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意,水无情》 柳暗花明 第一章 庙堂重生 我悠悠醒转,头痛愈裂,身下感觉冰冷生硬。缓缓睁开眼睛,一缕刺眼的阳光从紧闭的庙门镂空雕花中泄进来。定睛一看,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是一座荒废的庙宇,庙堂内所有东西都笼罩在厚厚的尘埃中,屋角布满蜘蛛网,两侧的四大金刚彩漆剥落,显得斑斑驳驳,中间的神像已经倒塌。地上满是废弃的椅子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儿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再低首看看,天哪!我穿得是什么?脚穿淡蓝色绣花鞋,内穿对开侧身打结的丝衣,外罩一件淡蓝色的长裙,头发好长。这是我吗?记得我好像刚刚要过街,迎面疾驰来一辆汽车,然后只听到一声“嘎——”,就失去了意识。谁给我换上这身装束?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这是怎么回事?满脑子充满了疑惑! 我起身打开紧闭的庙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荒凉破败的小园子,杂草丛生。庙堂后侧,是一片倒塌的房子。四周有不少参天大树,空气异常清新,不时还传来“啾啾”的鸟叫声!再向前走一会,有一条小溪,依山势而流淌,清澈见底。坐到一块石头上,手鞠一捧冰凉沁骨的溪水,洗洗脸,迎面吹来一阵微风,人一下清醒了不少。现在首要是找到下山的路,然后再想办法。 当日,我便以野果充饥,以溪水解渴,以小庙为中心,向外探路。无奈我是个路盲,绕来绕去,总是围着小庙转,怎么也找不到下山的路。加之身体疲乏,遂决定明日再继续!可是,当天夜里,正准备休息,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我。 “砰、砰、砰——”谁?我的心不禁一紧,“嘣!嘣”乱跳起来!这半个多月,可从没有见过一个人,难道……?我凝神屏息、侧耳倾听房外的动静,却又什么声音也没有。或许自己听错了? 正准备躺下,又听到仿佛有什么重物从门上滑落的声音,心不禁再次揪成一团!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看,否则今晚别想睡得着了! 于是我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透过门上的镂空,就着天空中皎洁的皓月,向放外望了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开还是不开?犹豫了半晌,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颤颤兢兢地打开门! “晃当”一声,一团白东西软软地倒在了我的脚上,我只觉浑身毛骨悚然,心都快蹦出来了,不禁尖叫出声,“啊——”,张慌地转身撒腿就跑。“咦?”感觉后面那团白色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小心回头瞧了瞧那团白色,还是静静的。心下有些奇怪,便蹑手蹑脚地往回走,边走边探头观察。待到近前,仔细一看,我才长吁一口气,竟然是个人!此人年龄二十上下,剑眉,鼻梁挺直,双眼紧闭,喉部有着明显的喉结,可以确定是个男的,身穿一件质地上乘的白衫,不过早已破烂不堪,满身血污,头发很长,右手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伸手探探他的鼻息,还有气!救还是不救?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将此人弄进屋。于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其挪到我的床上(一堆干草上)。 我用清水给他洗了洗脸。然后撕开他的外衫,解开他的里衣,只见身上布满横七竖八,触目惊心的伤口,看情形应该是锋利的刀剑所伤,估计此人应该是被追杀!不知救了他,会不会惹来麻烦?可现在人已经救了,也容不得我多想。用清水为他搽拭完伤口,自己也累得紧!我瘫坐在地上,背靠香案,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看了看昨夜来的陌生人,依旧紧闭双眼,可是面色潮红,探探额头,滚烫!估计是伤口感染引起发烧了!我以前在孤儿院内,曾经和园内的医生学过一些中草药方面的知识,记得白芨是可以收敛止血,消肿生肌的,不知这山林中是否有。我遂到山林里面去碰碰运气!四处翻检一阵,好在运气不赖,找到了少许!我将其除去残茎及须根,洗净,置沸水中,煮至无白心,除去外皮。大部分放在园子里晒着,准备研粉用,小部分直接切片碾碎。我将白衣人衣服解开,在伤口上放上这些白芨。就这样,我原本当日继续探路的工作变成了照顾这个陌生来客,为其洗伤口,上药,喂水。 就这样,过了两天,不知道是药起了作用,还是自身抵抗力强,反正他醒了。 这日,我正在为白衣人搽拭身体,不小心触碰到了伤口。他微皱眉头,轻轻“唔”了一声。醒了?我停住手,望向那苍白如纸的俊颜。他睁开了狭长秀气的双眼,想用手撑起身体,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倒吸口气.我忙伸手扶助他。他侧头上下打量着我,如寒星般的眸子有着几分警觉,几分诧异。 “谢谢!你,是谁?” 我见他满脸的戒备,笑盈盈地对他说道,“我叫柳云昔,你几天前昏在了庙外,刚才我正为你上药呢!”说罢,低下头,继续为他清理伤口,敷药! “哦。谢谢!”他轻舒了口气,防备之心少了几许。待药换完,扶他起身坐好,用手指了指盛放在盆子里已经洗净的野果,和颜悦色地说道,“估计饿了吧?这儿有一些新鲜的野果。”他瞧了瞧盆里的果子,又抬头望了望我,点了点头! 待我将盆、药收拾干净,再度回到庙堂内,见盆内的果子原封不动,而他双手搭在膝盖上交握着,似在沉思什么,心下便有些不爽!好心当成驴肝肺,难道怕我害你不成?遂自顾自地坐在他对面,抓起一把野果,两眼朝天,故意大声地嚼起来,“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刺耳得响彻庙堂。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怒气,不好意思地冲我微微一笑,用手指捻起一个果子,优雅地吃起来。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偏过头,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当即怔愣一晌,稍适,方回身,淡淡地说道,“我受了伤,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他伸过来准备捻果子的手一下停在了半空,抬眼狐疑地瞧着我,“不记得了?” 我点点头,瞥了眼若有所思吃着果子的他,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是哪里?” 话一出口,正往嘴里送果子的他一下停住,待一口果子吃完,方慢慢说道,“天宝三年。天启国京师。” 我一听,双目圆瞪,正嚼着果子的口不禁大张,“啊?” 他看着我惊诧不已的模样,不禁问道,“姑娘,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我立马扯开笑容,问他。 “秦如风!” 又过了两天,他好多了,便天天打坐,估计是练功之类吧。我们偶尔也聊聊天,但是说得不多。他这人有些奇怪,常常会趁我不注意,用他那深幽的眸子注视我,但是好像又不是在瞧我,因为他的眼睛没有焦点,非常迷茫,好像在遥想着什么。 这天,我在小溪边清洗刚刚摘下来的野果,远远看到了一个黑衣人和几十个兵士。忙躲到一块大石后面,小声嘀咕,“怎么这里还会有人呢?难不成是追……”心下一阵懊恼,当初怎么就救了他呢?唉!当务之急,只好赶快跑! 我扔下果子,急匆匆地跑回小庙。一冲进门,喘着粗气,对正打坐的秦如风张慌地说道,“外面来了好多人,估计是追你的!要不,咱们赶快跑?” 秦如风一听,微蹙双眉,略一思量,站起来对我说道,“别慌,你先待在这里,我去看看!”说完,他提起长剑,向外面奔去。 我在庙里待了一会,便跑出去找秦如风。结果,在小溪边看到了让我诧异的情景。 那黑衣人领着一群人恭敬地跪在秦如风面前,“属下李东参见王爷,属下保护不力,望王爷恕罪!”虽然相处好几日,可此时才注意到秦如风身上透着股王者的威严和贵气。那黑衣人,中等身材,非常魁梧,粗眉大眼,扁平鼻子,给人很坚毅的感觉。 秦如风,不,现在应该叫“王爷”,背着双手,眼中满是审量地望着黑衣人,好一会,方才问他,“事情查清楚了吗?” “回王爷,一切都查清了。是张虎泄漏了王爷行踪,已经被属下解决掉了!其余追杀的人也全部被干掉了。属下和原平刘县令带人分头搜山,行了三日,今日终于找到王爷。由于山路崎岖难走,马上不来,都在山下。请王爷启程!” 秦如风点点头,“嗯。”却并未挪步,而是转过头,语气柔和地对我说,“云昔,走吧!”说着,竟然握住我的手。他这是做什么?还未待我回过神来,他已经牵着我往前走了。 李东侧着头满是惊异地瞅着我,正好对上我打量他的目光。他迅即撇过头,恭敬地待秦如风前行!这山是少有人来的,一路青草高及膝盖,树木参天,郁郁葱葱,林里昏暗不堪,阳光只能从树隙间照到青苔上,形成淡淡的斑驳的光影。这种山林,我向来没有方向感,以前探路,走着走着就走回去了。 继续又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山下。一望而去,黑压压的几百号人,还有不少马匹和一辆马车。他们一见秦如风,立刻跪下,一起朗声喊着,“卑职(末将)参见王爷,卑职(末将)来迟,请恕罪!”秦如风黑黢黢的眼睛环望一下众人,轻挥一下手,冷冷地说道,“免礼!” 看着这辆两匹马拉的半人高马车,外罩蓝布,两侧有小窗,同色布帘,我正琢磨着如何上,是用手撑着跳上去?还是……?一个小兵走过来,拿来一个踏凳。我踏着凳子,上了马车。秦如风在我对面坐下。 走了没有多久,马车不再颠簸,估计上了古人所谓的官道。掀开窗帘,朝外望去,一马平川,道路两旁种了杨柳,嫩绿的枝条随风摇摆,景色瞒怡人的! 我紧抿双唇,双眼咕溜溜地转,心下筹划:这会出了山,可是我身无分文,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呢?所谓:囊中羞涩,英雄气短!更何况我一个小女子?我一下扫到了坐在对面的秦如风,灵机一动,或许他能帮我解决呢? 此时秦如风一脸倦容,正闭目休息。我故意轻咳几声,“咳咳!” 秦如风也不睁眼,只是轻轻抛过来几个字,“有什么事情,说吧?” “嗯,我也算救了你吧?”我盯着他,尽量用和缓的语气,字斟句酌地说道。 秦如风微微点头,然后又从口中扔给我两个字,“继续!” 还继续?难道这么说,他还不明白?见他装懵,我有些气恼,一撇嘴,干脆直接挑明,“那你是不是该谢谢我呢?” “你想要什么?”秦如风此时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我?要银票!”我立刻将早已想好的东西脱口而出! “是吗?”秦如风拿起小几上的兰花盏,呷一口茶,回味了片刻,方才问我。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秦如风搁下茶盏,淡然地说道,“身上现在没有,和我一起回府拿吧!”突然,马车停了。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李东说道,“这是睿王的马车,还要查验?” 秦如风一掀帘子,露出半个头,冷冷的话语便飘了出去,“李东,怎么回事?” 那小军官,一看是睿王,忙跪下,声音发着颤回道,“卑职给王爷请安,前几日宫里遇袭,此次奉曹丞相之令严查过往车辆搜查可疑人等,对王爷有冒犯之处,请王爷恕罪!” “哼,那本王我也是可疑人吗?”秦如风沉下脸,森然地问道。 一句抢白,那小官只是如捣蒜般不停磕头,“请王爷恕罪!请王爷恕罪!” “哼!”秦如风“哗”地放下帘子,继续闭目休息。车马继续前行。他是王爷,进城还遇到骚扰,看来他这王爷当得不怎地。 马车又行了一会,便停下了。只听李东大声说道,“王爷,到了!”,并且恭敬地打帘,迎候秦如风下车。 柳暗花明 第二章 初进王府 眼前的王府,巍峨壮观。门前立着一对一人多高的大石狮,门上有匾额“睿王府”。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上镶满了金钉,两个口衔金色圆环的狮子头。 这时,从门里小跑出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白面团似圆脸,细眯眼,中等身材略微有点发福。一见秦如风,便行礼,“奴才赵远拜见王爷。” “免礼。把云昔安排到兰苑住下,好生伺候!” 刚才他不是答应给我银票吗?怎么这会儿变成了让我住下了呢?我忙对秦如风嚷道,“哎!你……”未等我话说出口,他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远了!我狠狠地瞪着秦如风远去的背影,心中暗自嘀咕:这算什么?不过,现在我身无分文,他愿意提供免费食宿,好像也不错!先住下再说! 这时,我回头打量那个赵总管,他正侧过头来打量我,不知为何,那对眯缝眼一下瞪得好大,嘴里轻轻发出“啊!”的一声。估计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忙敛了那份惊讶,对我说道,“小的是王府总管,以后有事找小的便是!”我暗自呐闷,为什么见了我的人,都是那种惊异的目光呢? “赵总管客气了。”我向赵总管点点头。 我随着赵总管穿过了几个厅房,沿着花园边的游廊,七穿八绕,来到一个雅致的园子,粉墙黛瓦包围着,只有一扇拱月门可供进出。进得门去,映入眼帘的满是浅绿色的兰花,花形别致,尤如蝶儿展翅欲飞,衬以轻柔挺拔的深绿色叶子,幽香引人的芳蕊清香四溢,太美了! “姑娘稍适歇息,一会我安排人过来侍侯姑娘沐浴更衣。”一转眼,他已经离去。 园中有一幢两层的结构精巧、碧瓦雕檐的楼阁,门和窗皆是镂空雕花。走进屋子,一层有个大厅,上得二楼,只有一个大房间。推开房门,只见门边放置一个黄花梨木六足高面盆架,靠墙放了一张雕着兰花的大床,淡雅朴素。窗前放置了个条桌,桌下摆放着一把红木理石面鼓凳,旁边放置了一个贵妃塌。整体给人感觉格调清雅。 赵总管办事效率极高,一会就领着一行人鱼贯而入。赵总管指着身后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孩,对我说,“姑娘,这个丫鬟留下来服侍你,她叫小桃。”我循声望去,那小女孩十二三岁,一双大眼扑闪扑闪,见我打量她,对着我浅浅一笑,我也点头回笑。 赵总管又用手指了指身后一行人所捧之物,对我说道,“这些是为姑娘准备的。另外,已经吩咐人为姑娘准备洗澡水了。” “谢谢!”眼睛不由向赵总管身后那一溜人所捧东西望去。有白色丝织衣服,有外裙,还有一些首饰,反正只要是一个姑娘日常里用得着的都有,心中不禁暗暗赞叹这赵总管的心细如发。 “衣服是夫人上月新做的,是王爷吩咐特意送过来的。”赵总管特意对我解释。 我一听,忙说,“请总管将衣服送回夫人,并代我向夫人道歉!另外,这些首饰也烦请一起送回吧!”既然衣服是夫人新做的,必是极喜欢,夺人所好非我的做为。再说,我对那些东西也不是很讲究! 赵总管见状,忙劝说,“姑娘不必如此,夫人听说姑娘救了王爷,很是感激,也说这些权当见面之礼。” 我见推辞不过,便对赵远说道,“请赵总管代我向夫人道谢。衣服我收下,首饰还是请总管带回去,如此贵重之礼,我受之有愧。” “那小的就不勉强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让小桃来找小的。”他恭敬地施了一个礼,带着那一溜人退下了。待人走净了,我问小桃,“姑娘,今年多大?” “小姐叫我姑娘岂不是折刹我吗?小姐叫奴婢小桃吧!奴婢今年十三了。”说完一抿嘴,咯咯地笑起来。边说边开始收拾东西。 我顺手拿起桌上夫人送过来的淡蓝色的丝织长裙。淡蓝色的软缎,触手即感滑腻,以针代笔,以线作墨,绣出朵朵栩栩如生的兰花。这定非常品。我对丝织品,刺绣之类谈不上非常精通,但是也有一定造诣。在孤儿院里时,有个待我特好的孙阿姨。她的母亲精通蜀绣,却一直找不到好的传人。一次偶然机会,认识了我,恰巧我也真想学一门技艺以便日后好谋生,所以顺其自然,便拜师学艺,一学十年。 “哇!小姐,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织绣坊之作。”小桃兴奋地说着。 “这织绣坊很有名吗?” “当然了,京里连乞丐都没有不知道织绣坊的。他们一年只织十二件衣服,一月一件。除非是皇上,其他人都得排队,而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到,对于买的人有资格限制的,要么位列九卿,要么得有让织绣坊的坊主叹服的一项技艺,如:弹琴,作诗,甚至于茶道都可以。” 听她说得神乎其神,有了几分好奇,我试探地问她,“这坊主是个才艺双绝的女子吧?” 小桃抿嘴一笑,“错!据说是个如仙人般的美男子!传言他是当今曹相的义子呢!不过,我是没有见过!”说完,遗憾地摇摇头。 “那男子也会刺绣?”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他会不会,奴婢可不知道!” 如此多才多艺之人,还是美男子,而且还可能会刺绣,不禁让人有点好奇。正想着,有人在外禀告,“洗澡水已经备好,请沐浴。”沐浴过后,我便躺到了贵妃塌上休息。心里想着:一,要尽快要到银票;二,以后我靠什么来维持生计?刺绣或者是个不错的选择?说不定还可以会会那神秘男子。 “小桃,待会帮我找赵总管要一些丝线,几个绣针,一个绣绷。” “小姐要绣东西?”小桃探询地看着我。 “嗯。” “奴婢一会去找赵总管。” 我这时才想到自己到了这里,还从没有照过镜子呢!我坐到梳妆台前,铜镜中出现了一个清秀的女孩,如出水芙蓉,清新怡人,不是很漂亮,但是那种超脱烦尘的气质确实让人过目难忘。这是我,又不是我。因为以前的我脸上有一块深红的胎记,可是这张脸却雪白无暇,虽然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用过午膳,休息了会。小桃已经找来丝线等。我便开始筹划绣个什么做为样品以便能让织绣坊收我。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绣一副三异绣“芭蕉熊猫与文君听琴”(所谓三异绣是指绣品正反面图形各异、颜色各异、针法各异)。 样描得差不多了,唤来小桃,“可知道夫人住哪里?” “奴婢知道。” “夫人既然送礼过来,我理当去拜谢她!”心中想着这夫人不知长什么样,反正无事,去瞧瞧未尝不可? 说罢,小桃便引我去了夫人的园子——“梅园”。 一路上,小桃吹捧着他家主子的园子。“小姐,睿王府的花园虽然不及皇上的御花园,在京里可也是闻名的,这全是王爷亲自设计的。” “你家王爷设计的?”我不禁有些好奇。 “这整个王府都是呢!”小桃一脸神气地继续道来。 “是吗?”我随口应承了句,眼睛却不由自主开始仔细观摩这花园。只见循廊渡水,一步一景,还真是别致! 梅园在花园西北角的一个两进的两层楼阁。四周种着梅树。花已经谢了,可梅树虬曲苍劲嶙峋、风韵洒落,梅枝清癯、明晰,或曲如游龙,或披靡而下,也是甚有观赏之处。梅,冰肌玉骨、独步早春、凌寒留香。夫人如此喜欢,是否人如其花?正想着,已经进了房子的第一进,一位穿着绿色裙子,鹅蛋脸的女孩看到我们,走上前几步,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作甚?” 小桃忙迎上去,“这位是柳小姐,来拜见夫人。奴婢是兰园的小桃。” “你就是那位救王爷的柳小姐?”那位绿裙女孩边说边斜眼打量我。 “嗯,烦请通告一下,民女柳云昔来拜谢夫人。”我对她说道。 不一会,我便由被引进了客厅。夫人端坐于一把黄花梨透雕靠背攻瑰椅上,年龄不大,估摸也就二十上下,相貌普通,眼神却甚是尖锐。我盈盈对其郑重施了一个礼,“民女柳云昔拜见夫人!” “免礼。”口气庄重,威严十足,实在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女子。 “民女今日来谢谢夫人昨日所送衣物!” “不用。不知柳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我一怔,这么快就赶我走?好歹我对你老公还有救命之恩呢!更何况,本来就不是我想来,是你老公硬拉我来的。不过面上微微一笑,对她说道,“暂时还没有,这里住着还挺不错!有了打算,我会立刻来禀告夫人。” 夫人一听,一惊,抬眼正视了我一会,似不敢相信这乡野女子竟然如此大胆。 过了半晌,夫人方缓缓说道,“那柳姑娘就好好待着吧,有事可以来找我!” 我瞥了她一眼,盈盈笑道,“多谢夫人!” 第二日睿王卧室 秦如风斜靠在床上,目送前来把脉的太医出去了,才将头转向立在旁侧的李东,“李东!上次山上遇袭,突然出手援助的黑衣人,你去查查是谁?” “是!” “昨日让你查的事情如何?” “芳婷公主,嗯,一切安好。”说到这,不禁抬头看了看秦如风的脸色,见没有异样,方继续说道,“不过……” “但说无妨!”秦如风淡淡地应着,两眼却迷茫一片,思绪早已不知飞向了何处。 “不过属下以为芳婷公主好像有点不对劲,具体怎么不对劲,属下也说不清楚。”李东迟疑地说道。 秦如风并没有接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深思中,好一晌,才缓缓回神,“你派人去查查柳云昔的来历,另外再派人监视她,看看她和哪些人有接触!”自己意外遇袭,然后黑衣人相助,继而死里逃生,便遇到一个貌似芳婷的柳云昔,这些似乎太巧了,实在不得不让人生疑! “是!属下立刻去办!” “和你说了不知多少回了,就咱们兄弟俩,不用立那么多规矩!”说到此,秦如风口气缓和起来。 “王爷对属下好,属下明白,可是规矩不能破!”李东坚持着。每次睿王一谈到这个问题,都是以如此而告终。 李东并没有走,站在那里,迟疑地看着脸色苍白的睿王秦如风,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心里还在踌躇。秦如风似已经觉察到了,微叹一口气,“李东,你是不是想问本王,既然怀疑那女子,为什么还要让她住下,是吧?” 李东一听王爷说到自己心头上,脸一红,低下头诺诺到,“是!” “我、芳婷和你三个一起长大。我和芳婷之间的事情,你是知道的。这几年,你,包括府里所有人都不提芳婷,怕触及我心事。连我自己也以为忘了,可是看到柳云昔,却发现……”说到这,秦如风的思绪飘向了那让自己十分留恋的日子。初春,在一片梅林中,梅花疏枝缀玉、缤纷怒放,有的艳如朝霞,有的白似瑞雪,有的绿如碧玉。在那飘着阵阵暗香的梅树下,一个身穿鹅黄色裙子、有着一双清澈如水般纯净眼睛的女孩,指着朵朵梅花,回头娇俏地嚷着,“如风哥哥你看多美的梅花!你给我摘一朵带上好吗?” 柳暗花明 第三章 初遇 从夫人那里回来后,我多次找秦如风都没有见到,只好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绣那幅“芭蕉熊猫与文君听琴”。 大约过了两三天,差不多绣了一半,几种颜色的丝线短缺了,便唤来小桃,“你看能不能再找些丝线来?”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说完,便匆匆离去。 趁着这会儿时间,我躺到贵妃塌上闭目休息,一会竟悄然入梦。 ------------------------------------------ 睿王府书房 “李东,要密切注意曹丞相那边的动向!”此时睿王秦如风一手拿着白色丝绢,一手拿着一把通身散发着阵阵寒光的利剑,正专注的搽拭着。 “是!” 秦如风停住手,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李东,“那黑衣人查得如何了?” “回王爷,暂时还没有头绪!” “晃——”秦如风把剑插回剑鞘,放到桌上,转身慢慢踱到窗前。房外阳光明媚,姹紫嫣红,彩蝶偏飞。 “可查到柳云昔的来历?” “嗯,回王爷,目前还毫无头绪。”李东紧皱双眉,面露难色。 “嗯,那她最近在做些什么?”秦如风又问道。 “回王爷,柳云昔刚进府去拜见了一次夫人,时间不长,然后来找过王爷几次,就再没和别的人有过接触。” “嗯,好了,你下去吧。”秦如风专注地听罢李东的回复,淡淡地说道。 “是。” 李东一躬身,大步地走出了房间。步出房间后,回身掩上门,正准备离去,一声叹息从房里传出。 --------------------------------------- 兰园 “碰碰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将我惊醒。我迷糊地揉了揉惺松的睡眼,“请进!”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只软底白靴优雅地跨了进来,靴子纤尘不染,淡蓝色的袍服衬得白靴非常耀眼。能穿得如此雅致的人,王府里恐怕除了秦如风没有第二个人了。我起身施礼,“民女柳云昔拜见王爷。” “免礼,你怎么知道是我?” “噗哧”,我抿嘴一笑,瞟一眼他,娇嗔道:“在这府里能穿得如此优雅的人,除了王爷还有谁?” 秦如风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用那双深幽的双眼注视着我。他脸色依旧苍白,可已没有刚见时那满脸倦容,下颌也没有那么棱骨分明了。 我见他眼神有些异样,忙岔开问道,“王爷,那日你答应的事情呢?”难得找到他,今日送上门,赶紧提出。 “过两日吧!”秦如风环顾着房间,随口敷衍道。 难不成他想赖帐?我瘪瘪嘴,瞅了瞅正在房间里转悠的秦如风,闷声说道,“嗯。我近日想离开王府!” 秦如风收回目光,诧异地问我,“离开?为什么?” “嗯。我另外还有些事情,所以准备离开!”我和他非亲非故,干嘛老待在他这里。 秦如风灿若寒星的双眸注视了我一会,淡淡说道,“我既然答应过,自然不会反悔,再过些日子,我会放你走!” 放我走?这句话好些奇怪!他莫不是要扣押我?可我是救了他,又不是害了他,怎么会这样呢?心中很是懊悔,当初真不该和他一同回王府。心下暗自想定或许哪日可以溜走?斯时,秦如风慢慢走到我身后,伸出双手抚上我的双肩,扭转我的身体,低沉而霸道地说道,“抬起头来!” 我低着头,暗自思度,这是做什么?不等我想明白,秦如风已用一只手捏住我的下颌,轻轻上扬,我被动地抬起头,和他相视而望,“你究竟是谁?”他凝视我的那双眸子充满了探究。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总不能告诉他我是一缕孤魂,来自千百年后另一个国家吧。 “是吗?”秦如风不置可否。 “信不信随你。”我一扭头,生硬地躲开他的手。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园外树上的鸟儿在“啾啾”鸣叫。 突然,秦如风抚在我肩上的手伸至我的腰际,一下揽紧我,俯下头狠狠地吻住我的唇。我脑子“嗡”的一下,他……他怎么可以吻我?我猛地用力推开秦如风,愤恨地瞧着他。 这时,恰巧小桃回来了。我深吸几口气,镇静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小桃喊道,“小桃,你回来了?” “是,小姐,你要的丝线都找到了。”小桃抬起头欢快地扬扬手中的丝线,正好看到我身后的秦如风,忙施礼,“奴婢参见王爷!” “免礼!” 秦如风见小桃回来,便到房中转悠,一眼瞥到我放在床上绣了一半的刺绣,“你在绣什么?” “绣着玩的。” 秦如风信手拿起来,瞧了瞧,“还不错。” “谢谢夸奖。”其实心里寻思他估计不懂,男人怎么会懂这些个,不禁想到织绣坊那个神秘男子。 一天后,终于绣好了。虽然材质非上品,但是也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看着自己的作品,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小姐,你绣得真好,可以与织绣坊的媲美了。” “小桃,今日我俩女拌男装去外面逛逛,你知道织绣坊在哪里?” “就在前街。小姐想……”小桃恍然大悟。 我笑着点了点头。 街上真是热闹,有杂耍的,有表演猴戏的。我和小桃东逛逛西瞧瞧,一路流连忘返。只可惜身后有两个尾巴,据说是为了保护我,不过我估计是秦如风怕我溜了。 不一会,我们来到了一座两层高的楼前,金壁辉煌。门前没有我想象的商贾云集,反而,门可罗雀。我抬头仰望门额,挂一块黑底金字的横匾“织绣坊”。我拉着小桃走上楼前高高的几级台阶,一脚刚跨进大厅,一个紫衣白净的小童走过来,手微抬,礼貌地问道,“两位姑娘是来订衣的?” “我找你们掌柜的。”我客气的答道。这时,一个坐在角落里,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抬了抬眼,漠然地瞅了我一下。 “请问有何指教?”那紫衣童子看了看胖男子,回头继续问道。 “我想见见掌柜的!”我礼貌地对他说。 “我们掌柜的不在,姑娘请回!”说罢,紫衣童子礼貌地做出了送客的姿势! 狗眼看人低!不过我今日既是来寻差事的,自然不能意气用事。正想着如何是好?小桃见我碰了软钉,已经插口,“我家小姐可是睿王府的贵客,怎可如此怠慢?” “小桃,不得多嘴!”我打断小桃。不过机缘巧合与秦如风相遇,非亲非故,干嘛拉上他? 这时,角落里的胖男子一听小桃的话,炯炯的目光一下射了过来,满脸堆起笑容,和蔼地说道,“鄙人姓王,是这里的掌柜。” “王掌柜。”我盈盈走上去,轻施一个礼。 “请坐。”王掌柜殷勤地请我坐下。 “上茶!”紫衣小童忙转身准备茶水。 “王掌柜不用客气。今日前来,想请王掌柜的看看这副绣品。”说罢,便双手呈上自己的“芭蕉熊猫与文君听琴”。 掌柜郑重接过,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这绣品形象生动,色彩鲜艳,富有立体感,短针细密,针脚平齐,片线光亮,变化丰富,只是丝线质量非上品,影响了绣品整体效果。姑娘此绣品何来?” “承蒙夸奖,此乃自己所绣!”我略一躬身。 “那你此来为何?”王掌柜扭过头来恭敬地问我。 “我想在织绣坊寻一份差事。” “寻差事?”王掌柜瞪圆那双细眯眼,声音猛地提高八度。 我瞧着他惊奇的神情,认真点点头。 “在下有不解之处,请姑娘赐教!”王掌柜定定神,恢复常态。 “王掌柜请说!” “你既是睿王府贵客,为何又想到我们小小的织绣坊谋一份差事呢?” “这……” 王掌柜见我一脸难色,“既然你有难言之隐,小的也不再勉强。不过可能你有所不知,我们织绣坊虽然小,可是客人或是王公贵戚,或是朝廷命官,所以对绣工要求非常高。要进织绣坊的需要经过十二次考试。这些考试能通过的人,一千里面最多不超过十个。即使通过了考试,还得经我们坊主面审,只有他同意了,方才可以进入织绣坊。不过姑娘这情况特殊,如果姑娘放心,不妨将你的绣品留在此处,待有机会我禀呈我们坊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也好,那就麻烦王掌柜了。我三日后再来!” 我们刚出织绣坊,小桃便走到我旁侧,挽着我的胳膊,小声地问道“小姐,要不我们再去哪里逛逛?”小桃难得出来一次,很是留恋外面的热闹。想想那么小的孩子天天待在清冷的兰园也怪难为她的,于是冲她点点头。 我们刚刚走下织绣坊的台阶,只听“吁——”一声,我不知道被什么撞了一下,扑倒在地。小桃忙过来扶我,并关切地问我,“小姐,你没事吧?” “走路不长眼哪?”一个清秀的紫衣小童呵斥道。 我面前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马车由由两匹通体雪白的马拉着,车子是淡紫色的。这时一温和低沉的男声传了来,“紫梨,不得无礼!”帘子一掀,一个温雅绝伦,飘逸出尘的男子探出头来,只见他发束白玉冠,身着紫色宽锦袍,若美玉雕成的俊颜带着一抹雍容浅笑,“姑娘,可伤着你了?” 我瞥了他一眼,人长得还不错,就是下人太无礼,估计这人也不怎地,遂淡淡地说了句,“没有!”便携着小桃离开了。 柳暗花明 第四章 遇险 明日是我与王掌柜约好的日子,不管有没有音信,我都要离开了!趁着今日无事,我信步来到莲池畔,顺着莲池上的曲桥,来到那金壁辉煌的小亭。由于已至初夏,莲池中绿荫如盖,水下凉生,满眼翡翠之中,镶嵌着点点珠红白玉。一阵微风拂过,幽香缕缕,使人顿觉神清气爽。不禁想到周敦颐的《爱莲说》,我记得最清楚的便是“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不觉随口吟出。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世上有几人能做到?”一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扭头一看,便立刻认出是那位在织绣坊前见过的翩翩公子。只见他还是一身紫衣,正戏谑地瞧着我。想起在织绣坊前他的马车撞了我,便言语生硬地对他说,“公子,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说罢,也不睬他,依旧欣赏池中的莲花。 那公子也不生气,只是慢慢走到近前,“姑娘,在下夜浮生,我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向旁侧挪了几步,讥讽他道,“我是草民布衣,公子乃贵人,我们怎么可能见过?” 夜浮生听了,对我的话付之一笑,依旧思索着。忽然,他眼睛一亮,似想起什么来了,笑着对我说,“姑娘,是在下管教不严,在下代我家那无礼小童向姑娘赔罪了!”说罢,向我作揖赔罪。 看着他又是赔罪又是作揖,我也不好再冷眼冷色,望着这位温文尔雅的夜浮生,撇嘴一笑,“夜公子客气了!夜公子来这里是找王爷的吧?” “是,在下有事见你家王爷!”夜公子轻声答道。 我瞥了一眼夜浮生,立马正色道,“夜公子可能搞错了!我只是府中一客人而已。” 夜浮生一听此话,眼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此时,我方知他是有意试探,一瘪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姑娘,那日去织绣坊,不知所为何事?”夜浮生慢慢踱到我身边,温文有礼地问道。 “我是想去织绣坊找份差事!” 夜浮生从怀中取出一块丝绸,轻轻摊开在手中,笑盈盈地问道,“这可是姑娘所绣?” 我接过,定睛一看,正是我那幅“芭蕉熊猫与文君听琴”,心下高兴异常,不禁喜形于色,“怎么会在你这里?”话一出口,便恍然大悟,“你,莫说就是……” “正是在下!”夜浮生微笑着点点头。 想到刚才自己的言行,有点讪讪的,红着脸,悄悄抬眼瞅了瞅夜浮生,小声支吾地对他说,“呃,夜公子,刚才如有冒犯,还请多多谅解!” 夜浮生莞尔一笑,“姑娘客气了!不知何时可以来?”想想这夜浮生如此有名,却又如此谦和有礼,不禁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本因为刚才的事情,我都不好意思再提差事的事情,现在见他主动提及,心里一阵欣喜,忙说,“明日便可!” “好,明日在下在织绣坊恭候姑娘!” “那谢谢夜公子了!”言罢,我屈膝向他行了一个礼。将那幅刺绣收起,转身准备离开! 刚刚走到曲桥上,只听后面一声,“姑娘!”遂回身,见夜浮生已经从小亭中追了出来。 “夜公子,可有什么事情?”我好奇地问他。 “不知姑娘可否将那幅刺绣送给在下?”夜浮生柔声问我。 “这……”一副刺绣本也没有什么,只是我一个女子赠予一个青年男子,好像不太妥吧? “姑娘,请不要误会,在下觉得姑娘绣得维妙维肖、栩栩如生,实在喜欢得很!”夜浮生言辞恳切地解释。 想着他刚同意我去织绣坊,解决我一个大难题,心中一下释然,“夜公子如不嫌弃,就送给夜公子好了!”我将那幅刺绣递给夜浮生。 “谢谢姑娘,明日见!”夜浮生伸手过来接那幅刺绣。就在这时,我好像觉得身后有什么不对劲,于是一转身,便愕然地看到莲塘边站着的秦如风。只见他一身白衣,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双幽黑的双眼深不见底,不带一丝情绪。我回头看看夜浮生,他的脸上还是挂着招牌般的微笑。好像这阵势不大对劲!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忙向秦如风施了一个礼,“民女拜见王爷!” “免礼!”声音冰冷,让人听了在这初夏也觉寒彻入骨。 虽然,之前有要赵总管代为转答,但是能当面谢谢,自然最好。于是便屈膝再对秦如风行一个礼,“民女明日离开王府,特向王爷辞行!谢谢王爷这么久以来对民女的照拂!” 秦如风听罢,脸色更加阴沉,“嗯。” “民女告退!”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 睿王府凉亭 “夜公子,你名彻京师,怎有空屈尊小王府底?”秦如风冷冷地讥讽着夜浮生。两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远远地站着。 “来找王爷谈笔生意!”夜浮生笑着,淡淡地说道。 “生意?哼!本王从不做生意,既没本钱也没兴趣!”秦如风直接拒绝了。 夜浮生畅然一笑,“王爷别急,或许王爷会有兴趣也说不定呢?” “夜公子,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那恕本王无礼了,送客!”不知为何,秦如风今日态度生硬之极。 夜浮生见秦如风似在气头上,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走过秦如风身边时,轻轻地在其耳侧诡秘地私语,“王爷山上遇袭,在下对王爷的救命之恩,好像还没有谢过在下呢?是否改日一聚?”秦如风一听,狐疑地瞧着侧身而过、挂着抹浅笑的夜浮生,呆愣不语。 初夏的夜晚,圆月已经爬上了树梢,照得园里清明透亮。我手捧一杯香茗,坐在碧盈飘逸的兰花从中,清风夹杂着兰花的幽香拂过,让人觉得舒爽怡人! 夜渐渐深了,凉风习习,虽已初夏,但仍然感到阵阵寒意,遂回房歇息了。半梦半醒之间,嗅到一股非于兰香的甜腻香味,不一会便沉沉的睡去。 ------------------------------------------ 睿王府花园 皓月当空,莲池的菡萏沐在这银色的月光下,显得安静恬淡。一阵微风吹过,池水漾起千层漪涟,塘里的莲花,夹杂着池底泥土的清香也轻轻地摇曳着自己优美的身段。 秦如风皱着眉头,背着双手,在这莲塘边徘徊了已有一个多时辰。终于,他似做出了什么决定,足尖轻轻点地,身形已掠起三丈有余,在莲塘上如蜻蜓点水,几个起落便到了莲塘对岸,往兰园去了。 忽然,一个黑影如飞鸟般从兰园墙头掠过,稳稳地落到了兰园外。睿王身形一闪,躲到假山后,见一个高瘦的黑衣人,背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轻轻几个起落,径直来到莲塘中央的小亭内。那黑衣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附近那双正窥视着他的烁烁眼睛,轻轻放下那大口袋,解开袋子,里面竟然是个年轻女子。只见那女子双眼紧闭,似在昏迷中。由于距离稍远,看不真切,但从身形秦如风已经可以断定那个女子应该是柳云昔。黑衣人将柳云昔从口袋里拖出,又从袋中取出一块大石头,用绳子将石头捆在柳云昔身上,绑好后,竟将柳云昔抱起来走到亭边,一手抓住柳云昔双脚,将柳云昔倒着慢慢放入水中,直到其全部没如水中才放手。完事后,那黑衣人足尖点地,飞上屋宇,离开了睿王府。 黑衣人一走,秦如风立即从刚才他站的位置跃入水中,此处是莲塘最深处。他深吸一口气,潜入塘底,开始搜寻柳云昔。秦如风几次三番潜入,却一直没有找到柳云昔,渐渐面露急色,他再一次深吸气,潜入水中。过了好一会,才见他双手抱着柳云昔,“哗”一声冲出水面,稳稳地落在亭顶。秦如风甩了甩面上的水,低下头关切地望了眼怀中的柳云昔,向自己的卧室飞奔而去。 ------------------------------------------ 睿王卧室 秦如风将柳云昔放到床上,为她扯过被褥盖上。自己也在床边坐下,一只手轻轻搭在其腕处,当探到其微弱脉象,方才稍舒了口气,刚才凝重的脸色渐渐舒缓下来。 “来人!”秦如风大声唤道。 “在!”门房外当值的侍卫答道。 “快去把李东找来!” “是,王爷!” 柳云昔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乌紫,由于中了迷香,刚才闭水又太久,所以一直昏迷不醒。秦如风起身走到几案边,从笔架上取了笔,提笔疾书起来。 “属下李东参见王爷!” 秦如风搁下笔,唤道,“进来!” 李东显然刚匆匆从床上起来,头发胡乱匝了一下,还有些凌乱,腰带随便扎着,衣领没有整理平整。他一跨入房间,见到浑身湿淋淋的秦如风,又瞅了瞅床上的柳云昔,眼波掠过一丝惊异,迟疑一下,忙躬身问道,“王爷深夜召见,不知有何吩咐?”秦如风看看他,低沉地说道,“今夜,柳云昔被人给沉到莲池里了。你去查查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李东听到柳云昔被沉到池底,顿时满脸惊愕,“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现在你先去兰园,把小桃唤过来。另外找人按桌上的药方去拣药。天亮后,去告诉赵总管,柳云昔走了。” “是!” 秦如风一挥手,“去吧!” “属下告退!”李东躬身退出。 “来人!” “在!”门外值勤的侍卫不知王爷为何深更半夜唤李东,心里忐忑不安,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准备热水!” “是!” 秦如风坐在床边,深情脉脉地望着昏迷的柳云昔,心中却有些迷惑!他伸手将她冰凉的柔夷握在手中,低语道,“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专注的秦如风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还是一身湿漉。“奴婢小桃见过王爷!” 秦如风松开柳云昔的手,将其轻轻放回被子里,刚才那满脸柔情顿然消失,又恢复那一贯的淡定,“进来!” “你用热水为云昔搽拭一下,然后给她换套衣服!” 说罢,头也不回地步出房间。 柳暗花明 第五章 醒来 睿王卧室 待我醒来,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一睁开双眼,便吓了一跳,只见床头坐了一个人,斜靠着床柱。 “谁?”我轻呼一声。仔细一看,竟然是秦如风。心中呐闷我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秦如风微微摇摇头,睁开惺松的睡眼,勾下头,用手为我理了理被角,轻柔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瞧了瞧他,“头还有些昏!” 许是看到我的诧异,秦如风说道,“待你好后,我再向你解释!我叫小桃进来,服侍你起身。” 目送着秦如风步出房间,方环顾屋内,床角放置一副四扇屏风,屋子中间有一张圆桌,四张椅子,墙上悬挂着一把剑,这是哪里? “小姐,你醒了?”小桃走进来,欣喜地问我。 “嗯。这是哪里?”我迫不及待地问小桃。 “回小姐,这是王爷的卧室。” “啊?”我一听,目瞪口呆。 小桃扶我起身坐好,解释着那日的情形,“大前天夜里,奴婢睡得死死的。半夜,李侍卫过来唤醒奴婢,叫奴婢来王爷卧室,奴婢那时还纳闷呢。到了这里,一进门,奴婢就傻眼了,小姐你昏迷在床,浑身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王爷吩咐奴婢为小姐搽了身,换了衣服。” “我睡了那么久?” 小桃为我理理靠枕,点点头,“小姐一直昏迷发烧。昨儿晚上才稍好。小姐现在可想吃些什么?小米粥如何?” 我颔首表示同意,眼见小桃要出门为我熬粥,忙叫住她,“小桃,我想见见王爷!” 小桃回头浅笑,“是,小姐,奴婢去通告一声,不过你是该谢谢王爷,小姐发烧这几日是王爷一直守着你!”说罢,掩上门出去了。 秦如风守着我?为什么?“砰砰砰——” “请进!” 秦如风吟笑而入,他已梳洗一番,换了身浅蓝色宽袖锦袍,素雅清意。 “云昔,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 秦如风走到床侧,坐了下来,幽深的眸子望着我,严肃地问道,“云昔,你可得罪了什么人?” “我?”我不大置信地看着一脸认真的秦如风,稍一思量,随即摇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来这里,就被他变相软禁,正愁怎么逃呢,怎么可能得罪谁? 他见我一脸茫然,一手撑着下骸儿,一手环胸,,若有所思地在屋里来回踱着,好一会才说道,“那可就有些奇怪了!” 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气氛有些怪异,我心下疑惑不断,“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嗯,是这样,那夜我偶然路过兰园,看到有人背了一个袋子从兰园出来,遂跟着那人,结果那人来到莲塘边,打开袋子从里面拖出一个人来,就是你,绑上石头,扔进莲塘最深处。我将你救了起来。事情就是这样。”秦如风扼要述说了那夜的情形。 我头“嗡”地一下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错,半晌回神,再一次向他确认,“有人想杀我?” 秦如风点点头。 我抬眼审量了一下秦如风的神情,不像玩笑,自己方思前想后将自己来这里接触的所有人都过了一遍,慢慢对秦如风说,“来这里,接触的所有人只有你,你夫人,小桃,赵总管,另外还有……”我不知是否该说出夜浮生,私下觉得应该和他没有关系。 “还有夜浮生,是吧?”秦如风冷冷的说道。 “是!”我有点莫名其妙地瞟了一眼突然变得冷若冰霜的秦如风。 秦如风见我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柔声嘱咐我,“你好好休息,其他的就别管了!另外,不管那人因为什么原因想害你,但是既然在我的府上,那么就和我有关,你暂时不能离开,就做我的书童吧,叫‘云儿’!” 未等我发表意见,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等等!” 秦如风回头悠悠一笑,“云儿,还有何事?” 因为感激他救命之恩,还谢谢他这么多天来对我的悉心照料,我迎着他如点漆般的眸子,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他笑了笑,步出了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秦如风每日都来看我,极是体贴,或陪我一起吃饭,或陪我聊天。我心下对他颇有些感激! 休息了大概十天,身体逐渐康复,我便搬出了秦如风的卧室。 这个园子是一个四合院,有正屋,偏厅,卧室,书房,藏书阁,甚至厨房也有,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具全。秦如风的园子,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所以我安心地在这里做着所谓的书童。他不在时,我乐得自由自在。园中还有一张石桌,四张石椅,天气晴朗时,我便坐在那满园兰花中,嗅着幽幽兰香,看书,喝茶,很是懈意!这种日子虽然舒适,但是过了几日,我就开始烦了。 这日早晨,暖暖的阳光,水清叶翠,我正在园里石桌前看书,其实什么也没有看。我喜欢的书就那么一两套,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觉着实在没意思。昨儿,百无聊赖中抽了本棋谱来看。瞧了瞧,实在看不明白,正要放下,就听秦如风在背后招呼我,“云儿,好早!”我瞪着书,没好气地回了句,“嗯。” 他径直走到石桌边,弯下身子,好奇地探过头来,“云儿,看什么这么入迷?” “棋谱!” “你会下棋?” “不会!”我摇摇头。 “那你如此专注地看棋谱,为何?”他谑笑道。 我看着他满脸讽笑,想想自己银子没有到手,还弄得一身麻烦,而且自那事后,只能待在这个小园子里,看到那么一小片天空。想着这些,气就没来由地不打一处来,撂下书,对着他狠狠地说道,“秦如风,反正被害的人是我,如果你没有什么意见的话,我要求离开!” “离开?”秦如风敛了笑,冷冷地对我说,“那件事情一天未查清,你一天不能离开!” 我顿时气得咬牙切齿,超起手指着他,忿忿嚷道,“你……” 他白了我一眼,径自坐下,弹起琴来,把还伸着手的我晾在一边。 “你……哼!”我气鼓鼓地坐下,头撇向一边,懒得理他。 说实话,秦如风琴弹得确实不错!琴声奇古透润,婉转悠扬,犹如清冽的泉水一点点地浇灭了我心中的怒火,不经意间抬头望了望正专心抚琴的秦如风,他如玉般的手指在古琴上偏飞,神情于优雅中有闲静,清雅中有真挚,静远中有高风。不知何时琴音已经停了,秦如风面带讽笑,戏虐地说道,“云儿,你觉得这曲子如何?” 我觑了他一眼,见他有些样样自得的样子,故意说道,“我是觉得这琴不错!” 秦如风呵呵一笑,反问我,“是吗?” 我一扬眉,昂了头,大声说道,“那是自然!” 以后,除了谈离开这个话题,我们相处还算融洽!不经意间,心里竟然对他产生了好感! 睿王府书房 秦如风坐在案几前,拿起案几上的薄胎兰花盏,送到鼻尖下闻了闻,然后小呷一口,含在嘴中润了片刻,才慢慢吞咽下。回味了一阵,放下茶盏,才抬头对站在面前的李东问道, “柳云昔那事查得如何了?” “这……”李东摇了摇头。 秦如风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前,沉声问道,“那沐家血案呢?”关于娘的死因,他撤查了很久,前些日子,方才有了些眉目,似乎和二十年前的沐家血案有关! “回王爷,这沐家乃前朝一大世家,后来不知为何,不再涉入朝政,以经商为主,成为全国最富饶的沐州的首富。二十年前,一夜之间,沐阳全家被害。此案多年未破。久而久之,便不了了之了,再也无人提及!”李东将这几日他查获的消息简明扼要地对秦如风汇报,心里却一直呐闷王爷为何突然关心起这个案子来了。 “就这些?”秦如风蹙了蹙眉,语气轻缓但蕴涵威严地问道。 李东听出秦如风的不满,忙走上前一步,补充道,“还有一点,不过是传言,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虽然自己对毫无查证的事情,向来不会随便告诉王爷,但是今日见王爷对这沐家极有兴趣,于是决定将这传言也一并说给王爷。 秦如风点点头,向李东投来鼓励的目光。 “这沐阳极得前朝皇帝信任,传说是前朝皇帝的私生子,而沐阳当时离开朝廷,目的是为了保护前朝的一个大宝藏。” “嗯?这消息从何而来?”秦如风侧头,向李东投来不大置信的眼光! “这个传言是属下让追风堂的兄弟帮着在江湖上打探到的。”前几日王爷急令其打探沐家消息,李东想到通过官府肯定了解寥寥,便联络了追风堂在京城的分堂主,让他帮着了解消息。虽然所获不多,不过总归不负重托,还是了解到了一些消息。 “那后来这个宝藏如何了呢?” “自从沐家被杀后,一切随着沐家的消失而杳无踪迹!” “嗯,这几日我要回追风堂见师傅。你不用跟我同去,留在京城,盯着这件事。”秦如风决定回追风堂向师傅了解一下这沐家的事。 李东乍一听到秦如风要回总堂,却将他留下的话便瞪大了双眼,赶紧跪下,诚恳地说道,“王爷!你一个人前去,属下实在不放心!请王爷让属下陪同前往!”秦如风的武功得自追风堂风老堂主真传,可是自从山上遇袭后,李东便开始谨慎小心,不论秦如风到哪里,李东都陪伴在侧。 “不用了!我自会小心!”秦如风见李东下跪恳请,眼波里闪过一丝赞许,对李东的忠心他是很有信心的。不过,此次因为他要带着一个人一起走,有李东在旁,不太方便。李东见秦如风态度坚决,知道已无回转余地,因此不再强求,“是!请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小心行事!” 秦如风抬手轻轻一挥,李东退出了房间.他边走边琢磨着王爷今日的话。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睿王的四合院 夏日炎炎,酷热难耐。 虽然已是黄昏,斜阳夕照,但是热度一点未减,一丝风都没有,房间里更是闷热如蒸笼,浑身汗浸浸,粘哒哒。我让小桃找人来将一张躺椅放置在房前通道处,然后自己睡在椅上纳凉。自我病好后已有一段时间了,对于上次被沉湖之事,秦如风一直未再提及,心中筹划不管上次那事有没有结果,自己这次一定要走!打定主意,便唤来小桃,“你去看看王爷在不在?我想见他!” “是,奴婢这就去!”小桃话音刚落,便响起了秦如风那温和的声音,“云儿,有什么事吗?” 我扶着椅子扶手,撑起身子,见到秦如风满眼含着笑意,迈着和缓的步子向我走来。此时,想起“人面桃花相映红!”可惜,这里只有兰花,虽然无相映红之效,可是也称得秦如风优雅俊逸。一时只顾欣赏,竟忘了回答他的问话。 转眼间,秦如风已经走到近前,见我不回话,揶揄我,“云儿,可是在想别的什么人?” 我回过神来,羞红了一张脸,对上他那两颗如晶莹剔透如黑水晶般的眼珠,它们是那么深邃,那么让人捉摸不透。 “如风,一个月过去了,虽然事情并没有结果,但是也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我一定要离开!” “云儿,怎么了?在这里不好吗?”秦如风勾下头,关切地问道。 “不是,只是我希望能靠自己养活自己!”其实,还因为自己心中对他有了好感,而他现在已经妻妾成群,所以悬崖勒马是上策! “自己养活自己?”他用鼓怪地目光注视着我,“好新奇的想法!莫不是有什么其它原因吧?嗯?”说到后来,秦如风的声音变得异常不悦。 我扬头望着沉着脸的秦如风,不知如何解释,这个时代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秦如风见我沉默不语,一下变得冷若冰霜,用寒浸浸的眸子瞅着我,“你是去织绣坊吧?” 我微颦双眉,一脸错愕,心中诧异他是如何知道这回事的呢? 秦如风见我一言不发,以为我默认了,狠狠地对我说,“你现在是我的书童,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离开!今日准备一下,明日和我一起出门。” 言毕,抬脚离开了。余下我一个人站在夕阳下。 柳暗花明 第六章 出行 第二日,天朦朦亮,小桃便将我唤醒,给我穿上一套粗布衣裤。 梳洗完毕,正要唤小桃上早膳,却见从门口走进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形比秦如风略矮,背微微有些驼,不过走路还是瞒利索,不过这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位老人呢? “老先生,请问您找谁?”我忙走过去搀扶那位老者落座,并轻声问道。 “我是……,咳咳——”老人声音苍老,话才说了一半,就开始咳嗽。我忙倒了一杯水,让他润润喉。那老者颤巍着伸手过来接杯子,我细细观察那双手,沟沟壑壑,饱经风霜,像老树皮般粗糙,当下以为这定不是谁假扮的。可是当我一抬头,抓住了老者正在观察我的眼神,如此凌厉,没有老人通常有的薄薄水雾,而是清晰透亮。心下便拿不准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恰好小桃进来,我指着老者,忙问,“小桃,你知道他是谁吗?” 小桃摇摇头,正准备跑出去问,这时见那老者仰面哈哈大笑,我和小桃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老者笑了好一阵,才转头,用那低沉的声音戏谑地说,“云儿,你认不出我了吗?” 我心下大惊,称我“云儿”,只有秦如风,只是这模样,再仔仔细细端详老者的面容,果真与秦如风轮廓相似,才颤声问他,“你,你果真是……” 老者笑着点头示意。 “可,可……”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述,易容术,小说里见过,但是双手,声音要更变,是很难的。 “不信?那我让你看看胳膊上的疤痕,如何?”秦如风见我仍是不信,挽起胳膊,让我看上次山中遇袭时胳膊上一个刀形疤痕,虽然后来用了药,但是仍然有浅浅的痕迹。我一看,刀形疤痕仍在,只是肌肤不再是如玉般,而是充满了皱褶,显示皮肤的衰老。 我点点头,心中仍然疑虑重重。小桃更是莫名其妙。这时,门外响起了李东的声音,“属下参见王爷!” 秦如风挥手让他进来。 “一切准备妥当,王爷随时可以上路了!”此时,我才真正相信老者就是秦如风。 “吃下这药!”秦如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白色药丸,递给我。我颤抖着手,接过那晶莹剔透的药丸,心里害怕得很,是不是吃下这药,就变成秦如风那样,要是变不回来或者他不给我解药,我该怎么办,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老了。 秦如风看到了我眼中的疑虑、慌张、恐惧,他走到近前,抬起手,轻轻抚弄我的一头青丝,劝慰我,“别怕!这药只有十天的药效,过了十日,云儿还是会恢复如常的。”我看着他射向我的柔情目光,一闭眼,将药咽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你就会变得如六十岁的苍老妇人,十日后,药效便会消失!这是为了路途安全,别怕!”秦如风柔声对我说。 “去哪里?就我们两个?我可保护不了你!”为何不多带些人,万一遇到歹人,我可是无能为力的! 秦如风见着我一脸诧异,并且认真的神色,禁不住笑开了,“去哪里,到了自然就知道了,至于你保护我,从来没有想过!” 我狠狠地白了一眼展开笑颜的秦如风,本是有些气恼,可是当看到他笑得满脸菊花,心中浮起一丝心念,要是老了,有他陪伴,携手共度夕阳西下的美好时光,实在让人神往。唉,我这是怎么了? 秦如风见我脸色阴晴不定,以为我还担心,“别怕,要是不能恢复,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本是句好心劝慰的话,让此时的我觉得刺耳异常,恼怒地说,“不用!”说罢,头也不回地充出了房间。秦如风莫名地怔在那里。 李东为秦如风找来了一辆简陋的马车,因为是普通老夫妇,所以也没有请车夫,由秦如风驾车。怕正午天气太热,我和秦如风早早地出了门。由于是早晨,凉风悠悠,阳光也不撒泼,让人感到心旷神怡。我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探出头,好奇地问他,“我们这是去哪里?” “见我师傅!” “为何要我同去?”他见师傅与我何干? “为了更好隐蔽!”见他答得言简意赅,一点多的信息也不透露,心中很是失望。 正要放下车帘,看着秦如风驾车如此熟捻,不禁问道,“你堂堂一个王爷,怎么会驾车?”在我印象中,清朝末代皇帝溥仪连自己穿衣穿鞋都一直不会,直到成为平民后方才学会,他这个王爷好像完全不是那样。 秦如风呵呵一笑,打趣我,“你以为我只会吃饭?” “嗯!差不多吧!” “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娇贵,我在师傅那里学艺十余年,师傅一直将我当成普通人来对待!” “学些什么?武功?”对武侠小说中的各种武艺,我艳羡不已,只可惜自己不会。不过当时完全没有想到,日后真学得时候,却完全是在另一番情景之中。 “剑术、医术等等!” 秦如风边手握缰绳驾车,边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就这样,两个时辰过去了,由于时值仲夏,又已近正午,炽烈的阳光无遮无拦地倾泻。道路两边地杨柳叶子都晒得焉焉的,躲在浓阴深处的知了,高一声低一声的嘶鸣,更让人感到闷热难挨。马车里爊热如同蒸笼,我将车帘卷起,还是没有一丝风,汗如雨下,只好不停地搽着汗,坐在前方驾车的秦如风,似乎感觉到了我的难耐,回头对我说,“就到了!” 一转眼间,我们到了第一站齐镇。 说是镇,其实也就是一条街。不过还是瞒热闹,街上人来人往,有挑剃头胆子的,扛磨刀凳而的,耍猴戏的,卖新鲜桂花的,各色商贩都在沿街叫卖。由于街道狭窄,秦如风将马车停在了街口。他下了车,将车停稳,回身将我扶下车。我们就近走入了一家小饭馆。 环顾饭馆,店面不大,摆了五张桌子。不过由于已过了用饭的时间,所以饭馆里面人不多,清清静静的。饭馆地面虽然是土质的,但还算洁净。我伸手触了触桌椅,没有油污,便和秦如风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对面而坐。说是窗,其实就是沿街开的一个四方洞而已。刚刚坐定,小二便一手提茶壶,一手拿着两个杯子,乐颠颠跑了过来。他满脸堆着笑,殷勤地为我们沏上茶,问道,“两位客官是吃饭还是喝茶?” “吃饭。两碗米饭,一盘牛肉,一碟拌黄瓜,一碟拌茄子。”秦如风对着小二吩咐道。 “好咧!客官稍等,一会便上来!”说着,一溜烟的跑到后面厨房去了。 不一会,小二已经送上饭来。秦如风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了小二,然后又从怀里取出一根银针,试了试菜、饭,最后连茶也试了,确信无毒,才收好银针,用茶水将筷子洗了两遍,才递给我,“吃吧!”我这时才明白他是怕有人下毒,心里不大以为然,瘪瘪嘴,吃了起来。他冲我笑了笑。 我们正吃饭,一阵粗旷的吼声响起,“小二,三斤好酒,两盘牛肉,……”背门而坐的秦如风,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般,继续悠然自得的夹菜,吃饭了;而我,可没有他那么好的定力,忙不迭得抬头瞅向门处。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五个人,每人身上都带着武器,或是剑,或是刀,年龄大约在三十至四十之间,三个穿短打的,模样粗鲁,尤其是刚才那个叫饭的,生得面阔身肥,一双粗眉紧压在两只鼓眼上,两耳招风,上唇翻翘,乍一看,活脱脱一只黑猩猩。另外两个,生得斯文些,一个生得白白净净,一副儒雅之像,另一个比较黑,一双小眼睛老眨巴个不停,让人觉得此人很是狡颉。 估计他们看我们是一对老夫妇,也不避讳,几人坐下后便开始大声聊起来。 “陆兄,此次你们去哪里?”黑猩猩粗声粗气地问白净面皮。 “去追风堂!” 追风堂?我心一惊,忙转过头来,望向秦如风,他向我微微摇了摇头。我遂低头继续吃饭,只将两耳竖得尖尖地,专注地听他们谈话。 “追风堂?发生什么事了?” “据传两天前,风老前辈中毒昏迷不醒!”白净面皮若有所思,缓缓地说道。 秦如风一听,正夹菜的筷子一下停在了半空,脸色一下沉了下去,稍一顿,又继续吃起来。 这时,黑猩猩象咆哮的狮子般大吼,“谁这么大胆?想风老前辈一生正直磊落,我在十年前还受他恩情得以转危为安!究竟是谁下的手?我李江虽非名门名派,但是此次定要帮风老前辈报仇。” 小眼睛眨巴眨巴眼睛,迟疑地问白净面皮,“不过,这追风堂素来不要外人参杂堂内之事,此次为何……” “这次是风老前辈大徒弟张逸向江湖各大门派发出帖子,邀请各派派人去!” “这……,可是有点蹊跷了?”小眼睛不解地望着白净面皮。 “是有点,不过据帖子上说此次是其师弟,就是现在的睿王所为,所以希望各门派都能去主持公道!” 啊?秦如风对师傅使毒?怎么可能?两天前,我们还在睿王府里呢!一定是搞错了或者根本就是有人嫁祸!我目瞪口呆,秦如风似陷入了沉思般,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黑猩猩蒲扇般的大手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巨响,仿佛要把小饭馆给震塌了般,“这个背师忘义之人,此次定要将他碎尸万断,为风老前辈报仇!”说罢,转头粗声粗气地对另外两个短打吩咐道,“咱们先去追风堂,然后再去办咱们自己的事情。”那两个短打见黑猩猩说了,忙齐声应道,“好的!就听大哥的!” 正上菜的小二一见黑猩猩气势汹汹的模样,立即面如土色,小心翼翼为他们摆好饭菜。一转身,便不知跑到哪里去躲了起来。连掌柜的也躲到柜台后面去了。 这时,小眼睛接过刚才的话茬,仍是不可置信得问白净面皮,“这睿王生得俊雅清逸,自小跟随风老前辈学艺,据说深得风老前辈真传,而且和风老前辈师徒情深,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莫不是弄错了?” 白净面皮答道,“是有些奇怪,不过据送帖人说,这是追风堂不少兄弟亲眼所见,当时大师兄张逸出门办事未回,后来回堂知道此事后,立即向各大门派发了帖子!” “哦!这就有些奇了!”小眼睛继续说道。 “那睿王现在何处?” “不知道,追风堂各堂都在搜寻他!” 正听着,说话声停了。只见那几个人惊异地瞥了我们一眼,低低地曲曲曲了几句,然后见那黑猩猩拿起搁在条凳上的刀,大摇大摆走了过来,“老儿,你们在偷听咱们说话,是吧?” 我一愣,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被发现了?但很快我便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现在的秦如风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怎么看都和那俊雅清逸不沾边,估计是他们震耳欲聋的声音、凶狠的态度,小二和掌柜吓得浑身抖斗,而我们竟然平静如常,头都没有抬一下,觉得我们有些可疑吧。 那黑猩猩走到桌边,眼珠子瞪得如牛卵子大,高声喝道,“小老儿,老子和你说话呢!”说罢,竟用手中的刀猛的敲了一下秦如风的肩。秦如风装做不会武功,任其用力敲下,由于一侧受力过大,猛地摔倒在地,手上的筷子、碗也落到了地上,米饭撒了一地。我刚刚放松的弦不禁又绷紧了,忍不住“啪”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差点要脱口责骂那黑猩猩了,可是眼角余光瞟到其余四人正警惕地瞧着这边,正犹豫,秦如风见我有点沉不住气了,忙用苍老的声音大叫一声,“啊!”他这一喊,我顿时清醒了,强压住自己愤愤的心情,用无辜的眼神瞧了瞧黑猩猩,又瞧了瞧秦如风,然后巍巍巅巅地走过去,慢慢扶起倒在地上的他。 黑猩猩见我俩如此,声音也不再那么凶,口气软了下来,对我们嚷道,“小老儿,为何不睬咱?” 我迟缓地掸弄着秦如风衣服上的泥土,而秦如风瞅着黑猩猩,用更大的声音吼着,“小哥儿,你说啥?我听不清楚。再大声点,好吗?” 其余四人见我们一个聋子,一个既哑又聋,放松了戒备。那白净面皮更是劝到,“算了,李兄,看他们又聋又哑,不会是什么探子,咱们吃完饭赶紧上路吧!” 一会,他们吃完饭,结帐离开了。 秦如风见他们离去,也结帐携我离开。上了马车,柔声问秦如风,“你的肩如何了?” 秦如风摇摇头,“没事!” 继而神色凝重地对我言道,“云儿,看来情势危急,我们这几日得多赶赶路程了!” 由于秦如风急于赶到追风堂,不再走平坦的大道,尽抄崎岖不平的小路,车也不像刚出京师时那样赶得不紧不慢,而是让那辆简陋的马车风驰电掣般奔跑,在马车里的我则被摔得东倒西歪。我想估计用不了几日,自己就会和这马车一起散架的。当时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很倒霉了,完全没有想到倒霉的事情还不止这些呢! 今日是出行的第七天,原本要十天的路程,我们只用了七天,明日就可到追风堂了。在客店用过饭,本来非常疲累,可是躺到床上,却辗转反摺,怎么也睡不着。看看外面月光如练,便步出房间,来到客店的园子里。抬头仰见一轮欲圆未圆的明月挂在幽邃的天幕上,似轻纱的薄云时而飘忽过来,遮住那圆月。想着自己这些日子来的境遇,禁不住长叹一声,“唉!”正待回房,却瞥到树下仿佛有人。谁?有些好奇,便轻轻走近,仔细一看,竟然是秦如风。他背靠着大树,席地而坐,一手搁在膝盖上,支着下巴。我拍了拍他的肩,低低地唤了声,“秦如风!” 他仿佛刚从梦中醒来,微一怔,待看清楚是我,嘴角扯出抹笑,问道:“云儿,怎么不去睡呢?” 我在他身边坐下,摇摇头,惆怅地说道,“我睡不着!”不知是不是因为明天就要到追风堂了,心里始终有些忐忑不安。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柔声宽慰道,“没事的!” 我望着漆黑的夜幕下那明亮的圆月,扯着地上的小草,好奇地问他,“你知道是什么人要和你过不去吗?” 他宛儿一笑,“到时候就知道了。”说着,他已经站了起来,伸过手来。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扶着他的手站起来,问他,“要是你抓住他,会怎么样?杀了他?” 他一扬眉,觑了眼我,冷冷地说道,“你说呢?” 我看着他一脸的冷俊,心下一阵寒。 柳暗花明 第七章 进追风堂 时值正午,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地面,树木、地面、房屋,仿佛全都要被烤焦了般。再赶半天路,就应该到追风堂总堂了。 马车在一家店前停住了,我向外探了探头,匾额上写着“銞来客栈”,今日为何要在客栈用午饭呢?我便问正准备扶我下车的秦如风,“今日为何在此用午膳?” “傍晚就到了,不用赶那么急,中午在此好好歇歇!”秦如风向我解释。 “哦!”可是心里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一个小二迎了上来,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 “打尖。” 小二将我们引到一个僻静的位置,用手中的布掸了掸桌椅,恭敬地问秦如风,“客官,要什么茶?” “碧萝春!” 我和秦如风喝着茶,不一会小二便上好了饭菜。 用过饭,秦如风又唤道,“小二!” 小二不知在店堂何处,只听到他远远地应声,“客官,有何吩咐,小的这就来!” 待他跑到近前,秦如风对他吩咐,“再来两碗凉绿豆汤,一碗加糖!” “好咧!两碗凉绿豆汤,一碗加糖!” 我好奇地问秦如风,“今日这是怎么了?”在外用餐那么些日子,也没有见秦如风如此繁复! “今日太热,消消暑!”秦如风笑一笑。鬼才相信他的话,莫不是他要玩什么花样? 说话间,小二端来两碗碧绿的绿豆汤,秦如风递给我一碗。 我呡了一口,润在口中,只觉唇齿留香,可是因为刚才他递碗姿势的异样,便也不吞下,举手佯装搽汗,将其悉数吐到了袖子上。然后一撅嘴,对秦如风娇嗔道,“这碗太甜了,要不找小二换一换?” 秦如风瞅了瞅我,有点不情愿地说道,“那好吧!” 趁着秦如风转头吩咐小二,我迅速将两碗绿豆汤掉了个。待他回头,我似不在意的说道,“要不,算了吧!将就一下也行!”说着,便将一碗绿豆汤一饮而尽! 秦如风见我出尔反尔,有些怀疑。我怕露陷,忙摇摇头,努力睁了睁眼睛,又用手使劲揉了揉,然后故作慌张地说,“头怎么有些昏呢?” 秦如风默不作声,只是淡淡地瞧着我,我暗自猜度:哼,果真没有猜错!于是,假装支持不住,趴在桌上,酣然入睡了。 —————————————————————————————————————————— 秦如风怜惜地望着昏睡的柳云昔,用手抚了抚她乌黑柔顺的发丝,柔声说道,“云儿,等我回来!”说罢,从怀中取出银票、一些碎银和一封信放到柳云昔枕边,然后走到窗前,回头望了望她,纵身跃到了园子里。骑上小二替他买来的马,朝追风堂疾驰而去。 不到两个时辰,秦如风便到了离追风堂最近的小镇。追风堂位于小镇南面,他现在在镇的北面,要到追风堂必须穿镇而过。为了避免被人怀疑,离镇还有一里多路时,他便弃马步行,向小镇走去。 这小镇以前是个小村子,后来因为有了追风堂,才慢慢发展衍生成一个镇。前几日,由于追风堂老堂主遭到意外,所以镇上也明显感到气氛紧张,不再象往日般热闹、繁华。茶馆、酒厮、店铺都门可罗雀。这几日,由于追风堂邀约来了不少江湖各大门派之人,这生意才稍微好了些。秦如风在追风堂生活了十余年,对这小镇也是异常熟悉。他走进一家小酒馆,要了碗茶,坐下静静观察周围的情形。由于担心被认出,中午出发前,对面貌又进行了易容,现在看来他眼窝深陷,形销骨立,满下巴胡子拉碴,身上的裤褂也都是皱皱巴巴的。没有谁会想到这是俊雅的睿王了。酒馆内坐了几桌人,从衣着来看,有两桌追风堂的兄弟,有三桌外地人,估计是应邀而来的。他们虽然窃窃私语,但是秦如风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风老堂主昏迷了十天了!” “听说他大徒弟本就擅长医术,用了不知多少药,都不见老堂主醒来。估计性命堪忧了!” “是啊,可惜风老前辈一生光明磊落,怎么就被那不肖的徒儿给害了呢?唉!” “那睿王可是找着了吗?” “好像还没有,即使找到,也还是要押送官府,他是王爷的嘛!” “唉,现在这世道!” 秦如风眉间已皱成了‘川’字,大师兄医术和他在伯仲之间,如果他都没有能力,那师傅岂不……?想着这,便有些迫不及待去看看师傅到底如何了?他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立刻朝追风堂走去。 追风堂建在泡水河边,占地约六十余亩,水之上下左右,高者为台,深者为室,虚者为亭,曲者为廊,横者为渡,竖者为石,疏密相间,错落有致,是座有名的园子。斯时天色薄暮,高槐垂柳尽挂余晖,本是让人陶醉的美景,可是现在的秦如风却无暇欣赏。 大门外站了一溜佩剑的追风堂弟子,由于老堂主出事,各个神色凝重。所有人无拜帖是不能进的。秦如风一瘸一拐地走向大门。 “老汉,你到此作甚?”一个佩剑的追风堂弟子见秦如风走到近前,忙上来询问。 “俺呀,……”,秦如风猛咳了几下,才叹气继续说道,“俺十年前受过风老堂主恩惠的方老汉,最近听说风老堂主中毒了,所以想来看看。” “老汉,请回吧,我家堂主现仍在昏迷,张师兄吩咐凡有探望之人都请回,待堂主病情稳定之后,再说!” “可……,可俺不仅仅是探望呀。”秦如风瞧了瞧那弟子,继续说道,“俺有祖传解毒方法,想给风老试试,说不定有效呐!” 那弟子一听,傲然地瞅了瞅面前这位有些邋遢的老汉,略带鄙夷地说道,“想我大师兄,医术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如果无能为力,你那啥方法也不用试了。” 秦如风见他不同意,急急地继续嚷道,“你让俺试试行不?” 那弟子正色道,“我家堂主非寻常人,怎么能让你试试?”说罢,便不再理他。 秦如风见他不睬自己,便开始不依不挠地和那人纠缠起来。一会抹泪,一会嚷着,那人被他缠得莫奈何,终于软了口,不耐烦地对秦如风说,“老汉,你在此等候,容我去请示我家大师兄。” 秦如风对用这种办法进堂,本来也只是试一试,没有报太大的期望,见那弟子愿意去禀报,倒还是有些意外。 候了一会,那弟子出来,径直告诉秦如风,“不行,大师兄不允!老汉,请回!” 秦如风见得到如此回答,也算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正准备转身离去,只听身后传来厚润洪亮的声音,“慢着!”秦如风一听,便知道是追风堂总管苏远。他本已迈出的脚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气宇轩昂的苏远,远远地喊了句,“叫俺?” 苏远缓步走了过来,边走边审视这个显得倔犟的老汉。刚才听说了门口来了一位自称受过风堂主恩惠的老汉要帮风堂主解毒,心下产生疑窦,觉得此人来得突兀。当他看到这个老汉,心中更觉得此人可疑,虽然他外表显得老迈,可是那眼神,清历有神,与他外形不符。他走到秦如风近前,低沉而略带严厉地问道,“老汉何方人士?” “俺是齐镇的!”秦如风对着苏远,一躬腰,恭敬地回答。 “嗯,离这里不近哦,你赶了几天路呢?”苏远看似随意地和秦如风扯起话来。 秦如风忙伸出手指,对着苏远比划了下“八”,说道:“俺心急,坐马车,赶了十天路!你看这脏的!”说罢,还拉拉自己皱皱巴巴的衣裤。 “哦。听说你十年前受过风老之恩?”苏远不急不徐得问着。 “十年前,俺家里糟了匪,俺闺女被强人抢到了爆龙寨,是风老帮我把闺女救了回来。俺闺女现在已经嫁人了,这次就是她听夫家说的。非要俺赶来,看能不能帮忙呢!”这件事,秦如风曾听师傅说过此事,此时便将它用上了。 苏远见秦如风答得滴水不漏,便开始有些相信秦如风了。 “听说,你有办法解毒?”苏远细细观察着秦如风的神情。 “嗯,俺家里祖传的,以前家里也是行医的,后来因为战乱,就没有做了。现在老了,又没有本钱,就在镇里替人看看病。” “是吗?那你先给我看看如何?”说着,已经有人抬来张桌子,两张椅子。 秦如风坐下,认真地替苏远把脉,思考了会,对苏远说,“脾虚肝旺,阴虚和气虚,心气不足,最近您忧思过重,劳累过度,饮食偏寒,是吧?” 苏远心里一惊,这老汉说得和前几日来的郎中诊得一模一样。最近,因为老堂主中毒,忧虑异常,而张逸又执意认为一定是秦如风所为,向武林各派发放帖子,十分忙乱,这一下就病了。苏远重新打量了老汉一眼,想着张逸既然说老堂主如果再昏迷下去,估计就没有希望了,不如让这老汉试一试,说不定有希望呢?所谓病急乱投医,此时的苏远才深切体会这一句话的含义。 “走吧,就让你去为风老试试吧?”说罢,让秦如风前行。 秦如风完全没有料到苏远会同意他进去,心下推测师傅中毒恐怕比较严重,否则苏远怎么会这么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呢?想到此,心情沉重不已。 苏远在后跟着秦如风,刚刚走了几步,便使了七成功力向老汉袭去,可是见他好像完全不知,在快要接近老汉身体时,才收掌。此时,对这老汉有了几分信任。客店 待听到秦如风越窗而出,我急急掀开帐幔,读起信来。 “云儿,你在此等我,若我五日内未回,你就自己走吧!如风” 哼!你不让我去,我还偏去!胡乱将信塞回信封,走到床边,取过枕边的银票和碎银,数一数,他还真是大方,足足有两千两银票,一百多两碎银。我将银票贴身放着,碎银纳入怀里,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房间。 “小二!” “来了!客官有何吩咐?” “将园子里那辆蓝布马车卖了,帮我买只好骡子,要温驯些的!多余的银子再帮我买个斗笠、一只皮水袋!”我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好咧,小的这就去办!” 驴子太小,走得也特慢,马倒是快,可是我不会,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骡子。骑骡子,应该不会太难吧? 一袋烟的功夫,小二牵来一匹黑骡,骡子背上驮着我要的东西。“客官,水袋已经灌满了,这是剩下的银子。”小二堆着笑,哈着腰,将几十两碎银递了过来。 “知道追风堂怎么走吗?” “客官也去追风堂?最近去的人可多了。”说罢,在地上为我指画如何走。 “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摇摇头,顺手扔过去一个银角子。 “要是有事,叫小的就好!”小二哈着腰,笑眯眯地对我说。 这时,我才仔细打量那头黑色的骡子,见它体魄雄壮,毛色光亮如绸缎。看着这体形似马的大骡子,心里只是后悔,真该要匹驴来!我先用手轻轻抚摸骡子的头,它只是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感觉它还算温顺,便轻轻在它耳边说,“骡子,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你乖乖地载着我,我会对你好!”它又眨巴眨巴眼睛,还叫了两声,仿佛它已经听懂了。我心下以为这骡子真乖,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我拉住骡子的缰神,便翻身而上,可还没有等我坐稳,它竟然上窜下跳的将我摔了下来。我“嘣”的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我泪花直冒。我狠狠地瞧着骡子,卖了它,换驴?这匹黑骡子,没搭理我,优哉游哉的走到鲜嫩的青草旁,啃起青草来,偶尔歪着脑袋看看在一边咬牙切齿的我,乌黑的大眼睛里还露出一丝嘲讽。 看着它那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就不信自己还骑不上它了。我淌着汗,勇敢地不断重复上骡,摔下,又上骡,……在我被摔得七荤八素,几近绝望之时,终于稳稳地骑了上去,刚刚抹了抹汗,还没有等我露出胜利的微笑,它已经两腿翻花,“得得得”地奔起来。我身子一仰,尖叫一声“啊——”,赶忙抓紧缰绳,夹紧骡子,殊不知这骡子反而更加狂野地奔起来。我不再敢夹紧,只是死死抓住缰绳,就这样奔了一会,终于缓了下来,我也不急,由着它慢慢在路上走着。炎炎夏日,树木,道路都被晒得焉了吧唧,只有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着。 柳暗花明 第八章 意外邂逅 秦如风随着苏远走进了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追风堂。穿过游廊,跨过亭台水榭,七弯八拐,来到了师傅的卧室前。一路上,戒备森严,五步便有一个追风堂弟子守卫。正当他们要迈进房间,只听见远远处响起一声高喝,“慢着,苏总管,这是什么人?” 苏远眉一蹙,那本已经跨进房间的脚,又收了回来,放回了房外地面上。“张逸!这是我找来的郎中。”苏远指了指身后的秦如风,对张逸说道。 “哦!”张逸应了几句。然后迷着眼,缓缓地向苏远和秦如风走来,边走边打量着这邋遢的老汉。张逸,自视甚高,一见老汉,心里压根不信这老汉会什么医术。苏远连这种老头也当成郎中,看来他已经乱了阵脚。想着想着,不觉嘴角隐约现出了一抹笑意。苏远领着秦如风进入房间。 秦如风一跨入房间,便看到昏迷在床的师傅,脸色青灰,面颊消瘦,双眼紧闭,嘴唇发乌,一看便知病情危重。心情禁不住更加沉重了,眼眶不禁有些红了。 苏远狐疑地瞧着秦如风,不动声色地说道,“老汉请!” 秦如风认真为师傅把脉,只觉其脉象微弱,心又沉了几分。 而苏远满怀期望的看着秦如风! 秦如风号完脉,又仔细检查了师傅的唇、舌,不见异常,又仔细翻看师傅身体的各个部位,唯一特别之处便是身体局部出现红肿。秦如风检查完后,基本断定师傅一定是中了什么不知名的慢性毒药。他回身,问苏远,“烦请总管向俺说说风堂主是如何中毒的,行吗?” 苏远点点头,向秦如风慢慢道来,“堂主喜食荞麦,他二徒弟秦如风十二天前来探望并送来一些孝敬堂主,第二日,堂主便吩咐用其做早膳,用过之后便照常处理堂内事务,到中午,竟然开始有些发冷。起初堂主以为是年龄大了,有些伤风,也不在意,可是过了一天,便开始食欲减退,不思饮食,堂主便给自己开了些药服用。可是情形依旧不见好,十天前便昏迷不醒了。” 秦如风一直待在京城,这一定是有人易成他的模样将有问题荞麦送给师傅,可师傅本就是易容高手,极少有人能骗过他的。为何这次……于是,他继续追问苏远,“那堂主亲自见的睿王吗?” “哦,那倒没有。睿王来得匆忙,说有公务在身,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走了。而堂主和我当时因为出门处理事务,并不在堂内,是堂主大徒弟张逸见的睿王。”苏远详细地向秦如风解释当时的情形。 “哦!”秦如风心下已经一切了然,不过此时最要紧的是为师傅解毒。 “可否为我准备一些热水?”秦如风问苏远。 “好的!”苏远便向下人吩咐去了。 偷着这个空,秦如风从怀中取出雪莲玉清丹,用手掰开师傅的嘴,给他服下。虽然目前不知道师傅中了何毒,但是雪莲玉清丹至少可以用来缓解一下。 苏远这时走进来,问秦如风,“老汉,你不是有祖传解毒之法吗?” “诶,老汉这就给老堂主试试。”秦如风向苏远恭敬地回道。 说罢,秦如风用热水净了净手,便取出摞银针,向师傅的几个大穴位依依插去。秦如风见师傅病情危急,也不管苏远是否会识破,使出兰花百针法为师傅护住心脉,避免毒性进一步扩散,以便争取时间寻求解毒之法。苏远瞧着秦如风娴熟的插针技巧,心下推测这老汉非寻常人,且手法有些象追风堂失传已久的兰花百针法,这针法他只是听风堂主说起过,虽然堂内有记载,可是由于其使用力度很难掌握,所以极难练成,至目前,他还没有见堂内有人使过。当自决定将老汉留下,看看他究竟是谁。 秦如风为师傅针灸完后,额上已布满了密密的汗珠。他用手袖稍稍搽拭一下,难过地对苏远说,“堂主所中之毒奇异,在下祖传解毒法也不能奏效,实在遗憾,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是为老堂主护住心脉而已。” 苏远听秦如风这么一说,眼中满是失望,“好吧,老汉先下去休息吧!” ———————————————————————————————————————— 原本只要两个时辰的路,因为我骑着骡子慢慢溜,结果至夜幕降临,圆月中天挂,才到了离追风堂最近的小镇。街道狭窄,店家差不多都关门了,偶尔从门缝里透出丝微弱的光亮。 我牵着骡子,走到一家插着“来来客栈”旗子的店面前停住了,轻轻敲门,“有人吗?” 等了好一会,才听到里面有了响动,我忙提高嗓门,大声问,“有人吗?” 里面传来慵懒,似还在昏睡般的声音,“做什么的?” “投宿!” 隔了好一阵,门终于开了。小二见我一个老婆婆,也就不再那么小心翼翼的了,让我进了门。 我对小二说道,“一间上房!” 由于劳累,我一沾床,便呼呼大睡起来。 客栈 当我早上醒来,已经日上三杆了。 我坐在床上,掰着指头算了算,今日是服药第九天了,快要恢复原形了。因此,决定去镇上逛逛,顺便买套男装。这镇虽然小,但是一应日常所需,吃、穿、住、行、医,倒是都齐全,而且所售货品档次高低俱有。我购了套上等白丝男装,便回客店取了斗笠,骑了我的黑骡,往追风堂方向去了。 行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追风堂。今日,我原本就只是打算来探探情况,所以只是在树林里,远远地望过去,见门口站了一溜持刀或剑的男子,个个神色凝重。白晃晃的阳光映照着黄色琉璃瓦的大屋顶,高高的红色围墙,院内郁郁葱葱的树木已经将枝条探到了围墙外。院子旁侧有一条河,正好穿过我所在的这片树林。我牵着骡子来到了河岸边。由于阳光照射,河面粼光闪闪,岸边密匝匝地长满了高槐垂柳。这里守卫众多,我如何能进这追风堂?我将身子探出堤岸,向河下游瞧了瞧,虽然园子在河侧也建了高墙,不过看来没有什么守卫,或者我可以沿河游到下游,再翻墙而入,可是一来,这高墙足足有三米多高,我不会飞檐走壁,如何能越墙,二来,即使进去了,我又怎么才找得到秦如风?殊不知,我进追风堂可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地形不熟,道路不明,还不是如瞎子般乱闯?待了半个时辰,我实在是一筹莫展,便骑着骡子“得得得”的溜回客店了。 今日是我来这里的第四天了,我恢复原来的模样。这几日,我每天都在客栈冥思苦想如何能进那追风堂,几近达到茶不思,饭不想,辗转反侧,夜夜难眠的地步。其实,我也知道即使进去了,也不一定能帮忙,可是不跨出第一步,焉知自己走不好第二步呢?俗语不是说,万事开头难嘛!正当我千愁百转之时,遇到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这日早晨,我正在用早饭。 “小二,一碗豆浆,一个馒头,一盘小菜。” “好咧,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我低头专心地吃着自己的早点,不知何时,怎么觉得店里面安静得很,抬起头来,看见门口进来了一男一女。那男子正是夜浮生,他身穿紫色锦袍,温润如玉。那女子,眉目如画,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两弯淡淡蛾眉,柔和的鼻翼,一张樱桃小嘴,实在是个难得的美人。夜浮生来此做何?难道也为了秦如风的事情?这美女不知是陪夜浮生出门呢还是为了秦如风而来的?思及此,心犹如褶皱了般,有点不舒服!转念一想,如果他们能光明正大地进追风堂,自己何不与其同行呢?想到此,忙站起来,对着夜浮生,挥挥手,“夜公子,可认识在下?” 夜浮生循声望了过来,满眼疑惑,“不知公子是……?”夜浮生旁侧那女子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在下姓柳!”我忙不迭地自报家门。 “柳公子?”夜浮生不大置信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忙将周敦颐的《爱莲说》吟诵了一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香远益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夜浮生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是,是,差点认不出来了!”那美女也随着他一起袅袅挪挪地来到我的桌前。 “介绍一下,这位是玉姑娘。”他指了指身边的美女。 那美女估计是听了我刚才背的几句文,还算不俗;一改刚才淡然的态度,竟低下头,露出白皙的脖颈,温温宛宛地欲对我施礼,我忙扶住她,“玉姑娘,不必多礼!” 夜浮生吩咐了早膳,便邀玉姑娘一起落座,这才转头问我,“柳兄,最近在做些什么?” 由于对夜浮生并不了解,因此我便敷衍道,“做了一段时间书童。” “书童?” “嗯。”我点点头。 夜浮生玩味地瞧着我,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在下可否问一下,柳兄怎么会来这里呢?” 我微微一笑,冲夜浮生说道,“夜公子又为何来此呢?” 夜浮生仰面一笑,继而对我说,“既然目的地相同,何不同去?” 我宛儿一笑,淡淡地说,“好啊!我非常愿意与夜公子同行!”心里却暗自高兴,不管夜浮生什么目的,反正我现在能光明正大进那追风堂了。至于其他的,走一步是一步了。 用过早饭,我与夜浮生、玉姑娘一同往追风堂出发了! 柳暗花明 第九章 有惊无险 上了马车,我拣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斜倚着靠背,开始细细打量马车。此车从内至外,一应物什皆为浓淡深浅的紫色。紫色乃高贵且神秘的色彩,非寻常人所能驾驭的。而夜浮生竟然能将其搭配得相得益彰,实数不易,这说明主人是个色调高手。估计这夜浮生才情应该不亚于秦如风吧? 玉姑娘慵懒地倚着软枕,坐在我对面,似在专注地思考着什么,如嫩葱般纤细修长的玉手缠绕着她乌黑的秀发,黑白相间,霎是迷人。而夜浮生上了车,竟径自坐到我的旁边。我诧异地睖了他一眼,心下琢磨:他这是在玩什么?他似觉察到了我的惊奇,抛了个顽皮的眼波过来,一抹笑容浮现在脸上。我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一句,“有病!”他也不生气,只是冲我璨然一笑!虽然,我承认那笑的确有刹那芳华,使天地黯然失色的魅力,不过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我只是漠然地瞧着他。 下了车,由人引进追风堂。一路上,亭台水榭,红亭白塔,流水淙淙,叶间莺啭,真是近山黛掩神仙窟。一路上却不见什么人。我暗自思度,前几日来,守卫森严,今日怎的如此?难道他们已经抓住秦如风了?正纳闷,已经来到追风堂的主楼前。该楼已经被追风堂弟子围得水泄不通,黑压压一片,一阵“乒乒乓乓”的刀剑声和争吵、呵斥声从里面传来。秦如风出事了?我的心揪成一团,下意识地掂起脚尖,向内探头!玉姑娘也是脸色刷白,浑身颤抖,一双美目满是焦虑,向楼内死死地盯着。 正当时,夜浮生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对我耳语道,“柳兄,不要担心!”我恼他多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言道,“我有吗?”他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走到追风堂众弟子前面,找到一个似头目之人,与他交谈了几句,那人立刻点点头。“刷”一下,众弟子让开了一条一人多宽的甬道,让我们进入了主楼。我当下奇怪,这夜浮生不就是个织绣坊的坊主吗?怎么到哪里,都有恁般多的能耐?看来此人瞒复杂的嘛! 还未跨入大厅,只听见一男子温厚却又有几分虚伪的劝说声夹杂着“乒乒乓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师弟,我们一起长大,我还不了解你吗?可是当时好几个人都可以证明是你,你让我如何是好?” “哼!是吗?”秦如风冷笑的声音,如触摸到隆冬腊月冰凉彻骨的河水般,让人不由得寒颤。从来没有想过秦如风也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话音刚落地,我们已经在大厅门口站定。这厅足有七楹之大,中间两排圈椅中坐满了气度不凡之人,估计这些人应该是所谓的各门各派之掌门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次各门各派只是见证,所以众人并无动手相帮之意。 厅中,秦如风手持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身形矫捷地向左一侧身,持剑的手臂向上一挥,剑在空中划出美丽的银亮色的弧线,挑开了那男子向他当胸刺来的一剑。秦如风狠历地说道,“师兄要下杀手吗?” 那男子邪邪地一笑,“怎么会?只要师弟放下手中的剑,师兄自然不会为难你!” 秦如风冷笑一声,阴冷地说道,“哼!”说着,他的手用劲向外一扬,竟然将那男子的剑挑落在地。那男子愕然地怒视秦如风,当下运气,就要使出绝招——黑风掌。厅内已经蕴涵着一股杀气腾腾的气氛! “慢!”夜浮生手一抬,朗声喊道。他浅笑着,款步进入了大厅,如仙人下凡般,众人都不由得为之震慑。不过从他的轻妙的步履看来,估计轻功甚是了得。秦如风的师兄显然被这声高喝给镇住了,正要推出的手掌停在半空,不知是应该继续,还是应该收回。他侧过头来,狠狠地将目光射向夜浮生,好一会,终于硬生生地收功,将手放下!秦如风此时也侧头望向门边,看到夜浮生以及身后的我和玉姑娘,本有些阴冷的目光一下变得犹如山泉般清冽,几分欣喜,几分意外! “在下夜浮生!”夜浮生对众人作了个揖,对那男子说道,“在下为堂主中毒之事而来,张逸,现在的确有人能证明秦如风当时却是在京城。”夜浮生款款一笑,顺手指了指玉姑娘,继而又有些诡异地对众人说道,“而且,我还将送货之人也带来了!”送货之人?看来夜浮生是来帮助秦如风的了!不过上次在莲池边,从当时两人情形看,并不友好,夜浮生为何此次下大力气帮秦如风呢?想着,便将探询的目光望向夜浮生,此时他刚好瞥向我,回我以玩味地一笑,似乎在告诉我,等着吧,待会还有好戏! 张逸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刷白,眼光中满是恼怒,厉声对夜浮生喝道,“夜浮生,何出此言?” 夜浮生瞟了眼张逸,桀然一笑,竟似未将其放在眼中般,将头转向玉姑娘,低声对她说道,“玉姑娘,请说!” 玉姑娘娇羞地点点头,未语已是面颊红霞飞,粉嘟嘟的面庞更加惹人爱怜。她轻启珠唇,如黄鹂婉转歌唱般的声音缓缓道出缘由,“因为王爷这阵子一直待在春阁楼里,所以他不可能离开京城!”柔和的语气却透出坚定! 刚才有些慌乱的张逸现下已经恢复了镇定,慢慢踱到玉姑娘面前,用凌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颇有些摄人的气势,而玉姑娘反而一改刚才的羞涩、娇弱,用她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坚定地迎着他的目光。 “众人皆知师弟易容术了得,你怎么就能断定那人一定是他呢?”张逸不死心地追问玉姑娘。 玉姑娘对着秦如风羞涩地一笑,温宛地说道,“玉儿当然能肯定那却是王爷无疑。因为玉儿与王爷相好已经有两年了,王爷时常在春阁楼留宿,玉儿对王爷非常熟悉!”秦如风乍听此言,颇感意外,不过他关切的目光却射向我,几分无奈,几分焦灼。站在旁侧的我,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几多苦涩,几多尴尬。虽然,明知秦如风已经妻妾成群,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听到他和另一个女人的暧昧,还是让我觉得有些难过!泪盈满了眼眶,我尽量昂着头,避免泪水滑落,可是终于忍不住,一滴泪珠还是从眼角溢出,顺着面颊滑落了下来!我拭了拭面颊的湿润,将头撇向旁侧!虽然我尽力掩饰,可是未曾想到还是被人发觉了我和秦如风之间的那份若有若无的情义,竟而成为我日后生活的转折点! 张逸霎地脸部紧绷,愤恨的目光如刀般射向玉姑娘,他双唇紧抿,双拳紧握,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柔媚的女人捏碎了不可!不过,稍适一下,张逸变了脸,恢复了常态,笑呵呵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好,那就好!师弟,看来师兄是错怪你了!”说着,走到秦如风身旁,抬手想拍拍他的肩以示友好!这张逸变脸速度之快,让人着舌! 秦如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张逸的手,淡淡地一笑,“是吗?师兄!”张逸“嘿嘿”地笑着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夜浮生,你说的送货之人呢?”秦如风撇开张逸,径自问夜浮生。 “哦!王爷不提醒,我差点忘了!”夜浮生郝然一笑,轻轻拊掌,“啪!啪!啪!”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紫衣小童,面容瞒熟悉,我略一思忆,是织绣坊前呵斥我的那个紫梨!他身形不大,身手却异常矫健,背了个大口袋,走起路来,非但没有负累之感,而且异常轻盈! “公子,人带来了!”紫梨恭谨地给夜浮生行了个礼! 夜浮生微微颔首,手一扬,“打开吧!” 紫梨听令,立刻躬身利索地将缚在袋口的绳子解开,然后将口袋向下一扒,里面竟然是个男子,一身白衣,头发有些凌乱,嘴里塞着白绸,面容甚似秦如风。紫梨将其口中的白绸一扯,喝道,“说!” 众人都觉得甚是奇怪,开始议论纷纷,不知这人和风堂主中毒有什么关系。那男子畏缩地打量了一下众人,不知看到了谁,眼神一下变得慌乱,忙低下头,垂眼支吾地说道,“我,我……” 就在这时,一位追风堂的弟子从外面小跑进来,对着厅角的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耳语了几句,那男子脸色立时变得欣喜起来,低低说了句,“好吧,我们马上过来!”接着那中年男子走到秦如风身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秦如风眼睛立下发出精光,对着那人点点头。然后转过头来,对众人有些抱歉地说道,“嗯,对不起,家师病情有些变化,请大家先下去休息,明日再继续!”秦如风又将目光投向夜浮生,说道,“夜公子,可否将这人交给我?” 夜浮生宛儿一笑,“好的!” 秦如风唤来两个亲信,将那人带了下去。他本已起步准备走,可似又想起了什么,竟放缓了脚步,回头瞧了瞧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急急地和他师兄以及刚才那个中年男子一起往后院去了! 柳暗花明 第十章 异风突起 望着秦如风离去的背影,一丝酸楚在心底逐渐弥漫开,虽然仍有几缕牵挂,但是理智告诉自己必须离开了! 趁着众人不注意,我沿着来的路匆匆行去!沿着游廊走了一会,有个三岔口,来时因为有人引领,且当时一颗心全悬在秦如风身上,根本没有在意是左拐,还是右弯,现下对着两条完全相同的路,竟然茫然无措。正在犹豫时,见右边路上来了一个貌似追风堂弟子的人,忙紧走两步,尚未待我启口询问如何出府,那人却先开了口。 “是柳公子吧?” 我暗自呐闷: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那人十分机敏,见我并没有立即否认,立刻便认定我肯定就是柳公子了。他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言语恭谨有礼的说道,“柳公子,在下刘宾,请公子这边走!二师兄让柳公子先住下,好好歇息!” 秦如风几次三番强留我,这次莫不是又要……唉!前几日真应该不理会他的安危,拿到钱,立即走人,干嘛跑这里来趟这混水?心下懊恼不已!我对着刘宾冁然一笑,略一躬身,婉转说道,“你家二师兄真是好客,不过在下有事,必须先行一步,请代为转答多谢他的盛情邀请,改日再来拜访!”我对他作了个揖,转身欲走。 我刚抬起的脚尚未着地,刘宾已似一阵风般刮到了我的面前,不依不挠地伸手拦住我的去路,不愠不火地说道,“柳公子,请别为难小的!” 他这不咸不淡的言语,恭敬的举止反而将我心中的怒火撩了起来,却又如欲待喷发的火山而又被堵住了出口,只能让火热的岩浆闷在肚里汹涌翻滚。我狠狠地瞧着一脸平静的他,恼怒地轻叱道,“你要用强吗?” “小的不敢,公子是二师兄的贵客!” 我憋闷着,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要是我不呢?” “请公子不要为难小的,有事公子还是当面和二师兄说吧!”刘宾见我有些动容,口气软了下来,低低的语调竟然有几分哀求,让我也不好再为难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重重叹口气,“唉!,走吧!” 我随着那人往后园的客房行去,没走几步,便遇到那温文尔雅的夜浮生。一身白衣的他,挂着他贯有的温雅绝伦的笑容,迈着和缓的步子从茂密的树荫下走出来。夜浮生用温和低沉的声音对我说道,“柳兄,你在这里?让我一阵好找!”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找我做什么?我余怒未消,正愁没有地方发泄,刚好那倒霉的家伙撞了上来,当下便硬生生地对夜浮生嚷道,“你找我做什么?” 夜浮生温雅地一笑,和缓地说道,“谁惹柳兄生这么大的气?” 我瞄了眼他,也不答话,继续跟着刘宾往客房走! 夜浮生脸皮倒是不薄,我如此冷言冷语,他倒当没有发生般,还主动继续和我搭讪,“我过几日会离开!不知你有何打算?” 他的话一下引起了我的兴趣,今个儿太阳估计从西边出来了,他怎么关心起我来了?我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这和你有关系吗?” 夜浮生言辞恳切地对我说,“别误会!我是想着既然你已经离开睿王那里,如果没有什么打算的话,不如还是去我织绣坊吧!” 我睖了他一眼,婉转回绝,“我最近打算去四处看看,一时恐怕去不了!”心下却思量:这夜浮生究竟打了什么算盘?爱惜人才?哈!不可能!他织绣坊还会差那么一个绣工? “哦?那么巧?正好我也要去织绣坊各地分店看看,不如同行?”夜浮生温和地对我说道。 “不好意思,我怕会误了夜公子的事,而且我喜欢单独一个人。”开玩笑!我这还没有从一个笼子里钻出来,干嘛又让自己掉进另一个? 夜浮生对我的话付之一笑,继续说道,“不碍事,再说我想柳姑娘估计也需要一个向导吧?” 我粲然一笑,断然回绝他,“我可请不起你夜公子做向导!”请你夜浮生?我可没有那么多钱,而且看他样子,一定是风月场所遍游之人,和他同行,光那一群女人的唾沫都能把我给淹死! 夜浮生微微一笑,“没有关系,我非常愿意免费为柳姑娘效劳!” 说着,已经到了客房门口,我跨进房间,转身郑重地对夜浮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没有兴趣!”说罢,“砰”一声,把门关上,毫不客气地将浅笑着的夜浮生晾在门外! 坐在床上,冷静地想着:我可没有那么自恋,会以为自己有那么抢手,他们如此刻意接近我,一定另有原因,为什么呢?心中竟有些好奇,这和前阵子要杀我的人有没有关系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顺其自然吧!一轮明月挂在晴朗的夜空下,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院落里几颗古树的枝叶反射着细碎的银白色的光芒,远处黑簇簇的峰头像一团团起伏不定的乌云。这是追风堂一个僻静的院落。靠着园子的围墙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异常的枝繁叶茂,部分枝条已经将头探到了墙外,在外墙壁上落下了斑斑驳驳的影子。院里草丛中不时响起一阵阵清脆的蟋蟀叫声,本是一种祥和宁静的气氛,可从屋内漫散出的昏黄光晕忽明忽暗,使周围产生一种诡异的气氛。 一个黑影轻轻纵身,稳稳地落到了梧桐树上。从头至脚由黑色衣物包裹着,只露出一双闪着灼灼寒光的眼睛。他手一扬,精准地抛出了两枚黑色的暗器。它们在黑夜中迅速飞向守在屋外的两名青衣男子,轻轻吻上他们的颈侧,两人还来不及发出叫喊,已经瘫倒在地。那黑影警惕地四下张望一下,确信再没有其他人,方一个飞鹏展翅,轻轻地落在了园子里。未作任何停留,象兔子般矫捷、无声无息地窜到了窗户下。他将手指放在口中轻舔一下,然后借着指尖那抹湿润稍微一用力,将纸糊的窗户捅了个洞,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只迷香筒,轻轻一提气,向屋内吹入一些甜腻的迷香。稍待一会,一只透着些许狠历的瞳仁小心翼翼地透过那个小孔朝屋内望去,确信床上的人昏睡不醒,才猫着腰溜到门边,从怀中拔出一把薄如纸的泛着凛冽寒光的匕首,轻轻挑开门茬。他又谨慎地回头望了望园子,才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一闪身,进入了屋子,蹑手蹑脚地向床边走去,映在墙上的身影显得张牙舞爪,好似横行的魔鬼。那个黑影紧握的匕首,寒芒四射,映射着屋内摇曳的烛火,泛起淡淡黄色光晕,有种嗤血的感觉。黑影望了望床上躺着的人,阴鸷地笑了笑,那笑容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分外狰狞,只见他一抬手,朝床上昏睡之人的心脏狠狠刺去! 狠历刺下的匕首,在昏暗的床帐内划出一根银亮的弧线,夹着一道肃杀的劲风向床上躺着的白衣人袭去。就在那一瞬间,床上那人迅即地向床内一翻身,手轻拍一下床,身子坐了起来。这突如奇来的变化使得黑衣人一惊,眼眸中掠过一丝慌乱,很快再次起手拼命朝白衣人的胸部猛刺下去。白衣人身形向侧一倾,躲过向心脏刺来的锋利匕首,然后右手探出,迅猛地抓住黑衣人握匕首的手臂,一跃,稳健地落到了黑衣人身后。黑衣人当下运气,顺着白衣人顺时针旋转半周,转到白衣人身后,提起左掌向白衣人后背猛袭过去。说时迟,那是快,“嗖”一声,一柄长剑从窗外掷入,直直地刺入黑衣人左肩,“嗤”一声,长剑穿肩而过。 “啊!”黑衣人惨叫一声,他还未来得及拔出长剑。白衣人已经反手点中了黑衣人的穴位,然后猛地扯下了黑衣人的面罩,冷冷地说道,“张逸,原以为你不会那么蠢,没想到还是来了!” “刘宾!你!”张逸心下骇然,额头已布满了密密的汗珠,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假冒秦如风之人早已被推下悬崖,可是忽然夜浮生又带了个人来,让自己踌躇不已,心下焦躁,特别是今日师傅竟然醒转,为了以防万一,最终还是决定冒险前来试探一下,没有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早已布好的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秦如风迈着不急不徐的步子走了进来!一脸冷俊,双唇紧抿,唇角略微下弯,给人一种狠戾的感觉。他慢慢踱到张逸面前,寒眸冷浸浸地瞧着张逸,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那鬼魅的声音犹如如清晨的薄雾般缥缈,但又是那么的彻人骨髓,让人颤栗不已! “哼!成王败寇!随便你!”张逸也算是有血性的汉子,到了此时,反而昂起了头,闭着眼睛,掷声道。 秦如风微眯眼,抬起手,用手指在长剑上轻轻一弹,“嘣”一声,银色的薄刃泛着烛光在墙上映下微亮的光影,这轻微的颤动使锋利的剑刃亲吻着张逸肩上的肉,引来张逸一阵钻心的疼痛,殷红的鲜血浸透了黑色的夜行衣,在衣服上绽出美丽的小花。张逸忿恨地抬眼,喷火的双眸似要将秦如风嗤灭般。 “哈哈哈!”秦如风仰头一笑。那笑声如利剑般划破了沉寂的夜空。然后,他迅捷地一伸手,解了张逸的穴道。然后一转身,背对着张逸,森然说道,“你走吧!下次再见,便是你赴黄泉之时!” 张逸不大置信地瞧了瞧秦如风,微一怔,接着咬紧牙关,迅猛地拔出穿肩而过的长剑,用怨毒的眼神瞅了瞅他,一闪身,奔出了园子。 刘宾望着张逸离去的影子,欲言又止。 “念在同门面上,此次放过他!”秦如风似听到了刘宾的心声般,淡然地向他解释。其实,主要原因是因为师傅不忍杀张逸! “不过,你一定要派人好好监视他,稍有异动,格杀勿论!”秦如风慢慢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那轻细如丝的声音透着阴狠,让站在旁侧的刘宾竟然有些瑟瑟! “王爷,事情可办完了?”夜浮生挂着邪魅的笑容,如妖魅般从外面飘了进来, 秦如风卸去了刚才的狠历,眼眸中不带一丝情绪,冷冷的字语轻轻从口中蹦出,“夜浮生,你要什么?”他背手,昂立,一股君王身上才有的威严,从他身上渐渐弥漫开来! 夜浮生微微一笑,眼波中闪过一丝诡异,在秦如风耳畔低语道,“王爷,或许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交易?”秦如风眼波掠过一丝疑惑,侧头仔细打量着莫测高深的夜浮生,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此时,刘宾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出门前,并轻轻将门掩上。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秦如风和夜浮生一同出了房间,只听夜浮生似不经意间问道,“柳云昔……” 秦如风如被针刺了般,立即用带着寒光的精亮眸子,深深地注视夜浮生,冷冷地说道,“你别碰她!”说罢,迈着大步出了园子。刘宾回头瞥了眼夜浮生,快速跟着秦如风离开了。今日我本来要求见秦如风,可是转告的人回话,他今日有事!我只好在屋里发呆,百无聊赖间,竟然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夜幕下,月光如练,如银的月光泄满大地,一个身形瘦高的黑衣人,轻轻跃到柳云昔窗外,用一根细细的铁丝般的东西,轻轻在窗缝间捅了捅,窗茬便“咯嘣”一声被挑开了。他轻撑窗栏,轻轻一纵身,进了屋内。黑衣人径自走到柳云昔的床边,一伸手,点了柳云昔的睡穴。然后一俯身,一探手,将柳云昔横抱在怀,飘出了房间。 柳暗花明 第十一章 长生 追风堂第二日清晨 昨夜秦如风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天刚朦朦亮,便踱步到柳云昔房外。 两个值守的弟子无力地斜倚着门,昏睡在地。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紧簒着双眉,心犹如大石落入湖中,“扑通”一声直沉入底,他的大脑此时失去思考的能力,一片空白,身体下意识地冲向门边,迫不及待地跨过那两名昏睡的弟子,提掌运劲,用力推那扇从里面叉住的门,“晃啷”一声,门开了。 屋内空无一人,但柳云昔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清新气息,她的靓影、她的娇声却似还在小屋里回荡!秦如风颓丧地坐在床沿,长叹一声! 痛彻心扉,犹如当年芳婷订婚之时,今日的她不是昔日那个她,可今日的她又是昔日那个她,秦如风眼中的痛苦、沮丧渐渐变成了痴狂! “刘宾,夜浮生可还在追风堂?”秦如风失神、沮丧的眼光一下又恢复了锐利,他阴沉着脸,声音犹如从深井中传出来的,冰冷,深远。柳云昔一个人是走不了的! “回堂主,今日一早夜公子就离开了!”刘宾抬眼,瞅了瞅浑身散发着阵阵寒威的秦如风,谨慎地回到。虽然,仪式尚未举行,但刘宾已经称秦如风为堂主了! “嗯。”秦如风听了刘宾的回话,不由得微睨了眼刘宾,然后继续说道,“你一会到书房来,我有事交与你去办!”夜浮生,我秦如风可是低估了你的胆量! “是!” 追风堂上午举行了庄重的仪式,秦如风正式接任追风堂堂主之位。 张逸,因心怀不轨,为夺堂主之位,不顾师徒之情,师兄之谊,毒害堂主,陷害师弟,即日起逐出追风堂! 成王败寇,秦如风更加深刻体会权利的作用! 一身白衣,冷俊的面容,寒眸深深地望着远方!风堂主看着眼前自己的爱徒,却似一个陌生人,一缕忧思上了心头。马车中 雨淅淅沥沥下着,细柔的雨丝密密地斜织着,打在马车上,犹如叮叮奏响的乐曲。 夜浮生慵懒地斜倚着软垫,已经卸下人前那温文尔雅的面具式的笑容,淡淡的望着眼前的柳云昔。她,肤若凝脂,眉若远山,唇如樱桃,长且卷翘的睫毛,在眼睑处留下两道疏密均匀的阴影,她姿色仅算七分,不过她的娇俏、可爱,却是让人记忆犹新!谁让她的命运如此呢?想着,夜浮生眉宇间隐现出一丝无奈。他从小几上取过一只小瓷瓶,拔开塞子,慢慢将其送到柳云昔的唇边。他的指尖轻轻抚上她的唇瓣,微凉却又那么柔软,滑腻,稍一用力,将她的唇、齿挑开,缓缓将那瓷瓶中殷红若血,却又透明清澈的液体注入柳云昔口中。待瓶中再也滴不出一滴红珠般的液滴,夜浮生才轻轻撩开车帘,车外细雨如断珠,马蹄踏在坑洼不平的路上,溅起朵朵白色的水花!一丝凉意袭来!他顺手将瓷瓶扔了出去,“啪”一声,瓷瓶摔得粉碎!那声音即使在这潺潺雨声中,还是显得那么刺耳!那尖锐的声音竟然让夜浮生的心有所触动,犹如一丝微风吹皱了平静的湖面,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略一收神,将手指凑到嘴边,稍一用力,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滴进柳云昔的口中。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血做为药引!不管如何,柳云昔的生死以后将和自己紧密相连了! 雨已霁,夕阳的余晖仍然散发着炙热的温度,热烘烘地蒸烤着湿漉漉的地面,烘烘热气夹杂着泥土、芳草的气息扑鼻而来,让人觉得窒闷出不过气。 我缓缓睁开眼睛,夜浮生浅笑着的面庞便映入眼帘,心中立即大惊,用眼瞟了瞟四处,是夜浮生的马车!我慌忙坐了起来,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完整、一丝不乱,心中搁下了一块大石。我抬头,用警觉的目光注视着夜浮生,恼恨地问他,“这是干什么?劫持?” 夜浮生眸中闪过一丝笑缕,拿起小几上的梨花盏,呷口香茗,在口中细细品润。他漠视我的问话,继续慢条斯理地吃茶,使我心中顿时如火上浇油般,让刚才的怒火燃烧得更旺,真恨不得冲上去摔掉他的茶盏,撕下他的那张笑脸!我的双拳握紧,强压住怒气,提高嗓音,再次叱问他,“夜浮生,回答我的话!” 夜浮生此时方放下茶盏,语气平和的回答道,“差不多吧!” “为什么?”我不禁有些奇怪,好像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劫持的呀? “不为什么,因为仰慕你呀!”夜浮生戏谑的瞧着我,语气轻佻的说道。 我气咻咻地瞅着他,眼光如利剑般狠狠地射向他!为什么呢?我坐在那里,搜肠刮肚,冥思苦想。我孤身一人,又无钱势,和我真正有接触的人只有秦如风一个人,莫不是因为他? 思略停当,我恨恨地盯着正谑笑看着我的夜浮生,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秦如风?” 夜浮生轻抚手掌,“啪啪啪”,“没有想到柳姑娘,还真是聪明!” 我嘴角一扬,冷笑一声,“只可惜你打错了算盘,要是真因为秦如风,不如去绑了那玉姑娘来得有用?” “是吗?” 我白他一眼,冷冷说道,“不是吗?”秦如风和玉姑娘的关系可比我和他近得多! 夜浮生淡笑不语。 好一会,他又轻轻地对我说道,“不管如何,以后你将与我为伴!” 虽然声音细若藕丝,却响彻我的耳际,穿透了我的心,忙问他,“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给你服下了‘长生’,而且是以我的血为药引!” “长生?” “我生命遇到危险,你将会奋不顾身地救我;你将为我而生,为我而死!” 什么?那,那我不成了死士?夜浮生的死士?我浑身颤栗,这温雅绝伦的人此时看来犹若恶魔,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下如此狠手? 我此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疯了般猛扑向夜浮生,歇斯底里地喊道,“为什么?夜浮生,为什么?”他并不躲闪,任凭我拼命地摇晃着他的双肩。 待我发泄了一阵,浑身无力时,夜浮生才抛开我的双手,如炬的目光如鹰隼般盯住我,冷若冰霜地说道,“以后你会知道的!”我呆呆地望着他,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而且我已经给你注入了我三成功力,这‘长生’能将其增长至五倍,以后我会教你招式!”夜浮生继续说道。 晶莹的泪珠顺着紧闭的眼角流了下来,我颓丧地瘫坐在马车中。自己犹如落在波涛汹涌的大河中的溺水之人,被无力的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既然不能杀他,与其为他利用,替这个恶魔般的人做死士,莫若自己一死了之,或许还能回到自己的时代。我抬眼,瞥到夜浮生身旁的剑,一把取过!长剑出鞘,寒光一闪,我毫不犹豫地将它对准自己的心脏,可是该死的手,突然变得无礼,心中仿佛有个声音:你怎么能自杀?你的主人还需要你呢!“晃当”一声,长剑落地,我绝望地哭泣着。 夜浮生静静地注视着我,淡淡说道,“没用的,你最好还是合作些!”树林里 我坐在篝火旁,呆呆地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树枝在其中被烧得“吡吡卜卜”乱响! “吃些东西吧!我活着,你就不会忍心自己饿死的!”夜浮生递过来一个兔褪,对我讥讽地说道。 我望着他递过来的兔褪,外皮略焦,干香四溢,心里却暗自忖道:既然已经与他生死相系,莫如和他谈谈条件,至少自己还可以挽回一点!我接过那兔褪,沉声说道,“要我帮你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件事情!” “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夜浮生一挑眉,冷笑道。 “你以为呢?虽然我已经服下你的‘长生’,可是那并不代表我一定会配合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夜浮生还是太小看我了,虽然我手无缚鸡之力,而且屡次被人算计,可是不代表我那么容易被人利用! “是吗?”夜浮生不以为意地反问我。 我诡异地笑着,对夜浮生说道,“你的仇家不会少吧?比如,现在只要有人来杀你,而我却不做挣扎,只是为你挡剑,你说我不是很快就会脱离你的掌控了吗?那么你的计划不就……” 夜浮生侧头认真打量我,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吐出,“柳云昔!看来我低估了你!” “是吗?” 夜浮生思量一阵,才缓缓开口,“除了解药,我都可以答应你!因为,此药无药可解!” 我望着夜浮生,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 “什么都可以?”我诧异地问他。也不知可信不可信,至少有所挽回吧! “嗯。”夜浮生点点头。 “不过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待想好时,再说吧!” 望着疏朗的星空,秦如风现在不知在做什么?心中对秦如风竟然有些思念! 柳暗花明 第十二章 夜半,醉梦 几天后,我和夜浮生到了凌州,至其别舍下榻。 别舍不大,可是精巧玲珑,背靠青山,房前小河流水淙淙。小园芳径,绿草茵茵,短篱修竹。如果不是因为和夜浮生一起,我倒觉得此处是休闲、隐居的绝佳之地。 夜浮生将我领到一间小巧别致的房间后,便离开了!房间内陈设雅致,朴素、大方却又透露出不凡的品味。打开房间的柜子,却有一整柜深浅各异的蓝色女装。我心下惊异,差不多同时,便断定必是其妻妾或者相好之物!我这人有点洁癖,加之对夜浮生的讨厌和憎恨,当下便觉得有些恶心。正要去找他,却未料到他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 我慢慢踱到窗边,外边恰好有一棵茂密的梧桐树,撑起一片浓浓的树荫,轻叹口气,缓缓转过身体,闭上双眼,指着那一柜子的衣服,淡淡地对夜浮生说道,“不管这些衣服是谁的,请把它们清理干净,免得我瞅着恶心!” “我的别舍从来没有女人住过!”说着,夜浮生走到那些衣服前,用手轻轻拨弄了几下,回头对我悠悠一笑,“这些衣服都是专为你而备的。不喜欢吗?” 心中一惊,为我?我不大置信地注视着夜浮生。这人好奇怪!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反正我不会接受!我对他摇了摇头,淡然说道,“我不需要!更何况我只是你的死士,用不着这么花枝招展!”女为悦己者容,我为何人而容? “可是,我喜欢!”夜浮生畅然一笑,慢慢吐出几个字来。 我白了他一眼,心中忖道:此人不可理喻,而且似乎有些变态!撇下夜浮生,我独自出了别舍,去附近集市买衣服去了。看着柳云昔离去的背影,夜浮生浅笑着的脸上,不经意间有了缕落寞绽现在嘴边! “主人,曹相遣人来了,在书房候着呢!”紫梨此时在门口恭谨地回禀道。 “嗯!”夜浮生慢慢向书房走去。 夜浮生一跨入房间,便见曹七翘着腿,漫不经心的坐在椅子上,心下略微有些不悦,微蹙了下眉。曹七三十多岁,瘦高个,尖嘴喉腮,一双眼睛异常精亮! “夜公子,你别来可好?”曹七似很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夜浮生,言语中有着些微妒意的说道。 “托义父的福,还不错!”夜浮生坐到案几前,双手交握,一双眼睛却不看曹七,只是盯着自己的手。 曹七的自尊心被夜浮生这有些蔑视的态度给刺痛了,但是旋即他便压抑住,狡慧的一笑,问夜浮生,“你应该知道我所为何事而来吧?” “此次并无所获!”夜浮生摇摇头,手指随意地瞧打着几面,“得得得”的响。 “是吗?不过你却助他得了堂主之位!”曹七语气淡淡,却透出一股不容忽略地警告和威慑! “是,可是那并不影响义父的计划,反而为除掉他,制造了个良好的借口而已!”夜浮生冷笑一下,对曹七反唇相讥道。 “你!”曹七有些气结,如果不是因为夜浮生还有些本事,主子哪里容得他那么猖狂?不过,既然主子近来对他疑心加重,那么自己也不恼他一时,哼! “可还有什么事情?”夜浮生和曹七,向来不对盘,义父不是不知道,此次他派曹七前来,莫不是他有些怀疑自己了? “另外,主子让我问你,你是不是带走了秦如风身边那酷似芳婷的女子?” “是!”这不过三两天的事情,消息竟然传得如此之快! “那么主子让我问你,你准备做何处理?”曹七一板一眼,一字不漏地重复曹子恒的话。 “我,留着她,自然有用。回去向义父转告一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我以性命担保断不会误了义父的大计!”夜浮生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吗?主子早已预料到!不过为了保险,主子让我给你一剂药!”曹七递给夜浮生一盒药,然后叮嘱他,“主子有话,一定要她服下!一月之后,我会再来!”说罢,一闪身,离开了! 夜浮生缓缓打开曹七留下的药盒,惊呆了。 红色锦缎盒中放着一粒大小如鸽卵、莹莹洁白如雪的药丸。这药,夜浮生太熟悉了,这是自己研制的。它叫:贪恋。此药,以男子血液为药引,服药后,不见异常,但是一个月后便发作,发作时,欲火中烧,如若不解,最后便难耐而死,而解,也只能由提供药引的男子与其交合方解,但是解之后,犹如木偶,完全听从那男子的命令。为了那一月一次的欢娱,那女子必须完全服从那男子的命令。如此周而反复!而且服用了此药的女子将终身不能生育。 夜浮生沉重地将药盒搁在案几上。柳云昔房间 夜半,一个身穿玄衣的男子,轻轻挑开窗户,跳进了房间。如水的月光泄了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飘到柳云昔床前。他掀开帘帐,坐到床边。今日晚膳时,他故意在饭菜中放了‘迷睡’。 此刻柳云昔沉睡如婴儿般,柔嫩的肌肤吹弹即破,如樱桃般的红唇娇艳欲滴。她是美的,可是比她美千万倍的女子,自己也从没有手软过,此时为何心中竟有些不忍? 夜浮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无意间散发着些许柔情的双眸一下变得有些狠历。他伸出手,用冰凉的手指熟练地翘开她的樱唇,另一只手揭开瓶盖,将殷殷血红的药引缓缓注入她口中,鲜红的药引在光线暗淡的房内看起来竟然呈现黑紫色,称着她如雪的肌肤,似一条要吞嗤掉柳云昔生命的毒蛇般,显得异常恐怖。看着看着,夜浮生的指尖竟然有些微微发颤。他尽力控制好心绪,迫使自己恢复镇定,然后从怀中取出药盒,将药捻在手中,缓缓向柳云昔口中送去。 他看着柳云昔,初遇时,她的惊惶;亭中巧遇,她的巧笑倩兮;再次邂逅,她的机敏;马车中,她对自己的狠狠目光,一幕幕浮现在夜浮生的脑海中。此药下去,她便成了行尸走肉,再也不能与自己对言了!她便没有思想,没有感情了!夜浮生迟疑了,已伸至柳云昔口边捻着药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停在半空中。不,不能手软!夜浮生本已收回的手又凑到了柳云昔的嘴边。如此反复多次,夜浮生知道自己对她终究是下不了手的,重重叹口气,收回了手,将药放回药盒,纳入怀中! 他望着柳云昔,思呐着自己的心:见过的女子,有谁不为自己动心,就连秦如风的玉姑娘也是一样,可是偏偏她……但是自己偏对她下不了手,是因为自己心中那不甘,还是自己真有些……曾经游戏于万紫千红之中,从不曾让一丝残香留心;除了仇恨,自己几曾在意过别的?可是现在……唉!他想不明白! 夜浮生重新放下帘帐,悄无声息地飘出了房间。夜浮生重重叹息过后,良久,我方才敢睁开双眼。 自从上次秦如风客栈给我下药后,我都异常小心。今日晚饭,见他只吃粥,不怎么吃菜,心下就有了丝疑虑,所以一回房,便用手指将其硬生生全部扣出。待晚间,早早睡觉,一切如猜测般!夜浮生果然半夜来光顾我的房间。 他,想要做什么?又要给我下药?既然来了,他为何又迟疑了? 唉!听到他那重重的叹息声,心中怎么会有了分感触?或许他也有苦衷?心中本是恨他的,这难道是‘长生’的效果?翌日清晨园中 夜浮生手握长剑,身姿矫捷,似在跳着最魅人的舞步,却又招招带着些许狠历,朵朵美丽却又至人死地的剑花在他周围绽放,寒芒包裹着他,眼神却又如清冽的山泉般澄净,整个人显得飘逸、出尘又极具杀伤力!我站在树下看着看着,思绪却飘向了初遇秦如风的古庙。那时,秦如风也是手持长剑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迷茫! 正神游,夜浮生的话将我从梦中惊醒,“你来试试!” 我定睛一看,他已经停了下来,并将剑递了过来,“试试!让我看看你的悟性如何?”我狠狠地瞧着夜浮生面无表情的脸,眼眸深澈,看不出一丝心绪,“我不会!也不想学!”他无非是怕我死得太容易了,破坏了他的计划罢了! 夜浮生幽黑的眸子闪过一阵寒光,注视了半晌,有些发狠地对我说,“你以为我没有办法让你学吗?” “那你可以试一试!”我倔犟地觑了眼夜浮生,口气强硬地回答他。我最讨厌别人强迫自己!更何况,象他这般使这种狠毒的方法迫使我就范,尤其让我厌恶! “你以为我不会吗?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你最好还是听话些!”夜浮生语气严厉地警告我。 “你!你是个魔鬼!”我气得浑身颤栗,双手不住发抖,内心犹如奔腾不息的浪涛般翻滚! 夜浮生的眼眸中映照着我无助、却又无可奈何的身影,他的脸上掠过一丝震惊,身子轻颤一下,尔后竟缓缓放下长剑,对我说,“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说罢,转身离开了!凌州别舍 自那次后,我不再闹了,所有的心情都深深地藏了起来,每日只是专心地和夜浮生学习剑术、轻功等等。 夜浮生应该算是个好老师。他为我详细讲解、示范每一个动作,耐心纠正我的每一个招式。换个人,估计会因为有个如此敬业的好老师而感到幸运,可是我非但不觉得高兴,甚至看到他,就有些恶心。 夜浮生每夜都会来我的房间。不知是否因为现在学了武,变得特别敏感,每晚他来时,我都会醒。起初,他拿着药来。后来,他就只是每晚都来坐坐,有时一个时辰,有时两个时辰。刚开始,心中特别反感,要下药,就下药,干嘛没事天天半夜往这里跑!可是后来来的次数多了,渐渐感受到他的孤独和内心不为人知的沉重,心里不禁想着,他,一定有着很深重的心事。看着觉得他飘忽来去的背影,是那么邪魅,那么孤独,不知不觉间,内心对他的反感渐渐淡化,如初春冰冻着的湖面,有了一丝丝裂痕!差不多有二十来天了,我已经掌握了两套剑法,轻功也还将就。感觉有些倦! 这日午膳,我抬眼瞧了瞧正优雅地吃着粥的夜浮生,对他说,“下午,可否休息一下,我想出去走走!” 夜浮生仿佛没有听到般,只顾喝着粥,待一碗粥喝完,方才抬眼望了望我,和缓地对我说,“来了这么久,也没有带你去凌州逛逛,不如今日一同去?” 我瞪了他一眼,难道就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吗? 饭后,夜浮生和我一同出了门。 进了凌州城,才发现它竟然河湖交错,水网纵横,小桥流水、古镇小城、田园村舍、如诗如画,真是美极了! 留连美景,让我一时忘却了心中的不快!我高兴地看看这,瞧瞧那,欣喜溢于言表。夜浮生笑眯眯地瞧着我。湛蓝的晴空下,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又是一派温雅的夜浮生,使其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诱人迷魅的笑容,让我一时恍惚,真有些分不清楚这个是他还是马车中那个是他? 正在怔愣间,夜浮生找来了一艘“乌蓬船”。这“乌蓬船”船身轻盈,船蓬乌黑。 “上船吧!”夜浮生伸手过来,意欲牵我上船。 我淡淡地看了看他伸向我的手,又抬头瞧了瞧面带微笑的他,眼眸一转,自己已经纵身跃上了船。我独自一人径自走到船尾坐下,留下伸着手的夜浮生一人站在岸边。他讪讪地笑了笑,自己轻跃到船头坐下。 待我和夜浮生坐定后,头戴黑色毡帽的艄公,便以脚开始划船。 碧绿的河水,“吱嘎吱嘎”的划船声,蔚蓝的天空,又勾起了我无限心事。 春花秋月何时了?片刻的欢娱不能让我忘却夜浮生给我带来的痛苦!这种死不死,活不活的状态让我心中实在烦闷得很,真有些快疯了!有时候心里真有些想一死了之,可是,死,对于我,实在是有些奢侈!对秦如风那份依恋已经被这段时日的变化给冲淡了,但是内心却还是对他有一丝期盼,此时自己的心情,犹如溺水的人看到了漂浮在水面的一块浮木,不管这浮木是否适合自己,只要让我脱离目前的景况就好!却无暇顾及他是不是自己所需的!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河边的楼阁已经挂起了红红的灯笼,它们映照在缓缓流淙的蓝绿色河面上,如一颗颗落入烦尘的红色宝珠,清逸、暖人!楼阁中喧闹的人声、觥醻交错的杯盘碰撞声使得河面显得越发静谧,我的心也随之越发黯然! “我们去佳味楼吃饭,如何?”夜浮生温和问道。 “随便!”去哪都一样,除非不和他在一起! “那走吧!” 我和夜浮生上了岸,朝佳味楼走去。可没有走出几步,迎面而来几个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子。其中一个宽额,圆眼的男子对着夜浮生大声招呼道,“嗨!夜兄,几时来的凌州?怎么不打个招呼?” 夜浮生微微一笑,那笑如三月的春风般柔和、温暖,却又有种与人保持一定距离的感觉。“陆兄,近来可好?在下刚来没几日,本想忙过了,就去找陆兄呢!”夜浮生礼貌地客气道。 “今天我们去飘香楼月娥姑娘处喝花酒,不如夜兄一同去?”陆公子盛情邀请夜浮生。我心里想着:真好!夜浮生这瘟神赶快和他一块去,省得我瞧着心烦!而且,瞧夜浮生,也定是常常流连于花丛中的人,相信他一定会去!心中不禁有点喜悦!可是,万没想到夜浮生竟然拒绝了! “陆兄,不了,今日确实有事,改日再去!”夜浮生婉言回绝他。 “那怎么行呢?这么久未见面,怎么能说走就走?再说,月娥还时常托人问我,夜兄怎么不来了?要是知道今日我见了你,没有把你叫去,可不会恨死我?”说罢,回头对同来的几个男子说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 “夜公子你一定得去!”同行的人起着哄! “这,……”夜浮生有些为难地瞧瞧我。 这样正中下怀,我忙似有些遗憾地应承,“唉!夜公子,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在下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关系!”说罢,一溜烟,跑开了。 ————————————————————————————————————————— 佳味楼 我要了几样小菜,一壶酒,独自坐在二楼的一件雅间内自斟自饮起来。重重心事,或许酒能消愁? 极少饮酒的我,未至酒阑珊,便已经醉入梦间了。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吟着李白的诗,我应该是醉着的,可是心却更加清明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我趴在桌上,无助地哭泣着,轻轻抽动的臂膀在那一堆酒壶和杯盘间显得有些单薄、无力! ——————————————————————————————以往,在这莺歌燕舞的场景,夜浮生总是独占鳌头,诗词歌赋,让人敬佩不已。卓越丰姿,翩翩风度,让女子一见倾心。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他却心不在焉。从筵席开始,便一直闷头喝酒。 夜浮生总觉得今夜心慌慌的,遂起身告辞,“陆兄,在下实在有些事,改日再续!” “夜兄,怎么这么早就告辞呢?这可不象你!”陆公子见夜浮生起身告辞,有些诧异。没等陆兄话音落地,夜浮生已经离开了房间。 夜浮生从飘香楼出来,便施展轻功,往别舍行去。 别舍内房间皆漆黑一片。柳云昔,没有回来?夜浮生轻轻飘入柳云昔的房间,看到房内床上空空如也。夜浮生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心骤然一紧,她去了哪里? 向来淡定从容的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只因为柳云昔的未归! 夜浮生差不多将凌州城找了个遍,也未见柳云昔的踪影!他有些颓丧,难道她真得离开了? 在佳味楼,他找到了她,她正趴在桌上,满桌的狼藉,地上倒着几个酒壶。 夜浮生,心一下安然。 柳云昔满脸酡红,呢喃低语,却听不清其所云! 他搁下银子,轻轻抱起她,往别舍去了! 夜浮生用手轻轻推开房间门,“吱呀”一声。柳云昔,似被静寂夜中这轻轻的开门声给惊醒了,她满眼迷蒙,清澈的眼眸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眼波横转,似醒似醉,娇媚地问道,“你终于来了?” 夜浮生一愣,不知她是在醉梦中还是清醒着,遂谨慎地回了句,“嗯!” “抱紧我,好吗?”柳云昔柔媚诱惑地呢喃低语着,珠唇微启,如熟透了有些裂开的樱桃般,显得异常诱人。 夜浮生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脸颊绯红,双眼迷离,一头乌发如黑色瀑布般悬垂在脑后,散发着阵阵幽香,衬映着她因为醉酒而有些粉红的肌肤,让他真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他想利用的人吗?她只是他的死士?还是因为他…… 自己的心,想不明白,可是此时此刻心中却只想拥紧她!夜浮生双手一紧,将柳云昔紧紧纳入怀中,似希望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般。而此时,她却在他的耳畔呢喃低语着,“如风,你终于来了!如风!” 夜浮生顿时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人一下清醒了过来。他脸色一沉,将柳云昔放到床上,步出了房间。 柳暗花明 第十三章 贪恋(一) 追风堂 “堂主,属下已经查到夜浮生的去向了!”刘宾恭敬地对秦如风说道。 秦如风用冰冷的眸子望着风尘扑扑的刘宾,威严地问道,“在哪?”秦如风自从柳云昔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双眼布满血丝。大半个月来,一直没有柳云昔的消息。今日,乍听有了消息,心下有些欣喜。 “他们在凌州夜浮生的别舍!” “好,去准备一下,立刻出发!”秦如风坚定、不容置疑地发出了号令,眸中闪过一丝霸气和凌厉。 —————————————————————————————— 凌州别舍 待我醒来,红日已高三丈透! 我记得自己昨夜做了个梦,梦到秦如风来了,紧紧地抱着我,他来带我离开!或许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 梦阑珊,空悲切!既然醉梦不能让我忘怀痛苦,那又何必再逃避?我不禁自嘲一下,事在人为,或许一切不象自己想得那么糟糕呢? 今日许是自己起晚了,在园中我没有见到夜浮生如往常般等我习剑。我也落得清闲一天。 晚膳时,我正吃饭,听到门外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知道夜浮生回来了!我低着头,斜睨了一眼夜浮生跨进门的脚,鞋面有些许尘土,仿佛刚刚从外归来。我迟疑了一下,想着是否主动和他招呼,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首先自己不用讨好他,而且如果他有事找我,自然会主动告诉我。这些,或许就是从和夜浮生大半个月来的交往中学到的,和他绝对不能动怒,那样只能犹如拳头打中了一团棉花,所有的力量都幻化不见了,唯一的办法只能动脑!故而,我继续低头吃饭。房内静悄悄的,似乎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般! 夜浮生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见我半天不理他,终有些沉不住气,淡淡地对我说,“饭后,到我书房来,有事和你谈!” 他会有事情和我谈?莫不是为了他夜半想给我下药的事情?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有些满脸倦容的他,微微点点头。夜浮生站在雕花菱格窗前,手撑窗栏,面向花园,似在欣赏园中美景。我正准备轻叩门,他似乎已经察觉到我的到来,语气低沉地说道,“坐吧!” 我依旧站在门口,口气冷漠地问他,“夜浮生,什么事情?” 他叹口气,缓缓对我说,“明日曹七要来!” “曹七?”不认识!他来不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心中忍不住冷笑,对夜浮生嘲讽道,“他来,和我有什么干系?你夜浮生摆宴迎接他便是,用得着知会我么?”夜浮生转过身来,一抹苦涩的笑容绽放在他脸上。他顺手指了指几案上的红色锦缎盒子,自嘲地说道,“是吗?看来是我自寻烦恼了?早该把这药给你服下?” 我瞥了一眼那盒子,毫不领情地回道,“你不是每晚都来吗?我还好奇你为何直到今日还没有给我服下呢?”他会有那么好心?鬼才会相信! 夜浮生眼眸闪过一丝惊异,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我竟然会知道他夜夜来我房里! 我慢慢走到几案前,缓缓拿起那锦盒,轻轻打开盒盖,只见其中有一颗大小如鸽卵、晶莹剔透的白色药丸。那玉白色的药丸在昏黄的烛火下,映照成淡黄色。我用指尖轻轻抚摸那光洁的药丸,滑腻,圆润,真美!这不知又是什么恶毒的药,越是拥有美丽外表的东西,其毒性或许更强! 我惨然一笑,转过头,诡异地问夜浮生,“还有什么药是你夜浮生不能给我服下的?”反正,景况已经这么糟糕了,难不成还能更糟? 夜浮生沉默不语,只是深深地注视着我。 “或者,我应该自己主动将它服下?”我似毫不在意地问夜浮生。今日夜浮生找我来,早已猜测到是和这药有关系。 我将药丸拿起,似欲放进口中般。夜浮生见状,眸中闪过一丝焦急,他迅猛地一个弹指,不知是什么东西打中了我的手腕。一吃痛,我手一松,药丸掉到了地上。看着滚落在地的萦白药丸,心中有些呐闷,这到底是什么药,竟然让夜浮生都会不忍心下手,我侧头,看着森然不语的夜浮生。 夜浮生慢慢走了过来,一躬身,将药丸拾起,捻在手中,细细把玩起来。 他一边把玩,一边问我,“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很犹豫吗?不如我帮你解决了!反正,我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还能更痛苦?”我讥嘲他。 夜浮生对着烛火,仔细瞧那药丸,“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哼,我怎么会知道你那些卑勒的药呢?”我冷然地说道。心中暗想:如果我知道,还会被你暗中算计! “卑勒?或许吧。这药叫‘贪恋’。” “贪恋?” “是,它以男子血液为药引,服药后,不见异常,但是一个月后便发作,发作时,欲火中烧,如若不解,最后便难耐而死,而解,也只能由提供药引的男子与其交合方解,但是解之后,犹如木偶,完全听从那男子的命令。为了那一月一次的欢娱,那女子必须完全服从那男子的命令。如此周而反复!而且服用了此药的女子将终身不能生育。” “嘶——”,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世上竟然还有这么狠毒的药。不知是什么人研制出的?又拿多少人的性命做了试验?我看了看药,又抬头看了看夜浮生。莫不是他? “是,是我研制的。”夜浮生淡笑着告诉我。 我看着淡笑的夜浮生,觉得他实在可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我下意识地往后缩,慢慢往后退步! “我,很恐怖?”夜浮生注视着我,浅笑着问道。 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心里恨不得一个箭步飞出这别舍。 “或许吧。”他点点头,继而说道,“这药是曹七拿来的,他禀呈曹相的意思要我给你服下。明日,他便会前来测试你是否已经服下那药!” “曹七?曹相?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那么上次将我投湖的,或许也和他们有关?我真是想不明白,这是落到了什么样的世界,自己又没招谁惹谁,干嘛这么些人要和我过不去! “曹七是曹相的二总管,至于原因嘛,”夜浮生稍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和你这脸有关系!” “这脸?”我莫名其妙,声音有些发颤地问夜浮生。 “是!因为它很像一个人的!” “谁?” “芳婷!” “芳婷?她是谁?” “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夜浮生将话题嘎然而止! 脸!脸!怎么我这么倒霉错投入到这具身体中?因为它,卷入了那么多麻烦,现在死也死不了,那么我就毁了它?我要毁了这张脸!我有些歇斯底里了。 “那好,那我毁了它!”我大喊一声,顺手拿起案几上的剑,朝自己脸上划去。只感到冰凉的剑锋就要刺破我的面颊。 “你疯了吗?”夜浮生一个箭步奔了过来,起手一把夺下我手中的长剑,将它扔到地上。“当啷——”,长剑坠地。 他狠狠地看着我,“你以为你毁了容就没有事了吗?他们一样会找到你!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他们?你不是也一样吗?你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互相算计,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为什么?”我泪眼婆娑地望着夜浮生。 夜浮生慢慢走过来,轻轻将我揽进怀里。我无助地靠在他怀里,低低得饮泣着,如潮的泪水润湿了他的衣衫。待我情绪稳定后,夜浮生和我面对着坐在案几旁。 他神色严肃地对我说,“曹七明日就到!只有两个办法,一:你就装作被下了药,完全听从我的指示;二:杀了曹七。” “杀了曹七?你不是曹相的义子吗?”我诧异地看着夜浮生。我记得小桃给我介绍织绣坊时曾经说过织绣坊主好像是曹相的义子! “我,本姓沐。”夜浮生缓缓对我说着他的身世,“二十年前,一次意外,全家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而这次意外多多少少和曹相有关系。所以,我后来便认了曹相为义父,借此机会调查那次意外!”他轻描淡写地述说了他和曹子恒的关系。想着深夜中重重叹息的夜浮生,我想事情远非他说得那么简单。 “那你认为哪个办法好?” “自然是第一个,因为现在我还没有到和曹子恒翻脸的时候,而且曹七武艺高强,不过我担心你受不了!”夜浮生蹙了蹙眉。 我想起他刚才说的‘贪恋’,不禁面红耳赤。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并告诉我这些?你如果给我服了那药,不是一样能利用我吗?” 夜浮生苦笑一下,无奈地说道,“明日见机行事吧!”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给我服下‘长生’吗?这和秦如风又有什么关系?” 转瞬,夜浮生眼眸升起一阵寒光,“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谢夜浮生,还是应该恨他!曹丞相既然有心害我,即使今日没有和夜浮生在一起,他还是会找到我!那么此次夜浮生救了我,我应该恩怨抵消吗?我不知道!彷徨的内心却犹如春天来临,冰结的湖面竟然有些开始解冻了! 明日,将会怎样?一缕忧思涌上心头! 柳暗花明 第十四章 贪恋(二) 一整晚,我的心一直“砰砰”跳个不停,所有的神经都被昨夜的事情牵扯、拉动着。我躺在床上数绵羊,从“一”数到“一千”,又从“一千”数到“一”,反反复复,总是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东方鱼肚发白,彤彤红日升起,便起了床。待梳洗完毕,携了剑,破天荒第一次到园里主动练剑。记得以前,武侠小说中不是常说:心剑合一,达到忘我的境界吗?虽然明知自己水平相差甚远,还是希望能借此平静一下自己忐忑不安的心! 我挥舞着长剑,挽出朵朵美丽的剑花,夏日轻薄的衣衫似蝴蝶般翩然飞舞,心里默念:心剑合一!心剑合一!可越是抑止想法,心中杂七杂八的念头就越是此起彼伏的不断冒出,心反而更加杂乱。唉!我想自己是不能做到的,终于颓然地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园中的小草。 感觉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我轻声问道,“夜浮生,是你吗?” “还是第一次看你主动习剑?”夜浮生揶揄我。 回头一看,他一身紫袍,称得皮肤白里透粉,如春天的桃花般。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心里嘀咕着: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要被害的不是你!我扔给他一个白眼,瘪了瘪嘴,也不搭话。 夜浮生笑意盈盈地向我走过来,温润地对我说道,“你以那么短的时日,能做到现在这样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他委婉地说了一大堆,不就是说我不怎么练剑吗?刚开始,心里因为对夜浮生的反感,所以对学武之事颇有抵触,其实净下心来想想,在这无枪无炮的时代,学武其实瞒有用的,一来强身,二来可以很好保护自己,免得被居心叵测之人算计。想到这,我不由得回眸瞥了眼夜浮生。他脸上温软的笑容没了,一双如夜空下幽深湖水的眼眸,那么深澈,那么让人琢磨不透。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男性气息和射向我的灼热目光,我有些不自在,忙往旁挪了一步,以尽量平和的语气问他,“曹七什么时候到?” “估计下午吧!” “哦!” “到时候,我会给你用一点催情剂!”夜浮生眯着眼睛,嘴角噙着笑,轻轻对我说。 “什么?你……”我瞪大眼睛,一下提高嗓门,对着夜浮生喊道。 “那你说不用的话,你会有那表现吗?”夜浮生凑过头来,低笑着对我说。 “我……哼!”我气鼓鼓得盯着夜浮生,心里却有点发虚。 “别担心!只是用那么一点点!”夜浮生面带微笑,用手指尖给我比划着,“不过,如果你从未用过的话,那么会……”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谁没有事情会去服那种东西?再说,我还没…… “会怎么样?”我迫不及待地追问他。 “会比较难受!不过我会给你服用寒冰丹,能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 “比较难受是什么意思?”我不大明白,遂问夜浮生。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夜浮生故弄玄虚地回答。看着他那幅幸灾乐祸的模样,估计没有好事!可是,事到临头,我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那你到时候不准……”我面红耳赤地对他说道。 “我可不敢保证,再说到时候,说不定你还希望我……,要不你还是服‘贪恋’吧?”夜浮生戏谑地说道。 我肺都差点被他气炸了,一手指着夜浮生,气咻咻地说道,“你!你要是敢碰我,我,我就告诉曹七真相,然后最多让他杀了我!” “是吗?”夜浮生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脸色逐渐由晴转阴。 我也不顾夜浮生是否高兴,立马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是!” 夜浮生脸上刚才凝固的笑容这会也忽悠一下全消失了,只是用冰冷的眸子注视着我。我横了他一眼,继续舞剑! 好半晌,夜浮生才以沉缓的口气继续对我说,“曹七十分精明,今日这关即使过了,明日他还会让你杀人,以此测试你是不是真的已经服了药!” “啊?杀人?”我猛地停了下来,双眼圆瞪,难以置信地看着夜浮生。我连小狗死了,都要伤心好半天,这会子还让我杀人?心里对今日这出戏实在有些气馁! “是!”夜浮生点点头,语气坚定地对我说。 “算了,你还是让他杀了我吧!”我摇摇头,有些泄气地说道。又是催情剂,又是杀人,为了避免贻祸别人,不如自己死了干净!而且,到这个世界,我就没有安生过,说不定死了就能回到我以前的时代也不定呀?心里竟然对死充满了期待! “死?你以为那么简单?”夜浮生语气低沉地对我说道,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这凌厉的眼光非但没有震慑住我,却将倔犟的我心中积久以来的怒气一下又撩拨了起来,我忿然地对夜浮生吼到,“简单?死本来就很简单,是你非得把它弄复杂了,是你硬把我变成你的什么死士。为你生,为你死,难道你就不能让我解脱,非得折磨我?” 和他相处这么久,还从没有看过他生气,今日夜浮生竟然眼眸喷火,额角青筋暴露,似火山一触即发的状态。他紧握拳头,尽力控制了一下,才讥嘲地说道,“死士?哼!以我夜浮生的武功修为,江湖上还没有几个人能近我的身,至于死士,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也配?挟制秦如风,没有你,我一样能做到!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你!那你为什么给我服‘长生’?为什么要折磨我?”我被他不屑的语气,轻蔑的神情给气昏了头,一阵风般扑了过去,挥舞着拳头垂打着他。虽然,夜浮生曾说过我的内功是他的两倍,不过我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有和没有都一样。 夜浮生一只手便轻易得将我的双手反抓在背后,一双幽黑的眼眸望着我,眼波掠过一丝难过。 “和我在一起,真的就那么痛苦吗?”夜浮生低沉地问我。 我气咻咻得迎着夜浮生的目光,想着初见时,他的温文尔雅;想到马车中,他的狡颉;想到夜里,他的鬼魅;想着凌州城内,他笑眯眯陪着我逛街。我将头撇向一边,冷冷地对他说,“夜浮生,请放开我!” 夜浮生慢慢松开手。我转身跑回了房间。晚膳后,曹七还没有见到踪影,我心存一丝侥幸,或者他不会来了?悬在半空中的心仍然没有放下来,我焦灼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烛火下,影子随着来回走动的身体,在屋内来回移动,杂乱、狂舞,挠得我更加心烦! 斯时,夜浮生快步走了进来,在我耳畔低语说道,“曹七来了,在书房!一会就过来!” 死,我不怕,可是就怕生不如死,受尽折磨。我心下不禁有些胆怯,如点漆般的眸子在烛火下显得更加莹亮,怯懦、焦虑一览无疑。夜浮生许是看出了我的担心,伸手握住我有些微颤的手,安慰我,“别怕!有我在!” 我感受着他覆盖在我手背的温暖,心下竟然有了片刻的安宁,略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或许应该相信他? 夜浮生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粒如绿豆般大小的红色丸子,用指甲在手心里将其掐了一小半递给我。 我双手冰凉,手心冒着冷汗,手指有些僵了,好不容易才捻起那半粒药丸。我看了看那点大的红丸,又看了看夜浮生,他正用镇定、宽怀的目光凝视着我。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一闭眼,将药服下! “待会,等曹七见过了,我会给你服下寒冰丹,它能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不过这之前你得装作……,不能让曹七发现破绽。”夜浮生轻声对我说道,并用眼瞟了瞟已经羞红了脸的我,“你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身上已有些微热的感觉,额角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夜浮生黑黝黝的眼睛瞅瞅我,转身离开了。刚到门口,就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口音戏谑地说道,“不用麻烦夜公子,小的自己过来了!” 我傻傻地站在那里,身子越来越热,体内似燃了一把火,灼热难耐。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是好,只是紧抿双唇,咬紧牙关,极力忍耐着。 夜浮生领着曹七踱进了房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曹七,人高瘦,尖嘴喉腮,眼睛特别精亮,咕噜噜地转,给人很精明、狡诈的感觉。 “她,发作了吗?”曹七慢慢向我走了过来,似看到羔羊的恶狼般两眼放光。 “你自己看吧!”夜浮生淡淡地说道,眉眼间隐约有种厌恶的神色浮现。 曹七用他那满是欲望的眼光,细细打量着我。估计因为药起作用了,我身体此时已如燃烧得熊熊烈火般,炙热难耐。我的意志已经濒临溃败的边缘,浑身发软,身子有些无力地向后靠到了几案上。双眼渐渐开始模糊、清澈的眼眸如浸在甘泉中的黑珍珠般莹亮、水灵,却又满带欲望,脑子昏昏沉沉的。 “脸颊绯红,皮肤泛着红晕,额角冒汗,双眼迷离,是欲火中烧的表现!”曹七边说边伸手过来抚摸我的面颊。 看着他越来越近的手,我心中一阵厌恶,本想抬手打开他肮脏的爪子,却发觉手发软,根本无力抬起。他刚刚碰到我面颊的指尖却让我感觉到了一阵清凉,如炎炎夏日吹来的一阵凉风般让人舒爽不已。此时,我仅存的意志被这轻轻的触摸给完全溃决掉了,不禁轻轻呻吟,“嗯!”那声音让我觉得自己很淫荡,屈辱的泪水溢出了眼眶。 差不多同时,夜浮生眉头紧狞,厉喝一声,“放开她!” 曹七愣了一下,慢慢收回手,略带酸意地对夜浮生说, “夜浮生,便宜你了,这么个美人,说不定还是个雏儿呢!”说罢,转身准备离开。临出门,曹七回头用狠厉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对夜浮生说道,“人,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日早上在花厅等着!”目送着曹七渐渐远去的背影,夜浮生缓缓走了过来。斯时,我除了热,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觉得自己快要被烧着了,再是什么也不顾,胡乱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轻声呢喃着,“我,我好热,好难受!”那声音极娇媚诱人! 夜浮生从怀里拿出枚桂圆般大小的萦白药丸,用手轻轻送入我的嘴中。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我的唇瓣,顿时我觉得此处的热火仿佛被他浇灭了般,便对他轻声呼唤,“抚摸我吧,我,我好热!”夜浮生本已经收回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深幽的眸子定定的注视着柳云昔。夜浮生看着她媚眼如丝,香腮绯红,红唇娇艳欲滴,衣衫因为撕扯有些微乱,如羊脂玉般的肌肤露了出来,因为药物的作用它们泛起了红晕,颈窝处美丽的锁骨似在招引着自己。夜浮生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体内的欲望开始升起,眼光越来越灼热。不!现在不是时候!他一下将刚才的欲望给压抑下去! 我双腿发软,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体内欲望叫嚣,看着面前的有些出神的夜浮生,便将身体靠了过去。未待我靠近,夜浮生已经一个打横将我抱了起来。 感触到他有些微凉的身体,我觉得身体舒服了不少,便嘤嘤低语,“抱紧我!抱紧我!” 夜浮生炙热的眼眸凝视着我,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将我放到床上,点了我的穴,让我动弹不得。然后,他放下帘帐,背对着我,在床外侧,打起坐来。 不知是不是寒冰丹起了效果,我恢复了些神志,身体已经不似方才那么热了。 我见夜浮生背部的衣服全湿了,便悄声问他,“你,你也觉得热?” “你不要以为曹七那么容易被骗,他一定还在附近!没事,你最好能继续叫着!”夜浮生没好气地低低对我说道。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遂问他“叫什么?” 夜浮生回过头来,双眼冒着火,有些气地说道,“就当我现在在打你,知道了吧?” “哦!”我好像明白了。然后,我便打开嗓门,大声、凄厉地叫唤着,仿佛自己正在受着残酷虐待般。惨烈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 可是,没想到这惨绝人寰的叫声没把曹七引来,却引来了一柄长剑。 柳暗花明 第十五章 贪恋(三) 我正努力地叫着。突然,“嗖”的一声,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划破帘帐,直冲夜浮生当胸刺去。 夜浮生向侧一闪,低喝一声,“谁?” “是我!秦如风!”秦如风的声音冷冷地飘了过来,如隆冬吹过的刺骨寒风让人不由得一阵寒颤,手中的长剑继续挥舞着,剑过,连躺在床上的我也能感到阵阵劲风掠过。没几下,帐幔便破碎不堪了。夜浮生一翻身,冲出了帐帏。 “如风?”我有些期盼,有些激动,又有些尴尬。 秦如风瞧了瞧衣衫不整的我,狠历地对夜浮生呵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夜浮生促狭地一笑,“王爷,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秦如风铁青着脸,当下便挥舞着长剑,向夜浮生发动攻势,招招凌厉,欲致夜浮生于死地,而我却感到那散着凛冽寒芒的剑不是刺向夜浮生,却像是刺向了我!内心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揪心!这就是‘长生’? 情急之下,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曹七,只是大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别打了!”话一出口,便想起了刚才忘到九霄云外的曹七起来,心中暗叫:糟糕! “哈哈哈!”曹七那尖锐刺耳的笑声在窗外响起,在这漆黑的夜色下显得可怖!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让房内交手的两人停了下来。夜浮生白了秦如风一眼,埋怨道,“王爷,你来得可真是时候!”秦如风此时心下有些明白了,刚才怒气冲冲地神情淡化为安然、镇静,眉宇间一丝眷恋和柔情涌了上来,如和煦春风般柔柔的目光射向了我。 话音刚落地,曹七已经拊着掌,踱进了房间,“好啊!好啊!夜浮生,你这戏演得还真精彩,如果不是睿王殿下,险些竟将我骗过了!” 随着曹七进入房间的还有十来个或拿刀、或拿枪的行武之人,看样子,他们功夫不低! “主子正愁如何解决睿王您哪,正好,今儿个你也来了,莫若让小的送你们一同上路,主子一定会分外高兴的!”说罢,曹七狰狞的一笑,嘴角一扯,“上!” 那十来个人“刷”地一下,将秦如风和夜浮生团团包围在中央!不过,他们二人倒是神色自若,没有一丝怯敌的心绪。 秦如风镇定地环顾了一下房内的人,轻蔑地一笑,“嘘”轻吹一声口哨。不一会,门外又涌进来几个黑衣人,从衣着和神情看,应该是追风堂的弟子。 曹七见情势有所变化,脸色微变,眼睛咕噜一转,立刻纵身向我飞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夜浮生已经足尖点地,飞抢到曹七的前面,拦住他的来路,和他厮杀起来。 秦如风此时一个飞身,一个旋转,已经奔到我的面前。他伸手解开我的穴道,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云儿!” “如风!”这一个月来,魂牵梦萦的人来了,他是我梦中期待的于危难之中救我的人。我紧紧搂住他,头靠着他宽阔的胸怀,嗅着他特有的兰草般的馨香,热泪盈框。他用手轻轻摩索着我的秀发,劝慰我,“没事了!没事了!”我仰头泪眼迷蒙地看着一个多月不见的他,瘦削了不少,整张脸显得棱骨过于分明,双眼布满血丝!秦如风低下头,在我耳畔轻语道,“云儿,跟我回去!”这句话一下惊醒了犹似在梦中的我。回去?还回得去吗?且莫说我服了长生,即便没有,和他回去后,做他的第十八房抑或第十九房妾?这不是我能接受的!而且,说实话,我内心深处并不十分相信他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就能爱我深到什么程度,我并不十分相信爱情,它太虚无缥缈了!我犹豫不绝地眼神、表情让秦如风看出了端倪,他略微蹙了眉,正要说什么。这时我不知为何心一下揪得很紧,感觉到夜浮生有危险,忙撇头寻望他。和曹七交手的夜浮生似有些分神,竟然露出了个空档,曹七的剑向他胸部刺去! 我大叫一声,“不!”然后,下意识地猛推一下秦如风,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将我的身体向夜浮生方向推了去,机械地运气,聚集全身力量于掌中,向曹七背上猛击过去! 只听“嘣!”一声,曹七身体晃动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缓缓地松了,正要刺向夜浮生的长剑“晃啷”一声落到了地上。他慢慢地转过身子,嘴角溢出缕殷红的鲜血,惊恐地说着,“你!你!”话未说完,曹七便轰然倒在了地上。 我见曹七死了,一下便懵了,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得站在那里。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看倒在地上的曹七,又瞧瞧自己的手掌,呢喃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就在这时,两个随曹七来的人看见曹七被我击倒在地,立刻向我扑了过来。夜浮生见状,忙将我拉到自己身后。一个持枪的人挺枪向夜浮生刺过来,这一枪对准他的小腹,来势极是狠辣。夜浮生右腿横跨,伸出左掌抓住枪头,撇断花枪。旁侧一人见其左臂伸出,一刀砍下。夜浮生右手腕一翻,夹手已将单刀抢过。夜浮生单刀展开,寒光闪闪,如风似电,那两人很快便鲜血四溢,做了刀下鬼。 此时,夜浮生方回身,一手温柔地揽着我,一手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勾下头,柔声问道,“没事吧?” 我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仰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如风?秦如风呢?我心里“咯噔”一下,忙扭头望向秦如风,他正用寒浸浸的眸子打量着我和夜浮生,一只手还捂着我刚才猛击的胸部。 夜浮生似也已经注意到了秦如风的异样,放下手,嘴角噙着抹笑,意味深长地看着秦如风! “我……”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启口解释。 “你们全都出去!我要和这位柳姑娘好好谈谈!”秦如风威严地命令道。 夜浮生看了看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还是随着其他人一起步出了房间。 “柳云昔,你藏得真够深的!本王实在没有想到你的内功竟然如此深厚?”秦如风冷冷地对我说。 “我……”秦如风因为刚才的事情产生了误会,既然已经无法和他回去,莫若就让他误会下去,或许这是了结这段孽缘的最好方法! “夜浮生把你这颗棋子调教得很不错嘛!本王山上遇袭,接着他就安排你这个貌似芳婷的柳云昔出现,刻意接近本王,甚至不惜用苦肉计,让本王倾心于你,接下来,你们又使出欲擒故纵的招数,让本王牵挂你,是吧?”秦如风愤恨地对我说。 “是。确实如此!没有想到被王爷一眼就看穿了!”我咬牙,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心却如刀绞般疼痛,晶莹的泪花充盈眼眶,忙背过身体,尽量不让秦如风察觉! 屋内一片沉寂!但是我可以感觉到秦如风内心因为欺骗而产生的汹汹怒气和对我的极度失望! 好一晌,秦如风缓缓对我说道,“柳云昔,本王给你两条路,一:和我回去,念在你尚未做出对本王不利之事的面上,我可以对过往的一切既往不咎,待你如同以前;二:从此你和我恩断义绝!”听得出来,秦如风对我已经做出了最大限度地让步和妥协,于他似乎已是极其艰难的了。可惜,我和他无缘!我银牙一咬,狠心对他说道,“不用了!王爷!你请回吧!”莹莹的泪珠似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心中犹如翻江倒海般滚动。 秦如风显然被我的话震惊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干脆地拒绝了他,稍一怔,旋即冷哼一声,“哼!”然后大步跨出了房间。即便如此,当他和我错身而过时,他的眼波中闪过的那丝失望、那缕伤心,深深地触动了我,久久地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听着“得得得”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心中那份委屈也渐渐扩散开来,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不知何时,夜浮生来到我的身后,轻轻拍了拍我,“别哭了!” 我抹了抹脸颊上的残泪,摇摇头。虽然不舍,虽然蒙受了重重委屈,但是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而且是自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现在赶紧走吧,待天明,就迟了!曹子恒的人很快便会来的!” 我转过身,望着夜浮生,郑重地对他说,“我和秦如风之间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而曹七也是我杀的!所以你还是自己走吧!” 夜浮生双眉紧拧,对我淡淡地说道,“你以为这样很英勇,是吗?”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而且现在我对你而言,不过是一张废牌而已!” 夜浮生淡笑一下,反问我,“怜悯?我是那么慈悲的人吗?”他略顿了顿,叹口气,“我倒希望自己真的只是将你当作一张牌而已!” 我诧异地望着夜浮生。 “算了,别闹了!赶紧走吧!要不,真来不及了!”夜浮生伸手过来牵着我就要往外走。 我摔开他的手,摇摇头,坚定地对他说,“我是绝对不会和你走的!” 夜浮生温雅地一笑,“那你是要我动手了?” “随便!”我冷冷地回答他。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嘈杂的人声、脚步声。 未等我搞清楚怎么回事,夜浮生已经揽住我,从窗口飞了出去,跃上马,拉紧缰绳,朝别舍后的山上奔去! 只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叫喊声,“追啊!快追!” 柳暗花明 第十六章 风回路转 夜浮生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扬鞭,策马疾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山路不过丈余宽,马儿在其上急速奔驰,如风驰电掣般,让我不由心惊肉跳。远远的“追啊!快追!抓住他们!”的声音夹杂着马儿奔跑的响声在山谷回荡! 说实话,夜浮生的骑术相当不错,马儿不仅行得稳,而且基本是在靠着峭壁这侧急行,虽惊,但并无险!行到半山腰,望着山路两旁,一侧是陡峭的山壁,一侧是万丈深渊,我的心平静下来,暗自思度:我极厌倦被人暗中算计、利用的生活,既然生无可恋,那么或许这就是我的归宿呢? 打定主意后,我遂对夜浮生大喊道,“放我下去!” 正专心驭马的夜浮生,被我这句话给惊愣了,他不解地问我道,“你要做什么?” 我冷笑一声,讥讽他,“肉盾不就是现在用的吗?” 夜浮生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般,不搭理我,只是将握鞭的手紧紧环住我,继续夹紧马腹,催马前行。马儿如离弦的箭般飞驰向前。我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劲掰着他环住我的手臂,可是那胳膊却如生了根般,丝毫不能松动半分。我气急,疯狂地在马背上闹着,用指甲在他胳膊上又抓、又挖,又掐,嘴里拼命地叫嚷着,“放下我!放下我!”或许是我的闹腾,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马儿此时受了惊吓,疯也似的朝一条小路上奔去!夜浮生待要再勒马返回,后面已经响起了“快啊!他们上了死路,快追!”的叫喊声。 不一会,眼见前方已无路可走,只有一小块平地。夜浮生忙松了缰绳,揽住我跃下马。那疾驰的马儿却因为收缰不住,长鸣一声,坠下了山崖!那凄咧的长鸣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后面追赶的人见状,忙都收僵停了下来,以半弧形将我和夜浮生围在那块平地上。 一位面上有一触目惊心的深红色刀疤的人“嘿嘿”的笑了几下,慢慢朝我们走过来。边走边讥嘲,“夜浮生,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被判你义父?将这个女人交给我,你和我一同回去向你义父解释清楚,或许他老人家会放过你也不定?” 夜浮生宛儿一笑,“那要是我不呢?” 刀疤狰狞地说道,“那我可就要不客气了!”说着,已经抽出了明晃晃的刀!只见他手一挥,“上!抓活的!”后面的人慢慢抽出了兵器。 “慢!”我手一扬,大声对刀疤喝道。 “可是改变主意了?”刀疤狞笑着对我说。 夜浮生握住我的手,低喝道,“云昔,别胡闹!” 我暗自使劲摔开他的手,走上前一步,对刀疤凛然说道,“曹七,是我杀的!” “你?哈哈哈哈!”刀疤仰天大笑,“就凭你?” 我斜睖了他一眼,讥嘲地说道,“哼!连曹七都被我一掌击死,你?”侧头鄙夷地打量了他一番,语气轻蔑地对他说,“估计半掌都用不着吧?” “你!”刀疤顿时气得涨红了一张脸,朝我扑了过来。 我朝侧轻轻一跃,与夜浮生保持了丈余的距离,与刀疤打起来。 没几个回合,我便如愿以偿地来到了崖边。夜浮生似已经察觉我的意图,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气定神闲,焦灼毫不掩饰地现于脸上,飞身朝我跃了过来,想要拉住我。可我一闪身,躲过刀疤横砍来的一刀,就在夜浮生快要抓住我的一瞬间,身体向后一仰,落下了悬崖。 “云昔!”夜浮生痛彻心扉的喊道。“嘶”一声,由于他赶来不及,只抓住了我的一片衣角,握着那破碎的衣角,心中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眼中满是凄楚、悔恨。突然,他一个纵身,也跃下了悬崖。 耳边“呼呼”的作响,双眼再一次深深地望着苍翠的青山,蔚蓝的天空,白色的云朵。死,并不可怕,而且于我而言,更是种解脱!可是怎么才能死,却非常艰难,还得精心算计,真累!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嘣”,我的身体好像被崖壁上的什么东西挂襻了一下,闭上双眼,忍受着背部传来的钻心疼痛,心中不断告诉自己,“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身体急剧加速下降,就在这时,突然一只手牢牢握住了我的手臂,那分坚定,那份不舍,震惊了我!谁?是谁?我睁开眼睛,眼前的人让我错愕不已。夜浮生!竟然是夜浮生!他一个飞旋,将我紧紧搂在怀中,脉脉深情地注视着我! “嘭”一声,我们已经坠到了崖底。没有期待的乱石,只有湍急的河流。肆虐的河水惊涛拍浪,朝下游呼啸而去,时而卷起阵阵漩涡。夜浮生抱着我,在河水中沉浮。我本就不喑水性,几口水喝下去,便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树林里。深邃的夜空,点点繁星,忽闪忽闪的。 换了别人,我此时或许会感激涕零,可是他,却让我的心矛盾不已。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淡淡地问他,“你对这儿的地形很熟悉,是吧?” “你就是这样认为的?”夜浮生嘴角一扯,一抹苦笑浮现在脸上。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他。他会为我背叛他义父?不可能!他一定另有打算! 夜浮生轻叹口气,对我说:“随你怎么想!”略微顿一顿,沉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秦如风实话?” 怎么说是我的事情,和他有关系吗?莫不是怕我和秦如风断了关系,坏了他的计划?我一脸冷漠地望着他! “因为长生?” 我冷冷地蔑视他一眼,实在懒得理他!不过,夜浮生却好像误会了,以为我默认了,竟而告诉了我一个让我惊诧不已的事情。 “知道秦如风为什么一直将你留在身边吗?”他莫测高深地说道。 不错,我也一直在思虑这个问题,他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不禁用眼角微瞄了瞄他! 夜浮生捕捉到我的那尾余光,料到我有兴趣,于是便继续说道,“芳婷是先皇的义女,和秦如风是名义上的兄妹,可是他们两情相悦!不过芳婷最后嫁给了赵彬!而你长得几乎和芳婷一模一样!” 此番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目瞪口呆!虽然,之前也怀疑过,但是绝没有料到自己竟然是别人的替身!我不禁嘲笑自己真是可笑之至,竟然还为他而心动,为他敞开心扉,对他牵挂不已!心如刀割般疼,思潮激烈彭湃,可是面上尽力保持平淡,不能让夜浮生瞧了笑话,于是努力压抑自己的心绪,不露一丝情绪,淡淡地对夜浮生说道,“这和我有关系吗?”可是,交握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握紧! 夜浮生瞅了瞅我的双手,笑了笑,另叉话题,“我要为你清理伤口!” “伤口?”这时,才觉背部异常疼痛。 “你被峭壁上的枯树枝给挂伤了!” “不用!”我一口回绝他。兔死狐悲——假慈悲! “伤口会感染!”夜浮生关切的对我说。 “折磨我,不是你最大的乐趣吗?”我冷眼瞧着夜浮生,讥讽他。我不相信他会有那么好心,不知道他又会玩什么花样! “折磨你?”夜浮生眼波掠过一丝嘲讽,摇摇头,无奈地说道,“那是折磨我自己!” 我莫名的望着夜浮生,他的话语让我琢磨不透! 我和他一路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向沐月山庄行去!一路上,他呵护体贴,弄得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对他大嚷道,“夜浮生,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夜浮生见我怒目娇嗔,又好气又好笑,戏谑地说道,“在下目前还没有想起来,待想到时再告知,不知意下如何?” 我白了他一眼,就再也不睬他,继续赶路!经过半个多月的跋涉,我们终于到了沐月山庄。 沐月山庄 自那次后,我和夜浮生都尽量回避过去,只着眼于眼前。虽然,我心里还是对他存有一丝戒备,可是他待我却一直温存体贴,倒弄得我好像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他每日认真教我武学,我也潜心修习,尤其是剑法,竟然有些醉心其中了。有时,也一起喝喝茶之类。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树头红叶偏偏,疏林如画。 泛着银光的剑在空中舞动着,朵朵银花在周围绽放,凛冽的剑气划过的每一处,片片红叶飘落!曼妙的白色身影,一个回转,红叶漫天飞舞,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飘散成一个黑色瀑布,美得令人窒息!她的长剑在空中划下一道美丽的弧线,一纵身,剑光划破了天际。 夜浮生来了好一会了,就这么静静地瞅着柳云昔,从坠下悬崖那一刻开始,自己便清楚,心中是再也放不下这个外柔内刚,善良又倔犟的女子了!“啪!啪!”夜浮生拊掌,粲然笑道,“云昔,进步不小!” 他今日也是一身白衣,斜倚着红色的枫树站着,温雅绝伦地冲我微笑,真有些美轮美奂!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和我一起跳崖,反正自那事后,心中对他的反感和厌恶在渐渐淡化! 我对他回眸一笑,“这得多谢师傅教导有方!”说罢,收剑朝他轻快地走去! “师傅?你好像还没有敬师徒之礼哦?”夜浮生哂笑道。 “那我现在就给你行礼,可好?”我嫣然一笑,对夜浮生说道。 说话间,夜浮生已经走到近前,轻声唤我,“云昔!” 我仰头望着他犹如夜空下沉静湖水般的幽深眸子,脸庞似发烧般滚烫,心中竟有些惴惴不安,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窘态。 “云昔!我……”说罢,竟一把将我拥进怀中,宽阔的胸膛、坚实有力的手臂紧紧裹住我! 他低倾着头,在我耳畔温柔低语,“云昔,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我……”我轻轻推开他,眼波闪过一丝慌乱,一丝彷徨。其实,这两个多月来他对我的好,我也不是不知道,但是由于以前的过往,我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你还是忘不了他,是吧?”他失望地说道,脸上掠过一缕惊异、一缕难过。 “我,我不知道!”我张慌地对夜浮生说。秦如风,仿佛是很久远以前的人了,我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可一经提起,心中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夜浮生缓缓转过身,微叹一口气,低沉地说道,“准备一下吧,过几日我们要去见他!”言毕,踏着满地的红色枫叶独自离开了!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心中竟有一丝心疼! 柳暗花明 第十七章 重回追风堂 在一个秋高气爽、云淡风轻的日子,我随着夜浮生登上了马车,向追风堂行去! 夜浮生生活方面极是讲究。即使出门,也绝不肯委屈半分。从茶叶、茶具至面巾、靠背都精挑细选,一定都得是自己满意的方可!虽说心中有些觉得他过于挑剔,不过有档次的东西,比粗制滥造的,不论从品质还是感觉上都要好不少,使人用起来舒服不少!当下心下却暗惊:富贵真是侵蚀人,自己这么快便有些依恋这些身外之物了!难怪这些古人为了富贵、权利而尔虞我诈,相互算计!其实,在自己的时代不也是如此吗?人的本质都是有些贪恋舒适、享受的吧!对他们的行为多了一分理解!思及此,竟然想到夜浮生,他在这场争战中,是为了富贵还是权利呢?从这些日子和他的接触来看,二者都不像,抑或还有别的原因?我不由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对面而坐的夜浮生。他正用一只精巧的勺子从一个瓷罐中取出特备的清冽山泉,接着将其注入一个精巧的壶中,准备烧水泡茶。将水备好后,他又从一个特制的竹篮中取出一些松炭,舔入炉里,将火烧旺!因为以前和他一起喝茶,大多是一切都已准备停当,这还是第一回看他自己煮茶!见他泡个茶,也那么繁琐,真让我有些受不了,我不以为意地对他说道,“泡个茶,你也忒多讲究!累不累呀?” 夜浮生宛儿一笑,细心给我解释道,“这密云龙一定要用玉泉山的泉水泡!茶水,茶水,一是茶,二是水,有好茶而无好水,沏出的茶汤必定就不是正味。而这泉水必得用松炭来烧,因为松炭性温火慢,泉水方可煮得透些!” 一袭话毕,便知他是个品茶的行家,而我的外行话无疑显出自己学识的窄浅,出了这么个臭,我不禁脸颊绯红,有些讪讪的,再也不多言。 一会,水煮沸了,夜浮生取出一个玲珑锡罐,然后细致地做着掌泡,点汤、分乳、续水、温杯、上茶一应程序。茶倒好了,他递给我一杯。看着洁白的梨花盏里,盛着半杯碧绿的茶汤。茶汤冒出的热气,袅袅的飘着,用轻盈的舞姿幻化而去,实在太美了,真有些不忍喝了。 “云昔,尝尝如何?”夜浮生明澈的眼眸掠过一阵暖暖的笑意,殷切的邀请我品尝! 我将梨花盏送到鼻尖底下闻了闻,清雅的茶香扑鼻而来,那香味仿佛能将人的灵魂也一齐净化了般清灵馨香。小呷一口,含在嘴中润了片刻,再慢慢吞咽下去,不由得暗自赞叹,夜浮生真是个中高手!以前,我并不会品茶,喝茶如牛饮,和他相处这些时日来,因为他的喜好,故而教会我不少!我嫣然一笑,对他说道,“这茶入口又绵又柔,咽下后,又有清清爽爽的香气浮上来,美味至极!” 我的一番赞扬使得夜浮生脸上第一次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真切笑容,若三月的阳光般温暖人心,我能感觉到他和我在一起是开心的!夜浮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相识、相知时的方式,或许我会爱上他! 我的一番呆愣,引来夜浮生的好奇,他语气轻和地问道,“云昔,想什么如此痴迷?” 他的话顿时将我从神游中牵扯回现实,想着刚才的胡思乱想,脸不禁有些红了,嘴角勉强扯出抹浅笑,灵机一动,总算找出了个话题来搪塞他,“我在想,你是织绣坊坊主,不知刺绣技艺如何?” 夜浮生又续了杯茶,忍俊不禁地对我说道,“你以为呢?” 想象着夜浮生手拿绣花针,在绣绷上穿针引线的模样,我不禁“噗哧”笑出了声,转而打趣他,“一定技艺高超,不知可否让我见识一番?” 夜浮生知道我在戏弄他,佯做生气的瞪了我一眼,“经营织绣坊,就一定得会刺绣吗?不过,我这里倒有一个绣品,可以让你瞧瞧!”说罢,从怀里取出了一块丝绢,递了过来! 这丝绢好眼熟!我将丝绢接至手中,还能感到由于其被贴身而揣,所浸染的夜浮生的体温,淡淡的暖意从指尖传到我的心,使我的心一丝震颤。摊开一看,竟然是自己绣的那幅“芭蕉熊猫与文君听琴”,我惊讶万分,不禁脱口问道,“你一直随身带着?” 夜浮生点点头,深邃的眸子中流露出如月光般的温柔。我迎着那抹柔情,却不知如何做答,只好故作随意地将丝绢递还他,头撇向窗外,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一副普通的绣品而已!”刚才那暖人心脾的和谐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只感到周围空气渐渐凝滞!虽然我不敢看他,但是仍然感受到他心底漫漫氲开的浓浓苦涩! 几天之后的黄昏,我们便到了追风堂!来之前,夜浮生给我化了妆,扮成他的小童。 下得车来,望着熟悉的门庭,心中有所感触:世事弄人!前后两次来此,不过几个月,可是心境却完全不同了!一时感慨,竟站在那儿发楞!也不知夜浮生叫了我多少次,我方醒悟过来。捕捉到他淡淡的笑容中那抹不易觉察的酸楚,心中竟然有些不忍,忙对他说,“刚才下车有些晕眩!”说罢,紧走两步,随着夜浮生进了追风堂。待安置停当,便一路七绕八弯,随着他到了一处屋宇前。远远地便听到从里面传来莺歌燕舞的声音,略一踌躇,看了看周围值守和带路的追风堂弟子,我恭谨地对夜浮生说道,“小的就不进去了!小的在此等候公子!”说罢,我还郑重地对着夜浮生行了个礼。夜浮生回头望了望低头行礼的我,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好吧,你就在此等候吧!” 夜浮生进了屋宇不一会,便见到里面鱼贯而出一列千娇百媚的歌女。想必秦如风正在消遥做乐吧,他过得可真是燮意!心中竟有些落寞,因为他的悠游自在?我不免自嘲一下,这就是虚荣心在作祟吧!再说自己在他心中即便不是夜浮生的线人,也就是个替身,何苦再自寻烦恼!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正想着,从屋里又娉娉婷婷地走出来一个若天仙般的美女,仅仅瞧了侧面,便认出来那是玉姑娘!因为怕被认出,我忙低下头,笔直笔直地站着。不知为何,她一下瞥到了站得远远的我,面上的盈盈笑意一下敛了,惊诧得望着我!略一迟疑,并未走到近前,而是向花园去了!不知她是否认出了我,心里一阵叨扰,转念一想,即便认出,也没有关系,反正秦如风已经将我和夜浮生划到了一块,更何况今非昔比! 这次出来,夜浮生并未告诉我此行的目的,我也并没有问他。半个时辰后,夜浮生和秦如风估计已经谈完了,一群美女又袅袅挪挪的进去了。屋内再次响起了婉转悠扬的歌舞声,见这阵势,一时不会完,遂请屋外值守的追风堂弟子代为向夜浮生转答我先去休息了!然后,我便回房歇息。 睡了一阵,人迷迷糊糊醒来,感觉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于是,出了房,准备去找点吃的,现在歌舞应该结束了吧,莫若顺道去问问夜浮生何时离开?自从我学会轻功后,就再也懒得一步步挪了,一来全当练习,二来施展轻功,行得也更快!几个起落,我便到了夜浮生的房外。 “砰砰——”我轻扣了几下门。 “进来!”夜浮生不变的温润声音从里面传来,不过今夜话音里却微带醉意! 我推门而入,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让我不禁倒退了两步。放眼望内,夜浮生面色酡红,醉眼微眯,一个人倚坐在圈椅里,正自斟自饮。认识这么久,还没有见他如此醉酒过,心下有些担心,忙走到近前,用手按住他正要继续斟饮的酒壶,柔声轻语问他,“怎么了?谈得不顺?” 他眼睛盯着酒壶,摇了摇头,“很顺利!”说着,便将酒壶从我手下抽出,又为自己满满地斟了杯酒,然后举杯一饮而尽!待一杯下肚,方才缓缓说道,“我明天就走!”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在那里,他却误会了,径自自嘲地说道,“放心,只要我不想死,别人奈何不了我!” 这下我算明白了他的话!我呆呆得瞅着醉醺醺、面色赤红的夜浮生,心里不禁想着:曾经,自己不是一直想离开他吗?一直期望摆脱他吗?可是真正当他说出来时,自己却怎么觉得揪心的难受和不舍呢?是因为习惯他的体贴、温存,还是因为他这举动损伤了自己的自尊?我想不明白,可是内心那抹痛楚却渐渐弥漫开来,眼里涌进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夜浮生见我不吭声,继续边喝边说,“我明日走之前,会对秦如风解释上次的事情!” 他这回的话彻底激怒了我,本来也就是一颗火星,经他这么一撩拨,便真如星星之火燎原了。我忿恨地瞧着夜浮生,胸膛急剧起伏,脸色刷白,冷言相讥,“解释?解释你给我服了‘长生’?还是解释你为什么和我一起坠崖?你觉得我有用,就抢来下药加以利用,没有用了,就赶紧把我扔给别人,是吧?” 夜浮生一听,准备斟酒的手一下停在了半空,醺醺醉眼惊愕地看着我。 我气咻咻地继续说道,“你是怕我和秦如风没了关系,就没用了,这次带我来追风堂,就是想将我送回秦如风处,是吧?可是,我是人,我有自己的思想和感受,不是一样东西,随便你们扔来扔去!”说到这里,我再也不能忍住眼角夺目而出的湿润,悠地冲出了房间! “云昔!云昔!”夜浮生呼唤的声音在后面远远的响起! 我和夜浮生却都未发觉此时正有一只耳朵,将我们的话悉数听了去! 扔下酒壶,仓惶追出的夜浮生痛楚的望着柳云昔飞离的背影,心底那抹揪人的酸涩慢慢蕴开了!原本以为,虽然她心里有他,而自己也曾伤害过她,可是只要告诉了她他为什么执着于她的原因,而自己只要将她留在身边,真心以待,假以时日,她必然会为自己敞开心扉,不求占据她整颗心,只要有自己一席之地,也就足矣!可是无论自己如何做,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他,那么莫若自己成全他和她!虽然,自己对她的眷恋让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非常艰难,但是只要她开心,即便为她带来欢乐的不是自己!结果没有想到,却让柳云昔对自己的误会加深!或许,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咎由自取吧!若知道今日这局面,自己当初无论如何不会给她服下那该死的“长生”! “唉!”夜浮生重重叹口气,沮丧地步回房间,继续喝酒。可是,喝着喝着,一个念头却从心底冒出,她刚才因为自己要独自离开而起的激烈反应,不正说明了她对自己的在意吗?想到这里,夜浮生的心情一下由阴转晴,欣喜不由得在心中宕开,暖暖馨意充斥着整个人,当下便扔了酒壶,冲出房间,找寻柳云昔去了!一气之下,我便施展轻功,如大鸟般,几个飞滞,出了追风堂,到堂外的小树林里收拾我纷乱的心绪。 待情绪不那么激动后,冷静想想:自己或许真有些喜欢夜浮生了!正思虑间,忽然瞧见一个黑影从不远处掠过,向追风堂去了!谁?心下忍不住有些好奇,于是提气纵身,远远地跟着! 此人身形高大,轻功甚是了得,而且对追风堂一定非常熟悉,只见他一跃,上了追风堂沿河的高墙,如鹏鸟轻盈展翅飞翔般,几个起落便到了追风堂的一幢两层楼的房子前。这里我没有来过,甚是疏落,却又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发觉。那黑影足尖点地,轻轻一跃,上了二楼,一个闪身,竟然不见了踪影。 我稍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一提气上了二楼。穿过亭台,进入了一条长廊。楼内没有灯火,一片漆黑,此长廊有二十来米长,两侧全是房间。幸好今夜月色甚好,如羊脂玉盘的圆月当空悬挂,银色的月光洒满大地。我将手指在口中蘸湿,捅破糊纸,借着从窗中射进的月光,向房内张望着。这里仿佛是追风堂的藏书室一类,一摞摞的书整齐地搁在书架上。我蹑手蹑脚地一间间房子找寻着,可是直到我找完长廊两侧所有的房间,都没有见到那黑衣人。正有些沮丧,却发现长廊尽处向左一拐,有一扇不大引人注意的小门,此刻虚掩着。我正准备用手轻轻将门稍微推开些,以便看清里面的状况,却不料从里面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惨叫声“啊!” 柳暗花明 第十八章 娇梦垂成 那一声低低的惨叫,如一把利刃猛地划过肌肤,吓得我心惊肉跳,立刻缩回了正准备推门的手,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此时想躲,却无处可躲;退,长廊过长,未等我出廊,此人一出,自己反而更加被动,而且此人夜半抹黑进入,八成不会是个好人,莫若就在长廊拐角处给他个措手不及。权衡好,自己立刻转身,一个箭步躲到了长廊拐角处贴墙而立,屏息凝神,警觉地侧头察看动静!就在此时,门“哧”地一下被拉开,一个身形高大,全身黑衣,连面部也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眸的男子张慌地夺门而出。就在他刚好跑到拐角处,准备拔腿逃离时,我出其不意地一个扫堂腿,那男子未料及此处会还有一人,一下向前一个趔趄。未等他站稳,我已经一阵风般欺到他的后背,‘飕’的就是一掌,猛击他背部。他扭身左传,躲过我袭去的一掌,一个回身,两手回兜,虎只相对,一双眼眸闪烁着惊惶和阴兀。然后他左掌虚探,右手就往我左胸袭来。我胸口微缩,也不退避,右拳直击对方横臂手肘,嘴里也没有闲着,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捉贼!”对方见状,急于逃离,便使出绝杀技,狠历的招式如风如雨般向我袭来。我当下小心翼翼,将夜浮生教我的一咕脑全使出来,见招拆招,遇势破势。不知不觉间,我和那黑衣人已经从长廊斗到了二楼平台上,人影飞舞,拳脚越来越快,因为我毕竟实战甚少,逐渐便处于下风了。不过,此时追风堂弟子也来了不少,那黑衣男子见人越来越多,趁我一个闪神,向我背部猛击一掌,顿时感到自己肋骨仿佛都被震碎了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后背传来,只觉喉头一阵温热,一口腥血喷了出来!我不由向前一个踉跄,那男子见有了空档,提气转身欲跑。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我扶住。我抬头一看,竟然是秦如风!那些追风堂的弟子那边厢已经上前将黑衣人围住,黑衣人见脱围困难,从怀中取出一个不知什么东西的暗器,向地上一扔,便烟幕四起,呛人鼻息的味道便四处弥漫开了。当大家回神,那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云儿,没有事吧?”秦如风那熟悉的低柔话音响在耳畔。他双手扶住我的肩,勾下头,眼眸中流露出温柔、真切的关怀。我望着这曾经让我牵挂、留恋的人,不知为何,此时却感觉特别陌生,轻轻摇摇头,伸手就想抛开他扶住我的手。 没有料到,秦如风却手臂一紧,将我揽进怀中,就要吻了下来,他的亲昵动作非但没有让我觉得温馨,反而让我有种芒刺在身的感觉,手上加了三分力,一把将秦如风推开。斯时,感到一道氲着淡淡哀愁的眸光正在注视着我,我一扬头,看到夜浮生那如沉沉夜色般深邃的双眸正瞅着我和秦如风,他扬头,眼帘微合,摄人的苦涩、苍凉浮现在脸上,一转身,轻轻飘走了。我的心却如被人挖出了胸膛拿在手中措捏般疼,我想自己是明白了自己的心,也明白了他今夜为何要那么做了! 秦如风诧异地看着我,扭头回望身后,却什么也没有,继而对我软语温存道,“云儿,你还生我的气?当时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 他的话语让我收回了翩牵的神思,淡淡对他说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即便没有这些事情,你我也是不可能的!” 秦如风双眉一拧,刚才的温软一下消失殆尽,冷然问道,“为什么?” 他的一脸冰冷让我感觉到自己其实从未真正了解他!而且有些事情,也应该说明白以做一个了断了!我淡然问他,“我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的爱,你能给吗?” 秦如风漠然、惊异地瞧着我!在他们的时代,男子三妻四妾就如吃饭、穿衣般再平常不过,而对于如秦如风这样的皇室,更是避免不了!不管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政治因素,总之妻妾成群再所难免! “你这是借口!是因为他吧?”秦如风眼眸寒浸浸地看着我,一丝戾气悄然从眸中逸出。 周围的空气似乎因为他那一脸寒霜而快要凝结了,而我也感到一种透骨的寒栗!眸光一暗,心中怅然,秦如风的痴狂、固执让原本可以好散的结局也没了,重重叹口气,继而对他轻语道,“这和夜浮生没有关系!纯属你我二人之事!而且我所言非虚,句句真言!另外,我还想劝你一句,别总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珍惜现在拥有的吧!”说罢,我转身欲离去。 “站住!”秦如风霸气而满夹怒气地喝道,“你什么意思?” 我淡然一笑,说道, “王爷是聪明人,难道还需要我说明吗?”顿了顿,我问道,“王爷,不去看看是否短少了什么?”从贼人出现,到离开,秦如风似乎并不关心,他是早已预料到了,还是本来就是他设的局?不管是哪种情况,那黑衣人今夜去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如果是秦如风设的局,那么他是为了试探谁呢?而追风堂内又藏了什么呢?心中不禁疑窦丛生。不管如何,现在自己应该去找个人!也不等他再说什么,已经纵身飞得老远了!第二日清晨 夜浮生步出房间,准备离去!他刚刚跨出房门,却意外发现了正迈步前来的秦如风,心下好奇今日秦如风怎么会来送行?从昨夜的情形看,秦如风似乎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是来看自己的笑话?还是又有什么别的事情?他当下绽放出招牌似的淡笑,眸中闪过一抹嘲讽,淡语相问,“王爷这么早?来为在下送行吗?实在荣幸!” 秦如风微微一笑,不期然,脸上却悄然逸出一阵阴骛,冷冷说道,“是啊!茬临离别,本王再来看看夜公子!” 夜浮生看到秦如风一脸阴霾,自己本来心绪就不好,也就懒得再和他继续虚情假意地客套,一言不发地往堂外走去!到了追风堂门外,夜浮生回身望了望朝阳中金壁辉煌的追风堂,暗想昨日来时的情景,眉心不觉间慢慢聚拢,心中荡起淡淡酸楚,眼波中漾起一波波的不舍,一咬牙,转身,头也不回地径自朝马车走去! 夜浮生一掀开车帘,赫然看到了车里似乎睡着个人,心中暗惊:谁?正要开口呵斥,立刻想到身后的秦如风和他今早的神情,当下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眸中掠过一丝狂喜,撼人心魄的喜悦在胸中荡漾,整个车子此时仿佛都漾起阳光般灿烂的气息。掀帘的手,此时由于内心激动竟然有些微颤动,他尽力压抑住自己的心绪,不动声色地登上马车,放下车帘,对着车外说道,“启程!” 看着酣睡的柳云昔,夜浮生的眼眸中飘散出阵阵温柔的目光,如柔柔月色,如轻轻晚风,撩人心魂。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变得如此惆怅,如此因情而哀伤,一次自做主张差点错失心中的最爱!一次!一次就够了,今生自己绝不再放弃!不觉用指尖轻抚她有些凌乱的如黑色紫檀般的云鬓,柳云昔却似被惊扰了般,头微微一侧,继续梦着周公!看着她娇庸如睡莲般洁逸,如芙蓉般娇艳,怜爱之情从心底如泉水般汩汩涌出,不由得倾身俯下,准备吻上她粉嫩的面颊。 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欲来欲近,我一个翻身,向侧躲开了,嘴里由不住地‘咭咭咭’ 笑个不停!其实,从他上车时,就已经醒来,只是想看看他会怎么样!此时,终于忍不住露了陷!夜浮生见我的神情,知道我刚才是在戏弄他,伸过手来挠我的胳肢窝,嘴里嘻笑道,“好啊!现在你还会戏弄人了!”我最是怕痒,边躲边向他讨饶,可是直到我快要笑得断气了,他方才饶过我。 由于刚才笑得过度,一时还没有喘过气来。我边喘着气,边用手肘支起上身,不期然对上他散着幽幽深情的眼眸,眼波交汇处阵阵柔情弥漫开来。我的心“砰砰”直跳,脸颊滚烫,看着他越来越近的俊颜,不由得闭上眼睛。夜浮生将我一个旋转,抱入怀中,他温热的唇已经如羽毛般轻轻落到了我的唇瓣上。他的吻温暖而柔软,细腻而温存,唇齿间细细的辗转纠缠,让我的大脑渐渐变成了空白,只是生涩地回应着他,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眷恋,这或许就是自己要的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我,软语问道,“云昔,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 他的话让我想起昨夜他要将我留在秦如风处的事情,心中恼怒,故意瞪眼,用手猛地推开他,撅着嘴,佯做生气地说道,“哼!你答应我办三件事情,这一件还没办,就想赶我走?” 夜浮生盈盈笑意如花般在脸上绽放开来,用手又将我揽进怀中,在我耳畔呢喃着,“对不起,我以为你……” “你以为……要是再以为什么,我就真走了!”对于他的自做主张,我真有些哭笑不得!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说着,细密如雨般的吻又轻轻落了下来,沿着耳后,颈项,到了锁骨,让我一阵舒麻!可是,因为昨夜所遇的黑衣人,心中疑惑从从,忙脖颈一缩,轻轻避开他,柔声说道,“夜,别闹!我有事情要问你!” 夜浮生停了吻,抬起头,在我耳畔低语道,“是关于昨夜的事情?” “嗯!”我点点头,继而说道,“我觉得最奇怪的事情是秦如风从出现至我离开,对那来偷窃的黑衣人似乎并不感到惊奇和意外,而且也并不关心那小屋子里面是否有东西短缺!” 夜浮生淡淡一笑,对我说道,“追风堂内或许藏了什么东西,连秦如风也想得到却又未能得到吧!” “什么东西?你知道?”夜浮生的话仿佛他已经知晓昨夜不过是个局,而且知道秦如风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我不由得侧脸回望一脸莫测高深的他。 他紧了紧揽在我腰际的手,轻声抚慰道,“知道多了,对你没有好处!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的!”虽然对他的一番话,心中略有不满,可是也知道他完全是为了我好,也就不再和他计较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一紧,我的背部又传来阵阵刺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嘶”。 “怎么了?”关切和焦虑溢于言表。 我摇摇头,强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昨夜和黑衣人交手时,不小心中了一掌!” “让我看看!”话音尚未落地,他已经将手搭在了我手腕处,看着他悉心、认真的神情,一阵馨意在心底蕴散,有人关心,真是好! 稍一会,夜浮生方对我说道,“还好!伤不算重!”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晶莹剔透如翡翠般的绿色药丸,送到我的嘴边!我瞧了瞧他手中的绿丸,心里想着:他的药还真多,而且还都特别好看,不过从认识起,就没有给我服过好东西,于是半真半假地对他嗤道,“不会又是什么长生短命之类的吧?” 他用幽深的眸子瞥了眼我,知道我因为以前的事情心中对他还有些芥蒂,对我说道,“还不信我吗?那我先服,可好?”说着,就把那粒美丽的莹绿送入了口中,一下咽了下去。 虽然我对以前的事情也还做不到一点不介意,不过此时是真和他开个玩笑,没有想到他那么认真,心中有些不忍,忙宽慰他,“我信你!刚才不过玩笑一下!”继而对他嫣然一笑,“你喂我,好不好?” 此时,夜浮生方展颜笑了,又取出一粒药丸,慢慢送入口中,然后俯下身,吻上我的樱唇,用舌将药丸度到我的口中。待他要继续,我肚子却很煞风景地“咕咕” 的叫个不停。此时我方想起从昨日傍晚开始,便只吃了一些点心,还尚未吃过饭,遂娇嗔道,“夜,因为你,我从昨日傍晚至今,一颗米都未下肚,你说怎么办?” “你一直没有吃东西?”夜浮生惊诧地问道。 我白他一眼,瘪了瘪嘴,没好气地说道,“你昨夜倒是莺歌燕舞,我一个小仆,谁来管我?” “那你先吃些点心,一会到了前面镇上,再吃饭,可好?”夜浮生温言问我,语气中满是关切,如初春的阳光使人暖融融的! “点心?”我一听他提点心,禁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哂笑道,“你车里能吃的,昨夜早就全下了我的肚子了!我要你给我煮茶喝!” 夜浮生温润的一笑,动手给我煮茶了!看着他忙碌,想起他还没有说我们行程的方向,于是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他边忙乎边对我说,“我们先去见见织绣坊坊主!” “织绣坊主?”我惊惑,莫名地问道,“不是你吗?” 他停下手中的活儿,宛儿一笑,淡淡的说道,“还记得上次我们一到凌州,当夜曹七便到了的事情吧?” 我点点头,莫非他怀疑自己身边有奸细?于是接过话头,对他说道,“莫非你怀疑身边有……” 他微微眯起眼睛,摇摇头,冷冷说道,“不是怀疑,而是确定!” “确定?那人是谁?你怎么知道的?”心下好生奇怪,这两个多月来,自己一直和他在一起,他是如何知道的? “你见过那人,在追风堂的厅内!”一抹戾笑浮现在夜浮生脸上。 我努力回想当日情形,当时好像有个紫衣童子,立刻恍然大悟,“是紫梨?” 夜浮生沉着脸,点点头。 “他为什么要出卖你呢?”虽然第一次见到紫梨,因为他的口气不善,便对他印象不好,可是当日在追风堂见他对夜浮生的态度甚为恭谨,这使我很难相信他会出卖夜浮生! “见了,不就知道了!”夜浮生诡异地一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为我沏茶! 柳暗花明 第十九章 心结 一路上,夜浮生和我十指相缠,并肩而坐,车内漾起一波一波的柔情蜜意,我们不时相视而笑,任沉默如歌,静谧悠扬!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们便到了荠洲。在马车中,夜浮生带上了人皮面具。本来他要我也带一副,可是想着是用‘人皮’制成的,心里就恶心得想吐。我死活不愿,夜浮生迫于无奈,只好给我戴上一个带面纱的黑色斗笠!他如此小心,不知是为了避免被曹子恒的人发现,还是另有原因,我不得而知,也懒得问! 我们并没有去客栈投宿,而是沿着荠洲城的窄街小巷,拐进了一个僻静的胡同。这条胡同,人迹罕至,只有几户人家,但是都房门紧闭!只有胡同尽头的那个院落的门口点了两盏灯笼。马车就在这个小门前停了下来!夜浮生牵着我下了马车,门口侍立着的两个威武的黑衣人一见他,立刻恭谨地跪下行礼,口中朗声道,“属下见过庄主!” 夜浮生淡淡的吩咐道,“起吧!”无意间散发出的威严气势震慑着周围的每一个人,包括我!心里暗自琢磨着:夜浮生真是一个多面人,我是否真的了解他?心中不由划过一丝隐忧,如流星划过夜空,短暂却那么让人难忘! 略瘦的那个黑衣人立刻起身,走上前一步,微微向前倾身、低头,对夜浮生恭顺地说道,“属下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嗯!”夜浮生面无表情,冷冷地应了一句,脚却未停,依旧温柔地牵着我继续往院子里走! “另外,那……”瘦黑衣人还想说什么,只见夜浮生左手一抬,他忙住了口,只是静静地在后面跟着。 夜浮生将我领到一间小巧别致的房间后,眉眼间含着清浅的笑意,温润地对我说道,“云儿,一路劳累,你早些歇息吧!” 从刚才的情形看,我想他一定是有一些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情,心里充满了好奇,究竟什么事情要瞒着我呢?难道是紫梨的事情?我当下绽放出如花笑嫣,温宛地对他点点头。他随即俯下身子,用双手轻轻捧住我的双颊,在我的额上映了一个轻柔、温软的吻。然后,又嘱咐了几句,才踱出了房间。 见他出了门,我立刻将门叉了,用被子、枕头伪装成人正蒙头大睡的模样,然后便准备从窗户翻出去。突然,我嗅到一股清幽的香味,忙屏息在房里寻找香味的来源。结果,在门角发现了一小拄香。看着这香,更坚定了我去看看究竟的愿望! 园子并不大,我很快便找到了夜浮生他们所在的房间,用蘸湿的手指在窗户的糊纸上捅了个洞,从洞口向内张望!夜浮生已经换了一身黑衣,此刻正慵懒地坐在圈椅里,忽明忽暗的烛火闪烁着,将他的脸庞分割出诡异的弧线。他将案几上的梨花盏送到嘴边,啜了口清茶,润了润,放下茶盏,才淡淡地问道,“人在哪里?”声音轻如羽毛,却又透着一股让人不容忽视的阴寒! “在织绣坊的荠洲别业!场子那边此刻正由月他们在清理!”一个黑衣人回道。 “嗯!走吧!去会会这织绣坊主!”夜浮生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经意间,嘴角绽开出一抹邪魅的笑容,丝丝缕缕的寒意就这么随着散开。或许,我已经习惯了他一脸温润,此刻乍见他这副面孔,不禁打了个寒颤! 因为怕被夜浮生发现,待他们跃上房顶,行了几步,我才远远地跟上。穿城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终于在荠洲城北的一座雅致的园子里停了下来。到了园子门口,已经有几个黑衣人在门外等候,其中一个身形娇小,似个女子,但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他们行毕礼后,又诺诺地对夜浮生回了几句,然后一起进了园子。 我并没有随着他们从正门进入,而是围着园子绕了一圈,最后选择从园子有些荒凉的东北角进入。这里好像是柴房或者下人居住的地方,陈设简陋,不过还算干净。我从园墙跃入,感觉到周围静得有些异乎寻常,正准备沿着回廊去园里最宏伟的正房,却嗅到空气中似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划过胸臆。我循着那丝淡淡的味道在漆黑的园子里找寻着。没行几步,我便明白了为何自己觉得这个园子不同寻常,那是因为“人”!这个园子,从我进入至今,没有看到一个人,只有无尽的夜色笼罩着这个怪异的园子!随着血腥味越来越浓,我觉得越发毛骨悚然!终于在一个似是柴房的门后,找到了腥味的源头! 我深吸几口气,镇定一下自己有些惶恐的心,颤抖着双手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弥漫的血色瞬间染红了我的瞳仁,浓浓的腥气盈满我整个胸腔,我不由得倒退几步!屋内全是死人,他们横七竖八地叠躺着!从衣着看,似乎都是些仆役、丫鬟之类!不过,从其体格、肌骨看来,这些人都是练武之人,非寻常下人!他们都是颈动脉被堪堪划破,一条细细的血痕蜿蜒盘旋在颈边,似一条从地狱来的专门侵嗤人生命的毒蛇般!看来,刚才那黑衣人的清场,必是指这个了!我的心不由沉重起来,深叹口气,心里思虑着:即使紫梨背叛夜浮生,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这些人顶多算是一群走狗,夜浮生用得着将这些人全部斩尽杀绝吗?虽然这些人也并非一定清白无辜,可心里还是觉得夜浮生这么做有些过分了!不忍多见那血腥场面,我惶惶然离开了柴房,向正屋急速行去! 正屋周围并没有见到黑衣人,我提气跃到屋顶,然后如壁虎般紧紧贴在西北角的屋檐下,从窗户缝隙向内探望,此处正好可以看到屋内众人的表情和夜浮生的侧面。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死寂的黑夜中,还是足以让房外的我听清楚了! 夜浮生坐在一张大大的太师椅上,噬血的笑意噙在嘴角,邪魅的双目精光流射,投向面前跪着的一个清瘦、秀气的青年男子。此人必是紫梨无疑!只见此时他披头散发,神色张慌,眼眸中透露出一抹慌乱、一缕恐惧,还有一丝对生的渴望。八九个黑衣人分立两侧,其中确实有一个女子,容颜娇美,从她注视夜浮生的眸光中无意流露出的温柔和敬慕来看,她对夜浮生绝不仅仅是属下对主子的感情那么简单!角落里还躺着几个衣着艳丽的似歌妓之类的女子,不过看情形,死了应该不到一个时辰! “你难道不知道背叛我的下场吗?”夜浮生如绵密冬雨般阴冷入骨的声音夹杂着森冷的气息幽幽响起。 紫梨脸色煞白,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黲人的青色,双唇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纸,额上已经渗出密密的一层汗珠,他差不多是完全趴扶在地,浑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颤声对夜浮生乞求道,“公子,真的不关小的事情,是姓曹的老贼以小的家人为要挟,小的迫于无奈啊!求公子饶命,求公子饶命!” 夜浮生清彻刺骨的眼光如鹰隼般牢牢盯向紫梨,“是吗?不过,据我调查,你好像是个孤儿吧,而且并无任何亲戚!不知你这家人从何而来?” 紫梨一听,脸色瞬间变得蜡黄,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一颗颗从额上滴落到地上,脱口而出的声音,已经略带哭腔,“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是小的一时糊涂,请公子饶命!”边说边“咚咚咚咚”地用头撞地,给夜浮生磕头,青石砖上的殷殷血迹幻化成朵朵梅花!一抹无奈从心底冉冉升起,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夜浮生紧抿的双唇缓缓漾开,如雪原上绽放的腊梅般,眼底却是一派的沉沉雾霭,泄露不出半分的情绪。他端详了紫梨一会,方才冷冷地对他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夜浮生说到此,顿了顿,微启眼帘望了望紫梨,此时紫梨两眼放出一丝欣喜,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看着紫梨的表情,一抹腥腥笑意缓缓爬上了夜浮生的嘴角,“是挑断手筋、脚筋,服用‘缠绵’呢?还是毁了容貌,服用‘七情’呢?” 话音尚未落地,紫梨的眸中刚才的那抹欣喜一下全部湮灭在无尽的恐惧、怨恨当中,他此时狠狠地咬了咬牙,竟然抬起头,用怨毒的目光注视着夜浮生,忿然说道,“是,我一直嫉妒你,跟了你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中,到了哪里,你都那么光彩夺目,而我,永远都只是你的一个卑微仆从!不管我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你!我恨你,只有让你消失了,我才不用再生活在你的光芒下!恰巧这个时候曹子恒给了我机会,虽然明知他是利用我,但是我依然不愿放弃,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虽然失败了,但是我并不后悔!只请公子能念到我为你效力多年的面上,给我一个痛快!”说到最后,一缕哀伤在嘴角缓缓溢出! 他的话似乎有些震动夜浮生,一抹不易觉察的惊讶掠过夜浮生的眼眸。他微微叹口气,闭上双眼,轻轻一挥手,对着一个黑衣人,淡淡说道,“送他上路吧!” 紫梨一听,恭敬地给夜浮生跪下磕了个响头,对夜浮生说道,“谢谢公子!” 一把乌黑的匕首在紫梨颈侧轻轻划过,乌光一闪,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又消逝了!虽然紫梨有向曹子恒通风报信,但是他的临终之语让我觉得其实他也是一个挺悲苦的人,心越发沉重起来,犹如千斤大石压在心头般,不觉重重叹口气,“唉!”虽然之前也知道夜浮生绝非一个普普通通的温雅之人,但是让我亲见他的冷酷,心中还是瞒难接受的! “谁?”那黑衣女子用凌厉的目光注视着我所在的方向,一把薄如纸的利刃已经向我飞来。我忙向侧一闪身。差不多同时,夜浮生厉声叱喝道,“住手!”随声而起,一个暗器迅速向匕首飞去。那匕首“嗖”地一下深深地插入了檐柱!看着没入大半的匕首,实在有些后怕,刚才要是稍有迟缓,此刻恐怕已经命归黄泉了,一丝寒意悄然爬上后背!此女不仅武功了得,而且手段毒辣! “云儿,进来吧!”夜浮生语气柔缓却又充满无奈地对我说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跃窗而入。那八九个黑衣人据以惊讶的眼神望着我,尤其那女子冷冷的目光中满含着敌意! 夜浮生无视众人的惊讶,淡淡地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那些黑衣人恭谨地向夜浮生行了礼后,鱼贯而出!“你终究还是来了!”一抹无奈缓缓在夜浮生嘴角漾开,“没有想到你武功精进得如此迅速!如果不是那声叹息,连我也不知道你在外面!” 我冷冷地瞥了眼他,又将目光投向地上已经逐渐开始僵硬的紫梨,语气沉重地说道,“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 夜浮生用幽深的眸子深深地注视了我会儿,缓缓说道,“是!我或许是很残忍,但是你要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的话惊醒了我,之前自己的思想似乎有些狭隘,略一思忖,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不错!可是我一时还是无法接受!而且,我也不明白他和曹子恒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非得相互杀戮?从以前点滴中,我多少知道曹子恒绝非良善之辈,而且他位于宰相之位,与他对敌,恐怕九死一生吧!我主动伸手抱住夜浮生,将头依在他怀里,低语近似哀求地说道,“夜,既然曹子恒以为我们都死了,而你今日也解决了紫梨,以后别再做这些了,好吗?夜!”一个人孤清惯了,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一旦拥有了别样的温馨和关怀,对于曾经的孤清便产生了惧怕! 夜浮生身子一僵,继而揽住我,用下骸儿轻轻摩索着我的头,“云儿,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情不行,我必须得报仇!” “报仇?”我抬起头,莫名地望着夜浮生,隐约感到似乎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眼眸迷茫,似在回忆什么,好一会,才沉重而坚定地说道,“当日在凌州,我不是告诉你我家出了意外吗?其实,那是曹子恒暗中指使人将我沐家三百余口人一夜之间全部杀害!如果不是当时凑巧奶妈带我去后山玩耍,迷了路,误了回程,现在连我也不会活下来!所以,我必须要报这个仇!” 虽然,夜浮生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我可以想象那一定是出骇人听闻的人间惨剧,并且给年幼的他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仇恨的种子在他心中早已生根发芽,而且在以后的日子中,为了报仇,自己不惜认贼做父,多年苦心经营,现在要他放弃是绝计不可能的!可是,报仇毕竟不能换回亲人,而且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对于死亡和血腥,我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厌恶和恐惧! 我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还是轻轻推开了夜浮生,对他说道,“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一会!”说罢,纵身离开了! 夜浮生望着柳云昔离去的背影,一抹苦涩的笑容缓缓爬上了嘴角,谁又是天生喜欢杀戮呢?但是那冲天的火光,凄厉的喊声,让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免落泪,更何况是年幼的自己,而且那些死去的人全都是自己最亲的人!自己的心早已变成了石头,可是她却让已坚如磐石般的心,不知何时开始有了变化,有了那么一点点柔软!而且,自己竟然对她产生了份眷恋和依赖!希望她能理解自己!希望! 一个瘦高的黑衣人再次走了进来,望着出神的夜浮生,轻轻说道,“庄主,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我们该撤了!” 夜浮生缓缓点点头,说道,“好吧!” 待他们一行回到下榻的园子,夜浮生立刻去了柳云昔的房间,可是房内空无一人,他的心不由揪成了一团!难道她走了? 我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心绪,于是向荠洲城外的荠山飞奔而去!来得时候,注意到荠洲城外有一座大山,夜浮生告诉我那是荠山,而且荠山顶的日出,十分美妙迷人! 虽是初秋,但是夜半的山顶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冷。凛冽的山风“呼呼呼”地刮着,而我似一片落叶,仿佛要被夜风吹到空中般,不过这却让我的头脑有了几分清醒!放眼望去,寂寥星空下,是一片静止的山势般起伏的云海,在茫茫的夜色下,象黑魆魆的山峰。我心中的结绕来绕去,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让自己更加心烦!最后,我索性将心中的烦恼抛到一边,抬头仰望疏朗的夜空,专心数起天上亮闪闪的繁星! 不知不觉间,深蓝的天空一点点亮起来,几乎跟视线平齐的帷幔似的云彩淡淡地镶上了一道美丽的金边,灰蓝的云层中艰难地露出一丝、一瓣的“脸”,憋得红彤彤的。云海渐渐地层次分明起来,那些距离较近的云彩开始不安分地翻滚和流动。我慢慢走向崖边,想象着要是自己能变成一只小鸟,自由自在地在空中翱翔,那该多好! “兄台,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你为何却要寻短见呢?”低沉的男声传入耳际! 我不由回头一望,一个瘦高的青年男子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他有着小麦色的肌肤,面容威武英俊,一脸正气,看来应该是个军官之类的吧!不知是因为这人功夫甚高,还是因为自己心烦意乱,竟然直到他说话,我方才发觉他的存在!许是因为我穿着男装,他对我以兄台相称! 我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寻短见呢?” 那男子一听,顿时恍然,忙歉然赔礼道,“对不起,在下还以为公子你……”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我不过是慕名来看荠山的日出罢了!” 此话似乎引起了那男子的兴趣,他走上前来,和我并肩而立,有些欣喜地说道,“在下姓赵,也是慕名荠山日出,此次路过,专程前来观望这美景!” “哦。”我淡淡回了他一句。之后,我们谁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太阳!它颤抖着,挣扎着,猛地一跳,终于脱开了云层,喷薄而出。它是那么柔和温暖,润泽如玉,就象初生的婴儿,安静甜蜜地躺卧在大片的云层和茫茫林海之上。天色越来越亮,云海逐渐变得洁白,和它们投下的阴影形成越来越强烈的对比.天边帷幔的金边也越来越颜色生动,慢慢就变成了金黄色。日出真美!或许因为是陌生人的缘故,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向他提起自己心中的纠结,“赵兄,你对杀戮怎么看?” 他猛地将目光从日出的美景中收回,惊讶地望了会儿我,好一晌,才说道,“如果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安宁、和祥地生活,即使再不愿意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也必须痛下杀手,这样的杀戮再所难免!如果是为了一己私欲而乱杀无辜,这样的杀戮必将遭到天谴,绝不能做!”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不愿意看到血腥和杀戮,夜浮生难道就很喜欢吗?虽然,他并没有告诉我曹子恒为什么杀了他全家,但是那几百口至亲的死亡一定是无辜的,而且据曹子恒这行径,估计现在也不会干什么好事,不论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冤魂,还是为了现在的人,除掉曹子恒,好像都非坏事!更何况,既然我心中有了他,那么就应该理解他,支持他!道理原本浅显,可是爱专牛角尖的我却绕了半天,如果不是眼前这位的话,我还不定得想多久呢!纠结一解,顿时心花怒放,一下便宛儿笑开了! 看着忽然又笑意盈盈的我,赵公子一下明白了,对我说道,“兄台的心结可是解开了?”我对他点点头,看着正气凛凛的他,心中不禁想到他杀人的场景会是什么样呢? 望着有些怔愣的我,他朗声笑了笑,“兄台,在想什么?” 我脸一红,慌忙找了个借口以掩饰自己的窘态,“没什么,就是肚子有些饿了!” “哦!那简单!在下随身带有熟食、干粮和酒!不如我们就在这山顶,一边享受这美景,一边把酒言欢,如何?” 不知是因为喜欢他身上的正气,还是被他的爽朗感染了,我干脆地点点头,“好啊!” 我和赵公子,就着熟食、干粮,喝着酒,海阔天空、天南地北地聊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夕阳西下了!我一下想起来,昨夜走得时候,可没有跟夜浮生说,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忙站起身,对着赵公子作了个揖,抱歉地说道,“赵兄,对不起,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一溜烟地往山下跑去! “兄台贵姓?”赵公子在身后高声问道。 我忙回头,对着他喊道,“在下姓柳!后会有期!” 柳暗花明 第二十章 亲密无间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如初升的朝阳,西去的落日也是那么的火红。红彤彤的太阳周围,飘着缕缕的晚霞,是那样的灿烂,那样的绚丽多彩。荠山顶矗立着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远远望去,犹如一座雕塑般,在这柔和的余晖下,沐上了一层金黄,周身泛起金色的光晕。他似乎还在回味着今日与他畅谈一整天的柳公子,实在没有想到在这荠山顶能遇到一位一见如故的朋友,真是难得!回想着柳公子谈笑风生,畅所欲言的模样,很是有趣!就是这柳公子长得太秀气、太俊俏了!转念一想,要是她是个女子的话,说不定自己……想及此,他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柳公子怎么可能是个女的?!正在此时,一声“将军” 打断了他的思路! “将军!”一个校尉恭恭敬敬地在那男子身后对其行礼,并振声喊道。 “唔,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赵彬平淡而威严地问道。 “京里又来催了!”校尉小声回道。 “知道了!”赵彬淡淡地应了,但是并未挪步,而是继续在这如画的美景中梳理着自己的思绪!自己十多岁便随父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先皇念及自己的功勋,当然也有笼络的意思,将最疼惜的公主——养女芳婷,许配给自己!订婚四年多,由于战事不断,直至几个月前才完婚。成亲当日还未及见面,又被征调远方。虽然自己远离京城,但是对芳婷公主和睿王之间的事情还是略有所闻!若说自己一点不介意,那是假的!但是,不管是他还是芳婷,对自己的婚姻都是无法主宰的!既然如此,无论是因为什么,自己都必须善待她!思绪整理清晰了,赵彬不由起步下山了!我一路飞奔,正要进城。却见城门处多了不少官兵,而且盘查甚严,心下骇然,难道夜浮生已经出事了?正考虑该如何是好,一位清朗的少年从暗处向我奔了过来,低声对我说道,“跟我走,庄主在城外等你!”定眼细看,似乎有些面熟,好像那夜在织绣坊的大厅见过,稍一迟疑,还是随着他一起行去!大约半个时辰后,我们到了一处荒芜的院落。 园子里漆黑一片,只有花厅中灯火通明。刚刚拐过回廊,还未进花厅,就听到了夜浮生温润却又含着些微焦躁的声音,“不用劝了,你们分头离开吧!我明日再走!” “庄主!”几声恳求茵茵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因为我而耽搁了行程?我不由加快了脚步,一只脚尚未跨进花厅,屋内的人似乎都已经注意到了我,皆回头以冷冰冰的目光注视我,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坐在厅中上位的夜浮生眼底眉间全是担忧、焦虑,脸上的神情也颇为疲惫,乍一见我,眸中立刻划过一片激越。 好像这件事情也是自己不对,双眼不敢直视夜浮生,有些心虚地望着地面,纳纳地开口道歉,“嗯,对不起,我……” “你们先下去吧!”夜浮生打断了我的道歉,淡淡地吩咐道。 那群人一个个出了花厅,从我身旁而过,虽然都没有说什么,但是我感到了他们的不满!那女子更是狠狠地瞪了眼我。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我慢慢走入花厅,想着该如何解释,刚要开口,人却已经被一股劲猛的力道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还以为你走了,我……”夜浮生在我耳畔呢喃低语,同时密密的热吻落到了我的颈间、耳际,今夜的吻不似往日般的温软、轻柔,而是热烈又充满激情! “不会的!夜,我不会离开你!”我柔声抚慰着他,没有想到自己在他心中会是那么的重要! 感受着他湿润而充满热力的亲吻,我犹如被雷电击中一般,一股热流不可阻挡地传至整个身心,他的吻如火焰般点燃了我,整个身子仿佛要被他的热情燃为灰烬;他的吻又如大海上的浪涛般,一泼泼地向我袭来,将我掀至浪的尖峰!此时此刻,我只感觉阵阵玄晕,如大海中想抓住那根唯一的木板般,不由自主地紧紧环住了夜的腰…… 待我清醒,已经躺在一张床上,衣衫褪尽,身上感到一阵微凉。夜浮生温润如玉的俊颜就在我的正上方,他不发一言地看着我,眼底仿佛有两簇火焰正在燃烧,只是被他看着而已,我就已经能感受到里面的灼热,感受到这因我而起,充满氤氲的情欲。我不由得脸发热、心狂跳,身体也禁不住微颤起来。 他热切的眼光不住地打量着我的身体,从上到下,最后停驻在我白皙、高耸的乳峰上;在他灼热目光的注视下,那两粒粉红色的蓓蕾变得更为突起,充满了诱惑,让他不由得凑嘴过去,将其中一粒含进口中,用舌头细细品尝着它的滋味。我只感到全身酥麻,炽热难耐,破碎的呻吟终于忍不住溢出了口, “嗯~~呃~~!” 此时,他的手指已经悄然探入了我的紧窒,我吓得本能地夹紧双腿,身躯向上缩着,试图躲避这异物的侵扰!夜浮生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恐惧,俯下身子,吻住我的耳珠,柔声低语,“云儿!别怕,放松!”他此刻声音因为欲望而变得有些沙哑,却让人感觉极是性感,他的软语温存使我终于按耐住剧烈跳动的心,放松了身体,静静感触着他的爱抚。随着他手指的律动,我的情欲逐渐高涨,爱液从秘穴深处汩汩流出,小腹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似乎等待着什么将它填满!我不自觉地弓起身体,主动吻上了夜浮生突出的喉结。他的粗喘更甚,终于按捺不住,抬高我的臀部,将自己的炙热硕大,温柔而坚定地挺进了我的身体。我感到了一种撕裂般的疼痛,晶莹的泪花从紧闭的眼角溢出,正要尖叫出声,却被他随即而来的亲吻封在了喉中。 帘内一片春光旖旎,娇媚的女性嘤咛呻吟和着男性的低喘声奏出一篇魅人的华丽乐章!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了! 床边的凳子上整齐叠放着包括肚兜、罩衫至外裙一整套衣物,而且全是水蓝色,这必是夜浮生为我准备的!我一件件穿上,待穿戴齐整后,不禁揽镜自照,人本七分,被这一湖水蓝映衬,竟有了九分,不禁暗叹夜浮生的搭配技巧!直至现在我依然不会梳时下女子的发髻,只好用一根同色的丝带简单地在脑后束了个马尾了事! 正在梳理间,夜浮生已经含笑跨进了房间! “云儿!什么时候起的?”我回眸一笑,对夜浮生说道,“刚起!”说着,他已经走到近前! 他轻轻揽住我的肩,轻声问我,“云儿,可还好?”想起昨晚,我的脸顿时羞得通红,微微点了点头。未等我回身,他竟然已在我的面颊上轻轻咬了口! “哇!”我不禁轻叫出声,狠狠地瞧着戏谑的看着我的夜浮生,说道,“干嘛咬我?” “红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忍不住就……”他嘻笑着说道。 我瘪了瘪嘴,白了他一眼!他伸过手来,牵着我,向房外走去,同时温言说道,“好了!不闹了!现在我们去用晚膳,之后,必须得出发了!” 我点点头,随着夜浮生出了房间。 饭后,我们登上了马车,准备出发!此刻,我方才发觉此次不仅仅是我和夜浮生,还有两位男子,一位身材魁梧,年龄和夜浮生应该差不太多,另一位是那个引我来此的清朗少年!不过,没有见到那位对我恨意斑斑的女子! 夜浮生拥着我在马车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说着!不知不觉话题便聊到了我失踪的那日! “我那天不辞而去,是不是耽搁了行程?”我满含歉意地问道。 “嗯,你知道,我们毁了曹子恒在荠洲的织绣坊,这不算是小事。原本应该尽快离开,可是总不见你回来,我只好派人四处找你,差不多将荠洲城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找不到你。我想你应该不在荠洲城内了,但是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眼见天亮,只好到这个园子里来等你!怕你回来了找不到我,又派人去城门处候着你!天色渐渐暗下来,可还是没有你的音信,我以为你一定生我的气,走了,可是还是舍不得离去,不过终于让我等着你了!”夜浮生边说边抚弄着我的长发。说至最后,不由得低下头,温柔地亲吻我的鬓角。 我如沐浴在三月的阳光中般,心中涌起阵阵暖意!同时,歉疚也如春风般吹皱了我的心湖!我忍不住问道,“要是我没有回来呢?” 夜浮生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我不知道!”拥着我的手不由紧了紧,有些霸道地说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我望着他幽幽深眸,忍不住乖乖地点了点头!刚点完头,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当初也不全是因为我的错吧,不由颦眉,娇嗤道,“那你以后也不准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要和你在一起!”这是我想通后,最想和他说得话,原本昨日就该说,可当时被他的热吻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听我的话,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欣慰,“云儿,你……” 我用手调皮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郑重地说道,“嗯!” “你前夜离开后,去了哪里?”夜浮生似不经意间随口问道。 我一听他提及,立刻便眉飞色舞地和他说道,“哦,那天离开后,我去荠山顶观夜色,看日出去了!那日出真美!”边说边回想着那金色的如诗如画的美景! “哦?那日出怎么看到了夕阳西下?”夜浮生漫不经心地问道,声音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可是神经有些大条的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还兴致勃勃地说道, “哦,后来遇到了一个男子,也是来观日出的!我就和他一起在山顶聊天来着!那人还真搞笑,看我一身男装,便口口声声的称我兄台!”想着那日那人,虽然英挺威武,不过很有些迂腐,不禁“噗哧”笑出了声! 咦?怎么有些不大对劲呢?笑声尚未止住,已经感到气氛有些冷凝,一瞥夜浮生,一脸黑线,他好像生气了? “然后,你们还喝了酒?是吧?”夜浮生垮着脸,冷冷的话语夹含着浓浓的醋意! 想着自己在山顶欢畅饮酒,他在那边为我担惊受怕,不禁吐了吐舌头,既不感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是眨巴着眼睛望着夜浮生! 夜浮生霸气地低喝道,“云儿,以后不许了!” 我好像还没有嫁给他,怎么就管得这么严了?说话还没有超过十句,已经说了两个“不许”!我不由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道,“还没嫁给你呢!这么多规矩!” 夜浮生见我有些生气,刚才的霸气一下没了,他勾下头,低声对我说道,“云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不忍心再逗他,嫣然一笑,娇嗔道,“知道了!夜,你现在对自己怎么这么没有信心了呢?哪里还是那个众人眼中的‘神仙似的美男子’?”说到最后,故意加重语气,半真半假地讥嘲他! “哦?原来你在逗我!”说着,已经挠起我的胳肢窝来。我忍不住娇笑连连,低喘不已!玩闹了好一阵,我向他问起织绣坊来! “夜!织绣坊到底是做什么的?”虽然以前听小桃谈起过,但是从这次看来,仿佛不止是经营衣服那么简单吧? “织绣坊,名义上是经营丝绸、布匹、衣服,实际上它是曹子恒手中一个收罗人才、打击异己的重要组织,同时,也是曹子恒搜刮财富的一个重要来源!”夜浮生简明扼要地对我述说道! “曹子恒位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应该很富裕了,怎么还需要这么多钱财?”我不解地问道。 “人的贪欲是很可怕的!”夜浮生意味深长地说道! “嗯。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咱们去截获曹子恒另一个财富之源!”夜浮生诡秘地说道。 曹府书房 窗外阳光明媚,万里晴空。房间左侧是一排落地棱花窗,右侧墙上挂了一副大的水墨山水画。屋子中央放着一个大的案几。几上摞了一大堆公文。一位面色红润,长髯,两鬓已夹杂着些白发的中年男子坐在案几后,一边看公文,一边不时用笔批注回复!这位男子便是天启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曹子恒。曹子恒两朝元老,手握重权,门生遍布全国,就是当今圣上也对他礼让三分,凡是他票拟的公文,从没有被驳回的。 “砰砰砰——” “谁?”曹子恒停住手中的笔,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射向门。 “奴才陆子善拜见老爷!” “进来!”曹子恒威严而低沉地说道。 陆子善三十多岁,面上有一触目惊心的深红色刀疤。一进门,他立马跪下行礼。曹七死后,这陆子善便成为了曹府的二管家。 曹子恒搁下手中的笔,冷冷地问道:“有什么事情?” “嗯,昨夜荠洲送来了消息,……”陆子善说到此,心里开始斟酌如何遣词造句,能将曹子恒的怒气降到最低! “说吧!” 未待陆子善考虑好,曹子恒已经催促了!陆子善咬了咬牙,直言说道,“织绣坊的紫梨在收帐回程途中,在荠洲被杀了!荠洲织绣坊所有人等全被灭口!” “啪”曹子恒猛拍桌案,立站起身,汹汹怒气袭上眉宇!他在房间急切地来回踱步,尽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低沉问道,“那所收的帐款呢?” “全部不翼而飞!” “不翼而飞?那可是整整一年的收入,几百万呐!”曹子恒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谁?谁做的?谁敢动我曹子恒的东西?”虽然,曹子恒这么多年也积累了不少财富,但是因为树大招风,平时排场惯了,而自己出手又甚为阔绰,花销甚大。另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最近急需往西边送一批东西过去,所以才急着让紫梨去各地织绣坊收款,而且还派去了那么多的顶尖高手,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意外!可是,偏偏就出了事!看来,只有靠另一个了!曹子恒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 陆子善惶恐地跪在曹子恒面前,唯唯诺诺地答道,“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作案的人手段毒辣,而且干净利落,显得训练有素!在江湖上,有这个胆量,又有这个能力的,恐怕除了……”陆子善最后几个字并未说出,但是曹子恒已经全然明白他的话意! “你是说睿王?”曹子恒森冷地问道。此刻,他眯起眼睛,一道如寒冬绵绵雨雪般阴冷的目光射向陆子善! “属下也只是猜测!”一触曹子恒冷厉的目光,陆子善不由哆嗦了一下,忙低下头。 “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陆子善行毕礼,准备退下! 他刚刚走到门口,曹子恒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严厉地唤道,“回来!” “不知老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赵彬何日回京?” “就这几日吧!” “嗯,一切按计划行事!” “老爷还有什么事吗?” 曹子恒摇了摇头,手一挥。 “那奴才告退!”陆子善躬身退下! 曹子恒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房,暗自思虑着!自己上次暗杀秦如风未果,此时他接管了追风堂,竟然就敢和自己叫板,想要对付我曹子恒!哼!就凭小小追风堂?简直荒唐至极!秦如风!秦如风!想着想着,曹子恒不觉嘴角狞笑了一下,眼波掠过一丝凶狠! 柳暗花明 第二十一章 慰然 赵府 赵彬的府邸在京城莲花街上。这里原来是前朝一个王爷的府邸,由于赵彬的父亲在天启国建立时,立下了不小的功勋,所以先皇将这个王府赏给了赵家,并封其父亲为护国公,世袭三代!赵家本就枝叶稀疏,人丁单薄。自从三年前,赵彬的父亲弃世后,诺大的府邸就只有赵彬和他的老母,以及不多的一些下人居住,显得空落落的。加之赵彬常年驻外带兵,他老母更是甚感孤清。好在几个月前,赵彬成了亲,虽未圆房,但是芳婷已经在赵府住下了。老母来信中,几番夸赞,甚是喜悦! 赵彬刚到莲花街口,便远远瞧见府前张灯结彩,挂着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门口一溜排站着府里的下人,方管家恭敬地垂手立在石阶下,等候赵彬。他细长型的脸,肤色黝黑,这与他早年随赵彬父亲南征北战有关。赵彬从没有将他视为下人,本想让他在府里颐养天年,可是他死活不干,于是,赵彬便让他做了赵府的管家。 正想着,马儿已经到了府前。赵彬利落地翻身下马。方官家已经用他那苍老的声音喊道,“奴才方威拜见少爷!”边说边就要跪下行礼。 赵彬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将其扶住,恳切地说道,“方伯,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用这样!” “礼不可废!礼不可废!”方威不顾赵彬地劝阻,仍然坚持要行礼!两人正纠葛着,一声和善的老妪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 “彬儿!”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在一位娇俏的女子搀扶下,从门内走了出来。 “娘!”赵彬三步并作两步,跨上石阶,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 赵彬的母亲抬眼仔细瞧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噙满了泪水。好一晌,方才缓缓哽咽地说道,“彬儿,娘怎么瞧着你又瘦了呢?”话未说完,已经老泪纵横了! “娘!儿子身体硬朗得很!您可还好?”赵彬看着母亲因激动而泪流满面,心中一百个心疼!自己常年在外,对母亲敬孝道的时日甚少,每次回来,母亲都是如此!不觉间,赵彬抬手用衣袖为母亲拭了拭面颊上的泪水! “你看咱们娘儿俩光顾着自个儿了!来,彬儿!见过芳婷公主!”赵彬的母亲用手拍了拍搀住自个儿的那位娇俏女子。 成亲当日,还未来得及掀开盖头,赵彬就奉旨出征了!他并不知道芳婷长得什么样,此时经母亲一提,忙侧目望去!这一望,定时让赵彬呆愣当场,面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眼眸中满是诧异!芳婷公主长得怎么和荠山顶的那位柳公子如此相象呢? “彬儿!你这是怎么了?”赵彬的母亲见儿子傻愣愣地站在那里,遂不解地问道。 赵彬经母亲一问,方回神,忙对着芳婷行礼,“赵彬见过公主!”赵彬对这些日常的繁文缛节甚是生疏,虽然他身为护国公,但是芳婷乃公主,以君臣之礼相见,显然不妥,以夫妻之礼呢,又怕芳婷不高兴,左右为难,所以才想出这么模糊的话语! 芳婷见赵彬很是拘谨,对着他嫣然一笑,轻声说道,“夫君不用多礼!芳婷既然嫁至赵家,就是赵家的媳妇,不再是什么公主!”言毕,就袅袅挪挪地准备对赵彬行夫妻之礼! 赵彬见芳婷如此随和、亲切,心下不禁有些欣慰,眼见她要行礼,忙探身向前,扶住芳婷,有些惶恐地说道,“公主,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虽然芳婷谦和,但是自己不能由着她如此,否则此事万一被传入宫中,皇上不定得怎么想了!赵家虽然有功于朝廷,但是俗语说功高盖主,自己虽无此心,但是为了避免闲言碎语,一直以来谨小慎微,哪还肯给人留下口舌? 芳婷妩媚地瞥了一眼赵彬,娇嗔道,“夫君,你怎么还称公主呢?” 平日威武、爽朗的赵彬此时却象个大姑娘似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喏道,“呃~,呃~。”憋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娘子!” 赵彬的母亲展颜一笑,“好!这就好!这就好!” 笑罢,赵彬和芳婷扶着母亲进府了!芳婷一路对赵彬的母亲陪笑着,眼波却不由瞥向了她旁侧的贴身丫鬟珠儿,那得意的眼神似乎在向珠儿述说着什么!第二日清晨 赵彬按日常习惯,卯时起床练武。完毕之后,赵彬静静地站在松树下,暗暗思虑起来,传言芳婷不是和睿王情深义重吗?当时和自己订婚之时,睿王还在先皇面前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迫于皇威,芳婷才不得不应下这门亲事,可从昨日回府至昨夜圆房,芳婷都表现得谦和有礼,对自己虽然谈不上恩爱有加,但也算相敬如宾!难道她想通了?还是另有原因?再者,为什么她和柳公子相貌如此相近?想着想着,脑海又浮现出荠山顶的一幕! “夫君!”一声娇媚的呼唤打断了赵彬的思绪。 “娘子,怎么起得如此早?”赵彬忙转身,客气地问道。 “你不是也很早吗?”芳婷嫣然一笑,继而对赵彬问道,“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呃,没什么!”赵彬脸一红,敷衍地说道。 芳婷却似乎觉察到什么,轻轻走近赵彬,挽住他的胳膊,将头倚在赵彬肩上,轻声说道,“嗯,夫君在想什么,婷儿知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婷儿现在既然嫁到赵家,就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 芳婷的一番倾心表白,让赵彬很有些感动!虽然他面上还是淡淡的,但是心潮却波澜起伏,既为了芳婷的明事理,也为了芳婷的忠贞!他轻轻将手从芳婷怀中抽出,双手紧紧揽住芳婷,两人就这么久久地默然相拥! 良久,赵彬轻声问芳婷,“婷儿,你可有兄弟?我是指你同父的兄弟?” 芳婷不解地看着赵彬,心里却盘算着:他怎么会问起这个问题?略一思忖,芳婷摇了摇头,有些凄楚地说道,“婷儿爹娘早逝,幸而义父念及爹爹为朝廷效力多年,好心地收留婷儿,否则……”说道最后,已经眼圈微红,亮晶晶的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 赵彬看着芳婷孤苦无依的模样,不禁有些动容,宽慰道,“婷儿,以后就由我赵彬来照顾你吧!” 伏在赵彬怀中的芳婷欣慰地点了点头,眼波却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狡黠! 我、夜浮生,还有另外三位男子当夜一起在山林留宿!因为至目前为止,夜浮生并没有向我介绍那几位的姓名,只好如此称呼!我,自然舒舒服服地睡在马车里,他们只好在外以天为穹,以地为席,以树为枕而睡! 睡至后半夜,呼呼的冷风将车帘掀起,股股寒风涌进马车,将我冻醒了!心下有些担心夜浮生,于是将车里两床他为我准备的垫褥取出!我抱着垫褥,下了车,向不远处夜浮生他们歇息的地方轻轻走去!时值初冬了,寒凉的山风抚起淡蓝的裙裾,我感觉到一丝彻入骨髓的寒冷。 篝火已经熄灭,夜浮生身下铺了张白色单子,身上却只搭了件罩衣!另外三个人,都盖着薄被!心中不禁叹道,夜浮生虽然平时看来对下属冷冷的,其实心底对他们还是瞒好的,难怪他们对他如此忠心耿耿!我将两床褥子放下,铺开一张,轻轻为他盖上!正要将第二张也为他搭上,眼角余光却瞄到睡在夜浮生旁边的那个清朗少年。虽然他身上盖了薄被,但是仍然抵不住夜半的凛冽寒风,脸色苍白,手脚有些瑟瑟地缩着,于是将第二床褥子为那个少年盖上!反正自己在马车里,总比夜浮生在外面好些,于是我又折回马车里,将自己的被子抱了出来,小心地为夜浮生盖好,又为他捻了捻被子,方转身离开。然而,此时却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瞧,夜浮生醒了!他猛然坐起,就要拔剑,看着他警觉的模样,我轻声戏谑道,“夜公子,我要杀你,现在都不知道杀了几十次了!” 夜浮生一听是我,有些讪讪地笑了笑,“不知怎么,最近的警觉降低了不少!” 我撅着嘴,蹲下身子,挽着他的胳膊,在他耳畔娇嗔道,“你还不如夸我功夫好呢!” 夜浮生温情地吻了吻我的面颊,无意中瞄到了身上的被子,蹙拧双眉,埋怨道,“云儿,你怎么把褥子、被子都拿来了?”他顺手过来想模摸我的手。怕他担心,我赶忙一缩,可还是让他触到了我冻得犹如冰块的双手。他用那如湖水般深幽的眸子静静地、深情地注视着我,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忙对他嫣然一笑,“不过是帮你盖了床被子嘛!再说,我一到冬天,手就这样!真的!” 他佯做生气的瞪了眼我,然后将我的两只手合握在他双手的掌心里!一阵阵暖意从手上传遍全身,犹如冰天雪地中乍见了一簇篝火,虽然面上还是恬静如湖水般,可是心中真有些感动! “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劝道。 “不了,咱们回车上说说话!”夜浮生掀被起身,并将自己盖的被子和褥子为另外两人盖上。然后揽着我,回到了马车上。待夜浮生和柳云昔离开后,那个睡在夜浮生旁侧的少年睁开了眼睛,晶亮的眸子望着身穿蓝衣的女子,回想着当日在荠洲织绣坊她和庄主间的对话,似乎有些明白了庄主为什么对她如此倾心!我突然想到那日领我去园子找夜浮生的少年,虽然明知道他也只是因为夜浮生才会在城门等我,但是心中依然觉得应该当面向他道谢,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是那日唯一没有向我表示不满的人,心中不禁对他有些好感,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表示谢意,一方面因为没有机会,另一方面也怕夜浮生多心!而且,自己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于是我似不经意地问道, “诶!你还没有告诉我外面那三个,他们叫什么名字呢!万一有事,总不能‘喂’,‘喂’乱叫吧?” “那少年叫沐清影,魁梧的叫沐尘,另外一个叫沐英。”夜浮生一个个地介绍着。 “他们怎么都姓沐?”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他们都是沐月山庄的呀!”夜浮生爱抚地摸了摸我的头。 “他们都称你‘庄主’,那你为什么偏偏姓夜,而不姓沐呢?”我好奇地望着夜浮生,随口问道, 夜浮生重重叹了口气,眼眸犹如一池深潭般深不见底,几多烦恼,几多惆怅!他好一会不出声,只是用手摩索着我的长发。 看着他那么沉重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一句问话引来了他满腹的心事,忙叉开话题,问道,“其实,你暗地里对他们挺好的,为什么平时那么冷冰冰的?” 夜浮生似乎觉得我的话有些好笑,敛了方才的怅然,宛儿一笑,“冷冰冰,就不好了?你这什么想法?”说着,用手指宠溺地在我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继而对我解释道,“他们是下属,在他们面前,我必须要保持一定威严,否则如何号令行事?” 听着,好像在理,可是我还是不太喜欢大家在一起,默然相对的样子,所以我不死心地说道,“可是,你不觉得大家在一起乐融融的,更好吗?” 夜浮生用古怪的眼神瞧着我,我不禁有些发虚,心底反复琢磨着刚才自己说得那不到二十个字,好像没有错啊? “你想怎么做,我不管,可是我对他们的态度不会变!”夜浮生一字一顿地说道。 瞧着夜浮生似乎有些不高兴,我撇了撇嘴,暗暗想到:唉,其实那些都是他的人,好像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自己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柳暗花明 第二十二章 别扭的小弟 第二日,我们还是在崎岖荒野的山路上行进着!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问夜浮生,我想如果他愿意告诉我,自然会说。更何况,我心底觉得虽然他对我很上心,但是我却从来看不透他!譬如现在,他闲适地坐在我对面,嘴角吟着一丝雍容闲适的浅笑,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瞳眸,透着沉静的暖意,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恋之、近之,却又如大海般深不见底。我缘何做此想,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既然他说织绣坊是曹子恒的一个财富之源,那么在荠洲,仅仅是杀了紫梨那么简单?我不相信!可是,夜浮生没有说,我也不便问,淡淡的隐忧不经意间浮上心头,如缥缈晨雾,如袅袅轻烟,似有似无,却又真实存在!希望这仅仅是自己多心了! 这日傍晚,我们在一片山地上歇息,吃晚饭。说是晚饭,那三个人不过是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而夜浮生基本上什么也没有吃,只是喝了一杯自己煮的茶。因此,我对夜浮生盈盈一笑,“今日我为你准备一餐晚饭如何?” 夜浮生眸中涌起一缕诧异,一抹惊喜,轻勾嘴角,谑笑道,“云儿,你会?可别忘了,这可是在荒郊野外哦!” 我对他眨了眨眼睛,信心满满地说道,“等着吧!”说着,已经出了马车,朝沐英他们走去。 “可以帮个忙吗?”我客气的对他们说道。 正在吃干粮的三人,猛一听到我的声音,绽出各异的神色。沐尘正咀嚼地嘴顿时停住了,眉头紧皱,双眼有丝不悦;沐英,老成持重,面色淡淡的,眼角微扬;沐清影,最是可人,立刻放下手中的干粮,清澈的双眸如一汪碧水般,注视着我,似乎在询问有什么事。 看着沐英和沐尘的神情,估计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对我还有些不悦,因而我低下头,对着他们,诚恳地说道,“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让大家费心了!”说罢,对着他们轻轻施了个福! 他们先一诧,继而扬眉瞪眼,满脸惊异,三人面面相觑,还是沐英老道,立刻起身,对我客气地说道,“不必如此!不过还是多句嘴,以后有事,烦请及时告诉庄主,以免他担心!” 瞧着他郑重的模样,我认真地点头示意,心下却暗笑:绕来绕去,还是为了夜浮生! “不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沐英问我。 “哦,没有什么,我本是想请你们帮忙,烧顿晚饭,这么老吃干粮,谁都受不了!”浅浅笑意盈于面上。 “没有问题!那我和沐尘去打点野味来!” “好!好!”我忙应声答道,双眼却仿佛已经看到了焦香的烤鸡般溢放精光!其实,说来说去,我做这顿饭,一来,的确因为夜浮生挑剔不肯吃东西,二来,想试着改善和大家的关系,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已经讨厌点心、干粮了,可又做不到如夜浮生般不食人间烟火,于是只好自个儿动手。不是吹的,我的烹调技术还不真不赖!在孤儿院时,常常去厨房帮忙,嘿嘿,名义上帮忙,其实是想吃些厨房师傅做的特别美味!结果,一来二去,自己也就成了半个厨师,不过因为生性有些懒惰,平日里难得动手! 眼见沐英和沐尘已经去打野味了,我便回头招呼沐清影,“和我一起去拾些干树枝来,可好?”沐清影的脸一下变得如西下的夕阳般通红!瞧着他这害羞的模样,心中不禁觉得他真有些好玩,还没见过如此羞涩的男孩!也不等他答应,自己一个人已经朝前走去。我边拾着干树枝,边和沐清影闲聊着。 “嗯,那日多谢你领路!”我真诚地说道。 “没有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继续拾着树枝。 “那晚,大家好像对我都有些不满,你为何……”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嗯,因为在荠洲织绣坊厅内你和庄主的交谈,”沐清影顿了顿,继而说道,“我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一丝不悦掠过心田,如明澈的蓝天中浮过一片乌云。难道那夜,他在外偷听? 他有些张皇地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是有意的,那夜他们都去处理善后事宜,只有我守候在厅外,所以无意中……” “哦!其实也没有什么!”拥有一双那么清明眼睛的人怎么会呢?心中一下释然! 沐清影直起腰,纳纳得在我身后站了好一会,似乎挣扎了半天,最后才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你,不会和庄主提起吧?” 看来他对夜浮生挺怕的,想着他未语面先红的模样,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念头跃入脑海。 我对他桀然一笑,问他,“你今年多大?” 沐清影不明状况地看着我,清澈如山泉般的眼眸满是惊奇,好半天,才答道,“刚满十八!” “哦?我也十八,不过过几天,就满十九了!你认我做姐姐吧!”我扬头,虐笑着对他说道。其实,我不知道这具身体到底有多大,随口胡诌的。 “不行!”他斩钉截铁,一口回绝了我。 他这回倒是答得瞒快,看不起我?我不满得瞪着他,气恼地问道,“你是瞧不起我?” “不是!” “那为什么?”我索性扔了树枝,走到他身旁,穷追不舍地继续追问他! 他也将树枝扔到地上,瞅了眼我,冷冷地说道,“庄主会不高兴的!” 原来如此,我展颜一笑,扬扬眉,对他说道,“这,你不用担心,我去和他说!”有这么个清朗、俊异的弟弟多好! “还是不行!”他昂着头,两眼望天,象只别扭的大公鸡,依旧不肯松口! 我蹙眉,紧抿双唇,不依不挠地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有个姐姐吗?”这人还真是不给面子,我好不容易开个口,就被他如此拒绝了,看来不拿出杀手锏,他是绝计不肯的了!继而,我一脸坏笑,促狭地说道,“你要不认我做姐姐,我就回去说你欺侮我!”言毕,还顽皮地眨巴眨巴眼睛! “你!”他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气咻咻地盯着我! 看着他被气得肺都快炸掉了,我反而觉得更有趣,如花笑嫣得意地在脸上绽放,满脸地志在必得! 我和他就这样僵持了一会,谁也不肯退让!最后,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终于从牙缝中挤了几个字出来,“你,就一个小姑娘!” 哈!原来如此,他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以绝计不肯认我这小姑娘做姐姐!我不禁捧腹大笑,边笑边用手指着他说,“你别瞧不起我!我的功力比你们庄主还高一倍呐!” “不可能!”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一脸的难以置信! “信不信随你!反正我这姐姐是当定了!”说罢,抱起干树枝,往回走!没走多远,便见夜浮生如清莲临风般飘然而至,如环玉相扣般清越的声音悠悠响起,“云儿,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对他媚然一笑,“刚刚花了些时间认这个弟弟!”顺手指向身后的沐清影! 夜浮生如和煦春风般的浅笑仍然噙在嘴角,可是眸光却透出了如秋风般的肃冷,越过我,射向了后面的沐清影! “你别怪他!是我逼他的!”我娇笑着,向夜浮生解释道。 夜浮生一脸探究地望着我,清冷的声音如丝般传入耳际,“为什么?”一边说,一边轻轻揽住我的腰际,慢步往回走。 “我,从小就没有亲人,有个弟弟多好?”心中颇有些开心,因为自己今日找了个弟弟! “那我呢?”夜浮生嘴角一勾,玩味地浅笑缓缓爬上面颊。 我觑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虽然,我和夜浮生有了肌肤之亲,可是说实话,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更何况与我偕老之人必须是心与身绝对只能由我一人拥有!而他能做到吗? 夜浮生清浅地一笑,灿若星辰般的眼眸看不出一丝情绪!沐英和沐尘打回来两只野兔,而且已经清理干净,并搭好了烤兔子用的木架。 沐清影利落地往篝火中添加干树枝。我则跑到夜浮生的车里四下翻腾,葱、姜、蒜是没有,不过终于不负众望,还是找到一些酱和酒! 兔子都已固定在两根木棍之上了,我将它们架于木架之上,利用高窜的火苗烤着,不时将其移出火堆淋上酱和酒!夜浮生坐在我身旁,温柔而静谧的微笑着,静静地瞧着我,眸中涌出阵阵馨意。 “看他们熟练地手法应该都会吧?为什么老吃干粮?”我瞧着沐英他们刚才驾轻就熟地手法,应该都会,不知为何宁愿顿顿啃干粮。 “懒得弄吧!”夜浮生淡淡地说道。 我瘪了瘪嘴,心里琢磨着恐怕是因为你不发话,别人不敢这么折腾吧! 一会,兔子便烤熟了,焦黄的外皮,香飘四溢,我已经垂涎三尺了,抿了抿嘴,将一泼一泼涌出的口水猛吞回去!夜浮生娇宠地瞧着我一脸的馋相,撕下半只,将剩下的扔给了沐英他们! 夜浮生撕了一个腿,又将它吹凉了,才递给我,“看你馋得,吃吧!” “你不吃吗?”我撅着嘴,有些不悦地看着他。自己忙活了半天,他一点不领情! “这不是在吃吗?”夜浮生细细地将兔子肉一点一点撕下来,慢慢咀嚼着! 我已经饿得不行了,捧着兔褪,大块多邑!待我征服完那只兔褪,侧眼望去,才发现他只吃了一半不到! “怎么?味道不好?”我有些呐闷地问道。 “不是,只是我一向不喜荤!”夜浮生笑了笑,淡淡解释道。 “哦!”恬静如镜的心湖忽地吹起一丝微澜,和他相处那么久,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真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吗?还是一直以来,因为他刚开始对我的卑勒,我就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对自己的疼爱?我觉得看不透他,可是自己又何曾费心了解过他呢?我望着夜浮生柔如春水般的眼眸,歉疚地说道,“对不起!” 夜浮生伸手搂住我的肩,亲昵地在我面颊上轻柔地吻了吻,然后在我耳畔呢喃道,“没关系!再说这好像也是你第一次主动提出为我做啊!” 如兰气息,简单话语,却让我心绪难宁!那日之后,我和沐英他们相处越发融洽,偶尔还玩笑几句!没几日,我们便在一山谷处停驻下来。当日傍晚,荠洲那瘦高男子,据夜浮生介绍,他叫沐雨涧,也带着另外一些人来了,其中包括那对我极不友善的女子。当夜,我们便一起在那里夜宿。 夜幕渐渐降临山谷,万籁俱寂,却让人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柳暗花明 第二十三章 魅舞 是夜,玉盘般的圆月堪合在深蓝色的夜幕中,如明珠般光华四射,清浅的月光洒满大地,偶尔有一抹如透明轻纱般的薄云拂过明月。 山谷背风处整整齐齐地躺着一群露营之人。在山谷附近的一个山坡上,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背手而立,那紫色身影显得那般高大不可仰视,如山岳般伟岸泰然,而笼着的那层凉薄的银色月光又给他增添了一抹孤寂、仿若整个天地,只余这一个背影!他身后跪着一位男子,屈膝、伏身,那份恭敬,仿佛正在膜拜自己最崇敬的神邸般。 “庄主,有句话,属下不得不说!”沐清涧发自肺腑,诚挚地说道。 “但说无妨!”一个如泉水般清凉,又如春风般轻柔的声音悠然响起。 “成大事者,必须放下儿女私情,不能为情所动!”沐清涧铿锵有力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 虽然沐清涧的声音不大,但是那十来个字,却如一颗颗蛮石,各各皆击中了夜浮生的要害,他不禁身子一僵,背握的双手竟然有些微轻轻地颤动!心湖荡漾,让原本就有丝丝微澜的湖面,犹如扔下了几颗大石般,漾起更大更多的圈圈涟漪。 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维持着各自的姿势!寒冽的夜风吹拂着,二人的衣诀随之飘扬,发出“吡吡”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夜浮生慢慢转过身子,他的眼眸中吟含着皓月清冷的浅辉,亮如镜湖,又平静无波。他淡淡地开口说道,“我,自有分寸!”声音轻巧如鸿毛,却又透着种让人不可忤逆的威严! “是!” 夜浮生抬手,轻轻一挥,“下去休息吧,我再待一会!” “是!”沐清影起身,又看了看夜浮生,才转身离开了。 夜浮生一个人屹立于山坡之上,翘首望着空中的皎洁,目光缥缈,似在看那清幽朗月,又似落向那遥远、苍茫的天际,唇际忽掠过一抹浅笑,寒冽如夜风,苦涩如枯林朔吹,犹带一丝夜色的深沉,那么的寂寥、无息,那么的无奈、苍凉!第二日,天阴沉沉的。黄昏时分,大家将停驻的山谷清理干净后,相继埋伏在各自的位置上!此谷型似一个大漏斗,进口甚小,只容一车而过,两侧为陡立如镜般光滑的峭壁,有十几丈高,待过了十余丈之后,才为开阔的平地。想来,夜浮生一定是经过精挑细选,多次堪察之后才选定此地的。由于夜浮生和我,轻功和武功最好,所以在入口处的峭壁之上趴伏着,而沐清涧带了一些人在狭长甬道的末端,成扇型的地方潜伏着,我们静静地等待猎物进网! 一阵轻如蚊呐,细如丝竹般的马蹄声,吆喝声随着劲风吹向山谷,昭示着行动即将开始!虽然,我功夫还不错,可是毕竟是第一次参与此类伏击,心中七上八下的,握剑的手不由捏紧,手心渗出了层毛毛细汗,夜浮生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紧张,将我紧握剑柄的手轻轻纳入自己掌心,一份犹如雪花般纯净的馨馨暖意由手背传遍四肢,流入心田,让我感到一种安然和舒畅。侧首,四目相望,眼波交缠,荡出无限情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车队如条蜿蜒长蛇般在旷地上缓慢前行,我们屏息凝神,静待它的靠近。车队前由一位身着盔甲的军官领头,后有大概二十辆车,每车大概有四个兵士,另外,队伍中间还夹杂着十来个或佩刀或持剑的护卫!看来曹子恒自荠洲之后,对这批运送的货物十分谨慎小心,不仅派出了正规军队押货,还另外安置了高手护卫! 车队行至入口处,那领头的军官抬手,阻止了车队的继续前行!他仰望入口处的地形,眼色疑惧,似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宽袖长袍的白胖男子驾马来到了他的身旁,眉心撺成一团,有些不满地问道,“李将军,怎么停了?” “刘大人,我觉得此地地势险要,如果有人在此埋伏,我等一旦入了这甬道,则十分危险!”李将军边说,边用手为刘大人指画地势! 刘大人不以为意地顺着李将军挥指之处瞥了两眼,尖声叱道,“不行!难不成退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将军顿了顿,仰望了一下昏暗的天空,想了想说道,“刘大人,现在天色已晚,莫若等明早再过此谷,如何?” 我不由望向夜浮生,他微微摇了摇头,给我递了个眼色,示意继续观察! “不行!今夜必须赶路!否则延误了曹大人限定的期限,唯你是问!”刘大人语气强硬地说道。他断然拒绝了李将军的提议。 “那如果出了事呢?由你担待?”李将军毫不示弱,提高嗓门大声反问道。 “哼!堂堂一个将军,让你押批货物,都如此胆小?”刘大人鄙夷地打量了李将军一眼,不屑地继续说道,“还要你这个将军做什么?再说了,后面我还带着十多个顶尖高手!不信过不了这个山谷!”说罢,手一挥,大声喝道,“走!” 刘大人终于不顾劝阻,领着队伍向前行进。李将军无奈,随队押后。我和夜浮生不禁相视而望,露出了会心的一笑,鳖已入瓮。 待车队行了大半后,夜浮生和我互递一个眼色,他抿嘴长啸,那一声清啸直入九霄,那一声清啸声传百里!这破空而来的啸音让甬道中众人全都呆愣当场,忘了继续前行!未待他们回神,我和夜浮生已经纵身而下!沐清涧他们也应声而动!霎那间,甬道内喊声四起,响彻山谷! 夜浮生直取那李将军而去,掐断车行的后退之路,而我则落入甬道中间,刹那就被那些携刀带剑的高手给包围了。 那些人见我一个女流之辈,眼中溢出轻视之色,他们先上四人,将我团团围住。那四人差不多同时亮出兵器,不约而同向我直刺而来,我右手一扬,长剑出鞘,如破海而出的蛟龙般,直窜云霄,手腕翻转,寒光一闪,风声飒飒,剑锋一划,在空中亮起银色的弧线,如虹炫目,与刺来的刀剑相碰,发出“叮当”的声响。围攻的四人似想一招取我性命,是以此招均挟以千斤之力,非但未被我的长剑挡住,反以更大的力量直刺而来,我深知这些人功力不低,技艺不凡,所以借着这一碰之力,腾空而起,足尖轻点峭壁,翻身、旋腰、再次从高而下,直扑四人而去,如狂龙扫空,势不可挡,剑尖精准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人最脆弱的地方——颈间袭去,在那柔美脆弱之处轻轻划出致命的美丽血花,像朵朵盛开的绚烂罂粟花!我手中的长剑一划,一点,再轻轻一划,再一点,身手之敏捷,人未及地,四人手中的刀剑已经“当当当当”地全部相继落地;尚未发出一声哀鸣,人已似片片秋日枝头的枯叶般,刺骨的晚风吹过,轻轻飘落于地!一切的动作都是那么云淡风轻,似在翩然起舞,却又如此摄人魂魄,让人颤栗不已!此刻,我觉得自己似乎真是一个很好的死士!如此残戾的杀人,竟然能做得如此优雅而不着血腥,夜浮生可实在是个不错的老师! 那十来个所谓高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被我全部解决掉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所谓正义的幌子,杀了人,虽然还是让我有些心潮翻腾,但是已经能做到面上平静如秋水!可是,心中却冒出一个疑问,夜浮生截获曹子恒那么多金银财宝,仅仅只是因为报复吗? 那边厢,所有兵士及两位大人俱已被解决掉了,夜浮生和沐清涧两人正在私语着什么,其余人等着手开始清理现场! 喧嚣已过,山谷又恢复了贯有的宁静,刚才的厮杀似从未发生过般。待现场清理完毕,我们便将所有的尸体全部处理干净,所谓干净,就是用“烟消云散”将其全部化为一汪明晰的清水,渗入芳香的泥土中,不留一丝痕迹!第二日清明,沐清涧便携着二十辆车离去了!我,夜浮生,沐清影,还有那个女子一起骑马朝另一个方向出发了! 自山谷一战,那女子注视我的眼神中那斑斑敌意少了不少,看来她也是个爽朗的江湖儿女,不过眸光中偶尔露出的一丝幽怨,毫无遮掩地泄漏着她的心绪!见她对我友善了不少,我便故意稍微落于夜浮生之后,将沐清影挤到后面,和她并肩而行,主动答话! “我叫柳云昔,你叫什么名字?”我绽放出柔如春水的微笑,和悦地问道。 她侧目,冷凝地说道,“沐灵月!”如雪般空灵透明的肌肤,蛾眉黛如远山,小巧柔和的鼻翼,轻抿的红唇,让整个人看来如傲雪挺立的红梅,冷艳而孤傲! “其实,你若多笑笑,肯定更美!”我对她轻声称赞,不顾她一脸的惊愕,拍马去追前行的夜浮生! 马儿刚跑出几步,我轻轻勒住马,回眸朝沐清影一笑,朗声说道,“哎!你现在该认我这个姐姐了吧?” 沐清影一张俊颜顿时羞得如晚霞般红彤彤的,黑如墨漆的眼眸忿忿地瞪着我,极不情愿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认就认!” 待我追上夜浮生,他对我调笑着说道,“沐清影这弟弟看来是当定了!” 看着夜浮生温雅如玉的脸庞,抛去一个潋滟眼波,融入他那海一般深,星一般亮,春一般暖的目光中,得意地说道,“那是!” 当夜,我们便在一个小镇上歇息下了! 柳暗花明 第二十四章 往事追忆,曲曲柔肠碎 风飘飘,雨凄凄,点点滴滴,到天明。 秦如风又是一夜无眠!他倚着软垫,坐在圈椅里,思绪又不禁如蔚蓝天空中的云朵,飘到了遥远的从前,无边的惆怅如清晨的浓浓迷雾般笼罩着心湖!春光明媚,池水湛蓝,如落入烦尘的宝石般。池边种了两行排列整齐的杨柳,微风拂过,空中柳絮翻飞如蝶舞!树下站了一对璧人。那女子,乌云叠鬓,眉蹙春山,眼颦秋水,肤若脂玉,腮若桃花,一点晶莹红樱桃,延颈秀项,纤腰娉婷似柳枝!那男子站在女子身侧,如玉树临风,翩迁仪容,耀若明珠。那女子便是皇上义女,芳婷公主;而男子,则是二皇子秦如风。 “如风哥哥!”芳婷眼眸掠过一波忧虑,如黄莺呖呖的声音满透着关切和焦灼,“我都知道了!”口中说着,已经伸出她白玉似的柔夷,握住了秦如风因为长期练剑而略有薄茧的手!今日,芳婷获悉大哥已经被父皇诏立为储君,便匆匆赶来见秦如风。 秦如风嘴角微微一勾,一抹如青橙般苦涩的笑容悄悄爬上嘴角。这个结果,原本预料之中,可是当它真变成了事实,还是不啻一波风浪,在心海中卷起了千堆雪。他素知这同父异母的兄长的禀性,自己横溢的才华,只会换来更多的猜忌,曾经的抱负,曾经的梦想只能化为一腔泡影。 芳婷瞅着心绪千回百转的秦如风,轻轻扑到了他的怀中,头依偎着他的胸膛,羞红着一张小脸,恳切地说道,“如风哥哥,你还有我呀!”那声轻语似在承诺,又似在表明心际。 秦如风听了这话,百感交集,万千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千言万语,半个字也不能吐出,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良久,他伸臂环拥住芳婷的纤腰,并轻轻拍了拍她,沉缓地说道,“婷儿,别担心,我没事的!” 没曾想,却有一双眼睛将紧紧依偎的两人全部看了去!秦如风被派远行后不久,父皇便宣布了芳婷和赵彬订婚!自此以后,芳婷就一直闭门不出,整日以泪洗面。这日,她依旧坐在床角,天蓝色的衣裙称得她原本白皙的肌肤更显苍白。她紧咬着下唇,莹莹珠泪盈满眼眶,大颗大颗地泪珠滑落下来,双手死死绞着一张娟帕。 秦如风获悉芳婷订婚的消息后,当下便如五雷轰顶,心潮起伏,似掀起惊涛骇浪的大海般难以平静!他日夜兼程地往京城赶,一到京师,尚未去见父皇,便直接冲到芳婷这里来了!他此时,一脸倦容,雪白的衣袍起着褶皱,下摆和靴子上还全都溅满了黑色的泥浆,或大如铜钱,或小如针尖。一进门,便望见坐在床角的芳婷。两个多月不见,原本的杏脸桃腮此时变得苍白、凹陷,下巴尖尖的,一双大眼睛深陷下去,满面泪痕,眼周泛起淡青色,使得那双眼睛在她的小脸上显得异常突兀!看着如梨花带雨般楚楚可怜,又如此憔悴、无助的芳婷,秦如风比剜了自己的心还要疼,芳婷,在他心里,已不仅仅是妹妹,更是知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伴侣!芳婷望着自己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人,那么一下地出现在眼前,先是怔了一下,几个月来的委屈一咕脑全部冒了出来,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双手掩面, “哇”地一下伤心地哭了起来,欲绝的伤痛,自肺腑肝肠如流水般倾泄而出。他缓缓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轻轻将芳婷揽进怀里,轻声安慰道,“婷儿,别急!事情毕竟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去求父皇,或许还有一丝转机,也未可知?”其实,这有几成把握,自己都拿不准,三分?五分?可是不管如何,他都不会轻易地放弃,纵有千难万阻,他也一定要娶她为妻!本来,准备此次远行结束后,便向父皇禀明自己和芳婷之事,虽然二人有兄妹之名,但是并非真正的兄妹,想来父皇不会不答应,没曾想……芳婷一听此话,身子一愣,慢慢抬起头来,用一双水雾朦朦的眼睛瞅着秦如风,眸中绽现出一丝希望。秦如风用手指轻轻为芳婷拭了拭泪,柔声宽慰道,“相信我!”他面上平静无波,可是心却越发沉重起来,事情如此突然,偏偏在他不在京师之时订下来,不免有些蹊跷,难道是故意的?自己似乎正踏上一条荆棘丛生的万难险途!“父皇,儿臣求你了!”秦如风仰头看着自己的父皇,苦苦哀求道! 秦坚望着秦如风,摇了摇头,有些沉重地说道,“你,为何不早些来告诉父皇?现在诏令一下,芳婷下嫁赵彬便是板上钉钉了!”说罢,长吁口气! 秦如风见父皇不应允,向前膝行几步,紧紧抱住父皇的双腿,有些哽咽地说道,“他们还没有成亲!如何不能挽转呢?父皇,儿臣和芳婷自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在儿臣心里,早将她视为此生不渝的爱人了,儿臣恳请父皇成全儿臣和芳婷!求求你了,父皇!” 秦坚轻轻抚摸着秦如风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诏命一出,岂能收回?更何况,赵家乃国之栋梁,为我朝立下赫赫功勋,如果对赵彬和芳婷之事出尔反尔,天下人会如何想?更何况,不论怎么说,你与芳婷也是兄妹,所以你和芳婷欲结连理之事,今生是绝无可能了!孩子,你是深明大义之人,想必你能理解父皇的苦衷!” 秦如风见父亲话已说得如此通澈,料知事情已经不能挽回,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再求求父皇,他悲切地喊道,“父皇,……”泪水从他紧闭的双眼中溢了出来,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行了!不必再说了!”秦坚坚决地打断了秦如风的话语!“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惊断了秦如风的思绪。他收回神思,将冰寒的目光射向了房门,冷冷地说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光彩照人的玉姑娘端着一只盘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娇柔柳腰一折,柔声说道,“玉儿拜见王爷!”今日,玉儿还是按常,为秦如风送来了自己亲手做的莲子八宝粥和几样小点心。 秦如风瞅了瞅玉姑娘,淡淡地说道,“搁下吧!”说罢,便不再理她,径自望向窗外! “是!”玉姑娘已经习惯了秦如风这冷冷淡淡的表情,从认识之初起,他便如此!虽然,明知他心中有别的人,可是她相信凭着自己的姿容和慧心,即便不能打动他,至少也能在他心里留下一席之地!可是,时至今日,还是无甚进展,他非但尚未碰过她一下,连笑脸也少有!即便偶尔有些亲昵行为,也只是因为在场面上,不得不做戏给别人看! 她轻叹口气,搁下盘子,转身向房门走去,临出门前,又幽怨地回望了一下秦如风,樱唇合欹了几下,终究还是忍住了,一脸失望地离开了房间! 房内又恢复成一片宁静,只有屋檐水“滴滴答答”地从高处坠落到石阶上的声音。秦如风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钩月挂于柳枝上,清清浅浅的银辉洒下来,万物似覆霜般清明,又似胧紗般,虛妄! 秦如风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伫立在柳树下,焦灼地望着小径尽头的拐角处!今日夜半,是芳婷和他约好私逃的日子,可是时辰已到,却未见芳婷!他只好在树下焦躁地来回踱着! 秦坚乍听芳婷和秦如风准备私奔的消息,觉得实在难以置信!秦如风,自幼聪慧过人、乖巧懂事,绝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情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一面派人稳住芳婷,一面率人前来一看究竟!刚刚拐弯,便见秦如风背了个包袱,在树下徘徊着,似在等什么人。一见此情景,他便知晓消息所言非虚,顿时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地大步朝秦如风走去! 秦如风远远望见父皇率人从小径尽处拐出,心里“咯噔”一下,父皇怎么会知道的?不管如何,出逃失败,父皇如何处置自己,并不重要,关键是芳婷和他以后再要见面都很难了,更休提其他的了!霎时,心似沉入了大海般!他缓缓地双膝下跪,匍匐在地,口中一字一顿地喊道,“儿臣恭迎父皇!” 秦坚眼眸喷火,怒视着秦如风,愤怒地喝道,“混帐东西,竟然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说罢,手用力一挥,“啪”一声,打了秦如风一个响亮的耳光! 秦如风脸上立刻火辣辣地疼,他一动不动地,只是一声不吭地恭谨伏跪在地。 秦坚用手颤抖着指着秦如风,满含汹汹怒气地说道,“原以为一番劝导必能让你放弃妄念,没想到你……早就耳闻你行为不端,朕还不信,于立储之事,时有悔意!今日看来,朕是立对了!”稍顿了顿,他问秦如风,“你还有什么话说?” “儿臣无话可说,只是此事全是儿臣一个人的主意,与芳婷无关!”秦如风语气沉缓地说道。心下已经明白了,从立储至芳婷订婚,一切都是有人预谋好了的,自己浑然不知地一步步堕入了这预先设计好的圈套里! 秦坚怒火难平,胸膛急剧起伏,狠狠地看着秦如风,宣布道,“睿王行为不检,着在睿王府禁闭,没有诏令,不得外出!”话尚未尽吐,秦坚已经感到心急胸闷,两眼发黑,待勉强支撑着说完最后一个字,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父皇-,父皇-!”“砰砰砰”,又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来!”秦如风微拧眉头,冷冷说道。 一个追风堂弟子推门而入,朗声说道,“堂主,师傅请你到他房间去!” “知道了!” 秦如风又坐了一会,方往师傅风扬房间去了!秦如风跨进房间,见到风扬依旧坐在床上,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已经没有了前些日子那黲人的青色,眼神锐利,看来恢复得还不错! “师傅!今日感觉如何?”秦如风边问边向床边走去。 “唔,还不错!”风扬笑着,对秦如风说道。 秦如风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风扬粗糙、满是褶皱的手,轻声问道,“师傅,不知有什么事情?” 风扬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秦如风的手背,沉吟半晌,方说道,“我此次中毒甚深,且时日不短,虽然暂时脱离危险,但是已经深入骨髓,不知还能活得了多久了。有一事,我穷极一生,都未能查彻明白,希望风儿能了却我的心愿。” “师傅!”秦如风听到风扬如此说,不由有些动容,伸出另一只手,紧紧环握住师傅的手。 “生死有命,孩子!”风扬宽慰道。沉吟片刻,他缓缓说道,“这件事情是关于我的女儿,风翘紫,”说至此,他停住话头,望了望秦如风,说道,“她是你娘!” 秦如风一听,顿时惊呆了,禁不住脱口问道,“我娘?” 风扬点了点头。 那么多年来,从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过亲娘,全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师傅的女儿!当下心潮彭湃起伏,手不禁有些微微颤抖,但很快便压抑下自己内心的激动,镇定地问道,“那师傅您也就是我嫡亲外公了?” “嗯,是的。你娘江湖出身,按理不会和贵为太子的你爹认识,可是他们却偏偏相识了,而且感情甚笃。你娘自从跟了你爹后,便很少再参与堂内之事,可是在你娘诞下你之后不久,江湖上出了一件大案,并且风闻此案为追风堂所为。这件大案便是二十年前的沐家血案。你娘一直自持武艺高强,独来独往,当时竟然背着我,且不顾你爹的劝阻,执意孤身一人去调查此事!因为此事,你爹气急败坏,亲自带人去找你娘,结果都未能将你娘劝回去。你娘执意坚持调查,期间曾给我寄来一封信,约略说了说安好之类的话。之后,便杳无音信。我派遣堂内弟子四处寻找,可是你娘却如蒸发了般,再也没有找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暗中查彻,终于在前段时日,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你娘的失踪可能和暗香楼有关。风儿,此事希望你能在师傅有生之年查澈清楚!” 娘失踪二十年了?为什么父皇从没有提到?也从不曾找过娘呢?秦如风向师傅郑重地点点头,心中则早已乱如麻,各种疑窦丛生。 柳暗花明 第二十五章 防不胜防 第三日傍晚,我们到了枫洲,下榻于悦来客栈。 我刚梳洗完毕,正准备喝点茶润润喉,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夜浮生满含笑意,推门而入,“云儿!收拾好了吗?”话音未及地,一片如晚霞般明丽的紫红映入眼帘! “差不多了!”我边说,边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他来。 夜浮生今日显然是刻意修饰了一番,换了一身紫红色织金锦便袍,袍边绣以黑色宝相花,腰间束黑色锦带,发束白玉冠,脚登黑缎粉底暖靴,似踏祥瑞降临人间的仙人般飘逸、出尘。我一边上下大量着他,一边打趣道,“夜,今日装扮得如此隆重,怕不会只是陪小女子吃饭吧?” 夜浮生对我冁然一笑,乌黑的深瞳如夜空中的繁星般璀璨,“晚上和我一起去见个人,如何?” 我是最讨厌应酬的,听到此,不由微蹙双眉,有些不悦地问道,“谁?在哪里?” “百花坊,那人……”夜浮生如流水淙淙般悦耳的声音悠悠传入我的耳际。 我听到“百花坊”几个字,心下便明了他并非真心想让我一起去,不过怕我知道了不开心,才告诉我,而且既然与人约在在那里相见,必是男子无疑,既然他能表现得如此磊落光明,自己何不大方些,遂嘴角一勾,笑眯眯地走到他身边,亲昵地用手挽住他的胳膊,娇声道,“枫洲城挺不错的,晚上我想去逛逛,你就自己去吧!” 夜浮生听了,不由侧目望过来,眸中闪过一丝怅意,伸出纤长的手指将我额前垂下的碎发轻轻捋到耳后,温宛地对我说道,“那我让沐灵月晚上陪着你!” 明明不想我去,待真顺了他的意吧,又偏偏不快!没想到,夜浮生也有提得起,放不下的时候!我望着夜浮生,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用了!一会我自己去找她!” “好吧!”夜浮生接着从怀里取了两张银票出来,塞到我手中,歉疚地说道,“今晚我就不能陪你了,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嗯,知道了!”我点点头。 他轻柔地吻了吻我的头,便步出了房间! 不知是不是因为几日来旅途奔波劳累,本来只是歇息一下,不想竟然真睡着了。待我再次醒来,天已经全黑了!感到肚子有些饿,便起身去找沐灵月一起吃晚饭。我们下榻时要了四间上房,可是沐灵月和沐清影的房间在长廊尽处。不知是因为宿客之人都出去了,还是因为夜寒天冻早早歇下了,总之整个客馆显得清冷、沉寂。长廊顶挂着两盏灯笼,幽暗的烛火忽明忽灭地散发出昏黄的光亮,那淡淡的黄色光晕弥漫在狭窄幽深的长廊中,显得那么鬼魅、阴森。整个长廊回荡着我踩着楼板向前走的“咯吱咯吱”的声响,虽然细微,但在此时却显得极其刺耳,每一声都震颤着我的心弦!我由不住加紧步伐,急步走到那两间相隔的房前,因为不知道沐灵月住哪一间,所以我将挨着的两间房都敲了一遍,奇怪的是两个房间内皆无人回应。沐灵月许是没见着我,便自己去吃饭了吧!正要走,却听到一间房内好像有动静,我的心不由一紧,立刻驻足侧耳倾听,周围一片静寂,只有远远传来地寒风如狼号虎吼般“呼呼呼呼”刮着的声音。我想恐怕是因为这气氛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了吧,也就不放在心上,自己去客栈店堂内用晚饭了。随便点了两个小菜,草草用完,便准备出去逛逛! 今夜是个阴沉的夜晚,如一笔最浓的墨挥了下来,既无繁星,也无皓月。寒风呼啸,将地面的枯叶、白日繁华留下的垃圾一起卷向空中,漫天飞舞,扬起冬夜最撩人的舞姿。夜风拂过脸庞,如刀割般,身子似纸鹫般要飘向空中了,彻骨的寒冷通体而发。街上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店家均打烊歇业了。一片肃杀、萧瑟的冬景打消了我出去闲逛的兴致,直接回房休息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睡得多了,现在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正在百无聊赖之际,突然想到夜浮生在百花丛中会不会左拥右抱呢?即便知晓是逢场作戏,一股浓浓酸意由不住在心底渐渐蕴开!想着,便已经跳下床,换上夜行衣,越窗而出!我直接向城内不多的几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寻去,不一会便找到了百花坊。 这里并无一点萧瑟之意,反而门庭若市、繁华喧嚣!大红灯笼高悬,门前飞盖云集,坊内华灯碍月,几位打扮得异常妖冶的女子,极力绽放她们自以为最美的笑容,在门口迎候往来进出之客。她们那粗陋的笑脸被红灯笼散发出的幽红暗光一映称,反而显得如鬼怪般邪异、丑陋,让我看着觉得一阵反胃!耳边不时传来百花坊里男子淫亵的欢笑声和女子扭捏做作的娇媚声。我不由驻足,心里真得很怕看到夜浮生在这淫邪、欢酒场合中的样子。可是略一思忖:倘若他真是那般人,早些明晓,不是更好?又何必自己欺骗自己呢?想定后,我便绕到百花坊后园墙外一条僻静无人的胡同,从此处跃墙而入。 这里非但没有我想象中的艳俗,反而清雅幽幽。数楹修舍,一片苍苍翠竹遮映,夜风中纤细的竹枝随风摇曳,枝叶拂得哗哗作响,似一边歌唱一边长袖善舞的婉媚女子在寒寂冬夜跳着最柔美魅人的舞蹈。若非我知晓这里是百花坊后园,真要以为进了哪位大隐于市的高人住处。舍内有几点飘忽的烛火,昏黄的光芒从屋内传出来,在这寒意深深的夜晚,在这雅意浓浓的园中,让人产生几点温馨、几丝暖意。我不禁好奇,谁在这粗俗之地修此清逸的居舍呢?不禁躬身悄悄走到窗下,将窗纸捅个洞,向里张望,却发现了让我惊异之人!里面坐着的人竟然是沐清影!他和一个男子环桌而坐,不过并未交谈。这个男子,高鼻深目,皮肤雪白,似我以前时代的白种人。桌上有一些酒菜,两人基本没动。他,怎么会在这里呢?正呐闷,却清晰地听到了夜浮生的谈笑声,转眼,他已经和另一个高鼻深目、气度不凡的男子从里间走了出来。沐清影和刚才和桌而坐的男子立刻起身恭立! “那后会有期!”夜浮生对那男子作揖说道。 “好的!有消息,自会告知!”那男子也回礼说道。 见他们似快要出来了,而此行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我便回身,从院墙下跃出。 许是因为夜浮生和自己心中所想,所期盼的一样,欣慰的笑意情不自禁从心中溢出,渐渐漾到嘴边,漫到眸中。我漫步走在百花坊后园墙外的小胡同中,浮思翩牵,回忆着和夜浮生过往的种种甜蜜,想到开心之处,不禁轻笑出声,完全沉浸在自己甜蜜的回忆里,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正暗暗跟着我。刚刚拐出小街,竟未注意到前面有棵大树,一不小心,额头碰到了树干。我抚着撞得生疼生疼的额角,不禁暗笑自己的痴傻。刚要起步,却听到了身后传来一股异乎寻常的深冷肃杀的寒意。我下意识地向后一仰身,“嗖嗖嗖”,两枚暗器贴面飞过,一只擦鬓角而过,“刷刷刷”地齐齐没入了树干。好险!一阵寒意悄悄爬上背脊,方才若稍有差池,现在已经不知身在何方了!我一扬身,猛地回望,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闪即逝,消失在深邃的夜幕中!是她?我不由骇然失色,怎么会呢?可是,刚才那身影的的确确是她的呀!或者,自己眼花了?我转身看那树里的暗器,这暗器非三柄飞刀,而是三枚梅花镖,心下狐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待细细观察完飞镖没入树干的深度,插入树干的角度之后,我已经基本确认刚才那人是谁了!不过,她惯常使用的是飞刀,今日为何是梅花镖呢?不论暗器用什么,但是我已经确信无疑射镖之人非她莫属!心中不禁怒火丛生!腾腾怒火让我将刺骨寒风、阴冷的冬夜已经完全忘怀!一边拔出一枚梅花镖,一边寻思她为什么会对我下手。为了夜浮生?不太可能,即便她真心有意于他,也还不至于与我拔刀相向吧?抑或还有别的原因?不过她这么做,难道不怕他知道?抑或他本来就知道,故意安排的?应该不会,一来夜浮生知道我功力高于她,若真心取我性命,断不会派她来;二来,撇开和夜浮生的个人感情不说,他好像也没有理由要我的命,即便从当初让我服下“长生”的初衷来看,自己活着绝对比死了对他有用!那么她为什么要杀我呢?无论如何,这事得由我自己来处理。一片暗黑的阴霾在心中散漾开来!我拿着那枚镖,回了客栈,敲响了沐灵月的房门。 “谁呀?”如寒冰般清冷,又略带些睡意的女声从房内传出! “我,柳云昔!”我暗自压抑怒气,朗声在门外喊道。这人还真能装,如此伎俩竟然想骗我?其实,自己之所以仅仅凭着对那黑色身影的一瞥和细查飞镖手法便断定是她,也是因为在荠洲织绣坊前她的身影让我惊诧,实在没有想到其中会有个女子,因而多瞧了几眼,后来她对我飞出的那刀又让我后怕不已,因而对那手法记忆深刻! “有事情吗?我已经睡下了!”沐灵月在房内慵懒地说道。 “嗯,我有事要和你谈!”我沉声说道,一股摄人的气势随声而出,冰冷的语气比这冬日的寒彻还要刺骨三分!见她仍无开门的意思,我冷笑道,“你最好现在开门!否则,待会就是你的庄主来叫你了!” 从刚才沐灵月声线传来的力度,我断定她其实就在门后。于是手上运气,轻轻在门上映了一个稍微凹下去的手形出来以示警告! 不一会,门“吱呀”一下打开了!沐灵月一身白色的衣裤,似刚从被窝里出来,神情有些倦怠地望着我,莫不是经历了刚才一幕,真要以为她一直在房里睡觉呢!她倚门而站,将我挡在房门外,冷冷地说道,“有什么事情,说吧!” 见她如此,我不由绽放了一个异常柔美的笑容,轻声说道,“沐姑娘,你睡得可真香啊?” 她瞥了眼我,冷言讥讽道,“你的事情,不会就是特意来问我睡得香不香吧!” 我嘴角一勾,漾出一个邪魅的笑容,用力推开她,径自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被窝,一片冰凉。看来,刚才我的推断没有错! “柳云昔,你的癖好还真怪,半夜闯进屋来摸别人的被窝,莫不是来看我被窝里有没有人吧?”沐灵月慢慢踱到我的身后,讥讽地说道。 既然她敢半路袭击我,必有不怕夜浮生知晓的理由,而且她见我闪过飞镖后,直接来找她,一定猜测到我不会告诉夜浮生,所以就敢如此桀骜不逊!我心中不禁冷笑,哼,现在刀都架到我脖子上了,再不反击,怕就被人当作鱼肉了! 我对她回眸一笑,手中已经如闪电般将那枚梅花镖向她掷去,她没有接,而是身子向左一偏,“吭”一下飞镖射入了门框! “下回,换个别的玩法!这手法伤不了我!” 我朝门外走去,与她擦身而过时,猛地一手抓住她右臂,她伸出左手欲将我搁开,我已如影子般迅捷地飘到她身后,右手掰住她右肩,左手加力,将她右臂猛地向后一带、一提,她的右臂已经托臼了! 望着她面庞顿时刷白,额上冷汗直冒,我冷厉地说道,“看在夜的面上,只此一回,下次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俗语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沐灵月毕竟是夜浮生的手下! 感到有道异样的目光向我射来,我双眼瞥向门口,只见沐清影静静地站在门外!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听到了多少?我眼光稍微向下一瞥,看到他手里拿着两枚梅花镖!梅花镖?难道是他的?他在这件事情中起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背对门站着的沐灵月,仿佛也注意到了身后有人。她猛地回头望去,待看清是沐清影时,轻轻长吁口气的声音私有若无地传到了我的耳畔。 我睖了睖沐灵月,又用眼角余光瞄了眼沐清影,才放开她,飘出了房间,在长廊视沐清影不存在般,径直回自己的客房去了! 柳暗花明 第二十六章 心痛神驰 沐清影趁着柳云昔与他错身而过的瞬间,将那两枚梅花镖飞快地揣进了怀里。待柳云昔离去后,他沉步走进房间,来到沐灵月身旁,一手抓住她的肩,一手握住她的右臂。沐灵月将已经疼得有些变形的脸撇了过来,丰润的双唇似纸般苍白无色,一双黑幽的瞳仁沉静无波地望着沐清影。他却并没有抬头,只是麻利地将她的右臂轻轻一抬,一送,沐灵月托臼的胳膊就归位了。他斯时方眼帘微启,瞥了眼正用左手揉着右肩的她,淡淡地说道,“不要再有下次了,否则,我一定会阻止你!”平静的语气却难掩随之喷薄而出的坚定! 听到这话,沐灵月左手蓦得听了下来,脸色一沉,眸光一冷,凌厉的眼波立即如一柄冰刀般向沐清影射去,随即有些不阴不阳地说道,“哼!看来你也被那妖媚女子给迷惑住了!哦~”沐灵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故意拖长话音,同时嘴角微微向上一弯,一抹讥讽的笑容在脸上绽放,“我还忘了,她可是你新认的姐姐呢!” 沐清影的脸顿时红得如熟透了的柿子般,两簇火苗在双眸中燃烧,双手不禁紧握成拳。他定定地瞪着沐灵月。看得出,沐清影在尽力压抑住自己的怒火。 沐灵月瞄了他一眼,继而不依不挠地冷哼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好一晌,沐清影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老庄主的女儿,大家尊敬他,自然会爱护你,可是,你不要太过分了!” 沐灵月脸上那讥讽的笑容一下僵住了,眸中渗出了一抹难掩的痛楚。沐清影的话无疑触到了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揭开了她以为已经完全愈合了的伤疤,让那伤口再一次鲜血淋淋。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沐清影的眼光不由柔和下来,嘴唇张阖了几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顿了顿,转身朝房外走去。可是,沐灵月那凄楚的眸光在沐清影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让他感到深深地愧疚。到了门边,他终于还是停了下来,背对着沐灵月,轻声说道,“刚才的话,我说重了,对不起!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为她关上了房门。沐清影正要回屋,却感觉到一束寒浸浸的目光射向自己,让他周身不自在。他下意识地停住了正开门的手,蓦然回首,寻找那目光的源泉,却发现夜浮生正在走廊中间注视着自己。 夜浮生从外回来,便去找柳云昔,但房内无人回应,便以为她已经休息了。刚刚回屋,却听到了她从走廊另侧步回房间的脚步声,心中甚觉奇怪。若是和沐灵月聊天,那脚步声应该是轻盈、欢快的,可是为何现在听来却那般沉重、杂乱,似心绪难宁之状,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禁开门,朝沐灵月那边望了望,发现房门大开,屋内的烛光从敞开的房门倾泻出来,形成了一片稍亮的光影。他纵身飘了过去,不经意间却听到了沐灵月和沐清影的对话。 沐清影在耳侧清晰地听到了夜浮生用一丝声线传来的冷冷话语,“沐清影,你应该有话对我说吧!”这声音如寒冰入髓,如钢丝透脑,让他打了个激灵。很显然刚才自己和沐灵月的对话,夜浮生全都听到了。他轻叹口气,如流风吹起的雪花般轻轻飘向夜浮生,二人一起回了夜浮生的房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沐清影出来了,径直朝沐灵月的房间走去。他用手指轻扣房门,“砰砰砰”! “谁?”沐灵月警觉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沐清影!” “什么事情?”刚刚上床歇息下的沐灵月不禁蹙眉,有些不悦地问道。 “庄主要见你!” 沐清影简短地话语无疑似巨石落湖般,在沐灵月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心湖当下微波荡漾。她不由坐起身子,难道他知道了?一定是柳云昔!她略微思忖了一会,起身穿好衣服,开了门,随着沐清影来到夜浮生的房间。夜浮生坐在椅上,似在专心地把玩着自己拇指上戴着的碧绿玉扳指。晶莹通透的碧玉在昏黄的烛火下,更加莹润、温宛。手指轻轻抚上那扳指,一阵沁人心脾的寒凉从指尖传来,却非但没有让夜浮生感到冰寒,反而让他的头脑更加冷静,思维更加清晰。 待沐清影领着沐灵月进屋来,夜浮生不由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沐灵月。白皙的面颊,蛾眉淡扫,丰润的樱唇,乌黑的双眸映着点点烛火,似两颗黑水晶般。不过,此时蕴籍着丝丝怒意。经这一瞥,他才猛然意识到,沐灵月已经不再是那个满脸娇俏、刁蛮,似人偶般可爱的小女孩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细算一下,明年初她就该满十五了! “你,今晚去了哪里?”夜浮生头也不抬,淡淡问道。 沐灵月从未见夜浮生如此冷然地对自己说过话,眉间心上隐隐的怒意被他轻飘的话语陡然撩拨了起来。她狠狠地白了眼夜浮生,言语激越地说道,“哼!那狐媚女人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不知是因为不想过多涉入夜浮生个人感情之事,还是因为沐灵月的话,沐清影脸上有些不自在,他小声说了一句,“要不属下先告退?”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此话一出,夜浮生猛地抬眼,一道肃冷的眸光射向沐清影。只听夜浮生冷喝一声,“站住!没有我的允许,今晚谁也不许跨出这个房间半步!”话音如春日晨曦的薄雾般轻淡,却又透着股让人无法违逆的威严气势。 沐清影正要迈出的腿收了回来,背对着夜浮生,默默地站在那里!沐灵月显然也被夜浮生这声断喝给震住了,撇向一边的头不由转过来,有些惊诧地望着夜浮生! “坐下!”夜浮生冷冷地说道。 沐清影拣了个门边的凳子,挨着椅边,坐了下来。 待沐清影坐下,夜浮生才转过头来,对沐灵月淡然问道,“为什么?” 沐灵月倔犟地昂起头,不以为意地说道,“开个玩笑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偷偷瞄了瞄夜浮生的神色,见无甚波动,想着过往夜浮生对自己的好,不由放大了胆,似嗔似怨地小声嘟哝了一句,“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 夜浮生原本沉静如水的面色陡然一变,站起身子,缓缓走向沐灵月。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烛芯烧得“噼噼啪啪”的声响,袅袅轻烟合着飘荡的游丝在空中盘旋、纠结、缭绕。 夜浮生走近沐灵月,用种摄人心魄的眼光望着她。不知是因为夜浮生那魄人的气势,还是沐灵月有些做贼心虚,她瞟了眼夜浮生,忙垂下眼睑,用那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她的心绪。须臾,夜浮生方才狠历地说道,“开个玩笑?那我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为何要用沐清影的梅花镖,而非你惯常用的飞刀;第二,为何要从后出其不意射镖,而且每一镖都射向她的关键命脉呢?” 沐灵月未料到夜浮生竟然问得如此细微,心中更是料定报告之人非柳云昔莫属,妒意、恨意如迢迢春水般在胸中不断蔓涨。她略一思量,说道,“临行前,清涧师叔嘱咐我,因为柳云昔乱了庄主的心神,要我设法让她离开庄主!” “设法让她离开?”夜浮生眼波中掠过一抹惊愕,不过转瞬即如闪电般消逝了,黑黢黢的双眸又变得如两汪深潭般沉静。他眉梢一挑,眼角一斜,微带怒意地说道,“所以,你就在镖上浸了那三步之内必然毙命的‘见血封喉’,是吗?”说着,将刚才从沐清影那里得来的两枚梅花镖扔到了沐灵月脚下。“当啷”,飞镖清脆落地的声音如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划过屋内另外两人的心,二人皆异常震惊。沐清影实在没有想到镖上竟然有剧毒,刚才如果自己稍不小心,那……,想到此,不由打了个寒颤。而沐灵月也完全没有料到夜浮生会得到那镖,并轻易看出了镖上做的手脚,头不禁微微低了下来,额角、手心冒出层密密的汗珠。 “抬起头来!回答我的问题!”夜浮生缓声说道。那声音轻轻飘来,却又如从地狱传来般鬼魅,勾人魂魄。 沐灵月寻思片刻,仰首与一脸冷俊的夜浮生相视而望,眸光满含幽怨和嫉恨,对他说道,“是,我就是想除掉她!” 夜浮生定定地看了沐灵月一会,轻吁口气,微合眼帘,淡淡问道,“为什么?”其实,他斯时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他心底还是有些不相信,曾经烂漫如花,纯真可爱的灵月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清逸哥哥,”沐灵月对夜浮生轻声唤道。这一声轻柔深情地呼唤,一下拨动了夜浮生的心弦,他的手不由自主轻颤一下。很久了,没有人称呼过他的真名了。这名字勾起了夜浮生太多的心事,他极力压抑住自己奔腾的心绪,尽量保持面上的平静。而沐清影也暗暗吃了一惊,沐灵月怎么叫庄主“清逸哥哥”呢?难道庄主就是 “沐清逸”? “清逸哥哥,从我一出生,你就一直很疼我。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会帮我弄来!我生病了,你会守候在我身旁,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伤心了,你会想尽办法逗我开心,清逸哥哥,难道你都忘了吗?”说至此,沐灵月停住了话头,双眼似蒙了层水雾般,迷蒙地望着夜浮生。过往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夜浮生的脑海中浮现,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自那时起,便深深地喜欢上你了!清逸哥哥,还记得你在我父亲临终前的许诺吗?你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难道你忘了吗?”沐灵月有些哽咽地说道。此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一头扑进了夜浮生的怀里。 夜浮生不着痕迹地将她轻轻扶起身,柔声宽慰道,“灵月,我没有忘!你说的一切,我都没有忘!” 感到夜浮生的疏离,沐灵月脸色一变,话音一转,顿时由深情款款变得忿恨不已,脉脉深情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满是怨毒,“那么为什么自从那个柳云昔出现了之后,你便不再关心我、注意我了?满眼里只有她?” 夜浮生无声地轻叹口气,柔声解释道,“灵月,最近我是有些疏忽你,我很抱歉!但是,你要明白,对她,和对你,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情!” “不同的感情?”沐灵月顿时心动神摇,竟有些站立不住。 “是!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亲妹妹般疼爱,保护。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一定会谨尊自己的诺言!”夜浮生言简意赅地表明自己的心意。虽然这些话对此时的沐灵月来说有些残忍,但是如果当断不断,那必将反受其乱。这件事情说来,也是自己疏忽了,还一直以为她仍然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丝毫没有察觉沐灵月的异样情思,如果早知道她对自己怀着这样的心思,自己一定早早告诉她了,免她泥足深陷,今日做出这种事情来! “妹妹?妹妹?”沐灵月感到心痛神驰,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是的。”夜浮生望着泪流满面的沐灵月,心中有些不忍,可是他明白此时绝不能心软,否则就一错再错了!沐灵月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如溃决的河水般源源不断地流淌,她掩面哭泣着,奔离了房间! 夜浮生望着沐灵月离去的背影,长吁口气。他回身坐回椅子里,又沉思片刻,方说道,“沐清影,明日你带灵月回山庄吧!”他边说边拿起一只杯子,缓缓沉声道,“回去带句话,该做的,我沐清逸绝不会忘记,请大家放心,但是……”他说到这,用眼眸扫了一下沐清影,才狠狠地说道,“如果再有谁敢动云儿,便如这只杯子般!”余音尚在耳畔,手中的被子已经化为齑粉。他手一松,白色如细纱般的齑粉纷纷扬扬散落到了地上。 沐清影看了看地上的粉末,又望了望夜浮生,恭谨地说道,“知道了!属下告退!” 夜浮生又望了望沐清影,方颔首表示同意。 待沐清影离开后,夜浮生慢慢踱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让冬夜的寒凉涌进屋来,凛冽的朔风放肆地盘旋着,吹掀了他的衣襟,吹动了他渺如烟尘的思绪。他眉宇间淡淡的哀愁,如过山的晚风般,孤单的身影,如舞着夜色的精灵,任思绪与夜雾袅袅的升腾。屋内沉寂如水,只有“呼呼呼”的寒风猛烈地刮着。 柳暗花明 第二十七章 生死与共 回房后,洗漱完毕,我便躺在床上准备安寝,可是今夜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心如填塞了块大石般,憋堵得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正在这时,隔壁响起了低低的交谈声,本也不甚在意,可是当听到一个娇冷女声提及“那狐媚女人……”时,我不由紧颦双眉,屏息凝神,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随着他们对话的一步步深入,我的心情也随之而变得起伏不定,真可谓“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 待沐清影出门,我的心绪早已千回百转,万般滋味同时涌上了心头,心中郁积的无限感慨随着幽静寒夜中那一声轻轻的叹息而飘散到房间的每个角落,连那幽暗如豆般的烛火也似感染了我心中的那份惆怅般变得更加暗淡!今日,若是我对沐灵月做出这般事情来,夜浮生会如待她般宽容地待我吗? 一会,门外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我想是夜浮生来了吧!遂起身穿好衣服,点燃半支白烛。蜡烛一亮,幽黄的清光迅间流布斗室,冲去一屋的黑暗。我走到门边,取下门茬,缓缓将门打开!屋内昏黄的光线从门缝中泻了出去,在夜浮生孤寂的身影上投下一丝光影,随着门缝一点点变宽,他整个人逐渐映入了我的眼帘。此时,他已经取下了平日带着的人皮面具,略微有些苍白的俊颜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晕,显得温润如玉,墨如点漆的双眸似星辰一样晶亮,不过眼底却掠过抹深深的苦涩和无奈。斯时,万籁俱寂,在这静寂的黑夜中唯有彼此的呼吸发出似有若无的声音,呼出的如轻纱般的淡白色水气在空中交汇,似我们胶着、纠缠的心事。 “进来吧!”那声音缥缈如烟,却隐含着我难掩的哀愁。 待夜浮生进来后,我轻轻掩上房门。正待回身,却感到身后一阵凉风袭过,下一瞬,夜浮生已经从后紧紧将我揽进了怀中,感受着他坚实的拥抱,温厚的胸膛,如兰的气息,此时却没有了往日的温馨,反而让我心思烦乱。 “今晚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夜浮生在我耳畔柔声问道。虽然语气和缓、柔润,如缓缓流淌的清澈溪水般,但对我的抱怨之意也毫无遮掩地随之而出。 我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无视他惊愕的目光,只是低头为自己倒了杯凉茶,然后举杯一饮而尽。屋内一片沉寂,悄然无声。万千言语,不知从何说起,我只是专注地看着那轻微跳跃着的烛火,它淡蓝色的焰子在宁静的空气中摇曳,像河风拂动满怀心事的姑娘的一束长发。心中难解的惆怅随着不断流淌的浓稠烛泪而深深氤氲开来,涨满了胸中的每一处间隙!一缕淡淡的阴霾在彼此的心中隐现! 原本不告诉他,是因为怕他为难。我,就是我,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属于沐月山庄。我和沐月山庄的人有了牵扯和瓜葛,完全是因为他,而他和沐月山庄实为一体,所以我不希望夜浮生在我和沐月山庄之间两难。可是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已经没有意义了。虽然他最终还是让沐清影回去警告了他的属下,但是从这件事情本身而言,他终究还是偏袒了沐灵月!因此,从现在的情形看来,我说与不说,已经无所谓了。 面对我的沉默无语,夜浮生嘴角一勾,绽放出一抹悲哀、艰涩的笑容,苦涩的话音传入我的耳畔,“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瞥了眼他,自嘲地一笑,暗黄烛光下的身影如冬夜里皎洁的月光般寂寥。我淡淡地反问他,“相信你什么?” “你以为是我让沐灵月做的?”他带着抹讥嘲的笑容,慢慢走向桌边。 他如山泉般清冽的声音却让我嗅到了点点恼怒和曲解,本就不宁的心,一下似卷过一片潮汐般,波涛汹涌,不禁嘴角一扬,讥讽道,“若是取我性命,你定不会让她来袭击我,因为你知道我的武功比她好,怎么会做出那样的蠢事?”自凌州之后,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互相冷嘲热讽、言语相讥了,一种陌生感在我和他之间油然而生,原本相亲相近的两颗心当下如隔了座大山般,产生了隔阂。 许是感到了这异样的变化,夜浮生又回复一贯的温宛,柔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以为我会偏袒她?”说话间,夜浮生已经走到了桌边,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此时,烛火由于烛芯过长而摇曳得越来越厉害,屋内所有东西的影子也随之摇摆起来。我取过桌上的剪刀,将其凑到火焰上,轻巧地将燃得过长、有些倒垂的烛芯剪去,烛光小了很多,可是不再摇摆。待看到它恢复了刚才玲珑安稳的样子后,我方淡淡地说道,“刚才,我并没有睡,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此话一出,夜浮生眸光悠悠一晃,一道意味深长的波光投向我,他似乎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他慢慢起身,在房内来回踱着,似在思考什么,良久,才沉声缓缓说道,“云儿,我明白你是在怨我处理沐灵月太轻了,是吧?” 我盯着暗幽的黄色烛火,深深叹口气,说道,“若今日是我对沐灵月做出这种事情来,你会如待她般待我吗?” 夜浮生闻言,一脸错愕,似乎从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般,微合眼帘,沉思片刻,对我温言道,“云儿,你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我冷笑道,“你不要回避,只需要答我,如果是我对她做了这事,你会如待她般待我吗?”或许,我有些不可理喻,但是从我原来所处的时代来看这件事情,沐灵月至少构成了故意杀人罪。而且就算当时我躲过了她飞来的三镖,但是若我握着那镖时,稍有闪失,依然会命丧她手。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夜浮生不仅没有一句责骂,反而柔声宽慰,虽然他言明,待她如妹妹般,而我原也没有打算因为此事而要取沐灵月的性命,可是看到他待她如此宽容,还是不由想到今日换做是我,他会这么做吗? 夜浮生见我就此穷追不舍,不由紧拧眉头,一丝不悦在眼波中掠过。他寻思半晌,终于愧然说道,“云儿,这件事情,我的确对不起你!” 虽然早也料到他待我绝计做不到那么宽容,可是真真由他亲口说出时,还是不禁黯然神伤,心底涌起的酸涩填塞了心中的每一根脉管。我微合眼帘,缓缓站起身子,慢慢走到窗边,映在雕花窗楹上的单薄身影透出淡淡的憔悴。我缓声说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短短一句话,如拨弄心弦奏出的般,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夜浮生对我清婉地说道,“云儿,别这样,你听我说!”边说,他已经走到我的身旁,轻轻将我的身子掰过去,郑重地对我说道,“云儿,你听我解释!沐灵月,是沐月山庄的前任庄主,也就是我师傅的女儿。我师傅对我,不仅有救命之恩,而且养育了我。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我!所以,云儿,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听完他一番情深意切的话语,自己已经完全能理解他今日的苦衷。而且如此看来,今日他已经是最大限度地保护了我!可是,理解归理解。如果,我的心能更狠一点,对他的在意少一点,或许我会给沐灵月一点惩罚,以泄心中的怨气!可遗憾的是,以上两点,我都做不到!而且,从今夜他们的谈话中,我隐约预感到将来他或许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我去理解,去违背心意地接受!这,或许就是爱的代价?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一份简单、平淡的爱,在一起时两个人能开开心心就好!而现在,我每每违背心意来持续这份感情,这是爱吗?我不知道!抑或我们原本就不适合在一起?我有些茫然。再者,与他息息相关的沐月山庄已经将我视为了他的障碍,虽然今日他用自己庄主之位而警告、压制了下来,但是他已经面临左右为难的境地了。既然如此,我和他分开不啻是一种好的选择! 想定之后,我一咬牙,仰首望向夜浮生,对他说道,“夜,或许我们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虽然强抑激动彭湃的心潮,保持面上恬静无波,但是轻颤的话音还是泄漏了我的心绪。 话一出口,夜浮生的脸色随之大变,双瞳顿时黯然下来,眼底流露出一弧让人不敢正视的心痛和难过。我忙垂下眼帘,清楚地感觉到他握着我肩臂的手有些微的颤抖。其实,我的心也如刀割般疼,但是如果我们真得不适合在一起,早做了结不论对他还是对我而言,无疑都是最好的抉择!于是,我转过身,望着雕花棱窗,狠下心,继续说道,“所以现在应该及时纠正这个错误!” “云儿,你这是要和我一刀两断,是吗?”夜浮生悠悠的话语从身后传来,低沉而鬼魅,似从阴曹地府传来般,让我的心不由哆嗦了一下。 “不,云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不管那是不是错误,也不管你愿不愿意!”夜浮生坚定地说道。 墙上他黑色的影子显得魔魅诡异,突然那影子一下向我靠近,未待回神,一丝钻心的剧烈疼痛从我的颈项上传来,似被咬破了般,接着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瓷瓶类的东西,我忙转身阻止,就在那一刹那,他已经迅猛地拔开了瓶塞,头一仰,白皙的脖颈在昏暗的光晕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那么地一如既往,毫不犹豫。他已经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握住他的手,惊诧地问道。 他嘴角吟着邪魅的笑容,款款说道,“我以你的血为药引,服下了‘长生’!” 我攒紧眉头,心疼得瞧着固执的他,不解地问道,“‘长生’?为什么?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果,我因为那件事情对你还有一丝埋怨,在荠洲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了。而如今分手,完全和那些过往没有一点关系,你又何苦如此呢?” “我知道!可是我希望今后能与你朝夕相伴,生死与共!即便你不愿意,就算用这样的方法,只要能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我就在所不惜!” 他的真诚表白无异于惊涛拍岸,卷起千重雪,我的心为之巨震!虽然我以为真正的爱,是心灵的相约,是不需要用药物来维系的,它是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相碰撞产生的火花。可是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我只知道,眼前这个执着的男子对我情深似海,虽然方法有些偏激,可是无论如何,我和他今后都将血脉相连! 夜浮生那像大海般深情、像浪花般热烈的目光灼烧着我,让我随之而燃烧,整个人仿佛要熔化掉了,身体里也燃烧起一股火焰,浑身的血液渐渐沸腾了……天地间,万物已经不存在了,仿佛只剩下我和他,两个原本远离、孤独的身影,此时逐渐融合到了一起。我轻轻地仰起头,双手攀上他的脖颈,第一次主动吻上了他的双唇。 纠缠的身影,狂热的激吻,抵死的缠绵诠释了我们最狂野的激情,弹奏出了一曲妖媚撩人而激狂的旋律!时光在此刻凝滞,画面定格在相拥的身影上, 随着时光的尘烟飘散,所有的一切都将被忘记,只愿此刻永远清晰, 不论将来悲欢离合、岁月悠悠,只愿此刻是魂梦中最深刻的回忆,深植于心, 不论将来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只想拥抱住眼前的幸福, 就算在这瞬间死去,也无怨无悔!即使在睡梦中,夜浮生还是紧紧搂着我,他的怀抱很温暖、舒适。望着身边气息细绵、沉稳,依然熟睡的他,我不由低下头,轻吻了他的额角。不想,他搂住我的手臂一下收紧,下一刻,温热、柔软的双唇已经覆上了我的,唇齿间细密的辗转,似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我和他深深地卷了进去,身体已经不复存在,意识在空中漂浮,唯有口中那如山泉般甘甜清冽的感觉真实存在! 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一路行来,我都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遂问他,“夜,我们去哪里?” 夜一边摩索着我的长发,一边说道,“我们去暗香楼!” “做什么?”我不禁有些好奇,无缘无故到暗香楼去做什么。 “暗香楼楼主五十大寿,我们去祝贺一下!”夜浮生清幽地一笑,对我说道。 “祝寿?”我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满眼地疑惑直直射向他。 夜浮生诡异地一笑,微眯双眼,对我说道,“云儿还是瞒了解我!我们当然不只是去祝寿,还要去找一样东西,另外再确认一件事情!”说至最后,声音逐渐变得冷厉! 我想我明白了他将要做的事情,既然无从逃避,那么只好伴随他,坚定不疑地走下去!我俯身,将头趴在他的心口上,任乌黑的长发铺洒在他的胸膛,静静地倾听他坚实的心跳,那每一声有力地搏动似乎都在为我的生命注入更多的勇气和力量!曹府书房 原本几天前就应该到的货物,时至今日仍然杳无音信,曹子恒心中不禁有些暗暗着急起来。他前日派陆子善去接货,今日无论如何都应该有回音了。 曹子恒背着双手,在房中来回踱着,等待着陆子善的回来。虽然他的步伐仍然方正有序,可是那紧紧攒在一起的眉头,还是泄漏了他此刻焦灼的心情。 “奴才陆子善拜见老爷!”今日,陆子善浑厚的声音听来却有着一丝怯怯的感觉。 “进来!”曹子恒威严地喊道。一进门,陆子善立刻恭谨地跪下行礼。曹子恒有些不耐烦地一挥手,说道,“起吧!事情怎么样了?” “嗯,是这样……”陆子善支吾地说道,他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回禀,因为事情太奇异了! “到底怎样,快说!”曹子恒急切地说道。 “送货的车、人都消失了!” 曹子恒的心当下便如落了冰窖般,脸色一沉,眉梢一扬,双眼圆瞪,森寒地问道,“消失?什么意思?” “他们半个月前从泰州出发,在墨山谷之前,还有人看到他们,但是过了墨山谷,就不见了!”陆子善边说边小心翼翼观察着曹子恒的神色。随着他脸色的越发阴沉,陆子善的话音不由越来越低。 “不见了?你没有去墨山谷找吗?”曹子恒厉声喝道。 “奴才派人去墨山谷搜了个底朝天,可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他们就像蒸发了般,全都无影无踪了!”陆子善唯唯诺诺地陈述着。 到陆子善说完,曹子恒再也按捺不住,“啪”的一声,狠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几,几上的茶盏,毛笔都猛地跳了起来。陆子善见此情形,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 曹子恒一脸怒容,大步地在房内来回走着,身形随着激越彭湃的心情而如风般在屋内来回飘动。陆子善的眼珠也随着他晃动的身影而左右转动。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时辰,曹子恒逐渐平静下来,步履回复了井然。他方沉声问道,“张逸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陆子善长吁口气,利落地回道,“回老爷,已经差不多了!” “好!让他准备行动!”曹子恒狠戾地说道,同时眼波掠过一丝狡黠,一缕阴狠。 柳暗花明 第二十八章 鸡血镯(一) 这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飒飒寒风呼啸着。春天,这里是个山抹微云,芳草碧连天的地方,可是现在因为隆冬的到来,没有了那纯净清新的碧绿而显得荒芜苍凉。依山有一座占地百余亩的黛瓦白墙大宅院,其布局方正,井然有序,不过此时显得有些冷寂、清落!院旁有几棵大树,原本繁茂的枝叶现在只剩光秃秃的枝条了。枝头上最后的一两片枯叶在萧瑟北风中做着苦苦挣扎,在风中孤独地飘摇,欲落未落、摇曳飘零的身姿构成了这黑夜中最瑟瑟的一幕。 追风堂成药制作坊就坐落在此。追风堂一直以来以开药堂、悬壶济世为本,经营药材为辅,以此两项做为追风堂最大的经济来源,以维持堂内众多弟子的生计。由于追风堂或多或少的皇家关系,它的药材销量占全国二分之一。它所销售的药材既有生药材,也有成药。追风堂的成药全都是在此地制作而成。然后,待每年年初,将这些成药分批运往全国销售。成药因为选料上乘,制作精细,药效好,所以相对生药材而言,价格十分昂贵,通常是有钱人或有一定品阶的高级官员才能买得起,所以成药通常只在全国最繁华的几个大城市的分堂才有售。虽然所售不多,但是它所带来的收益差不多是追风堂一年收入的四分之三。 远远地,一个黑色身影从山上奔了下来,如猎食的野豹般迈着敏捷而坚定的步子向大宅院奔去。到了院子旁边,他并没有急于越墙而入,而是回头四下里瞧瞧,接着沿着院墙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一棵大树旁边,一纵身,如展翅的鹏鸟般,稳稳地落在大树的一个枝桠处,由于此时大树光秃秃的,没有往日浓密的树荫遮挡,那身影将矫捷的身子一舒展,立即似枝桠处又长出了一个分支般。稍待一会,见没有动静,那黑影熠熠有神的双眼如猫眼般散发着凌厉、警觉的眼波,迅即向四周扫射一遍,再次确信无人,立刻一个迅捷地翻身,黑影已如猫般轻轻伏在了院墙上。接着,他一提气,如燕子般轻盈地掠过一片楼台屋宇,驾轻就熟地避过院内值夜的追风堂弟子,最后在此院最大最宏伟的楼阁近处的一个廊柱后停了下来。 这幢楼阁并非为谁的居住之所,而是追风堂成药的储存地。因为成药从制成到发运,还要经过检验,包装等一系列工序,所以必须有一个干燥、通风的场所妥为存放。这幢五层六角型小楼便是应势而造的。为了避免大地的潮湿,此楼地基为一个丈余高的石台,一楼仅有三尺余,其内填入各种防潮材料,二楼才开始真正存放各种成药。楼层愈高,存放的药材愈贵。六角型小楼的六边都有一个小窗户,除了下雨时,通常都开着,以让成药保持通风!窗户上挂着一串串似珠帘的东西,这并非日常的珠帘,而是有着除湿功效的特制窗帘,而且如果有人妄想从窗户进入楼内,它便会发出“铃铃铃铃”清脆悦耳的响声,院内追风堂弟子立刻便知道有人来盗取药物。每层楼,唯一能进出房间的通道便只有门。这些门除非进出药物,一般情形下,它们都是上了锁的。同时,小楼外日夜皆有三个人巡视,这三人一人戊守小楼两边,呈三角形排列。所以,一般的盗贼要想从此盗取成药,或者对成药作鬼,实非易事! 此时是丑时,也是人最容易发困的时候了!虽然,守楼的三个人刚刚换防一个时辰,但是仍然有些困倦,加上天寒地冻,都不免将身上的衣服裹紧,棉帽的护耳也放了下来,双手蜷抱着自己的兵器,即便如此,仍然不停地瑟缩发抖。正在这时,那个黑影朝其中两人中间处的石基轻轻掷去一小块泥土,那土块拍击到石基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然后落入了花园中。虽然拍击声在凄凄刺骨冷风中显得并不清亮,但是仍然惊觉了正困冷交加的守卫,他们不约而同地朝声响处跑去。黑影迅速利用这个空档,足尖点地,敏捷地在空中一个翻身,已经落到小楼下无人戊守的一个视角盲点处,然后一提气,如大雁般,腾空而起,最终落到了小楼的五层楼上。黑影左手一拍阑干,身形一个旋转,落入了阑干内侧。他立即猫下腰。此时,隐约听到楼下弟子的对话声。 “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可能吧!小心些!” “嗯,知道了!” 待周围又重新恢复一片寂静之后,楼上的黑影才慢慢向此层的小门移去。到了小门处,黑影一手拿着块白布包住那锁,一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特制的钥匙,轻轻将其塞入锁孔内。他熟练地拨弄了几下,只听“嘣”一声闷响,锁轻轻弹开了。他并未立刻掀门而入,而是静静地蹲着,竖起耳朵,倾听周围一切可能的动静,待确认没有引起惊动后,方轻悄地推门而入。待关好房门后,那黑影站直身子,眼光如狼般凶猛、凌厉,嘴角一勾,一缕狞笑在脸上漾起。他缓缓地解下自己身后的包袱,一手从内拿出了六盒药,其包装,药型、药色、药味与桌上的成药一模一样,另一只手从桌上原有的药中取出六盒塞入包袱内,然后将其刚刚从包内取出的药混入了桌上摆放的几十盒药中。待一切停当后,他眸光一寒,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秦如风,咱们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随着话音吐出,他的拳头也不由得握紧了,骨节发白,关节发出“可崩”的响声。略一收神,他又躬下腰,轻巧地掀门而出。黑影依样锁上小小门,一纵身,来到阑干外,足尖一点,他矫健的身影已经傲然伫立在了小楼顶端。稍一停留,黑影便如苍鹰展翅般飞向空中,转瞬间,身影已轻轻飞到了楼阁最近的一处屋宇上。他一落到屋顶,便从怀中取出把锋利银亮的匕首,回身斩断腰际上系着的寒蝉丝。此丝只要一断,便会迅猛地缩到源处,而当白昼一到,在阳光照耀下,一个时辰内,它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又一次回头望了望小楼,然后迅速朝院外奔去。暗香楼楼主的生辰在正月二十三,还有一个多月的时日,所以我和夜浮生并不急于赶路,加上还有十来天便是新年了,所以我们决定就在离暗香楼所在沧州最近的隶洲度过。在隶洲,夜浮生有别院。我们到的那一日,别院已经收拾停当。院子不大,但是瞒素净雅致的。这段时日,可以说是我和夜浮生在一起以来最开心的日子,我们白日或添香并立观书画,或一起习剑练武,寒夜或挑灯猜谜,或剪烛闲聊,俏语娇声萦绕屋内,温馨甜蜜充满房间。我们同床共衾,相拥而眠,极尽缠绵悱恻之能事!我想,这样的生活才是我真正所期望的,而不是那种整日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行走的日子;这样的夜浮生才是我心目中喜爱的他,而不是那个为报仇扭曲了本性的杀人如麻,冷酷嗤血的夜浮生。有时候,夜半醒来,看着身侧的他,我会会心地一笑,有时,我又会担心这美好时光是否是场梦,一丝忧虑掠过心田。如果这真的是梦,我愿自己栖息在这美梦中,永远不醒。 细思来,我和夜浮生好了以后,好像还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想想自己会的好像也只有刺绣了,于是决定做一个香囊送给夜浮生。 这日,早晨醒来,我偎在他的怀里,一边用手指轻轻绕弄着他如黑缎般光泽、柔韧的长发,一边婉媚地说道,“夜,今日我要出去买些东西!” 夜浮生不以为意地说道,“天这么冷,你要买什么,告诉下人一声,不就行了?” 我一撅嘴,对他撒娇道,“不,我一定要自己去!” 夜浮生眼眸闪过一丝诧异,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我诡秘地一笑,对他娇俏地说道,“不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我希望能给他一个惊喜! 他看着我,温情地笑了笑,一边用手轻轻抚摸我如白藕般的胳膊,一边有些歉然地说道,“今日,我就不能陪你去了!庄里会有人来!” 我的心“咯噔”一下,虽然那事已经过去十多天了,可是一听到沐月山庄有人要来,还是有些疙疙瘩瘩的。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他感觉到了我的默然,软语宽慰我,“事情都过了,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了!” 我嘴角一弯,向他绽放了一个如冬日暖帐中盛开的桃花般娇美的笑容,可心里还是难以真正释然。 夜浮生一翻身,温热、散发着诱人男性气息的身躯覆上了我的,一种亲昵无间的感觉油然而升。他俯下头,用舌轻巧、熟练地添弄着我的耳珠。我承认他在这方面是个高手,没经几番挑弄,我便开始有了感觉,禁不住轻声呻吟,“嗯~” 这时,他方才放开耳珠,在我耳畔温宛地抚慰到,“有我在,没事的!” 我微启眼帘,有些迷蒙地望着他,他那深邃的双眼射出的坚定信念和广袤如大海般的深情给了我无比的信心。我不由放松了刚才有些紧绷的心,对他点了点头。他见我如此,方再次将柔滑的双唇落在了我的耳际,从耳际处沿着脖颈、锁骨、胸部,一路吻了下去,他那如羽毛般轻柔,如三月的春风般温软的吻,柔柔的舔舐,让我轻颤不已。两个紧紧交缠着的身影在喘息中、呢喃里达到了极乐的颠峰!街上十分热闹。由于将近年关,商铺门口都挂起了喜庆的大红灯笼,门上张贴了各式各样红底黑字的新春对联,所售货品也大都是和年货相关的一些东西,如:年糕、糖果、水仙花、橘子、灯笼,各种精美年画、鞭炮等等。熙来攘往的人们不论有钱没钱,都在忙碌着採辦年货,脸上洋溢着幸福、喜悦的神情。 以前在现代,每逢过年,就只是孤儿院里老师和孩子们一起包饺子吃,现在看到那么多各色吃食,各种新年货品,觉得很有些兴奋,一来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时代过年,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和夜浮生一起过年,心里不禁有些喜滋滋的。我先去买了自己所需的针线等制作香囊所需的一应物什,然后便在街上闲逛起来,看看这,瞧瞧那,觉得这也有意思,那也好玩,不知不觉间,已经买了一大堆东西。正准备往回走,突然一家古雅、别致的首饰铺吸引了我的注意。虽然,我对首饰之类并没有太多的狂热,但是对这时代女孩子的首饰还是有些好奇,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跨进了铺子。 铺子里的货柜、货架皆为竹制的,看起来雅致、朴素。其上陈列的各式各样首饰,晃眼看来,五彩缤纷,琳琅满目,让我目不暇接。于是,我将自己的一大堆东西搁在了铺内的门边处,慢慢瞧了起来。 这时,一个乐呵呵地小伙计忙不迭地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热情地招呼我,“这位姑娘,你需要点什么?”许是见我披着长发,而没有梳发髻,所以称呼我为姑娘。 我一怔,摇了摇头,冲他幽淡地一笑,轻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 那伙计听后,依旧笑容如故,客气地说道,“姑娘请慢慢看!”说罢,又去招呼店里的其他客人了。仔细看过一遍后,发现铺里陈列的所有首饰,也不过是些银制或玉制的簪子、镯子、项链之类,而且做工一般,有些甚至还比较粗糙。我边看边下意识地瘪了瘪嘴,又微微摇了摇头,失望之意毫无遮掩地溢于脸上。想着,也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我便转身朝门边走去! 正当我弯腰,准备提起东西离开时,一个略有些苍老,却底气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请留步!” 叫我?不会吧!我直起身子,环顾四周,除了一个老婆婆,店里再没有一个年轻女子了! “姑娘,我叫的就是你!” 循声望去,一个穿着考究、长髯的老者从店内一个隐蔽的小门后走了出来。我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位老人,心下已经开始盘算起来,首先,这老者我不认识;再者,假使他是店里掌柜的或此铺老板,我不欣赏他的货品,好像也不用特意叫住我吧?那么他有什么事情呢? “姑娘,鄙人姓刘,是这小店的掌柜!”刘掌柜嘴角噙着笑,迈着稳健、沉缓的步子向我走来。虽然他长须白发,但是从他矫健的步伐、硬朗的身板,熠熠有神的眼睛看来,他八成是个练家子的。几分警醒于我胸中升起。 我和婉地问道,“刘掌柜!不知有何贵干?” 刘掌柜款步走到近前,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注视着我,似想将我看透般,我坦然地迎着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相视一阵后,他嘴角一弯,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意味深长地问道,“姑娘可是对本店的首饰不满意?” 我桀然一笑,故作歉疚地说道,“刘掌柜多虑了!我对这些本不在行,只是一时好奇而已!刚才若有冒犯,请刘掌柜多多海涵!”说罢,我便准备离开! 刘掌柜提高嗓门,阻止道,“姑娘留步!” 看来这刘掌柜今日是粘上我了。我不禁微一颦眉,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刘掌柜,不知还有什么事情?” “姑娘,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因为既然本店陈列的货品皆入不了姑娘的眼,在下便想请姑娘观赏一样东西,不知意下如何?”刘掌柜和善地问道。 这刘掌柜真有些奇怪!为何执意要我观赏那件东西呢?而那件东西到底又是什么呢?我思量一番,不禁越想越觉得蹊跷。去还是不去?斟酌一阵,还是决定随他去看看再说! 我遂畅然一笑,对刘掌柜说道,“我实在是一个门外汉,如果刘掌柜不嫌弃,愿意让我一睹芳物,我不胜荣幸!” 刘掌柜宛儿一笑,长袖一挥,说道,“请!” 刘掌柜在前领路,我尾随他从小门跨入了后园。 这后园的建造、布局、装饰皆与前方小铺的风格完全不同。此处雕梁画栋,画堂朱户,典雅秀逸,似大富人家的深宅大院般。园里没有什么人,加上冬季花草树木零落,使得园子看起来清冷肃穆。沿着抄手游廊,绕了几个弯,便来到了一间正厅前。厅内正中放置了一座巨幅屏风,很是显眼。刘掌柜微笑着对我说道,“姑娘,请稍坐!” 我对他浅浅一笑,然后不动声色地在一个梨花圈椅里坐下。待我坐定后,他便向正厅的后间走去。 我此时环绕厅内,一应家具俱为紫檀木的,一般的首饰店怎么可能有如此规模?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遂不禁起身在屋内转悠起来。突然,我察觉到屋里除了我的呼吸之外,还有呼吸声,从此人吐呐细、匀、绵、柔看来,其武功不弱!我不由蹙眉,细细掂量后,发现此人武功应该在我之下,对付他,我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心下一宽,怡然自得的在屋里逛游一番后,闲适地回到了座位上! “姑娘,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刘掌柜爽朗的声音再次响起。人随音至,刘掌柜已经手捧着一个精制的红色方盒,回到了大厅。从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足见此物的贵重! 我含笑,向他微微欠了欠身子。 刘掌柜在我的对面坐下,谨慎地将那个红色锦缎盒子放到了几上。他轻轻掀开盒盖,盒内绷着雪白柔滑的丝缎,内放一只鸡血玉镯。我只是轻轻一瞥,心下已经大惊,此玉镯血色鲜红如初升的太阳,若流若散,纹络鲜红清晰,似有着根根相连的血丝,在白色锦缎得衬映下,更加莹润温宛,通透幽淡。鸡血玉本就是玉中之冠,而此玉镯绝非寻常的鸡血玉制成,而是其中的极品,不到千年以上,绝没有这样的成色。 我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像还不错!” 刘掌柜眼帘一启,一道精光向我射了过来,虽然只是一刹,却还是让我捕捉到了。我心下一凛,更加确信其中必有怪异! “姑娘,可有意买下?”刘掌柜笑眯眯地问道。 我嫣然一笑,故意不知深浅地问道,“多少钱?”说着,随意地拿起手镯,在手中把玩着,似在玩弄一个寻常普通的玩具般。对面而坐的刘掌柜看在眼中,神色有些紧张,担忧之心溢于眉宇间,估计怕我失了手吧!我嘴角一翘,促狭的笑容一闪而过! 刘掌柜伸出五个手指,精明的眼珠一晃,扫了眼我的脸色,方对我说道,“伍仟两!” 我立刻大惊失色,仿佛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般,吐了吐舌头,骇然地问道,“这么贵?” 刘掌柜缓缓点了点头。 我见状,忙摇了摇头,说道,“太贵了!我买不起!” 刘掌柜畅然一笑,说道,“姑娘嫌贵,价钱可以再谈嘛!” 我见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下来,心里想着自己出来那么久了,不知夜浮生现在有多担心,而且我想见的东西已经见到了,于是对刘掌柜说道,“不用了!刘掌柜的出价与我能付得起的,相差实在太远,所以不必谈了!而且,天色已晚,我得告辞了!”说罢,也不再和刘掌柜客套,起身准备离开! 刘掌柜迟疑了一下,稍后方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着对我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勉强姑娘了!”言必,领着我,出了这间离奇的首饰铺! 柳暗花明 第二十九章 鸡血镯(二) 出得小店,天已经全黑下来,街上的店铺几乎都关门了,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此时显得清冷、萧索。弯弯的月牙,细细的,就像一片薄薄的纸剪成般,轻轻地贴在深蓝深蓝的天空上。 我边走,边回想着今日下午的奇遇。这鸡血镯到底有什么来历?那刘掌柜为什么执意要我看呢?厅内隐身的人又是谁呢?各种各样的疑惑充满了我整个脑子,我将下午的每个细节都反复推敲了几遍,还是不得要领,如同进入迷宫般,又如坠入五里云雾之中。我无意间垂眸,发现自己正缠绕长发的双手,顿时惊觉:咦?我下午买的东西呢?糟糕!全忘在首饰店了!虽然钱不多,但是那些皆是我极喜欢,而且精挑细选的!我心中不免一阵懊恼,沮丧之意尽现于眉宇间!想着,顺手摸了摸怀里的物什,好在制作香囊的东西我是随身放的!忽然,眼睛一亮,灵光一闪,我莫若以此为由,再回小店探探? 我立即扭身准备回首饰店。刚一转身,发现前方远远的地方,一个黑影如闪电般一晃即逝。朦胧的月光下,那鬼魅的身影在地上划出一道邪恶、幽森的阴影,似妖怪般。有人跟踪?看来刚才自己是太执着于思索了,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心当下一沉,哼!竟然想跟踪我?一弧狡黠的笑意在眸中掠过。面上仍保持未察觉般恬然,原地顿了几脚,然后向侧一个箭步,躲入了旁边的小街里。我紧贴壁角,在此处静待兔子入网。跟踪的那人估计因为一下不见了我的行踪,前行的步伐遂变得急促起来,他跑跑停停的脚步显现出他正在附近寻找我的踪迹。我不禁冷然一笑,想和我玩,你还嫩了点! 天空中那淡黄淡黄的月牙似害羞的姑娘般此时扯过一片冷灰色的薄云遮住了自己,显得隐晦而神秘。夜色骤然变得浓重深沉,街道一片昏暗,恍如鬼域,没有月色的天空是如此的空洞,好似洪荒巨兽般无情的吞噬着一切。四周悄寂无声,唯有那人轻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传入耳际。随着声音由远及近,我不由屏息准备出击。 眼见一只脚蓦地进入眼幕,我迅捷一个侧身,“哗”地一下给来人一个漂亮的扫堂腿。这出乎意料的一扫是那人始料未及的,他不由向前一个趔趄。我趁此,抬起手肘,运气猛击他的头部,没两下,那人便晕过去,瘫软到了地上。 这时,弯弯的月牙已经似顽皮的女孩般撕掉了蒙面的薄云,露出了可爱的小脸,清浅的月光洒向地面,笼在月光中的万物仿佛都蒙了层白霜般,泛着银色的清光。我冷然地瞧着面朝下趴在地上的身形,觉得似有些眼熟,我抬脚一勾,将他身体翻转过来,定睛一瞧,原来是店中那个小伙计!看来那首饰店还真有些可疑!现在回去告诉夜浮生?算了,反正今夜我只是想探询一番,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忖定之后,我将那个小伙计拖到一个僻静处,径自往首饰店行去!到了首饰店前,我一提气,双足点地,人已经如燕子般轻盈地飞上了屋顶!下午,因为刘掌柜领引着进这后园,虽觉得肃穆、幽僻,但还不甚觉得有什么奇异。斯时,从高处鸟瞰,才发现此园布局精妙,错综复杂,似迷宫般,绝非寻常的花园!心中有些骇然!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园内行去。我如蜻蜓点水般轻巧地掠过一片屋脊,向园内唯一的光亮之处飞去!到了近前,才发觉此地就是刘掌柜引领我来的大厅。 诺大的大厅内只有一丛微弱的烛火,火苗轻微地跳跃着,使得烛光随之变得忽明忽暗,幽暗的光晕弥漫了整间屋子。两个清晰的人影映在窗上,一个棱角分明,清晰俊朗,昂扬着头,显得尊贵、威仪,另一个长髯消瘦,从他微向下低倾的身子看来十分谦卑、恭顺。他们的剪影在摇曳的烛火下,都散发着股诡异、隐秘的气息! 我轻轻一跃,身子在空中矫捷地一个翻转,双脚已经稳稳地勾住了屋檐,人已经如猴子捞月似倒挂在了檐下。我双手攀着厅外的廊柱,凝神细听房内的交谈。 “少主,那姑娘似乎的确不识此物!”刘掌柜的声音悠悠响起,老沉的声音满带着恭谨! 屋内静寂了一会,方响起一个沉稳、清朗的年轻男子的声音,“我明日一早回沧州,向老太爷禀报此事!你在此地继续监视她!”想必此人必是下午暗中观察我的那个隐身人。沧州?难道和暗香楼有关? “是!少主!”刘掌柜利落地答道。 “下去吧!” 眼见刘掌柜要出来了,忙攀着廊柱象条蛇般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敏捷地一翻身,如兔子般轻轻一纵,已经藏到了园里一座大的假山后。其实,此刻我完全可以离开,但是由于对那所谓少主的好奇心,使我留了下来! 细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那脚步声稍适停留,方再次渐渐远去。待脚步声离去后,我沿着回廊如离弦的箭般“嗖”地一下溜到了大厅外。此刻,厅内烛光依旧。我慢慢直腰,将右手指放入口中,用蘸湿的手指轻捅一下窗户纸!正准备向内探望,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刚才捅窗户纸的手指瞬间变得如茄子般青紫、如葡萄般肿大,万针穿刺般的疼痛从指端传来,而且这种情况正逐渐向整根手指蔓延!心中暗叫:坏了!着了这人的道!再也无暇顾及什么少主,忙敏捷地一跃,重新回到花园,一提气,纵身飞上屋顶!这毒着实厉害,才一会的功夫,我的整只右手已经变成似鬼戾的魔爪般,青黑、肥肿,皮肤绷得紧紧的,泛着紫亮紫亮的光泽,更糟糕得是它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而且不知为何,我开始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自体内而发。我想自己要是再不走,估计就再也走不出这个园子了。我忍着钻心地剧痛和如堕入万年冰川般的森森寒意,迅速逃离了那个园子,向夜浮生的别舍奔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运了气的缘故,那毒扩散得异常厉害,没有行到一半的路程,我半只右臂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似粽子般被衣服紧紧裹住,有小腿般粗大,皮肤紧涨,似随时都会破裂般,疼痛已经如万箭穿心样从右前臂传来,渗入骨髓的寒冷渐渐布及全身,牙齿格格作响。我紧咬牙关,抬起左手,最后一次运气,迅即点了自己的几处大穴将自己的心脉护住。然后沿着街道,扶着墙,跌跌撞撞的往回走!豆大的冷汗不断冒出,大颗大颗地顺着面颊滴落,鬓角差不多全湿了,头发粘成一绺一绺的。我的神志也开始有些混乱,两眼昏花。我摇了摇头,努力睁大眼睛,尽力支撑着继续向前走!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地移动着,每一步似都要耗尽我全身的力气般,挪一步,要停下来喘息好一会,才能再次前行一步!就在我濒临晕厥边缘时,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心猛地一沉,如掉入了万丈深渊般。谁?如果是小店的人,那么这回自己肯定完蛋了!我强自镇定地站直身子,拼尽全力瞪着来人。待他及近,方看清竟然是沐清影,长吁口气,紧绷的弦一下松懈下来。我虚弱无力地对他轻呼一声,“救我!”说罢,四肢一软,两眼一黑,人便晕了过去!今日,沐清影随着沐清涧到了隶洲。在别舍见过夜浮生,谈了一个月后暗香楼之行的诸般准备之后,已经差不多晚饭时间了。夜浮生并没有立即传饭,而是继续和沐清涧闲聊着。由于两人辈份皆较沐清影高,所以他不便插话,一直默默陪坐在侧。不过,他的心却如蓝天中漂浮的朵朵白云般早已随风飘向了远方。他这次来,想找个机会为上次的事情向柳云昔道歉,虽然事情非他所做,但是那镖毕竟和他脱不了干系。自从上次回去后,这事一直悬在心中,总有不吐不快的感觉。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内已经掌灯了。虽然夜浮生表面还是气定神闲的,和沐清涧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但是他隐约闪现的焦灼眼神泄漏出他内心对柳云昔的挂念。此刻若不是沐清涧在场,他早就冲出去找她了!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情后,夜浮生就非常注意在沐清涧面前尽量不过多表露出对柳云昔的爱恋!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夜浮生微蹙双眉,心中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但是面上还是尽量保持平和,不露一点焦灼。沐清涧何等人物,而且看着夜浮生长大,自然早看出了他的不安,偏偏夜浮生又隐匿不说,很明显这不安一定来自柳云昔。不过,既然夜浮生不提,自己也就装作不知。沐清涧依然找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和夜浮生聊,夜浮生此时已经没有兴致再说下去,只是 “嗯”、“啊”地敷衍回应他。沐清涧明显感觉到夜浮生比之前,这情网似乎陷得更深了,如此纵情,势必会坏了大事!一丝隐忧如流星般划过心田。到了后来,连沐清影也看出了夜浮生的心不在焉,心里也随之开始担忧柳云昔了! 又等了一会,依然不见柳云昔回来,夜浮生便吩咐用饭。心里暗自打算,赶快用完饭,支走沐清涧,好去找柳云昔!三人各怀心思,静默地用过晚饭,就各自回房了! 刚回房,夜浮生便叫人去将沐清影找来。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是柳云昔依然没有踪影,夜浮生攒紧眉头,抿紧双唇,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她会去哪里呢?正寻思间,突然感到似有尖刀狠狠划过心脏般,一抹刺痛荡然于胸!不对!她一定出事了!夜浮生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那恐慌自血液中无形延伸弥漫,如水波般一圈一圈地漾开,遍布全身脉胳神经。 “砰砰”一阵轻扣房门的声音悠然响起,打破了沉沉夜色的宁静,也暂时平抚了他纷乱的心绪。 “进来!”夜浮生平日淡定的声音,此刻变得烦躁不安。 “吱呀”一声,沐清影掀门而入。 他对夜浮生恭敬地行个礼后,朗声说道,“属下沐清影见过庄主!不知庄主有何吩咐?” “现在你和我一块出去,”夜浮生说至此,稍微停顿一下,清冷的目光扫了一眼沐清影,方继续说道,“找柳云昔!” “是!”沐清影一躬身,不带一丝情绪地回答道。 夜浮生再次望了望沐清影,方出了别舍。两人一东一西,分头找开了。沐清涧望着夜浮生和沐清影走出别舍的背影,沉重地叹口气! 明月如钩,遥挂长天。清辉流泻,疏影横斜。树下,沐清涧仰望弯月,似在向上天寻求解决之法,又似在慨叹情为何物,竟然让原本坚毅冷酷的夜浮生变得如此儿女情长?古有“子胥沈江”,“比干剖心”,若能成就大业,牺牲自己又何足挂齿?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得帮夜浮生做出抉择!沐清影在街上寻觅了好一阵,依然没有柳云昔的踪影,就在他将要放弃之时,前方一个娇小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原本有些失望的心随着那身影的出现而变得如云开见日般畅快起来!定目细瞧,他感到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清幽的月光下,那女子面色苍白如纸,两鬓的发丝湿漉漉地粘在一起,似两片浓墨般,衬映得她脸色更加惨白无光,就像云母一样!她右臂肿胀着,似充气的球般怪异、突兀!她单薄的身子似一阵风就能吹走般。虽然自己和柳云昔接触不多,但是只要瞄一眼那绝美如画的脸庞,虽然现在有些扭曲变形,但是还是可以立即断定此人必是柳云昔!正当他准备开口询问,柳云昔已经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两个字。那一声微弱的呼唤震颤了他的心田!救她?救她?她究竟怎么了?沐清影脑子“嗡”地一下,变成一片空白,只想着冲过去,看看她究竟怎么了,尚未待他及近,柳云昔已经如纸偶般无力地倒在地上了。 银色的月光下,柳云昔蜷伏在地。白皙的脸庞此刻带了缕青气,在朦胧的月色下,闪烁着晶莹夺目的青光,似刚从地府来的女鬼般!她双目紧闭,嘴唇发乌,人已经完全昏迷过去了。她那异样的右臂让沐清影惊骇不已!她中了什么毒,竟如此厉害?整个手臂似萝卜般粗大,右手已经呈现了紫黑色。沐清影来不及细思,一把将她抱起,却感到了从她体内散发出的深入骨髓的冰冻与寒意,浑身一阵颤栗。 柳云昔若一朵盛开的昙花般,随着静静流淌的时光,而逐渐凋零!感受着她渐渐微弱的气息,看着她渐渐泛青的脸,沐清影使出全力,一阵疾风般朝别舍飞奔而去! 在荠洲。她一身黑衣,称得肌肤如羊脂玉般白皙细腻,双眸如月般皎洁,清澈的不带一丝杂质,水晶般让人陶醉,似堕入凡间的精灵般。她和夜浮生之间的争执,让他对她刮目相看,没有想到她竟然与他有相同的想法! 在山林中,月光如冰凉的湖水般安静地倾泻而下。夜风带着冷冷的气息而来,吹散了月影,吹去了婆娑树影凝冻一地的斑斓。她如仙子般轻轻飘来,为大家添衣加被!那微微上翘的嘴角,恬静的挂着浅浅的笑,是一抹永不逝去的温柔,羽化成似水的玲珑。 在树林间,她如个粉色的玩偶般娇俏可爱,时而巧笑倩兮,时而双手叉腰,怒目圆瞪,用尽威逼利诱,软磨硬缠之能事,定要他叫她姐姐! 一切的一切晃若昨日,可现在,她却变得无声无息、柔弱无力了!生命之花正渐渐枯萎! 不,她不会有事!沐清影感到一丝焦心和忧虑,一丝伤痛,仿若当年娘迷离之时的感觉!刚到别舍前,就碰到了夜浮生!由于绕了大半个城,依然没有柳云昔的下落,夜浮生不免有些沮丧。月光下,孤单的身影带着几分憔悴!他内心感到一波一波的似剜心般的疼痛不断袭来,腿脚竟有些站立不稳了,他能感应到柳云昔现在情况极为不妙!正百般焦虑之时,看到了迎面奔来的沐清影!他怀里抱着个女子,头、手似一个断线的人偶般无力低垂着! “云儿!”夜浮生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那苍然、凄绝的喊声包含着无尽的悔恨、无尽的痛苦和无尽的愤懑。随着那声大喊,炙热的鲜血,自他喉间激射而出,在空中化作朵朵艳丽、凄美的桃花。那惊心动魄的呼唤震颤着苍穹,震颤着大地,连月亮似乎也不忍看见他的悲伤,而悄然躲到了乌云之后,天地万物为之而感慨,可是他最希望能有感应的人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任那哀恸的呼唤静静地湮灭在深邃的夜色中。 夜浮生此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沐清影脸上同样忧心的神情,只是从他手中一把抱过柳云昔,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中。她原本粉嫩的脸颊现在一片黲人的青灰,丰润娇艳的双唇现在如纸般苍白,如初寒夜露,碧水琼浆般的双眸此刻紧闭着,妖娆抚媚的身躯已经如寒冰般没有一丝热气、那惨厉、可怖的右臂更是让人触目惊心!看着这一切,夜浮生紧抱着柳云昔的手不禁有些微的颤抖。还不到半天,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夜浮生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从不知泪为何物的他,一滴晶莹似珍珠般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沿着他清俊润白的面颊缓缓滚落,痛彻心扉的哀伤掏空了他所有的意识和理智! “谁干的?是谁干的?”夜浮生如野兽般疯狂地吼道。这声如神啸狼嚎般的凄厉咆哮夹杂着他积聚于胸的满腔愤怒此时一起喷薄而出,如利剑般划破沉寂的夜空,久久地久久地回荡着。从来都是温文尔雅、淡定从容的俊雅面容此时已经完全扭曲变形,双眸喷射着一簇能燃尽万物的红莲火焰,它如鹰隼般牢牢盯住沐清影,浓浓的腾腾杀气自内而发,渐渐向四周氤氲开,整个人如嗤血的恶魔般! 沐清影望着激越、动容的夜浮生,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见到她时,就这样了!庄主,现在救治要紧!” 沐清影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夜浮生立刻如脱缰的野马般朝房间飞奔而去!不知多久,我终于又恢复了意识。身体没有难耐的疼痛和寒栗之感,可是仍感觉全身酸痛无力。眼皮沉重,我蓄力,勉强睁开双眼,满目熟悉的紫色,我知道自己安全了,这时感到一阵眩晕,忙闭了闭眼。再次睁眼,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瞳,那剑眉下如璀璨流星般明亮的双目向我投来丝丝缕缕的怜惜和焦虑。他满脸的倦色,我知道这回又是他救了我。自己每次面临危难之时,都是他救我于危难之中,让我起死回生!我为今日自己的轻率、任性而愧疚,于是努力扯动嘴角,对他微微一笑,虚弱地说道,“夜,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夜浮生摇了摇头,伸过右手,用略带薄茧的手掌爱怜地抚摸我的额头,有些伤感地说道,“云儿,你吓坏我了!”微凉的手,在我温热的额头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触摸,却让我的心产生丝丝甜意!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左手,用手指轻轻抚平他那微皱的眉间,对他说道,“这不是没事了吗?”看着他凝重的样子,便故作轻松地调笑道,“你大仇未报,我怎忍心拉你共赴黄泉呢?” “云儿!”夜浮生百感交集地唤道。他捧起我的左手,轻轻用它摩索着自己的面颊。一滴温润的水珠浸湿了我的指尖。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动容的夜浮生,我忙宽慰道,“夜,别这样,我以后一定小心!”本来想制造一点轻松气氛,无奈自己笨嘴拙舌,弄得他反而更加伤感。 夜浮生点点头,对我柔声道,“云儿,你现在好好休息吧!”说着,就要将我的手放回被子里。 他这一句却让我猛然想到今夜那人说的他一早启程之事,忙对夜说道,“夜,我现在有事要告诉你,晚了,怕来不及了!” 夜浮生一听,凝重地问道,“是你今日中毒之事?” 我点点头,接着详详细细地将今日的事情告诉了夜浮生。 他听完后,神情一凛,对我说道,“云儿,你放心休息,一切由我来处理!”说罢,为我捻好被子,便步出了房间。 望着夜离去的背影,我再也支持不住,昏昏然睡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夜浮生终于步出了柳云昔的房间。虽然满脸都是深深的疲惫和倦意,但眼神中却流露出喜悦之情。此刻,沐清影方确定柳云昔安然无恙,他一直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舒然了。 “那属下告退!”沐清影对夜浮生说道。 “你现在立刻去城中最大的药铺给我把这几种药找来!”说着,夜浮生递来一张雪笺。 沐清影接过笺纸,朝上一扫,这些药全是他熟悉的,都是解毒奇药。他遂立刻躬身道,“是!属下这就去办!”说罢,他转身欲走。 “等等!去把沐清涧叫到书房来!” “是,庄主!” 一柱香的功夫,沐清影提着一个大口袋回到了别舍。刚到门口,已见夜浮生和沐清涧站在了门口,身后有两匹绝尘千里驹,似要出行般。 他快步上前,朗声说道,“庄主,药已经备好了!” 夜浮生取过药包,就着门廊上的灯笼,细细瞧了瞧药,确认无误后,方对沐清影说道,“情况紧急,我和沐清涧连夜去沧州!”他这时从怀中取出一张笺纸,递了过来,继续说道,“明日照这个药方,为她煎药,服用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再和她一起去沧州!” 沐清影完全没有料到夜浮生会将自己留下,怔愣当场。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夜浮生看着怔在那里的沐清影,问道。 这一问让沐清影一下回过神来,他接过药方,恭顺地回道,“哦,没有!” 夜浮生用疑惑的眼神望了望沐清影,迟疑一下后,终于上马和沐清涧离去了! 柳暗花明 第三十章 阴晴不定 我在午后暖暖的阳光中醒来,那如同娇巧温婉女孩般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流泻进来,在地上撒下朵朵、片片浅金色的花朵,为清幽、冷寂的房间带来一抹柔情、一缕欢快。我专注地看着那一地缤纷流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感。身体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了,肿胀怪异的手臂已经消肿了,不过还是略微有些泛紫。 坐在床上掐指一算,今日已经是阴历二十九了。这次过年,将会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次了,因为能和自己最最珍爱之人共迎新春,不再孤寂、落寞。思及此,我不由浮想翩牵,仿佛已经看到夜浮生和我共剪窗花的身影,耳畔已经回荡起我们同放爆竹的欢声笑语。想着想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温馨之意漫于眉眼。起初那懒懒的阳光这时也仿佛热烈起来,带来一室的温暖。我起身特意挑了一条水蓝色的月华裙,外罩一件浅蓝色的对襟袄裙,深深浅浅的蓝色交相衬映,如漂浮着洁白云彩的蓝天,如透射着阳光的深海。望着镜中的自己,在这深浅各异的蓝色衬托下,更是眉目如画,若三月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我一边梳妆,一边温馨地继续浮思联翩。这时一阵轻扣的门声悠然响起,惊扰了我。一定是夜浮生来了!我顿时喜上眉梢,手中继续梳理着长发,头也不回地喊道,“请进!”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阵清冷、刺鼻的寒气随着被掀开的门一咕脑涌进了原本暖和的房间,使人感到微微寒颤,但也带来一丝清爽的气息,使人感到心旷神怡。 我嘴角一翘,娇嗔道,“夜,怎么这会才来看我?”身后没有应声,也没有跨入房间的脚步声,心中暗暗生奇,不由回眸一瞥。这一瞥,我不禁傻眼了,正梳发的手也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门口哪里有夜浮生的影子,站着的分明是沐清影。他一身黑衣,手持一个托盘,盘上盛着一只碗,一道如清水一样明净的眼波射了过来,一缕惊诧,一点尴尬。此刻的我早已羞得无法自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慌忙低下头继续梳理长发以掩饰自己刚才的冒失。 稍适,沐清影快步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到桌上,然后就转身准备离开。听着他迅速向房门迈去的脚步声,我急迫地抬起头,叫住了他,“你……,呃,等等好吗?”他正要跨出去的腿停在空中,稍顿,才缓缓收了回来,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我的问话! 我搁下了刚才的窘迫,向他缓步走去,诚恳地说道,“沐清影,昨夜,谢谢你了!” “不用!那是我应该做的!”他淡然地说道。 原以为夜浮生会派沐清涧和沐清影去沧州,可是见到沐清影在此,一种不妙的预感隐隐浮现于心底,如干渴的沙漠旅人见到了天边的山泉,却隐约感觉那只是海市辰楼般,失望之意悄然在胸中氤氲开来,连我自己似乎都未觉察。我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你知道夜浮生在哪儿吗?” 沐清影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道,“庄主昨夜去沧州了,他让你在此好好休息,一个月后和我一起去沧州。” 他的声音如藕丝般轻细,却又如此具有穿透力,使我最后的一丝希望像肥皂泡般破灭了。浓浓的沮丧如晨曦弥漫在阴沉天空中的蔼蔼迷雾般笼了我整颗心,深深的无奈和失望在脸上尽现。其实,我也明白,暗香楼一事对夜浮生而言极其重要,而他留下我,估计一来因为我中毒刚解,二来恐怕是想迷惑暗香楼的人,以为我们依然还留在隶州吧!虽然我能理解,但对他竟然在除夕之前离开我,径自去沧州,还是有些许意外,心中梗梗,难以释怀! “趁热,把药喝了吧!”许是感受到了我不佳的心境,沐清影清冷的声音中有了一丝暖意。 “嗯!”我点点头,有些木然地往回走。沐清影略一迟疑,径自走出了房间。 我走到桌边,向桌上托盘内一望,一只洁白如玉,轻薄似纸般的细瓷碗内盛着黑糊糊的药汁。看着那碗药,我不禁皱紧眉头,刚才满腹的惆怅现下被这黑糊糊的药汁给搅到了九霄云外。那晶莹、可爱的玉白更称得药汁黑幽、可憎。袅袅升起的热气夹杂着浓浓的药味在空中幻化出怪异的舞姿。我从小就讨厌喝中药,每喝,必吐,所以我尽量服用西药,必须服用中药时,都尽力找药丸似的中成药,可现在没有这些可供选择,而且这碗药想来必是夜浮生为我开来以辅助解毒之用的。想了想,一咬牙,端起药碗,可刚一凑近鼻子,我立即觉得肚内似翻江倒海般,一阵恶心。我只好再次搁下,望着那药兴叹不止。思量一下,自己此时反正也好了不少,今日莫若倒了吧!我遂端着药碗,悄悄走到了房外,站在廊上,四下里望了望,确认沐清影不在,手轻轻一斜,药汁便似一簇深棕色的瀑布般倾奔而下,此时我方觉得它美丽异常!那药汁落在泥土里,掀起一股白色的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热气,它娉娉婷婷地回旋、缭绕着,渐渐融入寒冽的空气里,不见了踪影。我只顾扬扬自得的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一时忘了手里的碗还保持着倾倒的姿势。正在这时,感到一阵肃冷的寒光射向我,猛一抬头,发现沐清影正站在拐角处。我刚才的如花笑嫣一下僵住了,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一丝懊恼闪过心田,我瞥了眼他,吐了吐舌头,拿着碗,一溜烟地跑回了屋。 还未待我坐稳,沐清影已经站到门口了。我象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耷拉着头,用手指轻轻描着衣襟的花纹,不时用眼角余光瞄瞄沐清影。他面容冷俊,一丝怒意毫无遮掩地泻出来。 我不以为意地小声嘀咕了句,“一碗药,不用这么生气吧?” 沐清影紧咬下唇,怒视了我一会,方掷声问道,“一碗药?你知不知道我今早几时起来给你熬的药?你可好,一咕脑给全倒了!” 没有想到这沐清影脾气还瞒大,虽然此事本来也是我不对,但是我的确吃不了这苦兮兮的药汁,更何况我压根不知道他为这药忙乎了一早上。我勾着头,静默无声地等他发泄完了,方抬起头,扯动所有面部神经,满脸堆笑地轻声说道,“沐清影,对不起。”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过来拿起药碗,一阵风似地出了房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今日终于逃过一劫!可是没有想到沐清影如此不依不挠,一个时辰后,他端着托盘,又回到了房间。 天哪!他怎么又去弄了一碗来?我紧皱眉头,有些绝望地对他哀求道,“能不能不吃这药?我从小一喝药,就吐!” 他一听,“噗哧”一下轻笑出声,紧绷的面部一下柔和了,冷冷的目光变得如春日的阳光般温暖,又如清泉般明澈,可他就是不松口,依然坚定地对我说道,“不行!” 我一翻白眼,夜浮生怎么把他留下来了? 我皱皱鼻子,一股让人恶心的浓烈药味扑鼻而来。我紧拧眉头,可怜巴巴地仰望一脸沉静的沐清影。见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瘪瘪嘴,说道,“我真要吐,到时候别怪我弄脏了你的衣服!”说罢,又瞥了眼他,见他巍然不动的模样,百般无奈之下,只好用手捏紧鼻子,一闭眼,将药不停地往嘴里灌。咦?这药味怎么这么怪!继续!天哪!甜死我了!可是,我也不敢停,直到一碗药全部倒进口中,忍住那让人反胃的感觉,方才撂下药碗,来不及搽拭嘴角的余汁,就双手叉腰,蛾眉倒竖,对他气鼓鼓地大喊道,“你要甜死我呀!” 此话一出,一丝顽皮的笑容爬上沐清影的嘴角,他一扬眉,反问道,“这回,不是没有吐了吗?” 诶?好像是!虽然也体会到他的一番好意,不过看着他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心有不甘!于是乎摆出一副不善罢甘休的样子,用手指着他,吼到,“你……你就是这么待你姐姐的?”关键时刻,还得拿出辈份来,否则这小鬼头以后不知怎么捉弄我呢! 他一听,敛了笑,冷冷地瞅了我一眼,拿起托盘,走出了房间。我一边用绢子擦着嘴,一边暗自呐闷:好像应该生气的是我才对,怎么他反而变了脸呢?傍晚,我正在屋里描香囊的花样,沐清影走了进来,冷然地问道,“在哪里用晚饭?” 这句不着边的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搁下笔,茫然地望向他,“在哪里用晚饭?” 沐清影垂眸,浅浅的红晕爬上了面颊,他欲言又止地说道,“下人都回去过年了!今天的晚饭,……” 我完全没有想到下人都回去过年了这茬,经他一说,愧疚自心底涌现,“哦!对不起!我完全忘了!晚饭我来做吧!”虽然以前手艺不错,可是到了这个时代就再也没有做过了,现在感觉甚为生疏,不过弄顿饭,应该还是没有问题!说罢,我就准备往厨房去!在与沐清影擦身而过时,猛地想起我好像还不知道厨房在哪里呢!遂停住脚步,侧头问身边的沐清影,“你知道厨房怎么去吗?” 沐清影一听,倒吸一口冷气,没好气地对我讽道,“小姐,晚饭,我已经做好了。只是因为就我们两个人吃,所以特意来问问你,希望在什么地方用晚饭!” 他言语中暗含的讥讽让我面红耳赤!不过,好像我忽略了什么!哦!对了!他竟然会做饭!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有些不置信地问道,“你,会做饭?” 沐清影白了我一眼,嘴一撇,有些不满地说道,“别小瞧人!我会的,还多着呢!” 我一听,顿时对他挤眉弄眼地说道,“看来,我这个弟弟是没有白认!”心中一副拣了大便宜的感觉,想着上次树林里他梗着脖子生气的模样,不觉笑出了声。 沐清影似乎猜到了我为什么自顾自地暗笑,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气恼地问道,“快说!在什么地方吃?” 他能做出什么来?估计就大杂烩之类吧!心里一副看好戏的准备,遂敛了笑,柔声说道,“那就去花厅吧!”我到了花厅,一望桌上的菜,不由倒吸口冷气,对正盛饭的沐清影惊讶地问道,“这,这全是你做的?” 他瘪了瘪嘴,不屑地睖了我一眼,说道,“这有什么?随便弄的!” “啊?你随便弄的,就这么,这么好?”他一句轻瞄淡写的回话让我膛目结舌! 他也不再理我,径自坐下,拿起竹箸,扔了句话给还站在门边发楞的我,“你还吃不吃?” “要吃!要吃!”说罢,眨眼间便跑到桌边坐下,再次细细欣赏这一桌美味。 一盘松鼠桂鱼,桂鱼昂头翅尾、色泽金黄,形似松鼠,一盘鱼香炒蛋,淡黄色的鸡蛋,称着几丛嫩绿的菜叶,绿黄相间,清新可人,一盘油炸果条,色呈淡黄,一股似有若无的香甜味悠地钻进鼻子,这一定是香蕉果炸。还有一钵文思豆腐,它淡黄的浓汤中红色的火腿丝与白色的豆腐丝、黄色的金针丝济济一堂,偶尔也冒出几根褐色的香菇丝,色泽美观而淡雅。看着这些菜,我想今日沐清影这一下午可是忙乎了好一阵,想着刚才的话,觉得他还真有些可爱,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隐隐闪过嘴角。菜讲色香味三者俱全,这前两者都极佳,就不知这味如何?我瞥了眼似正专心吃饭的他,却发现他正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我,暗暗一笑,开始举箸,品评他的菜肴。 先尝一口松鼠桂鱼,微眯眼,细细品味,这鱼肉入口鲜嫩酥香,甜中带酸,不错!手艺绝对正宗!再瞄一下沐清影,从他握箸停住的手,可以看出他正在等着我的评价!我装作没有注意到般,又用勺子舀了一勺文思豆腐。这一勺中,有汤、有豆腐、有火腿、有金针菇,将它们一股脑送进嘴里,浓汤清香宜人,豆腐丝柔嫩爽滑,香菇丝松软香嫩,金针丝有嚼劲,悠长的香味犹如水中的波纹,在口中一圈圈漾开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远,让人回味无穷。 我这时才放下勺子,夸赞道,“没看出来,你厨艺这么好!敢得上御厨了吧!谁教你的?” 刚才尚满脸得意的他,此刻在光影离合之间,泛起层朦胧的哀伤,沉吟片时,方闷声说道,“我娘!” 我想他恐怕是因为临近年关,却不能与娘共迎新春而伤怀吧,于是劝慰道,“你今日要不就回家陪你娘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此话一出,沐清影脸上那朦胧的哀伤愈发浓了,逐渐向四周扩散开来,填充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感受者那摄人的哀伤,我心想自己一定又唐突了,可是话已经出口,如泼出去的水般是绝计收不回来的,只好低头继续吃饭! 稍过片刻,沐清影才沉声说道,“我娘,早去了!” 一番好意,却因为自己的冒失,勾起了他满目的伤心,我愧疚地说道,“对不起!” 沐清影垂下眼帘,长密的睫毛在烛火映射下,在眼睑处投下一抹浓密的阴影,掩饰着他此时的心情。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淡淡地回了句,“没什么!” 为了缓和沉闷的气氛,我对沐清影说道,“明天是年三十了,我给你包饺子,咱们好好过一个新年,如何?” 兴许体会到了我的一番苦心,他敛去一脸的伤心之色,在嘴角漾起抹如春风般清新的笑容,“好的!” 不知为何,这次中毒后,总觉身体偏寒,时时都似沉浸在冰窖般,通体没有一丝热气!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前日夜浮生还和我欢声笑语、同床共衾,而今,衾凤冷,枕鸳孤,斜月半窗思无眠!刻骨铭心的相思随着漏箭地不住移动而越发绵延不绝!无奈之下,索性披衣,信步走到园中,赏观今日的月色。 寒夜自凄,风林成韵。明月如钩,清质悠悠,澄辉蔼蔼。如乳如缟的月光,似流水般从当空倾泻而下,使得天空象清水般明净澄澈,大地如凝积了层白雪般。沉浸在这洁白月色中的树木、房屋皆似蒙了层霜般,泛着淡淡的银光,给人种凄清的感觉。望着那一地班驳、稀疏零落的树影,不禁吟道,“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只是不知此时远在沧州的他是否和我心有灵犀,能感受到我的曲曲柔肠和如春水般迢迢不断的相思。 柳暗花明 第三十一章 除夕 想着今日还得去重新购买过年的物品,早早便起床出门了。 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云气氛氲,如搓棉扯絮般。瑟瑟寒风如龙吼般漫天呼啸,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疼。我披上天蓝色羽绉面白狐狸皮的鹤麾,朝别舍外行去。刚出大门,便瞟到街角处有两个人迅即向后一缩。我抿嘴淡然一笑,继续向集市行去!一切尽在预料之中!原本也推测暗香楼会寻我,却没料到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我!想想那夜,小伙计被我撂倒,尔后我虽然中毒,但是能确信当时并无人跟踪,而他们只凭我的相貌,就能在一天之内,在诺大的隶洲城里,找到我的住处,不得不使我想到其在隶洲势力之大。看来,以后的日子得多加小心了!可是,既然它们在隶洲根基如此深厚,却只是跟踪我,而没有对我下手,可能更多的是考虑到“放长线,钓大鱼”吧!想看看我幕后之人,倒底是谁?哪料夜浮生棋高一招,留下我继续蒙蔽他们,自己却早已奔沧州而去!凭夜浮生对暗香楼的了解,这一切他怎么可能不知?他必是早已算定暗香楼不会对我和沐清影怎么样!话虽如此,可在他运筹帷幄之时,自己却又一次成了他的棋子。如果之前他知会我一声,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再所不辞,更何况只是做他的诱敌之饵呢?可是这一切却偏偏是由自己推测出来的!?再说,世事难料,谁又能百分之百地算定所有事情呢?如果不是因为有维系血脉相连的长生,我现在真地会非常怀疑夜浮生对我的感情!想着我和他的纠纠葛葛,不禁深深长叹,心中的惆怅如天空中的浓云般蔼蔼于胸。因为今日是年三十了,集市上的货贩已经比较少了,不过货品还是比较齐全。任由身后两个尾巴的跟随,自己只专心挑选过年的东西,之后便往回走!路上又顺带捎了两个大大的烤红薯,做我和沐清影的早餐。回到别舍,我拎着东西直接朝花厅去了!刚至厅口,圆桌上堆着的大大小小的纸包便一下逬入了眼帘。沐清影也去买年货了!我刚搁下手中的东西,准备瞧瞧他都买了啥。这时,沐清影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哪儿去了?”沐清影端着一个托盘走进了花厅! 我对他回眸一笑,“买年货去了!”说着,顺手翻检桌上的纸包。有炒得香喷喷,略有些破口的栗子、乳白细嫩的桂花酥糖、火红娇艳、晶莹透亮的冰糖葫芦等等吃食,另外还有些橘子、苹果、瓜子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咦?怎么和我买的一模一样?启眼狐疑地望向他,却无意中瞟到了他刚刚放下的托盘,里面放着一碗药和一只估计有斤把重的烤红薯!啊?连早餐都一样?我欣喜地问他,“你也喜欢这些?”我最喜欢吃这些零食,每回我嗑这些,夜浮生都会笑我像个孩子一样,弄得我颇为扫兴,只好草草收场。这回,我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快朵颐了!更何况,全都是双份!我眯起双眼,想象着自己尽情享受那干香甜糯的栗子、松软甜脆的酥糖,还有那甜中有酸,酸里透甜的冰糖葫芦,不禁有些垂涎欲滴了。 瞧着我一副陶醉的模样,沐清影不以为意地揶揄我,“就些零食,有这么夸张吗?” 我冲他扁扁嘴,不客气地回敬道,“那你别吃,我一个人全包了!”给你下个小套,看你还敢嘲笑我? 他白了我一眼,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买的,为什么我不吃?” 见他终于还是掉入了我布置的小陷阱,不由昂然自得地一笑,冲他讥道,“承认了吧!你也很喜欢吃这些零食!刚才还笑我?哼!” 正递药过来的沐清影此时方知上了我的当,红晕蓦地爬上了他俊白的面庞,如熟透的苹果般。瞧着满脸红霞飞的沐清影,我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在我的娇笑声中,沐清影落荒而逃!望着他逃离的背影,不禁想到:逗他,还真是件极好玩的事情!我一边寻思着,一边灌下了那碗甜苦异常的药。以前逢到新年,便和孤儿院的老师一起剪窗花。虽然,有段时间没有剪了,可是对其剪法,还是记忆犹新!略想了想,便左手拿纸,右手持剪,剪起了窗花。随着手中剪刀发出的轻轻“咔擦” 声,纸屑如春末的落红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一地。在红纸的左旋右转之间,一只可爱的喜鹊便站在弯弯曲曲的树枝上,枝上开着几朵小小的花,喜鹊张着小嘴,好像正在欢叫!轻轻摊开这刚剪好的一对“喜鹊登梅”,兀自欣赏起来!自我感觉还不错!看着栩栩如生的“喜鹊登梅”,我的自信心激增!顺手又取过两张红纸,剪起 “年年有余”来! 一时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剪刀的咔嚓声和红纸回旋的声音,剪着剪着,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从前,不由欢快地唱起小时候老师教的一首民歌:银剪剪嚓嚓嚓, 巧手手呀剪窗花, 莫看女儿不大大, 你说剪啥就剪啥。 啊儿哟, 祖祖辈辈多少年, 开许多少愁圪瘩。 不管风雪有多大, 窗棂棂上照样开红花。 银剪剪嚓嚓嚓, 巧手手呀剪窗花。 奶奶她喜呀妈妈夸, 女儿就像画中画。 啊呀哟, 一扇一扇红窗花, 映出一代好年华。 老辈的嘱咐女儿的爱, 红红火暖暖千家,暖千家。余音缭绕,我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专注地剪着窗花。待“年年有余”剪完,觉得有些累了,于是搁下剪刀准备休息一会儿。正在这时,蓦地发现沐清影正站在门口,用他那莹亮如黑水晶般的双眸深深地注视着我! 也不知道他几时来的,想着自己刚才还用那五音不全的嗓子自顾自地唱着歌儿,脸不禁羞得通红,忙低下头,拿起剪子继续剪窗花! 沐清影也不吭声,径自走进来,很有默契地取过桌上摊放着的已经剪好的窗花,往窗边走去!对他是否会贴窗花,我很是好奇,遂停住了剪子,斜眼瞄他。只见他在窗前站了会儿,选好了窗花将贴的位置,便熟捻地贴了起来!从他贴窗花娴熟的手法,妥帖地将窗花搭配到适宜的窗户上,知道他对这是极在行的。 我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也会剪窗花?” 他轻声说道,“会一点,以前家里每逢过年都会剪!”轻淡的话音里隐隐含着一点点似有若无的忧伤! 他贴完我已剪好的窗花,在桌旁拣了张凳子静静地坐下,也拿起把剪子剪了起来。一种祥和、安宁的气息渐渐在屋内氤氲开来。“咔嚓咔嚓”地剪子声和着如歌的静默交织成一曲温馨、淳朴的乐曲,在屋内悠悠回荡……待一切弄得差不多了,沐清影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认真地对我说道,“早上我出去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些形迹可疑之人!” 我冲他扬了扬眉,微微一笑,说道,“有人给我们看门,没什么不好!” 他狐疑地眼光攸地射了过来,“你也看见了?” “岂止看见了!他们还陪着我逛了一早的市集呢!”我促狭地说道 “他们是不是就是那夜给你下毒的人?”沐清影严肃地问道。 我边收拾着桌上的年货,边向他点点头,“差不多吧!反正他们是一伙的!” 沐清影听了此话,锁了眉头,就要往外走! 我忙喝道,“你哪里去?” 他恨恨地说道,“我去结果了他们!”说着,就已经如燕子般翩飞出了房间! 我忙足尖点地,纵身一跃,向沐清影追去,并急切地喊道,“别去!” 他似没有听见般,全力向舍外奔去!情急之中,我使出十成功力,身形如闪电般窜到他身后,迅猛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叱道,“沐清影,我不准你去!” 他怒意汹汹的目光刷的如刀子般射了过来,气结地问道,“为什么?” 如瀌瀌雾霭般的凄愁又一次在心间氛氲开来,一抹苦涩的笑容爬上了嘴角,无奈地说道,“你去杀了他们,不就坏了夜浮生的障眼之计吗?” 沐清影眼波一转,怒意如潮汐般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疑惑! 我继续向他解释道,“夜浮生留下我,本就是为了迷惑他们,让他们以为对鸡血镯有兴趣之人依然在隶洲!” 话一出,他似惊天霹雳般,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硬生生地说道,“不可能!” 我苦涩地一笑,怅然说道,“确实如此!他就是让我做这个鱼饵,吸引他们的注意,然后自己再在不经意间,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的致命一击!再者,若那夜我中毒之事,他们并未发觉,你现在去势必打草惊蛇,而如果中毒之事他们已经知晓,现在必然期望知道谁是幕后之人,所以于你我二人而言,目前无疑是安全的。至于我中毒这笔帐,……”说至此,一个主意从脑海中冒了出来,我微眯双眼,诡秘地说道,“过些时候,再算也不迟!”随着我层层递进、明晰的劝解,沐清影的双眼又逐渐恢复为如碧波般清澈、明亮的样子。 他凝视着我,坚定地说道,“我会保护你的!” 沐清影的武功还不如我,此时此刻却能对我说出如此诚挚的话语,无疑让我颇为感动。他质朴的话语如一颗石子般打破了我平静的心灵,在心湖中激起一抹水花,荡起丝丝涟漪。我想每一个女子在遇到危险时,都会非常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对自己说出这句简单的话语。可惜的是,夜浮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甚而还亲手将我推到这危险的境地,虽然他有他的理由,有让我不得不理解他的苦衷!一抹如冬日浓雾般的凄楚从心底升起,肆意地弥漫着,占据了我整颗心,却又久久无法消散! 看着面前这真诚的少年,我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看着沐清影低眉垂眼望向自己的胳膊,我心里不禁犯疑,他怎么了?微一低头,才发觉自己还依然抓着他的胳膊,我的脸立刻如发烧般滚烫,手如触电般收了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忙转身说道:“我去整理东西了!”说罢,一溜烟地跑回花厅了!午饭后,我在房里绣香囊。因为今日早、午两顿都是吃红薯,所以肚子早早地便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此时,眼睛也有些酸涩了,就搁下香囊,去找沐清影一起准备晚饭。刚到门口,正要举手叩门,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沐清影从房内出来,见我站在门外,满脸诧异,不由问道,“有事吗?” 我拍拍肚子,笑着对他说道,“肚子唱空城计了!来找你一起去做晚饭!” 他用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是!正准备去找你呢!” 我一听,嘴角一弯,笑道,“那走吧!” 他瞅了眼我,咧嘴一笑,有些羞涩地应道,“嗯!” “咱们晚上吃什么?”我侧目,问他。 “我买了几天的菜,品种多着呢!你去了,自个儿选吧!”他清朗的声音里隐含了一丝得意! “要不,咱们今晚就吃饺子吧?” 沐清影听到我的提议,立刻瞪圆双眼,嗓门提高了八度,大声问道,“那怎么行?饺子要半夜子时吃!取”更岁交子“之意!你懂不懂?” 我一瘪嘴,气恼地嚷道,“我怎么不懂?”子“为”子时“,交与”饺“谐音,就是”喜庆团圆“和”吉祥如意“的意思。” “你知道,干嘛还要把饺子当晚饭?”他有些不解地问我。刚说完,似又想起了什么,神情一变,闷声问道,“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你胃口?” 我白了眼他,没好气地说道,“就俩人,弄一堆,你累不累?大不了我们现在吃一次,子时再吃一次,不就得了!” 他此时方知误解了我,脸色由阴转晴,面颊上甚至有了些许红晕。 想着他刚才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又补充道,“你厨艺好,饺子陷你来准备!我负责揉面!如何?” 他微点了点头,向厨房快步走去。我揉好面,待它醒得差不离了(就是把和好的面放在盆子里用湿布盖着放一会,叫醒面),便开始擀面。我先将和好的面团,用擀面杖压扁,然后将其缠在擀面杖上,双手轻压,然后在案板上来回滚动,边擀边撒面粉,以避免面团粘黏,面团随着擀杖不停滚动。这时沐清影已经备好了饺子陷,走了过来。他一望我,便咧嘴仰面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如空谷回音,快乐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无瑕。 我莫名其妙地瞅着大笑的他,心里嘀咕着:有什么可笑的?恨恨地睖了眼笑得面红耳赤的他,习惯性地用手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继续擀面。没想到,这么一撩,沐清影笑得更加剧烈,已经支持不住,捂住肚子蹲了下去。 看着捧腹大笑的他,心中不禁有些恼怒,我立刻双眉微颦,言语生硬地质问他,“有什么好笑的?” 他待缓过口气,才抄手指着我的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的脸……”刚说了一半,又开始“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我的脸?我用手摸了摸脸,没有什么呀?突然,我看到手上满是如雪般洁白的面粉,恍然大悟!一定是刚才擀面时,不小心弄花了脸!看着大笑不止的他,一簇怒火腾地在心底窜起。我气恼地撅起嘴,抓起把面粉,一纵身,身形已经如惊鸿般骤然掠起,冲着沐清影来了个“仙女散花”,顿时面粉似雪花般漫天飞舞。他没有料到我会来这么一手,呆愣一时,待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沐清影的头发、面庞全覆上了面粉,雪白一片,只有一双乌黑如墨玉般的眼睛在闪动着。我不禁仰面大笑,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我边笑边对他啐道,“哼!看你还笑不笑!” 沐清影似乎被我的突然袭击给惹恼了,就势抓了两把面粉,身形似陀螺般回旋腾空,然后双手一掷,面粉似雨点般连绵不绝地向我飞来。 我口里“咭咭咭咭”地笑个不停,身形已如腾空嬉戏的游龙般“忽悠”一下矫捷地闪到了一旁,接着一扭身,抓起面粉,一个优美的飞旋,那面粉便向他挥洒而去。细白的面粉在空中划过一道眩丽如缟般的洁白光影。 沐清影敏捷地向后一仰身,躲过了扑面而来的面粉。我手中却不停,接连着几把面粉如漫天花雨般向他袭去。结果,刚一挺身的沐清影被兜头洒了一头、一身的面粉。望着整个一雪人似的他,我实在忍不住了,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为何,沐清影这回没有再继续攻击我,只是气咻咻地横了我一眼,继而拍打着自己身上的面粉。 想来,虽然他嘲笑我在先,不过好像是自己先挑起的争斗,我遂止了笑,对他说道,“别生气,过了年,我教你武功,如何?” 他顿时涨红了一张脸,气呼呼地嚷道,“谁要你教?” 听着他如刺般的话语,恍然明白自己的话伤了他男子汉的自尊心,遂诮笑道,“我说错了,对不起!不是教,是切磋切磋,如何?” 他这时脸色才缓和下来,低着头嘟哝了句,“随你!” 望着沐清影气恼的模样,我不由轻笑出声。深夜子时,在一片“噼噼啪啪”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迎来了新年! “喂!你怎么不过来放烟花?”沐清影对着我大声喊道。 我摇了摇头,对他解释道,“哦,我打小就害怕这些,远远看,就好了!” 沐清影一撇嘴,揶揄道,“这也怕?就一个小姑娘!” 我对他做了个鬼脸,继续站得远远地看他放着各式各样的烟花。朵朵绚丽多姿的烟花在深邃的夜空中绽放,如同水晶石般靓丽夺目。它又是那么的瞬息万变,时而如朝阳的柔光般浅黄,时而如寒霜般银白,时而又如翡翠般洗绿,时而又似三月的桃花般粉红,让人目不暇接! 沐清影开心地放着爆竹,不时回头冲我微微一笑,那笑容纯净如天山顶上的初雪,清新似花香淡盈,像一缕春风一样抚过我的心湖。和沐清影在一起我很开心,这种开心是我到了这个时代以来,从没有过的,它如天山雪莲般纯洁无暇,可以让我完全忘却和夜浮生在一起时不得不面对的那些让我讨厌和恐惧的杀戮和血腥,也没有那些有意无意的利用、算计和阴谋,我可以真正纯净、简单地生活!斯时,我不由想起苏东坡的一句词,“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江海寄余生这样消遥解脱的生活,我就不奢望了,只愿将来有一日,能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筑一间茅屋,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境,让我能闲适、简朴地度过后半生,便心满意足了! 正在我幽思不断之时,“啪”一声震响在我耳边响彻,一股呛人的火药味扑鼻而来,我下意识地捂住双耳,“啊,啊”地尖叫不止!这声声尖叫立刻引来了沐清影如孩童般无邪、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声。抬眼望去沐清影正一手持香,一手指我,开怀大笑着!我此时明白了刚才一定是沐清影在使坏! “沐清影,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施展轻功,身形如幻影般闪动,急速向沐清影飞了去。 他见状,忙也提气,如飞絮般向前飘忽,不时还回头挥舞着手中的鞭炮,笑道,“来呀!来呀!我手里可有鞭炮哦!哈哈哈!” 本有些气恼的我,被他欢快的笑声感染,心境一下也豁然开朗起来,遂缓了步,随着他大笑起来!一时间,嘹亮爽朗的欢声、清脆悦耳的笑声夹杂在一起,随着渐起的夜风在院内回荡!我想不管怎样,起码我现在是快乐的。即便这份快乐只如今夜的烟花般唯有瞬间的灿烂芳华、缤纷绚丽,但是至少我曾经拥有过! 原本以为孤清、寂寞的除夕,却因为沐清影,变得热闹、快乐! 柳暗花明 第三十二章 寒冰彻骨 第二日,用过早饭,我便开始和沐清影一起练剑。待练过一阵后,便大概清楚了他的功力和剑术水平。虽然我习武时日不长,但是根据过往的经验、夜浮生传授的知识以及阅览过的那么多武学书籍来看,沐清影应该是个练武的好料!不过他的内功修习不知是否因为无人指点,还是传师之人对其不尽心,有一点偏颇。而剑术呢,招式凌乱,每一招也不是很到位。我很奇怪他的师傅是如何教授他的。 回花厅喝茶休息时,我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疑惑,径自问道,“沐清影,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告诉我你的师傅是谁吗?” 正举起杯盏准备喝茶的沐清影愣了一下,握盏的手蓦地停在半空,稍顿,才继续举杯,啜口热茶,搁下杯子后,方对我说道,“我来沐月山庄前,是邻近的一个老武师教我,后来到了沐月山庄后,大家有空时,就指点指点我。更多的是我自学的!” 他淡淡的语气,隐约透露着一丝不悦,让我感觉出他和沐月山庄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我心中暗暗称奇,不由趁着举杯泯茶之际,斜眼瞄了瞄沐清影。虽然他一脸平静,可双眸却似两汪碧潭般幽深,不时有凝重、有自卑如幻影般在他眼中迅即掠过,最终那眼神归于一片迷茫…… 从我认识沐清影以来,他或象碧空般清朗,或如千山寒雪般无暇,或象孩子般羞涩腼腆,可是从没有这样的表情。如此纯净的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的心底有了沉重的心事,甚或还有一点点自卑呢?时光如河水般静静流淌,屋内悄然静寂,唯有萧萧寒风深深叹息的声音…… 好一晌,他方收回缥缈的眼神,拿起杯盏,泯口茶后,恬静无波地问道,“怎么想起问这呢?”依旧是那清朗的声音,却敛了往日的阳光气息,多了一些警觉。 我不由微启眼帘,正对上他射过来的复杂眼波,有几分狐疑,几分忿忿,甚至还有一丝敌视。我遂微微一笑,说道,“想知道谁有福气收下你这么个资质绝佳的徒弟!” 沐清影一听,垂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我哪里是什么资质绝佳,不过肯下苦功罢了!” 此语一出,我心头一凛,看来他的武功多半是自学的了!沐清影资质如此好,而夜浮生一身修为颇高,无论他或者他的师傅为何不指点他呢?难道他们之间……我不禁有些踌躇,不知是否应该指点沐清影的武功了。 我的武学由夜浮生亲传亲授,即便他与我之间并无师徒之礼,但是也有师徒之实。俗话说“法不传六耳”,在没有他的许可下,本是不能将其所传之学随便述与他人,可是因为半个多月后的那事儿若仅凭我一己之力,胜算难定!或者放弃?不!那么指点沐清影?细细寻思,其实我犹豫不决的主要原因是担心沐清影和和夜浮生或者沐月山庄之间有什么过节,若我贸然指点,怕夜浮生责怨我。但是转念一想,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至少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沐清影是非常淳朴、真挚的,而且是个值得我信任的人,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我想即使夜浮生知道了,只要告诉他理由,他一定能理解我! 梳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后,便开始考虑如何婉转、不着痕迹地将夜浮生教我的内功心法告诉沐清影,略思索了一阵后,灵机一动,便有了主意! 我对他笑了笑,语气谦虚地问道,“我前阵子看书,对所谓‘心剑合一、周身一家、内外相合、松散通空’一直无法理解透彻,不知你怎么看?”在说到“心剑合一”等口诀时,特意放缓语速,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我想他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的话语一出,狐疑之色在沐清影脸上绽现。随着口诀缓缓道来,沐清影面上的狐疑渐渐转化为惊讶,那浓浓的惊讶之色如隆冬晨曦的雾霭般在他眼眸,眉宇,甚至嘴角弥漫开来。待我话音落地,他再也忍不住了,脱口问道,“你……” 未等他说出,我便打断他的话语,阻止道,“你不明白就算了,当我没有问!” 沐清影定定地望着我,那复杂的眼神中有一抹感动,一抹惊异,还有一抹不解,我冲他幽淡地一笑,继续喝起茶来。 待一杯茶喝尽,我拉上沐清影又开始练剑。我慢慢地按套数一招一式地使出全套剑法,他极其聪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一边强记套路,一边拆招。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看着沐清影眉目间已经渐露疲惫之色,速度已经开始有些迟缓,遂收了剑,对他娇俏地说道,“我肚子饿了,咱们去弄午饭吧,明天继续!” 沐清影有些恋恋不舍地望着我,似乎想说什么。我笑眯眯地走过去,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语气柔和地劝慰道,“一口吃不了大胖子,走吧!” 我一语中的,沐清影润白的面庞上红晕如波涛般漾起,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应道,“嗯。”以后我们每日卯时起床,用过早饭便习剑。下午和晚间,沐清影便自己消化揣摩早间所学,而我便继续绣我的香囊。日子就这么一点点地在指间悄然逝去,生活非常平淡,却又是那么惬意,让我感到安然、舒心。沐清影的内力和剑术也在突飞猛进地进步着。多少个夜晚,我从梦中醒来,还能依稀听到他在院中练剑的“刷刷”声,在每一个飞舞,每一次旋转中,我知道他的武功正在进步。渐渐地,每一个飞扬如行云流水般自如,每一次跳跃旋转是那么地云卷云舒,流利娴熟的剑法是那么酣畅淋漓。我想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他的确是个练武奇才,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非常聪颖、勤奋。就在一切进展得似乎顺利地有些让人难以置信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日是正月十三,园中的几株梅树已经花开满枝了,那似有若无的清香萦萦绕绕于院内,沁人心脾!枝上的红梅有些已经开得盛意恣肆,如云蒸霞蔚般眩目夺彩,有的刚刚轻揭面纱,还犹抱琵琶半遮面,只露出了半张脸,微吐鹅黄花蕊,有的还在含苞待放。梅花瓣上点点晶莹剔透的露珠,在冬日慵懒的阳光映照下,反射着灿烂的光芒,称着黄玉般的蕊,与红宝石般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清丽出尘的风韵。 午后,我和沐清影在梅树下一起练剑。我身子一纵,在空中半旋,身子一扭,手腕翻飞,便向他使出一招“万梅怒放”,凛冽的剑气划过梅枝,殷红如宝石般的花瓣如雨般飘落。在这漫天红雨中,一柄银亮长剑似蛟龙出海般向他袭去,在他周围筑起一道银色光影。沐清影身子一侧,轻起长剑,手臂一挥,使了个“彩虹横贯”,一条美丽、闪耀的银白弧线在空中划过,飘忽、不带一丝痕迹地化解掉我的攻势。锋利银剑隔挡间,发出“铿铿”的摩擦声。看着交错着的长剑,我赞许地对他微微一笑。正要使下一招,突然心如刀绞般疼痛,我忙收剑,捂住自己的胸口。 沐清影见状,立刻也收了剑,一个箭步跃到我的近前,幽黑的眸子满含着担忧和焦虑,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这时,绞痛消失了,刚要长吁口气,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彻又猛地从心口散发出来,瞬间如闪电般传遍我四肢百骸,那感觉极似中毒当晚。还未待我缓过劲来,一种心慌无力的感觉又从胸口传出,我迅即地以剑撑地,支持住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身躯。我死死地握住剑柄,似在大海中溺水的人抓住了只浮木般,只是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握紧那柄剑。原本挺直的剑身,现在因为承重而弯曲了,形成一道银色的亮丽光弧,在灿烂阳光的照映下,发出银寒的光芒。 沐清影扔掉手中的长剑,手足无措地站在我的身旁,满脸焦急地望着我,口中不断重复着,“你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望着他已经变得有些急切、恐慌的双眼,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我冷!”虽然,只是两个字,却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精力,整个人如被抽空了般,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大大的“冷”字在脑海中浮现,而且越来越大,它似滔天海浪,又似无底的黑洞,渐渐将我吞嗤。此时,我再也支持不住,两眼一黑,身子轻忽如秋日的落叶般轻轻飘落,就在要怦然触地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我。之后,便失去了意识。这是早春时节,蔚蓝的天空如琉璃般明净,几朵似纱幔般的白云在空中漂浮,柔煦、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给人一种舒懒、闲适的感觉!院落中几株虬曲苍劲的梅树,清癯的梅枝枝头点点、簇簇的娇艳抹红,显示了春天的来临。梅树下,黑衣少年抱着一位身着淡蓝色袄裙的少女,那清俊的黑色、妩媚的蓝色,与树上的红梅交相辉映,一切如画般谐美,如夏日的菡萏般清丽脱俗。 一切本应是那么的美好,可细细瞧那少年的神情,却发现他如墨玉般幽深的双眸中满是仓惶,急切。那惶然无助的样子,似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般,又似一只遇到强敌的柔弱兔子般。他怀中搂着的少女,双眼紧闭,如玉般白皙细腻的肌肤此时泛起了一丝青色,饱满的双唇如雪笺般苍白,头、手无力地下垂着。 沐清影手指探到柳云昔鼻前,感到了一股微弱如游丝的温热气息,刚才紧绷的心弦不由稍稍放松!现在该怎么做?柳云昔这情形极似中毒那夜,夜浮生不是已经为她解了毒,她怎么会又再次发作呢?难道还有夜浮生都未知的毒药?自己虽然略识得一些草药,但是对医术却是一窍不通!而且据此情形,这种病症一般的大夫是绝计诊治不了的!此时,他感到怀中的柳云昔越发冰凉,整个身体如万年冰川般寒彻入骨,所散发出的森森寒意越来越浓。空气已经凝结成粒粒冰珠,自己的心、自己的血似乎也都被这冰寒给凝冻,停止了跳跃和奔流。沐清影的神色越发凝重,黑幽、清澈的眸子满含痛惜。 沐清影仰头,乞望空灵洁净的蓝天,眼中满是彷徨、哀恸,他茫然无措地喊道,“我该怎么办?”无助、凄伤的乞求声划破了宁静、清澈如蓝宝石般的天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是如风般静静消逝在空中,不留一丝踪影…… 沐清影紧阖双眼,无力地垂下了自己的头,他此时非常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眼睁睁地看着柳云昔受苦,却什么也做不了。一丝浓郁的伤恸从心底油然升起,渐渐在胸中氤氲开来。无意中,他触摸到柳云昔冰寒的肌肤,那从指尖传来的寒意瞬间如电流般传遍全身,让沐清影有了几分清醒。不!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目前能帮柳云昔的,只有自己,自己一定得做些什么!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慌乱的心神镇定下来,开始静静地思索自己此时应该怎么做!他陡然想起了柳云昔曾经说过“反正他们是一伙的”!一伙的?一个主意在他脑海中出现。 沐清影抱着柳云昔,如风驰电掣般向她的房间奔去。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扯过床上的被子为她盖上后,便快速地离开了房间!沐清影带上自己的梅花镖和长剑,临出门前又取过一个大大的斗笠带上,便向别舍外行去。快要到门口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折转身,向院内正对街角的围墙处奔去。到了墙根,他足尖点地,轻轻一跃,上了墙头,蓦然看见那两个监视他们的人。由于半个多月来,并没有什么异动,那两人便开始放松警惕了!此时,他们正蹲在墙角闲聊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沐清影的出现。 沐清影嘴角一弯,一抹冷笑在脸上漾开。随着这冷笑地绽现,一枚镖“嗖”地如闪电般向其中一人的太阳穴飞去!原本正蹲身闲聊的一人连惨叫也来不及,身子一歪,便倒地而亡了。另一人立时吓得目瞪口呆,怔愣当地儿。待回过神来,正要逃跑,却被从墙头飞下的沐清影拦住了去路! “想要活命吗?”沐清影对着已面如土色的那人冷厉地问道。 “想,想!小的只是刘掌柜派来监视你们的,啥也没做!真的!求大爷饶命!求大爷饶命!”说着,已经跪倒在地,头如捣蒜般磕个不停! 沐清影鄙夷地看了眼趴跪在他面前的那人,沉声说道,“想要活命,就带我去见你们刘掌柜!” 那人一听,立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口里忙不迭地应道,“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带你去!” 沐清影走近一步,提起长剑,在那人眼前晃了晃,狠声喝道,“要是敢耍花招,小心我手中的剑!”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人忙讨好地躬腰说道。 “走吧!”说罢,两人一前一后地步出了胡同。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不适感了,只是还有些寒凉! 窗外,皓月皎洁玲珑,如水银般的澄辉透过棱花窗泄进屋来,在地上绽现了朵朵似银霜般的花儿。望着地上那错杂的缟白,不禁寻思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呢?努力回想,渐渐有了一丝头绪!记得,下午自己在和沐清影练剑,接着……,接着就发冷,然后就晕了过去!那情形甚是奇怪!极似上次在首饰店内中毒的情形!暗自有些呐闷:既然夜浮生能放心离开,那就说明当时他已确信为自己解了毒!可是今日的情形又如何解释呢?他是真的不知情呢?还是……不!不会!我不应该怀疑他!他一定是真的不知情!看来,原本准备离开隶洲时再去首饰店的事情得提前了! 思虑好一切,便起身去找沐清影!我径直朝沐清影的房间走去。 “砰砰砰~”房内没有人?去厨房了? 待我将厨房、花厅都找了个遍,依然没有沐清影的踪影时,我的心便犹如坠入了万丈沟壑般深深地沉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隐现!我提气,飞至他的房间,“晃当”一下推开房门。房内空空如也!他出门了?再细细一察,发现他的长剑不见了!沐清影由于惯用飞镖,所以平常外出,从来都是只带飞镖,不带长剑的,除非……糟糕!他一定是看到我发病,找他们要解药去了!从下午至现在,少说也有三个时辰了,他迟迟未归,看来一定出事了!我的心猛地揪成了一团,那痉挛的疼痛深深地侵袭着我!我不由握紧了拳头,一种从未有过的杀欲在体内渐渐升起,随着滚热暗黑的血液奔腾汹涌至全身…… 我急急地奔回房间,换了一身夜行衣,并在长剑上卒了“见血封喉”后,就准备带着长剑向首饰店奔去。临出门,又想到夜浮生的书房内还有一袋备留的毒镖,又折回书房,将其拿上。无意中瞅到柜角还有一瓶“烟消云散”,也将其一并纳入怀中,这才向首饰店狂奔而去! 柳暗花明 第三十三章 夜闯虎穴 我施展轻功,不一会便到了那家小小的首饰店前。此时,店门紧闭。我一纵身,跃上了房顶。 今夜,如玉盘般的皎月堪合在深邃的天幕,如水银般的月光从九天倾泻而下,使得屋顶、树木都似蒙了层白霜般,泛着淡淡的银辉!我猫下腰,将身形隐在房脊后,小心翼翼地向后园望去。院内依然漆黑一片,唯大厅处有几点忽明忽暗如豆般的烛火,昏黄的光晕从内泻出,远远望去似幽冥之光般,显得诡秘、阴森!这里为何无人把手呢?难道自己推测错了?不会!从沐清影去而不返,便知道此处必有蹊跷!那么是个陷阱?哼!即便今日这里是个龙潭虎穴,我也进去定了,而且还一定要救出沐清影!我不由握紧手中的长剑,又摸了摸怀中的毒镖,向大厅纵身跃去! 到了离大厅较近的一处屋顶上,我便停步,伏下身子,细细观察周围的情况。此厅建在花园中央,仅有一层,左右两侧无窗。前侧有两条蜿蜒的抄手游廊可以通达,回廊中间是花园,有一些假山,一个小水池。大厅前侧共有四个人,分列于左右。我悄悄沿着回廊外围,绕到了大厅后侧。此处,只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在如乳如练的月光下,竹林里有了兴许的银辉,不过非但未让林里显得清明,反而更似鬼魅般森幽、诡异!一阵飒飒寒风吹过,纤长的竹枝随风凌乱狂舞,发出“哗哗”的声音,似在唱响战斗即将开始的号角! 我正准备奔入竹林,一个疑问从脑中冒出,为什么此处没有人呢?莫非就是为了引诱我从这儿进入大楼?略一思忖!我又折回了大厅旁侧,将身子紧贴墙壁。微一探头,发现那两人正目不转睛地望向前方。我暗暗从怀中掏出两枚毒镖,略一运气,两枚毒镖便如离弦的箭般迅猛地向两人的太阳穴飞去。靠近我的那人还未待明白怎么一回事,月光下散着乌黑暗光的毒镖已经迅猛地没入了那人脆弱的穴位。此时,那人的额角仿若绽放出了一朵勾人的罂粟花,那丝丝殷红血迹便是妖人的花瓣,而那花蕊就是那幽黑的毒镖!可惜,这魅人的花朵随着那人的轰然倒地而一并坠落、枯萎,本似红宝石般鲜红的花瓣也逐渐变成残败的暗红!另一人刚注意到这一切,正想呼喊,另一枚毒镖已经深深割破了他的喉管。刚想反身回奔,身体已似片枯叶般飘落到地上。我冷然地瞧了眼倒地的两人,迅即将目光一转,扫向另一侧的两人。他们似乎注意到了这边有些不同寻常,向这边望了过来。待看清一切,立刻大喊,“有贼!快来抓贼!”这突兀地高喊,划破了沉寂的夜空,打破了刚才院内似死水般的平静。 我就地一滚,将身子隐到了游廊的廊柱后,身子微略一侧,两枚镖如天际的流星般朝跑过来的两人飞速袭去。随着“啊”、“啊”两声一高一低的惨叫,二人一前一后交叠着扑倒在地!他们“嘣”、“嘣”闷声倒地的声音和手中的刀“晃当”、“晃当”的落地声交错着,奏响了他们奔赴黄泉的悲歌! 这时,刚才一片空荡、悄寂的院子,瞬间被一群人给充塞了,约略一数,大概有二十来个!游廊过于狭窄,不利于施展,我足尖点地,纵向园子中央。那一群人,也随即围了过来,他们或拿刀,或持剑。我冷冷地望着他们,缓缓抽出了长剑。长剑出鞘,寒芒四散,在如霜的月光下,它更显凛寒! 我沉静地望着他们,暗中运气,似要挥剑出击般。突然,身子如轻燕般点地腾空,同时左手如闪电般纳入怀中,身形一旋,淡蓝裙裾在空中翩翩飘飞,整个人犹如化蝶飞天般!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把毒镖夹杂着彭湃的气劲如天女散花般向他们袭去。随着一声声惨叫,传来接连不断的“扑通”、“扑通”倒地声!我刚一触地,便立刻挥出长剑,剑气如虹,剑影如电,手臂一转,一招“气扫千军”便向剩下的不足十人使了去!银亮的长剑如幻影般在空中划过,形成一片银色的光弧!锋利的剑尖轻轻吻触着他们脆弱的脖颈,似个跳着勾魂之舞的幽灵般,所到之处,没有一个魂灵能逃脱掉它的魔爪,尽悉被吞嗤…… 我就近抓起一具尸体,朝大厅飞去!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待到了大厅前,我手臂一挥,用那具尸体将大门撞开了!在大门“晃啷”一声被撞开的同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只一米多高的大铁笼从厅顶落下。我心下暗惊,刚才幸好自己多了个心眼,否则此时我便只能如笼中困兽般了!眼光越过铁笼,恍然看到一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厅内的楹住上,乌黑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那人大半个面孔!从那瘦削的身形来看,郝然就是沐清影!握剑的手不由颤抖起来,心如刀割般疼!汹汹怒意一霎,在胸中急剧膨胀,似要涨破整个胸腔般! “清影!”我大呼一声。可是黑衣人依旧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沐清影死了?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心中涌起前所未有似潮水般的恐慌!不!他不会离开我!他说过要保护我的!沐清影可爱的身影,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如山泉般清冽的眼眸瞬间在我脑中不断闪现!他一定没事!一定没事的!我立刻越过铁笼,疯也似的朝黑衣人飞去! 在还有一步之遥就要到达黑衣人身边时,我突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刘掌柜呢?对!怎么没有见到刘掌柜呢?我心中一惊,嘎然收脚!那黑衣人似觉察到我猛然地止步,迅即抬起头,同时右臂一挥,一股极有力道的劲风向我袭来!坏了!中计了!我身形向侧一闪,可为时已晚,一把轻薄如纸的匕首已经直插入我的左肩! 我微一蹙眉,也顾不得疼痛,立即咬紧牙光,手臂一挥,一个“白虹贯日”破空而出,划破了原本昏黄的一室幽幽光晕。那黑衣人还未来得及躲闪,寒剑已经亲吻上了他的额头,留下了一丝鲜亮的红色吻痕…… 剑尖轻点,那人便如一滩烂泥似地萎倒在地。 随着他倒地声起,一阵“哈哈哈~”洪亮、苍老的笑声在大厅内悠悠响彻!笑声未及地,一身白衣的刘掌柜已经从屏风后缓步走了出来!他边走,边拊掌说道,“姑娘,好身手!当日,老朽竟然没有看出来!” 我也不理他,一咬牙,径自将几乎完全没入的匕首迅猛地从肩头拔出。登时,鲜血四溅,点点如梅!我似未看到般,不以为意地将匕首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冷厉地对刘掌柜说道,“少废话!人呢?” 刘掌柜捋了捋骸下的长须,宛儿笑道,“姑娘,不要着急嘛!”说着,已经踱到了圈椅里坐下!然后,徐缓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靛蓝色锦盒,将其放到几上。那小小蓝盒在幽黄的烛火下,发出幽森的光芒。 “姑娘!今日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不仅放人,还赠送解药!”刘掌柜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锦盒。白色的衬里中放置着一粒淡蓝色的莹润药丸, 我幽淡地一笑,反问道,“是吗?”据此看来,沐清影一定是不肯回答他的问题,所以才被扣下,转念一想,这不也说明了他现在并无性命之忧吗?心下顿时长吁口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刘掌柜肃容说道。 “你也配称君子?”我有些鄙夷地瞧了眼他,径自反问道。 刘掌柜低首捋了捋胡须,丝微尴尬地一笑,“呵,呵!”继而仰首望着我,问道,“姑娘,沐清逸现在何处?” 沐清逸?不就是夜浮生吗?我此时方恍然大悟,当日刘掌柜让我看鸡血镯,就是为了查找夜浮生的下落。可不知这鸡血镯和夜浮生有什么关系呢? 刘掌柜见我静默不语,眼波一转,“不瞒姑娘,你当日所见的鸡血镯,乃前朝宫中的遗物!至于它为什么又和沐清逸扯上关系,只要姑娘告诉我,人在哪里?我一定详加解释!” “刘掌柜误会了!我刚才只是在想我认得那么多姓沐的,可单单没有你要找的沐清逸!心下正懊恼呢!”我淡笑着对他说着,心中却暗暗惊叹:这刘掌柜心思细敏,察言观色极是老道,稍一疏忽,便被他瞧了个破! 他把指关节捏的嘎嘎响,似乎在极力隐忍着,片刻后,方才干笑道,“是吗?看来姑娘是不肯合作了?” 我嫣然一笑,摇头说道,“我的确是很想回答刘掌柜的问题,可我确实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沐清逸,又何从知晓他的下落呢?我当日只是一时好奇,才贸然来这里偷瞧,结果中了毒!说来,是我咎由自取!我弟弟年轻气胜,跑来惊扰刘掌柜,实在抱歉!不过,请刘掌柜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此番放过他一马,不知意下如何?” “哼!”刘掌柜眸光一沉,阴戾地冷笑道,“姑娘,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了!当日我们在厅内谈话,的确没有发觉房外有人。可是,第二日,查验窗户纸,发现其破损,才知昨夜竟然有人来过!而且此人中了这‘青紫葱茙’之毒,还能全身而退,武功必是不若!我迅即派人在隶洲查找姑娘,结果倒是没有费多少功夫,仅仅一天,便找到了姑娘!”说至此,一丝得意之色在刘掌柜脸上闪过! 我心中对此也有些好奇,遂问道,“我也很是佩服刘掌柜,竟然能在一日之内,便在诺大的隶洲城内找到我!” 刘掌柜一听,桀然笑道,“姑娘很是会说话!想我刘战虽然不才,可是在这隶洲,有谁敢不买我的面子,别说找一个人,就是一只猫,一只老鼠,只要我说一声,就不怕找不到!” 看来,这刘战在隶洲很有名,今日如果能救出沐清影,定要将其毁尸灭迹,否则我和隶洲即便今夜能出得了这首饰店,也逃不出这隶洲城!我暗自庆幸今日带了“烟消云散”来! 刘掌柜望了眼我,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没有动你们,是因为一来想看看你们幕后倒底是谁,抑或就是我要找的人,那么就……”说到这,他停了话头,精亮的眸子向我望了过来,一抹狠戾在其中一闪而过!稍适停顿,他继续说道,“二来,还不清楚你们的实力,三来,还不确认倒底是不是姑娘你中的毒!不过,今日一切都已经了然了!可让我遗憾的是,依然没有找到我想找的人!” 我淡然地一笑,说道,“我不明白刘掌柜的意思!” 他脸色一沉,右掌猛拍一下椅子的扶手,人蓦地站了起来!随即,“哗啦”一声,他刚才坐下的椅子已经变成了一堆木头碎片! 这是给我下马威吗?太小觑我了!我漠然地瞥了眼那堆碎片,对他冷笑道,“刘掌柜,你这是做什么?” 刘掌柜狠声喝道,“姑娘!你别再装了!”说着,向我缓步走了过来。 他边走边说道,“当日你中了‘青紫葱茙’之毒,没有死,而能活到今日,必有高人为你解毒!而能解此毒之人,只有沐劲风!可是他早就不在人世了!那么又是谁为你解的毒呢?只能是一个人,就是沐劲风的徒弟——沐清逸!不过,可惜的是他却不知,今日的‘青紫葱茙’已经被我稍稍修改了一下!姑娘,不妨告诉你,如果没有解药,你恐怕活不过此月!”说及此,他停了下来,冷厉地笑了笑,继而说道,“另外,从你今日的剑招来看,是纯粹的‘落花流水剑’。姑娘可能有所不知,这‘落花流水剑’是沐劲风所创,素来以狠辣诡异著称,虽然姑娘的招式飘逸、婉柔有余,可老朽却绝不会失察!而且,当年沐劲风曾订下门规,非沐家之人,绝不传授!姑娘,现在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听着他的话,我暗自盘算着:这刘战既然能一眼就瞧出我剑法的缺点,那么他对“落花流水剑”应该是极其喑熟的。看来,今日只能智取了! 刘战见我一脸的静默,以为我心思松动了,遂微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姑娘,说罢!” 我却出乎意料地对他云淡风轻地一笑,“要是我不呢?”虽然,我还没有想出对策,但是即便来个两败俱伤,也绝不能泄漏夜浮生的半点信息! “那就不客气了!”刘掌柜狠历地说道。 只见他缓缓从腰间取出了把软剑。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寒霜剑!此剑,我在书上曾经看到过!它剑身光泽耀眼,轻薄如纸,柔韧有余,剑刃锋利无比。此剑出鞘,便有丝丝寒气绕在周围。据书上记载,此剑铸成之时,连下了数天的大雪也突然停止,天际现出少有的晴朗。这时,灵光一闪,我想自己已经知道该如何对付刘战了! 刘战摆出一个大鹏展翅的样子,长剑高举在脑后,那双像剑一样锐利的鹰眼紧紧逼视着我,似乎企图在气势上占据上风。我毫不退缩,双腿一分,前弓后箭,像树桩一样稳稳地扎在地上,手中立持长剑紧守门户,目光如电般盯视着他。 突然,刘战襟袖飘动,似御风而来,手中晶亮柔韧的软剑,散作漫天剑雨,一招“寒霜剑”的“芙蓉夜雨”飘飘洒洒向我袭来。据书上记载,“寒霜剑”以其凌厉、多变为名!而这“芙蓉夜雨”是“寒霜剑”中极有特色的一招。 我冷冷一笑,双脚用力一弹,身体斜飞而出,剑尖如闪电般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弧形,一招“神龙戏水”,化解掉刘战这来势汹汹的攻势!待足尖着地,立刻腰肢如杨柳般轻卷,脚上加力,“嗖”地一下滑到刘战身后,一招“鲤鱼反水”向他背心刺去。刘战双脚点地,身体腾空而起,双足在楹住上一点,身子如箭般向我飞来。他手中的长剑一挥,一招“霓虹花语”向我袭来。“嚓嚓嚓”向我连刺六剑!我向右一腾挪,一招“蝴蝶穿花”回挡了刘战的来袭! 剑影如山,剑芒如星! 白衣飘扬,剑气横扫,芒影吞吐,寒气汹涌! 蓝衣飞舞,银虹灿烁,如雪凤耀天,如狂龙扫空,气冲霄汉! 银龙相撞,火花绚丽,震天绝响! 轰…… “啊”!一声惨叫,刘战从半空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嘣”的一声巨响! “你!你竟然会云破……”话未说完,一口鲜血从口中如柱般喷出!随着这喷涌而出的鲜血,刘战也从这个世界消逝了! “云破月影”不属于落花流水剑法,乃是“寒霜剑”中的绝招,我也是新近才练成!在看到刘战亮出寒霜剑时,我便想:今夜我一直使的是“落花流水剑”,而刘战也以此认定了我是沐家之人,有了这先入为主的观念,他便一定以为我只会“落花流水剑”,绝对想不到我还会“寒霜剑”,所以我一直用落花流水剑和他交手,待对峙到关键时刻,才出其不意使出这招“寒霜剑”的绝招,扰乱他的心神,最终以巧取胜!如果今夜真要和他继续硬对硬的话,以我目前的状态,再打下去,保持平手都难,更别说赢他了! 激战方过,一阵眩晕向我袭来,忙手扶楹住。待站定后,低首一瞧,袄裙的左肩至左胸,全被鲜血染红了,鲜红、暗红交织着,胜似春日娇艳似火的红海棠,估计刚才的眩晕就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吧!我忙点穴,暂时止住了血。然后,将几上的解药纳入怀中,又从地上拾起寒霜剑,将其缠入腰间,便开始寻找沐清影了。 “沐清影!沐清影!”声声轻柔的呼唤在暗森幽怖的房间内悠悠响起,又悄然无息地消失在一片幽暗的婆娑光影之中…… 他不在这里?难道已被送往沧州了?刚舒缓下来的神经不禁又绷紧了!正准备出厅找找时,却突然注意到屏风后的一块地板似乎有些异样。我轻扣那块地板,其发出的声音和其他的确实有些不同,它下面仿佛是空的!我连忙运气,用剑撬开了那块地板。一道深窄的阶梯郝然映入眼帘,它蜿蜒而下,通向地底!我回身取过几上的烛火,然后沿着狭窄、陡峭的阶梯往暗道深处行去!随着我拾阶而下,楼梯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这轻微的响动在窄小的空间内回荡,使得原本阴森的暗道,更添一份诡秘的气息。拐了三个弯之后,终于到达暗道底部。一扇小门出现在眼前!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清朗声音从小门内传出,“云昔,是你吗?” 这声轻轻的问话让我似夜行人终于见到了光明般,心下一阵欣喜。我忙搁下烛火,用力撞开了那扇厚重的小门。 “嘣”一声巨响,门开了!房内烛火如豆,光晕幽昏,…… 沐清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赤裸的上身布满了触目经心的伤口,它们象条条嗤血的红蛇般,缠绕着他整个上身!我觉得那些伤痕似乎不是被打在他身上,而是鞭在了我的心头!我整颗心都似在滴血般,眼泪不受控地簌簌地流了下来,“清影!”呼唤间,我已经奔到他身边,“刷”地砍断绑缚着他的绳索,扔掉长剑,一下抱住了他微凉的身躯。 沐清影身子一怔,略微迟疑了下,也缓缓抬起手臂,将我轻轻拥在了怀里。 氤氲的幽黄烛光,紧紧相拥的身影,…… 温暖结实的怀抱,轻轻的饮泣,…… 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浸润了他的伤口,…… “兹!”沐清影倒抽口冷气,我忙抬起头,问他,“很疼!是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温柔的眸光满含痛惜地瞅向我的左肩,心疼地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我摇了摇头,眼眸却不由自主望向他身上那些血肉翻飞的伤口,胸中满是难以名状的疼惜和歉疚! 沐清影静静地望着我,如黑水晶般莹亮的眸中充满了犹豫、灼热,还有一抹淡淡的哀愁隐含其中,“我,很没用,是吧?解药没拿到,还累得你冒险来救我!”说罢,扯扯唇角,咧开一抹苦涩到了极至的笑意! 我摇着头,哽咽地对他说道,“不!不是这样的!在我心中,你是勇敢的、真诚的!你是最值得我信任的!” 他深深地注视着我,那眼波满含复杂的心绪,有愧疚,有疼惜,有深情,还有一丝冷俊,…… 好一晌,他方缓声对我说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不!你就有那么好!”我固执地说道!此时,泪水又止不住地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他轻轻抬起右手,润白的手指在烛火下如玉般莹透,似蝉翼般轻柔地抚上我的面颊,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那轻轻地、微凉地触摸,让我的心有了一丝震颤,平静的心湖激起阵阵涟漪。就在这时,夜浮生温润、翩翩的身影在我脑海中猛然闪现!我的心顿时一阵慌乱。天!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我似触刺般,忙收回手臂,挣脱了他的怀抱!不敢抬眸注视他那泛着浓浓哀伤的目光,径自转过身,深吸几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这是怎么了?我一片茫然,心乱如麻,……沐清影的手依然停在空中,手指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落寞的身影在壁上显现,……好一晌,他收回自己的手,默默地走向屋角,拾衣穿上,然后轻声对我说道,“咱们走吧!” 这声轻轻话语惊醒了沉浸在烦乱思绪中的我,忙低声应道,“好的!”说着,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迈着有些纷乱的步子向外走去。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一阵或细翠、或沉缓的脚步声在房内悠悠响起,它们交织着,错杂着,极似现在我们各自复杂的心绪,…… 因为今夜用“烟消云散”抹去了所有痕迹,所以一时不会有人察觉到刘战和他手下的死亡,顶多以为他们莫名地失踪了。因此,将首饰店处理干净后,我们依然回到了别舍!夜无眠,泪烛冰凝,灯花空老,我信步园中,仰望深邃的夜空。 夜幕黑沉沉的,象一匹上好的黑丝绒,没有卷舒轻云,也没有闪动的星光,只有那明黄明黄如玉盘般的皓月静静地挂在天角。我细细沉思今日的一切。自己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和沐清影……想着今日猜到沐清影去找解药,我内心焦虑;想到他可能出事,从未有过的杀意自体内冒出;在大厅以为他永远离开我时,心中涌起的恐慌是从未有过的;在暗室中见到他时,心潮的彭湃起伏,也是心境一向平和的我少有的,这些都是在情形危急的情况下不由自主地发生的!我想,这个可爱、纯净的少年在我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位置!可是一个月前,我还和夜浮生在这个别舍里过着“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的日子呀!难道是因为自己本性易变吗?我扪心自问:自己不是个感情随便之人,一个人一旦深植于心,是很难再从我心中抹去的,一份感情,只要发生,我也是难以轻易放弃的。细细算来,我和夜浮生相好已经有大半年了!我们在一起时的欢笑、柔情,他对我的温柔、体贴,至今仍记忆犹新,难以忘怀!多少次,我陷入危急之中,都是他挽救了我。因为我,他不惜和养育他的沐月山庄发生对峙!为了留下我,他不惜服用“长生”!他对我的这份深情厚意,比海深,比天高,日月可鉴!我想自己是爱他的,不管他对我有多少次利用。想及此,思及今日,一份愧疚在心中渐渐弥漫!可是,我也欺骗不了自己的心!我和沐清影在一起时,真得是很开心,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净的快乐!这种简单、闲适地生活,正是我的梦想!而夜浮生,他生存在古代,且又经历了那惨绝人寰的灭门之灾,于他而言,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阴谋、算计和杀戮不算什么,甚至还是完成自己计划极其正常的必要手段,可是做为一个现代人的我,却不习惯也无法忍受自己每日和这些为伍!或者这也和我闲适懒散,没有太多野心的性格有关吧!可是,事已至此,我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此时的我像个迷了路,站在十字路口的小孩,惶然不知哪个方向才是自己正确的选择!第二日,原本是元宵佳节,可是因为昨日的事情,我们只是在别舍内包了些汤圆吃,就算过了节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日流血过多,回来后我一直觉得人有些飘忽忽的,脚着地,如踩到了棉花上般。连续躺了五日,方才有了些许好转。经历了那事后,我和沐清影之间,反而不似从前那样随意了,加上距离去沧州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渐渐都开始有意无意地尽量相互回避,非到必须情况,连话都少说了! 转眼间,已是正月二十二日,我们不得不启程了!一路上,沐清影和我都默默不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任由马儿慢慢行去,因此直到二十二日傍晚,方才到达沧州。 柳暗花明 第三十四章 彷徨 天霁齐开,缺月挂梢头,银辉如水流泻! 距离沧州城仅有一里多路了,我基本理清了思路。不管将来我和夜浮生是否能继续走下去,自己绝不能对不起他!毕竟他有恩于我,而且对我情深义重!所以,在我和夜浮生之间的关系没有完全处理清楚以前,绝不能将沐清影牵扯进我和夜浮生原本就有些裂痕的感情中来,而且既然我喜欢沐清影的纯净、真诚,既然他在我心中已经悄悄有了位置,自己就更应该如此!否则,不仅伤了爱自己的人,也会伤了自己! 繁杂心绪,梳清理晰之后,心中顿时犹如云开见日初!神思一敛,方注意到天色已晚,若待画角声断,便进不了城了!我不由握紧手中的缰绳,同时侧头,对沐清影唤道,“快些!否则城门要关了!”说罢,夹紧马腹,一扬鞭,策马向沧州城行去! 沉思中的沐清影,此时仰头,望了望夜空中的弯弯弦月,也驱马放蹄,跟了上来! 顿时,两匹白马,蹄下生烟,凌空飞腾,如腾云驾雾般在路上疾驰!由于春寒料峭,夜意深沉,沧州街上依然如隆冬时般空寂清冷。我和沐清影纵马向约定的客栈驰去!拐过街口,“鑫鑫客栈”那恢宏的匾额便映入眼帘!看着匾额,想到即将见到分别已久的夜浮生,我的心无端地蹦得快了起来! 料是听到了骤止的马蹄声,客栈的小二已经迎了出来! “两位客官,请进!”说着,已经牵着马儿向侧门而去! 马蹄触地,发出缓散的“得得得”声,在静寂的街上,显得那么清远、幽荡。那每一次触踏,每一声响起,都似敲在了我的心坎,让我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更是一阵比一阵紧!我不由自主地望向沐清影,却正好对上他射向我的幽深目光。 无言地相视而望,眼波纠缠交绕间,心绪已千回百转!明知不合时宜,目光却眷眷难分! 正在无语相对之时,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破空而来,那由远及近的清脆声音打破了长街的沉寂静谧,让我不由回眸一望! 一匹白马在长街上逐月而奔,若乘云而来!马上那紫色的瘦削身影,是那么熟悉,却又有些陌生!在朗朗澄辉之中,在深深夜幕之下,它是那么焦灼不安,那么寂寥孤独! 正在我踌躇是否该先启口招呼之际,夜浮生已经到了近前,看来仆仆风尘,眸中满是疲惫和焦忧之色!他紧勒疆绳,夹紧马腹。骏马扬蹄长嘶一声,在客栈门前停了下来!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近前,一把将我揽进怀中,微颤的声音泄漏出他此时激越的心情,“云儿!你终于来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才到?” 以前感觉是那么温馨、安适的怀抱,此时却让我有些不自在的感觉,我遂轻轻挣脱他的环拥,扯了扯嘴角,绽出一抹笑意,“没什么,就是我最近不太舒服,所以启程迟了些!” 我的轻挣让夜浮生微怔,转瞬看到我身后的沐清影,便一下释然,以为我只是忌讳沐清影的存在才不愿与他过于亲近! 夜浮生矗立在我的面前,用那双如墨玉般的眸子脉脉深情地望着我!一阵寒冽的夜风吹过,轻轻撩起我额前的碎发!那些随风而起的发丝,挠着我的面颊,正想举手拨开,他却已经伸出纤长的手指柔缓地帮我将它们捋到了耳后!那轻缓、纤柔的触摸,使他的双眸漾起了款款似火浓情!望着他有些灼热的目光,我却不敢与他对视,忙垂眸说道,“咱们进去吧!”说罢,我径自拾阶而上!悄然顾盼,沐清影已经不见踪影。我不由怅然长叹,自己应该尽快做出了断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微愣一晌,夜浮生追了上来,手臂自然地伸了过来,轻轻搂住我的腰。那轻搂依旧是那么温柔,那么充满了珍惜和爱怜,可是轻触的一霎,我却没有如往常般柔情依依地顺势靠向他,而是身子微僵!在未见到夜浮生以前,我以为自己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情绪!现在看来,自己实在是过于高估自己了! 夜浮生许是也感觉到了我的异样,不由驻足侧目!那惊诧的目光让我有些心慌意乱,忙用笑语加以掩饰! “你到哪里去了?为何如此疲惫?”声音依旧如空山鸣泉,可那故作轻松的语调却泄漏了我此时的心绪! 夜浮生轻轻将我的身子掰过来,与他面对而站!他晶亮如黑水晶般的双眸,没有一丝怀疑,全是焦虑、疼惜和担忧! “云儿,你怎么了?”他温情地问我。 他温雅地询问,柔情的目光,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我只好阖上眼帘,微微摇了摇头,“你可用过晚饭?” 他摇首示意! “咱们去用晚饭吧!”此时,我确实有些饿了,而且面对夜浮生的极度的信任、漫漫柔情,心中既有愧疚,又有些不忍,想及上次他用那么偏激的方式也定要将我留下,真有些为难了,不知该如何启口与他分携之事! 夜浮生见我一再回避,也就不再坚持,只好无奈叹道,“好吧!”进得大厅,一眼瞧见厅角独坐桌旁的沐清影!他双眼迷茫,手中拿着样东西,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索着它,似在沉思着什么! 桌上摆放了四菜一汤,荤素搭配,既营养又皆是我喜爱的!自从首饰店那夜之后,我的胃口越发不好,他常常变着法子为我烹制各种美味佳肴,可是我依旧用得极少!虽然,他从没有说什么,可是他每次收拾盘碟之时的失望神情却悄然透露出他的殷殷关切!不过,这无言的关怀,却让我更加疏远他,因为我怕自己无力承负!可是,今日他明知夜浮生在场,为何却完全不避嫌地悉数点了我喜欢的菜呢?真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我确信他绝对不是故意的!或许是因为他关心过切而失了分寸? 夜浮生似乎也察觉到了桌上菜肴皆是我平日的所爱,眼光有些疑惑地望了望沐清影,又望了望我! 我对夜浮生宛儿笑道,“今日一天我都没有怎么吃东西!现在真有些饿了!咱们快吃吧!”说着,已经走至桌边坐下,径自举箸,开始吃了起来!夜浮生随后也坐下吃起来! 我低头,大口大口地把拉着饭,大夹大夹地吃菜,似乎真是很饿,吃得很香的样子!实际上,我味同嚼蜡,食之无味,不过是想尽早结束这尴尬、微妙的场面!他们俩似乎都不太饿,皆细嚼慢咽地优雅吃着!其间,一片静默,…… 用过饭后,我们各自回房歇息了!洗漱完毕,我独坐桌前,手捧一杯香茗,沉思着夜浮生和我的过往!清幽的茶香,糅合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盈满于室!碧绿的茶汤,在幽黄光晕中,显得莹润澈明,如翡翠般碧绿的叶片,倘徉在其中,时而几片纤窄的嫩叶旋转着漂浮而上,…… 未见到夜浮生时,我思绪清明,意向坚定,可是待见到他,我却犹豫不决了!夜浮生待我的恩情、爱意,纵青笺万叠,也难写微茫!可是,分歧和隔阂却又无法化解和消除!我实在有些拿捏不定!而且,一席晚饭,让夜浮生不由得将我今日的不同寻常,联系到沐清影身上!如果今日再仓促与他提出此事,按夜浮生的强势和偏激的性格,定不会放过沐清影!再者,明日暗香楼的事情,对于夜浮生而言,很是重要!他为此已经筹划那么久了!细细思虑,还是以为此事应该再慎重审度一番自己的心,切不可草率决定! 许是因为芯烧短了,桌上的烛火摇摇曳曳地飘忽不定!我取过一根银针,轻轻挑了挑烛芯,火苗立即窜了个猛高。就在这时,响起了“砰砰砰”的叩门声!我想自己等的人终于来了! “进来吧!”淡淡的话语难掩我的无奈和惆怅! “吱呀”一声,夜浮生推门而入!由于最近几个月,他一直带着人皮面具,因而面色越发苍白,那双眼睛也更显乌黑明亮!此时,他那双精亮的眸子中散发出的缕缕哀愁,让我不敢正视!一种揪心的疼在心底涌现,随着那哀愁的渐浓而越发剧烈! 我起身走到几案边,取过一只杯子,又从茶罐中取出撮茶叶投入其中!正准备侧身,从小炉上取过茶壶,为夜浮生沏茶,却未料到他已经从后将我揽进了怀里!我的心因这突然的一拥而有些微震颤,手中的杯子差点失手落地! 他双手环拥着我的腰,面颊摩索着我的鬓角,在我耳畔柔声问道,“云儿,你倒底怎么了?人瘦了这么多,脸色也那么苍白?” 不可否认,夜浮生本身是个极有魅力的人,加上自己毕竟还是爱他的,所以他轻柔的摩擦,温情的话语,如兰的气息,一下就让我心跳加速,一颗原本平静的心似个发动机般因此而迅猛运转起来! 我试图掰开他的手臂,没料却带来他更加紧密的拥揽!我轻叹口气,只好搁下茶杯,双手轻怕他的手背,劝道,“夜,别这样!我没事!” 他温热的气息喷吐到我的脸侧,让我不由面红耳赤!我忙延颈侧头,试图化解掉这暧昧的气氛! 夜浮生显然未料到我竟然会回避他的亲昵,人一下有些微的呆愣。紧固的拥抱依旧,可是明显感觉到他刚才那满满的柔情正在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冷凝的氛围! 他双手从腰际抽出,指尖无意中碰到了我腰间缠绕的寒霜剑,我的腰也随之轻触,而略微一僵。他稍适迟疑,沉缓地将我转过身,双手抚上我的双肩,有些愧然地问道,“云儿,是不是因为我将你独自留在隶洲,而生我气了?”殷殷关切,萋萋歉疚,毫无掩饰地从他墨玉般的眸中如水倾泻! “夜,我没有生气!真的!”我淡淡地说道。 他见我语气淡然,似在极力回避,一抹忧伤掠过眼眸!他垂下眼帘,慨然问道,“那今日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淡?神情如此闪烁呢?”说罢,微启眼帘,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我,探究着我内心深处的想法! 在我面前的夜,目光一向温情脉脉,从未有过如此极具威慑的探射!这突如其来的一望,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忙勾下头,力图撇开他搁在我肩头的手,逃离这近距离的相视对峙! 夜立即暗中加力,双手如钩爪般牢牢扣住我的双肩!我也暗中运气用右手摄住他的手腕!他见我真地运气与他较量,有些恼怒,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手上的力道迅速加大,同时内力疾吐,似定要将我控制住般!见他如此,我不禁有些急了,右手突然放开他的手腕,向前一伸,朝他左肩袭去!他见我出招,眉宇间乍现一片骇然,双手一下从我的双肩脱滑!可是,由于刚才运力过大,这一脱滑带着八分的余劲,再一次撕裂了我左肩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从我左肩袭来,我忙微颦双眉,抚住左肩!热粘的鲜血缓缓渗出,浸湿了我的内衣,感到一片粘连! 刚才还由于怒意斑斑而双唇紧抿,鼻翼急促张合着的夜浮生,见此情形,立刻变得满面惊愕,急问道,“云儿,你怎么了?”说着,一个箭步抢了上来,将我扶住! 我摇了摇头,轻语道,“没什么,就是扯到伤口了!” “伤口?这倒底怎么回事?”夜浮生惊问我。 望着满目关怀和急切的夜浮生,“夜,刚才很抱歉!” 夜浮生摇摇头,温宛而又迫切地回道,“没什么!云儿,你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将袄裙撩开一角,抽出缠在腰间的寒霜剑,递了过去!银剑如条沉睡的蛟龙般,虽然不带一丝凛气,可昏黄烛光下,那柔韧锋利而又寒芒四射的剑身轻微地颤动,已经昭示了它暗藏的无穷威力! 夜浮生接过长剑,就着烛光详加审视了会儿,方抬眼,问道,“寒霜剑?” 我点点头,稍微梳理了一下思路,便向他缓缓叙述起正月十四日的情形,“那日,我和沐清影在园中练剑,突然感到一阵冰寒,极似中毒当夜的症状,……” 夜浮生听至此,极感意外,眉宇间弥漫着愕然和难以置信,“怎么会呢?当日我明明已经……” 我清浅地一笑,“别急!你听我继续说!”接着,我便将后来沐清影去首饰店寻解药,结果被抓,我又去营救他之事向夜浮生娓娓道来,不过隐去了暗道中那段! 听罢,夜浮生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良久,方缓缓说道,“云儿,我很抱歉!既为由于自己的疏忽致使你再次饱偿中毒之苦,也为自己竟然让你独自去面对这因我而起的危机!但是,请你相信我,离开之前,我……” “夜,我相信你!”虽然在事发之后,我并非立即排除他的怀疑,而且即便相信时,也更多的是因为长生之故,但无论怎样,对他,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信任! “云儿,你禀性善良,自从跟了我,非但没有过上舒心、安定的日子,反而还被迫卷入这些谋杀和算计之中,让你时时违拗本心地做着这些你所不愿和极其厌倦的事情,甚至还让你经常面对死亡的威胁!云儿,委屈你了!” 夜浮生其实是极了解我的,他心知我,只不过他有很多自己迫不得已的苦衷和无奈,所以常常不得不做一些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愿的事情!他深切期望我的理解和接受!我应该如何抉择呢? 夜浮生斯时继续说道,“或许是我太自私了!你知道我自幼失去双亲和家人,虽然师傅待我极好,却还是填补不了我内心的孤寂,后来渐渐长大,也学会了将自己内心的这份孤寂和脆弱一起深藏于心底,变得越发冷酷和坚狠!可是没想到,上天让我遇到了你,你的出现,让我原本阴云密布的生活中有了一缕灿烂的阳光,让我感受到了如春风般的和煦和温暖,原本如坚冰般冷冻的心,渐渐溶化,心灵深处那份孤寂和脆弱皆因有了你的存在而慢慢消逝!只要想到有你在我身边,我的心便特别安祥!因此,我才会不顾一切地希望你时时刻刻留在我的身边!也因此而让你涉入了这些杀戮和阴谋之中!云儿,我很抱歉!” 他坦诚的话语,让我感慨万千,心下顿时风起云涌!从外人看来,他是一个那么坚强和霸势的男人,可是他的内心却也有脆弱的一面,而这却只愿我知,也只在我面前展现!不得不说,他对我非常的信赖,而且将我视为其极其亲近的人!否则,他绝对不会这么说!原本就有些动摇的心念,此时更是如被滔滔江水冲击的大堤般塌陷溃决! 我微倾颈项,将头倚在他宽厚、坚实的肩头,柔声说道,“夜,别这么说!” 他将手中的寒霜剑搁到案几上,然后拥住我,与我并肩而立,边用下骸儿柔缓地摩索着我的头,边沉声说道,“你怨我吗?” 怨他?没有!即使在我坚定地想和他分手之际,也从没有想过抱怨他!桃花潭水深千尺,却还不及他对我的恩情、爱意一分深!而且,他在感情上,从未对不起我,要说也是自己负了他! 我轻轻摇了摇头,“怎么会呢?” 他迟疑一晌,方缓声问道,“那你,……,会离开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我不由一愣,波光流转,却不知如何做答!我不想骗他,可是如果我照实说,他一定会伤心的!而且,世事难料!未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寻思片刻,慢慢说道,“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或许有一天,你会厌倦我或者觉得我没用,想离开我也不定呀?” 夜浮生转过身,将我紧紧拥在怀里,由于情绪的激越,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暗哑,“云儿,不会的!我永远不会厌倦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从第一日到沧州,我就开始后悔将你留在隶洲了!我夜夜都思念难眠,日日都掰着指头算日子,从未感觉过时光流逝得竟然如此缓慢!我时时都在期盼着你的到来!这几日,我都去从隶洲到沧州的必经之路上等你!直至月上中天,望断天际,也始终没有你的踪迹!今日我等了一个下午,还是没有看到你,心里急得快疯了!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情?正准备回来收拾一下,连夜回隶洲找你!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在客栈前见到了你!云儿!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说着,细密而又缠绵的热吻已经如雨点般激烈地落到了我的耳际、脖颈! 感触着他濡湿、温软的吻,体内似乎有一簇簇火苗升起,身体觉得炙热难耐,一双手不由环住他紧实的腰!他一双温软的双唇,渐渐下滑,来到我的颈根,舔舐着我的锁骨!衣襟的微移,扯动了已经有些干涸的伤口,一丝疼痛传来,我不由轻声叫道,“唔!”这微微的疼也让刚才头脑已经有些昏昏然的我,有了丝丝清醒! 夜浮生抬起头,满含愧疚地说道,“弄疼你了吗?!” 我摇了摇头。 夜浮生关切地问道,“我为你换药吧?” 想着脱衣换药,我不禁面色羞红,低声婉拒道,“不用了!我,……我今日有些累了!” 夜浮生见我的窘态,蓦地明了了我的心思,微笑道,“知道了!我保证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你,好不好?”柔婉的语气,暗含一丝孩子般撒娇的气息,让我难以拒绝! 我望着他满脸的深情、满目的渴望,想了想,还是颔首同意了! 夜浮生环住我的双手松开了,搭在我的腰结上! 我连忙覆上他的手背,淡柔的温热从我微寒的手心传来,让我的心有了一丝悸动,“夜,我自己来吧!” “云儿,别动!相信我!”温柔的声音充满了磁性,让我有瞬间的恍惚! 我抬眼望向他,只见那双黝黑的瞳仁里充满了如大海般深阔的眷恋之情,在这氤氲的光晕里,更显得情意绵缠!他纤长的手指牵住蝴蝶结的一端,轻轻一拉,如春日蓝色蝴蝶般的腰结立即松散,化为一条飘逸纤柔的长绫。他长臂一扬,那澄碧如海般的腰带便从腰间抽离,在空中轻舞飘扬,如飞云流水,卷起弯弯水蓝色的波涛!他手指一松,刚才还昂扬飞舞的腰带,此刻便柔缓无声地轻轻飘坠于地,…… 没了腰带的束缚,袄裙微敞,露出了白色的中衣和中裤。雪白的中衣左肩处一小片已经被染红了,鲜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似雪地里艳开的簇簇红梅!娇嫩的粉蓝肚兜在衣襟口露出了一小角,在一片雪白和如花般的暗红映衬下,那抹如蔚蓝天空般澄净的蓝色,更显清丽、出尘,引人注目!虽然,我和他已有肌肤之亲,却从未象现在这样般,我不由羞得满面通红,有些手无足错! 夜浮生静静地凝视着我,本有些疼惜的目光此时逐渐灼热!虽然,他承诺过,可他毕竟是个健康的青年男子,在自己爱的女人面前,有欲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有些后悔答应他了! 他双手轻捋微敞的衣襟,向两侧一掀;外裙从我的身上滑落,坠落于地,形成一从淡蓝、清丽的花朵!然后他一个打横,将我抱了起来,向大床走去! 走到床边,他似捧着一个易碎的琉璃人般,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到床上,并扯过被褥为我盖好!继而放下幔帐,方才回身准备了一盆热水,并从我的包袱中取来药膏! 他侧身坐在床边,掀开被褥,十指如蝶般翩飞,解开了我中衣的束带!手指捏住衣襟,缓慢地将已经与伤口粘连在一起的中衣一点点一点点地剥离!撕扯的疼痛从左肩传来,让我不由闭上双眼,紧蹙眉头! “云儿,忍着点!”他拧紧眉头,心疼地劝慰我。 当那粘连的中衣终于从肩头剥下,看到我左肩上狰狞可怖的伤口,他的眸光闪过一片惊诧和痛惜,久久无法移开! 他爱怜地注视着我,一边轻柔地用热水为我清洗伤口,一边歉疚地说道,“云儿,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的柔婉话语,拨动了我的心弦,让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微颤!待上完药,一切弄妥之后,他信守诺言,真得只是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 他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尔后柔声说道,“云儿,睡吧!” “嗯!” 厚重的幔帐,隔阻了朗朗的澄辉!帐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我枕着他坚实的臂弯,嗅着那熟悉的幽淡气息,象只小猫般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从我们认识以来,他从未向今日般深剖其心地和我坦诚交谈过,说实话,他这些诚挚的话语,可谓句句都敲击到了我的心上!其实他十分了解我,也非常能体会我心里的苦!再想想自己对他,似乎自私的人应该是我!我静心暗问:自己和夜浮生的感情虽然的确有些间隙,但是如果没有沐清影的出现,我会迸出和夜浮生分离的想法吗?恐怕我骗不了自己!那么自己今日对他的拒绝,也真得只是因为劳累吗?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一想到他对我的坦诚、他对我的信任、他对我的疼爱,歉疚便会在心底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起!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今日赶了一天的路,不一会我便睡着了! 夜半,睡意朦胧中,却似乎听到了他深深的叹息!梦中?现实?我分不清楚!只是那声叹息是那么的哀伤和无奈,久久地在我耳畔回响,我的心也随之揪成一团,疼痛不已…… 柳暗花明 第三十五章 红袖门 我在窗外晨莺的婉妙轻歌中醒来!眼帘一启,瞟到垂幔的一侧已经挂在铜钩上了,些许阳光从紧闭的雕花窗缝隙中涌了进来,丝丝缕缕的,在空中形成束束尘光。 眼瞳一转,发觉夜浮生早已醒来,正默默地注视着我,双目所倾射出的甜蜜情意,充盈满帐,似要将我湮没!迎着他的眸光,感受着他温热的轻揽,我不由面颊微烫,心也“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我赶紧垂下眼眸,“夜,今日你如何安排?” 他眸光一暖,面上绽放了缕欣慰的笑意,“云儿还是瞒关心我的嘛!”说罢,扬手轻抚上我滑润的额头,柔声说道,“别担心!我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轻声的询问,当时只是为了叉开那让我心跳面红的情景,绝非有意关心他!可他却如是想,让我羞惭不已,不由微启眼帘,注视着他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手轻轻抚上他俊白的面颊,幽叹道,“夜,我不值得你付出那么深厚的爱!” 夜顺势握住我的手,缓缓将其送至唇边,一边如轻触蝉翼般温柔地吻着,一边低语道,“可是,我觉得值!” 愧意,顿时如滔滔江水般,川流不息地在我心中奔涌,我猛地抽出他轻握的手,紧紧环住他结实的背脊,颤声说道,“夜,别对我这么好!” 贪嗤着他温热的气息,紧拥着他宽厚、坚实的胸膛,无限的眷恋如波波春水般迢迢不断地自心底油然而生! 他一手紧揽我的肩臂,一手轻轻抚弄着我的长发,那么温润地一下又一下,似怕我一忽攸就会如淡烟陡然消逝般,想真切地将我留下,又怕我违了心意! 良久良久,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 “云儿,待会我送你样东西!”夜浮生柔声说道。 我心下暗自忖道,他怎么突然想起送我东西来了?遂问道,“好好的,送我东西做什么?” 他笑了笑,说道,“我喜欢!”柔声低语难掩他一贯的执意! 我瞄了眼他,见他笑意盈盈,面上也婉笑,“是什么?”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不知会不会是定情之物,如果是,自己接与否? “待会你看了就知道了!”他吻了吻我的鬓角,起身穿衣回房了!临出房门,又回头嘱道,“再休息会儿,一会过来!”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沐清影便起身了!梳洗过后,便遵循清涧师叔昨夜的叮咛,来找夜浮生了! 他轻扣房门,一阵脆生生“砰砰砰”的声音在静寂的长廊内悠悠荡起!转而,便似飞烟般悄然隐没在长廊的沉静中!这么早,夜浮生会去哪里呢?蓦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不由瞥向隔壁柳云昔的房间,心头似被重拳袭击了般痛彻不已,原本如空谷甘泉般清冽的双瞳一下变得黯然失色,似两粒无光的碳球般!他迈着缓重的步伐走向廊栏! 彤彤红日蓬勃而出,似个大火球般悬于天际,将其周围的云彩映照得五彩缤纷、绚丽夺目!沐清影凭栏而立,静静地望着那万紫千红的朝霞!随着时间的流逝,姹紫嫣红的朝霞渐渐褪去,柔和的阳光开始耀眼起来。沐清影隐在屋檐的阴影之中,清俊的脸庞上有着抹似有若无的伤悲和酸涩,那微皱的眉心恰似他心中纠缠着的心结! “吱呀”一声,夜浮生掀门而出!他看到了廊上凭栏而立,正专注地望着远方的沐清影!想着昨日晚间的一切,他的心似被银针扎了般刺疼,并随之而猛地收紧,瞬时有一股如寒冬般冰彻的光芒在眼中闪过!稍稍停驻一下,他轻轻掩上门,慢慢向沐清影踱去! 沐清影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忆中,丝毫没有发觉夜浮生的到来!他眉宇间淡淡的哀愁,迷茫的眼神向夜浮生泄漏了他此时的心境!看到沐清影如此,无奈如隆冬厚重的浓雾般在夜浮生心里渐渐弥漫开来,他不由深叹口气,让自己憋闷的心得以一时的舒缓! 夜浮生在沐清影的身侧停驻,倚栏而立! “你的伤怎么样?”夜浮生如淡烟飘雾般轻幽的声音中满含关切! 沐清影被耳畔这悠然响起的问候硬生生地拖回到现实中,他稍微一怔,然后侧头,望向夜浮生,满眼的疑惑,不时掠过丝丝的漠然! 夜浮生见状,只是用深邃、关怀的眼光注目着他,再一次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沐清影一脸淡然,将自己的目光又投向远方。稍适,方回道,“谢谢庄主关心!已经没事了!”这句满含恭谨的回话明显将夜浮生刚才制造出的亲切氛围破坏殆尽,冷凝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缓缓氛氲开来! 夜浮生面上依然宁静如水,可是他撑扶着廊栏的手却因为沐清影这句话有了丝微的缠抖。 两人就这么如雕塑般宁静矗立,各自想着心事,…… 半晌过后,还是夜浮生打破了这宁静,“进屋吧,我和你谈谈今晚的安排!” “嗯。”沐清影点了点头,随着夜浮生进了房间。我又歇了会儿,待梳洗过后,便去找夜浮生了! 来到房外,正要敲门,门却一下从内打开了!沐清影的面庞蓦然映入了我的眼帘!对于在此遇见他,我完全始料未及,一茬的呆愣,连举起准备敲门的手也忘了收回来,双目只是深深地注视着他! 沐清影显然也为这巧合而十分意外,握着门扇的手,停滞了,一双如墨玉般黑黢黢的眼眸怔怔地望着我。四目相视,眼波交绕,在空中织成一张密密柔柔的网…… 转瞬,他眸光一暗,低首说道,“早!”然后绕过我,回房了! 在他与我错身而过时,身上所散发的淡淡干净气息,丝丝缕缕盈入鼻腔,让怔塄的我有了一丝清醒!此时我方意识到自己的手依旧停在半空,忙收了回来。波光一转,见夜浮生正坐在房间正中的圆桌旁,右手紧握茶盏,停在当胸,一双如碧潭般幽深的双眸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我忙垂下眼眸,静静地站在门边,似个等着宣判的罪人。 夜浮生搁下茶盏,“云儿,进来吧!”淡淡的语气隐透着一丝哀伤。 我讪讪地点了点头,走进房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这时,我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只红色锦缎盒子。 夜浮生探手取过盒子,递给我,“云儿,送你的!” 我望了望他,又瞧了瞧锦盒,叹道,“夜,我……” 他另一只手拍了拍我放在腿上的手,“云儿,什么也别说,你先看看喜不喜欢?” 我轻叹口气,点了点头。那声叹息似空中的浮云般幽淡,却加重了房内凝重的气息! 我接过盒子,丝绒的盒面带来良好的触感,心下当即断定此物必然价值不菲。我并未立即打开,而是用手指轻轻地摩索起盒面来,随着指尖的来回移动,原本挺立的细细绒毛一会向左倾,一会向右倒,泛起片片光泽!这会是什么呢? 我轻摁盖上的小钮,盒盖猛地弹开了!一对上等的羊脂玉镯静静地躺在盒中。它们洁白柔嫩,色纯而无一丝瑕癖,犹如千山白雪般萦润晶莹。手触玉镯,只感到滑润细腻而又冰凉,那抹凉意自指尖传入我的身体,又似闪电般传到了我的心。此时,一句古语乍现脑海,“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我现在该如何是好?不觉一时呆怔! 夜浮生见我既无喜悦之情,也没有立即取出手镯带上,眉宇间,眼眸中尽泄浓浓的失望之意。 我原样盖好盒子,放回桌上,轻声问道,“夜,怎么想起送我如此贵重的东西?” 夜浮生起身,缓缓走到窗边,掀开了窗户。灿烂的阳光从开启的一扇窗格中奔入,使原本有些阴暗的房间立刻明亮起来! 夜浮生凭窗而立,在明媚阳光的映照下,他落寞的背影在地上投下了纤长、孤单的阴影。 “云儿,在我心中,只有你,才是最贵重的,是无价的!”夜浮生柔缓的声音却给人一种坚定无比的感觉!我心头一凛,当下胸中便如浪潮奔涌,不由微阖眼帘,“谢谢你!”他的意思,我已经很明白了!如果一个多月前,他给我,我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份珍重的礼物,不是因为它的价值连城,而是因为那对玉镯暗隐的盟誓!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期望我留在他身边,而是他给我的爱的承诺,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可是,而今的我却有了一丝踌躇! “本来早想送你一副,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夜浮生淡淡的语气暗含丝丝遗憾! 我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婉转说道,“夜,我想……” 未待我说出,夜浮生已经打断了我的话,“云儿,先放你那儿吧!如果不喜欢,以后再……,还我!” 短短的两句话,说出来却是如此的艰难,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心力般。我的心也为之一震,愧疚、眷恋一时都在心中涌现,随着不停翻动的心绪,而越发糅合紧密,分不清彼此了! 半晌,夜浮生打破房内的静寂,问道,“云儿,你身体如何?要不,晚上别去了!” 或许因为自己在感情上愧对了他,所以当听到此话,我想都没想,立刻答道,“我没事!” 见我如此,他方淡淡地嘱咐道,“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晚上跟着我就行了!” 平淡的话语隐透的陌生感让我第一次感觉,自己仅仅是他的一个属下而已,心不觉有些微黯然!不过,这在我做出决定前,不啻是一种最好的状态!我遂答道,“嗯!”稍迟疑,我还是拿上了那只锦盒,回房间了。 待将今夜出行需要的东西整理妥当后,我闷在房内,闲极无聊,加之心绪繁杂,索性出门去看看沧州著名的苍翠湖了!一来,可以散散心,二来,因为来沧州路上听沐清影刻意夸奖过它。 此湖,坐落在沧州城外北面,据说湖光山色,水天相接,美丽异常!孰料刚出城门,却意外地瞧见了追风堂的刘宾,我忙勒马转向,避开了他!不过,心下却不免狐疑,刘宾为何来此?难道也是为暗香楼楼主祝寿?可是暗香楼既然和曹子恒关系密切,那么刘宾此行是个人行为?还是代表秦如风来的?如果不是,那他来沧州做什么?转念一想,这些和自己好像关系不大,遂将其扔在脑后,往苍翠湖行去! 一路询问,一个时辰后,我便到了苍翠湖!一望无边的湖水,幽蓝而神秘,在夺目的阳光的照耀下,湖面上水波潋滟,波光鳞鳞,仿佛在跳动着千万个小太阳。湖水轻缓的拍打着水岸,波浪一波一波的涌来。由于经受着湖水的常年拍打和冲刷,湖边的石头已经被磨的浑圆了,拣起一颗丢下湖里,溅起一朵白色的小小浪花,仿佛是这美丽的景致上的点睛一笔。远处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我席地而坐,看着眼前的美景,不觉有些如痴如醉了,原本杂乱的心也被此感染,渐渐舒缓平静,暂时忘却了那些纠结的情丝,……夜浮生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初吐新芽的大树。 寒冬已过,万物复苏,柳摇新绿,嫩黄的新叶在枝头三三两两的冒出,鸟儿在树上欢快地“唧唧喳喳”的鸣叫着,那么清脆、悦耳!靓丽的春色并未让夜浮生有丝丝喜悦,他甚至有些恼这撩人心思的春景,不由掩上了窗户!这时,一阵叩门声响起。 “砰砰砰~” “进来!” 沐清涧神色庄重地推门而入,“庄主,伍泰来了!” 夜浮生点了点头,“嗯,让他进来!”说着,他已经走回桌边,坐了下来。 沐清涧朗声应道,“是!”说罢,回身走至门外。然后略微倾腰,手臂一扬,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伍泰,庄主有请!” 一个身高八尺有余、满脸须髯的男子走进了房间。他一进门,躬身行礼道,“属下伍泰拜见门主!”伍泰乃紫谰国人,在紫谰国原本也是个世家子弟,后来由于父亲得罪了紫谰当朝右丞相乌汗而被惨遭杀害!在他为父报仇,刺杀乌汗时,一时失手,刺杀非但未成功,自己还险些被杀死。幸亏他遇到了当时在紫谰国做生意的夜浮生,夜浮生不仅出手相救,还教他武功,并答应时机成熟时,会替他报仇!因此,伍泰对夜浮生感激不尽,认为他对自己有再造之恩,遂对他忠心不二。 夜浮生微微倾身,虚扶一下,“坐吧!” “谢谢门主!”伍泰恭谨地回到,然后挨着门边的一张椅子虚坐了下来! 夜浮生端起茶盏,泯了口清茶,待香茗在口中含润片刻,咽下后,方对伍泰问道,“路上不大好走吧?” 伍泰倾身回道,“是!近来边疆吃紧,到天启国的道路都被封锁了!属下是绕着道,才过来的!” “嗯。”夜浮生微微颔首。 “这回来,属下将红袖门去年所有的帐目都带了过来,请门主过目!”伍泰必恭必敬地朗声说道。 红袖门是夜浮生在紫谰国建立的一个组织。当年他经营织绣坊时,利用各种关系,将生意扩大到了与天启国毗邻的紫谰国。随着生意越做越大,他便在紫谰国建立了红袖门。一般人看来,红袖门是个大商号,生意主要涉及绸庄、药材和妓院,可实际上它是一个组织严密、等级分明的新兴门派。当然,一切得以顺利发展,和紫谰国的二皇子诺尔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经过几年的发展,红袖门已经遍布整个紫谰国!夜浮生以往每年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都会呆在紫谰国。过去因为忌讳曹子恒,夜浮生既便在紫谰国,除了一些特别重要的场合露个面,红袖门对外一应事务通常都由伍泰出面打理。夜浮生不在时,红袖门更是交由伍泰全权代理。遇到重要的事情,伍泰会飞鸽传书,向夜浮生请示!去年由于天启国这边曹子恒有所异动,形势趋于紧张,夜浮生才未能成行! “帐目你一会交给清涧吧!”夜浮生淡淡地吩咐道。 “是!另外,上次门主派人送来的二十车货物,属下已经依照门主的意思交给诺尔殿下了。此行之前,诺尔殿下让我带话给门主,他和左相都非常感谢你,并问门主什么时候再去紫谰?”伍泰那似碧潭般绿幽幽的双眸满含期望!几个月前,夜浮生在墨山谷截获了曹子恒二十车货物。这二十车金银珠宝,本是曹子恒要送给紫谰国大殿下让儿和右丞相乌汗的!夜浮生一转手,便以他自己的名义送给了紫谰国的二殿下诺尔和左丞相起泰了。 夜浮生一边低首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紫谰现在局势如何?” “大殿下让儿和二殿下诺尔现在对皇权的争夺,呈现愈演愈烈之势,已经达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朝中分为两派,以右丞相乌汗为首的一班朝臣支持大殿下,以左丞相起泰为首的支持二殿下。” “那皇上呢?” “目前,还看不出来。不过,最近乌汗提出紫谰疆域辽阔但多是沙地、大山,而天启富饶,且新皇刚登基,现在应该趁机起兵,征服天启。皇上已被说动,并同意了乌汗的建议,封让儿殿下为征远大将军!让儿殿下,还立了军令状!看来,他们是志在必得!所以,诺尔殿下非常着急!”伍泰说到最后,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平和,语气变得激越,似乎也非常担忧此事! 夜浮生抬眼瞄了瞄伍泰,一道如隆冬寒风般肃冷的目光意味深长的扫过他。 伍泰此时方知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忙垂下眼帘,一动不动地坐着,不敢再多说什么! 夜浮生深邃漆黑的双目精光流射,一抹阴戾的笑意缓缓爬上唇角,“看来诺尔对你挺不错啊?” 伍泰立刻神色大变,忙“扑通”一下双膝着地,匍匐到了地上,那澄绿的眼眸似打破平静的湖水般,惊起道道惶恐的波澜,“属下对门主绝不敢有二心!只是这乌汗与属下本就有仇,见他此次似胜算在握之态,才对此事过于关切!” 夜浮生缓缓取下手上的玉扳指,放在掌心细细抚弄一番,继而不带一丝情绪地问道,“这只玉扳指不错吧?” 伍泰见夜浮生陡然问起玉扳指,有些不知所错,忙点头应道,“是!” 还未待伍泰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夜浮生已经运气一握,扳指化为了齑粉。他手掌微微一斜,翠绿的粉末纷纷扬扬地飘洒到了地上,“我能造就它,也能毁了它!”如绵密冬雨般阴冷入骨的声音,在房内幽幽地响了起来。 伍泰斯时方明白夜浮生的用意,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冒出,“属下明白了!” “嗯!”一抹浅浅的笑意漾上夜浮生脸庞。片晌过后,夜浮生才继续说道,“起来吧!回去转告诺尔殿下,让他宽心,我自会为他安排妥当!至于你的仇,既然我承诺了,就一定会办到!”那声音轻细如藕丝,却又坚定无比。 伍泰起身,却再也不敢坐下,只是恭顺地站立一旁,“谢谢门主!另外,门内的那几个奸细,已经按照门主的意思处理妥当了!” 夜浮生点点头,继而语气森冷地说道,“好!对门内的弟兄,还是那句话奖惩分明,但是倘若谁敢做出背叛红袖门之事,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属下知道!” 夜浮生又泯了口茶,褪去刚才的一脸冷酷,温和而又关切地对伍泰说道,“你们的外形与此地之人迥异,今日下午便启程回去吧!路上小心些!解药,一会清涧会给你!”凡是加入红袖门之人,入门第一条便是立下“永远忠于红袖门,至死不渝”的重誓,同时服用一种叫“诱惑”的慢性毒药。服下此药之人,每隔一年,必须要服一次解药,逾期不服,将毒发身亡!但是这解药并不能彻底解毒,只能延缓生命一年。如此周而复始,因此入了红袖门的人每年都必须服药一次!不过,因为夜浮生对待属下向来恩情有加,所以凡是愿意加入红袖门的人,基本上都会心甘情愿地服下此药! “是!” 夜浮生慢慢站起身,走到伍泰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叫上同来的几个兄弟,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既算为你们接风洗尘也算为你们送行!” 伍泰忙躬身谢道,“多谢门主!”说罢,却也没有立即告辞,而是站在那里,嘴唇张合了几下,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 夜浮生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已经明了他想说什么,淡定地问道,“菲姬,最近如何?”菲姬本是紫谰国一个官宦之女,无奈家门不幸,致使她沦落风尘。上回夜浮生去紫谰国做生意之时,本是去袖香院宴请几个极其重要的往来商客,却恰遇其挂牌开苞。夜浮生见她姿容绝艳而又热情可爱,便花了大价钱为她赎了身。虽然夜浮生并未明言定要菲姬以身相许,但是菲姬见夜浮生是个翩翩公子,而且又肯为其赎身,早已芳心暗许!在柳云昔出现之前,夜浮生并不介意在紫谰国多一个红颜知己,可是如今的他却对此失去了兴致! 伍泰刚才有些踌躇的眼神一下变得如清水般彻亮,“属下已经将她安置妥当,每月例银也都按时送到!这次出门前,菲姬还让属下带话给门主,说她会一直等着门主!”说至此,那澄绿的眼眸掠过一丝黯然! 虽然仅仅一瞬,却让敏锐的夜浮生给抓住了,一个主意在他脑中灵机闪过。他微微一笑,对伍泰说道,“你要多去看看她!” 伍泰一听,忙回道,“是!属下遵命!” 夜浮生见伍泰愣头愣脑的模样,知晓他并未明其含意,遂又加深一句,“你,今年还未娶亲吧?” 伍泰此时方明白了夜浮生的意思,先是一惊,似乎不敢相信般,满眼的疑惑。夜浮生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方才确定刚才自己的确没有听错,惊喜之色绽现在眉眼间。虽然,伍泰早就有意于菲姬,奈何她怎么说也算是夜浮生的人,所以他只好将那份心意深深地隐藏在心底。此时,见夜浮生有意将菲姬送了给他,自是狂喜万分,忙跪下叩谢,“多谢门主厚爱,伍泰愿为门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夜浮生淡淡一笑,“希望在我下次去紫谰时,能喝到你们的喜酒!” “是!” 夜浮生手一挥,“去吧!” “属下告退!”伍泰躬身行礼后,退出了房间。 柳暗花明 第三十六章 静夜,涌动(一) 一整天,我都静静地坐在水波荡漾的湖边。潋滟波光,如黛远山,并没能让我完全忘怀近日来的恼人心绪,还是不由想起了自己和夜浮生、沐清影之间的纠葛。我和夜浮生之间的感情之所以有间隙,主要原因还是在生活方式的选择上,我喜欢平淡安宁的生活,可是夜浮生却要为了责任、恩怨而选择血雨腥风的日子。如果夜浮生能换个生活方式,我会萌生与他分离的想法吗?绝对不会!突然,一个以前从未有过的念头在脑海中突现!改变后的夜浮生还是我心中爱着的夜浮生吗?而且,正如在隶洲那样,即便夜浮生能放弃报仇,放弃现在的生活,他的敌人能放过他吗?如果他们不能放过夜浮生,那我能撇下他而去过自己的生活吗?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已经明白了:那就是自己以前的思路过于自私和狭隘了!这个想法如一点火星般再一次点燃了我对夜浮生的歉疚感,那感觉顿时如袅袅轻烟在心中渐渐弥漫,充盈了我整个胸腔,它虽然轻轻淡淡,却萦久不散!而沐清影,他在我心中有了位置,恐怕主要还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度过的那个月是那么的祥和和温馨,而这种生活正是我的梦想。因此,我对他的感情,更多的应该只是因为他圆了我到这个时代以来,一直期望实现的梦!甚或可以说是,他让我,找到了在过去时代,平静生活的感觉吧!至于,我对沐清影的感情倒底是什么,我还是没有想明白,但是隐隐察觉那和对夜浮生的爱似乎有些不一样! 夕阳西下,天边浮现出一片如火般绚烂的晚霞,火红色的霞光映照在水面上,给整个水面染上了一层金红色。眼见天色不早,我骑上马儿,回沧州城了!由于中午没有吃饭,到客栈时我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所以,一回房间,便抓出我昨日在来沧州的路上买的花生米儿,坐在桌边,一把一把地吃了起来。 正在我吃得狼吞虎咽之际,夜浮生温润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云儿,今日去哪里了?” 想着自己包着一嘴的花生米,两腮帮子高高鼓起,形象绝对不会好看,刚才还觉得是美味佳肴的花生米,现在却让我感觉无比讨厌!我张慌地准备咽下那该死的花生米,孰料因为回房后只顾着饿了,水也没有来得及喝一口,所以那满嘴的花生米怎么也吞不下,一着急,花生米儿是下去了,可我也因吞太快了,没被噎死,梗得象肠子打了结,难受得要命! 夜浮生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一边为我倒茶,“云儿,慢着点,慢着点,怎么象个孩子一样?”责怨的声音里满含着爱怜! 我一把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一仰脖子,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稍适一会,等缓过劲来,我白了他一眼,不满地嗔道,“那怎么了?我喜欢!” 他温雅地一笑,如三月的暖风拂过,让我的心感到一阵温暖。自到沧州后,我们之间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和谐之态,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应,一时怔怔地望着我! 目光的相撞,让我的心一下快速跳了起来,忙低头没话找话以掩饰此时我的羞涩,“找我有事?” 夜浮生顿时敛了刚才的微笑,脸色一沉,眸光一暗,不满地问道,“没有事情,就不可以来看你了吗?” 看着他由晴转阴,我才意识到自己这句本是极随意的问话却引来了他的不满,忙低头玩弄手中的杯子,以避开他有些恼怒的神情。夜浮生,从来都不是一个小气、多心的人,今日如此,想必和早上我没有痛快地接受那付镯子有些关系吧!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解释或辩白,那样只能引来更多的争执! 一时,屋内一片沉寂,一种冰滞的气息在我俩之间氤氲开来,……良久,夜浮生一声幽幽的叹息打破了这静寂,“云儿,对不起!”如习习秋风般伤感的声音里隐透着深深的无奈。 寥寥几个字却如颗颗坚硬的铁块般重重地砸到了我的心上,浓浓的疼惜如隆冬的雾霭般在胸中渐渐弥漫。我搁下杯子,转过身,与他面对而站。 夜浮生那原本如蓝天般澄澈,如山泉般清明的眼瞳,此时涌现一片如烟花般的落寞,如滔滔江水般的惆怅,我不由轻抚上他微皱的眉心,哀婉地说道,“夜,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那么坚毅、刚强,从来不会如此的多愁善感!” 夜浮生一把握住我的手,将它紧紧地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有些激动地说道,“不!云儿,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坚强!我也有彷徨、无助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你象一个降落人间的精灵,在我面前总是如游丝般飘忽不定,虽然近在咫尺,可当我伸手想抓住你时,你却又从指间悄悄溜走,变得如梦幻般虚无缥缈。云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轻柔地抚摸着他温润如玉的面颊,“夜,别这样,好吗?我会心疼的!不管将来如何,你永远都是我心中最出色,最优秀的男人!” “云儿!”夜浮生那双如黑水晶般的眼眸此时有些水蒙蒙的,更显晶亮,如滔滔江水般的浓情爱意一波波从中涌出,向我袭来。在他似火的眸光注视下,在他如兰的幽淡气息包围中,我感到心已经似小鹿乱撞般“嘭嘭”狂跳起来。 他缓缓将我搂进怀中,正要吻上我的双唇,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将这温情暖意给破坏殆尽。我忙推开他,面红耳赤地急步走向窗边! 夜浮生有些不悦地唤道,“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属下沐清涧见过庄主!” 感到一道异样的目光射了过来,我微一侧头,眼波一转,见沐清涧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我不禁疑惑道:今日他是怎么了? 这时,夜浮生问道,“有什么事吗?”声音虽然轻柔如蚕丝,却又让人无法回避。 沐清涧忙收回目光,恭谨地回道,“庄主,晚饭已经备好!” 夜浮生点点头,“你们先吃吧,我们一会就到!”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暗含着丝丝不可忤逆的威严! “是!”沐清涧躬身行礼后,退出了房间。待房门掩上后,夜浮生方走到我的身边,柔声说道,“云儿,把随身的东西整理好,换身衣服,待会吃了饭,咱们就退房!” “好的!”说着,我来到桌边,正准备取出包袱内的一套玄色劲衣,突然想到今日夜浮生不是晚上行事吗?为何一身雪白呢?遂停住了取衣的手,满目疑惑地望着他,不解地问道,“夜,你今日为何不穿夜行衣呢?” 夜浮生宛儿一笑,“云儿,真是心细!你怎么知道我未穿?”说着撩开了衣角。 我定睛一看,原来他将一身黑衣穿在了里面,而外罩一身雪白的劲衣。想着刚才他说的饭后结帐之事,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遂嫣然一笑,“夜,你行事真是缜密,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到!我真是佩服!” 夜浮生淡雅地一笑,“云儿,你要知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步行错,满盘皆输,所以我必须将可能的一切都考虑到!” 我扯了扯嘴角,慨叹道,“你活得真累!” 他有些怅然地说道,“云儿,所以我更希望你能陪着我!”一抹无奈而苍凉地笑容爬上他的嘴角。 我稍适迟疑,继而装作没有听到般,拿着两套衣服,往屏风后走去! 待换了衣服,整理好东西后,便随夜浮生去大厅吃饭了!刚进大厅,便一眼瞧见沐清涧在靠墙的一张桌边坐着等我们,却并未见到沐清影!想来,他是有意回避吧!想着,过去大家在一起的和睦,被我给搅得灰飞烟灭,顿时有种犯罪般的愧疚感! 用过晚饭、结完帐后,我随着夜浮生来到了客栈的后院。 刚一跨进后院,便瞧见沐清影站在一株大树下,身子轻轻斜依在树干上。 这时,绚丽夺目的晚霞已经褪去,天边只剩一些灰蓝色的云彩。他抬头仰望,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清影,在想什么?”夜浮生温文尔雅地笑着问到。 清影?我还从来没有见到夜浮生如此亲热地唤过沐清影,不觉诧异地望向他。 这一声轻柔的问候将沐清影从沉思中硬生生地拉回了现实!他稍一怔愣,非常恭敬地回到,“庄主,可以上路了吧?”还是那朗朗的声音,但是那特别的恭谨,让人产生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 这时,连沐清涧也察觉出他们之间的问题,不由用眼瞄了瞄夜浮生,又看了看沐清影。夜浮生依然淡笑如故,可是我却明显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有丝丝的僵硬。再望向沐清影,他已经走到了他自己的马旁,并用高大的马身挡住了自己。 此时,我忽然想起在隶洲和沐清影谈起他的武功时,感觉到的他和沐月山庄,或者更确切地说和夜浮生之间微妙的关系。沿着思路,想着我和沐清影、夜浮生这几日的纠葛,想着今日二人的怪异,我心头猛地一惊,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犹豫不决,是让他们的关系本身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呢?还是我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被利用的对象?想到此,我背脊寒意阵阵,手心冷汗直冒!不!不可能!沐清影是那么单纯、可爱的一个人,绝对不会那样做!不会的! 最后,还是沐清涧打破了后院此时死水般的沉寂,朗声说道,“庄主,咱们启程吧!” 夜浮生点了点头,然后牵着我走到了马边。待我上了马后,夜浮生也翻身上马。斯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连行程都还不知道呢!忙问夜浮生,“我们这是去哪里?” “出城!”说着,夜浮生已经勒紧缰绳,一夹马腹。手臂一挥,马鞭高高扬起,继而重重地抽到马背上,发出清脆的“啪”一声!那匹雪驹立时撒开四蹄,如离弦的箭般向院外奔去! 我们三人也相继随着他一起骑着马儿奔出了后院,向城外行去!斯时,天色虽有些暗淡,可是白日的繁华还未完全褪尽,还有一些小商客和路人。由于我们四人皆白衣白马,所以一路行来,甚是扎眼,引来路人纷纷侧目,我想这恰恰就是夜浮生要的效果吧! 我们一直向南行进,直至沧州城南外十里远的一片树林中,才停了下来。晴朗的深蓝夜空下,嵌满了忽闪忽闪眨着眼睛的星星。树林中,虽然因为春芽刚吐,枝叶并不繁茂,但是依然显得漆黑一片。 我们将马匹和随身物品藏好,脱下身上的白色劲衣后,便在树林深处席地围坐。夜浮生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将其铺在地上,在我和沐清涧举着的两根烛火下开始讲述今晚的行动! 夜浮生抬眼望了望我们三人,继而严肃地说道,“暗香楼,府邸宏大,结构错综复杂,大家一定要小心!我和清涧,在这一个月来,已经掌握了个八九分。所以,今夜清影跟着清涧。云儿,你跟着我!”稍适停顿,继续说道,“今夜,我们的目标就两个人。一个是暗香楼楼主陆剑锋,另一个是他唯一的儿子陆允祥。清涧,到时候你们去找陆允祥,找到后把他带到陆剑锋卧室!而我们直接去找陆剑锋。咱们丑时出发!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我们三人皆摇了摇头。 夜浮生见状,一边收拾图纸,一边吩咐道,“那好!现在都去好好休息会儿吧!” 我正要起身,去找棵大树靠着小眯一会,夜浮生握住我的手,“云儿,别走!” 或许因为今日在苍翠湖,换了个思路去考虑夜浮生的处境,虽然自己还不能完全理解他,但是我已经不再固执自己以前的想法。所以,当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时,我竟然有种如和煦春风般暖暖的感觉,它们随着沸腾奔涌的血液而扩散至我的四肢百骸,让我感觉无比坚定!这时,我想起上次在墨山谷和他一起劫掠曹子恒货物时,也曾有过这种感觉!这久违的感觉让我对夜浮生顿时产生种如奔腾不息的江水般绵绵不绝的眷眷不舍之情! 我对他嫣然一笑,“夜,怎么了?” 夜浮生牵着我的手,温雅地说道,“陪我去走走,好吗?”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那如淙淙流水般的声音中暗隐着丝丝疲惫。 我有些疼惜地说道,“你今日似乎很累?” 夜浮生有些开心地说道,“经我的云儿这么一问,再累,现在也没感觉了!”说着,如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到了我的手背上! 我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劝说道,“你还是去睡一会吧!” 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睡不着,你陪我坐会儿,好吗?” 我点了点头,“嗯。”说罢,我俩起身朝不远处一棵大树走去。我倚着夜浮生的肩,一边在他的衣角上随意划着,一边有些好奇地问道,“夜,今日你怎么会这么累?” 夜浮生柔声说道,“早上见了个人,下午又看了一大堆帐!” 我停住了在他衣角上划着的手指,抬起头,有些不解地问道,“既然有那么多帐目需要过目,那么你为什么不找个人帮你呢?一个人,多累?” 夜浮生握住我搁在他衣角上的手,温和地说道,“我也想,可是,要找个可信赖而又非常合适的人是非常不容易的!” 我轩了轩眉,有些不大置信地问他,“有那么难吗?沐月山庄那么多人,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夜浮生细细地为我解释道,“云儿,首先这些帐目,和沐月山庄并没有关系,所以即便庄中真有适合的人也不适宜让他们涉入。再者,至目前为止,我在沐月山庄中还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其实,合适的人选,也不是没有,只是……”说到此,他停了下来。 听他只说一半,心中有些疑惑,遂扭过头望向他,却发现他也正瞧着我,隐约感到他殷殷期待的目光。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低下头,字斟句酌地说道,“夜,再给我些时间,让我再想想,好吗?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既然,要做出决定,我需要将一切都想清楚! 夜浮生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那我等着你的答复!” 我抬起头,诚挚地对他说道,“夜,谢谢你!” 夜浮生微阖眼帘,幽幽地轻叹口气,双手将我环进怀中,轻语道,“云儿,别这样说,那会让我感到生分!” 他温柔、哀伤的话语让我的心犹如被人重重地拿在手中捏了一把似的有种抽紧的疼,一种特别想抚慰他的冲动油然而生。 我情不自禁地抱住他,轻轻地来回抚摸着他的背脊,温宛地说道,“夜,别这样!” 我们就这么紧紧地相拥相依着,不容一丝一毫的间隙在我们之间存在,相互都能感受到彼此真切的心跳。此时,我们是那么的亲近,心灵是那么的相通,……很快,时间便到了丑时。我们便带上随身物品,施展轻功,向沧州城出发了! 暗香楼府邸在沧州城北,所以我们首先得进城! 一柱香的功夫,我们便到了沧州城外。 我正呐闷如何翻越这几丈高的城墙。夜浮生已经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子,然后手臂一扬,向临近城墙顶部的一个突起处扔了去! 只听“啪”一声,然后一股拇指粗的绳子从那里“咕噜噜”缓缓地滑了下来。 我睁大双眼,惊叹地望着那绳子,赞许道,“哇!我真佩服你!什么时候放上去的?”说着,那绳子已经滑到了面前。 夜浮生拉住绳子,一边用力试着,一边得意地一笑,“能让你佩服的,还多着呢!这些是早就布置好了的!” 我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夸你一句,尾巴就翘天上了!”话音刚落,猛然想起沐清影,忙住了口,余光悄悄瞄向他,却发现他似乎没有听到般,只是自顾自地仰望着城墙!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刚才和夜浮生调笑时,心中对沐清影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按理说,沐清影对我也不错,若我对他的感情是爱的话,那么为什么我和夜浮生在一起说笑、一起拥抱、甚至一起同床共衾时,自己怎么从始自终对他没有一点愧疚感呢?即便在初来沧州那晚,在沐清影面前,和夜浮生有些暧昧时,依然没有愧疚感,仅仅只是不自在呢?看来,我对沐清影的感情的确不是爱!可那又是什么呢? 正在我怔愣间,沐清涧和沐清影都已经上了城墙。 夜浮生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云儿,想什么呢?” 这猛然将我从刚才的沉思中惊醒过来,忙应道,“哦!没什么!” “那上吧!”夜浮生将绳子交到了我的手里。 我攀着绳子,蹬着城墙,上了城楼!因为这个位置是值守士兵视线的四角,所以我们的行动并未引来什么麻烦! 夜浮生最后上城墙,待到顶后,他稍稍探出身子,用匕首将绳子割断,然后领着我们向城内暗香楼的府邸行去! 柳暗花明 第三十七章 静夜,涌动(二) 暗香楼的府邸坐落在沧州城东,占整个沧州城的五分之二。暗香楼既非皇亲国戚,也非官宦之家,在富庶的重镇沧州有如此大的面子,和当朝丞相曹子恒有莫大的关系。因为这暗香楼楼主陆剑锋和曹子恒是同门师兄,所以前几年暗香楼扩建府邸,为了为其腾挪地面,沧州太守的官邸都从城东迁到了城西。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我们便到了暗香楼外。高高的府墙顶,直插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锋利竹片。夜浮生贴着墙角站立,然后双足一点地,身子立时如火箭般腾空而起,在墙顶两指宽之处稍一借力,便跃入了府邸。我们三人也随之纵入了暗香楼。 原本镶嵌着无数点点繁星的朗朗夜空,现下浓云密布,深邃的夜幕如泼了浓墨般漆黑一片。府内长廊中、花园内还依旧挂着写有“寿”字的大红灯笼。它们随着渐起的袭袭夜风而左右摇曳,内置的烛火也因此而忽明忽暗。远远望去,不似贺寿之喜庆灯笼,而似簇簇来自地狱的催命长灯,让人产生种鬼魅幽森的感觉。今日是暗香楼楼主陆剑锋的五十大寿,因此除了当夜值守之外,合府上下皆欢庆畅饮,因而此时整个暗香楼皆处在沉沉的醉梦中。唯有那似有若无,似蚊呐般此起彼伏的鼾声时断时续地传入我们的耳际。 夜浮生领着我们跃上房顶,驾轻就熟地避开了府内当夜的值守,几个起纵后,在一处正屋前停了下来。此处与府中其他房屋分隔甚远,独立一处。夜浮生回身向沐清涧递了个眼色,并用手指了指南面。沐清涧立时会意,点了点头,然后带着背了个包袱的沐清影朝南行去。 待他们二人离去后,夜浮生又用右手食指向我指了指那间正屋,又指了一下我和他。我立刻明白此处便是陆剑锋的卧室,遂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也回我以温雅地一笑,黑黢黢的双瞳掠过一抹如阳春般温馨,如涓涓细流般绵缠的柔情。我和夜浮生来到了正屋门前。门廊上悬挂着的大红“寿”灯,散发着如凝血般幽红、昏暗的光晕。夜浮生缓缓抽出长剑,明晃晃的银剑在朦胧的红光中散发着阵阵蚀骨的寒芒。他将剑轻轻插入门缝,然后手腕微微抖动,没几下便只听“磕碰”一声轻响,门茬被挑开了!稍待一下,见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动,他回头对我使了个眼色。我颔首,随他进了屋。 夜浮生和我一前一后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前厅,到得卧室。房间不大,却有些蹊跷,因为它的大小似乎和从外面看来的占地面积多有不符,想来此处必有密室或夹层之类。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两张圈椅,一个小几,靠墙处有一个很大的衣柜。 我和夜浮生来到床前。夜浮生示意我站在床侧,自己轻轻掀开了幔帐。随着幔帐掀开一角,夜浮生神色大变,身形一闪,万丛如雨般的银针密密麻麻地从帐内射出。夜浮生似乎被银针射中,只见他手捂面颊,惨叫一声“啊!”那声凄厉的叫声似一条长鞭般重重地抽在了我的心上,心顿时似痉挛般收紧地疼,脑子“嗡”地一下变成如纸般一片空白,一切的思维都停止了。 “不!”我大叫着,一个箭步扑到了夜浮生的身边。 正要俯下身,看看他伤势如何,却见他睁开了一只眼睛,向我眨了眨,未待我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阵“哈哈哈”森怖奸诈的笑声在衣柜后响了起来。我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暗暗长吁口气,面上继续故作伤心状,低头垂泪,却暗暗移开了一点,以灵便夜浮生待会出手! 衣柜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个子中等,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想必这就是陆剑锋吧!他身后跟着一位个子瘦高,凤目轻挑,给人一种邪傲之感的青年男子。这位一定就是隶洲首饰店中刘战称呼的少主了!两人志得意满地从内秉烛而出,陆剑锋见到倒地的夜浮生,双眸精光流射,一脸狞笑地说道,“我的丝柔针滋味不错吧!” 说时迟,那时快,夜浮生已经迅猛地扔出了两枚暗器,它们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般飞速朝陆家父子奔去。陆剑锋眼见情况有变,眸光一沉,此时退回去已经不可能。只见他眉心一拧,迅捷地伸出手臂,用右手的食指、中指一夹,那枚射去的飞镖被他硬生生地夹在了指间。而陆允祥却没有那么矫捷的身手和深厚的功力,只好举臂长袖一挥,力图用袖子挡去那飞镖,孰料他终究慢了半拍,那枚镖已生生嵌入了他的右肩头,只听他低叫一声,“啊!” 陆剑锋正想将夹住的飞镖扔回来,听到陆允祥的叫声,忙收了手,关切地问道,“孩儿,你怎样?” 陆允祥脸上刚才扬扬自得的神情此时幻化为一脸的惊怒,双眼中燃起两簇熠熠火苗,似想将我和夜浮生焚为灰烬般。他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没什么,皮肉之伤而已!”这话似说给陆剑锋听,却分明是向我和夜浮生示威!说着,他已经取出了肩头的镖。 夜浮生此时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轻轻取掉面罩,淡定从容地望着陆家父子!我也随之起身,揭下面罩,立于他身侧! 陆允祥瞅着我的眼睛突然一亮,然后俯首对陆剑锋说道,“爹,这个女子便是孩儿上次在隶洲见到的那个!”陆剑锋听罢,微微点了点头,并用冷厉的目光扫视了我一番。陆剑锋嘴角一拧,抄起右手指着我们,狠狠地喝道,“大胆狂徒,竟然敢私闯暗香楼!”他顿了顿,放下手,用如黑豹般阴鹫的眸光扫射了我们一遍,继而冷笑道,“本可让你们死得痛快一些,看来……” 夜浮生云淡风轻地一笑,打断了陆剑锋的话,“我劝陆公子别再轻举妄动,否则……”声音如渺渺烟雾般轻淡,却又如寒冰般彻冷入骨,让人不由寒栗阵阵! 陆剑锋刚才满脸的冷笑蓦地一下凝固了,色厉内茬地问道,“你什么意思?”虽然,声音力图保持刚才的威势,那丝微的颤音还是泄漏了他内心的恐慌!陆允祥更是神色大变,他抿紧双唇,眼睛死死地盯住夜浮生,尽力保持镇定! 夜浮生嘴角一弯,一抹如寒雪中独自开放的红梅般傲然的笑容在脸上绽放,“也没什么,就是我在镖上淬了点‘七步倒’而已!” 陆剑锋倒吸一口冷气,一缕惊惧掠过他的眼眸!而陆允祥此时已是面如土色,失声叫道,“爹,救……” 陆剑锋已经镇定情绪,神色凝重地拍了拍陆允祥的左肩,转而望了望我们,仰头笑道,“狂妄小儿,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他止了话头,如刀剑般锐利的眸光射了过来,狠声说道,“只要我大呼一声,便有成百上千地人来将你们拿下!剁成肉饼!” 夜浮生一听,宛儿一笑,“那请呀!” 此话一出,陆剑锋的脸顿时涨得如茄子般紫红,他气咻咻地用手指着夜浮生,如狂狮般低喉道,“你!” 夜浮生一双眼睛如鹰般凌厉狠绝地盯着陆剑锋,冷冷地说道,“你不敢!因为今日府邸内满是江湖上所谓的赫赫有名之人,所以你不敢轻易惊扰他们,怕他们知道了你二十年前的丑行!怕知道你堂堂暗香楼主,竟然做过那猪狗不如的恶行!怕知道你二十年来夜夜恶梦之源!怕他们夺取你手中藏匿的所谓宝藏!更怕曹子恒知晓你那么多年来竟然瞒着他私藏着那副丝绢!”夜浮生如碎冰般冷厉的声音在屋内幽幽响起。 陆剑锋显然被夜浮生的话给震惊了,只见他双目圆瞪,满是惊诧,稍待片刻,又幻化为如滔滔江水般源源不断地汹汹怒意。他鼻翼急速地张缩,有些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是谁?” 夜浮生微笑道,“陆楼主,别着急,咱们坐下来,慢慢聊!”说罢,他又对陆允祥肃冷地说道,“陆公子,我所言非虚,你最好还是站着别动,否则到了七步,即便华佗在世,你也难再起死回生了!”言毕,夜浮生轻抬手臂,向陆剑锋做了个请的姿势。 陆剑锋眼光一凛,就要拔出他随身的佩刀。夜浮生萧森地望着他,铿锵有力地说道,“陆楼主,我劝你还是少运气,否则就再也见不到你生命中最后一轮日出了!” 陆剑锋双眉紧蹙,握着刀柄的手拳得紧紧的,骨节都有些发白了!想陆剑锋这二十年来,不说呼风唤雨,可也算顿一顿脚,旁人也得抖几下,不敢正视的堂堂暗香楼楼主,在江湖上怎么说也算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何时受过如此要挟?今日被夜浮生一再地胁迫,早已气得肺都快炸了,如果不是把柄被握,怎能如此忍耐!可此时,陆剑锋再也按捺不住,咬牙切齿地喝道,“你倒底是谁?想干什么?” 夜浮生瞥了瞥陆剑锋,“陆楼主,这个月来,内功精进不少吧?” 陆剑锋登时神色大变,额头渐渐冒出一层密密的细小汗珠。 夜浮生瞧着他的模样,一抹嗤血的笑容缓缓爬上他的嘴角,“我说对了,是吧?”那声音细如丝竹,却如鬼魅般森邪异常! 夜浮生缓缓走到了陆剑锋身旁,“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那是因为你中了毒!早在一个月以前,我便在你暗香楼的所有水源处投了药。至于名字,恕我不能告知。此药,发作周期为一个月,对不会武功之人,并无害处,可是对于你这样武功深厚、习武勤奋之人,……”说着,他上下打量一番陆剑锋,继续说道,“却是剧毒!刚开始,它会让你内功增进迅速,可是到了最后一日,每运一次功,便耗散一回你的内力,五次之后,必死无疑。如果你不运功,或许能活到明日中午。不信,你可以试一试!”说罢,夜浮生如轻烟般幽淡的一笑,慢慢踱向了圈椅。我当下明白了夜浮生在我受伤那晚为何急于赶往沧州了! 陆剑锋拔出大刀,眼瞳中攸地闪过一缕如千山寒雪般的冰冷。就在这一瞬,陆剑锋已经暗中运足了内力,只见他手臂一扬,迅猛地将大刀挥向了夜浮生。空中顿时显现出抹银色光影!而夜浮生却似没有察觉般,依旧坦然缓步向前,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似要迸出嗓子眼般! 就在这时,夜浮生以一招“蓦然回首”矫捷地转过身子,同时抬起右手,托住陆剑锋正要挥下的前臂,让那即将砍下的大刀蓦地停在了离自己额头还有一寸远的地方。那把刀在两人之间缓慢地来回移动昭示着二人内力的较量。从始自终,夜浮生一直保持着一脸的从容淡定,甚而还有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挂在嘴角,而陆剑锋却似糟了重击般面色逐渐变得蜡黄,神色越发紧张。随着刀的渐渐回移,陆剑锋已经牙关紧咬,眼中渐渐露出一片骇然。突然,陆剑锋眼中的惊惧之色如浓云密雾般陡然骤升,而一缕如月色般温柔,又如万年冰冻般寒彻的笑容在夜浮生脸上乍然绽现,随着那抹笑容如花般盛开到极至,夜浮生已经猛然伸出另一只手向陆剑锋当胸袭去,陆剑锋出手一横,只听“嘣”一声,夜浮生依然淡若自定地站在远处,而陆剑锋却向后踉跄了几步,方才站定!夜浮生此时对着陆剑锋温文尔雅地一笑,“陆楼主,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聊聊,或许可以考虑放过你儿子!”说罢,用眼角余光瞄了眼陆剑锋旁侧的陆允祥! 陆剑锋双眉倒竖,双拳紧握,喷火的眸光怒射着夜浮生,整个人似火山即将喷发却被封住了出口般,憋涨一时。旋即,他敛了所有的怒火,无奈地忿恨低喝一声,“哼!”之后,方才迫不得已地走到圈椅旁坐了下来。可是,起步之前他右手那个很小的轻回动作,却没能躲过夜浮生的眼睛。夜浮生立马丢了个眼色给我,然后慢慢踱到椅旁坐了下来。 我从腰间迅即抽出寒霜剑,那柔韧而寒芒四射的剑身在空中如银蛇般摇头摆尾。那软剑光洁、寒意四射而有些微晃当的剑身在昏黄如豆般的烛火映照下散射出点点如晨曦露珠般耀眼的冰寒光影! 差不多同时,陆剑锋父子都嘴大张成一个“o”。只听他们倒吸口冷气,惊惧地问道,“寒霜剑?” 我婉媚地一笑,一边用两指轻轻抚弄那冰凉的长剑,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一个手下败将的,不过因为它还算柔韧,也算锋利,因而将就用着!” 陆剑锋有些气急地问道,“刘战呢?” 我这时已经走到了陆允祥身旁,也不搭理陆剑锋,而直接用长剑指向陆允祥的脖颈。陆允祥上身略微向后一倾,左掌迅捷地向我袭来。我身子一侧,手腕一转,那柄软剑已经精准地抵住了他的颈动脉。 陆允祥蓦地停住了向我挥来的左手。 我冷声呵斥道,“把镖给我!” 他迟疑了一下,缓缓伸出右手,将刚才紧握在掌心的两枚飞镖交了出来。 我一把夺过飞镖,此时忽然想起上次他对我的暗算,不由眯眼阴冷地瞧了瞧他,“陆公子,想多活一会,最好少动一些!” 陆允祥的脸立时一阵红一阵白,瞧了瞧我,继而有些颓丧地垂下了头。 这时,我才不紧不慢地对陆剑锋说道,“哦,不好意思,我已经先一步将刘战送到阴曹地府去了!” 陆剑锋一听,挥起蒲扇般的大掌朝小几上一拍,然后指着我,怒喝道,“你……” 夜浮生伸手轻轻拍了拍陆剑锋的肩,淡然说道,“稍安勿躁,陆楼主!” 沐清影和沐清涧估计因为在那边没有找到陆允祥,斯时一起来到了陆剑锋这边。他们跨进房间,瞧到陆家父子,长吁口气,然后冲夜浮生点了点头,便分立于门两侧。 陆剑锋此时意识到自己已如一只被废了利爪的老虎般,只好敛了刚才的霸势和怒意,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四肢瘫软地蜷在圈椅中,无奈地叹道,“有什么话,问吧!” 夜浮生冷厉地瞅着陆剑锋,“今日原本要问你两个问题,可第一个你已经答了,所以不用问了。” 陆剑锋立即恍然大悟,惊问道,“你是沐清逸?” 夜浮生用如秋风般肃冷的目光瞄了瞄陆剑锋,“你说呢?”那声音如从地狱里传来的般邪魅阴戾。 陆剑锋一听,满脸地惶恐不安,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有些微地颤抖。 夜浮生目睹到陆剑锋的恐慌后蔑然一笑,“没想到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稍顿,继续说道,“我现在问你第二个问题,丝绢在何处?” 陆剑锋仰面大笑,“哈哈哈!”那笑声凄厉而伤悲,震慑了屋内每一个人! 夜浮生用萧森的目光扫了扫陆剑锋,“笑什么?” 陆剑锋冷然嗤笑道,“痴人!都是痴人!那不过是张白丝绢,却让世人你挣我夺!可笑之至!” 夜浮生轻蔑地瞄了眼陆剑锋,眉毛一扬,含笑对陆剑锋说道,“既如此,何不给我呢?” 陆剑锋眼波忽地闪过一丝凌厉和一点疑惑,继而他用探究的目光注视了夜浮生良久,方低首遗憾地说道,“那丝绢我确实得到过,可是不久就被追风堂的风翘紫给盗走了!” 夜浮生沉下脸,冷冷地瞥了眼陆剑锋,不以为意地问道,“是吗?”说罢,向沐清影递了个眼色。 沐清影走到几旁,取下了身上背着的黑色包袱。随着那包袱在几上地落下,一片“哗啦”声响起。那包袱里似装着一些硬物般。 正在沐清影要解开包袱之时,陆剑锋突然眸光一寒,眼中闪过两道虎狼般的凶光,他已悄然从凳子下抽出一把锋利无比、薄如纸笺般的匕首。他手腕一翻,猛地向沐清影刺了过去。惊见此变,我睁圆双眼,心似揪紧了般疼,情急之中,大喊道,“清影!” 这突如奇来的一袭,使得沐清影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刺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夜浮生已从椅子上如闪电般跃了起来,大叫道,“小弟,让开!”说着,他手臂一伸,迅猛地将有些怔傻的沐清影推到了一边。这深情的一呼,让陆剑锋也惊诧一瞬!而沐清影也在夜浮生这强力一推的作用下,向后踉跄了几步。看到沐清影站定的背影,我本紧揪的心一下舒然! 小弟?我原本混沌迷蒙的脑子被这声“小弟”给一下梳理锝如玉石明镜般清明,恍然明白了自己对沐清影的感情,那是一种亲情,是姐姐对弟弟的感情,而不是爱!等等,夜浮生怎么唤沐清影“小弟”呢? 尚未待我想明白,陆剑锋已经将那把利刃“嚓”地一下几近全部没入了夜浮生的左后肩,沾满了鲜血的匕首尖从前面穿出,那红亮的匕首在浓墨般的夜行衣衬映下,如条吞嗤生灵的银红毒蛇般,异常触目惊心。陆剑锋习武几十年,即便不用内功,他的硬功也是极厉害的!那深深的一刺让我将刚才的怔想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那匕首似乎不是刺到夜浮生的肩上,而是直直地戳入了我的心房,我的心顿时鲜血淋淋,一种刀剜般的疼随着心脏内喷薄至全身的血液瞬间传遍全身,“夜!” 沐清影一见此情此景,并没有立即上前协帮夜浮生,而是身子略微一僵,稍一迟疑,终究还是举步向前,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看到这种状况的沐清涧,按耐不住,迅即提气向夜浮生飞奔过去! 陆剑锋眼见一招得逞,一丝狰狞的笑容爬上他嘴角。狞笑间,他已经迅猛地拔出了匕首,并再一次向夜浮生背心处狠历地刺去!这时,沐清影似终于决定了什么,一步跃到了陆剑锋的身后。而此时夜浮生已经从容地来了个“神龙摆尾”,转过身子。陆剑锋对夜浮生这迅捷地转身始料未及,稍一怔愣。同时,他也瞟到了身后的沐清影和与他还有一步之遥的沐清涧,正准备侧身转换一下自己腹背受敌之势,却没料就在这一刹那,夜浮生已经运足全力,一招“雹石滔天”向陆剑锋当胸袭去,随之而去的还有一股霎冷、威猛的劲风。而同时,沐清影也坚定地伸出双掌,从后猛击陆剑锋的背心! “砰”一声,似陆剑锋胸骨脆裂了!只见他双目鼓凸,似要掉出来般,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正要刺下去的匕首悠然停在半空。 “晃啷”一声,随着匕首落地,陆剑锋仰面缓缓向地上倒去,就在身体逐渐坠地的过程中,一抹阴险的笑容在他嘴角绽放,他用有些僵硬的手指指着夜浮生,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也……”话未说完,他已经“嘣”地一声轰然倒在了地上。 “爹~”陆允祥惨烈地大呼一声,就要跨步奔了过去!我忙用长剑紧紧抵住他的颈部,双眸死死地盯着他,沉声喝道,“陆允祥,怕死,就别动!” 陆允祥梗着脖子,眼中喷射出似毒蛇般怨恨的光芒,丝丝血痕从他颈间缓缓溢出,似条条红色蛆虫般挂在他颈间。稍一愣,他“哈哈”地仰天长笑起来。那狂傲不羁的笑声,让我的心有些莫名的发毛,不由自主重新打量起由于激狂异常而满脸通红的陆允祥,强自镇定地厉声叱道,“陆允祥,你笑什么?” “呵呵”,陆允祥渐渐止住了笑声,脸上浮现出似哭还笑的怪异表情,“今日既便我们父子都死了,也还划算!”说到此,他抬起手臂,用手指着夜浮生,忿恨地吼到,“因为有他为我们父子陪葬!” 顿时如翻江倒海般的愤怒和杀意席卷了我整个人,我狠声呵道,“陆允祥,你什么意思?” 他嘴角一翘,颊边漾起丝丝阴险的笑容,“因为他中了‘七脉生烟’之毒,此毒无药可解,七个时辰后他便将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此话如晴天霹雳般震慑了我,一阵万箭钻心般的疼痛如迢迢春水般不断向我袭来,似锥心蚀骨的黯然凄痛随着狂奔怒卷的血液而传遍周身,泪水一下如汩汩泉水般涌满了我的眼眶,大颗大颗的泪珠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从面颊上滑落!我斯时悠地明白了自己与夜浮生早就紧紧地系在了一起,不是因为长生这种外物因素,而是我们的心灵早被红线死死地拴在了一起!如果夜浮生今日去了,即便没有长生,我也绝不独活!不论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一定要陪着他! 正在我打定主意与他同生共死之时,没料想夜浮生却一脸从容淡定地走了过来,有些不以为意地说道,“陆允祥,你以为这小小毒药能奈何我吗?” 我乍然一听,惊诧不已!用疑惑的眼光望着已经踱到我身边的夜浮生,虽然见他一脸沉静如水,并不见有何中毒之兆,可是一颗心仍然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 陆允祥一脸惊惧,神色惶恐地吼道,“不可能!那匕首上明明有毒!前日,还是我亲手放的!” 夜浮生拍了拍依然泪眼婆娑的我,然后侧首对陆允祥淡然说道,“忘了告诉你!我自幼每日以毒为食,早已是百毒不浸之身了!”那声音如淡烟流水般轻柔、似云鹤般闲雅,却又是那么不容忽视,那么极具穿透力!这轻轻一语,似将陆允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抽掉了般,他颓丧地低下了头。 斯时,夜浮生为自己点穴止了血,方转过身,温宛地对沐清影问道,“小弟,你没事吧?” 自和夜浮生共同击毙陆剑锋后,沐清影一直用那双如碧潭般清明深澈的瞳仁怔怔地望着夜浮生,万般心绪纠结,却又被深深地掩藏在那两抹望不见底的沉静中。这时,夜浮生那暖切的问候一下将刚才深藏的千回百转的心情给拉扯出来,原本如秋水般恬静的眼瞳中陡然乍现出惊,喜,莫名不解,甚至冷然各种情绪,它们绾合成一束复杂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夜浮生。两人对视良久,他方有些生硬地答道,“没事!”不过,此次没有再唤夜浮生庄主,这细微的变化,让夜浮生脸上浮现出一缕如晓曦般暖暖的笑容。我迷惑不解地望着二人,心中疑窦丛生,侧目望向沐清涧,似乎一切了然于胸的样子,不惊不诧! 夜浮生褪去一脸的笑意,回身,一脸寒霜地问陆允祥,“陆允祥,我再问你一次,丝绢在何处?” 陆允祥闭着眼,昂着头,一副毅然决绝的样子! 夜浮生如浮云般清幽地一笑,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可以给你解药,如果你告诉我丝绢在哪里的话。”夜浮生故意拖长的尾音,让陆允祥不由微启双眸,一丝生的希望如星星之火般在他眼中悄悄燃起。 他垂下头又沉思片刻,方缓缓对夜浮生说道,“在密室的夹层中,不过确实只有半副。听爹说,另外半副自风翘紫来过后,就不见了!直到死,她都没有说出另外半副丝绢被藏在了何处!” 夜浮生对沐清涧和沐清影吩咐到,“清涧、清影,你们随他去密室取丝绢!”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两枚解药。 沐清涧躬身答道,“是!庄主!”说着,他走到了夜浮生身旁,接过夜浮生递给他的解药。就在他接过解药的一刹,夜浮生垂眸,右手微微晃了一下,似向沐清涧做了个什么手势!沐清涧立即点点头,然后转身向陆允祥走了过来。 沐清涧拔出匕首,用其顶住陆允祥的后背,“走!” 陆允祥手一摊,冷冷地说道,“解药先给我,否则……” 沐清涧蔑了他一眼,狠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走满七步的!拿到丝绢,我立刻给你解药!” 陆允祥眸光一转,依旧踌躇不前。 这时,沐清涧冷然说道,“陆允祥,你现在还有资格讲条件吗?如果你听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 陆允祥又略微思虑了一下,方举步向密室走去!沐清涧、沐清影随着他走进了密室! 这时,我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头扎进他怀里,双手环抱住他,哽咽地问道,“夜!你没事?” 夜浮生深情地望着我,用略带寒意的纤长手指似触摸透明蝉翼般轻轻地为我拭去面颊上的残泪后,方柔声劝慰我,“云儿,我没事!” 我将头伏在他胸前,静静地倾听他的心跳,那每一次搏动依然是那么强健有力,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才渐渐落了下来。可我依然不大放心地问他,“你确定?” 夜浮生吻了吻我的额头,如冬日阳光般暖暖地一笑,“我保证 柳暗花明 第三十八章 命运的作弄 此时,天已经有些朦朦亮了。我们一行四人按照来路返回沧州城南外的树林里。 沐清影似乎刻意躲避我们,一到我们藏匿马匹和包袱之处,便和沐清涧一起走到一边清理物什去了! 从包袱中取出夜浮生和我的外套以及外伤药后,便向静坐一侧的夜浮生走去。 夜浮生斜倚着大树,双眼微阖,似在小憩,想着这两日他原本就甚为疲劳,加之今晨又受了伤,实在不忍打搅他,可又担心晨曦寒意深深,湿气过重,怕他着了凉,遂将他的外袍展开,准备为其盖上。正在这时,夜浮生睁开了双眼,两束警觉的目光从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中射了出来。瞧见是我,脸上立即绽现出如三月春风般柔煦的盈盈笑意。 他将我手中的外袍搁到一旁,然后拍了拍身边的草地,柔声说道,“云儿,过来,陪我坐会儿!” 我挨着他身边坐了下来,并关切地说道,“夜,我给你上药吧!” 夜浮生温柔地揽住我的腰际,轻声说道,“不了!这里不方便,待傍晚到了雷州再说吧!” 想着今日还有整整一天的颠簸,心中实在有些放心不下,遂再次劝道,“夜,还是先上药吧!今日可要赶一天的路喔!我怕……”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沐清涧恭谨的声音,“启禀庄主,一切收拾妥当!可以启程了!” “好的!我们马上过来!” 随后,待换好外袍,我们便一起走向马匹停驻之处。远远望去,沐清涧牵着马儿在等着我们,而穿着一身淡蓝色外袍的沐清影骑着白驹,在不远处溜达着。那片如天空般空灵纯净的淡蓝身影,在苍翠的树林中,在深棕色的树干衬映下,是那么的单薄,加之其与我们的刻意疏远,更显寂寥!我真想走过去,和他说几句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在没有弄明白自己的感情以前,在自己的感情处于迷惑之时,我似乎给了他错误的暗示,特别是在隶洲首饰店暗道中,想来自己都觉得有愧,可是从始自终,他都没有对我说过任何有关感情的话,自己又去对他说什么呢?而且,他和夜浮生之间的微妙关系,更让我不得不停驻,只能将那份愧疚和关怀深埋在心底!我们一行四人马不停蹄地急行一整日,至下午申时,方到雷州,并在城内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住下。 待回房将随身物什,略微收拾一番,便拿着外伤药,往夜浮生的房间走去! 到得房外,见房门紧闭,举手正要叩门,房内却意外地传来如冰封千年的寒雪般冷彻入骨的声音,原本准备敲门的手一下疆住,停在了半空。 “为什么要救我?”沐清影?他在和夜浮生说话?可怎么用这种口气? “因为你是我弟弟!”夜浮生那如环佩碰撞般轻悦的声音从房内传了出来,特意加重的“弟弟”两字,清楚地表明了沐清影在他心中的地位! 沐清影如深秋寒风般肃冷地哼了一声,反问道,“弟弟?”那刻意扬起的音调明晰地表现出了他对此的怀疑!我慢慢地放下了手,暗暗思忖:这几日来,夜浮生对沐清影一直都友好、亲切,即便过去,也是暗暗地充满了关爱,可为什么沐清影对夜浮生的态度一直如寒霜般呢?难道他们之间真有什么过节?抑或…… 正在我思绪辗转之时,只听沐清影讥讽道,“你是想为你娘赎罪吧?” 夜浮生幽幽地长叹一声,“就算是吧!”虽然仅有短短四个字,却毫不掩饰地露出如冬日霭霭迷雾般浓浓的苦涩,而且还隐约有一丝无奈杂糅其中。虽然只听了片言只语,但是凭着我对夜浮生的了解,我想他们之间的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沐清影忿恨不已地质问夜浮生,“你以为这样做,就能一笔勾销掉你那毒蝎心肠的娘对我娘所做的一切吗?”那声音仿如簇簇燃烧的火焰,似要将夜浮生吞嗤、燃尽般! “清影,你……”沐清涧沉厚的声音急切地响了起来。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夜浮生厉声喝止了,“清涧!” “清影,你走吧!”稍适,他缓慢而又艰难地说道,“带着……,带着云儿一起走吧!”虽然声音如袅袅香烟般缥缈又如藕丝般轻细,却象大棒般给我来了个当头重击,我立时惊愣不已,手不由拳得紧紧的,胸膛急剧起伏!夜浮生这是做什么? “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忘记过往的一切,原谅你娘,感谢你吗?”沐清影咬牙切齿地喝问夜浮生。 “我只希望你能安宁、平定地生活!希望你和……,和云儿,能快乐!”夜浮生断续地话语,微颤的声音。清晰地表明了他内心彭湃的心潮和深深的哀痛! “庄主,你……”沐清涧再次忍不住插嘴道,他似乎极力想说些什么! “清涧,不得多嘴!”夜浮生沉声叱道。 “不,今日我一定要说!”沐清涧坚定地说道。 “清涧!你……”夜浮生还想再次喝止沐清涧,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沐清涧说道,“清影,你和你娘都确确实实错怪庄主和他娘了!” 此话犹如一点火星溅到了干草堆里般,立即在沐清影心中燃起熊熊烈火,“错怪?难道不是他娘将我娘赶出府的吗?难道不是他娘把我娘卖到青楼的吗?”那声声怨愤、凄痛的指责似利箭般直直地刺入了每个听者的心。 “你娘确实是由他娘设计弄出府的,但是你娘被卖到青楼,的确与他娘无关!而且他娘之所以要设计、陷害你娘,也是因为你爹要求她这么做的!”沐清涧字斟句酌地道出个中关系和原委! “不可能!你们以为我会相信这些编造出来的花言巧语吗?”沐清影不假思索地否认了沐清涧的话,并铿锵有力地反问道。 夜浮生长叹一声,继而说道,“唉!原本我不打算告诉你这些。如果,如果能让你一直平静、安宁地生活下去,就算让你恨我,恨我娘,一辈子也毫不在意!可是,既然清涧今日提了出来,我也就……” 未等夜浮生说完,沐清影毫不领情地茬道,“别在那里惺惺作态,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的!” 沐清涧深幽地叹息一声,“今日我便以长辈的身份向你述说这段往事!”说至此,他略微停顿了下。稍适,方才继续说道,“当年,你娘是太子殿下最宠爱的一个姬妾。可不幸的是,他们生在了一个即将败落、倾覆的王朝!殿下眼见大势已去,自己是不得不与王朝共存亡的,可他却不忍你娘年纪轻轻就随他命归黄泉,所以他便和清逸的娘——太子妃商量,要她以嫉妒之由,陷害你娘盅惑殿下,将你娘赶出了府邸。当时,殿下其实已为你娘做好了所有安排,并派人将你娘送回她的家乡。可谁也没有料到护送队伍行到半路,竟然被人截杀。那伙人虽然留下了你娘的性命,却丧尽天良地将她卖到了边陲小镇的青楼里。待老庄主获悉消息之后,便派人极力搜寻你娘的下落,无奈当时硝烟四起,人心惶惶,一直没有线索。直到7年之后,方才有了消息,可惜你娘已经……老庄主便将你接了回来!” 这一段娓娓叙述对于沐清影而言,如电闪雷鸣般让他惊忪不已,只听他如狂狮呼啸般低吼道,“不可能!你说爹很爱娘,那么他当时为什么不去找她?所以这一切根本就是你在为他娘开脱!” “你娘离开后不到半个月,京城便围陷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都自杀了!”沐清涧沉重的声音,简短的叙述,勾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朝代的变迁,对于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我,就只似看历史般,可是对于身处其中的人们来说,却是段无比沉痛的经历!在多年之后,一经提及,他们仍然哀痛不已,并不由深切缅怀丧身其中的亲人! 过了会儿,房内响起了一阵蟋蟋嗦嗦的声音。稍后,只听夜浮生有些伤感地说道,“清影,这是爹临终前留给你娘的信,现在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屋内无声无息,如轻烟般悄然,如潭水般静寂,…… 稍后,屋内传来沐清影呢喃低语的声音,“不!我不信!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小弟,可这确实是事实!”或许是深感造化弄人,夜浮生这时的声音听来也特别地惆怅和凄伤! 沐清影疯狂地喊叫着,“不!我不信!我不信!”随着他那激越、歇斯底里的声音响起的还有他“咚咚咚咚”的脚步声。 我忙闪到一旁,这时门一阵风似地被打开了。 沐清影右手紧紧地捏着一张有些发黄的白色纸笺,低着头从房内奔出来,朝他自己的房间奔去了! 略微思虑一番,我转身走进了房间!夜浮生转过身,似乎想对沐清涧说些什么,刚启口唤道,“清涧,……”眼角的余光却瞄见了站在门口的我,原本有些哀伤、暗淡的眸中悠地闪过一道意外的光芒,“云儿?” 沐清涧这时也回首望向我,射来的目光中没了昨日的异样、探究,却充满了好奇,甚至有些惊异!旋即,他回身恭敬地说道,“庄主,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嗯,下去吧!”夜浮生背着手,颔首示意,身形却慢慢再次转向了窗外。白日里灿烂、金光四射的太阳,此时已经失去了那耀眼的光芒,似一个红彤彤的圆盘般镶嵌在淡灰色的天空,周遭的天色由于它的存在而有些微的泛红。 夜浮生静静地仰望着那轮火红,淡淡地问我,“云儿,你都听到了?” 想着刚才他的安排,一丛怒火悠地从心底冒起,上一辈的恩怨和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即便夜浮生真有对不起沐清影之处,也绝计不应该用我来补偿他对沐清影的愧疚之情吧!想着自己刚才还为他的伤牵肠挂肚,而他却将我当作弥补他内心歉意的礼物了,不由冷冷地说道,“夜公子,谢谢你的安排!” 夜浮生似遭了重击般,身体一颤,背握的双手有轻微的颤抖。转瞬,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身,有些不置信地问道,“云儿,你在生气?”满目的期待,不时闪过一丝丝的惊喜,嘴角微扬,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挂在了嘴角!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昂起头,有些愤懑地叱道,“我正高兴呢!不知夜公子给我和我弟弟多少遣散费!” 夜浮生展颜欣喜地笑道,“云儿,我以为你……”说着,他已经快步来到了我身边,张开双臂,就要将我揽进怀里。 我出手一挡,上身向侧一倾,腿下一加力,整个人已如泥鳅般溜到他身后。夜浮生身形一旋,已经转了过来。我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忿忿地说道,“夜浮生,你可真本事,我还没嫁给你呢!现在就动辄把我拿来送人!且不说,你并没有对不起沐清影,根本用不着歉疚,就算真有,你怎么能用我来补偿你的歉意?我是东西,可以让你随便拿来馈赠吗?” 夜浮生急迫地解释道,“不是!云儿,你误会了!”说着,他两只手如鹰爪般死死地扣住了我的双臂。我一边极力挣扎着,一边恼怒地瞪着他,“夜浮生,你放开我!” “不!我不会放开你!”夜浮生坚定的语气不容丝毫的逆许。 我瞥了眼固执的夜浮生,毫不客气地指责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刚才既然让我走,现在又干嘛如此顽腻地强留我?” 夜浮生手臂一环,想将我搂进怀中,而我立即撑起双手,隔在胸前,尽力保持着我们之间的距离。他一边和我较着力,一边柔声说道,“云儿,你误会了!刚才我这么做,是因为我以为你是由于小弟,才不肯继续留在我的身边,所以……” 他的轻柔话语如一缸清水般,一下浇灭了我心中的熊熊怒火。我明白自己是错怪他了,酸痛和疼惜如汩汩泉水般不断从心底涌现。 我渐渐收了力,轻轻抚上他苍白瘦削的面颊,“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夜浮生一边用面颊摩索着我的手,一边柔声说道,“云儿,你是我最心爱的人,清影,他是我最亲的弟弟,我对你们任何一个都狠不下心来,而你们俩性情都是那么单纯、善良,所以我想着既然如此,何不成全了你们,就让我一个人来面对这一切吧!” 夜浮生的宽容,夜浮生的爱,如芒刺般深深地贽着我的心,千言万语一时纠结于胸,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觉胸中憋闷不已,唯有借助最炙热的吻才可以将其消解。我一下踮起双脚,环住他的脖颈,极尽热情地吻着他的唇,极尽狂野地用舌在他口中舔卷着,他也尽情地回应着我,一浪接一浪的晕眩,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席卷着我们,…… 在快要窒息时,我们方万般不情愿地放开彼此。 我环着他的腰际,低语道,“夜,我想离开你,表面上是因为清影,其实那只是我的错觉!说实话,和清影在隶洲那个月,我过得十分恬静、快乐,我一时真以为自己……,可是这些天我静静想来,那是一场误会,自己对清影只是一种姐弟的亲情,之所以自己会那么留恋那个月的生活,更多的是因为我一直以来对那种生活的极其渴望!” 夜浮生一边柔顺地轻抚着我的背,一边慨然叹道,“云儿,我知道委屈你了!” 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是我太自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便你能放弃这些仇恨,别人也绝计不会放过你!所以,我已经决定了!”说着,我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从怀里取出了那两只羊脂玉镯! 夜浮生用那双如黑晶石般的眼眸默默地注视着我,一波波如秋水般的柔情蜜意不断射出! 我深情地望着他,缓缓伸出了双臂。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一抹暖意从指尖传来,随即手背微微一凉,一只玉镯已经套在了我的手臂上! 两只光洁、莹润的玉镯,从今以后,将幻变为夜浮生的双手,长久地牵着我,不论天涯海角,都将和我在一起。 这不仅仅是他对我的诺言,也是我对他的许诺。 紧密相拥的身影,驱逐了之间可能的每一分距离,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夜,我可以问你些问题吗?”我搂着夜浮生,迟疑地问道。 夜浮生一边用手摩索着我的长发,一边爱怜地说道,“云儿,和我还如此客气?” 虽然问的事情和我关系不大,但是终究按捺不住内心极大的好奇心,所以我还是字斟句酌地问道,“从你们刚才的谈话,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沐家的子嗣。既然如此,你为何定要替他们报仇呢?还有我记得清影曾经告诉我,他今年只有19岁,而沐家被害已经是二十一年前的事情,根据刚才你们所谈,沐家应该是他娘离府之后的事情,那时你爹已经……,他又怎么会是你弟弟呢?” 夜浮生梳理着我长发的手蓦地停了下来,“云儿,你心思真是细密,没有一丝一毫能瞒过你!”说罢,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缓缓在嘴角漾开。 “夜,对不起,我……”心中有几分疑虑,几分愧疚,不知自己是不是因为好奇心过重,而探涉到了他内心的伤痕,撕揭了他不愿示人的伤疤。 “没什么。当年,在京城将要被围陷之时,沐家用自己的孙子和当时刚刚一岁的我进行了交换,保全了我的性命。而后来,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江湖上兴起什么沐家保存着前朝的大宝藏,最终导致沐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害!所以,我有责任为他们报仇!”夜浮生有些沉重地说道。 至此,我明白了夜浮生要为沐家报仇的原因,心中的疑团被解开了,可另一个谜团又涌现出来,“宝藏?” 听到我的问话,一丝嘲讽的笑意在夜浮生脸上绽现,随即他向我解释道,“其实,沐家并没有什么宝藏,只有我和一份名单而已!” 他每多说一句,我心中的疑团便增加一个。我不由问道,“名单?” 夜浮生点点头,然后松开了环住我的手,从怀中取出两幅泛黄的白色丝绢。其中一副稍大的,正是今早凌晨在暗香楼找到的那块。 我狐疑地望着那两块丝绢,“怎么是两块?” 夜浮生一手拿着丝绢,一手牵着我,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他将两幅丝绢轻柔地展开,将它们静静地摊在床上。 我定睛一看,这两块丝绢原来是由一大张整的撕成的。可是,这块小的,今晨陆允祥不是说一直没有找到,那么夜浮生又是怎么得到的呢? 正在我呐闷间,夜浮生已经为我释疑道,“这块小的,被风翘紫吞进了肚子,所以陆家一直没有找到。当前几日,我发现风翘紫的尸骨时,便找到了它!” 我点点头,继续疑惑不解地问道,“可这明明就是两幅白色丝绢,和名单有什么关系?” “名单上罗列的就是我父亲培养的一批死士的名字,它们全部是用隐形药液书写的,需要用特殊的显影药液浸染后,方能显现出来!所以,一般人看来,它们就只是两块白色丝绢,没有丝毫用处!”夜浮生望着那两张白丝绢缓缓地说道。 随着时光悄然地流逝,曾经如冰雪般洁白的丝绢已经渐渐泛黄。它依然如故地守护着它的主人付与它的使命,任由沧海桑田,任由万物变迁。殊不知,多少人,为了这副丝绢,为了它所一直保守的秘密,断送了他们如花般的生命。 我不知道夜浮生的父亲当初培养这些死士是做何目的,可是不论他当初出于什么想法,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它的意义还存在吗?而夜浮生努力找到它,仅仅就只是因为它是他父亲为他留下的吗?我心中不由惨然一笑,其实我已经隐约能感觉到夜浮生的目的了,可是现在我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不管将来怎么样,至少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或者说在他还需要我的时候,我是绝计不会离开他的。 “至于清影,你推测得对。实际上,他只比我小一岁。去年你问他,之所以他要说18岁,主要还是在于他对我娘的怨恨,和对爹的不满!”夜浮生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将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劝慰道,“夜,清影娘的事情,不是你娘的错,和你更没有关系,你不用那么自责!我相信等清影冷静下来,一定会理解的!” 一席话让夜浮生眼底呈现一片朦朦水雾,他微怔一下,点了点头。 见他有了丝丝释然,我方继续说道,“而且我认为对清影而言,现在最急切希望知道的应该是当年倒底是谁截杀了他娘的护送队伍,并将他娘给卖了的!” 夜浮生赞同地颔首一下,沉声说道,“这件事情,我也查彻了很久,却没有丝毫线索!” “别着急,或许会有转机也不定!”我宽慰道。其实,事情已经那么久了,真要查明,实非易事,一切只能尽人事了! 夜浮生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时,我想起夜浮生尚未上药,忙柔声说道,“夜,我给你上药吧!” 夜浮生一听,双眸中顿然射出波波如阳光般的馨馨暖意,一抹灿烂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待打来热水后,我便开始为夜浮生换药了! 将夜浮生的外袍、夜行衣一件件脱掉后,露出了雪白的内衣,不过左肩的前后片都浸染了一大片已经干涸了的暗红色血迹,仿似樱花的万点落英,让人产生凄绝之感!丝丝血腥味钻入我的鼻腔,让我心中的立即涌起一股似青桔般的酸涩,万千疼惜如溃决的黄河之水般一下汹涌到我的胸腔,不觉间泪水又一次盈满了我的眼眶。我第一次感到从来都是那么坚强、刚毅的夜浮生也会受伤,也会需要人来关爱!我为自己过去对他的疏忽,更为自己前些日子的自私和与他的刻意疏远而感动深深的歉疚。 夜浮生似乎感到了我的哀伤,扯了扯嘴角,漾出一丝如暮灯般温馨的笑容,“一点小伤,没事的!”说着,他已经用右手解开了衣带。 我垂首拭了拭眼角的湿润,应道,“嗯。”说着,已经站到他身后,为他轻轻褪下了右侧袖子。由于出血时间长,而且一直没有上药,伤口已经和衣服紧紧地粘在了一起,我只好一点一点地将其剥离。那丝丝的轻扯,点点地剥离,不似在为他褪下血衣,却似在剥我的皮般,我只觉心似被无数银针扎着般疼,那不争气的眼泪又悄悄从眼角溜了出来。 待将内衣脱下,原本已凝结的伤口已经再次被撕裂了少许,点点殷红的鲜血从狰狞地伤口处冒了出来。看着似孩儿咧嘴般的伤口,看着源源不断渗出的鲜血,看着那离心脏仅有寸许远的刀伤,我心头一酸,泪水又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滚落下来。我一边上着药,一边抹着泪。 把药上完时,我早已忍不住了,一把丢开药膏,从身后环抱住夜浮生,身子紧紧地贴在他微凉、紧实的后背上,成串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到夜浮生的后背,点点的温暖,丝丝的湿漉,浸润了他的后背,也浸润着他的心……这几日,雷州城城防调度频繁,茶余饭后听客栈内的人说是因为沧州暗香楼楼主失踪,大批前去贺寿之人也中了毒,所以现在沧州城以及附近的城镇均加派了守兵!由于怕多生意外,我们都尽量少出门。只是沐清影自那日之后,一直未归!虽然他留有书笺说离开几日便回,但是我和夜浮生都甚是担心!可是因为夜浮生有伤在身,而我需要留下来照顾他,所以只好沐清涧一人出外去寻沐清影!直到第五日,我正准备再去看看他回来没有,却没料到他却来我的房间找我了! 沐清影站在门边,用那双如山泉般清冽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我,眼底一片云雾缭绕。虽然仅仅两日不见,他却憔悴了不少。想想这两日,他一定不好过,认定了十多年的事实,暗恨了十多年的人,一日之间,却全变成了泡影,一切只是因为无奈,一切只是源于命运的作弄,不经过一番深重的思虑,实在很难接受!我心下不由哀叹一声,既感于命运的不公,也叹于沐清影起伏、艰涩的生命历程! 好一阵,沐清影方踌躇着说道,“我……,找你有点事情!” 他一语惊扰了正思绪翩牵的我,忙应道,“哦!我也正想去找你呢!这几日你去哪里了?” 沐清影望了我一眼,有些哀伤地说道,“我去给娘上坟去了!刚回来!”稍顿,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对不起,我过去对你好,其实是为了报复……,报复我哥,所以……”说罢,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的话让我一时诧异不已。对我好?报复他哥?略一思忖,方明白了他的话。虽然我只是将他当成自己的亲人,可是完全没有料到他竟然会亲口说出是因为想报复夜浮生,才……想想沐清影素日的性情,想想前几日的事,我极怀疑他这番话的真实性有几分! 想定之后,我忙追了出去,大声唤道,“清影,等等!” 正急步走着的沐清影,稍一迟疑,还是停住了脚,背对着我,站在廊上。 “不管过去如何,我都会一如既往地待你,将你视为我的弟,……不,视为我的哥哥!”我坚定地对他说道。 一听此话,沐清影的身子猛地一震,稍适,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想着他刚才的话,我不由深叹一声! 还有半个月,沐灵月就要满十五岁了,而今年是她及笄之年,所以沐清影和沐清涧准备先回沐月山庄去为她筹备!而我和夜浮生将先往追风堂看望风老堂主,然后再赶回沐月山庄为她庆贺!因此,第二日我们便分头出发了! 柳暗花明 第三十九章 印符(一) 夜浮生和我骑马急行了三日,在第四天的中午方到了靖州。此城距离追风堂总堂仅有半天行程。 夜浮生和我策马驰行,来到了城内颇具名气的“銞来客栈”。这是我第二次来这客栈,上一次是在去年夏天,和秦如风一起来的,当时也是去追风堂总堂,也是中午打尖!可没有想到今日故地重游,已是物事人非。不过,当初的一切已似过眼云烟,只是在高悬的黑底烫金匾额下,似浮云般轻轻地飘过脑海,心中没有异动,没有起伏,因为我的心中已经有了真爱!不过,我在想如果有一天,秦如风有难,我会出手相救吗?应该会吧!毕竟他也算有恩于我!而且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认识夜浮生,更不可能和夜浮生走到今日了! 正在我怔愣间,店内的小二已经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夜浮生已经利落地翻身下了马,“打尖!”我忙敛了思绪,随着他下马,往客栈大堂内走去。 一跨进大堂,熙熙攘攘,哄杂不堪的交谈声、杯盘交错声不绝于耳。夜浮生微皱了皱眉,拍了拍前行引路的小二,问道,“还有包间吗?” 小二立即笑着,躬腰说道,“有!客官,这边请!”说罢,引领我们穿过嘈杂的厅堂,向通往二层包间的楼梯走去。 正在我们穿绕于桌间,走向楼梯时,一句低沉的交谈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风老堂主,唉!终究没有逃过这一劫啊!” 我犹如被刺扎了手指般,猛然一惊,急行的脚步不由放缓了下来,并用目光搜寻那声音的来源。 环顾四周,发现说话人是身侧桌边的一个四十来岁,面色暗红的男子。他满面愁容,看来对风老堂主极是敬重,对风老堂主的过世,甚是惋惜!这时,另外一个长髯,面色有些发黄的男子淡稀的眉毛一狞,接话道,“唉!快吃罢!咱们行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送风老堂主最后一程呢!” 夜浮生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瞥过之后,恰巧对上我投向他的目光。我们相视而望,却并未停留,而是一直朝楼上的包间行去!我托着茶盏,望着淡绿飘香的茶汤,望着其中沉浮不定的嫩绿茶尖,不由思绪翩牵。风老堂主,于我,是陌生的,所以听闻他的过世,我想到更多的是秦如风的感受和处境!虽然我和他最后一次谈话有些不愉快,但是平心而论,他一直以来待我也算不错!此时,他最敬重的恩师过世,我理当去吊唁一番!而且,老堂主过世,必然会在追风堂内引起震荡,加上当初他师兄张逸那件事,我想目前秦如风的处境是比较危险的!虽然,追风堂堂内之事,我不一定能帮得上忙,可是去看看心里还是会安然一些。 正在我怔想之间,夜浮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只听他不急不徐地说道,“云儿,你不用担心!秦如风不会有事的!” 我一下轻启眼帘,双目担忧地望向夜浮生。只见他一脸恬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有些吃不准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意思,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还是谨慎地解释道,“夜,你别多心,我,……我当初在山上破庙醒来时,是秦如风带我下山,后来我被人沉湖,又是他救了我,所以……”说话的同时,我的眸光一直关注地射向夜浮生,可是见他越发平静、淡然,心下不由暗暗着急,口里越发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说了,极怕越描越黑! 这时,夜浮生蓦地微启眼帘,一道笑意盈盈的目光射了过来,“云儿,我是那么没信心的人吗?”说罢,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我顿时明白他刚才一直在戏弄我,遂一撅嘴,故意恨恨地瞪着他,似嗔似怨地说道,“我刚才还在想自己的眼光不会这么差吧?”说罢,一缕抑止不住的娇笑绽现我的嘴角。 夜浮生一听,脸上也漾起一抹如阳光般明媚,如月光般轻柔的笑容,……待用过午饭,我们便启程朝追风堂总堂行去!一路上,不时看到有或骑马,或坐车的人也朝追风堂行进! 傍晚时分,我们便到了离追风堂总堂最近的那个小镇。镇上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色的孝布,灯笼换成了白底黑字的,人们皆戚容满面,衣服也基本上是黑白两色。镇上过往行人颇多,差不多都是来吊唁的。 我和夜浮生本就一身素衣,所以也就不用另外更换衣服了。在镇上备好一份“整贡”之后,便骑马往追风堂去了! 到得追风堂,只见堂外空地上整整齐齐地停满了各式车辆、马匹。有追风堂弟子专门照应。大门外排站着两列追风堂弟子,皆披麻带孝。不时,一丛丛的人从大门内出来,又有一队队人从外面进去。可是,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肃静异常,没有一丝嘈杂之声,没有一点混乱之迹。所有人皆沉浸在悲恸之中。看得出,风老堂主一生德行高洁,备受人们敬重!而且,秦如风也将所有一切安排得极为妥帖。 我们刚刚翻身下马,便有追风堂弟子走到近前,沉声问道,“请问二位是来吊唁的吗?” 夜浮生点了点头。 那弟子一边牵过我们的马匹,一边朝堂外大门另一侧,人头聚集等候之处扬了扬手,极礼貌地说道,“二位请那边稍候,因为吊唁的人太多,所以须得排队等候!”我和夜浮生拿上贡品和随身的一个包袱,便向等候处走了去。我们刚走过大门,快到排队处时,一个人从我们身后紧跑了过来。我们不由回首一望,结果是刘宾。 他冲我们作了个揖,说道,“夜……” 夜浮生手一扬,对刘宾使了个眼色,又微微摇了摇头。我立时明白夜浮生是怕人多嘴杂,暴露他的身份。在刘宾呆愣不知所错之时,我跨前一步,对他回礼,并沉重地说道,“刘宾,我们本是打算前来探望风堂主,未料想……”说罢,不由哀叹一声,并呈上了早已备好的贡礼。 刘宾忙接过贡礼,将其交给身后的追风堂弟子,然后手一伸,客气地说道,“柳姑娘,这边请!”说着,前行引路,领着我们向堂内的灵堂走去。 估计是因为吊唁人多,而且怕大丧期间出现意外,所以追风堂内戒备森严,差不多五步便有一个追风堂弟子在守卫。刘宾一边走,一边向我们解释道,“王爷已经几日几夜没有阖眼了,昨夜才去休息,今日可能会晚一些,你们先去灵堂,尔后再引领你们去见王爷!” 夜浮生淡然地回他,“刘宾,不用客气,若不方便,明日再见也不迟!”说着,我们已经来到了灵堂前。 灵堂设在上回来过的主楼里。进得灵堂,堂内正中挂着一副白色幔帐,上书一个斗大的黑色“奠”字,前设有一个供桌,桌子中间设有一只香炉,摆放了一些祭品,还放着一盏油灯,两侧还燃着两只婴孩儿手臂粗的蜡烛。幔帐的左右两边高挂挽联,左侧写着“良操美德千秋在”,右侧悬着“亮节高风万古存”。堂内从幔帐至门前的两侧均挂满了白色的祭幛。灵堂内烟雾缭绕,满目的白麻,满耳的哀泣哭声,让人的心情越发沉痛、悲伤起来! 灵堂内右侧首位跪着一位一身重孝的年轻女子。定睛一看,竟然是玉姑娘。她今日一脸素净,可依然那么美目如画,盈盈泪眼,含珠带雨,在白色麻衣衬映下,更显清丽脱俗。玉姑娘一边垂首烧着纸钱,一边应承着来吊唁的女宾。按理说,这位置应该跪着的是秦如风的夫人呀,为何是她在此呢?心中不禁暗暗生奇!而且见她梨花带雨,似极伤心的样子,不禁暗自思忖:她和风老堂主有多深的感情,至于如此伤心?恐怕更多的是因为秦如风的缘故,而在此做做场面吧!左侧首位空着,旁侧跪着一群估计是追风堂内堂主之类,个个满面哀伤之色! 我接过追风堂弟子递来的香,三叩首之后,将香插到香炉内,便走到了玉姑娘的身侧。烧过几张纸钱后,低声劝她道,“节哀吧!” 一直似沉浸在哀痛之中的她蓦地抬起头,一脸惊诧地望着我。我哀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走出了灵堂。 房外,夜浮生和刘宾已经在等着我了!我快步走了过去,脑海中却一直闪现着玉姑娘那惊诧的双眼。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见秦如风了!一方面,因为从现在看来,追风堂一切井井有条,之前的担忧是多余的了,另一方面,因为亲人失去,悲伤是一定的了,别人再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一切得靠时间来将它渐渐冲淡,更何况我见到秦如风又能说些什么呢?想定之后,我对正要起步前行的夜浮生说道,“夜,我就不去了!” 夜浮生一听,不由回身望向我,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低语道,“这几日,我太累了!想早些休息!” 夜浮生想了想,方点头柔声说道,“好吧!那你先去休息,一会用饭时,我再来叫你!” 我点了点头,随着刘宾唤来的一个小丫鬟向客舍处走去。说实话,累是真的,不过不去见秦如风,更多的是怕面对的尴尬。毕竟,上次我离开追风堂时,和秦如风之间有过不愉快的争执,而且是以不打招呼,蓦然消失的方式离开的。 孰料越是想躲开,却偏偏越发躲不开。刚刚穿过了花园,拐上石桥,却猛然望见秦如风从桥的另一侧走了过来!近一年没见,秦如风消瘦了不少,眼窝深陷,下颌儿棱骨分明,许是因为近来老堂主,加之其过世的打击,眉宇间尽是疲惫、憔悴之色。 前行的小丫鬟立刻躬身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秦如风整个人似在梦幻中般,只是愣愣地望着我,慢慢走了过来。 我当下踌躇,是以江湖之礼拜见堂主,还是以正礼来拜见王爷呢?正在思量间,秦如风已经走到了近前,口中深情地呼道,“婷儿?”微颤的话音,泄漏了此时他起伏的心绪。说话间,他已经微启双臂,环拥过来,似想将我搂进怀中般。 料知他是错认了人,情急之下,我忙低下头,屈膝向他施礼,“民女柳云昔拜见王爷!” 秦如风当下如梦中惊醒般,刚才微启的手臂僵在了半空。稍愣,他故作拍了拍袖子,将双手慢慢地背到了身后,默不做声地站在我面前。 无奈之下,我只好提高嗓门,大声重复了一遍,“民女柳云昔拜见王爷!” 稍适,他方淡淡地吩咐道,“免礼!” 这时,我方起身,垂首对秦如风说道,“王爷,民女惊闻老堂主过世,特来吊唁!” 秦如风轻叹一声,“这半年来,你过得如何?”如浮云般轻淡的话语中隐含着丝丝缕缕的关切! 半年?我怎么觉得有很久了呢?心下立即掐指一算,从上次分别至今,恰好半年整。想着他将分别的时日记得如此清晰,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可惜我不是芳婷,否则的话,定会很感动的! 我恭谨地回道,“托王爷的福,一切安好!” 秦如风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你一个人来的?”高扬的尾音,不大置信的语调,暗暗泄漏了他心中的疑虑。 从他刚才的话语看来,似乎并不知道我和夜浮生在沧州的事情,想来定是刘宾省略了吧!想了想,我还是如实说道,“和夜浮生一起来的!” 秦如风立时冷声说道,“你们一直在一起?”威严又带一丝如冰雪般寒冷的声音,显出了他心中的不悦! 这时,我抬起一直低垂的头,迎着他如夜星般清亮,如秋月般冷浸浸的眸光,朗朗地回道,“是!”其实,我倒不是有意挑衅,只是觉得我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他并没有关系;更何况我和夜浮生好,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秦如风立即被我的话给激怒了,他紧抿双唇,一片烟雾缭绕的眼眸深深地望着我,不时有一丝阴戾之气从其中掠过,刚才背握的双手已经放到了身侧,且拳头紧握。 想着这时正是他师傅大丧之时,心中不由有些后悔,可也不想再多说什么,遂躬身向他行礼道,“民女告退!”说罢,也不待他同意,径自朝石桥下走去。 那小丫鬟行礼告退后,忙跟了上来,将我引到了客房! 这几天,由于整日赶路,加之前些日子照顾夜浮生,我也是真得有些疲倦了!到了客房,便合衣躺下,不一会,就睡着了!夜浮生坐在书房雕花棱窗下的圈椅中,等着秦如风的到来。他习惯性地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滑腻、轻寒的触感给他带来丝丝警醒!他总觉得今日追风堂有一点异样,虽然他已经将今日所经场景琢磨过多遍,可是一时就是弄不清楚这异样究竟在何处。他不得不再次将傍晚进堂到现在的一切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突然,他明白了自己忽略了什么!苏远!追风堂的总管 ——苏远,今日并未出现!按理说,老堂主过世,做为追随他多年的苏远,怎么说也应该为其守灵吧?可今日非但没有见到他,灵堂上连他的位置都没有留存,这不得不令人生疑!难道他已经被秦如风……应该不会!一来,苏远武功绝不在秦如风之下;二来,苏远在追风堂内声望仅次于风老堂主——风扬;三来,时值风扬大丧之时,做为他的外孙,徒儿的秦如风此时绝对不会做杀戮之事。那么,他去了哪里呢?抑或被秦如风看押起来了?如此看来,秦如风或许还没有拿到他想得到的东西! 想着,夜浮生不由拿起茶托,用茶盖轻轻拂去汤面上的零星浮叶,轻啜一口香气袭人,碧绿如翡翠般的茶汤。刚放下茶盏,便见秦如风跨进了房间。 秦如风一进门,就瞥见坐在窗下的夜浮生,想着刚才柳云昔的话,心中又掀起了汹涌波涛,虽然他极力克制,但是眸光中还是隐隐泄露出冰冷刺骨的寒意,一张脸也下意识地垮了下来。 夜浮生望着一脸寒霜的秦如风,略一思索,便料知了他不悦的缘由。想了想,还是起身,对秦如风作了个揖,一脸肃穆地说道,“王爷,别来无恙?在下惊闻老堂主过世,特赶来吊唁!” 秦如风也不接话,只是阴着脸,用如苍鹰般凌厉的目光扫射着夜浮生。夜浮生扬起眼帘,淡定从容地迎着秦如风寒栗、摄人的目光,一脸的沉静,嘴角甚至还挂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夜浮生那如轻雾般缥缈的淡笑似飓风般在秦如风本有些不平的心潮中卷起惊涛骇浪。秦如风的眸光立时变得如刀剑般向夜浮生射来,一簇簇火苗在他的眼底跳动。自上次柳云昔离开后,秦如风就持续派人暗中搜寻她的下落,不过一直音信渺无。虽然,他知道她不是芳婷,但是因为她实在是太象婷儿了,甚至可以说和婷儿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心中一直对她有种割舍不下的感情。而且,他和芳婷今生是无缘了,即便近在咫尺。如果能将柳云昔留在自己的身边,即便只是一个替代,至少也能稍微抚慰一下自己凄绝的心!可至今日,连她,连她也……想着她和夜浮生在一起,那感觉就仿若婷儿背叛了自己般,不禁怒由心生。 夜浮生见着一会怒意腾腾,一会呆愣愣的秦如风,不由揶揄道,“王爷,不过半年不见,不至于如此想念在下吧?” 秦如风一下敛了心中所有的意绪,垂眸,淡淡地说道,“夜公子,请坐!”说着,他已经走到了几案旁的另一张圈椅里坐了下来,泯了口刚沏上的香茶,继而说道,“夜公子在沧州,收获颇丰吧!” 夜浮生宛儿一笑,说道,“说到这,王爷还没有谢我呢!” 秦如风搁下茶盏,沉声说道,“沐清逸!”说到此,他停住了话头,侧首,冷冷地注视着夜浮生。 夜浮生似早已料知一切般,只是淡然地望着秦如风。 秦如风见夜浮生面上并无设想中的惊诧,心中略略吃惊,暗自思量:夜浮生这人实在不简单,看来得重新审度此人!不过,他面上却敛了刚才的冰霜,和缓地说道,“我娘当年就是因为查彻你沐家血案而失去了性命,所以你归还我娘的尸骨,只能算还我娘当年的那番情义,再者夜公子沧州之行也并非特意为我娘报仇,而是另有所图,并且已经如愿以偿!” 夜浮生一听,桀然笑道,“如此说来,倒是在下一直欠着王爷了?” 秦如风宛儿一笑,继而沉下脸,狠声说道,“是,你现在还欠着我!” 夜浮生心中已经约略猜到秦如风的意思,斯时敛了笑,如墨玉般黑亮的眸子死死盯住秦如风,其中渐渐射出丝丝戾气。稍适,他缓缓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来,“是吗?” 秦如风立时抄起手,指着夜浮生,厉声喝道,“是!因为你拐了我的人!” 夜浮生用狠历如魔鬼般的目光静静地望了会儿秦如风伸在面前的手指,然后眼波一转,脸上乍现一抹嘲讽的笑容,“你的人?” 四目相对,如针尖对麦芒,两人互不相让,浓浓的火药味渐渐在房内弥漫开来,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那呛鼻的气息了般!稍适,秦如风缓缓放下了他指着夜浮生的手,起身在房内若有所思地来回踱了会儿,慢慢说道,“夜浮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在沧州得到了丝绢,可是没有印符,它就毫无用处!”说到此,秦如风停了下来,一双狭长的凤眼微眯,观察着夜浮生的表情! 夜浮生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用那双似碧潭般的深眸淡定地望着秦如风。心中却暗自忖量:秦如风对印符、丝绢了解得如此清楚,难道风扬已经将一切向他合盘托出了?想及此,夜浮生的一颗心不由蜷成了一团。但是他转念一想,如果风扬将一切都已经告诉了秦如风,那么刚才秦如风就应该直接指明自己的身份,而不只是直呼“沐清逸”这个名字了!看来,这一切应该是秦如风自己查到的,而且至目前,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一切梳清理晰之后,夜浮生的心不由舒展开来。 秦如风见从夜浮生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而话已出口,此刻只好继续说道,“莫若我们谈笔交易吧!只要你能将云儿还我,我可以给你印符!” 夜浮生如繁星般晶亮的眸子冷冷地扫了秦如风一眼,继而不动声色地垂眸,啜了口茶,沉思片刻,方抬眸,对秦如风郑重说道,“印符,我的确想要,可是绝对不会用云儿来换!” 夜浮生清明、坚定的话语,让秦如风背在身后的手有了轻微的颤抖,也拨弄了秦如风的心弦,使之发出丝丝颤音。他没有料到夜浮生会断然拒绝他!秦如风又缓步踱回圈椅中坐下,饮口澄绿的茶汤,含润片刻,吞下后,才故作遗憾地说道,“看来,夜公子只好与印符失之交臂了!” 夜浮生淡然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是吗?不见得吧?” 乍听此言,秦如风正将茶盏送至嘴边的手蓦然顿了一下,接着面不改色地轻泯一口。 秦如风这细微的一顿,并没有逃过夜浮生敏锐的眼睛。至此,夜浮生基本可以确定秦如风并没有得到印符。做为追风堂掌堂之信物——印符,新任堂主秦如风竟然没有得到,看来风扬的确是个忠信之人,他并没有忘记自己二十几年前曾经发下的誓言!而且,秦如风之所以在没有得到印符的情况下,和自己谈这笔交易,不过是想玩离间计,一旦自己同意,他便立刻会去告诉云儿!如此看来,明日想要离开追风堂,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秦如风放下茶盏,脸色一沉,狠历地说道,“那就得看看你有没有本事从我这里盗走它了!” 夜浮生宛儿一笑,说道,“那就请王爷拭目以待吧!” 秦如风一下被夜浮生这油盐不进的态度给激怒了!他立时双眉紧拧,眼底喷出熊熊怒火,似要将夜浮生化为灰烬般。眨眼间,他已经一侧身,手如幻影般伸出,将几案上那杯刚沏的滚烫新茶连着茶托,茶盏和茶盖一齐朝夜浮生扔了过去! 夜浮生身形一闪,稳稳地接住那杯茶,漫不经心地轻轻将其放下,然后对秦如风笑道,“王爷,不想谈谈曹子恒了吗?” 夜浮生如叮咚山泉般清越的声音如倾盆而下的大雨般,悠悠浇灭了秦如风刚才满腔的怒火。秦如风渐渐敛了所有的情绪,恢复一脸的平静。半个时辰后,夜浮生慢慢从书房内走了出来,边走边淡笑着对身旁的秦如风说道,“王爷,请回!在下另有要事在身,明日一早便告辞了!”说罢,对秦如风作揖告辞! 秦如风微笑着说道,“好!大丧之际,宾客众多,恕我明日不送了!” 客套之后,夜浮生径自朝客房行去,而秦如风转身回了书房! 待夜浮生离去,秦如风立即派人找来刘宾。 “属下刘宾见过堂主!”刘宾躬身行礼道。 秦如风一脸恬静无波,双眼如苍鹰般阴鹜地瞅着夜浮生离去的方向,冷声说道,“今夜,你亲自去给我盯住柳云昔,稍有差池,提头来见!” 刘宾乍听此言,猛地一惊,抬眸瞄了瞄一脸阴沉的秦如风,继而低首,恭谨地回道,“是!” 秦如风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下去吧!” 刘宾行礼,铮声说道,“属下告退!”说罢,退出了房间! 柳暗花明 第四十章 印符(二) 一觉醒来,依然头昏脑胀,睡意绵绵。不知为何,最近总是特别渴睡,而且极易疲倦!朗朗如白霜般的月光从敞开的窗户中泄了进来,在帐内投下一片银辉!正想阖眼继续休息,朦胧中,却瞄到床尾帐幔上似有一个纤长的男性侧影,心一惊,是谁?难道是……我忙霍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手也悄悄摸向了枕下的寒霜剑。自从和夜浮生走到一起,参与了那些杀戮之后,我也渐渐养成枕下藏剑的习惯!稍微一定,我猛地抽出了寒霜剑,随着我身子一转、一挺,那寒芒四射的银剑,似螭龙般轻摆,手臂一扬,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亮丽的银弧。转瞬,它已经抵住了那人的脖颈。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坐着的竟然是夜浮生,他正用那双如黑水晶般黝亮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我,如春水般绵延不绝的疼惜之情从中不断泻出! 刚才悬于半空中的心一下落了地,不由长吁口气。这时,我才注意到身上盖着的被子,想着夜浮生的体贴,心里顿时如喝了蜂蜜般甜滋滋的。微一扬首,对夜浮生笑道,“夜,来了一会了吧?怎么不叫醒我?”说罢,我搁下长剑,挪了挪身子,倚进了他的怀里! 望着一地如乳如练的澄辉,感触着从后背传来的阵阵暖意,心中产生了种特别温馨的感觉!真希望时光就此停驻,让我永远地依靠着、拥有着这坚实、温暖而又宽阔的胸膛。多少次,当我或疲累,或惶恐之时,只要一贴近它,我的心就会重新变得特别安祥、特别坚定! 夜浮生环拥着我,一边摩索着我的双手,一边轻声说道,“云儿,你什么时候养成了枕下藏剑的习惯?记得在凌州时,你可没有!”那如丝竹般轻幽的声音在房内缓缓响起,它犹如一阵狂风,将刚才一室的温馨全都吹卷到了九霄云外!一抹淡淡的哀伤在房内如雲霓般逐渐氛氲开来! 他的一语轻言,拨动了我心中的琴瑟,缓缓奏出一曲似落叶般悲伤,似青果般苦涩的乐章。一个生活安定,问心无愧之人,是绝对不会有这习惯的!什么才会有?只有那些心里缺乏安全感,只有那些手上沾满鲜血,只有那些每日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行走的人,才会有这习惯! 自从和夜浮生在一起后,我的一双手,渐渐从熟捻于绣花针在丝绸之中来回穿梭,到现在熟练自如地使用长剑杀人,在这逐渐变化的过程中,我的心也逐渐沦丧!沦丧?或许有些过了!但是从不忍心杀一只鸡,到现在杀人如吃饭般,不管顶着什么样的正义名号,总之确实是杀了人!而且,我杀的人中,真的就是每个都该杀吗?独自一人时,我常常扪心自问,每每都以惶惑不安而收场!答案其实不言而喻,只是自己不敢正视!然而潜意识却是无法控制的,夜夜的恶梦就是明显的例证!只是,我从来不对夜浮生提及这些罢了! 我敛了思绪,故作轻松地说道,“现在非常时期,自然要小心些!”言毕,扯了扯嘴角,尽力绽放出一缕灿烂的笑容! 夜浮生幽幽地深叹一声,慢慢将我的一只手放到了唇边,温软的吻如羽毛般轻轻地落到了我微凉的手背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如兰的温热气息,那阵阵暖意从手背如电流般迅即地传到了我的心田,让我的心有丝微轻颤。 夜浮生将我的手含握在掌心里,愧疚地说道,“云儿,你不用骗我!虽然你从不说,但是夜里我听着你惶恐地惊叫,就知道你内心的恐惧!” 夜浮生是理解我的,是懂我的!虽然,之前是因为怕他担忧才不说,然而,现在我却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了!因为我俩心灵的沟通和交流已经不需要再用言语来表述。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已经能将一切清晰表明了! 我们就这么坐着,任时光流逝,任静默如歌飞扬,…… 良久,夜浮生迟疑着问我,“云儿,你……,你后悔吗?”依旧如环佩相扣般悦耳的声音,却因为那丝丝犹豫,而有些顿挫。 “后悔?”我有些不大明白地问道。 夜浮生站起身,慢步踱到窗前,望着如天鹅绒般深蓝的夜幕下悬挂着的弯弯明月,缓缓说道,“云儿,如果换做几十年前,我,还算地位尊贵,能给你安定、幸福的生活。而如今,这身份,带来的只能是无尽的追杀。和我在一起,必然是整日提心吊胆,时时刀光剑影。我想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这样的生活!”稍微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所以,云儿,你后悔和我在一起吗?”说罢,他不由长叹一声!那声轻轻的叹息,最后悄然消逝在静谧的夜色中! 今日的夜浮生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略一沉思,突然想起今日下午他见过秦如风,更或者他已经知道我也遇到了秦如风,那么他现在如此说,便不难理解了! 不过,于后悔这个问题,以前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说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是假话!特别是在刚开始和他在一起时,对他,真是恨之入骨!可是,在我逐渐了解他,认识他以后,就再也没有后悔过了!从记事起,我便孤独一人。自小,便尝尽了人间的冷暖,看尽了世态的炎凉。虽然渴求一份真情,却也深知这是可遇不可求之事!直至我意外地来到这个时空,才真正找到这份深情,这份爱!而且这番深情厚意,不论在哪个时空,都是万千难求一的!所以,我不后悔选择和他在一起!更何况,有得必有失,所以对他所说的那些,我不是不在意,而是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接受和适应! 在我怔想间,夜浮生一直深默不语,只是抬首仰望夜空,可是紧紧抓住窗棂的双手却泄漏了他此时的心绪!我穿上鞋,悄然无声地来到他的身后,双手一抄,紧紧环住他紧实的腰。 “夜,我爱的是你,无论你是一个亡命天涯的囚徒,还是富甲一方的贵介公子,我爱的只是你,只是你这个人,和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关系!”我紧靠着他坚实的背脊,低声深情地述说着。 那蕴涵着我一腔真情爱意的轻柔话语,似电流般,让夜浮生的身子微微一怔。稍适,他缓缓转过身,将我揽进怀中,如迷雾般浓厚的柔情蜜意从他如墨玉般的眼眸中缓缓泻出,渐渐包裹了我的人,也包卷了我的心。心底的火苗,灵魂深处的炙热,因它而渐渐浓烈! 正在我有些神思恍惚中,只听他坚定地说道,“云儿,嫁给我!”虽然声音纤细如丝,可是却透露出一股不容违抗的霸气! 我的脑子立即“嗡”地一下,变成一片空白。嫁给他?不可否认,我是爱他,可是婚姻,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说爱是一种迷幻,是一种纯感情的东西,那么婚姻就要现实得多,它不仅涵盖了爱情,还包含有更多、更复杂的成分在内!如果说爱里面,就只有我和他,那么婚姻中就不仅仅是我和他了,虽然我孤身一人,但是他身后却还有沐月山庄!想着上次在枫洲之事,心就忐忑不安!更何况,虽然我对庄主夫人之位没有什么兴趣,可是要嫁给他,那是必须面对的,而且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善于为人处事,如果真成了亲,一切应该去如何面对,我真是没有一点信心! 见我迟迟没有任何表示,夜浮生慢慢敛了刚才的柔情,一脸肃严,十分认真地问我,“云儿,你爱我吗?” 我收了刚才的心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夜浮生手臂一紧,将我紧紧地拥在怀中,那紧密的拥揽,似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般,我的心不由“砰砰”狂乱地跳了起来。他微一低头,在我耳畔低声呢喃道,“云儿,既然你爱我,就嫁给我!” 他温热的气息软软地拂着我的耳际,他结实的身躯亲密地接触着我的,这一切让我有些意乱情迷,在他温润话语地倾述中,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可是心灵深处的担忧却似个黑洞般渐渐扩张,越来越大。特别是想起沐灵月那双怨恨的眼睛,我的心就不由加速跳动,不知道将来等着我的会是什么!一抹淡淡的忧愁在内心深处酝酿开来!可是现下,我已经无暇顾虑这些了,只是激烈地回应着夜浮生如雨点般落下的狂热亲吻,…… 直到快要窒息,我们方才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分离。天外一钩新月,楹窗爱人相拥,……良久之后,夜浮生搂着我的腰际,柔声说道,“云儿,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告诉了清涧关于‘长生’的事情!”他简洁的话语,试图消解我刚才心中的疑虑!可是,他说的只是我忧虑的其中之一。 见我依然没有吭声,他继续缓缓说道,“至于灵月,她很快也要嫁人了!而且这次及笄之礼,我之所以要办得那么隆重,也是希望她能明白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很多事情,不能再象以往那样,那么任性妄为了!” 夜浮生详明的解释,已经基本上完全消解了我的心结,可是乍闻沐灵月嫁人,我不禁惊诧不已,忙问道,“灵月嫁人?上次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如此匆忙将她嫁人,这……”希望不是因为我的缘由,否则我会于心不安的! 夜浮生见着我一脸的诧异和焦急,宛儿笑道,“云儿,别担心!灵月,自小就许了沐家的世交唐家的长孙唐晓生,只是因为后来唐家家生变故,方才失了音信!前阵子,我已经派人将那唐晓生找到,并带回了沐月山庄!” “哦!”我点了点头。 想着沐灵月对夜浮生用情也算深厚,虽然这是她父亲为她订下的婚约,可不知她会否接受这突然从天而降的未婚夫婿,而且即便她接受,也不知那唐晓生何等人物,会不会委屈了沐灵月?不过,转念一想,夜浮生办事向来稳妥,而且从上次的事情来看,他对灵月也极是宠爱,绝计舍不得委屈她的。既然夜浮生已经将那唐晓生接到沐月山庄,那么一切应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内心对那唐晓生还是有些好奇,遂问道,“不知唐晓生这人如何?” 夜浮生想了想,说道,“唐晓生,是一个生意奇才,且心地纯良,是个不错的人!不过可惜的是,此人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沐月山庄里连厨房的老妈子都会一点拳脚,这唐晓生要做山庄大小姐的夫婿却一点武功不会?沐灵月真能接受?我不大置信地问夜浮生,“灵月的意思呢?” 夜浮生似想起了什么,微微蹙了蹙眉,片刻后,方说道,“这可由不得她!这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如今父母均不在了!我这做哥哥的自然要替她拿主意!更何况,这婚约原本也是她父亲为她订下的!” 看来,沐灵月对这门亲事定是一百个不愿意了!如果真照夜浮生那样,以家长的威严强迫她接受,以沐灵月那么刚烈的个性,以后不知会闹出多少乱子,而且即便灵月真得迫于压力勉强接受了,将来也必难有幸福可言!唯一的办法,只有让那唐晓生主动出击,去真正虏获灵月的芳心,让灵月心悦诚服地接受他,才是上策!思定之后,我白了眼夜浮生,嗔道,“看不出你还真有些‘封建家长的作风’啊!” “封建家长?”夜浮生有些莫名奇妙地问我。 这时,我方想起这词是以前的时代相对于古代创造的名词,夜浮生定是难以理解,遂换了种说法,“就是说你很主观!” 夜浮生瞄了眼我,不以为意地说道,“主观?难道我这样做不对吗?” 我微笑一下,回身搂着他,耐心地解释道,“不是不对!可是你想过灵月的感受吗?比如突然有一天,家人将一个素未谋面,没有一点感情的陌生女子带到你面前,告诉你她是你的未婚妻子,你会做何感想?” 夜浮生垂眸,沉思片刻后,缓缓地回道,“我,断然不会接受!” 见他似乎有些开窍了,我遂微笑道,“那就是了!所以灵月一时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对于婚姻大事,还是要她自己心甘情愿地接受,将来才会幸福!就如鞋,只有真正穿的人,才知合脚不合脚!” 夜浮生上身稍微往后倾了些,然后以一种惊诧的目光将我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一番,才缓缓问道,“云儿,你对这些怎么懂得这么多?” 我撇了撇嘴,笑道,“我懂得还多着呢!” 夜浮生微微笑了笑,问我,“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想了想,我宛儿一笑,对他说道,“一切保密,你交给我就好了!不过,之前,我要见见唐晓生!” 夜浮生点了点头,“没问题!” 这时,我方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撒娇地问道,“夜,你用过饭了吗?” 夜浮生揽着我,一边往圆桌走,一边宠溺地对我说道,“饿了是吧?我给你带了一些点心过来!”我用着点心,不经意间抬头,望见了耀动着的烛火!那摇曳、烁动着的火苗一下勾起了我的心事,让我蓦然想起今日下午遇到秦如风的情景,一丝淡淡的隐忧不觉爬上了心头。 “云儿,在想什么呢?”夜浮生边问边递过来一杯茶水。 不知为何,心中那份隐忧逐渐浓密起来,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此刻,经他一问,不觉脱口说道,“夜,我们明天一早走!” 或许是我过于急迫的口气让夜浮生产生了缕缕疑惑,他不由微启眼帘,一道精光在眸中闪过!寻思片刻,波光一转,眼眸中已经渐渐漾出缕缕似轻烟般若有若无的哀愁。 我想他定是误会了,轻幽地深叹一声,继而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无视他迷惑的眼光,径自在他腿上坐了下来。我双臂揽着他的脖颈,在他耳畔呢喃轻语道, “夜,在我心中,只有你!”说罢,依着他平日吻我的样子,亲吻起他的耳珠,不时,将它轻轻含进嘴里,青涩地细泯慢舔起来!渐渐地,他的呼吸开始急促、粗重起来!我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正当我要继续吻向他的颈项时,夜浮生却一把将我推开了。我诧异地望着他,心一沉,嘴一撅,有些不满地问道,“夜,你难道不想我吗?”自从隶洲分别后,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再一起了! 夜浮生镇定片晌,方重新将我抱入怀中,并在我耳际柔声说道,“云儿,我想你!非常非常想!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虽然之前我也并没有想过真的要和他在此地在一起,可是此时见他如此认真地说着,而且似乎还话外有话,不觉疑窦丛生,遂不解地问道,“不是时候?” 夜浮生点了点头,轻声对我解释道,“嗯!你看看外面,便知道了!” 我怀着满心的疑虑,在门窗边走了一遭,方明白了夜浮生的话!我所在的客房在此楼的二层,向下一望,楼下三步一人,五步一岗,守卫得严密程度堪比皇宫了!门外也有四个追风堂弟子在守卫着!更夸张的是,刘宾竟然亲自守在门外!想想,现在的刘宾可是追风堂的总管了,夜半不休息,竟然来为我看门!这秦如风也真够看得起我! 这时,夜浮生也走了过来,揽着我的肩臂,轻声说道,“我刚来一会,他们就到了!” 我不觉深叹一声!淡淡的悔意,浓浓的无奈随着这幽幽的一叹从心中喷薄而出,并渐渐在空中弥漫开来! 夜浮生紧了紧我肩上的手臂,宽慰道,“既来之,则安之。我想应该还有办法的!” 听得出,夜浮生一时也还没有想出好的逃离办法,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安慰我!其实,凭着我和夜浮生的功夫,要想离开追风堂也不是难事!只是时缝风老堂主大丧,刀剑相见,实为不妥! 正在我们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呼,“走水了!走水了!” 我和夜浮生不由相视一望,丝丝疑虑在我们交错的眼波中产生,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呢?我们来到窗边,只见追风堂东北角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大批追风堂弟子朝那边奔去,包括我们楼下的部分弟子。这不由更加深了我心底的猜疑。难道有人帮我们? 这时,夜浮生已经熄了蜡烛,拿上了包袱,并将我的寒霜剑递了过来,对我轻声说道,“云儿,走!” 我接过长剑,随着他翻身跃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之后,我们便出了追风堂,来到了堂外的树林中。正在我们要继续前行时,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那男子摘下面罩,对我们作了个揖,躬身说道,“在下苏翱,特奉家父之命在此恭候夜公子!” 苏翱?何许人?想着刚才出来,一路顺畅,定是有人特意放了我们!难道就是这苏翱安排的一切? 夜浮生用一种摄人的寒芒打量了苏翱一番,方沉声问道,“你父亲是谁?” 苏翱恭谨地回道,“家父便是追风堂前任总管——苏远!” 夜浮生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他在何处?”稍顿,他眼底突然闪过一道如古井寒潭般凌厉魄人的锋芒,“而且既然他要见我,为何不亲自前来?”如深冬凛冽的寒风般冷厉的声音在幽密、暗黑的树林中悠悠响起,不由让人一阵寒栗! 可苏翱却依然镇定自若,“家父就在十里外的青青山上!之所以没有亲自前来迎候夜公子,一来因为他自风老堂主过世后,身体一直欠佳;二来,也是因为秦如风一直派人在找他,家父实在不便露面!此次,听闻夜公子在追风堂,忙让在下前来接迎!” 夜浮生并未立即做出任何表示,只是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苏翱,似要将他看透般!而苏翱却一片坦然,面对夜浮生的探询,没有一丝慌惧和忐忑。 片刻后,夜浮生缓缓说道,“刚才的一切是你和刘宾安排的吧!” 苏翱一听,爽朗地一笑,“是,也不是!” “刘宾?”我不由脱口惊问。虽然之前想着追风堂内定是有人协助我们,不过却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是刘宾!他素来极忠心于秦如风,为何会……难道他是两面三刀之人?想着,不禁面露鄙夷之色! 这时,苏翱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道,“协助你们离开的的确是刘宾,不过你们来追风堂的消息却不是他递给在下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家父就是苏远,更不知道家父要找夜公子!”说到此,他转向夜浮生,继续说道,“他今晚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夜公子在沧州于他有恩,他让在下带话给夜公子,今夜藉此,还夜公子的救命之恩,此后两清了!更何况,他这么做,还另有它因,那就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堂主再过于痴缠和执拗!”说到最后,苏翱的眼光不由又转向了我,且眸中闪过一道好奇的目光! 想着他最后的那些话,我不由面红耳赤,忙垂下了头。 夜浮生微启眼帘,墨如点漆般的双眸掠过一丝不悦,继而冷声问道,“你父亲可给了你什么信物?” 苏翱一听,忙从怀中取出一只镯子,递给夜浮生! 定眼望去,竟然是只鸡血镯!怎么又是鸡血镯?记得刘战说此物乃前朝宫中遗物,那苏远怎么会也有一只呢?难道它们本就是一对?从从疑惑如深海中的气泡般渐渐浮了上来! 夜浮生对着月光,将那只鸡血镯细细审视了一会,方点了点头,说道,“苏公子,请带路!”说罢,将鸡血镯抐进怀中,牵着我,向青青山行去!今夜,秦如风一直在灵堂守灵。眼见沙漏已经指向二更天,便准备回房歇息了。刚出灵堂,却突然听闻有人大呼“走水了、走水了”。 秦如风立即拧了眉,不悦地叱问身旁值守的一个追风堂弟子,“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弟子忙躬身应道,“是!”说罢,朝火光冲天,人声鼎沸的东北方跑了去。 半柱香的功夫,那弟子折回,对秦如风恭谨地回道,“回禀堂主,东北角的一间柴屋不知为何,起火了!现在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秦如风接任堂主之时,便宣布只要是追风堂弟子,只需称呼他堂主即可,不用再尊称王爷! 一直在长廊内来回踱步的秦如风点了点头。不过,他心中却对这火的起由有些怀疑,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起火?遂停住脚,对那弟子吩咐道,“刘宾在什么地方?” “刘总管今夜不是去守卫柳姑娘了吗?”那弟子小心翼翼地回道。 柳云昔?大火?秦如风乍然明白了刚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他忙提气,如幻影般朝柳云昔住的柳楼飞奔而去! 柳楼楼下有弟子三人,楼上有两人,加上刘宾,共六个人! 秦如风一言不吭,冷冷地扫射了众人一眼,径自走上了二楼。 刘宾和两个追风堂弟子乍见秦如风,立刻跪下行礼,说道,“属下拜见堂主!” 秦如风用如秋风般肃杀的寒光瞄了瞄跪着的几人,冷冷地问道,“刘宾,里面的人怎么样?” 刘宾恭敬地回道,“回禀堂主,柳姑娘一直都在休息!” 秦如风点了点头,沉吟道,“去把门敲开!” 刘宾一听,抬眼,犹豫地望了望秦如风!他不是不知道堂主对柳姑娘的痴心一片,可是自从沧州一行之后,他明白了柳姑娘心里有的只有夜浮生!即便堂主再优秀,再尊贵,再对她一往情深,也只是一厢情愿!所做的一切也只能是徒劳!既然如此,何苦再强留呢?他明白堂主的苦、堂主的难,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希望堂主能过得开心些! 秦如风冷然地打量着面前踌躇不前的刘宾,暗自忖道:今日下午,和夜浮生一袭谈话,他已知晓柳云昔一直和夜浮生在一起!那么上次沧州之行,刘宾定是看到了柳云昔,可是他却对自己隐瞒不报!想着那事,再看看眼前如此迟疑的他!秦如风不由怒由心生,眼波一转,一道如刀剑般狠历的目光骤然射出。 刘宾看到秦如风渐起的怒意,不由垂下眼帘,朗声回道,“是!”说罢,刘宾起身,走到门边,敲响了柳云昔的房门! “砰砰砰!” “砰砰砰!” 随着敲门声的响起,秦如风的心也似被一股外力给揪住了般,缩得紧紧的!随着敲门声过后的静谧在如水的沉夜中出现,秦如风的心也渐渐越沉越低,似坠入了万丈深渊般!一种不好的预感,如雾中看花,已经若隐若现于秦如风的胸间!多次敲门未应之后,秦如风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对刘宾喝道,“把门撞开!” “是!”说罢,刘宾用力“嘣”地一声,将房门撞开了! 秦如风一把拨开刘宾,心急火燎地大步跨入了房间!房内空空如也,窗户大开,哪里还有柳云昔的影子!此刻,秦如风心中的怒气顿如滔天巨浪翻滚般汹涌不断,他转过身,眼眸中射出如冰刀般冷寒锐利的目光,胸膛急剧起伏,双拳捏得紧紧的! 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后,他方抄手指着刘宾,厉声喝道,“刘宾,夜浮生给了你什么好处?” 刘宾一听,忙双膝跪下,郑重地给秦如风行了个稽首礼,朗声回道,“刘宾,从始自终,都对堂主,对王爷忠心耿耿!” 秦如风冷笑一声,问道,“忠心耿耿?那我问你,柳云昔去了哪里?今夜的大火又是怎么回事?”阴冷如绵密冬雨般的声音在房内悠悠响起,虽然纤细如丝,可又是那么的让人不容忽视! 刘宾沉吟片刻,方镇静地回道,“今日,属下派了二十九人守卫柳楼,楼下二十五人,楼上四人,加上我,总共三十人!不到戌时,我们便来了!房内一直没有动静,刚才听闻‘走水了’,属下想着柳姑娘应该已经休息了,所以就派了二十四人去救火!不过,属下敢保证从头至尾,房内的确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刘宾的一席话后,秦如风的脸色更加阴沉,只听他冷厉地叱道,“那照你的意思,不仅大火和你无关,而且连柳云昔的离开也和你没有关系了?” 刘宾继续伏首,恭谨地回道,“属下不敢!柳云昔的离去,的确是属下失职,可是属下绝对没有背叛堂主!” 秦如风阴戾地凝视着刘宾,慢慢踱到了房外的长廊内,对其余两人,冷冷地问道,“刚才他所说的, 柳暗花明 第四十一章 印符(三) 原想着十里路,不过一袋烟的功夫就可以到了。谁想知这十里路全是崎岖陡峭的山路,我们翻山越岭,爬坡下坎,大约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一个陡峭直立的绝壁之下。 这时,苏翱停住脚步,对夜浮生说道,“夜公子,家父便在这山顶!”说着,他向上指了指那峭壁的顶端。 顺着他手指之处,仰头望去,只见一座高约几十丈,四面光滑,壁面垂直的峭壁。它与其说是座山,莫若说是块长方形的立方体。想要爬上去,似乎绝无可能。不过细瞧之下,发现壁面并不是全如镜面般平滑,而是每隔几步远,就有一点点凹陷。想来,这些凹陷,便是登上这峭壁的佳径吧!苏远选择此处为藏身之地,不得不说是比较安全的。不过,不知水源和食物是如何解决的,遂问道,“苏公子,这里的确是个良好的藏身之处,不过水源和食物是如何送上去的呢?” 苏翱一面仰望着山颠,一面慨然说道,“此处是家父几十年前便寻觅好了的!不知他是不是早已预见到会有这么一日,所以很久以前便做好了准备!食物预备了两人半年的,饮水也是通过山背处的竹管引的上去,一般人难以发现!若此处被围,只要水源不断,坚守个半年没有问题!” 我点点头,不过心中却有些好奇:这苏远难道有什么仇家,否则为何做出这样的安排呢? 刚才一直默言不语的夜浮生,此刻幽幽地说道,“难为他想得如此周到!”语必,一声似有若无地叹息从他口中悄然溜出! 听来,似乎夜浮生一切均了然于胸,不由侧首望向他。只见他一脸森幽,眼神缥缈,似在回忆着什么,又似在展望着什么!不过,细细看来,那飘忽的眼底却涌动着各种波绪! 今夜的另一只鸡血镯,苏翱的慨谈,夜浮生的解释,似乎又隐示了一个关于前朝的秘密!沧州之行,如果能解释为是为沐家报仇的话,那么这次就绝计不是为了报仇而来!夜浮生的身份,死士的名单,似乎都暗暗隐示了他最终的目标!心底深处那份模糊的隐忧如抽丝拨茧般越来越清晰,我的心也随之变得越发沉重!这份沉重,不是因为惧怕失败,而是因为想到他成功的那一天即是我和他的分离之日! 正在怔想间,只听苏翱说道,“夜公子,柳姑娘,咱们上去吧!” 夜浮生微一颔首,牵住我,随着他一起走向峭壁。 苏翱率先提气,纵身,手脚如蜻蜓点水般在那点点凹陷处轻轻掠过,整个人如敏捷的猿猴般迅捷地向顶峰跃去!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攀到了顶峰! 随后,我和夜浮生也相继上了山顶!苏翱躬身,作了个揖,“夜公子,柳姑娘,请稍候!”说罢,向茅屋走去! 这时,我方打量起这里来!这山颠之处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中间建有两间黄泥墙的茅屋。此时,房门半掩,楹窗半支!昏黄的烛光从半开的窗户内柔和地泄出,在房前洒下一片半明半昏,交相辉映的幽黄光影。房内忽明忽暗的烛火,显示它已经燃灼多时。看来,苏远一直在等候着我们的到来!转眼间,苏翱搀扶着一个中年男子走出了茅屋。这中年男子,想必就是苏远了!只见他身形瘦弱,宽大衣袍似挂在衣架上般,在时而拂过的微微山风中,高高扬起。细看面颊,其眼眶深陷,眼圈发黑,脸色苍白,双颊凹陷,嘴唇发乌,给人一种形销骨立的感觉!不过,眉眼似乎还是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约略一想,我第一次去追风堂时,在大厅内与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可那时他是气宇轩昂,丰姿卓越的!不过半年光景,变化怎的如此之大?心下不由暗暗吃惊! 苏远在距离夜浮生几步远之处,停了下来!由苏翱扶着,慢慢屈膝跪到了地上,苏翱见势,也随着跪了下去。 苏远与夜浮生既非师徒关系,又非父子关系,他下跪行礼,只有一种可能——君臣关系!苏远也是前朝遗臣?心中不由惊诧不已。 斯时,只见苏远庄重地左手按着右手,拱手于地,同时头也缓缓至于地上,向夜浮生朗声说道,“末将苏远,见过殿下!”那恭敬、朗朗的声音中透含着几分苍老,几分憔悴,却掩饰不了苏远对夜浮生的那份尊崇! 之前的猜测果然不差!可是,如果他是前朝遗臣,那么风老堂主呢?这和追风堂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个疑惑如茶汤中的片片嫩芽,渐渐浮至水面般浮上了心头! 我侧首望向夜浮生,只见他那如碧潭般幽深的双眸定定地凝视着苏远,其中不时闪过几许慨然,几许深重,然而它们很快便湮没在眼底那一片雾气缭绕中,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心绪! 稍适,夜浮生敛了所有的意绪,一双眼眸恢复为如山泉般清明,他稍稍一俯身,扶起了苏远,同时温和地说道,“不用行此大礼,唤我庄主即可!” 这苏远既是前朝遗臣,而能几十年不变节,对早已覆灭的王朝遗孤还依然忠心耿耿,实在难得!所以也难怪夜浮生会百感交集,亲自躬身扶起他!和夜浮生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头一遭见他如此! 苏远起身后,对夜浮生说道,“庄主请!” 夜浮生点点头,牵着我,向燃有烛火的那间茅屋缓步走去!随后,苏翱搀着苏远也步入了房间!房内陈设简陋,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但是极其整洁! 苏翱扶着苏远在下位坐定之后,便去沏了两杯茶置于桌上! 苏远手臂轻扬,“庄主,请用茶!粗茶陋饮,望庄主莫要见怪!” 坐在上位的夜浮生微微摇了摇头,淡然说道,“莫要如此客气!”说罢,举起茶盏,泯了一口茶汤! 这时,苏远回身对苏翱说道,“把包袱拿来!” 苏翱走到床边,从床侧的暗格内取出一个白色包袱,将其递给了苏远。 苏远一脸肃穆地接过包袱,然后用手肘撑着桌沿,微颤颤半支起身子,约略倾身,郑重地将其呈给夜浮生,“庄主,这是追风堂的印符和风将军临终前留给您的两封信!” 追风堂的印符?怎么会在这呢?苏远又为何将它交给夜浮生,而没有给追风堂现任堂主秦如风呢?谁是风将军?莫非便是风扬——风堂主?难道他也是前朝遗臣?这一切倒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心头不由疑窦从从! 夜浮生并没有立即伸出手臂,只是沉静地望着那只白色包袱!他那如墨玉般黝黑晶亮的眼眸似两个乌黑的幽洞般,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地埋藏了进去。稍适,他方缓缓接过包袱!包袱内有一个暗红色的檀木长方形盒子,其下压放着一只信封! 夜浮生沉静地注视着那只盒子,同时抬起手,用指腹如羽毛般轻柔地来回抚摸着那硬实、光滑的盒面。暗红色的盒面因为保护良好而滑腻非常。在昏幽暗黄烛光的沐浴中,在萦白手指的衬映下,盒子显得异常肃穆、高贵,盒侧的开关,更是金光闪闪!那紧扣的开关,幽静地闭合着,似个卫兵般,庄严地守卫着盒内的印符! 他凝视一阵后,缓缓摁下了开关!“砰”一声,盒盖弹开,一个黄铜做的虎形符印静静地躺在盒中。在昏黄如豆的烛火映射下,它散发着森秀、暗金的光芒!夜浮生慢慢将那铜符取出,放在左手掌中,若有所思地用右手指细细地摩索了会儿那印符!随着印符表面的起伏,他的手轻微地上下波动着,所形成的缓柔曲线,似他此刻幽深的思绪! 本就有些跳跃的烛火因为一直未剪去烛芯,而开始左右摇曳!壁上的影子因此而有些微地晃动!屋内一片沉寂,只有烛火发出“哔哔卜卜”的声音,沉寂的气息在空气中渐渐漫漾开来,…… 良久后,夜浮生停住了手,发出了幽幽地一声长叹,继而抬眸对苏远说道,“难为你们了!”说罢,将印符放到桌上,将盒底的那封书笺取了出来。 他展开那淡黄色信笺,满脸沉静地阅览一遍后,便将其和印符一起搁回原处,并合上了盒子!然后,他又取出檀木盒底压着的那信封,将其中的信笺拿出,细细地读了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为何,可是从他越发凝重的神色,从他阅此信比读前一封信时间更长,情形更加细致、认真来看,此信虽然没有第一封重要,未放入盒子,但是它似乎比第一封更能让夜浮生心绪起伏! 仔细地览过两遍之后,夜浮生方才将信笺原样叠好,慢慢放回信封中,接着怅然说道,“风将军所托,我定会铭记在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定会饶他一命!可是,如果我失败了呢?他会放过我吗?” 面容一直沉静如水的苏远一听此话,面上立时红一阵白一阵,似有些微尴尬,又有几许愧疚! 夜浮生淡淡地一笑,对他说道,“你也不用歉疚!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必然会言必行,行必果!你且放心!”说罢,一抹无奈而又极至苦涩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 从他们的此番对话中,我依稀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如果风将军就是风堂主的话,那么夜浮生言辞中指的“他”必然是指秦如风了!而夜浮生说的失败之事,必然是指我心中已经约略猜到的那件事情了!以前,我从没有想过夜浮生和秦如风有一天会生死对峙!现下,这个问题不期然地被提出,而且似乎是一件极有可能成为现实的事情!我平心静气地问自己,假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站在哪一边?毫无疑问,我会站在夜浮生这边,但是我又真能忍心看着他杀掉秦如风吗?我不知道!可是如果秦如风要杀掉夜浮生地话,我定会奋力救他,而且如果不能救他于危难,那么即便没有长生,我想自己也一定会陪着他共赴黄泉! 苏远沉默片时,突然抬起眼帘,一道坚定的目光从眼中射了出来,“庄主,属下只有犬子一人。虽然不才,可是也略会些拳脚,属下在这里便将他交给庄主,让他为庄主鞍前马后,出一分薄力!” 夜浮生嘴角一弯,一缕云淡风轻的笑容在他脸上漾开。稍后,只听他温雅地说道,“不必如此!你们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已经非常感激了!即便提出一点条件,也是理所应当的!”说罢,不徐不急地将桌上的包袱重新结好! 听闻夜浮生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苏远现出一脸的惊愕。随后,他黑黝黝的瞳仁里掠过一道欣然的眼波。细观苏翱,震惊之余,眉宇间,满是失望之色,甚而嘴角都有些垮了下来! 夜浮生收拾好包袱,泯了口茶,似轻描淡写地向苏远问道,“你气貌变化为何如此之大?记得去年见你时,还依旧神采熠熠呀!” 苏远微启眼帘,深叹一声,“风将军过世之后,我哀恸欲绝,加上堂内变化极大,所以……” 夜浮生却并未立即启口,而是缓步走到苏远身边,伸出手臂,探向苏远的手腕,似要为他把脉! 苏远却并不领情,脸色一变,立即躲开了夜浮生的手。夜浮生那只本想为其把脉的手僵驻于半空!乍见此变,我也不由侧首,吃惊地望向苏远! 苏远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唐突,忙垂眸,低声诺诺道,“我没有病!不劳庄主费心了!” 夜浮生注视着苏远的眼眸中立即射出一道萧冷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一抹冷凝如寒霜的笑容在面上缓缓绽放开来!他缓缓收回手,慢慢转过身子,踱向窗边! 苏翱走上前一步,扶住苏远的胳膊,急切地说道,“爹!你为何不让……” 苏远立即撇过头去,双目怒视苏翱,暴喝道,“闭嘴!这儿没有你说话得份!”说罢,摔开苏翱扶着他的手臂。 夜浮生背着双手,沉静地望着窗外。片晌过后,方沉缓地说道,“你,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而且也知道是谁下的毒吧!”那声音似从古井中传出的般森幽、冷寒! 乍闻此言,苏远身子一震,一时似坐立不稳般。我忙跨前一步,伸手想将他扶住!他却冲我摇了摇手,“不打紧!” 此刻,苏翱却有些忍耐不住,忿忿地叫道,“爹,原来你早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不告诉我?” 夜浮生沉吟片晌,方说道,“你既然舍得将自己的性命都给了他,为何又要将符印给我呢?” 苏远眸光一暗,点点哀伤从其中闪过。稍待一会,他扶着桌子站起身子。苏翱没有走上前来扶苏远,只是用那双燃着熠熠火苗的眸子,愤怒地望着他。我忙扶住苏远!他颤颤巍巍地前行几步后,放开了我的手,恭谨地跪在了夜浮生的面前,哀恸地说道,“庄主,苏家几世皆为轩辕家的臣子,即便今日王朝不在,苏远也绝不敢有二心,所以完成风将军的遗愿,将符印交给庄主,是苏远责无旁贷的任务和神圣的职责!可是,他,是风将军唯一的外孙!风将军于苏远有再造之恩,今日即便他不是为了符印而给苏某下毒,而是要苏某立即自尽于他面前,苏某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那消瘦、巍颤的背影,那拉长、细弱的影子,在昏黄的光晕中,相互衬映,犹显苍凉、无奈! 轩辕家?记得夜浮生曾经说过他是前朝太子遗孤,而非沐家亲子,那么估计轩辕才是他真实的姓吧! 屋外,强劲的山风已起,它们猛烈地呼啸着,将半掩的门猛然吹开,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冷厉的山风争先恐后地钻进屋子,虽说已是春天了,可还是让人感到一种透彻骨髓的寒意!夜浮生沉寂地站在窗前,他的衣炔随着刮起的山风而飞舞飘扬,发出“吡呲吡呲”的声音,……良久,夜浮生缓声沉沉地说道,“要是我要你活呢?” “这,……”苏远不由抬起头,面有难色地望向夜浮生的背影! 此刻,夜浮生转过身来,微一倾身,将跪在地上的苏远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以为,你这样做,他会承你的情吗?” 乍闻此言,苏远不禁微启眼帘,一双有些水雾朦朦的眼眸惊诧地望向夜浮生,他似乎从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稍后,他缓缓垂眸,脸色渐渐黯然下来。 夜浮生见状,料想苏远的内心已经有所触动,遂继续语重心长地开导道,“苏远,在你决定将印符交给我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更何况,你为风扬效力多年,多次帮助了秦如风,也算还了风扬对你的恩情,你又何苦如此呢?”说罢,便扶着苏远,走回桌边坐了下来。 可是有一点我不甚明白,既然秦如风知道苏远带着印符,为何不直接抢了去,而是下毒呢?难道他在风堂主过世之前,便早已窥知一切?那么上次去追风堂,夜半黑衣人的诈窃,就是秦如风为了印符而刺探当时健在的风堂主——他的师傅?亲外孙,爱徒,为了印符,而试探自己的外公,师傅,亲人之间都如此勾心斗角,和外人不知怎样了,想来真有些不寒而栗!思及此,我不由暗暗庆幸,自己离开秦如风是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虽然夜浮生也有狠历的一面,可是,对自己的亲人,对有恩于自己的人,他从来不会这么做! 苏翱一听,不由沉声说道,“原来是他下毒害了爹!我定不会放过他!”说着,他眼中射出了两道如利箭般锐利的光芒! 苏远一听,立刻回头,叱道,“放肆!” 苏翱立时涨红了脸,双唇紧抿,倔犟地盯着苏远。在苏远狠历的目光下,苏翱逐渐敛了激越的情绪,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此时,夜浮生幽缓地说道,“苏翱,可还有休息之处?” 苏翱略一回神,对夜浮生恭敬地回道,“隔壁还有一间房!” 夜浮生点了点头,缓步踱到我的身边,对我柔声说道,“云儿,你去休息一会吧!我要为苏远解毒!” 我点了点头,随着苏翱步出了房间!到得房间,便合衣躺到了床上。兴许是因为一夜未睡,而且又赶了那么远的路,不一会我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苏翱将苏远扶到床上躺下后,夜浮生开始为他把脉,解毒!大约忙乎了一个时辰之后,方将苏远体内的毒清解掉! 夜浮生拭了拭额头的汗珠,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苏翱,“每日服一丸,坚持服用一个月,便没事了!” 苏翱接过药瓶,躬身说道,“谢谢庄主!” 夜浮生侧首,对虚弱地躺在床上的苏远说道,“你好好休息吧!”说罢,举步向房外走去!此时,已经有些朦朦亮了,不过今日的天气似乎不佳,天空中浓云密布,灰沉沉的。 夜浮生慢慢踱到了崖边,他似在等人,又似在欣赏风景!他悄静地望着远方的峰峦叠嶂,葱郁山林,在晨曦如纱似烟般的薄雾缭绕下它们若隐若现,似害羞的少女般! 不一会,夜浮生听到身后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遂轻声问道,“你父亲睡了?” 苏翱应了一声,“嗯!”随即,他猛地跪伏在地,恭敬地说道,“庄主,请收下苏翱!” 夜浮生沉吟一会,方淡然说道,“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那声音细渺如丝,却又毫无遮掩地透射出一股魄人的威严! 苏翱直起身子,昂然地说道,“一来,苏家世代皆效忠于轩辕家族,二来,庄主救了家父一命,三来,庄主仁善,德行高洁,所以苏翱愿为庄主效忠,至死不逾!” 夜浮生慢慢转过身子,垂眸,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苏翱一番,方冷声说道,“我,有我的规矩,如果你真心想效忠我,必得答应一个条件!” 苏翱抬起眼帘,坚定地对上夜浮生那威严的目光,“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一百个也在所不辞!” 夜浮生萧冷地瞄了瞄跪于地上的苏翱,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红色的药丸,沉声说道,“要效忠于我,就必得服下这药丸!”说到此,夜浮生望了望手心里那枚如血珠般殷红的药丸,继续说道,“此药周期为一年,一年时限一到,我会给你服解药,不过它不是清除你体内的毒素,只是将毒素延缓一年发作。就这样,周而复始,年复一年,若你有朝一日背叛了我,再得不到解药,便会毒发身亡!”言毕,将手掌沉缓地伸到了苏翱的面前! 苏翱略略思虑一阵后,一把取过了药丸。他一仰头,将其吞了下去!那坚实的脖颈在空中划出的优美弧线,显示出了他坚定不移的信念! 这时,夜浮生仰头一笑,说道,“不错!不愧是苏门之后!此番考验,你算过了,以后你便是我沐月山庄的一员了!” 乍闻此言,苏翱黑黢黢的眼眸不由掠过一片惊诧。稍后,只听他不解地问道,“考验?” 夜浮生微笑着点了点头,解释道,“刚才你服的不过是一枚增加内力的药丸罢了,说那么多,不过是想考验考验你罢了!不信,你试一试!” 苏翱半信半疑地回道,“是!”说着,试着运了运气!继而,一抹惊喜在他脸上绽放! 夜浮生扬了扬手,说道,“起来吧!我回去后,会立即派人来接你们父子二人!这些时日,好好照顾你的父亲!” 苏翱欣喜地向夜浮生躬身行礼后,方有些激动地回道,“谢谢庄主!” 夜浮生轻轻摇了摇手,淡淡地说道,“回去照顾你父亲吧!”说着,向柳云昔休息的房间走去! 柳暗花明 第四十二章 沐月山庄 待我醒来,已是正午,晨曦浓密的腻雲早已没有了踪影,金灿灿的阳光普照大地,淡淡的暖意渐渐腾起!可能由于睡眠不足,醒来时我太阳穴疼痛欲裂!轻轻按压片晌,不经意间,却瞄到夜浮生正合衣靠坐在床尾,眯眼打着盹儿,那细绵沉密的呼吸,暗示他还依旧沉睡在梦乡!想着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阖过眼,我的心便如被剜了一块般疼得无法用言语叙述!我悄悄起身,将他为自己盖上的被褥覆在了他的身上!望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子,望着他瘦削的面颊,我不由思绪翩牵!他的出身,是不由他选择,他的责任,是二十多年来,众多依旧忠于前朝的人付与他的!虽然我心底以为这些所谓的义务,并没有意义,因为大江东去浪涛尽,随着时光长河的流逝,逝去的便已经逝去了!想要挽转,实在很难!因为于百姓而言,更多的只是关心自己能否安居乐业,于谁来当政,他们其实并不在意!既然,现在百姓能安定地生活,又何苦再起兵戈呢?可是,夜浮生或许不会这么想,那些忠于前朝的遗臣就更不会这么想!我不能说他们狭隘,因为他们所处的时代,所接受的思想就是如此!所以假若夜浮生真要决定拼死一博,我都会尊重他的想法,会陪着他一直走下去,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 我沉静地注视着甜睡着的夜浮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他的嘴角竟然渐起一缕似有若无的如千山雪莲般纯净的笑意!夜浮生在对待属下时,恩威并重,对待敌人时,阴戾狠觉,对亲人时,拳拳爱心,对我时,却又柔情万分,可是从来没有过这般纯洁、空灵的笑容!其实,我觉得夜浮生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在我看来,他所背负的那些责任、那些义务,都是他父亲、他爷爷的那些忠臣给强加的,如果他能卸去这些沉重的责任和义务,应该可以活得很轻松,很快乐,不用象现在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处处处心积虑!想着这些,看着他那似孩童般的馨馨笑容,看着他越发消瘦的面容,我心中不由升起一种特别想疼惜他的感觉,不由微倾身子,用手撑着床栏,俯下头,轻轻吻上了他的面颊! 就在我的双唇覆上他苍白消瘦的面颊时,夜浮生却蓦地睁开了眼睛,那乌黑黝亮如黑水晶般的双眸,先是闪过一丝惊异,继而一抹发自心底的甜甜笑意从其中泻出!望着他近在眼前,如山间小溪般澄澈的眼眸,我却有丝微尴尬,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免有些采花贼的嫌疑,忙垂下了眼帘,不知这个偷吻是应该继续呢,还是应该打住,面上渐渐滚烫起来!许是察觉到我的犹豫不绝,夜浮生微微一笑,一下伸出双臂,将我搂进怀中,继而手臂一旋,我已经倒进了他的怀中。他低下头,那如棉柳般柔软,如春风般温暖的双唇轻柔地覆上了我的,稍稍吸允一番后,便用舌轻轻顶开我微闭的牙关,探进了我的口中,时而缠绵缱绻地吸吮着我口中的津液,时而如蛇般灵活地翻卷着,掀起的阵阵漩涡将我一次次地卷了进去!我觉得自己仿似浮在浪尖上的小舟,时而腾跃在浪峰,时而沉溺于海底,…… 在我意乱情迷之时,夜浮生却悄然放开了我,身子微微后仰,有些痴迷地望着我!望着他那渐渐有些灼热的眼神,我却很快清醒了过来,有些恼怒地瞪着他!既然知道此地不宜,为何还要那般地逗弄我,想着不由挣脱他的怀抱,扭转身子,气恼地背对着他! 夜浮生却缓缓将我的身子掰过去,促狭地对我一笑,“想不到我的云儿也有想偷吻的时候!” 听到他的打趣,我的脸腾地一下如发烧般火辣辣的烫!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一咬牙,翻身准备跳下床,跑开去! 夜浮生却猛地从后圈住我,笑着说道,“云儿,开个玩笑,别生气!” 我却一下回身,揽住他紧实的腰,蓦地咬住他的耳珠,细舔慢含起来!他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忙想侧首躲开,我立刻以一种极娇媚的语气在他耳边撒娇道,“让我吻吻你嘛!”他蓦地僵了一下,继而放松了本已紧紧抓住我上臂的手,任由我沿着耳际深吻下去。我尽力依着他平日吻我的方式,轻柔地吻着他的颈项,直到来到他的锁骨!我拿出当年舔舐冰激凌的耐力,细细地添弄着他的颈窝,听着他的呼吸渐渐粗重,感到他的身子似想旋转,将我放倒到床上时,忙出其不意地放开他,一个箭步跑开了!我边向房门跑去,边回头望着正故作恼恨瞪着我的夜浮生,咭咭地笑着打趣道,“原来我的夜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 夜浮生狠狠地注视着我,随即暗自镇静一会儿,方佯做生气地叱道,“云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已经笑着,跑了过来! 我忙掀门,准备向房外跑去!就在我启门的一刹,却猛然望见站在门外的苏翱,他举着手,似正要敲门般。我忙敛了笑意,有些尴尬地瞧了瞧他!夜浮生想来也看见了苏翱,蓦地停住了脚步,淡淡地问道,“有事?”听着他极力保持平和无波的声音,想着方才,不由暗暗想笑,忙低了头,绕过那进退两难,有些怔愣的苏翱,跑出了房间! 这时,只听身后的苏翱已经恢复如常,对夜浮生恭谨地说道,“庄主,午饭已经备好!用过之后,趁着天色尚早,属下好送你们一呈!” 用过午饭后,苏翱便送我们下了峭壁,翻越了几座苍翠的山岭之后,又沿着一条河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在黄昏十分,方到了一个小镇!他为我们订好客栈,又为我们备办好以后行程所需的车马后,方才向夜浮生告辞离开!我和夜浮生歇息一晚后,第二日便启程回沐月山庄了!因为距离灵月的生日还有十天,时间相当宽裕,所以我们一路且行且留,原本只要四天的路程,我们竟然花了八天时间。在第九天晌午,才到达沐月山庄!因为早已得到下人的传禀,所以我们的马车尚未到达沐月山庄的大门,沐清涧他们就已经带着一大队人在门外迎候夜浮生了! 马车刚停,便已有下人搬来踏凳,并轻轻打起了车帘!夜浮生微一探身,沐清涧便领着众人,躬身,朗声说道。“恭迎庄主回来!” 夜浮生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下了马车!他却并未立即挪步,而是微一侧身,待我下得马车后,牵住我的手,方迈步向正厅走去! 虽然,于夜浮生而言,这是极正常的举动,但是对于不了解我们之间情形的一般人,却不由侧目!立时,我感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我,有惊诧,有排斥,有冷漠,甚而还有点点敌视!我心中不觉有些莫名其妙,虽然我并不是要众人都一定得接纳我,可是他们之中一部分为第一次见面,还有一部分也就是上次在墨山谷时晃了一眼,并无深交,何至于如此呢?莫非有人……这时,我蓦然想到了沐灵月!莫非是她?我的心顿时如坠万年冰川般寒彻不已,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隐现! 不过,还好在其中我看到了沐清影,刚才紧皱的心稍稍舒展了一些。定睛一瞧,他虽然消瘦了些,可是精神还不错。正在此时,他忽然也抬起了眼帘,用那双依然如清水般明净的眸子悄悄望向我,不料想却恰与我射向他的关切目光相撞。他稍一愣,向我点了点头,我也冲他微微笑了笑!这时,我忽然意识到今日似乎没有看到沐灵月,遂一边随着夜浮生继续向前走,一边搜寻起她来。环顾一周,却并没有发现她的影踪!心中不由有些担心,她去哪里了?或许她在正厅等着?夜浮生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不由双眉微蹙! 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我还不能算做沐月山庄的一员,至少他们并没有接纳我。而且,从今日隆重的迎接,众人肃穆的表情,我觉得他们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要禀告夜浮生。同时,我感觉到除了清涧、清影等和我稍熟的几人外,其他人并不欢迎我的参与。斟酌思量一番后,还是觉得自己离开为妥!遂轻轻捏了捏夜浮生的手。他微微一怔,随即侧首,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我。我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正厅,然后微微摇了摇头。他却摇了摇头,继而又紧了紧握着我的手,似乎告诉我不用担心,一切有他在!我之所以不进正厅,倒也不是因为胆怯,而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夜浮生为难!可是,此时见他固执己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随着他跨入了正厅。 进得大厅,夜浮生在上位坐了下来。我却没有依他的意思坐到右首位,而是拣了门边的一张椅子坐下!清涧等进入正厅后,依次坐了下来!其余人等也依序分列在左右侧的椅子后面! 待大家坐定之后,夜浮生瞄了众人一眼,继而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左首位的沐清涧,“灵月呢?她的及笄礼预备的如何了?”虽然声音平和,却暗暗泄露了他对灵月的点点关心! 沐清涧立刻欲起身,夜浮生见状,手微一扬,“清涧,不用多礼,坐下说!” 沐清涧身子一侧,对夜浮生说道,“是!谢谢庄主!”稍顿,方才说道,“明日的及笄礼一切皆已准备妥当!只是……”说到此,他不禁停住了话头,似有难言之隐般。 夜浮生刚才一直微蹙的眉头立时拧成了一团,只听他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是不是灵月出了什么事?” 沐清涧微微低头,略一思忖,终于还是抬眸,对夜浮生说道,“属下回到沐月山庄的当日早晨,灵月小姐已经离开了。她留下一张字条,说她去……,去……”说到这儿,他不禁又有丝微的踌躇。沐清涧素来忠恳,爽直,今日为何如此犹豫不绝呢?我心中不免暗暗思量起来!难道灵月去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夜浮生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脸立即阴沉下来,慢慢站起身子,灿若繁星的眼眸攸地掠过一缕冰彻入骨的寒霜,“说,她去了哪儿?”那声音似从枯井中传来般缓慢而低沉,却又暗含一种让人不敢违逆的威严! 沐清涧寻思片刻,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躬身说道,“她去靖州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纸笺,递向了夜浮生! 夜浮生走前几步,将其接到手中,瞟了一眼后,方问道,“靖州?她去靖州做什么?”说话间,他已经沿着大厅中间的甬道缓步踱向了厅口,并用一种摄人的寒芒,打量着厅内的众人!那寒波掠过之处,人们皆低首,没有一个人敢直视他的目光! 沐清涧低首说道,“不知道!属下这几日也问过几个平日与灵月小姐亲近的人,不过他们都说不知!” 灵月去了靖州?她为何而去?为了游赏观光?可是那里既无名山大川,也无名胜古迹。那为了访友?也不象!从未听夜浮生提及那里有沐家的什么亲友,那她为何而去呢?突然,脑海中闪现出了三个字——“追风堂”,难道灵月是去追风堂?她去那里做什么? 夜浮生迈步走了几个来回后,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那狠戾的声音如匕首般划过厅内每个人的心,众人不由皆埋头,噤声! 夜浮生走回坐位,轻轻将后襟一扬,坐回椅子中,稍后嘴角轻扬,一抹不以为意地笑容在脸上绽放,只听他淡淡地吩咐道,“清涧,去把灵月的丫鬟,奶妈,全都带来!” “是!” 半袋烟的功夫,沐清涧领着四个丫鬟,一个中年妇女,走进了大厅!不知是因为极少出现在这种场合,还是因为惧怕夜浮生,进来时,她们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战战兢兢的样子! 她们在夜浮生面前,怯生生地跪了下来,差不多同声呼道,“奴婢见过庄主!” 夜浮生将刚才捏在手里的那张纸条轻轻地搁至桌上后,瞟了瞟面前的几人,方沉声说道,“都抬起头来!” 那几人皆畏缩地微微抬起头,惊恐地瞄了眼似笑非笑,满目如秋风般寒冽的夜浮生后,忙垂下了眼帘! 斯时,只听夜浮生问道,“灵月小姐,去靖州了?” “不知道!” “是!” 齐声的“不知道”中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惊慌的“是”。 夜浮生站起身,慢慢走到刚才那应“是”的红衣丫鬟面前,冷声问道,“采月,你怎么知道的?” 采月趴跪在夜浮生面前,从那有些哆嗦的背影便可以料知她必是清楚灵月此行的目的的。不过,她却并没有坦言,而是颤声说道,“那日早晨,奴婢本是去服侍小姐起床的。可是,奴婢在门外敲了多时,都不见小姐唤奴婢进去。因为小姐自从上次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经常还独自一人在房内垂泪。自那个唐公子来了后,她更是极不开心,奴婢怕小姐出事,所以便去找人将门撞开了。谁知,屋里哪还有小姐的踪影。预示,奴婢立即去禀告了沐总管。” 夜浮生听必,立刻意味深长地追问道,“那纸条是你发现的了?” 采月点了点头。 夜浮生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她,“那你是在何处发现纸条的?” 采月想了想,说道,“在桌上!” 夜浮生又问道,“你确认?” 那轻扬的声音,探询的口气,让采月产生了几许疑虑。只听她立即回道,“让奴婢好好想想!”略一思忖,她又改口道,“好像是案几上!” 夜浮生又用不大置信地口气问采月,“是吗?”那冷凝地问话,让采月又改变了主意,只听她又惶恐地改口道,“不,好像是在桌上!”那颤抖的声音,似乎预示着采月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一点点地溃决! 夜浮生此刻眉头一攒,厉声喝道,“倒底在哪儿?” 采月整个人一下似筛糠般剧烈地抖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额上落下,她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向夜浮生分辩道,“庄主,奴婢忘了!” 夜浮生望着快要瘫软下去的采月,冷笑道,“忘了?看来你是不肯说实话了!”说至此,他抬头,环顾了一下厅内的众人,狠狠地说道,“不要以为你是灵月最喜欢的丫头,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说至此,他回过头,对恭立一旁的沐清涧吩咐道,“把她拖出去打四十大板,然后卖到香艳楼去!” “是!”说罢,沐清涧手一挥,从厅外进来了来两个人,他们几步走到了采月身旁,一把拖起瘫伏在地的她,向厅外走去! 见夜浮生动了真格,采月立时面如土色。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失声大喊,“庄主饶命!庄主饶命!我说!我全说!”那哽咽的哭声,蓬乱的鬓发,让我有了丝丝不忍! 夜浮生冷冷地笑了笑,手轻轻一挥,采月又被拖回了大厅! 采月趴跪在夜浮生脚前,断续地哭着说道,“纸条是灵月……,灵月小姐前一日临睡前交给奴婢的!呜呜呜~。她告诉奴婢,第二日一早便……,便装作一切不知情的样子,照旧来服侍她。呜呜呜~,在……,在没有看到她时,便,便去通知沐总管!然后,然后将纸条交给沐总管!” “还有呢?”夜浮生一脸肃冷地继续问道。 “灵月小姐还说,说,她这次是去查一个人,让奴婢千万不要,不要告诉庄主!如果,如果庄主问道,便……,便象刚才那么说!小姐,小姐还说她,她会在生日那日赶回来!”采月低着头,哽咽着继续说道。 夜浮生此时脸已经完全垮了下来,嘴角微微向下弯着,似刀剑般锐利的眼波嗖地射向了采月,“查谁?” 刚刚敛了哭声,微启眼帘,望向夜浮生的采月,在与夜浮生蓦然对视后,忙垂下眼帘,有些怯怯地说道,“小姐,小姐没有说。不过,不过,好像,好像是个女的。因为自上次回来后,奴婢就常常见到小姐努力地练功。有时候,又坐在房里,忿忿地自言自语,说什么‘就是她,是她,抢走了……’”说到此,采月不由止了声,悄悄偷眼望向夜浮生。 刚才一脸冰霜的夜浮生此刻有些缓和,他似乎已经明了了一切,深叹一声后,微一沉吟,方说道,“继续说吧!”采月见状,方继续说道,“然后,在唐公子被接来之后,小姐更是愤怒异常,经常大发雷霆,动辄打骂奴婢们。后来,有一日,有一日,……”说着,采月不由又抬眼望向沐尘身后的一位青年男子。那人满脸络腮胡子,看来是个粗爽之人。 夜浮生也顺着采月的目光冷冷地瞥了瞥那男子,稍适,收回目光,对采月说道,“继续说!” 采月咽了咽口水,有些畏惧地小声说道,“沐柳公子从外面回来,似乎给小姐带了什么消息,然后奴婢就听小姐说道,‘我要亲自去一趟,看看那姓柳的……,姓柳的贱人倒底什么来历’。” 她一边说,一边微微抬起头来,惶恐地斜着眼睛瞟了瞟我。虽然她最后的几句说得声音极低,如蚊呐般,可是因为整个厅内一片鸦雀无声,而那“贱人”两字又极突兀,所以那效果依旧如平地惊雷般,引来厅内众人侧目!我感到自己顿时成为了这厅中所有目光的焦点,那些射来的目光中,大部分是赤裸裸的表示着恨意,似为灵月不平,尤其是那沐柳的眼波,斑斑怒意,毫无遮掩地泄了出来。少数则是全然的好奇,沐清涧等几个与我有些相熟之人,则表示出几许同情。真正担忧我的,恐怕只有沐清影吧!我不由苦笑一下!之前,我就有些疑惑沐灵月对夜浮生那么长时间的感情,怎么可能因为夜浮生一夜促谈,便放手呢?更何况,沐灵月的个性那么要强,更不会轻易放弃!再加上近来夜浮生又将唐晓生接到了沐月山庄,那沐灵月自然会将一切都归咎于我的头上。看来,明日的及笄礼,于我而言,将是段难熬的时光了!或许我可以躲开?不过,我想夜浮生是绝计不会同意的! 夜浮生低垂着眼帘,若有所思的静矗片晌后,方缓缓迈步走回椅子坐了下来!他思虑半晌,方抬起眼帘,巡视一遍厅内的众人后,说道:“三日后,我和云儿成亲!清涧,你今日便开始筹备吧!” 三日后?我不由暗暗生奇,夜浮生为何赶得这么急呢?略一寻思,便一切了然于胸了!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来许是想彻底断了沐灵月的念头,二来恐怕是担心秦如风会利用沐灵月来要挟他,而我会去委屈求全吧!因为他知道我最是不希望他因为自己而使他面临两难的境地!心底不由漾起抹抹如莲子般苦涩至极的感觉!及此,我不由想到这次和夜浮生从追风堂逃脱的事情!按说,秦如风贵为王爷又相貌英俊,且多才多艺,文武双全,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呢?单说那玉姑娘,便比我美了不知几倍!更何况,我于他,不过是个替代罢了!若他真那么痴爱芳婷,何不去找她,又何必一直以来苦苦纠缠我?既然那么多世俗的牵襻,那么多名利的桎梏,使得他不敢去找她,那为何不放下这段情呢?可他偏偏又放不下,最后搞得自己活得累不说,让别人也跟着烦! 沐清涧似乎也感到十分意外,惊诧地望向夜浮生,稍愣一下,方低首应道,“是!” 而厅内众人惊愕地望了望夜浮生,随即不约而同地又全都将目光投向了我,满是是鄙夷之色,那感觉就像在说你终于苦心积虑、费尽心思地攀到了庄主。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怎么都觉得那感觉象是我过去的那个时代中一个贫家女找到了一个身家万贯,才貌双全的金龟婿的感觉。我承认夜浮生的确出色。不过,要是我真想攀高枝,还不如找秦如风,好歹是个王爷,至少能让我过一种平淡、稳定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我爱夜浮生的话,此刻我绝计不会坐在沐月山庄里,更不会去忍受他们这些鄙薄的目光!可是,即便为了夜浮生,我得忍受,可是也不代表我怕他们,遂索性扬起头,冷傲地接受着这些人的注视!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份昂然立首地自信和股子里的幽淡起了作用,那些让我如着芒刺的眼光,渐渐少了! 忽然,沐柳大步走到夜浮生面前,双膝跪下,上身匍匐在地,言辞恳切地说道,“请庄主收回刚才的话!灵月小姐……”夜浮生如寒星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如北风般萧冷的寒芒,虽然他面上依旧恬静无波,可是却让人感到一股腾腾怒气已经悄然升起! 斯时,只听沐尘厉声喝道,“沐柳!还不退下!”循声望去,只见他双手紧扶椅子,向前倾身,双眉紧蹙,看来他也察觉到了夜浮生情绪的变化! 沐柳立起身,侧首,对沐尘喊道,“不!叔叔,今天我一定要说!”那高亢的声音,急剧张合的鼻息,黝黑眼底汹涌波动的各种意绪,都分明表示今日的沐柳是不惜得罪夜浮生,也定要将胸中之言一吐为快了! 此时,夜浮生满眼都弥漫着如冬日晨雾般浓浓的怒气,他双唇紧抿,右手死死扣住桌衔,深静地望着眼前的沐柳,稍适,方听到他冷冷地从口中吐出了几个字:“让他说!”这几个字似颗颗冰雹般砸到了在场的每个人心中,让人不由心生怯意! 沐柳稍怔一下,扬首,大声说道,“这回这事儿,是属下帮灵月小姐办的!灵月小姐自上次回来后,一直不开心!后来,属下从她的言谈中渐渐了解到她和庄主,还有那姓柳的女子的事情。”说至此,他回首狠狠地瞄了瞄我,然后继续说道,“属下就出去帮小姐打听那姓柳的女子。后来,隐约打探到一点消息,了解到她曾经在睿王府待过一段时间,便回来告诉了小姐。小姐几日前,便亲自去靖州了!这就是全部经过!庄主,灵月小姐和庄主自幼青梅竹马,她对庄主的一片痴心,沐月山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何况,当年老庄主过世,他将灵月小姐托付给了庄主,庄主此刻怎能另娶他人?” 随着沐柳话音落地,厅内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本就因为近来常带面具而脸色苍白的夜浮生此刻脸色已经变成如万丈山颠上经年累月的积雪般白得几近透明,甚至还有些许泛青。他额上的青筋直突突地冒了起来,如碧潭般幽深的双眸里满是簇簇燃烈的火苗,那熊熊的怒火似要将沐柳吞嗤般。刚才右手紧扣的桌衔,此刻已经断裂,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不知是因为断裂处参差不平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用力过猛的缘故,丝丝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泄出,似条条红色的丝虫般。渐渐地,它们会聚到一块,凝聚成一滴,似颗红泪般悬在他的手上。在一番不情不愿地挣扎后,那滴血终于无奈地落到了夜浮生雪白的外袍上。它一沾染上那白色丝绸,立即似千山寒雪中盛开的一朵傲立红梅般在衣襟上缓缓绽放开来。 虽然,之前我也想到过夜浮生和我成亲,必然会遇到麻烦,却绝计没有想到会遭到如此强烈地反对!若不是早前夜浮生告诉了他对灵月的感情,此时我或许真会误会他是一个多变,忘恩负义之人了! 沐清涧虚坐在椅子边上,神色担忧地望着沐柳,似想起身劝解,却又怕再次激怒夜浮生般,一副欲起未起的模样!那边厢,沐尘已经站起身子,他几步走到夜浮生面前,猛地跪倒在地,埋首说道:“属下管教不严,请庄主恕罪!” 此时,夜浮生已经压抑住刚才的万般怒气,紧握着那块残木的手松了些,不过双眼依旧如鹰鹜般牢牢地盯着沐柳。稍适,只听他冷冷地抛出一句话,“沐尘,你退下!” 沐尘一听,略一迟疑,只好退回原位。而沐柳却因此而打了个激灵。 稍顿,夜浮生才沉声问道,“沐柳,你可说完了?”那低沉的声音中暗含一分如狼般的狠历。 沐柳斯时已经不敢再抬起头,只是垂着头,闷声应道,“是!” 夜浮生眉毛一轩,嘴角略微一上弧,冷笑道,“刚才,你不是挺英勇吗?此刻怎么怕了?” 沐柳依然埋着头,一言不发! 夜浮生收回注视着沐柳的目光,环视一周后,一脸肃严地说道,“我和灵月,是兄妹,现在是,将来也是。不管今后如何,我自会一如既往地照顾好这个妹妹!你们可听明白了?” 他那最后特意压低的声音,包含着一股特别摄人的威严,让在场的 柳暗花明 第四十三章 羞辱 今日是沐灵月的生日,又恰逢其满十五岁,整个山庄布置得一片喜庆! 山庄被清扫得一尘不染,家具,地面皆光可鉴人。长廊内,厅房外都高高地悬挂起一溜大红色的灯笼。花园内的树木,灌木从,矮树上都或挂,或插,或放着形势各异,色彩缤纷绚丽的剪纸。大厅内也早已根据及笄礼的需要,撤掉了所有的凳子,换上了跪垫。可是庄内众人脸上的神情,非但没有一丝喜色,反而皆忧心忡忡的!因为,今日的主角——沐灵月直到现在还渺无踪影! 正厅内阒寂无声,大家都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等候着沐灵月!虽然大家皆静默不语,可从他们眉宇间隐隐泻出的焦灼之色可以看出,众人都为沐灵月地迟迟未归而感到十分地担忧。夜浮生刚开始还镇静自若,随着时光地不断流逝,他的双眉也悄然微蹙起来,如深潭般幽黑的眼眸中不时掠过一抹抹的焦虑。看得出来,这份忧虑纯粹是因为沐灵月的安危而起,虽然他昨日轻描淡写地对我说过沐灵月并没有危险! 一个时辰悄然逝去,沐灵月依然没有回来,夜浮生的眉头已经紧紧攒了起来。厅内等候的众人,有的开始坐立不安,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紧锁眉头,有的哀叹不已。渐渐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将或抱怨,或斥责的目光赤裸裸地射向了我。 平心而论,沐灵月此次出门,却也是因我而起,对于她的迟迟未归,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索性闭上眼睛,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心里暗暗忖道:如果一切真是按照昨日夜浮生地预测来发展,那么我会义无返顾地去追风堂找秦如风,即便这会导致我和夜浮生地终身分离!因为我很明白沐灵月在夜浮生心中的位置!如果因为我,而让沐灵月有了丝毫损伤,夜浮生既便不会怪我,可我们之间也会因此而悄然筑起一道隔阂。与其如此,不如……想及此,我不由悄悄斜眸打量起夜浮生来,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一脸的愁云,更加坚定了我刚才的心念。可是,那如海般深厚的眷眷不舍之情如银河坠地般在心中陡然涌现,那份肝肠寸断的感觉席卷了我整个人,……正在思忖间,我乍然听到外面响起了高喊声,“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平地惊雷,让正厅内的每个人都惊愣当场,大家都不由面面相觑! 一直愁眉紧锁的夜浮生乍闻这消息,也不由侧首,也眉毛一扬,张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我。我对他点了点头。这时,一个下人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大厅。 “庄主,小姐……,小姐回来了!已经到大门口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此刻,夜浮生终于展颜笑了,欣喜地说道,“好!我们这就去门外接她!”说着,已经拉起我,向门外奔去。 正厅内的众人这时也全都眉开眼笑,一边起身向外走,一边嘤嘤嗡嗡地议论着。夜浮生和我到得大门时,沐灵月刚下马车。几个月不见,她瘦了不少,圆圆的脸盘变成了一张瓜子脸。望着沐灵月那尖细的下骸儿,夜浮生握着我的手有了一瞬的僵硬。 这时,沐灵月攸地抬眸,猛然瞥到了出门相迎的夜浮生,顿时喜笑颜开,那双水灵晶亮的大眼睛微微一弯,娇艳如樱桃般的红唇轻轻一咧,如潮般的笑意便在脸上绽现,似春日的桃花般妩媚,又似夏日的海棠般艳丽。可是,转瞬,那如花笑嫣便全然凝固了!刚才的柔情蜜意一下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钢锥般的冷凝。本欲起步跑向夜浮生的脚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沐灵月紧抿双唇,狠狠地凝视着我,片晌,讥讽道,“清逸哥哥,想不到你在外面还有如此美貌如花的红颜知己!早说,也省得我跑一趟。今日我满十五,正好请了她来做及笄礼的女宾!”说罢,她回身对车内喊道,“你出来吧!” 及笄礼,通常由女子的母亲主持,因为灵月爹娘均不在人世,而她又无至亲的女性长辈,所以只好由夜浮生这个做哥哥的来主持,而女宾,本是及笄女子的至友,可是灵月根本没有什么女性朋友,所以按照夜浮生的意思,是由我来做。这一切,都是昨日便商量妥当的。可是此刻听到沐灵月另请了女宾,且貌美如花,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屏息凝神地望向马车!那簇簇眼波中,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只有极少的几人露出了担忧之色! 于及笄礼女宾,我倒无所谓。可是听闻红颜知己几个字,我的心顿时如万千银针戳刺般疼痛难耐,手也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虽然,我强自镇定,既未侧头望向夜浮生,也尽力保持一脸的恬静无波,只是定定地望着马车,可是我明显地感到夜浮生握着我的手紧了不少!他是怕我误信沐灵月,还是因为真得在外另有佳人? 稍适,一双如莲花般的玉手从车内缓缓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段如鲜藕般雪白粉嫩的手臂,眨眼间,一位婀娜多姿,双眼蒙着黑布的雪衣女子从车内探身出来,缓缓下了马车! 从那女子一探身,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待到她下得马车,我已皤然醒悟,她是玉姑娘!玉姑娘?她怎么会来这里?是秦如风故意派她来的?还是她本就和夜浮生真得有些什么?此刻,我陡然回想起去年秦如风携我回追风堂时,夜浮生不就是和玉姑娘同来的吗?想到此,我还真有些疑惑了!可是,转念一想,即便真有什么,那也应该是和我在一起以前的事情,我有什么可计较的?刚才冒起的点点疑虑一下烟消云散了! 沐灵月淡笑着,虽然如春风般柔煦,却让人感到一种暗藏在背后的冷厉。她为玉姑娘揭掉了面上的黑布后,用一种挑衅的眼光瞄了瞄我,随即说道:“玉儿姐姐,咱们进去吧!”说罢,径自拖着玉姑娘走了过来! 玉姑娘含笑站在马车旁,如荷花般婷婷玉立。细眼一瞧,今日的她想来是刻意打扮了一番,只见肤如凝脂,眼蹙秋水,眉含春山,面若芙蓉,一身雪衣极合体,既显妖娆体态,又素洁淡雅。在沐灵月的牵引下,她轻移盈盈莲步,如仙子下凡般飘了过来! 看到她,向来对外貌不甚在意的我竟然有些嫉妒,甚而一种强烈的自卑感也在胸中如烟如雾悠然漫起。不觉间,我轻轻退后一步,悄悄地想抽出刚才一直被握在夜浮生掌中的手。可是夜浮生似察觉了般,反而加大了力度,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侧眼望去,他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双眸似冰彻入骨的寒潭般,冷幽地目视着款款而来的两人。在场的众人一见玉姑娘那国色天香的美貌,眼中不禁射出一波波的惊诧,有的人甚至倒吸冷气。当他们注视到夜浮生那一片寒霜般的面孔,忙垂首恭立。 玉姑娘步到大门时,蜂腰轻轻一折,一双美目瞟了眼夜浮生,继而含笑说道,“玉儿见过夜公子!”那声音如空山鸣泉,又如百鸟朝凤般婉转悠扬。 夜浮生垂眸,用如鹰隼般阴戾地目光瞄了瞄玉姑娘,讥讽道,“你可真够忙的!前几日还在追风堂内披麻带孝,当着女主,今儿个又赶着来这儿,充任女宾!”那如绵密冬雨般阴冷的声音悠然响起,虽然话音已毕,可那缭绕的余音已经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轻颤不已! 玉姑娘脸上的娇笑一下凝固了,丝微的尴尬乍现于眉眼间。转瞬,她已经又是笑意盈盈,娇媚地说道,“夜,你如此说,真让玉儿羞愧难当!不说去年,你花重金将玉儿从春阁楼赎出,便是念着你当日待玉儿的一番恩情,玉儿也应该前来恭贺呀!”说罢,秋波一转,千般妩媚,万般娇柔,在玉姑娘身上,脸上绽现。 明知她所言皆是过往,可是那亲昵的神情,暧昧的话语,还是如晴天霹雳般,郝然打蒙了我。我全身所有的血液,一下都冲向了头顶,此时只觉大脑不断闪现着夜浮生和玉姑娘相依相偎的身影,虽然自己不断告诫自己这是以前的事情,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可是,我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心如刀绞般疼,眼眶中盈满了温润的泪水!夜浮生狠狠地盯着玉姑娘,刚才寒彻入骨的双眸此时满是熠熠燃灼的怒火。站立一旁的沐灵月幸灾乐祸地瞥了瞥我,自顾自地拉起玉姑娘,向正厅走去! 在场的众人觑了觑远去的沐灵月和玉姑娘,又望了望僵立在大门的夜浮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沐清涧眼见夜浮生气噎当地,忙挥挥手,对众人说道,“进去吧!大家先进去吧!”说罢,率先向大厅走去。其余人见此情景,赶忙随着他陆续离开了。 此刻,我已经稍稍梳平了一些自己方才激越起伏的心绪,眼见众人离去,遂对夜浮生说道,“咱们进去吧!”虽然尽力保持声音的平静无波,可是那话音中轻微的颤动,还是泄漏了我的心情! 夜浮生一把将我揽进怀中,焦虑地望着我,急切地说道,“云儿,你听我解释,……” 经他这么一说,我刚刚抚平的心湖不禁又荡起波波涟漪,心头一酸,一滴泪珠悄悄滑出了我的眼角。我忙掰开他的手臂,背转身子,有些哀伤地说道,“什么也别说了,进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说罢,独自向正厅走去,可是我分明感到了背后有一双凄痛,焦灼的眼睛在一直注视着我。 在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都如家常便饭般,更别说,此刻的玉姑娘不过提及了他们以前的事情而已。这一切,在沐月山庄众人眼中,是件极平常的事情!如果,夜浮生因为这而滞留在此,向我辩解,那些人不知又要怎么说了。虽然我不会介意,可是如果我要继续和夜浮生走下去,就不得不顾及这些。快到大厅时,夜浮生追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拽住我的手,无视满厅人惊愕的目光,径自拉着我向厅内的正位走去! 我和夜浮生毕竟尚未成亲,所以按理是不能坐到夜浮生的正位旁的。我忙试图掰开他的手,可是他却不理不顾,一只手如鹰爪般狠狠地扣住我的手腕。无论我怎样运气使力,都无法挣脱,只好由他拉着向前走!走到坐位旁,夜浮生对我低声说道,“云儿,你若不想我当众抱着你,就乖乖地给我坐下!” 一直挣扎不休的我听闻此言,不由收了功,惊诧地望向夜浮生!他却瞥都没有瞥我一眼,不由分说地拉我坐了下去,同时昂首对恭立一旁的赞礼吩咐道,“开始吧!” 淙淙的琴曲奏响,如悠悠泉水;香炉里升起淡蓝色的香雾,袅袅地飘散在空气中…… 因为沐灵月刚刚回到山庄,故而一到大厅,便前往便厅换采衣去了!此时,她梳着双鬟髻,身着采衣,走进了大厅。她一进大厅,一眼瞥见了和夜浮生一同坐在正位的我,适才还有些得意的眸光一下变成了从从怒火,似要将我燃嗤尽般。稍顿,只听她大喝道,“慢!” 惊闻她这一声高喊,奏乐不由停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夜浮生许是猜测到了什么,只见他眉头紧攒,眼光如锋利的刀剑般向沐灵月射去!许是他极力压抑着心中怒气的缘故,握着我的手不觉间加大了力道,疼得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沐灵月缓步走了过来,用手指着我,怒意斑斑地质问道,“柳云昔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那高昂,激亢的声音毫无遮掩地表露出她的极度不满! 夜浮生缓缓站起身,冷冷地回她,“我和云儿两日后就要成亲了!她是你的嫂嫂,自然有资格坐在这里!”清冷的话语中暗含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说话间,沐灵月已经走到了近前,她垂下眼眸,鄙夷地瞥了瞥我,冷笑道,“嫂嫂?那我来问她几个问题,若答得满意,我便唤她一声‘嫂嫂’!” 我仰首望着一脸不屑的沐灵月,心里料想:今日她是不让我难堪,定不会罢手的了!可是,已到此时,也由不得我退缩,索性站起身,一脸闲静从容地望向她,淡淡地说道,“问吧!” 沐灵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一番后,方蔑笑道,“好!第一,我且问你,你是何方人氏?双亲何在?” 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我一时还真是不知该如何答她,说我本就是另一时空来的孤魂野鬼?还是编造一通? 正想着,沐灵月已经缓步走到了大厅中央,大声地叱问道,“答不出来了?哼!”稍顿,她继续问道,“第二,去年你本一直和睿王在一起,为何突然离开?而你又是如何离开的?第三,你和睿王在一起时,根本不会一点武功,为何短短半年时间,武功修为就变得如此高?” 这些问题,全是关于夜浮生对我下狠手的事情!我该怎么办?明明白白地答,还是缄口不言呢?想着,不由侧目望向夜浮生! 正在怔愣间,只听夜浮生大声喝道,“够了!灵月,你太过分了!” 沐灵月猛地扬头侧目,恨意斑斑地瞪着夜浮生,大声吼道,“我过分?”停顿片刻,只听她狠狠地说道,“你是沐月山庄的庄主,你成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沐月山庄的事!沐月山庄是我爹留下的,难道对于庄中之事,我没有一点发言的权利?更何况,我现在不过是问她几个问题,你就如此喝骂我?”由于沐灵月的特殊身份,她此刻激烈的语气,忿恨的眼波,极度不满的质问,竟然让在场的大多数人眉眼间均对她表露出深深的同情! 夜浮生墨如点漆般的双眸闪过一缕惊愕,似难以相信这些话竟然是从他一直钟爱的妹妹口中说出的,随后,其中漾起了一抹抹的哀恸,看着让人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此刻,我真是后悔答应和夜浮生成亲。不是因为我不想嫁给他,而是实在不愿看到他如此为难!可是,现下不是后悔的时候,而是应该想办法让沐灵月明白自己已经在不觉间被人利用了!想着,我瞟向了坐在一旁的玉姑娘,只见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夜浮生和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刚才觉得貌若天仙的她,现在在我眼中,怎么看,都似巫婆般,丑陋不堪! 这时,只听沐清涧说道,“灵月,你实在太无理了!快向庄主道歉!” 可是,在场的众人大部分都已为沐灵月的话所动,他们皆沉默不语,直愣愣地盯着沐灵月和夜浮生。沐清涧刚才一语,无异于孤掌难鸣! 沐灵月直直地走到我的面前,用她那双喷火的眸子赤裸裸地盯着我,“柳云昔,你回答不上来了,是吧?那让我来替你说!”说着,她转过身子,面对众人,一边用手指着我,一边高声说道,“她,于去年三月,蓦然出现在离京师不远地一座荒山古庙,在那里遇到了睿王。她和睿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日,并且她还亲自为睿王净身,换药,有了肌肤之亲。睿王见她还算老实,便将其带回王府,并让她住进了兰苑。”说至此,她不由搁下刚才高举的手,回身望着我,一抹狞笑在她嘴角绽放。 我静静地望着她,看着那抹狞笑在眼前放大,心已经如万箭攒过般剧烈疼痛起来。虽然,经历了上次她杀我之事,可是在我心中她还是瞒可爱的,只是性情有些偏激。然而,今日的她,我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她一定是疯了!或许,这正是因为她有些偏激的个性导致的吧!想来,她是沐月山庄的小姐,从小到大,周围的人皆是如众星捧月般呵护着她,从没有谁会让她不满意的。今时今日,我抢了她最心爱之人,她这么做,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这时,只听她忿忿地说道,“然后,睿王又带着你前往追风堂见他师傅!在那里,你又看上了我清逸哥哥。于是,你不惜抛弃你的旧爱——睿王,不顾廉耻,凭着你那仅有的一点姿色,夜半勾引了我清逸哥哥,骗得他带你离开了追风堂。” 我直直地望着眼前不停张合的嘴,那句句不堪入耳的话,如把把锋利的匕首般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血液在体内疯狂地沸腾,汹涌,满腔的怒气随着奔腾地血液而盈满全身每一根毛管!我望着那张已经有些扭曲的脸,一字一顿地冷声说道,“我如何离开的追风堂,你可以问你清逸哥哥。而且既然如你所说,我都攀上了睿王,又为什么还去勾引你清逸哥哥呢?要知道,睿王不论外表,才学,都绝对不会输于你清逸哥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他还贵为王爷!”我想自己也一定是失去了理智,竟然口无遮拦地比较着夜浮生和秦如风! 沐灵月薄唇一咬,狠历地说道,“这不用问,分明就是你勾引了我清逸哥哥!至于你为何要离开睿王,这正是你的高明之处,因为睿王早已妻妾成群,而我清逸哥哥却尚未婚娶。而你野心勃勃,无法容忍自己仅仅给人做一个小妾,所以你就骗得清逸哥哥输送功力给你,还传你我们沐家绝学——落花流水剑!你以为这样,便可以爬上沐月山庄庄主夫人的位置了?” 我惊惶地望着沐灵月,满目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万千的委屈,如溃决的潮水般宣泄到了我的胸腔,奔腾到我的四肢百骸。 夜浮生一张原本苍白的脸此刻已经被气得涨得通红,脖颈上的根根血管也因为过于气怒而清晰地暴现。他愤然地指着沐灵月,暴喝一声,“沐灵月,你疯了吗?你给我闭嘴!” 沐灵月狠戾地瞥了眼夜浮生,吼道,“我不过说了事实,你就如此暴跳如雷?”稍顿,她转过头,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对我叱道,“可怜那睿王对你还一片痴心,我要是你,就回到他那里,给他做个小妾,因为做妾,已经是太抬举你了!今天,我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你这个外表纯洁,实则肮脏不堪的女人的真实面目!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来历不明,水性扬花,不忠不洁地贱人!”说罢,她转过身子,狠狠地怒视着夜浮生。 自小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被人这般羞辱过,更没有如今日这般当着一百多号人,被如此不堪地辱骂!虽然,沐灵月所言不实,可是这种事情,又如何能分辩清楚!因为我和秦如风共处一室为他换药,在王府借宿,和夜浮生夜半离开追风堂,这一切都是真的,包括后来他教我剑法,传我功力也都是真的。现在,即便我分辩自己和秦如风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也从未勾引过夜浮生,甚至从来没有窥觑过庄主夫人的位置,可是又有谁会相信呢?更何况,即便夜浮生将事实都说出来,就能让时光倒流,让刚才的羞辱似从没有发生过吗? 我脑子一片木然,耳旁充斥着沐灵月那些恶毒的叱骂声。在众人皆专注地瞧着夜浮生和沐灵月时,我已经木然地离开了大厅,悄然走出了沐月山庄。我只是傻愣愣地向前走着,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向何方,也不知道何方才是我的容身之处,…… 柳暗花明 第四十四章 嫉恨 “啪!”一声巨响,夜浮生猛地挥起手掌狠狠地扇了沐灵月一个耳光! 一个鲜红的五指印清楚地显现在沐灵月的脸上,转瞬,那半张脸已经高高肿起,丝丝殷红的鲜血从沐灵月的嘴角溢了出来,那一缕殷红,在白皙瘦削的小脸上,在红肿的五指印衬映下,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沐灵月用那双噙满泪水的大眼睛愣愣地望着夜浮生!自出生以来,别说打了,就是重话,夜浮生也没有对她说过,从来对她都是呵护倍至,疼爱有加。为了柳云昔,他不仅第一次骂了她,也第一次打了她。沐灵月一边用手捂着脸,一边万般委屈地望着夜浮生,哽咽地哭道,“你……,你竟然打我,为了这么个贱人,你竟然打我?” 一向温文尔雅、淡定从容的夜浮生,今日已经被沐灵月的狂妄,无知和愚蠢气得肺都快炸了,多年来被教育得心绪要深藏的理念,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双眉高高扬起,额头的青筋直冒,一双已经被气红了的双眼怒视着沐灵月。他紧握着拳头,体内的怒火已经燃到了极至,似能将天地熔化了般,它们随着殷红的热血疯狂地奔泻到了全身每处毛管,烧灼着他每一根神经! 在场的众人,都吓得惊呆了!既惊诧于夜浮生的火冒三丈,也惊异于沐灵月地被打!虽然沐灵月今日言辞的确有些过分,可是谁又知道她说得不是真的?大家虽然闷头不吭声,可是那眼神中,表情里还是明明白白地表现出猜忌和疑虑。 看到沐灵月高肿着的脸,溢着鲜血的嘴角,满眶的泪水,夜浮生心底泛起了丝丝悔意,可是那缕悔意和疼惜随着沐灵月的那声“贱人”地吐出而顿时荡然无存,它们似流星般在心头仅仅一划即过。 稍顿,只听夜浮生气咻咻地说道,“沐灵月,如果你硬要说谁勾引了谁,那今日我可以告诉你,是我勾引了云儿。是我,趁着她夜半熟睡之际,将她从追风堂内摞走的。她的一身武功,也是我逼着她学的,包括成亲,也是我要求的!所以,沐灵月,你不要侮辱云儿!你如果有任何不满,就冲着我来!”说着,他用手戳了戳自己的胸膛。 沐灵月此刻再也支持不住,嘴一瘪,“哇”地一声痛哭出声,泪水如决了堤的河水般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她双手捂着脸,转身就要向外跑去。 夜浮生眼见沐灵月要跑出大厅,厉声喝道,“站住!今日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能离开!” 沐灵月一听,一下僵在当地,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夜浮生的威势所震慑,她哭泣的声音骤然停了,原本要举步奔跑的脚不由也收了回来。她垂着头,掩着面,站在那里,低低地饮泣着。 夜浮生极力平缓了胸中的怒气后,举步走向刚才一直似在看戏的玉姑娘身后,继而出人意料地一把抓住玉姑娘高耸的云鬓,微眯着双眼,用一种似能透射万物般的锋锐寒芒打量着玉姑娘面上每一点细微的表情,“说!今日是谁派你来的?”那声音轻如丝竹,却又透着一种摄人魂魄地狠历,如寒冰入髓,让玉姑娘不由打了个激灵。 玉姑娘抬起她那双剪水瞳,泪眼婆娑地望着夜浮生,楚楚可怜地说道,“夜,你弄疼奴家了!奴家不明白你的意思!”那娇滴滴,柔媚的声音,听来让人骨酥心摇。 夜浮生眉头一皱,收紧了抓着她发髻的手,不耐烦地喝道,“你别在我面前演戏!快说!” 玉姑娘头微微后仰,白皙如雪的脖颈勾画出一抹靓丽的弧线,因为身子有些后倾,她雪白丰满的胸部高高挺起,那欲露微露地半球,刺激着在场的每个人的眼睛。那一刹,夜浮生似乎也被迷惑了般,眼睛似不由自主地瞥向了玉姑娘胸前的丰满。 就在这时,玉姑娘突然伸手,翘起了她纤长的小指甲,直直地向夜浮生脸上刺去。在场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愣当场。沐清涧立时大喝,“庄主,小心!” 说罢,就一个箭步向这边奔了过来!一直垂首啜泣着的沐灵月听闻沐清涧的惊喝,猛然抬起头来,惊见此变,吓得惶然失措,脸色大变,连哭泣都忘了! 说时迟,那是快。夜浮生已经头一侧,躲开了那近在眼前的芊芊如玉葱般的手指,然后抄起右手,猛地死死扣住了玉姑娘正要第二次袭来的手腕。他一边用手如鹰爪般死死地钳住玉姑娘纤细的手腕,一边如鬼魅般阴冷地笑道,“哼!这种小伎俩能骗得过我?”说着,左手向玉姑娘左手小指狠狠一弹,点点黑色粉末便从那血红色的豆蔻之下飞散开来,那飘扬在空中的乌黑粉末,将那美好的艳红豆蔻称得更加鲜亮刺眼! 玉姑娘眼见袭击失败,一张俏颜立时花容失色,“夜公子,饶命!夜公子,饶命!这都是王爷让我干的!” 夜浮生不以为意地望了望玉姑娘,冷冷地问道,“是吗?”他相信秦如风有可能会派玉姑娘来杀自己,却不相信秦如风会告诉灵月那些话,因为他明白秦如风绝计不会如此羞辱云儿,不管秦如风对云儿是真爱还是仅仅将她看成芳婷的替代。 玉姑娘泪流满面地哭道,“是,是王爷让我来破坏你们,然后乘机杀了你!真的!我说的全是真的!” 夜浮生左手腕一抖,一把薄如蝉翅般的银亮匕首已经从袖口处划了出来。他握住匕首,反手一扬,那匕首便直直地抵在了玉姑娘那吹弹即破的面颊上。这时,只听他狠历地说道,“那么说,那些话也是他教你说的了?” 玉姑娘用她那双若秋水碧波般的眼眸惶恐地望着夜浮生,不觉间,她尽力向后扬着,力图躲开那冰凉锋利的薄刃。 夜浮生怒喝道,“说!” 玉姑娘迟疑一下,点了点头,怯声说道,“全,全都是……,是王爷说的!” 夜浮生手一沉,将那匕首狠狠地压在玉姑娘那如桃花般娇艳的粉面上,“看来你是不肯说实话的了!那么,只好可惜你这娇美的面容了!”说着,一抹森冷如鬼戾般的笑容在脸上绽现。 玉姑娘一听,顿时全身哆嗦个不停,“别!夜公子,别!我说!我说!” 夜浮生放缓了手上的力道,不屑地叱道,“再有一句谎言,休怪我无情!” 玉姑娘哽咽地说道,“那日沐姑娘来追风堂,王爷……,王爷因为堂内出了事,没有时间见……,见她,便让奴家……,奴家去见了沐姑娘。王爷听闻沐姑娘是夜公子……,夜公子的妹妹,便暗示奴家,最好趁着这个机会……,这个机会杀了你!至于那些话,一部分是奴家从平日王爷断续的谈话中了解的,一部分是奴家编的。王爷并不知情!”玉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经仿似蚊呐般轻不可闻。 沐灵月惊闻此言,张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因为胆怯而勾着头的玉姑娘! 夜浮生狠历的望着面前这个貌若天仙,却心如蛇蝎的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云儿并没有得罪过你?” 玉姑娘抬眼怯怯地瞄了瞄夜浮生,踌躇半晌,方小声说道,“柳姑娘的确未伤害过奴家,只是因为王爷一直倾心于她,甚至她留宿过的房间,都要完整无缺地保存下来,却不肯碰奴家一下。奴家跟随王爷这么久了,却从没有走进过王爷的心,他心心念念的只有柳姑娘。所以……,所以……”说至此,玉姑娘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只是低垂着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缓缓冒了出来! “所以你就编造出那些恶毒的语言,利用灵月的无知,来羞辱云儿,以泄你的私愤,是不是?”夜浮生气愤地大吼道。 玉姑娘此刻哪里还敢应声,只是垂着头,任由汗水浸湿她乌黑的云鬓,弄花她的粉妆。 夜浮生回头对沐清涧吩咐道,“清涧,去我的书房把案几上那盒药拿来。另外,再去牵一只公猪来!”说着,他转回头,目光凌厉地瞪着玉姑娘,沉声说道,“当日若不是念着你待我一番情意,即便真要利用你,也绝计不会花重金赎了你。想不到,你不知好歹,反而恩将仇报!哼!今日我要让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说罢,他扬起左手锋利的匕首向玉姑娘被他紧扣在手的左腕袭去,转瞬,玉姑娘那如玉般的美手已经被卸掉了一只。 玉姑娘还未来得及哼一声,人已经痛晕了过去。接着,夜浮生眼都未眨一下,又卸掉了她的右手。夜浮生冷厉地瞄了瞄地上的那双美手,又望了望玉姑娘鲜血如注的双腕,继而清浅地一笑,抄手为玉姑娘点穴止了血。 沐月山庄,一直被夜浮生视为家一般,对山庄的所有人,他都看作为自己的亲人般,从来都希望能很好地保护他们,所以在沐月山庄中,他极少表露出自己狠辣的一面。今日乍现,厅内众人皆目瞪口呆。虽然,他们都知道夜浮生一向威慑逼人,却从没有见到他用如此辛辣的手段惩治人! 这时,沐清涧已经一手拿着一盒药,一手牵着一头雄壮、肮脏的公猪走进了大厅!斯时,一股股难闻的恶臭立时溢满整个大厅,让在场的人都作呕不已! 夜浮生右手一扬,点了玉姑娘的穴,让她醒转过来。 玉姑娘悠悠睁开双眼,只觉双腕剧痛,不由放眼望去,却只见一双光秃秃的手臂,双手已经掉落在了地上!她的双眼立即惊吓得鼓突起来,如潮水般的惊惧之色从中奔泻而出,“啊!”那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大厅,久久回荡不去。 夜浮生似乎异常讨厌那刺耳的声音,微皱眉头,猛地点了玉姑娘的哑穴。 沐清涧此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并打开了药盒,一枚萦白药丸放置在其中。夜浮生一手取过那药丸,轻轻捏在手中,他细细地望了望,继而对玉姑娘说道,“这药,名叫贪恋!至于效用,一个月后你便知道了!”他那似魔鬼般阴森可怖的声音骤然在大厅响起,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觉毛骨悚然!玉姑娘更是吓得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此刻,玉姑娘拼命地摇着头,双唇不停地张合着,似极力还想说些什么。夜浮生却早已没有听她再辩解的心思,微一倾身,捉住玉姑娘的下骸儿,然后向沐清涧递了个眼色。 玉姑娘见事情似乎已成定局,立时闭紧牙关,抿紧双唇。沐清涧得令后,立刻跨步上前,用力撬开了玉姑娘紧闭的双唇。夜浮生手指轻轻一弹,那枚晶莹剔透的药丸便已经滑进了玉姑娘的口中。由于那药丸沾水即融,所以还未待玉姑娘反应过来,它已经溶化殆尽。 夜浮生回身,用匕首将刚才沐清涧牵进来的那只公猪割了个口子。然后,他对沐清涧喝道,“清涧,把她带过来!” 沐清涧一把抓住玉姑娘的长发,将她拖了过去。虽然玉姑娘拼力挣扎着,然而此时的她无异于胳膊想拧过大腿般,一切力气均为白费。沐清涧将她拖近公猪后,便将其头死死压向那喷着血,臭气熏天的公猪。丝丝腥臭的猪血射进了她的口中。 夜浮生满意地瞧着这一切,淡淡地说道,“清涧,够了!给公猪止了血,然后派人将它和这个女人一起送回追风堂!注意,要将今日堂上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给秦如风听!想必,睿王会满意我送给他的这个礼物!”说着,一抹森冷、邪魅地笑容在他脸上缓缓绽现! 沐清涧看了看手中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云鬓散乱的玉姑娘,躬身回道,“是!”说着,他一挥手,已经走来了两个沐家弟子。 夜浮生走到瘫软成一团的玉姑娘,不屑地嗤道,“你的下半生就和这公猪为伴吧!” 玉姑娘一听,不由吓得屁股尿流,裙缛湿了一大片。此刻,她似还想哀求什么,可是,她身后的两位沐家弟子早就不耐烦了,一把拖过她,并牵着那头公猪,朝厅外大步走去。 夜浮生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冷漠地望着逐渐远去的玉姑娘。 半晌,他方收回目光,想着刚才的一切,一抹失望、寒心的感觉涌现心头!自师傅过世,刚刚十五岁的自己便接过了沐月山庄庄主之位。七年来,自己呕心沥血为山庄打点一切,从吃饭穿衣,到传授技艺,自己莫不竭心尽力,可是到头来,却落得这番境地。临到关键时刻,竟然只有清涧一个人站出来!想着,他不由漠然地瞥了瞥跪伏在地的沐月山庄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这些人,他们或是跟随师傅多年的人,或是师傅的族人,一直以来,他们依仗自己的资历,虽然表面尊敬自己,实则另有它想,以为师傅有恩于自己,自己养护他们似乎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任事似乎都应该尊崇他们的意思!而自己对他们稍加严厉,似乎便是忘恩负义,可是眼下这种情形,如果自己继续放任他们下去,估计以后只有看他们眼色行事了!师傅于己的恩情,自己自当铭记在心,可是这并不代表自己会任由这些人过于张狂!思虑间,一道如冰刀般寒锐的光芒从夜浮生眼眸中掠过,深深寒意,腾腾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它们如浓雾般渐渐弥漫开来,似要将整个大厅冷凝了般! 这时,夜浮生又想起了沐灵月,不由放眼望去,只见她羞愧难当地站在那里,似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般,只见双唇张合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夜浮生冷冷地瞥着沐灵月,心里暗自忖道:自己待她如亲妹妹般,而她却如此妄自尊大。虽然,她年幼无知,为人利用,可是她对云儿说话时的那份狠毒,真真让自己难以相信,这就是自己宠溺多年的妹妹?寻思间,一抹痛心疾首的哀伤射出了夜浮生晶亮乌黑的瞳仁!这时,一个模糊的主意在脑海中隐约突现!可是他转念一想,现在不是自己详细考虑这些的时候,眼下最紧要的是应该好好宽慰一下云儿!刚才,灵月的那些指责,自己其实都能帮云儿辩护清楚,只是因为顾忌那些事情都或多或少地涉及到了以后复仇和复业的计划,所以自己才没有立即言明!可是,万万没有料想到灵月竟然如此过分,最终因为自己的迟疑和灵月的狠历,致使云儿遭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想着,万般的愧疚如潮水般在心头涌现,他不由敛了刚才的思绪,回转身子,望向正位! 这一望,夜浮生的心立即如坠万丈寒渊般冷彻不已!正位上哪里还有柳云昔的身影!他立即似失去了心神般惶恐不已,一张脸完全垮了下来,只听他失声喊道,“云儿?”眨眼间,他已经张慌地转过身,又环望了一遍大厅,当确定云儿的确不在时,他整个人似被掏空了般失魂落魄地怔愣当场!转瞬,他疯也似地冲出了大厅,同时焦灼地大喊道,“云儿!云儿!”众人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片白影已经从眼前一闪即过。 “云儿!云儿!”那一声声焦急、凄痛地呼唤响彻整个山庄,深深地拨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弦,心灵地剧烈震颤让众人面面相觑,从没有想过夜浮生会有如此哀恸的一面。随着夜浮生地逐渐远去,那声音也越来越轻渺,可是却更加清晰地久久回荡在众人耳畔!那缭绕地余音让人更加震撼,更加铭记难忘! 沐灵月更是不敢相信似的,起身追扑到了门边。她双手扶着门柱,难以置信地望着夜浮生急切,仓惶地背影,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再挽回夜浮生的心了。她原以为可以借着今日对柳云昔的一击,让夜浮生回心转意,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她非但没有成功,反而为人利用,不仅毁了自己在夜浮生心中的形象,还揉碎了他的心,甚至连他把自己当作妹妹的那份情意也毁之殆尽了!心中难以名状的悔恨和委屈,化作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低低地抽泣声,在沉寂,悄静的正厅里,轻轻回荡,…… 沐清涧立即清醒过来,忙对还呆愣当场的众人喝道,“还不快去找柳姑娘!” 此刻,众人似从梦中惊醒了般,忙翻身起来,向厅外跑去! 沐清涧回身望了望依然饮泣不止的沐灵月,略一迟疑,转身奔出了大厅!我茫然地向前走着,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来到了一片山林中。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皓月当空,静静地挂在如浓墨般深邃的夜空中,如水般的月光倾泻下来仿似银河坠地,树木,草丛皆似蒙了层白霜般清亮寒冽。渐起的夜风,拂扰着幽密、茂密的树林,响起了一阵阵“沙沙沙”的声音,似悠扬的歌声,可是此刻的我听来,却若阵阵凄厉的哭声,它们扰拨着我心中的琴瑟,奏起了一首哀伤的乐曲!那颗原本就有些寒凉的心,此刻已似被晾在冷冽的夜风中般更加寒彻不已! 今日正厅上发生的一切,依然清晰在目,沐灵月那狠毒、霸道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其实,沐灵月的羞辱固然让我难堪,可是我的委屈更多地来自夜浮生的缄口。我和他之间的一切,他最清楚不过!虽然他也有阻止,可是却没有站出来为我辩护,任由我被沐灵月羞辱!这是最最让我伤心之处!我的爱人,我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之人,就是这样地待我?虽然我也隐隐猜到夜浮生当时没有明言的缘由,虽然我也知道在一个男人有三妻四妾的时代,能做到象夜浮生这样,已经难能可贵了,可是浓浓的失望之意还是不由盈满了我整个胸腔,充斥了我整个人!或许正如以前那个时代里的一句话形容的那样,爱情是女人的全部,却只是男人的一部分。可是,无论怎样,我的一颗心已经碎成了千百片,我不知道它还能不能复原,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即便复原,那伤痕还是会清晰地存在,它将一直在我心底暗藏着! 此时,我感到腿脚有些酸软了,于是寻了一棵大树,倚靠着,坐了下来! “身后的朋友,你也跟了这么久了,不累吗?”我背倚着大树,望着淡黄色玉盘似的圆月,轻声说道。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身后有人,待心绪渐渐宁静下来,方才察觉,所以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跟上我的。不过,从这人的步履来看,应该是个男性,而且轻功不错!起初,我还有些担心,不过后来看到他总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我的身后,并没有进一步地行动,警觉的心也就放松了下来! 身后那人迟疑了片晌,方踏着杂草,枯枝,慢慢向我走了过来。那稳健的脚步声,在轻寂、幽森的树林中,是那么清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轻轻地敲击着我脑海中的记忆,一个清癯、真诚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浮现!我的心猛地一惊,难道是他?我不由侧头探望,一道修长的身影在一地如银的澄辉中,缓缓向我移了过来!此时,我已经确定他的的确确就是自己刚才猜测的人! 我轻幽地长叹一声,“清影,是你吗?”那轻幽的话语,淡若似无的叹息,在静谧的树林中,在清幽的月影里,显得那么深重,无奈! “是!”沐清影熟悉清越的声音悠悠地响了起来!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身旁。 我淡淡地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草地,“坐下吧!” 沐清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我垂首,一边拨弄着身旁茂密,青郁的小草,一边问他,“你,怎么来了?” 半晌默然之后,沐清影轻声说道,“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如山泉般清明澈越的声音,虽然轻淡,可是却如鼓锤般重重地撞击了我的心鼓,引来我心鼓的剧烈震颤!我侧眸,望向他!今夜月光异常澈亮,所以他的表情清晰在目!依然是一脸的恬静,可是眉宇间,唇颊间,暗暗隐示了一份坚定,那清明幽亮如两颗宝石般的乌黑眼眸中毫无遮掩地透露着深厚的真诚! “虽然我不清楚那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大厅上也无法帮你说什么,但是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他诚恳地宽慰着我。 诚挚的话语,坚信不移的神情,触动了我心灵最深处的那份痛楚,不了解的人尚能如此信任我,知情之人却没有为我辩解一句,一天以来的委屈,如洪水猛兽般一下全都涌上了心头,它们幻变成千万滴泪水,似迢迢不断的春水般,不尽地流淌着,…… 沐清影缓缓地抬手揽住了我的肩,轻轻拍着我的肩臂,我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扶着他的肩,失声痛苦起来!他一直默不吭声,只是用那柔缓地轻拍无言地抚慰着我。 一时之间,幽静的林中响彻着茂密树叶拂动的“沙沙沙”声音和我哀恸,凄婉的哭声,…… 不知是因为今日走得太久了,还是因为哭得太累了,不知不觉间,我竟然睡着了。沐清影轻轻地揽着熟睡的柳云昔,静静地坐在树下,细细地品味着这和她难得的相处之时。虽然,他明白自己此刻这样做有些趁人之危,虽然,他明知自己和她今生有缘无份,但是却依然不愿也不舍拿开自己拥着她的臂膀。因为他想多给她一些慰藉,一些温暖,…… 今日,大厅上发生那些之时,自己眼见柳云昔万般委屈,却无力相帮,心犹如热油煎着般难耐而痛苦。在众人皆注目大哥和沐灵月时,自己却悄然发现她默默地离开了大厅,自己毫不犹豫地跟随在她身后。虽然,自己不能做些什么,可是,依旧希望能在她最伤心之时,给她一份慰藉。以柳云昔的性情,她刚才那么悲伤地哭泣,想来不会是因为沐灵月的羞辱,估计和大哥的缄口不言有关吧!大哥那么爱柳云昔,他为什么会那么做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沐清影用幽静地眸光沉沉地望着柳云昔,她那俏丽瘦削的脸颊依然有滴滴莹润的泪水,它们在清明的月光映照下,泛着莹亮的光芒,似颗颗玉珠般。他不由抬起手,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残泪,那柔滑的轻触,让他不由想起了在隶洲时的情景,想起了他和她的欢笑,想起了她为了救他而身受重伤,想起了在暗道中时她扑到自己怀里的情景,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可是事过境迁,它们只能成为自己心灵深处一份弥足珍贵的回忆!在悄无人际的时候,自己轻轻地将它们取出来,细细咀嚼,静静地思忆,…… 柳暗花明 第四十五章 离开 至黄昏时分,沐清涧才带着众人回到了沐月山庄。这一日,他们基本上将附近的小镇,山岗,河边都搜了个遍,却没有找到柳云昔的丝毫踪迹。然而,夜浮生却还没有回来。沐清涧一面派人去找夜浮生,一面自己亲自守候在大门旁,焦躁地等待着夜浮生的回来。 皎月当空,银辉流泻,方才有一个寂寥、孤独的身影如鬼魅般向依旧灯火通明的沐月山庄轻轻飘来。 一直等候在大门处的沐清涧远远望见了夜浮生,忙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地跑了过去,“庄主,你可回来了!”随着奔至近前,他定睛望去,夜浮生一脸的颓丧,眉宇间尽现疲惫之色,眼眸中不由自主地泄漏出抹抹淡淡的哀愁和揪心的愧疚。 夜浮生和自己是一块儿长大的,从小到大,夜浮生向来都是英气勃勃,淡定从容的!可孰知,今日的他却变得如此低迷,如此动情易感!看来这心一动,情一发,便害人不浅!他真有些后悔上次在枫洲应该自己亲自去,一时大意,让灵月去办,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弄巧成拙,让两人走得更近,让夜浮生更加泥足深陷。时值今日,已经无法挽回,只有寄希望于夜浮生早些醒悟,斩断情思或者柳云昔能回来,真正理解夜浮生,助他一路走下去。 夜浮生似刚从幻梦中醒来般,驻足抬首,蓦然望见沐清涧,他那双若寒星般的眼眸立即闪过一片焦急之色。随即,他急迫地问道,“云儿可找到了?” 沐清涧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们将附近找遍了,都没有发现柳姑娘的任何踪迹!不过,十里外的苍浪山我们还没有去找过,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便带人去那里看看!” 夜浮生深叹一息后,缓缓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山庄行去。今日他一直自责不已。早上,自己真是被沐灵月气极了,如果当时稍微多注意一些云儿,如果当时自己毫不犹豫地为云儿澄清事实,一切都不会是这样的!可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两人一前一后刚刚行至二门处,便望见一脸焦灼,双眉紧颦,来回踱着步的沐灵月。 沐灵月一见到夜浮生,立刻眼睛一亮,双眉舒展,如一只小鸟似的扑向夜浮生,“清逸哥哥!”那欣喜,激越的声音暗射出她刚才内心的深切焦虑。 夜浮生身形向侧一闪,躲开了沐灵月,却也没有立即离开,只是冷冷地瞅着她。 沐灵月立时僵愣当地,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双眸中先是掠过一缕失望,继而泄出一波波的委屈。她望着一脸冰霜的夜浮生,诺了诺嘴,继而垂下头。稍适,她思虑一番,似下了决心似的,跨步上前,双手抓住夜浮生的胳膊,怯生生地说道,“清逸哥哥,对不起!”说着,尽力做出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用一双凄楚不堪的大眼睛望着夜浮生!她不相信疼爱她十几年的哥哥会真得能狠下心,再也不理自己了! 夜浮生漠然地打量了沐灵月一番,随即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道,“别叫我哥哥!我没有你这个妹妹!”说罢,他撇开沐灵月抓住自己的手。 沐灵月见夜浮生无论如何都不肯原谅自己,心头一酸,嘴一瘪,噙着泪,哽咽地说道,“我都说过对不起了!还要怎么样嘛?” 夜浮生用若寒霜般的眸光瞥了眼沐灵月后,狠声喝道,“对不起?对不起就能收回你今日厅堂上的话?对不起就能找回云儿?”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了! 沐清涧望了望沐灵月,迟疑片时,最终也随着夜浮生离开了! 沐灵月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皓月下,她娇小的身影显得那么纤弱、单薄,又是那么孤独,无依。她望着夜浮生逐渐远去的背影,大颗大颗的泪珠又一次落了下来。那滴滴泪水,在如乳如练的银辉照耀下,在白皙面颊的衬映下,泛出清冽寒薄的光芒。她抬手,尽力抹去那渐渐已似小溪般的泪水,孰料那泪溪却越抹越流淌得更急!想着夜浮生对自己过往的关爱,疼惜,想着他刚才的冷狠,原本对柳云昔稍稍有些淡化下来的怨恨之情一下若滔滔江水般迅即地涌上心头,并随着奔腾的血液,而在身体里肆意流动,它们充斥到她周身的每个毛孔,每根神经。随着思绪辗转,沐灵月原本娇俏的脸竟然有些扭曲、变形了! 行到书房外,夜浮生对身后一直跟随着的沐清涧淡淡地说道,“清涧,你下去休息吧!”那极力保持淡然,平静的声音中还是不由自主地隐射出丝丝疲累和无奈! 沐清涧望着夜浮生孤单,憔悴的背影,想了想,还是回到,“是!”随即,转身离去了!他刚走几步,又不放心似的回头望了望,见夜浮生进了书房,方放心地离开了!早春的山林中,薄雾弥漫,晶莹透亮的露珠安卧在树叶上,小草上。在一阵阵湿寒之气的侵袭中,我悠悠地醒了过来。谁料想,醒转后,扑鼻而来的不是林间清新的空气,而是一阵浓浓的烤兔香味。定睛一瞧,沐清影穿着一件白色中衣,正在不远处静静地翻烤着一只兔子。他专注地望着那只已经烤得七八成熟的兔子,时而熟练地转动一下树枝。我正准备起身走过去,无意中,眼眸却瞄到自己身上正盖着他的外衣,想着昨日的情景,脸一下羞得通红。我定定神,拿起衣服,起身走到了他的身旁。 沐清影一边继续烤着兔子,一边对我轻声说道,“衣服穿上吧,早晨冷!” 我望着只着了件中衣的他,想了想,还是将衣服披到了他的身上。随即,我对他柔声说道,“我没事!” 话音一出,他转动树枝的手蓦然停了下来。稍适,他一边继续翻烤着兔子,一边淡然地说道,“坐下吧!快要好了!” 我点了点头,在他身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想着昨日他的暗暗跟随,无言的宽慰,踌躇半晌,我轻声对他说道,“昨天,谢谢你了!” 沐清影从架子上取下已经烤熟了的兔子,晾在一旁。然后,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对我说道,“没什么!沐灵月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被大哥宠坏了!” 他那原本准备安慰我的一番话语,殊不知,却勾起了我的心事!想着昨日的一切,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思来想去,我决定暂时不回去了!这倒不是因为我怕沐灵月或沐月山庄那些人,也不是因为我对沐灵月昨日那些话有所顾忌,而是想重新思量一下和夜浮生的感情!好在寒霜剑,我一向随身带着,加上身上还有一些银票,独行一段时间,想来也不是难事! 思量间,沐清影已经撕了一只兔子腿递了过来。我接过那只兔褪,对他说道,“吃完了,你回去吧!”轻柔若春风般的声音却透出了我的坚定! 惊闻此言,正准备撕下另一只兔褪的沐清影立刻停住手,一脸惊诧地望着我,眸中射出股股不可思议的目光,“你要离开?后日不是还要和大哥成亲吗?” 成亲?在这事以前,我确实决定嫁给他。即便将来有一天自己可能会离开,可是自己还是要和他成亲,因为至少我可以拥有一段甜蜜的回忆,至少我曾经是他的妻!这样,方不妄我们一番深情苦恋。虽然,至目前,我依然相信夜浮生还是爱我的,可经历了昨日的一番事情以后,我不得不重新考虑成亲这件事情! 寻思一会,我字斟句酌地对沐清影说道,“你回去转告你哥,我一切都好!至于亲事,……”稍适,我垂眸,低声说道,“再说吧!”言毕,我便再也不坑一声,只是专心地吃着兔肉。虽然沐清影手艺确实不错,将兔子烤得皮酥柔嫩!然而,此刻它们在我口中却犹如嚼蜡般! 沐清影默默地望着我,那双如碧潭般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片时,他方收回眸光,撕下一只腿,吃了起来!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篝火燃烧地噼噼啪啪的声音,其间偶尔夹杂着小鸟“啾啾”地鸣叫声,它们仿似沉寂的湖面上扔下的小石子般,让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息有了几许生动。 沐清影若有所思地用完一只腿后,方缓声劝解我,“云昔,首先,我认为你根本不必介意沐灵月的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再者,大哥那么爱你,昨日他之所以那么做,想来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更何况,当时事情只进行到一半,你便离开了,至于之后是什么情况,你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认为你至少应该回去将情况了解清楚后,再做决断!” 他诚挚的话语若冬日的阳光般淡淡的温暖着我的心!我一面勾着头继续吃着,一面审度着他的话。说实话,我并没将沐灵月的话放在心上,因为离开夜浮生,我和沐月山庄就没有一点关系了,他们如何看我,我根本不会介意!至于他说的另外两点,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认为:沐月山庄,对于夜浮生而言,无疑是他的家。他和沐月山庄无异于血脉相连的关系。对于沐灵月,他更是如此,上回沐灵月差点杀了我,他不是连句重话都没忍心说她吗?昨日不过是一番羞辱,他又能对沐灵月怎样?如此看来,回不回去,都一样!想定之后,我抬首,凝视着沐清影,淡淡地问道,“假若你是夜浮生,会认为是我重要些呢?还是沐灵月和沐月山庄更重要?” 沐清影双手搁在膝头,用那双澈明清亮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我。好一会,他才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字,“你!”声音轻若丝竹,却透露出一股无比坚定的信念! 在沐清影郑重、诚挚的凝视中,我不由垂下眼帘,将一切又重新思量一番,稍后,方对他说道,“好!那我听你一次,回去看看再走!” 沐清影点点头,可是他那深幽若墨玉般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哀伤!说实话,我不大确定,因为那只是若流星般一划即过!或许是我眼花了?我这样告诉着自己! 我们吃完以后,沐清影便前行领路,出了山林,向山下行去!夜浮生静静地坐在书房的窗下,身旁的小几上盛着刚沏的香茶。那幽幽的茶香随着袅袅升起的轻烟,渐渐盈满于室。他举起茶盏,轻啜一口香茶后,转身推开了窗户!立刻带着缕缕寒气的清新空气便从窗户涌了进来,冲淡了方才一室的茶香。那丝丝寒气,加上茶汤的入口,原本有些头昏脑胀的夜浮生一下有了丝丝清醒!他望着窗外摇着新绿的柳树,吐着花骨朵的桃树,李树,不由有些怅然!春意昂然,景色怡人,可是心中的爱人却因为自己的过失而离去!而且,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身在何方! 昨日,疲惫一天,本就有些憔悴,加上又一夜没有合眼,此刻的夜浮生不仅双眼布满血丝,而且那眉宇间,神情中的疲累之色,已若腻雲般浓浓漾开!昨日,他深思熟虑一夜,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所以天一亮,便派人去将沐清涧找来! “砰砰~” 那清脆、短促的敲门声,在悄寂的晨曦中显得异常响亮!夜浮生立刻止了思绪,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回首对着房门轻声吩咐道,“进来!” “庄主,不知有何事吩咐?”沐清涧一进门,就问道。今日一早,夜浮生便派人来找自己,想必定是有什么异常紧要之事! 夜浮生勾下头,举盏泯口茶汤,含润片刻,吞下后,方说道,“清涧,午饭后你去将全庄的人都召集到大厅,我有事要宣布!” 沐清涧一听,立即抬眸望向夜浮生,丝丝疑惑从那双向来恭顺的眼眸中射了出来。他迟疑片晌,方垂首,回道,“是!”说罢,转身向门外走去。 正当沐清涧就要掀门而出,夜浮生突然又开口喊道,“清涧,等一等!” 沐清涧忙收回正要跨出门的脚,转身躬首问道,“庄主,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待属下去办吗?” 夜浮生打量了会儿垂首恭立的沐清涧,方缓缓说道,“清涧,我先和你说一说吧!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说到此,他停住话头,抬头打量了一下整间书房之后,缓缓说道,“我决定将整个沐月山庄交给沐灵月!一会便当众宣布!” 沐清涧一听,立刻双膝跪下,“庄主,请三思啊!”说着,他已经膝行几步,跪到夜浮生的身前。随后,他诚恳地说道,“柳姑娘,的确是个好女孩,她的离开,固然可惜,可是庄主不能因此而一蹶不振!因为庄主是轩辕家的后代,庄主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啊!” 夜浮生淡淡地苦笑一下,继而不以为意地说道,“清涧,你说的,我没有忘记!从我记事以来,师傅,你,还有那些已经过世的前朝遗老们,便不停地告诉我这些!恐怕我想忘,也忘不掉了!”说罢,他深重地长叹一声,似想将心中长期以来背负的那些重担给暂时卸掉般,可是没料想,那声叹息非但没有带来片晌的轻松,反而使房内的空气更加凝重,压得夜浮生似乎快要憋气般,他不由缓缓转过身子,将头微微探至窗外,以此来让自己憋闷的心有所缓解! “那庄主为何要将沐月山庄交给沐灵月?”沐清涧不解地问道。 夜浮生耐心地解释道,“昨日的情形,你都看到了!我也就不再多说!这么些年来,我极力地守护、照顾他们,现而今似乎都变成了我理所应当做的了。而且你也看得出他们依仗自己的资历和与师傅的亲族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待见我这个庄主。再者,你心里也明白真要到了关键时刻,这些人中也没有几个能派上用场的!更何况,没有他们,我一样能做到我该做的事情!另外,对于灵月,她已经成年了,也是该她历练历练的时候了!” 一袭条清理晰的解释后,沐清涧便深澈地体会到了夜浮生对沐灵月的良苦用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自己呢?多年以来,他都以夜浮生为马首是瞻,夜浮生这时突然要离去,自己真有些措手不及!想了想,他对夜浮生说道,“庄主,属下还有一事想问!” 夜浮生转过身,倾身扶起了沐清涧,同时用那双深幽似沉沉夜色般的眼眸细细打量着沐清涧。眼前的这个属下,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因为常年操劳,而双鬓有些斑白。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忠心耿耿,为自己鞍前马后不停地奔波。想着,夜浮生不由有些感慨万千!沐清涧想要问什么,夜浮生其实早已明晓,遂直接说道, “清涧,你要问什么,我明白!虽然,我不再是庄主了,可是除了清影,还是希望能够带你,沐英和沐尘一起走!不过,这自然要先征得你们的同意!”微颤的语音,微激的口气,分明显示出夜浮生此刻有些不舍的心绪。 沐清涧一听,立刻又要跪下去,却被夜浮生硬生生地扶在半空。 “不要多礼!”夜浮生诚恳地说道。 此刻,沐清涧的双眼有了点点热湿的感觉。稍微镇定一下,他铿锵有力地说道,“属下愿意永远追随庄主!” 夜浮生嘴角一扬,一抹欣慰的笑意在面颊上绽放开来!稍适,他笑着说道,“去吧!完了,准备一下,我们后日一早启程!另外,记得派人通知一下沐英!” 沐清涧一听,猛地失声问道,“后日一早?”难道庄主这么快就忘掉柳姑娘了?一丝疑惑在心头涌现!想着,沐清涧不由眉头微蹙,双唇微抿! 夜浮生见状,不由仰头长叹!那深重的叹息将室内刚刚有些轻悦的气氛又变得哀婉不已!静默半晌,他方说道,“你是在想我为何不再等云儿了,是吗?” 沐清涧见夜浮生一下就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脸不由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稍后,他红着脸,点了点头。 夜浮生阖上眼帘,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明日若再无音信,她便不会再回来了!”说罢,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在他嘴角绽放!想着柳云昔永远地离去,夜浮生的心便似被刀割般疼痛异常。想来这刻苦铭心的疼,今后将一直伴随着他,并让他终身难忘! 一时,二人皆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不过,从夜浮生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抹哀伤气息,渐渐氛氲到了整个房间,让一向沉稳的沐清涧都有了些许感染,他原本平静的心绪犹如春风吹皱了的湖面般有了点点波动! 好一会,夜浮生方启口说道,“去吧!” “是!”说罢,沐清涧转身出了房间。用过午饭后,夜浮生缓缓步出书房,向大厅走去!刚走了一半,却见沐清涧行色匆匆地迎面而来! 夜浮生不由有些好奇地问道,“清涧,何事如此匆忙?” 沐清涧忙停住脚,忧心忡忡地回道,“属下早上去通知众人,却独独不见了清影!去房间一看,似乎一夜未归!” 一夜未归?难道清影昨日……想着,夜浮生不由抬头望向沐清涧,却正对上沐清涧望向他的目光,两人眸光一触,相互便已知晓对方心中的猜测竟然和自己一样!可是,二人的心情却完全不同。沐清涧见柳云昔似乎还有回来的可能,一丝隐忧在心中浮现,眉头不由微皱,而夜浮生却因为这意外的消息,有了一丝惊喜,它们毫无遮掩地在他的眉眼间显露出来!可是,一天一夜了,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难道……想到此,他的心不由揪成了一团,可是转念一想,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若他们真要离开,在雷州时,便早已走了!他的心不由渐渐舒展开来,可是依然有些微的紧绷,让他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这时,沐清涧又问道,“庄主,是否将沐尘和沐柳一起叫到大厅?” 轻声的问语扰断了夜浮生的思绪,夜浮生收神,思忖一下,说道,“叫上一起去吧!” “好的!”说罢,沐清涧转身向沐尘和沐柳禁闭的房屋走去!半个时辰后,沐月山庄的所有人都来到了大厅。经历了昨日之后,乍见今日又是全体聚集,大家都有些诧愣不已,不由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当见到前几日被夜浮生宣布紧闭的沐尘和沐柳也来到了大厅,刚才还只是时有若无地议论声已经变成了一片“嗡嗡嗡”的声音,大家都猜测着今日所为何事。沐灵月最后来到大厅。不知她是因为昨夜没有休息好,还是因为哭得太厉害的缘故,她的双眼有些肿。她一进大厅,便立忙垂首,拣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悄悄地坐了下来! 坐在偏厅的夜浮生见众人皆已到齐,遂起身走向了大厅。 他一跨进大厅,厅内纷纷的议论声立时全部消失了,变得一片静寂。他缓缓踱到正位上坐下,环望一遍众人后,沉声说道,“今日召集大家来,是想宣布一件事情!” 众人一听,立时屏息凝神,专注地望着夜浮生,目光中满是期待!经历了这几日的争突,他们似乎很想知道夜浮生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夜浮生淡然地望了望众人,继而又用满含关切的目光射向一直垂着头的沐灵月,稍顿,才朗声说道,“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我将庄主之位传给沐灵月!后日,我会离开沐月山庄!除了清影之外,清涧,沐尘,还有沐柳,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跟着我走!”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般,震惊了大厅内的每个人。大厅立时如炸开了的一锅粥般,唧唧嗡嗡地议论不停!联想这几日来的情景,刚刚还有些迷惑的众人似乎一下都明白了夜浮生为何突然宣布放弃庄主之位的缘由了! 这时,一个二十来岁,愣头愣脑的男子站了起来,突兀地问道,“庄主,沐家有恩于庄主,老庄主更是养育了庄主,现在庄主怎么能够因为一个女人就撇下沐月山庄上上下下两百来号人呢?” 夜浮生一张脸立时阴沉下来,旋即只听他冷笑道,“庄主?你这口气,这质问,是把我当成庄主吗?”稍顿,他用如冰雪般的寒芒扫了扫厅内的众人,继续说道, “沐家有恩,我沐清逸不会忘记!以后,沐月山庄每月的开销,我会按时派人送银两过来,至于其他的,我便不再管了!”说到此,他用若锋利的刀剑般凌厉的目光瞄了会儿方才问话的那个青年男子,稍顿,继续说道,“至于我是不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这庄主之位,你管不着,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无权过问!因为从刚才开始,我便不再是你们的庄主,所以这也就成为了我个人的事情!我没有兴趣在这里和你们讨论!” 惊闻夜浮生将庄主之位传给自己,沐灵月立时如被五雷击中般,怔傻当地,此时,她才略有些回过神来。听闻夜浮生上述一袭话后,她起身,缓缓走向夜浮生。沐灵月想着守护了自己十多年的哥哥,此刻竟然要离开自己,不由惶恐不已,似将失去主心骨般。她心疼地望着一日之间似乎憔悴了不少的夜浮生,哽咽地问道,“清逸哥哥,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不管我了?我已经道了歉了呀,难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我是你最疼惜的妹妹呀!”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那凄楚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免为之动容。大厅内一下变得安静异常! 夜浮生望着泪眼迷离的沐灵月,心似被针扎般,一丝不忍划过心头,可是一想到昨日沐灵月对柳云昔的那份狠历,想到她的莽撞,夜浮生又硬起了心肠。 他对沐灵月的话似乎充耳未闻般,只是继续对她交待道,“至于你的婚事,既然你坚决不肯嫁给唐晓生,我遂去征求了唐晓生的意见,他已经同意和你解除婚约!人,我会带走!不过,因为他现在伤势未愈,不便移动,所以可能还会暂时在沐月山庄住一段时间,希望你念在我的面上,好好待他!” 听着夜浮生这番宽厚的离别话语,沐灵月心头一酸,不由泪盈满眶。想到夜浮生地即将离去,想到在他们共同度过了十多年的沐月山庄中再也见不到夜浮生了,她便觉得自己一定会疯了的!想着,沐灵月便不顾一切地扑向了夜浮生,似希望尽自己这最后的努力,极力挽留下夜浮生! 沐灵月跪在夜浮生的面前,双手紧紧地抱住他,同时一面摇着头,一面伤痛不已地哭道:“清逸哥哥!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沐灵月那凄厉、哀伤的哭声似一把厉刀般深深地划过夜浮生的心,看着跪扑在他怀里的灵月,想着过去十多年来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想着她以前的娇俏可爱,他真有些忍不住了,差点想收回自己刚才的话!但转念一想,灵月今日的依赖、霸道、狂妄和无知,正是因为自己以前对她过于娇纵才造成的!若自己再这样下去,岂非害了她一生?更何况,自己也骗不了自己的心,自己对她仅仅只有兄妹之情,所以既然自己不能保护她一辈子,那么就应该让她锻炼锻炼!想着,他不由缓缓伸出手,想扶起沐灵月!我和清影展了轻功,行了大半天,回到了沐月山庄。 进得山庄,却发现庄内一片鸦雀无声,而且一个人都没有看到!正在呐闷间,却听闻大厅那边似乎有声音传来,遂径直向大厅走去! 到得大厅附近,想着又要和夜浮生相见,心中不由七上八下的。没有见到他时,我对离去的想法是非常坚定的,可是时下我不由担心,若见了面,我还会那么坚决吗?可是眼下到了近前,已经由不得自己再后退了,心头不禁有些后悔答应沐清影回来! 身旁的沐清影对踌躇不前的我轻声催促道,“走吧!” 我犹豫一晌,点了点头,然后和沐清影一前一后拾阶而上。厅内隐隐传来的哭声,让我有些惊诧不已,不觉间加快了脚步! 待我站到平台上,疑惑地望向大厅内时,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夜浮生坐在正位上,双手轻拥着扑在他怀中的沐灵月,双眸低垂,怜惜地望着她。而沐灵月也环抱着夜浮生的腰,异常伤心得哭着。 这一幕无异于五雷轰顶般,震慑了我整个人。我的心顿时如被人从胸中掏了出来,并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跺了几脚般,那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真真让我肝肠寸断!我的精、气、神似全都被抽掉了,人只是虚妄、木然地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望着相拥的两人! 这时,听到厅内传来低低的议论声,“庄主肯定是被那妖女迷惑了!” “就 柳暗花明 第四十六章 洞房花烛夜 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夜浮生的嘴角溢了出来,飞刀深深地没入了他的右背,在右前胸露出了半根小指那么长的刀尖。原本银亮的刀锋,因为浸润了鲜血,而呈现光亮银红的色泽,似嗤血的鬼灵般幽静地矗立在那里,汩汩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冒出,浸湿了他雪白的外衣! 我紧紧地抱住夜浮生,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夜!” “庄主!”说着,沐清涧和沐尘也已经飞也似地奔扑了过来! 夜浮生似根本没有发觉自己受伤了般,只是关切地问我,“云儿,你没事吧?” 我噙着泪,点了点头,有些哽咽地说道,“夜,你又救了我一次!” 凝望着眼前这个让我不知该爱还是该狠的人,我的心又一次紧紧地揪成了一团,浓浓的疼惜之情似冬日的迷雾般在我胸中缓缓弥漫开来。在我准备与他分离时,他却又一次救了我,他用自己的身躯为我挡住了这意外飞来的一刀!一时之间,心中便似打翻了的五味瓶般,各种意绪一起涌上,它们疯狂地交织着,分不清彼此!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坚定着刚才的信念,还是应该再一次为他留下!我似个迷路的孩子般,彷徨地站在三叉路口上,不知如何抉择才是我正确的选择! 夜浮生轻轻摇了摇头,“不!云儿,我这是在救我自己!”说罢,他扯了扯嘴角,一抹如春风般柔煦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 他那柔缓,虚弱的话音猛地提醒了我,我忙将手中握着的那对玉镯纳入怀中,约略检查了一下伤口,发现并没有伤及肺部,不由长吁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心此刻稍微有些舒缓!我起手拔出了他后背的飞刀,然后迅捷地点了他几处大穴,为他暂时止住出血! 将夜浮生的伤弄妥后,我方抬眸,望向沐灵月。她此时正双目圆瞪,难以置信地望着夜浮生,刚才抛掷飞刀的手还依旧停在半空!想来,她刚才定是想趁我不备,从背后杀了我,谁料夜浮生却奋不顾身地扑过来救了我,结果那把原本投向我的飞刀最终就直直地插入了夜浮生的后背! 我狠狠地望着呆愣一时的沐灵月,双手不由紧紧拳握在一起,一股无法抑制的腾腾怒意在我体内油然而生,它们随着滚热、暗黑的血液奔腾汹涌至全身,…… 夜浮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忙轻声唤道,“云儿!” 这一声轻呼非但没有减消我一点点怒意,反而却唤醒了刚才怔愣一时的沐灵月!她一下恍然明白了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疯也似地奔过来,口中凄厉地喊道,“清逸哥哥!”那声音,如斩冰切雪,如凤鸣九天,有着不尽的伤心,无尽的悔恨! 我冷冷地望着飞扑过来,紧紧抱住夜浮生的沐灵月,厉声喝道,“沐灵月,你给我放手!”那狠历似魔鬼的声音,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是从我的口中发出来的! 沐灵月却似没有听到我的话般,只是死死地抱住夜浮生,哭喊着,“清逸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杀你!我……,我……”说至最后,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望着抱着夜浮生,痛哭流涕的沐灵月,我不由火冒三丈,方才在体内叫嚣着的怒意此刻无异于火上浇油般,猛然焕得老高,它们疯狂地燃嗤着我的理智。 这时,夜浮生微阖眼帘,难过地说道,“灵月,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夜浮生那低沉的声音扣击着我的心弦,也敲响了沐灵月的。沐灵月抬起她那双泪眼婆娑的双眸,对夜浮生哀泣道,“清逸哥哥!再原谅我一次!我不是故意的!再原谅我一次,好吗?” 夜浮生斯时,垂下了眼眸,半晌沉默不语! 看着夜浮生似乎又一次要为她所动,看着沐灵月故作的那幅凄楚可怜的样子,我脑中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了!我猛地一把推开夜浮生,然后一边用手指着他,一边气咻咻地喝道,“夜浮生!你给我听着!” 我这蓦然猛推,可能牵扯到了他右胸的伤口,他立即微蹙眉头,忙用手捂住那早已红成一片的右胸。随后, 夜浮生似乎才确信刚才那高喝、猛推竟然是我发出的,他不由惊愣当场,一脸惊讶地望着我,那双若碧海般深邃的眼眸中泻出一波波似春水般迢迢不断的惊异! 望着那一片暗红、鲜红浸染着的右胸,几许不忍,几许疼惜涌上心头,可是它们很快便被我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给吞嗤尽了!我不顾一切地狠声说道,“不管之前,你是怎么想的,可是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和我走,要么留下!” 夜浮生似乎还不能适应我这陡然的变化,只是用那双幽黑似深潭般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我,沉默不语!沐灵月,似乎也被我这突然一变弄得有些迷妄,她错愕地望着我。不过,旋即,她脸色一变,继续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用一种依依不舍、极其凄楚的眼光望着夜浮生。 夜浮生的迟迟不语,让我的心若掉入了无底的黑洞般,不断下沉,不断下沉,……那不争气的泪水又一次涌上了眼眶,我忙紧阖眼帘。可是,不经意间,一滴泪水还是悄悄溜了出来! 我想答案已经明晓了,不由黯然垂眸!爱上他,是我自己的选择;他做出今日的选择,我也无权指责他。因为他有他的立场!在这场爱情中,没有谁对,也没有谁错!如果硬要说谁对、谁错的话,那也是我自己错了!明知不合适,却偏偏还是爱上了这个原本不应该爱上的人!我的心已经被这场爱弄得支离破碎,我不知道今后的自己还能不能再爱,或许正如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形容的那样,刻苦铭心的爱,一生只有一次!虽然,我的这一次最终以失败告终,可是我依然不后悔,毕竟我曾经爱过!想着,我不由又一次泪眼婆娑起来,在满眶的泪水中,我最后一次恋恋不舍地望了望我最深爱的人,然后缓缓转过身子,抹尽那满颊的泪水,伤心地向厅外走去! 正在这时,却听到夜浮生柔声说道,“云儿,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那如淙淙流水般清越的声音,无异于一颗炸雷般,让在场的每一个人,让自以为成功了的沐灵月,让正心痛神驰的我,惊异不已! 我不由停住脚步,咽下滑进双唇,微微有些咸涩的泪水,继而冷冷地回道,“夜公子,我不明白!”如果,他方才毫不犹豫地说出此番话的话,或许我可以说自己完全明白他的心意。可是,经历了那么一段沉默之后,才说出如此摸棱两可的话,我想自己不能说读懂了他的心思! 夜浮生撇开沐灵月,大步走到我的身旁,缓缓牵起我的手,脉脉深情地凝望着我,和声说道,“云儿,从我送你那对玉镯时起,便已经将你视为我的娘子了!”温和的声音,却透露出一股勿庸置疑的坚定! 我抬眸,凝望着夜浮生,心中暗忖道:他最终没有让我失望!他那越发瘦削、苍白的脸颊,他那紧抿的薄唇,他那似碧潭般的眼眸,甚至他胸膛中正跳动的心,一切的一切都依旧,他还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夜浮生!久违的爱意又一次回来了,它们重新给我注满了新的活力,又似星星之火般又一次点燃了我刚才已经有些枯萎的心!可是,随即我便又想起他方才的迟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或许是我有些小气吧!可是,和夜浮生在一起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什么,今日就让我任性一回吧!想着,我不由嗔道,“不!我要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或许是因为心境的变化,脱口而出的声音竟然似撒娇般,娇媚无比,让我自己都不由吓了一跳! 一向闲雅淡定的夜浮生竟然破天荒地第一次红了脸,原本苍白的面颊泛起了淡淡的一层红晕。他诺了诺嘴,似乎难以启口般,一双若山泉般清冽的眼眸中射出一丝丝尴尬之色。 稍适,他讪讪地唤道,“云儿!” 我受了那么多委屈,而今让你说一句话,都那么难吗?我白了他一眼,一撅嘴,赌气似的说道,“为难就算了!”说罢,一甩手,转身故作要离去般。 夜浮生忙拉住我,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好!我说!” 厅内众人表情各异,有的满面愁容,似为沐灵月惋惜,有的一脸平静,似完全不关己事般,有的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酝酿半晌,夜浮生阖上眼帘,朗声说道,“我夜浮生今日愿意和柳云昔一起走!”那清朗若风吟的声音中透着无比的执着。 此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哇”的一下大哭起来,这两天来的委屈、难过顿时似开闸泄洪般一咕脑地全冒了出来,它们随着泪水一起流淌出我的身体,…… 夜浮生轻轻地搂着我,温柔地拍着我的背,柔声宽慰道,“云儿,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他低婉、深沉的抚慰似催化剂般,使我满腹的委屈变得更加浓烈!我忘情地哭泣着,…… 一时间,厅内幽静一片,只有我哀婉、凄伤的哭声在轻轻回荡,中间却若隐若现了几声似沐灵月咬牙切齿的声音,…… 宣泄过后,想着刚才沐灵月背地里向我射来飞刀,这一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吭一声,我的心就寒浸浸的。大家无怨无仇,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恨我?这么想我死?还有那个疯子似的沐灵月,为了夜浮生,她对我多次痛下杀手。今日若不是看在夜浮生的份上,我非得杀了他们不可!可是,他们和夜浮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了他,我不得不隐忍。适才在体内汹涌的怒火又一次袭上了心头,可是我的心却又似将要喷发而被堵住了出口的火山般憋闷不已。于是,我抬起头,对夜浮生撒娇道, “夜,咱们走!” 夜浮生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我们相拥着,向大厅外走去! 刚才,一直默然不语的沐灵月此刻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道,“我不许你们走!” 听到沐灵月疯狂地喊叫声,心中竟有了丝丝欣喜,我正愁没处发作,她却偏偏要撞到这枪口上!看向夜浮生,他也微微颦眉,脚下却不停,随着我继续向厅外走去!于是,我头都懒得回,只是冷冷地抛出了一句话,“沐灵月,今日你清逸哥哥可是自愿和我走的!”言语中,故意强调着“自愿”两个字,就是存心想气气沐灵月! 虽然我并未回身看她的模样,不过已经隐隐能感到沐灵月被气得不轻,稍顿,只听她疯也似的喊道,“为什么?清逸哥哥,这是为什么呀?” 不等夜浮生回话,我立即回眸,冷厉地望着沐灵月,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那是因为我比你懂得如何爱人!”说话间,沐灵月一双幽黑的眼瞳中渐渐射出了从从绝望而凄伤的光芒。 说实话,她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也不能全怪她,夜浮生多多少少得负些责任。想着,那么一瞬间,我的心中竟然对这个多次想杀我的人产生了一缕同情。不过,它随即似流星般一划即过。我再一次望了望沐灵月,扭转头,和夜浮生一起跨出了大厅! 就在我们刚刚步出大厅时,身后的沐灵月竟然威胁起夜浮生来! “沐清逸,你今日若敢跨出沐月山庄一步,我便和你恩断义绝!以后,你也将再也不是沐月山庄的人了!”那狠戾、冷酷的声音在大厅内悠然响起! 沐灵月和夜浮生相处了十多年,却一点也不了解他!对夜浮生,可以给他选择,却绝对不能威胁!我侧头,打量一眼夜浮生,他原本微蹙的眉一下拧成了一团,原本还有些缓慢的步伐,一下变得紧促起来!他坚定不移地向庄外走去!我想,沐灵月这番话,已经将夜浮生心中对她残存的最后一丝疼惜给抹尽了! 这时,沐清涧、沐尘也赶了出来,他们解了沐清影的穴道后,便随着我和夜浮生一起向庄外走去! 可是,我们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沐灵月在厅内尖利地喝道,“我现在以沐月山庄庄主的身份命令你们,将他们拿下!” 本来,为了夜浮生,对沐灵月,我已经退让到了极至,可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苦苦相逼,既然如此,那么今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忙将夜浮生交给身旁的沐清影,然后迅捷地抽出了缠在腰间的寒霜剑!那银光闪闪,寒芒四射的长剑若游龙般在空中摇头摆尾一阵,方才渐渐安宁下来!不知是因为大厅里的人和他们有些血脉关系,还是因为看到我抽剑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他们都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我气恼地白了眼他们后,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别担心,我不会杀了他们!不过教训一下,还是必要的!”说着,我已经提气纵身,来到了大厅门口! 夜浮生似有些不放心般,忙说道,“清影,你也去!”我冷然地环望了一下大厅内似起未起,有些犹豫的众人,缓缓摆出了一招“锦帷初卷”。 沐灵月暴躁地催喝着众人,“上!快上呀!” 在沐灵月多次三番地催促下,已经有几人缓缓地站了起来,慢慢地抽出了长剑,傲慢地向我走来! 我淡淡地一笑,不等几人走近,便双足点地,腾空跃了出去。立时,我整个人如轻燕般在空中飞舞,同时我手腕一翻,长剑一旋,剑尖立即如闪电般在空中划出了一个银色的光环,未等几人明白过来,一招“落红万点”已经向他们袭了去!这一招原本是一出毙命,绝无活口的,可是因为此刻只能教训教训他们,所以长剑着点便由脖颈处变到了腰间,锋利的长剑迅捷地轻轻一挑,一人的裤带已经被割断了,他的外裤迅速地垮了下去! “啊!”那人立即羞愤地扔了长剑,两手提着自己刚才垮下的裤子,涨红了一张脸,恼怒地望着我! 转眼间,来袭的五人都被我恶作剧地挑断了裤带! 他们都羞惭了一张脸,愤恨地望着我。看着他们一副气愤难当,恼羞成怒的样子,我不由“咯咯咯”地轻笑出声!这是我跨进沐月山庄以来,最最开心的一刻! 见此情景,沐清影也不由??弯双眼,一咧嘴角,笑开了花!那爽朗的笑声若空谷鸣泉般,和着我的娇笑声,响彻了整个大厅,…… 一见此景,厅内的众人皆气恼地站了起来,似想教训我和清影般。我淡定地扫了扫他们,继而提高嗓门喊道,“夜浮生,向来对诸位恩重如山,且今日,原本也只是我和沐灵月之间的事情,所以希望你们不要插手,否则,我就不会象刚才那般手下留情了!”说至后来,我刻意压低了声音,一股冷狠、阴戾的气势随着话语一起喷薄而出!本来刚才我挑断那些男子的裤带,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极大的羞辱了,更何况因为今日碍着夜浮生的面子,顶多只能给他们一点眼色,所以我也只准备点到为止! 原本已经有些义愤填膺,准备扑过来与我恶斗一番的众人,听了我的一袭话后,有些不由停住了本想起步的脚,开始重新权衡起来,有些人甚至索性坐了下去,渐渐地,众人都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前日在堂上因为沐灵月而顶撞了夜浮生的沐柳,踌躇半晌,缓缓走到沐灵月的身旁,疼惜地望着她,轻声劝到,“灵月小姐,要不算了吧!既然庄主心意已绝,你又何必再苦苦相逼呢?”我想沐柳定是真心喜欢沐灵月的。只是,可惜沐灵月从来都没有发现,或许她知道,只是不会在乎罢了! 沐灵月怒气腾腾地喝道,“闭嘴!你给我滚开!” 沐柳一闻,立时脸涨得通红,似一只熟透了的茄子般,讪讪地走到一旁,坐了下来!看着沐灵月又一次伤害了一个真心关爱她的人,看着爱护她的人,一个个离开她,只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说实话,我心里真觉得她有些可怜! 沐灵月环望一下众人,冷声叱道,“好!你们不帮我!那我自己来解决这个妖女!”说着,她已经拔出了长剑! 转眼间,她已经似离弦的箭般迅猛地向我飞来,那凌厉,寒锐的长剑,似条狠毒的银蛇般直直地刺向我的心口! 我侧身一旋,一招“轻花飞舞”,灵巧地躲过了她袭来的一剑。随即,趁着她因为惯性还向前冲去的空档,手臂一扬,寒霜剑立即似蛟龙出海般,破空而出,继而我手臂一横,一招“绿阴满地”,便使向了沐灵月!锋利无比的寒霜剑一下轻吻上了沐灵月的头部,由于我手腕的劲道拿捏得异常准,所以只是轻柔地削去了她一片青丝,却丝毫没有损伤到她的头皮。乌黑的青丝顿时若轻烟般袅袅飘坠,又若瀑布般柔缓地滑落。 沐灵月一回身,见到地上的青丝,立刻双目圆瞪,愤恨地注视着我。待她还有些不置信般摸了摸自己的头部后,发觉果真有一片短茬时,一双眼睛瞬间便气得通红!她疯狂地举剑向我袭来,那凌乱的步伐,破碎的招式,非但近不了我的身,还暴露出无数的弱点!今日,若非她是夜浮生的妹妹,我肯定一剑结果了她,而且仅需要一招!无奈,我明白她在夜浮生心中的地位,虽然此刻夜浮生因为气头上,和她毅然决绝,可是若我今日真杀了她,待他平静下来,还不知怎么恼我呢!若我不在乎他,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我又深爱着他,所以,今日还是只能点到为止! 想着夜浮生的伤势,我也实在懒得再和她纠缠下去,几招过后,削去了她一头青丝,仅余寸许的短茬!为了避免她继续阻拦,我索性点了她的穴道!沐灵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一地的青丝,铁青着一张脸,羞怒至极地圆瞪着一双眼睛恨视着我! 我幽幽地一笑,威吓道,“沐灵月!今日削去你一头青丝,是为了教训你昨日对我的羞辱!至于你两次想杀我的帐,先记着!倘若你不自量力,还要以卵击石的话,即便是和夜浮生撕破脸,我也不会再放过你!”轻柔的声音中蕴涵着一股冷狠地威慑之势! “我不会放过你的!”沐灵月大吼道。 我嫣然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随时恭候!”说罢,我抛下一厅目瞪口呆的人,和沐清影一起出了大厅!沐月山庄外,停着四辆马车!沐清涧,沐尘牵着三匹马,等候着我和清影! 想着方才沐灵月对我暗下一刀时,这两人也是缄口不言,心中不由有些气恼!可是因为这两人是夜浮生最忠臣的属下,夜浮生离开还要带着他们,二人在夜浮生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所以,虽然有些不满他们,可我也不能做什么,只好恨意斑斑地望着他俩。他俩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思,立即有些羞愧地垂下了头! 在沐清涧的指引下,我上了第一部马车。随后,我们便一起出发了!上得马车,见夜浮生正微敞着上衣,坐在小几旁。几上放着一盒莹绿的药膏,盒盖已经打开,旁侧还有一小盆清水,他似乎准备上药!我忙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白毛巾,跪坐到他身后,为他清洗伤口。 或许是因为这几日经历了太多太多,猛然间,我和他又一次独处,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好半晌,夜浮生有些支吾地问道,“云儿,咱们明日还……” 我明白他指的是成亲的事情,可是因为想着昨日堂上之事,心中还是有些疙疙瘩瘩的。此刻,见他提起,一时也真不知该如何做答。所以,我只是默默地为他上着药,却一言不吭。 夜浮生见我沉默不语,遂问道,“云儿,你还生我的气?”若环佩轻扣般的声音中毫无遮掩地泻出了他内心的丝丝紧张! 平心而论,夜浮生今日与沐月山庄的决绝,不能说完全和我无关,他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寻思片刻,轻声回他,“没有!”说话间,我已经为他上好了药。 他轻吁一口气,随即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开心地说道,“那一切依旧!” 我迟疑了半晌,方答道,“嗯!” 车内一片静寂,唯有车外马鞭轻轻鞭笞在马背上的“啪啪”声,马蹄踏地的“得得”声和车轮“咕噜咕噜”地转动声交揉着,清晰地传了进来,在我们耳际响彻,…… 为了打破车内沉寂的气息,我随口问他,“后面三辆车装的是什么?” 夜浮生一边轻抚着我的长发,一边笑着说道,“两辆车是我日常用的一些东西,另外一辆,是唐晓生坐的!” 这下我可是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唐晓生和我们一同离开,这不难理解。因为经我早上一折腾,夜浮生绝计再也放心不下将他留在沐月山庄的!可是唐晓生不是还和沐灵月有婚约吗?而且我和沐清影离开也不过一袋烟的功夫,沐清涧他们怎么如此迅速地就打理好一切了呢? 夜浮生见我满脸的不解,遂向我解释道,“即便你不回来,我也打算明日便离开!”稍顿,他便将昨日我离开之后,至今日我回来之前发生的一切细细地向我叙说了一番。 一袭话语之后,我不禁有些百感交集。看来,是我误会了夜浮生!虽然,最终我和他和好如初了!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其中自己也有一些责任。经历此番,我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我凭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对他行为的判断与他最终做出的选择竟然开始发生偏差了!这是因为自己对他成见颇深呢?还是因为他正在悄悄改变?一时之间,我也弄不明白!不过,我一想到以他的身份、地位,在厅堂之上,当着曾经的属下,亲口说出是自己勾引了我。我就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夜浮生在很多事情上,都极老道,可是在感情上,有时却有些幼稚!他的话,换做是采花大盗之类说出,或许有人信,可是他说出来,谁会信?这也让我明白了为什么后来我回去时,厅内那些人称我是妖女了! 夜浮生望着低笑着的我,紧了紧拥着我的手臂,微笑着问我,“云儿,笑什么呢?” 我娇媚地瞥了眼他,嗔道,“笑你傻!” 夜浮生一听,不禁瞪大眼睛,莫名奇妙地问我,“我怎么傻了?” 我娇笑着,半讽半怨地啐道,“有你那么说话的吗?你勾引我?也不想想你是何等丰姿卓越的人,向你投怀送抱的人都络绎不绝,还需要你去勾引人?这话说来,谁信?怪不得我回来,听那些人说我是妖女!”本是无心地话,却没来由引起了我对当日玉姑娘对他说的亲昵话语,一张脸不由由晴转阴,嘴也微微嚼了起来! 夜浮生似也察觉了般,忙解释道,“云儿,过去,我是曾有些荒唐,但是自从有了你后,我……” 这番话,其实不用他说,我心里也明白,只是一时有些不舒服罢了!见他如此认真地解释,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小气了,忙笑道,“知道!逗你呢!” 夜浮生见我笑了,也展颜笑道,“就知道我的云儿最好了!断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我白了他一眼,狠狠地说道,“以前可以不计较,以后就绝对不行!” 夜浮生宠溺地亲了亲我因为狠狠地而有些微皱的鼻头,柔声说道,“知道了!” 我不解气地继续说道,“还有,要和我成亲,就只能娶我一人!” 夜浮生想都没有想,似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般,立即回道,“那是!那是!本人惧内,绝不敢有二心!”说罢,他戏虐地笑开了! 或许因为他回答得太毫不犹豫了,我的心中非但没有喜悦之情,反而隐隐泛起了一丝忧虑,不过,转瞬,它便若闪电般一晃即过!随后,我冲他做了个鬼脸,不满地问道,“我有那么凶吗?” 夜浮生稍微后倾,然后双目圆瞪,掐着嗓子,学着我的口气说道,“夜浮生!你给我听着!” 提起刚才,我就生气,遂白了眼他,微带怒意地叱道:“那还不是被逼的!” 夜浮生见我有些气鼓鼓的,忙亲了亲我的面颊,继而哄慰道,“知道!是我委屈了你!”稍适,他又似颇有感触般,诚挚地补充道,“云儿,其实,你比灵月原本也大不了几岁,可是和我在一起,却从来都是你理解和容忍我,而我却很少象待灵月般宽容地待你!” 他温存的话语,一下说 柳暗花明 第四十七章 苦涩 这日早晨,我们正在大厅用早膳。突然,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得得得”的马蹄声。渐渐地,那马蹄声越来越响亮,似乎是向着我们的别舍行来,它似鼓点般敲击在厅内每个人的心上。厅内的所有人都不由放缓了用膳的速度,举箸夹菜的,手停在了半空,咀嚼的,嘴不再阖动,端碗低首刨饭的,抬起头来,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是何人来了?正呐闷间,原先的马蹄声在别舍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高亢的马嘶长鸣的声音,随后房外便响起了一阵紧促的“咚咚咚”的脚步声。我们不禁都侧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厅口! 转眼间,沐英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厅门外!我不由抬眼仔细打量起他来!此刻,沐英眉宇间满是疲惫,嘴唇干裂,一副风尘扑扑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还是出发前的那套,原本的洁净、熨整现下已经变得有些微的皱折,在衣襟和袖口处甚至还有一点点污渍,裤脚,鞋子上满是已经干涸的黄色泥点。看情形,他似乎一直在忙于赶路般,难道苏远出事了? 沐英跨进大厅,立即向夜浮生躬身行礼,“庄主,出了一件大事!”虽然沐英口中说着是出了大事,可他的声音却平和缓沉,不带一丝焦灼,这让原本以为苏远出事了的我不免生出几丝不解来。 夜浮生抬眸觑了觑沐英,随后缓缓地搁下了手中的碗箸,沉声说道,“沐英,用过早饭了吗?” “回庄主,属下还不曾用过早饭!”沐英低首回道。 夜浮生指了指自己右侧的空位,对沐英不急不徐地说道,“那就坐下来边吃边说吧!” 转眼间,下人已经备好了碗筷。沐英一仰头,将一碗粥灌下肚后,舔了舔自己那稍微有些湿润了的双唇,对夜浮生恭谨地说道,“那日,属下遵照庄主的意思,前往青青山,接苏远父子。到了青青山,见到苏远父子后,他们却告诉在下,暂时不能启程。因为追风堂出了事!现任追风堂堂主,也就是当今睿王,因为追风堂的成药毒死了朝廷命官,被官兵带走了!虽然名义上是协查,但是苏远却觉得睿王此行凶多吉少,所以他让属下立即日夜兼程赶回来,向庄主通告,并请庄主设法营救!另外,我出发时,苏翱已经去打探他们的行进路线了!这几日,应该就会有消息送来!” 秦如风出事了?而且凶多吉少?夜浮生会出手相救吗?我不知道秦如风与夜浮生之间倒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但是凭着前几日秦如风派玉姑娘来暗杀夜浮生,凭着夜浮生掌握着秦如风迫切想得到的追风堂印符,想来秦如风若度过此次危机之后,必不会放过夜浮生!而现在秦如风惹上了官司,加上去年在凌州别舍时曾听曹七提到曹子恒想除掉秦如风,此行估计秦如风真是如苏远推测的那般难逃一死的。若夜浮生想一举除掉秦如风,此时不失为一个绝好的机会!虽然,夜浮生曾经答应苏远,若有一天他和秦如风对峙的话,会放过秦如风,可是现在秦如风的命悬一线,却与夜浮生毫无关系。只要他不出手,或即便出手,只要没有真得成功救出秦如风,他便可用借刀杀人之计,除掉秦如风!细细盘算一番,我觉得夜浮生似乎不会出手救秦如风! 沐清影、沐清涧、沐尘、沐英,都抬眸望向夜浮生,满眼地征询,等待着夜浮生的定夺! 夜浮生没有立即表态,只是缓缓站起身,若有所思地在房内来回踱了会儿步!好一晌后,他方和缓地说道,“秦如风,咱们定是要救的,关键是得想明白如何能做到既不能被人发觉而又要安全地救出他!” 乍闻他的话,我不由大惊,下意识地睁大了双眼,定定地望向夜浮生。沐清影他们也是一脸的迷惑,不解地望着夜浮生。夜浮生环视了一下大家,才耐心地解释道,“你们是不是很奇怪,既然前几日他要杀我,此刻我为何还要救他,而不借此机会除掉此人,是吧?”稍顿,他才又继续说道,“首先,秦如风在整个对付曹子恒的计划中,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苏远于我也有恩,既然他开口相求,我怎么能拒绝呢?” 虽然夜浮生并没有说出他对付曹子恒的计划具体是怎样的,但是他详尽的述说已经多多少少地释解了厅内众人起初的疑惑,大家不由都点头示意。唯沐英还有丝微的诧异,他于是轻声问身旁坐着的沐清涧,“睿王想杀庄主?” 沐清涧便将前几日在沐月山庄内发生的事情,包括夜浮生毅然离开沐月山庄,全都详详细细地向沐英复述了一遍!沐英听后,双手抚膝,缓缓垂下了眼帘。 稍顿,沐清涧又拾起刚才的话头,对夜浮生问道,“可是,我们如何做到既不能被人发觉而又要安全地救出他呢?” 夜浮生听后,双眉紧锁,一手抚着下骸儿,一手环抱于胸前,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中。寻思片晌后,他似乎已经想出了对策般,但是随即他脸上便绽现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别扭之色。稍后,他便摇了摇头,继续深思起来。可是,这回他却一直愁眉不展,似乎再也想出良策般。稍适,他微启眼帘,一双若碧潭般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我,一波波的为难之意从中射出,直直地投向了我。 不知为何,看着他射来的波光,我产生了种预感,似乎此次营救会和我有关系。夜浮生和我相视片刻后,又垂下了眼帘,开始在房内来回地踱起步来,同时一缕淡淡的苦笑在他面颊上隐现。方才浮现于我心中的那份预感越来越强烈!对于秦如风,我视之为朋友。可是由于他一直以来的执拗和霸道,让我们原本可以更和谐些的关系变得很有些别扭。特别是这次在追风堂围守我之后,我更是将他视为洪水猛兽般,躲之都来不及!虽然秦如风过往对我照顾有加,而且也曾经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可是他还有刘宾,还有李东,倘若他真有什么危险,想必这些人定会救他的,用不着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可是,现在夜浮生提出秦如风在其对付曹子恒的计划中是必不可少的一个人物,他一定要对秦如风出手相救,那么若他需要我,即便我再不情愿,为了夜浮生,我也只好帮助他去营救秦如风了! 想定之后,我遂抬头,正要问夜浮生,他却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终于停止了脚步。他抬眸望着我,沉吟半晌后,才徐缓地说道,“这件事情,还得好好筹划一番!用过饭,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沐清涧等人乍闻此言,不由面面相觑,稍后,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望了望我,便便埋首继续吃饭。见此情形,我一下明白了夜浮生恐怕已经想出了营救之策,或许因为和我有关,所以要先单独和我谈谈吧!那么倒底是什么样的计策呢?我带着满腹的疑问,继续用着早饭。 这时,夜浮生似又想起了什么,只听他补充道,“另外,你们以后也别再称呼我庄主了,从来我都视你们为兄弟,大家也就不用拘泥,便唤我姓名即可!” 谁料沐清涧、沐英和沐尘竟然同时放下碗筷,对着夜浮生躬首行礼,异口同声地恭谨说道,“属下不敢越矩,还是称呼庄主为好!” 夜浮生见状,也就不再坚持。用过早膳后,沐清涧他们几人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厅。夜浮生待下人将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方将我一把拉了过去,抱入他的怀中,有些无奈地说道,“云儿,想必你也猜到了这次救秦如风和你有关系吧!” 我望着夜浮生一脸的歉疚,柔声宽慰道,“夜,你说吧!没有关系!” 夜浮生抬起手,抚摩着我的面颊,愧疚地说道,“云儿,我不舍得,也不放心你去!可是,现下这样紧急的情况下,一时实在找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我点点头,温宛地说道,“夜,我明白!” 夜浮生深叹一口气后,才缓缓道来,“我想只能用掉包计!在他可能遇到危险前,给他服下能暂时闭气的药,让他假装暴病身亡,然后用一个假的秦如风去替换。可是此计若要成功,得有三个条件,第一:得有个人能以合情合理地理由接近秦如风,以便行事;第二:还得找个熟悉秦如风的人!对于秦如风的相貌,我比较熟悉,这不是难事,关键是象秦如风这样身份的人,若真是途中暴病而亡,官府必然要验身,查明死亡的原因,那么这时若不能很好地掩饰他身上的特征,便很容易暴露!所以还得找一个对秦如风身体比较熟悉的人才行!第三,此人还必得能得到秦如风的信任,让他服下那暂时闭气的药!所以,此次营救行动,非你莫属!”说着,夜浮生不由抬眸望向我,眼底竟然划过一丝醋意! 虽然那醋意只是若闪电般一晃即过,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说实话,虽说我能理解夜浮生让我去救秦如风的苦衷,但是心头还是有些不悦!可是,看到他眼底的那份醋意时,我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丝丝甜意,因为我觉得夜浮生还是在乎我的!然而,这又让我不由想起以前为秦如风换药的情景,虽然当时是因为为了救他性命,可是现下由夜浮生婉转提及,我还是有些难为情,忙垂下了眼眸。 一时间,厅内一片静寂,似乎连呼吸声都能听到了般,…… 好一晌后,我方抬起头来,正视着夜浮生有些歉意的眼眸,诚挚地回答道,“夜,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救出他的!”虽然如此,可是不知为何,心底还是泛起一阵阵似青橄榄般的苦涩,它们缓缓漫上了我的喉,泛入了我的口中。 夜浮生深深地凝望着我,眼底一片盈润,那双似黑水晶般的眼眸中射出一抹抹感触良多的波光。我轻轻揽住他的背脊,将头埋入他的肩头,默默地感受着他的温热,他的气味,…… 夜浮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更紧密地拥揽着我,似捧着一颗宝贝,怕丢了般,又似很感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样。两天后,沐清涧和沐尘便找来了一具男尸。听闻消息后,我和夜浮生一起来到了大厅。 到得大厅后,我仔细瞧了瞧这个男子。此人的年龄和秦如风不相上下,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他的体型、外貌,和秦如风竟有七分相似,据清涧他们说他是暴病而亡!虽然外表上没有看到任何的伤口,而且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和暴病而亡十分吻合,不过我心中却有些不大置信,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一丝隐忧浮现心头。 夜浮生推了推正在怔愣间的我,柔声问道,“云儿,怎么了?” 我忙敛了思绪,含着笑,摇了摇头,对他说道,“没什么,咱们开始吧!”说罢,沐清涧他们便褪去了那男尸的衣服! 夜浮生递给我两瓶药水,对我解释道,“这是一种特殊的药水,可以根据需要,可以进行浓淡的调配,涂在人身上,不仅可以模仿人身上的体症,而且既便沾水也不会退色!” 我点了点头,顺手接过那两瓶药水,将其放到尸体旁。然后,将其倒入了两个盘中,尔后又拿起了搁在尸首旁的几只专用笔,开始凭着对秦如风当日受伤痕迹和体痣的记忆,为那具男尸画起形体特征来,包括痣、疤痕等等。一切绘完之后,我似不经意间翻看了一下这个男子的手掌。此人掌心竟然也有握剑和持笔的手茧。看来,此人必是他们精心挑选的!心中不禁有些佩服沐清涧的办事效率,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与秦如风如此相似的人!可是,刚才隐现的那丝忧虑也再次涌上了心头!为了报仇,夜浮生不惜杀害无辜,那么如果有一天,报仇、复业和我之间只能选择一个时,他会怎么做?从此次营救秦如风的情形看,似乎答案不言而喻!想着,一股浓浓的失望之意若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了我整个胸腔,充斥了我整个人,…… 夜浮生似乎明白了什么,蓦然侧目,深幽地望着我。我瞥了眼他,不由幽幽地长叹一声。这声深重的叹息静静地宣泄出来,可是我原本沉重的心情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似巨石压上了心脏般,不仅越发沉重,而且还憋闷不已,似要无法喘息了般!这是因为这个男子仅仅由于长得象秦如风,便飞来横祸,无辜殉命呢,还是因为夜浮生的不择手段?我说不清楚!可是有一点我很明白,那就是自己的心绪随着思虑地深入,越发混乱起来,若一团乱麻般。我想自己需要一个人安静安静! 我侧首,对夜浮生轻声说道,“夜,你给他进行面容的伪装吧!”说罢,我缓步向大厅外走去。 夜浮生忙追了上来,一手拉住我,关切地问道,“云儿,你没事吧?” 我扯了扯嘴角,尽力绽现出一抹微笑,尔后柔声对他说道,“夜,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你去忙吧!”说着,绕开了他,继续向厅外走去。 我静静地步出了大厅,走进了花园。虽说并未回眸,可是我能感到夜浮生那双一直注视着我的目光,它们似两道探射灯般,射向了我的后背,可此时我却无心去思索它们的含意,因为我整个人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了。我独自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双眼专注地望着园里开得绚丽多姿、五彩缤纷的各种鲜花。人的生命,极似这美丽的花儿般,十分的短暂和珍贵。可是,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惜损害他人的利益,甚至生命。此时,我不由想起在荠山上遇到的那位赵姓军官的话来,记得当时他说“如果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安宁、和祥地生活,即使再不愿意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也必须痛下杀手,这样的杀戮再所难免!如果是为了一己私欲而乱杀无辜,这样的杀戮必将遭到天谴,绝不能做!”当时,因为听闻此言,想着夜浮生是为了对付那残害沐家几百口人的曹子恒,才对荠洲那群人大开杀戮,而且事实上,那些人也的确是曹子恒的爪牙。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方才坚定地站在了夜浮生一边。尔后,在墨山谷,在隶洲,单说那些人或押运那么多金银珠宝,或毒害别人,不说全都该杀,至少也有一多半是为非做歹之徒。那么,杀了他们,虽然我内心依旧有些惶惑,可是我毕竟能说服自己,为了夜浮生能顺利报仇而继续帮他杀人。可是,而今这人,与夜浮生无怨无仇,只是因为酷似他要救的秦如风,他便将那人杀害,岂不早已背离了我当初愿意帮他的初衷了吗?然而,按照夜浮生的个性,即便我指责他不对,他依然会坚持己见,再者,就像他说的那样,若秦如风不是被既不能被人发觉而又要安全地救出的话,势必会影响他的报仇计划!夜浮生,是我的爱人,我不想他难过,可是见到有人因为他的报仇而无辜殉命,我的内心也无法真正安宁、平静!俗语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错踏入了这个情路,最终弄得自己现在左右为难! 怔想间,沐清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我身旁,只听他轻声问道,“云昔,在想什么?” 他的轻声问语猛然惊扰了我翩牵起伏的思绪,我蓦然抬起头,望向站在我身侧的沐清影,微笑道,“没有什么,坐吧!” 沐清影坐下后,便静静地拿起一颗放在石桌上的棋子把玩起来。稍适,他停了手,微微测眸瞥了瞥我,嘴唇张了张,似又拿不定主意般,又勾下了头,继续玩着手中的石子。 我看着沐清影一副踌躇的样子,琢磨着估计他是想问救秦如风的事情,故开诚布公地问道,“清影,你是想问救秦如风的事情,是吧?” 沐清影见我清明地说破了他的心事,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似一只熟透了的茄子般。稍适,他嘴唇呐了呐,又沉吟片晌后,方小声说道,“是,我听清涧沐英说你要扮作书童,去救秦如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笑了笑,对他说道,“是啊!” 沐清影见我亲口认可了,猛地抬起双眸,不解地望着我,焦急地问道,“为什么?是不是哥要求你去的?” 虽说我一直知道沐清影对我不错,可是此刻见他将关切之情尽现于脸上,我不禁有些疑惑起来。或许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沐清影忙垂下眼帘,静默片晌后,方用平和的口气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哥是怎么想的,但是即便是他要求的,你也可以不去啊!你知不知道此行有多危险?我听说以前曹子恒就曾经想害你,若你此去,身份一旦被那些押送官兵识破,就凶多吉少了!更何况,那秦如风,多次对你心怀不轨,虽然他现在被官兵押送回京,但是他毕竟是个王爷,和当今皇上是亲兄弟,倘若消息有误,而你又特意去接近他,难保他不会……”说到最后,他那双澄澈如蓝天般的眼眸中满是急切之情! 我拿起一枚棋子,不知怎么,竟突然想起了当初夜浮生接近我的目的。那时,他不过就是将我当作一枚棋子罢了!如果说,当初我是被迫的,现下自己却是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力,因为我爱他!想着,我不由苦笑着说道,“不,这件事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和夜没有关系!至于你说的那些危险,我心里都非常清楚!” 斯时,沐清影双眉已经紧紧地拧成了团,刚才急迫的心情又一次难以抑制地冒了出来,“你不用骗我!对你,对我哥,我都非常了解!这件事一定是哥要求你这么做的!” 听着沐清影急迫、直白的话语,我的心不知怎么,竟然紧紧地揪成了一团!正在此时,我突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什么人来了。自从那日沐清影和我一起回到沐月山庄后,虽然夜浮生并没有问什么,但是我还是隐约感到他似乎不太喜欢我和沐清影过多得在一起!为了避免误会,为了阻止沐清影继续说下去,虽然明知他是一番好意,我还是一咬牙,冷冷地瞥了眼他,故意回道,“我去营救秦如风,不管此行有多危险,也不论秦如风怎么待我,既然夜都能放心我去,想来必然不会有什么意外!再者,为妇的不是有‘三从之义’吗?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现在他是我的夫君,此事虽由我提出,但是他也同意了!我自然以他的话为命是从了!” 沐清影一听,整个人一下似被什么刺中了般,怔愣当场。他惊诧地望着我,那双清澈若山泉般的眼眸顿时暗沉下来,眼底那抹难掩的哀伤毫无遮掩地射了出来。稍适,他微阖眼帘,难过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多事了!” 看着他哀寂离去的背影,我的心有丝丝不忍。可是,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不管如何,我都已经深陷其中了,又如何能够轻易自拔呢?除非我放下一切!可是,我能割舍下夜浮生吗?将来,我不知道,至少现在不行! 此刻,我方回头,竟然发现了夜浮生远去的背影!我不知道他听了方才的话做何感想,只是那抹寂寥、孤独的背影,深深地嵌映入了我的脑海,久久难以忘怀!当日下午,苏翱的消息就送到了,我便扮成书童的样子,随着夜浮生他们一起出发了!我们沿着苏翱提供的路线图,行进了三日,便在宓州城赶上了押送秦如风的队伍。当下,我便和夜浮生他们分开,独自步行着,去接近那些护送秦如风的官兵了! 柳暗花明 第四十八章 营救(一) 夜色如水,清辉宣泄,万物似蒙了层白霜般,显得淡寒,清冷。 秦如风他们投宿在宓州最大的客栈——“福来”客栈。此时,客栈外高悬着黄色的灯笼,幽黄,摇曳的光晕笼着阶前的几坪地。整个客栈似乎已经被全部征用,外面有十来个兵士守卫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这重兵把守的样子似乎是拘押了一个朝廷重犯!可是,他们为何又偏偏投宿在最好的客栈里呢?我不由有些迷惑!细细分析一下,一切似乎又一目了然了!首先,不说追风堂所售成药毒死朝廷命官这件事情本就有些蹊跷,即便追风堂的成药真有问题,在证据没有明了的情况下,用得着要一个王爷亲自回京协查吗?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此事从头至尾都是有人早已暗中设计好了的,想藉此暗害秦如风!可是,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加害一个王爷呢?恐怕只有权相曹子恒敢这么做!更或许这本也就是皇上想除掉秦如风的一个阴谋也不定呀?否则曹子恒即便为权相,也未必真敢如此!所以他们才会以拘押朝廷重犯的规模来护送秦如风进京了!可是,秦如风至目前毕竟还是个王爷,即便他的追风堂所售成药真的毒死了朝廷命官,只要一天没有定罪,一般人也绝对不敢怠慢他,所以他们才投宿在“福来”客栈吧! 想定之后,我径自向一个似那群守卫官兵的头儿的男子走去。待至近前,我哈着腰,堆着笑,极小心翼翼地对那军官说道,“军爷好!军爷好!小的,可否向您打听点事儿?” 那军官一扬眉,双眼鄙夷地瞥了瞥我,冷冷地喝道,“滚开!哪里来的刁民?” 我忙从怀里摸出几两碎银,然后满脸挤着笑,谦恭地说道,“军爷,辛苦了!” 那军官一把抓过我手中的银子,掂量了几下,却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瞅着我。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又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恭谨地递了过去! 此刻,那军官方才将所有的银子纳入怀中,尔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有什么事儿,说吧!” 我忙躬着腰,字斟句酌地说道,“小的柳云,曾是睿王爷的书童。小的听说睿王爷出了事儿,便急急地赶来,想见见王爷!不知王爷是不是住在这儿?” 那军官闻言,立即开始用一种探询的目光上下打量起我来。良久之后,他方缓缓点头道,“睿王的确住在这里!不过,要见他,得经过总兵大人同意方可!” 我一听他这话,知道见秦如风有戏,忙掏出一锭银子,恳求道,“那麻烦军爷帮小的想想办法!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那军官接过银子,看了看,又瞅了眼我,才抛下三个字,“等着吧!”然后,转身向客栈内走去! 斯时,我的一颗心似擂鼓般,忐忑不安。既怕不能见到秦如风,又怕被人识出女相,露了陷!我焦灼地在门外徘徊着!一袋烟的功夫后,那军官随着一位剑眉星目,瘦长脸的中年将领走了出来。一见到我,那总兵便用若秋风般凌冽的寒芒静静地打量我。 我立时跪下,低眉顺眼,恭谨地说道,“小的柳云,见过总兵大人!”此次前来,为了不被人发觉我是女子,特意束了胸,并且将自己的耳眼也用特殊的材质补了。如果不仔细观察,绝计看不出我是个女子! 那总兵踱步到我近前,围着我慢慢转了好几圈,细细地观察了好一阵,方缓缓地问道,“听说,你是睿王的书童?”低沉的声音中毫无遮掩地泄漏着他内心的疑惑! 我恭顺地答道,“回总兵大人,小的去年在睿王府当过一段时间的差。后来,小的娘病故,方告假回家!因为睿王以前待小的不错,这回见王爷出了事,想来看看王爷,如果方便的话,还想留下来照顾照顾王爷!” 那总兵点点头,“嗯。你可知道王爷出了什么事?” 我一怔,忙应道,“这……,小的不太清楚。只听说好像是什么药出了问题,要王爷协查!” 那总兵冷冷地笑了笑,“你知道的,还瞒多的嘛!”稍顿,他猛地大喝道,“说!你倒底是什么人?”那声音森冷若冰窖般,我的心不由有些颤栗。 我用一副惶惑不安的样子望着一脸冷然的总兵,颤栗不安地回道,“小的……,小的真只是王爷的一个书童!小的不明白总兵大人的意思!” 那总兵扯了扯嘴角,一抹阴狠的笑容爬上了他的面颊,“看来你是不肯说实话了!来人!把他拉下去,打四十大板!” 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心不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镇定!镇定!从装扮来看,我应该没有被识破,那么这位总兵此刻的暴喝,恐怕一来,是为了试探,二来,是因为想着一个小小书童,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心下有些怀疑吧! 我忙扑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如捣蒜般,苦苦哀求道,“求总兵大人饶命!求总兵大人饶命!小的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这时,上来了两个士兵,架起我,就要往旁侧走,我一边拼命地挣扎着,一边声泪俱下地恳求道,“总兵大人!小的真是睿王的书童!求总兵大人饶命!” 那位总兵一扬手,那两位士兵住了手。他轩了轩眉,不以为意地问道,“是吗?”说着,他缓缓踱了几步,一边用若冰刀般寒厉的眼光打量着我,一边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睿王爷出事了?又是如何知道行进路线的?” 我操手使劲抹了抹脸上的泪,然后膝行几步,跪到总兵面前,用颤颤兢兢的声音回道,“小的,原本应该在家为娘守孝三年。只是,当日离开的时候,王爷吩咐过,要小的一年期满,便回去。小的先是回京里找王爷,结果得知王爷在追风堂。后来,小的便赶到追风堂。谁知,到了一问才知道王爷出了事。小的便一路打听着,赶到了这里!” 总兵听后,静默良久,正要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了秦如风微带怒意的声音。 “本王,现在还是王爷吧!难道一点行动自由都没有了?” “请王爷体谅,小的只是当差的!有什么事情,和总兵大人说吧!” 我抬眼一看,见秦如风正站在客栈大门内不远处被几个兵士拦着!想来,这是我接近秦如风的唯一机会了吧!我忙起身,一副久别见着主子的模样,踉跄着跑了几步,一下扑倒在睿王面前。 见此情形,秦如风似完全没有料到般,只是怔怔地望着我。 我向秦如风丢了个眼色后,便抱着他的双腿,哽咽地哭道,“王爷不认识小的了吗?小的是您的书童柳云呀!” 秦如风立时会意,伸手握住我的手臂,缓缓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用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我,目光中有感动,有惊异。对视片晌,他和声说道,“难为你在这时还能想到本王!”那慨然的声音,似全然不是在做戏! 我故作伤心状,抹了抹泪,然后悲泣地说道,“王爷,小的听闻您出了事,想着来见见您可好?若是方便,还想继续留在您身边服侍您!” 秦如风拍了拍我的肩,怅然说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份心!” 这时,那总兵走了过来,冷喝道,“不行!曹相有令,谁也不能……” 秦如风一听,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微微皱了皱眉,不悦地打断那位总兵,“李大人,此案未有定夺前,本王还是王爷,难道留下一个书童都不行?再者,此案水落石出后,若与本王无关的话,你今日这般待我,不怕到时候本王面陈圣上?” 李总兵一听,不免踌躇起来。他双眉微蹙,双唇紧抿,握着大刀的手,不由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似有些拿不定主意般。这时,刚才门口的那位军官上前一步,对李总兵耳语几句。李总兵听了后,凝重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又沉思片晌,方对我威严地叱道,“今日,看在睿王面上,就让你随行几日,但是进京前,必须离开!”我忙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地应道,“谢谢李大人!谢谢李大人!”说着,我偷偷抬眼,望了望秦如风。 秦如风瞟了瞟我,然后淡淡地说道,“柳云,跟本王来吧!” 我点点头,恭顺地答道,“是!王爷!”进入房间,掩上门后,我紧绷的神经才舒缓下来,悬着的一颗心也才真真实实地落了地。 我刚刚长吁一口气,秦如风却猛地回身,张开双臂,想将我揽入怀中。 我向旁侧一闪,淡然地说道,“王爷不用对我心存感激!今日我来,全是因为我夫君想救你!” 秦如风一听,似被电击了般,身子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好半晌,方回神,“你夫君?你成亲了?” 我瞟了瞟他,走到桌边坐下后,轻声回道,“是!我和夜浮生几日前,已经成亲了!这次我来,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秦如风双手立刻拳握成团,一张脸刷白,似碧潭般的眼眸里燃起了两簇熠熠火苗。他咬着牙,狠狠地盯了我好一会,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你,真够蠢!” 不知为何,他的这句话莫名地撩起了我心中的无名怒火,将对他过往的一切不满都撩拨了起来。我猛地举首抬眸,气咻咻地望着他,“王爷!请不要侮辱人!” 秦如风闻言,立刻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待笑声4渐歇,他斥责我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只要是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利用你!” 我微微颦眉,双手紧扣着,胸膛急剧起伏,极力压抑住心中渐起的滔天怒意后,才不悦地说道,“王爷,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至于他是不是利用我,和你无关!” 秦如风紧抿双唇,忿忿地瞄了瞄我,“知道他为什么救我?” 我白了他一眼,正想回叱他,这时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躁,加上胸膛内起伏的恼怒,更有种嗓子快要冒烟的感觉!余光瞟到桌上的茶壶,我为自己倒杯茶,然后一饮而尽!此刻,那温热的茶汤灌入肚内,浇润了我的口,我的喉,也稍微平缓了一下我心中的不满,一种清凉的感觉油然而生!稍顿,我才回道,“因为你是我夫君报仇计划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秦如风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就这些?” 我轻启眼帘,直直地凝视着他,“难道不是吗?” 秦如风注视了我一晌后,方缓缓说道,“还因为我是他夺权复位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张牌!” 对于夜浮生的复位、夺权,我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包括此次他要救秦如风,我也暗暗猜到定是和之有关系!可是现在由秦如风明确提出,我的心不由一凛。然而,我却不想被秦如风看出任何端倪,故淡淡地答道,“那又如何?” 秦如风见此并不能打动我,便进一步追问道,“记得当初你在追风堂时曾经告诉我,你要的是一份全心全意的爱,现在暂且不提他若失败了会如何,若他成功了,他能给你吗?” 他的话似一把锋刀般,一下刺中了我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柔弱,我不禁有些恼怒地望着他,“这是我和我夫君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王爷,你还是想想自己这回如何脱身吧!” 秦如风不以为意地一笑,“如何脱身,我一点不急。夜浮生只要想夺得皇权,必不会对我见死不救!倒是你,白白被他利用一番!而且……”说着,他竟然将目光投向了我的腹部。 我气恼地瞪着秦如风,冷言讥讽道,“王爷,你不用费劲心机挑拨了!我和我夫君是十分的恩爱。至于你,恐怕才是最可怜的人吧!没有勇气,也没有胆量去追求自己的真爱,偏偏又放不下,只好一味地找我这个替身!” 秦如风脸色一下变得铁青,若夜色下的黑丝绒般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一抹凄楚,一抹痛彻心扉在眼底若流星般一划即过! 好半晌,他方冷笑着说道,“他爱你?”稍顿,他继续沉声说道,“一个男人,若真爱一个女人!是绝对不会忍心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与他一起受苦,一起面临危险的!你和他的事情,这些日子我也知道了一些。且不说他当初为什么要给你服下长生?单说你们在一起后,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除了教会你武功,便是让你不断帮他杀人!从荠洲,到墨山谷,到隶洲,他对你除了不断地利用,还有什么?你想想,当初我被张逸诬陷时,我是怎么对你的?” 秦如风的话似一支铲子般,将原本深埋于心的那些隐忧,那些苦楚,都一咕脑地给掀了出来,它们若雪片般不断充斥着我的头脑。我有些失控地喝道,“够了!他再怎么利用我,至少,为了我,还能与沐月山庄脱离关系,这比象你让人来羞辱我好了不知百倍!” 秦如风咬着牙,恨恨地说道,“我的确是让玉姑娘去暗杀他!但是,绝没有想过羞辱你!我秦如风也是个敢说敢做的男人,若我真有!就绝不会否认!你以为他真是为了你,才离开沐月山庄吗?我告诉你,夜浮生离开沐月山庄,根本原因是为了避免有朝一日他失败了,不会连累沐月山庄,不会再捣二十年前,沐家一夜之间被血洗惨剧的覆辙!” 秦如风的话若晴天霹雳般,震傻了我整个人,我的脑子蓦地“嗡”一下变成一片空白。这回,之所以在沐灵月闹过那么一大场后,我还是同意和夜浮生成亲,主要还是因为我以为他既然能为了我和沐月山庄脱离关系,说明在他的心中虽然看重报仇、复业,但是我还是占据了一定份量的!可今日被秦如风这么一说,原先的爱意、柔情和牺牲全都变了味!我定了定神,敛了内心起伏的心绪,极尽平静地说道,“王爷,这是你的想法,不代表夜的!” 秦如风却置若罔闻地继续打量了一下我的腹部,淡淡地说道,“看你这身子,恐怕差不多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吧!” 身孕?我一时心下大惊,仔细想想,自己的月事好像的确有一个多月没有来了!而且,虽然最近没有呕吐之类的症状,但是身子的确有些发胖,而且特别嗜睡,乏力! 秦如风抬眼,望了望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继续说道,“如果他心里真有你,还会让你来吗?” 我垂下眼眸,冷言反驳他,“王爷,你真会空穴来风!” 秦如风不以为意地笑道,“是吗?那你敢不敢让我为你把脉?” 我白了眼他,冷冷地说道,“没有必要!我的身体,我清楚得很!” 秦如风瞥了瞥我,“你不要忘了!我和他同样都精通医术,不过他是研究如何害人,而我是研究如何救人!你想想,我都能看出来,他是你的夫君,难道还能看不出来吗?” 我诺了诺嘴,还想再说什么,却不知再如何辩驳。我微阖眼帘,轻叹一口气,“王爷,这些与你无关!”稍适,我叉开话题,简明扼要地对秦如风陈述了一下营救计划,“我们已经找了一个和你差不多体型、相貌的人,并且将他伪装得和你一模一样。从明日开始,你便假装发病!三日后,在方州,我会给你服下暂时闭气的药,骗过外面那些守卫,待到了晚间,我们便用掉包计将你救出去!” 秦如风并未对计划提出任何疑义,只是问了一句,“那你如何脱身?” 原本对他颇为反感的我,此刻有了一丝感动。我垂下眼帘,把玩着桌上的杯子,淡淡地说道,“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你们一起走!” 秦如风沉思一晌,方点了点头。 “天晚了,你早些安寝吧!”说罢,我起身走向床边,准备为他铺床。 秦如风随着我走了过来,轻声说道,“不用了!你回房休息吧!” 我点了点头,离开了他的房间。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都无法入睡,耳畔不断回响着今夜秦如风的那些话!我平心静气地将夜浮生和我的一切过往在脑海中过了几遍,心底不得不承认秦如风的话不是一点没有道理。其实,有些事情,我早已知晓,只是自己不肯承认,一直欺瞒,哄骗着自己罢了!不过,我依然丝毫不怀疑夜浮生对我的爱,只是这份爱在报仇、复业的面前,便显得脆不可击罢了,否则他也不用和我成亲了!想着,我不由又想起了秦如风提到我怀孕的事情,双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这回救出秦如风后,我定要找个郎中给我瞧瞧!可是,想到此,我又有些踌躇,倘若真有了,那我该不该主动告诉夜呢?抑或还是等夜自己看出来呢? 柳暗花明 第四十九章 营救(二) 由于秦如风昨夜临睡前已经服下了一种特殊的药物,第二日早起便开始出现胸闷、气短的症状!本是来侍侯他洗漱的我,忙跑去通告了李总兵!李总兵立即派人找来郎中为秦如风把脉,可是那郎中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言是路途劳累,心思忧郁,导致气血不畅,寒毒侵身!李总兵当下便有些怀疑,又派人将宓州城大药房的所有郎中都请了来,一个个分别为秦如风症治了一遍,最后结论竟然完全相同!此时,李总兵无计可施,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但是也无可奈何! 我对满目猜疑,犹豫不绝的李总兵说道,“大人,王爷身体欠安,可否休息一日?”此实乃试探之举,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担心那李总兵因此而延误行程,坏了夜浮生预先设定的计划,要知道那具替换的男尸虽然已经特殊处理,但是时日一长,难免生变! 李总兵阴戾地睖了我一眼!那目光似冬日雨雪般阴冷!他尚未启口,旁侧那位昨日在门外守卫的军官已经大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总兵大人面前,指手画脚?来人!”说罢,已经有两个兵士跨进了房间! 我连忙双膝下跪,磕着头,惊惶失措地哀求道,“小的爱主心切,一时忘了规矩,求总兵大人看在王爷的面上,饶了小的一回吧!” 总兵打量了我一眼,才不徐不急地说道,“看在你对主子忠心一片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不过,行程是绝计不能耽搁的!”说到此,他停住了话头,又思虑片晌,“这样吧!我就破例让你坐上王爷的马车,随行照顾吧!” 眼见一切顺利,心底不禁有些欢喜,于是故作颤颤兢兢状,低头叩谢道,“谢谢总兵大人!谢谢总兵大人!”一路上,秦如风背靠着马车静静地坐着,腿上搭着一张薄毯,面色泛着病态的潮红。他有些吃力地张口呼吸着,额头的冷汗似颗颗黄豆般密密地冒了出来!虽然明知这是药物的结果,我还是不由对他动起了恻隐之心。忙从车内那桶原准备煮茶的泉水中,打了一小盆,绞了一张干净的毛巾,轻轻地为他拭去满额、满脸的冷汗! 正当我专注地为他擦拭时,秦如风却用他那双若黑色水玉般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我!那若黑色丝缎般的眼底时而掠过一片迷离,一片茫然,时而又闪过一道炙热!在他目光的变化中,刚才心底的那份怜悯一下烟消云散,我撇了撇嘴,取下了拭汗的毛巾,低头在盆内清洗着。 秦如风此刻已回过神来,似无事人般,有气无力地对我说道,“云儿,记得……,记得第一次咱们见面时,好像也是这样!” 他这是做什么?回忆过去?我可没那份心思,抬眼,冷冷地白了眼他,继续勾着头,蹲在小盆前,专注地清洗着毛巾。待洗净后,绞干,递给了他! 秦如风接过毛巾,又细细地擦了擦汗,方将毛巾平展开,整齐地搭在小几衔上。 这时,马车突然来了一个急刹,我腿下一滑,身子猛地向前倾,忙伸手想扶住马车,可是为时已晚,由于冲力的作用,我已经双膝跪进了面前盛着水的盆中,还未待我站起来,马车又猛地开始急行起来,我整个上身立刻又被向后抛去!由于双膝的作用,那小盆立刻直立起来,盆内的水全泼到了我的双腿上。 因为启程时本就极仓促,而且当时考虑着就两三日,所以并未准备换洗的衣裤!此刻,这么一折腾,我只好气恼地干瞪着湿漉漉的双腿,一筹莫展!本就已经极其狼狈不堪了,偏偏秦如风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谑笑,直直地瞅着我水淋淋的裤子,我不由恼羞成怒,可那满肚子的怒火又不能对着他发,只好将气全撒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盆子上了!我一把抓起那盆子狠狠地扔向马车的角落! “晃啷”一声,盆子碰到车壁,落了下来,然后随着马车的颠簸,又滚回了我的脚下。我忿恨不已地瞅着那该死的盆子,一运功,起掌向盆子压去!那精致的铜盆立刻变成了一张澄黄的铜皮! 秦如风拢了拢身上盖着的薄毯,不咸不淡地说道,“若不嫌弃,可以换上我的!” 我恼怒地白了他一眼,然后躬着腰,走到角柜处,取出了一张干毛巾! 我背对着他,卷起两只裤脚,准备用毛巾擦一擦褪,却不期然听到了秦如风低喝,“别动!” 我莫名奇妙地回眸望向秦如风。他正死死地盯着我的小腿,一张脸变得刷白,没有一丝血色。我垂眸,看了看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呀!转瞬,猛然想起上次他在追风堂强留我的事情,我一张脸立刻似发烧般滚烫,冷冷地横了他一眼,然后一把抢过他身上的薄毯,围住自己的双腿,咬牙切齿地低声质问道,“你不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吗?”要是在以前的时代,这其实算不上什么,但是放到现在,而且是在秦如风的目光下,我就不禁怒由心生! 秦如风眸光一沉,郑重其事地地问道,“说!你左侧小腿处那月牙形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没好气地回道,“不知道!”我的孤魂飘入这具身体,但是这具身体主人以前是谁,她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我怎么会知道?再说,因为那月牙形的疤痕在腿后,平时也极少注意到,今日若不是秦如风提及,恐怕我还一直不知道呢! 秦如风这时似什么病也没有了般,双手撑住马车,一个鲤鱼打挺,猫着腰,站了起来,向我走了过来!我惊诧地望着他,心里暗自忖道:他要做什么?正在我呐闷间,秦如风已经不期然地伸出右臂,向我围裹着的薄毯探来!我忙伸出右手,扣住他的手腕。他手腕一翻,手指已经钳住了薄毯的边沿。我忙用左手紧紧地抓住薄毯,同时送开抓住他手腕的手,幻变为拳,向他胸膛处击去。秦如风立即抬起左臂,左手若鹰爪般牢牢地握住我向他胸部击去的右拳。 我咬着牙,一边运气和他拉扯着薄毯,一边奋力挣扎着被他含握的右手。我不断加力,他也不断加大手上的力道,同时内力疾吐。正较量到关键时刻,他却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一下收了所有的内力,蓦地放开了夹着薄毯的手指,我虽然已尽量收力,可是薄毯还是因为惯性的作用,被来不及收回的手臂掀过了头顶。 就在这时,秦如风的右手已经若鹰爪般紧紧地握住了我的左脚踝。我立即扔了薄毯,化掌为刀,向他后背狠戾地砍去,同时抬起右腿,踩向他的右臂!秦如风身形向侧一闪,同时放开我的右手,伸向我的右脚踝,我赶忙收腿。秦如风的左手却突然改变了方向,点了我的穴! 我半躬着腰,金鸡独立地站在那里,羞愤不已地瞪着低下头,仔细地瞅着我左腿的秦如风,狠狠地小声说道,“秦如风,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秦如风对此置若罔闻,只是专注地观察着我腿上那月牙形的疤痕!良久,他方举首望着我,眼瞳中不时掠过一片凄痛和惊惶,“回答我,你倒底是谁?” 我气急败坏地低喝道,“我是柳云昔!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了?还有必要再重复吗?” 秦如风似受了什么极大的打击般,惶惑地摇了摇头,有些失神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连身上的疤痕都一样呢?” 我的心立刻“咯噔”一下!难道我进入了芳婷的身体?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吧!可是,若不是的话,那么秦如风的话又如何解释呢?而且如果这具身体真是芳婷的,那么现在赵府的芳婷又是谁呢?这会不会和以前曹子恒想害我有关呢?一个个的疑惑似水泡般不断在心间冒了出来!可是,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推敲这些,对我而言,目前最急需解决的是解了被点的穴道,遂忿忿地对秦如风低声说道,“秦如风!快解了我的穴!否则……” 秦如风头也不抬,只是腿一伸,轻轻一勾,我便仰倒下去!在身子快要亲吻上马车时,他双臂优雅地一扬一探,稳稳地将我搂在了怀中!我羞愤难当地瞅着秦如风,低吼道,“秦如风!快放开我!”他却似没有听见般,依旧抱着我,静静地凝望着,眼波中满是坚定不移地决然,其中绞着一抹痛彻心扉的凄楚!他沉吟片晌,方坚决地轻声说道,“我一定会弄清楚的!”说罢,他便将我轻轻地抱往马车里的干燥处,并为我盖上了薄毯!之后,便不再搭理我,任凭我怎么叫嚷,他都不肯为我解开穴道,只是自顾自地沉思着什么! 两个时辰后,穴道自动解了,我本要挥掌向他再次袭去,无奈已经到了歇息地,只好忿忿不已地就此作罢!第三日傍晚,我们到了方州。用过晚膳,我服侍秦如风洗漱完毕后,正准备回房!秦如风却已经趁着我不注意,关上了房门! 我心下不由一沉,恼怒地喝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秦如风似终于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心般,一脸郑重地对我说道,“云儿,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我淡淡地回道,“王爷,今日亥时便要服药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秦如风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我必须现在就和你谈!” 我无言地深吁一口气,想了想,不悦地回道,“好吧!有什么话,你说吧!” 秦如风又沉吟半晌,方对我说道,“云儿,坐下吧!” 我踌躇片刻,还是拣了桌旁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 秦如风踱回桌旁,坐下后,方继续说道,“云儿,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我一听,眉心立即皱成了团,心下暗自忖道:这些人,怎么动不动就是交易,人难道不能生活得简单点吗? 秦如风不理会我的气恼,自顾自地说道,“我可以帮夜浮生夺得江山,可是有一个条件!”那铿锵有力的声音隐隐露出他内心坚定不移的信念! 乍闻此言,我心下大惊,蓦然抬眼,不置信地盯着秦如风,见他一脸肃然,怎么看,都不象是在开玩笑!我低头想了想,微笑着对他说道,“王爷,我最讨厌交易!而且,王爷又如何能肯定我的夫君对江山有兴趣呢?更何况,不谈王爷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算王爷有朝一日真能夺得皇权,而又能让王爷愿意用江山换的东西,想来价值不菲,而我一穷二白,如何能付得起?所以,交易免谈!”说罢,我起身,准备离开! 自从那日秦如风看了我腿上的伤痕后,我都尽力避免和他接触!因为按照秦如风执拗的个性,倘若我真是进入了芳婷的身体,而我现在又嫁给了夜浮生,这难免不会加剧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 秦如风立即若光影般,一下闪到了我的面前,他双臂前伸,将我圈在了一个不大的空间内! 我勾下头,恼恨地望着秦如风的手臂,羞愤异常地警告他,“王爷,请让开!否则,我要动手了!”说着,我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拳握在了一起! 秦如风不以为意地说道,“咱们把话谈完,我立即放你走!否则,你若叫喊,甚而动手,就算让外面的兵士误会我有断袖之癖,我也不会让你离开这个房间!” 看来,自己还是太轻信秦如风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秦如风这才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说到对夜浮生的了解,恐怕没有人能比得过我!对于皇权,我能不能得到,你大可不必担心!至于,我提的条件,你恰恰就能满足!至于交易,不妨听我说完了,咱们再谈!或许你会改变刚才的主意!” 我垂下眼帘,暗自思忖道:他会要什么呢?说实话,我心底深处,根本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用至高无上的皇权来换取!说不定,他的一堆话,就只是一个阴谋呢?毕竟,现在秦如风提的这个交易,于我看来,极荒诞、可笑! 秦如风用那双若黑水晶般黝黑晶亮的眼眸凝视了我一会,全不理会我的尴尬和忿恨,竟垂下头,凑到我的耳畔,轻声说道,“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吗?”随着那森魅似从地狱里传来般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际,还有他温热的鼻息! 我忙撇开头,冷冷地盯着他! 秦如风深幽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 那三个字若巨石般深深地砸入了我的心湖,让原本平静的湖面漾起了阵阵涟漪。我不是什么天姿国色,而且,已经嫁人,更何况,还可能怀上了孩子,即便我是夜浮生的妻,在夜浮生的心目中都不一定有江山重要,更别提其他男人了!我想,秦如风之所以这么提出来,只有两个可能,一:他怀疑我就是芳婷;二:他谈的交易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我狠狠地瞅了眼他,“哼!收起你这些骗人的把戏吧!” 秦如风起手,伸向我的下骸儿!我忙狠狠地扣住他的手腕,微带怒意地喝道,“王爷!请自重!” 秦如风望了我一眼,缓缓放下手,沉声说道,“我所言非虚!”说到此,他不由垂下眼帘,用目光瞟了瞟我的腹部,又继续说道,“即便你有了他的孩子!” 趁着他不注意,我忙起手,运了八成力,化手为刀,狠历地向他后背砍去!秦如风忙一侧身,挡住了我砍下的手掌! 此刻,我抓住这个空档,一闪身,奔到了门边,对垂手而立的秦如风说道,“王爷,告辞!”说罢,我就准备开门而出! 斯时,秦如风低喝道,“等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听闻他的话,我正准备开门的手不由顿在了半空,迟疑一下,我还是抚上了门,准备掀门而出! 秦如风忙启口说道,“云儿!我就站在这里说!” 想了想,我终于停下了已经抚着门的手,冷冰冰地催促道,“快说吧!” 稍顿,他沉缓地对我说道,“云儿,我和你谈的交易是真的!另外,你可以想想,现在大局已定,江山是姓秦的,早已不是轩辕家的了!夜浮生目前手上的牌不多,而且就算有,可他毕竟没有一支真正训练有素的军队,他想要夺取江山,难度极大,无异于以卵击石!其二,目前天启国国泰民安,虽然曹子恒霸权,朝政也有不少吏治弊病,可毕竟人们能安居乐业,夜浮生若此刻起兵,将会破坏百姓安宁平静的生活,导致民怨沸腾!退一步而言,就算他真得夺取了皇位,若不能成功稳固政权,必然又会有成百上千的野心勃勃者,起兵反戈,这样势必导致整个天启国四分五裂,那么天启国千千万万的百姓将面临战争的灾难,他们将流离失所,无数的妇孺将失去他们的丈夫、父亲,而变成凄苦的孀妻孤子。其三,紫谰国一直对富饶的天启国虎视耽耽,若天启国一乱,他们势必趁机出兵,侵略我天启国!” 他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我,特别是他所言百姓将面临战争的那些话!当下,我便心潮不停地翻滚,掀起阵阵汹涌的波涛!此刻,我不由想到我的夫君——夜浮生,他在考虑复位时,是否也考虑过天下的百姓呢?想着,不由又回眸望向正用诚挚的目光凝视着我的秦如风,心里暗自忖道:自己是否应该重新认识一下秦如风!或许,他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么的讨厌?至少,从他为天下苍生考虑这一点来看,秦如风也算是个有责任心,有良心的人!或许也正因为此,他虽然内心对芳婷一直念念不忘,却也不敢有任何行动吧!因为毕竟芳婷的夫君是掌握重兵的赵彬!倘若秦如风稍有不慎,便会怕招致赵彬的反叛!心底不由有些同情起秦如风来!但是反过来一想,既然他为了江山,能割舍至爱,而今又怎么可能真得进行这笔荒谬至极的交易呢?而且从秦如风对苏远下毒的事情可以看出,他也绝非善类!即便他的话句句在理,我也难以说服自己完全相信他!想来,这笔所谓的交易是一场阴谋的可能性更大些! 秦如风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心有所动,又继续说道,“可是,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愿意帮他获取政权,避免再起战争!云儿,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会等着你的答复!”我回头又望了望秦如风,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沿着长廊,拐了一个弯,便到了我的房间。我似平日般,照常推门而入,因为心里有些烦乱,故而头也未抬,直接回身掩上房门。 就在这时,突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虽然,那气息似有些熟悉,可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暗中运气,一阵风似猛然回身,同时起掌若闪电般向那人猛烈地击去! 那黑衣男子向侧一闪,对我轻呼道,“云儿!是我!” 夜浮生那熟悉、温和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可是不知为何这却让我想起秦如风提及我怀孕的事情,心下不禁漫起一丝丝的怨恨之意,我想也没想,便冷冷地问道,“怎么这么早?” 由于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看不清夜浮生的表情,可是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惊讶和怔愣!内心惶杂不堪,若狂风骤卷,若劲雨横扫,我也懒得理会他,径自走到桌边,用桌上的火石,点燃了一只白烛!瞬间,淡黄色的清辉盈满房间!还未待烛火稳定,夜浮生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扑”,他一下吹灭了我刚刚燃起的蜡烛,有些不悦地叱道,“云儿!难道你想暴露吗?”稍顿,他似乎尽力平息了一下内心的不满,放缓声音,对我轻语道,“万一士兵经过,发现你房内有第二个人,我们之前的努力不是就前功尽弃了吗?” 那吹灭的烛芯,散发着一缕缕淡缈、袅娜的轻烟,其中夹含着一股呛鼻的气息,让原本气闷的我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心中原本悠悠燃着的簇簇怒火,此刻一下若被浇了汽油般,熊熊燃烧起来!可是,我知道,此刻不是和他吵架的时候,所以我极力压抑住那渐渐燃灼得越发剧烈的怒意,尽力平和地说道,“有什么事情?”可是,那平和的声线中还是隐约泄漏出我内心的不满,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因此开始变化,…… 夜浮生沉寂一会,走到我的近前,轻轻将我拥进怀中,柔声问道,“云儿,你怎么了?是在怨我吗?” 我撇开他的双臂,淡淡地说道,“没有!只是有些不舒服!”既然他问起,不如借此试探一下他,倒底是真得心中没有我,而没有注意我怀孕,还是他早已看出,只是的确真如他所言,因为情况紧急,而不得不让我来,却又怕我担心,所以没有告诉我? 夜浮生静默半晌,握住我一只手,缓缓问道,“云儿,秦如风和你说了什么?” 忽然,我觉得我和他非常陌生,隔阂之感顿生,一切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和秦如风有什么关系?如果,之前,夜浮生告诉我怀孕的事情,即便他还是坚持要我来,我还是会依他所言行事!可是,他有必要瞒着我吗?或者,这只能怨我自己太粗心了! 我甩开他的手,气鼓气胀地低吼道,“他和我说了什么,一点不重要!关键是你如何对我?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想瞒着我?”说着,我扭过身子,凝视着面似一脸平静的夜浮生,哀凄地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我怀孕了?只是因为怕我知道后不愿意来救秦如风,所以宁可瞒着我?”说到此,我的心头一酸,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我抬手抹了抹似泉水般汩汩涌出的热泪,哭着说道,“夜,我们是夫妻,是夫妻呀!我承认,自己是有些粗心,没有注意,但是你精通医术,现在秦如风都看出来了,难道你还会不知道?除非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我,从头至尾都只是利用?”说到此,双眼的泪水已经似泛滥的河水般流出眼眶,顺着面颊,绵延不断地滑落!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激越的情绪,有些失控地抓住夜浮生的胳膊,死命地摇着他,悲泣地质问道,“你说话呀!是不是?是不是?” 夜浮生一把将我揽进怀中,双臂似铁,紧紧箍着我的腰!我双手奋力地推攮着,身子拼命地挣扎着,口中狂乱地低喊着,“放开我!放开我!” 夜浮生却似根本没有听到般,只是固若金汤般牢牢地圈住我,同时探下头来,在我耳畔深情地表白,“云儿,我爱你!我爱你……我是真心的!” 我一听,整个人似被电流击中了般,不由轻颤不已。可是这句话依然不能完全排解我心中的疑惑,于是我阖紧眼帘,有些微怒意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夜浮生一边轻柔地舔舐着我面颊上的泪花,一边低语道,“对不起,云儿!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的确有些私心,可是在你临行前,趁你不注意,我已经给你服下了安胎剂,而且我差不多每晚都会来看你。你一离开,我便开始悔恨不已!在看到你费劲心思,蒙骗那些军官时,我的心似刀绞般疼!我当时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扑过去了!云儿,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说着,他已经吻上了我的双唇!那热烈而疯狂地激吻,那滚烫的唇舌,那灼热的气息,渐渐平息了我若暴雨来临前翻腾不已的心海,舒解了我心中的怨恨! 这几日,我每夜都能感觉到有人进入我的房间,不过只是远远地看着,却从未走到近前,开始我以为是那些军士有些疑心我,故而来试探罢了!哪里想到竟然是夜浮生!他这么夜夜来看我,想必这几日休息得一定不好,心底对他的那份疼惜,蓦地又冒了出来。我不由紧紧搂住夜浮生,有些心疼地说道,“夜,辛苦你了!”夜浮生轻轻地舔舐着我面颊上的残泪,低语呢喃道,“别这么说,云儿!是我对不起你!” 暴风雨后,一片舒朗! 我闭上双眼,专注地感受着夜浮生的亲吻和抚弄,不经意间,一声呻吟竟然破口而出,“唔~” 体内的欲火渐渐灼烧起来,想着此时此地,我混乱的头脑一下清明起来,忙摁住了夜浮生轻抚着我背部的手,柔声说道,“夜,别!时辰该到了!” 夜浮生恋恋不舍地放开我,一边轻轻抚摸着我的面颊,一边低语道,“云儿,你现在从走廊过去,给秦如风服药,记着将房间的窗户打开,然后亥时一刻,我会从房顶过去,清影他们一会会带着那具男尸过来!掉包之后,我们便撤!” 我沉思片晌,对夜浮生说道,“夜,要不我留下来断后吧!否则那些官兵会起疑心的!” 夜浮生想都没有想,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行!你必须和我们一起走!” 我握住夜浮生轻抚我的手,柔声劝道,“可是,若我们一起走,那些官兵见秦如风死了,我这个书童也失踪了,必然会疑心有人掉了包!那我们之前所做不是白费了吗?” 夜浮生收紧放在我腰间的手,坚决地说道,“就算他们怀疑,也无可奈何,只好哑巴吃黄连,因为人是在他们押送的过程中出的问题!所以你没有必要留下,更何况,即便真是会有被识破的危险,我也绝计不会同意你留下!” 我望了望夜浮生,见他执意如此,只好应道,“好吧!那我现在就过去了!” 夜浮生松开了揽着我的手,低声嘱咐道,“小心些!” 我点点头,转身向房门走去!这时,我蓦然想起了那日秦如风看到我腿上伤痕的事情,于是,又回身问道,“夜,你以前见过芳婷吗?” 夜浮生轻轻走到我的身边,“在她大婚前,我曾经见过她一面,你俩长得的确一模一样!可是,你们的神情、气质,却全然不同!” 这时,脑海中不由闪现出那日秦如风的话:“不可能!不可能!怎么连身上的疤痕都一样呢?”此刻,越想越觉得颇有些蹊跷! 夜浮生对着怔想着的我,诧异问道,“云儿,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我敛了思绪,对夜浮生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随便问问!”说罢,开门步出了房间,尔后掩上房门向秦如风的房间走去!我进入秦如风的房间后,将早已准备好的药,递给了坐在床边的他。他接过药,毫不犹豫地将其一仰而尽!我望着没有丝毫迟疑便服下药的秦如风,有些好奇地问道,“你 柳暗花明 第五十章 营救(三) 回到夜浮生他们下榻的客栈,将一切安顿停当后,我便和夜浮生一起回房歇息了! 烛火静静地燃烧,澄黄明亮的火苗,幽蓝的焰心,闪耀着,跳动着,冲净一室的暗黑,带来淡幽,朦胧的光晕!我和夜浮生在床上相拥相倚,他坚实臂膀的紧紧拥揽,让我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我举首,望向他,想从他脸上读出那份异样的缘由!可是,由于他尚未取下面具,所以面部表情显得了无生气,只能从那双耀动着昏黄、熠动烛苗的眼眸中阅到一些端倪!若丝般绵延不绝,若海水般深厚宽广的无限柔情和眷眷恋惜之情,不断从那两颗似明珠般晶亮,似墨玉般黝黑的眼瞳中泻出,不时还有一抹忧恐若流星般一划而过,那曾经澄白若雪般的眼白,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它们密密麻麻地交织着,让整只乌黑的眼瞳似浸在淡红的血水中,那点漆黑,那片淡红,那密密血丝相互交相辉映,使得黑色更纯净、深邃,红色更加触目惊心! 望着眼前的夜浮生,想着他今日的话,我有些明白他这几日的心境了。虽然,他已经向我道歉;虽然,他已经告诉我夜夜都来看我,可是我心灵深处,依然无法原谅他的自私和对我的狠历,之前没有和他多做计较,一来,那时不是争论的时候,二来,我和他毕竟已经成亲,结为了夫妇,有些事情不能过于计较,正如一句俗语说的那样:婚后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如此,可是心底那份怨气,依然跃动,若幽灵般悄悄折磨着我的心,特别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那份怨气便化作一根沾了辣椒水的皮鞭,无情地鞭笞着我的心,我的人。平日里,夜浮生就寝前是一定会摘下这人皮面具的,今日却一直戴着它,虽然我已经依稀明了原因,然而还是执拗地抬起手,摸向他的脖颈间,试图一把揭下这掩饰了他所有表情的讨厌面具! 夜浮生忙握住我的手,柔声阻止道,“云儿,别!这几日忙于赶路,没有时间修面,见了……” 我一撅嘴,撒娇道,“那有什么,你是我夫君呀!”说着,不顾他的阻拦,手一扬,将那人皮面具揭离他的面孔!随着面具的揭离,我心中的怨气也似洪水般一下倾泻而出,它们全部揉合进那手臂的轻扬中!原以为,这样,我的心便会舒畅起来,谁知当我看到他的面容时,整个人猛然惊呆了,之前的怨气是消失殆尽,可是接踵而至的那份嗤人心魂的疼,更深彻地折磨着我的心,直让我肝肠寸断! 几日不见,夜浮生瘦削的面庞竟然有种几近皮包骨的感觉,颊面颧骨隐现,苍白的面色泛着淡淡的青,下骸儿布满了胡碴,眼眶深陷,眼周满是黑色的眼圈!这哪里是我曾经初见的那个丰神卓绝的夜浮生!我诺了诺嘴,想劝慰他几句,却又不知从何道起,毕竟怀了身孕的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秦如风的也是我,他再怎么忧心忡忡,再怎么焦虑,也只是为了自己,他的彷徨,他的迷茫,不外乎是两难割舍罢了!他舍了我,还有获取江山的希望,而我却只有他!此刻,心头刚刚涌起的那份疼惜,似迷雾,似浮云被清风吹散了般一下烟消云散!我原本抬起,准备抚上他面颊的手,不由停在了半空,垂眸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沉谧片刻,淡淡地说道,“睡吧!”言毕,我无视夜浮生的凝望,阖上眼帘,做困倦、昏睡状。 虽然我紧闭双眼,夜浮生那憔悴,焦灼的面容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它似浓浓的硫酸般深深地浸嗤着我的心,我的身,我的灵魂!虽然他对我的爱含杂了不少外在的成分,远远不及我对他的纯净,可是我想自己还是不忍心看到他这样的。这时,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竟然闪现出秦如风今日的话来!想着,我不禁踌躇起来,自己是否应该帮夜浮生做出选择,让他不再面临进退维谷的僵局呢?当然,我无意责怨夜浮生,毕竟他自幼便受到那些遗老遗臣、受到他师傅的教诲,那些复仇、复业的观念与他相伴随行二十多年,已经深深扎根于他的心底,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要让他放弃,或者改变,都是很难的!而且,正象秦如风所言,如果夜浮生一直怀有复业之念,并且朝这目标不断逼近,无论将来是否成功,将来都必然会伤及众多无辜的生命!既然如此,如果能牺牲我一个,成全所有人,让无数的无辜生命能免于一场浩劫,我又为何不可以去试一下呢?即便那交易可能真得只是一场骗局!但是,我真能割舍下夜浮生吗?真得能在做这一切的同时,保护好我的孩子吗?我不知道! 在沉沉的深思中,我渐渐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 柳云昔似婴孩般恬然安静的睡着,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竟然呈现出一抹澄净、甜美的笑容!看着甜睡的她,那份几日来一直缠绕于心,不断折磨着自己的愧疚又涌上了心头,夜浮生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自从云儿离开,去营救秦如风后,自己的内心便没有一刻的安宁和坦然!虽然与云儿相识的初衷便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可是自和她相好,到近日与她成亲,自己依旧在有意无意地不断利用着她,甚至为了让计划不外泄,不惜牺牲云儿的名誉,然而,对这一切,她却从没有抱怨过一句,只是默默地遵循着自己的话,甚而不时还会反过来柔声抚慰自己!利用?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的两个字,第一次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之所以不愿承认,是因为一将它们运用到云儿身上,即便是在内心悄然述说,自己也会羞愧难当!每每想到此,自己便赶忙将其模糊过去,可是经过这回,即便无地自容,自己也必须得承认这个事实!云儿,她是自己的妻,她怀了自己的孩子,而自己竟然还…… 想着,夜浮生又有些汗颜,下意识地低首,抬起右手搓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眼角的余光蓦地瞥到柳云昔安然的睡容,他不由侧首凝望她!这时,她的笑,她的温柔,甚而她生气的样子全都逬入他的脑海,思忆中,一抹淡淡的微笑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往昔的一切不断闪现,夜浮生的心中不由漫起一丝甜蜜!想到两人情浓之时,他情不自禁地倾下身,轻轻吻了吻柳云昔的面颊!不觉间,他的心里涌起了几天来第一次出现的那种安适和舒心的感觉! 这几日,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在长达几天的时间中,自己的脑子没有被那些复仇、复业的事情而占据!不论是用饭,骑马,脑子里,耳畔边,都充斥着柳云昔的音容笑貌!想到她可能会出现危险,心中便突现一股想去将她抱回来的冲动;想到她和对她一直念念不忘的秦如风在一起,想着自己的至爱要在那些兵士面前对秦如风极尽体贴的照顾,一丛嫉妒,便在心中油然而生!从来不知嫉妒为何物的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便被那难以抑制的妒火给折磨得生不如死,一颗心似被扔进了滚热的油锅中般,受着痛苦地煎熬!正因为如此,云儿离开的当夜,自己才会不顾一切地去了他们下榻的“福来”客栈!向来,自制、谨慎,将复仇和复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自己,竟然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冲动的举动,第一次在行动中出现了儿女情长,割舍不下的行为!那夜,虽然只是远远地瞧了她一眼,可是忐忑不安的心还是有了一丝安稳!回来之后,依然久久无法入睡,只好坐在桌前,独伴残灯,形影相吊,直至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经历了这一夜,才发现在内心深处自己对云儿的依恋有多么的重!看来,自己对她的爱,对她的情,已经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达到自己无法控制的程度!那么多的第一次让自己不得不将自己早前一直回避的问题从心底揪出,进行慎重地思虑! 自己自小便被师傅和那些遗老遗臣不断教导一定要复业,一定要将原本属于轩辕家的江山夺回来!在长期的熏陶和浸染中,这似乎已经成为了自己理所应当承担的责任和必须履行的义务!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它的正确性!可是,自从看了风扬的信,坚定的信念犹如一片坚厚的冰面有了一丝裂缝般,产生了丝丝松动!朝代的更替,必将带来社会的震荡,甚至招来战火的纷飞,这必然导致无数无辜……无辜?想到此,夜浮生不由心下大惊,暗暗思忖:从来都以是否能达到目的为终极目标,从不考虑其他人的自己,怎么会有这个念头?自己这是怎么了?细细回想一下这一年来的情景,自己似乎正在变化,原先的狠戾、冷酷正渐渐消失,在行动中,自己已经尽量减少伤及那些无辜的可能,沧州那次便是最好的例证!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云儿?此刻,夜浮生才惊觉柳云昔对自己潜移默化的作用是很大的,不觉间,自己正在随着她而变化!想到此,他又不由想起成亲前,云儿说的那句“要和我成亲,就只能娶我一人”的话来!虽然当时自己面上毫不犹豫地承诺了,可是心底却差不多同时漾起了一缕隐忧!若真复业了,云儿的要求显然是不能办到的,云儿虽然面上柔弱,可是这类问题,她是绝计不肯答应的,待一切成了定局之时,她必定会悄然无声地黯然离去!离去?从这几日的情形来看,便很清楚:自己绝计无法忍受她不在身边的!可是,若自己想留下她,就不得不放弃复业!然而,这样也就完全背离了师傅和那些长者多年来的教诲!而且,在认识云儿以前,生活对于自己,就是复仇和复业,成日里不断地算计。然而,有了云儿后,自己便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生活!特别是自己和云儿在隶洲的那段日子,更让自己一直留恋不已!今夜,第一次,自己不禁想问自己,究竟哪种生活才是自己真正喜欢,真正想要的?在云儿和复业之间,自己倒底应该如何选择? --------------------------------------------------------------- 第二日,待我醒来,夜浮生已经不在身边了!宽大的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显得空落落的,那份空荡也浸袭了我的心,我不由撑起身子,将帘帐掀开一角,探出头,轻呼道,“夜,在吗?” 轻呼的声音若一颗石子投入了无底洞般湮没在房内深深的静谧和沉寂中!我无言的叹息一声,随之而出的还有心中蓄积的那份抑郁和怅然! 坐在床上,胡思乱想一阵后,便起身洗漱!随后,便坐在桌边,开始梳头,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正梳发的手不由放缓下来,我回头望向房门,夜浮生正含笑从外走了进来,“云儿,起来了?” 我点点头,手上依旧握着梳子慢慢梳理着长发,眼睛却不由上下打量起他来!今日,他穿了一身寻常的粗布蓝色长衫,头上戴了一张淡蓝色的方巾,由于又戴上了人皮面具,看起来就是一个相貌平平,寻常人家的公子! 夜浮生一边踱步向我走来,一边说道,“云儿,我为你易容!”说着,他已经走到了我身旁,倾身从桌上的包袱内,取出了易容的用具。 我不禁停下手,回眸不解地望着他,“易容?”既然已经将秦如风救了出来,而且我也换回了女装,还用得着吗? 夜浮生莫测高深地笑了笑,缓缓解释道:“咱们虽然救出了秦如风,但是要想出这城,却还必须得再下一番功夫!”说到此,他一边开始动手为我易容,一边继续说道,“这李总兵,是曹子恒的心腹!其人心思缜密,疑心颇重!这一回,他们着手将秦如风押送回京,名义上是协查,不过据我对曹子恒的了解,估计他实际上是以此为由,置秦如风于死地!不过,虽然如此,即便他真得获得了当今圣上,也就是秦如风同父异母哥哥的认可,可也不能随随便便,暗地里就将秦如风处死,毕竟秦如风也是王爷,若师出无名,必遭到置疑,难以服众!所以,他们必然要将他先押回京师,进入曹子恒的地盘后,再想办法!可是,而今,秦如风竟然在回京途中,莫名死去!不论死了的是不是真的秦如风,都和你这个凭空而出,又莫名消失的书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今日早晨,李总兵发现一切,必定会有所猜疑。一:若死了的真是秦如风,虽然李总兵有押送失职之责,可是只要他能抓到你,便能顺利向曹子恒交差!因为你杀死秦如风,简直就是帮曹子恒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甚而,连当今圣上兴许也会在心底感激你!二:若死了的不是秦如风,那么必然有人掉包,而这内线必是你这书童,只要有你在手,便不愁找不到真的秦如风!所以,今日出城,他们搜寻的重点必然是你这个书童!” 他一袭条清理晰的分析之后,让我明晓他的一番苦心,可是心中依旧有些不解,遂问道,“夜,有三点,我还是不明白。一:曹子恒为何几次三番要杀秦如风,二:你方才为何说若死了的真是秦如风,当今圣上也会感激我?三:既然他们搜寻的重点是我,昨夜你为何还要我让秦如风服下那药呢?” 夜浮生一边继续着手上的活儿,一边说道,“人是贪婪的,虽然曹子恒现在也算权倾一时,万人之上,可终究还是在一人之下,况且如他久居高位,体会到权利带来的巨大乐趣,加上本心对权利又极其渴慕,产生夺位之心,是预料之中的!可是,他想夺位,第一个,必须要除掉的就是秦如风!因为当今的皇上,平庸、无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秦如风就不同了!他睿智、机警,文韬武略,样样在行,所以很自然地,秦如风就成为了曹子恒的心腹大患,成为他夺位路上的一个頖角石!”说到此,他顿了顿,眸光蓦然出乎意料地扫向我的双眼! 我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而望,“夜,继续呀!”说实话,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夜浮生如此称赞一个人,我想若不是他和秦如风立场不同,说不定两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夜浮生收回那探询的目光,又继续说道,“正因为秦如风的出色,才招来当今圣上的猜忌,为了自己皇权的稳固,他必然也视秦如风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之不快!” 此番话,让我有些迷惑不解,情急之中,不禁问道,“他们不是亲兄弟吗?难道他不顾念亲情了?更何况我觉得若不是他们苦苦相逼,秦如风是绝不会有夺位之心的!若秦如风真有此心,他一定趁着当年新皇登基之时便已经动手了!” 夜浮生猛地停住手,认真地打量起我来! 我这时才意识到刚才不觉间自己在言语间竟然透露出了对秦如风的恻隐和惋惜之情,想来必是因此导致了夜浮生的疑惑!我忙垂下眼帘以躲避夜浮生疑虑重重的目光。说实话,我其实也只是就事论事,不过不得不承认,与秦如风相处几日,加上与他的几次谈话,我的内心对他的反感还是有所改观,所以才会在情急之下,在言辞中有所流露! 夜浮生凝视我良久,方撇开方才的不解,无奈而苦涩地说道,“亲情?难道你没有听过‘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吗?为了权利,人的本心早已泯灭!为了能稳稳地坐在那权利的颠峰,什么兄弟,父子,全都可以不顾!” 其实,以前在历史书上也看到过这些无情厮杀,可是而今真真切切地放在面前,还是让我的心不由阴恻寒凉起来!我举首,认真地问道,“夜,如果你是当今皇上,你会这么做吗?” 夜浮生似乎全然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人一下呆愣!寻思片晌,他方郑重地回道,“以前,我一定会;现在,我不知道!” 我望着他澄澈若山泉般的眼眸,迎视着他诚挚的目光,心下暗自度道:他对我句句真言,并无欺瞒!然而,我现下,是应该高兴他这变化呢?还是应该为他那句不知道而忧虑呢? 怔想间,夜浮生已经为我装扮完毕,揽镜一照,镜中出现了一个脸色蜡黄,颧骨高昂,双眼浮肿的女子,刹那间,连我自己都差点以为那不是自己了!心中不由暗暗赞叹夜浮生高超的易容术来! 夜浮生又一把拿起我手中的梳子,一边为我梳理,一边接上刚才的话题,“李总兵是相当熟悉秦如风的!一个人,无论如何易容,可是他的举止、气质、神情,特别是眼神,是绝计无法遮掩的,凭着李总兵对秦如风的熟悉,若只是易容,万一在城门盘查时两人相遇,是极易被识破的!”说着,他已经开始动手为我挽髻了,虽然,手法有些笨拙! 从镜中,看见他垂眸,专注地忙碌着,丝丝甜意袭上了胸!稍顿,我继续问他,“那你不怕那李总兵识破你我二人?而且,照你这么说,今日我们如何能将秦如风运送出城?” 夜浮生头也不抬地回道,“李总兵,对你我二人并不熟悉,所以我们只需易容便能蒙混过关!至于秦如风,他服用的那闭气药,本身能在一段时间内改变他的外形,今日我们扮作扶柩归乡的普通夫妇,便可将其带出城!” “扶柩归乡?”对于这个提议,我觉得颇为令人费解! 夜浮生点了点头,似读懂了我眼中的疑惑般,对我解释道,“对外便称他是你叔叔!”说话间,他已经为我挽好了发髻! 我侧身,有些不置信地望着他,“叔叔?”秦如风外形看着和我们差不离,称他是我叔叔,鬼才会相信! 夜浮生淡笑着,“是呀!” 我忙对他说道,“他那样子怎么看,都不象我叔叔,说是我哥哥,或许还有人相信!若以叔叔相称,必然会被人识破!” 夜浮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待会去看看,一切便明了了!” 我疑虑不解地望着笑意深深的夜浮生,点了点头!蓦然间,想到夜浮生刚才提到的那药会在能在一段时间内改变的外形的事情,似乎有些明白了一切! 易容完毕后,夜浮生又在我的脖颈,耳后,手臂,双手都涂上了一层透明的药液。干了之后,我露在衣服外的所有肌肤便呈现出一种与脸色相同的蜡黄色!看着这蜡黄,不由想到腹中的孩子,不知这药液对孩子是否会有害?于是,我忙忧心忡忡问道,“夜,这药对孩子会不会有影响?” 夜浮生宛儿一笑,抚慰道,“云儿放心!孩子不仅是你的,也是我的!”说罢,便拉上我,出去用早饭了!用过早饭后,夜浮生领着我来到了秦如风待的房间! 掀门而入,一只暗黑色的棺木立即突兀地映入了我的眼帘!它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显得那么凄悲!那纯黑的色泽,方整的外形,让人看来有种肃穆,哀凄之感!虽然,明知道是做戏,可是我的内心,还是被这气氛感染了,有些凄凄然! 夜浮生牵着我,走到了棺木前,稍一用力,将棺盖推开一些,以便我能看清秦如风此时的容貌! 我跨步上前,垂首定睛一看,不由大惊!虽然外形还是依稀有一两分相似,但是若非夜浮生之前告诉我他是秦如风,我真会以为是一个陌生的老人!此刻,莫说假称秦如风是我叔叔,便是说他是我爷爷,相信也没有人会置疑! 秦如风静静地躺在棺木中,头发灰白,脸色青灰,双眼紧闭,手、脖颈和脸部的皮肤皆似老树皮般粗糟而又皱纹满布! 看此情形,不由想起一年前秦如风携我去见他师傅时,也是服用了一种药,然后便成为了一个老人,十日后方恢复!不知此药时效多长?遂随口问道,“夜,这药效有多长?” 夜浮生却并未答话,我不由有些奇怪,抬眸望向他,却发现夜浮生正用他那双灿若繁星般的眼眸凝视着我,簇簇火苗,点点醋意,不断从中涌出!这时,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无心的一句问话,许是让他产生了误解,忙主动牵起他的手,柔声说道,“随口问问!”说罢,便举步向外走去! 哪知,夜浮生却一下趁势将我拉进怀中,紧紧地搂住我,霸道地说道,“云儿,你是我的妻!人是我的,心里也只能有我!” 夜浮生待我向来温宛,仿佛这还是头一次如此的强势,原本我最讨厌这种霸势的,可是对他今日的话语,却没有一丝反感,不仅如此,心中甚至还有些许高兴!我遂笑着,揶揄他,“知道了!一句随意的问话,怎么就引得你如此大翻醋瓶?” 夜浮生有些讪讪地垂下了眼帘,不过,转瞬,他又抬眸,固执地问道,“那又如何?” 我微笑着劝慰道,“好了!我知道了!咱们走吧!” 夜浮生点点头,牵着我步出了房间! 在走廊内,我们遇到了沐清涧和沐英!他们一见夜浮生忙躬身行礼,“属下……” 夜浮生手一扬,“你们钉好棺木,便出发吧!” 沐清涧和沐英立即躬首应道,“是!”说罢,他们便向秦如风待的房间走去,而夜浮生和我则向客栈的后院步去!夜浮生牵着我来到后院,便登上了预先准备好的马车!待沐清涧他们钉好棺木,打理好一切后,便一同出发了!同行的,还有沐清影,沐英和沐尘,他们都扮成了夜浮生的家奴,骑马而行!秦如风所躺的棺木,盛放在我们后面的一辆马车内! 一路行来,或许因为不论从装扮,还是外形,皆极普通,所以并未引起路人过多的注意。不过,正如夜浮生所预计的那样,城门果然设置了严格的关卡,而且还张贴了我的画像,出城的所有人都必须经过一番严厉的盘查之后,方可放行!然而,幸运得是我们出城时,并未遇到那个李总兵!虽然那些官吏对我们严加盘查,甚至撬开棺木,对棺内的秦如风也查验一番,不过最终还是没有瞧出什么破绽! 我们顺利地出了城门之后,便向禹州行去! 柳暗花明 第五十一章 嫂嫂 当日深夜,我们到了禹州。虽然急行一日,不过由于夜浮生在马车内为我垫了厚厚的褥子,所以一路行来我也不觉颠簸和劳累!进得禹州城,我们并未去客栈投宿,而是在城西的一座小巧、雅致的院落内宿下了! 第二日早晨,待梳洗过后,我和夜浮生便一起往花厅,准备用早饭了! 进得花厅,秦如风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他身穿一袭淡蓝色的外袍,优雅地坐在花厅的棱花窗下,品着一杯香茗,似乎在等着我们一起用早饭!他的容貌已经完全恢复,或许因为昨夜休息得不错,看起来神清气爽的! 正饮茶的秦如风微启眼帘,抬眸望了望我们,又垂下眼眸,续饮一口茶汤,含润片刻,方搁下茶盏,视夜浮生为透明人般,径自扭过头,对我诚挚地说道,“柳姑娘,本王此番能脱离险境,全有劳姑娘仗义,挺身相救!本王在此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说罢,他竟站起身,对我作了个揖! 秦如风这是唱得哪出戏?我诧异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瞥了眼夜浮生,发现他正淡笑着,似毫不在意般,只是静静地看着秦如风,不过被他握着的手却感到了一股收紧的力道! 秦如风故意当着夜浮生的面,称呼我为柳姑娘,其用意之明显!倘若我不严加声明,岂不让人误会我和他的关系有什么异样?更何况,不论夜浮生对我有多少利用,他现在毕竟是我的夫君,虽然他并未表现出过多的不悦,可是我却不能坐视秦如风的无端挑衅和可能的名誉侮辱!于是,轻启眼帘,正色道,“王爷,不用客气!若真要言谢,应该谢谢妾身的夫君,此次若非有他出谋划策,妥当安排,凭着妾身一己之力,实在难以救出王爷!” 秦如风一听,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旋即他敛去那份尴尬,云淡风轻地一笑,“于他,不用言谢,因为我和他是互惠互利!”说着,微抬眼角,睖了夜浮生一眼,继续说道,“夜公子,你说我说得对吗?” 夜浮生放开紧握着我的手,手臂向后一伸,随即一圈,紧紧地揽住我的腰际,尔后,他方深情地凝望着我,含笑回道,“是吗?” 秦如风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丝忿恨爬上了他的面颊,刚才澄澈若清泉般的眼眸中现在熠动着两簇火苗!望着他俩明争暗斗的模样,我无言地轻叹一声,“吃饭吧!”说罢,便拉着夜浮生,向圆桌走去! 桌上备置了小米粥、莲子粥,还有几样轻淡、可口的小菜,它们或青绿葱郁,或红黄相间,色泽夺目,而又相得益彰,让人不由食欲大增!凭直觉,我猜测这些应该全都是沐清影备的。因为,它们都是我平日里最喜欢的! 这时,夜浮生已经为我盛了一晚小米粥,递了过来!我冲他抿嘴一笑,随即双手接过碗,细细地喝起粥来!夜浮生又为自己添了碗粥后,才搁下勺子,对一直静坐在旁、注视着夜浮生和我的秦如风戏谑道,“王爷,怎么还不动手?难不成还等着人来服侍你?”说罢,一抹似有若无的,带着一点淡淡讥讽意味的笑容在夜浮生嘴角绽放! 秦如风横了夜浮生一眼,抓起夜浮生刚才搁下的勺子,也舀了一碗小米粥,然后低首用了起来! 平日,由于沐清涧等几人坚守着他们自己的所谓规矩,一般不和夜浮生与我一同用餐,但是沐清影却是一直和我们一块用的,不知今日为何不见他的影踪?藉此,又勾起了几日前我和沐清影在花园中的对话来!这几日,每每想及我那日过激的言辞,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本想找个机会,向沐清影解释一下,可是又碍着夜浮生,所以一直踌躇不绝! 夜浮生的柔声问语打断了我的思路,只听他柔声说道,“云儿,怎么不吃菜?这些可都是小弟亲自做的!” 我一边漫不经心地举箸夹了一些青菜,一边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是吗?” 夜浮生一面用公用筷子为我布菜,一面解释道,“难道你没有尝出来?因为我们来得突然,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厨子,于是小弟便自告奋勇为大家准备早饭!” 我拿捏不准他有何用意,不由侧目,扫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淡定地为我夹菜,似没有什么异样,心下便思虑是不是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怔想间,感到一道揣摩,迷惑的目光射了过来,我忙循望过去,见秦如风正细细地打量着我们!我白了眼秦如风,淡淡地说道,“刚开始不觉,多品几口,好像是!”吃一口菜,又继续说道,“既然他那么辛苦,你怎么不叫他来一块吃?” 夜浮生似已经用完了早饭,他搁下筷子,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漱了漱口,又净了净手,才缓缓回道,“我本是叫他一块来的,可今日不知为何他坚持要和沐英他们一块,我也只好随着他了!” 我勾着头,闷声应道,“哦!”难道沐清影因为前日的话还在生我的气? 就在这时,秦如风也已经用完了,他起身走回窗下,捧起刚才的茶盏,泯了口香茶后,不阴不阳地说道,“说来,本王还是瞒佩服夜公子的!” 夜浮生嘴角一扬,若袅袅轻烟般浅笑着踱到窗前的小几旁,与秦如风相对坐下后,微笑着问道,“哦?” 秦如风一边用手指轻扣案几,一边轩眉,揶揄道,“既然柳姑娘口口声声称你为夫君,可是你还能在明知她身怀有孕的情况下,不惜让她冒着生命危险,来营救本王!这种做法,就是本王也做不到,就凭这点,难道本王还不应该佩服你吗?”说罢,他轻启眼帘,瞄了瞄夜浮生,又瞧了瞧依旧坐在桌边用着早饭的我!随即,一抹哂笑缓缓爬上了他的嘴角! 夜浮生依旧笑着,一双眼眸,若暗夜流光却又波澜不惊,只是细细望去,他的嘴角有些僵硬! 望着气噎当场的夜浮生,我本想帮他说些什么,可是启口却发现好像根本无从相帮,只好又闭上了嘴!秦如风今日虽然意在挑衅,可是所言皆是事实! 一时之间,我们三人静默不语,屋内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空气都由于夜浮生和秦如风之间的僵持而开始有些冷凝,…… 就在这时,房外响起了一阵稳健的脚步声,那笃实有力的踏地声在我听来,相当的熟悉,我忙回眸望向门外。 透过厅门右侧棱花窗格,我看到沐清影匆匆行来的身影。他一跨进房门,若秋水般幽寂的眼眸便对上了我的,目光相撞。稍愣,他冲我点了点头,便勾下头,径自走到夜浮生面前,“哥,外面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刘宾,另一个自称是……”说到此,他扫了秦如风一眼后,又继续说道,“是睿王的家仆,叫李东!清涧他们正拦着,不知……”说着,他不由抬起头,用探询的眼光望向夜浮生! 夜浮生点了点头,唤道,“让他们进来吧!”稍顿,他又抬起手,向沐清影招了招,“小弟,过来,见过睿王!” 沐清影迟疑一下,跨步上前,微一倾身说道,“沐清影见过睿王!”虽然言辞恭谨,可是连最起码的揖都没有对秦如风做一个! 秦如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沐清影一番后,淡淡地说道,“你,是夜浮生的弟弟?”若轻风般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不置信! 沐清影垂眸思虑一下,方回道,“是!同父异母!”说罢,不再理睬秦如风,径自转身,对夜浮生说道,“哥,那我出去了!” 夜浮生凝望了沐清影片晌,似想起了什么,淡淡地说道,“还没有问候过你嫂嫂,怎么就急着出去了?” 此言一出,若一颗巨石投入了平静若镜面般的湖水中一样,在原本沉静,甚而其中的空气都有些凝滞的花厅内,惊起了丝丝波澜。 沐清影身子顿时一僵,望着夜浮生,怔愣一晌! 我也难以置信地望向夜浮生,而他此刻正举起茶盏,勾着头,泯着清茶! 夜浮生对沐清影的猜疑,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虽然,我和沐清影之间的确没有私情,可是就凭着当日在苍浪山我和沐清影独处一夜,尔后一同回去,做为一个深爱自己妻子的男人,心里没有一点疙瘩,我想那是绝计不可能的!再者,前几日在花园中夜浮生又听到了沐清影和我的谈话。更何况,自我和夜浮生成亲以来,沐清影又一直都避讳称我为“嫂嫂”!细细想来,这一切都难免不让夜浮生产生猜疑!如此看来,夜浮生要沐清影称呼我“嫂嫂”的用意,便不言而喻了!虽然,夜浮生此番心境,此番做法,无可厚非,可是他用得着非得当着秦如风的面这么做吗?他如此做法,是为了强迫沐清影当着外人的面认清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还是为了不让精明的秦如风察觉出什么端倪? 想着,我有些不满地望了望夜浮生,就在此时,余光瞟到秦如风,他正挂着淡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望着沐清影,夜浮生和我!我不由颦起了双眉! 此刻,沐清影已经转过身来,背对着夜浮生和秦如风站着!他的脸若孱雪般惨白,那双澄澈若清泉般的眼眸只是直直地注视着我。我也抬首,深深地注视着沐清影!望着他眼底那份交织着的凄伤,不由想起了我和他过往的一切,特别是那几次在我最需要人安慰时,他静静陪伴着我的情景! 在隶洲,夜浮生名义上是留下我养伤,实则是让我迷惑暗香楼的刘战,他却诚挚而坚定地对我说道,我会保护你的! 在沐月山庄,当夜浮生为了不让计划外泄,即便沐灵月用极其恶毒的言辞羞辱我,也不明言,帮我洗脱罪名,我无助地离开时,也是他暗中跟随我,宽慰我,最后劝解我回到沐月山庄! 几日前,在夜浮生为了自己的计划而在明知我怀孕的情况下,还瞒着我让我去营救秦如风时,也是他急迫地阻止我! 经过雷州之后,沐清影还是一如既往地暗暗关心着我,起初我以为他这么做必是出于一种类似于兄妹之间的感情!可是,在苍浪山那一次之后,我才隐约觉察到他心底的想法似乎与我之前设想的有些迥异!时值今日,看到沐清影这般情形,那份猜测便确定无疑了!且不提沐清影现在名义上是我的小叔,就算撇开这层关系,即便我和夜浮生的婚姻将来真得没有善终,我也不可能接受沐清影!因为不论夜浮生对我的爱中夹杂有多少的算计和利用,我对他的万般深情已经无法挽转,正如覆水难收!今生今世我的心已经全给了他,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所以,在今时今日确定沐清影确实对我怀有那份心意之后,自己便不能再那么自私地安享沐清影对我的关怀了!即便,沐清影做这一切是无所求,自觉自愿的,可是我不能在明知无以为报的情况下,还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对我的关心!虽然,在我不开心,或者有难之时,我也的确希望有个人能陪在我的身边,可是那个人应该是我的夫君——夜浮生!不过,让我遗憾的是,每每在这些最需要他的时刻,他却不能陪伴在侧!然而,这一切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决定了,就应该独自承担,又怎么能自私地拉上沐清影?如此思虑一番,虽然心底依旧觉得夜浮生今日这番做法有些过分,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或许这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再拖泥带水下去,只会让沐清影陷得更深,将来伤得更痛!想定之后,几日来充盈于我心的那份愧疚,幻变成了一份坚定,一份对夜浮生支持的坚定!方才心中对夜浮生的那份怨愤也似被大雨冲刷了一番般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蕴籍于胸似冬日迷雾般浓浓的无奈,…… 好半晌,沐清影缓缓向我走了过来,有些艰难地启口说道,“嫂~嫂,好!” 我淡定地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稍顿,沐清影阖紧眼帘,头也不回地对夜浮生说道,“哥,没事,我先出去了!” 夜浮生此刻才点点头,“去吧!” 沐清影又瞥了眼我,才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花厅! 随着沐清影脚步声的渐渐远去,花厅内又恢复到方才如欲雨天空般的沉闷不堪,加上方才的一幕,不禁让我产生了种将要窒息的感觉!此刻,我也差不多用完了早饭,眼见李东等要进来了,忙藉此借口告辞,“夜,你们有事慢慢谈!我先回去休息了!” 夜浮生含笑点了点头!刚刚走下花厅前的石阶,便听到身后有人追来,我回头一望,见是夜浮生赶了上来! “夜,有什么事?”我微笑着问他。 夜浮生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就是有些不放心你!” 我笑着对他说道,“我没那么娇气,这不是好好的!你去忙你的吧!” 夜浮生牵起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若海水般深情的双目静静地凝望着我! 在他深情目光的注视下,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忙羞涩地问道,“夜,你这是怎么了?” 他却似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自顾自地柔声说道,“云儿,我在乎孩子,更在乎你!” 我含笑回道,“知道了!去吧!” 他点点头,又望了望我,方恋恋不舍地转身往花厅走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下不由暗自思忖:夜,我知道你在乎我和孩子,可是若把我与孩子和你的复业大计,和江山相比,你又在乎哪一个呢?不知为何,一抹凄苦陡然涌上了心头!那份苦涩虽然若轻烟,若晨曦的薄雾般淡缈,可是却久久萦绕于胸,难以散去! 回到卧房,我休息了一会,却又觉得闲来无事,有些百无聊赖!虽然,夜浮生告诉我怀孕前三个月,胎象不稳,所以最好减少运动,可是,我也不能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吧!想着自己似乎已经有十来天没有练剑了,于是取出寒霜剑,到花园里练起剑来! --------------------------------------------—————————————————— 夜浮生和秦如风隔几而坐,静品香茗,不过心下却各自想着心事! 这时,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如风和夜浮生不约而同地一起搁下了茶盏,望向门外! 秦如风想着在自己危难之时,刘宾和李东依然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还为自己的安慰如此焦灼不安,早先的疑虑此刻荡然无存,一阵欣慰之意涌现心头!不觉间,他的眉眼舒展开来,似松了一口大气般,整个人也轻松起来! 夜浮生却紧蹙双眉,暗自思量着:从脚步声看来,李东和刘宾两人似有着非常紧迫和焦虑的心事,但是,他们二人既然是在得到自己传去秦如风安然无恙的消息后赶来的,为何还表现得如此忧心忡忡?难道京城或者追风堂出了什么大事? 二人正思虑间,刘宾和李东已经跨进了花厅。一进门,他们二人见着秦如风安然地坐在窗下,一直悬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地!虽然,之前已经得到了夜浮生的消息,然而在没有亲眼见到王爷前,他俩都还是有些担心! 随即,他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如风面前,躬身行礼,“属下拜见王爷!” 秦如风手一扬,“免礼!辛苦你们二人了!” 二人又一起恭谨地说道,“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王爷!请王爷恕罪!” 秦如风摇了摇头,慨然地说道,“别这么说,在这个时刻,你们还能对我忠心一片,已实属难得!去见过夜公子吧!” 二人回道,“是!”说着,一侧身,对夜浮生作揖说道,“李东(刘宾)见过夜公子!” 夜浮生淡淡地点了点头,嘎口清茶,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们是不是给王爷带来了什么消息?” 二人皆是一愣,双目中充满了惊异!不过,他们并未立即回话,而是相视而望,似在迟疑:消息是否应该当着夜浮生的面向王爷禀告! 秦如风那双似子夜黑丝缎般的眼眸中此刻也是猛地掠过一抹惊讶之色,旋即,他微拧眉头,沉声说道,“夜公子,不是外人,说吧!”李东此刻方跨步上前,垂手立于秦如风旁侧,恭谨地说道,“由于紫谰国再次挑起事端,边疆战事颇为紧张,所以赵将军六日前又前往青镛关了!临行前,属下有幸见到了他!虽然赵将军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可是……”说到此,李东不由止住了话头,似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秦如风瞟了他一眼,有些不悦地说道,“说吧!别支支吾吾!” 夜浮生毫不在意地一笑,然后勾下头,把玩起手中的扳指。 李东面上立即有些讪讪地,他忙低首,继续说道,“属下发现他人瘦了不少,而且面色和指甲都有些发青!” 闻此信息,秦如风立即锁紧眉头,陷入了深思之中!若李东所察无误,那么赵彬必然是中毒了!联想到自己的遭遇,他不禁猜测:难道曹子恒已经动手了?看来,眼下最紧要的事情便是赶往青镛关,确认赵彬是否中毒!倘若赵彬的确中了毒,那么他便命悬一线!而目前战事又紧,难保疆域不受侵犯!再者,国内曹子恒现下又蠢蠢欲动!凭着皇上的能力,是难以驾驭这种内忧外患的局面的!一旦局势失控,天启国便命运堪忧了!想着,他的眉心不由拧成了团! 这时,刘宾也跨前一步,对秦如风说道,“王爷,离开追风堂第二日,张逸便回来了!他俨然一副堂主之势,并且大量调动堂内四处的弟子,似乎将有什么大的行动般!” 秦如风听罢,自言自语地重复道,“张逸?张逸?”几日来,一直徘徊于心,让自己绞尽脑汁也百思不得其解的成药中毒事件,此刻一下若云开雾散见到阳光般,豁然开朗起来!张逸对追风堂极其熟悉,加上他今日这番举动,不难断定成药中毒事件必是他所为!可是,他调动人马,不知所为何事?突然,秦如风脑中灵光一现,倘若将赵彬中毒和这联系起来,那么一切似乎便极容易理解了!一切皆是曹子恒在后面暗中策划!张逸的所作所为,必是配合曹子恒的谋反!想及此,秦如风不由站起身,在房内来回踱了起来! 静坐一旁的夜浮生一直专注地把玩着玉扳指,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超然之资! 这时,沐英走进了花厅,他瞄了一下秦如风等人,径自走向夜浮生。 秦如风斯时停了步,双眸凌厉地上上下下打量起沐英来!刘宾和李东则面面相觑,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沐英走到夜浮生身旁,倾下身,在夜浮生耳旁若蚊呐般低语一阵! 夜浮生一边慢慢抚弄那光洁、滑腻的纯白玉扳指,一边沉思着。半晌后,他才吩咐道,“让他先去休息吧!我待会再去见他!” 沐英立即躬身回道,“是!”说罢,便步出了花厅! 待沐英离去,夜浮生方举目,望着秦如风,淡淡地问道,“王爷,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明明是一件忧关天启国命运的大事,在他口中,却似乎变成了一件家常事情般!斯时,他的声音轻柔若春日的细雨和风般,他的神情淡然自若似在讨论天气般! 秦如风回眸,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夜浮生,那份专注和探射,似想看透他的心,看透他的灵魂!夜浮生挂着一抹若薄云般轻淡的笑容回视着秦如风! 秦如风似被夜浮生那抹淡笑给激怒了般,恬静似两汪湖水般的黑眸里渐渐闪耀起两簇火苗,双唇紧抿,盯了夜浮生片刻后,缓声说道,“夜公子可有何良策?” 夜浮生笑了笑,略带嘲讽地回敬道,“在下全仰仗王爷,自然听王爷的了!” 秦如风顿时怒由心生,他忿忿地瞅着夜浮生,冷声喝道,“夜浮生,不要过分了!你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夜浮生不以为意地瞄了秦如风一眼,毫不客气地对秦如风叱道,“所以王爷说话也别绕圈子!” 秦如风横了夜浮生一眼,然后气愤地冷哼一声,“哼!” 夜浮生淡然地笑了笑,尔后端起茶盏,嘎了口香茶! 刘宾和李东抬首,有些莫名地望了望互相打着马虎眼的两人,忙又垂首恭立! 秦如风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明日咱们一起去青镛关吧!”稍顿,他侧首对刘宾吩咐道,“你回追风堂,暗中监视张逸,一有异动,随时用信鸽向我报告消息!” 刘宾立即跨前一步,躬首应道,“是!” 秦如风又扭过头,对李东说道,“你和我一起去青镛关!” 李东立刻躬身应道,“是!” 这时,夜浮生的声音又悠悠地在房内响起,似从天外传来般,有些缥缈,却又十分真切! “王爷,刘宾即便能监视张逸,可是若张逸真有异动,他能控制得住局面吗?既使他能飞鸽传书给远在万里之外的王爷你,恐怕那时王爷也只能鞭长莫及,抑或只好疲于奔命,结果左右难以两顾吧!”说罢,夜浮生不由蔑然地笑了笑。 秦如风并不是没有想到这层,只是一时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而自己又必须得前往青镛关,因为赵彬实在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时,“苏远”两个字一下逬入了秦如风的脑海,随之而起的还有一丝淡淡的愧疚,其实与其说是愧疚,莫若说是悔恨,悔恨当初为何那么鲁莽,竟然为了印符而对其下手,以至于今日需要用人之时,无人可用! 这时,秦如风不由转念一想,夜浮生此刻为何会提出这个问题呢?他不由用究寻的目光望着夜浮生!他一边凝视着夜浮生,一边暗暗忖道:莫非他有了合适的人选?抑或夜浮生找到了苏远?立时,秦如风的心便若坠入了万丈深渊般,胸中阴云密布!若夜浮生真得找到了苏远,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得到了印符!夜浮生若有了印符和苏远这两张牌,他手上的砝码就又多了一个追风堂!那么离他获取皇权的目标显然就又进了一步!而自己此时手上的牌只有赵彬!且不提赵彬和自己本就有些过隙,就算没有,赵彬此人忠于的也只是天启国,而不是自己!思虑至此,秦如风的心不由愁云笼罩!突然,在那厚重的愁云后,闪现了一丝阳光!秦如风此刻想到了柳云昔,那是自己最后的希望!若她答应了自己的交易,那么自己和夜浮生,谁能笑到最后,就很难说了!如此看来,自己现在不仅应该拉拢赵彬,还应该多在柳云昔身上下些功夫!想起柳云昔,秦如风又不由想起了芳婷!当初,自己能为她放弃一切,不惜私奔,只求得和她长相私守,可是她不仅泄漏了消息,致使自己禁闭,事后还托人带信,以江山社稷为由,让自己今生断了所有的妄念!思及此,如潮的凄痛和哀伤一下同时涌现,它们无情地冲刷着秦如风的心!他有些痛苦地阖上了眼帘,蓦然间,几日前马车内的情景又蹦现,柳云昔和芳婷虽然性格迥异,可是为何她们的相貌,包括身体特征、疤痕等又那么相似呢?世间即便有长相相同的两人,那也一定是双胞胎,可是从未听说过婷儿有胞姐或胞妹?更何况即便是双胞胎,也不可能连疤痕都一样呀?然而,若柳云昔就是婷儿,那么现在赵府的芳婷又是谁呢?倘若那个是假的,而赵彬又确实中了毒,那么一切便不难解释了!可是,婷儿她又是怎么离开赵府或者皇宫,出现在京郊山林中那座荒弃的小庙中的呢?而且,她为何又执意否认自己是芳婷,坚称自己是柳云昔呢?她又为何会性情大变,且抛弃和自己十几年的情意,执意嫁给夜浮生呢?重重的谜团撞击着秦如风的心,让他如坠迷宫般,惶惑而不知所措! 刘宾一听,脸上不由现出一份尴尬之色!思虑一阵,觉得夜浮生所言虽然有些不中听,可是却句句实言!因而,原本还想申辩一下的刘宾便打消了念头,只是垂首恭立,静待秦如风最后的定夺! 望着脸色阴晴不定、失神沉思的秦如风,夜浮生轻唤,“王爷!” 这声轻唤将秦如风拉回到现实,秦如风忙敛了所有的思绪,问夜浮生,“夜公子所言,本王也不 柳暗花明 第五十二章 青镛关 第二日天刚朦朦亮,我们便上路了!除我坐马车之外,众人皆骑马驰行! 一路北行,大约过了十来日,我们便到了距离青镛关最近的一个小城-寒漠城了!昨夜听夜浮生说,出了寒漠城,便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对于草原,我全部的理解只停留在“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水平,想着能亲见一番真正的草原,不禁兴奋不已!出了城,我忙撩起马车右侧箅窗上挂着的帘子,放眼望向窗外。虽然南面此时早已是仲春时节,翠柳低垂,姹紫嫣红,可此地却还全然是一番初春的景象!丽日明艳如洗,湛蓝的天空,若宝石般空灵,朵朵若纱幕般的白云漂浮不定。期望的大草原完全没有影踪,只有一片初生的嫩草!它们在略显枯寒、荒凉的大地上刚刚冒出寸许!遥望天地相接之处,是一抹略灰的幽蓝,它无端地勾起了我心底的种种忧烦,让我原本就因未能如愿见到草原有些不畅的心泛起阵阵淡淡的忧郁和无限的寂闷!我不由探手窗外,想掬一捧柔媚的阳光,以驱散内心的阴霾,孰料非但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在料峭春风的抚触下,更觉寒薄!寒意似顽皮的孩童般争先恐后地挤进马车,从脖颈间钻进我的衣袍!虽然我早已经换上了冬日的夹袍,却依然难抵那浸入骨髓的彻冷,身子不觉哆嗦一下!我不禁缩回探出窗外的手,准备放下帘子!蓦然间,却瞥见在泛着淡淡青翠的枯黄、空阔的大地上似有点点白色,在金色的阳光下,极耀眼!心里不由嘀咕,这些究竟为何物呢? 随着马车的前行,那点点白色渐渐清晰起来!定睛一看,不禁有些骇然,它们竟然是一堆堆的森森白骨!它们支离破碎,十之八九只是人体的一个部分,或手臂,或腿骨,或头颅!此时,不由想起了一首曹操的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望着这满目的悲凉,我不禁惆怅万分!这时,随风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乌鸦“呱~~呱~~”叫的声音。循声望去,几株枯树映入了眼帘!枯树上停满了黑黢黢的乌鸦,在马蹄声,马车行进声的惊扰下,它们全都突地飞向天空!举目仰望,它们漫天飞腾,其上空,甚至还有几只秃鹫在不断盘旋。垂眸望向枯树,发现附近还散乱着不少齐整的尸首,虽然衣服上浸染着干涸血液的暗黑,不过从样式上可以依稀看出,有的与我们相同,有的相异,估摸这些人恐怕是在最近的战斗中才变成孤魂野鬼的吧!他们身下的土地,在其躯体内流出血液的浸染下,在那浓稠、滚热、鲜红血液干涸、冷凉后,变成了一片暗黑!尸首身旁,还有一些泛着冰寒银光的或刀,或枪之类的兵器!在金色阳光的映射下,在那血肉模糊的尸首和大片暗黑的辉称下,那些兵刃更加耀眼、触目,并且还有一股自内而外的森冷气息从其向周围不断扩散!那夺目的光芒似在为它们的主人诉说冤情,发泄妄死之愤!看着这些由于战争而丧命的戊边兵士的尸身,想着他们远在家乡,对他们殷殷思念的妻儿家小、年迈双亲,我内心漾起阵阵荒寒、惨烈之情!斯时,蓦然觉得自己过去是多么狭隘和幼稚,原先缠绕自己内心的那些苦闷和抑郁,和这些比起来,是何其渺小!它们不外乎是个人的儿女情长罢了!虽然,我没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宏愿,可是若我接受秦如风的交易,便真能减少一场战争,为无数家庭带来亲人团聚,天伦之乐,我也是甘愿做的。更何况,只要夜浮生坚持所谓复业大计,我和他必然将走到咫尺天涯的地步,虽然我和夜浮生这一年来的共度光景,不论欢乐、痛苦,不论笑声、泪水,都历历在目,缭绕耳畔,虽然每每想及与他分离,便恋恋不舍!想着,我不由顺手摸了摸一直揣在怀中的两张纸笺。它们何以被我如此珍藏,那是因为它们是夜浮生亲笔提了名的。我和夜浮生举行了古代的婚庆仪式,可是毕竟没有我过去时代若结婚证书之类的见证,心中颇为遗憾!遂新婚第二日,便缠着夜浮生在两张空白的凤笺上提了名,原本打算再提上自己的名,然后自制成我和夜浮生的婚书,可是后来因为秦如风的事情,全被耽搁了!如今看来,或许有朝一日,它可以派上另外的用场吧! “云儿!怎么了?”本在斜前方的夜浮生许是见我一直打帘观望,有些担心,故而松了马缰,放缓速度,行至我乘的车旁。 我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有些闷罢了!” 夜浮生宽慰我,“忍忍吧!再行个半日,便到青镛关了!” 我点点头,然后放下帘子,继续闭目休息!我们又行进了大半天,至黄昏时,方到青镛关。待马车一停,我便自个儿跳下了马车! 一马平川的地势,至青镛关就结束了,之后便是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那青黛色的山峦在夕阳的余晖中,若水彩画中的浓墨般黑黢黢的!据夜浮生说,青镛关是从天启国到紫谰国的唯一坦途,素来为戊守的重要之地,无论对天启国,还是对紫谰国而言,定为必争之地!不过,从今日路上有紫谰国人的尸首看,这里或许是前不久才被天启国重新夺回的!如此看来,这里的守将或许才换过!想着,我不由举目细细望向那孤独伫立于一片苍茫、雄峻群山前的青镛关!即便在那么多高耸入云的大山前,它依然透露出一种巍峨、坚定的气势!它的城墙高约几十丈,均用长方形的巨大石垒成,那泛着微青的大石,在如血残阳下,泛着淡淡的金红色光芒! “云儿!怎么样?”夜浮生和秦如风略微交谈几句后,向我走了过来! 我笑着回道,“还好!夜,我们如何进城?”虽然时辰尚早,可是城门已经关闭! 夜浮生用手轻轻揽着我的腰际,与我并肩而立,“秦如风想办法!咱们等着吧!” 我点了点头,目光不由投向秦如风。今日他许是怕走漏了自己已经逃逸的风声,故而易容成了一位中年男子!此刻,他正对李东吩咐着什么!李东听毕,躬身行礼后,向城门走去!到了城门前,他仰头,对着城楼上的兵士大喊道,“我是睿王府的李东,与你们赵将军是旧识,现专程前来看望他,请打开城门!” 戊守的一名将领,回道,“你可有通行的关堞?” 李东高声回道,“没有!此行纯属私人探访!” 那将领又问道,“那么你有什么信物吗?” 李东思忖一下,回道,“没有!”稍顿,他继续道,“烦请开门,我真是有事来探望他!” 那将领略微考虑一阵后,回道,“对不起,城门开阖这样重大事情得有赵将军首肯,现在你既无关堞,也无任何信物,只好烦请你稍微等一会,容本将禀告赵将军之后,再为定夺!” 李东无奈地怅叹一声后,点头应道,“好的!” 赵将军?好熟!低头尽力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一遍,猛然记起自己在荠山观日出时遇到的那位仿佛也姓赵,当时看来他仿佛也是一位军官什么的!不会是他吧?转念一想,不由哑然失笑,天下姓赵的军官,多了去,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云儿!笑什么?”夜浮生紧了紧抚在我腰间的手,有些好奇地勾头问道。 我摇了摇头,余光瞥到夜浮生和我的亲密姿势,忙轻轻撇开他放在我腰际的手,诮笑道,“别这样!否则,别人会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呢!”这次出行,为了路上方便,我也换了男装! 夜浮生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紧密地拥揽着我的腰际,“那又如何?只要是你,我无所谓!” 我白了眼他,啐道,“没正经!” 因为已近边关,认识夜浮生的人极少,故而他没有再带面具!此刻,他嘴角一扬,绽放出开心的笑容,我不由也被他浓浓的笑意感染,冲他笑了起来! 这时,方才和李东对话的将领又回到了城楼,只听他扬声喊道,“赵将军问你,离京前,你可曾见过他?” 李东立即回道,“是!时间是三月初四下午,在京城柳街的宏望茶庄!” 那将领点了点头,对李东说道,“好的!可以放你进来,不过其他人不行!” 李东一怔,回头望向秦如风,见秦如风点头认可后,方回道,“好的!”说罢,他一个人向城门行去!“哄”,大门徐徐打开了,不过仅仅是一条缝而已,李东一闪身,走了进去! 望着城楼上精神抖擞、赳赳轩昂戊守的兵士,我不由侧首,对夜浮生叹道,“这赵将军治军严谨,行为谨慎,应该颇有本事吧?” 夜浮生点了点头,旋即又满脸凝重地补充道:“而且此人还极为忠心!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将!”言辞之间,一股浓浓的遗憾不禁溢于言表! 我瞥了眼夜浮生,不再多言一语! 一袋烟的功夫后,大门再次打开了!李东和一位军官领着一小队全副武装,手持明晃晃大刀的兵士从内走了出来! 待至近前,李东冲秦如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大哥,这位是李参军!”秦如风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李东指着秦如风,对身旁的李参军介绍道,“李参军,这位是我的大哥!” 李参军审视了秦如风一眼后,点点头。 李东又指着旁侧的我、夜浮生和我们身后的沐清涧、沐清影等几人,说道,“这几位是我大哥的朋友!” 李参军侧过头来,冲我们微微颔首!我和夜浮生也冲他点头示意!因见夜浮生对那赵将军颇为关注,所以自己也对赵将军的这位手下多多留意了几眼!此人,方脸、粗眉,浑身散发一股昂扬的气势!面对号称上司的旧识,没有一丝奉承、陷媚之色!心下不由对那治军、识人、选人的赵将军多了几分好奇和好感! 一番介绍之后,我们便随着李参军一起进入了青镛关!这青镛关,虽然是两国相通的要隘,但是实际上也是一座小城。街道不宽,两侧修筑了整齐的一排面街的房屋。不过,现在皆房门紧闭,且门上、地上均有丝丝、片片的血迹和一些人们仓惶出逃或者无端遭袭后留下的杂物,破衣,它们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中,是那么孤凄、悲凉,极似他们主人的悲惨命运。不时,有一两只乌鸦在房顶停留,“呱~,呱~”地鸣叫着!我的心一下若压了块大石般,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四周悄然无声,唯有车马行进和足踏石板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回响,在狭窄的甬道内悠悠回荡! 又拐了两个街口后,来到了一座两层高的楼前,其外有不少士兵把手!举头仰望,发现此楼的匾额上竟写着“金福茶庄”。想来,这里便是赵将军设立的临时府邸吧! 到得大厅,李参军回身,对我们客气地说道,“请稍等!”说罢,他便走向厅角的楼梯,然后拾阶而上向二楼行去! 斯时,我环顾了一下空荡荡、了无生气的大厅,它的大小估摸能容纳百十人,中间放着一张太师椅,两侧列放着两行椅子,极似一个临时的议事厅!厅内除了这些椅子纤尘不染和椅子所围的一片地面洁净外,周围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看来,此时战事颇为紧张!想着来路时遍山布野地白骨,不由沉重地深叹一声! “云儿,坐下休息一会吧!”夜浮生侧身,对我柔声说道。 我点点头,回身拣了张椅子坐下了! 片刻之后,楼梯上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它们在这岑寂的大厅内萦迥回荡,敲击着厅内每一个人的心,我们都不由侧目望向楼梯口!不过,并没有见到那位赵将军,梯口出现的依然是李参军,不过此时他神色非常凝重!下得楼梯,他走到李东面前,客气地抱了抱拳,“将军请你们兄弟俩楼上一叙!” 李东点点头,旋即又回身望了望秦如风,然后才随着李参军一起向楼梯走去!“庄主,这……”沐清涧跨步到夜浮生身旁,轻声问道。 夜浮生双目专注地凝望着秦如风他们的背影,头也不回地冲沐清涧摆了摆手。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尽处时,夜浮生才收了目光,开始在厅内来回踱了起来! 一柱香的功夫后,厅内又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这回又是谁呢?我们不由皆侧首,探望楼梯口。出人意料的是,这回下来的竟然是李东! 李东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夜浮生面前,作了个揖后,恭谨地说道,“夜公子,我大哥有请!” 夜浮生抬眸,凝视李东片刻,方回道,“好!” 不过,李东却并未立即举步前行,而是侧身,对我说道,“柳公子,请一起上去!” 夜浮生微蹙眉头,满目疑惑地瞄了瞄李东,却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我不解地望着李东,问道,“你不会弄错了吧?”同来时,我们已经商量妥当,皆以柳兄对我相称!不过,李东此刻为何要我一同上去? 李东非常肯定地回道,“这是我大哥吩咐的!绝对没错!” 李东此番话让我陡然明白为何要我上去的缘由了!秦如风既然向我提出了交易,必是希望我参与一切,以便尽快做出决定吧!想着,我不由微微颦起了双眉!略一沉思,我点点头,随着李东和夜浮生一同向楼上走去!二楼并不像一楼那般宽敞,它被隔成了一个个小巧的房间。经过一溜紧闭的门房后,我们拐进了一个较大的房间!房间左侧靠墙处放置了一座屏风,之后摆放了一张大床!正对门的窗下设置了一只案几。案几旁,对着门处搁置了一座兵器架,架上插了一把长柄大刀,旁侧的墙上也挂着一把随身的佩刀!秦如风此时坐在案几前的兀凳上,一脸的严峻!床上坐着一位青年,想必就是赵将军了吧!而方才的李参军则侍立在床侧!虽然赵将军半坐在床上,且双眼紧闭,头侧向床内,但是依然能看到他脸色灰青,唇色苍白,似乎有中毒的迹象,而且或者因为战事紧促,他的神情很是疲惫,眉宇间尽是憔悴!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挺直着身板!见此情形,我不由对他悄然升起一抹敬慕之情!刹那间,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这身影似乎有些眼熟。然而,那缕隐隐的猜测立即若流星般一闪而过! 赵将军察觉到了我们的进入,慢慢转过头来!我一下目瞪口呆,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个赵将军竟然真是当初我在荠山顶观日出时遇到的那位赵姓军官! 赵将军睁开眼眸,正要冲我们点头示意,蓦然间他的目光猛地凝聚到我的身上,若黑丝绒般的眼底,立即掠过一片惊异之色,旋即他失声喊道,“柳兄?” 此声一出,我立即成为房内几人眸光的焦点!秦如风眉头微狞,双目微阖,用一种意味深长地目光审视着我!夜浮生惊异地回望着我,似乎在无言地质问我,何时认识赵将军的?思虑片晌,我解释道,“我和赵将军在荠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夜浮生眼波一转,似想起了什么,立即一脸黑线,他望了望我,又瞅了瞅赵将军,方缓缓说道,“他,就是那日和你饮酒聊天的陌生男子?” 我点点头,低声应道,“正是!” 秦如风见状,刚才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似送了口大气般,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瞅着我和夜浮生。 赵将军莫名不解地望望我,又瞟瞟夜浮生! 此时,我想起当初在荠山顶时,他和我的对话,虽然时隔大半年,可是依然缭绕耳畔!想着,不觉对于自己并未向他道出实情有些愧疚,忙解释道,“赵将军,对不起,上次由于仓促,没来得及向你解释,其实我本是女子,只是为了路上行来方便,才扮作男子!”说着,我指了指身旁的夜浮生,“这位是我的夫君!” 赵将军点点头,不过若碧潭般的眼眸中还是闪过一片稍纵即逝的惊奇之色!转瞬,他方平静无波地对夜浮生说道,“你们称我赵彬就好!此行的目的,方才睿王已经对我大致讲过了!看来,曹子恒的谋反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了!只是,目前紫谰国在边境囤积重兵,即便我身无病恙,也实在脱不开身!” 秦如风这时接过话头,对夜浮生说道,“赵彬的情形大致和我们来之前估计得差不多!他确实中了毒!而且时日已久,已深入骨血!” 夜浮生一边点点头,一边专注地观察着赵彬的面色。 秦如风又继续说道,“据我看来,也不是没有救,只是此地缺医少药,所以请你上来,一同想想办法!” 夜浮生宛儿一笑,“想来,王爷也是有用得着夜某之处,否则又怎会请夜某上来呢?”说罢,径自走到床边,在床衔坐下,为赵彬把脉! 秦如风有些不悦地微微皱了皱眉,不过随即,他便抹去了那丝气恼,恢复了一脸的恬静! 待把过脉,夜浮生一边看着赵彬的手,一边缓缓说道,“此毒名叫‘紫榴’,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慢性毒药!它取紫榴花的花蕊,经过晒干、研磨而成!这种紫榴花,生长在高山上,非天启国所有!” 秦如风和赵彬听后,不由相视而望,转瞬,他们俩眸光一闪,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 夜浮生微微颔首,继续说道,“你们猜测不错!据我所知,曹子恒的确是和紫谰国的右相乌汗有所勾结,今日这番重兵压境,想必也是乌汗为了配合曹子恒谋权篡位而下的一招棋罢了!” 赵彬点点头,说道,“是说呢!我还一直有些呐闷:半年前,我大败紫谰国的沃耳泰,将他们赶回边境一百多里,当时双方曾立下盟誓,以后互不侵扰!怎么不到半年,他们就毁弃盟约,卷土重来了呢?” 秦如风接过话题,“显然这是曹子恒想借刀杀人!利用紫谰国,除掉赵彬!” 夜浮生抬眸,对赵彬说道,“请伸出舌来!”他一边仔细察望,一边对赵彬说道,“此毒有个特点,就是必得循序渐进,经过较长的时日,方可达到你目前中毒的效果!而且它有着一种淡淡的幽香,若加入普通的饮食中,是极易被察觉的!所以,必得有味道较为浓烈的东西进行掩饰!因此,我推断,你府上,想来定有曹子恒的亲信!” 赵彬脸色立时沉下来,方才晶亮的眸光一下黯然,我想他心底估计已经有几分猜度了吧!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秦如风眼眸却一亮,似乎猛然明白了什么。旋即,他侧目,莫测高深地注视着我! 夜浮生检查过后,勾下头从怀中取出袋银针,继而对身旁的李参军说道,“请准备一盆清水!”说罢,他回头对赵彬继续说道,“所以,即便今日我为你解了毒,你也必须封锁消息,继续装病!”稍顿,他又有些遗憾地说道,“正如秦如风所言,此毒已经渗入你的骨血,今日即便解毒,我也只能保证你十年之内,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就难说了!”说至最后,夜浮生的声音微微低沉,一抹伤感之情毫无遮掩地泄漏出来!说实话,夜浮生对自己的属下和沐月山庄之外的人向来是有些冷酷的。第一次看到他竟然对非亲非故之人怀着如此的同情和屡屡露出遗憾之色,想来在夜浮生心里对赵彬必是非常看重的!这时,我突然忆起方才在关外时夜浮生对我说过的话,不由转念一想,他这是真情流露,还是只是想收服赵彬?我不禁侧目,细细观察起夜浮生来,却看不出丝毫做作或者虚情假意之色! 赵彬面色平静地听毕夜浮生的话后,沉思片刻后,慨然回道,“夜公子能为我挽回十年的性命,我已经感激不尽!十年,对于赵某而言,足矣!” 赵彬言辞坦然,我心底却有些伤感。虽然我和他仅有一面之缘,但是从接触的点点滴滴来看,我觉得他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他忠君,报效国家,却为奸人所害!奸人?抑或本就是皇上的意思?怕他手握重兵,将来居功自傲、桀骜不训,日后难以控制!想着,我的胸口若塞了一大团棉花似的,噎闷不已,心中若阴云密布般,越发沉重起来! 这时,李参军已经端着一盆清水回到了房间,他将其放置到案几上后,依旧退立一旁!按说,他完全可以吩咐一个手下预备的,可他却亲历亲为,想来恐怕是担心走漏风声吧! 夜浮生犹豫片晌,启口慎重地说道,“夜某因为生意的缘故,在紫谰国,也认识几个皇室中的人。现下情形,夜某愿意走一趟,说不定能帮上一点忙!” 秦如风若黑水晶般的眼瞳立时向夜浮生射来一道凌厉、惊讶的目光,他侧目细细审量着夜浮生!赵彬听罢,抬眸凝视夜浮生片晌,又寻思片刻后,方郑重地点头应道,“我目前伤势未愈,不能出兵迎敌!若夜公子能用和平的方式化解此番战争,那是最好不过!否则,我怕时日耽搁,皇上性命堪忧啊!”虽然据我了解赵彬和夜浮生相交不多,可是我听得出他的言辞中,声音里,却满是对夜浮生的信任! 夜浮生对赵彬回道,“既然如此,我明日启程!贱内便托付……” 当日,秦如风在和我谈及交易时,言及夜浮生虽然手上的牌不少,可是他并无正规军队!此时,见着夜浮生如此热心地帮忙,我不禁暗暗思度,他真得是出于一片真心吗?抑或他有其他目的?或者我的想法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以我对夜浮生的了解,没有一定的目的或者好处,夜浮生绝对不可能主动提出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再者,这半个月来,我对夜浮生和我的感情进行了深入的思考,虽然从种种迹象表明,夜浮生有复业之心,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曹子恒位高权重,若夜浮生想扳倒他,手上希望多有一些可利用的牌,也不是不可能的呀?更何况,从夜浮生和苏远那次青青山的谈话中看来,虽然夜浮生的父亲,还有夜浮生的师傅,包括沐清涧等都希望夜浮生能复位,可是夜浮生却并从没有明确表示过!抑或我一直以来,都错怪他了也不定呀?我和夜浮生行至今日,经历了不知多少磨难和挫折,在不是百分之百肯定的情况下,我不能因为猜测夜浮生想复业便轻易地做出任何决定!而这次,说不定就是一个机会?想着,我不由打断他的话,坚定地说道,“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夜浮生侧首,有些心疼地劝解道,“云儿,此番路途险恶,而你又身怀有孕,……”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夜,你不用劝我了!我一定要和你同行!” 夜浮生凝望我片时,方无奈地点头应道,“那,好吧!”稍顿,他对李参军说道,“烦请安排一下贱内和我楼下的几个朋友去休息!” 李参军立刻点头应道,“是!”旋即,他扭过头,对我说道,“夜夫人,请!” 想来,夜浮生要为赵彬解毒,不方便我在场!于是,我冲夜浮生点点头,方随着李参军退出了房间! 柳暗花明 第五十三章 新摩城 用过晚饭后,夜浮生又去和秦如风、赵彬他们商量事情了!由于一路车马劳顿,我甚感疲惫,所以早早地便上床歇息了!睡意朦胧中,习惯性地想躲入夜浮生温暖、坚实的怀抱,没料想却扑了空!下意识地探手摸一摸旁侧,竟然空空如也!这份空落让本还有些迷糊的我陡然清醒过来!之后,我再也无法入睡,索性披衣起身了! 是夜,既无皓月,也无繁星,天空若水彩画泼墨般漆黑一片。小城因新遭劫难,刚刚经历了一场战火,人烟稀少,岑寂、悄然!从窗户向外望去,一片暗墨中唯有几从忽明忽暗的烛火在幽幽燃灼,也就是因为这几点光明才让人知晓这里并非一个荒无人迹的死城!飒飒夜风卷着微微的寒意从半开的窗户处涌进了房间,它似少女冬日冰凉、滑腻的柔夷般,轻拂着我的面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点点彻人心扉的寒凉!我不由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夹袍,却还是难抵北方夜晚的寒浸!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若有朝一日,我当真离开夜浮生,不知会有多少个难以入眠,夜夜挑灯,静待晓风晨霜的日子!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也反反复复设想,自己是否能因为自己对夜浮生的爱而甘愿陪着他待在那若樊笼般的宫殿中,是否能忍受和其他众多、于他而言有着各种各样利用价值的女子共享他?一次次地设想,没有让我渐渐接受这种设想,反而让我更加清明:若真有这么一天,那就真得只能是我和他情断义绝之时!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轻轻跨进房门! 又“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掩上,紧接着“晃啷”一声脆响,门茬扣住了房门! 我知道,是夜浮生回来了!因为房间的窗户并未正对房门,所以他并未能立即看到我! 虽然夜浮生并未发出任何声响,可是背对着他的我却能感到他轻巧的脚步。行了几步后,他轻幽若淙淙流水般的声音在房内悠悠响起,“云儿,你怎么还没有睡?” 他走到我的身后,轻轻将我拥入怀中。那温暖而厚实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后背,让本感到有些寒冽的我有了点点暖意。那熟悉而温馨的暖意不断从我的背心处传来,慢慢扩散至四肢百骸!这一刻,心底猛然涌起了对这怀抱的无限眷恋!那浓浓的眷恋,若滔滔江水般绵延不绝!我一阵风似地回身,紧紧搂住夜浮生紧实的腰,柔声倾述:“夜,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夜浮生收紧了揽着我的手臂,并抬起另一只手,亲昵、温柔地抚摸起我披散的长发,那每一下的轻抚,每一次从他指尖传来的丝丝冰凉,让我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他对我的爱怜和疼惜。许久之后,他愧疚地轻语,“云儿,让你受苦了!” 我摇了摇头,“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再苦,于我,也是甘之如饴的!” 夜浮生紧紧地拥着我,唇轻柔地吻着我的发丝,我也更加紧密地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静静地倾听着他坚实有力地心跳!我们相拥相揽,任夜风吹拂,任静默飞扬,…… 好一晌之后,夜浮生扬起头,一边用下骸儿摩索着我的头顶,一边柔声说道,“云儿,因为两国交战,所以明儿我们只能徒步,翻山越岭,到紫谰国的京师——新摩城。” 我明白夜浮生这是在委婉地劝我不要固执己见,坚持与他同行,可是除了想确定他真正的心思之外,我也是真得不舍与他分离!所以虽然明晓,却依然装做糊涂,含糊地点了点头! 见我沉默不语,夜浮生也不再劝我,他沉静片晌,拍了拍我的背,“云儿,早些休息吧!” 我点点头,回身掩上窗户后,便和他一块回床歇下了! 不知为何,上床后,今日黄昏与秦如风、赵彬的谈话没来由地又跳入了我的脑海,我越琢磨越觉得颇为蹊跷!其缘由有二:一,夜浮生在紫谰国,倒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能让他在如此危急关头在秦如风和赵彬面前,做出如此承诺?他的目的又何在?二:不论夜浮生在紫谰国有多么深厚的关系,也不论他的血统曾经如何尊贵,现在的他毕竟仅是天启国的一介平民,无官无爵,若想以平和的方式解决这场现已呈剑拔弩张势态的争战,仅凭私人交情,我以为肯定是行不通的!那么赵彬和秦如风若就这么让我和夜浮生启程了,只能说明他们根本不信任夜浮生!可是,从今日赵彬的态度来看,似乎又全然不是这样!我辗转思虑,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日,我们化装成一支普通的商队,启程向紫谰国进发!同行的,除了沐清涧、沐英、沐尘和沐清影之外,还有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那就是—— 李参军!至此时,我忐忑不安一夜的心,终于落了地!心里不由暗暗赞叹赵彬的心细如发和对夜浮生的信任!不知为何,斯时心里一下迸出了个词——惺惺相惜,不知用来形容赵彬和夜浮生妥当与否?怔想间,我们已经出了青镛关,绕过大道,踏上了坎坷不平的山路! 我们翻越了不知多少座崎岖陡峭的高山,走了不知多少蜿蜒险峻的山路,在茫茫一片、绵延不绝的山峦间不分昼夜地行进了整整三日,才越过紫谰国封锁的边境,来到车马可通行的道路上!不过,此路依然是在大山上,壁仞边开辟的盘山窄道。我们沿着此道又走了半日,才下了山。 白日里金灿灿的太阳,此时变为一只金红色的圆盘,柔缓地挂在天际!一条若玉带般的河流穿过那似上等绿丝绒般的平原,静静地流向远方!清澈的河水在红黄色残辉的映射下,泛起万千粼粼波光,似无数金丝落入了银河中般,它们随着缓缓流动的河水一块涌向前方!我们一直沿着河流前进,渐渐地,美丽,若繁锦般的晚霞敛去,只余天际一抹抹蓝灰,似薄雾般的烟霭迷朦地笼着清澈的河水,绿色的田野和黛青色的远山,一切似梦似幻! 据夜浮生说,因为紫谰国境内大部分是联绵不断的崇山峻岭,平原不多,加上紫谰国内唯一的河流也是穿过这几块平原而过,所以紫谰国大部分的人们都聚集在这里,且主要的城市也全都建在其上!正因为紫谰国多山脉,且大都寸草不生,所以紫谰国资源匮乏,也因此对富饶的天启国十分渴求,甚至虎视耽耽!多年来,因为紫谰国内部争乱不断,所以紫谰国的当政者虽有扩张的野心,却也分身乏力!也因此,两国的商人互通有无,生意往来不断!这样,也就将本来只是一个关隘的青镛关变成了一个商贾云集的繁华境地!可是,因为近年来,由于紫谰国内部渐渐稳定,所以侵略天启国之心又渐起,开始时不时的以小股兵力进行骚扰!由于两国关系渐渐紧张,所以来往于边境的商人渐少,这样也就造成紫谰国内一些物资开始匮乏,特别是药材和绸缎!天启国一些不怕丢性命的大胆商人,成功走一趟,其获利将是以往的十倍不止! 行进一个时辰后,我们终于抵达了一座小城。许是因为紫谰国唯一不缺的便是石头,所以此城几乎可以说就是一个用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建筑而成的石城!从城墙、城楼到城内的房屋,街道,四处都铺筑着石块!又因为房屋全是由石块垒成,并未象天启国的房屋那样用木材建成,加之紫谰国地处北面,所以城内的房屋大都仅在壁面一人高处开一个半尺见方的石洞做为窗户!紫谰国的人都高鼻深目,雪白的皮肤!男子通常穿着衣裤,女子基本上都着裙子!裙子上身收紧,下身宽大,有点象以前时代的连衣裙,不过它们都长及脚踝。其色泽倒是大红、大紫,极其艳丽!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可不知为何,却深深地喜欢上了这里,而且凭着直觉,我认为这里的人很是淳朴、善良! 当夜,我们投宿在一家干净、整洁的小客栈内!不过,让我有些不解的是,沐清涧和沐清影并未宿下,而是立即换乘马匹,继续向北行进! 第二日,我和夜浮生,还有李参军、沐英和沐尘,才启程向紫谰国的京城——新摩城行进!因为第一次来紫谰国,我很是兴奋,故而将车帘高高卷起,十分欣喜地观赏这异域风景!我们沿着昨日的那条河流继续北上,因为地势一马平川,又有轻歌细语地河流陪伴,倒也风光旖旎!两日之后,我们顺利到达了新摩城! 柳暗花明 第五十四章 诀别 用过晚饭,夜浮生又陪了我一会后,就出门了!虽然他并未道明为何而出去,可是从他郑重地着装,便可推测今夜之约,必非比寻常!想着此行多有疑惑,且夜浮生在紫谰国还有其他身份——门主,故而对今夜他的行踪十分好奇!于是,我立即回房,换上夜行衣、戴上面罩后,跃上房顶,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由于我对新摩城一无所知,遂只好沿着今日来时的这条巷子,先行出去再说!幸运的是,我刚至巷口,左右一探,便远远地望见夜浮生乘坐的马车正在右侧的街道上不紧不慢的行驰!我悄悄地尾随其后! 马车拐了两个弯,又行了一袋烟的功夫后,才在一座富丽堂皇、灯火通明的宅邸前停了下来!微略一瞧,心中便断定此处绝非寻常之地!因为,宅门外、缭墙顶,皆有紫谰国兵士守候。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门前那两只汉白玉雕的霸下。霸下,乃传说中龙的四子,它身似龟,头似龙,传说女娲就是用其四足撑起被共工撞塌的天空。由于霸下好负重,所以民间便寓意其能为人挡灾煞减祸害,有镇宅兴家的作用,可福泽庇佑众生。不过,我倒是极少看到将其塑在门前的!这里倒底是什么地方呢?细细思虑一下,不由猜度这恐怕还得从霸下入手!因为,若这只是寻常的富贵之家,那么应该是塑貔貅之类,而这宅的主人却偏偏将霸下,龙的儿子,塑在门前……龙的儿子?这时,我恍然大悟,这宅邸的主人莫非是皇子?想着,抬眼缆略一下守卫兵士的服装,皆不象我在出青镛关时,从山顶鸟瞰与天启国对峙的那些紫谰士兵的!不知为何,我的心蓦地一沉,似坠入了无底的深渊般只是不停地下落下落……一种不好的预感若雾中花般在心底若隐若现!我现在应该回去,若没事人般继续呆在小楼中等着夜浮生?还是应该继续深入,一探究竟呢?心中似有两个人般,进行着猛烈地唇舌交战,他们激昂地争吵,搅得我的脑子似要爆炸了般!远处的灯火映照着我的身体,在地上拉出纤长的影子,我茫然地停驻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沉思好一晌,我终于还是决定摸入府邸,将长久以来困扰在心中的疑惑都弄个水落石出!逃避,毕竟解决不了问题! 我绕过前门,从宅邸侧面的一处僻静地,跃入了府邸!躲过府内巡视的兵士后,便开始一间间的找寻!虽然这座宅院瞒大,但是因为每间房都不小,所以房间倒也不是很多,仅花了不到半个时辰,我便找到了夜浮生他们所在的房间! 此处是花园深处,在一片参天大树的掩映下,显得十分幽寂、隐蔽!房外有几个守卫的兵士,我从侧面无人处跃上房顶,倒悬在靠近窗户处的屋檐下,专注地倾听着房内的谈话!交谈的语言,我完全听不懂,想来应该是紫谰国的语言吧!不过,从声音来看,其中一个温和的男声必是夜浮生的,另一个低沉、极富磁性的男性嗓音估计是这府的主人吧!因为语言不通,我不知所云,听了一阵后,只好无奈地准备放弃!就在这时,那低沉嗓音突然转换为天启国的语言! “夜兄,上次送的那对霸下,可起了不小的作用!我按着你的指点,小心翼翼地行事,谦恭地处世,现在连父皇都开始夸我敦厚、纯善!这以退为进之计算是成功了一半!”那男子有些沾沾自喜地说道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夜浮生客气地淡淡回道。 “夜兄,这‘进’又如何行事呢?要知道,此次那边可是立了军礼状,一副志在必得之势!若他真得胜而归,那么这太子之位……”那男子略微有些焦灼地问道。 “诺尔殿下,放心!他得胜,是没可能了!”夜浮生不以为意地劝道,稍顿,他意味深长地进一步地说道,“现在,要做的便是想办法让他败得无地自容、丧失颜面!” “丧失颜面?”诺尔不解地问道。 “对!这,诺尔殿下也不用担心,夜某自有办法!另外,这里有封信,诺尔殿下找人模仿让儿的笔迹书写一遍,待让儿战败,便出具给皇上,那时太子之位对诺尔殿下而言,便若探囊取物了!”夜浮生莫测高深地说道。 一阵“蟋蟋嗦嗦”的纸页声后,诺尔殿下便欣喜若狂地赞道,“好计!好计!”稍顿,他又压低声音,补充道,“现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要夜兄此次助我成功,他日夜兄复业之时,我必将调集兵马十万,供夜兄随意差遣!到时候你我二人……” “……”夜浮生低低地回了一句! 我却若失聪状,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一颗心,若触电般颤栗、惊惧不已!我终于明白夜浮生为何要那么热情主动地提出来紫谰国了!什么平和的方式解决战争,全是一派谎言!他只是想利用此来和诺尔交易,以为自己复业、复仇时增添一块砝码罢了!他的这种做法,和曹子恒,有何区别?我觉得今夜的夜浮生不是我心目中的夜浮生!是他变了?还是我此刻才真正认清他?我来不及细思,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若要天启国能有一片平和的景象,自己便必须得接受秦如风的提议,即便他的交易真是一个障眼之计,一个骗局!可转念一想,若真如此,便意味着自己将背叛自己的夫君,想着,过往和夜浮生恩爱、快乐的时光又在脑海划过!一点点眷恋若小溪般悄悄涌现,然而,很快它们便被青镛关外无数的森森白骨给取代了!正在我心潮起伏,思虑辗转时,一阵“哈哈哈哈~”的笑声从房内传了出来!它们,于我而言,是那么的尖锐、刺耳,似一根竹棒般疯狂地搅着我的胸膛,引来阵阵厌恶、恶心之感!我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荡然无存,略一定神,跃上房顶,展开轻功,若飞燕般迅即地离开了诺尔的府邸,往住宿之处奔去! 回到住处,我立刻找出那两张书写了夜浮生名字的凤笺,将它们轻轻地搁放于案几上,接着取过几上的小杯,将其内的清水缓缓注入砚台后,然后按腕运指,开始磨起墨来!秦如风提出交易时,虽然未明确提及要我和夜浮生解除婚约之意,但是其言辞之中的暗示清晰可察!现下,既然要接受交易,必得解决这个问题!可是,若我休夫,在这个时代,于一个男子而言,被妻所休,将贻笑天下!虽然我和夜浮生因为想法的差异,不得不分道扬镳,可俗语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所以我宁愿是他休了我!怔想间,一股清香袭人的墨汁香侵入了我的心脾!定睛一看,一砚发亮的浓墨已经郝然在现! 我拿起几上的毛笔,模仿着夜浮生的笔迹,开始书写一式两份的休书!虽然,休书的腹稿已经打好,可是落在纸上,却是那么艰难,每一笔,每一划,不似写在纸上,却似用刀刻在我的心上般!字,没有写几个,我的心已经鲜血淋漓了!我和夜浮生能结为夫妻,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可是今日的诀别,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觉间,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又悄悄溜出了眼角,顺着面颊,攸地滑落,滴在凤笺上,浸湿了笺纸,花了我刚刚写下的字!我深吸一口气,抹去面上的泪水,想阻止它继续不断地滴落,没料想,余光却瞥见那和着泪水的凤笺,心头反而一酸,泪水又成了两簇小溪!在昏黄若豆的烛火中,在无言地悲泣中,我终于写完了这份不足百字的休书。 不知怎的,今夜的一切又缭绕耳畔,我不禁想起了纳兰·性德的《蝶恋花出塞》,虽然我知道对于一个笃定要夺取天下之人,一首词,没有任何用处,但是我依然对夜浮生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他能以此警醒!遂又取过一张纸笺,提笔写下了那首词! “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青镛关外满目遍野的白骨又浮现在眼前!我深深地叹息这些因战争而失去性命的人,他们不仅连青冢都没有,而且或许死亡的信息,都无人为他们传送回乡!他们远在家乡的妻儿或许直到现在还殷殷期盼着他们的回去!妻儿?我不由想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我一边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一边满含愧疚地叹道,“孩子,原谅娘!”抚摸间,一抹冰凉从腕间传来!我俯首凝望,那轻寒的凉意是从那对若丝缎般滑腻、若千山寒雪般洁白的玉镯上传来的!注视着那对玉镯,夜浮生和我往昔的一切过往又一次涌现脑海,泪水若开闸泄洪般淌了出来,它们滑过我的嘴角,溜入了我的唇,一丝丝咸涩从口中传来!我紧阖眼帘,一咬牙,褪下了那对玉镯!我将它们放在手心里,眷眷不舍地抚摸一阵后,终于一狠心,将其轻轻地搁在了案几上!尔后,我收拾了一些自己平日用的暗器和一点干粮,带着寒霜剑,连夜离开了新摩城! 柳暗花明 第五十五章 肝肠寸断 皎月当空,清辉流泻,树木、房屋、路面皆似蒙霜覆银般,泛起一层晶莹、寒薄若秋水般的清光!白日里繁华、喧嚣而略显拥挤的道路,此时空寂无人!忽然,一阵马蹄“得得得”声,车轮辗转前行的“噜噜”声在寂寥的街上悠悠响起,打破了方才的沉寂! 夜浮生眯着眼,疲惫地倚坐在马车里!不知为何,从诺尔府邸出来后,太阳穴便“突突突”地跳个不停,他抬起手臂,食指、拇指用力地摁压着穴位,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剧烈地疼了起来,好似有人用锤子在击打着太阳穴般!夜浮生索性掀开窗帘,任微带寒意的夜风轻幽地钻进马车,那淡淡的寒薄,北地特有的干燥气息,给他带来一点点清醒!今日和诺尔密谈一夜,诸般事宜算是都安排妥当,所有的事情也都按照自己预计地那样正顺利进行着!只待明日自己引李参军见过左相起泰,双方谈判之后,便可启程回去了!谈判结果,毫无疑问将以失败告终,可是,这个过程却是必不可少的! “吁~”车夫拉紧缰绳,让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大门外!他利索地跳下马车,在车前放置好踏凳后,对着马车内轻声唤道,“门主,到了!” 夜浮生淡淡地应道,“嗯!”他又静憩一会儿,才缓缓下了马车,向府内行去!一进门,一股淡淡的秀澹似柳叶,清凉似寒雪,柔滑似裙裾飘飞般的幽香,便不期然地溜入了夜浮生的鼻子!他知道这是后院种的那些紫榴花盛开的芳香!紫榴花香,是夜浮生最喜爱的,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当初,自己之所以对云儿上心,除了因为她的善良和可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由就是因为她身上有着股似紫榴花香的气息!想起柳云昔,夜浮生便情不自禁地绽放出一抹开心地笑容,方才微拧的眉头,不由舒展开来,心里也泛起一阵甜滋滋似蜜糖般的感觉!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要做爹了!想着,他不禁加快了前进的步伐,欣喜地向卧室走去! 许是因为已近午夜子时,园里十分幽阒!一阵夜风吹过,夜浮生的衣袂随风飘动,发出“吡吡”的声音!这细微若蚊呐的声音猛地打破了一院的寂静!远远望去,卧室的窗口黑洞洞的,似黑夜神的嘴般狂放无忌地大张着!以往,云儿也有因为自己回来太晚,而早早安寝的时候,可是今夜夜浮生却感觉到一丝异样,他的心不由 “咯噔”一下,刚刚舒展的眉又紧拧了起来!虽然离卧室只有几丈远了,夜浮生还是迫不及待地提气,若阵风般向卧室飘去,同时心下不断安慰自己,云儿怎么会有事?一定是自己太在乎她,太多虑了! 到得卧室,夜浮生一把推开房门!房内冰凉冷寂,云儿身上那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不见了踪影!一种不好的预感若蛟龙出海般陡然升起,似滚热的油泼在身上般无情地煎熬着夜浮生的心!方才还兀自镇定的心一下慌乱起来,他大声喊道,“云儿!云儿!”微颤的声音若抛入无底洞的石子般悄没声息地湮没在一室的黑暗,一室的幽寂中! 夜浮生若闪电般忽悠一下奔到床边,他慌乱地摸了摸床,空落落的!干爽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这么晚了,云儿会去哪里呢?她会去哪呢?夜浮生此时若热锅上的蚂蚁般焦灼不安,他攒紧眉头,急促地在房内来回踱着!在一起那么久了,云儿从没有过深夜不归,更何况现在在他乡异地的新摩城!除非被人劫持?想到此,夜浮生的心猛地揪成了一团!但转念一想,云儿武功颇高,若想劫持她,就是自己恐怕都得费一番力气,而现在房内一切整齐有序,没有一丝搏斗的迹象!那么云儿…… 怔想间,习习晚风从洞开的房门涌了进来,几上的纸笺被掀得“唰唰”作响!这轻妙地声音,一下引起了夜浮生的注意!今日傍晚离开时,自己并未用镇纸石压住纸笺,而此时的声音清晰地表面几上的纸笺定是用什么东西压住了!夜浮生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几旁,摸出火石,打燃了桌上的蜡烛! 幽黄的澄辉若奔涌的江河般,一下流布满室,冲走满屋的黑暗!就着昏幽的烛光,夜浮生瞥了眼案几!这一瞥,让他立即倒吸一口冷气,一颗心似扔进了磨盘般被碾得粉碎!夜浮生瞪着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案几上那对羊脂玉镯和两页写了字的纸笺!云儿离开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颤抖着双手,缓缓拿起那两页纸笺! 第一页纸笺,自己非常熟悉!这是成亲第二日,柳云昔要自己签上了姓名的空白凤笺!不过,此时上面郝然书写着“休书”二字!看到这,夜浮生浑身奔流的热血立即凝冻了,他整个人似掉入了万年冰窖般冰寒凛冽!他脸色苍白,双目圆瞪,满脸惶恐地注视着那纸笺,“有妻柳氏,性暴戾,善妒,无贤德之品,且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现为夫者夜浮生,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夜浮生”当读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若冤魂般哀戚,他的俊颜变得若蔷薇般凄绝,他的心心若万箭攒过般剧痛不已! 夜浮生紧紧地拽着那张纸笺,仰头哀嚎道:“云儿,为什么?为什么?”那惨烈若厉鬼的声音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稍适,夜浮生才恍然想起似乎还有一张纸笺,他忙垂首,细细地览读起来!这张空白纸笺上只有一首词!待他读完后,方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一下便有了答案,不过更深的无奈和疼惜也似滔滔不绝的河水般源源不断地涌现心头!看来,今夜云儿是将一切都听了去,所以才会模仿自己的笔迹写下那份休书!以前,对于这种情况,自己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可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一直尽量避免和云儿谈及这些,谁知……夜浮生颓丧地撑住案几,抚着额头,深重地长叹,“唉!”看来自己必须在两者间做出选择了!可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要将云儿找回来!她孤身一人,又身怀有孕,倘若出了什么意外,……他不敢继续再想下去,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吞嗤着他的心,他整个人! 夜浮生稍稍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后,将两张纸笺搁置在桌上,然后对着房外大喊道:“来人!来人!” 不一会,两个下人便小跑着来到了房外! “门主!不知有何吩咐?” 夜浮生一边来回在房内踱着,一边吩咐道,“去!立刻把伍泰给我找来!” “是!”说罢,二人急惶惶地奔向院外,朝伍泰的住处跑去! 二人刚走不久,沐清影就出现在了卧室外!他本已经歇下,迷糊中却似听到了夜浮生哀恸的叫喊声,翻身准备继续睡,但是,夜浮生那凄痛的声音却在他耳边久久回荡,缭绕不绝!自上次夜浮生要自己当众称唤柳云昔为嫂嫂后,自己便尽量回避和柳云昔的接触!然而,心底终究还是放不下柳云昔!又权衡一番后,他还是起身穿戴停当,向夜浮生和柳云昔的卧室行来!起初只打算远远看看,可是当听到夜浮生对下人的吩咐后,他便不再踌躇,径自走向卧室!因为他知道一定是出了事情,否则夜浮生绝对不会连夜找伍泰! 夜浮生忧心忡忡地在房内来回踱着,等待着伍泰的到来!不经意间,却瞥到沐清影正伫立在门外,似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用那双亮若繁星,幽若深潭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自己!他们对视凝望,却都沉默不语! 良久,还是沐清影率先打破了一室的沉谧! “哥,出什么事情了?”淡淡的话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夜浮生摇了摇头,淡然地说道,“天晚了,去休息吧!”声音一如既往的若和煦的春风般,可是一种疲惫、沮丧却毫无遮掩地隐现其间! 沐清影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径自走进了房间!他瞥了一眼空洞洞的床,沉声问道:“倒底出什么事了?” 夜浮生猛地抬起眼帘,一双墨如点漆的眼眸精光流射,他凝望沐清影片晌,有些不耐烦地叱道,“这和你没关系!你,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 沐清影似没有听到夜浮生微带愠怒的呵斥般,冷然地环望一下房间,骤然间,他瞥到了案几上的羊脂玉镯,心头不由猛地一惊!他身形一闪,来到案几前,垂眸一瞥,一颗心立即似被无数银针扎般疼痛难耐! “休书?”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张被水浸过而有些凹凸不平的凤笺,难以置信地惊问道。 夜浮生斯时已经若幻影般飞到了沐清影的身旁,他迅猛地探出手,想夺回被沐清影拿去的纸笺。沐清影身子一侧,然后若泥鳅般从夜浮生腋下滑了出去! “放下!”夜浮生恼怒地喝道。 沐清影匆匆瞄了瞄休书后,微启眼帘,质问道:“你休了云昔?”澄澈若清水般的眼眸掠过一片惊异和愤怒! 夜浮生见沐清影已阅过凤笺,颓唐地停下了脚步,沉重地深叹一声后,悠悠地反问道,“我说没有,你信吗?” 沐清影迷惑地望了望夜浮生,然后勾下头,就着烛光,仔仔细细地将休书研读一遍后,方抬眸对夜浮生说道,“你还想狡辩?你的笔迹,我熟悉!这封休书百分之百是你写的,特别是那签名,除了你,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写出这样的楷书!”稍顿,他有些气愤地喝问道,“哥,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 夜浮生俊眸一黯,冲气咻咻的沐清影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既然我说了,你不信!那么我也不想再多做解释!待找到云儿后,一切便清楚了!”说罢,嘴角勾起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 沐清影愤怒地盯着夜浮生,气呼呼地指责道,“云昔不在了?因为你休了她,是不是?”说着,沐清影已经跨到夜浮生的面前,双目因为恼怒而血红,他怒喝道, “云昔对你,多好!为了你,她做了那么大的牺牲!自从和你在一起,云昔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吗?她整日里陪着你,不是越货,就是杀人!她放弃了自己做人的原则,只要你喜欢,你想,她便会不顾一切地满足你!你还要她怎么样?” 夜浮生本就烦躁、忧虑的心一下被沐清影的话给撩拨得怒火灼灼燃烧!他一字一顿地狠声说道,“沐清影,你记住云儿是我的妻,我怎么对她,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无权过问!” 沐清影听罢,先是一怔,随即狠狠地说道,“是吗?今日之前,或许我是无权过问!可是,今夜之后,我就有!因为你已经休了她!”稍顿,他似一下想起了什么,恼怒地举手指着夜浮生,叱问道,“夜浮生,云昔现在怀了你的孩子,而你却如此对她?你怎么做得出来?你的良心何在?” 夜浮生“啪”地一下打掉沐清影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歇斯底里地吼道,“休书不是我写的!不是!” 沐清影望了望有些失控的夜浮生,又垂眸瞥了瞥手中的休书,冷冷地反问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夜浮生阖紧眼帘,哀伤地申辩道,“真的!我是爱云儿的!我怎么会休她呢?”说至最后,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似在剜他的肉,割他的心般! 沐清影不以为意地冷笑一下,“爱?”稍适,他哀伤地说道,“过去,我也一直以为你很爱她!在隶洲,她告诉我你对她的利用,我还不信!现下看来,所言不差!”说至此,他抬眼轻蔑地瞥了眼夜浮生,然后叱问道,“倘若你真爱云昔,现在为何不去追她?” 夜浮生一听,怔愣当场!他何尝不想不顾一切地去追云儿,可是他现在不能离开!因为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沐清影望着呆立当地的夜浮生,失望地摇了摇头,“早知如此,在雷州,我就应该带她走!在沐月山庄,我就不该劝她回来和你成亲!”说罢,沐清影转身,大步流星地向房外走去!临出门前,他又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郑重说道,“夜浮生,若云昔有什么意外,我不会放过你!” 沐清影的话似一根蘸了辣椒水、带毛刺的皮鞭般,狠狠地抽打着夜浮生的心!待沐清影说完,他的一颗心已经鲜血淋漓、伤痕累累了!他痛苦地望着沐清影远去的背影,颓丧地瘫坐在了几案前的椅子里!一袋烟的功夫后,一个青年男子骑着马出了新摩城,向天启国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个时辰后,红袖门各地分部都接到了命令——连夜在紫谰国境内寻找一个天启国的女子!自从红袖门建立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大动干戈,兴师动众! 柳暗花明 第五十六章 不求回报的付出 我驾着马车,沿着河道急行了两个时辰后,到了一座小城。不过我并未进城,而是在其附近找了一个普通的农家歇下了!据今夜的情形看来,夜浮生在紫谰国是有一定势力的!为了避免他找到我,出行前,我还是进行了简单的易容,化妆成了一个其貌不扬、矮胖若冬瓜般的中年妇女!对于易容术,我虽然并未正式学过,可是在夜浮生长日来的熏陶下,还是略知一二! 从新摩城出来,心中似有一根竹片搁在胸前般梗得慌,不时一两滴温热的清泪窜出眼眶,可并未再泪如雨下。夜浮生和我这样的结局,心中其实早有所料,不过是自己一直在逃避罢了!到我在农家柴房休憩时,心境已趋平静! 第二日,天刚朦朦亮,我就赶着马车上路了!沿着涓涓流淌的河水,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骑着马飞奔而来的人影!那马儿若腾云驾雾,若狂风飙扬,迎面急驰而来!定睛一看,那矫捷的身影竟然是我极其熟悉的!我忙撇过头,似览望远方般!待马蹄声越来越大,我的一颗心揪成了一团,浑身的寒毛也竖了起来!沐清影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夜浮生叫他来的?我斜眼瞄了瞄沐清影,他风尘扑扑,发髻有些零乱,一脸的焦灼,双眼专注地望着前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这个相貌平平的中年妇女!转眼间,他已经若离弦的箭般从我身旁一晃即过!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一颗悬吊在半空中的心也落了地!我长吁一口气,继续驾着马车向青镛关行进!沐清影为何会出现在此,我不知道!但是,这回无论谁再来为夜浮生充当说客,我都绝计不会再回去了!一味的纠缠和逃避,只能让自己伤之更深!倘若在枫洲时我能快刀斩乱麻,何至于弄到今日的地步? 一柱香的功夫后,身后又响起了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那急促的,一阵紧似一阵的声音,猛烈地敲击着我的胸膛,我的心立即似小鹿乱撞般“突突突”地跳个不停!我颦紧眉头,暗自忖道:这回不知又是谁呢?随着马蹄声渐近,一颗心愈来愈紧张!我极力压抑住自己回头一看究竟的想法,端着身子,尽量平稳地驾着马车,可是,手上的马鞭却不受控制似地一鞭紧似一鞭地鞭笞在马屁股上!两匹马儿猛然受惊,皆仰天长嘶,旋即纵蹄狂奔,马车立刻若一阵疾风般向前飞驰起来! “啪”、“啪”、“啪”,一声声狠历地鞭笞声从车后传来!旋即,后面的那马立刻奋蹄而起,“得得得”的马蹄声若擂响的战鼓声般,又若疾风骤雨般激昂地响了起来! 至此,我已经知晓身后那追赶我的人是谁了!转瞬,沐清影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我的左侧! “云昔,快停下!”他焦急地喊道! 我一面狠狠地抽打着马儿,一面高声喊道,“我不会回去的!你别想再劝我!” 沐清影侧首,提高嗓门,冲我吼到,“云昔,快住手!这样会出事儿的!” 我一手牢牢地握住缰绳,一手扬起马鞭,不停地打着马儿!那马鞭若夏日的暴雨般又快又猛地落在了马屁股上!两匹马儿疯了般向前奔驰起来! “除非你立刻掉转马头回去!”我大喊道。 “云昔,我不是来劝你回去的!”沐清影急迫地解释道。 我的心不由一凛,不是?那他来做什么?思量中,缰绳一不小心滑出了我的手心!两匹脱缰的骏马若光电般向前狂飙!换在平时,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是,而今的我于此却有些惊恐!如果现在我立即纵身越到马背上,倘若能控制住马儿,也就罢了;倘若马儿因此而野性大发,更加狂烈地急驰起来,我该如何是好? “云昔,你现在怀着孩子,不可……”沐清影话说了一半,猛然间注意到了我车驾前那两匹马竟然已经脱了缰!他不由急切地大吼一声,“云昔!小心!” 怔想间,感到一阵劲风从我左边刮来,转瞬,一双坚实有力地臂膀紧紧地抱住了我!在空中,若游龙般旋转一圈后,稳健地滚落到了地上!不过,自始自终,我都被紧紧地揽在温暖的怀抱中!翻滚一阵后,终于在离河流不远的岸堤边停了下来! 坚定地环抱,似捧着一个极易破碎的玻璃娃娃般异常小心翼翼!一阵阵夹含着干净、阳光味道的温热气息悠悠地喷在我的面颊上,悄悄地萦入我的鼻!我垂眸望着沐清影近在眼前的俊颜,脸一下若发烧般滚烫!沐清影一张俊白的面容转瞬也若熟透的茄子般,他慌忙松开了手!我向侧一翻,就地滚了几圈后,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猛地站了起来! 沐清影也一骨碌地站起身子,待稍稍平定一下心绪后,缓缓走到我的身旁,轻声问道,“云昔,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谢谢你!我没事!”犹豫片晌,我还是启口问道,“清影,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在你哥身边吗?”一想起夜浮生,我的心就似刀割般疼痛不已! 沐清影静默片晌,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我怔怔地望着沐清影那双真诚的黑眸,不知如何做答!他,似一个精妙的琴手,一下拨动了我的心弦,奏出一首感人肺腑的乐曲,我的心为之一动!恍然间,一下明白了他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他的这番心意,我何以为报?我又如何承受得起? 思虑片刻,我阖上眼帘,一咬牙,冷声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顾我自己!”说罢,举步准备离开! 沐清影见状,猛地抓住我的手,焦急地劝解道,“云昔,你不要固执!” 我猛地摔开他的手,回眸,狠狠地叱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说着,我扭过头,又要抬步向前走! 沐清影不依不挠地追了上来,挡在我的身前,急迫地喝道,“云昔,就算我多事!可是,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沐清影的话似一根铁仵般猛烈地敲击到了我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它深深地刺痛了我!孩子?是啊!我的孩子?我的手不由自主地轻抚上了自己的腹部!如果说在这场婚姻中,我承受的一切磨折,都是咎由自取的话,那么孩子却是无辜的,他不应该承受那么多的磨难!不觉间,心头一酸,汩汩热泪似泉涌般盈满我的眼眶!怔想间,一滴泪水滑出了我紧阖的眼角,顺着面颊,流入了我的嘴,丝丝咸涩若苦涩的丁香花般在口中绽现! 沐清影一把抓住我的手,诚挚地说道,“云昔,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你!”稍顿,他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知道你心中的苦,可是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我用力地挣开了被他含握着的手,哽咽地说道,“别说了!这和你无关!”说罢,背转身,抬起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沐清影却不理不顾地继续说道,“不!如果,当初在雷州我带你走;如果,在沐月山庄,我不劝你回去,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我极力压抑住自己彭湃起伏的心情,略带哭音地哽咽着,“清影,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沐清影走到我的面前,坚定地摇了摇头,“云昔,你不用劝我了,这件事情不论怎么说,我都是有一定责任的!”稍顿,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要回天启,可是此番路途险峻,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你,算我赔罪,好不好?” 望着他若点漆般黑黢黢的眼眸中闪过的固执和坚定不移,望着他若黑丝绒般眼底不时掠过的一片片忧伤,我无奈地叹道,“清影,你这是何苦呢?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和你……”说至最后,我已经不知该如何劝解他了! 沐清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双唇张阖了几下,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用那双若碧潭般深幽,若山泉般清澈的眼眸幽幽地凝望着我!稍顿,他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垂下眼帘,涨红着一张脸,有些羞怯地说道,“云昔,我不求你心里有我,只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旁,就……”那声音清幽若丝竹般,于我,却似一声闷雷般! 终于,他还是说出来了,可是,一切都无法挽转,我既不可能因此而转变心意,也不可能因此而离开那些过往的是非,他如此不管不顾地付出,注定将是一场错误!我,已经因为一个错误,走到了如今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他又何苦如此?想着,我忙打断他,“别说了!”激越、高昂的声音,让我自己也大吓一跳! 沐清影惊诧地望着我,嘴唇诺了诺,最终并未坚持继续说下去! 我沉重地长吁一口气后,垂下头,绕开面前的沐清影,径自向前走去!稍愣,沐清影大步跟了上来!我们谁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赶着路!行了几里路后,刚才那受了惊吓的马儿便映入了眼帘!它们正悠闲地倘徉在河岸边,时而抬头回望几眼,似在瞧主人是否赶上来了;时而又俯下头,吃几丛青翠的嫩草;时而又伸长脖颈,探头至河水中,饮饮水!看着这闲适、温馨的情景,心情不由转好,虽然婚姻失败了,可是毕竟还有孩子陪伴着我,心境顿时若暮霞霁雨般,虽然已近黄昏,却因为有了满天绚烂的晚霞,而又一次美妙起来!不管秦如风是否真心交易,不管将来等待着我的是什么,为了孩子,我一定要快乐地生活下去! 待我坐定后,沐清影扬起马鞭,驾着马车,向青镛关行去!一夜过去了,虽然夜浮生已经动用了红袖门差不多所有的人去寻找柳云昔,可是直至东方泛起鱼肚白,依然没有查到丝毫踪迹!柳云昔就似人间蒸发了般,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昨夜起,夜浮生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圈椅里,等候着柳云昔的消息!他和柳云昔过往的一切,又一次在脑海中闪现,对此时的夜浮生而言,曾经的欢乐、温馨似一把把刻刀般狠历地戳着他的心,曾经的利用,似一根根皮鞭,猛烈地鞭笞着他的心,曾经的伤害,似浓硫酸般腐蚀着他的心,他的人!一夜间,他的一颗心变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那种撒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感觉,让夜浮生曾经风神俊采的面容一下苍老了十岁,满头的青丝染上了银霜,鬓角花白!随着漏箭一点点的移动,他的心若堕入了无底的黑洞般越沉越深,只是不停地下沉!按说,云儿离开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红袖门几万人,无论怎样,也应该能找到她的下落了!除非云儿铁定了心不想再见他,而易了容!想着,他的心又开始一阵阵抽痛起来,那愈加剧烈的疼痛,使他觉得心似要停止跳动了般!斯时,师傅语重心长的教导,爹的苦心安排,遗老们殷殷期盼的目光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耳畔!夜浮生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万般海潮,那激烈的拍击,使他头痛欲裂,他猛地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大声哀嚎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那凄厉、惨绝的吼声,似冤鬼在哭嚎,又似野兽在咆哮,它撕破了晨曦的静谧,为原本绚丽的朝阳涂上了浓重的蓝灰色,使得明媚的春光染上了一抹忧伤和哀恸,…… 柳暗花明 第五十七章 夜袭(一) 为了躲避夜浮生的追踪,我让沐清影尽量拣荒僻、渺无人烟之地走!虽然饮水并不短缺,但食物却因此成了问题!由于考虑到我身怀有孕,沐清影半路上向一个农家购置了一些锅、碗之类的器具和调料!每顿饭他都不厌其烦、煞费苦心地煮汤给我喝,并且为了尽量做到荤素搭配匀当,他除了打些猎物外,还挖些野菜,采些蘑菇!看着他每到用餐时,便似蝼蚁般忙得脚不沾地,我的心就似被针扎般一阵阵疼,一潮潮的负疚若溃堤的洪水般不断涌起,不停地冲刷着我的心,我整个人!这时,我每每希望能用分担他一些事情而减轻自己内心的负重,可是屡屡都被他严辞拒绝了!每当这时,我内心的愧疚感便成倍地增加!和夜浮生的感情,已经使我若掉入了丛丛藤蔓般,非但无法摆脱那些过往,那些纠葛和那些关系天下苍生的巨大利害,反而被那些烦尘琐务一步步纠缠得越来越紧;而此时沐清影对我的这份好,无意又在不断紧固的藤蔓上增加了一股强有力的劲道,将我缠得更加紧密,让我都快喘不过气来!我那颗本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心变得更加负累!好几次,我都想夺下沐清影手中的锅、碗,对他大喝一声:我不要你对我这么好!你走!你走!可是,我却始终都无法启口,因为我不忍心伤害他!在矛盾、哀伤的交织纠葛中,我们终于翻越了重重迤逦蜿蜒、险峻崎岖的山路,在七日后的黄昏到了离青镛关最近的一座山脉! 片片绚着丝丝金光的晚霞染红了天空,似着火般,红彤彤的一片!它像是一条“五彩带”洒下了天空般搭成了一座座五彩的天桥。脚下,缤纷绚烂的红色云海不停地翻滚、涌动着!西边的天宇中,落日正在无数道红霞拥抱中慢慢地下沉! 这是我第二次站在山颠,观赏绚丽、灿烂的夕阳!第一次,是在荠山,当时我和夜浮生还……怔想间,夜浮生和我刚刚走到一起时的温馨和缠绵又在眼前闪过!往昔的诸般美好和甜蜜,对如今的我而言,无疑似一支支催人泪下的乐曲般,再次使我泪流满面! “云昔,你……”沐清影犹豫着轻声问道。 我摇了摇头,抹尽面颊上稳热的泪水,尽力平静地说道,“我没事!”稍顿,我又继续说道,“清影,我打算今夜偷袭紫谰大军的营地,然后再回青镛关!” 沐清影一听,若晴日雷劈般惊愕不已!稍顿,他走前一步,诧异地问道,“云昔,为什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 从他急迫、焦虑不安的声音中看得出,他是真心担忧我的安慰!在这个时代中,对我最真诚的就是沐清影了!所以,我也不准备对他隐瞒自己的想法,遂转过身子,坚定而镇静地凝望着沐清影忧心忡忡的眼眸,固执地说道,“清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急切中,沐清影一下握住我两只胳膊,有些愤怒地问道,“你爱不爱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怎么不为他想想?” 我阖紧眼帘,有些艰难地解释道,“我,或许不是个称职的娘,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沐清影一边若鹰爪般牢牢地扣住我的胳膊,一边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我暗中运气,若拂去身上的落英般,轻轻撇开沐清影紧握着我的手后,转过身子,望着渐逝的霞光,缓缓地说道,“因为我要去劫紫谰国的大皇子让儿!” “让儿?”沐清影迷惑不解地问道。 我点点头,沉声说道,“夜……,你哥曾经答应赵彬会和平解决这场战争,不过据我所知,那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罢了!而我能想到的可以实现这个诺言的唯一方式便是擒获让儿!” 话音一毕,周围顿时静默如烟,…… 暮霭四合,山风渐起,衣袂飘扬,发出咧咧作响的声音,…… “他那样伤你,你还……”沐清影若落花般轻幽的声音在我耳畔悠悠响起! 我淡淡地回道,“不!他并未伤我!不过,我之所以这么做,却并不是为了他,而是,……”说着我勾下头,双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至今尚平坦,然而却已有一个生命蕴育其中的腹部,沉吟片刻后,继续说道,“而是为了我的孩子!” 不论是我,还是夜浮生,双手都沾满了血腥!我不敢说我杀的人都是该杀的,夜浮生就更是!虽说之前,还能以正义的旗号来平抚自己暗自惶恐的心,那么这一次夜浮生的行为就真得没有任何借口了!我无法左右他的行为,却能控制我自己!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除了考虑到能让许多无辜的人不用妄送性命外,更是希望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件好事,让上天看在我这个做母亲的良苦用心的份上,不要让我和夜浮生所造的孽将来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以前,我是个无神论者,可而今在度过一段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的日子后,在经历了和夜浮生的悲欢离合后,我的内心开始惶惑,开始惊惧不安!上天于我,怎么惩罚,都没有关系,那是我应受的!可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满天的星宿升起,似水中之月般的静谧又一次悄然漾开,…… 良久之后,沐清影缓缓说道,“那我陪你去!” 我想都没想,立刻毫不犹豫地断然否定了他的提议,“不用!我一个人能行!” 沐清影也不依不挠地跨前一步,站到我的面前,他用那双若繁星般璀璨的俊眸深深地凝望着我,毅然决然地说道,“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会让你去!”稍顿,他狠声补充道,“不要忘了!而今的我武功并不比你逊色,想制伏你,不算难!”狠狠的声音中透出无比的坚定,似能穿透万物般! 第一次,沐清影第一次如此坚狠地威胁我!我心头一惊,猛地抬眸,惊讶地望着一脸执着的沐清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初在凌州的夜浮生,不禁伸手指着面前的人,失声喊道,“你……”话未说完,我只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金光闪耀,所有的事物都模糊了起来! 沐清影抢上一步,伸手扶住站立不稳的我,忧心忡忡地问道,“云昔,你怎么了?” 我撇开他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说罢,我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闭目休憩,只待夜幕完全降临!因为下山需要大约两个时辰,所以一到戌时,我便和沐清影启程向山下行去!不过,沐清影却并没有沿着夜浮生当初领我们上山的路行进,而是另选幽僻小路下山,并且他似乎对这崎岖小径还异常的熟捻!当下,我不禁暗暗生奇! 想了想,我还是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问道,“清影,你对这里,似乎很熟?” 沐清影前行的脚步一顿,身子一僵,不过却并未止步,回答我,而是继续迈步前行! 幽密、静默的山林中,只有我和沐清影轻巧的脚步声在轻轻回荡,不过他的步伐却从方才的井然有序变得有些凌乱!我们又行了一段路后,在一个拐角处,沐清影猛然停下来,并霎地转过身来! 一不留神,差点撞进了他的怀里!我慌忙向后退一步,待站定后,才略有些尴尬地问道,“清影,怎么了?” 沐清影用那双黝黑若墨玉,水澄若晶石般的眼眸凝望我好一晌后,才幽幽地说道,“我曾经在这里,在青镛关生活了十二年!”那声音如月下碧潭般杳然幽深,似从幽冥中传来的般! 我的心蓦然一惊,似被强大的电流击中般震颤不已!原来,原来清影的娘就是被卖到了此地!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斯时,一抹浓浓的悔恨似腻雲稠雾般涌现心头!我歉疚地对沐清影说道,“对不起,清影!我……” 沐清影摇了摇头,打断我的话,怅然地说道,“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可那若山泉般淙淙的声音中却难掩一份沉重和无奈! 我望着静伫一旁的沐清影,不知如何劝解这因我一句无心的话而牵起的深重、哀伤的情绪!他眼神迷茫地望着远方,思绪早已似被一叶扁舟载着般,在劲风的吹拂下,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良久,沐清影才似梦呓般喃喃地说道,“过去,我将这一切都怪罪在他娘身上,所以对他,也恨之入骨!”虽然声音似从梦境中传来般缥缈,似藕丝般纤细,却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忿恨和难以想象的哀恸! 稍顿,他又继续沉重地说道,“不过,现在我明白了,这一切若真得要怪,只能怪祖父的昏庸无能!倘若不是因为他专宠小人,使得纲常败坏,又怎么会导致民不聊生,民怨沸腾,百姓揭竿而起?又怎么会有那场战争?娘又何至于落得如此悲惨的命运?” 话音落地,我的思绪顿时若春风中飘扬的柳絮般翩牵飞舞,当时烽火四起、哭天喊地、沙场血战的情景蓦地仿若眼前,…… 四周悄寂无声,万籁俱寂,唯有隐约的呼吸声,才让人知道此处尚有生命的存在,…… “云昔,咱们走吧!” 沐清影清明若泉水般的声音惊扰了我的心绪,我忙敛了神思,点头应道,“嗯!”说罢,我们开始继续赶路!一个多时辰后,我们便下了山。远远望去,绵延不绝,方圆几里皆是紫谰国大军的营帐,我不禁有些犯愁:这么大,如何才能迅速找到让儿呢? 沐清影看着我愁眉不展的样子,思虑片晌,方沉声说道,“别急!跟我来!”说罢,便提气向敌军的营帐奔去! 我们猫着腰,在营地外,转了会儿后,拣了个冷僻之处,跃进了营地!此处的帐篷简陋,且少有兵士把手,只有不间断巡逻的兵士会经过!看来,沐清影对紫谰国扎营,布营,似乎还略有些知晓,否则如何知道选择此地进入呢?怔想间,沐清影拉了拉我的衣袖,然后指了指右侧!旋即,他便准备起身,从我们藏匿的阴暗角落中奔出! 突然,一阵似有若无的饮泣声从左侧传来,那声音若仙乐般婉妙,却又哀凄悲绝不已!我忙一把拉住了正要离去的沐清影! 沐清影不解地回望我,我遂指了指左侧!他立刻会意,便与我循着那哀伤的哭泣声行去! 绕过几个帐篷后,我们终于找到了哭泣的来源所在——一座小巧而十分简朴的帐篷!正当我们想一探究竟时,一个天启国的中年女子带着几个兵士从远处急步走了过来!此处怎么会有天启国的女子呢?怔想间,沐清影已经一把拉住我,闪向帐篷后侧的背光处! 刚刚藏好,帐篷内便响起了对话声! “姑娘,咱们现在就是一个贱婢,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由不得自己了!”这女声,略微有些沧桑和哀重,想来定是刚才那个中年妇女! “滚!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为了苟且偷生,竟然和那些紫谰狗一起加害我们天启国的女子!你的良心何在?你去告诉他们,就算死,我也绝对不会答应!”婉转悠扬似百灵鸟般的声音里满含着忿恨和激越!我不由有些敬佩和喜爱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来! “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让儿殿下看你还有几番姿色,早就将你扔给那些饥渴了几个月的士兵了!”那恶毒的声音中满含轻蔑和恼怒!听着,我不由握紧了拳头,不觉间,骨节开始“咯咯”作响!身旁的沐清影拉了拉我的衣袖,摇了摇头!我阖紧眼帘,无言地深叹一息后,冲他点了点头! 斯时,只听那中年妇女继续道,“死?你吓唬谁呀?”说罢,只听“啪!啪!啪!”三个掌声后,帘帐被掀起,接着一阵笃实、重重的脚步声在帐内响起! 那女孩似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惶恐地喊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稍适,只听她张慌地尖叫道,“不要!不要!”凄绝、恐惧的喊声尚未落地,一阵布片撕破的声音便在帐内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呜呜呜”的呜咽声! 那凄厉、惊惧的喊叫声,似一只待宰的羔羊在被屠杀前发出的哀嚎般,那衣服破碎的声音,似阵阵凄惨的悲歌,我“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沐清影忙拉住我,狠命地摇了摇头!我忿恨地瞪着他,心中的怒火似能将他燃尽般!沐清影却不依不挠地死死地扣住我的手臂,镇定地盯着我! 正在我和沐清影剑拔弩张之时,帐内却并未响起我以为的厮打或者痛苦地喊声,而是传来了一阵器物、家具被搬离的声音!我当即不由疑惑起来,难道是我想错了? “哼!”那中年妇女冷哼一声后,掀帘步出了帐篷! 随着重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帐内变得悄无声息,我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目送那中年妇女走远后,我立刻拔步朝帐篷前面溜去!原本还十分小心翼翼,怕帐前有兵士守卫,结果微微探头一瞧,却发现帐外出人意料地并无一人把手!犹豫片晌,我还是抬脚走向帐幕外,将身子微微一倾,手指轻轻一扬,帐帘便被掀开了一条细缝!探头向内窥视一眼,发觉帐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麻袋!地上尚燃着一支烛火!正自呐闷,一阵似玫瑰花般甜腻的香气忽悠一下涌入了我的鼻!我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忙将身子向后一扬! “云昔,怎么了?”跟在身后的沐清影关切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帐内有迷香!”说罢,我已经屏住鼻息,冲进了帐篷! 待将迷香掐灭后,沐清影蹲下身子,将麻袋口紧紧拴着的绳结解开了!孰知沐清影向袋内一瞥,他那张清俊的面孔立时变得若熟透的番茄般通红通红的,手似触刺般一下收了回来,人也似一只弹簧般,蓦地立起身子,迸到了老远!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沐清影,不解地问背身站着的沐清影,“你怎么了?”说着,我索性将麻袋口拉起来,勾下头朝内瞧了起来!这一瞧,我方明晰了一切! 袋内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不过此刻她全身赤裸,双眼紧闭! 我取下身上的包袱,从中取出了那套前几日我扮成中年妇女时穿的蓝布衣服为她换上后,为她点了穴,方才对沐清影轻唤道,“清影,没事了!” 怀中的女孩悠悠醒转,她清澈若黑晶石般的剪水瞳划过一片片惊吓、畏怯之色,口中惶恐地喊道,“你们,你们……”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柔声解释道,“姑娘,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救我?”女孩不大置信地望望我,又瞅瞅一旁的沐清影! 我点点头,“刚才的,我们都听到了!” 女孩一听,艳若桃李的面容顿时划过一片委屈、惊恐之色,转瞬,她“哇”地一下,掩面大哭起来! 我忙揽住她,柔声劝解道,“别哭!别哭!”说着,我抬眸望向沐清影,他似颇有感触般,满怀同情地望着那女孩!望着他有些飘忽不定的眼神,我知道他又想起了曾经的过往,陷入了哀伤的往昔回忆中! 待她哭泣一阵后,我轻声说道,“姑娘,我姓柳,你可以叫我云姐姐!”说着,我又指了指身旁的沐清影,继续道,“他姓沐,不知你怎么称呼?” 她抬起眼眸,略带哭音地怯怯说道,“姓陆,以前大家都叫我珠儿!”说着,她又垂下眼帘,啜泣起来!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和地问道,“珠儿,你可知道让儿在哪个营帐?” 珠儿摇了摇头,不过稍适,她抬眼瞧了瞧我,旋即垂下头,红着脸,低声说道,“不过……,不过,他们待会本就是要将我送到那个什么让儿那里去!” “哦?”这个意外的线索一下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的大脑立刻似飞速旋转的涡轮般运转起来! 沐清影似一下就瞧出了我的心思般,立刻鼓着双眼,瞪着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云昔,你想都别想!我绝不同意!” 我定定地瞅着沐清影,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你可有更好的方法接近让儿?” 沐清影先是一怔,随即不死心地继续劝道,“那不一定非得你去呀?我们可以跟着她呀?你不要忘了,你现在……”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微颦双眉,对他郑重地说道,“我的身子,我清楚得很!不用你担心!”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其实,沐清影也是一番好意!我又何必…… 沐清影听罢我的话,脸色立时刷白,若碧潭般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片悲伤,不过,转瞬满眼中又盈满了厚重的焦灼! 我轻叹一声后,和声解释道,“清影,你想让儿那里必然是重兵把手,若不借此机会接近让儿,就算我们能找到让儿的营帐,也无法进去!即便进去了,只要让儿大呼一声,我们就前功尽弃!非但不能掠走让儿,还可能全都落入敌手!” 沐清影一听,微阖眼帘,深重地长叹一声后,无奈地回道,“好吧!” 珠儿惶惶不安地仰头望着我们俩,不解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柔缓地为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后,微笑着说道,“我和沐哥哥今夜来就是想劫走让儿!所以……” 话未说完,珠儿一下恍然大悟,“所以云姐姐准备扮作我去那个让儿那里,然后……” 我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斯时,珠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切地对我说道,“可是,云姐姐,那样多危险啊,万一……”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宽慰道,“珠儿,别担心!云姐姐武功好得很!”说罢,冲她微微一笑! 正在这时,帐外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音! “快点!别磨蹭!让儿殿下等得不耐烦了!” “是!是!” 我忙将珠儿从麻袋内牵了出来,并催促道,“清影,快!”说罢,我迅即地钻进了麻袋! 沐清影踌躇一下,一咬牙,还是走了过来,将麻袋口松松地扎了起来!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我想一定是沐清影他们离开了营帐! 柳暗花明 第五十八章 夜袭(二) 待沐清影他们离去后,我蓦然想起自己还穿着一身夜行衣,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其脱下!刚刚弄妥,帐外便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从其杂碎、轻重不一的程度可以清晰地辨别出,来的应该是两个人! “哗”,帐帘被掀起!两人叽里咕噜地交谈几句后,一人向我走了过来! 稍适,只觉袋口一紧,旋即,麻袋便被提了起来,在空中旋转半圈之后,“嘣”一声,我便被重重地摔在了一个人的背上!因为担心孩子受伤,在撞上那人后背时,我忙用双手死死挡住自己的小腹! 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袭上了我的臀部。本就因为方才的重撞有些不悦的我,顿时火冒三丈,满腔的怒火若烈焰般熊熊燃烧,我猛地抽出了一只捂住腹部的手,隔着麻袋,牢牢地钳住那只袭来的魔爪!那人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我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整个人顿时一颤,稍后,他一边使劲地扭动自己的手,想将其从我掌中拔离,一边愤怒地骂着!他喝骂不止的声音和拼力的挣扎,蓦然提醒了我自己目前的处境,忙将方才燃起的怒火硬生生地压下去,同时缓缓松开了手! 谁知,刚松手,那人便忿恨地向我背部猛击一掌!顿时,我的五脏六腑若翻江倒海般颠三倒四了,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向我袭来!我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待缓过劲后,便若只发了疯的猫般,对背着我的那人,又抓又咬又踢!虽然我现在不能运气反击,但是不代表我就会任他恣意妄为! 那人吃痛不过,对另一人大喊,转眼,我便被卸下了肩头!他们两人抬着我,继续前行着! 不一会,他们停住了脚,其中一人语气极恭谨地说了几句! 静默片晌后,一个威严而有些低沉、浑厚若洪钟般的男音便悠悠响起!我想那便应该是紫谰国的让儿吧! 抬着我的那两人听毕让儿的吩咐,立即谦卑恭顺地应了一句!稍后,他们便抬着我,掀帘进入了营帐!没行几步,那两人手一松,只听“扑通”一声,我便似个货物般,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正在我疼得龇牙咧嘴时,一人已经将紧束袋口的绳索解开了,方才窒息憋闷的感觉立刻消失,我不由深吸一口气!未待我缓过劲来,一只胳膊已经探了进来,它狠狠地抓住了我的长发,将我“攸”地一把拖出了麻袋! 我一边奋力地抓、掐着那只手臂,一边大声地喊着,“放开我!放开我!” 那人也不松手,只是扬起另一只手臂,狠狠地照着我的面颊大挥起来! “啪!啪!”两声巨响后,我的双颊便火辣辣的疼,双眼冒着金星,一丝淡淡的腥甜味涌上了喉头!我捂住面颊,忿恨地斜着眼,望着那个抓着我的士兵!那士兵正想张嘴,冲我呵斥,让儿却已率先对他冷冷地吩咐了一句什么!那士兵听后,愤懑不已地瞅了瞅我,稍适,终于放开了抓着我的手!他和另一个站立在侧的士兵必恭必敬地对让儿躬首行礼后,悄寂无声地退了出去! 方才之所以那样表现,是因为我知道珠儿是个烈性女子,这让儿对其垂涎三尺,倘若此时一下表现得过于恭顺、服帖,容易引起让儿的怀疑!就在这时,一个想法蓦然惊现脑海,我的背脊立时冷汗直冒,心也若落入隆冬冰河中般寒彻不已!先前匆忙间想出和珠儿掉换以接近让儿的主意,可是却忽略了一个天大的问题,那就是让儿似乎见过珠儿,此刻我在没有易容的情况下,匆忙和她掉换,必然被他识破!可转念一想,现下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也由不得我再另觅它法了,唯有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抬起头来!”让儿低沉地对我吩咐道。 犹豫片晌,我抬眸,冷冷地白了让儿一眼后,将头撇向了一旁!余光却开始细细地打量起这个今夜我想掠走的对象——紫谰国的让儿皇子! 他有着小麦色的肌肤,方正的脸庞,下骸儿长满了浓密的大络腮胡子,一双眼睛似铜铃般大,鼻子扁翘,双唇厚实宽大!从面相看,他应该是个极勇猛的人!从其坐高来看,他个子应该不高,不过非常魁梧!此刻他正挺直腰背,端坐在紫檀木的矮几后,用那双冷俊若深秋寒霜,幽深若月下碧湖般的眼眸静静地瞧着我,其中不时掠过一抹抹探究! 看来,今夜倘若想以武力制伏他,无异于独脚走钢丝——太冒险,且胜算微乎其微!唯有智取,方是上策!另外,从目前情形来看,还不能确定他是否有识破我!也许,他已经察觉,只是不愿打草惊蛇,想看看我下一步究竟想怎么办,也未可知? 片刻后,让儿垂下头,自斟自饮一杯酒后,拍了拍桌子,沉声唤道,“过来!陪我喝酒!” 喝酒?真那么简单?还是另有用意?或者酒中有什么其他的蹊跷?心下吃不准,故冷凝地瞄向让儿。 斯时,让儿正一手撑着案几,一手握酒壶,垂着眼帘,缓缓地向几案上的一只金鐏内注入若山泉般清澈明净的醇酒! 帐内一片静谧,仿若月下幽寂的湖水般,酒液“汩汩”倾倒的声音,若湖侧禅院内的钟声般,催促着我尽快做出决定! 让儿手臂一压,壶嘴一翘,接着胳膊轻移,又是一抬,壶嘴微低,矮几上另一个酒鐏中也被斟满了!旋即,他将酒壶重重地礅在了矮几上以后,慢慢抬起他那双晶亮,不时闪过莹莹绿色光彩的眼眸,森然地瞪了我一眼后,撩了句狠话,“不要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更别忘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让我的心蓦地一惊!难道他已经发觉?可转念一想,不论他有没有识破,在目前这么远的距离下,想制伏他,都是不可能的,只有走到近前,才是唯一的选择!想定之后,我起身走到矮几旁,跪坐下来! 让儿用凌厉、精明若飞刀般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一番后,缓缓举起了案几上一只盛满酒的杯子,冷冷地凝视其片晌,方慢慢地递了过来!斯时,一股浓郁若玫瑰花般的甜腻香气悠悠钻入了我的鼻! 我微启眼帘,抬眼望了望他那双若碧水秋湖般的绿眸,又垂眼瞅了瞅那只酒鐏,踌躇片刻,终于将其接了过来!同时,抚着膝盖的左手也微微一抖!旋即,两只浸了麻沸散的暗镖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到了袖口! 我慢慢抬起左手,故作似想双手举杯般!就在左手将要碰触到鐏壁的一刻,我的手臂突然一斜,方才那两只暗镖已经落入了我的掌心!斯时,让儿也蓦地抬手,抓起了几上的另一只酒杯,向我的大穴掷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扔出了那两只飞镖,它们似离弦的箭般飞向让儿!一只飞镖与让儿扔过来的那只酒杯猛然相遇!它们热烈地亲吻后,擦着我的膝盖骨,直直地落到了地上。杯内醇香清澈的酒液倾撒一地,微微的凉意从我的腿下传来,差不多同时,帐内便弥漫起一股浓厚的酒香!而另一只镖直取让儿的大腿,之所以选择这个部位,是因为我以为让儿既然向我的大穴投杯,他一定以为我射镖也会取同样的部位,假使我出其不意地选择一个无关紧要的部位,必然让他措手不及,防备不利,那么击中的胜算便会大一些,而且因为镖上本浸有麻沸散,所以取哪一个部位都无所谓,只要能插入他的身体内,便万事大吉! 让儿眼见酒杯被打落,立即抬手,准备接住射向他的飞镖,可是蓦然发现第二只飞镖并未奔向他的大穴,而是取道向他的腿部袭去!他一下瞪大双眼,满目惊异地凝视着那镖,转瞬他手臂一划,若幻影般一下挥向他的大腿,可是由于方才的迟疑,在他接近大腿的一刹那,暗镖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他的大腿! 说时迟,那时快,我右手一抖,轻轻一弹,第三枚浸了麻沸散的暗镖已经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向了让儿!这枚乌黑发亮,若黑色幽灵般的暗镖直取让儿的大穴! 由于麻沸散的作用,让儿手臂不再那么灵活,他有些僵硬地举起手,可是,转眼,他眸光一沉,似乎明白了自己已经着了道儿,要想接住那飞镖,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连忙张开口,准备大叫!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枚暗镖已经不偏不倚地点中了他的大穴,且不轻不重地划破他的衣服,微微插入了他的身体内!他那声大喊再也没有机会出口,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弥漫着浓浓酒香的营帐内! 斯时,方才抓成一团的心稍稍舒缓!我不由长吁口气!稍适,方对大张着口,怒目相视的让儿宛儿笑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不过想让你去青镛关走一趟罢了!”说着,我走向方才装我的那只麻袋!将其中自己的夜行衣取出,穿好后,将麻袋从让儿的头上套了下去!正在捆扎中,帐外突然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麻沸散:即:现在的麻醉剂,在西元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有了!其由华佗创制,后被华佗用以行剖腹术! 柳暗花明 第五十九章 夜袭(三) 这时,我才匆匆扫了眼让儿的营帐!帐内除了几案上的一支烛火外,在营帐四周的六个高台上,还各自放置了一支烛火!我立即吹灭了几案上的烛火,并将右手纳入怀中,掏出了一把飞镖!转瞬,我已经双足点地,身子若陀螺般旋转着,腾向空中,同时,右手轻弹,一枚枚散发着乌黑黝亮光芒的飞镖射向了那六枝烛火!随着“嗖~,嗖~,嗖~”几声后,帐内的烛火全被扑灭!无声无息地着了地后,我立刻若夜猫般悄悄地溜到了帐口,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着帐外的来人! 奇怪的是,我突然发觉外面交谈的三人中有一人的声音竟然极似沐清影!可是那个念头立即被我否认了,并且若投入奔流不息的河流中的小石子般一下消失不见了踪影! 怔想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在帐外响起,并且从步履的不同声音可猜测到:帐外似乎是有两个人同时离去! 就在这时,帐外那人提高嗓门,对着营帐大声地喊了句什么!虽然不明白其话意,可是从那恭谨的语气看得出,他似乎是想进帐禀报什么!不过,那声音却再一次让我心疑不已!难道真得是沐清影?可是,他怎么会说一口如此流利地紫谰国语?又怎么能和门外的守兵如此熟落地攀谈呢?斯时,沐清影在山上对我说过的话又一次窜入我的脑海,响彻我的耳畔:我曾经在这里,在青镛关生活了十二年! 思虑间,帐帘已经被高高地撩了起来!来人似乎被帐内一片漆黑给惊愣了!借着帐外火把的暗光,隐约可见那身着紫谰士兵服的身子猛地一僵!虽然身形和声音都酷似沐清影,可我依然不敢掉以轻心,立时侧身紧贴着帐壁,右手紧紧握着一把明晃晃,如纸般轻薄的匕首!那只银亮的匕首,若嗜食生命的怪灵般蠢蠢欲动,准备随时扑向那闯入这暗黑的生灵! 正如预料的那样,那人并未转身大声呼叫,而是侧过身,对着我匿身的方向,轻轻唤道,“云昔!是你吗?” 方才七上八下的心终于稳稳地落了地!我一边向装让儿的麻袋走去,一边对沐清影轻声问道,“你怎么这身装束?” 跟在我身后的沐清影静谧片晌,才低声说道,“我……,我不放心你!刚好碰到一个要来换岗的士兵,就……” 他的话敲响了我心中的木鱼,一声更甚一声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他于我的这番情意,今生我是欠定了!只是,以沐清影的个性,倘若让他知道我将答应秦如风的交易,必是强烈反对,甚而还极有可能告知夜浮生!想着,一抹若蓝色大海般的悲伤和浓重的无奈涌上心头,席卷了我整颗心,整个人!我不由无言地深叹一声,…… 沐清影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我哀伤的心绪,一把接过我已经捆扎好的麻袋,迈步向帐外行去! 他将帘帐掀开一条缝,窥探一番,确认无人后,方回头唤道,“云昔,咱们走!” 我们绕过夜巡的士兵,找到珠儿后,一起从来时的地方跃出了营帐,向青镛关行去!可是,没行多远,便听到紫谰军的营地内喊声四起,马嘶长鸣,燃耀着的火把迅速地移动着! 我的心顿时一沉,糟糕,一定是被发现了!想着,我不由放缓了脚步!虽然这里离青镛关不过两里来路,但是倘若一起走,必然还是一个都逃不掉,唯有……犹豫半晌,我终于停止了前行的脚步。 沐清影立刻察觉到我的异样,回身对我焦灼地说道,“云昔!你要干什么?” 我对怔立一时的沐清影和珠儿坚定地说道,“快!你们快回青镛关,我去引开敌人!”说罢,不等沐清影反应,已经提气飞出了丈许远,直奔紫谰军营! “云昔~,云昔~”沐清影焦急地喊叫声在身后悠悠响起,猛烈地拨动着我的心弦,深深地印记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去,……我奔回紫谰军的营地,在方才珠儿待的营帐内,找出一些旧衣、破布之类的东西,并将其伪装成了一个极大的包袱! 稍后,我便背着那只大包袱,在灯火通明处来回跑动!转眼间,一些听到喊声慌乱奔出来,衣着尚未整理妥当的士兵便瞧见了我!他们立刻大声高喊!旋即,如潮的敌人便向我这边涌来! 我立即提气,纵身向营帐外陡峭险峻的大山奔去!可是,行出不到几丈远,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便追上了我! 估计他们以为我背上的是让儿,所以并未唐突地冲我放箭,只是骑着马,大声威吓着!我一边不停地飞奔,一边将手探入怀中,掏出一把毒镖!听着渐近地“得,得,得”响亮的马蹄声,我的心一沉,身子轻扭,迅捷地向那些赶上来的士兵射去一把飞镖!“嗖~,嗖~,嗖~,……”后,立时惨叫不断,一群士兵应声倒下马。那惨烈的叫声划破了如水般深沉的夜空,也激响了紫谰士兵的愤怒和战斗的心念,只听他们更加响烈地鞭笞着坐骑,疯也似地向我追来! 放在平日,我根本不会将此放在心上,可是对于而今怀孕的我,却不由有些隐隐地担忧!一丝后悔的意念闪现于胸,不过旋即它便消失在那旷野彻响的马蹄声、鞭笞声中了! 我不断地掷出飞镖,随着追兵越来越多,我的镖也用得差不多了!斯时,蓦然抬首,发现自己竟然迷了路,不仅没有能找到上山的小径,反而被困于一座几十丈高的峭壁下!可是此时再想回转或者改变方向,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了!无奈之中,我只好将那大包袱紧紧捆扎在身后,然后两腿一分,若树根般稳稳地扎在当地,同时缓缓抽出了寒霜剑!明月皎皎,澄辉清清,若银霜般的月光撒照在大地上,峭壁上,使它们如抹上了一层白乳般,清寒却又洁白无暇! 那些紫谰追兵见我已经无路可逃,不由勒马停了下来!他们摆出扇型的阵势,若铁桶般将我围个水泄不通,并且一步步地向我逼近! 这时,阵前一个将领厉声喝道,“大胆狂贼,还不将让儿殿下放下?此时住手,或许还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全尸,否则定把你碎尸万断!” 那狠戾、狂妄的声音让我不禁怒由心生!我嘴角一扬,冷狞地笑了笑后,不以为意地说道,“想要回你们的让儿,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我已经举起长剑,摆出了一个“蔷薇卧枝”的姿势!之所以选择这招,是因为它看似平淡,实际上不仅可紧守门户,且出招迅猛! 那将领双目如炬,狠狠地瞅了眼我后,便拍马而来,同时手中的长枪已经轻轻一晃,一招“游龙嬉戏”若电闪雷鸣般迅捷地向我袭来! 我轻扬手臂,同时手腕一翻,银剑若蛟龙般在空中一旋,一招“气冲霄汉”便使了出去!他方才狠历地一击立刻被我轻妙地化解掉了! 就在这时,我猛然注意到左侧天空竟然一片通红,似云彩烧着了般!心下不禁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在我出神的瞬间,银亮的枪头已经若狠历迅猛地野豹般一下奔入了我的右胸!我慌忙抬起左手死死地握住枪头,同时右手一挥,准备砍断那长枪!孰知,就在那一刹那,一股若翻卷的海浪般强劲无比的力道从长枪传来!我立即提气,与之较量! 就在我和那紫谰将领进行着无比艰苦的内力较量时,不知是谁,大呼一声!那将领一下分神,我未及收回的力道一下将长枪带了出来!顿时,一阵剧痛从我的右胸传来!那将领也被这汹涌的力道一震,一时不稳,摔下了马!未等着地,他便对身后的士兵大喊一句!那些士兵顿时惊愣不已,其中一些人似极不情愿般,还申辩不止,那将领立时暴喝一声!那些士兵被他这猛然大喝给镇住了!稍作迟疑,其中一位副将大喊一声,那些紫谰国的追兵立刻掉转马头,朝烈焰如火龙,浓烟滚滚的左侧飞奔而去! 细细一思,我顿时恍然大悟,一定是紫谰大军的粮草被人点燃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那将领在此时调走那些士兵呢?是谁在暗中帮我?一时难以悉解谜底,不过,那紫谰将领之所以遣走那些士兵,只有两种可能:一来,估计那将领瞧着我只是劫走让儿,并未立即杀他,想来我定然不会立即要让儿的命;二来,他对拿下我十拿九稳! 怔想间,那将领已经拔出了随身的佩刀,手臂在空中不停地上下挥动,夹着阵阵劲风的亮闪闪的大刀若骤雨般向我猛烈砍来!我迅疾地侧身躲避,在他稍微喘息的一瞬,立刻足尖点地,在他光亮的大刀上一顿,飞向他的后背,同时手臂一旋,一招“梨花飘雨”向他使去!他猛然侧身,手臂一横,手腕向外一转,一招“长虹贯日”将我凌厉的攻势化解掉,同时死死地压住了我袭去的长剑!他一边暗中运气,使劲地压住我的寒霜剑着,一边恨恨地骂道,“臭婆娘,竟然敢烧我粮草!”说着,一股若长河贯注般的内力猛然向我袭来! 我连忙提气,使出十分的力道迎抵着这来势凶猛地冲击!可是,不知是因为方才受伤的缘故,还是因为此刻大力地运气,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我的小腹传来!我的心立即若坠入万年冰潭般,寒浸浸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孩子”! 分神的瞬间,我一下茬了气,竟然走火入魔,只觉体内汹涌如潮的真气四处乱窜,周身血脉似要膨胀暴烈般!那紫谰将领立刻注意到了我的变化!他立即收力,狞笑着看着急剧难受的我! 斯时,两股巨大的真气在体内相遇,它们似电闪雷鸣般猛烈地撞击,我只觉胸口似被千斤重力猛击了一下般,一股鲜血涌上了喉头,只觉喉中一腥,“哇”一下,一大口鲜血若红雨纷飞般立时喷涌而出!就在这时,耳畔又一次响起了沐清影亲切而熟悉的呼唤:云昔!云昔!那声音虚无缥缈,似从梦中传来的般!我想,这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吧!思虑间,我只觉眼前一黑,人已经失去知觉,软软地倒了下去! 柳暗花明 第六十章 晴天霹雳(一) 我仿佛坠入了一个变化莫测的幻境中,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一会雨雪交加,冰雹乱打,寒冰彻骨,让我体内的血液仿佛都将凝结了般,一会又若被投掷到地心里,股股热浪不断袭击着我,似要将我烫熟了般!我拼命的狂奔,疯也似的寻找出口,可是黑茫茫一片,无论我跑向何方,最终都回到了原地!随着体力大量的耗费,身体的愈加疲惫,心中的恐惧、痛苦和绝望若冬日晨起的迷雾般越来越厚重,它们似硫酸般无情地腐蚀着我的心!一会,我又仿若堕入湖水,若漂浮在湖面的飘萍般,身体不断沉落,虽然我竭尽全力向上游动,尽力浮出水面,可是湖底却似有一个强大的吸盘般,将我的身体不断向下吸附,我的身体不受控制、持续不断地向下掉落!就在冰冷的湖水淹没了我的鼻,使我无法呼吸,将要窒息时,不知从何处伸来了一只手臂,他猛然抓住我,坚定不移地将我拖离那神奇的湖水!我,若在黑漆漆的夜行路上见到了一丝光明,在直坠峭壁时蓦然抓住了一根树枝般,立刻伸出双手紧紧地攀附着那只有力的臂膀!这时,我仿若又回到了方才那神秘浩瀚的境界,方才那有力的臂膀变成了一条似幻似仙的光明之途,我不顾正忽冷忽热,备受煎熬的身体,用劲最后的力气放腿狂奔!可是,刚走到一半,那指引我走出那魔幻世界的道路一下消失了!世界又变成一片黑暗!斯时,我仿若又回到了那神秘的湖水中,那只坚实的手臂消失了,我被湖底那强大的吸盘猛力地吸引着,直往湖心而去!我的希望破灭了,一颗心似被冰冻了般,再也没有一丝热度!随着心的寒凉,我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逐渐恢复意识,然而只觉眼皮沉重,若有千斤压顶般,怎么也抬不起来!我心里着急得不得了,若无数蚂蚁爬般焦灼不安!稍后,我竭力镇定下来,屏息凝神,集聚自己所有的力气,放手做出最后一搏,这回我才终于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一顶雪白、洁净却有些粗陋的纱帐映入了我的眼帘,同时,一股略微有些霉烂、潮湿的气息悄悄盈入了我的鼻!几上燃着一支白蜡,昏幽、暗黄的烛辉轻轻扬扬地洒在帐幔上,房间里,由于物障的遮掩,形成了或明亮,或漆黑的交相照映!我眼珠一转,蓦然瞟到床前竟然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心下不由暗惊,竟然是秦如风!他正趴着床沿,沉沉地睡着! 我怎么会在这里?记得晕倒前,我好像是在一座峭壁前,当时……我努力地在记忆的海洋中苦苦搜寻!突然,一道灵光闪现,仿似夜色深沉的大海上猛然闪过一道耀眼夺目的闪电般,我蓦然想起自己最后、最清晰的感觉,似乎是来自于小腹的剧烈疼痛!我立即若从艳阳温暖的春日堕入了寒冰彻骨的隆冬,心,血似乎都失去了温度,情绪也似脱缰的野马般狂飚起来,我不禁一边抚着我的小腹,一边失声喊道,“孩子!我的孩子!” 沉睡中的秦如风被我张慌的喊叫声惊醒了,他睁开有些惺松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瞧了瞧我,“云儿,你醒了?”说罢,他摇了摇头,慢慢支起身子! 我若背触芒刺般一下坐了起来,一把抓住秦如风的肩,惶恐不安地问道,“秦如风,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秦如风用那双幽深若谷的眼眸凝望我片晌,方一边轻柔地抚上我方才抓着他双肩的手,一边和声说道,“云儿,孩子没事!” 孩子安好的消息,让刚才揪拧成一根绳似的心似得到了蜜液的滋润般,又缓缓舒展开来,恢复了它原有的活力!我不由长吁口气!就在这时,我蓦然反应到现在我和秦如风的姿势似乎有些暧昧,忙垂下头,轻轻地将手从他掌下抽离! 秦如风的手掌却猛然一紧,似只鹰爪般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我使出了吃奶的劲,怎么也无法挣脱,不由有些气恼,抬眸恨恨地瞅着他,正要斥责,却听他悠悠地说道,“云儿,他对你就这么重要?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也要帮助他?” 秦如风若个精妙的琴手,信手轻弹,便拨响了我内心最高昂激越的琴弦,引出了我无限的心事!这次惊险的经历,让我现下想来还后怕不已,不是因为自己对死亡的胆怯和懦弱,而是因为差点失去自己的孩子!对于自己这么做值得与否原本非常笃实坚定,可是现下却变得甚是疑惑!虽然我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他,可是好像也没有必要告诉秦如风!想定之后,我瞥了瞥秦如风,冷冷地说道,“王爷,这好像和你没有关系吧?” 秦如风一怔,面上陡现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和哀伤,旋即便若流星般一闪即逝!稍后,他诚挚地对我说道,“云儿,过去我一直怀疑你就是芳婷,所以不顾一切地想将你留在身边!特别是在上次看到你小腿上的疤痕后,更是深信不疑!所以,才向你提出那笔交易!可是,从这次之后,我开始真正相信你过去的话,你的确不是芳婷!”说着,他松了紧握着我的手,缓缓站起身子,踱到窗边,静默半晌后,才缓缓说道,“因为,芳婷没有你这番勇气和魄力!她,似一朵温室中的花儿,那么娇美,那么柔弱,却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而你,却似长在丛林中的蒲公英!” 我不由苦笑一下,淡淡地反问道,“是吗?” 其实,我何尝不想找一个安宁的港湾,慵懒闲适地栖息,可是现实不允许!在我没有陷入爱情前,没有出现这样一个能让我深爱,而又能为我撑起一片天空的人;在我遇到他,陷入爱情后,他却又不曾给过我!不是他不能,而是他有太多的,比爱情,比我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他分身无力,我爱他,理解他,当然只有改变自己!蓦然间,我一下深刻体会到一句俗语:人是在环境的逼迫下一点点成长,一点点变得坚强!然而,这份坚强,是用无数的泪水和辛酸换来的!不觉间,浓浓的悲哀和无奈涌上心头,若细密的织网般,紧紧地笼罩着我的心,我的人! 秦如风沉重地深叹一气后,有些悲伤地说道,“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我总梦见芳婷,每次她都哭泣着,含泪凝望望着我,却又一言不语!”稍顿,他转过身,带着有些恳求的口气说道,“云儿,帮我一个忙,好吗?” 秦如风仿佛还是第一次用如此诚恳的口气对我说话,我不由微启眼帘,认真地打量着他!他说的帮忙,恐怕是和芳婷有关吧!芳婷,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我以前便略有所察,但是完全没有料到能重要到让他放下身段来找我帮忙的地步!古语有云:红颜多薄命,痴情空余恨!在一个三妻四妾的时代,贵为一个王爷,能有如此的心性,也着实不易!我无言地哀叹一声后,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了! 秦如风却有些惊异地问道,“你尚未听我说完,便如此爽快地应承,不怕我设置圈套?” 我喟然长叹后,淡然说道,“能让王爷如此深情动容的事情,必是和芳婷有关!且不说王爷过去有恩于我,单单看王爷这一片痴心,我又怎会让王爷失望呢?” 秦如风深幽地注视我一晌后,垂眸,轻声叹道,“云儿,你既聪明又善解人意,而且还胆识过人!”稍顿,他垂下眼帘,慨然说道,“说实话,我有些羡慕他!” 他?想到夜浮生,一抹至极的苦涩便缓缓弥漫于我的心间! 这时,秦如风点头说道,“云儿所言不差,这个忙的确和芳婷有关,我是希望你能帮助我查明芳婷倒底是否还……,还……活着?” 我对秦如风点头道,“没有问题!我一定尽力!”思虑片刻,我眼波一转,瞅着秦如风,郑重地说道,“这回王爷又救了我,我尚无以为报,帮王爷这个忙,就算还王爷的情了!” 听至此话,秦如风恬静如波的面上蓦然出人意料地闪过一丝凝重,虽然只是一瞬,可是或许因为我太过敏感,依然被我捕捉到了!我的心不知为何猛地“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霎地在心中升起,若蛟龙出海般破空而出! 我微颦双眉,追问他,“难道不是你救了我?” 斯时,我猛地想起在昏迷前,似乎听到了沐清影呼唤我的声音!难道是沐清影救了我?可是即便我误会他,秦如风也不至于显现出凝重的神色吧?难道沐清影出事了?顿时,我若掉入了冰冻深厚的河流中,浑身颤栗不已! 我极力压抑住内心的凄惶和恐惧,镇静地问道,“清影在哪里?是不是他救了我?” 秦如风身子一僵,幽黑若月下深湖,晶亮若天上繁星的眼眸蓦地掠过一片迟疑和哀恸。稍适,他对我淡淡地说道,“是沐清影救了你!”犹豫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他,很好,不过受了些轻伤!嗯,现在正休养!” 他闪烁的言辞和吞吞吐吐的口气,让我实在难以相信,心中的猜疑更甚!我的心若一张破了洞的丝锦般,那份深藏心底的惶恐就似那个洞,在丝锦不断地被搓揉和撕扯中,那个洞越来越大!怔想间,我的手不由轻颤不止,我拼尽抑制住自己似暴风雨来临前彭湃激越大海般的心绪,艰难而严肃地说道,“秦如风,请你告诉我实话!” 秦如风垂下眼帘,沉思片晌后,缓缓说道,“云儿,你现在伤势未愈,而且还身怀有孕,不能过于激动!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无法再挽转,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和你的孩子更为重要!” 我的情绪至此再也无法控制,似将万物都能吹刮起来的龙卷风般!我立时失控地对秦如风大喊道,“告诉我!清影倒底怎么了!快告诉我!”说着,便想移动双腿,跳下床,扑到秦如风身旁!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它若平地惊雷般,让我怔傻当场!! 我发现自己的双腿,仿若不是自己的般,没有任何知觉!此刻,我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把掀开被褥,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腿,疯也似地喊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说着,我已经抡起拳头,狠命地垂向自己的双腿! 可是,无论我怎么用力地敲打,都没有一丝疼痛从双腿传来!我悲恸不已地望着那已经似不是自己的双腿,凄惶地抚摸着它,哀伤地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不觉间,热泪盈满了我的眼眶,似两簇小溪般顺着面颊滚落!咸咸涩涩的泪水滑入了我的唇,刺激着我敏感的味蕾,也触动了我神经中最脆弱之处! 蓦然间,晕厥前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仿似又袭上了身,一丝猜测陡现脑海,双腿失去知觉,难道是因为我走火入魔?我抬起眼帘,凄惶无助地望着秦如风,无比哀伤地问道,“告诉我,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沐清影怎么样了?” 秦如风缓缓走到我身边,在床沿坐下后,双手抚着我的双肩,疼惜地说道,“云儿,你要挺住!”稍顿,他沉重地说道,“这事,我原本是打算等你好些,或者等……”说至此,他不禁面露一丝难色,稍适,他方继续说道,“可是,既然你已经猜出些许端倪,我不妨直言相告!只是,你得答应我,不要过于激动!一定要好好的!好吗?”说着,他抬手,轻轻为我捋了捋了额前的碎发! 沐清影一定出事了!无比的哀痛和悔恨,若滔天巨浪,若狂风暴雨,无情地洗刷着我的心,那种强烈的痛楚,仿似被狂卷的巨浪不断狠历地拍击着般!我不禁抬手抓住秦如风的双臂,拼力地摇动着他,大声喊道,“你告诉我,快告诉我,清影怎么了?他倒底怎么了?”说着,我已经泪流满面,全身颤栗不止地哀伤哭泣起来! 秦如风一脸肃颜,沉痛地说道,“沐清影他,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顿若五雷轰顶般,整个人都傻了!我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稍适,脑海中蓦地闪现出沐清影在让儿帐内的身影,它还是那么鲜活,那么真切!我茫然无措地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我刚刚还见过他!他怎么会就去了呢?秦如风,你一定是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说着,我又用力地摇晃起秦如风来! 秦如风郑重地摇了摇头,凝重地说道,“云儿,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 望着他一脸正色,我的一颗心若被剜了般,疼痛不已,又若被弃置于寒天雪地中般,冷冻若冰,可是我依然不相信那个真诚、常常在我或痛苦,或艰难时默默守候在我身旁的羞涩少年,就这么去了!我对着秦如风歇斯底里地吼到,“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骗我的!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他!”说着,我奋力地一摔,挣脱了秦如风的手,费力地用双手撑着床沿,极力想下床!可谁知撑住床沿的手一下滑脱,“砰”,整个上半身一下摔出了床,重重地撞上了床桓!立刻,我觉得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似被重力击破了般,鲜血若泉水般从喉头喷薄而上,涌出了口!血泉四溅,落在地上,若春初怒放的红梅般,凄厉而绝艳! “云儿!”秦如风抢上前来,一把扶起了我! 我噙着泪,颓丧而痛苦地望着那双不争气的双腿,双手拼命地乱捶,乱打着,“我要去见清影!我要去见清影!” 秦如风拍了拍我的肩,柔声安慰道,“别哭!我送你去!”说着,他弯下腰,探出双臂,猛地将我抱了起来,缓缓向房外走去! 柳暗花明 第六十一章 晴天霹雳(二) 下了楼,穿过大厅,沿着回廊拐过一个弯,便到了一座静僻、雅洁的花厅!花厅右侧有一间冷僻、清幽的房间。 进得房间,没走几步,便郝然看见屋子尽头的雕花床上平躺着一个青年男子!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一模一样的衣着、头巾,让我差不多立刻就认出来他必是沐清影无疑! 我坐在床沿上,静静地凝望着沐清影恬静的面容,怎么也无法相信他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因为,他的神态那么安祥、那么平和,仿佛只是睡着了般! 我颤着双手轻抚上沐清影的手背,一片冰凉的感觉从我的掌心,指尖传来,那触手的僵硬,让我有依稀地惶惑,可是心底依然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依旧幻想着沐清影只是睡着了!我摇着他的手,柔声唤道,“清影,醒醒!我是云昔!清影,醒醒呀!” 可是,无论我怎么呼唤,怎么摇动,沐清影都紧阖双眼,抿紧双唇,任由我哀伤的呼唤在如水的夜色中,在如烟的静默中无声地湮灭,…… 我不死心地扑到了沐清影的身上,用劲自己所有的力气晃动着他,可是他依旧不回应我,只是冷冰冰、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渐渐地,翻涌不断的心绪变得若惊涛骇浪般,我满含悔意和哀恸地凄厉哭喊着,“清影,你醒醒,我是云昔!清影,你醒醒,不要不理我!清影,我错了,原谅我!清影!” 凄厉的哭声,划破了静谧的夜色,打破了青镛关深夜的幽密和寂寥!苍茫天地,似被我的凄悲所震撼,也似在为沐清影哀泣般,不禁风云变幻,浮云遮月,狂风大作,疾雨飘扬! “哗啦啦”的雨声,和着我哀恸的哭声奏出一曲极尽哀婉,无比凄绝的悲歌,……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方才稍稍平息一点点自己悲痛欲绝的心绪,止住自己的哭泣,哽咽着问道,“清影,他是怎么死的?”从沐清影有些发黑的双唇,我隐隐觉察他应该是中毒而亡!是谁杀了他?是谁?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断!方才无比哀绝的痛苦,现下渐渐幻化成了一股威力强大的腾腾杀气,它们随着暗黑浓稠,奔流不止的血液而汹涌到我全身每个细胞,每根神经! 秦如风满脸凝重地说道,“前夜子时,城门外骤然响起高声喊叫着‘开门,快开门,快叫秦如风来’的声音,守城的士兵不知缘由和来人底细,未敢轻举妄动,便将这一情况,报告了值夜的副将!副将立刻登上城门观望,无奈夜黑、灯火昏暗,看不出来人是谁,便大声询问。来人回答,‘我是沐清影,我们劫了紫谰国的让儿来’。这时,副将方才觉得事情重大,忙禀告了赵彬!赵彬立刻找来我一同商量!可是,……”说到此,秦如风面有愧色地垂下了头,稍适,方才抬起那依旧闪耀着一丝负疚,如墨玉般的黑眸,继续说道,“可是,因为青镛关距离紫谰国大军太近,同时因为考虑到沐清影前几日不是和夜浮生、你一同去紫谰国了吗?现下又怎么会突然夜半背着让儿来找我,而且时值深夜,我们怕是陷阱,便有些犹豫!商讨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决定是否开门!最后,我想起来青镛关前夜浮生要沐清影当着我的面,叫你嫂嫂的情形,便想着或许是你叫他来找我?又或者……,最终,我决定还是上城门一看!无奈天色太暗,瞧不清楚,思虑再三,为了以防万一,最后还是决定让李东冒险从城楼下去探探究竟如何!结果,在城下果然看到了一个大口袋,旁边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瘦瘦弱弱的女孩儿!她断断续续地将一切告诉了李东,并打开麻袋让李东瞧了个清楚,至此我们才确信的确是劫了让儿!可是,那时沐清影已经不见踪影,据那女孩儿告知是去救你了!我忙和赵彬点兵出关去营救你!我们刚出青镛关,便瞧见紫谰国大军粮草储藏处火光冲天,浓烟四起,略一推测,想来必是你或者沐清影烧了粮草,我便和赵彬兵分两路,我去紫谰大军营帐,赵彬去紫谰大军粮草储藏地。在紫谰军营,我没有看到你或者沐清影,抓住一个紫谰士兵,问了半天,才说出方才有人劫走了让儿,并指出了他们追去的方向!我便骑马飞奔那里!到了那里,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地上躺着一个紫谰国的将领,已经死去多时,你,蜷卧一旁,身旁还躺着沐清影!我上前一看,发现你还有气息,只是气脉混乱,似走火入魔了!而沐清影,已经只有出气的份了!他,看见我来,虚弱地睁开双眼,对我说道……”说至此,秦如风那双若子夜般黝黑的双瞳里掠过一丝丝哀恸和敬佩!这,在秦如风眼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特别是对陌生男子!一丝异样划过我的心田,不过它却若飞鸟掠过激扬起伏的湖水般,在现下哀伤悲绝的心湖中,是那么微不足道,那么难以引起注意! 稍顿,他才缓缓说道,“沐清影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来得及为你打通经脉!随后,他摸出了一块玉佩,让我转交给你,说这块玉佩是他娘留给他的,他希望它以后能代替他保护你!说完,他就……”说着,秦如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雕工异常高妙、质地上乘的汉白玉佩! 沐清影在隶洲别舍时那坚定、诚挚的话语,那清澈若山泉般的晶亮眼眸,又蓦然映现脑海!我一下明白了秦如风方才的那一丝敬佩和哀恸缘何而来,方才心底的那份异样又宛回心田,若凌空闪电击中顽石般,一颗心已经碎裂成了千百块!我阖紧眼帘,颤抖着双手,缓缓接过那块洁白无暇的玉佩,紧紧地握在了手中!若滔滔江水源源不绝的悔恨、愧疚和凄伤涌现心头!我不住地颤抖着,却再也哭不出一声来!整个人似被压住了喷口的活火山般,唯任所有的悲伤在我体内不断地奔涌,狠历地煎熬着我的心,我整个人! 这时,秦如风又继续说道,“我当时非常呐闷,紫谰国那将领既然已经被沐清影杀了,他又怎么会去了呢?我细细察看他的身体,又查验了那紫谰将领的刀,方才醒悟:原来那紫谰将领的刀上抹有一种叫‘殉命’的毒药。这种毒药,对于常人似强身的补品般,对于练武之人却十分可怕,中了此毒,只要一运功,便会在半个时辰内毒发而亡!我想,跟在夜浮生身边多年的沐清影应该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为何还要不顾一切地运功呢?我为你把脉后方明晓一切!云昔,你体内高深莫测的内力,因为不是你自己习练而来,所以你对它的驾驭能力就比较弱,也就是说你比通常的练武之人,更容易走火入魔。而且,一旦走火入魔,这股强大无比的内力,便会显现出非常强的反作用力,对你的身体造成威猛无比的伤害!当时,倘若不是沐清影及时为你护住心脉,替你疗伤,你现在何止双腿麻痹、内力尽失?恐怕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了!说实话,换做是我和芳婷之间遇到如此情形,我也很难如他般做出这样的选择!” 听罢秦如风的话,我整个人一下呆若木鸡!刚才涌现的森森杀气,此时又幻化为无尽的悔意和愧疚,它们若浩瀚大海般淹没了我的心,又似一把把利剑锐刀,无情地砍剁着我的心!我抚着沐清影,万般悔恨地喊道,“清影,是我杀了你!是我杀了你呀!” 秦如风轻抚着我的肩,宽慰道,“云儿,别自责了!我想沐清影在最危急的时刻,能在自己的性命和你的生命间毫不犹豫地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一定不希望你如此伤心难过,如此悔恨愧疚!” 我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死!他会活得很长很长!他会非常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说着,两行热泪似开闸的河水般不断地涌出我的眼眶,顺着面颊无声无息地流淌,它非但没将我体内的悲伤和歉疚带离身体,反而随着它为我带来的味觉和触觉刺激,激起了我内心更多的哀伤和愧意! 秦如风深叹一息后,劝慰我,“云儿,你现在毕竟是有身孕的人了!而且,你内伤未愈,情绪太过激动,怕会使其加重!” 内伤?身体?倘若不是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想着我的生命早已不是我一人所有,今日恐怕我就会自刎于沐清影的灵前了!其实,就算我死,也难以弥补我的过错!若不是我一意孤行,若不是我依持自己高深的内力和卓绝的武功,若不是我过于骄狂,若不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秦如风和赵彬在深夜是难以开关,沐清影怎么会陪着我去冒险?又怎么会为了救我而送命呢?想着,我不由又失声大哭起来! 秦如风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劝解道,“云儿,节哀吧!”稍顿,他似又想起了什么,沉思片晌,缓缓说道,“昨日李参军已经送来消息,这几日他们便会回来了!” 他的话无疑似一根闷棍,蓦地敲醒了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的我!我敛了悲伤的心绪,缓缓扭转头,正色道,“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秦如风满脸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我垂下眼帘,徐徐说道,“请你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将我双腿麻痹和孩子尚在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夜浮生!” 秦如风乍闻,满目惊诧,怔愣一晌,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说至此,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你虽然现在因走火入魔而双腿麻痹,可是并不是一点复原的希望都没有,而他精通医术,且你这身内力全由他传导给你,若由他诊治,恢复的可能性极大!再者,……” 双腿,是否还能恢复,于我,已经不重要了!没了双腿,我还有一双手,一样可以养活自己和孩子!可是,若让夜浮生知晓了一切,且不说他本就一心复业,爱情和我,在他心中永远是第二位,在现在的情形下,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只能成为他前进路上的一颗頖角石;更何况,就算没有这层,我又怎么忍心拖累他呢?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活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只是可惜了沐清影,生生地陪着我,妄送了性命!想着,我一咬牙,断然打断他,“我和他已经不是夫妻,所以没有必要告诉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现在的情形,让他怜悯!更何况,腿是我自己的,想不想恢复也是我自己的事情!”稍顿,一咬牙,冷冷地说道,“秦如风,我答应帮你查明芳婷的事情,那么你现在答应为我保守秘密,就算交换吧!” 秦如风寻思片晌,终于点了点头。 我喟然长叹一声后,沉痛地说道,“我想单独和清影待一会!” 秦如风无言地拍了拍我的肩,沉声说道,“好吧!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说罢,便步了出去! 我凝望着没有一丝生气的沐清影,往昔的一切又闪现眼前! 那个清朗、羞涩的少年, 那个在山林中梗着脖子和我斗嘴的少年,那个诚挚地对我说“我会保护你”的少年, 那个和我祥静地剪着窗花的少年, 那个燃放爆竹、逗我开心的少年, 那个明知自己功力有限,还不顾一切地去为我寻找解药的少年, 那个默默地坐在我身旁,在我最脆弱时,给我宽慰的少年, 他永远地闭上了他那双澄澈如泉水般的晶亮眼眸!他,仿若降临人间的精灵般,悠悠地,若浮云,若过翼,一去无迹! 我再也不能和他斗嘴,再也尝不到他为我精心烹制的饭菜,再也听不到他全心全意为我的诚挚话语!想着,我不由仰望窗外黑漆漆的苍穹,在心底大声喊道:上天,若是因为我杀人太多,你想要惩罚我,就全冲着我来,为何要那么不公平地对待清影?他那么年轻,才刚刚二十一岁呀!想着,我又一次泪如雨下,一颗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再一次被无限地愧疚狠历地鞭笞,变得鲜血淋漓,破碎不堪! 上天使我苟延残喘,而我也无法清爽地,不带任何牵挂地离开人世,因为还有太多的牵襻萦绕着我!今生我所有的情,所有的爱已经全给了夜浮生,唯有许愿来生,报答沐清影了!说实话,这样的许愿和回报是有些苍白无力的,毕竟无论如何,沐清影再也不能复生了!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些尚苟活于世间的人!然而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因为我去不能去,归无所归! 想着,我一把紧紧地握住沐清影的手,对沐清影郑重地说道:“清影,今生你对我的深情厚意和我亏欠你的救命之恩,这一世,我是无法回报了!只愿来生,我们能再次相遇,我将用自己全部的爱,全部的血和泪来偿还你!清影,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说着,我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沐清影的额头,并咬破中指,在其右侧的脖颈间点了一颗红印!希望来生能以此印鉴做为我们的相识之约! 在无言地哀泣中,天色渐渐发白,初升的朝阳冉冉升起,绚丽的朝霞映满天空,新的一天来临了!可是,于我而言,却再也不会有新的一天了! 柳暗花明 第六十二章 相见,无奈 旭日初升,阳关灿烂,柳吐新绿,繁花初绽!可是,在我眼中却全成了一片暗淡、忧郁的蓝灰!万物在渐渐消失,天地间唯有沉浸在哀凄、悲绝和负疚中的我和失去生命力,无言静躺在床上的清影,我的思维停止了,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岑寂、凄恸地望着仿若只是安然熟睡中的沐清影,…… 不知过了多久,秦如风一声轻轻的问候,将我从无尽的悲伤和浮翩的过往追忆中唤醒,硬生生地拖回到了现实中! “云儿,对不起!方才,一不小心睡过了!”秦如风歉疚地说道。 我有些木然地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站着的的秦如风,只见他那双乌黑闪亮若星子般的眼眸中充满了愧疚!须臾,我方梳理好自己的思绪,敛了所有的心情,淡淡地摇了摇头,“没关系!” 然而,此刻的我却突然醒悟到一个事实:今后的我,将若一个婴孩般,一切吃喝拉撒,一切出行移动,都将不得不依仗他人,否则,只能象一个动物般匍匐在地通过双手的爬行,才能完成!想着,一抹难以隐藏的深切悲哀突现于心!斯时,我也真切地明白了这样的情形,恐怕才是上天对我最深痛、最残酷的惩罚!可是,我也无法真得因此而放弃生命,且不谈孩子和夜浮生的缘由,只要单单想到就我这半条命,也是沐清影用他年轻的生命为我换回的,我便必须逼迫自己尊严地活下去! 怔想间,秦如风已经走到了我的身旁,一把抱起了我!我缓缓侧首,深静地望了他一眼后,启口说道,“这些日子麻烦你了!”顿一顿后,终于垂首呐言,“谢谢你,秦如风!” 秦如风身子一僵,若深潭般幽渺、清俊的眼眸注视我半晌后,诚挚地说道,“撇开你和芳婷相似的缘故,只是想着你上次冒险营救我,想着你的肝胆侠义,想着你的痴情纯善,就算照顾你一生,我也是甘愿的!” 立时,我若六月看到飞雪,若隆冬见到闪电,若白昼望见繁星,若夜下日月同现,一颗心不由巨震不已,我徐徐抬起头,冷冷地拒绝了他,“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需要!” 一个残废之人,一个怀有身孕的妇人,能有如此际遇,应该感激涕零才是,而我非但不感激,竟然还断然冷冷地拒绝!或许在旁人看来,真有些不识好歹!然而,我却有我的理由:一来,现在的我,满心只有沉重的负疚和哀悲,其他的已经不是我能考虑的了;二来,恩情和爱情,毕竟是两码事,更何况,秦如风对我的感情,恐怕他自己也没有弄明白,所谓当局着迷,旁观者清,据我看来,他对我其实更多的只是欣赏;最后一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不管我和夜浮生之间有多少分歧,可是我的心却只若磐石,虽然明知是一个错误,然而已经覆水难收! 秦如风一怔,有些歉疚地自嘲道,“对不起,好像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说罢,一抹无奈而苦涩至极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我也不想再多做解释,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后,再也不多说一句! 说话间,我们已经跨入了大厅! 正在这时,厅外的街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杂碎、匆忙的脚步声!听来,仿佛是有五六个人向茶庄走来!什么人会在这么早急行来此?难道是夜浮生他们回来了?不会如此凑巧吧!然而,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侧目,循望厅外! 转眼间,未待秦如风穿过大厅,几个身影已经显露在高高的门槛后!定睛一瞧,我顿若万箭攒心般痛楚不堪!那份生生的疼痛,无尽的酸涩,来自于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来自于那熟悉而又惊异的面容上的满头如雪银丝!是的,那是夜浮生,那狭长的凤目,那英挺的鼻子,那薄薄的双唇,都是夜浮生的!可是,今日的他,身形瘦削,神情憔悴,眼窝深陷,而且他已经不再拥有一头青丝,那曾经与俊白面容相映的墨黑已经变成一片银白!那抹触目惊心的雪白是由千万根银丝映叠而成的! 这一刻,我想自己之前对夜浮生对我和他之间感情的看法,有了点点转变,或许他并不是如我以为的那样,将我和爱放在复业之后,或许他是将其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否则,他又怎么会若今日般银丝苍苍,满鬓飞雪呢?一抹入髓的疼由方才便已经碎裂不堪,伤痕累累的心间,再一次汹涌漾起! 夜浮生定定地僵站在那里,那双仿若黑色水晶石般的眼眸掠过一片片阴沉沉的浓云,有哀伤,有惊异,有难言的酸楚,万般情绪只是若走马灯,若幻影般,迅疾地飞掠而过! 想着夜浮生的两难,想着夜浮生的身不由己,在紫谰国听闻他和诺尔对话后涌现于心的那些怨愤,顿时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无限地眷恋和不舍,无尽的疼惜,但是,眨眼间,它们便全都转为无比坚定地与之分别的信念了! 我无视进来的夜浮生,李参军和沐清涧等人,轻轻地将头倚进了秦如风的怀中!斯时,沐清影的离去,当初与夜浮生的诀别,都闪现于脑海!不觉间,如泉的热泪已经盈满眼眶!我忙阖紧眼帘,然而还是无法阻止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悄悄溜出,大颗大颗地顺着面颊的滚落!为了不让夜浮生发觉,我只是将头更紧密地靠向秦如风温暖的胸膛! 秦如风似一下明白了我的用意,忙十分默契地紧紧搂抱着我! 静默中,大厅的空气,渐渐冰结、冷凝,似能将厅内所有人冻结了般!众目相视中,我渐渐成为了一个众矢之的!我感到仿若所有的人都在唾骂我是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人,我感到自己似乎在被万人鞭笞般!可是,这也正是我所想要的结果!想着,我抬起双手,轻柔地圈住秦如风的脖颈,温柔而亲昵地对秦如风说道,“如风,我累了!”声音虽然轻柔,若蚊呐,若丝竹,可在悄寂若轻烟般的大厅内,无异于平地惊雷,让在场的人更加惊诧不已!他们的眼眸中,流露出缕缕嗤之以鼻的蔑视!而夜浮生只是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和秦如风! 秦如风一愣,稍适,他抬眼望了望夜浮生后,便垂眸,对我柔声说道,“好的,我们这就回去!”说罢,撇下厅外的那一群人,抱着我,大步流星地跨上楼梯,往我的卧室走去! 当秦如风一背转身后,如潮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流淌下来,它们滑进了我的嘴角,立即丝丝苦涩从口中传来,随着神经,传至我的心,传遍我的身,它们从我的脸颊滚落,浸湿了秦如风的衣衫!大片的湿润,在凝重的空气中冷却,在肌肤的接触中,为我带来一片片的冰凉!秦如风轻轻地将我放到床上后,慨然长叹道, “云儿,你这是何苦?”稍顿,他继续劝说道,“虽然,我和夜浮生在某些问题上,是怨家对头,可是此刻我想公道地说一句,沐清影的死,其实既不怪你,也不能怪夜浮生!夜浮生当初对你做一切,不外乎想用你对付我,因为他知道芳婷是我永远的痛!可是,在利用中,他也算是对你付出了真情,否则绝不会有今日的情形!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倒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以为他绝计不会想到你会和沐清影去劫持让儿,更不会想到你会因此而走火入魔!倘若知晓,以他今日的满头银发,必是……” 本已经心烦意乱的我,在他淳诱的声音下,在他真切的言语间,更是心潮澎湃,起伏不平,我硬生生地打断秦如风,“不要说了,我这么做,并不是将沐清影的死怪在他身上,更不是想用此来报复他,……”说至此,我将头扭向了床里,拭去眼角的残泪后,轻声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 秦如风冷凝地注视我片晌,似乎想起了什么般,森寒地悠悠问道,“你,莫不是想他断了对你的念头,一心复业吧?” 他的话若萧瑟深秋的寒风,也若隆冬冰冻的河水般,让我浑身寒颤不已!我猛地侧头,愤怒、森冷地凝望着秦如风! 我这么做,不排除有他所提到的想法,但更多的是因为,第一,我虽然爱夜浮生,却也知道因为我们对生活的最终追求不同,即便我将他强留在身边,或者迫他改变心意,就算将来我们勉强在一起,也会将我们曾经的痴爱全部埋葬在无尽的争执和埋怨中,第二,以夜浮生的心机和能力,夺取天下,若探囊取物,现今沐清影已经因为我的狂傲而妄送性命,让我的心负疚不堪,我已经害了一个人,更不想因此再耽误夜浮生,更何况,我现在身有残疾,又如何忍心拖累夜浮生一生?我希望自己独自承受这一切! 秦如风见我冷冷地望着他,以为我因他说破了我的心事而恼羞成怒,嘴角一扬,幽幽地轻笑一声后,淡然地说道,“想不到他当初设定为我的弱点的你,今日竟然变成了自己的软肋!”说着,他不由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激狂、亢奋,笑得面红耳赤的秦如风,我不由怒由心生,虽然他所言不差,可是却让我听来刺耳不已!我气咻咻地操手指着门,呵斥道,“秦如风,你给我出去!出去!” 秦如风敛了狂放不羁的笑,颇有感悟地说道,“害人终害己!害人终害己!”稍顿,他狠狠地瞄肋一眼我,扔了一句重话给我,“即便他一心复业,鹿死谁手,也难说!”说着,他又瞄了瞄我那无力瘫软的双腿,有些憾色地说道,“可是,即便他输了,我觉得他也够值了!” 他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似一颗蛮石般,重重地敲打着我已经脆弱不堪的心,滔天愤怒若万丈海浪般疯狂地席卷着我的心!此刻,我若疯狂的泼妇般冲秦如风怒吼道,“出去!你给我出去!”话未说完,我只觉胸口一闷,喉头一腥,鲜血若汩汩泉水般从口中喷薄而出,只见白色被单、中衣上,红点四溅,犹若冰极寒雪之地绽放的万点红梅般!旋即,眼前一黑,人已经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悠悠醒转!缓缓坐起身子,放眼望向窗外,只觉暮色沉沉,烟霭迷朦!早晨明媚的阳光已经消失,空灵澄净的蓝天变为淡淡的灰蓝,如火般绚丽绯艳的晚霞在天际热烈地燃烧,将周围灰蓝的天空渲染成片片灰红!略带寒意的习习晚风,从大开的窗户涌进房间,吹拂着我的头发,轻抚着我的面颊!那丝丝淒淒轻风,浓丽的余晖晚景,让我恍然间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仿若又回到了自己初到这个时代时的情景!一切的伤悲、恸心,纠葛顿然全部消失,好像全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短暂的忘怀,让我心境澄澈、安宁!无奈,好景不长,转瞬,我便被“吱呀”开门的声音,从幻梦中硬生生地拖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 一阵矫捷、沉稳的脚步声在空幽、岑寂的房间内轻轻地响起!那曾经熟悉的声音,让我不用探头回望,便也能猜到来人必是秦如风无疑! 我静默无声地坐在床上,既未启口招呼他,也未侧首凝视,似根本不知他来了般,双目只是专注地望着灰红的天宇,望着若烈焰般的红霞! 秦如风站在床边,注视我好一晌后,方在床沿边缓缓坐了下来!他垂首沉思,踌躇片刻后,才徐徐开口诺诺道,“云儿,对不起!我……”说着,他已经用手按住了我放在被褥上的一只手! 我看也不看他,抬起另一只手,冷冷地将他放在我手背的手轻轻拂去,犹若撇去手背上的一抹尘埃,一抹污秽般! 秦如风又望了望我,终于垂下头,愧疚地向我道歉,“云儿,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提到他,便……” 我扭过头,漠然地望着秦如风,不带一丝情绪地问他,“你有什么事情,快说吧!” 秦如风一怔,随即缓缓说道,“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我的心立时若被万伏雷电击中了般,惊颤不止,那剧烈地颤动,让我差点坐立不稳!稍后,我耗尽所有的心力,勉强压抑下那波澜起伏的心潮,沉声问道,“你全都告诉他了?” 秦如风摇了摇头,“我告诉他你小产了,并照你的意思隐瞒了你的伤势!” “谢谢你!”我淡淡地回道。 “他很难过,想见见你!”秦如风沉吟半晌,方对我缓缓说道。 有情奈何缘偏浅, 万般痴情碎红尘。 落花有意水无情, 唯有独自飘零远! 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我会终身难忘!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可是,正因为对他怀着这份广袤若草原,深厚若大海般的爱,我才更不愿意与之再见!想定之后,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秦如风沉吟片晌,终于点头道,“那好吧!”说着,他便起身向门外走去! 没走几步,秦如风似又想起了什么,折转身,走回床边,极温柔地说道,“云儿,我让人准备了鸡米碎肉粥,一会你用一点吧!”顿了顿,他又说道,“珠儿想见你!” 提起珠儿,我又不由想到沐清影,想到那夜我们在紫谰军帐内的情形,不觉间,一滴热泪又滑出了眼眶,顺着面颊滚落! 我垂首,轻轻拭去那抹湿润,静思片晌,方答道,“算了,萍水相逢,何必再见!麻烦你派人将她送回家乡吧!”说着,我从枕下抽了一张银票,递给秦如风, “这,拿去送她做路费吧!”珠儿见我,无非是想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可是,我当初救她,原本只是想利用那个机会接近让儿罢了!附带之举,何足言谢? 秦如风将我的手缓缓推了回来,郑重地说道,“我会安排妥当的!”说罢,便向房外走去! 我望了望秦如风离去的背影,又瞅了瞅尚捏在手中的银票,思虑片晌,终于不再固执,将银票收了回来!毕竟,今后的我,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 谁知,刚至门口,秦如风又一次转过身,他冲我桀然一笑,“云儿,待会儿我送你样东西,保证你喜欢!” 我微启眼帘,凝视着满心欢喜的秦如风,婉转地拒绝了他,“谢谢你,不用破费!” 秦如风人一僵,方才满脸的笑意顿时凝固了,沉默半晌,他方悠悠地说道,“我自己做的,而且,对你很实用!”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知是因为重伤未愈,还是这几日过于疲倦,没多久,我竟然睡着了!正睡得迷迷糊糊,门外一阵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争吵声将我吵醒了! 柳暗花明 第六十三章 似锦繁英空飞落 还未待我睡意全消,方才的争执声已经被“霍霍霍”,“嚓嚓嚓”激烈打斗的声音给取而代之!那强劲“呼呼”做响的掌风,“嘣嘣”闷声隔挡的声音,暗示着房外交手的两人皆不是泛泛之辈!是谁在此处交手呢?难道是……猜测间,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阴狠的男声! “秦如风,你要考虑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虽然它只若闪电雷鸣般在我耳畔一划即过,但是我却差不多同时就认定那是夜浮生的声音无疑!然而,那口吻、语气却非常陌生,因为它失去了我平日熟悉的若和煦春风般的柔和和若泉水淙淙流淌般的悦耳,变得似冬日绵绵细雨般阴冷,若魔鬼般狠历! 我的心猛地一抽,似钢钻刺过般,有种撕心裂肺的疼,既为夜浮生此刻的固执痴心,也为我俩有缘无份的恋情!可是,事已至此,已经难以挽回!而且,即便有解决之法,那也得他付出超常的代价,那是我不忍不愿的,同时,也是他难以割舍的!我之前做了那么多,既然都无法让夜浮生死心,那么莫若来一个明确的了断!我想,于此情形,快刀斩乱麻会是最好的解决良策!更何况,此事毕竟是我和夜浮生两个人的事情,完全没有理由让秦如风夹杂其中!想着,我不由喟然长叹! 略一思忖,我悠悠唤道,“如风,让他进来吧!” 话一出口,门外交手的声音“嘎然”而止!默然片时后,门“吱呀”一声,被掀开了! 夜浮生定定地站在门外,一双若墨玉,若碧波般的眼眸深凝地注视着我,万般悔恨,无限痛惜,若泛滥的河水般不断从中涌出,毫无停息地射向我!秦如风静静地站在夜浮生身后,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瞳幽静地凝视着我,不时瞟向夜浮生! 我望着夜浮生那形销骨立的身影,望着他那憔悴至极的神情,胸中不由漾起一潮潮酸涩,它们深深地浸袭着我的心,我的人!不觉间,泪水若汩汩不止的泉水般又涌入了我的眼眶!我忙扬起头,极力平息自己难以名状的心绪,缓转一下满目的热泪。 稍适,我冷冷地望向夜浮生,启口淡淡说道,“夜公子,这么急于见我,不知有何贵干?” 夜浮生一听,身子霎地一僵,一抹抹揪心的哀恸立时从他眸中宣泄而出,弥漫至整个房间!我仿佛已经能嗅到那哀恸的酸涩气息,心不由为之一颤! 好一晌,夜浮生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幽深地凝望着我,一言不吭! 既然无话,又何必再见?虽然满腹的眷眷不舍,虽然我希望此刻时间能停滞,让我再多看几眼我心中最最深爱的人,可是我也明白继续下去,恐怕自己难以再控制方才深埋在心底,似翻腾岩浆般的各种思绪,遂一咬牙,狠声说道,“既然夜公子无事,那就……” 未等说完,夜浮生已经打断我,“云儿,难道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那哀婉、深切的声音若碧落哀鸣,若泣血杜鹃! 他的话似一个擎天巨棒将大地敲了一个洞般把我刚刚平息的心又捅了一个巨大的破口,方才深埋心底似滚动不止、灼热不堪岩浆般的心绪一下冲天而出!它似翻天巨浪般,狠历无情地拍击着我的心,淙淙热泪若迢迢春水般不停地流淌,我忙阖紧眼帘,却无法阻止它的继续!方才笃实的心,一下变得游离不定,坚强的意志行将崩溃!就在这一瞬间,眼角余光却蓦然瞥到了床尾不知何时放置的一双精致可折叠的木杖,我立刻从哀凄、犹豫不决的情绪中脱拔而出,清醒地回到了现实! 我抹尽面上的泪水,一狠心,冷凝地说道,“夜公子,从那份休书起,你我便情断义绝了!”说至最后,刻意强调的四个字,似颗颗巨石般重重地击在了我的心上,使其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夜浮生紧抿双唇,阴冷地凝视着我,刚才满目的哀悲和疼惜斯时已经烟消云散,他那双若秋水,若寒潭般的眼瞳中不断漾出波波若千山寒雪,若万年冰川般的冷彻和冰凝!我感到房内的温度似在急速下降,快要凝结成冰了般! 相视良久,他方敛了所有的情绪,古井无波的冷眸斜睨眼我后,转身大步离开了! 他的离去是那么悄寂无声,那么落寞,若孤鸿过影,若片雪飞天,……望着夜浮生悠然消失的背影,心中方才所有的情绪陡然全都冒了出来,我猛地双手蒙面,低声地抽噎起来!懊悔、遗恨、无奈而痛苦的泪水,似奔涌的江河般,源源不断地流淌着,它们冲刷着我的脸颊,也冲刷着我的心! 秦如风走进房间,反手掩上门,慢慢踱步到床边!他沉吟半晌后,轻声宽慰我,“云儿,别哭了!” 云儿两个字,似一颗警醒石般,让哀凄的我恍惚间又以为是夜浮生在柔声宽慰我,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我蓦地抬起头,却发现面前坐着的竟是秦如风,刚刚萌生一丝希望,一点曙光的心又重堕黑暗之中!我不由冲着秦如风暴喝道,“不准叫我云儿!不准!”说罢,我又捂着脸,哀伤地哭泣起来! 秦如风一怔,沉寂片晌后,悠悠地问道,“休书,不是他写的吧?” 那轻幽若环佩相扣,若玉珏相碰的声音,本是极其悦耳,可此时我听来却无疑似平地惊雷般!我猛地抬头,有些诧异地望向秦如风!秦如风却站起身,缓缓踱到窗边,背手而立! 一时间,房内岑寂幽幽。渐起的晚风习习吹进来,轻拂着秦如风的衣袂,那白色的衣襟随风飘扬,似偏偏起舞的精灵,那灵美幻化的舞姿,似在无言地表述着秦如风此刻纷繁复杂的心绪! 良久,秦如风方深幽地问道,“那份休书,可是你为了接受我的交易而准备的?” 终于,秦如风还是猜到了!不过,那都是我之前的想法了!自我经历沐清影的离去,知晓自己身有残疾之后,心中的想法便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想得,必然要有所付出,正所谓:天下没有免费的早餐,而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拿去做任何交易了!更何况,经历了这次沐清影的离去,我的心已经如死灰槁木般!天下何其之大,人何其之多,我一个芊芊弱女子,做何再管那些与己无关之事?当初,倘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固执和所谓的善心,沐清影又怎么会为了我妄丧性命?想着,无尽的悔恨又若浓雾般重新涌现,沉沉地包裹着我的心! 斯时,秦如风却出人意料地说出一句话,让我错愕不已! “交易依然有效,只要你愿意!”平静若镜湖般的声音暗透着一股无比的坚定! 我惊愕地望着秦如风,片晌之后,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秦如风转过身,注视我片刻,却沉然不语! 之前,秦如风的交易若说还能解释,那么现在他这么说,确实让人匪夷所思!毕竟,现在我和夜浮生已经没有了关系,我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利用价值,现在若想通过交易来利用我钳制夜浮生,无疑已经若痴人说梦了般!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继续交易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当然,我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会真得爱上我!然而,不论是何原因,我已经不关心了!因为我实在不想再在这种勾心斗角,相互算计的环境中继续生活下去!待查明芳婷的真相后,我便会离开这一切的是是非非,至于他和夜浮生的争斗,那已经不是我能再过问的事情了!想定之后,不等他开口,我便低声回道,“不必了!” 秦如风乍听,眸光猛地一暗,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稍适,他的眸光不期然瞥向床尾的那双精致可折叠的木杖,“刚才拿来时,你睡着了!”稍顿,他又继续说道,“本为你做了一副轮椅,不过想来你现在不会用,便又为你赶制了一副木杖!”说着,他的目光又瞟向床前几案上早已经凉透了的鸡米碎肉粥! 我垂下眼帘,淡淡地回道,“多谢了!” 秦如风缓缓走了过来,一把端起几上的鸡米碎肉粥,沉吟片晌,淡然劝道,“你现在需要补充营养,别因为行动不便,便减少饮食,那样会伤了孩子!”说罢,他径自向门外走去! 望着秦如风离去的背影,我不由恨然长叹:秦如风,我终究不是你的芳婷,你又何苦再徒毫心思? 无奈春雨无情意,似锦繁英空飞落。秦如风每日都亲自为我端来一日三餐,并且做到顿顿不重样,餐餐荤素协配!想着他一番苦心,一颗本已伤痕累累、哀恸消魂的心不由有些负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说起初我还有些怀疑他或许别有用心,那么在近一个月无微不至地服侍后,恁多猜疑,便早已烟消云散!除了必须他回避之时,其他时候他都基本上陪在我身边!除了每日必要的治疗之外,他竟主动、悉心教我弹琴!因为毕竟怀着孩子,过多的哀伤和悲凄,对孩子不利,所以我也想藉此稍稍舒散一下自己的心情,以免自己过久地沉浸在那些哀伤中,遂也专心致志地学习起来! 我们很少交谈,一个只是聚精会神地学,一个只是一心一意地教,有时夜以继日,有时甚而几日几夜!在平心静气,专心致志地学习下,我竟然能粗略地谈一些简单的曲子了!在静默地轻弹中,表面上我似乎已经忘却了过往的一切,但是,我心里却明白,它们只是被我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它们将是我今生永不可揭示的伤疤!它们,在我忘我习琴间,在我沉浸在婉转优美的乐曲间,若池鱼冒出水面,若鸿雁悠然飞过,不期然随着指尖地拨动,琴弦地鸣彻,悄悄宣泄! 夜浮生,自那日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秦如风不提,我也尽力地淡忘着他!虽然,明知这么做,只是徒劳,因为夜浮生的音容笑貌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脑际,我的胸间,它们是不可磨灭的痕迹,将伴随着我整个后半生!它们,将是我记忆深处最值得珍藏的东西,似颗颗珍珠般,虽然它们并不是所有的都珠圆玉润,莹洁无暇,但是,于我而言,却弭足珍贵!它们,将是我年老之时,独自坐在夕阳下,唯一可珍视,可咀嚼的东西!当然,其中还有我今生的最痛——沐清影,他是我这段生活,难以或缺的部分! 这日,练了一会琴后,我觉得有些累了,遂将那把秦如风送我的琴搁置至床前的几案上,准备歇息一会!这几日,秦如风来得少了!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是从他越发严峻的神情,可以猜到情势越来越紧张!可是,我却连问的兴趣都没有,因为这些与我无关!谁料,正待我喝了一会茶,想小憩一下时,秦如风却来了! “云儿,今日感觉如何?”秦如风掀门而入,温和地问道。 我抬眼瞅了瞅一身白衣的秦如风,点了点头,“还行!” 秦如风缓步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后,和声说道,“明日,我们要启程回京了!” 我蓦然一惊,迟疑片刻,恬静无波地应道,“嗯。” 我淡漠的表情显然让秦如风有些惊诧不已,他眼瞳微睁,双目满是疑惑!稍顿,他不解地问道,“这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你为何不问问沐清影是否安葬?为何不问问让儿如何了?为何不问问……” 听到沐清影几个字,我的心又若被刺猬刺了一下般,猛然收紧,一阵彻入骨髓的疼痛袭上了胸!我的手不由轻颤,一不小心,差点失手将尚握着的茶盏打翻在地! 稍适,我缓转一下心情,故作不以为意地一笑,“能做的,我已经做完了!至于沐清影,……”说至此,我的心又一次若被皮鞭抽笞般,疼痛至极!原本平静若一条直线般的声音陡然变成了一条起伏不定的曲线般! 稍顿,我徐徐说道,“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我会在有生之年,一直为他祈祷,也为自己的罪孽而忏悔!”说至最后,那份难以述说的沉重和愧疚让我的声音变得细若蚊呐!同时,若海般深厚的悔恨又涌现心头! 听着,秦如风不由悲声长叹,“云儿,你变了!”稍适,他恢复了平静的声音,继续对我说道,“让儿,已经回去了!双方签署了互不侵犯盟约!另外,军中已经传遍赵彬阵亡的消息,明日我们就会扮作军士扶杦回京!” 其他的,不用他说,我也能猜到:他们必是使了一个掉包计,用沐清影的尸身化妆成赵彬,而赵彬将易容为沐清影,一同赴京!至于兵马调动,想来这一个月都已经安排妥当!那么我,以什么身份同行呢? 秦如风似乎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边为我的盏中续茶,一边缓声说道,“你,得受一点委屈了!因为对外,你只是个受伤的小书童,所以只能乘坐一辆简陋的马车!”稍顿,他又宽慰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将里面的一切打点好,保证尽量舒适!” 我抬眼,瞅了瞅低眉垂眸的秦如风,沉吟半晌,终于发自内心地对他说了句,“谢谢你!” 秦如风一听,提壶的手不由一僵,兀地停在了半空!他悠悠地抬起眼帘,深幽地凝望向我! 正在这时,我却感到有一束冰凝若极地寒柱般的眸光正森幽地射了过来!秦如风似乎也感到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房门! 柳暗花明 第六十四章 往昔情意今日恨 不知何时,一身紫衣的夜浮生已经来到了门外,悄寂地站在那里!他面颊凹陷、脸色苍白,双眼有非常明显的浓黑眼圈,眼睛里血丝密布,若一张红丝网,那若碧潭般的黑眸在其映衬下,更显熠熠有神,不过,此刻却似遭遇隆冬般,满是若霜若雪的冰寒! 夜浮生阴冷地盯着我,狠戾地说道,“秦如风,你现在可以出去了!我要和贱内单独聊聊!”那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低沉而鬼魅,若从地狱幽冥中传来的般! 在他那冷寒若雪山之巅的眸光下,在他那邪魅若夜鬼、阴沉若寒冬飞雪的声音中,我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凌州别舍时的感觉,那我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感觉,又一次清晰地回到了身边!他曾经的温文尔雅,往昔的柔情蜜意,斯时在我脑海中消失殆尽,一丝恐惧陡然升起,若冰河上的一条裂缝,正在缓缓延伸,不断向四周扩展! 秦如风坐在床边,冷冷地望着夜浮生,一动不动!说实话,我心底其实也是希望秦如风能留下来的!当然,这无关于什么男女之情,只是期望在我恐惧和无助时,有个人能陪在我的身边! 夜浮生见秦如风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目光一沉,那若天上闪星般的眼眸立刻变为若风雪交加的暗沉天空,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般!他一边缓步走进房间,一边狠声说道,“秦如风,你现在最好立刻离开!” 秦如风一听,眼眸中悄然熠起一丛怒火,它们在他那黑丝绒般的眼底灼灼燃烧,一点点剑拔弩张的感觉正悠悠而起!空气中似乎都已经弥漫起缕缕呛鼻的火药味! 夜浮生斜睖了秦如风一眼后,邪邪地一笑,“睿王爷,你别忘了,现在我们虽在青镛关,可是只要我一封信,便可在顷刻间将这里的一切毁于一旦!更别说,你和赵彬,还有追风堂,现在实际上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说着,他已经走到了近前! 忽然,我眼前一花,一抹红紫一滑而过,同时,一阵淡淡的如兰馨香和着一股清风也扑面而来!这久违的香气,若一丝引线,牵动了尘封的记忆,让我回想起了自己和夜浮生过往的一切!曾经的甜蜜,又涌现心头,不过旋即它们便幻为无限的哀伤和无奈!转瞬,手中已经空落落的了,方才握着的杯子不翼而飞!抬眼望去,杯子已经被夜浮生钳在了手中! 我面上尽力保持着恬静无波,幽幽地望着正扬着脖子喝着盏中茶汤的夜浮生!待一饮而尽后,他方鬼魅地一笑,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了秦如风兀自还提在手中的茶壶,优雅地为自己再续一杯! 莹绿若翡翠,清澈若山泉的茶汤从洁白晶莹的壶嘴缓缓流泻而出,注入了精巧的白瓷杯中。那悠扬美丽的曲线,那若泉水叮咚的声音,构成了一幅生动、优美的场景!三双眼瞳皆专注地凝视着这一切! 突然,壶嘴一扬,碧绿的茶汤顿然消失,眨眼间,只听“晃”一声重响,茶壶已经被重重地礅在床前的几案上!夜浮生轩了轩眉,云淡风轻地一笑,“倘若王爷,对秦家的江山,还有一丝眷恋的话,最好不要把我惹急了!”声音若丝竹轻响,若天籁婉妙,却字字如雷,重重地敲击着在场的每个人! 秦如风微微一愣,思虑片晌,缓缓地站起了身! 方才对秦如风萌生的那丝期盼,此刻若肥皂泡般破灭了!蓦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双澄澈若山泉般的眼眸,幻现在我的眼前! 斯时,我陡然明白在这个世界,真正能在我恐惧、无助时,全心全意陪伴在我身旁的人,只有他——沐清影!只可惜……想着,我不由轻轻握住了他留给我的玉佩,同时,丛丛哀伤若浓云翻滚般涌现于心! 秦如风静伫当地又踌躇须臾后,回眸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后,终于扭过头,大步地离开了房间! 夜浮生目送秦如风离去后,徐徐地掩上了房门!稍适,他方回身,深幽地注视着我!不过,眼瞳中已经抹去了方才的阴冷和邪魅,取而代之的是揪心的伤痛和哀凄! “云儿,别再这样了,好不好?”夜浮生低婉、哀伤地说道。 他那哀婉的声音,凄痛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不由为之一震!可是,心中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沉吟一时,我沉静地问道,“夜公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冷漠的语气,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让我自己都惊讶异常! 夜浮生一怔,旋即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抓住我的双肩,激越地说道,“云儿,不要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不要!” 望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任是铁石心肠,此刻怕也是化为了一滩秋水!我的心若狂风暴雨中的大海,滔天巨浪,席卷翻腾!往昔的一切,从凌州别舍,至青镛关的所有过往,皆又一次清晰地闪现于我的脑海!曾经的欢声笑语,曾经的柔情蜜意又回到了我的心间,一度坚实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泪水若断线的珠子般不停地从我的面颊滑落! 夜浮生圈紧了揽着我的双臂,那紧固的拥抱仿似想将我纳入他的身体般!他一边热烈而狂野地吻着我的耳际,一边低语道,“云儿,我可以放弃复业,只要你能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他的话若晴空霹雳,若六月飞雪,让我震惊不已!这一句轻轻的许诺,曾是我长日以来暗自期盼的,曾是我梦寐以求的!今天,今天,我终于听到了!此刻,若云开见日,一丝灿烂、明媚的阳光从云隙间泻出,给我冰寒、阴沉的心带来了一丝温暖,一点惊喜! 我抬起婆娑的泪眼,沉静地凝望着夜浮生,颤抖着举起手,轻柔地抚上他那已近似皮包骨的面颊,那早已失去当日俊异神采的脸!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般,百味交揉,百感交集!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我的爱,我怎么忍心拖累你?怎么忍心让你为了一个残疾的我,而放弃你多年来的苦心追求,放弃你即将垂手可得的江山呢? 就在这时,夜浮生一句轻柔的话语,似一声闷雷般,震得我脑中一片空白,呆傻当场! “你这招着实厉害!”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悄然升起!我莫名地望着夜浮生,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夜浮生抬起头,幽静地瞅了我一眼后,缓缓松开了环拥着我的手! 稍适,他沉声说道,“当初,你在新摩城,留下那首词和休书,便清楚地向我表明你不赞同我的做法,更是向我说明若我要取江山,便必定会失去你!对吧?” 我思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夜浮生拿起几上的茶盏,啜了口茶,嘿然良久,方说道,“接着,你便和小弟,……”说至此,他平静的声音中隐隐蕴起一抹浓浓的哀恸! 稍顿,他又继续说道,“劫了让儿,想来你是在听了我和诺尔的对话后,才这么决定的吧?你这样做无异于是在我两难取舍的选择中,在你这一侧增加了一块极重的筹码!” 听着夜浮生越来越不对味的话,仿若和暖的春日转眼变为了肃杀、萧瑟的深秋,我渐感阵阵寒瑟! 夜浮生瞥了瞥我,有些醋意地说道,“然后,你在我来之后,便刻意与秦如风保持亲密的姿态!这一步步,你事先都计划好了的吧?起初,我还有些不解,直至听到你上次对我说的话后,方明了一切!” 听至此,我顿若坠入了万丈寒潭般,浑身颤栗不已!原来,在夜浮生心中,我竟然是这样一个心机深重,为了逼迫他放弃复业,而不惜假意和他人欢好,甚而不惜牺牲对自己最好的人性命的人!浓重的悲哀和失望,仿若腻雲笼日,仿若暴雨倾盆,在我心间攸地漾起! 我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夜浮生,凝视着这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心里不由怀疑他还是不是我心中的夜,是不是我至爱的人!怔想间,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我忙十指紧扣,极力掩饰住自己彭湃的心绪,浓厚若棉胎般的哀凄和难过,待心境平缓一点后,才一字一顿地反问道,“夜浮生,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夜浮生一怔,方才的哀伤霎地烟消云散,他有些恼怒地质问道,“难道不是吗?小弟为了救你而丧命,一个月了,你没有去看过他一次!我和你夫妻一场,你却不惜伪造休书,要离我而去!为了劫得让儿,甘愿冒着失去生命和孩子的危险!分开不过几日,你便和秦如风出双入对,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更甚而,日夜相对,琴瑟和鸣!如果你不是为了逼迫我在复业和你之间做出选择,对这一切,你如何解释?”稍顿,他满目愤然地盯着我,继续说道,“我平生最恨的便是自己的亲人对我耍弄心机!换做别人,早已恩断义绝,不过,对于你,是特例!因为事情已经出乎意料地发展到了我无法控制的地步!” 我立时若五雷轰顶,若闪电强击,脑际一阵轰鸣,眼前闪现着夜浮生忿然、气恼的神情,耳畔回响着他的声声抢白,一颗心渐渐破碎成了千万片,整个人若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般,虚软无力! 我阖紧眼帘,颤声说道,“夜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顿一顿,蓄起体内所有的力气,尽力平静地说道,“我从未想过逼迫你放弃复业!离开你,是因为我厌倦了和你一起亡命天涯的生活,厌倦了那种整日里在刀尖上行走的动荡日子!再者,你……”说着,我故意轻蔑地瞄了瞄他,随即不屑地说道,“说得好听,是前朝遗孤,说得难听,就是乱党余孽,而秦如风地位尊崇,且他的才学也不亚于你,虽然他现在暂时蒙冤,可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这,是你不可比的!而且,跟着他,我还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更何况,在临危处难之时,他首先想到的是保护我,让我免于危境,而你对我,却只有处处时时的利用,甚而不惜在明知我有孕在身,还让我孤身独闯龙潭!就凭他对我的这份心,选择他,也是勿庸置疑的!”这一袭违心的话,似滴血、凝神而成的般,让我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夜浮生身子猛然一震,一抹抹凄痛和震惊,从夜浮生那双若西岭寒雪般的明眸中射出!他冷凝地注视我良久,方狠声问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我一咬牙,重重地点头应道,“是!” 夜浮生哀伤地瞥了眼我,颤声问道,“那么你之前的那些话,……”从他那耀若天上繁星的眼眸中,我看到了残存的最后一丝期望! 未等他说完,我立即斩钉截铁地说道,“之前的话,全是骗你的!” 夜浮生一听,黑眸一暗,若两颗炭石般,无尽的哀伤和难过顿时涌现,不过,旋即,又全都没入了那两汪深潭中!旋即,一波波肃杀、森冷的寒气,从他黝黑的俊眸中射出,那透骨的寒气似能将我冰结了般! 他阴戾地瞪了我良久后,方狠声说道,“你想要的,我也可以给你!”稍顿,他又沉声补充道,“而且,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地位尊崇!”说罢,一扭头,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望着他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我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那曾经因为有了爱而变得暖煦的心,又一次冰冻起来!可是,我也彻底摧毁了自己在夜浮生心中的一切,一颗心若大石压住了般憋闷,又若万箭攒过般痛彻骨髓! 斯时,只觉体内血气向上一涌,胸口一窒,喉头一腥,“哇”地喷吐出一口暗红的热血。血点四溅,落在洁白的被褥上,宛若朵朵雪地红梅!转瞬,我眼前一黑,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柳暗花明 第六十五章 花开花落自凄凉 在“叮叮铃铃”、“得得得”的车马行进声中,在轻微的摇晃间,我缓缓苏醒!眼帘一启,一片朴素的蓝灰映入了眼帘!这是在哪里?稍一定神,方兀自猜测此刻应该是在奔赴京师的路途上吧!转眼间,昨日夜浮生忿恨的神情,阴冷的话语又浮现脑海,萦绕耳畔,似剜心掏肺般的疼痛又一次袭上了胸,不觉间,泪水盈满了眼眶,既为了夜浮生对我的曲解,也为自己亲手撕碎了夜浮生对我的最后一丝情意!轻轻抹去溢出的热泪,然而,还是有些许已经悄然滑进我的双唇,涩涩的咸,在口中缓缓漫开,正如我此刻的心情般! 一阵低噎饮泣后,闷涩的心情方稍稍舒解一点!我艰难地撑着车壁,慢慢坐起了身子,这一个极简单的动作,却似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待我坐直身子,整个人似已经濒临虚脱了般!我无力地靠着车壁,大口地喘气!此刻,我醒悟到自己的内伤在一次次激越的情绪促进下,在无尽的哀伤和悲凄中,恶化了!不过,显然还不至于死,否则夜浮生应该能感觉到,并立刻察觉我的异样! 缓过劲后,我开始打量起这马车来!虽然它的制作和布置都极粗陋,可是那厚厚的垫缛和被子,那陈于角落几案上的茶壶、杯子、点心和几下的带盖瓦罐,清晰地表明了秦如风的体贴和细心!我不知他是真心所为,还是出于愧疚!然而,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谢谢他的! 我双手撑着褥子,一点点将身子挪到了几案旁,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好不容易爬到了小几旁!爬?有些让我无地自容,却也是此刻我真实的写照!这么痛苦地活着,是我不愿的!我是一个懦弱的人,至少从现在看来是这样!真的,在内心深处,我是那么的渴望结束这不死不活的生命!死亡,于我而言,是一种最快乐的解脱!可是,偏偏我不能死!那份渴求,终成了我最奢侈的幻想!无论如何艰难,我都要活下去,为了孩子,也为了清影,更因为自己的生命早已和自己的至爱紧密相连了!想着,心头一酸,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若两簇小溪般,淌于我的面颊! 拿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凉茶后,和着咸涩的泪水,一饮而尽!那丝丝凉意,微微的咸,淡淡的涩,从口中直传至五脯六脏,让我哀凄、沉痛的心,有了一点点清明!既然选择了,再大的委屈也得承受,更何况,这样的抉择,即便让夜浮生恨我入骨,而我心底事实上也是甘愿的!毕竟,优秀如斯的他应该有更广阔的人生,守着我,毕竟不会是一个男人的梦想!因为,男人的世界应该是在天地间,而不是在女人身边!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定例!从古至今,皆是如此!爱上他,我不后悔,走到今日,我也甘愿,我唯一的恨,唯一的愧,便是清影的离去!烦乱、哀伤的心绪让我没有一丝胃口,那碟精制香诱的点心,在此刻的我看来,犹若白蜡般! 我又喝了一杯凉茶后,便徐徐挪至车窗边,轻轻地将帘子一角掀起! 明媚的阳光,一望无际的草原!而我,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兴致,只是静静地感触着和煦清风若柳絮般轻柔地拂触,深力地吸着夹在清风中的点点青草芳香和淳朴的泥土气息!这一刻,让我忘记了所有,心灵空净澄澈!可是,转瞬,风止香消,我又回到了现实中! 喟然长叹一声后,正要放下帘子,却感到了一道惊异目光的凝望,循望过去,正对上了一双灿若明珠般的黑眸!它让我想起了一双永远也无法再睁开,却永久地映在我脑海深处的,若山泉般清明,若千山雪莲般纯洁的眼眸!定睛一看,面容也极其相似,脑中立时闪现了三个字——“沐清影”!就在这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时,我恍然明白,他不是他!因为他周身,特别是眼眸中那股斑斑正气和威严,是沐清影所没有的!略一回神,我方明悟这个沐清影是易容后的赵彬! 看着他深幽惊奇地注视,察觉他刻意送了缰绳,放缓了马速,与我乘坐的马车并驾齐驱,一丝惊异陡现心中!不过,转瞬,我便明白了这一切的根源——我面上的残泪!方才只顾着自己的心绪,却望了依然挂于颊上的滴滴泪水!我忙放下了车帘,无声地拭去那昭示着自己哀恸心绪的痕迹!午间,我们到了寒漠城!扶杦兵众在一间小店内匆匆用过午膳后,便又启程了!秦如风没有来找我,不过,倒是让一个小二为我送来了一份饭菜!而我,一来因为行动不便,二来也是怕让夜浮生他们瞧出端倪,便一直躲在那辆小小的马车里!因为出恭不便,所以基本上也不敢喝水,餐也用得极少!虽然,有些担心腹中的孩子营养不良,可是我也真真是无可奈何,心中唯有期盼这长途跋涉快快结束! 过了寒漠城,路途变得崎岖,坎坷,车辆颠簸不堪!幸好,秦如风为我铺了厚厚的褥子,否则恐怕不到一个时辰,我便会在这简陋的小车里散成千百块碎骨了!一路急速行进,到得夜深之时,方在一片山林间驻营! 车马喧嚣,人声嘈杂,好一阵后,外面方渐渐安静下来!不到一袋烟的功夫,车隙间便悠悠飘进股股袭人的肉香!那诱人的香味勾起了我久远的记忆!那一次,是我第一次在野外露营;那一次,是我竟然在相交近半年之后,才发现夜浮生竟然不食荤腥;那一次,我硬逼着沐清影唤我姐姐!过往的欢声笑语又一次在耳畔回响,我的心,我的人仿若又飞回到我眷恋的过去,我深切怀念的美好往昔! 夜色沉寂如水,远处宿营地人们低语交谈的声音,在凉凉的晚风时而吹过时,悄然飘入我的耳际,仿若蚊呐般!就在这时,一阵脚踏枯枝的“吱呀”脚步声悄然响起,从起初的似有若无逐渐变得清晰,它不似踩在地上,却仿若踩在我的心上!谁?那陌生的步履声,绝对不是秦如风的!我不由全身一紧,浑身的寒毛似乎都立了起来! “柳云昔,我是李东!” 我不由长吁口气,轻轻掀起窗帘,探首车外! 深邃若泼墨般的夜空下,繁星无数!远处熊熊燃烧的丛丛篝火,散发出澄亮的光芒!众人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不时交头接耳几句!蓦然间,一种冷清孤寂的感觉在我心间陡然升起!或许,我应该慢慢习惯这种形影相吊,茕茕孑立的孤冷,因为它有可能将是我今后生命的主旋律! 抬眼一望,李东已经走到了近前,他拿着一条似兔腿的东西! 李东望着我,轻声说道,“王爷让属下送一条兔褪过来!” 我微微点了点头,客气地说道,“谢谢你!”说着,已经探手窗外,接过了那条烤得焦香的肉腿!我慢慢得品用着那只兔褪,细细地思虑起这一年多的经历!偶然地机缘,让我来到了这个时代!短短一年时间,便让我经历了太多的爱恨情仇,我觉得好累!不是没有想过回去,只是首先我不知怎样才能回去!再死一次?我不敢冒这个险!尚有它法?我不得而知!其次,即便有,心中也着实放不下这的一切,至少现在还割舍不了! 怔想间,一阵凉薄浸人的夜风突然拂过我的面颊,让我不由打了个激灵!循望而去,秦如风已经打起了车帘,正准备跃上马车!那双若黑水晶般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我! 我沉静地瞅了眼他,淡淡地说道,“谢谢你!”说罢,低首,就着几旁小木盆中的清水净了净手,准备抚琴!不知为何,方才虽然只是匆匆地一瞥,却让我感觉到今夜的秦如风有些异样! 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嘣”一声,直入云霄,划破了夜色的静谧,惊得树上早已栖息的鸟儿“扑腾扑腾”飞了起来!指尖正要拨响下一个音符,秦如风却一把摁住了琴弦,只听“嗡”一声闷响! 我注视着秦如风修长却骨节分明,若玉雕成般的手,静默半晌,方头也不抬地说道,“有什么话,说吧!” 夜色岑寂宛若碧波,山林间特有的清新气息,在万籁俱寂,在焦香散去之后,逐渐显得浓烈起来!它们从车隙间钻进了马车,盈入了我的鼻,为我带来了一丝生命的气息! 好一晌,秦如风有些心疼地问道,“云儿,你怎么吃得这么少?” 轻轻地问候,拨响了我的心弦,心下一酸,万般委屈和无奈涌上心头!我面上装作似没有听见般,手指沿着琴弦轻柔地滑动,一丝真切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这真实的感觉,让我明晓自己尚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斯时,秦如风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幽幽地问道,“云儿,你生我的气了?” 一丝温暖从手背传来,可是这份温暖不是我期望的,它是那么的陌生,让我如触芒刺!我忙一下抽出被他含握着的手,尽力恬静无波地回道,“你有你的立场!我理解!” 秦如风一怔,稍适,有些愧疚地说道,“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哀怅一声后,又继续说道,“再说,那毕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秦如风深叹一息后,温言劝慰道,“云儿,你不能再激动了,必须绝对静养,否则你双腿恢复的可能性便愈发渺茫了!” 自己内伤的加重,早在预料之中,所以此刻听他提及,并不惊诧!我淡然地回道,“没有性命之忧,便无碍!” 秦如风似乎被我这种漠然的态度给激触了,他一把握住我的双臂,满目痛惜地望着我,“云儿,别这样!别这样!”说至此,他慢慢阖紧了眼帘! 秦如风紧固地抓握,让我的双臂生疼生疼!不知是因为他的情绪触动了我心底的哀伤,还是因为那来自臂膀的疼痛,不觉间,一滴泪水从眼角溜出了眼眶,顺着面颊滚落到了手背上!那凉凉湿湿的感觉,又一次搅动了我心中的悲哀和痛苦,胸间一梗,万般心绪漫了上来! 这时,秦如风微启眼帘,满含痛惜地凝望着我,真切地说道,“云儿,在我心中,你是温宛可人的,你是伶牙俐齿的,你是活泼可爱的,却从没有这般心如死灰,形若槁木的样子,看着你如此,比剜了我的心还难受!云儿,虽然我做不到你是我的唯一,却可以保证你是我的最爱!云儿,嫁……” 我使劲全力,摔脱他的双手,拭去颊上的泪水,毫不犹豫地说道,“秦如风,你为我做的,我谢谢你!可是,我很清楚,你对我的感情,有欣赏,有怜悯,有同情,唯独没有爱!”说至此,我缓了语气,徐徐说道,“因为你的爱,已经全给了芳婷!不过因为我长得貌似芳婷,才让你产生了那样的错觉!更何况,我也不爱你!”说至最后,我的声音已经低得只有自己才听得到了!几许愧疚,还是几许感动,我不知道,只知此刻这句话有些难以述说! 秦如风急急地辩解道,“云儿,……” 我闭上双眼,冷冷地打断他,“王爷,若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要休息了!” 秦如风怔在当地,深静地凝望我片晌,终于缓缓地离开了!刚下马车,他又打起车帘,回头补充道,“我不会放弃的!”说罢,转身离去了! 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宁静,而我的心却再也无法保持幽寂无波!这是是非非,情感纠葛,何时能结束?爱,我不想再碰触,只想平静地生活!待查明芳婷一事后,无论如何,我得设法离开了! 柳暗花明 第六十六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接下来的两日,我们都在客栈投宿!为了避免被人察觉伤势,每次都待大家去用餐后,秦如风方才匆忙赶来,将我抱下车,送至房间!自那晚后,我基本上不和秦如风多言一语,除非迫不得已! 我以为赴京的日子会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孰料在赴京的第四日,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虽然,那黑影只若孤鸿一瞥,却深植于我的心,让我久久难忘! 这天,我们还是依例包下了城中一间最大的客栈!车马俱停在客栈后院,大家全都去大厅用晚饭了!我,依旧静坐在马车里,等着秦如风的到来!虽然我有拐杖,可是用其行走起来,依然十分不便且极缓慢!倘若用轮椅,无疑更是告示所有人我双腿的残疾!这样,如何还能瞒过夜浮生?无奈之余,唯有枯等秦如风了! 通常,秦如风会在大家离去后,一柱香的功夫,也就是大家用餐的时候,来接我!可是,今日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依然不见他的踪影!我心里不由暗暗有些焦急起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 护柩的兵众,分坐在十来张桌子旁,静静地用着晚饭!秦如风,赵彬、夜浮生、李东、李参军和沐清涧等几人坐在大厅中央的一张圆桌旁,享用着晚膳!不过,一向优雅、闲适的秦如风,此时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神色焦急,坐立不安,似有什么事情般!本来,他早应该离开,去后院接柳云昔了!孰料,今日夜浮生不知是有意刁难,还是吃错了药,定要他留下来一起喝酒! 夜浮生拿着竹箸,不紧不慢地夹了一片鱼,慢慢地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味起来!待一口下肚,方意犹未尽地含笑对秦如风说道,“李兄,这玫瑰鱼片,做得着实不赖!入口清香,口感细腻,非常不错!来,来,尝一尝!” 原以为几杯酒过后,夜浮生便会作罢!谁知他却越发来了劲,非但没有一点歇止的意思,反而更加热情地劝菜斟酒起来! 秦如风恼恨地瞅了眼夜浮生,冷冷地拒绝道,“谢了!在下没有兴趣!”说着,搁下筷子,便欲起身离开! 凝噎分离,温馨淹荡,铭心痛楚! 蓦然相见,恩情决绝,肝肠寸断! 一个月来,光是想想云儿和秦如风在一起鸾凤和鸣,夜浮生浑身的血液便若沸腾了般,汹涌流淌!嫉妒,宛若巨浪狂潮般无情地拍击着他的心,吞嗤着他的理智和冷静,脑海中只剩无尽的狂念疯欲! 夜浮生一把拉住秦如风的胳膊,不咸不淡地问道,“李兄如此匆忙,不知有何要事?莫非又去陪你的小书童?”说着,一抹酸涩、忿恨之情悄然隐现那两汪乌黑的漩涡之中! 这一席讥言讽语,虽然声音极轻,却足以让大厅内所有的人都听到!话音落地,几个不知好歹之人,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本因有些醉意而双颊通红的秦如风,一张面庞立即似只熟透了的茄子般涨得通红,狭长的凤目微眯,恼怒地瞪着夜浮生!好半晌,方缓缓说道,“正是!在下有此癖好!不知夜公子可有兴趣?”说着,一只手已经伸向了夜浮生的面颊,貌似要轻抚般,但是精通上乘武学之人一眼便看出,此刻秦如风那似极轻柔的抚摸,其实已经化掌为刀,直直地坎向了夜浮生的颈部! 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一旁的赵彬,忙拉住夜浮生,“哥,罢了!饮酒本是乐事,既然今日李大哥有事,莫若改日再续?” 夜浮生一边隔挡着秦如风的掌,一边将凌厉的目光攸地射向赵彬,思忖半晌,才徐徐放下手,缓缓收了内力!稍适,方宛儿一笑,“既然李兄有事,在下也就不再勉强!” 秦如风怒意斑斑地横了夜浮生一眼后,拂袖而去! 望着秦如风离去的背影,赵彬踌躇半晌,方似自言自语般轻声呢喃道,“为何每次用饭他都如此行色匆匆?” 这一句似极不经意地轻语,若块大石落入平静无波的湖面荡起了丝丝涟漪般,让此桌依旧在坐的所有人,不由惊诧不已! 夜浮生细细地品味着赵彬这句极有深意的话!斯时,前几日和柳云昔争执的对话又响彻耳畔!他再一次将那日的话从头至尾细细咀嚼一番!蓦然间,一个惊天的疑惑在他脑海闪现! 从初识至成亲,云儿应该知道经过爹当年的苦心安排和自己多年的精心布置,夺位已经易如反掌,倘若她真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又为何会在此时离自己而去呢?再者,自青镛关启程后,从未见过云儿和大家一起用饭!原先,自己以为必是云儿不想见自己,而刻意回避。可是,现下想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倘若云儿真是蔑视自己而一心选择秦如风的话,为何还要躲避众人呢?而秦如风每次一到用餐便行色匆匆,之前自己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那时自己完全沉浸在哀愤和痛恨之中,并未对此细想!现在,将这些联系起来,细细一思虑,便越发觉得事情有些异样!难道……,其中另有蹊跷? 此刻,一抹恐慌和不安由心底悄升!先前被气愤、嫉妒蒙蔽的心,仿若一块积满尘埃的水晶般,在此番思虑下,晃若被雨水冲刷了般,变得澄澈而又明亮!夜浮生举目望向赵彬,赵彬只似什么也没说过般淡淡地回望着他,不过,筷子却似无意般指向后院! 夜浮生猛地放下筷子,若幻影般一下闪出了大厅! ---------------------------------------------- 正在我焦灼不安之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入了我的耳际!那逐渐清晰、笃实的声音,让我心中有了一丝喜悦!我微微打起车帘,从缝隙间向外一瞟,秦如风熟悉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不过,定睛细细一瞧,却发现他满脸的愠怒! 转眼间,秦如风已经来到了车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 我微微颦起双眉,有些疑惑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今日怎么饮了那么多酒?” 秦如风深幽地凝望着我,一言不发,稍适,他双手一探,已经将我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望着他那若黑色丝绒般的眼底渐起的熠熠火苗,我的心不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既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多言一语,极怕此刻一点点不适宜的举动或言语,惹恼了现下微带怒意和醉意深深的秦如风! 因为我们一直向南行进,而时节已至春末,身上的衣服皆有些轻薄!隔着薄薄的衣料,我感触到秦如风滚烫的双掌紧贴着我的肌肤,让我尴尬不已!平日,秦如风都极其注意,尽量用双臂揽着我,手掌是极少这样毫无顾忌地触摸我的身体的! 微启眼帘,正触上他那若墨玉般的眼眸里如熊熊烈火般的炙热,我极力镇定地说道,“秦如风,送我回房!” 秦如风充耳不闻,只是俯下头,热切地注视着我!他灼热的呼吸,悠悠地喷到了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得扭转头,冷言道,“送我回房!” 突然,秦如风头一低,火热的吻便若疾风骤雨般落了下来,那滚热的唇,疯狂地亲吻着我的面颊,沿着耳际,一路下滑!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稍适,我回过神来,扬起手,“啪”地一声,扇了秦如风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同时气咻咻地喝道,“秦如风,你疯了吗?” 或许因为方才用力过猛,一掌之后,自己晃若刚刚登了万丈高山般,觉得异常疲累、虚软,胸口憋闷不已,我连忙张大口,拼尽全力地喘着气! 秦如风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瞅着我!好一阵,秦如风的眼眸才恢复了往昔的明澈和光彩,他满含愧疚地道歉道,“云儿,对不起!对不起!” 望着他赤红的面颊,听着他柔声谦语,想着他近日来对我的好,心不由一软,静默须臾,待缓过劲后,方抬眸,冷冷地瞥了眼他,“送我回房!” 秦如风嘴唇张阖了几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沉吟片晌,他终究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无言地抱着我往客房行去!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后院的西北角里,似有个黑影般,忙侧目细望,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心下不由有些疑惑,难道是我眼花了? ------------------------------------------ 深蓝色的夜空中,堪合着一轮若玉盘般的皓月!如乳如练的清辉,轻轻扬扬地洒到大地上,万物似覆银蒙霜般!枝繁叶茂的大树,在渐起的凉爽夜风轻柔地吹拂下,发出细微的“挲挲”声!一个黑影,蓦地一下从花园中悄无声息地腾空而起,若子夜的舞者般,矫捷地跃入了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内! 进得房间,那黑影立即若灵巧的猫般一下窜到了床边!他撩起幔帐,借着从窗户射进来的皎洁月光,凭看着床上熟睡的柳云昔,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心间油然而生!熟悉,是因为这面庞,这眉眼,这轮廓早已深深地镌刻在自己的心灵深处,陌生,是因为它已经瘦的还没有自己的巴掌大了!曾经,如三月桃花般娇艳的脸庞,现在只有一片惨白,在清辉下,泛起隐隐的青,看起来,仿若刚从阴曹地府归来的鬼魅般;那曾经娇艳欲滴,仿若熟透樱桃般的双唇,只剩一抹没有血色的灰白!一丛揪心的疼在他心底缓缓漫开! 稍适,那黑影迅捷地伸出手,点了柳云昔的睡穴后,才缓缓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她随意搁在被外的胳膊,失去了往昔的丰润萦白,变得细瘦干涩!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若滔滔江水般的怜惜又涌现心间,同时勾起了他对甜蜜往昔的回忆! 云儿,一直像个孩子般,睡梦中,总喜欢打被子。每每一到夜间,自己总是习惯性地紧紧地搂着她,只要她稍有异动,自己便会为她捻捻被子!而今的夜晚,没有了她的相伴,总觉得空落落,一种从未有过的孤清之感常常伴随着自己!尤其是在那夜深人静,冷月悬空之时! 想着,他不由握住她的手,想将其放入被下!谁知,刚刚一握,一抹彻骨的冰凉便出人意料地由指尖传来,并且迅捷地若闪电般,随着奔涌的热血传至四肢百骸,让自己寒彻不已!他的一颗心立即若坠入了万年寒窟般,冰颤冷凝!她的手怎么会这么凉?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现心间! 顺手捏了捏她身上的被子,他不由惊诧不已!现在时节已至夏初,而她竟然还盖着春初才用的厚实被褥!而且,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的手还若隆冬寒雪般冰冻浸人!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气色不好,原先自己还以为只是因为小产,可是如今看来,却绝非寻常! 他立刻反手扣住了她的脉搏!气脉一把,惊喜、心痛竟一时同现,一颗心若天崩地裂般巨震不已!惊喜,是因为发觉他和她爱情的结晶——孩子依然安在;心痛,是因为她的脉象极其微弱,生命体症不似一个十八岁的女子,倒似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且有非常严重的内伤!他惶惑不安地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瞅着柳云昔!怎么可能这样?怎么可能? 稍适,他又一次为其把脉!一次,两次,……,直到第五次,他方颓然地歇手。虽然他依然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但是事实却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一丛愧疚,晃若山间小溪,悄悄流淌于心间!他伸出双臂,疼惜地将她揽进怀中,愧疚地在她耳畔轻声呢喃道,“云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虽然,怀中的她,现在瘦弱不堪,可是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浓浓的眷恋和深深的爱意,又若潮汐般涌上心头!就在这时,一个念头若长空破月,惊现心间!按说,秦如风也是精通医术,且武功卓越,为何他没有为云儿疗伤呢?难道情况还不止如此?斯时,他的一颗心若坠入无底黑洞般,不尽地下落! 他忙不迭将柳云昔扶起,开始运气,将自己的内力缓缓注入她的体内!就在内力注入她体内的一瞬,向来从容淡定的他竟然一下方寸大失,惶惑不安!虽然,一切在他预料之中,却又在他想象之外!她的丹田处一点真气都没有,空荡荡的!她竟然内力全失?震惊之余,忙收了大半的内力,只输了半成内力进去!可是,这内力一进入她的体内,他才发觉她的身体情况,比他刚才发觉得还要糟糕不知多少倍,她腿部经脉竟然全部堵塞!刹那间,他一下明白了青镛关重见时,她为何要缩于秦如风的怀中!小弟去了一个月,她为何没有去看过他一次!重逢之后,她为何执意拒绝再见自己!自己答应和她共隐江湖时,她为何还要出言羞辱自己!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一切,只是希望不拖累自己,只是希望自己能全心全意地奔赴那权利之巅!她忍辱负重,她受尽千般委屈,而自己竟然,竟然还那样的曲解她!似狂风暴雨般的悔恨和愧疚,疯也似地冲刷着他的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震颤不已! 他连忙收功,一把抱住了柳云昔!倘若不是因为她还有丝丝微弱的鼻息,真会以为她已经永远地离自己而去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惧怕,袭上了心头,若飒飒秋风,若鹅毛飘雪,吹拂着他的心,让他寒栗不止!不觉间,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地落下,在澄辉映射下,仿似暗夜中的明珠般,泛着寒薄的银光!转瞬,它无声地落到了她雪白的衣上,浸湿了她的衣,形成了一只铜钱大的湿润! 紧密,紧密,再紧密地拥揽!他想用自己的体温让这冰凉的身躯获得一丝温暖,有一点生的气息!可是,无论怎样,她的身体寒凉依旧!那丝丝冰冷,隔着轻薄的衣服,传至他的身体,仿似一根根芒刺般,让他惊痛异常!可是,他非但没有一丝放开的想法,反而更加用力地揽着那娇小、瘦弱的身体,……初夏的夜,已经有些短暂了!夜浮生刚为柳云昔疗完伤,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萦白的药丸,为其服下,又万分眷恋地环拥了她一阵后,才起身离开!走到窗边,他又依依不舍地回望她一眼,凝视半晌,才一咬牙,跃出了房间! ———————————————————————————— 今日醒来,我觉得神清气爽,这是自受伤以来从未有过的!而且,口中还泛着点点清香!这香气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努力地在记忆的脑海中搜寻。猛然间,恍然忆起,在隶洲中毒醒来时,口中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味道!这时,我下意识地深呼吸一下,不知为何,一种熟悉的气息,一种内心非常渴慕的气息,在我鼻间漾起!我不由心头一凛,难道夜浮生来过?稍适,我便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这个想法!他,怎么会来呢?他对我,现在恐怕是恨之入骨了!想着,不由惨然一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或许是自己心灵深处,是太过思念他了吧!咫尺天涯,相爱却不能相守,终究是我心中一份难逝的遗憾,一道永难愈合的伤痕! 我的伤势非但没有进一步恶化,反而还在渐渐好转!虽然双腿依旧没有知觉,可是明显感到精神状态好多了,而且食欲也大增!不过,于此,自己却没有对秦如风提及片言只语,因为我不知道这真是归功于他每日的精心治疗,还是源于自己每夜那与夜浮生重逢,再续前缘,再度佳期的好梦!其实,在内心深处,我总觉得这一切似乎和那日恍然若见的黑影有关,隐隐觉得这或许真得和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有些联系!可是,自己却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奢望罢了! 以后的路途,依旧平平静静,却不知为何,让人感到一种憋闷窒息的紧张,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柳暗花明 第六十七章 烟雨苍翠一点红 晓阴无赖似穷秋,惨惨天穹云凄凄! 距离京师数十里,急行的车马突然停驻! 我好奇地轻轻掀开车帘,远远望见平坦的官道两侧列有身披麻衣,腰佩明晃晃大刀,手持亮澄澄长枪的兵士!他们肃穆伫立,面露哀戚!队前几名披盔带甲的将领傍马而立,皆愁云满布,哀容不胜! 尚未行至近前,李参军率领护柩众人,翻身下马,单膝下跪,谨声而道,“末将李灿参见王将军!” 立首于队前的那位身材矮壮,面色红黑的将官肃严地微微点了点头,“一路辛苦了!曹丞相在前方迎接,请随我来!”说罢,便率领众人跃马而上! 李参军躬首回礼,“是!”说罢,回身走到马侧,就要准备出发! 正在这时,王将军似一下想起了什么,勒转马头,对着正要前行的李参军吩咐道,“曹丞相有令,京师禁地,除了亲近随从,其他一律驻扎城外!” 李参军一听,忙垂首应道,“是!” 为了避免被曹子恒及其亲信认出,此回进京,秦如风、夜浮生、李东,包括我全都易了容!此刻听闻该令,似早在他们预料之中,秦如风和夜浮生偷眼互望一下后,便随着李参军一同前行,其余千多兵众皆停驻当地! 又前行十来里,便遥见一位面庞红润,气宇威严的中年男子着一件素色,当胸绣有一只仙鹤的常服,威慑地凝望向我们! 尚有百来步,李参军翻身下马,率领众人恭谨地伏跪行礼,“末将李灿参见丞相!” 曹子恒垂眼瞥了瞥跪于面前的众人,点了点头,“微臣奉圣谕,前来恭迎护国公赵彬之灵柩!”说罢,抬步向棺木走来! 按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应该沉稳如泰山崩于面前不眨眼,孰料此刻行径却让人有种急不可耐之感! 他走到黑色棺木旁,细细打量一番后,严喝一声,“启棺!” 李参军微一愣,旋即起身,率沐清涧等,缓缓地打开了棺盖! 曹子恒探首一望,眸光中掠过一抹凌厉,稍适,他微吐一息,沉痛地说道,“赵将军乃国之栋梁,此番惨遭不幸,实在是天启的一大损失!”说着,竟然微低下头,似痛不胜言状! 春末的京郊,本应是和风日丽,此刻却阴惨惨,狂风大作!“呼呼呼”地风响,彻入耳畔,大家都凝眸,看着曹子恒不遗余力的表演! 稍适,曹子恒似缓过情绪般,微启眼帘,对李参军说道,“前阵子,他母亲因病去世,尚未来得及通告,谁知他又……”含语一晌,继续道来,“他母亲本也是一品诰命夫人,此番莫若同以国葬之礼安葬他母子二人!” 一语仿若冬日惊雷,跪伏在地的赵彬身形也猛地巨震! “盖棺!” 曹子恒一声令下之后,长长的队伍便出发,徐徐进城了!护送灵柩的队伍,直奔赵府!刚至莲花街口,便见道侧树上,挂着白花,挽着白绫!行至赵府门口,一位披麻带孝,容颜惨白的清丽女子,领着合府上下候于门前! 待车马一停,李参军纵身下马,对着那女子垂首恭语道,“赵夫人,将军已至,望节哀!” 赵夫人一听,轻噎着,扶着一名丫鬟,迈着碎步,走向棺木! 秦如风和赵彬皆斜眼,冷冷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待至棺侧,她似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哀恸心绪般,一下扑到棺木上,樱唇一启,“郎君啊!”说着,长袖一挽,似啼血杜鹃般哀凄不已,悚动众人! 若不是先知些事情原委,恐怕此时的我,也会为其哀婉长叹! 须臾,她似哀恸难当般,一下晕了过去!扶着她的丫鬟忙不迭地喊道,“夫人!夫人!” 李参军在和赵彬等暗暗相望一眼后,上前一步,对管家说道,“莫若先扶夫人进去休息!将军生前,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想留下,为将军守灵七日!” 那管家踌躇一晌,点头应道,“既然如此,多谢了!”说罢,已经吩咐下人将夫人扶入后院,同时抬棺入府,着手布置灵堂! 我,因为行动不便,此刻又无可迟疑,遂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秦如风抱入怀中,向偏厅走去! 不过,我却感到了一双凝视的目光,蓦然回首,竟对上了夜浮生微带醋意的眸光!心头竟然一凛,暗自有些奇怪,为何他那若子夜般的眼眸里少了之前的森冷呢?难道……尚未来得及细想,秦如风已经一拐,跨入了偏厅! 一袋烟的功夫后,沐清涧等才来到偏厅,不过身后却跟着方才的那位管家!待其进入偏厅后,便顺手关上了厅门! 此刻,赵彬缓缓去掉面上的易容之物,沉声问道,“陆总管,瞧瞧我是谁?” 那垂首而立的管家抬首一瞥,顿时满面惊惧,稍愣,他方喏道,“将军,怎么才回来呀!老夫人……”话未说完,已经老泪纵横! 赵彬眼圈一红,哽咽地吩咐道,“家母一向身体健朗,为何会突然过世?前后情形,细细道来!” 陆管家神情一敛,缓缓说道,“半个月前的一日下午,小的出外办事,一回来,便惊闻老夫人猝然昏迷!忙请来养斋堂的刘先生!可是,尚未待刘先生到府,老夫人就……,就……”赵彬眉头紧蹙,质问道,“事后,刘先生怎么说?” “因为老夫人已经过世,夫人便没有让刘先生进园!”陆管家回道。 赵彬一闻,神色立即骤变,似想起了什么,忙喝道,“去把夫人请来!” “慢!”我身旁的秦如风却立即喝道。稍顿,他缓缓续道,“先把珠儿找来!” 陆管家愕然地瞅着秦如风!斯时,赵彬也不解地侧目望向秦如风,稍适,他终于点点头,吩咐道,“就这么办!” 待陆管家出去后,秦如风才释惑道,“有了证据,方才十拿九稳!再说,一切,夜公子不是都已经布置好了吗?”说着,嘴角一勾,意味深长地瞄了瞄夜浮生! 夜浮生只是淡然一笑! 秦如风收回目光,柔声对我说道,“云儿,我来为你恢复容颜!”说着,已经从怀中摸出了把梳子,起身走到了我的身后! 我下意识地抬眸瞥向夜浮生,却正对上他深幽的眸光!四目相对,仿若丝缕相结,千回百转中,情愫重生! 秦如风却似无事人般,轻轻地拔下了我髻上的簪子!我似木头人般,僵直地坐在椅中,在夜浮生酸意斑斑的目光中,静静地任由秦如风在我头顶十指翩飞! 虽然,所费时间不长,于我而言,却若百年,让我难耐! 秦如风为我梳好头后,又走到我身前,取过李东准备的热毛巾,便要为我洗去脸上的易容之物! 斯时,夜浮生冷不丁地扔了一句话,“何劳王爷动手?莫若在下代劳!”说着,已经站起身,走了过来! 夜浮生今日的举动着实令人费解!我瞄了眼他,又瞅了瞅惊愣当场的秦如风,一把接过毛巾,淡淡地说道,“我自己来吧!”此时,绝计不是纠葛感情的时候! 斯时,蓦然瞥到赵彬那高深莫测的注视,我的脸顿时一烫,忙慌张地收回目光,匆匆洗起面来! 方洗尽面上的遮饰之物,厅门便猛然响起了“砰、砰、砰”清脆的敲门声! 众人相望一眼后,秦如风和夜浮生缓缓落座,赵彬才开口吩咐道,“进来!” “吱呀”一声后,厅门被缓缓掀开!一个形容乖巧的丫鬟落入眼帘!她弯腰行礼后,怯声声地问道。“奴婢珠儿见过李参军!”说着,不由偷偷抬眼瞟向我们! 突然,她的杏眼圆瞪,满目惊惧,转瞬,便惊吓地叫道,“鬼!鬼!”喊着,便想回身就跑! 沐清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掷,将其扔进厅内后,“嘣”一下关上了房门! 珠儿惊吓地望着我,瘫软当地,失语喃喃道,“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秦如风一听,紧拧眉头,出人意料地一下握住了我的手!那紧固地掌握,仿佛怕我溜掉了般!我微微挣扎了几下,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决定断绝夜浮生一切念想,现在莫若将计就计!想着,不由安静下来,任由秦如风亲昵、紧密地握着我的手! “这倒底怎么回事,从实招来!”赵彬瞅了瞅我后,冷冷地对吓得面无人色的珠儿喝道。 筛糠般抖个不停的珠儿一听,忙惊惶道,“奴婢说!奴婢说!”稍顿,她缓缓说道,“在小姐将要出嫁前夕,曹府的总管曹七派人找到了奴婢!以奴婢爹娘要挟奴婢,逼迫奴婢暗害小姐,并说他有办法能不让别人察觉!奴婢想着小姐自小待奴婢的好,终究下不了手!结果,在出嫁的前夜,曹七另遣来一个丫鬟,将我迷昏!待我醒来,便已临近上轿的吉时!这时,奴婢忙去小姐房间探望,却发现另有一个与小姐有七分相似的女子端坐桌前!奴婢当时心下一惊!那女子见状,遂径直告诉奴婢,从今以后,她就是芳婷!倘若奴婢将此事说出去,她便指认奴婢为同谋,并且还要将奴婢的爹娘处死!”说着,珠儿已经泪容满面! 抽噎一阵后,她抬眼望着我,继续说道,“小姐,奴婢真是逼迫无奈,小姐,奴婢对不起你!此番罪过,奴婢不敢求小姐原谅,只望小姐能看在奴婢服侍你多年的份上,让奴婢得个全尸……” 赵彬打断她的话,“后来呢?” 珠儿稍敛情绪,带着哭腔继续说道,“之后,就是假的小姐,便嫁给了赵将军!”说着,她斜眼瞄了瞄赵彬,又道,“她知悉将军喜饮桂花茶,便吩咐奴婢每次在为将军备茶时,加入一些紫色的粉末!”说至此,她惶然不可言状,“不过……,不过奴婢真得不知道那是什么,奴婢也不敢问!眼见将军身体日渐亏损,奴婢便暗中减了份量!”稍顿,她又回道,“虽然,她有些许怀疑,可是此刻刚遇将军出征,她也没有来得及证实!” 秦如风追问道,“那你可知芳婷在出嫁前日倒底经历了什么?” 我抬眼,瞅了瞅一脸冷然的秦如风,暗自忖道:秦如风,真真也是个痴心人!恐怕他注定要一片痴心妄落尘了!感到一束幽深的目光,心下知道是谁,却若不知般,连余光也不曾扫去! 珠儿有些狐疑地望了望我,颤声说道,“详情奴婢不知,只是听闻仿佛被送到了郊外一座荒山寺庙!” 至此,一直以来,深埋心底的那从猜测终于被证实了! 我低垂着头,却能感受到从从目光都射了过来!我无从解释,因为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现在,脑海中,只想着如何支走众人,我方才好伺机离开! 就在这时,偏厅的门又一次被敲响! 李参军警觉地问道,“谁?” “追风堂刘宾在外求见李参军!” 刘宾?他怎么会来此?怔想间,李参军已经回话,“唤他进来!”不一会,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转瞬,刘宾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厅门处!待他一进入房间,立即掩上厅门,旋即跪下行礼道,“属下刘宾见过王爷,见过夜公子!” 刘宾,乃追风堂的人,现下施礼,同唤秦如风和夜浮生,让人不由看出两点:一:追风堂已在夜浮生掌控之中,或者严格地说应该在苏远地严密控制下;二:此人心依旧忠于秦如风! 秦如风点点头,视夜浮生若空气般,径直问道,“事情进展如何?” 刘宾抬眼望了望夜浮生后,才缓缓说道,“曹子恒已经布置妥当,午时便要动手!” 午时?离现在不过一个时辰了! 厅内众人一听,神色不由都有些紧张起来!稍适,秦如风和夜浮生相视一眼后,说道,“那么现在咱们去解决掉那假芳婷,便行动吧!” 众人听罢,皆点头应可! 斯时,秦如风却依旧紧握着我的手,他思虑片晌,侧首对我柔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芳婷,还是柳云昔,一定等着我!” 在他若大海般深情的目光下,恍然一瞬,我竟然有种不知自己倒底是芳婷还是柳云昔的错觉,只是怔怔地点了点头! 秦如风又紧了紧握着我的手,才缓缓站起身,随着前行拎着珠儿的李东,向门外走去! 一直幽冷地凝视着我和秦如风的夜浮生又深深地望了眼我后,方才随着秦如风向门外走去! 赵彬行过身旁,也抬眸幽幽地凝望了我一眼后,方离去!待众人离去后,厅内空荡荡的,唯有我一人独坐,静静地思虑着自己该如何离去!不过,就在我出神地怔想时,刘宾却出乎意料地又回来了!他手中还有一把轮椅! 他恭谨地对我行礼后,说道,“公主,这是王爷让属下准备的!” 公主?稍一回身,方醒悟大家此刻或许都以为我便是芳婷!秦如风为我准备轮椅,我是知道的,可是为何留下刘宾?莫非是秦如风想让他监视我?想着,不由冷冷地问道,“王爷特地留下你,守着我?” 刘宾宛儿一笑,“是,也不是!”说着,也不待我同意,将我抱了起来,然而他也并未将我放入轮椅,而是径直向厅外走去! 我羞愤异常地望着他,毫不留情地叱道,“刘宾,你这是做什么?” 刘宾歉然说道,“公主,莫生气!”稍顿,他继续说道,“王爷,的确让在下保护公主,可是在下也明白,公主现在的心,已经没有了王爷,所以在下准备送公主离开!” 我冷冷地望着刘宾,不置信地问道,“你,会有如此好心?再说,你现在真放了我,不怕秦如风要了你的命?” 刘宾一听,苦涩至极地一笑,“无论公主走与否,我都难以两全!既然公主心下也是想走的,莫若让在下当个随从!或许此番能让在下全身而退!” 听罢这席含糊其辞的话,我不由狐疑不已!怔想间,他已经抱着我,跃过了墙头! 墙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一辆轻便的马车停在中央!刘宾将我放入马车后,便狠狠地抽笞着那两匹马儿!奔驰的马儿,载着我们飞快地向城外行去! 三日后,我们到了一处幽僻的山庄!无论我如何问刘宾倒底怎么回事,他都只字不提! 又隔了两日,终于来了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他为我释解了一切疑惑! 柳暗花明 第六十八章 残月如钩心难释 这日黄昏,我坐在花园中,静赏如血残阳,葱郁晚照!园中曲桥上悬着的那两杆落日,将它最后的余晖洒向静如镜面的池水!一阵微风拂过,泛起粼粼波光!池旁柳阴中隐着半缕轻烟,朦朦胧胧! 正在我欲坠入这幻美好景时,突然一双手轻抚上了我的双肩!轻柔的触摸,仿若碰触一只易碎的瓷娃娃般!那丝丝缕缕熟悉的淡幽香气,悄然盈入了我的鼻,它仿似一根引线般,牵动了我心灵深处所有的各种情绪,它们若翻江倒海,若云滚河泻,交织着,掀起了滔天浪花!我的身子不由颤抖不已,泪水若两簇小溪般,沿着面颊,淌了下来! 好一晌,我方控制住自己的心绪,颤声哽咽道,“夜,……”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心头似塞了块大石般,沉重而激越! 夜浮生一把将我捞入怀中,用他那双似黑水晶般澄亮的眼眸深情地凝望着我,如兰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喷在我的面颊上!在他炙热的目光中,温热的鼻息笼寓下,我的心似小鹿般乱撞,新婚时忐忑紧张,而又甜蜜的心情重新回到了我的心间! “在你心中,江山比我重要!”夜有些不满地嗔道。 我愕然地望着他,稍适,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头斜眼瞄了瞄他,才幽幽说道,“复业,不一直都是你的梦想吗?” 夜浮生俯下头,温热、濡湿的双唇贴上了我的耳际。转瞬,若细雨般密集,若柳絮般柔煦的吻便落到了我的脖颈,沿着锁骨一路下滑!他一边深情地吻着,一边细语道,“可是,我不是说过吗?在我的心中,只有你是最贵重,最无价的吗?” “即便残疾如斯的我?”我有些不自信地追问道。 夜浮生用狂野、热烈的亲吻给了我勿庸置疑的答案! 一切尽在不言中!为迷雾笼着的两颗以为相隔天涯的心,雾散日出,才惊觉原来其实近在咫尺! 我热烈地回应着他的热吻!他充满魔力的双唇,每到一处,便在那里点燃一丛火焰,渐渐地那从从火苗汇聚成一团巨大的欲火,烧得我炙热难耐!我仿若浪尖上的一叶扁舟,随着起伏的浪花,翩牵不定,…… 忽然,一丝冰凉从后背传来,为迷乱的我带来一丝清醒!定睛一瞧,自己已身无寸缕,躺在床上! 夜浮生优雅地褪去自己的衣衫,缓缓将他火热的身躯覆了上来!那紧实、温热的躯体,为略感寒薄的我,带来一丝温暖! 我心底一直隐藏着的对那份温暖的贪慕立刻若泉水般汩汩涌出,我立即紧紧地环抱着夜浮生紧实的腰身,用劲全力,似想将他纳入自己的体内,想永远地拥有着这份馨馨暖意! 夜浮生似感觉到了我的热烈和主动,抬起头,用熠熠燃灼的火眸凝视着我! 我喘息着,手一抬,拔下了夜浮生冠上的簪子,取下了他的发冠!他那一头若白雪,若银霜的发丝,披散下来,仿若一匹素缟,又若瀑布般!它们映衬着他因为情欲而有些微泛红的面颊,更显飘逸! 我抚弄着夜浮生的长发,柔声说道,“夜,我爱你!”相识至今,仿佛我从未有主动启口对他如此真诚地表白过! 夜浮生身子一僵,稍愣,若疾风骤雨般的亲吻落了下来!它们烧灼了我的心,也点燃了夜的,……激情过后,我静静地缩在夜浮生的怀中,一边用手指绞着他的银发,一边轻声问道,“刘宾如何会听你的?” 夜浮生握住我的手,柔声说道,“我告诉他如果他帮我这个忙,自己便不会和秦如风争夺江山!否则,……” 我心头一震,好一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绵细的呼吸成为了静谧的帐幔内的主旋律,……“那么你是如何脱身的?”思虑半晌,我字斟句酌地问道。 说实话,我心底还是有些想知道秦如风最后如何了,毕竟他对芳婷的那份心,也是让我感动的!可是,我却也不忍在夜浮生面前,直接提起! 夜浮生桀然一笑,“在进京之前,我已经让追风堂几万弟子,在一个多月时间中,或扮作普通商客,或装作寻常游客,分散地进入了京师!曹子恒,表面上胜券在握,其实已经如瓮中之鳖!当我们处理掉了假芳婷,赶入皇城时,皇上已经被曹子恒毒杀了!”稍顿,他瞄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想要的答案,现在应该有了吧?” 见心思被说破,我的脸顿时若发烧般滚烫,忙垂下眼帘!稍顿,方呐呐道,“秦如风对芳婷的心,着实让我有些感动!不过,可惜我不是!感动之余,真心希望他能得到些什么!” 夜浮生紧了紧揽着我的手臂,缓缓说道,“我明白!其实,芳婷之下嫁赵彬,实乃由嫉妒秦如风的皇上和心怀不轨的曹子恒合谋策划的!并且,在秦如风想携芳婷私奔时,他们以秦如风和他师傅要挟芳婷,逼着芳婷向秦如风的父皇说出了一切!另外,此回我方知道,当年半路劫虐小弟娘的人,竟然也是曹子恒!” 想着沐清影,我不禁又有些思绪翩牵,神游至往昔! 正在这时,夜浮生蓦地问了我一个问题,让我有些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回答? “云儿,你倒底是不是芳婷?”夜浮生静静地凝望着我,眼眸中露出丝丝期盼! 我踌躇半晌,终于坦诚道,“是,也不是!”稍顿,我缓缓说道,“我,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孤魂野鬼!可是,身体却是芳婷的!或者,换句话说,我现在是鬼魂附体,而重生!” 夜浮生惊诧地瞪着我,良久,方回过神来,思虑片晌,郑重地说道,“云儿,不论你是谁,我都爱你!只是……” 我凝望着夜浮生,不解地诘问道,“只是什么?” 夜浮生憋足了劲,终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你不会有一天蓦然消失吧?” 我一怔,稍适,苦涩至极地一笑,“我不知道!” 夜浮生灿若繁星,充满惶惑的黑眸顿时黯然失色,他有些失望地撇过了头! 我忙撑起上身,吻住他的双唇,极力地呍吸着!起初,有些冷淡的他,在我热切地激吻中,渐渐有了回应!我用舌轻轻挑开他的唇齿,在他的口中卷起一丛丛浪花,掀起一个个足以吞没我们两人的漩涡! 待我们都快窒息时,方恋恋不舍地分离!银丝牵连,仿佛我们绵长不绝,眷眷相恋的情意! 我抚着夜浮生的面颊,幽幽地说道,“夜,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就算能让我回去,我也绝计不会离开!因为我舍不下你!” 夜浮生深情地注视了我半晌,忽然,他一下抬起手,捧住我的头,又一次激烈地和我热吻起来! 那缠绵不绝的吻,那紧密的拥抱,让我们忘忽了所有,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不知为何,刘宾并未若我以为的那般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半个月后,苏远、苏翱、沐清涧等也都来了!他们和夜浮生细谈了一整晚!我没有问夜浮生详谈内容,想来或许还是和秦如风有关吧! 夜浮生每日除了为我治疗双腿外,便与我坐在花园中品茶,做诗,弹琴!偶尔,也听我说说我以前时代的事情!每次听到那些,他便一副听神奇传说般的模样!我不想勉强他,毕竟于他而言,这些是难以接受的!日子就这样平淡而温馨地过着!我的腿,在他悉心治疗下,终于有了些感觉,虽说依然无法行走,但还是让我们看到了一线曙光! 几个月后,我们的女儿终于诞生了!夜浮生视之若掌上明珠,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丢了”,可是我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因为女儿长得实在太象我了!一丝隐忧在心底悄然滋生! 夜浮生似乎也看出来了,他不断劝我莫要多心。可是,我想他心底恐怕也是和我一样的!因为好几次他竟然也如我般彻夜未眠,虽然我们彼此都作熟睡状! 谁知,在女儿满月的那天,我长久以来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这日,因为女儿满月,遂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准备大家高兴一下!孰知,就在筵席要开始的前一刻,门外突然想起了车马喧嚣的声音!那嘈杂的响动,分明地显示了来人之多!抱着女儿,坐在桌旁的我,心不由一下收紧了! 片晌之后,门外又恢复了一片宁静!转瞬,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身影缓缓地步入了花园,映入了我们的眼帘! 那熟悉的面容,清癯的身形,让我的心不由“咯噔”一下!终于,他还是找来了! 秦如风迈着沉稳的步伐,徐缓地登上了石阶! 一个月不见,他面容变得苍白,瘦削,一双若繁星,若墨玉般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我!他踱着方步,缓缓步入了花厅,径直向我走来!厅内众人,皆坐视他的进入,并未起身见礼! 秦如风也似众人若无物般,只是用那双宛若碧潭般深邃的眼眸凝望着我,幽幽地问道,“为什么不等我?你不是答应了我的吗?” 秦如风在我面前,并未称“朕”,怕是想重续前缘吧!虽然,于他那份心意,我甚是感动,可是我终究不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瞅着深幽注视着我的秦如风,我不由长叹一息!将怀中的女儿递给身旁的夜浮生后,回身淡淡地说道,“请皇上恕民妇腿脚不便,无法下跪行礼!”稍顿,我续道,“民妇夜柳氏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如风身子一僵,稍适,他敛了深情而深幽的眸光,用一种凌厉的目光瞪向我身旁的夜浮生,狠狠地说道,“你胆子不小!竟敢拐走朕心爱之人!” 夜浮生抱着女儿,云淡风轻地一笑,“是吗?”说着,他深情地瞥了眼我,继续说道,“你爱不爱她,我管不着,可是有一点勿庸置疑,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 秦如风一听,那本幽冷的眸子立即燃起两簇熠熠火苗,他忿恨地瞅着夜浮生,冷喝道,“夜浮生,即便她是你的娘子,又如何?今日,我便在你面前,硬要了她!”说着,秦如风重重地击了三掌,“啪!啪!啪!” 眨眼见,如潮的御林军,涌入了山庄,他们持刀拿枪,虎视耽耽地望着厅内的我们! 望着气得火冒三丈的秦如风,望着这一院子剑拔弩张的御林军,我的心不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夜浮生沉缓地将孩子递给我,慢慢站起身,挡在了我的身前,“清涧!你们保护夫人!”说着,已经缓缓摆出了准备动手的架式! 秦如风冷凝地一笑,“素来悉闻夜公子武艺高强,今日便让朕见识见识!”说着,他也横跨一步,准备出招!这时,一个将领跨进了大厅,抢说道,“陛下,让小的……” 他话未说完,便被秦如风一阵森冷地大喝给打断了! “滚开!这是朕的私事!”说罢,秦如风已经迅捷地向夜浮生当胸袭去一掌!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只听到一声清朗的大喊,“陛下!” 那似曾相识的声音,让我不由探首望向门外! 赵彬,清俊的身形,映入了眼帘!他迈着大步,跨进大厅,缓缓跪了下去! 秦如风一怔,徐徐收了手,气咻咻地问道,“赵彬,你有何话,快说?” 赵彬的喊声,既然能让已经出手的秦如风收手,不由让我萌生了安全逃离的期望!我不由将期盼的目光射向赵彬! 他似乎也感到了我注视的目光,斜眼瞄了瞄我后,对秦如风言辞恳切地说道,“陛下!夜公子夫妇,于此次平叛是有功的!不论夜夫人倒底是谁,陛下若在此时,对他们下手,难免会引起非议!而今,朝局不稳,内忧外患,为了天启江山,望陛下三思而后行呀!” 秦如风怒意斑斑地盯着赵彬,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抿紧双唇,森冷地瞅瞅赵彬,又瞧瞧夜浮生,好一晌,静默不语! 火药味十足的空气,似经历了突如其来的风霜般,陡然冰结,……秦如风思虑片晌,方对夜浮生缓缓说道,“好吧!朕可以放过你!可是,现在你必须休了她!”说着,秦如风抄手指向了我! 夜浮生冷冷地望着秦如风,毫不犹豫地说道,“不可能!”稍适,他继续说道,“就算死,我也会和她在一起!” 秦如风一听,方才压下去的怒意又“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双目重新燃起了熊熊怒火! 望着气得脸色铁青的秦如风,想着往日他对我的好,想着他对芳婷的一片痴心,我心头不由一软,幽幽地说道,“秦如风,你为我做的,我十分感谢!只是我真得不是芳婷!而且,我的心也早已给了夜!你又何必苦苦强求呢?” 秦如风身子一怔!须臾,他沉声问道,“你心中,对我就没有一丝情意?” 我抬眸,直视着秦如风有些哀恸的眼眸,郑重地点了点头! 秦如风哀痛地阖上了眼帘,转瞬,他仿似着了魔般,一字一顿地说道,“即便如此,我也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 此话仿若一枚重磅炸弹般,让我震傻当地!方才心底对他的同情,此刻顿时烟消云散! 夜浮生狠狠地望着秦如风,冷冷地说道,“秦如风,不要以为这里只有你的人!” 秦如风一听,有些惊诧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夜浮生宛儿一笑,“你此番前来,带了伍仟人!而这里,也有追风堂的三千人!你说,此时两番对决,无异于用你的矛,攻你的盾!试想想,结果会如何?”稍顿,他极有兴趣地说道,“我倒是颇有兴趣,莫若让我们拭目以待?” 虽然夜浮生说得极轻巧,似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般,然而,我却从他手心中渗出的细细汗珠感觉到,此时他无疑在使用空城计! 秦如风一怔,踌躇半晌,方说道,“好!我可以放过你们,但是,必须留下你们的女儿!” “秦如风,你太过分了!”情急之下,我不由喊道。 夜浮生思虑片晌,终于艰难地启口说道,“好吧!” 虽然明知此时情况危急,夜浮生同意,也是迫不得已,可是心中依然似被乱刀割般,疼痛不已!不觉间,泪水已经盈满了我的眼眶!我下意识地紧紧搂住我的女儿,对秦如风哭道,“秦如风,你就如此狠心?定要我们母女分离?” 秦如风深深地凝望着我,哀恸地说道,“那么你知道看着你和他在一起,我的心又是如何的疼吗?”稍顿,他又言辞哀切地补充道,“看着她,至少能让我感觉到你曾经的存在!否则,我的日思夜想,无疑宛若梦幻般虚空缥缈!” 这个结,是我无法解的死结,这样的结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泪水似泛滥的河堤般,不断从我面颊滚落,我已经泣不成声,只是拼尽所有力气搂着我的女儿,搂着我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女儿! 赵彬站起身,慢慢走了过来,郑重地对我说道,“把孩子给我吧!我会将她抚养成人的!” 望着赵彬肃严的神色,我缓缓地松了手!就在他接过的刹那,我又一次不舍地紧紧搂住了女儿,和着咸涩泪水的吻,若雨点般的吻,落到了她娇嫩的脸庞上! 她,许是也知道了即将和她的亲生爹娘分离般,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那声声凄厉的娇哭声,让我肝肠寸断! 赵彬一咬牙,不由分说地夺过了我的女儿! 此刻,我再也按捺不住哀痛欲绝的心绪,声泪俱下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 夜浮生瞧了女儿一眼后,一把抱起我,带着厅内的众人离开了! 马车在路上风驰电掣地飞奔着,那“得得得”马蹄声似雨点般急促地在耳畔响起,车子的帏帐、帘布高高扬起!带着夏日丝丝热气的风儿,从卷起的车帘,吹了进来!闷热的车内,非但没有因为这风儿地侵入产生丝毫的凉意和舒爽,反而让我越发憋闷、难耐!特别是想着方才还怀抱在手,刚刚满月的女儿,现在竟然离开了我,心头便若压了巨石般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若非形势所迫,夜浮生绝计不会如此做,毕竟女儿是我们两人的骨血!然而,随着马车渐行渐远,我心中对女儿的思念如春草般萋萋刬尽还生,那种血肉分离的疼,似逐渐沸腾的油锅,又似一把锋利的尖刀,它们和那绵长的思念糅合在一起,无情地煎熬着我的心,我真想化作幻影,幻为狂风,去秦如风那里夺回我心爱的宝贝! 我紧紧地抱着夜浮生,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中。泪水若泛滥的河水般,不断涌出,它们浸湿了夜浮生胸前的大片衣衫!那凉凉的湿润,抚触着我的面颊,我的心,也随着它紧贴的夜浮生的肌肤,透入他的体内!那份凉湿,似这闷热马车中的意外入侵者!我和夜浮生紧紧相拥,似希望用更紧密地拥揽,温暖那份凉凉的湿意,挤走这个不速之客!可是,无论如何,它却依旧真实地存在,就如女儿与我们分离一样,成为了难以变更的事实!与女儿的分离,对于我和夜浮生而言,无论沧海桑田,无论世事变迁,它都将是我们心底一份刻骨铭心的遗憾,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它将长久地伴随着我们! 夜浮生无言地抚弄着我的背,轻轻梳理着我的长发,那轻柔的抚摸,似想抚平我心中因此而产生的重重褶皱,接合我心底因此而产生的根根裂痕!感触着夜浮生来回地轻抚,静享着他的慰藉,我那撕心裂肺的疼,有了点点好转!这时,一点点冷静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难过,难道夜浮生不吗?他此刻的心境,恐怕比我好不了多少! 我抹尽眼角的泪水,擦干面颊上的残泪,抬起眼眸,望着一脸凝重,眉宇间凝着浓浓哀愁的夜浮生,轻声说道,“夜,我没事!” 夜浮生凝望着我,若墨玉般的眼眸中漾起浓浓的疼惜和伤感,恍然间,一丝欣慰从其中一闪即过!良久,他抬起手,轻轻拢了拢我额前的碎发,哽了一晌,方说道,“对不起!当时的情形……” 我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夜,别说了!我能理解!”说着,一股如青桔般的酸涩又涌上了我的心头,梗得我似要断了气般!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若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滚落! 夜浮生心疼地将我的头揽进他的怀中,一边轻柔地抚摸着,一边柔声安慰,“别哭了!云儿!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倘若当初我不是一意孤行,倘若当初我早一些了解情况,今日也不会……” 我摇了摇头,“不!夜,不是你的错!”稍顿,我努力压住心中的酸楚,抬起头,“没事!以后咱们还可以再生好多好多的孩子!”说罢,竭力裂开双唇,想挤出一点笑容。斯时,却发现面部肌肉仿似僵硬了般,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 夜浮生怔怔地望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其实,再多的孩子,也弥补不了女儿的离去!因为她毕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而且她是沐清影用生命换来的!可是,多说无益,徒增伤感!我们一路往北,向紫谰国行去! 夜浮生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从用饭至穿衣!除了每日必须的治疗和按摩之外,我们或猜谜,或弹琴!日子平淡却温馨!放下了复业和仇恨之念的夜浮生,渐渐恢复了他的本性,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虽然,赶路辛苦,可是因为生活有规律,而且不再动那么如多的心思,他的身体逐渐健朗起来,面色也不再苍白如纸!我的身体,在他悉心照料下,也恢复了不少!虽然,腿还是不能行走,可是已经能稍微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 我和夜浮生都不再提及女儿之事,可是我知道其实我们谁也无法排遣她带给我们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和无尽的忧愁,只是因为我们都不想对方难过,所以将将那份伤痛深深地埋藏在了心灵深处罢了! 然而,我想自己却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因为夜夜我都会梦见女儿的身影!万里无云,阳光普照,我牵着女儿在大草原上散步,一面给她将故事、唱歌谣! 突然,天色阴沉下来,乌云密布,烈风吹拂! 我正要蹲下身,将女儿抱入怀中,女儿却不见了!我难以置信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望着空荡荡的身侧,张慌地大喊道,“宝贝!宝贝!” 可是,那凄伤、焦急的喊声,随着渐起的狂风,消失在空旷的原野上,湮没在疾风的“呼呼呼”声中!我四处奔跑,心急如焚地找寻着我的女儿,但是入目之处,唯有荒芜的杂草和低沉沉的天宇! 渐渐地,我的心开始绝望!我的女儿不见了,她再也找不到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又为我已经变得晦暗的心带来了一丝阳光! “娘!娘!” 我回身一望,女儿正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从草天相接的远处向我奔了过来!她那张似红苹果般的小脸上绽放着纯真的笑容! 女儿!我的女儿!我张开双臂,向她狂奔过去,“宝贝!” 女儿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就在她将要投入我的怀抱时,她身后突然窜出两个蒙面的黑衣人,他们猛地伸出手,捉住了我女儿幼弱的肩膀,“回去!谁让你到这里来的!”厉声呵斥的声音,震傻了我的女儿,也惊吓了我! 转瞬,女儿开始拼命地挣扎,她蹬着两只小腿,挥动着两只小胳膊,凄厉地哭喊着,“娘!娘!救我!救我!” 望着无助哭泣的女儿,我的心若刀绞般,我奋进全力地向女儿跑去,可是那两个黑衣人,却似狂风般,转瞬便飞到了遥远的天际!女儿的身影,已经模糊成了一点,只是她悲伤、凄惨的哭喊声,久久回荡在我的耳际! 我凄怆地高喊着,“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宝贝!宝贝!”这副场景,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梦中!这恶梦,每每都会以我痛彻心扉的大哭而告终!每当我夜半哭醒时,夜浮生便会静静地搂着我,伴着我直至天明!虽然,他从不说什么,可是我知道女儿的离去在他心中也和我一样,若剜了心,掏了肺般!那种空洞洞、若绞割般的疼,在夜阑人静时,常常来到我们的身边,钻入我们的心田! 女儿的离去,是我们魂牵梦萦多年的痛! 第一部结束,有兴趣请继续欣赏第二部:《蘭心有期》 http://.readnovel/novel/2751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