一来，得到的煤就可以看用途，来将其分配了。 若是要运往陶丘，则还需要将煤再次转运到运煤火车上，而后再将运煤火车直接从码头拉到船上，然后被船载上，连车带煤一同运到陶丘！ 当运煤船通过睢水、泗水、菏水，就可以抵达最后的目的地陶丘了。而到达了陶丘的码头，运煤火车也同样直接从船上拉下来，最后通过轨道将煤转运到陶丘城内的煤场，再由煤场的人将煤运到陶丘城内的各个煤铺！ 而另外一部分还留在相邑的煤，则会被戴言拿来直接炼铁！ 因为相邑的煤矿附近同样有着铁矿，因而铁矿的开采也与煤矿类似，转运的方式也同样是通过小火车来完成，只是目的地与煤不一样罢了。 这些铁矿是绝对的贫铁矿，因此若想要得到能够冶炼的铁矿，同样要将这些原矿石进行洗矿和选矿。 拥有了洗选后的铁矿石，将其粉碎后就可以进行炼铁了。 说起来，煤这种复杂的混合物，其中大部分的成分是碳，戴言手中有煤，又有着铁矿，理论上来说，他就算直接拿洗选后的煤来炼铁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在进行量产以前，他让墨家弟子在实验室直接用煤来炼铁，结果确实如愿得到了铁，然而用这样的铁制成的刀砍一块木头，铁刀自己竟然都砍出了一个缺口！ “看来直接用煤来炼铁的想法还是不现实啊！”戴言在内心里哀叹道。 虽然直接用煤来炼铁的方法失败了，然而这种思路却是没有问题的。戴言于是在炼铁时另加了一道工序，这就是炼焦。 炼焦就是在隔绝空气的情况下，将煤隔绝空气进行高温干馏，如此煤就分别可以得到固体状的焦炭，液体状的煤焦油和粗氨水，以及气体状的煤焦气。 在如今的技术条件下，将煤干馏得到的产品中焦炭算是戴言的主要目标，而粗氨水可以稍加利用将其制作成氮肥。至于煤焦油和煤焦气这种在后世有用的东西，戴言却无法用上，只能直接将其丢弃了。 如此一来，用这样的方法炼焦必然对相邑造成严重的污染。而这样浪费的方法放在后世，绝对会被环保局给予最高的罚款，说不定直接关厂都有可能！然而戴言对这种炼焦所做的唯一环保措施就是将厂址选在相邑的下游，不让它污染相邑城内的饮水罢了。 戴言的如此做法，其实在后世也是不新鲜的事。像后世大名鼎鼎的洛克菲勒，在汽车还没有发明以前，他所创立的标准石油公司垄断了整个美国炼油行业的90%，然而炼油所得到的产品中他只要煤油，所有的汽油都是直接排放到河水里扔掉的！ 戴言没有利用煤焦油和煤焦气的条件，也只能参考这位美国大亨对待汽油的做法了！ 而得到了焦炭以后，戴言参考这时代炼铜的办法和后世的经验建立了一座竖炉。这时代的竖炉和后世的小高炉极为相似，都是从上部加料，下部鼓风的。炉顶的炉料分别加入焦炭、破碎的铁矿石，以及一定量的石灰石，在整个竖炉内发生大量的还原反应后，就可以在炉底生成大量的铁！ 在加入的炉料中，焦炭乃是作为还原剂来使用的。而石灰石由于可以和铁矿石中的硫、磷、硅的氧化物反应，可以完美的去除这些对铁有害的元素，使它们作为炉渣而沉淀下来。 这种竖炉炼铁的方法最大的优点就是它乃是连续的，只要源源不断的加入炉料，高炉内的反应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进行，由此就可以得到大量的生铁！ 而无论是这时代，亦或是后世工业革命以前，人们炼铁都是用木炭来做还原剂的。这就导致了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只要炼铁就必须先砍伐大量的森林，再将原木干馏囤积了足量的木炭，方能让高炉开炉一次，这样的效率必然极为低下！ 而有了用煤炭炼焦得到的大量焦炭，外加上此地近乎源源不绝的铁矿石，这一座高炉日夜不停的开工，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铁，着实令得整个相邑的人惊讶不已！ 就这么一个小高炉，一天的生产的铁就达到了500石，大致相当于后世的3吨左右。而放在后世的天朝，这种年产量1000余吨的小高炉，哪怕是最穷的省，碰上了这样落后的装置，想到的也绝对是毫不犹豫的关掉！ 然而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小高炉简直就是奇迹了！ 相邑的贵族原本对于戴言在此地开厂污染了本地的环境还有些怨言，然而一待如此大规模的铁生产出来，他们什么怨言都没有了，有的只有对戴言的感谢！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实业帝国：农业革命 由于贫铁矿里的杂质太多，外加用煤炭炼焦始终都会残留一些硫和磷的元素在其中，这种高炉生产出来的铁并不适合直接制造武器。 然而它所产生的影响依然是巨大的！因为它的产量相对于这时代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可以直接将铁这种金属的价格变为白菜价。 对于这些生产出来的铁，戴言将其中的大部分都制作成了农具，向着四方出售。 首先获益的就是相邑、丰邑以及陶丘的农民。 当戴言还在丰邑时，就对木犁以及铜制的农具价格高昂而忧心不已。在他看来，农具的简陋绝对是限制农业向着深耕细作发展的首要因素。因此当有了足够数量的铁以后，戴言立即命令农家的弟子将出售给农民的木犁全部回收，将其中的犁头全部免费换成铁制犁头，这就使得农民犁地的效率大大增加了。 随后他又在整个丰邑展开了铜制工具的回收。他首先在丰邑昭告庶民们，整个丰邑将会有大量的铁制农具出售，就是新换上的铁制犁头一样的东西。而这种铁制的农具会以超低的价格向大家出售，但是邑府只会接受五铢钱，庶民们要购买的，就需要用手上的铜制工具换成五铢钱。 丰邑的庶民们在经过戴言几年的统治以后，对于邑府的命令早就没有任何怀疑了！因此一听说邑府有价格超低的铁工具出售，庶民们二话不说就将手中的铜制工具换成了一个个的精美的五铢钱。 随后，大量的铁工具运到丰邑，开始敞开向整个丰邑出售了。 庶民们因为之前得到了邑府的提醒，说明铁工具的价格会很低，然而当这些工具放在他们面前，真的向他们出售时，他们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铁制的镰刀，两钱一把；铁制锄头，三钱一把；铁锹，五钱一把！几乎所有的铁制工具，价格都没有超过10钱的！ 这令得丰邑的庶民们都大感难以置信！要知道，他们手中的铜制农具，随便一把拿去换五铢钱，至少也能换上百钱。这岂不是说，他们手中原来的一把铜制农具，就可以随便换取几十把铁农具了？ 铁这种东西，这时代的庶民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也知道它是恶金。在抗腐蚀以及质量上确实不如铜制工具，然而它毕竟是“金”，不是石头啊！ 就算这些铁制农具磕磕碰碰的容易损坏，然而总不可能割下草，翻下土都能让它断掉吧？因此这种价格低廉的铁制农具立马就受到了农民们的欢迎！ 而这样的做法其实还有着另外意想不到的效果，丰邑的农民从此之后，买卖货物都习惯用五铢钱，而不是拿着各种钱币乃至于直接用铜来交易了。 戴言将这样的做法在陶丘周边也如法炮制了一遍，立即就使得整个陶丘附近的农民大为疯狂。而相邑则是因为处于铁的原产地，因此他们也与丰邑和陶丘的农民一样，分享到了铁大规模生产所带来的好处！ 而对于炼焦中的一部分副产品，粗氨水，戴言也将其提炼后炼制成了少量的氮肥。氮元素不愧是植物生长最重要的元素，这些仅有的氮肥，戴言也全部将其以低价出售给农民并施用到丰邑和陶丘的土地上，立即使得这一年两地的农业产量直接翻了两番！ “可惜如今的技术条件下无法突破合成氨的技术，要不然我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打破‘马尔萨斯陷阱’的人了！”见到了氮肥的巨大效用，戴言也是不无遗憾的想道。 在后世，天朝能以世界7%的耕地养活世界20%的人口，甚至还能保证蛋、禽、肉、水产、水果的人均消耗超过世界的先进水平，除了依靠先进的杂交水稻以外，天朝世界第一的化肥产量也是功不可没！某些不懂事的人在报纸上呼吁，乃至向农业部建议：“我煌煌天朝地大物博，农业产量这么高，能不能不用化肥，多用点农家肥，让我们多吃点‘绿色’‘纯天然’的东西啊。”对于这样的呼吁，农业部只能两手一摊：“按照你们的建议，恐怕整个天朝的粮食产量立马腰斩！整个天朝，就准备好先饿死一半人吧！” 这样的说法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着事实作为根据的！在二战以后，朝鲜因为投入了苏联和天朝的怀抱，由此得到了苏联廉价的石油资源，并建立了一整套的化工体系，可以生产足量的化肥。这使得整个朝鲜在二战以后经济发展极好，整个亚洲只有日本能和它相比！而在苏联解体前的八十年代，朝鲜领导人满世界的宣扬：“我们已经建成了一个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共和国！”这样的话，在当时来说也确实是事实。和南方的韩国相比，那时候反而朝鲜更像发达国家！结果苏联一解体，失去了廉价的石油，朝鲜的化工体系直接崩溃。因为没有足量的化肥，在90年代天朝东北连年丰收的情况下，朝鲜反因为“天灾”而陷入了严重的大饥荒，几十万人直接被饿死，而在90年代，整个国家有三分之一的人直接因为饥饿而陷入了营养不良的状态！ 戴言是很想建立起一个化工体系的，如果有了一套完整的化工体系，粮食产量暴增数倍的情况下，在这时代打仗就是打粮的战争中，就绝对没有哪一个国家是自己的对手了！ 化工体系中的合成氨系统，它的反应极其简单，就是用氢气和氮气直接在高温高压和催化剂的反应下生成氨气。这种简单的化学反应，戴言闭着眼睛都能够背出来。然而合成氨的三个条件，高温、高压乃至催化剂的选择都不是简单的事！不说其他，光说要达到高温和高压的条件，就不知道对反应炉的钢材提出了多高的要求！以戴言目前仅仅能够炼制劣质生铁，材料工业如此低下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达到这样的条件！ 不过从氮肥的事件中，戴言也由此得到了启发：建立化工体系的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他仔细的思考了建立化工体系所能得到的收益，以及需要面对的困难，就知道这绝对是一本万利，而难度也是非常大的事。因此戴言开始分成了几步来开始来攻克这一难题了。 他首先在科学学派中，提出了“化学”的概念，这一次他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将他所知道的化学知识全部都说了出来，由此构建了一个简单的化学体系。这样的做法，对于化学的长期发展肯定是不利的，然而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对于化学的验证，他只是让科学学派的弟子们分别去做实验。而在他们验证了整个的化学实验，确认了戴言理论的正确以后，戴言就将其中最精锐的弟子分为两个小组，一个小组专门研究材料，尝试如何制造出合格的钢材；而另一个小组研究化学反应，尝试如何找出合适的催化剂。 戴言对这两个小组直言不讳的说道：“你们的研究关系着亿万生民的福祉！如果能够将其研究成功，那么整个天下都不会再有饥荒，各国之间因为粮食不足而争夺土地的战争就会消失，‘非攻’的理想就能够真正的在华夏的土地上实现了！” 不得不说，如果对于一项研究，灌注了理想以后，人确实都变得不一样了。知道他们的研究如此重要，于是参与研究的人几乎人人废寝忘食的工作，陷入这一执念长达数十年之久！ 乃至戴言后来也在猜测：后世研究“两弹一星”的科学家们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有着这样的执念呢？ 而戴言也很快从他们的这些研究中获取了相当大的好处。为了“配合”他们的研究，戴言在陶丘附近专门成立了一个炼钢厂，将相邑没有制作成农具的生铁全部转运到此地，开始研究起如何能够将生铁制造成钢！ 而即使没有化工体系，铁制农具的低价销售本身就引起了一场农业革命！ 当铁农具以低廉的价格销售给了戴言和相邑的庶民时，宋国内部的商人们闻风而动，都跑到了相邑开始大量采购铁农具，随后将其销售到整个宋国。而农民们得到了大量廉价的铁农具，农业上的深耕新作真正成为可能，生产效率也随之大幅提升！就在当年，整个宋国的粮食产量就直接翻了一番，而宋国当年的财税收入也由此大幅提升！ 这就是工业的发展对农业所产生的巨大影响！ 虽然商人以及农民们都清楚事情的原因是什么，然而在崇信鬼神的宋国高层看来，这却是昊天上帝的庇佑！他们对于这样的丰收，也只是更加谦恭的祭拜了神灵以后，又继续加大了对于底层庶民的剥削！ 宋国农业革命的红利，底层的庶民竟然完全没能享受到！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实业帝国：炼钢 戴言当然不可能一直留在相邑等待着农业革命的进行。 当他在相邑将煤矿开好，将铁厂也办好，并且检查了整个运煤的航道以及生铁销售的渠道，他就着手准备善后事宜了。 他从陶丘调来了100名骑兵，又从丰邑召集了300名精锐步兵，帮助相邑抵挡楚人的入侵。 而后，他将煤矿以及铁厂周围的治安都交给相邑来负责，而铁厂和煤矿的管理，他交给了一个一直追随他的游侠韩安来负责。而相邑的贵族，戴言只是允许他们派出财务核查人员监督财务，每年按时给他们分红就好了。 这样的做法也令得相邑的贵族们大为满意！在他们看来，这煤矿和铁厂虽然挣钱，然而要他们进去管理这就实在是难为了他们。而他们现在不用做事，每年就有钱拿，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适合他们了！ 而相邑的贵族们甚至因为有了煤矿和铁厂的红利，开始离开相邑到宋国各地游历，并向宋国贵族们吹嘘他们的经历。宋国贵族们听说了相邑的事迹，大贵族们倒是没有太多的动作，而小贵族们却开始有些自己的心思了。 开矿加上让整个矿产和铁厂的轨道步入正轨，花去了戴言接近三个月的时间。当三个月后他再次回到陶丘，见到赵雪时，这位赵国公主直接就质问戴言道：“你是哪位？” 工业狗太辛苦了啊！戴言在心中哀叹着。自己好歹是一个有着公元前四世纪“上海”的高等贵族，天下首富，为了开煤矿，建炼铁厂，都搞得老婆都不认识自己了！我是多么sb才会去搞工业的？ 不过他方一发誓以后再不去搞工业，在见到了整个陶丘庶民们再没有之前那样，每天成群结队的前往城外打柴时，发下的誓言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毕竟他的行动还是有意义的，是真的在推动历史的车轮向前运转的。他也没来得及继续叫苦叫累，又将目光投入到了炼钢的事业中。 和炼铁相比，炼钢就明显就困难得多了。后世“恨铁不成钢”的谚语，就明显的说明了铁和钢之间巨大的价值差距，以及钢的难得。 至少在如今的战国时代，戴言还没有见到一把真正意义上的钢制武器！ 然而戴言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知道钢其实也没有多复杂的，从本质上来说，钢与生铁都是铁碳合金，只不过钢里面碳的含量比起生铁的含量更低而已！ 在很长的历史里，人们都认为钢乃是铁的“浓缩品”，乃至中国有“百炼成钢”的成语。然而实际上，铁只有通过锻打方能成钢的说法，其实是不科学的。 人们在高温下锻打生铁，能够得到钢，只不过是将生铁内部的碳元素挤压到表面，在高温下使得碳与氧气发生氧化反应，从而成功的减少了生铁内部的碳元素，而得到的钢！ 铁被锻打成钢，并不是因为铁被多次锤击以后更加结实细密了，仅仅只是因为生铁内部的碳元素减少了！ 而通过锻打的方式得到钢，在戴言看来并不是一个好的主意！毕竟这样的效率实在是太低，即使能够得到一些钢，产量太小能够起到的作用绝对是很有限的！ 无论是要将钢作为制式武器，亦或是未来合成氨所需要的钢制反应炉，通过锻打得到的钢也绝对不可能满足戴言的需求！ 戴言在建造造船厂，邀请吴越工匠到陶丘的时候，也在当地邀请了大量的铸剑师前来。不得不说，吴越的铸剑术确实较为高明，当戴言说想要炼钢时，这些铸剑师也都听懂了戴言的要求。 在他们的理解里，戴言其实也只是想让得到的铁更加“精练”而已。他们也确实提出相对高效率的炼钢之法，一位工匠就提出了可以通过将生铁加热到液态或者半液态，随后再用鼓风撒入精矿粉的方法，来炼钢。 对于这种“炒钢法”，戴言也做出了尝试，确实能够得到少量的钢。然而他对此却还是不满足，他想要的是能够大量得到钢的办法！ 戴言在后世时，大致的知道在欧洲工业革命之前，英国人率先发明了坩埚炼钢法。而通过这样的办法得到了液态的钢水，由此欧洲历史上第一次能够成批量的炼钢。而正是因为有了足量的钢材作为支撑，方才使得瓦特发明改良蒸汽机成为可能！ 毕竟高压的蒸汽只有用钢这种坚硬而优良的材料作为容器，方能承受！其他的容器在高温高压下，直接爆掉都是轻的！ 而坩埚炼钢法，在中国其实早在东汉就有了，只是逐渐失传了而已！20世纪八十年代在洛阳出土的汉墓中，所发现的坩埚以及钢块，都完美的说明了这一点！ 对于这样的炼钢法，戴言是非常有兴趣的。坩埚炼钢法的原理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将生铁融化成液态，如此生铁中的杂质就会逐渐上浮，可以轻易的除去，而由此得到的高碳钢水，将其浇筑到模具中，再将其锻打为所需要的形状，就能完美的得到钢制的物品了！ 而对于坩埚炼钢法，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它的容器，也就是坩埚制造的问题。若要生铁完全融化为液态，那么容器要承受的温度就要超过铁的熔点，即至少要达到1538c，而这就需要高质量的耐火砖了。 而制造耐火砖，最好的材料莫过于氧化铝了，它的熔点可高达两千多度，吸热性好，是耐火砖最好的材料。即使是后世的耐火砖，其中也有很多是以它来制造的。 然而戴言只要想到氧化铝在自然界中的存在，就打消了以它作为耐火砖的企图。因为氧化铝还有着另外一个名称：刚玉。能被中国人冠以“玉”的称号，它的价值绝对是非常高的。事实也确实如此，红宝石，蓝宝石这些名贵的宝石主要成分就是刚玉。 以红宝石或者蓝宝石为材料炼制耐火砖，即使戴言如今作为天下首富，恐怕他也是承担不起的！ 因此他选择了另外一种材料来炼制，这就是石墨。 如果仔细推敲的话，石墨其实和木炭所含的元素没有什么区别，它们都是作为碳的单质存在，都是碳的同素异形体。然而石墨相比木炭，最大的优点就是它不易燃烧，而且能够耐高温。 因此戴言就选择了用石墨和高岭土实验着烧制，经过多次烧制，不知道消耗了多少材料以后，总算是制造成了可堪一用的石墨坩埚。 由于石墨的主要成分是碳，它在高温下还是能被空气中的氧气氧化的，因此这种石墨坩埚和刚玉所制作的坩埚，最大的区别就是刚玉坩埚不会被氧气氧化，几乎可以永久使用，而如今的石墨坩埚只要用上一个月，就必须要更换了！ 这使得石墨坩埚，以及戴言接下来制造的石墨耐火砖都变为了消耗品。 不过戴言丝毫没有在乎这些，毕竟石墨和高岭土这种东西在这时代可是到处都存在的，以他的财力还是完全消耗得起的！ 他也算是解决了耐火砖的问题，那么坩埚炼钢法最大的障碍也就排出了！ 因此，在不久之后，批量生产出钢的目标，就这么被他完美的实现了！ 看着工匠将陶丘的第一把钢剑打造成型，戴言此刻激动无比，他真的有种创造历史的感觉！那种作为工业狗的劳累而产生的抱怨，也由此真的消散了！ 看到这第一把钢剑逐渐由钢水变为钢锭，而后又被工匠锻打成为剑的形状，制作成剑身。随后工匠们又对钢剑进行热处理，分别经过淬火和回火，再对剑身进行调直，调整剑身和剑茎，如此剑身的形状就此固定下来了！ 调直以后，工匠们又对剑身进行磨光和养光，而剑身也由此变得寒光闪闪。 戴言对于第一把新出炉的剑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于是命令工匠们将早已制作好的剑柄安装与剑茎之上，再将剑完全开刃后，一把真正的钢剑就此诞生了！ 见到钢剑出炉，戴言极为兴奋，他将自己手中的铜剑交给跟随他一起的随从，拿过新出炉的钢剑，对着随从说道：“你将我的剑拔出来，和这把钢剑对击一次，我想来试试这把剑的威力！” 随从嘿然应诺，随即接过戴言手中的铜剑，麻利的拔剑出鞘，用铜剑和戴言手中的钢剑互相劈砍而去！ “砰”的一声，戴言原本佩戴的铜剑立即断成了两截！ 这样的场面令得所有在场的人都震惊不已！戴言作为陶丘君，他的佩剑显然不是一般的下品货，然而竟然如此容易的就折损在这把新出炉的钢剑手中了！ “主君，我。。。”那位手持断剑的随从一脸的愧色，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然而戴言立即阻止了他的话语，他轻抚着手中的钢剑，对随从说道：“这样的结果，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的佩剑，既然能被这把新的剑斩断，就说明它该有这样的归宿，你就不必自责了！” 第两百章 实业帝国：倚天剑 七天以后，整个陶丘都随着邑府颁布的一条消息而疯狂了：陶丘君以万金求取天下名剑！ 天下名剑确实珍贵，有的宝剑价值连城，远远不是万金能够得到的！然而陶丘君以万金求取名剑，显然是诚意十足的，当这则消息发布不久，陶丘就有一个商人献上了自己祖传的宝剑。 这位商人献上的名剑钝而厚重，坚硬无。然而外表看起来就如同一根粗壮的铜棍，没有太出彩的地方！ 那位商人献上了手中的宝剑，对戴言说道：“曹公，您别看此剑丝毫不起眼，然而它却是两百年前越国铸剑师欧冶子亲手所炼的越五剑之一，名为‘巨阙’。 此剑出世之时，越王勾践坐于露台之中，见到宫中有一马车暴走，于是拔出欧冶子刚刚炼制好的剑，指向暴走的马车，然而此剑的剑气却是轻而易举的将马车斩为两段。随后，越王又命人取来一个铜釜，以巨阙刺之，竟然毫不费力就刺出了一个缺口，仿似切米糕一般！ 因为此剑能穿铜釜，绝铁砺，胥中决如粢米，故曰巨阙！” “哦，是吗？”戴言却是有些怀疑的问道。随后他就请来了西城令巨子田鸠前来，亲自检查这把巨阙剑。 当田鸠仔细的查看此剑以后，方才对戴言说道：“主君，这把剑确实是巨阙无疑！” 确认了此事，戴言立即吩咐随从给予商人万金，还不待商人感谢，戴言就一副感叹的样子说道：“可惜了这把巨阙宝剑啊，今日之后，世间恐怕再无巨阙了！” 献剑的商人还有些不明所以，随后他就见到戴言从随从手中接过了一把剑。此剑与厚重的巨阙剑一样，都是一把看似不起眼的剑。然而商人明显的能发觉到，此剑的材料恐怕与用美金（铜）炼制而成的巨阙不一样，它定然是用恶金(铁）炼制的剑。 不怪这商人不识货，不知道这把剑乃是纯粹的钢剑！因为在如今的时代，谁也没有想到有人可以完全用钢打造一把剑！ 戴言将巨阙宝剑交给了随从，随后就在众人眼前拔出了那把钢剑，他用这把毫不起眼的铁剑与巨阙宝剑互相一击！ “砰”的一声，在商人和巨子惊讶的眼光中，越国铸剑师欧冶子所铸的巨阙宝剑，竟然就这样断为了两截！ 戴言随后将那把钢剑收回剑鞘。并将断成两截的巨阙宝剑悬于陶丘闹市，对着陶丘庶民以及陶丘商人们宣告道：主君新炼制了一把宝剑，希望能用一把真正的名剑来测试此剑的威力！如今巨阙宝剑已经折在新剑之下了，谁若是有好剑献上，主君定然以重金相谢！ 然而陶丘民众见到名剑巨阙都折在了主君的新剑之下，大家就算自认手中有好剑，也不可能有超越巨阙的宝剑了，因此这样的消息掀起了一阵波澜后，很快又陷入了沉寂。 然而陶丘的商人影响力确实大，名剑巨阙被新剑斩断的事迅速传遍天下，令得各国对剑感兴趣的贵族极为关注，很快就吸引了真正名贵的宝剑来到陶丘了！ 带来宝剑的人乃是卫国公子卫元，他一见到戴言就对他说道：“我听说曹公新炼制了一把宝剑，已经将巨阙斩断，在下对此极为好奇，想来亲眼见识见识曹公的新剑！我也不需要曹公的万金之赏，我就想看看是曹公所造的新剑厉害，还是我的这把‘承影’厉害！” 对于这种能够名列先秦十大名剑之一的‘承影剑’，戴言也是极感兴趣。只见这位卫国公子从身上取出佩剑，手按在剑柄上轻轻的一划，这把绝世名剑就这样毫不费力的出鞘了！ 它方一出鞘，犹如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果然不愧为承影剑之名！而此剑握在这位卫国公子手中，端的优雅异常，精致无双！也真不负承影精致优雅之剑的称号！ 戴言见到承影出鞘却是微微一笑。这承影剑再是优雅精妙，它也是商朝时所铸的铜剑，如何能够和自己手中这把新制的钢剑相匹敌？ 因此他二话不说，就让手中的钢剑出鞘，就要与承影相击了。 然而卫元却阻止了戴言，问道：“曹公，我的承影不斩无名之剑！这把剑乃是你新铸成的，可为它取好了名字？” 戴言听完此话一愣，他只是用坩埚炼钢法练了些钢，并随意的铸造了几把钢剑。目前手中的这一把算是所铸的钢剑中最好的，然而他求取天下名剑也只是想测试一下这钢剑的硬度，可还没有来得及为它取名！ 于是戴言随意的说道：“这把剑乃是倚天之力而铸造的，我就将其命名为倚天剑！如此一来，公子可愿用承影和我的倚天剑比试了？” 卫元听到这里，随即点了点头，对戴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来试一试，到底是我的‘承影’厉害，还是曹公的‘倚天’厉害！” 两人各自拿起手中的长剑互相劈砍，奋力一击！清脆的声响过后，令卫元不可置信的事发生了：他手中那精致优雅，锋利到可以吹毛断发的承影剑，竟然就这么被斩断了！ 不过这样的结果还是在戴言的预料之中的。承影就算名气再大，它也是和巨阙一样，都是铜剑！铜没有钢硬，被斩断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随后，商天子三剑之一的承影折在了陶丘君新铸铁剑之下的消息，如同风雷一般在整个天下传播开来了，立即使得各国贵族中正在有好剑的人坐不住了！ 半个月后，从齐国方向走来了一支队伍，上百名游侠跟随着一位富贵公子前往陶丘。这位齐国贵公子，乃是如今天下闻名的齐国靖郭君田婴之子，田文！ 自从田婴听说陶丘新炼出了一把好剑，并且连断巨阙、承影以后，他就再也坐不住了！要知道这时代，铸造出好剑含义可不一般，这可是意味着邦国的兴旺！就算是打死田婴他也不会承认陶丘未来能够兴旺的，因此他必须要用好剑压下这位对手嚣张的气焰！ 而他对于自己手中的剑确实有自信！他当然也听说了戴言新炼的剑乃是一把“铁剑”，而他手中同样有着一把铁制的好剑，它可是越国铸剑师欧冶子所铸造的唯一一把铁剑——龙渊！他绝不相信戴言手中的铸剑师能够有能够超越欧冶子的！ 因此他亲自派出自己的儿子田文，带着这把龙渊赶到陶丘，来和戴言比剑！ 龙渊乃是诚信高洁之剑，相传它乃是欧冶子与他的女婿干将联手所制。据说为了铸成此剑，两位铸剑师凿开茨山，放出山中溪水，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是名‘七星’。当此剑从田文手中出鞘时，戴言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盤卧！ 龙渊之名，名不虚传！ 戴言知道，这把‘七星龙渊’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它会一直传承到唐朝，随后避唐高祖李渊的讳而改名为龙泉。这也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龙泉宝剑的鼻祖了！ 不过，在戴言看来，这把龙渊固然是铁剑中的精品，和如今的倚天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如的！龙渊的剑身还是用铁铸造的，只是它的剑刃用的是钢，如果碰上一般的铜剑和铁剑，想来也确实不是它的对手！ 然而倚天剑不同，它乃是完全用钢锻造的剑！它与龙渊比起来，已然超越了龙渊一个时代！ 田文手持龙渊，对着戴言说道：“曹公，将你的倚天剑亮出来，与我的龙渊决一胜负吧！” 戴言听到这位未来的孟尝君如此说法，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将倚天拿出，拔剑出鞘，依然是那副不起眼的样子。 倚天剑在手，戴言对田文淡淡的开口道：“公子，可以开始了！” 两人各自举起手中的剑，互相奋力劈砍！ 结局依然如戴言所料，龙渊剑直接被斩断了！ 这种在戴言意料之中的事，真的开始引动了天下的波澜。各国都听说陶丘出了一把宝剑，作为天下名剑的巨阙、承影、龙渊都不能挡此剑一击！原本勾心斗角合纵连横的他们，全都集体陷入了沉默！ 半个月后，楚国使者来到宋都睢阳以及陶丘，向宋国发出照会：楚国会将国中的镇国之宝太阿拿来与倚天比剑！ 这样的消息令得整个天下都大为震动，于是在楚国使团前往陶丘之前，各国中有身份的贵族，或派出使者，或亲自动身前来陶丘，希望能够见识这场惊天动地的比剑！ 他们来到陶丘，自然也发觉了此地的繁荣与兴盛。一些评剑师更是强行解释了一波：倚天剑应当是繁荣昌盛之剑，只有在陶丘如此繁荣昌盛之地，吸收了此地的繁荣昌盛之气，方能铸造出这样的一把宝剑！如果谁能够持有此剑，定然邦国兴旺！ 这样的言论自然传到了戴言的耳朵里，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对此更加推波助澜！ 而列国贵族到达陶丘，大量的金钱进入，又一步刺激了陶丘的经济，使得整个陶丘越加繁荣！ 戴言以及列国贵族们在陶丘等了将近一个月，方才收到楚国使团抵达宋国的消息！这一次为了护送太阿，使团由楚国太子芈横亲自带队，并派出了五千大军护送！ 太阿，世人称为威道之剑。在先秦的名剑排行榜上，比它更厉害的剑也只有三把了。如今的刘季还没有出世，帝道之剑赤霄自然也没有出世。仁道之剑湛泸更多的是一种“仁”的象征，不以杀人为目的，论起剑的威力也自然不如太阿了。 除了下落不明的圣道之剑轩辕以外，整个天下再也没有哪一把剑能比威道之剑太阿更强大的了！ 可以说，在如今的天下，论起剑实际能有的威力，太阿就是天下第一名剑了！ 当太阿抵达陶丘的时候，整个陶丘无论是底层的庶民，亦或是等候多时的列国贵族都集体沸腾了！ 这可是楚国真正的镇国至宝，当年强大的晋国为了求得此剑，不惜举兵伐楚也没能让此剑离开楚国一步！如今竟然就因为一把倚天的出世，楚国就将其派出来了！ 而令所有人都期待的，则无疑是威道之剑太阿与繁荣之剑倚天，哪一把剑更强？ 第两百零一章 实业帝国：价值连城 楚国太子芈横是一位年龄比戴言还要小的少年，那不成熟的脸上满是骄横之气。他一见到戴言就自傲的说道：“陶丘君，不管你陶丘新炼出了什么样的宝剑，在我楚国的太阿之下，它的使命也就到此结束了！” 说完此话，他就从身上将太阿之剑取下，奋力一拔，太阿剑就此出鞘！ 戴言以及在场的贵族都对这样一把太阿宝剑十分感兴趣。在大家心目中，太阿作为威道之剑定然是锋芒毕露，霸气异常的宝剑！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此剑无论是在剑鞘中，还是出鞘以后都是一副朴实无华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任何威道之剑的霸气！ “这就是太阿剑？”在场的列国贵族们心中都有些怀疑，有些性急的甚至直接就向芈横问出来了。 芈横骄横的回答道：“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家伙知道什么？太阿剑从铸成以后就是如此了！别看它如此毫不起眼，然而它却是能够削铁如泥！在我楚国，不知多少名剑都折在了此剑之下！待会太阿亲自斩断那把恶金铸成的倚天，你们就知道威道之剑真正的威力了！” 众人一听芈横的解释，也都信服了他的说辞。想来楚国如此郑重其事，应当也不会拿一把假的太阿到这宋国来。 而戴言对于芈横的说辞，自然也是不在意，在他看来，太阿就算再厉害，终归是铜剑，绝不可能是钢剑对手的！ 在众人的瞩目中，戴言手中的倚天也出鞘了，这同样是一把毫不起眼的剑，在外观上，此剑倒是与太阿类似！ 芈横和戴言两人都是自信异常的拿起手中宝剑，向着对方的剑奋力劈砍而去！ “叮”的一声，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出现了，两剑相击以后迅速的分开，竟然落了个平手，谁也不能奈何得了对方！ 戴言对此尤为惊讶！之前与天下名剑的对击中，已然说明了全钢打造的剑相比此时天下名剑的巨大优势！然而这种优势在面对太阿时，竟然无法发挥出来了！ 而楚国太子芈横心中的惊讶丝毫不亚于戴言，太阿有多锋利，没有人比他这位亲自接触过此镇国之宝的人更清楚了！ 他曾经亲自用此剑斩破一个铜鼎，也曾斩断过楚国铸剑师铸造出来的铁剑！在他的眼中，应当没有什么东西是太阿无法斩断的！ 当芈横与戴言对视以后，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心，那是一种誓要斩断对方宝剑，让自己手中的剑成为天下第一宝剑的决心！ 因此两人都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奋力一击！ “咚”巨大的响声传来，而两位持剑的人也都因为双剑互击而产生的强大力道而被震退。随后，两位持剑的人似乎都能发觉自己手中的剑在不停的震荡，发出的声音仿佛剑的哀鸣！ 没有任何犹豫，两人又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拿起手中的剑向对方劈去！ “砰”的一声，剑断了，这两把剑总算是分出了一个胜负！ 众人定睛一看，却见到胜利的依然是倚天剑！威道之剑太阿，已然断成了两截！ 这把青铜时代最强的铜剑被斩断，总算是让戴言松了口气。这把本应属于秦二世的佩剑，就这么折断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太阿倒持”的成语了。 同时他心中也有着微微的失落：太阿被斩断，意味着曾经辉煌的青铜时代已经过去，钢铁的时代已然来临了！ 太阿被斩断令得楚太子芈横满脸的不可置信，只是一脸失神的站在那里。当戴言查看了倚天剑，见到没有缺口时，将其收剑归鞘的声音才算是将芈横给惊醒了过来。 “陶丘君，你这把剑可能割爱，我楚国愿意以高价求购！”芈横很快有了新的目标，向戴言说道。 芈横的话使得在场围观的列国贵族都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如今威道之剑也折在了倚天剑下，那么这把剑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名剑了！这样的宝剑绝对是可以作为镇国重器的，怎么可能让楚国买去呢？ 于是众贵族也都纷纷开始向戴言提出想要求购这把倚天剑了，有些性急的人甚至当场就向戴言开出了价格来。 面对这样的场面，戴言只是将剑收好以后，对这些贵族反问道：“自古名剑配英雄，如此宝剑乃是我心爱之物，怎么可能割爱？各位请回吧！”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提议以后，就直接离开了。 然而倚天折断太阿的事，实在是太过骇然，这使得各国都对倚天剑极为眼热，他们都开始拐着弯的想要得到这把倚天剑了！ 陶丘邑府内，赵雪对戴言说道：“郎君，你新锻造的那把倚天剑，我看你就不要留在陶丘了吧？我总觉得这是灾祸之源啊！今天我弟弟也派人来找我了，他说现在的赵国就缺少这么一把繁荣昌盛之剑，希望你能够将这把剑交给他！只要郎君愿意割爱，什么代价都好说！” 戴言一听到赵雪的话，立即哭笑不得的说道：“就连赵雍也对这倚天剑感兴趣了么？” 此时已经是斗剑过去一个月以后了。 说起来，自从倚天断太阿以后，戴言才算是知道自己原来在天下还有这么多“朋友”。秦相张仪率先找上门来，说多谢当年他在楚国相助之谊。说了一大堆的客气话以后，张仪又拐弯抹角的提到，对于陶丘新铸造的倚天剑，秦王嬴驷很感兴趣，希望他能够将此剑割爱，与秦国结一个善缘。 而后，早已从魏国辞官致仕的惠施，竟然又站了出来，作为魏王的说客，试图说服戴言将倚天交给魏国。惠施最后还承诺，只要戴言能够将此剑奉上，魏国将永久的保证陶丘在天下的中立地位，并且未来若是齐国意图侵犯陶丘，魏国定当鼎力相助！ 而东方的齐国自不必说了。戴言现在还保留着齐国上大夫，稷下学士的身份呢。齐王田辟疆派来了一个使者，以极为温和的态度向戴言问了个好，随后又对戴言解说起了齐王想要倚天剑的欲望，希望能够看在旧日的交情上，将倚天剑交付给齐国。 而楚国的态度则就比较蛮横了。楚国太子芈横带来的镇国之宝太阿折在了此地，如果他不能够将倚天带回去，他在楚国的声望必然大跌！因此他一开始疯狂的纠缠着戴言，想要以高价得到这把剑。随后见到戴言一直拒绝他，而且各大强国也开始用各种手段争夺此剑后，他就换了一个方法！ 他转而跑到宋国首都睢阳，直接恐吓宋国高层：若是不把倚天剑交给楚国，他必将亲自领兵十万，兵临睢阳、陶丘城下，亲自来取剑！ 这可把一向胆小的宋国高层给吓坏了，宋君子喜甚至连夜派使者送来信件，明确的告诉戴言，必须早点将倚天剑送出去，不要给宋国招引灾祸！ 而戴言还没有想好怎么回复楚国时，他的小舅子赵雍又通过赵雪这一层关系想来争夺倚天剑了。如此一来，整个天下，就有秦、魏、齐、楚、赵五国来争抢这把剑了，这就是天下最强大的势力了！ 对于戴言来说，他感到此事太荒谬了！这把剑不过是用坩埚炼钢法依照最普通的方法锻造的一把钢剑，即使这把钢剑是所有锻造出来的武器中最好的一把，在戴言的眼中他依然极其普通，它能够有如此高的价值？ 他从来就没有保留此剑的想法！在他看来，想要一把比倚天更好的钢剑，在未来都是完全可以办到的！因此在评剑师评价此剑，纷纷传说此剑乃是繁荣昌盛之剑的时候，他也是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借机抬高此剑的价值。如今看来，他是不是做得有点太过了？ 这把剑的实际价值没有那么高，他当然不能坑自己的小舅子了！因此他对赵雪说清楚了此剑的情况后，让她亲自向她弟弟解释此剑的因果。并附上另外一把钢剑，就这么将赵国打发了。 随后，他又将剩余的秦、魏、齐三国使者，以及楚国太子芈横召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如今我陶丘有幸，能够锻造出这么一把倚天剑，并且断尽天下神兵！在下身为陶丘君，也是深感荣幸。然而我知道，倚天这样的神剑不是我陶丘能够拥有的，因此我决定将此剑割爱，转交给各国！” 一听此话，芈横就当先询问道：“这里有四国，但不知曹公想将此剑交付给哪一国？曹公又打算如何交付此剑？” 戴言一听此话，立即回应道：“太子此话问得太好了！如今这里有四国，无论我将倚天交付给哪一国，其他国家都会有意见。如此一来，我觉得我们陶丘人的做法是最合适不过了！陶丘大多是商人，商人碰上了价值奇高的商品，一向是价高者得！而我陶丘甚至有专门拍卖珍贵宝物的拍卖所，我想将此剑在拍卖所拍卖掉，各国凭着自己的财力来取此剑，诸位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我同意曹公的意见！”戴言的话一说出来，齐国使者就先开口同意了。 很快，魏国和秦国使者也都接连开口表示赞同，本来还有其他意见的芈横，也就只好同意了拍卖倚天的办法。 而戴言也事先声明，倚天的拍卖，不仅限于国家，任何个人，只要有实力，都可以进来拍卖。在这样的情况下，甚至各国中有实力的封君也都赶来竞拍此剑了。不仅靖郭君的儿子田文前来竞拍，甚至韩国武安君韩朋都亲自跑到宋国来，想要拍下此剑！ 七天以后，在天下人的瞩目中，倚天剑的拍卖开始了！ 对于倚天剑，戴言给它的定价起点乃是10万金起拍，每次加价不得少于3万金，价高者得。 然而戴言实在是太小看这些买家的实力和他所限定的规则了。当拍卖一开始，一个神秘买家就直接举牌大喊道：“20万金！”瞬间将倚天的价格翻了一倍！ 然而这种个人买家与列国封君相比，则压根不算什么了，韩国武安君韩朋见到了此景，直接张口道：“25万金！” 大国的封君和韩朋比起来，就又不一样了。田婴的儿子田文丝毫犹豫也没有，直接报上了一个价格：“30万金！” 随后，秦国使者冷冷的一笑，报出了一个数字：“33万！” 价格很快飞速上涨！当十多轮竞争过去，那些想要浑水摸鱼的个人买家马上就放弃了收购此剑的想法，很快就只有各国使者以及大国封君依然在竞价了！ “70万金！”魏国使者报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仿佛这个数字压根就不是钱，而就是纯粹的数字一样！ 如此高价，令得不少前来陶丘的个人买家和商人都是大开眼界。虽然这样的财富它们也不是拿不出来，然而就用如此高的价格竞拍一把剑，实在是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 “75万！”楚国太子芈横冷冷的报出了一个数字！ “80万！”在芈横的话音刚落下时，田文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他们两位都是年轻人，在之前的竞价中，两人都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火气，因而出价已经有种互相较技的成分了！ “85万！”不过在田文的话音刚落下时，一个淡淡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却正是齐国使者的标价！ 在如今的齐国国内，虽然田辟疆是齐王，然而靖郭君田婴团结了齐国一大批的贵族，他与齐王如今正在暗中较劲。齐国使者前来竞拍倚天剑时，齐王甚至亲自给齐使下了死命令：务必不让倚天剑落入靖郭君之手！ “90万！”田文一样是得到了他的父亲靖郭君的教导，务必不能让倚天落入齐王手中。因此在齐使加价后，他同样毫不犹豫的加价了！ “砰！”的一声巨响，人们发觉正是坐着的楚国太子芈横拍桌子的声音！ 而随着这声巨响，芈横的声音也响起了：“这把倚天剑我是要定了，谁也别想和我楚国抢！我出100万金，外加淮北之地一百地，城邑七座换取此剑！” 第两百零二章 实业帝国：符离草原 100万金，淮北之地一百里，城邑七座！这一连串的开价一出来，整个拍卖场瞬间陷入了诡异的集体沉默中！ 甚至连拍卖师都呆住了，没有给这个价格报价。 最后还是在场的戴言率先反应了过来，他直接质问芈横道：“太子，您如果开出这样的高价，倚天剑自然就是您的囊中之物了。但不知您想割让哪一块楚国土地，又是割让哪七座城邑？这些土地和城邑，楚国又打算如何交割呢？” 众人一听此话，立即反应过来了。楚国愿意用一百万金、淮北之地100里外加七座城邑来换取倚天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如果楚国仅仅只是叫着好玩的话，那说不定就有乐子可看了。 听到戴言的质问，原本一脸冲动的芈横也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此时已然意识到他所报的价格也有些太离谱了，然而让他就这么在天下各国使者面前失信，他肯定是不能干的。于是他直接说道：“我听说宋国一直借用宋楚交界的符离草原作为牧场。我想用来换取倚天剑的淮北百里之地，城邑七座，就是以符离塞为中心的百里之地，那里正好就有七座城邑，就一并奉送给宋国了！只要曹公将倚天剑交给我，待我将其带回楚国去以后，我定会让父王将七座城邑的版籍交与宋国！” 戴言一听此话，呵呵一笑。这样的交割方式，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然而熟悉战国史的他早就知道了战国之人玩的一些套路了！ 张仪拆散齐楚联盟时，向楚国承诺只要楚国能与齐绝交，秦国就割让商於之地六百里与楚国，楚王信了这套说辞。然而一等到楚国完全与齐绝交时，张仪承诺的商於之地六百里立即就变成了六里地！ 而后来秦国向赵国求取和氏璧，说好了用十五座城换取赵国的和氏璧，然而一旦和氏璧到了秦国，秦王却压根就没有割让城池的意思，若不是蔺相如以死相争，能否完璧归赵还是两说的事！ 心中闪过这些名相的影子，而戴言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加灿烂了，他对芈横说道：“对于太子所说的符离草原之地，在下确实非常感兴趣！既然楚国愿意将其割让于我宋国，那么倚天剑交与楚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楚国与我宋国交割了版籍，在下马上将倚天剑奉上，绝不拖延！” 太子芈横一听此话，就有些不高兴了：“曹公这是担心我楚国不讲信用，蓄意欺诈宋国吗？我楚国好歹是泱泱大国，又怎么会为了区区百里之地就失信于宋国？曹公如此说法，真是在以恶意揣测我国了！” 听到这位楚国太子自夸楚国信用好，整个拍卖场中立时响起了一片嘘声。当今楚王方一即位，就能干出拖欠宋国商人货款的事，楚国之信用可见一斑了！ 而如今的场中其实就有着这些当年的商人的受害者，若不是戴言当时偿还了楚国债务，这些人早就破产了！ 看到在场的商人就要出来指责楚国信用问题时，戴言立即就站出来，阻止了他们的发言并对芈横说道：“太子，在下怎敢不相信楚国的信用！然而楚强宋弱，只要楚国能将财物与符离草原版籍交与我国，在下必定将倚天剑献上！我宋国一向信用良好，而如今在场更有这么多列国使者、封君做证，我又怎敢以区区弱宋而欺骗强楚？在下可在此立誓，若是我子偃在此违背了与楚国的交易，楚国未来伐我陶丘，就全部都是我宋国咎由自取！如此，太子可放心否？” 芈横想了想，方才对戴言说道：“这样吧，我可以先交割给曹公100万金，曹公将倚天交割给我。待我带上此剑返回楚国时，我楚国再将符离草原的版籍交割给宋国。曹公以为如何？” 听到芈横做出了如此让步，戴言却也做出了一些让步，他如此回道：“这样吧，楚国将符离草原的版籍交割给我宋国，我就立马将倚天剑交给太子！等太子携带倚天剑回到楚国时，再将剩余的一百万金交割给我！若是太子连这样的要求也无法答应，那么我只能宣布重新拍卖此倚天剑了！” 芈横见到戴言如此说法，而且现场的各国封君以及使者也都带着怀疑和不耐烦的眼神看着他，他也知道这是戴言最后的条件了。于是他也只好同意道：“曹公既然如此要求，那么也只好如此了！不过，贵我两国版籍的交割可能耗时会比较长，还望曹公能够耐心的等待！” 戴言笑眯眯的说道：“没关系，这样的事我可以耐心等。如果太子不嫌弃，也大可在我陶丘好好的玩耍一番，说不定会有其他的收获呢！” 在场众人见到倚天剑的正主与买家已然谈妥，知道这件事恐怕不会有太多波折了。于是也都纷纷离开了拍卖所，采购了一些陶丘特有的商品就纷纷回国复命了！ 而戴言却是将楚国要割让符离草原以及其七座城邑的消息，飞速通报睢阳！在给宋君子喜的信中，戴言明确的提出：符离草原百里之地他不会私人独吞，他将全部上交给国君，由国君自行任命官吏进行管理！作为放弃此地的代价，他希望子喜能够赋予他在符离草原的经济特权，给予他在此地独家放牧的权利！而且还希望此地能够作为他与赵雪的私人猎场来使用！ 对于这样的要求，宋君子喜也是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在他看来，如今他丝毫不费力，宋国就在他手上又“拓土”一百里，比起以前更加强盛了！而符离草原周围的城邑，他又可以大量的任命官吏，分给自己的亲信油水了，这是多好的事啊！！ 而对于戴言来说，他将治权上交国家，保留符离草原经济权利的做法，其实也是一种自保之法。如今的他，已然拥有宋国三都中的一都了以及一座丰邑了，若是他再拥有整个符离草原，那么必然对他的兄长宋君子喜形成一种威慑。 如此，宋国国内相当于有两个中心，这两个中心势力相等。在这样的情况下，宋国必定会陷入到大规模的内战中！ 而今，他将符离草原“上交”，就是要告诉宋国高层：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好好赚钱，做一个富贵公子就可以了！ 然而不管戴言的真实想法如何，在倚天剑之事以后，陶丘与睢阳作为宋国双中心的局面，事实上已经形成了。宋国的这种双中心的平衡真的能够长期维持吗？ 经过漫长的审议过后，楚国终于将符离草原以及其周边七座城邑的版籍都交割给了宋国。见到事情完毕，戴言找到了在陶丘交易所内对粮食期货上瘾的楚国太子芈横，将倚天剑亲手交给了他。 太子芈横一脸不耐烦的接过倚天，将其交给了随从保官，就继续投入到粮食期货那刺激的赌斗之中了。 戴言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太子，难道您现在不返回楚国吗？” 被打扰的芈横近乎暴走的对戴言说道：“曹公，我现在在研究粮食期货，别来烦我了好么？” 见到自己好心的提醒没有奏效，戴言也立即闭口不言，随芈横在陶丘怎么玩他都不介意了。 一直到后来，楚王担心自己的儿子在陶丘出了什么事，方才亲自派遣使者将芈横从陶丘带走，这位楚国太子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他的领地。 而回国后的芈横显然也对陶丘有着不小的怨气，因为他被楚王使者强行带走，使得他只能将粮食期货低价抛售，让他亏了一大笔钱。这使他不仅对陶丘，连带对戴言也因此恨上了！ 而当他回到了楚国，立即就受到了楚王芈槐的严厉斥骂：“你这小子是怎么搞的？不仅折了太阿，还让我楚国花费了如此大的代价才弄来这倚天剑！” 这样严厉的斥骂立即使得芈横大为恐惧，立即向楚王请罪道：“父王，太阿不敌倚天，这也不是孩儿的罪过啊！而自从太阿被倚天斩断以后，列国都在激烈的争夺此剑，若是孩儿不花费大代价，又怎么可能得到如此宝剑呢？此剑乃是聚陶丘繁荣昌盛之气而炼成，正好作为我楚国失去太阿以后的镇国之宝！如今我楚国持有此剑，未来必定能够再次兴旺！” 听到芈横的辩解，楚王的怒气稍息，然而他随后又问道：“那你待在陶丘的事又怎么解释？陶丘有那么好玩吗？如果我不派遣使者前去，你是不是就待在陶丘不回来了？” 对于这件事，芈横只能尴尬的解释道：“父王，孩儿并不是在陶丘贪玩，而是在陶丘发现了一种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名为期货。这期货完全可以不接触实物就赚钱，孩儿想在陶丘反正没有太多事，不如就用手中的钱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够为我楚国赚一些收入。本来我都已经开始赚钱了，父王强行将孩儿带回楚国，本来可以赚到的钱就这么折进去了。。。” 楚王对此极为无语，也不好说什么了。本来准备放他回府的，随即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芈横问道：“对于剩下那还欠给陶丘君的100万金，你如何看？” “父王，孩儿以为如今倚天剑已经到了我楚国，那剩下的一百万金我楚国就大可不用给了，谅那陶丘君子偃也不敢对我楚国有什么意见！”芈横丝毫不犹豫的说道。 听到芈横的意见，楚王芈槐欣慰的笑了，随后才对芈横说道：“听到你如此说法，我总算是放心了。看来你也是想通过其他手段将倚天剑拿到手，可惜那子偃太警觉而失败了。作为楚国太子，未来的楚王，你就应该有这样的心机！然而你也要记住，此一时，彼一时。我楚国如今已经付出了百里之地给宋国，方才换取了这把倚天剑，列国就都看到了我楚国言而有信的一面，在此时刻，我等就应当珍惜自己的信用！一百万金对我楚国来说，不算什么，给他宋国就给了。” 芈横反问道：“父王，那么照您所说，我楚国割让给宋国的淮北之地一百里，难道也就这么给宋国了？” 楚王芈槐冷笑一声：“我楚国能够从区区弹丸之地，变为现在方圆五千里的大国，靠的是信用么？并不是，我们靠的是楚人足够勇敢，楚人手中的剑足够锋利！只有在该讲信用的时候，我们楚国才会讲信用。一旦利益足够大，那么我们就要毫不犹豫的抛弃信用！而且，你真的以为我楚国将符离草原的版籍交给宋国，就真的是将此地割让给他们了？我楚国强大，而宋国弱小，那一百里之地我们想要回来，随时都能要回来！至于现在，就暂时存放在宋国那里吧！” 第两百零三章 实业帝国：铁锅与菜刀 当倚天剑的价格不断攀升，还没有拍卖时，戴言就已经清楚知道了大规模炼钢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如果再多出几把倚天剑出来，让楚国人知道他们花了这么大代价所得到的东西不过是一件普通钢剑，楚国绝对会跳起来，到时候恐怕宋国和陶丘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他一开始还想多研究一些精练铁的办法，作为出售品的限制，不过随后他就发现他有些想多了。 或许是因为他用了石墨坩埚的缘故，在一开始从液态铁水中得到的，也确实都是优质的钢铁。然而一旦过了一定时限以后，从此种方法提炼出来的，竟然有大半部分是生铁了！ 戴言猜测，这应当是石墨坩埚的质量不行，里面的碳已经开始逐渐渗透到铁水里的原因了。对于这些多出来的生铁，他就将其全部作为浇筑成各种物品，开始对外出售了。 这其中自然有各国都想要的铁制刀剑以及弓弩，然而戴言出售的铁制品，却更多的作为生活物品使用。 戴言这么做，其实也是因为此时整个天下韩铁对市场的占有实在太大，戴言为了打破韩铁垄断而不得不另辟蹊径所想到的办法！ 如今陶丘已经作为这个时代的超级城市，在有了充足的燃料煤以后，陶丘市民开始从城外获取燃料的生活中解脱出来。他们也开始有了更多的时间用在其他方面，而厨具的稀少，却开始限制了他们的生活。 在这个时代，人们手中的厨具在戴言的眼中也是极其稀少的。虽然厨具的种类很多，有鼎、鬲、簋、甑、甗、敦等几十种厨具，然而在戴言的眼中，这些厨具只有三种：煮东西用的，蒸东西用的，以及盛食物用的！ 而戴言穿越到这个时代以后，作为贵族他的生活应当是很好的？不过这也是相对于此时代的庶民而已！每天吃的食物，虽然花样很多，而且肉食也不少，不是蒸的就是煮的！而戴言对于这种天天吃“火锅”的日子，也早就受够了！ 他想吃辣椒炒肉啊！虽然这时代，辣椒还在大洋彼岸的美洲大陆，他这个愿望注定是无法实现，然而让他再尝一下炒肉的味道也好啊！ 因而用铁来制造生活用品，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制造铁锅！ 由于生铁无法锻造，戴言只能选择了用翻砂铸造的方法来制造铁锅，就是将液态的铁水浇筑到特定的砂型中制造铁锅的办法。 当第一个铁锅制造出来，他亲自取出了这时代的第一口铁锅，将其放在特制的煤炉上，也不顾这时代“君子远庖厨”的规矩，亲自跑到厨房为自己炒了一盘竹笋炒肉！ 得益于这苦逼的时代，各文明之间互相沟通很少。此时的天下不仅没有后世常见的辣椒，就连萝卜、大蒜等都是汉朝张骞通西域得到的！而这时代的蔬菜，在戴言这种穿越者看来，都是些野菜而已，也不适合用来炒。戴言也只好用这时代最常见的竹笋来作为炒出来的第一道菜了。 笋是最新鲜的竹笋，而肉也是刚刚宰杀的猪身上最嫩的里脊肉。戴言将其全部洗净后切成片，在铁锅中加水，烧开以后将竹笋放入其中煮熟，随后又将竹笋捞出；处理好竹笋后他又从猪的身上选出一块肥肉，将猪肉放在铁锅中翻炒得到猪油；有了猪油以后，他又将生姜切碎放入烧热的猪油中爆炒，待烧出了些微香味时，戴言才将最鲜嫩的里脊肉片放入铁锅中翻炒；一直炒到猪肉变色，戴言就向锅中加入食盐和醋，并将其翻炒均匀，待肉片入味以后再加入烧熟的竹笋；让竹笋和肉片混合翻炒几分钟，使两种食材完美的混合到一起，戴言方才起锅将这竹笋炒肉装入陶制的盘子里。 最后，戴言再向这做好的竹笋炒肉撒上这时代特有的野葱，历史上第一份竹笋炒肉就这么完成了！ 说实话，因为这时代食材的限制，外加第一次制造出来的铁锅和后世的铁锅有不少的差距，以及戴言七年后重新掌厨的生疏，导致这份竹笋炒肉还有不少的缺陷，然而闻到了它散发出来的香味，却已经令戴言激动不已！ 戴言拿起筷子，就在这邑府的厨房里，夹起了一块肉放入了嘴中。最鲜嫩的里脊肉，嚼起来有些生硬，甚至戴言在烹饪的时候技术不好烧胡了一点导致其略微有些苦涩，然而当这炒肉的滋味在舌尖打转时，这种熟悉的味道令得他立即泪流满面！ 如果有人问戴言为什么哭泣，此时的他一定会回答：因为这块肉让我想到了家。如果有人问戴言这块肉是什么滋味，戴言一定回回答：这是幸福的味道！ 然而这第一份竹笋炒肉的现世，没有人想来了解戴言的感受，反倒是引来了一个和他抢食的馋鬼！ 这种独特的香味方一在邑府中飘散开时，立即就吸引了刚刚回府的陶丘女主人赵国公主！ 她那比狗还灵敏的嗅觉，立即就找到了这香味的发源地，邑府的厨房。当她来到厨房时，见到的就是一群厨师尴尬的站在他的夫君附近，而他的夫君却在那里一边哭泣，一边吃着一份和竹笋混合一起烤炙（赵雪的理解）的猪肉。 她立即一脸好奇的走到戴言的身边，问他道：“你在吃什么好吃的东西，都吃得哭出来了？” “哦，没什么，竹笋炒肉而已。”戴言见到妻子过来了，总算收敛了情绪平淡的回答道。 赵雪也没有注意他的情绪变化，而是将注意力放到了这盘竹笋炒肉上面。随即，她就自己找来了一双筷子，夹起炒肉就吃了起来！ 当炒肉一进入到她的嘴里，她立即感觉到味蕾开了花，这一盘猪肉，怎么能这么好吃？她脸上满带着享受的表情，心中无比的惬意！ 不过当她见到戴言也在继续吃时，她立即就加快了动作，开始抢一般的将盘中的竹笋炒肉飞快的消化完毕了！ 陶制的盘子很快见底，而赵雪却还吃的意犹未尽，她立即就向四周的厨师命令道：“再去做一份这样的烤肉来，我还要吃！” 四周的厨师此时更尴尬了，其中一位领头的人站出来，对赵雪说道：“主母，这盘竹笋炒肉乃是主君亲自做的，我们完全不会做呀！” 赵雪立即对着面前的戴言说道：“那你继续去再做一份竹笋炒肉出来，我还要吃！” 戴言立即反驳道：“君子远庖厨，我堂堂陶丘君，怎么能去做庖厨的事？更何况今天我还有要事，我召集了陶丘各区的主官到邑府共聚，有重要事情商议呢！” 听到这里，这位赵国公主立即发飙了：“你不做是不是，那你今天晚上别想进我的房间！以后小柔她们，你也别想再碰一次了！” 戴言听到这里，立即就怂了，赶紧陪笑着说道：“我刚刚是开玩笑的，细君想吃炒肉，我哪里能不给你做呢！” 于是堂堂的陶丘君只能继续作为厨师，又做了一份竹笋炒肉。这一次，做出来的菜，他却是连品尝的资格都没有了！ 而这一份炒肉被赵雪吃完以后，这位公主嘴馋的天赋算是彻底激发出来了，已经吃了一份半的竹笋炒肉，她竟然还想要！ 戴言面对此景，也只能暗叹倒霉：我怎么就瞎了眼娶了这么个好吃的刁蛮公主呢？ 他一连给赵雪做了五份炒肉，待她吃的肚子溜圆，方才心满意足的让仆役牵着她回房了。而此时，陶丘各区的主官已经在邑府等待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了！ 戴言一见到这些久等的各区主官，就直接对他们说道：“我召你们来，是想和你们说我将要在陶丘出售的两项重要的铁制品，分别是铁锅和菜刀。。。” 于是不久以后，整个陶丘邑府自营的店铺里，出现了两种特制的厨具：铁锅和菜刀。当这两种厨具方一出现时，立即引发了整个陶丘市民的疯狂争抢！ 因为整个陶丘都在传扬一件事：铁锅这种可以炒食物的厨具，做出来的东西极为好吃！而陶丘君用第一个铁锅制作炒肉，想独吞最后被陶丘的主母发现，被逼着接连制作了五份炒肉的糗事，也在整个陶丘传扬开来！ 不得不说，由主君和主母的传闻所做的广告就是不一样！这种只在陶丘日报上做出了一个简单宣告的新式厨具铁锅，立即就受到了整个陶丘的追捧！ 连带着铁制的菜刀，以及后来陆续推出的铁制锅铲都同样受到了陶丘市民的追捧！这种物美价廉的厨具立即成为了每个家庭的必备用品，甚至在不久以后，陶丘人只要结婚，如果纳征和陪嫁品中没有铁锅和菜刀，谈好的婚约就会直接悔婚！ 而铁制的厨具，以及发生在戴言身上的糗事也很快随着陶丘商人的脚步而传遍了整个天下，这使得铁制品很快就受到了天下人的追捧！因为它是纯粹的厨具，民用产品，因此它不像各国买卖武器那样受到限制。 而铁锅和菜刀的销售对象，乃是天下所有人，任何一个家庭，都需要这种方便的厨具！因而它的需求相对于此时铁的产量来说，几乎是无限的！很快，铁制厨具的利润开始直线上升，并很快击败了茶和纸的利润，成为整个陶丘实业的第一大财源！ 而铁制厨具的销售，也使得垄断整个天下的韩铁出现了真正的竞争者！ 第二百零四章 实业帝国：机械工业 当戴言从铁制厨具中获得了更多的利益以后，相邑铁厂所生产的农具戴言就开始有计划的减少，而对于陶丘所生产的铁制厨具，数量就开始逐渐增多。 如此，在戴言的手中就有了分为三个层级的炼铁工业。 在相邑生产的，乃是最低等的粗铁，用来制造一些简单的农具。它的工厂设在远离陶丘的相邑，由戴言与相邑贵族共同投资，共同控股，是戴言手中炼铁行业的最底层。 在陶丘对铁进行精练，并从炼钢中得到的次品，用来制造一些简单的厨具以及一些次要的可供出售的武器。它的工厂设在陶丘城外，由戴言以及受戴言信任的人，比如墨家的工匠和部分商人共同控股，是戴言手中炼铁行业的中间层。 而戴言手中最高等级的炼钢工业，则是由戴言完全控制的！它的地点设置在菏泽的某个绝密小岛上，整个小岛都被戴言封锁，并严禁外人进入！而整个陶丘，知道这个炼钢厂位置的不超过五个人！ 而在这里对钢铁的研究，主要集中钢铁制品的加工方面。而其中研究的重点，则无疑是钢制武器的批量制作上！ 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戴言甚至不得不花费了巨大的力气开始建立机械工业，也就是机器制造工业。 机械工业在后世被称为工业的心脏，这确实是没有任何夸张之处的！在戴言看来，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除了有聪明的大脑，就是人还会使用工具。而用工具来加工钢铁，乃至于制造机器，则无疑是人类文明更深层次的表现！ 机器的生产效率是明显比手工的生产效率高的，这也就是大工业强于手工业的真正原因！ 而戴言为了让大工业起步，花费的精力，超过他以往的任何一次投入，然而成果却还没有多少，实在是让他极为沮丧！ 机械工业的基础，无疑就是机床了。为了搞出这个玩意，戴言和墨家的弟子讨论了许久，最后甚至连墨家巨子都请过来了，方才得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机床。 这种机床参考墨家在木工方面的多年积累，除了少部分的车刀、转头等部分，其他部分全部是用木头制作！它的操作全凭手工，先把要加工的工件装在木架上，而后再用绳子将其转动起来，这时再分别用刀具、刮刀、转头等来对其进行加工。 与其说这样的机械是机床，不如说它就是将各种工具并在一起的一个大杂烩而已！不过戴言却丝毫没有气馁，不管怎么说，这也能算是机床了！它的存至少在给了墨家一个方向，让他们能够往那个方向不断努力！ 而在机械工业上取得成就较大的，反而是对钢刀进行批量开刃而发明的一种磨具，以及戴言想象出来的一种锻锤。 这种机械的磨具，其结构非常简单，就是将一个磨刀石做成圆形，然后固定在一个带有轮轴的装具上，只要不断的转动轮轴的手柄，就能使磨具上的磨刀石不停的转动，这时若是将未开刃的钢刀放在磨具面前，飞快转动的磨刀石就可以很快将其剑刃磨尖，从而达到开刃的效果。 至于锻锤，则完全就是戴言兴致来的时候所想到的一种机械。 它的结构很简单，就是一个铁链吊起一个巨大的铁锤，经过外部的传动装置将铁链吊起，让铁锤快速上升，待铁锤到达顶部时，再将铁链与传动装置迅速分离，铁锤通过自己的重力，迅速的落下，由此就可以对钢铁进行锻压。 锻锤的原理说起来简单，然而要能使它有足够的用途，却也是不容易的。首先这个传动装置，在外部的动力要进行变动，必须将锻锤的上下运动变为轮轴的旋转运动。这个转化在墨家多年的积累下，倒也不算困难，很快就达成了。而这种旋转的动力，既可以用马或者驴来拉动，也可以在未来使用水车以后用水力进行传动。 而锻锤困难的地方在于需要控制铁锤升降和下落的速度一定要快，否则刚刚出炉的钢锭冷却以后就不好加工了。因此戴言选择了设计一个开合装置。链头和锻锤之间的连接部件是一个“i”型锻造铁件。当i是原状时能勾住锻锤；被向侧面拉动，它倾斜之下，锻锤上的钩子就会从i的斜面滑下去，以达到放开锻锤让锻锤自由落体的目的。 而控制开合装置的东西，也是随着附近的轮子转动、拉动i连接部件。锻锤在顶点位置附近时，i部件会被链条拉偏斜，放锻锤下去。而当锻锤落入底部时，就由工人迅速转动滑轮，重新拉动i部件，使得链条迅速伸直，而与铁锤重新连接！ 这种“半自动”的锻锤，花了他和墨家工匠不知多少心血，才算完成。而得到的锻锤也确实不负众望，能够锻造出一些特殊的部件了，而最明显的就是钢剑和钢板了。 若要打造一把钢剑，只需要将一小团正方体结构的钢锭变为长条形，然后用锻锤猛压几下，钢剑的雏形就制作出来了。随后再对其进行热处理，后续再用机床对它进行些微的修正，磨具对其进行开刃，批量制作的钢剑就完成了。 这种机械制作出来的钢剑，相比手工打造的钢剑，在质量上自然有些不如。然而它最大的优点就是它的产量大，只要全力开工，钢铁足够的话，一天锻压出数十把钢剑绝对不成问题！ 而戴言显然不可能将钢铁全部用在钢剑上，它更加看重的是另外一种钢铁制品：钢盾以及钢制盔甲。 要说起来，这两样东西其实完全是一样物品，都不过是戴言用锻锤压制的钢板而已！钢盾就是大块的钢板，再在其背后安装上一个把手，就成为了钢盾。 而钢制盔甲，不过就是一个将钢板于布料缝制在一起的一个“背心”而已！这个背心在面向敌人的胸口部分缝制了一块钢板，而在其背部则完全是空荡荡的！ 如此设计，既有戴言希望节省优质钢材的抠门，同时也有着激励人心的重要作用！在戴言看来，对于真正的勇士来说，一副铠甲防护正面就完全可以了嘛，防御背部干啥？如果大军真的溃败了，必定是一副狼奔豕突的场面，盔甲背部设置钢板有用？那些逃跑的士兵搞不好还会嫌盔甲太重，怨恨于他呢！ 而无论是钢盾还是钢板，它们的防护作用都是相当不错的！虽然这种钢板只有六厘米左右的厚度，然而陶丘神弩工厂所生产的床弩，在使用轻质弓箭200米以外，却是不能够射穿这种盾牌和盔甲的！有了这样的成果，基本上这时代的任何飞箭就完全可以免疫了，这定然使得冲锋的士兵极其悍勇，不惧生死！ 戴言为了让这样的盔甲派上用场，甚至专门组建了一个完全作为破阵使用的“陷阵营”！ 而这些生产出来的武器，戴言除了在训练时让他们使用以外，平时都是对其进行绝密的保护的。尤其是钢制的盾牌和盔甲，更是作为最高的机密严加防范！ 而建立起了这么一个简单的机械工业以后，并且可以确保在有需要时，能够迅速的生产大批钢制武器时，他才终于感到了一丝安心。在战国这时代，最重要的就是手中的实力，只有在未来能够迅速的大量制作武器，他才能不惧四面八方的威胁！ 而有了足够的武器以后，他就想着开始蓄积一些力量了。为了防止睢阳对他心有忌惮，他选择了培育最精锐的军队：骑兵部队！ 在以前他手中没有足够的马，乃是绝对无法办到这一点的。然而如今却不一样了，他手中可是有着一片面积上百里的草原，这片草原利用得好的话，是完全可以支撑他所需要的足够马匹的！ 第二百零五章 实业帝国：畜牧业 得到了符离草原，令得戴言和赵雪都非常高兴！ 此前租借楚国这片草原时，戴言就发现了此地的符离草是一种极其优良的草。而此地地处南方，每年春夏之际草木繁盛犹胜北方的草原，乃是发展畜牧业最好的场地！ 戴言知道，这片面积不大的草原，一直延续到了后世。唐代诗人白居易曾写过了著名的《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其中的场景古草原就是在这符离草原！ 而这里更是能成为后世的两淮马场，显然是极其适合作为放牧场地的！ 得到了在此地独家放牧的权力，戴言立即就和赵雪商量，让她从赵国引进优质马种，在此地放牧！ 赵国乃是天下的畜牧业大国，其畜牧业之发达显然不是像宋国这样纯粹的农耕国家可比的！而赵雪本身在赵国代北草原上，就有着一大片的草场作为食邑，其中喂养了大量的牛、羊、马等。以前因为戴言手中没有合适的草场，就放任赵雪食邑上的牲畜留在北方了。然而现在他已经有了合适的场地，赵雪的那些优良牲畜，戴言当然不会允许它们继续留在赵国了！ 因此他和赵雪一合计，就开始了一个漫长的牲畜迁徙计划。在代北草原的牲畜，每个月迁徙一批，一次迁徙5000头牲畜。而迁徙的牲畜中，每次迁徙的马匹数量不得少于2000头！ 通过半年的时间，捞到了一万多头马匹到赵国来。再加上这些年戴言陆陆续续通过茶马贸易获得的马，以及之前赵雪陪嫁过来的马匹，在整个符离草原上就有了两万多匹马了。 这两万多匹马种，适合作为战马的差不多也只有三分之一。若是按照一个骑兵配备两匹马来计算，那么这么多马匹也就可以训练出三千多人的骑兵了。 若是按照之前赵雪在秦赵边境以骑兵与秦军对战的结果来看，三千骑兵就可以将一万秦军悍卒包饺子，那么吊打两万以上的楚武卒和宋武卒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戴言现在既没有谋反的心思，也没有与楚国争斗的打算。而他训练骑兵，不过是他想在这个时代自保而已！ 像他现在占有了天下最富庶的城市，眼红的人肯定不少！他的母国宋国软弱无比，而他也不可能一直依靠他的小舅子赵侯雍。在所有能依靠的东西里，唯有自身的实力是最可靠的！ 因此他对训练骑兵极为重视，让别人负责他都不放心，也只好让他的妻子赵雪亲自来负责了！ 为了配合骑兵的训练，他甚至亲自在陶丘组织了赛马比赛，随后又发明了马球这样奇葩的运动。在这些热闹事物的掩护下，才使得赵雪训练骑兵的行为，更多的像是一种游戏行为。 而戴言对于草原的重视，也不仅体现在这用草原可以养马，培育骑兵上。他更想利用符离草原发展出优良的畜牧业。 畜牧业是除了工业以外，破坏环境最严重的一种行业。而且它产出的利润也未必有多丰厚，然而戴言却执意要如此做，并不是他看重了畜牧业的利润，而是他想在自己的领地上构建一种尽可能完备的经济体系！ 一个经济体，它所拥有的经济种类越多，那么它所面对困局时的反应就越从容。 历史上的草原帝国，可能因为一场雪灾导致牲畜大量死亡，随后整个帝国崩溃，就是这种单一经济所带来的弊端！ 戴言在符离草原上，除了大量放养马匹以外，还选择了牛和羊这两种特别的牲畜来蓄养。 牛的重要性就不说了。目前丰邑和陶丘都有了足够的铁，可以进行深耕细作的农业了。而发展这样的农业，牛也是极其重要的！ 即使墨家已经发明了较为先进的曲辕犁，并且用铁器替换了木质的犁头，然而若是没有牛，土地也是完全无法犁出来的！ 戴言也尝试过用马和驴来替代，然而它们的力量和耐力远远不能和牛相比，一天能够犁的土地比不上牛一天犁地的一半！ 而且若是论起消耗，牛可是比马和驴节省得多！牛几乎可以吃任何普通杂草，而无惧消化。在这个时代，人们所开垦的耕地其实占土地的比例极小，各个城邑之间有着广大的土地，上面长满了杂草可以放牛。 而戴言在符离草原上所养的牛，更多的就是作为繁殖中心了。他借鉴了赵国先进的畜牧经验，选择了大量的优秀的种牛来配种。而得到的小牛，在符离草原上一旦培养成熟，就会被迅速带离草原，最后将其卖到宋国各地！ 有了这种优质的耕牛，外加整个宋国都曾听说过在丰邑和陶丘使用的优质农具。原本宋国各地的贵族只是购买一些锄头和镰刀这样的铁工具来辅助农业生产。在符离草原能够提供足够的牛以后，他们又开始向陶丘采购优质的曲辕犁了！ 戴言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以后反应极快，立即就停止了生牛的销售，而是将它与曲辕犁结合在一起，搭配着销售。戴言不仅将这两样结合在一起，而且还从丰邑的农民中选出一些耕地能手，前往宋国各地向宋国的贵族和庶民演示深耕细作这种优秀的农业！ 如此，戴言所销售的就不仅仅是牛和曲辕犁这种产品了，而更像是在销售一种服务。销售一种深耕细作，发达农业的服务。而宋国的贵族在这样的服务中，某些思维开阔，反应快的贵族紧跟着戴言的脚步，将自己土地上所种的大部分粟都换做了小麦！ 若是在这时代，任何一个贵族碰上这样的“偷师者”，偷学技术的人，那肯定是要断绝其来往的！然而戴言却对此丝毫不在意，对于那些思维开阔的贵族，若是他们主动将自己土地上种植的粮食换做小麦，戴言也会主动去传授他们技术，并且将陶丘的商业向他们开放，使得这些贵族种植的小麦立即就赚了大钱！ 这就令得戴言在宋国的贵族间越来越受欢迎了，毕竟碰上一个肯带他们赚钱的贤公子，可是不容易的！ 牛的大规模养殖使得整个宋国的农业都有不少的提高，而养羊所引起的震动，就远没有养牛来得这么大了。 戴言养羊，最初其实也是想得到足量的羊毛，来解决陶丘发展所面对的另外一个资源瓶颈：纤维。 纤维作为限制城市发展的四大资源之一，一直是戴言极为忧心的问题。 在戴言想来，羊毛可以作为纺织工业的重要原料，能够制作出呢绒、绒线、毛毯、毡呢等纺织品。然而真的等到戴言尝试的时候，才发觉他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真正适合作为纺织的，乃是绵羊。而这时代无论是宋国的羊，亦或是从赵国引进的羊，更多的都是山羊和岩羊等，即使有少量的绵羊，得到的羊毛在戴言眼中数量也实在太少，在目前压根就不能作为纺织工业中的纤维原料。 不过这种失败却并没有打击戴言。他很清楚，若想得到合格的绵羊，并非不能够做到！因为人类有智慧，可以决定动物的进化方向，这就是人为选择！ 后世所得到的牲畜，和一般的野生动物比起来差了许多，这就是人为选择对于动物进化的影响！后世所得到的农作物稻米小麦，家畜牛羊猪，家禽鸡鸭等等，如果将它们放在自然环境中，它们很快就会被天敌们消灭！然而最后它们却都随着人类文明的延续而生存下来了，而这些被人为选择所得到的生物，都是由人类决定他们的进化方向的！ 在戴言看来，或许绵羊的进化也是。只要他能够持之以恒的在羊群中选择长毛多的绵羊进行选择来育种，多代以后，必定能够得到合格的羊毛。如此，解决纤维的问题就有了眉目了！ 而在符离草原有了畜牧业的基础以后，戴言又由此受到了启发，为了改善整个陶丘和丰邑的生活水平，开始大规模的养殖另外一种动物了，这就是猪。 这时代人们所能得到的猪，可并不多。因为猪的性格凶猛好斗，无论是散养亦或是放养，它们都会互相争夺而大量的消耗能量，而得到的猪肉其实也并不多。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时代的猪肉其实也并不好吃。戴言在做出了竹笋炒肉以后，很快就发现了这一问题，也找到了猪肉不好吃的原因。 这一切都是因为此时人们喂养的猪是没有阉割的。猪若是没有阉割，那么猪体内所分泌的性激素会影响猪肉的质感。而没有阉割的猪，所分泌的性激素同时还会使猪的性格变得暴躁好斗，这会大量消耗猪在喂养时消化的粮食，影响猪的生长。 若要解决这一问题，只需要将猪阉割就好了。 若说中国古代哪一项技术最是旷古绝今，那绝对是阉割技术了！ 因为这一项技术，是直接应用到人身上去，为最高统治者服务的！ 然而若是人们以为阉割技术是一项简单的技术，那就太小看它了！后世太平天国起义的时候，他们就曾经多次选择小孩来阉割，结果全部都因为发炎而死掉了。而我大清最牛的两个阉割世家，无论是南长街会计司胡同的毕家，亦或是地安门外方砖胡同的小刀刘，那可都是有六品顶戴的官，比我大清的七品县令都要高两级哦！ 而阉割的技术，可是放在汉代最牛神医华佗所著的医书上的，它可绝对不是简单的技术！ 好在对于如今的宋国来说，却并不缺乏这样的技术。宋国本身立国接近七百年了，外加商朝立国有六百余年，宫廷内阉割的技术可谓源远流长。 而如今的战国时代也不像后世的大统一王朝，各国的君主们也并没有强制规定封君不能使用太监。因而戴言只是稍微向他的兄长子喜提了一下，子喜就派出了优秀的操刀匠来协助戴言了。 而这些操刀匠一到戴言身边，却发现要阉割的压根不是人，而是一群猪，也都是极为尴尬。不过如今他们的地位虽然也很重要，但是也没有强大到我大清那种操刀手成为六品官的水平。戴言让他们干什么，他们也都不敢拒绝！ 而这时代的阉割，与后世还真的不一样。它说是割，就真的只割掉两个蛋蛋就可以了，完全不是像后世那样整条根都给切掉！ 而他们对于伤口的防护，也是戴言非常感兴趣的。在这时代，伤口很容易就有破伤风的感染，然而这些操刀匠只是各自取了一些独特草药，挤出药汁在上面，随后将伤口缝合起来，猪就完全没事了。 对于这种独特的草药，戴言倒是非常感兴趣，觉得这或许可以用在人伤口的处理上，奈何这些草药乃是这些操刀匠的独门秘术，无论他出多大的代价都不能让他们将秘术透露出来！ 而得到的这些骟猪，也确实比没有阉割的猪好养活多了。而对于这些猪，戴言则大规模的向陶丘和丰邑收购磨完小麦后的麦糠，用这种麦糠再添加其他的一些叶子来喂猪，使得他养的猪长得飞快。 而对于养猪场的管理，戴言只是保留了少量的种猪进行配种，其他的猪则全部阉割，这使得他打造的养猪场规模迅速扩大！此后不久，在符离草原上的养猪场，竟然就能够为丰邑和陶丘大量提供猪肉了！ 这使得陶丘和丰邑的庶民第一次的品尝到了廉价的猪肉！肉食者，由此在陶丘和丰邑不再作为统治者的专有名称了！ 而骟猪的经验，戴言又将其运用到了战马上面！戴言知道，骑兵在发起攻击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自己所骑的战马突然发情，出现意外。如今有了阉割的技术，解决了这一问题，也使得战马的使用变得稳定。 这也相当于变相提升了骑兵的战斗力！ 第二百零六章 实业帝国：东海之地 陶丘邑府内，戴言正在处理着日益繁忙的陶丘的琐事，以及他那越来越大的产业时，突然接到了有宋国贵族来访的消息。 来访的贵族名叫皇甫雍，乃是最新被分封到东海之地的部分小贵族之一。 戴言听到有这样的人物来访，立即就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赶紧出门去迎接了。 说起来，戴言如此重视这位名叫皇甫雍的小贵族，不是没有理由的。从姓氏源流来说，目前在宋国掌权的戴族皇氏，和这皇甫氏其实是有着同样的祖先的。他们都是曾经的宋国权臣皇父充石的后代，排起辈分来，戴言和这位皇甫雍可是平级的。戴言碰上他了，也得叫他一声族兄。 因此一见到这位皇甫雍，戴言就立即客气的说道：“族兄今日怎么有空，到我陶丘来了？在我陶丘，一定要好好的玩一下，玩的尽兴！” 这位皇甫雍见到戴言如此客气，也是极为高兴。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地位，也不敢在如今的陶丘君面前摆架子，立即谦恭的说道：“子偃如此客气，为兄真是无比荣幸！然而为兄这次来陶丘，并不是来游玩的，而是来向你求助的！” “族兄有何事向我求助呢？”戴言好奇的问道。 皇甫雍叹了口气，说道：“我如今到达陶丘，并不是一个人来到此地的，而是受了东海之地公族们的请求，来向子偃求助的！若是子偃无法帮助我们，我们说不定就无法在这东海之地立住脚了！” 东海之地，乃是当年戴言配合楚威王伐越，而后与楚国平分越国土地而扩张的领土。虽然后来在齐国出兵围攻陶丘时，宋国为了让齐国退兵，又归还了东海之地一百里，然而宋国依旧在伐越之战中扩张了大片的领土！ 这对于宋国这样的国家来说，可是许多年都未曾有过的事！而新扩张的领土，宋君其实也是无法去进行管理的，而只能分封给国内的一些弱势小贵族。 这块大致从后世的盐城一直到达上海的广大领土，被称为九夷之地。这片九夷之地，分布上多达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族。而九夷之地在以前虽然属于越国，然而实际上这仅仅只是名义上的。各个部族的族长，直接向越王进贡一点土特产，表示臣服，也就可以了。如果越国真的要对它进行管理，收取税负，那么对不起，这些性格粗蛮的东夷部族们可不是好惹的！ 说得直白一点，这块九夷之地其实就是一块还未被华夏文明之光照耀的野蛮之地！如果历史不发生偏转，它的大规模开发还得等到几十年后的楚国春申君被分封到此地！ 这样的地方，你想去建立中央集权式的统治，直接派遣地方官员进行管理，恐怕不出几年，这样的地方就完全不归宋国管了！ 好在宋国毕竟是历史悠久的大国，对于新扩张的土地如何处理，乃是有着丰富的经验的：这就是分封制！ 说道封建制，后世许多人认为这是一种不好的制度，它造成了国家的分裂，破坏国家稳定等。诚然这些都是封建制的缺点，但是不可否认，封建制在国家和文明的扩张方面，乃是有着极其强大的优势的！ 周朝能够以区区渭水边的百里弹丸之地，历经两代人的时间就崛起，成为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大国，靠的就是封建制！ 在文明的初生阶段，许多部族都是处于蒙昧状态，而地方的势力太强大，必须派遣值得信任的人过去直接统治。周朝选择了从血缘出发，将周王的亲戚们按照亲疏程度，逐渐分封到不同的地方。这样，凡是被周的封国所统治的地方，最后都会打下周文化的烙印，而这样的地方经过周礼的熏陶，最后也必然会永久成为华夏文明的一部分了。 而宋国在建国以后，也借鉴了周朝的这种统治，开始不断的征讨四方蛮夷，成为如今方圆五百里的国家。 而自从晋国崩溃，宋国灭曹以后，宋国的国势日渐颓丧，已然许久没有扩张领土了。一直到如今的子喜夺权即位，对宋国进行了部分改革，使得宋国重新开始强大，并且夺得一片如此广阔的东海之地。 东海之地，在如今的宋国眼中乃是蛮夷之地，然而他们也还是想让这块土地永久成为宋人的家园的。因此将国内一些小贵族分封到东海之地，这既可以排解这些贵族们对睢阳的怨气，同时也可以让宋国增加一大片真正的领土，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然而或许是宋国国势颓丧太久了，两百余年没有再扩张，如今骤然将新获取的土地分封给贵族们，却是有了不少的麻烦。 最大的麻烦就是宋人如今的勇武不如这些野蛮的东夷部族！ 虽然此时天下各国无岁不战，各国的尚武精神也都没有丧失。然而宋人毕竟长期处于中立，较少介入天下的战争，随着小贵族们分封到东海之地的宋人长期拿惯了锄头，又怎么能够和那些常年身背弓箭，在东海之地的丘陵上捕杀猎物的东海夷民相比？ 即使这些宋国贵族组成了联合的行动，然而在对抗当地各部落时，也是非常被动的。 戴言详细的听完了皇甫雍的讲解，算是知道了东海之地的状况了：东海的夷民结为联盟共同对抗他们，如今他们在东海之地的统治已然有着危机了。 “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去请求睢阳的帮助呢？”戴言问道。 皇甫雍一脸冷笑的回答道：“我们并非没有向睢阳请求帮助，不过目前齐国和楚国已经注意到东海之地，并开始将自己的势力逐渐往东海之地渗透了！睢阳如何敢得罪齐国和楚国这样的大国？” 戴言一听，也是有些无语。不得不说，宋国的高层在这方面确实反应太迟钝，而且也太过胆小了。 “那么你们需要些什么帮助？”戴言直接问道。 皇甫雍回答道：“我等听说陶丘如今的铁器非常不错，我等想从睢阳借一批武器来增强手中的实力。” 这些宋国小贵族分封去东海的时候，光是迁徙自己的族人就几乎将自己手中多年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如今他们要买武器，也没有多少积蓄了，所以他们只能从陶丘“借”武器。 戴言一听到皇甫雍的话，立即开口了：“族兄何必如此客气，若是能够帮助你们稳固在东海的形势，我就算资助你们一批武器又如何？武器我可以给你们，不过因为这些武器并不是我自己制造的，而是由陶丘本地的商人制造的，我也不能强逼着他们将武器交给你们。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族兄能否接受？” “子偃有何要求，请尽管直说！”皇甫雍知道关键的条件来了，也不得不细细的竖起耳朵开始打听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商人们都是一些唯利是图之辈，所求的无非也就是钱财而已。但是你们手中没有钱财，却有着丰富的资源啊！东海之地，毗邻东海，若是能够像齐国一样，兴鱼盐之利，获利不知道能有多少！如果你们能够给予商人们在东海之地晒盐的请求，我们大可以联合组成一个商行，你们提供场地，而我和陶丘商人们提供技术和钱财，共同制取食盐！而食盐贸易所获得的钱财则由大家来分成，如此岂不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戴言兴奋的说道。 皇甫雍一听到戴言的话，在知道自己不用出任何钱，只是许诺在未来提供土地给陶丘商人们晒盐，就可以得到大量的武器，也不由得大喜。 戴言随后又继续说道：“其实你们同意这样的方式，对你们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若是陶丘商人们前往东海之地，那么商人们手中的商船或许可以帮助你们对付当地的野蛮部族出力！要知道，如今即使是在济水和大河上，那些水匪已经不是我陶丘商人们的对手了，有那些商人们的船只往来，并且和你们有了利益关系，那么帮你们对付当地部族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皇甫雍由衷的赞叹道：“子偃的建议真是太好了，我立即就可以代表东海贵族们同意你的要求！” 戴言随后又劝说皇甫雍道：“族兄，我还是要劝你们一句，那些东夷地方部族们你们固然要打击，然而你们却也不可不团结其中的人才！对于你们领地上的这些人才，也切不可有所歧视，你们也得如太公治齐一般，给予这些人才真正的重视。如此，东海之地方能成为你们真正的领地啊！” 第二百零七章 实业帝国：盐城 淮水上，一艘带有风帆的新式车轮船正在航行。 “曹公，您别看如今的这条水道如此平静，在半年前，这里可是匪盗横行的！”车船上，陶丘大商人猗蔚面带笑容的对着河面好奇的戴言解说道。 “哦，看来你们的实力不错嘛！不过区区两个月，你们就将沿岸的东夷盗匪全部扫荡干净了！”戴言看着平静的江面夸赞道。 如今已是皇甫雍向戴言求助的两个月以后了。自两个月前皇甫雍向戴言说明了东海之地所面临的困境以后，戴言就积极出马，开始帮这些东海贵族解决困境了。 他先是通过菏泽俱乐部，召集了一批大商人，和他们说起了东海之地的困境，也告诉了他们若是帮助东海之地渡过此次难关，就可以有机会在东海晒盐时，所有被召集来的商人全部心动了！ 盐业的利润有多大，在场的人没有不清楚的！因为在场的商人里就有着一个大盐商：猗蔚！大家几乎不需要去询问，只看猗蔚这几乎堪比陶丘君的家底，就能知道盐业有多么挣钱了！ 因此几乎就不需要戴言多说什么，这些商人一听说了东海贵族的条件，大家立即出钱从陶丘采购了大量的武器，通过戴言交给了东海的贵族。 而东海贵族在得到了这些装备精良的武器以后，宋人在实战上稍微弱势的局面立即就得到了改观，这些贵族在东海之地的地位也立即变得稳如泰山了。 有了这些事还不算。当宋国贵族在东海之地站住脚以后，陶丘的商人们根据上一次集资购买武器的比例，又重新筹集了一笔巨资，开始前往东海之地的中心，淮河的出海口，一个叫做海陵的小城邑，开始晒盐的工作了。 这些商人中，有着经营盐业经验丰富的大商人猗蔚。凭着老祖宗猗蔚当年在河东盐池所留下的家业，猗蔚的手中也是有着广泛的食盐销售的。然而在他看来，河东盐池有着天然的问题不好解决，从而限制了它的产量和继续发展。 首先河东盐池地处群山之中，即使曾经的盐业大亨猗蔚自行出资兴建了一条运河，从而解决了盐的运输，猗氏在盐业市场上的占有率却并没有继续上升，反而在不断下降！ 这一切自然是因为海盐的成本要远远低于池盐了。猗蔚曾经派人去齐国打听过，齐人获取盐都是直接用海水晒盐，产量比河东的池盐要大得多。而齐人所得到的盐直接通过河水、济水来运输，使得它的运输成本也是极为低廉。而盐业的销售，齐国都是不允许私人来做的，都是由官府统一垄断来制作并销售的！ 在猗顿的时代，他可以凭着高超的管理技巧以及独特的成本控制方法，在价格上打破官僚气息浓厚的齐国盐业，将齐国的盐业挤出三晋的市场。然而一旦齐国回过头来，想办法开始控制成本，河东的池盐就完全不是齐国海盐的对手了。 因此猗蔚非常清楚，若要打破齐国对盐业的垄断，就必须获得一个交通便利的出海口。然而沿海地带，大部分都是被齐国所占据。少部分名义上属于燕国和越国的海岸，其实都是蛮人丛生的地带，压根就不适合制盐！ 然而当戴言已经获得了东海之地贵族的授权，允许其在他们的土地上大规模晒盐时，猗蔚就知道这绝对是一笔利润高昂的生意！他立即就对这样的生意极感兴趣，投入了大量的资金资助东海贵族。而戴言和陶丘商人出于对这位大盐商的信任，也将盐业的管理全权交给这位大商人处理，各大商行只是派出财务监督人员进行监督而已。 海水晒盐的方法其实并不是多么复杂的技术，它不过是通过各种盐溶度的不一样而析出不同的盐。用熬煮的办法，固然能够很好的控制盐水的浓度，从而控制析出的盐。然而当戴言命令墨家的弟子们为猗蔚的工匠们讲解了溶液的确切知识，为他们讲清楚了盐水的浓度、溶液饱和，盐的结晶等事项后，猗蔚配合着自己家族的秘密，分别建造了引水池、蒸发池以及结晶池以后，很快就解决了海水晒盐的问题，由此得到了大量的盐！ 在猗蔚心中，唯一遗憾的地方在于这个盐场不是由他私人垄断，而是由陶器君、陶丘商人以及东海贵族们合股所控制的，这使得他的利润大大的摊薄了。 然而合股经营也是有好处的！自打东海之地有商人们的晒盐产业，那些希望能从卖盐中获得收益的商人纷纷往来于陶丘和海陵之间，将这沿途的盗匪全部一扫而光，这也使得东海的食盐在运输商的成本低于齐国，让他们能够真正的在天下和齐盐竞争了！ 而这座东海小城也随着陶丘商人们的来往而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盐城。 戴言在听说了这座东海小城随着陶丘商人的扩张而变得愈加兴盛时，就对此非常感兴趣，一定要亲自前往这座城市来仔细的考察一下。 因此他选择了在盐城最有影响力的商人猗蔚作为陪同，亲自来到这盐城进行参观。 “主君，前面就是海陵邑，也就是我等俗称的盐城了。”在淮水入海口不远处，猗蔚指着岸边的一座小城对戴言说道。 戴言极目望去，这座城市的确是一座小城。它的城墙及其简单，甚至不是石头做的，而是一个木栅栏所围成的城邑。这样的城邑别说和陶丘比，就算是和丰邑也是完全没法比的！ 然而当戴言下了船，亲自走进这盐城时，方才发现此地的不简单。 这里乃是一座小小的城邑，然而来往的商人却是络绎不绝！甚至连丰邑作为茶叶的批发地，拥有的商人都没有这座新兴城市的商人多！ 而此地虽然看似简陋，然而它的防御却是极为严密！当戴言在盐城中的贵族迎接下走入这座城邑时，不仅发现了满是精锐武器的宋国族兵，其中还有不少精壮魁梧的商人护卫，甚至戴言还从其中看到了不少东夷人所组成的族兵！ 戴言随后就向此地的贵族皇甫雍问道：“你们不是还在和东夷开战吗？怎么还有东夷人佩戴武器在这盐城中？” “曹公这就有所不知了！虽然这些人一样是东夷人，然而他们和那些行事凶蛮，不知礼义的东夷蛮族是不一样的。这些东夷人也都曾听说过中原的富庶，心慕华夏，愿意向我等效忠并帮助我们打击东夷蛮族，乃是我等能够在此地立住脚的最大帮手！”皇甫雍向戴言解释着道。 戴言本想去劝解一番，让他们警惕这些异族人对他们的威胁。然而话到嘴边又收进了嘴里去了。自己先前还劝这些东海贵族善用东夷人才，这些愿意投奔他们的不就是人才吗？华夏文明本质上是一种包容的文明，这些宋国小贵族经受了多年的礼义熏陶，然而他们也并不是傻子，当然也知道不能接纳一些白眼狼了！ 盐城这座城邑，称之为城寨或许更贴切一些。它的兴建时间也确实并不长，不过数年而已。然而它虽然兴建的时间短，然而明显可以看出它和内地城邑的不一样，它乃是一座不断处于扩张期的城邑。 至少戴言在这座城邑里，已然发现了三道围成圈的栅栏了。若不是城邑的不断扩大，又怎么会出现这么多道城寨？ 而这座城邑尤其令人惊叹的，乃是靠海边那长达近十里的盐场。远远的望去，整个海滩都被一团团的白色盐山所覆盖，甚为壮观！ 而海滩的外面，碧蓝的天空，碧蓝的大海一望无际，给人以天地辽阔的感觉！ 戴言登上这盐城里的一座瞭望高台，向着远方看去，在当前拥有了一大份家业的他，突然也兴起了一股征服这大海的冲动！ 当他在这高台上仔细观望时，突然发现了附近的海面上，一股股喷泉涌起，连绵不绝！ 他立即就从盐城的高台上下去，走入到海边，仔细的观察那些“喷泉”。 “这是鲸！”戴言的脑海里闪着这样的念头，看着海面上顿时出现了数个庞然大物，戴言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无比强烈，怎么也抑制不住！ 他立即就重新招呼侍卫重新登上那艘车轮船，继续从淮水驶出，到达这附近的海面上！ 当这艘船出现在海面上时，那些换气的鲸仍旧在换着气，没有把这出现的大船放在眼中。 戴言见到此景，大为兴奋，立即指使船上的操纵床弩的水手道：“给这附近的鲸发射弩箭，将它们抓过来！” 对于可以“抓鱼”的弩箭，这些水手们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因为它们历年在水上的行驶中，已然碰上了无数的水匪，而且也抓了无数的水匪船只！如今主君让它们抓这些“大鱼”，它们没有丝毫的生疏感！ 于是一支重装弩箭蓄势以待，直接向着最近的鲸冲击而去！ 如此近的距离，而四周的鲸又如此多，弩手们自然没有失手的可能，重装弩箭直接射入一只体型较小的鲸体内，鲜红的血液立即喷涌而出，将附近的海水迅速染成了红色！ 血腥味蔓延开来，立即就让四周正在换气的鲸迅速的散开了！ 随后，戴言就感觉到这艘先进的车轮船船体一震，开始不受控制的震动起来，并向着大海的深处行驶而去！ 这样的场景令得船上的水手大为恐惧，他们可是只在内河航行过啊，可从来没有在大海上航行的经历！而且如今的船上，可是还有地位尊贵的陶丘君啊，若是主君有个什么闪失，他们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第二百零八章 实业帝国：鲸的价值 站在车轮船上，看着整条船都被受伤的鲸拖着往大海深处而去，戴言却是没有丝毫的慌张。他立即就指挥随行的水手收紧弩箭的绳子，并控制好船只。 水手们立即听从戴言的要求，将系在弩箭上的绳子回收，使得鲸鱼与船的距离大大的接近。随后他们又开始操纵起了风帆以及车轮，让船与鲸游动的方向相反而行！ 虽然戴言所乘坐的这艘车轮船，已经是陶丘水平的船只了。然而它毕竟是内河船只，它的体积自然就不会有多大，如此它所产生的动力自然也无法对抗一只垂死挣扎的鲸，船只还是被这头鲸不可避免的带着往大海深处缓缓而去。 戴言见到如此的景象，也不得有些骇然，一头垂死的鲸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知道不能够继续让这头捕住的鲸如此行动了，立即命令船上的水手继续缩紧弩箭的绳子，随后他又命令水手们将车轮船自带的舢板放入海中，他亲自带着一些水手下到这舢板上。 当所有的水手都以为戴言是要乘坐舢板返回岸边时，戴言却是指挥者舢板上的水手飞速的滑动船只，向着那头受伤的鲸而去！ 此时这头手上的鲸由于被弩箭射中，本身就受了伤，外加弩箭上的绳子被车轮船越缩越短，已经无法潜入水中，不得不上浮到水面上了。戴言瞅准时机，将随身的携带的一把钢制弯刀取下来，直接冲着海面上的鲸就是狠狠一刀！ 这头鲸受到这样的伤害，开始越加疯狂了，在海面上不停的搅动，差一点就使得戴言所在的舢板直接倾覆了！ 这样的场面令得车轮船和舢板上的水手都是大为吃惊，大家都劝说戴言，让他不要再管这头鲸了，赶紧回到岸上去才是正经！ 然而戴言却丝毫没有受到他们的影响！他命令舢板上的水手操控好船只，让他们选择时机再次不断的接近这头受伤的鲸，每当舢板接近了鲸时，戴言都会瞅准时机上去狠狠的捅上一刀！ 如此场面一直延续了近半个时辰，戴言也在这头鲸身上捅了几十刀，方才将这头庞大的鲸给整的精疲力尽，最终死去了！ 而此时，那头被杀死的鲸和车轮船，已经被这头鲸拉到海中的一座小岛附近了。好在从小岛上还可以清楚的看到陆地，戴言一行人也丝毫不担心返回的问题。 戴言随即命令众人将这头被杀死的鲸拖到这小岛上，命令水手们对这头鲸进行分解！ 这时代的人都没有剖解鲸的经历，一个水手问戴言道：“主君，这头鲲我们该如何剖解？” 鲲，也是这时代人们对鲸的另一种称呼了。 戴言回答道：“剖解牛会吗？就像你们平时剖解牛一样来剖解这头鲲！” 那个水手好奇的问道：“主君，可是这头鲲明明是一条大鱼啊？” 戴言鄙夷的说道：“是谁告诉你鲲乃是鱼的？它是和牛一样的动物！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将它的嘴巴打开，就知道它乃是没有鳃的！” 说起来，作为水中的最大生物，人们普遍都认为鲸乃是鱼类，经常称呼鲸为鲸鱼，然而实际上，这是完全错误的。鲸并不是鱼，它乃是像牛、羊、马乃至于人一样的脊椎哺乳动物！ 它没有鱼类都有的鳃，而且它的大脑进化充分，神经系统极为发达。像鲸目中的海豚，智商极高，可以达到人类6到10岁儿童的水平。而这乃是任何一种鱼类都无法达到的！ 戴言让这些水手像解剖牛一样的解剖鲸，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鲸是一种哺乳动物，而是看中了鲸身上的各种资源！ 鲸的身上样样都是宝。它的皮可以牛皮一样制作成轻甲，它的肉可以食用，它的牙齿和须可以制成装饰品，它的骨头和血更可以做成鱼骨粉，为戴言蓄养的牲畜补充营养。 而戴言对于鲸身上最重视的资源，则莫过于鲸身上的脂肪了。通过它，戴言就可以得到鲸油！ 脂肪本身就是动物身上的油脂，通过它，可以非常简单的提炼出动物油脂。而这些动物油脂的用途就太广了，不仅可以作为机械中的润滑剂，也可以直接燃烧照明，更是可以作为肥皂和蜡烛这种原始工业品的原材料！ 即使戴言不考虑鲸油作为原材料的问题，只要鲸油的产量足够，光是用鲸油带给陶丘、宋国乃至于天下带去光明，这就是多么伟大的贡献！而在这种巨大的贡献背后，又能够获取多么巨大的利润！ 一想到后世的洛克菲勒用煤油垄断整个北美的光明，爱迪生发明的电灯以及通用电气公司在美国的地位，戴言就不由得对鲸油这样的产品满是憧憬！ 在戴言看来，最赚钱的生意莫过于给人类提供基本需求的生意。比如粮食和盐，都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没有它们人类就无法生存，谁能垄断这种生意必然能够赚大钱。又比如服装，可以帮助人类免除寒冷，这也是基本的需求！而鲸油可以驱散光明，使人们免于黑暗，这也是一种基本的需求之一！ 相比之下，玻璃这种华而不实，未必会在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中使用的产品，即使它的利润较高，然而它所得到的利润绝对没有像鲸油这样的产品利润大！ 戴言这样想着，就亲自吩咐水手们开始剖解这头鲸，他吩咐水手们像割牛皮一样将鲸的表皮割下来，随后又将鲸的皮下组织进行分离，将鲸的内脏和骨头分别取出，随后戴言就吩咐水手从车轮船上取出煤和铁锅来，就在这小岛上亲自熬煮鲸油！ 鲸油的熬煮是非常容易的，而戴言杀死的这一头鲸，虽然在鲸目里算是小的了，但是它也有十几米长，二十多吨了，想要将这一头鲸剖解完乃至将它身上的鲸油完全熬煮出来，可绝对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事！ 看着水手们忙碌的熬煮着这头鲸，戴言想起了它在这时代的别名鲲，随即又想起了隐居在蒙邑的宋国大哲学家庄子寄到陶丘来，在陶丘的报纸上发表的文章《逍遥游》。他也不由得哼哼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正当戴言哼着歌，漫无目的的准备在这小岛上考察一番时，却突然有水手过来找他问道：“主君，您看着是什么？” 这是从这头鲸的肠道中取出来的，它与鲸体内的粪便不同，它乃是一种黑而软，像是蜡状的物品。 在这水手看来，这东西应当就是一种不知道的物品，被这头鲲给吞到肚子里去，还没有消化的东西了。他知道自己的主君乃是贤公子，见多识广，必定能够认出这东西是什么。 事实上戴言在后世通过照片见过这东西，还真的知道它是什么，在他一见到这黑而软的东西时，他就立即大叫起来：“龙涎香！” 戴言随即又用狂热的眼神看着这头死去的鲸，喃喃说道：“没想到这还是一头抹香鲸啊！” 龙涎香，乃是抹香鲸体内的一种分泌物。它乃是由抹香鲸体内未能消化的鱿鱼、章鱼的喙骨，在抹香鲸肠道内与分泌物所结成的固体。在中国，它是极为名贵的中药，《本草纲目》记载它可以活血、益精髓、助阳道、通利血脉，乃是治病和补益壮阳的名贵药材！ 而在西方，它更是作为最顶级香水的原料，价比黄金！基本上后世最受败家女人喜爱的香水，什么纪梵希、香奈儿、古琦等等都含有这种东西！ 它就是一种完美的奢侈品！ 看到了这龙涎香，戴言立即就想到了无数个商业方案来剥削那些钱多得没处花的列国贵族了！ 第二百零九章 实业帝国：鸟粪石 从这头鲸的肠胃中得到了龙涎香乃是一个意外之喜，令得戴言兴奋了一阵。不过随即他就对水手们炼鲸油的过程感到有些无聊了，他也就离开这小岛的岸边，开始到这小岛上四处转悠了。 对于这个小岛，他之前带着船队登录的时候就随意的扫了这个小岛一眼。这小岛面积并不太大，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因此戴言也丝毫不担心在这小岛上会遇到什么危险。 然而当他在这小岛上走动时，却觉得异常奇怪，这小岛上的土地乃是沙地，然而却到处都分别着这大块白色的石头，戴言也丝毫没有在意。 然而当他亲眼看到成群的海鸥在这小岛沙地上栖息，并留下了大量的排泄物时，他才对这些“石头”有些将信将疑，难道这些就是传说中的鸟粪石？ 戴言心中有些怀疑，然而他始终不敢详细这些石头就是真的含有磷酸盐，能够制作成天然磷肥的鸟粪石。毕竟在戴言穿越后的时代，他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中国黄海和东海的群岛上有鸟粪石的。 其实这就是戴言孤陋寡闻了，中国沿海的荒岛，其实一直都是有含磷酸盐的鸟粪石的。由于中国数千年来都是农耕国家，对于海洋的利用极其低下，自古以来中国人也压根没有注意到沿海海岛上这些鸟粪石有什么用。因此这些含磷丰富，可以作为磷肥的矿石一直就这么静静的待在中国沿海，也从来没有人打它们的主意。 然而自从工业革命以后，中国成为落后国家，中国东部的岛国日本经过明治维新崛起为资本主义强国以后，充分认识到了中国沿海岛屿上鸟粪石的价值，于是连招呼都不和中国打一声，依仗强大的海军实力，在短短数十年之内就将中国沿海的鸟粪石开采一空！ 而这些鸟粪石制成的磷肥也由此被日本用在了台湾和东北，使得这两块本属中国的土地粮食产量大增，这些粮食也由此成为日本侵略中国的军粮！ 即使是戴言今日在海面上所见到的鲸，原本也是在中国沿海乃至世界海洋中平常可见的生物。然而又是东方的日本为了保护自己国家的“传统”，解决自己国家的粮食问题，坚持用现代化的手段捕鲸，结果就使得整个中国沿海的鲸灭绝了！而做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们还不罢手，他们派出了现代化的船队前往世界各地进行捕鲸，最终使得鲸这一海洋中常见的生物生生的变为了濒危保护动物！ 跟随戴言来此的船上有着一位墨家的弟子，他乃是戴言建立了化学体系以后极力提拔的人才，戴言带着他来到这盐城，原本就是想让他考察一下这盐城附近有什么矿产的。 戴言建立了化学体系，也自然考诉了这些墨家的弟子如何检测各种物质，他们手中所拥有的东西，都是戴言不计成本得到的，用来检测一些物质的成分还是可以办到的。 对于这些白色石头，戴言猜测其中还有磷酸盐，于是他们也就用了自己的方法来验证了。 测定磷酸盐的成分，需要在酸性条件下与钼酸铵进行反应变色来进行判定，用这样的办法可以精确的测定物品中磷肥的含量。而戴言对于这些石头的含量测定要求远没有那么高，他只是想知道这些石头中是否还有磷酸盐，以验证这些白色的石头是否是磷酸盐。 不得不说，戴言的运气非常不错。在墨家弟子做了一个简单的实验以后，他就基本能够判定这小岛上遍地可见的白色石头乃是还有磷酸盐的鸟粪石了！ 磷元素也是对植物生长至关重要的一种元素，以往人们想要得到一点磷肥，也只能够将动物的骨头磨成粉，而稍微得到少量的磷肥而已。 就是这么少量的磷肥，对于农业的大发展也是有着极大作用的！戴言作为穿越者，当然知道这种肥料的重要作用：它能够改良土壤！ 尤其是对于如今的戴言来说，磷肥的价值甚至比氮肥更加重要！在戴言所拥有的领地上，无论是丰邑亦或是陶丘，其实空余的土地相对于已经耕作的土地，都是占据了绝对的大头。 然而戴言不去开垦这些土地，实际上也是没有办法的。这些土地其实都是富含铁、铝等元素的红壤地，土地的酸性太重，根本不适合用来耕种！ 戴言作为一个穿越者，当然是有见识的。他知道红壤地只是缺乏碱金属，如果能够向这些土地中补充碱金属，比如撒入石灰，其实是可以慢慢改善这些土地的性质的。 在戴言手中有煤的情况下，他如果不惜成本，绝对可以烧出大量的石灰来。然而有了充足的石灰，这些红壤地也并不能够成为真正适合耕种的土地！ 因为红壤地还缺乏一种植物生长至关重要的元素，那就是磷！ 植物若是缺少磷元素，就会影响其根部的生长，使得种植的庄稼非常容易出现倒伏的现象！ 戴言为了增加自己领地上的耕地，其实也想了各种办法来得到磷肥，比如通过各种手段收集陶丘人和丰邑人吃剩的骨头，将其磨成粉；鼓励丰邑的庶民们养鸡，收集鸡毛将其烧成灰。通过这样的手段得到的磷肥，倒也确实帮助戴言增加了部分耕地。 然而这样的办法获得的磷肥，确实是杯水车薪。中国的土地上，其实是普遍缺磷的地区，磷肥大家从来只会嫌少，而不会嫌多了！ 如今在这区区一座小岛上，就有着遍布全岛的鸟粪石，这对戴言来说几乎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获取大量的磷肥了！ 有了这些磷肥，戴言不说其他，至少就能够将自己领地上的耕地再扩大两倍！ 知道岛上有大量磷肥存在以后，戴言也不慌了。在如今的时代，除了他以外，几乎没有人能够真正的认识到这种物质的真正作用！ 而在如今的戴言心中，他还有着更深的考虑：如今仅仅只是在海边转了一圈，就有着鲸和鸟粪石这种巨大的收获！这时代的海洋资源，到底是有多么丰富？ 戴言自打穿越到这个时代以后，一直的认知就是中国从来都是农业大国，他获取的资源基本也都没有跳出这么一个框。然而在今日初来到这盐城以后，他就从这海边的盐城中看到了三种可以影响天下的资源：盐、鲸油、鸟粪石！ 或许开发海洋，从海洋上汲取力量也是一种不错的想法！ 在戴言继续思考的时候，从岸边的盐城，慌慌张张的出来了几艘船，向着这海岛驶来！ 这些船一到达这小岛上，东海之地的贵族皇甫雍就慌慌张张的下船，到海岛上大声问道：“曹公在哪？” 戴言听到，立即从思考中回过神来，重新走回了岸边。 皇甫雍一见到戴言，立即就紧张的问道：“曹公没事吧？我听说曹公的船只被鲲拖到海洋深处，我就担心不已！曹公万金之躯，如此不顾危险的招惹鲲鱼，实在是太冲动了！” 见到这皇甫雍那紧张的场面，戴言心中也不由得一暖。他随即对皇甫雍说道：“族叔切勿担忧！我捕杀鲸鱼并非莽撞行事，而是有着深远的计划的！盐城乃是我陶丘和东海贵族合作的产物，今天的我见到了这海洋上比盐更有价值的东西，就不知道族兄是否有兴趣和我等深入合作了！” 第二百一十章 实业帝国：巨鲸商行 戴言和皇甫雍简单的说起了他在海洋上所发现的珍贵资源，当他刚一说起捕鲸这一行业以及其可能产生的巨大利益时，皇甫雍立即就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行，这绝对不行！” 当戴言询问原因时，皇甫雍才说道：“曹公有所不知，你口中所说的鲸，在此地的夷民看来，是一种叫做鲲的神鱼！大家都说它们乃是神龙的后代，我等如果擅加捕杀，恐怕未来会受到神龙的惩罚！” 戴言一听到这里，立即就是哈哈大笑，说道：“族兄有所不知了，据我等科学学派生物学的学者研究，夷民们眼中这种叫做鲲的神鱼，它其实并不是鱼，而就是一种类似于牛马的动物！夷民们说它们有神龙的血统，在我等看来，却是不以为然。在我等眼中，它不过就是一种养在大海中的野马，我等将其捕杀又有何不可？若是族兄真的担心捕杀鲸会受到天神的惩罚，那么族兄大可不参与捕鲸一事，只要将这盐城附近的港口提供给我等使用即可，由我陶丘的人来捕杀，而所获的利润我等也不会独吞，必定分族兄一份，如何？” 皇甫雍一听到这里，见到自己无需出力，就可以从陶丘的捕鲸中获得好处，于是半推半就的说还要和本地的贵族商量一下，实际上他的心里其实已经答应了。 他也知道，若是戴言真的非常看好捕鲸这一行业，就算他不提供盐城的港口，戴言也一定会找到其他可供开放的港口的！ 于是不久以后，戴言就此返回了陶丘，当他又一次召集菏泽俱乐部聚会时，他特意选择了在晚上召集这些商人们聚会。 当陶丘的大商人一进入戴言相邀的会场时，正在腹诽陶丘君为何要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中商谈事宜时，他们立即就被整个会场的布置给震惊了！ 整个会场一片光明，如同白昼一般！ 他们当然不会忽视光亮的来源，那是整个会场中所吊着的一盏盏灯。这些灯说得直白一点，其实就是一个个的陶罐，只是在灯口的位置放置着一个铜制的灯头，而灯头部分则系着一根棉质的灯芯。 而会场中的光亮全部都是从这些棉质的灯芯上冒出来的。 对于这样简单制造的鲸油灯，戴言还是有些不满意的。在他看来，如今的这个油灯放在室内使用倒是基本没有问题了，唯一的缺陷就是没有安装灯罩而有些安全隐患。不过这在驱散夜晚的黑暗，带给人们光明方面，已然是一种极大的进步了。 当会场中的人们被这种光明所震惊的时候，突然有一位商人在那里大声叫道：“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恐怕时间最好的花也没有如此好闻的香气了！” 商人们一听，也是立即将注意力集中到鼻子上，他们此时方才发现了这会场中全部都弥漫着香气的味道。 带给他们光明的鲸油灯，他们一眼就能够找到。然而对于这种香气的来源，他们就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了。当一位嗅觉灵敏的商人们在整个会场中转了一圈以后，方才在一团冒着淡淡青烟的物体上找到了这香气的来源！ 在他的招呼下，商人们纷纷走过来，看着这一小团冒着青烟的物体，眼中满是贪婪！ 谁都知道，如果将这种东西拿到手，再出售给王公贵族们，绝对是一本万利的行业！ 正当他们猜测这种东西是什么时，戴言方才登场，他一进入会场就对众人说道：“各位以为今日会场中的鲸油灯以及龙涎香如何？” 商人们一见到主君登场，立即就簇拥过来，一个个的拍着戴言的马屁，都把这两种东西夸得地上少有，天下无双。而在场的商人一致认为，这两样商品都是有极大利益的商品！一个有实力的商人随后问道：“曹公说今日会场中的两样东西分别叫做鲸油灯和龙涎香，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 商人们听到有人发问，也一个个保持沉默，开始听戴言的回答了。对此，戴言丝毫没有隐瞒的对众人说道：“你们既然对这两样东西感兴趣，那我也就直说了。这两样东西都是我前往东海之地的盐城，通过在海上捕杀了一条鲸，从鲸的体内得到的东西！” 众人一听到这里，立即就知道这位主君将要干什么了。每当陶丘君手上有着赚钱的生意时，他从来都不会独吞，而是立即将这门生意拿出来，给众人共同分享，然后逐步将生意做大！像如今他们手上逐步铺到天下各地的粮铺、钱庄，以及即将开始的卖盐铺子，都是这样的做法！这也使得这些商人们对陶丘的认可逐步加强，而对戴言的忠诚也随着这种利益的捆绑而愈加深厚了！ 天下间最牢固的关系，从来都是利益关系！菏泽俱乐部在进行了多次合作以后，已经由此结为了牢固的利益同盟，而陶丘君无疑是这个利益同盟中绝对的中心！ 随后，在戴言的号召下，菏泽俱乐部的商人们又一次开始了捕鲸业的大集合。在大家的倡议下，由戴言与陶丘所有的商人集中一起出资，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巨鲸商行。 这个商行并不直接参与捕鲸，它会将捕鲸行业中所获得的鲸油、龙涎香、鲸皮等统一收购，并统一销售！ 而对于捕鲸行业，戴言将其全部交给了在场的商人，授权他们各自组建自己的捕鲸商行！这些捕鲸的商行将由巨鲸商行给予扶持，在初期为其提供足量的船只以及武器！ 而且，戴言还告诉在场的商人，在不久以后，他还会向整个陶丘和丰邑发布通告，鼓励本地的游侠和庶民前往东海之地捕鲸！ 当有商人质疑这样的行为会不会造成大家利益的损害时，戴言对在场的商人说道：“各位，我将利润如此巨大的行业通告给你们，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完全无法占据这整个市场，而集合大家的力量一起将这个市场逐渐做大吗？各位不要如此鼠目寸光，在我看来，只要鲸油和龙涎香开始畅销天下，那么必然有着无数的商人们会前往海边参与这一生意！各位难道就不担心齐国人的威胁吗？” 一听到齐国人，在场的商人个个脸色微变。当然在场的商人可并不是畏惧齐国的官方力量，而是同样来自于商人的力量。 在戴言看来，当初他所组建的陶丘钱庄联盟，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金融知识，通行天下应当毫无阻碍的。然而当实际执行以后，戴言方才真正发觉他小看了天下的英雄！ 这时代的人或许没有见过真正的中央银行是什么模样，不过商人中的佼佼者却是知道不能任凭其他的商人来控制结算体系的！而当钱庄联盟的生意向着各国进发，逐步铺到了周边的魏国、赵国、韩国乃至于秦国时，却在陶丘近在咫尺的齐国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击！ 齐国商人对于钱庄这门生意极感兴趣，当他们知道陶丘有了这么一个新玩意以后，这些商人自发的串联开始组建了另外的钱庄联盟！这个联盟的总部设在临淄，而它的生意一开始只在齐国，随后他们跟随着齐国的势力范围而将其逐步铺到了附近的鲁国、滕国、中山国乃至于北方的燕国！ 论起实力来，陶丘的商人们已经开始部分垄断了天下的粮食供应，应当是有着雄厚实力的。而通过粮食期货与五铢钱的捆绑，也使得五铢钱的币值相当稳定！ 而齐国的商人们见到了陶丘的做法，立即依样画葫芦，将各国发行的刀币进行统一管理，并将其与齐国所出产的盐直接挂钩！刀币的币值也随之稳定下来，齐国商人所组成的联盟也由此在以齐国为中心的各国铺开！ 这样一来，陶丘与临淄的商人，由此就真的开始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了！ 随后，当陶丘开始出产大量的钢铁以后，这些齐国商人们不知道怎么想的，立即就开始跑到韩国，开始给韩国的铁厂提供资金支持，大规模的扩大产量，本来被陶丘钢铁打击而陷入颓势的韩国铁业立马恢复了生机，开始与陶丘在整个天下展开了激烈的竞争！ 戴言后来召集陶丘商人前往盐城采盐，其实也是有着希望另辟蹊径，打击临淄商人的意图在内的！ 而一旦大规模的鲸油和龙涎香在市场上流传开来，那么临淄商人必然不会放弃这个市场！齐国位于山东半岛之上，海岸线可远比东海之地更长，而齐人又有着兴鱼盐之利的船传统，到时候若是他们尽全力发动齐人参与下海捕鲸，陶丘商人是没有信心能在这方面竞争过齐国人的！ 在这一次菏泽俱乐部的会议以后，整个陶丘的商人都被戴言所展示的鲸油和龙涎香所吸引，他们毫不怀疑这两项商品将能够带来丰厚的回报！ 于是这些商人们纷纷开始组织商船队，大量的采购陶丘神弩工厂所生产的神弩以及钢铁工厂所生产出来的优良武器。这样的行为使得整个陶丘的造船也以及军工业由此愈加兴盛！ 而在此后不久，戴言也在整个陶丘和丰邑发布了鼓励大家前往东海之地捕鲸的行为，并通过陶丘钱庄给部分信誉优厚的人以贷款进行扶持！ 这样的倡议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作用，然而当第一个艘从盐城驶回陶丘的商船带着大量的鲸油以及龙涎香，通过巨鲸商行在陶丘市场上进行出售，从而获得了极为丰厚的回报以后，整个陶丘都轰动了！ 陶丘那些有胆量的商人、乃至重新从天下各地来到陶丘的游侠、底层的庶民，大家都开始聚集起来，纷纷前往盐城进行捕鲸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实业帝国：全民捕鲸 陶丘南城，两个最底层的庶民正在街边对话。 “华哥，你听说了吗？最近好多人都去海边捕鲸，并且发了一笔大财！”一个身材瘦弱的人说道。 “这样的事，我当然知道了！我的一个朋友前往盐城捕鲸不过五天，就捕获了一条抹香鲸，不仅得到了数量可观的鲸油，还得到了好几石的龙涎香！他将这些东西出售给主君所创建的巨鲸商行以后，立即发了一笔大财！他现在已经在陶丘拥有一座五进的大宅院了！”说道最后，这位华哥的语气带着一种酸味。 “华哥，其实我们大可不必羡慕他们！如果我们召集一批人，大家一起出资，共同买一条捕鲸船，前往盐城捕鲸，想来我们也能够像你的朋友那样发财的！华哥觉得怎么样？”瘦弱男子说道。 这位华哥一听，立即同意了：“你说得对！别人能够做得到的事，可以凭借着捕鲸发财，我们也一定能够做到！而且主君也是支持我等前去捕鲸的！我这就去召集朋友，大家一起筹集资金来买一条捕鲸船，前往盐城进行捕鲸！” 这样的话，在整个陶丘各地响起。无数陶丘人找上自己的亲戚、朋友，大家一同联合开始前往海边捕鲸！ 捕鲸虽然并不复杂，然而若是想高效率的捕鲸，还是需要专业的装备的。在此时，戴言亲手建造的陶丘造船厂就开始发挥巨大的作用了！ 造船厂根据捕鲸人的经验，对于整个捕鲸船进行了极大的改进。首先他们将床弩所发射的弩箭做出了变动，将弩箭的头部加装了巨大的倒勾，使得被弩箭射中的鲸无法将其摆脱！ 随后，他们又在弩箭所连接的绳子上加装了浮标，这使得被弩箭射中的鲸的确切位置得到了显现。 而对于与鲸近身缠斗，陶丘的军工厂也由此生产了一种特殊的标枪，这种标枪既可以在远处来投射，也可以在近处对鲸发动攻击而对其造成巨大的伤害！ 捕鲸船捕鲸时，先是通过弩箭射中一头鲸，随后在通过浮标的位置确定了鲸所在的位置以后，从捕鲸船上派出快速划艇冲过去，划艇上的水手再通过手中的标枪对鲸进行攻击，在这两种方法的攻击之下，可以不断的对鲸进行消耗，并最终将其杀死！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用一艘舢板都可能杀死一头鲸，然而和专业的捕鲸船相比，普通小舢板的效率就实在是太低了！ 基本上遇到了专业捕鲸船的鲸，几乎不可能逃掉！ 而为了能够快速的处理杀死的鲸，在捕鲸船上还配备有分割室、足够的燃料以及提炼室，这可以使被杀死的鲸能够很快的分解成各种原材料，快速的得到鲸皮、鲸油和龙涎香等。 而为了避免捕鲸船在海上遇到太多的危险，戴言也由此推动了科学学派发明各种航海工具。 首当其冲的就是指南针了。指南针其实在这个时代已经有雏形了，兵家以及纵横家的鼻祖鬼谷子，就发明了这种可以指明方向的“司南”。这种司南其实也就是将勺状的磁石放在一个光滑的圆盘上，需要指明方向时，转动这个磁勺就可以，当勺子停止转动时，勺柄所指的方向就是正南方向。 对于戴言来说，司南确实利用了磁铁指极的原理来辨明方向。然而由于这时代工艺的落后，无论是制作的磁勺还是放置磁勺的光滑圆盘，都无法做的尽善尽美，两者之间的摩擦阻力实在太大，这严重的影响了司南的精确度。 戴言为此将极为细密的钢针在磁石上进行摩擦，使钢针磁化，随后将磁化的钢针放入装满水的碗中，使其漂浮起来。如此一来，钢针有一头定会永远指向南方，一枚精确的指南针就这样制作好了！ 而为了测定在海面上的位置，戴言还让人制作了专门的星盘和象限仪。星盘其实就是一种测定太阳、月亮、金星、火星等天体在宇宙中位置的工具，这时代的天文学家如邹衍等人既然都能将天体进行细致的划分，划出七政、五纬、十二次等，那么制作一个测定天体位置的星盘其实也是问题不大的。 而另外一种工具象限仪，其实就是为了测量海平面与北极星仰角的工具，这种工具也是不难制造，而它的作用却是及其巨大，通过它可以准确的知道船只所在的纬度。 在有了这三种工具以后，捕鲸船在近海海域航行的能力大增，这也使得捕鲸船的安全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而捕鲸业的迅速兴起，也使得航海和探险变得极为流行。在如今的战国时代，华夏民族并不是像后世那样喜欢保守、故步自封的民族，而是对外部世界充满了兴趣，他们迫切的想要认识这个世界，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 而在陶丘君从沿岸的海岛上攫取了一大批的鸟粪石做为磷肥以后，陶丘人也开始认识到了各个海岛上有着巨大的资源，因此那些在海面上长时间搜寻鲸而不得的水手们，开始将目光对准了各个海岛上的资源。 鸟粪石自然是他们的选择，然而有时候更加珍惜的资源也同样是他们的目标！ 当捕鲸潮兴起以后，一艘在海上搜寻鲸，而后失去联系的捕鲸船在数月之后重新回到了盐城，而他们所得到的东西，直接在陶丘掀起了比鲸油和龙涎香更大的高潮！ 这是一船的“石头”，而就是这群石头，巨鲸商行开出了比数艘捕鲸船所得更高的价钱来收购！ 因为这一艘船上的石头，全部都是金矿石和银矿石！陶丘的炼铁厂在得到了这一批矿石以后，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大量的金和银，两种比起这时代的货币铜更加珍稀的金属！ 尤其是银这种神奇的金属，戴言曾经在一个陶丘的宴会上，邀请名流前来。在宴会途中，戴言将这时代最普遍的毒药砒霜放入银做成的器物中，闪烁着白色金属光泽的银饰立即变为黑色！ 如此明显的现象立即就让被邀请来的名流大为心动，他们也由此真正的认识到了银饰的真正价值：可以验毒！ 越是身份高贵的人，就越是怕死！因此用银做成的器具立即就得到了陶丘富人和贵族的追捧，在天下的王公贵族也听说了银的这一特性以后，他们也由此加入了对银的追捧之中！ 银，由此变为比黄金和龙涎香更加珍贵的奢侈品！因为它为真正的贵人提供了一种需求：那就是进食的安全！ 紧跟着天下各国都开始寻找银矿，希望能够获得这种提炼简单而又作用巨大的器物，楚国和秦国在此方面得到了巨大的优势！ 楚国的淮南地区有银矿，而秦国的关中，咸阳附近也是有银矿的。这两个国家因为陶丘所引领的风潮而发了一笔横财！ 而从东海上的岛屿中带回金矿和银矿的捕鲸船，还由此带回了几个这种岛上的原住民，戴言一见到这些原住民就知道银矿的来源是在哪里了！ 这些原住民和吴越之民面貌相似，黥面纹身，与吴越之民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些人身材极为短小，一个成年男子几乎不到吴越之民三分之二的高度！ 戴言当然知道这些身材矮小的家伙是些什么人，他立即给这些身材矮小的家伙取了一个新的名城：倭人。而这些倭人，在陶丘也有了一个新的名称：倭奴。 随即他就将从东海的岛屿中带回金矿和银矿的捕鲸船长叫过来，知道了此人原本是陶丘的庶民，名叫空桐嘉，自称是宋国曾经的空桐氏后代。戴言也姑且相信他的说辞，随后他就封空桐嘉为倭奴国大夫，将他发现银矿的岛屿周边方圆10里作为他的封地，给予他统治这些倭奴的权力，对倭奴所居住的岛屿独家开矿的权力！ 当然以此作为代价，空桐嘉必须将发现银矿的海图献出，并将开采到的矿石独家出售给巨鲸商行！ 即使有着这样的代价，空桐嘉也从来没有觉得他吃亏了，反而感觉到无比的荣幸！他的成功也由此成为了整个陶丘羡慕的象征，连商人都对他充满了嫉妒！ 在这时代，即使陶丘的商人已经极为富裕了，而且他们也得到了陶丘君的尊重，然而他们却始终感觉不到自己的地位真正“高贵”！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手中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在此时天下的氛围里，他们就不能够算是真正的贵族！ 而空桐嘉一个区区庶民，就因为发现了产有银矿的岛屿，就带回来了两个倭人，就能够得到陶丘君的册封！许多人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于是商人们开始不再仅仅专注于创建各种商行进行捕鲸了，他们由此开始注意探索海外的岛屿，注意掠夺海外的资源。由鲸油的利润开启的全民捕鲸，乃至于全民航海的时代由此开启！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实业帝国：繁荣 对于空桐嘉寻找到的金矿和银矿，戴言其实是知道它的来源的，它必定是来自于中国对岸的日本。 戴言作为穿越者，世界地图和地球仪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他当然能够找到后世日本的位置了。 日本这个国家在后世作为一个发达国家，对外宣称它是一个资源极其贫乏的国度，这种情况基本属实。然而不为人所知的是，日本的资源贫乏，其实是相对来说的。它的某些资源其实还是非常丰富的，比如金和银！ 在后世著名的马可波罗游记中，日本被阿拉伯商人称呼为传说中的黄金之国！传说这个国家喂养狗所用的锁链，猴子所用的项圈，都是用黄金做的！ 在唐朝初年的白江口之战中，日本水师被唐军水师爆了菊花，于是它疯狂的向唐朝派出遣唐使、留学生及留学僧等，向唐朝学习一切文明的制度，并传承唐朝的文化。而提供这一文明引进项目的经济支柱，就是日本那丰富的黄金！ 至于日本产的银，那就更不必说了。后世的石见银山名气极盛，在16世纪，整个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都产自日本，这些白银和由西班牙从美洲运到菲律宾的白银一起，将中华帝国由铜本位的国家直接变为了银本位！ 戴言其实早就有掠夺日本金银，并将其变为殖民地的意图了。然而这时代，想要直接到达日本，其实还是要冒相当大的风险的！ 航海其实是一项技术要求极高的行业，并不是能够简单完成的。看起来中国大陆距离日本最近的距离只有700多公里，并不是十分远的事，然而一直到近代，中国人自己都没能突破从大陆直航日本这一技术！ 因为中国始终没有能够解决经度定位的问题，在茫茫大海之上，若是没有一个实物来定位，要想航行到一个准确的目的地，这是极不现实的事！ 在大部分时候，中国与日本之间的往来，有两条路。一是沿着渤海海岸到达辽东半岛，再到达朝鲜半岛，通过朝鲜半岛在经过对马海峡即可到达日本。由于这样的路径需要经过齐国和燕国的地盘，对于戴言来说这是极不现实的事。 而另外一条从中国大陆去往日本的路，就是先抵达福建，然后再通过福建抵达澎湖、台湾等，而后再通过台湾抵达琉球群岛，最后抵达日本！这种通过连串岛屿航行的航海业，是一种典型的近海航行模式，并不是直接面向蓝海的航海业！ 而这一条路径就是后世明朝时期中日贸易的主干道。在这时期，琉球因之而兴起，大明的海商集团郑家与西拔牙、荷兰等争夺台湾的控制权，其实都和希望垄断这一贸易商道息息相关。 戴言惦记着日本岛上的那些金银，原本也是想慢慢摸索，将这条贸易路线探查清楚，然后再逐渐控制这样一条商道的。然而在全民捕鲸的风潮下，偶然间发现了日本，又发现了这个岛上丰富的财富，使得戴言再也无法将掠夺日本的资源慢慢来处理了。 他必须立刻开始将其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因此他不惜以一块封地封给空桐嘉，以得到他手中的航海图。同时戴言如此做法，其实也有让大家见识航海业的盛况，再次将航海业引导向兴盛的意图！ 而在戴言如此做法以后，他在此期间派遣了一个使者团跟随空桐嘉随行，在到达日本岛上，并在找到金银矿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小城，此城从此就被称为倭奴城了，而空桐嘉就是此地的倭奴国大夫。 在使者们到达这里以后，他们很快就在此地装好了一个极其精确的摆钟，这种摆钟乃是目前陶丘工业继续发展所得到的最新科技——误差在两秒以内的标准钟！如此，倭奴城在地图上的地点就由此确定了！ 而以此城为中心，空桐嘉开始疯狂的抓捕四周的倭人，强迫他们采集金银矿，而得到的金银矿就全部被空桐嘉通过海船送往盐城和陶丘。 然而即使有着确切的海图，在大海之上航行，无法确定经度，导致运送金银矿的商船经常出事！基本上每运送三艘船，就会有一艘船只出事！这是航海技术无法突破的问题，不是穿越者熟悉地图就能够改变的！ 于是戴言又一次通过在丰邑时就开始的技术悬赏，开始高价悬赏解决经度的问题了。在这一点上，他倒是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制作出一种精确的时钟，航海钟来解决！只要有了精确计时的钟，那么就可以通过日影的变化来测量当地时间，通过对比当地时间与航海钟上的标准时间，就可以知道当前船只在海上的经度！ 而航海钟由于不能够受到海浪的震荡，因此不能使用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摆钟。戴言也由此将航海钟的研究方向指出来了：通过弹簧的收缩来逐步释放能量，以此来准确的测量时间！ 真正合用的航海钟需要的误差极高，一天之内的误差不得超过3秒！而戴言给出的悬赏也是极其高昂，出到了100万钱的高价，这立即使得无数自以为有技术的工匠对此发生了兴趣，航海钟的研究使得整个陶丘的工匠不断的将自己的智慧投入到了这一行业中，由此推动了未来数十年陶丘在材料学和机械工业上的急速发展！ 而由捕鲸业所引发的航海热潮，也由此使得陶丘进入了真正的繁荣！ 首先捕鲸业的兴旺带来了陶丘造船业和军工业的大发展!陶丘的造船厂原本只有戴言从吴国高价挖过来的造船工匠，开发出了车轮船的技术。这个造船厂一开始只建造军舰，为巨野舟师提供军舰。在大野泽水匪被巨野舟师消灭殆尽以后，这家造船厂也由此开始转而生产民用的商船，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然而当捕鲸业兴起以后，它的生意就开始变得极为兴旺了。在这时候，一个月方能下水一艘船的产量就显得远远不够了。在这样的时候，戴言就开始有计划的用分工和流水线来大量制造船只了。 在此情况下，陶丘造船厂一个月的产量几乎翻了数倍，达到了一个月生产五艘船只的水平！可惜即使是这样的产量，相比起捕鲸业那对船只的旺盛需求，也还是远远不够的！ 而造船业所产生的高昂利润也令得陶丘的部分有识商人开始心动，纷纷开始出重金修建造船厂。对于这样有远见的人，戴言也是立即加大了扶持。 戴言不光给这些新的造船厂一资金支持，在技术上也是给予了极多的支持！很快，大量的船只如同下饺子一般在陶丘附近下水了！ 即使造船业已经极为兴盛了，然而相比起那巨大的需求，造船厂的产量是远远不能满足要求的！ 人们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来提高效率，快速的造船，就连对于船只的安全检查，也都开始变得极为马虎了！在如今的陶丘，已然开始信奉“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一真理了！ 在捕鲸业兴起以后，陶丘的经济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发展！ 虽然戴言来到陶丘时，通过打造金融体系，并且建立了初步的钢铁工业，也使得陶丘开始变得愈加兴旺，然而真正使得整个陶丘进入大发展，让陶丘经济急速上升的，还是靠的捕鲸业和航海业！ 因为无论是之前的金融业，亦或是后来简陋的钢铁工业，其实它们能够吸纳的就业非常有限，并不能使得整个陶丘的人都参与进来。 然而捕鲸业改变了这一趋势！它带来的是全民航海的热潮，不仅仅是陶丘，在大家见到了航海的巨大利润以后，东海之地，宋国东部以彭城为中心的庶民，也有大批生活艰难的人开始投入了捕鲸和航海这一行业。 只是陶丘所生产出来的捕鲸船效率太高，而航海的船只也比一般船只优越许多，这才使得宋国东部其他城邑在此之上的影响力无法和陶丘相比！而在此期间，巨鲸商行凭着垄断鲸油和龙涎香的地位，也开始愈发壮大，势力开始变得极其强大，整个宋国东部外加东海之地，无人可以与之抗衡！ 而由捕鲸业所带动的造船业的兴起，巨鲸商行的崛起使更多的资金涌入陶丘，让陶丘的商业变得更加繁荣以外，它也使得与此相关的上下游产业也开始变得发达。在此之上，受益最大的行业则莫过于伐木业和钢铁行业。 造船业需要大量的木材，不说砍伐树木所需要的装备需要先进的工具，就是船上的一些精密配件以及装备都是需要钢铁的，随着造船业兴的兴起，戴言明显能够察觉到这两个行业的从业人数开始急剧上升，乃至于有些缺人了！ 这种人力的缺口，是之前戴言初建造船厂，以及单独打造钢铁行业时都没有碰到过的巨大缺口！ 别的先不说，在以前的陶丘，好歹是一个有着三十来万人口的巨大城市，在如今的天下都算是排得上号的大城市了。而整个陶丘的人口虽多，然而大部分从事的其实还是一些底层的工作，外加上其巨大的人口流动，陶丘从来没有遭遇到缺人的场面！ 而在捕鲸业兴起以后不久，整个陶丘就开始大量缺人了！这样的场面，说是捕鲸业对陶丘的增长使整个陶丘都卷入其中了都是没有问题的！ 戴言在前世好歹是知道一点经济学常识的，知道这是新兴行业开始拉动经济迅速增长了！在这样一种高昂的增长下，戴言知道：陶丘将陷入真正的繁荣，必须尽快解决陶丘的发展瓶颈！ 陶丘作为天下的商业中心，天下流动人口最大的城市，碰上缺人的情况绝对只是暂时的，其不可能长久持续！在如今的时代，天下各国除了秦国以外，各国并不禁止人口流动，因此陶丘想要吸纳人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而唯一限制人口增长的，也就只有陶丘的基础设施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实业帝国：楼房 任何一个处于高速发展时期的城市，必然要进行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方能满足这个城市不断增长的人口！ 其实在陶丘这么多年自发的发展中，城市的规模已经在不断扩大了。陶丘位于几国交界地带，而这时代各国庶民都是能够互相流动的，因此陶丘也不断有着从各国流动到此的庶民。这些人在陶丘没有落脚的地，就选择了到陶丘城外，沿着陶丘的城墙搭起了一个一个的木棚子，使得陶丘也开始出现了类似于后世贫民窟的“棚户区”。 戴言对于这样的景象也是有些郁闷，在他想来，他花了多大的力气将陶丘的南城给梳理改造了一遍，方才勉强消灭了陶丘南城区这片贫民窟，而今新的贫民窟又开始在陶丘出现了！ 这让戴言颇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就仿佛渺小的个人面对着天地规则一样。 然而戴言却并不打算什么都不做，对于这个不断扩大的城市，他希望以自己的意志对其进行改造！ 对戴言来说，陶丘城外出现的棚户区，严重削弱了陶丘的防御，若是不能对其进行适当的管理，未来它必定会失控！棚户区的房屋大部分用木材搭建，再用上一些茅草做为房顶，这里又没有专业的防火措施，若是出现了火灾，估计这片棚户区立即就能够灰飞烟灭！ 戴言以前没有办法解决城市外来人口的居住问题，最主要是无法解决建筑材料这么一个硬性的约束资源，因此也只能放任棚户区的发展。而如今，他已经不打算再任其发展下去了。 戴言有这样的底气，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已经开始解决了建筑材料这一资源限制。 自从戴言到达陶丘时，他就发现陶丘这座城市，附近其实是不缺少资源的。虽然它不像相邑那样，有着丰富的煤铁资源，然而它却是有着其他的丰富资源。 其中最重要的两种资源，则莫过于石灰石和黏土了。陶丘有了黏土，又有了从相邑运来的大量燃料，大量制作出烧结砖乃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烧结砖在中国的历史很悠久，在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了黏土制作的烧结砖了。只不过这时代人们乃是用原木和木炭来烧结，而制作烧结砖的温度需要至少要达到900度，在某些时候用原木和木炭作为燃料温度不够，使得得到的砖块质量很差。外加原木与木炭这种燃料的产量都是依靠森林的，这种燃料的获得远远没有煤来得方便，这就导致了烧结砖的产量非常低下。 而陶丘就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它目前最主要的燃料是煤，煤的热值非常高，可以非常轻易的达到烧砖所需要的温度。戴言在多次烧制以后，让工人通过丰富的经验掌握了烧砖的控温技巧，使得烧砖时的温度很容易的控制在900度到1100度之间，从而得到了优质的烧结砖！ 为了提高产量，戴言还参考了后世农业上手动打制营养钵的机器而做出了手工打砖机。这种机器全部由钢铁制成，只需要将机器在加水的黏土上一磕，再通过脚踏将打入机器中的砖胚压出来，一块烧结砖的原型就此完成了。有了这样的机器，一个人每天不停的打砖，就可以打出500块原型砖！ 一个砖厂少说也有上百人，每天打造出五万以上的原型砖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而这样得到的原型砖再经过烧结，就可以得到完美的烧结砖了！有大量的煤作为燃料存在，烧结砖的产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这种高效率的烧砖模式，也使得得到的红砖、青砖等的价格变得极为低廉！ 通过同样的技术，烧结瓦的问题也很容易的得到了解决。 这种最主要的建筑材料就得到了解决。 而另外一种更重要的建筑材料，石灰则更容易获得了。戴言知道，石灰不过就是氧化钙。这种东西只需要通过煅烧石灰石，就可以很容易的得到！而石灰石这种在自然界广泛存在的东西，在陶丘附近的小山中也是很容易就得到了。 有了石灰，戴言随即又通过济水和菏水的干水期，不断的挖掘陶丘附近的河沙。得到的河沙经过筛选，由此得到了极为细密的沙子。 而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的河沙，更是能够将济水和菏水变得深且宽广，不仅大大降低了陶丘遭遇水灾的危险，也使得陶丘附近能够停泊更大规模的船只！ 将河沙与石灰、水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很容易就可以得到石灰砂浆！这种带有流动性和保水性的石灰砂浆，就是黏结砖块最好的材料！ 有了烧结砖、烧结瓦以及石灰砂浆，在陶丘附近建造楼房就完全不成问题了！而通过这种优质材料制作出来的房子，在戴言的严格要求下，几乎都能够达到后世农村普通楼房的质量！许多陶丘商人，通过各种行业获利的工匠，都在陶丘附近向邑府申请了一块宅基地，用这样的宅基地建起了连成一片片的楼房！ 对于这样的申请，戴言只是遵循了陶器一贯的保护财产的原则，申请人只要一次性向邑府支付一笔土地出让金，申请人就可以获得土地完整的产权！ 和后世天朝收取土地出让金只有一定年限的使用权相比，戴言这么一位陶丘的领主做的可谓是相当厚道了！ 而戴言在给予陶丘的民众自主建房子权力的同时，其实也用了一些细微的手段在做调控的。 新建的房子大部分都是在陶丘城外，而在如今的战国时代，陶丘又是天下最富裕的城市，它受到各国攻击的概率还是非常大的！因此戴言在划分宅基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规划，而且通过这种规划完美的考虑了城市的防御！ 戴言在陶丘发布法令规定，每一个申请建房的人，必须统一建造两层的楼房！而每一块宅基地都有着固定的大小，楼房打造的地基也必须由陶丘邑府的吏员亲自划定！任何敢于不遵守此项法令的人，所建造的房子都会被陶丘邑府判定为违建，会被陶丘新设立的城管队伍严厉打击！ 如此一来，整个陶丘城的扩建就变得规整有序起来。在陶丘的西面和南面，紧挨着陶丘的西城墙和南城墙建造了一排又一排的楼房。 一旦陶丘有变，受到了外敌的攻击，这一排排的楼房随时都能够形成一堵堵的城墙！这样一来，整个陶丘的陆地部分就由此形成了数道高高耸立的城墙，任何军队想要攻击陶丘主城，首先就需要先攻破这些外围的楼房所形成的堡垒！ 戴言将这样由楼房所组成的街道不断延长，一直延续到济水和菏水边，如此就形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陶丘地区！ 大陶丘地区西面和南面有着数道楼房组成的街道作为防御，而它的东面和北面有着大量的空地，分别背靠着菏水与济水，这使得整个陶丘由此形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城市！ 在戴言与整个陶丘最具有战略思想的将领乐毅讨论以后，两人都认为，要想真正的攻破这样的大陶丘，有着两种办法。一是不顾死伤的通过与陶丘进行巷战，逐步攻破陶丘西面和南面的数条街道以及路口，再通过这些街道抵达陶丘城墙下，攻打陶丘主城！ 而另一种办法则是通过与陶丘的水师进行水上决战，消灭了陶丘的水师以后，从北面的济水或是南面的菏水登陆，然后长驱直入攻入陶丘城！ 这两种办法，无论是哪一种办法都需要面对陶丘通过强大的商业从各地所调集来的资源！如果打成了消耗战，除非陶丘彻底的破产，那么这样一座城市几乎不可能被攻破！ 这样优越的四面防御，并且依靠水路调集资源来作为辅助，已然有了后世拜占庭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的防御格局了！ 而戴言在这样批准宅基地和建造一栋栋楼房的过程中，还通过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完成了另外一个重要的成果，那就是将陶丘强制将陶丘底层庶民分割，不使其能够成为对抗邑府的大家族！ 大家族势力强大，对抗官府，是这时代最让人头疼的问题。 秦国商鞅变法中有着非常重要的一条法令，就是推行异子之科制度。这条法令规定：凡一户之中有两个以上儿子到立户年龄而不分居的，加倍征收户口税。这种强制的法令，使得秦国遍地都是小家庭，而很少再出现大的世家。这使得秦国中央集权的能力大为提高，而从庶民中攫取财富的能力也大为加强！ 而戴言没有强制的推行异子之科法令，但是给每一户的住宅设置了硬性的面积。一户家庭人口过多时，他们若是依旧不分家，那么就无法得到新的宅基地，全家人就只能挤在一个地方！若是他们想要更加舒适的居住环境，就必须自己将家族给强制拆散，分割成数个小家庭！ 陶丘没有通过法令的强制方式，就达到了秦国异子之科这项法令的效果，也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了！ 这样的方式，对于那些真正强大的家族，比如跟随戴言的陶丘各大商人，当然是没有任何作用的。然而戴言对于这些大商人，他理解中的大资产阶级，从来都是以收买为主，大家也结成了稳固的利益同盟，又怎么会无端的去削弱他们的力量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实业帝国：水泥 在得到了烧结砖和石灰砂浆这两种优良的建筑材料以后，戴言并没有满足。因为对陶丘的工厂和某些特殊建筑来说，必须建造更坚固的房子方能够满足要求。 在这样的情况下，戴言就开始了对于新的建筑材料水泥的研制和生产。 戴言在前世对于水泥还是有所了解的，它就是一种由硅酸盐所组成的混合物。 而水泥的生产大致有“二磨一烧”三个步骤。 首先是制作水泥生料，就是将石灰石、黏土、铁粉等原料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将其磨细并调配为成份合适、量质均匀的水泥生料，此为一磨。 随后，将得到的水泥生料放到水泥旋窑内，经过大约1350——1450度的高温煅烧，就制成了水泥熟料，此为一烧。 最后，将得到的水泥熟料加入一定的混合材，比如矿渣、煤粉灰等，再加入石膏混合研磨，此为二磨。经过二磨一烧以后，就可以得到水泥的成品了。 这样看起来水泥的制作应当是极为简单的，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研磨生料时，需要强大的立磨机；而研磨熟料时，则需要球磨机。这两种磨机无论是对轧辊，亦或是磨机的动力，要求都是极高，两者差一点就无法得到合格的产品！ 戴言为了解决动力的问题，不得不让墨家弟子研制了功率更大的水车，通过水车来带动两种磨机。然而水车所产生的动力，完全依赖于水的流速，一般情况下，水泥厂只有一半的时间能够得到勉强合格的生料和熟料。 而为了得到优质的轧辊，也是从所炼的钢铁中选择了最好的钢铁，方才勉强达到了标准，得到了合用的轧辊。 而水泥的煅烧，也不是一个容易解决的事！其煅烧的温度比起烧结砖的温度更高，在目前陶丘所有的工业中，几乎是仅次于钢铁的冶炼，要得到如此高的温度，就必须和炼钢一样使用优质的煤！而作为水泥煅烧的容器，水泥回转窑的选择也必须仔细的考虑。 戴言一开始是想选择使用钢铁，然而在1350度到1450度的时候，普通的钢铁虽然还没有被融化，然而它的性质已经开始变得柔软了，这样的回转窑，戴言时刻担心其会发生爆炸，因此也不敢用钢铁来制作。 唯一可用的，也就只有使用和炼钢相同的材料——石墨坩埚材料了。 这使得水泥的回转窑和炼铁的坩埚一样，都变为了消耗性的物品。如此一来，水泥的成本就变得极为高昂，差不多与炼钢所需要的成本相当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戴言对水泥的热情就远没有烧结砖和石灰砂浆高了，而对于水泥的应用，他也只是将其用在少数极为重要的地方，比如作为陶丘沿河大坝的材料，或者建造高质量的厂房时戴言才会使用水泥！ 更多的时候，他会将水泥、骨料和钢铁一起使用，如此能够得到少量高强度的钢筋混凝土！这种高强度的建筑材料，使得陶丘高强度的工程总算是有了合格的建筑材料了！ 而有了三种建筑材料，陶丘城进行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总算是有了稳固的物质基础了。 戴言在规划南城和西城外一层层的楼房堡垒时，曾经将这两面墙附近的棚户区全部拆除，而其中从各国流落到陶丘的庶民，戴言则将其全部集中管理，使其集中居住在东城墙、北城墙、济水与菏水所围成的这一片广大地区！ 他先是投资巨资在这片地区建造了众多简陋的房子，然后将这一整片的棚户区全部拆除，使这些棚户区的各国庶民全部搬迁到房子离去，然后向这些庶民收取高额的租金！ 那些极不愿意搬迁，又不愿意支付高额租金的家伙，陶丘邑府将会直接视其为不安定分子！等待他们的只有被驱逐的命运了！ 这样的政策对于这时代来说是毫无问题的，毕竟一个外国人来到宋国陶丘的领土上，非但不努力干活，还想扰乱治安，这样的人陶丘是不会容忍的！ 至于那些住进了房子里的庶民，为了能够更好的融入陶丘，并且想得到归自己所有的房子，那么他们就必须不断的努力奋斗！他们有的作为码头上的搬运工卖苦力，有的作为陶丘各工厂的工人，有的被各大商行吸收，前往各地开拓市场，也有的和其他人联合一起，前往盐城加入捕鲸和航海的队伍！ 整个陶丘由此变为了一种激烈的竞争氛围，整个城市的节奏越来越快，任何来到这座城市的人都知道，必须不断的努力奋斗，方能在这个城市立足！而这座位于宋、鲁、齐、卫、魏诸国交界的地区，天下的商业中心，对于周边各国的商人、庶民乃至于贵族的吸引力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强！ 在陶丘高层的规划下，这座城市的扩张也变得整洁有序，人口也随之开始不断的增多！ 从最初的30万人口，迅速的增加到了40万，随后又从40万人口迅速的突破了50万，由此超越了齐国临淄！以陶丘为中心的大陶丘地区，也由此成为了天下第一大城市！ 而陶丘的原本的一些行业，也因为人口的逐渐增多而使其规模愈加庞大。那些新兴的行业，也不断的带动着陶丘的经济发展，使得陶丘的人口变得越来越多。 人口和经济的发展两者相辅相成，由此给陶丘带来了一个良性的循环。使得整个陶丘形成了一个“强者越强”的格局！ 这一切的改变使得陶丘的庶民，乃至跟随戴言的各家学者、游侠等都是极为欣喜，认为天下擅长治理的人，没有能够超越陶丘君的！ 对于这样的吹捧，戴言并没有迷失了自我，对于他来说，他这一阶段的目标还远没有完成！ 他想让陶丘成为真正影响天下的第一大城市！要达到这样的目标，他已经将临淄定为了自己真正的目标！ 要超越临淄，就必须能够超越临淄的稷下学宮，必须要能有超越齐国影响力的东西！ 第二百一十五章 学术中心：陶丘大学 陶丘想要超越临淄，首先就必须在文化影响力上超越它，这就必须使陶丘有一个能和稷下学宮抗衡的教育机构！ 戴言现在还有稷下学士、齐国上大夫的身份，而亲自在稷下学宮待过的他，深深地知道稷下学宮有多么强大！ 稷下学宮精英荟萃，人才云集，乃是如今天下当之无愧的学术中心！即使放在整个中国的历史来看，数千年的历史中，也没有几个学校的影响力能够真的超越稷下学宮！ 稷下学宮中所产生的成果实在是太强大了，它是整个战国时代百家争鸣的主战场，从这里争论出的思想最终奠定了整个中华文明的精神内涵！ 而且在如今的时代，正是齐王田辟疆当政之时，这位齐王喜爱文学游说之士，不仅扩大了稷下学宮的规模，还大幅度的提升了稷下学士的地位。 稷下学士在齐国可以不治而议论，不任职而论国事，具有学士与政治的双重特性，它既是一个官办的学术机构，又是一个官办的政治顾问团体！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稷下学宮随着齐国当前在天下的强盛，而处于它最辉煌的时期！ 陶丘不过是宋国这么一个小国的三都之一，虽然现在它很有钱，然而论起对天下政治的影响力，宋国与齐国相比可就差远了。临淄城内，齐王打一个喷嚏，周边的燕、中山、宋诸国都得跟着感冒！ 这样强大的势力，哪里是戴言这么一位暴发户似的宋国封君能够相比的？ 好在戴言深知循序渐进的道理，他也不想一口吃一个胖子，一下子就全面超越临淄，他目前仅仅想在文化影响力上超越它而已！ 而这样的目标，对于戴言来说，却并不难办到。 虽然稷下学宮非常兴盛，目前也是处于有史以来最辉煌的时期，然而戴言作为一个穿越者，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稷下学宮辉煌背后的隐患！ 它最大的隐患，也是它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官方办学的地位！ 稷下学宮既然是官方办学，那么它就必然有着官方的主流学问，这就是齐黄老学说，这首先就影响了学术的自由和中立。而另外更加重要的原因，则某过于它官学的地位，它一切的经济来源都是依靠官方拨款支持，一旦官方不支持了，或者稍微使点手段，给学宮的经济支持稍稍降低一点，稷下学宮就不得不屈服！ 作为熟知历史的穿越者，戴言很清楚稷下学宮是怎么衰弱的，齐闵王即位以后，不像他的老爹齐宣王那样喜好文学游说之士，开始整顿稷下学宮，将其中吃白食的家伙们全部赶出去。为此还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个“滥竽充数”的成语。 而失去了金主在经济上的支持，稷下学宮在国家的政策上也没有贡献出多少真正有用的东西，这自然就令得好大喜功的齐闵王逐渐对稷下学宮失去了信心，因此它在政治上也很快失势。一众稷下学士不得不出奔齐国，投奔到各国去。外加后来齐国临淄被燕军攻克，稷下学宮也跟着沦为废墟。 即使齐国复国以后想再次重建稷下学宮，甚至邀请了荀子这样的学术大家来重新担任祭酒，然而却再也无法恢复稷下学宮的辉煌了！ 归根到底，稷下学宮最大的优势也是它最大的缺点：过于依赖官方。 戴言来到这时代，也在天下最为繁盛的稷下学宮中待过，他又见识过后世的现代大学，对于如何建立一个真正有影响力的教育机构，已然有自己的考虑了！ 当陶丘初步发展，邑府的收入开始富裕以后，戴言找上了陶丘各大商人、各工厂的厂长，开始集资建立一个真正类似于后世的综合大学：陶丘大学。 戴言在大陶丘地区，临近菏泽的陶丘东城外，直接划设了5000亩土地，作为陶丘大学的校园！ 如此广大的土地，其实已经超过了一座城邑的占地了！ 戴言划设的这片土地，境内有着一座低矮的石头山，其中出产一种坚硬的珞石，这种石头异常美丽，其中的优品甚至可以直接作为玉石制作首饰了！而这座石头山，也因此被称呼为小珞山。 在小珞山不远处，就是碧波万顷的菏泽了。如此有山有水，环境优雅的地方，在戴言心中，乃是最适合做为大学的场所！ 对于陶丘大学的校园，戴言自己出了2000万钱，在以前几乎相当于100万金的巨资来建造新校区！而通过各大商人，工厂的厂长，戴言又筹集到了3000万钱，作为陶丘学院新校区的投资！ 5000万钱，放在如今的时代，差不多相当于整个宋国20多年的财税收入，这是相当大的一笔巨款了！在如此庞大的巨款猛砸之下，崭新的陶丘大学园区很快就建好了！ 整个校区大体分为学院区，住宿区以及科研区等。 戴言一共建造了六个独立的学院区，分别是科学院，墨学院，农学院，文学院，道学院以及名学院。而在学院区，除了这些重要的学院以外，戴言还分别建造了大礼堂、思辩馆、图书馆、体育馆、饭厅等重要的建筑。 而在住宿区，则要分为教师住宅以及学生宿舍了。在这方面，戴言对于两者之间的划定异常清楚，这两块住宿区从地理上完全分隔开，而建造的样式也是完全不同的！ 教师的住宅，戴言是极为用心的，他甚至自己亲自参考后世所见过的别墅造型，建造了一个个造型精美的别墅出来，而内部的装修，也是参考这时代宋国宫殿内的标准来设计的！ 至于学生宿舍，那就非常简单了，就是类似于后世的那拥挤的四人宿舍！对于戴言来说，一个拥挤的宿舍，虽然也会出现琐碎的争吵，出现马加爵一样的人，但更多的却是能让学生们产生兄弟一般的感情！这对于增强学生对学校的凝聚力是非常有用的！ 至少戴言自己就有着这方面的经验：大学毕业以后，大家交流最多，感情最深厚的，莫过于大学舍友了！ 而教师住宅与学生宿舍之间的不平等，不仅符合这时代教师与学生之间上下尊卑的关系，同时也隐含了戴言对学生们奋斗的期望。当然，这其中有多少乃是戴言当年上大学时对于拥挤宿舍的怨气，就不好说了！ 对于大学的科研区，戴言将其设定得极其隐秘，直接将其划设为独立的机构，甚至派出了最精锐的士兵来保卫！ 而校园内的所有建筑，戴言全部都和四周的地形很好的结合了起来，使其融合一体，由此形成了一个静谧、优雅的环境。完工以后的陶丘大学，仅凭着优美的环境，就能够让戴言这么一位穿越者感受到一丝后世大学方才有的人文气息了。 陶丘大学不仅在建筑这种硬件上投入了巨资，对于大学灵魂的软件，戴言更是不惜血本了！ 戴言的目标乃是建立一个真正的综合大学，而这样的大学必须要有足够分量的学者！ 戴言自己开创了科学学派，而本身又有着墨家、农家、乃至道家分支的杨朱学派向他宣誓效忠，陶丘大学的师资力量在这时代已然极为不俗了！ 然而这样的师资力量，戴言却依然不满意！为此他亲自前往宋国蒙邑，将相爱相杀的庄子和惠施，亲自请到了陶丘大学！ 当戴言赶到蒙邑的时候，正值庄子之妻去世，而庄子不仅没有悲伤的样子，反而还像方簸箕一样岔开脚坐着敲打瓦盆唱歌。这样的态度直接就激怒了惠施，斥责庄子实在是太过分，太不近人情了！ 然而庄子却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他对惠施说道：“我的妻子已经死了，我难道能不为此而感慨吗！想一想人最初本来没有生命，不仅仅没有生命而且没有形体，不仅仅没有形体而且没有元气。夹杂在杂草之间，变得有元气，由元气又变而有形体，有形体然后有生命，现今又变为死，这就和春夏秋冬四季更替一样。人都安然寝于天地之间了，而我却要凄凄徨徨地守着她哭，我认为不合乎常理，所以没这么做！” 纵然是名家学派的始祖，中国历史上第一位逻辑学家，惠施也无法理解如此博大的思想。而赶到蒙邑参加庄子之妻葬礼的戴言，同样不能够理解这样的思想！ 然而戴言深深知道一点，疯子和天才只介于一线之间！戴言当然是不可能认为庄子这样的牛人是疯子，他发出了最诚挚的邀请，请求庄子前往陶丘大学授课。 因为之前庄子曾经拒绝过楚王上卿之位的邀请，戴言对于邀请庄子丝毫没有把握，只是和他提起了基本的待遇：陶丘大学不会限制庄子的行动自由，他每个月可以有1000钱的礼金。大学将聘请他可以作为文学院的院长，在陶丘大学拥有收徒的权利，并且可以教授任何知识！ 这些要求中戴言丝毫没有提到任何爵位的事，然而这样的条件庄子却是答应了。当戴言问庄子如此爽快答应的原因时，庄子回答道：“你的这些条件可以让我很容易的生存下去，我依靠着这所新学院，又可以让我传播我的学问，如此顺应自然的事，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而对于惠施的邀请，就显得比较容易了。这位曾经的魏相，自从在魏国有了那么一段“被禅让”的经历，已然对政途失去了信心，因此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传播自己所开创的名家学说了。 尤其是他当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学术对手庄子将要前往陶丘大学授课以后，他也立即答应了戴言前往陶丘大学授课。 如此一来，整个陶丘大学，除了戴言自己，还有着庄周、惠施、杨朱、田鸠、许行这样真正名动天下的大学者坐镇了，陶丘大学开始初露峥嵘！ 第二百一十六章 学术中心：教授治学 在大学的设置上，戴言也几乎完整的照搬了后世现代化综合大学的做法。 他将教师的等级分为教授，讲师与助教三个级别。 对于后世的教授来说，他们必须知识渊博，对于对本专业的全部知识有通盘的了解，同时在一个问题上有专深的研究；在方法上，要求他对本专业的所有方法都了解，而他自己对其中一种方法有着熟练的掌握。而且还必须能够完成开创性的工作，在世界范围内推动本学科的发展！ 而对于如今陶丘大学的教授来说，戴言对其的要求比后世更加严格！第一届陶丘大学的教授，必须是一个学派的领袖，或者是一门学派的开山鼻祖！而整个陶丘大学，仅仅只有六个人能够成为教授，分别是他自己，庄周、惠施、杨朱、田鸠以及许行！ 这六个人里，戴言除了自认陶丘大学的祭酒，也就是校长以外，还担任科学院的院长。而田鸠则担任墨学院院长，许行担任农学院院长，惠施担任名学院院长。 而对于同属道家，并且分属两个不同分支的杨朱和庄周，戴言对此有些难办，随后他做出了决断，让杨朱担任道学院的院长，而庄周担任文学院的院长，同时给予庄周在道学院教授学问的权力。 这样的做法，不仅对戴言有利，而且对整个陶丘也是有利的。在戴言看来，杨朱所属的道家思想，是非常适合社会经济发展的，可以作为官方的主流意识形态。而庄子所属的道家，本身不太为人轻易理解，又带有一种消极避世的观念，它并不适合作为道家的主流思想。 戴言当然也知道，庄子的思想，对于中国后世文学和艺术的发展有着极大的贡献，而且庄子在这时代已经写出了那著名的《逍遥游》。虽然戴言自己会时不时的哼一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来调侃，然而他却是深深知道这篇文章在文学上的伟大的！ 这样一篇在思想和艺术上都具有极高价值的散文，戴言估计这时代除了屈原以外，整个天下再没有人能创作出比这更伟大的作品了！ 有如此伟大的作品，庄子作为教授，文学院的院长是绝对够资格的！ 而对于讲师和助教，戴言的要求同样很高！ 讲师，是陶丘大学教师中的中坚队伍，也是教学的主力。基本上能作为讲师的，在目前都是各家学派中的精英分子。像墨家的缠子，农家的陈相，杨朱的弟子詹何，这些即使在外界都是绝对精英的人才方能担任讲师！ 陶丘大学的各大学院中，戴言同样依照后世的做法分成了数个系，而这些讲师中最优秀的部分人兼任这些系的管理人员，也就是后世所谓的系主任了。 所有这些讲师的工作就是去填补教授留下的工作，使整个学院的教学内容更加系统化，并使其完善！ 而对于助教，戴言暂时没有给予这些人授课的权力，他们能做的都是辅助教授和讲师的工作，协助课程的展开！ 作为陶丘大学的第一任校长，戴言虽然也想满足一下从后世穿越过来的恶趣味，不过他更希望的是通过他这第一任校长的做法，给后来的校长们定下一个规矩！ 为了避免陶丘大学成为像稷下学宮那样成为齐国政治的附庸，随着齐国的兴衰和君王的喜好而摇摆，戴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陶丘大学与陶丘的邑府严格划清关系！这样的事，对于他这么一位即是陶丘的领主，又是陶丘大学的校长的人来说，显得有些别扭，然而却是非做不可的！ 划清关系最明显的做法，就是将陶丘大学的财政体系和陶丘邑府独立开来，陶丘大学教授、讲师和助教们的薪金，都由陶丘大学来发，而不是通过邑府来发放！这一点乃是陶丘大学与稷下学宮最大的不同！ 随后，他规定了陶丘大学获得财产的办法。大学不允许经商，只允许接受捐赠，通过与陶丘的商行和工厂进行合作得到科研经费，以及收取学费来得到收入。 当然，戴言作为陶丘的领主，也会通过陶丘邑府给予陶丘大学一定的拨款。这个拨款每年不会超过陶丘大学财政预算的20%。 由于戴言作为陶丘的领主，又通过商人对整个陶丘大学的基础设施进行了非常大的投资，陶丘大学未来对于资金的消耗就会非常少了。而陶丘大学有了如此多的经费来源，它在经济上就基本上可以做到一定的独立自主了。未来也不可能出现，一旦邑府断绝陶丘的经济来源，陶丘大学就此破产乃至衰弱的事情。 作为陶丘大学的校长，戴言对于陶丘的学术，他定下了基本的原则：学术自由，学术自治，学术中立。 这些原则有了独立的财政体系作为支撑，方才能够贯彻下去！ 而戴言定下了陶丘大学的财政体系，以及学术研究的原则，对于陶丘大学的管理也定下了一些基调。因为大学是一个教育机构，是一个需要自由风气的地方，它不是政府机构，也不是军队，不需要通过集权来强化实力。因此戴言对于陶丘大学总体的管理就是一个字“松”。通过不断的向下放权，怎么能够最大限度的激发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就怎么来！ 为了使大学的管理达到“松”的目的，戴言在这个封建专制的时代，引入了教授治校这种即使是天朝的现代化大学都没有的管理理念。 如今陶丘大学的教授，加上戴言一起也就只有六位。因此整个学校内部的管理，大的事务都是由六位教授来共同协商管理的。而对于更细分的内部事务，则是由各系的讲师们来进行管理。 这样一种权力逐渐下方的管理模式，当然是非常适合大学的管理的。在经过了这样的管理模式后，陶丘大学的自由的学术风气由此形成，这给未来它未来所形成的自由的人文气息奠定了基础。 而在这样的管理以后，陶丘大学的讲师在未来有许多在学术上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戴言也如愿的按照学校的制度，以各大教授表决的方式，通过了这些优秀的讲师成为新的教授！ 这使得整个陶丘大学，极其类似于后世民国年间的大学，成为一个风气自由，大师辈出的地方！ 陶丘大学的教师层面很优秀，在未来的逐渐优化下，变得更加的优秀。然而戴言对于陶丘大学学生的选拔，就与陶丘大学的自由松散的制度完全不同了，对于进入陶丘大学的学生，他的要求极为严格！ 在招生层面，戴言会进行异常严格的选拔测试！陶丘大学每年招生两次，每一次都要进行严格的入学考试！ 对于所有希望进入陶丘大学的学生，都必须掌握六艺，也就是：礼、乐、射、御、书、数！对于这样的要求，所有的教授都没有意见，因为这是周朝贵族教育体系建立以来，周王官学要求学生所掌握的基本才能！ 而除了这些基本的贵族才能以外，戴言还会让所有希望入学的学生参加统一的考试，而这些入学考试的难度随着陶丘大学的发展而继续变化，每一次请求入学的学生基本只有分数排在前列的三分之一学生能够被录取！ 戴言当然也知道对于给学校捐赠资金的金主们，需要进行一些优待。哪怕戴言按照极为严格的措施来限制，也不可能真的完全禁绝金钱和全力对教育机构的侵蚀！ 因此他选择了给这个侵蚀添加一个价码：一百万钱一个入学名额！而且这样的入学名额每一个捐赠人在五年之内有且只有一次！ 如此相当于宋国一年财税收入的入学名额，就只有那些真正大富大贵的人才能够出得起了。这种做法虽然看似不公平，然而却是通过疏导的方式实现了未来更大的公平！ 如此严格的入学措施，不仅没有让各位教授和讲师们不高兴，反而异常支持！在他们看来，通过这样严格的筛选方式，定然能够筛选出真正优秀的人才！ 而这样的做法，也令得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和渴望游学获得知识的游士们异常激动。每当陶丘的入学考试到来时，戴言都会发现整个天下有无数的贵族和富商前来陶丘，希望将他们的儿子送入陶丘大学！ 而这样严格的招生制度，在戴言见到了三位全部通过考试的学生以后，戴言就知道了陶丘大学已经办学成功了。 这三位学生都是同族之人，他们的名字分别是苏秦，苏代，苏厉！ 第二百一十七章 学术中心：鬼谷子 当陶丘大学的制度架构已然完成，学生都招收了两期以后，此后发生了数件事令得陶丘大学开始受到了冲击！ 陶丘大学虽然实行的是教授治校的制度，然而此时的天下，各家学派之间的分立还是非常严重的。整个陶丘大学内部，主流的学派就已经有着道家、墨家、名家、农家以及戴言的科学学派，而这些学派之间的关系也是极为复杂。 科学学派原本都是通过墨家和农家组织起来的，到了现在，大部分科学学派的成员其实都是墨家和农家的成员。如果纯论技术，亦或是对于自然、物理规律、化学规律、天文学等的研究，这三家学派完全是可以做到协同一致的！ 而惠施的名家学派，在以前经过戴言的辩论，外加到了陶丘大学以后和各学派进行交流以后，已经完全变成了一门研究逻辑学和方法论这种以研究思维规律为基础的分析哲学，而以惠施和庄子的敌对来看，他在陶丘大学内部显然也是站在墨、农等一边的。 而道家有着杨朱和庄周这两位大贤在此，庄周奉行“清静无为，道法自然”的观点，没有与他人争斗的心思，然而杨朱却从来不是这样想的。 杨朱的利己主义思想和老子的思想一脉相承，虽然也有“无为”的观念在内，但是这一派的思想真正的内涵并不是无为。对他们来说，无为只是手段，他们要达到的目标乃是“无不为”！ 墨家和农家在科学学派的研究，通过技术的发展来促进社会的发展，杨朱是不反对的。而他真正忌惮的，则是墨家和农家两派在政治上的倾向。虽然这两派在陶丘目前因为商业而带来的兴盛下，而显得比较式微，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多少人支持。然而杨朱认为，这只是目前戴言在帮忙压制的原因，若是放任其发展，那么道家在陶丘的势力必然是无法与墨家和农家竞争的。 因此他需要寻找帮手来支持他！ 作为名显天下的学者，他在隐居山林时，也找到了不少有同样倾向道家思想的隐者。而所有这些人中，最为他尊崇的则是被时人称为谋圣的鬼谷子王诩了！ 杨朱写下了一封信，派出自己门下最为得力的弟子前往卫国朝歌，将陶丘大学这一所不同于齐国稷下学宮的新学校详细的介绍给了鬼谷子，并且还专门说明了陶丘大学与稷下学宮在财政体系上的不同，承诺陶丘大学将是纯粹的学校，任何学说都可以在这里自由的传播，并且诚挚的邀请鬼谷子来到陶丘大学任教！ 杨朱的邀请信到达了陶丘以后，鬼谷子只是稍微想了一下也就同意了这一请求。 中国人一直以为道家的隐居者都是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因为对这些喜欢钻到深山中与溪谷为邻，与猛兽为伍的人，一般人实在是无法理解。实际上，道家的隐居者大致可以分为两大派别。 一大派别就是类似于许由那样的人，是真正的对社会失望，想要逃避的人。这样的人也包括后来的伯夷、叔齐，乃至于与孔子同时代的楚狂人，如今战国时代的陈仲子等。 而另一大派别则是以隐居的形式来传播自己的思想，他们虽然没有生活在主流社会中，然而他们却无时不刻的关注这这个社会，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学说改变这个世界。 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老子，老子的思想是一种真正系统性的哲学，研究的是社会的根本规律，因此他将这门学说命名为“道”，意思是天地万事万物运行的根本轨道！ 鬼谷子王诩乃是老子的徒弟，他传承了道家思想中的智慧精华。而与老子所开创的决定天地根本规律的思想不同，鬼谷子并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他研究的学问乃是涉及个人、组织乃至国家间的争斗技巧。他的思想和学问更多的是作为“术”而存在。 因为在鬼谷子看来，天地的大道，懂的人实在不算多。而作为技巧的“术”，就比较容易为人所理解了。而且这座学问在现实中作用巨大，也方便了它的传播。 像鬼谷子这种掌握了真正大智慧的人，沉下心去研究“术”，得到的成果可谓是极为惊人的！无论是作为强国之术的法家思想，还是作为战场制胜的兵家技巧，亦或是作为邦国谋略的纵横之术，鬼谷子的思想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精妙技巧之术！ 看一看他的徒弟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有帮助秦国变法强国的商鞅，有魏国和齐国的顶级军事家庞涓和孙膑，还有目前作为秦国相国的纵横家大才张仪！ 他那卓绝的智慧，无人能及！而他所教导的学说，大致有四类：一曰数学，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二曰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三曰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四曰出世，修真养性，祛病延年，服食导引，平地飞升！ 因此，在后世兵法家尊他为圣人，纵横家尊他为始祖，算命占卜的尊他为祖师爷，谋略家尊他为谋圣，名家尊他为师祖，道教尊其为王禅老祖！ 这样具有大智慧的人将要来到陶丘大学，戴言别提有多兴奋了。 他立即就给整个陶丘大学追加了一笔拨款，建立起新的谋学院。当鬼谷子应杨朱的邀请前来陶丘时，他亲自从陶丘出发，出城三十里迎接！ 然而戴言的这种热情，却并没有带来比较好的结果。他在陶丘城外等待了数个时辰，也没有见到鬼谷子，随后从陶丘城中出来了一位使者，告诉戴言，鬼谷子王诩先生已经抵达陶丘城内了。 这样的情况令戴言极为尴尬，当他回到陶丘城中时，一见到鬼谷子，这位以谋略出名的大师一见面就向他道歉：“曹公，在下向来清净惯了，不习惯张扬的生活。只是我的老友杨朱说陶丘大学是一个适合养生和传道的地方，我才来到这天下喧嚣之地的。若是你继续大张旗鼓，我恐怕就不能留在这里了！” 鬼谷子的面相丑陋，他的前额有四颗肉痣，形成鬼宿之相。然而戴言却丝毫没有这时代以貌取人的意思，他异常恭敬的对鬼谷子说道：“先生能够到陶丘教授学问，在下感激不尽！若是先生不喜欢喧闹，那么我就不张扬就是了！先生大可以继续在我这陶丘大学内收徒授课，继续在这陶丘隐居！” 鬼谷子听到戴言的话，说道：“曹公之言，在下不以为然。陶丘乃是天下最为热闹喧嚣之地，试问在此如何可以隐居？” 戴言听到鬼谷子的话，立即开始反驳了：“先生之言，在下不以为然！在下以为：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伯夷窜首阳，老聃伏柱史！陶丘虽然是天下最为热闹喧嚣之所，然而却是最适合隐居的地方！因为热闹喧嚣的气息可以掩盖掉隐居的痕迹！” 听完戴言的话，鬼谷子面上带了一些笑意。他随即又问戴言道：“曹公所开创的科学学派，我也有所耳闻。在下对于曹公在世间万物上的研究没有兴趣，然而我却是对曹公提到过的博弈学极感兴趣！我的徒弟张仪曾经亲自写信前来，向我说起你的博弈学说！若非如此，仅仅是我的老友杨朱相邀，我是不会轻易出山的！曹公可否仔细的向我讲解博弈之学？” 听到这位谋圣也对博弈之学感兴趣，戴言内心不由得有些窃喜。不过他知道，对于谋略的智慧，他是肯定不如鬼谷子的。博弈论的高明，乃是建立在数学的精密计算上的，与鬼谷子开创的纵横学派因势利导的谋略方式差距极大！ 用博弈论在张仪的面前吹吹牛，还是可以的。然而在这位谋圣面前，就完全行不通了。因为鬼谷子毕竟是继承了道家的部分智慧，而智慧，是不能用数学计算来说明的。 拿后世的经验来说，美帝首先研发出了计算机技术，而且美帝博弈学的研究也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然而美帝在某些事情上的做法堪称愚蠢，毫无谋略可言。 最明显的就是它在21世纪打的两场战争，在开战前，美帝国内的计算机急速运转，他们计算出这两场战争需要所需要的花费绝对可以控制在2000亿美元以内！而各大智库的专家们也多次的分析了这两场战争的利弊，所得到的结果都是有利于美帝的！他们确实通过这种精密的计算打赢了两场战争，然而它所带来的代价却是美帝损失了近6万亿美元，并且失掉了唯一能够遏制兔子国崛起的机会！ 而兔子国国内在21世纪初的计算机技术或许不如美帝，而国内所建立的智库也不如美帝的出名。其外交方面的策略只是遵循上一代的老政治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韬光养晦，有所作为。兔子国牢牢遵循了这一外交政策，其后果是外交部时常收到小兔子们寄过来的钙片。然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谋略，却是让兔子国最终避免了被遏制的命运而开始崛起，在戴言穿越前成为美帝这唯一超级大国最有力的竞争者！ 稍稍的一比较，就可以知道，真正的谋国之术，仅仅凭着计算是远远不够的，它需要的是真正的谋略，是智慧！而鬼谷子的身上就有着这种智慧！ 第二百一十八章 学术中心：鬼谷学说 鬼谷子这样的大师能够到达陶丘，戴言感到无比荣幸！在这个纷争的战国时代，戴言当然是希望学到鬼谷子身上所有的兵家和纵横家智慧了。因此对于鬼谷子向他请教博弈学，他自然也是将他所知道的道理都倾囊相告了。 戴言如此做法，很快鬼谷子就对他投桃报李，向他传授了这时代的兵法。 戴言作为亲自带过兵远征越国的人，自然对于这时代的军事丝毫不陌生。因此当他一接触到鬼谷子学派的兵法时，也不得不为其兵法之精妙叹为观止！ 中国有记录最早的兵法，应当就是姜太公所作的《太公阴谋》了。而论起名气最大的兵法，则莫过于孙武所作的《孙子兵法》。然而在如今的战国时代，乃至于冷兵器时代，最实用的兵法，则绝对是鬼谷子一派的兵法了！ 戴言将博弈学交给了鬼谷子以后，很快就得到了鬼谷一派的兵法。这其中的兵法，就是详细的告诉各国的君主如何获取战争的胜利！ 它的内容极为详细，其中有关于国家实力的储备，有兵源的选备，有如何训练军队的技巧。读完了这一部分，就可以知道如何在这个战国时代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了。在戴言想来，商鞅应当就是学习的这一部分知识。 而关于战争，它则详细的教导了人们如何在战场上作战，如何指挥军队，在进攻时如何列阵，在防御时如何进行防守。手中掌握着步兵和车兵时，该如何进行行动，这里面都有着详细的介绍，并引用了最新的战史来进行说明！这一部分的只是，应当是曾经的魏国名将庞涓学到的东西。 而鬼谷一派对于战争的最新动态，乃是极为重视的！即使是关于这时代，最新出现的新式军队：骑兵，鬼谷子也都丝毫没有放过！他极有远见的预见了这一兵种将会在未来的战争中起到决胜的作用，并且称呼骑兵为未来陆地上的战争之王！ 这样的预测，让戴言这样的穿越者也不得不为之心惊！ 而鬼谷一派的兵法中，最出色的莫过于其对战略的描述！这种战略包括了如何从全局来查看整个战场，如何以弱兵战胜强敌的办法。学到这一部分知识的，应当就是孙膑了。 为了让人对战略了解得更清楚一些，他直接引用了他的两个徒弟的战史来进行说明，也就是庞涓与孙膑之间所进行的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 在鬼谷子的描述中，他认为他的两个徒弟中，孙膑优于庞涓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孙膑在战略上胜过了庞涓！孙膑手中所掌握的兵马，乃是齐国的技击之士，正面对战并不是魏武卒的对手，因此齐军选择了扬长避短，不直接进行正面交战的战略！ 鬼谷子评价桂陵之战时，充分肯定了孙膑不拘泥于一城一池的战略得失，而是着眼于全局的战略构想。在桂陵之战时，齐军通过围魏救赵的办法来调动魏军，由此掌握了战场主动权。而齐军与魏军的交战，则是预先将魏军引入了埋伏圈，这样的做法，在战术上是防守，使得战斗力低下的齐军能够与魏军正面相抗；而在战略上，这就是进攻！ 桂陵之战就是以守代攻的标准战例! 看到了鬼谷子的兵法，戴言心头的许多疑惑都解开了，他心中关于战略和战术的理解也是更深了一层！ 对于鬼谷子这样的大师，他当然就更加不能放过了。因此他直接就向对方请求，让自己手下的将领拜到他的门下。戴言选择了唐鞅、萧相以及乐毅三人！ 这三个人算是戴言手下最有实力，也最受信任的人了。唐鞅和萧相都是最早投奔戴言，并跟着戴言起家的人。而这两人都曾经经历过与楚国和越国的战争，由他们去学习兵法，能够学到的东西就更多一些了。 而乐毅乃是跟着赵雪陪嫁到宋国来的将领，不说他在未来的名声，就是他曾经和赵雪在秦赵边境运用骑兵的一战，戴言也不可能漏掉他的！ 而鬼谷子在收下了戴言这手下的三人，并承诺传其兵法以后，又亲自在陶丘大学中选择了三人收为徒弟，专门传授纵横谋略之道，这三人就是来自于周都洛阳的苏氏三兄弟：苏秦，苏代，苏厉。 戴言不是没想塞更多徒弟过去，然而这位鬼谷子的眼界实在是太高了。对于他的学术也颇有些敝帚自珍的想法，他宁可让自己的学说永远没落，也绝不允许传给庸碌之徒败坏了他的名声！ 在他的眼中，戴言亲自送来的三个人，也就是乐毅还算是差强人意，唐鞅和萧相在他的眼中就完全是不堪造就之才了！ 而对于他自己亲自收下的三位土地，苏秦、苏代、苏厉，他就非常满意了！尤其是年方弱冠的苏秦，在鬼谷子看来这一少年极有天分，在未来必然可以超越他那个将纵横学说带到整个天下的徒弟张仪！ 要知道，如今的张仪已然是天下强国秦国的相国了！若不是戴言知道苏秦在后来历史上所作出的成就，他恐怕也和这时代的人一样，决然不敢相信鬼谷子的预言的！ 这位鬼谷子先生在陶丘大学收下了六位徒弟，戴言原本以为就算完事了，然而当陶丘的女主人回城以后，情况又发生了逆转性的变化！ 赵雪竟然在鬼谷子承诺不再收徒的情况下，再次拜入了其名下，并且立即受到了重视！ 戴言对此极为奇怪，当他询问赵雪是如何办到此事的时候，赵雪淡淡的做出了回复：“我只是让鬼谷子先生到陶丘城外，观看我亲自训练出来的骑兵，让他见识了那种万马奔腾的气势，他就同意收我为徒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戴言也是有些无语。不过这毕竟是对他有利的事，他当然也是乐见其成了。 而在陶丘有了七位教授以后，他仔细的思考了鬼谷子的话，也确实觉得整个陶丘的人才实在是太少了！想想这么大的一个陶丘，竟然只有七个人能够入鬼谷子的眼中，而自己手下最忠诚的两个人才在鬼谷子眼中都是庸才，这让戴言都觉得他这个穿越者极不合格了！ 他想到了一个提升自己手下人才的办法：对他手下的领民从小就开始进行义务教育，来提升整个陶丘领民的素质！ 对于实行义务教育，戴言其实老早就想到了。在他穿越来的那个世界，对于世界各民族的崛起，尤其以德意志民族的表现令他感到最不可思议！ 在两次世界大战中，整个世界见识到了德军的强大实力，并公认其为世界单兵素质最强的军队！然而德军能够做到这一点，靠的其实就是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教育体系！ 很多人以为德军的强大是在俾斯麦在普鲁士执掌政权之后的事，因为在19世纪70年代普鲁士接连发动了三场战争，逐渐统一了德国。而最为军事迷们津津乐道的，则莫过于普法战争中，普鲁士军队以10万余人的伤亡，直接击败、俘虏了超过五十万的法国军队！ 对于普法战争胜利的关键，普鲁士总参谋长毛奇的话非常直白：普鲁士的胜利早在小学教师的讲台上就奠定了。 这种话，绝对不是毫无缘由的。义务教育最早就是起源于德意志地区的魏玛公国，而真正将其发扬光大的，正是普鲁士。早在1717年，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就颁布了义务教育法，这项法令规定所有普鲁士的未成年国民，都必须强制接受义务教育！这一项法令使得普鲁士的国民智力得到了提升，国民的素质也大为提高，对于德意志民族的复兴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当40年以后，威廉一世的国王的儿子腓特烈大帝在位时，七年战争爆发。在欧洲，普鲁士凭借着高素质国民所组成的军队，以一国之力对抗法国、奥地利、沙俄三大排在欧洲最前列的强国。普鲁士的军队只有三国联军的三分之一，而它所拥有的人口，也仅有三个国家的二十分之一，就是这样悬殊的实力差距，普鲁士竟然都打赢了！他在战后竟然都还和奥地利、沙俄一起瓜分了波兰！ 对于戴言来说，教育强国的方式是很值得借鉴的！ 推行义务教育，将使得整个陶丘的民众素质得到提高。在陶丘的基础工业逐步开始以后，高素质工人的数量已然开始限制了陶丘经济的增长和继续繁荣了。 而以陶丘如今越来越富裕的现实，它在未来必定会受到周边国家的进攻！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绝对是戴言在未来能够安然入睡的保证！ 而在如今鬼谷子的兵法中，也拥有各种训练强兵的技巧，所有的这些技巧中，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一条：必须要高素质的士民！ 第二百一十九章 学术中心：义务教育 戴言想做的事，就必然会去做到。 对于要在整个陶丘实行义务教育的想法，戴言并没有鲁莽，他将陶丘各区的主官都召集了回来，先就此事征求所有人的意见。 在如今的陶丘，整个城市已经有了七个区了。除了陶丘城内东南西北各区及原本的临河区以外，还新增了临近南城和西城的外城区，以及在菏泽岸边新建的一片工业区。当然，整个陶丘大学戴言是校长，它乃是属于邑府直辖的，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区。 义务教育一经提出，墨家和农家的人犹为激动！作为代表底层庶民利益的学派，他们其实一直都在追求底层庶民与贵族间的平等。然而他们很清楚，在如今的天下，士族作为最低等的贵族还有可能崛起，而底层的庶民就完全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而造成这一原因的，则莫过于知识的传承方式了。贵族阶层的形成，其实是起源于贵族对知识的垄断！若是能够通过全民的义务教育打破这一垄断，那么底层庶民就能够真正的崛起了！ 对于义务教育这样的建议，作为商人阶层代表的杨朱学派，很明智的在这一问题上保持了沉默，虽然不支持力度不如农墨，然而毕竟不是反对的！ 因为这样的措施可以增强商人在天下的实力！虽然商人在如今的陶丘实力非凡，几乎可以算是陶丘的统治阶级了，然而对于天下来说，商人的实力还是太弱了！ 因此，这分别代表工、农、商的三个学派极有默契的达成了统一意见。幸好陶丘没有儒家的存在，如果陶丘有着代表士人和贵族阶层利益的儒家学派存在，义务教育法必然是无法很快获得学术界的支持的！ 在达成了一致意见以后，戴言让各区的主官开始统计整个陶丘所有从6岁到12岁的未成年居民的信息，看看在整个陶丘实行义务教育的成本到底有多大。 得到的结果令戴言极为沮丧！整个陶丘共有在籍人口32万余人，而6岁到12岁的的人口大约有5万人。对于戴言来说，既然是义务教育，需要强制性的全民实行，那么就只能够作为一项福利来实施。 他不指望一步就完成后世的9年乃至于12年义务教育，在起步阶段，他办理一个6年的小学义务教育就算是非常不错了！ 然而即使这样的成本也是戴言无法承受的。戴言大致的算了一笔成本，若是让一个普通的学生入学，仅仅一年，每一个学生就会花掉差不多200钱的成本！而五万人的小学教育，每年就要花去1000万钱了！ 1000万钱对于戴言来说意味着什么？戴言手中收益最为丰厚，也是来源最为稳定的收入——陶丘粮食期货市场，一年稳定的手续费也不过才1200万钱而已！而戴言投资建立一整个陶丘大学，不过只花了2000万钱，其他的3000万钱都还是从商人手中凑出来的！ 这些花费，还仅仅只是对学生教育的软件投入。若是考虑到小学的硬件投入，以一个小学2500人来计算，整个陶丘也至少要建立20所学校！这笔投入又是多大的一笔花费？ 而这一统计，也还只是统计了目前整个陶丘所有的在籍人口。若是再加上从各地源源不断涌入陶丘的人口，未成年人口的比例恐怕会进一步的扩大，那么要花费的金钱恐怕就更多了！ 如此庞大的债务，乃是目前的陶丘所不能承受的，因此他立马就想到了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 一开始，他想到的是牺牲女子的利益。因为在戴言看来，且不说自古以来就有重男轻女的传统，就是义务教育所培育出来的人才，大部分也是要直接进入军队、工厂乃至于各大商行之中的，这其中大部分的工作都不适合这时代的女性！若是没有了女性的压力，整个义务教育所需要的花费，立马就可以减少了一半，这就在戴言的承受范围之内了。 这样的想法，谈不上戴言本身的爱好，纯粹就是一个政治家自然的反应。 然而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戴言在陶丘的大手笔一个接着一个，确实给天下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在陶丘大学开学半年以后，发生了一件震惊整个陶丘大学的事。一位女子女扮男装，通过严格的考试，进入陶丘大学，并拜在了名家的祖师爷惠施的名下，成为了惠施这些年所收的最得意的弟子！ 这是一位名叫姬狐的贵族，其确实有着一种不同于常人的非凡气度，与他人辩论起来侃侃而谈，优雅异常却又词锋犀利，常常将于她辩论的人说得理屈词穷，而她也成为了整个陶丘大学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些被她辩的理屈词穷的人自然不肯屈服，于是四处去找她的破绽。就这样，这位姬狐的女子身份就被陶丘大学的学生给揭发出来了！ 姬狐的女子身份被揭发以后，丝毫没有愧疚之感，立即动手将那些揭发她身份的几个人给打趴在地！ 这些人明面上不敢惹姬狐，于是就开始怂恿整个陶丘大学的学生，希望大家联合起来将姬狐给赶出去！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对于华夏的贵族来说，只有男子才有资格习武练剑，才有资格接受教育！至于女子嘛，在家养孩子就好了嘛，孔夫子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整个华夏第一位大教育家，授徒三千的孔子，也从来没有收过一位女弟子，这位名为姬狐的女子有什么资格进入陶丘大学这样与学术和知识为邻的神圣地方！ 其中更猥琐阴暗的人则认为，这位名为姬狐的女子，压根就没有姓姬的资格，根本不配叫姬狐，而应该改名叫做狐姬！她更应该出现的地方乃是陶丘的女闾，而不是这神圣的陶丘大学！ 姬狐面对如此挑战，却是丝毫不惧，她依然用她那优雅的语调和想把他赶出陶丘大学的人辩论：“整个陶丘大学，有任何一条校规是限制女子进入学校学习知识的吗？我曾在科学院听讲师讲课，其中有提到，非止人类分男女，动物分公母，就是植物的花朵亦分雌雄！由此可见，男人与女人都是天道的产物，男人能够做的事，女人一样能做！男人可以享受名师的教导，女人也一样可以！” 一个反对的学生有些一脸调侃的对姬狐问道：“我们学习知识，是希望能够在未来能有用处，以建功立业。你一介女子，学习那么多知识做什么？莫非是想要从大学中学到取悦男人的技巧，亦或是如何去争宠么？” 这样的话令得姬狐极为不忿，她直言反驳道：“是谁说女子就不能建功立业了！当年妇好为商王武丁之妻，也曾有亲自率领三千之众，登旅万，呼伐羌的事迹！而如今北方的卫国，当年被北方戎狄灭国，若不是卫国的公主许穆夫人，亲自赶到如今的陶丘之地，当年曹国的首都，作载驰之歌，安抚卫国遗民进行训练，并且向当时的霸主齐桓公求助，卫国如今可能存在？这些以前久远的人物，你们或许不会在乎，那么如今陶丘的主母，曾经的赵国公主，在赵国遭受四面强国围攻的时候，毅然挺身而出，在西面对抗秦国虎狼之兵，全歼一万秦国锐士，这样的功绩，天下间又有几名男子可能做到？我只想告诉你们：作为天下人口一半的女子，也可以顶起半边天！” 随后，这位姬狐就向陶丘大学的校长发起了抗议，直接质问陶丘大学是否有针对女子的女禁！ 这样的情况，搞得戴言这第一任校长好不尴尬。而面对整个陶丘大学内激烈的舆论，他一开始也没有正面的回复姬狐，而是在整个陶丘大学内发起了一场辩论，讨论女子是否拥有受教育的权利！ 这样的辩论，讲师和教授们都非常明智的没有开口，任由学生们辩论出一个结果来。而学生中，固然有着浓厚男尊女卑思想观念存在的学生，极力反对姬狐上大学，然而却也有着一大批的学生追随着姬狐，认可了她的理念，认为女子也有上大学的权利。而认同姬狐的，甚至就包括了鬼谷子新收的高徒：苏秦！ 而在陶丘的学生中形成了僵局以后，平衡从陶丘君的家庭中被打破了。因为姬狐称赞赵雪的缘故，这位赵国公主一直都对她极有好感，因此戴言在家中受到了源源不断的枕头风的影响！ 外加戴言毕竟是一个现代人，从一个男女平等的社会过来的，他也曾经有过师姐和师妹，又怎么可能真的反对女子上大学？因此，在学生的势力形成僵持以后，他站出来对学生做出演讲说道：“大学本来就没有女禁，如果招考期间，有女生来考，我们当然准考。考了成绩合适，我们当然准许进入。陶丘大学以前没有女禁，现在乃至未来都不会有女禁！” 以戴言作为陶丘领主的身份，外加上陶丘大学的校长，所作出的这种承诺，立即就使得双方的争论变成了一边倒的胜利！姬狐一方，很快就赢得了胜利！ 而在戴言做出了承诺以后，姬狐的身份，也很快被人给挖出来汇报到了戴言的耳朵里。这位姬狐，乃是真正的天潢贵胄。她是周天子姬扁的小女儿，真正的周室公主！ 论起身份、血统来，戴言宋国公子的身份是绝对不如这位姬狐公主的！而这位姬狐公主的身份，也是极为巧妙。她本来应当嫁给当今燕国太子姬平为妃，却在出嫁途中被山贼所掳，最后消失无踪！而她却能够突然出现在陶丘，并且进入陶丘大学求学，这可是一件颇为蹊跷的事！ 姬狐没有显露出周室公主的身份，戴言也没有拆穿她的意思，就这样让她待在了陶丘大学继续求学。 而在放开了大学女性受教育的权利以后，戴言也无法再去牺牲未成年的女子受教育的权利了！ 第二百二十章 学术中心：小学（上） 不能去牺牲未成年女子受教育的权力，戴言唯一能够考虑的，也只有去缩减孩子们所受教育的年限了。对于免费义务教育的最终年限，戴言经过了思考，并且与陶丘的官员们商议以后，最终将其定为四年。 而在四年免费的小学义务教育以后，所有的学生都会接受统一的测试，其中的优秀者将有三分之一的人将可以接受继续四年的中学教育。剩下的学生，就只能自谋出路了。 即使戴言如此缩减了小学的年限，以及对中学选拔的规矩极为严格，然而财政却是依然无法满足要求。尤其是在最初办教育的这几年，其投入绝对会是最大的！ 因为是刚开始办教育，目前整个陶丘6到12岁的儿童是最多的，这些人都会一起集中上学，整个陶丘就需要在短时间内建立二十多所新式的小学。 这首先就对教师的数量提出了要求。好在戴言如此多年下来，与墨家和农家互相交流之下，让这两大学派的人数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有了墨家和农家的弟子存在，教师的问题暂时也算是解决了。 不过戴言为了平衡整个陶丘的各大学派的力量，也不得不建立了一所新的师范学校，让各家学派都能够培育老师，使得各家学派在下一代中依然能够保持平衡。 而学校的硬件措施，同时兴建二十多所学校，戴言若是完全动用自己手上的财富去做，也不是不能够做到。不过那样一来，整个陶丘官员薪资的发放，各项科研的拨款，军队中的投入，以及陶丘基本基础设施的建设，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许多大的项目将会直接停滞！ 戴言也不可能就因为要办教育就让整个陶丘停止运转的！ 因此他想到了借钱。在中国的历史上，官府来“借”钱，从来都不是真的借钱，而是直接摊派的，而戴言不想用这种杀鸡取卵的方式来筹钱。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若是以摊派这种类似抢劫的方式来直接，以后再想借钱就真的很难了。 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以后，戴言在陶丘交易所，干出了另外一项大事：发行债券。 戴言向整个陶丘发行了5000万钱的邑府教育债券。这些债券年利率为20%，邑府将通过五年逐步偿还。 在戴言想来，债券有他亲自做担保，算是收益稳定的金融工具了，应当在整个陶丘市场上大受欢迎吧？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邑府所发行的债券一经发行，在市场上很快遇冷，只有极少数人感兴趣！ 戴言对此极为郁闷，后来找到了交好的商人私下询问，他方才知道了这些商人们的顾虑所在。 得益于陶丘这些年的经济发展，目前各行各业都是极为兴旺，商人们手中的产业，每年的收益早就超过20%了，年利率20%的债券，他们还真没有多大兴趣！ 而戴言之前建立陶丘大学，也给商人们开了一个不好的头。虽然在戴言看来，建立陶丘大学乃是对整个陶丘乃至于所有的商人都有好处的大事，不过大部分商人并没有能从中看出好处来。他们开始支援戴言，也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回报而已。 而且建立陶丘大学这样的学府，商人们也有看重大学内各大教授的缘故。名师出高徒，若是这所大学在未来出了几位类似于张仪这样的人才，未来成为大国之相，他们的这点投资也算是有回报了。然而投资去建立小学做什么？在商人们眼中，这是完全看不到任何收益的事！ 戴言见到此景，也是没有办法，他直想骂这些商人们见利忘义，乃至都想通过强硬的手段来筹款了，思虑许久以后最终还是忍下去了。 随后，戴言为了将教育债券卖出去，直接将这一份债券以陶丘交易所的收益来做担保，有了这样的强制保证，债权人不用担心到期债务无法偿还的问题！ 随后，戴言又指示陶丘日报，乃至于受邑府控制的数家报纸，在整个陶丘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舆论宣传工作！ 他要让整个陶丘知道自己办教育的决心，让他们知道，办教育不是为了他戴言自己，而是为了陶丘的未来！ 戴言甚至亲自在报纸上刊文道：“我有一个梦想，我希望在未来，所有陶丘的少年人能通过教育获得一个有意义的童年。我梦想有一天，如今陶丘卑微的庶民后代，能够通过教育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梦想在未来，陶丘的孩子只要愿意努力，愿意奋斗，他就能够成为整个陶丘的中流砥柱，乃至宋国的脊梁！” 面对着陶丘的主君这种深情的呼唤，那些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有可无的庶民们开始真正激动了起来！商人们不愿意购买的债券，他们掏出了自己仅有的身家，以几百钱，一千钱的价码一份一份的去买下了这些教育债券，并最终将这份五千万钱的债券全部吃了下来！ 这些债券，戴言以一千钱为一份，每一份债券上都用了最新式的印刷机印了一份戴言所画的图：一个孩子在书桌前接受着老师的教导，在那里努力练字的画面。 在这时代，读书写字还是贵族的标志，陶丘的庶民们也从这份简单的图画上看到了希望：我的孩子未来也可以成为贵族。 这一次发行债券，让戴言第一次对商人们开始产生了失望，他知道某些时候光靠拉拢和利益的分享，是不能够真正让这些商人们俯首听命的，某些时候也必须扶植起让他们重视的对手来！ 因此，在不久以后，当墨家在陶丘的工人中组织起类似后世工会的社团，并开始与商人所组成的资产阶级对抗时，戴言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很快，整个陶丘两大派别所组成的两党政治局面逐渐形成了，戴言不再完全站在商人一边，开始以仲裁者的身份来操控整个陶丘的局面了。 而得到了如此一笔巨款，戴言很快就批准了第一期的10所小学的建设计划。这十所小学大部分将会比较平均的分布在整个陶丘地区，在陶丘城内的场地，大部分乃是陶丘原来游侠所占有的房子，在如今陶丘的居住环境得到改善以后，戴言就将其中的庶民们迁了出来，再将这些房屋全部推倒，重新用砖石乃至钢筋建立起坚固的校园！ 戴言对于学校的质量极为重视，因为这直接关系到陶丘下一代的未来！他派出了墨家要求最严苛的工匠来进行验收，有任意一点不合格的地方他都会找承包商的麻烦！ 在教育方面如此巨大的一笔投资，很快就使得整个陶丘生产的砖石、水泥需求量大为增加，许多人又开始进入这一行业。而在基础设施建设完成以后，学校大批量的采购书桌、书本、笔墨纸砚等也同样使得陶丘相关行业的迅速发展！ 对于整个陶丘来说，这种无意间对于教育的投资，其实也是对经济的一种变相刺激！ 当第一批学校最终建好以后，整个陶丘的义务教育法也由此颁布。这条法令规定：凡陶丘领民，无论贫富贵贱，家有6岁至12岁的少年，必须将其送入学校接受邑府所提供的义务教育。凡有违抗者，陶丘邑府将对家长处以高额罚金！ 对于这样措辞强硬的强制性法令，在陶丘历来是比较少的，这使得那些少数有其他心思的家长心里都打了个鼓。而在义务教育法实行以后，陶丘邑府继续深挖，确实找到了几个不肯将孩子送到学校去的家长，戴言立即给予了严厉的处罚！ 不过总体来说，义务教育法这一项法令，在陶丘的施行，得到的支持远比反对的声音要多！家长们毕竟不是傻瓜，当然知道在学校读书识字无论是对孩子，还是对家长自己，乃至于家族都是极其有益的！ 而这样一份法令的施行，也在整个陶丘周边地区引发了震荡。尤其是四周各国的贵族，听说戴言这位陶丘君乃是通过借钱，免费教自己的领民读书识字时，他们纷纷对陶丘的行为表示了赞赏。 陶丘周边的鲁国，自诩为继承周礼的邦国，自然不愿在教育这一项上落于人后！很快鲁国国君鲁景公号召全国的儒生、学士前往曲阜，开始商谈施行义务教育法的政策。不过以鲁国财富大多集中在地方豪族手中的现实，鲁景公手中没有多少钱，鲁国地盘又远比陶丘这一座城市大的现实，鲁国只能在首都曲阜附近实行了简单的三年义务教育法。 而在丰邑附近的滕国，所做的比鲁国就强的多了。滕国以前有农家的协助，外加滕文公当政期间，君明臣贤，滕国虽是小国，然而其国民之富有，确实远非鲁国可比。滕国的地域也只有区区五十里，不像鲁国还有比较大的地域，因此滕国倒是很快实行了覆盖全国的义务教育法，并且和陶丘一样，都是四年的小学义务教育！ 而周边的其他小国，如卫国、邹国，还有魏国的山阳君等，都在其领地内实行了不同程度的义务教育，义务教育逐渐成为周边小国的标配。而周边的大国，如齐、魏、赵乃至宋国，却都直接无视了这样一条法令。造成这种事情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大国若是有多余的财富，将其花到国家的军队上岂不是更好，何必要花这笔钱教泥腿子们读书呢？ 而推行义务教育的首倡之地，陶丘也被周边的学士极力称赞！原本和戴言有过争执的儒家领袖孟子，甚至当众在稷下学宮称赞戴言的做法是施行“仁政”，乃是王道之始！ 第二百二十一章 学术中心：小学（下） 对于小学义务教育来说，硬件的投入虽然也很重要，然而教什么，却更加重要！ 义务教育为何能够让一个国家迅速崛起？这不仅是因为义务教育提升了国民的素质，更重要的是它能够从小开始给一个人灌输一种思想，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而这种群体的意识形态灌输，或者说洗脑，很容易就可以成为一个组织、一个国家的群体意识。在这样的意识形态灌输中，统治者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对国民进行改造了！ 对于那些希望强国的国家来说，军国主义的教育，乃是最为合适的！普鲁士、还有后来的日本，都是对国民灌输了这样一种思想。在这样的思想灌输下，普鲁士可以让整个国家14岁以上的男人通通上战场，因为战争而导致整个国家平民死亡达到九分之一，受伤者数倍于此，还依然可以让民众自发的效忠君王！ 而后来的日本就更恐怖了！且不说少年兵上战场，后来的神风特攻队队员敢于驾驶一架飞机就去撞美帝的军舰！乃至于其后来敢于喊出“一亿玉碎”的口号，如果不是碰到了在他的国土上种蘑菇的山姆大叔，这个国家的命运怎样还真不好说！ 对戴言来说，如果他有需要，他完全可以给陶丘所有的小学生灌输他是神的观念，在持续多年教育以后，必定整个陶丘都是他的神仆，到时候从这里招出来一群不惧死亡，敢于“玉碎”的士兵，想来也是非常容易的！ 然而戴言压根就不会这么去做。因为他很清楚，用洗脑的方法，给小学生灌输一种思想，固然能够在短时间内起到非常有效的作用，可以让陶丘、乃至于宋国迅速崛起都不是难事！然而用这种洗脑的方法，是极其容易反噬的！ 人们常说，谎言重复一百遍就是真理。然而对于现实来说，谎言毕竟是谎言，不是真理！ 比如后世那自称“骑射无双”的我大清，其夺取天下，红夷大炮和火绳枪等火器其实是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的，然而就是因为要防止汉民造反，形成满族的绝对优势，我大清就开始持续两百年不断忽悠“骑射无双”，并且将洋枪洋炮等斥之为“奇巧淫技”，而这种洗脑最终也使得我大清后期的皇帝们变为了一个个真正的脑残，洋务运动的最后失败和这关系极大。 对于这种洗脑将自己也洗成脑残的事，戴言在后世都是挺无语的。他当然不希望给他的领民们洗脑，到最后陶丘的继承者又反被整个陶丘的文化氛围给洗脑的事发生了！ 他需要的是聪慧、有荣誉，敢于开拓的领民！ 因此，他对小学教育的课本还是非常认真的。在他的亲自关注下，并参考了后世的课程，他给小学生们定下了六门课程，分别是语文、外语、数学、科学、历史以及地理。 语文没什么好说的，这是读书识字的基础。虽然这只是一门学科，然而其中却包括了语言、文学乃至文化的学习。因为陶丘目前所使用的都是由墨家所改进的文字，与目前天下各国的文字都不相同，语言的学习自然就是以陶丘的为主了。 戴言也希望通过文学和文化的学习，能够让陶丘的下一代沾染上浓厚的文学气息，希望未来宋国也能够出几个类似于屈原一样的文学家。因此他将《诗经》引入了语文的课本，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商颂》！ 至于文化，戴言也只是顺应着这时代的价值观。而这时代最重要的价值观也无非就是思维，也就是礼、义、廉、耻了。戴言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将其稍微改进了以下，开始提倡信、忠、礼、孝、义的观念了。他将“信”作为整个陶丘未来的第一价值观，希望未来能从陶丘培育出诚实守信的人才！ 而外语的教学当然不是去教英语，而是教这时代天下各国的语言。这对戴言来说，乃是极为自然的事，且不说陶丘和宋国相对于周边大国乃是弱国，陶丘作为天下的商业中心，为了促进与各国之间的交流，也必须努力的学习他国的语言了。 戴言选择了雅言，齐语、魏语和赵语来分别学习。因为这时代成周的雅言乃是天下的通用文字，这是必须学习的。齐国和魏国作为陶丘临近的两个大国，他们的语言文字也自然要学习。而赵国乃是陶丘最为强大的盟友，陶丘的主母都是赵人，学习赵语也是理所应当的！ 至于教导数学，则完全是给未来的孩子们一份谋生的技能。陶丘作为一个工商业城市，无论是商人还是作为工人，都是需要大量的计算的。在陶丘，如果数学不好，未来在城市中生存都可能存在问题。而对于这样一门学科，戴言还帮助惠施掺杂了一点私货进去，毕竟几何学，乃至于数学中重要的集合论，都是与逻辑学分不开的，这就完全是名家的地盘了。 对于科学，这门由他这位陶丘的主君亲自开创出来的学问，当然也要在学生的科目中占据一席之地了！不过对于小学生来说，他们学习科学，戴言可没有指望他们一下子就能成为学派中最为重要的理论研究学者！这一门学科，他算是在所有的学科中关注度较低的了，仅仅只是将其中的知识作为孩子们理解常识的一门学科。真正需要研究技术，还不需要这些人！ 而剩下的历史和地理，就是戴言重点关注的学科了。对这两门学科的重视，戴言甚至超越了外语、数学和科学！ 因为这两门学科乃是培养小学生价值观和世界观的重要学科！宋国的历史悠久，可以上溯至上古时代，而大邑商的辉煌，其实也是一直留存在宋人心中的。戴言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一段宋人祖先的历史在课堂上讲出来，告诉陶丘的下一代：我们的祖先曾经多么伟大，他们从黄河下游出发，向上游进发，在鸣条之战击败夏朝的军队，建立了统治整个中原的大邑商！ 在大邑商辉煌的时候，周人的祖先还在岐山附近盘泥巴，而齐国的建立者姜氏则在岐山更西的姜水附近放牧，楚国的祖先还是野蛮人，赵国和秦国的祖先赢氏则是大邑商的臣仆！ 祖先曾经有多么辉煌，就正可以对比如今的宋人是有多么悲惨，有多么不争气！在这样的刺激下，陶丘的下一代就开始自己鼓励了，他们开始自发的为宋人、乃至于商人的崛起而奋斗！而这样以辉煌的历史来激发国民的荣誉精神，可是戴言从后世的大国学到的宝贵经验！这可比纯粹依靠洗脑来灌输忠诚要强的多了！ 而地理知识，在教育上也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可以拓宽一个人的知识眼界。古代人如果说一个人学识渊博，就一定会说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若是在统一王朝时期，掌握着这种知识的人能想到的，就是谋反了！ 而在如今的时代，整个华夏还没有被统一，华夏民族有着强烈的开拓精神，他们对于地理知识的需求近乎饥渴！戴言知道，基本上就是在这一时期，天下九州的理论，就已经隐隐在华夏成型了。而天下九州，基本上就是这时代地理知识的全部了。 戴言要做到的远不止这一点，陶丘的地理教科书由他亲自撰写！对于地理，此时天下列国间呈犬牙交错的版图，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戴言真正重视的地理知识，乃是他将陶丘人和东海贵族通过航海得到的地图！ 在那份海外地图上，宋倭奴国的位置被直接标出来了。戴言甚至在直接在地理课本上赞扬空桐嘉发现倭奴列岛的伟大意义，因为他帮助陶丘送来了金银这些巨大的财富！ 而对于整个世界的地图，戴言也凭着自己的记忆将其大致的轮廓模拟了下来。在后来，呈现在小学生面前的就是一份只有极少数地方是有光亮，而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的世界地图。 戴言告诉这些孩子，这个世界是非常大的，整个天下，并不是只有九州那么大！九州相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其实也是非常小的一块。而在如今的世界，只有九州之地乃是文明照耀过的土地，世界的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他告诉孩子们，陶丘的未来就需要像空桐嘉那样的人，不断的去探索这个世界，发现这个世界，进而向这个世界传播华夏的文明，彻底点亮这个世界！ 这种毫不掩饰的野心，是非常容易在陶丘的下一代中形成极为强大的开拓进取的精神的！这种地理知识的灌输，算是戴言唯一带上一点洗脑的地方，然而戴言给他们洗的是事实，要灌输给他们的也是进取的精神，戴言不会担心他们在这一点上被洗成脑残！ 陶丘在未来出现了一大群的殖民主义者，就和戴言教导小学生地理不无相关了！ 虽然整个陶丘的义务教育有着六门学科，然而戴言却并没有搞出一个唯分数论的教育体系。他可没有忘记，他办义务教育，乃是为了提高领民的素质，可不是为了打造出一群像后世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出来的！ 知识固然重要，然而素质却更加重要，毕竟这可不是后世有蘑菇镇压的世界，而是一个纷争不断的战国时代！这些花大力气培养的学生，在未来或许会进入商行、工厂，然而在陶丘遇到他国进攻时，他们也是必须上战场的！ 戴言对于训练学生的体质，下了极大的功夫。他直接从军队中调出了几名优秀的将领，每天都会让孩子门上至少两节“体育”课，这些体育课可并不是让他们在操场上玩，进行自由活动的，而是直接进行军事化训练！ 从耐力的训练，队列的调整，到近身格斗、剑术比拼，再到弓箭的射击，乃至于操纵床弩这种高科技武器，每一项的训练都是能够让这些孩子在未来能够成为优秀士兵的必备技巧！ 原本对于这样的训练，戴言只准备让男孩子们参与就可以了，因为这时代也没有女兵，他也从来没有指望让女兵们上战场！ 然而那些学习了商朝历史的女学生可就不干了！在她们所学到的知识里，宋国曾经的辉煌，大邑商时期，女性的地位可是很高的！妇好能够以商朝军队统帅的身份亲自出兵平乱，令这些在戴言看起来如花朵一样的女学生羡慕不已！ 她们先是自行向各自的校长请示，没有批准以后她们找到了戴言的头上，戴言当然不能同意未来让这些娇滴滴的萌妹子亲自上战场砍人了，果断的予以拒绝！ 最后，这些女学生找到了为陶丘女性争取教育权的周室公主姬狐，姬狐立即求见戴言，并直接指责戴言：不允许妹子进行军训，就是对妹子们的逆向歧视！ 戴言的好心，收到了这样一份结果，也确实令得他无语。到后来，他也只好同意对妹子进行军训了，只是他在内心里发誓，一定不要让这些女性真的上战场！ 第二百二十二章 学术中心：技校与中学 在创立了整个小学义务教育体系以后，戴言也敏锐的发觉了陶丘人才不足的窘境。 陶丘是一个经济急速增长，规模不断扩张的城市。而这种城市所带来的扩张，急需大量的人才。虽然周边各国都有着大量的贫苦民众来到陶丘，成为“陶漂”一族，然而这些人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劳力，并不能做精细的工作。 别的不说，光是陶丘那初起的工业，如造船业、炼钢业以及军工产业等，都是需要大量工匠的。这些工匠，以前戴言还通过到南方的越国去挖了一些工匠回来，再加上原本墨家的工匠，在当时也才算是勉强够用了。 到了如今，陶丘所有的行业都呈现井喷式的发展，合格的工匠就是一种极其珍惜的人力资源了。戴言也想过去各国挖掘其他的人才过来，可惜这时代，各国的工匠都是受政府严格管制的，除非是像越国那样，被楚国和宋国联合一起将其扫灭，否则一个国家是不会太多工匠流落在外的！ 为了一些工匠，就去灭国扫城，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陶丘附近的小国是很多，但是他们大多已经成了齐国和魏国的附庸国，给如今的戴言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如此挑衅两大强国呀！ 因此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自己培养了。 其实在之前，戴言所建立的工厂里，就仔细的嘱咐老工匠，不要将自己的技术敝帚自珍。为此，他甚至还专门在炼钢厂中对下达了一个授徒奖励：每一个工匠教会了徒弟，不仅有60钱的奖励，而且在10年之内有权拿走徒弟5%的工资！ 这样的奖励之下，工匠们授徒的积极性算是大大提高了。后来陶丘各工厂都参考了主君的这一条管理经验，纷纷在工厂中推出了类似的奖励办法。 不过这样培养人才的方式，对于戴言来说，速度还是太慢。他想到后世那牛b的蓝翔，觉得很是有必要复制一下这样先进的经验！ 毕竟义务教育培养的是陶丘的未来，陶丘现在的问题还是需要解决的！ 而对于这种培养工匠的技校，戴言并不准备亲自出马。因为他觉得这种工作其实也是有利润的，作为陶丘的领主，他也不要老是与民争利嘛！ 因此对于这样的事，他只是将陶丘的商人以及工厂厂长都集中到了一起，向他们宣示了他愿意放开技校经营的意愿，他向商人和厂长们承诺，若是他们愿意建立技校，邑府可以在税收和学校场地上给予优惠，并加以扶持！ 在得到了这样的承诺以后，造船业和航海业立即开始联合，创立了一个专门培养造船技工以及海员的航海技校，立即就受到了整个陶丘的欢迎！ 捕鲸以及从海洋上运回来的各种资源，令陶丘人见识到了海洋中蕴含着的巨大财富，很快航海技校就成为受陶丘庶民追捧的学校，无数人将仅有的身家交给技校，希望能够从中学到一门真的本事，让自己变得富裕！ 而在航海技校出现以后，陶丘各行业也见到了这种职业培训中所蕴含的丰厚利润，很快各种技校就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建立起来了。这其中不仅有着制造高端武器的军工行业，有着炼钢以及机床改进和加工的机械行业，到后来甚至连远在符离草原的畜牧业都沉不住气了，将自己那娴熟的阉割技术都贡献出来开了一家技校！ 而所有技术类学校中，受到戴言重视的，还有着两家学校。 其中一家乃是陶丘各大商人共同出资所建立的陶丘商学院。这所商学院，其课程几乎全是和商业有关，不仅有着会记，统计学的知识，其中更是有着组织行为分析、行政管理、商业的沟通与谈判，金融的管理、营销技巧以及领导力的培训等等。 商学院一开始只是纯粹作为培养商业类人才的学校，随后它就慢慢就成为了发展人脉的地方，乃至于最后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菏泽俱乐部，戴言对于这样有潜力的机构也不得不小心留意。 而另外一家被戴言重视的技校是一所普通的学校，戴言对其如此关注的原因，就在于建校人的名气以及其对学校的经营方式。 这所技校名为鲁班学校，创办者自称是当年著名工匠鲁班的后代，名为公输尺。 这位公输尺在技术上非常厉害，他自己研究了一种专门加工木材的机器，可以轻易的用木材雕刻出一个人的雕像出来！而他所制造的木质家具，即使戴言这种穿越者都是极为赞赏的！ 公输尺没有加入任何一家工厂的兴趣，来到陶丘以后，他也只是偶尔用自己的技术加工几个高水平的木制品，比如受到戴言青睐的优质家具。其他时间也只是在努力的学习技术，和陶丘其他的工匠进行一些技术交换，比如他就通过帮墨家工匠设计水车的模型而学到了墨家工匠加工钢铁的技巧。 当戴言放开技校的经营时，这位公输尺第一时间就向陶丘邑府提出了申请。对于这种有技术的工匠，戴言向来都是非常重视的，因此特别关照，给他一路开绿灯，很快公输尺的鲁班学校就建好，并开始收徒了。 由于公输尺本身技术非常过硬，而且他特地将目光瞄准陶丘利润丰厚的行业并进行合作。比如陶丘的军工行业、造船业都是需要大量技术娴熟的木工的，公输尺在这方面有着独特的优势，他将自己的一些技术拿出来，并且专门对准这些行业，立即就受到那些希望学到手艺之人的欢迎！ 公输尺不仅教授自己的技术，他还从陶丘的各家技校中挖出了数名优秀的技术讲师，专门教授其他门类，比如冶铁、烧砖等行业的一些技术。 他经营鲁班学校，不仅仅只是赚钱的目的，戴言能够明显的看出他背后的强大野心！而鲁班学校甚至有着时代听都没有听过的校训：技术改变天下！ 如果不是戴言多次试探他，知道他不可能是现代人，戴言都要怀疑此人是另外一个穿越者了！ 他明显是想将他的先祖鲁班所遗留下来的智慧继续发扬光大，使得技术也能够和这时代的其他学派一样成为一门显学！就比如一直跟随在戴言身边的农家学派一样！ 虽然公输尺的行为和墨家之间有竞争，但是对于这样有理想的人，外加他的学校也开在陶丘这么一块地方，这些对陶丘都是有巨大作用的，戴言也是毫不客气的加以扶持！ 由于小学的教育初步兴起，因此中学的教育还并不十分急迫。戴言在数年之内，每年都发行了大量的教育债券，并兴建了更多的学校。 当所有的小学都在陶丘布局完毕以后，戴言就开始为陶丘的中学教育布局了。陶丘的中学和后世不同，并不分初级和高级，而只有一类，并和陶丘的小学教育一样，都是四年的教育。 原本陶丘的小学教育，时间就是非常紧迫，小学生每10天才能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每年只有在两个学期末有着为期20天的休息，学习的任务可谓是非常紧张的！ 而中学教育相比小学教育就更加紧迫了！几乎是每半个月，方能有休息一次的机会。而每个学期末，只有不超过5天的休息时间，其他的时间都要进行学习！ 中学的教育和小学教育相比，差别不是太大，其中的知识大多是小学教育的升级版，只是其中学科重视的程度不同罢了。对于小学生而言，语文、地理和历史都是非常重要的学科，而在中学教育以后，地理和历史就开始稍微弱化，因为在小学时用这两门学科激发他们的荣誉感，已经大致做到了。 在中学，戴言对其真正重视的乃是数学和科学这两门学派。这两种学科是极为重视逻辑思考的学科，戴言更希望在中学阶段培育学生们的这种能力。 而这两门学科对于整个陶丘未来的技术发展也是极为重要的！陶丘的工业化要扩大，靠技校培养出来的技工固然重要，然而顶级的科学家却是更加重要！ 对中学生的培育，戴言就是向着这个目标迈进的。在中学的学习和对人才的选拔，有着更加严苛的标准！中学的最后阶段，也有着类似后世的高考！ 高考的录取比例，相比后世天朝的高考，其录取比例更低！因为整个陶丘只有一所陶丘大学，学生们最终的选择也仅有一个！ 陶丘大学从中学中的录取比例，戴言将其定在了8%，也就是陶丘每年一万多人的小学生，能够上中学的只有几千人，而这几千人中能够真正进入陶丘大学的，不过区区数百人！然而如此严苛的制度，在此时却是真正的受到了整个陶丘底层庶民的欢迎和拥戴！ 因为高考的出现，真正的让陶丘底层庶民们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在一个封建社会里，尤其是宋国这样公族势力强大的国家，阶层是非常固定的！在这时代，还没有汉代所推行的察举制，也没有隋唐所发明的科举制。此时的天下，就整个天下而言，士族确实是在崛起，然而相对于各个国家内部而言，除了秦国的军功贵族集团开始逐渐冒头，崭露头角以外，其他各国都内部其实都是僵化的！ 在陶丘，经过戴言的教育改革以后，完全打破了这一僵化，使得整个陶丘更加活力十足！而在八年以后，陶丘大学吸纳了多年培养出来的学生，又从周边同样进行了部分教育改革的国家中吸纳了少部分的优秀学生，整个陶丘大学的生源质量由此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这使得陶丘大学在与稷下学宮的思想角逐中，逐渐开始占据了上风。而陶丘，也最终开始变为天下的学术中心！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天堂之城：青楼 在陶丘的商业开始繁荣，工业开始崛起，而教育也被戴言逐渐改革的时候，陶丘的经济也跟着急速发展。这种蒸蒸日上的气象，自然也影响到了陶丘城内原本的繁荣。 在戴言入主陶丘之前，整个陶丘就是天下的商业中心，大量的物资和财富通过船运输到陶丘，再从此地转运至天下，使得陶丘城内形成了最原始的服务业。 陶丘的东城区原本为陶丘最富裕的地区，本身就有着大量的服务业聚集。在这里，娱乐主要就是为富裕的商人而服务的！ 那些高档的酒楼就不说了，这么多有钱人在此，没有点载歌载舞帮助助兴的怎么行？因此陶丘的东城区有着专门的女闾一条街，虽然不如临淄那样有着数百年的传统，但相比起天下的其他大城市，仍然要发达得多！ 对于这样的行业，如果按照后世某些有洁癖的人来说的话，绝对是对女性的蔑视，是落后的象征！不过，戴言却丝毫不这么认为！ 因为在后世，我煌煌天朝虽然从明面上禁止了这一行业，然而在南方的东莞却能闹得全国皆知，乃至于有些人不惜跨省去尝尝鲜。海外的香港、台湾友好人士，也都不惜亲自来到这一地方，就是希望能够品尝高标准的服务！ 而即使是海外，真正自由世界的发达国家，一样避免不了这样的行业存在。某些发达国家，甚至公开的通过法律，允许这一行业存在。由此可见，有需求就有市场，这话真是世间真理啊！ 戴言一向喜欢以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如果不站在道德的角度看，而站在一地领主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行业存在是有益于陶丘的发展的！ 君不见后世的东莞，因为这一行业的存在而多拉了多少投资，最终使其成为真正的世界工厂。而齐国的管仲为了使齐国富强，乃至于让官府亲自参与这一行业！作为希望陶丘变得更好的领主，戴言有什么理由去禁止这一行业的存在？ 因此对这一行业，戴言只是对其进行了规范化的管理。首先，他就向整个陶丘城中的青楼征收花捐，毕竟它们也算是陶丘本地的企业了，该交的税，他们总该交吧？ 随后，戴言又对其进行了规范化的管理。由于这时代乃是华夏历史上真正的封建社会时期，宋国本身作为历史悠久的国家，也还有一些奴隶制残存的影子，青楼中也确实是有许多非人道的管理的。 戴言通过陶丘新建立的骑警，乃至城管对这些青楼进行监督，不仅要仔细的鉴别其中**的来历，尽量不让陶丘附近出现逼良为娼的事。而对于青楼内部的管理，邑府也发了强制性的通告，要求所有的青楼不允许使用暴力手段来强迫**工作！ 在此之后，戴言又通过了一条针对所有青楼妓院的法令：所有接客的**，必须每三个月到陶丘特定的地区检查身体，违反者必将受到陶丘邑府的打击！ 在这一系列强制而有效的措施之下，陶丘的青楼行业如同被洗刷了一番。整个行业内，那些定位低端，内部管理粗暴的青楼最先被淘汰，而剩下的所有青楼，也都一番战战兢兢的样子，只想保证他们这一行业不会彻底的消失，丝毫不敢有二话！ 而对于这些人的识趣，戴言还是比较满意的。然而对于这些人的眼光，戴言却就是非常鄙视的了！青楼被他们做成这副样子，完全就是卖肉的场所，数百年内竟然也都没有什么创新，实在是令得戴言不能容忍！ 当然，戴言也并不是要让这时代的人见识一下“莞式三十六式”的服务是什么样，毕竟即使是在后世，能够做这一全套服务的可都是身心完全开放的人，这时代纵然比中国古代大多数时候更为开放，不过也达不到后世那样那样的地步！ 另外的原因，戴言毕竟是娶了一个赵国公主的男人了，这位彪悍的公主在家里可是有一些凶名的，戴言若是推出如此bt的花样，传到那一位的耳朵里，就算他不会被跪搓板，然而跟随公主陪嫁到陶丘来的那几位媵妾，他在短期内是绝对无法接触了！ 为了教导陶丘的青楼行业，什么是真正高素质的服务，戴言通过陶丘钱庄收购了数家经营状况不甚良好的青楼，随后将其内部的装修全部改造，并将这原来的数家青楼连在一起。 随后他又通过濮阳兴的关系，从赵国邯郸引进了多位高素质的赵女，而后又通过白龙的关系，到韩国的新郑和卫国野王又招收了数位唱功极佳的女子来到陶丘。 濮阳兴引进过来的赵女，不仅才貌出众，而且在舞蹈上都是有着极高的水准。戴言随后又让那些唱功极佳的女子教导这些赵女演唱郑卫之音！ 虽然孔老夫子曾经称呼郑卫之音为靡靡之音，亡国之音，然而戴言对于这样的观点从来都是不屑的。一个国家的灭亡，和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有关系，这还好说，和音乐能有什么关系？ 郑卫之音，在这个时代，比起成周的雅音要受欢迎得多，可以说它就是这时代的流行音乐！如果套用后世常识，其实就很容易理解了：红歌虽然有着丰富的历史意义，能够代表许多许多的精神，然而论起受喜爱程度，它肯定是不如那些通俗的流行音乐，乃至那些传遍大街小巷的“神曲”吧？ 在对赵女进行了舞蹈的检验，音乐的培养以后，戴言又给她们添加了一项工作：文学的熏陶。 这时代，天下知名的文学，莫过于《诗经》了。作为这时代最为著名的文学作品，它也没有经过后世那样过分的解读，其中很多的诗篇其实都是按照它们的本意：男女对唱的情歌来理解的。 让**学习《诗经》，如果放在后世皇权社会，绝对称得上是骇人听闻了。即使是如今的实在，也绝对会让人匪夷所思！因为《诗经》，毕竟是高雅的贵族才有资格学习、解读的东西，社会底层的娼妓，又怎么有资格去学习这样优秀的作品呢？ 对引进的赵女，在舞蹈、音乐、以及文学上也进行了熏陶以后，接下来的事，就是需要对她们进行包装了。一想到这事，就让戴言想起了他曾经送给齐国太子，如今齐王的美女夏迎春了。 夏迎春的家世极为奇特，乃是传闻中夏姬的后代。赵国作为三家分晋的大国之一，其国内也是有着很多没落贵族的。毕竟当年的晋国作为天下霸主，可是灭亡了不少国家，它自己国内又有着众多贵族，外加外国来到晋国投奔的人才，论起知名家族的数量，天下可是少有和晋国相比的！ 三家分晋中，赵国分到的地盘其实是最大的，而赵国公仲连对国内的变法改革，其实也远没有魏国李悝变法改革的力度大，这也导致了赵国内部留存着许多晋国的贵族后裔！ 戴言只要让濮阳兴稍稍考证一下，就大可以将引进过来的这些赵女进行包装，将他们说成是晋国灭亡宗室的宗女，智氏的后代，范氏没落的嫡女，有了这些高大上的血脉，陶丘那些重视血统的暴发户们，还不立即兴奋得两眼发狂！ 这样的炒作手法，对于戴言来说，没有丝毫的压力！ 果然，当戴言在幕后作为老板，濮阳兴走到台前所打造的青楼逍遥居新开张时，立马就在整个陶丘的青楼行业里引发了轩然大波！ 逍遥居不同于以往只提供卖肉服务的青楼，确切的说，它压根就不提供卖肉服务！ 对于这样的行为，戴言指示濮阳兴给其做了一个定义：卖艺不卖身！逍遥居，也确实有着这样的资格！ 在外人看来，这里的**，不仅出身高贵，都是名门贵族之后。而且其才艺之出众，令得那些见过世面的人都叹为观止。这些**不仅唱歌声音悦耳，舞蹈的动作优美，更难得的是其一身贵族方才有的气质令得陶丘的商人们大为心动！ 这种贵族气质，既有戴言强制性的训练，也有着用诗经熏陶所得到的成果，这样高贵的气质直接令得那些商人们自惭形秽！而后在逍遥居打出了“卖艺不卖身”的口号之下，男人心中某种犯贱的特征出现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重视！ 这直接使得之后陶丘的大型宴饮活动，都必须特地从逍遥居邀请这些才艺出众的女子前来，否则整个宴饮的档次就会下低！ 而逍遥居的名声，也由此传遍整个陶丘。陶丘的整个青楼行业，也由此开始重新的认识了这一行业！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天堂之城：小说、戏剧 炒作一个名妓，和后世炒作一个明星其实也差不多。而戴言通过这些炒作出来的名妓，让她们穿梭与陶丘各权贵阶层中间，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了大量他平时无法搜集到的情报。 为了管理这些专门的情报，戴言甚至将这些**们编入了陶丘专门的机构：宣教司。 而戴言用了炒作的方式，也让陶丘的青楼重新的认识了这一行业。然而他却并不是想依靠这种“服务业”来赚钱的，而是看到了青楼背后更深的行业！ 这就是真正的娱乐业。 虽然原始的青楼也算是娱乐业的一种，然而这种只能够满足人生理需求的服务，在戴言看来，是极为低下的娱乐业。真正高端的娱乐业，是能够让人在精神上获得享受娱乐的行业！ 戴言对于青楼行业的“指点”，也算是指点他们向着娱乐精神的方向前进，同时也给他们一个提醒：不要总是栽在低端的生理娱乐上面！ 在逍遥居开业之后不久，戴言又在娱乐业上开始了大的动作，这就是引入小说家和创作戏剧。 小说在如今的战国时代，就已经有了。后来东汉时，著名史学家班固评论天下的学术流派，就说出了“九流十家”的评语，它指的就是天下最有影响力的十大学术流派，而小说家就是那唯一不入流的一家！ 小说家被评为不入流不是毫无缘由的！从春秋到战国，整个天下始终都是围绕着贵族，由贵族在统治。天下各大学派，可以有不同的观点，可以代表不同阶层的利益，然而有一点却是必然的：做出来的学术文章都是要说给贵族听的！ 哪怕是代表城市手工业者利益的墨家，和代表农民利益的农家，都不例外！若是他们没有这样的特点，他们也是压根不会在戴言面前陈述学术观念，并向戴言来效忠的。 而小说家则是完全不同，他们本身的出身不高，大多是稍稍识点字的微末小官出身。他们通过街谈巷议，或是道听途说得到的故事进行整理，或是将其写出来，或是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来传播。而他们的陈说对象，却不仅仅是贵族阶层了，而是整个社会！ 而小说家们这种无差别的传播方式，自然就让贵族们不舒服了。在贵族们想来，他们的地位崇高，身份能和那些**一样吗？他们因此也就看不上这种“低俗“的学派，因此小说家的影响力一直停留在底层，始终无法上升，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戴言却丝毫不敢轻视小说家的作用！若是说起对后世普通中国人影响最广的文化作品，戴言敢肯定绝对不是唐诗宋词里的名篇，而一定是像《三国演义》、《水浒传》以及《西游记》这样的小说！ 毕竟那些文化程度低下的人，是不能理解那些阳春白雪的美好的，他们只能够理解这些下里巴人的娱乐！ 君不见，我大清夺取明朝天下，靠的就是《三国》里的政治智慧。而明末的反贼们，所起的名号，什么横天王、过天星、九条龙，也大多和当时在社会上流传的小说人物有关！ 这其实就是文学作品受众越广，其影响力就越大的缘故。戴言当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因此他非但没有像这时代的贵族那样轻视小说家们，他甚至还亲自派人到小说家最为积聚的齐国请了这些人来到陶丘推广他们的作品！ 这时代的小说家，所做的作品都很简单，大多就像《齐谐》那样，可以说完全就是一些短篇的故事。 然而这时代的小说家的水平虽然都比较差，然而这时代底层庶民们的见识却是更差。戴言让小说家们以后世说书的方式，各家酒楼、茶馆合作借他们的场地讲演，立马就受到了整个陶丘底层庶民的欢迎！ 而那些在陶丘庶民中反响特别好的，戴言甚至专门指示陶丘的报刊与小说家们合作，让他们将作品刊载在报纸上！ 当初步打开了市场以后，戴言又告诉小说家们不要老是拘泥于短篇的故事，让他们开始初步创作一些中长篇，并且有着学术内涵，和能够切合这时代思想的小说！ 为了给这些小说家做一个示范，戴言毫无廉耻的剽窃了后世元杂剧的精髓，创作了一部中篇的小说《赵氏孤儿》。 戴言来到了这时代，和赵国之间本身就有联姻的盟友关系，他也因此对赵氏早期的历史有了些了解。从赵雪那里了解到的信息，他知道赵氏早期差点被晋国灭族，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赵氏在晋国国内的势力膨胀太快，而引起了晋景公的忌惮。于是晋景公趁着赵氏族**讧的时机，一举将专权的赵氏给消灭！ 这样的事，在春秋时期其实无所谓对错，戴言也从赵雪的口中了解到，使赵氏再次复兴的孤儿赵武能够幸免于难，其实并非靠的什么家臣的力量，而是靠的赵武母亲晋国公主的身份！ 不过小说嘛，自然也应该有一定的想象力的。戴言看过了后世的元杂剧，自然就利用了其大致的剧情，做出了一篇歌颂赵氏家臣忠义的小说。 和后世的小说大多借古讽今不同，戴言所作的《赵氏孤儿》发生的时代，距离现在的时代并不遥远，而且其中忠、义乃至复仇的理念，也是非常符合这时代的价值观的！ 故而这篇小说一经推出就立马受到了欢迎！每当小说家在酒居茶馆中讲到程婴为了挽救赵氏的余脉，甘愿用自己的血脉代替赵氏孤儿时，大家都是相拥而泣；而在公孙忤臼为了掩护赵氏孤儿，装作愤怒的样子责骂程婴并被屠岸贾杀死时，庶民们都在高声呼叫：杀死屠岸贾！而在赵武最终长大成人，最后亲手杀死屠岸贾为家族报仇雪恨时，庶民们都跟着拍手叫好！ 这样的小说与之前类似《齐谐》的志怪小说不同，它讲的都是有血有肉的故事，使得它有一种出奇的真实感！而且它迎合了这时代华夏朴素的大复仇理念，并在其中向庶民们宣传了忠义的思想！由于这篇小说的出世，使赵氏早期的黑历史也被洗的干干净净，让人们看到了一个无比光荣高尚的赵氏，令陶丘人对赵国的好感度大增！连带着陶丘的主母，赵国公主的威望也跟着大为提升！ 很快，这样一篇小说就成为了整个陶丘人尽皆知的事了。于是戴言趁着这样的机会，让人们不再用耳朵，而是用眼睛来见证这样一个故事。 戴言专门从陶丘的优人中选择了具有天赋的人才出来，并教给他们后世的一些表演技巧，在多次排练以后，让他们在舞台上将这一小说的剧情给陶丘庶民表现出来！ 在这时代，大家所理解的优人，都是一些以乐舞和戏谑为业的艺人。而且优人即使进行表演，最多也只是几个人进行，其中并没有太多的剧情，只是纯粹引人发笑而已。 而这一场赵氏孤儿不同，在戴言看来，虽然因为表演者的不熟练而有些瑕疵，然而它却是货真价实的戏剧！ 真正的戏剧，乃是包含文学、音乐、舞蹈、美术、武术、杂技以及表演艺术各种因素综合而成的艺术。这种综合多门艺术为一体的表演艺术，立马就展现出了强大的生命力！ 拿赵氏孤儿戏剧的初次表演为例，它是在戴言临时搭建的一个露天舞台进行表演的。当它真的将小说中的剧情全部都表现出来时，陶丘的庶民们已然将那些表演者，当成了小说中的真正人物。以至于屠岸贾出场灭亡赵氏时，无数陶丘庶民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亦或是从舞台附近捡起石头等物品向演员丢去！ 演员直接就被庶民们给打伤，甚至连露天的舞台都差一点被拆掉了！最后戴言不得不将军队派出来，方能维持秩序！ 不过庶民们对于戏剧的表演，表现得如此夸张，也就是戏剧开始在陶丘传播的时候。当大部分人都习惯了舞台上的戏剧只是一种表演，而并不是实物时，人们虽然也依然会随着剧情而心情发生起伏，然而却也再未发生过激的行为了！ 当整个戏剧都在陶丘流行开来以后，戴言甚至正门投资修建了一座剧院，将戏剧放在剧院中来表演，并对其收取高额的门票，整个剧院依然门庭若市！ 商人们由此见到了这样一门行业中的商机，于是那些有实力的商人，也开始纷纷出面，在陶丘修建剧院，并开始从各国招募优人前来陶丘进行表演。为了得到好的剧本，他们也同时对陶丘的小说家们给予支持！ 小说和戏剧，这两样新事物，就这样在商业的影响下，互相依存，互相发展，并逐渐的成为了陶丘强大的娱乐行业。 而戴言，针对这样的场面，模仿后世天朝的中x部，也开始让宣教司来对其进行管理这些娱乐行业。而宣教司，就通过控制小说的创作，戏剧的演出，在其中不断的宣扬戴言所需要的“陶丘价值观”，让整个陶丘引导向戴言所希望的文化氛围！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天堂之城：新蹴鞠 通过娱乐业所带来的软文化，外加上陶丘日渐崛起的报纸，戴言就掌控了对整个陶丘的宣传！对于他需要的价值观，他既可以让报纸直接正面的宣传，旗帜鲜明的传播自己的观点。而另一方面，他也可以通过娱乐的软文化，将价值观潜移默化的输入到陶丘庶民心中。 由此，整个陶丘的话语权，就完整的掌握在了他的手上！从上游到下游，从贵族到庶民，整个链条一丝不漏，几乎没有破绽！ 而宣教司，也由此成为最受戴言关注的几个邑府机构之一。 同时娱乐业的逐渐兴起，也让他对另外一个同属于文化事业的行业投入了极深的关注，这就是体育。 陶丘的体育行业，起源极早，早到戴言初到陶丘就有了。 戴言在后世并不是球迷，但是在他见过了这时代的蹴鞠后，他还是喜欢上了这一运动。而当他主政陶丘以后，发觉整个城邑都没有什么锻炼领民身体的运动，感觉这样的状况不适合培养陶丘领民的尚武精神，于是他立马就将临淄的蹴鞠给搬过来了。 当然，对于临淄城的蹴鞠，那种在场上毫无规则，并且有12个球门的运动，戴言是颇有些不屑的。这样的运动够粗狂够暴力，确实可以培养尚武精神，但是造成的伤亡太大，娱乐的性质降低了不少！戴言还是对其做了稍许的调整。 首先，就是将蹴鞠所用的球做了改变。临淄人蹴鞠所用的足球，乃是实心球，这样的球，弹性不够，杀伤力又比较大，太容易产生危险了。 因此，戴言就将蹴鞠所用的球变为了后世的足球。后世的足球，分为球皮和內胆，球皮大多是用帆布制作的，而內胆则是用橡胶制作的。虽然后世东南亚地区的橡胶非常出名，乃至出现过多位橡胶大王，然而这东西的原产地乃是南美大陆，戴言这一辈子估计都是够不到啦。 他选择了用这时代特有的东西猪尿泡来当做足球內胆。猪尿泡乃是猪的膀胱，本身就有非常好的弹性。在后世天朝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喜欢足球但是又买不起球的孩子，就会去找一个猪尿泡来，将其洗干净，然后吹足气，就可以当成足球踢了。 戴言用猪尿泡作为足球的球胆，又在这球胆的外部用牛皮缝制出一层球皮，由此得到的足球，虽然依旧不能和后世的专业足球相比，然而它毕竟是空心球，与这时代的球比起来，球的重量更轻，而弹性则加强了不知多少倍！ 有了这样有弹性的足球，球所踢出的距离就可以大幅提升，而球员的进攻性也由此大为增加，此时场上再有十二个球门的话，已经明显不合适了。于是戴言也将足球的规则做出了改变。 他将蹴鞠的场地变得更大，而球门却削减为两个。而双方上场球员的人数，则由12个变为11个，除去专门的守门员外，每一方踢球的球员数量也由此上升了4个。而这种新蹴鞠的玩法和规则，戴言也大多照搬了后世的现代足球，这就使得整个蹴鞠的娱乐性和竞技性大为提高。 同时，为了防止蹴鞠场地变为摔跤场，戴言也明令禁止在蹴鞠场上公开殴斗。当然，在私下进行抢球时，用比较隐晦的方法直接攻击球员，戴言是不会管的！毕竟这是尚武的时代，他也想让陶丘人更有尚武精神！ 而为了防止球员和观众受伤，戴言还专门修建了一座足球场，球场内有专门的竞技场地和观众台。他没有后世那种移植天然草皮的技术，只是让农家的弟子在场地上稍稍种了一些草，至于能够避免球员身上的多少擦伤，就完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总之，陶丘所出现的新蹴鞠，在各方面都是这时代与后世的一种平衡。既有竞技性和观赏性，同时也有利于培养尚武精神。 激烈的蹴鞠运动很快就成为风靡整个陶丘的运动，整个陶丘，无论男女都被这种迸发着荷尔蒙的运动所征服！随后，无数个人组成的小球队迅速崛起，进而大家也开始了互相的比拼。 而在陶丘的各大商行纷纷注册成立，并迅速崛起后，各大商行的主事人，为了扩大自己商行在整个陶丘的影响力，纷纷出钱建起了属于自己商行的球队。对这些球队，戴言也开始了规范化的管理，要求每家球队都必须进行注册，并接受邑府的管理。 相比民间所建立的那种小球队，各大商行所建立的那些大球队才算是整个陶丘蹴鞠运动的中心！而在猗蔚进入了陶丘以后，他的眼光独到，从陶丘各处的小球队中，挑选出了许多有天分的队员，将他们整合到一起，组建了一家名为齐云社的球队，这支球队很快就开始打败整个陶丘无敌手！ 在蹴鞠运动越来越激烈的情况下，戴言于是顺势推出了陶丘蹴鞠杯！这种蹴鞠杯，每年举办一次，理论上来说，陶丘任何的球队都可以参加，然而那些业余性质的小球队，在入选赛上，就很快被淘汰了。 真正能够参加陶丘杯的，都是由大商行所组成的有实力的队伍。而当猗顿所组建的齐云社，第一次击败所有的球队，赢得胜利时，球队得到了由邑府所提供的黄金奖杯一座以及10万钱的奖赏！ 无论是名誉性质的奖杯，亦或是实质奖励的10万钱，其实都不足以弥补组建齐云社所花费的付出。然而猗蔚如此精明的商人，却丝毫不觉得组建齐云社是亏本的生意！ 因为齐云社的胜利，为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名声。而他的猗氏商行，也由此在整个陶丘传扬开来，以至于后来通过猗氏商行售卖的各种东西，都开始供不应求起来！这也使得陶丘的商人们开始认识广告的作用！ 而受益最大的，则无疑是那些被猗蔚挑选出来作为齐云社球员的人。而其中最为突出的人物，乃是从齐国到陶丘来发展的游侠高阳。 他在陶丘交易所早期的那场大崩盘中失去了全部的身家，原本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是每天在不断的借酒浇愁，一次在酒馆喝酒时，一只足球打到了他的头，把他从沮丧中惊起，令他极为愤怒。于是用他在齐国的那种蹴鞠技术，飞起一脚就将整个足球轻易的踢上云端，消失不见！ 而这场面，恰好让一旁正在喝酒的猗蔚给看到了。于是猗蔚大喜之下，将这高阳邀请到齐云社中，担任最具有攻击力的前锋！ 而高阳也确实没有辜负猗蔚的信任，在陶丘杯的角逐中，他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得分王，他一个人的进球数就占到了整个球队的三分之一以上！ 而在陶丘杯最为关键的决赛，齐云社对决由白氏商行组建的圆社的比赛中，高阳更是由此踢进了两球，是齐云社赢得陶丘杯胜利的最大功臣！ 因为有了这样的成绩，猗蔚对他极为欣赏，提升了他在齐云社的工资，又给了他无数的赏赐！高阳很快就从穷困潦倒的困境中再次富裕了起来！他的妻妾，也由此再次被他从齐国接到了陶丘！ 而他在陶丘杯上的表现，也使得他成为了整个陶丘的名人。只要他出门逛街，他一定会被陶丘人围观。男人们纷纷夸赞他的英武，而女人们则纷纷红着脸将自己的贴身物品塞到他的身上! 对于高阳这种历来在底层奋斗的小民来说，他何时享受过这种受人尊敬的待遇？而促使他再一次崛起富贵，并受到众人关注的，乃是这小小的足球啊！高阳觉得足球乃是他真正的贵人，于是高阳毅然将自己的名字更改为高俅！ 高阳，不，现在是高俅的成功，也让无数的陶丘人见到了奋斗的方向！不用戴言催促，人们开始自发的锻炼其自己的身体，在陶丘的各处场地来踢球，训练球技，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受到那些球队的注意，在陶丘杯上一举成名，受万人瞩目！ 对于戴言来说，陶丘的庶民们纷纷开始锻炼身体和球技，这将会让整个陶丘在未来有大量优质的兵源。而他本身，也因为蹴鞠这种运动的兴起，而收获了不少的利益！ 在陶丘杯开始时，就有商人开设赌局来进行预测。这种事，对于此时的天下人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毕竟连各国之间的战争，都有商人在前线开设赌局来对赌！球队之间的胜负，大家来进行对赌几乎就是一种条件反射似的动作了。 而戴言对于这样的赌局，向来是有些担心的。他希望的是蹴鞠能够在陶丘良性的发展，不希望未来因为经济利益，而出现打假球的现象发生。 因此他立即就全面禁止商人私下开设赌局，为了平衡这些商人的利益，也为了满足那些好赌之人的欲望，戴言就建立了专门的足球彩票。这种彩票允许人们对球队的胜负，进球的数量，半场乃至全场的表现都进行预测，并进行开赌。 邑府并不直接发行这些足球彩票，而是由专业的商人来做。而邑府在发行足球彩票的时候，也会同时进入参加管理，从中收取一定的管理费，自然也是应当的！ 允许发行足彩，并从中收取管理费用，令得戴言狠狠的赚了一笔！随着蹴鞠越发火热，他从蹴鞠中收取到的利益也就越加丰厚！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堂之城：马球 当戴言推广蹴鞠，并在陶丘取得了巨大成功以后。他又开始为另外一种兵种的训练，而大伤脑筋了。 他要训练的，乃是骑兵！ 骑兵不同于步兵，它是一种对技术要求极高的兵种。赵国如今在北方进行胡服骑射的改革，为了训练出大批量合格的骑兵，可谓是花费巨大！ 相比赵国这种北方强国，陶丘的实力与赵国比起来自然是大大不如的，而在培养骑兵的艰难程度上，陶丘比赵国更为艰难！ 毕竟赵国可以通过在太原和代北的草原上进行围猎来练兵，戴言手中仅有唯一的一个草原猎场，还远在宋楚边境的符离。在戴言统治的核心区，乃是陶丘城，这里可没有广大的领土来供戴言肆意驰骋训练骑兵的。 为了训练骑兵，他先是将齐国风靡一时的赛马引入了陶丘，立马就受到了整个陶丘富人们的欢迎！ 毕竟这时代中原的马都是很贵的，一般人连请马车都请不起，更别说是玩马了。 然而戴言很快就发现，赛马这项运动虽然很快风靡，然而却有着极其严重的问题。它使得整个陶丘最为优质的马匹，全部都进入了赛场，而那些上赛场的马，以及骑马的骑士，在骑兵的训练上，却几乎是处于整个骑兵中水平最差的！赛马虽然有助于推广骑马运动，并训练出一批骑士，然而若是任由赛马的方式来训练骑兵，那么得到的骑兵战斗力将会非常差劲！ 因此戴言就必须想到了用攻击力强的方式来训练骑兵了，他想到了后世的马球！ 现代马球乃是19世纪中期英国人从印度东北部的阿萨姆邦所发现的，他们就把印度作为马球的起源地，并凭借英国在全球的强大影响力将其带到了全世界。 然而马球这种运动，实际上是中国人发明的。至少在汉朝，中国就有马球的运动了，人们称呼马球为击鞠。曹植的《名都篇》就曾写过“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的打马球盛况！ 而马球最繁盛的时期，莫过于唐朝了。唐朝的时候，下到市井百姓，上到王公贵族，大家无不喜爱马球，甚至马球比赛还进入了唐帝国与当时新崛起的吐蕃帝国的政治博弈中。 唐中宗时，为了改善唐帝国与吐蕃之间的关系，派出了金城公主与吐蕃和亲。当时的吐蕃对唐帝国十分轻视，提出了许多无礼的条件。随后唐中宗听说吐蕃人同样喜欢打马球，并且迎亲队伍中正好有马球的队伍，于是特地组织了一场唐朝与吐蕃的马球比赛。 一开始，唐朝连连失利，随后中宗派出了自己手中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最牛的马球队伍，其中的队员由临淄王李隆基、虢王李邕以及两位驸马杨慎交、武延秀组成！这四名队员不愧是大唐最厉害的马球队员，一上场立马就将局势给扭转，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而吐蕃在见到了唐朝权贵阶层的尚武特性以后，也不得不取消了那些无礼的要求。 相比后世人认为唐玄宗李隆基喜欢和杨贵妃“马震”的猜想，这位争议巨大的皇帝恐怕更喜欢在球场上打马球！因为就在他晚年，这位皇帝带杨贵妃去骊山温泉度假，都特地在其附近修建了一座马球场！ 而马球这种运动，其难度比起目前在陶丘流行的蹴鞠，可就要大得多了！想想一个普通人，骑在高速运动的马匹上，运用球杆将球击打到特定的球门中，这是有多难！ 而这种运动所引发的危险，也比蹴鞠要大得多！蹴鞠时，大家都是在地上，最大的危险无非就是大家在抢球时的身体接触，以及抢球时被对方拦截而摔倒。因为在地上，大家的反应时间也更加充足，危险性其实也并不会太高！ 而马球则不同了，人在高速运动的马匹上，能够保持平衡，本身就是非常大的难度了。在这样的时刻如果平衡没有掌握好，突然摔下去，那是绝对要受伤的！如果此时，恰好不走运，被马蹄给踩到了，球员当场死亡都有可能！ 打马球时，不同于蹴鞠赤手空拳，球员手中可都是有“武器”的！别看马球的球杆都是用木头制造的，然而在马上高速运动的过程中，木头也是具有极大杀伤力的！ 因此戴言一开始推广马球，就发生了许多的伤亡，其中甚至有着赵雪从赵国陪嫁到陶丘来的精良骑士！搞到后来，大家对于这项运动是又爱又怕，爱的人自然是那些热血的观众了，而怕的人，则自然是那些上场的球员了！ 后来，这项运动虽然开始受到了陶丘人的欢迎，然而它的推广却成了大问题！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每天游离于生死之间的勇气的！ 戴言不得不想办法去解决这种运动的危险性。到后来，他发现马球所造成的伤害中，唯有球员在马上失衡所造成的伤亡是最多的！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这时代并没有马镫，马球队员又需要通过双手持杆来击球，如此一来人在马上的平衡就完全依靠下身和骑在马上的双腿了。队员在打球的时候，所能够做的也只能依靠双腿紧紧的夹住马的身体。如此整个人从手到脚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下，从马上坠落而下也就是异常平常的事了。 要解决马球队员在马上的平衡，其实很简单，只要有马镫就可以了。当然这时代还没有人知道马镫是什么样，然而戴言却是很清楚的！不过将马镫拿出来，他却是极其犹豫的。因为这东西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就是一件无比强大的利器！若是让这一项技术迅速发展，它迟早会传到北方的赵国，进而传播到北方的草原！ 戴言也担心这项技术在草原上大发展，会由此引发蝴蝶效应。在如今天下列国分裂的大背景下，若是让五胡乱华提前到来，那可就有得戴言好受的了！ 不过戴言在思虑过后，还是将这一项技术提了出来。一项技术的出现，或许确实会让对手的军力增加，但若是他不提出来，这项技术恐怕依旧还是会出现！毕竟马镫这种东西，其原理并不复杂，也并不涉及到材料等问题，它纯粹就是一种理念上的问题！ 马镫这种东西，若是需要，两根绳子就可以完美的复制这一产品了。当然，戴言为了提升对手仿制的难度，还是选择了用铁来制作，再用皮绳来将其固定在马身两侧。 随后，戴言为了扩大自己未来在骑兵上的优势，又同时将马蹄铁这一大杀器给搬出来了！ 马蹄铁，其实就相当于是马的鞋子。 马蹄和地接触的部分，本身就是一种坚硬的角质。这种角质其实和人体的指甲，乃是同一种物质。人类由于进化，角质部分逐渐退化了。然而马蹄上的角质，却是依旧还保留着。 如果一匹马是生长在自然环境下，由于自然性的奔跑，马蹄上的角质与地面之间会相互磨损，从而使其产生一种平衡。然而如今陶丘拥有的马场实在太小，并没有足够的场地可供马尽情奔跑，因此符离草场中的马，其马蹄上的角质长得实在是太快了！不过短短的时间，就能够和后世老妖婆的手指甲有得一拼了！ 而且马蹄上的角质，在其行走乃至于奔跑的过程中，其实也是很容易被地面上的石头给劈开的（想想自己的指甲分叉），如此一来，马就完全成瘸子了，别说奔跑，就连行走都成问题了！ 而自从戴言发明了马球以来，整个陶丘马匹的消耗也呈剧烈上升的态势，这种消耗是少马的陶丘所无法承受的。为了使马球这项运动继续推广，乃至于未来打造出一支强大的骑兵，那么发明出钉在马掌上的马蹄铁，就很有必要了。 而马蹄铁，别看这东西简单，但是它对材料的要求却还是非常高的。因为它是要长时间和地面接触，不仅要求其耐磨性高，对于它的韧性以及硬度都有很高的要求！一般情况下，也只有低碳钢方能满足其要求！ 好在如今陶丘无论炼铁，亦或是炼钢的技术都很发达，制造出低碳钢，乃至于打造出细小的，可以钉在马掌上的铁钉都是不成问题的！要想突破这样的技术，首先就必须要解决低碳钢的冶炼问题，戴言掌握了这一项技术就可以使自身的马匹使用周期大大提升，而其他国家若想要仿制，若是无法冶炼出低碳钢，知道了这一理念，他们也是无法解决这一问题的！ 有了这些相对先进的马具以后，不仅马球的危险性降低了很多，而陶丘马匹的消耗也由此大为降低！ 而为了保护球员以及马的安全，戴言很快又通过捕鲸业中获取的鲸皮制作出了两种鲸甲。一种供士兵使用，一种供马匹使用，有了这两种甲胄的保护，其造成的伤亡也很快大大降低了。 马球运动，很快就和蹴鞠一样，受到整个陶丘领民的喜爱，并同时有着无数的人对其爱好有加了！ 戴言吸收了蹴鞠这项运动推广的先进经验，并将其应用在了马球上，并且同样捧出了类似于高俅的球星，立即就让无数希望出人头地的陶丘人开始参与到这一运动中！这种民间所自发产生的运动，也令得整个陶丘的人开始不断的追求名马！而陶丘本身的富裕，也令得天下无数的好马开始集中到了陶丘！ 而会骑马的骑士，也由此在陶丘不断的出现。戴言让赵雪训练骑兵，也由此又了优质的兵源！ 陶丘很快就有了一支强大的轻骑兵！ 在通过两项体育运动提升了陶丘人的战斗素养以后，戴言又接连推动了多项体育运动来培育特殊的人才。如用击剑来培养剑士，用射箭来培养箭手，用摔跤以及举重等方式来培育重步兵。这些体育运动让整个陶丘各方面人才辈出，戴言也由此培育出了多个技术性超强的兵种！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堂之城：医疗系统 陶丘的体育运动大发展，以及陶丘工业的发展，都使得整个陶丘伤残事故持续增加，建设合格的医院，就成为了摆在戴言面前最为严重的问题。 戴言手中的医疗系统，其实很早就已经有雏形了。 当年戴言在丰邑，大败养陵君时，虽然赢得干脆利落，但是也在丰邑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而那时候，戴言就将受伤的士兵交给了丰邑各村庄帮忙照看。在战争结束以后，他也派出了专人来对其进行医疗救护。 后来他帅军远征越国时，又发现了一个合格的医疗系统对于军队的帮助，乃至维持士兵的士气有多大！在战场上，士兵们受伤以后，其实只要进行简单的救护，就能够让士兵的伤亡大幅降低！这对于维持整支军队昂扬向上的战意，乃是极为重要的！ 因此戴言回来以后，就专门在军队中建立了简单的医疗队，专门负责军队中的医疗问题。 后来他甚至想把医疗服务推广到整个丰邑，不过随后而来的楚国违约事件以及齐国兵临陶丘的事件，令得戴言不得不四处奔走，建立医疗服务系统的设想就此不了了之了。 而当他就封陶丘，陶丘的城市规模也随之扩大以后，整个陶丘的卫生和医疗问题就非常突出了。戴言很清楚，一旦陶丘这座城邑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那么不需要外敌入侵，整座城邑恐怕立即就会崩溃了！ 为此，他建立了专门维护陶丘市容的卫生局。不过在戴言看来，卫生局最重要的任务，其实并不是治疗病人，而是预防病症！毕竟防治疾病乃是治本，而医治病人不过是治标而已。 因此，他在整顿整个陶丘秩序的时候，对于整个城邑的卫生看得非常重！他让那些有罪的游侠每日清扫陶丘的大街小巷，维持整个城邑的干净和整洁，不仅仅是处于整治城市市容市貌的考虑，其实也是在防止像鼠疫、霍乱这样危害严重的传染病肆虐陶丘！ 而他对于传染病防治最得意的一项，无疑是打造了整个陶丘的自来水系统！通过这一系统，陶丘人可以从济水的上游喝到干净的饮水，并将整个城市所产生的污水排入下游，这就能够保证饮用水的基本安全了。 不过，若说起对防治传染病起到最大作用的，还真的不是戴言的这些措施，而是整个华夏文明的传统！ 华夏文明与世界其他的文明，在生活习惯上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华夏文明的人喜欢喝热水，而其他文明的人则要么是喝冷水，要么喝乳制品之类，都与中国不同。这样的传统基本上从夏朝就有了，就是这样的一种传统使得中国人得以免疫大部分的传染病！ 在欧洲的历史上，一场瘟疫在短时间内轻而易举的消灭一个国家三分之一以上的人口，乃是非常正常的事！后来，欧洲人的大航海时代来临，看中了美洲大陆这块富饶的土地，美洲大陆的原主人印第安人就成了他们的畔脚石。于是把他们的这种“优良传统”带到了美洲，印第安人由此被灭绝90%以上！其实这些人大部分都不是用刀枪杀死的，而是用传染病这种生物武器杀死的！ 而在华夏的历史上，除了到王朝末期秩序崩溃的时候，亦或是碰到了天花这种通过飞沫传播的疾病，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一场瘟疫就死伤惨重的！ 毕竟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病从口入，而水中所生存的病菌也确实比较多。然而无论是细菌、真菌，亦或是病毒，这些微生物其实都无法在开水中长期保存！因为生物体内最重要的结构就是蛋白质，滚烫的开水可以破坏蛋白质的结构，这些微生物自然就不能够生存了。 而在戴言发现了茶，并将其推广开来以后，对于防治传染病，就更是如虎添翼了。且不说开水本身就能杀菌，茶里的有益成分也是非常多的。其中的茶多酚本身就有抗菌的能力，茶色素中的β-胡萝卜素更是有着杀菌和抗菌的功能，茶氨酸可以延缓衰老，而茶多糖可以提升免疫力。茶的巨大功效令得陶丘人的健康安全有了保证。 而对于特定的几种疾病，戴言更是创建了特定的机构，并用了特定的方式来做预防。 在如今的战国时代，整个天下比较严重的传染病，主要有伤寒（肠伤寒）、瘴气（疟疾）、传尸（肺结核）、疠风（麻风）等，而虏疮（天花）这种疾病不是中国本土的疾病，而是汉朝张骞通西域以后传到中国的。 对于伤寒，戴言基本上是通过烧开水、喝茶来进行防治。而疟疾，戴言命令陶丘的卫生局，专门向陶丘乃至丰邑的庶民宣传灭蚊和防蚊的重要性，基本上也将这一疾病消灭在萌芽中了。 对于肺结核以及麻风的防治，戴言只是从后世稍稍的了解到可以通过接种卡介苗来进行预防。不过戴言并不是专门的医生，他也不知道如何培养卡介苗，肺结咳和麻风他就没有办法防治了。 而对于血吸虫这种在后代谈之色变的疾病，戴言从倭奴国夺取金银的举动可谓是引发了蝴蝶效应。因为古代中国南方原本是没有血吸虫的，这种疾病只有日本才有！当倭奴国大夫空桐嘉带回来了少部分钉螺，并将其炫耀似的交给戴言时，戴言立即就将他训了一顿，并把所有的钉螺全部用火烧了一遍，随后用茶籽饼和石灰对其进行消毒！ 此后，他就开始严防此种疾病入侵了！他发布了最严厉的命令，严防日本的钉螺通过船只进入本土，一旦有发现，陶丘将会立即吊销船只的出海证件，并将船长关入监狱！ 在如此严厉的措施之下，整个陶丘乃至于丰邑、东海之地才算是没有听到血吸虫大规模肆虐的消息！ 卫生局对于传染病的防治是有效果的，至少在其成立数年来，整个陶丘从来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瘟疫事件发生。 在从根本上防治了大规模的疾病，完成了对“本”的控制以后，戴言就需要对“标”做出一些改变了。 在这个时代，治理疾病的医生，其实和巫师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尤其是宋国这样一个崇尚巫鬼的迷信国家，信任巫师并让巫师来治病，都是极为普遍的事情。虽然戴言在丰邑时就大力的打击巫师的势力，然而他对于巫师占据医生的职业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毕竟哪怕是后世科学昌明的时代，科技最为发达的医院，对于病人的诊治其实也并不能够保证绝对的安全。戴言在后世就曾经听医生讲过：哪怕是最简单的阑尾炎手术也有可能失败，并导致人死亡！在如今的战国时代，那些巫师们治病先给你来一句只看天意，救活一个人是他的功德，救死了是你命该如此，对于这样无赖的人，你能有何办法？ 而戴言在培养起真正强大的医疗体系之前，还不能够和这些巫师们真的翻脸！毕竟这些巫师们虽然无赖，但是他们手中还是有着治病的经验的！ 而建立起强大的医疗体系之前，首先就要有着丰富的药品，在这方面，戴言倒是懂得不少！ 对于外伤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消毒。而最好的消毒产品，除了开水以外，就是酒精了！ 酿酒，对于如今有着基本化学体系的陶丘来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然而一般情况下，无论是通过粮食，亦或是其他的水果，酿出来的酒都是低度的酒，这样的酒是不能够作为消毒的医用酒精的。这就必须要提高酒精的浓度了。 酒精的沸点是78c，比水的沸点100c要低不少。如此，利用这两种物质之间沸点的差距，就可以通过蒸馏的办法将酒精分离出来了！ 具体的做法无非就是将初步发酵的低度酒放入锅炉中进行蒸煮，控制锅炉中的温度，使其超过酒精的沸点，而又不达到水的沸点。如此，大量的酒精就会沸腾而被蒸发而出，这时候通过特制的导管将其引导，酒精就可以被蒸馏出来了。 当然，这种粗糙的蒸馏方式所得到的酒精，其实浓度也不算特别高。因为这种方式所得到的酒精，不说本身会有着大量的水蒸气溢出，就是蒸馏出的酒精，其实也并不是纯酒精，而是一种水与酒精结合在一起的恒沸物。用粗蒸馏的办法得到的蒸馏酒，其中酒精的含量其实也不过40%到50%罢了。 虽然40%到50%的酒精也有不少的用处，比如可以防褥疮，以及进行退烧消热的用处，当然它也可以作为一种烈酒来饮用。然而若想用酒精进行消毒，就必须使用浓度为70%到75%的酒精。在后世人们为了得到这种溶度的酒精，一般都是使用精馏的。 而精馏对于蒸馏设备的强度以及工艺要求就高太多了。粗蒸馏使用的设备，导管可以用竹子，锅炉甚至可以用木桶来代替都可以。然而精馏就需要建造精馏塔，让酒精在设备内通过多次的部分液化和汽化让酒精与水分别从塔顶和塔底流出，而这两个位置所需要的温度都是有着极严的要求，远不如粗蒸馏的要求来得低！而这样精密的设备，以陶丘如今那简陋的机械工业水平，是绝对无法完成的！ 因此戴言就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来脱水，这就是用生石灰来进行脱水！生石灰的主要成分为氧化钙，可以和水反应生成不能挥发的氢氧化钙。在后世，用这样的方法甚至能够生产出纯度达到99.5%的无水酒精！ 如此，戴言想要得到的各种浓度的酒精，就全部能够办到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天堂之城：医生和药品 有了浓度为70%到75的酒精，就可以对各种外伤伤口来进行消毒了。不过，戴言对于酒精还有更好的主意，那就是制作碘酒！ 碘酒其实就是含有碘的酒精溶液，它的杀菌消毒的能力比起医用酒精更强，甚至对破伤风都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这样的东西如果能够出现，那么在战场上所留下的大部分外伤，只要及时处理，基本就能够保存士兵的生命了！ 而碘的获取，在如今陶丘拥有强大航海业的情况下，其实并不是一件特别难办的事。 毕竟中国北方，乃至日本沿海都是有着海带的，海带中就含有大量的碘。 想要提取碘，就必须先把海带研磨成片状，并将其在高温下灰化。灰化后的海带，其中就有着大量的碘。将灰化后的海带进行多次熬煮、抽滤，就可以得到含碘的水溶液。这种水溶液其实就是碘与水进行可逆反应，所生产的氢碘酸溶液。 后世的工业制碘法，就是在氢碘酸溶液中通入氯气将碘置换出来，再用四氯化碳进行萃取得到的碘。而如今的戴言，既无法得到氯气，也无法得到四氯化碳，他能够得到的只有硫酸。在相邑的铁矿中，可以得到部分绿矾，也就是硫酸亚铁的水合物。将绿矾进行煅烧，就可以得到古人称之为“绿矾油”的浓硫酸了，这是制取硫酸最古老的方法。 而若想将碘从水溶液中置换出来，其实只需要加入硫酸，再从中通入空气，在这样的环境中碘就可以完全被氧气置换出来了。而将最后所得到的溶液，进行彻底的蒸发，到最后水溶液中的碘就会完全升华，如此就可以得到碘了。 当然，戴言的方法只能够制取少量的碘。然而在如今的时代，有了一些能够治疗破伤风的消毒药品，其实已经是一件大杀器了！ 而戴言在有浓硫酸的情况下，还可以用浓硫酸与高浓度的酒精继续反应，让酒精继续脱水，如此就可以得到完美的麻醉剂——乙醚。乙醚是现代医学进行外科手术最早的麻醉剂之一，有了它，又有了医用酒精和碘酒等消毒剂，进行外科手术的障碍就完全扫除了！ 有了外科手术的能力，陶丘能够治疗的疾病就很多了。至少治疗阑尾炎，这种被后世的华佗所掌握的绝技，陶丘是有能力做到的。而外科的成功，也使得剖腹产成为了可能，这就使陶丘的婴儿死亡率大为降低！如果外科继续发展，说不定不用到华佗的时代，开颅手术都可以成功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建立在有丰富经验的外科医生身上的！ 戴言对于医生的培训是在农家弟子中进行的，因为农家自称是神农之徒，本身就有一定的医术。而且他们有医德，并且相信科学，至少不会像这时代的巫师那样用神秘主义来治疗疾病。 而对于医疗所用的系统，戴言也并没有采纳中医的办法。后世对于中医的争论很多，中医固然有很多优点，然而在戴言看来，中医本质上就是一种经验的累积。华夏数千年的历史，自然积累了不少有用的治疗经验，然而在如今的时代，天下间的医书少得可怜，唯一能够称得上系统的医疗派系的也只有扁鹊一脉了。而扁鹊一脉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戴言上哪里去找那么多的经验来发展研究中医？ 因此他直接就使用了现代的医学理论。对于人体的结构，他只能依稀通过后世的记忆来告诉农家的弟子们。人体的各个系统的作用，各个器官的功能，戴言大致还是清楚的。他自然是不会将心脏视为人类思考的器官，也不会真的认为一滴精等同于十滴血。 在讲解清楚了人体内的八大系统，各系统内部器官所起的功能，戴言又讲解了各组织的作用以及组成人体组织的最基本单位——细胞。在如今陶丘还没有发明显微镜的时候，戴言也无法让农家弟子们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然而戴言承诺，日后必然会给出完美的证明。凭借着戴言以往的正确性，以及良好的声誉，随后他又选择了一些死人来进行解剖，总算是农家弟子相信了他所说的话，并认可了他所提出的医疗体系，进而抛弃了那种古老的经验医学系统。 之后，在陶丘水师与大野泽水匪的战斗中，由农家弟子所组成的医生队伍也跟着水师上了战场，在战场上那些受伤的已方士兵，以及敌方的贼寇，都被医生们开始救助。在如此的救助中，陶丘医生们不断的进行各种手术，这使得他们的医疗水平也紧跟着大幅提升，很快一般人所遭遇的外伤，他们能够治好的几率就轻易提升到了90%以上！ 而在此过程中，他们所发现的一些特殊药物也是非常重要的。这其中，最重要的医药，就是大蓟。它既可以外敷，又可以内服。而大蓟无论是治疗外伤出血，亦或是人体的吐血、尿血等，都是一种非常好的药材。对于中医的系统，戴言可以不理会，但是对于能治病的中药，戴言是非常重视的！ 大蓟很快就成为了整个陶丘的战略物资之一。 当农家弟子所组成的医生，在外科上积攒了丰富的经验以后，他们开始自发的将目光转向了人体内部的疾病了。 虽然整个陶丘，已经大体的控制了各种传染病的大爆发，然而偶尔犯病的病人也确实让戴言为难。好在这些问题经过戴言与陶丘医生的共同努力下，总算是解决了。 对于普通的伤寒疾病，最好的治疗方法无非就是使用抗生素了。虽然在戴言穿越来的时代，抗生素泛滥已然引发了一些严重的问题，但是不可否认，抗生素的发现为人类社会的繁荣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最好用的抗生素，自然就是青霉素了，然而这一项药品，它的发现者既然能够荣获诺贝尔生理学与医学奖，自然就不是戴言所能够简单支配的。它的制取，需要用培养皿和培养液来培养青霉菌，这其中涉及许多复杂的问题，戴言自问如今的他是无法轻易的山寨出青霉素的。 因此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天然的普世抗生素，这就是大蒜中含有的大蒜素。 不过他穿越的时代，也确实有些倒霉，这个时代，华夏还没有与西方进行大规模的交流，有许多物种都没有引进到中国来。不幸的是，大蒜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他作为一个穿越者，运气和衰气都是同时存在的。在他知道了草原上的乌氏部落与西方有大规模的交易时，他与乌氏部落的少主进行了直接的交流，他给了乌少主大量的茶叶作为定金，希望乌少主能够大量引入西方的物种到华夏来。 戴言最为重视的有三种物种，分别是苜蓿，棉花以及罂粟，然而这三种却连一种都没有能够引入进来。 苜蓿俗称三叶草，它富含丰富的维他命，是最好的牲畜饲料！而它可以固氮，改良土壤的特性，一旦能够大规模的种植，必将大大提升华夏国家的农业耕种水平！这对于华夏国家来说，无论是像魏国、宋国这样纯粹的农耕国家，还是像赵国、燕国那样的半游牧国家，都是可以直接提升一国实力的战略性物种！ 棉花的作用就更加巨大了，如今的陶丘，四个资源瓶颈中，戴言唯一没有解决的资源瓶颈就是纤维！而棉花就是最好的纤维材料，一旦陶丘有了棉花，那么轻工业的出现也就有了可能！ 而罂粟，后世的人一想起这东西，自然就会想到鸦片这种毒品。实际上，罂粟是可以作为一种非常好的药品来使用的，它是中医传统止泻药。而这种东西最重要的用途，其实还是可以作为一种非常好的消炎止痛药物来使用。病人在大部分的时候意志消沉，无法忍受痛苦。如果这时候有一种好的止痛药，其实是能够挽救不少人生命的！ 后世最牛的制药企业之一的德国拜耳药厂，早年就通过鸦片中提取出的植物碱吗啡，让吗啡与醋酸酐反应，由此得到了一种被称为二乙酸吗啡的药物。因为这种药物的止痛效力达到了吗啡的4到8倍，可以抑制人们的咳嗽、胸痛，使患者情绪稳定。因为它在治疗疼痛、抑郁等方面的强大功效，因此德国人给它起了一个“女英雄“的称号，翻译成汉语就是海洛因。凭着海洛因的强大功效，拜耳药厂攫取了丰厚的利润，这也是拜耳能够起家的根本药物了。 由此可见，止痛的药物对于人类其实是一件非常有用的工具！ 至于说这种东西在这时代会有人发明出其他的用途，将华夏国家拉到我大清那样堕落的地步，戴言是完全不相信的。在19世纪，全世界吸食鸦片的国家有很多，比如英国，其底层的工人家里，连婴儿都在吸食这东西，而他们的中产阶级，乃至像狄更斯那样伟大的作家，一样吸食鸦片，也没有见到英国真的堕落到我大清那样的地步。因为英国人都需要努力工作，需要奋斗，整个国家还是在创造财富的。 而在我大清，吸食鸦片的人，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做的。能享受这“美妙”的，都是那些寄生在华夏文明中的蛆虫，像各级的官僚，八旗绿营的官兵，乃至于满族的王公贵族们才真的有钱有闲享受这玩意。这群啥事都不干，只知道压榨底层平民百姓的人吸食鸦片，就相当于是整个寄生在华夏文明中的寄生虫在集体堕落，这样能不让这个国家呈更腐败的姿态往下坠落吗？ 在戴言与乌少主前三次的交易中，他都没有获得三种他最想要的物种，却也意外的得到了一些东西，比如说芝麻、葡萄、黄瓜、蚕豆和胡萝卜，这些东西抵达陶丘，也算是丰富了所有陶丘庶民的餐桌了。 而就在不久前他与乌少主的第四次交易中，他的人品终于爆发了一次，得到了大蒜，这算是戴言从乌少主身上所引入的最有价值的物种了！ 大蒜不仅可以做为调味品来使用，丰富陶丘人的饮食。而通过将新鲜大蒜捣碎，他由此就得到了普世的抗生素大蒜素，在这种普世抗生素的作用下，由肠道细菌所引起的大部分风寒，就完全可以治疗了！ 在此之后不久，农家的弟子又在江南地区又发现了一些可以治疗肠道伤寒的黏土矿石，这种石头磨成粉，变成散状以后，就可以完美的解决一些肠伤寒，与大蒜素配合起来，简直无往而不利！ 戴言见到这种矿石粉以后，初步猜测其可能是后世著名的蒙脱石散。他让医生们将其仔细研究，确认了其功效以后也就放心了。 而两种强势药品的出现，使得由戴言所培训出来的医生有了强大的公信力。毕竟在救命之恩面前，人们是最容易盲从和相信些什么的。 解决了伤寒问题，陶丘与东海之地贵族的合作，以及在海外的扩张，疟疾的频繁发生也成为了陶丘最严重的问题之一。 若是在陶丘这样的发达的城市中，戴言固然可以通过扫清积水、消灭蚊子的繁殖环境来抑制疟疾的发生。然而在海外的艰苦环境中，这样的问题却并不是能够轻易办到的。陶丘的士民，乃至东海的部分贵族都有人染上了疟疾而死去，这使得扩张的成本变得高昂，戴言就必须要协助解决这一问题。 传统上，治疗疟疾的药物自然是用奎宁，也就是金鸡纳霜了。然而这东西也是和橡胶一样，产自南美大陆，不是戴言可以够得着的。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也就是他在穿越前，由天朝科学家制备，并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的青蒿素了。 青蒿素是从黄花蒿中提取的，戴言在后世了解过，天朝科学家提取青蒿素的灵感，来自于古代的药方《肘后备急方》。戴言仔细的研究这一药方，最终用少量的黄花蒿，加入大量的水进行熬煮，并将其绞汁口服，总算是得到了能够治疗疟疾的青蒿素了。 如此，黄花蒿叶就成为了东海之地和航海业必备的药品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天堂之城：陶丘医院 而跟随着戴言的农家在丰邑时就有了外出探险记录动植物物种的传统，以及农家弟子身为神农之后所拥有的神农尝百草的精神，越来越多的本土草药被发现，并由此进入了陶丘的医疗系统里。 比如可以治疗蛔虫的使君子，对肺结核和麻风也有效果的石吊兰等。随着航海业的继续发展，农家探险的范围也是越来越广，陶丘能够得到的草药也是越来越多。 而戴言更是利用了陶丘如今强势的经济地位，收购各种名贵草药。他从燕国收购人参，从楚国收购灵芝，从秦国收购何首乌，甚至连天山雪莲他都通过与乌少主的交易获得了两株！ 在有了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以及数量繁多、储备丰富的草药，陶丘的医疗行业越来越强。而这种强势地位在鬼谷子进入陶丘以后，变得越加强大。 相比农家那种积累比较浅薄的学派，鬼谷子所在的学派真正是学术渊博，他们对于草药的认识，可谓是这时代的百科全书了。有了他们的帮助，陶丘的医学以及药学在整个陶丘附近都开始有了盛名。 在如此情况下，戴言将整个陶丘所有有技术实力的医生整合到一起，背靠强大的药物，建造起了整个陶丘的第一个正式的陶丘医院。 陶丘医院，初一建立，就受到了整个陶丘的欢迎，就连戴言都不例外！毕竟作为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戴言虽然也有上战场的勇气，但是他平时还是很惜命的！他还有大好的事业去做，可不想像诸葛亮一样壮志未酬啊！ 而在陶丘医院开张以后，很快就因为它高深的医疗技术，强大的医药系统，治愈了许多被巫医们断定为必死无疑的病人。这样的状况在多次出现以后，陶丘医院就成为了陶丘人看病的首选之地，那些巫师也开始逐渐在陶丘附近失势，这可比戴言用行政手段打击他们要管用得多了！ 而陶丘医院，真正让周边的贵族都为之重视的，还是卫国君主帮忙做的一个广告。 当今的卫国君主正是卫嗣君姬南，作为魏国傀儡的姬南，每日的生活无非就是在醉生梦死中渡过。一日，他也不知道是吃多了，还是喝多了，只感觉到自己头晕眼花，心腹剧痛不已。 作为一个惜命的人，他很快就叫来了卫国宫廷的御医，御医对他的诊断是他已经患上了绞肠痧，“属胃气虚，猝中天地邪恶秽污之气”，若要治疗此病，必须在整个卫宫内部进行清扫，并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方能够冲散这股“邪恶秽污之气”！ 姬南处于生死关头，哪里能不听从巫医的教导。赶紧吩咐整个卫国宫廷都按照巫医的要求办，将整个宫廷都完整的清扫了一遍，然后邀请众多的巫师来到卫宫进行做法。 在这样的一场过程中，姬南一直处于一种绝大的痛苦之中，而巫师们的做法，一连持续了三天，姬南也就忍耐了三天。在这三天中，为了确保自己的小命，他赏赐了众多的财物给巫师们。 然而在忍受了三天的痛苦以后，他的病却是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因为这种绝大的痛苦而弄得精神恍惚了。到最后，他只感觉自己已经接触到了死神，就要从这个现实世界离开了！ 这时候，他的儿子姬宏正好从陶丘赶回来，在见到父亲犯病如此严重以后，在陶丘见多识广的他赶紧将所有的巫医驱散，随后将父亲叫醒，并建议他去到陶丘治病。 姬南虽说是一个傀儡，然而他却也有几分对家乡的热爱，一直不愿意离开卫国。到后来，他实在是忍不住绞肠痧的巨大痛苦，总算是同意了儿子的建议。 他们一路奔波来到陶丘以后，姬宏立即求见了戴言，请求陶丘医院救他父亲一命！戴言对于这样的请求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不管怎么说，这时代卫国的实力再差，卫君姬南那也是由天子册封的诸侯啊，他的地位好歹是和戴言的兄长子喜一个等级的！ 而卫国所在的地方其实就是曾经的殷商故地，在还没有变成魏国附庸以前，他们和宋国可是一直联姻不断，双方有着极为深厚的渊源的！在孔子的时代，大名鼎鼎的卫灵公夫人南子，就是出自宋国的公主！ 面对卫君的危难，戴言于情于理都是要帮一把的。因此他立即就让陶丘最好的医生，给卫君治疗。 绞肠痧，就是后世的阑尾炎，这样的病，对于如今天下列国的医生，自然是不治之症。不过对于陶丘医院来说，这样的病，一个小手术就搞定了！ 当然，即使是再小的手术，戴言为了免责也是让人将要治疗的方法对姬南和姬宏说清楚的，姬宏听到了医生们将要用刀把父亲的腹部剖开，并将其中造成他父亲痛苦的阑尾给切掉时，第一次听说如此“耸人听闻”治疗办法的他立即就呆住了。 他可不敢担负这么大的责任！关键时刻，还是姬南自己站出来了，或许是他被这绞肠痧给折磨得太痛苦了，他也想早点解脱，于是就同意了医生的方案，并在免责书上签了字。 随后，他就带着一种绝望的心情等待着治疗。陶丘医院的医生们让他吸入了乙醚，给他来了一个全身麻醉，随后他就完全人事不知了。 等到他醒来时，除了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虚弱，腹部有一个小小的伤口以外，竟然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了。而他的儿子，正在手术室附近，对着医生充满了感激！ 见到姬南醒来，医生直接对他说道：“卫君，您的病如今虽然已经治好了，但是您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多日静养才能够下床！” 姬南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当然是言听计从。而他的儿子则在一边对医生问道：“君父如今身体虚弱，是否需要一些东西来补补身子？” 医生说道：“这个随意的食用一些水果和瘦肉就可以了，若是想要身体好得更快一些，人参也是可以的。。” 姬南一听到此话，立即就让他的儿子从陶丘医院中采购大量的人参来进补！当十天以后他出院时，这位以往身体虚弱的卫国君主感觉自己比牛还要强壮了！ 而他来到陶丘时，已经是一副垂死的状态，这种生死之间的反差使得这位卫国君主感觉重生了一般！而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就是陶丘医院和这里的医生！ 因此在重新见到戴言时，姬南极其激动！虽然如今的卫国已经完全是魏国的附庸了，然而姬南依旧用自己有限的权力做出承诺，陶丘的任何商品进入卫国，他都不会阻拦！而对于陶丘通过陆路与赵国之间的贸易，卫国也会大开方便之门! 而这位卫嗣君一回到卫国，他立即就将以前为他治病的巫医尽数处死！同时，他在整个卫国国内开始大力打击巫师的势力，并开始加强与陶丘之间的合作！ 同时为了奖励自己儿子的孝心，也为了增强国人的信心，他将救了他一命的儿子姬宏立为太子！不过姬宏似乎并没有太在乎这一位置，他只在卫国待了短短的时间，就又跑到繁荣的陶丘去了！ 这样的情况令得戴言都很尴尬。卫国太子长期不在国内，而跑到陶丘来生活，如果不了解内情的，还会说是他陶丘君扣押卫国太子呢！毕竟在如今的时代，王孙贵族只有质子才会长期待在国外的！ 为了缓解这样的尴尬，戴言也找了卫国太子对他劝说，又将真实的情况向卫君诉说了一遍。然而卫太子姬宏却丝毫没有回国的意愿，卫君对于太子的做法，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拜托戴言帮忙照看一下！ 戴言一开始对卫国如此无赖的做法有些不满，然而不久之后，这种不满就完全的消除了。因为在陶丘医院捡回来一条命的卫君姬南从此变成了一个大嘴巴，每逢见到周边各国的封君贵族，乃至诸侯时，他都会向他们陈说他自己这条命是从陶丘捡回来的。并且不断的向人夸赞陶丘医院的服务，总之就一个意思：陶丘医院就是好，就是妙，就是呱呱叫！ 卫国周边的诸侯和贵族，还真的有被他的话吸引的。中山国王妃即将产子时，中山国御医都认为中山王妃身体虚弱，贸然产子恐怕有危险，于是中山王就派出了一支队伍重重保护，将王妃送到了陶丘医院来看护，并请求戴言辅助治疗。 结果王妃在产子时，果然身体虚弱而难产。在这样的时候，陶丘医院征得中山国同意，对王妃实行剖腹产，不仅免除了王妃生产的痛苦，还令得王妃母子全都安然无恙的存活了下来！ 这样的医学奇迹，经过王公贵族们的宣传，立即被无限的放大了。在有了中山国王妃产子的先例以后，各国的诸侯很快就被后宫里的声音给吵得烦躁不堪了。毕竟这时代的宫廷斗争中，有儿子才是王道，而在各国王宫中进行生产，且不说难产的几率本身就很高，宫廷内部的竞争对手暗下黑手的几率，同样也是非常高的！ 而陶丘这么一个被赵、魏、齐三大国都承认的中立地区，有了这么一所陶丘医院，既能够免除难产的危险，又能够避免来自宫廷的黑手，这对所有的妃嫔乃至其背后的势力，都是意义重大的！ 因此来自各国宫廷的孕妇，很快就向陶丘奔涌而来。对于列国宫廷孕妇的到来，戴言既有些高兴，同时也有着担忧。 他高兴，自然是这样可以帮助陶丘医院获得丰厚的收入，而且有了如此多的各国妃嫔，加上其背后的势力在陶丘，那么陶丘的中立就可以得到进一步的保证，这是一笔多大的政治资源啊！做这样的事，当然是对陶丘有好处的！ 而他担忧的原因，和他高兴的原因也是一样的。有如此多的各国妃嫔以及其势力在陶丘，那么就意味着“医闹”的人实力更强，若是万一有什么意外，这些人可是戴言所惹不起的！ 医闹可并不是现代才有的产物，古代一样是有的。齐威王的父亲，桓公田午讳疾忌医，结果快要病死时才想到要去找名医扁鹊，结果扁鹊看出了这位君主“医闹”的本性，赶紧跑到秦国去了。后来三国的枭雄曹操，因为头风病发作，请来了神医华佗为他治疗；在华佗这么一位外科手术专家看来，要治疗这样的疾病一定要对曹操进行开颅手术！曹操一听到这个建议，就疑心华佗要刺杀他，结果一代名医华佗就此死去！ 而且，由于陶丘医院所接待的都是各国诸侯贵族的妃嫔，其实也还有着另外的担忧。戴言在后世上学时曾经读过一篇名为《陈小手》的短篇小说，其中说的就是一位技术高超的男产科医生，帮一个军阀的团长老婆接生以后，结果被团长开枪打死的事！ 在戴言看来，如今的天下，宫廷中充满了太监，这其实也就说明了各国君主们对自己女人的忌讳。如今陶丘医院的医生都是男性，真的让陶丘医院帮忙接生，未来这样的烂事恐怕绝对不会少！戴言有能力同时面对那些大国诸侯的怒火吗？ 因此，戴言一方面开始加紧对于陶丘医院医术的培养，以及对于陶丘医院制度的完善，另外一方面，他也开始培养大批的女医生。自然，对于护理方面，他也是没有放过的，很快陶丘就多了护士这么一个新的行业！ 而随着陶丘医院的名气越来越大，除了各国妃嫔产子会来到陶丘以外，许多真正有多年疾病的人也不惜奔波千里，来到陶丘治病。这些人的到来，虽然给陶丘医院出了许多难题，但同时也让整个陶丘医院的医术和名气更上一层楼！ 在这些人中，大多是各国的权贵人物。当这些权贵人物来到陶丘后，都能够有不错的收获。 而在他们收获之余，也注意到了陶丘这么一座城市的繁华。这其中，甚至有许多贵族，都开始仿效起卫国太子的行为，就在这陶丘久居不走了，这使得陶丘开始更加的繁荣！ 戴言也通过这些人，结交了许多的关系，并且让陶丘的各种产品销售得更加顺畅了！而陶丘最著名的奢侈品龙涎香，也通过这些人卖出了真正的大价钱！ 转眼间，距离戴言主政陶丘，已经过去了五年。在这五年中，整个陶丘在他手上开始焕然一新，整个城市变得干净、整洁。这里多出了数个行业，整个城市的人口已经开始超越了临淄，成为了天下第一大商业城市！ 而凭着它位居天下水运中心的交通枢纽地位，以及地处赵、魏、齐三大强国之间的中心地位，它的重要性开始日益显现。天下有眼光的人，甚至开始称呼为陶丘为整个天下真正的中心！因为如今衰弱的宗周首都洛阳，无论是其繁荣程度，亦或是其重要性，都不如如今的陶丘！ 陶丘，也由此成为了天下人人羡慕的中心城市，天堂之城！ 而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天下各国已经开始抚平了之前徐州之战，以及秦魏河西之战后的伤痕。整个天下，战争的硝烟味，已经越来越浓烈了！ 第二百三十章 赵雍的烦扰 赵国首都邯郸，年轻的赵侯雍英姿勃发的站在丛台上，看着台下奔驰而过的新式骑兵，内心充满了得意！ 他已经正式即位五年了，在这五年的时间里，赵雍能够感受到，赵国在他的手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造成这一变化的源头，虽然是他的师父戴言，然而亲自做到这一切的无疑是他赵雍，还有和他意气相投，能够完美执行他意志的大将军肥义！ 当赵雍正式即位，并将自己的姐姐赵雪嫁到宋国去以后，他先是花了一年的时间逐步将整个国家的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因为他之前在应对魏、齐、秦三国奔丧时的果敢，无论在赵国，亦或是在整个天下，他都有着“英主”的名声！凭着这种名声，又加上他耐着性子一步一步的来，最终完美的实现了他收权的计划！ 在此之后，他就开始按照自己之前从戴言那里学到的知识，开始对整个国家进行彻底的改造！ 这就是在整个赵国国内，实行“胡服骑射”的改革！他如今做出这一决定，可比原历史中，他被秦、齐等强国打败以后，赵国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强势威胁后，他所被迫实行的胡服骑射改革不同！这一次的胡服骑射，不仅比原历史早了差不多二十年，由于这是主动性的改革，并且有了一些戴言这位穿越者所指导的影子，其产生的效果绝对要比原历史中好上不少！ 毕竟一个鸡蛋，如果从外部打破，它就是食物；而如果它从内部打破，它就是生命了！如今的赵国，所实行的胡服骑射，就是一个从内部打破的鸡蛋！ 赵雍所进行的胡服骑射，相比他原本被迫进行的胡服骑射，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在真实的历史上，赵国的胡服骑射，与其说是一场变法，不如说是一场军事改革！ 那一场胡服骑射，不过是让整个赵国上下开始学习胡人穿窄袖短袄的服装，并且用胡人的战斗方式——骑射来进行战斗。而改革的目的，其实也主要是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骑兵！可以说，这完全就是一场军事改革！ 而这种纯粹的军事改革，在政治上所造成的唯一改变，也不过就是使得赵国那些具有戎狄血统，或者处于底层的人物开始有了出头的机会！在这场改革中，赵国开始出现了廉颇、赵奢这样的名将和大批中下层将领，这种具有强烈奋斗精神的人才支撑了此后赵国数十年的强大，一直到秦赵长平之战以后，赵国的这些将领才算是消耗殆尽，而赵国也开始陷入彻底衰弱！ 然而如今赵雍在经过戴言指点过后的胡服骑射，已经不是纯粹的军事改革了！ 在戴言看来，如今的赵国有着两种经济结构，分别是农耕经济和游牧经济，而且这两种经济结构的实力大致相当，处于平衡状态，这也是赵国多次内乱的根源了。对于如何将这两种经济结构整合到一起，这时代的人没有这种眼光，然而戴言好歹是懂历史的人，他当然知道该如何做！ 他建议赵雍实行“一国两制”的政策。这种一国两制的政策可并不是仿效后世天朝对港岛和湾湾的制度，而是从后世曾经强盛一时的大辽帝国中汲取的经验！ 辽国原本是由契丹人所建立的游牧帝国，辽国立国以后，先是攻灭了位于辽东的渤海国，而后又从南方中原的内乱中夺取了燕云十六州。如此一来，辽国就有着游牧和农耕两种不同的经济区了。为了能够合理的进行管理，契丹人发明了南北两面官的两院制。 南北两院制度，就是一种“因俗而治”的制度，即以“本族之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而在这种制度之下，辽国北院北面官以宮账、部族、属国之政治理草原，辽国南院南面官治理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制。这样的统治方式，使得辽国成了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的游牧帝国，也使得它的实力大大强于以往的游牧部落联盟，并由此成为了整个东亚的霸主，力压北宋和西夏诸国！ 而赵雍对于赵国的变法改革，就是戴言用这种后世的见识教给赵雍的!赵国国内，由此兴建了东西两府制度。赵国的东府，就是设置在邯郸，主要以郡县制来管理赵国的农耕地区。而赵国的西府，则是设置在晋阳，在晋阳周边乃至于赵国北部的代地，赵雍设置了众多或是固定，或是移动的骑邑，这些骑邑就负责以管理周边大大小小的游牧部落。 在这样一种政治改革后，赵国就分别有了东京邯郸和西京晋阳两个首都。而赵雍每年也会时不时的来往邯郸和晋阳之间，以便掌控整个赵国的形势！ 在这种政治改革之后，对于推行胡服，并且大力训练骑兵的胡服骑射，赵雍自然也没有放过！ 赵雍的改革改变了赵国的经济结构，让赵国的畜牧业开始受到重视！在如此场景下，赵国国内的掌权者，也不再是以邯郸周边以领主贵族为主了，赵国西部，那些拥有广阔牧场的牧场主，乃至一些小的游牧部落首领，也开始逐渐登上赵国的政治舞台。 这样的改革，也使得赵国的畜牧业变得更加强大！在有了强大的畜牧业以后，赵国就能够拥有更多的马匹，与此同时，赵国能够训练的骑兵也就更多了！ 这种从经济根源上所进行的政治改革，从理论上来说，是绝对要比单纯的军事改革要更强大的！ 不过任何事情都是有双面性的。现在赵雍所进行的胡服骑射改革，不仅改变了赵人穿着的服装，还触犯了赵国主政贵族们的利益，受到的阻力就非常大了！ 赵雍清楚的记得，当他推行胡服骑射以后，他的叔叔赵成首先就表示反对！ 公子成作为赵国保守派的领袖人物，对于胡服骑射的反对，乃是最大的！赵雍见到此景，就自己主动穿上胡服上朝，同时送一套胡服给赵成，命令他也穿上胡服！ 公子成先是用装病的办法躲避穿胡服，随后见到躲不过去了，就直接对赵雍陈说道：“中国者，聪明叡知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艺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今王释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畔学者，离中国，臣愿大王图之！” 这一套学说，其实就是典型的中国中心主义了。在这套学说里，“中国”，也就是中原地区，才是文明的中心，这里的人们聪慧，这里的财富丰富，这里有着诗书礼乐等种种经典！而中国四周，全部都是一些落后的少数民族，都是一些不通礼义，不知廉耻的蛮夷！自古只有蛮夷向中国学习，从未有中国向四周蛮夷学习的！ 这样一种中国中心主义的世界观，其实就是一种文化中心主义的表现！任何一个伟大的文明，在它的勃发期，都是必然以自己为中心的！从华夏有文明开始，这一套世界观就持续的统治着整个中国及其周边地区！这样的一套学说，固然可以培养出一个自信而伟大的文明，然而它却是有着极其严重的缺陷的：它会让人陷入极为自满的境地，完全否认其他文明的优势！ 因为这种自满，华夏文明学习其他文明的欲望就非常低了。也正是这种自满，方才导致华夏文明后来在整个世界的落后！在清朝末年，中国被西方列强侵略以后，受到冲击最大的其实并不是领土，也不是被掠夺的财富，而是这样一种世界观被完全摧毁了！在鸦片战争以后，中国人再也不认为华夏文明是一种伟大的文明，人们开始“崇洋媚外”，开始认为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开始认为外国的空气比中国的甜，这不得不说是一种绝大的悲哀！ 好在如今的华夏文明，正处于它走上巅峰的成长期，其中固然有着自大自满的人，但是同时也从不缺少真正目光开阔的改革者！赵侯雍是真正吃透了华夏文明精髓的人，他对自己的文明有着自信！这种自信，并不是如赵成那种毫无理由的自大者，这种自信可以让赵雍心安理得的去学习其他文明的优势！ 因此赵雍对赵成反驳道：“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是以圣人观其乡而顺宜，因其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被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黑齿雕题，鯷冠秫缝，大吴之国也。礼服不同，其便一也。是以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 是故圣人苟可以利其民，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儒者一师而礼异，中国同俗而教离，又况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变，知者不能一；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穷乡多异，曲学多辨。不知而不疑，异于己而不非者，公于求善也。今卿之所言者，俗也。吾之所言者，所以制俗也。 今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而无舟楫之用。自常山以至代、上党，东有燕、东胡之境，西有楼烦、秦、韩之边，而无骑射之备。故寡人且聚舟楫之用，求水居之民，以守河、薄洛之水；变服骑射，以备其参胡、楼烦、秦、韩之边。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王兼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知之所明也。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掠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非社稷之神灵，即鄗几不守。先王忿之，其怨未能报也。今骑射之服，近可以备上党之形，远可以报中山之怨。而叔也顺中国之俗以逆简、襄之意，恶变服之名而忘国事之耻，非寡人所望于子！” 对于赵雍来说，赵成的这样一种毫无理由的自信，就是一种闭塞、自满的拙劣表现！他通过吴国和越国的实例告诉赵成，礼制、发型乃至服饰都是圣贤根据当地的习俗然后才制定相应的措施！一个真正有为的君主，真正要做的，是富国强兵，是做有利于平民百姓的事，而并不是在那里盲目的闭塞自守！ 随后，他又通过赵国所面对的形势，以及赵国历代先祖所采取的政策来对赵成进行反驳！一个真正有作为的赵国，绝不应该是仅仅局限在一隅之地，骄傲而自满。而是应该像赵氏的先祖赵简子那样，有着开拓的眼光，将目光放在晋阳和上党以外的地方；应当像参与三家分晋的赵襄子那样，并戎灭代，开疆拓土，讨伐胡人！ 作为一个真正自信的国家，赵国可以去学习去穿胡人的衣服，学习胡人的战斗方式，训练骑兵！这并不是否认中国中心主义，而是将中国中心主义这样一种比较狭隘、排斥性的世界观转变为开放、包容的世界观！赵侯雍，确实不愧为赵国历代最有作为的雄主，也不愧为先秦时代最伟大的改革家之一！ 在后世，当中国中心主义的世界观崩塌以后，西方中心主义席卷全球。然而中国确实有着伟大的政治家，看出了西方中心主义的漏洞，并且从故纸堆中学习赵侯雍的这种自信以及实用主义。他们经过一代代人的不懈努力，逐渐的培养国家的荣誉感，让一种开放、包容的世界观再一次出现在世界上！ 赵成被赵雍的话说得哑口无言，不得不同意了穿上胡服上朝的建议。然而这位赵国保守派的旗帜，虽然面上服了，然而他的心里却是不服的！而且在赵国分成了东西两府制以后，赵成原本作为整个赵国的相国，如今却只能管理东院的事物，他的权力立即就缩减了一半！在赵成的背后，其实也是站着强大的农耕利益集团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赵成于情于理都是不会真的支持胡服骑射改革的！ 果然，在之后的改革中，虽然他没有明着出面，但是却暗中不断的唆使其他人抵制胡服骑射，并且在整个朝堂中明里暗里的反对。 这五年下来，赵雍为了胡服骑射的改革，可谓是耗尽了心血！然而他的心血总算是没有白费，在他全面的改革之下，赵国的马匹数量已经超过了10万匹！其中适合作为军马的马匹，则超过了4万匹！ 如今的赵国，在赵雍的手中已然有了15000人的骑兵！当年赵国3000骑兵，就能够横扫秦国一万锐士，如今五倍于此的骑兵，是该有多么强大？ 看着一队队的骑兵，在丛台下奔驰而过，年轻的赵雍笑了，笑得异常开心！ 不过，还不待赵雍继续高兴下去，一个信使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对赵雍禀报道：“君上，皋狼急报，林胡入侵！” 赵雍一听到这话，立即勃然大怒！他的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案几上，对着周围的卫士大声吼道：“林胡蛮夷，寡人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皋狼，乃是位于赵国西部的城池，它是用赵氏开宗宗主赵造父爷爷的名字来命名的。在三家分晋的过程中，智伯向赵襄子索取皋狼和蔡地，被赵襄子拒绝，于是智氏与赵氏的战争由此爆发，三家分晋由此开始！皋狼对于赵国来说，绝对有着非凡的意义！然而在如今，皋狼竟然被林胡入侵，这是赵雍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因此他立即就结束了今日检阅新练骑兵的计划，匆忙赶回了赵宮，召集赵国群臣来协商此事。 见到赵国重臣都来了，赵雍就对他们说道：“各位，如今我赵国西境皋狼遭遇林胡蛮夷的入侵，寡人希望能够帅军攻打林胡，让他们知道我赵国的厉害，并让其以后不敢轻易的冒犯我赵国！各位以为如何？” 一听到此话，一直追随在赵雍身边，并全面推行胡服骑射的西府相国肥义立马就站出来，对赵雍说道：“林胡蛮夷肆意侵我领土，必须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在下愿为前驱！” 见到肥义赞同，赵雍面带笑容的点了点头。随后他将目光转向赵相公子成，对他问道：“不知叔父对此如何看？”赵国实行东西两府制以后，赵国的财富产出其实也还是主要靠农耕区，因此赵雍要开战就必须获得东府的支持，而赵成的态度就很关键了。 赵成在赵肃候时，就是赵国的相国了。作为赵雍的叔叔，赵成在赵国国内人脉深厚，而又德高望重，即使是赵雍也需要赵成作为东府相国来安抚赵国人心。因此在这几年中，赵雍虽然明知赵成对胡服骑射有不满，然而也不会随意的撤换他的相位。 赵成一听到赵雍的话，立即就对他说道：“君上，臣下以为出兵林胡，大为不妥！君上实行胡服骑射数年以后，太行以西，尽为牧场，这使得我赵国国内粮食极为不足！出兵打仗，即是打粮，我赵国没有足够的粮食，又怎么能够轻易的攻打林胡呢？” 赵雍对此有些不满的说道：“叔父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赵国晋阳、代郡诸地转变为牧场，乃是为了我赵国能够培育出更多的马匹，以作强军之用！而今我赵国不是还有邯郸和河间两地有大片的农业区吗？前两年都是风调雨顺，我赵国怎么也应当有不少的粮食积蓄了吧，又怎么不能支持我军攻打林胡呢？” 赵成听到这话，立即就对赵雍诉苦道：“君上，虽然我赵国有这两片农业区，然而君上这几年来大力训练骑兵，对于粮食的消耗可谓巨大！臣下以为，骑兵乃戎狄之战法，虽然对付戎狄有不小的用处，然而它的消耗太大了！养活一个骑兵，需要消耗的粮食足可以养活十个步兵，如此消耗严重的兵种，臣下恳请君上罢之！” 赵雍听到这里，立即就开始反驳了：“叔父应当知道，当年我赵国区区三千骑兵，就让秦国一万锐士有来无回！骑兵的强大，不需要我多说了！以我看来，若是能有十万骑兵在手，整个天下都可任由我赵国横行无阻了！孤一直以为，兵在精，而不在多，而骑兵，就是天下最精良的军队！既然有真正的精兵，又为何要去奢求那些战斗力差的弱兵呢？胡服骑射并没有错，我赵国如今的军力在急速增长，这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无论赵雍说什么话，以公子成为首的赵国东府保守派始终恪守一条：赵国国内如今粮食不足，不足以支撑大军攻打林胡的战争！而与此同时，赵国负责装备制造的工尹也在赵成的指示下，站了出来向赵雍诉苦，陈说如今的赵国没有钱，也无法制造出足够的武器供赵军使用！ 赵国国内强大的保守派，之前开始反对胡服骑射，如今又利用他们掌握着赵国大部分财政的优势，开始卡起了赵雍的脖子，这令得年轻气盛的赵侯雍好不烦躁！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战争国债 陶丘，戴言又一次的接到了他的徒弟，如今天下的英主赵侯雍给他送过来的信。 这在过去的五年中，其实也是常有的事了。在过去的五年，每当赵雍在推行胡服骑射遇到了一些什么问题，他其实也都会来信向戴言询问。而戴言也凭着他后世的见识，以及如今在陶丘的经验，给出了赵雍一些建议。这些建议，其实也帮助赵雍解决了不少改革所碰到的难题！ 而当这一次，戴言接到了赵雍的信件以后，从这里面的一些牢骚中，他已经了解到了赵雍所面临的困境。而这其中，赵国希望讨伐林胡，但是却缺少钱财的信息，令得戴言顿时眼前一亮！ 对于陶丘来说，已经过去了五年。在这五年之内，每一年，戴言都会找到一个绝好的行业来提振陶丘的经济，这也使得这几年的陶丘经济呈指数级上涨，陶丘方才能够变得如此繁荣！ 就是这种一年一个大变样的疯狂发展，也使得如今的陶丘人赚钱变得异常容易，凭着让陶丘人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戴言也由此收获了无尽的忠诚！ 这样一种通过发展经济，来提升领民对陶丘认可的办法，戴言同样是从后世学到的。然而到了今年，却令得戴言有些发愁了，因为在接到赵雍的信件之前，他还没有找到一个能够提振陶丘经济的行业。 如今，他总算是找到了，这一行业在后世有着最赚钱行业的称呼，它就是战争！ 很快，戴言就派出了一队强大的使者去往赵国。这个队伍的头领乃是戴言最信任的谋士田不礼，而组成这一队伍的成员也是非常复杂。其中有着墨家和农家的弟子，也有着陶丘的大商人，还有着陶丘的部分工厂主。而里面最重要的人物，则无疑是随赵雪陪嫁到陶丘的媵妾小柔，以及赵雪侍卫中的亲信。 当这一队人物抵达邯郸以后，田不礼立即就受到了赵雍的接见。待宾主尽欢，赵雍在私下和田不礼交谈时，田不礼立即就将他的主君派他到赵国来的任务慢慢陈说了。 “赵侯，我家主君听说了你向讨伐林胡，却又苦于财富不足的窘境。在我家主母的劝说下，我陶丘怜惜赵国的边民，愿意帮助赵国筹集资金，解决赵国攻打林胡所需要的财政问题！”田不礼说道。 听到陶丘可以帮助解决讨伐林胡的资金问题，赵雍眼睛顿时一亮：“不知贵君要如何帮我赵国解决讨伐林胡的财政问题？” 田不礼微微一笑，对赵雍说道：“我家主君说了，赵国乃是大国，手中并不是没有钱，只是如今稍稍有些窘迫罢了。我家主君愿意亲自出面，在陶丘交易所上，由我家主母替赵国担保，为赵国发行一笔国债。赵国借了这些钱，就可以采购各种粮食、武器，再转运到赵国，如此赵国讨伐林胡的所面临的财政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赵雍一听此话，立即就露出一脸怀疑表情的问道：“商人手中能有多少钱，要知道我可是要讨伐林胡，远征到草原上的，那可是一笔绝大的消耗。。。” “5000万钱，够不够？”田不礼立即就发问道。 “5000万钱，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赵雍发问道。 然而还不待田不礼向他解释，赵雍身边的谋士仇郝就立即兴奋的对赵雍说道：“君上，这可是一笔绝大的财富啊！田先生如今所说的钱，乃是指陶丘发行的五铢钱，如今我赵国境内也有流通！它的币值非常稳定，且价值极高！若是用金来换算的话，一金可以兑换25钱左右，5000万钱就相当于200万金啊！” 对于这位宋国使者，一开口就是200万金的手笔，也确实令得赵雍有些震惊。有200万金，也确实能够启动对林胡的讨伐了，然而陶丘那么一个弹丸之地，即使有些富裕，但是能够一次性的调出这么大一笔财富出来吗？ 赵雍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田不礼嘿然一笑，对赵雍解释道：“我家主君几年前所发行的教育债券数量就轻易达到了5000万金，我陶丘庶民轻而易举的就凑出来了！” 赵雍由此对陶丘的富庶有了一个新的认识，随后他又问道：“你们所说的发行国债，就是指的借钱吧？那么你们陶丘的商人借钱给我，想来有我姐出面，你们也并不是无偿的吧？你们是希望从我赵国获得什么好处呢？” 田不礼回答道：“赵侯果然英明！我陶丘的商人借钱给赵国，虽然是由我家主君出面，然而钱却是由商人出的，只有有好处的事，商人才会干！在我们初步的测算中，我陶丘交易所可以帮助赵侯发行第一批5000万钱的战争国债，这笔钱每年的利息为50%，这就是我陶丘商人希望得到的利益了。当然，这笔钱，赵侯也并不一定要明年就还，缓上几年还也是可以的，只是将利息都算进去就好了。” 赵雍作为赵国君主，自然也是知道商人借钱是要收利息的。而且与其他君主不同，因为和戴言接触很多，这位君主对于商业的事了解得还是很多的。尤其是他曾经亲自改革赵国西部的马政，也曾参与了赵国与陶丘之间的茶马贸易，对于其中的交易了解甚深。他甚至知道，一般商人之间的借贷，利息是以月来计算的，目前赵国的月息，普遍都在5%以上。 如此算起来，商人们给赵国借钱，按年利率50%来算的话，还是非常客气的。这样的利息，其实也并不算非常高了。 赵雍点了点头，表示他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随后又问道：“商人们借钱给我，赚点钱也是应该的。你们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 田不礼从陶丘的大队伍中叫了一个人过来，对赵雍说道：“另外的条件，自然就是我陶丘的商人和工厂主希望赵侯能够用借到的这笔钱，通过我陶丘的商行来购买粮食和武器。。” 田不礼一说完，赵雍就断然拒绝道：“这绝不可能！粮食和武器都是我赵军远征的后勤，打仗最重要的东西，若是让你们负责，出了纰漏，你们如何承担得起？” 田不礼微微一笑，对赵雍说道：“赵侯先不要急着拒绝！赵侯应当知道，如今我陶丘的粮食交易所闻名天下，而我陶丘各大商人，手中所掌握的粮食也是极其丰富的！赵侯即使得到了这样一大笔钱，其实也是要到他国去购买粮食的，赵侯与其如此麻烦，还不如将此事交给我等，毕竟我们陶丘商人手中的粮食可是非常丰厚的，在如此大笔的交易中，绝对可以为赵国省下一大笔的钱财！ 而对于粮食的供应，我陶丘的商人可以保证将赵国需要的粮食转运到邯郸！若是到时候赵国的粮食供应有了什么问题，即使赵侯不去找那些商人，我家主君和主母也断然不会容忍这些奸商继续在陶丘存在的！ 至于我陶丘各大工厂所生产的武器，赵侯也不要忙着拒绝，大可以先看一看这些武器的样式和价格，再将其与赵国自己生产的武器做一个对比，赵侯自然就知道我们的建议是真心为赵国着想了！我身边的这位邹先生，乃是我陶丘各大军工厂中公认的技术专家，这一次到赵国，他们也带上了各自的武器，赵侯看了他们所提供的武器，自然就会有决断的！” 赵雍听到田不礼如此说法，就找来了身边的谋士仇郝询问，他很快就得知了陶丘各大商行的实力，也知道了他们经营粮食生意的规模。在此之后，做事果断的他立即就同意了通过陶丘商行来采购粮食了。 随后，他又亲自走入赵宮附近的校场，让那位邹先生向他演示陶丘所生产的武器！ 结构简单，然而却能够轻松将弩箭射到400米外的床弩！结构复杂，能够将一个圆形石弹抛射到500米外的弩炮！这两样武器，直接就让这位有着极高军事天分的诸侯大吃一惊！ 有了这样强力的武器，攻破一个城池还是什么难事吗？ 随后，陶丘神弩工厂所制造的制式神弩，也令得赵雍大为赞叹不已！ 这样的一种神弩，乃是经过了墨家的机械专家特意优化改造后的产品。它的结构和这时代的弩有些不同，它的上弦方式并不是用手去上弩弦，而是在弩机上转动一个特殊的滑轮，转动滑轮以后，弩机的弦就会极速的向后倒退，并且退到一定的时候，机身上突出的机牙就会只自动的卡住弩弦。 在这时候，就可以将特制的弩箭安装到弩机上了，在固定好弩箭以后，轻松扣动扳机，就可将弩箭发射出去了！这种弩箭为了照顾精度，还在弩机上添加了特定的望山，这使得一个初学者也能很好的掌握这种制式神弩的使用！ 赵雍对此神弩极感兴趣，亲自取出了一把神弩，并用赵国的犀甲测试，结果在百米开外，这把神弩也能够极为精确的射中目标，并且将犀甲直接射穿！ 第二百三十二章 甲骑具装 对于这样的神弩，若是让赵国的步兵大量列装，几乎立即就能够让弓弩兵战斗力上一个大台阶了！ 随后，其他的各种武器，也都让赵雍大开了眼界！步兵所装备的近身格斗短剑、远处战斗所用的戟，竟然都是用好铁打造的武器！赵雍曾经从戴言那里得到过一把类似于倚天剑的钢剑，虽然他不知道铁和钢之间的差别，但是他也没有觉得铁这种“恶金”的强度会不如铜！ 果然，当他拿过来一把制式的铁剑，和赵国自己所生产的铜剑互相一击，赵国铜剑立即就被砍出了一个缺口！这种武器的精良，令得赵雍又是赞叹不已！ 而后来，邹先生所拿出来的几样武器，就不仅仅只是让赵雍赞叹了，而是真正的让他感到了震撼！ 这些武器，就是完全供骑兵所使用的装备！ 这些骑兵的装备都是论套来装备的，每一套的装备其实都不算多，只是一把略有些弯曲的马刀，一身供人和马使用的皮质甲骑具装，一把专用骑弓，两壶箭。 对于这些装备，陶丘派来的骑士对这些装备一一作出了演示。 骑兵骑在马上，开始跑动起来，随后只是让马刀出鞘，随后对着跑过的木头靶子轻轻一挥，木质的靶子就直接被砍断了！ 甲骑具装，是指人甲和马甲的合称。陶丘的甲骑具装中，人甲倒是没有多么稀奇的，和这时代的步兵甲胄没有多大的差别，而真正奇特的，乃是其中的马甲。毕竟这还是骑兵刚刚出现的时候，人们还没有想到给马增添如此多的防护！ 一整套马甲，由六个部分组成：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寄生。“面帘”是一块狭长的护面，上面开有眼孔，主要保护马匹面部；“鸡颈”其实是一副马颈部的护甲，由甲片缀成，前面有搭扣可以扣上；当胸；马身甲；搭后，就是马匹中后的大片护甲；而寄生比较有特点，是一个放在马尾部的向上翘的扫帚一样的东西，主要保护骑兵的后背！ 对于这种鲸皮甲的测试，就更简单了。将一套皮甲放在远处，一名赵国士兵用自己手中的弓箭，用正常的力道向骑士射了一箭，正中皮甲。然而待赵雍亲自过去观察时，方才发现赵国的弓箭兵没有将这种看似轻巧的皮甲射穿！ 而无论是人甲亦或是皮甲，都是由鲸皮制成。它们都有着同样优越的防护能力，可以说，这样的一套具装能够将整个骑兵武装到牙齿里！ 对于这样的一套甲骑具装，最让赵雍震撼的就是它的重量了！这东西明明非常轻巧，但是却能够如此坚固！这种轻巧的装备对于人和马的负担都不是很大，哪怕是穿上这样的一套具装，进行长途奔袭，恐怕也不会增加马匹多少负担！ 赵国的弓在列国间不算特别优秀，但是也好歹比草原上的游牧民要强得多了！若是这一次的骑兵能够装备这样一套甲骑具装，那岂不是说除了草原上的射雕者，这些披甲骑兵几乎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 赵雍对于这样的一种甲胄极为惊奇，直接问邹先生道：“你们这套皮甲是何种材料制作的，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优质的皮甲？” 邹先生如实回答道：“这种皮甲，乃是用大海中鲸的皮制作的。赵侯当知，我宋国名士庄子曾言：‘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这种神鱼，据说有龙王的血统，其身体巨大无比，俨然是海中的霸主！我家主君对于此种神鱼命名为鲸，并且特许陶丘商人前往东海之地捕鲸。鲸作为海中霸主，其身上的皮自然是轻便而又坚硬，乃是最适合作为骑兵的制式装甲了！” 赵雍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随后他又看向了那特制的骑弓。这种骑弓看起来异常短小，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陶丘骑士只是从身上取出了弓和箭，随后用力一拉，箭就轻易的射出了200多米的距离，比起之前演示的神弩威力可要强得多了！ 这样威力绝伦的弓箭，令得赵雍也有些吃惊！他拿过那把弓一看，发现了其中的奥妙，这种弓上面的弓弦既不是麻绳，也不是牛筋，而是一种他完全不认识的材料！ 赵雍一开始询问，邹先生就直接对他回答道：“启禀赵候，这种特制的骑弓，弓臂是用上好的竹子制作的，而弓弦，同样是由海中神鱼鲸身上的须制作的！” 鲸须，可以说是天然存在的物质中，弹性和韧性都最好的材料之一了，用来制作弓弦，其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要知道，鲸须在历史上可是曾经开创出了一件革命性的东西，这就是在后世受到全世界女性喜爱，风靡整个世界的女性束胸！ 女性的束胸也被称为紧身内衣，在西方世界，从古罗马时代就有了。然而历史上第一件革命性的束胸，其实还是和鲸须有关。历史上真正束胸的起源，其实是来自于16世纪西班牙的紧身胸衣“巴斯克依”。而这种巴斯克依，所利用的材料，其实就是用鲸须制作的无袖紧身胴衣。 其实这个也很好理解，能够让人体中自然下垂的一部分，保持着长时间的坚挺，并且能够用来塑造身形的束胸，其所用材料能是普通之物吗？而相比起弓箭所用的弓弦，其对材料的韧性和弹性的要求，还真的不如束胸！ 若是有人不相信的，大可以亲自去试一试束胸的弹性和韧性！（沙羡君窃笑） 陶丘对于骑兵的装备，都是成套装备的，这一整套装备，全部的负重都不超过30斤，完全在一匹马的承重范围之内！ 对于这些装备，赵雍都是双眼发热，然而当他问清楚了价格以后，他立即就心动了！ 床弩和弩炮就不说了，这样的装备整个赵国没有，陶丘商人开价虽然比较高，每一套价格都达到了10万钱以上，但是在赵雍的眼中也还是能够承受的。真正让他在意的，其实是那些普适的制式装备！ 神弩，一支仅为500钱，而配套的专用弩箭，也不过是5钱一支！而这些弩箭，每一支上面可都是有着铁制的金属箭头啊！ 要知道，赵国自己制作的制式弩，且不说射程和精度完全不能够与神弩相比，而且每一把弩的造价都必然要超过40金以上，比陶丘的价格贵出了一倍！而那些制作的弩箭，也不必说了，且不说其铜制的箭头粗糙无比，制造10万支箭的造价，竟然就要达到8万金！其价格，在陶丘弩箭的4倍以上！ 而对于那些铁制的近战武器，赵雍虽然也很心动，但是他近年来他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了骑兵身上，他更看重的其实是全套的骑兵装备！ 对于这些骑兵装备，戴言在派出销售队伍时，就和邹先生说得很清楚了，让他务必将这些装备以成套的方式向赵国出售！ 因为生产马刀、甲骑具装以及骑弓的军工厂，全部都不是来自一家，若是分开一家家的来向赵国报价，绝对会吃很大的亏，若是将其组合到一起，那么利润就会非常大了！ 一整套的骑兵装备，要花费2万钱！不过，对于赵雍来说，这样的价格，其实一点都不贵！因为对于赵国来说，甲胄的制造都是由赵国工尹控制的，赵国每年能够生产的甲胄，其实也不超过1500具，而每一具甲胄的价格其实都超过了800金！就这么一件甲胄的价格，其实就已经超过了这整套骑兵的装备了！ 毕竟，在这时代，甲胄其实都还只是武官们方能拥有的装备。对于普通小兵，一般发上一把近战武器也就够了！ 虽然骑兵是赵雍最看重的兵种，然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将赵国所有的骑兵都配上甲胄！ 在知道了陶丘的装备价格如此物美价廉之后，赵雍真的是有些悔恨了！若是知道赵国的工尹如此不堪，他就不应该同意将大笔的钱财给予工尹，直接向陶丘购买装备该有多好！ 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发誓，若他这次讨伐林胡能够胜利，他定要趁势将赵国的工尹给拿下，让这么一群酒囊饭袋之辈坐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拿着这么多的钱财，造出的东西竟然还不如区区商人所造之物！ 其实这就是赵雍的见识不足了。赵国的工尹，虽然也有种种问题，但是以赵国如今天下强国的地位，若是与天下列国比较，还真的没有那么不堪。造成他们与陶丘之间差距的，其实还是管理方面的问题！ 赵国的工尹，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工部尚书，掌管整个赵国的工程和武器制造，而其中所有的工匠都由赵国贵族统一管理。在贵族们眼中，工匠不过就是一群身份低微的贱民，他们从来没有想到去给予这些贱民什么尊重，都是将其当做奴隶一般在使用的！ 反观陶丘，所有的工厂，在戴言的改革下，都是实行市场经济式的管理，而且所有的工匠、工人人身都是自由的，工厂主们都不得限制工人的自由行动！而且在各个工厂中，墨家的势力也在工人中逐渐崛起，这都让工厂主们对于工匠异常尊重！ 陶丘工厂中这种宽松的气氛，一是有利于工匠们进行研发，开发出多种多样的装备。而另一方面，受到尊重的工匠们干起活来，比这时代的他国类似于奴隶的工匠们，积极性可要高得多了，这使得陶丘工厂制作的武器无论质量亦或是数量，都能够远超天下各国！ 因此，虽然陶丘所生产出的武器，价格大部分都只有赵国的一半，然而，其在陶丘所生产的成本，外加上送到赵国来的运费，加在一起其实都不如出售价格的一半！ 也就是说，陶丘的军工行业，轻而易举的就能赚取100%以上的利润！ 当然，陶丘对于真正核心的装备，自然是不会轻易卖出的！例如比鲸皮甲骑具装更好的钢制板甲，用鲸须特制的复合式骑弓，乃至在戴言看来无比简单，就是一层窗户纸的马镫和马蹄铁！ 第二百三十三章 额外生意 赵雍在见识了邹先生所提供的装备以后，心中已然有了决定。他当场就下定了决心，这一次讨伐林胡所有的装备都在陶丘来采购！ 田不礼对于能够谈下如此一笔生意得意不已，而这时候天色也比较晚了，他当即就告辞了。 当赵雍回到了赵宮后，仍旧兴奋不已。随后他就想到了他姐姐派遣的媵妾一直都在陪着君夫人，他知道他的姐姐既然会派出贴身媵妾回到赵国，就必定有事情吩咐，因此他立即就将君夫人召过来，询问详细的情况了。 赵国君夫人乃是赵雍正妻，韩国公主韩姬。对于这位君夫人，赵雍认为其人有些小气，心胸不够开阔，一直都不甚喜欢。只是碍于与韩国的同盟关系，他才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 一见到韩姬，赵雍就问道：“今天家姐之媵妾小柔到了赵宮，你可从她那里得到了一些什么消息?” 韩姬怯怯的说道：“启禀君上，小柔带来了姐姐的消息，姐姐给你带了话，虽然她是陶丘的主母，然而如今陶丘商人势力深重，她说她为赵国提供担保发行国债，这是将她的信誉押在了赵国身上，让赵国切不可违约，令她在陶丘难做。。。” 赵雍听到此话，却是嘿然一笑：“家姐多心了吧，我堂堂赵国之君，又怎么会拖欠商人之钱财，我可不是楚王那样的无赖！” 当年楚威王攻打齐国，最后被越国偷袭，恰好在此时手中的钱财不够了，于是通过戴言向陶丘商人购买粮食。后来楚国与宋国联兵一起，灭了越国，而楚王一回到郢都就去世了。新即位的楚王熊槐，当即就耍起了赖皮，不承认楚国欠陶丘商人的欠款，后来还是戴言为了自己的信誉亲自将楚国所欠的钱财补上，此事才算了结。 而此事以后，陶丘的商人也开始传扬戴言的遵守信誉，一诺亿金的事。而楚王熊槐，则自然是作为反面的教材，成为整个天下最出名的无赖了！ “我也是如此对小柔说的。然而小柔说了，姐姐自然是相信你的信誉，相信不会拖欠商人钱财。然而，这一次借款的数目实在巨大，若是有任何差池，以她在陶丘的实力，都不一定能够赔得起商人的欠款！因此姐姐一定要我们赵国给予一定的东西作为抵押，她方才肯真的为赵国担这个风险！”韩姬接着说道。 “家姐要什么抵押？”赵雍邹着眉头问道。 “姐姐说要也不用其他的东西，只需要用赵国与陶丘之间茶马交易的利润作为抵押，就可以了。当然，姐姐还说了，赵国物产丰富，陶丘商人对于开发赵国的物产也有着极大的兴趣，希望我们能够向陶丘提供一定的条件。”韩姬又说道。 随后赵雍问起了陶丘希望开发什么物产，不过韩姬对此却就完全是一无所知了。 第二天，赵雍又召见了田不礼，直接对田不礼说道：“你们陶丘商人做事，是否气量太过狭小了，想我堂堂赵国之主，万乘大国之诸侯，会拖欠你们陶丘商人的一点钱财吗？若是我真的按期不还钱，你们是不是还会让我姐亲自到邯郸来向我追债了？” 对于这样的话，田不礼也确实不好正面回答。不过，在他临走前，主母还真的是这么对他说的！ 其实这样的问题，若是放在陶丘，压根就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如今陶丘各大钱庄，都有着大量的借款生意。任何一种借款，其实都是需要抵押的，或是房产，或是商行的股权。借钱给赵国，要一些东西作为抵押，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 随后田不礼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赵候所言极是，我们陶丘如此做法，气量确实有些不足!然而我家主君主母作为陶丘之主，自然也要保证陶丘商人之利益！陶丘商人们虽有些微财产，但是怎么可能和赵国相比，他们行事小心一些，也希望赵侯能够多多包涵！” 随后，见到赵雍依然面无表情，田不礼咬了咬牙，又对赵雍说道：“我等需要赵侯提供一定的担保，其实也是为了赵侯着想。在我们陶丘商人看来，赵侯若是攻打林胡，定然是战无不胜！然而若是赵侯打下了林胡，赵国可还有财力继续守住林胡的领地，进而开发乃至永远的占有林胡之领土？这时候我等其实还可以为赵侯发行更多的国债，而用茶马贸易的利润作为担保，其实也是为了赵国以后发行国债更加方便！” 赵雍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随后又问田不礼道：“那么陶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为我赵国发行多少国债呢？” 田不礼见到赵雍语气有所缓和，于是回答道：“这就看赵侯需要多少了！若是可以，我陶丘就算提供5万万钱给赵国，又有何妨？” 这就让赵雍真的有些吃惊了。5万万钱，相当于之前所发行债券的十倍！这样的一笔巨款，他亲自主政赵固这五年从茶马贸易所得的利润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够偿还这笔钱财！若是有了这样的一笔巨款，赵雍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完成他想都不敢想的事：给所有的赵国骑兵全部换上新式甲骑具装！ 当然，一想到他若是还不起债的后果，赵雪恐怕立即就会跳着跑到邯郸，揪着他的耳朵向他催债了！他为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小时候被这位姐姐欺负得有些心理阴影了，哪怕如今他贵为赵国之主，这种阴影还是不能轻易散去的！ 见到陶丘露出了部分底线出来，赵雍还是很高兴的。他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们陶丘商人需要担保，是为了给我赵国发行更多的债券，寡人就原谅你们的冒犯。寡人可以同意用茶马贸易的利润来作为债券的抵押，这下你们该放心了？我听说，你们陶丘商人，还想开发我赵国的物产资源，你们是看中了我赵国的哪一种东西了？” 一听到这里，田不礼立即精神一振，对赵雍说道：“赵侯愿意以茶马贸易来作为赵国国债的抵押，我们自然是放心了。我们陶丘商人，希望能够开发赵国境内的煤和铁，这两样都是对赵国有巨大好处的！” 在如今的天下，若说戴言这位穿越者最垂涎哪一国的资源，那绝对就是赵国了！ 如今的赵国，拥有后世天朝山西中部和北部的大部分地区，以及河北的南部少部分地区。对于后世天朝而言，山西的煤，河北的钢那真的是太出名了。这两块地方丰富的资源，几乎撑起了整个天朝的重工业！ 虽然煤炭资源大部分分布在太行山以西，而铁矿的资源在后世也大部分分布在唐山（如今位于燕国的地盘），然而若是戴言没有记错的话，赵国首都邯郸附近可是天然就同时拥有着煤矿和铁矿的！ 对于如今的戴言来说，相邑所生产的铁，在保持低廉的价格以后，它的需求已然开始无限的增长了。在几年前产量还有些过剩的相邑铁矿，如今所产出的生铁，已经有些不够了！戴言必须去寻找一个新的铁矿，作为原料来源地！ 而赵国就是戴言所寻找的最有利位置。它本身不缺资源，又是陶丘的盟友，自然是宋国以外最理想的位置了！ 与此同时，戴言还同样看上了邯郸以及其周边这样一个超级大的市场！邯郸乃至于其周边的河间地区，乃是整个赵国的农耕区，在邯郸北部的中山国和燕国，也同样有着大片的农耕区域，若是能在邯郸附近有一个大大的生铁厂，大量生产农具，这该是有多大的利润啊！ 而邯郸这座城市，虽然和如今的陶丘已经不能相比了，但是它依然是万乘之国的首都，人口超过三十万的天下雄城！戴言之前来到这座城市时，就发现了这座城市还没有使用煤作为燃料，也正是这个原因限制了邯郸的规模。若是能够挖掘邯郸附近的煤炭，并以此作为供应邯郸的燃料，那么这又是一笔收益巨大且旱涝保收的生意了！ 在后世的世界，若要说哪一行最赚钱，那必定是金融行业了。若要说哪一行是最为稳定，必定不可能倒闭的，那就绝对是供应能源的电力行业了！ 而在如今的世界，若是让人们习惯了使用煤炭，那么作为燃料供应的煤炭，就能够起到后世电力公司的效果！以如今的陶丘来说，当陶丘人习惯了使用煤炭作为燃料以后，陶丘的煤炭商行也由此成为戴言手中赚钱最为稳妥的商行了！ 当然，无论是在邯郸附近打造农具销售，亦或是向邯郸供应煤炭作为燃料，这些都涉及到了整个赵国最为基础的行业！这样的行业，若是没有赵国高层允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赵国展开的！ 对于赵雍这样善于学习，精明强干的雄主，戴言并不打算以欺骗的手段来进入这些行业。他很清楚，这两个利润丰厚的行业一旦展开，就必然会受到整个赵国的关注。即使他依靠欺骗的方式进入了这两个行业，一旦赵国回过味来，那么很容易就会被赵国的权贵所攫夺！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光明正大，依靠如今陶丘为赵国发行债券的方式，与赵雍进行合作，合法合理的进入这两个行业！ 第二百二十四章 战争机器 赵雍听完田不礼对于开发邯郸附近煤和铁的想法以后，也是颇为心动。对于他来说，能够赚钱固然是一个不错的生意，然而他看得更深的，其实是利用这两样东西来撬动邯郸周边强大的利益集团！ 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不会忽视经济利益，然而他们看得更深的，其实还是政治上的收益！ 对于赵雍来说，邯郸周边的赵国权贵，控制了赵国大部分的农耕区，这使得他这位国君在整个赵国国内掣肘颇多，想做一些事都受到了严重的阻碍！ 拿这一次的林胡入侵来说，若不是邯郸周边的贵族反对，不肯拿出粮食来，他又何必去请求陶丘的商人来支持他打这场仗？ 若是他手中有着丰厚的铁制农具，那么整个邯郸周边的权贵为了自己的利益，都是会有求于他！如此，他自然就可以对这些贵族分化瓦解，从而将整个赵国东府操控在手了！ 而使用煤炭为整个邯郸供应燃料，其实也是赵雍所希望看到的。邯郸作为赵国首都，经过多年的发展以后，整个城市周边的树木已经被砍伐得差不多了。这也使得如今赵国造箭都要从邯郸西面的紫山上伐木，大大降低了赵国军工制造的效率！ 因此，对于陶丘希望介入邯郸的这两项生意，赵雍考虑过后也很快同意了。邯郸周边的贵族，都是赵国的权贵，他们可不像宋国相邑的贵族那么好说话。因此陶丘参与这两项生意，也并不能够吃独食，需要直接分给赵国一半的利益！ 在田不礼和赵雍谈好以后，只留下了几个在邯郸附近探矿的人，他就带着剩下的队伍以及赵雍的谋士仇郝一起返回了陶丘。 很快，在陶丘市场上，一种由陶丘主母赵雪担保的赵国战争债券就开始发行了。在经过几年的高速发展以后，陶丘各行业的收益也开始下降，因此对于这种具有高收益，强担保的战争债券，还是受到了不少人的欢迎！ 第一笔5000万钱的战争债券很快就销售一空，然而这笔钱还没有在仇郝手中停留半天，它就很快转化为陶丘各大商行、工厂在陶丘钱庄里的汇票了。 得到了如此一笔巨大的资金，陶丘各大商行工厂就犹如上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开始轰然运转了！ 从事粮食贸易的商行收到了钱，立即就开始着手转运粮食了。这其中，有的人从魏国北方往邯郸运粮；有的人借助卫国太子的身份，在卫地收购粮食再向赵国转运。 而最让人惊叹的，还是濮阳兴的手笔，他一个人就为赵国提供了70万石的粮食！ 他的方法非常简单，直接动用他在邯郸附近的关系，向赵国的贵族们收购粮食，轻而易举的就筹集到了一大笔粮食！赵雍作为赵国君主都不能够让邯郸贵族们拿出来的粮食，就这样让濮阳兴这么一个商人给拿出来了，不知道赵雍知道了这样的事，会是什么感受！ 濮阳兴为人也是非常聪明的，他为了“掩护”这些赵国贵族们，租用了大量的船只在漳水上来往，从而给赵国一种粮食都是从各国运来的假象！ 如此，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邯郸城内就集结了超过150万石的粮食。这么高效的筹粮方式，令得整个赵国上下都是惊叹不已！ 而对于赵国所需要的大批装备，虽然陶丘的各家工厂也是第一次进行如此大批量的制作。然而，对于陶丘来说，完成这一的生产却是丝毫问题也没有的！ 这一切自然是戴言在创建各家工厂，并给其他工厂作为标准时，就已经定下来的规矩：分工。 在戴言来看，手工业以及工业方面，生产力的提升，其实无非就是两个方面。一个就是用机器来进行生产，另外一个就是分工。 戴言一直想创造用机器生产的条件，制造出合适的机床，对于如今的陶丘来说，也还是太困难了，戴言虽然也投入了巨资对其进行研发，然而收效一直不大。 而在分工方面，戴言的收获就比较大了。因为这并不是一个技术方面的问题，而纯粹就是一个理念方面的问题。陶丘各家工厂，所生产的所有装备，其实都是依靠这种分工的方式来进行的。 拿制造神弩来说，一套神弩，并不是由专人将其完完整整的制作一起的。 首先，乃是由伐木的工人，将伐到的好木或是好竹保存下来，特别将其卖给特定的制作弩臂和弓臂的甲军工厂。 甲军工厂将会对这些韧性好的木材、竹子进行特制的处理。待处理好了以后，甲军工厂就会按照弩臂的不同型号，来进行不同的加工，从而制造出需要的各种弩臂。 而与此同时，在与甲军工厂完全不搭界的乙军工厂内，弩机的生产才刚刚开始。弩机在一开始，需要钢铁厂，乃至于陶丘的少数铸铜厂制作出特定的拼接件。当拼接件全部制作好以后，就可以转运到乙军工成内进行组装，制造出特定的弩机了。 而对于一套弩所需要的弩弦，则是由专门生产各种绳索，弓弦，弩弦的丙厂来生产的。不同的弩，需要的弩弦也是各不一样的。 在有了弩臂、弩机和弩弦以后，专门负责设计和制造弩机的神弩工厂，将会从甲、乙、丙三个厂中采购足量的部件，随后在神弩工厂中，工人们将整个神弩按照流水线的方式，每人组装一部分，将其组装起来。如此，一整个神弩方才算是完成了。 而通过这样的方式制造神弩，好处其实也是非常多的。 首先，通过这种方式所制造的神弩，因为采用了分工的方式，每一个生产的工人，因为都是制造自己所熟悉的东西，效率自然就高。在整个神弩的制造中，由此减少了大量不必要的消耗，它的效率就大大的提升了！ 其次，因为这样的神弩，其每一个部件都是标准化的，若是在战场上神弩有哪一个部件损坏了，则大可以在其他损坏的神弩中，选择依然完好的部件进行安装。如此一来，在战场上神弩的损坏率比起单独制造的弩就要低得多了。 最后，由于这样的神弩乃是用分工协作的方式完成的，任意一个生产神弩的工人，都无法掌握准确的制造神弩的方法。而就算是设计出这一神弩的总设计师，若是离开了陶丘这一整个系统，要想将这一神弩完美的复制出来，因为他不能够掌握出各种材料的制造工艺，又没有了众多的工人进行协作，其实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而这样制造出来的神弩，已经完全不是单单一个人能够轻易复制的东西了。它需要一整个系统来进行协作，方能完成！ 这也是戴言所希望达成的效果——给你一个钱学森，你也不能够立即制造出火箭！要想能够完美的复制出“火箭”来，那就先把整个工业的系统建造起来吧！ 而对于陶丘那些设计这些武器的“钱学森”们，戴言都会进行严密的防护和保护，如此一来，陶丘的先进军事装备被泄露出去的可能性就会大大的降低了。 这也是戴言敢于向赵国出售床弩、弩炮这些真正具有杀伤性武器，最大的底气所在！ 在整个陶丘这座大机器的运转下，陶丘所有的工厂如同机器上的零件一般，也都开始了运转。很快，赵国向陶丘采购的价值超过3500万钱的武器，竟然就在短短半个月中就制造出来了！ 而这些武器中，就包括了骑兵全套装备一千套，神弩1万套，弩箭50万支，外加部分弩机、弩炮和近战装备！ 这些武器方一从工厂下架，立即就通过水路转运到了赵国。因而在赵国战争国债发行仅仅一个月后，赵国对林胡发动战争的所有作战物资已经全部云集邯郸了！ 这样高效率的战争机器，令得整个赵国上下都是目瞪口呆！要知道，即使是让赵国自己来办，要准备齐全这么多的战争物资，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是最保守的打算了！ 不过赵雍可来不及去感叹什么，他从赵国军队中抽出了3000名精锐骑兵，给其中的1000人换装全套的骑兵装备；随后，他又立即抽调了2万精锐步兵，跟随他一起，携带足额的口粮，越过太行山，向着侵犯的林胡部落发起了进攻！ 第二百二十五章 征服林胡 就在赵雍开始率军西进，进攻林胡的时候，陶丘派到邯郸的勘探专家也开始了对陶丘附近的探索。 相比起在整个宋国探矿都没有太大的收获，在赵国进行勘探实在是太容易了!探矿的人，一到达邯郸，就看到了邯郸西面那紫红色的山峰。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山上是极有可能拥有铁矿的！ 果不其然，探矿者一登山这座山峰，就轻而易举的发现了散落的铁矿石。考虑到山上运输不太方便，探矿者又在紫山附近寻找，最终在武安邑周边发现了大片的铁矿！ 武安铁矿与相邑铁矿比起来，品质可就要高得多了！ 墨家的工匠只是用捡到的铁矿用木炭来冶炼，就得到了不亚于陶丘精炼方能得到的优质生铁！这样的消息一传到陶丘，戴言立即就是大喜过望！ 对于戴言来说，哪怕是没有在邯郸附近找到合适的煤矿，不能够将这些铁矿冶炼成铁，将如此优质的铁矿运回陶丘是有巨大收益的！ 他立即就与陶丘的商人合作，开始组建了一个专门负责开拓赵国市场的临漳商行，开始投入大笔的资金前往武安开发铁矿！ 与相邑的铁矿类似，打井、建巷道，修木轨这些在相邑铁矿做过一次的事，陶丘商人都将其完美的复制到了武安来。然而赵国与宋国的风俗毕竟不同，这也造成了陶丘的这第一笔国外投资遇到了以前从未遇到过的麻烦。 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邯郸附近，游侠之猖獗，远超陶丘商人之所料！即使武安铁矿是有着赵国公室掺和的生意，邯郸周边的游侠依然敢于找上门来！对于游侠们来说，他们干的是劫富济贫的“义事”，就算是赵侯也不能够指责他们！ 这样的场景，就完全不是戴言派往赵国的管事所能够处理的了，不得已之下，戴言只得以高薪聘请濮阳兴，让这位在赵国人脉深厚的商人来处理！ 濮阳兴接受临漳商行以后，立即就先拜访了赵国东府相赵成，经过赵成的指点，他很快找到了一位在整个邯郸都大大有名的游侠：郭纵。 随后，郭纵就开始参与进了临漳商行的管理，坐镇武安铁矿。有如此一位响当当的大侠坐镇，武安铁矿附近果然再没有游侠再前来捣乱了。 在武安铁矿稳定下来以后，濮阳兴又开始遇到了第二个连他也觉得困难的问题了：没有人挖矿。 相邑的煤矿和铁矿，一开始都是由水师俘虏的大野泽水匪来开采的。在陶丘周边没有俘虏可用后，戴言就开始选择了在相邑周边大量招募贫苦农民来挖矿，然而这样的做法在赵国必定是无法实现的！ 赵人好慷慨悲歌，他们可没有宋人那样能吃苦，对于赵人来说，如果真的要从地上挖东西，还是去盗墓有意思！挖矿什么的，就算了吧，没有赵人愿意干这个活！ 就在事情快要陷入僵局的时候，赵国西面的战事开始传来了转机！ 8月，赵雍亲自帅军前往赵国西境，在蔺邑城下，以三千久经训练的骑兵在蔺邑城下，碰到了攻破皋狼又继续围攻蔺邑的林胡部落联军！ 林胡，也就是森林中的胡人，他们居住在赵国皋狼以北，晋阳以西的广大森林地区。这片横跨黄河两岸的地区，在黄河东岸也被称为河宗地区，而在黄河西岸，则就是榆中地区。 林胡人分布的范围极广，因此也没有进化出类似于中原国家的中央集权国家，这一次进攻赵国的，乃是由势力最大的林胡王组织，拉拢诱惑了黄河两岸百余个林胡小部落，总人数达三万余人！ 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赵雍却是毫不畏惧，并主动向林胡人发起了进攻！ 如今的赵军，与林胡人身上的装备可谓有天壤之别。赵军骑士身上穿有皮甲，马也同样有着皮甲保护，这样的皮甲，基本上不是林胡人的木质和骨质箭头能够射穿的！ 而近战的兵器，赵军装备的都是精铁打造的弯刀、铁剑，林胡人所用的武器，除了林胡王的嫡系以及少数富裕的林胡部落装备了青铜的武器外，大部分林胡士兵使用的，都是用动物骨头磨制的武器！ 在如此悬殊的武器装备下，赵军又有着君主身先士卒，亲冒矢石杀敌，人人奋勇作战，以一当十，锐不可挡！ 因此，赵军只是让身披甲骑具装的士兵打头阵，全军移动起来以后，一次鸣镝，就给予了林胡人极大的杀伤！ 随后，赵军开始抽出随身的弯刀，与林胡士兵开始近身格斗！在近战中，林胡人就更不是赵军的对手了，无数的林胡士兵被赵军锋利的铁制刀剑给砍死、砍伤，就此死在了这片赵国的土地上！ 林胡王见到正面交战已经无法战胜赵军的骑兵，开始使出了游牧民族最擅长的战术：跑！ 然而，这样的战术，在赵国没有大量的骑兵之前，还是可以做到的；在如今赵军同样有着骑兵的状况下，他们又如何能够跑得掉呢？ 林胡三万余人，只有半数从赵军骑兵的追杀中跑掉，而剩下的人中，被赵军直接杀死了5000余人，剩余近万人都被赵军俘虏！ 如此辉煌的胜利，可谓是赵国数十年来，针对游牧民族取得的最好战绩，赵雍在赵国国内的声望也由此急速增长！ 赵军大败林胡，多出来的这上万俘虏，立即就让陷入无人挖矿困境的濮阳兴大喜过望！当这些俘虏押解到晋阳时，濮阳兴立即就开始在赵国活动，吃下了数千俘虏，让他们去挖矿。如此，铁矿的开采就由此启动了！ 随后，赵雍丝毫没有放过林胡人的打算，他调动整个赵国西府的兵力，从晋阳附近抽调了骑兵万余人，他自己又轻率骑兵三千，两路出击北上，直接攻打林胡人在河宗地区的草场！ 河宗地区位于黄河中游，大致位于吕梁山和代郡以西，黄河顺流而下以东的广袤地区。这块地区大多是茂密的森林，只有靠近北方的小部分地区有着草原，这里就是林胡最重要的牧场之一！ 在骑兵的快速突进下，尤其是赵雍亲自率领骑兵一路北追逃窜的林胡残余，赵军轻而易举的就进入了林胡人的草场。 林胡王在此情况下，也知道自己侵犯皋狼的行为彻底惹怒了赵国，赶紧派出使者前来请降。若是在以前，赵国手中没有骑兵，对付不了这些游牧民族，为了安定边境，赵国也确实会同意对方纳降的举动！然而赵雍如今手握强兵，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的同意林胡人的臣服，让林胡人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场大战以后，林胡士卒又被斩杀两千余人，并有数倍于此的俘虏，剩下的林胡人不得不开始疯狂的躲避赵军，并将部落开始西迁，逃到了黄河西岸的榆中地区，以待反击！ 对于赵雍而言，他想要做的，乃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林胡问题！因此对于打下来的领地，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一边开始稳住阵脚，一边继续对林胡发起进攻！ 他在新打下来的领地上筑造了一座被他命名为马邑的城池。随后，他又从历经战乱的皋狼等地迁来了部分民众，以充实这片领土。 对于赵国来说，无论是建城，亦或是迁徙民众，都是需要大量钱财的，在以前，赵国是无法在短时间内筹集到这笔钱的，然而这一次在赵军大胜以后，赵国随后又在陶丘发行了两万万钱的国债。这一次所发行的国债，利息降到了40%，然而却依然在短时间内就被陶丘人抢购一空了！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赵军大胜林胡，并由此俘获了上万俘虏和马匹数万匹，就是这些缴获，已经能够轻而易举的偿还清楚之前的那5000万国债了！ 而这万余马匹，在赵国缴获以后，除了少数军马被赵国收归国有，并入军队中外，大部分的马匹都通过陶丘商人开始销往天下各地！所有的商人都知道如今的赵国有钱，对于有能力偿还债务的大国来说，给他们借钱，这岂不是绝好的赚钱机会吗？ 赵国有了这样一笔巨款以后，马邑城不到一个月就迅速的从无倒有，拔地而起，而在马邑城周边，也由此开始散步了数千迁徙而来的赵民。 拿下了林胡人的一片草场，赵雍却丝毫没有满足！在充足的粮食和装备进入赵国后，赵国西府这个赵雍一手打造的战争机器开始急速运转，其效率之高，力量之巨大，远远不是之前的赵国可以相比的！ 9月，马邑建成以后，赵雍继续帅军北上，从代地出塞，向北在半月之内，就横扫了历史上林胡人所居住的草场，就连赵国亦敌亦友的邻邦楼烦，也不得不避赵军之锋芒，开始收敛了生息，纷纷将部落往东和北迁移，不敢随意的招惹赵国！ 而赵军在横扫了代郡北方的土地后，在代郡以北又兴建了两座城市。分别是卡在了代地前往草原和马邑的城邑雁门，以及位于北方草原上的新城！ 建立了两座城邑以后，赵雍却丝毫没有满足，依然继续前进，一直沿着草原出发，追杀林胡残余，打到了阴山脚下！随后，在阴山东部的楼烦表示愿意向赵国纳贡的情况下，赵雍帅军西进，直达黄河岸边！ 在赵雍眼中，这片土地放眼望去，就是无边无际的草原。草原上，多条河流肆意纵横，草木繁茂异常！在整个草原上，野生的羊群、马群比比皆是，整个赵国最富裕的牧场都完全不能与此地相比！这片土地，立即就让赵雍开始深深的着迷了！ 若是戴言在此，他当然会知道，此地即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河套平原！黄河百害，惟富一套，这话绝对不是虚言！ 这也是华夏民族的统治者第一次见到这片富庶的土地，而它也将永久的成为华夏民族的土地！虽然赵雍说不出我来，我见，我征服的话语，然而他确实是如此做的！ 他很快就开始思量如何永久的占领此地。考虑到林胡人是如今赵国在北方最主要的敌人，为了压制林胡，赵雍直接帅军渡过黄河，就准备开始在榆中地区建立起赵国在他手中兴建的第四座城池！ 不过当新城的地基刚刚打好，并开始筑城时，整片城池却突然倒塌。这样诡异的现象，令得信奉鬼神的赵人都心惊不已。 赵军战士害怕这是林胡人的祖先施展法力，想保护林胡人的土地，于是所有的士兵都不敢在此地筑城，并希望能够早日返回家乡！ 在这样军心不稳的时候，赵雍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亲自率领军队回到黄河东岸。当人们继续恐惧的时候，赵军将士突然发现这整个草原上有着无数的天鹅云中在翱翔，而所有天鹅盘旋全部都围着一个地方盘旋，天鹅的下方开始放射出耀眼的光辉！ 赵雍当即就认定这是吉兆，而天鹅盘旋的地方乃是适合筑城的地方。赵军于是在此地建造了一座城池，感念于天鹅的指引，赵雍将此地命名为云中！ 四座城池的修建，使得赵国的领土向北方迅速扩张了数百里，赵雍开始在新攻取的土地上设置了雁门郡和云中郡来作为管理，这两片广大的土地，都是优越的牧场，而在它们并入了赵国以后，赵国的畜牧业也开始有了更广阔的发展前景，而西府的实力也开始愈加膨胀！ 因为手中有着骑兵，背靠着云中城，赵国可以随意的跨过黄河攻击黄河西岸的林胡人，在经过多次攻击以后，林胡人在榆中的领地也被赵军破坏一空，林胡诸部落再也没有底气面对赵军的怒火。于是诸部落酋长起兵反叛，杀死林胡王献给赵国，并纷纷将自己的子侄派入到赵国军中为质，只求不再与赵军为敌！ 这样的请降，不同于之前林胡王单方面的投降。林胡王之前的投降，实则就是草原民族为了自保所实行的一种策略而已；而这一次诸部落的投降，乃是整个林胡部落臣服的标志！ 赵雍接纳了这些部落酋长的请降，随即将林胡诸部落打散，分别编入新建立的雁门郡和云中郡。当然，为了能够永久的占有这片广大的领土，赵雍也开始在整个赵国国内迁徙大量的庶民前来此地戍边。对于赵雍来说，这两块地方，将会是赵国日后最美的牧场！ 而它原先的主人林胡，就是赵国踏上强盛地位的踏脚石！ 从8月开始西进与林胡交战，到11月冬日来临时，赵军即随着赵雍返回赵国国内。在这短短的三个月中，赵国已经一举征服了一个强盛无比的草原民族！ 当然，华夏文化作为一种包容的文化，林胡要想永久的融入华夏，还需要经过漫长的诗书和礼乐在文化上的洗礼！ 赵国如此迅猛崛起的态势，对于华夏国家来说，还有些后知后觉，他们还不太理解赵国这种力量的强大。而北方的游牧民族，面对着赵国这样一个大国的在自己最拿手领域的崛起，已然开始瑟瑟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