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游戏》 作者自介 笔者自上网写作武侠小说以来,在不同网站分别用过“谢绝假话”、“谢绝假言”、“成九龙”、“刘洽六”四个笔名。所以,如你在别的网上见到同一作品,但笔名不是成九龙,而是另三个中之一,请勿奇怪。 2001年,写作《雪泥鸿爪》(此作是笔者惟一一部用笔完成的作品)。 2002年7月,在榕树下发表《雪泥鸿爪》(在一些网站又名《新南行记》或《深渊蛟龙》)。 2002年7月至8月,在榕树下连载发表《沉睡的真相》。 2002年8月至2003年7月,在榕树下、读写网等网站连载发表《不能终止的游戏》(在一些网站又名《羽翼未丰时》)。 2004年,改写《沉睡的真相》(并在一些网站更名为《危险的游戏》)。 2006年至今,在榕树下、起点等网站开始连载创作《峨眉掌门传》(在一些网站又名《盛世英雄传》)。 作者简介: 70年代人。 重庆市ps县人。 qq:287796380 信箱:liuqiang0627@163 liuqiang0627@sina 第一章 濡湿的头发 青城山后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古潭,叫做千尺潭,名字虽然有些美丽,但却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因为这池潭水表面上温柔沉静,其实下面却非常凶险。不但十分深,而且水下长满了长长的藤蔓和水草,仿佛千万条可怕的蛇一样。你若是来这里游泳,那要千万小心,因为一旦被它们缠住,那你就休想再活着浮出水面了。甚至连你的尸首都不能浮上来。别人就是想打捞,也一定是件很困难的事。 所以这个潭就象一个美丽却嫁不出去的处女一样,每天都在幽怨和孤独中度过。环绕着她的山峰和树林不但不懂得欣赏她的美丽,还轻蔑和恶作剧地将落叶撒在水面上,似乎想要将她埋葬。 跟平日一样,这里静悄悄的,非但没有人声,甚至连鸟鸣都听不见。 但是潭边的一丛荆棘后却实际上有一个人。只因为他隐蔽得十分巧妙,又特意穿着淡绿色衣服,所以伏在那里很难叫人发现。 这人名叫池生,是山上听雨观观主池归田的长子,他埋伏在这里已经整整一个时辰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潭面,好象除了这泓潭水外,世上再没什么东西值得他关心。 是不是因为千尺潭也跟他一样寂寞,一样没人关心,所以他才会到这里来陪她? 但看来不是这样。因为他从来这里开始,就一直埋伏在这丛荆棘后面,几乎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而且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锋利的短剑,神情有些紧张。看来,他在等人。 他在等谁?有谁会来这个人迹含至的千尺潭? 日已偏西。黄昏就要来临。池生的神情明显变得激动、紧张,因为他知道那个人马上就会到来――连续两天,那个人都是这个时候才来的。 果然,过不多久,潭边就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这个女子就象幽灵一样,忽然就出现在潭边了。 原来他等的是一个女子。一个幽灵般的女子! 这个女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其实不能称做美人。可是,在池生眼里,她却是最美的女人。 因为她太神秘,而且身体正是最成熟的时候。两条大腿又白又结实-----任何男人都不会不心动。更何况这些对于从来没看过女人身体的少年来说,显然更加刺激。所以让池生无论提前多久来这里埋伏,也是值得的。 她是谁?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要来这儿?所有这一切,都是一个谜。 池生非常想解开这个谜,但他却毫无现身询问之意。因为这个神秘的黑衣女子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令人恐怖的气质,一种只有幽灵才有的气质!她背上那口长剑虽然没有出鞘,但是池生却能嗅到一种不祥的杀气。而且,如果他暴露了自己的存在,那就看不见她的诱人的身体了。 这个女子当然想不到此时有一个少年为偷窥她的秘密而在这里埋伏了将近两个时辰!跟前两次一样,只象征性地扫视了一遍四周后,就将背上的长剑取下,轻轻搁在潭边一块大石上。然后麻利地脱下外衣外裤,直到身上只剩下遮羞的肚兜和短裤…… 池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半裸女子,特别是那两条完全暴露的雪白大腿,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他看见她跟前两天一样,走到潭边那形状怪异的巨石上,默默地注视了一会水面,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池生这才敢透一口大气。他知道这女子的水性不错,每次都会过很久才会浮出水面。 看着静静的潭水,池生不禁暗暗地想:“看来我这样孤僻的人也有一点好处。若非我这样的人,又怎会经常独自到后山这样幽静和危险的地方来?又怎会不意间得遇这样的艳遇!” 前天,他独自无聊地到后山来枯坐时,无意间看见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因为她有一种神秘的幽灵气质,而且又背着一口不祥的长剑,所以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就藏起身来偷窥对方,结果大出意料的是:这个女子来这里只为游泳!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他本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来的,却不料又在同一个时间,等到了她的出现。由于对方每次潜水的时间都太长,而上岸后,又只休息很短暂,所以这多少有些不尽人意。但也正因为这样,池生才猛然醒悟到:她在寻找什么东西。 这平静的潭下究竟掩臧着什么东西呢? 池生昨夜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了好久,也无法猜到她要找的是什么。最后打定主意:要是她今天还是找不到的话,自己就下水去看看。 这个决定虽然很令他兴奋,但他还是充分地估算到了水下面潜伏的危险。所以今天特地带上这把锋利的短剑,一旦不小心被可怕的水草缠住的话,他就用短剑割断它。虽然这样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也只能这样了。 不出他所料,这个女子经过多次努力后,最后还是跟前两天一样,只得默默地离去。 这时已是黄昏。水里的能见度明显不如刚才。但池生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还是决定试一试。他学她的样子,脱掉了外衣外裤,然后站到那巨石上面,将短剑含在嘴里,深吸了一口气后,便一个猛子投进了潭里…… ※ ※ ※ ※ 池生失踪两天后,三名青城派弟子在野草迷离怪石嶙峋的千尺潭边发现了他遗留在水边大石上的衣帽和鞋子,这才知道他已经淹死在千尺潭里,于是立即赶回观中将这个惊人的发现禀报了师父池归田。池归田大吃一惊,立即带着十余名弟子赶到了出事现场。 “爸爸,大哥的尸首会不会浮上来?要是千尺潭真的象传说那样可怕,淹死后尸首也不能浮出水面,那……那如何是好?” 说话的是池归田的小儿子池和。虽然失去了哥哥,但他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悲痛,说话的语气就象在谈论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一样。而几名与池生没甚交情的女弟子反而显得有些激动,目蕴泪光。 不过,大家对池和的薄情并不奇怪。因为谁都知道他们兄弟俩感情很淡,甚至比一般同门还淡。之所以会这样,固然与池生性情太过孤僻有关,但大家却知道更重要的原因是池生的身世。 池生决不是池归田的亲生儿子,而很可能是高曼和她一个死去的师兄欧阳剑的私生子。这是青城派内公开的秘密。这一点只要看一看他们一家人的相貌就能一目了然: 池归田,身材矮小,皮肤黑,相貌丑陋; 妻子高蔓,高挑苗条,皮肤白净,相貌美丽; 长子池生,身材修长,皮肤白净,十分秀气; 次子池和,身材矮小,皮肤黑,相貌丑陋; 女儿池兰,身材矮小,皮肤黑,相貌丑陋。 不过,光凭池生的相貌也不能完全肯定他就是别人的血脉。因为他的母亲高曼是个出名的美人,所以他的秀气是得自母亲的遗传也不一定。只是这种可能性是没人相信的。 所以,池生在青城山上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是个多余的人。是个孤独的人。 见池归田沉吟不语,几名男弟子便自告奋勇,愿下潭去打捞尸首。 “师父,让我去吧?我水性好,不会出事的。” “不,还是我们三个一起下去,这样彼此也能照应。要是谁不慎被水下的藤蔓缠住了身子,别人也能及时相救。” “高师兄说的有理,我们还是一起下去为好。” 虽然明知潭下面隐伏着不测的凶险,但三名男弟子却毫无惧色,摩掌擦拳,跃跃欲试,不等师父发话,便当着几名女弟子的面开始脱帽解衣起来! 忽听池归田冷声喝道:“放肆!谁同意你们下潭去了?” “师父,我们……”三名弟子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和错愕。 池归田长叹一声,温言道:“你们的心情为师心领了。但……”脸色一沉,语气变得冷漠生硬:“数十年来,从来没有人敢来这里游泳。我也经常告戒你们:这个潭是万万不能来的,下去淹死了连尸首都没法打捞上来!他竟敢不听,孤身冒险,只怕也是天意?我不能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就拿你们的命去冒险!” 他的理由听上去冠冕堂皇,甚至还带着对弟子们的关怀,但在场的弟子们却无一人感动,反而暗暗发冷。因为大家心知肚明,师父之所以这个态度,只因为池生是师娘高曼跟别人产下的私生子。 但师父既然已经明确表态,下潭去又确实难保万一,所以谁也没有再坚持。何况他们本来和池生毫无交情,甘冒危险,只是想讨好一下师父以及在女弟子们跟前出一回风头而已。 “好了,大家跟我回去。生儿若是能有幸浮出水面,那是他的造化。要是不能,也只是命数!池和,你回去要帮姐姐照顾你娘,这段时间多陪伴她。高同光田同明你们几个,回去后就马上为池生的法事做准备。” 于是这件事到此为止。 可惜这只是对内部而言,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件看似意外的事故其实只是一连串噩梦的序幕…… ※ ※ ※ ※ 今晚该来的客人差不多都已来了,该打招呼的也都打过招呼了,文高明才忙里偷闲,在灵堂一角找根空着的矮凳坐下。 文高明今年二十七岁,是青城派掌门池归田的外甥,池生的表兄。其母早逝,过世的父亲原是成都府衙门中一名捕快,本来有心让儿子接班,也吃捕快这一碗饭,只因他少年时不慎弄瘸了左腿,所以从此跟六扇门无缘。但他天性喜欢破案,且自小耳闻目染,已从父亲手里学到不少本事,所以在父亲过世后做起私家捕快,靠为人调查一些因各种原因而不愿意报官的事混口饭吃(其实就相当于现代的私家侦探)。因为破了几桩官府认定成悬案的奇案,所以在道上有了点声名。这两个月里因为没有生意,他本打算要来青城山舅父处小住一段时日,顺便避暑,不料突然接到表弟噩耗,于是提前来到了青城山上。 一连七天的法事,虽然主要是青城派弟子在忙活,但因为除了他外,还来了许多吊唁的客人,他作为半个主人,自然免不了要应酬一番,晚上又要陪着舅父一家人坐夜,也累得够呛。好在今晚是做法事的最后一晚,明天客人们便会陆续告辞下山,那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疲惫的身心了。 但也正因为今晚是最后一夜,所以法事比先前几晚更见热闹,吊唁的客人也特别地多,青城派上下也显得格外地忙。端茶倒水,招呼入座,迎来送去,安排铺位……从池归田到文高明,个个忙得晕头转向不亦乐乎。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世事便是这样,人到人情到。来的客人未必个个都得陪主人掉眼泪,打牌的打牌,赌博的赌博,聊天的聊天,说笑的说笑。虽是丧事,但大厅里却是笑语喧哗,简直比办喜事还热闹! 文高明是个不喜繁文缛节的人,早已不耐烦去招呼这些满脸喜气的客人,所以才会偷闲休息。 在他旁边桌上的几位客人并不知道他跟青城派的关系,仍在毫无顾忌地谈论有关千尺滩的可怕传说。客人甲说:“以前就听说这潭下面有冤死的女鬼,我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来真是这样,所以池生一下水去就被鬼牵去了!”客人乙说:“只怕池生本来不会去游泳,而是那女鬼勾引他去的!你们不知道,后山本就是他们青城派的禁地。池生明明清楚,为何会去呢?”客人丙说:“听说他们上代弟子里,就有好几个人神秘失踪,至今在江湖上没有下落,只怕也是死在了那千尺潭里?”客人丁说:“小时我就听说这潭很凶险,人下去淹死了连尸首都没法打捞上来。我还不大相信,这次亲眼见到池生的下场后,才知传说不假!”…… 文高明听不耐烦,正欲起身离开,忽然,他的视线定住―― 只见门外院子里,一道白影从几棵老槐树下的阴影里掠过,身法轻灵飘忽,如鬼若魅,眨眼间便飘出了文高明的视线之外。 在树影绰绰的大院里,在谈神说鬼之际,突然看到这一道诡异的白影飘过,一刹间文高明竟然有一种见鬼的感觉! 他呆了一下,正不知该不该出去看个究竟,突见又一道黑影掠过。手提长剑,看样子好象是在追赶刚才那个“鬼影”。更令文高明惊奇的是:这个黑影很象是他的舅父池归田!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文高明更不迟疑,立即站起,大步出了厅门,直到自己身影已隐入夜色中后,才展开轻功,去追赶刚才那两个影子。 刚奔到后山门,又是一惊,只见池归田已经停止追赶,正一个人提着长剑呆立在门口石阶上。 文高明默默地目注了一会舅父的背影,才走上前去,小心地问道:“舅舅,你刚才在追赶谁?” 池归田全身一震,这才发现文高明竟然在自己背后。低低干咳两声,道:“哦,可能是我刚才眼睛看花了?我刚才在吃饭时好象看见……一个人。” 文高明点点头,道:“嗯,我也恍惚间看到一眼,好象是个穿白衣的女子?”池归田又是全身一颤,脸色青白变幻,眼睛里满是恐惧:“什么?你……你刚才也看到了?真的看清楚是个……是个白衣女子?” “好象是。但因为她身法太快,院子里又黑洞洞的,所以没看清楚。舅舅你看清楚了么?” 池归田不答。只是呆呆地瞪视前方的黑暗。 文高明见他神色有异,握剑的手竟在轻轻发颤,心里更加疑惑,沉默有顷,才问道:“她是谁?” 池归田一惊,回过神来,避开外甥怀疑的目光,掩饰道:“不,我不认识她。我连人影子也没看清楚,怎么知道她是谁。”故作轻松地叹口气,道:“我们回去吧。”边说边从文高明身边经过,头也不回地往灵堂方向行去。 文高明没动,纳闷地看着山门外的黑暗,暗忖:“舅舅一定在撒谎。他肯定认识那个女子。” 池归田确实是在撒谎。他刚才的确实看清楚了那个女子――不,那个女鬼! 刚才,他答谢过几位要告辞下山的客人后,感到肚子有些饿得难受了,跟大弟子邓记恩交代了几句后,便回到平日一家人吃饭的花厅去吃晚饭。虽然他内心深处一点也不喜欢池生,但在客人面前还是不能太着形迹,所以法事操办得十分浓重,连日来忙得没有一顿饭是按时吃的。 到了花厅,只见女儿池兰也正准备吃饭。池归田随口问了几句卧病在床的妻子高曼的情况后,父女二人便坐下来补吃晚饭。池归田因为心情不佳,所以一直不说话,只是闷着头扒饭。忽听女儿问道:“爸爸,你在想什么?怎么连菜也不夹一口。” 池归田一惊,抬起头来,强颜笑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话犹未完,整张脸突然变得惨白!只见女儿背后那堵窗户外面,院子里那棵古树下的树影里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白衣女人!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屋里的池归田,静得就象一个幽灵。 因为院子三面均是房屋,且都亮着灯火,所以院子里也借到了一点光,能依稀可辨那女子的脸。那是一张年轻、冷艳的女人的脸,可是在池归田的眼里,却是世上最恐怖的一张脸! ――因为这张脸本不应再出现,这张脸的主人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是个死人! 看见他神色大变地看着窗外,池兰也很吃惊,忙也回过身去看,但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你看见了什么?看你脸都吓白了!” 池归田顾不上答女儿的话,双脚一点,人已抢到门外,展开轻功,飞身上屋,四下搜寻,人已杳杳。微微迟疑了一下,又飞快赶回自己屋里,也不惊动里屋的妻子和正在照顾妈妈的儿子,悄没声息地取了斜挂墙上的长剑,然后展开上乘轻功,去追寻刚才那个神秘的女人。 终于,在练武场附近发现了那女子的身影,于是提剑冲上,那女子见状立即向后山方向逃去。池归田虽然轻功超卓,但那女子身法也快如鬼魅,两人在广大的听雨观里捉迷藏一般,转了几道圈子后,最后那女子飘出了后山门,隐入了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池归田如果继续追击,未始不能追到,但不知是担心在黑暗中遭遇偷袭,还是别的原因,竟不敢再追。这时文高明也已赶到,池归田不愿谈论此事,随口胡说几句,便自回去。 ※ ※ ※ ※ 这晚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怪事情,池归田的心也渐渐安定。心想:当时只是惊鸿一现,院子里光线也很幽暗,一定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人了。世上决无这样的荒唐事情,那人影决不会是那个人! 次日,法事已毕,前来吊唁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告辞下山。池归田忙于应酬,更没功夫多想这事。 接下来三天里,一切正常,他更确信是自己一时恍惚而产生的错觉。心想那人多半是个混水摸鱼的梁上君子类人物,便不再放在心上。 但不料在法事结束后的第七天,观子里却又发生了另一件怪事―― 这日清晨,池归田还没起床就被撒扫亭院的弟子花子云惊恐的叫声唤醒: “师父,师父!不好了!你快起来看看!” 池归田被吵醒了觉,很不高兴,披衣下床,开门喝问道:“大清早的哭什么丧?什么天大的事这么不得了?” 花子云道:“师父,山门外不知是谁用刀子钉着一封信!信是……是写给师父你的!那信上还在滴……滴血!” 池归田凛然一惊,但也没有太在意。江湖上复仇、挑战等血腥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池归田在武林中也算得一号人物,青城派在武林里也有相当的地位,这类事件自然并非头回碰到。不过,象这样恐怖的投书方式还是很少见的。池归田心里又惊又疑,忙跟花子云一道去山门外看那封信。 信封上的血迹还没干。池归田皱着眉头拔下匕首,撕开信封―― 里面只有一束湿濡濡的头发。头发很长,象是一个女人的头发。 池归田诧疑地看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都恐怖得扭曲了,身子也在微微发抖,以至于连信也拿不住似的,将它掉在了地上。 “师父,师父!”池归田猛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失态了。强作镇静道:“是不是弄错了?”又捡起那信封看,但上面却的的确确写着“池观主亲启”。 “师父,这……到底是谁的头发?” “不……不知道。可能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吧?”说到鬼字,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是什么人写的信,看你吓成这个样子!” 说话的是他的妻子高曼。刚才她听花子云声音惊惶,心里好奇,所以也披衣出来看。池归田忙掩饰道:“没什么。这些无聊的下流话,你还是不看的好。” 高曼虽然心里好奇,但听说写的是些下流话,当着弟子花子云的面,也不好坚持要看了。 池归田哄妻子回屋后,本想到观外四下查看一番,但怕反而引起妻子和花子云的怀疑,只得向花子云交代几句,要他不得将这事胡乱对人讲,然后满腹狐疑地回屋,故作轻松地重新睡下。 花子云生性本就有些胆小,发生这事后,心里更加不塌实,扫地时总是疑神疑鬼,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中窥视!心中惴惴,不敢久留,于是收起扫帚,飞快离去。 院子里寂静有顷,一个人才从院内西南角上茅厕里慢慢走出,眼里带着深思之色。 这个人就是留在观中避暑的文高明。他所住的客房离舅舅池归田一家人所居的那个院子很近,所以刚才花子云的惊呼声也惊醒了睡梦中的他,便偷偷尾随在后面偷看。他轻步走到门后,开了门闩,在壁粉斑剥的土墙下一片乱草丛中找到刚才池归田丢弃的那束濡湿的头发,默默看了一会,心中突地一动,那晚惊鸿一现的白衣女子的影子又浮现在眼前,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 第二章 红头绳 女弟子崔雪是个爱慕虚荣的姑娘。 爱慕虚荣的姑娘一般都长得比较好看。 崔雪长得就好看。 古人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崔雪自然成为男弟子们心仪和追逐的对象。 但崔雪却一直不明确选择。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做出了选择,就会失去好多乐趣!她喜欢被人喜欢的感觉,喜欢师兄弟们为她争风吃醋,还喜欢收到一些莫明奇妙的礼物:老套一点的是送一束采摘来的野花,俗气一点的是请她偷偷下山进城吃一顿饭,浪漫一点的是回自己的小屋时,刚一开门,就发现地上有一封不知什么时候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信!当然,还有别的形式,一时也难尽述。 所以,爱慕虚荣的她又怎会轻易做出选择呢? 今天,她又收到一封信。不过这封信来得有些奇怪:因为这封信竟然是藏在她衣袖里的!而她竟然一直没有发现,直到吃午饭前她回到自己卧室里拿碗筷时才从袖子里掉出来。如果自己是穿着大袖道服,那么没有察觉还并不为怪,可是自己今日穿的是一件窄袖轻衫,而且同门弟子中,也没听说有谁是妙手空空的高手。 “是谁的信?几时放到我袖子里的?为什么我一点也没知觉?”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一紧,脸色也刷地白了:“难道是那个女鬼送来的!” 这些天,观子里一直在悄悄流传着一些恐怖的话: “师父以前杀过一个女人,现在那个女人变成鬼索命来了!” “池生就是被她牵到千尺潭去淹死的!不然他怎么突然会想到要去那个禁止去的地方?” “这女鬼之所以暂时未动师父,是因为她要慢慢地折磨他,她要把他活活吓死!” …… “难道她来索我的命了?” 崔雪吓得毛骨悚然,脸色青白变幻,但马上又想道:“不会吧?我跟师父又没特殊关系,观里这么多弟子,她干吗不去害别人,而要来害我?” “信封里一定又是哪个暗恋者写的一些可笑的东西!” 她长长舒了口气,于是打开信封,同时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人的影子―― 腼腆而深情的毛师弟,自视甚高的常师兄,和喜欢做打油诗的高师兄。他们都喜欢用书信这种方式悄悄向她传递爱的私语。 这次又是他们中哪一个呢? 她抽出里面的信纸,微笑着慢慢打开折成长方形的信纸―― 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根红红的系头绳。 她长长吐口气,幸福地笑了。男弟子们每次有事下山,都会买一两样可爱而便宜的小礼物回来,送给自己喜欢或者交情不错的女弟子。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毫不为奇。 崔雪收到这种小礼物的次数,当然比别的女弟子要多得多,她早已不会心存感激。不过,要是哪个男弟子回山来,没带给他礼物的话,她还是会不高兴的。甚至还会耿耿于怀!――其实,她的那些爱慕者要是知道这一点的话,其实大可这样干一次。虽然得罪了她,但却至少可以让她经常想到自己。这样做或者对追求她反有利一些也不一定。 毛师弟有一次也试过。回来时故意给别的女弟子送了礼物,而没有送她什么。结果在后来几天里,看见她跟别的男弟子亲密说笑的样子,虽然也感觉到她是在故意要他吃醋,但还是没能坚持下去,终于找了个没人的机会,腼腆地走到她面前,紧张得语不成声地说道:“这是我……我前天下山时给你买的!”不等她开口,就羞涩而勇敢地把自己给她买的一支发卡硬塞到她手里!然后红着脸幸福地跑走,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偷着激动和回味…… 但这一次又是谁的礼物呢? 谁有这样傻,送了礼物还不留个名!爱情不是行侠仗义,做了好事不图名不图利就默默离去。就连最腼腆的毛师弟也没纯朴到这样的程度! 难道还有一个自己不知道的爱慕者? 崔雪芳心一阵迷乱。这个礼物虽然很轻,比她过去收到的礼物要便宜得多,但是带给她的甜蜜却是如此强烈!她好想知道这一个未知的爱慕者是哪一位同门! 她在猜测和兴奋中跟几个要好的女弟子一道去“进膳堂”吃中饭。还是跟平日一样:黑馒头、泡菜、和玉米粥。但为什么今天的黑馒头啃起来特别香?泡菜吃起来特别有味?玉米粥喝起来特别地甜?为什么她今天吃饭时老爱偷眼去看那些平时不怎么往来的男弟子? 可是他们都没什么异样。 “到底是谁呀?”她心里浮躁得差点要喊出这句话! 结果她最后也没猜出是谁。也懒得猜了,心想:那我们就耗着吧,看你现不现出原形!于是她又变得快乐而无聊。非常开心地度过了这一天。 晚上关起门来后,又不禁神思意动。躺下又起来,起来又躺下。脑子里几乎把所有值得怀疑的男弟子都想完了,甚至连几个有相好的男弟子也想到了!但最后还是无法找出这个神秘的同门。她闷坐在床沿上,手里把玩着那根红头绳,又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后,才发觉夜已经很深了。她长长吐口气,将红头绳收起,准备睡觉。但就在弯下腰去要吹灭镜子前的红烛时,忽然脸色变得惨白! 她看见镜子里还有一个女人―― 一个白衣胜雪的女人。 她静静地站在她背后,静静地看着她,静得就象一个幽灵…… ※ ※ ※ 第二天早课时,池归田发现崔雪不在,便令与之交好的女弟子林煜去叫人。 林煜来到崔雪房门前,只见门窗紧闭,寂无声息,只道崔雪还在睡觉。虽然很少看见她睡懒觉,但她也没有太在意,一边拍门一边大声呼唤:“师姐!师姐!” 但屋子里静得没有一丝声息。 林煜微微一怔,走到窗边,用手指把窗纸捅破一个小洞,凑眼往里一张,噫!崔雪明明好好地躺在床上!于是她又用力拍打窗户,同时大声呼斥:“喂!师姐!你今天怎么回事?睡得象个死猪一样!昨晚下山偷牛去了么?” 连唤数声,崔雪还是没有一点反映。 林煜这才发觉事情不对,联想到近日一些可怕传言,心里陡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忙跑到离此最近的进膳堂,叫来火工庹师傅,两人一起撞开门进屋查看。结果证实了她的不祥预感,崔雪已经死去多时! 林煜吓得花容失色全身打战,哪里敢多看一眼,赶紧将所见飞报师父。 池归田夫妇听后大惊,忙去查看,一些弟子闻讯后也跟在他们身后。一行人脚步凌乱地来到女弟子们所居的明月楼前,只见庹师傅正一个人站在走廊上静立冥思,夫妇二人无言对视一眼,俱想:“他倒是个有胆量的人!”高曼因为知道崔雪是死在床上,便令男弟子们不许上楼,大家虽然失望,但不敢有异议。女弟子们虽然未被明令不许,但听说崔雪死相可怖,所以也停步不前。大家瑟缩着身子,站在楼前坝子里几株古树下,目送师父师娘上楼,心里既恐惧不安,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庹师傅见掌门夫妇来了,干咳一声,说道:“我刚才大略查看了一下,好象没见有伤痕,甚至连血也没有!门窗又是紧闭着的,当真死的蹊跷!” 池归田夫妇刚才已经听说了大致情况,知道崔雪是死在一间密闭的屋子里,虽然不疑林煜会撒谎,但心中却不以为然,只道她是惊吓过度,看漏了一些破绽。但此时听庹师傅也这样说,倒有些将信将疑了。二人无言对视一眼后,快步走向走廊彼端崔雪所住的那间厢房。 结果现场所见与庹林二人所言相符:人的确是死在一间密室内,看不到伤痕和血迹。但因死者穿着衣服,所以还不能断定身体一定没有受伤。死者双目大睁,脸上神情恐怖已极,竟似被活活吓死的!但睡姿异常规矩,双腿并拢,双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两侧,这样安详规矩的睡姿和其扭曲变形的五官形成强烈的反差,使尸首更添几分诡异。 饶是池归田艺高胆大,见到那张因极度恐怖而五官严重变形的脸,也不禁心中惴惴,脊背发冷。高曼则更受刺激,只看了死者一眼,便吓得两眼发黑双腿发软,若不是丈夫及时扶持住,只怕当场就要晕倒下地! 池归田忙将妻子扶出凶屋,一边招呼两名女弟子上楼来扶师娘回屋去,一边吩咐站在走廊栏杆后发呆的庹师傅:“快!快去叫文高明来!” 庹师傅不语,默默自去,心里却暗暗瞧不起池归田:“枉自是一派掌门人,胆子竟跟妇人一样小!” 文高明正在睡觉,听庹师傅大略讲了事情经过后,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想到三天前那束濡湿的头发,暗忖:“莫非大风起于青萍之末,风雨先从一个普通女弟子开始!”不及梳妆,只胡乱洗了把脸,便立即赶往现场。 到了明月楼前,只见池归田也下了楼,站在弟子们中间,神色十分不安。 见到文高明,池归田心里才塌实了一些,说道:“若是寻常江湖仇杀,原也不用叫你来。只是这事很古怪,死因不大好判断,因你是专门吃这碗饭的,所以想请你来帮忙看看。” 文高明苦笑不答。庹师傅却在心里暗暗鄙笑:“鸭子死了嘴壳子硬。还在死撑面子!说得好听,其实是自己没胆子没本事!” 原来这庹师傅虽然在观中地位不高,只是一个火夫,但因在青城山上呆得太久,资格老,连上代掌门也对他有些尊敬。因此越发倚老卖老,对这代掌门池归田一向不大尊重。池归田虽然有些恼他不懂规矩,但自重身份,也不好与他一个火工计较。庹师傅见他“奈何不得”自己,更少顾忌,甚至有时还借着醉酒胡言乱语,说些掌门人的难听话。虽然当着池归田的面还不敢过于放肆,但心里却时常腹诽。 文高明在池归田和“凶案发现者”庹师傅两人陪同下上楼勘察现场。虽然他是有见识的人,曾破获过十余起凶杀大案,但看到崔雪那可怖的死相,也不禁暗冒冷汗、心跳加剧!不敢久视崔雪那恐怖的眼睛,伸手将之合上。闭目透了口气,待心跳平稳一些后,方才睁开,顿时眼睛一亮,一个红色的东西猛地跃入眼帘―― 红头绳! 崔雪雪白的左手中竟然拿着一根血红的红头绳! 刚才因为视线完全被她脸上神情吸引住,加之其左手正好是在靠墙壁那一侧,又规规矩矩地置于左腿侧,被身子挡着,所以一时竟未发现到这根红头绳。白手红绳,互相辉映,凄艳惊心。 文高明怔了一下,隐隐意识到红头绳是破案关键,默默伸出手去,从崔雪已经僵硬的握着的手里轻轻抽出那根红头绳,拿在手里细看了一会,却实在看不出有何非常处。因问道:“这根红头绳确实是崔姑娘的吗?” 没有回答。文高明微感诧异,回头看两人,只见池归田庹师傅两人四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中的红头绳,神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池归田,反应更激动、强烈,竟然全身在止不住地战抖! 文高明不动声色地道:“看来你们知道这根红头绳的来历?” 池归田闻言一震,吃吃道:“我……我不知道!我这就下楼去问一问女弟子们。老庹,你留下协助高明一下。”说完便逃也似地离屋下楼而去。 文高明见池归田突然如此失态,心里又闪过那束濡湿头发,方才看向神色不定的庹师傅:“这根红头绳不是崔姑娘自己的吧?” 庹师傅避开他的目光,沉默良久,才似终于下定决心,道:“可能是我在瞎猜,那个女人已失踪一十九年了!怎么会是她?” 文高明一震:“失踪一十九年了?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只凭这样一根红头绳,你们就能肯定是那个失踪于一十九年的女人!她到底是谁?和青城派又是什么关系?” 庹师傅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敢肯定这根红头绳就是那个女人的。不过……那个女人以前最喜用红头绳系头发,而且她的绰号就叫‘红头绳’,所以……” 文高明点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她和青城派有仇恨吗?” 庹师傅沉吟道:“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叹息一声,目光看向窗户外远方的苍翠,如烟似梦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十九年前,在青城山下的小镇上住着一个从外乡来的姓陈的寡妇,长得很有几分姿色。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不少人都想吃她的豆腐,但不知是谁勾引谁,总之她终于和你舅娘的师兄欧阳剑有了私情。 “欧阳剑在他们那一代弟子中是武功最高的人物,不但人才出众,嘴巴也甜,所以很讨人喜欢。上代掌门高帛书即你舅娘的爹爹,也很喜欢欧阳剑。他不但有意要将青城派掌门一位传给他,并且还想招他为婿。你舅娘也一直对这位风流倜傥的师兄情有独钟,并且两人也有了私情。所以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怀疑池生就是他们的私生子。 “高掌门听说欧阳剑脚踩两船的难听话后,大为光火,要他在高曼和陈寡妇之间作个决断。每个弟子都以为他会选择师妹,因为师妹不但比陈寡妇年轻漂亮,而且娶了她就做定了青城派掌门。但情之一物,有时实在难于理喻,欧阳剑好象是被猪油蒙了心,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和陈寡妇双双失踪,从此再无消息。大家没有追查这件事情,都认为他们已经私奔了。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十九年,当年的那批弟子也都各奔了前程,而只留下了你舅娘和已成为她丈夫的池归田两人。” 文高明听了这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后,感喟道:“可是,听起来事情也不大嘛,说有仇恨未免有点重了。” 庹师傅无奈一笑。道:“但要是当年那事并非我讲的那样简单的话,那就难说了。” 文高明听他话里有音,微微一惊:“听你的意思,还有别的隐情?” 庹师傅淡然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到底有没有别的隐情,也只有天知地知和他们几个当事人才清楚!” 文高明点点头,心里不禁掠过一片阴云:“他们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突然双双失踪,真的是私奔了吗?要是不是,那么真相又是怎样的呢?” 默思有顷,道:“不管怎样,世上不该有真正的密室杀人案。凶手一定是通过某种我们没注意到的方法进出这间屋子的。”边说边走到门背后去察看。 门栓一看便知是因为外力作用而断折的,这和庹师傅林煜的证词相符。而窗户,至今还关得严实,显然没有人能不破窗栓就进入屋内行凶。文高明又蹲下来,用手去试探木地板,庹师傅也默默地蹲下来帮忙,但两人试探完每块地板后,没有发现一块木扳有异样,接着又仔细地检查了四面板壁和天花板,仍然一无所获。也就是说:现场是一个标准的密室。这是一起标准的密室凶死案! 两人停下来后,庹师傅见文高明一直不给结论,忍不住问道:“你有何看法?” 文高明缓缓摇头,喃喃说道:“不可能呀,除了自杀外,世界上绝对不会有真正的密室凶杀案!” 庹师傅皱眉道:“可是……” 文高明道:“这只是一个假象。只是凶手把现场做得太象。从目下情况看来:崔姑娘似乎是因受到极度的惊吓而心脏衰竭致命的。所以不难想象:她临死前一定看到过极可怖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暂时还不能下结论。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过会还需要请几名胆子大一些的女弟子来帮忙鉴定,只有把尸首全身仔细查看过后,我们才能确定她是被吓死的,而不是别的原因。” 庹师傅鄂首赞同,道:“你看她会不会是自己把房间关得严实后,突然看到房屋外有什么恐怖东西才……”但话未说完,他自己就发现这个判断很愚蠢:因为崔雪的睡姿很规矩,若不看其神情的话,根本就不象是一个在死前受过极度刺激惊吓的人。所以,从其睡姿来看,显然是死后被凶手安放到床上的。 ※ ※ ※ ※ 池归田夫妇在自己屋里听文高明讲了现场勘察情况后,立即派三名胆大的女弟子去检查崔雪尸身,结果不出文高明所料:尸体全身上下没有伤痕和血迹。也就是说:崔雪是被某种东西活活吓死的。文高明叹息一声,问那三名女弟子道:“从昨晚到今日清晨,你们就没听见一点动静?按理说:崔雪在临死前应该发出惊叫声才对。” 三名女弟子面面相觑,都称不曾听见任何异常声响。 和崔雪一墙之隔的姜薇薇神色不安地道:“师父师娘,我想……调换一间房屋。” 池归田心里正乱,听了这话更加恼怒,正要呵斥,高曼道:“急切间哪里腾得出空屋来?你害怕的话,就暂时到唐珍屋里挤着住几晚吧。” 待三名女弟子离去后,文高明道:“我看舅舅舅娘也不必疑神疑鬼,自己吓着自己。我建议你们立即组织全观弟子,在山上山下都搜查一下,也许能找到这个凶手的藏身所在。即使不能,我想山下这个镇子也不大,要是突然来个生人,应该有人注意到。” 池归田道:“也只能如此。”转向妻子,商量道:“这样吧:我马上带几名弟子下山调查,看这几天是否有可疑人物来过。你则组织弟子们在山上搜查。”又对文高明道:“你就留在观子里,看能不能发现新的线索。”高文二人均无异议。于是池归田点了三名武功一般但办事精细的弟子随他下山而去。高曼虽然看出他把全部精英留给自己,是担心自己对付不了那个神秘凶手,但她心里也确实没有把握,所以也不点破。 她将全观弟子召集到大厅中,简介了崔雪的遇害情况后,就将弟子们分成若干小组,开始对青城山展开地毯式搜查。而只留四名男弟子四名女弟子留守观中协助文高明。 但大家忙了一整天,搜山的诸路人马均是徒劳无功。池归田还未回观,所以暂时不知他有无收获。高曼见已是傍晚,众弟子都疲惫不堪,便让大家早早回屋休息。只叫文高明带两名武功高强的男弟子一道下山去找池归田他们。 等大家散后,高曼才回屋歇息。不料刚一躺下,女弟子钟梅就来拍门,边拍门边惊惶地大声说道:“师娘,又……又发现红头绳了!”高曼大惊,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在哪里发现的?”钟梅道:“在秦菊的门上!秦菊吓得不敢进屋,正在那里哭。”高曼听说人并没遇害,稍稍放了心,匆忙穿好衣服,和钟梅一起奔向明月楼。 明月楼下草坪中已站着许多闻讯而来的男弟子,女弟子们则在一边安慰着受了惊吓的秦菊。高曼朝楼上一看,只见秦菊的房门锁上果然系着一根红头绳。冷笑一声,道:“欺人太甚!”提一口气,双脚一点,飞上楼去,落到秦菊的房门前。呛地一声拔出长剑,嗤嗤嗤嗤一阵轻响,一条好好的红头绳已被削得粉碎!然后回头对楼下众弟子道:“大惊小怪做什么?我倒要看看谁能再伤害我青城派一名弟子!” 嘴里虽硬,心里也不敢轻敌,好言安慰了秦菊一番后,便叫她今晚跟另一名叫罗娅的女弟子同住。又将八名留守观里的弟子叫到大厅中询问,但八名弟子都说没有听到半点异常动静,也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影,更未发现这根红头绳,显然是刚系到门锁上的。高曼除了骂他们是饭桶外,也没更好的办法。 当晚池归田和文高明两路人马都没有回山,观中也再没有发生其他怪事。高曼兀自不放心,在深夜里几次派人悄悄去罗娅窗外看望秦菊,但每次回报均是一切正常。 然而次日清晨,高曼却还是接到了秦菊的噩耗!高曼心中又惊又怕,也不多问,立即带领一帮得力弟子赶到出事现场。只见秦菊的尸体倒在明月楼后茅厕门口,尸体旁边又放着一根要命的红头绳! 跟崔雪不一样的是:她不是被吓死的,而是被人用剑刺透心脏致死的! 高曼又伤感又惶惧,问罗娅:“秦菊是什么时候去厕所的?”罗娅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说自己醒来时就发现秦菊不在自己床上,预感她出了事,慌忙叫醒隔壁的唐珍、姜薇薇两人,大家抱着侥幸心理,到楼后厕所查看,结果发现了她的尸首。 高曼惶恐无措,一口气无处出,只好怪罗娅睡得太死,将她狠狠责骂一通。然后亲率十余名女弟子将明月楼前后左右甚至每一间厢房都仔细查勘一遍,但徒劳了半个多时辰,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 ※ ※ 这段时间以来,青城派上下一心,全力戒备。虽然男弟子还没有受到攻击,但为了安全起见,池归田还是吩咐他们:在此非常时期,大家不要单独行动。女弟子则更要小心,无论白日夜晚,不许独处。哪怕上茅坑,也得找个伴! 这看来似乎很荒唐,但青城派弟子们却没有一个觉得这条命令可笑。其实就是掌门不这样吩咐,弟子们也不敢单独行动了。 但青城派仿佛被诅咒了一样,无论他们怎样严加防范,恐怖的红头绳游戏却好象无法终止。不到半个月,又有六名女弟子相继在收到红头绳后三天内神秘死去。有的死在水井旁,有的死在进膳堂门口,有的死在山下的河沟里,有的死在自己的寝室中……死状也不尽相同,有的脑袋被砍为两半,有的咽喉有个血洞,有的胸膛被刺穿,有的肚子被捅破,但所有被害人都有一个共同处:尸首旁留着一根完全相同的血红的系头绳。 由于大家想尽了各种防范办法,也无法终止这个恐怖游戏,和发现凶手的踪影,所以一种说法逐渐让大家开始相信: 凶手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复仇女鬼!所以生人的所有防备都是无用。青城派虽属道教,但就连池归田本人也并不真正相信世上有鬼魂,至于弟子们,则是有信的,有不信的,但发生了这一系列恐怖而离奇的事件后,相信有幽灵的人就大大增多了。而大家心里的这个女鬼便是十九年前神秘失踪的陈寡妇。 本来,这代弟子并不清楚那些已经过去了一十九年的旧事。但不知是庹师父说漏了嘴,还是大家从山下小镇上一些知情人口中打听到这些秘密,总之,每名弟子都通过不同的渠道听说了陈寡妇的事情,并在同门中悄悄传递着可怕的流言: “他们当年并没有私奔,而是师父杀害了陈寡妇!” “欧阳剑也被暗算了!不然他岂能甘休?以他的武艺,当时青城派根本无人能制他,所以他没死的话,绝没有消失的道理。” “师父是个阴险的人,所以最后终于把师娘骗到了手!” “也说不定不是被师父害死的,师娘才是真凶,她因为强烈的妒忌而谋杀了欧阳剑和陈寡妇!” …… 但是有几个问题却令弟子们费解和恐惧:陈寡妇为何过了整整一十九年后才来索命?为何池家的人迟迟没收到索命的红头绳,而先选择了不相干的女弟子们?难道她恨得太深,直接取池家人的命还不足与解恨,而要把池家人留在最后?这个恐怖的红头绳游戏到底何时才是尽头?她害完女弟子后又会把目标指向谁? 下了一夜的淫雨,破晓前才终于停下,青山如洗,清新宜人,窗外院子里那几株清翠的松树上,挂满了珍珠般晶莹的水珠,白亮亮的晃人眼目。山下小镇上已隐隐传来鸡啼。文高明虽然醒来,但因为昨夜到山下镇子里调查到三更才回,耽误了睡眠,所以赖在床上不想起来。睁着眼睛,默想心事,长吁短叹。 他不是聋子,自然也听到了那些流言,但他却一直在冷眼旁观池归田和高曼。不过,在两人中间,他更怀疑舅舅池归田。因为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天舅舅看到那束濡湿头发时失态的神情,也记得那晚追击白衣女子时,舅舅回避自己的眼神。 如果当年的事情真如庹师 第三章 防不胜防 文高明出神半晌,又问道:“我记得给池生兄弟做法事的最后一夜,也是那个白衣女子被我们目击到的惟一一次,不知舅舅可曾看清了她的脸孔?” 池归田闻言心里一缩,沉默了一小会,才答道:“实不相瞒:这便是我此段时间来心里特别不安的主要原因。因为她看上去竟然非常象陈寡妇!” 文高明道:“实不相瞒:就在崔雪姑娘遇害当日,我就暗中托付镇上一位朋友去了陈寡妇的家乡奉节,秘查有关她的情况,直到昨天他才赶回,他告诉我说,陈寡妇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甚至连近一点的亲戚也没有。据其家乡人讲:她是一个孤女,五岁那年差点饿死街头,她的养父是一个老光棍。因为怕晚年无靠吧,才将她收养下来的。结果还是没有享到她的福,在她十八岁那年,他就一病归西。邻乡有一个青年一直爱慕着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硬是和她结了连理,并生下了一个男孩。然而好景不长,婚后不到一年,丈夫和孩子就双双得急病死去!所以她被乡人目为白虎星,在家乡再也无法立足,才被迫离乡背景,搬到了青城山下的这个小镇上,靠帮人做些针线活为生。综上所述,我认为舅舅看到的那个相貌酷似陈寡妇的神秘白衣女人,可能做过易容。其目的估计有三:一是要惊吓你们;二是要在观中制造恐怖流言,引起混乱;三是掩盖其做案的真实动机。” 池归田道:“你倒心细!关于陈寡妇的这些情况其实我以前就大约知道一些,你既托人去她老家调查过,那就更无怀疑了。只是……那个女人又到底是什么人?她又怎么会想到要易容成陈寡妇的样子呢?” “关于她的来历,暂时还不清楚。但至少说明三点:一、她并非来自很远的地方。二、她知道甚至很熟悉陈寡妇。三、她对陈寡妇的失踪事件抱有怀疑。” 池归田心里一缩,道:“难道她就是山下小镇上的人?可是,没听说镇上哪个女子轻功很好呀。那晚我追赶她时,感觉她的轻功似乎在我之上!” “关于她的来历,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不知表妹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发现红头绳的?” 池归田目视妻子,道:“你来讲吧?” 高曼没有作声。 从见到文高明以来,她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她静静地坐在旁边,坐在屋子里最阴暗的角落,至始至终都保持沉默。文高明几次用眼瞟她,都看见她低着头,眼睛一直看着脚下,象在沉思,又象是在倾听。她一直不改姿势地静坐在一边,静得甚至有点象一个幽灵。 池归田重重吐口气,道:“这段时间来,眼见一个个女弟子相继被害,而我们却总是防不胜防!我和你舅娘就一直在担心着,防范着。心里都很清楚,池兰和池和迟早也会收到红头绳。所以对他们的安全加倍留心。你可能也已经注意到了:从崔雪被害那日起,池兰就一直跟她娘一屋睡觉,而我和池和则住在她们的隔壁。一家四口每晚都是抱着兵刃和衣而眠!我们也跟弟子们一样,以为对方会把所有女弟子都杀死后,才会把手伸向池兰,然而事情出乎了我们预料,池兰竟然提前收到了的红头绳! “昨晚,因为女弟子已经死去七名,而我们却连凶手的踪影都没看见过,所以池兰感到特别害怕。你舅娘为了安慰她,陪她说了半夜话,直到两人都很疲倦了,才吹灯睡下。因为太困,所以睡得比平日沉,结果刚才一醒来,就在池兰的枕头旁发现了那根红头绳! “娘儿俩都被吓着了,赶紧叫起睡在隔壁的我和池和。一检查,才发现门闩已不知何时被利器削断了!说实话,这个发现对于我而言,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说明对方绝不是大家胡说的什么幽灵!因为幽灵又怎会非得削断门闩才能进屋子呢?忧的是对方能这样大着胆子闯进屋,而我们夫妇俩都没有半点知觉。这说明对方的武功也相当可怕!而且,更恐怖的是:她既然能进屋子,并留下这根红头绳后无声无息地离去,那么她要杀死熟睡的母女二人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她却没有下手,这说明凶手对自己的武功也是相当自信!” 文高明听完这段话,想到昨天夜里发生在她们母女卧室里惊险的一幕,背上早已冷汗涔涔。暗忖:“看来大家的猜测是对的。凶手之所以先不攻击池家人,并非是怕池家,而是成心折磨,要让他们全家饱受惊吓!如此良机她也放过,足见她对池家人的蔑视!凶手的武功深不可测呀,只怕还在舅舅之上!”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虽然大家都没有开口,但大家心里却在思考同样一个问题: 既然已经收到了红头绳,那么按照“红头绳游戏规则”,接下来的三天里,池兰的生命随时都会受到威胁! 接下来大家将话题移到如何保护池兰生命之事上,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密议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防卫计划”完善、周密得无懈可击后才结束谈话,离开藏书塔。 待众弟子吃过早饭后,池归田便叫大家到议事大厅聚齐,不少弟子已经听说了池兰的事情,知道今天的谈话内容一定是围绕这个话题,心里既感紧张不安,又有种说不出来的亢奋。大厅里虽然黑压压地坐了八九十人,但却是鸦雀无声。 池归田简单地讲了池兰接到红头绳的事情经过后,然后说道:“这次生死较量对我青城派意味着什么,我想毋庸我多费口舌,你们都应该非常清楚。可以这样说:池兰接到红头绳是凶手正面向为师发出挑战,也是敌我双方的第一次正面较量。表面看来,这三天时间将要决定池兰一个人的生死存亡,但实际上却是我们双方你死我活的较量!这中间绝对没有半点商量回旋余地!所以,池兰的生命能否保住,对双方都至关重要。如果为师没有能力保住自己女儿周全,那就意味为师全家人谁也逃不过最终被猎杀的命运!甚至不止是为师一家人,也可能包括你们在场所有人!”顿了一下,音量猛地提高:“同样,如果凶手无法夺取池兰的生命,那么她自己就必然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说完这一段话后,他停顿下来,威严的目光冷冷地扫视过两厢每名弟子的脸。为其气势所慑,所有人都不敢看师父,一个个象斗败的公鸡一样,默默地垂下头颅。 坐在西首客位中的文高明见状不禁暗叹:“想不到堂堂一个武林大派,近百名男女,竟然没有几个有担当的人!” 池归田显然也有些失望弟子们的表现,心里竟突生一种凄凉悲壮之感。忽然看见坐于厅门边的庹师傅,冷哂道:“庹师傅,你怎么也垂头丧气?你不是一向胆子很大吗?我听说你好几回喝多了马尿后,连本掌门也敢臭骂!怎么现在也吓成懦夫了?” 庹师傅在观里只是一个火工道人,地位甚低,平日掌门聚众议事,他是没资格参加的。除非是关连到全观每个人的切身利益的事情,池归田才会叫他参加。这次显然也是非常时刻中非常之事,所以他也有幸列席。 听见掌门人当众揭自己的皮,庹师傅心里虽然尴尬、窝火,但也不敢硬顶,说道:“其实我青城派弟子也并非全是些没有胆量的软骨头,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有话直说,不要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 庹师傅吞了口唾液,干咳几声,说道:“掌门人不怪我乱说话?” “说吧。” “那我说了。我在想:我们青城派在武林里虽然比不上少林武当这些名门大派,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怎么说也是武林中有数的门派。上下近百人,其中不少人不光在青城山上,就是跑到江湖中去,那也是响当当的角色!无论什么仇家,若是明刀明剑地动手,那也不用害怕。可是……这段时间来大家想尽各样办法保护那六名收到红头绳的女弟子,但最后却都没保全下来!甚至连对方的影子也没看到一眼!所以,只怕这次的凶手不是……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住口!”池归田闻言神色大变,猛喝一声,全场都是一震。 庹师傅嘀咕道:“是你自己要我说的。” 池归田厌烦道:“好了好了!你快闭上乌鸦嘴!从今日起,谁敢在私下里再搬弄是非,散布无聊谣言,决不轻饶!” 众弟子默不做声,你瞟我我瞟你,从彼此的眼神里,大家都已看出:庹师傅的担心,其实也是大家共同担心和恐惧的真正原因。师父虽然吼得凶,其实最是色厉内荏。他自己内心深处也一定在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幽灵! 因为,只有幽灵才能这样让人防不胜防!也只有幽灵才能杀人不见血! 池归田见大家都不说话,只得自己点将了:“邓记恩、田白登、唐珍、还有肖晓,你们四个是我派中武功最精的四名弟子。在本派非常时刻,理当挺身而出,和师父一起,为青城派存亡大计而战!而且,之前的六次防卫行动(只有崔雪那次没有防卫),虽然最终没有成功,使你们的七名师姐妹先后被害。但吃一堑长一智,你们都得到了很难得的经验和教训。所以,为师仍然信任你们!这次保卫小女的行动,为师还得你们出力。至于这次的具体防卫细节,待会我会详细讲与你们四人听。我现在只想问你们一句话:你们还有没有胆量?” 邓记恩、田白登、唐珍和肖晓两男两女四名弟子飞快互视一眼,然后大弟子邓记恩首先开口道:“回师父话,师父教导深恩,弟子粉身难报,别说对付一个女流之辈,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田白登唐珍肖晓三人听大师兄表态了,忙也站起来,齐声说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 ※ 毋庸说,这次的防卫行动比前六次保护其他女弟子的行动要更加紧张和周密,这次防线共有五道: 高曼日夜守护在女儿身边,是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池归田池和父子住在她们隔壁房间里,是第二道防线; 邓记恩、田白登、唐珍和肖晓四人分做两组,在池家所居院子外的隐蔽处轮留埋伏,是第三道防线; 全观弟子在这三天里加强戒备,每夜抽三十名弟子,分做三组,轮留在观中巡逻。是第四道防线; 文高明则自由行动,策应各路,同时加紧破案,算是第五道防线。 尽管设有五道防线,但池归田高曼夫妇还是半点不敢大意。为了既保存实力,又不致被累垮,夫妇俩决定在这三日里轮留睡觉。这样,就算那个凶手突破了外围的三道防线,也难得逞。 总之,在这三天里,决不能给凶手一点点机会! 第一天,大家在提心掉胆中平安地度过。 第二天,仍然如此。 第三天,五道防线的人员更是加倍地小心。池归田高曼没有再轮流休息,两人从早到晚一直和女儿在一起,就连她上茅坑,高曼也会进去站岗! 所以这第三天也终于平安地度过了。 大家终于透了口气。虽然还不敢就此大意,但至少明白了两点:一是凶手的武功再高也毕竟冲不破这五道铜墙铁壁!二是她不是女鬼。如果真是鬼的话,人是挡不住的。 现在已是第四天中午,暑气蒸人,由于前三天里太过紧张和劳累,所以弟子们都不免有些懈怠起来,许多人都在心里想:看来暂时不会出事,反正有这么多道暗桩在盯着,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也无区别,就偷懒一下,好好睡个午觉吧。人同此心,大多数人已悄悄离开阵地,跑回寝室去睡大觉,有些人虽然还埋伏在隐蔽处,却也在偷偷打瞌!表面固若金汤的防线在这天中午里,其实形同虚设。最要命的是池归田夫妇俩也熬不下去了,决定又轮换着睡一会觉。总之,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三天里,凶手其实一直就隐藏在这五道防线之内的某个地方,在静等机会。危险不但没有过去,反而越来越逼近池兰! 因为是白天,所以池家人没有黑夜那样紧张,轮到高曼睡觉时,她一躺下去,就很快进入了梦乡。而隔壁的池归田也鬼使神差的突然有了尿意,于是轻轻开门出去。本来他想推醒正在酣睡的儿子池和,让他起来警备,但想到茅房离他们的住处不远,他可以很快地赶回来。而且院子外还埋伏着最得力的弟子唐珍和田白登,加之此时是大白天,他思想上也难相信凶手会在此时出手,所以决定不叫醒儿子。尽管如此,上茅厕前他还是特地在屋子前后转了一圈,确定无异状后才出了篱笆院门,走进了距离院子大约二十丈远的厕所。 结果悲剧就在此时发生了!他刚如厕,便听见女弟子唐珍发出一声尖叫,大惊失色,急忙冲出,飞奔到妻女的屋子后窗口查看出了什么事,于是就看见了满脸是鲜血的女儿! 只见她坐在床沿边,脸正对着窗口,一双大眼睛瞪着窗外,脸上满是惊奇之色。鲜血从她的前额流下来,几乎打湿了整张脸蛋,大滴大滴的血正在往地上滴!而高曼、池和、唐珍和田白登都不在,显然追赶凶手去了。 池归田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晕死过去,又惊又怒,又恐妻儿有失,不敢多想,立即回屋取了宝剑去追寻妻子和凶手。他施展轻功,飞上屋顶,踩着琉璃瓦从这个屋顶飞到那个屋顶,却没有发现妻子等人踪影。见道观前院有几名弟子正站在树阴下聊天,而后门那边却无一个人影,心想高曼唐珍她们要是往前边追去,这些弟子定然会注意到,看来凶手一定是往后门逃跑的。于是立即跳下屋顶,向后山追去。 转过几片树林后,眼前便出现了两条小路,一条通向山下的千尺潭,一条通往山顶虎啸崖。池归田见通往山下的那条小路上有几个脚印,而另一条小路因为长满了杂草,即使有人经过,也难于留下脚印。微一迟疑,便向下面那条小路追去。 转过两道弯,忽见高曼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向自己奔来,脸色惨白如纸,裤腿上沾着许多污泥,很明显摔过一交。后面数十步远处池和也跟了上来。池归田迎上去,大声问道:“看见凶手没有?”高曼不答,看也不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跑过,头也不回地往坡上奔去。 池归田又气又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吼道:“田白登唐珍他们两个死到哪儿去了?” 高曼发疯般挣脱丈夫的手,尖叫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自己女儿也保护不了,还有脸责怪弟子!谁知道田白登死到哪儿去了!只有唐珍一个人跟着我在追赶凶手!我们刚才在岔路口分手了,她往山顶上去了!”说完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奔去。池归田又气又急,顾不上保护妻儿,展开上乘轻功,往山顶奔去。 转过两道山梁,猛地一惊:只见唐珍一动不动地趴在前面小径边的杂草丛中,看情形非死即伤!池归田忙抢上前,一看,唐珍还睁着眼睛,身上也没有血迹,原来是被人点了穴道。 唐珍见到师父,又愧又怕,哭叫道:“师父,你杀了没用的弟子吧!”池归田心里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大喝道:“这些过后再论!”顾不上为其解穴道,继续往山顶追去。 不多功夫,到了山顶虎啸崖上,前边已是悬崖,再无去路,可是哪儿有那凶手的踪影? ※ ※ ※ ※ 文高明呢?他在做什么?难道他也跟那些没有责任感的青城弟子一样,偷偷地溜回卧室去睡大觉去了? 当然不是。惨祸发生时,他正躲在一间阴气森森的小屋子里,翻阅一些东西。 这间阴气森森的小屋就是已经死去的表弟池生生前居住的卧室。 他为什么突然想起要进这间屋子?他又在翻阅什么东西?让我们暂时把时空倒回―― 刚才,他伏在后山门外那株参天古榕树上,从茂密的树叶间静观动静。因为后山门所在位置正好处于全观的最高处,而紧邻山门的这株参天古榕树又远远高于山门,伏在树上,居高临下,全观每栋房屋每条道路全在其视线内。文高明小时候就喜欢爬到这棵古树上玩耍,所以他非常清楚这个地方的视野。 午饭过后,没有任务的弟子们陆陆续续地回各自的厢房午睡去了。一些有职守的弟子,也悄悄离开自己的阵地溜回卧室里去偷睡大觉,这些情况自然尽收于文高明的眼里。 他虽然有些不安,但却没有出面制止。心想:凡事皆有两面。虽然这种情况对凶手无疑有利,但也同样对防守一方有利。因为凶手若想抓住大家倦怠的机会下手,那么她也必然会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凶手早一点现身,决战时刻早一点来临,显然比这种耗人精力的蹲守要好得多。 但凶手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整个道观里寂静无声,只偶尔会听到山林中几声啾啾鸟语。文高明暗想:“看来凶手不会在大白天采取行动。”正想就着树干假寐一阵,忽然听见背后传来悉悉梭梭的声音,两个女子边说话边向山门行来。文高明回头看时,却是刚才吃罢午饭后结伴到后山“天溪”去洗衣服的林煜和罗娅两名武功最差的女弟子。 只听林煜说道:“我以前也曾听说过:人若是凶死的,那么死后第七天夜里必然要回到生前住过的房屋来收拾自己的东西。这叫回煞。可是世上到底有没有回煞这种恐怖事情,谁知道呀。” 罗娅道:“我信。因为我们家乡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跟你说,我七叔以前就亲自碰见过!” 林煜颤声道:“真的呀?那太可怕了!他当时是一个人么?” 罗娅道:“我七叔胆子大,他不怕。他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弟也是下河游泳被淹死的,尸首当天就打捞起来了。因为是荒僻乡村,家里又没有钱,所以没有请和尚道士去做法事,草草埋葬了事。就在我堂弟死后第七天深夜,我七叔睡着后突然被隔壁屋子里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竖耳一听,好象是有人翻箱倒柜的声音。而当时隔壁并没有住人,因为隔壁屋子就是我那死去的堂弟的卧室!我七叔听了一阵,就明白是儿子回煞来了。很激动,就轻轻呼唤了两声他的名字。堂弟没有答应,但好象也知道我七叔在叫他,所以好半天没再发出声响,过了一会,才又开始收拾东西。七叔就哭起来,说:‘娃娃你把该带走的东西都带走吧,不要委屈了自己!’听见隔壁悉悉梭梭地响动了好半天后,才终于没了声音。” 林煜以手捂胸,道:“听起来好恐怖呀!那他到底带走了什么东西呢?” 罗娅道:“人死后阴阳两隔,哪里还能带走阳间的东西呢?回煞只是回屋来看看,整理一下自己住过的屋子。” 林煜道:“哦,原来如此!哎,你刚才说池生也回煞过,是真的吗?” 罗娅道:“我也是听侯方他们几个师兄说的。等一下,我想解嗖!” 林煜笑道:“都到后山门了,还解什么嗖!忍一下,到厕所去解吧!” 罗娅道:“只是小嗖,就在这里找个地方……”边说边放下手里装着衣服被褥的木盆,小跑到离开古榕树不远的一棵松树背后蹲下来。 文高明见状哪敢再弄出声响?那样只会使场面更增尴尬!只得将身子紧紧贴住树身,不让二女发现到树上有人。 罗娅小解完后,从树后走出,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有点奇怪的是:一般回煞只有一天,且固定在死后第七日夜晚,但听侯方他们几位师兄说,池生回煞的次数却不止一次。更奇怪的是,他好象还真的带走过一些东西!” 林煜恐惧道:“是真的么?好恐怖哟!他带走的是什么东西?” 罗娅道:“我也不太清楚。师兄们说法不一,这个说带走的是枕头,那个说带走的是一把钥匙,也分不清楚谁真谁假。好了,不谈这些了,免得别人听见了不好。” 于是两人不再交谈,端着木盆进了后山门,向明月楼方向走去。 两名女弟子去后,文高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听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好象池生的卧室里真的经常不见东西似的。这究竟是空穴来风,有人为了刺激,故意编造些恐怖的鬼话来制造恐怖流言呢,还是确实有人听见过什么动静?如果是后者,那么意味着什么? “反正现在也没别事,池生的卧室离舅舅他们居住的院子很近,索性去亲眼瞧瞧,看这些流言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文章。” 主意一定,不再多想,轻轻一纵,跳下树来,向位于观子西北方向的那栋孤独的小屋走去。 池生小时一直和家人住在一起,但因性格孤僻,以及身世等原因,和家人关系一日淡似一日。在其十五岁那年,以人大了不喜欢和父母共住为由,搬进这间与所有房屋均不相接的老屋中居住,从此更加深居简出,过着一种仿佛与世隔绝的生活。 文高明站在这栋孤独、安静的小屋院子里,感慨了一会,才轻步上前,掏出身上的“开万家”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上的小铜锁。门格格格地被轻轻推开,屋里有种死一般的沉静,和一股发霉的气息。窗户紧闭,虽是白日,但屋里的光线却暗得仿似黄昏。文高明环视了一眼屋子后,就小心地将门关上。 由于这是池生生前住过的寝室,加之这段时日观里发生了太多恐怖和不幸,所以池归田高曼一直没有把这间房屋安排为别用。这里还跟池生死前一样,一切东西都在它原来的位置。不同的是:每样东西表面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而且房屋因为关得太久的缘故,有一股很重的霉气。但奇怪的是,中间还有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幽香,好象是女人身上的香气? 文高明用力吸了吸鼻子。“这种香气我好象在谁身上嗅到过?是舅娘还是哪位女弟子?”文高明静静地站在屋子中央,一边思索一边扫视着屋子里的每样东西。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下的一口铁皮箱子上。 铁箱子本来就够保险了,何况上面还挂着两把小铜锁。但是,如果有人真的想要打开它,无论有多少把锁都是锁不住的。文高明又摸出那把特制的钥匙,同样轻易地就把箱子打开了。 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小东西,而且一看就是从市面上买回的便宜货。文高明不由皱了皱眉,因为这些小东西好象都是姑娘才喜欢的东西,怎么在一个少年的箱子里竟收藏着这么多!是本来要送给姑娘的,还是他自己真的喜欢才偷偷收藏的?文高明一时也弄不明白,他又小心地翻看下面。下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裤子。文高明将手伸到箱底,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后,正要关上箱子,突然,他看见被他翻乱的衣服中间层露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文高明好奇地取出来,刚打开第一页,全身便微微一颤。只见扉页上竟用糨糊粘着一幅工笔人物画。这幅画像没有装裱过,纸色已发黄,显然是许多年前画的。画的是一个女人的头胸像,这女人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岁上下,有点象官府发下的追捕在逃犯人的海捕画像。不同的是:一般海捕上的画像都没有什么表情,而这幅画中的女人却在微笑。虽在微笑着,但却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冷淡的感觉。不过,五官还算整齐,想来真人一定颇有几分动人。 这女人是谁?是凭空想象的作品,还是真人的写生图? 文高明默默地注视了一会画中的女子,又往后面翻看。一连十几页,都是这个女人的画像!既没有题跋,也没有印章和别的文字,所以无法肯定她的身份。但根据纸张发黄的程度,可以判断这些画像不是池生的作品。 那么池生又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呢?文高明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往 第四章 调查 池兰的惨死,使文高明对凶手的来历有了新的看法:凶手可能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 换言之:这名神秘莫测危险凶残的女人十有八九就是青城派内一名女弟子!所以她才叫人防不胜防!如果这个女人来自外面,那是难于想象的。因为放眼整个武林,也难于找出这样厉害的女子,能在一个月内、一座道观里,连杀八名青城派弟子而不被人在行凶后目击到一次踪影。 当然,也不排除有男弟子男扮女相做案的可能。 对于文高明“凶手可能来自内部”的判断,池归田深以为然。而高曼却好象已经被打击得不能思想,对于凶手的来历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见。 就在池兰遇害的当晚,池文两人便开始着手调查。他们决定首先找这十一名女弟子来问话,以从中确定重点怀疑对象。为了问话内容保密起见,谈话地点仍定在藏书塔一楼书房。 在等待第一个被问话的女弟子唐珍到来之前,文高明问池归田道:“假若这十一名女弟子中真的有一个就是凶手,那么舅舅最怀疑谁?” 池归田双拳暗暗握紧,一字字道:“这正是我想要问的问题!” 文高明叹道:“看来,这十一名女弟子似乎谁也没有做案的动机。是吧?” 池归田恨恨道:“我确实想不出我和我的家人有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个人。” 文高明点点头,一时没有开口。好一会后才又问道:“刚才我们从表妹和田白登身上创口,已知凶手所用凶器是一把比纸还要薄的利器,请问:那件比纸更薄的凶器,你们以前见过吗?” 池归田一惊,抬起阴沉的脸来,迷惑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这样问?你为何认为我们以前见到过这件可恶的凶器?” “啊,我只是随便问问。因为你们是武林中有见识的人物,说不定见过或者听说过这样的兵器。” 池归田哦了一声,看了妻子一眼,说道:“我们没有见过,也没听说过。” 高曼没有做声。事实上,从池兰遗体入土那一刻起,她就再没开口说一句话。好象思想被人抽空了一样,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文高明注意到有几次别人叫她,她都仿佛受惊般回过神来,看对方一眼后又沉默不应。现在她又好象神思不属,眼睛呆视地下,身子一动不动,因为背着烛火,所以脸上神情也看不甚清楚。 这时去召唤唐珍的小道士杜小真进屋来,低声报告说唐珍已到,正在楼下听候传唤。文高明听了抢说道:“我想和她们每个人单独谈话。如果不介意的话,舅舅舅娘你们也……”池归田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反对,“好,那我们就失陪了,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又对杜小真吩咐道:“快去把唐珍叫上来。”说完他就从蒲团上站起来,见妻子一动不动,又在出神,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伸手轻拍其肩,柔声道:“我们出去吧,高明想和她们单独谈话。” 高曼仍然没有开腔,默默起身,只在临出门前才忽然看了一眼文高明。 文高明也似乎无意间把目光投向了她。四目相接,彼此对视了一刹那,然后各自收回目光。 “为何我问他们是否知道那是一件什么凶器时,她的身子竟会微微一震?仅仅因为那是杀害她女儿的凶器吗?如果另有隐衷,那她为何不跟舅舅讲呢?难道他们夫妇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相告的秘密吗?她临走时看我的那一眼,眼神也好奇怪呀,好象她已经猜到了我为何要他们回避的原因?她怎么能猜到呢?难道她也跟我一样在怀疑一个人……” 正自思索,忽然听见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接着只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我是唐珍。杜师弟说文先生有话要问我?” 文高明啊了一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忙道:“是是,有劳唐姑娘了!快快请进。” 唐珍默默地推门而入,默默地过来坐到文高明对面的蒲团上。飞快扫了文高明一眼,然后垂下眼睑,静待问话。 文高明起身拿起立在窗台上的蜡烛。将它安放到两人中间的那张矮茶几上,然后坐回蒲团上。虽然不是初识,但和对方在这样的气氛下单独相对,却还是第一次,所以文高明也觉得有些紧张。端起茶杯,一连喝了几口茶水,砸了砸唇,方才故做泰然地正视对方。 “如果不是因为武功太高,令师兄弟们生出自叹不如的敌意的话,也许她比崔雪更受男弟子们的亲睐?” 文高明每次看到唐珍,心里都会忍不住这样想道。 唐珍的五官长得有几分象高曼。虽然总体看来,还不及已经徐娘半老却保养很好的高曼有韵致,但到底正当青春妙龄,还是相当秀丽可人。只是她的武功在青城派弟子中排名第一,连掌门大弟子邓记恩也逊她半筹,平日又爱到师父师娘面前表现一些小聪明,所以颇遭人忌。更且待人虚伪,矫柔造作,因此姿色虽不逊崔雪,男女弟子却对她颇有微词。但尽管如此,师父师娘还是很倚重她。所以前几次防护行动,她都是主力成员。 文高明也不转弯子,单刀直入道:“根据总总迹象判断:我怀疑凶手并非来自外面,而是本派弟子。直说吧:我认为她很可能就隐藏在你们十一名幸存下来的女弟子当中!”唐珍神色复杂,显得很吃惊。呆了好一会才道:“难怪我们怎么防备也防不住她!文先生,你心里怀疑的人是谁?” 文高明直视她的眼睛,没有回答。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你怀疑的人是我?” 文高明仍然不开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唐珍虽然骄傲,但被一个并不甚熟的青年男子这样逼视,也不禁晕生双颊,道:“你真是在怀疑我么?为什么?” 文高明淡淡道:“我并没有怀疑你。” 唐珍如释重负地透了口气,“那你……?” “但你好象疑点最多。” “我疑点最多?文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每次防卫行动你都参加了,且每次你都是骨干人员。所以,如果你就是那个神秘的凶手的话,你的机会实际最多、最好。” 唐珍听了不怒反笑,讥讽地道:“原来如此!就因为这个原因?” 文高明不答。他知道这时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因为这样使他显得莫测高深,如果唐珍真是凶手的话,很容易因为摸不着虚实而露出马脚。 他这一招果然高明,唐珍显得有些不安,问道: “如果文先生真的怀疑的是我。那么我杀人总该有理由吧?” 文高明其实骨子里是一个腼腆的人,与漂亮女子对视久了,反而颇不自在,于是移开视线,说道:“我也还不清楚凶手杀人的动机。不过,我猜想很可能与一把薄而锋利的兵器有某种联系。” “一把薄而锋利的兵器?就是杀害池兰的那把凶器吧?大捕快,这不是废话么!”见文高明原来是在故做神秘,唐珍骄傲的本性又表露出来。 文高明不理睬对方的讥讽,问道:“你和田白登一组,埋伏在舅舅一家人所住的院落外,但田白登却被人暗杀了,接着你发现了池兰的被杀,但你却说自己并没有看见凶手,那么你凭什么知道凶手杀人后是往后山逃跑的?在通往山顶的小路上,你被凶手点了穴道,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自己点了自己的穴道?” 唐珍又好气又好笑,冷笑道:“听起来好象是这样。” “你不敢正面回答我提的问题么?” 唐珍轻摇臻首,神情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无奈和轻蔑:“我刚才已经跟师父师娘说了。我为什么知道凶手是往后山方向逃跑的?只因为我守的方向是前山方向,却没有发现什么动静。而且我发现池兰遇害后,负责防卫后山方向的田白登没有出现,自然明白他出了问题。我被封的穴道是师娘亲手替我解开的,你是否应该先问清楚,我被封的是哪几处穴道?你懂点穴之道么?要是不懂的话,我可以教你:一个人可以自闭左臂穴道,也可以自点右臂穴道,但不能在封住了一只手臂的穴道后,又用这只已经被封住穴道的手去封另一只手的穴道!这样说,你听得明白吧?” 文高明叹息道:“我明白,确实不能。” 唐珍脸上又现出讥嘲的微笑:“文先生,你真的破获过很多大案要案么?” 文高明假装听不出对方的讥讽,淡淡道:“不多。真正费神的大案也只有一件悬案,当我把那个杀了人后,却逍遥法外长达二十四年之久的凶手绳之以法后,我就更加相信一件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唐珍夸张地哦了一声,虚心受教似地连连点头。 文高明道:“你被点穴道后,真的没看见那凶手?” 唐珍神色大变,傲气受挫,垂下头去,心有余悸地说道:“我听到背后风声时,已经躲闪不及!那人出手如风,迅速点了我四处穴道,我当场软倒下地,因为是头脸朝下,所以我无法看到凶手,再说……当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吓得要死!眼睛也闭上了,只听见凶手朝旁边树林里逃去的脚步声!过不多会,师父便赶到了……” 文高明叹道:“可惜!可惜!” 唐珍心情显已烦乱,不耐烦道:“文先生还有问题要问么?” “好了,暂时没有话问你了。麻烦你叫罗娅来一下好么?” “当然没问题。怎么?她也有疑点么?” 文高明淡淡道:“在凶手没有浮出水面前之前,每名女弟子,以及男弟子都有可能是那个凶手。” ※ ※ ※ ※ 罗娅今年二十八岁,如果只看她背影的话,很容易把她误会成是美女。本来五官就已经很差强人意,加之性格又过于内向,象个没嘴的葫芦,所以更给人一种难于相处的感觉。文高明显然也不喜欢和她对坐,且知她武功不高,所以对其怀疑最小。叫她来主要是想调查一些关于池生回煞的流言情况。 “听说观里又有一些新的流言,说池生回煞过很多次。不知罗姑娘听到过这些流言蜚语没有?” “我听侯方、杨建他们几位师兄说过。” “他们又是听谁说的?” “不清楚。反正大家都在说这些奇怪的话。” “听说池生回煞时带走了一些东西?” “这个,各样说法都有,有的说是一把梳子,有的说是一面小铜镜,有的说是几本书,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也不知到底谁是真话,谁是造谣。” …… 文高明见问不出什么新东西,沉思了一会,转移了话题: “秦菊被害那晚,是和你住在一个房屋里的,你真的一点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罗娅摇头,“我上次就已经跟师娘说过了,我什么也没听见。” “照理说,秦菊根本没胆子一个去厕所,但实际上她却是一个人去的,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我和她不好。” 文高明只有苦笑。心道:“说的也是,我看你和谁都不要好。” “我想你已经听唐珍说了吧,我怀疑那个凶手其实是青城派中一名女弟子。” 罗娅点头不答。 “假如我的分析没错的话,你觉得谁最值得怀疑?” “我……我不知道。” “你难道就不害怕?凶手很可能就是你身边某位同门哟!” “我……可以逃跑!”罗娅低声答道。 “逃跑有用么?观子里这么多人在一起,还是防不胜防,落单了岂非更容易遇害?” 罗娅轻咬薄唇,显然也认为这是个难题。 文高明叹息一声,结束了对话。 接下来,他又和八名女弟子谈了话,内容大同小异,也不必尽述。每名女弟子对于他“凶手可能来自内部”的判断,反映都差不多,看不出谁特别反常。 文高明等第八名女弟子肖晓离去,最后一名女弟子林煜尚未到来之前,暗自想道:“难道我的怀疑真的是对的?凶手并非女弟子,而是他?” 想到那个“他”,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 ※ ※ ※ 林煜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长着一副娃娃脸,虽然皮肤有些苍白,鼻尖上还有几颗麻子,但身材娇小玲珑,所以还是显得有些楚楚动人。文高明虽然以前就认识她,却从未如此近距离与之对坐,见到她羞怯不安的样子,不禁心里微微一动,脑子里突然闪过另一个少女的影子。 “她们还真有几分相像!只是她没有林姑娘这样瘦弱,而且她的皮肤很光洁,也不似林姑娘这样苍白。她现在的丈夫听说很有钱,想来她的皮肤更加白净了吧?” “文先生,文先生!” 听见林煜的声音,文高明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猛咳两声,掩饰道:“啊,我们开始谈正题吧!” 看见他有些傻气的样子,林煜不禁暗暗好笑。心想:“还说是个有名的私家捕快,看起来有点傻瓜呀!” 文高明又干咳一声,问道:“能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我来这儿就是让你问话的呀!”林煜觉得文高明有些傻气后,紧张的心情大大放松了。 “在池兰被害之前,已经有八名女弟子因为收到红头绳,而死于非命,而你至今没有收到红头绳,你自己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林煜的脸又刷地变得惨白,刚放松的心弦立即又绷紧。吃吃道:“我……我不知道!请……请你不要问这个问题!” 见对方如此惊怖,文高明连忙向她道歉。等她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后,又问了许多与案情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比如她有哪些朋友,喜欢什么,家乡在哪儿,家里还有些什么人,现在还有来往没有等等,总之全是她的生活琐事。 林煜虽然有些奇怪他为何尽问一些不相干的私事,但因为这些话题总比提到红头绳要好得多,所以她也乐意回答。 “我今天无意间又听到观中有一些流言,说池生死后回煞过多次……” 聊了一会“闲话”后,文高明突然将话题扯到今日中午从她和罗娅交谈中听到的关于池生回煞的流言。 林煜神色微微一动,然后一阵沉默。眼睛也垂下去,似乎在想什么事。 她在想什么? 文高明没有问,只是默默地盯着她的脸,默默地研究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过了好久,才问道:“在你眼里,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为何会去千尺潭?你是怎么想这件事的?” “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不熟悉,你去问别人吧。” “你刚才说你很小的时候因为死了爹娘,而被我舅娘收为弟子。那么你们应该相处很多年了吧?怎说一点也不了解呢?” “我们真的不熟悉!他……他是一个怪人!很内向,跟谁都难成朋友。还很害羞,甚至比姑娘家还要害羞!他……虽然好象很想和女弟子们亲近,但不知怎样,大家总谈不来,他很少说话。” “是这样呀!”文高明苦笑了一下,又问道:“你怎么看得出他其实很想和女弟子亲近呢?” 林煜沉默了一小会,才说道:“因为……因为他曾今悄悄给崔雪送过东西,所以知道他其实……想跟女弟子好。” 文高明皱了皱眉,“是什么东西?” “是一封情书。因为那是崔雪第一次收到男人的东西,可能是不懂事吧,她竟哭了!还当着许多女弟子的面把那封情书撕成碎片!”文高明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后来他们的关系怎样?” “后来也没怎样。崔雪也很后悔不该那样伤害人家的心。并跟文圆和袁洁净一起,去找到他陪了不是,所以他们就没事了。不过,因为崔雪好象喜欢其他几个师兄,所以池生就没有再找过她。” 顿了顿,又道:“大家都说他不是师父的……所以常在背后说他的闲话。他也好象全部知道一样,所以跟谁都和不来,跟家里人也很象陌生人一样,常常一个人躲到没人的地方发呆。” 文高明苦笑一声,直视着她的脸,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经常一个人躲在没人的地方发呆?” 林煜垂下眼去,低声说道:“因为……因为我几次无意间碰见过他……他一个人坐在没人的地方。又象在想什么心事,又象在一个人玩耍。” 她说到这儿,小脸忽然飞起两团红晕。 文高明当然注意到了这个明显有异的表情,但没有说什么。自己也是从他们这样的年龄过来的,有好多感觉根本用不着问。他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一些别人永远不知道的小秘密。也许那些秘密在别人看来,好傻气,好可笑。可是在少男少女心里,那些小小的秘密却是很甜蜜很秘密很温馨的。他没有必要去打听别人的那些小秘密,也不忍心去触碰它。因为他完全能理解。因为他也和一个女人之间有好多小小的秘密。 五年了! 当年的那个终日坐在低矮的象鸟窝一样局促的铺子里卖零食的女孩子如今已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她是否还记得当年的那个小巷子? 是否知道在那个小巷子里曾今有人暗恋过她? 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每天都要光顾她的糖果铺,而从不买糖果,只买少许盐水花生的少年? 她知不知道那个有些腼腆有些奇怪的少年之所以每天都要买一两盐水花生,其实并不是真的很爱吃花生,而只是想借机走近她,跟她说几句废话。 她是否也跟他一样还记得他们说过几次话? …… “文先生,文先生!”林煜的低唤声打断了文高明的遐思。“你怎么老问池生的事情?难道你怀疑凶手是他?可是他……他已经淹死了呀!” 文高明干咳一声,掩饰道:“啊,只是随便问问。没别的问题了,你去吧。” 下了塔楼,文高明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四下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到别的声响,惟闻淅沥雨声。 “这雨是几时开始下的?我怎么完全没察觉!”他长呼口气,举手拂了拂被雨水弄乱的头发。 虽感疲惫,却无睡意,所以没有马上离去,悄立在飞檐下,默默地整理思绪: 凶手到底是谁?十一名女弟子好象都不是,难道,那个可怕的凶手真是他心底怀疑的那个人――池生! 他真的淹死在千尺潭里了么? 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那个凶险神秘的古潭游泳?池生虽然从小就不太听舅舅舅娘的话,但他绝不是一个胆大的男子,从来就没听说过他到那里去游泳过,这次到底是为什么? 他死的时间为什么那样凑巧?他死前青城山上风平浪静,而他死后不久,青城山就被不祥的阴云笼罩住! 在女弟子里,只有崔雪曾今伤害过他,虽然事后她跟他道歉了,但池生真的原谅了她么?为什么被害的第一名女弟子不是别人,恰好是崔雪? 文高明越想越觉得池生的死疑点甚多,越想越觉得他的死象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可怕的阴谋! “不能先入为主!”文高明仿佛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 于是他又用自己以前惯用的老办法:自己在心里向嫌疑人设问,然后自己又替嫌疑人辩解、否决疑点。如果无法排除疑点,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对方确是真凶! “他真的淹死在千尺潭里了么?” “可能。虽然至今死不见尸,听说以前也有人淹死于千尺潭下后,尸首未能打捞上来的。”“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那个凶险的潭里游泳?” “这个……也许我们都错了。他下水,不是因为想游泳,而是因为别的原因?比如……在潭边一个人玩耍时,什么东西不小心掉到水里了?因为实在舍不得那样东西,所以冒险下水。” “这个理由实在很牵强!他明知深潭下面长满了数不清的可怕的水草和藤蔓,他那样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东西,而去冒此生命危险?” “说的是。照常理看来,应该不会。但也许那个不小心落到水里的东西很轻,漂浮在水面上,而他又没法拿到它,所以才脱衣下水。结果他可能拿到那个东西后,却出了意外,带着那个夺去他性命的东西一起沉入深渊!也有可能他没拿到那个东西就出事了,而那个小东西本来也只是暂时没下沉,因他死前拼命的挣扎,带起了水花,于是也很快沉入水底。还有一种可能:因为那个东西在他下水后,突然沉入水中,他为了抓回它,才被淹死于潭下。总之,这个东西沉入了水底,所以事后大家才没发现潭面上有什么东西。” “他死的时间为什么那样凑巧?他死前青城山上风平浪静,而他死后不久,青城山就被不祥的阴云笼罩住。”“或许池生不是死得巧,而是……他才是第一个被害者?若非那个凶手发现了他,并及时出现在潭边的话,池生根本就不会死?” “为什么第一名被害的女弟子不是别人,恰好是伤害过他的崔雪?” “这个,也许是巧合。也许那个凶手本来也最恨崔雪?所以接下来就把魔爪伸向了她!”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不能用巧合混过疑点!” “假如这个凶手是幸存下来的女弟子中一个,而她因为妒忌崔雪漂亮,妒忌她很讨男弟子们喜欢,那么把她作为第一名要害的女弟子就很正常。” “可是你刚才已经和十一名女弟子都谈过话,并未发现谁有嫌疑!” “如果凶手确实不是女弟子,那么一定是观里一名男弟子。总之,是内部人做案的可能性很大。假若这个男弟子也和池生一样,追求过崔雪,并且因为追求失败而怀恨在心的话,那么把她作为第一名要害的对象毫不奇怪。” ――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文高明重重吐口长气,这才发现自己后心已湿透。是被斜飘到飞檐下的雨水打湿的,还是自己后背冷汗涔涔,他自己也分不清。 “看来,要从池生、女弟子和男弟子三个方面下手,用排除法将嫌疑对象一一排出后,凶手才会浮出水面!” 但,谈何容易!这等于把嫌疑对象扩大到全观的人――除了自己和舅舅一家人外。 凶手会坐以待毙?等他慢慢调查,将一个个嫌疑排除,最后把他(她)抓住么?不,凶手的红头绳游戏还会继续下去! 下一个被袭击对象是谁?也许是池和,也许是某名女弟子,也许是男弟子,也许是自己也不一定! 总之下一个不会是池归田和高曼。理由?只是感觉。感觉凶手会把他们留到最后! 不管下一个是谁,总之,凶杀还会继续发生! 大滴大滴的冷汗从文高明脸上流下…… 一定要找到最快最直接的途径逼向真相,逼近凶手,才会最大限度地减少悲剧的发生! 可是,从哪儿着手才算最快最直接的途径? 文高明皱眉苦思,突然顿悟: “对,就从崔雪的死因查起!不管这个凶手是谁,把崔雪做为第一名攻击的女弟子,都必然有其特殊的原因,由此下手就大大缩小了怀疑的范围。观子里虽然有这么多人,但真正恨崔雪,特别想杀死她的人一定不多,甚至只有凶手一个人对她心怀杀意!” 第五章 浮出水面 理清思路后,文高明心情好了一些,决定现在就去池生的屋子再检阅那本蓝封皮的古怪册子。心想:如果池生真是凶手的话,那里面也许能找到他对家人仇恨的字句! 沿着小路向池生从前居住的那间小屋行去,不多功夫,来到篱笆院外,猛吃一惊:小屋里竟然亮着灯火!“是谁?为什么这么夜深了还偷到这个幽僻的小屋里来?”文高明立即蹲下,藏身于篱笆院外一丛荆棘后,一边紧张地看着窗口,一边不安地思索。 过了一会,窗纸上终于现出一个诡异的剪影。影子头戴宽边斗笠,身形虽不高,却很大,好象穿着蓑衣。因为屋子里光线很昏暗,这影子又背对着窗户,且穿着宽厚蓑衣,掩盖了其本来的身形,所以无法无法辨别是谁。影子一动不动,好象被人使了定身法一样,却更显恐怖和神秘。文高明一瞬不瞬地瞪着那个幽灵般的影子,冷汗大颗大颗地从前额流下,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影子才终于动了一动,然后从窗户消失。文高明还没来得及决定要不要冒险走到窗户外去偷窥,便听见板门咿呀一声开了,那个身影走出屋来。借着其手里提着的马灯之光,文高明终于看到了她藏在斗笠下的脸,心里不由暗呼口气,“想不到是她!” 原来这个神秘的女子竟是高曼!紧张和恐惧感尽去,好奇心更增,凭直觉,他感到高曼今夜来此绝不只是因为怀念儿子。她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且很可能是不能与人共享的秘密! 高曼显然毫未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被人监视中,从容地将门锁好后,然后提着马灯默默地出了院子,沿着篱笆院后一条小路向后山方向快步而去。 “深更半夜,她去后山做什么?”文高明迷惑不解地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她行出二十余丈远后,才小心地尾随上去。两人一前一后,不即不离在斜风细雨中行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山下千尺潭边,只见高曼钻进潭边一丛灌木丛后,在一个长满乱草的小土丘前停下来,默默地注视了一会那个有点象坟头的土丘后,将马灯放在地上,然后蹲下来用剑挖那个土丘。 如果是别人看见了,一定以为她是在盗墓!但文高明却想的是:她一定在这个土丘里埋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是什么秘密?文高明也猜不到。但他可以肯定那是一个十分可怕的秘密。他不禁在心里暗想:“看来,他们夫妇俩都在这千尺潭边埋藏着一段故事。” 他看见她挖了好一会后,方才停下,默默地看着自己挖出的那个三尺多深的小土坑。然后象明白了什么似的,长叹一声,又用剑将土填回坑里,直到基本恢复原来的样子后,才准备离去。就在这时,忽然千尺潭对面的树林中传来一声低咳声!听来是一女子,两人都是一惊,一齐向声音发出方向看去。四周一片漆黑,马灯光所及有限,无法照亮潭水对岸,两人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片黑暗,都紧张得握紧了兵器。高曼又惊又惧,尖声喝问:“是谁?给我站出来!” 没有回答。 呼呼呼,高曼挽了一个剑花,长剑平伸,指向前方。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声音已发颤:“来吧!你不出声我也知道,你必是那个可恶的凶手!你必是我派一名女弟子!把你学到的全身本事都施展出来吧,看今夜是师娘杀死你,还是你杀死师娘!” 那人仍然不答话,但却又忍不住发出两声低微的咳嗽声。高曼为了免遭暗器袭击,忙将手里的马灯用力扔出去。嗵地一声,马灯投入了潭水中央,立即熄灭,四周顿时一片死黑。 双方都屏住呼吸,竖耳倾听对方的声响。但彼此都没再发出声响,只有灌木和树叶在风雨中呼呼地响,象在战抖,象在号哭,又象在疯狂地叫喊。 高曼正自后悔刚才没有先脱掉背上宽大笨重的蓑衣,忽觉劲风扑面,似有暗器射到面前!不及多想,听声辨位,长剑连拍,只听丁丁丁丁四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攻来的暗器全被打落下地!伏在暗处的文高明已由暗器的破空声辨出了对方藏身方位和距离,也发出了自己的独门暗器“追命九飞刀”!对岸那袭击者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方位,为避飞刀,只得向旁边滚出,文高明正要再发暗器追击,却听一阵淌水贱泥之声,那人已经逃远了。 文高明虽然带有火折,但无灯具,追击恐反遭不测,故不穷追。走到高曼身边,问道:“舅娘没受伤吧?” “没有。多亏你跟在后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点亮火折子,在潭边搜索那人射发的暗器,因地形复杂,火折光又难持久,所以找了半天,只发现一个暗青子。这样的暗器在武林中最是寻常,青城派十人九会,单凭此物证,实难断定对方师承来历。高曼道:“估计另外三个暗器也是一样,不找也罢,我们回去吧。”于是两人并肩向山上行去。离开千尺潭不短距离后,文高明才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吧,那个土丘下面本来埋藏着一口宝剑吧?” 高曼轻叹一声,道:“既然你已经猜到,我也不用瞒你了,我本来在这里埋葬着一口锋利无比的宝剑,但那口宝剑有一个很不吉祥的名字:伤心剑。听说它的每一代主人都没能善终。因为觉得它不吉祥,所以我一直不敢用它,而把它埋葬在这里,谁知它还是给我的家人带来了不幸!”想到女儿池兰多半就是惨死于这口凶剑之下,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文高明轻轻叹息。 高曼情绪得以宣泄后,渐渐稳定下来,文高明乘机问道:“舅娘又是从何处得到这口宝剑的呢?” “高明,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怀疑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凶杀事件与这口宝剑有关。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其实并无多少关系。充其量只是被凶手发现,并拿去做杀人凶器了。”文高明将信将疑道:“哦!舅娘的意思是不是说这口宝剑原来的主人已经死了,也没有亲人或者朋友?” “跟你说实话吧,这口伤心剑原来的主人就是十五年前在武林中‘侠名’远播的曾英雄。他虽然名字好声誉好,但其实是个既无聊又……贪婪的下流坯子!他平日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只是做给别人看的。” 文高明微微一震,他确实做梦也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和十五年前一位江湖名侠有关。更令他惊讶的是高曼对曾英雄的评价,似乎此人不但是个可怕的伪君子,而且还和高曼有某种瓜葛。 高曼沉思片刻,讲道:“他因为偶然原因,抓住了我的一些把柄,并且在一次武林大会里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可能是出于虚荣以及……好色原因,他就从此盯上了我。武林大会结束后不久,他便悄悄来到青城山上威胁我,要……要我答应他的种种无耻要求,我忍无可忍,终于对其生了杀意。我故意约他在千尺潭边密林里相见,并乘他不备,将其杀了,然后将尸首和一块大石头捆绑在一起,沉入了千尺潭里。因为他来找我这事情,除了天知地知我知他知外,天下再无第三个人知道,所以他突然‘侠踪消失’,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其实已死于我青城山下!” 文高明点点头,道:“你怎么就那样肯定这件事情绝无第三个人知道?” “是他自己说的。他告诉我这一点,也只是想让我放心。我也相信他是一个行事小心的人,否则不会骗过天下人的耳目,混得一个好名声。” 文高明感喟道:“我小时也听说过这位‘曾大英雄’的事情,听说他失踪一年后,他的家人就被以前的仇家寻上门杀光了?” 高曼淡淡道:“是那样。他全家的惨死当时在江湖中引起了很多猜议,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绝对不是我派人下的手。” 文高明苦笑不语。 这时雨下得急了起来,文高明没带雨具,顿时被淋成落汤鸡,狼狈不堪,两人不再交谈,同时加快了步伐。到后山门时,高曼说道:“你别和我一路,万一被人看见了不好。”顿了顿,又道:“今晚之事请不要对人讲。”说完快步离去。 ※ ※ ※ ※ 高曼刚走到自家院门口,便见池归田戴着斗笠提着宝剑神色惊惶地走出来,见到妻子,池归田吃了一惊,长吐口气,粗声道:“你刚才上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正准备出去找你!” 高曼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冷冷地丢下一句:“你想我出事么?刚才上茅坑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关上了门。池归田又尴尬又纳闷,一时竟不知要不要追进屋去。 原来他刚才醒来,本想和妻子商量一件事情:女儿已死,夫妇再分开住已无多大意义,不如让自己和儿子都搬过去,一家人共住一屋,也好照应。不料去拍妻子房门,竟然一拍即开,吃了一惊,心里不禁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抢步入内,晃亮火折子一照,哪里有人?心想:“莫不是上厕所去了?”因为担心,也顾不得许多,便闯进女厕找人。结果自然落空,心中更加不安:“现在已是深夜,又在下大雨,她会去哪里?难道她已遭到……”不敢深想下去,立即回屋里取了长剑,穿上蓑衣,要去找妻子,结果正好撞见受惊回来的高曼。 池归田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妻子没说真话,本想忍气去质问妻子到底去了哪儿,但当他看见妻子留在屋檐下的脚印后,忽然改变了主意。无声无息地提着气死风灯,默默出了院子,照着妻子留在泥泞路上的脚印,穿廊过院,来到了后山。池归田的脚步犹豫了,虽然高曼的脚印还是一路往前,但他却不敢再跟踪下去! 看着地上脚印,眼前仿佛出现了妻子披着蓑衣,孑然而走的样子。这样骇人的雨夜,她去后山干什么?池归田虽然十分想解开这个秘,但是他却无论如何没胆子再往前走一步。他不是一个胆怯的人,更自负自己的武功,在这青城山上,绝没有人能击败他手里的长剑。可是他还是怕得要命!因为十七年前,也是一个雷雨夜,在后山发生了一件令他终身都感到恐怖的事情! 他呆呆地看着妻子留下的脚印,看着看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十七年前的那个雨夜的情景,突地大叫一声,然后象头受惊的猛兽一样,掉头飞也似地往听雨观逃去。因跑得太快,雨声又特别地大,所以他竟没有听见在他刚才驻足的地方,一丛荆棘后,文高明在轻轻叹息。 “他怕什么呢?是不是在怕十九年前遇害的陈寡妇?看来他真是杀害陈寡妇和欧阳剑的凶手!” 次日清晨,池归田派一名徒弟来召文高明,说昨晚观子里发生了一件怪事,请他马上去花厅调查和商量。文高明随这名弟子来到花厅,只见除了舅舅一家人外,十一名女弟子都在座。 “高明,昨晚那个凶手袭击了所有的女弟子,将她们全部用匕首刺伤了!”文高明刚一落座,池归田就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嗯,我刚才在路上已经听说了。”文高明不动声色地说道。高曼低咳一声,飞快地和高曼交换了一个眼色。显然她也感到这件怪事和昨晚发生在千尺潭边的袭击事件有关。 “谁能讲一下详细情况?”文高明避开高曼犹豫不决的目光,看向十一名神色不安的女弟子。女弟子们面面相觑,都不肯先开口。池归田于是命令:“林煜,还是你先说吧。毕竟你是第一个发现大家都遭到袭击的人。” 林煜嗫嚅地看了师父和文高明一眼,低声讲道:“昨天深夜,我本来已经睡着了。突然感到被子被人掀起,猛吃一惊,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床边立着一条黑影,立即明白到对方就是那个可怕的女鬼!当时就吓得要死!本想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已经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全身也软得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 “我闭上眼睛,不敢看对方,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不料那女鬼却只用一把尖刀猛地在我右臂上刺了一刀后,然后夺门而去!我又痛又惊讶,不明白她为何竟不杀死我。呆了一会,才想到要逃生,顾不上包扎伤口,甚至连衣服鞋子都来不及穿上,就跳下地来,跑到门外去猛拍隔壁肖晓师姐的房门。结果让我很吃惊的是:师姐的房门一拍就开!虽然很感奇怪,但那时我也不敢多想,深怕那个女鬼还没离去,正躲在某个角落看着我。于是冲进肖师姐的房间,因为这时候我喉咙里还发不出声音,所以不能呼叫师姐,只是拼命地摇动床上的师姐,摇了一会,发现师姐竟不动弹!呼吸十分急促,心里又害怕又吃惊,慌手慌脚地在床边板桌上摸到火刀火石,点亮了桌上油灯,这才发现肖师姐比我还惨,不但左肩被那女鬼刺了一刀,还被点了穴道! “虽然师姐不能帮助我,但到底身边有个人,所以我胆子渐渐恢复,胡乱在师姐屋子里找块白布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然后又帮师姐包扎了伤口,这才开始为师姐解穴道。这时,罗娅也冲进门来,看她神情,我立即明白,她也有一场惊险遭遇!于是我们合力解开了肖师姐的穴道。肖师姐说:‘可能别的师姐妹也被袭击了,我们看看去。’于是我们立即拿起各自的兵器,去各屋查看。结果正如所料,每个人都被袭击受伤,除了我和罗娅师姐外,她们全部被点了穴道。至于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人没被点穴,大家都不明白,只能猜测是因为我们两个武功太低微,点穴道与否都没关系。 “大家都很害怕和迷惑,不明白那个女鬼到底在弄什么玄虚。都说幸好她没封住我两人的穴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时谁也没胆子回自己房间睡觉,全部聚到廖师姐张师姐她们两个合住的房屋里,坐了一夜……” 听完怪事后,池归田纳闷问道:“高明,你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情实在古怪,我要好好想想……”话音未落,忽然虚掩的厅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满脸惊怖之色的男弟子花子云进屋说道:“师父!师父你快去看看!池生师弟的尸体浮出水面了!” “什么?尸首浮出水面了?!” 池归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女弟子个个震惊得呆若木鸡。高曼激动得全身发抖,好象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样子。最后还是文高明首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舅舅,我们去看看!”池归田也镇定了一些,担心地看了妻子一眼,说道:“好,我们马上去看看!林煜、钟梅,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照顾师娘。” ※ ※ ※ ※ 这时正下大雨,池文二人因走得急,未及带雨具,还没奔出后山门就被淋成两只落汤鸡,十分狼狈,但两人还是飞快地奔跑着。紧随其后的花子云不禁暗暗佩服文高明:“想不到一个左腿已跛的人,轻功竟比正常人还要高!”一路上他们不断追上正往山下千尺潭赶去的弟子。虽然他们大半带有雨具,但还是被雨水淋了个透湿,可是他们一点不在意,反而更兴奋地在大雨里奔跑着。 小半个时辰后,到了千尺潭边。只见十余名弟子正围着潭边一块大石发怔――他们先到现场,并非是说他们轻功比师父和文高明还要高,而是因为他们先得到讯息。看见师父和文高明走来,大家无言地往两边散开,于是文高明就看见了平躺在大石上的一具无头男尸,身上只穿了一条内裤,尸体已经毁坏得惨不忍睹,内裤也烂得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大家都沉默着。虽然淋着大雨,但谁也没有要离开或者退后到崖壁下找避雨地方的意思。池归田也沉默着。好象在等文高明发表意见。池和看着兄长的尸首,神情十分激动和不安,好象从兄长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下场。过了好一会,池归田才首先开腔:“很奇怪呀,想不到昨夜一场暴风雨,竟会把娃娃的遗体送出水面!” “是谁第一个发现的?”文高明不动声色地问道。“是我。”一个男弟子上前一步,心有余悸地说道。池归田道:“他叫温怀玉。”文高明点点头,问道:“你怎么会来这儿?”池归田代答道:“是我吩咐的。”干咳两声,又解释道:“因为在后山门发现了可疑的脚印,所以就叫他和花子云两人跟着足迹下来查看一下。”文高明心道:“看来舅舅心里一直在思考舅娘昨晚去了哪儿,所以才托词让弟子追下来查看。” 温怀玉道:“我们追着足迹到了这里,就……就看见了浮在水面上的尸首!”文高明带着深思的神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又对池归田说道:“如果这个尸体果真是表弟的话,那么显然他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袭击的第一个遇难者!” 池归田有些惊讶地问道:“如果是池生?你怎么会这样说?难道你怀疑这尸体不是池生? ” 文高明苦笑道:“因为毕竟没有了头。” “可是这具尸体虽然没有了头,但观子里并无男弟子被害,也没听说山下镇子里有人失踪。” “说的也是。”文高明弯下腰去,又仔细地看了一会那具无头男尸。道:“从其身高来看,好象和池生也差不多。”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一事,虽然自己也觉得这念头未免有点恐怖,但为慎重起见,他还是对池归田附耳说了自己的想法。池归田听了脸色也十分不安,嗯嗯连声,不住地点头。 这时,一名男弟子忽然惊呼道:“师父,那里有一样东西在闪光!” 众人一惊,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潭边那面长满藤蔓野草的石壁脚下的一丛荆棘中有一件金属类东西在发光。文高明走上前去,小心地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心形铜坠子。看样子它原来是系在项链上的,因为链条断开才掉落在此。文高明暗忖:“这显然是女人不小心遗失在这里的。她是谁?是不是昨夜袭击舅娘的那个女子?” 池归田看后,虽然明知女弟子们没有这样的“奢侈饰物”,但还是问道:“是谁掉的?” 女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人回答。由于还有几名女弟子未到现场,所以池归田说道:“回去后,我一定仔细问问这事。” ※ ※ ※ ※ 不出文高明意料:每名女弟子都否认那个心形铜坠子是自己的。也没有看见同门中有谁戴过这样的“奢侈饰物”。文高明因为早知道结果会这样,所以没有多纠缠这个问题。而利用个别谈话的机会,重点调查了另一个问题:谁与崔雪有矛盾,谁最有可能对崔雪心怀杀意?结果很失望,没人想得出有谁会这样恨崔雪。 “难道凶手真的是池生?可是刚才发现的那具无头男尸又是谁呢?而且,池生真的那样变态,能亲手杀害自己的妹子?虽然可能不是亲生妹子,但大家从小到大,生活在一起,和亲生的有什么区别?他就算怀疑自己的身世,就算不喜欢甚至憎恨家人,但真的能下得了这个毒手?” “还是去看看那本神秘的册子吧,也许只有那里面才藏着他最真实的心灵!”于是他又悄悄潜入池生的小屋,并取出那本未看完的蓝色封皮的小册子。逐页仔细翻阅―― …… “我买了一个漂亮的蝴蝶形状的橘子色发夹,本来想要送给她,但最后还是没有机会送出!” “我听见白师兄和马师兄的密谈,说有名男弟子想和唐珍好,并打算向她表白!” …… 文高明苦笑着偷窥表弟的心灵,感到既有趣又有些无聊。正想飞快浏览过这些与案子并无什么关系的小秘密,突然,一行字跳入他的眼帘―― 我真恨她!我发誓:将来一定要雪此大辱! 她是谁?是不是崔雪?文高明看着这行充满怨气的句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接着看下去,浪漫的小秘密、可笑的句子越来越少,充满怨恨和诅咒的句子越来越多: 她有什么了不起,敢看不起我!我发誓:我若是有一天当上了掌门人,一定要她好看! 她们两个竟然在背后说我的笑话,竟然那样轻视我,我发誓:一定要她们为她们说的话付出代价! 我发誓:我再也不喜欢谁了!要是我心里再喜欢一个女人,我就不得好死! 我终于彻底看清楚了:在这青城山上,没有一个可爱的女人!我只恨自己以前有眼无珠,恨自己竟然会错误地喜欢过她们! …… 越往下看,这样激烈而偏激的句子也越多。文高明边看边叹息。“表弟真是一个偏激狂!” 虽然这些秘密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也可说是很重要的证据,但文高明还是不想太仔细阅读,于是飞快地浏览,飞快地翻页,眼看就要翻到最后一页时,忽然看见这样的内容: 我得再骗妈妈一次,悄悄去成都一趟,如果我确实得了不治之症的话,我一定要在自己病死前先杀死她们!我在此郑重写下她们的名字:崔雪、秦菊、文美丽、覃娉、郑冰、袁清、李无病、池兰。 天!那死去的八名女弟子的名字全部写在上面!并且,被害的顺序也是按照名字的顺序排列的! 文高明默默地看着册子上那八名遇害女弟子的名字,长久地陷入沉思…… 第六章 血棉袄 一声惊恐的叫声惊断了文高明的思绪,“又有谁遭到袭击了?”文高明匆忙地将册子收进怀内,夺门而出,往惊叫声发出的方向奔去。 惊叫声是池和发出的。但他的人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他之所以惊叫,只是因为母亲!高曼已经晕死过去,脸色惨白如纸,没有半分血色,看样子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刺激。 池归田已将昏迷的妻子抱到了床上,但他的注意力却并没有在妻子身上。他坐在床边的长凳子上,正在呆呆地看桌上一样东西:那是一件极其平常的大约五六岁小男孩穿的花棉袄,蓝底白花,无论样式还是质地都很差,而且已经十分破旧。这种款式早已过时,只要家庭经济还没差到极点,都不会给孩子做这样的款式,估计只有在偏僻山区的穷人家箱底才能找到。这有什么值得奇怪呢?一点也不奇怪,池和小的时候,就穿过这样款式的棉袄。但是这样一件十分破旧的小孩棉袄上,要是沾满了血迹的话,你还能说它一点也不奇怪吗?这件小小的破棉袄几乎染满了血迹!血迹已经发黑,而且干得几乎看不出是血迹了。任何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袄子上的血迹已经很有年月了。所以高曼被吓得晕死过去一点也不奇怪。 不少弟子都听到了刚才池和的惨叫声,而各持兵器赶来查看。但池归田不愿让弟子们看见这件来历不明的恐怖血衣,所以不许弟子们进屋探视。大家围在院子外低声议论着,既感到恐惧又有些兴奋。大雨还没有停下来,而且好象还要一直下到天明,但大家却一点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因为没弄明白师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回去了也一定睡不着觉。 屋里文高明和池氏父子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想同样问题:“这件恐怖的小棉袄子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只是为了要吓唬人吗?”沉默了好一会后,文高明才干咳一声,小声问道:“是舅娘首先发现它的么?”池和看了阴着脸的父亲一眼,心有余悸地说道:“是。我本来在睡觉,突然听见妈妈屋里咣当一声,接着又是砰地一声,好象是什么东西被不小心碰翻了,我就问了两声,但妈妈却没有答应。我觉得奇怪,点亮蜡烛进来看,结果看见妈妈倒在地上!而那……那件小袄子却挂在……窗户上!” 文高明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拿起桌上的那件粘满黑血的小棉袄,翻来覆去地细看。袄子的左胸部位有一道口子,宽约三寸,很明显是被什么利器刺穿的。破口处的棉絮完全发黑了,可以想见这衣裳的主人――一个未知身份的小男孩当时流了多少鲜血! 是谁这样残忍地杀死了这个小小的孩子?是谁下得了这样的手!文高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轻轻将小袄子放回桌上,然后一言不发地提起桌上的马灯,到窗户边查看。但最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 沉思了一会,才突然问道:“对了,那具无头尸首的事情已经查明白了?”池归田道:“查明白了,我正要跟你讲这事情。”叹息一声,接道:“果然不出你的意料:那具无头男尸是那个外地过路乞丐!”文高明点点头,道:“果然如此!当时看见那具尸首,我就总觉得可疑。因为他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了,好象故意要证明什么似的。但又没听说镇上或者附近乡村有男子失踪的事情发生,所以我突然想到十天前那个死在镇外马路上后被人草草掩埋了尸体的过路乞丐。” 池归田道:“昨晚我悄悄吩咐邓记恩,叫他带领两名胆大的弟子,秘密下山,找到埋尸地点,并将土挖掘开查看,结果真象你猜想那样,那具尸首只有一个腐败的头颅在那里!”文高明感叹道:“凶手胆子也真够大!” 池归田道:“但凶手这样做到底是何用意,我还是不大明白。到底凶手是池生本人,还是别的人在故布疑阵?”文高明冷笑一声,答非所问道:“也许只有一个人知道凶手的来历。” “谁?”父子二人异口同声问道。文高明严肃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是冲着舅娘来的。所以也许只有舅娘才能告诉我们凶手的真实来历!” ※ ※ ※ ※ “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是来杀师娘的!师娘年轻时一定杀过一个小男孩,这个女人可能是那小冤魂的姐姐或者妹妹,也可能是妈妈,现在来报仇了!” “听说师娘年轻时,因为爱情不如意,而赌气离开了青城派,师祖急得派人下山到处找她,但整整找了一年,渺无音问。后来师娘突然自己又回来了,但她却只字不提自己那一年时间究竟在什么地方。说不定就是这一年中埋下祸根的!” “听说在她跟师父成婚那天晚上,突然失踪了几个时辰!事后也绝口不提自己去过哪儿。但有人说她那天跟一个陌生的男子见过面,但后来就没人再见过那个男子……” “那个男子是什么人?跟那个死去的小冤魂有无关系?” “这些消息准确吗?你们是听谁讲的?” “不知道。反正现在大家都听说了这些事情。” …… 文高明当然也听到了这些新的流言。但是,他只有假装听不见。因为自从“血棉袄事件”后,高曼就一直卧病在床,深居简出,连解馊也需要人照顾。莫说文高明连她的面也看不到,就是能看见,也显然不适合盘问什么。而池归田也用沉默回答文高明的试探。虽然他始终回避谈论这些流言,但文高明心里的怀疑反而加重了。如果完全是流言,那么他为什么要保持沉默呢?是不是他自己也在怀疑这些流言是真的? 但不管怎样,种种迹象都似乎在说明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个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子真正要杀的人就是高曼!所以现在最切实际的事情不是证实或者澄清流言,而是保护高曼的安全。别的不说,至少有一点可以基本确定:只有高曼,才可能知道那个女子来自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来杀她。 在文高明的建议下,池归田将调查的精力放到了防备上面。为了确保万一,不重蹈覆辙,这一次他特别注意自己保留自己的体力和精神。将妻子加了三层“保险”: 第一层是池和。他就睡在母亲的寝室外屋里一张临时搭起来的小床上。而且高曼的房间终日不关上门,只用一副深蓝色的门帘将两间屋子隔开。这样只要有一丁点异常的响动,池和都可以随时提剑冲进去。虽然他的武功可能不是对方敌手,但想来应能支持十招以上,因为池和在青城派弟子中排名在前十名内。 第二层是四名女弟子。她们合住在池和外面的一间屋子里,便于随时进里屋去服侍重病在床的师娘。 而池归田,一来不愿意让自己太过劳累,而重犯失去女儿的错误。二来也因为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夫妇心间已经有了一道看不见的高墙,所以他只好识趣地住在隔壁本来是儿子住的屋子里。算是第三层。 但是,这样的保护还是好象没有一点用处。就在层层设防的第一天清晨,轮到唐珍服侍师娘时,她端着洗脸水刚一进去,就惊呼出来,木盆也哐当一声掉下地去!池和顾不得避嫌,只穿着睡衣就提剑冲进了里屋。而池归田也闻声惊起,及时赶到。肖晓、林煜以及罗娅三名女弟子也惊醒了,虽然很害怕,但毕竟师父已经在屋子里,所以也急忙披了衣服进去查看。只见高曼紧紧闭着眼睛,也不知是没醒,还是又昏迷了过去? 屋子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只不过是在床上多了一条死蛇――而且也不是毒蛇,只是一条很小的菜花蛇。 这条死蛇究竟是何时又从何地方进屋子的? 文高明很快地被通知到了,但是他也好象无法解释这件怪事。高曼从早到晚,无时无刻不处于严密的保护中。为了避免万一,连唯一的一道窗户也关得紧紧的。现在窗户还是从里面闩着,显然不可能是从窗户丢进屋来的。而四名女弟子夜间又是轮流守夜,凶手也不可能在她们的眼皮下走进屋,留下一条死蛇后离去。检查了一遍屋子后,也没有发现可以爬进蛇或者扔进死蛇的地方。 难道带死蛇进屋子的人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 文高明没有对此发表过多的评论。只是又将四名女弟子分别带到池归田的书房里进行单独问话。她们都声称自己没有失职。别说在轮到自己守夜时段,就是不该自己守夜时,也睡得很浅,如果真有异常的响动,她们都一定能听见。 文高明好象也认为这样的问话不会有结果,所以只是例行公事地简单询问一番后,就让她们去了。然后他又问了池氏父子,但他们也声称自己睡得不沉,如果真的是从门外直接闯进屋子的话,应该不可能逃过他们的耳朵。显然,他们父子二人不可能说谎,所以文高明没有半点怀疑。 池归田和文高明都认为不宜将这事传出,所以只在很小的范围里讲了这事。并又加了一道防线,将八名得力的弟子两人分成一组,晚上轮流守护在院外暗处。 只要对方还是一个活人,就决对不该有任何机会了! 但是第二天,又轮到林煜侍候师娘时,她也发现了同样的怪事,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死蛇,而是一根血红的系头绳!就象一条可怕的毒蛇一样,弯曲着躺在高曼的枕头旁! 又是红头绳!又是催命的红头绳!凶手到底是人还是鬼?为什么能轻易突破这么多道防线,进屋里并留下红头绳? ※ ※ ※ ※ 远处城里的灯火已只剩下零星的几点,夜市的喧嚣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夜已经很深了。静寂中突然传来一只吃错了药的公鸡“报晓”声,引来远处一阵汪汪的犬吠,此啼彼吠地折腾了好一会后,才终于都没了声。万籁俱寂中,惟闻低低的流水呜咽声,仿佛在低述浪子的心曲。老伴和两个外孙女都早已进入梦乡,可是粱老汉却一点也没睡意,还坐在门外的长凳子上默默地抽着旱烟。 他有心事。很重的心事。所以他无法入眠。自己和老伴都已是六十奔七十的老人了,再能累再能干也恐怕撑不了几年了。可是两个外孙女却太小,大的不过七岁,而小的还只有四岁! “哎,要是粱月菊还在的话,就好了!”他和老伴只有一个女儿粱月菊,三年前不幸染病去世,无情的女婿立即另结了新欢,竟狠心地抛下两个可怜的孩儿,跟相好的跑到外省谋生去了。于是本来该坐享清福的外公外婆又只得重操旧业,靠做花圈的手艺勉强将日子支撑下去。 他们家住在青城山下,离小镇尚有一里多路,一到天黑,就象住在深山中的人家一样,显得特别地无助和落寞。来光顾的人除了要买花圈,根本不会有别的事情。而夜晚则从来没有客人光降。然而今夜,却有个不速之客,专程来造访他了。这个人就是文高明。 “喂,老人家,还没睡觉呀?” “啊,是文先生!这么黑了,你……?” 粱老汉连忙走过去打开了篱笆门,将文高明迎进院子里,正要招呼他进屋坐,文高明却伸手制止了。低声道:“别吵醒了娃娃,我们就在院子里说话吧。” 粱老汉看他神色郑重,虽不知他到底找自己有什么事,但也明白一定有很要紧的话要说,便不再多客套,只搬了根小方凳出来,与他并排坐在院子里树下。 文高明随便问了几句粱老汉家里的境况,就把话题扯到正题:“我从镇上几个知情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件事情:一十七年前,听说有一个被人遗弃的女婴,是你亲手把她抱到山上听雨观山门外的?”粱老汉身子微微一颤,额上的青筋登时凸现出来,飞快地瞄了一眼文高明。文高明也正在微笑着看他,四目一触,粱老汉无声地吸了口冷气,然后避开对方的目光,盯着地上,默默地抽着旱烟。 文高明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猜测他躲闪的眼睛里藏着的故事。半晌方道:“你不用问是谁跟我说的,反正有几个人知道那件事实际是你干的。” 粱老汉仍然不开腔,也没问他消息的来源。好一会后才转过脸来,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文高明灼灼闪光的眼睛,语音微颤地问道:“那些人的死真的……跟她有关?” 文高明不置可否地盯着他。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粱老汉长叹一声,道:“我以前就预感到总有一天要出什么事,想不到过了整整一十六年后才应验了!” 文高明没有说话,只静等他的下文。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早晨,那时是夏天,所以天亮得特别早,我一大早就起床了,不想刚一开门,就看见篱笆院外地上放着一只提篮,提篮里竟有一个三四月大的小女娃娃!我很奇怪,心想镇上这几个月没听说哪家有人生过女娃娃呀,这个女娃娃是从哪儿来的?如果是哪家私生的,那么要丢也该丢在镇上或者其他地方,我家里又不宽裕,丢到我家门口做什么?虽然奇怪,但看到她又乖又可怜的模样,还是很心疼地把她抱回屋子里。我婆娘很喜欢她,想把她养下来。我不依,说还是拿去送给镇上的孤寡老头宋大同。我们正在争吵,忽然闺女在提篮里翻出一张纸条。我因为是做花圈的,所以一般的字还是认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抱她到听雨观山门外,否则你全家性命难保!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看见!纸条看后烧掉――哎,这几句话,虽然过了十六年,我还是记得每一个字! “这一下,我们全家都感到这女娃娃来历很蹊跷。虽然猜不出纸条是谁写的,但也知道这个人一定在暗处监视着我们。所以对这女娃娃都又奇怪又很害怕。再也不敢提收养她的话。于是我趁着天色还早,赶紧把那来历不明的小女娃娃抱到了山上听雨观山门外,然后急忙跑下了山。在下山的路上却倒霉地碰到了上山打柴的罗二,他看见我脸色不对,就问我怎么心心慌慌的,我随便撒了个谎就急忙回了屋。后来罗二听到青城派的人摆谈(摆谈:川语,聊天之意)那女娃娃的一些话后,就悄悄来问我,是不是我抱到山门口的。我说没这事,但他一直不信。不过,以后也没再问过我。所以你不说,我也晓得是罗二跟你说的。我回来后,为让那个送娃娃来的人放心,特意把那纸条拿到院子里烧了。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情。” 他又长叹口气,然后不安地问道:“难道真的是她……她在杀人?”文高明笑笑道:“你莫要乱想,我没这样说。”但粱老汉毕竟是活了六十几岁的人,又哪里那么容易上当?他知道文高明深夜前来相访,向他打听这件十五年前的旧事,绝不是因为太好奇的缘故。 第七章 谁是凶手 文高明回到山上,还没睡下,就被一名小道士跑来叫醒,说是池归田叫他去一下,因为在女弟子唐珍的寝室里也发现了红头绳! 到了唐珍寝室后,只见池归田和肖晓正站在屋子里等候他,而唐珍因为受惊过度,被林煜扶到她屋里休息去了。池归田一看见他,就直奔主题:“高明,对不起,这么早就把你叫起来。我没有动这根红头绳,就是怕破坏了现场。”边说边用手指唐珍的床上。 文高明一看,只见在枕头边盘着一根红如血的系头绳,恍眼看去竟有点象一条红色的小蛇! 不少男弟子挤在门口外,带着又恐惧又有些兴奋的神情看着那根诡秘可怕的红头绳,大家都以为文高明一定会仔细地检查一番。但是文高明却只是随便地看了一眼,好象并不太感兴趣似的。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池归田道:“就是刚才。因为这几天她们四名女弟子夜里轮流照顾她们师娘实在辛苦,所以我让她们白天回自己寝室好好补一下瞌睡。今天天亮后,她们四个一同回来时,就发现了这根红头绳!肖哓,你讲一下具体经过吧。” 肖哓道:“是。我们一同回来后,正要各自回屋睡觉,唐珍忽然对我说:‘大师姐,我害怕,你就在我寝室跟我挤着睡吧。’我其实也有点害怕,所以就答应了。结果唐珍用钥匙开了门后,我就看见了这根红头绳!我吓得叫了起来,唐珍还很吃惊,问我干什么惊叫,我用手指着这根红头绳叫她看,她一看见后就当场吓晕死过去了!” 文高明边听边点着头,一个问题也没有问,直到她讲完了,才走到门口去随便查看了一下门锁。 门锁没有半点异样。 文高明问道:“你确信这把锁是唐珍亲手打开的?并非是已经被人开过,只是伪装成锁着的样子?” “这……”肖哓迟疑了一下,然后很肯定地说道:“不会事前就是打开的。我亲眼看见她把钥匙在锁孔里很用力地扭了一下,才打开的。” 文高明点点头,显然对此完全采信,又过去检查了一下窗户。 窗户是从内关着的。池归田解释道:“这窗户一直就是这样子,我怕破坏了现场,没有打开窗户。” “好奇怪呀,门和窗都是关好的,这红头绳怎么进屋子的呀?”一名男弟子小声地议论道。 “而且红头绳还盘得好好的,凶手不进屋子的话,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另一名男弟子也低声说道。 “只怕她根本就不是人……”一个胖弟子跟身边的师弟附耳说道。可惜他连说悄悄话都不会,悄悄话大得清晰地传入了旁边每个人的耳朵里。 “不许乱发议论!都给我滚开,谁让你们来这里的?”池归田再也按耐不住,一声咆哮,众弟子忙乖乖地离去。 池归田见文高明似乎并没用心检查现场,心里有些疑惑不解,勉强忍耐了一会,才对“无所事事”的文高明开口问道:“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文高明道:“舅舅不必着急。不出三天,那个真正的凶手就会自己现出原形!” ※ ※ ※ ※ “那个凶手到底是谁呀?太恐怖了!她难道会隐身法,所以我们怎么也看不见她!”“不会是鬼吧?”“要不是鬼,那她又怎么进唐珍房间的?门和窗都关得好好的呀!”“嘘!别说了,唐珍来了!” 于是议论立即停止下来,进膳堂里安静得有些异样,每个人都在无声地吃自己的饭。唐珍默默地走进屋中,一言不发地走到最里面的那张桌子前,在钟梅和毛师弟的中间坐下,然后默默地拿起盘子里的一个馒头开始吃。过不一会,同桌的三个人便先后找个借口离开了这张桌子。特别是最后走的毛师弟,未免太着行迹了,狼狈地站起来,象躲避瘟神一样逃出了进膳堂! 虽然他逃避得太明显了一些,但唐珍的神色还是并没有半点变化。始终低着头吃自己的东西。这样的逃避,早在她预料之中,谁收到红头绳,谁就预约了死亡。在别人的眼里,实际上已经是个死人。而又有谁愿意跟一个死人接近呢?就连文高明好象也受到了感染,坐得远远的,不过他食欲好象没受到影响,还在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屋子里虽有几十个人,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干咳声、扒饭声和碗盘筷子的碰撞声外,没有别的声音。 文高明几次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抬起脸来,将目光射向孤独坐在厅角吃饭的唐珍,都看见她在埋着头吃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虽然她一直没有抬起头来,也没有瞟眼看任何人,但好象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在偷偷看她似的。每次文高明将目光看向她时,她吃饭的动作都会下意识地停顿一下,然后马上又恢复正常,毫无表情地默默吃东西。 文高明似乎也觉得有趣似的,有一次故意长久地注视着她。果然,看见她本来伸向盘子要夹菜的筷子突然停顿下来,而且这次停顿的时间比刚才明显要长久一点。虽然真正说来,也只是一瞬间的停顿,但在文高明的感觉中却好象很长似的。文高明微微一笑,停止了这个有趣的“游戏”。然后几口扒完剩下的小半碗饭,抹嘴走人。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并飞快地回头看向唐珍。于是他的目光就迎上了唐珍的目光。四目对视了一刹那,唐珍才毫无表情地垂下眼睑,又默默地吃自己的饭。 文高明微微一笑,大步走出,走向洒满阳光的门外。 当天晚上,唐珍失踪了。 对于他的失踪,池归田夫妇虽然很伤感,甚至内心中有种兔死狐悲的彷徨,但因为事前已有心理准备,所以对于她的出事,并不意外。只象征性地组织了一批弟子,寻找她的下落。结果查了三天,没有任何结果。“也许真的象有些弟子猜想的那样,她因为恐惧,已趁夜逃离了青城山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池归田只好自我安慰。何况高曼也收到了那根催命的红头绳,与其把精力放到搜查一个可能已经遇害的死人,还不如全力保护一个活人。于是不再组织弟子寻找她的下落。 但事态的发展再次出现了意外,高曼没有出事,池和却出了事―― 池归田吃晚饭时,没有看见儿子的身影,以为他还在母亲身边,就叫女弟子钟梅去叫他。但钟梅去高曼屋看后,却没看见池和。屋里只有师娘高曼一个人在睡觉。池归田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来到妻子卧室,本想叫醒高曼查问情况,却突然发现梳妆台上放着一张的纸条。他心里一缩,紧张地拿起来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斜斜的字: 令郎池和现在我手,请池观主今夜子时来千尺潭边要人。切记:勿带他人,否则令郎性命不保。 字形左高右低,歪斜不整,任何人都能看出是用左手写下来的。池归田看着纸条,呆了好一阵后,还是拿不定主意。为了不让高曼醒来看到这个纸条,而受到更大的刺激,他拿着纸条回到隔壁自己屋里,并悄悄派人去找文高明来商量对策。 他并非胆怯之人,对自己的武艺到今天为止仍然充满自信。但是,他却怕一个人―― 那个人虽然已经在十七年前就已经被他亲手杀死并投入了千尺潭中,但他却总觉得她还活在他的心里。十七年来,只要遇到雷雨夜,他就会想起她。想起她惨白的脸,湿淋淋的长发,冰凉的身子,和满是鲜血的白色衣裙。所以他一直不敢轻易去千尺潭。即使在大白天,他也不敢一个人去。 有时,他也曾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把她骗到千尺潭去,将她奸杀。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时光再倒转去,他还是会杀她。因为他太爱她,所以也太恨她。 ――这是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一直被他很好地保存在心底,十七年来,这个秘密从没第二个人知道。即使她――那个被她杀死在千尺潭边的女人,也不知道他要杀死她的真正原因。因为他的爱藏得很深!而且从来没跟人说过。就连跟他交情不错的欧阳剑,也从来没有察觉到丝毫。 因为欧阳剑太自负,虽然跟他池归田是朋友,但内心深处却从没真正看起过他。所以连去勾引女人时,有时也会把他硬拉去当陪衬。他当然不会担心池归田,即使池归田心里有一点点想法,他也不会在乎。因为他相信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 而池归田,不但又黑又矮又丑,还不爱说话,这对勾引女人来说,是一个大忌。美女都怕缠夫,池归田好象不懂这道理。或者他是懂的,但他心里太自卑,而且又是跟风流倜傥的欧阳剑在一起,所以想缠也不敢缠。总之欧阳剑对于池归田,是完全放心的。甚至在他不方便时,还会让池归田偷偷为他给她传话或者送东西。 所以他虽然很丑陋,很不讨人喜欢,陈寡妇还是把她当作了“朋友”。当然,池归田也知道,她其实也根本看不起他。因此他虽然“热心”地为他们的私情跑腿,但心里却恨得发抖! 他恨自己下贱,恨自己居然会爱上那个根本就看不起他的女人。而比她更年轻也更漂亮的师妹高曼,他却想也不敢想!所以,当他发现高曼和欧阳剑也有一腿的时候,他的妒忌和愤怒就已经开始难于控制。他决定不再忍受。并偷偷地巧妙地把欧阳剑和高曼间的一些秘密透露给陈寡妇。 但是,情为何物,实在不是他能控制的。陈寡妇虽然每次听到他讲的话后,都会恨得发抖,甚至骂出一些难听的话,但只要欧阳剑一来找她,她就好象忘记了,只三言两语,就完全被征服,继续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情妇。 于是,被妒恨折磨得疯狂的池归田终于向自己的“朋友”和暗恋情人伸出了罪恶之手――谎称陈寡妇相召,将欧阳剑骗到后山,乘其不备,从背后刺出了致命的一剑!然后又用同样的办法,将陈寡妇骗到了后山…… ※ ※ ※ ※ “舅舅,你去不去赴约?” 池归田一震,猛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这才看见文高明正站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看样子,他已经站在那儿看着他好久了! 池归田忙把纸条递给文高明看,说道:“凭武艺,我绝对不怕谁。但,只怕是个骗局。要不这样:你跟我同去赴会,不过不是叫你去给我助拳,只是你在这方面经验比我丰富得多,到时能看出是不是骗局。当然,为避免对方发现,我们得保持适当距离,你看怎样?”文高明叹息一声,道:“我本来想等到第二个凶手露出水面后再向大家揭露事情真相,但现在既然发生了这样严重的事件,我就提前跟你谈一些我的侦察结果吧。” “第二个凶手?难道这一切恐怖事件是由两个人制造的?” “对,是两个人。关于这一点,我也是刚知道。” “啊,你快坐下来讲!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其中一个是不是……池生?” 文高明微微摇头,坐到他对面的一把椅子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后,道:“不,池生只是第一个受害者。这个案子非常离奇,可怕。真相比我最先时候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凶手非常狡猾,不但善于隐藏自己,而且非常善于制造假象,误导侦察方向。本来我开始也和大家一样,对池生抱有怀疑。至于怀疑他的理由,就不用我说得太详细了,反正和流言差不多。但是,我却一直不敢接受这个答案,因为我很难相信他有勇气向自己的妹妹下手!所以我一直怀疑有人在故意散布流言,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使我彻底排除了对池生的嫌疑。” 接着他详细讲述了那晚高曼在千尺潭边遇袭的事情,然后分析道:“本来我并不清楚自己的飞刀已经刺伤了那个袭击者,但第二天,发现所有女弟子都被人袭击,被人用我的独门暗器所伤后,我就明白了一件事:那个袭击者,即凶手就是其中一名女弟子!她因为害怕自己被发现受伤而暴露自己,所以才故意弄伤了其他几名女弟子。但是她并不想让她们死,因为她们要是全部死去的话,自己仍然要被怀疑,所以她故意不封林煜和罗娅两个武功最差的女弟子的穴道,这样就可以假借她们之手,救下其他女弟子,以免她们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于是我完全排除了池生做案的可能性,把怀疑对象再次锁住几名幸存下来的女弟子。我仔细研究了前面八次防卫行动,发现唐珍和肖晓两人无论是武功,还是机会,应该最具备做案的条件。” 池归田眼睛亮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那两个凶手就是她们?” “你先别打岔,听我讲:在她们两人当中,唐珍的嫌疑更重。理由有八点:一、八次防卫行动她都参加了,且每次都是主力成员;二、池兰遇害那次,正好轮到他和田白登埋伏,换句话说,她在现场,而肖晓却有不在现场的理由和证明;三、她追击凶手,并被凶手点了穴道而倒下,却自始至终没有目击到凶手,这很难让人信服;四、凶手只点了她的穴道,却没有伤害她,说明她和凶手的关系可能不一般。特别耐人寻味的是,凶手所点穴道位置,好象是有意要让人排除她自封穴道的可能性;五、依她自己讲:她听见那个凶手是向路边草丛方向逃跑的,但舅舅你赶到她身边时,她却没说出这个重要情况,而让你错误地往山顶追击,这就特别值得深思;六、这次舅娘病倒在床,负责侍侯的是包括她在内的四名女弟子,大家轮流看护,别人都没发现异常情况,偏偏轮到她时,就发现了那条死蛇!红头绳虽是林煜发现的,但林煜之前侍侯舅娘的却又是她!所以她仍然可疑;七、根据现场情况,完全可以排除外面人进入现场作案的可能,而舅舅和池和显然没有嫌疑,那么有嫌疑的只能是这四名女弟子,综合前面六条理由,唐珍嫌疑最重;八、她可能自己也感到这次玩投放死蛇和红头绳的‘游戏’,使自己有暴露的可能,于是急忙弥补:让自己也收到红头绳!却不知这样反而欲盖弥张! “但是,我却有一个问题弄不明白:为什么第一个受害者是崔雪?带着这个疑问,我分别找几名女弟子谈话,问她们当中,谁最有可能对崔雪心怀杀意。结果,调查的结果是没有这个人。于是我判断是凶手故意要嫁祸池生,以干扰侦察方向。就在这时,我得到了最重要的证据:我在池生床下的箱子里无意间发现了一本小册子,里面记录着许多古怪的东西,其中绝大部分是池生内心深处的秘密,让我特别惊奇的是其中一页上面的内容……”他说到这里,从怀内取出那本小册子,并将之翻到写有八名被害女弟子名字的那一页,让池归田自己看。 等池归田惊奇地读完这一页里面的内容后,他才接着讲道:“看到这一页,我顿时解开以前的许多疑惑:为什么凶手开始就送来一封恐怖的信,为什么里面只装着一束濡湿的头发,为什么她要故意易容成陈寡妇的模样,为什么第一个遇害者是崔雪……所有的疑问只有一种解释:凶手肯定也发现了这本册子,并从中得到启发,她的每一次杀人行动,其实都是在模仿池生的心理活动!所以这上面的八名女弟子不但全部被害,且被害顺序和这上面写的完全一致!” 池归田重重吐口长气,插话道:“你刚才讲,你不相信池生会变态到敢于向自己的亲妹妹下毒手,但这上面却写着池兰的名字,这又如何解释?” “我当时也差点上当了,怀疑真是池生在搞鬼,但我马上又发现了两个疑点,一、要是真的是池生在做案的话,那么很难解释他不藏起这本册子的理由。难道他不怕别人在收拾他遗物时发现这本册子?根据池生那样自闭的性格,这样的错误显然不应该犯。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凶手在模仿池生的心理做案,她把池生敢想却不敢做的噩梦全部变成真实!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经过仔细鉴定,我发现上面这八个名字,前面七个名字确实是池生的笔迹,只有最后一个,也就是池兰的名字,却是凶手模仿他的笔迹加上去的!你仔细看看:笔划虽然很象,但在一些细微地方,还是能发现一些破绽,且墨迹和前面的文字相较,池兰二字明显要新一些。” 池归田听了忙把油灯移近册子,仔细地辨别。“嗯,经你一讲,我也看出来了,确实是别人加上去的!” “至于这本秘密的册子为何被凶手发现,因为死无对证,所以我只能这样设想:池生遇害那日,可能身上就带着这本册子,也许这本册子他经常带在身上。凶手在千尺潭边杀害他后,无意间发现了册子以及里面的秘密,受到启发,于是按照他的心理轨迹,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噩梦……” 池归田痛恨道:“听起来实在恐怖!”顿了顿,又道:“原来你舅娘已经遭遇过起一次袭击!想起来真惊险,若不是你凑巧发现她去千尺潭,并跟踪她的话,她定然凶多吉少。噫――那次凶手怎么也在千尺潭边?是巧合还是她在跟踪你们?” “如果把第二天发现那具尸体浮出水面的事情联系起来看,我认为是巧合。她本来只是趁着深夜,跑去潭边布置尸体‘浮出水面’的假象!” “嗯,有道理。但是,你刚才讲还有第二个凶手,又有什么依据呢?” “这样判断,是因为有两个疑点无法解决。一、那次唐珍被点穴道位置,确实是她自己无法单独完成的工作。所以,应该有人帮忙。二是唐珍的来历……”将那晚从粱老汉那里打听到的情况讲了一遍后,说道:“究竟是谁把当时还是女婴的唐珍送到粱老汉门口,并叫他悄悄把女婴转送到青城山门的?这个人显然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认为这个人就是共犯。至于这个人的来历,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和那件血棉袄有某种联系。所以,还要你去找舅娘问问情况。” 池归田干咳一声,低声道:“等过两天她身体好一些了再问吧。现在我们商量一下今晚赴约的事情,你认为在那里等我赴约的人,是唐珍还是那个未现庐山真面的第二个凶手?” “不太好说。凶手可能真要对付你,也可能是在使调虎离山计策。把你引开,好对付舅娘!” 池归田连连点头,“有道理!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不管凶手的目的到底是哪一个,不去赴约显然不行,因为池和毕竟在对方手里。所以必须去,但舅娘这边也不能大意,所以只能是分兵拒敌。”“这样行不行:派所有女弟子到屋子里保护你舅娘,另外再派几名男弟子在院子四周布防,而我们两人一同前往千尺潭?” “这样恐怕不妥当,因为那第二个凶手说不定也是其中一名女弟子。当然,也不排除是某名男弟子的可能性。上次池兰的死就是一个教训,只要凶手隐藏在防卫圈内,那么再多的防线都不安全!” “那……你觉得如何是好?” “既然我们不敢相信别人,就只有相信自己。你去赴约,而我负责保护舅娘。”见池归田脸色复杂,知道他不敢单独去千尺潭,于是不动声色地建议道:“舅舅的武功当然没问题,但敌暗我明,还是小心为好,所以我认为最好带一两名值得信任的弟子暗中跟踪在后。我这边,也找几名没有嫌疑的弟子帮忙保护舅娘。” 第八章 最后的疯狂 子夜时分,池归田带着两名本领一般但办事细心的男弟子尾随着自己,前往千尺潭。路上,他多次不安地回顾两名弟子,确定他们没有离自己很远后,才敢继续往前行。两名弟子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只有苦笑。到了距离千尺潭大约一百丈远处后,因担心被暴露,而不敢再向前。在道边几棵大树后蹲下来,紧张地目送前边那盏孤灯一步步向潭边移动。 池归田刚到潭边,就看见前面五六步远处水边草地上躺着一条黑影!那黑影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受了重伤,还是已经死去,看身影象是池和。池归田又惊又怒,但还没失去警惕,确信潭边无人埋伏后,才小心地走上前去,用马灯照那地上之人,果然是池和!只见池和脸色发青,就是没死也离死不远了,池归田心神大乱,跪下去抱住儿子两臂,一边发疯般猛摇儿子,一边失魂落魄地呼唤:“池和!池和!”摇了一阵,见池和一点也没反映,一颗心猛地下沉,颤栗着伸出右手,去探他的鼻息。就在这时,身侧的潭水突然哗地一声大响,冲起一大片水花,一个黑影快如闪电地从水下冒出来!池归田猛吃一惊,闪避已然不及,大喝一声,挥掌猛拍! 哧一声轻响,右手掌被敌人锋利无匹的宝剑齐腕削飞出去!池归田惨嚎一声,痛得差点晕死过去,想要逃离险地,但哪里还来得及?长剑削飞他手腕后,顺势而入,刺入了他的胸膛! 两名弟子虽然预先已做好了要战斗的心理准备,但事情的发展还是大大地出乎他们的预料,师父刚到潭边,他们就听见了那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荒野寂寂,叫声格外恐怖惊心!两名弟子惊骇已极,如果师父继续发出声音,那么他们还敢现身加入战斗,但凄厉的叫声只有一声,然后四下归于沉寂,看来师父已经凶多吉少!两人吓得腿也软了,哪里还有胆子下去查看动静? “师父看来出事了!我们怎么办?”一个声音战栗地问道。 “快……快跑!” 于是两人争先恐后地站起来,夺命狂奔,往山上逃去。 文高明得报后,大惊失色,这时也不及细想,更不敢把这个惊人消息告诉正昏睡在床的高曼,只得冒着危险,叫肖晓和五名弟子继续留下来保护高曼,自己则和邓记恩带着十名男弟子火速赶往现场。 高曼被屋外弟子们慌乱的脚步声惊醒,并听见两名弟子在低声交谈,虽然听不清楚内容,但也感到观里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翻身坐起,正要呼唤一名弟子进屋来问,忽然后颈巨痛,大椎穴被人点了穴道,登时软倒。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条黑影已从床后闪出,出手如风,连点了她九处要穴!最要命的是哑穴也被封住,外面空有五名弟子在保卫她,但她却无法呼救! 那黑影将她抱下床来,丢入了床下一个黑洞洞的坑中。高曼更加惊骇,自己在这屋里住了整整一十七年,却从来不知道床下有什么地坑!那人随即也跳下来,一言不发地拖着高曼向前行去。高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也明白自己被拖入了一条地道里,恐惧得全身发软。也不知这人是长了一双夜视眼睛,还是熟悉地道里的情况缘故,不靠任何灯具,却能进退自如,仿佛在康庄大道上行走一样。高曼被这人拖着向前,既不知自己要如何死,也不知要被拖到什么地方,又是恐怖,又是绝望,眼泪耻辱地夺眶而出。既盼望自己得救,又盼望自己早点死去,离开这痛苦绝望的世界! 终于,那人停了下来。坐下地来,喘息一阵后,才解了高曼被封的哑穴。高曼知道这时呼救毫无用处,颤声问道:“你到底是谁?”那人冷笑一声,道:“师娘,是我。”高曼大吃一惊,愤怒地尖叫:“原来竟是你!为……为什么?!”那人冷冷地道:“为什么?你还不明白么?好,让我慢慢跟你讲。” ※ ※ ※ 文高明一行人到了出事地点,只见池归田果然倒在血泊中,倒在千尺潭边,倒在儿子身旁。文高明看了看四周,确信潭边已没危险后,才走上前去。将马灯凑到池归田脸前一照,只见池归田脸色惨白,眉头紧锁,从左胸流出的鲜血多得触目惊心,几乎染红了半边潭水!池和虽然不见有明显外伤,但看脸色,也是凶多吉少。文高明将手指伸到他鼻下一探,已经没有气息。他懊恼地摇了摇头,心道:“凶手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呀!” 大家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半山上又传来了惊惶的呼叫声:“大师兄!文先生!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七八盏灯笼正急急忙忙地向山下冲来,其中花子云的呼叫声在黑夜里听来更让人毛骨悚然。文高明邓记恩飞快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色,都预感到观子里也发生了恐怖的大事。 “什么大事不好了?话说清楚些!”邓记恩拿出大师兄的架子,威严地呵斥制造紧张空气的花子云。 “大师兄,你们……你们快快回观!师娘她……她失踪了!” 高曼失踪了!文高明、邓记恩以及十名围着池归田父子尸首的弟子全都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直到花子云等人跑到潭边后,文高明才首先惊回神来,“怎么可能?肖晓她们不是在屋子外保护她么!”“我……我们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肖师姐她们一刻不离地守护着师娘的卧室,因见屋里一直没有动静,觉得有点奇怪,肖师姐便叫林煜进屋去查看,结果发现师娘竟然不在了!大家在屋里屋外到处找遍也没发现师娘,都吓得没了主意,所以叫我们几个来叫你们快回观去!”文高明心里一沉,“真是祸不单行,看来凶手竟然两边同时下手!”不敢深想,对邓记恩道:“你们就留下来处理这里的善后事宜吧,我先赶回去看看。” 邓记恩是大弟子,处世一向稳重得体,在同门心中很有威望,但一夜间连经巨变,也和其他弟子一样,六神无主。对于文高明的安排,除了点头外,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文高明急冲冲地赶回听雨观时,只见观中弟子们正点着灯笼,象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搜寻师娘。 “师娘!师娘!” “师娘!师娘!” 焦急的声音在黑暗中此起彼落,整个观子里充满了浮躁和恐惧的气氛。 文高明来到池家所居院子前,只见肖晓和五名奉命保护师娘的女弟子还在院子内外找人。特别滑稽的是钟梅,竟然拿着一把锄头在院里到处乱挖,好象不挖地三尺,就找不到师娘一样。“别挖了!把力气用到该用的地方吧!你要把房子挖倒吗?”肖晓因为自己是保护师娘的负责人,责任比别人重大,一口怨气没处出,于是拿钟梅发泄,大声呵斥她的愚蠢行为。 “我就是要挖!我就是要挖!要是没有地道,人就平白不见了,那才是活见鬼了!”钟梅也不是好惹的主,并不因对方是大师姐就甘当她的出气筒。 “你――你敢顶嘴!”肖晓怒火更盛,呛地一声拔剑出鞘,喝道:“你以为师父师娘出事了,就可以没大没小了?” “你要杀人么?来吧!反正死的人已经太多,再多杀一个也没关系!”钟梅毫不畏惧地上前几步,用锄头指着肖晓。其余几名女弟子见状忙跑过来,要劝开两人。但两人都不肯后退,剑锄相指,怒目对视。忽听文高明大声呵斥道:“不要争了!大敌当前,你们还有气力同室操戈!”肖钟二人闻言都感羞愧,悻悻退下,都不敢看文高明。 文高明叹息一声,道:“钟梅的话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不过应该重点检查屋里,说不定真有地道。”肖晓听了虽然很不服气,却也不好再争,于是五名女弟子协助文高明将高曼卧室重新彻查一遍,结果还是文高明首先发现了地道。当他用手逐一试探每块地板时,发现床下有一块地板有些松动,勾指轻敲三下,竟有回声,显然下面是空的。觉得可疑,挥掌击破木扳,果然看见下面有一地道。 为防万一,文高明说服肖晓不要下地道:“现在观里以你武功最高,要是凶手还虎视在侧,而我们全部追入地道,那就非常危险。所以请你督率师妹们守住地道口,让我和钟梅两个人下去查看。”肖晓虽然关心师娘安危,但听文高明说得在理,只好同意。于是文高明和钟梅各提了一盏气死风灯,跳入地道中。 地道低矮、狭窄,不能两人并行,且只能弯腰行走。空气十分潮湿,看样子颇有年月。潮湿的地上留着许多凌乱的脚印,在阴森森的地道里看来特别恐怖。根据脚印尺寸,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留下的。但不象是高曼,而似一个比她稍高一些的女子。特别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伴随着这些脚印的另一种痕迹:那痕迹好象是什么重物留下的,看上去竟有点象一条蟒蛇经过后留下的痕迹!文高明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会,猛然醒悟:“一定是舅娘已经昏迷或者死去,被这个女人拖着经过时在地上留下来的拖痕。” 文高明在前,钟梅断后,两人壮着胆子,小心小心翼翼地跟着脚印摸索前进,在迂回复杂的地道里弯来转去,早已分不清南北。这地道到底通向什么地方?为什么地道出口竟在观主夫妇的卧室床下?两人一边默默前进,一边在心里思考这两个问题。地道好象永远走不完似的,总也看不到尽头。两人越深入,心里越恐惧,若非有对方存在,估计谁也没有继续冒险的勇气。 “文先生,我们还是出去吧?多叫几个人再进来?” “别大声说话,地道里回声传得远,说不定凶手就在前边不远处躲着!” “可是,地道太狭窄,要是那凶手用暗器袭击,我们根本躲闪不开!” “她可以攻击我们,我们同样可以攻击她,我也带有暗器。” “但敌人在暗处……”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啊了一声,只见前边七八步远处,有一个女人躺在地上,令人惊奇和刺激的是:那女子竟是一丝不挂! “喂,你是谁?是不是舅娘?” “师娘!师娘!” 那女子不答,也不动,不知是被人点了穴道还是已经死了?文高明左手一扬,夺命九飞刀电射而出,飞向那女人前边的黑暗。 扑扑扑扑扑……听声音,九把飞刀全部插入了松软的泥土里,看来前边没有埋伏。文高明说声:“小心!”如狸猫一般,快而无声地冲到那个裸体女人面前,用灯笼一照,果然是高曼!令人恐怖发指的是:本来漂亮的脸蛋却变得惨不忍睹,上面划满了可怕的剑痕,一条条血水纵横交错,两眼死鱼般睁得大大的,已经死去。两人从愤怒中镇定下来后,才发现高曼被害地方其实就是地道的尽头,地道顶上有一块厚重的铁盖,一看即知是地道的出口。文高明运气于掌,将铁盖掀起后,才恍然明白:原来出口地方竟然是藏书塔底楼一间书屋!而这条地道是专供青城派掌门秘密进出藏书塔用的。两人爬出地道,在书屋里搜寻凶手,结果凶手未发现,却发现了专门看护藏书塔的小道士杜清风的尸首!他的致命伤在后心,显然是被人用剑从背后袭击而死的。 文高明长叹一声,道:“这个凶手肯定也是其中一名女弟子!若是外人,不应该知道这条地道的秘密。幸好她在地道里留下了脚印,只要保护好现场,就不难查出这个人是谁。不过,我估计她这会儿多半已经逃离道观了!” ※ ※ ※ 次日,粱老汉家院子。 夜已经很深了,晚风已颇有几分凉意。在门口长凳上枯坐了两个时辰的粱老汉长叹一声,正要回屋休息,忽然他猛吃一惊,差点连手里的茶碗都掉下地去。原来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突然看见一条黑影站在篱笆外的树影里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是谁?你……你藏在那儿做什么?”那人不答,也不动,似乎毫不在意对方发现了自己。“你……你再不说话,我……我要喊人了!”粱老汉色厉内荏地吓唬对方。但他自己也知道这话实在可笑,自己家独门独户,离镇子有二里多路,就是喊破天,也没人会听见,只能惊醒屋里熟睡的老伴和两个小外孙。 “呛”地一声,那黑影拔出了背上的长剑。粱老汉吃了一惊,随即猛然醒悟似地,浑身战栗着问道:“你……你是罗姑娘?”那人不答,也不过来,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罗姑娘,你……你别吓唬我!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我看见过你!”由于惊吓过度,他再也支持不住,两腿一软,便要倒地。那人忽然闪电般从树影里掠出来,扶住了他,道:“别害怕,我是文高明。”粱老汉一惊,顿时明白自己上了对方的当,被诈出了心里的秘密!文高明扶他坐下,心道:“果然是她!” “你一定听说池观主死去的事了吧?” “听……说了。是昨天深夜死的?” “是呀,是被人杀死在千尺潭边的,而且还是从正面攻击致死的!” “正面杀死的?是唐珍吧?她……她能从正面杀死池观主?”粱老汉惊讶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唐珍。而是另一个女子,这个女子也许是我们完全不知道来历的女人,也许就是罗娅!” “罗娅?她……她的武功不是青城派里最差的么?她怎么可能从正面杀死池观主?” “是不是她,从目下的证据看来,还不能肯定。不过,有一点已经肯定:她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女人,所以她也显得特别可怕!”叹息一声,接道:“当然,凭真实本事,这个凶手未必有能力从正面攻击并只出一剑就把我舅舅杀死。但是如果是埋伏在水底的话,那就不奇怪了。” “你是说凶手是躲在水底下的?!” “是呀,凶手的水性非常好,肯定在水下潜伏了不短时间,所以我舅舅没有发现。何况又是黑夜,就是他注意看水面,也一定不会发现什么东西。再说水边躺着他儿子的尸体,他的心神不可能不受到影响。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凶手用的是一口十分锋利的长剑,那剑虽然比纸还薄,但非常可怕!舅舅听到水里有动静时,已经迟了,他想挥掌拍开攻向自己的利器,结果不但没能拍开,自己的右手掌反而被削飞出去!” 粱老汉倒抽口凉气,问道:“那你怎么肯定不是唐珍,而是……罗娅或者另一个女子?” “因为在我舅娘被害现场,我们发现了杀害她的那个凶手的脚印。我觉得唐珍嫌疑最重,所以首先叫人去她屋里找来一双旧布鞋来比对,结果完全吻合!因此证实了杀害我舅娘的凶手是唐珍。而在舅舅遇害现场,水边的鹅卵石有很大一片凶手跃出水面时带起的水渍,其中一个光滑的圆石上还印着一个凶手留下的赤脚脚印,而那个脚印的大小一看就和唐珍不相符。因为是湿脚印上的水渍印,所以很快就消隐了,无法进行比对,只知道凶手是一个女人。” 另一个理由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在昨晚,他又翻看池生遗留下来的那本蓝色封皮的册子时,看到册子里写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身子很美,看样子有二十五岁左右。她是谁?从哪儿来的?她想从千尺潭水下找到什么?而下面落的时间却是池生遇害的前两天。 粱老汉道:“这样说来,现在只知道唐珍是凶手,另外一个还不能肯定是谁?” “不,罗娅肯定也参与了这一系列场恐怖凶杀事件!只是不清楚她和杀害我舅舅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你们可以直接逼她交代呀。” 文高明苦笑道:“她现在已经下落不明。” 粱老汉无奈摇头。沉默了一阵,文高明才问道:“你刚才为何要把我当做罗姑娘?难道那个送来女婴的人就是她?”见粱老汉欲言又迟犹豫不决,他拍了拍他肩头,温言鼓励:“说出来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不要让噩梦继续下去!” 粱老汉犹豫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是呀,当时我确实看见她了。不过我也不是开始就发现她的。是把那女娃娃抱到山上,回来后在院子里烧纸条的时候才看到她的。” 他把目光投向前面的黑暗,神思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 “当时我看见她躲在林子里,正在偷看我们烧纸条。又瘦又小,身上脏兮兮的,象个小叫花子!我就平白(土话:莫明之意)地感到害怕。我以为她背后肯定还有一个大人,不然她那个十岁大的小女娃娃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所以我就假装没看到,烧完纸条就回了屋子。事后我又怀疑是自己多心,心想她可能不是送小女娃娃来的人,只是一个过路的小叫花子,但是过了半年,我突然看到她成了青城派的弟子后,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总感觉要出啥子事情。哎!想不到过了十七年后,才……” 两人一时都陷入沉思,好半天后,文高明才又问道:“你当时看见她时,估计她是从哪儿来的?真的一点也看不出她是哪儿的人?” “这个……”粱老汉迟疑了半晌,才不确定地说道:“好象是从贵州那边来的?看服色有点象是贵州那边的人?” “哦,是这样呀,那就对了!”文高明有些兴奋地说道。 粱老汉吃了一惊:“未必我没猜错?真的是从贵州那边来的?” 文高明掩饰道:“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他当然不必跟粱老汉谈论那件恐怖的血棉袄,但是他在几天以前,就已经悄悄带着那件染满黑血的小棉袄到镇上去问过几个老裁缝和一个布店老板,结果从布料和款式的一些细节上分析起来,他们一致认为这件血棉袄可能来自贵州西部。 ※ ※ ※ ※ 文高明回到山上,立即把邓记恩肖晓两名大弟子请到自己的客房里,商量破案事宜。他首先讲了两次去粱老汉家调查的情况,然后分析道:“罗娅昨晚失踪,有不少弟子认为只是巧合,怀疑她实际已被唐珍或者另一个未知的凶手杀害。我知道这些说法其实是错误的,之所以暂时没加反驳,是因为我昨晚之前,也还没有非常说服人的证据。只是感到她有不少疑点。现在听了粱老汉所讲情况,再和以前的一些疑点一印证,我就完全肯定她参与了那些恐怖凶杀!” “她以前究竟暴露出了哪些疑点呢?”邓记恩忍不住插问道。 “第一、秦菊被害那晚,是住在她寝室的,但她却一点动静也没听到,这不太合常理;第二、池兰被害那天,我本来埋伏在后山门那株古榕树上,你们也知道,那儿视野最佳,凶手只要有异动,很难躲避开监视。但她却非常凑巧地出现在后山门,并和林煜交谈池生回煞的话题,狡猾地将我引开,然后就发生了池兰被害的悲剧!”他没有说出另一个更耐人寻味的细节:就是那天罗娅突然要方便的尴尬事情。现在回忆起来,她这一招相当狡猾!看来她一定知道文高明就伏在树上,却故做不知,她那样做其实就是要让文高明完全相信她说的那些关于池生回煞的话不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第三、在我舅舅遇害现场,水边的鹅卵石上发现的水渍脚印,虽然因为干得太快而没来得及做比较,但根据我的回忆,和罗娅身高差不多。当然,这点不能证明她就是杀害你们师父的那个凶手,也不能凭以上疑点断定罗娅是凶手之一。所以我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想:那就是十五年前带着还是婴儿的唐珍来的那个人是不是罗娅?如果是她的话,那么就基本可以肯定她是凶手之一了。所以我就再次去拜访粱老汉,结果证实了我的推想,那个人果然就是罗娅!” 邓记恩肖晓听了文高明的分析后一时都没有开腔,心里都在为罗娅当时还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就这样有心计而感到恐怖。三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后,文高明才又说道:“本来我也和大家一样,一直被太多的假象迷惑,难于看透凶手连环杀人的真正动机,但这时凶手却主动暴露出来,送来了那件恐怖的血衣!从舅娘看到血衣后的强烈反应看来,这件血棉袄她显然认识并知道其来历。至于血衣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里面藏着一个什么故事?答案很可能就藏在十八年前她离开青城山的那一年时光里。” “不过,现在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比如唐珍罗娅以及那个可能存在的第三个凶手,她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她们和那件血棉袄的主人又是什么关系?那个穿袄子的小娃娃如果真是被我舅娘杀死的,舅娘又为何要杀他?还有……” 他说到这儿,从怀内取出那本池生遗留下来的册子,翻到其中一页说道:“在池生死前两天里,我发现了他在这本册子里写下的这几句话: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身子很美,看样子有二十五岁左右。她是谁?从哪儿来的?她想从千尺潭水下找到什么?――这也是个很可疑的问题。根据他记录的这个女子的身材和年龄来看,应该是罗娅。但为何他会认不出来呢?是因为罗娅带了什么面具的缘故,还是本来就是另一个女人?如果是罗娅的话,那么案情就简单一些了。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她会不会就是我们假定存在的那第三个凶手?因为我很难相信这个神秘的女人与这一系列恐怖的事件毫无干系!” 邓记恩长叹道:“是呀,还有好多秘密没解开!文先生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我想追查那件血棉袄的来历,因为这些秘密可能都要从那件血棉袄上来寻找答案。” 第九章 沉睡的真相 “如果我是舅娘,那么当我在爱情受到重大挫折甚至是羞辱之后,产生了离开青城山的想法后,到底会去哪儿呢?如果这件神秘恐怖的血棉袄真的来自贵州西部,那么是不是舅娘当年就曾去贵州,并在贵州西部一个未知的地方结下了一段不解的死仇?” 看来好象是这样。但,天地之大,她为何会去贵州呢?是出于偶然和随意,还是有什么必然的原因? …… 文高明睡在自己的客房里,几乎整晚都在想这些问题。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就进了进膳堂。正在生火做饭的庹师傅看见他红着眼睛进来,就知道他熬了一个通宵。正要起身为他泡一碗茶,文高明却摇手示意他坐下。说道:“因为现在只有你最清楚一些十几年前的事情,所以想跟你了解一些旧事。”庹师傅干咳一声,“我猜你是想知道十八年前,你舅娘究竟去了哪儿,是吧?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也难说。说不定答案很明显呢!”文高明苦笑道。“我想问一下:当年那一批青城派弟子里,有哪些和我舅娘交情不错?”庹师傅想了一会,才想起几名女弟子的名字。但文高明询问那几名女弟子的家乡情况时,庹师傅却大半回忆不起来了。 “她们中有没有人家乡在贵州?或者假如你是我舅娘的话,你若决定要离开青城山一段时间,你最有可能去找她们中哪一个?”文高明耐心地听完他夹七夹八莫棱两可的话后,问出这个假设性的问题。 庹师傅皱紧眉头,极力回忆。见他苦思不出,文高明只得再提问题以启发他的记忆:“在舅娘离开青城山之前,应该有已经离开青城派的同门吧?在那些人中,有没有和舅娘关系特别要好的?” 庹师傅经此一提醒,猛地想起什么,神情有些激动地说道:“她会不会去找冉景琼呀?” “冉景琼?” “冉景琼是她的师姐。在你舅娘下山前两年就满师下山了。在她离开前几年里,你舅娘一直很喜欢她。本来她满师后,大家都舍不得她,要她继续留在山上。但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她还是很果断地走了。给人有点绝情的感觉,好象一点也不留念她生活了近十年的青城山一样。” “她的家乡在哪儿?” “不知道。但口音好象就是西南那边的人,至于是不是贵州……倒不好说。” 文高明见他思考了很久也不能确定她家乡是否在贵州,就打断他的思索,问道:“她和我舅娘非常谈得来吗?” “两人经常在一起说一些悄悄话。甚至还有不少男弟子通过她向当时还是大姑娘的高曼传递一些小东西。”文高明哦了一声,忽然问道:“她长相如何?你觉得罗娅或者唐珍可不可能是她的女儿?” 庹师傅如遭电击般身子一颤,惊讶地看了一眼文高明后,忽然变色道:“你不说我还没发觉,一说起还真的发现罗娅跟冉景琼有几分相像呢!至于唐珍……我倒发觉有些地方长得象你舅娘。” 文高明按耐住激动,再次问道:“你再仔细想一想:罗娅真的跟冉景琼长得相像?”庹师傅又沉思了一会,才不确定地说道:“有倒有几分相像,不过也不是很像,是不是她的女儿也不好说。” ※ ※ ※ ※ “请问老大爷,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冉景琼的妇人?她会武功,年轻时在四川青城山练过武艺。” “请问这位婆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冉景琼的妇人?或者你们这一带有没有以前练过武功的女人?如果这位姓冉的妇人还在的话,应该是四十一二岁了。” “请问,你们这一带,大约十六年前的样子,是否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娃娃被一个外地来的十八岁左右的大姑娘杀死,事后那位行凶的大姑娘就跑了。” “请问老大娘,你听没听说过谁家有这样一把宝剑,它薄得象纸,但十分锋利。” …… 文高明在贵州西部毕节、长石、毛坝一带艰苦地跋涉,查问。反复向人打听如上问题后,终于在茅台镇上得到了重大线索。有十几名老人家都向他证实说,十七年前,在茅台镇鸡叫村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一户姓毛的人家,有一个五岁大的男娃娃被一个外地来的女人杀死。那女人逃走后,毛家的人就追去报仇,但不知是反被那女人杀死了,还是别的原因,反正毛家的人一个也没回家乡。 虽然事情几乎没出文高明的意料,但为了彻底解开这个十七年前的秘密,他还是不辞辛苦地徒步赶了一百三十里山路,到鸡叫村去证实这一线索。 鸡叫村处于群山环抱之中,是一个几乎与外面世界不通音问的深山小村。全村总共有七户人家,互相都带点亲戚关系。因为贫穷和愚昧等原因,这几户人家甚至还互相结亲!所以生出的小孩子大都丑陋和愚蠢。最严重的一个已经不可救药,刚生下来就是痴呆儿。 文高明站在半山腰羊肠小径中,默默地看着脚下那个贫穷的村子,不由暗想:“难道我要找的答案就沉睡在这个偏僻寂寞的山沟里?” 在这样封闭的地方,突然来一个生人,自然是全村的一件大事,一家的客人实际上就是全村的客人。文高明刚坐到一个叫毛发贵的老光棍的家里长凳上,其他几户人家便跑来看他这个“稀客”。文高明也为山里人家的朴实和好客打动了,所以没有太多的客套,就直接把话题扯到正题。但出人意料的是,听明白他的来意,并看过他出示的那件可怕的血棉袄后,屋子里的人却出奇地静了下来。虽然大家没有说什么,但文高明却从几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明显的敌意。气氛一时变得沉重、紧张和诡异。 “你是要来杀毛丫头的?”过了好一会后,六十八岁高龄的毛大爷才嘶哑着嗓子问道。“毛丫头?谁是毛丫头?”文高明反被弄迷糊了。 没有人回答,也不用人回答。因为文高明已经明白了――罗娅就静静地站在大门口,静静地看着他。几个五六岁大的小娃娃正在偷眼看她,他们不会撒谎的眼睛好象在告诉文高明:她就是“毛丫头”。 文高明不禁倒吸口冷气。虽然他基本上已经确定凶手之一就是罗娅,但还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后,罗娅――不,“毛丫头”毛贵竹姑娘才冷冷地说道:“文先生,请跟我来。”文高明迟疑了一下,便从长凳上起来,蹒跚着步子跟在她的后面,向远离房屋的一片树林走去。 毛贵竹一直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在前带路,也不知她究竟要把文高明带到哪儿去。文高明忍不住问道:“罗……不,毛姑娘,你要带我去哪儿?唐珍呢?她怎么不见?” 毛贵竹不答,好象没听见似的,只是往树林深处走,好象要把文高明带到密林最深处去杀死一样。 文高明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预感:那个假定的第三个凶手其实并不存在。或者说她就是毛姑娘!他不禁暗暗不安,因为假若他的预感是正确的话,自己多半打不过她!但现在后退显然已迟,所以他虽然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 穿出一片密林后,来到了一个已经长出野草的的新坟前,毛贵竹终于停下来,但却没回头看文高明,只是盯着那新坟出神。新坟里埋的是谁?文高明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但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告诉他,所以没有发问。 果然,没过多会,便听毛贵竹平静的声音说道:“你问唐珍在哪儿,她就在这里面熟睡。已经整整睡了十七天。” 她又解释道:“我带她来,就是要让她永远地躺在这里面沉睡。”她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色彩,好象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一样。 文高明轻轻叹息。道:“我以为她和你是一家人……”毛贵竹冷笑,道:“一家人?文先生,你能猜出她的生母是谁么?” 文高明微微一震,“难道她是……我舅娘的……?”毛贵竹慢慢转过头来,正视着他。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后,毛贵竹才冷冷地说道:“不错。她就是师娘的私生女。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刚出生二十天,就被师娘抛弃在一户人家的门口!是我亲眼看见的,因为我当时一直跟踪着她,一直在找机会杀她。等她去远后,我就跑过去抱起了她。因为当时天还没完全亮,所以没人看见。我本来打算马上杀死她,但转念一想,师娘把她抛弃了,我杀死她也不能伤她的心。所以我就突然想出了一条计策,要她长大后亲手杀死她的妈妈!”顿了顿,接道:“于是我就用乞讨来的奶喂她,让她不要马上死去,并一直跟踪着师娘到了青城山。我怕师娘会认出自己的女儿,所以没有马上混进青城派,而在外面又讨了一段时间的饭,等到她四个月大后,样子已经完全和刚出生二十天时不一样后,我才抱着她去了青城山……” 文高明摇了摇头,纳闷道:“既然她是你师娘抛弃的私生女儿,你自己也说了,你杀死她,并不能叫你师娘伤心,那你现在又何必……” “不管怎样,她必须死!因为我不但恨她的妈妈,也恨她的爸爸!” 文高明轻轻叹息。道:“她的爸爸是……?” “她的爸爸就是我的爸爸!” 文高明一震:“原来如此!”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几分事情的真相:十八年前,高曼在爱情失意后,离家出走,突然想到来贵州寻访已经别了两年多的师姐冉景琼。这时冉已经嫁了人,结果不知是谁勾引谁,总之高曼与冉的丈夫有了奸情,并怀上了唐珍。于是她和师姐间的关系恶化,并结下了这段不解的深仇…… 文高明无声叹了口气,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想你师娘自己一定也很后悔,不该来找她的这个师姐,以至破坏了以前的情份……”苦笑一声,又道:“看在我辛苦跑这一趟的份上,你是否可以回答我的几个问题?”毛贵竹淡淡道:“请问。”“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是你杀害我舅舅的么?” “是。”见文高明有些惊讶,她又解释道:“也许在同门眼里,我的武功是最差的。但是我自己却很清楚:在青城山上,能击败我的人只有师父一个人。因为我还无法超过师父,所以我宁愿被人轻视,也绝不露出自己的锋芒。” “原来如此!那条地道想必你也知道吧?” “当然知道。因为我每次从藏书塔里偷出派中武功秘籍后,都是在地道里偷学。” “那条地道是掌门人专用的地道吧?你敢在那里面偷学武功?” “最危险的地方,不是也最安全吗?再说,要逃避师父一个人的眼睛,总比设法逃避全观弟子的眼睛要容易得多。” 文高明只有同意。干咳一声,又问:“那把伤心剑怎么到了你手里?” “因为我亲眼看见师娘杀死了一个叫曾英雄的人。我也不晓得他究竟抓住了师娘的什么把柄,反正师娘对他又怕又无奈,几次被迫和他在山林里做出不要脸的事情!甚至在她和师父成婚那天,他们也……那时我还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所以并不知道曾英雄是个名人,直到几年以后,从别人谈话里,才明白那个因为逼迫师娘而被师娘谋杀的男子原来是江湖中一名‘大侠’!并听说有一把名叫伤心剑的宝剑和他一起失踪了。 “我听了大家的议论,立即回想起:师娘将曾英雄掩埋在那片他们苟且过的竹林里后,就带着他的那把宝剑下了后山。因为她施展了轻功,所以我没法追上去看,只猜测她是要把宝剑扔进千尺潭。上个月,杨春冯刚几位师兄聊天时又突然谈论到那把武林中失踪已久的伤心剑,说这口宝剑锋利无比,能断金切玉。我心里一动,就假装天真,问这把宝剑要是沉入了江湖里,会不会腐蚀毁灭?杨师兄说:你以为它是寻常器物么?这样一口绝世神兵,无论在水里泡多少年也不会腐朽!我听了虽然有些不信,但还是决心要打捞它,因为没有这口宝剑,我就没把握能报仇。为防万一,我去打捞前先偷偷易了容。” 文高明道:“原来如此!难怪池生认不出你。”又问:“你又怎么发现宝剑其实是藏在那个假坟里呢?” 毛贵竹闻言一惊,接着面红过颈,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池生他偷看过我打捞宝剑的事情?” “是你自己粗心了,那本册子里最后一句话就提到了这事情!” 毛贵竹怔了一小会,才道:“是池生找到宝剑的。他无意间发现我打捞宝剑的秘密,在好奇心驱使下,趁我离开后,便下水去。也是老天开眼,他几次下水无获后,突然回忆起小时候看见妈妈在潭边的一些反常举动,所以侥幸找到了这口被埋葬的宝剑!可是他运气不好,我回卧室后突然发现自己的坠子不见了,那是我小时候妈妈送我的,我其实一直帖肉戴着,只是别人从未发现过而已。心想一定是在潭边不小心弄丢的,于是跑去寻找,结果我和他在潭边遭遇!他就成为第一个被杀的人。我杀了他后,在潭周围到处找那只心形坠子,结果没有找到,想不到后来却被你们在潭后崖壁下找到了它!” “他当时身上一定带着那本古怪的册子吧?” “不错,我发现册子后本想把它扔进水里,却无意间发现了他写的那些秘密心事,并惊奇地发现他和我非常相似!他恨的人,我也恨,他想杀的那些人,我其实也想杀!所以我灵机一动,就想出了一个妙计:模仿他的心理做案!可惜我还是粗心了,没发现册子里竟然提到了我!” “果然如此!所以你开始假装陈寡妇,玩起了恐怖的红头绳的游戏,想让我们认为凶手不是陈寡妇,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池生!” “是这样。” “崔雪当然不会真的死在一间密室里,你是不是用一根细铁丝之类的工具,先把门闩套住,然后在门外拉动门闩,让门关好。” “我以为你很笨,原来你并不笨。” 文高明只有苦笑。“我其实偷偷到现场去做过好几回试验,结果发现这个办法可行。你为什么要制造这个‘密室凶死’现场呢?是不是希望大家相信做案的人不是生人?” “是。因为我经常偷偷观察师父,发现他特别害怕去千尺潭。所以我猜出他是杀害陈寡妇的凶手!于是我一开始复仇行动,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冒充陈寡妇。” “后来你发现我们其实不相信凶手是陈寡妇,于是故意制造池生回煞的流言,并故意利用那个过路乞丐的尸首,制造尸首浮出水面的假象,你其实知道我们会发现尸首有假,这样就让我们对池生的死更加怀疑,是吧?” “是。只是那晚去千尺潭安排假戏时,却碰巧遭遇到师娘也来千尺潭。我当然不想让她死得太快,所以我虽然发了暗器,却都是攻向她身体的不要紧地方。哪知你也跟踪来了,并用飞刀射伤了我!不过,说句老实话:如果当时我不是因为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离去这个问题,你未必能伤害我。” 文高明只有苦笑:“那么那件血棉袄的小主人是你……?” 毛贵竹身子微微一颤,半晌才道:“他是我的弟弟。因为妈妈和师娘翻脸后,在屋子里打了起来。弟弟就帮着妈妈,抱住了师娘,结果……” “结果被你师娘杀死?” “不,不是师娘杀的。是……妈妈失手杀死的!妈妈也因此变疯了,失足掉到村后的河沟里淹死!那天我爸爸恰好不在家,所以才会让这件惨祸发生。等他回屋时,师娘已经因为害怕跑了。爸爸又悔又恨,立即去找师娘报仇。我听说亲人被杀的噩耗后,立即赶回原来的家,并从邻居们嘴里听说了这些情况。我当时虽然才十岁,但因为心里恨透了那个伤害我妈妈的女人,所以当天晚上就背着伯伯偷偷跑出了大山去追他们。结果在路上我又亲眼目睹了爸爸被她杀害的情景!我虽然很恨爸爸,恨他害死了妈妈和弟弟,但看见他被人杀死,还是有点伤心,我当时就对自己发誓:这个坏女人把我全家人都害死了,我也一定要害死她的全家!” 文高明听了这段惨祸后,心情很沉重。沉默好一阵后才又问道:“听起来,舅娘当时在你们家住过不短时日,那么应该认识你才对,何以你能顺利地混进青城派?” “我七岁那年,堂弟下河洗澡被淹死了,因为我是女娃娃,所以我爸爸就把我抱养到伯伯家。伯伯家离我本来的家有十里山路,所以师娘不但没有看见过我,甚至也没听说过我。” 文高明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些事我来时就基本想到了,只是不知道这段仇恨的具体经过。我猜唐珍肯定不知道自己实际是我舅娘的私生女吧?” “当然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是谁把她送到青城山来的。直到我得到伤心剑后,我才悄悄跟她说了她实际是我送上青城山的秘密。并骗她说:她是我的亲妹子。不过她死前已经明白自己上当了,但那时后悔已晚!” 文高明轻轻叹息,又问:“她杀死自己亲娘,还可说是上当受骗,可是我不明白:她杀了自己亲娘后,为何还要……还要侮辱她?” “侮辱?”毛贵竹猛地看向文高明,神情有些激动。 “难道不是?”文高明迎视着她的眼睛。 毛贵竹长长吐口气,道:“就算是吧。可是她伤害别人侮辱别人有多深,文先生知道不?” 文高明沉默。 “你可能不会想到:我妈妈和她动手只因为几句斗嘴话。” “几句斗嘴话?” 毛贵竹神情激动地大声说道:“对!就为几句斗嘴话!她勾引了我的爸爸,我妈妈气愤之下就骂她是卖身子的,虽然也是对她的侮辱,但终归是一句气话。而且妈妈看在她是师父的女儿份上,并没有出手伤她。可是她……她不但破坏了人家的幸福,还要斗嘴!她说:‘对,我是卖身子的下贱女人,可是你长得那样丑陋,就是想卖也卖不出去!你之所以要离开青城山,就是因为你妒忌我长得漂亮!就是因为有好多师兄都求你在我面前说好话,却没一个人喜欢你!’我妈妈听了这几句伤人话,再也忍受不住,所以就扑上去和她撕打起来,直到我弟弟……两人才住了手。这些话是后来邻居讲给我和爸爸听的,我一直没有忘记这几句话。我当时就在心里发誓:她要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 文高明没有说话,心里十分激动。如果高曼和冉景琼不是朋友,就不可能彼此了解得那样深,也不可能彼此伤害得那样深。在青城山上,冉景琼内心深处就一直在妒忌着高曼,而高曼也知道这一点,毕竟女人的心是十分敏感的。但两人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彼此心知肚明,所以一旦爆发出来后,真正把心灵深处的话说出来后,才会让对方深深地被刺伤。 如果对方本来就是一个仇人,或者是一个陌生人,那么骂出同样的话,冉景琼或许能忍受。因为她自己当然很明白自己的相貌不得男人喜欢。但如是一个朋友说出来,同样的话,则反应就会大大不同。所以说,真正能严重伤害你的人不是敌人,也不是陌生人,而是你的朋友。 儿不嫌母丑,但却知道母丑,所以这几句话对冉景琼的女儿也一样刺激巨大。 本来还有一些问题没问,但文高明却不想问了,因为他完全能理解几句刺激话对人的伤害可以刻骨铭心,因为他也曾受到一个朋友的伤害,那是他曾今最好的朋友,但因为说了一句话后,从此两人心里就蒙上了一层阴影,虽然后来那位朋友也向他道歉了,但对他的伤害,至今无法释怀。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只要一想起那句话,他还是会热血沸腾,甚至在好几个深夜偷偷地流下伤心的泪水。 “文先生,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不相信我这样恨她就为那几句伤人话?” “不,我相信。” 利刀割体伤易合,恶语伤人恨不休。对于一个生理上或者心理上有某种残疾的人,如果你说出的话正好触到了他(她)的痛处,那么你将被恨一辈子。这绝对不是什么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全文完 234347@163 敬请关注笔者在本网站发表过的另一长篇武侠作品《不能终止的游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