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爱未央 1》 第1章 一帘幽梦 家中的表指向十一点半,此时的我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播着百家讲坛的汉武帝之子,太子刘据巫蛊之祸一事,太子刘据引颈自尽。我不禁感叹刘据还真是可怜,这麽仁义的太子,都能被杀,汉武帝晚年还真昏庸。 “我要是太子的人,一定会帮助他,就算继承不了皇位,起码也不至于丢掉行命。”想到这,我又不禁暗暗笑道,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人,这样想不是痴人说梦吗?正笑着,妈妈在屋里喊着:“夏央央,快去睡觉,你看都几点了?明天你还要上学哪!”我抬头一看,已经十二点了。只好悻悻的回屋睡觉。 不久,困意袭来,我渐渐进入梦香。 第2章 梦回[1] 沉睡中的我,迷迷糊糊的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恩,真舒服。忽听得门外有声,忙转过头去,两个丫环端着铜盆,拿着毛巾跪下说:“小姐你醒了,奴俾们伺侯您梳洗吧!”“好,梳洗吧。”我傻笑道。两个丫环闻言便准备扶我起身。我突然回过神来,叫到:“等一下。”两个丫环猛听我一叫,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铜盆“咣当”一声摔落,水溅了一地,两个丫环忙跪下谢罪。 这一声彻底把我吓醒了,我心中慌乱,忖道:“怎麽回事,我不是在家吗?这两个丫环是怎麽回事?难道我真如言情小说中讲的那样,穿越了?我得问问。”我虽慌的不行,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得笑道:“你们别怕,我不责罚你们,我现在头疼的很,一些事情想不起来了,我只问问你们:”现在是什麽时候?是哪位皇帝当朝?“一个长相秀气的丫环说:”回小姐的话,现在是元狩四年。“我正想着,突然听道那丫环不说了,心中一急叫到:”你到是说呀?“那丫环细声颤抖着说:”回小姐的话。皇上名讳,奴俾不,不敢说。我本想再问,却看她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中不忍,便不勉强她,心想还是改日再问吧。 便把她们谴下去,心中哭道:“这可怎麽办,我才十六岁,我还是未成年人,从此就要和一群古化石人在一起生活了,我的爸妈怎麽办?”想到这,眼泪就不自觉的落下。哭了一阵,又安慰自已:“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还是个小姐,也不用干活,能混几天是几天,说不定一觉我就又回去了。想到这,便就又开心起来。 第3章 梦回[2] 接连五天,我都闭门不出,让伺侯我的两个丫环,一个叫海棠,另一个叫蔷薇的,告诉府里的婆子,丫头们,小姐身子不舒服,别去打扰,结果半天后府里上上下下的婆子,丫头们,都来在帘外给我请安,糙杂不已,至此,我才了解逞口舌之快的后果是多麽的严重。最后想想,由她们去吧,愿请安就请,反正那个海棠说十日之后,去上香的老爷夫人才会回来,所以我也不太担心他们会把家闹的鸡犬不宁。 这几日,每晚我都早早睡觉,期待老天爷把我怎麽来的就怎麽送回去。可每次醒来都是失望,没办法,眼看老爷夫人就要回来,我不能什麽都不知道。只好从这两个小丫环嘴里套了一些话。被我穿过来的小姐叫夏央儿,和我的名字只差一个字,今年十一岁,她的父亲叫夏贺琅,听这两个小丫环说是很历害的一个人,二十岁因才学出众被皇上赏识,由贫民被提拔至公车待诏,在淮南王刘安即将谋反之际,上书过皇上,淮南王刘安谋反自尽后,蒙皇上佳奖,四十岁又从一群待诏中脱颖而出,如今四十五岁又官拜御史大夫。是仅次于宰相太尉的重臣。夏央儿的母亲也是一个大家闺秀,所以年方十一岁的夏央儿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夏央儿还有一个比她长十岁的哥哥,在羽林军中做票摇将军的副将,据说也是前途无量。 海棠和蔷薇兴高彩烈的说着,这两个小丫头平时看起来唯唯喏喏,但只要你说一句别人的事,她们能口若悬河的给你说一天一夜,不过我也听到很多有用的东西,所以我也是来者不拒,说什麽我听什麽。只是在心里苦笑道:“这个夏央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麽没给我留下来,琴就算了,古筝我还会弹一些,棋也罢了,围棋我是会的,可书怎麽办?别说四书五经了,三字经我都背不全,就会点诗经,毛笔字写的也是一般,更别提画了,走路我都不会,怎麽会飞呀?唉,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今天唯一听到的一点好消息就是,夏央儿的哥哥夏博源在羽林军中,做票摇将军的副将,我想,票摇将军,那不就是霍去病吗?那可是我最喜欢的汉将,也许将来我还可以见到他。 第4章 以假乱真 无聊的日子总是过的分外快,转眼,十日已经过去,海棠和蔷薇昨天说,今日出去上香的老爷太太就要回来,我那个长我十岁的大哥夏博源也会陪他们入府,而做为女儿的我呢,必须早早的去府门口迎接。 所以一大早海棠和蔷薇就把我从床上叫起,扶侍我沐浴,又找了一件粉白色长裙,给我穿上,接着梳头。画眉。描眼涂唇,一系列美丽工程完成之后,海棠笑着说:“呀,我们小姐真是倾国倾城,真是太美了!”蔷薇也在一边搭话:“我们小姐绝对是长安第一美人,就是李夫人也不如我们小姐美!” 我笑道:“你们呀,别的本事没学到,遛须拍马的本领到是越发的好了。”海棠道:“小姐真是冤枉奴俾了,小姐若不相信,大可以自己照照嘛!”我一笑还未顾及说话,身子就已被她们推到镜边。镜中,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正朝我微笑,正看着,忽听见 蔷薇说:“小姐我们没说错吧,真的很美!”我这才反应过来,如今这是我的脸。不禁仔细看了起来。一头齐腰的黑发,鹅蛋脸。柳月眉,眉下长着一双单凤眼,却大而有灵气,呼闪之间,勾人心魄。配上吹弹可破的肌肤,的确长了一张沉鱼落雁的脸,偏偏却不妖不媚,让人就觉的舒服。 我暗自忖道:“这夏央儿不过十来岁光景,就长成这样,假以时日,大概确实会像她们说的倾国倾城吧。又笑道:”夏央儿虽说没把这琴棋书画的本领留给我,但却留给我了一副好皮囊,也是一件好事。正笑着,只听见海棠说:“小姐,老爷。太太和少爷已到府门了,咱们快走吧。” 我答应一声,随她们出了门。这夏府确实很大,随着她们东绕西绕 了大半天才出了府,只见门外几十随人伴从,后面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紧跟着前边两辕马车,浩浩荡荡开来。我站定不动,看着他们走到府门,停车下马后,方才迎过去。 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在前,后面一个白衣青年搀着一位妇人,缓缓向我走来,我想这就应该是夏央儿一家人了。忙上前见礼:“央儿给爹爹。娘亲。哥哥请安了。”那位妇人走来,笑拉住我的手对那男子说:“老爷,你看看,这才几日不见,我们央儿就越发懂事了。”男子笑点点头:“确是懂事了,知道出门迎我们了。”白衣青年道:“看爹娘说的,妹妹都多大了,怎会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呢?”他边说还边向我眨眨眼。我也笑回了他说道:“爹爹。娘亲。哥哥,我们还是进去说吧,女儿已让人准备了酒菜给你们接风那!” 他们连笑着说好,我便把他们让进府,分付下人准备酒菜。边走边想到:“看来他们还真是很爱夏央儿,以前老觉的自己不是她,是个假货,如今反正也回不去,不如就真正做夏央儿,替她好好照顾着一家人吧。 第5章 一见"伤心"[1] 本想与我现在的爹娘关系能再亲密一些,可我却无奈的发现,和他们除了请安。问好之外,真的没什麽好说的。娘也就罢了,可这个爹还真是难对付,和他见面说三句话不到,他必问;“今天书背了吗?琴弹没弹?”开始还能应付两句,时间一长,一听他说这些,我就被吓的落慌而逃。我这个大哥还算是不错,每每都能给我解围,我不会背的绕口难懂的古文,他就一句一句的讲给我听,直到我背会背熟为止。所以我很喜欢这个大哥,日子一长,我们就越来越熟了。开始我还纳闷,大家都是古人。差别咋就这麽大呢?经过反复思考我才知道,原来古人和古人之间也是有代沟这东西的。所以只好放弃和爹娘进一步搞好关系。 今天天气不错,所以一早我就起来,想让大哥带我出府玩玩,毕竟从我穿来到现在,除了接他们出了一次府,我就再没出去过,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出门见识见识,这长安城究竟有多繁华。边想着边快步往大哥屋里走去,因为走的急没留意前边有人,我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重心不稳,身子向后摔去,我心想:“这回惨了,不摔个残废,也得摔个脑震荡。”索性闭上了眼,等待厄运来临。忽然听见我那爹的声音:“央儿,你怎麽跑这来了,还不快起来!”我小心睁开眼,发现自己没在地上,转过头问道:“爹爹,我怎麽没事?”爹爹怒道:“苏大人还扶着你呢,你还不快起来!”我抬起头,看见一双眼睛戏谑的看着我,定神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正一手托着我,一面笑看着我,好像在说:“我看见了,你可真有意思!”我脸一红,忙起身站稳。 爹爹笑对着那男子说:“苏贤侄,这是小女央儿,刚才多谢贤侄了!”那人手一摆,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夏大人您客气了。”爹爹正要说话,忽见大哥从远处跑来,对爹爹说道:“父亲,车马已准备好,您……” 爹爹点点头说:“我就去。”又转过头对那男子说:“贤侄,我还有些事情要进宫面圣,就由小儿博源代为照顾,你一定留下,今晚就在我府中吃个便饭吧。”那男子笑说:“一定留下,您请便。” 我一听大哥要照顾客人,便想着今天是玩不成了,还不如赶紧走人,于是对爹爹说:“那女儿就告退了。”哪知爹却摸着他那修剪精致的胡子道:“你也留下,勿必替我照顾好客人。”然后在我震惊的眼神中一摇一晃的走了。 我心中不舒服:“大哥照顾就行了,为什麽还要算上我?我这个爹爹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正恨恨的想着,忽听大哥说:“央儿,你磨蹭什麽,还不快走。”方才一步一叹气的耷拉着脑袋,晃了过去。 第6章 一见伤心[2] 刚停住脚步,就听那姓苏的说:“夏小姐好像不大欢迎我来府中做客啊?”我在心里做了个白眼:“费话,要没你这姓苏的,我现在还不知在哪逍遥呢!我会喜欢你来才怪!”正转头不准备搭话,却见旁边的大哥拼命的给我打眼色,想想他也不容易。只好挤出个笑容回道:“呵呵,苏大人真会说笑话,您一来我们家可谓是蓬荜生辉,像您这样的贵人我们求都求不到,怎麽会不欢迎您来呢?”说完之后先自己把自己鄙视了一把,现在我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说慌话自己连脸都不会红一下。 那姓苏的盯着我看了许久,直到我脸上有些挂不住,才笑道:“那小姐看来是很喜欢我来了?那我以后一定常来看望御史大人和小姐。”说完又笑盯着我看,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心中叹道:“我怎麽遇上这麽个无赖,这人的脸皮是不是城墙做的。本以为他长的还算不错,应该不会太讨厌,谁知道我却忘了人不可貌相这句古训。”在现代,我嘴上是从不吃亏的。今天却被这家伙连番戏弄了两次。 正想着怎麽开口反击,却听到大哥说:“苏大人,这里风大,我们还是进屋再叙吧。”姓苏的忙转头答道:“好,博源兄不必客气,按理说博源兄长我三岁,我应叫您一声兄长才是,这一声苏大人叫得我好生过意不去,您还是叫我明熙吧。” 几句话把哥哥说的眉开眼笑,我不禁想我这大哥还真是好哄。不过既然大哥出来打圆场,我就崭且放过这家伙,随他们进了屋。整个下午他们都在那谈天说地,博古论今,聊的不亦乐乎。要是光聊也就算了,可是那个苏明熙边说边时不时的笑睨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也算可以?~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爹爹从宫里回来,请他吃完饭后,又把他亲自送出门,临了,那苏明熙还趁爹爹和大哥不注意时,凑到我身边说:“央儿妹妹,等我,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又趁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拉了拉我的手。等我回过神时,他已经骑马跑掉了。 我望着他远去地背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心中无奈:“算了,他不是说我们下一次还会见面吗?等那时我再收拾他。”我跺跺脚,转身随爹爹和大哥进了府。 第7章 疑云重重 自从前天送走苏明熙后,我就一直存了个疑惑:这苏明熙究竟是个什麽角色,让身为侍郎的爹爹对他那麽客气?我曾拐弯抹角的想问问爹爹,却被爹爹发现警告说:“央儿,朝堂上的事,你一个女儿家打听这麽多干什麽?”吓的我再也不敢问有关苏明熙的事。 今天一大早我就醒了,让海棠。蔷薇扶侍我梳洗后,走出房间打开房门,天还未大亮,黑沉沉的天空沉默地笼罩着大地,万物都还在沉睡,我倚着房门,静静的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呼的风声。不知道多久后,东边泛出了朝霞,虽只是几抹,却绚烂无比,天地顿时因它们而生色。 慢慢地,半边天都密布了云霞,如火一般喷涌燃烧着。一轮滚圆的红日从火海中冉冉升起,不一会就把笼罩着整个天地的黑暗驱除一空。 天下只怕再没有比日出更灿烂壮美的景色。我被这意外的美景所震慑,心中的悒郁消散许多,忍不住举起双臂,闭上双眼拥抱着眼前的美景。 正在享受自然带来的欢愉,忽然听到有人笑着说:“这麽早就起来,怎麽不多睡会?”我睁开双眼,原来是大哥。遂笑道:“不知怎麽,这几日总睡不着,与其傻躺在床上,到不如早些起来,还能看看这美景,多好!”说完转向大哥笑看着他。大哥盯了我半响,转开视线盯着天边的朝阳道:“央儿,不知怎的,我总感觉你变了,变的沉稳了许多,以前的你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也不会这麽早起来,你以前总说:”大好的时光不用来睡觉,还能用来做什麽?“大哥温柔的笑道,直到他说完,他的眼睛仍盯着天空中那抹绚丽的色彩。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心中乱做一团:“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不是夏央儿?既然如此,他为什麽不揭穿我?直接说我不是夏央儿就行了,为什麽还要说我变了的话?”心中慌乱,嘴上却答出一句:“人总是会变的。”说完后,我紧张的不敢去看他,只是眼睛直直地看着地下,却不知什麽时侯手已被他拉住,跑了起来,他边跑边说:“不说这些了,你想出府玩吗?我们一起去你最喜欢去的春风楼吃点东西吧。我请客!” 本觉得兄妹这样手牵手跑是不是不太好,想把手抽出,但又一想这样不是会让他更怀疑,无奈之下也只好作罢。 第8章 初识去病[1] 本来早就想和大哥一起出来玩,可在这种境遇下,我实在是没什麽心情,我被大哥拉着,一直跑到那家叫春风楼的店外才停了下来,走了进去,大哥松开了我的手,门内早有小二眼急手快的打开帘子,满脸堆笑道:“呀,原来是夏将军和夏小姐,您们好久不见了,里边请……”小二拖长声音一叫,把我们引到楼上。 我找到一处靠窗的坐位,对大哥说:“我们就坐这吧。”大哥一边说了声好,一边吩付小二准备些什麽菜色。我因心中想着事,也没去细听。不知什麽时侯,大哥已点完菜,坐在我对面。他笑的看着我:“你一直都爱坐在这里吃饭,以前有人抢先坐在这里,你居然还让我和人家理论,害的我最后硬是摆出身份,把位子要了过来,如今老毛病还是一点都没改。”我心中暗喜道:“看来他已经不怀疑我了。”心中一喜,脸上就不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哥看我笑了,也笑道:“想什麽呢?这麽高兴?”我笑道:“你想知道吗?”大哥点点头,我脸一扬:“保密。”大哥笑笑说:“保密就保密,菜上来了,快吃吧。”我开始埋头苦吃,边吃边想:“这段时间说话行事是有些太稳了,确实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要不是今天歪打正着,乱猜到夏央儿的喜好,恐怕就漏馅了,以后可要多留意才是。” 正想到这,忽然见大哥离开我们坐的这一桌,走到对面的一桌去,我正在纳闷大哥想干什麽,却见他对二十来岁的青年弯腰行了一礼道:“末将参见霍将军。”那青年道:“快快请起。”我愣住了,难道他就是我一直想见的霍去病? 第9章 初识去病[2] 我正想着,忽然听大哥叫我“央儿,快来。”我起身走了过去,大哥笑道:“你也好久没见霍将军了,还不快请个安!”我忙俯身道:“央儿,见过霍将军。”那男子扶起我来,笑道:“才两年不见央儿妹妹,就出落的越发漂亮了,但好像却与我生分多了,以前还叫我去病哥哥的,如今见着连哥哥也不叫了,改叫将军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霍去病与夏央儿早就认识,又暗喜道:“本来早就想找机会见见霍去病的,可一直没什麽时间,即然认识,到省去我不少功夫。”想了想,便抬起头,随口乱编道:本来早就想去看去病哥哥,可谁知去病哥哥的家奴那麽讨厌,进门还非要带帖子,谁有那闲功夫写帖子呀,所以就一直没去。“说完,我还有点得意,前两天给我教书的先生,才说什麽去王侯。官员的府上一定要递帖才能进去,好像是为了表示对他人的尊敬,当时只是一听,没想到这麽快就用上,自己还真是学以致用啊!” 正在自我陶醉,只听见霍去病爽朗一笑:“既然这样,以后你和你大哥来,就不必递帖了,省的麻烦!”又转身吩付随从到:“你可记住了。”这时我这才好好打量开霍去病,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有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脸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我叹道:果然是世间绝顶的男儿,虽然大哥和苏明熙的长相已然是世上少有,可霍去病身上的英气,却是使任何人望尘莫及的。可惜被我穿的夏央儿年纪太小,和霍去病相差了十一岁,而且我相信霍去病应该也没有吃嫩草的嫌疑,不然的话,我一定死缠烂打,非他不嫁。如今也只好感慨一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了。 心中正在郁闷,忽听霍去病道:“今日我还有些事情,就不陪你们了,央儿妹妹,你若何时想来,只管来就是了,不必再递什麽帖子。”我赶忙应了声好,目送他离开春风楼。我正想着,忽然听大哥叫我“央儿,快来。”我起身走了过去,大哥笑道:“你也好久没见霍将军了,还不快请个安!”我忙俯身道:“央儿,见过霍将军。”那男子扶起我来,笑道:“才两年不见央儿妹妹,就出落的越发漂亮了,但好像却与我生分多了,以前还叫我去病哥哥的,如今见着连哥哥也不叫了,改叫将军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霍去病与夏央儿早就认识,又暗喜道:“本来早就想找机会见见霍去病的,可一直没什麽时间,即然认识,到省去我不少功夫。”想了想,便抬起头,随口乱编道:本来早就想去看去病哥哥,可谁知去病哥哥的家奴那麽讨厌,进门还非要带帖子,谁有那闲功夫写帖子呀,所以就一直没去。“说完,我还有点得意,前两天给我教书的先生,才说什麽去王侯。官员的府上一定要递帖才能进去,好像是为了表示对他人的尊敬,当时只是一听,没想到这麽快就用上,自己还真是学以致用啊!” 正在自我陶醉,只听见霍去病爽朗一笑:“既然这样,以后你和你大哥来,就不必递帖了,省的麻烦!”又转身吩付随从到:“你可记住了。” 第10章 做客苏府[1] 这几天我被爹爹管的紧,整日都被经史子集所包围,总是饭也吃不香,觉也不敢睡,就赶紧又背书。写字。弹琴。做画,弄的海棠和蔷薇差一点要把我送医,无奈之下我只好说道:“我不好好读书,改日爹爹要查我的课,你们帮我背?”话刚说完,两个丫头就以光速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吓的我还以为她们练就了轻功草上飞。 整个下午,我都在背绕口难懂的离骚,却总是前背后忘,好不容易背到最后一句: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终于背完了,我放下离骚,站起身来,刚准备活动活动,帘外忽然传来海棠的声音:“小姐,老爷来了!”海棠话音刚落,就看见爹爹走了进来,我忙笑道:爹爹您来了,女儿已把离骚背完了。您看……“我故意拖长声音,静待他的下文。 爹爹抚摸着他的胡子道:“不错,今天就到这吧。”我心中一阵狂喜:“终于解放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正在高兴,又听爹爹说:”你让丫环给你收拾一下,一会儿到苏府做客,我让你大哥来叫你。“我心里一紧,还是试探性的问道:”爹爹说的是哪一个苏府?“爹爹不耐烦的说:”还有哪个苏府?就是你上一次见到的苏贤侄的府第。快准备吧!“说完,负手走出了门。爹爹既然说了,我也无可奈何,只得让海棠找了一件湖蓝色的长裙换上,又画了点淡装,贴上花黄,随来接我的大哥出了门。 大哥今日换了一身黑衣,,沉重的颜色却被他穿得飒爽不羁,英俊不凡。我不禁拿他开起玩笑:“苏家有什麽样的美人,让大哥把素日爱穿的白衣,都毫不犹豫的摒弃了?”正在笑着,我突然看见大哥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忙追问道:怎麽样大哥,难道真的被我言中,确有其人了?“大哥笑道:”是有这麽个人,只是没有那麽夸张,不过是有几分姿色罢了。我摇头:“别骗人了,如果只是有几分姿色,还能入了你的眼?还不从实招来!”大哥作投降状:“好好,我说,确实是很漂亮,可以说是长安第二美人。”我疑惑:“为什麽不是第一?”大哥正容道:“第一当然是我妹妹呀。”我转疑为笑。 笑了一会,我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哥,苏家到底是什麽来头?为什麽你们对那个苏明熙那麽好?”大哥摆摆手:“你是不知道,那个苏明熙的爹当年是御史大夫,极受皇帝宠爱,告老辞官后,门生仍是遍布全国,爹也是他的门生之一,当年,就是他向皇帝推荐爹做的待诏,所以,爹一直很尊敬他,更重要的是,苏老大人子嗣有三人,大儿子苏明冲虽然弃文从商,却娶了重臣公孙弘的小女儿,二儿子苏明熙因为文才出众,十七岁就被皇上提拔为中尉。”我问道:“那老三哪?”大哥不好意思:“老三就是那个长安第二美人,苏嫣然。”我笑道:“原来如此”。 大哥差开话题:“我们快走吧,爹娘该着急了。”说完,大哥竟快步跑出了府门,我一笑,也随他出了府。 第11章 做客苏府[2] 刚出府门,就看见马车已经停在外面,爹娘早已上了车,大哥把我扶上车,骑上一匹白色的俊马,然后叫到:“出发。”马车就晃晃悠悠的走开了。在现代,我见过轿子,四轮马车,却没有见过这麽精致的双轮马车,不免玩心大起,从坐位上站起,跑到车前,车很大很宽,我把头伸出去,东瞧瞧西看看,望着这长安繁华的街市,我兴奋不已。 马车穿过了三条街道,还隔着大老远的钜离,我就看见了苏府门口,那两个张牙舞爪的大狮子,还有门前的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直到车停下,我才看清,原来是那个姓苏的家伙,带着一帮随人,在府门迎接,从车队驶来到停下,他的视线一直在马车中间搜索,直到看到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的我,方才暖暖一笑,转开了视线。苏明熙走过去,对下了车的爹娘做了一揖:“侍郎大人。夫人,明熙在这恭侯已久了。”爹爹一笑,道:“贤侄不必客气,今日我也想来看看苏老大人,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苏明熙恭身道:“劳侍郎大人挂心,爹爹身体一直很好,听说大人今日要来,爹爹还很高兴那!”爹爹道:“那我就先去看看他老人家。”苏明熙做了个请的动作,把爹娘让进了府,我和大哥也跟了进去。 苏府果然是气势很大,一路走来,仆人众多,亭台楼阁。花鸟假山,看的人眼花撩乱。以前以为夏府就已经很大,看过了苏府,才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转过前面的屋子,从一个小小圆门中穿出,在两个夹壁中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长廊曲折,横跨在湖面上,不知通向何处,因为已到深秋,只看到一片波光磷磷的湖面和岸边仅有黄叶装点的柳树、桃树,但视野开阔,让人精神一振。苏明熙停了下来,转身对爹爹说道:“侍郎大人,这就是家父起居之地,您请吧,一会看完家父,就请让这两个小厮,带您离开。”苏明熙指指前面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又道:“我们在花厅等您。”爹爹笑道:“好,就如此吧。”说完便走了进去。 苏明熙又带着我们,转到花厅,落坐。上茶,没过多久,爹爹和苏老大人也来了,又过了一会,仆人一个接一个的把各种美味佳肴端上席来。馋的我直流口水,席间,苏明熙叫出他娘和他的妹妹苏嫣然,我拜见了苏夫人,又和苏嫣然互相见过礼后,才小心打量起苏嫣然,看样子是长了夏央儿几岁,但一如大哥所说,确实是个美人,却不如夏央儿有灵气的美,也只能屈居第二。 大哥一见苏嫣然上来,便兴奋不已,明明想看的不行,还非要装君子,不去看她,不过苏嫣然到是不那麽害羞,大哥不去看她,她就看大哥,最后发展到两人趁娘和苏夫人不注意,眉目传情。我在一旁偷笑:“还真不容易。”笑后,又吃起来,想到大哥和苏嫣然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要笑,可我却忘记嘴巴里还吃着东西,结果被噎到了,赶紧拿起水喝,才把东西咽了下去。放下茶杯,却觉得有视线一直盯这自己,抬头一看,苏明熙正笑看着我,脸不禁一红:“怎麽每次都是在我最窘迫的时侯被他看到。”心中不爽,一看左右,聊天地聊天,谈情的谈情。没人注意到我,我就悄悄溜出了花厅。 第12章 做客苏府[3] 远离了花厅里的热闹气氛,我绕着长廊,走出圆门,漫不经心的走走看看,玩玩停停。不觉走到了白天看到的的花园中。我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欣赏起景色来。天色已暗,月光温柔的注视着湖面,把湖水染成银色。旁边不知名的花草散发出醉人的芳香。看着这里的美景,我不觉心情大好,轻声哼唱起歌来。正在唱着,却听见身后有人说道:“这首歌叫什麽?很好听。”我回过头,原来是苏明熙,遂笑道:“苏大人怎麽对一首歌这麽感兴趣了?”苏明熙也找到了一块石头,坐到我身边,对我笑道:“只要是你感兴趣的东西,我也感兴趣。” 我身子背对着他,不知怎的,我不愿看见他的眼睛。我害怕自己看过之后,就不愿意再转开视线。他把我身子扳过来,看着我又说道:“我说的是真的。还有,以后不要叫我苏大人,叫我明熙。”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点了点头。他一笑:“这首歌,真的很好听,能再给我唱唱吗?”我清清嗓子,唱起了在现代最爱唱的那首樱花草: 晚风吹动着竹林,月光拉长的身影 萤火虫一闪闪,满山飞舞的钱币 天上银河在发光,地上风铃来歌唱 织女星在远方,古老浪漫的神话 流水走过,就像四季的变换 幸福在蔓延,爱你永恒不孤单 恋人手中樱花草,春在慢步的微笑 种下了一朵朵,青春璀璨的年少 恋人怀中樱花草,听见胸膛心在跳 偷偷的在思念,那是我们相爱的记号 …… 苏明熙静静的听我唱完,说道:“以后,这首曲子可不可以只给我一个人唱?”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想了想还是说道:“愿意给你唱曲子的女子多的是,并不差我一个。”苏明熙急道:“可能唱出这样曲子的女子却只有一个,答应我好不好?”我注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除了急切的渴望,还有浓浓的爱意。担心和不确定。我实在不知道有什麽样的理由,可以拒绝一个平日高傲的男子,如此底三下四的告白。也不知道如果拒绝他后,那双眼睛会不会满载着绝望,只好答道:“我答应,以后我只会为你一个人唱这首曲子。” 苏明熙听后,眼中的快乐毫不掩释的展现在我眼前,他一把抱住我,站起来,在原地转圈。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看见他明媚的笑容,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飞扬起来。 第13章 心之所系 一座精巧的亭子坐落在湖水中央,三面都是翠竹,另一面连着长廊弯下了湖尽头。我背向长廊,面朝翠竹,倚坐在亭中石凳上发呆。这几日我时常不知不觉的就走神,总想起在苏府的一幕,有时会觉得开心,有时又为自己的莽撞行事而懊恼不已。毕竟我只和苏明熙见过几面,他是个什麽样的人,我也不甚了解。只因为他的一个眼神就轻易答应了他,为免太过冲动。 正在想以后该如何应对,眼睛却突然被人蒙住,我笑道:“海棠,还不快松开,这种游戏你一天玩几次,不烦那?”边说我边去掰蒙在我眼睛上的手,那手极大,骨结分明。这手决对不是一个女子的,也不像是哥哥的。我心中一惊:“你究竟是谁,怎麽进入内园的?”那人一声不吭。我急道:“快把你的手拿开,否则我就喊人了!”那人终于把手拿了下来,我忙转身一看,竟又是苏明熙。暗自松了口气,道;“刚才吓死我了,你干吗呀,来了都不出声。”苏明熙笑道:“本是想给你个惊喜的,不曾想却吓了你。”我口中哼道:“可惜喜却没有,惊到是真的。”苏明熙陪笑道:“别生气了,不如我带你去遛马!” 我笑说道:怎麽每次见到你,你都很轻松似的。一点都不像个中尉的样子。“他听后笑道:”那你说中尉应该是什麽样的?“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道:”中尉嘛,是长安城中北军的统帅,而北军又是保卫天子的禁卫军,你既身为中尉,起码应该身着铠甲,再有,你不要总这麽笑,要严肃一点。 我靠近他,用手在他脸上比着:“像这样……” 正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手却被他抓住,我才反应过来,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暧昧了,只要他的头再向下一低,就能够到我的唇。我不禁在心中苦笑:“怎麽一时大意,忘了男女应该保持地距离了,这下惨了,保存了十六年的初吻大概是保不住了。”心中正在郁闷,却见他的头低了下来,我本能的把眼睛闭上,谁知他却在我额上印上一吻,放开我的手笑道:“你闭上眼睛做什麽,小小年纪懂的到还真不少。”我一听这话,顿时暴跳如雷:“苏明熙,你刚才说什麽!”苏明熙弯弯嘴角:“我没说什麽呀?” 我怒道;“你还说!” 和他嘻闹了一阵,苏明熙突然正容道:“央儿,你听我说一件事情。”我看他一脸正经,也收起了嘻笑之色:“你说。”他看着我道:“我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我打断他的话:“干什麽去?”他道:“皇上要南巡,要到山东祭孔。我负责带北军警卫。”我笑道:“我当是什麽事,既是如此,你就去吧。”他听我说完,又道:“这次南巡,大概需要四五个月的时间。我有点不放心你。我心中一暖:”我有什麽好不放心的,你只管去,多久我都等着你回来。“说完后,又朝他一笑。他良久没有说话,我心中疑惑:”怎麽了?“他看着我半天才说道:”我走之后,不要到处乱跑。最近天已转冬,让丫环多准备些过冬的衣服,千万不要着凉,小心身体。要听你大哥的话,有事要出门,就让他跟你一起去……“我扑哧一笑:”明熙,这还是你吗?我怎麽觉的你变成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婆婆了!“他叹了口气道:”我到是想像你大哥一样整日在你身边唠叨你,让你记住我的话。“过了一会儿,他又笑说道:”不过,我到是满相信你大哥会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惜把训军放在一边,好好照顾你的。“我疑惑不解:”为什麽?“”因为,苏明熙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我告诉他,如果他不照我说的去做的话,他以后就甭想再见我三妹了!我愣了半响后怒道:”苏明熙,你太小人了,你明知道他们谁也离不开谁的。你怎麽可以拿这个做要求!!“ 他耸耸肩道:“可你大哥已经答应了我这个小人的要求,还发誓一定会照顾好你,刚才就是他叫我进内园找你的。”我无奈:“大哥怎麽可以就这样把我卖了!”苏明熙笑道:“你大哥很有眼光,把你卖了个好人家。”我撇撇嘴:“就你也是好人?”他耍赖道:“不管怎麽说,我就要走了,你好歹要对我说些什麽吧?”我一笑,突然想起一首诗,便吟道:“欲别牵郎衣,郎今到何处?不恨归来迟,莫向临邛去。”他静默一阵,道:“我不会的。”这首诗说的临邛是当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相识的地方,意思是少女让自己所爱之人不要抛下自己寻情他处。我念这首诗不过是想打趣他罢了,谁知这个呆子却认真了,只好安慰他道:“我相信你,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多保重啊!” 苏明熙笑笑:“我知道,时侯不早了,我还要进宫复命,先走了。”我道:“小心点。”他挥挥手:“放心吧,等我回来!”说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复又离去。我看着他消失在长廊尽头,心中顿时空荡荡的。 第14章 惊为天人[1] 元狩五年正月,汉武帝南巡,命年仅十四岁的皇太子刘据处理政事,皇后卫子夫协理后宫。二月,皇后下旨:“各宫皇子。在京的刘氏宗亲。封王侯者。丞相。太尉。御使大夫和侍中等大小官员及其家眷,进宫与太子。皇后共庆新年。” 此次进宫夏家也在其中。因为家眷要一起入宫赴宴,所以娘每日都把规距一讲再讲。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都让我一背再背,唯恐我当日举止不当。三十一日下午,爹。娘。哥哥都装扮妥当,我也收拾停当。遂一行人各自乘了马车往未央宫行去。我虽然在现代也去过未央宫,但毕竟只是遗址,而今天去的是真正汉代的未央宫。当然心情激动。我随爹。娘。哥哥进入。一道道门,一重重礼,一排排卫士,我已经完全晕了,精神高度紧张,唯恐行差踏错。根本顾不上看周围的环境。 好不容易坐定,感觉脚有些发软。缓了缓劲,四处打量:悬灯万盏,亮如白昼,银光雪浪,珠宝生辉,鼎焚龙檀之香,瓶插长青之蕊。暗自叹道:以前参观故宫,觉的那一派皇家气象,已经是无人能比了,如今再看看未央宫,才知道即使相搁几千年,未央宫都是和故宫不分伯仲的,不禁感叹:古代劳动人民还真是强悍那! 众大臣。皇子渐渐到齐,各自坐定。又等了一小会功夫,只见一队太监快步而来,各自按方向站定,一个声音远远传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驾到!”大家都起身站定,又过了一会,才见打头的是一位年纪三十岁上下,身着红袍的貌美女子,旁边跟着一位少年。大家纷纷跪到在地,口中呼道:“恭祝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福比东海,仙寿恒昌。”我心想,这就是传奇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了。 皇后卫子夫笑看了一圈底下的人,说道:“大家都坐吧!本是过节,都随意些!”大家这才纷纷起身坐下。刚自坐定,就听见太子道:“今日我和母后替父皇在宫里宴请群臣。底下坐的除了家眷,不是我的叔伯舅舅,就是朝廷重臣,大多都是我的长辈。如今父皇南巡,命我代为处理政事,是父皇对我的重用,但我年纪尚幼,有些事可能会处理不周,还望各位时时给我提醒,刘据在这先谢过各位了!”说完,弯腰行了一礼。众王侯。大臣“哗”的一片全部跪下,异口同声的说:“太子殿下的话,臣等谨记,定不辜负殿下嘱托。”刘据扬手笑道:“请起。” 我站在下面,仰望着刘据,他金冠束发,身着白衣,束着素色丝攒花束结长穗宫带,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四爪游龙。身形修长挺拔,脸色沉静,面若秋月,眉如墨画。嘴角微带丝笑,俯视着脚下的人们。夕阳西下,在他的周身度上了一层金边,他的身姿美得触目惊心。我眼角湿润,这玉般的男子,为何上天却待他如此不公?我想,无论我日后会在哪里,会在谁的身边,但终我一生,我都不会忘记这个男子,忘记我今日所见。他的笑容,他的眉眼,他每一个动作。我都会印刻在心里,只到永远。 第15章 惊为天人[2] 就这样,我站在金殿下,一动不动的盯着刘据。本来入宫时很期待见到他,可当我真正见到,心里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怆。刘据眼光温和的看着地下的每一个人,忽然眼风一扫,转看向我,他用五分疑惑,三分玩味,两分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只是一瞬,又转开了视线。我这才惊觉自己只顾痴看,竟忘了行礼。忙随着众人俯下身去。 礼毕,晚宴开始。面对这一桌子的鸡鸭,鱼翅燕窝等各种美味,我却一点味口也没有,只是随便吃了点清淡的小菜,喝了一小碗粥,便抹抹嘴,抬起头,看着别人吃吃喝喝,饮饮停停。没过一会,感觉有人看我,转过头去,原来是霍去病,遂朝他甜甜地一笑。霍去病打了个出去的手势。我看看左右没人注意我,便起身离开了席位。 走到僻静处,霍去病转身笑道:“央儿,怎麽最近没来找我?”我无奈地笑道:“实在是脱不开身,这一阵爹爹催促的紧,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背书临贴,我都怀疑爹爹是不是想让我将来去读书做官了!”他笑笑:“夏大人做事严谨,对女儿要求严,也在情理之中。”我暗想:“霍去病叫我来不会是说这个的吧?他应该还有别的事。”于是问道:“去病哥哥,你是有什麽话想对我说吗?”霍去病道:“其实也没什麽,就是一会儿,和我去看一趟皇后娘娘和太子。”我惊道:“为什麽?”他道:“前几日和娘娘闲聊,说起了你。娘娘让我趁你今日进宫时,带你去看看她。”我心中疑云重重:“皇后娘娘见我要干什麽?就算是霍去病提起我,也不至于就要见我吧?”我想了半天,还是理不出头绪,只好勾勾嘴角道:“不去行不行?”他反问道:“你说呢?”我摊摊手:“好吧,什麽时侯去?”霍去病道:“晚宴后,你不要走,坐那等我。我去给夏大人打个招呼,就来接你。现在你快回去吧,出来久了不好。”我应声好,转身离去。 第16章 暖玉生香[1] 回到宴席上,再也无心看别人热闹。除了想一会儿见了皇后该怎麽应对以外,心里还生出了一丝欣喜,刚才只是在金殿下离了好远的距离瞅了卫皇后一眼,现在可以好好看看,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皇后和太子退席,两个太监一东一西,同时吼道:“晚宴毕。”众人跪倒在地:“恭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我等告退。”说完大家各自散去出宫。 我仍坐在席位上,等霍去病到来。天色渐暗,他却始终未见人影,直到我想转身离去时,他才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我拿出绢帕,踮起脚尖,拭去他头上的汗,他笑道:“等急了吧?我先去告诉了夏大人,回来的路上,又遇上了副将,回军中处理了点事情,这才过来接你,不想竟迟了。”我道:“迟了就改天呀,从军中再跑回来一定很累吧?”霍去病笑道:“你还在等我,我就这麽回府,难道要把你撂在这不管?”他顿了顿又道:“已经担勿了不少工夫了,我们走吧。”我点点头,随他离开这里。 雕梁画栋,朱廊玉桥,红渠绿柳,一切都美如画。寝宫中,卫皇后正端坐在塌上,手中拿着书筒。我抬头看向卫皇后,心中一震,伊人如水,从眉目到身姿,都宛如水做,水的柔、水的清、水的秀,都汇集在她的身上。灯光晕照下,她宛如皓月下的天池水,美貌绝伦。我不禁叹道:“人人都说,如今李夫人受宠,我曾想必是卫皇后容颜渐老,才让皇上转开了视线。今日一见,才知这卫皇后哪里是开败的花?这是女人中的女人,难怪当年窦太后把持朝政时,皇上悒郁不得志时会一心迷上她,甚至不惜为她开罪陈皇后和长公主。”可如今,唉!我的心中莫名地多了一丝酸涩,不敢再多看卫皇后,缓缓低下了头。 霍去病行了一礼后,笑道:“姨母,这就是我说的央儿。”我忙跪下行了个大礼道:“民女夏氏央儿见过皇后娘娘。”卫皇后放下书筒,扶我起来,拉着我的手道:“前几日听去病说起你,就想着去病都能挂在嘴边说的,也定是一个了不的的人物,今日一见呀,果真如他所说。恩,长的真是好看。能生出这样灵秀的女儿,母亲也应不是凡人。”我甜甜一笑道:“娘娘谬赞了,民女在家时,也许还有几人夸奖,可今日入宫见到娘娘,方才知道什麽叫美人,娘娘再这样说,真是让民女无地自容了。” 霍去病朝卫皇后一笑:“姨母,我没说错吧。”卫皇后道:“真是个懂事识大体的人。”卫皇后拉我一起坐在塌上,又说道:“央儿,我很喜欢你,你可愿意在我这儿住几天,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儿?”我想,这就是旨意了。虽是征求我意见,却由不得我不同意。但我对卫皇后并不讨厌,何况还可以在皇宫玩几天,何乐而不为?便笑道:“这是娘娘的恩典,央儿谢过娘娘。” 卫皇后温和一笑,正要说话,太子刘据走了进来,看样子他已经更衣完毕,换上了一身淡蓝色束衣锦袍,和白天不同的是,此时的他,神情庸懒,眉宇间透漏出一丝疲备。刘据一揖道:“母后,儿臣给您请安了。”卫皇后起身道:“据儿,早上累不累呀?”此时的卫子夫慈母的温柔尽显无疑,比刚才更加和霭。刘据笑笑:“怎麽会?只是一天都没好好吃饭,有些饿了。”卫皇后忙吩付宫女准备酒菜。后又笑道:“据儿,你看谁来了?”刘据回过头,看向站在边上的霍去病,拉住他的手道:“烛光昏暗,一时竟没看见大哥,大哥不会怪我吧?” 霍去病爽朗一笑:“哈哈,几日不见,弟弟越来越会说笑话了,做大哥怎麽会为小事责怪兄弟呢?”霍去病和刘据互相寒喧,在烛光下,两人身姿越发挺拔,一时间,竟分不出谁更好看些。正在傻傻的看着,忽听卫皇后道:“据儿,你看去病旁边这位姑娘,怎麽样啊?”刘据看向我,没有说话。我估计八成是他认出了我就是白天那个没行礼的,所以赶紧把头低下,不知怎的我就想起那条广告语: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只要把它稍做改动,就很能形容我现在的样子:没有最低,只有更低。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秒,也许一个时辰,刘据终于对卫皇后笑道:“母后,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她是哪家的?”回到宴席上,再也无心看别人热闹。除了想一会儿见了皇后该怎麽应对以外,心里还生出了一丝欣喜,刚才只是在金殿下离了好远的距离瞅了卫皇后一眼,现在可以好好看看,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皇后和太子退席,两个太监一东一西,同时吼道:“晚宴毕。”众人跪倒在地:“恭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我等告退。”说完大家各自散去出宫。 我仍坐在席位上,等霍去病到来。天色渐暗,他却始终未见人影,直到我想转身离去时,他才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我拿出绢帕,踮起脚尖,拭去他头上的汗,他笑道:“等急了吧?我先去告诉了夏大人,回来的路上,又遇上了副将,回军中处理了点事情,这才过来接你,不想竟迟了。”我道:“迟了就改天呀,从军中再跑回来一定很累吧?”霍去病笑道:“你还在等我,我就这麽回府,难道要把你撂在这不管?”他顿了顿又道:“已经担勿了不少工夫了,我们走吧。”我点点头,随他离开这里。 雕梁画栋,朱廊玉桥,红渠绿柳,一切都美如画。寝宫中,卫皇后正端坐在塌上,手中拿着书筒。我抬头看向卫皇后,心中一震,伊人如水,从眉目到身姿,都宛如水做,水的柔、水的清、水的秀,都汇集在她的身上。灯光晕照下,她宛如皓月下的天池水,美貌绝伦。我不禁叹道: 第17章 暖玉生香[2] 卫皇后笑道:“这是夏贺琅家的掌上明珠,小字央儿。去病以前说起过的,想起来没有?”刘据含笑道:“想起来了。”他冲卫皇后点点头,问道:“母后,下午她也来参加过晚宴吧?”卫皇后道:“可不是,她父亲带她来的。”他又道:“我说怎麽这样眼熟,原来……”刘据说到这又不出声了。 只是盯着我看。天知道他又在想什麽。我心里害怕不已,只好求神保佑刘据行行好,真像史书中说的那样仁爱亲善。千万不要想起来,就是想起来也千万不要把我供出来。否则被知道的话,可是大不敬的罪,依汉律当斩的。我可不想这麽窝囊的丢掉性命。我还年轻呀!正胡思乱想着,却听霍去病道:“既然见过那更好,不说这些了。央儿还未给太子请安吧?”我眼珠子一转,满怀感激的看了霍去病一眼,果然没看错人,以后一定要加倍感谢他。 忙蹲身行了一礼道:“殿下万福金安。”刘据抬抬手:“起吧。”刚起身站稳,就见一群宫女端着菜肴鱼贯而入。卫皇后把刘据拉到桌前坐下,道:“快吃吧。”于是刘据吃饭,我就站在一旁看,霍去病到是找了一地坐下,还打眼色让我也过去坐,可我毕竟是在皇后殿里,卫皇后没让我坐,我能坐吗?只好狠下心委屈自己站着。 大约过了三柱香的时间,刘据终于吃完了。卫皇后看着宫女们为他净手漱口后,才转过头,对我说道:“央儿,这些日子你就住在偏殿吧,那里我已命人收拾好。她又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宫女道:”今日就先让她们扶侍你,明日我就让去病给夏府打招呼,顺便把平日扶侍你的丫环叫进宫来,免的你不习惯。“我笑道:”多谢娘娘恩典。“她又朝霍去病笑道:”去病,再过一个时辰才是宵禁,你们兄弟几天不见了,说会儿话再走。“ 霍去病一笑道:“知道了,姨母。”卫皇后道:“我有点乏了,你们聊吧,我进去休息了。”刘据上前,扶住卫皇后说道:“儿子和大哥聊聊,再找本书,也就回去了。”卫皇后温柔一笑:“看你,我先进去了。”说完,带着一群宫女,进了内殿。 我见卫子夫进去,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又看见霍去病和刘据两人同坐一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感觉顿时血往脑袋上涌,这两人有完没完!又不是多久没见,什麽话不能明天说!!!~我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拼命的给霍去病打眼色,想和他一起离开,可这家伙却只顾和刘据说话,没有看见我打眼色。我不禁怒火中烧:“这两个人只顾自己说话,把我当空气了!我收回刚才说要感谢霍去病的话。”正恼着,一个小太监跑进来,对刘据和霍去病各行了一礼,霍去病道:“什麽事?”小太监说道:“羽林军副将夏博源夏将军来报,说军中有点事要将军回去一趟。” 第18章 以书取乐[1] 霍去病道:“他人在哪?”小太监答道:“在殿外候着。”霍去病微一沉吟,道:“我就去。”我走上前:“这麽晚了,我大哥来宫里找你做什麽?”霍去病笑道:“放心,没事的。大概是军中的一些琐碎事,不过得去看看。你安心呆在这,明天我再来看你。”又向刘据点了一下头。大步走出。我不放心的在身后道:“路上小心!”霍去病头也未回:“放心吧!” 转过头,便看见刘据正站在我身后,负手笑睨着我。我赶紧低下头去,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俯身道:“殿下,夜已深了,央儿想回偏殿休息,不知是否可以?”刘据并未答应我,而是反问道:“你和我大哥很熟?” 我道:“是,去病哥哥视央儿如亲妹妹,我们很早就熟识了。”我一边答一边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要问什麽?”谁知刘据却度着步子,回到塌上,拿起一卷书,看了起来。我在心中苦笑:“这不等于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原点了吗?枉我在现代用喜欢霍去病的精神去喜欢刘据,没想到穿越过来,这刘据竟然还不如霍去病,起码,霍去病不会在我腰酸背痛的时侯连坐都不让我坐吧!”暗自叹了口气,正在为我以后的生活默默哀悼,却听见刘据道:“从一进来你就一直站着,你的腰都不会痛吗?” 我一想:“这不就是让我坐吗?看来刘据也满好的。”心中又一下对他充满好感。屁颠屁颠地走到他身边,坐下。他头未抬,道:“说吧。”我疑惑不解:“说什麽呀?”他抬起头:“说说你白天都干了些什麽呀?”我心中一惊:“完了完了,躲了半天还是被他看了出来。不行,管他看没看出来,我先混过去再说。”于是假装摸着下巴,做思索状:“唔,今天早上,我先起床,然后梳洗。吃了一碗桂圆莲子粥。恩……还和海棠这些丫头笑闹了一阵,然后又……” “行了,刘据笑打断了我的话,这都是什麽跟什麽呀!你再不说实话,今天就别回偏殿了。”我无奈,只得跪下,拿出帕子捂住脸假哭道:“殿下,我错了,白天我不该忘记给您行礼的,可我一出神就什麽也想不起来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在地下正哭的起劲,他却笑了起来。开始还不过是弯了弯嘴角,后来看到我惊恐眼神,他的笑声就越来越大,甚至笑的弯下了腰。 我停止哭泣,疑惑的看着他:“什麽事情能让平日这麽温文而雅的太子,笑的乐不可支?难道是我哪里说错了吗?”只听刘据边笑边道:“自从我进来,就看你站在角落,表情古怪的盯着我。母后提起你时,你也把头低的很低,若是别的女子,早就迫不急待的要把头抬起来给我看了,那时我就想,你一定怕我看见你的脸,或者说,怕我认出了你。所以他们走后,我才打算要问问你。不想你却自己招了。” 我哭丧着脸:“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那要杀要剐,袭听尊便。”刘据笑笑:“起来。”我问道:“殿下不责罚我了?”他道:“我什麽时侯说要责罚你?”我笑着站起来,正想谢谢他,他却笑道:“但是你要替我找卷书。”我拍拍胸脯道:“没问题。这个我在行。是什麽书?在哪里?”他道:“是《左传》。”至于放在哪吗?!~他不说话,而伸手一指,我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四络码的跟小山一样的书卷出在我眼前。 我感觉脚下一软,身子有些站不住,心中狠道:“这些该死的书,一进来怎麽没见到它,早知道就不答应刘据了。”脸上陪笑道:“殿下,我能不能换一样啊?”刘据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若还想睡觉,就快点找吧。”我满不情愿的走到书堆旁,一本一本的找了起来。 第19章 以书取乐[2] 《诗经》、《尚书》、《仪礼》、《周易》、《春秋》、《孝经》……这一络全是儒家的书籍,按理说《左传》也属儒家,可找了将近半个时辰我却连《左传》的影子也没瞧见。身上酸软,腰背都疼的好似没了感觉,转头看向刘据,他正一手端着茶杯浅浅酌着,另一手拿着一卷书仔细端详。 我小声嘀咕道:“哼,我一个大小姐到了宫中,也只是给皇太子当书童的命。这位太子爷到好,小茶喝着,小书看着,何其美哉!我当时怎麽就没穿成公主呢?正在懊恼,只听见刘据道:”你在那说什麽呢?“我忙转过头去,傻笑道:”没说什麽,只是在想现在天气不错,一点太阳都没有。呵呵!“刘据嘲讽道:”是一点太阳都没有,谁叫现在是晚上呢?“我一呆,不觉气道:”是呀,我光顾着给您找书了,连现在是早上。中午。还是晚上都分不清了。“ 我故意把“您”读成超重音,现在是个人都能感受到我一肚子的怨气。刘据淡然道:“那找到了吗?”我声音一下小了下去:“还没。”“哦”,刘据关切道:“这麽久了,还没找到啊!”我陪笑道:“是。”心里暗笑:“折腾了这麽久,终于想怜香惜玉了。”于是静等着他让我下去。刘据手握着书,看着我,突然展开了一个笑容道:“那就赶紧接着找吧。” 我一愣,不死心的问道:“殿下,我刚才没听清楚,您能不能再说一遍?”“我刚才说,刘据儒雅一笑,那就赶紧接着找吧!”说完,他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我心中骂道:“什麽仁爱亲善,纯属胡扯。写史书的人一定脑子进了水,才会这样说刘据。”骂归骂,可该找还得找,我一边骂,一边蹲下身,接着找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我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没找到那本破书。我摇摇晃晃的走到刘据身边,俯了俯身子道:“殿下,请恕央儿愚笨,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不可以明日再找啊?”他放下手中的书,道:“好吧,我也要回去了,你去吧。”我正准备转身离开,不经意间,眯着眼瞅了瞅他放在桌上的那本书,不可置信的拿了起来,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盯着竹简。只见上面用漂亮的隶体赫然写着:“《左传》”。 第20章 气己不争 我举起书卷,看向刘据质问道:“殿下,这是什麽书?”刘据看了一眼书,不温不火的说道:“:《左传》。”我强压着怒气道:“原来殿下认得的。”他道:“我没留意。”我提高声音:“难道殿下看了一晚上都没留意它是《左传》吗?”他没有说话。我满腹的怨气此刻都化成了委屈,我何时受过这样的戏弄?不禁蹲在地下,捂着脸小声呜咽起来,他也蹲下来,拍拍我道:“你哭了。”我转过去不理他。他又说:“你在生气,对吗?”我没有出声。他道:“是我惹你生气了?”一听他这句话。我火气又“噌”一下冒上来,不是你难道是我。我猛的抬起头来道:“不是殿下的错,是央儿的错。是央儿一开始不该忘记给殿下行礼,所以受殿下惩罚是理所应当的。不过现在罪也领了罚也受了,央儿就告退了。”站起身来时,腿已酸麻,没有任何感觉。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一回头,托住了我的身子,忙避开他的手,试图站起来,无奈腿脚实在是不听使唤,眼看又要跌倒,刘据却又扶住我的身子,打横把我抱了起来,说道:“不行就不要逞能。”我在他怀里喊道:“你要带我去哪里?你快放我下来。”他不吭声。 我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担心,本想打他几下,骂他几句,但转眼一想,他是皇太子,我要是打了他,被卫皇后或者其他人知道,我这条小命还想不想要?也只能作罢。他看我渐渐安静下来,便沉声道:“天晚了,你腿又走不动,所以我送你回去。”夜已沉沉,虽然已是初春时节,但仍透着丝丝寒意。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刘据未发一言,却又紧了紧抱我的手,让我的身子嵌在他怀里。我的头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的檀香味,心中微带丝欣喜,闭上了眼睛。 忽然又觉得不对。不要说我此时正在生气,就是没有生气,我也不应该靠在他的怀里呀?忙睁开眼睛,把头抬起来,避开他的身子,却不经意间,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眼中带着笑意,看着我说道:“靠都靠了,现在想撇清,怕是来不及了。”我忙转开视线,感觉自己从脸到脖子都发着烧,不知所措。又一想,正如他所说,反正也撇不清,别人看到也是他的事,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头埋在了他怀里。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如此,愣了一瞬,转即哈哈大笑。我听着他的笑声,越发把头往他怀里供。心想:“笑吧,笑死你。”但本来紧绷着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弯了起来。就这样,浓浓笑声在黑沉沉的夜里,荡漾开来。 穿过丛石长廊,越过一道道门栏,我心中疑惑:只是偏殿,为什麽还这麽远?我扯扯刘据的袖子,问道:“怎麽这麽远?”他道:“已近亥时,偏殿的门早已关闭,送你回去也只能吃闭门羹。”我道:“那你要带我去哪里?”他笑笑:“带你去我宫里。”我急道:“决对不行,你快放我下来。”他皱眉道:“你乖一点,不带你去我宫里,你去哪里?”“我要回偏殿!”我小声抗议道。他还是急步向前,不再理我。“殿下,别的我们暂且不论,可如果你带我回你寝宫,那早上被娘娘发现我不在偏殿怎麽办?”我像只毛毛虫一样,身子一拱一拱地想坐直了和他理论。他并不理会我说的话,而是霸道的又把我按在他怀里。 我毫无办法,只得睁大眼瞪向他。又行了一阵,只看到一座单独立着的雄伟的大宫殿,殿上有一块大匾,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太子宫”。他快步走上前,腾出一只手,敲了敲殿门。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个小太监,一看到刘据抱着我站在他面前,立刻跪下。刘据道:“起来吧,其他人呢?”小太监答道:“殿下一直未归,他们那些个奴才都在屋里侯着您哪。”刘据淡然道:“让他们都去睡吧。”小太监问道:“还是叫几个人吧,不然谁伺侯殿下宽衣休息呢?”刘据对小太监说道:“那好,你在这等着,我马上过来。”小太监尖着嗓子道:“诺。” 刘据转身走到西边的一座叫沁芳阁的小院中,踢开院门,走进屋中,把我放在床上,看着我说道:“你今晚就在这休息,母后那边的事,交给我,你就不要担心了。”他顿了顿又道:“腿还疼吗?”我木着声音道:“不疼了。说完背转着身子,不愿看他。刘据叹口气道:”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一惊:皇太子还会认错!?他又说道:”今天让你去找书时,真没想戏弄你,我一直在看你找,等你过来时才随手拿了一本,真没留意那本是《左传》。“我转过身问道:”是真的?“他点点头:”是真的。天晚了,你早点休息吧。“说完,走出屋,替我关上了门。 我躺在床上,闷着头想:“我不是还在恼他吗?即使我不气他叫我找书,也该气他没送我去偏殿,而是把我抱到他寝宫呀?可为什麽我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有点开心呢?唉,我真不争气,竟然和大哥一样,被人家几句好话就哄晕了。我摇摇头,闭上眼睛,懒得再想。 第21章 一夜成名 “小姐,小姐。”我睁开眼,两张放大的人脸出现在在我眼前。我嘟囔道:“麻烦各位退远一点,太近了看不清阁下尊容。”两张脸立刻退后,我眯着眼一看,原来是海棠和蔷薇。便不耐烦道:“你们让我多睡一会儿,昨天我很晚才睡的。” “不行啊小姐,两人伸手将我扯起来,这是太子宫,不是咱们府里。”我腾一下,从床上跃起,抓住她们的手问道:“现在什麽时侯了?你们怎麽进的宫?我又怎麽还在太子宫?”海棠一一答道:“现在已是巳时,今日辰时太子殿下派人去府里,告诉老爷说小姐要在宫里陪皇后娘娘住一段时间,怕宫女侍侯不周,所以叫我和蔷薇进宫来照顾小姐。夫人知道了,高兴的不得了,赶紧送我们来了。 蔷薇接嘴道:“我们进宫拜见了娘娘和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让我们勿必照顾好小姐起居,然后告诉我们小姐在太子宫,又谴人送我们来。话说回来小姐,太子殿下长的眉目英挺,带我们下人又好。小姐您才进宫一天,太子殿下就对您青眼有加,还让您留宿太子宫,您昨天晚上……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打断蔷薇道,我昨晚留宿太子宫是有原因的!”“什麽原因?”两个丫头似乎对此很感兴趣,都伸长脖子,等着听我讲一段太子殿下和大家小姐一见终情的风流韵事。我看着她们,摇了摇头。这两个丫头什麽都好,就是太八卦了。不愿理她们,却忽然又想到一事,问道:“皇后娘娘知道我昨晚留宿太子宫吗?”两个丫头点点头:“知道呀,不但娘娘知道,现在整个未央宫的宫人都知道,从来不招女子进寝宫的太子殿下,昨日在见到我们倾国倾城的小姐之后,竟破例叫小姐留宿。”海棠和蔷薇不矢兴奋的说。 “完了完了,误会大发了!刘据还说什麽他会处理,弄成这样,也叫处理?”我急躁不安,这可怎麽办?正在想对策,却看见两个小太监走进院子,站在屋外给我行了一礼后,笑道:“姑娘,皇后娘娘请您去她那一趟。”我道:“娘娘没说是什麽事吗?一个小太监笑着说:”姑娘,这娘娘的话我们也不好乱讲。呵呵,这一句说的不好可是要处极刑的。“ 我朝海棠点点头,海棠会意,从袖中掏了两金,塞给两个小太监。小太监们一看给的很多,忙嘻笑着说:“谢谢姑娘,姑娘有什麽要问的,只管问小人就是了。”我笑道:“我只问问,太子殿下和娘娘在一处吗?还有宫中到底在传什麽?娘娘又知道了些什麽?” 小太监答道:“太子殿下现在正在未央宫处理政事,和娘娘并不在一处。宫中只是在说,太子殿下昨日见到姑娘很喜欢,所以一直畅谈到深夜。在偏殿宵禁关闭之后,殿下怕姑娘回不去,便带姑娘去寝宫西院安歇了。娘娘知道的也是这些,但小人看娘娘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姑娘也不用太担心了。”我笑说:“多谢两位公公,海棠还不快给两位公公看赏?!”海棠又塞了几金给小太监。两个小太监笑收了钱,道:“姑娘,那您就先梳洗,我们在外面侯着。”我笑道:“两位公公请便,我很快出来。” 两个小太监走了出去。我一边让海棠她们梳洗更衣,一边想,事情还不是那麽糟糕,大概刘据是说过什麽警告的话,所以宫人们都不敢胡乱造谣。可这未央宫的宫人还真是历害,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就传的七七八八,真可以和现代的狗仔队媲美。幸好皇后娘娘并不生气,那事情就好办了。收拾完毕,我出了屋,随着两个小太监,走向娘娘寝宫。每走一处,遇到宫女或太监,都会笑着向我请安,我渐渐由模糊到清楚的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事情决没有我刚开始想的那麽简单。 第22章 旧日恩宠 终于走到了皇后寝宫,两个小太监把我送进殿去,便悄无声息的退下。卫子夫正倚坐在窗边看着如雪的白梅出神。她半眯着眼,神情温柔,似乎是在回忆已逝去的美丽过往。我虽不忍打扰,但已经进来,也不能只杵在那儿。只好轻声道:“央儿给娘娘请安。”卫子夫转过头,温柔的神情一掩而去,换上了一副温和的表情。速度快的仿佛刚才的神情从未出现过。我叹口气,她又是那个容貌端庄,娴雅温良的卫皇后了。 卫皇后笑道:“快起来。”我站起身,笑问:“娘娘招央儿进殿,不知所为何事?”卫皇后绷着脸问:“没事就不能叫你来了?”我忙蹲身道:“央儿不敢。”卫皇后将我扶起,笑说道:“你这孩子真是,一句玩笑话就怕成这样。又指了指她身边的琴,道:”其实今天叫你来只不过是给本宫弹弹琴解解闷的。“我愕然,不是应该说昨晚的事吗?怎麽变成弹琴了?卫皇后一笑:”怎麽愣住了?不想给我弹?我笑道:“央儿怎麽会不想给娘娘弹呢?只是央儿怕弹不好,让娘娘笑话。”卫皇后道:“听去病说,你的琴棋书画都是长安城大家小姐中最为出色的,由其是琴艺,能让听者为之动容。去病都这样说,还会弹不好吗?”我干笑着,霍去病到是对我穿过来以前的事知道不少。琴棋书画样样都出色,这不是戳我痛处吗?幸好古筝我也算拿手,不然不是被他害死了?!笑过后,我只好说道:“既然娘娘不嫌弃央儿琴艺粗陋,央儿就献丑了。”说完走到琴边,带上义甲。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打定主意,弹起了。 意在表现汉宫中不得宠的妃嫔,幽怨悲戚的哭诉。曲调委婉,饱含了对君王的哀怨和对“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血与泪的控诉。以前学琴时,老师就说过,弹琴讲究的是人曲和一,弹什麽曲子时就要有什麽样的情感。只有先感动自己才能感动别人。我神情悲怆,也融入整个曲子之中。门外有太监禀报道:“太子殿下,大司马将军到。”话音刚落,刘据和霍去病就大步踏进殿里。刘据道:“母后,儿臣今日来……”卫皇后指了指我这儿,示意他们噤声。刘据一看到我在这,就和霍去病一起找地方坐了,听起曲来。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我弹完最后一个音,双手按住琴弦。走到刘据和霍去病身边道:“给太子殿下,将军请安了。”刘据唇边带笑道:“起吧。”我又走到卫皇后身边,正想开口,却见卫皇后双目含泪,紧皱着眉头。我不知如何是好,便看向刘据和霍去病,刘据看了卫皇后一眼,扬扬头示意我叫醒卫皇后。我转过头,轻声叫道:“娘娘……”卫子夫回过神来,笑道:“弹的真好,去病说的真没错。和我当年……”她突然不说了,又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你们先坐会儿,本宫先去换件衣服,就来。”说完,起身进了内室。 卫皇后走后,刘据叹气道:“母后又想起她与父皇旧日恩爱了。可是现在父皇宠爱的是李夫人。”霍去病拍拍刘据肩头,安慰道:“红颜未老恩先断,这个道理姨母是知道的。就算没有李夫人,皇上也可能宠幸其他女子。再者,姨母是皇后,掌管后宫。而你又是太子,我们已不该报怨皇上了……”我站在一边,其他的话一句也没听见,脑子里始终想着一首诗:“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 第23章 偏殿畅谈 想着这诗,心中悲伤不已。几年前她还是歌谣中那个“生男无喜生女无忧,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的荣宠一时的女主角,百姓羡慕万人崇敬。女孩子都想把自己变的跟她一样。家有女儿的爹娘都希望把自己的女儿教的和卫子夫一样。可如今人们还在羡慕,百姓还在敬仰,却不知当年的女主角已经荣宠不在。如今的卫皇后再听到当年那首歌谣时,不知会做何感想??? 正在伤感,霍去病却道:“央儿,想什麽呢?”我想了一想,可怜巴巴的说道:“我在想,现在早过了午时,娘娘是不是要留我用午饭?如是不留,我可不可以先回偏殿吃了饭,再来和殿下。去病哥哥一起等?我早饭可还没用呢!”一席话说的刘据和霍去病脸上悲凉之色尽退,哈哈大笑起来。我暗叹道,我能做的也只是如此了。霍去病捂着肚子笑道:“央儿啊央儿,你为什麽总这麽与众不同呢?”我撇撇嘴,正要说话,两个宫女却从内室出来,冲我们俯俯身道:“殿下。将军。姑娘,娘娘说了,已近未时,怕您们还未用膳。所以叫人去膳房准备,请您们用完再走。”说完行了一礼,退进内室。 刘据淡笑道:“这下有人可有的吃了!”霍去病也道:“对呀央儿,娘娘赐膳,你可要多吃点,把早上没吃的补回来!”说完又笑软在塌上。我无奈,刚才真不该多这个嘴,他们高兴自在了,就来嘲笑我了。又等了一会儿,宫女端着盘子进来了。我不理他们,飞奔到桌前,坐下。眼盯着宫女一道一道的上菜。闻着饭菜香香的味道,情不自禁的舔舔嘴唇,感觉自己像大灰狼似的。转过头朝他们傻笑道:“我吃了!”霍去病大笑道:“哈哈,吃吧吃吧。再不让你吃,口水就要跌进盘子了。”我瞪了霍去病一眼,这个人没事儿就喜欢损我。本来别人对我印象挺好的,叫他几句话就弄没了。唉,反正真面目都让他们看到了,再装淑女也没人信,索性就破罐破摔,让他们笑个够。 事儿想开了,味口就特别好。本来平时一碗饭,或者一碗粥,在吃点菜就完了。可今天我先吃了一碗饭,吃了点小菜。然后觉得那个冰糖燕窝粥不错,叫宫女用大碗盛了一碗,喝了。又乱七八糟的吃了点菜。最后,又看见一盘甜软香滑的像年糕一样的东西,看左右宫女不在,便抱着盘子吃起来。吃完后,心满意足的站起来,用锦帕摸了摸嘴,朝那两个已经呆住的家伙优雅一笑,道:“我吃饱了。” 霍去病最先回过神来,笑说道:“央儿,我以前听先生说,女子应食而有礼,方为淑媛。你刚才像一个大家闺秀吗?”我转转眼珠,道:“我以前读书时,也看到孔圣人说过。人乃食色性也。食是排在第一位的。若食不裹腹,饥饿难耐,又哪顾的上食之有礼?去病哥哥征战已久应该知道,若手下将士几日都没有吃饱,突然有一顿美味佳肴摆在他们眼前,你觉得他们会怎麽样?”霍去病哑然失笑道:“我说不过你,不过午膳也用了,该补的也补回来了,可以走了吧?”我扬扬头,道:“那好吧。”率先出了殿门。 走出皇后寝殿,一直没说话的刘据道:“前殿还有点事,我先去一下,一会儿再来找大哥。”霍去病笑点了点头,目视刘据走远。然后看着我笑道:“怎麽样,一句话都不跟他说,被你气走了吧!”我哼笑道:“怎麽会是我气走的?人家是太子,会因为我这个小丫头生气吗?”霍去病道:“既是如此,你这个小丫头就重点给我谈谈昨天是怎麽回事吧?”我一下说不出话来,半响才道:“你是怎麽知道的?”霍去病笑道:“我能不知道吗?一大早太子就来找我,宫内的流言还是我帮忙平定的。”我扁扁嘴道:“那你应该都知道了呀!”他道:“宫中传的那麽多,我知道哪个是真的?”我叹口气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到了偏殿我们再说吧。”说完自顾走向偏殿。 到了偏殿,落坐,让海棠泡上茶。霍去病道:“现在可以说了吧?”我点点头,把昨夜的事娓娓道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看见霍去病脸上闪出一丝痛苦之色,转瞬即逝。听我说完,他笑道:“原来是怎麽一回事,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我摊坐在塌上道:“本来就没什麽大不了的,就是这麽点子事儿,值得他们这麽津津乐道吗?霍去病笑道:”深宫之人,不同与别人,他们终年不于外人接触,秉性也就越发古怪。所以有些在常人眼中很普通的事,一入了他们的眼里,都变的不同了。“我赞同道:”就是。开始心里还不大痛快,现在听去病哥哥这麽一说,心里舒服多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霍去病道:”所以以后凡事都要警慎小心,不要留给他人话柄,也就是了。“我正色道:”知道了去病哥哥,以后我会小心的。” 第24章 匪疑所思 和霍去病说了一阵子话,他又说他饿了。被我大肆嘲笑一番。娘娘赐膳的时侯,他不吃,非要装深沉取笑我。现在饿了,又来找我。我说我不管,他就闹着非要我让丫环叫膳,我被缠不过,只得叫海棠她们叫了午膳。我趴在桌上,看着他吃的开心的样子,不禁无奈的想,这是我在现代一直喜欢的剽摇将军吗?怎麽和小孩一样?! 霍去病吃了两大碗饭,两个熊掌,一个烧鸡,三个猪蹄……那个吃相……恩,就跟猪拱食差不多。他看我用诧异的眼神打量着他,满不在乎的笑笑:“军中用饭,都是如此,比我还猛的都有。”我闭上眼,长出一口气。一个猛子跑到他身边,把他按在身下,掐住他的脖子道:“你记清楚了,这不是军中,军中吃饭用的是军饷,皇上出钱的。”霍去病委屈道:“我现在吃的饭,也是皇上出钱啊!”我咬牙切齿道:“那不一样,这不是我家,我是皇后娘娘请进宫来的,吃东西也是有数的。你吃这麽多,御膳房不会算在你头上,而会算在我头上。我本来就是刚进宫,又有昨天的事,你又吃这麽些,宫内的人肯定都嫉妒我。讨厌我,就像你刚才说的,这就留人话柄了。到时他们给娘娘一嚼舌头,娘娘可能当面不会说什麽,背地里还不知道怎样想我呢?说不定和我想的一样,觉得吃这麽多东西的人肯定是猪,可她又不知道是你呀,所以就会赖在我头上了!”他道:“吃都吃了,我总不能给你抠出来吧!”他做了个掏喉咙的动作。我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他笑睨了我一眼道:“你怕姨母乱想,你这样压住我,就不怕看到的人乱想吗?” 正要说话,海棠和蔷薇却走进来准备收拾盘子,看到我和霍去病的样子,吓的俯了俯身子,跑了出去。霍去病笑道:“唉,这下惨了,被人看见了。”我不服气道:“自家丫头我怕什麽?”手却悄悄松了下来。霍去病见状,更加得意,呼道:“来人呀,咳咳,本将受伤了。”外面的侍卫听到后,预备冲进来,我吓的忙从他身上爬起。乖乖坐在一边。霍去病坐起来,整了整衣冠,朝外喊道:“不必进来了。”我听见这声,才松了一口气。霍去病大笑道:“看来这一招还满管用,你不怕我,却怕丫头侍卫。”我气道:“除非我疯了,否则别想我再叫你哥哥。枉废你大我十来岁,平时看着行事稳妥,怎麽对着我就一点正形都没有呢?也不知道霍夫人如何受的了你?”说完,我凑到霍去病身边,碰碰他的身子问道:“哎我说,你那位霍夫人长的好不好看?和我比怎麽样?哪天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一直听说他有位如夫人,为了那位如夫人,他甚至在皇上要赐他位公主做夫人的时候,都委婉的用“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话拒绝了。居说只有皇上一人见过他那位夫人。这麽神秘的人物我当然想要找机会见一见了。 霍去病笑容渐褪,神色陌然道:“她很少见人,再说,她现在已有身孕,也不方便见人。太子在前殿理事也好久了,我得去看看。回头在来找你。”说完,竟自转身离去。我望着他的身影,挠挠头,到底哪句话说错了,惹这位霸王这麽生气? 第25章 月下听琴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放在一边,不去想它。又和海棠蔷薇说了一下午的话。好不容易熬到酉时,用了晚饭,交代了两个丫头几句;随变找了件金嵌披风穿上,便出门散步。 长安昨日又下了一场雪,余寒未退。刚开始还不觉得冷,等走到花园口时,才感觉身子发抖。想往回走,却发现忘记带上宫灯,天渐渐黑下来,四处都是黑幽幽的一片。心想反正也回不去,索性就进花园转转。主意打定,便摸着黑,向里走去。 走了一阵,发现有灯光,心中高兴,赶紧冲到跟前,想借盏灯回去。一直跟着光到花鸟亭处,我停了下来。伸长脖子一张望,发现竟是太子刘据坐在亭中弹琴,旁边站了两个侍从围炉烧酒,好不热闹。我心中哼笑,还真有这麽巧和的事,我逛花园也能遇见他,不过刘据我还是少招惹为妙。想到这,提起披风棉裙准备悄悄离去。可谁知道裙摆厚重,地上的积雪又深,再轻的脚步,也还是听的到“咯吱咯吱”的响声。亭里的侍从大叫:“是谁?赶快出来。”我无奈,只得从花丛里走了出来,踏进亭子。刘据抬起头,一看是我,并不说话。继续弹下去。两个侍从看刘据没说话,也退在一边。我也只好立在亭里,凝神细听。 刘据弹的是一首,因为他弹的是古曲,和现代的有些出处,不认真听还真听不出来。我看向刘据,他姿态高洁,神情冷漠,唯一不变的还是唇边的那麽淡笑,让人心情舒畅。好像只要看着他,一切烦心事都消散怠尽。看着这样的他,自己还真是气不起来。难怪海棠蔷薇对他这麽有好感。一曲终了,刘据喝退侍从。笑问道:“我弹的怎麽样?”我道:“殿下弹的很好。”他道:“怎麽个好法?”我笑道:“殿下弹的是古曲,此曲系借物咏怀,从梅花的洁白芬芳和耐寒灯特征,来赞颂具高尚德行的人,曲中泛奇曲调在不同徽位上重复三次,又称”三弄“。殿下在三弄上,一弄比一弄调试起伏更大,弹出了三弄的韵味。” 刘据笑了笑道:“说的不错。不过刚才你来,打断了我琴声。现在你在弹一曲补给我吧。”我叹口气,堪堪走到琴边,拨弄了几下,弹开了,这首曲自是我在现代的拿手曲目,一到比赛或者是家庭聚会时,我都会弹这首曲子。来到这后,我不敢弹也不愿弹这首曲子,先生教琴时我也跳过不弹。今天不知怎麽了,就想起这首曲子。弹着弹着,就想起我的家人,眼泪不自觉的姗然落下。 第26章 琴曲和一 心中正在伤感,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优扬的笛声。抬头一看,刘据正手握玉笛,也吹起了,琴声婉转,笛声缠绵。两种乐器搭配在一起,浑然天成。好像本就是天生一对。缓缓弹完,他的笛声也渐渐消散。但余音尤存。刘据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我浅浅一笑:“善哉,子之心与吾心同。”刘据看着我,半响道:“你既自比俞伯牙,那我这钟子期若已不在,你可会因痛失知音,摔琴绝弦,终生不操?”我转开话题:“这玉笛很好看,哪来的?”他看着我,站立不动。我长出口气,盯盯看着他道:“会。岂不闻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吗?”话说完,他方才暖暖一笑,手握着玉笛,展开给我看,我道:“这玉笛颜色谆厚,文理清析,不是一般玉市所能及的。”他笑说道:“果然是行家。这笛子是我七岁即太子位时,父皇送我的。你既然喜欢,就拿去吧。” 我泰然道:“它对我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玩物,可它却是你父皇送你的,对你来说意义重大,我不能收。”他笑道:“它很适合你,再说它也想要一个能爱护它的好主人。”我侧头看向他:“难道你不是吗?”他收起笑容,道:“我没保管好它,已不再配有它,你拿着吧。”我本想问问为什麽,但看他神色冷淡,也不好再问。 便笑道:“却之不恭,那我就收下了。”他道:“这就对了。天已这麽黑了,你宫灯又未拿。我送你回去吧。” 第27章 精心照料[1] 说完不容我拒绝,他已迈步向前。我随后跟着。开始他走的很快,我有些跟不上,有心想叫他慢一点,却看到他的脚步微不可见的慢了下来。我和他就这麽静静的在雪里走着走着,似乎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踩雪的声音。只觉得心里很平静,很舒心。这一刻就什麽都不愿想,什麽都不用做,只要跟着他,就这样跟着就好。好像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我就可以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幸福。 突然嗓子发痒,还来不及拿帕子,就已经咳嗽起来。心里大叹倒霉,本来刚才出来时就已经觉得凉了,可又因为遇见他担误了,现在大概是感冒了。刘据听到我咳嗽,急转过身来,拍着我的背。我立起身来,冲他摆摆手道:“我好一点了。”他急道:“怎麽了。”我涨红着脸道:“出来时衣服穿少了,恐怕是着了风寒。”他脱下身上的斗篷,披在我身上。“我摇头:”我不要。“他吼道:”你穿上,已经开始咳嗽了,还要冻着吗?“我道;”我冻了没关系,休息几天就好了,你要是也染病了,政务又交谁来处理?“他神色渐缓:”你不用操心这个,我是男人,受点冷本不要紧,你一个女儿家,再着了凉就不容易见好了。来听话,把它穿上。“我乖乖让他给我披上,随着他急步往偏殿走。 到了偏殿,他使劲敲了敲门。守在屋里的海棠蔷薇赶紧出来,一看是刘据,马上躬身行礼,刘据大手一挥:“免了,你们小姐染了风寒,快点,床在哪?”海棠忙道:“我带殿下去。”把刘据领到床前,他小心的放下我,替我拖下斗篷和布屐,盖上被子,转身对海棠吩付道:“你去到太医院请王太医来,就说我叫他来的,让他一刻也别担勿,赶紧过来。”又对蔷薇说道:“你,快去熬一碗姜汤,越浓越好。”看着海棠蔷薇各自领命去了,我嘟囔道:“我最讨厌喝姜汤了,一股子腥味儿。”他好像没听清,俯下身来道:“你说什麽?”我拉着他的衣领道:“我说,我最讨厌喝姜汤了,一股子腥味儿,你还给蔷薇说越浓越好,而且……”他一笑,及其温柔的吻着我的唇,堵住我要说的话。我一惊,想要推开他,他却紧紧的抱着我,不让我有推开的机会。我刚开始的紧张失措慢慢消散。闭上双眼,温从地回应着他的吻。感觉晕晕糊糊,身心俱软。 良久,他缓缓放开,带丝惊喜定定的着我。等我终于反应过来,刚才我在做什麽的时侯,海棠已经请了太医院的王太医来。刘据看着王太医给我诊脉,开药,又喂我喝了姜汤,我身子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乖乖等他喂完,方才躺下,他眼光柔柔的注视着我,轻声说道:“好好休息,我明儿再来看你。”我忙闭上眼睛。他轻声哼笑,许久才离开。 第28章 大病初愈 自病后,每日昏昏噩噩,时而清醒,时而浑沌。心中又想着刘据的事,病好的更慢,而且时有反复,等大好时,已是四月初了。 病着的这些日子,刘据和霍去病都一日两三趟的来。卫皇后也来过一次,无非是说些好生休养的话,送来一大堆的补药。病没好的时侯,还可以躲躲他们,现在既已好了,就断无再躲着的道理,只好梳装打扮一番。领着丫头到皇后娘娘那儿去请安。 待太监通报之后,小步迈了进去。“给娘娘请安。”我低头躬身道。卫皇后笑道:“病了这几个月,看着越发清减了,病可大好了?”我笑道:“谢娘娘挂心,已大好了。”卫皇后点点头:“还是要好好保养,女儿家最怕的就是有这样的病,你既然熬过来了,以后就无甚大碍了。”我暗想道,古代医疗条件确实很落后,普通的伤寒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很恐怖的病了,幸好我底子好,吃了他们的药,养几个月也就没事了。“我一笑正想说话,外面太监扯着公鸭嗓叫道:”太子殿下到。“就看见刘据穿着纯黑色的朝服,大步走进,我心中忐忑,还是说道:”给殿下请安。“ 刘据上前扶起我,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展眉一笑道:“好了,果真是好了,比前几日看上去精神多了。刚才去偏殿才知道你到了母后这,还不放心你一个人来,现在是真没事了。”我给他打脸色,示意他卫皇后还在这里。他看我神情干尬,顺着我眼睛所指的方向一看,才发现娘娘在我身后。忙行一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卫皇后摇着头笑道:“免了,看来皇儿大了,快要成家了。你们两个孩子,要聊地话就出去聊,我要休息了。”刘据笑道:“多谢母后,那儿臣就告退了。”说完拉着我就要走,我挣开他的手,正经给卫皇后行了一礼道:“央儿告退。”卫皇后慈爱一笑:“去吧,去吧。” 话音刚落,身子已被刘据扯向门外。我急道:“殿下,你要干吗?你松开我,我自己走还不行吗?”他不搭腔。走到殿外角落处,他方停下来,握着我的手道:“你总算是好了,这几个月我真是不知怎麽过来的。”我叹口气,细细的打量着刘据:“多谢你了,殿下。”他伸手搂住我:“以后不要叫殿下,这个不好。叫我据。”我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但却不忍拒绝,轻声叫道:“据。”他抿嘴笑道:“我现在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笑容苦涩:“是吗?”他正要说话,一个小太监突然跑来,气喘虚虚道:“总算找到殿下了。”刘据淡淡道:“什麽事?”小太监道:“皇上那边有消息了,说至多三五日就要回京。殿下去看看吧。”刘据转看向我:“我先去一下,你先回偏殿。”我无意识的点点头,慢慢往偏殿走去。 第29章 慧斩情丝 心中思虑,皇上后日就要回京了,那明熙他也要回来,我究竟该怎麽做? 这几日,脑海中全被这个问题所围绕。我古代的年龄已经十三岁,再过两年我就成年了,那个时侯,我已经可以嫁人了。我知道刘据对我有意,而且他是太子,又只比我大两三岁,嫁给他大概是在好不过了。可我更知道,他在征和二年会被汉武帝逼迫自尽。以现在夏家的权势,若刘据两年后去要我,我肯定会被封为太子妃,可那的代价是,我要眼睁睁的看着,随时间的流逝我的夫君一点一点的死去。而我却连一点办法也没有,结局是最终我也逃不过被杀的的命运。 我心中不是没有刘据,可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本来离开了现代,离开了我所有的家人,到了几千年前的大汉王朝。就已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了。现在若再让我嫁一个我知道以后会死的人,并且知道嫁了他,我自己一样也会死。我想没有一个人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嫁。更何况,我现在并不了解他是真的爱我,还是年少冲动,因为我的姿貌,所以喜欢上了我,确切的说是喜欢上了我附的这个身体。我宁愿嫁一个爱我但却普通的人,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走完这一生。现在这个人就是苏明熙。我也能够很肯定的告诉自己,他爱我,而且我也并不讨厌他,嫁给他是最好的决定。 全部理清楚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下一步该怎麽做了。现在我必须赶在明熙回京前向卫皇后辞行,并向刘据说清楚。可究竟要怎麽说呢?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忽然灵机一动,叫过海棠来问道:“有现成但还没绣的荷包吗?”海棠笑道:“有。过年时缝了好多,可大半都没用上,小姐要的话,我去取一个,绣上就好了。”我道:“不用了,你只管找一个就成了,我自己来绣。”海棠嘻嘻笑说道:“小姐这几日躲着不见太子殿下,就是在想绣这个送给殿下吧?”我满腹心思,此时也都化作一笑:“别贫了,你要再说,等出了宫我就让娘把你嫁出去。”海棠捂着嘴道:“不说了还不成吗?我这就给小姐拿去。” 取来荷包,飞针走线的绣着,心中一阵苦笑:“以前觉得女子绣荷包,都是为了送给心上人表达爱意。我绣荷包,也是为了送人,不过却是为了让这心上之人赶紧忘记我。不是什麽复杂的花样,所以很快就绣好了。看了看荷包,叹口气,转头吩咐海棠和蔷薇道:”你们快收拾东西。“两个丫头道:”为什麽呀,小姐?“我道:”我们明天出宫,回夏府,好好准备准备吧。“ 第30章 含泪离去[1] 次日卯时,和海棠蔷薇一起起来,梳洗过后,打发蔷薇在早朝之前请来霍去病。又和海棠悄悄收拾细软。正收拾着衣物,海棠道:“小姐,这个玉笛我怎麽没看小姐带过,满好看的。”我接过来,看着玉笛道:“这本不是我的东西,我自然没带过。”海棠问道:“那是谁的?”我没再接话。海棠看我的脸色,想是明白了几分,叹了口气,接着收拾。 又过了一阵,霍去病掀帘子进来了。咧着嘴笑道:“妹妹,什麽事呀,怎麽早叫我来?”我收起玉笛,放下东西,走到他身边,笑道:“当然是很重要的事啦,不然怎麽敢劳动你?”霍去病坐在塌上,道:“今天对我态度这麽好,有什麽事要求我吧?”我侧头笑道:“你这人怎麽这样?给点阳光就灿烂。谁让你叫我妹妹啦,说好了直呼其名的,又忘了!”他撑头笑道:“行行,快说吧。”我坐好,看着他道:“我想出宫。”他笑道:“就这麽点子事,你还说很重要?说吧,想出去多久?我什麽时侯去接你?”我认真的说:“这次出宫,不是只去一天两天,而是很久很久,久到这一世都有可能不会再进宫。”“为什麽?”霍去病坐直身子,“是这宫里有谁欺负你吗?还是……他迟疑道,”还是他待你不好?“ 真正原因我又不能跟他细说,只好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弄进宫来是怎麽回事。你当这是相亲呀!我可什麽都没同意!”霍去病急道:“即使是我安排的,那又怎麽样?你难道讨厌他吗?”我心中酸楚,道:“不是的去病,我并不讨厌他。可你是知道的,我是受不了深宫的生活的,我不愿意为这一个人放弃我一辈子的快乐。更何况我并不知道他值不值的我这样做?”霍去病漠然道:“你心里是有了其他的人吧?是有另一个人比我和他都早住进你的心里吧?”我面上一紧,去病他…… 未等我细想,霍去病却大笑道:“既是如此,就不强人所难。我去替你叫马车,你要去见娘娘吧?我让马车停在宫外,见了娘娘,你直接出宫吧!”我心中感慨,他竟替我把一切都想好了。嘴上却不觉道:“去病,你待我才真是好,如若我早生几年,定会嫁你!”霍去病愣了好久,才笑道:“小姑娘家,说这些也不嫌害臊。”我攀着他的胳膊道:“这有什麽,我大汉民风开放,说出去也没人笑话。”他笑道:“好了,我要快去准备马车了,不然晚了可不怪我。”我垂着眼道:“别告诉他。”霍去病摇头道:“那怎麽能行,你瞒的住一时,还瞒的了他一世吗?”我抬起头说道:“就是要说,也要在我走后,还有,我顿顿又道:”替我劝劝他,别让他来找我。“我从袖子里掏出荷包,递给霍去病,道:”把这个交给他。“霍去病伸手接过,问道:”我见别的姑娘都绣鸳鸯,你为什麽绣这高山流水。“我道:”你告诉他,我此生都不会忘记俞伯牙和钟子期,那高山流水的约定,可我能记住的也只有这个,别的却早已忘记。“ 霍去病冷然一笑:“明白了,记住,永是知己,情爱,早已忘记。”我拼命扯一个笑容,道:“你我也是知己,慢走,出宫后我会常去看你。”霍去病笑笑,推帘出了门。 第31章 含泪离去[2] 送去病出了门后,我赶紧向皇后寝宫走去。到了寝宫,卫皇后正在更衣,我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方才进去。 卫皇后看到我后,笑道:“是央儿呀,今天怎麽这麽早就来了?”我笑俯了俯身道:“早点来看看娘娘不好吗?”卫皇后弯弯嘴角,道:“看把你精乖的,怪不得据儿拿你也没办法!”我心中凄苦,以后就不会了。卫皇后看我没说话,笑道:“怎麽,害臊了?行了,不逗你了,过来给本宫梳梳头吧。”我忙走到她跟前,坐在塌上,拿起檀木梳,给卫娘娘梳头。 黑亮如水的秀发在我手中一点一点被理直,理好后我用丝带束起。又为皇后带上凤簪,透过铜镜看着卫皇后道:“娘娘,您看还行吗?”卫皇后温柔一笑:“行。央儿梳的当然行了。”我低眉一笑,拿着梳子未再说话。卫娘娘象是忽然想起什麽,对我说道:“后日皇上就要回京了,你一定要把妆施漂亮些。本宫准备在大宴上把你和据儿的婚事说一说。你看呢,央儿?” 我心中一惊,手中的梳子跌落在地,我起身离开塌上,郑重的向卫皇后行了一个大礼。卫皇后道:“有什麽事不能起来说呢?”说罢伸手欲扶起我。我跪定不动,道:“娘娘,央儿下面的话实在是无法站起来说,娘娘就让我跪着说明吧。”卫皇后点点头:“你说吧。”我低着头说道:“娘娘和太子殿下,自央儿入宫以来百般照料,千般呵护。且太子殿下对央儿青睐有加,央儿心中惶恐感激。本应侍奉殿下身旁,以报万一。无奈央儿自幼长在宫外,过惯了闲散日子,若一但进宫,必然无法适应宫中生活。所以央儿期望近早离宫,以免贻笑大方。”卫皇后叹道:“这宫中生活也不是一开始谁都能适应的,总有个过程,你为何不再想想?”我肃容道:“娘娘,央儿已然考虑仔细,无须再多想。”卫皇后蹙眉苦笑道:“既然你决心已定,本宫也不再强求,不过本宫是真心喜欢你,再要进宫,就到这儿坐坐,本宫等着你。” 我重重的连磕了三个头,眼泪无声滑落:“谢娘娘恩典。”卫皇后手撑着头,缓缓说道:“去吧,去吧。”我站起身来,躬身退出殿外。 出了殿,拿帕子擦干眼泪,慢慢往宫外走。马车已停在宫外,海棠和蔷薇见我来了,迎上来道:“小姐,你终于来了,快走吧。霍将军领我们出来时说,必须赶在早朝结束前走,不然晚了就走不成了,小姐,我们快上车吧。”我点点头,随她们上了车。 最后凝视一眼还在晨曦中未央宫,目光投向前殿,他还在上朝听政吧,心紧紧揪着,猛转回头,心中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一遍又一遍…… 第32章 明熙归来 夏府,后花园。已经出宫第二天了。他……还好吗? 我摇摇头,努力甩掉脑中的影子。心里大声命令着自己,夏央央,别再想了,这样真的很讨厌。既然当初已经决定了,现在就不应该后悔,可我为什麽还有一丝不舍呢? 心中百转千回,现在我唯一应该做的,就是等待明熙他回来。其余的什麽都不要想。什麽都不要做。对,就是这样。狠狠的点点头,却感觉腰上一紧,有人从身后把我抱住,我正想转头去看,却听到那人说:“央儿,我回来了。”我心中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但还是问道:“明熙?”那人一笑:“恩,猜的不错。”我强笑道:“你干吗呀,每次都是这样,像个小孩子。”他一笑,并未说话。我道:“你赶紧松开,要是被我爹娘看见就惨了。”苏明熙笑道:“那又怎麽样?你爹他很喜欢我!”我笑道:“我娘可不怎麽喜欢你!因为她没看上你,而是看上了皇……”我忙捂住嘴巴。他急道:“你娘看上谁了?”我转身笑道:“她看上一个姓黄的公子,不过……”“不过什麽?苏明熙问道,”快说呀。“”不过,我没看上。所以爹不会答应的。“我笑容灿烂的看着他。 他长出了口气:“吓死人了。”我笑拉着他坐在亭子里,道:“谁敢跟你抢呢?放心吧。”他用手托着下巴,紧紧盯着我,看了半天,才用很严肃的声音说道:“说的也是。”我“扑哧”一笑,伸手打着他的背道:“你就胡说吧!”笑闹了一阵。他一把抓着我的手道:“行了,不闹了。给我讲讲我不在长安时你都干了些什么?”我淡漠地说道:“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就是读读书,写写字,又笑道:”哦!对了,我进了趟皇宫,看见了娘娘和太子殿下,娘娘还留我住了几日。“我心中想道,还是告诉他进宫的事,不然我实在觉得问心有愧。 话音刚落,苏明熙就吼道:“你进宫干什麽?”我也嚷道:“哪麽凶干什麽!娘娘要让家眷进宫,我有什麽办法?”他恨恨地瞪了我一会儿,忽地问:“那你为什麽还会在宫里住了几日?”我双眼圆睁,瞪着他:“因为本小姐是冰花雪月的大美人,人见人爱,皇后娘娘也是人,你得接受这个事实!”他盯着我看了半响,想笑又不敢笑,我看向自己,双手插腰,做茶壶状,一幅泼妇骂街的派头。又看看苏明熙,他正手抵着嘴,“”吭哧“”吭哧“的小声笑着。我摇摇头:”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他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我紧住嘴角,可唇边的笑再也难抑制,跟着他对笑起来。 第33章 祸起萧墙 笑着笑着,竟发现眼眶有些湿润,狠命眨眨眼睛,让即将流出的液体倒流回去。笑如春花的看着苏明熙,心里默默想着,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从今天开始,好好爱他,好好对他。 和苏明熙来往日渐频繁,爹并不多加干涉,似乎是愿意我和他在一起。而娘是对他深恶痛绝,总觉得就是因为苏明熙,才搅和了我和皇太子的大好姻缘。其实娘并不是真的希望我进宫,她待我很好,也并不忍心我受这份苦,可古时的妇道人家好像认为只有和皇家扯上关系,才能说是真正的身荣华贵。苏明熙再有才华,再有权位,也只是皇家的奴才,对刘氏宗族照样俯首称臣。 娘说的并没有错,我也不好反驳她,只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该做什麽还照做不误。时间一长,娘也觉得和我说是对牛谈琴,干脆跑去和爹说。爹可没有我这个功夫听她东拉西扯。有一天娘说了一句:“当多大的官也只能是皇上的奴才,毫无益处。”爹一听,这不是指桑骂槐吗?于是怒道:“我就是皇家的奴才,你要瞧不上我这个夫君,就另觅高枝吧!”唬的娘从此后再不敢提这件事。 我也乐得高兴,经常公然和苏明熙一起进出夏府,对门人。护卫熟视无睹。明熙当然喜不自胜,巡卫过后,常常就跑来找我,我们在一起出去玩,不到一个月,大半个长安城已被我逛了个遍。本来以前在现代时,就住在西安,所以现在找起路来,也是轻车熟路。明熙还对我这个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认路的速度感到吃惊,对此我也只是一笑置之。 今天正想去苏府找明熙,却在路上遇见了大哥。忙迎上去笑道:“大哥,怎麽这麽有闲情逛园子,不用去看苏家小姐了,啊,不对,是应该叫大嫂啦!”苏家三小姐苏嫣然已经在我入宫的时侯和大哥定了亲,下月初八就要完婚。所以我才有此一说,正笑看着大哥,却见他愁眉苦脸道:“我现在哪还有心情去看她呀?”我问道:“怎麽了?”大哥瞅瞅四下无人,才轻声说道:“大将军出事了!”我急道:“是哪个大将军你到是说清楚呀!”大哥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是这麽回事,半年前,也就是漠北大战后,李广将军延误战机,卫大将军派副将质问,李广将军不愿受辱于一个小将之下,拔剑自刎。这件事你该有耳闻吧?” 我低头一想,答道:“我有所耳闻。”大哥接着说道:“前些日子,李将军的儿子李敢,就是关内侯入大将军府击伤卫将军,被卫将军瞒了下来,噢,就是你入宫的第一天晚上,我曾进宫求见霍将军的那次。”我“啊”的叫了一声。大哥赶紧伸手把我的嘴捂住,说道:“小声点。”我扳下他的手问道:“你没有把这事告诉霍将军吧?”大哥犹豫了下道:“那天是想说的,可是想了一想,还是没说。”我扯住他的衣领道:“大哥,你记住,这件事就当做没发生过,把它烂在肚子里,永远永远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也绝对不要让霍将军知道!”大哥疑道:“为什麽?” 我道:“你认为以霍将军的脾气,知道了这个消息,李敢还能苟活于世吗?如果霍将军杀了李敢,那是什麽罪过?”大哥恍然大悟:“对,央儿你说的没错!我会的保守这个秘密,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会让他人知晓!”我慢慢点点头。希望如此,这样史上说的霍去病射杀李敢的事,是不是就不复存在了? 第34章 探其口风 正静静的立着,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哥,李敢有关系的李氏宗亲,还有没有权高位重的?”大哥思索片刻后道:“关内侯有一个叔叔,名叫李蔡,是当今丞相。爹也受他管制。”我有些明白整件事情,但李蔡既然未死,事情就还没有到那麽严重的地步。只好道:“大哥,丞相的事你一定要多留心,这关系到霍将军在朝中的声誉,甚至是性命。千万马虎不得!”又接着说道:“还有,我今天会去霍府看看去病,也探探他的口风,看他知道没有,以防万一。”大哥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苏明熙忽然从林间出来,道:“说什麽呢,这麽严肃?” 我和大哥对视一眼,转身看他,笑道:“没说什麽,只是大哥下月初八就要娶你三妹了,不知穿什麽样的喜袍好,所以问问我。”苏明熙脸色沉了下去,我心中紧张,不会被他听见了吧?紧盯着他的脸,只见苏明熙道:“这样的事,博源兄应该问我才对,央儿一个女儿家怎麽会知道男子的着装?”我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只是吃醋了,并没听到。大哥干笑几声,看着苏明熙道:“我这也是急病乱投医,实在不知道问谁,今天恰好遇到小妹,所以就问问。既然明熙兄对此深有研究,不如去我那我们细细说说。”拉着苏明熙就往他书房走。苏明熙道:“可是今天是要带央儿出去的呀!”大哥拍着他的肩膀说::“明熙兄你哪天没带央儿出去?也不差这一天,可兄弟这一生的幸福就全指着你了,你可得帮我这个忙。”边说边向我使眼色,我会意,向苏明熙笑道:“大哥叫你你还不快去!”苏明熙一笑:“既是大哥要帮忙,那小弟就不敢不从了。”说完,随大哥一起离开后园。“ 我忙整衣,也走出内园,叫上海棠和蔷薇两个丫头,到府门口让管家准备了辆马车,悄悄向霍府走去。 马车到了霍府门口,我下了车,叫了海棠。蔷薇,走向府门。霍府家奴拦住道:“你们是什麽人?有没有名帖?”海棠怒斥道:“大胆,你敢这麽和我家小姐说话,还想要你的狗命吗?”我淡淡道:“海棠不得无礼。”海棠静静退在一边。我上前道:“劳烦你通报一声,就说夏府的二小姐求见。”家奴道:“等着。” 摸摸脑袋进去了。 不一会儿,府门大开,一老者带着几十家奴出来,为首的人快步走近道:“不知是夏小姐驾到,有失远迎,新来的下人不懂规矩,还望小姐海涵。”我笑道:“也不怪他们,我很少来霍府,不认识我也属正常,不过,你们怎麽认识我?”那老者笑答道:“小姐想不起了老奴了?老奴就是那天随将军一起去春风楼的随从啊!”我了然道:“原来如此。”老者道:“老奴姓陈,是霍府的管家。将军就在书房,小姐请进。”我优雅一笑,进了府。 第35章 情之所至 陈管家笑呵呵的在前领路,我在后细细看着。这宅子虽和普通王候的宅子无甚出处,一样的大而庄严,但处处都有和霍去病身上相符的味道,散漫。不拘小结。房子的布置简单,没有大红大绿的颜色,大多都只是白。灰。淡蓝做装饰,倒也显的素静淡雅,比精心装饰过的更胜一筹。 走过外庭,进入内院。陈管家在一房前停下,笑道:“将军就在这房中看书,并不知小姐来了,我进去通报一声。”我摆摆手道:“不用了,将军既是正在读书,就不要通报了,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说罢,悄声走了进去。 霍去病端坐在外屋塌上,手拿着一卷书正仔细读着,旁边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堆书卷。我很好奇平时连书看都不愿看一眼的霍去病今日怎麽对书这麽感兴趣。于是轻轻度到他身后,看了起来。隐隐约约的看到书名好像是《黄帝内经》,又看到受风。伤寒等字眼,正想往后细看,却听他大声道:“看够了没有!”我吓了一跳,身子向后,跌倒在地上。霍去病带着怒气转过身来,看到是我,脸带惊谔道:“怎麽是你?”我绷着脸道:“为什麽不能是我?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是想把我吓成痴儿再给夏府送回去吗?”霍去病脸上微露出几分笑,把我扶起,道:“真没想到你会来我这儿。”我揉揉腰,说道:“我出宫时说过要来看你的,忘了?”他道:“当时只是以为你是不想让我挂心才这麽说,没想到你竟真来了!”我低头不语,若不是想着去病会有事,我还真不想来这儿。他又道:“这些日子因为皇上大宴没去看你,你还好吗?”我笑道:“谢谢你去病,我过的很好。”霍去病皱着眉打量着我的神色,然后道:“可他不好。”我带过话道:“我刚才看你看《黄帝内经》,是为什麽?”霍去病道:“央儿,别这样,难道你一点都不想知道他的事吗?”我木然道:“不想。”霍去病突而怒道:“你怎麽狠的下心,他为了你生了重病,你不去看他也就算了,不至于问都不问吧!” 我呆立半响,抓着霍去病袖子道:“你刚才说什麽?”霍去病不再说话。我急道:“你说他生了重病?他现在怎麽样?你看《黄帝内经》是不是因为他?你说呀!”霍去病神色渐缓,道:“你还是心里有他,对吧?那我就把经过告诉你。你出宫那几天我和姨母一直瞒着他,他因为皇上要回来,也未多想。皇上归来,大宴群臣,你父亲也在里面。我们原本告诉他大宴时就向群臣宣布,迎娶你为太子妃的事。可他那天见我们什麽都没说,就已经存了疑惑,硬是忍到宴会结束,才要去找你,我看无法再瞒,就告诉他你走的事,把你绣的荷包也给了他,还有那几句话我也说了。我刚说完,他说想自己静一静,我就只好离开。下午我还是不放心,就想去再看看他。那晚下着瓢泼大雨,我匆匆赶到东宫时,宫人都跪下对我说他不愿吃饭,一个人在内院的雨地里站了两个时辰,不动也不说话,他们也不敢拉,若我再不来,他们都要去皇后宫领死罪了。我就急忙跑到内院,喝退宫人,让他跟我回去。他也依旧是不动不说话,我站了一阵,怒骂着问他,难道自己做贱自己,你就会回来了吗?就算你人回来了,心若不在这儿,又有什麽用?他静静站了一会儿,才喃喃说道,既是如此,我不怪她。我听他这样说,就劝他听你的话忘了你,他却只是面带笑容的问道:情之所至,你让我如何能任尔为之?我不知还能怎样劝他,就陪在他在雨里站了一夜。” 听到这里,我已是泣不成声。据,你如此待我,又让我情何以堪? 第36章 强颜欢笑(1) 己然忘记自己是何时离开霍府,又是何时回到夏府的。心中唯一的感觉就是,没感觉。我想,心痛无可痛的地步应该,是没有知觉的。 在这些日子里,自己把心牢牢的封闭起来,然后用沙土一点点覆盖,把曾经的所有回忆埋藏到外人无法察觉的深度。然后就理直气壮的向所有人宣告自己已经遗忘。可一但经过一些人、事的点破,这才发现记忆深处的枝芽早就破土而出,在心中开花结果,自己却因为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忽视了它的存在。 心中因事阻碍,思虑深重,所以自己已开始变得麻木不仁。叫我吃饭就吃饭,叫我穿衣我也听话的穿上。初八已经过去,大哥如愿娶了苏嫣然为妻,夏府上上下下都为此而张灯结彩,苏府亦是如此。夏苏两家结姻,不但轰动了长安城,更惊动了皇上送来贺礼,可谓是荣宠之至。但没过几天,夏府又传出夏家二小姐忧郁成疾,身染重病的消息。府外之人不免有猜测,搬弄是非者:这长安城中惊人绝艳的夏家二小姐,难道竟是因为她兄长娶妻,而伤心悲苦,以致患病的吗?诸如此类的消息不径而走,传的沸沸扬扬。 夏府内,大哥为了我的病情而备感焦虑,又因为屡传不断,而不敢随意探视。其实,我并未生什么重病,不是因为行动上的麻木,不爱言语,而让家人大惊失色的。大哥万般无奈之下,亲自去请苏明熙来,可见到仍是无果,因为看到苏明熙我也只是微微一笑,依然不言不语。最后苏明熙问大哥说:“什么人除了我之外,与央儿来往密切?”大哥受此启示,遂去请了霍去病来。 见到去病时,我仿佛才像有了知觉,扯着他的袖子,先是小声呜咽,遂即大声哭泣起来。整个屋子的仆妇、小厮都呆呆的看着我哭,我也不理,仍自顾自的哭着,霍去病脸上半带尴尬,半含笑容轻轻抚着我的背道:“听话,不哭了,乖…。。”就这样一遍一遍的重复这几句话。他手势轻柔,任凭我靠着他,将满面泪水弄在他衣服上,他也仍含笑静立。直到终于哭够了。我才支起脑袋,怒看向他道:“为什么不来看我?”霍去病唇边猛起一抹笑,轻轻地呵退众人,才道:“抱歉,我来晚了。” 第37章 强颜欢笑(2) 霍去病边轻声安慰,边从宽袖中取出锦帕,替我拭去眼泪。我从未见到去病如此温柔的神态,不由得愣住了,等回过神时,才发现我和去病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我甚至能感觉到他静静呼吸的声音。忙退后几步,淡然道:“我自己来吧。”霍去病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只是一眼,下一秒他就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的抽回手,唇边的一抹淡笑渐渐消失,只余清冷。 我匆匆擦干眼泪,正想将帕子递还给他,却发现那帕子分外眼熟,仿佛似曾相识,打开锦帕仔细端详时,发现半带檀香的绢上,如青藤枝蔓一般,然刻着一个“央”字。心中一惊,茫然不知所措。待刚刚调整好心绪后,就又将绢帕递与去病。他呆愣半响,方伸手接过,收入袖中,看着我道:“如今你可愿去看他?”我闭口不谈此事,而是问道:“他境况如何?”去病叹口气道:“他,很不好。如今病虽好了,但却与你相差无几,不喜行动,有时一天都坐着不动,看着卷章就会默默出神,或是常常自己在门外拿着荷包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唉,真不知如何是好?”我道:“你,你为何不多多规劝于他,若是皇上知道,可怎么办呢?”去病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是我错了,起初并不该将你说给姨母知晓,他若是从不知道你这个人,如今就不用受这般苦了。”我急忙说道:“这与你何相干?你莫要把事情都担在自己身上,此事大半都是我的责任,若进宫后紧守宫规,少与他接触,不轻易让他做什么,也不轻易说什么,也许如今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都是我的错,可是就是如此,我才更加不能见他。” 霍去病急道:“这又是为何?如果是怕皇上知晓,那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能帮你出宫,自然也能帮你再进宫,你去见见看,也许会好一点吧。”我脸色愁苦,苦笑道:“去病,你以为难道只是见见这样简单?你嘴上说说便罢了,你也没有想让我进宫去要对他说些什么?我是劝他忘了我,专心辅佐皇上理政呢,还是答应嫁他?与其进宫故作姿态用话撩拨他,让他以为我是事出有因,到不如不去见到他,让他寒心以致死心,到是干净。” 霍去病冷哼一声,道:“你到是想的周全,竟是我疏忽了,他……。”话音未落,却见有人推门而入,抬眼一望,竟然是明熙,忙收起凄苦之色,打起精神道:“明熙,你来了。” 第38章 强颜欢笑(3) 苏明熙只微微一笑,便转身对霍去病拱手行了一礼道:“霍将军。”霍去病也平礼相还道:“苏大人有礼了。”明熙道:“不知将军正与央儿谈天,未及敲门便不请自入,实在是失礼的很。”我皱皱眉头:“明熙今日是怎么了,这么迂腐,竞突然间有礼开了。”霍去病象是有些厌恶的看了明熙一眼,道:“无妨,何须多礼。”说罢,又转头看向我道:“就是他吧。”这话问得突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悟出他意思时,脸竞有些微微发烧,我低下头,小声答道:“嗯。” 霍去病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突一转身,向苏明熙拱拱手,抚袖而去。 我呆呆望着霍去病离去的背影,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他一向稳健的步伐,如今居然有些滞碍,身子在风中微微的有些轻许颤抖。敛容转回身时,才发现一直笑容淡淡的苏明熙脸上竞满是不悦之色,他道:“央儿。你何时竞与此人如此熟埝的?”我笑道:“我自小时,就认识去病了,他是比大哥对我还要亲呢,怎么,不高兴了?”闻听此言,明熙脸色才由阴转晴,缓缓道:“原来如此,不过早闻霍去病性情孤傲,行动乖张,如今一见,才知道这传言到不一定是假的。” 我祥怒道:“你怎能这样说呢,再让我听到这话,你以后就不要来了!”苏明熙赔笑道:“是我不对,这不是开玩笑吗?我就是再讨厌他,只要是央儿认识的,我也不敢如此啊!”我弯弯嘴角,转开目光。苏明熙笑容渐止,握住我手道:“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从你出宫之后,就与以前大不相同,是什么人、事让你还有所牵挂?”我脸色一变,忙强笑道:“怎么会呢!只有入宫时皇后娘娘待我甚好,现在有些思念,在加上近日身子有些不适,所以行为迟缓,不也属正常吗?”苏明熙盯了我半响,方才点点头道:“也许吧,看来是要多小心身子,切莫再有什么事了,我常在军中,不能时时看你,如今你大哥也娶了我二妹了,想以此做要胁也无用了。” 我抿嘴一笑,伸手欲打他,他笑着偏头躲过道:“怎么,我说的不是吗?”我笑笑:“这样的话,你好意思说,我却不好意思听,怎么你就常常要做那棒打鸳鸯的事呢?”明熙道:“好好,依你。此后便不说了。”我一笑,又与明熙闲聊一阵,戊时后,便送他出了府。 第39章 夫人身世 才过几日,身子便大好了。不好再借着养病的借口老呆在房里,于是晨时便起来,让海棠、蔷薇伺候着,匆匆梳洗了一番。便出了房门,到花厅去给爹、娘请安,然后见见我的新嫂子。 谁曾想到了花厅给爹爹和娘奉茶请过安后,我的大嫂苏嫣然也来了,和她互见了礼后,娘温和地说道:“央儿,你久病多日,也为出门,不如让你嫂子带你去他们宅子逛逛,也解个闷,嫣然,你看如何呢?”苏嫣然笑着应好。用了早饭后,我便与大嫂子一起到了他们的新婚宅子。 其实,说是新宅子,不如说是和我一样的独立院落,不过是比我住的布置的更精致罢了。大哥自居羽林副将只职,虽不能说像爹爹一样,位居三公,却也是相当于九卿的官衔了,完全可以自己买处新宅建府,但因为古人的规矩,大家易和不易分,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能分家的。大哥为了照顾我和爹娘,当然也不会分家。可这也就苦了他们夫妻俩,和我一样住同样的宅子,但他们是两人住,我是一个人住,就比他们要宽敞的多。再加上不分家,我的新大嫂也得侍奉她的公婆,我曾担心,一进府的大嫂可能会不习惯,有些对苏家不满意,没想到,她不但一句怨言也无,并且把新宅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不禁对她好感大增。 我们走过花园一隅,进入内院。我朝苏嫣然笑道:“大嫂如然是端庄贤惠,持家有道,这宅子布置得如此精致,全凭嫂子一双巧手啊!”越想心里越对苏嫣然充满感激,面上也就更为亲切。苏嫣然呵呵笑道:“妹妹夸奖了,其实我也没做些什么,也只是多亏了博源,不然我也。。。。。”话未说完,她却害羞地低下了头,抽出帕子捂着脸作掩饰。我会心一笑,道:“大哥也确实是极疼爱嫂嫂了,这几日军中有军务,也不忘回家看看嫂嫂,到是我,他能不见就不见了,说到底,还是我不如嫂嫂贤慧,快招大哥厌烦了。”苏嫣然脸更红了,小声嗫呐道:“妹妹再说,我就真是无地自容了,要说贤慧,在我知道的人中,除了嬗儿,恐怕就只有妹妹了!” 我疑惑道:“这嬗儿是何人?是嫂嫂的朋友吗?”苏嫣然道:“哦,她是我幼时的姐妹,我们一起长大,说来你也该认识,她就是霍将军的夫人呐!”我惊道:“嫂嫂说的是哪个霍将军?”“就是冠军侯啊,他不是与你熟识吗?”我笑笑:“是这样呀,虽然我与霍将军也常常见面,但对他的夫人不太深知,嫂嫂能告诉我这霍夫人又是怎样的贤慧,也好让我见识见识!”新嫂嫂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的身世也到真是起伏颇大,你若想听,我讲讲就是了。”我赶紧找了处软榻,靠着矮桌,作聆听状。嫂嫂接着说道:“她本名柳若嬗,当初也是仕宦人家的贵小姐,她父亲柳元涣和我爹爹都是同被皇上赏识,共同入仕的,前途也是无可限量。可是谁知她父亲却早逝,不到30岁就丢下她和娘亲撒手人寰,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与她们娘俩一起生活,谁知她那哥哥,为了独吞柳家的财产,以她是侧室生的,不应久居府邸的理由,把她们赶出了柳府。时间不长,她娘亲也因悲愤交加而死。她一面给娘亲办丧事,另一面用所剩无几的钱上下打点,才找到了我,想问我借一点钱。我听后就借了她一百金。”我呼道:“一百金呀!嫂嫂,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苏嫣然道:“这一百金是我历年收藏的私房钱,再有就是一些珠宝首饰,七拼八凑的,也才不过一百金。嫂嫂顿了顿又道:“她收了我一百金后,在长安城背这她那同父异母的大哥偷偷开了一家叫”醉香坊“的歌舞坊,网罗长安城中有姿色的女子入坊,但她的坊只是单纯的歌舞坊,而并非娼妓坊。入坊的女子,由她亲自教授琴艺和舞艺,学成后方能见客。” 新嫂嫂笑看我一眼,又道:“就这样“醉香坊”的名气居然在长安城中越来越大,不为别的,就为了坊中姑娘们独特的舞艺就能吸引不少公子哥来坊。但有心的不会在乎坊中姑娘有多漂亮,而只会在乎这个像迷一样,却能造成这样庞大的一个歌舞坊的坊主。恰好,霍将军也正是这样的人,他花了三千金,只为与嬗儿见上一面,嬗儿也知道霍将军的名气,犹豫半天,最终答应了,两人见面后,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打那以后,霍将军也常往那儿跑,当时的廉臣司马迁等,还颇多不满,以为霍将军年少轻狂,仗着有军功,就敢成天往歌舞坊那种下三流的地方跑。霍将军却好似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后来还不顾皇上、皇后的反对,娶了嬗儿为妻,虽不是正室,但皇上要给霍将军选公主做正室时,都被他婉言推脱掉了,可见两人关系并不一般。” 我一笑:“那是自然,霍将军本就是长情的人,若不是遇上一个极贤慧、聪颖的女子,可能还看不出来,可一旦遇上,他会比谁都认真的。” 嫂嫂道:“看来,你确实与霍将军私交很深,嬗儿为他生了个孩子,你可知道?”我想了想道:“前段时间去,说是有孕在身,如今就是生下了也未可知。”嫂嫂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这孩子眉眼棱角都长得和他父亲一样,你下次去霍府可以去看看,顺便帮我问问他孩子的名字取好没有。”我道:“明白了,下次得空,我回亲自去看看的。” 第40章 霍家小少(1) 知道了霍夫人的身世,反而更加好奇,想去一睹芳容。可是从上次霍去病抚袖离去之后,到真不知道要不要再去霍府。去吧,不知说什么好,万一他再提起刘据,我又该如何呢?可若不去,却又心有不甘。 正在房中想着,却听外面仆妇通报:“大少爷来了。”话音刚落,就见大哥走了进来。起身迎道:“大哥今日好兴致,不陪嫂嫂来看我了?就不怕外边再谣言四起?”大哥哼笑道:“怕它作甚?如今我是想明白了,清者自清,你越躲,造谣者越猖狂,不如大大方方让他看好了。”我手托着下巴,笑道:“那今日来是为何?”大哥道:“我有公事要去霍府,你可要跟我去?”我道:“去是可以,我正想去呢,可你为何要叫我一起去?” 大哥皱眉头道:“你那次可试探过将军?他知不知道大将军被刺伤的事?”我直起身子,紧张的看着他,问道::“怎么,难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他知道了?”大哥道:“这到没有,只是大将军的幕僚若纷纷倒戈,这事情就不可能包的住了,你别看大将军遇刺已过了几个月,可有心人若是愿意,不管早晚都可以拿此事说事儿,到时候,要是真像你说的一样,激怒了霍将军,可怎么办?” 我低头想了半晌,方抬起头道:“我和你去,上一次是我疏忽,未及问他此事,今日若去一定要打探一下,他究竟知不知道。”大哥道:“好,马车就在外边,我们赶紧去吧。”我微一点头,随着大哥出府上了马车。 到了霍府,因为自己不是第一次来,便轻车熟路的与大哥进了花厅,霍府的陈管家笑道:“请夏将军和二小姐稍等片刻,我们将军正在见客。”我道:“既是如此,不要去通报,我们候着就是了。”大哥却急道:“敢问管家,将军是在见什么人呐?”陈管家哈腰笑道:“哦,是李三公子啊,平日我们将军也不太轻易见客,也就李敢将军与我们将军一直交好,所以才能与我们将军促膝交谈。”我道:“促膝长谈/他们聊了很长时间吗?”“可不是,将军和李三公子昨晚就一直饮酒长谈,到现在还在聊呢!” 我一惊,慌忙和大哥对视一眼,大哥笑道:“哦,原来是李敢呐,哈哈,很久没见他了,今日到是凑巧了。”陈管家笑道:“正是,夏将军今日就和小姐多留一阵,老奴这就去准备茶点,请将军、小姐宽心安坐。”大哥摆手笑道:“没事,你去吧。”陈管家躬身行礼,退将下去。 约莫三柱香的时间里,我们都一直在花厅等候,期间除了陈管家来送过一次茶点,就再没人来。大哥开始还好,后来渐渐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宽阔的花厅走来走去,我也站起来,走到大哥身边,安抚他道:“你总沉不住气怎么行呢??大哥,我想既然去病已经和李敢见到,而且聊了一夜,就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更何况李敢跟去病了这么久,在他手下都封了侯,他就不会不了解去病的脾气,他不会愚苯到伤了大将军,又去向去病请功的。” 大哥道:“唉,这朝堂上的事,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知道的那么多?漠北大战之后,霍将军在朝中地位日益上升,从文臣到武官哪一个不被他的年少有为而深感惊异?如今正值青春热血男儿,哪一个不想跟着他去闯一番事业,不为名,不为利,只为留得青史一名。当时皇上打算让霍将军和大将军同为大司马一职,才闻此信,大将军门下幕客就不知走了多少,李敢虽和将军一起长大,但却不了解他的性格。将军虽名利兼得,却是极重亲情,莫要说大将军是他舅舅,这其中的姻亲关系。就凭着霍将军从小被大将军带着,弯弓射猎,骑马剑术无一不是大将军言传身教的本领,霍将军也一定不会饶了李敢的。” 我叹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现在我们除了等,又还能再有什么其他的方法,难不成冲进去质问他?还是再等等吧!”大哥无奈,只能又回来坐下。刚自坐定,就听内厅传来人语声,大哥面上一喜,就要起身来,我按住大哥,示意他坐下。凝神细听,确定是去病无误后,又和大哥一起起来。 霍去病在下人们的簇拥下和一个相貌儒雅的男子一起笑谈着走入花厅,大哥忙上前去,拱手一拜道:“将军”霍去病愣了一下,方才笑着扶起大哥,道:“原来是博源呀,近日你新婚燕尔,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来。”大哥道:“多亏将军帮助,不然哪有精力来操办婚宴。”霍去病道:“平日事务再为繁忙,像娶妻这等大事,还是值得大操大办的,若是不放你赋闲几日,你岂不是要怨怪于我?”语刚说完,霍去病转头,看见了在角落里站着的我。我上前,行了一礼。霍去病一笑,却对大哥说道:“今天是怎么了,你们兄妹两个都来了?” 我道:“是大哥说要来谢谢将军,被我碰上,便央着哥哥一起来了。” 霍去病道:“哦,原来是这样。”又接着对大哥说:“你看这是谁?”边说边指着身边的那个男子,大哥道:“这人我怎么会不认识!”大笑着拍着那男子的肩膀道:“李敢,哈哈,我们可是多日未见了。”李敢也道:“是呀,是多日未见博源兄了。”又道:“这是令妹吧。”大哥点点头道:“没错,正是家妹。”李敢道:“果然不枉长安第一美人之誉,小姐真乃国色呀。”我行了礼,笑道:“大人夸赞了,早闻大人之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李敢笑摆摆手。 语毕,四人竟相对无言。我正想找句话说,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却听闻霍去病道:“好了,这时间也不早了,博源和李三哥多日未见,你们就叙叙旧吧,我去园中转转。”说完他提步便走,急走几步,他忽转过头来,看向我道:“你不同去?”我一回神,跟着他一起出了花厅。 第41章 霍家小少(2) 两人默默并肩而行,正值五月的天气,草长莺飞,花园各处花朵竞相开放,美不胜收。虽是极美的景色,我却渐渐为这样的气氛感到烦厌,走过假山竹林后,突地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回眼望霍去病时,仍见他沉默不语,心中不快,索性提起裙裾,向那清香的源头跑去。到尽头,我停了下来,看着这芳香的所在,心中突然一喜,口中不觉道:“呀,是水泽木兰!”去病道:“我只知你小时喜欢牡丹,却不知你何时喜欢的木兰?”我想了一想,胡编道:“噢,是这样的,小时其实两花都喜欢,如今却嫌牡丹太艳,过于俗气。反而是木兰更为高雅,有君子之风,所以才会一直喜爱木兰的。” 去病看着我,想要说点什么,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咿呀声,霍去病面上突然浮起笑容,往人声处走去,我满心疑问,但也只能随他过去。花丛中,一个一岁大的孩子正在笑着,想够上半空中飞着的彩蝶。无奈人小,蹦跳着摔了几回,一个年老的妇人正跟在小孩子的后面,试图把正在疯玩的孩子抱住,却也总是跟他不上。直到我和去病走到那妇人身边,妇人才赶忙跪地道:“给将军纳福。”那小孩子像是也注意到了去病,笑着摇摇摆摆、步履不稳地走过来,口中含糊不清地道:“阿爹”边喊边用小手去拉去病的袍摆,霍去病暖暖一笑,抱起小人儿,笑着逗弄着他。小人儿又扭着小脑袋,看着立在去病身边的我,轱扭着身子,张开小手向着我道:“阿姊,抱~~”去病皱眉,看着小人儿道:“她不是阿姊,要叫她。。。。” 话还未说完,小人儿就撒娇道:“不,侬就叫阿姊,阿姊,抱~~~”去病无奈地看着小人儿,我一笑,从去病怀里抱起小人儿,道:“乖,就叫阿姊,你叫什么呀?”小人儿道:"侬叫嬗儿。"我一愣,这不是霍夫人的名字吗?小人儿见我不说话,便用小手去摸我的脸,被小人儿的小手一冰,我猛得反应过来,用手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手,也笑吟吟的看着他,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用脸去贴贴他的小脸,小人儿被我弄得痒痒的,在怀里笑得乐不可吱,抬头去看去病时,他也在一旁微笑。 直到小人儿玩累了,闭着眼睡着了,我才把他交给那老妇人,去病又吩咐了妇人几句,便让她下去了。看着妇人走远了,去病放心的转过身来。我道:“他叫嬗儿?”去病一笑,说道:“是,这孩子还不满一岁。”我笑道:“霍家小少爷一出生,霍大少就变得温和多了。”霍去病笑而不语,我想起前日大嫂的话,心中莫名的觉得不是滋味,又问道:“嬗儿是小名吗?他叫什么?”去病道:“叫霍嬗,表字还未想好。”“是,是谁取的?”去病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还是道:“是我取的,怎么了?”我勉强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名字不像是给男孩儿取的,倒像是女儿家的闺名。” 第42章 霍家小少(3) 不知是不是错觉,偶然一睹间,我竟看见去病冷俊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饱含幸福的神色,我匆匆别过头,突得一抹苦笑爬上嘴角,连我自己都未查觉。 一时间相对无言,只好找话说道:“你自小便在长安长大,为什麽 说话口带吴音呢?”去病道:“哦,嬗儿的口音是。。。。。。”“是霍夫人的吧?”我抢着道。他微一沉吟,点了点头,然后又道:“明日是我舅舅的寿辰,你可愿与我同去?”我说道:“你不和夫人去吗?”去病摇了摇头,说道:“嬗儿再过几日就要被抱送入宫了,他近几日一直在陪孩子。“我脱口而出道:“为什麽?”话一出口,又觉的有些后悔,这不是戳他痛处吗?去病正得荣宠,虽然现在皇上也因着卫家势力强大而尊霍抑卫,但对去病也仍存着忌惮之心,一定要把霍嬗抱入皇宫,明说是向众人显是对霍去病的宠幸,暗地里却无疑是将霍嬗做了质子,以防去病一但谋反,即可以此子来要挟他。去病虽表面豪放不羁,可绝不是一般带兵武夫所能匹及的,他聪明绝顶,自然知道这其中原委,可皇上之命,他又怎能轻易违旨? 想到这,不禁长叹一声,面露愁苦之色。他走近我身边,忽然抬起手,展开一个极其温暖的笑容,手轻轻伸向我的脸,抚平我蹙紧的眉头,道:“没事的,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他虽极力安慰,可我心中却仍烦闷难解。他为了自己的亲人,为自己所敬仰的皇上、舅舅,不知付出了多少。可这些,他所做的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哪怕仅是一个赞许的微笑,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句暖人的话语。可到头来,他又得到了什么呢?在外人看来的锦衣玉食,一年多过一年的食禄、封赏?还是顶着万人的羡慕,把自己唯一的儿子送入宫中,以显"荣宠非凡"?不,不是的,如果这些真的是他想要的,他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霍去病了。 思虑至此,却不想让他再徒增烦恼,便笑道:“你都没事,我怕什么。你刚才不是说大将军大司马要过寿吗?我能与骠骑将军大司马一同去请寿,实在是荣幸之至。”去病也笑笑道:“既是如此,明日我们便同去吧,很久没去见舅舅了,明日他寿辰我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看,你能陪我去,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不禁弯弯嘴角,这才是我想听到的。 第43章 霍家小少(4)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早上,匆匆穿戴打扮,故意在脸上稍加粉底,以免近日来已经很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因为已近夏日,府内女眷们早就脱下了秋白衣裙,而换上了短衣罗裙。所以我也就寻出前几日才新做的浅粉色的薄面长裙,腰间一条束衣棉质腰带,腰带从腰间一直垂到脚边。边上系着五色银铃,随着行动,或走或跑,清质铃声贯于耳间。再加上如丝的秀发垂于腰际,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清丽可人。 我在镜间照着,满意的点了点头,闭着眼做了个深呼吸,把一切不愉快的事情统统丢弃,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笑容满面的出了门。快到府门口时,没遇到去病,却看见了迎面而来的苏明熙。正准备笑着打招呼,他却迎上来道:“央儿!”我道:“今日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明熙道:“今日大将军寿辰,我所以来接你一同去看看,你大哥和三妹已经去了!”我道:“是吗?他们已经去了?” 明熙道:“对,我们也快走吧!”我迟疑道:“这。。。。。。可是我。。。。。。” 明熙疑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看了他一眼,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却看见霍去病从远处大步而来。 6。 我心中气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却又来了,这两个冤家碰在一起却不知怎么好呢!”思虑之间,苏明熙却已眼看向去病,皱着眉道:“怎么是他?你犹犹豫豫的不走,就是想跟他去吗?”我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并不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女子,。今日如此,也只是为了救去病。虽然我知道自己一开始想帮去病不想让他早死,就像在现代想救刘据的痴想一般不可能实现,因为以我一人之力想改变历史,这无异是天方夜谈,但我一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也是一种契缘吧,既然有这种契缘的可能性存在,那为什么我不能找到它的存在,或许我可以改变历史呢? 正自想着,却已听见霍去病和苏明熙寒暄的声音,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厌倦了这一套为人必须遵守的乏味无聊的人情世故,竟甩下他们,独自前行,走出府门,上了马车。没一会儿,霍去病也快步走出府门,几步跃上了马车,一个漂亮的回旋,已稳稳坐在了车内软榻上。他略微喘着气,笑道:“怎么甩下我们就自个跑了,后面有老虎追你?”我嗔了他一眼,道:“你们聊的正热闹着,我不想打扰你们,只能先行一步了,不曾想,你溜的也到挺快。”霍去病呵呵一笑:“我要接的人已经出府了,我还留在府里干什么?”我想了会儿,道:“那明熙呢?你怎么说的?”去病脸色沉了下来,道:“你现在坐上的是我的马车,他能说什么?”我一愣,接着打开帘子,伸出头眺望,已经出了府的明熙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巧看见伸着脑袋探出半个身子的我,身形顿了顿,半晌后翻身跃上身边的一匹白马,头也不回地转身打马而去。 完了,明熙生我气了!我打下帘子,颓然地坐回榻上,霍去病看我这般模样,冷冽道:“后悔了?可现在去怕也来不及了吧!”我瞪了他一眼,扬声对车夫道:“去卫府!” 第44章 再遇故人 马车穿过几条车水马龙的大街,车夫勒住马,在帘外恭敬的说道:“少爷。夏小姐,大将军府到了。”霍去病哼一声算是答应,撑着脑袋假意问道:“将军府到了,不知小姐可愿同行啊?”看着他一脸的痞子样,我展开一个媚笑,靠过去,贴着他耳边说道:“既然是冠军侯来请,盛情难却,小女子哪有说不的道理?” 说完,好笑地看着他一个激凌坐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看我一眼。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小声说了一句:“走吧。”我用手捂着嘴偷笑,笑完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将军请了。”让车夫打开帘子,小心下去,然后看着霍去病从车上跳下,笑吟吟的走进卫府。 进了卫府,我还真是大吃一惊。想象中富丽堂皇的家宅竟一点没见,而有的,只是一座收拾整齐的朴素院落,如果不是外面门匾上几个象征身份的大字,你绝对不能把它和身份显贵的大将军和公主连在一起。越往深处走,就越是如此。装饰甚至比去病家里更为简单,侧头看去病,他好像颇不在意,而是好兴致的给我指哪是他第一次开弓,哪是他第一次射箭的地方。我一边听他说,一边恣意打量着院子,不觉已经到了会客的厅室。 客人正三三两两的坐在席里,不时有人招呼身旁的去病,我站在一边,傻傻得不知所措,看着一个约近中年的男子和一个风姿卓韵的妇人向去病走来,心下一思量,这恐怕就是大将军和平阳公主了,正欲离开去找爹爹和大哥,手却被去病拉住,他低声道:“别走,跟我在一起。”慌张的望望左右,相握的手被宽袖所遮掩,并看不出来,遂才放下心。看着去病弯腰向那二人行了一礼,并指着我悄声附耳介绍,我忙一恭身,道:“央儿见过大将军公主。”卫将军和蔼的笑笑, 平阳公主扶起我,笑道:“早就听去病说起你了,噢,你父亲和哥哥也来了,快入座吧。”我笑着点点头,挣挣被他拉住的手,却是越握越紧,我看着去病,想让他松手,他却不看我,而是对平阳公主笑说道:“就让她坐我旁边吧,多设个席位也就是了。”说罢也不管主人答不答应,招手叫了下人去安排,扯着我径直走到前排,坐到席位上。我望着后排爹爹和大哥询问的眼光,讪讪的笑着,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再望望已经开始给自己倒腾着倒酒的霍去病低头不语。 他一边喝酒,一边往我盘前加菜,口中混浊不清的说道:“吃呀,吃呀,这个清蒸鲈鱼挺不错的。”动静之大,搞得众宾客都好奇的张望,我恨不得刨个洞把脑袋钻到菜里去,再拿点菜叶埋上。可身边那家伙不但不闭嘴,还侧头看着我越来越低的脑袋,很不长眼色的来一句:“睡着了?”我抬头正准备狠狠瞪他一眼,却听见门外传来太监的叫喊声:“太子殿下驾到。”忙随众宾出席跪拜:“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都起吧。”听着这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我心中大力一抽,禁不住抬头看去,深灰色的长袍,如刀裁的黑眉依旧如故,束发的金冠仍然栩栩生辉,只是苍白的脸色和如墨的眼睛深处的空洞,还是能让人找出一丝破绽。似乎察觉到什麼,他目光一转,和我的视线胶在一起,深黑的眸子带着绝望的冷意,死死盯住我,像要将我吞噬。我再也不敢看下去,转开头去,眼中的泪大滴的落下,掉在桌前的酒杯中,混入酒里,不一会儿,便从杯中溢出来,我忙伸手去找帕子,却不知何时不小心掉落了。旁边的去病递给我一方手帕,担忧地问道:“没事吧?”“没事儿。”我挤出一个笑,胡乱的擦一把脸,伸手拿起面前的酒杯,潇洒的一饮而尽,被杯中的咸涩与辛辣刺激的双颊涨红,眼泪又止不住落下。 想着今日必定是丑态毕露,没什么脸面抬头,只是低头擦着哭得红肿的双眼,默默听着刘据与将军公主闲话家常。平阳公主道:“殿下年纪也不小了,我前日进宫,见到皇后娘娘,娘娘也在给我说选妃的事,殿下可有中意的女子?”刘据笑答道:“没什么中不中意的,选妃的事,就拜托舅母了!” 平阳公主呵呵一笑,说道:“即使如此,我就替殿下做主了,依我看,王侍中大人家的千金和太子太傅的三小姐,人品相貌都俱是极佳,我准备近日带进宫让娘娘和殿下都看一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我感觉一道视线在我身上顿了一顿,我的手几乎将帕子揉碎,仿佛过了一世纪长的时间,才模糊听到他的回答:“舅母说好,那想必是好的了。” 虽然已经猜到他会说什么,但当他真的说出口,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还是被无情的打破,“嘶。。”看着手中残破的帕子,我红着眼,歉疚的看着去病,有心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已经干涩的说不出话来,他叹口气,一把拉我起来,对着大将军和公主说道:“侄儿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告辞了。”说罢,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刘据,两人对视半响,去病别过眼,笑看着我道:“走吧。”扯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会客厅。 他招手叫来一个男仆,说道:“去取一匹快马,再装袋酒。”仆人应声退下。不多会儿,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马上挂着两个酒囊。去病接过马,转身抱我上去,然后一跃上马,快跑出了大将军府。 初夏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刺的人睁不开眼。我靠在他身上,无心去问他要到哪里去,只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窝着脑袋只想好好睡一觉。马上的我们,像武侠小说里的男女,骑着快马潇洒的行在郊外,听着喜欢的人威武的打马声,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可是现在的我,除了流泪似乎什么都不会了。 过了一个路口,前方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没有了都城的喧嚣与繁华,只是茫茫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地上的野草疯长,天边的太阳直挂在天上,仿佛我一伸手就能够到。“馭……”勒住马,去病小心放下我,把马牵到一处休息。我站在草中间,仰头看着天空,湛蓝的天清澈干净,像个孩子的笑脸。偶尔几只苍鹰从头顶呼啸着飞过,像流星一般消失在浩瀚天穹,再也找不到踪迹。曾听人说,人对环境的喜爱,往往因心情而定。即使是平时觉得凶狠的狼,你开心时,也会认为它是可爱的,而伤心时,哪怕是最美的花朵,在你眼中的璀璨,也不过是憔悴的前兆。面对这么美的景色,我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感。忽然忆起去年冬日在宫中的日子,那天在下大雪,我也有同样孤单的感觉。可那时有刘据陪伴,只是希望时间能够停止而已。 “想什么呢?”去并从我身后走过来,手中提着酒囊。我笑着问他道:“怎么,赏景也不忘带上酒,你今天是打算灌醉我吗?”他伸手摸着我的眼睛,爱怜的说道:“怎么都哭成兔子眼了?我倒真是有心把你灌醉,这样也能让你好受些。”我笑着摇摇头:“举杯消愁愁更愁,没用的。” “举杯消愁愁更愁?有意思。”他打开酒囊,牵着我向路尽头走去。我问道:“要去哪里?”他神秘的一眨眼,道:“跟我来就是了,这可是我早就想带你来的好地方。”我一笑,遂信服的随着他向里走。 第45章 月牙泉边 一起走到路的尽处,去病拨开一簇簇野草,向内探望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笑看我,做了个请的动作。我嗔了他一眼,拨开草,一汪碧蓝湖水首先映入眼帘,再往深看时,却被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岸上,水泽木兰散发着醉人的幽香,但它不仅是一株,而应该说是无数株。有粉的。白的。青色的。粉白的,几乎全齐了。我走进去,禁不住抚摸这美丽的花儿,神色复杂的看着身后的去病。他像是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侧头笑着,问道:“喜欢吗?”我点点头,轻声说道:“我只说了一次喜欢这花的话,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他轻笑道:“只要你喜欢,那我就算没白费功夫。” 走到湖边,我对他说道:“就坐着吧。”两人随意的席地而坐,他拿着酒囊就灌起来,我用手托着下巴,问道:“你今天都喝了多少酒了?这是饮马还是饮牛呢?”他扶额笑道:“真有你的,怎么想得出呢?”他取过另一袋酒囊,摇了摇问道:“痛快点,喝不喝?”我脆声道:“喝,有好酒为什么不喝?”他失笑道:“不是说‘举杯消愁愁更愁’吗,这么这会儿又要喝了?”我摇摇脑袋道:“我这还有一句‘一醉解千愁’呐。”他倒是没再说什么,爽快的把酒囊递给我,我打开盖,凑上去喝了一口,一股子辣意涌上脑门,涌进心头。我凑近他,道:“这里虽处长安,景色倒像是在大漠,你是怎么找到的?”他说道:“你也看出来了?这是我小时候和舅舅一起打过猎的地方,我那时就问过舅舅,他说这还不是真正大漠的景色,如果想见到真正的大漠,只有好好学习兵法和箭术,将来才能到西域去上阵杀敌,等那时就能见到大漠了。” 我好奇的问道:“大漠和这一样吗?”他灌了口酒道:“一点都不一样。大漠其实就和沙漠差不多,那里马是不能骑的,得从商旅那里买骆驼。如果不请上向导或是带上地图,一旦迷路,就会在里面渴死。”我捂着嘴道:“呀,那也没什么好的。”他笑道:“其实也不尽然,朔方以西的玉门关,是汉匈两国的通道,从秦时起便是驻守的要塞。在那里有个月牙泉,是那片土地上唯一的泉水。它在白天和普通泉水一样,就只是供当地民众饮水用的。但你知道它为什么要叫月牙泉吗?”他的询问调足了我的胃口,我忙问道:“为什么?”见我神情专注的看着他,他得意的说道:“有一次行军,我们驻扎在月牙泉边,我晚上休整完军队,走到泉边上。大漠是没有满月的,但弯弯的月牙儿挂在天边,垂到水里,那湖水清澈,月牙儿就像被盛在泉里,那样的景色,啧啧,恐怕你见了,这辈子就忘不了了。” 我闭上眼,在脑中幻想着那美丽的月牙泉,忽然灵机一动,扯着霍去病的袖子道:“哎,皇上什么时候再叫你去打仗,把我也带上行不行?”他错愕的盯着我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去那种地方像什么话?”我拉着他胳膊,撒娇道:“带我去嘛,你是将军,带上我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大不了我女扮男装就行啦。”他被缠不过,只好笑道:“好,好,我说不过你,等有机会去叫上你就是了。”我拉着他的手乱摇,故意装出一脸喜悦的样子,然后继续喝酒,他攀着我的腰,从他小时候一直讲到他可以去上阵杀敌,讲他经历过的一场场带着血腥的战争。我从开始的清醒到之后的模糊,醉意朦胧中听见他模糊的说喜欢,然后身子一轻,连他什么时候带我上马,又是什么时候回府的都再也记不起,唯一的是,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对今天的事情闭口不提。 第46章 御苑遛马(1) 带着醉意从床上昏昏沉沉的爬起来,一边让丫鬟泡浓茶,一边怪自己不该喝那么多酒。搞的现在头重脚轻,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昨晚睡得好吗?”一回头,就看见去病靠在门上,手里拿着鞭子,穿着紧身黑衣,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我笑睨他一眼,把他从门前拉进屋里,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今早上起来,头疼的就像要炸开一样。昨天不知道被你灌了多少!” 他嘿嘿一笑,并不言语。看着桌上放着的茶,问道:“喝了茶应该能好点吧?”我晃晃脑袋,望着他无奈的说道:“觉得好像没什么用?”他听了,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来递给我:“喝一口。”我打量着这瓶子,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怪香的。”他道:“醒酒用的。”我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觉得好了一些。递还给他,他却说道:”你收着吧。“我笑道:“给我做什么?我又不常喝酒。”他挑眉笑道:“收着吧,说不定哪天心情不好,我又把你掳去喝酒,那时头再疼了,可不要怪我。”我白了他一眼:“你想带我去,我还不一定跟你去呢!你天天进出夏府,就不怕我爹说你?”他左右看看,问道:“有吗?我怎么没看到?”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笑,我苦笑一声,道:“还真是拿你没办法!”他他半躺在地上,东摸摸,西看看,像是第一次来观光似的。我蹲在他身边,用手环着双腿,推推他,道:“喂,今天找我干嘛来了?”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找你玩呀。”我问道 :“玩儿,在这儿?”他瞪着眼道:“不在这玩,那你说在哪玩儿?”我讨好的笑笑:“你就没给我准备点别的,你不是花样很多吗?”他偏头道:“得了吧,就知道你眼睛一转一转的在打什么鬼主意,没想到果然是这样。说吧,想去哪里?” 我摸着光洁下巴,笑眯眯地说道:“我想去骑马!”“什么?!”他支起身子,问道:“你骑马做什么?”我献媚地笑道:“骑马,好哇!你知不知道你昨天骑马的那个姿势简直是太英俊了,太潇洒了,太……”“行了,行了!”他无限郁闷的看了我一眼,道:“带你去到可以,只是太子和你那个苏校尉可都在御马场里,怎么样,还敢去吗?” 挂在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好半天我才缓过劲儿,没什么底气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都在?”他扬扬手中的鞭子说:“我刚从御苑回过来,舅舅,舅母和太子正在那挑马,至于苏校尉嘛,哼哼,你见了就知道了。怎么样,去不去?”我站起身,很有气势的双手插腰,道:“去就去,这有什么不敢的!”他手一撑站起,笑道:“既然如此,某乐意奉陪。” 第47章 御苑遛马(2) 御马苑在长安城的东郊,所以并未花费多长的时间,就到了。 才下马,一旁便早有侍官在门旁候着,“骠骑将军您来了,前日皇上特意让下臣从大宛购得良驹百匹,并嘱咐下臣,若将军来了,可亲自挑选几匹带回。” 霍去病侧着身拱拱手道:“多谢。”侍官道:“将军客气。大将军和平阳公主正与太子殿下在马场看马,将军要不要也去挑挑?”去病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对侍官道:“当然要去。这位小姐是夏大夫的千金,她没骑过马,带我们去挑一匹温顺点的母马。”侍官躬身指向马厩道:“将军,小姐请。” 去病微一点头,转身向我道:“来吧。” 我随着他来到马厩。不愧是皇家马苑,马从优良劣三个等级来分,马的毛色。种类。高矮,都有明确的规定。我对悄 声对去病道:“这么多马怎么挑呀?他一笑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你看上哪个,给我说就行了!”我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马群,皱眉道:“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还没挑到马吗?”这不是霍去病的声音!我回过头,是他!穿着白色的骑装,牵着黑色的汗血宝马,嘴角挂着一抹一成不变地淡笑,除了他, 没人会这么笑了。我行了一礼:“殿下。”他抬手道:“起吧,没那么多规矩。”我站起身,又听他对去病说道:“大哥也没挑好马吗?”去病笑哼了一声:“不敢当,殿下今天兴致不错啊!怎么没带准太子妃来?”刘据神情尴尬的看了我一眼,对霍去病说道:“大哥是因为这个和我置气吗?大哥明明知道,那是。。。。。。” “殿下,殿下。。。”远处一人打马而来,走到近处时,翻身下马跪地,我不经意间督了一眼,竟然是苏明熙!刘据问道:“苏校尉,有事吗?”明熙道:“将军和公主看您久未过去,故而让臣来寻殿下。”刘据笑道:“本太子又不是三岁孩童,舅舅舅母也太小心了些!”苏明熙回道:“大将军和公主也是担心太子殿下安全。”刘据温和一笑,点了点头。 我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也不想说。可身旁的霍去病显然没什么耐心,他盯着我,见我没什么反映,像是以为我被夹在中间很为难,事实上,确实是很为难。他看了一眼刘据和苏明熙,从厩中牵出一匹黑马,抱着我一跃而上,在马上坐定,他搂着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二人,刘据急问道:“大哥不和我一起去看舅舅,舅母吗?”霍去病不看刘据,眼盯着前方,仿佛在和一团空气对话:“要去的话,我自己会去,不劳殿下。”刘据此时像才真正有了表情,他颓然地说了一句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的话:“不但是你,央儿也是吗?”霍去病冷漠的说道:“如果你还是这样,那我不介意这样做。”说罢,打马而去。一直跪在地下的苏明熙,望着远去的背影,惊异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 第48章 御苑遛马(3) “去病,去病!“我不安分的在马上小规模的乱动,将脖子向后拗着,想确定一下身后那个一言不发的生物究竟是块木头还是个人。他突然开口道:“别动了,这是在马上,小心别掉下去。”我笑嘻嘻的说道:“有你这个善骑射的将军在,我怕什么?”见他一脸深沉,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去病,你说那个准太子妃是怎么回事?他真的要娶妃了吗?”去病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慢悠悠的说:“不是说不在乎吗?现在打听这么多做什么?”我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我不就是一问吗?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他边放慢速度,边道:“最近皇上是真的下决心要给他选妃了,见到街上的马车了吗?”我点头道:“看到了,那里面是什么人啊?” 去病勒住马,放我下来,又道:“那都是从各地选进宫的女子。”我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一大堆话想继续问他,到嘴边却只是一个字:“噢。” 他瞪我一眼:“完了?”我回敬道:“完了。”他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到是操的哪门子的心!”我见他不理我,害怕他真生气,便讨好道:“我错了,别生气了啊!”他只是摸着马,不说话,我拽着他的袖子,急道:“去病,谁都可以不理我,你可不要不理我,现在我什么都没了,心里有什么事也不敢告诉别人,这世上就只有你最知道我了,你要是再不理我了,,我要怎么办呐?”他疼惜的伸手搂着我,苦笑道:“你说我们像是什么?这样混沌不清的关系,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并不推开他,任由他搂着,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道:“我们,是知己呀!他迟疑道:”知己?!”我的泪染透了他的前襟,还是狠狠的点头道:“对,是知己!” 他轻轻放开我,剑眉揉在了一起,我用手抚平它,小声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烦恼的?”他道:“其实今天找你,是有事想说。”我笑道:“你说吧。”他喃喃道:“嬗儿被抱进宫了,夫人也得了重病,恐怕将不久于人世,我寻遍了长安的名医,却仍无果。”我问道:“怎么会这样呢?”他说道:“我也不清楚。听皇上的口气,恐怕是要准备继续对匈奴作战,如果我一旦有什么不测,你……”我紧握住他的手,想从手中把力量传给他:“放心,没事的。若皇上派你出战,你尽管放心去,我会常去霍府看望霍夫人的。”他略有些不安的道:“你还是不要去了。”“这是为什么呢?”我疑惑的看着的他,他支吾道:“她…嗯,还是别去了……” “去病”,“大哥”……和去病相望一眼,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将军。刘据,慢慢把手从他手中取出,眼睛看着前方,道:“别再跟他生气了,你们毕竟是表兄弟,你不该为我疏远他。去吧,啊!”他迎着二人走去,单膝跪下道:“侄儿拜见舅舅。”大将军一把拉去病起来,关心的道:“听据儿说刚才见过你,到处找你,你小子居然跑到这了,那是……”我走上前,跪下道:“央儿见过大将军,见过太子殿下。”大将军笑道:“小姐快起吧。对了,刚才贵府的侍从来找过小姐,说是夏将军有事叫小姐尽快回府。”我脑中转了几转,笑道:“多谢大将军告知,那央儿就先行一步了。”去病抢着道:“我送你回去吧。”说完笑看着大将军,道:“舅舅和殿下尽兴,去病告退了。”低头退了几步,牵着马转身离开。 我走在去病旁边,问道:“为什么不和大将军多说几句话?上次酒宴就先匆匆离开,这一次又甩下大将军和他先走,似乎不太好吧?”他握着缰绳,脸色凝重:“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皇上设了两个大司马之后,舅舅倒没什么,可舅母却不高兴,嫌我把舅舅手中的兵权分走了,我上回去长乐宫探望姨母,正好遇到舅母,可她见到我连理都不理,就气冲冲地走了。这叫我怎么敢去舅舅家?”我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怎么知道平阳公主不理你,是因为你做了大司马的事儿?”他不解的道:“猜得呀,如果不是这个,那是为什么?”我笑答道:“我只是说说罢了,这些事儿我怎么会知道?不说了,快回去吧。” 两人在夕阳下,默默的向前走,不时说笑。却一点没留意到山坡上,有两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你也看到了,事实就是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抱歉,请您,请您再容我想想。” 第49章 惊风密语(1) 才踏进门中,还未坐稳,大哥便急匆匆地推门而入,我笑着将大哥迎进屋,问道:“大哥这么急叫我回来,是什么事啊?”大哥看着我,神色慌忙地说道:“竟被你言中了,李敢的从叔李蔡,因坐盗孝景帝园田,也下狱论罪了,现在还不知怎样呢?”我大惊失色,不相信地说道:“大哥,你说李蔡已经下狱论罪了?”大哥到:“是啊,现在知道的只有这些了,我再派人打听?”我摆摆手道:“不用了,晚了,恐怕此时李蔡已命归西天了。”大哥也随我坐下,问道:“为何口出此言?这对咱们家有什麽危害吗?”我叹口气道:“大哥,你怎么连这都想不明白?我且问你,李蔡是什么人?”大哥道:“当朝丞相啊!”“那爹爹是什么人?”我道。“这还用说吗?爹爹是大夫啊!”大哥回道。我皱眉道:“既是如此,这事情不是明摆着吗?皇上现在怎么想,我虽不知道,可丞相入狱,爹爹是大夫,你素知皇上的秉性,死一个李蔡,朝中会有多少人受牵连?更何况,爹爹与李蔡的关系也算是不错,今后皇上若怪罪下来,说爹爹是李蔡的党羽,大哥又和李敢同在军中,情同手足,这可如何是好?” 大哥摇头道:“不可能的,你想的太多了,李蔡是因为坐盗陵寝被问罪,与爹爹有什么相干?”我急道:“大哥,李蔡就是再官大权大,他能不知道坐盗陵寝是死罪?长安哪一座房子他不能买,非打注意到皇上那去?这分明就是人存心陷害,要让李家一族覆灭嘛!”大哥一惊,大声道:“什么?你说有人陷害?是什么人?”我犹豫道:“这,如今我还不能妄下推论,大哥,你这几日有空便多留意时局变化,看如今形势是怎样的,实在不行,就干脆劝爹爹退而求其次吧,我们不能让爹爹来趟这泥水,与苏府恐怕要多加联系,听听苏老大人是怎么讲的,他虽已辞官,势力却不可小觑啊!” 大哥点点头,复又道:“央儿,你虽不是深居简出,却也久不听时事了,怎么你现在的见识眼光竟象六七十岁的长者,看的那么通透。”我嫣然一笑道:“大哥也太夸奖我了,我不过是旁观者清,大哥是当局者迷,朝堂上各个势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若学不会与他们虚与委蛇,大哥这辈子也只能受他人驾驭,所以大哥可以不与他们争权夺利,可把他们却一定要看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大哥了然一笑,道:“听你一说,我心里宽慰多了,我这就去问问爹,你这两天也多去爹那陪陪他老人家,李蔡若是真死了,爹爹心里不知会怎么不受用呢。”我道声好,看着大哥推门而去。 第50章 惊风密语(2) 心中牵挂,辗转反侧,直到三更才勉强睡了,早上却早早就醒了,梳洗穿戴后,巴巴等着爹爹下朝,未吃午饭,便赶道爹爹书房。 轻轻在门上叩了三声,肃着声试探着喊道:“爹爹我是央儿,能进来吗?”半饷,才听见爹爹略显苍老的声音:“央儿啊,进来吧。”我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却见到临着窗边,爹爹在几案上临字。看见我,爹爹方才抬起头,笑笑道:“来,过来吧。”我边走边笑道:“爹爹这几日到是好大的雅兴!”爹爹道:“这几年忙于朝政,已久未临字了,退步了不少。”“哦,是吗?”我说着笑着瞧了瞧简牍上临的字,“示微,示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示微,示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正是诗经中的《示微》,我正扬着脸,瞬间黯然,口中道:“爹爹这诗太苦了点吧,马上就要过节了,女儿送您一幅对联吧,”说罢就取了笔,提起袖子,在简牍上写着“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任天上去卷去舒”。写完后,取给爹爹看,爹爹抚着胡子,道:“写得好。”他放下简牍,重重地长舒了一口气,叹一声道:“央儿啊,爹知道你是为了爹爹好,可这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爹爹现在仍是做不到。再者,走到今天这一步,想全身而退也是不能的了!”我扶着爹爹的肩膀道:“为什么,爹爹?您现在全身而退还来得及,马上给皇上奏本,和苏老大人一样,不问朝政,享享清福有什麽不好,等来年,大嫂给大哥生个孩子,爹和娘抱上孙子,安度晚年,多好啊,何必要与他们争个高下呢?” 爹爹道:“央儿,爹何尝不是你这样想的,可皇上不成全你爹啊。前几日,爹已上过本,说我已近天命之年,无力再侍奉皇上,请准辞官告老,但皇上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怕是皇上要已我和李蔡的命来稳定朝局啊!”“爹!”我扶着爹爹坐下,安抚道:“您毕竟是在皇上年少时就在皇上身边任职的,无论怎样,皇上也会有体恤之心,爹爹不要太过思虑了!” 爹爹拉我坐在身边,道:“孩子,现在爹需要你帮助,不然怕过不了这一关了!”我道:“爹爹有什么用的着女儿的地方,尽管讲来,女儿虽不能生为男子,同爹爹入朝为官,却也愿为爹爹分担苦楚。” 爹爹道:“央儿,过了三月,你已是近十五的人了,要行及笄之礼了,这一后你就该嫁人了,爹本想多留你几年,你的婚事多由你的心意来定,可现在你也看到了,李蔡昨日在狱中畏罪自尽了,哼!说是畏罪,谁知是什么人暗地动了什么手脚。爹不想像李蔡一样,死的窝囊。究竟是什么人要害他们李家,爹心中也都清楚,下一个也就是咱们家了,与其束手待毙,倒不如拼死一搏。央儿,爹想让你嫁给苏明熙,他如今势头正旺,皇上对他也恩宠有加。他们苏家的势力我不说你也清楚,你嫁过去,那孩子绝不会亏待与你,就是你怎么想,爹还不清楚。今日,爹就想问问你,若你不愿意,爹决不为难你。”说完,爹爹静静地望着我,等我回话。 我心中慌乱,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爹等了半晌不见我回话,便道:“算了,爹再去想别的办法。”“哎,爹!”我叫道:“我愿意嫁。”爹喜道:“真的吗?你可不要委屈自己。”我道:“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本来若无这场劫难,嫁给苏明熙就已是很好的归宿了,更何况有了这些事后,嫁给苏明熙也没有什么委屈我的,爹爹就放心吧!”爹道:“那就由我给他爹和他去说吧,这日子上……”我淡淡道:“全听爹爹安排吧。” 第51章 此情可待 才过了三日,爹爹便已于苏府商量婚事,苏老大人欣然同意。爹爹高兴地回来将消息告诉我,便开始准备嫁妆,全府都在紧张地忙碌着。我冷眼打量着这一切,心中却茫然:是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吗? 正坐在房中,呆呆地望着天边的朝阳出神,苏明熙却来了。这个久未出现在我目前的男人,已经再也不是那个眉目清秀、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了。眼前的他,面目苍白,形容消瘦,也许是因为长期在军中,生活不规律,眼里已经布满血丝,像是多日未曾好生休息。 他站在我面前,也不打招呼,冷着声说道:“你是被逼的吧?”我也站起来,打起精神笑道:“什么被逼的,你好久都没来,今日来就是给我说这个的吗?”他道:“是你爹逼你嫁给我的吧?”他突然低下头,低沉着声道:“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不必这样,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会乘人之危,要是你爹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尽力去帮他,不必拿你做筹码。我不想看见你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我眼中湿湿的,雾蒙蒙的水汽覆在眼睛上,许久不散。“我总算没有看错人”。我心里想着,左手握着右手,小声开口道:“我没有不愿意,爹爹也没有强迫我做什么,我是自愿的。你曾说不会错过我的,怎么,打算食言了吗?” 他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露出喜悦的神色,而是用极犹豫的语调缓缓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虽然确实想娶你,但我看的出你并不是由衷地说这些话,你还是钟情于霍将军的吧?其实早在你去年生那场大病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只是我一直以为他不过是比我多些谋略,只要我和他一样带兵作战,同样能文能武,那皇上一定会比现在更重用我。而你,也会高高兴兴地嫁给我。可是,这次漠北之战,皇上却还是有意将重任交托于霍去病。”他无奈地干笑一声,又道:“昨日刚从军中回来,父亲与我说起和你的婚事,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居然会答应嫁给我,故而早早便来了,只是想见你,可见到你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背过身去,偷偷擦拭涌上的泪,却连自己为什么要哭都模糊不清,心里想,我究竟欠苏明熙多少呢?第一次初逢,挽着我的腰笑意浓浓望着我的人,亲随伴驾却还心心念念惦记着我的人,我出宫后大病十几天,天天照顾我,请医、拿药,连奴婢煎药也药守在旁边,最后看着我亲口喝下去才放心离去……。而我何时曾为他想过什么你呢?病中见到霍去病便喜的精神好了大半,高兴地拉着去病的手不松开,却忘记他是何时从门中退出,去卫府参加寿宴。他亲自来请,我却坐上了霍去病的马车,事后明知道他生气了却一次都没有再去苏府看他,仿佛关系就这么淡了。如今因为爹爹遭的事情才又突然想起要嫁给他……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怎么能不让他寒心呢?我只知道再宫中大病时,刘据是怎样的寸步不离,而他为我做这么多事情,我好像道今天才突然明白过来。 脑中回想着过去的一幅幅画面,心里打下主意,走进他,脸上再无嬉笑之色认真地说道:“明熙,我真的心甘情愿想要嫁给你,可能之前还是为爹爹的事情,可现在我却想明白了,我从未喜欢过霍去病,对他总是象对待大哥哥一样的感觉。但有些事情我还未想好,等我想好时,我会把所以的事情都告诉你,已字不落,好不好?” 他迟疑着开口道:“你说的是真的?”我仰着脸直视着他,道:“你看我像是与你玩笑么?”他用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我,眼眸中的喜悦一点点地加剧,不用说我也知道自己的脸上正是一脸温柔。我抿着唇轻笑,假意推了一下他道:“呆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准备聘礼!”他一愣,转而低着额,想了一会,道:“那及笄之礼,你不是还未行过么?”我笑说道:“及笄之礼,是在婚期前三日举行的,你嘛,为了避嫌是不能来的,怎么连这都糊涂了?” 他拍着脑袋笑道:“我竟连这都忘记了?”说完,盯看着我道:“我这就去,等着我啊!” 第52章 蒹葭苍苍(1) 虽说早日让我与苏明熙完婚,才是爹爹如今最想做的事,可对爹爹来说,他这个女儿也确是极为重要的,因此,我的及笄之礼甚至比大哥的行弱冠之礼时都要隆重。前几日,爹爹就给各大臣王侯致送请帖,尤其是太子傅,现在的丞相庄青瞿,甚至已升至御史大夫的酷吏张汤也一并请来。我不解其意,遭闻李蔡已死,张汤便有意于丞相之位,不想皇上竟挑了庄青瞿做丞相。这张汤虽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声张。可这两人分明政见不和,为何爹爹还非要将他们一起请来呢? 怀着满腹疑问去问爹爹,爹爹却对此并不置意,颇有深意地道:“要的就是他们俩一起来,他们若不斗了,爹这个谏议大夫也早就易主了,不过你放心,爹还请了太子殿下来,他们俩谁也闹不起来的。”我惊道:“爹爹把太子殿下都请来了!这拍太过慎重了吧,女儿恐怕消受不起。”爹爹笑道:“这有何消受不起的?再怎么说你也入宫陪侍过一段时间,太子念着恩情也一定会来的。再者,这也不是你行及笄这么简单,爹还准备在筵席上和苏老大人说说你和明熙的婚事,把事挑明了,三日后的婚宴也让请些人一并参加,风风光光地把你送到苏府,爹的心愿也就了了。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放爹一码,让我辞官告老呢!” 我还想说些什么,爹爹却道:“快去准备吧,一会儿收拾好了,就赶紧出来,再过半个时辰客人就差不多都齐了,爹要先去前厅招呼客人了。海棠、蔷薇,伺候小姐梳妆。”“诺!”见到两个丫鬟俯身恭送,爹爹正正衣冠向外走去,忽又转过头道:“记得收拾好了,去叫你娘,让她大方点,别小家子气,给我出去现脸。她这几日为着你的婚事跟我置气,怎么说都不听,你去劝劝她。”我笑道:“知道了。爹,您快去招呼客人吧。”爹爹放心地点点头负者手信步走出门去了。 我带着两个丫头回到房中,正准备梳妆,门外小丫头却掀帘道:“夫人来了。”我闻声走到门前,行了一礼,笑着扶着娘的胳膊道:“娘,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女儿正打算梳妆后去请娘呢!”娘坐在榻上,拉着我的手道:“先不急这些,娘有要紧话要给你说。”我温顺地低头笑道:“娘有什么尽管对女儿说就是了。”娘到:“我听说太子殿下要来?”见我点头,娘又说道:“央儿啊,这长安城这么大,官宦家的女儿不知道有多少,虽说你不能于一般女儿相比,可太子殿下谁家的女儿的及笄礼不能参加,你爹爹的请帖一递,便来了,外面的人,都认为是你爹爹的位高权重,所以太子殿下才来捧场,可你自己的清楚,殿下是冲着谁来的?我早就与你爹爹说过,你啊,可不是咱们家留得住的,老天生就的做主子的命,以前进宫侍驾,皇太子殿下亲自派人叫海棠、蔷薇去侍候你,生怕宫中的奴婢不知道你的喜好,让你受委屈……” 娘似乎越说约激动,一向端庄持重的她,带着因兴奋而潮红的脸颊,语调激昂地说着,我一直静默无语的我,听着外面的钟声,淡淡开口道:“娘,女儿该更衣了,若再过一阵子,爹爹恐怕会着急的了。”娘带愠色,定睛看向我道:“央儿,娘费了半天的口舌,你难道还不明白娘什么意思吗?” 我转开视线,无视娘的紧紧追问,起身走到香案旁,寻出青铜香炉,拿出檀香,点燃后放入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徐徐从炉中溢出,偌大的房屋中顿时浸满了浓郁的香气,我打开窗,任凭这美丽的烟尘散出窗外。屋内的檀香的气息再不如始前一般满溢。 娘不解地道:“你这是做什么?既是要熏香,却又为何将轩窗打开?好好的香都糟践了。”我微微一笑道:“娘也看到了,其实这熏香不正如女儿吗?”见母亲仍是一脸的疑惑,我接着说道:“本来再美的东西,也不过是看它身处何地,若只与房舍之中,她便倾国倾城,美艳不可方物,可若处与外间,此中不会乏清丽脱俗,世间少有。苏大人纵有千般不顺母亲的心思,可他却是甘愿为女儿一世留于内室之中的良人,而太子殿下,纵使有意于我。谁知道他是否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即使女儿今日答应母亲,劝说爹爹,可是‘纳吉’、‘纳征’、‘问名’之礼都以即日进行,聘礼都下了。此时退亲,要将爹爹和您的颜面至于何地?退一步说,女儿已经许配于苏府,再说于殿下,您岂不是让女儿作‘东食西宿’的傻事?娘,您仔细替女儿的终身好好斟酌斟酌吧!” 娘一脸的懊恼之色,忽转暗淡,喃喃自语道:“难道,难道平阳公主想错了?”“平阳公主?!”我一声轻喝,“娘,今天这席话难道是平阳公主叫您说的?”娘迟疑着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外面突然传来海棠的声音:“夫人、小姐,老爷派人来说吉时将近,太子殿下喝众宾客已然到了,让您和小姐快快到前厅见客。我扬着头道:“知道了,就说夫人和我马上就到。”丫头应声退下了。我转身,故意装作一脸轻松的笑笑,拉着娘的手,撒娇道:“娘,您替女儿梳发更衣吧!”娘叹口气站起身道:“罢罢,也是我痴心妄想了,来,让娘好好把你打扮打扮,准管叫众人见识见识,什么叫长安第一美人。” 我轻轻一笑,顺从地跟娘走到梳妆台前,精心打扮起来,看着镜中那张精致的脸,眉如远山,面如芙蕖,肤如凝脂,手如柔莄,抿嘴一笑,这是美好的豆蔻年华,已经悄然而逝了。 第53章 蒹葭苍苍(2) 早就听闻夏府的夫人年轻时是一代佳人,不仅如此,她还有一双巧手慧眼。不过半个时辰,我的我的穿戴打扮已全告结束。 娘喜滋滋拉着我,左看右看,仿佛在欣赏一件杰出的作品,口中不住地道:“出息了,出息了。”边说边将我推向梳妆台边铜镜旁,我的眼睛一睁,便不得不连连眨动,眼前的人儿太过光彩炫目了:如墨地秀发直垂到腰际,上面以十二颗东珠扣住挽成飞燕髻,金步摇缀着点点氺钻,垂挂前额,垂向双耳和双肩,小巧地银饰珠花衬出乌黑的柔发和秀丽的脸,棉质地淡紫色的缎袄外,披了一幅粉白色绣着云水潇湘的云肩,玉色襦裙高系至腰,长拖向地,裙带上点缀着朵朵羊脂木兰,长长的帛带挽在肩上,更显现出娉娉的婷婷风姿。 我呆住了,半响伸出手去,摸着铜镜里美丽的脸,不知怎的,豆大的泪珠儿竟落了下来,娘急道:“好孩子,好好的,你哭什么,你这一哭,把娘辛苦半天化的妆都哭花了!”说罢,拿着帕子小心给我擦拭,“真如我所想,不过二年光景,这央儿直出落成一位美人。就连哭也是雨打梨花,楚楚动人。”我呜咽道:“娘把孩儿打扮的太美了,孩儿差点没认出来。”娘用帕子捂着嘴笑骂道:“唉,这傻孩子,等过几天你出嫁时,娘定会把你打扮的比今天还美,让那悦己者啊,好好看看!” 泪痕犹挂在脸上,我轻轻擦着,默默在心里想着,女为悦己者容,可我的悦己者,他看到了么? 带着众多丫鬟侍从,我和娘疾步从后庭走出,出了中门长廊,便是爹爹会宴的前厅了。认也确实不少,隔着老远便听到交谈寒暄之声,甚至有人在划着行酒令,声虽不大,但顺风入耳,到也清清楚楚。我眉头微蹙,看来爹爹还请了武将,转身对海棠到:“去房里把那丝绸面纱取来。”又对母亲说道:“娘,你先进去吧,今天一定来了不少人,嘈杂的很,女儿带了面巾就进去。”母亲道:“也好,我先进去和你爹爹说说,一会儿典礼再开始。”见我点头,娘方带着几名丫鬟步入前厅。我站在厅外,见娘进去,未几便传来娘的声音:“臣妇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厅上传来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请起吧!” 我屏住呼吸,想再听点什么,蔷薇却立在旁边,双手递上面纱,轻声道:“小姐,拿来了,奴婢伺候小姐带上吧。”我道声好,看着丫头取上面纱,伸手替我带上,再用氺链固定在耳侧,收拾停当,我又重新理了理衣裙,挺直了腰背,风姿绰韵的小步迈进前厅,无论再怎么慌忙,总不能叫外人看笑话的。 刚进前厅,门旁小斯便报唱道:“小姐到!”正说笑的众人都纷纷停下杯箸,我目不斜视,看着厅上的刘据,走近前:“臣女拜见太子殿下!”刘据站起身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微微半张着,却又坐下,道:“免礼,请起吧。” 我站起身,低头坐在母亲旁边,爹与苏老大人。宰相庄青翟互相交换眼色,便走下席位,躬身对刘据道:“时辰到,殿下看是否可以开始给小女加礼?”刘据笑道:“一切全由卿做主吧。”爹爹行了一礼,便拍拍手,从厅里走出一列婢女,手中托着玉盘,跪下道:“小姐请。”我微一额首,走下台去。 被婢女们伺候着用清水净了手,我从盘中取出玉簪,递向母亲。娘也从台上走下,接住玉簪,递向母亲。娘也从台上,接住玉簪,将我头上束发的丝带取下,用玉簪松松将发挽住,底下的头发仍旧以丝带系住,束发加笄后,我和娘一起跪下,娘低头对父亲说道:“请夫君赐字。” 爹偏头对刘据道:“殿下乃一国之储,万民之父,臣恳请殿下为小女赐字,以昭万民之福,臣将不甚荣兴,感激之至。”刘据并未推辞,走下殿,阔步走到我与娘身边,作势一搀,我和娘忙立起,退至一边。刘据道:“我朝自父皇起,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深感其博大精深。而民间童谣民歌,也不见得就粗俗鄙陋,我与父皇素来喜好音律,父皇建乐府,选取其中优良之曲,以流芳传唱。吾观《诗经》,论起精妙,未有过《蒹葭》者,相思愁苦,文藻清丽绝伦,小姐也曾听过吧?”我身子一僵,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小姐,可曾读出其中滋味?”我屈膝拜了一拜,方开口道:“恕臣女愚钝,虽尝观数次,未解其深意也。”他干笑了几声,勉强开口道:“相思之所为者,望之而不可即,见之而不可求,虽辛劳求之,终不可得也。于是脉脉情思,漾漾与文字之间,吾尝闻弦歌,弦止而与余音在耳,今再思《蒹葭》,文止而余情不散。”他闭上眼睛,仿佛在细细回味: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依吾之见,小姐性情淑均,字便从此诗而来,诗中寥寥百余字,“宛”字最好,不如加一“女”,取作“婉”,正合小姐风韵。 众人纷纷献媚迎合道:“殿下高明,才思敏捷,是我大汉之福啊!”刘据笑着摆摆手,却听席间一人冷哼一声,喧闹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冷场,众人间左右顾望,想看看是何人竟在厅上当众驳了太子的面子,刘据仍带着笑意,四下一扫,看着底下一人道:“张大夫,我何处说的不对,还望您指教一二?”“张大夫?”我暗自琢磨,“难道是张汤?”我不禁打量着眼前这人:身材适中,长着国字脸,竖着的八字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虽盯着地面,却仍让人觉得阴冷无比,我感觉一阵寒意从脊背冒出,透向里衣。 张汤跪地,行了大礼,一本正经的对刘据说道:“殿下是君,老夫是臣,安敢指教殿下,更何况殿下以诗赐字,甚好。只是老臣觉得夏小姐有失礼制之处。”我一愣,实在想不出自己是何时得罪了此人,刘据显然也无防备他会说这样的话,沉声道:“但说无妨。”张汤直挺挺的跪着,很是轻蔑的看了我一眼,道:“虽然此女跪拜答话并无不妥,但是及笄礼已毕,为何还要将面纱敷于脸上?况且太子殿下问话时也依旧如故,这不是对太子不敬吗?” 我不觉一阵好笑,原以为武帝朝最有名的酷吏有多么厉害,想来也不过如此,不过是擅长溜须拍马的迂腐之辈罢了。话虽如此,但这人却不能得罪。我走近前,向刘据张汤各行一礼道:“回禀殿下,并非臣女不知礼数,要冒犯殿下,只因为今日行过礼,后日,臣女既将嫁于北军都尉苏明熙苏大人为妻,见今日男客众多,为避嫌才要以面纱遮面,若对殿下不敬,是臣女考虑不周,请殿下恕罪。”说罢,将水链从发上摘下,取下面纱。众宾哗然,赞叹不已,身旁的娘听到了,露出极为得意的笑容,全然忘了正身处何地。 “你说什么?”刘据瞪大眼睛,原本应喝过酒而略显红润的脸,一下子又变得惨白,“你要嫁人了?”并非陈述而是质问的语气,让我有些心神不定,原本想好的说辞也都记不起,脑子陷入一片空白,只是回看着他,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是…不是…我……”张汤怪笑道:“既是再辩,也是无用。食禄两千担以上官员妻女,有行为不检点之处,老夫身为御史大夫,理应上奏皇上,夏大夫,得罪了!”爹爹在台上气的身子簌簌地抖个不停,伸出手指着张汤正准备答话,一直静静在旁听着的刘据却说道:“张大夫,此时未免太过牵强了,父皇如今正为漠北战事夙夜忧叹。日夜操劳,些许小事,还是不要上奏了。各位都是父皇的股宏之臣,同朝为官,更应互谦互敬,不要总暗生嫌疑。妒忌之心。”张汤本是想讨好刘据,不想却碰了一鼻子灰,忙道:“殿下,卑臣绝无此心,卑臣此心可鉴日月,请殿下……” 刘据微微一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打断张汤的长篇大论:“张汤贵为御史大夫,其为人本太子还是了解的,毋需多言。现大礼已行,酒宴可以开始了,众位尽欢。” 张汤无奈,随众人下拜后,便开始了席宴。约莫过了酉时,刘据放下手中的酒杯,笑意浓浓的对众人道:“天色已渐晚,依我看,众宾都可离宴了!”众人一脸红光的行过礼后,尽兴而归。 见众人都各自散去,爹与大哥忙道:“多谢殿下,若非殿下,臣今日又要遭此非议了。”刘据温文尔雅的笑着,搀爹起来,说道:“夏大夫平日为人谦和,在大臣中口碑极好,何时竟开罪了张汤?”爹老泪纵横,哽咽着说道:“殿下宅心仁厚,对朝中不正之风知之甚少,想张汤几年前本是刀笔吏出身,若非陛下简拔用之,何至于今日位列三公?李蔡一死,张汤便有意于丞相之位,可惜陛下心中早有人选,选了太子少傅做了丞相。他不敢怪罪庄大人,一面讨好您与庄大人,一面伺机以些小事来整治我们这些老臣。殿下,臣老了,陛下也不愿用臣了,老臣死不足惜,可殿下须防着此类奸猾小人啊!” 刘据挑高眉毛道:“是吗?我原以为张汤其人不过是行事手段上狠厉了些,听夏大夫一说,我倒是得好好想想了。”爹爹一惊道:“殿下,老臣可什么都没说,殿下也什么都没听见。老臣只是请殿下为女儿赐名罢了。”刘据叹息着点点头:“也罢,大夫可还有事相告?”爹爹拱着双手,说道:“老臣已上奏本给皇上,只希望尽早辞官归去,和老妻安享晚年,还望殿下多为费心,在陛下面前替臣进言,臣已感激不尽了。”刘据道:“回宫之后,我一定向父皇上奏,夏大夫就安心吧。”爹爹面露喜色的说道:“多谢殿下了,殿下此时可要回宫?”刘据看了我一眼,道:“不忙,我想在尊府中四处转转,许久没见到夏小姐入宫,母后有些事让我代为传奏,能否请小姐同行?”爹爹回头看着我一笑,道:“难为殿下还记得她,殿下请。”刘据一点头先走了,我赶紧给爹行了一礼,跟在刘据身后,几步出了前厅。 第54章 南柯一梦 待出了门时,黑黑的夜幔轻轻地拉开。夜,是柔软的,月光朦胧,星光迷离。府内已到掌灯十分,灯火灿烂,万顷柔光交相辉映,流银泄辉。风轻柔柔地吹抚着,花草间飘荡着清新的绿和丝丝缕缕饶人心脾的幽香。这月光、星光、灯光,这清风、浓绿、浅香,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魅力无穷的丝网,爱恋地把天地都包裹进去,却吝啬地独独隔开了我和他。 一年多不见刘据,他的心思竟越发深沉了,虽然以前他的心思也不是就多么简单易懂,但我多少还能猜到一点。可现在,我完全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现在见道他,我就两种表情,不是冷漠,就是落泪。主要离他稍近一些,就好似有千斤重的橄榄压在身上,压的我喘不过气来,心慌脑懵,完全不能思考了。 他背着手仰头看着广袤的苍穹,一缕缕月光洋洋洒洒地映在他的脸上,更为他增添了一丝旷远的气息。明明和他的距离不过咫尺,却让我觉得我们站在天涯的两端,尽管我用全力去伸手触摸,却全然不得,好似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良久,他转过身,面色沉静地注视着我,看到我一脸凄惶的神情,愣了一下。我也是一惊,匆匆低下头看着他那做工精美的布履,心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随着轻薄的衣衫呼之欲出。半饷,他平静地说道:“抬起头来。”我心里千回百转,却终是不敢忤逆他只得慢慢抬起头。他的眼眸里除了之前的空洞,却残存了几分无奈。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他的颜面上突然逸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见时吗?我也是这样叫的你。” 我闭上眼睛,过去的种种,像昏黄灯光下的皮影戏,一幕幕都看似清晰实又模糊地在脑海里呈现出来。忽然想起了许久都不愿想起的事情:他让我找《左传》,我把儒家的书卷全部找完,却发现《左传》就在他手里,初听他命令的口吻,我惊恐的眼神,和他后来对我一天多过一天的关心,神色以天天溢满的温柔和我慌张却暗自窃喜的心情,我满含辛酸歉疚,却坚定地离开等等…… 他又道:“还记得我们的约定?蘶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 我猛地抬起双手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哭求道:“不要再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他突然呆愣地停下,脸上的笑容尽失,脸色也渐渐转清,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恨恨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说,你怕听道,对吗?” 我看着他近乎崩溃的绝望的神色,实在无法想象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都是以为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多想告诉他我的一切想法和苦楚,可我怎么对他说呢?我就算告诉他,他能接受吗?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有自己私心的小女子罢了,希望守着自己爱的人,快乐地过一辈子,不能做到死生契阔,与子成悦,起码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刘据能与我携手到老吗?不能!! 我好不容易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果断地挣开他双手的挟制,装作一脸冷漠地说道:“殿下,央儿即将嫁为人妇,有些事情已记不得了,知不知道,都是陈年往事,没有所谓了。殿下和我原就不该相识,若不相识就不会相知,若不相知,亦不懂何为相思。如殿下所说,相思之所谓者,望之而不可得见,见之而不可得求,虽辛劳求之,终不可得也。咳,咳……”一时间说的太急,竟禁不住咳了起来,他想扶住我,我却摆手道:“殿下,咳。。你听我说完。”我用手捂住胸口也咳了起来,然后又说道:“当初若知道会这么痛苦,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我们本不应该在一起,殿下的一生从出生那天就是被铺就好的,而我,或许以前还可以,但现在爹爹生死都未可知,我除了以自己的微薄之力进一点孝道以外,实在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爹爹,我必须得这么做。自古男女婚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殿下不过年愈弱冠,一旦继位大统,便富有四海,什么样的女子殿下得不到?” 我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待说完时,兀松了一口气,急行了一个礼,转身便要离去。刘据在身后叫道:“等等!”我转回身,看着他,他从宽袖中取出一只汉白玉镯,慢慢地戴在我手上,我问道:“殿下,这是……”他叹口气,轻声道:“这是给你的,是母后的意思,我不过是奉旨罢了。”我扬头问道:“是皇后娘娘给我的?”他答道:“母后说这是给太子妃准备打。”我听了,急忙把镯子往下捋,他按住我的手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道:“你戴上,这子是一对,你那一只,我这存一只,你若摘下来,我即刻把它摔碎,你看呢?” 我看他脸色一紧,便缓了声道:“我收着就是了。”他抬望了望天,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进云里去了,只剩下些许星星,依旧璀璨。他复看着我道:“我等着你!”说完,取下抓着我的手,握紧佩剑,向园外去。 我一脸惆怅地走回屋中,海棠见我回来,一面倒茶,一面道:“小姐和太子殿下道圆子李去了吧,殿下给小姐说什么了?”我抬起手,盯着腕上的玉镯,长嘘了一口气,对海棠道:“去把笔墨拿来。”海棠走到书桌前拿起笔递给我,又研好墨,见我不动,怯怯地道:“小姐!”我回过神来,怅然道:“下去吧!”伸手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想了想,在上面写到: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萍,心若飞絮,气若游 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伊人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未昏时, 月半明时。” 停住笔,拿起帕子看了一眼,又仍在桌上。回顾和刘据在一起的日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一场梦境。既是梦,就让这首《折桂令》来做个了断吧。可是,这梦真是我想了断就能了断的吗? 第55章 醉生梦死 梦终归是梦罢了,可现实的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描眉、涂唇、敷粉后,我披上了大红的嫁衣,娘在旁边道:“嗯,真是好看,娘没诓你吧。”我 笑着点点头,娘看我一脸茫然的模样,摸着我的脸说道:“孩子,娘知道这门亲事你是不太满意是吧?”见我欲站起身辩白,娘轻推着我坐下,自己站起身来,在屋中转了几圈,又道:“你也不用辩解,娘也又年轻的时候,怎么会猜不出你的心思?你为了你爹爹,也做了不少事情,这些娘都知道的。这女人啊,一辈子最要紧的,不就是嫁个好夫婿,有几个孩子在身边嘛。可是啊,这世上的事情,总没有说道是能够十全十美的。人,就是要学会知足啊!”我扯着嘴角笑道:“娘,孩儿都记住了,放心吧。”娘欣慰地点着头,门外突然闯进了一个小厮,娘一愣之后怒道:“没规矩的东西,这是你能就来的地方吗?还不滚出去自己掌嘴!”小厮浑身震颤着回道:“夫人,不好了,廷尉张汤带着一干人到府里来了,说奉旨来拿老爷去廷尉署问话,现在已在门外了,夫人、小姐快去看看吧!” 娘吃了一吓,捂住胸口,瘫坐在榻上。我赶紧扶住娘,替她揉着胸口,一面转过身来朝小斯厉声道:“你去,先拖一拖,我马上就到。”小斯应声疾步去了。 我看了看娘,立起身道:“海棠、紫薇!”l两个丫头从帘外跑入,气喘吁吁地道:“小姐有何吩咐?”我想了想,说道:“照顾好夫人,我去去就来。”两个道:“小姐快去了,不用担心,。”我应声好,快步出门,来到府门口,张汤和爹爹正僵持着说着什么,我拍了拍胸口笑着迎过去道:“张大夫,有什么事情非要闹成这样,您看能不能缓一缓,等我唤我大哥回来?” 张汤装作一脸为难的说道:“夏小姐,这是皇上的旨意,下官也没有办法啊!”我走道爹爹身边,悄声问道:“爹,究竟是何事?”爹爹惨然一笑:“这张汤向皇上奏报,说李蔡死前曾与爹有过书信往来,莫须坐盗陵寝一案与爹有关啊!”我惊叫一声:“爹爹,这事和你无关吧?!”爹长叹一声道:“有关如何,无关又如何,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只是爹爹觉得对不住你啊,你今日大婚,爹不能去了!“爹爹!”的哭道:“女儿和大哥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爹爹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张汤却一声河喝道:“行了,夏大夫请了吧!”爹爹冷笑一声,出了府门。 我转过身来,看到几个丫鬟仆人正在嘤嘤啼哭,便喝道:“哭什么,哭有什么用!”老管家摇摇手道:“去去去,还不快都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转过身来说道:“小姐,您看现在怎么办?”我边拿帕子拭着泪,边说道:“快去羽林营把大哥叫回来,就说家里出事了!”“诺”,老奴这就去。” 不敢离开府门寸步,生怕大哥回来找不到我,。旁边的小丫鬟劝道:“小姐,您歇歇吧,都站了快一个时辰了,要不奴婢去找张榻椅来坐着呢?”正想让她退下,想想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小丫头回道:“刚过卯时。”“好,你去把锦帛和笔墨取来。” 心中急切,不曾仔细斟酌字句,而是匆匆草就。写好后,把锦帛叠好,系上丝带。“央儿!”大哥一脸焦急地道:“我听管家说爹爹出事了,怎么样了?”我拿起锦帛,对大哥说道:“爹爹因李蔡坐案之故,已被带道廷尉署去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大哥来回踱着步,良久,才说道:“去找霍将军,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我说道:“好。不过大哥,今日是我大婚呐,又该怎么办?”大哥一拍手:“对啊,我怎么把这大事给忘了?”我把锦帛递给大哥,长叹道:“如今爹爹遭此大难,我们做儿女的,自然要尽全力将爹爹救出,还有心情成亲?我写了信札给明熙,大哥去霍府时路过苏府,把这书札交与苏府,也就是了!”大哥道:“委屈你了!母亲怎样,知道此事吗?”我道:“已经知道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娘的,你快去快回!”大哥道:“那你万事小心,我这就去了!” 第56章 断情绝爱 曙色像一湖脆蓝的湖水流动在天边的地平线上。万籁俱寂,一片安宁,淡白天光,柔柔地从窗边透出,给房中的一切涂上了一层幻梦的白颜色。 “少爷,已是时辰了,您该换礼服了。”“好的,你下去吧,我知道了。”自己亲自换上吉福,簇新的服饰在泛黄的铜镜中透出一抹亮色。止不住唇边那浓郁的笑,多少日子的辗转反侧,伤病惊疑,俱都已烟消云散,不复存在。让自己如何能掩盖内心的喜悦? 苏明熙噙着笑,在屋中左转转右看看,仿佛是第一次观赏他人的屋舍。端着茶点进来的仆人,看见他的样子,不禁在背后偷笑:少爷一向稳重,怎么今日要娶夏小姐进府就这么沉不住气? 虽明知不该笑,但上茶时仍是忍不住笑意,勉强咬唇忍住,缓声道:“少爷,你用茶点吧,这还不到卯时呐,您不用着急。”苏明熙嗔了那仆人一眼,道:“我怎么着急了?我不过是看新房布置的怎样了,你看看,正中央那个喜字挂歪了,重新找一张好好地贴上,要是再不正,这个月的例银就不要支了!”“不敢,少爷,小的这就去,”仆人陪笑道:“少爷看在今日大婚的喜庆的份上,就饶过小的吧!” 亲眼瞅着仆人把喜字复又贴上望着贴的端端正正的喜字,一丝笑意又不经意地爬上嘴角。又一会,竟是眉梢眼角都带着浓浓的笑。手中握着翡色的玛瑙扳指,是准备成亲是亲自送与她的,想她见了,一定会爱不释手的。正自顾高兴,门外的仆人报道:“少爷,夏将军来了。”苏明熙笑着扬声道:“快请!”说完等不及便起身亲迎。见夏博源一脸愁色,不禁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夏博源摆摆手道:“苏兄,你这个“大哥”还是留着以后再叫吧!”苏明熙不解,,扬着眉问道:“博源兄,这是什么意思?”夏博源从衣襟里取出锦帛,放与桌上道:“这是舍妹写的,让我亲手交给你的,我家中还有要紧事,先走一步,失陪!”“哎,博源兄,喝盅茶再走吧!”“不了,家中诸事还等我回去料理,告辞!” 苏明熙看着夏博源疾步走出,回头对仆从道:“送夏将军出府,留神看他去那里了。”仆人应声尾随夏博源而去。他回身进来屋子,拿起放在桌上的锦帛,一把扯下丝带,打开锦帛,一行行蝇头小楷列于眼前,他一字一句地细细看来: 字请北军都尉明熙将军大人均鉴: 大婚之日将近,本应依父母之命按期履约,然人生无常,风云莫测,家 中突逢大故,父亲因李蔡一案获罪,锒铛入狱,生死未卜。闻之如雷轰顶, 夜不能寐,思前忖后,惟愿将婚期延后,待他日风波平息,家父无恙,平安 归来,定将登门谢罪,另择婚期。 谏议大夫夏贺郎女 夏央儿 敬上 一口气读完,待看到最后一字时,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手中的锦帛轻悠悠地掉落在地上,他两眼空洞地望着窗外。仆从走进来,被他样子下了一跳,一低头看到地上的锦帛,赶忙跪在地上,捧起来看完后,道:“这,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夏将军来不给少爷说知,反而只让少爷看夏小姐的信札?”看苏明熙不答言,便又问道:“少爷,怎么了?”苏明熙回过神来,无力地问道:“夏将军回府了么?”仆从道:“夏将军出门后,往东去了,并没有回府,少爷,怎么了?” 突地,苏明熙冷笑着俯下身子,伸手扯着仆人的衣领,低喝道:“东边?哼,你知道东边是谁都府第么?”仆人惊恐第摇了摇头,他突然血红了眼,将手中的扳指捏的粉碎。扳指的粉末和鲜血混在一起。他痛苦地闭上眼,良久,挣开眼,一把将自己的礼服扯下,发疯似的推掉桌子上的所有东西,复又将屋内一张张大红喜子全部扯来撕掉。到后来屋内无一件完好的物件,他才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我?无论是什么事,无论我是否能办得到,你第一个想到要求助的人,还是他霍去病!既是如此,为何还要我存一丝他想!” 仆人吓得瘫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这个从小到大从未发过火,脾气温和的少爷,轻声地想将他唤醒:“少爷!”苏明熙背转过来,仍自微喘着道:“去备好马,我要去大将军府!”仆人小声道:“少爷现在去大将军府做什么?”他从袖中拿出干净的手帕,云淡风清地处理掉手上的血渍,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随手将帕子往仆人那儿一扔,带着一抹仆人从未见过的奇异笑容,若有似无的说道:“拜访一下平阳公主。” 第57章 又见未央 等待是漫长的。我从未料想过家中缺少一人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平时总觉得爹爹过于严厉,可当他不在家时,看见四个人的桌上,少了一副碗筷,内心的孤独与凄凉,便油然而生。娘自从爹爹入狱以后,便萎靡不振,精神气,衰弱了大半。每晚都会从梦中突然惊醒。因此,我也只能搬到母亲那里去。在娘安寝的每一晚,瞪大眼睛照看着她。听她每一次梦魇中叫“贺琅、贺琅”时,便潸然泪下。 大哥为了爹爹的案子每天早早的跑出去,到了酉时才匆匆赶回来,却一直是求告无门。霍去病被皇上点招,整天呆在宫里,根本见不上面,更别说求他帮忙。苏明熙那里已经递过信扎,再登门断然没有道理的。再说连大哥都无丝毫办法,他苏明熙更不可能帮上什么忙的。 想来想去,叫过哥哥商量后,我决定入宫去拜见太子殿下,看会不会有什么好办法解决。 车到了宫门外,递过大哥的腰牌,领头的侍卫拱手道:“请了”过了宫门,车又向前走了约莫数里地,到了东宫,我招呼车夫停下车,说道:“你们先回去吧,到申时来接我。” 下了马车,站在东宫门前,我一阵踌躇,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去呢?一想想爹爹,还是缓缓地迈上台阶。一个小太监,看见我便慌慌地迎上来,还没等我自报家门,小太监便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了我片刻,说道:“请问,您可是夏小姐吗?”我笑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小太监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不瞒您说,奴才是在书房伺候殿下的掌事太监,殿下的书房里有十几幅小姐的画像,奴才天天看,即使从未见过小姐,也能认得出来!”“画像?”我有些不敢相信,“殿下的书房里有我的画像?”小太监笑着把我引进殿,道:“小姐要是不信,随奴才去看看就是了。” 打开书房的门,一股子墨香扑面而来,小太监把侧面的绸布帘子打开,笑说道:“这书房除了奴才来过,其他人是一概不许进的。嘿嘿,这是殿下亲口嘱咐的。”我走进前,看着一幅幅精心装裱过的画,画上的人儿是我又不禁然,若喜、若嗔、若笑、若愁、若怒,无论是哪种姿态,都又一股别样的娇媚。画卷一字排开,我仔细看下去,最后一副上,只画了高山流水和一把古琴,古琴上放着一支翠色的玉笛。我半眯着眼,端详着眼前的画卷,一股暖意从心里缓缓升起。我定定神,因为这些画差点打乱了我的思绪。 我转而对小太监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太监道:“奴才叫小福子。”我点点头,道:“小福子,太子殿下现在何处?”小福子道:“殿下还在上朝,一会儿还要到皇后娘娘那去探望,,恐怕要些时候,二位侧妃娘娘也在皇后娘娘处。”“殿下已经立侧妃了吗?”我问道。小福子憨憨笑道:“是啊,一个月前才立的,不过殿下好像不怎么喜欢两位侧妃,殿下还是对小姐……”“行了!”我有些恼地打断小太监的话头,见他一脸的无辜像,我又有些不忍,于是放缓语气道:“我想太子殿下一时半会儿的可能回也不来,我还是先到长乐宫去拜见皇后娘娘和两位侧妃娘娘吧,多谢你了!”小太监一脸笑容地道:“不敢,小姐慢走,奴才就不送了!” 打定主意后,缓步离开东宫,往长乐宫去。到了宫门口,方请守门小太监通传,进了长乐宫。 卫皇后一如一年前的模样,保养的极好,她身旁坐着两个年轻女子,都十五六岁的样子。卫皇后正与她们谈笑,见我进来行拜见礼,忙立起身笑容可掬地道:“免了,免了!快起来,央儿,一年多不见,怎么想起来看我了?”我行了大礼,才站起身笑道:“一直想来拜见娘娘,因母亲卧病,日夜侍奉于膝下,故而疏忽了!还请皇后娘娘见谅!”卫皇后关心地道:“你娘现在可大好了?”我忙应道:“多谢娘娘惦记着,母亲已经好多了!”卫皇后笑笑,忽看见端坐在榻上的两位女子,拉着我的手笑道:“看,这是据儿新纳的两未侧妃。”我忙笑着行礼道:“央儿拜见两位娘娘!”两位妃子忙从榻上起身扶我起来,其中一位略显丰腴的笑道:“夏小姐客气了,听母后和殿下都说起过你,早就想见了,可一直没有机会。”我忙陪笑道:“多谢娘娘赏识,央儿荣幸之至!”客套了一阵,快近午时,听见小太监在门外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刘据从殿外疾步而入,快速地给皇后娘娘行礼,“儿臣拜见母后!”两位侧妃也忙起身给刘据行礼带:“妾妃拜见殿下!”刘据神色未变,随意一抬手。我也忙笑着给刘据行了礼。刘据一点也不掩饰脸上的喜色,说道:“你来了!”我微点一下头,随即正色道:“央儿有件事要求殿下多为费心!”他摇摇手,止住我的话头,又向皇后行礼道:“儿臣还有件事情要去办理,母亲如无其他事情吩咐孩儿,孩儿就先带她告退!”卫皇后笑道:“有事要办就去吧!”我忙笑道:“央儿回头在来拜见娘娘,乞望娘娘多保重身体,央儿拜辞娘娘!”说完向卫皇后和两位妃子各行一礼转身随刘据退出长乐宫。 出了宫,随刘据漫步在绿阴道上,我刚准备开口刘据却道:“你今天来是为夏大人的事情吧?”我点头道:“殿下应该知道,李蔡的案子和我爹爹并没有关联,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张汤大人这时候把这个案子又重新提起,不知是何用意啊?”刘据犹豫了一下,说道:“夏大人的事情,今天朝堂上已经商议过了,我向父皇说明了李蔡一案情由,张汤的理由并不充分,若你爹爹与李蔡之间只有几封书信往来,就背上坐盗陵寝的罪名,就过于牵强了些。” 我看事情由了起色,忙喜道:“那皇上怎么说?”刘据道:“父皇怕也是见了信札后有些气恼,不一定就要处死夏大人。恐怕也只是关几天,再交些赌金罢了。”我问道:“要交多少赌金呢?”,他抿着唇想了想,道:“父皇曾有过诏令,官员之间不得互通信件,以免结党之嫌疑。就凭这一条,张汤肯定要以此按忤逆圣意议罪的,没有五千金,怕是不行的。”五千金啊!”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又问道:“那爹爹的谏议大夫之职还能不能保住?”刘据说道:“不一定,全看你爹爹了,他在下狱前不是说要辞官归隐吗?我把这个奏议给父皇了,父皇到没有什么异议。”“哎,只要爹爹平安就好!”我松了口气,又道:“多谢殿下费心了,我这就回去说与大哥,筹措赌金,三日后一定送到廷尉署。”说罢,转身欲告退,刘据在身后道:“央儿,你今天不是和苏明熙完婚吗?”我咬唇笑道:“因为爹爹的事情,我和大哥到处奔走求告,母亲又卧病在榻,哪有功夫去想什么成亲之事?早就推后了!”他低头含笑不语,我道:“殿下还有什么事吗?”他猛地抬起头来,道:“没事了,你快回吧!回去晚了,夏夫人该着急了!” 坐上回家的马车,感到前所未有的欢愉,压在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了,心境才算要放松下来,甚至有种想大笑的冲动。到了家便紧着跟大哥说知入宫见到卫皇后和太子刘据的情况。说到筹钱的事,大哥笑道:“半个时辰前,东宫里来人送了五千金道府里,说是太子殿下送给你大婚的礼金,我想家里突然又这么大的变故,婚事要暂缓了,太子殿下是会猜得到的,还送礼金来做什么。原来太子殿下是替救爹爹准备的赌金!妹妹,太子殿下待咱们家不薄啊,咱们将来怎么报答殿下啊?!”我手抵着唇,皱着眉头:刘据,你为我做这么多,要我将来怎么还你呢? 第58章 水面初平 已近夏四月,知了在屋外不知疲倦高唱,一声高过一声。我捧着凉茶一口一口喂给娘。娘一边品着茶,一边笑问道:“这是什么茶啊?竟透着一股子花香味儿。”我笑回道:“这是花茶。去年秋天,园子里的月季和海棠花开时,我摘了些花瓣,在清水里洗净后,在大太阳底下晒干,收了起来。冬天时,下第二场大雪,我叫紫薇她们采了些落雪,存在瓮中。前两天,把干花拿出来,调上净雪,煮好沸氺,后泡的茶,所有才有花香的味道。又因为有雪氺在里边,所以比普通的香茶多了几分清逸爽口。这种茶嘛,提神安眠是再好不过的了。我把干花和雪水分了二十份,给娘每日喝一份,待这些喝完,娘的病自然就大好了。每天夜里也能睡的安稳些了。”娘放下茶盅,拉着我的手道:“孩子,这十几日真是辛苦你了,你爹爹走了这些日子,你和你大哥忙里忙外的,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啊!唉,也不知道你爹爹他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回出来,赌金已经送道廷尉署多日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放人?”我安慰母亲道:“不是给你说了吗?已经去求过太子殿下,殿下说一定会把爹爹平平安安送回来的,更何况五千金的赌金全市太子殿下替咱们筹措的,你还有什么可挂心的?”娘温柔已笑,闭上眼安详地躺在榻椅上。我把茶和点心果子放在食盒子里,听着娘平稳的呼吸声,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卸下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倒掉残茶,把食盒子推放道木几上,对身旁的丫鬟道:“这几盘点心果子,赏你们了,端下去吧!”丫鬟们跪谢后静静地退了出去。 我仰着头,望着四角的天空,泪水从两侧滑下,滴到发上、肩上、裙褶上。爹爹被带到廷尉署已经第十三天了,距送赌金道廷尉署也有十天了,一点音讯也没有啊!五千金啊,不是个小数目,整整两箱子啊,难道这张汤还不满足? 掩不住心中的忧愁,最近确是是太累了。在娘和大哥面前要装出笑脸安抚,因为他们也许比我更为忧虑。抱着许久未弹的琴,,擦试着琴上的浮尘,想抚上一曲,藉以消除心中的烦闷,突然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在哭,真心的笑模样已经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了。抬起手来刚弹了两声,府内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喜悦的叫喊声:“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快来啊!”洪亮的嗓音像一个个美妙的音符奏响在耳膜里。我提着裙子快步跑道府门。各房的丫鬟、仆人三三两两的也向着府门口涌,见到我后,便急停夏行礼,我一边跑一边扬手示意他们,顾不得母亲平时说的“行已有止,动静有法”,几乎是憋足了劲儿,一口气窜出去的。 爹爹被两个身着太监服饰的人搀扶着进门。天色昏暗,看不清爹爹的神色,但仅从那蹒跚的步履中就能看出爹爹在狱中受了不少的苦。我强压抑着辛酸的泪,疾步走过去,展开笑容道:“爹,您回来了!”爹爹露出极为沧桑的笑容,似乎在这十几天之间苍老了十几岁,我扑到爹爹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呜咽道:“这些日子您过的怎样?”爹爹抚着我的头发,道:“爹挺好的,有太子殿下照料,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只是膝盖受了点潮,走路时有些痛,一会儿叫丫鬟用热水敷一敷也就没事了。你看,太子殿下担心我走不成路,特意让两位内侍驾车送我回来。”我放开爹爹,拿手帕擦擦眼泪,对两个小太监强笑道:“多谢了!”其中一个小太监瞅着挺眼熟,我笑道:“是小福子公公啊!”小太监笑着回道:“小姐还记得奴才啊!殿下今天一回倒寝宫,便叫奴才和小顺子备了车去接夏大人,还令奴才转告小姐,让小姐服侍夏大人好生休养,大人的辞呈,殿下说皇上已经准了,请小姐不必忧虑。” 我抿嘴笑道:“烦请两位公公代为转禀殿下,感谢的话央儿就不多说了,殿下对我们夏家的恩情重于泰山,我们夏家将赴汤蹈火,誓为殿下驱驰,不足以为报!”小福子笑道:“小姐言重了,我们这就回宫复命去了,告辞!”说完行了一礼,二人便离开了夏府。 第59章 心事难料 自爹爹回来后,死气沉沉的夏府里终于重现生机。素日觉得燥热的夏天,此时却平添了几分潇洒,连一点拘束也没有,如一汪灵动、汪湛的水,随自己的心意占据着空间,可谓随物赋形,却不留如何痕迹。早上还是艳阳高照,到中午时天空中却乌云翻滚,雷电交加。刹那间,大雨从半空中倾泻而下,成了一个灰蒙蒙的烟雨世界。 雨不倦地敲打窗棂、门户,不同于春雨的淅淅沥沥。她不似弹奏情意绵绵的乐曲,倒像是离人撕心裂肺的呼喊。我倚靠在门前,看着瀑布般飞泻下来的大雨,听着那一声声的呼喊,站定不动,无意识地伸手去接,雨顺着风势漫延,在我的手心里“啪、啪”地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瞬间融化掉了。 我将手轻轻翻下,圆润饱满的雨滴随着手掌滑落。我像是一个干了坏事的孩子,噙着坏笑,盯着像溪溪流水似的地面,寻找着那早已不见了的雨滴。微风吹拂起额前的刘海,我惬意的闭上眼睛,这样沉沉的雨天,是最容易睡着的。 突然间,宁静的雨声被人破坏掉了,朝靴在雨地里“扑哧、扑哧”地踩踏声,让本来平稳的雨地拥抱雨时坚定有力的臂膀一阵震颤,雨珠儿如丝如缕的从天穹欢快的跳下,却只能无力的在地上打个圈儿,泛起阵阵涟漪。我有些气恼地透过如瀑布般的雨幕,带着怒气看着这个“罪魁祸首”,不远处,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手持青竹伞,面色沉静,身姿淡雅。漫天的风雨,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我虽大睁着眼睛,却无心去辨识他究竟是谁。反正是谁,也没有什么所谓,也许看一会儿就走了呢?我笑笑,任他的视线在我的脸上停留。 雨越下越密,织起硕大的雨幕,把天和地连接在一起,把地上的景物泼染得迷迷离离。那人却终是没走。我和他仍隔着烟雨对视,他的眼光柔柔的,让人感觉不到恶意,像是阳春三月吹拂的来风,轻轻抚摸着你的脸。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面容,心里已然猜透,有心拿把伞出去接他,可刚转身,手已握起的伞,却又放下, “相思相望不相亲”,大概才是此时我该做的,就是有勇气拿起伞,又要去与他说些什么?是谢谢他为爹爹说话,还是告诉他那五千金我终会还他? 他似乎诧异地看到了我的动作,,却不自觉地向前挪动几步,眼睛像是被定住,依然直直地盯看着我。 我不知道此刻应该做些什么。想露出些许笑容给他,嘴角牵动处,皮肤却收的紧紧的;想随着性子索性不管不顾地在他面前哭出来,眨了眨眼睛,却发现这心灵的窗户早已红肿干涩,再也不肯舍弃半滴泪水。我摸摸眼睛,无奈地发现面对他,自己竟是个毫无表情毫无知觉的人了。我自嘲似的耸耸肩,也没有心情去想他看没看懂。垂下眼睑,移开步子用力关上门窗,然后疲惫地靠在门框,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他走了没有,却感觉身后有一股叹息的声音,虽隔着一道门,却听得真切。我紧闭着眼,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再次听到“扑哧、扑哧”沉重的脚步声在雨中渐行渐远,我方才拉开门,惘然地盯着前方,明明知道他已走远,还是忍不住相望。脚下却像被什么东西垫着,轻轻移开蹲下身捡起,像是害怕有人看见似的,慌忙收入怀中…… 被冰冰凉凉的雨惊醒,发现自己仍倚靠在门上。直起身子,拍拍脸清醒了下,不由得笑自己居然会做这样的梦。可明知是梦,却还是忍不住推开门,望着绵绵的雨发呆。忽然想起是该去看望爹爹的时间了,便打着竹伞,转身轻掩着门,白色的锦条从门缝中掉出,我盯了半天,捡起来,摸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锦条,无限感慨的想,这究竟是梦呢,还是现实?是不是真的,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说? 爹爹正靠在榻椅午睡。人老了,毕竟瞌睡不多。一声轻微的推门声,还是把他惊醒。我一声不响地拿出锦衾盖在爹爹腿上,略有些责备地对爹爹说道:“阴天下雨,知道自己腿会疼,就应该多盖点,不愿睡在床上,就在榻上多垫些垫子,要是受寒了,该怎么办?爹不愿动,屋里的丫头也野的不知跑哪去了,关键的时候一个都用不上。看来平时还得多训诫她们才是!”爹坐起身子笑道:“央儿今天是怎么了,一进屋子就要训斥这个、训斥那个的,吃了炮仗了?”我撅着嘴坐在爹爹旁边,道:“人家也是关心爹爹。怎么一番好意在爹爹这就一点也不受用了?”爹爹笑着拍着我的肩,道:“受用、受用,怎么会不受用?不过爹虽老了些,也还没有到动弹不得的份上。现在托陛下、太子殿下的洪福,辞官告老,爹还要用有生之年,去一趟大漠。一世为官,江南看雨的景色见了不少,可真正想领略的还是塞北看雪。领略茫茫隔壁、浑浑沙漠、绿油油的草原,一望无际,气吞万里,尽显我大汉辉煌,岂不是人生一大妙事!”爹爹扬着声,无限向往地盯着窗外。 我的眼光也随着他手停留在半空。待回过神来,又赶紧把爹爹的手塞回锦衾里,狠狠地道:“爹爹若是想领略那样的景色,也成,只要爹把身子养好,到时候孩儿亲自陪爹爹去!”爹爹转头问道:“这可是你说的,陪爹去?”“我说的!”“那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爹爹喜悦地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颓然地摇摇头,笑道:“爹爹就是再想留你,还能留到那个时候?咱家丫头早就该……”话语一顿,爹爹突然问我道:“明熙和你的婚事怎么办的?”我淡然笑道:“张汤带走爹爹那天,我就自作主张,写了信札烦大哥送去苏府,把婚期给推后了。”爹爹急问道:“那苏明熙没再来家说起这事么?”我摇摇头,爹爹手紧紧抓着垫子,道:“那可怎么办?要不爹爹去找他?”我劝阻道:“爹爹还是不要去找他的好,致歉的意思已在信札中言明了。他若有心,自然会来家看望爹爹,再议婚事的。若是无心,便去找他,又有何用?”爹爹猛地躺靠在榻椅上,不安地道:“唉,都怪爹爹呀……”我急忙安慰道:“这怎么能怪爹爹啊!爹爹不要多想了,好生将养,咱们还要去大漠看雪呢!爹爹睡会儿,女儿一会再来看爹爹。”我安顿好爹爹,静静地离去。 心绪杂乱难平,怀里的锦条如炙铁一般,灼得人焦躁难安。好不容易快步跑回屋中,做贼似的紧闭上门,从怀中取出锦条,颤着手打开,仅仅四行字,我却定定看了许久,成了“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的主角。竟真是一回头间,已是百年身了。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极其干净漂亮的字,是他的吗?“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嘻嘻的笑着,滑滑的液体冲破眼眶的束缚,迫不及待地落下,与手中柔软的锦条温柔亲吻。 “啪。啪”两声,在字上染映出一朵墨色的花。将脸贴在锦条上,无奈的想望。我原以为,到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傻,原来他,比我还傻。 其实,摸着良心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看明白自己的心呢?可我,却是,看的明白,不敢,说明白…… 第60章 心照不宣(1)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的河西之战,使汉匈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此役使匈奴继失河南地后又丧失河西,其统治西部地区的根基便被彻底拔除了。此后,匈奴不仅在与汉朝争夺西域的斗争中长期陷于被动的地位,同时也在经济上遭受重大的损失,匈奴人哀歌曰:“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位我嫁妇无颜色。”而对汉朝来说,由于河西匈奴势力的消灭,“金城、河西并南山(祁连山)至盐泽(今罗布泊)空无匈奴”,西部边郡的人民因而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就在河西之战胜利的当年,汉武帝下沼将陇西.、北地、上郡的戍卒减少一半,“以宽天下谣役”,这对减轻人民负担,恢复和发展因长期战争而遭受巨大消耗的西汉经济,有着积极的作用。同时,由于西汉控制了整个河西走廊,不仅切断了匈奴与西羌的联系,而且打开汉朝通往西域的道路,开始实现“断匈奴右臂”的战略目标,汉匈的实力对比因此开始发生了变化。 鉴于匈奴单子本部及左贤王邦仍具相当实力并严重威胁汉朝北部边疆安全的现实,考虑到汉军经过以往多次实战的锻炼,已经积累了使用大规模的骑兵集团远途奔袭的作战经验,汉武帝决意乘河西新胜之帆,加强北线进攻。元狩四年(前119年),他下诏实行币制改革,又令“初算缗钱”,实行盐铁专卖,以筹集战争所需要的大量物力和财力。同时,与诸将商议对匈奴的作战方针。决计利用赵信的错误判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从而确定了一个集中兵力、深入漠北、寻歼匈奴主力的作战方针。尔后,他即调集10万骑兵,命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5万骑出征漠北。漠北之战,是汉军在距离中原最远的战场进行的一次规模最大也最艰巨的战役。汉武帝在取得河南、漠南、河西三大战役的胜利的基础上,根据汉军经过实战的锻炼积累的运用骑兵集团进行长途奔袭与迂回包抄的作战经验,利用匈奴王廷北徒之后误以为汉军不敢深入漠北的麻痹心理,决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胆地制订了远途奔袭、深入漠北、犁廷扫穴、寻歼匈奴主力的战略方针。与此同时,他又细心进行战前的准备,除集中全国最精锐的骑兵和最优秀的战将投入战斗外,还调集大批马匹与步兵,运送粮草辎重,以解决远距离作战的补给问题。而在作战中,汉军统帅又发挥了出色的指挥才能,充分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与冲击力,不仅敢于深入敌境,而且善于迂回包抄,特别是卫青,在遭遇单于主力后,机智地运用了车守骑攻、协同作战的新战术,先借助战车的防御能力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继而发挥骑兵迅速机动的攻击能力,迂回包抄敌军的两翼,一举击溃单于的主力。漠北之战最终以汉军的全面胜利而告终。在这次战役中,汉军虽然付出了丧失数万兵士和10余万匹马的沉重代价,但却给予匈奴前所未有的订击。匈奴骑兵损失达八九万,左贤王所部主力几乎全部被歼。伊稚斜单于因与兵众失散十余日,以致于被误认为战死沙场,右谷王遂自立为单于,十几天后伊稚斜单于复出,右谷王乃去号,匈奴王廷的混乱与狼狈状态由此可见其严重。由于大批有生力量被歼、大批物资丧失,匈奴单于不敢再在大漠北缘立足而向西北方向远遁,因而出现了“幕南无王廷”的局面。如果说漠南之战后匈奴单于移王廷于漠北还可以看作是一种战略转移的话,那么,漠北之战后的“幕南无王廷”则标志着匈奴势力大范围的退缩。经过这次大决战,危害汉朝百余年的匈奴边患才基本得到解决。 漠北之战已悄悄临近,长安百姓同仇敌忾,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涨的热忱来对待此战。军中的将士多有自愿请缨出征。朝中的一些武职官员,便纷纷活动起来,利用各种关系,以追随大将军、漂骑将军出战立功授勋而引以为荣。 “驾,驾!”,长安城繁华的街头,突地出现了一人一马,众人纷纷避让。马蹄过处,尘土飞扬。马上的人风一般的样子,迅速地不在思维的界限,待街上的人们睁着迷离的眼去看时,人马却早已消失不见,恍如人间蒸发一般。 等快马奔驰到卫大将军府前时,苏明熙猛地勒住马缰,刚才一直处于兴奋奔跑状态中的马,似乎来不急适应主人的命令,马蹄猛地顿住,马身不稳向后倾倒,眼看就要把座上的苏明熙甩下马了,大将军府的门官认出了苏明熙,想要上前接住马缰,但看到那高仰的马蹄时,却惊恐地推论几步,,背过身,不敢看苏明熙将要坠马的惨状。 苏明熙侧着脸,一声冷笑,在身体前倾,头、胸部紧贴在马鞍桥左脚用力一登的同时右脚奋力一甩,翻身几乎是和跃马平行直着身子跳下马来,又顺势在马屁上轻抽了一鞭,那马儿登时立住,长嘶一声,像是感激主人的知遇之恩,又打了一个响鼻,转身两步到苏明熙的身边,不断地打着响鼻,厮磨着苏行熙握缰绳的手。苏明熙冲着门人潇洒地一样手道:“接着!”,把缰绳扔给门人。 街头的人纷纷驻足,看到这心惊的一幕,听到苏明熙的一声喊,方才回过神来,禁不住为这位骑术高超、年轻英俊的将军心中暗道一个“好”字。门人慌忙接过扔来的缰绳,看见苏明熙一脸冷峻地盯着他,忙陪笑道:“苏将军好手段!请进!”苏明熙一扬眉道:“怎么,不用通报吗?”门人笑道:“公主殿下吩咐过的,若苏都尉来府,无须通报,一律迎入二堂候见!将军请了!”便随门人进了卫府。 第61章 心照不宣(2) 苏明熙随门人来到二堂落座,门人俸了茶道:“将军稍坐,小的去报知老爷!”苏明熙一扬手,并未答话,随手端起茶盅,“滋、滋”地品着,想起前几天在校场见到卫青,请他转奏皇上,请求随军出战的事,不禁内心激越起来:想我苏明熙,饱读兵书,能骑善射,若能随军出战,报效皇恩,建功立业,拜将封侯,也不枉人生一世! 正待苏明熙胡思乱想之际,一下人进来道:“苏将军,老爷在西客厅,将军请!”便随下人来到西客厅。只见卫青正端坐在厅内品茶沉思,便抢步上前长辑道:“末将、北军都尉苏明熙,拜见大将军!”卫青转过头,看着苏明熙,笑道:“啊,是明熙啊,快快请起!”“谢大将军!”寒暄已毕,苏明熙便在卫青下手坐定,辑手道:“许久未来拜见公主殿下和大将军了,殿下和大将军,一向可好?”“还好。不知苏老大人身体可好,回去替公主和我拜问老大人!”苏明熙道:“家父身体尚可,多谢公主殿下和大将军记挂!”说着急欲起身行礼,卫青笑着摆摆手道:“毋需多礼。今日过府,所为何事啊?”苏明熙忙道:“大将军,小侄今日冒昧登门,除了谨遵父命,前来拜望公主殿下和大将军外,确有一事相求大将军提携。前日小侄已请托过大将军了。今大战在即,小侄身为军人,虽无智勇、非良才,愿以单薄之力,追随大将军远征漠北,为大将军牵马执髻,为我大汉收复失土,肝脑涂地、马革裹尸,以尽军人本分。不知大将军是否将小侄之意转奏与皇上了吗?” 卫青正襟危坐,片刻沉吟,道:“前日庭议时,我已将此意奏与皇上了。但皇上以为,大军出战,长安兵力空虚,防卫责任也非同一般,不主张调用南北步军将领。且我虽为此次三军主帅,但骠骑将军是前军主将。前军是此战主力,为有利与指挥调动,骠骑将军推举之人,皇上都一一准了。明熙啊,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啊。”苏明熙急道:“可您是大将军,是三军主帅啊!部将怎么都是他的人,这把大将军置于何处?……”不等苏明熙说完,卫青急摆说道:“此言差矣,什么是他的人、我的人?都是皇上的人。皇上准霍将军用他熟悉将领,便于因人施用,是对的。你不要乱猜忌。” 卫青正悠悠地说着,侍从进来,躬身道:“大将军,骠骑将军来了,已迎在二堂候着了。”卫青看了苏明熙一眼,道:“是吗,请霍将军去书房,我这就去。”侍从退下后,卫青转对苏明熙道:“明熙啊,要不与我同去见见霍将军?”苏明熙忙起身辑手道:“不敢打扰,大将军有客人,小侄且先行告退,大将军请便。”卫青摆摆手,也不言语,径直起身而去。 苏明熙心下正在愤愤不平,喝了一口已凉的茶水,正待起身离去,忽听窗外悉悉嗦嗦的响声,正纳闷间,门口有人报了一声:“公主殿下到----- !”苏明熙闻言,忙起身快步到门口,伏身辑道:“北军都尉苏明熙,拜见公主殿下!”平阳公主一摆手,做欲扶状,示意苏明熙免礼起来。娇笑道:“哟,是苏都尉来了啊!这些奴才也太没有规矩了,也不来给苏将军续茶。新婚燕尔,都尉怎么舍得抛下美人来大将军府了?”苏明熙起身回道:“公主殿下莫要取笑在下,婚约早已推后了。”“推后了?”平阳公主一脸疑惑的神色:“为什么要推后?”苏明熙叹口气道:“前日夏大夫因李蔡的事受牵连入狱,夏府家中忙乱,所以就推后了。” 平阳公主摇着美人扇道:“便如此,也未必就要推后啊。失信与人,未见的是什么好事啊,你应该去问个清楚才是啊。”苏明熙暗自紧握着拳,扬着一边嘴角,苦笑道:“怎么问,如何去问?她既是不肯嫁我,我也不便强她。”平阳公主咯咯笑道:“好个痴情的苏将军,那现在夏大人可是出狱了?”苏明熙点点头,平阳公托着腮思忖道:“这个案子,皇上很恼,怕只有霍将军保奏,皇上才肯准的。”苏明熙深不可测的眼里,闪着黯然的冷光,轻声道:“应该是的,夏央儿的大哥给我送完信,就直接去了霍府。”平阳公主隐去笑意,正色道:“我平日曾多次劝你,遇事要多动脑,想仔细了,不可存妇人之仁。我一个深闺女子到比你看的清楚。”苏明熙忙道:“愿听殿下教诲!” 平阳公主复有满脸堆笑道:“嗨,什么教诲不教诲的,事情既然已经过了,苏将军就不要挂在心上了,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已前程为重,不要太儿女情长了。方才听你和大将军说,你想随大将军出征,好啊,像个好男儿!大将军可准了?”苏明熙一脸愁苦,把方才和大将军一席话,说与平阳公主,无奈地叹道:“我想娶妻生子,过安稳日子,老天不成全我;我想随大将军出战,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可偏偏皇上又不准,唉!” 平阳公主颇有深意地道:“前几日,大将军说起过你,说你年轻才俊,通兵法善骑射,很看重你的。但此次漠北之战,前军副将皇上已准了霍将军所奏,由李敢、赵破奴充任。不过我已替你谋了一个好位置,监军副使,你看怎样?” 苏明熙心下暗道:我堂堂北军都尉,去做个前军监军副使,公主也太小觑我苏明熙了。正心里嘀咕着,平阳公主握着扇,故作随意道:“苏将军是觉得这个位置委屈了你啊,我儿卫伉将会出任前军监军。沙场无情,你们在一起也相互有个照应,我也就放心了。”苏明熙眼神复杂地盯着老陈、机敏、干练的平阳公主,冷声道:“好,那就听凭公主安排!” 平阳公主摆弄着修剪精细的指甲,不经意地滑过团扇,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色如春风地浅笑道:“好,我就喜欢苏将军这样的爽快人。”说完,亲手拿起桌上紫砂壶替苏明熙到了一盅茶,苏明熙忙起身接住,灌了一口,长长嘘了一口气。 第62章 心照不宣(3) 苏明熙正欲起身告辞,却见平阳公主一摆手,问道:“苏将军近来忙些什么,许久不见你来看望大将军了?”苏明熙忙回道:“除了日常的巡防之外,最近正在加强步军操典演练,可能有护卫任务。”平阳公主道:“噢,我知道的,皇上下月初要驾临甘泉春围,大将军已令北军中尉任安将军调步军三千,去甘泉布防。你没有接到中尉将令?”苏明熙道:“接到了,任将军令我带本部步军三日后即随他调住甘泉宫,加强护卫巡防。”平阳公主道:“苏将军可要仔细了,皇上的安危那可是天大的事。”苏明熙道:“是的,末将会恪尽职守的。皇上春围,公主殿下是不是要和大将军一同前往陪驾啊?”平阳公主一脸愁容道:“大将军要是不去,我也就不去了。”苏明熙不解道:“皇上春围,大将军怎么可能不去陪驾?” 平阳公主扬了扬手,缓缓起身,在房子踱着步,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苏将军有所不知,前次漠南战役之时,大将军负了战伤,虽然是一点皮肉之伤,已经无甚大碍,但身体却大不如前了。”苏明熙惊道:“什么?大将军负伤了!想大将军勇武,且麾下诸将皆旷世豪杰,伤着大将军的胡将是谁?这次去漠北,如果遇着,末将到要会会他,替大将军枭了他的首级!”苏明熙说着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望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故作惊讶地道:“怎么,苏将军不知道?什么胡将啊,是自己人,误伤的。你说的对,不说大将军的身手如何,且凭手下战将百员,士卒数十万,谁可以动得了大将军啊!”苏明熙疑惑道:“那。。。到底怎么回事啊?” 平阳公主摇着美人扇,若有所思地道:“是关内侯李敢,还不是其父阵亡的事情。李广将军一人率三千步军力战死国,为大军赢得时间,赢得战机,何等壮烈。可那李敢,不知手谁人所惑,怨恨大将军不救,私闯大将军中军帐,且言语不逊,大将军好言相劝竟不纳,才遭大将军呵斥,便仗剑击伤了大将军。”苏明熙闻言,大怒道:“李敢原不过是一小校,怎敢如此狂放,大将军为何不治其罪?按律闯帐即当斩,况击伤主帅,闻所未闻啊!皇上岂肯绕过他?”平阳公主平静道:“大将军的为人你应该知道的,一向仁厚,况且念及阵亡的李广将军,不忍治其罪,令左右严守秘密。皇上并不知晓。”苏明熙愤愤道:“难道他的主将霍去病也容忍他这样吗?”平阳公主道:“大将军就怕霍将军知道。你想啊,以霍将军的性格,和他对大将军的崇敬,如果知道了,岂能绕过他啊!唉,也就是和你说说罢了,要是让霍将军知道了,会害了他的啊。” 苏明熙沉思着,嘴里喃喃道:“李将军一世英名,毁在这小儿手里了!” 看着苏明熙远去的背影,平阳公主淡淡地一笑,缓步来到书房。卫青和霍去病正谈的起劲。见平阳公主进来,霍去病赶忙起身,见礼道:“侄儿拜见舅母!”平阳公主忙笑道:“快罢了,去病,今儿怎么想着来你舅父了!”霍去病忙笑道:“侄儿知道错了,早该来看舅母舅父的了,只是这几天杂事太多了,还请舅母不要见怪。”平阳公主道:“行了,行了。一家人还客气什么!你近日进宫,有没有去拜见皇后娘娘啊?”霍去病道:“因为正在备战,姨母那边,一时竟疏忽了。”平阳公主手伸向前,复又放下,欲言又止的重重叹了一口气。霍去病看着平阳公主的动作,不解地道:“舅母为何如此,莫非舅母有什么烦心的事吗?”卫青也道:“夫人,你昨日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娘娘给你说了什么吗?”平阳公主望着二人,说道:“娘娘倒没什么,只是闲聊时说,最近据儿的日子不好过啊!” 霍去病挑眉道:“太子殿下,怎么了?”平阳公主手托着下巴道:“唉,王夫人病了,你们不知道这事儿吗?”去病道:“后宫之事,侄儿怎会知晓呢?”平阳公主笑道:“我也是,一急就给糊涂了。”说罢顿了顿,又正色道:“王夫人身体孱弱,偏偏又得了风寒,怕是要香消玉损了。”去病道:“啊!这可是要紧事,但这与殿下有何相干?”平阳公主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缓缓说道:“去病,你呀,跟你舅舅一样,上阵杀敌,挥刀剑血,一点都不含糊。可这朝政之事你们怎么就不上一点心?王夫人病是没什么,可她诞育的三皇子刘闳今年已经六岁了,王夫人对三皇子格外上心,怕她自己一旦撒手人寰,这个半大的孩子在宫中无依无靠。故此,苦苦哀求皇上能答应封三皇子为王,好放心离去。这对咱们卫家可并非坏事呀,三皇子聪慧机敏,和李夫人所生刘旦、刘胥,极受皇上喜爱,这几个小皇子天天陪在皇上身边,百般承宠,太子早立,万一皇上……”卫青喝道:“这些事你给去病说什么,朝堂之事自有皇上裁决,你一个妇道人家,一天操心这么多做什么?这可是干政,要让皇上知道了,怎么得了!” 平阳公主脸色一变,怒道:“我这是操得哪门子心?你让去病说说看,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卫家?我自从嫁给你,那一天不是事事关心,不然你以为这一大族人都是怎么过来的?现在你到好,说起我的不是来了。”霍去病劝道:“舅舅,舅母,别再争了。”卫青道:“好好好,我不和你争,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完拂袖而去。平阳公主气呼呼的坐在榻上,使劲摇着美人扇,细细的扇柄经不住剧烈的摇动,“咔嚓”一声折为两半,平阳公主一扬手把扇子扔出老远,嘴里嘀咕道:“什么破扇子,这么容易断!”霍去病端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平阳公主道:“舅母喝口茶消消气,舅母为这个家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可刚才舅母说的事,不知侄儿能帮上什么忙?”平阳公主眉头舒展,换上笑颜道:“请立三皇子的事,宰相庄青瞿和御史大夫张汤都鼎力支持,这已经极为难得,但皇上那边却仍不表态。去病啊,你如此受皇上宠信,有机会去给皇上说说此事,只要有你带这个头,事情就好办多了。这件事可对咱们卫家极为有利,但却需要去病你鼎力相助,你看此事……” 去病爽快道:“那好吧,我明天上朝就去给皇上言明此事。”平阳公主点头道:“多多费心,此事成与不成,就全靠去病你了。”霍去病笑道:“我既然应了,就一定会尽力去办的,舅母就安心等我消息吧。”说完拜辞过平阳公主后,提步而去。 第63章 甘泉围猎(1) 一个多月的浮躁天气被几场大雨冲洗的干干净净的。明媚的早晨,空气中散布着花香的味道。也许是清晨的缘故,树枝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随着微风的摇摆,一滴滴从窗檐上滴落,嵌在窗棂里,发出璀璨的白光,像深藏在蚌里耀人的珍珠。 我半掩着窗户,盯着外面看了好一阵子,侧头对爹爹道:“今天的天气很好呢!”爹爹净了手,正取方巾擦着,听我一说,忙走近几步,抬头看了看天空,仰视了好久,道:“不错,是个出门踏青的好日子,叫你娘来看看!”我笑着托长声道:“爹,娘和大嫂早上天还没亮就去云山寺去了祭祀了,临走前你还说让娘别刚病好就到处跑,要让她申时前就回来呢,你怎么忘了?” 爹爹撂下方巾,自己倒了一碗茶,边喝边说道:“咳,她走的时候我还正睡着,迷迷糊糊地随便嘱咐你娘两句罢了,哪还记得她什么时候走的,你刚才要不说,我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呢!” 我无奈地看着爹爹,摇了摇头。爹爹却好像我这个动作很可笑似的,指着我的脸就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搞的我莫名其妙。等他好不容易停下了笑,又一边擦着出来的眼泪,一边问道:“你大哥呢?”我只好姑且将爹爹的症状称为赋闲人员的间歇性精神失调,小声回道:“大哥跟我照顾您十多天,觉也没有好好睡过,可前几天看您好的差不多了,就回屋睡去了,半夜被霍将军派人叫回羽林营了,怕没个三五天,是回不来的。” 爹爹听后“噢”了一声,怔怔地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怅然道:“哎,年轻,年轻多好啊。爹爹像你大哥那么大的时候,还是个小小的待招,食禄较少。有时到了深冬岁末那些天,接续不上,吃不饱饭,就带上渔网一个人骑马到渭河边。三九天的时候,渭河上都结了冰,爹爹就趁着没人,脱掉鞋袜光着脚在在冰上走道和中央,用石头在冰面上砸个窟窿,把网仍下去,过一会儿就网住一网鱼,你娘就把几条大些的,拿到集市上去换点苞米什么的。小点的,就炖上或少烧上吃,也就能对付过去了。等熬过这几天,领到下年的例银,就可以给家里重新置办东西了。” 我问道:“爹爹去捕鱼是那么冷,为什么一定要脱掉鞋袜呢,不怕冻着了?”爹爹笑道:“冰上湿滑,把靴子呕坏了,哪里来的银子去买啊。再说了,靴子底子薄,在路上走倒没什么的,可站在冰上,就很容易打滑摔跤。所有只好脱掉了。虽然初踩上去的时候很冷,但为了这一家子老小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不过在冰上站的时间久了,双脚冻的通红,反而倒不觉得冷了。” 我满脸钦佩地点点头,道:“爹爹那时候还真厉害,要放着是我,可不敢光着脚去捕鱼。”爹爹笑道:“所有说年轻好啊,爹爹现在呀,也和你一样不敢了。现在这个年龄了,要再去冰河上捕鱼,非把我这把老骨头冻硬不可啊!” 我斜着脑袋带丝笑容道:“那爹爹还去不去大漠啦?”爹爹听了这话,直申着脖子,仰着头看着我,一脸正经地道:“为什么不去?挑个好日子就去,不是说大军马上就要转战漠北了吗?到时候咱们就装扮成平常百姓,也去漠北,说不定还能见证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事件啊。” 我诧异地瞅着爹爹道:“爹,人家能让我们随军去吗?”爹爹道:“谁说要随军去了?爹的意思是大军走官道,咱们就走小路,你看好不好啊?” 看着爹爹一脸憧憬的模样,我笑道:“好,就听爹爹的。大军什么时候北伐,我们就什么时候启程!” 正商量着出门要准备带的物品,门外却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小姐,少爷回来了。”爹爹道:“去叫他过来吧。”话音刚落,大哥就风尘仆仆地冲进来。 用冲这个字,绝对一点也不夸张,我还是头一次见大哥这么着急。我忙上前几步,替大哥脱去披风,道:“大哥不是说要好长时间才能回来啊,怎么才三天就回赶来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 大哥看了我一眼,没接我的话茬,转而瞅着爹爹道:“是皇上要我们回来的,关内侯李敢被霍将军射杀了!” 闻听大哥的话,我手中的披风应声而落,我道:“怎么会这样啊!是为了刺伤大将军的事情?不可能的,他怎么会知道的?”大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李敢击伤大将军这事情,霍将军这么会知道啊,有是谁告诉他的啊?” 爹爹紧皱着眉头,沉声道:“皇上叫你们回来做什么?”大哥缓了口气,道:“霍将军当着皇上的面杀了李敢,不少人都见了,但皇上却像是故意要为霍将军遮掩,竟对大臣宣称关内侯是不慎被群鹿角逐致死的。诏令已经下了,可能再过几天,就会发回长安的。虽然如此,我看此事毕竟包不住太久。皇上说长安已不是霍将军就留之地,要霍将军尽快带兵出征漠北。霍将军要我们回来准备,半月之后就动身去漠北前线。” 第64章 甘泉围猎(2) 爹爹听完长叹一口气,到:“央儿,恐怕我们也要赶紧准备了。”说罢,叹息着进了内室。 大哥还想再问,我忙拣起了披风,拉着大哥出去,看着离后园越来越远,我才拉着大哥进了亭子坐下,大哥到:“爹爹说要准备是什么意思?”我道:“爹爹也想去大漠散散心,说是大军出征漠北时,我们也一起启程去呢!”大哥急道:“爹爹那么大年纪了,去那么荒芜的地方做什么?怪不放心的。你该好好劝劝爹爹的。” 我叹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说说霍去病怎么会知道李敢击伤过大将军,是谁告诉他的?该不会是你吧?”大哥摇了摇头,到:“我并没有告诉霍将军什么啊!”我到:“那难道还会有别是什么原因?李敢和霍将军在去甘泉宫的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争执?”大哥摇了摇了头道:“没有啊,这几天我一直跟着霍将军的,没见有什么的。昨天皇上赐就给霍将军,晚上还邀我们还一起饮酒了呢。”我到:“就他们两个?” 大哥想了想,到:“开始我们三个啊,后来苏明熙也来了和我们喝了几盅。李敢推说醉了,我便送李敢回帐休息了。我后半夜还要巡更,也就回帐睡了。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哎,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他的一双儿女可怎么办啊!” 大哥满脸黯然,垂头叹气不已,我拍着大哥的手到:“友人已故,大哥也莫要太过悲伤了,我知道关内侯是你的好友,去病是你最敬仰的将军,你夹在他们中间,很不好做。如今事情已成为这般模样,还是想想怎样去替关内侯料理好身后事吧。”大哥点点头道:“估计他家人还不知道呢,我也只能说他逝世是事出意外,也许这样他们还能好过些。”我点点头。大哥刚转身欲走,复又转回来,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让我胆颤心惊的话:“你说那晚我和李敢离开后,苏明熙是不是对霍将军说了什么?” 我打起精神,道:“能说什么?他又不知道那件事。”前半句话说的颇有底气,可到后半句时声音软了下去,只有自己能听得见了。 大哥道:“你忘了?我可一直记得呢。大将军被李敢刺伤的时候,也是我在园子里给你说的,你还嘱咐我千万不要告诉霍将军。我们正说话的时候,苏明熙突然从林间出来了,那时不是还怕他听到,用我要试喜袍的话给遮掩过去了。难道那时候他听到了,故意装作没听到?” 我撑起笑道:“不会是他的,如果他当时真的听到了,一定会问我们的。再说,如果他想要告诉去病,那早就说了,还能忍到现在?”大哥迟疑道:“可是,我怎么还是觉得这事儿和他有关系呢?”我笑着推着大哥出府,道:“好啦,先别想了,去病不是回来了吗,我明天就去他府里找他,问问不就知道了?现在你还是快去关内侯府里看看吧。” 到了门口,大哥道:“这几月霍将军的心情一定不会太好,虽说替大将军报了仇,但那毕竟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一时气急才会出此下策。李敢到底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友,他的部将,他此刻必定已经后悔了。” 我点头看着大哥驾马离开,脸上的笑容立刻垮掉。我可以在大哥面前为苏明熙的行为做个解释,找个借口,可是他,真的能像我说的那样吗?那天的话他究竟有没有听到?大哥送李敢酒醉回帐的时候,他又有没有对去病说过什么呢? 第65章 满腹心思 脑中的疑问一个个的接踵而至,心中的不安也在一点点的放大。我想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自己实在无法强撑到明天再去见霍去病,遂吩咐管家准备好马车,往霍府前去。 车到了霍府,叫开门,开门的是陈管家。我笑道:“麻烦陈管家通报一声,说央儿来看将军了。” 陈管家一脸愁容道:“小姐还是改日再来吧,少爷今早刚回府就一句话都不说,一个人在书房里,也不让我们下人进去。夫人的病还没好,又不能请夫人去劝少爷,这都快酉时了,少爷还一口东西都没吃,老奴还正想着怎么往里送东西呐!” 我笑道:“让我去劝劝将军吧,好歹我的话,他有时也能听一点的。” 陈管家一拍大腿笑道:“我老奴怎么把这碴儿给忘了,小姐快请进,老奴刚才多有怠慢,请小姐恕罪。” 走到书房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我皱了皱眉,问道:“有没有钥匙?”陈管家忙回道:“有的,有的,只是小姐您这样进去,以少爷的脾气会不会不高兴?”我带丝怒气道:“不高兴也得去,难道你打算让大哥在里面饿死?” 陈管家再不敢多说,忙递上钥匙。 轻轻地打开门,探着脑袋向里看了一眼,四周都是黑黢黢的一片,我心里有些虚,可看一眼后面的陈管家虎视眈眈的样子,估计这时候要借口开溜,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把我一脚踹进去。 没办法,谁让我刚才信心满满地保证了呢!只好清清嗓子对陈管家道:“你去准备饭菜吧,劝好了将军,我自会叫你的。”陈管家笑容可掬地道声好后退后两步,并未退下。我想他是非要看我进去后才肯离开,只能朝他一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四面的帘子都被拉上,越往深去,就觉得屋子越黑一分,因是夏天,外面还亮着,几道光线从帘子的缝隙出透进去,我就着细微的光线,摸索着想点一盏灯,寻寻那个喜欢黑暗的家伙。 走到书桌前,点燃了一支蜡烛,刚拿灯笼罩上,就听见某个角落有声音响起:“谁!”声音虽不大,却隐隐透着一股威慑力。 我带着笑道:“是我!你在哪儿呢?”珠帘被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扬扬道:“这里。”我摇摇头,掀开帘子,看着他。 手中拿着酒壶,一脸散漫地坐在地上,头上的金冠也被他扔在一边,一头乌发和他的神色一样,散散地垂在身上,嘴角微抿,形成一个倔强的神情,唯有唇边的弧度提醒着你,他正笑着。 我打算拉他起来,他却打掉我的手,赖在地上不起,我只好挨在他身边坐下,笑道:“自己的孩子都会讲话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他灌了口酒,良久才淡淡地说道:“我杀了一个人。”我试图让他开心一点,便笑道:“你杀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万了,这一个人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可这个人不一样!他不是敌人,他是从小到大最要好的兄弟!”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把他手中的酒壶取下,放在书桌上,才缓缓道:“亲人和友人之间,确实是极难选择的,如果可以共存,那自然很好。可是如果亲人和友人之间有极深的仇怨,必须要你选择一个人的话,你也只能做出决定,你杀了他,不过是做了决定罢了。我想他,不会怪你的。” 霍去病道:“他的确没有怪我。他死的时候,还在冲我笑,他还说,他这辈子都不后悔有我这么个兄弟。”我反问道:“这不是很好吗?” 霍去病扯着嗓子发了疯似的哭喊道:“可就是这样,我才会更心痛!他为什么要去刺伤舅舅?他爹是自杀的,又不是舅舅逼死的,他为什么这么看不开?” 我也大声道:“那你为什么这么看不开?人活着,就是为了心中的一个念想,他爹是他的念想,卫将军是你的念想,我们每个人为了守着心中的这个执念,就是拼上命也在所不惜的。他去刺杀卫将军,是为了全一个“孝”字,你去射杀他,也是为了全一个“孝”字。这件事,一开始就没有谁对谁错,他临死前能说出那番话,说明他已经看开了,他放下心中的执念,死也是安心的。 霍去病平静下来,喘着气盯着我道:“那你说,我杀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还手?他明明有时间,他明可以反手一箭,也杀了我,为什么?” 我道:“因为你们之间,还有一个“义”字,士为知己者死,他愿意,他觉得值,死而无憾。而你现在,为他难过,心痛,也是因为这个“义”字。可是,如果你一直这么恍惚下去,不吃东西,不休息,那你太对不起他了!” 霍去病手撑着地,许久不语。 我扶他起来,坐在榻上,捡起地上的金冠,去来梳子,对着铜镜,将乌发梳起,他一动不动得盯着镜中的我,缓缓地靠在我身上,我把金冠戴在他头上,束好结束长穗宫带。柔声对他说道:“吃饭吧,我去叫陈管家端上来。”他拉住我的手道:“陪我坐会儿,别这么早就走。”我笑道:“放心,我不走。我就留这儿,哪也不去,好不好?”他一笑,才放我起来。 我推开门,看着门外一脸焦急的陈管家道:“备饭吧。” 陈管家忙招人上来。我为他净了手,静静坐在一旁,看他吃饭。他笑道:“你也没吃吧?我叫管家再上副碗筷,我们一起吃?”我摇摇头,笑道:“我不吃,你也少吃点,留点肚子,一会儿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疑惑地道:“做什么?”我道:“别管了,快吃吧!你不把这碗饭吃完,陈管家还会担心,他一担心,我们就出不成门了!” 他道:“我们,出门?去哪?”我笑道:“一会儿我指哪儿你去哪就行了!” 吃罢饭,我叫过陈管家来,道:“麻烦你,给我准备点西域瓜果,再拿一块生羊肉来装着,对了,还有调料和火种。”陈管家问道:“您要这些做什么?” 我说道:“您去拿就是了。”陈管家满满的给我装了一蛇皮口袋的东西,我大喜道:多谢,还有件事麻烦您。” 陈管家面带愠色,还是不得不道:“您还有什么事?”我讪讪地笑着,说道:“请您一会儿派人给我家里面带个信儿,就说我和将军在一起,让他们不必担心。”陈管家诺诺连声。 霍去病喝了口茶,站起身,看着我手里的大袋子,吃了一惊道:“这么多东西,你打算吃坏我?”我笑道:“只怕你吃了还想要呢!把你的酒囊拿上吧,一会下酒吃。” 霍去病点点头,吩咐陈管家道:“备匹好马,我要出去。” 陈管家劝道:“少爷,已经到掌灯时分了,你还是明天再去吧!” 霍去病把眼一瞪,道:“还不快去!”陈管家无法,只得退下,背了马。 霍去病抱我上了马,问道:“想去哪儿?”我说道:“去你那次带我去喝酒的地方。”他一笑,举鞭打马向前奔驰。 第66章 笑语盈盈 随着马儿的奔腾,多日不见的美景又浮现在我眼前。空旷的天地间,呼啸着的夜风带来一丝空前的爽意。天空中的星星又多了起来,一闪闪的朝地下的我们妩媚的炫耀她的光彩。 我朝着星星顽皮的做个鬼脸,霍去病一边拉着马匹减下速度,一边还得分心低下头来看我。 我笑问道:“看什么呐,那么专心?” 霍去病见我只顾望着天空,也随着我的目光盯着天空,我猛地低下头,把他的脸搬正,道:“不许看天上。” 霍去病好奇地说道:“为什么?” 我颇有一丝怨气地嘟囔道:“你没看见天上那些星星正在给你抛媚眼吗?你还仰着头大方地摆给她们看,你想干吗?” 霍去病听了这话,愣了一愣,明白过来后,哑然失笑,被我扫来的眼光一吓,才收住笑,半带打趣地道:“你这样可不对了,眼长在人家身上,你能不让人看,更何况是我这么英俊潇洒,绝世无双的男子!怎能不受佳人另眼看待?” 我不服气道:“眼长在她身上就能随便乱看吗?我不是还站这的吗?” 说完,背靠着霍去病,用手捂着他的脸,仰头笑睨着星星道:“就是不给你看!” 霍去病拉下我的手,道:“别闹了,我抱你下来吧。” 我闻言,把一大把口袋东西从马脖子上取下,乖乖让去病抱我下马,和霍去病一起把马奔在山坡上吃草,然后让他给我提着袋子,一边说笑一边向前前行。坐在岸边,霍去病悠闲的摘下几多怒放的木兰花,颇为轻松地看看闻闻,而相对应的,我则是忙得晕头转向,一会去找树枝引火,一会把瓜果羊肉从蛇皮袋中取出,依种类排开,再垅上火,把羊肉放在架上烘烤,怕羊肉太干,我在上面撒了点水,又不停地翻烤着肉,待羊肉由淡红色变得熟透,撒上辣椒面、孜然等一些调料,笑看着鲜美的羊肉,发出“滋、滋”冒油的声音。 我把烤好的羊肉在去病面前一晃,大口吸了一下香味道:“嗯,真香!一定会很好吃!” 霍去病一笑道:“当我没吃过吗?出兵打匈奴时,可都是吃牛羊肉,都厌烦了!” 我张大嘴,作惊讶状:“是吗?那我就不推让了。” 说完,我便拿起陈管家备好的小刀,切下一小块,大声的嚼着。 霍去病从开始的无动于衷,到略有动容,最后竟放下手中的木兰花,诞着脸,笑道:“这个,我有些,嗯……” 我笑着道:“饿了?” 霍去病笑笑,点点头,我割下一大块替他在手上,说道:“就知道你是这样,给你时不要,别人吃时却眼馋。” “这样吃太难受了,喝点酒吧!” 我说道:“随你,反正我今天也是舍命陪君子,没打算今晚能回去。” 又从袖中取出小瓷瓶道:“喏,你给的解酒药我都随身带着呢!” 霍去病轻轻笑了几声,深色忽转黯淡,起酒,和我对饮一杯,用沉静的语调慢慢说道:“我是在平阳县出生的,你也略知道,在外人看来,我的出身是不光彩的,别的孩子总是有爹教娘养,我就只能由娘亲一个人拉扯大,卫家在平阳县本就是个小族,地位卑下,只要是卫家的女子,到了年龄却嫁不出去,只能去做歌姬,能随便嫁个平头百姓,就已是莫大的幸运了。” 虽然此时的去病已经功成名就,但他的出身一直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伤疤,因此谈天时我总是回避这些有关的话题,今日他却自己亲口说出来,我倒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放下手中的酒杯,静静听他说下去。 霍去病又接着说道:“小时候,我总喜欢出去玩,但那时县里的孩子都不和我一块玩,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往我身上扔石头,吐唾沫!” 霍去病的双拳不觉地收拢,像是在承受巨大的压力,我看着他痛苦的神情,慢慢地蹭在他身边,把他的拳头轻轻掰开,握紧他的手。 霍去病扯了个笑,说道:“我被他们赶回家,哭着问娘亲:‘为什么他们说我是野种?’娘亲哭了,狠狠打了我一巴掌,见我的脸肿了起来,又心疼地把我搂在怀里,告诉我以后不要再出去,不要再和那些孩子玩。从此以后,我不敢再出来,不敢离家一步,而是抱着家里仅有的基本藏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娘亲看我从原来的野孩子一下变得沉默寡言,刚开始还担忧,劝了我几次,见我不听,也就不再管我,因而我和娘亲也就慢慢疏远了,倒是舅舅和姨母,见我喜欢读书,就用自己的钱买来书送给我看。后来姨母进了平阳公主府做歌姬,还时常送我钱和布匹,给我做新衣买零嘴。” 我忙道:“皇后娘娘和大将军一直待你如亲生儿子一般。” 霍去病点了点头,道:“十岁那年,皇上驾临平阳县,来看望平阳侯与平阳公主,看中了姨母,带姨母进了宫,直到陈皇后被废,姨母入主中宫,舅舅被封了将军,母亲也被赐了重金,皇上还亲自下旨,让娘嫁于名臣陈平之孙陈举为妻,并封陈举为詹事,极尽荣耀,我却越发得性格孤僻,不苟言笑,与娘亲更加疏远了。故而十五岁时,娘亲把我送入宫,想让姨母调教我,于是姨母一直留我在身边,读书、识字、习武,因而有缘得见圣颜,才有了今天这一步。” 我笑说道:“这才是苦尽甘来嘛,这才是应了孟子的一句话,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佛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霍去病把手中剩下的羊肉吃完,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十五岁进宫那年认识的李三哥,我初进宫时,仍是原来的样子,不笑,不怎么爱说话,多年的习惯,我早已不懂得多大相处,宫里的孩子大多都是皇子、皇女,亲贵王爷,大臣的子女,我一个乡下来的孩子,怎么有资格去和他们玩?要不是姨母做了皇后,我恐怕一辈子也只能做个凡夫俗子,闲散度日,那年是个冬日,大雪地里,我和舅舅一起到羽林营去学习骑射,大老远就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光着膀子在那里射箭,靶靶射中红心,周围的士兵都给他鼓掌叫好,他一脸倨傲的神情,微微扬起下巴,瞅着旁边的人,像立下多大功勋似的。” 霍去病嘿嘿地笑着,声音低低地穿过夜空,在天上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我当时就来了精神,心想一定要下去教训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便下场拿了弓箭和他对射起来,周围的士兵大都不认识我,有些围在一起看着笑话,有些好心的士兵则是劝我不要与他比射箭,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却告诉我这是李广家的三公子,剑术了得,扬扬手我的小命说不定就没了。” 我笑出声,刚喝下的一口酒尽数吐出来,趴在霍去病身上咯咯地笑个不停:“以你这种个性怎么会怕?想必听了这番话,没把你劝住,反而更是让你跃跃欲试了。” 霍去病道:“那是自然,我当然不会服气,和他约定谁骑着马先自转三圈,在百步之内能射中靶心者,就算赢。” 我好奇地道:“那最后你们谁赢了呢?” 霍去病眨眼笑道:“那当然是……谁都没赢了。” 我疑问道:“怎么可能?关内侯我不知道怎么样,你的骑射箭术一向都是无人能及吗,怎么会射不中?” 霍去病道:“不是没射中,是根本没射!舅舅看我们闹得整个羽林营的人都挤破头来看,过来打发众人散了,又把我俩教训了一顿,可我和李敢的关系却愈来愈好。” 我笑笑:“都是两个只顾拼命,不顾情势的人。” 霍去病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世上再也找不到那个傻子了,只留另一个傻子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 我肃着笑,带着严肃的神情问道:“去病,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让你亲口告诉我。” 他抹了把脸,一脸祥和道:“说吧。” 我犹豫了一瞬,于是说道:“究竟是谁告诉你,李敢去卫府刺伤了大将军?” 他转过脸,久久地凝视我,低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僵着脸道:“要用来证明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被证实了,我就要与爹爹一起去大漠,而如果不是,我就该嫁人了。 他叹口气道:“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知道早了你会伤心的,先留下点时间好好想想吧,我还要做最后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做完之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那时你再决定是和我一起去大漠还是留下来嫁人。” 我松了口气,道:“好,都听你的,不过,你还要做什么事?” 霍去病举起手,仔细地打量,复又握紧,笑道:“请立三皇子为王。” 我打开酒囊,冲他笑道:“别再拿杯子慢条斯理地喝了,拿出男子汉气魄,今天不醉不归!” 霍去病一笑,接过酒囊,两人相视而笑,对饮起来。 第67章 步步为营 公元前117年,霍去病上书再请册立三皇子为王,皇帝无奈,吩咐下御史讨论,群臣附和,声势浩大,故夏五同,皇帝册立李夫人之子刘旦为燕刺王,刘胥为广陵厉王,王夫人之子刘闳为齐怀王,此后不久,皇上宠姬王夫人病故。 听到这个诏令时,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如何,也许是喜忧参半吧,喜的是此次诏书一下,封了王的皇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必须要离开京城回到封地,从此离皇上越来越远,离皇权也就越远,如此,这几个弟弟就很难再对太子刘据的地位构成威胁。忧的是以霍去病的性格,一个几乎没有参与过朝廷的人,忽然之间成了请立三皇子为王的领头人,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蹊跷?请立皇子这件事若没人去求霍去病帮助,他一定不会对此事问津,那么究竟是何人要他去上书的呢? 如果真如我想,是苏明熙的话,他让霍去病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件事情的唯一受益者也只能是太子刘据和他身后的卫氏家族。难道刘据去请霍去病上书?那告诉霍去病,李敢刺杀大将军又是何人所为?如果是苏明熙所说,仅仅是 因为我的缘故?这背后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 我不敢再往下深想,赶紧沏了一壶茶,哆哆嗦嗦地喝着,一壶热茶下肚,却仍然觉得一丝寒意涌上心头,遂放下茶盅,推门立在屋外,任凭炽热的阳光烘烤着我的身心,好快点让它们恢复转动。 门“吱呀”地一声打开,抬头一看,大哥正带着笑进门,我也忙露出笑脸,道:“大哥来了,关内侯的后事处理的还顺利吗?” 大哥道:“还可以,忙和了几天总算是完了。” 我问道:“他的家人一定很哀痛吧?” 大哥说道:“唉,他夫人和他娘亲是挺伤心的,不过还好,治丧第二天,太子殿下便亲自到侯府祭拜,还特别恩宠,将李敢的一双儿女接入东宫,由太子请人教导,虽然李家已无成年男丁,不如以往,但儿女入宫伴驾,却已是极为荣宠了。” 我点了点头,忽又问道:“关内侯儿女入宫,可有人引荐?” 大哥笑道:“正想跟你说呢,你到自己问起来了!是苏明熙头一日祭拜后到东宫去见太子殿下才引荐的,看来这小子还不算太坏,有点良心,知道李敢他夫人无力抚养儿女,便荐入宫,也能让他们母子相保,给李家留一点血脉,先头里竟是我不对,疑错好人了!” 我心中忐忑:从未见苏明熙和李敢过多交往,怎么李敢一死,苏明熙竟为安排他的儿女入宫去求太子?这是为了什么? 虽然心里不甚了解,嘴上却应付大哥道:“也许是吧。” 大哥呵呵地笑说道:“既然是冤枉了人家,那总得陪个礼不是?还有,那个婚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也给哥说说?” 我一边把大哥往门外推,一边笑道:“大哥,这些事儿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我心里有数,连怎么做,早晚会有个结果的,你忙了几天,就先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你不在,大嫂前前后后都来我这儿几趟了,非说你要是回了,肯定先到我这儿,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大哥急道:“她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不好好在家静养,怎么还到处乱跑!” 我笑道:“这些话吗,你还是回去对大嫂说吧!不过,恐怕你见了大嫂,这些抱怨的话就都忘了。” 大哥笑骂道:“你也是,一天都没个正形,哪像个官家小姐的样子?” 我笑道:“是,是,咱家就我最没正形,一会儿大哥走了,我就好好回去背背《女诫》,把古人说的“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已有耻,动静有法,是为妇德”牢记于心,你看行不 行?” 大哥笑着摇摇头,眼见着就要被我推出去,却回过身来说道:“差点忘了给你说,父亲去大漠的心意已决,怕是我军出兵之日便也要暗自随行,前日已到宫中递了辞呈,请太子殿下来府中小坐,你也准备准备吧。” 我的手闻声停住,沉默良久,抬起头微笑回应大哥道:“好,我会准备的。” 大哥也笑笑,抬起脚,越过门槛,大步而去。 我转身回到屋中,坐在榻上,撩开衣袖,盯着汉白玉发呆,看了许久,又突然想起点什么,快步冲到梳妆台前,打开柜子,又神经质地朝两边瞅瞅,看四下无人,便放心地从柜中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盒,盒中放着那支碧绿晶莹,玲珑剔透的玉笛,我取出玉笛轻轻的抚摸着,缓缓将它贴在脸上,闭上双眼,那张有着温暖俊雅笑容的脸又再次浮现在我眼前,我心头一颤,拥有这样笑容的男子不会也不可能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伪君子,虽然诸多事情现在我仍不明了,但不过多久,我相信时间会给我一个解释。 可是,无论是刘据还是苏明熙,我都不希望将这些事情与他们联系在一起,我宁愿觉得是我想错了,而不愿是我看错了人。试想如果我曾马上要嫁的人和我所倾慕的男子从来都不如我所想象中一般美好,他们能在良辰美景中与佳人吟诗弹曲,极尽风雅之事,也同样能在一转身之后,立刻与对手短兵相接,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之中的话,我真不敢想那时我会怎样。 但唯一明了的是,他们二人之中,一定有一个人与这些事脱不了干系,这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李蔡开始,便在实行自己的计划,一步步使李氏家族走向灭亡,同时也使霍去病在京中根基不稳,再无安身立命之处,究竟这个人是为了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他的步步为营,心思缜密,行事手段滴水不漏,无疑使我感到震惊,他,到底是谁呢? 第65章 形影相吊(1)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 黎明,不知什么时候撕破了黑夜的袈裟,在窗上抹了一层淡蓝。晓星隐去了,天色迅速变化着,由鱼白色,变成暗蓝色,又变成明朗透蓝的颜色。 远处传来一片鸡啼之声,此起彼伏,一唱百和,恰似一派清新的晨曲,正在迎接着黎明的到来。我睁大眼躺在床上,却迟迟不愿起来,直到外面海棠和蔷薇试探的脚步,数次响起时,才叹口气,对着门外说道:“进来吧,我起了。” 蔷薇。海棠端着铜盆悄声走进,笑着一俯身道:“奴婢们本想着才到辰时,不想惊扰小姐,可是……”我笑容淡淡的打断她的话:“可是今天太子殿下要来,所以要赶早嘛,我知道的。”两个丫头心思被我说中,遂低眉一笑,服侍我洗脸梳妆。 海棠和蔷薇跟我多年,我的心思她们虽不甚了解,但她们也算是聪慧灵巧。却仍是能看出我和太子其中的隐讳,知道我一听见太子殿下几个字就眉头紧锁,怏怏不乐,故而如今,一在我面前提起太子总是小心谨慎,生怕我心里不痛快。 我虽不愿想起刘据,但看见她们如此,心中也委实不忍,觉得她们实在不用为刘据的事情而看我的脸色,所以才故意要提起刘据,也免得她们说起太子便提心吊胆。 “小姐,已经装扮好了!”海棠的唤声惊醒了沉思着的我,我随意的照着镜子,略施粉黛,却巧笑倩兮,难掩芳华。可再美,又有什么用呢?照样逃不过时间飞溯,容颜老去。忽然想起了《诗经。召南。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暨之。求我庶士,迨其谓兮! 青春易老,而此诗中的女子,却尚无心上人,眼看着芳华渐逝,她不由大胆的发出了对爱的呼唤,‘若有良人有心于我,就请快来娶我吧,趁着青春尚在,不要让梅花落尽,年华不再,徒留悔恨。’ 我的年华也在渐渐消逝,可值得我托付的良人,又在哪里呢?转开视线,起身对两个丫头道:“走吧,不能失了礼数,让太子殿下等我们。” 走到前堂,爹娘和大哥嫂嫂,也早已到堂下静候太子殿下大驾,我心中不安,以为起得够早了,没曾想竟还是慢了,快步上前给爹娘兄嫂行过礼后,坐在了娘亲下首。 管家让下人上来添了两道茶,直到我已是急不可耐,欲起身离座时,老管家才来报:“太子殿下驾到!” 爹爹忙起身,命下人开了正门,自己亲自到门口跪迎,我也不敢怠慢,心知爹爹恐怕自己此生会在大漠终老,与太子再无缘得见,故而格外慎重。随爹娘兄嫂和夏府众仆一起盈盈下拜。 相反的,刘据确是轻车简从,一身便服的他,虽也是伟岸英挺,但却是一番贵公子的派头,舒袍广袖,折扇一把,遮住了皇家气息, 让人只能联想到一个信步出游的翩翩公子,却不会相信这就是堂堂东宫太子。 是以刘据刚刚踏进门槛,看着夏府一家老小全都如帝临王幸般,严阵以待时,吃了一惊,但随即反应过来,忙起身扶起爹爹,笑道:“夏大夫何须如此,我既是便服出行,这些繁文缛节就全免了吧!” 爹爹起来,笑回道:“老朽已不是朝廷中人了,殿下 ‘还大夫大夫’的叫着,若让朝臣听见了,可是不好啊!” 刘据无所谓的笑笑,又复正容,握着爹爹的手紧了紧,道:“在我心里,夏大夫就是夏大夫,谁都变不了。” 爹爹拘谨却又不矢感激的笑着,带着刘据往花厅走去,我也掺起娘亲,吩咐下人上茶,一面紧走几步,进了花厅落座。 刘据和爹爹徐徐交谈,吃了午饭,爹爹又请刘据在后园赏荷。 今日虽是晴日,却仍微风阵阵。池里的荷花飘出阵阵清香,沁人心扉。朵朵荷花婀娜多姿,有的千姿百态,纯洁无瑕,有的含苞欲放,洁白的花瓣,好似一捏就要绽开似的。满池荷花亭亭玉立,如同九天玄女下凡尘。 我浅浅的笑开,“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只是前年无心种下的花,今年却开的这么美,这倒真是美事一桩。 刘据含笑凝视着荷花,偏头问爹爹道:“这花是大夫种的吗?”爹爹一抚胡须,笑道:“老夫一向为案牍劳形,哪有这等闲情逸致?不瞒殿下,这些都是小女央儿栽种的。”刘据神色未变,只是笑道:“此花甚美,不知大夫可否割爱,让我留下一朵?”爹爹笑道:“殿下若喜欢,老夫就命下人给殿下摘一朵就是了。” 刘据一笑道:“不劳大夫费心。”说罢舒手下去,弯身摘下一朵怒放的荷花,放在鼻端轻轻嗅着,微不可闻的道:“就算留作纪念。” “就算留作纪念…。。。”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叫我心下一颤,再无力多言,只得把头深深低埋下去。 第66章 形影相吊(2) 刘据叹了口气,他的声音虽轻,却丝丝缕缕,密不透风,像蚕茧一般,一层层将我裹住,缠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低头捂着胸口,静默了一阵,见无人注意,便偷偷拉了拉爹爹的衣袖,目视着刘据,悄声道:“出来的久了,怕是该走了,免得被热气打了头,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爹爹微一点头,上前几步,笑着躬身对刘据道:“殿下在园内赏玩已有个把时辰了,不妨去前面花鸟亭中小坐一会儿,喝口凉茶,老在大太阳地下站着,殿下再染了暑气,老夫可担待不起。” 刘据笑着颔首,提步走上花鸟亭,我们也赶忙跟上。 我从丫鬟手中接过托盘,放在榻前,捧着茶盅笑道:“这是央儿泡的花茶,请殿下赏脸尝尝。” 刘据伸手欲接茶盅,我头未抬,装作没看见,把茶放在桌上,刘据手在半空中一顿, 半响,略显尴尬的收回手,将放在桌上的茶端起,吹了吹,品了一口,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等的有些厌烦,心想他既不愿说话,又自始至终都不看我一眼,我何苦在这和他费功夫,等他对我泡的茶评头论足?遂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磕了个头,就起身退回到娘亲身边。 娘嗔了我一眼,对刘据道:“殿下,民妇想和女儿去内室更衣,不知是否可以?”刘据盯了眼外边,火红的太阳当空直晒着地下,知了在外边无奈的叫着夏天。他一点头道:“夫人请便。” 娘拉着我行了礼,快步进了内室。 我不明就里的问道:“娘,好端端的,进来更什么衣呀?”娘带丝怒气的道:“你说,刚才你给殿下上茶的时候都干什么了?” 我静默一阵,突然想起刚才递茶时刻意避让刘据接茶的手,可能是让娘看见了,因为当时爹和大哥大嫂都是正立在刘据面前,上茶时刚好用后背挡住了,而娘却是站在我侧面,只要微一抬头,想不看到都难。 我羞愧的说道:“央儿只是无意才会如此,娘,央儿真的没别的意思。” 娘注视着我,缓缓道:“央儿,女人讲究的是‘从一而终’。娘虽不觉得在嫁人前喜欢上别人有什么不对,可是娘能明白你,别人却不见得能明白你。娘早就想和你谈谈这事儿了,娘看得出你喜欢太子殿下,不然去年出宫来会生那场大病?而太子殿下应该也是喜欢你的,看他看你的眼神,娘就都明白了。” 我强笑着摇摇头道:“娘想多了,太子殿下待人如沐春风,看每个人时,也都是温文尔雅,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娘笑道:“你是娘一手带大的,还要瞒娘吗?你行及笄之礼时,殿下看你的神情,任哪一个女子看后都不会忘的。似乎是无意之间掠过的眼神,却那么深情,那双眸子黝黑深邃,散发出来的光芒,就是夜空中再璀璨的星星,也比不上。可他除了深情,却似乎还有哀怨。绝望。叹息,让人忍不住想去抚平那些哀伤,想让他永远只含笑意,能拥有那样眼神的男子,注定是不凡的,但更难能可贵的是,那样的眼睛只望向你,那些复杂的情感只为你流露,女儿,你还能说他不喜欢你吗?也许喜欢的程度都已经超过,那样的感情只能说是刻骨铭心才对。所以娘当时就在想,把你托付给殿下一定不会错的,因此,才一次次在你爹和你面前提起太子殿下,并不是想攀龙附凤,娘只是希望能给你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啊!” 我瘪瘪嘴道:“女儿当时不愿嫁,那些原因也给娘说了,娘也看到了,如今太子殿下身边已经有两位侧妃,殿下年已十又有七,等以后行过冠礼,肯定还要再娶,他有那么多姬妾围着他转,等那点热劲儿过了,他也就慢慢忘了我了,哪还会想着娶我的事?恐怕早沉醉于温柔乡而不能自拔了!” 娘扬着眉笑道:“我道是为什么你这么别扭呢,原来是吃飞醋了!” 我涨红着脸道:“人家跟您说真心话,您却来打趣我,以后这些事您也别问了!”说完,转身欲走。 娘忙拉住我,正色道:“好好,说正经的。”看着我坐回去,娘接着说道:“当时的原因,现在早就已不是问题了,你爹爹已经回来,你若不愿嫁,娘大可以和你嫂嫂一起去苏家退婚,不怕他们不答应。至于殿下娶妃…。” 娘顿了顿,又说道:“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呢?你爹爹不也还有两三个侍妾吗?更何况这个男人又是太子,将来又会是皇上?只要他对你好,不就行了吗?再说,太子殿下,是那种好女色的人吗?他选妃也不是他自愿的,那都是皇上。皇后钦定的,他有什么权利不娶?你要学会去包容这些,不然总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幸福。明白吗,央儿? 我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悄声道:“娘是不喜欢苏明熙吗?”娘温和的说道:“娘倒不是不喜欢他,只是觉得他眉宇之间含着一股冷然之气,即使是笑着,眼中的冷却依旧不灭,娘觉得这样的人绝非善类,还是少接触为好,你听娘的绝不会错。” 我点点头,还欲再问,娘忽然妩媚一笑道:“不过娘觉得,霍将军到是极好的男子,立如玉树临风,英姿飒爽,和你走的又极近,如若你愿意,到也是不错的一段姻缘。。。。。。” 我急得跺脚道:“娘,您胡说什么?他可是连孩子都有了,更何况他还那么爱他的霍夫人,哪里有我的份儿!” 娘笑叹口气道:“真是这么回事儿?那大将军寿辰时,他干嘛不带霍夫人去,而带你去?宴会还未结束,为什么驳了大将军的面子,带着你中途离席?离席之后你们又去了什么地方而宿醉未归,直到天明他才送你回来?” 我张大嘴巴叫道:“娘,这些事您都是怎么知道的?” 娘笑说道:“骠骑将军带着你中途离宴,那天席上多少双眼睛看的一清二楚,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呢?”看我乖乖闭嘴,娘咯咯笑道:“不是挺能说吗,怎么,这会儿又不说话啦?” 我无奈地说道:“娘都知道了,我还能说什么?” 娘收了笑,盯着我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抿着唇道:“说实话,这三个人都是女儿的知己良朋。可是,霍将军毕竟已有妻儿,所以,女儿其实从未敢往霍将军那儿想过,更谈不上钟意了。而太子殿下和苏明熙里,女儿怀疑他们其中有一个,可能是加害爹爹和李广将军家于死地的人,如果真如女儿所想,那这个人女儿是断断不会嫁的,请娘给女儿一点时间,让我查出此人究竟是谁,到时候在说嫁与不嫁的事,娘以为如何?” 娘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你就查吧,可朝中之事错综复杂,万一此事和他们都有关系,你要怎么办呢?” 我一愣,随即道:“若是和他们都有牵连,女儿宁愿陪爹爹一起去大漠,终生不嫁。” 娘急道:“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难道因为他们,你就不嫁了?世间的好男儿多得是,你可不能。。。。。。" 我笑道:"我知道了,娘,不过是句玩笑话,您何必放在心上?我们还是快出去吧,免得太子殿下说我们换个衣服还这么长时间!" 娘也一笑,说道:“是呀,不能让殿下等得心急了!”说完,匆匆挑了件新做的长裙让我穿上,借机取笑我一阵,然后拉着已经恼羞成怒的我,回到后园。 花鸟亭中,刘据还在与爹爹他们笑谈着什么,我走进去时,用长袖掩饰,一边假装擦着汗,一边偷眼打量着他。 他端起茶盅,正在喝着茶,抬起头时,依旧没有看我一眼,可唇边却荡着浓浓的笑意。我一惊,莫不是被他看到了?一想到这个,脸倏而一红,想遮都遮不住。娘一声轻笑,臊得我快步上前朝刘据俯了俯身子,又赶紧退下。 站了没多久,刘据招手叫来了个小太监,耳语了几句,小太监点了点头躬身退下。刘据转头对爹爹笑说道:“夏大夫,我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就先行告辞了,等有时间再来叨扰,请夏大夫走之前务必告知我,我定来给大夫饯行。” 我一阵惘然,怎么我来了,他却要走? 还未及细想,爹已拱手道:“多谢殿下厚爱,老夫一旦远游,必告知殿下。” 刘据也一回礼,道声:“告辞。”便要离开。娘上前几步笑道:“殿下,不如让小女送送您吧!”话音未落,便把我推到刘据面前。刘据身形一顿,说道:“那就多谢夫人了。”说罢,伸手道一“请”字,我低眉微一颔首,随他出了亭。 两人沉默的向前踱着步,眼看快到府门,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他突然间握起我的手,我的惊呼声还未及出口,他轻轻掀开长袖,一脸惊喜的笑道:“你还带着!” 这时我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腕上的镯子,对上他澄澈的眼眸,那里面喜悦的火花跳动着迸溅出来,耀的我眼睛生疼,那样毫不掩饰的快乐!我实在无法狠下心欺骗他,遂顺着他的意,点了点头。 他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还以为,你,你会取下的,真的好高兴。。。。。。" 我定定的盯着他,忍不住垫起脚尖,抚摸着他的眸子,娘确实没骗我,这样漆黑悠深的眼睛,真美啊! 他的笑容愈加灿烂,伸手一把将我搂入怀中,久违的檀香味悠悠地飘进鼻端,我的眼泪不知怎么就一滴滴的落下,很快将他的前襟浸染的湿润,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足够让我依靠一生的时间,可是。。。。。。我摇摇头,就让我崭时先忘掉这些顾虑,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做,静静地爱着,被爱,那怕只有一天,我也永远不会忘却。 良久,他放开我,说道:"央儿,你是想好了吗?你愿意嫁给我吗?"我笑道:"给我点时间好吗?总有些事情我仍需要解决,等我想好了。。。" 他打断我的话,眼里满是坚决的道:"我可以等,来日方长,我还有一世的时间,等你回到到我身边,只要你别忘记我还在等,就行了。" 不是没听过动人的情话,可是无论他说的话是否真心,此刻我都心甘情愿。毫无保留的相信他,我想,不管哪一个女子,听到自己心仪的男子说这样的话,也都会无力抵抗吧。 我小声问道:"那日雨中,放在我门口的锦条,是不是你送的?"他点了点头,慢吟道:"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脸色泛红,握住他的手,仰头向晴天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河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刘据一笑,紧紧抱着我, 久不松开。 第67章 情绵意长 在他的怀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欢愉,我所有的担心,所有的猜疑,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殆尽,我觉得长久已来的空虚,现在都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所充满。 我甚至在想,如果他和爹爹的案子并无关联,我是不是会答应嫁给他,毕竟,就算巫蛊之祸,他会被逼而死,那也是二十年之后的事,我何须这么快就杞人忧天呢? 正含笑暗想,但听见他缓着声,用温柔的语调说道:“央儿,我带你去看一美景,如 何?” 我温顺的点点头,忽有想到一事,抬起头问他:“刚才娘亲让我出来,本只是要送你,如果太长时间未归,她岂不是会担心?” 刘据轻笑道:“不会的,刚才你娘亲让你出来时,那么急切,不惜下手推了你一把,你这么早就回去,岂不是辜负了她老人家一番好意?” 我一时语塞,只能睁圆眼嗔了他一眼。 他笑容渐深,俯身抱起我,扬声道:“走喽!” 我虽心中有些欢喜,却觉得这样实在不妥,便忙急道:“殿下,你快放我下来,若让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他未看我,依旧往府外走,口中只道:“现在只有你还叫我殿下,我这一身便服,有谁能看的出来?你还不快改口?”说着,把耳朵贴近我。 我拖长声音叫一声:“据!”便赶紧把脸埋在他胸前,不发一言,。 他小声笑道:“我们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算被看到又有什么关系?别人也只道是我接娘子回家,不会疑心我拐卖人口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我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闷着声道:“谁是你娘子,少乱说!” 他把我放下,跳上马,又抱我上去,随人在马旁道:“公子,您和小姐还是坐奴才的马车去吧,这样奴才也放心些。” 刘据道:“不必了,骑马去就好,你家小姐,可是喜欢骑马得很!” 我瞪了他一眼,他笑着打马飞奔,又说道:“刚才你说不是我娘子,可是你方才在府中可是向天起过誓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于君绝!’山无棱角,天地相合,恐怕到我们不在人世时,这样的场面都不会出现,那你当然就要与我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应该十世,那不是我娘子是什么?你如今不是想反悔了吧?” 我撅着嘴道:“我说不过你,姑且不与你理论。可你说的美景在哪儿呢?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刘据不说话,只是加快了马速,骑到了皇宫门口,向守城士卒飞快的亮了一下玉牌,从迅速跪下的士卒门口飞掠而过,我抓紧了他的衣袖,惊问道:“不是去赏景吗,怎么要进宫?” 他安抚道:“别慌,我不带你去见谁,我们只是去看看夕阳,再赏赏星星。” 骏马奔到一宫殿前,停了下来。 他放我下来,栓好马,才转头对我笑道:“知道你现在不想进宫,本不想带你来,可是要赏夜景,放眼整个长安,还没有那个地方比观星台更好,所以也只有委屈小姐进宫啦!” 自从我认识刘据起,还从未见他有今日这般开心过,整个人意气风发,诙谐风趣,我深知其中原因,心中牵动,不愿多言,只是陪着他笑道:“那我就勉为其难,进去瞧一瞧吧!”提步便往里走。 刚进殿内,眼前就唰的一亮,此殿布局精巧,更不同的是,宫中其他的殿布置的再华美,也仅有一层,而这里竟有三层! 走上雕栏玉砌的玉栏,扶阶而上,倒像是别有洞天。刘据在身后解说道:“这观星台是父皇为母后所建,一层与其他宫殿并无差别,二层是为观日升日落,三层则专为观星,已经快到申酉交汇之时,太阳要落了,我们快去二楼看吧,别错过了!” 夕阳再慢慢下沉,给长安城静静罩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热气已退,护城河畔的柳条随着阵阵送爽的凉风翩翩起舞。夕阳缓缓钻进薄薄的云层,刹那间染红了西边的天空,燃烧起了一片橘红色的晚霞,那晚霞的颜色真是惹人喜爱,宫中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还有那散泛着馨香的红花绿叶,那浓郁而又清新醉人的空气,都仿佛成了红色的了。 又一会儿,夕阳继续下落,我觉得身上有些冷了,天色也变得发暗了,点点日光洒向大地,就像让大地披上了华丽的银装。我尽情的与身边的人享受着清幽的日光,仿佛到了一个迷人的童话世界。 刘据笑着说道:“看来带你来真是带对了,要不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 我摇摇头,向他眨眨眼道:“我们上三楼去吧!” 刘据无奈的笑笑,被我拉着上了三楼。 我寻出一把榻椅,笑着对他说道:“这把椅子够我们两人坐了,过来吧。”他坐过来,带着脸坏笑,搂着我,我挣了挣,见他抱得紧,只能随他,作势靠在他怀里。 他把下颌抵在我头上,问道:“央儿,你知道为什么我想带你来观星台吗?”见我摇头,他才低声呢喃道:“你一定忘了,明日是七夕吧?”未及我答话,他便笑出声来:“像你这样整日里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忘记了也是正常。” 我小声抗议道:“我才不是小姑娘,我已经成年了!” 他闭着眼笑道:“可我认识你时,你还只是个小丫头啊,这都两年了,怎么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我笑道:“可是没办法,太子殿下只要一见到我这小丫头,便神魂颠倒,想拦都拦不住啊,呵呵!” 他未睁眼,却把我搂的更紧,热热的呼吸声逗弄的连我的心都酥酥麻麻的。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渐渐升起,夜幕徐徐的从天空中垂下来满天星斗在广阔的夜空里崭露头角,它们散围在温媚的圆月旁边,光线显得更加柔弱,晴朗的高空,如扯着片浅蓝的布幔,飘带似的一缕缕云丝,斜盖住天河。 我摇着他的袖子,问道:“据,哪个是织女星,那个是牛郎星啊?” 他抬起手,望天河一畔,遥遥一指:“这里就是织女星。”又复往另一畔一指道:“那里就是牛郎星。” 我窝他怀里,说道:“他们离得那么远,如何望得到彼此?” 他道:“只要心诚,一定望得到,就是他们的痴心,感动王母,才有喜鹊搭桥,让每年七月七,他们重聚呀!” 我侧身望着他,无限留恋的道:“据,如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会向牛郎一样,不顾一切来寻我吗?” 他疑惑的看着我:“好端端的,为何说这样的话?” 我连忙笑笑,道:“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没什么的。” 他疑虑消散,说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但如若真有那么一天,天涯海角,我都会寻你回来。” 第68章 妾心如水 听了他的话,心中五味陈杂,却还是抬起头和他一起赏星。 两人正一边赏星,一边笑谈,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衣服的悉唆声,忙紧张的坐起身来。 刘据拍拍我的手,小声道:“没事,先看看是谁再说。”随即朝发声处喊道:“是谁,快些出来!” 我点燃灯,照着前方,楼梯口处,站着一男一女,男子长身玉立,面色沉静,不是去病是谁!他身后的女子,体态娇小,气韵不凡,可鹅黄纱巾遮住了她的容颜,让我无法看得更清楚,却在朦胧的灯火下,隐隐只觉得极美。 去病一向不常带女子出门,那这位究竟是谁呢? 心下正在猜测,刘据已经拉着我,走过去,拱了拱手笑道:“大哥嫂嫂今夜真有雅兴,也来观星台观星。” 去病看了我一眼,冷着声说道:“殿下不也一样嘛,良辰美景,带佳人赏月观星,何等雅致!” 刘据讪讪地笑笑,说道:“听说嫂嫂近来身体欠佳,如今可还安好?” 那女子欠了欠身子,柔声细气的说道:“谢殿下关心,这些日子多亏将军悉心照料,妾身已经好多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女子竟是我一直想见的霍夫人! 我忙俯身道:“小女见过将军。夫人。”刘据笑着给霍夫人引荐道:“这是夏大夫的次女,名唤央儿,表字为‘婉’。” 霍夫人扶起我,说道:“小姐请起吧,奴家不敢受小姐这样的大礼。” 我闻言,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这是什么意思?”扬脸看着她,她的脸上未泛起一点波澜,很是平静的回视着我。 见状,霍去病轻声唤道:“嬗儿!”霍夫人偏头看了眼去病,哼笑了几声,走回他身边。 我当下愣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刘据一笑,做了一揖道:“大哥嫂嫂即是要来赏星,我和央儿就不便打扰了,先行告退。” 霍去病看着快要离去的我们,突然走过来,俯身在我耳边说道:“明天我去找你,你上回问的事情,我已经弄明白,是时候告诉你了!” 我木然的点着头,刘据的笑容已经僵在脸上,我害怕这二人再闹出点什么事来,遂朝去病点了下头,拉着刘据快步下了楼。 策马出了皇宫,刘据却还是一脸不快的样子,我刚开口想说点什么,他却突然问道:“你说大哥到底是想干什么?纵凭我放下下身段,笑脸相陪,百般示好,他却无动于衷,对我冷漠异常,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 我心中酸楚,只怕去病是因我而错疑他了。便软语相劝道:“这定是你们中有了什么误会,待他日闲时,坐下聊聊,解下心结,你们自然就兄弟和睦,友爱如常了。” 刘据叹息道:“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大哥现在于我一见面,便剑弩相向,要想心平气和的聊聊,谈何容易呀!” 我不由点头,这事情不正是如此吗?他们的积怨,已不是我所能化解的,朝堂上。派别上。宗亲上,他们早就在命运的安排下,朝着不同的道路向前走去,最终只能是渐行渐远,在岁月中被铸造成一道长长的相交线,虽有起点,却再无终点。 那我和刘据又算什么呢?是相交线。平行线。还是直线?我偷偷的双手合十,愿上天保佑不会是前两种吧,如若真有佛祖,就请保佑让我在事情完结之后,做他的直线,陪他一起走到头,我不求和他相似,更不盼与他起点相同,我只要在对的时间遇到真正对的人,就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了。 许完愿,刚睁开眼,便看到刘据探究的眼光,他低头问道:“央儿,做什么呢?”我脸一红,还没嫁人,就先想到要和他过一生,是不是有点太厚脸皮了? 这种念头刚一冒出,脸就不觉又烫了几分,忙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 说完,便扭正身子,端直坐好。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悠悠飘来,抬眼一看,原来街上新开了家粥铺,两间店面,一位老妇人正站在店后,擦拭着桌椅。 我抬头看着刘据笑道:“我有些饿了,不如我们进去喝碗粥吧。”他皱了皱眉道:“这店太小了,做的东西未必干净,你身子又弱,吃坏了怎么办?还是换一家吧!” 我缠着他道:“没事的,这粥铺虽小,可看上去挺干净的,就试一试嘛,要是吃坏了殿下,我负全责便是!”我拍拍胸脯,一脸‘天塌下来我顶着的’神情。 他轻笑出声,低声道:“怎么负责?你拿什么负责?“未等我回话,便又小声嘀咕道:“不如就以身相许好了!” 我听了这话,顿时气噎,说他不得,只得一脸涨红的厉声问道:“你放不放我下去?”他看我恼了,便笑了几声,行到粥铺门前,翻身拉我下马,门外守着的小二忙接过马鞭,把马牵到树下栓好。 走进铺子,妇人便迎上来,行了一礼道:“这位少爷。少夫人,不知想吃什么样的粥?”我被这妇人的称呼叫的一脸窘迫,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娘,我…我们…不是…” 刘据喜得眉开眼笑,大声盖过我的声音,问道:“这位大娘,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夫妻?” 老妇人一边把我们迎到矮桌前,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我这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刚才这位少爷抱夫人下马的时候,故意放慢了速度,进门时又有意走在夫人后面,我就猜着你们八九不离十就是夫妻了。” 我听她如是说,起先不以为然,后来听到最后几句时,来了精神,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大娘,您说他故意放慢速度,这个我还能想明白,可是他走在我后头,这能说明什么?您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妇人笑笑道:“一般的公子出行,犹如众星捧月,大多行于人前,岂可居人之后?凭这一点,足可量夫人身份并不一般。再者,夫人进来时,这位少爷虽走在后,却时时用臂护住夫人,并四下查看,确定小店安全之后,才稍稍松懈。” 我一愣,忙偏头去看,他的手果然微微侧伸,挡在我的腰际。四目相对,他一脸深意的看着我,扬了扬嘴角。 还未多想,又听妇人笑说道:“还有最后一点,便是这位少爷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而夫人亦是容貌端庄,清丽可人,有倾城之貌,怎么看也是一对壁人,如若老妇猜得不对,那可真是可惜了!” 刘据笑道:“您猜得不错,我们确实是夫妻,明朝便是七夕,我却公务缠身,没有空闲,只得夜间抽出空来,陪夫人一起转转,夫人看到您这儿的粥不错,我也只得带她过来尝尝。” 我怒瞪了眼刘据,这人编瞎话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好了,看他口若悬河地向妇人信口胡诌,想赶紧阻止,便问妇人道:“大娘,您这儿都有什么粥呀?” 妇人听后,忙正色道:“夫人想喝什么样的粥,小店就有什么样的粥!” 我一听笑了,这妇人口气倒不小,登时不再计较称呼的事,问道:“可我也不知想吃什么,不如大娘你给我报报,你这里都有些什么粥吧!” 妇人一脸为难得道:“夫人,实不相瞒,小店的粥都是客人叫一碗,我们卖一碗,从不报名的。” 刘据沉声道:“叫你们店主出来一趟,我们问问,这是个什么说法。” 妇人正要答话,只见内室里出来一名女子,绿衫薄裙,年纪约在十六七岁左右,眉目含情,盈盈下拜,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我不禁笑想道:“这一日之内便见到两位世间罕见的美女,我这长安第一美人的名头不知保不保得住?” 想到这,便回头去看刘据,他面色沉静,一脸坦然,看来定力还不错。看见我的目光,他促狭的一笑,便又听那绿衫女子回话。 那女子盈盈下拜,抬头时看了刘据一眼,笑着又低下头去,一时娇羞之态尽现无疑。 我轻声哼笑的望着刘据,寻常女子见到他,不动心的还真是不多,这一回又要惹得芳心暗许,投以木瓜了。 刘据看着我,无奈笑笑,随即说道:“这位姑娘便是店主吧!” 那女子点点头,笑道:“下人不知礼数,公子和小姐想吃什么,奴家亲自来做便是。” 我一阵好笑,一时之间,称呼竟是大变,刚才还是夫妻,这会儿就只是结伴而行的友人或者兄妹了! 可惜身旁的人并不领情,只是淡淡道:“姑娘,在下和内子想先随意上一碗尝尝,不论品种,口味独特便是了。” 女子神色一变,也难怪,一声‘内子’恐怕是把所有少女的幻想统统打破了。这时那女子才算是正眼瞧了我一眼,我被这种带有敌意的目光看的极不自在,便带着几分怒气,故意放慢声,嗓音柔润的像是可以挤出水来:“怎么?我家相公说的话,姑娘没听明白?” 刘据带着笑意扫视了我一眼,我忙低头暗忖,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头?难道是他觉得,我吃醋了? 绿衫女子定了定神,恢复了正常,却还是执拗的叫道:“公子的话,奴家明白,不过吃奴家熬的粥,有个规矩,粥只为有心人而做,奴家上一道粥,便请公子猜一道粥名,如猜对了,奴家分文不取,公子意下如何?” 刘据朗声笑道:“在下是第一次来贵店,不知吃个粥还有这么多规矩,不过在下本是陪内子而来,若内子愿意,定当奉陪!” 说罢这二人目光,皆都转看向我,我虽笑看着刘据,心里却狠狠道:“这人可真是狡诈,推来推去又把这烫手的山药推到我手里了!我若说不答应,这个女子还不恨死我!” 于是便含情脉脉的看着刘据,温柔的说道:“相公依自己心意而定便是,不用计较妾身。” 刘据道:“那好,既然夫人说如此,那便如此,姑娘,请上粥吧。” 女子低眉一笑,俯了俯身子,进了内室。 第69章 德音不忘 见妇人和女子都走进内室,刘据道:“娘子,可有兴趣猜第一道粥名?” 我笑眯眯的望着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他果真笑着低下头,我一字一顿道:“没兴趣。” 他一愣,抬头看着我,我怒视着他,说道:“你若真觉得这样有趣,就好好玩,别想我和你演什么郎情妾意,夫唱妇随,我只管吃粥,你自己欠的风流债,还是自己来还比较合适!”说完背转身子,不愿理他。 刘据伸手从后面环住我,揶揄道:“娘子今日醋意不小,叫为夫好生为难,夫人若不愿久留,那我们尽早离开便是,免得夫人误会,为夫还真是百口莫辩呐!” 我红着脸,打开他的手,小声道:“我心意已决,不开开眼界,决计不走!” 话音刚落,女子与妇人一前一后从内室走出,老妇人手中拿着托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我打眼一看,盛粥的红木碗雕着桃叶,莲子粥内亦漂着朵朵鲜艳欲滴的桃花。女子笑着递上一只勺子,道:“公子请用吧。”言辞之内却是旁若无人,根本没有把我在心上,连勺子和粥都是独独一份,让我连尝的机会都没有。 我正欲发作,刘据却带笑颔首,端碗舀了一勺,我以为他真打算吃独食,正在生气,他却手势一转,将粥递到我嘴边,满脸柔情地道:“娘子先用。” 我心中怒气全消,既感动于他的体贴,又为他在那女子面前的做派感到无奈,这样做虽逗我开心了,可那女子还不知会怎样难过呢,芳心初动,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我不禁对女子突地渗出些许同情。 可同情归同情,在不该让的地方却绝不能让,我冲刘据嫣然一笑,举起袖袍遮掩,一仰头,喝下他递过来的莲子粥。 这粥果然不同反响,粥里虽以桃花作装饰,喝下的粥却仍含一股浓郁的桃花香,刘据待我喝完,也尝了一勺,笑道:“果然滋味独特,齿颊留香,但不知姑娘的谜面是什么?” 绿衫女子欠欠身子,注视着刘据,脸带几分羞涩道:“江有巳,子之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我心里大概猜出七八分,笑叹这女子还真是用心良苦,但却不动声色,静等刘据下文。 他用勺轻搅着粥,忽视女子紧紧注视的眼光,缓缓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与归,宜其世家。” 女子上粥时,以桃花为饰就已经引出《桃夭》一诗,谜面却不明指《桃夭》,而是以一首《江有巳》的悲情诗为引,才让我明白它的寓意不是桃花,而是子之与归。 这谜面过于直白,先暗示,后不由分说便给出结论,刘据可能早就已看明白,却不愿说破,后来实在无法,才说出谜底。 女子会心一笑,行了一礼,道:“公子果然博学,奴家这就去准备下一道粥,请公子稍等片刻。”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女子端着粥一脸笑意而出,我伸长脖子,睁大眼看去,只见盛粥的碗碟已由木具改换为玉器,盘上以彩雕成大朵的白色芍药,有的轻摆腰肢,含苞欲放,有的妖娆妩媚,争奇斗艳。 待她放下碗碟,我急忙尝了一口,清新的木瓜香充满整个口腔,接着溢入心脾,我还想再尝一口,但触到女子带着一丝轻蔑的目光,忙笑着舀了一勺,学着刘据的样子,递到他嘴边,说道:“相公也尝尝吧。”说完看了眼女子,缀了一句:“花了不少心思的。” 刘据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说道:“请姑娘出谜面吧!” 女子欠了欠身子道:“奴家的谜面谜底其实都嵌在粥内了,公子不妨猜上一猜。” 刘据坦然一笑道:“在下才疏学浅,怕不一定能解姑娘心意,不如…。。” 还未及刘据说完,我便抢先道:“不如让妾身替相公一试吧。” 刘据松口气似的一笑道:“那就有劳娘子。” 我不紧不慢地用帕子沾了沾唇,慢吟道:“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洧之外,洵讠于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顿了顿,又吟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吟后,又笑说道:“前一首是谜面,后一首是谜底。姑娘,不知我答的可对?” 女子虽有不甘,却还是满脸钦服的点了点头。 刘据笑问道:“姑娘,可还有粥迷叫我们猜?” 女子深深的看了眼刘据,说道:“奴家还有最后一道粥,若公子和小姐也能答对,奴家必定谨守诺言,分文不取!”说罢,低头退下。 看见女子下去备粥,我转头笑道:“你可真有本事,才见一面,就让这般的女子为你为了这么多心思,你可还过意的去?” 刘据轻叹道:“确实是个有才情的女子,可惜生不逢时啊!” 我气道:“你大不必作此司马牛之叹,眼见机会尚未失去,你若有心,何愁时不予我?” 刘据大笑起来,我被他的笑声引得怒气迭生,质问道:“你笑什么?” 刘据道:“我笑你今日如此反常,动不动就生气,难道真忘了我说的话?” 我问道:“什么话?” 他止住笑,说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仍言犹在耳,你岂可忘记?” 我再板着的脸此刻也浮上笑意,说道:“你如不气我,我又怎么会知道!” 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小声点,粥来了。” 我转过头,果然看到女子端着托盘,挑帘而出,忙自坐端。 碟碗摆上,女子道:“公子,这道粥没有谜面,亦没有谜底,全凭公子自己揣测,请吧。” 我定睛看去,立马被这套器皿所吸引。青铜的马带着车,车上载着一男一女,女子目不斜视,却微带娇羞,看着前方,男子则脸含深情,看着女子,人物面貌栩栩如生,宛如天成,车后圆形器皿中荡着一朵素色木槿花,形只影单,在粥中打着圈儿摇摆。 喝一口粥,刚入口时,是淡淡的苦,涌入喉间,却只余清凉甘甜。 刘据这回不再推让,一口口默默喝着粥,再回头看那女子,眼含着泪,泫然欲泣。 我有些难受,恐怕这寓意她是懂得的吧? 良久,刘据放下碗,缓缓说道:“承蒙姑娘好意,粥我已尝过,再多赞美之词,亦不能形容在下此时之感,可此粥,无意最好,故而在下也只把它当普通的粥在品,多谢姑娘美意。”说罢,从袖中掏出一锭金,放在桌上,道:“在下猜不出这道粥意,已是输了,告辞!” 转身拉着我欲去,女子挡在前,俯身道:“奴家自知不敢高攀,公子只把它当普通的粥意便可,还望公子。。。。。。”还未说完,声音已软,莺声颤掉,再也说不下去。 我心中不忍,对刘据说道:“你就说出,又有何妨?” 刘据叹道:“罢,罢,姑娘何须如此?在下吟来便是。” 说完吟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此粥应名为‘德音不忘’。” 女子苦涩一笑,点了点头,道:“多谢公子。奴家感激不尽。” 我软语道:“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道:“奴家姓史,小字凉初,鲁国人士。” 我笑道:“今日有缘得见,三生有幸,他日必定再此登门造访。” 说罢一福,和刘据缓步离去。 第70章 祭盼双星(1) 刘据从小二那里牵过马,欲抱我上马,身后却传来史姑娘的声音:“公子!” 刘据转头去看时,史凉初已从店内走了出来,掏出刚才他给的金子,递还到他手上,说道:“公子,你落下了这个。” 刘据道:“姑娘,这是粥钱,你收下吧!” 史凉初道:“ 公子和小姐猜中了所有的粥迷,奴家只是履约罢了,请公子收回!”说完,提起裙摆,快步走回店内。 刘据眼盯着店内呆立不动,抚摸着手中的金子,半响,喃喃自语道:“难得,难得,真是世间罕见的女子!” 我抛下他,提步便往回走,后边传来了刘据的喊声,我不想理他,还是自顾自走着,他在后打马奔来,走我身边减下马速,俯下身问道:“央儿,你怎么了?上马吧!” 我不看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想自己走回去,你先回吧!” 刘据道:“这里离夏府还有几条街远,我怎么放心你自己走回去!” 我说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他急道:“好端端的,怎么又闹别扭了,我不过是称赞了那姑娘几句,难道就只许和你说话,别的女子就都不行吗?” 我怒笑道:“好没意思的话!你这么说我成了什么人了,你和我既无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实,你爱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关我什么事?” 刘据亦笑道:“好一个既无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实!那好,就遂你心愿!”说罢,真就打马狂奔而去。 我呆呆看着他远走的背影,飞起的尘土抑制着我的呼吸,我也毫无知觉,慢慢的向前踱去。 脑海里始终想着他的那句话:“就遂你心愿!”他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吵了几句,就算是我不对,他又怎么能这样走?又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他口口声声说的爱我,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时临七夕,街市上的女子都穿着新衣新裙,靓妆笑语,竞相往湖边放蜡制的鸳鸯等一类水鸟灯,浮于水上。对岸若有男子心仪与哪位女子,就把那位女子所放的船接住,以示愿与交好。 我越过人群,无心去看,最该和我共此良宵的人已去,放了花灯又给谁看? 正在走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姑娘提着篮子,挡着我说道:“小姐,买一个花灯吧!” 我摆摆手,说道:“我不想要。” 小姑娘跪下拉着我的腿道:“小姐,求求你,买一个吧,我已经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我看她眼中满是哀求,心中一软,忙扶起她道:“别这样,姐姐买一个就是了!”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说道:“我出来的急,身上没带散碎银子,这锭银子够你吃几个月了,省着点花!” 小姑娘道:“小姐,太多了,这锭银子我就是吃一年也吃不完呐!” 我笑道:“拿着吧,找家可靠的店铺,把银子换了,买件衣服,吃点好的,别再买这些东西了。” 小姑娘又跪下,给我磕了三个响头,把一篮花灯递给我,飞奔着跑开了。 我看着这一篮花灯,笑了笑,本来不想买,却买了这么多。无法,只得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捡了一块相对僻静的地方,点上蜡烛,放起花灯来。 莹莹的烛火照的花灯美轮美奂,一盏盏花灯点缀着湖水,犹如一片花团锦簇的海洋。 听着不远处隐隐传来的笑语声,想着别人都成双结对,就我一人形单影只,不觉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正小声啜泣,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试探地叫道:“小姐?” 转过身,泪眼朦胧中,看见一人身材颀长,面如美玉,目如朗星,正笑吟吟的看着我。 许是见我眼中含泪,眼里闪过几丝诧异,神情微怔,随即恢复正常。 我看了他一眼,长得不错,的确是个美男子,可是比刘据却还是稍逊几分。 一想到刘据,我又是一阵心酸,心想,我又不认识这个人,没必要理他 ,遂转过头去,继续放我的灯。 身后的人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对他,没再说话 ,过了会儿,才又说道:“请问小姐,这是不是你放的灯呢?” 我未及多想,话已脱口而出:“你怎么有我的灯?” 说完便已后悔,他拿着我的灯,还会有什么别的企图? 那人已笑道:“在下想请小姐到画舫上一叙,不知是否有此荣幸?”说着指了指湖中央的船舫。 我用帕子抹了把脸,不怎么客气的说道:“抱歉,本小姐累了,要回府去,恐怕没那个雅兴和公子叙话,告辞!” 他用手挡着我,说道:“小姐不想要这灯吗?” 我静下来,瞪大眼看着他,莫不是他想调戏我? 放眼看去,四周人群稀少,心中暗怪自己刚才不该挑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念头转了几转,笑说道:“公子若是喜欢,便拿去吧!”手却是抚上头,摸索着头上的金钗。 那人一笑,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我假笑道:“公子客气。”欠了欠身子急欲离开。 那人拉着我的手臂急道声“哎,小姐!” 我急忙挣脱他的手,说道:“公子,请你自重!”男子一怔,松开手,长揖下去道:“在下绝非要有意轻薄小姐,只是方才看见小姐一人在放花灯,宛如玄女,情难自已,想来问问小姐芳名,不知是否可以?” 我暗暗长出口气,低眉浅笑道:“小女姓夏,小字央儿。” 男子又道:“在下看小姐已束发加笄,不知小姐表字为何?” 我心中不爽,这人有完没完?但还是笑道:“公子好眼力,小女刚过及笄之年,表字为“婉”。 说完,又看了看天道:“天色渐晚,小女要赶紧回府,免得爹娘记挂,就此告辞,有缘再见。” 嘴上虽如是说,心中却默念最好再也不要碰到这个人。 那男子还在思索什么,见我要走,又问道:“小姐明日七夕还会来吗?” 我头也没回,边走边道:“若有缘,自会相见,公子还在意是哪一天吗?” 男子在后喊道:“小姐,在下张贺,希望小姐切记!” “张贺?”我在心中默想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总是想不起。遂摇摇头,看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多想何为?便只顾埋头往回走去。 第71章 祭盼双星(2) 本想今日哪也不去,好好在家睡一觉,可却是天不随人愿。一大早娘便带着我到云山寺还愿,理由一是为了七夕,盼望求得佳婿,二是因为嫂嫂临产日期将近,只有我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才被扯着作陪。 好不容易赶在正午回来,刚坐下喝了口凉茶,让海棠替我捶着背,门外的小丫头已打帘子进来,说道:“小姐,霍将军到了。” 我应了一声,嘴上说道:“快请!”身子却未动,仍旧懒懒散散地靠在塌椅上,手拿着锦色宫扇慢慢摇着。 霍去病挑帘而入,看着我散漫的样子笑道:“这就是夏小姐的待客之道?一点贵家小姐的姿态都没有!” 我让海棠也搬了把塌椅给他,说道:“随你怎么说,我就这样了,反正比这还没姿态的你都见过,也没什么打紧的了!” 霍去病接过椅子,仰躺在塌椅上,惬意地说道:“的确是舒服,不然你恐怕也不会坐。” 我得意的笑道:“那是自然!” 默了半响,去病问道:“昨天你俩玩的好吗?他何时送你回来的?” 我拿着宫扇的手顿了一下,又接着摇,涩涩的说道:“我昨天自己走回来的。” 他立起身子,道:“怎么可能?他舍得你一个人独自走那么远?” 我咧着嘴角,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遂平着声道:“我和他吵了几句,他负气先走了。” 去病道:“为了什么?” 我不耐烦得道:“我知道为了什么?昨天离开观星台之后,我们去了一家粥店喝粥,那店主是个美貌非常的女子,可能是看上他了,做了好几道粥,让我们猜粥谜,全是《诗经》里的一些情诗,走时那女子分文不取,把他给的金子退了回去。人家都走了,他一个人巴巴守着店门看了好久,还说那女子世间罕见,极为难得。我看他那样子,心里不舒服,就没理他自己往前走,他过来后我们争执了几句,他就打马自己先走了。” 去病听后,颇有深意的说道:“那个女子不简单,有点手段!”我问道:“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的?” 去病敲了敲我的脑袋:“不管那女子是不是故意的,你这个呆瓜昨天都输给人家了。男人嘛,他知道你心里有些妒忌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会觉得你心里在意他,这就行了。可这在意若过了分,他就是再喜欢你,也会感到厌倦,你得懂得适度啊!” 我摸着被砸得晕乎乎的脑袋,小声替自己辩解道:“人家也不知道会这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他还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跑了嘞!这笔帐又怎么算?”去病作势还要打,我赶紧把头抱住,去病收了手,道:“明明不懂,还非要跟我辨!这种事能和做买卖相提并论吗?他对你好一点,你就对他好一点,分分毫毫都算得一清二楚?那你还指望他能对你好一辈子吗?” 我低头忏悔道:“我知道错了。” 去病这才满意的靠回椅子上,说道:“这还差不多。” 过了一会,他又正色道:“你曾要我说的事,我现在想告诉你了。” 我靠在椅子上,道:“说吧,我听着呢!” 去病笑道:“我心里都颇为踌躇,怎么你好似一点都不紧张呢?” 我拿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用袖子遮住,便忙催促道:“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去病坐正身子,道:“李三哥击伤舅舅的事,是在军中的那日晚上苏明熙告诉我的,我当时喝了酒,火气正旺,如果他是白天告诉我,或者我没喝酒,也许我再生气,也只会把李敢交给皇上处理,李敢也不会在我手里白白送命了,这是我现在最为懊悔的一件事。” 这个结局我早已料想到了,我点点头,安慰道:“其实就算你那日不杀李敢,把他交给皇上处理,他们也照样能将李敢置之死地,不过借你的手就更是一石二鸟了。” 霍去病道:“什么意思?” 我肃声说道:“如你把李敢交给皇上,他们就除了李氏一家的主要势力,可若是你杀了李敢,他们就更有话说了,说你携私仇借机处死关内侯,让长安的百姓看看,他们的镖骑将军,他们心中的战神,就是这么个心胸狭隘的小人,到时候,就算皇上再替你遮掩,你在长安也绝无立足之地,这不是一石二鸟,又是什么?” 霍去病紧皱着眉,握紧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卑鄙!” 我抚着他的肩头道:“卑鄙的不只是这件事,而是这个人!我相信苏明熙的背后一定有人替他撑腰,不然光凭他也做不出这些事情,再说,他和你并无什么血海深仇,没有理由非要害死你。” 去病苦笑道:“怎么没有血海深仇?你不就是这仇恨的根源吗?他定是以为你背着他和我私定终身,才被人利用的。” 我摇头道:“即使如此,他也没必要为了我明着去害你,你杀李敢完全是因为听了他的话,等人杀过了,酒意消了,坐在那里静静想一想,三岁的孩童都知道此事与他必有关联。他会为了我冒那么大的风险吗?” 霍去病颔首道:“你说的也有理,不过,你是苏明熙要害我的理由之一,这该没错吧?” 我嗔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打趣我!先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好吧!” 去病双手环胸,一脸无所谓的道:“随便他们怎么样吧,反正我无心于他们之间的尔虞我诈,把我派走也好,省的我看着他们心烦!” 我笑笑,这才是我认识的霍去病!不醉心于名利,只愿驱除匈奴,保家卫国。 笑了阵,又想起一事,问道:“头里你上书请立三皇子,是谁让你帮的忙?” 去病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别人叫我帮的忙?” 我笑道:“你一向不愿理朝堂上的事,突然对皇子册立的事那么关心,还亲自带头上书,我当然会觉得蹊跷了!” 去病干笑几声,道:“没错,是舅母让我帮的忙,王夫人和李夫人生的皇子都已经大了,舅母怕这些皇子久留在长安对太子不利,所以才让我向皇上言明上书,有什么不对吗?” 我道:“你如今和太子的关系大不如前,为什么还那么尽心帮他?” 去病叹道:“我不只是帮他,我也是帮我自己。若这样做能对卫家有好处,能尽量与宗亲们和缓关系,能挽回,挽回亲情,那我会义无反顾来当这个带头人。” 我也叹口气:“难为你了!” 去病神情黯淡地摆摆手,不愿多言。 两人静默片刻,我犹豫半饷后问道:“这件事和他有没有关联?” 霍去病一愣,问道:“怎么这么问?你知道了些什么?” 我凄然道:“我能知道什么?我以为和他没有牵连,现在想想不知有多可笑,若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霍去病脱口而出道:“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见去病不再说话,我摆手说道:“你不用再替他掩饰,我预先就想到过的。不止是请立皇子这件事,就连我爹爹的事,他想必也是知道的。” 我又冲去病笑道:“原来真如娘亲所料。他们,谁都不干净。” 说完,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疲惫的靠倒在榻上,眼泪滴答滴答的从眼角落下,我淡淡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没那个福气做他的娘子,更没那个福气做他的太子妃,我不再强求了,你也别再强求我,行不行?” 霍去病急道:“你不能凭着自己的臆断,就去轻易下定论,说风就是雨的,再看看,啊?” 我没力气再反驳他,便没说话。 他见我良久不语,便道:“别再想这些事了,今天是七夕,跟我出去逛逛吧!”不由我分说,他便扬声道:“来人!” 海棠和蔷薇打帘子进来,问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霍去病道:“今天过七夕,好好替你们小姐装扮一下,我们一会儿要出去。” 我刚要拒绝,霍去病就赶紧把我推给两个丫鬟,道:“去吧!” 无法,我只得被两个丫鬟牵入内室更衣。 七夕时,许多年轻的姑娘,喜欢在节日时用树的液浆兑水洗头发,传说不仅可以年青美丽,而且对未婚的女子,还可以尽快找到如意郎君。用花草染指甲也是大多数女子在节日娱乐中的一种爱好,也是多福多寿的象征。 海棠和蔷薇槐花树的液浆撒到水里为我洗头发,又用兰花油替我染指,沐浴更衣后,我便快步走出,不想让去病等太久。 霍去病正在厅外,闲散的喝着茶,见我出来,抬头看了一眼,便笑道:“有如此佳人作陪,想在下今日定然不会寂寞了!” 我明白他是想让我开心些,不愿驳了他的好意,遂咧了咧嘴,吃了些东西后,和他出了府。 七夕之夜,许多家人在厅堂中摆设矮桌,系上刺绣台围,摆上各种精彩纷呈的花果制品及女红巧物,大显女儿们的巧艺。 有的用剪纸红花带围着的谷秧、豆芽盘,盘中点着油灯,灯光透出彩画薄纸灯罩,艳彩夺目;有精心布置的插花,幽香四溢的白兰、茉莉、素馨及其他鲜花插在铜瓷花瓶里;有茶匙般大的荷、玫瑰、夜合、山茶插在小盆中,一朵真的配一朵假的,真假难辨; 还有的把苹果、桃、柿等生果切削拼叠成各种鸟兽等形状的果盘;寸许长的绣花衣裙鞋袜及花木屐;用金银彩线织绣的小罗帐、被单、帘幔、桌裙;指甲大小的扇子、手帕;用小木板敷土种豆粟苗配细木砌的亭台楼阁,总之是越细致越显得巧。又用米粒、芝麻、灯草芯、彩纸制成各种形式的塔楼、桌椅、瓶炉、花果、文房四宝及各种花纹和文字的麻豆砌成的供品; 还挂一盏盏的玻璃或彩纸的花灯、宫灯及柚皮、蛋壳灯上雕山水花鸟图案,动物形灯。最惹人爱的,是女儿们用彩绸扎制的精美的雏偶,即布娃娃。雏偶有牛郎、织女及一对小儿女的形象,一般放于上层,下边是吹萧弹琴舞蹈的小儿形象,庆贺双星相会之意。 热闹的气氛也将我的愁思化解不少,我和去病一路走走看看,目不暇接。 街边的摊子上,有一位老者正在叫卖,我拉着去病走过去,看着摊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玉佩,不禁来了兴致,一块块端详起来,突然看见了一块龙凤玉佩。 玉佩用青白玉雕成,土沁呈黄白色,质地坚硬。玉佩由两环套合分隔为内外两区,内圈透雕一条游龙,其两爪及尾部均伸向外圈;外圈透雕了一只凤鸟,它站在游龙伸出的前爪之上,回头凝望游龙,显得情真意切;凤冠、凤尾及龙尾均舒展成卷云形状,填满了外圈的上下空间。 玉佩构图精美,层次分明,我爱不释手,久久看着不愿放下来。 那老者看我喜欢,便笑道:“小姐果然好眼力,这是透雕龙凤纹重环玉佩,是南越王生前极为喜爱的宝贝,本来是一对,南越王死后将其中的一只陪葬,这就是另一只。” 我点点头,镂雕纹样和质地都极为精巧,确实是块好玉。便笑道:“老人家,这块玉佩多少钱?” 老者笑说道:“三十金。” 我瞠目结舌,半天才讨价道:“能不能少一些?这也有些太贵了!” 老者摇摇头:“说三十金就是三十金,一文都不能少。” 我恋恋不舍地放下玉佩,转身欲走,在一旁久未开口的去病说道:“我买下了!”扔下金子,拿起玉佩便放在我手里。 我忙说道:“不过是个玩物,没必要让你为我花这么多钱!” 去病一边走,一边道:“你也说了,不过是个玩物,你喜欢就行了,这又算什么破费?” 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已低头把玉佩系在了我的裙子上。我正要说话,后边却传来了一位男子的声音:“夏小姐,夏小姐!” 匆匆回看一眼,未及多言,拉着去病就向前狂奔而去。 第72章 南棚听语 一路拉着去病只顾狂奔,待转到一处僻静小巷时,才匆匆停下。 霍去病朝后望了一眼,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正说得好好的,你跑什么?” 我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不知道,我昨天和他分手后,为了解闷,自己一个人到河边放花灯去了,结果,结果……” 霍去病急道:“结果怎么样嘛?” 我歇了歇,道:“结果在河边遇到那个人,他邀我到他画舫上去小坐,我怕他是个登徒子,客套了几句要走,他却死活不放,非要问我姓名,我无法,只得告诉了他。哼,瞧那家伙一脸的色与魂受,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霍去病道:“刚才走得匆忙,没看清那人长相,跟我走!”说完,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回走。 我忙松开他的手,道:“算了吧去病,能避就避开了,看那人的样子,可能是哪位大臣的公子,你现在不比以往,关内侯的事还没过去,何苦再去招惹他,留人话柄? 霍去病迟疑了一阵,说道:“那你,你怎么办?他还会不会再招惹你?” 我笑道:“我这么大个人有脑子,以柔克刚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霍去病突然退去怒色,释然道:“也对,以你的性格还能让别人占了便宜去?” 我白了他一眼,问道:“这还没多会儿,就来将我的军了,真是不敢招惹你这个霸王!” 霍去病一笑,说道:“行了,别争了,现在我们去哪儿?” 我笑道:“我听人说,七夕时,偷躲在生长得茂盛的南瓜棚下,在夜深人静之时如能听到牛郎织女相会时的悄悄话,这待嫁的少女日后便能得到这千年不渝的爱情。你知道哪里有南瓜棚吗?我们也去听听? 霍去病气笑道:“人家都是女子才会去南瓜棚,我一个大男人躲在那去,岂不叫人笑话?” 我神色略带黯然道:“你是知道的。我自小便是家中的独女,大哥又比我长十岁,我从没有年纪相仿的姐妹,你让我叫谁陪我去?” 霍去病听后忙道:“好好,别想这些了,我陪你去还不行吗?” 我转悲为喜,道:“这可是你说的,那哪有南瓜棚呢?” 霍去病沉吟片刻后道:“太子宫后园。” 我胯下脸来,道:“没别的地方吗?” 霍去病道:“我那也有,不过不如太子宫大罢了。” 我道:“那就去你那儿。” 霍去病道:“还是去太子宫吧!你们也不能总这么扭着吧?“ 我撅着嘴道:“是他先不理我的,我去不是有送上门的味道了吗?” 霍去病讪笑道:“可今晚夫人和一众女眷都在,我那里不是不方便嘛!” 我刚想说哪都不去,又转念一想,我和他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吵,确实不值得,他处处让着我,我却一味的使性子,如何对得起他的心?就算是爹爹的事,我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是他所为,不问问清楚怎么能轻易下定论呢? 便放松口道:“那,他的那些侧妃要也在那里,怎么办?我可不想再一个个行礼!” 霍去病笑道:“这好说,今日他的各位嫔妃侍妾都到未央宫中去向姨母请安了,姨母好客,不留个三四天的,不会叫她们回来。” 我想了想道:“那好吧,不过我们不走正门,直接从后门进花园,怎么样,有路吗?” 霍去病道:“有,不过出来的匆忙,马还在府里拴着,我们就步行吧,也不是很远。” 我点了点头,随他而行。穿过长安街,去病拉着我进了宫门,三五两绕地走进太子宫,又悄悄绕进后门,四下看看,敲了敲门,门一开,守门的小太监见是霍去病,正要通报,霍去病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我们自己进去,不用通报了。” 小太监让开路,道:“殿下正在书房,将军有事可以去那找殿下。” 霍去病点点头,拉着我走了进去。 行到后园,处于眼前的是几串鸳鸯藤,鸳鸯藤后种着一片片南瓜棚,艳黄五角的南瓜花俏生生的挂满枝头,与天阙上的玉盘交相辉映。 我快走几步,躲在南瓜棚下,带着几分好奇静静地打量着周围,忽然看到园中石桥下,种着七八株木兰,因为是夏季,所以花朵已谢,只有几朵粉红色的花苞留在枝头,轻轻一嗅,似乎还能有淡淡的花香。 霍去病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笑道:“还真会挑时候种,我都忘了什么时候告诉他的了,居然这么快也种上水泽木兰了!” 我笑着摇摇头,说道:“这可不是水泽木兰,水泽木兰都易水而种,或种于水中,这种花临岸而栽,应该是天女木兰。” 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移步,越过石桥,走到花边,缓缓吟道:“神州大地,奇花嘉木何止千种万种,傲雪凌霜者有之,雍容华丽者有之,出于污泥者有之,妖艳妩媚者有之。然天女木兰贵在淡雅清纯,美在峻影高洁,不与牡丹争艳,不与梅花斗奇。不屑艳抹,色淡白而蕊浅黄;不言不显,隐山林而求天然。不事人以色,不为贵以媚。寂寞深山,只管吐芳;绿荫丛中,兀自凝香。不论空谷有无足音,溪畔有无人识,终是颜色不改,到底姿容如一。 人道此花本是天上女,不爱天阙仙宇,只爱凡尘厚土,落脚燕东林深处,扎根幽谷变花木。结与茅草庐,甘作大山女。绿裳迎风舞,玉容带露浓。卓然而立,独树芳帜。以清淡之色,流清淡之韵,吐清淡之气,守清淡之节,天女木兰乃一身清淡君子之气也!” 吟后,又笑道:“天女木兰比水泽木兰更为珍贵,此花又名天女花,木本,产于北辽燕东,花朵冰清玉洁,香味醇厚致远,其花、叶、茎可提炼香料,可入药,在长安能见到这花,我还真是不敢相信,也不知他是怎么种活的?” 话音刚落,霍去病就道:“回头见到他,你问问不就成了,你不是要在南瓜棚下听什么悄悄话吗?还不快点,那有石桌石凳,我们就坐那吧。” 我应声好,便回到棚下,坐在石凳上,趴在桌上,斜着脑袋看天。去病盯着我看了一会,也默默抬头望着天际。 正当我以为这副画面已经逐渐定格时,远处的脚步声响起,我立起身,看着去病,去病摆摆手,拉着我藏到藤下。 刚藏好,就听到两个人从石桥上经过。一前一后,只听刘据不徐不慢的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殿下放心,殿下吩咐的都已办妥。” “他何时会离开?” “最多不过一月。” “这次你也去吧,千万不要让卫伉弄出什么事来,适当时给他提个醒,也告诉庄青翟不要太过分,决不能伤了他!” “诺,小人谨记。” 脚步匆匆,不一会那人已去远。我混混沌沌的琢磨着他刚才的话,却一点头绪都没有,看着去病,他也是紧皱着剑眉盯着刘据,不发一言。 桥上的人却丝毫没走的意思,极有闲情逸致的临桥赏景,半晌都没有一句话。 很久后,才又有一人疾步走来,躬身道:“殿下,外面风大,您还是回殿里吧。” 沉默良久,刘据道:“备马,我要出去。” “天已黑了,殿下要去何处?” “去趟夏府,我不太放心。” “殿下是要去看夏小姐吗?” “多事,主子的行踪是你管的吗?还不快去备马!” “诺!” 霍去病道:“你快去吧,别让他白跑一趟。” 我问道:“那你呢?” 霍去病道:“我要回府了,再说,他该不想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你去吧,我走了,过两天再去找你。” 还未等我答话,他便拍拍我的肩膀,立起身,悄悄从角门走了出去。我想着刘据刚才说的话,一时情动,起身拉着裙摆,踮起脚尖,一步步走到桥上,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柔声道:“猜猜我是谁?” 他身子一僵,用手覆住我捂着他眼睛的手,放到他的唇边轻吻了下,良久不语。 第73章 生如未央 我见他久不开口,心中急切,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才缓缓转过身子,说道:“你是那个爱使小性。会发脾气。又会磨人。。。。。。”眼见我的嘴越噘越高,他笑了下,又道:“还让我可奈何的坏丫头!” 我靠在他身上,听着他如鼓地心跳,主动认错道:“那天是我不好,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他环着我的肩,叹口气道:“是我该说不对才是,那么晚不该抛下你一个人那里,我刚骑马到宫门口,就立马后悔,待等回去找你时,已不见你的踪影,你那晚没事吧?” 我踌躇了下,觉得没必要让他担心,便笑道:“没事,我那日路过河边,还买了几盏花灯放呢!” 他长出口气道:“没事便好,若你真出了事,我现在不知道要多懊悔!夜已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偏头看着他,调皮的眨眨眼睛,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会来这的?” 他想了想道:“是来南瓜棚下听悄悄话的。” 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声音软软的道:“你怎么知道?” 他笑笑:“还真让我猜中了!每年七夕都有些胆子大的人,翻墙偷跑进来,就是为了我种的这片南瓜棚,要放到以往,我还会以为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可今日,我确实是吃了一惊,真没想到你会来。” 我笑道:“原来你种的南瓜棚还这么有名,要不是去病,我还真不知道!” 刘据哑然道:“大哥他,来过?” 我一惊,暗怪自己不应该多这个嘴,忙笑道:“是我问去病哪里有南瓜棚,他才告诉我的。一来是想让我许愿,二来是想我来看看你。” 刘据笑了笑,说道:“那我倒要谢谢大哥了,不然我还不知道去夏府见到你该怎么开口。” 我嗔了他一眼,说道:“既然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就走吧。” 他说道:“我已经叫人去备马了,我们等一等,就快来了!” 我撒娇道:“我不想骑马,那样时间就过的太快了,我们走路吧。” 他宠溺的一笑:“好,你说怎样就怎样,我陪着你。” 我听着鼻子一酸,几个时辰前还在疑心于他,是不是有些太对不起他了?我低声道:“据。” 他侧头,半带着笑:“嗯?” 我拉着他的手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他听后哈哈大笑:“傻丫头,这话该是我说才对!你只要乖乖的让我照顾你就好了!” 我扬起嘴角,眉梢眼角满载着沉沉的快乐:“好!” 他一笑,拉着我向前行去。走到石桥下,我猛然想起要问的话,便道:“据,你怎么种了天女木兰啊?” 他道:“我听大哥说你喜欢木兰,便从燕北请人移栽了这个品种,本来种了好多,可惜都受不住热枯死了,只留下这几株,本想等春天开花时叫你来看的,没想到。。。。。。” 我笑道:“没事,只要是你种的,不管几株我都喜欢。不过,你知道我喜欢木兰,但你喜欢的花你却从未告诉我,你说说看,我也在花园里种一些?” 他呵呵笑道:“我喜欢的花你恐怕种不了!” 我不服气道:“我很会养花的,再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种不了?” 他停住笑,一本正经的道:“我喜欢的花叫未央花。” 我思索道:“未央花?!我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花,是哪地产的?” 他笑道:“未央花其实是落雪的别名,这是我小时候母后告诉我的。“夜如何其?夜未央!”未央,即是未尽未完之意,仔细想来,未央花这个名字确是有意境,花之源泉,是天地,所以每每看那漫天飘舞的晶莹,总觉得会无穷无尽!雪花本不是花,但却又代表了所有的花,也许因为那转瞬即逝的美丽,映射了所有花的生命,太过印象深刻!我没有任何办法让自己不喜欢它!” 我被他的神情所感染,也自笑答道:“未央未央,很美的字眼,也让人充满了希望,四季便如这般,一遍遍地轮回,无穷无尽!所以雪花才会那样奋不顾身,像飞蛾扑火一样,明知冲向温暖便是香消玉殒,还是在所不惜,因为,过了此季,明年还会再来!皇后娘娘告诉给你的不止是花名,而是做人之理,人就是要充满希望的活着,不然,就只是行尸走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惊喜的笑着:“你和当年母后说的话很相似。不过,我喜欢未央花还有一个原因。” 我也不管两人还在路上,便横在他面前,问道:“是什么原因?” 他爱怜的看着我,缓声道:“是因为你!一开始我就从大哥那儿听到过你的名字,央儿央儿,我曾想是多么美的人儿才能配得上这样清美空灵的名字!直到遇见你,我才由衷感到除了你,没人能配上这样的名字。小时听母后说过未央花的花语后,我就曾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娶一个像未央花一样的女子,没想到真如我所愿,上天待我甚厚。。。。。。” 我低眉一笑,略有羞惭的道:“快走吧!” 他了然的笑笑,随着我出了太子宫。 如瀑的夜空下,两人手牵着手,在依旧喧闹的大街上,并肩而行。灯火阑珊,将我身侧的人照映的朦朦胧胧,但我的感觉却越发的好,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没事了。 正想着,忽听见前面传来了阵阵争吵之声,打眼一看,一个商绅打扮的人站在一家店前,揪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痛骂着什么,身旁站了一群人围观, 本来想快步离开,少管闲事,但经过时却猛然发现,被骂的正是昨天卖给我花灯的小姑娘。便拉了刘据,挤进人群。 小姑娘一边挣扎着想扯开抓着她的手,一边分辩道:“这钱真不是我偷的,是我昨天卖了一篮花灯挣的钱!”商人冷笑道:“你让大伙听听,有人相信吗?一篮花灯卖二十两银子,那我们都不用做生意了,改行卖灯好了!” 小姑娘又解释道:“买花灯的是位年轻小姐,看打扮应该是位大家闺秀,她买灯时说自己没有零钱,才赏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买衣服和吃的。真不是我偷的! 商人不屑一顾:“说得这么天花乱坠,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位小姐又不在,还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小姑娘说道:“既然你不信,把钱还给我,我上别家买去!” 商人道:“想得美,这银子是赃物,我若放了你,岂不是让你这个小贼跑掉了!” 小姑娘拗着脖子喊道:“那你想怎么样!” 商人子嘴边浮起一丝笑:“把银子留下,你滚蛋,不然,我就把你送到官府去!” 我哼笑一声:还真是无商不奸!眼看着越闹越凶,还未及开口,刘据已上前一步,喝道:“住手!”在场众人俱是一愣。 刘据怒道:“天子脚下,你们这些升斗小民,不知安守本分,诚信经商,反而投机取巧,骗一个小姑娘的钱,难道不觉羞愧吗?” 虽是便服出行,可刘据毕竟是人中之龙,不怒而威,气势咄咄逼人,商人愣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是什么人,管的着么?” 我强忍着心头的厌恶,笑着对商人说道:“昨天是我买的这小姑娘的花灯,银子是我赏她买衣服的,怎么,银子送上了门,你不卖吗?” 商人松了手,打量了我和刘据片刻,说道:“谁知到你们跟她是不是一伙的?” 我气急道:“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敢来教训我们?” 刘据拉着我,冷冷的看着那商人,一言不发。 商人似乎被他的眼光看的有些心虚,仗着胆子道:“你看着我干什么,本来就是她偷得银子,到了官府我还是这一句话!” 刘据笑了笑,斜眼看着商人,说道:“你可别后悔!” 商人放开揪着小姑娘的手,用力拍了拍,说道:“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想了想,退了两步,在围观的人群中,找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塞给他一两银子,轻声吩咐道:“麻烦你去北军把苏中尉请来,就说长安街有人聚众闹事,让他赶紧带人来一趟,跑快点!” 少年点点头,快步跑开。 我又回到刘据身侧,对商人道:“不就是二十两银子吗?若你要我给你就是了,何必把事情闹这么大,若官府的人来了,谁也不好看,你说呢? 商人嘴硬道:“你打发要饭的呢?我可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我这是在为朝廷惩奸除恶,说不定到了官府,大人们还会赐给我一官半职,以示褒奖呢!” 我捂嘴笑道:“你这人的脸皮真是厚的可以!我跟你打个赌,你肯定要遭顿官司!” 商人淫笑道:“可我若没遭官司,你拿什么赔给我啊?看你长得这样娇媚,跟了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岂不可惜,不如随了我,待我一纸休书把家里的糟糠之妻休掉,娶你为妻,如何呀?”说着,竟是上前一步想摸我的脸。 刘据挡在我身前,用折扇一拍,打掉他的手,冷声道:“我本不想无故白生事端,可你竟如此不知廉耻,就休怪我无情了!” 商人揉着手,扯着嗓子嚷嚷道:“你算什么东西,以为自己是皇上还是太子爷呀,口出狂言,也不怕闪了舌头!” 双方正僵持着,围观的人突然喊道:“北军中尉来了!” 我拨开人群一看,苏明熙果然带着一支军队,骑马狂奔而来。我看着他停下马,忙凑过去,他呆呆盯看我一瞬,又忙回过神,仔细听我讲事情的经过。 弄明白后,他忙走过去,人群已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他走到刘据身边,倒头便拜,说道:“属下该死,让这些刁民惊了驾,还请殿下处置。” 刘据道:“苏中尉及时赶来,何罪之有,请起!” 苏明熙谢恩后站起,对商人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太子殿下,大胆狂徒,还不快快领死谢罪!”说完欲拔剑赐死那商人。商人早已吓得腿软,慌忙跪地,抖如筛糠,求情不止。 刘据道:“赐死就免了,不过他口出不逊,欺辱良善,还敢在此经商,恐再为害百姓。传我的口谕,封了他的商铺,把他带入廷尉署,此事要请廷尉卿审问,看他还做过什么恶事,然后拟议个议罪条程上来,我要亲自过目!” 苏明熙道:“诺,属下一定照办。不过,还请殿下用这一支卫队护送回宫,以免再遭不测,属下,属下也不好向皇上交代。” 刘据摆手道:“苏大人的美意,本太子心领了,不过本太子还有事要办,就不烦劳苏大人了,还是请苏大人先办公事吧!” 苏明熙躬身颔首,叫几个士卒绑了商人,上马欲行,我突然想到一事,忙向着那个萧索又直挺的背影道:“苏中尉,烦你明日巳时到府中一叙,有要事商榷!” 苏明熙的背影顿了顿,未转身,他背着我拱了拱手,打马而去。 刘据微微笑着,看着仍跪立在地的百姓,说道:“诸位请起,速速离开吧!” 众人道:“恭送太子殿下!” 刘据侧头看着我,说道:“我们走吧!” 我扶起小姑娘,带着她随刘据离开人群,狐假虎威的风光一番,满心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刘据走在前,我和小姑娘跟在后,我一边走,一边和小姑娘说着话。小姑娘自称是河西人,父母早亡后,逃难来长安,被户穷苦人家收养,靠着卖灯为生。 我笑笑,问道:“那你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小姑娘搔搔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今年十二了!三岁时我爹就死了,我娘一直‘丫头丫头’的叫我,小姐,你就叫我丫头吧!” 我摇摇头道:“这怎么行,女孩子怎么能连名字都没有呢?这样吧,你跟我姓夏,以后我就叫你云影,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夏府的人了,再也没有人敢随便欺负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啊?” 小姑娘点点头,笑道:“‘云影,云影’,谢谢小姐,以后我就叫云影。那我回去收拾衣服,给收养我的人家当面道个谢!” 我拉住云影,说道:“不用了,回头我给管家打个招呼,让他派人送些钱和衣服去,你想跟我回府吧!” 云影黑黑的脸上闪出一丝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好,我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我看着她认真的笑脸,也随着她微笑起来。 刘据把我们送到府门口,说道:“今后可要好好照顾好自己,这闲事可别再管了,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担心!要是我不在,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我点头笑道:“我知道了,马上快到宵禁了,你快回吧!” 他恍若未闻,而是问道:“你明日要叫苏明熙来府吗?” 我点头道:“我要和他说些事情。”又觉得不慎稳妥,续道:“说说和你的事。” 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一下子有了生气,笑道:“这我就放心了,那我走了!” 我道声好,看着他独自离开。然后敲门,嘱咐给管家云影的是事,接着给云影安顿厢房,让她洗澡换衣服。忙活完后,才上床歇息。 第74章 断弦难续 正是处暑时节,天气时好时坏。辰时刚过,天上就飘起了小雨。 自从昨晚洗了澡,又好好睡了一觉后,云影的气色逐渐变得好起来。一身淡紫色的襦裙,挽上迎春髻,略施脂粉,一个娇俏可人的小美人横空出世。早上带着云影去给爹娘兄嫂见礼时,大家都对她的乖巧懂事赞不绝口。于是,娘就把云影收到我房下,让她和海棠蔷薇两个大丫鬟专门侍候我的起居。 外间,我坐在榻上,和侍立在一边的云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脑中却一直想着前几日爹爹对我说的话…… 给爹爹行了礼后,爹爹让我坐在榻上,自己喝着刚沏好的茶,开口说道:“央儿,听你大哥说大军出征日子将近,我早就说过要早作准备,你可愿随我同去?” 我笑回道:“这是自然,我不陪爹爹去,那谁陪爹爹去呢?” 爹爹道:“即使如此,我看你与苏贤侄的婚事还是早作了断吧,现在我已无事,你要不愿意,爹爹就替你尽早把这门婚事退了,反正现如今我也不在朝中为官,不怕被人说闲话,凭着你大嫂的关系,咱们就算反悔,苏家也不好说什么的。你看如何?” 我闭上眼想了会,点头答应道:“全凭爹爹做主。” 爹爹道:“那好,我即日就会吩咐你大哥去办,不过你与苏贤侄毕竟有过婚约,还是找时间见一面,当面说清楚吧!” 巳时的更声已响,我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猜想苏明熙是不是不会来了。正在想着,门外边有丫鬟来报:“小姐,苏大人求见。” 我转头对云影说道:“你先下去吧。”见云影退下后,我定了定心神,扬声吩咐道:“快请苏大人进来。” 话音刚落,苏明熙便掀帘而入,立在我距我身前三米处,不动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我。 我强笑了下,说道:“既然都来了,坐坐又能怕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转身坐在榻上。我忙命丫鬟上茶。他的脸色恢复沉静,默默地品着茶,过了好一会,才放下茶盅,口气生硬的问道:“不知小姐唤在下来有何吩咐?” 我半跪在榻上,垂着头说道:“我知道自己有愧于你。本想嫁给你,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可是我若这么做,就违背了自己的心,我除了顺从它,一点办法也没有。尤其是我知道,你和关内侯之死有脱不开的关联之后,我就更不能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糊里糊涂的嫁给你!” 苏明熙的手一抖,说道:“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 他犹豫地说道:“你,你不恨我?不恨我让霍去病难以在长安城中立稳脚跟,不恨我为了名利非要把他赶到大漠去?” 我笑着摇摇头,说道:“刚开始知道时,我确实不敢相信。可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人嘛,总是有一己私欲的。若我恨你,能阻止你做这些事,那我一定会恨你。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我在你心中,完全没有功名利禄来的重要。所以,我不恨你,也怪不着你。” 他的神情变得局促不安起来:“你还是恨我吧,这样我的心里也能好受些!” 我喝口茶,笑了笑,说道:“聘礼我明日会派人送到府上。如今你我各不相欠,不需要觉得心存愧疚。你也不小了,如今长安城中有多少个男子过了弱冠之年还未娶亲?明知道再不可能,还不如找一门相对满意的亲事。也好让你无后顾之忧。” 他淡淡道:“聘礼前日夏将军已送到府中了,多谢你惦记,半月前我已到御史大夫张汤府中提亲,准备下月迎娶张府二小姐张淖约。”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喜帖,一边打量着我的神色,一边道:“还望你能赏脸光顾。” 我接过喜帖,心中虽有些淡淡的惆怅,脸上却不敢马虎,要知道苏明熙早就不是从前的苏明熙了,不但更加世故,而且虚与委蛇。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愈加的好。 我默念着喜帖上的名字,笑说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未见其人,先闻其名,想必张小姐定是一位冰花姿雪月貌的大美人,恭喜你了。不过可惜,既然她是张大夫的女儿,就请恕我不能来叨扰了。” 我回身走进里屋,打开首饰盒,翻出我看来最名贵的宝贝:一枚龙螭凤纹挂佩,一串伏香苓枷楠珠,还有一对镂空翠玉蝴蝶吊坠。分别用红绸包好,放在琉璃匣子里,走了出去,递给苏明熙。 他明知顾问的说道:“这是什么?” 我笑道:“当然是送给你和张小姐的贺礼。” 他打开匣子,手捧着挂佩,又瞟了一眼吊坠和枷楠珠,依旧是淡淡的神情:“可真是世间罕有的宝贝。” 我见他识货,便笑道:“吊坠和枷楠珠虽然名贵,但想必张小姐不一定能放在眼里,权当带着玩玩罢了。不过,这挂佩可是真正的玉螭凤纹韘。玉呈暗白色,局部呈褐赭色,片状,中部为心形玉片,表面饰云纹,中心有孔。玉片上部透雕云头装饰,两侧分别透雕螭、凤,螭细身,大臂,长角,长尾,凤亦细身,长尾,头顶之翎长而分叉。” 我一边比划着,一边毫不掩饰的赞叹道:“确实是极为难得的玉饰,大了不敢说,但在这长安城中,你再难找到重样的挂佩。大婚当日戴上它,一定能为你增色不少。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他笑了笑,说道:“这挂配的确不错。不过比起它……”他指了指我裙上挂的透雕龙凤纹重环玉佩,道:“我更想要这一件玉佩,不知你可否割爱?” 我慌忙用手握紧玉佩,说道:“什么饰物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可这件是友人所赠,说什么也不能给你。” 他冷哼一声,道:“是霍去病送你的吧?你直说不就行了, 还什么友人所赠,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何苦再瞒我呢?” 我也不客气地反驳道:“就是去病送的又能怎么样?实话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想瞒你,我早就告诉你我与去病是知己良朋,我们互相来往也是光明正大的,是你自己心里一直疙疙瘩瘩,难道在你心里,这世间就真的没有无关风月,只为真心的情谊吗?” 一席话让苏明熙顿时哑口无言,他愣了半响,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我无力的挥了挥手,道:“你走吧,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了。” 苏明熙叹了口气,把贺礼收回琉璃匣子里,轻声道:“多谢。”掀帘离开。 看着他离开,我心里没有觉得丝毫不舍,反而图生出一丝困倦,遂叫了云影进来,一起到街上散散心。 刚走出府门,便见到一身便装的刘据驾马而来。看见他,心中倏而一暖,忙开心的迎上去,云影给他行过礼后,笑说道:“既然殿下来了,小姐也就不用影儿相陪了,影儿先回府了。”我嗔了云影一眼,正要说她,刘据却打圆场道:“没想到换了身衣服,一下子就变的俊俏多了!” 我笑骂道:“早知她是这么个贫嘴烂舌的主儿,当初就不该收她进府,现在后悔也晚了!” 云影笑着吐了吐舌头,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后,俯身退走。 第75章 云衣花容 刘据牵着马,走在我身侧,问道:“怎么刚才看你好似很疲倦的样子,和苏明熙谈的怎么样?” 我常出口气道:“不怎么样,我现在真是后悔认识他,本来对他还心存丝愧疚,可人家半月前就已经往张汤那提过亲了!” 刘据弯了弯嘴角:“这件事我略有耳闻。” 我气笑道:“那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肯定是故意要苏明熙亲口说出来,让我对他心存不满,好绝了我的念想。呀,你可真阴险!” 我撅着嘴,伸手去扯他的脸,不满的嘟囔道:“叫你使坏!” 他笑着握住我的手,反剪在身后,俯身在我耳边说道:“注意了,过了这条巷子,可就是大街,你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有失体统吧?” 我的脸逐渐升温,用力甩开他的牵制,嘴上恶狠狠地说道:“回头再和你算账!” 他一脸正气的笑道:“乐意奉陪!” 我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他却手抵着唇咳嗽起来。我忙过去拍着他的背,问道:“怎么还没立秋,你却咳嗽起来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等好些了,才说道:“最近天气虽热,可到了晚间,却又有些凉。早上的朝服是丝绸所制,白天穿着稍显凉爽,可晚上却有些冷,这几日父皇也偶感不适,政务多教我处理,故而经常在未央殿待到很晚才回宫,晚风一吹,加上有些倦怠,可能着了点风寒,不是什么大事。” 我心疼地道:“都染了风寒还说不是什么大事,这几天还是好好请太医开几幅药调治,把病治好,不然如何处理好皇上交给你的政务?娘娘也一定不得安心了!” 他笑道:“我是真没什么大毛病,不过你这么关心我,我倒是觉得很开心。” 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看着他依旧咳嗽个不停,也顾不了许多,扶着他的身子,轻轻替他捶打着背,叹着气说道:“随你怎么贫,自个儿的身子却只有自个儿知道,你可以不把它当回事,可你就当为我想一想,若你病了,我怎么办?”心中焦急,担心着他的身体,不觉真落下泪来。 他忙安抚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回了宫就叫人去请太医,马上叫他开方子煎药,好不好?” 我眨了眨闪着泪花的眼:“这可是你说的,回去就喝药,不许反悔!” 他笑着保证:“好,一定照娘子说的办!” 我止了泪,笑看着他,问道:“光喝药也不是个办法,为什么不叫人做几件既能祛热,又能保暖的袍子?” 他皱眉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若请东西织室的制衣官来制衣,先是量尺寸长短,挑选质地色泽,一件衣服他们能做三个月!不仅费时而且误事。” 我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慢工出细活嘛!”说完,一个念头却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四下看了看,见人不太多,便让他平举着双手,用手大概比了比尺码,长短。 他笑说道:“该不会是想为我缝制件衣袍吧?” 我红着脸道:“美得你!” 他笑笑不语。我不自然地转开目光,忽然又看见那家粥铺,身着月白长裙的女子正在柜后指挥着几个伙计卖粥。我看着刘据,挑眉一笑道:“敢不敢随我进去吃碗粥?” 他摆摆手道:“还是算了吧,要是为这个女子惹得你在生气可不值当!” 我笑道:“我怎么就能那么好嫉善妒了!难道是你不敢去吗?” 他笑说道:“既然如此,就随你。不过进了这个店,你不夫唱妇随,怕是不行!” 我推他进店,道:“好了,别啰唆了,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他笑着一面往里走,一面不矢的点头。 史凉初看见我们,先是一愣,随后浅笑着俯了俯身子,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让我们坐下,说道:“不知二位想用些什么?” 我笑眯眯得道:“还是和过去一样,请史姑娘看着上吧!” 刘据咳嗽了两声,追加道:“越简单越好。” 史凉初淡淡看了他一眼,进了里屋。 不多会儿,史凉初亲自端着托盘,走了过来。递给刘据一碗百合杏仁粥,又递给我一碗红枣糯米粥,低着头欲退下。 我笑道:“姑娘上这两碗粥,不知有什么功效?” 史凉初回道:“适才看公子面色有些苍白,咳嗽不止,想必染了风寒。百合杏仁粥是用鲜百合、杏仁与粳米同煮,加白糖适量温服,能润肺止咳,清心安神,用于病后虚热,干咳劳咳。而红枣糯米粥则是用利湿山药、苡仁、荸荠、大枣、糯米同煮,放入适量白糖,用文火缓熬成粥。有健脾胃、益气血、止泻、生津止渴之功效,适用于病后体弱及血虚,也有护肤养颜的功效,最宜女子食用。” 我叹服的点点头,用勺子尝了几口粥,又笑赞道:“姑娘穿的这件月白长裙飘逸舒展,不知是哪家店铺所做?” 史凉初笑道:“这不是买的,而是奴家闲来无事,亲手缝制的几件衣服,小姐若喜欢,里间还有几件,奴家可以带小姐进去看看。” 我大喜道:“多谢姑娘美意,那就请姑娘带路吧!” 史凉初笑着点点头,俯身做一请字,我冲她笑了笑,对刘据说道:“我进去见识见识史姑娘的手艺,看完就出来,你先在这喝粥。” 刘据宠溺的笑笑:“去吧,不过可别太晚。” 我嗯了一声,随史凉初进了里间。 第75章 义结金兰 紫雕木塌,帘幔软枕,妆台花烛,一派闺阁女儿的风情。 史凉初从柜中取出三件衣裙,笑说道:“时值季夏,奴家趁空用丝绸做了两件明黄襦裙,又想着快到秋季,就顺便做了一件秋白曲裾衣裙,到了秋天就不用急着赶制了。” 我看着衣服,赞道:“姑娘果然是心灵手巧。我看姑娘长我几岁,不如就让我叫一声姐姐,也好请教姑娘的手艺。” 史凉初慌忙道:“看小姐一定是出身名门,奴家哪里敢高攀呢?” 我捂唇笑道:“看姐姐说的,哪里就那么多讲究了?莫非姐姐是不想认我这个妹妹?” 史凉初道:“怎么会?既然如此,奴家就冒昧喊一声妹妹了!” 我忙笑道:“这就对了,我和姐姐也是有缘,不如我们叙了更次,焚香烧烛,祷告上天吧!” 史凉初点点头,取出铜香炉,燃上熏香,一起跪地,交换了生辰八字,焚香拜天地神灵为之做证。祷告后,交换了绢帕,史凉初收了香炉,我俩相视一笑,坐在榻上聊天。 我翻看着裙裳,有些扭捏的问道:“姐姐,这女儿家的衣裙你做的这样好,不知男子的深衣,姐姐,有没有做过?” 凉初反问道:“你是想给那位公子做衣服吧?”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姐姐也看到了,他这几日身体一直有些不适,是因为他入朝为官,常常要熬到深夜,衣袍更换不勤,所以染了风寒。我想,能不能做一件既祛热又保暖的禅衣,这样也能让他的病早日好起来。可我对缝补制衣上不很精通,姐姐能不能给我说说方法?” 凉初笑道:“你说的这种衣服,倒也不是不能做。只要用白绸做里衣,然后去了中衣,直接用金线或银线连着丝绸绣一件深衣,这样,正午穿着能解热,到了晚上,也不会觉得冷。不过还是要看公子的着衣的尺码和喜好,才能动手去做。” 我点头笑道:“这些我都知道,多谢姐姐指点,早知道姐姐知道的这么多,我就应该早点来请教才是。” 凉初道:“我也只懂这些小玩意儿,要是再高深些,我可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两人又聊了大半天,眼看天色已晚,我才突然想起刘据还在外面,忙起身拍着脑门道:“光顾着和姐姐聊天,却忘了外面还等着一个呢,我就先告辞了!” 史凉初把我送到门外,笑道:“妹妹若想来,随时都可以过来,奴家这店可是早开晚收,妹妹做衣服要是哪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尽管来问!” 我喜道:“我就害怕姐姐烦我呢,既然这样,我就要经常来叨扰了!” 临窗而坐的刘据,看着我和凉初笑模笑样的走出来,愣了愣,我见他少有的失态,噗嗤一声笑出来,忙走过去,拉着他和史凉初告了别,才慢慢出了门来。 刘据牵了马,一脸思索的盯着我,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忙解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前一次完全是误会,要不是你,我可能和史姐姐早就是好姐妹了!” 我从袖中掏出凉初送我的手帕,在他脸前晃了晃:“她人长得美,手又巧,我对她实在是有种相逢恨晚的感觉,所以我们交换八字后就结拜了,她还要我以后常来看她呢!” 他摇头苦笑道:“我还真是琢磨不透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偏头笑道:“要是被你琢磨透了,我,就不是我了!” 他笑问道:“难道女子就是要比男子更……”他似乎是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便皱着眉停下。我回过头,嫣然一笑,接口道:“善变!” 第76章 意切情浓 回了府,便急着赶回房,翻着制衣的丝绸,银线。海棠把茶放在矮桌上,看着我急惶惶的样子,笑说道:“小姐要找什么,告诉奴婢就是了,这样也能快些。” 我点点头道:“对呀,怎么忘了?海棠,我想做件衣服,你去帮我找一匹上好的白绸和银线来。” 云影在一旁笑问道:“小姐,你这衣服是给谁做的呀?” 我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蔷薇嗔怒地看着云影,说道:“你这个小丫头才来了两天,就知道打趣主子了,还有没有点规矩?” 我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和蔷薇一起怒视着云影,刚准备开口教训她几句,便听蔷薇笑道:“能劳动小姐亲自动手做衣服的,除了太子殿下,还会有谁呀?” 我气笑着看着三个丫鬟:“如今你们的本事都是见长啊!我说一句你们就有十句等着我,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们!”说罢,便不客气的搓搓手,动手向她们三个胳肢窝上乱挠。几个丫鬟也示弱,联起手来,咯吱我一个。 我触痒不禁,笑软在榻上,只好软声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快停手吧!” 好话说尽,三个丫头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我躺在榻上,三人半跪在地上,笑声不断。笑意朦胧中,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你们玩的不错嘛!” 我半仰起身子去看,霍去病斜斜的倚在门上,正勾着嘴角笑呢! 三个丫鬟却比我机灵,早已行了礼,侍立在一边。我止了笑,说道:“幸好你来了,否则不知道她们三个还要怎么捉弄我呢!” 霍去病依旧靠在门上,摇头笑道:“玩也没有这个玩法!” 我嘟着嘴道:“这你得怪她们,我可没受什么好!” 霍去病道:“还是请小姐你好好欣赏欣赏自己的仪容吧!” 我撇撇嘴,不怎么在乎地揽镜自照,云鬓散乱,金步摇也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最惨的是一缕青丝还垂在胸前。此刻的我,丝毫无端庄秀美可言,反而像一位无心梳妆怨妇。 我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微笑,然后转身,对三个丫头说道:“跟我进内室去一下。”三个丫鬟强忍着笑草草给霍去病行了个礼,然后迈着小碎步跟我进了内室。 重新换上一件海蓝的曲倨禅衣,用最快速度描眉涂唇,施粉抹胭脂,再带上一对汉白玉吊坠,插好步摇,挽上长长的帛带,仔细对着镜子打量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霍去病一只手撑地坐在榻上,眯着眼笑看着从室中走出的我,说道:“以此看来,我恐是你的悦己者吧?” 我没搭话,径直坐下,清了清嗓子说道:“是那阵风把骠骑大将军吹到我这来了呀?” 他蹙着眉,笑道:“西北风!”顿了顿又道:“你何时也学得这么阴阳怪气了?” 我哼了一声,没搭理他,拿起矮桌上装饰的玉灯一个人把玩起来,他看了一眼灯,笑道:“我发现你屋里的好东西是见涨啊!”我把灯递给他,说道:”不妨鉴赏一下。” 他笑着握住灯,放在花烛下细看后说道:“此灯为白玉质,有赭色沁。灯盘中心凸雕一五瓣团花为灯芯座。盘外壁和灯柱上部饰勾云纹,内壁及灯柱下部饰勾连云纹,底座饰柿蒂纹。本器的座、柱、盘分别由三块玉雕成,嵌粘密实,纹饰精美,层次分明,显示出其精湛的雕刻技术。造型设计独具匠心,灯柱上部处理成三棱形,下部为圆柱形并收腰,于简单流畅的造型中又显露其丰富的变化。” 见我流露出赞赏的表情,他愈加得意的道:“若我没看错,这应该是战国时期的玉勾云纹灯。” 我看不惯他得意洋洋的态度,有意刁难道:“何以见得?” 他不屑一顾撇撇嘴,说道:“战国与其它时期略有不同,它出现了诸子百家的形势,社会环境与氛围较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变,玉雕作品的风格也为之一新。在形状和工艺上都有了较大改观。先秦时的玉匠都只懂得在灯柱和外壁上进行雕刻,而到了战国,宫中的玉匠都先后尝试着在灯芯中雕刻各种各样地形状,可谓是开创了玉雕史上的一个奇迹。你的这盏灯灯芯雕着团花,我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泄气的道:“竟然让你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还以为这是个好宝贝呢!真扫兴!”我把玉灯扔回矮桌上,生着闷气。 他伸手拿回玉灯,责怪道:“别乱仍呀!我虽然是在宫里见过这类灯,可据我所知,五团花瓣的到现在都极为罕见,恐怕此灯还是孤品呢!” 我欣喜的笑道:“是吗,那看来还是件古董了?” 霍去病笑点点头,问道:“你都是从哪弄得这些东西回来的?” 我笑说道:“我哪有心情弄这些个?都是爹爹他,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整日到朵云轩。翠玉阁用最低价去淘换这些东西,一买回来就兴冲冲的给这个发给那个发,我都收了好几件了!他还说要再弄几件先秦的铠甲兵器回来,赠给你和大哥,以壮士气呢!” 霍去病一脸笑意的问道:“不会吧?先秦时的兵器还能用吗?” 我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和苏明熙退婚的事,你该听说了吧?” 霍去病笑着颔首:“我过来时先去拜访的你爹爹,他给我讲了。” 我说道:“退婚时他除了退了聘,又送了一件铠甲给苏明熙,人家可收了!” 霍去病脸涨得满脸通红:“该不会也是先秦……” 我满脸庄重的点点头,霍去病看着我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几声。他笑完后,居然还拍着我的肩,安慰我道:“老爷子辞了官没多久,多半还有些不习惯,你多担待这点儿,由他去吧!” 我斜着眼用手狠狠把他放在我肩上的爪子打下来,无限郁闷得道:“笑够了才想到来装好人, 晚了点吧!” 他笑摆着手道:“不晚不晚。” 我疑惑的看着他:“怎么最近你好似很开心的样子?” 他摇着脑袋笑道:“诶,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嘿嘿,夫人的病好了,父亲又把弟弟送了过来,我当然高兴了。” 我摸着下巴问道:“弟弟?那个弟弟?从未听说陈大人有……” 我见他脸色忽转暗淡,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弟弟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后来昭宣二朝之间有名的辅政大臣,位列麒麟阁十一功臣之首的光禄大夫霍光。 这么大的人物我怎么会不知道!本想问问霍光的境况,但看去病此时的脸色不是太好,忙转移话题道:“我最近想做件禅衣,你说是做成曲裾好还是直裾好?” 他笑了笑,问道:“是打算给谁做的?” 我嗔了他一眼:“给你!怎么和这些丫头一样,成天问东问西的?” 他哼笑道:“诶你别说,你还真得给我做一件,七月初三是我生辰,你没忘吧?” 我“哎呀”的叫了一声,他摇摇头:“我就知道你肯定忘,除了太子,什么你能放在心上?” 我看他一脸怨气,撇过头不理我,笑着推推他,他还是不说话,我讨好的笑道:“咱俩这么好的关系我再能忘,那可就真是没心没肺了!” 他闻言转头看着我:“没诓我?” 我笑道:“我要诓你,谁诓我来?除非你说七月初三不是你生辰!” 他说道:“那就好,七月三来接你,不用下帖子请你吧?” 我皱眉道:“肯定又请了一堆人吧?我才和苏明熙把婚退了,而且他半个月后又要娶张汤的二女儿,什么事儿都赶一块了,这时候我也不方便出门,不然又让人当作笑柄了!” 他叹口气:“要不是了解实情,我还真觉着苦了你了!在市井中都风传长安城的第一美人被苏中尉狠心遗弃,是因为夏大夫辞官,对他的仕途没了帮助,故而另攀高枝,改娶了御史大夫张汤的千金,以期望在仕途上能够飞黄腾达。” 我面无表情的道:“也许所言非虚呢?” 霍去病瞪大了眼:“难道这小子真是为了……” 我忙晃晃脑袋,这可都是你想得,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还在那一个人嘀咕道:“我还以为是这小子故意要气你呢!” 我不耐烦地说道:“甭废话了,七月初三,你忙完了你的生辰宴会,再到我这来,我给你准备个惊喜!” 他笑道:“那好,还有一个月,我等着看你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第77章 恨相知晚 西汉建立时基本上沿用秦朝的服制。东汉时期穿黑色衣服必配紫色丝织的装饰物。祭祀大典上通用的是"长冠服"。皇后的祭祀服是:上衣用绀色,下裳用皂色。皇后的蚕服,上衣用青色,下裳用缥色。汉文帝当政时比较俭朴,自己穿黑色丝织衣、布履。一般官员要穿禅衣,又名"祗服"。在西汉时期二百年之中,服饰实行"深衣制",它的特点是象蝉一样的头冠(帽子)、红色的衣服、象田字状的领子、戴玉 、红色的鞋。深衣形制是上衣下裳相连接缝在一起,做祭服的中衣,要缘黑色边,作为朝服的中衣,需缘红色边,当时男女服用极为普遍。服饰总称"禅衣"。禅衣是单层的外衣。禅衣里面有中衣、深衣,其形与禅衣无大区别,只是袖形有变化,都属于单层布帛衣裳。官员在上朝时都要穿黑色禅衣。 汉衣款式以衣襟分类,可以划分两种:一为"曲裾禅衣",即开襟是从领曲斜至腋下;一为直裾禅衣,是开襟从领向下垂直,此种禅衣又称"单衣 "。曲裾,即为战国时期流行的深衣。汉代仍然沿用,到东汉,男子穿深衣的已经不多了,一般为直裾衣,但并不能作为正式礼服。这种服式既长又宽,从款式上官民服用基本没有差别,但从原料和颜色上,却可明显显示等级的不同。 汉代朝服的服色有具体规定,一年四季按五时着服,即春季用青色;夏季用红色;季夏用黄色;秋季用白色;冬季用黑色。 通过大量的翻阅古书,了解资料。我终于掌握了基本制裁缝衣的方法,大概的总结出着衣的七个特点。 一是穿外衣时,由于领大而且弯曲,穿衣时必需暴露中衣的领型; 二是穿衣必用白色面料做里; 三是袖宽为一尺二寸; 四是衫无袖; 五是穿皮毛服装时裘毛朝外; 六是腰带极为考究,所用带钩以金制成各种兽形,如螳螂形或琵琶形。形象十分生动有趣。一般长度在一寸半至六寸之间,是衣裳中间显要的装饰物。汉带钩从形、色和工艺上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平,较比西周和战国时期,在设计和制作方面都要精美得多。因此颇受男子们的喜爱,佩戴者很多; 七是男子保持佩刀习俗,但所佩之刀有形无刃,因此失去了实际价值,主要是显示仪容。 汉代祭服延用"大 制度",遵从古礼穿冕服佩绶、佩玉。皇帝、公卿、诸侯均用大 ,只是在所系玉石的串珠或丝绳的质地上加以区别。皇太后、太后、公卿夫人等的祭服谒庙服、亲蚕服、朝见服和婚礼服的形式都采用深衣制。 汉时劳动女子总是上穿短襦,下穿长裙,膝上装饰长长垂下的腰带。劳动男子常服是上身穿襦,下身穿犊鼻裤,并在衣外围罩布裙;这种装束不分工奴、农奴、商贾、士人都一样。 就这样,每日不到辰时就拿着做衣服的丝绸彩线跑到粥铺那里,到了戌时才恋恋不舍的回府。几乎隔个两三天,刘据便会过来,陪着我一起去看史凉初。我们和凉初都渐渐熟络起来,高兴时便直呼其名。也许是受我们的感染,渐渐凉初也不会再以鲁国方言称自己“奴家”,而是入乡随俗,跟我们一样说“我”。没有了语言的隔阂,我更加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结拜姐姐,偶尔还会带她去府里坐坐。 刘据刚开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我只是闲着无事,才会来找凉初一起作伴。孰不知我和史姐姐总是一趁空便溜到她的闺房中,头并头地讨论缝制衣裳中遇到的疑难处,只要发现衣服的不妥处,便拆了再改,直到满意为止。 时间就在忙忙碌碌中中如涓细的流水般缓缓流逝,当给刘据和霍去病的衣服快坐好时,已是七月初三。 早上匆匆从床上爬起来,快速的梳洗打扮,然后拿起给霍去病的衣服,匆匆的收口,仔细检查后,才满意的收起来。云影和海棠在一旁笑道:“小姐辛苦了这一个月,总算见成果了!” 我一笑,说道:“还不知道去病他喜不喜欢呢!等到他来,若说不好,还得再改呢!” 话音刚落,便见霍去病打开帘子,笑说道:“好不好,也先让我看看。” 我被吓了一跳,忙伸着脖子去看他,云影拉着蔷薇行了礼,笑道:“这正说着将军呢,您就来了!” 霍去病笑着走过来,找地方坐下,对着云影道:“我早就听你们小姐说这个新收的小丫鬟伶牙俐齿,前几次到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果然不错。”说着,目光炯炯的盯着云影看。 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云影被他看的脸一红,再不敢多待,羞得用袖子捂着脸,飞也似的逃跑了。 我有些责备的看着霍去病,道:“她还是个孩子,你都这么大人了,何苦逗她呢?” 霍去病不答话,只笑盯着我,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来:“给我。” 我故意装着傻:“什么?” 霍去病表情像个要糖吃的孩子:“新衣服。” 我被他膈应的一身一身的起鸡皮疙瘩,打落他的手,从柜中取出衣服,扔给他道:“试试看。” 霍去病打开包裹,小心翼翼的左右翻看,然后举起衣服,笑眯眯地说道:“帮我换上。” 我瞪他一眼:“有手有脚的,自己不会换呐!” 他嘿嘿一笑,道:“今日是我生辰,寿星说的话,你总要照办吧?” 我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站起身,正准备把衣服往他身上套,突然想起还做了里衣。脸顿时有些红,他好像也明白过来,神色淡淡的瞟向窗外。 我拿起里衣,微红着脸,递给他,说道:“你还是先进我房里,把里衣换好了再出来吧!” 他点点头,拿着衣服走了进去。等他进去一会儿,我才又想起娘亲说过未出阁的女儿是不能随便让男子进她闺房的。一想到这,神色就有些慌张起来。又再一想,霍去病本来就是那种不拘小结的人,既然人家都不放在眼里,我还这么扭扭捏捏的干什么?我握着拳,神经兮兮的想了半天。 刚安慰好自己,就听见霍去病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换好了!” 我定了定心神,小碎步走了进去,便看到霍去病正穿着里衣,一脸拘束的立在房中,和一派青帘柔曼的景象显得格格不入。 我笑了笑,拿起禅衣尽量动作轻柔地服侍他穿在身上,抚平衣服的褶皱,系上玉带,再挂好佩玉,把佩剑放到他身侧。 做完这一切后,我笑着打量着他,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自己走到镜前,照了照,说道:“好像还不错。” 我笑道:“应该说是我的手艺不错!我就知道秋白色的衣衫,一定很衬你。不知道今天在席宴上又要让多少贵妇小姐为之倾倒。” 他失笑道:“说得我好像是靠脸吃饭的!” 我嘻嘻的笑道:“绝对是夸你,丝毫没有贬斥你的意思!再说了,我觉得靠脸吃饭也没有什么不好,别人想靠还没有那个资本呢!” 他听后,摇头笑笑,没有说话。 笑了一阵,我问道:“怎么今天来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到下午才能来呢!” 他拉着我出了里间,才解释道:“本来是想下午再来,但客人都还没来齐,我又惦记着你做的衣服,就趁没人注意,偷偷溜出来了!” 我忙道:“那你赶紧回吧,不然霍夫人找不到你,就该着急了!” 他点点头,问道:“那你跟我一起去?” 我摇着脑袋笑道:“不了,我还有点事,一会要去趟史姐姐那儿!” 他皱眉问道:“是不是粥铺的那个女子?” 见我点头,他警告道:“你最好以后少跟她来往,我虽不知她用了什么计谋在这一个月里和你这么熟稔,但你最好还是小心她,提防着不要让她和太子多接触,免得你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我不以为然的摇头笑笑,说道:“你呀,也不知从哪里学的,越来越会猜忌,你该不会觉得我对你好也是有目的的吧?” 他哈哈一笑道:“你对我好吗?这我可不清楚。” 见我瞪他,他忙打哈哈道:“那个,时间我不早了,既然你不去,我就先走了,戌时我再过来。” 霍去病离开不多久,我便让管家备了马车,往粥铺开去。 刚到门口,我便跳下车,扬声叫道:“史姐姐,史姐姐!” 凉初从内室快步走出来,一把捂住我的嘴,蹙眉笑道:“小点儿声,姑奶奶,我可还要开店呢!” 我笑笑,拉着她找位子坐下,她叫小二送了几碟小菜和一碗粥上来,笑说道:“这么早,还没吃东西吧,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快尝尝吧!” 我笑着道:“还是姐姐最了解我!” 忙喝了一口,从袖中掏出碎银子,扔给小二。 她忙从小二手里夺过银子,说道:“这点儿东西姐姐还请得起,要什么银子呀!” 我笑道:“姐姐也不容易,还是收下吧!” 她板着脸道:“甭说了,快收下,不然我可生气了!” 我一笑,收起银子,继续喝粥。 正喝着,忽听邻桌的客人说道:“知道吗,今天可是大司马骠骑将军的寿辰!”另一个说道:“那咱们也去凑凑热?”那个又说道:“那种地方也是咱们随便就能进的?还是等下辈子飞黄腾达了再说吧!” 我在一边听着,只顾笑,没有说话。 凉初突然笑道:“今天好多客人都在议论骠骑将军的生辰,也不知骠骑将军长得什么样?他的席宴一定会有很多达官贵胄出席吧?” 我用帕子抹抹嘴后,笑道:“骠骑将军可是长得眉目英挺,英俊潇洒,而且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司马,极受陛下赏识,可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哦!” 她刮刮我的鼻子,笑道:“说的和真的一样!你认识骠骑将军?“ 我拍拍胸脯道:“那是自然,来之前,我还见过他呢!” 她摇头笑笑:“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可能认识骠骑将军呢?” 我说道:“既然你不信,那就跟我到骠骑将军的府邸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说罢,我便拉扯她起来,她犹豫道:“我走了,那店怎么办呢?” 我笑道:“这有什么,交给张嫂就行了!” 她点点头,叫出穿红衣的妇人,说道:“张嫂,我和央儿出去一趟,你帮我看着店。” 妇人笑道:“小姐尽管交给我,和夏小姐放心去吧!” 我听张嫂说完,不等她再犹豫,扯着凉初,把她推上马车。 第78章 碧海青天 马车驶到了霍府,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面纱敷在脸上,然后笑着对凉初说道:“姐姐,我们进去吧!” 凉初明显有些踌躇,拉着我说道:“央儿,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我安抚她道:“来都来了,怎么能走呢?再说了,姐姐你在鲁国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要不是你父亲生意失败,怎么会……” 我说到这,怕她伤心,忙停住,笑着拉她进府,她也不再说什么,顺从的跟我走进去。 刚进门,管家便把我们拦住:“请问,这两位小姐是……” 凉初紧张的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也用力回握安慰她。看她慢慢平静下来,我转头笑着对管家说道:“怎么,覆了面纱,陈管家就不认识我了?” 陈管家一愣,忙笑道:“原来是夏小姐,是老奴疏忽了,小姐快请。”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我还是淡淡笑了下,以示礼貌。然后拉着凉初,小碎步走进府中。 刚进府就知道今天的寿宴一定不是霍去病操办的,以他的性格肯定是办的越简单越好。果然,一看到平阳公主和大将军坐在上首,我就越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用眼神制止了站在前厅准备唱名的侍从,拉着凉初坐到女眷中。虽然见过的没多少,但还是叙了礼,欠着身子跪坐在榻上。 凉初做的甚至比我想象的还好,席间有人给她敬酒,她有礼貌的欠欠身子,然后宽袖一遮,优雅的浅酌一口,复又放下。我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她回给我一个笑,用锦帕沾了沾唇。 不多会儿,霍去病穿着我做的秋白禅衣从外面走进前厅,而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刘据居然尾随着他,一起走了进来。 今晚的主角已经登场,众人纷纷下拜,口道:“恭祝太子殿下万福金安,骠骑将军寿与天齐,福满四海。” 我看了凉初一眼,果然已经愣在当下。趁众人没注意前,我忙拉着她跪下。 行过礼后,看众人都忙着落座,我便偷偷带着她从偏门出去。 走到僻静处,我看着欲言又止的她,说道:“姐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错,刘公子他确实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刘据。” 凉初手捂着唇,问道:“那你是太子妃吗?” 我摇头道:“不是。是他要那么说的,我们也只是关系很要好而已。”我很小心的斟酌着字句,生怕伤着她。后又想想其实我和刘据本来也就是这么个关系,既不是他的太子妃,也不是随便个什么侧妃,不免又觉得有些黯然。 凉初忽然露出一种我看不大懂的神情,良久,她笑了笑,说道:“央儿,这也不能怪你,既然他是太子殿下,身份当然不能外露了,瞒着我也是正常的。” 我笑了,说道:“姐姐不怪我?” 她莞尔一笑,说道:“怎么能怪你呢?好了,不说了,我们进去吧。” 我笑了笑,跟她一起从偏门进了花厅。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刚才的位置,落了座。刚吃了两口东西,凉初就转过头,小声问我道:“你说,太子殿下能看见你我吗?”我一笑道:“我们坐在女眷席上,不仔细看肯定看不到的。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骠骑将军和殿下两个人都能看到我们。” 没等她说话,我便招手叫来了个认识我的侍从,说道:“麻烦你去把殿下身边的太监小福子叫来。”见侍从应声退下,凉初忙道:“我不过是一说,万一让别人看见了多不好。” 我笑道:“没事的,我估计他还不知道你会来呢!”正说着,小福子低着头匆匆走了过来,做了个揖,笑说道:“夏小姐,不知您找奴才来有何事?” 我欠了欠身子道:“还请小福子公公帮忙给殿下和霍将军说一声,就说我带着史姐姐过来了。”小福子笑着点了个头儿,从女眷席三五两绕的走到上席,低头各到霍去病和刘据身边耳语一阵,然后退下。 两人几乎是同时向这边看来,我扯了扯凉初的衣袖,让她也一块看过去,刘据看见我们,微微笑了笑,遥遥往过来敬了一杯,凉初受宠若惊似的回敬了一杯,我调皮的看着他,歪了歪鼻子没有喝酒。 霍去病看到我时,先无奈的笑了笑,目光转到凉初脸上时皱了皱眉,后又找来侍从低头吩咐了一阵,悄悄走了出去。 我等着看他想干什么,便停了筷子,坐着看别人吃吃喝喝。果然,马上有侍从走过来,小声说道:“夏小姐,将军请您到门外去一趟。” 我对凉初说道:“姐姐,我出去一趟。”她点了点头,我一笑,便出了偏门。 刚出了花厅,就有人一把扯着我的胳膊往前走,我一看是霍去病,忙说道:“你拉我出来什么事呀?” 霍去病一声不吭,把我拖到离花厅较远的地方才说道:“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过来了?” 我讨好的笑了笑:“因为史姐姐说想来看一看,我就带她来了。” 霍去病讶然道:“史姐姐?史凉初?那个开粥铺的?!” 我白了他一眼:“别说得那么难听嘛!” 他提高声音道:“我不是让你不要跟她多接触吗?你怎么不听呢?” 我低头蹭着地,说道:“她毕竟是我的结拜姐姐,我总不能不理她吧!再说,我能做好衣服还多亏了她呢!” 霍去病敲着我的脑袋,斥责道:“你呀,居然一高兴连姐姐都认了,叫人怎么说你呢?” 我揉着有些痛的脑袋,说道:“认都认了,总不能反悔吧?” 他叹了口气,埋怨道:“我的话你什么时候认真听过?罢,罢,你先带她回去,席宴一结束,我再到你那去。” 我诚惶诚恐的点了点头,亦步亦趋的走了回去。 回到席上,我对凉初说道:“姐姐,我还有点事,不然我们今天先回吧!” 凉初瞅了眼我的表情,点点头,跟我出了花厅。 坐上马车,我和凉初象征性的聊了几句,再没有来时的心情,一边聊我一边时不时的看几眼凉初,闷闷的想,这么温柔善良的女子,为什么霍去病非不让我和她来往呢? 把凉初送回粥铺后,我又返乘着马车,回了家。 刚回到屋,就看到海棠抬着满手的油腻,嘟着嘴对我说道:“小姐,你说的那种圆圆的糕点我已经让婆子做出来了,可是你说的那种什么奶油怎么弄啊?” 我一笑,这才想起前几天为了给霍去病过生辰,突然想起在现代过生日必吃的鲜奶蛋糕,于是突发奇想,说了做的方法,让海棠她们去试着做一做。 现在听她一说,顿时来了兴致,脱掉外衣,对海棠说道:“走,我们到厨房去,我亲自来弄。” 第79章 膏粱锦绣 刚卷起袖子小步走进小厨房内,便看到云影和蔷薇早已一个在炉边熬着鲜奶,一个在桌上摆弄着被抹的圆圆地“蛋糕”。 我过去看了看“蛋糕”,尺寸还可以,显然是套了模子烤制的,但就是看着还欠点儿火候,本想在让海棠拿火再烤一烤,又一想,本来在古代做这些玩意儿,就够为难这些丫鬟了,便就此作罢。改让海棠取出草莓半斤,然后净了手,再用手挤出汁,放在碗中和着冰糖,小火煮上一刻钟,然后取出锅,待凉透后,再加进两钱蜂蜜,这样,草莓酱便做好了。 刚弄好果酱,便忙叫云影往鲜奶中加入蛋白和糖粉。放了一会之后,慢慢的开水变冷了,奶油有一部分化成液态,剩下的变得很软。我小心的舀起把它们放在碗里,然后匀着力用筷子搅拌,一边搅一边再放了少许糖,尝了尝,发现味道不错,就不再加东西,把它放在了一边。 总算可以先休息会儿了!云影拿帕子给我擦着汗,问道:“小姐,这个糕点做好之后,还用不用准备什么别的菜呀?” 我拍着手叫道:“怎么一忙连这都忘了?!蔷薇,你赶紧去叫厨子在大厨房做些菜,捡好的上。记住,别太辣,油腻的东西不要上!”蔷薇点点头,掩上门去了。 我歇了会儿,又拿着刚才剩的草莓汁,放在碗里,后让云影取出冰镇好的葡萄榨了汁,分开放在碗里。再让海棠去把前天榨好的酸梅汁从煨了冰的铜盆里拿出来,然后让她把冰拿给婆子去切成薄片,放在各色碟碗里。 我想,即使没有漂亮的高脚杯来装这些果汁,也照样会让人觉得漂亮可口了。 把做好的奶油均匀的抹在蛋糕上,再把红红的草莓酱盛在裁好的方纸上,向糕点师傅那样慢慢地挤着酱,在蛋糕上画上花边和几朵木兰花,用淡紫的葡萄酱在蛋糕中央写上祝语。 写完自己就先哈哈地笑了一阵,这样的话让霍去病看到了,说不定肺都要气炸了! 正笑想着,蔷薇小步跑进来,笑说道:“小姐,霍将军来了!” 我点点头,拿着美人扇猛扇了一顿,然后整整衣襟,说道:“走吧!”云影忙道:“小姐,这些东西不拿过去吗?” 我说道:“先叫个婆子在这等着,一会儿我叫上时再上,记着准备二十四根红烛,一起拿上来。现在先把热菜端上来。”说完,快步往屋里走。 刚进门,就看见蹙着眉,双手托着下巴,望着仆人上的一道道菜发呆的霍去病。我坐到他对面,笑问道:“怎么,不对胃口?这可是我亲自吩咐厨子做的,都是他们的拿手菜,以前来家中做客的大人们可都说菜做得不错呢!” 他咽了咽口水,说道:“好倒是好,可是刚才酒喝多了,油腻的东西也没少吃,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我开始还以为你会弄得和他们的不一样呢!” 我笑了笑,给海棠使了个眼色,海棠点点头,下去了。我不动声色的笑着给他夹着菜,说道:“尝尝这个水溶豆腐,是拿老汤浇的汁,味道挺不错的。”霍去病点点头,尝了一筷子,又搁下了。我暗暗笑了笑,一会儿他就绝对搁不下筷子了。 “冰镇果汁。点心,到!”海棠和云影笑着端着蛋糕和果汁走了进来。我见霍去病伸长了脖子想站起来看清楚,忙把他按到座位上,说道:“别急!吃之前还有一点程序,先把眼睛闭上!”他匆匆闭上眼睛,我怕他偷看,拿着事先早已准备好的白绸一圈一圈的裹住他的眼睛,和云影一起围着矮桌摆了四排蜡烛,依次点燃,把蛋糕端端正正的摆在桌上,又把果汁盛好两杯,放在凉初送的桃木碗里。然后又一层层揭开了去病眼前的白绸,看着他的反应。 他讶然地看着眼前的蛋糕红烛,浅浅的笑开,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我打趣道:“天上地下,举世独绝的生辰蛋糕是也!” 他仔细审视着蛋糕,看着上面的祝语,笑出声来。 我拍着他的肩,笑道:“麻烦霍大将军一定要把我的祝语大声的诵读出来,让大家都欣赏欣赏小女的文采!” 他笑睨了我一眼,真就一本正经的大声朗读道:“恭祝霍大少:官运亨通,妻妾成群;如鱼得水,长命百岁。” 四周侍立的婢女都纷纷侧着身,捂着嘴偷笑。念完后,去病笑道:“但愿你所说的祝语都能在我身上一一应验。现在还有什么吩咐?” 我笑道:“现在还得麻烦你再闭上眼睛,然后祷告上天,诚心诚意的许下心愿,这样一定很快就能实现。” 他闭上眼,双手合十,口中喃喃低语一阵,然后睁开眼,说道:“好了!” 我一笑道:“那就准备切蛋糕吧!” 他笑盯着我,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吗?” 我摇摇头,用食指抵着他的唇,笑道:“这是你一个人给上苍许的心愿,说出来可就不灵了!”说完,我拿起自制的小刀,轻轻地切下‘长命百岁’这一块,放在盘子里递给他。 他接过蛋糕,笑问道:“为什么要给我这一块?如果真能应验,我可是很想要‘妻妾成群’的这一块!” 我哼了一声,割下写有‘妻妾成群’的一角。霍去病以为是要给他,笑咪咪的把盘子递过来,我也笑吟吟的看着他,不客气的把切下来的一角塞进嘴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这种人,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了!不过是跟你客气客气才这么写,你还真的当真了!我看‘妻妾成群’你这辈子是无福消受了!” 他愤愤的盯着我,敢怒不敢言的把蛋糕当成我,一口活吞下去。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端起果汁,递给他,笑道:“喝一口吧,别噎着了!” 他尝了一口,扭头问道:“是葡萄汁吗?味儿挺不错的!” 我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酸梅汁和葡萄汁是一种吗?难道是我的味觉出了问题?”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不是不太懂嘛!对了,史凉初你送回粥铺了?” 我皱着鼻子看着他,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下面我们要进行下一个活动!” 他侧头问道:“什么?” 我笑嘻嘻的盯着他不说话,手却飞快的抓了把蛋糕摸到他鼻子上,然后笑着起身跑开。 他一愣,猛的反应过来,搁下佩剑,一跃而起,说道:“好啊,我说你想干什么呢?胆子越来越大了!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说罢,他也抓了把蛋糕,快步追来,我一边小跑着,一边还向着他做着鬼脸。 毕竟男女力气有别,没费多少工夫,他就追上我,把我抹成了个大花脸。我气不过,把蛋糕放在身边,和他比着往对方脸上抹。 玩着玩着,我们都有些累了,趴在榻上,看着对方的脸,相互取笑,笑够了,我让云影端了水,笑着给他擦净了脸后,又自己沾了水清洗掉脸上的油渍。 良久,他枕着自己的双臂,微笑着仰头看着窗外,我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学着他的样子,枕着双臂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窗外,是很久未曾欣赏过的夜景。 这是个依旧美丽的仲夏之夜,群星吐着清幽的亮光,孤月也踯躅于云间,白色的海浪吻着翡翠的绿叶,五彩缤纷的花丛中隐约可见曼妙的仙子在随风起舞,远远近近的景致显得朦朦胧胧,有清晰可见。 霍去病淡淡的笑着,依旧不看我,但却缓缓开口说道:“我真希望,以后每年的生辰都可以这样过。” 我听后心里不禁一酸:“如果依史上所说,这恐怕就是他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他的结局,让史书上悄悄地换改一笔? 第80章 情非得已 曾经亲眼看着一箱箱被送出府的大红聘礼,如今又完好无缺的一箱箱被送回来,苏明熙想不出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他麻木的看着夏府往来搬运的奴仆。 直到夏博源亲自走过来,严肃的拱手说道:“苏兄,聘礼已如数退还。家父和我都对此万分愧疚,但姻缘都乃上天注定,我们也不好强求,还是请苏兄看开一些吧!嫣然还在家中等着我。你也知道嫣然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产了,我得回去多陪陪她,先告辞了。”他才猛然醒悟,忙拱手客气道:“夏兄指点,定当铭记。还请夏兄照顾好我妹妹,我就不送夏兄了,请吧。”说完,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下人送夏博源出了府。 苏明熙淡淡的看着夏博源远去的身影,这个自己曾经马上要叫大哥的男子,留下这些身外之物,就要把自己和夏府的一切就此隔断吗?难道从此后,就一点关联都没有了吗? 苏明熙闭上眼,细细的回想一阵,不,还是有的。毕竟三妹是夏府的儿媳,家宴的时候,也许还能因为三妹,见到她吧?想到这,他轻轻笑了一下。 下人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少爷,老爷回来了!”他点了点头,一边往府门走,一面想,一大早卫将军和平阳公主就把父亲请去,也不知道是要谈些什么? 苏明熙刚走到府门口,就看到苏老大人负手立在门侧,在想着什么。他忙迎过去,做了揖,说道:“父亲,我们先进去吧。” 苏老大人看到他,问道:“你知道今早卫将军和公主殿下找我去,说什么了吗?” 见苏明熙恭敬地摇摇头,苏老大人说道:“卫将军和公主知道你已与夏家退婚,就亲自说和,想将御史大夫张汤家的二姑娘许给你,由陛下亲自主婚。我回来是问问你的意思,如果你答应,我们现在就去张汤府先瞅瞅他家的姑娘,如果觉得可以就下聘。依我看,虽然与夏家退了婚,也不能总就这么耽误下去。与张府的这门亲事也可谓是门当户对,你也老大不小了,承蒙将军和公主恩典,又是陛下亲自主婚,有什么不愿答应的?” 苏明熙呆了一瞬,复又笑了,平阳公主可真是煞费心机,为了笼络张汤和自己,连陛下都搬出来了!还让父亲亲自过府去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自己想不答应都难!罢了,反正既然不能娶她,那么娶谁都一样! 苏明熙拱手拜了一拜,对苏老大人说道:“多谢父亲费心,我看我们就直接带着聘礼去张府吧!” 苏老大人愕然道:“你不先瞅瞅,就下聘,是不是太草率了,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苏明熙笑笑,说道:“既然是卫将军和公主殿下看上的姑娘,我想一定是容德言功样样俱佳,所以还是带上聘去,省得那么麻烦!” 九曲回廊,亭台水榭,一切都设计的华美又恰到好处的隐藏了其奢侈之处。苏明熙和苏老大人被下人迎到一间叫惜抱轩的小室里。张汤正在此办着公事,见他们进来,忙起身迎过去,吩咐下人看茶,落座,才开口说道:“不知苏老大人、苏中尉驾临寒舍,有何贵干啊?” 苏老大人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那老朽就直说了!蒙卫将军和公主殿下亲自为小儿和令千金做媒,故而老朽亲自带小儿来拜见张大夫,还望张大夫早下决断,苏张两家,能永结秦晋之好。” 张汤抚着胡须,说道:“这是自然。苏中尉年少有为,堪当大任。又有公主和卫将军做媒人,老夫得此佳婿,真是喜不自胜啊!” 苏老大人说道:“既然张大夫对此并无异议,依我看,不如请令千金出来见上一面,也好让他们这些小辈,自己来处处,毕竟这也是他们的终身大事啊!” 张汤点点头,转头对下人说道:“去请小姐出来。” 不一会儿,四五个奴婢簇拥着一位身材高挑,一身紫衣的女子出了内室。张汤笑了笑,对女子说道:“约儿,还不快给老大人和苏中尉见礼?” 女子走近前,各拜了一拜,脆声道:“小女淖约见过老大人、苏中尉。” 苏老大人忙唤声请起,转头对苏明熙说道:“明熙啊,还不快还礼!” 苏明熙站起,长身一揖,强挤了个笑,说道:“张小姐有礼了。” 张淖约欠了身子,笑了一下,没有答话。苏明熙直起身时,淡淡瞟了一眼身前的女子。 说不上貌美,顶多是模样周正罢了,只是毕竟出自名门,举止谈吐都比一般年纪的女子要强很多,倒是为她平添了几分端庄贤惠。 苏明熙喝着茶,陪张汤和父亲说着话。张淖约倒是时不时会往过来望上几眼,一副娇羞满溢的样子。 苏明熙叹口气苦笑一声,见过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仙子,想指望再找出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恐怕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只要为人亲善,体贴温柔,就能说的过去了。 苏明熙刚想到这里,就听苏老大人对张汤说道:“张大夫,令千金容貌端庄,举止优雅,谈吐不俗。若也不嫌弃犬子,不如就此把这门婚事定下来,也算了却老朽的一桩心事。” 张汤平素不苟言笑的脸上,突地露出了慈祥地微笑:“老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娘亲死得早,素日老夫都爱惯着她,没让她念过什么书,也缺少教养。今日蒙老大人抬爱,专程来寒舍提亲,老夫心中不胜惶恐感激。下月初八就是黄道吉日,宜婚娶,不如就放在那天吧!” 苏老大人笑点着头:“如此甚合我意。明熙啊,还不快快拜见你岳父大人!” 苏明熙跪立在塌上,行了大礼。张淖约也向着苏老大人拜了三拜。 苏老大人笑着对张汤说道:“行罢了大礼,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来人,把聘礼抬上来!” 就这样,下人们把早上夏府退来的聘礼,又原封不动的抬了上来。苏府的管家在心里嘀咕,一样的聘礼,送给的人却有天差地别,真是可惜了这么贵重的礼品,也不知道老爷和少爷是怎么想的? 时值七月,燥热难耐。偏偏此时,嫂嫂又快临产了,府里的人都半含着喜悦,半含着焦急,等待着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是夜。府内却灯火通明。府内的婢女端着热水和换洗毛巾,神色匆匆的来了又去。 大哥在屋外焦急地踱着步子,爹娘也站在一旁,频频向屋内张望着。已是戌时,我怕爹娘吃不消,先叫下人伺候爹娘回房安寝。 安排好爹娘后,我走到大哥面前,递了帕子叫他擦擦汗,又安慰他道:“放心吧,没事的。” 大哥焦躁不安地说道:“可你听见没有,屋里的动静这么大,她一定疼得厉害,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生呢!” 我被他的话逗的一笑,说道:“这是什么话?当初娘生我们时,还不是一样!难道因为疼就不生了?那哪还有我们今天?” 正说着,一声嘹亮的哭声划破天际,我笑着对大哥喊道:“生了,生了!” 大哥顾不上说话,提步就打算冲进房里。守在门口的丫鬟拦住他道:“少爷,产房内还没收拾干净,您不能进去!” 我快步上前,对大哥说道:“我进去吧,有我替你照看嫂嫂,没事的。” 见大哥点头,我便走了进去。婢女匆匆忙忙的收拾着东西,见我进去,忙停下手中的活,给我行礼。 我摆摆手道:“免了吧,你们赶紧收拾,一会大哥还要进来。” 说完,我疾步走到嫂子面前。因为产后虚弱,她面色苍白,却睁大眼睛看着她的孩子,微微的笑着。 见我过来,她冲我笑笑,示意我抱起孩子看看。我点点头,轻轻地抱起孩子。 这是个小男孩。白白小小的脸,眼睛微微张开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如羽翼般轻轻搭在眼眶,一眨一眨,在他的瞳仁中,我看见一个小小的我,印在他的眼里。红嫩柔软的唇微微的弯起,像在朝我,也是在朝这个世界,展开笑颜。 我开心的冲嫂嫂笑道:“看嫂嫂,他在冲我笑呢,多可爱呀!” 正说着,屋内的几个奴婢突然走过来,行了礼说道:“二小姐,已经收拾好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好了,快去请少爷进来吧!” 婢女行了礼退下。不一会儿,就看见大哥大步奔了进来,快步走到床前,拉着嫂嫂的手说道:“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不难受?”嫂嫂笑着摇了摇头。大哥这才放了心,从我手里抱过孩子,笑着逗弄起来。 我笑道:“还是先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大哥笑着应好,匆匆思索起来:“宇杨?嘉皓?还是泽楷?” 我捂着嘴笑说道:“那还不如叫凯旋呢!马上你就要出兵去大漠了,这也算是提前预祝大军能凯旋归来哦!” 大哥一笑道:“说的没错!就叫凯旋!”他笑着看向嫂嫂:“嫣然,你说如何呢?” 嫂嫂笑着说道:“好,你说好就好!”大哥笑笑,握紧了她的手。 我识相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走出门,看着明朗的星空,笑着长舒了一口气,眼下歇息还太早,不如到史姐姐那去看看。 想好后,我叫上云影,让车夫驾了马车,去了粥铺。 粥铺里,史姐姐一人坐在店里,做着针线。看见我,倒是愣了一愣,笑道:“怎么这么晚来了?” 我笑道:“反正也睡不着,还不如到姐姐这,和你一起说说话。” 她笑着把我让进她房里,问道:“衣服做得怎么样?” 我坐在妆台前,打量着桌前的饰品。随口答道:“快好了!” 她倒了茶,递给我,又问道:“准备什么时候送给太子殿下呀?” 我笑道:“这几日都没见到他,我想等几天见到他时,再给他。” 凉初笑了一下,陷入了沉思。 我趴在妆台上,看着一个小巧的彩雕盒,拿起来嗅了嗅,一股奇香传进了鼻端。 我转过头,笑着问道:“姐姐,这是什么呀?” 史凉初回过神来,说道:“哦,是我的粉盒。” 我好奇的问道:“这是用什么做的呀,这么香?” 她笑答道:“这是我用珍珠和紫茉莉兑制成的。你觉得香,也是因为那是紫茉莉的花香味。” 我点点头,慢慢地回想自己以前曾看过有关制粉的书籍。 战国时期的女子已开始铅粉扑面、黛黑画眉把自己变媸为妍。宋玉之《大招》中即有“粉白黛黑,施芳泽只。长袂拂面,善留客只。”之说。《韩非子》也云:“故善毛嫱,西施之美,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当然,最有名的话还是出自《战国策》中那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古代的妆粉,有两种成份,一种以米粒研碎后加入香料而成,故粉字从“米”,从“分”。另一种是糊状的面脂,俗称“胡粉”。因为它是化铅而成,也称“铅粉”。 除米粉、铅粉外,妆粉也有用其它物质制作的。如在宋代,有以益母草、石膏粉制成的“玉女桃花粉”;在明代,有以紫茉莉花籽制成的“珍珠粉”;在清代,有用滑石及其它细软的矿石研磨而成的“石粉”等等。粉的颜色也从原来的白色增至多种颜色,并掺入了各种名贵的香料,使之更具迷人魅力。 古代和妆粉配套的主要化妆品是胭脂。胭脂亦作“焉支”、“燕支”,它是一种红色的颜料,也是妆面的主要用品。 说实话,我如今很是佩服史姐姐。直至几千年后出现在明清两朝的妆品,她居然早已经沿用了,这让我不得不欣赏她的创造力。 但看着她依旧是一脸郁郁寡欢的样子,我小心的说道:“史姐姐,你怎么啦? 凉初一愣,迅速回道:“没怎么呀?” 我猜想恐怕是霍去病的原因,忙安慰道:“姐姐,那天去霍府,筵席还没结束就让你和我走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笑说道:“没什么的,这也不怪你。是霍将军不太喜欢我吧?” 我一惊,想解释。一想她是如此聪慧的女子,如何瞒得过她!便只好安慰她道:“姐姐别放在心里去,霍将军他就是那么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他只是怨我提前没告诉他要去的事,并不是针对姐姐你的!” 史凉初点点头,笑道:“这我就放心了,谢谢你了,央儿!我觉得好多了!” 我笑道:“这就对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赶快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她应了声好,送我出了门。 第81章 请君入瓮 被婢女服侍着净了脸,用青盐漱了口,穿上纯黑红边的滚金朝服,带上了冠冕。望着镜中的自己,刘据笑了笑。看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俗语不一定全对。出身于帝王之家的自己,不过十七岁,就要比寻常人家的少年早早担负起军国重任,也要在还未行过冠礼前就提前带上冠冕。 打理好一切后,刘据叹了口气,乘着暮色,向庄严肃穆而又空旷辽远的未央宫行去。 步辇停在了未央宫前殿。 黎明,一层似有似无的白雾笼罩着长安城,像一只神奇的手,轻轻掀开了她的面纱,让朝霞羞红了她的脸。一轮红日,缓缓从地平线上,爬上了长安城上空,审阅着鳞次栉比的屋宇,和干净宽广的街市。 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如今的大汉王朝,正如这东升的旭日,不仅逐日强大,更以他难以阻挡的光和热,照亮整个大汉国土,也照亮西域众国。 刘据看着这大自然的壮丽景色带给自己的启迪,心中波唐汹涌,激动万分。 正自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了刘彻的浑厚的嗓音:“想什么呢?” 刘据一惊,忙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刘彻随意的一抬手,温和的问道:“朕问你,刚才想什么呢?” 刘据望着眼前这个依旧英俊伟岸的男子,躬身说道:“回父皇的话,刚才儿臣看着这朝阳覆盖着大地万物,猛然间想起了一句话。” “哦?”刘彻似乎对儿子的话很好奇,笑问道:“什么话?” 刘据答道:“儿臣想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如今的大汉朝,早已如这旭日冉冉升起。万方奏乐,天下归心,大汉朝能有今日,除了文景二帝的休养生息,韬光养晦,更有父皇的礼贤下士,开拓疆域。父皇的英明神武,定能在青史留名,让后人为之嗟叹。” 刘彻欣喜的笑笑,看着自己宠爱的太子,拍着他的肩膀道:“果然是进益了!太子太傅真是教导有方!来人啊 ,赏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及太子门客一干人等黄金百两,绢罗五十匹,上好丝绸各五十匹,以示其教谕太子之功。” 大太监春陀领命退下。 刘据看父皇正高兴,便谨慎的开言相劝道:“父皇,虽说您这些年亲自指挥军队,命大将军卫青和骠骑将军霍去病攻打匈奴,屡建奇功,使匈奴军队再无当年之勇,一与汉军交战便如临大敌,谈之色变。但多年征战,苛捐杂税也会使百姓民不聊生,儿臣恐我大汉会陷入一片风雨飘摇之中,到时,恐怕国将不国……” 刘彻笑容渐退,脸色阴沉地说道:“自从漠北战役之后,朕花费历时近一年,整治军队,调整税赋,为的就是休养生息,以更好的为第二次漠北大战,做足准备。而今百姓富庶,兵甲已足,朕欲在今年九月初再次出兵西域,一举荡平匈奴!这也是朕在替你办事。等朕清除匈奴,攘除奸凶,你来做这个盛世之君,有何不妥?” 刘据见状,只得稽首道:“父皇英明,是儿臣多虑了。” 刘彻点点头,说道:“今日是张汤的女儿与苏明熙完婚的日子,朕还有军务要处理,脱不开身,一会下了朝,你就替朕去苏府代为庆贺吧!” 刘据想到张汤,心中一阵不快,低下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待抬起头时,已是一脸平静,沉稳地回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下了朝,刘据不敢耽误,想着此去毕竟是代替皇上,便弃了马,改乘四辕马车,带了一干随从,浩浩荡荡向苏府开去。 刚行至苏府门口,张汤和苏明熙便率了家人出府迎接。 刘据一见到这二人,心头便无端生出几丝厌烦。既是因为夏贺琅曾直言劝谏自己应对张汤有所提防,又是因为央儿的原因。虽然明知央儿如今绝不会在乎苏明熙会与谁成婚,但一见到苏明熙,一股敌意便涌上心间,让自己原本平和的心境立马变得心浮气躁。 但是父皇亲自嘱咐的事情也不可能不去做。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拂袖而去? 刘据在心中一面宽慰着自己,一面脚步不停,眨眼间,已是跃下马车来,快步上了台阶,一手搀起一人,笑道:“两位快快请起,今日是苏中尉和贵千金的大喜日子,我奉父皇之命,特来讨一杯喜酒喝!” 张汤和苏明熙连忙站起,苏明熙笑着把刘据迎进府,笑道:“喜宴马上开始,臣要回房更换喜袍,就先行告退了。” 刘据客气的笑道:“新郎官请自便。” 见苏明熙离开后,刘据的心里兀自一松,总算走了一个!张汤目送苏明熙离开,笑着将刘据引到前厅。 早等在府内的客人,见刘据驾临,纷纷起身跪拜。刘据叫众人起身后,坐在了上首。 新娘子已经迎到了苏府内,苏明熙握着新娘的手,一脸温柔的款步行到了前厅。 刘据高坐在上方,用不屑的眼光瞅了苏明熙一眼,这样见异思迁的男子根本不值得央儿为之感到愧疚。想到这,刘据对他的敌意也更加浓重了几分。 红色的宽袖长襟汉服,在微风的吹拂下,显得分外美丽。 古风悠扬的古筝声中,新郎与新娘完成“拜天地,拜祖先、拜父母”礼仪,隔着几案相对而坐。婚礼最重要的程序是“共牢而食、合卺而饮”。几案上摆着三道荤菜,这些荤菜称为“牢”,新婚夫妇将三道菜各尝一口;“合卺而饮”,其实就是喝交杯酒。喝完酒后,新人相互行礼,司仪诵读赞词,礼成;最后一起行礼,跪坐长揖到地;此时,新郎新娘就可携手入洞房了。 将新娘送入洞房后,苏明熙到前厅依次给宾客敬酒。 刘据推辞不过,饮了三盅后,又坐了一会儿,实在不愿再呆下去,便推脱酒醉,离开了苏府。 刘据坐上马车,想先回太子宫。 马车缓缓向太子宫方向行去,行到长安街,途经粥铺,刘据想,在苏家未动一口饭菜,只喝了三盅酒,现在酒气上头,不如进去喝碗粥,吃点小菜,压压酒气。 想好后,便叫太监停了车,说道:“我到这里吃碗粥,你们先回去。” 驾马的太监点了点头,见刘据下车后,便躬了躬身,驾马离开了。 正是正午时分,天气正热的厉害,店里几乎没有人,刘据走进店里,看柜上也没有人,便探头向屋内张望。 坐在屋里的张嫂听见动静,忙走出来说道:“今天不做生意,您请。。。。。。” 见到是刘据后,张嫂忙笑道:“原来是刘公子,夏小姐怎么没来?您这身是。。。。。。难道您是。。。。。。” 刘据笑看了眼自己,今天走的匆忙,连朝服也未来得及换。汉朝服饰的等级划分的相当严格,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穿黑色,只有有资格上朝的听政的官员才能穿黑色禅衣,而自己一向是以富家公子自居,就算张嫂有一双火眼金睛,想必也看不出自己会和位高权重这个词扯上关系。 刘据没有理会张嫂的问话,而是笑问道:“史小姐呢?” 张嫂定了定神,说道:“小姐在楼上。” 刘据微点了下头。 张嫂见刘据没说话,便冲楼上喊道:“小姐,刘公子来了。” 楼上响起了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似乎是在慌忙间什么东西掉落了。刘据动了动嘴角,却没有说话。难道是因为自己,才让平素贞静温婉的她,乱了方寸? 又过了一阵,才看见史凉初探出了脑袋,寻找着刘据的身影。视线一转,正好盯上了刘据深不见底的目光,史凉初心跳猛的加快,忙移开了目光,匆匆下楼。 走到刘据身边,史凉初深深行了个礼,口中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刘据抬了抬手,笑看着张嫂。 张嫂的嘴快能塞下鸡蛋,她这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大官,更别说皇帝。太子了,愣在当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史凉初看着张嫂的样子,也不免轻笑出声,一面叫张嫂给刘据行礼,一面替她解释道:“张嫂是乡下人,前年才跟着我来长安,没见过什么世面,殿下不要怪他。” 刘据笑道:“不知者不怪。不过,适才刚参加了一场婚宴,酒喝得有些过,又没吃饭菜,还要麻烦张嫂做完淡粥,压压酒气。” 张嫂颇有几分诚惶诚恐的点着头。史凉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张嫂,去做碗菊花粥,再上几盘清淡的小菜,送到楼上来。” 说完,笑着对刘据道:“殿下请随我上楼吧!” 刘据儒雅的笑着,提步上了二楼。 上了楼,凉初整理着桌子,刘据站在一旁,本想等她收拾完再过去,但侧眼看了看,发现史凉初桌上放着的都是一些书简,便好奇的走过去,问道:“你看的是什么书?” 史凉初一脸慌乱的道:“没什么,都是随便翻着玩的。” 刘据不以为然的笑笑,随手拿起一本书,竟是《春秋左传》,笑意更浓,难道这本书跟自己是注定要结缘了? 心里想着,嘴上却问道:“你还看《左传》?” 史凉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只是没事随便看看,也未看懂什么深意。” 刘据笑道:“不过是史书罢了,能有多少深意,想到什么不妨说说看。” 史凉初盯了眼刘据手上的书,说道:“说它是史书,也不尽然。《左传》是记录春秋时期社会状况的重要典籍。取材范围包括了王室档案,鲁史策书,诸侯国史等。记事基本以《春秋》鲁十二公为次序,内容包括诸侯国之间的聘问、会盟、征伐、婚丧、篡弑等,对后世史学文学都有重要影响。主要记录了周王室的衰微,诸侯争霸的历史,对各类礼仪规范、典章制度、社会风俗、民族关系、道德观念、天文地理、历法时令、古代文献、神话传说、歌谣言语也均有记述和评论。战国曾有人评"春秋三传"的特色说:“《左氏》艳而富,其失也巫。《谷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辩而裁,其失也俗。” 《左传》同样是研究先秦历史和春秋时期历史的重要文献,它代表了先秦史学的最高成就,对后世的史学产生了很大影响,特别是对确立编年体史书的地位起了很大作用。它补充并丰富了《春秋》的内容,不但记鲁国一国的史实,而且还兼记各国历史;不但记政治大事,还广泛涉及社会各个领域的“小事”;一改《春秋》流水账式的记史方法,代之以有系统、有组织的史书编纂方法;不但记春秋时史实,而且引征了许多古代史实。这就大大提高了《左传》的史料价值。 由于此书具有强烈的儒家思想倾向,强调等级秩序与宗法伦理,重视长幼尊卑之别,因此也是研究先秦儒家思想的重要历史资料。《左传》本不是儒家经典,但自从它立于学官,后来又附在《春秋》之后,就逐渐被儒者当成经典。此书不仅是历史著作,也是一部极为优秀的文学著作。它长于记述战争,故有人称之为“相砍书”;又善于刻画人物,重视记录辞令。是一本难得的著作。” 刘据有些惊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没料到一个商贾人家出身的小姐,竟然会对史书有着这样高深的见解。 史凉初抬起头,见刘据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光审视着自己,脸上不由一红。她和夏央儿。刘据也认识了快两个月的时间,从未见刘据这样看过自己,他或宠溺或深情的目光,从来都只在这个央儿妹妹的脸上停留。 她对刘据不是没有动过心,而是动狠了心,以至于难以自拔。从见这个男子的第一面起,她就被他玉树临风。英姿飒爽的外表和温文尔雅品性所吸引,为了试探他的心思,她便换着花样,把脉脉情思藏于各色粥碗之间。他果然不辜负她的心思,一一猜中,可他却早已心有所属,对自己的万般心思视而不见,她只得死了这条心,不再想他。可没想到,几天后,他再次和央儿出现在这里,让自己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随着和央儿的结拜,她和他一天天的熟络,他却从来是发乎于情而止乎于礼,从未对自己假以颜色。待参加了霍府席宴,她亲口听央儿说和他不是夫妻,又知道了他是当朝太子,她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失落。喜的是他和央儿没有关系,忧的是自己的身份和他云泥有别,实难高攀。她也劝过自己,不要再对他动心思,可是随着时日的积累,他的影子越发刻在了她的心上。她挣扎着问过自己,“当今的皇后。李夫人同样是舞女出身,自己地位虽卑贱,但起码与舞女相比还算高贵,凭什么自己不能做太子妃?”多般思索后,此后诸事,也只是让她越陷越深而已。 她回过神来,悄悄抬头望了眼刘据。刘据已不再看她,低头翻阅着《左转》,看着她在书上所写的批注。 书粗粗的翻过一半时,夹在中间的一张锦帛悠悠的掉落在地上。 刘据弯下身,捡起来观看。 史凉初愣愣的看着刘据建起锦帛,猛然反应过来,劈手要夺时,刘据已经看完,抬起头来注视着她。她赶忙低下了头。 过了半响,才听见刘据低沉着声说:“你,喜欢《越人歌》?” 她默了半响,鼓起勇气,轻轻念出了只有在午夜梦回方敢念出的话语: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刘据听她念完,匆匆移开了视线,把锦帛放回了《左传》里,随手把书放到了桌上。自己到靠窗的座位做好,笑道:“央儿最喜欢这个位置,今天要知道没人,肯定很开心。对了,刚才张嫂说今天不做生意,为什么?” 史凉初自他开口,就一直死死的盯着他。待他说完,眼中已满含泪意,他装作一副品茗的样子,闭上眼喝了口茶,心中却扬起了另一个女子璀璨的笑颜。 史凉初等了很久,转身用帕子拭干了泪,说道:“因为我想在店门上挂副匾额,正在想名字,所以就没开店。” 刘据笑道:“可曾想好了?” 史凉初道:“雅致的我也想不出来,干脆想就叫金玉楼吧。” 刘据点点头,“金玉为堂,这个名字已经很好。” 刚说完,楼下就想起了脚步声,张嫂端着托盘走上来,在桌上放下了一碗菊花粥,几碟小菜后,笑道:“殿下快尝尝吧。虽说我的手艺不如小姐好,但总算也能凑合,还说得过去。我们小姐可真是有心,这菊花粥可疏风清热,清肝明目,平抑肝阳。适用于外感发热、头痛或肝经风热、头晕目眩、目赤肿痛或酒后头痛、眼目干涩,殿下喝了,肯定能解酒气。” 刘据点了点头,喝了几口,笑着对张嫂说道:“确实是不错,很好喝。” 张嫂见殿下赏识,高兴的笑了笑,俯了俯身子,走下了楼。 史凉初坐在刘据对面,看着他喝完,递给他绢帕,猛然说道:“殿下最近的咳嗽好点没有?” 刘据推辞不过,接了帕子,抹了抹嘴,说道:“已经好很多了。” 史凉初道:“我听央儿说,殿下是因为穿衣不适,染的风寒,不知殿下可新做了衣服?” 刘据笑着摇摇头:“没有,你们姐妹可真是无话不谈。” 史凉初心中转了百转,望着眼前心仪的男子,她笑着开口道:“我平日在店里闲来无事,便做了一套长安最近挺流行的丝质禅衣,殿下可愿试试?” 刘据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嘴上虽如是说,脑中却暗暗忆起央儿前几天做给霍去病的月白禅衣,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 史凉初说道:“殿下是瞧不上我的手艺?” 刘据道:“怎么会?既然小姐说了,试试也不妨。” 史凉初粲然一笑,笑得刘据微微一呆。 她对刘据笑说道:“那么,殿下楼下请吧。” 刘据点点头,随她下了楼。 史凉初取出一套鹅黄色的直裾禅衣,笑着将刘据引进室内,说道:“殿下进去换上吧。” 刘据笑了颔首,进了史凉初的房内。 第81章 此身难托(1) 婚后第三天,苏明熙亲携新夫人拜访卫府,以谢卫将军及平阳公主媒聘之礼。 平阳公主笑着扶起张淖约,一面示意苏明熙起来,说道:“你们夫妻若能琴瑟相和,白头偕老,才是对我和大将军最好的回报。对了淖约,知你要来,我特地让厨房备好了羹汤。做汤的厨子是今年才从楼兰请来的,他做的肉羹可谓一绝,我已让人放在了后庭,快去尝尝吧,别放凉了。让信儿带你过去。” 张淖约在未出阁前便经常来卫府,听平阳公主如是说后,便笑着起身随平阳公主的婢女信儿去了后庭。 苏明熙知道平阳公主支开张淖约就必定有话要说,但却不愿先开口,依旧闲闲的垂着眼睑,低头喝茶。 两人在沉闷的空气中,默默叫着劲。到底是平阳公主有事拜托苏明熙,撑了一会后,便轻声笑说道:“苏中尉与夫人相处可还融洽?” 自平阳公主开口,苏明熙便如临大敌的正襟危坐,却没想到平阳公主竟丝毫不提战事,一时间竟有些疑惑,转瞬一想,不过是个引子罢了。便拱手答道:“夫人性情温婉,端庄典雅,得妻若此,实乃明熙之福,这还要多谢公主成全。” 平阳公主笑着点头。默了一会,还是说道:“前儿进宫,听皇上最近的意思,恐怕过不了十几日就要再往匈奴用兵,我几个月前给苏将军说的事,不知将军准备的怎么样了?” 苏明熙回道:“明熙早已做足准备,随时准备出征,现在正等着皇上的旨意。” 平阳公主笑道:“有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监军副使的任职令很快就会送到将军手中。这次大将军恐怕不能随大军出征,还望苏将军能多多照拂我儿卫伉。” “什么?!”苏明熙惊得立起身子,察觉出自己的失态,他又忙坐端正,问道:“将军为什么不出征?如果将军不出征,那领军的大将军该不会是。。。。。。” 苏明熙一顿,猛地察觉平阳公主的反应。 平阳公主早已收起了一脸笑意,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大将军之所以不去,是因为自李敢死后,出战的局势早已发生了变化,前军副将被霍去病更换为夏博源,皇上也不知是不是临时起意,让大将军在府内休养,命霍去病担任主将。虽然此事事出突然,但也不是毫无征兆,毕竟这两年时间,霍去病的风头早已盖过了大将军。说来也好笑,皇上对将领就像对女子一样,始乱终弃,借口让大将军赋闲在家,其实是为了让霍去病再立战功。哼,可明知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苏明熙紧了紧握着茶盅的手,说道:“明熙此去定不辱命。不知临行前,公主可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平阳公主让所有下人都退下后,叫苏明熙近前来,耳语道:“我要你帮助我儿卫伉……” 苏明熙听后,唬了一跳,说道:“这怎么行?我虽然答应过会尽我所能的帮助公主,可这件事有悖为人之道,我不是什么君子,却也不想做一个奸邪小人,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平阳公主皱眉怒道:“事情已经开始,还由不得你说结束!而今你与我与卫氏都是一根身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你若想与整个卫氏抗衡,大可以从这里走出去,继续做你的北军中尉。可你不要忘了,关内侯李敢是个什么下场!还有你的顶头上司任安,他除了是北军统领,还有另一个职位可就是太子少傅!你如果不做这件事情,李敢的昨日可就是你的今日!” 苏明熙呆愣住了,他带着惊恐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狠戾的女子。平阳公主的嘴角甚至带着丝笑 ,平静的与他对视半响,眼中的胁迫威逼一闪而过。 终于,苏明熙被迫低下了头,他虽恼怒,却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他压低了声,缓缓地说道:“好,我做,我都做!” 漠北大战后,汉军和匈奴双方均受损伤,匈奴遣使和亲,汉朝派任敞出使,与匈奴讲和。然而匈奴不仅不接受汉方条件反而扣留使者任敞,于是汉武帝下定决心,正式下旨准备出兵匈奴。 就在离出战还有十几日前夕,主将霍去病仍然不增加训练兵士的时间,每日定点练兵后,自顾游玩、打猎。 不仅如此,太子刘据也常常在下朝后,跟着霍去病游玩打猎,两人斥退随从,进山游玩,一去就是三两日。还经常将太子带入军中留宿,一连两天都未曾上朝。 皇上急命人寻找,待知道事情原委之后,反倒并未置意。卫皇后却是动了气,太子去皇后宫问安,竟未召见过一次。 太子刘据深知触怒凤颜,早朝后,竟在宫门口长跪不起,以此谢罪。他没有为自己求情,而是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一意为霍去病开脱。 相反,霍去病却对此事毫不在意,他跪他的,我做我的,仍旧吃喝玩乐两不耽误,似乎此事与他并不相干。 此举让听闻此事的大多官员,对太子刘据交口称赞,纷纷夸奖殿下知错能改,主动承担责任。矛头却都指向霍去病,他在出事后仍旧玩世不恭的态度,让许多人都极为不满,群臣弹劾,一时间,锋芒在背。 在屋子里做着衣服最后的改动,云影却进来通报:“霍将军来了。”我微抬了手让她下去,手里却兀自捣鼓着针线。霍去病大步走进,看我没理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又是怎么了,哪个不怕死的惹恼了我们的央儿小姐,说出来,我去废了他!” 我被他的表情哄得一笑,又马上止住,讥讽的说道:“最近霍将军可是大忙人,难得一见。怎么,刚把太子殿下拐到军营,这会子,又想把我也绑了去?” 霍去病听后,笑容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灿烂,他转过脸,笑容淡淡的道:“那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我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又忽然明白。暗自怨怪刚才自己的语气,遂放缓了口气,小声道:“你们何时又变得这么要好了?他为什么会跟你去军营?出事后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辩解?” 霍去病长叹口气,走到我身边,平躺在榻上,手撑着脑袋说道:“你若今天什么都不问,我恐怕明天就没有心思上朝练兵了。” 我横了他一眼,低头只缝着我的衣服,他看着我,说道:“不过是出门玩儿几天,司马迁。张汤这帮子文臣就絮叨个没完,好像是我绑着太子去的!不好好做皇上交给的事务,吃饱了饭,整日价就知道伺机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像个乌眼鸡似的,难道他们真以为随便上几本奏章,就真能让皇上剥去我的职位?” 我摇头劝道:“你从小在皇上身前长大,他凡事迁就你。只要不是什么大的过错,一向没有责罚过你。若放到以前,我才不会管你!可是,如今刚出了李敢的事,虽然皇上将消息封锁得很紧,但毕竟纸包不住火,要瞒也瞒不了太久。尽管第二次漠北大战明着说是让你作为主将,前往匈奴腹地,与之交战,可暗地里皇上却也是怕事情败露,想让你避避风头。可你现在不知道要赶紧压住气焰,反而越演越烈!为什么带刘据去军营?事后明明可以向皇后赔个罪,就将此事化解,你为什么又什么都没说?难道你真是不怕死吗?还是你现在真的很想死?” 我一口气将话说完,便恶狠狠的盯着他。霍去病见我像斗鸡似的看着他,笑了一声,端了盅茶给我,又嘿嘿的笑道:“消消火,先喝口茶。” 我见他脸上毫无愧色,又一脸无所谓的笑,端起茶盅来,想泼到他脸上,他呆了一下,却马上仰着脖子,将脸凑到我面前。我扬了扬端茶盅的手,几欲落下,他眨巴眨巴眼看着我,笑得一脸无害,我长叹口气,把茶盅扔到矮桌上。 他一笑,伸手过来,欲握我的手,我挥手弹开,用指尖指着他的前额,忽然想到《红楼梦》里林黛玉说贾宝玉的一句话,无奈的学来,对他说道:“你呀,真真是我命里的天煞孤星!” 霍去病嘿嘿的笑,说道:“天煞孤星,好啊!我是,我就是,我一辈子都是……” 他在我耳边像念咒一样,不停地说,我捂住耳朵,大声道:“好了!你就是我的天煞孤星,一辈子都是!你当天煞孤星是什么好话?就你还当个宝贝,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没人跟你抢!” 霍去病这才规规矩矩的坐到我身前,笑眯眯的看着我,看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郁闷的问道:“你上战场也是这么看匈奴人的?我怀疑你杀匈奴人时,不是用刀,而是用眼睛。就这双眼睛,不把那些匈奴人恶心死也把他们膈应死,这可比一刀结果了他们,来的痛苦的多!” 他听了这话,捂着肚子笑翻在榻上,我冷脸看着他:“笑完了吗?” 他狂笑着还有工夫说话,喘了两口气后,对我说道:“快…快端盅茶…受不…受不了…了…。。” 我叹口气,把茶递给他,他猛灌了两口,又笑起来。 我实在忍不住了,走到塌边踢了他两脚。他在笑时,居然还能反手握住我的脚,我被他的手一带,身子往后倒去,他忙伸手拦住我的身子,我借着他的力,倒在榻上,和他脸贴着脸,四目相对。 一时间,气氛变得极为尴尬。我手抵着他的胸,猛地拉开二人的距离。他狡黠的笑笑,放在我腰上的手一用力,把我又拉回他的胸前,我脸红着摇头,“去病,别闹了!” 他笑盯了我两眼,一松手,我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整整衣襟。 脚上的鞋子被他刚才一用劲不知摔到了哪里,我怨恨的看他一眼,低头找着鞋。 浅粉色的布履可怜巴巴的缩到了榻旁的一角,只有布履上绣的一颗椭圆的珍珠还在角落里闪闪发着耀眼的白光。 我一阵欣喜,想伸手去拿,一只手却在我之前捡回了鞋子,我正想发怒,他却将我扶到榻上,一手握着布履,一手握着我的脚,我抽了抽腿,小声道:“我自己来吧!”他却紧紧地握着我的脚,充耳不闻。手势轻柔的将我的脚轻轻放回鞋里。 我看着霍去病刚毅冷峻的侧脸,一股柔情缓缓在心间涌动。 脑中交织着划过刘据。霍夫人,甚至还有霍嬗儿的脸,猛地惊醒,使劲抽回自己的双腿,放回在榻上。 霍去病手突然间一空,他没有看我,却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心中一疼,怯怯的叫了他一声。他猛的抬起头,回给我一个明朗健康的笑容。 我不敢看他,只是固执的盯着他的衣袍。咦,好像腰间的玉带没有系好? 沉默良久,实在是支撑不住,我转开话题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没有说话,似乎是思考了一阵,才慢慢说道:“是我去狩猎,被太子撞见,非要跟着前往。被别人知道后不是我不愿解释,而是不屑解释。平时冷漠待人,看不过我行事的人早已数不胜数。我被皇上事事护着,即使看不惯,也无人敢直逼我的锋芒,只得含着怒气忍着。可越是这样骄横跋扈,皇上就越是放心。舅父平日体恤士兵,与众臣都交往甚密,在朝中颇受拥戴。可近些年皇上对他又是个什么态度?我不想参与朝中的是非争斗,也不想要什么拥戴,我干什么非要看朝臣的脸色,听他们的恭维?就算是有威望又能怎么样?这种东西皇上有正常,文臣有也无所谓,偏偏我这种手握重兵的人却绝不能有!至于弹劾,我是不会在乎,你也不需要在乎。自从我受命接受将军头衔以来,行事上早就处处留下过错,身后的弹劾谩骂早已不知道有多少。可太子他仍需要立威,如果我的冷漠处之,可以让他再获得一点声望,吾愿足矣!” 他长叹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微闭上了眼,我眼中泪意渐深。听闻此事时,就早知道十有八九与刘据脱不了干系。 霍去病要去狩猎,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请假不上朝,先不管不顾的玩几天。刘据心中肯定明白,事前却还是固执的非要跟去,和霍去病私自离开长安长达三天。刘据和霍去病的性子一比较,大家就都会揣测肯定是霍去病私自决定带太子走的,而绝不会认为是刘据非要去。 刘据谦恭有礼,体恤民间疾苦,平素就很得深受刘彻兵黩穷武之苦的百姓和提倡仁政的文人的爱戴,这样苦苦将原本属于霍去病的罪责全都扣到他一人头上,只会越加让天下人都赞赏他的行为,而霍去病在刘据的光环下,只会越发显得罪孽深重,让众人摒弃。 霍去病可能从刘据提出要同去的要求开始,就已经明白刘据的想法。但却绝不说破,而是自觉自愿的一步一步走进刘据设好的圈套里,心甘情愿的让冷眼和鄙夷埋过身体,只为在被埋葬前,将刘据举过头顶,更稳固的触摸到他想要触摸的皇位一角。 这一招,还是叫做一箭双雕,是他们卫家人最最惯用的伎俩。 借助着霍去病,从此后,仁爱亲善的太子殿下,人心广聚。 背负着太多人情包袱的霍去病,不知道他累不累?很想开口问问他,我却怎么也张不开嘴,二十四岁的男子,应该是英姿勃发的年纪,他的外表的确如此,内心也隐藏的很好,可是我再仔细审视过他的眼睛之后,看到的却是一抹难以言说的悲凉与孤寂。 还有,还有的是一个二十四岁的男子不应该有的,沧桑。 第82章 此身难托(2) 我从霍去病的眼睛中捕捉到了太多的东西,可我所猜不透的也却太多。因为时间太过迅速,只一瞬,所有的情感都又被他塞入心中,深的我再也寻找不到。 也许是与卫氏疏远开始,也许是更早,他就从那个原本胸无城府的少年,慢慢学会沉默隐忍。明地里,他展现给所有人的是他的骄傲,他的气魄,他无懈可击的醉人风姿!可背人处,他只能默默舔洗着自己被亲情划破的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我实在不忍再想下去,望着眼前这个让我心痛的家伙,心酸的跪坐在他面前,手拍着他的背,另一手覆上他的眼睛。 这是与刘据完全不同的眼神,他刚毅,坚定,阳光!如果他现在和卫家毫无关联,如果他还能享受到一点童年的温暖,他的眼里就不会还残留着那些让人无比痛恨的悲凉与孤寂甚至沧桑。 刘据的眼睛虽然完美,深情,可我却不敢再想那样的目光,因为在他身上,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害怕。我害怕有朝一日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眸子,会在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味道。就像,就像是现在的苏明熙那样。 我摸着霍去病的眼睛,颤声说道:“别再想那些事了,你不想,我也不再想了。呆在房子里怪闷得慌,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看到那双眸子,忽然从暗淡又变得光明,良久,我看见他笑了,然后又猛然点了点头。 我笑着拉他起来。把榻上的软垫铺平。手又触及到那件青底银缎的褝衣,犹豫着拿起,复又放下。 霍去病看我一脸难以决断的样子,双手环抱着肩,笑道:“想拿就拿上吧,回头你要想去史凉初那里改,也方便些。” 我见他不再对见史姐姐的事说什么,感激的一笑,将衣服叠好放在包裹中,抱在怀里,和他出了门。 我们在街上并排走着,聊着些闲话,心情好像一下也闲了下来。没有那么多计较,也不用想什么,就那么慢慢走着,欣赏着街边的风景。我突然觉得原来即使漫步也是一种享受。 正聊着,霍去病突然说道:“要下大雨了,快找个地方避避。” 我抬头望着天。太阳不知何时隐去了,天空中乌云密布,颇有一番风雨欲来的架势。 我正想转头应他,却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落在了我脸上。 我心中暗道不好,果然,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随后越下越密,街上的行人都冒着雨往回家赶。 夏天的雨,虽然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却不比春雨,它来势凶猛,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砸下来,街道上像炸开了花似的。 我和去病不一会就全身湿透。我对去病说道:“干脆先回府吧。” 去病摇摇头,“来不及了!”说着,拉着我边跑,便用眼睛四下搜索着有哪块空地可以避雨。无奈跑了大半条街,却全无落脚之处。 去病咬咬牙,护着我身子,尽可能的帮我挡住雨。他急问道:“史凉初的粥铺在哪里?” 我忙答道:“一直朝前走,过了这条街就是了!” 他点点头,手护住我的背,往前狂奔。 我的头发已经全湿,发梢滴着晶莹的泪,往我的中衣和小衣里流。我打了个寒噤,身子却发着热。心里想着,这回完蛋了,又得感冒! 快到粥铺前时,雨已渐小。霍去病拉着我,慢慢减下速度。 粥铺里的刘据刚穿好褝衣,伸长双臂让史凉初看。史凉初侧着身,细细抚着褝衣,好像是在看衣服的边角纹路。刘据忽然伸出手,背转着身子,轻轻抚摸着史凉初的脸,将头缓缓地下,嘴唇凑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忽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了天空,带着寒光射向大地。紧接着,几声天崩地裂的雷声打破了大地的宁静,在天空中翻腾着回响。 被雷声一震,两人俱都是一惊,连忙回过头来看。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二人,闪电耀眼的强光将昏暗的屋内照的如同白昼,两人脸上的慌张。躲避也映照得越发清晰。 我睁大了眼睛,双手捂着嘴。手中的包袱失去了庇护,重重地摔落在地,将胜雪的衣裙溅上道道脏痕。 我定定的看了刘据一会儿,发现他脸上除了闪避竟一无其他。而史凉初双颊犹红,匆匆低下了头。可我却在她低头的瞬间,恍惚看见了一抹与当日在霍府坐席时相同的奇异微笑。 我忽然大笑起来,转身看着脸色早已铁青的霍去病,摇头朗声笑道:“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真没想到今天却让我看了一出天底下最有意思的戏……” 笑声牵动处,心下却是一寸一寸的寒,心里越冷,身子却越烫,脚步轻浮,头越来越重,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半张着嘴吸着气,腿打着颤,身上忽然失去支撑,像掉了线的木偶,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她的身子一点点往下坠落,就像随风飘零的蒲公英,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将到何处去。 刘据心中一癝,冒着又已滂沱的大雨,冲出门来。 霍去病早已眼疾手快的接住她的身子,用自己的宽袖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再用食指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她的鼻息。 口鼻中淡淡的热气围绕着霍去病早已冻得有些冰冷的手指,虽然很是微弱,却将霍去病的周身包围的暖意洋洋,一层水雾萦绕着手指,将雨滴凝固在手上。 霍去病淡淡一笑,左手一用力将她抱在怀中,顺手捡起地上的包袱。 刘据已经走到近前,眉头紧蹙的仔细查看着她,确定无事后,才伸手想去探看。 霍去病挥手将刘据欲伸过来的手猛地打开,眼神冰冷的看着刘据,那眼神让刘据觉得陌生。但是,远在大漠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匈奴人想必对这种眼光很是熟悉。 霍去病厉声对刘据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在马场上曾警告过你,只此一次,绝无下回!她不是你的妃子,也不是随便你的哪个女人!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子,这样的伤受一次就够了。你没有资格,也不配这样反反复复!今日的事我不愿追究也不想追究,你若对她还有几丝怜悯之心,就不要在这段时间出现在她的眼前!我曾因你而放手,可既然你不懂得珍惜,就让懂的人来守着她吧!” 刘据愣愣的看着霍去病疾步而奔的背影,雨水顺着他的脸滴落在身上,他的背却在狂风暴雨中越发挺拔。 史凉初撑着竹伞,走出来,看着已经呆呆傻傻的刘据,愣了一瞬,风姿俊逸这个词在此时的刘据身上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他两眼毫无焦距,死死的盯着前方。 史凉初替刘据遮住雨,取出帕子轻轻擦着他满脸的雨水。尽量缓和着语调,温柔说道:“衣服全都湿了,殿下还是进店先换身衣服,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刘据望着头顶上这一方青空,转头看着史凉初,史凉初带着丝笑看着他,轻声说道:“先跟我回去,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听,有什么话,也要等进去再说!”虽不说出口,眼中的企盼,恳求却溢于言表。 刘据歉疚地看着她,走出这方晴空,缓缓说道:“对不住!我们今日的事,在央儿病愈后,还望小姐能代为解释。我在此谢过!我们有缘无分,请小姐不必在据身上再下功夫,告辞!” 刘据低下头,深深向史凉初一揖,快步跑开。 史凉初闭上双眼,嘴角仍带着笑。一扬手,扔掉手中的竹伞。竹伞倒扣在地上,在已积了水的地中,孤单的打着圈儿摇摆。 凉初缓缓跪倒在地上,她仰起脸,任雨水打在脸颊上,眼中的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地上,再难分辨。 第83章 此身难托(3) 身子飘飘忽忽,像根羽毛似的,浮在了天空。我笑着坐在软绵绵的云朵上,摇晃着双腿,看着眼前猛然出现的七彩斑斓的虹。 彩虹从雾水朦朦的深壑中拔出,在天际画了个圆弧,又落入深壑;从世界的这一端跨到世界的那一端,吸收了世界上一切柔和的光彩,凝固在万里高空。仿佛一座巨大的彩色卷门,伫立在我的面前,似乎只要再往前走上十几步就可以穿门而入了。 虹桥对岸,一个温柔俊逸的男子正冲着我笑。我眯着眼打量着他,他冲我招着手,示意我过去。我不再犹豫,一蹦一跳的往彩虹前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我穿着新做的水红雪缎裙,挽着百合髻,跳着笑着和哥哥往花园跑,花园里有好多盛开的花。 水仙。 迎春。 报春。 瑞香。 山茶。 白玉兰。 紫玉兰。 琼花。 君子兰。 海棠。 牡丹。 芍药。 丁香。 杜鹃。 西洋杜鹃。 樱花。 含笑。 玫瑰。 紫荆。 棣棠。 锦带花。 连翘。 云南黄馨。 金雀花。 仙客来。 蝴蝶兰。 石斛。 风信子。 郁金香。。。。。。 每一朵花都无比鲜艳,我笑着在花海中翩翩起舞,和蝴蝶比媲身姿。哥哥笑着摘下一朵盛放的紫玉兰插在我鬓边,笑打趣着人比花娇…… 我走到虹桥边,那男子笑着握住我的手,我提步刚想进入卷门,身后却有只手紧紧抱住了我的身子,把我往下拽。我惊恐的回头去看,却只见到一片白茫茫的雾影,我刚想转身时,身子却又下坠一步。我很想知道雾影后藏的是谁,伸手去探,那雾影却拉着我一起急速下坠,重重跌落在凡尘。 我头疼的厉害,眼睛干涩的根本睁不开,嗓子红肿疼痛,只有意识渐渐清醒。我听到有人在我耳畔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有一大群人在我身边走来走去。 我听到有大夫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医家有五运六气之术,大则候天地之变,寒暑风雨、水旱螟蝗,率皆有法;小则人之众疾,也随气运盛衰。今人不知所用,而胶于定法,故其术皆不验。小姐面色苍白,眼睑口唇淡白,神疲乏力,呼吸气短,食欲不振,纳谷少馨,头昏眼花,心悸怔忡。舌淡嫩,脉细弱无力。此病伤及五脏,必须好生调制。” 身旁的人气急败坏的跳脚,“少废话,赶紧开方子熬药,她若不好,你就给我滚回老家种地!” 静了一会,大夫颤着声音说:“治愈此病须双补气血,用潞党,生芪,茯苓,白术两钱,皮草,熟地一钱,川芎,当归,肉桂三钱,白芍,枸杞子各五钱,文火熬半柱香的时间,按此药方每日服三次,连服三日,小姐便会转醒,只是此药下药较猛,等小姐转醒,必会全身酸痛,喉咙肿涩,无法言语,这三日必须要有人时刻守在榻旁,等小姐转醒后,即刻准备绿豆熬成汤,放入一钱蜂蜜,混合服用,然后只要将养七到十日,便可痊愈,只是请将军切记,不可再让小姐动气。否则此病即便见好,也会让小姐永远留下心悸的毛病,那时老夫可就再也无能为力了。” 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微不可闻。我感觉耳边一阵清净,满足的笑笑,又紧紧地闭上双眼。 自己一直迷迷糊糊的躺着,刚想睡着,就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准走,不准走,不准丢下我一个人跑去逍遥自在,要走一起走……” 一遍又一遍,不停的重复,就像被录下来,循环播放似的。我很想让那个该死的声音闭嘴,可张了张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我猛地睁开眼,看到有个人影正埋头捂着脸半跪在榻边,好像睡着了。 闭上眼,再睁开,我对准那个人找好焦距,模糊的影子在眼里渐渐变得清晰,我仔细的辨认,好像是霍去病。口渴的厉害,我身子动了动,惊醒了榻边的人。霍去病仰起脸,眼眶因为熬夜已经变黑,脸如菜色,衣服皱巴巴的团在身上,嘴唇因为缺水已经干裂。 看见我正睁着眼看他,他咧着嘴高兴地笑,笑得我心里一阵一阵的泛酸。我不再看他,用手指了指几上的水,又指了指嘴唇。 霍去病笑着说道:“渴了是吧,我给你拿绿豆汤。太医说你三天以后会醒,果然醒了!他药下的较猛,所以你的嗓子会疼,多喝点加了蜜的绿豆汤就没事了,太医说,这汤很养嗓子。” 他说着用手托起我的身子,喂了我一大口汤,喝完后,他又小心地将我放回榻上,盖好被子。我觉得嗓子舒服了很多,冲他感激的笑笑,他一愣,眼里突然有了泪意,猛地向外走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生过气了,忙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不让他离开。 他回转过身子,坐在榻上,牵着我的手,放在脸上,微微柔蹭着。我安心的笑着,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的大手覆上我的眼,说道:“多睡会吧,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从转醒到现在,大概已有了七八日,嗓子已经好了,人也不太懒散。去病一直守在我身边,早上上朝,晚上就带了大堆的补品,让丫鬟煮给我吃。爹娘和兄嫂似乎是早已商量好,对我如何生病的事闭口不提,娘为了少麻烦去病,还从前院搬到了我这里,专门照顾我。我也乐得高兴,送来什么就吃什么,病了一场几乎将半辈子的珍馐美味,燕窝银耳吃了个够。宫里多次派人来送补药,都被去病挡了出去,只是瞒着我,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前次偷偷听到海棠和云影在谈论刘据,等我一过去,她们就马上散开,装模作样的擦桌子抹地,一脸的正色,弄得我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失灵,自己弄错了。 所有的人都装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仿佛生这场病,只是我自己没有注意。我主动的和众人一起遗忘,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没有波澜,到也算平静。 直到史凉初的再次出现,我的记忆才一点点被唤醒,我不得不去痛苦的正视,在原本已经支离破碎的心上,再划开一道不可愈合的伤口。 我坐在软垫上,正一口口的吃着去病新拿来的阿胶。 云影掀开帘子,一脸的欲言又止。我笑看着她,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什么事把你愁成那样,说出来听听。” 云影叹口气,说道:“史姑娘想要见您。我告诉她霍将军吩咐过外客一率不见,可她根本不听,还说小姐不见,她就守在门口不走了。霍将军正在上朝,也不在这,我连个问的人都没有,所以才过来问问小姐,您说是见还是不见?” 我放下碗,脑中又回想到那个大雨滂沱的夜。不愿再多想,遂说道:“你叫她进来好了。” 云影松了口气,快步跑了出去。 虽然心里早做好了准备,但史凉初一进来,我的心里还是一阵阵的难受。这段日子她恐怕过的也不好,眼窝深陷,再多的胭脂也盖不住一脸的苍白。 见到她这个样子,我的心有些软。但还是一句话不说,勺子在碗里一圈一圈的搅着,却一点也没有胃口。 史凉初还是老样子,温柔的问道:“妹妹可好些了吗?” 我笑着冷哼一声,“姐姐看呢?” 史凉初的眼眶一点点变红,她取出绢帕擦着泪,小声说道:“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你,我也想过不要再纠缠殿下,可我实在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妹妹你也是女人,应该理解我的感受,我确实不是有意要如此,可我……” 我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想知道你今天来到底是想说什么?如果只是来赔罪,我想姐姐可以请回了,我现在这样很好,什么都不愿再多想,还希望姐姐不要再来打破这种平静,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史凉初犹豫一阵,猛地立起身子,郑重的给我行大礼。我被吓了一跳,连忙闪避,却还是受了她一个。 我厉声道:“你若有什么事,就起来再说!你是我的结拜姐姐,如此行事,让他人看见,不是折杀我吗?” 史凉初闻言,才缓缓立起身子,跪坐在地上说道:“我不比妹妹,出身名门。我自幼丧父,和母亲不过靠一点微薄的家产生活,长大后,才在长安开了家粥铺,以补贴家用。本以为此生只能做一位陌上妇人,闲散度日。却不想遇见了太子殿下……” 我皱着眉,说道:“姐姐想要我做什么?” 史凉初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看了我一眼,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让妹妹离开太子殿下!妹妹身边有太多的人照拂,爹爹娘亲,哥哥嫂嫂,还有霍将军,可我的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我想求妹妹不要把我这最后一点的希望也带走!妹妹病的这段时间,殿下终日魂不守舍,即使到我那去,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因为霍将军不让我们来见妹妹,殿下一次次地被挡在门外,总是到我那去喝闷酒,我怕这样下去,不知还会出什么事。只有妹妹,才会让殿下成这个样子!求求你,和殿下做个了断吧,不要在这样欲断未断,伤人伤己啊!” 我闭上眼,说道:“是谁让这个局面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以为我心里好受是不是?你以为我看着他摸着你的脸,一脸疼惜的样子,我心里就一点都不在乎?那也是,那也是我喜欢的人呐!他说过‘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说过‘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于君绝!’现在山有棱,江水未曾枯竭,天地不曾相合,你叫我,怎么敢违背誓言?”说完,再也不支撑不住,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止不住的落下。 史凉初也擦着泪,口中不住地说:“求求你,求求你……”俯身还要给我跪下。 我拉她起来,她睁大眼盯着我,好像一眨眼,有什么话就会错过似的。 我长出了口气,颤着声说道:“好,我答应你!我会写告绝书,然后离开长安。我不会再去找他。这样,你可满意?” 史凉初躬身行了个礼,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止了止泪,说道:“你走吧,我离开长安之前,会往宫中寄去信的。替你办完这件事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从此后,我们也不再是姐妹。” 七月中,李敢被霍去病射杀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廷内同情李氏家族遭遇的人越来越多,矛头开始隐隐指向了霍去病。虽然汉武帝极力重压,但是依然挡不住各种弹劾奏章,甚至发生了众官哭求皇上不可罔顾国家法律。汉武帝无奈下,决定贬霍去病立即去朔方守城,离开长安,避避风头。等待圣旨,再开始对匈奴作战。 听闻消息,我虽疑惑是谁走漏了风声,但心中却还是兀自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离开长安了。我想时间和距离都是治愈伤痛的最好方法,比什么补品都来得实在。 这几日和丫头一起忙着收拾衣物,自己的整理完后,又去爹爹那里帮忙。霍去病也忙着集合军队,没有过来,只是让陈管家捎来口信,带来了一个熟悉路程的军士,等军队让皇上检阅后出了长安城,就可以带我们和霍去病会合。 带军士下去休息后,我让云影拿来了布帛和纸笔,叹口气,写下了两首诗和一封信。想了想,拿了些桂花油抹在腕上,轻轻一使劲,取下了镯子。看着依旧晶莹剔透的玉镯,我苦笑着,如果感情也可以像这玉镯一样,那该有多好?玉镯可以保存千年,依然万古不变,可是人的感情,就像脆弱的发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断裂,而且再也无法延续。我用红绸把布帛和镯子包在一起,本想把玉笛也包进去,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心都送了去,便留下玉笛,把红绸包的东西连着衣服都一起包了进去,不管他在不在乎,这都是自己一寸一寸的相思,一寸一寸的心意,尽管现在已是一寸相思一寸灰。 差下人拿着玉牌把所有东西都在一日后送入太子宫。我站起身,展开双臂拥抱着明媚灿烂的阳光,自己古代的年龄还不到十五岁,以前一直愁着要嫁给谁,现在忽然觉着其实一个人也挺好,塞上听萧,漠北看雪,这些小时候的心愿很快就可以实现了。没有爱情,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一面想着,一面微笑,那一滴忍了多时的泪水,却终于滑落下苍白的粉颊,没入如瀑的青丝,然后,不见了痕迹。 第84章 恨水东逝 长安的雨缠缠绵绵,未曾断绝,仿佛爱上了这片天空,不忍离去。 时光在指尖里漫步游走,转眼,十日已过。 刘据站在殿门口,看着飞逝而下的雨,大口的喝着酒,眼神却低迷的往夏府的方向望去。 这十日来,他几乎每天都会趁空跑去夏府,但每一次都会受到霍去病的阻拦。他眼中是不曾有过的狠戾,他大声问霍去病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见她?为什么连解释的余地都不留给我? 霍去病转过身子淡淡的说道:“很简单,她现在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听你解释,解释的话说得太多,也就逐渐变成了掩饰。你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心里从来没有史凉初的影子吗?如果不行,就请回吧!” 屋里的人儿传出柔柔弱弱的嗓音,“去病,去病,我想吃蜜饯,你在干什么呢?快点过来呀……” 霍去病的淡然尽退,脸上浮着一抹温柔的笑,他扬声朝屋里说道:“就来了,你乖乖躺着,我让云影给你端盘蜜饯来!” 说完,霍去病转身看着一脸神情复杂的刘据,没什么温度的说道:“请回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刘据撑着头靠在门框上,嘴边带着一抹惯有的笑,可这丝笑,怎么看怎么觉得满含孤寂。 太子妃和宫人大都躲避着太子,生怕惹怒了他。最近的太子早就失去了往日谦谦君子的风范,眼神里透着阴沉淡漠,到底是父子,太子现在这样子倒和当今的圣上有几番神似。 小太监悄声无息的走进来,合上门,点上蜡烛,用灯笼罩住。灯光照亮了整个大殿。 刘据看着满室的亮光,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生气的朝小太监怒喝道:“你这是做什么?谁让你点的灯?还不快出去!” 小太监忙跪下,小声道:“因为夏府派人送来了一个包裹,让奴才务必转交给太子殿下,所以奴才就斗胆进来问问殿下的意思……” 刘据的眼里冒出了亮光,他连忙站起,问道:“包裹在哪里?” 小太监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递给他,行礼后退下。 刘据急忙伸手去解包裹,手势轻快利落,眼底却透着紧张和期盼。 他打开包裹,一身青底银缎的襌衣和一个精致的水晶匣子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看着襌衣,心里有些淡淡的惆怅,原来她不只是给霍去病做了一件,眼前的这件,做工精细,甚至比史凉初做的都要好。 刘据闭着眼,忽然忆起那日他告诉她没有适时的衣服时,她狡黠又透着羞涩的眼光。当时只以为她是害羞,现在想来,她这段时日的忙碌,恐怕就是为了给他做这件衣服吧。难怪她看到他穿着史凉初做的衣服,脸上会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刘据说不上现在的感觉,他带着笑,打开水晶匣子,轻轻翻开红绸,布帛和那个他亲自为她戴上的镯子跃然眼前,他顾不上看镯子,匆匆打开布帛。 一作绝微之 其一 自从销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 不为傍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 其二 弃置今何道, 当时且自亲。 还将旧来意, 怜取眼前人。 刘据颓然的倒在地上,他紧紧捏着布帛,心大力抽着,她这是要和自己从此断绝联系吗? 他忍着痛,拿着帕子细看,突然发现还有一张布帛在底下,不一样的是,这好像是封信。他平复了心境,安慰着自己最坏的结果已经知晓,也不怕再看看这封信。 字请太子殿下台鉴: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人生一梦,前尘过往,终不过是过眼云烟,匆匆而逝,百年已过。 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也,妾不敢恨。妾福薄命浅,与殿下有缘无分。当殿下读至此时,妾恐已动身离开长安。 至此别后,相见无期,惟愿殿下诸事安好,适时更衣,强饭为佳。 •;;; 史姐姐本系闺阁幼质,生于良家,长于淑室,其父亦为鲁国大户,高楼连苑,金玉为堂。然人生无常,其父商场惨败,姐姐飘零风尘,少人呵护。“妾本丝罗,愿托乔木”,丝罗非独生,乔木可相依。姐姐将终身托付殿下,还望殿下替妾多加关照,护其周全。 •;;; 自妾走后,将日日在佛前祷告,愿使殿下与姐姐二人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 今当远离,临帛涕零,不知所言。妾惟再拜以谢殿下之恩。 夏氏央儿 敬上 刘据看了信,不怒反笑。 央儿啊,聪慧如你,难到看不出自己的信前茅后盾吗?就算你字字斟酌,句句琢磨,你又如何能骗过自己的心呢? 刘据看着镯子,站起身来,看着满天的星泪,他心情突然大好。 既然是下定决心要离开我,为什么不把我赠你的玉笛也送回来?退回玉镯,只能证明你不想进宫,不想做我的妃子罢了,可是玉笛就不不同,至于为何不同,你我心里应该都很明白。 刘据扬声说道:“来人!” 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躬身进来,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刘据道:“夏府送信的人走了没有?” 小太监答道:“已经走了。” 刘据说道:“他走前没说夏府为什么要送东西来吗?” 小太监想了想,说道:“奴才禀告前跟他闲聊了几句。听他说,夏府的夏老爷和小姐已于昨日悄悄出了城,听说好像是要去朔方。说来到也巧,大司马骠骑将军昨夜进宫和陛下密谈后,今日辰时也带着大军前往朔方,奴才想……” 刘据挥挥手打断了他,又吩咐道:“去把张贺给我叫来。” 刘据在殿里踱着步,心里已猜出大概,除了霍去病,没人有胆子带走央儿。 大哥!刘据眼睛微眯着,在心里说道:“你带走她的人,也要带走她的心吗?我可是还没答应。” 不多时,张贺匆匆进入殿内,行罢礼后。刘据看着这个曾经的掖庭令现在的太子门客,笑着说道:“张大人,你是门客中最让我赏识的一个。我知道你父亲张汤乃是御史大夫,你归在我门下,是有些屈才了。” 张贺忙道:“殿下说笑了,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力,贺荣幸之至,岂有委屈之说?” 刘据笑点头道:“这就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而今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张贺说道:“殿下尽管吩咐,贺一定勉力去办。” 刘据沉吟半响,说道:“骠骑将军驻守朔方,身边可能会有一名女子随行,我要你往朔方郡走一趟,等他们在朔方安定下来,打完漠北之战,班师回朝之际,趁乱带她回来。” 张贺问道:“不知殿下要臣带回的那位女子叫什么名字?知道姓名,臣也好方便寻找,毕竟军中可能还藏有不少女眷,一旦弄错,臣也不好向殿下交代。” 刘据笑道:“果然是个仔细人!那女子姓夏,小字央儿。” 张贺脑中闪过七夕时巧遇的绝色女子,心中一紧,她是殿下的什么人? 刘据看张贺没说话,和缓的声音中带了丝胁迫,“怎么?张大人有什么问题?” 张贺忙说道:“殿下吩咐,臣定当照办。” 刘据笑着颔首。 见太子再无吩咐,张贺行礼欲告退,再转身时,忽听刘据在背后嘱咐道:“切记,她若不愿回来,一定要尽力规劝,绝不可动武伤了她。若你伤了准太子妃一根头发,本太子,惟你是问!” 张贺回转的身子一顿,他重重点了下头,躬身退去。 刘据看着张贺的背影,心中一阵疑虑。说出央儿名字时,他就看见张贺脸色煞白,所以才故意警告他央儿是准太子妃,难道张贺认识央儿不成? 刘据摇摇头,这些姑且先不去管,现下最重要的是…… 刘据笑了笑,收起东西,装进包袱。央儿,我曾说过,无论你到哪里,天涯海角,我都会追你回来。我不会食言,就算是要和我分道扬镳,再无瓜葛,我也要你当面给我说清楚。 可你会忍心说清楚吗?若你说会,就让我们拭目以待了! (上部连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