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酒与手中剑》 第一章 懒人有福 蓝天,白云,草地,小溪。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着一身火红长袍,腰系玉带,头顶玉簪,脚踩一双黑靴,头枕双臂的躺在草地上。附近有一条小狼狗,狗儿追着一只低飞的蝴蝶,玩的起兴,追至溪边,惊的溪小鱼乱窜。 少年眼睛眯着,看着天上的云彩,陷入了一种半睡半醒似乎魂灵离体的奇妙境界。他脑中有个问题,那片像兔头的云彩,到底动没动呢?好像是动了,但是看它与其他云彩的间距,好像又没动。正在少年打算睁大眼睛仔细的盯一会儿这朵云彩来解开自己疑问的时候,附近却传来一股急躁的喊声。 “阿哥,阿哥,不好啦!大事不好啦!阿哥,你快起来啊!” 少年叹了一口气,他大概能猜到是怎样的事情,他坐起身来,扭头看向身边双手扶膝大口倒气的少年。这少年大概十一二岁,皮肤白皙,眉目清秀,身着一身紫色长袍,同样是一副贵族子弟打扮。这是个标准的美少年。只是此刻他面颊通红,额头冒汗,眉头紧锁,看来是十分着急。 “阿哥,不好啦,师父回来了!他看你不在,恼极了!”少年一副又慌又气的样子,张口抱怨道。 “你个小崽子,懂得什么叫大事?”红衣少年不慌不忙的说。 “阿哥你快起来吧,师父真生气了,咱们快走吧,快走,跑……跑着走!哈哈,快过来!”紫衣少年急忙拽起红衣少年,二人小跑着离开了草地,那哈哈却是狗儿的名字,听到人叫,摇头晃脑的跑了过来,以为这二人要跟它玩。 这一对兄弟,哥哥叫卫君,弟弟叫卫礼,是一对堂兄弟。卫君之父是卫国第三十六代卫国候卫顺。卫礼的父亲则是卫顺的弟弟卫承。卫国分两境,北境叫做卫皇境,由国君亲自治理。南境称卫民境,由国君近支亲属打理,现任境卫大人就是卫承。两境内有少许其他爵位更低的领主,但是依制,侯以下之贵族最多领有一城之地,故此大部分军政要务还是要由卫氏自己打理。 卫国候卫顺给自己的儿子请了一位名满天下的大方士做老师,卫礼沾哥哥光,也拜在名师门下。这位师傅姓王名鹏,是一位闻名天下的能人异士。五百年前曾有一位方士,真名不知,只知其自号壶中仙。他自创的御剑术,犀利无匹,在凡人眼里,那就是半只脚踏进云中的仙人。而这位壶中仙亲自炼制的一口专供御剑术驱使的宝剑——酒仙剑,现在就在这位王师父手中,他便是壶中仙的后裔。自壶中仙以后,王氏一门多年未有人能修得御剑术继承先祖衣钵,直到这位惊才绝艳的王鹏出现。 这位师父自己天纵奇才,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在徒儿面前也是总板着脸。徒儿就算表现的再好,他也总是要批评两句。而他这位大徒弟,虽然条件极好,但是生性懒散,在王鹏眼里就是败家之子。出身豪门身为储君,天资聪颖仪表堂堂。人生如此还要虚度光阴,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数日前,卫民境传来消息,境卫大人得到线报说南方蛮荒烟瘴之地的蛮族似有异动。境卫大人不惜以身犯险率亲信前往勘察,不料迎头撞上了巡逻的蛮族兵丁,双方大打出手,境卫大人身中两箭。后是身边亲兵奋勇厮杀才保得他逃离回境。卫顺得知弟弟负伤,便请王鹏前往医治卫承。这前后才几日的功夫,卫君竟不顾师父所留课业结结实实的晒了几天太阳。王鹏御剑而回看到只有小徒弟卫礼在做功课,立刻就明白卫君又偷懒了,这才让卫礼去把哥哥叫来。 卫君自恃聪颖,休息两天也不耽误课业,师父传授的御剑术口诀心法他都背的滚瓜烂熟,可是没有可以用来练习的法器飞剑,光背这些有什么用?反正无论如何师父也是不满意,怕他什么呢?但是因为心疼弟弟,他还是顺着卫礼,一路跑回了府中。 卫国是羌王朝分封的候国,大羌本是北方草海的游牧民政权,天皇姜元率领诸部南下,驱蛮除腥,建功立业。他将中土的野蛮人驱逐到了南方的蛮荒烟瘴之地。然后率领诸部在中土定居,农耕为业,不再逐水草而居。天皇在中土之正中建国,是为中国。又将二子姜仲分封于中国之西北,北接草海震慑牧民,西拒千岁山下高原之民。三子姜叔分封于中国之东北,东临无边大海,防备东北方向大森林中神出鬼没的林中人。 西南分封之国便是卫国,卫国与东南的赵国,开国之君都是天皇姜元麾下的骁将。蛮族虽被驱逐,但仍旧势力庞杂人口众多,卫赵两国就是羌王朝的两扇大门,担负着保卫中土迎击蛮夷的使命。 羌人造文字,建礼制,封邦建国,是自创文明的族群。传说天皇曾见神龙,神龙告诉他龙床都被蛮夷玷污了,他是龙的子孙后裔,有义务替神龙扫荡蛮夷。 何谓龙床?龙床既中土。中土上有一横贯大河,由西向东奔流入海。河有四支流,俯视看去形似巨龙。人们传说,这条龙河是神龙在中土休眠时压出来的,中土就是神龙的床。姜元既是神龙后裔,怎能允许祖先卧榻之上虫蚁遍生? 这个故事现时中土之人自是深信不疑,旁人信是不信,倒是无所谓了。 卫国都永安,永安城中的卫侯府是卫君的家,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其余三国之君早已不顾制度,将自己的府邸改建为宫殿。唯有卫国忠谨一如开国之初。别人笑话卫国胆小怕事,卫国人反讽他国狂悖无礼。 卫君卫礼二兄弟在府中一路狂奔,卫礼却不小心在拐角处撞到了一个人,是个与其年岁相仿的小姑娘,这小女孩儿恰好是卫君的妹妹。卫君在家中序齿行二,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姐姐年长两岁,叫卫端,马上就要出嫁。妹妹则比他小一岁,叫卫贞。十四岁的卫君明年就成人了,可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连妹妹都替他着急。 这位卫贞,少年老成,言谈举止无不大方得体,深得其父喜爱。卫顺总是喜欢拿她和卫君作比较,说贞儿投错了胎,若是男儿身,来日必是贤君。 “二哥,卫礼,你们要干什么?”卫贞怒目圆睁,对二人在府内横冲直撞十分不满。 “阿姐,师父急着要见阿哥,你就不要添乱了。阿哥我们快走。”卫礼一向不大喜欢这个老气横秋的小姐姐,二人打小就玩不到一块去。所以卫礼一看到这位拦路虎,二话不说抬出师父压场,然后迈步就走。 “卫礼!你师父很了不起是吗?我倒要看看是你师父厉害还是我叔母厉害~。” 卫贞得意洋洋,似乎有所依仗。这种表情在她脸上可不常见。府中的下人私下闲聊,说二小姐是千岁山上的冰坨子转世,看一眼都觉得冷。可能她与卫礼天生就是对头、天敌,所以这位面上十三心中三十的小姑奶奶总是跟卫礼明着暗着较劲。卫礼越是躲着她,她心中就越别扭,好像恨不得二人一拳一脚打上一架才痛快似的。 卫礼佯装没听见,拉着卫君又开始狂奔起来。二人赶到丹房,看到师父王鹏正背朝他们坐在屋中拭剑。这一柄,就是壶中仙的酒仙剑。剑柄上挂着一个拇指大小的葫芦。莫看葫芦小,内有大乾坤。这葫芦名叫酒仙壶,壶中别有洞天,这是壶中仙当年凭借莫大神通炼制的一件法宝。这葫芦可以将人收入其中,壶内是一片湖泊,中心有一凉亭。湖中之液不是水,据说是壶中仙当年跟一位仙人讨来的琼浆玉液。寻常人喝的酒色浊味淡,而这湖中的仙人酒,透明如水,醇香无比,那嗜好杯中之物的,就是能闻一鼻子,都够陶醉半日了。那不会饮酒的,若在湖面上深吸几口气,怕是直接就醉了。 这剑与葫芦,是壶中仙寸不离手的心爱之物,不论他云游至天南地北,总是要带在身边。他还在剑上刻了几个字。正面是:剑上观山不觉山高,背面是:壶中饮酒只怕酒浅。别看好像是个老酒鬼,其实壶中仙嫉恶如仇,若是那些歪魔邪道,妖修魔修见到这几个字,恐怕是要吓破胆了。 第二章 懒人有理 “你是朝阳鸦转世还是向日葵成精?大好时光不用功,却去晒太阳。”王鹏一边低头擦拭着手中的宝剑,一边开口说道。 “回师父,师父所授心法口诀,徒儿早都看腻了,字字都俱在心中,堪堪倒背如流,实不必再看了。”卫君抿嘴一笑,乐呵呵的回答了师父的质问。 王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说道:“王氏一门为何数百年无人能修得御剑术?而为师却能无师自通,传承先祖衣钵?这其中缘由早已说过多次了,不外乎为师心志坚定一条而已。为师自己得到的宝贵经验,书要多读,一遍不懂看百遍。懂了还是要读,温故可知新。你这个样子莫说御剑术了,寻常的诗书礼乐都别想学好。” 话一停,王鹏突然一甩手,将手中宝剑扔向卫君。卫君心中一惊,下意识运起御剑术单手伸出二指点向酒仙剑。站在哥哥背后的卫礼也是对师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十分诧异,他看不到剑,但是他也没听到宝剑落地的声音。卫礼明白,阿哥是凭御剑术控住了宝剑。卫礼很清楚师父教阿哥御剑术四年,从没让他碰过法器真剑,这是阿哥第一次出手。看来阿哥这次有救了。 正当卫礼那颗已经跳到嗓子的心刚刚落下的时候,一声异响传来。卫礼急忙前进几步,看到了宝剑的剑柄竖在地上,剑身却是丝毫未见。他再扭头看看哥哥,却看到卫君眉头紧锁,额头有一层细密汗珠。 王鹏由座上而起走到剑柄前,他右手伸出五指张开虚掩在剑柄之上,宝剑噌的一声拔地而起落在了他手中。王鹏转身将宝剑归鞘,动作缓缓,似乎心不在焉。他像是终于做下了什么决定,伸手在胸前扥了一下,转过身来,单掌摊开,递给卫君一样东西。卫君低头看去,却是一把袖珍小剑。他伸手接过,上下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 “你以后就用这柄运气剑练功,要勤加练习不可懈怠。下去吧,卫礼你跟为师来。”说完王鹏就走入了内室,留下了兄弟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阿哥这是什么啊?你等着晚餐的时候给我看看,我先找师父去了!”卫礼说完急忙跟这也进入了内室。 兄弟二人虽然拜的是一个师父,但学的可不一样。卫君学的是用来与人斗法的御剑术。御剑术之玄妙在于脱离阴阳五行人人可学。此术分为八个层次,卫君现在还停留在第一层学控剑诀的阶段。 卫礼学的则是炼丹,烧炼各种材料制丹。最终的目的是炼成仙丹,服下后飞升成仙,与天地同寿。因卫礼体质特殊, 天生能感应到各种天材地宝中的灵韵,不论是找材料还是辨真伪都是天生的好手。 卫礼看着手中的袖珍剑,心下也是不明师父此举何意。难不成此物也是寒铁所制?他打算运起控剑诀试上一试,结果还真猜对了,此物确为寒铁打造。但是有个问题摆在面前,这只有一个指节长短的东西,怎比方才那把真剑还重?!卫君现如今不过能让此剑在手中微微晃动,凭他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将此物抬至浮空。 “看来有些意思啊,我就不信我连这剑中侏儒都收拾不了。”卫君此刻被这把怪异的运气剑激起了好奇心,不论是对运气剑还是对控剑诀都有了新的向往。他反身走出屋来到院中沐浴在阳光之下。卫君感到此刻神清气爽,先前运功带来的疲惫感一扫而尽。他打算就在此处好好研究一下控剑诀,一定要让那总用鼻孔晒太阳的师父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卫君知道这天下间只有寒铁才能做成供御剑术驱使的法器宝剑,但他不知,这寒铁只产自西方千岁山高原领域。莫说是寒铁,就是普通的铁也是十分昂贵,四国境内罕能见到,只有中国之皇的铁林军手中才有大量的铁器。寒铁除了方士以外,他人毕生难得一见。而就算是方士,恐怕也没几个人见过像这柄运气剑这般大小的寒铁。 原来此剑原是壶中仙年轻时的心爱之物,他就是通过研究此剑自创了九层御剑术。可以说,御剑术最初就是为了驱使此剑而专门定制的。后他阳寿将尽,动用了不知何种神通,将这一柄剑身长九尺的双手剑变成了好像链坠般的事物。后壶中仙爱用的那把酒仙剑,也不过只有七尺长。 用此剑配合练习御剑术可谓事半功倍。当初王鹏自己就是因为发现了此物的妙用才能如此快速的将御剑术修炼到第七层剑肢境,距离御剑术八层大成只差一步。他如今肯将运气剑赠予卫君,其实是因为他对方才卫君控剑诀的表现很满意。御剑术人人可学,但最基础的控剑诀却十分深奥,常人耗费十年八年只能引剑微微晃动实属正常。王氏族人中男男女女谁人不想继承先祖衣钵为后世敬仰?但往往是人至中年才刚刚将习成控剑诀,如此一来毕生不过停留在二三层的用剑境,自然是没有资格继承壶中仙的传承。 王鹏做卫君的师父只是因为当年他路过卫国时受了伤,卫国候恰巧正在附近巡视耕地种植情况,这也是缘分,卫国候救了王鹏一命。如此一来,恩人子弟拜师求艺,他当然不能拒绝。但他也不认为卫君能有什么成就,不过就是练练控剑诀,长长见识而已。等他年岁渐长,继承君位,自然不会在御剑术和他这位师父身上再动什么脑筋。反倒是那卫礼,对他这等方士而言十分有用,说是卫礼沾卫君的光,其实在王鹏心中卫礼才是真正的入室弟子。 这些卫君暂且都还不知道,他更不清楚的是,其实在没有运气剑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人一生也就只能停留在用剑境。用剑境既御剑术前三层,第一层控剑诀,第二层飞刺击,第三层回击剑。这三层搭配起来就是能控剑浮空,能控剑朝指定方向飞刺,在剑离人较远与控剑人心神相断的地方能唤剑而回。 当然,仅此三层对常人而言也是不可想象的,常人只能用双手控制武器,在他们眼中,前三层御剑术已是玄妙至极。所以能将御剑术修炼到第三层的,只要不轻敌,与常人交手已几可立于不败之地。 而卫君这位原本应做一国之君,治国牧民,繁衍子嗣,用一生来尽家族义务的平凡人,他的人生道路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第三章 危机四伏 卫民境,首府在保安城。保安城与平安城、定安城在卫国南部边境共同组成了一道防线。正是这道防线将南蛮之地与卫国唯一的通道腥膻路隔开,保证了卫国境内的百姓有了一个生息繁衍的基础。保安城正坐落在大路正中,蛮人北上不可不攻此处。 保安城内的卫民境境卫、当今国君同胞弟卫承正在带伤坚持工作。在他的指挥下,数量远多于平时的斥候被派出刺探情报。而更多的兵丁则被抽调出来备战。此刻卫承正在与平安城和定安城的城主议事。 “张子,蛮人北上一事已是确凿无误,本卫要求你再多加征兵也是无奈之举。我知道你平安城存粮有限,何止是你,天下领主哪一个也没有吃不尽的粮食。可是大战在即,难道你能用那千名兵丁就打退蛮夷?” 说话的这位,面直口方肤色黝黑,一双卧蚕眼目光犀利,不论唇上唇下,左颊右颊,具是长长黑须,垂至腹部。这位就是卫民境的“美髯公”卫承。面貌与他那清秀儒雅的哥哥全然不同。 “大人说笑了,我城中之人不过两三万而已,这一千壮丁若是寻常时节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这些人一走,许多家庭就得让老弱妇孺出来务农,虽说大战在即,总也不能耽误收成吧?若是如此,我等明年没有粮吃,岂不是要不攻自破了?”一位身穿崭新皮甲的中年男子面带尴尬的说道。 卫承拿这个张子爵也是没办法,只能长叹一口气,让他先回去打理城中事务。卫承闭目沉思片刻后便让下人将另一位城主带入帐中议事。 这定安城的李子爵早就在账外等候多时,一经传唤,马上进入账内。李子爵见到卫承倒头便拜,口呼:“拜见境卫大人,我一接到大人的书信,立刻就命家臣征集人手。定安城人口虽不多,但也给境卫征来了两千七百余名壮丁。虽说如今因大多青壮都来服役,城中妇孺心中惶惶,但百姓大多还算识得大体没有闹出乱子,毕竟这总也要比城破人亡沦于膻腥要好。” “李子请起,我等平辈相交不需如此拘礼。请坐请坐,来人,把我自酿的果酒拿来一壶!”卫承一边双手扶起李子爵一边大声招呼下属道。 二人落座,酒也喝了几杯,李子爵对着卫承乐呵呵的问道:“大人,不知贵城此次能出兵多少?” 卫承手中一边把玩着酒杯一边对李子爵抱怨道:“我原以为此次你我三家每家出丁三千,再算上绍安城的朱子援助的千人,总也能凑成万人。没想到姓张的这次就出了一千人,就这他还要跟我哭穷,又是缺钱缺粮啊,又是农务繁忙啊,又是他儿子不成器后继无人啊,总归是想出工不出力。这样一来本城看来还得再征两千丁人手才够用啊。” 李子爵似乎并不相信卫承还能再拿出这么多人手,他试探的问道:“大人把这保安城打理的如日中天,兵精粮足。大人也是深受本境百姓爱戴,想来再多征些人手,也不是什么难题。” 卫承听后哈哈大笑,回道:“李子笑我,什么如日中天深受爱戴,不过勉强周转一二而已罢了,若不是这次有个倚仗,本督可也不敢夸下海口在这三四万人的保安城里征出五千壮丁。犬子的授业恩师王鹏王仙师李子听说过吧?” “大人说笑了,天下谁人不知王仙师。昔日仙师在赵国以一敌百,一口宝剑上下翻飞,仅凭一人之力就斩杀了蛮人百名精兵,救回了赵国侯的千金。这等豪杰在下神交已久,只可惜一直无缘相见。”李子爵听到王鹏的大名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果所谓倚仗正是这位大人物,那这一切就好解释了。难怪督师明知姓张的耍滑头也没有真的动怒。 卫承很满意李子爵的表现,继续为他解惑道:“数日前我在边境受伤,家兄便请这位王仙师前来保安城替卫某医治,若非仙师妙手丹青,在下今日也不可能与李子饮酒畅谈了。当时我便告诉仙师,此次击伤我的是使熊部的人,看来蛮人此次野心不小,到时难免可能需要仙师助我等一臂之力。仙师闻后很痛快就答应了,他说卫某可以用他的名号招兵买马,此战后立有功绩的丁员里,他会挑出一二收入门下为徒。” 李子爵一听顿时豁然开朗,奉承道:“难怪大人如此气定神闲。有这一位靠山点头,怕是其他地方的人也会因仰慕王仙师神技而前来投效。如此说来,督师却是不用跟那姓张的置气了。他派的人少,是他自己吃亏了。” 卫承抚须大小,得意道:“他人想要这名额那是痴心妄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此次出力的必须是你我两家之人。张大千那千把来人,打先锋送死就可以了!这个死贱民,不知与我兄长有何关系,家兄竟主动替他说,让他做子爵做城主。你看他家那名起的,兄弟五人个、十、百、千、万,土的掉渣。这种人也配承爵位做贵族?” 李子爵继续奉承:“贱民出身,眼力不足,且贫苦出身爱钱如命,一生也就做个守财奴了。此辈做不了大事。倒是他日后要是知道我等两家出力可以换来几名仙师亲授之徒,而他的壮丁只能抛头颅洒热血滋养边疆土地,不知他会不会气急攻心一命呜呼啊。” 说到此处,二人不禁哈哈大笑。 原来这位张子爵,原来就是佃户出身。他祖辈务农,家中无甚积蓄,但因侍弄庄稼十分出色,是国中有数的好手。卫国为示以天下人国家重农之态度,破格这位庄稼汉提拔起来任职做官。诸家贵族虽然心中不快,不愿这出身低等之辈与其并驾齐驱。但因国候对此事甚是看重一意孤行,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了。 可谁承想卫国候又亲自保举这位庄稼汉做一城之主。原本平安定安二城没有领主,卫国候却要弟弟把其中一城交给这位农民。为了不让弟弟心中不快,他还愿意将另一城交给弟弟处置。于是卫顺借坡下驴,把自己的一位家臣李孝臣也提拔成了子爵城主。 三人间貌合神离,张大千并不尊重卫承,卫承与李孝臣也十分瞧不起张大千。虽说三人不能明着较劲,但暗地里互相下绊子倒是从不留情。在这大敌临头的时刻,他三人谁也没意识到此刻内讧,其实是自掘坟墓。 第四章 懒人开窍 卫君最近几天一直在跟运气剑较劲。他觉得控剑诀运用在这柄剑上似乎十分合拍。但因他学艺不精,结果却总是差强人意。这刺激到了卫君小小的自尊心。他向来自负,受不了这种挫败感,于是他除了饮食休憩以外全部的时间都拿来做功课。家中奴仆见此还以为这位少爷中了邪,要不是中了邪的话,这位吊儿郎惯了的怎么就改了性? 卫君对外界的震惊丝毫不知,他也没有兴趣关注这些。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练功。经过几日的尝试,他发觉现在对控剑诀的掌握绝不是得到此物之前可以比拟的。看来此物不简单。勤加练习的话,受益不小。 又经过几天苦修之后,他已经能让运气剑在手中竖起,虽说他还没有能力进一步控制,但他认为自己已经摸到了窍门,修行已是走上了正轨。 想到不过数日就取得如此成就恐怕能让师父大为震惊,卫君不禁心中得意。他是越想越得意,越想越舒坦,最后不禁呵呵的轻笑出声。恰巧佣人前来送饭,看到他这个样子急忙撂下饭食,快速奔回厨房,向大家报告大公子已经傻了的既成事实。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大厨语重心长的告诉众人,他早就知道,树大必有枯枝嘛。几个年轻人上前盘问,大树都有空枝吗?大族都有白痴吗?这是报应啊!这几人聊的十分投机,连差事都忘了。 卫君完全没想到,他这边做天才梦,外面竟然传开了他是白痴的消息。卫礼偶然间听到人们闲谈,对哥哥现在的情况也是一头雾水。但他知道哥哥正在用功,连续几天足不出户,这是闭关啊,他不敢前去打扰。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国中来了赵国使节,为了表示尊敬,卫君也不得不出席这种正式场合。原来卫君那位姐姐早已许配给了赵国侯的长子,如今婚期将至。赵国出使的是赵国侯的弟弟,他此次前来是要商定大婚具体时日以及婚礼相关章程等一干琐事。卫君虽身份贵重,但此时此地没有他插嘴的余地,他原对此事也并不上心,仅坐在一旁发呆罢了。 卫君心不在焉,对琐碎的婚礼细节毫无兴趣,但是两家长辈对此事十分看重。原本天皇祖制,四国主君之家,互相不能通婚。家主与家臣亦不能通婚。此举是为防止四家联合做大,或某一国内因血缘法统的问题出现鸠占鹊巢的情况。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室对四国的控制力一降再降,至今已是威风扫地。而四国中的权贵人士想攀龙附凤的却又不在少数。家主通过联姻笼络家臣的情况已经非常普遍。面对此种情况,现任天皇便下令取消有关贵族的婚姻限制,如此一来,这些原本违制的行为就变成了天皇的恩赐。这也是无奈之举。 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不止一次了。为了不让天下人戳脊梁骨,天皇只能放任各处贵族违制行事,然后推翻祖制,展示皇室的大度、仁慈。如此一来,贵族们倒也比较满意,鲜有人对皇室不满。 赵氏本来就倾向于要跟卫氏结盟,因两家皆非宗室出身,国君爵位也比另两国低一等,若说平辈结盟,卫赵两国联合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赵国侯赵曙对此事极为上心。当年率先不顾皇家制度与家臣通婚的就是赵氏。这一家人不满于现状,历代家主虽不能看透身后事,但总愿在世时多做些准备。眼看天皇一脉早已威严扫尽,早晚这天下共主的位子要改家换姓。既然心中有了这种想法,赵氏对笼络唯一还对皇室效忠的卫氏就起了极大的兴趣。 当年皇室分封四国,两国在姜氏手中,再加上中国,北强南弱。现如今,虽然北面仍姓姜,但早已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了。互相之间并无亲情可以言。 大羌有制,伯爵以上可以自定家徽。皇室用生灵,公爵用器皿,侯爵用武具。这天皇一脉因祖上是牧羊人于是以此为姓,家徽便是黄羊。 西北之辽国,与草原、高原之民接壤,自开国以来与双方虽有些许摩擦,但不妨碍贸易往来。双方各有特产,贸易往来互通有无是三方都需要的。因此家徽选酒樽,表辽愿与天下豪杰把酒言欢之意。 东北之兴国,开国之君胸无大志,只想安享太平。家徽是一碗饭,示以愿享太平之意。但这家徽却给家族带来了几百年的嘲笑。赵国使节出使兴国,到了宫殿前看到那一碗饭的标志便戏谑的询问接待官员是不是到了食堂。兴国人敢怒不敢言,这一国人只喜生产贩卖,赚钱享乐,于那兵戈之事一窍不通,也没兴趣,自然不敢招惹尚武嗜血的赵国。 卫赵两家,别选盾矛为徽。卫氏自诩天皇手中不破之盾,永远拱卫中央。赵氏以为一味防守不如以攻为守。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对待蛮族就要赶尽杀绝。故此赵氏选矛为家徽,也是恰如其分。 兴国在四国中最被轻视,无人把那饭桶放在眼里。辽则与外国势力交往。中国连兴国都不屑一顾。如此看来,矛盾联手岂不是天意?赵氏若与卫氏结合,则南强北弱。更何况赵家自恃还有后手,只要能摆平卫氏,天下可谓唾手可得。而那位卫国候的长女,就是赵氏的敲门砖。她要嫁的是赵国侯的继承人赵珺,这二人的孩子将来便是赵珺的继承人。难道姓卫的不想做国丈吗? 在赵曙看来,卫氏的忠义都是装的,也没见卫国真的出什么力维护皇家啊,不过就是嘴上说说,这只能骗到那些不懂人心险恶的天真人。卫赵两家资历相当,我赵曙还不明白他姓卫的是什么心思? 当然,赵氏也不打算在基于双方平等的基础上展开合作,而是打算利用卫氏。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到时候形势比人强,卫氏自然会选择站到能给自己更多利益的这一边。等赵珺有了孩子,你卫家跳进龙池也洗不清了!只能捏着鼻子跟我赵家走! 赵曙的弟弟赵熙与哥哥关系极好,这其中猫腻他是全部知晓。因而此次出使卫国为侄子商议婚事那是不遗余力。他希望尽量做到皆大欢喜。当他看到一旁昏昏欲睡的卫君时,突然灵机一动,若是两家再结一门亲事。我这不是立了大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吗? 于是他拱手向卫国候说道:“国主一家真是令人艳羡,小侯爷气定神闲仪态不凡,若是出去走走,不知多少姑娘要患上相思病了。” 此时的卫君正在偷偷打哈欠,结果因为赵熙一语众人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一看,这真是“气定神闲仪态不凡”啊。 赵熙也很尴尬,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给面子?但是该捧还是要捧,他继续和颜悦色的说道:“我家侯爷还有一女,名唤赵琬,是国内出了名的美人胚子。侯爷,我看咱们不如亲上加亲,再添一门婚事!虽然在下此举不免唐突,但依我看,少侯爷一表人才,天下间也就只有我那侄女才配得上如此俊才!赵某不才,既然是长辈,也说不得要为了后辈唐突一回了。” 此事完全是赵熙个人主张,在场之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而当事人卫君此刻却突然觉得身边的侍女清秀可人,不知那位赵琬有没有这么好看?作为男人,对妻子容貌看重这是人之常情。但想入迷的卫君却一副神魂游离之态,看的那位十七八岁的侍女满面通红,不知这位少爷是不是真如传闻那般得了失心疯。 第五章 各自算计 卫国候卫顺之所以愿意与赵国联姻,本是为了能通过此举拉近双方关系,方便卫氏制约赵氏。赵氏骄横跋扈天下皆知,卫氏担心赵国会主动出手打破现有的平衡局势。为了防止爆发战争生灵涂炭,卫国候欣然接受联姻。 而赵熙所提出再让卫君迎娶赵国侯之女赵琬之事,虽然卫顺之前并未考虑过,但是此事也没有不对的地方。卫赵两家除了互相联姻之外也就只能和更低等级的贵族联姻了,皇家是高攀不上的,如此一来倒不如真的像赵煦所言来个亲上加亲。 卫君的母亲卫李氏是平民出身,她给丈夫生下了后两个孩子,而卫顺长女的生母却在生产时因难产去世了。别人的闺女,卫李氏没那么上心,但自己的宝贝儿子就另说了。本来这政治联姻她一个女人家不该多嘴,但卫李氏还是忍不住向赵煦旁敲侧击多方打听,直到确认赵琬确是俏丽多姿、仪态大方的天之骄女才满意的闭上了嘴。卫李氏不禁喜上眉梢,儿子能得这么一门婚事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 卫君此时已是正襟危坐,他方才一时失态,直到看见坐在对面的卫礼一顿挤眉弄眼才明白自己出丑了。此时母亲又在东拉西扯的问话,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挺直腰背目不斜视,仿佛此间之事与他无关。 卫国候一看夫人对此事也是比较满意,就想趁热打铁定下此事。反正卫君、赵琬二人都还并未成年,结亲那也是两三年后的事,此时口头定下婚约,也还是有余地的。 赵煦眼观六路,看在场之人无人对此事有异议,现场一片祥和气氛,情知此事已定,他又赶紧奉承卫国候及国候夫人。惹得众人对整个赵国的态度都有所改观。似乎赵煦这种玲珑八面一团和气的人所出身的国家,应该也是文明有礼谦谦君子之国啊。 此时卫君的小妹卫贞坐在姐姐卫端的屋中,姐妹二人正在轻声细语的说些什么。这姐妹虽然同父异母,但是家中同辈女子就这二人,卫端又因自幼丧母,对人情世故比其他孩子要早熟些,故此姐妹二人相处融洽。尤其是卫贞,就是因为心中暗暗将姐姐当做最得体的女人,想做个跟姐姐一样的人,于是才愿放下顽皮心性,做个乖乖淑女。当然在外人看来,二小姐做的似乎是有些过了。 其实卫贞本性天真烂漫,是个爱跑爱闹的假小子,她这年纪就该是如此。可是卫贞把自己藏了起来,在人前展示的都是经过训练的一面。只有跟姐姐在一起时她才能做回自己。 此刻姐妹二人轻声细语,仔细听来,却是姐姐在哄妹妹。原来卫贞一向将姐姐闺房视作避风港,然而姐姐过不了多久就要远嫁他国了。从今以后难道小贞儿的面具带上就摘不下来了吗?姐妹二人天各一方,何时才能再相见?思及此处,卫贞不禁抽泣起来。她也知道,要嫁人的是姐姐,要离开家的是姐姐,该哭的也该是姐姐。但她却忍不住自己先哭了出来。 卫端心中无奈,自己对这个妹妹而言,半姐半母,虽然只差了三岁,心理上却像隔了一辈人。此刻妹妹情不自禁哭了出来,她虽然也想跟着哭,但也只好咬牙忍住,先哄妹妹开心再说。 正在卫贞为姐姐即将东去而倍感伤心之时,由中国之都崇庆城中也走出一对提亲的使节,一行人走的十分匆忙,着急忙慌。领队的是一位中年人,他身材瘦弱,让人看了不禁怀疑他这身子骨禁不禁得起远行。 这位看似十分孱弱的人,此刻却十分兴奋,似乎对此次出行兴趣极大。他不停的左右招呼,安排事宜,凡事都要过问两句。知情的随从看他如此亢奋,也不敢劝阻。这位大人为此次出行是费尽了口舌,恨不能要把天都说出个窟窿才促成今日之事。 这位中年人就是中国之宰相姒文豪之子姒保全,姒保全与其兄姒保定二人都是朝中重臣,兄弟二人与父亲共同效忠皇室,忠心耿耿,是天下闻名的忠臣干吏。就是这位宰相姒文豪反复游说才让天皇同意废除贵族婚姻限制。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今日其子要做的事——皇室也要靠联姻拉拢势力! 姒保全身负使命,要将卫国候的两位爱女全都娶回国都崇庆。如果皇室连卫氏都失去了,那仅凭其直属领地恐怕谁也不会再将中国放在眼里,四国中任意一国都可以肆意欺凌皇室,如此这般,怎能不让朝中文武忧心。 姒保全找到一个木箱站了上去,对着正在远行的车队大喊道:“此次所携之货物礼品绝不容许半分差池!若是出了问题耽误了大事,本官没有别的,唯有铁剑一口!请诸位用心办差,赏赐少不了你们的!” “宗伯大人小心,您先下来,宗伯大人啊,您是天官之子,如今又贵为春官,做这般事成何体统啊。”一个须发斑白,明显比姒保全年岁更长的人一般扶着姒保全一边说道。 “陶伯,此次事关重大,若是办砸了,姒某说不得只能一死谢罪了。在下一条命不要紧,我大羌宗庙社稷却是丝毫马虎不得。此次陶伯与我同行,还望伯父助小侄一臂之力啊!”姒保全说罢竟要弯腰下拜。 陶伯一看,急忙伸手接住,口称不敢道:“大人您是什么人,怎能拜我?!老汉不过天家一老奴,祖辈替皇家烧制陶器,似我这等下贱之人,那能受得了您大人一拜?您父子三人都是国家栋梁,社稷之臣,小老儿怎敢让您如此称呼!此次前往求亲,其中委屈之处,小老儿也是知道一二的。请大人放心,此次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姒保全得到了陶伯的保证,心中倒是舒坦了些,他笑着对陶伯说:“陶伯深明大义,姒某佩服。如今我等因事出仓促而准备不足,但时不待我,听说姓赵的已经先动手了!我父子三人机关算尽,万没想到是给他人做嫁衣!我料卫国候历来都是恭忠有礼,万不会两个女儿都许给赵家。但也保不齐还有别人打这两位千金的心思。所以也只能如此仓促出行了。这一趟,就是跑断腿也不能无功而返!官府之人由姒某管制,皇室家人既然听从陶伯调遣,还望伯父多多体谅此次出行不易,多加安抚,千万不要在路上生出什么事端耽误脚程。” 陶伯笑呵呵的回道:“春官放心,这些猴崽子总归还是要卖老汉几分薄面的。” 姒保全对此表示满意,客气几句之后就借口诸事繁杂从陶伯面前离开,又去四处张罗了。他心中实是瞧不起一个下等奴隶,但此行又难免要倚仗此人,故此才放下身段与其攀上了交情。如果姒保全知道辽国同样派出了求婚使节要迎娶卫氏千金,恐怕这位春官大人连跟陶伯客气的时间都不愿耽搁了。 第六章 苦修的结果 卫君对婚姻一事并不是很上心,此事父母既定,他也就不再多想,再次投身到苦修之中。他对于承担家族责任、为国家、为百姓谋福利没有丝毫兴趣。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行,他反而觉得这种深入简出无人打扰的生活很舒心。只做自己喜欢、自己想做的事,其余衣食住行自然有人体贴照顾,这才是生活啊。 近日卫君修行刻苦,自然也是有些成效。在长达数月的努力后,他终于做到了让运气剑浮于掌上,虽然最多只能坚持半炷香的时间。卫君以为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决定到对他实行放养政策的师父那里显摆显摆。 王鹏平日都在丹房教授卫礼学识,据卫礼所言,王鹏最近似乎炼丹造诣大长,已能炼出银丹。这丹药也讲品质,能凝练成丹已是不易,但一般的丹药色棕味苦,功效强弱因人而异。而更高等级的银丹、赤丹和最高级的玄紫丹就不同了。银丹是服用后可除病去灾、延年益寿的,即便是将死之人,只要服下一颗银丹,用不了多时便又生龙活虎一般。有传说就算是已死之人,尸身未凉前送下一颗银丹便可起死回生。赤丹则是服下后可洗筋易髓,天生残疾的便可如常人般坐卧行走,常人服下可以变的气力超人、精力过人,灵智大增。而那玄紫丹,成丹以后紫气萦绕,服下后可得天赋其才,最是玄妙。 王鹏前些日子在付出了极大代价的情况下才得到一副银丹的丹方,他此时已有四十余岁,身体即将开始老化衰退。越是体验过青春的美妙,他就越不能容忍自己老去。故此王鹏对这银丹十分看重,最近正在仰仗卫礼的天赋判别炼丹所需药材的质量。 卫礼来到丹房,在门口打了声招呼,听到传唤后推门而入。只见师父刚从内室中走出,满面疲惫之色。卫君给师父行礼请安后,也不多废话,伸出一只手掌,运气剑浮在掌中,缓缓旋转。卫君不禁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得意之色,昭然若揭。而师父的表情也没让他失望。 王鹏瞳孔放大,一副这不可能的表情。他自己也不知,运气剑正是修炼控剑诀的必要之物。当年他自己若是没有动用此物,今日也不会有如此成就。而且卫君的修炼进程实在是太快了,要知道,这运气剑要比那酒仙剑还难控制,依他设想,卫君可能需要多年才能完整掌握控剑诀。届时卫君已经成年,控剑诀也学的差不多,他这便宜师傅也算尽了责任。到时候他就可以带着卫礼云游天下,去寻那天材地宝了。谁承想这短短数月,他就已然能做到这般?难不成这小子是资质还在自己之上的天才? 王鹏单手指向一把椅子,然后说道:“坐,给为师讲讲,你这几月是如何修行的?” 卫君也不客气,舒舒服服的坐下嘴角含笑的说道:“师父上次赐给徒儿的那柄运气剑,徒儿觉得好像比酒仙剑还要沉重,于是徒儿决定凭着这把剑重新温习一下控剑诀,经过几个月的苦修,这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王鹏一听,很难接受就这么简单,仅仅苦修数月就能做到如此。想当初他自己钻研控剑诀足足花了十年啊,家中长辈全都不看好此事,都认为他在蹉跎青春。二十多岁的人还未成家,成天就琢磨剑诀,是族人眼中的问题少年。他本以为若非凭大毅力付出如此成本是绝不可能有次功力的。 此时王鹏做出一个重要决定,今后要对卫君倾囊相授,看看他到底是运气好还是真天才。他语重心长的对卫君说道:“最近蛮族北上的事情,你多少应该也有所耳闻吧。为师之前答应过你叔叔届时要前往助拳。师父我打算带你兄弟二人同往,卫礼已经答应了,你呢?可敢去?” 卫君一听此时十分高兴,他兴奋的站了起来回答道:“能有机会出去历练,徒儿求之不得!以往因为身份关系,徒儿连这一座小小城池都出不去!如今能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徒儿自然愿意跟师父前往。此次出行,唯师父马首是瞻,徒儿一定把师父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鹏一听卫君如此表示心中也是高兴,他张口道:“你这徒儿这般说,为师也要有所表示。今日为师就传你惊刺击,虽然你现在学还是有些早,不过凭你的资质,看来也不会卡在第一层控剑诀上,为师教给你之后,你要仔细揣摩。这学习嘛就是如此,虽说有师父教授,但自己领悟更是重要。” ========================================================================== 蓝天白云,草地小溪,一片野花丛中,几只蝴蝶翩翩飞舞,一只小蜜蜂,轻轻落在了花蕊上。还未等它开始采蜜,一声异响传来,蜜蜂一惊之下振翅而飞,在它刚刚所在的位置,一柄指节大小的袖珍飞剑以极快的速度撞到了花蕊中,将花朵击毁。这时一个身穿火红长袍的少年跑了过来。 “哎?剑呢?我剑呢?我的剑呢?日!”这少年一边在花丛中乱刨一边嘴里焦急琐碎的低语。他胡乱抓摸下,手心碰到了一个亮亮的金属物件,他一把抓起,在面前摊开手掌一看,果是运气剑不假。 他面颊上刚刚要绽放开笑容的脸庞却突然拧巴起来,原来是被那只被他吓到的蜜蜂给蛰了。完成复仇一击的蜜蜂失去了生命,换来了卫君脸颊上的一个大包。 此时卫君修习惊刺击已经有七日了,这一招要想用好,得全程保持对飞剑的控制,而卫君则只能在最初出力,相当于把剑扔出去,在过程中是完全无法对飞剑加以控制的。而且用的还是本身就沉重的运气剑,这剑在手里完全就是饰品般一样,只有用控剑诀控制的才能感觉到原有的重量。 在卫君的控制下,现在用运气剑施展惊刺击,剑大概能飞行二十米。而且看起来根本不像人所向往的潇洒飞剑,而像是在扔暗器、卫君对此十分不满,正在他打算再连一次的时候,熟悉场景又出现了。 “阿哥,阿哥,大事不好啦,阿哥!” “这次又是什么事啊,我们不是明天就要跟师父去卫民境了吗?难道师父反悔了?” 卫礼双手做扇,一边使劲给自己扇风一边解释道:“父亲得到消息,辽国派遣了求亲队,现在就快到了!” 卫君笑道:“求亲嘛,当是为了贞儿,又不是为了你我,此事自由父母做主,于我何干。再说了,贞儿那丫头有人肯要难道不是好事吗?” 卫礼急忙又说道:“可不仅是辽国来人了,中国也来人了,也是求亲的!” “啊?那小老太太还成抢手货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家父自会处理,这算什么大事不好了?你别一惊一乍的。明日你我就要离开,此事与你我无关。你还是早些回去收拾收拾行囊,晚上早些睡,不要明天白天犯瞌睡。为兄嘛,自然是继续在此地修炼,好了回去吧。” 卫礼一听,好像是这般道理,倒是自己总是大呼小叫的。他转身走了,打算听哥哥的,回去再检查检查行囊,然后待吃过晚饭就睡觉。明天绝对不能拖后腿,卫礼如此想到。 卫君年纪比卫礼大几岁,自然比他更会察言观色。既然知道师父对自己不上心,自然要靠好好变现让师父回心转意了,毕竟御剑术这种世人皆知的大神通,可不是在那里都能学得到的。 第七章 离家远行 未经人类开发过的地区,各类野生动物繁衍不息。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惊得路边一只小鹿拔腿就跑,它跑了几步后又回首望去,似乎对那马儿有些兴趣,水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车中的卫礼隔着窗子也好奇的看着鹿儿,眼中好奇之色全不逊于对方。当卫礼的眼神对上鹿儿时,他似乎看到了充满善意的疑问,若是依他,此刻定要停下车来,跟这小家伙好好接触一下。可惜他说了不算。 此时车厢中只有他一人跪坐其中,卫君坐烦了,变跑到外面去跟赶车的师父坐在一起。卫君在和师父讨论有关御剑术功法的问题,一直以来卫君都是自学,心中不免囤积了大量的问题,此刻正需要师父一一解惑。王鹏则是无所谓,他云游四方,对这野外景色早已司空见惯并不挂心。长路漫漫,师徒三人随着路面的颠簸而左摇右晃。卫礼本身对坐马车出行十分气馁,他还想着试试师父的飞剑呢,能像鸟儿般在天上飞,那是什么感觉!可是如今窗外的景色却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不管是野兽、野花,大树小溪,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如此新奇,值得一观。哪怕司空见惯的一棵树,在他现在看来也比自己庭院里种的树要有意思。 卫国候原本还心疼儿子和侄子,想派一支卫队护送,结果却被王鹏拒绝。带上卫兵那就等于昭告众人车中有贵人,还不如师徒三人轻装简行来的安全。跟着王鹏,就算遇到什么马贼土匪也不要紧,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是被人盯上了那才叫麻烦了。 在卫氏兄弟眼里,蛮人北上作乱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儿,他们是屡败屡战,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威胁。卫国人早已熟悉听到蛮人进攻然后如丧家犬般落败而归的消息,听到自己人打了胜仗他们也不会高兴,毕竟从来都没输过,赢是正常的是应该的。接受过正规训练的专业军士难道不应该战胜野蛮人吗? 但是对于王鹏,他的心情却有些复杂。因为王氏一门就出自蛮族。天下姓王的都是原来蛮族共主的后裔。虽然他们归顺于姜氏天皇,努力接纳中土文化,接受中土文明熏陶,他们心理上就认为自己和世上众人是一样的。但是实际上不论贵族还是平民,乃至于甚至是奴隶,心里都不能完全接受他们。王鹏虽然认为蛮族这个问题于他而言很敏感,但又不得不明确表态。人家请你去帮忙,你要不去就得被戳脊梁骨。那些当年是战俘现在是奴隶的蛮族后裔认为这些投降的蛮族是败类是叛徒,中土羌人又认为他们是潜在的叛徒,是不可信任的。所以王鹏只能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与蛮族无关,自己甚至愿意与蛮族为敌。 但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他内心深处并不认为所谓蛮族真的野蛮,他也不认为自己血统低劣。这可能也是他下意识选择马车这种速度很慢的交通工具的原因所在。平常他御剑飞行潇洒不已,不仅速度快,还满足了虚荣心。可如今他却甘愿坐那奴隶才坐的位置,干那奴隶才干的工作——赶车。 今夜他们将在卫皇境边界的一个贵族领主家中落脚。这是一位男爵,祖上是个大头兵,因为战功累累,所以凭功成为贵族,他是全卫国境内唯一一个领有一城之地的男爵。 傍晚,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座以巨型石材搭建起的城市,卫国境内拥有大量的优质石材,人们用这些石材建房铺路,这是在其他地区都难以看到的。其余几国都是用木料做建筑材料,只有中国接受过来自卫国的石材贡品,皇宫中的主要建筑由石材搭建。这些石头城在其余三国人眼里,也算是异域风情了。 灰色的石城,室内阴暗潮湿,噼啪作响的火炬是唯一的光源,师徒三人正在城主的招待下进食。卫君卫礼二人起初还对这人生中第一次远行十分兴奋,可每次一到住宿的地方就难免有所抱怨。这些娇生惯养的小贵族,对较差的环境难以接受。出了门才知道家中好。尤其是尝不到熟悉的味道,吃不到那些专门迎合他们口味的饭食,这让他们感到十分煎熬。 这人啊,工作辛苦不要紧,生存压力大不要紧,只要在餐桌上欣慰那么一阵,这一天的疲惫与不快就都不要紧了。可要是忙碌的一天却只能吃着不顺心的食物填饱肚子,那人的怨气就会更大。当然贵族出身的兄弟二人并不能理解,那些普通人能吃饱就已经很幸福了。 饭桌上,男爵尽力招待,王鹏对衣食并不在意,表现比较冷淡。两个小兄弟年岁不大,也不太懂如何回应。倒是那位陪同进餐的男爵女儿,频频偷看卫君,卫君无意间与她眼神相对,这个女孩迅速挪动脸庞,两眼盯着桌上餐具,满面潮红,不知所措。 饭后,男爵一看这师徒三人与其没有共同语言,他也不好再叨扰,于是便唤来下人,带着他们到客房休息。因为卫君是储君的缘故,他得到了特别照顾,自己单住一个小庭院,据男爵说,昔日他那爷爷曾经就下榻于此,卫君不免对爷爷的品味颇有微词。 夜幕降临,少年无心睡眠。他开始怀念家中的伙食,家中的寝室,柔软的床铺,贴心的婢女……。他手中拿着一串葡萄,这是西域千岁山之地才有的东西,能运到卫国实为不易。要不是看在卫君是未来一国之主的份上,恐怕人家还舍不得拿此物招待他呢。正在他对此次远行有些后悔的时候,他感到似乎有人在窥视他。他下意识的朝那个方向看去,却看到了半张羞红的脸颊。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他咧嘴一笑,对着那个半掩身形的人儿招了招手、那人颇为迟疑,但还是忍不住走了过来。 “你叫什么来的?”卫君一脸坏笑的问道。双方见面的时候男爵一一引见过,所以卫君如此相问本是十分失礼的,不过他也不在乎,贵族礼节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表演形式。 “小女子刘玉珑,见过少候。”那姑娘看起来比卫君还要大几岁,可现在却像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般,满脑空白,下意识的想躲避生人。 “哦,吃葡萄吗?给。”卫君摘下一颗葡萄,递给了刘玉珑。 “额……。”刘玉珑本以为翩翩公子,没想到卫君这么没有气质,甚至可以讲没有礼貌。这跟她原来想象中的公子佳人幽会是不一样的啊,如此这般,下面的两情相悦谈情说爱私定终身这三出大戏岂不是没的唱了? 就在她在一刹那迟疑后想将那颗普通接下的时候,卫君却直接将普通丢进了嘴里。看她伸出了手,卫君又说道:“我以为你不吃呢,”说完,他又揪下一刻普通递给了刘玉珑。 刘玉珑似乎需要一定时间消化一下刚才的时期,别看就这短短两句话,几个小动作,透露出的信息相当之多,刘玉珑已经开始后悔了,她刚才应该掉头就跑。 就在她又轻额一声之后打算伸手接下普通的时候,卫君居然又把葡萄扔进了嘴里,然后还一脸迷茫的问道:“额什么额,这是你们这的土语吗?” 第八章 南方之动 一间密室中,四个男人把酒言欢,看似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细看之下,这其中有两人,面上有刺青,肤色黝黑,一脸彪悍像。而另外两人,肤色白皙,细皮嫩肉。这看似在不同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四人,缘何共聚一处? “国候,此番吾等前来所为之事,不知先生考虑的怎么样了。吾等来贵地也有月余,族中同胞还等着吾等的好消息呢。还望国候给吾一个答复啊。”坐在客位的一位彪悍男子,细细说道。 坐在主位的那个中年男人,满面含笑。他伸手抚须,不急不慢的说道:“怎么,本候这里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吗?羊先生远道而来,何不多住些时日,也好让本候一尽地主之谊啊。贵族所提之事,实在是让人为难的紧啊,还是请羊先生稍安勿躁,容我等好好商议。先生以为如何?” 那位羊先生刚要张嘴答话,可另一位壮汉却抢过话头道:“难道国君一直在敷衍俺?俺来此一月有余,这一月中您难道未曾真心想过此事?还是说留俺两个在此是有何目的?俺是粗人直话直说,出来这么久,俺想家了!俺家中几个婆娘还等俺喂呢!” 另外三人听他话语粗俗直截了当,本来面色都不太好看,听到后面他半开玩笑的荤段子三人面上不愉之色才有所缓解。那位羊先生急忙打圆场道:“牛先生心直口快,还望二位见谅。不过他所言之事,其实也是吾心中所想。算上吾等往返所需时日,此次离家恐怕得需半年了。吾等在此尚且心中不安,家乡等信的恐怕就更是坐卧不宁了。” 赵国侯放下手中酒杯,神色郑重的说道:“既然二位如此豪爽,本候问二位一个问题,若是答案满意,则二位所求之事可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牛羊二人眼神相交,片刻就做下决定,接受赵国侯的提议,回答他的问题。 “二位当知,你我两族之仇乃是不可化解。若要我国袖手旁观,坐视贵族调兵遣将,我国之声誉,恐难以保全。如此一来,我国在天下人心中,便没了地位。本候这一国之君,也得让人戳脊梁骨。而依二位所言此次又不图攻城略地,本候实在是想不通,贵族此番到底想要干什么?总不能是为了杀人泄愤吧?不瞒二位,此一月我国上下皆在调查此事,未见有丝毫头绪。”说到此处,赵国侯知道应该适可而止了,该说的他已经说了,这两个要是明白人,自不必让他再多费口舌。 “此一问是应当,不过俺们两个答不上来。”牛先生不紧不慢的答道。他细细把玩手中酒器,眼也不抬,似乎胸有成竹。赵国侯也不答话,等着听他下文。 牛先生一口喝干了杯中酒,边盯着酒器边说道:“既然国君对此事有兴趣,也打探过消息,那俺二人是何背景您也该知道了。能来此与国君共商大事,俺们自然不是寻常跑腿的。但,此事也不是俺两人能窥测的,更不要提透露给外人了。俺们呐,也是替人办事,若是交易条件,那凭俺两个还是能谈谈的,别的俺们也不知。国君若想刺探情报,走俺俩这条线是没用的。” 赵国侯听到此处心中已有不满,又不知此人为何尚能如此气定神闲,情知此中必有蹊跷。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什么稀奇古怪装神弄鬼的没见过?故此仍旧满面春风气度不减。他单手轻抚胡须,回想起手下为他搜集来的情报。 原来他眼前这两人在南蛮中地位十分特殊,一个是使羊部首领最宠爱的儿子,一个是使牛部首领的弟弟,二人皆是众望所归的继承人。说起来似乎有些地位,是值得交好的。但另一方面,这两部势力不大,这二人将来能否继承部族也不能完全肯定。这么两个宝贝,来硬的不划算,来软的人家不吃。他二人看似是没有资格接触到蛮族最上层,但谁知道他们暗下是否有何交易? 赵国侯深怕因不知情而被人利用,但他又忍不住想参与到这惊天的阴谋中。他已经过惯锦衣玉食的生活,这种清闲的日子让他感到十分不适,他想找点事做。身为国君,他至高无上。在宫殿中,人人见到他都要向他行礼,而他不必还礼。当他离开宫殿,那些贱民泥腿子们争相叩拜,呼声震天。这感觉很好,但他并不满足。 赵国侯比谁都清楚,人们拜的不是他,而是国君,只不过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而已。他早晚会死,而国君总有人来当。所以,他其实并不重要。他只是一副衣架而已。 看起来,不论国中之事还是族中之事,他都参与其中。但谁又知,他觉得自己像个傀儡。国家政事自有官员来管,官吏则由贵族垄断,不论他们能否胜任,官位总是他们私家的。家族中那些老不死一个个嘴上恭敬,心里小算盘打的山响。就连在这宫中,那些贱婢劣奴也自有人打理,他其实插不上什么手。他做了这么久的国君,也未能培养出多少亲信。 他知道这一切,别人嘛,也不是傻子。想要影响这么个国家,不一定非要非要通过国君。就比如这一次密会,本来三人出席即可,可此时此地,偏偏就坐了四个人,多出来那一位是怎么回事,谁还不知道吗? 要想摆脱这种局面,便要借助外力。既然家族中无人可用,贵族们沉湎一气,那能用的便是国中那些刁民了。他们不学无术,没文化,好忽悠。赵国侯深知,只要他能做出些大事,展示出他强硬的一面,自然会有那些奴姓十足的人愿意来亲他的鞋子,那怕他是送他们去战场上送死。 一个泥腿子很无力,一群泥腿子很可怕。只要能运用好这股势力,那以后他便再不用受制于人了。要想在民众中树立形象,自然需要一些能让人无暇他顾的事情分散人们的注意力,比如战争。做一个拨开战争迷雾为国家指引方向的英雄,这就是赵国侯现在想要的。 他虽然嘴上说的不客气,讲什么要了解情况后再做决定,实际上他只是想再多套些情报而已,此间之事对他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他又怎能放过? 赵国侯是了解自己的,他知道自己会做怎样的决定。但他还是不甘心,于是开口试探道:“二位先生如此说来,不觉得有些不妥吗?如此大事,怎好让我们装瞎子?若非知情知底,本候又如何确定此事不会伤及我国利益?你我两国相邻,贵族大军一动,我国详装不知,这倒没什么。可大军若是开到我国家版图之上,届时,本候怎么向全国交代?” 牛羊二人听到这里已经确定此事可行,这位君主无非是对由他们掌握主动性有些不满而已。这就像个需要哄的孩子,其实很容易满足。 姓羊的那位壮汉瞅了一眼同伴,看他似乎并没有接口的意向,于是便自己开口答道:“国候尽可放心,吾等所图非尔疆域、生口。相反,吾等愿将与贵国相邻之部分领土让与国候。国候非但不用担心大军过境伤及无辜,反倒是贵国之人能因此多些存身之所。吾等二人也可留下为质,国候若以为吾等不够格,族中也可遣更尊贵的人来为质。前日吾等向国候许愿之财产,也可先行交付。那些牲畜、生口、工具、武备,只要国候愿意,吾等可以安排,尽快为您送到。” 赵国侯一听,幸亏自己试探了一下。这开疆拓土的功劳岂是常人能有的?他若能为赵国带来新的领土,莫说现代,就是日后千秋万代,人们也不会忘记他的名字,他注定会成为人们口耳相传的明君。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臆想之中,他沉醉于虚荣之间,好像这一切都是捡来的,不需要他付出任何代价。他迫不及待的给了牛羊二人准确的答复,并催促他们尽快兑现承诺。然后他便不顾礼节离开了酒席。在这里当着这些野人他喝不痛快,他要到妾侍那里去痛饮几杯,权当是提前庆功了。 牛羊二人也是携手而归,他们促成了此事,日后交接财物不过是小事,既不值得他们担心,也确实不用他们管理。二人也要各自向自己所属族群通报消息,忙的不亦乐乎。 而那位相伴三人自始至终一语不发的赵国人,其面貌上除了礼节性的笑容外不见丝毫笑意。他待三人走后便一脸阴沉的也离开了此处,他走出宫殿,直奔城中一处豪宅而去。看来赵国侯确实得意忘形,连身边这位都忘了。这一位乃是赵国第一豪门高氏出身,其父是高氏当今家主。高氏在朝堂上影响力并不低于赵氏,私下早已经营的铁桶一般。而且他们手中握有大量基层官吏,对国家的实际情况和掌控能力更强。近年来随着赵国一直没有出过真正的雄才大略之主,高氏更是不遮不掩,当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明目张胆发展自己的私家势力。 赵国侯这一个疏忽,让这位高少爷十分不爽,他已经看出国候打的是什么算盘了,他要把这个算盘抢过来,抡圆了砸在赵国侯的脸上,让他的在满地的算盘珠子中找牙。 第九章 贵贱有别 卫君卫礼兄弟二人随师父南下,途中借宿于刘氏家中。因他身份尊贵不同一般,刘氏不敢有所怠慢,单独为他准备庭院休息,卫礼则与师父同宿一处。此时王鹏正向卫君授业解惑,对这天赋异禀的小徒儿,王鹏是极上心,有问必有答,倾囊相授。 而卫君此刻却与此地主人的千金小姐二人独处。二人同晒月光,悠闲自得。饶是卫礼年岁尚幼情窦未开,若是知道哥哥此刻葡萄、美人相伴,恐怕也难免心生嫉妒。 卫君平素与人接触跋扈惯了的,除了家中长辈和师父之外,旁的那个不是曲意逢迎卑躬屈膝?所以当他见这少女虽有怯意,但并非因着他的身份,而是看来她很少跟同龄男子接触,这让卫君感到十分好笑。小家小户出身,看来没甚规矩,这种女子在家里那寻的着?卫君存了这个心思,故意要作弄这女子。 “我说,你从见我到现在好像还没行过礼吧?”卫君戏谑的说道。 又是一声意料之内的“额”,那刘玉珑寻思之下便要行礼,卫君赶在她动作之前又急忙说道:“你到我这院落来,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这是什么规矩?我瞧着前面不是安排了人手吗?” 刘玉珑这下被问住了,她来时是上下打点过的。按理她不该来,可又架不住对卫君存了别样心思,那自然是要防着隔墙有耳的。她本是满心欢喜而来,之前在席上看卫君一派不咸不淡的态度,唯独瞟了自己两眼,这不是郎情妾意吗?这不是天公作美吗?但毕竟卫君是客,总不能等着人家反客为主吧?这才有她此刻前来。 被卫君这么一问,刘玉珑这才意识到了此事严重。她一个姑娘家家如此做派,若是民间女子倒是无所谓了,可她不是平民百姓出身,想勾搭的情郎也不是什么山上砍柴的,什么田里务农的。平常百姓若是情投意合,找个没人的去除,娃娃都随便生。可卫君是国家储君,既是君又是臣,那身份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别人都是不愿接触束之高阁,她今天倒是不请自来。这要是传了出去,影响到她自己还是小事,坏了她爹的名声可就要命了。 想及此处,刘玉珑方觉之前让她心驰神往的幽会之地此刻却是如此阴森恐怖。虽说此地比不得朝堂上规矩大,但因祖辈出身寒微,所以即便已经得了爵位,她家仍旧被许多人看不起。她这位男爵千金一样跟着吃过不少夹板气,所以别看她年岁不大,这人情世故是很熟稔的。若不是今日卫君来的匆忙,她不定要做什么计划呢。 刘玉珑此刻才知自己唐突,正想向卫君行礼告退,这嘴还没张开便听卫君张口道:“我让你走了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这小地方没规矩就罢了,你可不是贱民泥腿子啊。人无礼与禽兽何异?” 卫君这说话的口气像是调侃,但字里行间刻薄的很,句句诛心。在双方地位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就这么两句话也能让人出一身白毛汗。刘玉珑此刻是想走不能走,像一口吃了二十五个小耗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本是想着今夜能与卫君接触一下,来日攀龙附凤飞上高枝,谁承想这人却是如此不解风情,又加上言语间刻薄刁钻,刘玉珑此刻心中对卫君已是再无好感,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卫君看到刘玉珑急的额头冒汗嘴唇煞白,心里越发觉得有意思。自己不咸不淡这么两句话就打发的她如此模样,要是再上纲上线来几句,她不得上吊自杀? 正当卫君打算再来几句,看看能不能真逼的这女子轻生时,耳边却听到有下人通报,说是刘男爵亲自来到求见。卫君心想这恐怕是来救火的吧?来就来吧,老耍这弱女子也没甚意思,耍耍大老爷们吧。 刘男爵名叫刘熹,那是极有自知之明的一位主。他深知出身地位两者不可混淆,别说今日做个男爵,就是做到侯爵又如何?人们嚼嘴磨牙的时候一样会拿他家祖上出身说事。今日席面上他虽然笑脸相迎,但看他师徒三人并不畅快,他便以为是人家故意给他脸色看。虽然此间有些误会,那师徒三人,师父是个冷脾气,见谁都是冷面相迎。两个徒弟是半大小子,这种场面虽然没少见,但也从来轮不到他们自己撑场,不会来事儿而已。但是话又说回来,卫君卫礼二人也确实没必要故意交好这么一个小小男爵,所以没有脸色也是脸色了。 刘熹给卫君安排的这下榻之所是卫君的祖父当年住过的地方,此地清幽宁静,绿荫丛丛,远离市井嘈杂,是这石头城里难得的好去处。本来此处是刘熹之父给自己修的一处安养休息之地,自前代国候住过以后,刘氏便封了院子,差人每日打扫维护,把这院子专做日后接待国君下榻之处。不是看卫君身份不同一般,刘熹还不舍得用这院子招待呢。谁承想人家卫君还不领情。 自听得手下报告说小姐私下去见卫君,刘熹这心理就是十五个瓢打水——七上八下。他是知道女儿此举何意的,但他不明白,这女儿平时乖巧听话,人情世故礼数周全,于此没少被人夸,刘熹自己也很满意。可今日她怎么就这么大胆?她不想想,我们小家小户看那平民百姓尚且看之不上,人家如此贵人能看上你个小地方出来的女子吗?看不看得上还是小事,此事若是传出去,我刘家的女儿勾引储君,谁会相信这是一个十几岁少女自己拿的主意? 所以刘熹一边急忙让下人准备前往亲自拜会卫君,一边紧打腹稿,想想见到人以后怎么把话说的漂亮,让大家都能得了体面。 “臣,领宏安男爵刘熹叩见太子,愿太子常安。”刘熹一边行叩拜礼节一边说道。 “免。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留到明天说吗?” “臣听闻手下所报,小女不知礼数,未经传唤私自前来面见太子,有所叨扰,实乃臣教养之过,请太子降罪严惩。臣知太子身为国家储君尊贵万分,此次能亲往前线历练,见识民间之疾苦战场之凶恶,此实乃我国家之福。臣不敢以小女不堪入目之色前来诱惑,此心可鉴天地,请太子明察。小女年幼无知,不识礼数,有所冒犯之处还请太子恕罪。” 卫君本身尚未成年,国家政事他并不经手。此刻见刘熹如此诚惶诚恐,上纲上线。他倒不能再发作了。不过此刻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虽在家中没甚分量,但在外面,他可是能呼风唤雨狐假虎威的。这权柄还真是好东西啊,一个盛年壮汉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又是有罪又是恕罪的,真真有意思。 正当他打算再跟刘熹耍一耍的时候,又来了搅局的。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卫礼小弟弟。王鹏要见卫君,遣卫礼来请。此刻卫君再想发作也没机会了,只好跟刘熹打了个官腔,然后随卫礼而去。 刘熹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不由得在心中感激王仙师此时来得巧,解了他的围。他不知的是,王鹏此举还真是专为他解围才叫卫礼去的。 他师徒三人出门未带佣人,卫君见卫礼是此刻亲自走着来传话,情知师父那清高性子惹不起,又想如此也好,在路上可问问师傅传唤自己所为何事。卫礼却是一问三不知。他奉了师父的命前来叫人而已,别的一概不知。卫君对自己这个没心眼的傻弟弟不免心中诽腹,你跟师父待在一处,怎么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 到了王鹏与卫礼下榻之处一看,原是一处专门接待方士的场所。这方士嘛,治病救人、推演算命、政令军机、调解家人纠纷等等等等,凡是世上大事小情,无不学无不想,专门为他人解惑,对此类人,各地均设有招待之地,名曰方阁。此刻阁中仅有王鹏卫礼二人居住,旁的有三五个小童子供人驱使。 “徒儿见过师父。不知师父有何吩咐?” “不敢当啊,太子乃国家储君,尊贵的很,王某山野村夫,身无半点官职爵位,那敢吩咐太子啊。” 卫君听这冷嘲热讽心里不爽,知道自己耍威风的事大概让师父知道了。也不知是哪个嘴快的,我前脚做,他后脚就知道了。不过此事也不是他自己挑起来的,真说起来他并不理亏。 于是卫君提起胆气回道:“师父何必如此呢?徒儿不过训斥一下不守规矩的下人而已,非是徒儿没事找事。师父要发作徒儿也得辨明是非才是。” 王鹏听他毫无悔改之意心里更是生气,他板着脸说道:“你今日不过十几岁便如此跋扈,将来国候百年传位于你,你不定要怎么作贱人!我若不是你师父,恐怕今日也得被你发落了吧?我带你二人出来就是要让你们睁眼看看这世界,看看百姓如何清苦,看看尔锦衣玉食从何处而来!那女子因何寻你你不知道吗?何故要戏耍于人?我若不让卫礼前去唤你,你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刘熹吧?他人不守礼是真,你存心刁难人有假?” 卫君听王鹏长篇大道发落他,心里十分不服,他犟着脾气硬顶道:“师父言重了!师父说徒儿存心刁难人,岂不知师父此刻也在存心刁难我?自古上下之分贵贱有别。我是主他是奴,发落两句有什么大不了?刘熹见徒儿尚且自称臣,臣既是男奴嘛,他自己尚有自知之明,徒儿岂能混淆?我敲打敲打他们,总比让他人寻了把柄好。徒儿拜师,求的是剑艺,人情世故,典章制度,自有其他师傅教,不劳您挂念!” “好一个贵贱有别!好一个自有其他师傅教!好一个乖徒弟!你这样的高才,王某无力教导!未曾学艺先学礼,你还不到学艺的火候!你走吧!我自带卫礼南下,你回永安去吧,想怎么发落人都随你,过你的尊贵瘾去吧!”王鹏说完愤然起身,让卫礼送他这位太子哥哥回去,一路要小心侍候,不可怠慢了这位贵人,说完他便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转身奔寝室而去。 第十章 分道扬镳 卫礼前劝师父后劝堂哥,可他这半大孩子说话没分量,两边都不听他的。卫君大少脾气发作,第二天就窝在邸宅不出,王鹏做师父的更是不含糊,直接带着卫礼御剑南下。 卫君知道这事儿自己顶撞师父回了家肯定要挨骂,所以他也不走,就在原处住下了。刘熹记得没着没落,这本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怎么如今弄到这步田地?他本是想息事宁人,招待这师徒三人一宿,明天分道扬镳谁也不碍谁的事儿。谁承想他们却在自家门口闹了别扭。 刘熹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劝卫君,他派人去通报要参加太子,结果被太子给顶回来了,病了,不见!太子要在此处养病,还说什么不要惊动国候,就不要派人通报了。等太子养好病自然会南下与师父汇合。这下可苦了刘熹,这祖宗一天不走,他就一天别想安生。刘熹于是又找郎中,着人通报一声,要给太子看病。太子还是不见,说什么王仙师留有仙丹妙药,不需民间土郎中再看。 这小侯爷公子脾气一发,竟是冷热不侵,任你怎么曲意讨好,他连见都不见! 此时王鹏却带着卫礼御剑而行,沿途所见百姓躬耕、畜牧,大感快意。卫礼也是头一次如此出行,小孩子心性发作,很快就忘了他哥哥和师父闹别扭的事,大呼小叫的,引得百姓抬头观看。 “你看,这么大片庄稼地,全靠百姓侍弄。但有一人偷懒,天下间恐怕就要有一人无粮可吃。还有那在屋中纺织的妇女,有一人不勤于劳动,入冬时恐怕就要有人受冻。你生在豪门贵族,自己是不需做这些的,但你也要知道你每日所食、所穿,样样都是辛苦得来的,作践不得。百姓一年四季劳作不停,农闲时节还要打零工,竟是一年下来都不得闲!日复一日如此,求的不过是能好歹有命活!人皆生于天地之间,却有此云泥之别!” 卫礼听师父如此感慨,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看到那些跟他一般大或是比他还小的孩子竟也都忙个不停,砍柴挑水,竭尽所能为家中分担,对此,他心中是极敬佩的。思及此处,才明白师父昨日为何大发雷霆数落堂哥。别人忙里忙外为你,你挑三拣四糟践人,这是什么道理? “你看看下面的百姓,他们以为你我师徒是活神仙呢!可为师有自知之明,我不是什么神仙!我也只是人,若是生在他们中间,一样要终日为糊口忙碌不停。所以我从不浪费粮食,不多做衣物,也不作践百姓。你日后学有所成,这些百姓会像恭敬为师一样的恭敬你。况且你还是宗室近支。卫君是独子,日后恐怕卫民境要由你接掌。切记,不可虐待百姓,否则休怪为师不认你这个徒弟。”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徒儿日后绝不浪费资源,若能执掌一处,绝不虐民扰民。不会让师父面上无光。”卫礼听闻后愈加敬重师父,他认真恭敬的答道。 王鹏听徒弟语气凝重、真诚,心下也是十分满意。他抚须又言道:“现在御剑赶路,脚程自不是赶车能比的。要不了三五日就可赶到,你也能与父母团聚了。想你爹吗?” 卫礼听师父与他闲聊,情知说教的事已经过去了,他心下一松,答道:“想!不过我更想我母亲。父亲往日公务不断,我也不好扰他。平日都是跟母亲在一处,我母亲做的酱牛肉鲜美极了,等到了家请师父品鉴品鉴。” “牛肉还是少吃为好,牛可用来耕地,能给百姓分担不少呢。” “是,徒儿回家后会转述给母亲的。” 师徒二人正闲聊间,王鹏随意一撇,竟看到前方一处冒起浓浓黑烟,竟是起火了!王鹏赶忙运足功力奔起火之处而去。那一柄剑如白虹贯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宝剑所过之处,人皆感耳边一阵清鸣。越是离得近,王鹏心中越是不安,他隐约能听到有人哭喊,其凄苦愤恨之情绝不是单单火灾就能勾起的。 卫礼同样听到了这些声音,他自小锦衣玉食,何曾听过这般鬼哭狼嚎?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纵是没见识也能听出这不是什么房子着火时老百姓会发出的声音。 越过一片树林后,满眼都是浓烟烈火,原来此处不是失火,而是被人攻击了!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的还染了火,散发出令人绝望的焦臭。一股一股的蛮人三五成群的截杀百姓,他们虽然看似各自独立为战,其实是有章法的。任百姓怎么四散分逃,竟无一人能逃离此处。王鹏见此地无辜百姓受人屠戮,心中恼起,他降落于地面,伸手从身上撕下一条布递给卫君说道:“蒙上眼,掩住耳。师父今日要以杀止杀了!” 王鹏说完一手提起卫君,将他面向后方放下。然后他单手抬起,手纸一处,酒仙剑激射而出带起阵阵龙吟之声。一剑而过刺死贼人三个。哪蛮人一听,皆知不同凡响。他们诧异间看向王鹏,还未有什么反应,只见王鹏赤手空拳打到了几个蛮人,毫无停手的打算。 蛮人彪悍凶狠,见同胞被杀被打同样心中大恨,他们放弃了周围了的百姓,集体围拢向王鹏。王鹏大手一张,一声铿锵入耳,只见一柄银灿灿宝剑穿透一名蛮族战士腹部直刺向王鹏,待到快要刺中时却蓦然一个翻转剑,剑柄落在了王鹏手中。 这手御剑术就算是山野村夫看了也该知道非同一般,那些蛮族的厮杀汉又如何不知?正当他们摇摆不定之间,王鹏同样心中惊疑不定。这些蛮人一个个体态彪悍,满面的凶神恶煞,手中的武器是铜制,身上的皮甲簇新,必然是南蛮中的精英,非是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野人所能比拟。这些人怎能如此深入腹地,今日我才进入卫民境而已啊,怎么在这里竟然就有蛮人抄掠? 他越想越觉惊恐,此处尚且如此,再往前处难道已尽数沦陷? 正在此时,有一蛮人弯弓搭箭照王鹏面门一箭射来。王鹏下意识以刃相抵,剑箭相交,飞箭一分为二,看得蛮人大惊。如此利刃竟是闻所未闻!此时王鹏心下沉着,无论如何得先解决此处问题,还得保障弟子周全,有什么事待杀完人再说不迟! 他单手运气第四层手刃决,心随剑动,剑如臂使,恍惚间仿佛全由手中一口宝剑决定此间生死。这手刃决讲究的就是忘乎所以,放弃对自己对肉身的掌控,全权将身体交给剑意,如此一来以剑控身绝非常人以身控剑可比。他手中宝剑上下翻飞,左挑右刺,蛮人挨个应声而倒。收刃诀有缺陷,一旦使出不留情面,剑下无生人。 不多时此地蛮族几被杀绝。王鹏运功止决,一掸手中宝剑,剑上污血四散,剑身清亮如溪。他冷眼望着那些蛮族,用不容拒绝的口气问道:“尔等是哪一部的,如何来到这里?” 那些蛮族此刻知道生死不由己,但他们也不是孬种,并不愿回答问题,几人眼神交流过后由一人代答道:“俺是使虎部的,他们是使犬部的。别的恕不能相告。是杀是剐悉听尊便。想从我等口中套话,休想!” “好,是条汉子,我只问你,前面去除是否如同此地一般?”王鹏按耐住性子问道。 “哈哈哈,是!这个没什么,可以告诉你,具都像此地一般!不不,还不如此处!此处有你,别处可没这个福分!哈哈哈哈哈。” 那蛮人尚在哈哈大笑,王鹏却甩手一剑在其颈部穿出一个大洞! 余下使犬部几人一看,恶向胆边生,提起武器攻向王鹏,他们知道打是打不过的,如今不过只求战死沙场死的体面罢了。王鹏运起十成功力,横扫一剑,使出了第六层的剑匹练,剑身上散发耀眼白光,剑首处延伸出长达二十米的剑芒,将几个蛮族拦腰而斩,也将附近树木房舍砍到了许多。 这王鹏自修炼御剑术以来,也才堪堪修炼到第六层,这剑匹练他还不能控制自如,此刻使出不过气愤之极下意识出手而已。用过之后他便觉身体空虚脚下虚浮,踉跄几下,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吞食着满含腥味的空气。 王鹏此刻感到浑身乏力,呼吸困难,一方面此刻他运力过猛,亏损了元气,另一方面,他忧心忡忡,既知道今日所见耸人听闻,恐怕蛮族与卫国大战在所难免。另一方面,他心里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也许是他们胡说的”,“也许是他们框我”,此刻王鹏心中还在自我安慰,他实在难以想象几乎整个卫民境全部沦陷会是怎样的惨况,有多少百姓要被蛮族虐杀! 卫礼听师父吩咐,眼不观耳不闻,他双手死死摁住双耳,可那又怎能挡住一波波魔音入耳呢?他还是听到了惨叫,听到利刃劈入骨肉的声音,听到了蛮族猖狂戏谑的临终遗言!他双手紧紧摁住耳朵,全身打颤,不敢移动分毫。这时,一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第十一章 大势所趋 “国候当早下决断,此事拖不得!” “迎辽使!若能与辽结盟便可高枕无忧!” “与虎谋皮不可取!况我国岂是那等不忠之臣!” “你愚昧!四国如今那个还要看中国脸色行事?什么忠不忠的!” “请国候先诛了这叛逆!今日可不忠于天朝,来日便可卖主求荣叛我国候!” “都闭嘴!” 朝堂之上,卫国候与诸家臣、大员正在会议。中国遣使前来,一路毫不避讳,沿途大肆宣传,似乎此行志在必得。上国来使怎能不迎?但此事前所未有啊,自古各国君主为避嫌从未有血脉联结,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该怎么应对竟是拿不出个准主意。而此时辽亦遣使,更是闹得卫国上层焦头烂额不知怎么安排。 这两家说是要结亲却都突然出手打了卫国一个措手不及,此事让卫国候想起便气不打一处来。那赵国早已打探好了关节,给卫国透露了消息,所以提前便遣人来卫国接触过,双方经过几次磋商才定下一门婚事。哪知一向以彪悍尚武、豪爽不拘小节著名的赵国反倒是此间最讲礼数的。 卫国候看着那些扯着脖子满脸通红相互攻吁的家臣顿时感到一阵心悸,臣下原来意见不合至如此境地!彼此揭短、辱骂毫不犹豫,全然不顾礼数! 卫国候定了定神大声说道:“尔等如此咆哮朝堂成何体统!都退下去!纥奚先生留下。” 待得屋中仅剩他二人后,卫国候又一摆手命附近的奴仆也都退下,这些人是早便调教好了的,会退的远远的绝不敢偷听。卫国候看到这些仆役如此顺从服帖,心中总算是舒服些。 他笑着对纥奚先生说道:“先生不必拘礼,请坐下吧,坐嘛。让先生看笑话了,本候是个愧对先祖的昏君呐!连治下的家臣都管不好,更不要提卫戎中国了……。还请先生为我解惑,如今天下人好像都患了疯病,做事不讲规矩!明是可以有条不紊,偏要做胡搅蛮缠的行径!” “人心浮躁不足为奇。”纥奚同样笑呵呵的回道“臣斗胆问一句,国候可是仍旧事主以忠心呢?” “那是自然。卫氏至今已有数百年富贵,岂能忘恩负义?” “好,国候既如此说,何必再听他们聒噪呢?国候还有一女,求亲使却两家,其中必有一家无功而返。国候既忠于天朝,难道还能驳了天皇与天官的面子吗?二公主难道还能分身嫁与两家吗?国候绝不能让此两家都到我永安。驳谁,便叫他回去!反正如此大事不先行通报确是少了礼数。若是让他两家在我处起了毛躁就不好办了……。要是天朝春官在我永安受了辽人奚落、欺辱,于天朝于我国都是不好看的。” 纥奚先生说的如此不客气,卫国候听了便觉得心中不安,他试探的问道:“如此驳斥是否对辽又太绝情?本候其实也无意与他们交恶的。不知先生可有甚良策能缓和我国与辽之关系?” 纥奚抿嘴微笑,缓缓答道:“此事必要撕掳清楚,明明白白的让天下人看个透亮。天朝是君,辽是臣,臣子怎能在这种事上与主君相争?国候可遣人斥退辽使。他辽人若是心中但存三分敬意,自动退去,此事便就此罢休。若是心存不敬,那便要让天下人看个清楚,谁才是乱臣贼子!” =========================================================================== 卫礼浑身打颤,感觉脑中一片空白。遮住耳目后,他自觉其他感官似乎更发达了。鼻中充斥着的铁锈气味令他感到呼吸困难,他急促的喘着气,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感觉缺氧。 忽然一只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卫礼吓的一个激灵。正在他不知所措之时,他听到师父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先不要解下眼罩。”接着他便感到身子一轻,有人从背后将他提起。紧接着他便感受到阵阵凉风袭面,血腥气没有了,甘甜的空气充满了他的肺腑。 “这里太危险,你不能再跟着我了。为师先送你回去与兄长团聚。为师会修书一封,然后你二人火速带信回去将此处情况禀报于国候。就说蛮族大举北上,南境恐怕已全部沦陷,只是不知为何并未传出只言片语……。你父亲目前情况也不得而知。为师待将你安顿好后自会回来侦查,有了什么消息会尽早通知国候。”王鹏一手扯下卫礼的眼罩一边淡淡吩咐道。 卫礼答道:“徒儿明白。还请师父多多留意,若能救得父母,徒儿衔草结环也要报答师父的。” 卫礼此刻刚刚脱离凶险之地的心又沉了下去,他在口鼻之中似乎又能感受到那令人厌恶、绝望的血腥味了。他感到嘴中生涩,浑身乏力,脱险的愉悦马上变成了忧心忡忡。卫国上下大体都是这种心态,有识之士已经可以预见全国上下的焦虑不安了。 王鹏心中计议,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南方卫民境沦陷,此刻并未做好战备的北境更是无力阻挡蛮人侵略。他个人虽无性命之忧,但若想护卫平民,那也是孤掌难鸣。但他不是卫国官吏,无权调动兵员,看来只能与封地领主商量,看看能不能借来些私人部曲。 他师徒二人各有心事,在飞剑上沉默不语。王鹏之前因运功过猛受了些轻伤,此刻感觉身子不适,却又不敢耽搁时间。他硬挺着继续一边想事一边御剑飞驰,在太阳要落山时他身体一阵痉挛,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似要破体而出!终于他眼前一黑,竟从剑上跌落而去。王鹏晕倒后飞剑失去主人加持也恢复原状。卫礼摔了一个七荤八素,左臂骨折,胸口肋骨怕是也折了几根,左腿动不了,只觉得一阵清凉。他用手一摸,摸到了粘稠液体,此时,一阵铁锈般的腥味传到口鼻之中,他心中猛地一惊,于是便也晕厥了过去。 转眼醒来时,卫礼感到十分虚弱,连张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他努力尝试移动自己的身躯,哪怕是一个手指也好,但他的身体却没有一处听使唤,他越来越着急,最后总算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旁边似是有人,他耳中朦胧听到有人大声呼唤,有人把自己的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知道自己得救了的卫礼,旋又再次昏了过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卫礼从一个噩梦中苏醒过来。梦中情形他一样也记不得,只记得是个让自己肝胆俱颤的噩梦,他害怕再次陷入那个噩梦,于是便强打起精神,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屋顶,石头屋顶。他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堆杂草上,他感到自己的左臂左腿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应该是被包扎起来了。他庆幸的舒了一口气,却又引得嘴角一阵抽搐,因为他的脸上受了伤,面部一动便牵扯了伤口。 此刻应是夜晚,四周黑漆漆的,只能借着一点点由窗**进的月光看到周围躺着些人。这些人身上臭烘烘的。卫礼不知自己是被谁人救起,不知道师父是否也被同样的救起。思及此处,他又想到了堂哥所处此时恐怕也不安全,父母此刻下落不知,可能已经身遭不测。而他此刻所处,应是囚牢,他曾经跟随伯父赦免过囚牢中的凡人,他认得这种气味。 卫礼默默的哭了,眼泪顺着面颊流下,碰触到了伤口。泪中的盐分刺激的伤口剧痛,这痛感让他又下意识的面部扭曲,这扭曲却又引得伤口破裂,复又更痛。此刻的卫礼,感到生不如死。 昨日还是座上客,今夜却成阶下囚。他知道这种石制的大屋是卫国独有,但他不知为何自己却被押了进来。他感到嘴唇干裂,腹中饥渴,可他此刻却连央求旁人给他喂一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旁边有一人同样无心睡眠,他看到了卫礼那亮晶晶的双眼,情知他是醒了,又看到他嘴唇颤动,怕是渴了要喝水吧。此人站了起来,不知从何拿来一个破陶器,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他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的扶起卫礼,把陶器递到卫礼嘴边,喂他喝下了这救命的琼浆玉液。 卫礼激动的大口大口吞咽,他实是渴急了,此刻恨不得一头扎到河里喝个痛快。待到他呛到以后,那人连忙拿开陶罐,轻轻拍打卫礼的胸口帮他顺气。 “好孩子,不急,水够你喝的,不急,不急……。”一个苍老的声音略带哀愁的缓缓说道“来,先喘匀实了,不急……。你身上有伤,还破了相,怪可怜的,这牢中也没甚吃食,方才我们几个老东西合计,各人省了一点口粮,应该够你个娃子吃的了。要不要再喝口水啊?” 卫礼摇摇头,用殷切的眼神看着那个黑影,他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得懂。不过这是想多了,此时他还能想什么?不是吃喝便是拉撒。于是那黑暗中的老人又拿过一个陶罐,里面是面糊一样的东西,看不清颜色,也没什么香味。他拿出一个粗糙的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卫礼。卫礼此刻心中五味杂陈,这吃的是什么?无论色泽、香气、口感竟一无是处,他养的那条狼犬恐怕都不会吃这种东西。但此刻不吃此物却又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果腹。他想到此处又复觉得委屈,但腹中皆难捱,也只能先吃下了。 那老人仍是慢悠悠的说着什么“不急”“够用”之类的话,也不知是说给卫礼的还是他自说自话。 卫礼将罐中食物吃了十之七八,他身上有了点力气,用沙哑的嗓音问道:“老伯,这里是何处?” “此处是抚远城中的监牢……。我一早起来刚想出去到田里干活,刚穿上衣服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开门一看,街上都是蛮兵,像我这种老不死的,就被他们扔到了牢里……。年轻力壮的让他们拉走不知道干什么活儿去了,女人带着小孩被关在别处。你这个孩子不是我们抚远人吧?虽说面上有伤看不爽利,总归这小城里我住了一辈子,还没有哪家的孩子是我没见过的。” 卫礼答道:“不瞒您,我是卫民境境卫的儿子,当今国候是我伯父……。” “什么?你,你是那国贼的儿子?!” “国贼!什么国贼?!我父亲是境卫!蛮人能打到这里,恐怕我父亲已经……已经殉国了!” “殉国了?”那老人口气轻蔑,不用看便知道嘴角挂着冷笑“便是你那已殉国的亲爹赚开城门的!我虽未亲眼所见,这牢里却有人看的真真的!” 卫礼一听此言,顿时感到头晕目眩,他嘴中呢喃着“我不信……我不信”,他身上一阵忽冷忽热,忽的一张嘴,方才刚咽下的食物又都吐了出来。 “白瞎了我的好心,竟喂了你这么个白眼狼!”那老人一撒手扔下卫礼,拿起两个陶罐走到屋中角落自己歇息去了。而卫礼却趴在自己的呕吐物中,震惊依旧。 第十二章 动乱伊始 卫礼再次转醒之时,他已经躺在了舒适的床榻上。身上穿的是干净的服饰,身下躺的是柔软的兽皮。此处室内有花草香气,有明媚阳光,绝不是之前那个牢房了。 “少爷您醒了?奴婢这就去通告夫人。” 卫礼只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这声音他是认得的,这是他母亲的贴身侍女。但是此人怎会在此地呢?怎么母亲也在呢?难道父亲真的和蛮夷同流合污了?可即便如此,刀枪无眼,父亲何故又要带上母亲到这兵凶战危的地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听声音来的有三五个人。“我儿”随着一声痛苦的女人声音传来,一个满面泪水的妇人快步走入房内,扑在卫礼身上一阵啜泣。 卫礼知道这是母亲,他刚要开口说话,便感到有一人站在了他身前,遮住了阳光。他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本应失去联络的父亲。 父亲的脸上带着怜惜,好像只是担心儿子受苦受难而已,全看不出他还有别的什么心事。这位本应在战火中备受摧残的一境之主,此刻衣着得体,一丝不苟,全然一副太平时节的样子。 卫礼张口问道:“父亲!您怎么在这里?儿子听说是您赚开了抚远城的城门,是真的吗?您怎么能做这种事?!您怎么能勾结蛮夷,祸害同胞?!您让儿子以后那还有脸去见大伯去见堂哥!” 卫承听到儿子质问,他眯起眼睛,眼中凶光毕现。这刻薄凶残的表情是卫礼自记事起从未见过的,他诧异的看着父亲,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的是那自己大度沉稳、敬天爱民的父亲。 “你放心,你不必再见他们了。”卫承背过身去,缓缓的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卫国的新太子。本王便是卫国的新君。卫顺卫君父子二人若是愿意归顺,本王自会赏赐家产,让其富贵一生。不过却不能在朝中任职了,在民间做个富家翁就是了。若是冥顽不灵,那就说不得要送他一家龙归大海了。” 羌人自认是龙裔,龙居于海,传说中每个羌人死后都会化作神龙,回归故里。卫承言下之意,那卫顺父子若是有一句不中听,他便要弑君屠兄了! 卫礼听了父亲的话,感到脑中一片空白。难道父亲中了蛮人巫术么?若非如此,平日里卫顺卫承兄友弟恭,感情十分好。怎么今日父亲却口露杀机,要手足相残? 卫承转过身来,用溺爱的眼神看着卫礼说道:“我与你大伯一母同胞。可他是君,我是臣。于是,我的子子孙孙,都要做他子孙的臣民。我这一辈尚且还是手握大权,你呢?你的儿子呢?血脉疏远后,我的子子孙孙就连衣食住行都无从保证,凭什么?!我在南边,为抵御蛮人竭尽心智,几次累的晕将过去。他呢,高坐于殿宇,受人朝贺!这卫国的卫字,到底与他何干?口口声声卫皇卫民,到头来累的确是我!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还要被训斥!打量我不会骂人么?” 他越说越急,仿佛已经不是在对卫礼说而是自我表白:“这天下事,责人易,自处难。鸡蛋里挑骨头谁不会?他不论军政民政财政粮政那样会办?我确实无差不办,无业不精!这国家,该当由我这样的人来执掌!你呢,你的性子比卫君那个混小子强多了,依我看,他必然是个败家子。成天无所事事,只知晒太阳,国家要这样的储君何用?我儿天赋异禀,能跟王仙师学炼丹,那卫君算什么?学的是杀人的下贱把式,只配去做个厮杀汉!” “境卫看来对君臣分际有所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卫礼的耳中。 “师父!” “好徒儿,没事吧?都怪为师学艺不精,竟害得你受此重伤。” “王仙师!”卫承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道:“不才受大帝册封,已是卫国王。这境卫的称呼就不要再提了。” 王鹏头也不回的说道:“王某人身受卫国候救命之恩,自然要尊卫国法统。大人背主叛逆,勾结敌国,实在是令人不齿,在下虽是山野村夫,也看不得此种行径。唤你一声大人,那还是看在我这徒儿的面上。依着我,早一剑戳你个透明窟窿!” 卫承面颊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倒有些城府,依旧面上带笑的说道:“仙师忠贞,本王佩服!不过,各家有各家事,本王也不强求仙师理解。只是,仙师也知道,如此卫国受我这叛逆控制一事恐怕已经没有变数了!”说着,卫承拿起一只杯子,他一甩手,将杯中之水撒到地上。“此事如同这杯中之水,就是仙师这般本事,也是覆水难收了!” 王鹏听着这些狂悖之语,虽然面上依旧是轻蔑表情,心中却不仅诧异,恐怕这老贼已经准备多时了,不然何以行动如此神速,我欲保卫顺卫君父子二人做个太平百姓恐怕他也是不让的。 其实王鹏所想是冤枉人了。卫承不是那般胆大包天之人,就在蛮族行动之前他还没有什么歪心思。可是他不知道,蛮族已经买通了他手下多位领主,上一次他遇险那便不是偶然,而是有人通风报信的结果。面对着如此惨败,卫承感到一阵无力,他想引刃自尽,却又没有如此勇气。再加上蛮人的利诱,他便铁了心要一路走到黑,既然抵抗蛮族失败了,那给蛮族卖命总不会再一败涂地了吧! 卫承极想拉拢王鹏,于是便开口劝道:“仙师何必如此动怒?天下皆知,王氏一门七支都出自所谓蛮夷,本王没说错吧?本王效力者,仙师同胞也。如今使鹿部已经统一贵族,使熊部、使马部、使鹰部、使虎部,四部之主称帝,使鹿部主称大帝。卫某受封为王,仅次五帝。如此恩宠,本王还真是毕生未有过。仙师如此好本事,若肯弃暗投明,说不得要恢复王位呢。毕竟这龙床,本也不是我等家乡……。” 王鹏不疾不徐的回道:“大人还真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啊。不错,祖上使虎部,原是帝下之王室,司职如同今日中国所设之天官。可如今,我王氏在中土生息繁衍,与四国人并无两样。他们退往南方,我们可没有。家祖之事,怎能强加于我等子孙?王某不是三岁小儿,岂能不知你们是何等心肠?封王称帝非我所想,生灵涂炭非我所愿。” 这几句话不知卫承信了几分,卫礼却是因此对师父敬重之极。他张口说道:“父亲,你口口声声说师父祖上与蛮族同胞,可师父尚且不肯因此屠戮百姓。父亲你与他们并无丝毫血脉瓜葛,焉知人家是真心对你?难道父亲要逼的子孙后代也像师父这样要被人质问吗?” 卫承夫人也开口说道:“你为何要将我带在身边,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那帮蛮族不可靠。我若不在你身边,恐怕也得让他们糟蹋了。这些虎狼之辈,是你能应付的吗?不如某图归正,将功赎罪……。” “是啊,大人,奴婢也……。” “啪!” 卫承甩手打了那侍女一巴掌“好你个小贱人,连你都敢违逆于我,你当我家法是摆设么?!此处都是尊贵人,岂有你个下贱奴隶插嘴的份!下去,自去找管家领家法!” 看着那奴隶被发作,屋中其余三人都感到心中一寒,他们竟不知卫承是何时变得如此阴险刻薄。往日那张让人感到堂堂正正、豪爽大度的脸上,透露出一种困兽般的疯狂。他眼睛瞪的溜圆,额上冒出青筋,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一脸的大胡子乱颤。 “回来!”卫承的夫人此刻同样气的微微颤抖,但她还是坚定的说道:“我看你连家也不想要了,那还来的家法?这是我的人,哪能让你随便发落?不错,我是小家小户平民百姓出身,可你如今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我瞧着你比我的奴隶还下贱三分!” 卫承怒极反笑,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哇,我这乱臣贼子配不上你,这王妃你不愿做,我还找不出别的娘儿?你算什么东西?你爹是个三分地都没有的佃农,你娘是我家门下奴隶的奴隶!如今你倒瞧不上我了?连你带这孽子我都可以不要。儿子我可以再生,难道不比这破了相的丑八怪强?” 王鹏听他污及妻女胸中怒火难耐,他一提气便要动手,但是他本自身上有伤,前日又从高处跌下,若不是打熬的好筋骨,换了常人恐怕命都去了半条。他这时一运功,反引得伤口发作,竟是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卫承看了哈哈大笑:“仙师,若不是知道你重伤在身此刻连个娘儿都不如,你以为我会让你在这里听这些么?你方才不还说要戳我个窟窿么?你来呀!我告诉你,你若是肯为我效力,做我王家方士,我可像以前那般礼遇于你。不,更甚于前!毕竟你那御剑术天下驰名,炼丹术更是除了你等方士就再无人能窥探。可你要是不识抬举,再好的饭食我吃不到口,那我也不就不必怜惜,你说是么?本王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要一条路走到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要死要活,就全看你自己了!来人,此处添置人手严加看管,不奉我王命,谁也不能进来,谁也不能出去!” “师父……您要保重,您尽可以虚与委蛇,待伤好了,便没人拦得住您。”卫礼一面扶起师父一面轻轻说道。 王鹏轻叹一声,语带疲惫的说道:“不,你以为你父亲是怎样人?他方才不过说了几句气话。他不是那般粗心大意之人,怎能不知我伤好后要取他姓名如屠猪狗!他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 “仙师”卫礼的母亲说道:“您要有什么需要我母子相助的请尽管说出来,我们绝不犹豫的。” 王鹏感激的笑了笑,回道:“眼下我确有一事相求,夫人正好能帮得上这个忙。” 第十三章 战火纷飞 “父亲,情况不大对劲啊。据线报,蛮人已将卫民境尽数占领!而且我们的斥候报告说源源不断的蛮族百姓正在北上!这跟他们事前说的可全不是一回事啊!” 意见装饰奢华的房间中,一位丰神俊逸的年轻男子正在焦急的向一位长者报告着他所知的情报。他语速飞快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异常,破坏了他英俊的形象。而那位长者只是静静聆听,脸色并无异色,也不插嘴询问。 长者伸手拿起一只杯子一饮而尽,那年轻男子虽然焦急却也不敢乱了礼数,他赶忙又将杯中之物斟满。“这酒不错,甜丝丝的。”老者慢悠悠的说道。青年不解其意,但还是沉住了气没有加以催促。此刻看到老人镇定自若,他心中也稍感慰藉。他静静的等着,等着老人为他解惑。 老人看到后辈还算沉得住气总算有些城府,心中也略感快意,他嘴角含笑说道:“恩,大丈夫就该如此,就是火烧眉毛也应该沉着应对,不可自乱阵脚。你静下心想想,此事于你我何干?此一决策非出自你我,你我父子是臣子嘛。国君与虎谋皮,为父呢,劝阻不力,就这么个章程。” 青年男子低首沉思片刻后抬头询问道:“父亲的意思是……让国君背黑锅?” “什么背黑锅。”老人眉头一皱,用责怪的口气说道“刚还夸过你,怎的这么快就露出尾巴了。为父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当日国君与蛮夷来使磋商,你不是就在那里旁听吗?此间一事难道不是出自国君之意吗?什么背黑锅!不长进的东西。如此简单的事你都撕掳不清楚!”老者说完又一张嘴,一饮而尽。 青年赶忙低头赔罪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愚鲁,思虑不周,还望父亲多多教导,让儿子少走弯路。”说着,他又替父亲斟满一杯“孩儿向父亲请教,此事后面我等应如何应对?孩儿本以为这是个颠倒乾坤的机会,总想亲力亲为,可方才听父亲训导,孩儿似乎该急流勇退,把国君架到火上去烤?” 那头发花白的老者一声轻叹,青年忽然意识到,父亲已经老了,精神不济了,此刻看去竟是如此疲软不振。但他不敢让父亲看出有任何不恭,面色不改的再度低下头去。 老人盯着手中的杯子,轻声说道:“万兴啊,你什么都好,肯上进又孝顺,按理,为父不应再训斥你了,毕竟如今你也是做父亲的了。但是为父还是要唠叨一句,你野心太大了。有野心又不懂得掩饰,不是长久之道啊。你想掌控全局,这本不是坏事,但你做得到吗?凡事量力而行才是真理,管不了的事你非要插手,难免就引火烧身了。就比如这次吧,你该当能看出,国君是静极思动,他一门心思要搅和,那你便让他去搅和嘛,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顶着。你硬要介入,引得国君心中不快,事成了他不会谢你,若是败了他还要归咎于你,这是何苦呢?颠倒乾坤这四个字说的容易,这天下百姓五百年来世世代代生于四国长于四国,你以为仅仅弄权就足够你鸠占鹊巢的吗?” 这叫高万兴的青年心悦诚服的答道:“父亲说的极是,儿子受教了。可如今事已至此,蛮人似有要占据卫国之意,我高氏一门该当如何应对?此事不容小觑,唇亡齿寒啊父亲。” 老人眯起眼睛说道:“静观其变。你记住,此刻,你我父子皆是臣子,不要操主子的心。此刻正需要避嫌呢。卫国如今受挫是因为猝不及防,他们还有的打呢,让他们打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他眼中有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残忍与贪婪,看来这老人虽年事已高,但虎老雄心在。 ========================================================================== “上箭!” 一味满面尘土的武官高声喊道,他是二十名弓箭手的指挥官,此刻他心中一片慌乱,作为卫皇境部队的一员,他还没有参与过实战。因着是世袭的小武官,平时他都不大劳动。此刻他那油光水滑的脸上毫无血色又沾满灰尘,他伸手抹了一把脸,随后又大声喊道:“开弓!” 他的工作仅仅是指挥这二十名弓箭手动作协调一致,动动嗓子就能完成的任务。但他此刻心中要比那些正张开弓等待指挥的兵员还要紧张,因为他不是普通士兵,依照法律他是不可以逃跑的。普通士兵临阵脱逃遁回家乡是没人能追究的,但他不行。 “放!” 随着这一声指挥,二十支箭射向前方五十步处正徒步奔袭而来的蛮人。他们高声叫喊着,声音粗野、豪放,让许多卫国人听得肝胆皆颤。二十枚箭矢中有两三只半途跑偏,但大部分还是射向了敌人,有几个蛮人应声倒地,还有几个全然不顾身上箭伤仍旧狂奔不止。 此地有卫国军队近三百人。弓箭手四十,由两位箭郎指挥。还有一百八十名一手持盾一手持木棍的步兵,他们身上都穿着木片制作的甲胄。还有五十名手持长杆木枪的士兵,那些粗硬的木棍,一端削尖,足以轻易刺死一个壮丁。此刻他们正在武官的指挥下要与部分手持盾牌的士兵联合结阵迎接敌人的冲击。 一辆战车在制高点上,车上有一位身穿金属甲的将领正在紧张的观察敌人的动向。这辆战车共由两匹马拉动,车上除了将领还有一位负责控制马匹的士兵和一位双手持弩的士兵。 在战车周围,有十五名装配着青铜短剑与长戈的士兵拱卫着将军。看起来,这位将领来头不小,不应该仅仅是这三百人的指挥官。 “将军,敌人不过百十来名,我倍于敌,无需紧张。倒是应该小心这些,留几个活口问话。”手持弩的士兵向将军说道。 将军听闻后没有立刻回答,他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确定没有看到任何敌人援军和伏兵后,他心下一松,嘴角含笑的说道:“恩,历来听闻蛮人作战不喜章法,全凭一股血勇之气,果然不假。勇则勇矣,实不可取。若非如此,凭他们这般身强力壮,勇于厮杀,稍加整治便是一支熊虎之师。” 说话间,几十名蛮族已经冒着箭矢冲到近前,双方短兵相接。那卫国的士兵听武官号令,整齐划一,蛮人又立刻有不少身上被捅出了血窟窿。待到此时,仅仅还有十几个蛮人有气力站着,而且这是几人还有几个身上挂了彩。眼见敌人要被全歼,卫国的士兵们不免放下了心中大石。 那位与将军同乘战车手持弓弩的士兵立刻高声叫道:“留下活口!围起来,围起来!” 就这么一个打岔的功夫,那十几个蛮人突然发作,手中各类兵器招呼到卫国人身上,眨眼睛就有二十几个手持盾牌的兵士被砍到,旁的士兵一看,心中又惊又怒,接着便是痛下杀手。 还多亏了有一位盾郎激灵,电光石火间救下了两名蛮人战士,他缴了二人的械,将这两个蛮夷押到了将军面前“报将军,两名战俘,凭将军发落!” 那将军一挥手说道:“快去救治受伤兵士,死者记下姓名,重伤者遣人送返原籍。”他扭过脸来对两个蛮族战士又说道:“你两个可通人语?” “呸!”一个蛮族人冲地上吐了一口混杂着血液的口说“你以为你是个人!” “出言不恭,张嘴!”那持弩人命令道。 “慢着!”将军说道:“我不是人,难道你是么?我自问平生从未冤杀一人,我刃下亡魂都是大恶之人。似你这等蛮夷,平日茹毛饮血不知礼义廉耻,此刻到我国家土地之上**掳掠,你怎还敢质问于我?” “呵呵呵,是啊,你们的土地,你们的女人,你们的血!哈哈哈,说得好,就是要让你们的血,洒在你们的土地上!痛快,痛快!哈哈哈哈,你们的土地,你们的血!” 每次当他说到土地二字,那蛮人总是刻意狠狠咬字,听得将军眼角直跳。他知道,这原本是他们的土地,对此,他感到怒不可遏。他伸手抽搐腰间的宝剑,那是一口铁剑,一口百里难觅的铁剑! “你不用如此阴阳怪气,对,这就是我们的土地。而今日她要饱尝尔等鲜血!”说完,将军一剑直刺,刺穿了蛮人战士的身躯。那位战士的身躯倒下了,他痛苦的抽搐着,呼吸急促,在临死之前下意识的做着无用的挣扎。 将军手持沾血铁剑,阳光洒在剑身,雪亮与暗红交相辉映。他看向另一位蛮族战士,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要死要活?” 那蛮族战士开口说道:“要死!而且要不了多久,你就得下来陪我!你说错了,这是我们的土地,她要饱饮的是你们的鲜血!你活不过今日!” “将军快看!那边有烟!” 全军都看向那脓烟滚滚之处,这位将军知道,蛮人劫掠是最喜四处点火。他回身一记斜斩,剑身劈到人身,响起一声金属碰撞骨骼的声音。将军抽回剑,也不擦拭就收回剑鞘。他本是奉命要去接掌一支四五千人的队伍,在这路上却碰到了蛮人的袭击。幸而身边带着这些亲兵护卫,但仅凭这些人又能成什么事?对敌人的情况他一无所知,贸然前往可能是杯水车薪。他看了看那二百余名亲兵,咬了咬牙,还是下令让部队集结,开往战场。 第十四章 崩溃 卫君被俘了。尽管当地人已经非常努力的保他周全,但还是失败了。依制,侯爵服饰用红色,储君同样有资格使用红色,卫君素日并不喜欢如此浓艳的颜色,但也不能随心所欲。天可怜见,这身红袍是多么显眼,不论他跑到哪里,敌人总是紧追不舍,他们知道,穿红袍的是大鱼。 此地领主战死沙场,被敌人用箭射穿了喉咙。领主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刘玉玲女儿刘玉珑。刘玉珑卫君是见过了,刘玉玲前日却外出办事,近日才回来,卫君尚未见过。 这位刘玉玲名字像个女人,实则也确实是瘦弱矮小,面色苍白,不似武人世家出身。他不仅没有继承父祖的体魄,也没有继承他们的勇气。面对凶悍强势的蛮人,他屈服了。他是卫国第一位未经抵抗就投降的贵族。体弱多病的刘玉玲对生命的贪恋压倒了一切,他跟不愿屈服的母亲大吵一架,下令将母亲软禁,“如今我是家主!”这是现在唯一能令他略感欣慰的事了。 刘玉玲很清楚,他不得人心。城中居民唾弃他,蛮人也看不起这种病秧子似的男人。他察觉到了自己地位岌岌可危,于是恶向胆边生,竟将自己的妹妹献给了大帝。依照蛮族的贵族,任何向大帝供奉的人都有资格亲自带着贡品前往面见大帝,沿途无人可以阻拦,贡品也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刘玉玲对自己妹妹的皮囊还有些信心,想借此或可青云直上也未可知。 卫君则成了战利品。关于如何处置他,蛮族内部意见不一。怎么处置,归谁处置,这都是问题。以往并未有过类似情况发生,他们只知此事非同小可,却拿不出一个令众人心服的章程。于是卫君就被羁押起来,等待敌人的发落。 很多次,有脾气暴躁酒精上脑的蛮人要杀他出气,所幸都被拦了下来,可卫君对此仍旧心有余悸,生死只在他人一念之间,个中滋味笔墨不能叙述。如今锦衣玉食都没了,连一处干净地方可供休息都是奢望,自被俘以来,他连一顿饱饭都还没吃过。蛮人只给他最低限度的资源,吊得一条命尚在即可。 卫君饿的肚中异响频发,他浑身乏力,想睡又睡不下,脑中嗡嗡直向,又是困乏,又不得休憩。他只能瞪着无神无光的双眸,看着灰色的屋顶发呆。卫君卫礼兄弟二人异地同梦,竟都饱受了这牢狱之灾。所幸运气剑并未丢失,卫君伸手轻轻攥住它,感到一阵安心,可转念一想,如今并没有气力操控,心下又是一阵绝望。 =========================================================================== 如今卫国已经半壁沦陷,都城中原本正在商议与中国联姻的国候惊闻噩耗不知所措。姒保全得知卫国如今危在旦夕后亦是大感头疼。若是卫国沦陷,中国就真的完了,再没有可倚仗的了。姒保全计议一番,决定铤而走险。他立刻派人通报,求见卫国候。 “如今南方半壁沦陷,卫皇境之粮草、军械、步伍皆赖我亲自提调,那能再分心与春官谈婚论嫁?!添乱!不见!回禀春官,此刻生死存亡之际,举国上下无力再顾其他,**官大人早日预备上路,省的在这里陪葬。” 卫国候卫顺如今忙的焦头烂额,以往军事都由南面兄弟掌管,他不过是干些奖励老农的清闲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要调兵御敌他方才知道吃喝穿用于军事才是头等大事,这是一篇内行文章。如今是秋季,农忙时节,庄稼不能没人打理,壮丁们并不愿意出来服役。各领主同样眼里只有那农活,生怕耽误了自己的收成,竟也屡屡推脱。偌大的卫皇境,应征而来的不过寥寥数百人。而就这数百人,每日吃喝也是所耗不菲,他们自备的武器五花八门,让卫国候看了更是心生绝望。 他的卫戎部队是清一色青铜长戈,各人还配有一柄青铜短剑。可那些百姓手里拿的,不是粗木棍就是农具,有些人是猎户,自备了弓箭。实则卫顺不知,下面普遍如此,武备不是那么好整的。卫顺命人将储备的武器提出来配给众人,又发现他们没受过训练,那长戈杆长三米,常人哪能提起就用?多有不能平衡而跌倒的。 况且储备的武器也不多,卫国候直属的部队不过八百人,储备只一套,满打满算只能武装一千六百人,这还没算上储备武器中有些已经放坏了。如今应征的不过一位小领主,领来壮丁二百多人,余下的都是自觉前来的百姓。卫国候本想做狠强征,又怕激起民变。如今不让百姓打粮,来年难道全由国候供给百姓吃食吗? “报!禀国候,春官复又求见,说可助国候一臂之力,请国候见上一见。” 卫顺感到一阵心烦,你中国连那饭桶都不如,能帮得上什么忙,你还得指望我帮忙呢。况且远水不解近渴,往返通报,几亿提调,等你中国人来了,我国家早已被碾成齑粉了。但此刻他已是没了办法,死马且当活马医了。 “有请!”卫国候说道,他说完后下意识的整了整衣冠,自觉不能露了馅,兀自装出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姒保全进了大殿,看到卫国候孤零零的坐在殿上,虽然强作镇定,但不免让人一眼看穿。他如今面色土黄,眼下黑黢黢一片,眼中布满血丝,任谁看了都知道此刻他心中熬油一样。 姒保全也不点破,他奉承道:“国候好气度,临危不乱提调有方,我是十分敬佩的。只如今事出仓促,耽误了我两家联姻之事。我观国候准备万全,料那蛮夷不日可退,不知国候是否愿意再将联姻一事提上日程?” 卫顺惨然一笑:“春官过奖了。本候从维京战事,如今已是焦头烂额,每日忙的满头油汗,勉强做些布置只能说聊胜于无吧。如今南境丧于敌手,我兄弟不知死活,太子也断了音讯。本候如今哪还有心思谈婚论嫁?若是国破,我的两个女儿必然是要叫她们殉国的,不做王氏之态。” “国候为国操劳,大义凌然,佩服。”姒保全一拱手答道:“既然如今国内岌岌可危,那姒某也不再客套了。如今国候所遇是五百年未见之大祸。挺过去了,国候名垂千古,若是败了,您就是大羌亡国灭种第一罪人。国候不要急着驳我,先听讲完。如今四国中其余三国蠢蠢而动,这是举国皆知的。连千岁山的人和草海的人都知道,每每谈及肆无忌惮,嘲笑我大羌是草海出身的头一号孬种。若是今日卫国一战导致大厦倾倒,国候就是再鞠躬尽瘁,恐怕也难免后世耻笑。为今之计,只有与中国合力一条路。中国虽不如四国强大,总也有些资源可以资助。况且,天皇尚拥铁林军这一杀器,您不想借来用用吗?” 卫顺听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迟疑的问道:“铁林军岂能为我所用?那是陛下存身立命之本啊,换了谁又能放将出来?” 姒保全情知这位侯爷已经动了心,他赶忙解惑道:“若是天下仍旧姓姜,一支铁林军算什么?若是国破家亡,项尚人头都不保,要那铁林军又有何用,来看坟么?国候竟可放心,如今只有能叫我带回两位千金,姒某敢断言,必能将铁林军带来给国候助拳!机不可失,望国候念及百姓安稳社稷存亡及卫氏一脉荣辱早作决断。” “两位千金?这不是逼我毁约么?”卫顺心想到“我国与赵国男婚女嫁早已谈了多次的,如今毁约,叫天下人如何砍我?不毁约,这唯一的盟友便又没了。想赵国来救我,又是没谱的事。我忠于陛下不作妄想,不与他国之君乱结交,自以为清白干净,想不到如今却是这样子下场。” 卫顺理清了思路,他抬起头,双目恢复了昔日光彩,此刻他眼中带着决绝的神色问道:“你要我两个女儿,就不怕姓赵的兴师问罪吗?” 姒保全嘴角一咧:“赵氏狼子野心,山野愚夫愚妇也没有那个不知。这颗瘤子发作是早晚的事,如今国候还有心思顾忌他么?就是他来相助又如何,如今贵国遭次大难,恐已没有再与赵国叫板的底子了吧?何必与虎谋皮引狼入室?何必与乱臣贼子混作一处?出了这么大的事,贵弟尚且能事先察觉一二,赵国怎么只字不提?如今也未见他有丝毫动兵的意向,这不是要看卫氏的笑话吗?” “嗯,你问的是。我再问你,陛下子息艰难,不过有一子二女,与我一般。要我两个女儿又是为何?”卫顺已决定要与中国联姻,要借用中国资源,他实在没有信心独自扛过这场大劫。 姒保全微微一笑,这件事完全出自他个人,也不知回去该如何解释,他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态回到:“两位千金并不与太子结成夫妇。如今所求是为陛下一人。” “胡说,岂有二女侍一夫的道理!况且一夫一妻之理还是陛下先祖定的,一男配一女是阴阳和谐之道,我怎能做出如此丑事!祖宗成法也不容亵渎。如此还不如让她二人殉国的好!也存些体面。” “如今这天下,规矩变的太多了。前人的规矩,后人的欲望,两相冲突。不变通,就是死路一条了。公侯之家婚姻嫁娶不也是以前不许的么?如今你我两家联姻,说穿了不过私欲耳,不过为保自家性命,保荣华富贵。但是你我君主之家,不可与寻常百姓相比。我等稳坐高堂,天下就太平了,二女侍一夫又如何?我还要劝天皇大改规矩,男人娶妻,有能力养活,爱娶多少悉听尊便。尤其陛下,子息艰难是国家不祥之兆,多次多孙才不致国家无主可寻。如今太子以我所见日后绝非雄主,可陛下唯有一子,为之奈何?” “你这是自挖墙脚,来日城陷你就是头一号罪人。古人立法,秉的是公道。你方才所言,为的是私欲。如此这般,你我二人恐将为后人万世唾骂。” “不知国候是怕后人骂还是怕今日死?” 卫顺额头青筋隐现,他心中的痛苦、郁闷又能向谁倾诉?他闭上眼睛沉思,片刻后,他眼睑微颤的说道:“看来本候也不免俗,身后名还是没有眼前事重要,便依你吧,不过日后还需中国助我与赵氏斡旋。”他不敢睁开眼睛,不敢面对现实,但好歹是终于做出了决定,胸中的大石放下了,他感到一阵困顿,“希望睡醒了发现这是场噩梦”这是卫顺如今唯一的愿望。 第十五章 兄弟相见 卫君被囚禁已经有好几天了,在阴暗的牢房中,他无法分辨白天黑夜,只能通过送饭的频率计算大致的时间。至今他应该已被囚禁五六日光景,那些蛮族却仍旧没有拿出个章程。卫君此刻心中甚至渴求他们早日下定决心杀了自己,省的受这腌臜罪。对于钟鸣鼎食的簪缨之族而言,这肮脏的环境和猪饲料一样的食物令人感到生不如死,况且精神上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卫君身上还挂了彩,他的左颊上被划了个小口子,并不长,恐怕也要留下疤痕,不过此刻他也不在乎破相的问题的了,还是吃穿更重要些。身上的衣服数日未换,上面灰尘、油汗、血渍、污泥等等等等,散发着令人皱眉的恶臭。 他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不过他也没那个力气管闲事了,人进人出的随便吧,跟我无关。可来人却正好来到了他的牢房前,卫君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就是这个,你们要再不来,就是鹿巨来不杀他他也要臭死了!” “怎么回事,这可是稀罕货,你们就这么关照的?出了病丢了命,那算谁的?别以为拿住了就是功,养不活上面揭了你的皮!还不快动起来,来人给他烧过水洗洗,弄身干净衣裳,再给弄点卤肉、煮肉来给他吃。从哪些胡人里挑几个婆子来伺候,那些个混账别的不行,伺候人是全挂子的本事,听清了没有?快去!” 听着这些话,卫君感到似乎又有了些希望。他费劲全力坐了起来,冒了满头的虚汗,他看向黑暗中正在观察他的二人,嘴唇嗡动。那个让善待卫君的人又说道:“来来,给他先弄点水喝。一群混账,这人不给饭吃可以,连水都不管,你可盼着他死呢是吧?就你们这些蠢材,连这点儿活都干不好,一辈子也别想生发!”他教训完人又对卫君说道:“太子爷,待会吃喝穿戴都有了,俺再着人给你换个适意的地方好生休憩一番。你可是个金贵宝贝,俺必然不会亏待你的。你叔叔婶婶和弟弟都已归顺了,来日便叫你家人团聚。盼太子能休书一封,劝劝令父,早日归顺,荣华富贵可保,他仍旧是侯爵,你仍旧是太子,如何?” “呵呵,鹿佑玠,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大帝早已承诺卫国日后为本王领地,他父子二人如何能保有昔日地位?你勿要骗我这小外甥了。”一个底气充沛,中气十足的声音朗声说道。 “卫承,你什么意思?搅和是吧?”鹿佑玠轻声细语,口气却充满了仇怨。 卫承冷笑一声答道:“本王名讳岂是你可直呼的?怎么,你家世代勋贵,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吗?今次本王就不计较了,若是再有下次……。”未等他说完,那鹿佑玠便插口道:“你少跟我面前抖威风,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不知道也好办,俺刚在此处收缴一面铜镜,金灿灿的,借你照一照如何?俺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莫说你封了王,就是称了帝又如何?你那个贱名我照样直呼不讳。” 说完,鹿佑玠看了卫君一眼,嘴里嘟哝着什么“胡狗都不是好东西”扬长而去。卫承咬着牙目露凶光,他真想亲手宰了这个不尊重自己的混蛋,奈何此人是蛮族中的大祭司,这祭祀一事马虎不得,大祭司家族世袭,此人论场面上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到了祭祀时,就是五帝也得听其调遣,竟是一块无人能咬的硬骨头。而他又有心钻营,机会拉拢人,在蛮族中地位稳固,富有人望,比他地位高的人多了,但谁也不愿得罪他。唯有卫承,一面看不起蛮族,一面又因他位尊体贵,所以经常在鹿佑玠面前拿身份。那鹿佑玠同样也瞧不起北人,并不给卫承面子,二人于是关系愈来愈差。 卫承想了想,还是办正事为先,他看了一眼卫礼如今的惨样,满意的一笑,抬手招呼,口呼一声“过来”,于是便有几人应声而来。 “这是本王侄儿。”卫承说道:“你们可不要怠慢了。”“叔父,你怎么……?”卫君是如此的诧异乃至于他在此刻忘却了自己身陷敌手,他清楚的听到了方才二人的对话,脑中却感觉一阵模糊,他心中实不愿相信自家亲人居然投敌反叛,他尤其不愿相信是这个素日看来威严正派的叔叔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卫承看向卫君的目光初时若即若离,似乎有些心虚。不过此刻他已重整心态镇静的向卫君说道:“侄儿啊,你身陷囫囵,此刻还是多为自己思虑思虑吧。我这做叔父的也实不忍看你血溅三尺啊。你若是诚心归附,且劝你父亲一同,叔父保证你一家衣食无忧。你素来是个胸无大志的,如此这般于你也算是个解脱,你说呢?”“走开!一边儿去!这里面是我亲!”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卫承一听便知是自己那不孝子,他强压心头怒火,不愿家丑外扬。他看看卫君又看看传来争吵声的地方,忽然展颜一笑,似乎想通了什么。卫承手抚长髯气定神闲的吩咐一声““带进来”后便不再言声。他情知这一对难兄难弟感情极好,让他二人此处相见更能帮助二人认清此处情况。如今他两个半大小子是插翅难逃,除了卫承自己再没人能护得他们周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卫礼踉跄的小跑过来。卫君一阵苦笑,他想起了往日这个小弟弟火急火燎的跑来给他通报一些不干痛痒的小事,那份兄弟之情当日不解,今日却感弥足珍贵。只是此刻卫礼脚步不稳气喘吁吁,脸上还有伤。分离不过数日,兄弟二人竟都落得如此下场。“阿哥!”卫礼激动的叫道。他看着往日位尊体贵总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哥哥如今竟是蓬头垢面面有菜色心中不免一阵伤怀。又何况哥哥如今还被关在牢笼之中堂堂太子竟如那深山里被捉到的野兽般被关押起来。而他的叔叔就站在牢笼之外,劝他行那不义之事。卫礼与卫君二人同时感到眼窝发烫,喉中发出呜咽。卫承看到这二人正如自己预料一般,心中不免得意。卫承看他兄弟二人只是以泪洗面也不言语便张口说道“你兄弟二人自幼便在一处,兄弟情深嘛,本王看着是很好的。卫君,只要你愿意归顺,叔王可以给你封爵封官,让你辅佐太子。毕竟出自一门,你可要体谅叔王这一番仁爱之心啊。”卫礼惊恐的叫道:“什么太子?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做太子?!不要乱说!我卫礼虽年幼,却也知忠义。天下共主是天皇,卫国之君是大伯,太子是阿哥,父亲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行此不义之事好叫天下人耻笑么?君臣名分已定,自古如此,不可作乱。”“什么自古如此?!”卫承吹胡子瞪眼,摇晃着大把的胡子急急的说道:“前推五百年,此处还是蛮荒烟瘴之地!凭甚的一母同胞他父子为君你我是臣?你这吃里扒外的逆子!为父还有几多青春可以浪费,还不是为你来日钟鸣鼎食受人朝贺?你就情愿子子孙孙受制于人?”他一手指着卫君一边说道:“今日他与你是兄弟,你尚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血脉淡薄又是怎样光景?你看不到本家亲戚如今是什么样?还未出五服已是俨然路人!你该好好的为自己考虑一下,为你的子孙后代多想一想!”卫承在这边大呼小叫,俨然忘了要保持城府临危不乱,他此刻只顾教训儿子,别的都为注意到。卫礼却趁此机会面向卫承背向卫君,他轻一甩手,扔出个什么物件,卫君急忙急忙向前靠拢,他用膝盖压制那物件,两手抓住木栏说道:“好弟弟,不要再与叔父争吵了。为兄如今是阶下之囚,生死自由天命,你不要再争辩了。你我兄弟谁做太子不是一样的?我知你虽平日不稳重,但心地是好的。你若为君,肯定比我强。形势比人强,你就不要再做无意之举了。”这边卫君在试着告诉卫礼不要当面顶撞他爹引其猜忌,那边卫承听着却觉被挠到了痒痒,他心想“我儿子怎么没这觉悟?转念又一想,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但不论如何,卫君尚有求生之意是确凿无疑的,毕竟是个孩子嘛。卫礼目光看向卫君的膝盖,挤眉弄眼的,卫君则因着面向卫承不敢也眉眼齐动,只要拿眼神交流盼着弟弟能看懂。卫礼又对着卫君身后的牢墙呶呶嘴,也不管哥哥是否明白,猛然起身拔腿就走,边走边嚎,他那刚开始变声的嗓音破锣一样,没的惹的人心烦。“好侄儿。是个有眼力的。叔叔的不会亏待你,来啊,给他烧水伺候。”卫承面带阴险的吩咐道。“这小崽子是真假我不知,那痴儿倔脾气我当爹的比谁都明白。这贼小子不能留!”卫承腹里计议,打算尽快打点关系,早日争取杀掉卫君。若是卫君死后卫礼仍旧食古不化,那他卫承就只好再做新郎努把力了! 第十六章 古怪老头 卫君在众人走后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把膝盖下的东西取到手里,圆圆的,小手指指甲大小,方才硌的他膝盖生疼。卫君不动声色,挪到牢房边角,左右看看确认无人之后,摊开手掌仔细观摩。原来这东西是一颗丹药,丹呈紫色,丹体上有金纹缠绕。卫君手掌微微颤抖,这不是传说中的紫金丹么?传闻中有大造化用过此类丹药的至今不过数人。传的最广的是一位叫陈庭靖的方士,不知从何处得来丹方,炼出一粒,自己服用了。可他却不知,那紫金丹不是这般用的,后来他被一伙贼人杀了,那贼首刨开陈庭靖腹部,掏出了完好无损的丹药。贼首不知从何处得知用法,将丹丸放入一碗水中,那丹药见水既化,贼首一仰脖,一饮而尽。这贼人自打用了丹,连续多日痛不欲生,浑身火炭一般热,旁人碰一下便要烫掉一块皮。有那心狠的拿刀来劈他,刃尽毁了,人还是那样。贼人痛苦不堪,整日嚎叫,满处瞎撞无人能拦。余下的贼人见此心有余悸,有那野心勃勃的看首领去了,想自己取而代之。那勾心斗角的龌龊之处笔墨不能尽述。这些个贼匪向来是无法无天的,一群逞凶斗恨的亡命之徒,凡事就靠拳头说理。这几日互相拉帮结派想力压众人不成,便就都生了杀人树威的心思。正在火并时,那贼首却回来了!且此时他已大不一般。如今他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连那一对肉眼都坚如铁石,利刃刺上毫无影响。且如今他是力大无穷,一拳能捣毁一颗三两人合抱的大树。这两手一露,贼众服了气,又归到他名下为非作歹。羌人以君主纪年,此事是在二世十五年的事。那贼人名叫杨嶙,为非作歹几十年,窜于各国之间。多少次有人费尽心机要拿他,终归是没人成功,损兵折将的倒是屡见不鲜。到后来不知怎的就销声匿迹了,有的说是人老死了,有的说是被高人收了,还有更离谱的说紫金丹方是神仙一流的,凡人用了要遭天谴,所以杨嶙让雷劈死了。总之为祸四方的杨嶙一伙泼天巨匪就那么没了。这故事乡间愚夫愚妇也晓得,传到如今更像是个磨牙打瞌的谈资,是真是假,几分真几分假,这就没人说得清了。卫君的师父身为天下闻名是方士也未曾打这紫金丹的主意,只求能延年益寿就好。怎的这好东西就被卫礼那么随意的撇进来了呢?原来那蛮族此次侵袭卫国本就是为了这颗丹药而来,占地俘人倒是不关紧要的。也不知他们那里的消息,说卫国境内有一颗紫金丹,炼丹的方士不知为何不敢服用这颗丹药,就地掩埋了起来。他后日云游四方,到过蛮人的地界,因他是个能推会算又能治病救人的,蛮人倒也待之如客。一次酒酣之际将此事信口说出,今日蛮族大帝的先祖当日就在旁听,他左右敲打,反倒惊的那方士酒醒,于是不欢而散。大帝先祖却是个有心人,子子孙孙竟也将这消息保了下来,未向外人道。现如今,大帝就指着这颗紫金丹呢。若是他能得到丹药,得天独赋,收复失地报仇雪恨还是小事,建不世之基业,子孙后代享用不尽更是让人心驰神往。那一个盗类手下没几个人尚且能凭紫金丹在四国中横行无阻,如今蛮族比那一伙匪徒不是强出千倍万倍?为了此事,大帝运筹良久,既要保密,又要说服族里各部,劲要一处使,好处全归他,这里面的难处可想而知了。那紫金丹被掩埋处,正是卫君此刻被羁押的地方。卫礼天生对这等灵物十分敏感,一来就察觉到了此处非同一般,他凭着天生的神通,很快就找到了丹药。原是他师父让他与他母亲帮忙寻一些虎狼之药,如今倒是找出了这般宝贝。卫礼与王鹏商量一二,若要保如今太平局势,非要让卫氏稳如泰山不可。只要卫氏在,就能镇住这股邪气。所以师徒二人商议,一不做二不休,把紫金丹给卫君用了,他师徒二人今夜出逃,带着卫君远走他乡!等卫君熬过那几日煎熬,来日再算账不迟!天已暗了下来,黑夜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借着室内的火把,依稀能看到窗外婆娑树影。一阵凉风袭来,卫君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如今已是秋季,万物萧索,用不了多久就要入冬了。现如今动不动就刮风,风刮到人脸上跟小刀子似的,迷人秋景眼看不剩几天了。卫君如今盘坐在囚牢中,身上穿了一身干净衣服,虽然布料裁缝不及从前服饰,总归是比那脏兮兮臭烘烘的要强。他洗过澡梳过头,也进了餐。牢房里也有人打扫过了,还给了被褥和饮水。此刻卫君才知往日锦衣玉食之珍贵。他心下在犹豫,那紫金丹也不知是真是假。真的他也没见过,但看那丹药上的金纹忽隐忽现像会呼吸般,如此不凡又肯定是有些门道。他手边就有水,若是故事里说的是真,他即刻就能服下这让人魂牵梦绕的仙丹。只是故事里说的要多日受苦不可自制也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是否真的这几日内就没人能伤及他身。更不知弟弟将这丹药给自己是让自己用的还是让自己代为保存。正在他踌躇之时,忽然身后一声异响,墙上出现大道的裂痕。紧接着又是一声响,墙上露出一个大洞,隐约能听到一个男人痛苦的咳嗽声。一个瘦小的身影两手挥动着扫着扬起的尘土走了进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卫礼。“呀,阿哥,你,你怎么还坐着?我给你的丹呢?”卫礼看哥哥没事人一样急忙说道。“没时间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王鹏大踏步走了进来,一把拽起卫君骂他边走边说,“将丹药拿来。”卫君下意识的伸手交出丹药,王鹏结果后不再说话他取出酒仙剑,将丹药放进剑上拴着的葫芦里,又将葫芦口对准卫君,他一运功,卫君竟渐渐缩小,被那葫芦吸了进去。随后王鹏又向葫芦中塞了什么进去,然后手腕一发力,将宝剑掷出。那宝剑如同流星般一闪而逝,越飞越高越飞越快,几个眨眼的功夫已然肉眼不可见。王鹏用力过猛,脚下一个不支单膝跪地。他嘴角带着苦笑说道:“得了紫金丹居然都不用,真是异数。可怜我一番算计都让这小子给毁了。”卫礼听了一样报以苦笑。他师徒二人原本计议,由卫礼将紫金丹给卫君,卫君服下后,他师徒趁业突击。王鹏服下虎狼之药激发潜力一时,然后借卫君服下紫金丹后身上的热源为王鹏所用,师徒三人杀出重围投奔王氏一处隐秘所在,待来日他两个再辅保卫君杀将回来报仇雪恨匡正家国。谁承想卫君不明就里,愣是顶住了这千人万人都受不住的诱惑,居然没碰那颗丹药。这可真是天公不作美。这边接连异响引来了人,王鹏卫礼二人再次被俘严加看管自不必说,那卫承却留了心眼,日后再碰上这种事情,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先斩后奏的好。他知道自己儿子参与其中更是怒不可遏,彻底断了让卫礼继位的念头。此刻卫君那头,他被吸入葫芦里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止不住的往下做自由落体,口鼻中吸入的全是浓郁酒香,这就更让他头晕了。忽然有人伸手接住他,卫君被人提着一路慢慢飞着,来到一个小阁亭,那人便将他放下。卫君急忙手脚并用转过身来,看那人却是个满面红晕的糟老头子。卫君惊慌的甩首四面察看,此处是一个小小阁亭,方圆不过五六丈。亭中有一面石桌,两把石椅,一张石床。桌上有一堆黑白点和两个泛着光的杯子。那糟老头打了一个酒嗝开口问道:“你娃娃是咋进来的?是哪家的孩子?”卫君左右看看,此处不像还有第二人,于是就吞吞吐吐的答道:“我姓卫,是当今卫国太子。不知老伯是何人,怎么会在此处?”“姓卫?不姓王?不姓王你进来干吗?”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抄起桌上的一个杯子仰头“咕咚咕咚”的吞咽着杯中之物。他痛快的放下酒杯,咂着嘴品味着酒中甘甜香醇的滋味。然后他从袖子里抽出两样东西,一册书本和一封信。他先是翻了翻书,然后又抽出信来默默读着。读完信后,糟老头眯着眼将信递给了卫君,“你小子蛮有机缘的嘛。这种好事能轮到你个毛孩子头上,老天瞎了眼啊。”说完,他又打了个酒嗝。卫君伸手接过信,此处阵阵酒气真熏得他头晕脑胀,感觉光闻着气味他就有点醉意了,但他还是强敛心神,拧眉瞪眼的看着信。这信是王鹏手写,信中说若是卫君得见此信,那不是师徒不得不分道扬镳就是王鹏已身遭不测。王鹏将家传简谱和自己历次修炼心得还有自创的手段都编程一部书交给他,盼他日夜精研,勤加练习。来日保家卫国,报仇雪耻,全倚仗这一身本领了。那一颗紫金丹服下后能得到何种天赋也是不得而知,也望卫君自己多多注意。糟老头子一边乱翻着手中的书籍一边笑呵呵的说道:“我老子当年叱咤风云,也没见过紫金丹是啥样,你小子毛也没干,倒有人主动双手奉上。你师徒是王氏后人么?还是王氏门人?” 第十七章 壶中仙 卫君看这老头似有些来历当下也不敢怠慢,他答道:“家师是王氏嫡脉,敢问前辈您是……?”那老头目光由书上抬起,脸带戏谑的说道:“他是王氏嫡脉,那我老子自然就是他祖宗了。他是你师父,你自然就是我老子的徒子徒孙了。还不快给祖宗说两句贴心话让老子我痛快痛快?”卫君心里懵了,猜不透这老人到底是何身份,他又试探了两句,那老人左一句“我老子”右一句“老子我”,弄的卫君心里十分不快。 他耐着性子咬着白牙旁敲侧击,那老人满脸贱笑插科打诨,俩人你一问我一答到头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卫君终于不堪忍受太子脾气发作,他大声的咆哮,一来是气这老人态度不恭,再者最近他也确实诸事皆不顺心,肚里火气憋得不轻。嚷嚷一阵后,他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那老人却一面高深莫测的微笑,仿佛对这后辈小生大发雷霆并不在意,其实他心里是极高兴的,这一位捉弄人是上瘾的,越是整的人气急败坏失了风度他就越开心。他看卫君经过一阵大喊大叫后似乎精神不支双目暗淡,情知这小子恐怕是经了事的,也不忍再刺激他。于是糟老头就抄起石桌上另一个杯子,他将杯子递给卫君,说道:“小娃娃是碰见什么事了这么大的火气?你这年纪正该是没心没肺的好时节,无忧无虑吃饱了磨牙。来,尝尝,尝尝啊,这天底下有几人能吃到这琼浆玉液?” 卫君接过酒杯,他低头看去,酒似水般透明洁亮,还隐隐泛着光。目测根本是水,低头一闻却是酒香满鼻。卫君尝试性的喝了一小口,顿觉满腔古怪,他拧着眉头将酒咽下,感觉嗓子火辣辣的。一口酒下去,一道热流由上至下经遍四肢百骸,脑袋却是一阵晕眩。卫君轻轻咳嗽几声,感觉满嘴满鼻都是酒气,这酒也太烈了。卫君伸手用袖子抹掉眼角泛出的泪水,脑里心里一阵恍惚。 “如何?够劲儿吧?有这一口,给个神仙都不当!”那糟老头得以满满,开始如数家珍的给卫君介绍起这酒来,“我老子别的不好,就好个杯中之物。天底下的酒不敢说都尝过,十有八九吧。那些个凡人酒水跟这比起来就应该拿去喂猪,喝一罐也没有这一口来劲。赵国的那什么“玉液”、辽国的“千樽”、天家的“万国朝”我也都尝过,现在想来,没什么滋味。连千岁山的“雪仙子”跟这仙酒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你小子好口福啊。”说着,他又喝了一杯,也不见他盛酒,那一杯刚喝下去,不知何时杯中酒又满了。糟老头就那么一杯接一杯的喝,好似永远不过瘾。他侃侃而谈,把别家的酒都数落的一无是处,卫君听着感觉头疼欲裂,也不知这活宝是哪来的? 那糟老头眼看卫君对他的酒资历没兴趣,两只亮晶晶的小眼睛又泛上一丝调皮意味,他伸手招呼两下,说道:“你娃子别跟死了老子娘一样,有什么不高兴的,来,看看,这是我老子自创的玩意儿。将军棋会玩吧?一个意思,也是棋,来来,我教你!” 卫君强打精神坐下,看那棋子只分黑白两色,模样全都一般,完全看不出蹊跷,他问道:“这是怎么说的,怎么棋子全一个样?怎么分善恶,黑是恶白的善?”那老人自顾自的收拾棋盘头也不抬的答道:“分什么善恶,颜色有别不过区分你我罢了。这里面没有善恶之分。”他这一说,卫君感到十分诧异。羌人平日所玩的将军棋,北面是大羌天军,南面是蛮夷小丑,下棋之前要先分阵营,分到北面的喜气洋洋,分到南面的垂头丧气,北面的每回合可以动三个子,南面的每回合是一个子,您看官想想,这南面的想赢不是难如登天?所以于羌人而言,下棋不为分棋艺高下,也不为绞尽脑汁推算,纯是开历史玩笑罢了。 在糟老头的教导下,卫君开始和他磕磕绊绊的下起棋来。老头手里捏着一个黑色棋子把玩着,他一边算计棋盘上的输赢一边还给卫君解惑道:“这些棋子儿是我昔日云游四方时找到的稀罕物。这色泽这质地,平日里哪能见着?光是打磨成一般大小就花了我好几年呢!平日里我就摆弄这些个石头子,我老子就是聪明,摆弄摆弄就摆弄出门道了。不过平日都是自己扮作两人,自己跟自己玩。今日你来了,老子我弄的两人玩的玩意儿也算没白弄。恩?不许搁这!”说着,他伸手打了一下卫君正要放棋子的手。 “为何不许放这?”卫君疑惑道。按照老头之前教的方法,可以这么玩啊。那糟老头脸上一红,眉毛眼睛挤在一起恶狠狠的说道:“我老子说不行那就是不行,这规矩都是我定的,你是个听规矩的,懂啦?听我的放这。” “放这我就吃亏了!” “年轻人,吃亏是福。” “不行,你不是说这棋是公平的,要分个高下吗,都这样那还玩什么。” “不玩就不玩!我老子还不稀罕跟你玩呢!”一言不和,那糟老头竟一把掀了棋盘。棋子掉到地上声响清脆悦耳,而且还隐隐能听到回声。糟老头掀了棋盘后拿起酒杯气呼呼的又开始喝酒,卫君觉得有些口渴,此处又没水,他就也拿起酒杯,拧着眉头要靠这东西解渴。还没等他喝下去,糟老头一把抢过酒杯,“这杯子是我的!这酒也是我的!这椅子也是我的!这地还是我的!整个葫芦都是我的!你出去!” 卫君蹭的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你这糟老头子,你以为我愿意在这?!什么这葫芦都是你的,这葫芦是壶中仙的!壶中仙传给我师父的!你八成是这葫芦里的什么玩意儿成了精!平白无故的戏弄人!” “老子我就是壶中仙!” “少扯皮,谁信你?!” “要怎么你才信?” “口说无凭,拿出点真章!” “好!”说罢一声好,那老头一伸手五指张开对准卫君胸口,藏在卫君胸口的运气剑破衣而出,转眼间指节大小的东西已长成数尺长一把泛着寒光的铁剑。卫君睁眼细敲,剑柄护手处是一颗虎首样式,护手暗赤,剑柄纯黑,剑身有二指宽,通体雪亮。“怎么样,这一手你会吗?”糟老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道。 卫君此时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这一手糟老头是信手拈来,方才他还有一些微妙感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卫君的师父运功时偶尔也能感受到,只没这次这么明显、强烈、卫君心想这恐怕是因为此人功力比师父更深厚的愿意。 那老人将剑横于面前,另一手伸出二指轻抚剑身。他嘴角含笑,眼神眯了起来,看来此刻是很高兴的。他将这剑看了又看,看了上面看下面,看了前面看后面,总算大量够了才抬头看向卫君。此时他也不说话,但看卫君眼神便知这小鬼头已经被这一手镇住了。 这御剑术自古练过的有几人?有这般手段的又能有几人?卫君此刻唯一不解的是,按理壶中仙早该尸身都化作尘泥的人了,如何还活在世间?思及此处,他便开口问道:“壶中仙早该作古了,如何还能活在世间?” 那老头子听完后面上笑意更浓,他欣慰的答道:“世上诸人以为我老子早就死了?好,好!要不是为此,我也不会躲在这里了。” 卫君听了不解其意,原先的问题还没有答案,如今又是多了个问题,为何他要躲藏呢?世上那里不由他逍遥?壶中仙该当是世上顶自由的人物了。卫君也不问,就用眼去看他,想让老人继续解惑。壶中仙一边眉梢跳动,就是不说话,憋得卫君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才哈哈大笑几声,接着说道:“我老子天生金灵体啊,不躲起来又能怎么办?” 原来这世间有阴阳五行之说,五行既金、木、水、火、土。世间之人,有极个别的,天生就能感应五行属性,异于常人。但五行灵体之人虽然天赋迥异,但世间所有身居灵体之人,全都不知下落,竟没有一个全须全影,也不知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家人四处搜寻连一星半点线索都没有。说来真是让人唏嘘,身具灵体天赋异禀该当前途锦绣非是常人可比,但到头来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实在让人心里发虚。 他是金灵体一事,卫君也是今日方知。按说壶中仙这么大人物,妇孺皆知家喻户晓,有关他的故事流传广泛的也有七八个,怎么一点也没透露出他是金灵体呢?卫君开口道出自己疑虑:“身居灵体之人全都莫名失踪,无一例外。难道都是像您这般躲了起来?有了灵体便可长生不死么?” 壶中仙单手将剑竖于背后,另一手轻捻胡须做出一副高人架势,他缓缓说道:“灵体者世间并无多少,但凡身居灵体之人,那个愿甘人后?都是一味争强好胜之辈,个个都是成名人物。正如你所说,全都失踪了。我老子既然也是灵体这,自然也知晓一些端倪。当初有一阵子,老子我晚上一闭眼就做噩梦,还都是同一个怪梦。梦里有人呼唤我,叫我到他那里去,说那去处便是我的归宿,我的同胞都在那里。这声音邪性之极,我次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于是我仗着体力超群,连着七八天不睡,亏得我身体力强,虽然疲惫不堪,还是能将将顶住。当时还有个木灵体之人,我与她相识,此事也不足为外人道,我便去寻了她。” 说道这里,壶中仙眼中呈现出悲哀的情绪,他口气晦涩的继续阐述道:“那个木灵体的是个女娃子,一天到晚神神叨叨。她在家乡跟个神仙似的,每天都要接受民众朝拜,排场大得很,是个惯会享受的人。大凡是有人略有不恭,她便要大发雷霆,急了还要人姓名。我不打愿意与这类草菅人命之人往来,平时也很少联系。但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往日潇洒跋扈之气一概没有。她躲到一处树林里,让那些植被把她盖得严严实实,她在植被之下跟那些花花草草唠唠叨叨的低声说个没玩。我伸手把她拎了出来,明显感到她在哆嗦。原来她也做了一样的梦,而且那些花花草草告诉她,那不是噩梦,是真的有人在召唤我们!” 壶中仙的声音跟他所形容的木灵体之人一样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他沉浸在回忆之中,再一次重温了当时的恐惧。他喝了口酒定了定神,然后接着说道:“我老子不客气的说,当时世上只有我杀不掉的人,没有我打不过的人!就是用了紫金丹得了金刚不坏之身,我一口利剑照样削他做两段!多少年了,多少年没人能让我害怕了,当年我遇到仙人,得了这酒壶,仙人又如何,我也没怕过!但是这次,我心中不安,惶惶恐恐。我心里发毛,知道这次不是我能对付的了的。凡是灵体者,都能与所属灵物沟通,我的两柄剑平日像个死物,并不与我联络。可当时连它们都感到害怕,要我带着它们逃跑,找个地方藏起来!那个木灵体的女娃子跟我说她打算走了,要找个没人找得到她的地方躲起来。我老子心里不服,打算再周旋周旋。也许其他灵体者也像我们这般受到召唤所以躲起来了?我想找找看,要是能找到一两个,不论躲在一处也好,联手对敌也好,总是比孤身一人要强。我遍寻各地,但却未获一人……,我也不能总不休息,但每次一闭眼便是噩梦袭来,而且那声音愈来愈清晰,到最后仿佛就是耳语,于是我就躲到了这里。当时也是情急之下一时兴起,没想到还真管用。至此再也不做噩梦了,我原想就死在这里吧,好坏是我自己选的,却不知竟活了这许多年!个中缘由,我自己也不知晓。” 壶中仙言及此处触动心弦,一股悲伤情绪挥之不去,他只好举杯狂饮。几杯酒下肚后,他眼眶泛红,眼睛湿润的盯着卫君,似是在打量什么。他看够了方说道:“这些事,我还是头次说给别人听。当初我离家时并不知自此再无回归日,恐怕家人朋友也早当我死了。如今这些年过去,当初熟识之人也早都作古了。唯有我老子一副臭皮囊依旧苟活于世。平日自诩壶中仙,遇事激昂只向前。如今胆破心惶恐,缩到壶中做老鳖。也是跟那些灵体者一样啊,失踪了!” 第十八章 战争前线 人有高低之分、贵贱之别,不因家世血统亦不因皮囊相貌。只看一人临危之时,便可知人品贵重。强装沉稳没用,只有真能临危不惧者方能脱颖而出。 自蛮人北上入侵以来,卫国领土已损失过半,生灵涂炭且百业凋敝。北方卫皇境虽然还未遭受直接袭扰,但为御敌一事,无论人、物都被朝廷提调。征兵征粮不说,叫百姓服劳役运输更是让民众苦不堪言。这农忙之际,家家户户都该是抓紧收割,可这一年,田里都是老弱妇孺。 这一支军队拉出来,别看人仅千八百,要管他衣食住行,那可真是苦极的差事。更别说如今南境沦陷举国震惊,蛮人大有继续北上之意。此时,凡是那要居中调度的,没一个不头疼脑热。俗语练兵千日用兵一时,真到用兵方知钱粮辎重从来不够,这里缺粮那里少衣,多人聚居又容易起病,一个病一片病,那药材不要钱么?青铜器贵重,铁器更不是寻常兵士能用。卫皇境储备兵器不多,远远供应不上。人们只能捡些粗硬的木棍,削尖一头做长矛用。盾牌也多是木质、皮质。大多兵士没有甲胄,有些穷苦人家别说铠甲,屁股蛋子都兜不住。 看着这有些乞丐帮派阵势的部队,尹富德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不该在他们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于是绷紧面皮,装作面无表情。 “将军,此地兵马稀松至此,若不操练绝不能用啊。”尹富德抱着手中的弩低声向身边的将领说道。他尽量压低声音不让别人听到是因为他深知此处都是寻常百姓,来这里要组织起来与人搏命厮杀实在是形势所逼,难保他们心中没有怨气。此时举国上下一片阴霾,既不能在此时打击士气,更不可出言不逊得罪这些人。 “此事我如何不知?不操练的那是土匪流寇啊。可如今上有宪命,最多三四日后就必须开拔。否则,贻误了战机将蛮人放了进来,你我吃罪不起啊。”将军跟尹富德想法一致,语气中同样带有明显的焦虑,看来他的满面春风也是装样子的了。 这位将军就是日前受国候亲简出任镇南将军的国候远亲马世忠。马世忠家中大富,自幼喜舞枪弄棒,平日里出游各处总爱与人吹嘘此处该当如何行军布阵,我若是敌又当如何破阵杀敌。如此这般一十几年过去,倒也在卫国小有名气。马世忠确实酷爱兵家机要,虽未经过战阵,自认颇会推演,有时也招惹些地痞、门人做打仗游戏,倒是赢多输少。就不知是真有两把刷子,还是那些门下走狗故意为之。 此次国逢大难,卫国候正愁无人可用,赶巧这位远房表侄不请自来,国候亲自接见赐宴,全程和颜悦色,推食食之解衣衣之,只盼马世忠有真才实学能为国效劳。而马世忠又举荐了自己的门人尹富德——一个小小男爵的私生子。尹富德是其父与家中女仆所生之子,按理与奴仆无异。是其父尚属仁爱,对不能承爵的儿子百般呵护,试图以此补偿。尹富德从小衣食住行虽说不比嫡子,但也绝非寻常百姓能比。后其父又聘师教习文武,如今也算得上的家乡有名的才俊。 马世忠如今三十有五,家中有二女一子。虽说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但他自幼纨绔,素来好狠斗勇,每每与人争斗必要出手伤人,这份心性比他那吃奶的儿子也强不上多少。如今挂印拜将,他一反常态,变得异常肃穆,指挥号令沉稳庄重,颇受兵士尊敬。而他那位门人尹富德更是遇事临危不乱,思虑条理清晰,见事极明。这二人初到战场就引着少数亲军突袭敌阵大将,助卫军大获全胜。 当时蛮人大将虎方正引兵袭掠村镇,蛮人大军分散四处抄略,卫军人手不足难以防备。马世忠二人眼见浓烟滚滚知是有乱便带兵前往。虎方本人彼时正在淫辱妇女。他自出兵以来屡屡攻城拔寨从未失手,此时见这零星村落人烟稀疏就存了怠慢之心。他带着亲信侮辱妇女时,马世忠兵马赶到,以有备打无备自然马到成功。虎方本人身中两箭匆忙逃窜,蛮人知主帅逃窜不知所踪于是乱了阵脚。尹富德建议收拢残军,以多打少逐个击退,这二位英雄人物各尽其力,竟将蛮人北上之势一举挡在卫皇境之外。 蛮人领袖亦知事前取胜太易,军中滋生轻慢之心,于是借此机会暂缓攻势,待整顿后再来北伐。这给了卫国上下喘息之机。卫国候得知此事也觉得自有识人之明。他下令将日前被马世忠收拢的兵马全交由他统领,又许其三千新兵。 负责统筹全局的新相国纥奚明下令叫马世忠将新军带到布防地点与友军协作布阵拒敌。斥候探报说蛮人似乎有意更换突袭卫皇境的地点开辟新战场,此事不得不防。于是乎,马尹二人便到了此处。 马世忠看着那些既没有甲胄武器又没有高昂士气的部众,心中感到一阵烦闷。乌合之众就是再多也不堪一用,这道理相国不懂吗?思及此处他便开口问道:“富德,新相国到底是什么人?懂不懂行军布阵之法?如此行事,只怕是帮倒忙!这些小伙子们不经操练就上战场,那不是送死吗?若说争雄斗勇,他们那是蛮人的对手?想赢全靠步伍整肃上下一心,只此一道别无他法啊。” 尹富德平日喜欢四处打探消息,那各国各地稀奇古怪的人、事、物没有他不知的。平日里世忠闲极无聊便叫他说些新鲜趣闻解闷。尹富德想到从前整日无所事事优哉游哉的日子,嘴角情不自禁的翘了起来,他带着些打趣的口吻说道:“相国大人是草海来的,非我中土之人。他原是国侯幕僚,侯爷一向以先生称呼,礼敬有加。至于是怎么来的,跟国侯有何交往就不得而知了。听说田思齐田大人当面问过此事。国侯却推脱说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倒也真是稀奇。” “这可真是奇了,堂堂一国之相,怎么竟是来路不明之辈?还田大人都碰了壁。”马世忠边伸手抚摸着唇上胡须边说道,他对这位新相国不甚信任,原本已经在士卒中建立起了威望,袍泽之间浴血沙场情谊非同一般,这位大人一上来就拆自己的台,世忠心中有些不忿。 尹富德情知自己这点儿情报还不能让他满意,于是便又张口说道:“以往相国管政卫将军管军,如今国候连兵马都交给相国了,看来是关系匪浅啊。大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事多想多说实无益处。我等军人,上阵杀敌守疆卫土便是。至于是谁发号施令,大凡不是篡逆之辈,于我等又有何区别?将军不妨将此次调任视作机遇,将军人中之龙,在此处必能再建功业。到时两线都有将军熟人,办事自然方便。先苦后甜啊。” 马世忠敛目沉思,看来是被尹富德说动了。正当马世忠打算叫上尹富德回营办公的时候,突然街上窜出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他两手各攥着一把米,正在往嘴里狂送。这狼狈的情形看的马世忠心中一沉。乞丐也不看路只顾往嘴中送食,没走出几步就摔了个狗吃屎。这时又窜出一个短打扮的,他急走两步追上乞丐,照着乞丐后腰就是一脚踩下。那乞丐痛呼一声,扭过神来接住了短打扮的再次踩下的脚掌,他两手用力一拽,短打扮重心不稳也摔倒在地。那乞丐不依不饶,又骑到了短打扮的身上。乞丐正坐短打扮胸口,抡起两拳照着脑袋猛击。 尹富德心中惊叹,这乞丐手脚好利索,而且他坐在短打扮的胸口,短打扮是丝毫动不了只能被动受打。他正要出手拦下乞丐,在这么照头打,怕是要出人命。他还没张嘴,却听乞丐吭哧吭哧的说道:“打你个贱婢,我堂堂贵族,也是你能踩的?今天要了你的狗命,你死的可不冤!” 富德一看,急忙大声喊道:“且慢行凶!既是贵族,怎么不见丝毫高贵之处?衣衫褴褛满面污泥,还想当街杀人!仗着好拳脚就能随意取人性命吗?” 世忠对此却并不在意,像他这般贵介子弟,一言不合打杀个把民人、奴隶实在是不值一提。倘若这叫花子真是贵族落难,被这小厮欺辱,那便杀了又如何?于是他朗声大笑,对那乞丐说道:“不知这位仁兄如何称呼啊?怎的落到这般田地?这小厮一条贱命暂存一刻又何妨?在下马世忠,如今在朝中任职,腆居镇南将军。” 那乞丐听了世忠的话,两眼冒光。他低头看了一眼短打扮小厮,突然又猛抬起拳头,看是要一拳结果了他再跟世忠谈话。尹富德急忙冲上前去,他两脚一蹬飞身而起将乞丐扑倒。那小厮眼角肿的像个桃子,鼻子也七扭八歪,满脸的鲜血,他嗓子里一阵阵气息被挤压出的嘶嘶声,眼看是不行了。富德扑倒了乞丐后手脚并用将暴怒的乞丐锁住。那乞丐行凶为得手心中一股无名火窜气,像条出水的大鱼一样浑身乱拱。富德一面锁住乞丐一面高声嚷道:“快来人!把这厮制住!去找郎中来救人!” 看着两人在地上像两条大虫般较力,世忠心中有些不快,他觉得富德是多管闲事。但是二人如今关系不一般,世忠又爱惜富德人才难得,于是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说道:“没听见尹大人的话吗?还不快去叫郎中?”说完,他亲自出手,将满身土星子的二人分开。 那叫花子站起身后冷不丁照胸口给了富德一拳,打完后他怒声道:“大丈夫受辱不能复仇,何其耻辱?!你拦我报仇是何居心?!” 富德一边揉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说道:“他也是爹生娘养,就任凭你乱拳打死了?看样子还是你偷了人家的吃食!一个贼还提什么报仇?你也配称大丈夫?” 看着又有动手趋势的乞丐,世忠连忙向前一步走到两人中间将他二人隔开,世忠只看了富德一眼,富德便知他要干什么,于是便不再张口。世忠面带笑容对着乞丐说道:“你看,这小厮不是还在这里吗?报仇不在这一时,把话说清楚先。若你真是贵介子弟,我担保这小厮的命是你的。” 叫花子清了清嗓子大神说道:“我乃平安府子爵张大千之子,南境沦陷,我满门殉难!唯独留我一个身强力壮的杀出重围,一来给北境报信,而来存我张氏血脉。我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又脏又臭有何稀奇?我身上钱粮用尽,要借他家口粮果腹,他非但不借还出口中伤于我,他不该死吗?” “哦?原来仁兄是战场死里逃生的?张子满门就剩你兄台一条汉子了?”世忠看这乞丐身高体健绝非寻常温饱都是问题的百姓可比,他双眼有神,谈吐中气十足。恐怕不是叫花子能装出来的。于是他又说道:“既如此,被我遇到我自然不能不管。这样,这小厮看来确实该死。仁兄下手吧,报了仇以后,请仁兄虽世忠回营。衣食酒蔬自然供应。在下派人通告都中,想来国候是要亲自见一见你的。” 不知是否是听到了自己一条性命被推来送去的缘故,那小厮口中胡乱发出些声响,也不知到底想说什么。他挣扎着想离开此处,那乞丐眼露凶光,急忙两步上前将小厮抬起,他将小厮高举过头顶,然后双手向下发力,单膝向上猛定,只听咔嚓一声,那小厮已经断了气。 世忠一手拦住尹富德,他也不言语,只用眼光告诫富德不要插手。这时只听一阵急促脚步,原是郎中赶到。世忠随意挥挥手说了声“回去吧。”就把刚赶来的郎中又轰走了。 “走吧,兄弟还能骑马么?来,骑我的马,老哥给你牵着!”马世忠殷勤的说道。 尹富德此刻心中十分难过,好歹是一条性命,就这么没了。也不知是世忠认为这叫花子奇货可居,还是仅仅贵族脾气发作了。尹富德瞪了叫花子一眼,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二人。马世忠看这二人不是一路,也乐得让他们分开,就独自引着那乞丐走了。 按说尹富德这种身份,对世间不公人生艰难该是司空见惯的了。原来他也不是如此,可最近上了战场,见了那满地的死尸,见了那抱着伤口哀嚎的伤兵,他反倒是感觉自己变得脆弱了。现在他是越发见不得别人受伤,更别说有人死在眼前。 待到马蹄声渐远,尹富德转过身来,盯着那死尸看了半晌,他开口问道:“这人是哪家的?家里还有人么?” 旁边看热闹的有人你一句我一言的答着,“这不是前面饭馆的伙计么?”“这人家里还有个死鬼老爹和一个娃子,他家女人是个浪货,早跟人跑了。”“嘴下积点德!我看你就欠这死鬼上你家也勾走两条人命!”“说他妈什么呢?关你屁事?你皮痒欠抽是吧?” 尹富德不再听人们争执,他伸手摸了摸怀中钱袋,大约还有铜币二十几枚,他抱起死尸,默默的朝前走去。 第十九章 不为人知的故事 临时搭起的营帐中,一个人在吭哧吭哧的的进食。他的动作粗鲁,不用餐具全程手抓。而且过程中不断发出各种声响,好像一头食肉猛兽在撕咬猎物一般。 马世忠端着一杯酒看着他,看那乞丐似乎噎到了,他赶忙走过去拍背抚胸,又把手中的酒塞给他,让他润润喉咙。马世忠一边拍着乞丐的后背一边说道:“够你吃的,别着急。等吃完了,再去沐浴一番,换身新衣服,好好休息休息。我自会派人前往都中送信。过两天,我就要代表开拔离开此处,兄台呢,就现在此处住下,静候佳音就是。” 那乞丐回言道:“此处乌合之众不用也罢,要我说,还是不去为好,去了也是送死。”说完,他又开始低头狼吞虎咽。他这话听得马世忠眉头一皱。世忠开口道:“不瞒你说,这次我也没什么把握。此处兵丁尚未操练,无甚纪律,我正为此头疼呢。但是相国有令,世忠身为国家将领,就是明知送死也要上啊。” 乞丐啃完了手中的肉骨头,将吃剩的大块骨头随手丢到一边,他仰头看天打了个饱嗝。世忠看他像是吃的差不多了,又给他斟了一杯酒递了过来。乞丐也不道谢,抬手就一饮而尽。他抹了抹嘴,满面疑惑的问道:“方才你说相国有令,这打仗的事,怎么如今也要相国调遣了?相国大人什么时候也会排兵布阵了?” “你有所不知,如今老相已经赋闲还乡了,新相刚刚上任不久。国候钦命,要新相总理御敌大政。新相便是原先的国候幕僚纥奚先生。据我门下所报,他是草海人。别的么,在下也一无所知。我本不是在此处领兵的,就是新相要我来这里带一带这些新兵蛋子。”世忠解释道。 那乞丐咋了咂嘴说道:“饿的昏了头,到现在还没告诉兄台在下名讳。在下姓张,名世笃。如今像个要饭的一样,真配不上这名字……。依将军所言,如今军政都由新相总揽,那卫将军能同意么?这不是把他架空了?” 世忠自己对此也正疑惑,自然不能给出合理解释。他二人又就当前国家形式聊了一阵,世忠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心中所想,又恐不太礼貌,勾起人伤心之事,但他急需情报,还是一咬牙问道:“世笃兄台,在下有一疑问,不知当不当问?历来蛮夷北上从未取得尺寸之功,我国家创立五百载,还未有过如情形,缘何这一次竟是兵败如山倒?” 张世笃惨兮兮一笑,他摇了摇头回道:“正是因着从前屡战屡胜,所以我等皆不把蛮人当回事。起初不外乎以为这次蛮人出动兵马多于以往而已。家父农户出身,赶上这农忙时节,还根本不愿调动人手去打仗呢,生怕耽误了收成。我问过家父情形如何,家父只说不值一提,从前打过许多次了,从就没输过,那那么赶巧,就让我们赶上打不赢呢……。为此事,家父还和境卫闹了个不欢而散。境卫调我千人兵马以作前锋,他们却在后方征兵,说是此战有大方士王仙师助拳,仙师要从将士中选几个收为弟子。我手下兵将一个个叫苦连天,流血掉脑袋我们头个上,给仙师做徒弟的好事到没我们什么关系了。我当时心里也不忿,一门心思赌气,也没顾上观察敌情。蛮人此次非同一般,以往都是三三两两自行为战,这回他们是有备而来、不仅有人调度指挥,还多了许多犀利兵器。攻城时也不是以往土匪行径,我家城池就是让他们挖壕沟挖踏了一处城墙才被攻破的。” 世忠前次已经跟蛮人交过手,觉得张世笃所言跟他所见并不相同,所以就这个问题又向世笃请教。张世笃听完满脸嘲弄的看着世忠,半晌后才缓声说道:“将军莫不是看我南境人不起?若像你说的这般,我自将他们挡住了!何须一路奔逃至此?虎方在南境连下七城,我家城池就是他打下的。我满门妻小都死在他手上!若不是他粗心大意贪恋美色,摆开了野战,我恐怕将军还不是他对手。此人带兵有一套,不可掉以轻心、还有,他常用我国降人做前锋,他们蛮人做督战队,百姓们谁要是不使出吃奶得劲来打,督战队的人抬手就是一个透明窟窿。真是狠,我是服了。” “如此就不怕兵丁反弹,反过身来要他的命吗?”世忠听到这里心中惊骇不已,就是在家乡带一群城狐社鼠打架他也时刻担心手下对他心怀不满。凡事就怕出内奸,管你如何小算盘打的山响,一个奸细就能把人打回原形。带兵以后,世忠明显能感觉到许多兵士有厌战情绪,一个处理不好闹出哗变来,轻则他人头落地,重则家国不保。如今南境沦陷,凡是人口多资源富的地方几乎全被蛮人攻占,而开战至今不过一月而已。若是此刻闹了内讧,卫国可能就真完了。所以听归听,就当长见识了,这一招学他是万万不敢学的。 马世忠对南境境卫投敌一事很好奇,他出口询问道:“南境兵败如山倒被蛮人击溃尚属情有可原,可境卫怎么也叛国投敌了?此事太过不可思议了。境卫当年我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仪表堂堂举止不凡,那是一派正气啊。这里面不知有何龌龊?” 张世笃听完恨狠的咬着牙,世忠甚至听到了他的牙齿打战。张世笃抬起头来,整张面庞已经扭曲变形,他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那个败类,我前锋兵马被蛮人击溃,我率余部后撤,他竟见死不救!他不仅不出兵接应,还命人紧闭城门呢!我一众兄弟在城墙根下与蛮人激战,兄弟们一个个死的死伤的伤,这时不知是谁违抗卫承之命,打开了城门,我的手下一拥而上挤了进去,可惜的是,蛮人也趁机杀了进来。卫承那个老王八,又叫人对城门方向放箭。那些弓手兄弟眼看敌我混杂一处,怕误伤了友军于是便不肯放箭。卫承眼看没人听他的,居然拔刀砍了两个弓手,想以此震慑其余人。没想到他这一手反而害了自己。”张世笃说到此处口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他继续说道:“他城中士兵大多都是临时招募的,本来跟他就没什么感情,这一看他如此狠毒,对自己人下如此狠手,那些刚招来的兵一个个做兽鸟散,开了三面门各自逃难去了。他手下一个领主眼看大势已去,趁卫承一个不注意就把他给捆了。那人将卫承交给蛮族邀功去了!” 张世笃嘴角一抹阴笑,卫承根本就想不到会有如此结局。在那些平头百姓看来,自己的命当然是最重要的。管他什么境卫也好,国候亲弟也好,既然他不会指挥不得人心,何苦跟着他送死呢? 看着马世忠一脸的不可思议,张世笃又向他说道:“卫承奸佞,平日里在南境结党营私欺压良善,仗着国候宠爱私下没少做脏事。他私下培植势力打压异己,没想到到头来全便宜了外人。当时我躲在一处门房里,接着墙上缝隙看到了全程。那个混蛋见了蛮人四帝之一的西帝,满脸的谄媚,生怕人家要了他那条狗命。那西帝本来是要砍了他的脑袋,卫承却说自己在南境势力广大,有许多心腹不说,还能诓骗其他南境领主,留他一命自有用处。当时他就写了两封信,叫蛮人拿着去赚出我军主力。” 听着这匪夷所思的事,世忠心里一阵阴寒。非战之罪啊,哪怕蛮人再骁勇南境也不该如此轻易沦陷,可惜连最高长官都投了敌,南境所有布置敌人悉数知晓。还有卫承这国贼内奸哄骗于我同胞。世忠对世笃说道:“多些仁兄解惑。北境不同于南境,此处布置不是卫承那奸佞能知晓的。我军定能将贼人挡在境外。” 世笃站起身来满面郑重的对世忠说道:“蛮人有一批铁甲军,约莫有两三千人,铠甲精细,刀剑犀利。蛮人每每凭此做先锋,我军一触即溃。这些铁甲军往往躲在我发降人之后,我军兵马见了自己人不忍下手,恍惚间那些铁甲兵就冲了上来!将军切记,若是碰到这些铁甲兵,千万小心蛮人此计,要我说,不要心软吗,那些投敌的伪军不值得同情,杀了便是,不然就让他们这样一城一城的破,伪军指挥越来越多。” “在下记住了,多些仁兄赐教。在下营中还有些事要办,就不再叨扰了。仁兄先去沐浴休息吧,住处自然会有人安排。明日仁兄若是有闲情雅致,不妨来看我练兵,多多指教一番。”世忠拱手说道。 说罢,世忠转身走出大帐,他看到尹富德就在账外等他,不等富德张口,世忠抢先说道:“富德贤弟,怎么还愁眉苦脸的,这不是常见的事么?打死个把人有甚稀奇的,又何况你我今日做的刀口舔血的营生,不杀人何来功业?你怎么反倒心肠软了?当日还是你跟我建议收拢参军以多打少歼灭蛮人生力军,那时你一身杀气今日怎么半分也不见了?” 尹富德没想到世忠会这样说自己,他原本将世忠引为知己,此刻才知道全想错了。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客套的回了世忠一句,然后便转身走了。世忠本还想跟他再谈谈,解解心宽,一看如此也不好再自找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