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花开之盛夏遗失的爱》 序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多少年后与以往无二的日子里,我伫立在时光的尽头,静静倾听钟声悠长的回音。而你的脸再也没有如此清晰的浮现在我眼前——淡淡的轻浅笑容,仿佛炎夏里一缕清风,虚虚实实的,最终消失不见。你就像一部老旧的黑白默片,断断续续播放着,最后归于沉默。你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可是我仍旧执着于镜花水月般的情事,如梦朦胧不醒。” ——安亦歌 电脑幽蓝的光映着安亦歌略有些苍白的脸,在加拿大北部的冬夜里,透着一丝绝望与悲伤。纤长的手指狠狠扣着透明的玻璃杯,杯中冷掉的咖啡透过指尖,将寒意一丝一缕的沁在心里。她紧咬下唇,目光死死的盯着屏幕上黑白分明的文字——“恭喜季大律师与阿简修成正果!” 下面是一些认识与不认识的人稀稀拉拉的留言与回复。她滑动鼠标,漫不经心的看着,唇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冷不丁的,“嘟”,一声轻响过后,即时消息跳了出来,她点开,是袁沅。 “安安,你那边很晚了吧?怎么还不睡?” “季泽要结婚了,是吧?” “没有的事,你从哪听来的消息啊?哈哈。”袁沅明显的有些心虚,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你当我是傻瓜吗?校友录上那么明显的中文我还不至于不认识!”莫名的,亦歌一阵烦躁。 “安安,”袁沅顿了顿,“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亦歌一愣,继而自嘲的笑笑。安亦歌,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期望什么?季泽不要你了,他不要你了! “安安,你还好吗?” “袁沅,我下了,明天还有一个报告要交,拜。”有些狼狈的,亦歌仓皇而逃似的下线、关机,然后沉默的将自己窝在沙发里,愣愣的盯着黑暗中的某一处。突然想起季泽用受伤的语调问她的那句话,你将我的青春染指,却将我丢弃在流年两端,那么我是该继续爱你,还是开始恨你? 那个时候,迎着他清然的眼眸,自己说了什么? 一夜辗转难安,混乱的梦境中时不时闪过少年清隽的脸庞:星一样的眼眸,冷漠的唇线,他的唇不停地一张一合,脸上淡淡的表情仍旧没变,可是漠然的样子,把自己关在了世界的另一边,无法靠近。 “ann, are you ok?”看着亦歌困倦的模样,金发碧眼的教授关切的问道。 “i’m fine, thanks。”亦歌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然而当她第三次将数据报错后,同组的jimmy终于爆发了。“你有没有搞错啊?不舒服就在宿舍休息嘛,搞什么东西,你这样会让我们的进度很难上去的!” “对不起,”亦歌抱歉的笑笑,将手中的文件放下,“那就辛苦你们了。” 偌大的校园里不时可见裹着厚厚大衣的行色匆匆的人们,各种肤色,各种表情。亦歌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很想远远地逃开,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ann,here’s your letter!” 亦歌接过那封航空邮件看了看地址,似乎是国内的;随手捏了捏,硬硬的,像是什么卡片之类。撕开信封后,一张大红的请帖掉了出来——烫金的大字印在红色的绒面上,狠狠灼伤了她的眼。而请柬内恭敬的写着“新郎季泽、新娘简若双伉俪诚邀您于下周六前往缘聚度假村参加新婚典礼,届时恭候您的大驾光临。” 亦歌随意的将请柬扔在一旁,苦笑道,“季泽,你一定要如此吗?” 飞机呼啸升空,耳内阵阵轰鸣让亦歌有些眩晕。她揉了揉太阳穴,将头轻轻靠在座椅上,看着舷窗外被阳光镀上金色的厚厚的云层,眼底一片清明。 季泽,你说的对,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那刻骨铭心的爱恋,一生一次,也就足够。我现在只是想单纯的回来看看,看看你是否幸福,仅此而已。 01 遇见,是上帝的垂青(1) “我在最美好的时光里遇到了你。我想,这应该就是上帝对我的眷顾,还有宠爱。北方的九月,暑气开始渐渐褪去,天空也慢慢呈现一种高远澄澈的蓝,清晨微凉的风中慢慢传来了丝丝缕缕秋的气息。抬头仰望时,偶尔可见零星的枯叶断裂、飘落,义无反顾的离开了树的怀抱。那么,它的离开,究竟是风的追逐,还是树的放手?”——安亦歌。 高中开学第一天。 安亦歌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沉默的看着公交车窗外挺拔的树木一棵接一棵的迅速后退,耳机里流淌出的音乐却掩盖不了这个城市公交车上独特的标志——千篇一律的人流广告。 “吱——” 前方路口的红灯突兀的亮起,本打算加大马力冲过去的司机无奈的踩了刹车,巨大的惯性让她的额头冷不丁的撞在了前排座椅的靠背上,疼得她“咝咝”的直抽冷气。车上的乘客也多有不满,怨声载道,小声的议论着。亦歌撇撇嘴,将视线转移,颇有些无聊的打量着路口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目光就被一道明亮的身影牢牢地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孔,有着少年的青涩与倔强。身上的白色衬衫纤尘不染,天蓝的仔裤衬托出修长的双腿,耳朵上挂着白色的耳机,黑线绕下胸口,七拐八扭的消失在斜斜的挎在肩上的书包里。男孩垂着眼,长长地睫毛在挺拔的鼻梁侧面,投下了浓密的影;薄薄的红唇微抿着,似乎在跟谁生气。他一只脚帅气的撑在地上,懒懒的跨在拉风的跑车上,脚尖仿佛和着音乐在打节奏。端详了一会儿后,亦歌心下微叹,“上帝真是不公平!如此精致的容貌居然属于一个男生,简直暴殄天物!” 车开了。渐渐将男孩甩在后面,亦歌忍不住将身子探出去,直到男孩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明光中学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公交车里报站的甜美女声打断了亦歌的胡思乱想。她一把抓过书包,匆匆下了车。 看着眼前那座古朴又不失时尚的建筑,亦歌的心里一阵激动。她暗暗攥紧拳头,心里大喊一声,“明光,我来了!” 明光中学高中部是t市众所周知的重点,每年的高考达线率高的令人咂舌。于是就有人说,进入明光,就代表着一条腿已经迈入了大学的门槛。因此,堪称t市中学界no。1的明光就成为无数家长与学子心中的圣地。 安亦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不停地说着“借过”才在公告栏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那幢六层高的教学楼名曰“勤勉楼”,通体乳白色,只有尖尖的房顶是暗色的红,有种异国的风情。大理石的台阶光滑可鉴,每间教室的窗子都明亮照人。待她寻到教室在自己的位子坐定时,教室里已经有了不少的同学,男男女女,叽叽喳喳,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亦歌偏过脸去看着身旁空着的位子,不禁猜测着,究竟是谁将成为自己的同桌呢?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在耳畔响起。门口走进一位女教师,披肩的直发黑而亮,鼻梁上无框眼镜后的一双明眸闪着睿智的光,得体的制服勾勒出女性完美的曲线。她从容的走上讲台,扶了扶眼镜,轻咳一声,教室里的杂音登时消失了。 “各位同学早上好,欢迎你们来到明光,”老师清清嗓子,“我叫顾歆,是你们的班主任,同时也是你们的物理老师!我希望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要辜负在明光的这三年时光!那么下面请每个同学做一个自我介绍,互相了解一下。” 什么?亦歌心里“咯噔”一声。物理,是她的软肋。她宁愿做一百篇英语阅读,背诵篇幅长而绕口的《离骚》,也不愿做半道物理题。这下可好,物理老师竟成了自己的班主任,这让她以后怎么偷懒?就在她愁眉苦脸的当儿,教室门被大力的撞开,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思路。抬眼看去,亦歌不禁愣住,居然是他,那个帅气的男孩!只是他整洁的衬衫沾了点点污迹,服帖的发丝也显得乱蓬蓬的,裤脚更是扯开了一条口子,精致的脸颊上似乎被利器划伤,深色的血迹已经凝固,配合着冷漠的表情与眼神,看上去有些骇人。 顾老师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关切的问道:“季泽,你这是怎么搞的?” “哇,他就是季泽?好酷哎……”前排的两个女生窃窃私语。 “对啊,听说他以中考成绩接近满分的绝对优势从初中部直升到高中部呢!”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公告栏里他的名字不是排在第一嘛!笨蛋!” “哎,这年头,长得帅的男生一般都是草包,很少有这种‘才貌双全’的了。我有福了。” “喂喂,你又在发花痴了……” …… 亦歌若有所思的望着门口那个略带狼狈却依旧气势逼人的男生,心里豁然开朗。原来,他就是季泽,那个如雷贯耳,鼎鼎大名的季泽!那个完美的让人嫉妒造物主偏心的季泽!那个让她初中三年紧追慢赶,却仍只能望其项背的季泽! 季泽淡淡的看了一眼老师,什么都没说。四下扫视了一番,目光在安亦歌身上仅停留了一瞬就又迅速的落在她身侧空着的位子上。他径直走过去,拉开凳子,如王子般优雅的坐定后,将脸转到一边,出神的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老师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恰好这时,轮到亦歌作自我介绍。她落落大方的站了起来,声音清脆,“我叫安亦歌,很高兴认识大家。” “哎?安亦歌?就是那个比季泽仅少七分的第二名哎!” “哇,太厉害了吧?” 班里有男生侧目,并小声议论着,只言片语飘进亦歌的耳朵,她只是浅浅一笑作为回应。而身旁的季泽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轮到他时,他慢吞吞站起来,眼睛里大雾弥漫,清冷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季泽。”然后事不关己的将女生们的讨论抛在脑后,依旧漠然的看着窗外,素寂的样子似乎将整个世界关在了身后,只是安然的呆在自己的空间里,与外界隔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孰不知,这两个风云人物,这两个本不该在一起的平行线偏偏远离了预定的轨道,开始慢慢倾斜,然后相交在了一起,节点上更是有一抹亮色,微微发光。 02 遇见,是上帝的垂青(2) 亦歌侧目,偷眼打量着那个趴在课桌上、目光游离的好看的男孩子,小声道:“那个……” “嗯?什么?”季泽仍将下巴放在交叠在桌面的双臂上,垂着眼睛,似是下意识的应着,声音的润泽却让亦歌心里一颤,探出去的手臂轻轻一抖,恰巧触到了他的胳膊。衣料细腻的触感,男孩特有的结实的线条,还有衣服上淡淡的阳光的味道,连同男孩完美的侧脸,利落的肩线,统统都那么深深地映在眼底。 亦歌将手里的纸巾放在季泽桌上,“擦擦吧,你的脸。” 季泽“哦”了一声,拿过纸巾慢慢的在脸上抹着。看着他指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灵巧的上下翻飞,亦歌心里愈加感叹上帝的偏心。 “我知道你!”冷不丁的,季泽冒出一句。 “哈?”亦歌一愣,继而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点了点头,道:“嗯,我也知道你。”然后就是沉寂,仿佛天使飞过了头顶。季泽继续趴在桌子上,望着天空发呆,他的身上被窗外渗进来的日光照耀着,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像是电影《情书》里那个羞赧的少年;而亦歌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新发的英语书,一个词汇跳进眼睑——“ident”。意外吗?是在说自己,还是季泽? 午休的铃声响起,亦歌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后,却发现教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微微皱了皱眉,她回头看了看身旁那个呼呼大睡了整个上午的季泽。 “喂,下课了,别睡了!”亦歌轻轻拍了拍他。 “别吵!”季泽迷迷糊糊的咕哝着。 亦歌无奈的叹气,然后绕到另一侧,抬手关上了虚掩的窗子。 待她下楼时,食堂内早已人满为患。亦歌端着餐盘,有些为难的四下张望着,想要寻找一个空位。恰巧有两个女生吃完饭准备离开,亦歌刚要抬脚走过去,这时,身后撞过来一个男生,“咣当”一声,餐盘掉在了地上,菜汁也溅了不少在裤子上。 “啊!”男生一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已经吃完了,所以……” “没关系,”亦歌笑笑,“再打一份就好了。”说着,她俯身捡起餐盘,放在一旁的洗碗池里,然后重新站在队伍后面,安静的等着。许是今天吃饭的人很多,待轮到她时,打饭的师傅抱歉的笑笑,然后关上了窗口。 “啊,今天的饭又卖完了哦?” “讨厌死了,每天不能多做一些嘛?!” “算了算了,去看看外面还有什么地方能吃饭吧,真是的。” …… 身后的女生叽叽喳喳,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亦歌摇摇头,转身向外走去。 “那个……同学,”有人拍了拍她的肩,亦歌回头,是刚才那个冒失的男生。 “有事吗?” “对不起,因为我的大意害你的午餐泡汤,喏,这给你!”男孩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kfc纸袋。 “不用了,谢谢,我不吃这个的。”说着,她出了食堂。想了想,她还是拐到旁边的小卖部里拿了一盒酸奶、一个面包向教室走去。 路过操场时,她听到了篮球砸在地上的“砰砰”声,一下又一下,和着心脏跳动的频率。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朝着操场那边的篮球场走去。 空旷的球场只有一个人,潇洒的运球,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双臂抬高,瞄准篮筐的方向,手腕下压,指尖将球拨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篮球“唰”的一声进网,空心。瞧了瞧那人站的位子,大概在三分线以外吧。 球场内的人跑过来捡球,看着渐渐清晰的人影,挺拔的样子像极了某人。亦歌定睛一看,什么像极,分明就是本尊。季泽的衣袖高高挽起,露出小麦色的手臂,领子处的纽扣解开几颗,漂亮的锁骨就那么映在了亦歌诧异的目光中。 “嗨。”亦歌回神跟他打了个招呼,“吃饭了么?” “你中午就吃这个?”季泽并未回答,只是皱了皱眉,指着她怀里的面包和酸奶问道。 “哦,食堂的饭正巧卖完了,我就……”亦歌有些不好意思。 季泽将球扔到一边,一把夺过她怀里的“午饭”丢进了垃圾桶。 “喂,你干嘛?!”亦歌有些恼,忿忿的瞪着他。 “跟我去吃饭!”生硬的语气里有着不容反驳的强势,然后不容分说的拖着安亦歌去校门外的早早便利吃饭。 亦歌低着头,面无表情的跟在他后面,意外的,却嗅到了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仿佛有安神宁气的作用,她烦躁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明光中学周围的小店种类繁多,书店,文具店,礼品店,饭店,音像店,层出不穷。吃过饭,她寻了个借口进了一家名叫“学友之家”的书店。书店面积不大,可是书的种类齐全,参考书,小说,杂志,漫画,应有尽有。她慢慢踱到杂志的那一侧,随手翻开了一本,扉页上的一句话蓦地跳入了她的眼睑—— “遇见,是上帝的垂青!” 亦歌捧着书,眼睛又一次扫过那行字,“遇——见——是——上——帝——的——垂——青。”她在心里默默的念着,然后“啪”的一声合上书,有些狼狈的逃了出去。 她想知道,自己与季泽的遇见,是否也是源自于上帝的垂青。 她站在明光的大门外,看着右边的门匾上苍劲的四个大字——“明光中学”,不禁心中一动,忍不住伸出右手食指,按在字凹进去的部分,一笔一划,描着那四个烫金大字,仿佛有什么透过手指,缓缓流到心里。 多年后,她才明白,那个感觉,名叫怀念。 03 一路仰视的时光(1) “你的形象被赋予了广角般的拉伸,我躲在你的阴影里,情绪莫名所以。我的眼前变得晦暗、模糊,无尽的黑色中只有你炯炯的瞳仁在闪亮,透出微微的光芒,犹如金属般,钉死在深不可测内心。我想,你应该是特别的吧?仿佛一朵妩媚的花,盛开在我内心深处,曲曲绕绕,妖娆成伤。季泽,我是多想与你比肩而立,看你所看的风景,听你所听的声音……”——安亦歌。 夏天的尾巴上,虽然正午的暑气还是十分熏人,然而天空却渐渐开始呈现出北方初秋特有的湛蓝与高远,如洗色泽,一望无际。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鸟儿向着温暖如斯的南方飞去,扑啦啦的,带起一阵阵寂寞的声音。 班会的末尾,顾老师笑眯眯的看着底下交头接耳的同学,一脸的狡黠。 “那么,班委的成员就先这样,如果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来跟我沟通。” 安亦歌颇为头疼的腹诽,“搞什么?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选我当了物理课代表?!这不是明摆着赶鸭子上架嘛!唉……” 侧目去看季泽,他仍旧一副漠然的样子,托着下巴望着窗台上角落里的黄色小花随风起舞,嘴角扯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亦歌怔怔的望着他那如雕刻般精致的侧脸,似乎身旁霎时静谧无声。季泽淡漠初尘的样子仿佛小王子一般,干净的让人不忍触碰。 学校的布告栏里贴出了秋季运动会的通知,亦歌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离开了。那些跑啊跳啊的体育运动,对于自己这个运动神经及其萎缩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两个世界,比物理还难以让人接受。她可以忍受倒数第一的耻辱,却偏偏无法释怀他人的嘲弄或是怜悯与安慰。 “许是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吧。”她想。 刚一进教室,贺琦便拿着本子冲过来,将她堵在座位上。 “干嘛?”亦歌白了他一眼,“事先声明,我什么项目也不报,别打我的主意!” “哎哎哎,那怎么行?咱们班的女生一个个跟娘娘似的,你好歹也是班干部啊,以身作则一下行不行?” “不行!”安亦歌斩钉截铁。 “拜托拜托!”贺琦顿时垮了脸,双手合十挡着眼睛,连连恳求,样子像极了被人遗弃的小狗。 “嗤——”身旁那人轻笑出声,饶有兴趣的望着他们,笑颜如花。 亦歌有些脸红,她不知道好像面瘫一样的季泽竟然也有如此明媚而柔和的笑容,他眉眼弯弯的样子,就好像期待主人抚摸的小动物,可爱的一塌糊涂。贺琦也一脸见鬼的表情指着他结结巴巴,“天……天哪……你居然会笑?!” “哼!”季泽的笑容很快的潋去,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山脸。可是亦歌仍旧沉浸在方才惊鸿一瞥的惊艳中无法自拔。 那晚的星空在亦歌眼里格外灿烂,明亮的仿佛季泽惊为天人的笑容。于是在那天的日记里,反复出现了一个名字,季泽,一个温润似水的字眼。 “季——泽——”亦歌轻轻念着,平平仄仄的的纠缠,就连舌尖也传来一种幸福的感觉。 时间渐渐走远。不知是流年太过匆忙,还是青春太过悠扬。 运动会前一天放学后,袁沅将正要回家的亦歌扯到一旁,满脸堆笑。 “安安,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啊?” “什么?” “你先答应嘛。” 亦歌不疑有他,点点头。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明天下午的三千米,你替人家参加呗。” “哈?!”亦歌惊愕的盯着她,“我?三千米?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袁沅将头凑过去小声道,“人家那个来了,不能剧烈运动嘛。” “不行不行,”亦歌连连摆手,“若是三百米我就替你了,大不了跑个倒数第一。可这是三千米啊!要是跑下来,非要了我的命不可!你还是找别人替你吧!这个忙我真的是力不从心。”说着,亦歌落荒而逃。袁沅在后面大声喊着:“可是我已经报给贺琦了呀!” 亦歌脚步踉跄了一下,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她捏了捏袁沅的脸,恨恨道:“袁沅同学,我恨你!我要是壮烈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运动会那天,空中飘着濛濛细雨。很奇怪,明光中学的秋季运动会总是在雨中拉开帷幕。与坐场同学的不耐相比,跳高场地那边一片欢腾。 助跑,起跳,漂亮的背跃,干净利落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季泽还是一副冰山脸,眼睛一片迷雾没有焦距。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亦歌暗想,那家伙怎么有那么发达的运动神经?!上帝你确定你在造他的时候没有打瞌睡?!正想着,广播里传来了一阵嘈杂—— “各班运动员请注意,各班运动员请注意:参加女子三千米预决赛的运动员请速到主席台西侧的检录处检录,参加女子三千米预决赛的运动员请速到主席台西侧的检录处检录。” “呼——”亦歌深吸一口气,接过袁沅的号码别在胸前,然后从看台西侧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当季泽揣着两瓶橙汁从看台东侧回来的时候,只见袁沅悠哉的塞着耳机、看着杂志,他上前扯下她的耳机,一脸不耐:“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通知让运动员去检录吗?” “哦,”袁沅点点头,“去了啊,安安已经下去了。” “哈?” 季泽匆匆跑下去,远远站在操场边,十来个女生在起点处站成一条斜线,他一眼就望见了一身白衣、绑着马尾的亦歌,她被挤在了最外面,靠近发令枪的位子。 “各就位——预备——” 发令员举起手中的令枪,而亦歌则抬起一只手堵住了靠近发令枪那边的耳朵。 “砰!”枪响过后,蜂拥而出的人将亦歌别在后面。她奋力的追着,一旁的季泽不自觉的紧紧握拳,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第一圈很快的跑完了,亦歌跑过季泽面前的时候,季泽的心跳漏了几拍,他有些慌乱的垂下眼睛,生怕亦歌认出他来。 第二圈、第三圈……三百米一圈的操场,三千米要跑整整十圈! 许是开始冲的太猛了些,亦歌现在觉得腿重的跟灌满了铅似的,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沉重的步伐、急促的心跳,她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 当第六圈跑完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倒数第一,更不幸的是,第一名的女生,超了她整整一圈。亦歌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什么紧紧箍着,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溺水的人一样,在苦苦挣扎。看着脸色惨白的安亦歌,季泽的心像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抬腿跟着亦歌,慢慢的跑了起来。 “喂,加油啊!马上就到了!”季泽一边低声鼓励着她,一边紧贴着跑道,陪着她慢慢跑着。经过自己班的方阵时,男生们纷纷不怀好意的吹响了口哨! 大家拍着手,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给亦歌和季泽加油鼓劲。 当第一名冲过终点时,我们的亦歌还剩了一圈多。 “喂,加油,还有一圈,还有一圈!” 是谁?谁在叫我?还有一圈?什么?亦歌大脑一片空白,两条腿机械的交替着,完全凭借着惯性在继续着。看台上的人似乎被她感动了,大家都站起来,大喊着:“加油,坚持啊!” 一步,两步……近了,近了! 终点渐渐在眼前清晰了起来,仿佛回魂一般,亦歌咬了咬牙,拼尽最后的力气冲了过去。停了,真的停了!她这才感觉嗓子里有一股甜腥味,耳朵嗡嗡作响。朦胧中,似乎有人走到她面前,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可是她只觉天旋地转,然后两眼一黑,缓缓的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她闻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淡淡的清香…… 04 一路仰视的时光(2) 等到亦歌恢复意识,她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医务室。 那个逆光而立,背对着她的那个男生消瘦的背影让人稍稍有些心疼。她动了动,简陋的铁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男生闻声转过身来,眼神中有着锐利的光。 “要喝水吗?”季泽凑了过来,坐在她身旁,一脸的怜惜,目光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亦歌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从季泽修长的身上慢慢散发。恍惚中的记忆在眼前的视界里渐渐脱颖而出:男生温暖而结实的臂弯、强有力的心跳、稳健的步伐、焦急的神情……她不由得脸红了。 “真是爱逞强!”季泽撇撇嘴,拿过小桌上的纯净水,拧开后递了过去。 “谢谢……”亦歌的声音仿若蚊声。 夜幕降临,柔和的灯光下,亦歌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季泽触碰过的地方热辣辣的,肌肤的深处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而脸颊,季泽微凉的手指拂过的脸颊,温度渐渐升高,发出沸水般咕嘟咕嘟的轻响。她猛地站起来,将脸贴在玻璃上,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星空闪烁,不经意间就想起了季泽。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运动会后,生活又恢复如常。季泽仍旧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仿佛那天的温柔根本不曾存在过。有几次亦歌都想问个清楚,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那么完美的人,突兀的质问会亵渎他吧? 日子仍旧不温不火的一天一天过着。上课,小测,周测,月考……生活单调的像那破旧楼宇的水泥墙,灰不拉几的让人生厌。天气开始慢慢转凉,身上的衣服也一层一层变得厚重。亦歌恼怒的看着镜子里自己臃肿的像是要冬眠的黑熊,不禁咬牙切齿诅咒起这所百年老校对校服的审美趣味! 暮色四合下,亦歌坐在教室里自修,听着头顶的白炽灯滋滋作响,奋笔疾书。高中生活在渐渐地忙碌中悄然而至,一步一步,踏上预定的征途。几次的小测,除了物理仍旧惨不忍睹之外,其他的科目都让任课教师眉开眼笑,连连称赞。 思及此,她有些无奈的从书桌里拿出揉的皱皱巴巴的物理卷子,看着万里河山一片红的惨烈场面,欲哭无泪。亦歌咬着笔杆为难的瞪着那些图示和符号,不知从何下手。课上的讲评只是蜻蜓点水,老师还总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时不时的瞄自己两眼,本就羞愧至极的亦歌根本没有弄明白那些所谓的题眼与关键,这会儿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与试卷大眼瞪小眼。 “真烂!” 冷不丁的,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季泽冒出一句。亦歌闻言,慌忙用手去遮挡右上角的“66”分。 “别遮了,已经看见了!” “看吧看吧,”安亦歌摊开手,一副破罐破摔的表情,“要笑赶紧笑,笑完爱上哪上哪!”说着,一脸不豫的别开脸不再看他。 等了一会儿,亦歌并没有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也没有其他异样的声音,不觉有些奇怪,偷偷看过去,却恰好对上了季泽清澈而锐利的目光,像冬夜里的星辰,散发着清冷而让人安心的光芒。 “怎……怎么了?”亦歌的舌头有些打结。 季泽缓缓的笑了,暖融融的笑意仿佛有着春风般的力量,吹散了冰封的河川,吹开了沉睡的花朵。亦歌就在他明媚的笑容中深深的沉沦了。 “喏,给你!”季泽拿过自己的试卷递给她,“看不懂的再来问我吧。” 亦歌接过,小声道了谢,快速扫了一眼试卷右上角的数字,不禁错愕:有没有搞错,这个整天上课神游的人,这个从来不做作业的人,竟然会得满分! 然而,面对几乎可以媲美标准答案的解题过程,亦歌仍旧一头雾水。她从没有感觉如此的挫败。那些看似相似的问题,却是截然相反的思路;或是看上去毫不相干的问题却是同一母题的不同角度的提问。 七点三十分。 夕阳的橘色已经消失殆尽。 八点一刻。 英文老师布置了第二天课前五分钟的讨论话题。 八点四十五分。 预备铃声响起。晚自修结束。 季泽站起来,将手指掰的咔咔作响,然后对亦歌说:“不走么?” 却看见她一边偷偷的抹着眼泪,一边赌气似的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那么明显的差距,仿佛偷偷黏在衣服上的苍耳,隔着衣料时不时的将肌肤刺的疼痒难捱,去摘的时候,又把整洁的衣角弄得凌乱不堪。 季泽的心突然柔软了下来。他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亦歌的头,“回家吧。明天我给你讲。”亦歌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熠熠生辉的瞳孔,美好的如同幻觉般朦胧,却又那么真实存在着。她点点头,看着季泽麻利的收拾好自己的书本,跟在他后面,像个听话的娃娃一般走出教室。 “砰”教学楼的灯一盏盏熄灭了。明光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中。 那天的记忆里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有的只有季泽的温润的笑容,还有心里浅浅的悸动。 “流动的时间有着最无情的记忆,一霎那间便会让心里无比苍凉。思念不过是一场滑稽的错觉。流光容易把人抛,渐行渐远的风景让我深深恐惧。我怕有一天,模糊了你的脸,破碎了我盛大华丽的梦魇。”一语成谶。 05 谁在指尖种下了相思(1)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不自觉地想起你呢,季泽?是那逆光的夏天中你带给我的清凉?还是繁复的题目后简洁的分析?或者,是心跳突停时你怀中的温暖与安心?”——安亦歌。 似乎已经成了习惯。每天的晚自修季泽都会给亦歌讲题,然后拿过她的习题册在上面钩钩画画。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是典型的力学题,如果弄懂了,其他的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季泽修长的手握着黑色的钢笔,认真的表情让他整个人都锐利了起来。 安亦歌侧目,什么时候起,那个骑着单车、身形有些单薄的少年,竟然也有了如此分明的棱角,薄唇上有了些许毛茸茸的青色。 “以后会成为可依靠的男人吧?”她想。 “喂!”季泽看她有些走神,声音提高了些许,笔在桌子上敲了敲,有些不满,“你在听我说吗?” “啊?”亦歌怔楞,看到他皱起的眉心,有些不好意思,“在听的。” 日光灯的噪音似乎明显了不少,亦歌垂下眼睛,仔细的看着季泽画出来的题目,轻轻咬着嘴唇冥思苦想。季泽将手臂伸了伸,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的脖子,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瞬间,周围的一切纷纷失色,只余下季泽身上发出的耀目光芒。 冬天悄然而至。 第一场雪很快的降临这个城市,将房屋、街道、树木,涂上了一层素白,安静且柔和。气温陡然而降,教室里也开始充斥着奶茶的甜香,腻腻的,像化不开的小时光。 季泽在校服里面套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围着一条白色的长围巾,简洁的线条,看上去暖暖的。 “那个,今天我有事情,所以不上自修了。”傍晚时分,亦歌对靠过来的季泽解释道。 “哦,这样啊,那正好,一起走吧。”季泽点点头,收了书本,将黑色的书包帅气的甩在肩上,走出了教室。 季泽推了单车,跟亦歌走出了校门。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道扬镳。 亦歌道:“雪天路滑,要小心骑车,再见。” 还未转身,便听到一声甜软的嗓音叫道:“泽。” 齐齐循声望去,季泽的眼眸闪了几闪,却很快恢复如常:“阿简,你怎么来了?” 安亦歌有些诧异的望着那个短发的气质女生,暗忖道:她不是锦华校电台的台长吗?他们认识? 简若双走过来,翦水双眸含笑而视:“我是特意等你的。” 季泽的眉不自觉的皱了皱,“等我?什么事?” 简若双似乎有些委屈,“你忘了吗?今天是你的生日呀。” “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 安亦歌和季泽异口同声。这时,简若双才发现季泽身后还有一个人。她有些尴尬的放开拉着季泽手臂的手,冲着亦歌点点头,“你好,我是简若双。泽的生日派对,你也一起来吧?” “哦,”亦歌不自然的笑笑,“我叫安亦歌,是他的同学。谢谢你,不过今天我还有事情,先走了。季泽,生日快乐。” 说完,她匆匆离开,仓皇间,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原来,他的温柔不属于我一个人呢。 原来,还有人比我更加的亲近他的世界。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如此难过?为什么心脏在微微疼痛?为什么温热的眼眶瑟瑟发抖? 一切都为了他,为了季泽吗? 安亦歌一夜都没有睡好,朦胧间时而是简若双清雅的样子,时而是季泽清冷的眸子,时而又是骨节分明的手指对着铅印的题目指指点点,时而又是两个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的乱了。” 安亦歌不知如何询问季泽他与简若双的关系。或者说,潜意识里她并不希望季泽告诉他真相,或者说她害怕被他当成是一个多事三八的女生。 日子忽然变得晦涩起来。 季泽仍旧每天晚自修帮她补习物理;仍旧会从家带两袋牛奶烤在暖气上,课间的时候递给亦歌一袋;仍旧会在顾老师提问时,将答案写在本子上悄悄推给亦歌,可是一切变得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当亦歌还沉浸在期中考试跌出年级前十名的难过中无法自拔时,高中阶段的第一次四校联考却接踵而至。t市四所重点高中——明光、锦华、康成、圣特鲁外国语的每个年级在每一学年都要举行一次四校联考,像高考一般,完全打乱学校的界限,题目也是四所高中的老师联合命题。据说,四校联考的试卷在其他高中就被奉为圣旨一般的地位,既神圣又神秘。 “真是够夸张的!”亦歌不屑的撇撇嘴。 “安安,”袁沅探过身来小声道,“一点都不夸张的。听说去年高三年级的联考押中好几道高考题呢。” “同学们静一静,”顾老师不知何时走到讲台上,一脸的严肃,“这次四校联考是你们高中生涯经历的第一场较为严肃的考试,我希望大家能引起足够的重视,好好复习,在四校排名中多占几个席位,为明光争光!下面,我宣布一下大家的考场和考号,请大家务必记好了。” “季泽,明光中学高一(1)班,1号。” “贺琦,康成高中高一a班,12号” “袁沅,圣特鲁外国语法语2班,7号。” “安亦歌,锦华中学高一(9)班,30号。” “胡晓桃,康城高中高一c班,25号。” “……” 考试那日,天阴沉沉的,冷风呼呼的刮在脸上生生的疼。亦歌紧了紧身上的大衣,顺着人流走进锦华中学。锦华是一所年轻的高中,却有着不俗的实力,学生非富即贵,老师纷纷名校毕业,年轻有为。而锦华对面的省政府,就是它坚强的“后盾”。后现代风格的教学楼,高大宽敞的宿舍楼,还有号称t市中学界第一的图书馆,第一家中学校规模宏大的校园电视台,都让人深深喟叹与羡慕。可是亦歌却觉得这里有些盛气凌人,不像明光那般,内敛而柔和。 高一(9)班,是一个隐藏在角落里的班级。楼梯曲曲折折,仿佛迷宫一般,而它,就在转角处,静静地坐落。安亦歌走进去,向帅气的监考老师出示了自己的学生证,找到位子坐了下来。 30号。考场的最后一号。挨着窗户与暖气。背后是不时转动的监控器,滋滋作响。亦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锦华教室的布局,偶尔在舒适的座椅上扭动几下,不禁鄙夷,“果然是有钱有势的贵族学校!” “铃——”预备铃声响起。试卷像窗外纷飞的雪花,一张张,安静的传递。亦歌拿到试卷,匆匆扫了一眼,拿出水笔写了名字后,水笔仿佛哑了一般,再也写不出一个字。她有些慌乱的拧开盖子,脑袋“嗡”的一声,天哪,竟然忘记给水笔灌墨水了! 手忙脚乱的在笔袋里翻找,除了一支铅笔外,没有其他。她急得快哭出来了,这时,“啪”,桌子上扔过来一枝蓝色的中性笔,把亦歌吓了一跳。她抬头,右前方的男生对她友善的笑笑。 亦歌惊诧,那个男孩子,有着似曾相识的眉眼。他的笑容,不同于季泽难得一间的温暖,而是犹如盛夏骄阳一般,明媚的,深深的灼伤了她的眼。在冬日里,夏花繁盛而开,望不到尽头。 06 谁在指尖种下了相思(2) “同学,”当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亦歌将笔物归原主后,男生叫住了亦歌,“你不记得我了吗?” 亦歌歪着头仔细打量着他,这个容貌精致的男生,有着利落的脸部轮廓,浓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眸,小麦色的肌肤,丝毫不逊于季泽,却是似乎比季泽多了几分阳光的味道。眉眼流转间,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对不起,我想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男生微微有些失望,“餐厅,那个冒失鬼!” “啊,”亦歌醒悟,“竟然是你!” “想起来了吗?”男孩的眸中闪过喜色,“我叫展越,锦华中学高一(9)班的,那天我是因为……” “展越,你怎么还在这里?”悦耳的女声打断了展越的话,女生袅袅婷婷走过来,“大家都到了,就等你了。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身为会长自觉性啊!啊,”待看清展越身旁的人后,女生微微有些吃惊,继而笑得得体却又疏离。 “亦歌,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好,简若双。” “你们认识吗?”展越好奇的问道。 “还好,见过一面,她叫安亦歌,是季泽的同学。”简若双特意在“季泽”两个字上微微用力,笑容高深莫测。 “哦,”展越面无表情的看了简若双一眼,匆匆应了一声,“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亦歌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没再说什么。 圣诞节前夕,联考的成绩和排名公布了。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袁沅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就看了一眼,便鬼叫一声跑了回来,神秘兮兮的拉着亦歌小声道:“安安,咱们的大神落马了。” 放学后,亦歌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排名榜前面,昏暗的光线下只看得见季泽的名字,不再是高处不胜寒的第一名,在它的前面,多了一个展越;而它的后面,紧紧跟着简若双。自己却像一个被遗弃的玩偶,孤零零的躲在他们的阴影中,暗自神伤。 她伸出手,一笔一划,轻轻摩挲着那个看上去有些寂寞的名字,“没有成为第一名,不知你是否会遗憾?” “不会。” 冷不防的,身后传来季泽清冷的声音。她愕然回头,昏黄的路灯下季泽的眼眸异样的锐利和清澈,唇角一丝暖暖的笑意让人猝不及防。 “你……你还没有回去啊?” “我从没有见过你那样的眼神,就像鹰看到了猎物般锐利,整个人仿佛一把开过刃的利剑,在冬夜的寒风中闪着冷光,夺去了星空的灿烂。那夜,一切黯然失色。”--安亦歌。寒假之前的期末考试,季泽还是一如既往的辉煌,接近满分的成绩让他稳坐第一的宝座,可是他的神情中,却有着微微的疲倦。 一直到春节临近的,学校都在补课。季泽却是每天行色匆匆,不知在忙些什么。亦歌有很多次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睛,心里一阵莫名的心疼,关切的话语已到嘴边,不知为何却要硬生生咽下,装作若无其事,装作冷心无情。 明明想要靠近你的世界,却总在边缘犹豫徘徊。 腊月二十七。 当下课的铃声响起后,顾老师一脸笑意:“从明天起就是寒假了,希望大家在假期过得开心,也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一阵嘈杂过后,教室归于平静。亦歌眼底含笑,哼着小曲收拾自己的东西。偶然四下张望,恰看到季泽倚在教室后门边,静静的看着她。 “咦?你今天怎么在?” “等你。” “哈?”亦歌瞪着眼,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等我做什么?” “跟我走!”季泽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外走,手腕被他拉住的皮肤,微微发烫,一直烫到耳根。 “去哪里啊……” 季泽拉着安亦歌来到学校礼堂,里面已经有不少的人。看到他们进来,简若双的眼睛扫过拉着亦歌的季泽,表情有些僵硬。 “泽,你怎么才来?”简若双走上前,自然地挽住了季泽的手臂。 亦歌轻轻一抖,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季泽明显一震,有些不解的望着她,她却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喂喂,那不是锦华的校花吗?” “是啊,她是季泽的女朋友吧,要不怎么那么亲密?” “不会吧?那安亦歌呢?明明是季泽拉着她进来的嘛。” …… 叽叽喳喳。窃窃私语。 亦歌觉得这里灯光亮的有些晃眼,空气闷热的快让人窒息。她想逃,却在转身的瞬间撞到了一个人。 “嘿,我们又见面了!” “展越?你怎么也在这里?”亦歌揉着额头,有些奇怪。 “过来坐!”展越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按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然后冲她眨眨眼,“这可是vip专座哦。” 灯光忽的暗了下来,周遭的嘈杂声渐渐消失。一束追光打到角落的黑色三角钢琴上,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季泽一身白色西装,高贵的就像中古时代皇室贵胄。黑白琴键交替,音符如水般叮咚倾泻而出。展越的小提琴紧随其后,琴弦上的曲调悠扬仿若天籁,他的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迷离的眸子却如磁石一般紧紧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亦歌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然而,当舞台中央的地灯亮起,一声轻叹彻底摧毁了她的信心。 简若双一身白裙,短发的右侧别了一只大大的水钻发卡,淡淡的妆容透着说不出的清丽与魅惑。亦歌自认自己唱歌就已经很好听,谁知简若双的歌声更胜一筹。在钢琴与小提琴的伴奏下,那歌声似乎带有魔力,让眼前出现了耀目的光芒。歌声带着翅膀,穿越高山河谷,穿越鸟语花香,穿透了耳膜,穿透了心间,在恍惚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亦歌有些想哭。 台上的那三个人,那么完美,那么和谐,自己仿佛突兀的怪石,硬生生将这种平衡撕破。究竟为了什么?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安亦歌红着眼睛,使劲的拍着手,看着季泽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在心里念着:“季泽,季--泽--” 季泽却没有朝她看一眼,只是慢慢与展越一起走到台中央,两人拉着简若双的手,深深的鞠躬。第一排正中央一个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拍着手点头:“不错!期待你们下面更加精彩的表现!” “太好了!”展越将淡淡微笑的另两人搂在一起,“我们成功了!” 难得一见。 季泽咧开嘴,开心极了。那张笑容直达眼底。洁白的牙齿晃得亦歌有些眩晕。她低下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唇不要再颤抖,再抬起头的时候,简若双好看的笑着,仰起脸,在季泽唇边轻轻印下一吻。 那一刻,世界寂静无声。 07 谁在指尖种下了相思(3) “遇见一场烟花繁盛的表演。我从不知道,夜空下的烟花会如此绚烂;我也不知道,你的背影在喧闹中看上去如此的孤独与寂寞。烟花易冷,人事难分。不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季泽,我真的很喜欢你。”——安亦歌。 记不清自己怎么走出的礼堂。 亦歌脑海中一直盘旋着简若双那一个轻轻的吻。季泽没有躲开的吻。似乎,她在示威,又似乎,那只是情到浓时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而已。答案是什么,不想知道。 慢慢的在空旷的小径上走着,碎石硌的脚底生生的疼。亦歌偏执的迷恋校园内的花园小径,爬藤类植物缠缠绕绕,将亭子包围的密不透风。那里的与世无争是她逃避的容身之处,是她一个人寂寞的天堂。 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安亦歌。” 她站定。没有回头。 “你要回去了吗?” “……” “你觉得我们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 “你寒假有什么安排吗?没有的话来看我们表演吧?” “……” “你怎么不说话?不舒服吗?”展越绕到她面前,俯下身子关切道。 当他看到安亦歌湿淋淋的脸,顿时慌了手脚。 “喂,你怎么了?别哭啊……”他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安亦歌顿时像被抽了空气的娃娃,瘫坐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颊上滚落,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在说些什么,呜呜咽咽。 展越见状微微一怔,然后叹了一口气,蹲下来和颜悦色的拍拍她的头。因为拉琴略有些粗粝的肌肤划过她的脸颊,原本微凉的肌肤“腾”的一下,仿若火烧般灼热。 亦歌张着嘴,愣愣的看着他一脸的温柔与美好,心里的恐惧与不安慢慢破碎,裂成碎片,越来越细小。有些困惑的望着眼前的男生,“我们很熟吗?” “还好,”展越好脾气的笑笑,“但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会很熟的。” 是吗? 你怎么能如此笃定呢? 那么美好的少年,你会成为可以依靠的人吧?会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你,亲近你,成为你生命中的恒星,在你的世界里熠熠生辉。 “走吧,我请你吃饭。”展越站了起来,将手伸过去,亦歌犹豫了片刻,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暖暖的温度,干燥的肌肤,展越紧紧拉着她,仿若珍宝。 kfc里暖气开得很足,亦歌解下自己的围巾,露出白皙的脖颈。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展越将两份套餐端了过来,亦歌皱了皱眉,“我不吃这个的。” “为什么?怕胖?”展越撕开番茄酱,一股脑的挤在饮料盖子上,红红的一片,似乎触动了记忆中的某根神经。 展越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有些发白的脸,拿过一根薯条沾了番茄酱递了过去,“喏,味道不错,试试看!” “不要!” “没事的,试一下嘛!” “啪。” 亦歌“腾”的站起来,狠狠将他伸过来的手打开,不耐烦道:“你很烦啊!我说过不要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声音有些大,店内的顾客有不少向这边好奇的望过来。亦歌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突兀,她匆匆说了句“对不起”,抓起书包跑了出去。展越在后面“喂喂”的怪叫,她置若罔闻。 除夕夜。 亦歌呆在空旷的家里,无聊的按着遥控器,千篇一律的晚会节目让她觉得异常乏味。关上电视机,她坐到宽宽的窗台上,将头埋在双臂间。窗外不时的有绚烂的烟火炸开,然后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电话铃声在空荡荡的家里突兀的响起。一声接一声。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喂?” “是我。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 当安亦歌跑下楼时,就看到季泽一身黑衣,懒懒的靠在路边,周身散发着清隽的气息,神圣的就像布道的牧师。 “你怎么来了?” “路过。” “……” “你跟阿越认识?” “啊?”亦歌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阿越是谁,“不算认识吧。上次就是他在食堂撞翻了我的餐盘,然后联考的时候借过我一支笔,也就是这样吧。对了,他为什么会在咱们学校啊?” “这个……谁知道呢。”季泽似乎松了一口气,淡淡的笑了笑,递给她一只盒子,“喏,给你的礼物!” 纸盒内静静躺着一只水晶的钢琴模型,还有一张素笺:“那个吻,不代表任何事。” 原来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那天我微动的手指,看到了我对钢琴的依依不舍,看到了我眼底的痴迷,看到了我因一个吻落下的晶莹泪珠。 顿时,眼泪仿佛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季泽站在路灯下,风灌满了他的衣裳,猎猎舞动。他抬手抹去了亦歌的眼泪,柔声道:“不要哭。” “砰——” 绚烂的烟花一个接一个在头顶绽放。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可是美丽却是留存在心底。不知是谁家的钟声响了,“铛——铛——”一下一下,响了十二下。 零点。 “新年快乐!” 09 吟唱在心底的那首歌(2) “季泽,咱们班文化节要表演的节目定了没?” “还没。” 顾老师似乎有些不满,“赶紧的,跟文艺委员商量一下尽快定下来!” “好。”季泽没表情的看了一眼老师,点点头。 可是,要表演什么呢? “合唱吧,又简单又有气势。”袁沅提议道。 “不要了吧,太老土了。白衬衣黑裤子的,傻死了。”贺琦翻了翻白眼。 “那你说表演什么?”袁沅瞪了他一眼,“不然你去展示一下你那身吓死人的肌肉?” “要不,就表演音乐剧吧。那么多童话呢,随便改编一个应该很不错吧?”亦歌想了想,轻轻说道。 “那么,就《睡美人》,好不好?”袁沅有些兴奋,“安安演睡美人,季泽演王子殿下。一个深情的吻啊,公主就醒了!怎么样?怎么样?” “不好!”异口同声。 展越插话道:“我不同意。我也可以演王子的!再说了,哪有季泽那样的死人脸王子?”说罢,他还偷偷看了看季泽的表情,脸上露出些许的诡谲。 “说什么呢?”亦歌沉下脸,拍了展越一巴掌,“什么死人脸?季泽才不是死人脸,他会笑的,而且笑起来好像……呃,你们干嘛都看着我?” “似乎传言有点误差哦,”袁沅一脸坏笑,“你干嘛那么紧张?季泽是死人脸,又不是展越。还是说,你是展越的女朋友根本就是烟雾弹?” “本来就说我跟那家伙没有关系嘛。”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跟班长大人有关系喽?” “哈?” “那就这么定了,安亦歌演睡美人,展越演王子。散会吧。”季泽打断那些暧昧的话语,冷冷的甩下这么一句,薄唇紧抿,转身离开了教室。 看着他的背影,亦歌的心中生出一丝茫然。 他,在生气吗? 中午时分,亦歌从餐厅回来的时候,校门口两个熟悉的身影让她脚步微滞。 “阿越,你干嘛这么固执从锦华出来?就为了她?” 她?或是他?是谁? “简若双,我说过,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你在说什么废话?要不是因为她是季泽的同学,要不是因为季泽那天难得一见的神情,你会这么做?” “我……那也不用你管!你跟季泽,那是你们两个的事情,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保证会让你后悔的!” 冷冷的语气,似乎成了另一个季泽,但是那份阴鹜与桀骜,却是与季泽迥异的。又一个有着双重人格的怪家伙! “展越,”亦歌走过去,“排练要开始了,你别迟到哦。”说着,她对简若双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看到简若双,她就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那双眼眸,似乎能洞穿她的想法与思维,将她肢解的没有一丝秘密。 “不喜欢她呢。” 在回教室的路上,亦歌冷不防说道。 展越一愣,然后点点头,“嗯,我也是!” 校园文化节演出那天,礼堂里坐满了人。灯火辉煌的舞台让安亦歌的腿肚子微微有些发软。 “天,这些人都这么闲吗?文艺汇演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是来看我这个天字第一号大帅哥了呀!”展越臭美的对着镜子左右打量着自己王子的造型。高挑的身材穿上中世纪贵族的服装,再配上精致的面容与温和的微笑,活脱脱一个穿越时空的英国帅王子。 亦歌看了看自己身上洁白的公主裙,摸了摸头上斜斜插着的水晶小王冠,撇撇嘴:“真是厚脸皮,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来看我的?” “哈?”展越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看你?天,你还这是自我感觉良好呢,哈哈哈……” “嘭嘭嘭”舞台上的灯火忽的熄灭。主持人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去报幕:“下面请欣赏高一(1)班的童话音乐剧,《睡美人》,表演者安亦歌、展越等。” “哎?”袁沅不满,“再怎么着我这个巫婆也算关键人物吧?怎么变成‘等’了?” “好了好了,亦歌推推她,“别不满了,大不了一会儿我说一句‘感谢巫婆袁沅让我沉睡一百年’可好?” 音乐缓缓响起,童年的睡美人无忧无虑,有着父王母后的疼爱,仆从侍女的照顾,小天使一般在花园中流连,翩翩起舞。童年的王子苦习剑术,因为他知道,将来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有一个美丽的妻子需要自己保护。当高高的塔楼开启的那一天,噩梦来临了。公主被纺锤刺中手指,一睡不醒。好心的仙女将王宫催眠,让时间停止呼吸。一百年后,当英俊的王子披荆斩棘的来到公主身边时,她依然面若桃花。 王子轻轻执起公主的手,轻唤:“公主殿下,我来了。” 大家屏住呼吸,期待着王子轻吻公主的手背将她唤醒,可是—— 展越俯下身子,越来越靠近亦歌的脸。亦歌眯起眼睛,紧张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俊颜,一颗心怦怦直跳。 季泽在台下死死盯着展越,拳头越攥越紧,胳膊上的血管微微凸起,在白皙的手臂上显得触目惊心,有些骇人。轻轻一吻落在亦歌唇边,完全符合童话的结局,却偏偏背离了多次排练那个稳妥的方式。观众席上一阵欢呼与口哨声。展越微微一笑,扶起早已石化的安亦歌,“我的公主,你愿意嫁给我吗?” 亦歌茫然的在台下寻找着什么,忽然,一双有些悲伤的眸子落在她的视线里。亦歌心里一惊,猛地就想要站起来,展越一把拉住她,低语道:“你干什么?马上就演完了!快说你愿意!” “我……”她直直的盯着那双眼睛,“愿意”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即使是演戏,你也不愿意看我一眼吗? 展越拉着她的手有些松动,亮亮的眼睛渐渐暗了下去。 台下开始骚动起来。 袁沅站在一侧拼命的给她大手势,可是亦歌视若无睹。直到—— 季泽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出礼堂。每一步,都好像重重踏在她的心上。 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 安亦歌拉住展越的手,望着他的眼睛,唇角上扬,轻轻说道:“我——愿——意——” 季泽的背影在那一刻轻轻一颤,终是没有停下脚步。似乎是离开了那个如梦似幻的梦境。 可是,真的离开了吗? 11 隔着空气,我们点头微笑(1) “也许在这个夏天结束的时候,我们就会踏上不同的旅途。只是我想知道,路的尽头,我们是否会有同一个终点站。”--安亦歌。 阳光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 窗外的树木换上了一片初生的绿色,嫩嫩的,茸茸的,席卷了更浓烈的生机勃勃,卷上树梢,奔向云端。 时间在看不见的维度慢慢的散步,日子在看的见的手边渐渐逝去。多少次的疑问在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之后,尘埃落定。 亦歌感叹道:“我的高中生活,就这么华丽丽的开始了。” 季泽由于腿部骨折,一个月没有来上课。看着身边空空的座位,看着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轻舞飞扬,没来由的,心里一阵空虚,有一块儿地方仍旧会软软的疼痛。 是错过什么了吧?那天他说的话。 “亦歌,拜托你,不要再跟阿越来往了,好不好?” 看着他哀伤的眼神,鬼使神差的,轻轻点了点头。 “好。”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满足你。 很没有骨气吧?可是没办法。我无法冷静的面对你忧伤的脸,我无法冷静的面对你的心痛而假装不知。在不声不响中,我已深深在你那汪清泉中沉沦,直到溺毙。 这天,亦歌刚一踏进教室,早到的同学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她,有嫉妒,有担心,有幸灾乐祸,有面无表情。 走到座位上时,亦歌不禁愣了一下-- 书桌里的书散乱在桌子上,有那么零星几本掉在地上,封面上是大大的脚印与颜料;笔记本从中间被撕成两半,碎纸屑扔的到处都是;凳子上被涂了厚厚一层红色的广告色,桌子上用强力胶粘着不少言辞粗鲁的纸条。还有一封信,仍旧是白纸黑字,“如果你再不离季泽远点,下一次的教训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又是那个神秘人吗? 亦歌忍住眼底的泪水,不动声色的捡起地上的书本,轻轻拍干净重新放回书桌里。然后用抹布使劲的擦着凳子上的广告色。虽然紧紧咬着嘴唇,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将已经风干的颜色晕开,红红的一片。 “怎么回事?”身体被大力的拉开。季泽看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纸条还有凳子上凌乱的颜色,心下了然。 “啊!”亦歌胡乱的抹抹眼泪,“你怎么来了?腿好了吗?” 季泽将拐杖放到一边,点点头,“差不多了。你这是得罪谁了?” “能有谁?”紧随其后的展越凉凉的说道,“还不是你的爱慕者?将安亦歌当成情敌了!”“这好像不管你的事吧?”季泽冷哼一声。 “怎么不管我事?如果你不能让她开心,那么我来照顾她!”展越将安亦歌拉到身边,一脸的挑衅。 亦歌忙急慌慌的挣脱展越的手臂,有些尴尬,“没……没什么,收拾一下就好了。” 展越阴着一张脸会到座位上,季泽也面无表情的坐下,只是在看到亦歌支离破碎的笔记本时,才微微有些心疼。 那么多的内容,重新抄写一定会很辛苦吧。季泽想。 “喂。” “什么?” “笔记我来帮你抄吧。” 淡淡的语调却仿佛落入平静湖水中的一枚石子,激起阵阵涟漪。季泽握着黑色的钢笔,虔诚的表情在阳光下变得透明。本子上帅气的行书整整齐齐,干净清新的像极了他这个人。 “呐,季泽,你有想过分科的事情吗?” “有。” “什么?” “只要不跟展越一样,怎么都好。” 那我呢? 不跟展越一样,那我呢?在考虑的时候有没有将我算在内? 胸腔里似乎有什么在膨胀,憋得有些难受。 “你呢?” “我……还没有想好,也许……”会跟你一样吧。 有些话呼之欲出,却最终选择了沉默。 季泽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清晰的眉眼,看不清表情,只是缓慢的说道:“你会跟我分开吗?” 扑啦啦的,似乎一群飞鸟振翅越过头顶,然后消失在云朵的尽头。 时间在瞬间停顿。 那一天的傍晚,晚霞在天边肆意的燃烧,仿佛失火的天堂。 12 隔着空气,我们点头微笑(2) 阳光碎如掌心的纹路,纵横交错的,凌乱了平稳的气息。 窗外的知了声声如嘶,让本就炎热的心情更加焦躁不安起来。日历一页页的翻过,当七月份过去的时候,亦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其实暑假已经过了一半了。 桌在上的分科登记表已经揉的皱皱巴巴,栏目内也涂抹的乱七八糟。亦歌忽然想起一句话,“选择文理科,犹如壮士断腕,只不过是在犹豫该砍去左手还是右手。” “我该砍掉哪一只手呢?” 暑假前的期末考试,亦歌稳居班里第二名。 但是,她考试前就曾下决心如果毕业会考的历史和地理都拿了a就选文科;如果物理上了90分就选理科。结果当拿到成绩单的瞬间,她恨不得撞墙—— 历史a,地理b,物理89分! 这要怎么选择? 同时,顾老师及其自信的话仿佛魔咒一般,一遍一遍在耳边回荡。 “咱们班的同学应该不会有人要学文科吧?所以文科登记表我就没有拿过来。如果哪位同学想要的话,一会儿上我办公室拿。” 磨磨蹭蹭的等同学都离开后,安亦歌犹犹豫豫的走进办公室,小心翼翼道:“老师,可不可以给我一张文科登记表?” “什么?”顾老师惊愕的看着她,“你竟然要选择文科?” “不不,”亦歌慌乱的摆摆手,“我只是想要好好考虑一下,毕竟我的物理是那么的……” “好吧,”顾老师递给她一张表格,“不过我还是希望下个学期能在班里见到你。” “老师再见。”安亦歌拿过表格,不自然的笑笑,转身而出。 现在,填好的两张表格静静的躺在书桌上。到底,我该舍去哪一边呢? 从钱夹里拿出一张纸条,那是放假前季泽悄悄塞给她的。上面记了一串数字,应该是电话号码吧。她拿过电话机拨通了那个号码,听着听筒内的“嘟嘟”声,心里有些忐忑。 “喂,你好?”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好,请问季泽在家吗?” 一阵沉默。 “喂?你好?” “你是……安亦歌吧?” “展越?”亦歌一惊,又仔细核对了一下纸条上的数字,没错啊。明明是季泽家的电话号码啊?怎么展越会在? “你怎么在季泽家啊?” “我……”展越还没有说完,电话就被人抢去。 “喂?我是季泽。” “是我。”亦歌听到那个一如平常的清冷声音,心里漏掉一拍。 “哦,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想问你……” “小泽,阿越,来吃饭了!”听筒里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好听的女声,亦歌刚想问是谁,季泽急忙说道: “我现在有点事,过会儿给你打过去,再见。” “嘟——嘟——嘟——嘟”听筒里传来突兀的忙音,亦歌愣愣的握着听筒,莫名所以。 夏日的午后太阳晃得人有些昏昏欲睡。凉爽的空调房里,亦歌抱着半个西瓜盘腿坐在沙发上专心的啃着,像极了一只贪吃的小田鼠。 “铃——”电话响了,亦歌将西瓜放在一旁,光着脚跳下沙发,一把抓起听筒。 “你好,我是安亦歌。” “季泽。你刚刚要问我什么?” “哦,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定好了要学什么没有。” “你呢?” “我……还没有选好,我想学理科,毕竟一切都熟悉了,可是物理……” “没关系,还有我。” “哈?但是万一展越……你不是说……” “哦,这个啊,那就再说吧。” “那个……” “嗯?” “展越为什么会在你家?” 他为什么会在我家? 是啊,真的好想问问爸爸,他们为什么会在我家! “因为他是我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弟弟吗? 难怪,你们有同样精致的面孔; 难怪,你们有同样迥异的两重性格; 可是,为什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哇,难怪呢,你跟他那么相似!” “谁要跟他相似!” 是了。就是这种强烈的排斥与厌恶。不管什么时候,他们要么恶语相向,要么冷若冰霜。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吗?还是说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 “为什么你们这么讨厌对方啊?” “与你无关!”季泽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话,挂了电话。 呵,还真是喜怒无常呢。亦歌苦笑。放下了电话后开始细细思考。 展越虽说总成绩很好,但是理科明显优于文科。毫无疑问,他肯定选择理科。季泽也明白这一点,同时又不打算跟他继续呆在一起,所以只能选择文科。故而自己选择文科就能跟季泽继续呆在一起了。哈哈。她不禁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高兴。 “嗯,就这么决定了!”亦歌将理科登记表扯得粉碎。拿过另一张郑重其事的在上面的“学生意见栏”里写了大大的两个字——“同意”。 可是“家长意见栏”要怎么填?家长吗?我从什么时候起,就没有再想起过这两个字?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拿起电话,噼里啪啦的按了长长的一串数字。 “hello?”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口齿有些不清。 “辰哥哥,是我。” “亦歌啊?”安慕辰强打精神,却仍旧有些不满,不过它还是狠不下心对这个可怜的小妹妹发脾气,“我说妹妹,你知道我这边现在几点吗?你有什么急事非得现在跟我讲呢?” “辰哥哥,我们要分文理科了,我选了文,可是表格有一栏家长意见,你知道的,我……” “哦,这样啊,你把表格传真一份给我,我填好了给你传回去你复印了交吧。” “恩。谢谢哥哥。” 八月三十号。 当亦歌将文科登记表交上去后,顾老师一脸失望,季泽一脸愕然,而展越一脸的高深莫测。 究竟是什么,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开始悄悄变质? 13隔着空气,我们点头微笑(3) 夏日的锋芒渐渐敛去,气温开始失去咄咄逼人的温度。有些微凉的风来去自如的掠过窗外空旷的天空,时光转换的维度默不作声。 亦歌出神的望着教室的外面,目光闪烁。 开学已经有些时日,可是亦歌仍然很清楚的记得季泽惊怒交加的表情还有展越得意忘形的笑容。她输了。输给自己可笑的判断,输给自己自以为是的聪明。果然有什么,在炎热的夏季开始慢慢腐烂,悄悄变质。 高二的身份有些尴尬。 学长们一副漠不关心的严肃表情来去匆匆,偶然瞥过光荣榜里大大的笑得灿烂的照片,开始咬牙切齿;学弟们一脸兴奋与好奇,惊讶与骄傲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而自己,却是坐在地狱的出口,仰望天堂的歌舞升平。 文科班换到了六层,与高一的优势班遥遥相望。新的班级融入了新的同学,新的老师,新的座位,新的关系网。然后那些记忆深处的人和事,仿佛久远的壁画,开始了斑驳的脱落。用不了多久,替换就会发生吧。 静静的听老师讲课,静静的做笔记,仿佛从前都不曾存在。只是偶尔会恍然身边坐着的仍然是那个敛着气息,一丝不苟的季泽,自己左偏90°就能看到那张棱角分明冷峻的脸,阳光洒在身上,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然而她知道,那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罢了。 季泽在四楼的理科班。袁沅成了他的同桌,可是却常常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安静的仿佛隐形人。 “安安,”袁沅拉着亦歌的手,忧心忡忡,“你这次的举动,真的把班长打击到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还好吧?”亦歌小声道。 “如果每天闷不做声叫做‘好’的话,那他非常好!” …… “喂,”某天放学后,亦歌闷闷的叫住展越,“你跟季泽,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怎么回事。”展越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笔,呼呼生风。 “那么,请你告诉我,”她顿了顿,“兄弟为什么会当彼此不存在呢?兄弟为什么会互相仇视呢?” “啪嗒。”展越的手一顿,钢笔顺势落下。他有些错愕的望着安亦歌,结结巴巴:“他……他都告诉你了?” “是。” “那么,你想听一个……故事么?” “好。” “我的母亲在年轻时爱上一个男人,可是我的姥爷并不知情,并且给她安排了一次相亲。母亲为了心上人而选择了逃避,而让她的同胞姐姐代替自己去和那个陌生的男人见面。男人的母亲很喜欢这个内敛羞涩的女人,而男人为了博得母亲的欢心就与母亲的姐姐结婚。然而在婚礼现场,母亲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居然成了自己的姐夫!” 亦歌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她……” “没错。那个女人,也就是我的姨妈,就是季泽的母亲!” “啊!”亦歌惊愕的张大了嘴,狗血的连续剧情节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其实,姨妈也隐隐感觉到了父亲的心里有别人,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己的妹妹!姨妈又羞又恨,染了重病。那时候父亲已经跟母亲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并且,我的年纪跟季泽也几乎一样大……” “那天电话里的那个女人……” “是我母亲,季泽的姨妈,或者说,继母。” 难怪,难怪季泽永远一副忧郁的样子,难怪他会恨展越入骨。潜意识里,是他们的存在,逼死了自己的母亲。 而经历过背叛的人,才会对一切背叛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吧? 安亦歌,你真是一个大笨蛋,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亦歌,你……喜欢他,是吧。”不是疑问,而是万分的笃定,还有淡淡的失落。他没有看亦歌的表情,而是自顾自继续说道:“从小,季泽就是一个安静的近乎自闭的孩子,母亲嫁过去之后,他更加沉默寡言。我讨厌他那种冷冷的样子,于是变了法儿的捉弄他,可他依然一言不发,依然拥有让人望尘莫及的成绩。母亲常常叹气,我知道,她是因为我这个捣蛋鬼不争气。不甘心自己先输给了姐姐,然后自己的孩子又不及姐姐的孩子。其实,我也讨厌过他,想尽一切办法欺负他,因为父亲总是向着母亲,向着我。可是那次,我看到他被那么多高高壮壮的男孩子围在中间肆意羞辱而他仍旧冷冷的抿着唇不言不语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心疼。明明是我和母亲抢走了他的一切,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恨他、怨他呢?该恨、该怨的,明明应该是他,不是吗?” 亦歌沉默。 她不知道季泽的心里藏着那么多悲伤的过往,她不知道他冷漠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看似坚强的季泽,却在灵魂深处那么孤独,那么寂寞与凄凉。 “他应该……很难过吧……”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不喜欢我母亲,可是我狠不下心不去管他。虽然他是我的哥哥,可是,你知道吗?他睡觉时紧紧的缩着身子,躲在墙角处的样子,真的很可怜,很无助。他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可是却常常故作坚强。” “那你呢?”亦歌冷不丁的问道,“你又何尝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明明关心他,却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明明心痛的要死,干嘛还要强颜欢笑?你当他是瞎子,还是当我是傻瓜?” “亦歌,我喜欢你。真的,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可是我不能,因为在季泽心里,你是特别的,我不能这么做。所以,我只能在你身边默默的看着你,等你回头的时候那匆匆忙忙惊鸿一瞥的恩典。” 展越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是亦歌满脑子都是那一句-- 在季泽的心离,你是特别的,是特别的,特别的…… 一声声,重重敲击着失语的心脏。 特别的吗? 所以你才会帮我补习物理?所以你才会对我温柔的笑?所以你才会假装路过给我送来新年礼物,陪我看一场盛世烟火?所以你才会奋不顾身将我从跌落的广告牌下推开? 所以,你才会一脸不安的祈求我不要再跟展越来往,不要离开你? 所有的所有,只是因为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存在? 可惜,季泽,我后知后觉的太晚了。 14 手心纠缠的曲线(1) “我偷偷躲在原来班级的门口小心翼翼看着你的背影,那么瘦,那么的孤独。我离你那么远,都可以听到你心里潮水涨涨落落的声音,刺耳并且肆意。你慢慢回头,我清楚的记得你的表情,浓密的睫毛下那双蒙了大雾的眸子,冷冷的,与世隔绝。心狠狠的揪了起来,破碎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国度跋山涉水而来,我恍惚觉得你的天空就这样笼罩在黑暗里,永远不会升起阳光。”——安亦歌。 “呐,展越,”亦歌趴在桌子上,似是对着空气淡淡的说道,“跟他和好吧。” 身边的男生从习题集中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熠熠生光。他盯着亦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是你希望的吗?” 亦歌重重的点点头。 展越微笑,“好。如你所愿。” 放学后,展越随意的拎着书包,随意的靠在墙壁上,等着(1)班下课。生物老师在讲台上眉飞色舞,下面的同学奋笔疾书。展越透过玻璃窗,清楚的看到季泽不时的皱眉,左手握拳轻轻顶在胃部,脸色有些苍白。他沉吟了片刻,噔噔跑下楼,再上来时,手里拿着一罐加热过的牛奶。 老师终于大发慈悲,合上了手里的教案。 教室门一开,男生女生蜂拥而出。展越探头,看到季泽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好看的眉毛紧紧皱成“川”字。 感觉到脸上蓦地升高的温度,季泽不耐的抬起眼来。只见展越笑眯眯的拿着那罐红色的旺仔牛奶贴在他的脸上,“喏,给你的。” 季泽冷冷的打开他的手,“我不需要!” “喂,”展越不快的抓过他的手,将牛奶塞给他,“胃疼成那个样子,你又在闹什么别扭?接受我的好意那么难吗?” “好意?”季泽挑挑眉,“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呢!不过,你什么时候见我喝过牛奶?你不知道我喝牛奶会吐吗?” “呃?”展越语塞。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季泽,喁喁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下次会注意的。季泽,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不好!”季泽将牛奶重重砸在课桌上,凉凉的看着他,“除非你把妈妈还给我!还有,把她还给我……”说完他脚步有些不稳的跑了出去,将展越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教室。 出了教室,季泽就有些后悔。 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可是,如果不恨你,那么我的寂寞怎么排遣?我妈妈的死我又该怎么面对?如果不恨你,那我要怎么继续我的人生,怎么样将打在棉花堆里巨大无比的力气转移掉? 所以,展越,对不起。我只能继续假装恨你,其实我恨的,是我自己。 失败了呢。展越自嘲的笑笑,拿过桌上那罐有些凉了的牛奶,啪的一声拽开拉环,仰头灌了下去。细滑的牛奶带着淡淡的乳香划过喉咙、食道,最终落在胃里,无声的溅起一朵白色的花。 “呕……”展越有些难过的捂着嘴,不自觉的弯下腰。牛奶的腥味在这一刻完全释放,不禁有些恶心。 季泽,我不曾记得你不能喝牛奶,那么你呢?你会记得我也对牛奶反胃吗? 安亦歌突然觉得,距离是最残忍的刻刀。她突然有些惊慌的发现竟然已经开始习惯了展越在身边的日子。 黑板上方的粉笔字够不到,会有他拿过板擦仔细的擦干净; 装满水的铁桶抬不动,会有他默不作声的提起放在教室后面; 物理课上老师的刁难,会有他偷偷递过答案让自己蒙混过关; 心情不好时,会有他讲老掉牙的笑话逗自己开心; …… 心里的天平在慢慢倾斜。可是展越仍旧一如既往好看的笑着,没有厌倦,亦没有放弃。保持着最适当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刚刚好的融在一片模糊的光景里,却有着幻境般的真实。 十月的天空开始有了高远的萧瑟。明光中学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校际篮球联赛。看着男生资源少的可怜的文科班,展越挫败的叹气:“天!看咱们班的男生,本来数量就不多,一个个还人比黄花瘦,都以为自己是竹林名士啊?酸腐文人!” 话音刚落,就有人不满的瞪着他,咬牙切齿。展越一个白眼瞄过去,轻描淡写:“瞪什么瞪,有本事像我一样啊,长得又帅,体育又好,我简直就是个天才嘛!” “喂,你够了啊!”亦歌气恼的拍了他一下,“不就一个篮球赛吗?干嘛那么较劲?自恋狂!” “你懂什么?”展越挥挥胳膊,“这是男人的尊严好不好?” “德行!”安亦歌不屑的剜了他一眼,“还男人呢,小屁孩一个也不知道你装个什么劲儿!” 东拼西凑,展越找齐了参加篮球比赛的人。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别的班的水平太差,凭借展越的横冲直撞还有其他四个人的三脚猫功夫,竟然一路过关斩将,直接杀入决赛,与夺冠呼声最高的高二(1)班狭路相逢。 看着展越一脸的得意忘形,亦歌只能无奈的抚额,再一次哀叹上帝的失职与漫不经心。 决赛前,亦歌郑重的问展越:“你会放水吗?” “不会。”展越摇头。 “为什么?”亦歌有些抓狂,“你非要跟季泽争个高下才罢休吗?”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他,是吧?” “不是,也为了你不要那么矛盾。” “呵,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展越略带讥讽的笑笑,抓起凳子上挂着的白色球衣,没有回头的进了球场。 看着展越有些失落的样子,微微有些不忍。亦歌冲着展越的背影大喊道:“展越你这个大笨蛋,你要敢输了我决不饶你!” 声音很大,在空旷的球场一遍遍嗡嗡作响。展越的脚步停了停,然后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帅气的比了一个“v”,将身上的t恤扯下,露出小麦色的健康肌肤。他举起右臂,骄傲的看了一眼季泽那边的人,君临天下的气势让亦歌有些怔—— “(3)班,必胜!” 15 手心纠缠的曲线(2) 季泽和展越面对面站在球场中央。 看台离球场不算近,可是亦歌仍旧清晰的看到季泽脸上的漠然,而展越的唇边,却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亦歌紧张的扣着手指,一脸的严肃。 “嘟——” 尖利的哨声响了。裁判将篮球高高的抛起,与此同时,季泽和展越伸直手臂一跃而起,拼命的争抢。季泽稍逊一筹,篮球被展越抢到,连突带打冲到篮下,一个漂亮的勾手,“唰”,球进了。 展越右手握拳,挑挑眉,挑衅的望着季泽吹了声口哨。季泽的脸色有些难看,夺过队友的球立刻还以颜色。一个漂亮的三分远投,空心! “耶——”(1)班那边的女生兴奋的欢呼,而亦歌这边的女生一个个咬牙切齿,挥着小拳头愤恨的大喊:“展越,你灵魂出窍了?上啊!” 季泽斜了一眼怔楞的展越,凑到他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见展越青筋暴起,低骂了一声“shit”,将季泽狠狠撞退了几步。 “这个白痴!”亦歌低咒了一声。果然,裁判吹着哨子走了过来,对展越做了一个手势,判了他一次犯规。 “啊,怎么这样啊?” “喂喂,明明是他们不好啊……” …… 展越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沉着脸,独自运球冲进对方半场,上篮,打板,抢篮板,再投……自己队伍其他四个人只能大眼瞪小眼守在后面,左顾右盼。 而这边,季泽的防守滴水不漏,比分进入僵持状态。 “展越,你个白痴一个人逞什么英雄?这是集体的比赛,不是你一个人的表演!”安亦歌冲着球场内喊了一声。登时,所有的目光都向这边投来,季泽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张开的手臂渐渐的放了下来。展越见状,顺手抄过篮球就要上投,冷不防,贺琦冲了过来将篮球一巴掌拍飞,落地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展越撞飞了出去。 “砰”一声闷响,展越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的呻(禁)吟。 “嘟嘟——”比赛中断。裁判跑了过来,蹲下身看了看,眉头紧皱。亦歌的心突突直跳,她扔掉了手中的饮料瓶,忙不迭的跑下去,拨开人群一看,展越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喂,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展越一脸无辜的看着不远处的季泽,指着自己的腿,撇撇嘴,“断了!” 季泽一怔,脸色阴晴不定,然后低声骂了一句:“真是个笨蛋!” 还好,只是轻微的骨裂。可是腿上仍然打了石膏,拄了拐杖。 看着展越的“铁拐李”造型,亦歌嘲笑道:“好了吧?让你再耍帅!” 展越翻翻白眼,“你真没有同情心,我是病人!” “好好好,病人最大。” 季泽早早等在文科班门口,看见展越滑稽的样子,不禁莞尔。他接过亦歌手中的书包,轻轻托着展越的手肘,淡淡的说道:“走吧。”展越低眉顺眼,像个听话的小媳妇一样跟在季泽身边。安亦歌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你们……” “怎么?”展越回头飞了个媚眼,“我们和好了,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早知道这么容易我就应该先打断你的腿,省的你在球场上丢人!” “你说什么?!”展越张牙舞爪挥动着手里的拐杖,作势要打她,却不料身子一歪,险些摔在地上。季泽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白了他一眼:“都这德行了还不老实!” “呵呵,”展越摸了摸鼻子,由衷道:“阿泽,谢谢你肯原谅我!” “哼!” 展越没心没肺的笑了,季泽看着他,也好看的笑了。 安亦歌看着那两个同样出色的男生站在一起,笑容是那么的耀眼,一瞬间,周遭的一切统统失了颜色。 天边的云霞渐渐暗了下去,偶有迷途的飞鸟低空掠过。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齐刷刷的指着同一个方向,像钟表的指针,清晰地,标记着归途。 “喂。” “嗯??” “上次你说的还算话吗?” “什么话?” 展越转头看着季泽,“不是吧?你明明说过的,如果我赢了,我就可以追她啊。” 季泽看了他一眼包裹的像木乃伊的腿,“那么请问展越同学,你这样,算赢了吗?” “靠,死人脸,算你狠!” 阿越,你知道吗?看到你倒在地上对我强颜欢笑时,我恨不得给贺琦两巴掌。我早就知道,那些在记忆里渐行渐远的旧时光,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浮华的想象。母亲的怨恨与不甘,父亲的堕落与不堪,统统都是我想当然。我把自己关在划定的牢笼里,作茧自缚,忽视了你早已消失的敌意,忽视了姨妈浅浅的悔意与心疼。我固执的守着自己所谓的真理,想要给你们正义的审判,其实,从头到尾,错的,只有我,与他人无关。 微凉的风来回穿梭。 饭桌上,季舒华担忧的看看展越的腿,又看看埋头扒着饭的季泽,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阿越,你的腿到底怎么弄的?跟妈说实话!” “妈你烦不烦啊?”展越不耐烦的跟一大块排骨较劲,“说了是不小心摔得嘛,还问个不停!” “小泽,你跟姨妈说,是不是这样?” “妈,您别担心了,我会看着他的。” “咣当。” 季舒华手里的汤匙掉了下去,她愣愣的看着季泽,结结巴巴问道:“小泽,你……你叫我什么?” “妈。” “哎,”季舒华的眼泪倏地流了下来,似乎这么多年的委屈都不曾拥有,似乎那一声“妈”抵得过万语千言。 季泽和展越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周一晨会的时候,校长郑重其事的宣布取消以后的校际篮球赛,引来大家的不满。而“罪魁祸首”之一的展越同学,坐在座位上,一脸幸福的啃着红红的大苹果,贪婪而满足。 是谁说,青梅竹马只是童话书里的传奇。可是看着简若双站在季泽身边明媚的样子,安亦歌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喂,”展越捅捅她,“嘴噘的都能挂一头驴了!” 亦歌白了他一眼,闷声说道:“见鬼了,居然会觉得季泽跟简若双那么速配!” “嗯,十几年的两小无猜可不是盖的。” “那你咧?”亦歌好奇的揪住旁边男生的衣角,“你怎么没和简若双擦出点爱的小火花?” “我?”展越指着自己的鼻子,“算了吧,她那么假,我可不喜欢她。只有阿泽那个傻子才会把她当个宝!”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是。关系很好,但仅限于乐队范围内。” 亦歌趴在窗户上,看着校门口的季泽和简若双,似乎再不平凡的人在他们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季泽下意识的往上看了看,亦歌吓的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好险,差点被发现。” “喂,”展越好整以暇的坐在桌子上,一双长腿吊在桌子边晃啊晃得,“你就准备这么一直偷偷摸摸的喜欢他,然后甘心情愿的让季泽被阿简那个女人抢走?” 亦歌语塞。 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静的没有一丝杂音,静的让人胆战心惊。 只是,你真的甘心吗? 16 手心纠缠的曲线(3) 今年的初雪姗姗来迟。 十一月起就开始阴霾的天空,似乎一直在为冬天酝酿着一场盛大的贺礼,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发出微弱的光芒。 季泽每天安静的骑车上下学,安静的听着身边手舞足蹈聒噪个不停的展越唠唠叨叨,隐在黑框眼镜后的清冷眸子里,全是满满的笑意。展越就像小飞侠彼得潘一样,有着最简单的快乐。 “呐,阿泽,我跟你说哦,亦歌现在的物理成绩变得好好,真是不可思议哎。” 季泽无奈的撇撇嘴,“似乎文科物理和理科物理不一样吧……” “哈?”展越一脸惊愕,“真的吗?真的吗?” “真不知道你这个总是莫名其妙脱线的家伙怎么会次次考试第一名!” “怎么样?羡慕吧?嫉妒吧?告诉你,这是羡慕不来的,你嫉妒也没用,谁叫我是霹雳无敌美少年展越展大侠呢,哇哈哈哈……” 展越夸张的笑着,好看的眉眼弯成新月的模样,却仍旧不失帅气。那一瞬,似乎有什么晃过了季泽的眼睛。 “对了,阿简最近有没找过你?” “没有,怎么了?” “哦,没什么。阿泽,”展越突然沉默,“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阿简。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你跟亦歌在一起,她那么善良,单纯的又有点迷糊,还不像阿简那么爱张扬,而且,她很喜欢你,不亚于阿简的喜欢!我就不相信你对她没有一点好感。” “说什么呢你!”季泽有些不悦。不是因为心事被猜中,而是因为他发现展越居然比自己还要明白自己的心意,还要明白亦歌的心意,这叫他情何以堪? “大家都是好朋友,干嘛非要说什么情啊爱啊的,我们哪有那闲工夫?”季泽的脸红彤彤的,显然不是因为街边霓虹灯照射的关系。 “好吧。”展越低下头,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冷静,不要后悔!” 平安夜的晚上,正在做英语小测的亦歌无意间从窗外望去,就看到大片大片的白色雪花悄悄落下,在夜空中轻盈的舞蹈。 “啊,下雪了!”亦歌轻轻碰了碰展越的胳膊,“很大呢。” 展越“唔”了一声,并没有顺着她扭头去看。亦歌嘟了嘟嘴,“真没趣!” 展越恶狠狠的看着她:“下雪有什么好激动的?幼稚!都怪你,害我涂错了两个题!”他拿过亦歌桌上的橡皮,一下一下擦着答题卡上涂的黑黑的标记,唇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意。 八点三十分。 老师收了卷子,教室顿时像炸了锅,大家纷纷恳求老师能网开一面,早点放学。 也许年轻的英文老师也有一个美丽的约会,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ok,marry christmas!” “快点快点!”展越迅速的收拾好书本,不耐烦的冲着慢吞吞的亦歌喊道,“晚了阿泽要杀人的。” “哈?什么事?” “来了就知道了!”展越实在忍不住,将亦歌的书本一股脑扔进了书包,拉着她的手腕匆匆跑了出去。 果然,季泽靠在教室外面的墙边,冷冷说道:“真慢!” 教堂前面的广场上挤满了人。而教堂里金碧辉煌,灯火通明,有一种莫名的神圣。亦歌小心翼翼的跟着季泽和展越在人群中穿梭,耳边回荡着悠长的赞美歌,恍若异国他乡。 “阿泽,这边!”人群中,一个高挑的女孩子使劲的晃着手臂。展越微微皱了皱眉,而亦歌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个不慎,脚下微微一绊,又被后面的人挤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去,她有些慌乱的想要抓点什么维持身体的平衡,却一无所获。有些认命的闭上眼睛,却没有意料中的冷硬触感,反而是柔和的,带有淡淡的阳光的味道的怀抱。 展越紧紧将她护在身前,一脸的担心。 “你还好吧?” 亦歌勉强的笑笑,“呵呵,还好。谢谢你啊。” 季泽皱眉,低声道:“谁叫她来的啊?” “还用叫?”展越哼了一声,“每年不都是来这里吗?” 简若双一面说着“借过”,一面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一把拖住季泽的手臂,示威似的看了亦歌一眼,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季泽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臂,没有再看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缩在展越怀里的亦歌一眼,几近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圣诞颂歌响起。亦歌将手指交叉放在胸前,默祷着:“主啊,我希望季泽能快乐,即使陪他走下去的人不是我。” 教堂的钟悠长的敲响了十二下,广场上的人们突然爆发出快乐的声音,震得亦歌的耳朵嗡嗡作响。她低着头轻轻揉着耳廓,冷不防被一双温暖的手拉住,她错愕的转头,季泽的眼睛明亮而清晰,在教堂灯光的掩映下,仿佛肩上生出一双温暖洁白的翅膀,他揽着亦歌的肩,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安亦歌,圣诞快乐!” 一瞬间,心田的花噼噼啪啪开到酴醾,一眼望不到边。亦歌愣愣的看着慢慢向外走去的季泽,大脑一片空白。展越轻笑,宠爱的拍了拍她的头,“傻什么呢?走啦!” 说着,他牵着亦歌的手挤出了人群。可是,他们都忘记了他们还有一个“同伴”,那个躲在人群中,美丽不可方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要喷出火来将一切灼烧殆尽的“锦华之花”-- 简若双。 就这么一次的忘记,或者说是故意不去想起的逃避,让一切偏离了应有的轨迹,走上了另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直到遍体鳞伤,体无完肤,而不会有归途。 “如果那天被你轻吻的是她,被你拉走的也是她,那么我是不是能够了解,在熙熙扰扰的繁华中,自己的寂寞究竟有多么悲凉,心里的怨恨究竟有多剧烈,甚至无法自已的产生了想要摧毁一切的力量。”--安亦歌。 18青葱岁月里的眉眼纤长(2) 夏天的花已经开到鼎盛,树木间的墨绿色也浓稠的化不开。 亦歌浑浑噩噩的咬着棒冰、看着肥皂剧的时候,高三,来临的猝不及防。 七月份的尾巴,学校给准毕业班的学生加了二十天的补课时间。亦歌拖着行李站在破旧的宿舍门口时,一脸的忿忿:“我要去教委告密,一定去!” “吱呀”一声,门颤颤巍巍的开了,冷不防从里面冲出来一个女孩子。 “安安--”袁沅一个熊抱,差点把她给勒死,“你也住这间吗?” 亦歌翻了翻白眼,点点头,将行李一股脑拖到屋子里,一屁股坐到床上:“天,可累死我了!” “你一个人来的吗?你爸妈呢?”袁沅有些好奇。 亦歌含含糊糊应道:“哦,他们不在。” 心里却是酸酸的。 若真是不在,该有多好。 不论十天半月、三五八年,总还有回来的时候,心里也有小小的期待。可是他们的不在,却是一个单程的旅途,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由于学校实行全封闭管理,亦歌的高三生活是枯燥乏味的。 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杂志,没有音乐,脑海中堆砌着正比例函数、立体几何、定语从句、唐诗宋词、秦皇汉武、季风洋流、政体国体。手边有的只是没完没了的习题。课桌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参考书,厚的像古城墙的砖,名字也让人啼笑皆非,什么考典,宝典、圣书云云,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书有着神奇的功效,保证能金榜题名。桌面上堆得乱七八糟的卷子,油印的、打印的、复印的,清晰地、模糊地,海淀的、黄冈的、东城的,数学的、英语的、地理的、政治的,皱皱巴巴,面目全非,在桌面上越垒越高,越堆越多,三面环绕,密不透风,像一个堡垒一般,只留下中间屁股大的地方供人埋头苦读。 “哗啦”,“咣当”…… 不用抬头也知道又一位仁兄的桌面堡垒坍塌了。冷着脸将书本拾起,随意的堆好,只要暂时稳固,就不管摇摇欲坠危危险险的样子会不会带来又一次的塌方。 墙壁上的风扇漠然的“呼呼”转动着,不时的将试卷、草稿纸扬起,哗啦啦的,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当安亦歌从书包里拿出第三条雀巢咖啡倒进杯子里的时候,展越彻底崩溃了。他俊脸一垮,可怜兮兮的望着向杯子里冲矿泉水的亦歌:“喂,你能不能不要再喝了?这个味道熏得我头晕啊!” 亦歌撇撇嘴,斜了他一眼,“不是咖啡熏得你头晕,是清凉油还有风油精熏得你头晕!你也不看看你周围多少人在涂那个东西提神,我还是比较环保的!” “那……你给我喝一点行不行?” “不行,要喝自己买!” “砰--啪--”展越动作大了点,桌子上的参考书稀里哗啦掉了一地。亦歌黑着一张脸,拿过那本《首辅一号》狠狠的砸了他一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可怜的卷子被洒满水的水泥地牢牢的吸附着,“你真是个祸害,最近不要跟我讲话!” “不要这样嘛……”展越边捡掉落的书本,边嬉皮笑脸的跟亦歌插科打诨。于是,一个本该安静忙碌的午间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过去了。 高三年级统一搬到了六层,学校美其名曰可以不受外界打扰,顺便靠爬楼梯锻炼身体。就连老师都有了专门的“高三年级组办公室”,按文理科分开两边,每天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高三(1)班就在自己班的旁边。偶尔季泽路过自己班门口时,亦歌总是忙不迭的低下头,一颗心怦怦直跳。挺拔的身影仿佛电影的慢动作一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拆分成一个个细小的单元,牢牢镌刻在记忆深处,多少年后都不会遗忘。 走廊里倏然间变得很安静。不再有八卦,不再有调笑,不再有不羁的大喝,不再有委屈的牢骚,安静的仿佛没有人存在一般。 高三的我们彻底的蹲在地狱的最底层,仰望着头顶巴掌大的光圈,眼睁睁的看着时光流过,倦鸟归巢,花开繁盛。 每天只有六节课。从早自习开始,数语外史地政轮番轰炸。 早已习惯了写卷子从早写到晚,早已习惯了一周一支笔芯的更换频率,早已习惯了抽屉里的草稿纸越摞越多,早已习惯了面对起伏不定的成绩波澜不惊,早已习惯了展越左手体育杂志、右手电影海报轻松的拿着傲人的成绩稳坐第一名,早已习惯了季泽捧着厚厚的化学习题集来往于教室与办公室之间,目不斜视,偶然碰见亦歌,也只是后知后觉的微微一笑,目光一带而过。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季节里,所有的关系都变得凌乱不堪。 形影不离的姐妹会因为应急灯的插座而反目成仇; 甜蜜的地下恋人会因为成绩起伏大打出手; 而自己与季泽,虽然只隔了一个教室的距离,却仿佛万水千山,沧海桑田。来去匆匆的擦肩而过,却没有一次驻足凝视。 “今夏的雨水,真是充足啊……”雷声过后,晴朗的天空迅速的阴沉下来。厚厚的铅云滚滚,气压低的有些喘不上气。一道光亮的闪电过后,大雨倾泻而出,亦歌望着雨幕中模糊的树木、高楼,有些莫名的想哭。“嗯。亦歌,我们大学还在一起,好不好?”展越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收起了戏谑,一本正经。 好不好?好不好? 亦歌垂眸不语。 为什么问出这句话的不是他,而是你? “青春消逝在了年华的尽头,而我们,仍旧在原地踏步……” 20 青葱岁月里的眉眼纤长(4) 十八岁的夏天,丰沛的雨水让街边的树木遮蔽了更宽阔的天空。时光水一般的轻漾,留下浅浅的纹路。 在英文试卷上划上最后一个句号的安亦歌,侧目望着窗外的天空,唇边扬起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那么漫长而悠远的时光,居然在这个炎热的季节,画上了休止符。 “终于……毕业了呢。” 校门口,季泽帅气的跨坐在蓝色的跑车上,如初见时那般在夏日阳光的掩映下,衣角轻扬,发丝飞舞,淡淡的笑容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而展越,咧着嘴愉快的笑着,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肆意的喜悦。 “等我?”亦歌有些意外。 “恩,”季泽点点头,“去看我们的告别演出吧,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好啊。”亦歌毫不犹豫的跳上后座,而季泽却仿佛恭候多时,微微一笑—— “走咯!” 耳边呼呼生风,亦歌张着双臂,鸟儿一样在季泽身后笑着,表情天真而纯美。渐渐长长的青丝掠过季泽的手臂,留下暧昧的印记。展越跟在他们旁边,默默地看着,眼睛里满是浅浅的笑意。 若能就这样一直下去,真好。他想。 “啊——” 季泽没有捏车闸,让车子就那么顺着一道陡峭的坡路滑行而下。亦歌紧张的闭着眼,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不停的尖叫。路旁榕树上假寐的鸟儿扑棱棱展翅而飞,带下的几片绿叶,飘飘荡荡,仿佛精灵的舞蹈。 “别叫了,别叫了,吵死了!”展越一脸嫌弃的看着满面绯红的安亦歌,不遗余力的打击她。 “要你管?”亦歌白了他一眼,不屑的撇撇嘴。 “好了,你们别闹了,到了。” 季泽停下车子,看着亦歌稳稳的跳下来,道:“你们先进去,我一会儿过去。” 不大的礼堂里稀稀拉拉的坐着为数不多的观众,亦歌蹙眉:“今天的人怎么这么少?” 展越笑笑,不置可否。 当大幕拉开时,亦歌才后知后觉,原来这个乐队,少了一个人—— 简若双!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似乎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这个光鲜的、小有名气的校园乐队黯然失色,面临着分崩离析。她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耳边或是悠扬、或是劲爆的声音统统安静了下来,身边的世界仿佛只留下一片莫名的空白。 “咣——”冷不丁,门被狠狠推开。 大家依声望去,简若双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一袭红衣分外妖娆。 她一步一步,缓缓的迈向高高的舞台,目不斜视。只是在看到亦歌时,一抹狠戾一闪而过,快的仿佛不曾存在。 “为什么?”她直视着季泽的眼睛,冷冷道。 展越抱着吉他,靠在三角钢琴上,一脸的鄙夷。 “没有为什么。”季泽低头,不看她的眼睛。 “季泽,我今天就要你一个答案,你究竟跟不跟我一起出国?” 出国? 亦歌猛地抬头,愣愣的望着舞台上那个云淡风轻的少年,心里满是悲伤的味道。他要与自己天各一方吗?可是为何从未听他提起? 季泽亮亮的眼眸满是笃定,他看了看亦歌,看了看展越,最后郑重的摇头,一下又一下,彻底粉碎了简若双心里仅存的骄傲:“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哪也不去。” “好,你好!”简若双气极,跺了跺脚转身就走,蓄满眼泪的眼眶却倔强的睁着,努力不让泪水流下,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滴。 薄荷糖,旧时光,青春未死,残歌未央。 亦歌看着宿舍里横七竖八的参考书、试卷、光盘、草稿纸,心里就像浸了水,眼泪一漾一漾的,顿时心里充满了茫然的失落。 拖着行李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被戏称为追悼会堂的图书馆,死板的仿若幽灵古堡的教学楼,还有古风气息十足的实验楼,眼泪终于悄悄的落了下来。那些轻微的小时光,就在一眨眼的瞬间,洗去铅华,褪尽色泽,被封存在灌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瓶中,新鲜的,栩栩如生。 留恋,原来是这种感觉。 电话如期而至。 亦歌轻快的声音让电话那边的人儿也跟着快乐起来。 “辰哥哥!” “小安考的怎么样?报了学校了吗?”安慕辰听着妹妹清脆的声音,言笑晏晏。 “嗯,还不错。志愿填好了,明天去学校交给老师,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辰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嗯,快了。你要来这边玩吗?哥哥提供一切费用哦。” “哈?还是不要了,哥哥,我在这边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是的,哥哥,你给我的已经够多,我已无力承担你的关爱与照顾。我很好,真的,请不用担心。 交志愿。等成绩。出分。录取。 一切的悬念,在这个夏天尘埃落定,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安亦歌拿着b大的录取通知书,慢慢的摸着上面烫金的大字,傻傻的笑着,光芒反射在白皙的脸上,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烂熟于心的那个号码。 “季泽,我拿到通知书了,b大。”“啊?”那边似乎微微有些停顿,然后不带一丝感情的祝贺道:“哦,那恭喜你了。” “你呢?” “我?z大。” “哦。” 微微有些失落。 “没事的话先挂了。” 季泽放了电话,愣愣的望着天花板,究竟哪里出了差错?明明自己偷偷拜托展越看过她的志愿,也一笔一划的将她的志愿复制,怎么会在最后关头,变得如此南辕北辙? 谬之毫厘,差以千里。 拿毕业照那天,亦歌趴在外面的玻璃上,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看着地上残留的纸片,望着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格外的感伤。 以后,再也没有人在我身侧睡的甜美如幼童了吧? 以后,再没有人用漂亮的双手做着示范,帮我细心的讲解力学了吧? 以后,再没有人因为桌面的空间与我争吵了吧? 以后,再也没有人跟我抢零食了吧? 以后,再没有人在那个篮球架下哭泣了吧? 以后,再也没有人如你一般,给过我那么深刻的映象了吧? …… 身后的校门缓缓的关闭,悠长的钟声响起。从车棚冲出来的孩子那么的青春,那么的有活力,美好的笑着,风鼓起了白色的衬衣,少年的青涩与挺拔永远的留在了梦里。 三年的轮回,我们的痕迹终将消失。 那条通往花季雨季,通往年少轻狂的道路,在那个似火流年里,轰然倒塌,隔离了尘世,隔离了过去与将来。 “再见了,我的高中生活……” 21原谅时光,记住爱(1) 北上的列车缓缓开动。 亦歌沉默的靠着车窗,愣愣的望着外面渐渐远去的风景出神。对面坐着的一对年轻夫妻,不知男子在女子耳边说了什么,女子“咯咯”的娇俏的笑着,将脸深深埋在男子伟岸的胸膛,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甜蜜。亦歌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听着火车发出的“咣当咣当”枯燥的声音,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慌乱。 曾经熟悉的风景、熟悉的气息都在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后退,没有停留,没有留恋,义无反顾的沉溺在时间的洪荒。突然,亦歌仿佛疯了一般,紧紧扒着车窗,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渐行渐远的回忆,心里酸楚的,就像浸泡在醋缸的萝卜。她紧紧捂着嘴巴,眼泪却“啪嗒啪嗒”的掉落。 “你没事吧?”对面的女子见状,忙向自己的丈夫使了个眼色。 “哦,”亦歌慌张的抹了抹眼泪,瓮声瓮气,“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恶心。” “晕车啊?”女子在随身的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包九制陈皮,“喏,吃点这个就好了。” “谢谢。” 带着辛甜的陈皮在口中慢慢融化,橘子的清香还有淡淡的酸涩散开,仿佛在讲述一段久远的故事,沉淀着年华的芬芳。 一整个暑假,季泽都没有再跟亦歌联络。倒是展越,时不时的打电话来说些没营养的废话,或是拉着她去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总是弄得她哭笑不得,却也在这过程中渐渐将季泽带给的失落慢慢散去。 直到临走的前一天,亦歌才恍然惊觉有两个月没有季泽的消息了。她惴惴不安的拨通电话,可是那边展越的话让她的心凉了一半。 “季泽?他走了呀,上周末他就自己买了票去s市了。” “哈?这么早?” “说是先去看看,他没跟你讲吗?” 亦歌一愣,随即自嘲的笑笑,“我又不是他的谁,他干嘛要跟我报备?好了,我明天晚上七点的火车,咱们s市见,拜。” “哐!”仿佛是跟谁赌气一般,亦歌将电话狠狠的砸下,电话无辜的发出嗡嗡的鸣响。她把头蒙在被子里,脑子里一片混乱,眼泪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什么嘛,人家还想说去送送你,你倒好,自己不声不响的悄悄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太过分了!” 亦歌揪着被角,狠狠的啃咬着,床头的玩具小熊也已经被她踢得东倒西歪,鼻子滑稽的耷拉在一旁,可怜兮兮。 当朝阳的柔光透过玻璃映照在车厢内时,列车开始缓缓靠近s市。车窗外的风景也不那么荒无人烟,渐渐有了城市的气息。亦歌有些恍惚的揉了揉眼睛,看着太阳朝气蓬勃的脸,略显疲惫的面容也露出一丝笑意。 s市,我轻轻的来了,不知你可会挥着衣袖轻轻的欢迎我? 22原谅时光,记住爱(2) 出站口人很多,亦歌抱着行李,亦步亦趋的随着人流缓缓往外移动。b大接新生的校车就停在路边,学长高高举着偌大的牌子笔直的站在车前,目光炯炯。 亦歌开心的朝那边跑去,刚将录取通知书递给一脸笑意的学长,手腕就被人猛地一把拉住。 “啊——”亦歌吓的惊叫出声,手里的包也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学长见状也给唬了一跳,忙将亦歌拉到身边,一脸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俊逸的少年。 “你是谁?” 少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似笑非笑的望着安亦歌不语。 亦歌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目瞪口呆。 “你……你……你……” “你什么你?”季泽白了她一眼,“不认识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亦歌平复了一下惊悚的心情,好奇的问道,“你知道我今天到?” “走吧,我送你去学校。”季泽拿过录取通知书,一只手拎着行李,一直手自然地牵着亦歌,淡淡的微笑让他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气息。 手心里传来暖暖的温度抚平了心里的忐忑与不安。安亦歌沉默的跟在季泽身侧,沉默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沉默的看着那张仿佛艺术品般精致细腻的侧脸,周遭的声音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地壮阔间彷如只有十指相扣的他们,默默地,一直走着,直到世界的尽头,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我以为你早已忘记了那个夜晚年少轻狂的承诺,却不曾想其实你一直在原地等我,从没有走远。曾经帅气的少年业已长大,在晨光中光华万丈,美好的容颜让我心安。于是,有你在的地方,就成了天堂。”——安亦歌。 …… 外语系的报到处在学院前的小空地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季泽拉着安亦歌在一群护子心切的家长中窜梭,终于挤到了前面,将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 漂亮的学姐一头酒红色的直发,接过录取通知书时,对那双修长的手明显一愣。在看到季泽的脸后,更是两眼放光,笑意盈盈。 “学弟是哪个专业的啊?手续都办好了吗?” “还没有。”季泽淡淡的四处看了看,低头对着亦歌不知说了什么,亦歌的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瞪了他一眼。 学姐见状一愣,随即了然一笑:“学弟带妹妹来参观啊?妹妹以后也考外语系跟哥哥在一起读书好不好?” “谁是他妹妹啊?”亦歌不悦的嘟囔着,赌气似的挣开了他的手。 “学姐,报道的是她,不是我。”季泽好心的指了指安亦歌,脸上促狭的光一闪而过。 “啊?噢,真……真不好意思……”那女生羞红了脸,连忙将宿舍钥匙、餐卡交给安亦歌,又将通知书盖了章交还给她,“欢迎学妹成为b大外语系的一员!” 从教学区走了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一片青色的建筑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一模一样的外观和走向让亦歌微微蹙眉。 “怎么长得都一样啊?我怎么知道一宿舍是哪个!” 季泽拍了拍她的肩,眼神示意她看建筑上小小的牌子,“喏,有编号的。” “那么小啊?”亦歌无奈的翻翻白眼,夺过行李费力往宿舍挪。 季泽轻笑出声,“别逞能了,还是我来吧。”说着俯下身子接过行李,自顾自的向前走去。本就长相出众的他这样一来更是频频引人侧目,来来往往的人都悄悄的小声议论着这个帅气的男生。亦歌忙不迭的跟在他后面,咬牙切齿,略显狼狈的样子像极了古时有钱人家少爷的贴身丫鬟。 “真是个祸水!”亦歌暗骂,却仍不得不承认,季泽的完美,让人不忍去触碰与亵渎。 “如果可以,我想在未亡的流年内,轻轻的把我唱给你听。” 23原谅时光,记住爱(3) “哎,你们知道吗?今年咱们系来了两个大帅哥哎!” “什么?不是一个吗?报到的时候我还见来着,不过好像有女朋友了,看上去长得还可以。啊——”女生突然低声惊呼,指着一个身影道。 “怎么了?怎么了?”旁边的女生一脸好奇,忙不迭的问道。 “就是她哎,那个男生的女朋友!” 亦歌顿了顿,表情有些尴尬,“还真是,季泽这家伙到哪里都会成为女生口中的话题!祸水啊祸水!” …… “喂,阿泽,你上哪去了?手机也不拿,下午有一个女生可是亲自来找了你好几趟!”季泽刚一进寝室,莫林冲过来一把搭住他的肩,坏坏的笑着,一脸的暧昧,“小女朋友?不错嘛!看不出来你这状元郎在高中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季泽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会是谁?在s市念大学的女生?好像除了安亦歌,应该没有其他人跟自己很熟了吧? 拿过桌子上的手机,果然,上面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号码的排列组合却隐隐有些熟悉。季泽犹豫着要不要打过去看看,这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莫林撇了撇嘴,“阿泽,肯定那女生又来了,你去开吧!” 门开了,季泽一脸愕然的看着眼前的笑意盈盈的女生,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女生挑眉,“怎么?不欢迎?”声音里满是娇嗔。她自然地上前挽住季泽的手臂,“你去哪了?找了你好几次,手机也不带!” 季泽蹙眉,却也不答,继而反问道:“你不是出国了吗?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阿越告诉你的?” 简若双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怎么?我出国了就随了你的意了是吧?我就不明白,季泽,我们就算不是青梅竹马,也算两小无猜了,可是她呢?你认识她才不过三年!展越不喜欢我,我知道,但是我不在乎!可是现在连你也这样,你要我怎么办?” 季泽沉默不语,阿简的双眼却渐渐泛红,手指不断的绞着衣角,一脸窘态。 “对……对不起……我……” 季泽的心顿时软了下来。他摸了摸阿简的头,叹气:“傻瓜,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你想太多了。” “阿泽,我舍不得你。”阿简扑到季泽怀里,小声道:“我都准备要登机了,可我突然发现我什么都带了,就是心却放在你这里忘了打包,所以我才临时变卦,偷偷跑了回来。还好,没有错过z大的报道时间。” “你也在这里?” “嗯,念播音主持专业。” “那么,我的志愿表是你改的?” 靠在季泽怀里的阿简身子一僵,她勉强的笑笑,“怎么可能?我怎么知道你报的哪里学校啊?只不过后来问阿越,他说你报的z大,我才……我只是不想跟你分开而已……” “是吗?”季泽怀疑的看着她,目光冷冷的,带着揣测,带着漠然,还有一丝丝的无奈与悲伤。 “阿泽!你认识我这么久,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阿简脸涨得通红,尖着嗓子委屈的喊。 “好了!”季泽不耐的瞥了她一眼,“还是这么毛躁!这是宿舍,叫那么大声干嘛!” “好啦,不好意思嘛。” “走吧,请你喝最喜欢的皮蛋粥!”季泽回身向莫林说了句什么,带上门自顾自的往楼下走。简若双微一怔愣,怏怏的跟在他后面下楼,脚步略有些沉重。 阿泽,我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开始变质了吧? 曾经的你,不会对我这么冷淡; 曾经的你,即使没有微笑,也不会对我皱眉; 曾经的你,下楼过马路,你都会牵我的手; …… 简若双低头,眼里一抹悲伤一闪而过后,剩下的,只有淡淡的讥讽与自嘲。 简若双,看来你在他心里,也会慢慢的枯萎吧?就像小时候家里心血来潮饲养的金鱼小狗植物,即使是再艳丽不可方物,可是少了心的呵护,它又能盛放多久?辉煌多久? “你,就这么认了吗?” 24 谁先爱了,谁就输了(1) “感情就像一场赌局,手里的筹码就是对你的情谊。我的暗恋在三年前就已经悄悄生根发芽,所以我想,这一场豪赌,终归是我会输的惨不忍睹。”——安亦歌。 半个月非人的军训生活结束后,晒得犹如非洲土著的安亦歌怏怏的躺在床上,四仰八叉,一动也不动。 “滴滴滴……” 桌子上的电脑传来了一阵提示音,亦歌不耐烦的跳下床,有些粗鲁的点开消息框—— “小安,大学生活怎么样?作为礼物,哥哥准备给你一个surprise,注意查收,别太吃惊哦!” 关掉对话框,亦歌呐呐道:“搞什么?那么大人了还尽玩这些小把戏,无聊!”然后又懒懒的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忽的,宿舍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同时还带进来一股湿漉漉的气息。不用看也知道是孟雪,一个名字十分言情,长相十分甜美,性格却十分豪放的东北女孩。 “哎呀我说安安,你怎么还睡呐?”她伸手将亦歌从床上拉起来,“别睡了,她们都等着呢。” “又去哪啊?”亦歌嘟嘴,不悦的套上鞋子,“不会又是什么联谊吧?很无聊哎。” “知道你名花有主了,哪能把你这枝红杏往墙外撺掇啊?季大帅哥还不杀了我?” “跟你们讲了好几次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就是同学,朋友!” “好好好,走啦走啦!” …… ktv里灯光有些暗,亦歌的眼睛有轻微的夜盲,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包厢内已坐满了人,大多是生面孔。她有些不自在的拉拉孟雪的衣角,“孟雪,他们……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 “安安!”一道熟悉的声音止住了她迈出的脚步。亦歌回头,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女生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林菲?” 林菲将乌黑的秀发高高的挽起,露出白皙的颈子,一身旗袍得体而合身,薄施粉黛,整个人仿佛画里走出的人一样。她亲热的挽着亦歌的胳膊,“我也在b大,中文系。今天我生日,本想大家一起小聚一下,谁知竟来了这么多人,都怪他!” “他?”亦歌顺着林菲羞赧的目光望去,惊讶的发现贺琦竟然笑眯眯的朝他们走过来。然后自然地揽着林菲的肩,“安亦歌,你来了?” “你们……哎呀,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呵呵,”贺琦不好意思的摸摸额头,温情脉脉的看了一眼林菲,“这个,呵呵,情到浓时,水到渠成!” 情到浓时,水到渠成……吗?亦歌深深看了一眼甜蜜的旁若无人林菲和贺琦,拿过桌上的一瓶啤酒“咕嘟嘟”灌了下去,登时酒精的温度烫红了脸颊,烫红了双目。醉眼朦胧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十六岁的夏天,季泽在车辆川流不息的街上安静的听着音乐,仿佛与世隔绝般的沉默,周围的喧嚣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只有自己的世界那么弥足珍贵。 泪水渐渐溢满眼眶,她迷迷糊糊的趴在孟雪的肩上又哭又笑,喃喃自语:“我喜欢了你这么久,为什么还是没有水到渠成?是我不够好还是你要求太高?季泽,你是个大混蛋!” “好了好了,”孟雪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奈的摇了摇头,扶着她慢慢出了ktv。 “啊,安安,你先在这等一会儿,别乱跑,我的包落在里面了!”孟雪突然想起什么,边叮嘱边往回走。怎知刚到门口,就听身后汽车喇叭响个不停,然后一声尖利的刹车声过后,世界回归了诡异的平静…… 25 谁先爱了,谁就输了(2) “安安!”孟雪看着差点钻到车轮子底下的安亦歌,惊的脸都白了。 亦歌额头上汩汩的往外冒血,大有不止不休的势头。她迷迷糊糊的拉着孟雪的手,又哭又笑:“好痛,季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呀?” 孟雪一怔,那一霎那,她有些痛恨那个叫季泽的少年。如果不是他,亦歌就不会一个人喝闷酒。如果不是他,亦歌就不会神情恍惚的被车撞!可是,当亦歌心心念念想着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孟雪气极,辗转打听到季泽的电话号码后,毫不犹豫的拨了过去。这时,亦歌的神志开始涣散,嘴里不停地叫着“妈妈”,好像很难过似的扭来扭去,而那司机却早已溜之大吉!孟雪又急又怒,噙着眼泪拦了计程车就直奔医院,因而对电话那边的人也很是不客气! “喂?” “季泽,你这个混蛋,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安安都快死了,你在哪里?” “你是谁?”季泽冷冷的问道。 “阿泽,你还在磨蹭什么啊?电影要开始了,走吧?”隐隐约约,阿简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 季泽皱眉,波澜不惊的看了简若双一眼,复又问道:“你是谁?亦歌出什么事了吗?” “你大爷的!你还是不是安安的男朋友?她都被车撞了,你tmd还有工夫招惹别的女生?” “什么?”季泽惊得脸色一白,桌子上的水杯被他颤抖的手不小心碰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哪里?好,我马上过去!” 季泽抓起钱包,甩给阿简一句话,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阿简面无表情的望着季泽挺拔如风的背影,明亮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她唇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喃喃自语—— “安亦歌,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呢?” …… 季泽赶到时,亦歌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右手打着石膏从急救室推了出来。医生淡然的说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孟雪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季泽轻轻的摸了摸亦歌的额头,脸上满是心疼与惊悸,那副无助的样子:“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她没事,你很失望吧?”孟雪不冷不热的讥笑,“她意识不清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叫着你的名字,你呢?在那个女人的温柔乡里沉醉不知归路了?” 季泽充耳不闻,只是紧紧握着亦歌有些凉的手,轻轻放在唇边小心的呵着:“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嗯?” 温柔的神情,悲伤的眸子,俊朗的脸孔,让孟雪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她冷着脸,“我走了,你照顾她吧!” 刚一出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来人急匆匆的扶了她一下,笑了笑,就那么擦肩而过。电光火石的一瞬,孟雪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展越的眉眼清晰而准确的在眼前放大,然后慢慢定格成一帧帧图画,反复的,缓慢的,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原来,我真的还有机会见到你! 26 左手思念,右手牵挂(1) “你终于成为我身边的风景,那么绚烂,那么绮丽。纵然我锁住了时光的流逝,亦无法封存对你如海啸般排山倒海的眷恋。我从不知道我竟然也能如此不能自已。如若可以,我宁愿守在那个空荡荡的心隅一角,等着夜芸花开,兀自芬芳,孤芳自赏般在你的风景里溃不成军,恒久绵长。”——安亦歌。 展越看着安亦歌苍白的脸,猛地挥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狠狠打在季泽的脸上。 “季泽你个大混蛋!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好好的一个人不到一个月就满身是伤的躺在医院里,你说,你究竟在干什么?” “……” “啪!”又是一巴掌,季泽不躲不闪的硬硬接了下来,唇角沁出点点微红。 “她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简若双有什么好你又跟她搅合在一起?” “我没有!” “没有?没有她怎么知道亦歌出了车祸,她怎么知道你在医院,她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还不都是因为你?!”季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一颤,他死死揪着展越的衣领,“若不是你告诉她我去了z大,她能找过来?” “z大?你不是跟亦歌一样,报的b大吗?” 面面相觑。 似乎粘合在同一平面的伪装就那么丑陋的一块块脱落,露出残忍的皮毛,鲜血淋淋。 “原来如此!”展越恍然大悟,“肯定都是她搞的鬼!交志愿前不久,阿简来家里找过你,说是借一本什么书急用,然后那天恰好你不在,我就让他自己到你房间里找……” “不可能!”季泽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的话,“阿简虽然有时候霸道点,可她心眼不坏!” “哈?”展越不怒反笑,“我看就你认为她单纯善良!哼,她从小就以季夫人的身份自居,能容得下你跟亦歌天天在一起?你别忘了,当初将征文大赛邀请函藏起来的陶薇是谁的闺蜜!” “可是……” “少废话,季泽,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安亦歌?如果不喜欢,那么就请你离她远点,让我来照顾她!” 季泽抹抹嘴角,一阵甜腥气直冲头顶。他低低的扔下一句话,目光坚定的望着昏睡的安亦歌,道:“我是不会把她让给你的!你死心吧!” …… 当夕阳再一次将凌乱的轨迹洒在病房安静的空间里时,亦歌悠悠醒来。 她怔怔的望着头顶上单纯的白,手臂上传来的痛感让她轻哼了一声。 “醒了?”孟雪笑眯眯的看着她,“感觉怎么样?” “这是哪啊?” “烧糊涂了?”孟雪摸摸她的额头,“医院!你喝的晕晕乎乎就往车轮子下面钻,可吓死我了!” “你一直守着我?” “我可没那闲工夫!” 正巧这时,季泽提着一份粥推门进来,孟雪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对亦歌道:“正主来了,我撤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病房内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宁静。模糊地片段似乎零零星星的跳出来,亦歌有些脸红的看了看季泽,呐呐道:“那个,谢谢你!” 季泽将粥放在小桌上,倒了一杯水拿在手里。他慢慢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声道:“没什么,你没事就好。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责问的话语却是温柔似水的语气,仿佛是在哄着哭闹的小孩子。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钟摆停止的摇晃,让渐渐暗下的光线停止了消失,让呼吸变得绵长,让周遭一切喧嚣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说,“安亦歌,我们在一起吧!” 所有郑重其事的诺言,都抵不过这一句看似云淡风轻的表白。 简单的文字,简单的语气,确如原子弹一般爆破在夏天的尾巴上。 在那天黄昏的空气里,安亦歌愣愣的望着季泽,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悲伤,更忘记了轻轻的点头,对他说——“好。” 27 左手思念,右手牵挂(2) “曾经无数次无比渴望的温柔与惊喜在眼底慢慢浮现,变成平凡日子里的一缕透明的微光。好像习惯了扑捉你飘忽的身影,牢牢握在手里,标上自属的注释,然后将你慷慨的分享,面带笑容。因为我是那么笃定,你--是我的。”--安亦歌。 “喂,你今天都傻笑了好几个小时了,累不累?”孟雪对着盘腿坐在床上一脸花痴表情的安亦歌无奈的翻了翻白眼,“不就跟你表白了吗?至于得瑟成这样?再说,这都过去一个多礼拜了,你咋还神神叨叨的?” 亦歌咧着嘴笑,洁白的牙齿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钻石般的光芒。裹着石膏的右手不住的上下挥舞,“雪雪,你是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想那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最后也就是这般心情了。可是我才三年,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啊,季泽,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孟雪挫败的扔下手中的课本,“噌”的蹿到亦歌床边,将脸慢慢靠近,“我说,安亦歌小朋友,似乎明天有一个小作业要交给新来的法语老师,你,写完了吗?” …… 十月的阳光潋去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早晨清凉的风中嗅到了一些萧瑟的味道,偶有枯黄的叶子摇摇欲坠,看上去楚楚可怜,孤苦无依。 安亦歌拿着一盒250ml的纯牛奶坐在教室靠窗的位子上,塞着的耳机里略带悲伤的曲子缓缓流淌而过。浅浅的光线怯怯的越过墨绿色厚重的窗帘,斜斜的打在蓝色的课桌上,氤氲出一片玫瑰微笑的声音。 校园内的大钟悠悠的响了八声,亦歌安静的趴在桌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桌子上横横竖竖的文字,凌乱的,暧昧的,齐整的,悲伤的,仿佛黑白琴键上弹奏出的悲伤,深深浅浅的,在心湖中缓缓荡开,激起片片涟漪。 周围突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彼此间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像极了那年的日光里忧郁的少年略带窘迫的站在教室门口带来的连锁反应。亦歌饶有兴趣的抬起头,看着讲台上那个年轻挺拔的身影,却在那一瞬间想要落荒而逃-- 男子转身,清晰地眉眼泛着淡淡的暖意,黑板上劲秀的名字如他本人一般的锐利,锋芒毕露。 “大家好,我叫安慕辰。”流利的法语带着纯正的巴黎风情,浪漫的犹如香榭丽舍大街两旁高大的梧桐,清新的仿若塞纳河边悠然的夜曲。 亦歌愣愣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呐呐道:“哥哥?” …… “怎么了?”季泽有些奇怪的摸了摸亦歌的头,一脸宠溺,“不舒服吗?怎么吃得这么少?” 安亦歌摇摇头,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面前的米饭,闷闷道:“我哥哥……回来了……” “是吗?”季泽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她碗里,“那有什么问题吗?” 亦歌举了举包的有些像粽子一样的右手,一脸郁闷:“哥哥看见了,又会念的!” “我想,他已经看见了……”季泽似笑非笑的看着亦歌身后,点了点头。 “慕辰哥,你回来了!” 28左手思念,右手牵挂(3) 亦歌身子一僵,手中的筷子掉到桌上也不自知。她慢慢的回身,恰对上寒着一张脸的安慕辰。 “糟了!”看着安慕辰面无表情的脸,还有抿的紧紧的唇,亦歌心里连连叫苦,“这回哥哥可真的生气了!”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心翼翼道:“哥哥,你回来啦?那个,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点饭?哦,他是季泽啦,介绍给你认识,我们……” 安慕辰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季泽淡淡点了点头,“小泽,好久不见。” “咦?你们认识哦?”亦歌惊得瞪大了眼睛,指着季泽,好奇的问。 慕辰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恢复如常,目光炯炯的盯着她右手的石膏,“怎么回事?” “啊,这个啊,因为,嗯,总之是我不小心,摔到了,没关系,骨折而已,很快会好的,很快。”她讪讪的笑着,目光闪躲。 不知为何,从小到大只要辰哥哥冷着脸,她就没来由的害怕与心疼,仿佛成千上万的无奈与悲伤充斥在他心里,久久不能散开。就像伦敦上空的雾霾,浓重的,深厚的,迷蒙的,将真实一层一层裹得严严实实,风干成木乃伊的形状。 “是吗?”慕辰一脸不信,“怎么摔得能骨折?” “咳咳,”亦歌尴尬的看了一眼季泽,谄笑着拉着慕辰的胳膊,并不巧妙的将话题转开“哥哥,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啊,挺意外的,哈哈。” “哼,惊喜?”安慕辰重重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看是你给我‘惊喜’还差不多!” “好了,我下次会注意啦。” 安慕辰揉揉她的头发,“真是的,这么大人了竟然还不会照顾自己!” …… 看着慕辰离开,亦歌长出了一口气,“呼--哥哥生气的样子,还真可怕!” 季泽一脸歉疚的摸着亦歌的右手,“对不起,很痛吧,如果不是因为……” 看着季泽忧伤的眸子,亦歌心里一阵酸楚。她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季泽紧皱的眉心,“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而紧接着的一句问话,却将季泽的心从赤道流放到遥远的北极:“不过,你是怎么认识我哥哥的啊?” 季泽一愣,小心翼翼道:“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亦歌一头雾水的看着季泽,“有什么是我应该记住的吗?” 我以为…… 你还记得我,所以我才会对你说“我知道你”;所以我才会带你去看我们的表演,演唱那首年少时的小情歌;所以我才会想要跟你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并肩看眼前属于我们的风景。 因为我永远记得,七岁时蹲在草丛里默默哭泣的你,是那么瘦小,那么无助。浓厚的悲伤从你身上散发出来,远远的盖过了我的不满,我的怨恨。 我从来都明白,其实跟我青梅竹马的,不是简若双,更不是展越,而是那个躲在繁华背后暗自流泪的倔强的小女孩。 是的。一直都是你--安亦歌。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时光对于我竟然如此残忍! 原来在你心里,我的记忆,仅仅始于三年前的那个繁华的九月。就连慕辰哥,都无法将我的样子在你的脑海中复原成逼真的作品。 可叹在如此这般被染指的青春流年,我是该对你微笑,还是哭泣? 季泽的笑容有些苦涩,他俯下身子,冰凉的唇轻轻印在了亦歌甜美的唇畔,幽幽低语-- “亦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喜欢你了。深深地,不掺杂一丝的邪念,纯纯的,简单的喜欢,你。” 29 花月轻浅次第开(1) “你一袭黑衣,安之若素的站在暮色四合中,唇角的笑意锐气而明亮,仿佛星辰般光华万丈。我愣愣的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你,失语到了无法自抑。”——安亦歌。 “咦?阿泽,怎么最近不见咱们简大美女了?”莫林一边打着游戏,一边随意的问着躺在床铺上看书的季泽。 季泽皱眉,“我怎么知道?” “哈?”莫林将笔记本“啪”的合上,“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季泽有些不耐的将手中的《民法》扣在枕头上,利落的跳下来,在出门的瞬间不怀好意的对莫林道:“作为一个三八的男人,您真的很成功!” …… 简若双看着眼前堆叠的照片,季泽温暖的笑容狠狠的刺伤了她的眼。她缓缓扬起手中明亮的裁纸刀,锋利的光芒轻轻的从旁边那张恬淡的面上划过,留下一条条丑陋的白色痕迹。简若双残忍的笑着,清隽的眸子里布满了嘲弄—— “安亦歌,我怎么会让你如愿呢?” …… 下午季泽给安亦歌打电话,一如既往的关机,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他苦笑着摇摇头,跳上了开往b大的公车。 不出所料,安亦歌趴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恬然的小憩。季泽拨开她周围散乱的法语书,饶有兴趣的坐在邻侧打量着面容如婴孩般纯美安静的亦歌,笑意渐渐爬上嘴角。 童心乍起。 季泽将亦歌的长发挽起,轻轻扫了扫她的脸,亦歌小巧的鼻子皱了皱,无意识的咕哝了几句,将脸转到一旁,却并未醒来。季泽轻笑出声,空气中氤氲着幸福安和的味道,混合着古旧的书香,流淌出一阵轻快的音符。 亦歌纤长的睫毛晃了晃,眯着眼睛有些恍惚的望着面前放大的俊颜,一时怔愣:“咦?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季泽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哑然失笑:“你来图书馆竟是睡觉来的?” 亦歌的脸登时羞得通红,“哪……哪有……”难得一见的娇羞让季泽心里宛然一动,他俯下身子,温热的气息贴在她的耳侧—— “那么,你是在勾引我吗?” 30 花月轻浅次第开(2) 亦歌呼的站起来,凳子发出了刺耳的噪声。 不少埋头苦读的同学纷纷向他们投来不满的目光,亦歌一窘,拉着季泽的手匆匆跑了出去。她没有意识到这个在脑海中反复排演过多次的动作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做了出来,没有多余的姿势,只是十指相扣,季泽指尖的温暖渐渐沁到心里,融入骨血,慢慢的在身边氤氲扩散,成为属于自己的一种标示。 “喂,你要把我拉到哪去?” 亦歌回头,季泽促狭的目光牢牢盯着她,让她有些不自然。她想要甩开季泽,却不料手被季泽反握,紧紧地,骨头有些微微的疼。 “你什么时候也跟展越那家伙一样变得油腔滑调得了?” 季泽笑了笑,并不答话,反客为主的拉着亦歌漫无目的走着。 路灯在无意识间嘭嘭嘭的亮了,橘色的光晕散发着淡淡的暖意。校园广播中悠长的英文歌曲给夜色笼了一层惬意与安心。校园的小径偶有相识同学路过,错身的瞬间,望着对方善意的笑眼,亦歌总会匆忙低下头,被季泽握着的手也微微有些僵。 “你在紧张?”季泽冷不丁的出声,“还是在害怕?” “没有,”亦歌摇摇头,“我只是……有种秘密被窥视了的感觉……” “傻瓜,”季泽捏了捏她冻得通红的鼻子,“在你们学校,我和你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亦歌愣住。 那么,只有自己在装鸵鸟装得不亦乐乎? …… “呼,大姐,你总算是回来了!”刚一进宿舍,孟雪就气急败坏的冲过来扯着亦歌的领子,“你跟谁学的破习惯出门不拿手机?宿舍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谁啊?” “还能有谁?”孟雪翻翻白眼,“还不是你那位风度翩翩的、迷倒万千少女的哥哥!” 亦歌按下开机键,短暂的空白后,手机开始震了起来,握着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麻。打开一看,32条短信,署名全是安慕辰,一条条翻过后,亦歌的脸色变得愈来愈难看。 “怎么了这是?”孟雪拉拉她的衣袖,小心翼翼道。 “啪”,亦歌将手机扔给孟雪,自顾自的爬到床铺上闷闷的说道:“我要睡了,没事别叫我!” 孟雪应了一声,然后拿起手机看着,安慕辰将收到的短信一条不落的转给了亦歌,最后一条是犀利的质问——、 “我安慕辰的妹妹难道只能靠抢别人男朋友才能获得爱情?” 手机屏渐渐暗淡了下去。 孟雪呆呆的注视着窗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因为那几条彩信照片上的男主角,身影是那么熟稔,虽说与季泽有几分相像,可是她敢确定,那个人,并不是他。 她无意识的喁喁道:“安安,你的男朋友,究竟是季泽,还是展越?” 31 花月轻浅次第开(3) 期末考试轰然而过。 原本沉静的校园开始喧嚣起来,三三两两的同学拖着行李陆陆续续的离校。亦歌闷闷的坐在寝室里望着天花板发呆。 “那个,安安,你什么时候走啊?”孟雪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哦,不着急,过两天吧。”亦歌含糊其辞。话音刚落,手机便适时响了起来。 翻开一开,署名是安慕辰,亦歌赌气的将它摁掉,塞在了枕头下面。谁知没一会儿,手机又锲而不舍的震了起来。亦歌气急败坏的抓过手机,恶声恶气道:“你有完没完?别以为你是我哥哥就可以为所欲为!” “噢?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淡淡的笑意顺着电波缓缓传来,似乎可以看到季泽温润的眉眼,上扬的嘴角,还有暖暖的气息。 “哈?怎么是你?” “那么你以为是谁?” “没谁……”亦歌撇撇嘴,小声嘟囔,“就知道你们两个狼狈为奸!” “对了,慕辰哥过两天要回加拿大,你跟他走吗?” 亦歌握着电话的手蓦地有些僵,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有几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逃逸。 “喂?亦歌?你在听么?” “哦,我在听,”亦歌的表情冷淡的像蒙了一层冰,“加拿大太远了,又那么冷,我不去。” 话音刚落,季泽那边就传来“嘟嘟”的忙音。他合上手机,向一旁的安慕辰耸耸肩,“慕辰哥,她拒绝跟你走了。” 慕辰蹙眉,“这丫头,还是这么倔强!” “没办法,谁让你那么说她,还不跟她道歉?慕辰哥,你应该很了解她吧?外表看上去很温顺,内心其实很坚韧的。” “是是是,”慕辰白了他一眼,“季泽小朋友,我妹妹就交给你了,拜托了。”他煞有介事的双手抱拳,郑重其事的给季泽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黑着脸夺过手机转身离开。 看着慕辰的背影,季泽红唇微动,口型在做着最简单亦是最庄重的承诺:“有我在,你放心,慕辰哥。” …… 亦歌出神的望着渐渐暗下来校园,心里空荡荡的。寒意从心底一点一点,慢慢渗透全身每个细胞。她紧紧环着自己,似乎有什么喷涌而出。 这时,手机突兀的震了。是季泽。 “一月七日。我带你回家。” 我带你回家。 眼泪终于决堤。 只这一句,便胜却万语千言。亦歌握着手机,反复的念着那几个再简单不过的字眼,可是心里却早已丢盔弃甲。 我不会再计较你似乎故意做出的亲昵举动,也不会计较你明知那些龌龊的行为与我无关却偏偏置身事外,更不会计较在你的学校简若双跟你的暧昧游戏,因为你说了,你要带我回家。 32 花月轻浅次第开(4) 熙熙扰扰的车站,行色各异的旅人,空气污浊的候车室让亦歌微微有些窒息。她可怜兮兮的往季泽怀里缩了缩,抽了抽鼻子,轻声道:“我们一定要乘汽车么?” 季泽低头,“没办法,火车票告罄,总不能丢下你。” 亦歌微楞,继而将脸贴在季泽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心底一片清明。 “呐,阿泽,”她双手轻轻环在季泽的腰际,“你说,幸福究竟有多远?” 季泽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浓密的长发,温热的指尖传来让人安心的气息,“它不是一直在你身边么?” …… 两天一夜的长途跋涉让亦歌心力交瘁。 晕车的她吐得昏天黑地,有气无力的靠在季泽的肩头,气若游丝。车外的路灯一晃而过,在黑暗的夜里亮的刺目。季泽一脸心疼,温热的手心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怎么会吐成这样?” 亦歌勉强的苦笑,“晕车……太过厉害了。” 手心沁出点点冷汗,迎面而来的大车前灯开的明亮,一晃而过,留下光影斑驳。亦歌蹙眉,微微眯起眼睛,小兽般低声呜咽,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发抖,似乎有什么可怕的记忆不愿想起。身旁的季泽察觉到她的异样,清亮的眼瞳中露出些许忧色。他将亦歌的头轻轻揽在怀里,温柔的安抚着她有些焦躁的情绪,“怎么了?要不要睡一下?” 亦歌摇头,有些敷衍,有些欲言又止。 “没事,不碍的,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不用管我,你睡一下吧。” 她抬眼,借着昏暗的灯光勉力笑笑。季泽的眼睛有些泛红,他紧紧握着亦歌的手,声音有些异样的低沉,“亦歌,不要排斥我,不要因为我错过了你的曾经而排斥我。因为,在以后你的生命中,我会永远陪着你,所以,你不用对我如此防备……” …… t市的冬日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风呼呼的挂在脸上生生的疼,街边凋敝的草木空留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左摇右摆,一如多年记忆中的模样。 季泽在街道旁拦了出租车,招呼亦歌上车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只说自己回来了,其余的只字未提。亦歌有些意外,她不解的望着面色平和的季泽,季泽笑笑,拍了拍她的头,却并未解释。 他们到家后,客厅的电视里放着新闻,展爸坐在沙发上打盹,展妈在厨房舞锅弄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家”的温馨。 听到脚步声,展爸蓦地睁开眼睛,笑逐颜开,“小泽,回来了?” 季泽点点头,随即拉过躲在他身后有些局促不安的安亦歌,“爸,她是安亦歌,是我的……同学,暂时在家里住几天。” 亦歌有些惶惑的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叔叔好,我是安亦歌,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展爸饶有兴味的看了她一眼,冲自己的儿子促狭的眨眨眼,似乎在说“行啊小子,竟然把儿媳妇给骗回来了,不错!” 季泽有些尴尬的避开眼,“阿越回来了么?” “哦,”展妈从厨房端出一盘盘丰盛的佳肴,招呼亦歌坐下,“还没有,说是明天。” 季泽点头,挨着亦歌坐下。 四人围成一桌,亦歌低着头一味的小心翼翼夹着放在眼前的菜,忽然一双筷子伸过来,满满的鱼香茄条放在洁白的饭上,煞是好看。亦歌诧异的抬头,恰好对上展妈含笑的眼睛。 “小歌是吧?”展妈慈爱的笑笑,“不用拘束,就当是自己家。” 亦歌受宠若惊,忙站起来答道:“谢谢阿姨。”怎料动作过猛,筷子碗盘乒乒乓乓落了一地,亦歌窘得不知所措,红着脸死死咬着嘴唇,眼睛里泪光点点。 季泽悄悄走到她身侧,淡定的握住了她的手,附耳低语—— “别慌,我在。” 顿时,耳边寂静的仿若无人,眼前的桌椅植物都好像消失殆尽,只有那大片大片金色的太阳花,用绚烂的颜色迷乱了双眼。 一切变得宠辱不惊,只有那一双十指相握的素手,牢牢抓住了那悄然逃逸的碎时光。 33 隐在暖光后的阴霾(1) “我从未怀疑整片的时光会在我手中碎裂成尘埃的模样,就像你曾经那么笃定我会在原地等你一样。可是,我们都忘记了,假面的微笑终归是华丽的幻觉,而且你和我之间,默默的隔着一个先来后到的距离,仿佛魔咒一般,紧紧纠缠。”——安亦歌。 橘色的灯光暖暖的倾泻而下,亦歌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饶有兴趣的四下打量着。 “那个是你么?”亦歌指着书柜中摆放的照片问道。 “嗯,”季泽点点头,走过去将照片拿下来递给她,“小学时候的照片。” “一脸的苦大仇深……” 季泽浅浅的笑着,揉了揉亦歌软软的头发,“胡说什么呢?时间不早了,赶了一天路你也累了,睡吧。” 亦歌面上一窘,看了看屋子里的单人床,喁喁道:“睡……这里?” 季泽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睡衣,“我去阿越的房间,晚安。” 说着,轻轻带上了房门。 亦歌躺在舒适的被窝里,仿佛置身云端。鼻间是淡淡的薄荷味,混杂着阳光的暖香,昏昏欲睡。然后,渐渐错过了隔壁悉悉索索的耳语,也错过了一直想要紧紧抓在手心的爱情。 乒乒乓乓的声音将熟睡中的亦歌吵醒。她抓过枕边的手机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急急忙忙拉开门冲出去,却见展妈一脸温和的笑着:“醒了?快去洗漱,早餐在厨房温着呢。” 亦歌瞥了一眼气定神闲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喝咖啡的季泽,嘟着嘴不满道:“也不说叫一下人家……” 展爸刚要接口说什么,门口处便传来一阵喧闹,隐隐可辨的只是熟悉的声音。“砰”的一声,冷不防,大门被用力的撞开,展越背着大大的行李,一脸怒容。简若双跟在她后面,趾高气扬。 然而所有的气场在看到安亦歌的瞬间霎时寂默无声。 展越微楞片刻后,接过展妈递过的饮料一饮而尽,喉咙中含混不清的声音算是打了招呼。简若双脸色有些难看,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你在啊”,然后自顾自拿过桌上季泽喝了一半的咖啡送到嘴边。亦歌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脸色微微发白,她看着季泽微蹙的眉心,有些慌乱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她挤出一丝笑意,强迫自己不要注意阿简那凌厉的挑衅的目光,一步一步退出客厅。 她捂着嘴,看着朦胧的镜子里有些扭曲、有些狼狈的自己,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她心里开始有些悔意。 她埋怨哥哥为什么将自己一个人丢下而回了加拿大; 她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被季泽感动;她最恨的,是简若双,一脸无辜理所当然的在暧昧的游戏中占据舞台中心最亮眼的位子,全然不顾季泽身边已然有了自己。 原本最名正言顺与他比肩而立的人,现在却只能躲在一旁,像旧社会大户人家见不得光的妾室一样,肮脏的让人唾弃。 安亦歌忘记了,她的出现,搅乱了简若双的梦,破坏了在感情世界中没有一丝作用却让人心存侥幸的“先来后到”论。 34 隐在暖光后的阴霾(2)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 久到亦歌渐渐听不到任何声音。她蜷缩在卫生间的角落里,任由眼泪扑簌簌滑落,无声的漾开如花般缱绻的心事。 “叩叩,”敲门声轻轻的传来,亦歌慌乱的抹了一把脸,拉开了白色的、却仿佛隔出安全小岛的木门。门外的展越,一脸的担心。 “你……还好?” “唔,”亦歌低着头,下意识的遮住眼睛,不去注意展越炯炯的目光,有些敷衍。 客厅里一片祥和。 简若双得体的微笑,明亮的眼睛完成月牙的形状。季泽坐在她旁边安静的倾听,唇角扬起一丝柔和的线条。而展爸展妈陪在一边,时不时的应着。一切都是那么和谐,那么理所当然,那么顺理成章。 那么,自己站在这里,又算什么? 展妈看到有些僵硬的亦歌,表情顿了顿后,亲热的上前拉着她的手嗔怪道:“怎么这么见外?小双又不是外人,过来坐。” 季泽向一侧靠了靠,拉开了与简若双之间的距离,恰好空出一个人的位子。 阿简见状猛地站起来,亲热的揽过亦歌的肩,娇笑着:“安安,别那么客气,都是朋友嘛。来,坐下。”俨然女主人一般的简若双牢牢的将她按在沙发的另一头,然后自己悠然的坐在中间,悠然的晃着修长的小腿,表情高深莫测。 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亦歌绞着手指,安静的坐着,手心里却微微沁出凉凉的液体,寒意从毛孔扩散,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寒战。季泽蹙眉,起身,不悦的看着阿简若有似无挡住去路的双腿。迎着阿简挑衅的目光,季泽用力将障碍清除,从屋里拿出一件衣服披在亦歌肩头,然后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左手顺势揽着亦歌瘦小的肩,指节微微发白。 “嗤——”展越有些轻蔑的看了一眼薄怒的简若双,不咸不淡的笑了。 展爸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神情复杂。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无奈的摇摇头。 是夜。亦歌沉默的收拾着自己的行李,面无表情。蓦地,季泽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死死地,仿佛要牢牢锁住她的灵魂。 亦歌不愿直视他的眼睛,挣扎了几下后无奈的放弃,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让季泽心头微微一疼。 他无奈的叹气,修长的手抚上了亦歌的脸颊,语气带着一丝疲累,一丝宠溺,一丝不安,一丝歉意。 “你在气什么?我并不知道阿简今天会来,我……” “我又没怪你,”亦歌赌气似的扔下手中的衣服,“我有自知之明,既然我是那个不受欢迎的‘零余人’,那我走好了。” “又在胡说了!”季泽又好气又好笑,“什么‘零余人’,我季泽的女朋友怎么会是多余的?” “可是你爸爸和妈妈看上去很喜欢简若双啊?” “拜托,”季泽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他们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他们喜欢的话,你也会左右为难,不是吗? 然而,后面的话亦歌并没有说出来,她沉默的注视着季泽,然后用尽力气拥住了他,喃喃道—— “求你,不要离开我。” 35 隐在暖光后的阴霾(3) t市的冬日寒风凛冽。街上枯败的枝桠被狂风扫落,一地的凌乱琐碎。行色匆匆的人们紧了紧身上修长而厚实的大衣,面无表情的拎着大包小包穿过大街小巷。 除夕。不期而至。 亦歌沉默的看着展妈忙里忙外,有心帮忙却被展妈故意板起脸来拒绝,心里偷偷漾开一轮暖色。眼前的光影渐渐氤氲朦胧,时光的漩涡倒转,将她的灵魂拉回到久远的险些忘记的记忆中。恍惚间,不禁潸然泪下。 “呀,怎么哭了?”展妈一脸的不解,摸了摸亦歌的头,“是不是想家了?” 亦歌用力的摇摇头,红着一双眼睛,却扯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小声道:“我只是觉得你们家……好温暖。” 雪花在黄昏不经意的落满了窗棂。 展越和季泽带着满身寒意,抖抖索索的将手中的物什随意丢在地上。展越一面夸张的叫着“冷死了冷死了”,一面甩掉厚重的运动鞋挤进沙发里,一脸坏笑的将冰凉的双手塞进亦歌的衣领。 冷不防被冰了一下的亦歌“啊”了一声,险些摔了下去。展越看着她惊魂甫定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季泽蹙眉,不动声色的将大盒的冰激凌从袋子里拿出来,就那么冷漠的扔到展越裸露的锁骨上,然后等着冰激凌从宽大的毛线衣里面滑落。凉意顺着毛孔刺激着温暖的神经。展越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的将冰激凌拿出来,恶狠狠的瞪着一脸无辜的季泽。 “你故意的吧?” “哪有?”季泽眨眨眼,“手打滑了嘛……” 鞭炮声骤然响起。屋子里渐渐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仿佛这才是年的滋味。噼里啪啦。炒豆子一般没有停歇。似乎这才是年的歌声。 亦歌对晚会的莺莺燕燕、嬉笑怒骂丝毫提不起兴趣。她恹恹的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灯笼般火红的橘子,时不时偷看着死寂的手机,偶尔附和着笑笑,看上去却也那么勉强。 季泽悄悄凑过去耳语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亦歌摇摇头,却仍旧紧紧盯着手机不放松。 季泽轻笑,“既然慕辰哥不给你打,你打过去不就好了?” “国际长途呢,很贵的。我又没钱。”亦歌撇嘴。 “葛朗台!”展越挤过来笑骂,“抠死了!” 亦歌白了他一眼,“谁像你!” 吵吵闹闹中,新年款款而来。 雪花落满大地,玻璃上结了好看的冰凌。 恋人牵手而出。 皑皑的雪色反射着幽深的灯火,季泽微凉的唇印在亦歌眉心,他颇为郑重的在烟火绚烂的夜空下轻语:“亦歌,我们亲吻吧。” 36 隐在暖光后的阴霾(4) 晨光熹微。 没睡几个钟头的亦歌便被那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炸的头皮发麻,睡意全无。枕边放着一个大大的红包,亦歌迟疑的捏了捏,嗯,好像还很厚实。 一定是展妈妈给的!像新妇那样,她不禁羞红了脸。 “叮咚——叮咚——” 门铃声冷不防响了起来。 亦歌原本以为其他人并没有醒,正打算去开门。谁知刚出房间就迎面撞上了睡眼惺忪的季泽。亦歌没来由的想到了昨晚那个缠绵的吻,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简若双和她父亲得体的笑着,与每个人拜年,说着动听的吉利话,然后自然地坐在沙发上与展家夫妇谈笑风生。 展越冷笑,拉了亦歌就要离开,却被简父拦了下来。 “哦?我还没注意家里多了一张新面孔。小越,是你女朋友吗?” 展越撇嘴,刚要说什么便被简若双截断:“爸!你那什么眼神啊?你没看到阿泽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吗?” “咦?跟阿泽又有什么关系?” 阿简幽幽的看了面无表情的季泽一眼,继而幽幽道:“安亦歌不是阿越的女朋友,却是季泽的心肝宝贝,您老就别乱牵线搭桥了!” 语气中酸味十足。 展爸讪讪的笑了笑,“老简啊,你甭听小双胡说,都是同学朋友,恰巧来家里过年的,哪那么多复杂的关系啊,哈哈。” “这倒说的是,”简父点点头,状似不经意的打量了亦歌两眼,“不过,连过年都不回自己家的女孩,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孩子吧?” 亦歌脸上的血色登时褪的一干二净。唇微微抖了抖,还未等尖锐的反驳冲口而出,玄关那边已然传来了一声悦耳的男音—— “是那个自认为教养很好的人说我妹妹不是好人家的孩子?嗯?” 安慕辰一袭黑色的呢子大衣,半高的靴子踩得铿锵有力,帅气的脸孔隐藏着怒气,炯炯的目光犹如利剑般扫过,简若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哥——”亦歌心里一窒,低呼道。 “慕辰哥,你来了。”季泽点点头,给安慕辰让了个位子。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小歌的哥哥。因前些日子手边有些事情要处理,故而麻烦阿泽照顾我妹妹,没曾想会耽搁这么久,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套客气的寒暄后,安慕辰拖着亦歌的行李走出了展家大门。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喂,你是怎么认识她哥哥的啊?”展越好奇的捅了捅有些恍惚的季泽。 “小时候我和母亲居住的地方,在他们家隔壁……” “这么说——”展越嘲讽似的瞥了一眼简若双,“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该是亦歌,而不是随便的猫猫狗狗喽?” “咣当——”瓷器落地的声音异常刺耳。 简若双白着一张脸,恨恨的瞪了一眼展越,然后心有不甘的望着季泽。谁知,那双在她身上停留了数十年的眼眸,此刻正穿过朦胧的窗子,望向了那皑皑素白中的一抹深色。 而这一望,却是将自己与季泽之间的门彻底关闭了。 “青梅竹马又如何?你一样要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37春寒料峭风满楼(1) “我以为终点遥遥无期,却不料宴席尚未开启,帷幕便以一种啼笑皆非的姿态缓缓落下。它遮住了我的悲伤,挡下了你的无奈,却也决绝的隔开了我们的城。你在彼岸,我在此岸,痴痴的等候凫渡的船。”——安亦歌。 返校时,s市的雪下的正盛。又恰逢元宵佳节,亦歌一个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溜达,饶有兴趣的欣赏着“雪打灯”的美景。亦真亦幻,虚虚实实间,仿若踏入仙境琼台,朦朦胧胧不知所以。 “安安!” 亦歌回头,故友明眸皓齿,言笑浅浅的踏雪而来。一袭火红大衣犹如光焰冲天,暖色泛滥成河。 “孟雪?!”亦歌惊喜的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姐妹,不禁喜上眉梢,“你干什么去了?也不跟我联系!” 孟雪并未回答,只是一脸坏笑的绕着她转了一圈,“行啊安安,竟然敢去季泽家过年了,够厉害!” 亦歌一赧,“你怎么知道了?” “呵,都不是什么新闻了好吧?校园论坛上早就置顶了呢。” “什么?”亦歌笑容一窒,“怎么会这样?”。 匆匆离开,蜿蜿蜒蜒的脚印在身后延长,躲进了光影深处,缩进了时光回廊。 而远在t市的展家夫妇,看着眼前的法庭传票,脸色惨白。 “怎么办?怎么办啊?”展妈六神无主的拉扯着展爸,一脸的惊慌失措。 展爸闷闷的走来走去,香烟一支接着一支,有些不耐,“问问问,我怎么知道?” “那,你去找老简帮忙,他一定肯帮你的!” “他?”展爸沉吟,“今天我去找他,他一脸的踌躇,我看他是想置身世外了!” “怎么会这样?”展妈尖叫,“当初要不是你将股权让出,他怎么有机会能当董事长?过河拆桥吗?” “唉。怪只怪,阿泽的女朋友,不是小双!” …… “哎,你看,是安亦歌哎……”校园里的人窃窃私语,时不时对着亦歌指指点点。 因为在论坛上的那个帖子里,亦歌成为破坏阿简与季泽的第三者,甜蜜的情侣被她硬生生横插一脚,恬不知耻的蹭到季泽家赖着不走。简若双彻底的撕开了伪装,公然的叫嚣幸福淡然的亦歌,来势汹汹。 “不是这样的,孟雪,真的不是这样的!” 亦歌犹如惊弓之鸟,拉着孟雪的手不停的重复。孟雪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不觉暗自咒骂简若双的无良,却也无奈。 爱情的领域,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胜者,才有权生杀予夺。 “别这样,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可是……”孟雪心疼的摸摸亦歌瘦削的脸,她迟疑的将下面的话一字一句的道出,“季泽他在干什么?” 亦歌猛然惊觉季泽似乎渐渐远离了她的城。 慌乱的拿出手机翻出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颤抖着拨了出去。短暂的几秒仿佛几个世纪。等待中,亦歌的心渐渐平静,她的心底藏着一个最深的期望—— 只要有你,哪里都是天堂。 是,只要有你,再黑的路途我也不怕,因为你走在我的前方,掌灯徐行,为我指引回家的路。 可是——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声音彻底粉碎了我的世界。 那么,季泽,你在哪里? 究竟是你自己迷失了方向,还是你把我扔在了荒凉的旅途中央? 38春寒料峭风满楼(2) t市。春寒料峭,灯火黄昏。 季泽沉默的看着一夜苍老的父亲,相顾无言。 展爸强装笑颜安慰他:“没关系,只是老毛病了,没那么严重。” 季泽不动声色:“爸,别逞强了。” 只一句,展爸故作的笑容轰然破碎,换上了一脸的无奈与悲戚,“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 “是不是因为她?”季泽突兀的冒出一句。 展爸一愣,了然的摇头,“有关系,但不完全是。你放心,爸知道两情相悦的重要性,爸不会逼你做选择。我已经亏待了你妈妈,不能再亏了你。爸没事,你回去吧。别告诉阿越,免得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我知道了。” 季泽漫无目的的走着。t市有着他最为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树木,熟悉的灯光,还有熟悉的记忆。他无法忽视母亲乞求的目光,就像当初她们为了父亲姐妹反目时,凄楚而又倔强。 “也许,她是真的爱父亲吧。可是,我可怜她,谁来可怜我?” 季泽有些烦闷,一阵莫名的心疼横在胸口。他挥了挥手,拦下的士直奔车站。 他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果不其然,信息多到震得手发麻。季泽看着那么多未读信息的提示,突然慌了手脚。 他闭着眼睛缓缓的一条条删除,然后给展妈发了一条信息:“妈,我走了,请你照顾好爸爸。还有,对不起。” 当他倏然的出现在亦歌眼前时,亦歌恍惚觉得时间竟是如此漫长,长到自己开始模糊季泽的眉眼与棱角,包括他暖融融的笑意,还有那一句暧昧的话语——“亦歌,我们亲吻吧。” 她嘴唇轻颤,匆忙的落荒而逃,留季泽一人在她身后苦笑。 “从你布满矛盾的眼眸中我读出了,从此,你不再是我的季泽。” 亦歌努力地微笑着,泪水却止不住的滑落。 你还是不愿意把自己交给我,不能把你的忧伤让我一起分享。可是,我却放不下你啊。 我固执的守在你身旁,自欺的以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远离我,谁知,你竟连谎言都不愿给我。你早知阿简的心思却充耳不闻,你早知她已恨我入骨,可是季泽,我不在乎,因为我有你。 你说,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说,愿许我一世温暖不离; 可现在连你都要弃我而去了吗?那么在这个纷繁的世界,我还能相信谁? “亦歌!”季泽赶上去拽住她的胳膊,“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有了新欢?要跟阿简双宿双飞?”亦歌尖着嗓子喊道。 季泽一愣,“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亦歌瞪眼,“要不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开机?要不为什么你请假回家都不告诉我?要不你为什么任由简若双这般侮辱我?好啊,你不是要说吗,我给你机会一次说个清!” “我爸爸……生病了……” 39春寒料峭风满楼(3) “什么?”亦歌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怎么会这样?很严重吗?” “还好,不用担心。”季泽宽慰的笑了笑,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过,你的脾气可真坏。” 亦歌抹着眼睛,“出了那么多事,你又莫名其妙的失踪,我怎么能不着急!” “你……”季泽话未说完,便被手机铃声打断。 “阿泽,你赶紧回来吧!简若双被人打了!”莫林急吼吼的喊着。 季泽一凛,忙道:“好,我知道了。”他匆匆忙忙跟亦歌交代了几句就赶回学校。 十号女生楼跟前围了许多人,校园110也停在一边,隐隐可闻阿简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展越的怒骂。他心里一沉,忙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只见阿简披头散发,脸颊肿的老高,高跟鞋歪在一边,随身的物件散落一地,隐约可见几张照片。而展越被几个男生牢牢架住,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季泽按捺怒火,低声问道。 “你问她!”展越气急败坏。 “阿简,究竟出了什么事?” “哼,季泽,我告诉你,今天我要不把展越送进监狱,我就不姓简!” 季泽一把拉住阿简,低声耳语,“有必要将事情闹大么?” “有!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告诉你,别仗着我喜欢你你就能左右我!” “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季泽冷冷的瞪了阿简一眼,“我说过,我的女朋友,只有安亦歌一人!” “什么啊?原来她才是第三者啊?” “对啊对啊,看着平时一副温婉的样子,合着全是伪装啊?” “哈哈,披上羊皮红太郎也不是美羊羊……” 围观的同学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展越讥笑道:“真相大白了,阿简,你的小三梦,该醒醒了吧?” “好,很好,”阿简恨恨的望了一眼目光游散的季泽,“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你就等着家破人亡吧!” 季泽微微一震,脸色有些难看,强压怒火道:“你究竟想怎样?” “很简单,打他两巴掌,然后跟安亦歌分手!” 季泽沉默,然后一字一顿道:“你死心吧,我不会跟亦歌分手,永远不会!” “那好啊,”阿简拾起地上的包包,笑了笑,“但愿如此。季泽,我希望你不会后悔!永远不会!” 40春寒料峭风满楼(4) 季泽掏出纸巾擦了擦展越的唇角,埋怨道:“你这是何苦?” “哥,”展越低头,“我喜欢亦歌,不输给你,可是我现在,心甘情愿。只要她快乐,我就快乐。” 季泽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唉,走吧。先送你回去。” 等季泽从展越的宿舍出来时,天色已沉,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匆匆离开。 远远的,季泽就看到安亦歌靠着那棵老树,时而无聊的踢着脚下的石子,时而抬头望望沉沉的夜幕。季泽心里一酸,忙走过去嗔怪道:“怎么还在这里?” 亦歌笑笑:“是你说等着你啊。我刚才还在想,如果你不回来,我该怎么办?” 季泽的唇动了动,然后伸手一把将亦歌揽在怀里,“傻瓜,你真是个傻瓜!” 我们都是爱情里的傻瓜,我是,你也是。 …… 季泽愣愣的望着天花板发呆,耳边传来室友均匀的呼吸。窗外一片寂静,可是他的心却有些不安。 有些烦躁的翻了一个身,季泽将头蒙在被子里。突然放在枕边的手机毫无预兆的震了起来。 灯光明灭间,是家里! “喂?”他压低嗓门接了电话,那边展妈声音颤抖无边,“小泽,你爸爸……你爸爸他……” “咳咳,”隐隐有咳嗽传来,还有展爸断断续续的怒斥声,“你跟他说这个干什么?都半夜了你还让不让小泽睡觉?” 然后就是电话挂断的忙音,“嘟——嘟——”不紧不慢,却又透着那么些的诡异。 楼道里也渐渐有了骚动,窗外寂静的校园里突然明亮如白昼。季泽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掀起窗帘想探个究竟时,竟看到警灯闪烁。 出什么事了吗? 季泽蹙眉,蹑手蹑脚打开门溜了出去。楼道里也有不少出来一探究竟的同学,纷纷表示着被吵醒的不满与愤怒。 “你是季泽吗?”舍管带着两名警察急匆匆的走过来,冷冷的问道。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简若双你认识吧?” 季泽点点头。 “她在宿舍的卫生间割腕自杀了。” “什么?”季泽一把抓住舍管的手,“阿简自杀了?那她有没有怎么样?” “发现的及时,已经送到医院了。我们找你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听说你们下午起了争执?” 季泽将下午的事情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舍管和警察也没有怎么为难他便放了他。季泽的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他不敢想象一向那么怕疼的阿简居然有勇气用尖利的刀片割开自己的肌肤,也无法想象那般干净的一个人会恹恹的躺在血污里无依无靠。 是不是我对她太过决绝了呢? 东方渐渐泛白,季泽似是想到什么,他翻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妈,昨晚出了什么事?” “小泽,阿简自杀了,他爸爸一怒之下收回了你爸爸手中所有的权利,将他解聘了。你也知道你爸爸为公司付出了很多心血,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总是不甘心……” “妈,那爸爸现在怎样?” “他去找阿简的爸爸理论,却被赶了出来,一气之下,就……就……” “妈你别着急,我先去看看阿简再说。” 医院里异常的安静,他站在病房外,却突然失了进去的勇气。 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时,简爸端着一份粥走了过来。 “叔叔。”季泽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沉默不语。 简爸看了看他,猛地一耳光打了过去,“小泽,就算不喜欢阿简,你们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啊,你究竟做了什么让她动了死的念头啊?” “对不起,叔叔,我不想的,真的……” “你要是想让你爸爸没事,你就离那个安亦歌远一点,否则……哼……” 季泽脸色发白,“叔叔,跟亦歌没有关系,您不能这样……”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那个安亦歌现在好好的能吃能睡,可我的小双却险些去了鬼门关!季泽,你好自为之!” 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答应要永远照顾的安亦歌,季泽愣愣的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慢慢蹲了下去,嘴里不住的说着对不起,不只是对展爸,还是安亦歌,亦或是毫无生气的简若双? 不得而知。 时光开始飞快的燃烧,让后化成了灰烬。轻轻一碰,烟消云灭。 41 笑忘一段流年(1) “懵懂的挂念,慢慢变成了陌生的怀念。时间轻轻划过皮肤,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从此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一场轮回的岁月,笑着忘记了,一段盛夏光年。夏至未至的故事,在立秋的那一天,终将烟消云散。”——安亦歌。 “安安,”孟雪叼着雪糕碰了碰在看书的亦歌,“最近怎么不见季泽?” 亦歌笑笑,揶揄道:“哟?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阿泽了?” “哪有?”孟雪尴尬的皱眉,“我哪敢啊,就阿简那凶悍的样子……”话未说完,只见亦歌的表情微变,孟雪深知说错了话,喁喁诺诺,不知如何是好。 亦歌放下书,淡淡的看着窗外,似是自言自语,“阿简终归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是夜,亦歌翻来覆去的看着手机里季泽最近发来的简讯,荧荧的光芒照着她清澈的眼眸,一字一句,就要倒背如流:“亦歌,系里有一个调研活动,走得比较急,没能跟你提前说,不好意思。不要担心我,倒是你,要好好吃饭,不要总熬夜。爱你。” 耳边是舍友均匀的呼吸,亦歌悄悄起身走到窗边,一轮皎月高悬,“阿泽……”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隐在了月色朦胧中,消失不见。 日子变得寂静。 亦歌偶尔会跟哥哥吃饭,只是原本寡言的她变得更加沉寂。慕辰一脸忧色,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亦歌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慕辰熟悉又陌生,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记忆中最黑暗的年华。他蓦地感到了一种隐性的威胁,这种随时会爆炸的感觉让他登时恐惧了起来。 “妹妹,”慕辰心事重重,“你最近似乎不怎么高兴啊?” “没有,”亦歌抬眼,“哥你想太多了。你慢吃,我约了孟雪去图书馆。” 总是这样,慕辰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匆匆收拾了餐具离开餐厅,瘦弱的背影孤独而落寞。慕辰微微湿了眼,难道自己对她的关心,真的不够么? 图书馆里静的只有书页沙沙翻动的声音,孟雪有些坐立不安,东张西望的,似乎有什么心事。 “喂,你怎么了?”亦歌有些奇怪。 “啊?哦,没什么,你在看什么?” “哦,月底不是有个辩论赛嘛,我找找资料。雪,你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没事没事,你继续,你继续,不用管我。”孟雪讪讪的笑了笑,随手拿过一本书胡乱的翻着,目光却是时不时停在亦歌的脸上。 “安安,”在回寝室的路上,孟雪忍不住开口道,“如果季泽对你撒谎,你会怎么办?” “你今天是怎么了?”亦歌摸了摸孟雪的额头,“感觉你好奇怪。” “你先别管我啦,赶快回答我!” “阿泽是不会骗我的!” “我知道,我只是说如果。” “雪,我不想为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而伤脑筋。如果你那么闲,那就帮我整理资料吧!” 安安,你那么笃定你的季泽会对你坦白的像一个赤子,我也宁愿这样相信。可是,我看到的,会是幻影吗? __________ 某安同学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从今天起恢复更新。谢谢这几个月来一直等待着、不离不弃的亲。 42 笑忘一段流年(2) “展越?你怎么会在这里?”亦歌看着逆光而立的挺拔身影,不禁有些恍惚。 展越神情古怪的望着一脸迷茫的安亦歌,心里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你……好吗?” “恩,还不错。” “你最近……见过季泽吗?” “他去参加一个调研活动了,怎么?他没告诉你?” “哦,对,”展越微楞,然后不自然的拍了拍头,“他跟我讲过,我……忘记了。呵呵。”然后匆匆离去,落荒而逃的背影中,切割出了破碎的光晕。 亦歌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不知在和谐的乐章中,究竟是哪里,断了弦。 辩论赛辩手的选拔活动进行的如火如荼。亦歌凭借沉稳的性格以及锋利的言辞一路过关斩将,将代表学校出战的四个名额中的一个揽在了自己怀中。 “安安。”从礼堂出来时,林菲叫住了亦歌。 “菲儿,”亦歌有些意外,“真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斯文的你,竟然也有如此彪悍的一面啊。” 林菲有些不好意思,“还不是被贺琦逼的嘛,整天跟我抬杠!” …… 比赛那天,亦歌在后台准备时,掀起暗红色的幕帘偷偷望去,台下黑压压的观众看的她一阵阵心虚。 “天哪,怎么这么多人啊?” “那当然喽,”林菲温婉的笑着,“这可是s市最重要的大学生辩论会呢。” z大代表队的成员也陆续到齐,可是奇怪的是,他们竟然只有三个人! “真是的,季泽这家伙跑哪去了?手机关机,宿舍也找不到他人!” “是哦,说起来调研活动时就没有看见他呢。” “真的假的啊?那今天还辩论个鬼啊,人都不全啊!” “不是还有替补吗,赶紧去叫,这一仗可不能输。等找到季泽那小子,非好好收拾他不行!” …… 耳边嗡嗡作响,却听不清任何一个声音。 那一场比赛,亦歌愣愣的看着对方舌灿莲花,咄咄逼人,输得一败涂地。 她满脑子都是那几句话,反反复复,就如复读机一般,一刻不停歇。 林菲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安慰道:“没关系,只是第一轮而已,再说,我们也赢了,不是吗?” 亦歌回到寝室,疯了似地不停地拨打着那个熟稔的号码,耳边冰冷而机械的女声一点点撕碎了她残存的幻想。 季泽,我是如此信任你,而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43 笑忘一段流年(3) “孟雪,”亦歌冷冷的看着缩在被子里的姐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啊?没有啊,你指什么?”孟雪打着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季泽,你一直知道他在说谎,是吗?难怪你那天欲言又止,难怪你会问我那个蠢问题,原来,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我没有!”孟雪急了,一把掀开被子跳了起来,“那天我去医院看朋友,偶尔碰见季泽的。啊,不对,也许那只是跟季泽背影很像的一个人罢了,我并没有看到他的正脸。” 可是,他身边笑靥如花的女子,却偏偏是简若双。 只是安安,这样的事实,你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医院?他生病了吗?亦歌不禁有些担心,忙掏出手机拨通了展越的电话。 “阿越,季泽在医院吧,你知道的,是不是?” “啊?你都知道了?安安,不是我有意瞒着你的,也许阿泽有什么苦衷,所以他才会留在医院照顾阿简,你相信我,他们两个是清白的,阿泽也不是有意骗你的……” 亦歌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机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也不自知,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目光散散的,脸色白的吓人。直到孟雪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亦歌才幽幽的说:“雪,如果我知道他真的会对我撒谎,我就该早点思考我一直以为毫无意义的蠢问题,也不至于现在跟个傻瓜一样,不知所措。” “安安,你别这样。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啊,你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啊。” “哈哈,”亦歌苦笑,“苦衷?难道还是阿简威逼利诱不成?雪,你不了解阿泽。他是那么倔强,如果他自己不愿意,没有人能逼的了他的!” 原来,我终究,还是那个零余人吗?那个你极力否认的,在你生命中突兀的出现、将你的青梅摘下,将你的竹马折断的零余人吗? 阴霾的天空似乎也有着无尽的愁绪。 亦歌躲在走廊的尽头,看着季泽有些疲倦的背影,眼泪悄悄的砸在手背上,那么苦涩。 “阿泽。”亦歌轻唤,季泽放在病房门把上的手微微一顿。 他左手提着一只保温桶,右手按在门把手上,背对着亦歌,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却是有无尽的奈何与不舍在影子中晃渡。 时光似乎在那一霎那停止了转动。亦歌淡淡的看着他,轻轻的笑了。 “怎么?是不屑还是不忍?” “安安,”季泽转身,清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雾气,“你听我解释。” “好啊。”亦歌点头,“你说啊,只要你说的,我都信。”季泽一震,手中的保温桶掉在了地上,发出突兀的声响。他一把拥住亦歌瘦弱的身躯,温热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亦歌站在那任由他抱着,“还有呢?我不想听对不起。这三个字,廉价到让我恶心!” “阿简为了我,割腕自杀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医生说,不能再刺激她了。简叔叔拜托我好好照顾她,毕竟,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啊。用不了多久,只要阿简康复了,我就离开她。” “阿泽,请问,你还离得开吗?” 亦歌嘲讽的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简若双,“你赢了,不是吗?” 季泽猛地回头,阿简一脸的哀怨,“你就这样的心急?竟然等不到我康复吗?阿泽,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呢?就连说谎,你也对我不屑一顾吗?” “阿简,我说过,我待你如姐妹,可是,我喜欢安亦歌,我爱安亦歌,你明不明白?” 44 笑忘一段流年(4) 我怎会不明白? 阿简一步一步走过来,“亦歌,求求你,放了阿泽,好不好?” 简若双拽着亦歌的手,开始慢慢跪了下去,“我喜欢了阿泽十几年,如果没有你,他一定是我的。求求你,离开他,好不好?啊——” 突然,阿简尖叫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后脑撞在走廊的门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双!”简爸见状慌忙跑过来将阿简扶起,“有没有磕到?” 阿简眼含泪水,“亦歌,对不起,你别怪阿泽,是我自己不好,硬要他留下的,对不起。” “啪!”简爸重重的给了亦歌一巴掌,“你这女娃有没有羞耻心?有没有同情心?小双都这副模样了,你又来刺激她干什么?还有你,季泽!你太让我失望了!” “叔叔,对不起,”季泽慌忙拦住简爸,“不干亦歌的事,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她。” 继而他转身看着亦歌,眼睛里满是恳求,“亦歌,你先离开,好不好?你相信我,过两天我给你解释,你先走,好不好?” 亦歌抹了抹唇角的血迹,讥诮的笑着看着季泽,一步一步向后退着,“阿泽,原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摆脱我吗?哈哈,哈哈哈——” “亦歌!”季泽一把拉住亦歌的手腕,“你听我说,我是因为……” “放手吧,阿泽”亦歌含着眼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说过,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你说我傻也好,笨也好,我给你时间,等你解释。” 亦歌挣脱季泽的手,匆匆跑出了医院。 真是可笑,我眼前怎么会一片模糊呢?又是什么在唇角咸咸的苦涩着?我究竟还在期待什么?我还有资格期待吗? 展越找到她时,亦歌缩在街边的角落里低着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瑟瑟发抖。展越轻轻走过去,高大的身影将亦歌牢牢的遮蔽。 “亦歌,”展越慢慢俯下身,“跟我走,好么?” 亦歌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冷漠而坚决,“滚——展越,你跟季泽一样,都是混蛋!” 展越眸底闪过一抹痛色,他缩回停在半空的手臂,有些寂寥的坐在亦歌身边,“我以为,你跟季泽在一起会快乐,所以我……” “是,我们是很快乐,如果没有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我们会更快乐!”亦歌气急败坏的将一腔怨怒发在展越身上,“阿简如此霸道,难道你也如此自私吗?为什么要跟季泽他们串通骗我呢?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 原来,你都明白,只是充耳不闻; 原来,你都感受的到,只是装作若无其事; 原来,我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展越有些愤怒,他站起来凉凉的说道:“亦歌,你那么相信季泽,可是你又得到了什么?你残忍的将真心视为草芥,又自欺欺人的将欺骗捧在手心,你究竟想干什么?” 展越将一个决绝的背影留给兀自怔楞的安亦歌,自嘲的笑笑,离开了。 亦歌望着展越有些悲伤的背影,心里亦是一阵疑问,季泽,请你告诉我,你究竟要干什么? 45 错过时光走失你(1) “我浓郁的眷恋终于在这个流年未满、青春未眠的季节死在你的掌心。我曾经设想过无数过你我分道扬镳的结局,却始终忽视了那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原因。我始终不愿相信,其实你的心里,早已不自觉地保存了属于阿简的气息与痕迹。”——安亦歌。 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 安亦歌冷汗连连,在黑暗中大口大口的呼吸,仿佛被困在陆地上的鱼。梦里刺耳的刹车声、尖利的哭喊犹在耳边。她有些痛苦的抚着胸口,极力避免去回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亦歌缩在墙角,将脸埋在手臂间,直到东方渐白,朝阳已出。 看着亦歌深深的黑眼圈,安慕辰不禁有些担心。 “哥,我梦到爸妈了。”冷不防,亦歌淡淡开口道。 慕辰一窒,不动声色的应着,“哦?” “哥,是我对不起他们,如果不是我的任性,他们就不会……” 来了!慕辰心地一沉。一直以来,对亦歌父母的死,每个人都讳莫如深。他小心翼翼的扮演着与亦歌相依为命的角色,努力想要让她忘记那个恐怖的画面。然而这一切的努力,却偏偏让季泽轻易的摧毁了。 “哥,我是不是很不祥啊?你看,凡是我想要紧紧抓住的人,都纷纷离我而去。爸爸、妈妈走了,你去了加拿大,现在,季泽也要离开了呢,呵呵,还真是不讨人喜欢呢……”亦歌自顾自的说着,脸上悲戚的表情让慕辰心如刀割。 “亦歌,你别这样,小泽不是那样的人,你不是相信他吗?”苍白的话语连慕辰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是啊,我相信他啊……”亦歌抬眼,出神的望着窗外碧蓝的天,而面前的白饭颗粒未动。 一个月的浑浑噩噩,安亦歌如同木偶一般机械的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参加活动、绘制海报,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眼里却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孟雪偷偷给季泽打过几次电话,却总是忙音。她有些恨,看着亦歌可怜的模样,却不知能做些什么。于是,在展越出现的时候,她将一腔怒火全部倒给了他。 展越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咬牙切齿,泪眼婆娑,心里有一处微微被触动。他深深的看着孟雪的眼睛,一字一句,“亦歌有你,是所有人的福气。” “展越,你帮帮她吧,亦歌太可怜了。”孟雪祈求的望着他,眼里的真诚让展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鬼使神差般,他伸手拂去了孟雪腮边的泪,点了点头,“好。” 46 错过时光走失你(2) 七月初的s市已经有了炎炎的热度,阳光明亮的晃着眼,让人情不自禁的流下刺目的泪水。 亦歌安静的窝在寝室里,听着耳机里柔美的女声,依依呀呀,哼唱着有些悲伤的曲调。 “安安,明天有空么?”孟雪问道。 “不知道。”冷漠的语气,冷漠的字句,仿佛将自己紧紧锁在了冬天的深处,不复醒来。 “怎么能不知道呢?”孟雪有些急,一把拉下亦歌的耳机,却猛然发现耳机里早已一片死寂。 安亦歌淡淡的看了孟雪一眼,“有空没空,又有什么差别呢?” “安安,”孟雪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紧紧握着亦歌的肩,“明天晚上七点,凯悦大酒店205房间,你一定要来!一定!” 亦歌含混的应了,眼睛却始终冷冷的看着某一点,面无表情。 孟雪心里忐忑,偷偷的拨通展越的电话,低声的说着什么,零星几个字遗漏,却是最尖锐的利刃,狠狠洞穿了亦歌的耳膜。 “雪,你何时跟展越混在一起?” 孟雪一愣,摆着手打哈哈,“没有没有,是你听错了。” 第二天下午刚过四点,孟雪便急吼吼的催着亦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她别忘了晚上的约会。亦歌有些不耐的挥挥手,“知道了。” 当亦歌推开凯悦205房间的时候,她一下子愣了,下一秒钟潜意识的动作就是关上门,落荒而逃。 慕辰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硬拽了进去。 “哥,你干什么呀?”亦歌有些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却也不情愿的被拽了进去。 安亦歌低着头,沉默的坐到角落里,不发一言。 孟雪拉拉她的衣袖,“安安,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说大家在一起……能热闹些。” “生日?”亦歌疑惑的望着孟雪,“今天……啊,七月七日!” 慕辰掏出一只精致的盒子递给她,一脸的宠溺之色,“妹妹,生日快乐。” 展越含笑,端起手边的高脚玻璃杯,一步一步走到亦歌面前,然后缓缓跪了下去,深情款款,“这位美丽的小姐,能有幸邀您跳支舞吗?” 孟雪目不转睛的看着展越俊朗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心里某个角落狠狠的疼了那么一下,然后她笑着,拍着手,推了亦歌一把。亦歌不留神便一头栽进展越微微张开的怀里,有些赧然的剜了孟雪一眼,轻轻将手放进展越的手心。 音乐缓缓响起,安慕辰,孟雪,林菲等好友轻轻唱起了生日歌,悠扬的,仿若教堂里的赞美诗。突然,房间的门缓缓打开,众人纷纷顺势望去,却惊诧的看到季泽白着一张脸,身侧的简若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右手中指的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成为每个人眼中的焦点。 简若双微微一笑,从随身的手袋里拿出一叠暗红色的请柬,一张一张发过去。纤细苍白的手指映衬着血一样的红,让安亦歌不寒而栗。 “明日我跟季泽的订婚宴,请大家一定赏光,准时到场。” 47 错过时光走失你(3) “订婚?”众人闻言一惊,纷纷看向一脸惨白的安亦歌,“怎么会这样?” 展越一把揪住季泽的衣领,指骨微微泛白,“季泽,你怎么会和这个家伙订婚?” 季泽平静的看着展越,一言不发。 “说话啊!”展越气极,挥起一拳狠狠打在季泽的脸上,“你这个混蛋!” 简若双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巴掌扇在展越脸上,“阿越你干什么?!我们订婚碍着你什么了?”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 孟雪看着安亦歌微微颤抖的背影,有些不忍,她走上前轻轻揽着她的肩,“安安,你还好吧?” 安亦歌勉强的笑笑,然后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季泽面前,平静的盯着他清亮的眼眸,“你想好了吗?这就是你要给我的解释与答案吗?” 季泽的眼神有些躲闪,可是眼底那一抹那掩饰不住的眷恋与悲伤,让亦歌的心微微有些痛。季泽漂亮的唇动了动,却只是说道:“亦歌,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什么叫你没有办法,有人拿刀逼你吗?”展越愤怒的吼着,“你把亦歌当什么?把阿简又当什么?” 阿简示威似的一把搂住季泽的手臂,“管他把我当什么,总之,是我赢了!” 安亦歌定定的望着季泽,然后慢慢的向后退去,“季泽你好残忍!你居然能亲手毁了你为我编织的华丽梦境,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呢?” 含笑的眼睛中泪花点点,温婉的脸上布满绝望的神情,季泽看着这样脆弱却故作坚强的安亦歌,不禁慌了手脚。 “亦歌,我只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给我点时间,我会解决好这一切的!” “你还是把我是傻瓜吗?”亦歌讥诮道,“我凭什么要一直这样等着你,一直这样相信你。季泽,你配吗?” 亦歌继续道:“季泽,你知道么,你给了我一份好特别的生日礼物呢,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呢?” 季泽一愣,“今天……你生日?”说罢,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身边一脸无辜的简若双,“你不是说,他们今天只是在这边聚会吗?” “是啊,”阿简点头,“生日聚会嘛!” “你……”季泽气结,甩开她的手转身要走。 阿简一把拽住他,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该走的,不是你,是我!”亦歌深深望了季泽一眼,“订婚快乐,只不过不能亲赴你们的宴会了,抱歉!” …… “什么?订婚?”展妈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把电话摔了,“怎么这么突然?你们不是还在念书吗?” “没什么,只是订婚而已。”季泽在电话那头淡淡的说,“爸爸身体怎么样?” “哎,还是老样子。心病还需心药医。” “妈,”季泽顿了顿,“我订婚的事,暂时不要告诉爸爸,我……不想他担心。” “小泽,也许妈妈不该多嘴,可是,亦歌那丫头,怎么办?妈妈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 亦歌…… 季泽心里一窒,“我们……结束了……是我……对不起他。” 48 重拾一米阳光(1) “我努力的想要融入你紧紧封闭的城,然而我却忘记了城中旧时光刻下的碎影。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你是爱我的,可是最终我却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错觉。所以我打算用一生的时光,去忘记早已不属于我的回忆。”——安亦歌。 “安安,还不睡吗?”孟雪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看到亦歌仍坐在书桌前不知在写着什么,温暖的橘色灯光在夜色中柔柔的笼罩着安亦歌瘦小的身躯。 “雪,抱歉,吵醒你了。我就睡。”说着,她将台灯的光调的更暗了些,又翻了几页书后才爬到自己的床铺上。一夜安眠。 …… 当太阳直射在北回归线时,树木挂上了浓稠的绿色,花朵开得盛放,鸟儿吟唱的醉人。 这天中午,孟雪下课回来,就看到安亦歌在收拾行李。 “安安,你在干嘛?课也不去上,最近怎么很忙的样子啊?” “雪,我要走了。” “走?”孟雪一把拉住她,“去哪里?” “加拿大,”说着她拿过桌上的护照和入学通知书,“正巧学院里面有这个交换生的名额,我就申请了,前段时间一直在忙这个,没想到还真的通过了呢。” “什么?加拿大?为什么啊?你哥哥知道吗?” “我还没跟他讲,估计他也赞成吧。这样他就不用两面跑来跑去了。” “安安,还是因为……季泽么?” 亦歌沉默。 “雪,这件事请你保密好吗?我不想节外生枝。” “要去多久?” “也许两年,也许……就不回来了……雪,”亦歌轻轻抱了抱泫然欲泣的孟雪,“谢谢你这两年对我的照顾,以后你多保重。” “什么时候走?” “下午去院里办手续,明天晚上的飞机。” “这么快?”孟雪一惊,“走,别收拾了,去找他,去找季泽,把你的感受,把你的不舍,把你的一切一切都告诉他!订婚又怎样?结婚了还能离婚呢!” “别这样,”亦歌苦笑着掰开她的手,“我不想他为难,算了。” 慕辰乍一得知这个消息也吓了一跳,随即点头道:“也不错。这样,我下午跟你一起去办手续,明天我们一起走。” “不用了,哥,我自己去吧。你把这个学期带下来,不然会影响院里的教学进度呢。” 孟雪咬着筷子一会儿看看一脸平静的安亦歌,一会儿看看一脸平静的安慕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 机场里灯火辉煌,冷气开得有些大,亦歌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看看表,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抱了抱哥哥,又抱了抱红着眼圈的孟雪,淡淡说了“再见”,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孟雪定定的看着亦歌有些孤独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49 重拾一米阳光(2) 飞机轰鸣升空。 亦歌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的灯光越来越远,心里是满满的委屈与不舍。时间仿佛倒转回两年前那个夏日已尽秋未凉的时节,因为季泽,自己孤身一人踏上列车,却不知旅途的尽头,季泽早等候在彼处,笑意盈盈。而兜兜转转过后,亦是因为他,自己又是孤身一人踏上旅途,只不过这一次,旅途的尽头却是陌生的世界。 亦歌的脸紧紧贴在凉凉的玻璃窗上,眼泪喷洒处,是止不住的悲伤。 身侧悄然伸来一双大手,执着的递过一张洁白的纸巾,淡淡薰衣草的香味飘来,亦歌有些恍然。朦胧间看到一双朗星般明亮的眼睛,便于记忆中的那双眸子渐渐重叠,分不清哪个是念念不忘的梦境,那个是冰冷残忍的现实。 “第一次坐飞机吗?”清爽如绿茶一般的男声给了亦歌些许的安慰,“没关系,一会儿等飞机飞稳了就好了。喏,擦擦吧,你的脸。” 似曾相识的词语彻底击垮了安亦歌强忍的感情防线,她“哇”的一声俯在小桌上哭的撕心裂肺,身旁的男子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周围的乘客纷纷露出不耐的表情向这边看来,窃窃私语。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漂亮的空姐盈盈袅袅走过来,俯下身轻语。 男子摆摆手,“麻烦您倒杯热水来,谢谢。” 空姐点头离去,不多时,手中端着纸杯回来,温柔万分的将水放在小桌上,“您的水,小心烫。” 男子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等亦歌发泄完后,将已经有些凉的水递过去,“给,哭了这么久,该补充点水分了。” 亦歌抬眼,打量了这个优雅的男子几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没关系,”男子了然的笑笑,“我叫顾承曦,你是第一次飞加拿大吗?” “恩。”亦歌点头,“去念书。” “喂,你们两个有完没完?”靠近过道的男子怒气冲冲的拿下眼罩,“都几点了?说什么说?” “抱歉。”顾承曦友好的笑笑,男子登时有些语塞,不满的咕哝了句什么,拉了拉身上的毯子重新睡去。 亦歌沉默,头靠在一侧,忍不住想到,季泽和阿简,不知是依偎在一起看着《铁达尼号》潸然泪下,还是看着《憨豆先生》哈哈大笑。不过,他和她,再与自己无关。 …… 自从订婚后,季泽心里便隐隐有着不安。 他不止一次偷偷打过亦歌的电话,可是那边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关机。他试着找过展越,可是每次展越一听是他要么就果断的把电话挂掉,要么就冷冷的说着“你担心她不会自己去看看?伪君子!” 终于,季泽来到b大,又一次拨了那串熟烂于心的号码,仍旧是冷冰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有些不甘心,又匆匆跑到女生楼下等着,恰巧孟雪拎着包出来,他忙上前问道:“亦歌最近怎样?我怎么也打不通她电话。” “是你?”孟雪一看见季泽,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来干什么?名草有主的季泽同学,麻烦你不要再来招惹我们亦歌,你不怕你家那只阴险毒辣的狐狸精,我们还怕呢!怎么?你还嫌伤她伤得不够?” 季泽被这一顿抢白噎得哑口无言,“我……我没有,我只是……” “行了,”孟雪不耐的挥挥手,“我管你因为什么。安安已经不在这了。你走吧。” “她去哪里?回家了吗?” “她去了加拿大,不会回来了!” “当啷。”季泽手中的手机重重摔在地上,屏幕亮了几下后慢慢的暗了下去,再没有亮起来。季泽愣愣的望着孟雪渐行渐远的背影,失魂落魄的慢慢走着。 “呵……呵呵……哈哈哈哈……”季泽笑了,不停的笑,直到眼泪悄悄滑落。 难道,你的信任只有那么一点么? 难道,你的宽容只有那么一点么? 难道,你给我的时间只能是那么一点么? 安亦歌,难道你不是爱我的吗? 怎么会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啊——”仰天长啸,除了惊起林中的倦鸟,除了招来周遭人鄙夷的白眼,季泽得到的,只有呼呼的风声,还有渐渐沉下的夜幕。 50 重拾一米阳光(3) 越过太平洋,飞机缓缓降落在加拿大的土地上。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浓厚的云层,投下美丽的光晕。亦歌揉了揉有些朦胧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外面陌生的风景,有些恍然。 “喂,到了,该下飞机了。” 亦歌抬眼看去,只见顾承曦已经整理停当,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顾承曦有着一张干净的面孔,淡淡的笑容总是给人一种温暖安心的感觉。不知为什么,看着他,亦歌竟不自觉的想起了季泽。 “终究是太过冷了些。”亦歌暗忖。 顾承曦接着问道:“你的行李在哪边?用帮忙吗?” 亦歌一惊,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他看,有些不好意思:“啊,不用了,谢谢。” 慌乱的打开行李架,亦歌笨拙的够着自己的包,指尖被厚厚的帆布磨得有些痛。她咬牙一点一点将包慢慢拽出来,却不料重心不稳,一个失手没有抓牢,眼看包包就要砸到自己身上,就在那一瞬间,顾承曦伸手挡住了下落的重物,“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你的手还好吗?” “你装的什么啊这么重?”顾承曦甩了甩有些麻的手臂,好奇的问道。 “哦,都是我哥哥给我带的小吃。”亦歌有些不好意思,暗暗怪哥哥多事,“还是我来吧。” 伸手接包,却被顾承曦挡了下来,“不要逞强了,我帮你拿这个。” “那怎么行?” “放心,我不是坏人。再说,”顾承曦眨眨眼,“你见过我这么帅的坏人?” 亦歌“扑哧”一声轻笑出声,却坚持不让他替自己抗那个很重的包包。顾承曦拗不过她,只好把自己的拉杆箱拽过来,“要不你替我拿这个吧。” 亦歌还要说什么,顾承曦给她使了个眼色,“别争了,再争下去美丽的空姐们都不能下班了。” 机场门口,亦歌拖着自己的行李,拦了一辆计程车。顾承曦出来时,亦歌刚刚坐上车。引擎响起,计程车匆匆离开。 顾承曦紧追了两步,“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亦歌摇下车窗,向后喊了句什么,却都在风中凌乱成谜。 顾承曦有些自嘲的摇摇头,将嘴边的话默默吞了回去—— “我们,还能再见吗?” 51 灵魂路过,你眼里的清欢(1) “时间的双手紧紧扼住无法逃离的过往,我躲在一边慌乱的看着,看你在我的青春里走过,留下了笑靥,温暖了想念。终于,灵魂跨过了,眼里的清欢。”——安亦歌。 亦歌轻轻拍了拍有些昏沉的脑袋,强打了精神去宾馆附近的超市买些牛奶、面包之类。今天要去学校办理一系列入学手续,还要找房子、搬行李,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亦歌不免有些气烦,再加上倒时差的缘故,心情更是跌到谷底。 加拿大的夏天虽不像国内那么热浪袭人,却也是有些灼人的,只是空气间少了那股闷热之气。亦歌吃力的提着手中的袋子,慢慢往宾馆挪去。一路上看过那些异国的风景,心里竟有了浅浅的缺失。曾几何时,那些童话般的风景,原是心心念念想要与季泽一起流连的梦境。如今景色依然,而梦碎了,人也义无反顾的远去,不禁自嘲:原来分开后,连回忆都变成了奢侈的东西。 好在学校的效率很高,没多久手续便办理妥当,就连住的地方都有了眉目。 亦歌是不大愿意住在学校的,宿舍的人际关系远没有自己住来的简单;她也拒绝了跟哥哥一起住的提议,那栋房子离学校太远,总是不大方便。她拿着房屋中介推荐的几处房屋信息,仔细的在地图上比对与学校的距离远近后,初步选定了一处,便计划着尽快去看看。 顾承曦开着车经过时,无意间的一瞥,竟看到了那个让他虽不是很漂亮,却也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孩。一个急刹车停在路旁后,他匆匆下车,便道上人来人往,却早已不见那道靓丽的身影。 顾承曦想起自己莽莽撞撞的样子,不禁有些自嘲的摇摇头。却就在转身上车的瞬间,眼角扑捉到了那道明媚的身影。仿佛阳光撕裂厚重的乌云,金光乍泄间,柔色喷涌而出。 “在那么多来去匆匆的人海中,我一眼便看到了你,安静的站在路边等着交通灯变换。那一刻,仿佛周遭都失了颜色,只有你那里,微微闪烁着深海珍珠般柔美的光泽。” 52 灵魂路过,你眼里的清欢(2) 亦歌看着有些空的家,便打算去买些东西回来填补空白。 房东是一个精明的胖女人。她听说亦歌要去买些日用,眼珠滴溜溜的转着,跟她算清了额外的水电费后,笑眯眯的将她送出门,并嘱咐着注意安全。 亦歌哑然。 她向来不是一个善于跟人计较的人。明知道房东是在趁机揩油,自己却无能为力不能还口,不免有些窝囊。她站在路边,气结的看着那幢已经有些年头的房子,心里的不悦仿佛接连被引燃的棉线,一发而不可收拾。 顾承曦自从那日在街上瞥见安亦歌后,总会不时的将车开到那个繁华的路口,然后默默的看着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人们,在扑捉到相似的身影后,心里总会猛的一窒。他总觉得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见过亦歌,那种熟稔的感觉并非自己的幻觉,而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车子绝尘而去,留下淡淡的烟草味还有满满的失落与遗憾。 生活渐渐归于平静。 亦歌每天的课排的满满的,必修、选修、语言,还有堆得厚厚的资料、复杂的调查报告、论文,偶尔从书堆中抬起头来,亦歌都恍然觉得还在高三,湛蓝的天空依然那么美丽。 偶尔,亦歌哥哥通通电话聊聊天,说些自己现在的生活,聊聊小时候的趣事。似乎除了哥哥,她再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直到有一天,孟雪气急败坏的电话才使她如梦初醒。原来新的联系方式,除了哥哥,自己竟没有再告知其他人。 孟雪直在电话那边骂她没良心。听着有些聒噪的声音,亦歌的心里满是暖暖的感动。 “雪,以后别打电话了。国际长途好贵的。” “你也知道?”孟雪气的直哼哼,“邮件不回,qq不上,你想干嘛?玩消失?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你们?”亦歌敏锐的捕捉到了孟雪的迟疑,“还有谁?” “安安,”孟雪顿了顿,“季泽好可怜,他……” “还提他做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是吗?真的过去了吗?你就装吧,我就不相信你不心疼!自从你走了以后,他每天都到咱们楼下等着,一动不动的盯着每一个进出的女生,好像你随时就会回来一样。前几天下那么大雨,他就那么站着,都不说去躲一躲,我在楼上看着都心酸。安安,也许他真的有什么不得已,你为什么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呢?” “还有必要吗?”亦歌笑道,“他都跟阿简订婚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回来呢?再说,离开的明明是他,不是吗?” “可是,你们都不快乐啊……” “雪,快乐太过奢侈,我……承受不起……” …… 挂了电话,亦歌早已泪流满面。 出了阅览室,有些恍惚的亦歌竟一脚踏空,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虽然被人牢牢的扶稳,脚踝却也狠狠扭了一下。 “同学你没事吧?”好听的男声透着些许沉稳,亦歌摇头,然后就看到那双清爽睿智的眼睛。 “是你?!”异口同声。 顾承曦看着脸上仍有泪痕的安亦歌,顿时慌了手脚。 “怎么了?伤着哪了么?” “没有。好巧,又碰到你。”亦歌勉强笑笑,轻轻拨开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指。刚走了一小步,右脚就疼得钻心。 “我在这里念研究生。你呢?不会也在这里上学吧?” “恩,”亦歌点头,“翻译专业。” 顾承曦的眼睛亮了亮,然后蹲在了她面前。 “干……干什么?”亦歌有些语塞。 “上来,我的车在外面,送你去医院。” “不……不用,回家冷敷一下就好了。” 顾承曦嘴角弯了弯,抓过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背上,然后牢牢的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后,稳稳地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亦歌的脸微微发烫。她趴在顾承曦背上,紧张的一动不动,手也不知道放哪里,小声道:“谢谢你。” “不用。” 在看到亦歌住的地方时,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房东太太有些不悦的看着这个抱着亦歌进来的男子,不屑的撇撇嘴。 顾承曦微微一笑,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将亦歌送回自己的屋子。临走时,他将自己的手机号留给房东太太,“麻烦您多照顾我的朋友些。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问题请您及时通知我。” 53 灵魂路过,你眼里的清欢(3) 天气渐渐转凉。 亦歌开始慢慢习惯了一个人上课、一个人购物、一个人行走的时光。班里有人说,那个东方美人就像神秘的古画,即使再美的风景,于她看来,也只是过眼云烟。她有些无奈的笑笑。并非不愿与他人接触,只是封闭的心不再容纳他人一丁点的声音。 这天下课后,亦歌看着灰霾的天色微微蹙眉,有些懊恼早晨出门时竟将雨伞落在了鞋柜上。她咬了咬唇,跑出了教学楼,期望在雨落之前,搭上回家的那班公交车。谁料天公不作美,亦歌刚跑到车站,就见车子徐徐开出。颇为无奈的叹气后,冰凉的雨滴竟悉悉索索的落了下来。亦歌想着与孟雪的约会,便冒雨冲到对面的地铁站,在倒了两趟地铁后有些狼狈的回到宿舍。房东太太有些不满的看着她,叽叽咕咕的说着口音很重的英语,无非是雨水将地板弄脏了云云。亦歌抱歉的笑笑,匆匆上楼。却不料孟雪因为临时有事而失约了。 亦歌愣愣的望着头顶有些斑驳的天花板,暗自叹气。 秋雨缠绵,本就有些水土不服的亦歌因淋雨受凉,竟发起高烧来。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起曾经生病时季泽紧张的脸,不禁悲从中来。挣扎着想要下楼倒些水来和,却在下楼的那一瞬,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摔了下去。巨大的声响吓得房东太太打了个激灵。 手忙脚乱的翻出顾承曦留下的电话打了过去。睡意朦胧的顾承曦在听到亦歌昏倒的消息后,惊得从床上一下跳下来,对着房东太太连连道谢后开车直奔而来。 医院里,顾承曦握着她纤瘦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想着适才抱她去急诊室时那轻若鸿羽的身子,心里微微心疼。 大手轻轻抚上她的额,热度渐渐退了下去。顾承曦暗暗松了一口气,刚要起身去倒杯水,手指却被亦歌死死的握住。心里一惊,顾承曦回头望去,只见亦歌蹙着眉,嘴里喃喃自语,抓着自己手指的手因用力而指骨分明。那样子,分明是在洪流中抱住浮木的小孩子一般,惊恐的却又带着小小的企盼。他心里一软,俯下身轻轻拍着亦歌的手臂,语调低沉而让人安心:“我不会走,放心。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亦歌沉沉睡去。顾承曦满足的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吻。 当亦歌醒来已是两日后,她怔怔的望着趴在自己床边那个有些落拓的男人,心里微微一动。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个拥有季泽的时光。她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那紧蹙的眉,微微一动,顾承曦就醒了。他看着亦歌愣愣伸出的手,轻轻笑了。 “感觉怎么样?饿不饿?”顾承曦安静的微笑,眼里却是浓浓的倦意。 “你……守了我几天?” “两天两夜。”顾承曦松开握着她的手,起身活动了片刻,“我去叫医生来,看看情况怎么样。” 一周后,亦歌重新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后,却发现自己屋子的东西不翼而飞。她惊得大叫一声就要报警,被顾承曦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就你那一堆破铜烂铁谁还能看上?” “可是……这……”亦歌瞪大了眼睛指来指去,半响说到,“那我要睡地板吗?” “不是。”顾承曦自顾自的拉开抽屉,“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拿走,然后我带你回家!” 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 是谁?曾经也说过相似的话语。如今声音犹在,可是那说话的人,又去了哪里? “为什么要跟你回家?”亦歌赌气的甩开他的手,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随便,”顾承曦笑笑,然后将亦歌剩下的东西一并抱起来,“你愿意睡地板的话我也不反对!”说着竟不再看她,独自下楼去。 亦歌愣了半天,然后气急败坏的追下去,“顾承曦,你个强盗!” 54 记忆荒城,画地为牢(1) 亦歌瞠目结舌的看着顾承曦优雅的将奢华的房门拉开,略欠身道,“那个谁,请。” 亦歌微楞,突然想起自己竟和认识没多久的男子一起回家,不禁心里暗自咒骂,真是疯了,若是给哥哥知道了,不知要怎么数落自己呢。思及此,她稍稍退了两步,低着头小声道:“那个……谢谢你,我想我还是再去找房子吧,毕竟……我们不熟。” 顾承曦有些着急,“不熟?你看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还不算吗?还是说你要我的生辰八字星座血型家庭成员什么的?那个谁,反正我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要不,租给你?” 顾承曦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亦歌有些不忍,她突兀的说了几个字,“安亦歌。”然后拿过扔在地上的箱子自顾自向前走,末了回头看着一脸不解的顾承曦道:“愣着干嘛?还不进来?!” 喧宾夺主的样子让回过神来的顾承曦哭笑不得,他手忙脚乱的抓过横七竖八的行李,一脸忿忿,该死,竟然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亦歌将东西安置好后将顾承曦叫到客厅。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顾承曦忍不住弯了嘴角。 “给,这是协议,你是房东,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加的。” 顾承曦将那张写的密密麻麻的a4纸拿来看着,越看脸色越差,末了,他将协议重重拍在桌子上,冷冷道:“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猥琐的人?” 想着那协议上什么“房东不得随意进入房客的房间”、“房东不得干涉房客的隐私”之类,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亦歌拿过协议,讪讪的道:“对不起,前一个房东让我签过这些,我也没看多大明白,就照猫画虎的弄了几条,我……” 顾承曦的脸色稍稍缓了缓,“如果这样你才能安心住下来,那好,我签。”他默不作声的拿过协议,帅气的签了自己的名字后递给亦歌。亦歌的表情有些复杂,她慢慢的将协议一下一下撕碎后丢进纸篓,转身上楼,却在转身的瞬间,眼泪悄悄滑落。 “顾承曦,别对我好,我承受不起。” 55 记忆荒城,画地为牢(2) 顾承曦愣愣的望着安亦歌有些落寞的背影,心里微微一顿:她身上,是有一段悲伤的故事吧? 亦歌回到房间,将脸深深的埋在被子里,无声的流着眼泪。她的心里有着浅浅的温暖,却仍然抵不过季泽带给他的凄凉。 她不愿意相信,那么美好的人,竟会如此残忍,硬生生将心底的想念狠狠砍断,决绝的没有一丝留恋与不舍。而她迟迟舍不得的那一缕温暖,除了季泽,再无他人 顾承曦看着明显躲着他的安亦歌,不禁有些头疼。 他喜欢她。 从他在飞机上见到她略带伤感的侧脸起,他就深深地被亦歌所吸引。 他迷恋那份淡然却又带着些许感伤的模样,他想挖掘她心里的故事与悲伤,他更想让她快乐。于是,他策划了那起邂逅。 亦歌不知道,顾承曦为了再次遇见她,整日开着车在那个十字路口附近游荡,学校,超市,商场……不放过一个,最终上帝垂怜,他们竟是校友。 看着她脸红的娇俏模样,他心神荡漾; 看着她因生病脸色苍白,他心痛不已;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他竟有一种拥她入怀的冲动; …… 他从不知道,一向漠视感情的自己,竟会深深陷入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女孩子纯洁的心海。而这一切,却抵不过季泽的浅笑、季泽的冷漠、季泽带给她的那一份,短暂的温暖。 ***** “嘿,”顾承曦看着低头走来的安亦歌,若无其事的打着招呼。 “是你?”察觉到眼前的男子,亦歌淡淡抬眼笑了笑,复又低下了头。 “下课了吗?回家还是有安排?我送你。” “不用了,我搭地铁就可以了。”亦歌下意识的退了两步。顾承曦的眼眸暗了暗。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我在家等你。” 亦歌心里一窒,回味着顾承曦那看似随意的言辞,“我在家等你。” 我,还有资格得到幸福吗? ***** 孟雪看着眼前曾经那么干净的男孩子竟变成如此落拓的模样,心里一阵难过。而季泽无视她悲悯的神情,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倔强的挡在宿舍门前,一言不发。 一旁的展越似有些不忍,对孟雪道:“你告诉他吧。即使是要惩罚阿泽,他已经这样了,够了。” 孟雪沉默。 她辗转听说季泽并不幸福。阿简对于季泽,一直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敏感。她限制季泽的朋友、限制他的电话,本就沉默寡言的他更变得更加默不作声,加之每天在z大和b大之间奔波,渐渐形销骨立。 孟雪叹道:“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将安安推开呢?” 季泽眸底一黯,握紧了拳头,指骨轻轻作响,莹白的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他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除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辽远的,仿佛外太空发出轻语。 孟雪掏出一张便签,写了几个数字后递给他,然后说道:“若你心疼安安,就别去打扰她,别再撕裂她渐渐愈合的伤口,她过得很好。也别伤害阿简,她始终是爱你的。” 季泽沉默着,紧紧将便签握在胸前,一步一步离开女生宿舍楼,单薄的背影竟让人心下一阵唏嘘。孟雪看着一旁神情的复杂的展越,轻轻说道:“暗恋的单行道上,你我都是合格的司机。所以,请继续努力。” ***** 亦歌拎着一袋子东西回来时,顾承曦窝在沙发里无聊的换着电视节目。 看到她回来,顾承曦忙起身帮忙,伸出去的手却如同冬日的冰雕,寒意渐渐笼罩全身—— 亦歌匆匆将袋子放在地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上楼,眉宇间的冷漠让顾承曦感到丝丝的难过。他沉默的将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一件件,全是他爱吃的罐头、爱喝的啤酒、爱看的杂志……顾承曦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东西,眼睛微微有些酸涩。 56 记忆荒城,画地为牢(3) 当季泽挂断电话匆匆赶回t市时,展爸全身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旁边的仪器发出冰冷无情的嘀嘀音。展妈肿着一双眼睛,一面握着展爸的手,一面暗自抹泪。 季泽走上前轻轻搂住她瘦弱的肩头,心里五味陈杂:“妈,我回来了。” 展妈愣愣的看着眼前已经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忍不住攥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我以为你爸爸这次死定了……呜……阿泽……他要是死了你该多难过……” “好了,妈妈,我回来了,没事了。”季泽柔声的安抚着展妈,眼底却是一片倦色,“发生什么事了?爸不是一直都很稳定吗?” 展妈猛的抬头,恨恨道:“还不是姓简的混蛋!他把你跟小双订婚的消息告诉你爸爸,你爸爸当时疯了一般将点滴、氧气管什么的统统拽下来,直嚷着说害了你,要去找姓简的拼命,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 又是他! 季泽心里冷哼,暗忖道,既你不仁,那么我又何必讲理? 他安慰了展妈几句,匆匆返回学校后,径直来到系办,一字一顿道:“老师,我接受那个推荐!” ***** 看到安亦歌又对自己假装视而不见后,顾承曦一把拉住了她,眉峰上挑:“你在躲我?” “没有。” “为什么躲我?是不是怕你会喜欢我?” “我没有!”亦歌抬头,愤愤的望着他。顾承曦看着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然后慢慢俯下身子轻轻吻了吻她,道: “你在害怕,你怕你会不由自主的……” “啪!” 话没有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顾承曦淡淡的看着安亦歌,一言不发。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比过他?顾承曦,别自以为是了!我警告你,别再来招惹我,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生!” 不知为何,看着她说起那个“他”时,眼底忽明忽暗的爱意与失望,顾承曦心里一阵难过铺天盖地。他竟不知,那个从未谋面的“他”,居然能让温婉的安亦歌如此愤怒。 “你还真是残忍呢。”顾承曦呢喃,不知是在说亦歌,还是他觉得异常刺耳的那个“他”。 ***** 也许因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顾承曦开始明目张胆的“招惹”亦歌——在学校,不是在图书馆门前鲜花,就是在花园弹唱,层出不穷的花样让亦歌一见到他就落荒而逃;而家里,挂满了粉色的气球,每一个上面无一例外的印着“安,我喜欢你”的字样。 亦歌有些头疼的在电话里向孟雪抱怨。孟雪先是笑的前仰后合,后又正色道:“安,你难道还想着季泽回心转意?” 被说中心事的亦歌有些烦闷,“我没有!” “没有最好!你现在跟男生‘同居’,恰巧他又喜欢你,你说你亲爱的辰哥哥知道了,会不会拆了你?” “什么‘同居’?真难听!那叫合租好吧?” “安,”孟雪收起戏谑的态度,一字一顿道,“不管季泽也好、顾承曦也好,甚至是阿猫阿狗也好,你都要幸福,狠狠的幸福!知道了吗?” 57 记忆荒城,画地为牢(4) 渐渐的,亦歌习惯了顾承曦层出不穷的花样,习惯了他的同学看到她时暧昧的目光,更加习惯了在对他产生歉疚时,面无表情的与他擦肩而过。 她竟不知到,自己的心原也可以如此冷硬。只是在偶尔想起季泽时,平和的心境会泛起层层浅浅的涟漪…… ***** 孟雪看着宿舍楼下站着的人影,心里遽然一骤。 “展越?” “你说得对,暗恋是条单行道,只有去而没有回。可是,我依然不打算放弃,虽然我心里难过的仿佛世界末日。” “我明白。” “孟雪,你是一个好女孩,你不该……喜欢上我……”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孟雪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心里却早已泪流不止,泛滥成灾。 原来,心情被戳破,是这般的难堪。可是你为什么,能说的这般云淡风轻,事不关己?你为何,不给我留下仅有的一丁点自由呢?还是说,你怕我对你心存幻想,对安安不利吗? ***** 季泽厌恶的望了一眼简若双精致的脸,然后又戴上耳机,微微闭上眼。阿简有些尴尬的看了看他的舍友们,然后拉了拉季泽的衣袖,“阿泽,爸爸说这周让我们回家看看房子,装修的差不多了……” “没空。” “啊?那没关系啦,”阿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那我自己回去好了。我给你拍些照片,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轻轻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莫林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阿泽,干嘛用那种口气啊?阿简都那样求你了,你怎么还摆这副臭脸啊?” 季泽不耐的瞪了他一眼,“不懂就少教训人!” 莫林被他抢白的有些莫名奇妙,刚要反驳几句,就听到季泽的手机响了起来,然后在他阴沉的脸上,看到了几丝久违的笑意。 “是么?那太好了,谢谢老师!” 季泽挂了电话,看见莫林一脸见鬼的表情,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莫林抖抖索索的指着他,结结巴巴,“你……你居然还会笑?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怎么笑了……” 季泽一愣,随即低下了头,心里一阵翻滚:我也以为我忘记的怎么笑。因为自从你离开后,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让我快乐的因子。而如今,是否因为你,我又重新拥有了快乐?可是,它太过奢侈,也太过短暂,我要怎么将它收集起来,丝毫不差的放在你眼前,满足在你幸福的笑容里? 58 记忆荒城,画地为牢(5) 转眼,离别的日子到了。 毕业典礼上,安亦歌穿着学士服,微笑着与校园内的草木建筑合影。当顾承曦手捧一大簇鲜艳的玫瑰出现时,亦歌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果然,在看到顾承曦的那一霎那,同班的女生一脸暧昧的将亦歌连推带搡到他身边后,一脸坏笑。亦歌有些无奈,“你怎么回事?故意让我出丑?” 顾承曦无辜的眨了眨眼,拇指与小指扣在一起,其他三指指天做发誓状,“没有!我只是单纯的来祝贺你毕业!” “有什么好祝贺的?你不也这么毕业的吗?” “那怎么同?”顾承曦摆手,“好了好了,赶紧拿着花去那边照合影!” 顾承曦看着逆光而立的安亦歌一脸恬静,自己的唇角也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 本打算晚上出去庆祝的他们,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脚步。 亦歌匆匆进了浴室,顾承曦盘腿坐在地上拿着干毛巾擦头发。蓦的,亦歌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你的电话!”顾承曦一把抓起手机走到浴室前,“国内的!” “喔,估计是孟雪,你先帮我接,告诉她一会儿我打给她!”亦歌瓮声瓮气道。 顾承曦对孟雪并不陌生,他按下接听键后,说道:“喂?” 对方却迟迟没有回答,他又接连“喂”了几次后,对方突兀的挂断了电话。 顾承曦有些莫名其妙,“亦歌,接通了可是那边不说话就挂了,好像不是孟雪。” 没来由的,亦歌的眼皮轻轻跳了跳,手中的洗发水瓶子也失手掉在地上,她冲外喊道:“喔,放下吧,一会儿我看……” ***** 季泽愣愣的望着手机渐渐暗下去的屏幕,心里一片凄凉。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听,温柔,却隐隐带着霸气。他拿着亦歌的手机,在加拿大的晚上,对他说,“喂。” 亦歌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将手机抓在手里,看着通话记录里那个陌生的号码,忍不住拨了过去。手机突兀的震动将毫无生气的季泽吓了一跳,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屏住了呼吸。 “喂,我是安亦歌,请问你是哪位?” 听着一如既往淡然的声音,季泽的喉咙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眼泪忍不住落下。 “喂?你能听得见吗?”亦歌有些焦急,她听着音筒里微微的呼吸声,心脏一阵悸动,心里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却胆怯的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亦歌,把头发吹干,要不会感冒的!”顾承曦在进浴室前回头冲她喊道。 虽然亦歌敏捷的将话筒捂住,可是季泽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 是他,是刚刚接电话的那个人! 他苦笑,自己还期待什么呢?明明是自己先不要她了啊,又怎能怪她染指自己的青春流年,又将自己抛弃在时光两端? 思及此,他缓缓的就要按下挂机键。而亦歌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忙将声音提高了些后,喊道:“等等,季泽……你……是季泽吗?” 季泽手一抖,然后淡淡道:“恩,是我。” 然后就是沉默。无尽的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耳边似有若无。 隔着整个太平洋,他们就用沉默表达着繁复的心情,末了,季泽打破僵局道:“我……要结婚了,想要给你寄请柬,可是……” 亦歌微愣,抓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喔,那恭喜你。我的地址是……,祝你幸福!”说着,便率先挂了电话。 然后无力的瘫在地上,脸上湿淋淋的一片,不知是泪水还是发间未干的水迹。 季泽听着那边突兀的挂断声,苦笑着将身侧的背包拽过来,掏出夹层中的张通知书,缓缓打开后,泪水一滴一滴模糊了字迹,模糊了如血般鲜艳的枫叶—— “季泽同学,恭喜你已被我校法律专业录取,请于x年x月x日持此通知书前来报到……” 然后他平静的将通知书一下一下撕碎后,拉开窗户丢了出去。 季泽看着那些在空中纷飞的纸屑,看着地上整齐的行李,看着桌上静静躺着的飞往加拿大的机票与护照,对着天空低语—— “安亦歌,再见。” 59 可惜不是你(1) 两年时光,不短也不长。夏日的阳光依旧那么旺盛,树影婆娑,热浪扑面而来。安亦歌望着熟悉的街道,心神一阵恍惚。 计程车驶过一所中学时,透过车窗,她看到一张张年轻的脸孔上写满了熟悉的笑容,温暖而明亮。下意识的捏了捏口袋中那封冷冰冰的请柬,她倏然的想起那日季泽略显冷淡的语调,心里隐隐有些难过。 终是,两条无限接近的曲线,在彼此慢慢靠近的过程中,产生了相斥的磁场,渐渐地,偏离了越来越近的轨道。 ***** 在实验室被数据搞得焦头烂额的顾承曦沉默的将手中的电话放在衣袋里,将手交叉放在脑后,随意的翘着脚,微微的晃着。 自从毕业典礼那日电话时间后,亦歌总是有些魂不守舍。他能听得出,亦歌平静的话语中隐忍的怒气与不解,也隐隐觉得那天那个电话是所有反常事件的导火索,然而,他却什么都没问,只因为她没有说。 有些烦闷的,顾承曦又一次拨通了亦歌的电话号码。依旧还是关机的提示音,他不禁有些奇怪,也稍稍有些担心。匆匆关了电脑,顾承曦拿过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就出了实验室。远远地,就看见自家窗口一片漆黑,他心里愈加沉了几分。 屋内静悄悄的,顾承曦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失了明。他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门口,沉默的低着头,任由失落像水一样在心间荡漾,空气中寂寥的气息诉说着淡淡的无可奈何。顾承曦苦笑着眯起眼睛,看着空荡的鞋柜与衣架,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她走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在自己为那些数据忙的不可开交的两天一夜中,她就从自己的生命中悄无声息消失了,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真是失败呀。”顾承曦无力的倒在沙发上,右手随意的搭在额间,心里暗忖,到底去哪里了呢? 蓦地,他瞥见杯子下隐隐压着一张字条,忙伸手将其一把拽过,连杯子被扫到地上打碎都不自知。顾承曦看着那纤秀的字迹,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顾承曦,我的一个朋友要结婚了,我……回去参加婚礼。勿念。”寥寥数语,却也抚平他焦躁的心绪。 原来,她不是不告而别; 原来,她还是看得见我的心意。 顾承曦浅笑着,疲倦的身子忙不迭的放松,沉沉睡去。 ***** 孟雪看到倏然而至的安亦歌,大吃一惊,揉揉自己的眼睛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安,你怎么回来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了。” “少来,”孟雪拍了她一下,然后往她身后望去,“怎么?顾承曦没有跟来?” “我……” “嘿,”孟雪脸一沉,“你不是背着他回来想红杏出墙吧?” “胡说什么呢你!”亦歌白了她一眼,“你怎么样?最近在忙什么?” “没什么,这不是毕业了么,不想回家,就想说在这边有什么机会,找找看。” “季泽……最近怎么样?”还是忍不住,轻轻问出了口。 “老样子。听说前段时间已经拿到出国的手续了,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去了。最近应聘到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估计快签了吧。啊,他申请的好像就是你那个学校呢!” 亦歌心里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天那个突兀的电话。他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啊!而自己,却那么残忍的将他的喜悦视为草芥。 “哎,你去哪?”孟雪急急拉住了她,“忘了告诉你,季泽和阿简要结婚了。你现在要去找他吗?” 60 可惜不是你(2) 亦歌顿住。 是啊,我在干什么?!她任由孟雪死死拉着她,看着孟雪一张一翕的唇,耳畔嗡嗡作响。猛地,她一把甩开了孟雪的手,“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仿佛失力一般,慢慢的蹲了下去,苍白的脸上早已湿淋淋一片。 孟雪不忍,将她轻轻揽了过去,语气中有淡淡的悲伤:“安,总归,你是有记忆的,再悲伤,再欢乐,也是经历过的。不像我,还未开始,就已匆匆结束……” 可是,最抵不过的,就是记忆啊! ***** 季泽看着病床上沉睡的父亲,心里一阵唏嘘。 曾经那个英俊的男人现已双鬓浸染霜色,面上已然生出苍老之纹。过往的岁月在他身上烙下了深深的痕迹。他握住父亲那不再光洁的手,轻轻道:“父亲,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事情完美的解决的。然后,我们一起去海边,买一幢房子,一家人在一起,永不分开……” 展爸的手指轻微的动了动,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泪滴。 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季泽偷偷抹了抹湿润的眼睛,回头道:“妈……”却不料,阿简微笑着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季泽沉下脸来,望着她,语气不善。 简若双置若罔闻,“泽,叔叔好些了吗?我带了鸡汤,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谢谢,不用。” 阿简眼神黯了黯,沉默的将鸡汤倒出一些来,端到季泽面前,“别闹了,少吃一点,明天还要去选家具,身体要紧。给,吃一点吧……” “我说了不要了!”季泽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啪”的一声,汤碗摔在地上,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香气。阿简噙着眼泪,一点一点蹲下去,将碎片小心的拾起来,沉默的坐在一边暗自垂泪。季泽也知自己终是过了些,语气有些缓和,“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先回去吧。明天见。” 说着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走廊尽头,他摸出一支香烟塞进嘴里,默默地点燃,浓烈的辛味呛得他咳嗽不止,眼泪点点沁出。 终于,季泽再也忍不住,将烟丢到一边,压抑的哭出了声。 阿简透过门缝悄悄地看着,不觉也留下了眼泪。 她从不知道,原来那么干净的季泽也会抽烟,那么淡漠的季泽有一天也会哭的像个孩子。 她更不知道的是,那么那么喜欢季泽的她,究竟是该放手成全还是固执己见的坚持? 61 可惜不是你(3) “雪,我想回t市一趟。” “回去干吗?”孟雪好奇道,“你哥哥不是在这边么?他回去啦?” “没什么,就是想回去看看。” “唉?”孟雪笑眯眯的一脸谄媚的看着安亦歌,“安安,我还没去过t市呢,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亦歌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孟雪兴奋的整理着行李,嘴里念念有词,“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机会看看他长大的地方了。” “雪,”亦歌犹豫着,终是问出了口,“你喜欢展越,是吧?” 孟雪的手顿了顿,“是。我从高一就开始喜欢他了。那时候,我看过一篇报道校园乐队的文章,其中就有他的照片,帅帅的站在灯光下,神圣的仿若天使。他严肃的样子让我可以透过纸张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于是,我便无可救药的迷恋上他。我以为,展越对我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及,然而,没想到我竟然能看到他本人哎……不过,那又怎么样,他还是喜欢你而不是我,不是吗?” “雪……我……对不起……” “哎呀,”孟雪拍了拍她的脸,“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好了好了,我收拾好了,困了,你也早点睡哈。” 孟雪慌乱的钻进被子,将脸紧紧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亦歌默默的看着,轻轻熄了灯,说道:“雪,晚安。” ***** 当她们到达t市时,已经灯火黄昏。 亦歌推开厚重的家门,听着门板发出的吱扭声,心里一片难过。连物件都变得如此艰涩,更何况曾经活生生的恋人。草草收拾了一番后,孟雪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去逛街。 在t市最繁华的步行街上,孟雪兴奋不已。她忍不住叹道:“我以为只有咱们那边能逛到夜市呢,太好了!安,你看这个手链,多好看啊!老板,这个多少钱?” 亦歌看着兴致勃勃的孟雪,淡淡的笑了笑,便自顾自的慢慢向一个卖手工艺品的摊位走去。简单的一块席子铺在地上,上面摆满了藤制的物件,亦歌拿着一幢小屋,爱不释手,“请问,这个要多少钱?” ***** 季泽的脚步一顿,他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夜色阑珊,灯火辉煌,鼎沸纷繁,人来人往。 阿简不解的望着他,“怎么了?” 季泽眼神一黯,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了?他自嘲的笑笑,怎么会听到亦歌的声音?她在加拿大啊!呵呵,难道,太想念她而产生幻觉了吗? 就在他们从那个小摊边走过之后,亦歌仰起脸,一脸满足的看着年轻的摊主,笑道:“这些我都要了,能打个折吗?” 年轻的摊主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就给二十吧。” “谢谢!”亦歌像捡到了宝,捧着东西,拉了还在四下张望的孟雪匆匆离开。 为此,孟雪还老大不高兴,嫌没有尽兴。亦歌好说歹说,赔偿了她两串烤鱿鱼,她才嘟着嘴任由亦歌拉她回家。 62 可惜不是你(4) 周末的清晨,空气中氤氲着慵懒的气息。 夏日的t市阳光来的很积极。晨起的老者在曦光中气定神闲的打着太极,而孩子偶尔的嬉闹声,惊醒了睡眼朦胧的城。 亦歌信步走在绿荫中,看着不时经过身边的那些将单车骑得飞快的男孩,他们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意,洁白的衬衣在晨风中轻舞,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羡慕。羡慕他们手中可以恣情挥霍的肥沃的岁月,羡慕他们眼底那一抹至真的纯净。倏然的,亦歌想起了初见季泽时的模样,犹如干净而凛冽的风,深深地镌刻在脑海深处,从不曾离开。 教堂响起了悠长的钟声。 亦歌驻足。 她看着黑衣的牧师虔诚的祈祷,看着十字架上的耶稣用悲悯的姿态拥抱他罪恶的子民,心里不禁一阵恍然,也许执念,才是最邪恶的魔鬼。 她抬头望去,却在祈祷的人群中看到了那张心心念念的脸孔。依旧还是那么淡漠的表情,沐浴在晨光中竟是那样的圣洁与安然。她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却在娇俏的女声中戛然止步。 简若双笑着挽上了他的臂,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叫他,泽。 亦歌慌忙敛了表情,躲在厚重的门边,看着他们与自己擦肩而过。眼睛登时变得酸涩,而以为早就麻木的心脏,却在这一刻痛了起来,仿若刀割。 季泽,请你告诉我,如何将你从我的灵魂中残忍的拔去? ***** “雪,我……想回去了。” “恩,我也玩够了。说实在的,t市没我想的那么好哎。” “不是,我是说……我要回加拿大了。” “什么?”孟雪扔掉手中的零食,紧紧抓住她的手道,“为什么啊?不是才刚回来吗?” “我……遇到季泽了,他跟阿简在一起,很……般配……” “狗屁!”孟雪不禁有些恼,“你回来难道就是为了看他们般配?瞧你那一脸怨怒的弃妇模样,不甘心莫名其妙被甩了就去问个清楚啊!去找他,告诉他你舍不得他求他别结婚啊!你自己在这装鸵鸟给谁看?” 亦歌的脸色渐渐变得吓人,她尖利的嗓子冷漠的喊着:“你懂什么?你怎会明白我的焦灼?我明知道我忘不了他,可是又能怎么样?他们要结婚了,要结婚了你懂吗?”然后,她像想起什么似地轻蔑的笑着,“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还不是一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回来打的什么注意吗?不就是想看看展越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吗?你有本事去让他不要喜欢我而喜欢你啊!你去啊,去啊……” “啪!” 孟雪冷不防狠狠打了亦歌一记耳光,她眸中一缕受伤地情愫掠过。 孟雪一字一句道:“安亦歌,你始终不肯直面自己的心,有此下场,是你活该,活该!” 63 可惜不是你(5) 孟雪趁夜回了s市。 亦歌清晨看着被整理一新的客厅,心里有些难过与沮丧。她颓然的摆弄着手机,终是下定决心一般,给孟雪发了两个字,抱歉,便将手机丢在沙发角落,不再理会。 须臾,手机冷不丁的响了起来。她忙不迭的接起来,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欣喜:“雪!” 那边稍稍顿了顿,然后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是我。顾承曦。” 亦歌微愣,下意识的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道:“你那边很晚了吧?怎么还不休息?又在实验室加班?你还真奇怪,加班有钱赚喔?你有没有好好吃饭?胃还有没有再疼?哎呀,我跟你讲,我房间的那个盆栽别忘了浇水哈,走的时候忘及告诉你了。哎,会不会已经死了呢?” 顾承曦微怔,然后慢慢的笑了。他握着手机,安静的听着亦歌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一种久违的温暖霎时溢满心间。 亦歌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起,她舍了那份疏离与客套,开始与顾承曦随意的插科打诨,老友般关心他的饮食起居。那份自在与闲适,竟让她产生了淡淡的依赖与满足。待她回过神来后,脸一下变得通红,结结巴巴解释道:“呃,我……那个……没事了,再见。” 顾承曦拿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哑然失笑。 他端起面前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拨通了那个隐在通讯录多时却迟迟没有现身的号码。 “你好,请问是孟雪小姐么?喔,我是安亦歌的朋友,顾承曦……” 挂上电话后,他若有所思的望着电脑屏幕纷繁变幻的屏保曲线,然后冲进了茫茫夜色中。 ***** “妈,”季泽看着一脸倦容的母亲,低声道:“我先回s市了。我希望您能来参加我后天的婚礼。” “可是你爸爸他……我怎么能走得开?更何况,我是断不愿意再见到姓简的小人了!” “妈——” “行了,”展妈勉强笑笑,摸了摸季泽的脸,“妈尽量。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就在季泽出门的瞬间,展妈轻轻说道:“阿泽,妈知道你心里难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季泽的手顿了顿,然后冷漠的说道:“妈,错过的,是不会回来了……” 64 可惜不是你(6) 婚礼那天,天空彤云密布,间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亦歌对计程车司机道出目的地后,便闭着眼睛斜倚在座位后方,面无表情,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她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幻觉,然而手里那张红艳艳的请柬分明刺伤了她朦胧模糊的眼。 车停了。 亦歌看着凯悦大酒店门前奢华的红毯,耸立的拱门,一人高的婚纱照片,还有笑靥如花亲密自然的新郎新娘,不禁有些怔。她不知季泽为何要在这里举行婚礼,是对自己的歉意?还是高调的炫耀?要知道,那年20岁的生日,便是在此不欢而散;也是在此,他残忍的说出与阿简订婚的消息,众目睽睽下,让自己像个傻瓜。 踟蹰了片刻后,亦歌淡淡的笑了。她笑的很美好很大方,也很……悲伤。她款款走过去,站定,直视着季泽的眼睛,说道:“恭喜。” 季泽微愣,随即敛了表情,“你来了。”不是问句,却是深深地肯定。仿佛他一直笃定,亦歌定会出席一般。 亦歌看着季泽微微伸出的手,迟疑了片刻后,终是没有握住。季泽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低了头,看着无名指上熠熠生辉的婚戒,渐渐失了神。 阿简的表情有些错愕。她示威似地紧紧抓着季泽的胳膊,警惕的望着亦歌,仿佛护仔的母猫一般,“安亦歌?你怎么在这?” 忽的,她似明白了什么一样,猛地给了季泽一记耳光,“季泽!你个混蛋!你竟然还跟她私下来往!我知道了,当初你要出国,就是去找她吧?好啊,好啊,你们两个奸夫淫妇……” 简若双的哭闹声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有认识他们的人在一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亦歌觉得有些难看,便将封好的红包塞给季泽转身要走。阿简见状,尖叫一声后扯住她的衣领,不依不饶的对亦歌又捶又打。亦歌沉默的站在那里,死死咬着嘴唇脸色发白的任由她发泄。 猛地,她被人大力的扯进怀里,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啪!”阿简脸上挨了重重一个耳光。 阿简捂着脸,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冷峻的男人,忘记了哭闹。季泽见状,也冷着脸将阿简护在身后,沉声道:“请问这位先生是哪位?缘何要打我妻子?” “你是傻瓜吗?怎么不知道躲闪?”顾承曦并未理会他,只是低了头疼惜的摸了摸亦歌的脸,“疼不疼?” 亦歌缩在顾承曦怀里瑟瑟发抖,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不住的说道:“承曦……承曦……” “好了,我在,我在这,你不用怕,”顾承曦安慰的拍了拍亦歌的头,复又沉下脸来对季泽讥道:“怎么?喜新厌旧?那也不用这么明显吧?毕竟,也是爱过吻过的吧?真能狠得下心?” 季泽早已明白,面前的男人就是那夜嘱咐亦歌将头发擦干的男人。 原来,亦歌早已不再需要自己了;原来,她的眼也不再停留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了。她竟然如此依赖这个人,那么自己,这般忍辱负重又算什么? 他的唇动了动,“亦歌,我……”伸出去的手却被顾承曦不动声色的拦下。他有些难过,却终究垂了手站在一旁。 闻声出来的简爸一脸怒容,“哼”了一声后扬长而去。而展妈心疼的摸着季泽的脸,怜惜的落下了眼泪。 65 可惜不是你(7) “你干什么?”阿简望着季泽冷若冰霜的脸,瑟瑟的缩在角落,有些底虚。 “怎么?你也有胆怯的时候?”季泽抱臂看着她美丽的脸,冰凉的指腹慢慢抚了上去,“阿简,我们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吧,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陌生呢?从什么时候起,这张美丽温婉的脸孔下住进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巫婆了呢?” 阿简顿了顿,继而轻蔑道,“若不是安亦歌横刀夺爱,我又怎会变成如此模样?阿泽,跟你青梅竹马的,明明是我啊,她凭什么抢走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是吗?”季泽笑了,“如果我说我认识亦歌要比认识你早好久,你信吗?” 阿简愣愣的望着季泽似笑非笑的眼睛,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好了,婚也结了,亦歌也如你所愿被你羞辱过了,那么,是到了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我……”阿简的表情有些僵,她试图解释,却被季泽粗粗的打断了。 “我知道你偷偷翻我手机,我知道你偷偷雇人跟踪我,我也知道你知道我跟你结婚的目的,可是这一切,不都是你和你父亲一手造成的吗?所以,我们各取所需啊。” “可是,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是啊,我答应跟你结婚呀。这不,今天的婚礼,多‘热闹’,那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呢。” “可是……可是……可是……” 阿简连着“可是”了好几声,终是下定决心一般,她喊道:“可是根本没有什么证据文件之类的,你要我给你什么?!” “你说什么?!”季泽一怔,一把抓住亦歌的手臂,道:“你再说一遍?!” “一切都是假的!是爸爸心疼我,编出来吓唬展叔叔的!还有那些警察什么的也都是爸爸雇人假扮的,为的就是……你……” “哈……哈哈……”季泽一把甩开简若双,笑的悲凉,笑得凄厉,“简若双!你好啊!你可真好!哈哈……亦歌,我就是个大傻瓜,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说着,季泽的头狠狠的向墙壁撞去,惊得阿简一身冷汗。她忙一把抱住季泽,哭着哀道:“阿泽,阿泽,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么卑鄙,可是那都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求求你,原谅我,原谅我爸爸,求求你——” “放手。我要跟你离婚。我要去向亦歌解释清楚,我不能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属于别人!我不爱你,从始至终都不爱你!” “不行!你不能去!你娶了我,你就是我的丈夫!离婚?你想也别想!你要敢离婚,我就从这跳下去!”阿简说着,用手撑住窗台,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恶狠狠的看着一脸漠然的季泽。 “好啊,”季泽轻描淡写到,“你愿意死,你就去死吧!” “小双,你干什么?!”房门猛地被推开,简爸一脸惊恐的将摇摇欲坠的简若双一把抱住,转头对季泽怒道:“臭小子,你不逼死我女儿不甘心,是吧?又是为了那个贱女人?小双哪一点不如她?” “是啊,阿简哪一点都不如她!”季泽凉凉的看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夜色中。 66 可惜不是你(8) 季泽一夜未归。手机也扔在家中并未携带。冷静下来的阿简漠然的拿过季泽的手机,熟练的找到那个与其他号码迥异的一串数字,按下通话键拨了出去。 “安亦歌,我是简若双,我需要跟你谈谈……” 清幽的咖啡厅内,阿简悠闲的翘着脚,慢条斯理的搅拌着面前有着浓郁奶泡的卡布奇诺,唇角挑起一丝凄厉的笑容。 亦歌面无表情的坐到她对面,冷冷道:“找我来说什么?” 阿简仿佛刚看到她一般,惊弓之鸟一样哆嗦了一下,然后小声道:“我……知道昨天是我不好,我……亦歌,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亦歌厌恶的甩开她的手,“你的柔弱还是留给季泽看吧!” “阿泽要跟我离婚,他……忘不了你……”阿简泪眼婆娑的看着她,“我知道,你们彼此倾心,可是,我也很爱他,比你还要爱!当初的订婚原本只是一个玩笑,可是你却当真了,然后跑去加拿大那么久,我……” “玩笑?”亦歌轻嗤,“阿简,你当我是傻瓜么?季泽那样的人会开这种玩笑?你未免太不了解他了吧?” “好,就算是我们对不起你了,可是你为什么又偏偏在这时候回来?你不是已经另结新欢了吗?为何还要来破坏我的幸福?” “简若双,你够了!”亦歌猛地站起来,“若不是季泽打电话让我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你以为我愿意再看见你的嘴脸么?” “那好啊,反正你男朋友也来了不是吗?你跟他走,求求你,你跟他回去。只有你不在阿泽面前了,他才会死心,我不能失去他,宝宝……也不能失去爸爸啊,所以,求求你,求求你了——” 说着,她扑通一声给亦歌跪下,咖啡厅内的人们纷纷侧目,指指点点,纷纷揣测这一出“原配哀求小三”的戏码里面的事事非非。 亦歌一震,却依旧冷着眼,叹道,“阿简,我可怜你!”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却在出门的刹那,恍惚的回头看着阿简仍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右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小腹,不禁潸然泪下。 原来,她终是回不去了。她和季泽之间,隔着一段事实的婚姻,还有一个渴望看到明媚阳光和蔼父母的宝宝。 原来,他终究是与另外一个人灵魂契合,水乳*交融。他干净的唇吻上她娇嫩的脸,她修长的双手穿过了他浓密的发……亦歌想着那暧昧的画面,忍不住俯下身子开始呕吐。苦涩的眼泪顺着眼角滚落,无声的落在了地上。 ****** 展爸幽幽转醒。他看着趴在床头小憩的展妈,心里一阵酸涩。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展妈的脸,展妈冷不丁的睁开眼睛,看着展爸微微发呆。几秒后,她一把抱住展爸瘦弱的脸,泪流满面:“老头子,你可算醒了,上帝保佑,上帝保佑啊!” “阿泽呢?他在哪里?” “你睡糊涂了?”展妈嗔道,“阿泽刚结婚,当然是跟新娘子呆在一起咯,怎会来陪你这个老头子?” “什……什么?阿泽……结婚了?跟亦歌吗?” “什么亦歌,”展妈的手顿了顿,“是姓简的丫头!哎,亦歌那孩子,还真是可怜。大老远的跑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却被阿简那丫头又打又捶的;阿泽也忒狠心,竟然任由着她!那孩子真是死心眼,要不是她男朋友拉开了她,还不知被打成什么样呢!” 展爸愣愣的听着,终是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害了阿泽啊——咳咳……” “胡说什么?”展妈端了水来轻轻扶起他,“要怪,就怪姓简的一家太狠心!” “阿泽……我害了她母亲,害了你,现在,又毁了他的幸福啊……”展爸老泪纵横,“让我怎么面对他死去的妈,怎么面对他——” “哎呀,你别激动,阿泽那孩子怎么会怪你?他要是怪你,怎么会有这场婚礼?怎么会对亦歌铁石心肠?他能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这当妈的眼睛!分明是喜欢人家喜欢的紧,却硬生生的装作满不在乎,还不是为了你吗,老头子!” 展爸顿了顿,然后轻声道:“我有些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等着,我给你买粥去。”展妈抹了抹眼睛,拿上快餐杯就要出去。在开门的瞬间,展爸叫住了她: “婉芬,再见。” 展妈听到这久违的闺名,脸微红的点了点头,却忽略了展爸恋恋不舍的目光还有情不可闻的几个字—— “我爱你,可是,对不起。” 67 可惜不是你(9) “咣啷——” 满满的一碗热气腾腾、糯糯软软的粥突兀的打翻在地。展妈推开门的瞬间,尖叫一声后扑到展爸床边,狠狠摇晃着早已失去知觉的人儿,哭的撕心裂肺。身边氧气管随意的歪在一侧,手上的点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像极了晶莹的眼泪。监控器上平直的线条、刺耳的警告音,还有匆匆赶来的医生护士,一切都是那么杂乱无章,而展妈一直牢牢地握着展爸布满茧子的大手,直到医生不忍的摇摇头,直到雪白的布匹蒙上了他的脸,然后耳边突然开始变得鸦雀无声。 “您好,请问是展越先生吗?我们是t市人民医院。您父亲在今早在我院病逝,母亲因悲伤而昏迷,我们想请您尽快来办一下相关手续……” 挂上电话的展越周身仿佛结冰一样冷,他疯狂的拨打着季泽的手机,得到的却是忙音的回应。他用颤抖的手抱着自己的头,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突然地,他疯了似的翻出了一张纸条,夺门而出。 “谁呀谁呀?”阿简不耐烦的打开门,看到一脸恐慌的展越也吓了一跳,“阿越?你怎么了?” “季……季泽……在吗?” “不在!”阿简没好气的一把甩上门,“我怎么知道死那个女人被窝里了!” 听到“死”这个字眼,展越愣了愣,然后伸手抓住阿简的手臂,“我警告你,少咒我哥。他要是死了,我活拆了你!” 看着他有些虚浮的背影,阿简啐道,“神经病!” ***** 当展越在“时光”找到季泽后,他早已烂醉如泥。面前歪七扭八的堆着不少酒瓶,手里还抓着一个,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亦歌……别走……回来……别走……” 展越有些心酸,他拍了拍季泽的脸,“阿泽,阿泽……” 季泽咕哝了几句后又迷迷糊糊的往嘴里倒酒,展越不禁恼火,一把抓过酒瓶将剩下的酒一股脑浇在他脸上,然后狠狠甩了他几个巴掌,“季泽你个懦夫!爸妈都出事了你还在这里唧唧歪歪伤春悲秋,你丫还是人吗?” 季泽晕晕乎乎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酒,看着展越笑了起来,“阿越你……来了?快,跟我干一杯……干一杯……” 展越见他如此,唤来“时光”的waiter,拿出五百块钱塞给他,嘱咐他好好照顾季泽。然后留了一张便签,吩咐在季泽酒醒后交给他后,跺了跺脚离开了“时光”。 季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面有自己的妈妈,有爸爸,有展越,有阿简,还有安亦歌。所有人围在一起快乐的笑着,闹着,然后突然,所有人都渐渐开始消失,一个接着一个。他惶恐的想要抓住他们,却扑了个空。而亦歌悲伤地脸却在眼前无限放大,然后如烟花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挣扎了一下睁开眼,怔怔的望着周围漆黑的环境,抚了抚有些难受的头,“这是哪里?” waiter见他醒来,对他道:“这是‘时光’的包房,您喝醉了,是一位先生托我照顾您。” “先生?”季泽隐约记得听见过展越的声音,“他人呢?” “已经走了。喔,对了,这是他托我转交给您的。” “多谢。” 季泽展开那张字条,登时惊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父亡,母生死未卜,速回!越。” 季泽狼狈的抓起皱皱巴巴的西装,脚步踉跄的往家的方向跑去。阿简意外的看到季泽,一把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泽!你回来了?” “滚开!”季泽冷冷的拨开她如藤蔓般的手臂,径自向卧室走去。 季泽胡乱的拖出行李箱,拿出一份文件后又将自己所有的衣物一股脑塞进去后复又出来,将文件摔在桌子上。 “这是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要签字上吊还是跳楼都随便你。” “阿泽,你要去哪里?你还要去找安亦歌那个贱人吗?” “你管不着!”季泽嫌恶的看着挡在眼前的简若双,不轻不重的推了她一把,“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我欠你的,到今天为止,都已还清!” 68 可惜不是你(10) “承曦,你怎么来了?”亦歌看着默默无声的顾承曦,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恰好要来s市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谁知正好在凯悦门前遇见你。” “真的吗?”亦歌狐疑的打量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来,可是顾承曦浅笑着,面容天衣无缝。 “骗你做什么?”顾承曦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个新郎……是‘他’吧?” 亦歌一愣,“你怎么知道……你……” “果然,”顾承曦有些失落,“长的好干净的男生,难怪你会对他念念不忘。” “顾承曦!你调查我?!”亦歌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脸色惨白。 “没有,”顾承曦摇头,轻轻挣脱了她的手,“还用调查吗?那会儿你因为他那么抵触我的好意,满脸的悲喜交加,难道你忘了吗?” 亦歌沉默。片刻后,她说:“他叫季泽。高一入学那天我在公车上看到他的侧脸,那么安静的样子,却孤独的让人心疼。就那么一瞬,我便深深陷入他的眼眸。季泽是一个很闷的人,他不喜欢跟别人交谈,不管有什么问题都习惯自己解决。他是发自内心的对我好,可是,我讨厌他这种独当一面的样子,这让我觉的在他心里,我并不值得他信任!他们都说季泽跟阿简在一起是有苦衷的,我也想相信,可是,再大的苦衷能将感情当儿戏吗?他把我当什么?又把阿简当什么?” 亦歌凄凉的笑了,“你也看到了,阿简那样羞辱我,他却无动于衷。现在,阿简又有了他们的孩子,我还能奢望什么?即使他再有苦衷,我又能怎么样?” “亦歌,”顾承曦猛地揽了她在怀里,“跟我回去吧,让我照顾你,让我抚平你的创伤,好不好?” 亦歌犹豫片刻后,点点头:“承曦,我会试着接受你,可是我不敢保证,毕竟,我已对季泽倾尽所有。” ***** 季泽心急如焚的坐在车上,不住的四下张望。 连日的暴雨让山路多处发生垮塌,司机小心翼翼的绕过每一块巨石,侧面幽深的山涧让人不寒而栗。有乘客受不了这种紧张的气氛,不住的低吟,而他,只想车子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师傅,能快一点吗?我有急事!” “快个屁!这种情况开快车,作死么?” “呸呸呸,”立刻有乘客不乐意了,“坏的不灵好的灵,师傅你别胡说!” “是是,”司机回头看着那个漂亮的女子,讪讪的笑着。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司机在山路拐弯处一个不留神,车子硬生生的飞了出去。一时间,车内哭喊声一片,撕心裂肺,恐惧绝望。 ***** 不知为何,展越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他看着依旧昏睡的母亲,又一次拨通了季泽的手机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搞什么鬼?”展越不禁皱眉。 此时,身边的医护人员匆匆跑过,“太惨了,车子就那么冲了下去,这还不必死无疑啊……” “是啊,那些活着的人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死里逃生啊!” ……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哎,盘山公路上出了车祸,一车人只有两三个还活着,正往咱们医院送呢!” 展越心里一紧,忙跟着他们一起跑了出去。 急救车呼啸而至,医护人员一脸严肃的将血肉模糊的伤者抬了下来,展越一眼就看见了不省人事的季泽。 “阿泽——”他扑了过去,“怎么会这样?你醒醒啊阿泽……” “请让一让,不要妨碍我们急救!”医生面无表情的将他推到一旁,展越腿一软,呆呆的坐在地上,一直看着地上蜿蜒的暗红色血迹,通向手术室。 他倏的跳起来奔回病房,此时,展妈睁着眼睛,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妈?您醒了……” 展妈缓缓转过脸来,脸上早已是湿淋淋的一片,“阿泽……出事了,他跟我说,他好痛,他好痛……” ***** 7个小时以后,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展越扶着虚弱的母亲守在那里,医生说,命保住了,可是他会不会醒来,就看天意了。 展妈踉跄了一下,似是不信道:“你说……我的儿子……成了植物人?天哪,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季泽被毫无生气的推了出来,手中紧握的一封信从指尖缓缓滑落。而此时,银色的飞机呼啸升空,载着安亦歌和顾承曦,决绝的抛弃了这片伤心的国度。 69 可惜不是你(11) “妈,”展越看着悉心为季泽擦手的母亲,终于忍不住问道,“究竟怎么回事?爸爸他……” 展妈叹了口气,“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这也是你爸爸的意思。可是现在你爸爸也走了,阿泽也变成这副模样,告诉你也没什么了……” 展越听着母亲轻描淡写的叙述,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紧紧握拳,终于在展妈话音刚落的瞬间,拍案而起,“太过分了!我就说阿泽怎么会跟简若双结婚,原来他们竟然拿爸爸威胁他!阿泽也是个傻瓜,干嘛自己闷不吭声?我要去找他们!我要给爸爸报仇……” 说着,他起身就要往外冲。展妈死死拉住他,“你爸爸已经没了,阿泽又成了植物人,你要再出点什么事,你让妈怎么活?孩子,这都是命,妈认了,你也认了吧!” 展越看着母亲霜白的两鬓,看着病床上了无生趣的展越,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似是一夜长大了一般,展越敛去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深邃的眼眸不时的充满哀伤的看着季泽平静的脸孔,恨意确是在心头渐渐滋生。他不动声色的安慰着悲伤的母亲,悉心的照顾着无知无觉的季泽,然而背地里却不知在忙些什么,然后形容日渐憔悴。 ***** 自从回到加拿大,安亦歌每天就将自己闷在屋子里,或是看看书听听音乐,或是写写画画,不知在忙些什么,笑容越来越少,眉心越蹙越紧。顾承曦心急如焚,面上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亦歌,周末有一个party你要不要去?” “亦歌,美术馆展出了几幅挺珍贵的画,想不想去看?” “亦歌,歌剧院上演‘胡桃夹子’,我们去看好不好?” “亦歌……” 不论顾承曦说什么,亦歌总是淡淡一笑,然后摇摇头。顾承曦叹气,却也无奈,轻轻的将房门带上,心里隐隐有着不安,“我该拿你怎么办?” ***** 一个月后,季泽因为身体多处器官衰竭,抢救无效而死亡。 展越一袭黑衣,萧肃的站在殡仪馆门口,对着前来祭奠季泽的友人表示微微的感谢。 “阿泽,阿泽——”简若双失神的走了过来,她身后的简爸似乎苍老了很多。展越眸光一闪,伸手拦住了他们。 “对不起,我想阿泽并不想见你们!” “不要,展越,不要这么残忍,阿泽是我的丈夫,他受伤期间我并没能好好照顾他,求求你,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求求你……” “哼!”展越别过脸去,不冷不热的说道,“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 简爸上前拉住简若双的手,“不看也罢!他不是要跟你离婚吗?哼,死了就死了,也是他活该!” “爸爸!”阿简一把甩开他的手,“要不是你,阿泽怎么会跟我离婚,怎么会死?你现在还说风凉话?爸爸,你太过分了!” “简叔叔,”展越幽幽开口,“口下积德吧,当心夜深人静时阿泽找你报仇!不送!” “不,”简若双一把拉住展越的衣袖,“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吧,我要看他,求求你,我要看看他……” “跟我回去,别丢人显眼了!”连拖带拽,简爸将自己的女儿拖上了车,临走时,他假意道,“问好你母亲,节哀顺变!” 几缕青烟过后,季泽魂归九霄。而远在加拿大的安亦歌,没来由的,心里一阵难以名状的慌乱与悲伤,潮水般将她紧紧包围。 “安,”孟雪有些哽咽的声音让她心里一沉,“怎么又不声不响的回去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还在怪我吗?” “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亦歌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颤抖着声音问道。 “季泽……死了……” “……” 亦歌眼前一黑,重重倒在了地上,电话摔在一边,突兀的断了线。 ps:明天大结局。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 70 可惜不是你(12)【大结局】 “医生,她的腿究竟怎么样了?”顾承曦有些焦急的望着若有所思的医生,忍不住出声问道。 “她的腿并没有器质上的损伤,只是由于受到重大打击而造成的心理上的瘫痪,所以,”医生送了耸肩,“带她去心理门诊看看吧。” 顾承曦沉默。 自从那日他回到家看到亦歌倒在地上后,亦歌整整昏睡了三天。好不容易醒来以后,却变成了这副模样——面无表情,不发一言,甚至,双腿失去了知觉。仿佛一只木偶,顾承曦喂她喝水她就喝,给她吃饭她就吃,香蕉没有剥皮递给她她竟带着皮往嘴里送……看着她痴痴的模样,顾承曦心里一阵酸涩。 他俯下身将毯子小心的盖在她腿上,柔声道:“我们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顾承曦推着亦歌,在布满落叶的街道上慢慢的走着,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失去了尽头。 ***** “小双,吃饭了。”简爸端着牛奶轻轻敲着女儿的房门。 公司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频频有公家的人来检查,简爸疲于应付,却还得照顾闷不做声的阿简。 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厚厚的绒布窗帘挡住了外面耀眼的阳光。简爸推了推闷在被子里的简若双,可是她却纹丝不动。简爸心道不好,一把掀了被子,却见被子里塞着一只大大的布偶,阿简却不见了踪影。 “小双,小双?”简爸着急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却猛然发现书柜旁边的保险箱有动过的痕迹。他眼眸一顿,忙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厚厚的文件票证都不翼而飞,他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他打算出去寻找阿简时,家里的门铃响了。 穿着制服的警察手里赫然拿着那些文件,一脸严肃的要求他跟他们走一趟。简爸一愣,随即关上了门,走到阳台上,留恋的看了一眼头顶的日光,便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白色的纱帘在晨风中微微舞蹈…… 阿简愣愣的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父亲,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阿泽,我用同样的戏法替你报仇了,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吧,我们重新来过……哈哈……”凄厉的笑声引来了路人的纷纷侧目。 救护车呼啸而至,拉走了简爸,也将阿简送进了精神病院。她小心的抚着自己的小腹,一脸的幸福恬静,“宝宝,爸爸回来了,会给你带小玩具哦,你要乖乖的……” ***** 两年后。 亦歌她安静的仰着脸,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落叶轻轻飘下,盖住了她清亮的双眸。 “亦歌。”顾承曦拿着一罐咖啡笑意盈盈的走过来,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亮。 亦歌冲他招了招手,然后突然地愣住了。 眼泪毫无预兆的涌上眼底,她吃力的从轮椅上站起来,然后慢慢的一步一步向离自己不远的那个身影走去。然后她一把抱住那人的手臂,开始放声大哭—— “季泽……季泽……” 顾承曦一惊,忙将亦歌从地上扶起,对着一脸愕然的陌生男子歉意的笑笑,“对不起,我妻子她……” 男子了然的摇头,然后扬长而去。 亦歌怔怔的望着他越走越远,然后扶着顾承曦慢慢站起来,似是无意识说道:“原来,世界上再没有一个相同的你……” 顾承曦怜惜的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他不在了,让我替他好好的爱你。” …… 一阵风吹过,枫叶扑簌簌的落下,留下了一地旖旎的风情。 {全文完} 后记 流光约定 当打出“全文完”这三个字时,心里除了如释重负外,还有淡淡的伤怀。 初涉小说领域还是源自一个冗长而完整的梦境。醒来后,回忆起那些人,那些场景,那些话,在博客里写了名为《离歌》的小说。此后,在晋江,潇湘,四月天,17k…不停的换笔名,不停的挖坑,不停的虎头蛇尾。我以为自己不会有一部完结的小说,然而,当我辗转到rn时,我喜欢上了这里将校园单独分出来的做法,更喜欢对新人的那种一视同仁。 刚开文时,书名叫《此去已经年》,由于更新稳定,曾被推荐过两次,更是在首页常常出现,对此我很是受宠若惊。虽然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断更很久,但依然有读者在默默的守候。我知道,为了他们,我也要把书写完。所以现在,虽然故事简单,虽然前后有不接的地方,但是,终于我可以说我也有一部完结的作品。 感谢收藏此书的朋友,感谢你们一直不离不弃,感谢你们的肯定与鼓励,是你们成就了我的梦想,愿你们永远快乐平安。 番外只打算写写季泽,新文也在蕴酿中,或许古言,或许还是素锦,当然,这篇也要丰富提纲重新大修。希望在新文中,还能看到熟悉的面孔。 2010年11月12日于龙城。 季泽:不如不遇倾城色(1) 我叫季泽。季节的季,水泽的泽。可是我爸爸却姓展,展翅高飞的展。 于是,我亲眼目睹了爸爸冷漠的转身,然后离开妈妈,展翅高飞。妈妈是个可怜而又善良的的女人。即使成为弃妇,她却还是原谅了爸爸,原谅了她最爱的妹妹,原谅了他们的背叛。可是我不能。我看着妈妈躲在房间里抱着爸爸的照片哭的声嘶力竭时,我就知道,此后的生命中,爸爸和她,永远是我的仇人。 妈妈走了。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寒夜里。 我冷冷的看着那个男人揽着那个女人一脸的悲戚难过,心里一阵反感,我就那么跑了出去,不顾他们在身后叫着我的名字。 天寒地冻,公园内人迹罕至。然而秋千旁一个穿着红色棉衣的女孩子却在低声的啜泣。我轻轻走过去坐在了秋千上慢慢的晃着,女孩子似乎并没有看见我,仍旧低着头,绞着手指小声的哭。 风呼呼的掠过头顶荒凉的天空,我的心里突然一阵难过,毫无知觉的,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过。秋千突兀的停了下来。女孩子仰着脸,不解的看着我,“你怎么了?很难过吗?” 我别过脸去,不想让她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谁知,她一手拿着一块皱皱巴巴的手绢,一手递过一块大白兔奶糖,手心中的红痣鲜艳欲滴。她瓮声瓮气的说道:“请你吃糖。妈妈说,大白兔会让人快乐的。” 我怔怔的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伸出手将糖果抓在手里,然后嘴里的甜蜜与心里的苦涩让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我说,我妈妈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踮起脚尖抹去了我眼角的泪水,笃定的说,你妈妈如果看见你哭,她也会哭的。 “歌儿,回家了。” 我正要跟她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子急匆匆的跑来拉着她离开了。她被男孩子拖着走了几步后,回头对我嫣然一笑,“我要走了,再见哦。” ***** 我跟着那个男人回到了那个陌生的家。 我曾经的阿姨,现在的继母总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我。而我闷闷的表情总会让她黯然神伤。那一刻,我的心里闪过一丝快意。可是展越看见我这样对他的母亲,也是老大的不乐意。 我知道,是她让展越让着我,虽然我是哥哥。那又如何?我恨恨的想,以为这样就能弥补我?于是,我愈加的沉默,愈加的对他们嗤之以鼻。 ***** 高中开学第一天,我迟到了。 当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不堪的走进教室时,我听到了下面的窃窃私语。哼。我心里冷笑。又是一群愚蠢的家伙。 我不动声色的走到座位上时,旁边的女孩子稍稍侧目。眉眼就那么清晰的冲进我的眼睛。 下课后,她递给我一张纸巾,对我说,“擦擦吧,你的脸。” 声音里的温暖是那么的熟悉,我猛然瞥见她掌心那颗红痣。是她!那个小女孩! 于是我对她说,我知道你。 然后她微楞,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对我说,恩,我也知道你。 那时,我以为她认出了我。可是,我错了。她似乎早已将过去的一切丢到了九霄云外。 季泽:不如不遇倾城色(2) 她叫亦歌。安亦歌。 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是那个中考的榜眼。虽然我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是我知道,我的心里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她,慢慢的,不动声色。 于是,我看到她中午只拿酸奶和面包将就时强硬的拉她去吃饭; 于是,看她在运动会上晕倒我会心惊肉跳; 于是,我故意拿她很烂的物理成绩当做笑料; …… 一切只因为我喜欢跟她在一起时的简单平静,喜欢她淡淡的笑容。 然而,阿简出现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联考过后,我拉她去看我们的表演。然而在最后一瞬,她哭了,哭的小心翼翼,哭的让我的心猛地疼了一下。她掩着脸走出去的时候,我好想跟过去好好的安慰她,可是阿简把我拉住。那一瞬,我看着阿简那张精致的脸,看着那种若有似无的笑意,第一次感到无比的厌倦。 我以为,我的努力让我和她之间的罅隙缩小了,然而展越却突兀的横亘在了我们之间。我看着他们在舞台上认真的演绎着睡美人,我看着展越深情的眼眸,顿时,我明白了那日亦歌的心情。那种苦涩,闷闷的,却又勒的人生生的疼。 我第一次,落荒而逃。 *****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阿简一直在暗中捣鬼。自从我跟她说我只能跟她做朋友,做兄妹。 她寄匿名信,她让她的姐妹毁了亦歌比赛的复试通知。我多想在她身边保护她,可是我不能。我只能忍着酸涩看着展越在她身边,而自己强颜欢笑。因为我知道,如果我靠近她,阿简会更加疯狂的报复她。我不能制止阿简,只能远远看着她,让她在展越身边平安快乐。 ***** 亦歌还是知道了我跟展越的关系。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希望我们和好。她还是那样,像小时候一样的善良。篮球场上,我凑到展越耳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暴跳如雷。我说,阿越,我知道你喜欢安亦歌,如果你赢了我,我就把她让给你。 把她让给你,让给你,给你……我说了一个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言,可是,展越他,当真了。 ****** 高三来了。那坐在地狱仰望天堂的日子让每个人心力交瘁。 我从展越那里知道,亦歌过的其实并不好。她很要强,努力的想要保持一个好看的成绩,然而自己却被压力弄得不成人形。 模考后,她虽然跌出了前五名,可是成绩依旧很不错。然而,她自己却仿佛天塌了一般躲了起来。我在操场上找到她时,她一如小时候那样在黑暗中啜泣。我的心顿时疼了起来。 她的脸是那么苍白,她的身体是那么瘦弱,于是我便对她说,“我答应你,如果大学我们还能在一个学校,那么,我们就在一起吧。” 说完,我自己也愕然。心里沉甸甸的反复咀嚼这句话,突然意识到我竟然给了她一个承诺!只是,我有能力,去实现它吗? 季泽:不如不遇倾城色(3) 那个夏天过后,我们在一夜间长大。虽然在同一座城市,却分到了不同的学校。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我知道,我终于能实现我的诺言了。 阿简高考完后就出国了。没有她,我就不用担心亦歌会受伤害。然而,就在我满心欢喜的去找她时,阿简如鬼魅般又出现了。于是,我一切的设想都成为了幻觉。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阿简,可是,我始终不愿相信她会为了我舍弃出国的机会,我更不愿相信她会这么残忍的伤害我。但事实就是那么残忍。展越说,阿简在报志愿的时候去过我的书房。于是,一切便这么呼之欲出。可是我依旧如鸵鸟般不肯面对。直到亦歌的室友打电话给我说亦歌出了车祸。 那一瞬,我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我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恐惧,那就是我会失去她,失去那个我深深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 我知道我甩下阿简会有怎样的后果,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见她,只想在她身边陪着她。 我看着她安静的躺在那里,像妈妈一样了无生趣,顿时有些慌了。我看不见那个女孩不屑鄙夷的神情,看不见展越愤怒的样子,看不见所有的一切,唯独亦歌的脸,是我眼中唯一的焦点。 我们在一起了。 简单的幸福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开始了。我忘了阿简,忘了展越,傻傻的紧紧握着亦歌给予的温暖,仿佛堕入梦魇,不复醒来。然而,现实残忍的撕碎了我的梦境。 阿简决绝的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面对父亲的清誉,面对亦歌的爱恋,我选择了前者。我以为,她会相信我,她会理解我,她会等我。可是,我没想到我的自以为是竟会让我们阴阳相隔。 她悄悄的去了加拿大。我知道消息后,慌乱的不知所措。所有人把我当成负心人,鄙夷、不屑、讥诮……我都能承受,因为她还在我身边;可是,她走了,不声不响的走了,那么我的牺牲,又有什么用? 我突然的倦了。我不愿意再承担所谓的责任,只想找到安亦歌,然后简单的生活。可是,当阿简又一次威胁我时,我却又不争气的动摇了。 我只想快点毕业,快点拿到对爸爸不利的证据,然后永远的离开她,离开这个为爱疯狂的女人!我悄悄的联系着加拿大的学校,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然而我却没想到,最先惊喜的人,竟会是我自己! 那个男人儒雅的声线,温柔的叮嘱彻底击碎了我的希望。我看着打包好的行李,看着飞机票、护照、录取通知书,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 婚礼如期而至。 可是简若双却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跟她父亲导演的一场好戏! 亦歌回来了,可是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却不能把她揽在怀里!我恨!恨阿简的恶毒,恨那个男人的无耻,甚至,恨她的不甘寂寞,可是我偏偏忘了恨我自己,恨我自己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不量力! ***** 爸爸走了,亦歌也离我而去,似乎,我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车子冲下去的瞬间,耳边是不绝的嘶嚎,凄厉而绝望,而我,淡淡的笑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亦歌,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掉眼泪吗? 如果会,那我宁愿没有遇见你,这样,你就不会难过了。 而我,也不会因为你的难过,心如刀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