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一诺》 第一章 雪夜围炉 冬月初六。 二龙庄。 冷雨寒风。 是夜。 就跟那首改编的《冻死人》一样,“大范围的风和雪啊来得很迅速,关上门窗添加衣物还是不热乎……”我与爹妈围炉烤火看电视.回到家中,我依然是一个平凡的农民,山庄中一个普通的猎人,爹妈眼中永远长不大的儿子。年余未归,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白得泛黄的四壁落满熟悉的灰尘,火炉上方熏得发黑的楼板上挂着几块熟悉的腊肉,电视机里播着去年播过的熟悉的电视剧。仿佛一切都一如住常。 老爸依然一如往常,看个十来分钟便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瞌睡;老妈依然一如往常,看看半梦半醒的爸爸又看看我,抿嘴笑笑;我亦一如往常,没心没肺的享受着家的温馨。 忘了漂泊在外的紧张辛苦,忘了前几日还在北国风雪中与人动手搏命的危险,忘了昨天还在山外那个花花世界徘徊…… 时间便这样悄无声息的悄悄溜走。带走了爸妈的青春,带走了我的年少。只留下痕迹在老爸惭已花白的胡须,在老妈泛起霜花的两鬓,在我退去了稚气的脸。 其实并无半点哀怨,爸妈身体都好,我也不是当年的莽少。有了岁月的沉淀,静好。 完全的放松了身体,思绪便自由的飘飞。石人湾的野猪是否一如往常的疯狂?十二拐的野鸡是否一如往常的狡猾?风沙坳的麂子是否一如往常的胆小?红岩寺旁的野羊是否一如往常的矫健……? 改天,一定叫上老五,老欧阳去猎个痛快。 老五,邻居。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兄弟。小时一起捉虫玩泥巴,稍大一起打猎,一起出山,虽言一起出生入死有些过了,但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是近几年分开了,但是距离并不能冲淡我们的友情。刚好他今年也回来的早,白天还在一起吹牛来着。 穿梭于深山老林中的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总是忘不了,放不下。在一个猎人眼中,这些都是千金不换的财富,弥足珍贵的记忆。 “峰叔子,开门。” 随着啪啪的两下拍门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屋外。打断了我的思绪。 老爸一峰,在咱们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庄辈份颇高,大部分人都叫他峰叔子,说话的末尾加个“子”是我们这儿的特色。因此我也叫着比我大很多的人为哥,为姐,为嫂子。 “有人叫?” 老爸从半梦半醒中醒来,微微的睁了睁惺忪的眼,不确定的问我。 “嗯,我去开门。” “老欧!仙哥!” 开门的一瞬间,两张熟悉的面孔先后映入眼帘。是住于后山的老欧和住于右前方山破上的仙哥。 “哟,枪神一诺.回来啦!” 老欧看见我,又惊又喜,一般我都是腊月尾,快过年的前两天才风尘仆仆的往家赶.今年例外了。 “枪神”,庄里人对枪法人品俱佳的人的称呼。要是只有好枪法,便只会叫其“杀手”,如只是人品好,便只会叫其“老好”。自己吹自己如何如何那是不要脸,但庄里人的眼睛是雪亮的。都这么叫我,只能说明一件事: 我,的确是实至名归的:枪神。 “老幺,今年回来得早啊。咦?还是一个人回来的啊?” 仙哥也没想到此时会看到我。更惊讶于我至今仍独身一人。他们那知道,我仍然没放下楚楚,相濡以沫却厌倦到终老,不如相忘于江湖,却怀念到哭泣。这种感觉,别人没法懂。 “快进来坐,天冷了,回家舒服些。” 把他们让进屋,便赶忙的关上了门,把无尽的冷雨寒风关到门外。 我们依然围炉而坐,炉上煮茶,边饮茶边闲谈,屋里一下子热闹起来,这种方式千年不变。 老欧,真名欧阳无忌。今年六十有九,是一个老猎人。我打猎的基础技术便是他教的。以他整整大了我三十九岁的年龄和我们的关系来说,不叫他师父也得叫叔吧,要不就应该称呼一声欧阳前辈。但老欧与我同辈,在这个远离了江湖纷争的地方,人情比名利仇恨都重要,从小爸爸便让我叫他老欧,毕竟,叫哥是不合适的。叫他老婆吴慧芳为老吴。 年余未见,老欧也一如往常。黑棉鞋,黑棉裤,黑棉袄,黑棉帽。一身的黑,他喜欢黑色。 红黑的脸,乌黑的唇,稀疏粗黑的胡查子。依然黑亮的眼珠是整个身体的亮点,从这双眼看出的是平和慈祥。当然,还有冷静,这是每个好猎人的必备条件。 仙哥,本名一半仙,这名字被我笑了好多年,一半儿,只是一半儿,还未成仙儿呢。他也以此名自励,已成一半儿了,离成仙儿不远啦。五十多点。是咱们这庄里唯一的算命先生。不见他已二年余。也是依然一如往常,灰鞋,灰裤,灰衣,灰帽,他喜欢灰色。蜡黄的脸,薄薄的唇边仍然无须,黑亮灵活的眼珠放出的是聪明的光。所不同的是,两颗黄白相间的门牙已经光荣的下岗啦。 “阿诺,今年还出去不?” 老欧点起叶子烟,吧吧的抽了几口,稀疏粗黑的胡查子在乌黑的唇上跳动。青色的烟雾吐出,升腾环绕在他头上。长满老茧的左手食中二指直而不直曲而不曲,轻轻的夹着烟拿了开去,问我。 “不出去了,过年后再说。” 这是我今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邻居王婶儿,山坳里的徐嫂子,不远处的朱伯伯……。他们都是如此的问,我都是如此的答。 “那好,改天我们去红岩寺打野羊子去。” “没问题,今年有时间,好好赶几仗。” 打猎,我们这儿叫打铳,赶仗,又叫赶山。猎人,我们这儿叫打铳佬。也是九佬十八匠之一嘛。 红岩寺,这里唯一的寺庙。坐落在一大片红岩脚。红岩连绵数里,其中出没着许多野兽,里面的野羊是我最喜欢的。黑黑的亮亮的长长的毛,高高的大大的健壮的躯体,奔跑起来如骏马般飘逸矫健的身影……。 寺里住着唯一的神秘的老和尚,教我武功的智仁大师。我称其为“一僧”。那年初见,他出手阻止了我猎杀野羊。心中怨恨,饥笑他的孤独。出言道: “智仁大师,原来你才是真正的高手,天下第一。以后就叫你一僧吧。” “智仁是一僧,一僧亦是一僧,何妨就叫一僧。哈哈……” 大和尚不怒反笑,这倒让我面皮微红了。 “你们初九去,初九大雪,癸亥,财来正南。” 仙哥又打断了我的思绪。他一本正经的用右手拇指数着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节。嘴里碎碎念了一阵之后,以不可置疑的语气对我们说。只差加上个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的后缀了。 这些东西我是不信的,装神弄鬼,还不如看看天气预报实在。闻言我只是笑笑,没说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他不能说服我令我信这套。同样,我也不能说服他令他不信这套。 “莫听他胡说,天晴了咱们就去。”老欧也是不信邪的,欧阳无忌,果然无忌。在他们那个年龄的不信这些的,可能也就他了。 “哎呀,胡说?你别不信,这是上了书的。”仙哥一听就急了,大声说道。他就这么点爱好,这么点追求,这么点能耐,怎么听得别人的置疑? “切,我们用电猫子,只要它从这儿一过就被电倒了。”老欧不以为然,轻描淡写的说。 电猫子,就是把铁丝牵在野物经常出没的地方,接上经过升压至万伏的家用电。野物只要一经过便必死无疑。就是危险了些。 “俗话说:人走时运马走膘,兔子走运枪都打不着。你不信运道,不听我的,它就是不给你从线上过。”仙哥瞪着眼睛,薄唇开合,字正腔圆的喧道。 “哼哼,俗话又说:人走时运马走膘,兔子倒霉遇老雕。”老欧发出哼哼两声笑,不快不慢的说,并不像仙哥那样有攻击性的强势,好像只是在叙术一个事实。 不快不慢,正是我现在的状态。凡事过犹不及,太慢了没生气,太快了容易出错。所以,走路不快不慢,干事不快不慢,说话不快不慢,声音不高不低。这样有做事的时间也有思考的空间。我很享受这种状态。 “对呀。我说的是走运,你说的是不走运。走运不走运,首先都是认定了有运道这回事的。如果顺运而为,枪都打不着,若不顺运而为,就得遇雕。”仙哥占着薄嘴唇的优势,绕口令似的又一通喧。 老欧不答,只是发出哼哼两声笑,便吧吧的又抽起了烟。青色的烟雾又开始在他周围升腾。 “莫哼哼,你若不按运道来,牵着线也没用,屁都打不着。” 老欧依然不答,只是吧吧的抽着烟。青色的烟雾依然在他周围升腾。 仙哥动了动嘴,欲言又止,别人都不搭理他了,还说什么呢。 无招胜有招,且看仙哥一人唱去。 “你们争个屁啊,都争了几十年了,也没争出个结果。他信由他信,他不信由他不信。争啥呢?还不如咱们来斗几盘儿地主。”让爸爸提神的办法就是斗地主,这时见有机会便插话进来。 “那就斗呗。” “斗嘛。” 都同意,通过。 于是老欧不再抽烟,仙哥不再争嘴,老爸不再打瞌睡,三个人围着桌子专心战斗去了。我与老妈在一旁观战,以前我也喜欢斗地主,现在我更喜欢观战。 老妈话很少,但很精辟。 “你若把斗地主的劲头用来学电脑,早学会了。”她这样说老爸。 “你若把打铳的劲头用来找媳妇,我早抱孙子了。”她这样说我。 …… 寒夜,小屋,炉火,亲友。愿时光就停留在今夜,在此刻吧。 第二章 凄风苦雨寒山碎 翌日。 依然寒风,依然冷雨。 只是今天我不能窝在屋里偎炉了。得与老爸去镇上买盐,买菜买调料,准备杀年猪。 咱这儿杀年猪跟过节一样热闹,左右邻舍都聚在一起,大块儿吃肉,大碗儿喝酒,扯着嗓子吹牛,好不快活。 那个交通其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治安基本靠狗的时代早过去了。我家换上了一辆150的摩托车,好烂路都走得,也没有晕车的顾虑。轰轰油门,带起一阵烟尘奔驰在山间小路。就是自演的乡村版的速度与激情。 只是,今天非得受这冷雨寒风的洗礼了。棉衣棉裤手套围巾全都准备好,出发。嗡嗡嗡的加了几手油,摩托车发出低沉有力的吼声。 “走啦。” “慢点儿,天冷路滑。” “放心,没……” “叔子,峰叔子,峰叔子……”突然一连串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我们的话。 “喊啥呢?什么事?”爸爸边回话边下了车。寻声去望。 “唉呀,叔子啊。我的天塌啦。无忌被电打了,呜呜呜……天啦……呜呜呜……” 屋角的泥泞小路上,现出了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一路呜呜咽咽的向我们来了。 是老吴,吴慧芳,老欧的老婆。 “无忌怎么样了?情况怎么样?你莫慌。”老爸一惊,忙问。 我亦是一惊,大清早的,开这种玩笑? “无忌被电打死了,还在后山上,请您儿们帮忙抬回来。啊……呜呜呜……” “啊?在那儿?快带我们去。” 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在场的人都不相信。怎么会?昨晚还在一起说笑,在一起玩儿牌来着。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 多说无益,先赶去要紧,救人要紧!我相信,老欧不会就这样走了,他还要跟我去打野羊呢。昨晚走的时候说好了,天晴就去。 “阿诺,怎么个情况?”老五闻声赶来,也是一副难于置信的表情。 “老欧有事,咱们快去。” 于是,我们跟着老吴迎着冷雨寒风,踏上通往后山的泥泞小路。 我家屋后是一座小山,小山后是一大片高粱地,高粱地的尽头便是老欧的家,他家的屋后也是一座小山,这座小山就是后山。后山再往后便是通往野人谷的乱石岗。至于野人谷的后面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穿越过野人谷。 途中,又有三四人闻声赶来,加入我们的队伍。老吴呜咽着哭泣,杂乱的诉说着大至的情况,但我与老五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想着早点赶到。因此,渐渐的我与老五脱离了众人,啪啪的带着飞溅的泥水,向前奔去。 “莫慌,你们两个。先看看他屋里的电断了没。”身后有人高呼。 “放心,知道。”这个必须知道,虽然急,还不至于慌。第一件事就是扯了他家的电源线。 山脚。 老屋。 顶着深灰色瓦片的仓白的墙壁上长着血红大口似的大门,血红的大门的两边是两个血红的大眼似的窗。整个看似一张惊恐的人的脸。 我与老五直冲入血红的大口中,找着电猫子的升压器。一把薅掉带着胶皮的电线,从血红的大窗丢出。 “走。” 一转身冲出大口。捡起掉在窗外的电线,恨恨的摔到屋左侧的田地里。 雨还在下,风继续吹。我们已到了后山的山后。 与电源线相连的是裸露着的铁丝,用一根根小木棍撑着,高约在膝下一拃,这不起眼的长着锈的细铁丝,可带着万伏的高压电,别说一二百斤的野猪,就是千把来斤的牛,只要一碰上也是秒杀。 只是,野猪是祸祸庄稼招人烦的,牛是耕田犁地招人疼的。但是,水火无情电亦无情,只要靠近,不论是啥,都将终结。 山上依然苍翠的点缀着几颗松,别的树木都已落尽了叶,只剩了光秃秃的杆子立在风中。盘住山脚的小路已被枯黄湿柔的落叶盖住,变成了一条黄带子。 我们沿着带子继续搜寻。 山路一转,一团黑影赫然出现在前方不远的路中。 老欧? 不及细看,脚下加力,身影一弹,我与老五不约而同的掠至黑影边。 正是老欧。 老欧的身体向峰顶的方向扑倒着,黑帽滚落一边,卷曲的花白的乱发已有了些微的湿意。双手撑抓在身前的落叶枯草中,黑袄也有了些微的湿意。黑裤却干燥得多,只是身前的部分…… 身前的部分都已烧没了,从大腿到脚脖子处的裤子都烧没了。皮肉也烧得焦糊一片,压着生锈的铁丝的小腿穷骨处皮开肉绽。小腿下的黄叶上血迹斑斑,空气中全是肉烧焦了的糊味。 头皮一阵发麻,心也是一震,仿佛自己受了这至命一击似的,小腿也是一疼。 我与老五怔在原地。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真的没有一丝活气了吗?我与老五对望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意思,长时间培养出来的默契使我们不用多说。 缓缓的把老欧的身体翻转过来,他的身体已没了温度,开始僵硬。黑亮的眼珠已成死灰,再也射不出平和慈祥冷静的光了。乌红的唇张大着,成了灰白色,稀疏粗黑的胡查子一动不动。长满老茧的双手依然虚抓在身前,左手抓着几片黄叶枯草,右手抓着几颗泥土。胸前黑袄的钮扣上也沾着几片黄叶,几颗黑土。前面的黑裤已烧没了,双腿乌黑,创口处皮肉反卷,发糊,发黑。露出一节骨头,骨头上也有一个深的凹槽,也是发糊,发黑。 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触目惊心。 现在真是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老五捡起掉落一旁的黑帽轻轻的给老欧戴上。 不经意间又与老五对望一眼,仿佛,我们都有疑问。 铁丝是与小路平行的,老欧的身体是与小路几乎垂直的角度倒着。就好像是立正站好了卧倒下去的,没有向前的惯性吗?我以为,是会向前扑倒或是侧倒又或是零乱的侧前倒,至少也不会倒得这么的整齐吧。 但这都是我以为的,也许,我以为的都是错的。 我们都成了哑巴,不再发出一个字的声音。心里剧烈的翻腾揪扯着,控制不住的双眼泛起了泪光,模糊了视线。 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是真的吗? 老欧放置电猫打野物已三年余,一直无事,为何今天突然这样?去检查线路,去看看有没有猎物上线,第一件事就是先在家断了电源。今天脑子短路了? 应该不会,熟习了做一件事的顺序后就会成为一种习惯。少做一个步骤就会觉得不自然,就会有警觉。更何况这种高危的事?没关电源就走,那便要心神不宁了。 昨天睡得也不晚,应该是休息够了。没有喝酒,就不可能是醉后糊涂。老欧平常也没得罪别人,不可能是报复。何况这打野猪也是保住了别家的庄稼,这是有益于他人的。 在这偏远僻静的山庄,没有人开过奔驰,宝马,保时捷;没人吃过龙虾,没人喝过拉菲;没人买过金伯利,没人戴过百达翡丽。可是,我们都是富有的,快乐的。因为我们之间只有亲情,友情,爱情。没有争名夺利,尔虞我诈。因此,庄里每有喜事,便是全庄的喜事,举庄同庆。庄里每有丧事,便是全庄的不幸,举庄同哀。 这样看来,不会是自己大意,不会是别人加害,那是怎么回事? 鬼使神差? 去他妈的鬼神!都是虚无。 这段时间就他们两口子在家,难到……。不可能。老吴是绝对不可能害他的。几十年的老夫妻了,早圆滑了彼此的棱角。就是吵架了,也万万不会害了他的性命的。 我苦思得不出一个结论。老欧走了,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老欧走了,我们每个人都少了一个亲人!我与老欧,一起打猎,一起对付凶恶的野兽,一起迷路在深山中,在岩洞中过夜…… 恍惚中好像看见老欧的腿微的动了动,难到他还活着? “老欧!”我不禁大喊,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无忌啊,你走得好可怜啊,早饭都没吃啊……” 原来是老吴一行人到了,她跪在地上,呜咽着,双手扯着铁丝,铁丝带动了老欧的腿。 花白的头发披散着,眼泪与鼻涕混在一起从脸上深深的皱纹往下流。单薄佝偻的身躯越发的孤单,脆弱,无助。抓住铁丝的长满老茧的手拼命的撕扯,她要把要了老欧的命的铁丝扯个稀碎。手破了,血一滴一滴往下掉。染红了手里的铁丝,染红了枯黄的树叶,染红了树叶下的黑色的泥土。 雨更大,风更冷,树木在呜咽,群山也在呜咽。 老欧的身体更冷了,更僵了。 “快别哭了,人已经走了,别再冻坏了。” “是啊,你再冻坏了无忌走得也不会安心啊。” “哭吧,放声哭出来。莫憋着,哭出来会好受些的。” “在这儿哭好了回去就别哭了。” “先把无忌弄回去,不能老放在这儿啊。” “对,先把人抬回去要紧。” …… 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的说。 突然,右大腿处一个振动传来。想都没想,右手自然的熟练的下探,回抽,掌心一翻,一部手机赤裸裸的躺在掌心。 “阿诺,来接我。我在白家做事。”老四的短信。 老四欧阳晓峰,老欧之子,浓眉大眼,天生神力。人称“金钢”。 “你去接他吧,我们把无忌抬回去。”老爸也看到了我的短信,对我说。 “好的,路滑,你们小心。”我对老爸说,又对老五点点头,便匆匆离去。 白家门前的青石大道上,一条人影飞奔着。此人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略显沧桑的脸已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嘴角不停的抽搐,泪水不停的流下,他很伤心。 这里也是一样的冷雨寒风,只是没有泥泞,青石路只是冰冷的硬。 而他,只是跑,不停的跑。 他就是刚刚接到噩耗的欧阳晓峰。 我骑着摩托车轰轰的驰来,在欧阳晓峰身前一个急刹,青石路面上留下一条黑线。 “老四,上车。” 老四用泪眼看了我一下便一抬腿跨上了后座,我轰轰油门,一甩车尾,轰轰的驰上来时的路。 第三章 葬礼 时已近午。 北风如刀,愁雾不散。只是微的收检了些细密的雨滴。 老欧门前的土场上已搭起油布的大棚,遮住了风雨。棚内集聚着三十来人,都是附近的乡亲。忙前忙后,收拾打扫。大棚内的左边头上又用油布支起了一个小棚,小棚内老欧安安静静的躺着。身上盖着崭新的缎面儿绣牡丹大花的棉被,不是他喜欢的黑色,黑色的被子是少见的。 脸已净,眼已闭,口已闭,乱了的花白的头发也已洗净梳齐。稀疏粗黑的胡查子且仍倔强的站在唇边。老吴守在他旁边,眼神呆滞,面无表情,无声亦无泪。只是安静的守着。 “晓峰回来了。” 站在棚外的人发现我与老四渐近的身影。 “嗡嗡嗡……” 我轰着油门直冲进棚,手脚已冻得有些不听使唤,刹车踩得重了些,轮胎又在地上带出了一条黑线才停住。老四冻得更厉害,借着惯性翻滚下了车,摔到地上。 “晓峰,你爸在这儿。”老吴突然大叫道,呆滞无神的眼中又滚出了两行热泪。 老四连爬带滚的蹿到老欧身边,双膝跪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晃动着老欧的身体。 “爸爸……爸……爸……” 憋了许久,直到此时,老四才哭出声,喊出声,泪如决堤的河水汹涌而出,声如杜鹃啼血,直喊得小棚的油布也跟着颤抖。 见此情景,我不禁也喉头发硬,泪已两行,被风吹得稍平静的心又堵住了。 “晓峰,你看看这儿,好好看看这儿。记住这个教训。” 说话的是雷云天,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我们都称之为天伯。他的最大特色便是中气十足,声音宏亮,平常说话便像我们高声大叫一样,要是他大叫起来,便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了,就如打雷般的轰轰直响。本庄红白喜事一般都由他主事,后以得一外号“知客师”。 这时他已拉开被子,老四一眼便看见老欧烧糊了的焦黑的双腿。抖着的双手不敢去碰触,只是哭。老吴也哭,娘儿俩昏天黑地的哭。 “你们大声的哭吧,哭好了我们再商量他的后事。”天伯轻轻的又盖上被子,看着哭成泪人儿的母子说,这时多余的话他们是听不进去的。 “阿诺,过来一下。”老五不知从那里钻出来,突然的就出现在我面前。 “什么事?”我跟着老五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我发现在后山有一行特殊的脚印。” “哦?怎么个特殊法?” “一行比常人的脚大了一倍的脚印。” “嗯?那得去看看。” 这么大的脚印?什么东东? 后山的山后,带子似的小路旁,我与老五站在一个深约半寸,长约三拃,宽约两拃的痕迹边,皱起了眉头。这个痕迹我不敢叫脚印,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脚印,这真的是脚印么?如果是,又是什么东西留下的?偏偏又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不会和老欧的死有关? “那边还有,一直到乱石岗那边,我就没再继续往前走了。”老五说。 “你能确定这脚印的方向吗?” 暂时我们就先叫这痕迹为脚印吧,如果是脚印就肯定有方向的。 “不能,两头一样宽。在树叶中也不很清晰。不过好像是单行的,不是只有来的,就是只有去的。”老五摇摇头,一脸苦笑。 我听得更是一头雾水,越来越迷糊了。 “我们寻着迹子走走看吧。” “嗯,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我与老五寻着脚印穿过了乱石岗,径直来到野人谷边,脚印进了野人谷,我们却停住了脚步。老五望着我无耐的笑笑,我也只是无耐的回笑。 宁到阎王殿,莫进野人谷。进得野人谷,神鬼无出路。 小时候就听老欧说过这几句顺口溜,他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神鬼不怕,可也没进过野人谷。早些年我们受石头盒子的指引,一行五人备足了干粮弹药,也只是在谷边窥探了下,便无功而返,并不能深入。先不说别的,就是那多如牛毛的毒虫凶兽我们就不易对付。 今天,我们没有任何的准备,也非进谷的时间。现在能做的就是站在神秘的谷边的野地里猜测,瞎想,无耐的苦笑,笑自己还完全是一个愚人,担不起什么事,挡不住什么事,解不开什么事。 “你觉得这脚印与老欧的死有关么?”老五问。 “说不准。”我说。 “那你觉得可能是野人么?” “说不准。” “你说有野人吗?” “说不准。” “哈哈……你敢进野人谷吗?” “敢。” “那你为啥不进?” “进,一定得进。但不是今天。” “那天进就叫我一个。” “必须叫上你。” 我与老五有一句无一句的聊着。立了许久,依然无策,这个密只有待以后再解了。不得不悻悻而回。 此时,老四已缓过劲儿来,在不停的给亲友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个噩耗。天伯安排了七八个人井然有序的忙着,砍柴,生火,烧水,泡茶,做饭……。另剩了一些闲人便围住大棚右头的那大火堆,谈论着今天的事,发表着各自的猜测。 “阿诺,你们跑那儿去了?快来烤火。” “听说你们两个最先赶到的,当时是什么情况?” “他当时是向着山上倒着在的,是吗?” “你们到的时候身体还没冷吧?” …… 我与老五还没到火堆旁便有一大堆的问题抛了过来。我是很烦别人说长道短,问东问西的。所以只是笑笑,无语。 “我们也没先到多大一会儿,实际情况和你们所见没啥两样。”老五倒是敷衍着说了两句。 “这也怪了啊,他放了几年的电猫子了,一直没事。今天这事儿透着蹊跷。”说话的是烤火的闲人,只有他们才有这个闲心。 “这个不奇怪,常在河边走,那能不湿鞋?时间长了总有大意的时候。”我不想别人七嘴八舌的去讨论这事,尽管这疑点也在我心里放着。 但是,我希望他们也只是放着。 “这说明你没动脑筋。你看他出事的地方,不是铁丝开始的地方,而是隔了十来米的。如果是忘了断电的话他刚一走到裸露着的铁丝的地方就要出事了。你又看他的倒地的姿势,硬是像走过那个石头之后山上有人喊他,他便一个华丽的转身望向山上,然后就突然触电身忘。还有……。” 我不再说什么,只是哼哼两声笑。便与老五坐下烤火,喝茶,不再多言。人的心中一但有了疑问,一般是憋不住的。愿他们在此地说说便算了吧。 “半仙叔,烦您帮定个日子吧。”老四给刚来的仙哥泡了茶,点了烟,然后恭恭敬敬的说。 一身灰的仙哥在我对面坐了,深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青色的烟气,然后又抿了一口茶,这才伸出右手,用拇指数着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节,嘴里开始碎碎念……。 “最近几天没什么好日子,初九行倒是行……最好是十三。” 过了好一会儿,仙哥才挤出这么几个字。 “十三?那还得在家放个把星期啊。”老五忍不住说。 “那要好日子就得等啊。”薄嘴一撇,仙哥又亮出了他那不可置疑的口气。 “不是说初九也行的么?”我忍不住问,本来这方面我是懒得说话的,但如果能定在初九下葬,死人可以早入土,活人可以少受罪。何乐而不为? “初九么,没啥忌的,也没啥宜的。如此而已。” “那不就很好么,老欧一生不信鬼神,送他最后一程便也按他的意愿吧。要是他自己选也会选初九的。” “你知道个啥?这是有关子孙后代的事。”在这方面,仙哥是认真的。他经常说,这些并不是他说的,这是古人总结出来的,是书上说的,既然上了书的总会是正确的吧? 尽信书不如无书,难道古人就不会错?上了书的也并不一定是真理,虚无缥缈的鬼神啊,你为何这般根深蒂固于天朝子民的心中? “哼哼,既然是有关子孙后代的事,那就让老四做决定吧。”我看都懒得看仙哥一眼,要是定十三,那是整子孙后代的事吧。因此我只是发出哼哼两声笑,淡淡的说。 于是,我们都期待的看向老四。 “那就初九吧。”老四肯定的说。 万万没想到啊! 其实老四还是有些迷信气的,而且一根筋的信着。杀个猪,宰个羊,出个门,都得搬出农历看看。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与老五都松了一口气,正确的决定。 即有定论,众人都无语。烤火的继续烤火,忙着的继续忙着。只待后天下葬,入土为安。 初九。 依然寒风。 依然冷雨。 老欧屋左侧玉米地边进林的空地上,磊起了一座新坟。 送葬的过程我不想多说,沉痛悲哀的气氛经过两天的风吹雨淋,稍微的淡了些。鞭炮开道噼噼啪啪的响了一路,戴着白布的孝子跟着棺材走着,后面跟着乌央乌央的人群,到地头儿了便跪倒了一片,呜呜咽咽的哭着。帮忙的人便把棺材抬进了挖好的土坑,众人不舍的目送老欧最后一程。 然后,掩土,砌坟。 崭新的花圈围了坟一周,送葬的人还没有散尽,噼噼啪啪了半天的鞭炮声还在耳边回响。坟前置一火盆,火盆里的火纸还没燃尽,老四正在火盆前拨动残余的火纸,老吴也在火盆边,我也在火盆边,老五也在火盆边。 我们还不想离去,我们舍不得离去。 对于老欧,我没什么话说。对死者的告别,是有大学问的。可惜我没这学问,老五也没这学问,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儿默默地多陪陪他。 对于老四,我也没什么话说。对活人的安慰,也是有大学问的。可惜我没这学问,老五也没有,我们能做的依然是默默的陪伴。 老四亦能感到我们无声的关心,曾经一起并肩“战斗”过的兄弟,无需太多言语。 凄风苦雨寒山碎,人间再无老欧阳! 老欧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只留给我们一个惨痛的教训,一个还没弄清的疑问。还有一行神秘的脚印,还有神秘石盒的秘密。以后的日子,我们得把一切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傍晚,回家。 依然是我,老爸,老妈。依然围炉,一切依然一如往常。 所不同的只是我怀中抱着一支火铳,我亲自做的火铳。逝去的岁月里,我带着它几乎走遍了除野人谷之外的二龙庄的每一寸土地,终结了不下三位数的野兽。 抚摸着乌黑冰凉的枪管,又自然的想起一起赶仗的老欧,一起探险的兄弟,以及十年前那个骄阳似火的——夏天。 第四章 烈日炎炎 玉带似的青龙溪挽起两岸高低错落的群山,陡峭的悬崖。群山与悬崖间点缀着稀疏的几处瓦舍几片庄稼。 此处便是远离了都市喧嚣的二龙庄,一个古老的江南小山庄。 高高蓝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没有一丝风,只挂一颗毒日头。疯狂的放着它的光和热,炙烤着这片山,这片崖,这片庄稼,直叫庄稼那干巴巴的叶都卷了起来。 在二龙庄西北角的一处山坳里,坐北朝南的有一小屋。褐色的瓦雪白的墙,成了这孤寂的山脉中的一点生气一点灵动。 屋前的土场边长有两棵树,一棵是核桃树,另一棵也是核桃树。高大茂密的树冠遮住了半个土场,也就有了半个土场的阴凉。 一个少年正坐在阴凉的土场边看书,少年中等身材,有些偏瘦。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透着几分英气,手捧书卷,气定神闲,又添了几分斯文。 这少年便是我。刚刚初中毕业的一诺。 一诺就是我,我就是一诺。 没有了繁重的作业,一身轻松。此时在看的是李白的《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一只通身雪白的土狗趴在我椅脚边,伸长了舌头哈哈的喘气。 白狗名叫“小虎”,是我忠实的朋友,我家忠实的“护院”。每次放假回家,它总是远远的就发觉了。便高兴的一蹦一跳的去接我,在我腿上蹭来蹭去,摇着它雪白的尾巴,嘴里“呜呜”的叫着;每次上学去,它总送出老远还不回,我非吼骂不行,它才悻悻的夹着尾巴,不舍的目送我远去的背影。 “阿诺,又在啃书啦。” 突然,一个大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吓我一跳,用那个生物老师的话说:这一下子,又吓死我几个细胞。 “你这家伙,吓我一跳。” 我转身,只见一豪风风火火的就到了跟前,一脸风尘一脸汗。 一豪,比我大五岁,所以叫他豪哥。个头儿不高,比我稍矮,浓眉大眼,性格开朗,为人豪爽,经常还没见到其人便先听到了他爽朗的笑声。 不过,他也是远近闻名的调皮佬,还爱吹牛皮,又得外号“牛皮豪”。他上小学三年级时候的那件事闹得是全庄都知,每次见他总会想起。 傍晚。 二龙庄小学。 被带眼镜儿的小胡子老师留下罚抄下午做错的作业的一豪又被罚去青龙溪提水。 清澈的溪水潺潺的流着,溪边的草地里偶尔有青蛙呱呱的叫声。一豪心里怨小胡子老师整他,这又不是第一次做错作业,还得留下来,还得帮他提水,真是的。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光阴,和小伙伴儿玩耍的时间也耽误了。 打好一桶水,刚一转身,一只又肥又大的青蛙嗖的一声从草丛蹿出咕咚一声落到溪里。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儿没把桶丢掉。调皮的大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他抓了一只又大又肥的青蛙揣在口袋里,可能是青蛙被吓懵了,便收了它的叫声,一动不动的待着。 回到学校太阳已落山了,小胡子老师正在做饭,见提着水桶一摇一摆回来的一豪,习惯的扶了扶眼镜儿,作着大方的说: “啊,那个,一豪。把水倒缸里了就回去吧,以后注意点儿,别老是做错。” “好的,老师,以后绝对不会了。”别看他心里一百个,一千个不乐,可嘴里依然爽快,真诚的答到。 倒了水,回头看看正忙着炒菜的小胡子老师,一豪闪得比刚才那只青蛙还快,直奔到老师的卧室。熟练的从床下扯出一只夜壶,(可能,他以前也被罚过倒夜壶吧。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熟练?)掏出口袋里的青蛙,从夜壶口塞了进去,然后又放回床下原来的位置。做完这一切只在一瞬间,然后就哼着轻松的歌回到教室收拾书包。 “老师,我走喽。”看看还在挥舞着锅铲的小胡子老师,一豪坏笑了一下,向他告别。 “走吧,明天别迟到了。”小胡子头也不回的答到。 终于解放了,一豪撒丫子就跑啊,生怕小胡子在身后喊他。过了一个小山包他才放缓了脚步,并哼起那首他们几个坏孩子改编的《祝你平安》。 “祝你平安,哦,祝你完蛋,在你家门,安个定时炸弹。炸弹一炸,把你炸成锅巴儿。锅巴儿好吃,将你一口吞下……” 正在喂猪的一万里嘴里正嘀咕着:这小子,肯定又被留下了。就见一豪哼着那首熟悉的破歌,颠儿颠儿的回来了。 “今天又做啥错事了?回来这么晚?”一万里瞪着眼睛问。 “没有啊,在后面帮老师作事呢。”一豪撒谎那是信手拈来,脸不变色,气不粗喘,自然而然。 “切,无缘无故留后面做啥事?说,做啥坏事了。一五一十的说给老子听。”一万里显然是了解儿子的,此时不仅瞪起眼睛,嘴上的粗黑的胡子也是根根坚起,是真的怒了。 “说就说,不就是做错了道题吗。有一道题是:三剩七等于多少,我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写了个二十三。” “再说一遍。”一万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十三啊。” “前面一句。” “管他三七二十一呢,三七……。”这一念才知道问题的严重,一豪心知不妙,捂住了嘴,撒丫子又跑。 “小崽子,敢跑?”一万里劈手抄起一根木棒就追了出去……。 不过,最精彩的还是晚上。 半夜,小胡子老师被尿憋醒。迷迷糊糊的翻身下床,扯出尿壶,刚刚一泻…… “呱……”里面的青蛙吓了一跳,呱得一声大叫。 “靠,啥**玩意儿?” 小胡子更是吓得一把甩掉夜壶,并骂出了这辈子的第一句脏话…… “小子,敢如此戏耍于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胡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认定了这肯定是一豪干的,毫无疑问,一豪第二天被小胡子好一顿收拾。 “哈哈……多吓你一吓,习惯了就不怕喽。别看了,走,打猎去。”豪哥照旧是先爽朗的几个哈哈,又晃了晃肩上扛的火铳,炫耀似的对我说。 火铳,我也注意到了他肩上的那物件儿。乌黑的铳管,红漆的铳托。后山的老欧用的也是类似的火铳,装上黑火药,再装上二三十颗绿豆大小的铁砂,最后按上底火。对着猎物一铳轰过去杀伤力很大。因为有危险,爸妈从不让我玩这个,但心里还是很想玩玩的,可能正是因为危险吧。危险就刺激,刺激就吸引人,特别是男人。 我是男人,自然喜欢这些。 “好啊,后面山上有野鸡。”我说。 “去干掉它。”豪哥自信的说。 于是,我把小虎带进屋,锁了门。怕它东跑西跑的惊飞了野鸡。用干土块儿在门上留下两行字:我与豪哥去玩了,钥匙放在老地方。 也顾不得当头的烈日,我们出发了。 屋后的山并不高,也不陡,山脚有几丛山竹,山上便是松树与一些阔叶树的混交林。只有一条小路盘住山脚,并没有上山的路。要上山,我们只能从树林深草间爬上去。 豪哥扛着铳雄赳赳的在前开道,我隔着些距离跟在后面。 突然,他右手一摆,示意我不动。他自己则拉长了耳朵听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好像前面有情况。 轻松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立了一会儿,也没啥动静。我便蹑手蹑脚的摸到他身边,也拉长了耳朵,瞪大了眼睛,听着,看着。 咦?真有啥。 就在前面不远的松树附近,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的啄着地上的枯叶,声音还不小。 野鸡?肯定是的。 豪哥转过头,眼里放着贼亮贼亮的光。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我会意,退到山竹后面蹲着,从枝叶间观察并期待着。 他双手托铳,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向前靠近。 突然,豪哥双臂一举,枪托上肩,死死的瞄住了前方。他见着野鸡了,马上就要开铳了。我不由得双手捂住了耳朵,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可是,并没有听到轰的一声铳响。咋地?瞄这么久? “啪儿。” 半晌,他学了一声铳响。回头向我藏身的山竹丛坏笑道: “一只小麻雀儿,哈哈……。” “又吓我呢,你。”我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这才怨他道。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流了一身的汗,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紧张,就算是又热又紧张吧。 “哈哈……多吓你一吓,习惯了就好了。” “切,又是这句,下次该换台词了。”我说着,顺手扯了根青草叼在嘴里。 “换台词啊,那更吓人喽。”豪哥边说边继续往山上爬。 我依然跟在后头,边爬边看,边看边听,时不时还得停下来喘几口气。所以我们的速度实在不快,爬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可热量依然丝毫未减。站在一颗松树下喘着气,我们相视无言。 因为,除了汗水,一无所获。 我已开始怀疑山上到底有没有野鸡,听说野鸡是很精明的。可能我们上山的时候它就发觉了,早溜了吧。又或许它躲在我们没发现的地方正看着我们,笑我们吧。 “阿诺,你确定这山上有野鸡?”豪哥定也和我同样想着。 “当然,我早上还听它在山上叫来着。”我肯定的说。确实,我早上还在被窝里的时候,听见屋后有野鸡咯咯咯的叫声。并想白天做个套儿装在后面山上,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套住它。 “那它跑那儿了?鸡屎也没见着一颗。” “怕被你干掉,躲着了吧。哦,对了,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咱们在这儿死等,下午它还会叫的,只要一叫我们就知道它在那儿了。” “切,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好办法呢。馊主意。” 豪哥一听便大摇其头,也难怪,他这急性子那等得住?要是依我,我定会这么办的,有时候笨办法更易成功。 “从这边下山吧,看看这边有没有。” 豪哥边说边扛了火铳往山下走,没了上山时的那股认真劲儿,不过还是报有一丝希望的。我又换了根草叼在嘴里,没精打采的跟在他后面。 很快的便下了山,依然屁也没发现一个,我们彻底的灰心了。这边山脚有一块玉米地,盘山小路从玉米地中穿过,然后拐个弯子,便到家了。我们懒洋洋的踏上了小路。 算了,回家吧。 “咯咯咯……扑扑扑……。” 突然,就在豪哥的脚边,一只公野鸡从路边的玉米地里大叫着飞了起来。 好家伙,把豪哥吓得一屁股就摔到了地上。 第五章 一阵烟雾 “妈的,他妈的,他妈妈的……。”豪哥一骨碌爬起身来,望着野鸡远去的方向,拍着屁股上的土,狠狠的骂。 其实我在后面也吓了一跳,不光是吓死了几个细胞,更有一大把汗从身上洒下。见豪哥那急眼样儿,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笑个屁啊,你看清它飞到那儿去了吗?”豪哥正是有火无处发的时候,一下子便把矛头对准了我。 “没有,山那边去了。好大一只啊。”我忍住笑,认真的说。 “嗯,起码有四斤。唉……一顿美味没了。”豪哥不舍的说。 “我还没吃过,咱们追过去吧。”我虽这样说且不想这样做,往那儿追? “下午再去吧,这时候它吓着了,一听见动静就要跑的。我上回打那只就费老大力了……” 这话,肯定的言不由衷。依他的性格,是有仇必报的。怎等得?只不过现在不知道野鸡去了那儿,屁股又疼着,没办法而已。如果看清了野鸡的落点,就算屁股摔出花儿来他也是要跟过去的。 于是,我们往回走,只得往回走。 他边走边揉屁股边吹起了他的英雄事迹。某日在某地打了一只兔,某日在某地打了一只雀,某日在某地又打了一只鸡……。 刚到屋角,一道白影扑面而来,是小虎。亲热的在我腿边蹭,嗯嗯的叫。好像是怨我的自私,不该关了它私自去玩了。 “你们咋没打着呢?我都在磨刀准备剁肉了。”此时爸妈已经回家,正在土场边磨刀的老爸见我与豪哥空手而归,笑道。 “哈哈……峰爸别笑我。碰见了一只野鸡,就在后面田里,在我脚边呼啦一声就飞了,吓得我还摔了一跤。”豪哥依然先哈哈了几声才说道。他管我爸一峰叫峰爸。 “哦,那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好大只野鸡公子。飞到古坟坝那边去了。”这时正在做饭的老妈说道。他们定也回来不久,吓飞的野鸡正好被他们看见。野鸡公子自然就是公野鸡了,不过母野鸡并不叫野鸡小姐的,而是叫野鸡母子。 “文妈,你看见它落在那儿了吗?我和阿诺去把它打回来。”豪哥说,他管我妈文芳叫文妈。听老妈说见着那只吓得他手脚朝天的野鸡,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就在古坟坝上,你们吃饭了去吧。” “好的。”我抢着道,看豪哥报仇心却的样子,恨不得立马就去。 “豪哥,你这铳看着挺漂亮啊。”我看着还在他肩上躺着的火铳,羡慕的说。 “哈哈……岂止是看着漂亮?这是真的好。我用它打了好多野鸡野兔了。你要不要打一铳式式?”豪哥自豪的说。 “好啊,我没打过,你教教我怎么个玩法。”我怯怯的说。 哈哈……这次是我该哈哈几声笑了。早就想式式,初中都毕业了,是时候学学打铳做个猎人了吧。我吧,没什么远大的目标,安安稳稳的在家陪陪父母,做做农活,闲时打打猎,探探险,看看书,就挺满足。 曾经的梦,也只是梦而已,心中的目标,也只是在心中而已。我辈中人,受古龙金庸者的影响,都有一份江湖情,一个武侠梦!寻得机缘,练就一身盖世武功。惩恶劝善,扶贫助困。路见不平一怒拨剑,而后能一笑收剑。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玩铳要注意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旁磨刀的老爸立刻严肃的说,但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其实,我第一次闻到火药的味道还是老爸鼓励的。 那时我还小,好像是三岁吧。姥姥过生日,一般去的客人都会放挂鞭以示祝贺,而主人则会请了专门的人,在每个客人的鞭快要燃尽的时候放一炮以示欢迎。那铁炮大约有四斤重,六个眼儿,每个眼儿里都装有黑火药。火药的底部装有引线,六个眼儿,六条引线,每点燃一条便放一炮。 老爸见我时不时的都会望向点炮的人,便问我是不是也想点一炮,我点点头。老爸便把炮拿了过来给我,可那时的我根本举不起来,只能提着。老爸让我别怕,便伸出烟头点着了引线。 “嘘……轰。” 我只觉眼前一阵烟雾翻腾,耳边巨响回旋,心中不但不怕,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欢愉,可能,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怕吧。只知道,老爸能让我做的都是安全的。 现在想来,可能我天生就跟火药有缘,天生就是个打铳佬吧。 “峰爸放心,我给他少装点儿铳药。”豪哥边说边做,把铳里装好的铁砂和火药都取了出来。用正常药量的一半给我装好,但他给我装的不是铁砂了,而是一颗刚刚能灌入铳管的钢珠。最后装上火炮儿,(就是底火),压上枪栓。 “拿好了,小心,铳口千万别对着人!”豪哥把装好的铳交给我,并叮嘱道。 他这举动我理解,一是为了安全,二是爱惜他的铳。火铳之于猎人,就像宝剑之于剑客。虽不至于铳在人在铳亡人亡,但其爱惜程度也弱不了多少。 “放心,我晓得。” 我虽然没打过铳,但见得也不少了。于是,右手握住枪托,食指搭上扳机,左手托住枪管的护木……。 “不,你这食指先别扣在扳机上。这样不安全,要是不注意手一抖铳便响了。先放在扳机外面的护圈儿上。” “还有,右臂得夹紧了。枪托在肩窝处顶紧,有后坐力的。” 他难得有机会当一回老师,还真是有模有样。 “有后坐力?顶紧了不是一样要坐?” 我想,即然有后坐力那就应该把枪托往前面推着才对啊,为什么反而要往后顶呢?那不是加大了后坐力吗? “哈哈……真是个外行。你两只手推着呀?找个架子绑着不是更好?这么给你说,你顶紧了,铳托后坐过来就好像是推了你一把。但是你若两手推着呢?它一坐,就好像打了你一拳。你说那样好?” “再说,你两只手推着枪,晃晃悠悠的,怎么能打得准?” 唉,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看来打好铳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按他讲的做,向土场边的核桃树瞄了瞄。太没技术含量了,脸盆粗的树,不足十米的距离,闭着眼也能打着嘛。又瞄了瞄树上结的核桃,不行,太小了……。 “你会不会瞄准?”豪哥说。见我瞄来瞄去,看来他是有些急了。 “争一只眼闭一只眼嘛,这个谁不会?”这个,真会。玩具手枪我就是这么瞄的。 几个月前,教室里。我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讲台上的粉笔,那成功率还是挺大的。这光滑溜滑的铳管虽没有准星,但瞄准的原理应该是一样的。这方面我有自信。 “切,争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得轻巧。”豪哥没想到我会蹦出这么句话来,一时也词穷了。 猎人打猎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于习惯,可能他们做事也是如此吧。如果真是这样,那猎人都是不计较的,好相处的吧。 “别挑三拣四的啦,式一铳么?就打树得了,找找感觉。端稳,瞄准,别怕,打吧。” 豪哥的铳法倒底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我敢断定,他嘴皮子功夫一定比铳法强。 “ok,看我表演。”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豪哥玩在一起,我的脸皮也变厚了些,不管打不打得着,牛皮先吹了再说。 重新认真的瞄向核桃树,手指搭上扳机护圈儿,一股黑火药的香味儿传来。突然,没来由的,心开始砰砰直跳,感觉血直往头上涌,手微的发抖,铳管也有些晃动……。 “没出息,慌个屁。”不禁心里暗骂自己。 深吸一口气,憋住了。 手指缓缓的扣上扳机,但是,就在食指碰到扳机的瞬间,我像摸到火似的把指头弹开了。放下铳,呼出一大口气。感觉瞄得越久铳管越晃得厉害。 额头,鼻子,手心,尽然都出汗了。 我到底在紧张什么? “哈哈……瞧你,这点儿药都不敢打?没事,就跟放个响屁一样,再来,再来。”豪哥藏不住话,是不会放过任何嘲笑别人的机会的,也包括我。 手在裤子上蹭了又蹭,干了。轻轻的小心的握住铳托死死的顶上肩,反复在心里念:没事,没事,淡定,淡定…… 吸气,憋气,瞄准,手指再次缓缓的扣上扳机。 死就死吧,右手使劲一捏。 “轰” 眼前一阵烟雾,耳中一声巨响,脑中一片空白…… “哈哈……。” 我被豪哥爽朗的笑声唤醒,眼前的烟雾迅速飘散,前面的核桃树杆上有一个小白点儿,居然有一个小白点儿。 “哈哈,哈哈哈……” 于是,我也笑,大笑。 “不错,打中了。感觉怎么样?”豪哥看着树杆上那新鲜的小孔问我。 “爽,刺激。” 刚才的紧张一扫而空,而且有种成就感。迈出成功第一步,可喜可贺。 “不过,我有个疑问。”我认真的盯着他说。 “哦?什么疑问?”他以为他做老师的机会又来了。 “你放的响屁真有刚才这声音一样大?”我依然认真的问。 “那是……切,你笑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问题。”豪哥白了我一眼说。 “我是认真的,下午咱们不用带铳了,见着野鸡,你朝天一屁便给它轰下来了。”我说得兴起,根本停不下来。 “哎呀,你还没完了?……下午去古坟坝就让你打吧。敢不敢?”豪哥问我。 “有什么不敢的?好,很好,非常好!就我打。”我爽快的回答。 “好个屁?你想得美哟。”豪哥一愣,他以为我要谦虚一下的。 “切,不是我不敢打,是你不敢给我打吧?”我还给他一个白眼。 …… “别闹了,吃饭吧。” 老妈的话就是命令,我们都不再嘻嘻的胡说八道,马上去补充能量。吃饱喝足,为下午进军古坟坝做好准备。 古坟坝,古坟坝,真的是用坟堆成的山坝吗? 第六章 古坟坝 太阳渐渐的收起了它的暴躁,斜斜的悬在崖顶,很快就会吻上远处的山脊。干巴巴的庄稼也终可以喘口气了。山中盛夏的傍晚,虽不凉爽,倒也能受。 我与豪哥向着古坟坝挺进。 临走时老爸再三叮嘱:打不着没事,一定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虽没明说,但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古坟坝,鬼打架,白天不怕夜里怕。传说中,这地方是有鬼的,而且不少,要不怎么会打架呢? 小时候的确被鬼故事吓住了,但现在怎么还会相信这些?古代人们对许多现像无法解释,只有凭空造出万能的鬼神。并相信是它们在操控一切,而且这一信就是几千年。 我管不了别人信不信,但我,是坚决不信的。 玉米地的尽头是一条小山沟,山沟对面一座山包孤零零的立着,便是古坟坝,依我说应叫古坟包才对,不就一小山包么。这地方离后山的老猎户欧阳无忌不远,我从小便叫他老欧,他看着我长大,挺喜欢我的。 沟边一座青朝石碑前,我与豪哥静静的立着,等着。豪哥依然扛着铳,我依然叼着青草。我们在等着野鸡叫,不再搜山似的去寻。这不,还是我的那个笨办法。有时候笨办法真的更易成功,至少,不会多做无用功吧。 这里的确是一个小包一个小包的全是坟,碑倒是没几座,都是清朝的。丝毫没有怕的感觉,几堆石头而已。 “故显考雷公永寰老大人之墓……”我摇头晃脑的认着并不清晰的碑文。 “听说以前姓雷的在咱们这儿是旺族,说不定里面有宝贝哟。”豪哥眼里闪过一丝贼亮的光,小声说道。 以前也听长辈讲起,有人专门盗古墓里的好东西。不过,咱这穷乡僻壤的一般是不会有啥好东西的。能有一具完整的没化完的骨架就算不错了。 “没可能,咱们这儿没出过大官,也没啥重要历史事件,怎么会在坟里挖出好东西呢?”我认真的说。 我一向是很认真的,不像他兴至所至,随口便来,也不管真假。平常无伤大雅的小谎看似没什么,可会让自己养成不好的习惯。 “那不一定,欧阳修听说过没?以前就在红岩寺做和尚。”豪哥一本正经的说。 “欧阳修?那个大文豪欧阳修?别把牛皮吹破哒。”我忍不住笑道,这个我当然也听过,可能是同名吧。红岩寺在我们这儿也挺出名的,不过现在没落了,只余一个和尚:智仁。以后有时间去见识见识,看他怎么个智,怎么个仁。 “你不信回去问爷爷,我就是听他讲的。” “哈哈……你听他讲的?那也不一定是真的。” 说起这,也是我美好童年中的一笔财富。我爷爷一世雄,本庄屈指可数的德高望重几人之一。讲武那可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打过小鬼子的英雄;讲文也是满腹经纶,一笔字写得龙飞凤舞,很是漂亮。讲故事,三国,水浒,西游记,岳飞,那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倒背如流啊。 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的爷爷,早在四十年前便娶了我奶奶付明珠,从此便在二龙庄定居了下来。男耕女织,平静度日。后来,便有了我爸,再后来,便有了我。 我小时候和爷爷几乎形影不离,他毫不保留,把他知道的所有的故事都讲给我听。讲那些远古时代的英雄好汉。让那些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形像深入我心。 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一诺,一诺千金,其实千金更难换一诺。 但是,他从没有讲过有关欧阳修的故事。 “咯咯咯……扑扑扑……” 突然,几声野鸡的叫声在古坟坝上响起,听声音不会太远。但现在树茂草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是不见其鸡。 “嘘……” 豪哥把食指放在嘴边轻声嘘了一下,指了指山包近腰处的一个大坟包。我会意的点头,大概位置是那儿没错。然后端起铳,绕过碑,往那边逼近。两个人一起走发出的声音大,我便远远的跟在后面。 这个地方虽就在田边,但由于坝上都是坟,好些年没人上去过了,连上坟的人都没见到过。齐腰深的青草脚下是软软的厚厚的枯草,踩上去软绵绵的。好些坟头都满满的长着草,也有的坟头上长有树,树根把砌坟的石头都涨歪了,好像随时都会倒。这上面倒底有多少坟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现在,以后,伴着野草微风,渐渐都将消失不见,一切回归自然。 渐渐的,离刚才野鸡叫的地方不远了。豪哥在一坟包前停下,探出脑袋从坟上向坟后望着,坟刚好可以掩住他的身子。 “看见没?”我也摸到他身后,悄悄的问。 他没回答,只是摇摇头。 我忍不住也挪上前去张望,目之所及,除了青草便是树杆。失望的缩回头,心中暗想:这次可能又要落空了。 只有等,又等。 “咯咯咯……扑扑扑……” 终于,在约莫过去半个小时的时候它又叫了。而且,这次叫声就在前面不远。诂计不会超过二十米,应该就在前面那个斜坡脚。 于是,豪哥再次启动。只是这次更小心,更慢了。缓缓的移动着步子,竖起耳朵寻着一切能听见的声音。铳托已经上肩,铳管指向前方,做好了随时开铳的准备。为了声音更小,我便留在了原地观察。 他没走几步,突然斜坡脚的草丛一阵摇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跑动。 “轰” 一声巨响传入耳中,一阵烟雾在豪哥身前散了开来,他开铳了。他见到了?打着没有?…… 只见动着的草丛还在动,还听见有扑扑的声响,而且还在向前延伸。打着了?没打死? “打到了,没死,追。” 豪哥扔掉火铳,拨足便追,我也跟着追了上去。 “咯咯咯……扑扑扑……” 刚追出几步,受伤并受惊的野鸡从草丛间冲起,扑扑的飞向远方。我收住脚步,目送它远去。半点儿办法也没有。 “唉呀……” 突然,豪哥一声惊呼。 我一回头,更是惊出一身的冷汗。豪哥,居然不见了身影。 什么情况?我愣在当地。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山风阵阵吹来。树叶与草叶一起呜呜的发出响声,声音如泣如诉。 “阿诺,阿诺,救我,阿诺……” 突然,前面草丛里传来微弱的惊慌的豪哥的声音。 我急忙上前,就在豪哥刚才经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洞,一个黑乎乎的脸盆大小的洞。他的声音就从洞里传来,用脚在洞边踩了踩,踏实了,靠近洞口对里面喊道: “豪哥。” “阿诺,快拉我上去,我掉下来了。快点儿!”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就是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没伤就好,我找条藤子拉你上来。” “好的,你快点儿。” “嗯,你摸摸四周,看看有什么东西没……” “摸个屁,你快找藤子啊。快点儿!” “ok,莫慌,我这就去。” 见洞不深,他也没受伤,我就放心了。拉他上来应该很容易。本想先和他开个玩笑吓他一吓,但听得他那急得已略带哭腔的声音就不忍心了。 这里随处都有葛藤,我找了几根并在一起,一头拴在旁边的一根树上,一头从洞口垂了下去。他一把就抓住了绳子,用力一拽,便往上爬。好家伙,要不是早有准备就把我也带下去了。 “别慌,抓紧,稳当些往上爬。” “嗯,好的。” 经过我们共同的努力,他很快便上来了。 一鼓作气的爬离洞口,豪哥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坐在草地上,哈哈的喘着气,如土色的脸依然惊魂未定。衣服,裤子,鞋子上都沾了泥土。 “豪哥,你这是什么时候学的土行术呢?没听你提起过啊。” “还有心情说笑,我差点儿吓死哒。” “啊?这么严重?先缓缓,先缓缓。哎,我说,这不会是个古墓入口吧?说不定里面有宝呢,刚刚叫你摸一下你也不敢。” “你下去摸给我看看,切。还好我胆子大,如果掉下去的是你,没摔死也吓死哒。”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往下一沉,不禁说道: “别斗嘴了,回去吧。” “等会儿,我先歇会儿。” “行,你歇着吧。我先走了。”我生着气的说。 说完,我自顾自的走了。 “哎……哎,等等我,一起走。”见我真走了,他一翻身便爬了起来。 “嗨,下山走这边。”他急忙在后面喊道。 “我去看看你到底打没打着。”我头也不回的说,径直向着刚才草动的地方走去。 “应该是打到了,我也去看看。” 也不知他是不愿一个人歇在这儿,还是真想去看看现场。总之他还是跟上来了。 火铳杀伤力大,可是一铳放了要再次的装填好后才能再打,这最短也得两三分钟时间。这时间内,会跑的便早跑了,会飞的便早飞了。 唉,每次只有一铳的机会。就如电视里的狙击手,成功或失败,一枪定输赢。 “没打到伤命的地方,可惜了。”我摇头道。 “这个鸡子死定了,你看掉这么多毛。” 豪哥是死鸭子嘴硬。在青草丛中还可以看到两三根鸡毛,准确的说是茸毛。 “是啊,看这一地鸡毛。你是看准了打的吗?”我好奇的问。 “根本没看到,它发觉我们了,准备飞。草一动我就打了。要是看见了打的,它还飞得起来?” 他也顾不上计较我挖苦他,只是怕我笑他打铳不行。但事实胜于雄辩,光靠嘴是证明不了什么的。 “现在咋办?”我问。 “回去呗,还能咋办?”豪哥悻悻的说。 “来都来了,不抓两只鬼回去玩玩?”我笑道。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山风徐徐吹来,正是夏天最舒服的时候。 “哈哈……要得。你抓,我给你放风。”豪哥道。 “我抓就我抓,给我看好藤子。” 说着,我便往那洞口走去。 第七章 坝上鬼事 “刚才谁打的铳?” 突然,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响起。吓了我一跳。寻声望去,只见后山的老欧一身黑的立在古坟坝脚的山沟边。 “欧阳叔,是我。”豪哥大声回答。 “打的什么?” “野鸡。” “野鸡呢?” “飞了。” “打个屁,真没得用。” “哈哈,你有用,你打一个给我们看看。” “切,这些东西我都懒得打。” “那你打些什么哟?打屁?” “我们一般都打野猪,麂子,野羊子,你看都没看到过。” 他们一老一少胡扯间我们径直下了古坟坝。我要下到洞里的事也忘了。当然,这并不是真的忘记,本来就只是说说而已。 下坝的时候,豪哥悄悄的对我说:别告诉他我在这儿掉洞里了。我当然爽快的答应了,这点破事儿,让我说我还懒得说呢。 至于这个洞,不管是个一般的土坑还真的是古墓,我都得整明白了再说。不管豪哥来不来,改天我准会来一探究竟。 汇合了。老欧也背着火铳。他在这儿打野猪? “老欧。” 我与欧阳无忌打着招乎,这个倔强的老头儿,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便是这模样。一身的黑,黑帽,黑衣,黑裤,黑鞋。长年不变,当然现在没戴黑帽。他的铳也是黑色的,黑的铳管,黑的铳托。 他喜欢黑,黑得神秘。 “阿诺,放假啦。” “放喽,放长假了。” “哈哈……以后我们多了个打铳佬哒。” “那你得多教教我啊,我还不会。” “这个简单,过两天跟我去,几天就学会了。” “好啊。你出发的时候通知我啊。” “没问题。” 老欧是咱们庄出了名的老打铳佬,枪法好,经验足,不知打了多少牲口。 “你听他吹,上次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到现在一样没学会,好多天都打不到一个。”豪哥说。 “你呀,这样一辈子也学不会。一见到东西慌慌张张的,瞄都没瞄都放铳了。” “怎么没瞄,只是我瞄得速度快。” “速度快有个屁用,要打到牲口才算本事。” “能打到啊,我又不是没打到过。” “那是那牲口的死期到了,刚才怎么打飞了?” “刚才在草里面,看又看不到。我见草一动就打的,还打掉一地毛呢。让你打你还不是一样打不到啊。” “这种情况跟本就不能打。非得看清了才能打。还不说打不打得着,如果万一动的是个人呢?” “那……” “别这啊那的啦,我就是用绳子拴住野鸡你也打不到。” “切,懒得和你争。你把你家里的大公鸡拴一只我打打看。敢吗?” “你怎么争?我拴住了让你打?你可能一铳打过去鸡子没打着,绳子倒断了,鸡子便跑哒。” “哈哈……你就是舍不得。我几时打一只了提来你看。” “你如果打到,我连屎带毛一起吃下去。” “想得美哟,我就给你看看,屎和毛都不给你吃。” 这一阵嘴斗得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在旁边如看电视般的听着看着。他们两个一见面就吵个不停,其实我挺羡慕的。我就是太规矩了,少了些活泼。 “你个伢子啊,没得意思。天要黑了,回去吧。阿诺,你这几天如果要打就来扛我的铳去练习练习。” “要得。”我兴奋的回答。 “还有,别处牲口多的是,以后少在这地方打。” “呵呵,没事。你不是也不信这些的么?你不是也来了吗?”我当然知道老欧说的是什么意思,老欧也知道我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不禁问道。 “我是听见铳声了来看看,平常也不来。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他说话的语气毫不开玩笑。 “好的,反正这儿也没什么野物。”我爽快的道。 于是,我们兵分两路,打道回府。 老欧虽和豪哥是说笑,但话是有道理的。玩铳,第一为安全。心态好,耐得住,看得清,瞄得准,打得着。要是今天拿铳的是我,我就看着,等着,它在草里钻来钻去,总会有显眼的时候。显眼后再果断开铳,说不定这时都提着野鸡高高兴兴回家了。 夜幕来临,它用黑色的纱帐笼罩着四野的群山。鸟不飞了,蝉不鸣了,一切都安静下来。 爷爷奶奶,老爸老妈都回家了。吃罢晚饭,时间还早。我们照例坐在门前的土场上,举行那经年不变的仪式——饮茶闲聊。 “阿诺,阿豪,你们下午去古坟坝打鸡子去了?”奶奶开口问道,她这可不是随口一问,通常都是有下文的。奶奶也经常讲故事,不过她跟爷爷不同,她经常讲的是鬼狐精怪类的。时间长了我把她和爷爷分成两个系:奶奶是鬼神系,爷爷是英雄系。 “是啊,没打着。让它跑了。”豪哥说。 “以后别去那地方了。”奶奶认真的说。 “为什么?”豪哥不解的问。 “那地方,以前经常闹鬼。”奶奶一般都是这样开头,一本正经,好像真有其事样。 “你呀,又吓他们……。”爷爷的这句话是必须的,这样才会激起奶奶讲下去的兴趣。不过,一般爷爷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奶奶打断了。今天也一样。 “怎么是吓唬他们呢?我这么大年纪了,还骗两个孩子不成?” “哼哼,就算是吧。然而……” “你哼哼啥呢?不信?我给你们讲……” 奶奶再次打断了爷爷的话,严肃的讲出了下面的故事: 那是爷爷奶奶都还年轻的时候。 那时的二龙庄跟现在一样,山青水秀,人杰地灵。 后山,住着欧阳俊。一个老打铳佬,也就是老欧的爷爷。 他打过无数的牲口,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圆毛的,扁毛的,没毛的。只要是本庄有的,就没有他没打到过的。他屋里的四壁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野物皮,因此别人都叫他欧皮匠。 那是一个冬天。 雪很厚。 欧皮匠独自一人去午阳坡打麂子。午阳坡就是古坟坝东面的那一大片山坡,坡陡石多林深,经常有野物出没。 那天也怪,他追着一只小麂子打了三铳,最终也没打着。当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白雪摸出树林的时候天早已黑。 又饿又累又冷,没精打采的往回走。 远远的,他就望见古坟坝那里有火光闪动。不由自主的,他就向着火光走去。近了一看,原来是几个人正在古坟坝脚烤火。火烧得正旺,堆在一起的树枝哔哔啵啵的响。 欧皮匠也不客气,把铳往怀里一抱,就蹲在火堆边也烤。那几人并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只是低着头烤火。他想,你们不理我也不搭理你们。烤热乎就走,快回家了,回家便有饭吃,有茶喝,有火烤了。 “今天没打着?”其中有个人问他,但依然没抬头看他。 “没有,邪门了,今天打了三铳都放空了。”欧皮匠沮丧的说。 “那是挺邪乎的,我们那儿的牲口好打多了。也比这边多得多了。”另一个人说道,奇怪的是这个人也并不看他,只是低头烤火。 “哦?你们是那儿人呢?”欧皮匠边问边瞄了身边的几个人一眼。 咦?怎么有些模糊看不清呢?饿昏了? “我们从那边来。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又一个人说道,并指了一指上古坟坝的方向。他指的方向果然有一条又直又宽的路,如同一匹白布似的路面,一眼望不到头。 怪了,这里何时有这么一条路来着? “那边是什么地方呢?离这儿远吗?”欧皮匠问道。 “地名你可能没听说过,不远,一会儿就到。你要不要跟我们去打几只牲口了再回去?”最先说话的那人又开始说了。 “今天?今天太晚了,改天再去吧。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烤。”欧皮匠拒绝。其实他已经烤热乎了,便站起身来,和他们告别。起身的同时右手顺便压上了铳栓。 “再烤会儿吧,就走了么?” 就在他对面的一个人也站了起来,和欧皮匠刚好一个照面。 妈呀! 青面獠牙,没有下巴,眼里绿森森的闪着阴寒的光。 “和我们一起去吧,不和我们一起你会迷路。” 其余的人也站了起来,和对面的那个是一模一样,青面獠牙,没有下巴,眼里绿森森的闪着阴寒的光。 鬼!这是鬼啊,见鬼了! 这几只鬼一下子便把欧皮匠围了起来。 要是一般人,早吓尿了。 但欧皮匠到底不是一般人,提气一声大吼以壮胆。火铳对准了其中一只鬼,右手食指扣动了扳机。 “轰” 一声巨响,一道火光从铳口喷出,一团烟雾也从铳口喷出。 鬼没了,火堆没了,白色的大道也没了。 只余秃树枯草,白雪铺地,寒风嗖嗖。 原来,他不知不觉的到了古坟坝脚下。一座座坟包不规不矩的散落眼前。 欧皮匠一个哆嗦,才发觉衣服冰凉的贴在身上,原来,他已吓出一身的冷汗。再也不敢停留,提着还在冒烟儿的火铳,撒丫子便往家跑。 “陈芳,陈芳,陈芳……” 刚望见从他家窗户射出的微弱的灯光,便大喊他媳妇的名字。 “喊啥呢?我又没跑。刚才打的什么?”他媳妇陈芳早习惯了他的晚归,边说笑边问。 “没啥,走累了。放一铳听个响。” “算了吧,没打着就没打着吧。深更半夜的听什么响?” 这一说话,便都回归了正常。好像刚才的事只是梦一场。 欧皮匠回家后大睡了三天才恢复如初,自那以后再也不独自一人摸黑打铳了…… “哈哈……都听入迷了吗?”爷爷哈哈一笑,首先打破沉寂,我们也跟着从故事中醒来。 突然,感到夜风有些紧,身后有些凉。 看了豪哥一眼,他也是一样的在看着我。不管有没有鬼,我与他都听信了,听怕了。最后,奶奶又一次叮嘱我们:以后不要去古坟坝打铳了,那地方闹鬼。 我不信鬼神,且被鬼神吓住了。这一夜,我和豪哥是开着灯睡的。 欧皮匠那铳打死了一只鬼吗?那剩下的几只为什么不见了?如果剩下的那几只攻击他怎么办?那条白色的路是怎么回事?如果就跟着那几个去了会是个什么结果?我被一个个问号困扰着。 心中还是怕,没来由的怕。 坚信无神论的我到底在怕些什么? 第八章 石头盒子 翌日。 太阳仍然似火,热得很依旧。 我与豪哥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爸妈早去地里干活儿了,留了些饭菜在锅里。伸伸懒腰,我们便囫囵的吃了些。 美好的一天,现在开始。 我在屋里准备着工具,一条结实的长绳,一把锄头,一把锤子,一只手电,两双手套。 “阿诺,你这是要去地里干活儿呢?”豪哥见我的举动,有些不解。 “是啊,我要做个勤劳的人。”我边收拾东西边认真的说。 “哈哈……那我也做个勤劳的人,做个劳模。”豪哥说。 “祝你成功。”我微笑。 古坟坝,依然一如往常。 我带着豪哥径直走向昨天那个小洞。 “好家伙,你这是要盗墓啊?”豪哥方才明白,我说的干活和他说的干活并不是一样的干活。 “别说这么难听嘛,咱这是考古,是探索与发现。让埋在地下的文物重见天日,让尘封已久的历史翻开新的篇章。”我理直气壮,认认真真的说。 “哈哈……莫说哒,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就一个土坑而已,你还准备在这儿玩出个什么花儿来?”豪哥又是几个哈哈之后才说。 “切……待会儿你在上面给我看好绳子,帮我拿工具,我下去。”我说。 他是下去过,但没仔细查找过啊?把这洞说得如此平凡,他是怕,是不想下去。根本不指望他身先士卒。 洞口边。 我用手电照了照,并不深。可以见底,还可见昨天豪哥留下的零乱的脚印和一个屁股印。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有下去了才能一看究竟,照想应该是宽敞的。我们把绳子依然拴在昨天系葛藤的那棵树上,另一头垂到洞中。我把锤子插在腰间,手电含在嘴里,揪着绳子便往下爬。 呵,直觉后背一阵阴冷,身上汗毛直坚,真有些紧张。 洞底离地面大约三米吧,双脚触地,环顾一周,这还真不是一个普通的土坑。 就像是一间屋子,四四方方的。顶,地,四壁都是石砖。只是灰尘太厚,盖住了它的本来面目。 这时我揪着的心才放松了下来,其实硬着头皮下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怕的。阴冷的直往上灌的寒气、说不定随时会出现的大蛇蜈蚣又或是不知名的毒物。当然,鬼神啥的就算了,一切虚无的东西都可以不算数的。 奇怪的是,这石屋除了空空便是荡荡,其余什么也没有。哦,准确的说:除了昨天和豪哥一起下来的土和草外,别无它物。 “阿诺,下面什么情况?”豪哥在上面好奇的问道。 “空空一间石屋,啥也没有。”我对着洞口上方喊道,四周回响震耳。 “屁哟,你再找找,仔细找找。”好像在上面的他比我还来劲。 “我找得够仔细了,不信你自己下来看嘛。”我懒懒的说,最烦这种自己不敢下来,却指挥别人干这干那。 “你给我照着,我这就下来。” 豪哥见我下来若无其事,他终于按耐不住要下来。人嘛,就是这样。总是要别人带个头了才好跟着上。 “哈,这么大啊。” 他很快下来了,可能只比昨天慢了一丢丢。我们便一起仔细的照着石壁搜寻,希望能发现点蛛丝马迹。小说和电视里经常看见类似的的情况:主角掉进深渊,滚入一个破山洞,有意无意间便会触动机关,一间藏着宝物的迷室打开了。主角因祸得福,不是练就绝世武功,就是得到传世武器。 其实,我也天真的报有一丝希望。希望碰到那一块石头,或是踩到那一块石头,因为这里只有石头。便有一声声轰轰的响声传来,石门缓缓开启…… “妈的,这他妈就是个石盒子。谁这么无聊把水缸埋这里戏耍咱们吧……” 我的白天的睁着眼的梦还没做完,豪哥便忍不住骂了起来,真是大煞风景。 找了半天。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只有石头,看来是没啥希望了。 唉…… 我不禁仰天长叹。难到,我并不是那个上天注定的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咦?有蹊跷。 我仰天长叹的同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洞口。 脸盆大小的洞口,一块石砖大小的洞口。对,就是一块石砖大小的洞口。不大,也不小,刚好是一块石砖的大小。 这一发现我又重燃希望,手电照向洞口。 果然,洞口形如满月,石砖截面齐整。从顶上洞口掉落的且只有土,并无一块这样形状的石砖。这样看来,这石盒并不是前人无聊留下来愚弄后人的把戏,只是它的奇妙我们还没发觉。而洞口,应该就是刻意留下来的和外界唯一的通道。豪哥的失足也就是冥冥之中早安排好了的,只是不知道这洞口孤独的苦等了多少年,才终于等到这凌空一脚。地下沉寂多年的石盒才终于重见天日。 时已近午,一束阳光从洞口直直投下,射在掉落的泥土上。留下一个光斑。 我与豪哥不约而同的靠近光斑,两个傻子似的观察许久,并无所获。无奈的摇摇头,可能是我们想多了。这也许,真是早前谁留下的一口水缸吧。 “先上去吧,这里找不出啥来。”豪哥总是耐不住性子。而且在下面待久了总会感到阴冷,不自在。说着,他揪住绳子左脚用力一蹬地面便向上爬。 “唉哟。”豪哥一声轻呼,左脚一滑,差点儿没摔倒。 “他妈的,想摔我。”豪哥边骂边踢着脚下的土。下来什么也没发现,临走还要受惊吓,真是的。 “哈哈……小心点儿,说不定是雷公永寰老大人和你开玩笑呢。留你多玩会儿,毕竟,他好久都没见着活人喽。”我不禁笑道。 “笑屁啊,我摔跤了你还开心?没义气。我上去了,你愿意就留下陪陪老雷吧。”豪哥边说边爬了上去。 瞬间,他并不粗壮的身体也把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等他爬了上去,阳光便重新投了进来。 有反光。 突然,我惊喜的发现,投下来的光束居然从地上反射到石壁上了。 石头会反光?是什么石头? 我仔细看去,只见刚才豪哥踩滑的地方出现了一块晃眼的亮斑。刚才豪哥踩滑,这一滑便滑走了掉落的泥土。他又是一阵乱踢,便踢掉了地砖上的尘土。 我连忙俯下身去,用手套擦掉那块砖上剩余的灰尘。瞬间,一块光滑明亮的四边形“石镜”出现在眼前。 这其实就是一面镜子,玻璃镜子。 这里为什么有一面镜子? 难道它的作用就是为了反光?对了,对面的石壁上还有一个反射的光斑。 于是,立马用手套向那个光斑上擦去。一阵尘土飞扬后,果然一块光滑明亮的镜子又出现在眼前。镜子出现,便又折射出一束光射向对面的墙壁。 于是,我又擦。 “阿诺,还在下面干什子?快点上来。”豪哥急性病又范了。 “莫急,莫急。有发现,你快下来。”我太投入了,尽然忘了叫他下来帮忙。 “我才不下,你想骗我爬上爬下的耍猴儿啊?再不上来我就走哒,去打鸡子去哒。”对这石盒,豪哥是再也没兴趣了。 “真有发现,不下来莫后悔”我开始激他。 “决不后悔。”豪哥坚决的说。 “行,那你去吧。别走远了,回去的时候叫我。” “要得,你陪老雷慢慢玩。” 我一面一面的擦下去,光线在两壁间之字形的来回折射。两壁完了之后,光束射向两壁头上橫着的那面壁的中心。我毫不犹豫的一套子又擦了上去。 可是,这次并没擦出镜子来。 灰尘擦净,仍只余一块石砖,一块黑色的石砖。 由于镜子的来回折射,石盒里亮了起来。不照手电便能看清四壁的景像。 望着壁上的镜子,和折射的道道光束。无奈的摇摇头,不禁暗笑自己:这反光,只是引导我给石盒做个卫生吧。这石壁上的灰也太多了,整个盒子都被灰尘盖着。 也许,离这不远处的雷公永寰老大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他是清朝人,这石盒子也应该是清朝人造的。依稀记得,玻璃镜子传到中国是清朝时期。这也就是说,这石盒子最早也就是清朝时候造的。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老雷已经远去,清朝已经远去,而我,所知有限,不能做出更多的判断。 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时深深体会到了。 怎么办?这不是打野鸡,死等是没有用的。 简单来想,在最后这一块上失去线索,那肯定得在最后一块上找原因。 于是,我又仔细观察这块并无异样的石砖。是的,并无异样。用手敲了敲,没什么异样;我又往里按,没反应。这也就是我,这打不死烧不燃的慢性子。要是豪哥,说不定早开始撬石砖了。 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 渐渐的,石盒里的光线又暗了下来。太阳,偏西了吧。 我仍呆立石盒,有些发现,有些疑问,解不开,放不下,虽苦思不得解……。 “阿诺,你还在里面吗?”突然豪哥在上面叫我。 “在呢,你打着没?”我问。 “没呢,峰爸叫我们回去吃饭,上来吧。” “吃饭?好,马上。”不说还好,这一说吃饭还真饿了。 上得地面,火辣辣的阳光扑面而来,直刺得争不开眼睛。 “你真行,在下面待那么久。找着啥没?” “当然找到啥了,找着啥嘛,不告诉你。” “哈哈……别瞎扯了,回去吧。” 于是收了工具,不甘心的离开,只得暂时离开了。 我有钻牛角尖的习惯,对事对人,总是固执并执着着。但现在,也不得不离开了。对于这个不解的盒子,只有稍等。 “哎哟,你们两弟兄在干嘛呢?”刚上得小路,便被迎面施施然走来的一个女子撞见。 “没干嘛呀,柔柔姐!”豪哥这一声亲热的叫唤直叫得那女子小脸儿一红。 此女名叫西门柔,比豪哥稍大,前年嫁了本庄的假郎中五加,现在是个名副其实的青春美少妇。虽不施脂粉仍颇有几分姿色,浑身散发着少妇成熟的风韵,较好的面容,白皙的皮肤,黑而深不见底的含笑的双目,小而微启的双唇,又黑又长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身后,粉色薄纱的衬衣,黑色的健美裤…… 第九章 贼心 下午。 天上飘来几片云,把凶猛的太阳挡了一挡。 老欧门前的土场上长着一棵大梨树,拳头大小的梨沉甸甸的挂满枝头。梨树下的荫凉里,柔柔姐正蹲着呼哧呼哧的刨土豆。土豆里洁白的淀粉飞溅到她白皙的脸上,粉色的衬衣上,粉色衬衣里随着刨土豆的动作而不停跳动的白皙的双峰上……。 我与豪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 现在的我,对于男女之事根本还没开窍。所以,即便是熟透如柔柔姐在我面前,我也没什么感觉,更别说生邪念。但豪哥就不同了,你看他发直的色迷迷的双眼,像蚊子似的盯住就再也移不开了。 从她身后粉色衬衣里隐约透出的勒得紧紧的内衣,渐渐看到微倾的胸前敞开两颗扣子的衬衣里的无限春光…… 看着看着,忍不住喉结一动,咕嘟一声吞了一大口口水。 柔柔姐耳朵一动,似是有所发觉。身体一挺立起,呼地转身,惊异地望着还在发着呆的豪哥,右手轻拍着粉嫩的酥胸道: “你小子,偷偷躲我身后干嘛?吓死我了。” “呵呵……” 豪哥啊豪哥,你能长点儿心不?那色迷迷的双眼还没收回,想入非非的心思也还没收回,仍傻乎乎直勾勾的瞪着。呵呵一笑嘴一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少妇与少女就是不一样,迎着豪哥火辣辣的目光,微微一笑,瞪了他一眼,故意嗔道: “哎,你看够了没?” “呵呵……呵呵呵……” 这声轻骂终于把豪哥唤回现实,到底只是个毛头小伙子,黄花大处男。那经得起这等挑逗?那微微一笑对他来说就已很倾城啦。唰的一下,从额头至耳根至脖子如泼猪血,红得透亮。自我解嘲的呵呵几声笑,双手不自然的在一起搓着蹭着汗。 “嘿嘿……阿豪,这么大人了,还害羞呀?”柔柔姐见豪哥窘样,更是嘿嘿的笑得花枝乱颤。 难道这段时间五加皮不在家?这青春美少妇寂寞了?想聊聊小伙子解解闷儿? 嗨,以后还是直接叫柔姐好了,柔柔姐,柔柔姐,叫的别扭。 “哈哈……姐,我见你刨得认真,没好意思打扰你。” “哟,这么好心啊?姐错怪你啦。那你来帮姐刨土豆吧。” “要得,姐,我一直把你放在心上哦。”豪哥说着,就蹲下帮柔姐刨起土豆来。 “切,还把我放心上呢,光会嘴说。” 柔姐也继续刨土豆,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但他俩这以瞎扯为主以刨土豆为辅的,速度可不是一般的慢啊。 “不信?我这不是在帮你吗?要再不信,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豪哥边说边把手抓向心窝。 “我还就不信了,你舍得把心掏给我?掏出来吧。”柔姐停下手,睁大了眼睛看着豪哥,等着他把心掏出来。 “哈哈……你自己掏吧,想咋掏咋掏。” 豪哥说着就大胆的抓起柔姐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这咋还上手了呢。几句胡扯下来,豪哥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大胆的调皮又开始了。 “哎呀,瞧你这身臭汗,还掏心呢。” 柔姐抽回手,脸上浮起两片红晕。想是豪哥有力的双手,结实的胸膛,使这个少妇心中一荡,有了些奇妙的反应。 我去,这俩家伙,干柴烈火呀,都看不下去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个有夫之妇,一个毛头小子,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起来。二龙庄人民的脸都让他们丢光喽。怪不得,太阳也羞得用云彩遮住了脸,原来是不忍直视这对奸夫******我往屋里走去,我早该往屋里走去。 我是来向老欧借铳的。 柔姐是来看她干爹干妈的,也就是老欧老吴两口子。 中午遇见柔姐时,她便让我与豪哥带铳跟她去打野兔。她家地里的黃豆叶快让野兔吃光了。豪哥拍着胸膛答应下来,他正找不着理由接近柔姐呢。我当时也看出了她们有些眉来眼去的苗头,便决意来找老欧借铳。一是我心里痒痒,想单独扛铳上了,不能老是跟豪哥屁股后面观战;二是不想无趣的跟他俩后面,这一男一女你浓我浓的,我可没兴趣看直播;三是我来找老欧还有事请教。 老欧正靠在椅背上打瞌睡。微闭着眼,半张着唇,呼呼的打着鼾。右手食指与中指间的叶子烟还剩半截儿,早已熄灭。 “老欧。” 我大喝一声。心想:大白天的浪费光阴,让我吓你一吓。 “哟,阿诺,来,坐。”老欧缓缓的睁开眼,丝毫没有吓着的样子。见得我来,突然提神,热情的招乎我。 这家,平常就老欧老胡两口子在,儿子欧阳晓峰出外打工长年不在家。他们两口子都喜欢小孩子,周围很多年轻人都被他收了做干儿子,干姑娘。我若不是跟他平辈很有可能也就被他收了干儿子了。 “好的,昨天没睡好?”我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了,开始和他闲聊。 “呵呵,不是没睡好,这天热,懒得下地干活儿。在家打打瞌睡舒服多了。”老欧伸了个懒腰说。的确,他家地不多,边玩边干也不耽误事儿。 “也是,夏日炎炎,正好眠。”我说。要不是想着去打野兔,这样的天气,我可能也在打着瞌睡,做着白日梦吧。 “老欧,把铳借我练练吧。”我又说。借铳,这才是我的目的。 “行,我和你说过,要用就来拿。练好了我们去打大牲口。”老欧爽快的说。 “要得。老欧,你说,铳能打鬼不?”其实,这完全是无话找话,我主要是想先问问奶奶讲的欧皮匠的事。 “打鬼?哼哼……你也信鬼?”老欧惊异的说,他不信鬼,他也不信我信鬼。 “当然不信,可是听奶奶讲起老欧阳在古坟坝所遇到的事,想问问。” “哈哈……这事啊。别看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那也只是传的。” “哦,原来没这回事啊。” “事倒是有这么回事,只是没传得那么邪。你想啊,下着大雪,草都压倒了,到处一片片,一条条都是白雪,又饿又累的,走错路很正常。” “我想也是,要真是有鬼,那虚无缥缈的东西铳也是打不着的。” “那倒不见得,铳是有杀气的。打牲口多的铳更是有大杀气,辟邪。抱着这样的铳,有鬼也近不得身。” “辟邪?还有这功用?” “嗯,我虽不信鬼神,但铳能辟邪是真的。像我的铳,平时在外面晒玉米晒黄豆啥的,只要把铳摆旁边,乌鸦麻雀都不敢来偷吃。有些阴惨惨的老林里平常一人进去眉毛直竖,但扛着铳去就什么感觉也没有。” “哦?还有这好处?” “哼哼,你以为铳就只是打几只野物的作用?” 打铳佬讲起铳,那真是巧舌如簧,唾沫橫飞,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看来,以后我也得搞一支。哦,对了。还有那白色的直直的大道,我不只听一个人说过,更是说得有鼻子有眼儿?” “那东西叫白布车,听说只要人上了白布车就离死不远喽。晕晕乎乎就被送到了鬼门关。与鬼有关的东西如果真有,那鬼就真有哒。” “哈哈……那是,可能是人们给自己的迷路找的借口吧。” “我看也是。你打过铳没?” “用豪哥的铳打过,不过还没打过活物。” “那没事,谁是天生就会的呢?练练就好了。你开始不用学别的,只要记住二点:一是无论什么时候铳口千万别对着人;二是一定得看清了再打。” “嗯,这个你放心。我知道,安全第一。” 于是,老欧从里屋取出那条一身黑的火铳,和一个小布包。布包里装着火药,铁砂和底火。我们叫做铳药,铳子和火炮儿。 我接过铳和包,一股豪气无由的从心底升起,今日火铳在手,定当扫尽妖孽!同志们,真正的战斗要开始了!让我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偷吃黄豆的小畜牲绳之以法吧。 老欧重新点燃叶子烟,吧吧的抽了几口。便向我传受他的一些小经验。这个可爱的老头儿,一半为了教教我,一半为了显摆显摆他的光辉事迹。我扯起耳朵,听着,记着……。 火辣辣的太阳又一次的枕上远处的山脊,渐渐的收起了它的狂躁。 二龙庄东南角的山坳里有一片黄豆地,这就是柔姐说的快被野兔吃光的那片黃豆。地头的树林里,我与豪哥抱着铳蹲着,观察着。 老欧说野兔胆小,要傍晚才会下田。现在我与豪哥都算不上好猎手,可以先到地头等着,守株待兔。兔一下田,瞧准时机,一铳撂倒。 我们,等着。等着一个机会。 我依旧刁着根青草,想着待会儿就有兔子下田,然后,果断出击,一铳撂倒……。 柔姐给我们指了地方便回家了,说是回去做晚饭等着我们这边完事儿了去吃。豪哥依依不舍的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无尽的荒野,他的心已被她带走。 真想笑他说:豪哥啊,我不看好你哟。 柔姐已是别人的媳妇了,还惦记着干嘛呢?挖墙脚的事是遭人恨的。 不过,有时我也在想:某一天,我也会遇见一个让我牵挂的女孩,那种感觉肯定也很好吧。 “阿诺,你觉得柔柔姐怎么样?”等了一会儿,豪哥又耐不住了,轻声问我。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我故意支吾着说。 “你呀,真是不开窍。你不觉得她很好看吗?还对我有意思吗?” “好看,当然好看啊。要不你怎么老是看不够呢?至于有意思嘛,有什么意思呢?” “哎,我说,你说话别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好不好。” “有吗?不觉得啊。” “咦?你不会也看上她了吧?怎么感觉怪怪的。” “哈哈……别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们俩交往应该有个度,她是有丈夫的。你再搅进去,不合适。” “这有啥?那该死的五加皮,常年不在家。柔柔姐一人在家多孤独啊……” “嘘,别出声。” 我突然看见黄豆苗一阵摇晃,野兔,下田了! 第十章 两只耳朵 晃动过后,两只黄色的耳朵从苗后钻出,高高的举起。 我与豪哥都看到了,不约而同的压下铳栓,端起铳,瞄准了那两只耳朵。屏住呼吸,轻移脚步,一点一点往那两只耳朵靠近。 树林尽头,黄豆地边沿,我们不得不又停下。再往前不妥,容易暴露,让野兔发觉可就没戏了。它那一动步,嗖一下子就会消失不见,白等了。不再往前也不妥,这儿离野兔藏身的地方还有点远,没把握打。 等吧,又等。只得等,只得又等。 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光阴就这样碌碌虚度,青春就这样白白浪费……。 我们得等到野兔自己过来,那怕再近五米也好。只要它没发现我们,就是完全可能的。 蓦地,两只耳朵又缩回去了。 不好,它要跑! 我们躬起腰,恨不得马上追出去。 不一会儿,黄色的两只耳朵又从另一颗黄豆苗后升起。还好,它只是挪个窝儿而已,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如此反复几次,我的心也跟着那两只耳朵一起一落。但我们与它之间的距离依然没有拉近,难道这家伙不是兔子,是带着长耳朵的螃蟹?只会橫行? “揍它。” 豪哥终于忍不住了,悄声对我说。其实我也忍不住了,再等下去天都黑了。 我点点头。 于是,两只乌黑的铳管都瞄向了那两只耳朵。 “轰。” 我果断扣动扳机,一声震耳的大响,一阵熟悉的烟雾。 不管打没打着,我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迅速穿过烟雾,目之所及,依然是一片绿绿的黄豆叶,那两只耳朵早不见了踪影。 豪哥举着铳也冲了上来,比我稍慢。他还没来得及扣扳机我的铳就响了,瞄得死死的两只耳朵眨眼不见。所以,他干脆稍等,看看情况再说。 “打着没?”豪哥问。 “应该是打着了,没跑,没动静。” 其实我那儿知道打着没打着啊,这是第一次打活物,而且只见两只耳朵,而且不近。我只能说应该,或者说是我希望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把铳放到地头,报着希望向前搜寻。所幸的是,豪哥的一铳还没放掉。就是万一没打死,也还有希望。只要它还在地里,就还有一丝希望。 突然,前面的黄豆苗又开始动了。而且,向着树林的方向,一动就不再停下。 这是野兔想逃,黄豆叶太深了,它钻在里面完全看不见。 “轰。” 追出几步,豪哥对着摇动的黄豆叶又是一铳。 动着的黄豆叶依然没停,还在迅速的移动。 “追。” 我一声大喝,拨足狂追。豪哥干脆扔了铳,甩开膀子追。可怜的黄豆苗啊,刚经历了野兔的铁齿铜牙,又要遭受我们的践踏。顾不得这么多了,两只耳朵的,打不死你也要撵死你。 很快,我就追到那动着的黄豆叶跟前。嗖的一声,一只灰黄的野兔顶着两只长耳朵,从黄豆叶里跳了起来。可能是感觉我追到身后,拼了命的向前一跳。但并没跳多远,应该是受了伤的。 打中了。 有希望。 我兴奋了,如打鸡血。也跟着一个箭步赶上,瞅准方位,一个虎扑,全身扑上。 身在空中,我的双手张开如鹰爪,一伸一捧,与野兔相隔不足一尺。马上,它就会落入我的魔掌。 突然,它又是一跳。从我快要合拢的双手间跃过,然后又是一个转身,换了个方向往左边跑了。我力尽势老,跌落在黄豆地里。 想都来不及想,翻身爬起,向着它逃走的方向又追。豪哥其实就在我身后不远,野兔转向往左边跑的时候他刚好赶到,于是一侧身便追了上去。受伤并受惊的野兔,刚逃出我的魔爪又遭遇他的紧逼。 瞬间,他便追上了拼命逃窜的野兔。猛追中他右手向前急急探出也作鹰爪状,看样子马上就要得手。 突然,该死的,可怜的兔子又是一个华丽的右转身,向右前方跑去。胜利在望的豪哥一下子收势不住,直冲出四五米才转过身,这两条腿急转的功夫是大不如兔子的四驱啊。一下子便落下了七八米的距离。 还好,我在右边,我立马逼了上去。 就这样,我们在黄豆地里翻翻滚滚,来来回回的狂追。它跑不掉,我们也追不上。 早已上气不接下气,早已汗珠滚滚,步子越来越沉。想放弃,想停下歇会儿,那怕一会儿。但兔子就在我们身前五六米远,顶着那对长耳朵一闪一闪的,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野兔虽然只顾逃,但我好像发现它偶尔也会瞄我一眼,好像在说:就喜欢看你追不上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此时,真想野兔突发神威,一步跳得无影无踪。这样,我们就不用追了。 野兔也是筋疲力尽,慌不择路了。此时,它正全力奔向左侧的山坡,我们紧追不放。出得黄豆地,便是一道土坎,野兔稍一停顿,后腿一蹬向坎上跳去。 就在它起跳的瞬间,豪哥赶到,慌忙的右手一挥,橫扫而出。就在野兔的后腿刚刚一沾坎顶的时候,豪哥的手刚好扫到,兔腿重重挨了一记,身体一歪,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时,我恰巧赶到。见兔跌落,急忙一蹲,一手按住。这次,它没跑,终于得手,战斗结束。谢天谢地,都不用再跑了,不用再奔命了。 我们开始哈哈的喘着气,终于,我们可以舒舒服服的喘气了,可以,自由的,呼吸了……。 稍息,一望,触目,惊心。猎得一只野兔,祸害了一田庄稼! 日暮。 破旧的小屋安静的点缀在一处无名的山脚,屋前屋后种满了奇奇怪怪的花花草草。淡淡的快要与暮色融为一体的炊烟悄悄升起,诱人的菜香开始飘散,从半掩的木门溢出,直钻进我们的鼻孔和空虚的胃。 “柔柔姐,看。” 豪哥站在门边,把半掩的门缝挡了个严严实实。右手高高举起早已过气的野兔,向正在炒菜的柔姐大声喊道。 “哎呀,妈呀。你小子,你姐早晚会被你吓死。” 柔姐依然是吓得花枝一颤,转身给了豪哥一个白眼,怨道。 “姐呀,我那舍得吓死你?被吓的是你,心疼的是我呀!” 豪哥一侧身进了屋,说话的语气那叫一个真诚。这家伙,跟电视剧里学坏了,油嘴滑舌,满口瞎话。 “哎哟哟,心疼啊?以后可不许这么一惊一诈的了。” 柔姐故意一扭腰肢,娇滴滴的嗔到。看来这些瞎话让她很是受用,只可惜,她扭腰的动作被宽大的围裙挡住,没有预期的效果。 “好嘛好嘛,以后保证不吓你哒。兔子放这儿,交给你了。它再也没机会吃你的那块黃豆了。” 豪哥随手把野兔放到桌上,对柔姐挤挤眼。他还真敢说,它是没机会吃那块黃豆了。它就是活着也没机会吃了啊,因为那块地里已经没有黄豆可吃了。我们的践踏比野兔的偷吃对黄豆的毁坏更彻底。 “哼哼,你交给我?那我交给谁来?” “你交给我啊。嘿,这还用问?” 豪哥这话接得,又是跟tv里面学得,大大地学坏了。 “好了,不跟你贫哒。锅里糊了,你带阿诺去堂屋坐会儿,饭熟了我叫你们。”柔姐边说边转身边一铲子朝锅里铲去。 哈,这话说得,让他带我去?意思就是他也算半个主人喽。 “豪哥,她真没把你当外人儿啊。” 我坐上她堂屋里唯一的藤椅,接过豪哥给我泡的茶,享受啊。 “那是,本来就是。你看我今天把她给收拾了。”豪哥咕嘟一声灌掉一杯水,重重的说。 “你尽情收拾吧,我就不看了。哈哈……”我绝对相信,他有这个机会,只要五加皮不回来。 “呵呵……呵呵呵……” 好家伙,笑得真淫荡。哈,哈哈,哈哈哈…… 昏黄的灯光下,热腾腾,香喷喷的菜摆满了一桌子。我,豪哥,柔姐围桌而坐。饿了的肚子遇上可口的饭菜,那就是干柴遇上烈火啊。 可是五加皮还没回来,还得等等。 本来柔姐让我们先吃,给他留点儿,但出于礼貌,还是先等等吧。就是不知五加皮什么时候回来,他到底还回不回来? “先吃,不等他了。他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柔姐再一次说道。 “行,那先给他盛好饭菜了我们再吃吧。”我真诚的说。要说这客套啊,点到为止,意思一下就行了,何必认真呢。而且我是真的饿啊,吃饱回家得了。 这一开动,好家伙,直如风卷残云,秋风扫落叶,不一会儿功夫,便碟儿见底,肚儿撑圆。 下得桌来,天色已晚,我提起铳便告辞。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把柔和的白光洒向大地。照亮了群山,照亮了山间小路。 豪哥也与我一起走,这出乎我的预料,照想他应该留下来陪陪柔姐的。大好的夜色,伊人独守空房,这机会怎能错过?还是我误会豪哥了?他只是为了过过嘴瘾? 还是怕我一人独行夜路有些孤单? 这样一想,我心头一暖。到底是大哥! “阿诺,我有东西丢柔柔姐家了。”走了没多远,豪哥突然说。 “哦?那你回去拿吧。”我说着,心里一沉。 “嗯……算了,让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豪哥有些为难的说。 “没事,熟路,又有月亮照着。” 唉……我的心啦,哇凉哇凉的啊。你不想走就不走呗,你要回去就回去呗。我,并不是只长两只耳朵的,还有长着一个脑袋,这么虚伪干嘛? 于是,我提着火铳,走了。独自信步于山间小路,向着家的方向。如水的月光照在我的发间,眉头,心上……。 于是,豪哥大踏步的急急行去,向着山脚寂寞的小屋里的寂寞的青春美少妇……。 第十一章 失足 第二天上午。 我依然睡我的懒觉。 没有想过帮着做做家务,没有想着帮忙干干农活;不知父母的辛苦,不知父母辛辛苦苦挣的钱都用来供我读书,供我生活;不知感恩,不知回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切受得理所当然,问心无愧……。 直到小虎在卧室外呜呜咿咿的叫,并用前爪刨门的时候我才起床。 一开房门,白影一闪,小虎便扑了过来,哈哈的喘着气。摇头摆尾的围着我直打转,嘴里呜呜的叫。这是在向我撒娇,怨我这两天出去玩没带它吧。 儿不嫌母丑,狗不厌家贫。只要我们收养了狗狗,它这一生都是我们忠实的朋友。就是多年不见,它也不会有丝毫的忘记,一见面便亲热的对你摇着尾巴,围着你打转,就像亲人久别重逢。 狗狗一般都只能活十几年,与人类的寿命相比,它们就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或者说,是一个无关紧要,微不足道的小点缀。但我们对于狗狗来说,就是它生命中的全部。小时萌萌的陪我们玩耍,长大为我们看家护园,老了跑不动了可能就被我们遗弃……。 想着想着,我不尽有些感慨。摸着它的脑袋说: “小虎,今天带你出去耍耍。” 小虎呜呜的叫着高兴的跑开了。 我刚刚出得堂屋,它又摇头摆尾的跑回来了,依然围着我呜呜的叫,咬着我的裤脚轻轻的扯。这家伙,干嘛呢?玩儿疯了吗? “它今天有些不正常啊。”刚刚回来的老爸说。 小虎又围着老爸转了起来,也扯他的裤脚。 的确有些不正常。这一提醒,我也发觉了。它不仅呜呜的叫,扯我们的裤脚,而且,好像还有些急躁。 难道真有什么事?它能有什么事呢? 小虎又跑出去了,我与老爸跟了出去。它跑到屋角,回头望望,见我与爸也出来了,它便继续往前跑,我与爸在后面跟着。 它真有事儿,这是在给我们带路。它要带我们去那儿? 就这样,我与老爸跟着小虎在山间小路上急行。经过古坟坝,到了午阳坡。这时,小虎不再等我们,独自在前飞奔。直到坡头的草地中才停下,并呜呜的叫起来,焦急的望着我们。 我与爸爸也赶忙跑过去。 不好。 斜坡的草地上有一大捆草压着一个人,而且,我一眼便看出那个人尽然是——爷爷。 “爷爷。” “爸爸。” 我与老爸几乎同时喊到,三两步便跑到跟前。一大捆青草连着木背子压在爷爷背上,爷爷一腿跪着,一腿伸着,一只手臂压在草下,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地上的一把草根。额头,则抵在湿滑的路面。 木背子,是我们这儿背枈,背草的工具。形状像个倒a,有双肩带,重物放在倒a的两脚间。这倒a呀,背出了二龙庄的美好生活,也压弯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脊背。 “峰子……快……把草……弄开。”爷爷吃力的说。 我与爸爸急忙把草抬开,小心的拿掉背子。 “爸,怎么样?”老爸急切的问。 “呀……大腿掉了,动不得。哟……轻点儿。”爷爷痛得牙直咬,额头上汗珠哧哧得直淌,上衣都汗湿透了。大腿掉了?是髋关节脱臼。 “好好,我轻点儿。别处还有伤吗?”老爸轻轻的扶着爷爷问。 小虎在一旁摇头摆尾的转着圈,急得呜呜直叫。 “别处没伤,就是动不得,一动就疼。不动也疼……啊哟……” 爷爷瘦瘦的脸因疼痛变了形,薄薄的嘴唇向下弯成一个倔强的弧。 “好,你别急。忍一忍,我们把你抬回去,找人来给你治。” 只有把爷爷抬回去,而且,得马上抬回去。 老爸说完就拿着割草的刀,砍树绑担架。我赶忙去寻葛藤,不一会儿功夫,一个简易的担架就做好了。抬起爷爷,三人小心的,急急的往家赶。 我边走就边高呼着妈妈,奶奶。 我们回到家里,他们也都回来了。 把爷爷轻轻移到床上,爷爷一手抓住被子,一手掰住床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可爱的爷爷,倔强的老头儿,为什么要让他受这样的痛苦? 爸爸顾不上喘一口气,顾不上擦一把汗。直奔出门,这是要去找医生。 “爸,我去吧。”我跟上去说。 “我跑着去,很快的。”我又补充道。看他满脸满身的汗,焦急的眼神。其实,我是想让爸爸休息一下。 “好吧,你也别急,路上小心点儿。”爸爸点头,他总是话不多,但心里什么都想到了。此时,他留在家里更重要。 我带着老徐回来已是傍晚。 周围的人都闻讯赶来,老欧两口子来了,豪哥一家三口都来了,一半仙一家也来了。 老徐,徐长卿,本庄唯一的老中医,全庄人健康的保证。五加皮之流在本庄是不能称为医生的,只能算是个江湖骗子,只能骗骗外乡人。 老妈与奶奶早做好了饭等着在,等着我们到了再吃。都还没吃午饭,担心与焦虑使他们忘记了饥饿。 “先看病吧,待会儿再吃饭。” 老徐一摆手,便让爸带着去看爷爷。 髋关节脱臼是大伤,早点让爷爷摆脱痛苦事大。这也是老徐在本庄受尊敬的原因之一,他不光有医术,更有医德,总是把病人放在首位。 爷爷的腰部已经肿起,汗水不仅湿了衣衫更湿了床单。 老徐用手按着患处,询问着爷爷,见爷爷龇牙咧嘴的叫,我都不忍心看。出得房门,在外面等着。 “你们不用急,他的问题不是很严重,现在去找几个人来帮忙,我们用外力提拉使其复位。复位后再用中药调理就会好起来的。” 过了片刻,老徐说。然后,又分咐了一些准备工作。 我与老爸分头行动,老爸立马去找人,我则去准备一些必须品。 不大一会儿,人手到齐,东西备齐,都把希望的目光瞧向老徐。 “好了,没有麻药,家人出去。来的人都过来帮忙。”老徐严肃的说。 没有麻药?把错位的腿骨拉开复位,生拉呀!想想都疼。我们都为爷爷捏着一把汗,岂止是一把,早就一把又一把了。 我,老爸,老妈,奶奶都被关在了门外,焦急的等着。祈祷爷爷能挺住,我相信他一定能挺住,小鬼子都干过,还有什么事能难到他? “呀……呀哟……啊……” 爷爷在里面一声紧似一声的叫着,每一声都牵动着守在门外的人的心。怪不得不让我们在里面,怕我们心软,使不得力。 原来,tv与小说里面都是骗人的。那些医生,不,还不能算是医生,只是懂些跌打损伤的粗技罢了。装模做样的拉着病人的手臂一抖,伤员配合的一声喊,便复位了事……。更有甚者,手臂按住地面,头一摇,肩一扭,自动复位了……唉,都是戏。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感觉过了好久,好久。爷爷的呻吟声渐渐小了,门开了,老徐一脸汗水一脸疲惫的出来。 “老徐,怎么样了?接上了吗?”我们堵在门口问。 “放心,复位了。现在得打石膏固定。”老徐淡定的说,毕竟,这种情况他已见惯了。而且,他若不淡定,那病人和家属就没法淡定了。 直忙到掌灯时分才结束,总算,这突发的变故圆满的解决了。爷爷安静的躺在床上,感激的望着屋内的众人。每个人的眼中都透着关心,开始紧皱的眉头现在也舒展开来。 后来才从爷爷嘴里得知,当他背着草往起站的时候脚滑了,两百来斤的草直压下来,压得右大腿骨从盆骨错位出来。附近无人,他大呼不得应。跟着他一起去的小虎急得汪汪直叫,咬着草扯,咬着木背子扯,咬着爷爷的裤管扯,都没有效果。后来爷爷叫它回家找我与爸,它听懂了似的一股烟儿的跑回家,把这个信息及时的传给了我们。 我们都很感谢它——小虎。 现实的生活给我上了一课:珍惜身边的人。 不经过今天的事,不会体会身边的亲人都好好的活着就是一种幸福;不得感冒,就不能体会每天能自由呼吸也是一种幸福。 这时,豪哥悄悄的拉了拉我,示意有话对我说。 “豪哥,昨晚玩儿得挺嗨吧。”在屋外的土场边,我笑道。 “唉,别说了,嗨个屁。”豪哥并没有得逞后的得意。 “嗯?怎么了?”我不解。 “我跟你说,你可别到处讲。我……不行。” “不行?” “嗯,昨天,没两下就吐了。” “哦~~明白了,太匆匆。”我笑,我大笑。 “哎,小声点儿,别笑。我也不好意思问别人,你说这有办法治没?” “嗨,小事。我在书上看见过治这个的方法,简单。”我随口道,其实我那儿知道啊。说完我也突然惊奇,什么时候我也学会了随口胡说? “真的?那快告诉我,怎么治?” “没问题,不过,你得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告诉你这个干嘛?”豪哥也没想到我会对他这些破事儿感兴趣。 “你不告诉我实情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情况?说吧,有啥不好意思的?”既然开始胡说了,就得一说到底。 “好吧,我就信你一次。我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啊。” “没问题,我是那种嚼舌根的人吗?” 我真诚的看着豪哥,尽量让他相信我的话。其实我才没兴趣细听他们之间的破事儿呢,不过想逗逗他罢了。只是想把这个无意间的胡说八道演完罢了。 豪哥且很认真,他难得这么认真。将信将疑的看着我,悄声的讲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第十二章 夜匆匆 木门依旧虚掩,厨房里菜香还未散尽,昏黄的灯光下柔姐正在洗碗。孤单的背影,寂寞的夜……。 “柔柔姐。” 豪哥悄无声息的站在门边,又是一声大叫。直叫得昏沉的夜色一颤,洁白的月光碎了一地。 “好你个死小子,又来吓你姐。没良心的东西,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嘛?看我怎么收拾你。” 柔姐一颗孤寂的春心吓得一荡,呼地转过身来,见是豪哥一脸傻笑的站在门口。不禁又惊又喜又恨,手里洗碗布一甩,布上几颗带着油星儿的浊水直向豪哥面门射去。 “哈哈……我收拾你还差不多,姐。”豪哥边说边进了屋,顺手关上了虚掩的门。 “就你?你敢?”柔姐丢下四个字,转身继续洗碗。 豪哥望着柔姐扭动的背影,喉咙里又是咕嘟一声,咽下一大口口水。终于忍不住,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柔姐。 “你,干嘛?快松开,你哥要回来了。” 柔姐身子一颤,感到一双强有力的双臂环住了自己,耳边传来豪哥急促的呼吸,不禁心神一荡。有些心慌,有些期待。 “姐,我就想抱抱你,这么晚了,他不会回来了”正所谓色胆包天,豪哥那里肯松?见柔姐也不是很抗拒,胆子更加的大了起来,双手不安分的开始在她身前游走。 柔姐半推半就,软倒在豪哥怀里。随后,一阵靡靡之音传来……。 “这样啊……书上说:没毛病。”我听完,认真的望着豪哥说,有些忍俊不禁。 “放你地屁,亏我还相信你,你就想骗我讲给你听吧。”豪哥不耐烦的说,看来他才是认真的。此刻,能重振男人雄风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不逗你了,你去问问老徐吧。他是医生。”我见他恼了,不好再笑他。 他白了我一眼,本来就做贼心虚,怎还好意思到处问?总不能搞得地球人都知道吧? “你们两个在那儿瞎嘀咕啥呢?走,打兔子去。” 突然,老欧的声音在我们身后炸起。直吓得我们一跳,可怜的细胞又被吓死不知多少。 的确,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就在这儿絮絮叨叨的说这些破事儿,丢人! “现在天都黑了,还打个屁啊。”豪哥没好气的说。 “你就知道打屁,天黑才好打呢,这是有方法的。”老欧卖关子了。 老欧说:打兔子最好是在晚上。野兔胆小,大多在夜间活动。到了晚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悄悄摸到有野兔出没的地头,我们这儿一般都是找黄豆地。直接用手电照,野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傻傻的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手电光。它发呆的这段时间就是开铳的最好时机,这样打野兔,就好比叫花儿身上捉虱子,十拿九稳。 “好,我们式式。跟你去开开眼界。” 听老欧这样一说,我来了兴趣。我与豪哥两个玩人,没啥事,早了也睡不着。这时爷爷的伤也治完,紧张了一天,是得出去跑跑,放松放松,碰碰运气了。 重要的是,还可以帮别人保住几块黄豆地。 带上重要的家用电器——手电筒,带上辟邪的大杀器——火铳。踏上山间小路,披着皎洁的月光,我们出发了。 依然经过古坟坝,我又想起那个石盒,奇怪的石盒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揭开你神秘的面纱? 突然,老欧停住,转身,对我们说: “这时别做声,轻点儿,快到地头了。” 我与豪哥一个急刹,点点头。这老头儿,刹车也不亮个尾灯,我与豪哥只差一点儿就追尾了。 过了古坟坝不远就有一片黄豆地,小路从田边经过,田在小路的左边,微坡。田边也是一片树林,松树,杉树,杂木混长着。 我扛着铳走在最前面,本来我与豪哥是让老欧拿铳的。老将出马,一个顶俩,由他出手最有把握。但老欧说这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让我们练练。并告诉我们看见了别慌,瞄好了再打。 也是,让我们练好本事,他以后就多了两个伙伴儿。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怕在我们两个面前出丑吧,万一打不着呢?完全有可能的。想到这儿,我不禁偷笑。 豪哥拿着手电跟在我身后,待会儿他就负责照亮,搜寻。 老欧走在最后,又点起了他的叶子烟,吧吧的抽着。褐色的叶子烟熏黑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牙,一代又一代人的肺。 我们轻手轻脚的摸到了地头,豪哥突然把手电一亮,一行一行的照去,我铳托上肩,铳管跟着他的手电的光柱移动,做好随时击发的准备。现在的黄豆苗已高过膝盖,我们只能一行一行的去照,老欧紧跟其后,叶子烟已经离嘴。我们小心的,紧张的,无声无息的向前扫荡。 就在寻至离田边四五行的时候,突然,一双如灯的亮眼反着手电的光向我们望来。距离十米左右,如一只猫坐在行间,脑袋上顶着一对高高的熟悉的耳朵。 兔子,是兔子。 我果断瞄准,扣动扳机。 “轰。” 耳边熟悉的一声巨响,眼前熟悉的一阵烟雾。 豪哥拿着手电已经冲出,几个箭步便到。一弯腰提起还在蹬着腿的野兔,朝我们晃了晃。我心中一股莫名的激动,自信,比期末考试得了第一还兴奋。 “哈哈,不错。我说好打吧。”老欧微微一笑,淡定的说。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就好像我们是从树上摘了一个梨一样平常。 “家伙不小啊,起码有四斤。”豪哥提着兔子跑回来,兴奋的说。 “我刚刚照着的时候还吓了一下,它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田里,一对眼睛亮通通的望着我们,就像天上的星星……。” 豪哥接着说,也许是因为他的嘴唇薄吧,动起来很活泛。一说起来就噼噼啪啪的停不下来。的确,刚才那对眼睛更像是两颗星。只是,当我食指一动的时候,这两颗星便陨落了。 但是,怎么说它坐在那儿也不像个孩子。还是我的比喻贴切些,像一只猫,一只黄猫,一只大黄猫,一只竖着长耳朵的大黄猫。 “哼哼……你激动个屁,又不是你打的。这么久了,你晚上还没打到过吧?”老欧哼哼几声笑,对豪哥说。 “切,不是我照着他能打着吗?关键是我照得好。”豪哥不屑的说。 “怪哒哟,说破天你也照不死它。” “好,咱们再找一个我打,我打给你看。” 这对儿欢喜冤家,一见面总是斗嘴,而且认认真真,直争得脸红脖子粗。 于是,我把火铳交给豪哥,让他也练一把,证明一把,表现一把。不过,到底是表现一把?还是现一把?就得待会儿见真章了。 老欧一手夹着叶子烟,一手拿着手电,担负起照亮的任务。 我,则提着战利品跟在他们后面。虽心里如吃蜜糖,但尽量装的淡定。低调,才是最牛逼的炫耀。 继续往前走,目的地是与这儿相隔约一里的一块黄豆地。四周被树林包围着,那里是野兔,野鸡的天堂。 “阿豪,咱们玩笑归玩笑,待会儿好点儿打,别丢人。”老欧一本正经的说。 “我打铳,你放心。莫说我,你待会儿照好点儿,别给我照跑了。”豪哥说。 “我几十年前就会这么玩了,还会给你照跑?待会儿你要是打不到,小心我把你打得像个兔子。” 这俩家伙,一时不斗,心里不爽啊。 雪白柔和的月光到底射不穿浓密的树叶,只是盘旋在树顶,照着林中的黃豆地。我们站在田边大树的暗影里一动不动,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又是一片散种的黄豆地,没有一条条的整齐的直行。生长正茂的黄豆叶把地盖了个严严实实,直如在地上铺了一床厚厚的被子。 老欧手一伸,手电的光柱投向黄豆地,从左往右迅速扫描。豪哥双手把铳抱在怀里也做好了准备,只是姿势与我不一样。 田地的正中,手电光一停。有两只耳朵伸在黄豆叶外面,又是熟悉的两只耳朵。只是这次黄豆叶挡住了,只能见两只耳朵。 手电光刚停,两只耳朵便开始移动。 不好,它要跑。 “轰。” 又是一声大响,一阵烟雾。 豪哥当然也看到了,见两只耳朵要跑,不及细瞄便一个点射。 老欧拿着手电刚穿过烟雾,便见那野兔不疾不徐的跳入田边的树林,消失不见。 豪哥依然不死心,抢过老欧手中手电,追了上去。 “追个***你打得来铳啊?毛都没打掉一根。”老欧一边咬牙切齿的骂,一边重新点燃叶子烟,站在田边吧吧地抽起来,一点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豪哥顾不得和他斗嘴,直往野兔逃走的方向追去。他可能以为又跟昨天一样:打是打着了,只是没打到至命的地方吧。 在树林边探头探脑的左看右看,没有一点动静,没有一点发现。有的只是皎洁的月光,连绵的群山,安静的夜。 “它妈的。”豪哥一声轻骂。在林边捡了一块石头使劲向树林深处砸去,嘴里连连几声嗨。他这是投石问路? “叽~~叽……扑扑扑……。” 突然,就在豪哥面前的一棵树上,一只大鸟呼呼啦啦,扑扑腾腾得飞向远方。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麻辣个逼滴,吓老子一跳。”豪哥望着锦鸡远去的方向,恋恋不舍的骂,心有不甘的骂。 唉,还是太勿勿啊。 “回去,还在那儿干嘛呢?丢人。”老欧在这边也骂,忿忿的骂。 “这丢什么人?它藏树上你知道?”豪哥边往回走边说。 “我是说兔子,站在田里牛大的个头你都打不到。你说你在怎么打?还好意思让我放心。”老欧拿开嘴里的叶子烟,重重的吐了口唾沫说。 “这也怪我?你一照它就跑了,怎么打?这得怪你,照都照不好,一照它就跑。” “放你的屁,那我把它给你拴田里你打嘛,人笨怪刀钝。” 这俩家伙真是消停不得一下,又针尖儿对麦芒的干上了。 附近再无黃豆地,今天活动到此结束了,我们往回走。 是我走运吗?要是刚才让我打,我能打着吗?刚才的大鸟还会回来吗?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大声问: “老欧,那大鸟还会回来吗?” 第十三章 菜鸟 “回来?它回来干嘛?等着你打呀?”豪哥没好气的说。 “你知道个屁,它当然会回来。这儿就跟它的家一样,它能跑那儿去?一般就在这附近。还有,这是锦鸡,什么大鸟?”老欧说着,用手指了指田边的山坡。在这方面,他是专业的,权威的。 “那好,我明天再来打,打只锦鸡给爷爷炖汤。”我兴奋的说。 “打锦鸡,也是有方法的,不用老守这一只。”老欧慢条斯理的说。看来,又要长见识了。 老欧又吧吧的抽了几口只剩一小节儿的叶子烟,扔掉烟屁股,重重的踩灭了火星,这才慢慢的给我们讲刻如何如何……。 次日。 黄昏。 好不容易才等到黄昏,我与豪哥出发了。这两天小虎一直在家,也不跟我们到处转。我知道,它是在守着爷爷。狗,真的通人性啊!我便省去了关它,那样对通人性的小虎有些不公。 与往日不同,我们没带火铳,没带手电。豪哥依然神气活现的在前做先锋,我依然叼着根青草在后信步。他总是催我快点,可我总是享受这份悠闲,目的顾然重要,沿途的风景更是美妙。 目的地,午阳坡。 昨天老欧说了:午阳坡,锦鸡多。 打锦鸡,也是晚上好。不过,比打野兔多个环节。 傍晚,得到有锦鸡出没的山边去听着。锦鸡夜晚都歇在树上,上树之前会叫几声,几声过后不久便拍着翅膀飞上树去,它最后的叫声和拍翅声传来的地方就是它晚上所在的位置。有经验的猎人是可以听到具体的位置的,能把范围缩小到三四棵树之间。那样,就省事儿多了。深夜,轻手轻脚的摸到树下,用手电照着熟睡的锦鸡,很轻松的一铳打下来。听起来就像安乐死,让它们在睡梦中结束一生,还挺舒服的。当然,听不准确也没事。只不过费些工夫罢了,只要尽量不弄出大的声响,机会还是大大地有。 此时,我与豪哥已经沿着小路轻手轻脚的到了午阳坡中间。偶尔有几只小鸟在我们周围的树枝上蹦蹦跳跳的叫着,吃着栗树子,野山查。发现站着一动不动的我与豪哥也并不害怕,并不飞开,反而大胆的,含情脉脉的看着我们,甚是可爱。 放眼望去,这陡峭的山坡,要是没条羊肠小路还真不好下脚。现在我们就安静的等着吧,等着锦鸡最后的晚唱,和扑扑的上树声。 “吁,吁,吁……”突然,就在我们正下方传来几声锦鸡叫。 我与豪哥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指了指下面,会心一笑。有戏,都明白,它这是在向我们报告位置呢。 “吁,吁,吁……”左上方,又叫了起来。还不只一只,看来今晚要丰收啊。 “吁,吁,吁……”右上方,跟着也叫了起来。哈哈,好家伙,它们这是在比谁的声音大吗? 紧接着,下方传来几声扑翅膀的声音,看来是上树了,这只欧儿了。这个时候,只要一上树,就不会再挪地儿了,只待晚上来收拾它。 “扑扑扑。” 又是几声扑翅膀的声音传来,左上,右上同时上树。豪哥冲我低声笑笑,伸出食中二指,比了个剪刀手。我回了个ok的手势,手一摆,小声说: “回去吧。” 于是,我们又轻手轻脚的原路返回,只待夜深人静,我们便来一个一个的打。 十点,终于等到十点。 等时间的时候,总是感觉漫长又无聊。 我们回去便去看爷爷,爷爷说昨晚打得兔子很可口,他的伤已经好多了。兔肉好吃是真的,那肉红红的,紧紧的,又香又有嚼劲儿,想着就流口水。不过,伤也会好得快些吗?听着就知道这只是随口一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但我们听着很受用。立即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今晚再提山珍回来,让他的伤尽快好起来。 今天依然有明月当空,我们扛上铳,带上铳药铳子,带上手电,悄悄的出发了。 深晚的午阳坡,一个字儿,静。 我们下午来踩过点儿,轻车熟路。不一会儿便摸到听锦鸡上树的地方。 “先打下面那只吧,从下往上打,越打离家越近。”我停下对豪哥说。 “行,今天让我打第一只吧,上面两只都让你打。”豪哥说着,便从我手上拿过了铳。 凭感觉,锦鸡上树的地方得离这儿十来米。因此我们先不开灯,下了小路,抓着树杆慢慢往下摸。 在一颗老松树下站定,豪哥双手抱着铳做好准备,我则亮起手电,向松树上照去。听说锦鸡一般都歇息在离地四五米高的侧枝上,不会在树顶。而且,它们喜欢落在松树上面。 从主杆,到每一根侧枝,只要照得到的地方,我一根也不放过。照不到的地方,我前后左右换着姿势,换着角度的照。可是照了半天,毛也没照着一根。 “你这样也太慢了吧?”豪哥有些急,他抱着铳的手臂开始发酸。 “要仔细点嘛,别漏了。”我不慌不忙的说,只要不动树,它就不会飞,急什么呢? “你真是不急,跟上学时一样,什么事都慢慢来。”豪哥说。 “那你自己照吧,我在这儿等你。”我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意思,只是在等我说而已。 “行,看我的。你在这儿别动,我打了上来好找你。”豪哥一把就夺过手电,边说边往下照。 我靠着松树,看着快速晃动的手电光慢慢往坡下移动。时间就这样一分一分的过去了。 果然是快,没过多久便听得一阵扑扑扑的声音响起。锦鸡,飞了。 没有铳声,为什么没有铳声?被锦鸡发觉了? 手电光又一晃一晃的向上移动,豪哥摸飞了锦鸡,只有往回爬。 “怎么飞了?”看见爬得满头大汗的豪哥,我问道。 “别说了,下面林子密,只照得见一片一片的树叶。其实我从锦鸡飞走的那棵树转了几圈都没照见,它躲在树叶中。后来我脚一滑,手一扶树,它就飞了。”豪哥喘着气说。 “飞了就算了吧,打上面那两个去。”我淡定的说,不淡定又能怎么样呢,飞都飞了。其实我在心里还是有些怨他的,慢点,仔细点不行吗?非得像只打慌的夜蚊子? “嗯,还是我打吧,这次我有经验了。上面两只,咱们一人一只。”豪哥望着我说,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没问题,一定让你打着一只我再上。”我大方的说,这有什么好争的?这就跟组队打怪一样,我虽然没直接的打,但经验且是一直在长啊。 说着话,我们一起向上爬。 上面更陡,不用手抓着树枝,葛藤根本爬不上去。这锦鸡也真会选,专找咱人类不能轻易去的地方,两手两脚并用且爬得很吃力。看看豪哥,一手拿铳同,一手拿手电,更是爬得力不从心。 “铳我先拿着吧,照到了再给你打,你这样太费劲了。”我好心的说道。 “好。” 豪哥说着便把铳递给我。他早有把铳给我拿的意思了。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抢着要打,还干飞了一只,现在还要我给他扛着?也可能是他怕给我拿着,如果他一照着我就顺便打了呢?反正拿都拿着了嘛。 其实,我是不会和他争着打的。时间多的是,机会多的是,干嘛要争?而且,我是个沉着,冷静,内敛,斯文的人,怎会争这先后?不好意思,又自夸了。 有时也想,我为什么要打猎?为什么喜欢打铳?要说打野兔是为了保住黄豆?打锦鸡是为了给爷爷补身体?那是借口,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喜欢,甚至可以说是痴迷。对,就是痴迷。有人说男人的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汽油。那我要说:男人血管里流的除了汽油,便是火药! 果然,手电一照,只见绿绿的树叶,光光的树的主杆。要是上面这两只也藏在树叶中,那今天可能要放空喽。 虽然没有具体目标,但我们有个笨办法,定好了方向不变,慢慢的,仔细的向左上方搜。坡上随处有怪石横生,石脚长满青苔,石间落满枯叶枯枝。黑沃的土地上随处有野生兰花的细长的叶;缠着怪石大树的何首乌的藤;偶尔,还有可以结出美味的八月瓜的藤也缠绕在树上。俗话说:八月瓜,九月黃,敞开衣衫任你尝……。 从没观察过这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东西,现在看来却是那么的裁剪得体,布局合理,点缀得当。不禁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神奇啊。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石一苔,都是我们山里人的宝。 “嘘。” 就在我观察,享受,胡思乱想的时候,豪哥突然停下,示意我有所发现。 我顺着手电光看去,眼前一亮。前方的高树侧枝杈间,赫然一只漂亮的大红锦鸡亭立其中。 看那锦鸡: 头上一丛金黃金黃的长羽直披到颈后,好像发哥的大背头,又像一顶金丝绒的华冠;颈间,是橙色底黑色边儿的扇状细羽,像围脖儿,又像披风;整个胸腹都是喜庆的大红色,后面拖着一束长长的带斑点的尾羽。全身油光水滑,纤尘不染。 一个字,靓。 “别发呆,铳拿来,打下来让你看个够。”豪哥见我一眨不眨的只顾看,着急的催到。 “豪哥,这……打下来,可惜了吧?”我不忍心的说。它是满眼绿中的一点红,是沉寂的大山中的一点灵气,是山沟中生长的凤凰。 “切,可惜?跑了才可惜呢。我们就是为了打它才这么辛辛苦苦的爬上来,难道看它一眼就回去?不给爷爷补身体了?”豪哥生怕我会抱着铳跑了,急急的说。 “铳拿来吧,怕一会儿发现我们了。”豪哥又说,并从我手里夺过铳。压下铳栓,铳托上肩,左手拇指食指握住手电,其余三指托住铳的护木。铳管向上划起一道完美准确的弧,黑洞洞的铳口直指树上睡得正香的锦鸡……。 第十四章 惊恐的夜 “轰。” 一样一如往昔,熟悉的大响在耳边回响,熟悉的烟雾在眼前弥漫。 不同的是,我没有了往日的惊愕。都习惯了,这雄浑的重低音,高音,混响的铳声。现在觉得甚是好听,铳药味也甚香。 就在大响发出的时候,我在旁边已见到那大红的锦鸡在树枝上将身子一抖,好像要飞似的。但也只是抖了一抖,便又趴在树上不动了。 怪哉。 若没打着,该飞;若打着,该掉。它即不飞,也不掉,为何? 豪哥见这情景已是烟雾散尽之时,他也是一脸茫然,疑惑的望望锦鸡,又望望我。 我摇摇头,回给他一脸茫然。 突然,他把手电往我手里一塞。让我照着,他侧迅速的开始灌铳。对,不管打没打着,只要鸡子没飞,再打。 可能真没打着,虽然这么近,但豪哥有个坏习惯:一见猎物便过分激动,心慌气短,手脚颤抖的厉害。也许还没瞄准便响铳了吧,又是晚上,光线不好,没打着也说得过去。 但是,为什么锦鸡没飞呢?这么大的铳声没吓着它?就是现在有人在我背后突然放一铳,我也准吓一跳的。要是听见一声大响又觉身上一疼的话那更是会吓得“妈呀”一声怪叫。 也可能,这锦鸡是聋的。对它来说,刚才的一切就跟没发生一样。对,它就是聋的,这场狗屎运走得……。不过,如果它什么都没听见为什么又要抖几下呢?不明白,想不通,真想不通。 “快,照鸡子。”就在我苦思不得其解的当儿,豪哥已灌好铳,悄悄的焦急的崔道。 “莫急,瞄准点儿。” 我边说边照向还在树上熟睡的锦鸡,它依然全身油光水滑的放着大红的光,锦鸡呀锦鸡,也该你倒霉,咋叫你耳聋听不见的呢? 豪哥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瞄向锦鸡,右手食指一动。 “轰。” 锦鸡依然没飞,依然没掉。准确的说:一动也没动。 我更不解,豪哥也更不解。面面相觑,两脸茫然,两脸疑问,两脸愁云两脸雾。 “怎么回事?”豪哥放下铳问我。 “我怎么知道?”我摊摊手反问他。 “不可能没打着,这么近,我瞄得这么仔细,怎么可能?”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豪哥现在已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事不过三,再打最后一铳,多装铳药和铳子。”我看着豪哥说,反正没飞,怕什么,打呗。 “嗯,再打。我还不信了,这么近打了几铳都打不到。出鬼哒哟。”豪哥一边灌铳一边愤愤的说。 出鬼了?这也是一种解释。但凡遇到无法解释的事情,便总可推给鬼神的。 如果不是鬼神作怪,那又是什么呢?别说有铳了,就是有根长竹竿都有可能把它捅下来了。就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只要能举起铳,也定可将其击落的。 看来,鬼神之说并非空穴来风。 想到此,只觉后背有些发紧,月光下的树林深处的黑影也显得可疑。在远处的阴暗的角落,也许它们正密谋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唯一庆幸的是,我们有两个人,胆气壮些。要是孤身一人,碰到这种情况,可能就不是吓死几颗细胞那么简单喽。 这一次,豪哥灌得比较慢,也比较多,用了一码子半铳药,都是老欧打野猪时的用量了。大小不一的铳子装了半把,约有六七十颗吧。这一次,定可将鸡子打成筛子。 缓缓的举起铳,铳口死死的咬住依然还在睡梦中的大红锦鸡。我知道,他这不是小心,不是镇定,而是打得失去了信心。 “轰。” 瞄了半天,终于,他开铳了。 虽已习惯,虽有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这一铳声音更大,犹如晴空一个霹雳,直震得我双耳发麻;烟雾更浓,且四处弥漫,遮住了我的视线。 “哎呀,哎……。” 还不知道锦鸡是什么情况,豪哥却是连声惊叫,呼呼啦啦的往坡下滑去。 我大惊,急忙一晃手电,向他滑落的地方奔去。 十几米远的地方,豪哥被一颗树挡住了。他双手抱着树杆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衬衣破了好长一道口子,手臂被划了好几道,正在往外冒血。鞋也掉了一只,身上,头上,满是枯叶黑土,铳也不知丢那儿去了。真是狼狈到了极点,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儿,又想笑,又不忍心笑。 “怎么样?还好吗?”我已到了他面前,关心的问。 “还好,死不了。”豪哥没好气的说。 “妈的,这该死的鸡子,我非生吃了它不可。哎呀,我的膀子。”豪哥一边骂一边爬起身来,揉着臂膀疼得直叫唤。 原来,这铳灌太多了。铳一响,铳托的后坐力便把他给打翻在地并顺坡滚了下来,若不是这棵树拦着可能还得继续往下滚。这家伙也是皮糙肉厚,运气也还不太坏,没碰到大石,虽挂彩且不至命,不幸中的大幸。 我们开始在四周枯叶中搜寻,好久才找到那只飞出的臭鞋和安静的躺在树丛中的铳。这一翻折腾,我们都开始哈哈的喘着气,汗珠子直冒。 还有,心里的火也直冒! “你看见鸡子掉了没?”豪哥边往上爬边问,这时才想起让他滚下来的那熟睡的大红锦鸡的情况。 “不知道,还没来得及看你就下来了。”我也跟在他后边往上爬,边爬边说。 “一定掉了,这一铳准把它打成肉酱。”豪哥不知那儿来的信心,可能,他认为人都被干倒了,处在铳口下的鸡子也一定没活路了吧。 我们也顾不得轻手轻脚不发出声响了,一鼓作气的爬到他开铳的位置,手电一晃,照向锦鸡熟睡的地方。 赫然,一只熟悉的大红的锦鸡,依然睡在树枝中,一动不动。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与它无关;好像,刚才的一幕并未发生。一切,和开铳前一模一样。但是,我们重重的喘息声和豪哥还带着血痕的伤口告诉我: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与豪哥相对无言,心下赫然。不可能的事偏偏发生了,让我们赶上了。 一阵微风吹来,月亮被云遮得若隐若现。只见四周树林深处的黑影开始悄悄的移动,并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呜声。 打了一个寒战,后背一阵发麻,一阵发冷。我与豪哥不由自住的靠到一起,偷偷一瞄四周,皆是游动的黑影。一时冷汗直冒,不知所措,紧张得呼吸都有些急促。 渐渐的,山风过后,游动的黑影停住了,如泣如诉的呜呜声没有了,月亮又把惨白惨白的光洒了下来。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改变。原来,皆是虚无;原来,我们还完完全全只是一个怯弱者。 “嗨,嗨嗨……。” 对着安静的,神秘的夜。我们开始大声吼叫,要以此来赶走这怯弱。可是,这怯弱已在心底生根,萌芽,正疯狂的生长。我们的吼声不能阻止其分毫。它要将我们淹没,将我们吞噬。 “打,继续打。” 我疯狂的大叫。当初,欧皮匠不是放了一铳便赶跑了一群小鬼么?只要火铳在手,就不怕妖魔鬼怪。 再说,若真有什么神秘的古怪的东西,我们注定是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为什么要逃?看它到底能把我怎么样。况且,它还没把我怎么样。 于是,我们灌铳,放铳,一铳一铳的打。对着一直一动不动的锦鸡,对着心底疯狂生长的恐惧。 一铳,两铳,三铳……直到弹尽药绝。每打一铳,恐惧便加重一分。到得最后,我们已经被恐惧累趴,压垮。 大红的锦鸡依然一样一如开始,熟睡于树枝间,姿势都没有些微的改变。好像,这一切与它无关;好像,这一切并未发生。 难道,这一切真的与它无关?难道,这一切真的并未发生?难道,如此声势的火铳尽不能惊其分毫?难道,如此威力的火铳尽不能伤其分毫? 但是,目前我们也还没到绝望的程度,还没到绝望的地步。毕竟,它依然也还没把我怎样。 “过去看看。”我对豪哥说,尽量装作镇定。 “你去吧,我屁股疼。” 豪哥不愿去,但不愿承认,便找个借口,把他的胆怯遮住。其实和我不愿去的心思一样,这那儿遮得住呢。 “我给你照亮。”我继续强辩,虽明知这强辩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你为什么不去?”豪哥也懒得绕弯子了,直接说。 “一起去吧。”我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说。 谁也不愿单独前往,但不搞个清楚也不行,这疑问会一直缠绕着我。所以,只有一起去。 “好,一起去。”豪哥不好再说什么,同意。 强压内心的狂跳,抱着必死的决心,我们慢慢的靠近那棵落着大红锦鸡的树。 “嗨,嗨嗨……” 对着一动不动立于面前的树,对着一动不动大红的锦鸡,又是一阵吼叫。它,依然一动不动。 嘿,你不动我再动。 我一手扶着豪哥的肩膀,一手照着手电。只用一只哆哆嗦嗦的左腿撑地,右腿一抬,一脚向树杆踹去…… 第十五章 真相 树杆一摇,树枝亦是一摇,一动不动的锦鸡也是跟着一摇。然后,它尾巴向上一竖,头向下一沉,直直的从树上俯冲下来。 尖尖的喙正对着我的大腿,不好,它要咬我。 “快让。” 我大吼一声,拼尽全力便向后退。无耐,有心无力。右腿还没收回,哆嗦的左腿一软,脚下一滑,一屁股向后坐了下去。 还来不及揉一下快要摔成八瓣儿的屁股,就听啪的一声,锦鸡正中我的右脚面。 “啊哟哟……” 我发出一声怪叫,自己都感觉不像是人类所发出的声音了。本能的右脚死命往回一抽,身体缩成一团……。 “哈哈……怕个什子?不就是锦鸡掉下来了吗?”豪哥在一旁笑,大笑。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显然,他已看清是怎么回事,这时放松了。要不然,他是不会哈哈的。 我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锦鸡,它一动不动。我的右脚也并没伤,就像被皮球砸了一下一样,不疼不痒。 哈哈,一动不动,真个是死了。 我不禁也笑,大笑。轻松的笑,笑得轻松,也笑自己的怯弱。笑够了,便提起锦鸡来仔细看。这一看,更加的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怯弱。 锦鸡身上密密麻麻都是铳子眼儿,真个是被打成了筛子。而且身体已冷,它不光是死了,是已经死了很久。 那为什么现在才掉下来? 带着疑问,又向树上照去,仔细观察后不禁又笑了。原来,锦鸡所歇息之处正是几根细枝的中间,被打死之后也被树枝卡着掉不下来。这样看来,豪哥第一铳就就结果了它。而且是正中要害,瞬间毙命,要不然它一动弹也会掉下来。 如此简单的事,硬是让我们整得麻烦了,整得神秘了。是我们自己在吓自己。从头到尾,更是冤了大红的锦鸡与暗处的黑影。 唉,缺少经验,稀里糊涂的我们,还以为它毫发未损,还以为它耳聋,还以为出鬼……。 菜鸟,完完全全两个菜鸟,丢人! 白白的月光从树叶间投下,照着我们疲惫的脸。 现在真相大白,不怕了,放松了。人却突然觉得好累,感觉像是身体被掏空。坐在地上,靠在树上,只觉身上凉凉的。原来,衣服早已湿透。 “妈的,它妈的,差点儿被个鸡子吓死哒。什么破事儿都让我们碰上了……” 豪哥开始尽情的骂,痛快的骂。不用担心什么,不用怀疑什么的感觉真好。 “唉,此言差矣。都怪我们太年少,世事经历得少。”我懒洋洋的靠在树上,也开始说笑。 “你少来,说话正常点。”豪哥笑道。 “哦,对了。今天这事儿别说出去,说出去他们会笑话的。”豪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大事似的认真的说。 “事实终归是事实啊,有必要瞒着吗?以后遇事多考虑就行了。” 我不以为然,不能正确认识正确对待自己的错误是不会有进步的。推动我们进步的也许并不是别人的掌声和鼓励,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成功,可能就是无数次失败之后的一次意外罢了。 要不,怎么说失败是成功他妈呢。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是,你听我的没错,那些闲人,有事没事都喜欢说东道西的。我敢打赌,就这事儿,够他们笑三年的了。”豪哥肯定的说。 “可能吧,然而……” “阿诺……阿豪……”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坡上方的喊声打断了,是老爸的声音。定是他久不见我们回去,心急,在四下寻找。 “爸,我们在这儿。”我扯着嗓子喊。 “咋还在那下面?快点儿回来。”老爸听出我们的方位,又向我们喊道。 “马上,马上回。”豪哥也大声回应道。 临走时豪哥拿着锦鸡呼的一声向着山下扔去。对于这毁灭证据的行为,我只是摇摇头,没说什么。这是要骗别人还是要骗自己呢?毁灭了丢人的证据,毁灭得了丢人的事实吗?打成了筛子,人不能吃了,拿回去喂猫也好啊。毕竟,这是我们打的第一只锦鸡。要我说,得把它完完整整的带回去,做成标本,置于家中醒目的位置。让它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件丢人的往事,并从中吸取教训,总结经验,去争去更大的胜利……。 然而,已经丢了,多说无益。于是,我们向着家的方向,匆匆往上爬。 “嗨,你们打的啥呢?一铳一铳的,你们给野牲口过生日呢?” 刚爬出树林,上得小路,迎面便撞见了下来接我们的老爸与老欧。问话的正是嘴里叼着叶子烟的老欧,在我印象里他一直都是叼着叶子烟的。这老头儿,真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我们打什么非得向他汇报么? “打锦鸡,在下面坡上。没打着,飞了。”豪哥说,信口胡说。 “飞了?骗鬼呀?听见你们打了不下六七铳。难道打飞了六七个?”老欧右手拿掉嘴里的叶子烟,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说。 “是啊,今天真是见鬼了。树林太深太密,老打不着,打一个飞一个,铳药都打完了。” 豪哥明知他不信,但依然胡说到底。俗话说得好: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看来,他是作好了打死不说实话的准备。 “阿诺,你说,我知道你不撒谎。到底是怎么回事?男子汉,大丈夫,实话实说不丢人。”老欧见从豪哥嘴里掏不出一句可信的话,便转向我问道。眼中满是信赖,满是期待。 “其实,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我本就不善撒谎,也不喜撒谎,也不喜别人撒谎,更烦别人对自己撒谎。所以,也能体会被骗的心情。迎着老欧信任的目光,我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你们真是,深更半夜的,跑那下面打什么鸡子?自己吓自己。还好人没事,以后别晚上到处跑了。” 老爸听完关心的说。他并不在意我们没打到鸡子,也并不在意有没有鬼。他关心的,只是我们的安危。只要我们安然无恙,别的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哈哈……哈哈哈……” 老欧听完只是笑,大笑。就在老爸刚刚说完的时候,一连打了几串又响又急的哈哈。右手食中二指夹得紧紧的叶子烟也被他丢弃在路上。一边跺着脚踩烟头还在一边笑。 什么意思?这老头儿,刚才不是还说男子汉大丈夫,说实话不丢人的么?怎么一转眼就笑得这么疯狂?可能,这事儿真要被笑三年了。唉,确不该和盘托出的。还是我太老实,也可说是太傻,被他几个大帽子便扣懵了。 也不知豪哥白了我多少眼,总之,是怨我的胸无城府,竹筒倒豆的。 “哟哟哟,瞧你笑得这贱样儿。有这么好笑吗?笑死你得了。有这么好笑么?” 豪哥不满的说,他这不光是在说老欧,也是在说我。说老欧的幸灾乐祸,说我的傻了吧唧。 “哼哼……当然好笑。我不只是在笑你们,也是在笑我自己。”老欧又是抿嘴一阵哼哼笑,这才严肃的对我们说。 笑他自己?难道,类似的事情他也干过? “我十几岁的时候,也是刚学打铳,也是打锦鸡,也是和你们今天一样的情况。而且,当时我只一个人,吓得比你们惨……。” 果然,老欧也干过这种丢人的事。可能,每个猎人在入门的时候都碰到过这样那样的怪事吧。但也正因为这些怪事,才使他们成长,成为一个真正的好猎人。 我与豪哥今晚的经历,充其量不过是猎人生涯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不知还有多少希奇古怪的事在等着我们呢,当然,前提是我们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一念至此,不免有些担心,又有些期待。担心的是,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凶险等着我们;期待的是,面对未知凶险的那份紧张刺激。还有,凶险过后的那份舒坦。每经过一次,便会觉得自己又快速的成长了一次,又变得强大了。 老欧其实并不是在笑我们,更多的,他是在感叹。叹时光飞逝,叹世事无常。曾经,仿佛就在昨天,他和我们一样只是一个懵懂的少年,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充满了希望。转眼,他便已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我也庆幸,庆幸自己的本质的诚实。当我说出实情的时候,那怕老欧在大笑,我确实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舒坦,愿我永远这么诚实吧。 “不早了,回去吧。明天,咱们去打野猪。”老欧说。 “打野猪?”我惊异的问。现在就去打野猪吗?我们,可还没准备好呢。 “嗯,昨天,野猪下田吃玉米了。”老爸说。 看来是非打不可了,父老乡亲们辛苦了一年种的玉米,可不能就这么用来喂了野猪。 “好。”我干脆的说。 要说打野猪我确实没信心,但既然它胆敢来犯,我们不得不被迫亮剑。不,准确的说是亮铳。打不死也要把它赶跑,总之保住玉米事大。 突然觉得,打野猪也是一件正大光明,理直气壮的事。 “我再搞杆铳来,阿豪把铳也拿过来,再多叫上几个人……”老欧如将军发令一般滔滔不绝。 “好,你明早过来叫我们,我也去。”老爸说。他也去,一方面是为了赶野猪,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放心我与豪哥,父母的关怀真是无处不在啊。只是,现在我还不能理解。 “好,就这么说定了。”说完,老欧便和我们分道而去。 听这意思是要出动大部队打硬仗啊,回去好好休息,打好今年的保卫玉米第一战吧。 第十六章 老炮儿 第二天一大早,我与豪哥还睡得正香。老欧便扯着他那独有的烟熏嗓开始在屋外叫了: “阿诺,阿豪,起床。快点,准备出发。” 这老头儿,迅哥儿就说过:打扰别人的休息等于谋财害命!他这是在犯罪啊。 “哦,马上。”我闭着眼答道。 这才记起今天要出动大部队打野猪的事,大战在即,怎能贪睡?于是,我扯开被子,一脚踢醒仍然熟睡的豪哥。 “干嘛踢我?别烦人。”豪哥不耐烦的说。 “起来啦,打野猪去,速度。” 于是,我们匆匆披衣而起。 堂屋里,老欧已经坐了。身旁靠墙竖着一杆火铳,漆着红漆的铳托,泛着乌黑的铳管。这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因为他喜欢黑色,只喜欢黑色。他旁边卧着那条大母狗,妞妞。他的嘴里依然叼着一根不小的叶子烟,他一直叼着一根烟。粗糙的长满老茧的手半举,握着我爸刚给他泡好的绿茶。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两个懒神。”老欧见我与豪哥依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呆呆的立在卧室门边。用牙齿把叶子烟往嘴角一挪,一瞪眼,没好气的说。 “呵呵,毛爷爷说过: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我们这也是在为打野猪做准备嘛。”我伸伸懒腰,淡定的说。 “去,好好休息,又不是叫你们睡懒觉。靠做梦是办不成大事地。”老欧斜了我一眼,说道。 “快去洗脸,准备吃饭。多吃点儿,赶野猪说不好时间,可能要到晚上才有饭吃了。”从厨房出来的老妈说。 “嗯,有人都已经出发了。阿豪,你回去把铳拿来,喊上万里叔子。峰叔子,你待会儿带着他们两个吧,我还去找两个人,咱们在‘灯盏窝’集合。”老欧拿掉嘴里的叶子烟,正儿八经的说。 “好。”我们很给面子的齐声应到,并目送他匆匆的离去。 吃过饭,去看看还躺在床上的爷爷,经过几天的休养,好了很多,只是短时间内还不能自己下地走动。这样,我们都放心了。平常满山跑的小虎这几天一直趴在爷爷床边,守护着爷爷,这让我很感动。 今天依然大晴,火辣辣的太阳疯狂的炙烤着群山,炙烤着全副武装正行在山路上的我们。 三座小山成半个环儿拥着,一片椭圆的玉米地卧在山脚,这里就是‘灯盏窝’。为了喊起来顺口,我们一般都叫它‘灯盏窝儿’。为了好说好记,这三座无名的小山我们就叫它中峰,左峰,右峰吧。 玉米地头,我们聚了六个人,三只狗。我,老爸,老欧,豪哥,万里叔子还有老炮儿李能。有两只狗就是他带来的,都是会赶仗的猎狗:金银二将。一只白狗叫银子,一只黄狗叫金子。我去,听这两个狗名,不是金就是银,可见其主人好财。这样说来,老欧便是好色的。要不,一只母狗干嘛取名妞妞呢? 想到这儿我不禁偷偷一笑,并瞄了一眼老欧。这老头儿,现在才没时间管我的胡思乱想呢。 老炮儿李能:个子不高,其貌不扬,乱糟糟的稀疏的几根头发几乎快要掉完了,一张柿饼脸,眉毛也是淡淡的稀疏的几根,有特色的便是那薄薄的一张大嘴,咧嘴一笑便占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二,一嘴黑黄的,错落的调皮的牙有个性的分布在牙床上。还有三分之一便是那一对贼亮贼亮的眼睛,与这张脸确实是很不相称。可以说,这样一对眼睛长在这样一张脸上,就是人们经常说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但是,凡事都有两面的。正因为是在牛粪上的鲜花才会显得更美更艳;也是因为在这样一张脸上的这样一双眼睛才会显得更亮更突出。要是五官都生得精致了,那大抵这双眼睛的光彩也会被遮盖的。 要说老炮儿,还是真有些本事的;要说老天,还真是公平的。虽然他长得丑点,但是人家想得美呀。 而且,他不光想得美,也干得美。我虽和他不熟,但早就知道:他是我们庄唯一的军火商。庄里所有的铳药,火炮儿,铳子都是他提供的。可以说,如果没有他,我们这些打铳佬都不好混了。反过来说,没有我们这些打铳佬,他的日子也就不好混了。甚至可以说,我们是他的衣食父母。也就是说,在站的男人都是他爸。哦,不对,这辈份不能乱了,老爸与万里叔子是他爷。哈哈,扯远了。以后,肯定会和他相熟,因为我们是“相依为命”的。 老炮儿的衣服是一身旧了的深蓝,在山上随便找个地方一躲,准保是望眼欲穿也找不出。好像,打铳佬都喜欢深色的,隐蔽性强的衣服。就说我吧,一身的迷彩服,抱着火铳。有时甚至自豪的以为自己是保家卫国的解放军,这个山庄的守护者。而不是凡人眼中的偷偷摸摸的,破坏生态平衡的盗猎者。 “刚才我察过了,从脚印看,起码有三只猪子。一只大的两只小的。大的诂计在一百五十斤以上,不会超过两百斤。小的可能只有几十斤。在这儿吃饱后上左峰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老炮儿在地头唾沫横飞,指手画脚的讲述着他的所见所想。 “那可能是一只母猪带着两个儿,这样的猪不会跑远,可能就在山上睡觉,不赶的话今晚有可能还会再下山来吃的。待会儿负责赶的人先去左峰背面察一哈,看它们从那边下山没。如果下山了就算了,晚上来搞。如果没下山,打的人就在中峰上坐径,赶的人就从左峰背后往这边赶。”老欧拿开一直叼在嘴里的叶子烟,认真的分析并安排着我们的行动。 老欧带着我与豪哥坐径,坐径就是抱着铳在野物有可能经过的地方埋伏。野生动物一般都胆小,警惕性高,每到一个地方偷吃,都会像贼一样先踩好点儿,定好路线,一有风吹草动便沿路逃命。这样,山上便留下了一条一条的小径。我们便要在中峰上一字排开,从山脚到山腰,寻找新鲜的小径埋伏。只要野猪还在山上,它定是逃不掉的。 另一头,老炮儿侧带着老爸与万里叔子去左峰背面赶。老爸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这是为了在树林里行动方便,遇刺砍刺,遇树砍树,畅通无阻。万里叔子则一手提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在眼睛看不准的情况下可以投石问路。 当然,更专业的还是老炮儿。他不尽是军火商,还是一个老猎手。他也带着铳,他的铳和他的人一样,也是其貌不扬,铳托没有漆任何颜色的漆,就是木头的本色,铳管倒是一样的乌黑,但是铳口有些薄,有些破了。听说老欧笑过他,让他换一支好点的去。但他总是说:那么讲究干嘛呢?那怕前面像个喇叭,只要能倒牲口就行。据说,铳也是有灵性的,有的铳好,你拿着随时都可以看见牲口;有的铳不好,你拿着连只麻雀也不见。他这铳下也是倒下过不少牲口的,他舍不得换。可见,他这铳,是好铳。 他们三人转到左峰背面的山脚的小路上,这里顺着山势有一个斜坡一直插向青龙溪,左右也都连着大山。要是野猪过了路下坡了,那便不用徒劳。 “没过路,你们看,这一片一个脚印也没有。”老炮儿在路上路下察看良久,得出肯定的结论,这无疑是一个喜讯。 “那肯定还在山上,咱们从这儿往上赶吧。”老爸拿着砍柴刀往山上一指,说道。 “好,我带狗子从中间上,您儿们从两边上,慢点往上去。别隔太远了,若有发现就喊,都能听见。”老炮儿说。 三个人都是赶过仗的,不用多说,分头行动。 老炮儿熟练的从深蓝衣服的口袋里摸出几块饼干,分给三只狗吃了,这是在战前作无声的鼓励。这是挺实用的,刚才,在山那边的地头,他就是用这招把妞妞骗走的。然后,解开了拴住银子,金子的绳子,摸摸它们的头,嘴里低喝一声: “咬到。” 三只脱缰的猎狗便嗖的冲上山去,瞬间便没了踪影。 老炮儿则悠哉悠哉的扛着铳往山上爬,有猎狗在前面冲锋,他不用急。只要在后面仔细的搜寻,看有没有野猪留下的蛛丝马迹。野猪如果赶上径了,我们会打。一般野猪往回跑的机会是小于等于零的,万一有,他便轰上一铳。 上得山来便不好走了,除了树,还有深深的毛草,密密的刺藤,乱布的怪石。没几步便汗出如雨,气喘吁吁了。但是依然没什么发现,左右的老爸与万里叔子也没什么发现,冲在最前的猎狗也没什么动静。 可能,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吧。但愿,这真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 “汪,汪汪……” 突然,山顶处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看来,是它们有所发觉了。 “哐,哐,哐哐哐……” 紧跟着,妞妞那粗狂豪放的声音也响起。唉,这叫声,真是对不起妞妞这个名子。 老炮儿贼亮贼亮的眼里灵光一闪,嘴里忍不住自言自语的道: “有货。” “注意啊~~野猪在山上哦~~坐径的别动啊~~随时准备好啊~~……” 打猎如打仗,发现了野猪就得争分夺秒。老炮儿扯着嗓子花着腔儿的喊完,也顾不得树深林密刺多,加快了速度,呼哧呼哧的便往山上冲去。 第十七章 坐径 再说这边,老欧带着我与豪哥去中峰上坐径。中峰与左峰相连的山坳处也有一弯玉米地,长长的,直接着灯盏窝儿,这田就是灯盏的柄。 田边。 山脚。 叼着叶子烟的老欧仰望高耸的中峰良久,应是在深思我们该如何分配。 “阿诺坐山顶,我坐山腰,阿豪坐山脚。”终于,老欧发话了,并拿掉了嘴里的叶子烟。 “这猪子很可能从山顶走,阿诺沉着,必需在那儿守住了。见猪了别慌,等近了再打。若它走右峰下山,那山脚就是它的必经之路,阿豪,看准了打。我在山腰,可两边都照顾到。一但你们打漏,我可以赶着补一铳。” 老欧耐心的解释这么坐径的原因。我与豪哥又是一阵点头,现在我们只有点头,菜鸟眼中的老鸟,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我们又检查了铳,都确定灌好无误后,老欧粗糙的大手一挥: “出发。” 我们便扛着铳,鬼子进村儿一般的向山上挺进,各归各位。 峰顶。 断断续续一行野猪脚印,从右峰的方向而来,往左峰的方向而去。现在天旱地硬,它们能留下这些痕迹已算我好运了。其实,野猪脚印和家猪脚印那是一样儿一样儿的,只是显得瘦小些。两个偏些的半圆蹄爪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脚印,尖尖的那一端指明了它们的去向。从脚印可以看出,它们还没有从这儿回来。 这行脚印形成了一条小径,这条小径就是我坐径的径。 树后。 我猫守老鼠一般悄无声息的蹲着,只是刚到不久,还有些喘息。烈日下爬山,身上早已见汗。但现在这些全都顾不上,压上铳栓,乌黑的铳口正对着前方。对着前方的左峰,对着两峰间的那一弯玉米地,对着中峰下的树枞。总之,对着前方的一切。第一次坐径,心里不免有些兴奋,有些紧张,有些期待。眼睛不停的在前面的这满眼绿中巡视,耳朵,竖直了接收着每一个微小的声音。 想必,老欧与豪哥也是如此吧。如此的兴奋,如此的小心。此时,我就是一个埋伏在敌人必经之路的狙击手。胆敢啃我玉米者,虽逃必诛! 各就各位后,四周安静了下来,时间便在这静静中溜走。连平常应该正欢的鸣蝉也懒得出声。果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汪,汪汪汪……” “哐,哐,哐哐哐……” 突然,左峰顶传来猎狗的急叫。而且,听得出那粗声粗气的哐哐哐的声音正是出自“妞妞”之口。 定是发现野猪了!我端铳的手一紧,铳托上肩,右手食指搭上扳机护圈,铳随眼走。争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四处查看。眼睛看向那里,铳口便对准那里,说不定野猪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眼前的任何位置,我要做好随时击爆其脑袋的准备。 “汪汪,汪汪汪……” “哐哐哐,哐哐哐……” “哄,哄哄,哄……” 这一次急促的狗叫声中尽然夹杂着野猪愤怒的哄哄声,而且,声音还在左峰顶。 几个意思?听着就像是吵架似的。难道,野猪还在和猎狗理论?但是,它们之间的交流是我们不懂的。又或者,这野猪是烦猎狗扰了它的好觉?正斥责猎狗们的无理? 别觉得这是瞎扯,极有可能的。当我们睡得正香的时候,如果受到打扰,定是怨极,烦极的。 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就是全不知野猪为何物的人,看看老二老三也可以知道:排名第一的老大必也是个狠角色。据说,野猪与虎相斗的时候,它先用其犀利的长嘴在地上几下就刨好一个坑,把没有战斗力的屁股装里面,只留一张长满獠牙,合似大锥,开似巨剪的大嘴在外。这样,俗称“大王”的老虎也动它不得。而且,野者还有一手隐藏的杀招。就是一般人都没发觉的,被它屁股严严实实盖住的那一双强有力的后腿。当老虎靠近,当老虎无耐,当老虎烦躁,当老虎稍一疏忽的时候,野猪攻击的时候到了,后腿猛的一蹬,身体箭一般射出,大嘴或锥或剪,准给猛虎重重一击。 想至此,我不禁为妞妞及金银二将捏了一把汗,让它们去对付如此凶狠的野兽实是不智之举。 “嗨,嗨嗨,嗨嗨嗨……” 看来,赶仗的三人也快到山顶了。人未到,声先到,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野猪赶向这边,野猪听见人的吼声也定会逃向这边的。 果然,当人声响起时,猎狗的叫唤声便开始移动,向着我们这边,凶狠的野猪但闻人声也准备逃之夭夭了。这时,我也知道了猎狗为什么那么急的叫唤了,它们是在向我们报告野猪的位置。的确是有经验的老猎狗,啃不动的骨头,干不过的野猪,它们就在其周围汪汪的叫,并不上前厮杀。围而不歼的道理,它们也懂。 “哎,坐径的人注意啊,猪子过来哒。准备好哦,准备响家伙……”这花腔的男高音是老炮儿发出的,也只有他才会红着脖子粗着筋的扯着嗓子这么吼。 三只猎狗的狂吠和野猪哄哄的低吼高高低低,翻翻滚滚的直冲下左峰。由于树深林密,枝叶正茂,我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听得它们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我的心也开始碰碰乱跳,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握铳的手心已出汗。我尽力的控制着情绪,使劲儿并快速的眨眨眼睛,让自己尽量看得清楚一些。乌黑的铳口随着翻滚的声音移动,右手食指轻轻的搭上了扳机,只要野猪一冒头,迎接它的便是当头一炮。 很快,翻滚的声音便滚下左峰,又滚入两峰间那一弯玉米地。玉米杆子开始剧烈的摇晃,就在它们滚出玉米地一瞬,我见到了一个灰黑的影一闪而没。 野猪,是野猪。野猪来了,上来了。迎着我的铳口,冲上来了。野猪上山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便冲过了山腰,然来势不减,仍直往山顶冲来。 不好,听声音,它上来的方向并非是直直的向着我。而是在我的右边,这样一来,老欧与豪哥的埋伏就失去了作用,撂倒它的重任就落在我一人身上。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啊。俗话说:压力越大,动力越大。我嗖的站直身,准备往右边抢一段距离。那样,把握大些。 那知,就在我一起身的时候。就见右前方约二十米远的树从间灰黑的影又是一闪,这么快?我不及细想,跟着眼光移动的铳口早锁定了飘忽的影,任它如何迅捷也是快不过子弹的。 就在它纵身一跃刚蹬上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前力已竭而后力未继之时,身影稍稍一滞。我右手食指一动,果断扣动了扳机。 “轰。” 一声熟悉的大响,真个是晴天霹雳。一阵熟悉的烟雾,更是熟悉的模糊了视线。加了比平常打野鸡多一倍的火药后,这铳的威力果然大增。不说别的,就从现在已被后坐力推翻在地的我就可以看出。 悲哀,铳响的同时,我就倒地了。铳托巨大的,回冲的力量使我倒地很干脆。但依然顾不得先着地的屁股传来阵阵疼痛,一骨碌爬将起来,迫不及待的看向刚才野猪落脚的大石。 空空如也,啥也没有。难道,没打着? “哄,哄,哄。” 居然,它就在我右上方不远处哄哄的低叫?我在这儿还能望见它弧形的脊背。 它也不跑了?它为什么不跑了?这是咋了?难道又有怪事发生? 这,打着了该倒,没打着该逃啊。又是不倒不逃,再这样我要骂街哒。 “哄,哄,哄……” 又是野猪的叫声在下面响起,并越来越近。还有?哦,对了,老欧说过有可能是一只母猪带着两个儿的。 果然,下面不远处的树杆的缝隙间黑影一闪,一只小野猪蹿了上来。可能,就在二十斤上下吧。本能的反应,我把铳往身旁的树上一靠,拔足便朝小野猪迎了上去。 灌铳来不及了,捉住它!这小家伙应该伤不了我。 小野猪目不转睛的直向上冲,我刚奔到一条横着的土坎上,就见小野猪从下面蹿了上来。我往前一扑,双手朝着它抓去。它看也不看我一眼,一个劲儿的直顾往前冲。 老天有眼,我的左手扑空,右手却稳稳的按住了小野猪的背。心头一喜,正待加力把它拿下。那知,小家伙后腿用力一蹬,生生的挣脱了我的掌控。我的牢牢按住它的背的右手便滑落了。从它瘦瘦的小屁股,卷卷的小尾巴上滑落,重重的拍在了地上。 更糟的是,我的人也一下没收住前扑的劲头,一家伙栽倒在地,小家伙后腿蹬起的枯叶黑土直溅了我一身一脸。还没待我爬起身,又是一只小野猪从下面蹿出,从我身上一跳而过,又是一阵枯叶黑土溅到我身上。 它妈的,它妈的,它妈妈的……我气极,一弓腰爬了起来,愤愤的望向它们逃走的方向。 然而,目之所及,空空如也。没有了大野猪的脊背和哄哄声,也没有小野猪的身影和哄哄声。它们,都跑了。 突然,我明白了。大野猪之所以不走是为了等它的孩子,那怕它知道后有狗追,前有铳打,一条老命生死一线的时候。原来,牲口也是有母爱的! “打到没?阿诺。”这一听就是老欧的烟熏嗓。 “啊?我在看呢。”现在才想起来,我刚才的一铳到底打着没呢? 三两步赶到刚才大野猪落脚的那块大石,目光一瞟,只见大石上,枯叶上,满是鲜血。而且,顺着它逃走的方向,血也滴了一路。 “打着了,流血了。”我对着正赶过来的老欧喊道。 望着血迹远去的方向,我不禁有些敬佩起那只大野猪来:身受重伤依然不抛弃两个孩子,虽不言语只是简单的几声哄哄,但却敌过千言万语! “哈哈,流这么多血。它肯定跑不远,快,把人都喊过来。咱们追。”气喘吁吁的老欧与豪哥赶到,看到地上的血迹,兴奋的说。 看来,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十八章 追逐 少顷,老炮儿牵着狗,流着汗,呼哧呼哧的爬了上来。就在铳一响的时候,老炮儿便把狗唤了回去。这得要是训练有素的老狗才会这样,要不然它们咬红了眼后是不会听人话的。老爸与万里叔子也流着汗,呼哧呼哧的爬了上来。他们一个手里依然握着一柄砍柴刀,一个手里依然提着两颗石头。这两样武器,可能暂时还没派上用场。 “呀,谁打的?要得。流了这么多血,肯定跑不远了。”老炮儿看着石头与地上的血迹,兴奋的说。 “阿诺打的,我也认为它跑不远。现在咱们商量下,怎么个追法。”又在吧吧的抽着叶子烟的老欧赞许的望了我一眼,对着老炮儿说道。 “不错啊,第一次坐径就打着了。哈哈……”老爸一听是我打的,高兴的说。 “他挺稳当,可以。以后我们又多了个伙伴儿。”老炮儿笑着,咧着大嘴说。 “哈哈……你又多了个客户哟。这是他坐径的地方选对了,要是我在这儿还不是一样能打着。”豪哥半天没说话了,憋得难受。终于逮了个机会,可以笑笑老炮儿,笑笑他的抠门儿。可以说说他的不快,他不是铳法不好,只是野猪没从他那儿过。 在买卖上,老炮儿确实是抠的。他从不讲称平斗满的公平,卖给别人一斤的东西一般都只有九两左右。而且,还强词夺理的和别人说:咱们打铳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打够了,满足了。这还差一点的意思就是给你们的鼓励,要越打越多。就像那广告说的,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这是听老欧讲的,可见豪哥找他买东西的时候果真是如此啊。既如此,为什么叫他老炮儿呢?直接叫老抠得了。 “哈哈……你说的。我冒点儿风险还不是为了供你们娱乐啊。”老炮儿笑着说。 “先别瞎扯了,干正事要紧。阿豪,待会儿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坐个好点的地方,可一定要好好表现。”老欧眼一瞪,嘴一撇,说道。 “好,放心,我一定不负人民,不负党,不负你们对我的信任,一铳将它干倒。”豪哥雄赳赳,气昂昂的说着,自信的把铳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从方向看,这猪子肯定是从这儿下午阳坡了。如果中途不倒的话,很有可能从午阳坡横过,直到红岩,进了红岩可就不好搞喽。现在坐径的快速赶到午阳坡靠红岩的山岭上,在那儿埋伏。赶的人跟着血迹往前寻,若猪子中途倒地死了便喊坐径的人回来。没倒就一直往前寻,往前赶,便会赶到坐径的人那边去的。”老欧接着又说,乌黑的嘴唇开合间,浓密的胡查子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好,就按你说的办。这时我就不放狗了,你们快点赶到坐径的地方去。”老炮儿说。 “嗯,对,你们慢点儿。”老欧说完就带着我与豪哥向右峰脚奔去。从这儿到那道山岭就是跑也得十几分钟,我们若慢了说不定猪子就已经过径,现在是流汗抢时间的时候。 “你们慢点儿,注意安全。”老爸在后面喊道,他注意的还是我们的安全,打不打得着猪子还是放在第二位的。 “放心,没事儿。”我边跑边敷衍的回道。顺手扯了根青草杆儿叼在嘴里。 午阳坡边的山岭。 这条山岭一直斜插入黄龙溪,把午阳坡从中截断。山岭上方连着本庄第一高峰——望日峰。从午阳坡那边过来的野物必须翻过这条山岭,才能逃向红岩的方向。而且,只能逃向红岩的方向。因为,望日峰,若没得到在峰顶居住的白家允许,一切活物都休想进入。 我们跑到这里早已汗如雨下,气喘吁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豪,快下去,下面有一打柴的小路……” “干嘛?……我下去?我……跑不动了。”还没等老欧说完,豪哥便抢着说。 “你没看见猪子是向下跑的吗?刚才是谁胸脯拍得啪啪响,让我们给个表现的机会的?现在机会来了,不愿意表现了?”老欧嘴一撇,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去就我去,我又没说不去。”豪哥一边快速的揪着山岭上的树杆往下摸,一边嘟哝着。 “阿诺,你还是在上面吧。上面虽然来的可能性小,但也不是没可能,而且,说不定午阳坡里还有别的牲口,别大意。”老欧又对我说,意思是他还是坐在我与豪哥之间的山岭的中部。 “行,你下去慢点儿,不好走。”我说。 其实,这时候就是说不打了我也没意见的。要是再次见到那不顾自己死活也要呼唤它的孩子一起逃命的野猪,我还会不会果断的开铳?我还忍不忍心开铳?难说。我总是容易被感动的,今天,这偷啃玉米的野猪就感动了我。它的母爱的伟大已经盖过了它的偷吃的罪行了,将它们驱走便了,何必非得结果了它们的性命? 因此,我乐得在山岭上面清闲。 看着老欧渐渐下去并最终被树木挡住的背影,我也该去到我的位置,办我的事:抱着铳悠闲的坐在一棵老松下歇凉,四下打量着熟悉的并不知名的群山,熟悉的并不知名的植物。 “嗨,嗨,嗨……” 午阳坡边,老爸他们已经开始赶了,他们的速度比我预计的要快。这三人一边往这边摸一边嗨嗨的吼,准把坡上所有的动物都赶向了这边。 听到这嗨嗨声,我不由得又压上了铳栓,做好随时击发的准备。心里只想着,一来牲口便打。忘了刚才对野猪的不忍,忘了是非对错善恶。可能,只是因为我是一个猎人,而出现在眼前的牲口也只是我的猎物。猎人与猎物,如此简单而已。 “轰。” 在山岭下方一声大响,应该是豪哥。果然,让他下去是给了他一次表现的机会。而这次机会,他也抓住了。野猪应该应声而倒了吧,我想。 “快过去,野猪往红岩那边跑了。”轰响声过后不久,山下传来豪哥的大喊声。 “你打着没啊?”在中间的老欧问道。 “不知道,离得有些远。它还在流血,应该跑不远了。”豪哥喊道。 还在流血,还在跑。它到底还有多少血流?它还能跑多远?开始我们便认为它跑不远了,这时豪哥也认为它跑不远了,它真跑不远了吗?可能,只是我们的认为吧,准确的说,是我们的希望。 “我先到石门守着。”我对着山岭下方喊了一嗓子,便扛着铳往红岩的方向快速前进。 又是一阵挥汗如雨,既便我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穿行在这陡峭的山崖也是相当吃力。有几处地方还不得不顺着山岩攀下,越接近红岩越陡,我也由直立行走变成了爬行。约莫这样艰难的攀爬了半个小时,我才赶到目的地,红岩开始的地方:石门。 红岩脚边,有一小片岩往下一直延伸到黄龙溪。而这一小片岩和红岩之间有一小道口子,宽约三丈,就如同进入红岩的门一样。野猪想逃进连绵的红岩必须经过这儿,我在此地守株待兔,十拿九稳。 选一块山石坐下,吐掉嘴里的青草,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身上,被汗水湿透的迷彩服的颜色显得更深。头发巅巅儿上都是汗啦,而且还在不断的顺着额头往下流,直往眼里钻。 我现在坐的地方,可以望见山下,可以堵住石门,坐径的首选。就在这里结束今天的战斗吧,再这样一站一站的跑下去不得了,还没打死野猪人可能先累死了。 刚喘得几口气,便听山下有絮絮索索的声音传来。我心一紧,野猪上来得这么快?立马端起铳,向山下望去。 果然,正是那头我打伤的野猪。它也是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虽身负重伤,一路流血,但行动仍比人迅捷多了。在它身后不远,跟着一样呼哧呼哧喘着气的那两只小野猪。可能,如果没有两只小野猪,这大野猪早经过石门逃进红岩了吧。 它们向着我坐径的地方来了,它们依然要逃进红岩。 俗话说,居高临下,势如破竹。我一点儿也不慌,稳稳的端着铳,瞄向大野猪的头,看着它一步步靠近。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近了,更近了…… 突然,大野猪停住脚步,四处张望。那又长又窄的猪脸下方的鼻子,开始一动一动的嗅。它,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它,嗅到了人类的气息。它,发现我了。 继而,它背上的脊毛根根竖起,嘴里发出哄哄哄的吼声,眼里射出愤怒的光,直向我藏身的大石看来。 “轰。” 我扣动扳机,无情的子弹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射进它的脑袋,愤怒的野猪应声而倒。我是惧了,它那合似大锥开似巨剪的大嘴,要是对着我一头撞将过来,我小命儿难保啊。它,早该倒下了。可能,只是凭着一个拼了命也要带着它的两个孩子逃进红岩的信念才支撑了这么久。 两只小野猪被铳声吓得一个哆嗦,前进的势头一缓,无可奈何的看着跑在前面的大野猪扑倒在地。可能,它们并没意识到从此便永远的失去了妈妈。 两个小家伙也是哄哄的叫唤了几声,随后,一转身,朝我藏身之处,冲了上来…… 第十九章 收获 看着气势凶凶迎面冲来的两只小野猪,我想都没想,动也没动,目送它们顺利的逃进了红岩。其实,望着它们扭动着小屁股,摇动着小尾巴的模样还是挺可爱的。但愿你们不要再回来祸祸庄稼了,要不我的铳口依然会对准你们。 “哎,打到没得?”豪哥扯着嗓子问。他速度真快,只比野猪慢了一丢丢啊。 “打到了,倒这儿不动喽。终是没有辜负党和人民的信任,顺利的打赢了这场玉米保卫战。把同志们都喊过来,让咱们一起抬回这胜利的果实吧。”我也是扯着嗓子花着腔儿的一阵胡扯。 “得意个毛线,不就打只野猪吗?整得像立了大功似的。”豪哥听说打着了,更是兴奋,加了速的往我这儿赶。已经能听到他踩着枯叶的啪啪声了。 “阿诺,他们都在往这边赶。你就在那儿莫动,别靠近野猪。我们来了再一起去,怕它还没死透。”是老欧那苍老的烟熏嗓的声音,他的速度也这么快?快六十的人了,能有如此体力,真让我佩服。 大约半小时后,我们六人聚齐。在烈日下的陡坡间奔波了半日,众人都是汗如泉涌,气喘如牛,又累又乏。但见得早已断气的野猪一动不动的躺在枯叶黑土间,便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让你吃玉米,我让你吃玉米。”豪哥捏着野猪的耳朵轻喝。 “不该偷吃吧,这下好哒,碰到杀手了吧。哈哈……”老炮儿笑着说。三条猎狗也没拴了,自由的在他身边游荡。 “那两只小的你看见没?”老炮儿突然想起还有两个小家伙儿。 “小的还喂喂再杀吧,斩尽杀绝要不得。歇息好了咱们把它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老爸说道,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提着砍柴刀去砍藤条和树杆了。 这一提醒我才发现,原来,太阳已经偏西,我们已经折腾了快一天了。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饿了。想到还得把一百来斤的野猪抬回去,更是觉得全身无力。 不一会儿,老爸便扛着藤条和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回来了。我们一起动手,先把野猪的四只腿结结实实的捆在一起,然后再把木棍往里一穿,便可以抬着走了。虽然这坡陡崖急,上山不易,但我们人多力量大。抬的抬,拉的拉,推的推,嘴里喊着号子,倒也可以向上蠕动。 在一块突起的大岩石脚下,我们实在是累了,便停下来休息。坐在枯叶,山石上呼哧呼哧的喘气,老欧再也没闲功夫抽烟,也是坐在枯叶中哈哈的直喘。 突然,老欧眼睛一亮,像发现了宝似的盯着他的脚边。被汗水湿润了的长满老茧的手小心的轻轻的扒着枯叶,状似小儿玩泥。糟了,这老头儿累坏了,精神有问题。 “看,野羊脚印?”老欧兴奋的叫道。 “野羊脚印?那儿呢?”我问着,向他靠近。我从下面爬上来都觉得吃力,那还有闲功夫看脚印?这听他一说,来了兴趣。 “嗯,是的。应该也是进红岩了。”老欧说。 “哦,这就是野羊脚印啊?”我看着老欧扒开枯叶的地上的两个脚印说。这跟家里养的羊的脚印是一样的,但是在山上发觉就显得格外欣喜了。 “野羊从这儿过去的,进红岩里去了。”老欧又卷起一支叶子烟,点了,深吸一口。吐出一口浊浊的烟气,肯定的说。 “这儿?这么历害?攀岩进去的?从这儿过去可是人都爬不稳啦。”我不信的问。从我们歇息的地方横过都是碎碎的岩石,可是没啥落脚的地方。 “管它历不历害,只要看到了,还不是一枪撂倒?明天咱们就来干它。”豪哥插话,信心满满的说。 老欧又是吐出一大口浊浊的烟气,并没说话,只是淡淡的望着我们。我则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来了精神,大声的说道: “好,明天干它。” “就你们?别做梦了。要知道野羊就喜欢在这些悬崖陡坡间穿行,如履平地。也许,远远的可以望见,但不等人接近它们就跑远了。不是随便能打着的?”老欧给我们当头一盆冷水。 “切,咱们又不是随便打打的。”豪哥又开始和老欧抬扛。 “那他们睡觉不可能也在岩壁上睡吧?样子是否也和家羊一样呢?有多大?你打到过吗?”我一连串的问题抛向老欧。 “我当然打到过,那年也是和老炮儿他们打的嘛,有一百五十来斤。它们睡觉的地方一般在高处岩洞中,人也不容易爬上去。一般是深灰的,高高大大,跑起来就如一匹马。那家伙,不好弄。”老欧说,显然是想起了那年打羊的情景。 不过这更是激起了我的兴趣,咱们这儿还有这等大野物?脑中更是想像着它在岩间奔跑时迅捷俊美的身影。据说以前我们这儿还有老虎,但近几十年来却是踪影全无,仅限传说。 我对豪哥眨眨眼,豪哥一笑,当下心中明白。改天,偷偷来干一票。 我们就这样爬一会儿,歇一会儿,闲谈一会儿,直到太阳快落山才把野猪抬回家。 我家门前的土场上,野猪安静的躺着。老妈与奶奶在土场边支起了一口大铁锅,锅中的水已经开始升腾着热气,只待水一开我们便开始杀猪。又累又饿的我们则在一边往嘴里塞着包谷泡儿,灌着山泉。 接下来便是老欧表现的时候了,他不仅是打铳佬也是杀猪佬。此时,老吴也把他的一背篓家伙背来了。长短不一的刀,粗而结实的钩,还有刨毛的刨子。 老欧抓了一把包谷泡儿塞进嘴里,从背篓里抽出一把两尺长的刀在磨刀石上便霍霍的磨起来。老炮儿与豪哥唾沫横飞的讲着一些打猎的趣事,一些浑段子。老爸与万里叔子准备着杀猪要用的器具。老妈与奶奶准备做饭,只待这边杀出一块肉来就开始。我,则是革命的一口砖,那里需要那里搬。 待得水一翻腾,以老欧为主,众人帮忙,给野猪去毛,开膛,砍头,扒内脏,只余分肉了。 老欧熟练的手起刀落,咔咔咔便把野猪分成了六块。前腿两块,后腿两块,中间两块。又从这六块上各取一小块交给老妈去做了晚上吃。咱这儿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动物的头一般都分给打手,以示表扬。当然,今天的头便分给我。为了公平,老爸又拿来杆子称。一称,嘿,还真是轻重都差不多。我们六个人,一人一块,刚好合适。 “伙计们,我家离这儿比较远,就不吃饭了。前腿小点儿,我就拿前腿吧。”老炮儿见肉分完,起身告辞,并顺手提起两只前腿,唤回两只正吃内脏的金银二将。 “哎,一人一块,没多的。”老欧摆着还没来得及洗去油腻的手说。 “那我还带了两只狗呢?它们也应该分一点儿嘛,知道你们都不小气,不会计较的。”老炮儿半认真半耍赖的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欧眼睛一瞪,脸一黑,嘴上的胡子根根竖起,一拍杀猪的案板,就要发作……。 “无忌,算了。别跟他计较,我与阿诺只要一块。你们还是一人一块,莫为这点事伤了和气。”老爸边收拾一地的猪毛边说。 “峰叔子,不是这个道理,太气人了。”老欧气呼呼的说。 “是啊,不应该,一人一块多好。还得给狗分一份,亏他想得出来。”万里叔子也说道。 “就知道放马后炮,刚才他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时还说个屁啊。”老欧望着老炮儿渐渐消失的背影愤愤的说。 “没事,只要没有野猪吃玉米了就是好事。吃野猪肉嘛,也就是尝个鲜,还没家猪肉好吃呢。你们洗手了休息会儿,饭快好了。”老爸边收拾边说。印象中,老爸总是不争的。别人骂他他也不争,总是说:别人骂累了就不会骂了。别人赚他钱他也不争,总是说:别人不赚钱做什么生意呢?唉,这就是我的老爸:老好人。 凡事,的确可以不争的。当下觉得再大的事,也许过一段时间之后便都成了小事。以前觉得再大的事,现在也许跟本觉得就不是事了。就像今天,若是拿着前腿的觉得小,想着后腿的大,拿着后腿的觉得糙,想着前腿的嫩,那就太可笑了。打猎除了可以除害外,更是可以考验一个人,谁小肚鸡肠,谁自私自利,几仗下来便都知道。就像老炮儿,今天他的确是多拿了一根前腿,但失去的可是我们的信任,失去的是朋友。要知道,我们并非是离了他而不能活的。 “咱们以后打猎不用叫他了,也别向他买铳药了,这东西咱们可以自己造。”老欧又卷起一支叶子烟,吧吧的抽上了。 “还可以自己造?”他这冒似气话的一说可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虽然听过一硝二硫三木炭,但始终不知黑火药是如何造出来的。 “那当然,我以前搞过,自己制出来的铳药比他卖得可好多了,只是觉得麻烦。你们若想学,以后我教给你们。”老欧拍着胸脯自豪的说。 “好,太好了。以后咱们就不用受他的垄断受他的抠了。”豪哥闻言也来了精神。 闲聊一会儿,饭已做好。随着香喷喷的野猪肉上桌,刚才的不快马上消散。给爷爷送了一碗过去,我们便齐聚一桌,大快朵颐。 饭后老欧老吴与万里叔子都提着肉回家了,豪哥依然留下与我一起睡。年轻就是好,下午还累得要死要活的,一顿饭一吃,一个澡一洗,便又精神百倍。 我与豪哥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不禁悄悄的密谋起明天怎么去收拾野羊的事来。 第二十章 行路难 次日大阴,厚厚的云层把太阳光遮得一丝不剩。一连个把星期的高温终于有所回落,半枯的庄稼和干巴巴的树木也终可轻松的舒展开枝叶,享受这暂时的清凉。 这可是个打猎的好天气。 约莫上午十点,我与豪哥全副武装的出发了。今天虽然没有太阳,但经过柔姐屋旁的时候依然看见她在晒着一些药材,豪哥更是关心的问道: “柔柔姐,你又在亲自晒药,不怕待会儿下雨把药材淋湿了吗?” “我不亲自晒谁晒呢?伍加皮又出门去了。如果下雨你就来帮忙收嘛。”柔姐秋水般的眼光勾住豪哥说。 “没问题,我们去红岩打野羊子去,一会儿便回来。”豪哥兴奋的说,咕嘟一声,我听见他重重的咽下一口口水。 闲扯几句,我便催着豪哥离开,野羊还在悬崖间候着我们,不能让它等太久。 翻过两座小山,我们爬上了昨天抬野猪上来的崖顶。连绵的红岩是一道天险,也是一道屏障。据说当年小鬼子都没攻上来,被守在崖顶的猎户和庄民用滚木擂石便给砸退了。 “阿诺,你说,就凭欧阳叔子发现的两个脚印咱们能找着吗?”豪哥望着下崖去的并没有路的路说。 “只要有,咱们就能找着。”我坚定的说,其实,我也心里没底的。但是,这些天习惯了在野外翻山越岭,攀岩爬崖。先不说别的,光是那奇形怪状的山岩,婀娜多姿的大树,便让我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哈哈……有应该是有,没有也不会留下脚印嘛。我的意思是,咱们还是和昨天一样,一人到前面坐径,一人慢慢顺着脚印摸,碰见了就打,打不着也可能会被坐径的人碰到。你说呢?”豪哥又是两哈哈几声笑,再才说出后面的话。 “也对,要是两个人都追着它的屁股赶也不是个事儿。但是我们不知道在那儿坐径啊?”我说。 “我知道,以前听欧阳叔说过。在红岩寺旁边有一处地方,也可以和下面相通的,而且这通道并不宽,离两边的山岩只有十米来远。是牲口上山的一条独路。在那儿坐径,十拿九稳。”豪哥自信的说,好像他真的去过那儿一样。 “哦,那你去坐径吧,我从这儿摸过去。” 我听他这样一说又增加了几分把握,仿佛,现在就能料想到结果:我爬着山岩慢慢前进,野羊早早的发现了我,一股烟儿的便跑了,直接冲到了豪哥坐径的地方,随着一声轰响,它一下扑倒在地。我们赶去又如昨天绑野猪一样的绑了抬回……。 “好,那你小心些,慢点。那坐径的地方你又不知道,要不然就让你去坐径的。”豪哥叮嘱道。他把这苦差事交给我好像有些不忍心,毕竟是哥啊,这份心意我领了。 “放心,没事。你快去坐径吧,争取早点解决战斗。”我说着便转身往山下爬,仍然是只能用爬的。 依然是扛着老欧的通身漆黑的铳,这家伙用得有些顺手了;依然是穿着昨天那套迷彩服,来不及洗啊。再穿一天吧,已浸透了象征勤劳的汗水,我现在才算是一个真正的“有味道”的男人。 仍然是手脚并用的往下爬,由于来过一次,比昨天快多了。不大一会儿,便来到昨天发现野羊脚印的地方,我便跟着脚印的指引一直往前寻找。碎岩中弯曲起伏的横着一条约尺余宽的小径,小径从大约离红岩脚十米左右的高度进入红岩,我顺着小径小心的向前走。这些碎岩上也有些低矮的小树,我可以抓着,要不然还真不敢这样冒险。 往上望,是黄的,白的,暗红的巨岩陡壁。往下望,是陡峭的山坡,甚至可以远远的看见山脚潺潺流水的黄龙溪。虽然今天大阴,凉快,但汗水依然不停的往下流。一半是因为攀爬用力,一半是因为路险紧张。无限风光在险峰,要赏常人所不能赏的风景,自然是要受常人所不能受的惊险! 行了一段,确实有些累了。瞅准一棵小树,用右手抓稳了,背紧贴着岩壁,左手以铳当拐拄在岩石上,停下来休息下。望望脚下,按垂直距离来看已经过了石门。前面,小径便斜斜的往下去,我也只得跟着往下。边前行还得边四下打量,目光在悬崖和山坡间仔细的搜寻。但除了随处可见的羊屎外,仍不见野羊的踪影。 顺小径下得岩脚,岩脚与坡顶的交接处便好走多了,倒不是因为平坦,而是因为下面树多了,这样,就有了安全感。就是万一失足滚了下去,总也会有一棵树挡住的。 在岩脚边的地上,又欣喜的发现了野羊脚印,这又给了我一点希望,一点动力,跟着这脚印一路前行。 突然,前方碎石一响。 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深灰的身影正向一处低岩跳了上去。 野羊? 我将身体往前面一棵树后一隐,只伸出头悄悄去看。那深灰的身影跳上岩顶,便回头向我这边看来。如此的小心难道还是被它发现了?这时我所在的地方离野羊起码有五十米,本来就还刚入门,隔这么远打是没有把握的。又不敢再往前摸,一动肯定会被它发觉,怎么办? 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往前慢慢移动,如果能再摸进二十米,那就有把握了。万一被它发觉,上面不是还有坐径的豪哥么?它只会往前跑,然后再上山,继续往前会一直通向红岩寺,那儿有人,料想它是不会去的。 主意打定,我便悄无声息的向前迈了一小步。那知,这一小步,就被它发觉了。因为,我的脚刚一提起,便有一小块石头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小石头在枯叶和树杆间欢快的跳着,响起一串啪啪的声音。这那逃得过早有警觉的野羊呢?它望没望见小石头我不知道,但它却是寻着这声音望见了我。好家伙,一扭屁股,顶着两只大角的脑袋向上一扬,前腿向上一收,后腿一蹬,嗖的一下便向另一处高岩上跳去。刚一落脚便又是一纵,如此几个腾挪,便失去了身影。 我无耐的摇摇头,快速往前走。此时,还是满怀希望的。野羊,向着豪哥坐径的地方逃去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跟上去,相信过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机警,迅捷,俊美的野羊便应声而倒,与世长辞……。 想刚才野羊逃走的身影,的确是美极了。起跳的瞬间如骏马般人立而起,若是隔得进些,肯定能听见那两只犀利的大角的破空声。下巴下面长须飘飘,脊背上的长毛也如马鬃般飘飘……。 上山去的那一道唯一的关卡就在红岩寺旁不远的岩壁上,在这儿可以从巨树枝叶的空隙望见岩脚的寺庙的一角。我追到这里也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只觉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奇怪的是,一直没听见铳声。以它的速度应该早就从这儿上去了,而且看脚印也确实上去了,新鲜的脚印的方向直指崖顶。现在也来不及多想,继续往上爬吧。 从这边上去的难度要小一些,这条通道虽然一样的陡,但小树生长的多,把铳背在背后,抓着树杆很容易往上爬。还没用到半个小时便爬上了崖顶,崖顶有一条小路,小路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野地,经过一片玉米地,直伸向远方。脚印显示,野羊就在野地头向左一拐,进了崖背后的深山。 站上崖顶,几缕清凉的山风吹过,马上平息了我剧烈起伏的心跳上哈哈的喘息。 豪哥去那儿了?他不是在这儿坐径么? 一直没听见铳响,野羊早已跑远,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怨恨:跑那儿去了?大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哈哈……这么快就上来了啊?看见羊子没?”豪哥说着话,身影出现在玉米地边,依然是先哈哈的几声笑。 “这么快?你刚来?”我不由得心头火起,但理智告诉我,一定先弄清是怎么回事再说。 “我早来了,在这儿坐了好久什么也没看见,便到处转了转。这不,刚一离开你就上来了。”豪哥轻松的说。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我立马变了脸,沉声说。 “什么?我看看。”豪哥好像也查觉出我的变化,赶了过来。 “咦?这是什么时候从这儿过的?我怎么没看见?”豪哥故作惊讶的问。 “豪哥,咱们是兄弟吗?” “当然是,怎么了?” “既然是兄弟,何必这么虚伪?” “虚伪?你说我虚伪?我那儿虚伪了?” 好你个一豪,是准备一装到底是吧?我退了两步,以铳管点地,在我与他之间划了一道横线。 “我不喜骗人,更不喜别人骗我。你不说实话也行,从今以后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愤愤的说完,转身就走。 “哎,哎,哎……你生这么大气干嘛?今天是我没搞好,改天我再陪你来打,哎,哎……”豪哥在后面追了上来,说道。 我没说话,跺着地面蹬蹬的走,只是走。 “哎,我说,你就这么小气?我都说了是我不好了,还待怎得?柔柔姐还让我叫你去吃中饭呢……” “西门柔?你没在这儿坐径就是去找她勾搭了?”我愤怒的吼道。 来的时候从她屋角经过,她对你抛了个媚眼你就把持不住了。你让我下崖去,你在上面坐径,说什么这个那个这个那的,当时我还感动得一塌糊涂。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待我一下崖你就跑去找她是吧。不想去早说啊……。我是越想越气,妈的,没有诚信的家伙,重色轻友的玩意儿。 “话别说这么难听,我与她是真心的。”豪哥突然也大声道。 “真心?好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去问问伍加,问问万里叔子,看他们怎么认为。”我吼着说完,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转身蹬蹬的往前走。 “你敢?站住,不动。” 豪哥在后面连接三声大吼,把我吓了一跳。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还没见他如此声严历色。不禁呆了一呆,转身向他看去。 赫然,激动得全身颤抖的豪哥正端着火铳向我瞄准,乌黑的铳口正对着我的脑袋……。 第二十一章 决裂 “干嘛?” 我大喝,做梦也没想到,他的铳口竟然会对着我?对着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你想干嘛?”豪哥怒吼道。 “我想看看,现在站我面前的到底是谁?没有诚信,搞别人老婆,现在还用铳口对着我,你还是你吗?是吗?”面对铳口我丝毫没有怕意,有的只是心寒。同时,我也不相信他真会开铳。冷得已近冰点的心,就像这时的天气,阴云密布,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别瞎说,我与柔柔姐青梅竹马,感情很好,谁叫五加皮横刀夺爱,抢了她去?你没有喜欢过人,怎么知道失去的痛苦?......” “你们感情好?那她为什么不嫁给你?我是没喜欢过女人,但我失去过兄弟!就在今天,就在刚才!从今往后,我不再认识你。”我吼着,并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一道横线,在我与他之间的小路上。 “等会儿。”豪哥在我身后喊道。 我依然头也不回的走,狠狠的跺着本就不平的瘦弱的路面。 突然,感到右肩一紧,有一只手抓着我向后拽。我想都没想,右肩一沉,身体迅速左转,回身一肘向后撞去。我没练过拳脚,只是本能的反应。 “嗯。” 豪哥一声闷哼,倒在路边的草丛里,铳也摔掉到一边。 “一诺,别以为我怕你,我是让着你在。对我下狠手,看我怎么收拾你。”豪哥气急的吼着,一翻身就爬了起来,红着眼向我撞了过来。我的一肘,只是撞翻了他,并没伤到他。 我也没想到会将他击倒,一愣神间,他就冲到了面前,双臂一伸抓住我的双肩便往地上摔。本来我还想说声抱歉,这时已没机会。只有也双臂一伸搭住了他的双臂,两个人如同一对儿犟牛,互不相让,拉拉撞撞,推推搡搡,红着脖子粗着筋,喘着粗气直着眼,一来一往的厮杀在一起。只听得细石纷纷,只见得草叶飘飘。都恨不得把一腔满满的愤怒变成一颗子弹,射向对方......。 轰隆隆……。 终于,被浓密乌黑的云层压得透不过气来的天空爆发了,响起一声闷雷。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雷声滚滚,狂风大作,乌云翻腾...... 厮打中的我与豪哥早已汗流夹背,累得没力了,只是倔强的我们都不愿向对方妥协,便四目相对的僵持着。这时见天公发怒,正好找个借口结束战斗。于是,不约而同的双双松了手。 “噼啪啪......” 几道闪电在头顶炸开,穿透厚厚的云层,在空中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还没待我们喘够气,樱桃大小的雨滴便无情的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豪哥拾起草丛中的铳,夺路狂奔,这儿没有避雨的地方。 我,则依然固执的站在原地没动。因为,我心中的怒火又多了一团。我对着乌黑的低矮的天空长啸,可恶的老天,下吧,劈把,看你能把我咋地? 雷声,没有因为我的愤怒而稍有收敛;狂风,没有因为我的愤怒而稍有迟缓;闪电,没有因为我的愤怒而稍有暗淡;暴雨,没有因为我的愤怒而稍有细小。 我已疯狂,对着天空,我放声大笑。 笑完,我捡起铳,压上铳栓,对着满天的乌云狂风,爆雨闪电,扣动了板机。 “轰。” 第一次觉的铳声是这么的小,夹在雷声中,就如一个小屁。也是第一次觉得铳的烟雾是这么的淡,狂风乌云中,仅是淡淡的虚无。 我的长啸无用,大笑无用,火铳无用...... 我,无用。 沮丧的提着铳,神情木然的往回走。面对大自然,我才发觉我的渺小,这世界不会因为我而改变。我们,要么孤零零的执着;要么,默默的改变。 “阿诺,伞。” 我闻声抬起头,豪哥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伞,全身湿透,站在我面前。 他,又回来了。 “谢谢。”我淡淡的说,并把伞提在手里。反正已经全身湿透,还打伞干嘛?淋淋雨也许会清醒些。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他,毕竟,此时此刻,他还能想到我。 “不用谢,其实,我并不是专为给你送伞而来。”豪哥平静的说,印象中他难得如此平静。 “哦?还有别的事?”我不不禁一愣。 “下雨之前,我们还没分出胜负。”豪哥一脸严肃的说。 “是,我们还没打完。”我快要熄灭的怒火瞬间燃了起来,你是回来找我打架的。好,我陪你打个痛快! 豪哥扔掉伞,我也扔掉伞。风,还在吹;雷,还在响;雨,还在下。我与豪哥的战火,将重燃。 二人对立,相视无语。 “呀。” 我一声大喝,上前一步,一拳往豪哥腮帮子打去......。 “嘭。”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豪哥左腮帮子上。随着声响,豪哥向后倒去,嘴角已挂着一丝血迹。 “你为什么不躲?”我问。接连几变的情况让我一头雾水,说要打,又不打,干嘛了? “这下你解气了吗?没解气再来。”豪哥站起身,擦擦嘴上的血,依然平静的说。 “你回来,是来挨打的?是为了让我解气?”我不知道自己解没解气,只是觉得,我与他,并没什么深仇大恨。 第二十二章 一僧 “有东西。”我往玉米地边紧跑几步,边跑边说。 “没有,这大雨天的能有啥呢?”豪哥在后面慢慢的跟着,他好像没看见玉米地里的动静。 “好吧,反正我的铳现在也是空铳,回去吧。”我失望的说。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只有打道回府…… 这场雨直下了三天才停,久旱篷甘露的庄稼,树,草都痛快的洗了个澡,喝了个饱。满足的舒展着枝叶,享受着这难得的滋润。 早晨,太阳刚刚露出小半边脸,我与豪哥便出发了。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们,终于自发的早起了一回。 “阿诺,今天你坐径吧,我去下边赶。”豪哥说。 红岩上边,我与豪哥打架的地方,我们全副武装的站在还充满泥泞的小路上。豪哥今天主动要下崖去,是为了弥补那天的失信吧。 “好,你小心些,不好走。”我不客套的说。 我认为,我在这儿坐径比他要专心些。虽然,今天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在屋外晒药草的柔姐。但是,我的耐性比他好,能一动不动的在坐径的地方守着。而他,可能有些难度。 “好,今天争取把它干掉。”豪哥说着便转身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望着小路上的脚印。我突然觉得他好像变了,变得会为别人着想了。 从崖顶往下摸了约二十米,选一丛密密的树隐起身影,放缓呼吸,压上铳栓,铳口对着下方,静静的候着,期待着,等着那个俊美的矫健的身影出现。 雨水冲刷过后的山崖格外清新,泥土的香味阵阵飘来,刚刚爬上山头的太阳也还没那么的疯狂,一切是那么的和谐,感觉是那么的舒畅。 然而,谁能预知,这安静和谐里暗含着杀机? 我,我能。因为,这个暗含杀机的人就是我。 时间,是可以检验一切的,这一切也包括我。树木投在地上的影子在一点一点的减短,气温在一点一点的升高。而我,依然是一动不动的静静的守在树丛背后。等待着有且仅有一次的机会,或一击毙命,或望羊一叹。 突然,就在下方一丛低矮的不知名的树后闪出一个灰影。并很快的向上奔来,向我奔来。 野羊,是野羊,是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野羊。 好在我一直准备着躲在树后,要不然它这稍无声息的出现定会让我错手不及。也是,枯叶都被雨水泡软,很难听见它的脚步声。压着心头的激动,黑黝黝的铳口锁定野羊,只待再近些便开铳,就等着豪哥过来一起抬回去吧。 就在野羊离我十几米样子的时候,我右手食指用力,果断扣动板机。 不好! 就在我扣动板机的瞬间,突觉一阵劲风从侧面袭来,击得铳管一偏。我来不及调整,板机已经扣动,撤去食指的扣力也是于事无补。 “轰。” 熟悉的大响回荡在山岩间,熟悉的烟雾散布在树丛中。 还没来得及细看,灰影一闪,野羊已跃过我藏身的树丛,冲向崖顶。 无疑,失败。望羊逃走,只余一叹。唉…… 就在我回过身想再看一眼野羊的背影时,更是一惊,吓得一个趔趄。若不是有树挡着,说不定就摔下山崖去了。 因为,就在我的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和尚。对,就是一个和尚,一个真正的和尚。 一颗圆圆的光光的脑袋顶上点有戒疤,一身灰白的旧僧衣,除了真正的和尚,还会有谁如此装束? 难道,是他? 说起和尚,我们庄里唯一一个:智仁。 对,肯定是他。此地距红岩寺不远,说不定这几天雨让他在寺里也待闷了,爬上山透透气呢? “阿弥陀佛,小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和尚平静的说,声音不高,且极具威力。 “成佛?大师,众生都成佛了那也无趣得很啊。”我心里早在怨他,不该背后出手放跑了野羊,故一说话便语含敌意。这事儿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是他搞得鬼,突然的一阵风,那么及时,那么大力,除了他,还有谁?小时候便听说过这老和尚会些妖法的,今天总算是开了眼界。 “狡辩,你是谁家小子?”老和尚仍然平静的说道,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且不怒而威,让我抗拒不得。 “一诺,一言九鼎的一,一诺千金的诺。”我骄傲的大声回答。我的名字,我的姓,是我扬眉吐气的理由。 “哈哈……原来你就是一家小子。好!好一个一言九鼎,一诺千金。”老和尚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几丝笑意,大声说道,声如洪钟。只震得我耳朵发麻,震得山崖发抖。瞎吼吼个啥呢?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得瑟。 “敢问前辈可是智仁大师?”我恭恭敬敬的问道。 “老衲正是智仁。”智仁大和尚依旧平静的说道。 “智仁大师,你刚才出手好历害啊。就是小说电视里形容的天下第一,也就你这种修为吧?恕我无礼,你以后就改名叫一僧吧。”我还在怨他放跑了我铳口下的野羊,又奈他不活,只有笑笑他,过过嘴瘾。 “一僧……好。智仁是一僧,一僧亦是一僧。何妨就叫一僧?哈哈……”没想到老和尚略一沉吟便笑道。这样一来,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我是笑他的孤独。他倒好,解释得合情合理。 “一寺一僧一卷经,晨钟青灯伴古佛。”智仁大师喃喃自语念着两句歪诗,又仿佛是在说给我听…… “阿诺,阿诺,打着没?”豪哥的喊声响起在崖下。显然,他听见了铳声。 “豪哥,快上来吧,我在这儿。野羊跑了,没打着。”我对着崖下喊道。 “没打着?搞个屁巴子呀。你在那儿不动,等着我。”豪哥一听没打着,便没了精神。可能,他没想到我会失手吧。 不大一会儿,豪哥的脑袋从刚才野羊出现的那丛矮树后钻出。一抬头,望见我与智仁大师,表情一僵,显然吃了一惊。 “豪哥,这位是智仁大师。”我见到豪哥惊愕的表情有些想笑,一个和尚而已,怎么吓得他这样? “不,老衲并不是智仁。”智仁一口否认,什么意思?出家人也打诳语? “大师……”我望着智仁老和尚,心下不满,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老衲一僧。”老和尚依然平静的道。 “哈哈……高,实在是高。”我不禁大笑,大师就是大师,开个玩笑也这么正儿八经,一丝不苟。 “我并没有开玩笑,时光飞逝,一晃在这里已虚度五十余载,没有功德,何谈智仁?还是一僧这名更适合。老衲本是一僧,老衲只是一僧。”老和尚认真的说。看来,以后就真叫他一僧吧。 没想到,我的随口一说引起了老和尚的感慨。往自己脸上贴一把金吧:正是我的随口一说,才点得智仁大师顿悟。看来,大师修为又会百尺竿头,更近一步。实在是功德无量,善莫大焉。 “阿诺,咋没打着呢?”刚刚爬上来的豪哥喘着粗气,大汗直流,向一僧大师点点头,便对我问道。 “它太快了,没来得及。本来以为瞄得准准的……” “呵呵,不怪他,是我阻止的。你们年纪轻轻,不要造太多杀孽。”一僧大师依然平静的说。 “大师……”我本来准备说是自己没打准的,现在对这老和尚没来由的生出一分尊敬。细看下才发觉,他雪白的双眉,慈祥的双眼,果然有些普度众生的佛的影子。灰白的僧衣虽然有些旧,但很干净,极干净,好像找不出一颗灰尘来。这卖像,就是陆地神仙嘛。 “做人要诚实,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我与你有些善缘,以后有时间到红岩寺来找我吧。”一僧大师打断我的话说道。说完也不待我回答,便衣衫飘飘的下崖去了。高人就是高人,不像我与豪哥爬得那般狼狈。 与我有善缘?不会是想要劝我做和尚吧?这我可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这大千世界,滚滚红尘我还要享受呢。还是,要收我做弟子?传受我些妖法?他刚才那一手可不是吹的……。 “阿诺,发什么呆呢?”豪哥在旁边突然说话,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我说。野羊也跑了,今天是没指望了。 “那老和尚,管得太宽了吧?凭什么阻止我们打野羊?又不是他家的。”豪哥愤愤的望着红岩寺的方向说。 “呵呵,大师嘛,慈悲为怀呗。扫地勿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切,就他还大师,大屎吧。”豪哥不以为然的说。 “他放跑了野羊我也不高兴,但是你不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吗?”我不解的问豪哥,好像他对一僧大师有成见。他们并没什么交集,能有什么成见? “哈哈……是很有道理,我们回去吧,肚子饿了。”豪哥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我认定的事是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还没开始往上爬呢,突然,觉得身后又是一阵劲风袭来,急忙将身一低,偷眼向后一望,妈呀!眼前所见不禁让我腿脚一软,头皮一阵发麻…… 第二十三章 洞天 只见一个巨大的灰影正闪电般的向我冲来,仿佛一只大鸟。来不及细看,来不及考虑,将头一缩,眼一闭。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 耳边一阵急促的风声呼啸而过,头发开始在这呼啸中凌乱。身上汗毛根根竖起,砰砰乱跳的心就快要撞破胸膛闯出来了…… 然而,呼啸过后一片安静。身体并无任何疼痛的感觉,就像只是吹过了一阵疾风,声势虽大且对我没有半分伤害。 偷偷挣开眼,面前还是熟悉的山崖,蓝天,并无些许的改变。刚才那东西去哪儿了?我慢慢向身后看去...... 我去,身后,一只老鹰静静的站在岩石上,犀利的目光正盯着我看。干嘛了这是?躲在后面看我笑话呢? 突然,我看到了它的脚,准确的说是爪子。锋利的爪子下面,尽然踩着一条小蛇。五彩斑斓的小蛇被踩中七寸,苦苦的挣扎。但是,利爪依然坚定的踩着,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踩吧,踩死它。 据说,蛇身越是艳丽毒越大,看这小蛇如此好看,应有剧毒。难道...... 老鹰是专门来收拾这小蛇的?而且,这小蛇就在我身后。这么说来它是在救我!想到这儿,我不禁向老鹰投去感谢的目光。可它,依然不动,好像连眼都没眨一下。 “阿诺,干嘛了?快跟上。”豪哥向上爬了一段儿见我还没动,便催道。 “别急,马上。”我回道。 他好像没发觉老鹰,我也懒得说。给他说了他有可能一铳干掉老鹰的。 小蛇终于不动,软软的躺在岩石上。老鹰一声长鸣,化做一道灰线,冲上半空。随后一个俯冲,向红岩寺的方向落去。 红岩寺?一僧?他们有什么联系? 抬头望望崖顶,又得一翻挥汗如雨喽。 就在太阳刚好当顶的时候,我与豪哥又站在了打架的地方。 “阿诺,以后可能这儿会有一条路。”豪哥望着崖下说。 “当然,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我有想起讯哥儿的话,说道。 “哈哈哈......那我们就是开路人。”豪哥自豪的说。 “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对了,咱们去红岩寺看看吧。”我又想起刚才的老鹰和刚才的刚才的一僧,想去看看。 “现在?”豪哥不信的问。 “现在。”我简单的答。 “回去吃饭吧,改天再去,去又没什么事。”豪哥不想去,好像真没什么事,去干嘛呢? “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去看看就来。”我还是想去,一僧老和尚不是让我有时间就去的么。 “你......好,你去吧。你想做的事一定会去做的,对吧?我回去让峰爸给你留饭,你快去快回吧。我给你把铳带回去,佛门清静地,别带凶器。哈哈哈......”豪哥好像越来越了解我,几句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谢啦,豪哥!”我把火铳交给他,轻快的沿小路向红岩寺走去。 曲曲折折的小路从连绵的红岩中的最高的一座山岩旁边通到红岩脚,我便顺着小路一直向下,山路一转间,红岩寺出现在我眼前。随着岩地的起伏,高低错落着几间瓦房。房子都建在高大的岩屋中,外面只余一节并不长的屋檐,白得发黄的墙上长着三两个古老的门窗。我从最中间的门洞进入,说是门洞,因为并没有上门板,只余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洞。与洞正对着的里面的石壁前立有尊大神,是什么神我真不知道,不像一般的佛像,没有熟悉的如来,弥勒,也无罗汉,更无观音。只是一尊,孤零零的立在这宽大的岩洞中。细瞧这大神,更像在一个放大了的普通女人。高高盘起来的发髻,圆润的脸,白色的长衣。左手斜指前上方,右手手心向上横于胸前。脚下是一莲台,这与一般神像无异,毕竟,莲是纯洁的让众人接受的。 这是何方大神?没听庄里人说起过,好像现在都已将这儿淡忘。唯一的香火地也会被庄民淡望?这更像是刻意的淡忘吧。 大神前面有一矮几,上有一香炉。此时炉中细香几乎燃尽,淡淡的檀香味飘得满屋都是。 整个岩屋别无他物,这就是本庄的传说中的唯一的寺庙? 我不敢相信,要我说,把这女神换作关二爷更合适。门洞上方再书上三个大字“聚义厅”更合适…… “施主,稀客。”女神身后缓步走出老和尚一僧。 “大师,我刚才在山腰见一老鹰叼蛇,后往这边飞来。所以,来看看。”我直言道,对他,不用隐瞒。现在,我对这个并不了解的和尚那是想当的信任,甚至可以说是敬仰。 “哈哈哈……老鹰叼蛇?你随我来。”老和尚忽然哈哈一笑,转身向女神身后走去。 我快步跟上,女神背后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也可以说是一个长长的山洞吧。通道的宽度与高度刚好容一人通过,四壁光滑如镜,看样子,应该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什么人肯花费人力与物力来凿岩?凿向何方?有何用? 一僧老和尚在前面一声不响的走,我在后面一声不响的跟着,能听见的就只有我们的脚步声。他不说话,我也不问,因为我的问题太多,不知从何问起。且看他把我带向何方,这条通道是从没听庄里人说起过的,说不定会通向一个世外桃园呢? 随着我们向前走,光线也越来越暗,到最后便一团漆黑。一僧还在走,因此,我没有理由停下。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的熟悉了黑暗,但仍不见一物,除了一团漆黑。 “一诺,你是第一个跟我走到此地而没发问的人。”一僧突然停下来,转身对我说道。 “你带我来自然有带我来的道理,你若要说我不问你也会说,你若不说我问你也不会说。”其实我心里还是挺紧张的,这时有机会说话,就多说几句,缓解一下。 “哈哈……”一僧老和尚又是一阵大笑,笑声在通道中回响,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 “轰隆隆……”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我一惊,这里不会要…… 不会,因为我还没胡思乱想完,一束光线便从前方射了进来……。 “别愣着,跟我来。”一僧看也不看我一眼,径直往前走。 我赶紧跟上,行得十来步,眼前豁然一亮。原来,曲径真能通幽。原来,世外,真有桃园。在我眼前是一条狭长的山谷,谷中长满嫩绿的不知名的树,花,草;一条的小溪从谷底经过,溪水清澈见底;一座三层古楼建在溪边的空地上,风格古朴,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楼前有一棵巨大的树,有多高呢,无法形容,虽仰头仍不见顶。有多粗呢,大约有那座古楼高吧。一根约有我身体粗的树枝斜斜的伸过小溪,上掉一口大钟,钟的口面罩住了溪面…… “一诺。” 好你个一僧大和尚,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吓我一跳。但也把我唤回了现实。原来,刚才那轰隆隆的声音便是石门开启的声音。这道门,就是这里与外界的分界线。 “这是那儿?”我问道。 “红岩寺。”老和尚答道。 “你带我来这肯定不是只为让我看风景的吧?”我又问。 “当然不是。”老和尚又说。 什么意思?就不能说清楚吗?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我也不问,我就不问。 我举步向小楼走去,就当是来看见景的吧。 “别动。”一僧突然喝道,又把我吓了一跳。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吓出病来。 “有事就说,别这么吓人行不?”我不耐烦的说。 “安静。”老和尚依然不作过多解释。 行,你就装吧,我有的是时间和耐性。 突然,一僧伸手一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就在大树密密麻麻的枝叶间停有一只大鸟:正是叼蛇的老鹰。 老僧手一伸,老鹰双翅一展,向老僧飞来…… 第二十四章 关山月 大鹰展翅,滑向一僧。 大鹰收翅,轻落于一僧掌上。 犹如看一个老友一样,一僧柔和的目光与大鹰犀利的目光相交,没有窥探,没有威慑,只是淡淡的看着。 许久,没动。 我纳闷,听说过熬鹰的故事,他们不会在这时候较劲儿吧? “你知道这只鹰多少岁了吗?”突然,一僧问我,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大鹰,大鹰也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一僧,好像,他们都不会眨眼一样。 “我……” “你当然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一僧不待我说话,又接着说。他知道我不知道这很正常,但是,他也不知道,那又何必要问? “但是,你应该知道。”一僧又说,没头没脑的说。 “我为什么应该知道?这又不是我喂的。”我已有些厌了这老头儿的莫名其妙的话。 “哈哈……看来,你真不知道。”一僧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继续没头没脑的说。 “的确,我真不知道。” 我也学着他的语气说起话来,你不说,我也不问,反正有的是时间。如果你要说,我不问你也会说,如果你不想说,我问你你也不会说。 “你应该知道的,可能是时候还没到吧。世雄会告诉你的。”一僧语重心长的说。 “那就等爷爷告诉我吧。”我平静的说,习惯了老头儿的不知所以的怪话。 “去吧,翱翔去吧。” 一僧手一抬,大鹰双翅一展,冲天而起,以极快的速度飞走了,眨眼不见。 “这钟你可识得?”一僧抬着的手还没收回,食指又指了指吊在溪上空的大钟,问我道,依然没有回头看我。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万鸣钟吧?”我胡乱猜道。 “没错,这就是万鸣钟。”一僧收回手指,双手自然的垂于体侧,依然平静的说。 “怪不得外间只剩传说,原来被你藏这儿了。”我继续随口说道。 万鸣钟,据说是红岩寺镇寺之宝,寺在的时候钟就在了。相传,如果有人能敲钟万响,便有菩萨显灵,有求必应。也有人说,由于这口钟的守护,才使二龙庄成了一片境土,一个乐园。不过,后来钟失踪了,好像是在我爷爷小时候的时候就已失踪。有人说见着有仙人来带着钟飞走了;有人说钟已化为无形永镇二龙庄;我觉得靠谱点的说法是:反封建反四旧的时候被毁掉。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见到了它的真面目,真乃三生有幸啊。 “它的确是万鸣钟,但不是传说中的万鸣钟。”一僧突然严肃起来,毕恭毕敬的对着大钟接着说道: “它是传说中的……晨钟!” “晨钟?晨钟暮鼓的晨钟?”我不禁惊呼出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看一僧的表情绝不是在开玩笑。 “没错,就是晨钟暮鼓的晨钟。”一僧肯定的说道,表情庄重严肃。 面前这口除了大之外并无其它特别之处的钟就是晨钟?就是百年之前纵横江湖的两大绝顶高手:南晨钟北暮鼓中的晨钟?不对呀…… “晨钟暮鼓难到就是一口钟跟一面鼓?不是指两个人么?”我强压心中的惊讶,不解的问。 “晨钟暮鼓是两个人,也是两样乐器,更是两件绝世武器。”一僧说着,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射出两道精光,让我不敢直视。 “五十年前的一个冬夜……”一僧的呼吸变得有些不均匀,好像也是有些心潮起伏。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讲出了一个我从未听过,但和我,和二龙庄,都有重大关系的故事。 五十年前的一个冬夜,长江中游西陵峡口。一江寒流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滚滚东逝。洁白的月光洒下,在江面碎成了粼粼的波光。高低起伏的群山盖着厚厚的白雪,只有山脚小路上的雪被行人踩开,犹如一根黑线顺着山势弯弯曲曲的通向远方……。 就在这黑线般的山路上,有一壮汉,身着夜行衣,拖着疲劳的身体疾行。他很累,但他不敢,也不能停下来休息。因为,得在明天正午之前赶到远在百里之外的江南白莲会总舵:红岩寺,给时任总舵主的“晨钟”一杰送一封特别重要的密信。以壮汉的脚力,虽百里亦能朝发夕至。但此时,他已身受重伤,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健步如飞。支撑着他不倒下的是那个任务,一定得完成的任务:信,一定得送到。 壮汉又行片刻,山路左转钻入江边的群山。 在山口稍停,望望黑漆漆,阴森森的山谷。几间低矮的瓦房散落在谷口的空地上,这地方叫聚渔坊,江边一个小码头,鱼龙混杂,是非之地。壮汉深吸一口气,脚下突然加力准备快速通过。 “嘿嘿……朋友莫急,玩儿玩儿再走吧。” 突然,一阵阴阴的冷笑,两句说出来丝毫不带任何表情的话在前方响起。 “何方妖孽,出来。” 壮汉双目一瞪,盯死空地边一块巨石,吼道。到底不是一般人,听声辨位,他能肯定,敌人就埋伏在前方路边的一块巨石后。 “哈哈……不愧是白莲二使之一的左使‘烈火神君’关山月。老二老三,咱们出去吧,藏不住啦。”一个苍老的声音也自巨石后传出。 “不错,正是关某。”壮汉稳住身形,沉声道。 原来,壮汉正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烈火神君”,白莲会左使:关山月。关山月乃hb夷陵人氏,幼时家逢巨变,父母双亡,落为乞儿。七岁时有幸偶遇刚游完天山归来的江南白莲会总舵主,江湖第一高手,“晨钟”一杰,并被收为弟子带在身边。乞儿根本记不得自己的名字,晨钟一杰突然想起李白的诗: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便为其取名为:关山月。 小关山月慢慢长大,跟一杰学会很多东西。更可贵的是,他为人正真,性烈如火,这很对一杰的味口。因此便传给他高深的内功心法“烈火真经”以及以刚猛见长的“烈火掌”。 在关山月二十八岁时便出任白莲会左使,帮一杰管理会内大小事务。高深的武功,雷厉风行,赏罚分明的处事风格,使他在会内有着很高的威信。同时,在江湖上也闯出了“烈火神君”的名号。黑白两道提起关山月,无不竖起大母指。 现在关山月已经三十有六,正是如日中天,意气风发的时候。无耐族大有乞儿,树大有枯枝。他得探子密报,最近教中有变,而且极有可影响到白莲会的存亡。他已派出三拨人送信给总舵主一杰,但都信音全无,恐是被人半路害了。身为左使,义不容辞,只有亲自出马,把这个消息传给一舵主。 一路上果然凶险不断,今天是出发后的第七天,就已经历了大小战斗三十五场,斩杀敌方杀手八十一人。但是,他还没修到其师一舵主那种至高境界。自己也拼得一身伤,已是强弩之末。 关山月话音刚落,三条高瘦的黑影从石后飘出,挡住了去路。也只能说是三条黑影了,要不是刚才搭过话,跟本看不出三条黑影是三个人。至于三人的长相,更是没法看清。所以,见多识广的白莲会左使,久闯江湖的“烈火神君”关山月也认不出是那路人马挡住了自已。 “三位即知关某,还请行个方便。”关山月沉声说。 “关左使,这恐怕有些为难。咱明人不说暗话,我兄弟三人忍饥挨饿受冻,就是为了要留住你。”居中一个黑影说道,语声中不带丝毫人气,不带丝毫表情。只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冷,彻骨的冷。 “如此,请吧。”关山月淡淡的说完,便缓步前行。不再啰嗦,他,耗不起。 对面三条黑影立马品字分开,合围过来。四人缓缓靠近,都没出声,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嗨……” 关山月一声断喝,蓄满真气的双掌一翻,平推而出,他身上的衣服无风而动。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正是烈火掌法中的杀招:怒火摧碑。此招以心中的怒气催动体内纯阳真气,由丹田起,经身体正中上升,于胸中炽烈,后沿双臂内侧手三阴经急行,最后由掌心劳宫穴喷出,掌劲奇热,劲风所及,皆为灰尽。 此招极凶狠,但也极耗真气。而且,身受重伤的他这时用上这招,显然是想突下杀手,尽快解决。 对面三条黑影也是早有准备,立即停步躬身,各自打出一道寒冷的劲气,一冷一热,正好相克。 “嘭。” 一声闷响在这死一般沉寂的山谷响起,一条人影倒飞而出,远远的,重重的砸在身后冰冷的山路上,落地便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而且,空气中传来一股肉烧糊了的味道。 这条人影正是对面三人正中的那个,虽然以三打一,虽然早有准备,虽然寒热相克,但,他们还是低估了烈火神君关山月的实力,才一个照面便损失一人。 还有两人也是左右飘退丈余才拿桩站稳,刚才攻出的右手不自然的缩了缩,有些颤抖,虽没正面迎上那股奇热的掌劲,但仍是被震得气血翻腾,手臂怪疼。可是,他们仍然没有退意。甚至,他们没有回头去看倒飞出去的那人。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留下关山月。 二人又慢慢向关山月围去,双掌于身前抱球状的缓缓揉动。双手之间白光闪动,全身衣服鼓起,仿佛四周的空气也一下子结了冰,变得奇寒无比。显然,二人也是拼了全力,准备行至命一击。 眼见二人又合围过来,关山月推出的双掌缓缓收回,身体右转,左掌在上右掌在下两掌心相对,掌心之间隐隐透出丝丝红光…… “血气化火。” 这是烈火掌最后一招,也是最厉害的一招。以自身热血化为烈火攻向敌人,血火攻出,任你钢筋铁骨也会挨着死,碰着亡,闻着也会见阎王。放眼当今武林,能接下此招的不会超过三人。晨钟暮鼓之外还有就是白莲会右使“冷面煞星”独孤鸿。不过,此招发出后不论成败,自身都将油尽灯枯而亡。所以,只有在山穷水尽,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 若不是黑夜,对方此时肯定也会发觉,关山月的嘴角也挂着一丝血迹…… 聚渔坊口,三人缓缓靠近,生死之战马上开始…… 第二十五章 晨钟 阵阵寒风犹如钝刀子割肉似的扫过山谷,苍白的月光也冻得开始发抖。但是关山月身上却依然隐隐闪着红光,热得就像一团燃烧的火。渐渐靠近的二条黑影脚步更缓,他们身上所发出的阴寒之气也变得更甚。 三个人的较量,冰与火的撞击。 这时的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三人移动得很慢,很慢……。 许久,许久,似乎月亮也等得没了耐心,似乎寒风也刮得没了耐心。终于,二条黑影同时大喝一声,环抱的双手猛的向外一推,两团冰球似的白光一闪,便射向关山月。 此时的关山月,身上红光已经由红变亮,双掌间更是有一团红亮的光在不停的旋转,形成了一个火球。而且,越转越快。瞪大的双眼盯着射来的两团白光,眨也不眨。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是盯着,看着两团白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突然,关山月身体猛的左转,手中火球跟随转动,迎向两团白光,眨眼之间就会撞在一起,谁胜谁负立见分晓。 “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轻脆平和慈祥的钟响传来,从四面八方传来。心无杂念,一心拼命的三人不由同时一颤。关山月一颤,体内急速运转燃烧的气血一缓,只觉一股清泉由头顶百会穴沁入沿任脉下行,所经之处清凉爽朗,体内再无一丝火气。对面二条黑影也是突然停住,只觉一股暖流从头顶百会穴淌下,所经之处温暖无比,体内再无一丝寒气。 一场殊死搏斗就这样被一声钟响化解。 “师父……” 这钟声听在关山月耳中是那么的亲切,就像幼时妈妈的呼唤。他知道,这是师父一杰来了,这钟声就是师父所发“清音令”,也正是这招才救了一心拼命的他。但是,由于刚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真气运行过猛,体内气血沸腾,五脏六腑均已灼伤。所以刚叫出一声师父,便哇得吐出一口鲜血,再也站立不稳,双腿一软,往地上倒去。 白影一晃,一阵微风过处,一个银发银须的老者闪现在关山月身旁。宽大的袖袍一挥,一股强大而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关山月的身体。 此时,对面二条黑影如遭电击,不敢逃,也不敢攻,僵在当场。他们知道,对面这飘飘逸仙的老者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晨钟”一杰。不说别的,就是刚才那手中无钟却能以气化钟震醒三人的能耐,就是他们再练十年也不能达到的巅峰。有一杰在场,别说他们二人,就是二十人也休想妄动。 打不过,逃不掉,怎么办? “你们,走吧。”一杰发话了,话声就像他所发出的钟声一样,平和而慈祥。 “谢谢前辈。”二黑影如获大赦,嘴中刚说完四个字便飞也似的逃入黑暗中,生怕一杰反悔一样。 “辛苦了,孩子,好好休息吧。”一杰看看昏过去的关山月,怜惜的说道。 他知道,关山月这是劳累过度,紧张过度。此时绷着的弦松了,人也虚脱了。好好休息,调养,就没事了。说完便托着关山月向山谷深处行去,白衣飘飘间,几晃便不见了踪影……。 “师父……危险……” 弥漫着药香味的木屋的一角有一张小床,小床上卧有一壮汉。此时,壮汉似是被恶梦惊醒,突然翻身坐起,口中焦急的喊道。 喘着气,一头汗,缓了好一阵儿才回到现实。原来,他已经不在那个寒冷的山谷。 木屋,小床,药香……这些熟悉的东西曾经陪伴了他十年。当年,一杰带他回白莲会总舵红岩寺,就安排他住在这间木屋里。 这么说,自己是回到红岩寺了?一定是师父带自己回来的。他记起在聚渔坊的情景,记起那声钟响,是的…… 突然,他焦急的伸手入怀。 突然,他脸色一变。 信呢? 急忙翻身下床,朝门外奔去。可是,刚一下床便如一团稀泥摔在了地板上。 怎么全身无力?怎么了?白莲会有危险,师父有危险,我不能待在这儿休息。于是,他用力向门外爬去。从他摔倒的床边到关着的木门也就几步的距离,可是,他爬得很吃力。当他爬到门边的时候已是大汗淋漓,还好,终于是到了门边。急忙举起沉重的发抖的手去推门,门一动不动,式了多次终是无果。 门,被上了锁。 为什么?师父为什么要锁住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力也使不出? 难道……自己废了? 想至此,不禁懊恼的用头去撞击着木门…… “当……嘭……当当当……嘭嘭嘭……”突然,宏亮的钟声夹杂着沉闷的鼓声一阵紧似一阵的传来。 师父在与人动手?自记事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听见师父敲响如此紧密的钟声,而且也没有听到过如此沉闷的鼓声。 难道……是暮鼓胡百玲? 当今之世,除了晨钟一杰,还有谁以钟为武器? 当今之世,除了暮鼓胡百铃,还有谁以鼓为武器? 一念至此,关山月更是心急如焚,汗如雨下。与师父齐名的暮鼓胡百玲武功高深莫测,与师父不相上下。严重的是他们之间恩怨纠缠极深,这一斗起来肯定凶险异常。 关山月把眼睛贴在门缝上,向外看去。熟悉的山谷,小楼,小溪,大树,大钟…… “哈哈……晨钟一杰?你还往那儿逃?看你还能往那儿逃?”一个老妇的声音响起,一白一黑两条人影翻翻滚滚的缠斗在一起,由山谷上方向小楼落去。 为了看得更清楚,关山月用力把眼睛凑向门缝,像是要从这小缝中把自己挤出去一样。他,也只有这样看着。 奔在前面的白影刚一落地,便向挂在小溪上方树枝上的巨钟挥出数掌。 “当……当……当……” 不紧不慢,平和,清脆的钟声响起,声波四散开来,直震得挂钟的树叶瑟瑟发抖,震得溪水瑟瑟发抖,震得小楼瑟瑟发抖……这声音,马上盖过了沉闷的,震得人心脏快要炸裂的鼓声。先前一杰是用了“无相神钟”的内劲凭空击出的声音。要知道,“无相神钟”的内功心法需配上“晨钟”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当然,白影就是“晨钟”一杰。 “嘭嘭嘭……” 稍后落地的黑影,面罩寒霜,手持一面小豉,右手五指连弹,雨点般的鼓声不停的冲击着平和的钟声。 当然,黑影正是“暮鼓”胡百铃。 豉声虽厉,遇见鼓声就如暴雨砸入湖泊,石子投入溪中,虽有涟漪且兴不起浪翻不起波。 渐渐的,相斗的二人都已开始出汗,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钟声,鼓声不断。钟声越来越缓,越来越宏亮,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沉闷。这也说明二人斗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凶险。虽然师父一杰有巨钟在旁后如虎添翼,但也只是稍占上风而已。都是当世绝顶高手,可能一时半会儿难分胜负。若是一个疏忽,也可能就会立判生死。 心急,只有心急的便是关山月,依然只有眼巴巴的看着,没有半点办法。他们为何这样忘我的拼死相搏? “总舵主,我来助你。” 突然,无声无息的又是一条黑影闪现在一杰身旁。黑影一出现便右脚点地,左腿一抬,身子如箭一般射出,手中一点寒芒快准恨的向胡百灵面门刺去。 “退下。” 这突发的变故使酣斗中的一杰一顿,怒吼道。不管什么原因,他们都是公平决斗,怎容别人插手?从这一声总舵主,一杰已知来人身份。这一分神,击向巨钟的手也慢了稍许…… “嘭,嘭嘭嘭……” 胡百灵不管不顾向面门射来的寒芒,手上加劲,鼓声一声紧一声的爆响。像他们这种高手对招,是不容丝毫差错的,一杰稍一分神间,平和的钟声已被打断,被压制。 “师父,小心……”在门缝中观战的关山月不禁惊呼出声。 因为,他发现射向胡百灵的黑影在空中猛一转身,右手食指微弹,一缕阴寒的劲风射向一杰。而且,这一转身,他认清黑影正是多年不见踪影的白莲会右使“冷面煞星”独孤鸿。这回身一指,正是“阴煞指”,独孤鸿成名绝技之一。 是他?怎么会是他? 又是嘭的一声鼓响,嗖的一声布帛撕裂传来,一杰僵在当地。眼中充满了不信,这个被自己当成左右手的兄弟,跟着自己冲锋陷阵的忠心的属下,为何会突袭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鼓声震散了一杰的心神,指劲穿破了一杰的护身罡气。击中身前膻中穴。哇的一口鲜血吐出,一杰身体一晃,摇摇欲坠。 “哈哈……你武功盖世又怎样?又怎样?” 独孤鸿突然仰天长笑,疯狂的笑。笑罢,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一剑向一杰咽喉剌去。用的正是他的成名绝技“一星剑”中最后一招“寒星奔月”。 “嘭。” 又是一声沉闷的鼓声响起,独孤鸿身体一震,刺出的长剑生生停在离一杰咽喉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住,再也刺不出分毫。 他不光刺不出分毫,也收不回分毫。他眼中的光开始变得黯淡,最后成为死灰……终于,在使出他平生最得意的两大绝招后,与这个花花世界永别了。 关山月在门缝后热血沸腾,自己醒来后一切都变了,这是怎么啦?这个世界他妈的是怎么啦? “偷袭,叛主,可耻,该死。”胡百灵一词一顿的骂道。 这时一杰再也技撑不住,身体一歪,仰天向后倒去。黑影一晃间,胡百铃已抢到一杰身旁,右手一探把他揽入怀中。 一杰使劲睁起发沉的眼皮,望了望一脸焦急的胡百灵,又缓缓合上了…… “一杰,一杰,一杰。” “一杰,我不准你死!” 胡百铃连声急呼,左手一翻,一股真气从一杰命门穴注入……。 第二十六章 溪语楼 刚才还钟鼓齐鸣的山谷重又回归平静,只余溪水潺潺,树叶沙沙。 胡百铃深厚的内力绵绵不绝的输入一杰体内,片刻,二人身上都升起淡淡的白雾。然而,晨钟一杰仍旧一动不动的躺着,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渐渐的,光线开始暗淡,太阳走了,夜幕笼罩着山谷。胡百灵疲倦的收回左掌,抱着一杰,向小楼行去。 她知道,一杰,没救了。 “溪语楼。”不错,这小楼就是溪语楼。 胡百灵在楼前停步,望着楼门上方一块木匾轻轻念道。眼波流转,神情复杂。 上小楼,倚栏观红叶,听溪语。朝闻钟,暮击鼓,粗茶淡饭远离江湖……。 这就是一杰与她约好的生活,六十年前,两人相知相识相爱,是武林一段佳话。然而好境不长,后反目成仇,势不两立……往事历历在目,一切仿佛就发生在刚才。只是此时她与一杰已阴阳两隔,刚才还争得鱼死网破,你死我活,转眼便都成空。 进得小楼,屋内布置简单,几条粗凳,一张矮桌。桌上瓦罐一个,土杯数只,与一般农家无二。显眼的便是面门的壁上有一展开的竹简,简上一首古诗: 送僧归闽中旧寺 马戴 寺隔海山遥,帆前落叶飘。 断猿通楚塞,惊鹭出兰桡。 星月浮波岛,烟萝渡石桥。 钟声催野饭,秋色落寒潮。 旧社人多老,闲房树半凋。 空林容病士,岁晚待相招。 字是行草,灵秀飘逸,正是出自一杰之手。 此时的胡百铃且没有心思欣赏字画,抱着一杰径直上了二楼。二楼只可用一句话来形容:孔夫子搬家,尽是书。有窗的靠近大树小溪的这一面壁除外,其余三面壁都放着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挤放着上千卷的古籍。大部分都是武功秘籍,佛道儒各家内功心法,拳法掌法,剑法刀法,棍法枪法……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这儿没有的。还有机关阵法,名家书画,四书五经,唐诗宋词……。 二楼正中摆放着一张白玉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桌后是一张白玉椅,晶莹剔透,一尘不染。 胡百铃把一杰轻轻放在白玉椅上,在对面静静的看着他,这个她这一生中深爱的,深恨的男人。 雪白的长发自由的披散着,两道宝剑眉斜飞入鬓。虽是八十有五高龄,脸色依旧红润。只是平日里平和慈祥,深不见底的又目现已紧紧闭上。雪白的衣服,裤子,鞋子同样一尘不染。一杰喜欢白,白得耀眼,白得无暇。 胡百铃喜欢黑,一身的黑,黑得神秘。 神秘的站在一杰前面,如雕像一般。 就在月亮爬上树稍的时候,胡百铃走了,无声无息的走了。现在仇没了,恨没了,爱没了,牵挂没了,什么都没了,她的心空了。带着一颗空了的心,走进了无边的夜色。 她没有带走一杰,也没有安埋一杰,她把他放在这儿是让他的弟子们还能有看师父最后一眼的机会。 “师父……师父……” 次日正午,关山月跪在一杰桌前,轻轻的呼唤。他没有流泪,因为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他没有大喊,因为他的嗓子已经喊哑。 昨天深夜他才恢得了一点力气,可以支配自己的手脚,于是他冲到小楼,终于看到久别的师父。但是,再也看不到师父时而慈祥时而严厉的目光;再也听不到师父时而批评时而赞许的话语。 他,唯有长跪陪伴着师父。这让他想起小时候自己犯了错,便是这样跪着陪师父挑灯夜读。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难道关山月是想陪着师父而去吗?他怎么能这样走了?晨钟暮鼓为何决斗?教内危险解决了吗?右使独孤鸿为什么要背叛?这些问号,都得关山月去把他们变成句号。 所以,他,不能走。 “小关。” 在第七天的早晨,半混半醒的关山月突然听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这让他一惊。 “师父。” 多年的习惯使然,他条件反射般的回道。脑中瞬间一亮,迅速抬头去看仍然端坐在白玉椅上的一杰。 “师父!” 关山月不禁惊喜叫道,因为,自己的师父正平静的看着自己。 这是真的?这真的是真的吗?难道一切只是作了场恶梦? “小关,安静。”一杰依然平静的说道。 小关,安静。这四个字又让关山月想起小时候,师父便经常这样说自己。一样的平静,一样的简短。多想回到那个自己还只是个调皮的孩子。而师父,也还是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的时候啊。 “好的,师父,小关失态了。只要您好好的,就是让我从此变成哑巴都行。”关山月喜极而泣,激动的结结巴巴的说道。 “小关,从此江湖上再无晨钟此人。七天前我用龟息大法假死,就是为了留一口气到今天,我有些事需要你去办。” 一杰依然平静的说。 “师父,你……”关山月急道,什么?师父还有危险? “别慌,听我说。”一杰依然平静的说,连坐姿都没有稍许的改变。 “是,师父。”关山月就像个乖孩子一样听话,对于师父的话他言听计从。 “一,胡百铃不可招惹。二,独孤鸿的事不可追究。三白莲会现已解散。四,也是最重要的,我孙子雄儿交给你抚养长大。一门后人习不习武由你决定,日后有大善心者方可让其进得这里,修习楼上各种武功,练习晨钟所载之运气之法。待功成之时,现在的迷一一可解。灭会之仇报或不报全由他自己,但是,这一方的平静必须全力维持。再有,你需得留意望日峰和野人谷,此二处百年之内必有大乱。”一杰说至此处方停了片刻,望望关山月,继续说道。 “小关,你本性善良但脾气火爆,以后好好修身吧。师父自知大限将至,也没什么可留给你的,以后,红岩寺,就是你的家。这里,就是你的世外桃园。另外,送你一个伙伴。”一杰说完,望向窗外叫道: “火儿。” 挂着钟的大树上突然飞出一只大鹰,射向小楼。在窗外将翅一收,穿进小楼,后又将翅一展,轻轻的落在一杰前面的白玉桌上。 显然,火儿就是这只大鹰。 “我还没学会走路便与火儿玩耍,后来我练功它陪着我,我打猎它陪着我,我与人搏命它也陪着我。它早有了人类的灵性,敏捷的身手。现在,我把它留给你,与外界的沟通会方便些。我的话都已说完,你们不要悲伤,将我放入溪中,我一生太累,现在终于可以放松的随波逐流去了。” 一杰缓缓的说完,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师父,师父……” 关山月绝望的悲痛欲绝的叫着,眼中虽没泪,但却有丝丝血迹流出。就连桌上一动不动的大鹰也失去了犀利目光,两颗混浊的老泪挂在眼角……一代奇人,当世第一高手,就这样安静的走了。 窗外,树叶在呜咽,小溪在呜咽,整个山谷都在默哀……。 一僧讲至此处,停了下来,眼中早已忍不住的老泪夺眶而出。时隔半个世纪,依然没能平复他的悲痛。 “大师,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红岩寺便只是红岩寺,再也不是那个统领江南武林豪杰的白莲会总舵。江湖上再无白莲会,再无晨钟暮彭,再无冷面煞星,再无烈火神君……昔日的风云人物都如云烟消散。二龙庄的庄民在七天前听到一阵阵钟鼓齐鸣,七天后,红岩寺便突然出现了一个和尚:智仁。”一僧说完,便又沉默,沉默的望着眼前的大钟,小溪,小楼,大树等一切熟悉的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的关山月,寺中的智仁,终于变成了今日仙风道骨的一僧。”我感慨的说道。 “是啊,智仁变一僧,黑头变白发。但是当年师父的吩咐还没完成……。”一僧毫不惊奇我知道他就是当年的关山月,因为,只要动动脚指头,谁都会想到。 “你,还好你来了。这个任务就落在你肩上!”突然,一僧抬高声音说道,吓了我一跳。 “我?你是说我?练功?复仇?维护此间和平?”我睁大眼睛,张大嘴巴,不信的问。虽然从一僧的口中我已知道一杰便是我祖辈,雄儿便是我爷爷,但我还不能把平凡的自己瞬间放入到传说中的英雄的后辈中去。 “是的,是你。”一僧肯定的说道。 “从现在起,你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孩子,作为一门后人,应该像个真正的男子汉,承担起本就属于你的责任。”一僧板着脸,严厉的说道。 “我……”我想反驳,可是找不出什么好理由来。可能,做为一门后人,我身体里本就流着英雄的血。 “从今天起,你便留在这里,开始练功。”一僧不给我丝毫辩驳的机会。 “今天,不行,我得回去通知爸妈,明天来吧。”我可不想就这么样留下来,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那也得回家通知爸妈,不让他们担心。说着,我便向来时的通道走去。 “回来,跟我上楼。” 一僧喝道,向我一招手,一股强劲的吸力把我拉得向后连连倒退,退向溪语楼的方向…… 第二十七章 清心露 “老东西,放了我。还讲强买强卖的么?”我大声呼道,也不管他刚才讲的什么破故事了,也许,是他胡说骗人的呢。 “今天的任务,背下一楼壁上的古诗。” 一僧也不管我的叫骂,把我丢进溪语楼,转身走了。要命的是他从外面插上了门,一下子,我感觉自己就是当年刚醒过来的关山月。虽然,我可以上二楼然后从窗子跳下去,但我没这么做。就好像别人画个迷宫让你走,你总不能把它擦了吧,那太没意思了。 既来之,则安之。 何况,这种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说不准真能学些东西呢。 “当……”一僧在外面敲响了晨钟,虽只一声,且是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世雄听见钟声便会明白,你安心在此用功吧。”丢下这句话,一僧走了,从来时的通道走了。 原来这是信号,我还以为这就是上课铃呢。不过,能让家人安心我也就放心了。 “寺隔海山遥,帆前落叶飘……”平复了一下乱糟糟的心情,我开始摇头晃脑的念起墙壁上先祖手书的古诗。 这首诗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讲不出来,很显然是送别,秋天中的送别。这种意境我还不能体会,但让我想起了初中毕业时的情境,都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相处三年的同兄弟姐妹,突然就分散了,心里很是伤感……。 我的思绪开始神游,眼前清秀飘逸的毛笔字也变得模糊起来。不只是模糊,而且在动,在跑,在飘,每一个字就像是一个人摆着不同的姿势,飘进我的脑海。但当我眨眨眼睛,想看清它们时,它们又不动了,诗句还是诗句,是我想多了。 不会是饿混了吧,饿混之后大概是会头晕眼花的。我在粗木桌边的旧木凳上坐下,习惯的提起瓦罐,往土杯里倒。咦?真有水,一线清澈的水从瓦罐里划了道弧,哗哗的落入杯中。 也许,一僧经常来坐吧,所以就准备了水。 我端起杯子,放到鼻前闻了闻,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入鼻腔,舒服极了。于是,忍不住小抿一口。嘿,还没吞呢,只觉一股清凉,微甜的液体自己便滑入丹田。等我反应过来,喉结一动,咕的一声,咽了一口唾沫。 完了,不会有毒吧? 还是……可以增长功力的琼浆玉液? 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丹田处一股燥热传来,而且,越来越热。头上,身上开始冒汗。继而,开始蔓延,上升。到得胸部,已感觉变成烈火,如实质般的烈火。烧得亮膛膛的,感觉自己都能看见自己的内脏。而且,还在往上烧,往头上烧,雄雄大火烧得我喘不过气来…… 完了,真是毒药。 原来,中毒的感觉是这样的。我不会就这样死去吧?我不能就这样死去。该死的一僧,怎么不提醒我呢。还是,他跟本就是故意的?害死我对他有什么好处?我想大喊,可是,喉咙好像开始在冒烟,跟本喊不出来,我好像闻到自己毛发烧焦的糊味,我好像又看到墙上的字在飘……。 渐渐的,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但是,倔强的我仍然努力的控制着我的神志。也许,这是人的本性。或许,这是一门中人的本性吧。 每当我看见电视剧里或是听现实中人们讲起喝酒后断片儿的情景,我就冷笑,那只不过是人们用来给自己胡乱的行为找的借口罢了。我爸一峰曾经有一次喝得睡了三天才醒,从那以后好几个月都不敢碰酒,就那样儿,他还把喝酒时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此时,我感觉自己真快撑不住了,头热得快要炸开。头发一定开始冒烟了吧,眼睛跟本不能视物,只觉浑浑噩噩,红红亮亮一片火海。 也不知烧了多久,好像有一万年那么长吧,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说活着吧,我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在那儿,那有人能经住大火焚烧那么久不死的?应该都烧没了吧。那就应该是死了,可我又还有意识,我能还能感觉到被焚烧的痛苦,死人怎么会感到痛呢? 我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到底还要折磨我多久? 突然,我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是不是也学学《倚天屠龙记》中的张无忌,被灭绝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就坐下来念念什么口决?对了,它强由它强,清风拂山岗,它狠由它狠,我自明月照大江……。 “气沉丹田,抱元守一,念古诗。”我还没想完呢,一僧宏亮的声音响起在我耳边。 “寺隔海山遥,帆前落叶飘……”就如掉进洪流中的“旱鸭子”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开始迷迷糊糊的默念。 先前我只知身上的痛楚,只知倔强的坚持,也不知想想脱身之法。可能人在大的困难面前大都这样的,很多人的失败,不是真的走上绝路,而是自己放弃。 说也奇怪,并不用我费脑筋去想,古诗一句一句的自动浮现在我脑海中。难道,开始的时候那些字真是飘入我脑海中去了? 一遍,两遍,三遍……我越念越顺畅。 四遍,五遍,六遍……我越念越舒服。 渐渐的,身上的灼痛感开始减轻,熊熊大火开始慢慢变小,收拢。 一场灾难终于要过去了,心头暗喜,继续念着古诗。 先前凶猛的火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并顺着烧起来的路线退了下去。不知又过去多久,终于,最后一丝火气在丹田处退尽,只留下一片温热。 偷偷把眼睁开一条缝,瞄一眼自身……。 哈,没事,看见先前感觉烧起来的头发,汗毛,衣服依然完好无损,我这时才放心的睁开眼。 “不错,不错……” 面前,一个白须白发,飘飘逸仙的老者微笑着看着我,缓缓的说道。当然,这家伙就是一僧。 “老家伙,这里面是什么?我差点儿被烧死。”我翻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 “哼,你知道什么?别人想被烧还没机会呢。”一僧鼻孔里哼哼着说道。 “哼,你喝一个式式。”我也鼻孔里哼哼着说。 一僧在我对面板登上坐下,小心的端起一只土杯,又慢慢的端起瓦罐,缓缓的从瓦罐里倒出小半杯清清的液体。移至眼前看了又看,移至鼻前闻了又闻,然后一仰脖子,咕嘟一声喝了下去。 见此情景,我差点没噗嗤一声笑出来。老头儿,牛皮吹大了吧?何苦逞能? 瞬间,一僧身上红光大作,热气四射。我是被烧怕了,可不想再被烤一次。于是,从登子上弹起,噔噔噔……几步跑开了。 但是,一僧还是静静的坐着。并没任何痛苦表情,只是像个喝酒上脸的人一般红了皮像。 过了短短一会儿,红光退去,热气退去,一切又都恢复正常。 “此水名为清心露,可考验人的善恶,心地越纯,挺得时间越长;可考验功力高低,内功越高,挺得时间越长;可清除人心杂念,去除人体诸病,激发人体阳刚之气……总之,好处不少。”一僧咂咂嘴说道,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你没有功底,刚才能坚持如此之久实属罕见。除了你自己意志坚定之外,还有就是一门后人的强大的血脉。普通人若饮之,十有八九会真个烧成灰烬喽。”一僧说道,他说话总是慢慢吞吞的。 “有这么神奇?那会不会增长功力呢?”我好奇的问道,这际遇,不是和武侠小说中有几份相似么,说不定真让我捡个宝呢。 “增长功力?你以为真有这好事?是不是还想着我会把一甲子的功力传输给你啊?哼哼……”一僧不屑的说道。 嘿,看来一僧也看武侠小说嘛。 “随口一说,你当真了。”我又学着他的口气淡淡的说。 “不要看这里布置简单,其实隐含着大玄机。这个,你不懂。”一僧也淡淡的说。呵,我不懂,恐怕你也不懂吧。 “记住,别乱动这里的东西,桌登的位置。”一僧突然严历的说。 我真想笑,这里除了桌登,还有别的东西可动吗? “这桌子由千年乌木做成,放在地心之眼上,吸取地心之火的强大力量。桌上的壶看似普通瓦罐一样,其实是一只万年寒玉做成的玉壶。地心之火与寒玉壶两两相生相克。地心之火的纯阳之气遇到寒玉壶后在壶壁结晶成冰,冰又慢慢融化,便形成清心露。这一过程说起来简单,要成一滴却得七天左右,刚才咱们喝掉的要好几年才能形成啊……。唉,今天就这样吧,很多事一时也和你说不明白。先吃饭,明天开始正式练功,做好吃苦的准备吧。” 一僧说完,从袖袍里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桌上,转身走了。 说起吃饭,我还真饿了,肚子一阵咕咕叫。 “哎……等等……”我的喊声并没能留住一僧远去的脚步,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桌上那个像烧焦了的红薯样的不知名的“晚饭”,我呆住了。 这是晚饭?这能吃? 喝个水就差点烧掉小命儿,现在又搞这么个东西来整我? 思虑再三,还是小心的拿起那黑东西,掰开外面的焦糊的壳。闻了闻也没什么怪味,于是深吸一口气,一口咬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入门 呵,还行,有一点淡淡的苦味,一点淡淡的中药味,跟吃野山药似的。一口下肚后又过了一会儿,没啥动静,也没啥不良反应。这回应该没事了,吃。 很快的就享受完这“美味”的晚餐,我慢步出楼。此时夕阳西下,暮色四合,紧张刺激新奇的一天结束了。在溪语楼左前方有一小木棚,反正没事,跺到小木棚门前,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哈,一张小床映入眼帘,这应该就是一僧小时的住处吧。 以后,这地方就归我了。 想起一僧走时让我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这老头儿,说得出做得到。而且,练功,不吃苦那成?可能,现在就是最近一段时间里最后的休息时光吧。 对,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跳进并不深的小溪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一头扎进小木棚,早早的睡下了……。 “一诺,起床。” 清晨,我睡得正香。忽然,一僧炸雷似的声音从小木棚外传来。 “哦……”我嘴里嘟哝着回了一个字,在床上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起床,还睡呢?”就在我合上眼睛的几秒间,一僧闯了进来,一手掀开我的着被子,一手揪着我的耳朵就往外拉。 “轻点儿……哎……轻点儿……”我双手抓着他的手,被他半拖着带出了小木棚。 外面,还是黑沉沉一片。天边还有几颗残星,鸟儿都未早起。这家伙闹的,你年纪大了瞌睡小,我却不行啊。 “一天之计在于晨,给你五分钟洗脸,计时开始。”一僧严肃的话又响起在耳边。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我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站在一僧面前。一僧则好像根本没动过似的站在溪语楼前的空地上,连衣服上的折子都未曾改变。 “现在,教你本门气功入门……”一僧忽然停住,双目向我一瞪。 哈哈,可能,他刚发现我现在正穿着他小时候穿过的练功服,灯笼裤吧。这会不会让他想起他小时候?他会不会也像我似的被先祖一杰从被窝里揪出来? “站桩,练武无桩步,房屋无立柱。也就是平常所说的马步。来,跟我做。”一僧也不问我,这些小事无需细问,继续教我入门功夫。 “右脚向右迈开一大步,脚尖内扣,两脚相隔约三脚半。下蹲,大腿水平,膝盖不能超过脚尖。对,就这样。上身正直,双手抱拳于腰间,双目平视前方,拨顶提肛。呼吸要绵柔,鼻吸口呼。就这样,稳住。”一僧边说边做,虽九旬开外的人了,扎起马来且依然四平八稳,可见功底。 我也认真的跟着练起来,我对武功的兴趣一方面起源于武侠小说和电视剧。另一方面,爷爷的故事从小就洗礼着我,岳飞,关羽,武松等那一个不是武功卓绝?因此,从小我就有了把酒时看剑,焚香夜读书的宏愿。有朝一日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何等的痛快潇洒……。 “站稳,别晃。” 一僧见我那别扭样儿,一晃便到了我身后,啪,一巴掌拍在我肩上。并从宽大的衣袖里抽出一根乌黑的,小指粗细的藤条在手里把玩着。 好家伙,这是要下狠手啊。 在藤条的指点下,我马上站得标准了。凭着一股倔劲儿撑着,心想,怎么也能站个七八分钟吧。 “拳打一气连,功从腿上生。站桩是最基本的练腿功的方法,你先练好这个。再教你练气。”一僧慢吞吞的说着,在我身前身后游走,藤条仍在手中把玩,不停的晃动。仿佛,他很享受这教徒的过程。 你是享受了,威风了,但我不行啊。你就不能一口气快点儿说完吗?虽然才开始一分多钟,我双腿却已开始发抖。 “气功,顾名思意,是先有气后才有功……”一僧说得更慢,犹如老学究背古文。 呸,我也知道是要先有气啊。没气的话人都没了,还功个屁啊。 “人体本身便有先天之气,营卫之气,真气。所谓气功,就是通过一定的方法,使体内散漫的真气汇聚到经络中并沿经络运行,进而达到去病,强身,技击等目的……” 一僧边说边跺着步子,可能,他也太久没复习过这些理论知识了吧。肯定是的,他一边跺步一边想一边说,以至于连我慢慢的起身他也没发觉。实在是站不住了,就这么短短四五分钟时间,我额头已见汗。 “中华气功,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是咱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瑰宝。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气若练好,可调经络气血,强壮骨骼,治病养生,延年益寿。进而力大无穷,身轻如燕,卧刀碎石,头顶开碑。再高一层则到气提百会,周身散布,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至高境界。那时,不但能用气功技击格斗,也能以气疗伤救人。真是纵跳江河横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蹲下!” 一僧自顾自的摇头晃脑说了半天方才发觉我已站起来,不禁双眼一瞪,胡须倒竖,怒吼道。 啪的一声,我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一阵火辣辣的疼直钻进心里。顿时心头火起,长这么大,还没人打过我呢,老混蛋,跟你拼了。 “呀!”我直着眼睛一声大喝,猛的一拳向一僧砸去。 白衣飘飘的一僧近在眼前,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肚子上。我急怒中已用全力,心想这一拳应该把一僧打到小溪中去吧。可是,当拳头击在他身上时,奇怪的事发生了。就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软软的陷了进去。正在我愣神间,那团软软的棉花突然反弹并变得钢铁般硬。 “唉呀……” 我一声惨叫,整个身子被弹得飞了起来,又是啪的一声,我摔到溪中,水花四溅。 “不知好歹的小子,还没入门就开始偷懒,你以为功夫那么好练的吗?高手那么好当的吗?你不配做一门后人,不配。这么重的担子怎么能交给你?你滚吧,做你的安逸的平常人去吧,滚!”一僧失态的吼叫着,疯狂的挥舞着藤条,抽打着平静的溪水,水柱一条条飞起又一片片落下。 他是真的怒了。 掉进溪中,山谷中的溪水格外冰凉,这使我突然冷静,清醒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这是在干嘛?抱着开玩笑的心态浪费这大好机会,大好时光啊! “师父,别怒。我知错了!”站在齐胸深的溪水中,我真诚的说道。 “错了?你那儿错了?是我错了,误把顽石当宝玉啊,是我的错。”一僧正在气头上,那能听见我的话?这家伙,六十年都没发过脾气了,让他发个够吧。 我从溪中爬出,也不理还在吹胡子瞪眼睛的一僧,在空地上标准的扎马步。心态不一样,效果自然也不一样。撑不住的时候我就默念古诗:寺隔海山摇,帆前落叶飘…… 就这样,我忽略了身上的汗,忘掉了腰腿的酸,听不见了一僧的吼叫……慢慢的,我缓缓闭上眼睛,融入了诗中的意境。 我驾一叶轻舟,飘荡在微波的江面。时而会来一阵无由的风,吹得江面波涛汹涌;时而会飘一阵雪,江面很快结冰;时而会烈日当空,汗流浃背。而我,不管你如何变幻都只顾行舟。不管起点,不问终点。 突然,又是一阵怪风袭来,一个恶浪劈头盖脸向我砸来。 “嗨。”我大叫一声,睁开双眼。 眼前依然是平静的山谷,一僧也停止了发火,静静的看着我,看着像从恶梦中醒来一样的我。 “脾气发完了?”我站起身,活动一下酸疼的四肢。并向恢复平静的一僧笑道,我想,他应该发泄够了吧。 “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发脾气吧,你能顿悟也不枉我一翻苦心了。”一僧语重心长的说。 “放心,我会用心练功,努力学习的。”我说。 “嗯,吃午饭吧。休息一会儿,下午再练。”一僧又丢给我一个乌黑的东西说。 “午饭?”我有些惊讶,早饭都还没吃呢。 “哼哼……时已正午,不吃午饭吃什么?”一僧又哼哼两声笑,说道。 什么?我扎马步扎了四五个小时吗?我何时变得这么强了? “那首古诗能让你入定,这是本门内功心法入门了,一般人可能要半年左右才能达到这种境界。而你,一心悔改,精诚所至,算是勉强入门。以后愿你抓坚时间,持之以恒,坚持不懈,方能有成。”一僧见我惊讶的表情,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是速成了?既有如此巧事,现更应加倍努力,力争早日登堂入室。 下午,一僧便教我采气之术。一僧说,天地万物皆有灵气,而这些灵气皆可吸收练化为己所用。早采朝阳之气,夜采星晨之气,日采花木之气……。 采气之后便是练气,他先传了我一套“内丹功”,此功是将所采之灵气练化为自身真气储于丹田之中。同属入门基础功法,也是至关重要的功法,万丈高楼从地起嘛。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站桩,采气练气,念诗便成了我的日常。除此之外更有拳脚棍棒套路,还有在电视上经常看见的打沙袋,木人桩训练。 高强度的体力透支使我讯速的瘦了下来,可是,我却丝毫不觉得苦。因为我发觉,人体的潜能原来这么大,而我,正在一丝丝的激发这潜能。我的进步,自己能真实的感觉到。 而时间,也在我挥汗如雨的练功中悄悄溜走…… 第二十九章 初试 因为山谷很低,很窄,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茂密的树林投射在我身上时,已近正午。 马步姿势不变,双目微闭,双手掌心迎着射来的阳光,深深的吸一口气,正盛的纯阳之气便源源不断的涌入掌心劳宫穴,沿手臂外侧行进,在胸前汇入任脉并继续下行并最终纳入丹田。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体内浊气便随这长长一呼被吐了出来。如此,反复练习九遍便起立收功。这时不能贪婪,盛极而衰,太阳正盛之时也是阴气滋生之始!练久了反而不好。 缓缓睁开双目,首先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一僧,白衣白须,一身的白,白得纯洁,白得干净。每次我练功完毕,都能见到他飘飘逸仙的身影。 “今天,考考你。”一僧平静的,简短的说。 “考试?”我讶然,就要考试了吗? “当然,练了一个多月,总该有些成绩的吧?”一僧说。 “一个多月?就一个多月了吗?”我不相信的问,自从我全心全意练功开始,就忘记了时间,只觉过得很快。 “当然,你能用功如此,我心甚慰。”一僧说是甚慰,但脸上依然看不出有什么满意的神色。 “时间如白驹过隙,真快。弟子……”这一放松下来我不禁也调皮起来,个把月没和一僧说笑,憋不住。 “好了,考试开始。”一僧瞬间又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我已经习惯,嬉皮笑脸的那像个高人? “先考你内功进展,以我所教烈火掌第一招火焰刀全力击向晨钟,记住,是全力。”一僧走到溪边,指着离溪边约九尺的晨钟说。 “好,看我的。”我表面上装得很自信的说。 其实,心里虚着呢。个把月而已,我就能以真气敲响晨钟了吗?有这么快吗?现在是感觉丹田充实,气行顺畅,一身是劲。若是叫我来个掌劈红砖,拳碎酒瓶我还有信心,但一上来就搞这隔空打物的高端玩法我可心里没底。 “注意,全力。” 唉呀,这老家伙好像看穿我的心似的又是一声大吼,把我吓一哆嗦。 好吧,全心全意尽全力。 站在溪边,双目微闭,平心静气,意守丹田,抛除一切杂念。丹田处一阵暖流浮起,真气涌动。随着我上提的双手,涌动的真气也跟着上升,沿体前正中任脉上行。当真气上行至胸前膻中穴时已明显感觉开始灼热,集聚了全身的能量。我立即掌心一翻,双眼蓦然瞪开,口中一声大喝,右掌全力推掌击向晨钟。集聚的灼热的真气迅速沿手臂内侧上行,最终从手心劳宫穴急射而出……。 然而,我期待的声音并没听见。 我愣住,我惶然,为何? “哈哈……不错不错不错。”一僧倒是一脸笑容,连声高呼不错。 什么?这还不错?屁事没发生呢。 “你笑我。”终于忍不住,我埋怨一僧道。 “哼哼……糊涂。从你刚才那一击可以断定,你的内力已有小成,虽月余光景却达到了常人三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不错,我没看错你。”一僧甚是兴奋,我却越来越迷糊。 我是尽全力了,但是没听见当的一声钟响啊? “烈火真经共分九重,你已冲破第一重。刚才好像什么结果也没有,其实内行已能看出刚才那一掌的分量了。真气外放威力可及尺余,虽不能鸣钟,但一尺以内已足够碎石开砖,这种修练速度是常人想也不敢想的。”一僧见我一脸茫然,解释道。 真有这么神奇吗? 我立即在溪边捡了一块薄石平平的放在地上,扎好马步,对着薄石嗨的一声,又是全力打出一记火焰刀。 一声轻响过后,地上的石板碎裂开来,而我的手掌离石板还有一拃。 “哈哈哈……成了。”我心头狂喜,没想到个把月时间我也成了一个高手。 “别得意,这么点成绩至于高兴得得意忘形么?”一僧不屑的道。 “除了小说,电视剧,还有你之外,在现实中我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呢。”我的确是兴奋得有些得意忘形,激动得和一僧争道。 “烈火真经每进一重便可内气外发更远一尺,威力更大一倍。溪边距离晨钟九尺,你要能气发九尺开外方能击响晨钟。但是,内气外发每加一尺难度何止翻倍?就是按目前的速度,你冲破第二重也得在半年之后,而下一重可能要在一年之后了,你自己算算,到第九重要多少年?而击响晨钟并不意味着你就天下无敌了,顶多算个高手。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三山五岳中能人倍出,高手无数。而你,修到第九重只是到了一个新的起点,因为那时你才有资格修练一门至高心法龙像般若功。只有龙像般若功到了一定程度,你才能成为高手中的高手。如果要想到达先师一杰那样的境界,那可不是光靠努力和时间就能达到的。而你,必须修到那种境界。只有你有先师一杰那样强大方能解开当年的秘密,方能守住四方的安宁。你也没别的选择,只有努力,只有刻苦,只有不断的进步!”一僧说到后来已激动不已,胡须都开始飞扬。 而我,也惊出一身冷汗。这么说来,我在小楼看的深奥难懂的书也只是一个基础,现在看似神速的进步也只是一漫漫征途中的刚一抬腿。而一僧所说的那种高深的境界,瞬间变成了传说中的精彩……。 “再考考你的拳脚。”一僧又说。 “好。”对于普通招式,我在小楼的书上已经学了不少,今天正可用用。 “着。”一僧一声大喝,右手一扬。 我一缩脖子,向左闪开。 可是,一僧右手并无什么暗器打出。不过,在我左闪之后,一僧左手一弹,一颗石子直奔我面门射来。 “嗨。” 我也是一声大喝,嗖的跳起,使一个腾空外摆莲的招式,并运起烈火真经的内力,一脚便踢碎了飞来的石子,然后轻巧落地。 “还行。”一僧面无表情的说。 “还行?”我失望的问,自己感觉刚才那一招使得恰到好处。但就得还行两字评语,失望。 “还行。”一僧继续说着这两个字。 “你说还行就还行吧。”我也淡淡的说。 “记住,好坏都是别人的评价。但不要让别人的评价真的影响了你的好坏。其实,你刚才那招使很很好。”哈,好你个一僧,又给我上了一课。 “你天天吃的这个黑乎乎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一僧突然转开话题,可见考试通过,成绩合格。 “你没说,我也没问,当然不知道。”我没精打采的说。 “这叫乌精,是当年先师一杰从仙山昆仑移栽而来,也只有这地方能培养成功。别看它其貌不扬,常食之却可通气活血,增涨气力,去除杂病,更可以增加功力。” “增加功力?” 我打断一僧的话问道,传说中的可增加功力的灵丹妙药是真的? “当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练得如此之快?是因为你骨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材?哼。”一僧说得兴起,也满嘴跑火车的开玩笑起来。 “还有,你刚来喝的那口清心露也功劳不小,它可以刺激你潜能的发挥。这样,你的刻苦,乌精的补益,清心露的刺激方使你能有今日小成。”一僧说完长长一叹,第一步迈得就这么不容易,越来越难的时候可还行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说什么。 “你也不必太过悲观,说不定你会有什么奇遇也可能。”一僧说完不再言语,我也不说什么,沉默得只听溪水哗哗得流着。 “阿诺,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一僧依然平静的说,但我能查觉他的眼神中有一丝不舍。他是一时快意,一世孤单。他是昔日性烈如火的毫雄,也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月余相处,他已视我为亲人。 “这么快?我还刚入门呢。这么快就出师了?” 我不解的问,练功这东西,最忌一爆十寒。现在刚刚有点基础,更需持之以恒,勤修苦练,没有个三年五载那能出师? 还是……他不会让我外出去寻奇缘吧?这也太不靠谱了。 “出师?哼哼……你这还只是万里长征迈出了第一步,早着呢。你考上了楚天高中,快开学了。” 一僧边说边扔给我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吃了一个月的,一见就想吐的黑东西。这是我的午饭,在这儿,饿了就吃它,渴了就喝溪水。要是非要问有没有别的东西吃,我想除了一僧和大鹰之外就只有草根树皮了。 但从我听见一僧说吃它能增长功力后我就对它有了好感,我开始剥开黑壳认真的吃起来。高中是必须要上的,从看小楼上的书开始我才发觉原来自己所学太少,好多地方都弄不明白。而这颗乌精,可能是我在这儿最后一顿饭了。这回,感觉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吃。 “离开了师父,你要低调做人,要勤练功夫,不能松懈,放寒假回来我要考验的……。”一僧苦口婆心,滔滔不绝讲了约个把小时才停住。 “走吧。”一僧又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 “我走了,师父。”我也故作平静的说,然后就大步的走了。 其实,我也有些不舍得。他是一个严厉的师父,也是一个慈祥的长者,更是一个为了一门而守在这穷乡僻壤一甲子的忠心的“左使”。 跨入出山的洞口,我回身望了望还在原地未动的一僧。一身白衣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纤尘不染,洁白无瑕。只是,越发显得孤独,长年陪伴他的是千百年来不变的四周的景物,还有一只百余岁的大鹰。 不忍多看,回过头,我迈开大步,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三十章 胖胖 出了红岩寺,踏上熟悉的小路。四周依然是苍翠的绿油油的群山,头顶依然是火辣辣的太阳,一个月的时间,外面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 马上就要回家了,又可以吃着妈妈做的可口的饭菜,又可见着会讲故事的爷爷……哦,对了。爷爷的腿应该好多了吧?能走路了吗?还有,他为什么不讲讲先祖一杰的故事给我听呢?有机会得好好问问他……。 “阿诺,你终于回来了。” 我正想着心事往家赶呢,一个熟悉的高亢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寻声望去,只见豪哥扛着火铳从路边的树林中钻了出来。 “豪哥,巧啊。”我高兴的说,兄弟月余未见,见面自是欣喜。 “诺哥。”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豪哥身后响起,随后一个小身影一晃便抢到了豪哥的前面,一身天蓝色带白边儿的短袖短裤。 哈哈,是他。 “凡子,你回来啦?” 所谓凡子,是邻居家的小孩欧阳非凡。现在刚刚五岁,只要我一放假我们便玩在一起,前些时候他被父母送他姥姥家玩去了,是以一直没看到他。 “嗯,回来十几天了。听说你也去了姥姥家,还以为你不和我们玩了呢。” 凡子到底是小孩子,说起话来和十几年前的我们那是一模一样。还有那一口一个去姥姥家的,听得让人有些别扭。 “是啊,你去也不打个招呼,没声没响的就消失,我还来找过你几回。”豪哥也跟着起哄似的说道。 这样看来,爸妈并没有告诉他们我去了红岩寺后的山谷,也不知道我现在已经身负武功。既然爸妈不告诉他们,那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我也就不炫耀了,低调做人嘛。 “呵呵,那天表哥刚好过来,说带我去玩,我就跟他一块儿去了,没来得及通知你们。咱们先回去吧,也不知爷爷好了没?”我随便说个瞎话儿遮掩过去。 “放心,爷爷现在好多了,可以拄拐慢慢走动。”豪哥说。 “前几天爷爷还说吃了胖胖过后好起来更快了。”凡子紧接着说。 “胖胖?”我不解的问。 “就是梆梆,书面语叫岩娃,我们叫它胖胖,哈哈……我上次跟别人一起捉了几只给爷爷送来的。”豪哥解释说。梆梆其名早有耳闻,肉细汤鲜。至于为什么要叫它胖胖却不得而知。 “是吗?那它真的很胖?”我故意表情夸张的问。 “有胖的,也有不胖的……它们一般都在小溪边的岩石上坐着,露着大大的圆圆的肚皮,看起来的确是个胖胖,哈哈……” 就这样,我们一边说笑一边往家赶。 “爷爷。” “爷爷。” “爷爷。” 老远就望见爷爷拄着拐站在门前土场边的核桃树下乘凉,我们先后的高叫了一声,一路小跑到了他面前。 “阿诺,好孩子,辛苦了。”爷爷眼里满是希望和赞许,激动的说。 “爷爷,以后我会加倍努力的。”我知道爷爷的意思,现在豪哥和凡子都跟着在也不能明说。 “你们快来吃饭,饭菜还热着呢。”爸妈也闻声出来,见是我们,便叫道。 “好呢,妈,爸。”我兴奋的叫道。 吃了一个月的乌精,油水早已掏空,妈妈做的饭菜不知道在脑子里过了多少遍。现在,终于又可大吃了。 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老妈说我瘦了,老爸说我壮了,我们都笑了……。 饭后,已是下午。爸妈便顶着渐渐偏西的太阳下地干活,走前一再嘱咐我别到处跑,明天就要送我去上高中。爷爷和我们闲谈几句便也去休息。只剩下吃饱喝足的我们,在想着如何打发时间。 “阿诺,明天你就去县里上学了,又要半年不见。带上手电,我们去捉胖胖。”豪哥突然提意。 “行啊,去那儿捉?”我还没见过所谓的胖胖呢,瞬间也来了兴趣。 “黄龙溪,那儿多。”豪哥肯定的说。 “好,我回去和爸爸说一声。”凡子是个听话的孩子,到那儿去都先通知父母。 “别说,你爸肯定不会让你去的。咱们这时候去,早点回来就行了。”豪哥拦住凡子说道。 豪哥这话有理,黄龙溪虽然水不大,但是有些水潭却是淹死过人的。我们两个旱鸭子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家里大人那会放心的让我们去? 于是,豪哥扛着铳,我衣服里揣着手电,我们三个人悄悄的出发了。 午阳坡下黄龙溪,在上面望着挺近的,可我们摸爬滚打了个把小时才从一条打柴小径摸到溪边。现在是旱季,溪水很浅,有几处地方甚至跟本没水。 这就放心了,水小,安全。 从溪边横着的一块巨石上跳下,我们算是正式进入黄龙溪。仰望两边,皆是郁郁葱葱的高山。溪边高大的树木枝叶横生,几乎遮盖住了这细瘦的溪面。偏西的太阳被挡在上面,下面,凉爽极了。踏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鹅卵石,我们寻觅着胖胖的身影沿溪而下。 这里算是黄龙溪中游吧,再往上,弯弯曲曲在大山中几个来回后便直抵野人谷;往下,也是弯弯曲曲在大山中几个来回后便与青龙溪一起汇入东阳水。 往上,我们不敢。因为,上面接着野人谷。 只有往下,人嘛,总是走下坡路容易些的。 走了一段儿,小溪忽然一折拐进了一处山棱。豪哥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当我们也跟着拐进山棱的时候,眼前一亮,一个约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的水潭就安静的躺在山棱凹进去的地方,满满一潭碧绿在溪水的轻抚下微痒似的起着涟漪。水潭靠山的地方是陡峭的岩壁,层层岩石中有大小不一的缝隙,沿着缝隙长满青苔。 好地方,真是生长胖胖的好地方。 在闲谈中我也知道,胖胖是很挑剔的,喜欢生长在环境优美,水质好的深山水涧中。而这儿,就是这样的地方。 “嘘,看。”豪哥示意我们轻点,并指向潭边一处突起的岩石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哈,终于见到传说中的胖胖。 端坐着的深色的胖胖约有我的拳头大小,高高的抬着下巴,鼓着一对大眼睛,露着一大片白花花的肚皮。 这家伙还真会享受,左右青苔环绕,上有岩石为顶,岩石上一排细小的水珠直落入潭中,这就是一个水帘洞嘛。 但是,我们的问题来了:怎么抓住它呢?潭水深浅不知,我们都不会游泳,咋办? 这胖胖胆儿还挺肥,见我们在潭边焦急的走来走去它也不跑。难道,它知道我们拿它没辙? “一石头过去它就没了。”凡子说着,抓起一颗石头就要往出扔。这孩子,可能是最近跟豪哥玩得多了,把他吹牛皮的本事学到家喽。 “你歇着吧,我都没把握,你把它打跑还差不多。看我的,先打死它,咱们再找根长木棍把它挑回来。”豪哥说着,拦住凡子,一抬手中火铳就要响家伙。 “算了,今天就放它一马,往下面走吧。”我拦住就要动手的豪哥说,这俩家伙,太冲动。 火铳的弹道可不是我们能控制的,铳一响,数十粒铳子从铳口飞奔而出,就像往前面撒了一把沙。万一有铳子击中岩石反弹回来伤着了自己怎么办? “也行,暂时放过你。”豪哥收了铳,指着还是一动不动的胖胖说。 与这只胖胖道别后,我们继续向前寻找。 “咚。” 突然,一个东西落水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糟了,凡子。 我与豪哥猛回头,万幸,凡子还站在潭边。 “干嘛呢?凡子,走啦。”豪哥大声吼道,水火无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哦,来了。我刚才打了它一石头,没打着,呵呵……”凡子摸摸小脑袋,不好意思的说。 他这倔强脾气,说要打还真要打一石头才甘心。他以为他是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呢?小家伙儿想得还挺美。要是有把握,我们早一石头把它干趴下了。但若是一击不中,它肯定咕咚一声钻入潭中,泡儿都不会多冒一个。 为了安全,我们变换队形。豪哥扛着铳,雄赳赳的走在最前,凡子蹦蹦跳跳在中间,我慢慢腾腾走最后。 又走一段儿,我便落下二十来米。他俩在前面虽然东翻西找但行进速度却是不慢,我在后面悠闲的,仔仔细细的不放过每一处角落。不过,除了发现两只小螃蟹外也没找出什么新东东来。索性放慢脚步,边找边欣赏这美妙的自然风光。 “唉呀……” “啪哒啪哒啪哒……” “扑通……扑通……” 一连串不祥的声音相继传入我耳中,急忙向前望去,已不见他俩的身影。 糟了,这次是真的糟了。我身体一弹,便向前狂奔。边奔边喊: “豪哥,凡子……” 前面溪道变窄,最后只剩一米来宽一条石沟,汇聚在一起的溪水哗哗的顺着石沟往下流。沟底是滑滑的,沟壁上长满青苔。 前面不远处,石沟向下向右又是一个急转。我小心的踏着滑滑的沟底,摸到急转处,迫不及待的向前一看。 我靠,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一幅这辈子再也不愿看见的场景出现在我眼前…… 第三十一章 依然的菜鸟 斜斜的石沟尽头是一个水潭,水并不深,齐腰。但是绝对的脏。黑色的枯枝败叶漂浮在浑浊的水面,潭边有两头死猪,早已被水泡烂,露出水面的鼓鼓的肚皮上苍蝇飞舞,一股恶臭迎面扑来。 而更惨不忍睹的是豪哥的一只腿已插入猪肚,一股暗黑的如浓般的液体正从猪肚破口处往外流。豪哥面目狰狞,恶狠狠的瞪着一双手抱住他另一只大腿的凡子。平时被他当宝贝的火铳也孤零零的被抛在一边…… “快起来,找水洗洗去。”我在上面高喊。 豪哥好像刚从恶梦中醒来,“咕噜”一声从烂猪肚里拔出腿,拖着凡子,逃命似的爬出污潭,向下游不远处另一个水潭跑去。 我捏着鼻子,嫌弃的捡起一半泡在污潭里一半靠在岩石上的火铳,跟了下去。 下边那个潭倒是清澈,水也不深。豪哥扑腾扑腾直冲了进去,双手用力的在身上搓着。凡子个儿小,不敢深入,便在潭边扑扑的洗。我还好,在溪流中洗净了火铳,悠闲的坐在一块大石上看他们忙碌。 二人好一阵忙活,才重新爬上岸。豪哥一上岸便在溪边一股小清泉里捧起一捧水,看样子是要喝啊。 “等等……喝不得。”我急忙大喊道。 “我就漱个口,有啥?”豪哥不耐烦的说。 “那也不行,这还不是从上边流下来的……。” “哇……” 我还没说完呢,豪哥忍不住一口就吐了出来。这一发不可收拾,凡子也一低头吐了起来。 微风过处,一股恶臭又飘了过来。想起上面那情景,那汁液……那酸爽…… “哇……哇……”我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走,快点走,远离这个鬼地方。”豪哥边说边往下边跑了。 我与凡子生怕落后,也跟着跑。不知道跑出去多远,跟着溪流在山中转了几个大弯,被一大潭拦住去路时才停下来。 “他妈逼的,见鬼哒。真他妈倒霉透哒……”豪哥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怎么回事?咋突然跟死猪干上了?”我问道。 “都怪他。”豪哥说着,又狠狠瞪了凡子一眼。 “我刚一转过石沟便发觉潭里有东西,还没看清呢,就听见他唉呀一声叫,刚一回头,他就如玩滑滑梯样坐在沟里啪哒啪哒冲下来哒。我刚哎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他一家伙把我也撞倒哒。两个人顺着石沟呼呼啦啦就往下溜,我一掉入潭中就感觉一脚踩了个什么软软的东西,这小家伙接着就下来了,撞得我一歪,左脚一使劲,嗤的一声就踩进那东西里面去了……提起我就心烦,妈的个希巴子地……我还有一只鞋子掉那烂猪肚子里了,妈的……是那个不讲究的东西把死猪丢这儿,也不嫌麻烦,妈的……”豪哥说完,又是几口干呕。 “哈哈……哈哈哈……” 怪我粗心大意,这时才发觉豪哥果然只穿着一只鞋。另一只,可能永远的留在猪肚里了。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回去从猪肚里取鞋的。不过,看看小凡子,小家伙蓝色白边儿的短裤可是大大小小破了不少洞,应该是从石沟里滑下来时磨的。想想那情景,我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我是感觉屁股怎么凉飕飕的呢……呵呵……”凡子也笑,自我解嘲的笑。 哈哈哈哈……我们三人都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地方怎么过去呢?这潭也不知道深浅。”我望着挡住去路的水潭问豪哥。 “只有绕过去,我再也不想下潭了。”豪哥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 仔细看看,也只有绕过去,而且,还不好绕。前面水潭不必说,水绿得有些发暗,冒着一丝丝的寒气,应该不浅,不好过。左边是陡峭的山坡,长有一些杂草,不好揪手,不好下脚,也不好过。右边是长满青苔的岩壁,虽有几条横着的半脚宽的小径,但是滑呀,一不小心就掉潭里去了。一样的,不好过。 而且,还有一句话我们放在心里没说出来:可能这就是那个淹死过人的深潭吧。据说这个潭阴气重,煞气大,时而有女鬼出没……。 当然,女鬼是吓不到我的。愚蠢的人们编出来吓人的把戏而已。我最后悔的,是在山谷里练功时没有学学游泳。此时,面对一个水潭却束手无策,空有一身功夫却无用武之地。唉……依然的菜鸟。唉……专业不对口的烦恼。 最后,我们决定从岩壁一方过去。因为,虽然滑,却是坚实的。只要足够小心,定可安全过去。 依然是豪打头,他索性把另一只鞋也脱掉拴在腰上。用他的话说,赤着脚更防滑。凡子依然在中间,不过此时再也不敢蹦蹦跳跳了。我,远远的在后面跟着。倒不是怕他们依然没有洗净的臭味,要是万一他们在前面有个好歹……总得有个回去报信儿的吧? 当然,这只是开个玩笑。 一路倒也顺利,凡事只要去做,困难要比我们想像的小得多。不一会儿我们就摸进了约一半儿的距离,停下来喘喘气,豪哥笑我道: “阿诺,快点儿,看不出来你胆子比凡子还小。哈哈……” “别急,稳着点儿。”我说道,丝毫不敢大意。 “诺哥,你慢点儿。要不,我过来接你?”凡子认真的说,并没有取笑的意思。别看他人小,心却是大大地好。 “你自己小心,我没问题。”我尴尬的说。 如果还要他过来接我,那还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如果,他真能过来接我,那只有一种情况,他是红孩儿,哪吒,金钢葫芦娃其中的一个。要不…… “唉呀……” 还没等我想完呢,前面的豪哥一声怪叫,一头就扎入了岩壁中,连脚也没有留在外面。 “哎哎哎……”后面的小凡子吓得一个趔趄,嘴里连声直叫,摇摇欲坠就要往下倒。 “小心。” 我一声低喝,一步弹了过去。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凡子就往岩壁里按。只要不落水,在陆地上我还是有些功夫的。 长满青苔的岩壁一软,我与凡子也一起扎进岩壁中。眼前一黑,感觉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嗨,慢点儿。这么急呢?”豪哥不知怎么回事,急道。 “还慢,我们不进来就得下去了。”我没好气的说。 掏出手电一照,原来虚惊一场。这里是一个山洞,只是洞口被青苔遮了个严严实实,若不是误打误撞闯进来是跟本不会发觉的。 “凡子,你手里抓着什么?”豪哥突然大声问道,吓我一跳。 一看才知道,凡子正扶着洞壁上一个灰白色的,圆形的,上面有几个孔的……骷髅,是骷髅。骷髅后面的岩石上散落些长长的灰黑的丝状物,应该是掉落的头发吧。这么长的头发,可能死者是个女子…… “唉唷……”凡子一声惊呼,敢忙缩回手,钻到我和豪哥中间。自然,也打断了我的思考。 这里居然有骷髅? 突然,感觉洞内阴风阵阵,寒气逼人。 “这不会是那个淹死的人的吧?”豪哥问道,显然,他也有些胆寒。 “屁,在潭里淹死的人难道会爬起来把头放这儿?” 我大声的否定,本来是想以大声驱散些惧意的。但话一出口更觉不妙,淹死的人能爬起来,那就是变成水鬼了。它肯定是想把头放在一个安全的,安静的,不像潭里那么潮湿的地方吧。但是,现在我们动了它的头,它会怎么样呢…… “别怕,我们有火铳,可以辟邪的。”豪哥边说边夺过我手中的火铳,紧紧的握在手中。 “却,这世上那有鬼神?咱们先看看这洞中还有些什么东西。”我说着便晃着手电,硬着头皮就往洞深处走。 其实,我是汗毛直坚,脊背发凉,手里冷汗直冒。但是天生倔强的我,那肯这么就算了?更何况,我现在有纯阳真气护身,豪哥手里还端着火铳。鬼神之说本是虚无,有谁真见过?如能战胜这虚无的恐惧也是一种锻炼,一种进步。 “行,你有手电,在前面照路吧,我们跟着。”豪哥说着和凡子一起跟了过来。胆小就胆小吧,找什么借口,谁看不出来他是因为怕才不抢在前头呢。 洞并不高,一人冒头,宽也不过三米的样子。洞左边有一小股流水,清澈见底,缓缓无声,正宗的山泉啊。只是水底偶有几条长长的丝状物破坏了美感,这里长年不见阳光,为什么有植物生长?是植物么? 不对,这不是植物。灰色的,长长的,丝状物……这和那散落的头发一模一样啊。 真是那死去女子的头发? 我不敢再往下想,但是思想又不受我控制的要去想。 “寺隔海山遥,帆前落叶飘……”我只有意守丹田,默念古诗,引导体内纯阳真气来驱散寒意。 “唉呀……扑通……” 这回是我,往前走不了多远便有一个水潭。念诗运功的我心神专注,忘了路不平。脚下石头一绊,一头栽进潭里。 只觉阴寒,冰冷,透心凉的山泉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我慌乱得挥舞着手脚往岸边扑腾,然而,岸边离我越来越远。大簇大簇的丝丝状物向我飘来,缠住了我的脚,我的手,解开一簇又来一簇,越来越多。而且,我的脖子也被缠住,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解不开,摆不掉,不得脱身。 这果然不是植物,是头发,是女鬼的头发…… 第三十二章 菜鸟的下场 这女鬼的头发将我牢牢缠住拖向水潭深处,脖子上也越勒越紧,越勒越紧……。 难道,我就这么被它带走了么? 不,我不能就这么死去。我怎能就这样死去?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恍惚的挣扎中,仿佛看见岸边又飘来两只厉鬼。摇晃着他们模糊的身影,伸出冰冷的利爪,向我扑来。 “嗨。”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喝一声,一手电砸向其中一只厉鬼。噗的一声水花四溅,手电光晃得一潭冰水破碎不堪。厉鬼受了一记之后好像不疼不痒,且更加凶猛,劈手就夺过我的手电。另一只爪子一伸就揪住我的衣服,拖起就走。 虽然身体不听使唤的被它们拖着走,人也混了过去。但潜意识里,我依然还在挣扎,还在与那两只厉鬼搏斗。死死的揪住其中一只厉鬼的胳膊,让它怎么也掰不开。缠住它,揪死它,做鬼也不放过它…… 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两只历鬼生生将我拖上岸,丢在岩石上。这还不算完,其中一只竟然用双手开始击打我的胸口。本来就透不过气来闷得快要炸开的胸膛,那经得起这般折磨? “哇……咳,咳咳咳……” 一个没忍住,我哇的一口喷吐了出来,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哎呀?这一翻折腾之后,不但没有更难受,反而感到轻松多了。胸口不再发闷,不再堵得慌,又能自由的呼吸了。 突又感觉有光在眼前晃动,我悄悄的将眼睁开一条缝。微弱的手电光正照着我的脸,刺着我的眼。我伸手挡了挡……咦?缠住我的头发也没了,厉鬼也没了。 这是在作梦吧?还是……我已经死了? “阿诺。” “诺哥。” 两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一下子把我唤回现实。睁开眼,只见豪哥和凡子一脸焦急的盯着躺在岩石上的我。 “我这是怎么啦?”坐起身,我疑惑的问。 “怎么啦?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没走几步就掉进水潭,差点淹死,还好我们把你扯上来哒。”豪哥见我没事,松了一口气,埋怨我道。 “不是不小心,是太小心了。掉入潭中,只感觉有女鬼用头发来缠我,勒我的脖子,要把我拖走……” “屁,什么女鬼?你真会想。那是水潭里的水草,你被裹里面了。不过嘛,水草长长的柔柔的,是有些像头发。”豪哥不待我说完,抢着道。 “那后来又来两只厉鬼,抢走我的手电,生生把我拖走了……。” “呸,还厉鬼呢?你是不是还打了其中一只厉鬼一手电?”豪哥打断我的话,比刚才还要激动的说。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的?”我更疑惑。 “我是怎么知道的?你看。”豪哥说着伸出胳膊来,用手电一照。 嘿,胳膊上有核桃大一块淤红分外醒目。 “亏我与凡子急急忙忙,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你。你倒好,把我们当厉鬼了,还给我留个记号……唉……”豪哥说着,大摇其头,一幅失望的表情。 “不好意思,兄弟们,对不住啦。我脑袋一进水就迷糊,不好意思……呵呵……不好意思……”我心知这回若不是他们两个,可能自己真要变成厉鬼了,一个劲儿的道歉。 真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那来女鬼?那来厉鬼?都是自己无知无能瞎想之。 “还好我在电视上学了两招把你救过来了……” “是啊,豪哥说要是这样还救不活你他就只有用人工呼吸了,哈哈……”凡子打断豪哥的话说道。 “人工呼吸?……” 我惊讶的叫道,并捂上了嘴。两个大老爷们儿,成何体统? “哈哈哈……凡子你就记住人工呼吸了吧,小小年纪不学好。” 哈哈哈…… 我们都大笑起来,洞内紧张气氛一扫而空。豪哥炫耀的笑,因为他成了我的救命恩人;凡子纯真的笑,因为他的伙伴儿一个没少;我庆贺的笑,因为我的劫后重生。 “不早了吧,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再往洞里……今天就不进去了吧。”突然,我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是一个岩洞,一个离家不近的岩洞。 “对,赶快往回摸,也不知道几点了。这破洞有什么好钻的?又没藏什么宝贝。”豪哥边说边带头往外走。 泡过水的手电似乎用不了多久了,本就不强的光现在变得更微弱。好像寒夜中一点摇曳的烛火,随时都可能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但那又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虽只一点,却能指引我们前行。 出得洞口,对面是黑乎乎的高山,仰头已见满天星空。细瘦的黄龙溪已悄悄隐没于无边的夜色,只余轻轻的流水声和一片“呱呱呱”的蛙鸣。 “其实这时才是捉胖胖的时候,热天的夜里,它们都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叫,用手电照着一捉一个准儿。”豪哥说。 “那你的意思,咱们现在开始捉一把再走?”我这是明知故问,手电也不知还能撑多久,用星星照明吗? “切,快走吧。”豪哥也没什么心思开玩笑,又一马当先的踏上了窄窄的石径。 我们,只有原路反回。只有捏着鼻子穿过死猪潭,只有小心的爬上滑滑的石沟,只有手脚并用的钻出午阳坡……。 “阿诺,阿诺……” “阿豪,阿豪……” “凡子,凡子……” 我们还没钻出午阳坡的密林呢,就听见上面开了锅似的,有不少人在喊着我们的名字。虽相隔很远且依然能听出这其中有老爸,老妈,奶奶的声音。还有凡子父母的声音,豪哥父母的声音,老欧的声音,徐嫂子的声音……。 糟了,这下真的糟了。这把玩儿大了…… “怎么办?这么多人在找我们。”豪哥焦急的说。 “完哒,这回免不了一顿爆吵,一顿死打啊……”凡子心虚的说。 我,则没什么可说的。自己遇险,家人担心,这不是我的初衷,也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结果。让他们吵吧,骂吧,打吧,这样我心里还会好受些…… “哎……”我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对着山上猛的回应到。 “唉呀,我靠,你在潭里几口凉水灌得有劲儿哒呀?……” 豪哥和凡子没想到我会嚎这一嗓子,吓得他们一个趔趄。然而,豪哥还没说完呢,山上便相继传来一阵一阵的呼声骂声与询问声: “你们在那儿啊?还知道回来啊?” “跑那儿去哒?还敢回来?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快些点儿回来,再不回来不要你们回来哒。” “几个不知事的东西……” “我把藤条都准备好哒,看不打得你们屁股开花……” 劈头盖脸的吼骂声硬是吓得我们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有一个劲儿的往上爬。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时候,暴风雨总是会来的。躲也躲不掉啊,接受它的洗礼吧。 当我们急急忙忙,偷偷摸摸的爬上午阳坡的时候与前来兴师问罪的人群撞个正着。于是,我们被押犯人似的押到我家大堂一排站着。爷爷握着拐坐在堂屋中间,注视着我们。前来找我们的人便官老爷似的坐在爷爷身后,七嘴八舌的数落着我们的罪行。老爸老妈给在坐的众人一人沏了一杯浓茶方才坐下,不过他们并没有再说什么。可能该说的都已说完了吧,也可能见我们无恙的归来,疲惫可怜的模样,不忍心再说什么吧。 我们耷拉着脑袋,乖乖的站着,也不敢言语。看看一脸诚恳认错的豪哥,又看看一脸茫然的凡子。我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带毛的山桃儿,这还是上午阳坡的时候在徐嫂子门前薅的。一人一个递给他们,并轻声说: “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噗……呵呵呵……”终于,我们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有脸笑?这么大的人了……” “这还了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倒好,不但不知错,反而嘻嘻哈哈,像什么样子?……” “朽木不可雕也,顽石不可琢也……尔等不可教也……不可教也……” 众人本就怒火高旺,现在更是怒不可遏,瞬间被我们引爆。这么严肃的批斗大会,怎容得如此儿戏?他们尽量思索着所能想到的批评人的词语,然后全抛给我们。 众人忙着在批斗大会上发言的同时,老爸老妈却忙着给他们添茶水。无耐,批评人这种事总是很快就会令人口干舌燥的,而喝茶又是会提神的。如此循环,边喝边批,边批边喝,直到最后众人词穷,实在想不出什么新花样来奚落我们方才罢休。 此时已是深夜,众人说走就走,完成任务下班似的一哄而散。凡子被他爹妈带走,豪哥也被他爹妈带走。 只留下一地狼藉,还有忙着收拾狼藉的我们。 “阿诺,过来。”爷爷此时站在门前的土场上,仰望着满天繁星,对我招招手说。 “爷爷,我……”我乖乖的走过去,刚要说说今天的事却被爷爷扬手打断。 “不用细说,孩子,经历此事我相信你会有所悟的。爷爷也年轻过,有些事,有些道理,非自己亲身经历才行,光听别人说是不会懂的。只是你要记住:遇事需冷静,三思而后行。成长的道路上不光有鲜花和掌声,更多的是荆棘与坎坷。” “我明白,爷爷。”我没有多说,爷爷说的话是真理。我不用多说,用心体会才行。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明天我就要远行。离开养育我的父母,陪伴我的兄弟,教我功夫的一僧,我舍不得他们。但是,求学之路不能断,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能人异士多,我也期待去闯一闯……。(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