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士》 第一章 来客 1937年11月，上海沦陷，从此进入了长达四年的孤岛时期。 那日，天气有些许寒冷，贺子峰依旧像往常一样，从淮南路走过，头顶上是日本人的飞机，身边是逃难的人群，他缓缓松了口气，又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看着不远处的苏州河不由庆幸，还好，自己站在了河的南面，还好，自己所在的公共租界还暂时安全。 手中提着的那块牛肉还是蛮新鲜的，他垫了垫，分量很足，这让他非常的满意，因为姆妈告诉他，今天家里会来客人。 长相普通的贺子峰虽然才28岁，却是个有些许迂腐的人，这可能和他的职业有关系，他是一个钟表匠，在松涛路经营这一家钟表店，名气很大，而他的人生，也像钟表那么的准时。 在现今的上海，钟表匠是一个较为吃香的职业，贺子峰收入可观，有着两个学徒，生活也极为稳定。 今天从日占区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将一个纯金的怀表放在了他的面前，贺子峰的心头颤了颤，以他毒辣的眼光，自然知道这个怀表是定制的，价格不菲，按理说，这样的生意他不该接，因为这个怀表就能够买下10家他这样的钟表店。 但是他还是接了这单生意，一把大头针般粗细的螺丝刀在他的手里飞速运作着，只小半天的功夫就修好了那只表，同时他也在这大冷天出了一额头的汗。 客户很满意，扔下了100块，这在当时可以让一家三口吃上三个月，虽然客户是日本人，贺子峰还是理所应当的收下了钱，在下午4点打烊之后，得以买到这块上好的牛肉。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姆妈，我回来了。” 听到厨房外贺子峰的说话声，王香莲探出了脑袋，年近50的她保养良好，看到儿子手中提着的牛肉，不由展开了笑容：“丫头，去，把少爷带来的这块牛肉好好收拾下。” 一旁的丫头应了一声，笑吟吟的接过贺子峰递来的牛肉，跑进了厨房。 贺子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由疑惑道：“今天来的是什么贵客，让你们两个这么高兴？” “是你爸爸曾经的好友兼同学，后来一起留学法兰西，这一晃啊，十多年过去了，最近回来上海，这不，今天来家里坐坐。” 看着一旁摆弄果盘的王香莲，贺子峰眉头一皱：“法国不是老好啦，现在回来上海，这兵荒马乱的，回来做啥？” “哦哟！”王香莲不由轻拍了下自己的儿子：“你个小赤佬，讲话嘎不注意的啦，秦先生是著名的船业大亨。侬要晓得了，你爸爸走后，一直是他在资助我们家，不然你以为就你姆妈的这点本事，能有钞票送你去日本留学啊？” 见儿子不说话，王香莲又道：“现在的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现在哇好，安生，***败了，更别说什么关税了，现在对于富豪来说，上海是捞金的好地方哇！” 贺子峰细想了下，不由点点头，确实，现在的上海就好像一块吸力巨大的磁铁，把全国各地以及国外的富豪都吸了过来。 将围巾挂在衣架上，贺子峰舒服的窝在沙发里，漫声道：“姆妈，洞桥胡同的那两套老房子，我们给租出去好不啦？现在兵荒马乱的，外地进来的人多，租房的人多，物价也涨的厉害，收点租贴补家用也是好的。” “你看着办就好了。” 听了母亲的回答，贺子峰哦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正如先前所说的，他的作息时间，就好像钟表那么准，天刚刚擦黑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飘进了厨房：“姆妈，6点了，可以吃饭了。” “嘎作死！”王香莲瞪了贺子峰一眼：“有客人，你等下会死啊！” 贺子峰笑了笑，正打算说什么，敲门声传来，他站起身来，正了正身上的衣服，打开了大门。 首先进入视线的一个中等个头的男子，国字脸，表情和煦，一身得体的西装，外面披着一件上好的羊绒大衣。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很年轻，约莫二十上下，齐耳短发，一身合体的衣裙衬托着玲珑有致的身段。 贺子峰的眼帘跳了下，脸上挂起了微笑：“侬是秦叔叔吧？快快请进。” 让客人进了门，王香莲热情的招呼着，贺子峰识相，进到厨房去帮丫头的忙，秦海看了看厨房的位置，笑着对王香莲道：“这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子峰都长这么大了啊！” “还是靠您的帮忙，如果不是您，他也不能去日本留学，今天的一手手艺，在上海的名气还是有的。”王香莲欣慰的笑了笑，旋即小声道：“就是有点呆板，死脑筋，天天就家里店里，也不知道去交些朋友。” 秦海闻言看了看身边的年轻女子，笑了笑，继续和王香莲聊着家常，不一会，餐桌上便摆满了食物，贺子峰招呼了一声，几人便入了座。 “丫头，今天一起坐下来吃。”贺子峰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声，那个东北逃难过来在贺家做佣人的小女孩便乖乖坐了下来。 几人坐定，却都没动筷子，秦海楞了下，笑道：“来来来，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我的女儿，秦月，刚刚在法国完成学业，这次回来，我们就留下不走了，打算好好在国内发展。”说着，又向秦月介绍了王香莲母子俩。 贺子峰的眼睑又跳动了下，给秦海倒了一杯红酒，轻声道：“秦叔叔，现在的上海乱的很，你可要小心啊。” “世侄说的是啊。”秦海拿起杯子跟贺子峰碰了下：“好在公董局的几个董事都是我的朋友，我想在这里我能得到很好的发展。” 贺子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秦海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过啊，接下来我可能会比较忙，秦月对上海也不熟，到时候难免会麻烦世侄啊。” 贺子峰一愣，看了看秦月，又看了看秦海，忙不迭道：“应该的应该的，秦叔叔说的哪里的话，我的钟表店就在松涛路，不远的，秦小姐如果有事，随时可以去找我的。” “好的呀，到时候就要麻烦贺先生了。” 那清脆的声音，让一屋子的人都振了振精神，这一餐也吃的宾主尽欢。 送走了秦海父女，贺子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带上门，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极为细小的螺丝刀。 这是他修理钟表的工具，最细小的一把，一掌长，却只有缝衣针般粗细，贺子峰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星芒。 要控制这种工具非常的困难，因为细，所以软，使用的时候必须抓住最顶端，凭借软弹的力道来修理表内最为细小的部件。 贺子峰把玩了一会，突然如打响指般弹了下，那星芒犹如它的名字一般，在灯光的照射下，如星辰般闪烁了下微光，旋即飞射而出，深深的钉在了门板上。 第二章 逛街 早上八点，松涛路钟表店门外挂钟的秒钟跳了一格，正指向十二的时候，发出咯的一声，而下方的大门也同时发出了轻响。 门开了，贺子峰把钥匙放回了口袋，刻板的他无需看时间，他自己便是活生生的，极为准时的钟表。 除了这方面，他显得一无是处，就连钟表店的名字都懒得起，当时王香莲希望他起个比较祥瑞的名字，结果他直接挂上了松涛路钟表店的牌子，差点没把做母亲的鼻子给气歪了。 上午可以说是比较安逸的时光，几乎没什么客人，贺子峰回到里屋换了一身舒服的唐装，施施然在侧室的茶几前坐了下来。 除了修钟表，贺子峰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品茶了，有人说他不像一个地道的上海人，因为上海人没有大清早就品茶的习惯，就现今来说，上海人更喜欢在咖啡厅里点上一杯咖啡，看足一上午的报纸，即便那咖啡几分钟就凉的不能入口，即便是手中只拿着一张报纸。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只是当时的上海人为了体现自身社会层次的一种行为，这种小资的心态，在乱世中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蜂窝炉上的开水已经吱吱作响，贺子峰却没有动，他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翘着二郎腿，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的敲打着。 “贺子峰！” 门口传来的清脆声音让贺子峰的眼睑抖动了下，秦月来了。 不得不说，他对这个女孩还是很有好感的，在昨天晚上的接触中，秦月的博学让贺子峰对这个美丽的犹如月季花般的女孩有了一些好奇。 “坐。” 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调，依旧没有动身的意思。 秦月没有动，她就站在那里看着贺子峰，成熟、稳重、内敛而不张扬，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身上透露出同龄人完全不符合的奇特气质，这也是她为什么放下女孩特有的矜持，在分别还不到十二小时就来找他的原因。 “水开了啊，你怎么不提？” 秦月一边说着，一边在贺子峰的对面坐了下来，后者没有说话，只是悠闲的摆好茶具，顺手关小了火力，随后，那只五指纤长的手，犹如莲花般展开，只一抓，便稳稳的提起了水壶。 “一壶好水，是茶之根本，在水沸滚后继续烧2分钟，水中的矿物质才能更好的挥发，提壶之后，因为铁壶受热均匀，热量由沸点往壶壁扩散，由下而上形成循环，即便不加辅佐，依旧香甜。” 说着，一支水箭由壶口喷出，落在了杯中。 “喝一口，清去苦涩。” 看看正在冲茶的贺子峰，又看看杯中清澈见底的白开水，秦月依言捧起，轻轻的喝了一口，一股温烫的热流夹杂甜味顺着食道直冲胃部，让秦月整个人的精神为止一振：“真甜。” 贺子峰笑了笑，将沏好的一杯茶放在了秦月面前：“再尝尝。” 去了嘴中的涩味，那一口茶让秦月齿颊留香，只觉得那清香直冲天灵，整个人都有些豁然开朗了。 “我在法国也经常喝茶，中世纪法国人称茶叶是神奇的东方树叶，这个说法一直延续到现在，而在法国，品茶也是一种时尚，但是让我认为茶叶这么好喝的，却是在今天。” 听了秦月的话，贺子峰微微一笑：“既然秦小姐喜欢，以后可以常来，不知道今天来找我，是为何事？” “陪我逛街，我想给家里添置点东西。” 见秦月站起身来，贺子峰很不甘心的看了眼刚泡好的茶，太浪费了，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搞到的。 看到贺子峰一副肉痛的样子，秦月不禁好笑，当下微微俯下身子看着那张平凡的脸，啐道：“好啦，看你这小气模样，我答应你，过几天给你找一罐比这好百倍的茶，这总行了吧？” “这个可是你说的啊，我记下了！” 贺子峰忙不迭的站起来，生怕秦月反悔似得，别人却不知道刚才秦月的那个略微亲昵的举动，让贺子峰原本古井不波的心有了一丝涟漪，他也正是借此举动，很好的掩饰了内心的尴尬。 和店里的伙计交代了一声，贺子峰又看了一眼秦月的穿着，想了想，却苦笑着摇摇头走出了店门。 “你刚才在笑什么？” “你穿着小洋装，而我……长袍，我们这样走在街上，会不会不伦不类？” “哈哈哈。”秦月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贺子峰，不由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你不说我都没注意，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在外面加一件马褂，这长袍马褂在满清时期，可是美称啊。” “看不出来你对这方面也蛮了解的啊，前几天我有见人在长袍外面穿了西装的，有个性！”贺子峰一边走着，一边摇头笑道：“你今天想买些什么？” “不知道，先逛逛吧，家里缺的东西多，我看中哪样就买哪样。” 贺子峰点点头，两人行进了片刻，刚一拐弯，却见七八个身穿黑衫的男子急冲冲朝这边跑来，见前面的是贺子峰，连忙停下脚步靠在一边，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贺爷。” “嗯。” 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贺子峰领着秦月继续往前走去，直到和那群人拉开了好几米距离之后，那群人这才猛的继续朝前跑去。 “那些是什么人？似乎对你很尊敬啊。”秦月频频回首。 贺子峰却头也不回：“青帮的。” “啊？”秦月的一双杏眼死死的盯着贺子峰，惊道：“你是青帮的？！” “什么我是青帮的。”贺子峰没好气的看了秦月一眼，道：“这事说来话长，但我可以发誓，我和青帮没有任何的关系，我只是一个钟表匠。” “可是……” “可是什么？走了，前面那家店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说完，也不待秦月再问，拖着她就走进了店里。 第三章 金老七 就在贺子峰领着秦月逛街的时候，法租界的金公馆里，一个人接到了这个消息。 金七，青帮大佬，纵横着上海滩也有十数载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金，因为在老帮主的几个徒弟中排行第七，所以大家都叫他七爷。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七爷对贺子峰这个人就格外关注，马叔是公馆的管家，跟着七爷也有不少年头了，也就是在几年前的一个晚上，七爷回到家中就吩咐了下去，不论是谁，都不能动松涛路钟表店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根头发也不能动，不但不能动，遇到贺子峰必须要恭敬。 这命令有些奇怪，很多人问过马叔，但是后者也说不出原因，所有人又不敢违抗七爷的意思，只好照做。 开始的时候很多人也没太往心里去，直到有一次，七爷带着一帮人街上偶遇贺子峰，其中一个手下喊了声“峰哥”，却被七爷狠狠的训了一顿。 “峰哥？谁允许你们叫峰哥的，以后给我叫贺爷！” 这是七爷的原话，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贺子峰在七爷心中的地位了，七爷这是要跟贺子峰兄弟相称啊！ 可惜贺子峰似乎并不怎么领情，每天两点一线，几年来在街上，青帮的那群人也就和他打过几次照面而已。 “一个女的？” 体型魁梧的七爷站起身来，用左手大拇指上色泽极好的扳指挠了挠发亮的光头，疑惑道：“难道是谈女朋友了？乖乖，开窍了啊。” “七爷，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对贺子峰这么上心。”马叔上前一步，给桌上的紫砂壶里重新泡上开水，道：“我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嘿嘿。”七爷狞笑几声，回头道：“马叔，你是看着我一步一步爬上这个位置的，你说，是您老的眼光好，还是我的眼光好？” “自然是七爷的眼光好。” 想想也是，金七在老帮主门下排行最小，却能在争取这帮主大位上挫败几位师兄，其本身就是非常有手腕的，有能力的人，眼光毒辣，这个马叔知晓。 “去几个人，暗自护着，最近日本人进出租界频繁，可不要让贺子峰出了什么状况。” 马叔应了一声，这个命令也很快被执行了下去。 贺子峰和秦月刚走出一家店铺，却发现马路对面多出了几道不和谐的身影，眉头不由皱了皱。他就是搞不明白，为什么青帮对他格外关照。 对于别人来说，能有黑帮对自己这么关照是好事，尤其是在这乱世当中，但是贺子峰却不这么想，自从父亲失踪后，留洋归来的他只想好好的照顾自己的母亲，如果知道自己和青帮的人纠缠不清，想必母亲是不会高兴的。 “看来青帮的人是盯上你了啊。” 秦月瞥了一眼马路对面，见贺子峰一脸的无奈，不由好笑：“要不我们进那家咖啡馆坐坐？” 贺子峰看了眼不远处的咖啡店，又看了看马路对面的几个黑衫，点了点头，笑道：“一上午了，也是有点饿了。” 两人进了店，点完单，却见那几个黑衫也走了过来，贺子峰拿杯子的手顿了顿，随后放下杯子，对其中的一人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进来的是个年轻人，一身黑衫，腰间鼓鼓的，面容冷峻，脖子处却有个奇怪的纹身。 “贺爷。” 看着年轻人恭恭敬敬的给自己行礼，贺子峰叹了一声：“七爷怎么把你给派来了？” “七爷说，最近日本人猖獗的紧，大街上不安全，怕你和夫人出事，就要我来了。” “什么夫人？这只是我的一个朋友，侬脑子坏特了？”贺子峰差点没被一口咖啡给呛死，忙不迭的挥手让青年离开：“走走走，赶紧回去，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能有什么危险，你还是回去保护七爷吧。” 抿嘴直笑的秦月见青年出了门，不由道：“这人是谁？” “屠天冲。”贺子峰看了窗外一眼：“浙江人，金七爷最得力的臂膀，青帮中……不！上海滩最能打的，也是枪法最好的。” 秦月的一双凤眼在贺子峰身上扫视了一圈，笑道：“贺先生，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听了秦月的话，贺子峰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淡淡道：“秦小姐这话……呵呵，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接，总之还是那句话，我贺子峰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 贺子峰的话，秦月自然是不会信的，两人陷入了沉默，气氛也有些尴尬。 “我想我该走了。” 秦月的话让贺子峰微微一愣，正打算说什么，却听前者道：“我想，你有自己的事要做，你去忙吧，上午也看的差不多了。” 贺子峰又是一愣：“你怎么晓得我有事？” “猜的！”秦月朝贺子峰吐了吐小巧的舌头，转身就往大门走去，临了还不忘挥手：“别忘了买单哟！” 见那靓丽的背影消失在咖啡厅门口，贺子峰苦笑摇头，随后也站了起来，出了门，径自走到屠天冲面前：“走，我想见见金爷。” 屠天冲的脸上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真的？好！走！现在就走！小六，赶紧去通知金爷，贺爷来访了！” 后半句话，显然是对一个兄弟说的，贺子峰也不多话，在屠天冲的带领下直接坐上了路口的一辆车。 路并不是很远，没过多久车子便在金公馆门口停了下来，贺子峰正准备下车，却被屠天冲拦了下来：“金爷说了，车子直接开到主宅门口去。” 贺子峰微微一叹，金爷对他十分照顾，这也是他感到疑惑的地方，今天来，是必须要把这件事弄清楚的，因为这样拖着也不是一个办法。 车子拐进庭院，一栋大房赫然入目，贺子峰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却显得极为淡然，仿佛这如宫殿般的大宅对他完全没有吸引力一般。 门口站着两个人，自然是金七和马叔，见车子在身前停稳，马叔一个箭步上去，礼貌的打开了车门。 “谢谢。”贺子峰下车对马叔微微点头，目光却停留在了七爷身上：“七爷，别来无恙啊！” “哈哈哈。”七爷习惯性的用硕大的扳指挠了挠光头，大笑着上前几步，一把握住了贺子峰的手：“子峰啊，我这可是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可把你给盼来了！来来来，快随我进门，今天中午就不要走了，我们好好喝一杯！” 说完，也由不得贺子峰拒绝，一把拉着他就往屋里走去。 贺子峰的身形一个趔趄，心中也不由有了计较，单凭这力道，这金七爷手底下确实有两下。 两人分主宾坐好，贺子峰淡然了尝了一口下人送上来的茶，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好茶！” 七爷闻言也呵呵大笑，道：“你要是喜欢，随时可以来我这里喝嘛！” “七爷这话……子峰还真不好接。”贺子峰笑着摇摇头：“如果只是一般关系，我说这话，相比七爷会说，如果你喜欢的话，走的时候带些回去。可是七爷却希望我来这里喝，子峰想不明白，子峰何德何能，承蒙七爷这么关心照顾？” 七爷一愣，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不少，扳指在头顶挠了几下，半晌后才道：“子峰啊，我这个人吧，其实没什么优点，但是我看人非常准，从我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得你不简单，呵呵，说穿了，我是起了爱才之心啊！” 贺子峰眉头一皱，金七的话完全是敷衍之词，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想到这里，贺子峰的眼睑跳动了下，声音也归于平淡：“七爷，子峰感谢你的抬爱，但是七爷和子峰非亲非故，如果子峰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我和七爷第五次见面，而七爷所谓的第一次见面，还请见谅，子峰确实想不起来我们在哪里见过。” 说到这里，贺子峰施施然站起身来，正了正身上的长褂，淡声道：“子峰只是一个普通的钟表匠，上有一母，家境平凡，着实受不起七爷的爱护，希望七爷能放子峰一马，以后千万不要让弟兄们贺爷相称，子峰受不起，在这里，子峰先谢过了。” “这……” 看贺子峰对自己深深鞠躬，七爷不由乱了方寸，焦急的看向马叔，后者见状，连忙上前道：“贺爷贺爷，您看您这来都来了，不如就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您也知道，七爷是青帮的主儿，他对您这么礼待自然有他的理儿，您要给七爷一点时间不是？再说了，您要是就这么走了，要是传了出去，七爷在道上的面子也下不来啊。” 贺子峰闻言犹豫，马叔说的不无道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和金七撇清关系，现在话已经说出来了，人家也没为难自己，如果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跋扈起身，那到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想到这里，贺子峰双眉一展，嘴角也挂上了一丝微笑：“马叔说的对，今天这事，子峰确实做得不对。”说着，转身看向金七爷，拱了拱手：“七爷，那我就打扰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嘛！” 七爷心情大好，居然有些手足无措，左右环顾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坐坐坐坐，来人！添茶！马叔，去吩咐那新来的粤菜厨子，今天的佛跳墙要是做不好，我砍了他全家！” 贺子峰闻言不由苦笑摇头，七爷见状，不由道：“上海滩闻我金七的名字，吓的腿脚都哆嗦，哪个像你，如此坦然。” “那是我知道七爷爱护我，要是换了别人，想必早就被一枪崩了，哪还敢像我这样说话。” 七爷闻言大乐，仔细端详坐在下首的贺子峰，越来心里越是滋味，正打算说话，屠天冲却从门口走了进来，快步来到七爷身边，在他耳边细语了几句。 “哦？他真这么说？” 见屠天冲点点头，七爷看了眼贺子峰，旋即叹了口气：“唉，这事……唉，天冲啊，你去把马叔请过来吧，另外通知外面，放行。” 屠天冲应了一声，冲贺子峰一笑便出了门，后者见状不由奇怪：“七爷这是有客？如果不方便，子峰不如就先告辞了。”说着，就打算起身。 “别！不用！” 七爷上前一步制止了贺子峰，叹道：“留下吧，不碍事，这个人说起来也是我多年不见的好友。” 正说间，门外传来阵阵脚步，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哈哈，老金，我们这是有多少年没有见啊？” 贺子峰瞳孔一缩，猛然回头，脸上挂满了诧异，进来的那个人，赫然就是昨天到自己家拜访的船业大亨——秦海！ 第四章 一份申报 “秦先生？” “子峰？！” 两人都是一愣，倒没七爷什么事了，贺子峰上前两步，奇道：“怎么？秦先生和七爷是多年好友来着？” “哈哈哈，不但是好友，还是同学。”秦海哈哈一笑，却听到七爷猛的咳嗽了几声，面容不由一僵，打着哈哈道：“不过也有十数年没有见咯。” 贺子峰看在眼里，心中疑惑更大，当下也不便点明，微微颔首后，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七爷见状，连忙招呼秦海坐下，笑道：“这么多年没见，想不到老秦你还是这么硬朗，先前天冲跟我说你来了，我还有些不信，我还以为你呆在国外不愿意回来了呢！” “中国现在乱，本也不想回，可如果人人都这么想，这国家可真要亡了，虽然个人力量微薄，但能回来尽些心力，总是好的。” 七爷闻言抿了口茶，道：“老秦，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我这样的身份还入不得你法眼，今天找我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七爷，你这府邸花园不错，我想出去转转。” 贺子峰话音未落，人却起身了，对两人抱了抱拳，也不等两人挽留，一扯刚进门的马叔，径自走了出去，他心里明白，接下来这段时间，这两个人必定有话要说，还这些大人物的对话，自己还是少听为好。 和马叔并肩站在草坪前，贺子峰的内心却有颇多疑问，为什么七爷对自己这么上心，自己第一次见他，是在七爷的一次到店来访，那次他来，并不是修钟表，而是专程来见自己，说第一眼就看准自己，这个理由太牵强。 再者，就是七爷和秦海的关系，从只言片语上不难看出，两人熟识多年，秦海认识自己的父亲，那么金老七呢？他会不会也认识自己的父亲贺连理，如果认识，那么他这么待见自己，是不是出于父亲的原因？ 走到长椅前坐定，贺子峰的脑子却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 从认识金老七，到认识秦海，再到这次无意的碰面，似乎中间都和自己的父亲脱不了干系，但是最让贺子峰不能理解的是，自己的父亲难道会和一个青帮大佬是好友，亦或是同学？这似乎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但事实不得不让人往这个方向去思考，想到这里，贺子峰突然想离开了，他想回家，想和王香莲好好畅谈一番，他相信，通过王香莲他是能得到答案的。 “贺先生？” 一声轻唤把贺子峰拉回了现实，抬头一看，确实公馆内的丫头给他端来了一杯茶水，当下颔首致谢，伸手接了过来。 “贺爷在想什么？” 说话的是马叔，贺子峰也没有回头，声音依旧淡然：“我在想七爷。” “哦？不知道七爷在贺爷心里……” “不好评论。”贺子峰微微一笑，细致的品了一口，道：“贺爷在上海滩呼风唤雨，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钟表匠，我是真不明白，贺爷看上我哪点了。” 马叔微微一笑，却没有答话，贺子峰自然能想到这点，并没有表露出失望的神情来，这是，佣人来叫吃饭，贺子峰起身走进了房间，却见七爷和秦海还是相对而坐，两人的表情都极为平淡，似乎之前并没有说什么重要的大事。 贺子峰的眉梢跳了跳，不论是七爷还是秦海，都是有数的大人物，见惯了大风浪，自己混迹在这群人中间，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顿饭吃的极为平淡，结束之后，贺子峰和秦海都拒绝了七爷相送的诚意，两人并肩出了金公馆。 “子峰啊，我的车子就在前面，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贺子峰微微一笑：“我的店不远的，刚吃完饭，我还是走回去比较好，谢谢秦叔叔了。” 秦海点点头。 两人告别之后，贺子峰漫步在街道上，人群的气氛依旧紧张，他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当下不由微微叹气，伸手拦过卖报小童，付了一个铜板，买下一份申报，熟练的打开看了起来。 申报，贺子峰从来就只看一个版面，看完之后，他都会把这个版面剪下来，用浆糊粘在一个大笔记本上。 而今天的申报，似乎有贺子峰想要的内容，他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版面，半晌后，突然一收报纸，急步往店里走去。 匆匆进了钟表店，招呼了下学徒，贺子峰走进自己的房间，用剪刀将报纸的一方整齐的剪了下来。 “贺老师，有客人找您。” 贺子峰一愣，心道来的好快，手里却没有停顿，连忙将东西收拾后，出门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长褂的中年人正站在柜台前，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万老板，您来了。” 那中年男人是祥和茶楼的老板，熟悉的人叫他老万，认识的人叫他万老板。 万老板这人心热，时常和茶楼的客人闲聊，所以茶楼生意红火，在这一带也算不小的名人，松涛路钟表店和祥和茶楼就隔了两条街，有时候茶楼的客人手表出了问题，万老板都会介绍到贺子峰这里来，有时候也会应客人所托，自己亲自跑一趟。 “进去里面说？”万老板也不客气，毕竟都是老熟人了。 贺子峰点点头，让了让身子，随后跟着万老板进来房间。 两人刚刚坐定，万老板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今天的报纸看了吗？” “看了。” 贺子峰回答的极为平和：“万老板打算怎么做？” “这个人是上面重点推荐的人，对我们十分重要，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考察，毕竟是刚刚归国，我们不能确定他的政治倾向。”万老板沉吟了下：“子峰，你真不考虑下你自己？你留学日本，对其政治、文化、语言都十分的了解，我们的队伍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万老板不必再说了，我们认识这么久，答案我已经给出了，请不要为难我，我还是那句话，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帮。” 万老板重重的叹了口气，其实对于那个海归，他对贺子峰的兴趣更大，后者是自己整整观察了三年的对象，也正因为这样，他不顾违反纪律，也要让贺子峰掌握一些东西，因为直觉告诉他，贺子峰能在重要的关头帮助到自己。 目送万老板离开，贺子峰的眼神有些唏嘘，其实他很想站出来，紧紧握着万老板的手喊一声同志，但是他知道，自己万万不能这么做。 他的内心，在上海蛰伏下来之后，就激动过一次，那是万老板告诉他申报秘密的时候，虽然这个秘密他很早就知道了，但是他还是很激动，因为他有着坚定的信仰，每一次组织对他的认可，都能使贺子峰内心澎湃。 第五章 宪兵 日占区，宪兵司令部。 作为宪兵司令部的最高指挥官，加藤由也可以说是非常称职的，作为一个贵族，年近五十的加藤保养的非常好，干净刚毅的脸庞，挺拔的坐姿，清爽的平头，就连小胡子都没有留一撮。 在他办公桌的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同样一身干练的军装，男的颇为年轻，一双虎目精光四射，浑身透露出一股煞气，女的姿色上等，却透露出一种骨子里有生具来的妖魅。 田中侍一郎，田中家族的后起之秀，作战勇敢，毕业于日本士官学院，后留德深造，也是加藤由也的学生，一把趁手的尖刀。 尾野奈子，梅机关最为出色的女谍报员，其个人档案为军部机密，情报套取和暗杀是她最得意的两项技能。 现在，这三个人就这样围坐在办公桌前，没有人说一句话。 过了好半晌，加藤才长出了口气：“现在前方战事吃紧，药源紧缺，本打算三个月之内征服中国，现在这个计划已经破产了，中国已经成为我大日本帝国的东方主战场，现在我们掌握着上海，等于扼守住了中国的海路咽喉，我们宪兵司令部的任务很重。”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寂，加藤看看两个人，道：“不打算说说你们的想法？” 田中侍一郎也是长长的出了口气：“老师，其实上海并没有完全在我们手里，英法美都还在呢，虽然他们现在对我们处于一种观望态度，但如果涉及到他们的利益，我想……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呵呵，给他们点好处就行。”尾野奈子动着手中的钢笔：“就在五天前，我接到了一份密电，法国亨利船业的董事长，一个华侨，秦海，他回国了，现在就是上海。” 加藤眼中精芒一闪：“奈子，看来你有计划了？” “计划没有，不过我上午收到消息，秦海昨天去了法租界的金公馆。” “金公馆？”加藤眉头一皱：“是青帮金七爷的公馆吗？”见尾野奈子点头，他沉思道：“法租界的码头，都在金七手里，秦海找他，很明显是想得到码头的使用权，呵呵，法国佬拿青帮没有任何办法，码头上可都是青帮的人。” “老师，看来这个秦海回国，是有目的的。”田中侍一郎的眼神闪了闪：“不管出于哪种目的，这个人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 “重要在哪里？”加藤看了田中一眼，对于这个学生，他还是非常溺爱的。 “如果这个人能为我们所用，药源自然不成问题，如果不能为我们所用，只要我们能和金七达成协议，顺便给法国佬一些好处，药源也不成问题。” 加藤摸摸下巴，沉思片刻后，目光转向了尾野奈子：“你怎么认为？” “一郎的想法不错。”一双媚眼横了下田中侍一郎，尾野奈子继续道：“如果秦海能妥协，我们的药源确实不成问题，只要打通青帮和法国佬这边的关节就行了”说完，顿了顿，又道：“即便秦海不同意，也没关系，青帮和法国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肯定会从秦海那里赚取大量的利益，我们只需要分一杯羹，在原先药源的基础上增加总量，积少成多，想必对前方战事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想法很好！”加藤满意的点点头：“一郎，秦海那边的工作，你去比较合适吧？他是一个商人，只要你手段够强硬，我想他会妥协的。” “至于青帮那边……”加藤说着，目光却看向了尾野奈子：“他们已经够强硬了，以硬碰硬是收不到好的效果的，所以奈子，要辛苦你了，至于法国佬那边，我就亲自去一趟，我想这个面子他们总是要给的。” “嗨咿！” 两人起身离开，出了门口没多久，齐齐站在了田中侍一郎的办公室门口。 “你不回去？” “我想进去坐坐。” 听到尾野奈子的回答，田中侍一郎深吸了口气，将钥匙装回口袋：“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啊，晚上我去你那里？” 尾野奈子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却摇了摇头，缓缓的将脸凑到田中侍一郎的耳边，媚声道：“田中君昨天说的，我很想试试呢。” 面对如此的尾野奈子，田中侍一郎只觉得一股邪火“腾”地从小腹窜起，当下也不说话，迅速打开了大门，在尾野奈子的轻笑声中，两人走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房内传出了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女人刻意压制的娇喘声。 足足一个多小时后，尾野奈子才从房间里出来，环顾了下四周，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头发，快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加藤的房间也在此刻打开，看着尾野奈子的背影一闪而没，不由苦笑的摇头，对于这个女人，他不好评价，但是他也不希望田中侍一郎跟她走的太近，可这小子毕竟年轻，这种事情，自己还真不好开口。 站在田中侍一郎的门口叹了口气，加藤正了正身上的军装，这才下了楼。 “报告！队伍已经集结完毕！” 对汇报的宪兵小队长点点头，加藤挥了下手，一行车队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开了出去。 “长官，您要的资料我已经准备妥当了。” 接过前座秘书的档案袋，加藤毫不犹豫的打开，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才道：“法国公董局的理查德是一个趾高气扬的法国佬，这次去，我也没有把握，小泉君，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秘书小泉闻言推了下眼镜，笑道：“阁下不用太过于在意，理查德这个人虽然趾高气扬，但也是一个极为认钱的主，只要我们能够给他足够的好处，我想他是什么都会答应的。” “呵呵，希望如此吧，只要是人就不会没有弱点，理查德这么贪钱，他背后一定有些什么，回去之后让奈子跟进一下，说不定能挖出一些我们能用的情报来。” 两人正说话间，车子已经在法租界公董局门口停了下来。 第六章 租客 “啪嗒” 松涛路钟表店门口上方的挂钟指向了八点整，下方的大门打开，贺子峰将钥匙塞回口袋，走进门去。 上午的时光总是惬意的，贺子峰烧了一壶水，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小撮茶叶泡上，满脸的珍惜，悠悠的喝下一口茶水，贺子峰哈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觉得精神一振，满意的点点头，他身体微微后仰，就这样靠在沙发上小睡起来。 时钟指向八点半，两个学徒进门了，其中一个叫小马，见贺子峰在小睡，不由笑道：“贺老师叫我们八点半上班，可自己总是八点整就到了，这么长时间下来，搞的我和小钱都挺难为情的。” 贺子峰闻言也没睁眼，嘴角却微微勾起：“我是为了逃难啊，你们不知道，我家那位大人，大早上就能把相亲事提上不下三遍，换了是你们，估计也受不了。” 两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那小钱突然道：“哦对了，贺老师，前几天来的秦小姐不错啊，我看她似乎也对你挺有意思的。” “怎么突然就说到她了。”贺子峰眉头微皱：“秦小姐是我父亲好友的女儿，这种事可万万开不得玩笑。” “我哪里有开玩笑。”小钱笑道：“上次贺老师给秦小姐科普了下茶道，我看她挺上心的啊，这不，大早就去了祥和茶楼了，不过茶楼这种地方，怎么能品到好茶呢？” 贺子峰突然弹簧般的坐了起来：“你说什么？秦小姐去了祥和茶楼？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啊，我看着她进去的。” 贺子峰沉默了，缓缓靠回椅背，脑子却飞快的旋转着。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和万老板在思维上都存在着误区了，确实，被组织这么看重的人，秦海算一个，他当时已经完全可以肯定是秦海了，但是现在情况似乎有些不同，秦月也是海归，如果这个重要的人指的是秦月，那么情况就变得异常复杂。 贺子峰的脑子有点乱，他最不希望发生的是恰恰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秦月的身份太过于敏感，如果组织上说的人确定是她，那么涉及面实在太广，这是一盘大棋，大到贺子峰不敢去想象。 无法理清思绪，贺子峰懊恼的灌下一杯茶，却感觉不到甘醇，起身和两个学徒招呼一声，他急冲冲的出了门。 作为一个弃士，贺子峰自然有自己特有的消息来源渠道。 弃士，这是一个在我党地下群体内广为流传的称谓，一个极为值得尊崇的称谓，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从成为弃士的那一刻起，就等于放弃了一切，在他们眼中，自己的生命是第一个可以放弃的。 在与敌人的斗争中，他们孤军奋战，没有战友，没有支援，却默默的帮助地下组织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亦或是通过自身建设的渠道传递出一个又一个重要的情报，很多地下工作者完成任务之后回归根据地，总结汇报之后才有可能被告知，某某被组织怀疑的人，甚至除之后快的人，其实是弃士，是我党优秀的地下工作者。 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之下，弃士，也是最无助的一个群体，正因为这样，能成为弃士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贺子峰走的飞快，没有丝毫的停顿，现在的局面因为秦海父女的突然出现而变得不再平静，他需要消息，需要来自日军方面的消息，不管组织上要的是谁，他现在需要做的那就是确保这两个人的安全。 资源和渠道的匮乏是贺子峰的软肋，自从回国潜伏之后，他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申报，但鉴于弃士这个群体不便于管理，申报提供的内容是异常含糊的，很多时候需要自己去揣摩，只有交通站的同志会在得到申报消息的第一时间和根据地确认，进一步得到指示。 上一期申报出来的时候，万老板来找自己，祥和茶楼是一个交通站，这是贺子峰掌握的唯一一个交通站，至于这个交通站的上下线是谁，他不知道，万老板自然也不会全部告诉他。 和万老板接触了这些年头里，贺子峰暗中侦查过，祥和茶楼，只有万老板一个人是同志，其他的都是闲杂人等。 从组织机构来看，万老板级别不低，所以贺子峰这些年基本都是以保护万老板为己任，这也使得他对祥和茶楼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极其敏感。 拐进洞桥胡同，贺子峰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这里有贺家的两间老宅，一直空着，两间房的中间有一个邮箱，贺子峰回国后不久，便在这个邮箱上方的墙壁上做了一个记号，几天之后，墙上多了一个记号，同为弃士的记号。 从那以后，贺子峰每隔一段时间都回来看看，因为那里陆续的会出现一些信息，另一个弃士提供的信息。 今天，墙上没有记号，贺子峰略微有些失望。 “哟，贺家少爷来了，是来看看最近有没有人租房吗？” 说话的是隔壁的一个邻居，贺子峰愣了愣神，前行几步打了个招呼：“邻家姆妈，最近身体哇好哇？” “好的呀！” 贺子峰笑着点点头，伸手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款款走来。 女子面容姣好，一身得体的洋装，发型是时下最为时髦的烫卷，见贺子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不由笑道：“先生，你这样盯着别人看，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呃……” 贺子峰有些尴尬，正打算说什么，旁边的邻居却开口了：“啊呀，是李小姐啊，侬来的正好呀，这个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贺先生，你要看的房子就是他家的啦。” “前段时间从这里过，发现黑板上写着出租，却没有联系方式。”李梅笑着看看贺子峰道：“贺先生，找你还真不好找，张婶也不知道你现在住在哪里，我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贺子峰懊恼的一拍脑袋，连忙道：“实在对不起，李小姐，我把联系方式给忘了，让你跑了这么多趟，你随我来，我带你进去看看房子。” 李梅轻笑一声，便随贺子峰进了房间。 “李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带着李梅参观了各处，贺子峰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啊？”李梅打开窗户张望下来，漫不经心道：“我是做档案管理的，贺先生呢？” “我吗？我只是一个钟表匠，在松涛路开了家钟表店。” “是不是就是松涛路钟表店？”见贺子峰点头，李梅的一双大眼不由亮了：“你就是传闻中的贺老板？啊呀，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你修钟表的技术在上海滩可是这个呢！” 见李梅对自己竖了竖大拇指，贺子峰不由腼腆的笑了笑：“李小姐过奖了。” 两人洽谈了一番，签订了合同，贺子峰收了钱，将李梅送到了胡同口，可就当李梅坐上一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的时候，贺子峰的心头不由一紧，因为他清楚的看到，那辆车上挂着的是日本宪兵司令部的牌照。 第七章 杀人 目送车子消失在了视线中，贺子峰回过身来，身形猛的一震！ 就在前面，那个邮箱上方，那个隐晦的记号出现了。 急急上前几步，贺子峰环顾了下四周，在确定没有人的情况，轻轻的擦掉记号，伸手在邮箱和墙壁的夹缝中摸出一张薄薄的纸条。 “祥和，危！” 简短的三个字，一下让贺子峰的瞳孔缩成了针尖状！ 祥和，祥和茶楼会出什么事？难道被出卖了？还是被发现了？亦或是…… 无数可能性一瞬间迸发出来，贺子峰来不及细思，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万老板，不然的话，自己的这条线又断了。 地下隐秘战线之所以隐秘，那是无数烈士用鲜血换来的经验积累起来的，贺子峰没有把握在失去祥和茶楼之后能重新找到一个，所以他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因为就整条线的运作来说，祥和茶楼的位置极其重要，他不能保证万老板被抓后会不会招供。 一旦招供，可能会给上海的地下党组织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即便是自己，也可能遭遇到危险。 脚下不停，在经过祥和茶楼的时候，贺子峰的脚步慢了下来。 “左三，右五，还有正门处卖烟叶的和那两个黄包车夫都有问题！半抬肩，那是长期抗重型武器造成的，人中处干净泛白，那是刮了小胡子留下的痕迹！” 贺子峰脚步稳健，祥和茶楼门口一群形迹可疑的人立刻进入了他的视线，也就短短片刻时间，他便分析出这些人的特点。 日本人，绝对没有错！ 想到这里，他飞速赶往自己店里，从抽屉中拿出一块手表，转身又出了门，不一会儿，在十数道阴厉的目光注视下，贺子峰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挂起一丝微笑，缓步走进了茶楼：“万老板！” “哟，贺老板，欢迎欢迎！”万老板戴着老花镜的头颅低了下，翻眼一看，不由笑了起来：“今天怎么有时间光临我这小店？” 贺子峰环顾了下店内，心里微微一紧，果然，茶楼内依旧埋伏了人。 “这是前段时间你到我店里来修理的手表，我现在给你送回来。”贺子峰手肘扶着柜台，遮住了大半个身子，手指却在桌上急速敲击着。 摩斯电码！ 这个时候，藏拙已经是完全不可能了。 “祥和，危！” 万老板只是一愣，便看出了里面的端倪，当收到这个信息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因为他知道，现在并不是追问贺子峰为什么会摩斯电码的时候。 “真修好了啊？那客人还以为修不好了呢？” 万老板笑着接过手表，手指则在表面敲击了几下：“速离！” 贺子峰也笑道：“在这上海滩，还没有我修不了的手表，承蒙惠顾，2块钱！” “看我这记性！”万老板一拍脑袋：“你等等啊，我进屋拿钱。”说着，转身进了房间。 也就在这时，一边方桌上的两个人站了起来，却旋即在另一个人的咳嗽声中坐了回去，贺子峰余光撇的分明，心中不免又紧张了几分。 也就在这时，万老板从里屋重新走了出来，将几张崭新的钞票递给贺子峰。 贺子峰数着，嘴里却细声道：“秦月呢？” 万老板又是一愣，旋即左手握拳放在嘴上咳嗽几声，借着咳嗽的掩饰，左拳击打了数下嘴唇，传出“安全”的讯息。 “钱对了。”贺子峰点点头，笑道：“那万老板，我先告辞了。” “等等！”万老板伸手拦住贺子峰，笑道：“贺老板难得光临我这里，怎的说走就走了，来来来，这边来做，我叫堂倌给你沏壶好茶，您喝完之后再走也不迟啊！” 贺子峰沉吟了下，随后笑着点点头，在万老板的引领下，在偏桌坐了下来，堂倌很是积极，赶忙上来两碟小吃，不一会，又端来一壶好茶，贺子峰闻了闻，随后一口喝下，回味的点点头。 万老板见贺子峰喝的满意，脸上挂满了笑容，随后呼喝堂倌招呼其他客人。 贺子峰剥了几粒瓜子，却如同嚼蜡，撇了眼旁边一桌，却发现他们也是有些坐立不安，想必来了很久了。 前前后后十来分钟，客人来了几个又走了几个，贺子峰看万老板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里也安定不少，于是便打算起身告辞，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了一大拨人。 “走走走，都出去，今天这茶楼爷包了！” 贺子峰抬头一看，太熟悉了，那一身的黑衫，腰间的盒子炮，青帮标配啊！ 话音刚落，门口又进来一人，却是屠天冲，贺子峰一愣，就在人流散去的当儿，屠天冲爷发现了他，二话不说，伸手在之前说话的兄弟后脑勺就是一下：“你他么的眼瞎啊，贺爷在这里没看到吗？怎么说话的？” 那兄弟一个趔趄，抬头见是贺子峰，不由怂了：“贺爷！贺爷！兄弟我刚没看到你，人太多了，这个……这个……” 贺子峰不由乐了，笑道：“没事没事，我这也正打算走来着。” “喂！让你们滚！没听见还是怎么的？”两人正说话间，却见旁边一个弟兄“哐”地将腰间的盒子炮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而那张桌子上坐着的，正是在店内蹲守的日本特务。 “八格……” 小日本在上海跋扈惯了，哪受得了这样的气？其中一个低骂一声，倏地站了起来，伸手便掏向腰间，屠天冲眼快，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按住：“哎哟，日本人啊？干嘛干嘛？想掏枪不成，挺横啊！” 嘴里说着，手上却不停，一带一扭，猛然大脚踹出，居然直接将那特务踹飞出了大门，贺子峰双眼一突，他还是第一次见屠天冲出手，没想到这厮力道居然这么大。 在座的另外两个日本特务顿时坐不住了，门外蹲守的日本特务见自己人被踹了出来，也连忙冲了过来，双方人马一发喊，一堆乌洞洞的枪口隔着贺子峰就相互顶了起来。 这仗势让贺子峰脚下一滑，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嘴唇都有些发黑：“各、各位，你、你、你们能不能先把枪放下？” “他么的，谁让你们拿枪指着贺爷的，小六！扶贺爷起来，送他出去，今天有一个算一个，老子非得把这帮崽子全毙在这里不可！” 贺子峰在小六的护送下哆嗦着嘴唇出了门，随后便往外走去，脚下急，没走几步便几个趔趄差点摔倒，围在门口的一群特务只看了一眼，鄙夷的嗤笑一声，又将目光集中在楼内的屠天冲等人，在他们看来，贺子峰只不过是一个被吓破胆的普通小老百姓。 蹒跚着往前急冲几步，贺子峰抬头，冬阳真好，那刺眼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异常温暖，也使得人有些昏昏沉沉，他脚步不停，突然又是一个急冲，竟扑在了在面前蹲在地上等待客人的黄包车夫身上。 纤长的手指轻微颤抖了下，一丝微芒在阳光下乍现，迅雷不及掩耳的刺进那车夫的后脑，一闪而没…… “对、对不起，对不起。” 贺子峰连忙起身，在车夫骂骂咧咧声中快速逃离了现场，而就在他消失在街道的同时，那个车夫突然浑身一僵，双眼迅速充血，随后便直直的扑倒了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第八章 意外 已经拐过街角的贺子峰身形猛地挺拔起来，脚步也变得异常稳健，那个车夫，就是刮掉小胡子的日本特务，日本军队等级森严，敢于这样留小胡子的，至少是个尉官。 而就之前的情形来看，所有人都冲出去了，只有他坐着未动，可见正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留在后方是为了掌控全局，所以贺子峰果断的出手了！ 一边走着，一边将自己刚才的行动在脑海中过滤的一遍。 首先击杀对方那是必定的行为，小胡子是自己确定的目标，青帮和日本特务已经处于僵持阶段，这里是公共租界，谁都能管，但是谁也管不了谁，小胡子一死，必定打破了僵局，双方也都找到了下来的台阶，小胡子必须死。 其次，自己的一些秘密已经被万老板察觉，这个资深的地下党不可能不联想到弃士，现在祥和茶楼已经暴露，万老板必须走，万一他走不了，那么自己必须出手，这条交通线不能因为万老板而岌岌可危。 最后，就剩下秦月，现在不能肯定的是秦月离开的时候有没有被盯梢，如果没有最好，如果有，自己必须要把他拔除掉，而且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拔除掉！ 贺子峰暗自松了口气，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祥和茶楼不是被叛徒出卖的，如果是被出卖的话，宪兵队应该第一时间冲进来抓人，而不是用之前的这种方法。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一顿，不对！还是不能排除出卖的可能性！ 亦或是这个叛徒对这条交通线比较了解，他们想通过万老板放长线钓大鱼？！ 贺子峰的脑子又开始乱了，脚步也变得沉重，回到店内，烧上一壶茶，他仰靠在椅背上，现在他必须给自己一个安静的，能思考的环境。 肚子已经有些饿了，贺子峰这才想起来今天压根就没吃午饭，之前太过于紧张没察觉，现在已放松下来，这感觉就上来了。 就在这时，祥和茶楼方向传来了两声枪响，贺子峰猛然一惊，赶忙冲到门口，却见万老板握着一把手枪飞快的朝这边跑来，在他的身后，是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嘴里呼喝着日语，不停的朝万老板开枪。 万老板回身还击了几枪，刚一转身，一颗子弹击穿了他的心脏，整个人便这样直挺挺的扑倒在大街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看着万老板横卧在地，贺子峰的嘴唇颤抖着，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其实贺子峰不知道的是，事情确实沿着他的思路在发展。 就在有人发现那小胡子死了之后，围住祥和茶楼的日本特务就乱了，一群人带上尸体便离开了，屠天冲这时也没有喝茶的心思，招呼一群兄弟也撤走了。 可问题就在于万老板意识到了危机，他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复给上级一个重要信息，所以他在两帮人马撤走之后，便急冲冲的出了店门。 但一出店门，万老板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日本人并没有全部撤走，他们留下了四个人继续看守，就在万老板出门的时候，那四个日本人就跟了上来。 再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万老板第一时间做出决定，找贺子峰！ 但是天不遂人愿，那四个日本人追了上来，无奈之下，双方进入了火拼，而万老板则不幸牺牲。 贺子峰目光呆滞的看着几个日本人上前踢了踢万老板的尸体，翻找了一番，随后便扬长而去，过不了一会，公共租界的巡捕出现了，其中两个人一抬尸体，另外两个不知从哪里搞来一盆子水，就这么一冲，血迹淡化，街道上除了空旷的没有一个人影之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祥和茶楼的线，断了！ 跌跌撞撞的回到店内，对自己两个学徒摇摇手，跌坐在沙发上，贺子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直到打烊，他都这样坐着一动不动。 “贺老师，我们先走了。” 对两个学徒摆摆手，贺子峰还是没有动，门外传来了汽车的刹车声，不一会，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是七爷。 “子峰，你还好吧？” 贺子峰愣了愣神，奇怪道：“七爷，你怎么来了？”说着，侧头看了下：“屠天冲呢？没跟你来？” 七爷大咧咧的在沙发上坐下，用扳指挠了挠光头，龇牙笑道：“这小子两小时前差点和日本人干起来，这会不方便出现，我让他在家呆着。” “啊？那、那谁保护七爷？”贺子峰站起身来：“七爷你坐会，我去烧壶水，关上门，今天下午乱的很，祥和茶楼的万老板不知怎的和日本人交火了，就死在我店门口的大街上，您来了，还是小心为上。” “不用，外面有人守着。”七爷伸手阻止贺子峰起身，压低声音道：“万老板的事我在来的路上知道了，据说他是共产党！” “啊？不会吧？看不出来啊！”贺子峰神色一惊：“难怪有枪。” 七爷缓缓的靠在椅背上：“天冲说你下午在祥和茶楼受了惊吓，我正好也没事，就过来看看你，幸好你没事，要是你掉一根毫毛，明天我就带人把宪兵司令部给端了。” 贺子峰摇头苦笑：“七爷对我真是……” “别，你别说，听我说！”再次阻止了贺子峰，七爷笑道：“我只是单方面看好你这个人，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那就交，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像之前那样，遇到打个招呼也是好的。” 贺子峰了然的点点头，对于七爷，他还是比较感激的。 两人坐着又聊了一会，天色已经泛黑，七爷道：“子峰啊，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天我送你回去吧，今天下午这么一乱，周边也不太平，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大放心。” 贺子峰想了想，点了点头，关上门之后，便坐着七爷的车往自家的方向去了。 第九章 试探 贺子峰下了车，目送七爷离开，才一转身，却发现远处通往家门的那个路口站着两个身影，正直直的看向这边。 “姆妈，你怎么出来了？”贺子峰急急上前，声音中透露着责怪：“这大冷的天，你们两个不在屋里呆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丫头你也真是，怎么就不劝劝啊？！” 看到贺子峰安全回来，王香莲的一颗心也算放下了：“你呀，你就不要埋怨丫头了，今天街上都在传，说祥和茶楼的万老板被日本人打死了，就死在钟表店门口的大街上，我这个心哟，就生怕你被牵扯进去，看看时间都4点了，你店也打烊了，想去找你又怕错开，所以只能站在这里等。” 贺子峰哀叹一声，就差没跺脚：“我这么大一个人了，开店又稳当，我能有什么事嘛，你出来也不多加件衣服，这要是生病了咋装装啦？快快快，快进屋！” 王香莲斜了儿子一眼，声音却有些撒娇：“我不管，明天就和工信局联系下，我要给家里和店里装个电话，这样有什么事也方便联系。” “好好好，阿拉晓得了，装！明天就装！” “臭小子，就知道你疼老娘。”见儿子点头跟捣蒜似得，王香莲心中暗暗得意，嘴里却道：“对了，明天办完事之后啊，你就不要去店里了，和我去一趟淮南路那边的午约咖啡馆。” “嗯？！” 贺子峰顿时警觉起来：“姆妈，哪有时间啊，你看啊，这工信局跑了之后我就必须回家来，人家是要上门来装这电话的，总要有人守着。” “家里丫头守着！” “丫头？丫头她又不懂……” 王香莲闻言脸一臭：“她不懂，哦，她不懂侬就懂了？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明天家里丫头看着，店里你那两个徒弟看着，你必须陪我去！” “这、你、我……”贺子峰有点抓狂，随后有点泄气道：“姆妈，你就放过我吧，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没必要相亲了吧？” 王香莲闻言眼睛一亮：“有喜欢了的呀？”见贺子峰点头，高兴的忍不住伸手重重拍了下贺子峰的手臂：“哦哟，侬个小赤佬，噶作死了，什么时候有的？哪家的姑娘啊？” “你认识的啊，秦月啊……”贺子峰硬着头皮，声音也没有了底气。 王香莲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旁边的丫头兴奋的叫了起来：“少爷，这是真的啊？刚才是不是就是秦小姐开车送你回来的呀？” “嗯？”王香莲歪头看贺子峰：“你刚才坐车回来的？” “你没看见？”贺子峰也是一愣。 “我眼神不好，天又这么黑，隔着那么远哪里看的见？” 见王香莲横了自己一眼，贺子峰懊恼的拍了下脑袋，王香莲见状不由笑了：“真是秦小姐送你回来的呀？” 贺子峰摇头：“不是不是，不是她。” “不是？难道你还有别人？”王香莲惊讶的看着贺子峰：“啊呀你个小赤佬，你不找就不找，一找你就打算找几房姨太太，你胃口不小啊。” 一旁的丫头闻言不由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来。 贺子峰唏嘘不已，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当下也不隐瞒：“是青帮的金七爷送我回来的。” 王香莲这手才刚推开房门，闻言不由脸色一僵：“你怎么和他走到一起了？” “姆妈，您认识他？” 贺子峰问的有些小心翼翼，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王香莲的表情，他相信，只要王香莲说谎，他完全能在第一时间通过对方的面部表情变化判定出来。 气氛突然一僵，三人都没有说话，王香莲突然叹了一声：“子峰啊，人家是青帮大佬，我们是平头百姓，不该我们结交的，还是不要结交的好。”说着，就往客厅走去。 贺子峰闻言有些失望，王香莲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在她说这句话的同时，表情完全没有变化，异常平静。贺子峰有些不甘心，他连忙追上去几步：“姆妈，前几天我去了金公馆，你猜我遇到谁了？” “想必是什么非富即贵的吧。”王香莲声音平淡。 “秦海，秦叔叔！” 贺子峰的话就像是在一个平静的湖泊里扔下了一个炸弹，王香莲猛的回头：“你说什么？秦海去找金七？” 死死盯着自己母亲的眼睛，除了诧异，贺子峰没有读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当下点点头，道：“对，我不知道为什么，七爷对我非常照顾，就差没有兄弟相称了，其实我也很苦恼，那天陪秦小姐上街买东西，还被青帮的人保护着，我想吧，就去找七爷说个清楚，却不曾想遇到了秦叔叔也去拜访七爷。” 王香莲沉吟了片刻，轻声问道：“秦先生去找金七爷做什么？” “不知道啊！”贺子峰双手一摊：“不过我猜想，肯定和他的生意有关，你想啊，这法租界的码头可都是青帮的，秦叔叔想从法租界码头走货，那还不得巴结巴结七爷？” 见王香莲认同的点点头，贺子峰咝一声吸了口气：“不过吧，我觉得他们之间关系不简单。”也不给王香莲说话的机会，他便自说自话道：“秦叔叔说自己和金七爷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而且还是同学，这我就奇怪了，秦叔叔不是和爸爸是同学吗？这会怎么就和七爷也成了同学了？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说，爸爸和七爷也是认识的，也是多年的同学来着？哎！姆妈，如果是这样，你和七爷还真应该是认识的才对！” “瞎说！”王香莲狠狠瞪了贺子峰一眼：“你爸爸怎么会和这种人是同学？你瞎猜什么？你爸和秦先生是大学同学，那金七和秦先生，谁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私塾里的同学，同学也分很多种的好不啦？！” “是是是，您老说的是。” 贺子峰连连点头，却及时捕捉到了母亲王香莲眼中的一丝慌乱，这下，他的心里更笃定了。 第十章 鬼影夜行 贺子峰和衣躺在床上，手中把玩着星芒，也就这把细如银针的螺丝刀在今天下午生生夺走了一个鬼子的性命，不过他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在如此残酷的斗争环境下，自己心软就等于把生命交到别人的手中。 回想下午发生的一切，贺子峰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万老板朝自己跑来的那一刻，眼神中分明透露着焦急，而并非是害怕，这预示着什么？这预示着万老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想传递出某种信息，只是太过于仓促，还没来得及。 想到这里，贺子峰有点坐不住了，从床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秦月无缘无故进了祥和茶楼，自己在洞桥胡同得到消息，等过去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被监视了，得知秦月安全后，万老板等到茶楼风波平息才离开，准备传递出一个信息，结果牺牲。 捋清顺序，贺子峰的身形一僵，站在了原地。 等等，日本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在秦月进茶楼前还是茶楼后？或者说，茶楼是在秦月离开前被监视，还是离开后？ 这里面的关联看似不重要，实则却恰恰是问题的关键！ 万老板说过，上级明确指示，有一个海归会来接头，如果这个人是秦月，那为何在接头的当天，茶楼就被监视了？ 再则，为何秦月安全之后，日本人一直没动手，偏偏等到万老板出门的时候才开始动手，这表明日本人已经完全掌握了万老板的动向。 如果秦月是接头人，那么今天的事只能说明秦月运气太好，险之又险的避开了所有的危机。 但是贺子峰不认为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那么解释只有一个，日本方面在万老板得到指示之前就截获了情报，而秦月，其实是日本方面的人！ 只有这样，秦月才能冒充海归接头人和万老板接触，才能再确定之后安全无忧的离开，并指示下面的特务在万老板回去和上级确定情况的时候实施抓捕。 贺子峰右手握拳重重在左掌捶击了下，越想越觉得这个思路是能完全走的通的，现在万老板牺牲了，自己目前的工作也明朗了起来. 想到这里，贺子峰再也坐不住了，匆匆换上一套便装，蹑手蹑脚的打开窗户，悄无声息的从二楼跃下。 夜晚的上海有些寒冷，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纸醉金迷的追求，贺子峰走在路上，不时有车辆从身边经过，偶尔会从车厢内传出舞女的媚笑声，他不禁伸手压了压戴在头上的鸭舌帽，让自己的脸庞隐晦的藏在了黑暗中。 这个时期的上海，只有法租界和苏州河以南的半个公共租界还算平和，至于北半部分则落在了日本人的手里，这也是著名的孤岛时期。 贺子峰脚步不停，拐过一条大街，再一伸脚，却是已经到了法租界的地头上。 不远处是乐高梅，七爷的产业，每天晚上到这个舞厅消费的人络绎不绝，贺子峰望了望，他看到了小六，这厮正站在门口和一个舞女聊的正欢呢！ 贺子峰笑了笑，身形一闪让了过去，径自往另一条路上走去，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条路正是通向秦海家的路。 他的脚步很急，突然眼前灯光一闪，他贺子峰连忙让到了一边，那是车灯的灯光，看来又又富人赶往乐高梅了。 脑子还在想着，那车子却在他身边停了下来，贺子峰定睛一看，不由微微皱眉。从车子上下来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个子不高，但身材结实，一身正装笔挺，下车的当儿不忘扯扯衣服的下摆，这才看向贺子峰。 年轻人留着两撇修理的异常整齐的胡子，面容干净正气，目光灼灼有神：“朋友不是法租界的吧，面生的很啊？” “公共租界过来的，到朋友家窜门。”贺子峰微笑，表情自然：“警长眼神真好，这都能看出来。” “这法租界还真没有什么能逃过我陈智的法眼。”年轻人一钩嘴角，绕着贺子峰转了两圈：“现在晚上也不太平，朋友可要小心了，不知道怎么称呼？” “谢谢警长关系，我姓贺，贺子峰。” 陈智疑惑的看了贺子峰一眼：“哎哟，是松涛路的贺老板啊，啧啧啧，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贺老板还有大晚上窜门的嗜好，而且还穿成这样。” 贺子峰微微一愣，旋即苦笑，陈智说的也是，自己这身打扮，活脱脱一个街头瘪三，哪里还像一个名声在外的老板。 “陈警长这么机警，法租界治安一定很好。”打趣了一句，贺子峰笑道：“平时在人前穿的人五人六的，这会下了班，自然要穿的舒适一些，我也不是什么大老板，没必要整天西装笔挺的，这样太累。” “哈哈！”陈智大笑两声，冲贺子峰竖起了大拇指：“贺老板也是性情中人啊，我陈智最喜欢结交你这类人，改天有时间请你喝茶。” “陈警长也爱喝茶？” 陈智一脸疑惑：“怎么，贺老板也爱茶？” 贺子峰笑着点头道：“真没想到，陈警长这么年轻，对茶也有研究，那有机会，可要来小店坐坐，正好前几天别人给我送来了一些好货，陈警长可以来尝尝。” “哈哈哈，那我先谢谢贺老板了。”陈智对贺子峰抱拳笑道：“贺老板这是要去哪里？不如我送送你？” 贺子峰瞄了眼警车和车上随性的几个巡捕，摇头道：“朋友家就在前面，不远的。” 陈智点点头，两人约了个时间，贺子峰目送陈智上车远去之后，这才抬脚继续前行。 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少，贺子峰加快脚步，身形也变得有些飘忽起来，不多时，在忽闪忽灭的昏黄路灯下，他脚下一蹬，悄无声息的跳上一段矮墙，助跑几步后，猿臂轻舒，便挂在了一处人家的窗沿上，几下攀爬便上了房顶。 这时的贺子峰，犹如深夜中的一道鬼影，身形的诡异的行走在楼宇之间。 第十一章 探秦宅 夜风轻起。 贺子峰站着一处楼顶上，冷冷的看着下方的大宅。 在法租界，这样的占地面积也是颇大的，足以彰显主人的富庶，借助昏暗的光线，依稀可见宅内花园中植被茂密，小径旁边桌椅遮阳伞等物一应俱全，显然是经过精心摆放的。 临近花园的是一栋三间三层高的楼房，格局清晰，分布明朗，就贺子峰掌握的经验，只要一看这样的房子，他就能将哪里是书房、哪里是主卧猜个八九不离十。 深深吸了一口气，贺子峰鱼跃而出，当身形在半空中即将停滞下坠的瞬间，猛的屈膝环抱，楞是向前直直空翻了两圈，待再次打开身体时，脚尖已经轻轻的落在了大宅围墙的石柱上。 仿佛一只狸猫般蹲在石柱之上，贺子峰调整了下呼吸，作为一个身怀绝技的弃士，时间和节奏是最需要把握的两个要素，对于时间，贺子峰说把握的能力排第二，相信没有人能排第一，所以对节奏掌控的熟练程度，更能体现出他自身的价值。 而现在，贺子峰的表现绝对是完美的，他就那样蹲在石柱之上，一动不动，仿佛自身就是石柱顶端的雕像。 在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异常之后，他动了。 轻轻的跃下，脚尖悄无声息的踩入草坪，接着急急上前几步紧贴墙壁，似乎自身就那红墙的一部分，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侧耳倾听，墙内果然是楼梯，一道脚步声正缓缓远去，贺子峰抬头，不一会，头顶上方的二楼窗户透出了一抹灯光，那里正是书房。 心中微动，贺子峰手中多出了数枚一掌来长的钢钉。 那钢钉有大拇指般粗细，尾部扁平，在晦暗的光线下完全看不清楚，显然是涂抹了某种不反光漆，也经过了极为特殊的处理。 观察了下墙壁，贺子峰猛的将其中一枚扎进了墙缝中，随后脚一抬，便站了上去，手中钢钉再扎，另一只脚再踩，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数枚钢钉依次扎进了墙缝，而贺子峰也好像爬梯子般顺利的爬到了二楼，静静的蹲在了窗户的下方。 “唉……” 窗内传出一道疲惫的叹息声，贺子峰的耳朵动了动，那是秦海的声音，回想平日里他的风采，贺子峰心中嗟叹一声，看来这个船运大亨心中也是有着烦恼的啊。 “爸爸，今天情况怎么样？” 秦海愣了愣，接过秦月递过来的水杯，道：“这里没有外人，你这样称呼我，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没关系，鉴于工作的特殊性，我必须把自己代入到角色中去，所以在任务没有完成之前，我还是称呼你爸爸比较合适。” 贺子峰心中猛然一惊，秦月竟然不是秦海的女儿？那、那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贺子峰心中翻江倒海，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了。 “今天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秦海没有回答秦月的问题，却反问了这么一句，贺子峰连忙稳定情绪，继续聆听下去。 秦月似乎也斟酌了一番，半晌后才道：“今天我去了联络点，但是只来得及确认身份，同时那个联络人告诉我，联络点已经被日本人监控了，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赶忙离开了。” “是祥和茶楼的万老板吧？你也不用隐瞒什么，今天下午他被日本人打死的消息已经在租界传开了。”秦海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工作的危险性，可是很多事都是具备连贯性的，我能猜到，别人也会猜到。” 秦月点点头：“我也奇怪，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个联络点会被日本人掌握，可能我们内部出了叛徒，但想想也不切实际，因为万老板都是单线联系的，而且发布任务的时候，据说他从来不会真面目示人，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可是……” “总是有规律可循的，日本人不傻。”秦海站起身来：“今天我去见了理查德，那洋鬼子还是不肯松口。” “他做不了主，在法租界，真正做主的人是金七爷，哦，对了爸爸，你和金七爷他……” 秦海摇头坐回到椅子上：“他没有给我答复，那天我去找金七的时候，子峰也在，唉！失策了，人算不如天算啊！” “贺先生？”秦月闻言不由一愣。 窗外，贺子峰坚毅的眼神不由柔软了些许，从秦月对自己的称呼不难看出，她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秦月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天我与贺先生逛街，路上遇到不少青帮的人，他们似乎对贺先生非常的尊敬，包括金七爷的贴身保镖屠天冲，我真有些搞不懂是为什么。” “你当然搞不懂。”秦海苦笑一声：“这个说起来太过于复杂，牵扯到我们这辈人的情感问题，看来金七也已经认出贺子峰了，不然以他的地位，怎么可能对一个钟表匠这么上心？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没有答复我。” “哦？”秦月闻言一笑：“这里面似乎有颇多的秘密啊！” 秦海点头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三十多年前，我、金七还有子峰的父亲贺连理都是他母亲的追求者，这里面……说不清，也道不明。” “难怪你回来第一时间就去找伯母了，原来如此。”秦月的语气有点揶揄，旋即又正色道：“现在的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我这边的线已经断了，我打算启动第二套方案，首先要获得一个电台和组织取得联系，然后重新寻找或是组建一个交通站，不然的话，我们的计划是没有办法实施的。” “也好。”秦海点点头：“我必须尽快确定金七和理查德的态度，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秦月闻言长舒了一口气：“秦先生，我代表党，谢谢你对抗战事业做出的贡献，而我本人，也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这是一个共产党人对你做出的承诺！” 窗外的贺子峰心潮澎湃，他知道再听下去也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内容了，但是这两人的对话让自己收获良多，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很有可能重新激活万老板所掌握的整个地下关系网。 但是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个人的帮助，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身边可用的人实在太少了。 第十二章 贺大老板 就在贺子峰离开的秦宅的同时，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地下室里，一具尸体摆在了冰冷的解剖台上。 田中侍一郎的脸色有些阴沉，躺在解剖台上的，是行动队第一组的组长，也是自己得力的臂膀之一，他看了看自己的老师加藤由也，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尾野奈子身上。 祥和茶楼的消息是她提供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习惯在苟合的时候互透情报，荷尔蒙的释放与秘密情报对大脑产生的刺激，让两人得到了一种近乎变态的快感，也让他们乐此不疲。 感觉到田中侍一郎的目光，尾野奈子转过头来，投去了一个歉意的目光，前者理会，只是漠然的摇摇头。 “高桥君，能确定死因吗？” 说话的是加藤由也，现在战事吃紧，军部正在大批量的调整兵力，宪兵司令部也就这么多人，少一个都让他异常肉痛。 站在一旁的军医高桥闻言摘掉口罩，脸色有些戚然：“加藤君，十分抱歉，从初步的检查情况来看，山本君是死于脑溢血，但是……” 加藤由也的眉头皱了皱：“但是什么？” “但是我还没有打开尸体进一步检查，你要知道，这个必须是要经过家属同意的。” “八格牙路！”加藤由也大骂一句，震的整个地下室嗡嗡作响：“高桥君，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山本君就躺在你的面前，一个行动组的组长，我大日本帝国优秀的军人，会无缘无故的死于可笑的脑溢血吗？高桥君，收起你的医德，这里是战场不是医院！难道你要等到整个宪兵司令部的天皇部下都死绝了，才会在家属不签字的情况下打开尸体吗？！啊？！” “嗨咿！” 高桥君重重的行了一礼：“我明白了，对不起，加藤君，我现在就解剖！” 加藤由也长出了口气，拍了拍高桥的肩膀：“那么……就开始吧。” 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将场地空了出来，尾野奈子背着手，缓缓的往田中侍一郎身边靠了靠，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解剖台。 “身体各处器官均完好，没有异常，山本君非常健康，完全可以排除外伤的可能性，死因应该出于脑部，我现在要打开他的头骨。”高桥的声音异常平淡，旁边的助手则飞快的记录着。 “脑猝死会不会导致器官功能下降，呈现病态色？” 高桥闻言回头看了加藤由也一眼，赞道：“加藤君对人体的构造也非常了解啊，不过猝死是瞬间形成的，这个在时间上非常之短，脑部是人体最为复杂的部分，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吧，如果我们一枪命中敌人的眉心，那么会直接摧毁脑干区域让人瞬间死亡，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身体的各个器官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毕竟大脑支配着身体，我想这个田中君更加清楚。” 田中侍一郎闻言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不过也有区别，被子弹击中后，巨大的伤口会造成血液大量流失，在死亡后的一小时内，血液的干涸会导致器官的变形，但像山本君这种情况则不会，因为血液没有流失。” 高桥没有说话，身体却猛的后退了一步，哗的一声，解剖台溢出了大滩血液。 “怎么回事？” 三人见状不由都上前一步，高桥叹了一声，回头道：“不用看了，脑部血管破裂，导致颅内充血，这就是死因，一般由两种情况造成，一种是用钝器击打脑部，但是山本君的头部并没有遭受过重击，所以这点可以排除了，第二种就是自身颅内血管爆裂，山本君的情况就是属于这种。” “你是说……”加藤由也皱了皱眉：“山本君真的是突发性脑猝死？” “完全可以肯定！” 三人愣愣的站了一会，最后加藤由也无奈的挥挥手，带着田中侍一郎和尾野奈子出了地下室，而此刻外面已经进入了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 贺子峰在黎明来临的时候醒了，看了看窗外的一丝亮光，他就知道自己睡了大概有3个小时，这就已经足够了。 起床洗漱了一番，下楼的时候发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豆浆油条，丫头正在跑进跑出，贺子峰见状不由一笑：“丫头，起这么早？” “嗯啊，今天集市，我打算去看看，给家里备点好货。”丫头应了一声，随后道：“阿姨也起来了，上午我们去集市转转，中午阿姨约了几个朋友打麻将，我也去了，阿姨叫我学着些，以后还能垫垫桌脚呢。” 贺子峰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抓起一根油条就啃了一口，漫声道：“嗯！脆！今天的油条老好吃了！” “那是，我是看着老张头现炸好了拿回来的呀。” 丫头骄傲的扬了扬下巴，这时王香莲也从屋内出来，贺子峰连忙招呼她坐下，问道：“姆妈，家里还有多少钞票了？” “咦？你个小赤佬，一大早问家里钞票做撒？” 王香兰白了贺子峰一眼，后者涎着脸往母亲身上靠了靠，油乎乎的手一下挽住了王香莲的手臂，笑道：“姆妈，商量个事。” “有事说事，赶紧的先把手拿开。”王香莲一脸的嫌弃，甩开贺子峰的手往旁边挪了挪，端起白粥喝了起来。 “我想把祥和茶楼盘下来。” “噗！” 王香莲一口白粥喷在桌子上，连汤带水，整张桌子星星点点全是白米沫。 母子俩呆望了良久，王香莲突然伸手重重的拍了下贺子峰的手臂：“哦哟！侬做撒？做撒？小赤佬啊，侬不要命啦啊？！” 随后压低声音道：“万老板刚被日本人打死啊，你现在去盘下他的店，侬要做撒？侬是要往小日本的枪口上撞啊，哦哟，都三十岁的人了，还要我这做妈的操心，真是……哦哟，要气死阿拉的嘞！” 王香莲一边拍着依旧挺翘的胸脯，一边道：“我可跟你说了啊，你现在什么的别想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给我找个媳妇抓紧生个大胖小子，这兵荒马乱的，你又是独苗，现在不抓紧时间，以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呸呸呸！总之你必须要给我抓紧了，那谁，秦月，你赶紧的给我带来，把事情定了、办了，女儿家怀上了，你爱干嘛干嘛去！” 贺子峰呆呆的看着王香莲，突然拿着油条往嘴里使劲一咬，也不待对方反应，连滚带爬的出来门。 “开玩笑，侬晓得秦月是撒人哇？还带回来，还结婚，还怀上？” 贺子峰一边想着，一边嗤了声摇摇头，三步并作两步的朝法租界走去，这个店他是盘定了，虽然很危险，但这也算不是办法的办法，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从那里入手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从而帮秦海重新开始他的计划，即便是贺子峰压根不知道这个计划是什么，现在自己身上没钱，那就只能借钱了，谁有钱？答案自然是金七爷。 刚走了没几步，他突然停下了，仔细一斟酌，不妥！ 从昨天晚上秦海的话音可以听出来，母亲王香莲和金七是认识的，而且30年前还有段不明不白的多角情债，自己去找他极为不合适！ 想到这里，他不由跺脚长叹，如果不能盘下祥和茶楼，他不但不能帮助秦海实施计划，同时也不能确定秦月的身份，虽然秦月昨天晚上的话说的慷慨激昂，但祥和茶楼的事也太过于诡异，他还是不能相信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贺子峰就更谈不上暗中出手。 耸拉着脑袋走到店门口，却发现时间已经是八点十分，就这一绕眼的功夫，他的心绪乱了。 正端坐在沙发上冥思苦想，门却开了，定睛一看，居然是陈智。 “哟，还真是。”陈智见贺子峰在店里，率先开了口：“别人都是贺老板八点准时到店，原来是真的啊，哈哈哈！” 陈智嘴里说着，当下也不客气，大咧咧坐了下来，环顾了下茶几，疑惑道：“怎么？还没开泡啊？” 贺子峰心中好笑：“泡什么？” “茶啊！”陈智大眼一瞪：“你自己说有好茶的，这刚吃了早饭，还不得来几杯清清肠胃啊？” “你倒是不客气啊，我们昨天晚上才认识，你大清早就来我这么蹭茶喝，你说你，第一次来你总得带点好的吧？”贺子峰被陈智这么一闹，焦虑也消退了几分，随手拿起铁壶灌水。 陈智猥琐的笑了几声：“哎——！贺老板不愧是贺老板，一猜就中！”说着，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压低声音道：“正宗的大红袍，我可告诉你，这可是我家老子好不容易搞来的，我借花献佛啊，就看贺老板泡茶的水准了。” 贺子峰手闻言手一抖，铁壶都差点放歪了，瘾君子似得抓起一小撮闻了闻，又拿上几根在嘴里吧唧了下，眼睛腾的亮了起来：“嗯！嗯嗯嗯！好、好东西！” 见贺子峰这个表情，陈智得意靠在椅背上，两个人笑的像刚偷了油的耗子，就这片刻，两人的感情又增进了不少。 “峰哥啊。”见贺子峰熟练的摆弄着茶具，陈智盯着咕咕冒烟的铁壶咽了咽口水，连称呼都改了：“我听说……你和青帮的金老七挺熟啊？” “怎么？你找他有事啊？”贺子峰疑惑。 “我找到他能有什么事。”陈智拿下大檐帽，伸手正了正自己的大背头发型，道：“我和青帮这伙人，谁看谁都不顺眼，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就那屠天冲，我和他是见一次打一次。” “干嘛？”贺子峰不禁莞尔：“这么苦大仇深，他抢你媳妇了？” “啊呸！”陈智啐了一口，却又连忙小心翼翼的接过贺子峰递来的茶杯，道：“就他那长相，我媳妇儿还看不上呢，更何况老子还没媳妇，怎么说呢，反正就是不对路，你说说他们，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还贩大烟，那是人做的事吗？有本事对日本人去，对中国人横什么劲儿啊？” 说完，呲溜一声喝完杯里的茶，又道：“峰哥，做兄弟的说句实话，你离这帮人远点，对你没好处，真的！” 贺子峰心中颇有些感动，这才认识陈智多久？他就开始为自己考虑了，这个人性格太过于直爽，但不失为一个值得深交的人，想到这里，赶忙道：“陈警长怕是想太多了，其实我也七爷也就是几面之缘，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非常礼待，这我也感到有些无奈，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面上的礼貌必须要的，不过你放心，那些个事情，我贺子峰是做不来的。” 陈智闻言想了想，啧声道：“理是这个理，我就是怕他们到时候会对你不利，啊呀算了，别去想了，总之有事就找我，在法租界，青帮还真不敢拿我怎么样。” 贺子峰笑了笑，重新给陈智添了杯茶，却重重的叹了口气。 “怎么？有心事？”陈智问，见贺子峰摇头，不由苦脸道：“啊呀，我陈智都认你做兄弟了，你有事你就说嘛，怎么跟娘们似得。” 贺子峰被陈智的几番话打开了心扉，心中也庆幸自己能认识这么个朋友，当下看看门外，又看看陈智，压低声音道：“昨天，对面不远处祥和茶楼的万老板被日本人打死了。” 陈智一愣，他不明白贺子峰为什么提这茬，应道：“这事我知道啊，要我说啊，这日本人太特么不是东西了，公共租界啊，又不是他日本人的地方，说杀人就杀人，我看老美和老英都特么不行，怂包一个，连声都不敢出。” 贺子峰舔了下嘴唇，搓搓手道：“我是想把那茶楼盘下来！” “噗！” 陈智一口茶水喷了贺子峰满脸，抬头像看怪物似得看了贺子峰半晌，感叹道：“贺老板，我的贺老板，你真是我的贺大老板啊！我还从不知道原来你一个钟表匠居然有这么大的魄力，我想问一句，您老知道什么叫枪打出头鸟吗？” 贺子峰伸手抹了一把脸，看着瞪着大眼的陈智，不由露出了苦笑。 第十三章 阴谋 陈智走了，贺子峰又陷入了苦思。 而在法租界，秦海则被田中侍一郎堵了个正着，悻悻的收回了刚刚迈出家门的双腿。 “田中先生，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带着十几个日本宪兵堵在我的家门口到底是什么意思？”秦海有些愤怒，田中侍一郎的举动的确过于嚣张，要知道，这里可是法租界，而秦海本身就是持有法国身份的，说得不好听一点，田中侍一郎现在是围堵了一个法国公民的家。 似乎对秦海这样的喝喊有点不适应，田中侍一郎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用生硬的中文笑道：“秦先生，情况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本来我是打算正装拜访的，可是我怕这样会引起法国人不必要的误会。” 嘴里说着，他探头看看庭院内，道：“秦先生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想没这个必要吧，我的时间很紧迫，你有什么事就站在这里说吧。” 秦海目光看向一边，心中却有些忐忑，他万万没想到日本人会突然找上自己，见秦海这副模样，田中侍一郎眼中凶戾一闪而没，嘴角依旧挂着微笑：“秦先生是一个出色的商人，所以应该也是一个聪明人，我们大日本帝国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这次来，是想和你谈一笔买卖。” “买卖？”秦海冷笑一声：“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买卖可谈？” 田中侍一郎好整以暇的检查自己的手掌，淡声道：“当然有，如果秦海先生的船运公司能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好处自然是大大滴。” “哈，哈哈哈！” 秦海似乎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田中先生，我是法国公民，我为日本效力，我想公董局那边是非常不乐意看到的，你这不是来和我谈买卖，你这是来害我，告辞了。” “哎！”田中侍一郎伸手拦住秦海，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秦先生还是答应的好，现在局势这么乱，大日本帝国对朋友的保护还是很到位的。” 秦海闻言一愣，直直盯着田中侍一郎看了片刻，这才一字一句道：“田中先生是在威胁我吗？”见对方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秦海不由咬牙切齿：“你威胁我并没有用，公董局如果不同意，我的船队开不了，即便同意了，青帮也不会轻易的答应我使用他们的码头。” “秦先生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两边都没有问题的话，你是愿意为大日本帝国效力的是吗？”见秦海正想说什么，田中侍一郎连忙伸手打断：“好！我滴，明白了，请秦先生静候佳音，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说完，也不等秦海回话，就这样径自走了。 “我是不会和日本人合作的！” 看着田中坐上了车子，秦海不禁吼了一句，重重关上了大门。 田中侍一郎冷笑一声，手一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返回了宪兵司令部。 加藤由也在办公室里清晰的听到了外面车辆的声音，不一会，办公室门被打开，田中侍一郎走了进来，对他尊重的行了个军礼。 “一郎啊，情况这么样？” “不是很理想。”田中侍一郎皱眉道，接着，就把和秦海接触的事详细叙述了一遍。 加藤由也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这么说来，即便是理查德和金七爷那边的关系都打通了，他也不会跟我们合作的对吗？” “我想是这样的。” “那你呢？”加藤由也看向田中侍一郎：“那你有什么打算？” 田中侍一郎的嘴角露出了嗜血的微笑：“那还不简单，从他的家人入手，我得知秦海有个女儿，名字叫秦月，这次是和他一起归国的，似乎刚完成学业，这样一个女儿，我想秦海一定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吧？” “啪啪啪！” 加藤由衷的鼓鼓掌，笑道：“一郎，你让我很欣慰啊！” “谢谢老师夸奖！”田中侍一郎再次行礼，笑道：“接下来，就是要怎么掌控秦月了，我现在就去找奈子，我想她会给我好的建议的。” “其实你不用去找她。”加藤由也看了自己的弟子一眼，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档案袋扔在桌子上：“你打开看看。” 田中侍一郎疑惑的看了加藤由也一眼，随后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秦月的近身照，另外几张则是秦月出入祥和茶楼的照片。 “这是……” 见田中侍一郎不解，加藤由也起身道：“以前我们掌握目标动向，都是通过‘眼睛’来监视，然后回来汇报情况，难免存在不详细和疏漏。而通过拍照形式来掌握目标行动资料，是我在德国留学时我的教官提出的，这样的方式不但能够直接掌握目标当时的行动，最主要的是……” 加藤由也说着，伸手敲敲田中侍一郎手中的照片，继续道：“我们能够通过目标一些细微动作或是举动推理出目标的意图，以便于我们提高对目标判断的准确性，你看看这几张照片，秦月去了祥和茶楼，而那里是共产党的一个联络点，是奈子通过特殊手段得到这一情报的，她出现的时间，正是我们对交通站进行监视的第一天。” 见田中侍一郎还一头雾水，加藤由也苦笑一声：“你仔细看看，秦月进去了，出来的时候手中并没有买什么，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田中侍一郎愣了愣神：“这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吧？秦月去给秦海买茶叶，买不到好的，空手出来也是正常的啊。” “对别人来说是正常的，但是对你来说就不正常了。”加藤由也死死盯着田中侍一郎，沉声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田中侍一郎的眉头皱了皱，半晌后突然舒展了开去，脸上也浮现出了阴森的笑容：“老师不愧是老师，只要我利用这几张照片，污蔑秦月是共产党，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的对秦海进行控制了，高！实在是高！” 见加藤由也脸上露出了微笑，田中侍一郎再次敬礼：“我马上抓紧去办！” 第十四章 洞悉 万老板牺牲已经好几天了，祥和茶楼也一直歇业，房东已经把租让的牌子都挂出去了，但一直没有人来看店铺，贺子峰甚至发现那栋2层小茶楼的大门都结起了蜘蛛网。 这几天贺子峰也一直长吁短叹，话也少了，人也消瘦了，就连修理的活也不利索了，王香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一旦认准了一件事，那就是几头牛也拉不回来，可现在万万不能由着儿子的性子来啊，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她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贺子峰突然就想开个茶铺呢？她知道儿子爱喝茶，可没想到居然爱到这种程度，自己是做不了他的工作了，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秦海。 贺子峰留洋在外那几年，都是秦海出资赞助的，现如今秦海回来，按理说贺子峰应该像遇到了再生父母那样三天两头往秦海那里跑，送送礼品，表表心意什么的，可他并没有表达出特别的感激之情，甚至在家都不怎么提秦海。 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王香莲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想到就做，王香莲出门叫了辆黄包车，径直就往秦海家中赶去，可是刚到门口，却发现十几个日本宪兵从秦宅出来，乘车走了，这让她非常奇怪。 秦海隔着小花园见门口有人驻足往自己这边观望，定睛一看却是王香莲，急忙跑了过去，道：“你怎么来了？” “那个……日本人来做什么？”王香莲回头看了下日本宪兵离开的方向，问道：“你招惹他们了？” “招惹？”秦海苦笑一声：“我哪里敢去招惹他们，不说这个了，不要站在门口，快进来吧。” 两人往回走，王香莲一边走一边赞道：“你这地方可真大呀，老有气派的嘞！” 秦海笑了笑，引领着王香莲进了屋，一边嘱咐佣人上茶，一边招呼她坐下：“你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唉！”王香莲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想来找你，可是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就把贺子峰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子峰也没什么朋友，平时不是店里就是家里，现在他这样，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去找谁了，如果他有那么几个朋友，我找他朋友劝劝他也是好的呀。” “先别急先别急。”秦海的眉头也皱在了一起，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啊？”想了想，又道：“如果只是简单的被日本人打死也就算了，可这万老板的身份太敏感了，据说是共产党，就冲这点，哪个敢接这茶楼？” 王香莲也是急得坐立不安：“谁说不是啊？可子峰这性格，我就、我就……唉！真真是急死我了。” 秦海想了想，道：“我觉得你这样堵着他的想法也不是个事，你看这样行不行？”说着，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子峰想开着茶楼，那么就给他开一个，谁规定必须选在祥和茶楼的旧址上？我们可以给他在钟表店附近找一个好点的店铺，装修装修，再开起来不就好了？这样他茶楼也开了，又避开了不必要的麻烦，一举两得嘛！” 王香莲听完眼睛都亮了，高兴的忍不住拍手叫好：“啊呀，我就说找你有用！这个办法老好的嘞！” 秦海伸手虚按了几下：“你觉得好就好，还有一个问题，钱够不够？不够我这里拿些去。” “够的够的。”王香莲连连摆手，眼睛却看向了别的地方：“你这可给我帮了大忙了，我怎么好意思跟你要钱，对了，秦月那孩子呢？怎么没看到她？” “秦月不在，怎么？你找她有事？” 王香莲往秦海身边坐了坐，凤眼一横道：“前几天在这相亲的事上啊，子峰这孩子被我逼急了，终于说出自己心仪的姑娘是谁了，你猜是谁？” “是谁？”秦海推推眼镜，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就是你们家秦月呀！” 秦海闻言猛的一震，可王香莲却没有发现秦海震惊的神态，依旧在那憧憬：“啊呀，我就是……就是想见见秦月这孩子，看她对子峰的印象怎么样，你说现在的孩子吧，思想观念老靠前的嘞，动不动就讲什么罗曼蒂克，什么一见钟情的，哦哟，老了，都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了，呵呵呵！” 秦海的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这个时候，电话却响了，秦海歉意的对王香莲笑了笑，抓起了电话，在聆听片刻后，突然激动道：“秦月去是配合你们调查，我不希望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田中先生，我必须告诉你一点，我会联系公董局的理查德先生，你们公然来法租界抓捕法国公民，这完全是不合法的行为！” 直接挂断电话，秦海略显颓废的坐回到沙发上，这才意识到王香莲正吃惊的看着自己，不由苦笑道：“弟妹啊，你也看到了，秦月暂时你是没办法见到的。” “阿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香莲的脸色在这个时候也郑重起来：“秦月是不是被日本人抓走了？” 秦海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早上，日本宪兵队的田中侍一郎带着一群宪兵来到家里，他们拿出了几张照片，上面拍到秦月进出祥和茶楼，而那天正好是万老板出事的时候，所以他们怀疑秦月是共产党，巡捕房来了人阻止，结果被上面的人压了下来，秦月就这样被日本人带走了。” 见王香莲愣在那里，秦海又道：“就在你来之前，日本人又来了一次，对家里进行了搜查。” “我想他们的目的不是秦月吧？” 沉吟了半晌，王香莲看向秦海，突然道：“对于日本人来说，一个年轻姑娘没有任何价值，他们真正的目标，应该是你吧？” 秦海也看向王香莲，这个曾经让自己如痴如醉的女人，最终选择了同窗好友贺连理，在后者出国之后，默默的为孩子和家庭付出，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几乎以为王香莲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资、持家，甚至安于现状的上海女人。 但是他发现自己错的离谱，现在的王香莲，依旧像30年前一样，独立、自主、而且极富智慧，也正是这种魅力，曾经让自己无法自拔。 第十五章 我会杀人的！ 时针指向了下午四点，贺子峰关了门，路过菜市场的时候进去溜达了一圈，最后提着一条鱼回家去了。 到了家门口，刚刚掏出钥匙，门忽然开了，王香莲探出半个身，一伸手揪住贺子峰的衣领把他给扯了进来。 “喂、喂喂喂！”贺子峰连忙抓开王香莲的手，道：“姆妈，侬做撒啊？” 王香莲也不接话，伸出食指顶在贺子峰的下巴上，也不忌讳儿子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头，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说过自己喜欢秦月？” 贺子峰一愣，这算什么？一进门就提这个？这在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啊？ 楞了片刻，茫然的点点头道：“对啊，我是说过，怎么了？” 王香莲手指再次重重往上一顶：“那我再问你，要是秦月出了事，你帮还是不帮？” “帮，当然帮啊。”贺子峰无奈的推开母亲的手，道：“她能出什么事啊？” “她被日本人抓走了！” “什么啊？！”贺子峰往后趔趄了几步，震惊万分：“姆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好哇？！” 王香莲不由气苦：“谁跟你开玩笑了？”说着，就把今天在秦宅的事说了一遍，贺子峰静静听着，但是越往下听，他的眉头便皱得越紧。 坐在沙发上沉思了良久，贺子峰信步走到衣柜前，脱掉身上的长褂换上一套笔挺的西装，想了想，有抓起衣架上的风衣套上，最后扣上一顶绅士帽，回过身对王香莲道：“姆妈，我出去一趟，请个朋友吃顿饭，晚上可能回来的比较晚，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你这是要去哪里？天黑了，外面也不安全，有什么事明天再去也不迟啊！” “救人如救火啊。”贺子峰的身形定了定，回过头来笑道：“放心吧，我去趟法租界。”说着，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深冬的上海黄昏，湿冷的寒风刮在脸上如针扎一般，贺子峰压了压帽子，脚步颇急，同时他的思维开始飞速运转。 正如母亲王香莲说的那样，秦月被抓的最主要原因是日本人想通过她控制秦海，可母亲不知道的是，秦月并非秦海的女儿，而且身份扑朔迷离，至少贺子峰现在不能确定。 不过现在有个很好的契机，反而能证明秦月到底是否效力于日本方面，想到这里，贺子峰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这很好，对自己来说太有利了。 三转两转走进了洞桥胡同，果然，在那个邮箱上方出现了一个隐晦的记号，贺子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走上前去，熟练的从邮箱后面掏出一张小纸条，旋即从另一条道拐出，丝毫没有逗留一秒。 “海路，药源。” 贺子峰微微一怔，短短的四个字，瞬间将笼罩在他心头的某团云雾拨开了。 药源，原来是药源，秦海回过是为了药源，日本人想控制他也是为了药源，最近发生的这么多事，都是因为药源！ 贺子峰长舒了一口气，自己的任务终于有了方向性了，轻轻的捻动手中的纸条，随后扔进自己的嘴里。 穿过一条街，进入了法租界，贺子峰径直冲向了巡捕房，从家里出来他的目的就非常明确，找陈智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峰哥？”陈智斜坐在靠椅上，两条大长腿舒畅的翘在桌子上，刚一歪头，却见一人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西装笔挺不说，套在外面的风衣更是在寒风中下摆轻扬，酷劲十足，仔细一看，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哎哟我去，大晚上的穿成这样，这是要带我去乐高梅耍耍不成？” “别闹！”贺子峰笑骂一声，道：“我问你，日本人今天到法租界抓走了个女人，你知道这事不？” “知道，太知道了。”陈智一皱眉，也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情，道：“你不要告诉我这个女的和你有关系哈。” 见贺子峰死死的盯着自己，陈智瞬间明白过来了，懊恼的一拍额头，哀嚎道：“天哪，上海也太小了吧？” 贺子峰转头看了看周围值班的几个巡捕，上前一步道：“走，请你吃饭。” “金日饭店，别的地方不去。” 贺子峰闻言心肝一颤，这金日饭店可是法租界地头上最贵的饭店啊！但现在也不是肉痛的时候，当下一扯陈智的衣服，从牙缝中硬生生蹦出一个字：“走！” 法租界最奢华的三个地方，金日、通和、乐高梅。 第一个是饭店，第二个是赌坊，第三个则是舞厅，而这三个地方却都是青帮的产业。 两人进了饭店，在服务员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一处包厢，陈智也不客气，随手点了七八道菜，这让贺子峰心肝又颤抖了几下：“两个人，吃的完吗？” “谁说两个人？起码五个人。”陈智五指一撑，神秘笑道：“你看着吧，客人一会就来。” 话音还没落地，房门哐的一声被人踹开了，贺子峰一抬头，只见三四个黑衫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屠天冲。 “陈智！你丫的……贺爷？” 屠天冲揉揉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贺子峰会和陈智坐到了一块。 “哈哈，我怎么说来着，会有客人来的。”陈智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白酒，又给贺子峰斟满了一杯，笑道：“只要我一出现在青帮的场子里，屠天冲永远是第一个赶到的。” 贺子峰直直坐着，良久没有说话，包厢里的气氛也变得沉闷起来，屠天冲站在有些尴尬，见情况不对，不由摸摸鼻子，道：“我不知道贺爷您在，我先出去了，您慢用。” “不用。”贺子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冷冷的看了陈智一眼，又把目光转下屠天冲，指着身边的位置道：“坐！” 自己似乎第一次见贺子峰这个样子？屠天冲心里想着，不由咽了下口水，却依言坐到了贺子峰身侧。 看了看右边的陈智，又看了看左边的屠天冲，贺子峰抓起面前的酒杯，一仰头喝了个干净，声音却变得异常森寒：“今天我是来办事的，不是来看你们两人打生打死的，惹急了我，我可是会杀人的！” 第十六章 两个熟人 杀人，对于屠天冲和陈智来说都不陌生，可这话从一个钟表匠嘴里说出来，味道就有些不同了。 当贺子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同时都愣了愣，看着贺子峰的眼睛，感受到那森寒的杀气，两人不由甩了甩脑袋，这还是修钟表的吗？不该啊，修钟表的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杀气？ 好在那感觉转瞬即逝，两人都有些恍惚，呆了半晌，陈智才道：“哥，严重了啊，你说你说，但凡你的事，只要我这做兄弟的能帮，我一定帮你做了！” 屠天冲看了陈智一眼，深吸了口气，头刚转向贺子峰，后者却是一摆手：“你算了，你是七爷的人，别为难，喝酒！” 说着，给两人斟满了杯子，屠天冲看着杯中的液体，撇撇嘴，道：“贺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和七爷知会一声，我想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和七爷的交情，我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好意思找他？” 一旁的陈智听着却有些急了：“怎么，你们青帮能帮，我陈智就帮不了了？” “你还真帮不了！”屠天冲看着陈智冷笑一声：“今天日本宪兵进了法租界，抓走了亨利船业董事秦海的女儿秦月，你不会不知道吧？秦月可是贺爷的朋友，但是你们巡捕房做什么了？呵呵，眼睁睁看着人家被日本人带走，连个屁都不敢放，你说，你们还能做什么？” 陈智听完脸色有些涨红，急声道：“操！如果不是老林拦着，老子会让狗日的在我法租界抓人？” 贺子峰疑惑的看向屠天冲，后者一见，连忙道：“林大和，原名林大同，法租界华人总捕，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小日本自称大和民族，他一听就把名字改了。” “这汉奸做的到位啊！”贺子峰大惊失色：“这脸皮我也是佩服的。” 陈智闻言哼哼了几声，道：“迟早老子崩了他，自己做总捕。” “你要是敢崩了他，我第一个挺你做总捕！”屠天冲看了陈智一眼，嗤笑道：“可惜你不行啊，你在巡捕房的名声可比老林差远了，这些年跟着你的兄弟，有几个是完好的？你再看跟着老林混的那些个，早就升官发财了。” “老子不稀罕那些民脂民膏！” 贺子峰连忙伸手阻止了两人，道：“陈警长，其实我这次来找你，就是先弄明白秦月的情况。” “情况？”陈智一愣，旋即气馁道：“情况就和屠天冲说的一样，我带人去阻止了，但是老林来电话，说是上头的意思，我能有什么办法？” 贺子峰沉默了，很明显，这事陈智帮不上忙，而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再简单不过了，正如自己母亲所说的，丝毫不差。 “贺爷，不如去和七爷商量下吧。”屠天冲低声道：“一个女孩家家，关在宪兵队里也不是个事，日本人可没一个好东西啊！” 见贺子峰不说话，屠天冲又道：“七爷和理查德关系不一般，通过那洋鬼子说不定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贺子峰眉头一皱：“日本人会买法国人的帐？” “那可以不一定。”屠天冲略显神秘道：“前些天我得到消息，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加藤司令官去找理查德了，两个人密谈了足足两个小时，走的时候有说有笑的，我想关系应该不差吧。” 贺子峰心中一动，正打算说话，门却又开了，当看到来人，不由一愣，连忙站起身来，道：“七爷，你怎么来了？” “哈哈。”七爷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光头，道：“和几个朋友吃饭，门口遇到了小六，他说你在这里，陈警长，别来无恙啊。” “好说！”陈智哼哼了一声。 贺子峰伸手指指桌上的饭菜，笑道：“我和陈警长是朋友，今天没事，就来聚聚。” 七爷没吭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屠天冲，才道：“贺爷来了，你回头跟下面交代一声，菜往好了上，顺便把我珍藏的汾酒打一壶上来。” 说完，看下贺子峰，脸上露出了笑容：“子峰啊，既然来了，不妨和我到另一边的包厢跟客人打个招呼可好？” “七爷既然这么说了，子峰肯定要去的。”说着，端起自己的酒杯，又指指屠天冲和陈智两人：“等我片刻，不许打架！” 见两人都点点头，七爷哈哈一笑，领着贺子峰就出了门，两人绕着回廊走了半圈，在一间包房门口停下，七爷回头，颇有深意的看了贺子峰一眼，旋即打开大门，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遇到个老朋友，怠慢各位了！来来来，我为各位介绍下……” 贺子峰转进屏风，却见桌前围坐着六七个人，定睛一看，不由愣在了原地。 坐在首座的一人微笑的站起来，道：“贺老板，好久不见啊！” “怎么？加藤司令官和子峰认识啊？”七爷好奇。 贺子峰也不由苦笑，他没想到前段时间来自己这里修怀表并扔下一百块钱的大客户居然就是宪兵司令部的最高长官加藤由也。 坐在加藤下首的一个女子，此刻也笑吟吟的站了起来：“贺先生，不嫌弃的话就坐在我身边吧？” “怎么？你们也认识？”七爷看看加藤，又看看那女子，突然笑道：“这下好了，我倒不用多做介绍了，哈哈哈。” 贺子峰苦笑道：“七爷说笑了，加藤指挥官可是我的大客户，前段时间到我店里修过怀表，出手便是一百块。”说着，又看向那女子，道：“这位李小姐，可是我的租客，我的衣食父母啊！”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在座的几人都配合的笑了笑，加藤由也端起杯子，笑道：“没想到贺老板除了手艺一流，与七爷关系还这么好，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的学生，宪兵司令部的田中科长，这位是尾野科长。” 贺子峰礼貌的对两人点点头，又转向了七爷身边的两个人，七爷见状，忙道：“这位是公董局的理查德先生，而这位，是法租界的华人总捕林大和，林总。” 贺子峰微微一笑，往杯子里倒上酒，上前一步举杯道：“今天真是荣幸，能见到这么多大人物，子峰在这里先敬大家一杯，祝在座的各位能够心想事成，步步高升！” 第十七章 锄奸 贺子峰只在七爷的包厢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了，没有人留他，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这些人坐在一起，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谈，他一个修钟表的坐那里确实不合适。 回到自己的包厢，却见陈智和屠天冲两个人都站在桌前，手按桌沿上身前俯，仿佛斗鸡似得大眼瞪着小眼。 “你们这是做什么？”贺子峰不由好笑，嘴里却颇严厉道：“坐下！吃饭有你们这么吃的吗？” 两人闻言都冷哼一声，坐回到位置上，贺子峰摇摇头坐下，随后给两人斟满酒：“吃菜。” 陈智看了屠天冲一眼，伸出筷子就夹在一块口水鸡上，屠天冲见状毫不示弱，筷子一伸，筷头在陈智的筷身上重重一击，另一根则从陈智两根筷子中间穿过，转眼就将那鸡块转手到自己的筷子上。 这一下动作速度飞快，贺子峰看的分明，心中不由暗赞，就刚才那一下，不但考验眼力，对指力和腕力也是极大的挑战，一个不好，不但夹不住鸡块，自己的筷子也可能掉落，由此可见，屠天冲的基本功极其扎实。 陈智怎么可能不还击？相对于屠天冲的细腻手法，他则暴力了很多，见自己的鸡块被对方夹走，他冷笑一声，手中筷子像小鸡啄米似得飞快一啄，堪堪将鸡块的上下部分紧紧夹住，随后一送一扯，野蛮无匹的夺了过来。 两人一来二去，瞬间交手五六招，最后两双筷子紧紧的夹在鸡块上，斗招转为了比力。 贺子峰叹了一声，手中筷子闪电出击，从四根筷子缝隙中夹住鸡块往前一送，两人同时感到一股大力牵扯，身体都不由歪了歪，同时手腕一麻，待回过神来，却发现那鸡块稳稳的被贺子峰夹住，最后送进了嘴里。 “高手！” 两人呆呆的看着贺子峰，脑子里都蹦出了这样的想法，陈智和屠天冲都是非常自负的人，他们相信就凭自己刚才的力道，除非别人有手抓，不然绝不可能用筷子将鸡块夹走，而贺子峰偏偏做到了！ 只楞了一会神，两人同时出手，一人一只，分别抓住了贺子峰的左右手观察起来。 “你们干什么？” “别动！” 两人几乎是吼着叫出声来，目光却没有离开贺子峰的手。 “没茧！” “不是练家子！” 看到两人疑惑的表情，贺子峰不由好笑，抽回自己的手道：“你们想多了，我是干什么的？我是一个钟表匠，修理钟表靠的就是指力、腕力和眼力，行行出状元，这都不明白？” “编，你继续编！”陈智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的嘎嘣有声：“我多大的握力我自己清楚的很，虽然看不出来你是练家子，但是你的力道绝对比我们两个人大。” 贺子峰叹了一声，道：“信不信由你吧，不过我要说一句，你们两个人，一个是我最想结交的朋友，一个是忠肝义胆，能放心托付任何事的人，所以我不希望我在的时候，你们两人斗个不停。” 陈智楞了楞，随后点点头，拿起了面前的酒杯，屠天冲见状也不多话，拿起自己的杯子和陈智重重一碰。 气氛平和了好多，屠天冲突然道：“贺爷，你知道七爷为什么会和日本人还有公董局那帮人一起吃饭吗？” 贺子峰看了屠天冲一眼，淡淡道：“我想……一定是秦海找了七爷吧？” “高！”屠天冲竖了竖大拇指，道：“下午通了电话，说了很久，之后七爷便联系了公董局，总之这顿饭之后，我想秦月应该能出来了。” 贺子峰松了一口气，正如他之前所想的，如果组织上要发展的是秦月，那就是一盘大棋，但是那夜自己探访秦宅的时候意外得知秦月就是共产党，这个信息让贺子峰大吃一惊，由此也确定了组织要发展的对象是秦海无疑。 但不管秦月是不是秦海的女儿，她所扮演的角色太过于敏感，现在的情况已经说明一切了。 秦月被抓，让整个公董局和青帮都动了起来，贺子峰相信，随着事态的继续发展，被牵扯进来的人会更多，也包括自己。 不过现在七爷出面，相信秦月不会有事，不过在潜意识里，贺子峰对秦月还是有所保留。 三人说了一会话，过不了多久，门口传来了说话声，屠天冲侧耳听了下，低声道：“他们结束了，我也该走了。” 贺子峰点点头，目送屠天冲出了门，可时间还没过去10分钟，外面传来“嘣”地一声响，陈智一下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枪声！就在外面！峰哥你别动，我去看看！” 见陈智旋风般的冲出了房间，贺子峰身形一闪来到了窗前，这时外面已经枪声大作，起码有十数人在交火。 缓缓探头一看，马路对面有八个黑西装，蒙着面，长短枪都有，火力很猛，而楼下被堵住的正是七爷一帮人，饭店门口那辆黑色轿车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理查德手臂受伤，此刻正靠在车门处哀嚎，林总就蹲在他身边，吓的死命抱着脑袋。 贺子峰不由再探出去一点，发现李梅已经躲回了饭店，七爷也在屠天冲的保护下进了饭店，而加藤由也、田中侍一郎和尾野奈子却依靠轿车为掩护不断的开枪还击。 陈智恰好这个时候冲了出去，身体重重的撞在车门上，对林总吼着：“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怎么会知道，刚出门，这群人就疯狂的朝这边开枪，你没看理查德先生都受伤了吗？”林总哆哆嗦嗦的回了一句，身体又忍不住缩了缩：“你还等什么，开枪还击啊！” “老子有屁个枪啊！” 观察了一番，贺子峰发现田中侍一郎是三人中火力最猛的，手中两把王八盒子左右开弓，射击频率极快，对方已经有两人躺在了他的枪下。 贺子峰双眼一撇，却见对方其中一个黑西装伸手往腰间一掏，随后放嘴边一扯便扔了出去，那物件冒着青烟就朝饭店门口飞了过来。 “陈智快躲！手榴弹！” “我操！” 陈智听到喊声，不由骂了一句，伸手一扯理查德，便直直扑进了饭店大门，贺子峰也不怠慢，连忙往门口方向扑去。 “轰”的一声巨响，灼热的气浪扑来，包间的玻璃窗瞬间被炸的粉碎…… 第十八章 再出手 爆炸过后，枪声瞬间停歇，贺子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冲出了包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对方要是再来几个手榴弹，这外墙必塌。 同时他心中也异常疑惑，这群袭击者连手榴弹都配备了，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谁？ 是七爷？ 贺子峰旋即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青帮在法租界一家独大，已经没有势力和他们抗衡了，华界的黑帮不可能无端来找事。 是公董局？ 也不会，刺杀理查德和林总根本不需要挑现在这个时候。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群人的目标是日本人！ 周围响起了警哨声，很快连成了一片，那几个黑西装见状相互使了使眼色，其中一个做了个手势，那群人便分散消失在了夜色中。 贺子峰冲到楼下，门口的那辆轿车已经起火燃烧，他连忙走到七爷旁边，急声道：“七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一出门我就发觉有些不对了。”七爷微微一笑，说着站了起来：“各位都没事吧？” 几人都摇了摇头，外面传来了刹车声，随后大批日本宪兵冲了进来，带队的正是加藤由也的秘书小泉。 “阁下！你没事吧？” 加藤由也看了小泉一眼，咬牙切齿道：“去看下，到底是什么人！” 几个宪兵跑到尸体前查看了一番，随后跑回来在小泉耳边说了几句，后者转身回到饭店内，道：“没有明确的身份证明，不过根据判断应该是军人，很可能是军统锄奸队的。” “八格牙路！”加藤由也重重一掌拍在柱子上：“锄奸队，又是锄奸队，给我查！就算把上海整个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一个不留！” “嗨咿！” 见小泉再次出去，七爷上前几步，对加藤由也拱拱手道：“加藤先生，这事让我的人去做吧，你在我的地头上遭到了袭击，我自然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七爷你太见外了。”加藤由也微微鞠躬，道：“我非常相信青帮的能力，但是这件事还是由宪兵司令部来做更加合适，七爷，可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啊！” “这个自然。”七爷微微一笑：“我是一个守信的人。” 加藤由也满意的点点头，只有田中侍一郎嗤笑一声，在尾野奈子的耳边用日语说了几句，一旁的贺子峰猛的看过来，声音中含着怒气，用流利的日语道：“田中先生，背后说人坏话，这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啊！” “贺老板懂日语？”田中侍一郎微微一愣，有点尴尬的笑道：“只是一句玩笑话，贺老板不必放在心上。” 加藤由也转头看向贺子峰，突然笑道：“贺老板日语说的这么好，想必在日本呆过不短的时间吗？是在日本哪里？” “日本的名古屋。”贺子峰看向加藤由也的眼睛，笑道：“我在那里呆了些年头了。” “啊！”加藤由也一脸吃惊，道：“真是没想到，贺老板居然去过名古屋，日本历史上有三个英雄可都是出自名古屋啊，贺老板可知晓？” “织田信长、丰成秀吉、德川家康。” “是了是了。”加藤由也开心的鼓起掌来：“真没想到贺桑对日本的历史也这么了解，真是难得啊。” 贺子峰也笑了笑：“每个国家都有自己历史，这是一种底蕴的沉淀和积累，也是人民的骄傲。” “说的太好了。”加藤由也高兴的长出了一口气：“贺桑真是……真是……呵呵，我真的很希望能与贺桑成为朋友，你的文化水平这么高，我那里缺少一个翻译，不知道贺桑有没有兴趣呢？” “你们在聊什么呢？谈的这么开心？”七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着对贺子峰道：“没想到子峰会日本话。” 贺子峰看着两个巡捕用担架把理查德抬了出去，道：“刚才加藤长官希望我能去宪兵司令部做翻译……” “这是好事啊。”七爷眼睛一亮，打断了贺子峰的话：“这证明加藤指挥官看得起你，你如果在日本宪兵司令部出任翻译，比开钟表店要强太多了。” 贺子峰苦笑两声，道：“我可不敢担此大任，我这个人散漫惯了，这军队里的工作我是真的不会做，也做不来。” “峰哥。” 几人正说话间，陈智走了过来，看看几人，最后目光停留在贺子峰身上：“林总吓的不轻，我先送他回去，可以吗？” “林总受惊吓了？” 贺子峰吃了一惊，侧身看去，却见林大和蹲坐在柱子旁，整个人卷缩在地上，唯一证明他受了惊吓的，是那两条瑟瑟发抖的脚。 在场的几人看着那两条腿，脸上都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这样的人做华人总捕，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贺子峰上前几步，背对着众人，一手扶着柱子弯下腰来，一手拍拍林大和的胸脯，询问道：“林总，你没事吧？要不要着人给你端杯热茶压压惊。” “我不要！不要！”林大和的目光都有点呆滞了，声音中透露着恐慌：“陈智，陈智！你送我回去，现在就送我回去！” 陈智闻言歉然了看看贺子峰，见后者微微点头，便转身出门着人安排车辆去了，贺子峰回到七爷身边，微笑道：“看来林总真的吓的不轻。” “贺桑不必担心，这里是法租界，林桑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加藤由也一双鹫眼打量着贺子峰，赞叹道：“刚才这么激烈的场面，贺桑现在能够如此冷静，难得，难得啊！” 贺子峰不由苦笑：“加藤长官说的哪里的话，刚才楼下又是打枪又是爆炸的，我可是躲在楼上包厢的桌子底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啊，你看尾野科长，作为一个女人都敢端起枪来和恶徒战斗，我和你们一比，那就是一文不值啊！” 加藤由也笑了笑，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听到蹲坐在柱子那边的林大和传来了粗重的喘气声，几人都是一愣，却见林大和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铁青，嘴巴张的大大的，似乎完全不能呼吸。 正疑惑间，却又见他跪在地上向众人伸出了一只手，随后目光一定，重重的扑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也正好被刚进门的陈智看到，他连忙跑上前去，伸手在林大和的脖颈处探了探，沉声道：“死了。” 七爷脸色一沉，上前两步，厉声道：“怎么会这样？刚才还不是好好的？突然怎么就死了？” 加藤由也的脸色也不好看，林大和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说的难听一点，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这边刚谈好条件，所有的事情都正往好的方向发展，这边林大和却死了，这倒不是加藤由也又多看好这个人，还是某些事是需要林大和来配合一起做的，现在他一死，计划就没有那么完美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对门口的小泉扬了扬下巴，后者会意，一挥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日本尉官跑了进来，推开陈智，对林大和检查了一番，抬头道：“可以判断是急性心梗，因为受到了惊吓，导致血液流动加快，血管负荷增大，心肌收缩，没救了。” “这、这……”七爷指着林大和的尸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吓死了？” 在场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加藤由也点点头，道：“七爷你说的对，林大和吓死了。” 贺子峰一直没有说话，手腕晃了晃，袖中传来了一丝冰凉，在那个位置，有一件物品，此刻正听话的贴在贺子峰的小臂上，生怕自己被人发现了。 第十九章 激斗 现场很快被打扫干净了，七爷看了看千疮百孔的大厅，冷哼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招过一旁的屠天冲，轻声道：“多叫几个人来，帮忙下，另外你亲自带人，送贺爷回去。” “七爷，那你呢？”屠天冲闻言一惊：“我叫小六带人保护贺爷回去，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没有必要，我现在还走不了。”七爷摆摆手否定了屠天冲的想法：“按我的意思做。” 屠天冲应了一声，出门去了，这时，加藤由也走了过来，跟七爷应对了几句，又向贺子峰再次发出邀请，在被拒绝之后，惋惜的摇摇头，带着几个人在宪兵队的保护下离开了。 陈智也带着林大和的尸体离开了，贺子峰看在眼里，知道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婉言谢绝了七爷的好意，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随后压低绅士帽，不紧不慢的出了金日饭店。 夜风有些湿冷，乌云低压，贺子峰没有回头，但心中却是一片火热，西安事变之后，国共第二次合作已经全面实行，这对上海的地下工作开展极其有利，虽然这个合作只是停留在表面，但对党和组织来说却少了很多绊脚石，起到了一定的推进作用。 也正是因为这样，贺子峰比以往更能放的开手脚，就像今天晚上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出手制裁了林大和。 虽然在今晚之前他不知道这个人，但是从陈智所说的情况来看，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汉奸，七爷那一桌包厢坐着不少人，显然达成了某种协议，这在后来七爷和加藤的对话中不难看出。 七爷当时的略显无奈和加藤由也小人得志的嘴脸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肯定是有人从中推波助澜，那么至于谁在其中作梗，答案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了桌面上。 理查德他不能杀，因为留着他还要给秦海提供帮助，所以林大和必须死！ 而从加藤由也最后的表情可以看出，自己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自己的这次出手，在营救秦月的基础上，打乱了加藤的部署，也为七爷争取到一定的转圜时间，更能让法租界进行一次洗牌，一石多鸟。 想到这里，贺子峰露出了微笑，他的脚步也轻快了很多，他的内心充满了喜悦，这是一种改变命运的喜悦，他似乎看清了自己前方的道路，也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信仰在发光。 再次将晚上发生的一切过滤了一遍，贺子峰突然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这么好的机会，应该把自己想盘下祥和茶楼的想法透露给那些人，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了，可随即一想，没透露出去未必不是好事，想到这里，贺子峰有些释然了。 还是那条熟悉的街道，贺子峰顿了顿，他突然想起了那个神秘的弃士。 自己回来这三年，对方除了确认洞桥胡同这个联系点之后，总共传出了六条信息，其中四条只有两个字——静默。 而最近这段时间，那个弃士传递出两条信息：第一，祥和，危！第二，海路，药源。 联系最近发生的一切，贺子峰几乎可以断定，对方已经通过某种渠道掌握了一定量关于日本人的信息，否则不可能这么精准，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传递给自己，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和自己一样神秘的弃士做的要比自己好。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看向了右侧的那条胡同，在胡同的尽头，有一个邮箱，而现在，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一个图案隐隐约约呈现在那里。 贺子峰一怔，太远了，他不能确定，于是连忙走到跟前，没错，是那个图案，又出现了！ 习惯性的环顾了下四周，随后伸手一掏，手中便多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 “干得漂亮。” 纸条上的四个字，仿佛一把尖锐的刺刀，狠狠扎进了贺子峰的心脏，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森寒从脚后跟冒出，最后直冲天灵盖。 干的漂亮？什么干得漂亮？谁干得漂亮？ 贺子峰出汗了，冷汗，贴身的棉内衣瞬间湿粘，就连额头也冒出了密集的汗珠，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对方所指的，是自己暗杀林大和的事。 这个时候，他不断的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必须要冷静！ 如果这四个字指的真是自己晚上所做的事，那么证明他已经暴露了，而这种暴露无疑是极端可怕的，因为自己对对方一无所知，而对方却对自己了如指掌。 突然间，他想起了王香莲，想起了丫头，如果自己暴露了，她们也不会安全。 冷静！冷静！ 贺子峰的记忆仿佛过电影一般倒带着，他在回想每一个细节，对方说自己干得漂亮，那么他肯定看到自己出手了，既然看到，那么他一定就在现场。 他是谁？ 日本人可以排除了，理查德也可以排除了，还有谁？ 陈智？不对！屠天冲？亦或是七爷？也不对，自己出手的时候是背对着他们，自己站位没有任何瑕疵，不会有人看到。 回想当时的情况，林大和太怕死了，在自己出声提醒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用最快速度逃进大厅的，而且跑到了最里面。 大厅总共四根承重柱，分别在大厅的四个方位，呈口字型排列，林大和所在的是最里面靠左侧的那根柱子后面，那里除了他，根本就没人，因为大家都在大厅的中央靠左的位置。 等等！ 贺子峰虎目一撑，迅速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眼中透露出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意。 李梅！日本宪兵司令部收发室的李梅，自己的租客李梅，她当时在哪里？ 贺子峰一帧一帧的分析，却绝望的发现自己记忆里根本就没有李梅的出现，换句话说，她在袭击结束之后，诡异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却在最后加藤由也准备离开的时候又适时出现了。 二楼一片漆黑，预示着李梅还没有回来，贺子峰的气势一点一点的透了出来，杀意凛然。 李梅必须死，不为别的，就为她是在日本宪兵司令部工作，她就必须死，自己和那个弃士的联络点不能暴露，自己在整个上海留下了17个记号，只有这里是收到回复的，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而自己作为房东时不时就来自己租出去的房子，那实在太奇怪了，所以这个女人必须死，更何况今天晚上自己没能把握她的位置，贺子峰不能确定李梅是否看到自己出手了。 想到这里，贺子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半个呼吸后，他的双眼猛的一睁，劲透双脚，一个旱地拔葱，整个人就这样诡异的直直上升了半米之多。 左脚在一楼窗台一踩，身形再次爆起，很快就升到了一楼和二楼的连接处，随后手掌在吐出的墙沿一撑，轻飘飘的来到了二楼的窗户口。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衣袂摩擦空气的声音，贺子峰一侧头，却将一个身影正在胡同的中段位置急速的朝这边飞奔过来。 “好快！” 贺子峰只来得及转这么个念头，那身影已经到了墙角下不远处，单脚一蹬地，借助冲力斜飞而上，一把抓住贺子峰的脚踝，将他拉了下来。 “找死！” 贺子峰目光一愣，双手先后击出，却几乎同时到达，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想到贺子峰居然能同时击出速度完全不同的两拳，仓促阻挡间闷哼一声，身体后退了几步，而还不待他做出反应，贺子峰已经高高跃起，半空中旋转半圈，右脚势大力沉的直直踹出，硬生生挤开对方格挡的双臂，重重的印在了胸膛之上。 而另贺子峰想不到的是，对方的反应速度极其骇人，就在自己那脚印实的瞬间，对方胸膛一收一挺，不但化解了大半多的力道，也顺势把自己弹开了。 正因为这一弹，贺子峰落脚有些不稳，而这个时候对方的一套组合拳直接招呼了上来。 神秘人的拳法很奇怪，有散手有格斗也有擒拿，中间还参杂这不少西洋拳击的元素，出拳沉猛，力道其大，但是却非常单调。 贺子峰硬档了数下，又你来我往的交换了十数招，便将对方的拳路猜了个大概，就在对方露出一个破绽的时候，他一矮身，一记凤眼锤狠狠的击中对方的腋下。 神秘人啊的惨叫一声，左手垂了下来，贺子峰一晃身，瞬间来到对方身侧，手中星芒闪耀，正准备刺入对方的后脑，却突然停住了。 借助昏黄的灯光，贺子峰的声音透露着艰难：“怎么是你？” 第二十章 九耀 贺子峰极其懊恼，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他想抽自己几巴掌。 一次小小的，自以为是的成功，居然就让自己飘飘欲仙，得意到身后跟着人都不自知，这个错误犯得的有点大，大到足以让自己丧命。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来人声音冰冷。 “我能说什么？”贺子峰苦笑：“其实我觉得，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安全。” 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人点上，悠悠的吐出一口，沉声道：“我很想知道原因，如果你认我，我希望你告诉我。” 贺子峰看了看周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来人也不多话，跟着贺子峰往巷子深处走去，不一会，两人都停下了脚步，贺子峰回头，郑重道：“你回去，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不要来往了，就当完全不认识，我不想你涉险，现在就走，而我现在要做一件事，没有时间和你解释太多。” “你要做什么事？” “杀人！”贺子峰的声音异常平静，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这个人我必须杀，否则我很可能会暴露。” “你是南京……不，现在应该说重庆。”来人牵强的扯了下嘴角：“还是延安的？” 贺子峰摇摇头：“陈智，这些都不是你该知道的。” 来人往前几步，一张刚毅的脸在昏黄的路灯下显现出来，不是陈智又是谁？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我陈智很少结交朋友，你我接触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是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说着，自嘲的笑了笑：“可是我没想到，我的朋友，我想认的兄弟，居然这么深藏不露！” 叹了一口气，贺子峰看着陈智，眼神古井不波：“很多事，是你还不能涉及的，兄弟，你还年轻，不要掺和进来，回去吧。” “贺子峰！”陈智忍不住吼了一声：“你当我陈智是什么人？我告诉你，我陈智生来就是这脾气，我认准的，我就认准了！” 见贺子峰不说话，他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不过我陈智是有底线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做的事丧尽天良，那第一个杀你的，绝对会是我！” 贺子峰点点头，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觉得陈智这个朋友交的值，虽然他们之间接触的不多，但是他心里很清楚，有一种心灵深处似有似无的东西将他们关联在一起，惺惺相惜。 “住在那里的，是日本宪兵司令部收发室的李梅，今天这个女人必须死。”贺子峰指着远处二楼漆黑的窗口：“如果她不死，可能明天我就死了。” “简单。”陈智看了眼那窗口：“你回去，我来做。” 贺子峰一愣：“你不问我原因？” “有什么好问的。”陈智一笑：“李梅，中国名字，却在日本宪兵司令部上班，汉奸吗？该杀！”说着，顿了顿：“老林也该杀，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不过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手，太冒险了。” “我也这么觉得。” 这句话不是贺子峰说的，当这句话响起的时候，贺子峰和陈智都是齐齐一震，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旁边居然还有一个人。 两人眼中同时冒出了杀气，那实质性的气息铺天盖地，他们心里都明白，要是让这个人走脱了，谁都活不了。 “我在这里。” 见两人都在感应周围，那个声音的主人大大方方的从一个隐晦的角落显出身来，贺子峰和陈智一看，都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高挑的身材，一身得体的洋装，大方的小圆头皮鞋，这样一个女人就这么俏生生的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不是李梅又是谁？ “你……”贺子峰的喉结抽动了下，星芒反射性的滑到了手中。 李梅侧头看了下，眼中满是笑意：“刺杀林大同你用的不是这个吧？九耀。” 贺子峰身形又是一震，他没想到李梅居然能说出他的代号。 九耀，这是贺子峰的代号，作为弃士群体中一员的代号，而九耀这个代号并不是无的放矢，它代表了贺子峰几乎全部的秘密。 “你手中的这把，是星芒吧？”李梅上前一步，完全没有理会就在自己身边的陈智，而是仅仅的看着贺子峰：“那杀死林大和的又是什么？” “你是谁？”贺子峰的双眼微微眯起，在上海蛰伏下来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如凶豹般的凛冽气势，就连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你到底是谁？” 李梅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淞沪会战失利，上面下达了全面撤退的指示，但是我得到的指示是留下来。” 说着，李梅抬头看着贺子峰的眼睛，声音有些沉重：“我和你是唯一留下来的，因为我们都曾经在日本，而我在日本的根基要比你深的多，我留下来，就是为了和你取得对接，九耀同志！” “你、我……” 贺子峰张了张嘴巴，突然看向陈智，而李梅似乎已经明白了贺子峰的想法，轻笑道：“没事，在日军进攻上海之前，很多人的名字都进入了梅机关的档案室，陈智就是其中一个，他虽然没有信仰，但值得托付，绝对不会出卖我们的，我坚信这点。” “我认峰哥，我自然不会出卖他。”陈智的声音有点冷：“我想你们有很多话说，你们聊，我先走了。” “等等！”贺子峰伸手拉住陈智，声音诚恳：“别走，我和她明天可以谈，但是我和你，今天必须要谈一谈，你跟我来，前面不远有个铺子，我们进去暖壶酒，点几个小菜，我有些饿了。” 陈智看了李梅一眼，只见后者点点头，笑道：“我和子峰随时都能坐下来谈，但是你不同，你们很有谈的必要。” 贺子峰一扯陈智，两人往前走去。 没走几步，贺子峰的身形一顿，转过头来对李梅道：“关于秦月的事，你觉得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百。” 听到这个回答，贺子峰松了口气，又道：“明天如果方便，下班后来我店里找我。” “明晚八点。” 贺子峰闻言点点头，转身拉着陈智走了，李梅依旧这么站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第二十一章 还有鸟儿？ 庆春路街边的一个小铺子里，今天晚上坐下了两个轩昂的男人，老板疑惑的看了看，却没有多说什么。 这条路过往的行人并不多，老板的家就在附近，白天在外工作，晚上摆个铺子，赚点家用，铺子简陋，只有两张八仙桌，上方搭了个篷布，两个蜂窝炉就放在下风口，这样不会影响到吃宵夜的顾客。 陈智大刺刺的坐了下来，劈头就是一句：“老板？老家哪里的？！” “先生，我山东的。”老板职业性的笑了下，心里却在疑惑，这个男人为什么一眼就看出自己不是上海本地的呢？ 陈智闻言一笑，道：“那感情好，老乡，哈哈，烙个饼子来，有大葱最好了。”说着，顿了下，又道：“给暖壶酒呗。” “好嘞！” 看老板忙乎起来，贺子峰心里不禁好笑，陈智这是对自己还有看法啊，不然也不会只点自己想吃的东西，于是道：“老板，在来两碟卤味。” 见那老板应了一声，贺子峰也不再说话，而是默默的摆好了碗碟，陈智抖着腿，左顾右盼，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没几分钟，老板就上来了酒，贺子峰给陈智倒了一酒盅，道：“有话就说，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我还能说什么？”陈智大眼一瞪，道：“如果是在巡捕房，这会儿是你坦白从宽的时候，怎么的？还要等本巡捕一一细数你的罪状？” 两人都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突然同时大笑起来，贺子峰拿起酒盅和陈智重重一碰，叹然道：“我贺子峰这辈子有你陈智这朋友，幸也！” “别酸，我还等着你交代呢！”陈智一口干掉酒盅里的液体，道：“我想不需要我用刑吧？” 贺子峰苦笑的伸出手指点点陈智，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没看出来。”陈智面容一肃，道：“我差人送林大和的尸体回巡捕房，跟到了半路，我放心不下你，就回来找你了，这时候你已经走了，就在我前方百十米的地方。” “那你……”贺子峰欲言又止，最后将酒盅里的液体干完。 陈智笑了笑：“你有破绽。” “说说。”贺子峰抬眼看陈智，他有点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在他看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瑕。 微微笑了笑，陈智举起了一根手指，道：“第一，你的脚步，我距离你只有百十米，我本想叫你，可是你的脚步太不寻常了。”摇了摇头，陈智眼神中透着睿智，继续道：“那是一种……一种轻快的，如释重负的脚步，按理说你刚经历了一次袭击，你是一个钟表匠，你应该害怕，应该迷茫或是不知所措，而不应该体现出这样的一种步伐。” 见贺子峰不说话，陈智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这第二点，是我根据第一点判断出来的，你和林大和不熟吧？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听闻他受了惊吓，你却表现的极为关心，甚至上去询问，正是有了第一点判断，所以你这个举动显得极为可疑，要知道，在这群人里面，你和七爷本就熟识，就算要拍马屁献殷勤也应该是对日本人，而你却委婉的拒绝了加藤的邀请，转而对这个区区法租界的总捕这么上心，稍微细心点人，都会怀疑的。” “那第三呢？”贺子峰懊恼的揉揉额头。 “还需要第三吗？”陈智一摊手，道：“就是因为想通了第二点，我才没有叫你，这一路走来，你都没发觉我跟着，我甚至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可刚才你露了那一手，我就知道，我的判断百分百正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路走来，你都在推敲自己晚上一举一动的细节，所以才没发现，不然以你的身手，应该分分钟就能发觉自己被跟踪了。” 见贺子峰长叹了一声，陈智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现在，你该说说了吧，你为什么出手对付林大和，你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你没有理由出手啊？”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林大和是我杀的，而不是吓死的？” 陈智闻言像看傻子似得看着贺子峰，道：“大哥，你是唯一和林大和有接触的人啊，之前我也可能认为是吓死的，可看了你的身手，我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他对你来说不难吧？退一万步讲，林大和胆子就算小，可怎么也是经过些风浪的人吧？吓死？你会信吗？” 贺子峰苦笑，没想到被陈智这么一剖析，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行为居然这么的漏洞百出，酒盅在手里转了转，他的声音有点低沉：“今天晚上七爷在公董局的协调下和加藤由也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这个协议最大的好处肯定是归于日本人，其次是法国人，七爷什么都捞不到。” 陈智皱眉想了下，随后道：“捞不到，捞不到金老七和日本人掺和什么劲啊？” “为了救秦月。”贺子峰深深看了陈智一眼，道：“秦海找到了七爷，七爷碍于情面只能想办法救，这个办法就是通过公董局和日本人谈判，许诺一些好处，但是从之前的情形看，这个好处有些大，不然加藤由也不可能这么迫不及待，甚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醒七爷。” “这跟你杀林大和有什么关系？” 贺子峰呼出一口气，突然笑道：“办案看人你有一手，但是这勾心斗角的事，你陈智还真是差的太远。” “这么活着累不累？”陈智嗤了一声，拿起筷子将一片牛肉塞进嘴里。 贺子峰看着，嘴上却道：“我刚才说了，日本人和公董局都得益，那么和七爷的协定总要有人去落实的，这个人除了林大和，不会再有别人了。” 说着，压低声音道：“所以林大和必须死，只有他死了，日本人和公董局才会乱，七爷才有时间获得喘息，秦月出来之后的一段时间也相对安全，懂了吗？” 陈智了然的点点头，最后恍然大悟般对贺子峰竖了竖大拇指：“哦——！原来是这样，一石二鸟，高，实在是高！” “谁说一石二鸟，还不止！”贺子峰微笑。 陈智闻言一愣：“怎么？还有鸟儿？” 第二十二章 禽兽 就在贺子峰夸赞老板鸡爪卤的不错时，加藤由也带着几个人进了宪兵司令部的大门，脸色十分难看。 “老师，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身体不舒服吗？”田中侍一郎被加藤由也的脸色吓了一跳，入沪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加藤由也这样的脸色。 伸手阻止了田中侍一郎的询问，加藤由也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得力助手，道：“李小姐谁安排送回去的？” “小泉君一来我就着人送她回去了。” 田中侍一郎应了一声，他十分不明白为什么加藤由也对李梅这么上心，其实在他的心里，李梅这个女人是卑贱的，她不应该出现在宪兵司令部里，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让这里的血液不那么纯正了。 加藤由也闻言点点头：“做的很好，你要知道，李梅是坂垣将军的义女，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臣民，一郎啊，千万不要对她有成见，这是一个做事非常严谨的女人。” 尾野奈子奇怪道：“我大日本帝国入沪之后，建立了宪兵司令部，能够入选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李梅她能进宪兵司令部，而且在收发室工作，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奈子啊。”加藤由也叹了口气，道：“其实李梅的日本名字叫坂垣由美子，当年坂垣将军曾在支那呆过几年，认识了一个支那朋友，两人交往密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支那人将由美子送到了日本，寄养在坂垣将军家中，而那支那人从此就没了音讯。” 加藤由也说着，顿了顿：“我想是家中遭遇了大变故吧，那时候由美子15岁，这一晃已经10年过去了，坂垣将军收了由美子作为义女，你们也知道，坂垣将军唯一的儿子在满洲国被抗联伏击，已经牺牲了，所以说是义女，其实是完全当亲身女儿来看待的。” “原来是这样。”尾野奈子的眼神黯了黯：“看来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好了，不说这个了。”加藤由也看了下不远处岗哨的情况，道：“你们随我来。”说着，就带着两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打开办公室的侧门，一个小小的茶室显露出来，三人脱了鞋子，跪坐在洁净的榻榻米上，加藤由也摆弄了一番，三人都默默没有说话，过了半晌，那小茶炉上的铁壶吱吱作响，加藤由也这才有条不紊的点燃一根沉香摆上，默默的闭上眼睛，不一会，脸色露出了恬淡的神情。 “今天晚上的袭击事件，你们怎么看？” 加藤的声音很深沉，深沉到在这个斗室里都出现了微微的回音，田中侍一郎想了下，道：“我觉得这次袭击绝非偶然，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连手榴弹都准备了。” 尾野奈子也点点头，赞同道：“我们入沪不久，脚跟站的还不是很稳，很多支那人都想将我们除之后快，再者，这次我们到法租界也不是保密的事，针对我们展开行动也是正常的情况。” 加藤睁开双眼，一边摆弄茶道，一边说道：“你们说的都很对，小泉分析的也很多，袭击者的身份不能确定，但是他根据现场遗留的弹壳判断出了袭击者使用的武器，从而断定是军统锄奸队的行为，因为共党的地下组织没有这么好的武器。” 加藤由也的话说到这里，适时的断了，尾野奈子重重一低头，对加藤由也行了一礼，郑重道：“司令官阁下，一周之内，我会获得可靠情报，将军统锄奸队连根拔掉！” “非常好。”加藤由也赞许的看了看尾野奈子，当目光落在她胸前时，呼吸不由滞了滞。 论长相，尾野奈子只能算得中上，但是她那一双眼睛是极具魅惑力的，也很好的弥补了五官的微小瑕疵。 而论身材，尾野奈子这个长年训练的特工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配上那眼睛，整个人无时不刻透露着妖魅，也正因为这样，只要接触到她肉体的男人往往都欲罢不能。 似乎感受到加藤由也灼灼的目光，尾野奈子微微一笑，似乎无意识的直了直身体，胸前的那对雄伟即便隔着厚厚的军装也差点呼之欲出了。 加藤由也微微一震，目光看向田中侍一郎，见对方正专心的摆弄着茶具，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语气平缓道：“一郎，今天晚上金七爷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是的老师，我都听到了。”田中侍一郎将茶水递到加藤由也面前，道：“按照约定，明天我会放了秦月，不过……这要在金七爷跟我们签订合同之后……” “不！”加藤由也伸手打断了田中侍一郎的话：“我们信不过他，他也不会完全信得过我们，所以，明天的事要同时进行，一边签协议，一边放人，你的，明白？！” “嗨咿！” 尾野奈子闻言叹了一口气：“可惜那个林大和死了，协议签订之后，很多后续的事要重新再安排人去做，这个人……呵呵，居然会被活活吓死，支那人，呵呵不愧是弱小的民族。” “理查德会安排好人手的，他也需要一个华人总捕给他当枪使，这点我们不用操心。”加藤由也抿了一口茶，道：“派些人手，盯住金七爷，不要让他耍什么花招。” 田中侍一郎应了一声，道：“我现在就去安排。”说完，转身出了加藤由也的办公室。 见田中侍一郎离开，加藤由也抬头看了尾野奈子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自己，当下站起身来走到斗室门口，缓缓的将门关上。 面对着大门站了一会，加藤由也转身走到尾野奈子身后跪坐，头轻轻的靠在尾野奈子的肩膀上，道：“奈子小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加藤司令官接下来会怎么宠幸奈子。” 尾野奈子的气息就在加藤由也的耳边，那遇袭后满身的烟火味中夹杂着女人特有的香气仿佛一根导火索瞬间将加藤由也点燃。 他低吼一声，飞快的接下武装带，粗鲁的将尾野奈子的双手反绑住，那胸前的双峰在身体被摆弄出这个姿势的同时几乎将军装撑破，加藤由也再也按耐不住，猛的撕开尾野奈子的军装，饿狼般将这个女人压在了自己的身体下面…… 第二十三章 冲突 贺子峰回到家中，面对王香莲如释重负的神情不由心中温暖，宽慰了几句之后，便睡下了。 但是第二天起来之后，走上大街的贺子峰发现整个上海已经变天了，无数的学生和热血青年犹如洪流一般汇聚在一起，他们手举旗帜，拉起横幅，高喊口号，神情激动，有的甚至领头唱起了爱国歌曲。 那洪流蜿蜒前行，缓缓的流向日占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贺子峰心中疑惑，环顾了下四周，突然迎着一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号外！号外！特大新闻！日军在南京屠杀我中国百姓达十余万，举世震惊！！” “号外！号外！特大新闻！日军在南京屠杀我中国百姓达十余万，举世震惊！！” （这里要申明一下，为了配合剧情，所以才估写为十余万，毕竟当时的讯息没有那么发达，传递速度慢，加上当时日本侵略者屠杀期间刻意封锁了消息，真正的死亡人数达30余万之巨，日本侵略者的暴行罄竹难书，时至今日，日本右翼势力仍不愿承认，如果你血仍未冷，请不要把抵制日货当做一句口头禅！） 贺子峰震在当地，接着几乎用一种抢劫的方式猛的一把夺过报童手送的报纸，连自己塞了多少钱过去都不自知。 报纸上，赫然入目的是一张醒目的照片，一个身穿破烂衣衫的男子被绑住双手跪在地上，在他身后，是一排荷枪实弹的日本兵，而在他的身侧，一个日本军官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高高举起手中明晃晃的武士刀，正用力往他的脖颈处砍去。 贺子峰猛的抬起头来，他紧闭着双目，重重的吸了口气，他觉得这张照片太刺眼了，刺的他的大脑犹如电击一般，曾几何时，四方来贡的泱泱中国被外虏铁蹄无情践踏，而现在更是演变到了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转身回头，那洪流依旧，那一张张略带稚气的脸庞，那一声声慷慨激昂的口号，仿佛一记又一记重锤，重重敲打着他的心灵深处。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梁启超的这几句名言，适时的在贺子峰的脑海中响起，他的拳头拽得紧紧的。 中国，不会亡！ 正是有了这些热血青年和进步学生，中国不会亡！ 他们有思想、有胸怀，他们质朴、活跃，胸怀大志心系国家，他们是时代的推动者，他们也是中国将来的栋梁，在这民族危亡之际，他们的激情，他们的血性，都必将注入进去，积极的去推动历史车轮的前进。 正是有了他们，中国，绝不会亡！！ 贺子峰的内心在呐喊，在嘶吼，他的喉结在颤动，他的思想在那片洪流中升华，而他的信仰，则在那一声声口号中变得更加的坚定。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身边响起了低沉的国际歌，贺子峰的嘴唇蠕动着，轻声的和着，他用力的将手中的报纸揉捏，重重的摔在地上，任由身后的洪流将它践踏成碎末。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激动，而他的身体，仿佛是一朵璀璨的花火，在激昂中迸发，在歌声中闪烁，最后跃入钢流，汇聚成河。 队伍依旧在前行，口号、歌声震天动地，贺子峰夹杂在钢流之中，缓缓步行，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中多出了一面旗帜，和前方的人一样，他紧紧的握住这把武器，高高举起，大声的喊着口号。 声音已经沙哑，额头已经见汗，可是贺子峰满不在乎，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如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宣告着自己的信仰，那藏在心中已久的激情此刻得以完全的释放！ 队伍的左侧传来了喧哗声，贺子峰放眼望去，却见另一支队伍从远方而来，如同他们一样，高喊着口号，手中挥动着标语，同他们汇聚在了一起。 那是来自法租界的爱国青年们，不少人还穿着教会学校的校服，格外显眼。 声势更大的庞大了，苏州河桥头的障碍格栏已经被搬开，没有人出来阻止，也无法阻止，更不敢阻止。 就这样，钢流如潮水般跨上了苏州河的桥面，隐约可见桥对岸日本兵构筑的工事，贺子峰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的脚步开始加快，空着的手中微光连闪，他冷静了下来，也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必将发生冲突。 有冲突，自然会有伤亡，他不想今后的国家栋梁在此刻牺牲的毫无意义，他们应该出现在战场上，出现在医院、出现在工厂、出现在每一个需要他们的岗位上，为赶走侵略者牺牲、为中国复兴牺牲、为中国崛起和发展而牺牲。 往前挤了几步，贺子峰突然有停住了。 错了，自己错了！ 这样的牺牲又如何？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群青年，如果没有了血性，还谈什么复兴？ 牺牲，从来不存在有意义和没意义的说法，每一种牺牲都值得被尊重，如果在这里的牺牲能唤醒更多的国人，谁敢说这是没有意义的？！ 前方，层层叠叠站了数百宪兵，为首的一个军官在大声吼着什么，而旁边一个身穿西装类似翻译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对着领头的青年大声说着，贺子峰站的太远，口号声震耳欲聋，他听不见，只能靠口型依稀判断对方希望青年学生们退回去。 但是为首的一群青年神情激动，一群日本宪兵横枪阻挡着青年们的步伐，双方火药味十足，贺子峰也颇为担心，冲突一触即发，他不由又往前挤了几步。 大腿处传来了硬邦邦的质感，贺子峰一低头，却见身边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手枪。 “不好！” 强烈的危机感传来，贺子峰顾不得其他，伸出拇指在那青年的颈动脉出重重一按，瞬间将他击昏。 与此同时，人群中有几处传来了刺耳的枪响，整片钢流瞬间沸腾起来，尖叫声、怒骂声、嘶吼声汇集在一起，人群开始纷乱，冲突顿时爆发！ 贺子峰飞快的后退，他第一时间判断出人群中有日本特务乔装打扮成学生，刻意引起风波，这个时候，形势已经不在任何人的掌控之中了。 第二十四章 救人 这一天的上海很乱。 军警、宪兵、巡捕、学生、老师，甚至各行各业的人都收到了波及，贺子峰退的很及时，他知道现在不是自己逞能的时候，。 贺子峰迂腐、严谨，懂得进退，虽内心充满血性，却不适合在现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来。 趁着混乱，他穿过了几条小巷，出现在了松涛路，随后马不停蹄的走进了自己的钟表店，在店里忙活的小钱一看，道：“师傅，你来了？” 贺子峰应了一声，看了看店内，突然道：“小马呢？” “哦，去游行了，师傅你没看今天的报纸吗？” “简直胡闹！” 听到贺子峰这么说，小钱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便不做声了。 店门依旧开着，不时能够看到人流追逐的场景，警哨声响彻了天空，贺子峰的心情也莫名的紧张，这家店是他的心血，他可不希望就这么毁在了动乱中。 还好，动乱没有维持多久，到了晌午时分已经渐渐平息了下来，小钱从后间端出几盆菜，又到门口的街道上左右看了看，回头道：“奇怪，都这么久了，小马怎么还没回来？” 贺子峰泡茶的手顿了顿，眉头皱了皱，抬头道：“我们吃饭晚点，小钱，你去打听下，看看现在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小钱应了一声，出门去了，贺子峰摆弄着茶具，没有却没有松开过，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内心也渐渐烦躁起来，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可能有事情发生。 到了下午一点左右，满头大汗的小钱才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店铺：“师傅，师傅不好了，我打听到了，小马让日本人给抓了！” “什么？”贺子峰书的站起身来，茶几上的茶具都被撞的东倒西歪：“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邻居的表叔就是巡捕房，小马在我家吃过几次饭，他见过，他亲眼看到的！”小钱抓起茶几上的茶水狠狠喝了一口，满脸的焦虑：“师傅，这个怎么办啊？日本人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小马这次被抓了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不要急，我想想！” 贺子峰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最后一咬牙，冲进自己的房间换上一套行头，转身就出了门，小钱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一路行来，地上到处都是标语，显得杂乱无章，贺子峰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天气不错，但是他的心情却有些低沉。 踏上苏州河的桥头，对面依旧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但是现在桥上却没有热血青年们的身影，有的只是撕破的衣服，被踩成面目全非的标语和宣传单，以及那刺眼的鲜血。 贺子峰的脚步没有停顿，直接朝着岗哨走去。 “站住，你的，什么的干活？！” 看着面前的日本兵用簇新的三八大盖指着自己，那枪口上的刺刀闪闪发亮，贺子峰却异常的平静：“让我过去，我要去宪兵司令部！” 那流利的日语让询问的日本兵愣了愣，贺子峰双眼一瞪：“八嘎！你没听到吗？我要去宪兵司令部，去见加藤指挥官，让开！” “嗨咿！” 贺子峰身高180公分，此刻一怒，那气势有些强盛，日本兵似乎受到了震慑，赶忙让了让身，贺子峰也没有说什么，径自往前走去。 相对于公共租界，这边的日占区显示出了不一样的气氛，满街随处可见蓄着小胡子的日本男人和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 街道两边的很多店面已经被日本商人接手，各种大大小小充满日本元素的店铺也参差不齐的开着，一些艺馆里是不是还传出女人们开心的笑容。 贺子峰叹了一声，随手招过一辆黄包车，道明目的地，那车夫脚下飞快的朝宪兵司令部跑去。 一路上，贺子峰也没有闲着，手指轻轻叩动这膝盖，他的双眼微微闭着，思维却极其活跃，可就当他还没有理出个头绪的时候，车夫告诉他，到地方了。 长舒了口气，，贺子峰下了车付了钱，抬眼看了看戒备森严的大门，最后正了正身上的衣服，信步走了过去。 和门口的宪兵说明了来意，对方电话联系之后，贺子峰被告知可以进去了。 贺子峰举步，却极为缓慢，进入大门是一个偌大的院落，左右两侧各有一排平房，他咳嗽数声，又将目光转向了前方不远处的办公楼。 土木建筑布局似乎和一个特工完全挂不上钩，但这种认知显然是低级的，贺子峰的土木工程学可以说丝毫不亚于一个在校教授，就如先前夜探秦宅一样，他只瞅了一眼，便根据日本民族传统和军事知识将面前的这栋院落分成了几个部分。 左侧，辎重，右侧，军火库，前方这栋三层办公楼坐南朝北，根据窗户的排列分析，前后共16个房间，三层共48个，除去需要合并拓展的几个单位，那么还剩40个房间左右，二楼为办公区，三楼为宿舍区，一楼则为警备室、值班室、食堂、活动室、设备间等等需要大面积的部门单位。 在上前几步，墙体外裸露的电线进入了他的眼中，微微侧头，贺子峰便确定了配电房的位置，一次类推出通风管道和一些必要设施的位置。 就这么十数米的路走下来，一张鲜活的日本宪兵司令部平面图便深深刻在了贺子峰的脑海里。 抬腿迈进办公楼大门，贺子峰没有询问警备室值班的人员，而是直接上了二楼，随后左转，往最里面的那个办公室走去。 轻轻的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贺子峰推开门的同时，脸上堆满了笑容：“加藤指挥官，别来无恙啊！” 加藤一愣，随后踮着脚尖朝外看了一眼，疑惑道：“贺桑是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办公室的，我没有看到秘书带你来啊。” 贺子峰微微一笑，径自走到一半，用手指指墙壁道：“加藤指挥官不打算请我到茶室坐坐吗？品茶也是我的唯一爱好，我想我和指挥官会有一个很好的谈话氛围。” “这、你、我……”加藤由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贺子峰，道：“贺桑真是让人意外，你是如何知道这里有个斗室的？” 说着，上前打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快请进！” 贺子峰微笑的脱了鞋，小步走进斗室内，在茶几前坐了下来，待加藤由也坐了下来，他开门见山道：“不瞒加藤指挥官，我这次来，是打算救一个人的。” 第二十五章 斗智 围坐在茶几前，加藤由也的手顿了顿：“救人？贺桑到我这里来救什么人？”随后又恍然大悟状：“啊……！我明白了，今天我这里抓了不少人，想必其中有贺桑想要的人，对吧？” 贺子峰点点头，脸色有些无奈：“是我店里的学徒，上次加藤司令官来店里的时候，还是他接待的你，小孩子不懂事，还希望加藤指挥官多通融通融。” “呵呵呵。”加藤由也笑了笑，道：“原来是那个小子，贺桑，你让我为难了，中国人都讲，一碗水要端平，其中的意思我想你比我更明白，无非就是说，做事要有原则。” 加藤由也给贺子峰递上一杯茶，又道：“放人是不可能的，我只能保证他在这里不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另外还能向贺桑保证一点，等对他的调查结束，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我会第一时间放他回去。” 贺子峰闻言大喜，道：“真是太感谢加藤指挥官了，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各种最坏的打算，我知道皇军的纪律非常严明，今天整个上海都充斥着对贵军的负面报道，我在日本呆过，我认为这样的报道言不符实，现在加藤指挥官能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我的请求，更让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加藤由也似乎非常享受贺子峰的奉承，嘴角不由挂起了一丝微笑：“贺桑过奖了，说实话，第一次因为你的职业关系，我并没有对贺桑十分关注，但是昨晚在金日一见之后，贺桑可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啊。” “加藤指挥官指的是……我和七爷的关系？”见加藤由也不说话，贺子峰笑道：“不瞒加藤指挥官，其实七爷认为我这人还行，可以交，但是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还是非常清楚的。” “不不不。”加藤由也微笑着摇手：“贺桑在名古屋时间不短，那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城市，有着脍炙人口的悠久历史，贺桑的身上也带着名古屋的气质，其实在我内心里，已经把你看成是朋友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七爷是青帮的大佬，上海各界都说七爷的眼光十分独到，他能认你这个朋友，我想贺桑可定有别于常人的地方。” “别于常人的地方？”贺子峰歪头想了下，突然笑道：“我觉得我钟表修的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在上海名气还是有的。” “哈哈哈！”加藤开心的大笑起来，随即道：“贺桑真的不考虑做我宪兵司令部的翻译？你看，我的学生田中以及美丽的尾野科长对贺桑的印象都非常的好，我想你在这里会过的非常舒心的。”说着，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更何况，你还是李梅小姐的房东，如果能来这里工作的话，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还能抱得美人归呢！” 贺子峰摇头苦笑：“加藤指挥官这是在取笑我啊，我是一个普通小市民，怎么配得上李小姐？” 加藤微笑着没有说话，缓缓坐回身子，突然问道：“贺桑在名古屋那些年，是从事什么工作？” “哦。”贺子峰应了一声，熟练的抓夹起茶具开始摆弄：“我是1927年留学日本，当时是在爱知医科大学就读医学专业，1931年的时候，爱之医科大学改为国立学院，同时也改名为名古屋医科大学，也就是在改名的那年，我辍学了。” “辍学？为何要辍学？日本的医学在世界都是名列前茅的，如果贺桑毕业了，我想比现在生活的要更好。” “加藤指挥官有所不知，我……”贺子峰自嘲的笑了笑：“我晕血，而且非常严重，我学完了所有的学术，成绩一般，可是到了临床的时候，我晕倒了，我的导师织田爱教授曾十分气愤的说我浪费了一双上帝之手，如此稳健的手不能用于手术，还不如去修钟表，也正是这句话点醒了我，我才转行成为钟表匠的。” 加藤由也闻言大笑，眼中却显得谨慎起来：“我能看看贺桑的手吗？” 贺子峰闻言，赶忙把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递了过去，加藤由也仔细端详着，这确实是一只好手，圆润纤长，虎口和指弯处完全没有老茧，只有前三根手指头摸起来有些硬。 贺子峰见状歉然的笑笑：“这个，就是长期拿螺丝刀搞出来的。” 加藤由也的表情有些惋惜：“辍学之后呢，贺桑又去了哪里？” “后来啊。”贺子峰抿了口茶，笑道：“在名古屋有个叫福原光一的老钟表匠，非常的出名，我就拜在他的门下，整整学了3年的修钟表的技术。” 说着，一脸的惋惜：“但是在1934年年尾的时候，老师突发疾病去世了，日本国内对中国人有太多的不满，在这种大环境下，我只能回国，加藤指挥官可能不知道，我真的十分喜欢名古屋这座城市，我在那里这么多年，几乎已经将它当做自己的第二故乡了。” “贺桑。”加藤由也端坐在茶几前，表情有点郑重：“能和你成为朋友确实是件美好的事。” 看了一眼茶几，加藤由也随后笑道：“我这里的茶，还不错吧？” “不是太好。”贺子峰微笑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袋，道：“加藤指挥官尝尝这个如何？” “哦？这是什么？” “这个叫大红袍。”贺子峰嘴里说着，小心翼翼的打开纸袋，如果陈智在场绝对会把贺子峰祖上几代都问候一遍，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包茶是他从老爷子那里偷出来的。 见贺子峰熟练的洗茶，加藤由也还没什么感觉，但是看到贺子峰在滤茶时居然将茶壶高高举起，一道水箭含着浓香飞流直下，随后落入公道杯中，居然没有溅起丝毫水花，这一手让加藤由也叹为观止。 贺子峰微笑着瞄了加藤由也一眼，这个日本人问话不着痕迹，进来之后更是连消带打的把自己在日本的情况问的清清楚楚，针针见血。 自己在日本有过经历固然是两人的谈资，但贺子峰知道，加藤由也能坐下来和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聊天，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七爷身上，另外之前提到的李梅，想必也是有些原因的，不然一个中国人，加藤由也是不会提及的。 这场看似初次见面式的交谈，暗地里却是两人斗智的开始。 第二十六章 箭毒蛙 贺子峰和加藤由也聊得不错，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非常融洽，尤其是聊到茶道，两人都颇有些心得，意犹未尽。 加藤由也接过贺子峰递过来的茶杯，道：“贺桑，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贺桑能够给我解答。” “司令官阁下请问。” 加藤由也斟酌了下，这才沉声道：“贺桑在没有秘书的带领下，是怎么知道我的办公室所在位置的？” 贺子峰微微一笑，道：“加藤司令官知道中国的风水学吗？” 见对方摇头，贺子峰道：“中国的房屋布局和风水学有很大的关联，你知道，中国历史悠久，人们在与恶劣的环境对抗中学会了利用环境位置来规避环境带来的危险。” 说着，他拿起茶几上的公道杯摆好：“房屋的位置，一般都是坐南朝北，因为太阳东升西落，横跨整个南面，这可以让房屋受到最充分的光照，阳气十足，是为辟邪。” 看到加藤由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贺子峰用手蘸了点茶水，在茶几上画了一个八卦图案。 又道：“中国人将阴阳协调，左阴右阳，由南往北进门，是阳为阴始，而进门之后往左走，直达主屋，打开门后进来正好对着南窗，感受阳光的照射，则是阴为阳初，正好是一个循环，象征着生生不息。” 说着，在茶几上画了一个十字，标明方位：“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您看，这样走来，您的房间是最东面，日出东方，这个房间是最吸收朝阳之气的所在，也是万物朝拜的方位，从风水学上来说，这个房间的风水……极佳！” “至于怎么知道这里有间斗室……那是因为我对日本民间房屋的格局比较了解罢了。” 加藤由也双眼一亮：“哈哈哈，真是太玄奥了，不过真的很有意思也很有道理，借贺桑吉言，我大日本帝国也能像这初升的朝阳一般，接受万物的朝拜，哈哈哈！” 贺子峰闻言，不由笑了笑。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加藤由也突然道：“贺桑会围棋吗？” “围棋？”贺子峰皱了皱眉，歉然的笑了笑：“这个……还真不会。”见加藤有些失落，贺子峰赶忙道：“看来加藤司令官是围棋高手啊，我明白对手难求的失落，要不这样，给我一段时间，我闲暇的时候学学，说不定能陪加藤司令官下上几盘。” “好好好，这最好了。” 加藤由也敷衍的应了几声，这时，敲门声响起，加藤由也示意了下，门开了，进来的正是李梅。 看到贺子峰和加藤由也坐在一起，不由一愣，随即奇怪道：“房东先生，你怎么来了？” 贺子峰哈哈一笑，道：“李小姐你好，我是来找加藤司令官谈些事的。” “哦，原来是这样。”李梅笑着看了贺子峰一眼，随后把目光转向加藤由也，异常职业的说道：“加藤阁下，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加藤由也看了贺子峰一眼，后者会意，连忙起身告辞，却不想被李梅叫住了。 “贺老板，我一直想买一块手表，你有没有好的推荐？” 贺子峰闻言笑道：“李小姐这算是找对人了，但是我的店太小，不可能大批量的进货，不过样品在店里都是有陈列的，李小姐什么时候有空随时可以过来挑选，选好了，我再帮你进货，只是……” “只是什么？” 贺子峰有些歉然道：“只是现在运输并不是很方便，可能会等漫长时间的。” “这个不是问题，我也不急着戴。”李梅笑靥如花：“现在贺老板是要回店里吗？”见贺子峰点头，李梅又道：“正好，我也马上下班了，不如一起去吧，我顺道就看看了。” “这个……” 加藤由也见贺子峰看他，不由恍然大悟：“哦！我签好了，由美子小姐，这是今天最后一份文件了吗？如果是的话，你可以下班了，正好贺老板也在，你们一起走吧。” 李梅笑着对加藤由也表示感谢，与贺子峰一起出了门。 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加藤由也办公室斗室旁边的另一个小房间的门打开了，尾野奈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看门口的方向，转头道：“司令官阁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贺子峰这个人这里礼待，他不过是一个钟表匠而已。” “奈子小姐错了。”加藤由也微微一笑，道：“青帮在上海滩的势力你比我更清楚，对于这帮人只能怀柔不能硬来，贺子峰这个人很受金七的赏识，如果与他搞好关系，他在金七面前说一句胜过我们说十句。” 说到这里，加藤由也走到窗口处，深沉道：“而且，贺子峰这个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此人博古通今，对各个方面均有涉猎，他刚才说自己不会围棋，那是骗我的，你知道原因吗？” 尾野奈子摇头：“我不知道。” “那是因为棋道中隐含风水道理，贺子峰能将风水解析的如此透彻，棋道不会差，他故意隐瞒是不想在我面前太过于锋芒毕露，这个人的心机非常深！” 加藤由也的双眼微微眯起：“不过一点可以肯定，贺子峰没有摸过枪，我检查过他的手，呵呵，一个医科大学的高材生，会茶道，会棋道，会风水，会修钟表，甚至对日本的历史也有所研究，更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跑来宪兵司令部要人，果敢勇决，这样的一个人却把自己藏起来，真是有意思，奈子小姐有兴趣的话，不妨对他多留心些。” 身后的尾野奈子应了一声，加藤由也却把目光停留在了楼下庭院内的两个身影上。 贺子峰和李梅一路上没有说话，直到出了宪兵司令部大门口，两个人几乎同时暗暗松了口气，李梅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你来做什么？” “别说了。”贺子峰苦笑：“我的学徒今天参加游行被抓了，现在人就关在宪兵司令部里，你说我能不来吗？” 李梅不由皱眉：“不知不觉之中，我们周边太多的人和事影响到了我们的规划，横生枝节，却又不得不管。” “所以我们要更加缜密才是。”贺子峰的目光中透出鲜有的睿智，道：“走吧，有事到店里说。” 李梅点点头，两人分别叫了一辆黄包车，说明方向，直接往松涛路钟表店去了。 两人来到店中，贺子峰跟小钱交代了几句，后者赶忙跑去小马家告知好消息，而贺子峰也将店门关好，领着李梅来带了侧室。 “你的代号！” 见贺子峰一脸的认真，李梅忍不住笑了笑，答道：“箭毒蛙。” 第二十七章 大消息 箭毒蛙。 号称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青蛙，同时也是毒性最强的物种之一，其毒性最强的物种体内毒素完全可以杀死两万多只老鼠，除了人类之外，它几乎再没有其他的天敌。 贺子峰看着面前这个身材高佻且面容姣好的女子，他完全看不出这个女子体内到底蕴含着多强大的能量，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和箭毒蛙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两人之间保持着沉默，这是一种默契，属于弃士的默契，在他们这个群体里，只能通过特殊方式和途径互通情报，却不能互相了解对方，这是铁律。 蜂窝炉上的开水吱吱作响，贺子峰完全没有提壶的意思，过了半晌，他才道：“从这里过去两个街口，有一个祥和茶馆，掌柜的姓万……”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李梅盯着袅袅的蒸汽：“牺牲了，对吗？” 见贺子峰不说话，李梅又道：“尾野奈子提供的情报，田中侍一郎掌管的行动队着手对祥和茶楼进行布控，但本意并不是想抓人。” “不抓人？”贺子峰一愣：“难道他们想放长线钓大鱼？” 见李梅点头，贺子峰的眉头不由周在了一起：“万老板牺牲的有点不值。” “不！”李梅摇摇头：“这恰恰说明万老板接收了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根据汇报，是万老板先开的枪，他牺牲自己除了保护这个秘密之外，我想还有一个目的。” “是什么？” “示警！”李梅一双杏眼紧紧盯着贺子峰：“所以我认为，在以祥和茶楼为中心，方圆50米之内，必然有一个万老板的接头人。” 不理会贺子峰震惊的神情，李梅继续道：“他开枪是想告诉那个人，祥和茶楼已经暴露，让对方潜伏下来，伺机行动！” 贺子峰张了张嘴，却没有办法接李梅的话，因为对方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 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将周边的各个门店住宅都过了一遍，贺子峰懊恼的发现，自己根本不能确定可能存在的目标。 想想也是，如果这么轻易让他看出来，那地下党组织就太不专业了。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半晌后，贺子峰突然道：“你该走了。” 李梅会意，轻声道：“千万小心加藤由也，他没有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或许这会，外面已经有人盯着你了。” “这个我晓得。”贺子峰微微一笑：“在进入宪兵司令部的那一刻开始，我和他之间的战争就已经打响了。” 李梅站起身来，伸出了一只手，贺子峰一愣，随后站起身来，伸手和李梅紧紧握着，前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郑重道：“一定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目送李梅离开，贺子峰重新返回侧室。 李梅的出现，以及她提供的信息，对贺子峰来说无疑是十分有价值的，据李梅所说，留在上海的弃士只有自己和她，如果说李梅是大脑的话，那自己就是行动的尖刀。 正胡思乱想着，门口传来了哐哐的敲门声，贺子峰走出去一看，却见陈智一张大脸紧贴在大门的玻璃上，正斜着眼睛往里看。 看到陈智那样子，贺子峰不由好笑，这厮比自己小不了几岁，可是脾气却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刚刚打开门，陈智便旋风般的刮了进来，也不多话，抓起茶几上的一杯白开水就灌了下去，贺子峰想阻止，却是迟了。 “怎么了？”见贺子峰一只手停在半空，陈智不由奇怪。 “也没什么。”贺子峰指指茶杯：“这个我刚喝过的。” “我又不嫌弃。”陈智说着，又将杯里的开水一口喝完，这才坐了下来：“哎哟，下午可跑死爹了，你是不知道，我都找了你三回了。” “找我干嘛？”贺子峰也坐了下来：“我店里的伙计没和我说啊。” “什么？没说？小兔崽子我弄死他！” 陈智闻言双眼一突，顿时咬牙切齿起来，贺子峰转念一想，便知道小钱是着急小马的处境，把陈智的事给忘了。 “到底什么事啊？” 陈智见贺子峰这么问，又给自己倒了杯开水，道：“我的大红袍呢？麻溜的拿出来，这白开水怎么喝？” 贺子峰不由一头冷汗，赶忙催促道：“赶紧说事！” 陈智看了眼门外，最后压低声音道：“今天上海太乱，我们捕房的人全出动了，这场风波平息之后，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人，你猜是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贺子峰白了陈智一眼：“女人？你看上了？” “啊呸！”陈智啐了一口，满脸嫌弃的看着贺子峰：“你想女人想疯了吧？我告诉你，是麻铁，人称麻大烟枪，这家伙是个抽大烟的，又好赌好嫖，可是今天一见，不一样了！” “怎么就不一样了？”贺子峰奇怪道：“不就一个抽大烟的吗？” “有钱了呀！”陈智正正身子，道：“这家伙之前可是过街老鼠啊，上街一天能挨30回揍，还不带重复的。” 贺子峰哑然，他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当下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说重点！” “重点是这货最近和青帮做起生意来了。”陈智瞪大了眼睛：“我今天一见他，好家伙，西装革履啊，那走路，那下巴翘的，都能把天捅个窟窿！” “我觉得不对劲，上去就把这货拿下了，拖到小巷子里一顿暴打，结果套出了这么个消息来。” 贺子峰皱眉：“和青帮做什么？他能和青帮做什么生意？” “我也觉得奇怪啊。”陈智一摊手，舔舔嘴唇道：“所以我就没留手，又是一顿收拾，终于让我给整明白了。” 见贺子峰没好气的看着自己，陈智知道自己吊足了对方的胃口，于是赶紧道：“物资，国军的物资！” “什么？！”贺子峰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这货倒卖国军物资？” “不是倒卖！”陈智挥手示意贺子峰坐下，声音压得更低了。 “淞沪会战国军败了，撤退的时候留下了大批来不及转移的物资，军火、医药、粮食、黄金，什么都有，被藏起来了，这王八蛋运气好，踩狗屎了，居然被他给莫名其妙的找到了。” “所以他就倒卖给青帮，赚大钱？”贺子峰惊骇。 见陈智点点头，贺子峰长出了一口气，这件事对他来说，还真是一个大消息。 第二十八章 做兄弟，讲义气 陈智扔出这么一个消息之后便很不负责的走了，用他的话说这是贺子峰该操心的事，不论贺子峰是重庆的还是延安的，这些都和他无关，他只希望自己帮助贺子峰的同时，这个兄弟能好好的。 这话让贺子峰心中温暖，他也知道陈智这个兄弟自己没交错，可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把这批物资给运出去。 一想到这个，贺子峰就头大，控制这批物资没问题，陈智绝对会帮自己，但是要运出去的话，没有交通线，万老板已经牺牲了，祥和茶楼的线已经断了，这还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运出去之后还要有人负责将这批物资完好的送到根据地，细细一想，这件事到变成了一项大工程。 来回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贺子峰下了一个决定，必须尽快的把祥和茶楼给盘下来，这样说不定能重新和地下党的同志取得联络，这样不但能顺利的把物资运出去，而且运输的途中也有一定的保障。 有了这个决定，贺子峰纠结的心也宽松了些，又恢复了往日那平和的神态。 施施然关了店门，才没走几步就觉得身后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紧盯着自己，心中不由暗叹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趁着现在时间还有一些，贺子峰去邮局寄了封信，目的地是日本，随后又拐了几个地方，最后在品茗居买了些搞点，这才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速度并不快，他就是要后面的尾巴能够跟牢了自己。 丫头已经做好了饭，贺子峰吃的有些不是味道，王香莲一直在追问秦月的情况，当得知对方没事之后，这才松了口气，道：“我让你装电话的事，你到底是去办理了没有啊？” “办了办了。”贺子峰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到：“姆妈啊，今天上海这么乱，我在店里都心慌慌的，一天都没踏实，你吃了早点休息吧，我也睡觉去了。” “这么早？”王香莲一愣：“我和你说啊，既然秦月没事了，那你什么时候把她带回家里来啊，吃顿饭啊，哎哎，我还没说完呢，小赤佬，你做撒去啊！” “这臭小子！”见贺子峰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王香莲忍不住啐了一口，惹得一边的丫头捂嘴直笑，见王香莲又白自己一眼，也赶忙跑开了。 这一夜，贺子峰睡的很沉，这几乎是他多年养成的一种特殊习惯，他有一套自我催眠的办法，迫使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深度睡眠，让自己醒来之后总是保持着一种良好的状态。 一夜安眠，第二天贺子峰起了个大早，他今天要去找陈智，把祥和茶楼的事给办了。 打扮了一番后，贺子峰对着镜子咳嗽几声，“啊啊啊”的发了几个声，这才满意的出了门，身后的眼睛还没有撤，贺子峰也不在乎，就这么稳步的进入了法租界。 可就在他走到捕房门口的时候，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迎面走来了两个人，两个人他非常熟识的人。 “秦叔叔，秦小姐？”贺子峰楞了楞，笑道：“秦小姐你出来了？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在法租界见到贺子峰，两人也很是奇怪，秦海看了看捕房门口，又看看贺子峰，问道：“子峰，你来这里做什么？” “哦，我来找个朋友，他是这里的巡捕。”贺子峰嘴里回答着秦海的话，眼睛却看着秦月。 后者见对方这么看着自己，不由有些窘迫：“我还好，就关了一晚上，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倒是爸爸为了我的事费了很大的心思。” “你是我女儿，还说这个干什么。” 秦海爱溺的看了秦月一眼，这让贺子峰不由感叹秦海的演技，这姜还是老的辣啊，看人家这表情，太自然了。 心里想着，嘴里却道：“姆妈知道秦月被抓的事之后，都没休息好，叔叔和秦小姐晚上有时间吗？来家里吃顿饭，压压惊，顺便也让姆妈高兴下。” 秦月看了秦海一眼，随后笑道：“晚上不行呢，晚上爸爸要请青帮的金七爷吃饭，据说这件事，他帮了很大的忙，必须要感谢下。” 贺子峰“哦”了一声，点头道：“那是的，道理总是要有的。” “子峰，要不你一起来吧，你和七爷也熟悉，不是外人。” 面对秦海的邀请，贺子峰摇摇头，道：“谢谢秦叔叔了，不过我今天还有比较重要的事要做。” 正说着，陈智从捕房门口走了出来，瞥眼看见贺子峰，赶忙走了过去：“峰哥，你来找我？哟，秦小姐，出来了啊？” 双方寒暄了几句，陈智对贺子峰道：“找我有事？” “进去说。” 两人和秦海父女告了个别，双双进了捕房。 当得知贺子峰的来意之后，陈智不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啊？你真要盘下那个茶楼？” 见贺子峰郑重点头，陈智不由叹气：“好吧好吧，你说，借多少？” 贺子峰咽了咽口水，又舔了舔嘴唇，最后凑过身去，一字一句道：“一根小黄鱼。（金条）” “我去！”陈智再次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这么个破茶楼，前后蜘蛛网都里里外外结了三层了，要这么贵？峰哥你脑子让驴踢了？” “嘘嘘！”贺子峰示意陈智小声点，瞪眼道：“你脑子才叫驴踢了，盘下来固然要不了这么多钱，但总要重新装扮下吧，再说了，请人不要钱的啊？进货不要钱的啊，就算换那些个茶碗子，也要不少钱不是？” 陈智瞪大眼睛看着贺子峰，好半晌后才哼哼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算不算呢空手套白狼啊？感情你一分钱没有，全让我这个做兄弟的出了，你倒好，捡个现成的老板当上了。” 贺子峰老脸一红，虽然心里过意不去，但此时也不得不板起个脸，大义凛然道：“我贺子峰是这样的人吗？我告诉你，做兄弟，讲义气，你我是不是兄弟，就看你讲不讲义气了……” 第二十九章 开业 陈智觉得贺子峰是自己这辈子见过脸皮最厚的人，刚才这样的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说的出口的。 当下没好气的一拉抽屉，一根金灿灿的小黄鱼随手就扔在了桌子上：“拿去！” “仗义！”贺子峰对陈智竖了竖大拇指，也不理会对方在那猛翻白眼，大步流星的就出来门了。 走在大街上，贺子峰深吸了口气，随后便来到祥和茶楼，联系了房东，两人洽谈了一番，很快就把协议给签了。 这边刚签了协议，这边贺子峰就火急火燎的开始找短工，当天下午，祥和茶楼的横匾就给拆了下来，这下周围的人都知道，祥和茶楼被人盘了去。 为什么能够快点开业，贺子峰甚至差小钱也去帮忙，一周之后，整个祥和茶楼焕然一新，名称也更换了，叫峰苑茶居。 贺子峰找了个算命的老先生，按照惯例选了个良辰吉日，就坐等开业了。 但是好景不长，就在开业的前一天，王香莲知道这件事，捶胸顿足的一顿好骂，但是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 贺子峰没有发请帖，他觉得这事风险有点大，如果大张旗鼓的话，不好。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开业当天却来了不少人。 门才刚开，鞭炮还没有放，七爷就带着四十多号人来了。 “七爷，你怎么来了？”贺子峰诧异。 “哈哈哈。”七爷大笑：“这上海滩还有什么事能瞒过我的？”说着，就对后面招了招手，小六捧着一个大托盘就上来了。 贺子峰打开上面的红布一看，只见上面放着一个巨型大元宝，金光闪闪，表面镶嵌了不少的翡翠玛瑙红宝石， 贺子峰顿时吓了一跳：“七爷，这个也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呀，铜的，镀金而已，上面的这些花花绿绿都是玻璃做的，便宜，图个好兆头嘛，哈哈哈！” 贺子峰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笑道：“那子峰就先谢谢七爷了，小钱，去，把这个大元宝放在柜台后面的壁橱上。” 这边还在寒暄，那边秦海带着秦月也来了，两人送来了笑礼品，这让贺子峰非常高兴，连忙叫堂倌招呼客人进去坐。 陈智带着几个巡捕来了，送来了两个大花篮，往门口一摆，也就有了开业的模样。 但最令贺子峰想不到的是，加藤由也居然也来了。 这次他带着尾野奈子一个人，两人是便装，贺子峰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加藤司令官能来，正是让子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欢迎欢迎，快请里面坐。” “贺桑，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是朋友嘛。”加藤由也拍拍贺子峰的肩膀，抬眼望里面看了一眼，喜道：“看来还有不少的老朋友也来了。” “司令官阁下都是认识的，进去叙叙旧吧。”说着，将加藤由也领了进去。 也正是因为他的到来，茶楼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七爷笑着站了起来：“加藤先生也来了，幸会幸会。” “哈哈！七爷，几天不见你的气色更加红润了。”上前和七爷重重握手，加藤由也施施然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环顾四周。 不得不说贺子峰在茶道方面的确是造诣颇深，茶居内腾出很大一块地方设置了一个水池，其间养了锦鲤，更有假山衬托，架起一个水车，利用水流原理带动。 另外茶居大厅减少了桌子的数量，在大厅的左侧摆放了一张长长的茶桌，桌上一个紫檀茶盘，价格不菲，能让客人再次自己泡茶，接待朋友。 另外还在墙壁上加了几幅泼墨书法，就这么一搞，整个茶居大厅古色古香，颇具档次。 加藤由也满意的点点头：“非常的有韵调啊，贺桑不愧是懂茶之人，但是看这大厅的摆设就让人如临幽居，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了。” “加藤司令官过奖了。”贺子峰笑了笑，到：“我盘下这个茶楼其实就是自己爱茶，想通过品茶来结交更多的朋友，赚钱倒是其次的。” “就这一层吗？”加藤指着大厅一侧的楼梯，道：“楼上是什么？” “是雅室。”贺子峰笑道：“一共6个包间，都摆放了茶桌，客人自己沏茶招呼客人，另外每个包间都有饭桌，我请了厨师，也可以在这里用餐。” 加藤由也闻言笑着指指贺子峰：“贺桑太精明了，居然能想到把茶室和饭局联系在一起，我想楼上的布置会更别致，而且在这里吃饭也会变成一种享受吧。” 一旁的七爷闻言笑道：“子峰啊，你这么一搞，我金日的生意估计都要被你抢完咯。” “七爷说笑了。”贺子峰微微躬身，道：“隔行如隔山，这茶居才刚起步，子峰只是一个钟表匠，不懂经营，以后很多地方还要靠七爷多传授传授经验的。” “好说好说。” 几人又重新坐下，陈智已经招呼几个巡捕在长桌上开始沏茶了，手法熟练，七爷笑道：“陈警长也是爱茶之人啊。” “七爷要不要来一杯？” 今天是开业大吉的日子，陈智也识相的放下了对青帮的仇视，道：“刚进门我就扫了货柜，七爷，你可能不知道，峰哥这里最值钱的茶叶，就是我手上的云雾，而云雾中的极品，自然是出自庐山。” 见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陈智微笑道：“庐山，自古有‘匡庐奇秀甲天下’的美称，种茶采茶可以追溯到两晋时间，历史悠久，技艺成熟，种植高度为一千米，一叶一茶，非常严苛。” 说着，倒上一杯，展现在众人面前：“你们看，汤色温润清和，香气扑鼻，茶叶竖立笔挺，一叶一茶，正是庐山云雾的标志，而从汤色看，这可是今年才有的新茶，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啊。” “哈哈哈，高论，高论啊！”企业抚掌大笑，转头对贺子峰道：“子峰啊，看来你是找到了一个知己啊。” 贺子峰闻言笑了笑，到：“陈智确实是我的好兄弟，现在这光景，懂茶的人不多，喝茶的也少，懂茶又会品茶，而且年级相仿还聊得来的，确实不好找啊。” 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贺子峰看了看时间，连忙叫掌柜的通知厨房，自己则领着加藤由也等人上了二楼的雅室。 第三十章 刘喜贵 天刚蒙蒙亮，刘喜贵就起床了。 这个人个子不高，岁数不大，一脸的胡渣子，显得有些邋遢，但身体异常结实，手臂的肌肉坟起，一看就是苦力出身。 他住的地方是个不大的四合院，一共住了3户人家，东头那家姓古，是个老头，六十有七了，整天咳嗽，他甚至怀疑有一天古老头能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 南头那家是个寡妇，据说男人参加了国军，四行仓库那一仗牺牲了，那寡妇叫巧姐，长的还行，但是每天都深居简出的，几乎见不着人。 刘喜贵住西头，靠近杂物间，他每天早上起来之后，都要去杂物间把那些个菜啊肉啊之类的重新核对一遍，这才拉过平板车把东西都装上，蹑手蹑脚的出门。 还有两天就是元旦了，刘喜贵的生意也好了起来，这让他非常高兴。 天也越来越亮，刘喜贵拉着车，身体前倾，往目的地赶去。 过了桥就是日占区，刘喜贵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日本兵岗哨里，正有人探着脑袋往这边瞧，于是他脚步更快了。 “喂！今天送的什么？” 见刘喜贵临近岗哨，一个日本兵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叫住了刘喜贵，那日本兵围着平板车转了一圈，翻动了下上面的物品，最后走回到自己的哨卡前。 刘喜贵赶忙递过去一根烟，点头哈腰道：“太君，这些都是今天的菜，你看，过两天就是元旦了，我特地多送了20斤肉，送的，不要钱。” “你的，大大的这个。”日本兵接过烟，又听刘喜贵这么说，不由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对他伸了伸大拇指。 刘喜贵连连哈腰，顺手将整包烟都塞了过去，然后拉着车，顺顺利利的过了岗哨。 他给宪兵司令部送菜已经有半个月了，最近开始，岗哨的日本兵对他越来越友好，在他认为，这是好的开端。 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日本兵，刘喜贵的眼中透出一抹凶光，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一刀解决了那狗日的，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时间回到万老板牺牲的前一天，刘喜贵忙完一天的活之后走进了祥和茶楼，手里提着些许蔬菜。 万老板见他来了，赶忙上前打招呼，并着他把菜拿去后面。 两人到了后间，万老板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神情严肃：“老刘，上级的指示明确了！” “哦？”刘喜贵闻言一怔，道：“确定目标人物了吗？” “还没有。”万老板摇头：“不过上级的指示很明确，必须建立一条可靠的运输线，依托上海这个优势基础，为抗战提供物资保障，我昨天去了趟报社，相信接头人今天已经从上面得到了消息，明天上午，他会来茶楼和我接头。” “安全吗？”刘喜贵皱眉：“淞沪会战一打完，我们在上海建立的党组织遭受了重大的破坏，几乎可以肯定，剩下不超过10人，这半个多月，登了5条讯息，但是被唤醒的只有4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很难保证没有人叛变。” 见万老板不说话，刘喜贵又道：“如果有叛徒看到了报纸上的内容，那么很可能针对你进行抓捕。” “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万老板看着刘喜贵，沉声道：“时间紧迫，我们不能为了个人生命安全而不顾前方将士的生死啊！” 万老板有些激动：“明天，一旦确定了接头人，那么我们的工作就好开展了，尽快把运输线建立起来才是现在的首要任务。” 顿了顿，万老板又道：“电台藏在仁和路3号，你拿好钥匙，如果明天我出事了，你就继续静默，把自己也藏好，直到被再次唤醒，确保安全之后才能将电台交出来。” 刘喜贵接过钥匙，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也没有想到这次的见面成了永别。 第二天下午，他像以往一样提着些许蔬菜去祥和茶楼，路虽不远，但刘喜贵的心情异常的复杂，他很想知道事情的进展，也希望万老板能够安全。 但天不遂人愿，就在他走到路口的时候，枪声响了。 刘喜贵赶忙贴着墙角隐蔽好，随后探了下头，他看到了万老板，也看到在他后面的几个日本特务。 万老板也看到了他，正朝他跑来，眼中满是焦急。 刘喜贵想冲过去，却被万老板用眼神阻止了，他回头开了两枪，再转身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万老板的心脏，那并不高大的身体重重的摔倒了在地上。 刘喜贵清晰的看到万老板抽搐了几下，随后眼中再也没有了神采，那几个日本特务上前对万老板的尸体查看了一番，就这么走了。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右侧7米距离的一家店铺内，有一个人此刻的震惊和迷茫跟他如出一辙，这个人就是贺子峰。 万老板牺牲了，祥和茶楼也被查封歇业，刘喜贵蛰伏了下来，他在等待指示。 但是没过几天，祥和茶楼的封条就被撕了，房东也挂出了招租的牌子，刘喜贵暗暗奇怪，他不明白什么封条这么快就被撕了。 然而又过了几天，祥和茶楼居然开始重新装修了，这让刘喜贵更加迷惑，谁这么大胆子，竟然在这节骨眼上把祥和茶楼给盘了下来。 后来一打听，竟然是松涛路钟表店的老板贺子峰。 祥和茶楼被改名峰苑茶居，开业那天，刘喜贵远远的看着，好家伙，青帮来了，法租界捕房也来了，最让他吃惊的是，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加藤由也和尾野奈子也来了。 看他们交谈时的神情，这贺子峰与加藤由也关系好像还很好的，这下刘喜贵明白了，可能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贺子峰才有胆量盘下这家店。 而在刘喜贵的心里，自然而然的将贺子峰划分到了汉奸的行列中。 但他也不是榆木脑袋，既然贺子峰跟日本人关系不错，那么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 送完菜回来的刘喜贵中午的时候匆匆吃了饭，便收拾出些许的蔬菜提上，神情自然的踏进了峰苑茶居：“请问……老板在吗？” 第三十一章 暴露 贺子峰坐在大厅的长茶桌旁，双眼微闭，手中有节奏的叩着膝盖，嘴里还哼着小曲，丫头也来店里帮忙了，贺子峰答应丫头，一个月给她5块的工钱，丫头死活不愿意，贺子峰无奈，不过这钱他要给丫头存着，以后嫁人的时候能给她置办些嫁妆。 现在的贺子峰感觉良好，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姜太公，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刚舒心的喝了口茶，抬眼却看见一个身材结实的汉子提着蔬菜就进来，当下不由道：“我就是这里的老板，我姓贺，这位大哥有事吗？” 进门的正是刘喜贵，见贺子峰一身长褂的坐在茶桌前，他不由细细打量了一番，去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异常普通，完全是属于往人堆里一扔，根本不会惹人注意的那种。 “哦，是这样的。”刘喜贵只一愣神便反应过来，上前几步指着蔬菜道：“我叫刘喜贵，以前这茶楼的菜都是我供应的，后来万老板死了，这生意也就断了，前些天我看着茶楼重新开了，我就来问问，贺老板需要不需要我来供应。” 贺子峰闻言站起身来，随后看了看刘喜贵手中的蔬菜，摸着下巴道：“我这里要菜的话，量是不少的，我楼上有几个雅间，客人能用餐。” 刘喜贵闻言大喜：“那太好了，贺老板你可以放心，我的菜绝对新鲜，价格也非常公道的。” 贺子峰点点头，道：“那这样好了，以后常用菜的话，备两桌的量，刘大哥有什么新鲜的好东西也拿来，你看如何？” “好好好。”刘喜贵笑着点头：“我就住在四喜胡同的四合院里，距离这里很近的，贺老板要是缺菜，差人过去说一声就行，我早上送完菜之后都在家，你9点半之后过去都能找到我的。” 贺子峰笑了笑，两人又谈了些细节，刚刚谈好，门口一个靓丽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贺子峰！” 还是那道清脆悦耳的声音，贺子峰的耳朵动了动，显得有些享受，虽然自己的秦月的身份还很怀疑，但这并不妨碍贺子峰对她的好感，他承认，那天在钟表店内，秦月靠近自己的那个举动，让他有些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你来了啊。”转头对秦月微微一笑：“先坐一会，我马上就好。” 见后者乖巧的在茶桌前坐下，贺子峰与刘喜贵又交代了几句，随后将他送出了大门。 转身来到秦月对面坐下，贺子峰沏上一杯茶递了过去：“你来我这里，秦叔叔知道吗？” “干嘛告诉他？我去哪里那是我的自由。”秦月嘟了下嘴，道：“自从上次被宪兵队抓了之后，爸爸似乎更着紧我了，这么多天我都没怎么出门，现在好了，终于放我出来了。” 见秦月欣喜的模样，贺子峰不由笑着摇摇头：“你说你那天跑茶楼做什么？如果你不来，宪兵队也不会抓你。” “你这个人啊，就是呆板。”秦月横了贺子峰一眼：“你以为宪兵队为什么抓我，那天进出茶楼的人这么多，他们干嘛就偏偏抓我？不去抓其他人。” “为什么？”贺子峰随口问道，自己却抿了一口茶。 “那是因为他们想控制爸爸的船队。”秦月俯身向前，几乎靠在贺子峰的耳边道：“他们想利用爸爸的船队来为他们的军队运送物资，知道嘛呆子。” 说着，端正了下身子，横了贺子峰一眼，道：“再说了，我去茶楼还不是为了你，那天浪费了你的茶，家里又没好的，我就来茶楼买买看咯。” “原来是这样啊。”贺子峰恍然大悟，心里却一惊，看来加藤由也并没有说实话，从李梅提供的信息看，所谓的物资其实就是药品，但很显然，加藤由也隐瞒了这点。 “那秦叔叔同意跟那加藤合作了吗？” 秦月张了张嘴，却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我不清楚，爸爸没说，我也没问。” 贺子峰点点头，也不戳穿，可心里却非常明白，秦月是知道内幕的，当下道：“那你今天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嘴里说着，手却拿起了桌子旁的一份申报，习惯性的翻到了那个版面，旁边的秦月一愣，看了看贺子峰，又看了看那申报，声音有些游离：“也、也没什么事，我就是闷的慌，来找你聊天的。” 贺子峰打了个哈哈，道：“你之前还说我呆板，这会却说来我这聊天，你不嫌弃啊？” “嫌弃！特嫌弃！”秦月皱着鼻子哼了一声，道：“我回去了，爸爸中午回来看不到我，估计又要着急了。” 说着，也不告别，就这样径自走了，贺子峰看了一眼，随后摇摇头，将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报纸上。 秦月的脚步飞快，她的内心也不平静，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回到家中，她直接就去了书房。 “出什么事了吗？这么火急火燎的。”见秦月几乎是冲进书房的，秦海不由推了下老花镜。 “爸爸，你资助贺子峰去日本留学，学的到底是什么？” 秦海一愣，道：“学医啊，不过子峰他晕血，就从那辍学了，后来跟一个著名的钟表匠学习，这才学到了现在的手艺归国的，我和他妈妈一直有书信来往，所以对他的情况还是非常了解的。” 秦月楞了楞，最后点点头出了房门。 她知道秦海是不会说谎的，但是贺子峰当时的动作已经说明一切了，那份申报没有问题，可贺子峰自然而然的翻到那个版面却说明了大问题。 那个版面预示着什么，秦月再清楚不过，心中将贺子峰当时的动作重复回忆了数十遍，秦月几乎可以断定，贺子峰不是恰好看到那里，而是直接就从那个版面开始看的。 谁看报纸会从最中间开始看，答案是没有，那么贺子峰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秦月的眼神很笃定，她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而贺子峰却不知道，自己自然而然的一个习惯性行为，让自己的身份完全暴露了。 第三十二章 红与黑 元旦过去好些日子了，战争时期，节无好节。 峰苑茶居的生意开始红火起来，贺子峰每天都笑呵呵的，生意这种事，掌柜会料理，他只要查查每天的账目就行。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陈智的那条小黄鱼，他至少还进去一指甲盖。 七爷送了个大厨给贺子峰，粤菜师傅，还蛮正宗的，这也是峰苑茶居红红起来的原因。 又过了几天，外面传来了消息，徐州会战打响了，国军和日军都集结了大量的兵力，战事如火如荼。 贺子峰明显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日占区的宪兵出动也频繁了很多，与此同时，他得到一个消息，陈智私底下已经把麻大烟枪掌握的那批国军物资偷偷转移了。 他不得不佩服陈智的手段，那批物资量不少，偷偷运出上海本就是一件难事，何况还要找个合适的地方给藏起来。 不过陈智做的很漂亮，事情完成的神不知鬼不觉，至于麻大烟枪，贺子峰相信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贺子峰现在已经掌握的八九不离十了，那就是刘喜贵。 从刘喜贵第一天来，贺子峰就特别注意这个人了，虽然看着是苦力出身，但是对方眼中的睿智却是掩盖不了的，贺子峰看人很准，这个准就来自对方的眼神。 他找来一张上海地图，以茶楼为中心画了一个圈，四喜胡同正好在圆圈的边缘，之前因为那条路需要绕很多弯才能到达茶楼，他直接给无视掉了，现在这么一看，他就记上心来，李梅的判断很准确，刘喜贵出现的太是时候了。 再加上之前就给茶楼送菜，他和万老板接触的机会太多了，综合这些条件，贺子峰几乎就可以断定，万老板牺牲自己示警的人，就是刘喜贵。 不过这只是猜测，还需要自己进一步判断。 今天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备的菜少了，店里又非常的忙，贺子峰就打算亲自跑一趟四喜胡同，搞清楚刘喜贵的身份。 整理了下身上的长褂，贺子峰就出了门，没过多久，人便到了四喜胡同。 这个胡同就一座四合院，很好找，贺子峰上前，发现大门开着，于是就走了进去，院子内，一个女人正在洗衣服，见贺子峰进来，不由好奇的打量了几眼。 “我来找刘喜贵。”见女子打量自己，贺子峰微微一笑：“请问他在哪里？” 女子目光回转，指着其中一个门道：“就在那里。” 贺子峰谢了一声，上前敲了敲门，却不想门一敲就自己开了。 屋里没人，贺子峰一脚踏了进去，就这么当当中中的站在屋里。 刘喜贵的房间布置非常简单，一床一书桌，仅此而已。 桌子上有一份申报，一盒烟，床上除了被子在无他物，贺子峰上前，打开书桌的抽屉，一本书显露了出来，却是一本《红与黑》 贺子峰讶然，这样的书和刘喜贵这样的身份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可它偏偏就出现在了这里。 贺子峰读过这本书，讲的是法国中世纪一个小业主家庭出生的主人公于连一心想出人头地，在他最为飞黄腾达的时候被昔日情人告发，最后锒铛入狱被判死刑。 故事虽然是这么一个故事，但故事背后宣扬的的却是主人公想突破当时的阶级等级，向往自由平等的一种精神。 正想着，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贺子峰一愣神，尴尬的笑道：“刘大哥，你回来了。” “贺老板啊。”刘喜贵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向贺子峰手中的书：“贺老板看书吗？这本书是前几天我路过一个书摊的时候，那老板送我的，我大字不识几个，看不太懂，就放起来了，贺老板喜欢的话，我就送给你。” “不不不。”贺子峰连连摇手，道：“这本书我是看过的，刚才刘大哥你不在，抽屉没关紧，我一时好奇就拿出来看看。” 说着，将书放回抽屉，又道：“如果刘大哥看不懂，尽管来找我，这本书我还是有些心得的。” “哦？是吗？”刘喜贵看着贺子峰，道：“我看不太懂，不如贺老板给我概述下，这样或许我有看下去的欲望。” 贺子峰理了理思路，将自己的一些心得说了出来，最后终结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本书还是比较深奥的，但是宣扬的精神却能理解，这个社会本不应该有等级观念，本就该人人平等。” 见刘喜贵看着自己，贺子峰的声音异常平静：“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中国将是一个大不同的世界，那里的人民都是平等的，他们勤劳、务实，家家有田，生产的东西按需分配，生活幸福，国家强盛……” “刘大哥，你以为会是这样的吗？” 刘喜贵震惊了，虽然贺子峰说的很婉转，但他心里十分清楚，对方宣扬的就是共产主义，可是现在，他不敢接话。 “贺老板，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有点听不懂？” 见刘喜贵一脸的迷茫，贺子峰的双眼微微眯起，突然笑道：“没什么，总之这本书蛮有意思的，对了，今天我这么多来了一桌客人，菜不太够，所以我过来找你。” “哦、哦哦哦，没事没事，我这就给您整理出来。” 刘喜贵没有让贺子峰等很久，稍不时，便提着一大篮子的菜从杂物间里出来了，贺子峰拎在手里，道了声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刘喜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贺子峰刚才的话太过于震撼，他有些搞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自己必须要和他进行接头，也只有他或许能搞清楚贺子峰的身份。 想了想之后，刘喜贵又推翻了这个念头，那个人现在还不能联系，太危险了，贺子峰的事自己现在可以放一放，没必要节外生枝，现在最重要的，是潜伏好，等待上级的进一步指示。 在他看来，贺子峰只是人脉关系好，其他的到没显得有多出众。 第三十三章 枪战 回到店里的贺子峰发现陈智在等他，于是到后间放了菜，回到前厅坐了下来。 陈智没有说话，只是把一杯茶递了过去。 “找我有事？”贺子峰抿了一口，半开玩笑道：“不会是催我还钱吧？” 陈智笑了笑，道：“你要我查的事，我已经找人打听清楚了。” 贺子峰竖了竖大拇指，道：“我不得不佩服你的人脉关系，这么快就打听出来了，如果换了是我，我根本不知道找谁。” 陈智摆手：“我是巡捕，要是这种的关系都没有，这巡捕也就白当了。”说着，看了看四周，对贺子峰轻声道：“加藤由也和青帮谈下来的协议很简单，一周有3天时间，码头的使用权归公董局，百分之百归公董局。” 贺子峰闻言摸摸下巴：“三天归公董局？这三天码头上全部都是公董局的人吗？七爷的人不能插手？这表面看来，日本人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而帮了公董局一个大忙啊。” “可不是嘛？”陈智啧了一声，道：“不过我不认为日本人会这么好心。” “当然不会这么好心。”贺子峰冷笑几声：“加藤由也倒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啊。” “你看出端倪来了？”陈智连忙给贺子峰重新倒了一杯茶，越是同贺子峰接触，陈智越觉得他不简单，很多事往往能够一针见血的看出来，而且极有依据性。 “这还需要看？”贺子峰不可思议的看着陈智，气苦道：“大哥，麻烦你脑子多转转弯行吗？” 说着，对陈智招招手，见后者俯过身子，于是轻声道：“我给你分析分析嗷，你看，这事从表面看，得益最大的是公董局对不对？其实完全错了，真正的大赢家是日本人！” 见陈智一头雾水，贺子峰忙道：“如果日本人提出要求，说着码头给宪兵队用3天，那就等于得罪了公董局和青帮；如果日本人跟其中的一方合作的话，也会得罪另一方，所以加藤提出这码头由公董局每周全权使用三天。” “码头的归属本就属于公董局，青帮是强占的，公董局即便要使用码头，他也没劳工能用，那些劳工都是青帮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吧？”见陈智点头，贺子峰继续道：“加藤的这个局，非常的精妙，他不但给公董局找回了码头一半的使用权，另外也成功的踢开了七爷。” “你想，日本人要通过法租界的码头运送物资，只要在那3天里进行就可以了，加藤给理查德找回了面子，理查德肯定会同意加藤由也在码头装卸货物，而且费用绝不会高，七爷更是一点利润都没有了。” “哦……”陈智恍然大悟：“这加藤由也还真是厉害啊，他这个条件提的，把所有针对日本人的矛盾都化解了，还从中得到了最大的好处。” 见贺子峰点头，陈智眉头一皱：“不对啊，劳工呢？就算给了公董局，他们也没有劳工可用啊，那些劳工可都是青帮的人。”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吗？”贺子峰斜了陈智一眼：“日占区有多少可以用的劳工你知道吗？日本人有这个！” 伸出手比了个手枪的姿势，贺子峰继续道：“抓壮丁的事，谁不会干？只要日本人一掏枪，卸货那天我保证码头上挤满劳工。” 陈智再次恍然大悟：“这小日本够阴的啊。” “你以为只是这样啊？”贺子峰翻翻白眼：“我跟你说，码头双方轮流掌管，眼下看来没事，时间长了绝对会出现矛盾，七爷不可能让钞票就这样白花花的流走的，你说，公董局和青帮的矛盾一激化，谁得益最大？” 陈智瞪着大眼，手却有一下没一下的鼓掌：“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啊！” 贺子峰赞同的点点头，拿起一颗瓜子磕着，嘴里含糊不清：“你有时间的话，帮我关注下两个人，一个叫刘喜贵，这个人是菜贩子，但是我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的，另外一个……是秦月。” 陈智一愣：“秦月？那不是你的妞吗？” “啊呸！”贺子峰吐掉瓜子壳，道：“谁说她是我的妞？这个女人可能没那么简单，或许是日本人的特务，如果真的是，那秦海就危险了。” “峰哥，我说你也太疑神疑鬼了吧？”陈智不可思议的看着贺子峰，道：“秦月怎么可能是日本特务，就算是，秦海可是她老爹啊，难道做女儿的还能对老爹下手？” 贺子峰一愣，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当下撇嘴道：“啊呀，我叫你查你就帮我查，问这么多干什么？” 陈智点点头，突然又轻声道：“峰哥，你到底是哪里的啊？我怎么感觉你把身边的人都怀疑遍了，你不会也怀疑我吧？” “去去去。”贺子峰笑骂一声：“我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你也别管我是哪边的，总之我针对的是日本人就对了。” “行，兄弟我就跟你干了，这可比当巡捕刺激多了。” 见陈智兴奋的搓搓手，贺子峰道：“对了，法租界的华人总捕定了没有？” “定了。”陈智抿了口茶：“是林大和以前的下手，叫张国山，这家伙倒卖烟土赚了不少，往理查德口袋里也塞了不少。” 贺子峰双眼一突：“你怎么不给理查德塞一些，我看你也不是没钱的主啊，那天扔金条就好像扔咸鱼似的，你要是能混过总捕，总比现在这样好吧？” “啥玩意？”陈智咧咧嘴：“你要我买官？大哥，你脑子没事吧？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个恶心伎俩，你居然叫我做？” “那你做巡捕你做的开心吗？总捕肯定比你这小巡捕吃香啊。”见陈智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贺子峰赶忙挥挥手：“行行行，当我什么都没说，那什么，时间不早了，你中午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 陈智一听，立马眉开眼笑：“嘿嘿，你就是不说我也赖着不走，我早就想尝尝那粤菜大厨的手艺了。”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外面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激烈的枪声便传了进来。 第三十四章 蒙面枪手 “哪里打枪？” 陈智才一起身，却被贺子峰一扯，两人重重的扑倒在地上，几颗流弹射进大厅内，茶桌上杯碗乱跳，原本热闹的大厅此刻乱成了一团。 陈智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被打穿的柜台，随后靠近身去，将眼对正了个枪眼：“赵掌柜，没事吧？” “没事没事。” 柜台后面的赵掌柜吓的直打哆嗦，陈智回头看了眼门外，不由炸毛：“这翻了天了！光天化日的，说开枪就开枪。” 贺子峰也从地上爬起来，除了枪声，他还听到外面夹杂着日语，看来是日本宪兵正在追击什么人。 “什么情况？”贺子峰一把拉住一个逃进店里的人，问道。 “鬼知道什么情况。”那人躲在墙角，大口喘气：“先前一卡车的宪兵到了康平街，直接就冲击了一个院落，谁知道里面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就打起来了，宪兵被打死了3个，那伙人也死了一个。” 贺子峰探头看了一眼，此刻外面已经面目全非，有一伙人，衣着五花八门，手中长短枪都有。 而另一边则是日本人，一水的三八大盖，周围的一些小摊也被砸的一塌糊涂，人影更是不见一个。 “这伙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生猛？”陈智爬前几步，探头往外看。 “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是有组织性的，是一支队伍。”贺子峰看了看，又道：“快，把门关上。” 陈智应了声，两人合力把大门关上，茶居内平静了不少，陈智松了口气，转头对贺子峰道：“怎么办？帮还是不帮？” “怎么帮？没武器啊。”贺子峰一摊手，自己却起身往后面走：“快来，我们从后面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陈智赶忙跟了出去，两人到了外面，视线更加清晰了，贺子峰靠在墙角，就在日本兵的一侧，田中侍一郎就蹲在一个摊子的后面，指挥手下往前冲。 “没机会。” 陈智话还没落地，日本宪兵身后突然杀出一个人了，蒙着脸，身材魁梧，左右手各一把盒子炮，射速极快，瞬间就撂倒了3人。 其他鬼子反应回来，有几个转过身来对着蒙面大汉还击。 “撤！” 那大汉趁着射击的间隙大吼了一声，另一边的那伙人闻言掉头就走，也不恋战，其中一个掏出一个手榴弹就扔了过去。 田中侍一郎大喊了一声，鬼子兵趴了一地，一声巨响后，那伙人和蒙面大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起身来的田中侍一郎环顾了下四周，最后狠狠的骂了一句，便带着人离开了，街道恢复了平静，很多人都从周围的门店里探出头来。 “狠人啊。” 陈智赞叹了一句，鬼子兵死了5个，刚才尸体已经被带回了，那伙人死了2个，尸体就在不远处。 贺子峰看着蒙面人离开的方向，突然道：“是军统锄奸队的。” “你怎么知道？”陈智疑惑。 “我懂日语啊，刚才那田中侍一郎骂了一句，说一定要把锄奸队的人都挖出来，我想是日本人发现了锄奸队的藏身地点，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出。” 陈智点点头，跟着贺子峰往前走：“幸亏刚才杀出一个蒙面人，不然锄奸队被鬼子缠住了，凶多吉少。” “那蒙面人受伤了。”贺子峰指着地上的一摊血迹，道：“从他离开的方向看，应该是去法租界了。” 陈智双眼一亮：“要摸摸底吗？” “知道总比不知道好，有把握吗？”贺子峰问。 陈智微微一笑，正了正头上的大檐帽：“你也太小看我了。” 看到陈智骑着自行车离开，贺子峰也回到了店里，安抚了下客人的情绪，没一会，小钱跑来了，说钟表店里来了客人。 贺子峰跟赵掌柜交代了一声，匆匆回到了钟表店里，进门一看，所谓的客人居然是李梅。 “李小姐，你怎么来了？” “怎么？贺老板不欢迎？”李梅笑靥如花：“我就是想来问问，我的表到了没？” “哦，还没有。”贺子峰歉然的笑了笑：“现在运输不方便，我想过几天就能到了。” 李梅微微靠近，手抚柜台的玻璃，低头看着柜内手表，嘴里则轻声道：“先前田中侍一郎带人对军统锄奸队进行了抓捕，消息准确，是尾野奈子提供的，我现在相信，军统内部出了叛徒。” 贺子峰微微一惊，却听李梅继续道：“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我们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我会尽快掌握叛徒的情况，最后你来出手，避免军统方面遭受更大的损失。” 贺子峰点点头，道：“有眉目了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确定了。”李梅抬头看贺子峰：“那尾巴现在还跟着你吗？” “已经撤了好几天了。” 李梅的表情却没有显得如释重负，她缓声道：“你还是要小心，加藤由也很可能换个人或是换一种方式继续监视你。” 两人交谈的时间很短，李梅走后，贺子峰用手掌搓了搓脸，他不得不承认李梅提醒的正是时候，自己千万不能大意。 复又和小钱交代了几句，贺子峰回到了峰苑茶居，一直到了晚上吃饭时间，陈智回来了。 贺子峰使了个眼色，陈智便乖乖坐下来一起吃饭，自从峰苑茶居开业之后，王香莲和丫头便都在店里吃饭，反正住的不远，王香莲也乐得清闲。 晚饭的谈资正是中午的枪战，王香莲吓的只拍胸脯：“哦哟，这乱的嘞，子峰啊，我看把那长桌搬搬好了，放在那里，说不定哪天就飞来一颗子弹。” 见陈智发笑，王香莲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侬笑什么嘞，小智我跟你说，你这巡捕也是危险的行业，你看你连个枪都没有，万一遇到了悍匪怎么办，中午那帮人敢和日本人打，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行了姆妈，我们会注意的了，赶紧吃饭吧。” 吃过了饭，贺子峰领着陈智就上了二楼的一个小雅间，关好门后才轻声问道：“有没有打探到什么？” 陈智笑的有些冷：“你猜猜那个蒙面枪手是谁？” “我猜？我怎么猜？”贺子峰觉得好笑，突然一怔：“是我认识的？” 见陈智满脸认真的点头，他不由急问道：“是谁？！” “屠天冲！” 贺子峰惊骇，怎么屠天冲会趟进这浑水里？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十五章 危情 贺子峰不知道陈智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但是他相信陈智不会对自己说谎，所以贺子峰也没问。 因为现在问这个已经没有必要了。 “屠天冲太乱来了，他这样可是把七爷往火坑里推啊！” 两人陷入了沉思，雅室内的气氛也显得有些沉重，半晌后，陈智才开口道：“中午的时候，有人看到屠天冲了，很反常，以前他出门，身边总有不少人跟着，但是今天就一个人，而且行色匆匆。” 贺子峰怔了怔，道：“你就凭借这个断定蒙面枪手是屠天冲？” “当然不是。”陈智摇头：“捕房的伙计巡街的时候看到了他，走路的时候手臂摆动极不自然，似乎受伤了，我赶忙去金公馆附近蹲点，没过多久，教会医院的埃德蒙医生就提着药箱，带着一个护士进去了。” 说到这里，陈智抬头看贺子峰：“等埃德蒙回到医院的时候，我去询问过，是枪伤，子弹打穿了手臂。” 贺子峰深以为然，三八大盖他非常了解，初速低，射程远，弹道稳定，子弹旋转速度快，很容易形成贯通伤。 这样一比较，贺子峰几乎就能认定屠天冲就是那个蒙面枪手。 想到这里，他坐不住了，起身一拉陈智：“走，去金公馆。” 陈智带着一头雾水和贺子峰到了金公馆，马叔听说贺子峰来了，连忙将他迎了进来，不一会，七爷下来了。 贺子峰也不多说，让陈智在客厅等着，自己却和七爷进了书房，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间，两人这才从书房出来。 陈智跟着贺子峰出了金公馆，忍不住追问道：“你和金老七都谈什么，还这么神秘。” 贺子峰微微一笑：“秘密。” 相对他这边的淡定，宪兵司令部显得忙碌了很多，加藤由也站在大院内，面前的地面上躺着几具尸体，都用白布蒙着了。 一旁的李梅看到白布上渗出的血迹，不由抚着胸口侧过了头，加藤由也看了一眼，并没有责怪，直到尾野奈子走进了大门，他才沉声问道：“怎么样了？” 尾野奈子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道：“司令官阁下，已经查过了，那个蒙面枪手很可能是青帮的屠天冲。” 加藤由也猛的一回头，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表情极为狰狞：“消息可靠吗？” “不能说完全可靠。”尾野奈子沉吟了下，道：“根据田中科长的汇报，那个蒙面枪手最后可能去了法租界，我即刻展开调查，发现教会医院的埃德蒙医生带着一个护士今天下午去了金公馆，我询问了，是屠天冲受伤了，贯通伤。” “呦西！”加藤由也的一双鹫眼微微眯起：“我想现在金公馆一定有所戒备，奈子，通知田中，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趁金公馆的人精神松懈的时候，我们再登门拜访。” “嗨咿！” 尾野奈子离开了，一旁的李梅也和加藤由也告辞了一声，出了宪兵司令部的大门。 她的心里非常焦急，她必须把这个消息告知贺子峰，让他及时通知金七爷，提前做好应对准备，最好是能把屠天冲连夜送出上海。 她知道这或许很难，可眼下屠天冲必须离开，李梅走的飞快，同时心中还在抱怨，你屠天冲干嘛要这么做，你这不是在添乱吗？ 可是转念一想，正是因为屠天冲的出手，锄奸队的实力才保存了下来。 李梅越想心里越乱，不多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在松涛路钟表店的门口，不过大门紧闭，显然是早已经打烊了。 穿过两条街来到峰苑茶居，却发现也打烊了，李梅心里焦急，又不知道贺子峰的住所，自己更不可能去金公馆当面通知金七爷。 思前想后，无奈之下的李梅只能在家门口的邮箱上方做了个记号，并留下讯息，她祈祷贺子峰在明天早上之前能够看到，能够很好的解决这件事。 但是天不遂人愿，第二天，一晚上几乎没睡的李梅早早起来，走到楼下一看，却发现记号依旧在，自己留的讯息也依旧在。 看看时间，是早上5点20，她一咬牙，换上衣服就往峰苑茶居跑去，希望那里现在开门了，也希望那里的人知道贺子峰的住所。 可是结果还是让她无比失望了。 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住所，李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洗漱完和换好衣服的，她就这样魂不守舍的进了宪兵司令部，而且被告知加藤由也刚刚带着田中侍一郎还有一个小队的兵力出任务了。 李梅知道他们是去金公馆抓人了，她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内心无助。 而另一边，金七爷看着被围的严严实实的大门，不由皱起了眉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加藤由也，金七爷不由冷笑一声：“加藤司令官，你带了这么多人来，是要对青帮动手吗？” “不不不。”加藤由也连连摇手，脸上挂着歉意：“七爷，我想你是误会了，昨天我的人发现的了锄奸队的藏身点并对其进行了拔除，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蒙面枪手出现了，他开枪打死了三名大日本帝国的士兵，并且逃进了法租界。” 见金七爷不为所动，加藤由也微微一笑，道：“昨天有人看到教会的埃德蒙医生带人来府上了，我略微询问下了，是你的保镖屠天冲受了枪伤，恰巧，个蒙面枪手也受了伤，七爷，不介意我们见见屠天冲先生吧。” 见七爷还是不说话，加藤由也摸了下鼻子：“七爷可不要让我太为难，只要我们确定屠天冲先生不是那个枪手，自然没事。” 七爷正打算说什么，却听到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从大堆日本兵的身后传来。 “哟，这是怎么了？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那声音说了几句，最后竟然用流利的日语要求宪兵们让开，加藤由也心中奇怪了，挥手让士兵们让开，却见贺子峰手中提着一个礼盒，不急不慢的朝自己这边走来。 第三十六章 太凑巧了 “贺桑？” 贺子峰抬头一看，见识加藤由也，满脸错愕：“加藤司令官？你、你这是……”扫了扫周围，贺子峰明显感觉不对，不由道：“这、我来的好像有些不是时候啊？” 加藤由也的目光停留在贺子峰手上的礼盒上，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贺桑这是专程来看七爷的吗？” “啊？”贺子峰一愣，随后看了看七爷，表情略显尴尬：“这个……” “你来做什么？” 说话的是七爷，不过语气有点冷，似乎有些不满，旁边的马叔见状连忙上前两步，道：“七爷，不要这样，贺爷他也是无心之过，你就不要往心里去了，再说了，加藤司令官也在，我们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吧。” 七爷看看加藤由也，又看看贺子峰，重重的冷哼一声：“那么就请吧！” 青帮在上海滩的势力如何，早就在加藤由也的办公桌上摆着，他也清楚现在不是跟青帮撕破脸皮的时候。 日军进驻上海的时间并不长，根基不稳，现在又是大战时期，兵力不足，各个方面都让加藤由也抓襟见肘。 见七爷转身进门，他对田中侍一郎使了个眼神，后者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几人，带着被点名的几人进了门，把大部队留在了外面。 一群人在客厅坐定，加藤由也脱掉手套：“七爷，人呢？” 旁边的贺子峰闻言疑惑：“怎么？加藤司令官不是来找七爷的？” “啊，是啊。”加藤由也微笑着应了一声：“我是来找屠天冲屠先生的。” 贺子峰又是一愣：“这到巧了，我也是来找他的。” “七爷，既然我与贺桑都是来找屠先生的，你不妨叫屠先生出来吧。”加藤由也不温不火，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金七爷也不搭话，拿着盖碗拨开杯中茶叶喝了一口，这才漫声道：“马叔，你去把屠天冲叫来。” 马叔应了一声，匆匆走了，客厅里的气氛有点沉闷，贺子峰轻轻放下手中的礼盒，对七爷道：“七爷，您还生我气呐？” “生气？”七爷闻言将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放：“换了是你，你生不生气？” 贺子峰讪讪的笑了笑，却不接话，一旁的加藤由也闻言笑了笑：“贺桑这是做了什么惹七爷生气的事了。” 贺子峰看看加藤由也，又看看七爷，不由苦笑一声：“这个……” 就在这时候，马叔回来了，身后跟着屠天冲，不过相对以往，今天的屠天冲显得憔悴了很多。 他一身的宽松衣着，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白，显然是有点失血过多，但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左手，此刻正缠着厚厚的绷带，挂在胸口处。 贺子峰见状赶忙停止了话语，几步走到他面前扶住了屠天冲的手：“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屠天冲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又疑惑的看了看加藤由也等人，这才走上前去，对七爷道：“七爷，您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他们找你。”七爷冲着加藤由也扬扬下巴，又没好气的看了屠天冲一眼：“昨天晚上休息的还好吧？” “没事，就是伤口的麻药过了，疼的厉害。”屠天冲说着，却是皱了皱眉，似乎这话引起了伤口的疼痛。 他转头对加藤由也鞠了一躬，声音有些恭敬：“加藤先生，不知道您找我有何贵干？” “哦，也没什么大事。”加藤由也站起身来：“昨天田中君带着宪兵队出了一次任务，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打伤了一个人，这个人逃进了法租界。” 说到这里，加藤由也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停留在屠天冲受伤的手臂上，他身后的田中侍一郎也上前一步，伸手按在了腰间的王八盒子上。 “昨天，有人看到教会医院的埃德蒙医生带人来了金公馆，于是我去盘问了下，得知屠先生受伤了，枪伤，我很想知道你这个枪伤是怎么来的？” “这个你问他！” 这边屠天冲还没有说话，那边七爷猛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贺子峰，神情激动，马叔连忙上前拦着，不断轻声劝慰：“七爷，七爷，息怒啊，消消气消消气。” 加藤由也不禁转头看向贺子峰，却见后者正涨红着脸不断的搓着手，不由问道：“贺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加藤司令官。”贺子峰扯扯嘴角：“事情是这样的，上次在金日被袭击之后，七爷认为我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学点保命的本事太过于危险，所以就叫屠天冲来教我射击。” “可是你知道我哪里有时间嘛？”无奈的摊了摊手，贺子峰道：“峰苑茶居才开业，我钟表店的生意也要照顾，这一来二去的，倒是把学枪的时间一拖再拖，昨天峰苑茶居附近发生枪战，我从后门逃了出来，逃到法租界正好被七爷抓了个正着，所以就拖着我学枪。” 加藤由也听到这里，表情有些难看，贺子峰见状苦笑：“可是我从来没摸过枪，昨天一不小心，走火了，伤了屠天冲，还把七爷和马叔吓了个半死，你是不知道七爷有多着紧屠天冲，昨天要不是马叔拦着让我先回去，我怕是早被七爷打断了腿，这不，今天我特地提点东西来登门道歉的。” 说完，贺子峰指了指茶几上的礼盒，转过头对七爷道：“七爷您就消消气吧，子峰真的没想到那枪是上膛了的。” “哼！” 七爷一声冷哼，客厅里又归于沉寂，加藤由也面色如水，七爷气冲牛斗，贺子峰一脸歉然。 左手的食指在右手的手背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加藤由也缓缓闭上了眼睛，却不再说话，唯有田中侍一郎用阴戾的目光死死盯着屠天冲的手臂，仿佛要看透那层厚厚的纱布，直接查看伤口一般。 良久后，加藤由也突然睁开眼，田中侍一郎见状赶忙俯下身子去。 “呵呵，这个事情也太凑巧了。” 加藤由也看了众人一眼，对田中侍一郎耳语几句，后者连连点头，最后飞快的出了门。 见众人都在看自己，加藤由也又是一笑：“不过我想，很快就能知道是不是这么凑巧了。” 贺子峰闻言讪笑几声：“这事……确实也太凑巧了。” 他的话一出，七爷和加藤由也都同时冷哼了一声。 第三十七章 合理的原由 客厅里落针可闻。 贺子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拉过屠天冲坐下，关切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屠天冲笑着摇摇头，嘴唇有些干裂：“比起昨天来，今天好很多了。” 见贺子峰脸色有些不好看，屠天冲不由笑道：“贺爷不用这个样子，我屠天冲命大，没这么容易死，你别往心里去。” “你说的倒是轻巧！”上首的七爷闻言坐不住了：“你明知道他第一次摸枪，你拿个上膛的中正给他瞄是怎么回事？你就不知道用空枪啊？这一枪要是嘣你脑门子上，我去找谁说理去？！” “子弹上不上膛，枪的重量是不一样的。”屠天冲咳嗽了几声：“七爷你把贺爷交给我，我自然要把最好的教他。” “屠先生对枪很有见解啊。”一直没有说话的加藤由也突然出声道：“想必枪法非常不错吧？” “加藤司令官过奖了，我的枪法在青帮只能算了上一般。” “呵呵，屠先生谦虚了。”加藤由也歪头看着屠天冲，似笑非笑道：“中正式步枪的威力我见识过，威力很大，屠先生的伤看来不轻吧？” 屠天冲看了七爷一眼，对加藤由也咧嘴笑了笑：“多谢加藤司令官关心，因为当时挂好瓶子正往回走，枪就走火了，距离又近，我只来得及侧个身子，子弹击穿了手臂。” “为什么不用手枪，而用步枪呢？” “因为贺爷是初学者，腕力不够，所以用步枪来学习举枪是最合适的。” 屠天冲的两句话，回答的严丝合缝，即便是加藤由也，也找不出漏洞来，中正步枪是1935年开始投入制造的，在淞沪会战中第一次投入使用。 相比日军的三八大盖，中正步枪采用了尖头弹，他的优点是初速高、威力大、弹道性能稳定，但是在射击精度上却不如前者。 这样一比较，在200到600米距离内，追求精度的三八大盖威力远逊于中正式。 淞沪会战打破日军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神话，除了参战人员比例远高于对方，中正步枪的大批量投入使用也起到了很大的关键作用，虽然最后失败，却转移出了大量的物资，也为之后的抗战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客厅里的气氛依旧紧张，稍不时，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几人抬头一看，却见田中侍一郎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贺子峰见到来人，不由疑惑：“赵掌柜，你怎么来了？” 那赵掌柜正是峰苑茶居的掌柜，他的脸上明显带着伤痕，见贺子峰也在客厅内，苦着脸就跑了上去：“老板啊，这这这、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我在店里呆着好好的，日本人冲进来就是把我一顿好打，你看看我的脸，都出血了！” 贺子峰仔细看了看，抬头对田中侍一郎厉声道：“田中科长，你到底要干什么？！” 田中侍一郎没有说话，只是狞笑一声后站回到加藤由也身边，后者看了看众人，脸上挂着些许轻蔑：“赵掌柜，我想问下，昨天中午你在不在峰苑茶居？” “在啊，我当然在。”赵掌柜看了看贺子峰，又看看加藤由也：“我是峰苑茶居的掌柜，我不在店里我能去哪里？” “那贺老板在不在？” 赵掌柜面对加藤由也的问话愣了愣，道：“在啊，老板也在啊。” “哟西！”加藤由也笑着站起身来，嘴角却挂着一丝残忍：“赵掌柜，那么昨天中午，峰苑茶居附近发生枪战的时候，贺老板在不在茶居内？” “在啊，贺老板当然在。” 赵掌柜的话一出，七爷和屠天冲均是呼吸一滞，加藤由也与田中侍一郎脸上轻蔑的笑意更浓了。 可就在这时，赵掌柜却突然道：“那时候突然打枪，吓坏我们了，法租界捕房的陈智警长也在，还是他把茶居的门关上的，然后……然后他就拖着老板从后门逃出去了，一直到晚上打烊都没有回来。” 七爷等人脸色平静，加藤由也与田中侍一郎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贺子峰见状，赶忙道：“陈智说太不安全，拖着我就到了法租界，路过金公馆门口的时候遇到了马叔，把事情这么一说，马叔就请我进来坐坐，喝杯茶压压惊，恰巧七爷和屠天冲也在家，知道了这事后，七爷就命屠天冲叫我打枪，后来的是，加藤司令官也知道了。” 这几个人的对话，前前后后，异常严谨，看不出一点纰漏，但是加藤由也却觉得不对，从表面上看，这个故事编的很圆，实则不是。 他转头看着贺子峰，很想从对方的眼里读出点什么，可是他却失望了。 加藤由也认为不对的地方，正是时间，而这里指的时间，不是贺子峰打伤屠天冲，以及那蒙面枪手出现之后再受伤的时间。 而是贺子峰学枪的时间！ 试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钟表匠，再遭遇了一场枪战之后逃脱，他还有心思学射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想到这里，加藤由也突然又想到了之前在金日酒店发生的一切。 上一次，贺子峰没有直面现场，还说的过去，而这一次枪战的地点就在峰苑茶居的附近，贺子峰还能这么沉着的离开并跑到金公馆学枪却是有些说不过了。 两种情况一综合，加藤由也就推翻了自己之前对贺子峰的认知。 这个钟表匠在金日那次枪战中表现出来的冷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直面现场，而是他本身就那么冷静，这个钟表匠，他太不简单！ 再回想起在宪兵司令部里贺子峰的表现，加藤由也心中一沉，看来自己把贺子峰当一个钟表匠来对待，似乎是轻视了。 正想着，贺子峰突然开口了，声音中包含着委屈：“我都说了，我吓的腿软，七爷你还非得逼着我举枪，你是不知道，昨天下午那子弹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去的，如果不是陈智拉着，我连路都走不动，更别说举枪了，严格说起来，那枪走火，一部分责任还在七爷你呢。” “小兔崽子！我为你好难道还错了？！” 看着七爷暴跳如雷，加藤由也一下子又迷茫了，原先他觉得不对的地方，因为贺子峰这番话，现在却又对了。 遭受了惊吓，又被七爷强迫学枪而导致走火，还有什么比这更合理的解释吗？ 屠天冲受伤的原由也正因为贺子峰最后的那几句话，变得真正的、完全的合理了。 第三十八章 往事 加藤由也走了。 他不得不走，虽然这件事极为不合理，可对方有大量的人证，其中赵掌柜还是自己抓来的，说辞都对上了，就现在的局势讲，他还不能说抓人就抓人。 既然人不能抓，那留在金公馆让人看笑话吗？ 贺子峰走到赵掌柜面前，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后重重的拍在了赵掌柜的肩膀上，语气有些歉然：“辛苦了！” “老板说的什么话。”赵掌柜的嘴角牵了牵：“我家那个在淞沪会战的时候让日本人给打死了，我又是个没大用的人，能看到日本人在我手里吃瘪，也算是出了一口鸟气。” 贺子峰抿着嘴再次拍拍赵掌柜的肩膀，随后将他送出了大门，再次折返回客厅时，七爷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他。 “怎么这么看着我？” “厉害！”七爷没说话，屠天冲却对贺子峰竖起了大拇指。 急速的上前几步，贺子峰面沉如水，他大手一伸，抓着屠天冲的衣领往上一提，这个一米八三的大汉居然被他提的踮起了脚尖。 “你特么想害死七爷吗？！” 贺子峰的声音不大，几个人却听得清楚。 “我告诉你，不要逞一时之快，不然老子第一个宰了你！” 众人惊诧，尤其是屠天冲。 这似乎是他第二次听贺子峰说杀人，可是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了那锋锐的气息，这种气息屠天冲太明白了。 那不是爆势，不是一时间迸发出来的，没有扑面感。 这是一种蓄势，是沉淀已久的一种气势，这种气势就藏在贺子峰的体内，由来已久，收放自如，虽不强烈，却压力十足，迫人内心。 这种气势，是一个钟表匠完全不应该拥有的！ “贺爷贺爷，天冲还伤着呢。” 一旁的马叔咧咧嘴，他也被贺子峰的气势吓了一大跳，自己在黑帮打滚这么多年，拥有这种气势的人没见过几个，没想到今天在贺子峰身上领教到了。 缓缓的放开手，贺子峰看了七爷一眼：“青帮做什么我不管，但是日本人知道我和青帮有关系，我是一个小市民，不要拖我下水！” 七爷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了下贺子峰，随后挥挥手让马叔和屠天冲先下去。 客厅里落针可闻。 沉默了良久，七爷才悠悠开口：“我年轻的时候，有两个至交，他们一个胸怀大志，一个精明能干，只有我……一事无成，整天就知道打架斗殴。” 贺子峰眉头一皱，他不明白七爷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不过他选择了沉默。 “精明能干那个，叫秦海。”七爷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而胸怀大志那个，叫贺连理。” 倏地一声，贺子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七爷。 见贺子峰这样看着自己，七爷叹了一声：“我们三人，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她叫……王露霜。” 七爷没有注意贺子峰此刻的表情，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完全陷入了以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时候她说，她的名字就出自这里。” 贺子峰没有说话，嘴唇却蠕动了几下。 七爷念的这几句来着《蒹葭》，选自《诗经》，是一首民歌，语词简单，却生动的描绘出了作词人对恋人的思念，而在现今听来，却让人对自己恋人产生了无限的遐想。 “也正是这样，我们三人对她充满了遐想，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那么的独立，那么的……那么的让人不能自拔。” 说到这里，两人又沉默了，良久后，贺子峰才轻声道：“后来呢？” “后来？”七爷呼的转身，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贺子峰：“后来，后来王露霜爱上了贺连理，他们成婚了，我和秦海是真心为他们高兴，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努力工作，生活幸福，但是……” “但是什么？”贺子峰看向七爷。 “但就这么过了些年之后，共产党成立了，贺连理是激动的，他说，反帝反封建，建设一个全新的中国就是我的追求，在他的影响下，我和秦海也投身到了革命中。” “那时候的贺连理意气风发，秦海则规范严谨，很快的，他们踏上了前往法兰西的道路，而我，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比不上他们。” 七爷的眼中尽是失落：“不过我是真心为他们高兴，我说，我会在国内等着他们，等他们回来，共同创造一个全新的中国。” 叹了口气，七爷回到座位上坐好：“苦了王露霜带着一个十岁的孩子。” 贺子峰没有说什么，细细的想了好一会，这才道：“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当然见不到。”七爷苦笑：“三人中，我的条件最不好，那年你母亲18岁，你父亲22岁，我和秦海比你父亲小一岁而已。” “你母亲不顾家庭的反对嫁给了你父亲，结婚那天，只有我和秦海在场，根本没有其他亲朋好友。”七爷略显心酸：“其实大家的生活都不富庶，所以平时几乎不窜门，而我更是能不见就不见了。” “那为什么我母亲说不认识你？”贺子峰又问，对于上代人，他的疑问太多了。 “当年你父亲走后，我出了一件大事，我和一个舞女相对眼了，被人追打，是青帮的范爷救了我，那时候的上海很乱，两党合作进行北伐，到处都在打仗，我也就拜入了范爷的门下，成为了关门弟子。” 见贺子峰看着自己，七爷继续道：“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和你母亲失去了联系，我知道，她是刻意避开我。” 苦笑两声：“可能我天生就是混黑帮的吧，没几年我就挫败了自己的几个师兄，坐上了青帮大佬的位置，我动用了所有的资源，找到了你母亲的所在，而就在那个时候，我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有人要发动政变，屠杀共产党人！” 见贺子峰发愣，七爷继续道：“所以我立刻联系了在法兰西的秦海，并提供了资金，用他的名义把你们娘俩弄出过去。” 七爷咬咬牙：“因为你父亲的关系，我很难保你母亲和你不会受到波及，所以我必须把你们送出去，可是你母亲不愿意走，百劝无果，秦海便要求你母亲换名，将你送去日本。” 听到这里，贺子峰整个人都震惊了。 第三十九章 急电 贺子峰怎能不震惊？ 1927年年初，自己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就被送去了日本，而后四月，国内就爆发了政变，在清党政策的推动下，大量共产党人惨遭杀害，国际舆论哗然。 再后来，南昌起义爆发，国内进入了土地革命时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自己遇到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彻底改变的自己一生的命运。 想到这里，贺子峰的眼神变了，他抬头看着七爷，一字一句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信！”七爷回看贺子峰：“我不信贺连理的儿子，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我也不信，贺子峰是一个为了保住自己性命，而绞尽脑汁的人。” 也就这么紧紧的看着贺子峰，七爷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不信！” 贺子峰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难道你希望我能像那些热血青年那样？七爷，我还有姆妈，还有丫头，我只希望她们能过的好。” “国都亡了，哪里还来的家？！”七爷狠狠瞪了贺子峰一样，口气却是一软：“算了，不说这个了。” 贺子峰点点头：“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我父亲有消息吗？” 听到贺子峰这么问，七爷遗憾的摇摇头：“你父亲和秦海到了法兰西之后，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直到半年之后，你父亲就突然间失踪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音讯。” 贺子峰遗憾的叹了口气，端坐思忖了好一会之后，才和七爷告别，出了金公馆。 一路行来，有一种强烈的被监视感，贺子峰知道，自己再次被加藤由也关注上了，走到店里一看，心中不由苦笑，今天茶居外的黄包车夫可是有点多啊！ 进店发现小马居然坐在店里等自己，心中不由高兴，这小兔崽子终于出来了，仔细一问，却是昨天放出来的。 “贺老师，秦小姐来了，在楼上的雅座等你。” “她怎么来了？”贺子峰一愣。 小马没好气的看了贺子峰一眼：“我跟秦小姐是前后脚来找你的，刚进门没多久，一帮日本人就冲进来抓走了掌柜的，我们不知道情况，就在店里等你，也不敢去你家，怕伯母担心。” 见贺子峰点头，小马又道：“还好，过了个把小时，赵掌柜就回来了，还说你晚些就会过来。” “你先回去吧，钟表店里需要你，我上去找秦小姐。”说着，让过小马，转身上了楼。 推开雅间的门，却见秦月正端坐在那里，见贺子峰进来，有些欣喜的站起身来。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贺子峰笑着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的申报道：“你带来的？” 见秦月点头，他拿起报纸打开，刚准备看，却不想秦月伸手将报纸压住，心中不由好奇。 “这么长时间不见，一来你就看报纸，都不问问我来找你干什么的啊？” 见秦月有些不满，贺子峰心中好笑：“我刚才不是问了吗？你自己又不说……好好好，你说你说，我听着。” “我听说昨天中午茶居附近发生枪战了，死了不少人，所以今天就来看看你。”秦月白了贺子峰一眼：“人家这么关心你，谁知道你这么没心没肺的。” 贺子峰闻言心中略微温暖：“你不要着紧我，用日本人的话说，我是大大的良民，倒是你，要注意了，现在外面打的厉害，日本人的物资调配紧张起来了，可能最近会对公董局还有秦叔叔那里施加压力，万一秦叔叔不妥协，我想他们还是会对你下手的。” 秦月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沉思了好一会后才道：“子峰，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贺子峰愣神，随后赶忙道：“你怎么这么说？难道秦叔叔你不能信任吗？他可是你的父亲啊！” 秦月摇摇头，道：“有些事情你不懂。” 说着，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本书，贺子峰心头一紧，竟然是一本《红与黑》！ 与刘喜贵家中一模一样的《红与黑》 “你这是……要送我书？”面不改色的拿起来翻看了几页，贺子峰才道：“这本书我看过了，而且还比较熟悉。” “我说的不是这个。”秦月似乎有些口渴，她舔了舔嘴唇道：“这本书里有一个秘密，你先保管好了，明天我会在申报的这个位置登一则消息，约一个人见面，到时候你也去，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在旁边看着，万一我出什么意外，你就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父亲。” “你这是要做什么？”贺子峰疑惑。 “你不要问这么多。”秦月的语气有些无奈：“我这么做是迫不得已。” 贺子峰顿了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尾野奈子走进了加藤由也的办公室，脸上满是担忧。 “奈子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尾野奈子将一份电报交给加藤由也，道：“这是今天军部的急电，土肥圆将军对我们非常不满，他命令我们尽快打通海上航道，增加物资运输速度。” 未了，还补充了一句：“现在我们的部队在徐州会战中遭遇了顽强的抵抗，蒋介石集结了大量的兵力，正从四面大方赶过来，我们在淮河北岸遭到异常顽强的抵抗，伤亡惨重。” “八格！” 加藤由也的手重重拍在了桌子上：“中国军队，乌合之众，怎么会是我大日本皇军的对手？” “可事实就是这样。”尾野奈子耸了下肩，叹气道：“军部预测，随着战事的推进，我们的战线会被无限拉长，中国实在太大了，所以每次战役必须要完全歼灭中国军队的有生力量。” 说着，深深看了加藤由也一眼，道：“所以，庞大的军用物资保障是现在的头等大事，只有源源不断的提供物资，前方的士兵们才能最大幅度的提升战斗能力。” “司令官阁下，我们的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 第四十章 决定 贺子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七爷说话的口气还有秦月异常的表现都值得他细细推敲。 想到这里，他躺不住了，起身悄悄打开窗户，从二楼无声无息的跃下，趁着夜色往洞桥胡同赶去。 李梅还没有睡，此时的上海已经回暖，洞桥胡同的房子朝向很好，晚上的时候还有些温和，此刻的她正穿着一件质地上好的蚕丝睡袍，靠在床头思索着什么？ “嘚嘚嘚！” 窗户传来叩击声，李梅寻声望去，却见窗户外有个人影，半个身子正挂着窗台上，不由吓了一跳。 “谁？！”哆嗦着从枕头下面掏出一把精致的手枪，她二话不说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是我，贺子峰。” 听到窗外传来的声音，李梅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打开窗户，问道：“你怎么来了，还大半夜的爬窗户。” 就在李梅俯下身子打开窗户的同时，那深深的沟壑与半边雪白毫无遮掩的出现在了贺子峰眼中，这一下搞的他差点从二楼摔了下去，当下连忙平复了下心态，咽了咽口水，道：“你不会打算就这样和我说话吧？” 看到贺子峰的囧样，李梅不由轻笑一声，见贺子峰一个鱼跃便无声无息的进了房间，她心中赞叹一声，伸头在窗外看了一眼，发现窗台下的墙壁上插着一根钢钉。 “你就让它插在那儿？” “走的时候再拔。”贺子峰笑了笑，道：“昨天晚上你找过我对吗？我来的时候发现了邮箱下的纸条，不用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 “我已经知道了，今天加藤由也无功而返，我就知道这件事已经处理掉了。”李梅捋了捋头发：“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今天我在金公馆和青帮的人给加藤演了一出戏，虽然故事情节不怎么样，好歹是瞒过去了。”贺子峰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到了杯水，继续道：“我和七爷畅谈了一番，我觉得青帮是值得我们团结的。” 李梅闻言沉思片刻，道：“七爷他是什么态度？” “他的态度很明确，就是要和日本人对抗到底，所以我才有这个打算。” 李梅上前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后才道：“我认为不妥，青帮虽然七爷是掌舵的，但是下面堂口颇多，背景也不干净，就算七爷对日本人的态度明确，也难保下面的堂主们会反他。” 贺子峰想了下，却也是这个道理，当下点点头，又道：“今天我发现加藤由也在我身后又安排了尾巴。” 李梅闻言神色一紧：“那你晚上过来……” “放心，是确保了安全之后我才出来的。”贺子峰摆摆手，道：“你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李梅长出了一口气，到：“今天日军参谋部发来急电，狠狠批了加藤由也一顿，现在徐州会战如火如荼，日军的攻势遭到了顽强的抵抗，物资紧缺，加藤由也迟迟没有建树，已经引起了参谋部的不满。” “看来接下来加藤由也要对秦海施加压力了。”贺子峰叹了一口气：“今天秦月来找我，我和她也谈到了这件事，想不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李梅闻言白了贺子峰一眼：“看来你对秦月还挺上心啊！” 贺子峰苦笑一声，想了想，却没有把秦月和刘喜贵以及秦海等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说出来，在他认为，李梅最好是潜伏在宪兵司令部里，为自己提供有价值的消息，而外面的这些问题，他相信自己能够完全处理好。 想了想，贺子峰才道：“万老板牺牲了，现在上海的地下党组织属于瘫痪状态，我觉得我必须站出来，就像你说的那样，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建立一条联络线，为之后的工作开展打下基础。” “我想你盘下那茶楼，就是这想法吧？” 见自己的心思被李梅猜到，贺子峰也不脸红，而是严肃道：“不过我这么做，危险有点大，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做一些准备。” 顿了顿，贺子峰又道：“接下来的日子，保护秦海是我的首要工作，你可能不知道，七爷和秦海是同学，早就认识，而且关系匪浅，所以秦海有事，七爷不会袖手旁观，我只是助一把力。” “你是要和青帮摊牌？” “不！”贺子峰微微一笑：“我自有我的想法，你别管了。” 弃士群体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体，李梅对贺子峰的话也不反感，只是点了点头。 “时间也不早了，我已经呆了半个小时，该走了。”说着，贺子峰站起身来，临了身形一顿，转过头道：“对了，我差点忘了，那个叛徒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我只是收发文件的，线人的联系那是特务科的事，尾野奈子是个口风很紧的女人，而且做事特别严谨。” 李梅白了贺子峰一眼：“就一天的时间，你以为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啊？” 贺子峰讪讪地笑了笑，突然足尖一点，整个身体仿佛羽毛般向后飘去，瞬间出了窗户。 李梅上前几步，之前窗户外的贺子峰一个后空翻，手已经抓住了那枚钢钉，双腿画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踩在墙壁上，只一蹬，钢钉应声而出，而整个身体却仰面朝上向前掠去，见李梅站在窗口，他还不忘对她挥了挥手。 看着落地的贺子峰身形爆起落在不远处的一栋平房屋顶，随后几个起落便消失了踪影，李梅叹了一声，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这才关好窗户。 贺子峰的动作犹如狸猫般轻巧，待回到家附近，却看见巷子口有两个人正蹲在那抽烟，当下不由鄙夷的笑了一笑，从屋顶出轻声路过，又越过两栋建筑，最后落在自家屋顶上。 随后勾住屋檐倒挂而下，轻巧的打开窗户，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身进了房间。 对于之后的工作方向，贺子峰已经异常笃定，只要把前期的准备工作完成了，那么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第四十一章 计划 今天早上，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王香莲已经很敏感的感受到了。 小心翼翼的从房间里出来，却见客厅的餐桌前，贺子峰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褂，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手里点着一根烟。 他的头低着，刘海下垂，几乎遮住了整个上半张脸，看不见眼睛，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有手里的烟冒出袅袅的白烟。 “子峰，你、你怎么抽烟了？你这是怎么了？” 见到儿子手中夹着香烟，王香莲诧异，今天贺子峰的表现太反常了。 “姆妈，你坐，还有丫头，你也来坐，趁着早上有时间，我想和你们说几句话。” 似乎是感觉到今天贺子峰的严肃，王香莲也无奈的看了眼丫头，随后在八仙桌前坐了下来。 贺子峰见两人坐定，掐灭了手中的烟，沉吟了片刻后才道：“现在大半个中国都沦陷了，到处都在打仗，可能过段时间，上海也不安全了。” 王香莲和丫头面面相觑，却识相的没有接话，贺子峰见状又道：“所以我和你们说一声，让你们有个准备，我想将你们送出去，离开上海！” “什么啊？你要我们走？那你呢？” “不！少爷，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贺子峰暗叹一声，他就知道自己很难做通这两个人的工作，当下虎着脸，沉声道：“我还不能走，我这不是和你们商量，而是告知你们，必须走，上海不能留！” “这家还是我说了算！”王香莲也火了：“我告诉你，我和丫头哪儿也不去！” “好！”贺子峰书的站起身来，冷着脸道：“你们不走，我走！” “你、你你，你去哪儿啊？”王香莲不由急了，她没想到一向听话孝顺的贺子峰今天跟变了个人似得。 “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现在占领了上海、山东、攻陷了南京，徐州会战打的如火如荼，而且形势很不妙，整个江苏可能都要沦陷。” 贺子峰冷漠的转过身来，看着王香莲和丫头：“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中国就要变成日本的了，你们守着这里，守着这么一点家业，国都没了，还有什么家？”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贺子峰嘴唇紧抿了下：“现在还有什么好可是的？姆妈，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可是我和丫头该去哪里嘛！”王香莲忍不住跺脚：“无亲无故的，也没有住的地方，要走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走，不然我不走，死也要死在上海！” “我不走，我就不走，呜呜……”一旁的丫头已经呜呜的哭出声来，自己从东北逃难过来，刚刚稳定下来，没想到这会又要被赶走了。 贺子峰长叹了一声，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轻声道：“姆妈，丫头，我是真的不能走，我这一走，就等于断了你们的生活来源。” 见两人都看着自己，贺子峰继续道：“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司令官在店里修过手表，我和他也接触过几次，关系还过得去，他也介绍过几单生意给我，而且茶居的生意也不错，我们能有钱。” 伸手把王香莲的手抓在自己手中，贺子峰真情流露：“姆妈，我想过了，去找秦叔叔，送你去法国，他在那边熟络，会安排好的。” “不行不行，你在日本留学那些年就已经够麻烦他了。”王香莲闻言直摇头。 贺子峰思忖了会，又道：“那我就去找七爷，让他送你和丫头去香港？” “啊？”王香莲不可思议的看着贺子峰，道：“你怎么还和他在来往啊？我不是和你说过，青帮的人还是少接触的好吗？” “姆妈！”贺子峰紧了紧王香莲的手：“你不要瞒我了，我都知道了。” “什么？”王香莲一愣：“你知道什么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贺子峰没好气的看了王香莲一眼：“可能你不知道，当时我去日本留学的钱都是他出的，他知道你不会要，所以联系了秦叔叔。” “竟然是这样？！”王香莲直愣愣了好一会，这才长叹了一声，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 端坐了好一会，王香莲动动嘴角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贺子峰紧了紧握着的手：“姆妈，什么都不要说了，以前的我需要你来照顾，那么现在，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有能力撑起这个家的。” “唉，真是长大了。”王香莲的眼中噙着泪，伸手忍不住摸了摸贺子峰的头：“好，姆妈都依你，姆妈也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你是贺连理的儿子，注定不会安于现状，姆妈就不给你拖后腿了，不过你要答应姆妈，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吗？” 贺子峰的眉毛跳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他不知道王香莲发现了什么，但是此刻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站起身来回过头，贺子峰看着还在抽泣的丫头，不由好笑，伸手替她摸了摸眼泪，笑道：“好了，不要再哭了，丫头，从你进这个家门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等到了外面，你一定要照顾好姆妈，我也会尽早赶过来的。” 见丫头点点头，贺子峰这才松了口气，又交代了几句之后，他便出了大门。 这边的思想工作已经做通了，那么接下来，他应该去找秦海。 为什么是找秦海而不是七爷呢？ 贺子峰心里很清楚，第一，王香莲对七爷还是有些抵触，现在又知道送走贺子峰是七爷安排的，自己承了他的情，现在再让七爷安排自己去香港，却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第二，那就是相比七爷，秦海更有优势，公董局已经批复了秦海的文件，他已经能在水路航线动用自己的船队了，用船队将王香莲和丫头运去法国非常方便。 这说起来还要感谢日本人，如果不是他们，秦海的这个文件什么时候能下来还是未知数。 想到这里，贺子峰突然笑了，日本人在制约上海，想从中得到最大的利益，但凡事都存在矛盾性，上海在被制约的同时，却也多出了很多的条件和机会。 第四十二章 接头 清晨，空气有些湿冷，阴云厚重。 贺子峰早早就出了门，两天前他去找了秦海并说明了来意，对方满口答应了下来。 王香莲和丫头离开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三天后，而今天，贺子峰需要去做一件事情，一件他答应秦月的事。 手中是一份报纸，上面有一则见面消息，是一个叫翠薇的女子约见自己的远方表叔，地点是淮南路的午约咖啡馆，后面还附加了一句，别忘了带上小红和小黑。 贺子峰知道小红和小黑指的是什么，他做了充分的准备，手腕轻轻转动了下，感觉到那一丝冰凉，他的心笃定了很多。 在路边的小摊吃过了早餐，贺子峰就匆匆到了店里，交代了一番之后，他去了茶居，然后给陈智打了个电话。 上午十时许，贺子峰施施然从茶桌前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报纸，信步出了门。 午约咖啡馆，淮南路唯一的一家咖啡馆，也是这公共租界里唯一的一家。 虽然在里面见面有些小资，但就现时讲，能在咖啡馆里见面的，除了洋人老外，就是一些还生活在醉生梦死中的无知人，所以这个地方，反而是最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的。 身后的尾巴依旧跟着，贺子峰最近都在催眠自己的思维，让自己习惯有尾巴，所以对方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贺子峰其实早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而他们对贺子峰每天极有规律的作息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 轻轻的推开门，那风铃一阵轻曳，发出悦耳的声音，一个服务生连忙赶了过来，将贺子峰领到一处位置上坐好。 “先生来点什么？” “一杯蓝山。”贺子峰微微一笑：“再给我拿一本书籍，谢谢。” 服务生应了一声，随后离去了，贺子峰拿起桌子上的报纸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咖啡就端了上来，贺子峰喝了一口，不由微微皱眉。 专于茶道的贺子峰有他自己的气度，往那里一坐，坐姿大气，整个云淡风轻，即便是这个咖啡他真不觉得如何，正翻阅报纸间，服务生再次上来，递给了他一本书，是一本美国杂志。 无奈的摇摇头，自己可不懂英文，这杂志不看也罢，于是又叫来服务员，要求他重新换一本能看的懂的。 这让服务员非常诧异，在他以为，这么有气度的先生应该是留洋回来的，当下红着脸道歉了一番，给贺子峰重新拿来一本书籍。 贺子峰才一打开，门口的风铃响了，抬头一看，却是秦月进来了。 “秦小姐，这么巧？”贺子峰欣然的站起身来，笑道：“没想到我们竟然在这里碰到。” 秦月惊愕，她怎么也没想到贺子峰居然会主动和她打招呼，在她的设想里，贺子峰应该和自己不认识，然后暗中帮助才对，可是现在，似乎全乱套了。 “贺、贺先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秦月只是愣了一会，但很快恢复了正常，贺子峰暗自点头，秦月确实是具备良好的特工素质的。 走上前去和秦月的脸庞轻贴，借助这亲密的法式礼仪，贺子峰轻声道：“自然点，我被日本人跟踪，如果我们不打招呼反而不正常。” 秦月闻言心头一紧，脸上却依旧挂着微笑：“见到你真的是太高兴了，你一个人吗？” “不，我约了一个朋友。”贺子峰也笑了笑：“秦小姐有约人？既然这样，那我们晚点再聊如何？” 秦月笑着点点头，在靠窗的一处位置坐下，从随身的挎包中掏出一本书，放在了桌子的边缘，贺子峰坐在大厅中间的小圆桌前，正好背对着秦月。 “叮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吸引了咖啡厅里的顾客。 进来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个子不高，但身体结实，他穿着一套发旧的西装，因为体型的原因，那西装勒的颇紧，给人的感觉这套衣服仿佛不属于他一般。 他进来之后并没有搭理服务生，而是从伸手到怀中掏出了一本书，然后环视了下大厅，最后眼睛一亮，径直朝秦月所在的座位走去。 贺子峰一抬眼皮，当看清来人之后，双眼猛的睁开，随后倏地站起身来挥手示意了下：“刘大哥，我在这里。” 进来和秦月接头的，正是刘喜贵！ 当听到贺子峰叫自己，刘喜贵显然吃了一大惊，可是碍于眼前的形势，他不得不坐过去。 勉强牵了牵嘴角，刘喜贵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目光在秦月那边停留了下，最后还是坐在了贺子峰的身边：“贺老板，这么巧？” 就在贺子峰出声的时候，秦月也闻声回头，却看到一个壮汉手中拿着一本书就站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而他的手中拿着的，恰恰是他们这次见面的接头暗号。 可万事就是这么凑巧，这个人居然和贺子峰也认识，而且被对方给拦了下来。 秦月的心一下揪紧了，她觉得自从进入这个咖啡厅之后，场面已经完全失控，她突然后悔告诉贺子峰这件事，就现在的情况看，他不但不能帮助到自己，而且还把事情搞的更加的复杂。 在咖啡馆外监视的两个日本特务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道：“菊池君，那个进去的，不是给我们宪兵司令部送菜的中国人吗？” “对的，如果我没记错，这个人还给峰苑茶居送菜，我也见过几次，贺子峰怎么会约这个人在咖啡馆见面？” 菊池说完，想了想，继续道：“龟田君，我懂些中国话，我进去看看，你赶紧回去通知加藤司令官，把这个情况告诉他。” “嗨咿！” 龟田离开了，菊池正了正身上的西装，大踏步进了咖啡馆，但是他前脚刚踏进去，后脚便有人伸手挡住了还未完全关上的门，也跟着走了进去。 门口的风铃声音大作，贺子峰再次抬头，却突然站了起来，伸手朝菊池所在的方向了挥了挥：“等你很久了，快过来这边！” 第四十三章 瞒天过海 “轰隆隆！” 天地色变，一声春雷炸响，明亮的闪电如虬龙般从天际划下，大雨滂沱。 午约咖啡厅内，一种莫名的气氛迅速蔓延。 菊池楞在了当场，他没想到贺子峰居然会跟自己打招呼，那么自己是否应该回应？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峰哥。 骇然回头，菊池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身上穿着的，是法租界巡捕的黑色警服，领口两道白杠，是个警长。 大背头看来是精心打理过的，一丝不苟，那两撇修剪的细细的八字胡也是被梳理了一番，顺从的倒向两边。 这个人菊池也见过，就在抓秦月那天，他带着一帮巡捕出手阻拦，菊池心里明白，这个人不是什么好鸟，至少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 陈智的目光始终在贺子峰身上，他伸手推开菊池，仿佛推开面前的一堆垃圾，就这么笑呵呵的走了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并对贺子峰说，今天怎么兴致这么好，约我来咖啡厅坐坐？ 贺子峰只是笑了笑，外面的雨更大了，而且密集，打在落地窗上噼啪作响，刘喜贵有些坐不住了，他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像泛起了一层油光，显得极为忐忑。 贺子峰拍拍他的手，轻声的告诉他不要紧张，安心坐着就行。 刘喜贵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贺子峰会出现在这里，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几米的秦月，刘喜贵内心异常焦急，他突然意识到情况很不妙，这个看似宽松的咖啡厅里，弥漫着一种极为紧张的气氛。 陈智用勺子搅动着咖啡，他问贺子峰，你今天找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吗？其实我们是兄弟，没必要这么破费的。 一旁的菊池竖起了耳朵，作为一个特务，他明显察觉到对方的谈话即将进入主题。但是贺子峰让他失望了，因为他说了一句，怎么？没事就不能请你来咖啡厅坐坐了吗？ 陈智笑了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说，你从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你这样的人注定没有朋友，也就是我，一直把你当大哥看，贺子峰听了之后笑了，刘喜贵也跟着牵了牵嘴角，菊池鄙夷。 秦月一直没有回头，却不停的用余光打量着这边，她搞不清楚贺子峰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至少现在表面显得平和，她打算静观其变，她把目光转向窗外，玻璃上，雨滴汇成了水流，倾泻而下，仿佛给玻璃挂上了透明的帘子。 透过帘子，她看到对面马路上，有几个裹在雨披中的人正朝这边看来，其中一个正在指指点点，秦月皱了皱眉，这时又一道闪电划过，街道大亮，她依稀看清了一个人的脸，好像是加藤由也。 贺子峰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他走到秦月身边，语气显得十分温柔，打雷，你害怕吗？ 秦月不明白贺子峰的用意，却不得不露出一丝微笑，有一点点，幸亏咖啡厅里人不少，不然的话…… 言下之意她还是有些害怕打雷的，贺子峰莞尔，他说，我那边有两个人朋友，秦小姐不介意的话，就坐到我那桌去吧，外面这么大的雨，我想你的朋友也不会来了。 秦月无奈点头，贺子峰俯下身子端起了秦月面前的这杯咖啡，趁着这个契机，他说，放松点，相信我。 秦月信了，想起贺子峰看申报的习惯，她完全有理由相信。 三男一女围成了一桌，菊池的腰板挺了挺，他认为这次必将会进入主题，却不知贺子峰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只见他将面前的书籍拿起来，不着痕迹的将秦月的那本自己带来的接头暗号的书籍压在了下面，并叫过服务生，告诉他自己有事要谈，你把这书籍放回去吧。 就这样，那本接头暗号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放进了咖啡厅的书架里，而这一举动并没有引起菊池的怀疑。 瞄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菊池，贺子峰觉得好笑，他转头对秦月说，今天真的好巧，你面前这位叫刘喜贵，是个菜贩子，他给峰苑茶居送菜的，价格公道而且新鲜，秦月闻言，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贺子峰又说，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刘大哥是好人，我今天没事就约了陈智，想把刘大哥推荐给他，看看陈智能不能帮忙，以后捕房食堂的菜也让他供应。 陈智的眼睛瞪得贼大，声音也提高了几度，似乎是有些不满，他对贺子峰说，这么屁点大的事，你说一声我就给办了，还约来咖啡厅，搞的这么隆重，太见外了。 第一次见总是要正式些的，贺子峰嘴里这么说，目光却转向秦月，笑着说，正好今天秦小姐也在，一并介绍了，秦小姐家中加上佣人也要十数口子，如果需要，也不妨捧捧刘大哥的场。 这时候秦月和刘贵喜才同时反映过来，贺子峰这是要瞒天过海，与此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了一点，这周围必定有耳目，所以秦月笑了笑，她告诉刘喜贵，明天就可以给家里配一些菜了。 刘喜贵闻言高兴，也不顾周围喝咖啡的人，站起身来就对秦月鞠躬行礼，配上他那套发旧又极不合身的西装，十足的市井小民。 陈智站起身来，到柜台前给捕房打了个电话，随后又回来坐好，两次经过菊池身边，他都直接忽视掉这个人了。 菊池听的很清楚，陈智是叫捕房的一个伙计过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过还是决定继续坐下去，看看事情的进展。 秦月叫服务生过来，要了笔和纸，将家里的用菜详细的记录在纸上，刘喜贵又问了一些秦月的喜好，在贺子峰的帮助下，也逐一记上，略微歉意的告诉秦月，自己认字不多，让大家见笑了。 门又开了，咖啡厅里的人都感觉到一股凉意扑面而来，精神也为之一振。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他脱掉身上的雨披，露出了里面那法租界的警服，陈智对他招招手，让他在身边坐下，然后对刘喜贵说，这个是我捕房的伙计，你们商量下，该要些什么菜，秦月见状，赶忙把笔纸递了过去。 菊池有些坐不住了，进来之后，前后坐了两个多小时，到现在他才发觉，原本他以为有价值可挖的见面，居然只是一场生意上的洽谈。 第四十四章 邪笑 外面的雨停了。 贺子峰一桌人的洽谈也正好结束，捕房的伙计招呼了一声，走了。 陈智转头看向贺子峰，脸上挂满了无耻的笑容，他对贺子峰说，峰哥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事也办好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你是还惦记着我店里的粤菜大厨吧？贺子峰看穿了陈智的小算盘，心中不禁好笑，他对秦月还有刘贵喜说，陈智说的对，时间确实不早了，不如一起到茶居吃顿午饭吧？ 秦月摇头，她出来太久了，再不回去恐怕秦海要着急，刘喜贵也摇手拒绝，自己在这里耽搁不少时间了，下午还有几家要送菜，吃饭的事，只能将就了。 贺子峰再看陈智，对方却靠在椅背上，左手揉着肚子，也微笑着看他，一点都没有回绝的意思，忍不住在陈智肩膀上擂了一拳，贺子峰说，走吧，不是说去吃饭吗？说着起身就走。 陈智顿时乐了，也连忙起身并扔下了二十法币，刘喜贵见状说什么也不同意，今天这单必须我来买才对，而秦月却不动声色的将刘喜贵带来的那本暗号塞进了自己的挎包里。 这二十法币我会在峰哥店里吃回来的，陈智对刘喜贵眨眨眼，笑着追贺子峰去了，这一桌算是散了场，菊池也连忙起身结账。 加藤由也依旧站在对面马路的墙角处，整个人都包裹在灰黑色的雨披中，让人看不到模样，他见贺子峰出来了，但他只是一出门就左拐走了，压根没往这边看，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 陈智走了出来，喊了几声，见贺子峰不理自己，赶忙追了过去，接着刘喜贵也出来了，再接着秦月也出来了，四个人，分三个不同的方向离开。 菊池最后从咖啡厅里出来，他环顾了下四周，最后跑到马路对面，站在了加藤由也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的把咖啡厅里发生的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我觉得今天这几个人见面，其实就是贺子峰把那个送菜的介绍给秦月和陈智，菊池说完后还总结了这么一句，加藤由也一双鹫眼微微眯起，片刻后突然伸手给了菊池一耳光，你这个笨蛋，一个送菜的，贺子峰这么上心干什么？还安排在咖啡厅里介绍生意，你脑子里有包吗？ 菊池捂着红肿的半边脸，支吾着不敢说话，加藤由也看向刘喜贵离开的方向，声音异常森冷，给我追，我怀疑他们在咖啡厅里写的那些东西有问题。 几个特务追了过去，菊池突然想给自己另一边脸也来一巴掌，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也连忙追了出去，幸好刘喜贵没走多远，不一会就被特务们追上，抓了个正着。 刘喜贵在加藤由也脱掉雨披帽子的时候，双脚就像打摆子似得抖了起来，随后整个人在两个特务的控制下“啪”的坐倒在地，我没做什么坏事啊，你们抓我做什么？ 看着蹲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刘喜贵，加藤由也是打心眼里鄙夷，他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而是一只蝼蚁，一只自己只需轻轻吹口气就能置他于死地的蝼蚁。 东西交出来！加藤由也的声音有些冷，他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参谋总部的急电让他这两天寝食难安，尾野奈子的特务科还没有完全渗透到上海的各行各业中去，所以田中侍一郎的行动队有点无事可干。 刘喜贵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我能有什么东西？两个特务在他身上一通搜，摸出了两张皱巴巴的信笺。上面除了一些菜名和数量，什么都没有，这格式也好，排列也罢，都和宪兵司令部的后勤进货单是一模一样。 加藤由也的面部的肌肉抽搐了下，他完全能确定这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进货单子，当下往刘喜贵的脸上狠狠一扔，转身又给了菊池一耳光，带着一群特务走了。 菊池愣在那里，捂着脸，等加藤由也带着人走远了，他才转过身狠狠的踹了刘喜贵几脚，还不快滚？！ 阴云在此刻已经散去了，一抹阳光洒下，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那道阳光直接照进了贺子峰和秦月的心里，对于前者来说，他给秦月带来了危机，而同时他也机智的化解了危机，最最重要的是，茶楼这个联络点被盘活了。 而对于秦月来说，也亦是如此，那茶楼，以后自己可能要时不时的经常去了，经常去就意味着能进行工作，那这个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自己能见到贺子峰，这个此刻已经走进自己内心，而且异常神秘却极为普通的钟表匠，想到这里，她的脚步轻快了很多。 陈智不知道今天到底什么事，但是他却看出贺子峰心情不错，因为中午上了老大一桌菜，他都有些不想回捕房了。 贺子峰会喝酒，但是他不好酒，可中午他很开心，特地温了一壶，是七爷送来的汾酒，陈智嗜茶如命，嗜酒也如命，小心翼翼的端起来随后一口喝完。 贺子峰很嫌弃，你是没有喝过酒还是怎么的？看看你那样，像个偷油的耗子。陈智不搭理，夹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直接无视了赵掌柜的笑，我乐意！ 在赵掌柜眼里，这对兄弟的感情是很好的，生死之交，这个不是看出来的，而是感觉出来的，其实他也知道贺子峰和陈智认识没有多久，但男人和那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就跟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一见钟情是一样样的，说不清也道不明，谁知道呢。 他对陈智说，陈警长你就别做这个警长了，贺老板现在两家店，路东路西的跑，你过来帮忙多好？ 那不行，陈智连连摇手，生意我是做不来的，惹事我倒是有一套，这峰苑茶居每天进出这么多人，万一我看谁不顺眼一拳过去，那不是砸招牌吗？ 贺子峰翻翻白眼，是啊是啊，打架斗殴你是内行，那我告诉你，三天之后的上午11点，你带些人到我家巷子口来，那里会有两个人，至于什么人你懂的，麻烦你帮我关照好，我在这里就先谢谢你了。 陈智听了这话，开心的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仰头将杯里的酒一口蒙了，你放心，绝对关照好，你说吧，断手还是断脚？ 贺子峰不说话，只是拿着杯子对陈智遥遥一敬，陈智懂了，嘴角一掀，露出了一抹诡异的、邪邪的微笑。 第四十五章 插花 那天下午的阳光特别好，贺子峰依稀记得他搬了张椅子放在了峰苑茶居的门口，陈智喝醉了，在楼上睡着，他却在门口沏了一壶茶，嗑起了瓜子，说不上的惬意。 但是与此同时，秦海就显得没那么舒坦了，因为加藤由也适时的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没有别的话，只是拿来一份合同，需要他的船队跑一趟，价格自然是好谈的。 秦海知道日本人不差钱，可那些都是从中国掠夺来的，自己这生意做了，就等于是发国难财，今天办公室的皮椅子坐着磕人，让秦海如坐针毡，即便是这雨后的阳光也无法让他感觉到温暖，面前的这群人就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牛鬼蛇神一般。 翻开面前的合同，秦海气的有些颤抖，他说，你们没有搞错吧？15天一趟，我那是船，不是飞机，何况是一年的合同，我没有那么多的资金注入进去，说完，气的把合同摔在了桌上。 加藤由也依旧微笑，仿佛完全没有看见秦海生气，只是将合同重新一推，他说，秦先生，我知道你船队的实力，我相信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秦海拿起笔草草的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合同一扔，你们走吧。 秦海在办公室里呆坐了良久，他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上百只老鼠在啃噬，这个字他必须签，他也必须妥协，为了达到目的，忍让是值得的。 起身穿好外套，秦海出了门，驱车赶回家中，这个时候秦月已经在家中了，看到秦海进来，她忙不迭的将他拉进书房，然后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秦海十分高兴，秦月与刘贵喜成功接头意味着地下交通站将被重新激活，只要获得电台获取明确指令，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这个夜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彻夜难眠的。 第二天大早，贺子峰就起来了，看着丫头忙进忙出，不由奇怪，他问丫头，你收拾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丫头告诉他，出门在外很多东西都会不习惯，买的话也很贵，不如自己带去的方便。贺子峰看着满屋子的大包小包，随后上前打开了一个皮箱，却发现里面竟然放着一个夜壶，当下不由气苦，大姐，我们这是去逃难，不是去游玩。 嘴里说着，将那个夜壶拿了出来，并对丫头说，你和姆妈，一人只能带一套换洗衣服，另外带上贵重的东西，家里的钞票、首饰、金条都带上，其他的就算了，有钱还买不到合适的东西吗？ 丫头不肯，贺子峰恼火了，你把东西都拿走了，我用什么？！要不要把床也搬走？ 这话刚好被进门的陈智听到了，他环顾了下家里的情况，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没地方住可以住我那里啊，我不介意和你一张床睡的。 看着陈智那张刚毅的脸庞做着鬼脸，那四道眉毛抖动着的龌蹉样让贺子峰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大吼着说，只能按我说的做！ 丫头委屈，眼睛湿漉漉的，陈智见状连忙搂着她的肩膀到了一边，好生劝慰了一番才转过头来对贺子峰瞪眼，我就看不惯你这大少爷的架子，你看你把丫头都欺负成什么样了？！ 贺子峰也觉得自己话有些重了，蠕了蠕嘴随后说，好了好了，是我话说重了，不过说真的，没必要带这些。 刚从屋里出来的王香莲也觉得好笑，拉着丫头到一旁说话去了，贺子峰见状就拉着陈智出了门，问他，你大早上不上班跑我家里来做什么？ 陈智牛眼一瞪，巡捕也是人，也是需要休息的，我不是机器，我有假的，贺子峰恍然大悟，原来这货今天放假，跑他这里蹭吃蹭喝来了，仔细端详了下陈智，贺子峰发现了有一些不对劲，皱眉问他，你的脖子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陈智摸摸脖子，一脸的晦气，他说自己偷了老爷子的大红袍的事在今天终于东窗事发了，老爷子拿着拐，追着他绕了大宅三圈，未了，陈智问，对了，我的大红袍呢？为什么我来的时候没见你拿出来。 贺子峰打着哈哈，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放着，难道我的云雾不好吗？ 两人就这么说着，出了巷子，陈智骑了自行车，贺子峰徒步，陈智只好下来推着自行车陪着贺子峰走，嘴里却在埋怨老爷子下手太狠。 贺子峰从来没有问过陈智的情况，他甚至不知道陈智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家住哪里，想到着，贺子峰就问了，陈智你家住哪里的啊？什么时候我去你家坐坐，给伯父伯母送点好的礼，你看怎么样？ 见陈智不说话，贺子峰以为他不愿意，于是又说，我是你大哥，如果不去拜访下说不过去的。 陈智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都行。贺子峰也点头，两人一起到了店里，却发现秦月已经在长桌前沏茶了，看那手势，有模有样的。 贺子峰站在不远处，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今天秦月穿着一套小碎花的长袖连衣裙，那花色朴素、淡雅，而且裁剪的恰如其分，将秦月的身材衬托的更好了，贺子峰心想，这可能是在法兰西外滩那家著名的法国女装点里量身定制的吧？ 秦月指间兰花轻绽，她嘴角挂着恬淡的微笑，捏起壶把微斜，一道清流蒸腾着袅袅香气如银河宣泄，贺子峰一时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秦月，他认为坐在那里的是一盆花，插花。 只有经过细心装点的插花，才能彰显出这样的风采，那些随意栽种的花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他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对啊，我说这茶桌上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不就是插花吗？ 脑子似乎一下就开了窍，贺子峰高兴起来，快步的峰苑茶居走去，他已经决定了，要在那长桌上摆一盆插花，不是店里买来的那种，而是要自己摆弄，自己插好的那种。 第四十六章 发报 今天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好，贺子峰能感觉到那盎然的春意，他像往常一样拖了一张摇椅到了门外，手中端着一个紫砂壶，整个人往那一躺，晒着太阳，好不惬意。 刘喜贵来了，提着两大篮子菜，裤脚还是高高挽起，露出了两截精壮的小腿，看到贺子峰坐在摇椅上，不由笑了，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贺子峰也不多话，伸手往后一指说，辛苦了，送进去吧。 刘喜贵进去了，到后间放下菜出来，看到了大厅里的一张桌子前坐着两个客人，心思不在茶上，一双贼眼却在那边乱转，心中也有了计较，这时秦月叫他，刘大哥辛苦了，来喝杯茶吧。 刘喜贵连声道谢，在长桌前坐了下来，背对着那两个人，左手端起茶杯，右手却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击起来。 晚上10点，仁和路3号。 秦月清晰的得到了指示，她微微点了点头，笑着说，这个可是贺老板最好的茶叶了，刘大哥再来一杯吧。陈智听了顿时不干了，他拍击了几下桌子，声音都提高了几度，贺子峰！老子的大红袍呢？！你给藏哪儿了？！ 坐在门口的贺子峰身子一歪，不咸不淡的说，在啊，大红袍不是一直都在吗？ 陈智自然知道贺子峰在说谎，着急的几乎都要蹦跶起来了，他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给藏起来了，你这个雁过拔毛的抠门老板，那是我的东西，快拿出来！ 赵掌柜和秦月都不由笑了起来，刘喜贵也趁这个时候起身离开了，那两个茶客相互对视了一眼，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刚低头喝了一口，贺子峰却彷如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看了看茶碗里的水，有些不满的对跑堂说，客人的茶都凉了，还不来加水？怎么做事的？说完，他一背手，像一个老夫子似得上楼去了。 秦月见状，茶也不泡了，连忙追上去问，贺子峰你干嘛去？ 贺子峰回头，表情有些无奈，他说，好歹我也是一个比较有气度的人，你一个大家小姐，不称呼我先生，每次都直呼我的名字，这样很生分的。 秦月没有理会这些，她追问，你上楼干嘛去？贺子峰头也不回往上走，拿个花盆。 楼下几个人奇怪，拿花盆？这好端端的拿花盆做什么？ 很快的，贺子峰就从楼上下来了，他打来一盆清水，蹲在门口仔细的清洗那个花盆，不一会就弄干净了，他把那花盆摆在长桌上，又退后几步细瞧了下，随后摇摇头，上前把它重新摆了个位置，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一天，几个人光看他在那摆弄这个破花盆，钟表店的生意也不接了。 刘喜贵收拾完之后，又把明天送宪兵司令部的菜仔细核对了一遍，这才满意的回到了屋里，翻开床板站了进去，他抠动了地上的一块石板，掀开后露出了一个油纸包，挺厚的。 借助昏暗的灯光，他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拆开，里面的东西露出了乌黑的金属光泽，是一把德国撸子，模样像极了王八盒子。 刘喜贵仔细检查了下那把枪，最后压上子弹，把它别在腰间出了门。 春夜些许微凉，街上的人并不多，刘喜贵看到了几个美国佬正坐着黄包车往法租界赶去，想是去那乐高梅的，战争时期人的命比狗高贵不了多少，及时行乐是很多人的真实想法。 刘喜贵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还特地绕了很多个圈子，在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他站在了仁和路3号的门口，掏出万老板给他的那把钥匙，打开了门。 那门并不沉重，一推就开了，顶上灰尘嗦嗦往下掉，像是很久没来人了。 确实也很久没来人了，万老板牺牲之后，刘喜贵就没来过这个地方，他蛰伏了起来，不过现在，因为秦月登报的那条消息，他被唤醒了。 轻轻的关上门，刘喜贵打开了手电筒，找到了电灯的拉绳，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 房间的摆设非常简单，除了靠墙的一张床之外，只有中间的一张饭桌，刘喜贵找了找，并没有发现电台，他拿起墙上挂着的鸡毛掸子，打扫了一下灰尘，又把窗户打开，让房间里的空气清新一些。 这时，敲门声响了，三长一短，又两下急促，暗号对上了，刘喜贵大步上前打开了房门，果然不出他所料，站在门口的就是秦月。 快进来吧！刘喜贵让秦月进了门，自己则探头四周看了看，确定安全之后才把门重新关好，转过身紧紧握着秦月的手，一脸的激动，他说，可算见到你了！ 秦月也很激动，回想起自己回到上海之后遇到的各种困难，她的目光湿漉漉的，她问刘喜贵，哪里能搞到电台，必须要和组织取得联络，让交通站重新启动起来。 刘喜贵环顾了下四周，他对秦月说，万老板牺牲前告诉他，电台就藏在这里。 两人一通好找，终于在墙角发现了端倪，撬开几块墙砖之后，一个箱子露了出来，里面装的正是电台。 秦月很激动，她熟练的打开、调试，然后套上耳机，哔哔的发送起来，刘贵喜很紧张，但是也很激动，这模样就像一个离家多年的孩子又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一般。 电报很快就发了出去，秦月藏好电台，两人立刻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贺子峰从阴影处显了出来，见两人都消失在夜色中，不由松了口气。 一个好的钟表匠，听力也是关键，贺子峰拿着一个块表放耳旁听，就能听出来齿轮上哪个卡齿断了，所以上午刘喜贵的那段莫斯密码自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看来发报是成功了，贺子峰心里想着，伸手摸了摸下巴，现在倒是对秦月是个考验，她是不是日本特务我想很快就能现出原形了吧？ 想虽然这么想，但是他心里也不愿意承认这点，但是万老板牺牲那天秦月的那些巧合太过于匪夷所思，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答案。 第四十七章 分别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贺子峰起得很早，他想往常一样，吃了根油条，又喝了一碗泡饭就出门了。 今天贺子峰有些紧张的，为了能圆满完成今天的计划，他特地带了块手表。 加藤由也安置在他身后的尾巴依旧跟着，不过贺子峰已经习惯了，还是两个人，生面孔，这老狐狸虽然在贺子峰手里吃了两次哑巴亏，但十分专业，每天都在换人。 走到钟表店看了下情况，贺子峰回到了峰苑茶居，又开始了一天惬意的生活，而这个时候，陈智却找到了屠天冲，自从上次屠天冲帮助锄奸队突围之后，陈智对他有了明显的改观。 他是条汉子，陈智如是说，是汉子我就看得起。他还是说自己也是汉子，贺子峰嗤之以鼻。 找屠天冲是贺子峰的意思，本来他把这事交代给了陈智，陈智是想自己动手的，但是贺子峰说，你找屠天冲帮忙，他出手比较合适，你负责送姆妈上船。 陈智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要这么劳师动众，不过他还是照做了。 屠天冲喝陈智见面的时候，正带着小六等几个人在极斯菲尔路的一家小摊上吃蟹黄汤包，见陈智来了，几个人都露出了不友善的表情，陈智脸皮厚，直接无视了，他在屠天冲身边一坐，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夹走了一个汤包。 屠天冲瞪眼，那是我的！ 你少吃一个会死啊？大清早吃这么油腻对脑子不好，你看我，吃一个就够了。陈智打着哈哈，又说，今天有空吗？帮峰哥一个忙。 屠天冲顿时来了精神，贺子峰对他有恩，这忙他必须得帮。 听陈智把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屠天冲摸着下巴说，贺爷为什么不找七爷办这事？ 陈智听了翻白眼，峰哥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屠天冲点头，随后大手一挥，带着几个手下就起身了，未了问陈智，你不去吗？ 陈智老气横秋的拍拍屠天冲的肩膀说，你办事我放心。 贺子峰看看时间，已经9点了，他开始有些紧张，他这个人太过于严谨，以至于把事情交给谁来办都不放心，这和信任没关系。 屠天冲进了公共租界，几个弟兄跟在他身后，驼着背，手插在黑衫的两个大口袋了，双眼贼溜溜的乱转，屠天冲有点嫌弃，他觉得这黑衫穿起来没个正形，应该西装才好，这样才有大帮派的韵味。 回头跟老爷子建议建议，屠天冲心里想着，脚下却不慢，贺子峰的家他是知道了，来过几次，远远的，他就看见几个人在那巷子口走来逛去，于是和小六打了个眼色。 厮混了这么久，小六自然明白屠天冲的意思，起风了，他抬头看去，那几个日本特务就像树立在风中的歪脖子树。 一群人和日本特务擦肩而过，小六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他后退几步，回到几个日本特务站立的地方，盯着一个人看了好久，笑了。 喂！你不是上次在茶楼被冲哥一脚踹出门的日本特务嘛，冤家路窄啊！ 屠天冲双眼一突，心中感叹世道无常，自己还一心想找那些狗日的茬，现在倒好，茬他自己就来了。 那日本特务显然懂些中国话，闻言骂了一句，八嘎！如此不淡定，想必对屠天冲那一脚还是念念不忘。 呀哈？！你还牛逼了是不？小六瞪眼，随后一脚踹了出去，跟那天屠天冲的动作一模一样，那日本特务应声而倒，他没想到小六说踹就踹。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屠天冲这边十来号人，个个都是市井无赖，打架高手，哪里脆弱就往哪儿招呼，才几个回合，那几个日本特务便惨嚎着躺在了地上，像极了一棵棵晒在地上的腌白菜。 我早就和你说过，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不然见一次打一次。屠天冲的伤还没好利索，也没有出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脚踩在那日本特务的脸上，就好像踩着一只蚂蚁。 日本特务怒了，他大骂了一句，伸手掏钱，却被屠天冲一脚蹬的吐了一口血。 都绑了，妈的，扔黄浦江里去。 几个青帮的弟兄没说话，手脚麻利，看来之前是没少做这样的事，这个时候小六却不见了。 屠天冲看了眼巷子深处，一个穿着黑衫的身影闪了闪，随后不见。 屠天冲的动静有点大，王香莲和丫头在家里都听到了，巷子里不少人都从家里探出了脑袋，这个时候，贺家的门被敲响了。 丫头看了门，门口站着小六，他笑着对丫头说，我们可以走了。 王香莲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听小六这么说，赶忙和丫头拿起墙角的一个大皮箱就出了门，待走到巷子口的时候，那些个日本特务都被蒙住了双眼，有几个鼻青脸肿，王香莲见状不由吓的后退了几步，倒是丫头，上前就是一脚，一个特务闷哼一声摔在了地上，脸上留下了老大一个布鞋脚印。 贺子峰家离法租界的码头还是挺远的，但是屠天冲这种事做的多了，井井有条，母女两人赶出来的时候，远处两架黄包车就咣咣咣的过来了。 上车，掉头，7、8个大汉护着两架黄包车，急匆匆就往法租界跑去。 陈智看着手表，已经10点27了，再抬头，却见不远处两架黄包车飞奔而来，惊骇的梳理了下自己的大背头，嘴里喃喃着，我滴个乖乖，峰哥真是神了，这时间把握的也太精准了吧？ 10点30，黄包车肯定能到你在的位置，15分钟之后，船就升锚了，你有足够的时间送姆妈上船，不用担心什么，日本人来不及反应。 这是贺子峰的原话，现在看看时间，正好到点，陈智也来不及解释什么，拖起大皮箱就往前走。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王香莲和丫头前脚上船，后脚就升锚了。 轮船鸣了声汽笛，缓缓离开码头，王香莲和丫头站在船舷旁回头望去，却见在很远的地方，一栋楼房的屋顶上，有一个穿着长褂的身影笔直的站着，朝她们挥手。（本卷完） 第四十八章 摊牌 加藤由也靠在椅子上，双目微闭，这几天他感觉很累，地上有一滩水渍，在那上面有一个茶杯，粉碎的。 尾野奈子就站在的他的面前，手中拿着一沓资料，脸色有些无奈的说，对不起，司令官阁下，我们也是三天后才发现情况不对劲的，不过已经查出来了，贺子峰的两个家人确实是上了秦海的船队，你看……我们需要不需要抓捕贺子峰？ 抓捕？怎么抓捕？用什么理由抓捕？他并没有做什么危害到我大日本皇军的事加藤由也睁开双眼看着尾野奈子说，就在上午，青帮的七爷已经放出风声了，要同贺子峰结拜，并收贺子峰进青帮，这个人没有表面看起来简单，叫我们的人都撤了吧。 站起身走了几步，伸脚踢开地上的碎片，加藤由也站在窗口，目光看下外面，那宪兵司令部门口的柳树已经开始抽芽了，他愣了愣，说，奈子小姐，中国的春节是不是快到了。 尾野奈子想了下，告诉加藤由也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加藤由也回头看了尾野奈子一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贺子峰这个时候不知道加藤由也在做什么，他今天接了两单生意，赚了20块钱，自从秦月和刘喜贵接头之后，峰苑茶居就成了新的联络点，而且在贺子峰的刻意保护下非常安全，这让贺子峰都不愿意去那边坐了。 所以这几天他都窝在钟表店里，告别有些嘈杂的茶居，他觉得钟表店里的茶室完美极了。 陈智今天又翘班了，看到贺子峰赚了20块钱，叫嚷着要他请吃晚饭，用他的话说，你家姆妈和丫头都走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也是吃，又不差我一个。 贺子峰说陈智厚脸皮，陈智说我跟你学的。 见贺子峰不说话，陈智俯过身子说，要不你告诉我你杀林大和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一直想不通。 我借助武器了。贺子峰说的不咸不淡，手中茶壶倾斜，一支水箭射入杯内。 陈智啧声摇头，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说自己杀人的时候会这么风轻云淡的，贺子峰白了他一眼说，难道还异常激动不成？ 陈智在贺子峰面前摊开手掌，招了招说，什么武器？拿出来让本警长看看眼界。 贺子峰叹了口气，随后袖子一抖，一个半月形的东西出现在掌心中。贺子峰说，你看，这个半月形的东西就是我的武器，诡月。 陈智仔细端详，那半月形的武器颇有厚度，3指来宽，两头尖角无锋，但是在中间的位置却焊接着一个“t”字型的柄。 你就是用这玩意杀了林大和？ 对啊。 陈智嗤之以鼻，你他妈的在逗我吧？这个东西怎么杀人？ 贺子峰夹住诡月，出手如奔雷，在陈智的胸口轻轻一拍。陈智还在愣神，可几个呼吸后，一阵让人胸闷心烦的感觉从胸腔中传出，害得他差点无法呼吸，当下也说不出话来。 贺子峰将诡月收好，注意力有放在了茶桌上，他说，诡月的两个尖角厚实，无法刺入体内，但是只要击打准确，那两个角正好对正了心脏最主要的两处动脉，在人紧张的情况下能瞬间收缩血管，使其闭塞，出现心梗，导致死亡。 陈智傻了，他突然觉得面前的贺子峰太可怕了，这样的出手简直防不胜防，林大和就是贺子峰拍击他胸口的时候中的招，断送了性命。 他忍不住对贺子峰竖起了大拇指，高人！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贺子峰没有回答，这是他内心最深的秘密，除了星芒和诡月，他还有别人想都想不到的手段。 他突然想起了李梅，李梅是知道自己代号的，那么她是否知道自己代号的来历呢？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贺子峰决定去峰苑茶居看看，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茶居确实要布置一番。 陈智走了，说是晚上要巡逻，当贺子峰赶到茶居的时候，赵掌柜告诉他，秦月在雅间等自己。贺子峰暗叹一声，上楼去了。 秦月在雅座点了几个菜，旁边放着一壶酒，汾酒。 看到贺子峰进来，秦月眼神迷离，笑着说，贺子峰，来一起喝一杯吧？ 你今天似乎很高兴啊？ 贺子峰坐了下来，他仔细端详着秦月，今天这个女人穿了一套旗袍，肩膀上披着一件上好的貂皮坎肩，因为喝了酒，脸色有些微红，像极了一朵盛开的月季花。 秦月没有说话，只是给贺子峰斟酒，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贺子峰，不管我有什么事，你都会帮我对吗？ 贺子峰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说，危害国家的事不做。 秦月白了贺子峰一眼，眼神中有些委屈，她说，我像是这样的人吗？说着，她自己又喝了一口，贺子峰说，秦小姐你喝醉了。 秦月摇头，她今天心情很好，因为组织已经回电了，给了明确的指示。 贺子峰你把峰苑茶居卖给我吧。秦月这么说着，仿佛在说一件别人家的事，果然，贺子峰摇摇头拒绝了。 他知道秦月是怎么想的，但是如果自己同意了，那么就等于把秦月喝刘喜贵推到了加藤由也的视线中去，这样太危险了，自己虽然不能左右很多事，但在前面挡一挡总是好的。 这几天的申报有不少的消息登出，在那些字里行间中，贺子峰发现了很多人都在被唤醒，看来秦月和刘喜贵接头之后，交通站重新开启了，被唤醒就预示着情报网正在展开。 秦月看着贺子峰，突然问他，你为什么不问我和刘贵喜的关系？ 有什么好问的，问你姓国还是姓共吗？ 秦月笑了，笑的很含蓄，却没有说什么，贺子峰又说，一个女孩家家，过好日子就行了，斗争，那是男人的事，人力有时穷。 那你呢？ 我怎么了？ 看着贺子峰疑惑的表情，秦月突然想伸手，她想撕掉贺子峰表面的伪装，但是她并没有心急，只是缓缓的说，那你是否也在斗争呢？ 贺子峰没有说话，只是一口干掉了杯子的液体，秦月定定的看着他，说，贺子峰，我从来不认为一个人看报纸是从中间的位置开始看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让贺子峰握杯子的手抖了抖，他终于明白，今天秦月是来要自己摊牌的。 第四十九章 结拜 贺子峰定了定心神，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机，他对秦月的考察还没有完全结束，他不能让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 一个弃士，只有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轻轻的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贺子峰的脸上挂着微笑，你这话真是有意思，谁说看报纸不能从中间开始看的？我习惯从中间看，你只能说我这个习惯有些与众不同，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秦月看贺子峰，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凡，但是褪去这层伪装，这个人及其不平凡！ 还打算说些什么，赵掌柜敲门了，说是屠天冲来了，贺子峰征求秦月同意后，才叫赵掌柜请屠天冲上来。 不一会，屠天冲急吼吼的就跑到了楼上，将贺子峰还有闲情喝酒，不由气苦的说，爷啊，你是我的爷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喝酒，赶紧跟我走吧，再不走吉时就他妈过了。 贺子峰这才回过神来，一拍脑袋，笑着说，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和秦月招呼了一声，贺子峰就跟着屠天冲出门上车走了，夕阳如血，贺子峰看着车窗外的行人以及那些完全没有年味的商铺，心中不禁唏嘘，今年过年是吃不上丫头包的饺子了。 金日酒店就在眼前，但贺子峰下车的时候，已经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了周璇的歌声，那是留声机里播放的，是四季歌，贺子峰会哼那么几句，毕竟周璇太红了。 七爷在金日摆了20桌，大厅里已经摆的满满当当，唯独中间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摆放着一个案台。 贺子峰进门的时候，很多人都起身向他道贺，这些人贺子峰大多不认识，看着他们那副巴结的嘴脸，贺子峰觉得恶心，仿佛生吞了一只老鼠似的，不过他还是挂着笑，一一抱拳回礼。 七爷就在大厅最里面的首席坐着，将贺子峰进来了，这才从位置上站起身来，有些抱怨的说道，你呀你，现在才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给耽搁了？ 贺子峰尴尬一笑，他总不能告诉七爷自己把这事给忘了吧，当下拱拱手说，是啊，店里临时有事给耽误了。一边的屠天冲却翻着白眼，心中暗自腹诽，你耽搁个屁啊，明明和秦小姐吃的好好的。 贺子峰自然不知道屠天冲心里想什么，他在七爷身边坐了下来，这才发现熟人不少，理查德来了，旁边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国人，穿着警服，一看肩膀，好家伙，华人总捕。 这个就是那什么张国山吧？贺子峰心想着，在他的旁边是李梅，再过来是田中和加藤由也，而自己身边则是尾野奈子。 见自己身边坐着这么一个魅货，贺子峰不由打了个哈哈，能坐在尾野科长身边，我的心脏都不争气的抽搐了几下啊。 众人不由大笑，七爷手指点点贺子峰，笑着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滑头了，敢开奈子小姐的玩笑，贺子峰极口否认，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啊。 酒桌上的气氛好了起来，加藤由也举起杯子说，贺桑，几日不见，愈发神朗了，今天能拜入青帮，可喜可贺啊。 贺子峰连忙举杯站起来，这都是七爷抬爱，今天加藤司令官能来，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等下司令官阁下要多喝几杯才好。 几人又聊了几句，唱官的声音响了起来，时辰到了。 七爷笑的很开心，他站了起来，用拇指上的玉扳指蹭了蹭油亮的光头，一把握住贺子峰的手，有些感慨的说，子峰啊，论辈份，我和你父亲是同辈，我们结拜，似乎有些乱了辈分，不过辈分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值不值得，你说我们算不算忘年交？ 贺子峰就这么看着金七爷，他突然笑了，由衷的笑，他知道七爷和自己结拜，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和自己父亲那份真挚的情谊，虽然七爷说的不多，但是他明白这份感情无法言述。 加藤由也同尾野奈子也对视了一眼，从七爷的话中，他们分明听出了些许不同，这里面有东西可以深挖。 几个黑衫上前，在案台上摆正了香炉，随后分左右两边站好。 请二爷！！ 唱官又喊了一声，5个大汉搬来一尊巨大的关二爷，端端正正放在了案台前面，贺子峰仔细端详，这尊关二爷雕工细腻，栩栩如生，虽有些发旧，却保养极好，可见青帮平时对它极其看中。 两人站到案台前，面朝大门。 天地为公，大道通途……唱官声音铿锵有力，念的是一段颂文，结构严谨，大体说的是七爷掌舵之后的一些功绩，贺子峰听得有滋有味，同时也对青帮刮目相看，他怎么也没想到，青帮中还有人能有这样的文采。 唱官念完，两排黑衫齐声吼着上香，七爷的面色严肃，接过递上来的一根长香，上前两步郑重插在香炉内。 接下来，唱官又颂了贺子峰一段，接过长香，贺子峰也学着七爷的样子，上前插好。 跪！ 随着唱官的声音，七爷和贺子峰双双跪了下来，跟着唱官念完结拜词，贺子峰拿过匕首扎破手指，一滴鲜血掉入碗中酒内，迅速扩开，七爷持匕，眉头未曾皱上一下。 两人喝完碗中血酒，相互一拜，最后双双插入长香，大厅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七爷哈哈大笑着，转身在后方的太师椅上坐下，贺子峰明白，正戏开始了。 缓缓站起身来，待黑衫们搬开关二爷之后，他才大步走到门口，转身脱掉身上的衣衫，赤裸上身站在门口的贺子峰引起了大厅内真正惊呼声。 谁都没想到，看似羸弱的贺子峰居然有如此身材，那一块块线条柔和且棱角分明的肌肉叠凑拼接在一起，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虽然并不突出，却让人完全不能忽视这身肌肉的爆发力。 屠天冲第一个傻眼了，他是一个练家子，一身武艺横练的十数年，他一眼就看出，贺子峰这身腱子肉，那是肉体横练到极致之后，返璞归真才会出现的效果。 一种特殊的气势，在大厅中缓缓蔓延开来。 第五十章 叛徒 贺子峰的身上有伤，日本方面的几个人都死死盯着，可就是凭加藤由也的毒辣眼光也很难一眼看出到底这伤痕是哪里来的。 他的身上伤痕不少，横七竖八不下十数道，一个修钟表的不应有这么多伤，可贺子峰偏偏就有，两排黑衫共10人，掏出了10把明晃晃的匕首，贺子峰每上前一步，总有两把匕首落在他的身上，带出两道刺眼的血痕。 待他走到七爷跟前时，便如血人一般，七爷端坐，面色深沉，他问，可痛？ 贺子峰摇头，接过黑衫递来的茶碗，双手端着，单膝跪下说，爷，喝茶！ 七爷接过喝了一口，朗声说了一句，好茶！说罢站起身来，同贺子峰一起走到案台前，再次双双上香，此刻香炉中的香不多不少，正好6支。 两个黑衫上前，处理了下贺子峰的伤口，随后给他包扎完毕穿上衣服，七爷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对众人说，今子峰加入我青帮，使得我青帮如虎添翼，但凡事不能例外，刚入帮者无建树不得提升，子峰，你没有意见吧？ 贺子峰笑着摇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李梅的话犹在耳边，他并不在意自己能在青帮达到一个什么样的职位，只要能进青帮，除了能够有一个后台之外，那就是能团结一些力量。 掌声再次响了起来，七爷拉着贺子峰入座，鼓掌的人群中，唯有屠天冲是站起来的，他看着贺子峰的目光透露着一种旁人完全不能看懂的崇敬。 加藤由也举起酒杯和七爷轻轻一碰，刚才听七爷的话音，似乎同贺桑的父母认识，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不少的故事吧？ 一旁的贺子峰闻言凛然，他看向加藤由也，那双鹫眼透露出的阴戾仿佛寒风中的一道冷光，夺人心魄。当下笑笑说，中国人讲辈分，我小七爷两串，他自然是和我父亲是同辈分的。 酒席举行的尤为热烈，不少人都起身走到七爷一桌敬酒，贺子峰酒量有限，这晚也是喝了不少，待酒席结束，他拒绝了七爷护送的好意，选择了一人徒步回家。 夜风轻起，路两旁的法国梧桐随风轻摆，贺子峰抬头，那月牙挂在半空中，仿佛一只微笑的眼睛正在看着下方的人世间。 很美好吗？不，一点都美好，那你为什么笑？你是在嘲笑这生灵涂炭的人世，还是在嘲笑苟延残喘的世人？ 贺子峰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在这充满危机的，却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自己只是一滴毫不起眼的水珠而已。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响亮的名字，这个人曾在白色恐怖期间传送出上百份极有价值的情报，同时也在大屠杀中挽救了数以百计共产党人的性命，他也是一名弃士，却建立了庞大的情报网络，他也有一个非常让人难以理解的代号——“向日葵” 为什么叫向日葵？他的代号蕴含着什么？ 贺子峰有些心烦，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洞桥胡同口，李梅房间的灯亮着，想是已经回来了，脚下顿了顿，最后还是选择了往里走。 今天晚上墙壁上的邮箱，想是一个噬人的黑洞，贺子峰看着墙壁上的隐晦记号，将手伸了过去。 叛徒身份已查实！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贺子峰的心脏狠狠跳动了几下，锄奸队自从那次突围之后便失去了踪影，最近整个上海都非常太平，不过这给贺子峰的感觉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现在叛徒身份已经查实了，那么接下来自己也该有所行动了。 轻巧的翻上二楼窗台，窗户没有上锁，李梅似乎知道贺子峰回来一般，待贺子峰无声无息的进入房间内的时候，靠在床头的李梅轻轻说了一句，你来了。 依旧是那套蚕丝睡衣，乖巧的附在李梅的身上，将她的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 “你似乎有点喝醉了。”李梅转头看他，声音轻柔：“我给你倒杯开水吧？” “好。”贺子峰淡然坐下，他环顾了下房间，突然笑了：“在我搬离这里之前，我就是住在这个房间的，这里藏着很多我的回忆，尤其是我的父亲。” 李梅倒水的手顿了顿，她想起酒席上加藤由也的话，不由问道：“你的父亲和金七爷……真的认识吗？” 贺子峰接过李梅递过来的水杯，脑子里却在盘算着，他是一个严谨的人，严谨到单凭别人一句话就可以怀疑别人，而李梅的这句话，恰恰就让他产生了怀疑。 弃士一直都是独立的个体，个体和个体之间，除了情报的交换是不能有任何交集的，而现在，李梅已经打破了这点，她想通过询问了解贺子峰更多的信息。 “我不知道，在我的记忆里，不认识七爷，也没见过他和我父亲有什么接触。”贺子峰喝了一口水，回答的异常平淡，甚至透露出了一丝不满。 李梅不再说话了，她坐回到床上，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 显得有些老气的发型，厚厚的齐刘海，面庞线条柔和，五官普通，似乎除了身高，贺子峰并没有什么值得人特别关注的地方，可李梅觉得贺子峰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是什么呢？ 她想了想，可能是那一份独特的云淡风轻吧。 依稀记得那天晌午，冬阳尚好，那个略显迂腐的男子就这样笔直的站在门口，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肆无忌惮却清澈见底。 也是在那个晌午，上车后的自已偶然回头，看到了那个身形微震的侧影，目光如电的盯着不远处的邮箱。 正是在那个晌午，李梅几乎可以确定，贺子峰就是自己苦苦在寻找的那个搭档，向日葵所说的搭档。 之后的几次接触，贺子峰就仿佛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泊，无论遇到什么事总是淡然面对，却一次次化解了危机，一步步打开局面，让事情朝着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你在想什么？” 贺子峰的语气依旧平淡，李梅一个激灵，随后伸手捋了下耳旁的长发，轻声道：“你来，是想问叛徒的是吧？” 贺子峰的眉梢跳动几下，房间里又沉寂了下来。 第五十一章 入沪 台灯那昏暗的灯光照射在贺子峰的脸上，将他平凡的面部涂上了一层半明半暗的神秘色彩，李梅就这么静静的坐着，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贺子峰是在盘算。 李安民，男，42岁，原中华民族复兴社成员，后进入下设力行社。 1937年4月，徐恩曾负责的“党务调查处”与戴笠负责的“力行社”合并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人员调动相当频繁，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李安民被调往了天津，任天津站站长。 但是同年7月，天津沦陷，国军全部撤出天津，而整个天津站则潜伏了起来，对进城日寇展开了暗杀和情报获取的一系列工作。 这个李安民就是在那时候向日军投诚了，也正因为这样，整个天津站被连根拔起，局长戴笠大为恼怒，但是却找不出叛徒是谁。 反复推敲李梅提供的信息，贺子峰的眼睑瞌动了几下：“这么隐秘的情报你是怎么得到的？” 贺子峰问这句话，并不是对李梅提供的情报有所怀疑，而是他敏感的察觉到这中间必定牵扯出一个很大的关系网，天津，上海，这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的两个地方，现在却有了交集，而最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一个天津站的站长会对上海锄奸队的动向掌握的这么清楚和精准。 李梅抱着胸，她也在斟酌语言，直到过了好一会，她才悠悠道：“我也只是猜测，但是这个猜测是有依据的。” 见贺子峰看她，李梅知道贺子峰在等她那所谓的依据，于是继续道：“李安民一直藏的很好，我们原先也以为天津站的人员已经全军覆没了，直到2天前，我收到了一份电报，联系了最近发生的事，我几乎可以确定叛徒就是他！”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李梅走到贺子峰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知道抗日锄奸团吗？” “我当然知道，上海也有，不过都是一些爱国青年自发组织的，据说前段时间，宪兵司令部的一个尉官在乐高梅出来之后遭到了袭击，一共中了4枪，当场毙命了。” 抬头看着李梅，贺子峰嘴角微翘：“你再不说重点，我就要被你绕糊涂了。” “事情要从南京事件说起。”李梅长出了口气，在床沿坐了下来：“那天暴发的游行中，不但夹杂着日本特务，也有抗团的、军统的，所以枪声响后乱成了一团，那天宪兵司令部抓了很多人，牢房里几乎都关不下了，但是经过筛选，还是从中确定了两个军统人员。” 贺子峰眉头一皱：“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没有关联，但是之后就有了关联。”李梅看了贺子峰一眼，道：“个把月下来，几乎所有的刑讯手段都用上了，这两个人就是不招，现在其中一个已经牺牲了。你要知道，宪兵司令部在上海的驻军人数并不多，渗透也很成问题，更不能及时的掌握情报，所以加藤由也很希望通过这个人把上海的抗日组织整个挖出来。” 听到这里，贺子峰摸摸下巴：“原来是这样，看来加藤由也怎么也要保住这个人的性命才对了。” “正是这样！”李梅接口道：“所以他请示了参谋总部，而总部则将这个消息传达到各个沦陷区，2天前，天津方面给加藤由也来电，说这几天会安排人过来，而这个人正是李安民。” “这个李安民真的能挖出上海的军统人员？” 见贺子峰这么问，李梅不由笑了：“那天加藤由也也是这么问的。” 她重新给贺子峰倒了一杯水，道：“上海站的组建，李安民有份参与，而且……有部分成员还是从天津转调过来的。”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贺子峰咋舌，他觉得这个事存在着偶然性，但同时也是存在必然性的，仔细推敲其中的关系，说得通。 李安民隐藏的这么好，以至于戴笠都不知道他活着，可是为了挖出上海的地下抗日组织，日本人不惜动用了他，有此可见，李安民的利用价值也被挖掘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个就是，日本对上海这块吸金地非常的看重。 “他来，我就动手，有照片吗？”贺子峰依旧风轻云淡，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一般。 李梅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完全不需要自己出手，只需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我想戴局长是很乐意效劳的。” “说是合作，貌合神离，那帮人我信不过。”贺子峰站起身来正了正身上的衣服，手一摊：“拿来吧。” 李梅沉吟了片刻，最后拿过自己的挎包，从里面掏出一张黑白照片递了过去：“我觉得还是做两手准备的好。” “你负责情报，我负责动手。” 贺子峰的话不容李梅反驳，他看着手中照片里的人，国字脸，平头，左侧下巴有一粒痣，面部特征很突出，当下将照片一阵搓揉，异常自然的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李梅看着贺子峰，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她搞不清楚贺子峰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做的，上次他背对着窗户一跃而出，完全违背了自然定律，这次他居然将照片就这样随手扔进了自己的嘴里，仿佛那是一块美味的蛋糕。 就在她还吃惊的时候，贺子峰喉结抽动了下：“他什么时候会到上海？” “这个不知道，没有明说，我想应该不会太久，加藤由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贺子峰点点头，目光看向了窗外，那轮弯月正好对着窗户，一片乌云浮过，遮住了大半，贺子峰有种错觉，仿佛那弯月不忍看到人世间的血腥一般。 杀掉该杀之人，才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贺子峰心中这样想着，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他的眼神异常坚定，他咄咄的看着那轮弯月，直到乌云散尽，这才单足在窗台一点，整个人仿佛一片败叶般飘落而去。 “那么……我就等着他入沪！” 第五十二章 枪法 三天以后的上午，金公馆花园内的一张方桌前，七爷和贺子峰相对而坐，四目都紧盯着桌上的残局。 七爷不知从哪里搞了一把折扇，时不时打开扇了几扇，贺子峰不为所动，拿起一个小兵往里一推：“卒！” 七爷一看不干了，你不说将军偏偏说卒，你这是在咒我吧？贺子峰瞥了一眼七爷那把不伦不类的扇子，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将军，卒！ 一旁的马叔哈哈大笑，七爷，合着这一局，你上午已经被直下三盘了，金七爷闻言老脸一红，将方桌上的棋盘一推，问贺子峰，最近有什么新闻没有？ “新闻，新闻多了。”贺子峰端起旁边的菊花茶喝了一口，道：“七爷想听哪方面的？” 七爷也不正面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唉，这结拜都结了，怎么还不能改口叫大哥啊？” “这不是不习惯嘛。”贺子峰乐呵呵的放下杯子，改口道：“大哥最近什么对上海的局势很关心啊？” “我能不关心吗？”七爷横了贺子峰一眼：“昨天晚上，就在乐高梅，一个日本军官被袭击了，还好没出人命，不然的话，我觉得我这乐高梅是开不了几天了。”未了补充一句：“还有还有，最近通和坊似乎也被盯上了。” 通和坊，青帮下面的一个赌坊，平时生意不错，是小六的场子，不过这小子很少管，天天就跟着屠天冲那御用闲人鬼混。 贺子峰摸摸下巴，思忖了会，说道：“男人看到女人，就像闻着腥味的猫，你见过猫不吃鱼的吗？所以乐高梅那地方，大哥你派多少人去都没有，这帮日本人，要么死在乐高梅，要么死在去乐高梅的路上，再不济，也必定死在乐高梅回来的路上。” “不过通和坊倒是可以管管，赌博什么地方不能赌，据我所知，宪兵司令部里的那帮鬼子，没事自己人还在那赌来着，让小六上点心呗。” “叫他上心？”七爷眼一瞪：“要不是当年那小子替我挡过两枪，我会把赌坊交给他？你也不看看，一天到晚除了和天冲鬼混找茬，他还会做什么？” 贺子峰看看旁边的马叔，结果一对上眼神，马叔就一撇头，权当没看见，七爷看在眼里，苦笑道：“你就别打马叔的主意了，他都想退休了，才不会帮我关这些破事呢。” “不如和秦叔叔商量下吧？他是生意人，这方面应该门道精的很……” “得得得，你就别提这一茬了。”七爷连连摇手：“我和秦海是好友啊，你叫他秦叔叔，叫我大哥，我都比别人低了一辈了，我堂堂一个青帮头子，还要叫自己的朋友叔叔，说出去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 见贺子峰尴尬的摸摸鼻子，七爷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要不是为了你小子，我至于嘛我。” 贺子峰双眼一瞪，他算是听出来了，七爷这是要推自己上位啊，想想小六，他觉得如果自己把通和坊手过来不是一件好事情，帮会里跟小六要好的弟兄肯定对他有看法，可是不接吧，七爷这么帮自己，情面上根本说不过去。 尴尬的摸摸头，贺子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在七爷面前确实应该坦荡些，但是不该说的还是不能说。 “你是不是傻？你说你是不是傻？”听了贺子峰的话，七爷着急的站起来直挠头，就差没有想猩猩似得捶胸顿足了。 马叔见状连忙道：“贺爷，你的想法是没错，但是帮会操作并不是你想的这样的，你现在是七爷的拜把子兄弟，拿个场子管管那是理所应当的事，再说了，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七爷仇家不少，难免有人会找你麻烦，你身边也必须配几个人。” 说着，转头对七爷道：“天冲手中的执法堂里抽调四个弟兄，年轻一辈里，可用的人不多，小六虽然性格跳脱，但是做事灵活靠谱，他不爱赌，让他管赌场本就浑身不自在，还不如让他带队保护贺爷来的妥当，这样就算贺爷插手通和坊，帮里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对！就是这个理儿！”七爷一拍大腿：“马叔啊，还是你会说话，你要让我跟这榆木脑袋解释，非把我给急死不可。” 说着，对贺子峰道：“我跟你说，通和坊还有乐高梅是我自己的产业，知道不？我爱给谁给谁，谁也管不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还有，你身边必须得配人，华界的那几个瘪三，就会玩阴的，你入帮这事，既是保你，也是害你，知道不？你闲来没事就跟天冲学学打枪，马叔你等下去给子峰弄把勃朗宁，子弹配足咯！” 贺子峰摇头苦笑：“大哥，没必要这么劳师动众吧，我一个人自由惯了，你一下子放这么多人在我身边，我不习惯啊！” “不习惯也得习惯！”七爷双眼一瞪：“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那帮瘪三除了砍刀就是斧子，但是火器还是有那么几把的，改明儿江湖上传我金七的结拜兄弟让人一枪崩了，我找谁说理去？呸呸呸，说的什么鬼话，你看你把我给气的！” 贺子峰连忙应承了下来，如果自己再推脱的话，估计七爷就真个发飙了，一阵宽慰总算把这大佬的气给浇灭了不少。 马叔见状笑了笑，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两人重新坐下，贺子峰给七爷倒了杯水，说道：“大哥，我这里有个消息，我希望能通过你传播出去。” 见贺子峰这么认真，七爷不禁坐直了身子，等他把情况介绍了一遍之后，七爷挠挠头：“你这消息的来源靠谱吗？还有，你是怎么的到这个消息的？” “这个大哥就别管了，你曾经说过的话，子峰都记在心里，你心中有团火，我心中也有，燃烧的炽烈！这个消息，越多人知道越好。” 七爷沉默了，他点点头，看着一脸平静的贺子峰若有所思，这个时候，马叔折返，手中捧着一个盒子，打开一看，赫然是一把养护的极好的勃朗宁。 贺子峰接了过来，熟练的装上弹夹，突然抓起两个棋子扔了出去，随后往半空中甩了出去。 “砰！砰！” 随着两声枪响，半空中的棋子应声而碎，贺子峰在七爷还有马叔目瞪口呆中将手枪别在了腰间，笑道：“几年没摸了，看来技术没拉下。” 第五十三章 抵达 短短一天时间，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 为了打击上海的地下抗日组织，从天津过来了一个人物，其目的就是要将上海的地下组织连根拔起。 也几乎是在同时，秦月还在构建的地下党组织，爱国青年们效仿北平成立的抗日锄奸团以及军统上海站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办公室里，田中侍一郎将杯子狠狠的摔在地上，大骂了一句八格牙路，从收到天津方面的电报到李安民入沪的消息曝光，这才短短3天，他似乎已经看见上百双虎视眈眈的目光正紧紧盯着宪兵司令部。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极为糟糕的消息，李安民是必须接受严格保护的，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会住在宪兵司令部，而需要他指认的人，就在宪兵司令部的地下监狱里关着，只要他能安全的到达司令部，那么一切都不成问题。 重新摊开地图，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两条从码头直达宪兵司令部的道路，额头已经微微见汗。 这两条路不论从哪里走，都必须经过苏州河以南的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可以预见，如果被敌人掌握了准确的时间，那么这两条路必将成为死亡之路。 “怎么办？怎么办！” 田中侍一郎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密集，在上海的几个月，虽然不能说是顺风顺水，但至少没有遭遇这么大的危机，这次如果出了事，相信参谋总部肯定会对上海日本宪兵司令部失望之极，降职是小事，耽误的大事那谁都担待不起。 尾野奈子推开门，见田中侍一郎面色铁青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田中君，你这是怎么了？” 看到尾野奈子进来，田中侍一郎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大踏步的走上前去，捧着尾野奈子的脸就吻在了她的嘴上。 良久后，两人才分开，尾野奈子喘着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还是不为了那该死的李安民！”田中侍一郎咬牙切齿的吼了一句，像极了一头困兽。 得知情况的尾野奈子不由笑了：“田中君，你想的太多了，你知道李安民什么时候来吗？” 田中侍一郎闻言一愣，道：“虽然没有接到通知，但是老师已经命令我做好一切准备了，我总不能等李安民到了之后再准备吧？” 尾野奈子笑的很灿烂，她靠在田中侍一郎的耳边，悄悄说了一段话，后者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而这个时候，贺子峰却坐在峰苑茶居钟，眉头微锁的喝着茶。 今天消息已经满天飞了，按理说是一件好事，可贺子峰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青帮固然势力很大，可再怎么只手遮天，也没有能力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就将消息传遍整个上海，这一方面，贺子峰有着很强的洞察力，所以刚到店里，他就联系了陈智，要他帮忙查查看。 放下手中的紫砂壶，贺子峰咂咂嘴，扬声道：“赵掌柜啊，最近的茶叶不行啊，都涩口了，去年的老茶吧？” “今天年三十，哪里还来的去年的茶？”赵掌柜白了贺子峰一眼：“老板你就是嘴刁，这茶叶是上半年的陈茶，新茶现在哪里找？只能说放置的不好，有点走味了。” 贺子峰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年三十，于是问道：“赵掌柜，你说我们店里需要不需要布置下，过年了，总要有些年味才是，行行行，我知道你的意思，那就挂对灯笼吧，显得有气氛些。” 赵掌柜翻翻白眼出门了，贺子峰慢条斯理的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喂，帮我接麦兰捕房，我找陈智警长。” 又过了一会，贺子峰突然扬声道：“小智，怎么样了？嗯，嗯，好的，见面说吧。” 挂完电话，贺子峰从新在长桌前坐了下来，约莫过了一个小时，陈智就火急火燎的跑来了：“哎呦我去，可把爹给跑死了。” 贺子峰翻翻白眼，手一提，倒满一杯茶递过去：“最后的了，再想喝就等过完年了，不过兵荒马乱的，不一定找得到。” 陈智二话不说一口喝掉，道：“我找瘪三打听清楚了，消息最早是从日占区传出来的，昨天上午的事。” “昨天上午？”贺子峰一愣。昨天上午自己还和七爷谈这个事来着，不可能就散布出去，那么原因只有一个，日占区有人散布了这个消息。 既然是这样，那么就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是李梅散布出去的，毕竟之前她提出过这种设想，第二，就是日占区的抗日组织通过某种途径获取了这个情报。 陈智看着眉头紧锁的贺子峰，问道：“峰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那李安民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不会不来了？”贺子峰皱着没有说着，随后又摇摇头，道：“他不会不来，加藤由也等不起，他一定想借这次机会立威，可问题是李安民什么时候来？” “这个你愁什么？这个消息散发出去之后，整个上海的气氛都完全不同了，你闻闻，很紧张啊，再说了，人家来不来关你什么事？大把的人想要杀他，不差你一个，说不定人家这个时候已经在宪兵司令部喝茶了呢！” “你说什么？”贺子峰眼中精芒一闪，看着陈智：“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大把的人杀他……” “不是这句！” “我说人家说不定已经在宪兵司令部喝茶了现在。” 贺子峰一拍大腿，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李安民可能真的已经在上海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宪兵司令部没有反应？ 正思考间，却见大批日本宪兵横冲直撞的疾驰而过，贺子峰楞了楞，看行进方向是往码头去了，难道是李安民到了？自己之前的判断错了？ “哟，不会说曹操曹操到吧？看日本人这架势，是往码头去了，难道是去接李安民？” 贺子峰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正正身上的长褂，往门口走去：“走，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五十四章 伏击 码头上的人员已经被肃清，腾出了好大一条道路，路的两边也站满了宪兵，贺子峰和陈智远远看着，贺子峰的手几乎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勃朗宁上。 船此时已经靠岸，远处的几个宪兵呼喊着，下船的人员被逐一检查，贺子峰面色平静，但是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看到了田中侍一郎，这时他正站在码头那，手中拿着照片核对着什么。 “理查德真是个窝囊废，日本人明目张胆的在这里横行霸道，他连个屁都不敢放。”陈智撇了撇嘴，却看见田中侍一郎走向一个穿西装带着黑礼帽的中年人，不由问道：“那个会不会是李安民？” “不好说，看不清。”贺子峰显得有些不耐烦，距离太远，对方又戴着帽子，无法辨认目标。 而在那人身边，则站着几个日本人，穿着军装，其中还有两个尉官，贺子峰上前几步，当看清那两个尉官之后，身形一震：“没错！一定是李安民！” “你怎么能确定？” 陈智疑惑的看着贺子峰，后者沉声道：“站在他旁边的，是日本攻入天津之后，进城的第一个日本军官，当时报纸上大幅报道，有照片，我还记得，这个人叫山口丸治，也是天津宪兵司令部行动队的队长！” 转头看着陈智，贺子峰声音笃定：“所以我认为，那个带礼帽的，肯定就是李安民，否则山口丸治不会来。” “有道理。”陈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突然道：“你看，他们上车了！” 贺子峰定睛一看，果然，两个尉官和李安民一起上了一辆别克车，而田中侍一郎则上了另外一辆，大批的宪兵开始围拢，护着两辆车子缓缓往回走，陈智和贺子峰急忙闪到了一边。 就在车辆经过的一瞬间，贺子峰有一种拔枪的冲动，不过他忍住了，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说不定自己还没来得及开枪就会被打成马蜂窝，对陈智点头示意。两人悄悄的退了去。 “你说，那些想杀李明安的人会不会在他去宪兵司令部的路上经行刺杀？” 回来的路上，陈智问贺子峰，在他认为，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很难做出反应，果不其然，贺子峰摇了摇头：“很难，时间上太过于仓促，他们来不及。” 两个人都沉默，贺子峰的眼神闪烁不定，确实，只得到李安民来上海的消息并不足以做出最好的对策，因为根本不知道确切时间，就像现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坐车进入宪兵司令部，贺子峰甚至有种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潜入日本宪兵司令部去杀掉李安民！ 这个想法虽然转瞬即逝，可在贺子峰心里却深深扎根，而且越来越强烈，他知道，李安民必须死，否则一旦他套出了关在宪兵司令部里那个军统人员的情报，那么对军统上海站回事一个非常致命的打击。 不但如此，还有把刚在建设的地下党组织暴露在日本人的视线中，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脑子还在盘算着乱七八糟的想法，突然一声枪响让贺子峰和陈智猛的一惊。 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呼喊声，一个日本兵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周围的宪兵则把车子紧紧的围在中间，手中端着枪，不停的往两边的房子张望。 “是谁？会是谁？” 被伏击的地方正好是一处直道，完全没有障碍物，可以说，选择这里伏击是比较理想的，两边密集的商铺为伏击提供了很好的隐蔽，可到底会是谁呢？ 就在贺子峰靠着墙角思索的时候，枪声再次响起，一个紧挨着车窗的宪兵哼都没哼一声，头上的钢盔更是发出“咣”的一声闷响，直接被击穿，将他的脑袋开了一个窟窿。 就在那宪兵倒地的同时，旁边的宪兵迅速补上位置，有几个宪兵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枪手的位置。 “在那里！射击！” 见有人指着其中二楼的其中的一个窗口大喊，其他的宪兵立刻举枪射击，那木制的窗户瞬间被打成马蜂窝，车队开始缓缓前行，密集的火力似乎压制住了枪手。 “八嘎！不要去抓，先保护人回去！” 见有宪兵冲向那边的房屋，田中侍一郎不由吼了一声，这时候，枪声突然密集起来，两边商铺的二楼闪现出不少的人影，猝不及防下，7、8个宪兵就被击毙在当场。 “走！快走！啊！八嘎呀路！”田中大声喊着，一颗子弹击碎了车窗，钻进了他的手臂，痛的他大骂一声，下意识的叫司机加大油门，两辆别克车开始提速。 贺子峰将一切看在眼里，随后往旁边的小巷一闪身，扔下一句话：“小智你赶紧回去！” 话音未落，人却没有了踪影。 脚下生风，贺子峰急速飞奔着，一个屁蹲跳越过障碍，随后又一个侧翻让过了路边堆积的物品，毫不减速的往前冲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穿过小巷转个弯就能堵在车子的前面，那个时候就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伸手在怀中取出一块黑布，贺子峰速度不停地直接蒙上脸，拐弯的时候更是整个身子都倾斜着几乎紧贴上地面，仍刹不住去势，双脚直接登上了墙壁，在上面连跑了几步之后才稳住身形。 近了！更近了！巷口就在前方！ 奔跑中的他掏出勃朗宁重重的拉了下枪栓，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巷子口闪过。 挽着裤腿，露出了两截精壮的小腿，黝黑的皮肤，刘喜贵？！ 贺子峰忍不住刹住脚，他一下子愣住了，事情似乎朝着他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如果这个人真是刘喜贵，如果他也是来刺杀李安民的，那么秦月不出现也就太说不过去了。 想归想，但是贺子峰还是跟了上去，他必须要做出判断，而且要以防万一，想到这里，他不由苦笑。 可是念头还没有落下，巷子口又一个人影闪过，太快，他没看清，待到巷子口伸头一看，他不由双眼发黑。 前方的那个人，长靴马裤，身材有致，不是秦月又是谁？ 第五十五章 屠红 不单单是秦月，在她和刘喜贵的前方，还有4、5个蒙面的汉子，正在四下散开，寻找合适的射击点，贺子峰环顾了下四周，手掌一抖，几把钢钉握在了手中，随后便利用钢钉攀爬上了墙壁，从一个窗户中钻了进去。 “嘘！” 房间内，一个大娘紧紧的抱着一个小男孩蹲在桌子底下，想必是外面的枪声吓到了他们，贺子峰翻身进来，见状连忙用手指压住嘴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目光咄咄：“大娘，杀汉奸！” 车子的发动机声就在楼下，枪声再次密集起来，贺子峰探头一看，田中侍一郎所在的第一辆别克车已经火星四溅，而李安民在的第二辆别克车相对好些，贺子峰不敢怠慢，抬手就是一枪，正中田中侍一郎旁边司机的太阳穴，车子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滑行了几米后便停了下来。 又是一枪，第二辆车子的司机也被击毙，两辆车子一停，秦月等人立刻攻了过去，田中侍一郎带着伤，打开车门开始还击，山口丸治和另一个尉官将李安民死死的护在车内，同时也下车还击。 贺子峰紧紧的盯着躲在车子的李安民，他连开了两枪，可惜对方被保护的太好，子弹都没有击中，贺子峰有些焦躁，而这个时候，后方传来了密集的枪声，猝不及防下，秦月带来的两个枪手中弹毙命，贺子峰侧头一看，心中大叫不好。 宪兵队的援兵到了！ 情况已经十分危急，贺子峰也顾不得那么多，他从二楼一跃而下，冲上前去一把扣住秦月的手，大吼道：“进小巷！走！” “你是谁？！”自己的手被人一把扣住，秦月也是吓了一跳。 贺子峰一指旁边的小巷，大声喝道：“别问这么多了，赶紧走！” 看着越来越近的日本宪兵，秦月的焦急几乎透出了蒙面的黑布直接射进了贺子峰的眼中，他一扯秦月，语气变得极为严厉：“还不快滚！那人交给我！” 说完，一推秦月，自己却闪电般的冲向了别克车，田中侍一郎大吼着，几个宪兵的枪口指向了贺子峰，但是他脚下连踩了几步，身体竟然诡异的飘忽起来。 “这怎么回事？！” 田中侍一郎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贺子峰就站在大路的中间，前后方都是日本宪兵，他就这么站着，脚下踩出奇怪的步伐，居然在极小的范围内辗转腾挪，同时，他的身体根据脚步的变化做出类似于武术招式的古怪姿势，而这个姿势定格的瞬间，他手中的勃朗宁便扣动了扳机。 每一声枪响，都会有一个宪兵应声倒地，而由于贺子峰的小范围动作，导致日本宪兵的射击范围极其集中，在没有击中贺子峰的同时，却对车辆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而在车辆后方朝贺子峰射击的日本宪兵却对前来支援的同伴造成了极大的误伤。 说的繁琐，但却是在瞬间发生的事，待日本宪兵回过神来，就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被误伤的日本宪兵达到了十数人，而田中侍一郎乘坐的别克车车窗完全破碎，车体引擎盖全是密密麻麻的枪眼。 枪术！ 又称武枪术，这是一种极其复杂但又异常科学的体术，以中国的传统武术为基础，科学的针对各个角度弹道轨迹进行招式改良，最后实现在小范围内规避子弹的同时进行还击，最大效率的达到杀敌效率。 之前贺子峰在施展的时候，躲避某一方子弹时，总会做出一个招式动作，而这个动作最后手所指的位置，正好是子弹来的方向，只要动作到位，即便是贺子峰闭着眼睛，也能将对手击杀！ 起先的时候，经过改良的招式只能躲避一个方位的子弹，能招式完全成熟之后，再继续尝试改良，能够躲避来自两个方位的袭击，再是三个、四个，通过这样不断的叠加改良，贺子峰的武枪术在施展一个招式的时候，能同时躲避6个方位。 由于闪避的范围极小，导致被攻击的角度压缩到了最低，再摒除防止误伤的可能，这套武枪术可以说是近距离射杀的无敌存在。 但是射击的次序是有先后的，所以这套武枪术也不是完全规避所有子弹，因此只有简单的12个动作，但足以在短时间射杀周遭的所有目标，即便不能射杀，也能起到震慑的效果。 除了星芒和诡月，这套武枪术是贺子峰枪战时的制胜法宝，在他学成的那天起，他给武枪术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屠红。 秦月站在巷子口，惊骇的忘记了撤退，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产生了幻觉，一个蒙面的长褂男子，在枪林弹雨中不断的变化动作，瞬间射杀十多名日本宪兵，而自己毫发无损。 要是让秦月不知道，贺子峰如果手持双枪，那么躺在地上的尸体数量会多出一倍之多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田中侍一郎傻在了当场，现场的宪兵也傻在了当场，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在继续射击，就趁着对方呆滞的瞬间，贺子峰一跃而起，直接从车顶上跑过，几个旋身转到了第二辆别克车的左侧，抬手就对趴在车后座的李安民开了两枪。 巨大的冲击力让李安民整个人都弹了起来，根本来不及惨哼一声，头部、心脏各中了一枪，鲜血瞬间浸湿了车辆座椅。 也正是这一弹，他头上的礼帽掉落，贺子峰双眼凶光连闪，心中暗骂一声，直接跃过车辆到了巷子口，拉着秦月的手就往巷子里跑去。 这个时候，周围的日本宪兵才反应过来，一发喊追了上去。 秦月就这样被贺子峰拉着仓皇逃窜，跑进巷子口之前，她看到刘喜贵和一个同志从另一个巷子里撤退了，自己这边的同志牺牲了两个，幸亏有面前这个人帮助，不然这次的刺杀行动就完全失败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你杀了那个汉奸！”秦月一边死命奔逃，一边不忘向贺子峰道谢。 谁知贺子峰一听这话，突然刹住脚，回头盯着秦月，声音冰冷：“你以为杀了吗？你错了，那个李安民，是假的！” 第五十六章 打算 假的？怎么会是假的？怎么可以是假的？ 秦月的泪一下从眼眶中涌了出来，为什么刺杀李安民，他们甚至牺牲了刚刚唤醒的两个同志，结果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她怎么能甘心？ 确实不甘心，所以秦月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贺子峰，她问贺子峰，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因为我看过照片。贺子峰回答的声音有些冰冷，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在懊恼，这次失败显然是中了加藤由也的圈套，之前暗中较量的险胜，让自己有些骄傲了，这次被加藤由也反将了一军，正好敲响了贺子峰的警钟。 对于这个老狐狸，丝毫不能放松警惕。 呼喊声越来越近，贺子峰看着秦月，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你想等着被抓吗？秦月也看着贺子峰，那眼神她太熟悉了，无波无澜，云淡风轻，只有那个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还有那失败的发型，厚厚的齐刘海。 秦月突然想笑，或许贺子峰是一个能给人很多惊喜的人，也是一个让人完全不能意料的人，但是再乔庄方面，他真的是太差劲了。 见秦月就这么看着自己，贺子峰心虚的闷哼一声，转身就走，可是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了一声脆脆的呼唤，贺子峰！ 你说什么？有那么一刹那，贺子峰条件反射的想停下脚步，可是经过多年培养产生的心理反应，让他伸出的那只脚产生了零点几秒的停顿后便踏了出去，但是对秦月来说，这就足够了！ 既然你不想承认，那么我也不会戳穿你，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自己说出来的。秦月心里想着，脚步却跟上了贺子峰，她也知道现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七拐八绕，终于甩开了敌人，贺子峰回头看了秦月一眼，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这里已经安全了，还有，以后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你还太嫩，不知道斗争的残酷，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添乱。 看着那个略微羸弱的身影缓步朝前走去，最后扯下脸上黑布放入怀中，秦月的眼神有些迷离，在自己发现贺子峰的秘密之前，这个男人和大多数的上海男人一样，做事有条不紊，不急不慢，有些迂腐，呆板，不解风月。 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一点青年人该有的气质，倒像是一个酸气十足的老夫子，可是现在，尤其是今天，秦月对贺子峰所有的观点被全部推翻，而且是彻彻底底的推翻。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如此勇敢，也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有这样了不得的身手，那时的贺子峰就像三国中的赵子龙，七进七出于群敌之中。 他也像那关羽，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每一个女人，她的心里都住着一个英雄，她也向往自己未来的伴侣是一个英雄，而对此刻的秦月来说，贺子峰无疑就是那个英雄，已经住进她心房的英雄。 夕阳红如残血，贺子峰就这样默默的走着，身边的路人在讨论着下午的那场大战，日本兵被打死了27个，刺杀的人死了11个，受伤被抓了2个，不少人目击了那场刺杀，长褂男人这个名词开始被人们津津乐道，贺子峰知道，明天，这个名词将会成为震慑日本人的一把利刃，在这个民族危亡之际，民众需要一个英雄。 陈智已经在峰苑茶居，他进门之后不敢表现的过于焦急，他知道这对贺子峰没有好处，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坐在长桌前，拿起剪刀将那盆贺子峰自己栽的插花修剪了一番，随后抓起铁壶沏了一壶茶，慢慢的饮啜着，知道看见那个高大又略显羸弱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贺子峰的脸色并不好看，加藤由也这招暗度陈仓用的漂亮，骗过了所有人，也包括自己，被自己打死的那个，是假的，那么真的在哪里？会不会已经到宪兵司令部了？ 陈智一眼就看出了贺子峰的不对劲，连忙轻声追问，是不是失败了？见贺子峰缓缓点头，他的眉头也皱了皱，被对方跑掉了？ 不！贺子峰抬头看着陈智，告诉他那个人被自己打死了，可惜不是李安民，那是假的，是个替身。 陈智呆愣了很久，最后伸出了手，在空中顿了顿之后，重重拍了几下贺子峰的肩膀，没事，你没事就好。贺子峰没有说话，只是抓起桌子上的一杯茶，猛的一仰头，灌了一口，说，走，陪我喝酒。 陈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贺子峰上了二楼，两人相对而坐，都没有说话，良久后，贺子峰才声音沉缓的说，小智，我才那李安民可能已经到宪兵司令部了，加藤由也玩了一手暗度陈仓，把所有人都骗了。 陈智若有所思的点头，峰哥你说的对，不过要查这件事很简单，你现在是青帮的人，发动弟兄们去查一下就知道了，宪兵司令部查的很严，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去的。 说到这里，陈智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说，天津到上海的水路，一般需要三天，如果李安民没在今天这班船上，那么只有三种种可能，要么2天前就到了，要么2天后到，要么就是乘坐今天的船，通过另外的途径去宪兵司令部了。 陈智的话很有道理，贺子峰闻言也点点头，突然对陈智一笑，行啊，现在知道动脑筋了。陈智也笑，这个还需要动脑筋吗？随便一想就能想出来了。 贺子峰拿着杯子和陈智碰了下说，我觉得李安民2天前可能就到了，如果是今天到，那么加藤由也在众目睽睽下演这么一出，风险太大，如果是2天后到，那么今天这出戏，加藤由也演早了。 陈智想了想，开始有点明白贺子峰的意思了，确实，如果今天那个替身没被打死，那么真的李安民两天后到绝对是安全的，可惜他被打死了，所以两天后李安民来的话，很可能被察觉，加藤由也不会这样画蛇添足。 所以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安民已经在两天前到了，而且很可能已经进入了宪兵司令部。 陈智端起酒杯，问了一句，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至于到宪兵司令部里杀人吧？ 我就是这个意思。 噗！听道贺子峰平淡的说出这句话，陈智一口白酒喷了出来。 第五十七章 潜入 陈智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贺子峰，最后默默的拿起一块湿巾将桌子上的酒渍擦了个干净，和贺子峰认识越久，他就感觉这个人越神秘，虽然很多事贺子峰都会同他说，但是同时也隐瞒了很多东西。 陈智是个重感情的人，说白了就是讲江湖义气，回顾他同贺子峰相识到相知，源于一段朴实的对话，和一杯相邀的茶。 有的人相交，可能源于酒，或是源于烟，又或是一件事，但是陈智觉得，一杯茶，足矣！ 在这之前，陈智自认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但是认识贺子峰之后，他的绵和、冷静，教会了陈智用头脑去思考问题，从贺子峰对他说出想盘下祥和茶楼的那刻起，他的胆魄同样令陈智折服。 换位思考下，如果换了是陈智，他是万万不敢去触碰那条高压线的，但是贺子峰做到了，不但做到了，在开业那天，日本人还亲自来道贺，即便陈智敢触碰，也万万做不到这点。 陈智真的服贺子峰，心服口服！ 摆弄着手中的酒杯，陈智问贺子峰，那你打算怎么做？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宪兵司令部盘查很严，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我会日语。贺子峰笑着说，只要我干掉一个宪兵，换上他的衣服，我就能混进去。 陈智不说话了，他本想说，巡逻的宪兵之间会对口令，但是贺子峰刚才的回答是那样的坚决，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想了想，陈智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贺子峰看看外面已经发黑的天色，笃定的说，4小时之后吧。 陈智也看着外面的天色说，那我就陪你等上4小时吧。随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4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对两人来说，却是度秒如年，陈智希望时间走的慢点，贺子峰却希望现在就能动身。 但是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当墙上时钟的分针跳动了一格之后，贺子峰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陈智一看，连忙问，你就这么去？穿着个长褂，会不会不方便？ 贺子峰笑着一把扯掉长褂，露出了里面一套黑色的劲装，笑着说，从得到情报那刻开始，我就时刻准备着，说完，从窗口跃出，待陈智冲到窗前的时候，贺子峰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 苏州河桥上的日军哨卡，两个鬼子端着三八大盖正来回走动着，他们的思想有些松懈，面前就是平坦的桥面，不要说一个人，就是一只老鼠跑过去，他们也能看的清清楚楚，其中的一个鬼子吆喝了一声，从哨卡里走出了一个鬼子，笑嘻嘻的跑了过来，两人走到背风处，点起了一根烟，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而就在他们脚下的桥底，贺子峰倒挂着托起桥体的钢架上，身体如狸猫一般无声无息的往前爬行着，隐约听到上面鬼子传来的笑声，他们在讨论艺妓馆里的一个日本女人，说到兴致时，笑声更大了。 贺子峰扯了下面上的黑布，继续往前爬行了一段距离，这才探出头来查看了下桥面的情况，随后轻巧的一翻，整个人上到桥面，如壁虎一般趴在了那里，鬼子兵没有发现他，贺子峰回头看了下已经在身后的鬼子岗哨，手脚并用的爬行着，待到距离安全的时候，才一跃而起，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宪兵司令部就在虹口，距离这里也并不是很远，日占区已经宵禁了，街上除了巡逻的鬼子队伍，看不到一个行人，只有一些酒楼和酒馆依旧开着门，里面时不时传来鬼子们的大笑声，宵禁之后，这里已经完全属于日本人了。 贺子峰行走的异常小心，一路走来，已经避过了3支巡逻的队伍，行不多远，宪兵司令部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此刻的宪兵司令部，就好像漆黑地狱中的一头凶兽，正龇着獠牙，布满铁丝网的大门口站的是里外双岗，大门两侧的围墙边，两个沙包垒成的机枪工事一左一右守护着大门，如果有人硬闯，就这两个工事形成的交叉火力就能扫倒一群人。 司令部的院落内，架设了两个高台，算上楼顶，3个探照灯来回扫视，将整个宪兵司令部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和白天相比，晚上的宪兵司令部显得森严的许多。 贺子峰的眼睑跳动了几下，眉头也微微皱起，就现在这情况看，想潜入宪兵司令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选择了退。 退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贺子峰才长舒了口气，脑子也开始飞快的盘算起来，自己这样潜入是完全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乔装潜入，可是自己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即便是穿了日军的军装，别人也可能对你产生怀疑。 贺子峰知道，鬼子兵基本都是参军3年以上的老兵，每个班之间的，都是相互认识的，自己如果趁机杀掉一个，就算混进了巡逻队，也可能立刻被察觉。 冥思苦想了好一会，他突然双眼一亮，转身往直前经过的那家酒楼跑去，在那里，有好几个鬼子兵，自己可以在那里做做文章。 临近酒楼一看，那几个鬼子都还在，而且已经醉的有些迷迷糊糊的趴在了酒桌上，贺子峰心中高兴，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对酒楼老板轻喝一声，识相的快点离开，今天我就要结果了这几个鬼子的性命，话说完，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筷子，倏地一声就刺穿了其中一个鬼子的喉咙。 那酒楼老板和伙计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架势，吓的一发喊，跑了出去，贺子峰赶忙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随后扭断了一个鬼子的脖子，再打晕了两个，脱掉被扭断脖子的鬼子的衣服，将那赤条条的鬼子扛到酒楼面后的茅房中直接扔进了茅坑，然后换好衣服回来躺在了酒楼门口的地上。 刚躺下不久，门外传来的纷乱的脚步声，一个尉官带着十几个宪兵跑到了酒楼门口，见贺子峰就趴在那里，那尉官扶起他就是两个耳光，喂！醒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报、报告长官，刚才突然冲进一个人，把我们都打晕了，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尉官看了眼被筷子插死的鬼子，又看了看晕倒在地上的两个，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八格牙路，居然在大日本皇军的眼皮底下杀人，你们几个，把晕倒的和死掉的抬回去，你们几个跟我一起搜索周围，凶手肯定没走远！ 一群鬼子应了一声，分成两队散了，贺子峰帮忙抬起那个死掉的鬼子，跟着小队往回走，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现在就算那两个晕倒的鬼子清醒过来，也只会认为自己是其他班的，更何况醒了又怎样？醉成那样，还能辨别什么？ 就这样，贺子峰顺顺利利的进了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大门。 第五十八章 扑空 陈智坐在峰苑茶居的雅间里，手中把玩着一个防风打火机。 他并不抽烟，可是今天晚上，他想抽一根，哪怕是一口也好，在贺子峰跃出窗外的那一刻，他幡然醒悟，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做这些年的巡捕为的是什么，回想起之前在捕房的一幕幕，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白瞎了。 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孤岛的夜空闪烁着绚烂无比的烟花，大街上喧闹异常，很多人都走上了街头，手中提着灯笼，燃着烟花，相互道贺。 陈智站在窗口，看着街道上的一幕，他觉得这就是个笑话，这辈子见过最好笑的笑话。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墙犹唱后庭花。 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了这么两句诗来，用在当下，也算恰如其分吧？想到这里，陈智苦笑了一声，他起身下了楼，和赵掌柜打了声招呼，便在喧闹声里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这个时候，贺子峰已经如闲庭信步般走在了宪兵司令部的大院中，这里，他来过一次，对所有的建筑布局记忆犹新。 他引起的突发事件，已经让宪兵司令部开始紧张，大门口处，一个军官正站在那里，大声的训斥着面前的一排鬼子，我是怎么告诉你们的？晚上出去不安全，那些抗日分子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但是老鼠是会咬人的，今天我们又失去了一个帝国战士，但是他没有牺牲在战场上，这是军人的耻辱，是帝国的耻辱！ 贺子峰冷笑的看着，他就站在辎重仓库的门口，就在刚才乱纷纷的时候，他绕到后方的兵营帐篷那，顺手捞来了一把三八大盖和武装带，现在往那里一站，就是一个称职的哨兵。 军官训完话，那排鬼子分散开来，准备接收岗位，进行换班，贺子峰的心紧了紧，当一个鬼子跑到他面前时，他用流利的日语说，对不起，我肚子实在不舒服，你先帮我拿下装备，守好岗。说完，也不给那鬼子说话的机会，将装备塞进了他的手中，捂着肚子跑开了。 经过营房，那里正在经行换班，接班的鬼子笔直站在，用崇敬的口气喊了一句，天皇！那原先站岗的鬼子连忙立正，对他重重行礼，贺子峰哑然，加藤由也果然是老狐狸，居然想到这种方法来对口令，不过现在，自己已经成功套取了。 跑到茅房等了几分钟，他才装模作样的摸着肚子回到了辎重仓库门口，二话不说拿过那鬼子手中的装备重新穿戴好，这才煞有其事的站好，口令！ 天皇！ 嗨咿！ 口令对上了，贺子峰笑着对接班的鬼子表示感谢，随后便往后方的营房走去，这片区域他基本都看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难道李安民住在办公大楼内？ 抬头看了看加藤由也办公室的窗户，灯亮着，一个伏案的身影依稀可见，贺子峰眉头皱了皱，看着一队巡逻的鬼子走进了大楼。 贺子峰感叹，一个人的力量还是过于渺小，走到一个隐晦的角落脱掉鬼子的军装，他摸出几把钢钉，顺势爬上了墙壁。 贺子峰的位置就在三个探照灯交叉的盲区，贴在墙沿观察了下，他便如同壁虎一般拐了过来，爬进了一个黑漆漆的房间。 这是一个办公间，两张办公桌对靠着，非常普通，贺子峰只扫了一眼，便贴在门上摒气静听，外面传来了整齐的步伐声，不一会渐渐远去，他尝试着打开门，探头看了一眼，一队巡逻的鬼子正远去。 贺子峰松了口气，重现翻出了窗户，横向移动到第二个房间，但是窗户被锁死了，无奈之下横移到第三个房间窗户口。 里面的台灯亮着，贺子峰微微侧身探看了一眼，里面没人，但是桌子上却放着一盆兰花，在兰花的旁边放着一枚小镜子，一件军装外套挂在椅背上，贺子峰判断，这个房间可能是属于女军官的。 会是谁？李梅吗？不对，她是在收发室，按理应该在一楼，那么还有谁？尾野奈子吗？或许吧。 贺子峰心里想着，却果决的翻身进了房间，在书柜的一侧隐蔽好。 一阵脚步声再次靠近，那是巡逻队的脚步声，但是在那阵声音之后，却是一阵独特的脚步声，那是高跟鞋踩踏地面发成的声音，贺子峰心中一紧，迅速环顾了下房间，最后伸手一探上了书柜，再一脚迈出。 背部紧紧顶住天花板，两脚双手在两边墙壁撑住，五个点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金字塔型，让身体受力达到了最小，门后上方的这个位置，是房间里最为阴暗的，也是余光不能达到的，只要对方不抬头看，绝对不会发现这里有人。 门开了，一个盘着发髻的女人走了进来，贺子峰的眉头跳动了几下，单看背影，是尾野奈子无疑，那女人进门后站定了一下，随后叹了一口气，嘴中自言自语，今天真是繁忙的一天，累死我了。 贺子峰侧着头，门口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奈子小姐，军部的电报已经来了，麻烦你签收下。 尾野奈子起身打开门，贺子峰低头一看，却是李梅就站在那里，尾野奈子将李梅让进房间，嘴里却在抱怨，都过年了，就不能让人好好过个年吗？说着，接过李梅递来的电报，尾野奈子拆开看了看，最后扶着额头骂了一声，拿着电报就出了门，由美子小姐你跟我来，快点！ 李梅应了一声，迈出了一步，就在身体快要出门的时候突然猛的抬头看向贺子峰，后者心中一惊，却见李梅指指地上，又指指门外，接着用唇形说了一句话，随后走了出去。 贺子峰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后背顿时冷汗淫淫，回想尾野奈子刚才进门那一停顿，显然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而李梅的唇语却告诉他，李安民并不在宪兵司令部内。 他不但扑空了，而且还暴露了自己。 第五十九章 突围 退，疯狂的退！ 从墙壁上跳下，四肢着地的贺子峰如野兽般手脚并用，在地上一个奔跃就跳出了窗口，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其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逃离宪兵司令部。 有敌人！贺子峰跃出的位置正好在探照灯照射的范围内，那巨大的黑影扑面而来，下方巡逻对的一个尉官迅速发现了他，但也只来得及吼一声，贺子峰已经落在他的面前。 一掌推在尉官的下巴上，将他整个人击飞起来，伸手迅速掏出他腰间皮套里的王八盒子，两把枪械在手，贺子峰双手交叉开火，随后身形连摆，瞬间做出两个奇怪的动作，手中火力不停，围上来的六个鬼子应声倒地。 身形再次爆起，旋身一脚踢在一个鬼子端起的三八大盖上，枪管横移走火，正好击中侧方一个已经瞄准自己的鬼子，手肘一拐，子弹应声而出，被踢的歪在一边的鬼子也扑倒在地，贺子峰整个人已经冲到了庭院的中间位置。 而从他跳出落地到现在，只不过是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射击！不要让他跑了！ 鬼子大吼着，身周的地上跳起了几缕尘土，贺子峰不为所动，小范围的腾挪了几下，双臂往两侧一扬，砰砰两声，高台上的两个探照灯顿时爆碎，而他的人已经冲到了大门口，把守大门的鬼子在这个时候才刚刚端起枪。 一左一右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几乎就紧贴在贺子峰的太阳穴上，他脑袋微仰，伸手握着两个枪管往身体方向一拉，两把三八大盖走火，鬼子惨哼一声仰面倒下。 贺子峰冲了出去，勃朗宁和王八盒子分别指向两旁的机枪工事，只一秒内便打完了所有的子弹，工事中的几个鬼子便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他脚下不停，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上车！追！ 那个被击飞的尉官侥幸活了下来，当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贺子峰已经冲出了大门，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所以的鬼子都吼叫着动了起来，却被刚刚赶到楼下的加藤由也制止了。 从他在办公室听到喊声跑到楼下，才短短的2分钟时间，而就在这2分钟时间内，宪兵司令部里已经躺下了十六具鬼子的尸体。 田中侍一郎站在加藤由也的身后，受伤的手臂挂在胸前，看到面前的场景不由哆嗦了下嘴唇，是他，一定是他，那个长褂男人！ 尾野奈子也气喘吁吁的跟着加藤由也的身后，一股寒意直透心底，她有点庆幸，庆幸自己在发现贺子峰的时候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第一时间去寻找支援，否则的话，她现在很可能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加藤由也站着没有动，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杂乱无章的大院，开始往门口走，寻找着一丝一缕的痕迹，从第一声枪响开始，贺子峰就沿着几乎是一条直线的最短距离逃出了宪兵司令部。 6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几乎围成了一个圈，脚朝里，头朝外，预示着贺子峰是站在圈子中间完成了击杀，而那6个鬼子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有价值的规避，甚至连反应都没有。 往前7米，一个鬼子扑到在地，头上中了一枪，子弹从后脑射进，下巴射出，弹道是从上到下，证明那时候贺子峰人在半空，而在他的不远处，枪口指着的方位，躺着另外一具鬼子尸体，由此可见贺子峰在半空中踢歪了枪口，正好命中不远处的那个，由此可见，贺子峰对力道的拿捏已经到了已臻化境的地步。 再往前11米，两侧高台的探照灯被击碎，完全是在高速运动中完成的精准射击。 又过去6米，两个尸体躺在地上，枪口互指，凸显出了贺子峰极快的应变反击能力，从这里过去大门不过4米，加藤由也心里也是打了个寒颤，如此精准的判断和击杀效率，在整个帝国军队里，估计也找不出几个人。 站在大门口的加藤由也回头，整个宪兵司令部进入了他的眼中，他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他觉得这个地方一点都不安全，即便是配备再多的人，那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这个蒙面人实在太过可怕了。 他简直就是为杀戮而生的，加藤由也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有如此高的击杀效率，真正的弹无虚发，而且在最短的时间内采取了最有效的手段，一点都没有浪费子弹。 可以这么说，这个人在开第一枪之前，就已经计算好了需要几颗子弹让门口的两个机枪工事完全哑火。 这太可怕了！ 贺子峰这会却没有心情去感受加藤由也对他的评价，他如同一道闪电般划过街道，甚至于有一次直接让刚从巷子里出来的鬼子巡逻队无从反应，等他们回过神来，贺子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前面就是桥面的哨卡，贺子峰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就连速度似乎都没有减少，他的体内仿佛有着取之不竭的力量，手掌一甩两枚钢钉出现在手中，远远隔着十多米的距离，贺子峰猛的一扭腰，借助腰胯的力量带动手臂，狠狠的将两枚钢钉射了出去，直接击穿了还没来得及反应的两个鬼子。 哨卡内的鬼子听到一响，才探出头来，便感觉一阵强风刮过，还没有做出反应，又感觉脖子一痛，用手摸了摸，却是满手的鲜血，才一张嘴，却是眼前一黑，归于黑暗。 贺子峰用极快的速度穿过了大桥，在完成了高难度的一系列攻杀之后，又经过了数公里的长途奔袭，此刻的他还不见喘气，但是只要仔细观察他裸露在外的额头，不难发现根根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到了某种极限。 桥头不远处人影一闪，贺子峰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手中多出一把钢钉，可待那人轻喊了一声峰哥之后，贺子峰脚下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身体根本就刹不住去势，在地上滑行数米之后又翻滚出米许，这才停了下来。 陈智上前一看，却发现贺子峰眉头微皱，双目紧闭，竟然已经昏死了过去。 第六十章 谋划 陈智不敢送贺子峰回峰苑茶居，现在已经是深夜，过不多时天就要亮了，看着昏迷中的贺子峰，陈智一咬牙，背着他就往金公馆跑去，现在这个时候，也唯有金公馆是最安全的地方。 马叔开的门，在他开门的刹那，被面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在这个湿冷的初春黎明，满头大汗的陈智就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死鱼，喘着粗气，翻着白眼，而他背上的贺子峰却是一脸的黑气，就好像从矿洞里捞出来一般。 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会搞成这样？马叔心中大急，贺子峰可是七爷的忘年拜把子，这要是出了什么事，青帮的脸往哪儿搁啊？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给贺子峰加派人手的事说了也有几天，拿出来的几张名单七爷都不中意，这一来二去，人还没确定，正主却出事了。 陈智看马叔堵在门口没让开的意思，心里也不由急了，嘴里大吼着，你他妈让不让了还，出事了你负责啊？！ 马叔顿时连滚带爬的让开了道，伸手指着大宅，话语都有些哆嗦，去、去二楼，打头那间，我去找埃德蒙过来！ 找个鬼啊！现在才几点，埃德蒙都他妈不知道搂着哪个婊子在睡觉！陈智双眼一瞪，声音都提高了几度，峰哥这是透支了身体极限导致的症状，赶紧准备参汤，叫下人打一大桶热水来，动作快！ 马叔哦哦了几声，也不敢怠慢，连忙叫上值夜的下人去准备东西，纷杂的声音吵醒了睡梦中的七爷，待他过来一看贺子峰的情况，不由眉头都皱在了一起，随后才叹了一口气说，还好还好，情况不算坏，修养几天就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透支的这么厉害？ 陈智没有回答，房间里一下子沉寂下来，不一会，浴桶和参汤都准备好了，陈智扶起贺子峰灌了几口，和几个下人一起脱掉贺子峰的衣服，将他放进了桶里。 七爷舒了一口气，参汤补气，这参我放了有些年头了，再加上热水这么一泡，半小时就能缓解子峰过度紧张的肌肉，我想最晚下午，他就能醒过来，说着，看着陈智，一脸欣慰的说，小子功底不错啊，一看就知道该用什么，你回去吧，子峰在我这里出不了事。 陈智摇头，我必须看着他！ 七爷没有说话，他承认贺子峰有一种独特的个人魅力，但是他没想到陈智居然会这么看重贺子峰，看陈智的模样，肯定是背着贺子峰跑了不少路，七爷甚至能够看出来，要是再怎么跑上些时间，陈智现在同贺子峰一样，都得躺在这桶里。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现在两个人都是平安的，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了，屠天冲就这么冲了进来，一看浴桶中的贺子峰，转头看向陈智，追问，怎么回事？ 陈智还是没有回答，但是这个时候，小六却跑了进来，在七爷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七爷脸色阴晴不定，伸手指着浴桶中的贺子峰，问陈智，他干的？ 什么他干的？ 七爷上前一步揪起陈智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昨天晚上日本宪兵司令部被人闯了进去，死了十几个人，那个人却逃了，你难道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吗？要不要我重复一遍？ 陈智一把推开七爷的手，大声吼着，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去峰苑茶居他就这样了，你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他，你自己不知道问他？说着，大步走到门口，随后又顿了下，转头对七爷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下午再过来。 七爷一直背着手，就在陈智迈出一步后，突然问他，你知道子峰会用枪吗？而且他的枪法很好！ 陈智猛的回头，就连屠天冲都不可思议的看着七爷，怎么可能？贺爷或许会拿枪，但是绝对不可能枪法很好，我看过他的手，虎口食指都没有老茧，他绝对不是一个会使枪的人！ 七爷笑了笑，挥挥手说，你们都出去吧，今天就我和马叔在这里看着。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出了房间，七爷就在浴桶旁边坐了下来，着马叔吩咐下人多烧热水，马叔走后，七爷就这么看着贺子峰，心里异常矛盾。 他不是一个笨人，今天这样漏贺子峰的底，完全是说个一个人听的，他要知道这个人呆在自己身边的真正目的。 相反的，他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呆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这些年来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是现在局势不一样了，他必须要知道对方的底细，给自己留条后路。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贺子峰一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正如七爷所说的，到了下午，躺在床上的贺子峰醒了，他悠悠的出了口气，却看见七爷坐在床头，不由疑惑，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好不好？七爷没好气的看了贺子峰一眼，问他，你昨天晚上都做什么了？透支的这么厉害，幸亏有陈智，不然你现在就剩半条命了，这参汤都给你灌了两碗了，我问你，昨天晚上宪兵司令部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见贺子峰尴尬的笑了笑，七爷不由跳脚，你简直胡闹，宪兵司令部是你想闯就能闯的？去了几个人？伤亡怎么样？ 贺子峰愣了愣，什么几个人？ 七爷双眼一突，大骂，你特娘的还不跟老子说实话对吧？日本宪兵死了10多个，你别说你们没伤亡！ 贺子峰闻言苦笑，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能组织起谁去闯那宪兵司令部？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七爷像看怪物似得看着贺子峰，你一个人干掉了10个鬼子？ 见贺子峰点头，七爷的双眼微微眯起，随后才说，贺子峰，我知道你是贺连理的儿子，绝对不会安于现状，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敢这么干，那个李安民真的这么重要吗？ 贺子峰点点头，很重要，他不死，上海的抗日组织就危险了。 七爷点点头，背着手走到窗口，陷入了沉思。 第六十一章 秦海归来 七爷站在窗口，贺子峰坐在床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显得有些沉闷，这和外面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今天是大年初一，街上人流熙攘，孩子们都换上了新衣，发出开心的笑声，金公馆很大，却不能阻止那声音传进房间，贺子峰心头一颤，他想起了王香莲，也想起了丫头。 子峰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哪边的？七爷突然回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贺子峰，他必须要确定贺子峰的身份，这一点太重要了，无论是出于贺连理的关系，还是出于自己同贺子峰是拜把子兄弟，他可以无条件的帮助贺子峰，但是他也要对整个青帮负责。 贺子峰回看七爷，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在告诉七爷，自己属于哪一边并不重要，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但是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去！ 七爷转身看着贺子峰，良久后突然说，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就着人去查，看看能不能把那李安民给找出来，你觉得他躲在哪里的可能性比较大？ 贺子峰想了一下，最后摇摇头，加藤由也这个人，我猜不透，我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想做什么。 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七爷戴着扳指的手在油亮的光头上挠了几下，问贺子峰，你说，会不会就藏在公共租界或是法租界里？ 这个……贺子峰不敢否定，因为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现在李安民来上海的消息早就人尽皆知，如果他躲在租界里等风头过了再去日占区，想必基本不会有人知道。 但这样做，时间拖的太长，加藤由也耗不起，日本参谋总部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这从李梅的阐述中就能听出来。 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一个头绪，贺子峰下床活动了下，发现体能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对七爷说，要不这样，大哥发动青帮的人先在法租界关注下这个人，他有一个鲜明的特征，下巴左侧有一粒痣，剃着平头，国字脸。 七爷点点头，突然问贺子峰，你是怎么得到这些情报的？ 贺子峰笑笑没说话，随后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说，我回峰苑茶居了，今天是年初一，也不知道刘喜贵还送不送菜，如果不送，万一今天有客人，那就要喝西北风了。 那你也不至于穿着这样出去吧？ 七爷的话让贺子峰一愣，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诚然，自己总不能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出门，这样也太扎眼了。 七爷用手指指贺子峰，语气有些埋怨，幸亏你身材和天冲差不多，我已经差人去他那里给你拿了一套西装，今天是过年，你总得穿的像样一些。 贺子峰点点头，待下人送来衣服后，他利索的换上，和七爷道别后，不紧不慢的往峰苑茶居走去。 路两边的法梧已经抽出了嫩芽，贺子峰深深的吸了口气，经历了昨晚的险恶，此刻生命对他来说是如此的充满色彩，他不由加快了脚步，他有一种迫切的心理，那就是赶快回到峰苑茶居，沏上一壶好茶，同那些熟识的常客聊聊家常，这才是生活。 但是很快，他就有些沮丧了，因为在那长桌前，坐着一个人，女人，一套合身的米色小洋装，同桌子上那盆粉紫色的插花相映成趣。 秦月显得有些恬静，只是慢慢的泡着茶，可贺子峰分明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哀伤，回想起昨天牺牲的两个同志，他不由叹了口气，在秦月面前坐了下来，并问她，你今天怎么来了？大过年的不出去玩？ 秦月白了贺子峰一眼，突然一怔，奇怪的问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生病了吗？ 推开秦月伸过来准备探自己额头的手，贺子峰告诉她，我没事，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店里太忙了，又没休息好，有些乏了。 秦月贼头贼脑的扫视了下周围，压低声音问贺子峰，你知道昨天晚上日本宪兵司令部出大事了吗？ 知道啊，死了十多个鬼子，却让人给跑了，这次加藤由也脸丢大了，贺子峰不咸不淡的喝了口茶，这事大早就有人在说了，而且他们说，昨天晚上夜闯宪兵司令部的，就是那个什么……什么长褂男人。 秦月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贺子峰也没搭理她，回头问赵掌柜，刘贵喜今天送菜来了没有？ 这不问还好，贺子峰一问，赵掌柜顿时跳了起来，我看那刘喜贵是不想做生意了，峰苑茶居一天少说也有三五桌，他昨天不送菜，今天也没送菜，我都差伙计去了好几趟了，都没找到人，今天有人来订桌，我都给推了，总不能让人家喝西北风吧？ 贺子峰点点头，目光停留在秦月身上，问她，这两天他有给你家送菜吗？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贺子峰摸摸下巴，自言自语的说，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或者过年回老家去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我是不能留你吃饭了。 见秦月只是笑了笑，贺子峰拿起剪刀开始摆弄那插花，没过多久，陈智来了，见秦月坐在那里，打了个招呼，端起茶同贺子峰聊起了没营养的话题来。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了，客人也几乎走完，大年初一，大家还是习惯在家里吃饭，贺子峰吩咐赵掌柜早早打烊，自己则和陈智一起送秦月回家。 一路上，夕阳倾斜，拉出三人长长的身影，贺子峰都没有开口说话，倒是陈智不断地说一些自己工作时的事情，听的秦月一惊一乍的。 走到秦宅门口，贺子峰脚步停了下来，他看到一个人，秦宅的应嫂，此刻正站在门口焦急的四处张望，待看到他们三人出现的时候，欣喜的跑了过去，对秦月说，小姐，老爷他来电报了，明天，明天就到了！ 听到这个消息，秦月兴奋的抓住了应嫂的手，真的吗？这实在太好了！ 贺子峰则是一愣，他突然有种感觉，秦海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似乎这也太巧了。 第六十二章 战士、谋士 贺子峰不是神仙，在那段峥嵘的岁月里，他的导师告诉他，你最大的特点就是化解危机而不是预测危机，所以你注定是一个战士，而不是一个谋士。 贺子峰也曾说，我既想成为一个战士，也想成为一个谋士，而他的导师则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 一个好的谋士，他能策划一个完美的计划，但是能不能完成，除了要看用的人对不对，还要看天意，再完美的计划，总会被外来的一些因素所约束而导致失败，所以，你先做好一个战士，做好一个能成事的人，这样，你才有了谋事的资本。 以前贺子峰不懂，可是现在，投身到这抗争之中，他突然有所感悟了。 就像现在，秦海回来了，带回了日军需要的大批物资，包括前线最最需要的药品，那么这批物资能否被顺利的运到前线，就要看加藤由也的手段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安民也出现了，藏匿在这个大上海里，谁也不知道这个汉奸到底在哪里。 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而是加藤由也算好了时间，贺子峰认为，加藤由也具备一个谋士的所有特征，他算无遗漏。 确实是这样，从贺子峰认识加藤由也开始，这个人总是习惯从细微的地方来挖掘对方最大的弱点，他曾经因为自己去宪兵司令部救小马就深深的怀疑上了自己，并派人跟踪了不短的时间。 也因为自己在屠天冲事件上插科打诨而对自己做出了较为正确的判断，以至于逼的自己不得不送走母亲和丫头。 最后，更是在午约咖啡厅直接动手了。 虽然都险之又险的化解了这些状况，自己也做了一些弥补，可是贺子峰知道，加藤由也始终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警惕。 一个钟表匠，不但盘下了无人敢接手的茶楼，和捕房警长成了好友，还与青帮大佬结拜成了兄弟，这说出去，谁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事情似乎是一步步发展起来的，贺子峰看似也是被推着走，但他知道，加藤由也肯定有他心中的一本账。 而现在，加藤由也打出了一张好牌！ 如果重点放在李安民身上，那么这批物资肯定是无暇顾及了，最后会涉及到前线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左右一场战事的成败。 如果重点放在物资的破坏上，那么李安民很可能就大摇大摆的走进宪兵司令部，撬开那个被抓军统人员的嘴，导致上海的隐秘战线遭受极大的破坏。 而最最致命的是，明明知道是李安民的出现会让整个隐秘战线面临巨大的危机，偏偏所有人都无法撤走，因为一旦撤走，会变成真正的聋子和瞎子，那到时候，带来的损失将无法计算，而这些地下组织人员，也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贺子峰抬头看天，蔚蓝，纤尘不染，但他却仿佛看到了无数条电波在上空穿梭，将一个个消息传递出去。 七爷告诉他，这个年头做什么最好赚，无非就是倒卖情报，英、美、法、中、日、德，很多人都在倒卖各国的情报，也正因为这样，让整个国际局势变得扑朔迷离，人人自危。 贺子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现在的形势太不利了，他想去找李梅，但是细想一下，现在的她似乎也接触不到机密了，因为她的情报，全都是来源于收发的电报，而面前的两件事，加藤由也已经落实在了行动上，李梅根本涉及不到，自己贸然和她接触，很可能会让她暴露。 摸了摸下巴，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把陈智藏起来的那批国军物资的消息透漏出去！ 只有这样，才能瞬间抓住双方的目光！ 加藤由也不会介意给送往前线的物资添点猛料，而地下党组织也绝对不会听任加藤由也得到这批物资，既然如此，加藤由也肯定会延缓物资运往前线的时间，从而改为先和李安民接触，套出情报，消灭上海的地下抗日武装，这样，他才能高枕无忧的将物资运出去。 重重的捶击了下自己的手掌，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可如何能将这个消息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递出去呢？ 贺子峰敲敲自己的脑袋，突然，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第二天，刚刚回来的秦海就被告知，贺子峰找他，两人见面难免一阵寒暄，秦海这边还没开口，贺子峰却神秘兮兮的轻声说，秦叔叔，我这里有个发财的门道，你有没有兴趣？ 秦海不由好笑，他并不觉得他与贺子峰之间能有什么买卖可以做，但是细细一听，他整个人傻了，贺子峰告诉他，前段时间，有个叫麻铁的瘪三与青帮做过几次小买卖，倒卖了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则是淞沪会战时，国军没有来得及撤走的物资。 贺子峰还告诉秦海，如果能将这批物资倒卖出去，绝对能大赚一笔！ 见秦海一副震惊的样子，贺子峰满意的靠坐在沙发上，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秦海楞了一会，问他，你是怎么得知这件事的？ 贺子峰摸出腰间的勃朗宁，面色严肃，我和七爷拜了把子，这把勃朗宁就是七爷送的，美国货，就是从他那里购的，量还不少！ 那你怎么能确定那是国军的物资？ 秦海继续追问，贺子峰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这个说来话长，总之这批军用物资的量不少，种类也多，但是麻铁很狡猾，七爷逮不住他，不然早就把他做了，自己独吞这批物资了。 秦海看着贺子峰，突然又问，你怎么好好的同七爷拜把子了？ 我被日本人盯上了，我必须要找个靠山，我连母亲和丫头都送走了。贺子峰说的有些愤慨，随后又说，这事秦叔叔你考虑下，我能逮到麻铁，只要您愿意，我们就买下这批物资，然后通过你的船队倒卖出去，能赚大钱！ 秦海苦笑，如今国难当头，你不想着怎么救国，到是想着怎么发国难财了？ 贺子峰瞪着眼睛看秦海，秦叔叔，你这话我不爱听了，要是我想着发国难财，我就去找日本人了，还找你做什么？ 一句话顿时让秦海噎住了。 贺子峰走了，他回到峰苑茶居，然后给日本宪兵司令部挂了个电话，找了李梅，约她下午2点来松涛路钟表店一趟，她之前要的手表终于到货了。 下午3点半，李梅回到了宪兵司令部，她直接找到了加藤由也，告诉他一件事，今天下午法租界的一个叫陈智的警长到了松涛路钟表店，说得知了一个消息，一个叫麻铁的瘪三似乎手中拥有一批凇沪会战时国军遗留的物资，而且依靠这批物资和青帮做起了生意。 加藤由也第一个反应就是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我亲耳听到的，我下午去拿到货的手表，李梅扬了扬自己的手腕说，陈智进来就同贺子峰说这事了，不过贺子峰没怎么上心，也就这么一听，但是我觉的陈智说的是真的。 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找人调查下这段时间有没有叫麻铁的跟青帮做生意就知道了。加藤由也的话说的急促，话音刚落就给尾野奈子挂了个电话。 从这一刻起，贺子峰布下的大棋，终于拉开了帷幕。 第六十三章 八大金刚 大年初三，串门的日子，孤岛开始热闹起来，很多店在这一天都选择了开门。 按照中国人的习俗，只待大年初八才会开门，然后家家户户都会放个开门炮，八的谐音是发，寓意着新年能发财，生意红火。 但是现在形势不同了，这里是租界，洋人老外对中国的春节不感兴趣，而当下的中国人，只想着能多捞金，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多积攒一些能让自己保命的资本。 贺子峰就没关过门，用他的话说，开门关门没啥区别，反正赵掌柜和两个堂倌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过年没地儿去，不如就在店里玩着，这几天赚的钱，大伙几个分分算了。 他的这番话，遭到了白眼无数，赵掌柜瘪着嘴，一脸嫌弃的说，贺老板你说的倒是轻松，那刘喜贵人都找不到了，大过年没人送菜，几个茶水钱还不够哥仨塞牙缝的，你别忘了，后厨还有一个嗷嗷待哺呢。 贺子峰一头的黑线，无奈下打了个哈哈，给每人包了30块的大红包，这才息事宁人。 今天春意撩人，贺子峰是这么想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他搬了张太师椅放在门口，悠闲的磕着瓜子，嘴里却哼着小曲，自在的很。 可是不一会，就听到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歪头一看，却见7、8个黑衫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了，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小六，在他身边，一个精壮的汉子一脸邪笑，敞着的黑衫下摆微飘，露出了腰间别满飞刀的武功带和腰后两侧明晃晃的斧刃。 干嘛干嘛？这么气势汹汹的，这是要拆我峰苑茶居的节奏啊？贺子峰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笑吟吟的看着小六说，你不和天冲一起鬼混，带这么多人来我这里干什么？ 小六一脸的喜气，屁颠颠的跑过来给贺子峰掸了掸压根就没有灰尘的肩膀，今年简直喜大普奔啊，老爷子一道令，以后我们八个就是贺爷的人了，今后要我们上刀山我们就不下火海，下火海我们绝不上刀山，您老看可好？ 贺子峰恍然大悟，感情自己的亲卫队终于选拔好了，这很好，这将来就是自己的班底，想到这里，心情大好的贺子峰伸脚踢在小六的屁股上，笑骂着说，就你小子滑头，还不给我介绍介绍兄弟几个。 小六搓着手，一脸的迫不及待，那我就给贺爷介绍介绍我们兄弟几个……可是话还没说完，旁边那个邪笑的精壮青年一把提起小六的后衣领将他往后一扔，滚滚滚，在我们面前装什么大瓣蒜？ 几个青年都哈哈大笑，小六一个旋身稳住身形，恨恨的对那青年比了个中指，贺子峰惊诧，搞这么半天，原来不是你小子说了算啊？！ 他说了当然算。那精壮青年上前两步，对贺子峰鞠了个躬，贺爷，我叫龙魁，七爷亲派的，以后我就贴身跟着你，七爷说了，我活着，你活着，我死了，你也必须得活着！ 贺子峰的目光在龙魁身上扫了扫，他直觉感到龙魁对七爷这次的安排有些抵触，可能是不屑于保护自己这么个钟表匠吧？ 龙魁可是执法堂除了冲哥以外最厉害的了。小六再次走到了前面，笑着对贺子峰说，这次来的八个弟兄，执法堂3个，天机堂1个，地门堂4个，贺爷，大手笔啊！ 贺子峰听着一愣，他没想到七爷居然这么大的手笔。 青帮分三堂：执法堂、天机堂和地门堂。 执法堂的职责就不用说了，就是负责应对那些犯了帮规的，所以天机堂和地门堂每三年都会选出一些品格出众，底子又好的小辈送去执法堂，经过层层选拔后，精英中的精英才能落户在那里。 而天机堂则分为日、月、星、辰，四个香堂，分别负责帮会的一些正当生意以及财政收支，可以说，天机堂要保证整个青帮人马的衣食住行问题，责任重大。 地门堂则分为金、木、水、火、土，五个香堂，这五堂要做的事自然不言而已，但凡与黑挂的上钩的，都是他们的事，所以能打的，几乎都是出自这五个堂，而且痞性十足。 现在集结在贺子峰面前的，可以说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他突然觉得头疼，这八个，可以说不相伯仲，谁都很难服谁，七爷这不是给自己派手下，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啊！ 忍不住扶住了额头扫了众人一眼，还行，一个个身材挺拔，器宇轩昂，卖相也不差，就是这腰间都什么鬼？匕首、斧头、柳叶刀，五花八门，光往那里一站，就能吓退一群人。 这样可不行，这些人以后可是自己的班底，现在这模样，就跟额头上盖了青帮大印似得，想到这里，他摸摸鼻子，要不……龙魁你给介绍下大家？ 龙魁的嘴角挂着邪笑，将大家给贺子峰一一做了介绍。 执法堂张六安，也就是小六，自然就不必多介绍了，这小子整天跟个泥鳅似得，三教九流，犄角旮旯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执法堂龙魁，自然也不必多说了，屠天冲的拳，龙魁的斧，盒子炮的子弹，挂黑布的飞刀，说的就是执法堂最能打的这两个人，无论是远攻还是肉搏，都异常犀利。 执法堂候九，四川人，尖嘴猴腮，人如其名，祖上就是猴拳继承人，一身的功夫打3岁就开始练习，出手快如疾风。 金堂，钱孝忠、钱孝义，兄弟两人，身高一米八，脚长手宽，少时家穷，送入了嵩山，一套少林长拳出神入化。 火堂，马啸云，独眼，戴着一个眼罩，人称马王爷，枪的准星就是他马王爷的第三只眼。 土堂，王庆祥，江湖人送绰号王小刀，一把匕首用的神出鬼没，杀人无形。 星堂，童耀凌，七十二路谭腿无坚不摧，更难能可贵的是，头脑活络，办事有条不紊，颇为牢靠。 贺子峰笑的很迷人，他看着面前的这八个人，仿佛看着八个宝贝疙瘩。 从今天起，你们哥几个，可就是我贺子峰的八大金刚了！ 第六十四章 终于来了 我是正经生意人，你们穿成这样可不行。 贺子峰的一句话，让除了小六之外的七个人都忍不住翻白眼，你还正经人？你丫的都和七爷拜把子了，你还正经人？要不是七爷的令，我们还不待见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呐！ 贺子峰自然不知道这几个人心里想什么，其实他也不需要去想，日后自然有他们苦头吃的时候，不过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作为长辈，应该表示表示。 想到这里，他掸了掸长褂下摆上的瓜子壳，双手一背，你们几个先把手里腰里的那些个玩具给我放好咯，然后跟我走。 几人面面相觑，不过还是极不情愿的将自己吃饭的家伙放在了店里，龙魁看着赵掌柜哆哆嗦嗦的收起了大堆的凶器，回头问贺子峰，贺爷，我们这是准备去哪里？ 去……去……少废话，跟我走就是了。说着，背一驼，跟个老夫子似得就出了门了，八大金刚互看了几眼，硬着头皮跟了出去，对他们来说，跟着这位爷，太没气势了。 可店里的客人不这么想，这个说，哎呦喂！这贺老板啥时候跟青帮的搅合在一起了？另一个说，你还不知道？贺大老板可是青帮七爷的拜把子兄弟啊！还一个说，我去，看看人家那仗势，身后跟着的，那是马王爷吧，地门堂枪王啊！还有那谁，龙魁，那可是……啧啧，贺老板了不得啊！ 店里的客人你一句我一句，坐在柜台后面的赵掌柜听着听着不由腰杆都挺直了不少，可不是，我家老板什么人？那可是贺大老板，就是日本人也要给三分颜面的，这峰苑茶居开业的时候，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加藤司令官可是亲自过来道贺的。 啊？！竟然还有这事？ 客人们一听，眼中顿时充满了崇敬，能让日本人来道贺，那得多大的面子啊？ 贺子峰自然不知道店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心里其实盘算着一笔账，盘算着盘算着，突然把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撞了下，正打算扶住对方说声抱歉，却不想人家一个劲的赔不是，就差没跪下来磕头了。 贺子峰还在奇怪，对方一下从身边闪过，飞贼似得一溜烟跑了，回头一看，顿时明白了，身后那八个，造型千奇百怪，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一脸的煞气。 一个真正的高手，是不会满脸煞气的，来，笑一笑，笑一笑，对……这样才显得有风度。 贺子峰笑着说完这句话，回头，脸一板，无奈的摇头往前走，刚才这一撞，把自己的盘算也撞没了，算了，不想了，爱咋咋滴吧！ 走了没多久，终于到了法兰西外滩，贺子峰哈哈一笑，随后往前走了数十米，推开了一家店门，扬声对老板说，老金，来生意了！ 老金名叫郑来金，今年60有余，上海滩有名的裁缝，绰号金剪刀，在那个时代，能穿上老金做的西装旗袍，那可是名牌的象征。 听到喊声，正在量布的金剪刀一翻眼，推了下老花镜，一见这仗势，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笑着对贺子峰说，贺老板，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带了这么一大帮人。 到您老这里来能有什么事？你看我身后的八位爷，有一个算一个，每人一套西装，一套中山装，一套立领装。 大单子啊！金剪刀顿时笑的满脸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可以可以，我这就叫人量了八位爷的尺寸，然后加班加点，一周就能取货了。 贺子峰很满意，付了定金，又带着八位爷去了趟鞋铺，每人定制了两双上好的皮鞋。 这样的大手笔，直接葬送了贺子峰一年半的积蓄，虽然有些肉痛，但是门面工程还是需要的，那身后的八个人，此刻看贺子峰的眼神就跟看财神似得，这位贺爷，敞亮啊！ 转了一圈，已经是中午，贺子峰眼珠子一转，带着人就进了金日饭店，胡吃海喝了一顿，笑眯眯的对柜台说，知道我是谁吗？哦，知道，好，记账，记七爷的账。 带着八大金刚回到峰苑茶居，却见陈智居然在，贺子峰不由奇怪，小智你今天不巡逻？ 还巡逻个屁啊！陈智一扯贺子峰，拖着他就上了二楼雅间，随后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出事了，出大事了！ 贺子峰也是心头一惊，出什么事了？没听说今天上海滩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国军的那批物资，走漏风声了！！陈智懊恼的用手背拍拍手掌，你说着算不算大事啊？ 贺子峰松了一口气，宽慰了陈智几句，这才说，其实这事，是我特地散出去的风声。见陈智吃惊，贺子峰连忙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最后总结，总之这件事利大于弊，小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日本人得到一点好处的。 陈智推敲了好一会，觉得贺子峰说的有理，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峰哥，这事你看着办吧，那地方藏的隐晦，不会有人发现的。 贺子峰点点有，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陈智，那个麻铁，你怎么处理的，是死了还是怎么了？ 陈智看了他一眼，不管死没死，日本人是绝对不可能找到他的，这个峰哥你放心好了。 两人正说话间，小六跑上来了，敲了敲门，贺爷，秦月小姐来了。 贺子峰和陈智对视了一眼，心里均想，来的还真不算慢。 两人一起下了楼，陈智打了声招呼，走了，而秦月则看着龙魁等人心中郁闷，她问贺子峰，你什么时候身边跟着这么多人了？ 也就今天。贺子峰不咸不淡的应着，秦小姐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月看了看周围，小声的问贺子峰，麻铁在哪儿？ 你找麻铁做什么？贺子峰一脸的奇怪，是秦叔叔告诉你这事的吧？难道叔叔有想法了？不对啊，就算有想法，那也应该是秦叔叔来找我，而不是你。 秦月心中焦急，她早上从秦海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一直以来她认为贺子峰是与众不同的，尤其是午约咖啡厅那件事之后，还有就是袭击李安民车队那次，她和贺子峰虽然都蒙着面，但是她先入为主的以为长褂男子就是贺子峰。 可贺子峰来找秦海谈这件事，秦月就动摇了，难道那个长褂男子不是贺子峰？那又会是谁？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不管贺子峰是不是长褂男子，她都必须来，因为自己太需要这批物资了。 正打算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了刹车声，店里的几人转头一看，一辆挂着日本宪兵司令部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门口，车门打开，一个身穿军装的人走了下来。 贺子峰双眼微微眯起，心中不由冷笑，加藤由也，你终于来了！ 第六十五章 老狐狸 加藤由也下了车，本想用一种上位者俯瞰天下的气势登门，刚一转身抬头，却被门口的八个门神吓的滞了滞身形，他自然不会怕了青帮，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帮派而已，但是这八个人确实太有煞气了。 愣一愣，走进门去，加藤由也的脸上挂起了一丝微笑，贺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加藤司令官，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快请坐，赶紧的沏茶啊！ 最后那句话，却是对秦月说的，听贺子峰这么说，秦月老大不愿意，瘪着嘴就开始摆弄茶具，加藤由也看看秦月，又看看贺子峰，随后手指指两人，你们两个不会…… 贺子峰哈哈一笑，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加藤司令官的眼睛，这个……具体还是先接触一段时间看看吧，你要知道，我岁数不小了，找个合适的不容易。 哈哈哈哈！加藤由也笑了起来，明白明白，我明白贺桑的意思，秦小姐温柔娴淑，如果能和贺桑走在一切，也是贺桑的福气啊！ 过奖过奖！贺子峰笑着抱抱拳，赶忙请加藤由也坐下，他心里明白加藤由也找他干什么，但是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司令官阁下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里人多嘴杂，贺桑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到楼上说话怎么样？ 司令官阁下这么讲，子峰当然奉陪，请！ 看着贺子峰领着加藤由也上了楼，大厅里的茶客都啧啧有声，赵掌柜果然没吹牛啊，看看人家贺大老板，在日本人面前那不卑不吭的样，长脸啊！ 等到堂倌上了茶，贺子峰才一脸慎重的看着加藤由也，司令官阁下这次来，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吧？尽管直说，只要我贺子峰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全力以赴。 加藤由也没有说话，他在斟酌。 贺子峰也不再说话了，只是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半晌后，加藤由也才缓缓的对贺子峰说，贺桑，你和麦兰捕房的陈智，关系是不是很好？ 贺子峰一愣，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加藤司令官真是……真是手眼通天啊，您说的没有错，我和陈智关系是非常好，他经常来我店里喝茶，我们也比较聊的来，哦对了，上次在金日，就我们遇袭的那次，我正和他一起吃饭来着，加藤司令官为什么突然问到他？是不是他哪里得罪你了？ 不不不！加藤由也笑着摇头说，我昨天得到一个消息，有一个叫麻铁的瘪三偶然间得到了淞沪会战时国军来不及转走的物资，而且还以此和青帮做起了买卖，大把金钱入账，你知道这事吗？ 贺子峰眉头一皱，随后叹了口气，加藤司令官，不瞒你说，陈智是和我说过这个事，不过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市井小民，哪里有胆子碰那些东西？也不知道陈智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他告诉我，也就是闲聊的时候随口一提，我就当是个故事听听而已。 加藤由也笑了，他继续问贺子峰，那这件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自然是真的。贺子峰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撸子放在桌子上，苦着脸说，不瞒司令官阁下，我和七爷结拜，只是想有个靠山，也承蒙七爷看得起我，答应了下来，这不，送了我一把枪，他说这叫蛇牌撸子，德国货，给我防身用。 说到这里，贺子峰顿了顿，见加藤由也不说话，于是将枪收了回来说，我也问过七爷，青帮不是配盒子炮吗？这蛇牌撸子哪里搞来的，当时七爷哈哈大笑，说自己最近和人做了几桩小买卖，那人手里有些德国军用装备。 开始我并没有在意，可是陈智和我这么一说，我觉得估计就是那麻铁和青帮做的生意，淞沪会战的时候，确实有德械师的身影，他们的物资遗留下来的可能性很大的。贺子峰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加藤由也眉头开始舒展，他现在几乎已经肯定这件事的真实性了，看着低头喝茶的贺子峰，加藤由也的轻声说，贺桑，青帮并不能成为你的靠山，我大日本帝国的实力你也看到了，只有我们才能为你，甚至为整个中国提供最大限度的保护，实现大东亚共荣，一直是我们的梦想。 贺子峰一愣，我不太明白加藤司令官的意思。 见贺子峰的样子，加藤由也放松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几乎用一种睥睨的目光看着贺子峰，贺桑，你知道，我们现在还不能和法国人翻脸，而这个麻铁就藏在法租界里，你和陈智关系这么好，只要你们找到他，为皇军获得这批物资，绝对是大大的功劳。 我知道中国人对我们大日本皇军非常抵触，所以你也不敢和我们走的太近，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我可以给你谋一个翻译顾问的职务，你不需要天天来，但是我们的合作关系却是存在的，至于陈智，法国人那边我还能说上一些话，华总的位置，我想任何巡捕都是眼红的。 贺子峰听完差点被一口茶给噎死，心中将加藤由也这个老狐狸骂了千百遍，本来自己认为一个完美的计划，却不想这老狐狸将皮球踢给了自己，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无疑是抓了一把恶心的虱子扔在自己的头上。 心中暗叹一声，自己果然只能是一个战士，说到谋略，距离这老狐狸差太远了，想到这里，他沉思了良久，最后苦笑这说，加藤司令官，恐怕这件事我帮不了你，陈智的性格我知道，他是不会在意那个华总位置的，我要买通他很难。 买不通也没事，只要你能从他口中套出这批物资的下落，你带着我们去找也是一样的。加藤由也端起茶喝了一口，说的不紧不慢，显然来之前已经打算好了。 那我这样做，不就等于出卖了自己的兄弟？贺子峰苦着脸，司令官阁下，如果我这样做了，陈智不会饶了我，青帮更不会放过我的，你要知道，出卖朋友是大忌啊！您真要把我推到那不仁不义的地步吗？ 加藤由也哈哈大笑，贺桑你的胆子也太小了，这和你当初到宪兵司令部救人的胆魄可不能比啊，好！那我就再退一步，只要你获得那批物资的下落，我大日本皇军自己去取，而你，不但是我宪兵司令部的翻译顾问，我还可以扶持你坐上青帮掌舵的位置，到时候青帮和我大日本皇军强强联手，贺桑你可就是真正的上海王了！ 贺子峰嘴角抽了抽，那、那我尽量吧…… 第六十六章 较量 贺子峰送加藤由也下楼，临走前赵掌柜活络，送了一罐好茶，包装精美，看的贺子峰是一愣一愣的。 加藤由也满意的坐车走了，贺子峰回头看赵掌柜，你不是说店里没好茶了吗？给加藤的是什么？ 茶！赵掌柜嘿嘿一笑，你总不能让人空着手回去吧？不过你放心，我在茶罐里崩了个屁进去，然后摇了摇，很均匀。 贺子峰狠狠的竖了下大拇指，一旁的秦月已经笑得花枝乱颤，贺子峰上前坐了下来，他盯着秦月看了老半天，后者笑着笑着见贺子峰表情严肃，不由问了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知道刚才加藤由也来找我干什么吗？ 干什么？ 他也在找麻铁。贺子峰的眼睑跳动了几下，施施然拿起茶杯喝着，目光却停留在秦月的脸上。 贺子峰的这句话，就像闷雷般在秦月的心里炸开了，她万万没想到加藤由也居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不对！他知道这个消息来找贺子峰做什么？他不是应该去找麻铁吗？难道是贺子峰告诉加藤由也这件事的？ 想到这里，秦月死死盯着贺子峰，声音仿佛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一般，是你告诉加藤由也这个消息的，是不是？ 秦月有些激动，她的声音有些高，引的大厅里不少茶客都看向了这边，贺子峰漠然的回头，脸上毫无表情，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小两口吵架吗？ 见众人哄笑一声，贺子峰回头看着秦月，伸出一根手指告诉她，第一，我不想当汉奸，所以我第一时间告诉了秦叔叔，我只是想在这动荡的年代为自己积攒些保命的资本。 说着，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日本人手眼通天，在进攻上海之前，他们就有特务机构存在于上海，保不齐是从其他的渠道得到的这个消息，谁知道呢？！ 缓缓的站起身来，贺子峰慢慢靠了过去，贴在秦月的耳边，声音也同样冰冷，秦小姐，你不要忘了。 是谁，在被日本人监视的同时，在你去接头又不能确定安全的情况下，冒险帮助你！ 是谁，在你把峰苑茶居当成联络点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为你们传递情报打掩护！ 是谁，将麻铁的情报变相的传递给你！ 我不管你是姓国还是姓共，麻烦你不要整天把民族大义挂在嘴边，多为身边的人想想，不是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是那么不堪的！ 说完这段话，贺子峰缓缓的直起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秦月，半晌后才一转身，招呼了下小六，我们走！ 小六和龙魁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明显感觉到贺子峰身上透出的怒气，这位爷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贺子峰在前面走着，心里乱成了一团，他突然觉得组织上派秦月在秦海身边是正确的，但仅限于此，或者做这方面的工作，秦月是称职的，但是她绝对不是一个战士的材料。 万老板死的突然，而秦月却想在上海重新建立交通站，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建设者，斗争经验太缺乏，即便和刘喜贵接上了头，唤醒了几个静默者还是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行动。 最近的申报他也一直在关注，不断有人回复，这意味着被唤醒，他坚信上海没有这么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大量的地下工作者已经通过各种途径进入上海。 想到这里，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希望能有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出现，让整个隐秘战线正常的运作起来，不然的话，单单靠秦月是万万不行的。 抬头看着昏暗的天，几只候鸟掠过，贺子峰的目光闪了闪，那一年，似乎也是这个时候，候鸟南飞，在名古屋的古城下，一个男人把一把枪放在自己的面前，男人带着面具，从来没有拿下来过，他问贺子峰，你知道你父亲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我当然知道，他热爱自己的国家，他热爱自己的民族，姆妈说，他的一生，注定是为民族事业而奋斗的。 那男人又问，你有多久没见过他了？贺子峰漠然。男人说，你恨他吗？他扔下了你十年。 贺子峰摇头，我不恨他，相反的，我尊敬他，如果中国人都能像我父亲那样，那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满目疮痍，过些年，我学成，我会回去，去建设自己的国家。 可惜现在这个国家不需要你的手术刀，而是需要你的枪！男人把手枪推到贺子峰的面前，声音低沉，只有枪！才能赶走侵略者！你敢拿吗？敢吗？ 我敢！ 就在贺子峰拿枪的时候，男人阻止了他，告诉他，枪，不是这样拿的，你先要用纱布将你的手包的严严实实的，这样你练枪不会留下任何的老茧，别人也不会知道你会使枪。 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你必须要有自己的秘密，你要把自己伪装起来，才能迷惑敌人，在他们松懈的时候，一击必杀！ 男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纱布，仔细的缠绕着贺子峰的手，并告诉他，这层纱布，你不能拿下来，吃饭，睡觉，甚至洗澡，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拿下来，一年以后，当你成为一个神枪手的时候，我会要求你把他拿下来，那时候，你就知道其中的奥妙了。 贺子峰看着自己的手，那层纱布早就已经拿下来了，但正因为拿掉了它，双手的触觉变得尤为明显，以至于他一拿上枪，就有一种和枪械完全没有隔阂的感觉。 贺爷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我家，我家后院地不小，今天，我们要做一件事。 小六不再问了。 那个后院里，桃花已经抽芽，龙魁闻了闻，笑了，真香啊，跟女校书的味道一模一样，其余几个人也笑了，大家心里都清楚为什么笑。 贺子峰没有笑，他回过身，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副扑克牌，闲来无事，我们来赌一把吧，大家都按我的要求做，看看谁坚持的时间长，晚饭就不吃了，只要你们能做到，我请你们吃宵夜，金日饭店，当然，我坐庄！ 怎么比？！ 一说到赌，八个人都来劲了，贺子峰微微一笑，拉过小六，让他摆正姿势站好，将扑克牌插入膝盖中间，又在他头顶和两边肩膀各放了一张，随后在他大腿和中指的夹缝处各插上一张。 都按他的样子站，我们今天就较量下，看谁站的时间长吧…… 第六十七章 拜早 天，蒙蒙发亮，东方现出了一丝鱼肚白，一股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是在贺子峰家的后院中，九个人影就这么直直的站着，贺子峰没有动，他的目光注视着八人身后的那株梨树，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反观龙魁八人，个个手脚颤抖，额头见汗，后背的黑衫更是紧紧的黏在了身上。 贺子峰呼吸平稳，他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偏移，一身长褂清爽干净，额头更是不见一滴汗珠，他就那么站着，风轻云淡，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干系。 又过了一小时，天已大亮，童耀凌身体一晃，随后啪的一声往后倒去，就这么直直的扑到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这他妈打的什么赌？站了一夜，老子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其余的几个顿时不淡定了。 别动！贺子峰轻喝了一声，还没有结束，都不要动。 贺爷……我不行了，我认输！候九这话一出口，整个人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哐叽大响。 就好像是推到了一副多米诺骨牌，随着候九的倒下，其他六人也都不能动弹的直接扑倒在地上，马王爷勉强抬起头，一只独眼像见了鬼似的看着贺子峰，贺、贺爷，停了吧，我们都认输了。 贺子峰没有说话，突然跨前一步，全身骨骼噼啪作响，他淡然的看着几个人，声音低沉，你们几个，除了小六之外，我晓得都不是真心跟着我的，没有必要勉强自己，我一个人自由惯了，再说了，连站都站不稳的人，确实也没资格跟着我。 帮会的人血性，尤其是敢和日本人对着干的青帮，而坐在地上的几个，则都是青帮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贺子峰的这番话，确实让他们有些受不了，童耀凌倒的最早，现在第一个跳了出来，在他认为，贺子峰这番话就是针对他说的。 光站着不能打死人，贺爷！请赐教！ 童耀凌也不多话，他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话刚说完，一记鞭腿直接扫向贺子峰，小六张口打算阻止，无奈童耀凌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话还没说出口，那条右腿便带着呼呼风声直奔贺子峰的肩膀。 但是接下来，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童耀凌的腿鞭子似得甩出去一半，却发现贺子峰不见了！ 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向后仰倒，正打算调整姿势，贺子峰就屈身出现在他的面前，随后身体猛然打开，双脚齐齐踩在他的胸口，就那么利利索索的将他直接踩在了地上。 在其他人眼里，贺子峰只是迅速的一矮身，接着一个扫堂腿绊飞童耀凌，随后弹身而起，在适当的半空中旋转了半圈，猛的将童耀凌踩了下去，这画面，就好像童耀凌浮在那里等着贺子峰去踩一般。 力度、速度、角度，拿捏之准你，犹如神来之笔！ 不理会童耀凌发出的一声惨叫，贺子峰退后一步，语气依旧平淡，七十二路谭腿，重在一个腿字，你的下盘这么不稳，谭腿哪里还有力道？！ 众人不由都傻眼了，谁都没想到平凡无奇的贺子峰居然还有这一手，候七双眼圆瞪，突然身形爆起，人在半空中，双爪依次乱舞，随后一手探出，直接抓向贺子峰的颈部。 同样的，手伸到一半，突然一只手探了过来，直接和候七的手十指相扣，刚打算压腕，却发现对方的手指如钢条般猛的箍紧，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五指传来，候七惨叫一声，身形被贺子峰一扯，绊倒在了地上。 龙魁真正震惊了，面前的这个真的是贺爷吗？他突然想起了屠天冲的话，临行前，屠天冲曾说过，到了贺爷那，恭敬点，他这个人很不简单！ 当时自己还没上心，一个钟表匠有什么不简单的，可是现在一看，自己错的不能再错了。 一个人，在生活和工作中，存在着一种状态，有的人称之为习惯，也有的人称之为反应，更有的人称之为条件反射。 就像现在，贺子峰电光火石间就击倒了两人，马王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掏出枪，小六的那句话也终于喊了出来，马啸云你想干什么？ 话音还没有落地，马王爷就发觉一只手压在了他的那把勃朗宁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贺子峰握着枪体一阵抽拉，子弹争先恐后的跳了出来，随后手腕一翻，马王爷吃痛松手，等再看时，那把枪已经变成了一堆零件散落在地上。 贺子峰站在那里，将手中最后一个零件也扔在了地上，庭院里没有再发出一点声响，八个人就这么惊骇的看着贺子峰。 他抬头看天，突然笑了，八点了，我该吃早餐去了，说着，也不理会小六等人，就这么走了出去，几个人面面相觑，唯有小六站起来，用手指狠狠的点点剩下的人，追着贺子峰去了。 龙魁依然站在那里，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虚幻，一个钟表匠，茶馆老板，居然分分钟就放倒了青帮年轻一辈精英中的三人，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要是青帮触碰了这个人的逆鳞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龙魁突然打了个哆嗦，他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了两个他曾经想都不会去想的两个字，灭帮！ 大龙，贺爷这是什么意思啊？钱孝义看看龙魁，又看看大门，他是一个粗人，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童耀凌却站了起来，踢了踢腿，也抬头看看天，笑着说，贺爷说的没错，是该吃早餐了，我这就给他端白粥去。 龙魁侧头看着童耀凌，又看看一脸痛楚的候七，再看看刚从惊骇中恢复过来的马王爷，嘴一咧问他们两人，一起去吗？ 一旁的王小刀耸了下肩膀，他们去不去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要去的，说着，人已经到了门口，龙魁哈哈一笑，也追了过去。 贺子峰走的不快，他知道这几个人需要时间思考，出了巷子，刚刚在路边的小摊里坐下，身后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却见那八个汉子直直的朝自己这边冲来，最后在距离自己位置半米处站定，排成一排，整齐的对自己重重抱拳。 贺爷，拜早！！！ 贺子峰笑了，由衷的笑了，他站起身来，掸了掸长褂下摆，这才对八人一抱拳。 早！ 第六十八章 船客 “轰隆隆” 春雷炸响，一道闪电划过，如野兽利爪一般撕开夜幕，大雨中，一个人影缓缓转身，他穿着一件胶皮雨衣，将全身包裹在其中，在他的身后，站着四个人，身材高大，同样也穿着雨衣，在这个寂静的夜里，这五个人就仿佛五座塑像一样，一动不动的杵立在一条街道的角落里。 为首那人往屋檐下走了几步，靠在墙上，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湿漉漉的烟，抽出一根，点上，可旋即便灭掉了，他低声骂了一句，将那包烟重重的摔在地上，还不忘踩上几脚。 他旁边的四人都没有动，只是默默的看着，良久后，其中一人说，我们还需要站多久？ 扔烟的那人抬起手腕看了下，叹气，还有一个小时，这雨也越来越大了。 几人沉默，一个小时后，一个男人，撑着一顶雨伞，身材纤长，他径直走到五人面前，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 那五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那个带雨伞的男子，缓步前行，最后消失在了雨幕中。 男子领着五人来到了一处庭院，那里杵着三个人，赤裸着上身，淋在雨中，身形笔直，看到这个情况，男子轻轻说了一句，结束了，今天到此为止，那三人一听，直直的倒了下去，砸在泥地中，溅起了漫天的水花，却连膝盖都没有弯一下。 不要躺，起来！男子扔掉雨伞，上前，一脚一个，将他们从泥地里踢的坐了起来，这个男人，正是贺子峰！ 看着面前的八人，他微微一叹，今后，你们四人一组，轮班跟我，其余四人，我会根据个人的特点制定训练计划，记住，不许偷懒。 见几人点头，贺子峰又说，晚上我要出去下，你们不要跟着，我有事。 几人又是点头，对于贺子峰，他们现在是真心的服了，人家的手段，自己就是拍马也难赶上。 大雨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贺子峰撑着雨伞在路上走着，地面水流湍急，将他的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 洞桥胡同，那栋老房子的灯还亮着，贺子峰微微舒了口气，每次到了这里，只要看灯亮着，他就有一种莫名的温暖。 手中微芒一闪，随后窗户发出叮的轻响，窗开了，却不见人影，贺子峰左手再甩，几道厚重的乌光闪过，墙壁发出噗噗声响，随后，助跑，弹起，双脚连踩，进窗的同时收起雨伞，人却已经站在了房间中。 你这样频繁的和我接触，不好，会被发现的。李梅拢了下头发，看着贺子峰说，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要知道那个军统人员的具体位置，到底关在宪兵司令部的什么地方？贺子峰说的很平淡，他转身关好窗户，随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打听他做什么？李梅奇怪，朱玉时是个好同志，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什么都没有说，这样的同志在军统内部并不多见。 我要杀他！ 李梅的声音突然停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贺子峰，半晌后突然压低声音，贺子峰你是不是疯了？现在国共合作，你杀了军统的人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你这是在破坏两党之间的合作！你会遭到处决的！ 我要杀他！ 贺子峰的坚决让李梅有些无所适从，你干嘛非要杀他？还是你察觉到了什么？ 找不到李安民，唯有杀了他！贺子峰看着李梅，昨天下午，加藤由也找到我，他要我去帮他找麻铁，这个烫手山芋，他扔给我了。 李梅闻言一愣，她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按理说自己根据贺子峰的计划向加藤由也汇报，这个计划本身就非常完美，因为在她和贺子峰的认知里，这样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加藤由也应该第一时间安排人手找麻铁，而不是叫贺子峰去找。 这么说来，你的计划被打乱了。李梅看着贺子峰，眉头微皱，你是吃不准加藤由也怎么安置李安民对吗？所以你要对朱玉时下手。 是的。贺子峰坦率的承认，如果加藤自己去找麻铁，那么他在找麻铁的同时肯定会安排李安民进宪兵司令部，一旦套出情报，他就会动手，只要消灭了军统上海站，那么他得到国军物资后，可以和秦海运来的物资化零为整，一同运往前线。 如果军统上海站没有被消灭，对于加藤由也来说，寝食难安，他担心物资会遭到破坏。 而现在，他把这件事扔给了我，那他的精力就完全放在了李安民身上，我想这个时候想刺杀李安民，太过于冒险，所以唯一的选择就是朱玉时……死！ 李梅透了一口气，贺子峰分析的很对，可是要牺牲这么好的一个同志，李梅心中不忍，想了想，突然说，这件事，让我来办吧。 贺子峰抬头看着李梅，眼神中有一丝不解。你？你来动手？ 对！我来动手！ 贺子峰摇摇头，不行，太危险了，你现在的位置太重要，不能因为一个军统的特工而冒险，一旦你暴露了，损失太大。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李梅才缓缓的说，我不会冒险的，相信我，我有我自己的方法，你不要忘了，我也是弃士，我有把握！ 贺子峰就这么看着李梅，良久后，才站起身来，打开窗户，不顾外面的大雨，跃了出去。 而就在贺子峰离开洞桥胡同的同时，在上海滩一处隐晦的小码头处，一艘舢板船摇了过来，穿上搭着乌篷，一盏油灯挂在船体内，将里面的两个人影照的忽明忽暗。 船靠岸了，其中一人压了压头上的礼帽，将几张纸币塞给了船老大。 多了，多了！ 拿着吧。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赚钱也不容易，拿着吧。 船老大连声道谢。 船舱里的男人站了起来，船体随摇晃，但却没有影响他的行动。 一脚踩到实地，他张开双手，感受着雨点扑打着自己的脸庞，长长叹息。 上海，我又回来了，哈哈哈哈！ 第六十九章 牺牲 宪兵司令部地下室湿冷的监狱里，有一个打扫的颇为干爽的房间，在那铁门后面，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床。 阳光从铁窗射进，正好照在唯一的书桌上，那上面有一摞纸和一支钢笔，不过现在，纸上没有任何的字迹。 朱玉时就这么坐在床上，他抬头看着铁窗，那里不时有黑影掠过，是鸟儿，能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 他苦笑一声，他也向往自由，但是现在……不过没关系，我的选择是对的，虽然我被关在这里，但是我不后悔，我是为了千千万万人的自由。 朱玉时这么想着，心情也豁然开朗，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关在这里已经有十来天了，身上的伤也好了很多，他想起了自己的同伴，不由紧紧的攥紧了拳头。 他是好样的，即便是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没没有说出一个字，朱玉时还记得很清楚。 那天，自己被两个鬼子从房间里拖了出来，一路拖到了审讯室，在那里，他的同伴，葛灿，就被挂在那个粗大的十字桩上。 他的头发是湿的，刘海无力的耷拉在脸上，那从头发流下的水线滑过脸庞化脓的烙印，刺痛让他不停的颤抖，朱玉时当时心想，那不会是普通的说，很可能是撒了盐的盐水。 葛灿的嘴是肿的，朱玉时判断他挨了很多耳光，不然嘴不会这么肿，那污血几近结块，在他抬头的时候，涎液混合着血丝从嘴角流下。 葛灿看着他笑，笑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很灿烂，朱玉时的眼眶湿了，他想笑，可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朱玉时！ 葛灿叫了一声，笑的更灿烂了，随后，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田中侍一郎上去阻止，可惜已经晚了，舌头被葛灿吐了出啦，掉在地上，吧嗒一声，在地下室里尤其刺耳，就仿佛是对日寇无尽的嘲笑。 田中侍一郎怒了，他掏出了王八盒子，对着葛灿的脑袋就是一枪，鲜血从后脑勺溅了出去，带着些许脑液，挂在墙上，仿佛一副过时的泼墨画。 朱玉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就这么静静的流着，听到枪声下来的加藤由也给了田中侍一郎一耳光，不能说了，他还能写！ 看着田中侍一郎被打，朱玉时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就好像那一巴掌是自己的打的。 想到这里，他差点笑出声来，田中侍一郎当时的表情，是真的好笑。 正想间，门开了，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她穿着一套小洋装，一缕阳光照在她身上，很圣洁，朱玉时就这么看着她，问她，你是谁？ 坂垣由美子。李梅笑着看他，我是中国人，不过被收养了，我的中国名字叫李梅。 朱玉时点点头，随后笑着说，你是来提讯我的吗？不用白费心机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知道。李梅依旧微笑，我今天和加藤司令官在聊天，说起了你，我很想看看这么有骨气的中国人，司令官阁下允许了。 李梅说着，侧头看了一眼，在那里，加藤由也背靠在墙上，感觉到李梅在看他，也侧头报以微笑。 加藤司令官说，这两天你的一个老朋友会来看你。 老朋友？朱玉时疑惑，是谁？ 是一个叫李安民的，你认识吗？李梅继续问。 李安民？朱玉时疑惑的看着李梅，李安民早就死了，天津沦陷的时候就死了。 不！他没死，活的好好的，他现在是天津宪兵司令部特别巡查大队的队长，专门对付你们这些人。李梅笑着指指朱玉时，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了。 不可能！朱玉时从床上跳了起来，几步冲到李梅面前吼叫着，他不能是汉奸，不可能！ 李梅耸耸肩，一点都不介意朱玉时的举动，笑着说，信不信由你，总之，拭目以待吧。 说完，她转身，顿了顿，又回转，对朱玉时说，我很敬佩你的骨气，但是良禽择木而息，这个道理我想你是懂的，朱玉时，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你就不该选择那个阵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的。 见朱玉时怒气冲天的看着自己，李梅委婉一笑，要不我和你打个赌吧，如果李安民真的投靠了大日本皇军，你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反之，我请司令官阁下放你走，你看怎么样？ 滚！！ 朱玉时大吼了一声，在李梅离开的脚步声中，他缓缓蹲了下来，十指深深了埋进了自己的头发中，他知道李梅不是无的放矢，他只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回想当年，那个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将民族大义时刻挂在嘴边的老师，自己崇拜的老师，而今却成了汉奸走狗，这样的反差，他怎么能接受？ 加藤由也对李梅竖了竖大拇指，笑着说，由美子小姐果然有本事，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看来我在大学的心理学没白学哦。李梅俏皮的对加藤由也吐了吐舌头，不过和司令官阁下比起来，差得远了，原来有骨气的人也不过如此，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朱玉时抬起头来，看着已经关上的铁门发愣，突然，地板上的数道划痕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什么？ 这是一组奇怪的划痕，朱玉时皱着眉，哪里来的？刚才那个女人站着没有动，这里以前也没有这样的划痕，这是怎么产生的？ 回想刚才的每一个细节，李梅一直站在门口，唯一的动作就是转身，再转身，难道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朱玉时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这组划痕上。 那划痕长短不一，歪歪扭扭，但是顺序排列却非常清晰。 朱玉时看了好一会，眉头紧皱，这个不是摩斯电码？也不是长短波，这到底是什么？ 前前后后从各个角度观察了一遍，朱玉时气馁的坐回床上，窗外传来了鸟叫声，他打了个激灵，随后突然又跳了起来。 看着地上的划痕，他的眼睛亮了，那是……那是五线谱的音符！ 显然，对方知道自己是在琴行工作，懂得这个，所以用五线谱来传递信息。 双眼微微眯起，每个音符代表了2个数字，那是长短波的数字，看着看着，朱玉时的眼睛斗然睁大，最后笑了，笑的和葛灿一样灿烂。 他伸脚将那浅浅的划痕抹平，随后转身，一头朝那凹凸不平的墙角奋力撞去…… 第七十章 调查 朱玉时死了。 他的尸体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地下室的牢房里，脑壳粉碎，监察的鬼子听到了一声巨响，等赶到的时候就发现朱玉时躺在地上抽搐，想救已经晚了，墙上都是他的脑液， 加藤由也就过来看了一眼，没有说话，默默的走了，而在他回到办公室之后，桌子上的所有的物品都被他摔在了地上， 李梅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等加藤由也平静下来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司令官阁下，是不是我之前的言行导致了这样的后果？我、我…… 不关你事。加藤由也的语气有些无力，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他在思索，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去做。 第二天，贺子峰路过洞桥胡同，他见到了李梅，明目张胆的见面，他是来要房租的，李梅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什么都懂了。 回到峰苑茶居，几天来，他第一次安心的沏上了一壶茶，赵掌柜能够看出来，今天的贺子峰心情明显不错。 但对贺子峰来说，解除的危机只是暂时的，李安民还是要杀，谁知道他肚子里藏着多少秘密？只是可惜，几天了，渺无音讯。 临近中午的时候，小六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前天大雨夜，有人看到两个形迹可疑的人从内河码头上了岸，现在就住在法租界的香榭丽饭店。 贺子峰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对小六说，找到那个船老大，看看对方什么来路。 已经找着了，但是问不出什么来，那两个人是从江苏方向过来的，漕帮掌控着那一带，船老大不敢多问，那两个人都是一身的西装礼帽，看上去是有钱的主。 贺子峰一个箭步冲到了柜台前，拿起了电话。 很快的，陈智便晃荡着全身的零件到了香榭丽的前台，翻开了入住信息之后，他给贺子峰回了个电话。 柳东来？这是什么人？贺子峰好奇。 陈智一听急了，鬼知道是什么人，登记的就是这个名字！ 放下电话，贺子峰摸摸下巴，小六，你和童耀凌一起去看看呗？必要的时候探探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 小六应了声，走了。 贺子峰重新在长桌前坐了下来，现在他要做的，无非只是等待而已。 用过午饭不久，小六还没有回来，贺子峰却等来了秦月，这让他有点意外，自从上次之后已经过去几天了，秦月一直都没有找自己，贺子峰以为她还在气头上，毕竟自己那天的话说的还是挺重的。 刘喜贵也没有再出现，峰苑茶居这个联络点暂时被搁置了，贺子峰甚至怀疑刘喜贵会不会在上次码头刺杀事件中牺牲掉了，但是看秦月的表情，显然不像。 找我有事？ 看着依旧不咸不淡的贺子峰，秦月心中只气的牙痒痒，她从没想过贺子峰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偏偏自己无从反驳。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听了这句话，贺子峰奇怪的看着秦月，姆妈说过，女孩家家的，小气，我不认为你是一个大气的姑娘，那天我的话说的有点重，但是我不会道歉，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天码头刺杀这事，你也有份参加。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秦月哼哼一声，端起茶杯喝水，眼睛却看向外面。 贺子峰何等敏锐？只一眼就看出些信息，不由问她，你到我这里来是看我呢？还是喝茶呢？还是看外面？难道外面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看的？那我也要看看。 秦月闻言连忙转头，嘴里却不依不饶，怎么？那天还没说够我吗？今天还要再说我一遍？ 贺子峰靠在椅背上，眼皮微抬，我没那个闲心，外面等着的人是谁？想必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吧？否则以你大小姐的脾气，绝对不会主动来找我的，对了，我知道你这么多事，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 秦月放下杯子，看着贺子峰，她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好贱，自己认识他也有3个月了吧，之前只是觉得这人迂腐，跟老夫子似得，后来觉得这人深不可测，有着许多秘密，而且帮了自己不少忙，秦月觉得这人还是可以交往的。 可现在，自从他和七爷拜把子之后，说话行为，越来越像一个帮派中人，说的难听到，有点流氓气了。 见秦月这样看着自己，贺子峰微楞，怎么不说话？ 贺子峰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痞气了，我说，你是一直就这样，还是阿姨走了之后你变这样的？如果你一直就这样，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演技，你不去演电影那就太可惜了。 哈……哈…… 贺子峰大笑两声，对秦月拱拱手，过奖过奖，我只是觉得……觉得我们之前这样的相处方式太过于呆板，应该活泼一些，这样会显得很融洽。 秦月这会是彻彻底底相信贺子峰看申报从中间看起那是歪打正着的习惯，如果这样的人是同志，那同志就太不值钱了。 贺子峰给秦月重新斟茶，嘴里却说，怎么？你到底说不说？外面那人找我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外面有人？说不定我只是正好想看看外面呢？！ 贺子峰也不辩，好好好，随你，如果没事你先坐一会，刘喜贵不来了，赵掌柜重新联系了一个送菜的，这会正在后厨商量着，我过去看看，很快就来。说着，起身就走。 等等！你晚上有空吗？ 哈哈！贺子峰猛的转身，指着秦月笑，我就说你找我铁定有事，说吧，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事，只是约你去个地方，秦月冲贺子峰翻白眼。 去哪儿？ 仁和路，3号。 贺子峰闻言猛地一震，为什么会约在那个地方？不过这个念头一闪就过去了，他连连点头，行，几点？ 秦月正打算说什么，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人，贺子峰一看，居然是小六回来了，没有跟贺子峰说上一个字，小六端起茶杯就猛灌了一口，这才擦着嘴，欣喜的看着贺子峰。 贺爷，查出来了！ 第七十一章 刺杀 贺子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都没看秦月一眼，一把拖着小六走到门口处，问他，对方什么来路？ 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 贺子峰闻言一愣，教导总队？不就是淞沪会战时的那个……他们怎么回来了？来的是谁？ 不清楚。小六摇头，不过他们在入住登记的时候，掏出了证件，确实是教导总队的，也是够胆，居然在这里掏出证件来，他们就不怕被日本人抓吗？ 不对！贺子峰皱眉，这事不对，他们绝对不是教导总队的，就像你说的，万一有人通报，他们只有被抓的命，他们敢这么做，就是想让日本人抓。 啊？小六顿时迷糊了，贺爷你这么说我有些不懂了，难道他们傻吗？跑来上海就是为了让日本人抓？ 这个你就不懂了。贺子峰露出了微笑，你有没有看到他们？或是观察过，他们有没有什么明显的面部特征？ 小六摇头，没有，一直呆在房间里。 很好！贺子峰倏的站起身来，对小六说，你回去吧，我出去办点事。 不要我们陪着吗？ 贺子峰摇头，这事我自己去就好了，法租界，安全的很。 小六走了，贺子峰对秦月笑了笑，我不能陪你了，我有事，晚上我会去的。 9点！ 贺子峰没有回头，举手比了个“ok”的姿势。 香榭丽饭店门口，贺子峰正了正身上的长褂，随后大步走了进去，前台的服务生赶紧走了过来，先生是住店吗？ 不，我找人。贺子峰笑了笑，环顾了下四周，目光停留在前台后方的一拍架子上，随后，他掏出一张法币塞在服务生的手中，有劳了，我自己上去找我朋友就行。 说着，点服务生礼貌的点点头，径直朝楼梯走去。 小六探的很仔细，柳东来的房间在306，贺子峰走到楼梯的一半，抬头看了下，随后继续上行。 楼梯很明亮，走廊是一排落地窗，贴着油画窗花，阳光透了进来，把整个走廊装扮的犹如一个炫彩斑斓的世界，贺子峰往前走着，千层底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就这样行进了一段路，他站在了306的门口。 轻轻的敲了几下门，里面很安静，贺子峰后退了一步，就这么静静的听着，过了一会，里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逼进房门，贺子峰又退了一步，他听到了枪栓拉动的声音。 谁？！ 里面传来一道声音，沙哑，有些颤抖，似乎显得很紧张，贺子峰没有回答，他和里面的人就隔着一道门，陷入了沉默。 良久，贺子峰咳嗽一声，用纯正的日语问了一句，伊藤先生是不是住在这里？ 里面的人似乎失去了踪迹，贺子峰也不着急，只是这样默默的站着，过了一会，门内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能不能说中国话？ 请问伊藤先生是不是住这里？ 这次，那沙哑的声音很快便回答了，先生你找错房间了，我这里没有什么伊藤！ 贺子峰再次沉默，他没有想到对方这么谨慎，自己用日语说，如果真的是那个人，那应该迫不及待的开门才对，但是现在……事情似乎有一些棘手。 搞错了？不会啊，山口君告诉我，伊藤先生就在香榭丽饭店306房间的。 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贺子峰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不好意思，可能是我的朋友搞错了。 说完，他往旁边走了几步，随后掏出星芒，在钥匙孔内轻轻一顶，来回搅动了几下，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就在刚才，他进饭店的时候，他清楚的看到308的钥匙就挂在前台后面的架子上，他确定这个房间是没有人。 耳朵轻轻的贴在薄薄的墙壁上，那边没有任何声音，贺子峰皱眉，隔壁安静的可怕，为什么会这么安静？ 就在他有点不耐烦的时候，隔壁响起了声音，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先生，您为什么不见见刚才那个人？他的日语很标准，说不定就是来和您确认的人。 他的中文也很标准，纯正的上海腔，另一道深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根据计划，不会有人会以这样的形势出现，这事有些蹊跷。 蹊跷？沙哑的声音有些疑惑，您是怀疑走漏了风声？ 风声不是早就走漏了吗？那深沉的声音似乎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我这次回上海，居然是以这样的一种姿态，唉，人生啊！ 先生，您…… 好了，别说了。那深沉的声音打断了对方的话，根据约定，今天黄昏时分，就会有人来，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贺子峰心中一惊，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抓紧！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扯下窗帘，随后在房间里找到火柴，旋即点燃窗帘扔在了床上。 只短短一分钟，308房间便浓烟滚滚，贺子峰用力一拖床单被子，火苗瞬间铺满了地毯，他冲出房间，嘴里大喊着，不好了！着火了！大家快跑啊！ 接连喊了几声，有数的几个房间打开了房门，几个人探头一看，却见走廊里已经浓烟滚滚，顿时都慌了神，3楼开始嘈杂起来，住客纷纷往外跑去。 贺子峰已经跑到了楼梯口，他回头一看，306的门依旧没开，这更加让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但是过了不一会，门开了，两个男人掩着口鼻跑了出来，连声咳嗽着。 308紧挨着306，虽然没烧过来，但是刺鼻的浓烟已经弥漫进了306房间，而且迅速蔓延。 贺子峰站在楼梯口，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跑出了烟雾笼罩的范围，扶着墙壁大口呼吸着，贺子峰眼睛一亮，瞬间冲了过去，还不等对方做出反应，他左手握拳，中指关节突出，如奔雷般一拳轰在了那人的咽喉处。 “咯！” 一声轻响从那人的喉咙中传出，接着他就死死的掐住自己的喉咙，他想呼吸，腹部不停的抽动，但是那口气却根本达到不了肺部。 他的脸色开始发红，最后抽搐，颤抖，扶着墙壁跌撞着跪在了地板上，脸色由红发紫，最后变成了酱紫色。 “噗通！” 那人再也无力挣扎，就这样在窒息中直直倒在了地板上，而在他从中拳到死亡的这一过程中，另外一个人也做着和他一样的挣扎，但和他一样，这是徒劳。 贺子峰就这么站着，身后是弥漫的浓烟，身前是两具窒息死亡的尸体，其中的一具，国字脸，平头，下巴左侧，有着一粒痣…… 第七十二章 手段 香榭丽饭店已经乱成了一团，火势迅速蔓延，时至黄昏，大部分住客正回到饭店，亦或是正准备出门就餐，正是人多的时候，这一乱顿时变成了恐慌。 贺子峰随着人流到了饭店大厅，趁乱出了大门，随后快步沿着墙角往前走去迅速离开现场，这才缓下脚步，随手撕掉贴在人中处的假胡子。 小六来反应情况的时候，贺子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没有人傻傻的出示这样的证件，傻傻的等日本宪兵队来抓。 所以这两个人这么做的原因之后一个，那就是进宪兵司令部，所以不管有没有人告密结果都是一样的，而这两个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贺子峰出手前看的真切，是李安民没有错，自己那记凤眼锤直接导致了他呼吸道的闭塞，最后解剖的结果也只会是窒息死亡，配合这场火灾，完全能够瞒天过海。 推敲每一个细节，贺子峰都觉得每一处都严丝合缝，没有遗漏，刚拐了个弯，余光就瞥见几辆宪兵司令部的篷布军车正往这边赶来，贺子峰脚步顿了顿，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 大火一直烧到了那天的晚上，贺子峰出门的时候，依稀能够看到映红的夜空，他换了一套西装，行走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目光不时的从身边的人群掠过。 距离九点还有一个小时，他决定早点过去，先探一探仁和路3号的具体情况，那条漆黑的路上没有路灯，位置偏僻，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同志，他也必须做好提防的准备，因为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 走到路口，仁和路的行人已经减少，这里显得有些安静，贺子峰的目光透过夜幕，他能看到三号那模糊的灯光，显然，有人已经在那边等候了。 从路口一直走到路尾，贺子峰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他折返回来，走到房子的门口，轻轻的叩响了大门。 谁？！ 我是贺子峰。 门开了，是一个青年男子，贺子峰看了他一眼，随后友好的点点头，走了进去，青年关上门，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贺先生，我们等你很久了，请跟我来，说完，就领着贺子峰进了房间。 秦月就坐在那里，在她的旁边，坐着一个穿长褂的高大中年人，眼中精光灼灼，一脸的刚毅。 你来了。 秦小姐请我来，子峰自然要来的。贺子峰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的眼睑微阖，并没有正眼去看那个中年男子。 秦月愣了下，她早就习惯贺子峰的不咸不淡，可是今天，她感觉那不咸不淡中多了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你就是贺先生啊？ 中年男子似乎看出了什么，赶忙站起身来，上前笑着说，快来坐下吧，我早就听万老板提起过你，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顾建军，是一个商人。 哦。贺子峰应了一声，施施然坐了下来，目光却看向秦月，不知道秦小姐找我来是什么事情？ 这个……秦月咬了下嘴唇，看了顾建军一眼，后者见状连忙笑着说，其实是我请秦小姐约贺先生过来的。 贺子峰笑了，他看着顾建军的眼睛，丝毫没有退让，这么说来，是顾先生找我有事？刚才顾先生说认识万老板，你们关系很好吗？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顾建军叹了一声，可惜万老板牺牲了，不然的话，今天晚上他应该在这里。 贺子峰点点头，我知道万老板的身份，顾先生和他是朋友，想必你的身份不是商人那么简单吧？ 不不不。顾建军连忙摇手，今天晚上，我只是一个商人，以商人的身份和你交谈。 贺子峰突然松了口气，笑了，这样就好，我可不希望顾先生同贺老板一样，给我太大的压力。 顾建军哈哈笑了几声，随后肃然，我想问下贺先生，那批国军的物资，能不能卖给我们？秦小姐已经把情况都和我说，贺先生想通过秦小姐的父亲，秦海先生来走私这批物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能完全消化这批物资，而且我的开价不低。 贺子峰看着顾建军，良久，突然伸手入怀，他这个动作让顾建军和秦月都不由的往后仰了仰，但随后便镇定下来，因为贺子峰从内袋里掏出一包烟。 噗呲…… 刮轮滑过火石，几点火星溅出，贺子峰手中的打火机燃起了一簇火苗，他就这么看着那簇火苗，随后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慢条斯理的点上，瞬间，房间里烟雾缭绕。 其他三人就这么看着他，都没有说话，贺子峰也没有说话，他就这么静静的抽着烟，仿佛这个房间里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一根烟抽完，他扔掉烟蒂，双眼却看着那缓缓黯去的烟头，声音低沉，你们说，中国像不像一根烟？从被枪炮打开了国门之后，那些列强就像一个个烟民，你抽一口，我抽一口，抽着抽着，留给香烟的只剩烟灰了。 而现在，这根香烟已经燃烧到了烟蒂的位置，就像脚下的这根，等待它的，是熄灭。 顾建军怔怔的看着那烟蒂，随后伸手捡了起来，在地上掐了几下，火星溅出些许，铺满了周围，随后熄灭，变成烟灰。 看到这些溅出的火星了吗？虽然熄灭的很快，但这只是很想的一部分，我们有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只要每个人都愿意成为那一点星火，我们能燃烧整个世界！ 贺子峰抬头看顾建军，他的眼睛血红，似乎有些过于激动。 但是贺子峰没有退让，他就这么看着，然后说，加藤由也要我找到这批物资，交到他手里，他许诺我，只要办成了这件事，我能够成为上海日军宪兵司令部的翻译顾问。 顾建军和秦月都不由大吃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均读出了一些莫名的味道。 顾建军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想贺先生并不打算把这批物资交给日本人吧？否则你不会告诉我们这件事，你心里很清楚，你说出这话，很可能再也走不出这个房子。 贺子峰笑了，顾先生可能不知道，我是青帮的人，临出发之前，我告诉我的人我去了哪里，见谁。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秦月，我还告诉他们，如果我回不来，你们应该知道去找谁。 顾建军这才真正的反应过来，面前的贺子峰并不像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他是一个有着绝对手段的人。 第七十三章 九耀的由来 顾建军就这么看着贺子峰，眼神渐渐缓和下来，他知道这件事只能由贺子峰自己决定，旁人左右不了他。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沉静，过了半晌，贺子峰悠悠开口，加藤由也那边，我还是会透露消息的，至于你们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是有一点，要注意安全，不要出现过大的伤亡。 顾建军和秦月的精神为之一振，他们知道贺子峰已经做出了选择，见两人看着自己，贺子峰叹了一声，不用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们很多事，但希望你们不要去调查我什么，这样对大家都好。 麻铁永远不会在出现了，至于这批物资在什么地方，只有一个人知道，别这么看着我，那个人不是我。 贺子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其实在这之前，我就知道你们利用亨利船业来运送物资，加藤由也同样这么做，同时他也在担心，担心你们会破坏物资的运输。 我把消息透露给他，只是希望延缓运输的时间，让你们有更充足的时间准备，另外，也能让李安民能够更早的进入你们的视线。 顾建军吃惊的看着贺子峰，他从来没想过面前这个长相平凡的男人会为组织做了这么多的事。 贺子峰看向顾建军，微微一笑，不过现在你们不用担心，李安民已经死了，今天下午，在香榭丽饭店，一场大火烧死了他。 秦月吃惊，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别忘了，我是青帮的人，我想知道的事，自然会知道。贺子峰看着秦月微笑，我想现在加藤由也肯定异常恼怒，接下来这几天，你们要把自己藏好，他可能会全城进行搜捕，公董局的理查德拿了加藤由也不少好处，他是绝对会给加藤由也开绿灯的。 顾建军看着贺子峰，最后伸出手，贺子峰沉吟了片刻，最后也伸手，两手相握，顾建军态度诚恳，谢谢你为我们做的这一切。 我不是为你们做的，我是为万老板。 贺子峰回答的平淡，顾建军点点头，又对贺子峰说，其实这次来，我还要找一个人，我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只知道他有个代号，九耀。 贺子峰一愣，九耀？ 对的。顾建军点点头，我来之前，我的老板和我说，这次来上海，生意可能会遇到挫折，他说在上海有个人叫九耀，找到他，能给我提供一定的帮助。 今天下午我去了趟报社，我想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但是也不排除见不到的可能性，贺先生是青帮的人，如果愿意，能不能帮我打听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秦月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她疑惑的问顾建军，这个人为什么会叫九耀，这么奇怪？ 我老板说，九耀的来历是来源于这个人的本领，他有九种不同的本领，他来自一个神秘的群体，这次来上海事关重大，所以老板叫我找到他。 九种不同的本领，这指的是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面对秦月的提问，顾建军只是摇头，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了。秦月点头。 贺子峰站在那里，心情起伏不定，最后说了一句，你绝对会见到他的！说完，径自走了出去。 那一夜，贺子峰失眠了。 第二天上午，他出门就买了一份申报，在那字里行间中，他堆砌出一条信息。 下午三点，贝当路威斯汀咖啡厅，向日葵。 落款是向日葵，贺子峰长叹了一声，在回上海之前，那个带面具的男人就告诉他，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叫向日葵的找你，你必须要见，因为这意味着你将被唤醒。 贺子峰断定顾建军不知道向日葵的含义，可能在顾建军的思维里，这只是一个信息，或是暗语，并不能代表什么。 但贺子峰知道，向日葵代表的是一个人。 贺子峰就站在威斯汀咖啡厅的对面，那里有一株法国梧桐，阳光扑洒下来，透过半青不黄的树叶落在贺子峰身上，光斑点点。 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玻璃，贺子峰看到了顾建军，他坐在那里看报纸，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朵向日葵。 贺子峰走了过去，推开门，咖啡厅内的时钟正好指向3点，他来到顾建军面前，坐了下来，面带微笑。 贺先生？这么巧？顾建军看到贺子峰的那一瞬间，有些呆滞，但是很快，微笑爬上了他的脸庞。 不是巧，我就是来找你的。贺子峰声音平淡。 顾建军觉得奇怪，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它。贺子峰指指向日葵，笑着对顾建军说，是它叫我来找你的。 惊诧凝固在顾建军的脸上，慢慢的化开了，最后转变为惊喜，那、那么说你就是、你就是…… 贺子峰点点头，没错，我就是。 太让人意外了！顾建军感慨，谢谢你做的一切！ 贺子峰轻轻摇头，他看着面前的蓝山，浑浊，却透出了一股香气，我希望你能够保密，包括秦月。 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顾建军压低声音，你说的不错，加藤由也急了，今天日占区开始了大清查，不少人被抓了。 贺子峰喝了一口咖啡，表情自然，那么有没有我们的人。 没有，我们的人分批分次进来了数十人，基本集中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暂时还很安全，不过现在还不是唤醒他们的时候。 贺子峰点点头，顾建军又说，对了，李安民是你下的手吧？ 对！ 顾建军的眉头皱了下，杀的好，不过我怕在这样的局势下，会有军统的人被日本人抓了。 现在两党之间有没有信息往来？贺子峰放下杯子，一针见血。 有的，一直有情报往来，可以说军统对我们上海的交通站还是掌握了一点情报的，但是我觉得影响不大。 加藤由也是一只老狐狸，保险起见，我觉得必须要转移，更换地点，广丰车行是个不错的选择，让合适的人去拉黄包车，在流动中完成情报的传递。 贺子峰想了想，又说，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以后你要催眠自己，你要告诉自己，自己是一个茶客。 你的想法很不错，我明白了，我以后会是一个好茶客的。顾建军笑着说，其实我很想知道九耀代表的是什么？ 九耀吗？ 九耀是九种技能。 九种能杀人的技能！ 第七十四章 下套 日占区的搜捕工作持续了3天，而今天，加藤由也将魔爪伸向了孤岛。 贺子峰今天接了一单生意，加藤由也的生意，他带来了一个人，身材矮小，肥胖，头发有些花白，少将。 很快的，修好了手表，贺子峰笑着将其交给少将，加藤由也看着少将高兴的样子，也不由笑了，坂垣将军，贺桑的手艺是全上海最好的，您还满意吗？ 非常好！坂垣愉快的看了贺子峰一眼，贺先生的手艺很高！ 贺子峰笑了笑，用熟练的日语对坂垣说，将军过奖了，能为将军服务是我的荣幸。 加藤由也高兴的看着两人，他告诉坂垣，贺子峰不但是上海最好的钟表匠，也是青帮七爷的结拜兄弟，同时也是峰苑茶居的老板。 坂垣看着贺子峰，眼神完全变了，贺先生真是让人感到神奇，我还真没想到贺先生居然这么有背景。 坂垣将军过奖了。贺子峰微微躬身，今天不知道坂垣将军有空没有？我做东，到峰苑茶居吃顿便饭，我那里的粤菜大厨可是让加藤司令官念念不忘啊！ 坂垣和加藤由也顿时大笑起来，去去去，一定去，我顺便也见识下贺老板的茶居。 贺子峰很高兴，交代了一声，领着两人出了门，看了看门口大队宪兵，他微微一笑，领着坂垣和加藤由也往峰苑茶居走去。 今天峰苑茶居的生意不错，远远的，贺子峰就看到了进出的人流，在那长桌上前，坐着一个人，穿着长褂，摆弄着茶具，手法娴熟。 贺子峰不得不感叹顾建军的本事，这才短短两天，他无论是动作姿态还是气度，都像极了一个资深的茶客。 随手抓起长桌的一个铁罐，贺子峰从里面捞出一些面包屑，扔在了水池中，那几条锦鲤争先恐后的游了过来，贺子峰这才放下铁罐，用力的鼓鼓掌，各位各位，对不起大家了，今天我这里有贵客，所以就营业到这里，大家的茶钱我买了！ 那就多谢贺老板了！ 哈哈，贺老板大气啊！ 顾建军也站起身来，对贺子峰拱拱手，看了一眼赵掌柜，这才出了门，贺子峰心中领会，请两人上了楼，进了雅间，这才告辞一句，两位先坐一会，我这就去厨房看下，保证两人宾至如归。 贺桑亲自出马，今天中午这菜，恐怕味道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加藤由也坐在茶桌前，笑着摆弄着茶具，这话却是对坂垣说的，贺子峰笑了笑，下楼去了。 在柜台的抽屉里，躺着一封信，这是刚才自己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赵掌柜告诉他的，这封信是顾建军留下的。 趁着有些时间，贺子峰打开看了，看着看着，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随后回到厨房，将那封信扔进了灶炉里，重新回到了楼上。 这顿饭，吃的很有气氛，贺子峰在名古屋那几年的学习经历和他对名古屋人文地理的了解让交谈变得极为畅心，坂垣很高兴，因为他就是名古屋人，说到织田信长的丰功伟绩，他那一双眼睑肥厚的眼睛都迸射出异样的神采。 酒过三巡，贺子峰突然闭口了，坂垣和加藤由也都是一愣，他们不明白贺子峰为什么不说了。 加藤司令官，那批物资有消息了。 哦？！是吗？贺桑，你是说真的吗？ 加藤由也一下抓住了贺子峰的手，心情激动的难以附加，李安民死了，关在宪兵司令部地下室的朱玉时自杀了，这接连的打击让他有些转不过弯来。 虽然这几天抓了不少人，可惜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面对参谋总部的质疑，他现在太需要用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而这场胜利无非就是完整的得到那批国军物资。 坂垣看看两人，心中疑惑，不由问加藤由也是怎么回事，后者把整件事情说了一边，坂垣看贺子峰的眼神又不一样了，就连称呼也完全改变了，贺桑，如果你在这件事上帮助了大日本皇军，那你就是我坂垣的朋友！ 贺子峰笑着点点头，麻铁我已经找到了，安排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只要他说出物资藏在那里，我们就能采取行动了，当然，这件事我是不方便出面的，加藤司令官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说着，顿了顿，又看着加藤由也说，麻铁告诉我，最近这几天，还有一帮人在找他，不清楚来历，我想问问是不是司令官阁下的人？ 加藤由也连忙摇头，不会，最近我的人都没有动，绝对不是我的人。 那会不会是上海的地下组织？他们也得到情报了。贺子峰将疑问说了出来，如果真的是他们，知道我抓了麻铁，可能会对我的人出手，抢走麻铁，得到这批物资。 加藤由也倏地站起身来，我现在就派人过来，只要把麻铁抓到宪兵司令部，那么就安全了，他绝对会招的！ 不行！贺子峰摇头反对，现在麻铁在我手里这件事很隐蔽，只有几个人知道，如果司令官阁下大张旗鼓的抓他去宪兵司令部，反而会暴露，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么些人具体实力怎么样，如果他们袭击宪兵司令部，即便抢不走麻铁，也会使我们造成较大的伤亡。 坂垣连连点头，加藤君，贺桑说的非常对，我觉得现在不宜去转移麻铁，而是需要贺桑尽快让他说出物资的位置。 加藤由也想了想，赞同的点点头，随后拍拍贺子峰的肩膀，贺桑，看你的了，你为大日本皇军所做的事，我一定记在心里，只要这件事半成，你就来趟司令部，我要大大的奖励里。 贺子峰大喜，连忙端起了杯子，加藤司令官太客气了，您说的对，我贺子峰想要个靠山，那必须得是大日本皇军，这件事，子峰一定会为二位办漂亮了，以后还请两位多多关照。 三个酒杯在桌子上方轻轻一碰，三人互视了一眼，突然爆发出畅快的大笑声。 贺子峰一边笑着，一边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嘴角的弧度也变得有些发冷。 第七十五章 激战 夜色如水，起了薄薄的雾，贺子峰看着窗台上的君子兰，忍不住伸手将上面的水珠擦掉。 陈智就坐在一旁，桌子上放着几盆卤味和一壶酒，他的衣服已经解开了几个扣子，脸色也有些潮红，似乎喝多了。 贺子峰轻轻的擦拭着，嘴里却对陈智说，这件事，你不要掺和，你是我兄弟，我不想你有事。 陈智不肯，他觉得贺子峰把自己当外人，有你这么看人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就帮不了，你也说了，我们是兄弟，有谁能见自己兄弟涉险却还袖手旁观的？ 他的声音有些大，神情激动，贺子峰有些无奈，他告诉过陈智，这次的事不危险，至少自己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是陈智根本就听不进去。 劝了一晚上，这货终于抱着酒瓶子呼呼大睡起来，贺子峰给他盖好被子，轻轻的带上门，走了出去。 对于陈智，没什么好说的，贺子峰拍拍有些发胀的脑袋，心里想着，等这件事了解了，提点好的茶叶，去陈智家拜访下，毕竟这事自己曾提起过，最近太忙，把这事扔一边了。 小六和王小刀几个在楼下打麻将，龙魁则带着钱孝忠兄弟俩在庭院里站桩。 贺子峰把他们几个召集过来，告诉他们，自己明天有事要出去一趟，这几天店里你们就多关照下。 贺子峰这段时间带着这几个人，露了几手，几人心里佩服，如果不是贺子峰要求他们守住这个秘密，想必龙魁现在就会在屠天冲面前炫耀起来。 不过即便不说，青帮一群混混见到这几个还是露出了艳羡的目光，那一身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还别说，原先身上的痞子气都降低了不少。 我们不可能让贺爷你一个人出去的。小六摇头，七爷就吩咐过，现在就算七爷不吩咐，我们也不能让你出事。 我这么大的人能出什么事？贺子峰瞪眼，很多时候他不明白，明明就是一群痞子，偏偏在某些事上讲江湖义气，即便是拿命换，他们认为也值，关于这点，他这个知识分子真不能理解。 小六看龙魁，龙魁看马王爷，马王爷看候九，候九看童耀凌，就这么一圈看下来之后，大家做出了一个决定，让马王爷跟着，带上帮里那把装备了瞄准镜的毛瑟，不然贺子峰明天哪儿也别想去。 对此，贺子峰只好叹气答应。 明天，对于很多人来讲，是意义重大的一天。 贺子峰回想起自己扔进灶炉的那张纸，那是一份电报码，他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的读出了上面的信息。 那是来自延安首长的指示，上面说的很清楚，不惜一切代价让九耀同志打入日本宪兵司令部，即便是牺牲掉这批唾手可得的国军物资。 贺子峰心里明白，自己一旦进入日本宪兵司令部，那就意味着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但同时，他也非常的迷惘，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多少年了，蛰伏在上海，经营一家钟表店，照顾好母亲和丫头，他甚至都快忘记自己是一个特工，而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为了营生而活着。 可是一份申报让一切都改变了。 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他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的陷入了一个漩涡里，而最后，自己被这个漩涡挤出了这趟浑水。 一个弃士，不应该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但是他却被推了出来，不但被要求跟顾建军接头，现在更要打入敌人的内部。 从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不难看出，和日本人的对抗，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甚至可以说，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 也正因为这样，组织更需要有人打入敌人的内部，获取更多更有价值的情报，贺子峰责无旁贷！ 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自己的想法，后续的打算，他都写的异常详细，他找来了候七，嘱咐他，这封信一定要送到仁和路3号，交给一个叫顾建军的男人，并告诉他，明天要采取行动。 做完这些，贺子峰躺下了，他强迫自己睡了个觉。 第二天早上，他才刚刚起床，门口就传来了刹车声，不是一声，而是一片。 几辆篷布军车，下来了50多名宪兵，田中侍一郎、尾野奈子、山口丸治，依次站在了贺子峰家的门前。 对于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家的位置，贺子峰见怪不怪，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他带着马王爷出了门，后者的肩膀上更是扛着一杆毛瑟步枪，带着眼罩的头低垂着，杀气四溢。 贺子峰出门之前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告诉小六，看好陈智，不要让他出门！ 田中侍一郎今天显得特别的恭敬，但贺子峰知道那只是表面上的，这个日本人对中国人非常的不友好，甚至有一种病态的虐意，在宪兵司令部地下室关着的中国人，几乎都遭受过他的毒打。 田中科长，好久不见了。贺子峰微笑，他看着田中侍一郎，今天的他穿了一套作战服，显得颇有英气，可是人中的那撮小胡子很煞风景，贺子峰突然有一种冲动，那就是上去将那小胡子给撕下来。 田中侍一郎抱着手中的春田，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贺先生，司令官阁下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一起去。 贺子峰笑着点头，其实他早就猜到加藤由也心中的想法，压着自己一起去，即便是有埋伏，对方也会投鼠忌器，加藤由也从始至终都没有信过自己，可能在他的心中，唯一相信的只有他自己。 坐上篷布军车，贺子峰一路指引，个把小时之后，车子便进入了郊区，随后在中午时分到达了与江苏交界的地方，贺子峰心中暗赞，陈智做的完美，这个地方，日本人的兵力太过于薄弱，进出犹如无人之境。 行驶了一段路，终于达到了一处山坳，车子开始减速，而这个时候，从远处的另一条道路上，出现了几辆货车，贺子峰只来得及看上一眼，枪声便响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暗度陈仓 一颗子弹击中了车门的中柱，溅起一溜的火花，贺子峰暗骂一声，将整个身子俯低，周围开始乱起来，嘈杂的声音掩盖不住枪声的密集，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个鬼子兵在车头位置被一枪撂倒。 贺子峰大喊着，他要马王爷不要乱动，因为对方就在他身后的车厢里，马王爷没有回应，而是拿手砸了几下隔板，表示自己安全。 身边传来了闷哼声，几滴滚烫的液体溅在贺子峰的脸上，他歪头看去，司机已经被击毙，玻璃上都是鲜血，夹杂着丝丝惨白的脑液，他奋力推开尸体，从车子另一头爬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马王爷！从侧面出来！火力太猛了，必须找个地方隐蔽，车辆随时会被打爆的！ 贺子峰的话才说完，就听到刺啦一声，篷布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马王爷抱着毛瑟，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就这样狼狈的从车上滚了下来，他妈的！对方什么人，怎么火力这么猛？！ 现在哪还是说这些的时候？贺子峰一扯马王爷的袖子，在他耳边说，赶紧走，离开这里，到另一边的土坡后面去。 两边的车队已经摆开了架势，双方人马枪来枪往，不断的有人中枪倒地，田中侍一郎吼叫着连连开枪，随后飞快移动，看到马王爷护着贺子峰跑到了土坡后面，他三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扯住贺子峰的衣领。 八格牙路，为什么还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看对方的火力，明明有备而来，是不是你将消息透露出去的？！ 我去你妈的！贺子峰一脚踹翻田中侍一郎，看的旁边准备说狠话的马王爷整个人都傻了，只见贺子峰一把坐在田中侍一郎身上，两手提着他的衣领，嘴里唾沫星子飞溅。 你他妈还好意思问老子，你看看你都带了多少人？有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吗？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是不是？你还指责老子？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灭了你？！ 贺子峰这一连串的叫骂让田中侍一郎顿时转不过弯来，在他心里，贺子峰一直都是一个比较儒雅的人，这让他直接忽视了贺子峰另外一个身份，那是青帮金七爷的拜把子兄弟。 看什么看？你他妈还敢这样看老子？你知不知道？刚才要不是老子躲得快，那子弹就直接打穿我的脑袋让我见祖宗去了！ 我冒死带你们来找物资，你他妈的居然敢怀疑我？田中侍一郎，你吃屎长大的吗？ 嘴里骂着，贺子峰从他身上跳了起来，却又被土坡上跳起的尘土给吓的蹲了回去，最后不解气的一脚蹬开田中侍一郎，给老子滚！ 看着满脸戾气的贺子峰，田中侍一郎也不敢再说什么，重重的哼了一声之后就离开了原地，而此时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马王爷躲在土坡后面，看着贺子峰，一脸的崇拜，贺爷，牛气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谁敢对日本人说骂就骂，说踹就踹的，今天你可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贺子峰没好气的白了马王爷一眼，躲好吧你，这么多话！ 时间回到一天半之前，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暖暖的催人欲睡，贺子峰走进了宪兵司令部的大门，他见到了加藤由也，后者正在摆弄着一盆盆栽。 见贺子峰来了，加藤由也似乎很高兴，连忙招呼他坐下，贺子峰则松了一口气，总算幸不辱命，司令官阁下，那批物资已经有眉目，麻铁松口了，不过只是说了一个大概的位置，还不能确定这位置对不对。 加藤由也心情大好，这个简单，只要派人去那位置附近寻找就行，总会找到的。 不！不妥！贺子峰皱着眉头，不知道司令官阁下是否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有一群人也在打听麻铁的下落，如果我们贸贸然的采取行动，很可能为引起他们的注意。 加藤由也闻言也皱起了眉头，他看向贺子峰，那贺桑的意思是……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我能套出准确的地点来！ 贺子峰说的笃定，加藤由也点了点头，要不要我派些人手过去帮忙？ 贺子峰闻言大喜，把麻铁转移过来有风险，但是加藤司令官要是派人便衣打扮来支援，我想这事太好了，大日本皇军的素质可比青帮高太多太多了。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有人来报告，门外有个青帮的人，来找贺子峰。 加藤由也与贺子峰对视了一眼，均感到有些疑惑，进来的是钱孝忠，长的憨厚，一见面，就急着对贺子峰说，贺爷，不好了，麻铁跑了！ 什么？跑了？！ 贺子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会跑的？不是关的好好的吗？ 候九守着，但不知怎么的，似乎是中午吃坏了肚子，下午老往厕所跑，等去房间检查的时候，发现麻铁已经跑了。 贺子峰听完钱孝忠的话，抓起杯子狠狠的摔在地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赶紧通知下去，这件事不能声张，给我仔仔细细的找，翻遍法租界也要把麻铁个我找出来！ 钱孝忠走了，贺子峰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定定的看着加藤由也，眼中满是惭愧，请加藤司令官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一定把人找出来，如果找不到人，那我们只能大张旗鼓的去找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随行，直到找到那批物资为止！ 贺桑，我觉得事不宜迟，不如现在就派人去麻铁说的那附近去找，我怕夜长梦多。 贺子峰闻言笑了，他对加藤由也说，司令官阁下太多虑了，这麻铁是自己跑的，那帮找他的人不会那么快找到他，即便是找到了，麻铁也不会轻易说出来，所以我们有充分的时间，你要知道，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加藤由也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当下狠狠心，举起一根手指对贺子峰说，好！那我就给贺桑一天的时间，如果明天没有消息，我们就多带点人手去找，我不信上海还有人敢和日本宪兵队叫板！ 贺子峰笑着点点头，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里在想，现在这个时候，顾建军应该带人找到那批物资了吧？ 第七十七章 土匪 贺子峰想的没错，就在他和加藤由也虚与委蛇的时候，顾建军已经带着十余人找到了那个地点，那是在江苏交界处的一个废弃化工厂，那批物资就藏在化工厂的地下仓库里，铁门加了锁，格了分层，外面更是沏上了一堵墙。 顾建军带着一批人经过严格的筛选，几乎搬空了现阶段最用的上的物资，留给日本人的，无非只是一些日常用品和半旧的枪械，但是为了配合贺子峰的工作，他们还是留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对于不明真相的日本人来说，能得到这些物资已经非常可观了。 贺子峰给他们争取了最大限度的时间，这也让顾建军等人有了充分的准备，今天的这场激战，就是为贺子峰能顺利进入日本宪兵司令部做好铺垫。 枪战还在持续，贺子峰和马王爷就这么躲着，时不时的探头看一眼。 顾建军带来的这批人显然都是好手，面对武装到牙齿的鬼子兵丝毫不逊让，就这会功夫，鬼子兵已经被打死了十数人，而顾建军方面牺牲了3个，伤了几个。 贺子峰心中焦急，这戏也演的差不多了，再这么耗下去极其不利。 正想间，突然传来了几声爆炸，几个鬼子惨叫着被炸飞上了天，一连串的爆炸声让依靠车辆为掩护的鬼子趴在地上喘不过气来，贺子峰清楚的听到爆炸声中传来的车辆马达的轰鸣声。 田中侍一郎和山口丸治一脸的漆黑，他们嘴里大叫着，指挥着鬼子兵追击，却被尾野奈子拦了下来，不要忘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山口丸治狠狠的踹了下身边的汽车，几人收拾起队伍，却发现贺子峰不见了，一通寻找，终于在原先的小土坡后面找到了有些腿软的贺子峰，马王爷扶了几次，才把贺子峰从地上扶起来，田中侍一郎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不好意思，爆炸声太大，腿软。 贺子峰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其余人也没说什么，马王爷回想贺子峰先前踹田中侍一郎的那一幕，死命的憋着笑。 清点完战后情况，田中侍一郎脸色铁青，带来了53个鬼子，刚才一仗就打掉了15个，还有11人受了伤，其中一个重伤，眼看就保不住了。 5辆军车，毁了两辆，现在这情况，别说装物资了，就是在场的活人死人都装上去都显得有些拥挤。 尾野奈子看着眼下的情况，忍不住问田中侍一郎，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叫支援！否则还能怎么办？ 尾野奈子一开口说话，田中侍一郎就想起两天前的晚上，她从山口丸治房间里出来的情景，心头不由一阵烦乱，或许自己的老师说的对，尾野奈子只是想得到生理上的满足，骨子里却是个极其危险的人。 通讯兵死了，移动步话机被打穿，我们现在联系不上司令部。 山口丸治的话把田中侍一郎拉回现实，他叫过一个士兵，从他手中拿来地图，对比了一番后才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里距离江苏境内的日占区不远，派一队人去请援兵，山口丸治带队，剩下的人固守物资点。 山口丸治看了尾野奈子一眼，带着一队人乘上车走了，田中侍一郎指挥队伍集结，半个小时后，队伍开拔。 贺子峰依旧指引道路，在这方圆百十里的地方兜兜转转到天色擦黑，才发现不远处一排房屋的轮廓。 不得不说顾建军手脚很干净，一行人达到化工厂之后，根本就没有发现人来的痕迹，通过一番严密的搜查，终于让田中侍一郎发现了地下室外的那堵墙。 砸！ 一声令下，十几个鬼子用枪托就是一通猛砸，十数分钟后，终于砸开了大洞，露出了里面的隔板。 田中侍一郎嘴里大骂，似乎在发泄不满，眼中却迸射出期待的光芒，经过半个小时的努力，带着铁索的大门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田中侍一郎二话不说，掏出王八盒子就对铁索猛扣扳机。 火星溅起，铁索应声而断，田中侍一郎推开地下室的大门，借助手电的灯光，大批物资呈现在他的面前。 就是这些！绝对没有错！ 鬼子兵们高呼着万岁，尾野奈子的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贺子峰把一切看在眼里，和马王爷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吃了点干粮，贺子峰也就和衣睡下了，等到天明，一个鬼子在厂区的后面找到了发电设备，从车子里搬来一桶柴油灌进去之后，发电设备还是运作，地下室里的灯也随之亮了起来。 贺子峰清楚的看到，小山炮就有两门，心中不由暗骂顾建军，为什么不把这大家伙搬走，不过骂归骂，他很清楚，把这大家伙搬走确实不太实际。 山口丸治带着援兵赶来了，另外还有几辆空车，浩浩荡荡的百十人，根据田中侍一郎沿途留下的记号找到了这里。 经过一番仔细的清点，得到的数据让田中侍一郎比较满意。 数千发子弹，上百步枪，2挺轻机枪，5箱各式手枪，手榴弹十余箱，山炮两门，外加生活用品若干，唯一的遗憾就是医用物资太少。 贺先生，这次你真的立了大功了！ 面对尾野奈子的夸奖，贺子峰显得有些飘飘然，他拱了拱手，应该的应该的，能够为大日本皇军效力，也是我的荣幸。 山口丸治带来了步话机，此时已经完成了和司令部的对话，挂掉之后对田中侍一郎说，这里的情况我已经报告给司令官阁下了，他非常高兴，回去之后要为贺先生进行嘉奖仪式，还要作为典型亲日人物登报表彰，贺先生，这下你成名人了。 贺子峰干笑了两声，却没有说话，心中却把加藤由也祖宗八辈都骂了一遍，这下，自己成了彻彻底底的汉奸了。 田中侍一郎看着贺子峰，突然问他，贺先生，你说昨天袭击我们的人，会是什么人？ 什么人？还用想吗？匪！一定是匪！除了土匪，谁还敢对大日本皇军出手？！ 贺子峰回答的笃定，田中侍一郎的嘴角却抽搐了几下，土匪？一帮土匪能有这样的战斗力？贺子峰，你脑子里装的什么？ 但是这话田中侍一郎只能在心里说说，看着贺子峰一脸憧憬的和马王爷说着回去之后授奖的事，他的嘴角再次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第七十八章 联手 贺子峰随着车队回来了。 刚进入宪兵司令部的大门，鬼子的洋乐队就奏起了日本军歌，大门两边站着不少人，都是一些亲日派，加藤由也和坂垣将军就站在大院的中间，在坂垣的身边，李梅正挽着他的手，笑嘻嘻的看着车队进门。 加藤由也和坂垣迎了上去，贺子峰下车拱拱手，幸不辱命，总算没辜负两位的信任，子峰把东西带回来了。 贺桑辛苦了，来，快站到我旁边来！坂垣心情大好，牵着贺子峰的手往前走了几步，面对一堆亲日派和记者，笑着说，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是我大日本帝国最忠实的朋友，就在昨天，他为我们找到了一批物资，大大增加了大日本皇军的实力，对于这样的朋友，我们是表示欢迎的。 说完，他接过李梅递来的一面锦旗，将它塞在了贺子峰的手中。 贺子峰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亲日大使”四个字，心中不由苦笑，什么亲日大使？分明就是汉奸代表！ 几个记者拿着照相机一顿拍，贺子峰就明白，这照片明天绝对会出现在几家报纸的头条上。 坂垣还给贺子峰颁发了一枚亲日勋章，亲自别在他的胸口，整个仪式异常的简陋。 加藤由也一脸的春风得意，他看着面前的众人，声音洪亮，诸位，我现在宣布，贺子峰先生将成为我们宪兵司令部的翻译顾问，他也将成为我的秘书，帮助我处理一些日常的文件。 贺子峰闻言一愣，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加藤由也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继续对众人说，我这么做，是想大家能看到我大日本帝国的诚意，也是想表达我们大日本帝国是以实现大东亚共荣为目的的宗旨。 贺子峰看李梅，后者笑吟吟的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瑕疵，就好像他就是一个大功臣一般，这让贺子峰很不解。 仪式一结束，加藤由也带着贺子峰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并告诉他，贺桑，以后就在这里办公，这里和我的办公室就隔着一道门，如果有什么事需要你做的，我叫一声你就能听到。 贺子峰苦笑，他看着加藤由也，心中对这个老狐狸的手段感到一丝寒意，他说，加藤司令官，之前我们就说好了，我只是一个翻译顾问，你知道，我是青帮的人，七爷允许我和日本人打交道，但不代表我可以在这里上班，况且你这样做，就等于在我头上扣了顶汉奸的帽子，我的钟表店和茶居怎么办？ 加藤由也不为所动，他大笑着拍拍贺子峰的肩膀，贺桑，我想你是多虑了，你的身份一公开，我们就很快能看到哪些人是我们的朋友，哪些人对我们是存在敌意的，至于你的店，说不定因为你的身份而变得更加红火。 贺子峰无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不能太过于抵触，告辞了加藤由也，他和马王爷一同回茶居，但是刚到楼下，一个鬼子就跑了过来，并告诉他，自己是贺子峰的司机，作为加藤由也的秘书，他有权拥有自己的座驾。 那是不是该给我配套房子？我那套房子似乎也太简陋了点。 贺子峰这话让鬼子兵直接愣在了那里。 本着不坐白不坐的信条，贺子峰和马王爷惬意的回到了峰苑茶居，小六等人都等在那里，见贺子峰回来，不由长长舒了口气，只有陈智，嗑着瓜子，看都没看这边。 贺子峰走了过去，在陈智对面坐下，定定的看了他一会，才沉着声音说，很多事，不要用眼睛看，而要懂得用心去感受。 说完，不再理睬陈智，招呼了下小六，几人往法租界走去，稍不时便出现在金公馆的门口。 七爷在家，听到贺子峰来了，便下了楼，支开所有人之后，两人就这么坐着，没有说一句话、 客厅里的大钟一秒一秒的走着，那滴答的声音就好像走进了人的内心，贺子峰觉得这声音跟自己的心跳居然合拍了，正在感受那奇妙的律动，七爷却开口了。 最近你做的一些事，或多或少的都传进了我的耳朵里。转动着手中的扳指，七爷脸色冰沉，我想告诉你，我不是一个看过程的人，而是一个注重结果的人，但是，我习惯透过过程去预测结果。 见贺子峰不说话，七爷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我对你的行为有些不能理解，不过我想，你应该获取了日本人的信任，至少能得到一些好处，那么我想听你的解释，或是说……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贺子峰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听完七爷的话之后，他抬起了头，七爷，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问你一句，你做好抗争的准备了吗？ 七爷转身看贺子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曾经说过，你有着一颗如火的心，我也有。贺子峰目光灼灼的说，抗日，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个民族的事，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七爷看着贺子峰，良久，吐气，你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只要你信我，危险就能降到最低。贺子峰微笑，胸有成竹的说，加藤由也给我安排了个职务，他想把我套在宪兵司令部，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拜把子兄弟，控制了我，等于左右了你，他认为我有野心，只要我有野心，他肯定会想尽办法帮我上位，坐上你的位置，从而达到控制整个青帮的目的。 第二，我和秦月走的比较近，在他看来，以为我们在谈感情，如果控制了我，而我成了秦海的女婿，那么亨利船运也会被他控制。 贺子峰上前一步，沉声对七爷说，所以，真正危险的不是我，而是七爷你和秦海！ 哈哈哈哈哈！七爷闻言大笑起来，这加藤由也，倒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啊！ 贺子峰也笑了，他咳嗽了一声，对七爷说，我觉得七爷你可以和秦海好好谈谈，在法租界，如果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我想能做成很多事，对抗战也会非常有利。 第七十九章 生命通道 贺子峰开始上班了，这事说起来有些滑稽。 第一天，他穿着长褂就上班去了，身后跟着四个人，以至于走到宪兵司令部门口差点就和站岗的鬼子兵发生了冲突。 好在李梅出现的及时，这才化解了一场误会，加藤由也得知这件事之后也很无奈，他和小六说，贺桑在司令部上班非常安全，你们不必向门神似得杵在他身边，这会让来办事的人感觉很奇怪。 谁知小六眼一瞪，七爷交代了，寸步不离！ 贺子峰尴尬，司令官阁下不要和他们一般计较，粗人，没文化，和他们也讲不通，你就让他们呆着吧，回头我叫人把仓库里那套木沙发搬上来，他们坐这里也不至于太扎眼。 加藤由也叹气，现在的贺子峰绝对是他拉拢的对象，只有绑住了他，就等于绑住了半个法租界。 而贺子峰就上了半天的班，中午还没吃饭，他就离开了，回峰苑茶居，在这宪兵司令部里，可能他是最清闲的一个人了。 第二天，贺子峰得到了第一个消息，台儿庄大战打响了，他抬头看天，似乎能感觉到徐州方向的天空上，云层都变得紧张了起来，飞快的移动着，似乎为了躲避下方的战乱。 参谋总部来了急电，要求加藤由也利用铁路尽快将物资运输操前线去，沿途重兵把守，确保物资万无一失。 贺子峰将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顾建军通过特殊的渠道通知了军统上海站，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那就是蒋介石该操心的事了。 几天之后，得到了一个消息，徐州会战导致大量铁路被破坏，那装满物资的军列选择了一条迂回的道路，却不想在即将达到的当晚，车站遭到了国军的夜袭，以至于整车物资全部被国军接收。 这还不算，国军更是乘胜追击，直接占领了该条铁路的控制权，就连天津方向过来的物资也被一并吞掉了，这次的损失太过于惨重，以至于影响了整个战局的发展。 加藤由也有点焦头烂额，虽然这件事上峰没有责怪他，但是也给他下达了新的任务，那就是加快物资的搜集速度，最大限度配合前方战事。 这个就给他出了大难题，亨利船业15天一趟的运输已经是极限了，最让他为难的是，他欠下了秦海大笔资金，如果想加大码头的吞吐量，那么必须动用青帮掌控的那几天，用本国的船只来运输物资。 加藤由也原先的计划是自己和公董局谈，田中侍一郎威胁秦海，尾野奈子和青帮谈判，前两天路都走通了，只有尾野奈子吃了几次闭门羹，但是形势喜人，加藤由也就放弃了青帮的这条线，而现在，不得不重新要动用了，而且还有比尾野奈子更合适的人选，那就是贺子峰！ 加藤由也找贺子峰谈，他希望通过贺子峰能与青帮达成合作，但贺子峰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他信息。 那天下午，他又没上班，而是回老家了，用他的话说，回青帮就是回老家，加藤由也批准了，他巴不得贺子峰回去。 同样是坐在大厅里，贺子峰的旁边多了个秦海，三个人围坐在茶几前，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我觉得我们应该开诚布公的谈一次。贺子峰又点烟了，他看着七爷和秦海，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其实我知道秦叔叔并没有结婚，秦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秦海一愣，看了看七爷，见他脸色也有点不对劲，不由问贺子峰，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你和秦月想做什么，在做什么。贺子峰没有正面回答秦海的问题，反而转头看向七爷，秦叔叔的处境很危险，但同时也为中国在尽一份力。 七爷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问秦海，贺子峰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秦海觉得自己没必要在隐瞒什么了，他看了看贺子峰和七爷，声音有些激动，现在是国家危难之际，我有义务做这些事，如果谁都不站出来面对危险，那么这个国家就真的危险了。 七爷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摇摇手说，还是言归正传吧，子峰，其实你也不用唬你秦叔叔，上次你说的关于联手的事，我们都在考虑，这件事必须要慎重才行。 贺子峰点头，整理了下思路，他才对两人说，加藤由也今天找我谈物资运输的事，几天前，秦叔叔为宪兵司令部提供的大批物资在运往徐州战场的时候被国军整个包圆了，不单单是上海方面的，还有天津方面的，全部落入了国军的手中。 他这话一出，秦海和七爷脸上都露出解气的欣喜神色，贺子峰等两人消化的差不多了，才继续说，所以日军参谋总部给加藤由也下达了命令，要求他保证物资运输的畅通，这也就意味着，前方战场不希望运输停下来。 秦叔叔的船业公司很难再为他提供保障，所以他不得不把我推出来，希望通过我能实现青帮那三天对码头掌管时的使用权。 嘿嘿！ 七爷突然笑了，他想用，那我就给他用！ 秦海诧异的看着七爷，老金你疯了，我利用我的航线，借助和日本人合作的便利已经为前线囤积了不少的物资，现在运输线没有开通，我们不需要太多的物资进来，否则很容易被发现的！ 七爷微微一笑，那不是正好吗？你运进来，我运出去！ 这话一出口，贺子峰也是愣了愣，他有些不明白七爷的意思。似乎是看出两人的疑惑，七爷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老金，你就别卖关子了！ 七爷又是一笑，看向秦海，这有什么好卖关子的？我只有码头，没有船只，日本人的货船大，所以不像你的船一样能进内河航道，所以只能在外海转运，利用小货船拉进码头来卸货。 在那个时候，我要是在小货船地下多装些暗格，外海又有船只接应的话，只要绕一点远路，就能把那些物资一点一点的送出去！ 贺子峰和秦海的眼睛顿时亮了，他们有种感觉，这条确保前线战士生命的通道，已经被打通了！ 第八十章 要账 有句老词叫……倒春寒，想必很多人都听过。 现在虽然是阳春三月，可也抵不住这个词，最近的天有些寒冷，贺子峰在想，是不是寒潮来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冷？ 和外面糟糕的天气相比，加藤由也的房间里似乎热闹的多，贺子峰坐在外面的办公室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指甲锉，就这么慢条斯理的锉着，也不管里面的两人为了钱的事儿炸了锅。 李梅抱着一沓文件进来，看着哐哐作响的门玻璃，不由感到奇怪，里面什么情况，怎么吵的这么厉害？ 秦海。贺子峰微微一笑，要账来了。 李梅闻言噗嗤一笑，比了比手势，随后将那沓文件放下，走了出去，贺子峰懒得看，那些都是一些日常文件，根本没有价值可言，加藤由也说是让他做秘书，其实那是做给别人看的，自己只是一个空衔。 转头看窗外，那电线上的小鸟早就被两人的争吵声吓跑了，贺子峰叹了一口气，多好的鸟啊，就这么被吓跑了。 心里想着，手中却抱起那沓文件，敲响了加藤由也办公室的门。 里面的争吵声就好像拿剪刀剪断的线头，戛然而止，贺子峰推门进去，看了看两人，露出了一丝微笑，司令官阁下，今天的文件。 加藤由也看了秦海一眼，对方正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认真的签署了所有的文件后交给贺子峰，对此，贺子峰点点头，拿着文件就往外跑，却被秦海叫住了。 子峰啊，不是我说你，你说你呆在这里干嘛？你还是趁早辞职吧，小心过段时间拿不到工资！ 贺子峰双眼一突，有点哭笑不得，秦叔叔，不至于吧，加藤司令官是绝对不会拖欠我工资的，是吧？司令官阁下。 加藤由也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前方战事吃紧，参谋总部的给的资金就这么多，能给的全都给秦海了，无奈还有一小笔没有结算清楚。 他自己也和秦海说了，缓缓，等缓一段时间再一同结算，可是秦海不同意，越是打仗，物资就越紧缺，价格也越高，我这边已经给你最低价了，你还要欠？你打算让我的船员都喝西北风去啊？ 加藤由也是军人，不是商人，玩起商人那一套，10个加藤由也都不是秦海的对手，吵了一上午，甚至都拔了枪，可秦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连王八盒子里的子弹都懒的搭理他。 房间里一下冷场了，贺子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撇撇嘴，要不……我先出去？ 去吧去吧。加藤由也挥手。 去什么去？你怕丢人啊？秦海瞪眼。 贺子峰顿时凌乱了，秦海的气势实在是太足了，他不得不说一个服字。 加藤由也也呆住了，这绝对是给自己难堪啊！难道这老小子真活腻了？ 情况不对！贺子峰一拉加藤由也，两人往角落里走了走，贺子峰压低了声音，加藤司令官，这样不是个办法啊，你想，要是不把钱给他，这事非得全上海都知道，到时候谁愿意给我们办事啊？ 如果七爷知道了这事，我想你跟他合作的事就黄了！ 加藤由也没主意了，生意真不是他能做的，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抬头问贺子峰，那你说怎么办？ 好办啊！贺子峰眼一圆，日占区这么多的亲日商会，现在是不是该体现一下他们的诚意了？司令官组织他们开个会，就说……就说为了提前实现大东亚共荣而募捐，别说欠秦海的，下批物资的资金我估计都有着落了。 啊呀！！加藤由也眉头舒展了，激动的忍不住握紧了贺子峰的手，贺桑啊，幸亏有你啊，一郎和奈子小姐可是万万想不出这样的主意的啊！办！马上办！明天就开会！ 加藤由也说完这句话，目光却停留在了沙发旁边的秦海身上，自觉腰杆也挺直了不少，仿佛那钱他现在就能拿出来似得，只听他拖着长音对秦海说，那个……秦先生，3天，给我3天时间，我一定吧尾款给你补齐了，不但如此，下批物资的钱我也会提前给你。 真的？ 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秦海看了看加藤由也，又看了看贺子峰，最后拱拱手告辞了。 两人见状都松了口气，加藤由也觉得脸上挂不住，指指秦海离开的方向，嘴角挂着一丝牵强的微笑，这人，呵呵，这人真是…… 贺子峰权当没看见，一脸正气的咳嗽了几声，司令官阁下，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说完，也不等加藤由也就往外走去。 嗨！贺桑！等等！ 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你走了？加藤由也赶忙上前，一把扯住贺子峰的衣服，见对方奇怪的看着自己，不由尴尬的松开手，顺带还帮贺子峰整理了下衣襟，嘴里却说，贺桑啊，你看，这事一郎做不来，奈子小姐做不来，我更不好出面做，我想你做是最合适的。 贺子峰愣一愣，他的目光看向了门口，自己坐的位置，桌子上的那个电话。 就在昨天下午，秦海说要冒一次险，去追讨日本人欠下的这笔钱，七爷和贺子峰都不同意，秦海看着杯子里的茶叶说，我要去的，如果七爷就这么同意和日本人合作，加藤由也是不会放心的。 贺子峰深以为然，他看着秦海，感叹他的目光毒辣，最后，他轻轻的说了一句，我配合你，不过七爷同样要配合我，明天秦叔叔离开之后，你要给我来一个电话。 七爷同意了。 现在贺子峰就看着那个电话，他没时间了，这种时候，容不得他考虑太多，沉默了数秒，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才张开嘴，那电话就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贺子峰明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他看着加藤由也，指指门外的电话，吞吞吐吐的说，那个……司令官阁下，我能不能先接个电话？ 加藤由也松开了手，贺子峰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抓起了电话。 喂，对，啊，是七爷啊，你好啊？！ 第八十一章 敲诈 宪兵司令部的3楼，有一个大型的会议室，今天这里显然经过了精心的装扮。 会议室的正中摆了几盆花，贺子峰闻了闻，还蛮香的，他靠在绕着花盆围了一圈的桌子上，抬头看身后的背景。 那里挂着两面旗子，一面日本的国旗，一面日本的军旗，在那旗子的上方，是昭和的照片，贺子峰撇了一下嘴，他根本就没看出来这样的人具备什么神性。 慵懒的靠着，贺子峰点起了一根烟，自从进了宪兵司令部之后，他发现自己渐渐迷恋上了烟。 那时候的国内并没有好的烟土，很多人都是买的烟叶自己卷来抽的，不过上海不同，尤其是孤岛，各国的烟在这里都有销售。 贺子峰抽美国骆驼，那烟清草气大，也冲，他不习惯。陈智说，抽什么骆驼啊，这玩意不好抽，哈德门吧，鲁迅先生就抽它。 当时贺子峰犹豫了下，最后在烟摊里拿起了一包哈德门，或许对于他来说，抽哈德门是对鲁迅这个文学巨匠的致敬，还有就是对他作品的推崇，有时候贺子峰觉得，那些字里行间，有让自己产生共鸣的东西。 回想起昨天七爷来的电话，贺子峰不禁笑了，只听七爷在电话里说，子峰啊，今天早上有人跟我说，秦海怒气冲冲的去了宪兵司令部，到底干什么去了？ 贺子峰看了眼门口处的加藤由也，回答说，七爷，没什么，秦叔叔和加藤司令官因为之前合作的账目不明确，所有发生了些口角，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听到这里，加藤由也上前捂住了话筒，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贺子峰。后者领会，拨开加藤由也的手，他对着话筒说，七爷，我上次和你提到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上次的事？什么事？ 这一手推的干净，加藤由也瞪贺子峰，这意思分明是你到底有没有说过这件事。 贺子峰摇摇手，对着话筒继续说，七爷，就是码头的事啊，您不是说考虑下吗？ 话筒那头沉默了，半晌后才传来七爷有点不耐烦的声音，还考虑个屁啊，秦海的钱都没收回来，我要是还往这火坑里跳，我岂不是成了傻子？ 谁说要不回来的？贺子峰似乎急了，还不等加藤由也给指示，就对着话筒说，加藤司令官已经答应3天内结清所有尾款，七爷啊，日本人还是很守信用的，您这要是不答应，可叫我怎么办啊？我可是你的拜把子兄弟啊！ 贺子峰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七爷都有些心动了，他想了想，对着话筒说，要不……我再考虑考虑？ 行！贺子峰脸色一收，看着加藤由也，嘴里却对七爷说，七爷，这样吧，你看好了，3天之内，如果加藤司令官结清了所有的尾款，你就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怎么样？ 就这么说定了！七爷挂了电话。 贺子峰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才一转头，却听到加藤由也斩钉截铁的对他说，现在就通知下去，明天上午9点，在楼上召开会议，这些受皇军庇护的吸血鬼们是该表示表示了！ 脚步声将他拉回了现实，贺子峰回头一看，楼梯口上来了几个人，互相打着招呼，意气风发，其中一个见贺子峰正靠在桌子上，赶忙几步上前，笑着说，啊呀！贺秘书，你好你好。 贺子峰没有伸手，一口烟喷了出去，笼罩了对方整个脑袋，也不管对方尴尬的表情，不冷不淡的挤出一句话，你谁呀？ 那人挤出一丝笑容，笑着说，我是大丰洋行的经理，我姓雷。 贺子峰哦了一声，随后指指一旁的座位，扬声对站在外面寒暄的众人说，都进来坐吧，站外面干嘛？等加藤先生迎接你们吗？ 几人唯唯诺诺了几句，赶忙进来在位置上坐好，贺子峰大刺刺的坐了下来，拍拍没有灰尘的西裤腿，随后两脚一翘，就这么直接翘在了桌子上，嘴里却问，还有谁没来的？ 在座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摇了摇头，贺子峰见状顿时来了精神，他放下脚，直直身体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嘴里却说，都在这等着。 贺子峰走了，不一会，他跟着加藤由也又回来了，见在座的有这么多人，脸上顿时笑出了花，他对众人说，今天这么多朋友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参加会议，我心中非常高兴，欢迎大家的光临！ 掌声响了起来，颇为热烈，贺子峰冷笑一声，却见加藤由也伸手虚空按了按，接着说，现今的局势大家非常清楚，我大日本帝国势如破竹，已经占领了大半壁江山，相信距离实现大东亚共荣已经不遥远了，但是，前方的战士遭到了敌人顽强的抵抗，他们在枪林弹雨中风餐露宿，情况非常的糟糕。 在这里，我希望各位能够慷慨解囊，为实现大东亚共荣而尽一份力！ 他的话刚一说话，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加藤由也扫视了一眼，脸上有些不悦，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尾野奈子进来，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贺子峰就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他的耳朵动了动，模糊的听到了军统、抓、还是、天，这几个字。 加藤由也却站了起来，追问尾野奈子，你说的是真的？！ 看到尾野奈子肯定的点头，加藤由也转头对贺子峰说，这里交给你了，务必叫他们出点血，我这边有事，先走了。说完，招呼都没打，就这么急匆匆的走了。 贺子峰掏掏耳朵，在位置上重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说，刚才加藤先生的意思我想大家都明白了，这样，我给你们每人发一张纸，你们把自己的数目写在上面，我合计合计怎么样？ 众人一听，脸上都挤出了一丝笑容，却也不敢说什么？ 稍不时，贺子峰的面前就多了一沓纸，他一张一张的看着，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将那沓纸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嘴里怒骂起来。 他奶奶的，我看你们是活腻了，享受着皇军的保护，却掏出这么点钱来，打发叫花子吗？今天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一人2万大洋，明天中午之前必须给我放在这会议室里！ 说完，起身出门，到了门口却顿了顿，扬声对刚上楼的田中侍一郎说，田中科长，麻烦你派人24小时跟着这些人，明天要是看不到钱，那至少要让加藤先生看到他的人头！ 第八十二章 抓捕 贺子峰晚上8点准时走进了乐高梅，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今天晚上，他就带了小六过来，这个地方小六熟，贺子峰认为，他不适合管赌坊，这个舞厅更适合他。 服务生递上了一杯马爹利，贺子峰闻了闻，随后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刚回头想对小六说些什么，却见他一仰头，那杯马爹利自来水一般流进了他的肚子，一滴都没剩下。 这玩意有这么好喝？贺子峰问，随后便对坐在二楼卡座朝自己挥手的七爷举了下杯子，嘴里却对小六说，这东西一股工业酒精的味道，医院里福尔马林的味道都比这好闻。 说完，他就上楼去了。 晚上过来乐高梅是七爷的意思，用他的话说，贺子峰现在好歹也是上海滩的名人，宪兵司令部的红人，不来这种地方有些不符合身份。 其实贺子峰不觉得有身份就一定要来乐高梅，不过他还是来了，因为七爷有句话说对了，他现在是名人。 名人就该去名人的地方，乐高梅这地方适合名人来。 贺子峰坐在那里，俯瞰下方，攒动的人头，妖艳的陪酒女，西装笔挺的商人，一身戎装的日本军官，这里折射的灯红酒绿和外面寂静的黑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甚至看到几个黄包车夫就坐在旋转门的外面，时不时的探头往里看，期待能拉到一单生意。 小六就站在贺子峰的身边，下方的吧台前，屠天冲正和一个男人聊着，抬头看见了他，挥了挥手，小六也挥挥手，示意他上来。 那个男人依旧坐着，屠天冲走了上来，看着一身笔挺西装的小六，嘴角挂着笑说，乖乖，几天不见，人模狗样了。 小六挤眉弄眼，伸出手，指指坐在身前的贺子峰，然后竖了竖大拇指，屠天冲会意，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就在贺子峰踏进乐高梅的10小时前，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地下牢房里，赵拓像一条死狗般挂在粗大的十字桩上。 这个十字桩挂过葛灿，也挂过朱玉时，但是他们都牺牲了，但赵拓没有死，他挂在那里，身上几乎没有伤，说他是一条死狗有点抬举他了。 上午的时候，山口丸治对他进行突击审讯，赵拓是昨天晚上后半夜被日占区的巡逻队抓来的。 相比屠夫一般的田中侍一郎，山口丸治更像是一个艺术家，他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一寸一寸的扎进赵拓的手臂，在他的惨叫声中慢慢的往脖子的方向划动。 赵拓惨叫着，山口丸治在微笑，他猛地一抽刀，血溅了赵拓一脸，那惨叫声顿时被堵在了喉咙里。 桌子上摆放着四件东西，酒精、扇子、盐和一只装在瓶子里吱吱乱叫的老鼠。 赵拓惊恐的看着山口丸治，他依旧在微笑，微笑的同时，他转身拿起了那瓶酒精，轻声对赵拓说，忍着点，慢慢感受，等下记得把体会告诉我，好吗？ 也不等赵拓苦苦哀求，他小心翼翼的将那酒精一点一点的倒在那伤口上，赵拓的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地下室。 山口丸治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绝美的音乐，随后追问赵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哦对了，我忘了。说着，拿起那扇子，在伤口处飞快的扇动着。 疼痛感降低了不少，赵拓的额头出现了密集的汗珠，他翻着白眼看山口丸治，声音细若游丝，太、太君，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山口丸治脸上的微笑收敛了，他轻轻的点点头，突然将手中的小刀扎进了赵拓另一条手臂，惨叫声随即传出，山口丸治猛的一拉，转身拿起那瓶子盐疯狂的洒向伤口，嘴里喃喃的说着，百姓，百姓！百姓！！百姓！！！ 似乎还不过瘾，他解开了赵拓的裤子，脱掉了裤衩，看着他的下半身露出了狞笑，那只老鼠叫的欢快，赵拓的脸色却变得铁青。 山口丸治笑了，笑的很开心，他抓起那只老鼠，慢慢的探向赵拓的下体，嘴里却自言自语的说，你知道吗？老鼠一般不会啃噬活体的，但是人在害怕的时候，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太有诱惑力了，现在我就让你看看，老鼠是怎么啃噬活体的…… 不要！不要！我说……我什么都说…… 赵拓的心里防线几近崩溃，山口丸治收手了，他满意的看着赵拓手臂上的伤痕，仿佛在欣赏自己的佳作。 军统上海站今天接受了一个秘密任务，这个任务具体是什么赵拓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今天晚上有人会去法租界的乐高梅和上海站锄奸队的人接头，下达任务。 几点？！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么多！ 山口丸治松开了扯着赵拓头发的手，他走出了地下室，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尾野奈子。 天刚擦黑，加藤由也看着两车的宪兵，低声对田中侍一郎说，太明显了，换了，让特务科的人去，埋伏在乐高梅的周围，不要放过一个可疑人物。 田中侍一郎去了，加藤由也坐上了车，前排副驾驶座上是赵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开车的是山口丸治。 车辆慢慢的驶入法租界，就在乐高梅对面的一条街上靠边停了下来，山口丸治摸出了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加藤由也看见贺子峰和小六走了进去，他问赵拓，是这两个人吗？赵拓眯着眼睛看了下，摇摇头。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 贺子峰觉得无趣，转头对小六说，我们走吧，我请你宵夜。小六听了之后笑了，他说，你不请七爷吗？ 他吃的比我好。 这话惹的七爷哈哈大笑起来，贺子峰站起身来，他看见有几个人正往门口方向走去。 旋转门转动起来，十几个大汉冲了进来，端着枪，站成一排堵住了大门，其中一个朝天花板开了两枪，大厅里顿时乱了起来。 有些人想往外跑，但是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都退了回来，渐渐的，大厅里安静下来，舞台上的乐队也停止了演奏。 是日本人。贺子峰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对身边的七爷说，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鬼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七爷冷哼着，在加藤由也和赵拓进来的同时站了起来。 赵拓看了一圈，突然指着舞台的帷幔方向喊了一句，他在那！ 几个大汉立刻追了过去，那人迅速的爬上舞台，枪响了，没有打中他，却击中了旁边的一个乐师。 那个男人消失在了帷幔后面，贺子峰、七爷还有小六看到这一幕，几乎同时转头看向屠天冲。 后者脸色铁青。 第八十三章 对峙 谁都知道，现在不是问屠天冲的时候，怎么渡过眼前的难关才是最最重要的。 所有的人都已经被控制了，加藤由也站在大厅的中央，抬头对七爷挥手，后者微笑。贺子峰却快步下了楼，站在了加藤由也的身边，奇怪的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抓人！ 加藤由也说完这句话就不在多说，贺子峰没多问，也没资格多问。 时间在慢慢流走，对于每一个人来说，现在的时间都是度秒如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大汉从门口走了进来，在加藤由也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贺子峰一直看着加藤由也，深怕错过了一丝他脸上表情的变化，然后他失望了，加藤由也的脸色始终没有变化，山口丸治和田中侍一郎就站在他的旁边，一脸的狞笑，贺子峰点了根烟，默默的坐了下来，他明白，接下来就要听天由命了。 那个逃跑的男人，就是之前在吧台和屠天冲聊天的男人，日本人既然来抓他，说明他的身份不一般，贺子峰回头看楼上的屠天冲，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七爷几乎和贺子峰同时猜到了这点，他也在猜测屠天冲的身份，只有小六碰碰屠天冲的胳臂，轻声的问他，这人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屠天冲的目光始终看着那道旋转门，仿佛那不是门，是一张蛇嘴，随时会吐出剧毒的蛇信，他转头看着小六，对他说，没什么关系，只是一个熟客，这个场子是我看的，认识的人多，聊几句很正常。 七爷没有说话，但是听了屠天冲这句话之后，他坐不住了，在他看来，这个理由算不得理由，屠天冲在刻意保持着一种冷静，他站了起来，走了下去，站到了加藤由也的面前。 其实七爷早就可以站出来，但是他没有，从内心深处，他是选择相信屠天冲和这件事是无关的，但是现在，他必须站出来。 加藤由也看着七爷，眼神有些轻蔑，但是渐渐的，他的眼神变的慎重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里是法租界，这里是青帮的场子，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跺跺脚就能震塌半个上海滩，况且，自己还希望动用他掌控的那个码头。 贺子峰默默看着，他知道七爷是真的生气了，因为眼角那道笑纹消失了。 果然，在对视了良久之后，七爷冷声问加藤由也，你这样带人闯进我的场子，问过我没有？ 这句话说的毫不客气，甚至都没有用上称谓，加藤由也尴尬的笑了下说，七爷，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抓疑犯的，如果有打扰的地方，还请海涵。 疑犯？七爷重重哼了一声，那你告诉我，疑犯在哪里？加藤先生，你要搞清楚，这里是法租界，要抓也是巡捕来抓，还轮不到你宪兵司令部！ 加藤由也的眼睛微微眯起，在部下面前，他容不得自己的威严有丝毫的丧失，他看着七爷，语气同样毫不客气，七爷，不用心急，我们已经抓到他了，很快他就会赶过来指出接头的人是谁！ 门口突然骚动起来，七爷侧头看了下，却见陈智带着部分巡捕硬闯了进来，一群人手握着警棍，围成一圈，却是面对着堵在门口的一排日本特工。 陈智正了正警帽，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加藤由也，对贺子峰说，没事吧？ 贺子峰摇摇头，看着面前的场景，皱眉对陈智说，你来做什么？ 陈智闻言双眼一瞪，看着贺子峰说，这里是法租界，我是巡捕，听到枪声还不赶来看看啊？这是唱的哪出啊？ 后半句话，陈智是对加藤由也说的，他早就看不惯这头老狐狸了，可惜对方并没有回答他。 贺子峰看着这场面，叹了一声，对陈智说，你还是叫你的人撤了吧，这里七爷和加藤司令官能处理，人家拿的是枪，你们这警棍是怎么回事，照顾着点弟兄们，赶紧撤吧。 陈智没吱声，一双铜铃似得大眼扫视了下周围，转头对贺子峰说，现在叫我撤早就晚了，我现在要是真走了，以后麦兰捕房可就在法租界抬不起头了。 贺子峰还想说些什么，门口又是一阵骚动，而这次的动静，可比之前的要大的多。 大门发出了哐当的巨响，玻璃随之破裂，七八个穿着西装的大汉仿佛被扔稻草似得扔了进来，背对大门站成一排的日本特务猝不及防下被砸了个正着，顿时成了滚地葫芦，大批的黑衫趁势冲了进来，人数之多几乎将整个大厅都围了起来。 青帮的人到了，马叔亲自带的队，形势顿时变成了一边倒，加藤由也身边的田中侍一郎大骂了一句，抽出了随身的武士刀，气冲牛斗的看着包围着自己的众黑衫。 马叔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上前仔细观察了下七爷，这才关心的问他，您没事吧？ 七爷摇了摇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加藤由也的眼睛，嘴里丝毫不客气，加藤先生，你还是回吧，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贺子峰头抬了下，从赵拓进来指认开始，到现在为止，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但是加藤方面仍然没有丝毫的动静，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上前一步，他伸手握着七爷的小臂，对他说，七爷，这件事这样不妥。 见七爷看自己，贺子峰笑了笑，看着加藤由也说，加藤司令官抓人并没有错，七爷保护场子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个逃跑的人，如果因为那个不相干的人导致青帮和宪兵司令部起了冲突，说出去肯定让别有用心的人看了笑话。 他这话一说出口，两人都愣了愣，贺子峰说的并没有错，就眼下的形势来看，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好撕破脸皮。 贺子峰扫视了两人一眼，笑着对他们说，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双方这样对峙也不是办法，我是青帮的人，又在宪兵司令部供职，既然加藤司令官已经去抓捕那个人了，我看不如这样。 门口由宪兵司令部的人把守，在场的人一个都不许出去，宪兵也不得进来，大家该喝的喝，该跳的跳，等人抓来了，再一一指认，既不影响搜捕，又不影响玩乐，你们看怎么样？ 加藤由也深深的看了贺子峰一眼，随后略带歉意的对七爷笑了笑，大手一挥。 我们出去，包围乐高梅，不要让一个人离开！ 第八十四 血雨 下雨了，毫无征兆。 贺子峰坐在吧台前往外看，雨很大，被风带起，击打在旋转门仅有的两扇玻璃上噼啪作响，最后形成一条条水线滑落，只片刻功夫便连成了水幕，外面的景色也变得模糊起来。 这样的天气，抓捕会变得极为困难吧？贺子峰心中想着，思想却没有放松，他的思维在急速的旋转着，目光看向七爷，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端起了一杯红酒。 贺子峰知道，七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沾酒了，但是此刻，他却端起了酒杯，证明他需要依靠酒精来平复心情，而他身后的屠天冲的眼中，却透出一丝决绝。 舞厅里的人，早就失去了寻欢的兴致，很多人都坐在位置上，等待走出舞厅的那一刻。 贺子峰招招手，小六跑了过来，他附在小六耳边，轻声的说，去，给我搞两把盒子炮，再多搞些弹夹来。 小六的身体猛的震了震，他看贺子峰，见对方点点头，眼中迸射出狂热的光芒，他说，贺爷，你是打算动手吗？ 贺子峰沉默，他认定屠天冲不是共产党，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这是一种直觉，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在日本的那些年里，直觉曾经救过他无数次。 小六去找枪了，加藤由也就站在那，他没有出去，而是在门口的位置，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小六，就这么看着他走进一个黑衫，随后招招手，那黑衫上前掏出一根烟，很配合的给他点上。 加藤由也不知道的是，就在小六点上烟后拍拍黑衫肩膀的瞬间，左手闪电般的划了出去，不到半个呼吸的时候，一把盒子炮就这样被他夹在了西装里层的胳肢窝下面了。 那黑衫身体一僵，却见小六对他眨巴了下眼睛，心里会意，伸手在小六胸口擂了一拳，小六的衬衫口袋里就多出了一个弹夹。 这样小伎俩，在青帮很常见，一群黑衫最喜欢赌的就是这个，看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掏走对方身上的东西，小六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从前台拿过一盘水果，在经过一个黑衫身边的时候再顺一把，当贺子峰吃着水果的时候，腰间已经多了两把盒子炮。 外面的雨，一如既往的大，贺子峰站起身来，擦了擦手，却突然愣住了。因为门口进来了几个人，他的人。 你们怎么来了？贺子峰看着龙魁，表情有些不满，对于身边的人，他总是或多或少的割断不开，他这个人重感情，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异常珍惜，在日本的时候，戴面具的男人总说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仁慈，贺子峰说，这不是仁慈，是仁义。 七爷就站在贺子峰不远处，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失落，因为龙魁他们进来直奔贺子峰去了，自己这个青帮大佬反而被晾在了一边，可是转念一想，他笑了，自己毕竟老了，如果有一天，青帮交到贺子峰手里，想必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龙魁没有吭声，一旁的童耀凌却凑到贺子峰的耳边，轻声的说，贺爷，我们看时间这么晚了，你和小六还没回来，所以…… 所以就来看看是吗？贺子峰看着几人，语气有些无奈，这里是青帮的地方，我能出什么事？不过今天有些特殊情况，你们既然来了，那就坐吧，出不去的。 话刚说完，贺子峰眉头一皱，问童耀凌，马王爷呢？ 一看外面这么多日本人堵着，去打探消息去了，这会儿估计躲什么犄角旮旯里等着打黑枪呢！童耀凌回答说。 王小刀看了看门口，又看看七爷，扯了扯童耀凌的袖子，然后对七爷那边扬了扬下巴，几人这才恍然大悟，赶忙过去拜见。 加藤由也看着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贺子峰手下的几个人他都见过，两班倒，天天混迹在司令部里，可是眼前这一幕告诉他，只要贺子峰愿意，他们在隔壁随时可能掏枪干掉自己，想到这里，他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念头电转的瞬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必须要盯紧贺子峰！ 这个男人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一把双刃剑，接触的越深，他越觉得贺子峰不简单。 七爷起身了，他背着手走到加藤由也面前，就这么盯着他，随后说，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加藤由也心中咯噔一下，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算算时间，前后已经过去了三小时，可是自己这边一点音讯都没有。 王小刀走了过来，他告诉贺子峰，来的路上他看到理查德了，带了不少人，和日本宪兵一起在寻找着什么。 贺子峰转头看一旁的陈智，却发现他压根就当没听见，只是不停的磕着瓜子，他知道陈智心里是怎么想的，可能对于公董局，他早就失望透顶了，至于为什么不离开这里，或许是因为责任吧？ 街道上突然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接着，密集的枪声响起，贺子峰几乎条件反射般的扑倒在地，在加藤由也眼中，这个动作有些好笑，但是此刻他却笑不出来。 那枪声不是什么中正步或是汉阳造，而是实打实的伯格曼冲锋枪，在中国，它的名字叫花机关，一分钟400发的射速，在100米范围内，几把花机关就能形成极其强大的火力网。 加藤由也扑倒在地上，旋转门的玻璃已经完全破碎，大厅里尖叫连连，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七爷蹬蹬蹬的退了几步，屠天冲的眼睛一下红了，他大喊一声，七爷！人却飞扑了出去，一把抱住七爷滚到了一边的地上。 贺子峰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他扭头看七爷，那身长褂已经被鲜血染红，门外传来了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很刺耳，夹杂着日本人的哀嚎和惨叫。 雨不停的下，在地上汇成了小溪，浸染着鲜血，向远处淌去。 加藤由也脸色铁青，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一把将田中侍一郎拎起，嘴里大吼着，快！送金七去我们的医院，找最好的大夫！快！快！快！ 田中侍一郎一步三跌的冲了出去，加藤由也猛的回头，却看见七爷躺在贺子峰的怀里，双目紧闭，而抱着他的那个人的眼睛，却散发出野兽般噬人的光芒。 第八十五 抢救 加藤由也感觉自己整个人掉进了冰窟窿里。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才知道世界上原来存在如此可怕的眼神，嗜血，暴戾，凶残，宛如一头史前巨兽，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那眼神在他的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 七爷中了三枪，腹部、大腿、左胸各中一枪，最严重的是左胸的那一枪，如果不是还是呼吸和微弱的脉搏，贺子峰几乎认为那颗子弹击穿了七爷的心脏。 众多黑衫一发喊，迅速掏出了武器，场面顿时乱了起来，马叔大吼了一声，顿时又安静了下来，门口冲进几个日本特工，抬着七爷就上了车，加藤由也跟了出去，他没时间跟眼下这群痞子解释太多。 把七爷从鬼门关拉回来，比什么解释都来的强。 贺子峰冲出大门，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多具鬼子的尸体，根本来不及清理，雨水浇注在贺子峰的身上，他清晰的闻到了雨中的血腥味，乐高梅里的人都冲了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都尖叫着散向四方。 人流不断冲击着贺子峰的身体，他就这样默默的站着，刚才那辆袭击日本人的车上，至少有3把伯格曼冲锋枪进行扫射，否则不会形成这么强大的火力网。 就短短的数秒，门口那些日本人像金秋时节被收割的稻草一般倒了一片，从墙壁上的弹痕来看，射击时的弹道纵横交错，可以推断出袭击者当时非常的疯狂，几乎是瞬间就打完了所有的子弹。 雨水太大，地面上什么都没有留下，贺子峰的眉头紧紧的锁着，他转过身，缓步走到马叔身边，嘶哑着嗓子对他说，安排车子，去日占区的日本军医院，谁敢拦，杀！ 马叔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贺子峰，随后挥了挥手，一群黑衫很快行动起来，屠天冲从贺子峰身边掠过，却被他一下抓住了手臂，屠天冲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好像被钢钳子夹住一把，他看向贺子峰，却听到他用一种压抑的声音说，把能带上的家伙都带上，你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七爷能不能醒来了！ 几辆货车来的飞快，贺子峰压根没有看去多少人，他和马叔还有屠天冲钻进了一辆轿车。 三个人都是湿漉漉的，贺子峰坐在后排，裤脚的水就这样往下淌，浸湿了车底，他那一头厚厚的刘海完全贴在了额头，整个人仿佛就好像是刚从湖里捞出来的水鬼一般。 马叔担心的看着贺子峰，自从那天他在金公馆露了一手之后，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不好惹，而现在这个情况，更是不能惹。 车队冲上了苏州河的桥面，透过雨幕，贺子峰看到了日本人的哨卡。 停车！ 刺耳的刹车声传出，贺子峰推开车门，缓缓了走了下来，就这么一步一步的朝着哨卡走去。 雨雾弥漫，这样的一个人影在刺眼的探照灯下显示了出来，守备哨卡的几个鬼子兵举起了枪，大声的呼喊着，是谁？举起手来，不然开枪了！ 我是宪兵司令部加藤司令官的秘书贺子峰！ 一个鬼子兵上前几步，很快就认出了他，嘴角挂着微笑说，贺秘书，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 贺子峰冷冷的看着他说，之前是不是加藤司令官的车子过去了，今天在乐高梅出了事，加藤司令官已经赶去军医院了，我带人也要赶过去，赶紧放行！ 这个……日本兵楞了楞，看了看后方的哨卡，表情尴尬的说，这个我做不了主，我必须请示……贺秘书，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看着顶在自己心脏部位的盒子炮，鬼子兵脸色有点发青，贺子峰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盯着那鬼子兵，咬牙切齿的说，今天一个重要人物受伤了，我现在必须过去，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的起吗？！ 这句话一下把鬼子兵镇住了，他赶忙大声喝喊着，并不断的朝哨卡挥手，几个鬼子兵见状连忙搬开了路障。 车队畅通无阻的过去了。 加藤由也坐在日本军医院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面容严肃，他在不停的思索，这件事该怎么善了是他现在面对的最大难题。 医院的院子里响起了成片的刹车声，期间夹杂着不少人的惊呼，他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完了！ 加藤由也有些懊恼，他忽略了青帮的势力，在他认为，青帮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直接冲击进日占区，他太过于自负，或者说，他根本不懂中国帮会的精气神到底是什么？ 一个帮会的掌舵人在自己的地盘中枪，又被其他人带走，这对一个帮会来说，是奇耻大辱！ 田中侍一郎趴在窗口上一看，脸色有些发青，他回头对加藤由也说，不好了，青帮来了百十人，已经将医院包围了，老师，我们要不要请求支援？ 八嘎！ 加藤由也忍不住给了田中侍一郎一耳光，大声骂他，你是猪脑子吗？现在这个时候还去刺激青帮，他们的帮主就躺在手术室里，你现在要是动一动，援兵还没有来，我们就全死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走廊上传来了一道脚步身，很沉，很慢，仿佛来自地狱的催魂曲。 加藤由也和田中侍一郎同时回头，不由都咽了下口水，那惨白的墙壁上，印着一道身影，被灯光拉的狭长，有点虚幻，却极为渗人。 脚步声渐渐近了，两人就这么看着，却一动不动，直到那个人从拐角的地方显出了身形，是贺子峰。 他的头低垂着，身体有些伛偻，裤腿淌着水，每走一步，都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他就这么走着，走到加藤由也的面前，抬头看着他。 良久之后，他转头看手术室上方的那盏亮着的红灯，安静的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加藤由也和田中侍一郎对视了一眼，就这么站着，双方都没有说话，他们不知道贺子峰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刘海上的雨水似乎流尽了，贺子峰依旧盯着那盏红灯，嘴里却说，你们最好祈祷七爷没事，不然…… 第八十六章 诚意 贺子峰就这么坐着，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盏灯。 头发上的雨水已经淌干，他不为所动，走廊路传来了脚步声，是小六，他手里捧着一套干爽的西装，走到贺子峰面前，轻声说，贺爷，换上吧，别着凉了。 轻轻的应了一声，贺子峰就在走廊上脱下了自己所有的衣服，加藤由也就这么看着，他觉得贺子峰像一个军人，只有军人才会不顾周围的环境，能够很好的调节自己的状态，加藤由也想起了结拜时贺子峰的身形，羸弱，却又能在适当的时候极具爆发力。 贺子峰重新坐了下来，田中侍一郎转头看窗外，密密麻麻的黑衫已经把医院完全包围了，远处宪兵巡逻队显然发现了这个情况，在几声哨响之后，大队鬼子开始集结，加藤由也的脸色变了变，他告诉田中侍一郎，你赶紧下去，到门口阻止宪兵集结，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再出意外了，另外还要告诉尾野奈子，让她和山口丸治一起，继续在法租界展开搜捕，务必要找到那个人。 贺子峰还是这么坐着，他把加藤由也的话一字一句的听了进去，他对小六说，你着马叔带一部分人先回去吧，乐高梅的事还要处理，没有马叔在，其他人控不住场面，让屠天冲也回去，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里我和龙魁他们几个留着就行了。 小六应了一声，他是一个很活络的人，从乐高梅发生的一切不难看出，屠天冲跟那个男人是有必定联系的，贺子峰这里说，无非是要屠天冲赶紧回去把屁股擦干净，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 走廊里就剩下加藤由也和贺子峰两个人了，加藤由也看着贺子峰，对他说，贺桑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你希望我说些什么？贺子峰问，也完全不管医院的规定，从放在一边那湿漉漉的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包湿漉漉的烟，点了几次后，无奈的放弃了。加藤由也见状，掏出自己的烟递了上去，贺子峰接过，点上，问加藤由也，加藤司令官有什么想说的，不妨就直说吧。 加藤由也想了想，对贺子峰说，今天的事，是个意外。 贺子峰点头，回答说，我知道是个意外，如果七爷没事，那就是意外，如果有事，即便是意外也不是意外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如果七爷真有不测，加藤司令官你有没有想过，宪兵司令部可能会遭到无休止的暗杀，青帮的人是什么出身你是知道的，日占区的黄道会做的那些事，青帮同样能做。 见加藤由也欲言又止，贺子峰说，加藤司令官，常玉清是青帮通字辈的，现在是黄道会的人，这个人劣迹斑斑，和他的手下一起被扫地出门，我们支持他，就等于把自己摆在了青帮的对立面上，在码头这件事上，七爷已经松口，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难得，现在出了这个意外，我怕码头这件事要黄，如果你还想我帮你，那有些事，你必须要让我知道，只有我心里有底了，我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加藤由也深以为然，贺子峰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自己什么都不告诉他，让他两眼一摸瞎，很可能会把能办好的事也办砸了。 想到这里，他对贺子峰说，昨天抓了一个军统人员，他交代出今天有人会在乐高梅和军统锄奸队的人碰头，实施一个计划，至于内容，他就不清楚了，我带人去抓，就是想知道这个计划到底是什么，如果对我们不利，就必须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贺子峰不说话了，之前的一些细节重新回到了他的视线中，第一次金日饭店遇袭的时候，锄奸队准确的掌握了时间和地点，第二次是锄奸队被围剿的时候，屠天冲出手相救，这次宪兵队抓捕军统人员之前，屠天冲又恰恰和那个人有过接触。 这一切的一切联系在一起，贺子峰几乎可以肯定，屠天冲就是锄奸队的人，如果那个人今天真的是和他接头的话，那屠天冲在锄奸队的等级不低。 贺子峰突然轻颤了下，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屠天冲真的是军统的人，那么他在七爷身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蒋介石拜过黄金荣，虽然现在后者年事已高，几乎不再管事，但上海黑道的大事，几个帮会的大佬还是征求黄金荣的意见，毕竟人的名树的影。 作为他的门生，蒋介石得到了上海黑道的大力支持，那么七爷掌控青帮之后，安排一个人在七爷身边也是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 想通了这点，贺子峰紧了紧拳头，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屠天冲这个人必须要找个合适的机会除掉，不然的话，七爷的意图一旦被屠天冲获知，那么生命也就危险了。 抬头看那盏灯，依旧亮着，而外面的雨早就停了，远处的天际也泛起了鱼肚白，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加藤由也看着贺子峰，他能看出贺子峰是在思索着什么，见他回过神来，不由问他，怎么样？想到什么了吗？ 贺子峰叹气，他对加藤由也说，既然是锄奸队的行动计划，那么肯定是针对我们的，这个人还是要找，可惜让他逃了。 加藤由也同样觉得惋惜，但是他也听出贺子峰的敷衍，这一段话说下来，没有一句说到重点，他皱着眉头对贺子峰说，贺桑，不要这样，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坦诚布公。 贺子峰笑了，是觉得好笑的那种笑，他问加藤由也，加藤司令官什么时候想过要对我坦诚布公了吗？我想没有吧？那么我如何能对司令官阁下坦诚布公。 见拿眼前的事说吧，我觉得在七爷生死不明的情况下，我们要适当的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怎么表达我们的诚意，加藤由也坐直了身子，他觉得贺子峰的话有道理。 很简单。贺子峰看了加藤由也一眼，乐高梅的损失，我们来负责，并帮助修缮，这是我们对青帮体现诚意的第一步。 第八十七章 善后 天已经完全发亮，手术室的门上的那盏红灯也灭了，贺子峰和加藤由也同时站了起来。 稍不时，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他看上去有点疲累，白大褂上都是斑斑血迹，显得触目惊心。 贺子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熟练的日语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真是运气！医生扯下口罩，叹了一声，对贺子峰说，病人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尤其是左胸的中弹位置，距离心脏只有半公分，在手术的时候也出现了一些状况，不过病人的身体条件非常过硬，楞是挺了过来，这几天仍需要重症观察，情况稳定之后才能转到普通病房去。 贺子峰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加藤由也同样重重的出了一口气，他对贺子峰说，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楼下的人，让他们都散了吧，否则我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见贺子峰看着自己，加藤由也苦笑着说，你之前说的，我批准了，这件事全权交给你处理，这也是我对你坦诚布公的第一步，七爷这里，我会安排人员重点看护，你就放心吧。 贺子峰说，青帮不会把自己的掌舵人交到日本人手里的，司令官阁下就不必安排人了，看护的人还是我来安排吧。 说完，贺子峰没有给加藤由也说话的机会，转身往走廊的一头走去，加藤由也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包围医院的黑衫由龙魁管理着，当大家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声，跟着贺子峰的八人全部留下了，当众人在贺子峰的要求下离开之后，他看向了马王爷。 贺爷，昨天晚上我一直追踪那辆车子。 贺子峰拍拍马王爷的肩膀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追去的，我没白教你，狙击手这个职业，可以追溯到一战时期，当时由德国初次试验，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战果，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各国开始着重培养此类人才。 一个合格的狙击手，总是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从昨天晚上开始，你的意识符合一个狙击手的潜在条件，啸云，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狙击手的。 马王爷没有因为贺子峰的夸奖而感到高兴，他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那辆车子速度很快，幸亏我对那里的环境非常熟悉，我抄了好几条近路，虽然最后没有追上，但是有一点完全可以肯定，车子往郊外去了。 贺子峰心中一动，往郊外去了？为什么是去郊外？大隐隐于市，就现在的孤岛来说，大量难民涌入，人口密集，初春的那股寒潮冻死了很多人，也让慈善机构根本来不及应对，这个时候呆在市内，应该能很好的隐藏自己，为什么要去郊外呢？ 贺子峰想不通，他看向童耀凌，并对他说，你怎么看？ 童耀凌思忖了片刻，贺爷你分析的很有道理，现在出城去郊外似乎更容易暴露，但很显然，袭击的人有不得不去那里道理。 几个人之中，童耀凌的脑子是最好使的，做事也是一板一眼，所以他一开口，几人都看着他。 见大家都在看自己，童耀凌轻声说，我觉得，他们这么做是想吸引注意力，把日本人的注意力吸引到郊外去，但恰恰相反，他们藏身的地点肯定就在市内。 贺子峰一听，不由暗自点头，同时也觉得可惜，这么说来，啸云是白跟了，就像你说的，对方是可以将追踪的人引去郊外。 马王爷感觉有点沮丧，没想到自己一晚上被人牵着鼻子走，童耀凌看到马王爷这个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他，没事，我们总会找到那些人的，给七爷报仇！ 贺子峰领着几人进了楼，恰好看到七爷被推了出来，除了脸色有些惨白，呼吸已经平稳，几人也是松了口气，加藤由也见贺子峰回来，上前对他说，这里你来安排，我就先回去了，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贺子峰点头，突然又叫住加藤由也，告诉他袭击者车子的事。 看着加藤由也离开，童耀凌不解的问贺子峰，贺爷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加藤？ 很简单。贺子峰笑了笑，日本人比我们有资源，何况他们出面找，我们少了很多麻烦，我在宪兵司令部，只需关注下，就能知道事情的进展，坐收渔翁之利的事，以后要多做。 几人了然的点点头，再布置下了细节，贺子峰领着小六回去了，他心里清楚，七爷中枪的事今天一定会成为上海滩最值得关注的头条，他必须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协助马叔做好帮会里的工作。 在金公馆内，马叔正和屠天冲面对面坐着，看到贺子峰进门，赶忙站了起来。 贺子峰的手虚空按了按，随后在马叔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屠天冲，问他，你是军统的人吧？ 屠天冲一愣，他没想到贺子峰居然会这样直截了当的问自己，嘴角不由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他对贺子峰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贺爷还开这样的玩笑，我跟七爷已经很多年了，我怎么会是军统的人？ 贺子峰没有正面回答屠天冲的话，只是这么看着他，一直看着。 马叔也觉得奇怪，他不明白为什么贺子峰会怀疑屠天冲，贺子峰也不解释，他说，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那也没关系，不过我要告诉你，你自己也说了，你跟着七爷有些年头了，人，总是要讲感情的，如果哪一天七爷因为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屠天冲看着贺子峰，表情严肃，我不会害七爷！ 贺子峰站起身来，拍拍屠天冲的肩膀，却对马叔说，乐高梅的事，我和加藤由也谈妥了，趁这个机会，重新装修一遍，日本人的钱不讹，讹谁？ 马叔想笑，却笑不出来，他问贺子峰，七爷那边是否都安排妥当了？ 这个马叔放心，义字辈的那几个好手都在那里守着呢！贺子峰说，马叔处理好自己的事就行，善后的事，就让我来做吧。 第八十八章 爆头 四天之后的一个早上，七爷醒了，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贺子峰。 几天没休息了？眼圈黑成这样？七爷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说的时候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贺子峰只是笑笑说，也没多久，也就两个晚上。贺子峰嘴里说着，伸手从床头柜子上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起来。 他的手法很快，苹果在他手里像陀螺一般旋转着，果皮连成一条线，直到削完也没有断掉。七爷就这么看着，突然笑着对贺子峰说，你这刀功也没谁了，问题是你现在削苹果给我，我能吃吗？ 谁说要给你吃的？贺子峰拿着苹果咬了一口，笑着说，我这是给自己削的，最近来看你的人不少，送来蛮多水果的，别人不敢动，你又不能吃，放着多浪费。 小赤佬！七爷没好气的白了贺子峰一眼，问他，我躺这里多久了？ 算上今天，六天了。 七爷想了想，问贺子峰，外面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有。贺子峰咬了一口苹果，对七爷说，打了一个月左右，台儿庄一站，国军大捷，消灭了上万鬼子。 七爷看了看周围，这里似乎是日本人的医院吧？你在这里左一口鬼子右一口鬼子的，你就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贺子峰不以为然的说，李宗仁将军以偏师弱旅击败了骄狂的日军，这次战役在国际上掀起了哗然大波，原先对我们国家不抱希望的，现在都开始正视起来，甚至开始支援我们的抗战，形势大好。 这些都说远了。七爷在贺子峰的帮助下微微坐起了一些，舒服的出了口气，笑着问，最近上海滩有什么新闻？ 贺子峰歪头想了下，然后说，那晚袭击乐高梅的车子在郊外被日本人找到了，来历无从查找，那几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另外……我怀疑屠天冲是军统的人。 七爷沉默了，他想起贺子峰那次夜闯宪兵司令部回来之后昏迷的事，那次他在屠天冲面前刻意透露了贺子峰枪法很好的事，目的就是想看看屠天冲的反应。 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七爷对屠天冲可以说是非常照顾的，但是他这个人看人准，很多时候，一些小细节总是会不经意的进入他的眼睛。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声，对贺子峰说，其实对天冲，我也是有过怀疑的，而且我还利用了你，我透露了你枪法好的事，就你现在的地位来说，如果天冲真是军统安排在我身边的人，那么你现在也已经走进了军统的视线里。 贺子峰也沉默了。半晌后，他若有所思，如果按照七爷这么说，那么我想用不了多久，军统会对我做出判定。 什么判定？ 深深的看了七爷一眼，贺子峰突然笑了，他说，那还不简单，要么挖，要么杀！ 我现在在宪兵司令部上班，挖过去能提供情报，如果判定出错，认为我是卖国贼，那么就直接……说着，贺子峰对着自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从医院里出来，贺子峰上了车，前排坐着田中侍一郎。 上海完全没有丝毫战后哀伤的气息，林立的店铺，繁华的街道，穿着旗袍花枝招展的女人挽着西装笔挺的有钱人，扭动着丰硕的屁股妖精妖精的走路。 身穿黑衫的黄道会成员三五成群横穿马路，任由腰间的盒子炮露在外面，还有零零碎碎的无聊人士站在街角或是路口，抽烟、看报，目光却不停的在来往的人群中扫视着。 我有时候看不清楚中国人。 田中侍一郎僵硬的牵动了下嘴角，见贺子峰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几个月前南京那么多中国人被屠杀似乎对上海并没有什么影响，中国人对自己同胞被屠杀似乎也没有什么很大的感觉，我总觉得中国人…… 停车！ 贺子峰一声厉喝打断了田中侍一郎的话，前排开车的司机连忙把车子停了下来。 田中侍一郎不解，正待询问，贺子峰却对他探出手掌，而另一只手却比了一个是人都能看得懂的手势。 枪？贺子峰要枪干什么？ 田中侍一郎的念头只是刚刚冒出，但贺子峰显然已经不耐烦了，从他再次笃定的伸了下手就不难看出来。 他拔出腰间的配枪递给贺子峰，看着他拙劣的打开保险，田中侍一郎有些鄙夷。 还没有收起嗤笑贺子峰的心思，枪却突然响了，巨大的后座力让那把王八盒子直接从贺子峰手中跳了出来，重重的砸在田中侍一郎的鼻子上。 八格牙路！你疯了？ 田中侍一郎冲童子峰狂吼，竭斯底里。 而贺子峰却没有搭理他，他现在气喘的如同一头斗牛，刚才那一枪，他对准了司机的后脑勺开的。 强大的力道让子弹带走了司机的半张脸，后脑整个爆了，殷红的血液夹杂着微微腥臭的脑浆溅满了整个挡风玻璃，而透过带着枪眼的玻璃，他看到的是满大街因惊慌失措而奔逃的人群。 贺子峰感觉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他连忙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脚不沾地的朝不远处的宪兵队大门跑了过去。 懵神的田中侍一郎抹着脸上的血水，狼狈的从另一边车门爬了出来，虽然上过战场，但是刚才那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到现在，他的耳膜还嗡嗡作响，看了看死在车里的司机，又看了看已经跑进大门的贺子峰，他连忙追了上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问清楚贺子峰，为什么要杀司机。 那一枪动静不小，正坐在办公室里的加藤由也被吓了一跳，脸上的赘肉都不由的抖了抖，虽然他也算身经百战，但是大清早就在自己宪兵队大门口响起枪声总是让人心里不安。 起身走到窗前，只见一小队宪兵已经冲出了大门，朝着触眼可及的事发地点奔去，而几乎就在同时，办公室的门“咣”地一下被打开了，一个有点伛偻的身影闯了进来，抓起桌子上的水杯狂灌了一口，随后扑向了一旁的痰盂大声呕吐起来。 贺桑，你这是…… 贺子峰！你为什么要杀了司机？！ 加藤由也的话才问了一半，大门又一次被“咣”地打开，不用看都知道是田中侍一郎。 贺子峰喘了几声，伸手擦掉嘴角的残渍，缓缓的站来起来，却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扯起了田中侍一郎的衣领，大声吼着，你想要我们死吗？啊？你是不是想死？是不是？是不是？！ 说着，重重的将田中侍一郎推到一边，转过头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对加藤由也说，司令官阁下，我强烈要求这个混蛋离我远点，他会什么？他什么都不会！ 也不待加藤由也回答，贺子峰又转向田中侍一郎，用一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缓缓说。 南京事件对我们来说是绝密，绝密你知道吗？虽然外界对此都在猜测，也有一些照片和信息流出，但是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的泄密度降到最低！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被屠杀？什么被屠杀？！！ 要是我刚才不杀了那个司机，南京方面的事完全可能被他说出去，你想把整个帝国的军人都送上国际舆论的头条吗？！你个猪！ 八格！ 加藤由也何等狡猾？听到这里自然明白了一切 狂怒的他狠狠的一巴掌扇在田中侍一郎的脸上，后者眼冒金星的摔倒在地，却不敢再吱声，因为他已经完全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下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帝国军人的优越感让他早就把一些素质抛到了九霄云外。 给我滚出去！ 看着田中侍一郎连滚带爬的出了办公室的门，加藤由也深吸了一口气，温和的挽过贺子峰的肩膀。 他笑着对贺子峰说，贺桑，不要那么激动，一郎太过年轻，但他绝对是帝国优秀的军人，我想以后这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通过这件事，更加强了我对你的信任，你是帝国最忠诚的朋友，来，我们坐下来说。 第八十八章 流光 贺子峰在吃面，松涛路路口的老张做面很好吃。 老张说自己家的面都是纯手工做的，粗细不一，用滚烫的开水滚上一滚，放点大料熬制的肉汤，在用开水调个味，加点青菜咸菜之类的，一绝。 贺子峰深以为然，面条粗细不一才是手工做的，嚼劲好，揉面的时候碱够量，香的很，所有他喜欢来一晚。 不过老张只摆夜摊，以前姆妈在，他不得不早回家，所以很难吃到，现在没人管了，想什么时候来吃就什么时候来吃，贺子峰觉得，送姆妈走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既保证了她和丫头的安全，又能让自己随时随地吃到味美的阳春面。 现今的社会，你要学会享受，因为你不知道明天你还没有有命享受。 昨天上午，他枪杀了司机，加藤由也没有责怪他，反而安慰他必要在意，贺子峰知道那司机，日占区警备司令部赵麻子的外甥，黄道会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贺子峰对加藤由也说，我怕赵麻子来找我晦气，你要知道，那毕竟是他的外甥，这事司令官阁下要帮我担着，如果你不管，他肯定一枪崩了我，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我想司令官阁下是做不来的。 加藤由也满口答应，不过贺子峰不会相信，就在自己吃的呼呼的时候，街口总有那么几个身影闪来闪去的。 贺子峰吃的满嘴流油，完全没有在意，他的身边坐着龙魁，不远处的房顶上蹲着马王爷，但凡靠近自己身侧10米内，对自己有可能产生威胁的生物，估计都完全不用自己动手。 龙魁体型健硕，一碗面下肚就出了一头的汗，他看着街口，嘴里却对贺子峰说，贺爷，来者不善啊，都跟了咱一天了。 贺子峰嗯了一声，举着筷子在半空做了个手势，马王爷的眼睛从狙击镜里挪开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贺子峰给自己下达这样的命令。 这种手势信息的传递，贺子峰教了几个人好几天，其实是一种特战手语，到了今天，即使不用对话，单看手语几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龙魁好奇，他问贺子峰，贺爷，你让马啸云警戒是什么意思？是要他开枪呢，还是不要他开枪？ 贺子峰懵了，他突然觉得丢脸，吃面吃的忘乎所以，手语都打错了，于是连忙举着筷子换了一个，龙魁鄙视的说，搞半天你也有出错的时候，你真不要马王爷出手？ 什么我搞错了？贺子峰眼睛一瞪，我这是在考验你们掌握的如何了。 龙魁埋头吃面。 拍拍长褂，贺子峰站起身来付了钱，转身问龙魁，今天医院谁照顾七爷？ 是小六、小刀、侯九。 听到这样的回答，贺子峰满意的点点头，他对龙魁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去一趟洞桥胡同。 龙魁一愣，洞桥胡同？找李小姐啊？贺爷你马子不是秦小姐吗？对了，说起秦小姐，你们似乎有半个月没见面了吧？上次秦小姐去茶居找你，你上班去了，看她挺失望的样子，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贺子峰一脸的黑线，但只能深深吸口气，语重心长的对龙魁说，小孩子不要管的太多，影响身高的。 说完，也不管龙魁同不同意，就这么径自走了，马王爷看的心急，却见龙魁做了个手势，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抱着毛瑟步枪就消失在了楼顶。 贺子峰就这么信步走着，后面跟着3条尾巴，拐了几道弯之后，他冷冷一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那几条尾巴不知道被他甩在什么地方了。 李梅房间的灯没有亮着，贺子峰看到这个情况不由皱了皱眉，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邮箱上，果然，上面有一个记号。 伸手掏了下，一张纸条出现在他的手里，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大概的意思就是这个情报点要作废，以后情报会以招聘的形式出现在海格路的一处公示牌上。 这让贺子峰很难理解，海尔路？那得多远，这完全是绕了几圈以后才能到的地方，来去个把小时，为什么把点设在那里？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没有异议，将那张纸条扔进了嘴里，他抬头看了下上面乌黑的窗户，转身走了。 在往前走的同时，他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就透过那漆黑房间的窗户，停留在自己的背上。 他不由的一阵心烦意乱，行不多时，却发现自己又被人盯上了。 亡我之心不死啊！贺子峰心中如是想，这赵麻子也太记仇，你要找就找田中侍一郎去啊，你搞不过他，你就来搞我吗？ 越想心里越气，贺子峰急速往前走，后面的尾巴见状赶紧跟上，却不想贺子峰猛的一转身，这下太过于出乎意料，几个尾巴连忙侧身环顾四周。 贺子峰走了过去，站在他们中间，漫声说，大半夜的一群男人站这里看什么呢？这冷冷清清的街上难道还能掉下金子不成？ 见几人都没有说话，贺子峰冷哼了一声，别在跟着了，不然死了别怨我，警告你们，我今天心情不好，别找死！ 说完，转身走了。 那几个尾巴楞了下，其中一人一撇脑袋，几人复又跟了上去。 贺子峰的脚步很快，几个尾巴追了没多远就拉开了距离，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在岔路口左右看了下，随后往一条道上追去。 但是追了没多少路，突然面前寒光一闪，脖子处微微一亮，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一个不大宽阔的后背。 那身体往前走着，没有头，肩膀以上的位置是空的，大波血液往上喷着，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觉得惊骇，大半夜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鬼事情，但念头刚一出现，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那身体停了下来，跪在地上，最后扑倒。 这一系列的动作在他的眼中始终都在旋转，他注意到了那身体穿着的西装，白色条纹的，是眼下比较流行的一种款式，这似乎是自己今天穿的。 思维也恰好在此刻停顿，他眼前一黑，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 追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们的同伴在追出几步之后，身体往前冲了，可是头却悬在了半空，最后旋转着落下。 这一幕太过于诡异，几人脚下一趔趄，吓的不敢再追。 而在距离他们十来步的一个靠墙的阴暗角落里，贺子峰的眼神闪现了下，他缓缓收起手中的一条闪着微光的金属丝线，嘴角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第九十章 遇袭 流光，一个好听的名字，背后却孕育着极大的杀机。 在你不经意之间，总有那么一抹流光滑过，随后带走了生命。 贺子峰静静的站在阴暗处，他听到了那几个人惊恐的叫喊声，刚才的那一幕对于他们来说，显得是那么的诡异。 流光就静静的缠绕在贺子峰的手臂上。 刚才，它的一端正紧紧的缠绕在街道另一头的一根柱子上，锋利的，微小而密集的锯齿利刃悄无声息的划过了脖颈，将整个脑袋整齐的切割了下来。 回身前行，冷漠的背影在满街的血水以及凄厉的惨叫声中消失。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贺子峰嘴里轻声念着，一首李白的《侠客行》，在此刻道尽了他的内心。 回到家中，几人正在等他，贺子峰笑了笑说，夜了，大家都早点睡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贺子峰就出门了。 海格路中段的十字路口，那里有一块很大的公示牌，寻人的、找事的、都会在这里留下讯息，而今天，一条讯息被贴在了公示牌上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上。 耀：家里来信，向日葵开了，看到讯息后请务必尽快回家，大家都在等你。 贺子峰就站在这条讯息的前面，心中却是百感交集，难道向日葵也来上海了？如果他真的来了，那就证明目前的形势已经异常严峻了。 可是他不懂，这个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这条讯息不难看出，向日葵和箭毒蛙肯定是取得了单线联系，并且对她已经下达了指令，对工作上的细节作出了一些必要的调整。 但是箭毒蛙并没有告诉自己家在哪里，这也预示着她从现在开始要保持一种特殊的静默了，可能向日葵非常看重她现在的位置，希望把她单独保护起来，确保情报线的完整。 而自己则不同，因为顾建军带着向日葵的指示和自己碰头了，自己这个所谓的弃士，已经从幕后走到了台前，而这个台前仅仅只针对顾建军个人而言。 想到这里，他转身离开了，想知道答案，没有比找顾建军更合适的了。 仁和路3号，大门紧闭着，贺子峰敲了敲，无人应答，呆站片刻，他往峰苑茶居走去。 人的名树的影，正如加藤由也说的，你到宪兵司令部工作，说不定会给你带来不一样的人生。 眼下的峰苑茶居也正验证了这句话，国人的劣根性在此刻显露无疑，茶居内门庭若市，贺子峰进来的那一刻，认识的，不认识的，无不起来打招呼。 贺子峰拱手回应，脸上挂着笑容，心中那张真实的面容却是冷眼嘲笑，正是有着太多这样的人，国家才会到这样的地步。 顾建军就在店里，自从和贺子峰成功接头之后，他就成了这里的常客，而且不得不提的一点就是，刘喜贵又回来了，而且回来已经半个月有余，在赵掌柜的默许下，他继续为峰苑茶居送菜。 贺子峰坐了下来，接过顾建军递过来的茶，笑着对他说，我去了仁和路3号，你不在。 顾建军看了下周围，问贺子峰，你找我有事吗？ 有。贺子峰看着顾建军的眼睛，发现对方眼中多了些莫名的东西，他笑了笑说，向日葵是不是来了？ 看来你已经收到信息了。顾建军喝了一口茶，晚上十点，仁和路3号见。说完站身来，戴上礼帽走了出。 贺子峰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他转头看顾建军的背景，龙行虎步，没有丝毫的拖沓，贺子峰心里想，顾建军可能不是一个特工，因为特工总是想让自己融入到人群中去，最好是成为大海中的一滴水珠，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这种状态顾建军身上没有，他更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军人，或许他就是一个军人，也正因为他是一个军人，向日葵才唤醒自己，让顾建军成为自己的单线联络人，因为在这个时代里，军人比任何职业都来的可靠。 贺子峰坐了一会，刚起身准备去宪兵司令部，但是一转身，他又坐下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秦月。 半个多月不见，这个女孩出落的更加水灵，现在已经进入4月，天气回暖，她穿的并不多，但也让本就美好的身材更显得玲珑浮凸，一眼一瞬间，贺子峰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平淡。 秦月大大方方的走进茶居，就在贺子峰的面前坐了下来，她趴在长桌上，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贺子峰，良久之后，她问贺子峰，你真的在给日本人做事了？ 做什么事不重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贺子峰定定的看着秦月，今天她画了淡妆，廉价粉扑扑的，就像刚盛开的桃花。 秦月对贺子峰说，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喝顿酒吧，我突然想喝酒。 贺子峰说，女孩子还是少喝点的好，喝多了，伤身。 他看出秦月眼中的小哀愁，那不是失恋的哀愁，也不是琐事的哀愁，而是一种无奈，他认为秦月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于是他问秦月，你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了吗？ 我们的东西运不出去。秦月这样回答着，我和老顾想了很多办法，本来有个很好的办法，但是七爷受伤住院，失去了这个渠道，我们现在有些无能为力。 贺子峰低头想了下，他没有告诉秦月顾建军刚走，他也明白为什么顾建军不和自己提及这件事，因为军人有自己的担当，在顾建军看来，贺子峰一个人打通一条运输线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没有开口。 这个我来想办法吧。 贺子峰心中叹了一声，他发现自己无法拒绝秦月的任何要求。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坐着，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贺子峰转头，进入他眼中的是两个燃烧着的玻璃瓶，自制的燃烧瓶。 他轻哼了一声，左右手一探，将两个瓶子稳稳的抓在手中，视线上移，门口处站着3、4个学生模样的人，正一脸气愤的看着自己。 汉奸！滚出租界去！ 第九十一章 飓风 贺子峰平静的看着门口的几个学生，他觉得可悲，同时，他又觉得他们很可怜。 顺手将两个燃烧瓶扔了出去，掉在那几个学生的脚下，爆起了一小团火，贺子峰就这么缓步走了出去，站在了那团火的前面。 钱孝忠和钱孝义两兄弟一直都在负责峰苑茶居的安全，此刻刚冲了出来就被贺子峰制止了，大厅里也安静了很多，许多人都把目光看向门口。 贺子峰就这么站着，他对那几个学生说，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其中一个学生壮着胆子上前一步，他指着贺子峰的鼻子说，你这个狗汉奸，滚出公共租界去，这里不欢迎你！ 贺子峰伸手，他抓住了学生指着他的手指，用力的一扭，那学生惨叫一声，捂着手坐在了地上，贺子峰瞪了他身边的另外几个学生，声音冰冷的说，我看你们是学生，不和你们计较，赶紧的滚！ 该滚的是你！ 刚转过身的贺子峰闻言又转了回来，他看着说话的那个学生，语气很轻蔑，我为什么要滚？你要我滚我就滚？你凭什么？就凭你的话？你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说着，他蹲下身子，就这么古井不波的看着那个学生，对他说，如果真有本事，去扛枪，像徐州会战的那些男子汉那样把侵略者赶出去！而不是坐在这里对中国人指手画脚，你说我汉奸，赶我出租界，难道这租界不是中国的土地吗？ 我比你好，我知道自己是中国人，但是你不知道，在你眼里，出了租界就不是中国了，可这是租界，是外国人租走的地方，你只是生活在这里的一个亡国奴，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我？ 贺子峰往地上啐了口痰，他站起身来，俯视那学生，嘴角挂着轻蔑的笑，你以后不要来我这里闹事了，我身后的两个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要是真要找我，行，去日占区，有种就让我死在那儿！ 那学生脸色铁青的被同伴扶了起来，狠狠瞪了贺子峰一眼，走了。 回到店中，贺子峰重新在秦月面前坐了下来，问她，你心中真没好的打算？ 真没有。 秦月回答的很干脆，正如贺子峰先前所看到的，这个女孩只适合在秦海身边工作，要她能建立一个完整的实施计划，完全不可能。 贺子峰叹了口气，他对秦月说，你先回去吧，我来想办法，等有了办法，我自然会找你。 秦月点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忘回头说了一句，最好最便捷的方法，还是水路。 贺子峰没有理会，只是端起茶喝了一口，秦月前脚刚走，屠天冲后脚就来了，两人迎面而坐，谁都没有说话，贺子峰喝完杯中的茶，这才站起身来，背着手，往楼上的雅间走去，屠天冲也站了起来，跟着上了楼。 二楼的雅间里，贺子峰就这么坐着，他知道屠天冲有很多话要说，他也在期待屠天冲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这个脖子上有着纹身的男人，怎么看都是一个痞气十足的帮会成员，如果不是有了之前这么多的猜测，贺子峰很难把他跟军统特工联系在一起。 两人的沉默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屠天冲便开口问贺子峰，贺爷这几天在司令部上班，不知道有没有那个人的消息？ 哪个人？ 贺子峰平淡的说着，他的目光停留在那抹透过窗户洒在桌上的阳光上，很温和，就像情人的手，只是此刻，他并没有感觉到温暖。 屠天冲深吸了一口气，对贺子峰说，就是那天在乐高梅给日本人指认人的那个。 贺子峰眼皮一抬，他问屠天冲，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现在要做的是多关心七爷，他在医院里躺了这么多天，你这个贴身保镖去了几次？要不是我让小六他们看着，七爷被人抬走了都没人知道，你现在却跑来问我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消息，你这是唱的哪出？ 屠天冲尴尬的笑了笑，对贺子峰说，其实我找他，就是想给七爷报仇，如果那天不是因为他，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所以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 贺子峰的身体微微前倾，他轻声的，却又一字一句的问，屠天冲，是不是军统的人都像你这么无耻？ 贺爷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贺子峰的双眼微微眯起，语气也变得毫不客气，屠天冲，你不要拿七爷当幌子，你想找到他，无非就是想杀了他，确保军统锄奸队的安全！ 这几天在你的刻意安排下，锄奸队东躲西藏，所以才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七爷。你们没有能力打进宪兵司令部的内部，现在风声过了一点，你就想通过我得到赵拓的情报，对不对？！ 屠天冲张了张嘴，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委屈和无奈，他摊着手说，贺爷，我想你真的误会我了，我真不是什么锄奸队的，我这几天是在找他，而且找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给七爷报仇！ 见贺子峰没有说话，他叹了口气说，既然贺爷不说，那我就先走了。 贺子峰依旧坐着，等屠天冲打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他才漫声说了一句，不劳你大驾，七爷的仇，我会给他报的。 屠天冲的身形顿了顿，他在门口站立了一会，随后似乎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贺子峰起身也走了，他到宪兵司令部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中午，整理了下上午的文件，便又走了出来，回到峰苑茶居，一直到晚上9点打烊，他才起身，往仁和路走去。 坐在仁和路3号的房间里，面前只有顾建军一个人，而顾建军则在他进来之后，告诉他一个惊人的计划。 上海地下党和军统上海站首次合作，要除掉一批汉奸和日军重要人员，名单已经列出来了。 有多少人？贺子峰问。 顾建军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拿到名单后，我第一时间到了这里，还没来得及打开你就来了，这次的行动代号飓风，我希望你能加入进来，这样我们会更加有把握！ 贺子峰点点头，又问，这次行动的意义是什么？ 很简单，让日本人乱起来，我们趁乱将囤积的物资通过水路运出去！ 贺子峰想了下，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想到这里，他拿起桌子上的那份名单打开，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在那名单的最后第4行，赫然入目的，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贺子峰！ 第九十二章 向日葵 贺子峰摊开那张名单，放在桌子上，划到顾建军的面前，苦笑着对他说，你看看，现在怎么办？ 这、这……顾建军也傻眼了，他对贺子峰说，这名单是军统提供的，交由我们这边核实，没有问题之后，就商议如何行动，我没想到他们把你也列为刺杀对象了。 这很正常，毕竟我现在上过报纸，还是宪兵司令部的秘书兼翻译顾问，论官衔的话，还不低。 贺子峰开着玩笑，嘴角却挂着一丝苦涩。顾建军想了一会说，开会的时候，我把刺杀你的意见否决掉，实在不行，我就告诉军统方面你的情况，必须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这不行。贺子峰摇摇头说，你不能这么做。 他看着顾建军，目光坚定，你这样做，违反了组织的规定，我们是单线联系，在没有请示上级的情况下，你不能把我的情况透露给任何一个人。 另外，我被刺杀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是件好事，这会让加藤由也对我更加的信任，我的工作也能更好的开展。 顾建军不由急了，他的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现在这个时候怎么来得及汇报你的情况，再说了，命都没了，怎么开展工作？ 你不要忘了我是谁。贺子峰笑了笑，说，好了，我走了，哦对了，我要问你件事，最近有我们的同志入沪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贺子峰沉默了下，摇摇头，随后出了仁和路3号。 街上没有人，贺子峰就这么往前走着，那昏暗的灯光拉长了他的身影，在湿冷的石板路上显得特别萧瑟。 街上走着几个步履踉跄的日本军官，显然是喝多了，大声的唱着歌曲往前走，贺子峰停下脚步，就这么看着那几个人从自己身边经过。 继续往前走，对面来了一个人，中等个头，脚步虚浮，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皮风衣，将整个人包裹着，身形挺拔，但是面部很脏，头发也异常凌乱，活脱脱一个乞丐。 贺子峰又停下了脚步，他看那个人径自从他的身边走过，他知道对方不是乞丐，因为气质不同，但是从他的脚步可以看出，那个人至少3天没有吃饭了。 同时，贺子峰觉得那几个日本军官凶多吉少，因为那人的眼神很锋利，一直盯着他前面不远处的那几个日本军官。 想了想，贺子峰继续往前走，他并不想管这些事，日本人，死了也就死了，这年头，每天总会死上那么几个日本人的。 今天晚上，贺子峰觉得这条路特别的漫长，他一阵心烦意乱，走到一半，他停下脚步，随后拐向了另一边。 乐高梅的门口，几个黑衫正在聊着天，贺子峰站在门口，环顾了下大门，那天被袭击之后的痕迹已经看不见了，里面又恢复了朝气，他甚至隐隐听见歌女那甜润的嗓音传出，有点腻人，直透心底，像极了麦芽糖。 旋转门依旧，贺子峰推了进去，顿时，一股气流扑面而来。 那是一股夹杂着香味、酒味和奢靡气味的热流，它在音乐和喧嚣声中疾驰，重重的冲击着人的感官。 贺子峰的身形不由晃了晃，就这进门的功夫，他感觉自己居然真的彻底放松下来了，心中不由苦笑，想那第一次，是七爷要他来的，而这一次，是自己主动想要来的。 原来想和不想，感觉会差这么多。 拿过一杯酒，他抿了一口，这是一杯伏特加，辛辣刺鼻，仿佛一股工业酒精。 内场巡视的几个黑衫几乎同时看到了贺子峰，连忙跑了过去，贺爷，您来了，楼上七爷的包座空着，您看您上去坐还是…… 贺子峰看了下四周，笑着说，我不上去了，那位置太显眼，我就在吧台前坐回，你们忙你们的吧，不用管我。 那几个黑衫应了声，走了，贺子峰就在吧台前坐了下来，看着周围的灯红酒绿。 眼前的林林总总，和外面的战火纷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贺子峰觉得，这是一种畸形的美。 他并没有坐多久便起身离开了，但是走到家门口，他却停下了脚步，因为二楼的灯亮了。 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跟着自己的八个人，钱家兄弟住茶居了，有3个在医院，另外3个今天在家，他们是绝对不会上二楼去了，那么现在二楼的灯亮着，是谁上去了吗？ 想到这里，他快步走了进去，却见小六等人都坐在楼下，见贺子峰进来，赶忙起身围了过去。 谁在楼上？为什么灯亮着？ 小六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贺子峰不说话了，他抬头看了眼，随后推开小六，往楼梯走去。 楼上的那道房门虚掩着，贺子峰推开门，一个熟悉的背影进入了他的视线，贺子峰的身体也随之一震，难以置信的说，姆妈？你、你怎么回来了？ 是的，王香莲回来了，她听到贺子峰在叫她，身体也轻颤了下，回头看儿子的眼神中，尽是柔情，对啊，我回来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姆妈！ 贺子峰几步上前，重重的跪在了王香莲的面前，男儿的热泪情不自禁的淌了出来，王香莲看到贺子峰这个样子，也不禁老泪纵横，伸手将儿子揽进了自己的怀中，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哭上了，都快30的人，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贺子峰从王香莲怀里抬起头来，笑着说，儿子在母亲怀里哭怎么了？谁敢笑话我？ 王香莲，将贺子峰扶了起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对他说，听说你现在可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啊，一个小钟表匠的完美蜕变，不错啊！ 贺子峰不由老脸一红，姆妈，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些事我以后慢慢再告诉你，对了，你怎么就回来，法国难道不好吗？还有，丫头呢？丫头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王香莲笑吟吟的看着贺子峰，对他说，我回来，是因为……向日葵开了。 贺子峰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吃惊的同时更是后退了好几步。 第九十三章 杀手 贺子峰不想去相信，但是不得不去相信，没有什么比向日葵这三个字更能让人相信。 姆妈，你等等，你让我缓一缓。贺子峰坐在床沿，良久后，才苦笑的摇摇头，对王香莲说，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王香莲也是叹了口气，他告诉贺子峰，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现在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你。 贺子峰直愣愣的看着台灯，问王香莲，姆妈，我是向日葵一手培养的，也就是说，我一直生活在你的眼皮底下对不对？我的一切，你都明白。 王香莲点点头，声音有些沉重，她说，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失败，导致无数同志被残忍杀害，我们需要武装，而那些奋战在地下战线的同志们更需要武力的保护，你是一个试验品，而且是成功的，但是培养像你一样的战士太难了，我们需要更多像你这样的同志形成战斗力。 那现在，你是以我姆妈的身份和我说话，还是以向日葵同志的身份和我说话？ 王香莲看着贺子峰，笑着说，从你送我离开的那天起，王香莲就在法国了，我只是向日葵。 明白了。 贺子峰点点头，今天我去见顾建军的了，上海地下交通站的同志和军统上海站首度合作，准备对一批日军军官和汉奸进行制裁，那名单里面，有我的名字。 王香莲一惊，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你既然把这件事告诉我，那想必你已经有了对策了，你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吧，晚上我就离开这里，以后见面的时间少了，不要和箭毒蛙再有接触，你之前去她那里的行为太过于危险。 我会在海格路的公示牌上寻找你给我的指示的。贺子峰回答的很平淡，你是打算去日占区吧？ 王香莲微笑，整理了下贺子峰的刘海，笑着说，小赤佬，你是真的长大了。 贺子峰看着王香莲走了，他就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略显柔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之后，他才回屋。 接下来的5天，贺子峰请病假了，松涛路钟表店打烊，峰苑茶居依旧营业，但是他没有去司令部上班。 就在他请假之后的第三天，日占区发生了一件大事，宪兵司令部电讯科的松木到大门口买了一包烟，走回大院拆开的瞬间，香烟爆炸了，松木当场被炸死，连带从他身边经过外出巡逻的一小队宪兵也不同程度的受伤。 事情还不算完，加藤由也立刻组织人员抓捕，山口丸治带队出了司令部大门，枪声响起，司机中弹，车辆撞入附近房子，山口丸治轻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黄道会一群痞子在赌场聚赌的时候，整个赌场炸了，现场没死伤几个人，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距离赌场一街之隔的料理店里，特高课的浅田少佐被人一枪爆了头。 贺子峰就在家里坐着，小六等人都被他散了出去，一时间，整个日占区人心惶惶，不断有人被刺杀的消息传进贺子峰的耳朵。 就在他请假的第五天，这中割草般的刺杀势头得到了遏制，一方面是宪兵司令部搜查的紧，第二方面，也是大部分人都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5天一过，贺子峰出门了，他今天穿着一套西装，那厚厚的头发也被他用发蜡梳起了大背头，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出门后，他哪里都没有去，而是直接去了宪兵司令部。 李梅就在收发室里，贺子峰敲了敲门，前者抬头看他，突然笑着说，最近抗日分子这么猖獗，你居然还敢出现？我和你赌一个大洋，你绝对在敌人的刺杀名单上。 贺子峰也笑了，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现在在国人眼里，可是不折不扣的大汉奸啊，加藤司令官的秘书，你难道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贺子峰想了下，突然高举双手大喊一声，天皇万岁！ 随后，在李梅的嗤嗤笑声中上了楼。 加藤由也就坐在办公室里，贺子峰推门进去，却发现他憔悴了很多，两鬓都开始有些泛白了。 听到敲门声，加藤由也睁开了眼睛，见识贺子峰，又重新闭上了，语气疲累的说，贺桑，你来了？ 我在家都休息很多天了，再不来，外面的文件都能给我做被子用。贺子峰半开玩笑的说，这几天似乎很乱啊，不断有消息传进我的耳朵，损失很惨重吧？ 死了七个！加藤由也狠狠咬了下牙，腮帮的咬肌都蠕动了起来，这还不算那些亲日派的。 贺子峰歪着脑袋想了下，突然对加藤由也说，司令官阁下，我觉得这事是抗日分子有针对性的暗杀，那肯定有名单啊，不知道尾野科长有没有搞到那张名单。 如果这样的事都做不到，那还要情报科干什么？加藤由也骄傲的扬起了下巴，他指着面前的一张纸说，这就是军统和中共地下党指定的暗杀名单，哼哼！ 贺子峰接过来，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最后第四排上，可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自己的名字并没有在上面。 那接下来的人要严格保护才行啊。贺子峰看着那张名单，面不改色，心里却在想，难道顾建军否决了？或是真的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这个念头只转动了下便消失了，他告退加藤由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 这一天绝对是安稳的一天，贺子峰慢吞吞的完成了自己的事，这才伸了个懒腰，和几个人迎面打了个招呼，随后就出了大门。 今天夕阳很好，贺子峰站在大门口抬头，那如血的夕阳正好划过距离司令部大门600多米的钟楼，妖艳而诡异。 他的眉毛突然跳动了下，随后往侧方跨出了一步。 “哔！” 一声轻响，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后方地面上，跳起了一抹灰尘，贺子峰转头再看向钟楼，嘴角却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又是跨了一步，同样没有击中。 钟楼处，一个人突然意识到这绝不是巧合，他迅速的站起身来，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嗯？怎么会是他？ 就在杀手跃下的时候，贺子峰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个刺杀他的人杀手，他见过。 第九十四章 童岚 童岚第一次感觉到了惊慌。 台儿庄一站虽然胜利了，但是同样的，他所在的部队也被打散，他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在兄弟部队还没来得及赶到这里打扫战场的时候，跌跌撞撞的离开。 这一路，他吃了很多的苦，但也如愿的到了上海。 他是一个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同时也是队伍里的神枪手，几天前，他杀了几个落单的鬼子之后，窜到了华界，在那里扛大包，混口饭吃。 但是扛了两天的大包之后，日占区开始乱了，童岚也闲不住了，他趁乱收拾了一个鬼子兵，缴获了一把三八大盖和十数发子弹，想起自己在战场上牺牲的弟兄，他告诉自己，每天必须要消灭一个鬼子或是汉奸。 于是，在地下党的同志和军统上海站的同志按照名单刺杀敌人的时候，他也掺和了进来。 今天，他就躲在钟楼上，等待着自己的猎物，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昨天，乃至于前天，他同样躲在这里，趁着混乱，枪杀了四个鬼子。 他没有固定的目标，只找合适的下手，而眼下，一个穿着西装，梳着背头的高个男子就这么大步流星的从宪兵司令部里走了出来。 最近一系列的暗杀，让宪兵司令部撤掉了门口的外岗，只设立了两个内哨，目的就是防止有人打冷枪，童岚依稀看到那个男人和内哨的鬼子兵亲热的打着招呼。 就是他了！ 熟练的拉动枪栓，童岚舔了下大拇指，微风吹过，风干了手指上的唾液，风速对子弹可能造成的影响了然于胸。 三八大盖的标尺射程是2400米，有效射程450米，所以在三百米范围内，精准点杀单个目标对经过严格训练的鬼子兵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而700米范围内射杀集群目标也尤为轻松。 普通士兵尚能做到300米点杀，那600米的距离对于童岚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唯一的缺憾就是这把枪不像毛瑟，装备了光学瞄准镜，只能依靠直立式表尺来刻量距离，提高射击精度。 童岚认为，一个好的、真正的枪手，应该是无视外部因素而能达到最佳狙杀效果的，所以前几天，他在同样的距离精准的射杀了四个，都是一枪爆头。 要知道，600米外的人头只有米粒般大小，算上复杂的环境和各种外在因素的影响，童岚有这样的战绩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狙击手，这样的水平即便是放在现今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可是今天，童岚失算了，他看到对方站在了那里，在他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童岚几乎认为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可是转念一想，不对，自己的位置是背光的，阳光会扰乱对方的视线，他不可能发现自己，所以童岚平稳的扣动了扳机。【零↑九△小↓說△網】 可是意外发生了！ 那个人居然在他扣动扳机的同时侧移了一步，也就是那一小步，恰恰避开了必杀的那颗子弹！ 600米距离，童岚原本向下的枪口抬高了1.5度，6.5毫米的尖头弹在平稳飞行400多米后开始在湿气的作用下逐步下坠，以百米0.5度下降值计算，加上引力作用和环境对子弹造成的负重，是正好能击中那人头部的。 所以贺子峰那一移动，子弹击中了他身后5米处的地面上，跳起了一溜尘土。 作为一个神枪手，童岚会留后路，这条后路就是二次击发，在他认为，只有撇脚的枪手才会在开枪之后观察是否击中了目标。 一个好的枪手，在一次击发前就应该为二次击发做好部署，这样能在2秒的时间内确定敌人的位置，上膛、瞄准、二次击发，完成射杀。 因此，他在没有击中的情况下并没有愣神，就连姿势都没有改变，童岚是处在一种瞄准的状态下熟练拉动枪栓的，这是他的绝活，也正因为这样，他的射速要比同水平的枪手要高的多，效率也同样要高出很多。 因为远距离射击，所以枪声的传递往往要比子弹要晚一些，童岚扣动扳机的同时，贺子峰避让了，当他拉动枪栓的时候，宪兵司令部里才传出了哨子声，十多个鬼子冲了出来，而这个时候，童岚第二次扣动了扳机。 可同样的，贺子峰又往回跨了一步，轻松了再次避开，童岚终于明白，这绝对不是巧合，自己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那个目标，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判断出了射击需要的准备时间，甚至判断出自己在进行二次击杀之前没有放弃瞄准，这种精确的判断，只有一个神枪手才能做到。 同行！ 童岚也立刻做出了判断，他飞快的起身，离开钟楼，在自己完成二次击杀的时候，冲出来的鬼子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方位，他们追过来了。 加藤由也听到枪声从办公室里站了起来，他是一个优秀的职业军人，从枪声就能判断出大概的距离，然而，当他往窗口方向迈出一步之后，枪声第二次响起，这让他的目光猛的一缩，随后快步走到窗口。 但是他看见的却是贺子峰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十多个宪兵一边射击，一边朝钟楼方向追去的场景。 贺子峰就站在那儿，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软就坐在了地上，随后又飞快的站起来，连滚带爬的逃进了司令部的大门，这种反应跟在乐高梅遇袭时候的情况一模一样，令加藤由也想发笑，但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好，没过多久，贺子峰冲了进来，像一个疯子般冲自己大吼，那是不是刺客？是不是？他干嘛朝我开枪？我不是没有在名单上吗？！ 加藤由也无言，他看着有些神经质的贺子峰，嘴角满是白沫，那是惊吓过度的表现，他的眼神散乱无光，整个身体跟筛子似得抖着。 他不能告诉贺子峰，自己把他的名字从那份名单上拿掉了。 对待贺子峰，加藤由也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想利用贺子峰彻底掌握法租界的码头，而另一方面，他很忌惮这个人，因为他的背后是青帮。 他想贺子峰死，但是又不希望他马上就死，他拿掉名字，就是想看看抗日分子会不会真的对贺子峰下手。 如果在这场刺杀中，贺子峰死了，那加藤由也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上海的抗日组织，引起青帮对抗日组织的复仇，坐山观虎斗的事，谁都愿意去做。 如果没有死，那也让自己对贺子峰的信任程度提升一点，但也只是一点，仅此而已。 第九十五章 相遇 贺子峰在田中侍一郎的护送下回去了。【零↑九△小↓說△網】 自从上次贺子峰搞了那一出之后，田中侍一郎就没有了司机，警备司令部的赵麻子派人找自己晦气，死了一个，最近也老实了，贺子峰突然发了善心，他觉得自己挺对不起田中侍一郎的。 于是，他趴在驾驶座的后背上，对田中侍一郎说，嗨！田中君，我给你重新找个司机怎么样？ 贺子峰发现田中侍一郎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抖了下，但嘴上却不咸不淡的说，不必了，老师命令我这个月都不许找司机。 贺子峰撇撇嘴，他知道田中侍一郎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仇视了，想想也是，别人科长都有专职司机，就他一个要自己开车，这心里能平衡吗？ 不过有件事他非常不理解，于是又趴在后背上问田中侍一郎，田中君，我今天看到那份针对我们的暗杀名单了，上面有你的名字，为什么你还敢单独行动？ 你傻啊！田中侍一郎观察了下车外的情况，打着方向盘说，我现在什么身份？司机！你看我身上穿的，像一个军人吗？ 贺子峰无语，田中侍一郎穿着一套松垮垮的西装，活脱脱一个司机，他总不能说如果遭到袭击的话，枪手第一个打的可能就是司机吧？ 车子在峰苑茶居门口停了下来，田中侍一郎觉得奇怪，他问贺子峰，你不回家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龙蛇混杂的地方，你也不怕别人打黑枪。 谢谢关心，走你。贺子峰不耐烦的挥挥手，随后也不理田中侍一郎，径自来到了茶居内。 现在是晚饭时间，店里人少，今天楼上雅间没生意，赵掌柜正和几个堂倌还有钱家兄弟在大厅里吃晚饭，贺子峰在长桌前坐了下来，突然双眼一突，赵掌柜，我的插花呢？ 那什么，大钱给不小心砸翻了。 贺子峰转头看钱孝忠，后者埋头扒拉米饭。 长叹了一声，贺子峰背着手就出门去了，赵掌柜见状不由问，老板，你不吃饭了？ 不吃了，气饱了！ 说完，就出了门，但是走的，却不是一条平常走的路。 其实从司令部出来，贺子峰就刻意走了一条路，那是童岚撤离的路，这一路过来到店里，他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所以他认为，童岚在中道可能已经折转到其他的路线了。【零↑九△小↓說△網】 所以现在，贺子峰折返，原因很简单，他对童岚太好奇了，这么优秀的一个枪手，只有在接受过正统军事训练的国军里才会出现，就现阶段的八路队伍中，是很难出现这样的人物的。 路口有个卖烟的，吆喝的厉害，贺子峰上前，随意的拿起一包哈德门，问他，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黑色皮风衣的男子从这里经过，说着，手里颠出了一个大洋。 有有有！小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块大洋，语速机关枪似的说，穿着件破旧的皮风衣，头发很乱，手里拿着一根破布包裹着的木棍，就是个乞丐，往那头去了。 贺子峰手一弹，大洋掉在了小贩的手中，而他本人则大步朝小贩指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子，小到根本就没有名字，贺子峰放缓了脚步，他慢慢朝前走着，希望能够发现一些痕迹，可是等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站住了。 上海的发展太快了，以至于这么找不到一条泥路，贺子峰在那沥青路上找不到一丝痕迹，他无法肯定童岚往哪边去了，气馁的抬头观察了下周围，贺子峰眼神一定，立刻拐进了一条巷子。 一路的奔逃，让童岚的体力有些透支，他吃的太少了，一天只有三个窝头。 他想起了在军队的时候，那时候比现在好一些，虽然只有3两米饭，但至少还有一个蔬菜，他又想起了有一次缴获日军物资的场景，那一餐可能是吃的最好的。 牛肉罐头，粗米，精面，脱水蔬菜，盐巴，味精，甚至还有烟和酒，童岚分到了一个饭盒，造型奇特，童岚曾经用过，这个分里外层的饭盒很容易就同时做好了饭和菜，而且从当量来看，能够吃上两天。 而这些，是日军一个普通士兵一天的口粮，童岚换算过，日军一天的口粮，比得上国军士兵3天的量。 战争打的这么惨，除了武器落后，后勤的补给也是一个致命的短板。 童岚咽了下口水，仿佛看到面前摆满了美食，他靠在墙角，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他也没想到今天居然将自己的体力都快消耗完了，他又想起了贺子峰，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现在这里应该安全了吧？自己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甩开那些追击的鬼子兵的，再休息5分钟，5分钟后就离开这里回华界，明天继续扛大包，赚点钱，填饱肚子。 心里正想着，不远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童岚侧头，一个模糊的身影朝自己这边走来。 是谁？是谁来了？是敌人吗？ 人影缓缓的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轻声问他，你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 童岚想回答，却张张嘴说不出话来，那人影检查了一番后笑了笑，原来是体力透支了。说完，他扶起童岚，往巷子外走去。 贺子峰就这样扶着童岚走进了附近的一家旅馆，将他安顿好之后，吩咐服务员送来一碗稀粥。 夜已经很深了，童岚悠悠醒转，窗口前坐着一个人，纤长的身材，手里捧着一杯茶，抬头看着窗外的明月。 你醒了？ 童岚警惕的观察了下周围和自身的情况，反问贺子峰，你是谁？ 我？ 贺子峰笑着站起转身，我是你想杀的人。 童岚猛的坐起身来，可是随即就安静了下来，第一次，他有了挫败感，半晌后，才嘶哑着嗓子说，你想怎么样？ 贺子峰没有说话，他依旧灿烂的笑着，他把椅子转过来，然后施施然的坐下，看着童岚，举了举手中的茶杯。 朋友，为了我们的相遇，干了这一杯，你看怎么样？ 第九十六章 交易 汉奸这玩意，童岚见得多了，但是像贺子峰这样的汉奸，他还是头一次见。 看看茶几上的粥汤，又看看对着自己举杯的贺子峰，童岚突然笑了，他说，你这样的汉奸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叫什么名字？ 贺子峰奇怪，他问童岚，你刺杀我，难道还不知道我叫什么？那你朝我开枪，还连开两枪，万一你打的是好人怎么办？ 你是好人？童岚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你和站岗的鬼子聊得那么欢，你会是好人？ 贺子峰看着童岚，那是一张刚毅的脸，棱角分明，这脸型和陈智的太像了，这种人，天生嫉恶如仇，贺子峰喜欢这种人，黑白分明，没有太多的心眼。 他身边有太多那种浑身是心眼的人，七爷、马叔、秦海、秦月、屠天冲、加藤由也，就连自己的母亲王香莲也是。 他觉得自己活着很累，他想找个人谈心，却发现真正能谈心的只有陈智一人。 一想到陈智，他才发觉有大半个月没有和他见面了，自从上次在乐高梅遇袭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童岚见贺子峰不再说话，他也开始观察起面前的这个人来。 平凡，平凡，还是平凡。 他突然觉得气馁，面前这个人太平凡了，他根本就看不出贺子峰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而就是这样的人，却轻松的躲过了自己的狙杀。 你是在观察我吗？贺子峰回过神来，见童岚盯着自己满脸沮丧，不由猜了个大概，他笑着对童岚说，怎么样？我长的还过得去吧？ 童岚奇怪的看着贺子峰，不解的问他，你这个人这是奇怪，面对一个杀你的人，你居然还能开得起玩笑。 贺子峰还是挂着笑，我什么开不起玩笑？你杀我，却又不知道我的名字，看来你不是军统或是地下党的人，你是杀手吗？是谁雇佣的你？ 没有人，杀鬼子汉奸这事，还需要雇佣？ 贺子峰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说，既然都不是，那你就是对鬼子有着深仇大恨，你的枪法这么好，你是国军吧？队伍被打散了，然后流落到了上海，也就是说，你是个独行侠。 童岚嘴巴动了动，不吭声了，正如贺子峰之前想的，他这个人没有太多心眼。 见自己似乎猜对了，贺子峰心情也好了起来，他走到童岚面前，伸出一只手说，认识下吧，我叫贺子峰。 童岚闻言一下坐了起来，他直盯盯的看着贺子峰，大声问，你就是贺子峰？！ 贺子峰觉得奇怪，他问童岚，怎么？难道我不像吗？ 童岚来的这几天，在华界听过不少关于贺子峰的事，华界的人都说，这个人亦正亦邪。 明明是个本分的钟表匠，却和青帮的七爷拜了把子；明明给屠天冲挡枪，却又帮加藤由也搞到了大批军用物资；明明是个汉奸，却和法租界麦兰捕房的陈智警长关系好的跟一个人似得。 这一切一切看起来都极为矛盾，可偏偏在贺子峰身上集中体现出来了。 童岚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人，那张平凡的外表下，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手腕。 贺子峰看着童岚，突然皱眉说，我看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说个名字还要藏着掖着吗？ 童岚。 他说的平淡，贺子峰却念叨了几遍，随后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笑着说，兄弟，我送你一把毛瑟怎么样？带光瞄的。 童岚奇怪的看着贺子峰，今天晚上，贺子峰所做的一切完全不符合逻辑，他根本不明白贺子峰到底想干什么？ 外加一百发子弹！ 贺子峰伸出了一个手掌，发觉自己表达的有些错误，赶忙把另外四个手指缩了回来，你放心，我贺子峰虽然是个汉奸，但不会残害同胞，我只会保护同胞。 童岚不解，但是他选择相信贺子峰的话，于是抬头问他，你给我枪和子弹，肯定有什么事想要我去做对吧？ 看到贺子峰大方的点头，童岚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贺子峰想了想，随后又点点头，也是，我一个汉奸，你也不大可能会为我所用。童岚听了嗤之以鼻。 要不这样吧，童岚。贺子峰摸着下巴，我们来做一个交易，枪械我同样交给你，但是我让你做的事，却是去杀鬼子和汉奸，这样的事你做不做？ 童岚觉得贺子峰发烧了，他配合的伸手去摸贺子峰的额头，后者往后躲了躲，疑惑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贺子峰你是不是发烧了？童岚看着对方，语气奇怪，你是汉奸啊，麻烦你专业一点行不行？ 贺子峰也是无语，他指着童岚的鼻子大声说，你这个独行侠就很称职吗，哪有叫人做汉奸供自己枪杀的？ 两人都楞了下，旋即都哈哈大笑起来。 也正是这样，反而有了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贺子峰转身倒了一杯开水递给童岚，随后说，晚上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看你走的路线，你是想去华界吧？不要去了，明天去峰苑茶居找我，我带你拿枪。 童岚点点头同意了，看到贺子峰起身想走，他喊住了对方，对他说，贺子峰我看不懂你。 很多东西不需要看懂，明天，我会提供你一张照片，这个人叫赵拓，是军统上海站的叛徒，现在就关在宪兵司令部里，前段时间，他和情报科还有特高课的几个特工想幽灵一样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乱转，目的就是辨别出军统人员，我要你杀了他。 童岚皱眉，他觉得这个活没那么简单，最近日本人和汉奸到处遭到暗杀，恐怕他不会轻易出宪兵司令部吧？ 贺子峰回头看童岚，脑子不错啊，不过这件事，我会想办法。 说到这里，贺子峰长叹了一口气，最近抗日组织的刺杀对日本人起到了很大的震慑作用，这是一个好兆头，我想，是时候给这把火添点柴了。 行，干了！ 贺子峰听了童岚的话，不由笑了，你不怕我出卖你？ 童岚也笑了，好需要出卖？傍晚的时候，你直接就能要了我的命，何必绕这么大一圈。 那么说，我们的交易达成了？ 童岚看着贺子峰，伸出了一只手。 第九十七章 美人计 七爷出院了。【零↑九△小↓說△網】 贺子峰亲自带人接他回府。 在这之前，贺子峰找了顾建军，得知自己并没有在名单上除名后，心中不由把加藤由也祖宗八辈前前后后男女老少包括还在肚子里的都骂了一遍。 同时，他也放出风去，要杀经管来，随时欢迎，但是今天不行，今天七爷出院，谁要是在七爷出院的时候整幺蛾子，青帮上下绝不放过！ 地下党的同志还好些，因为名单上的个别人是策反的对象，贺子峰也在列，他们没动手。 军统上海站的则个个牙痒痒，这他妈的也太嚣张了，一个狗汉奸，还反了天不成，于是一个个摩拳擦掌，就想置贺子峰于死地，可惜上峰发话，暂时别动贺子峰，青帮是军统拉拢的对象，不能因为贺子峰而断了这条线，于是军统也哑火了。 加藤由也弹冠庆贺，这个好啊，这个可以有啊，这青帮终于和抗日组织卯上了，这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吗？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白高兴了一场，贺子峰不但接了七爷平平安安的回了金公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去各地，楞是没人对他打过黑枪。 更可气的是，在这几天里，又有1个日本军官被暗杀，至于黄道会的那群混混，那就提都不要提了，用尾野奈子的话说，一捆韭菜似得，说割了就割了。 那天贺子峰大中午就准备离开宪兵司令部，却被加藤由也拉住了，他看着贺子峰，尴尬的笑了笑说，贺桑，你看，七爷出院了，那之前我们说的事…… 亨利船业最近提供的物资还不够吗？贺子峰装傻，昨天我看军列走了，刚拉走了一火车皮的物资。 加藤由也肃然，贺桑，我们还是做两手准备的好。 贺子峰点头，走了，可是没走几步，他又回转身来，意味深长的对加藤由也说，司令官阁下，你一直说我是皇军的朋友，是您的朋友，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真诚点，我无怨无悔的为您办事，可不想换来最后一脚踢开的下场。 加藤由也面不改色，甚至有些慎重，贺桑，你放心，我是很重视朋友的。 贺子峰心中冷笑，转身离开了。 加藤由也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似乎有些掌控不住贺子峰了。 想到这里，他想起了一个人，这件事或许她能够起到作用。 是夜，加藤由也的住所内，尾野奈子裹着一件轻纱就在榻榻米上靠着茶几坐了下来，加藤由也看着对面那道若隐若现的深沟，想着尾野奈子在自己胯下婉转承欢的模样，心中暗骂一声，妖精！ 伸手将尾野奈子拉进怀里，后者娇哼了一声，整个人仿佛水流一般划了进来，加藤由也一手握着那傲挺的丰满揉捏着，一边沉声说，这几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抗日组织在争取青帮，所以贺子峰一放出消息，根本没人动他，那帮抗日分子心里很清楚，要是贺子峰有个三长两短，青帮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尾野奈子呻吟着，双腿都不由开始加紧，眼神迷离的同时，缓声对加藤由也说，这是很正常的现象，青帮这样的江湖帮派，最重面子，动了贺子峰，就等于打了青帮的脸，遗憾的是，青帮在法租界，我们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加藤由也低头看尾野奈子，突然伸手探向她的下体，感受到指间的湿润，他一股邪火从小腹烧了起来。 粗鲁的掰开尾野奈子两条秀长的腿，加藤由也猛的挺动腰杆，在尾野奈子的哼哼声中，他俯下身子，喘着粗气说，贺子峰仗着背后是青帮，我们对他越来越难控制了，青帮的码头，我们必须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依靠贺子峰是绝对不行的，支那人不可靠。 那、那你想……想怎么做？ 加藤由也看着身下面色潮红的尾野奈子，嘴角挂起了狞笑，腰杆挺动的也更快了，他的声音有些急促，之前你去谈的时候，金七不是不买你的账吗？老东西女人见得多了，未必会着你的道，但是他的保镖屠天冲就不同了，这小子很受金七的喜欢，你要是能搞定他，或许会有些机会。 尾野奈子此刻已经听不清楚加藤由也在说什么了，她只是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喉间不停的发出**的声音，最后在加藤由也的低吼声中浑身抽搐，瘫软在了榻榻米上。 半晌后，缓过气来的尾野奈子才有理清了思路，她对加藤由也说，屠天冲虽然是金七比较喜欢的人，可是再喜欢，也不如金七对贺子峰的喜欢，搞定他有用吗？ 怎么没有用？加藤由也反驳，屠天冲在青帮肯定有着自己的势力，如果你搞定了他，那么他瞒着金七偷偷的利用码头偷运我们的物资也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吧？ 说到这里，加藤由也的龇牙一笑，眼中尽是杀意，他对尾野奈子说，即便这是被发现了也没关系，你之前提供的情报不是说青帮有几个香主不服金七吗？如果这事能使得青帮内部分裂，或许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尾野奈子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如果要从屠天冲入手，那么最近我要开始对这个人进行全面的调查，根据传闻，他和麦兰捕房的陈智是上海滩最能打的人，从小开始习武，这样的人就是一个火药桶，一旦爆炸，毁灭性巨大，除此之外，贺子峰身边有个叫龙魁的保镖，据说也非常厉害。 加藤由也重重怒哼一声，贺子峰身边那几个人都是青帮年轻一辈的好手，金七确实下的了本钱，很多人都在传，金七很可能会把青帮帮主的位置传给贺子峰，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要毁了青帮。 尾野奈子不明白，她问加藤由也，为什么要毁掉？如果贺子峰做了帮主，那不正好吗？ 你以为贺子峰会一直为我们做事吗？这个人的心思我到现在还摸不透，与其没有十足的把握控制他，不如毁了青帮！ 尾野奈子想了下，最后点点头，接着整个人又钻进了加藤由也的怀里，声音腻人，司令官阁下，要是这件事办妥了，你怎么奖励奈子？ 加藤由也狞笑一声，突然从茶几下摸出一根长长的绳子，在尾野奈子的惊呼声中将她捆绑起来。 伸手关掉推门，不一会儿，门内便传出了**的撞击声和女人含糊不清的娇喘声。 第九十八章 拜访 这天，贺子峰闲来无事，于是他就提着几样礼品去了麦兰捕房。【零↑九△小↓說△網】 陈智依旧老样子，两条大长腿翘在桌子上，大檐帽盖着脸，舒服的在办公室打盹，贺子峰上前敲敲桌子，却见对方理都不理，只是随手一指旁边的，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报案去那边。 贺子峰为之气结，他伸手摘到陈智的帽子，瞪眼说，小赤佬，是我！ 哟！稀客啊！ 陈智一下坐了起来，嘴角挂着笑，今天我出门的时候吧，看到那北斗七星后面那把都转了个个，我就寻思着，有事。 贺子峰又好气又好笑，他问陈智，北斗七星转把，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智眼神贱贱的看着贺子峰手中提的礼盒，异常厚颜无耻的说，自然是好事，那七星转把，千年一次啊！ 行了行了。贺子峰笑骂，赶紧的起来，我们走。 陈智奇怪，他问贺子峰，走？去哪？ 自然是去你家拜访啊。 嘴里说着，伸手一扯陈智，两个人就出了门。 走着走着，贺子峰就觉着不对了，他对陈智说，你在老北门当巡捕，怎么住在新租界？ 都是法租界，哪有什么新的旧的，再说了，在麦兰捕房当巡捕，我乐意。陈智晃荡着全身的零件，让贺子峰觉得这身正气的警服现在披在一头禽兽身上。 到了贝当路，贺子峰看着那座不大的院落直叹息，乖乖，能在这里有个院落，小智，你家财大气粗啊。 说起这事，我要和你算一笔账。陈智表情严肃，你给介绍的那刘喜贵，一声不响人不见了，足足失踪了一个月，你知道我麦兰捕房这一个月怎么过的吗？全是老子自己去买菜的，这也就算了，还被一群同僚白眼到死，害的我只能自掏腰包，你说吧，怎么补偿我？ 贺子峰顿时汗如雨下，心中将刘喜贵骂了个狗血淋头，嘴上却陪着笑，好兄弟，讲义气，这帐我迟早找刘喜贵算去，这事是人做的吗？你捕房这样，我茶居也这样，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了？ 陈智看着贺子峰，嘴里嘟囔了几句，顺手推开了门。 庭院不大，却也假山流水，古色古香，贺子峰喜欢这样的布局，所以一进来就有一种亲切感。 庭院中的一片空地上，一个60光景的老人精神烁烁，正有模有样的舞动着太极，陈智也算有了个正型，上去喊了声老爹。 陈长河收势看向贺子峰，突然露出了微笑，你就是小智经常挂在嘴边的贺先生吧？ 贺子峰笑着点头，却没有搭话。 陈长河就这么看着贺子峰，面前的这个人长相平凡，但是眼神却非常的纯净，这个把月来，贺子峰这个名字在上海滩已经叫的响了，关于他的各种传闻在大街小巷也有流传。【零↑九△小↓說△網】 在贺子峰进门之前，陈长河对这个人并不看好，即便是陈智提起，他说的最多一句就是尽量离得远点，但是现在，看到贺子峰的眼神，他的观念有点改变了。 一个汉奸，不可能有这样纯净的眼神。 贺子峰显然也看出对方在观察自己，于是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礼物递了出去，早些时候就想着抽时间来看看陈伯伯，但是一直太忙，我和小智也有快一个月没见面，今天趁着有些时间，就过来串个门，不会打扰到陈伯伯吧？ 怎么说的上是打扰。陈长河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穿上，笑着说，外面传你传的出神，你忙可以理解，来，进屋吧。 说着，结果贺子峰递过来的礼盒，率先往里走去。 客厅的陈列也是异常的朴素简单，贺子峰坐了下来，陈长河看着他，问贺子峰，听小智说，贺先生喜欢品茶，我的那包大红袍，味道还不错吧？ 贺子峰老脸一红，确实是好东西，也正因为这包大红袍，我和小智成了兄弟。陈伯伯称呼我贺先生，这有些见外了，在您面前，子峰只是个小辈。 陈长河了然的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旁边的方几上，突然问贺子峰，你会围棋吗？ 略知一二。 陈长河笑了，来一盘怎么样？ 贺子峰也笑了，陈伯伯有这个雅兴，子峰肯定要陪着的。 看两人摆开架势厮杀起来，陈智觉得无聊，他就想不明白，这圆溜溜的小棋子，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临近中午，这盘厮杀才以贺子峰一子败落而宣告结束，陈长河看着贺子峰，中午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贺子峰摇摇头，不了，以后会有机会的，今天最主要是来看看您，留下来吃饭不合适。 陈长河没有留贺子峰，送他出了门之后，他看着陈智，对他说，小智，这次你交对朋友了。 陈智觉得长脸，但同时也觉得疑惑，他问陈长河，老爹，之前你不是要我离贺子峰远点吗？这会怎么就转变观点了？我也没看你们之间聊什么啊。 陈长河笑了笑说，你要学的太多了，如果你有贺子峰一半的能力，就算我明天撒手西归，我也放心了。 陈智顿时来了兴致，他对贺子峰的崇拜是因为贺子峰比他厉害，可是现在，他从陈长河嘴里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来，这些东西，可能是自己并不了解的。 贺子峰的眼神很纯净，一个唯利是图的汉奸，不会有这样纯净的眼神。陈长河看着陈智，说，你的眼神也很纯净，所以你嫉恶如仇，这一点，你们两个人是相同的。 茶和围棋，都是中国的国粹，一个懂茶的人，他平和，稳重，内敛，这是一种人性的品质，而这种品质在年轻人身上非常可贵，虽然你也品茶，但是品的是一个味，而不是一种质。 陈智回想自己喝茶，确实如此，和贺子峰比起来，自己少了那份云淡风轻。 陈长河继续对陈智说，他的棋风谦和，布局讲究但在关键时刻不失尖锐之气，贺子峰是一个能藏的住心事的人，中国有句老话叫“纳须弥于芥子”，意思是将大的事物装入小的容器中。 棋盘亦是如此，将一个人的生活百态放入了棋盘之中，所以一个人的棋风，恰恰是真实生活的反馈。 贺子峰在最后的时候，让了3子，使得我赢了这局，隐含了谦和之道。 他的身上，有着我们中国人千年传承的优良品质，这样的年轻人，他绝不会是一个汉奸，相反的，他可能背负着这个骂名，在默默的为国家做着一个中国人该行的孝，和该行的忠，以及该行的义！ 陈智张了张嘴，然后转头看贺子峰离开的方向，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对贺子峰有着这么高的评价。 他突然觉得，自己能有贺子峰这样一个朋友，值！ 第九十九章 月老 今天的雨很大，但是不妨碍加藤由也登门造访。 贺子峰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袅袅的烟气升腾，他心里明白，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把话语权让给七爷。 他抬眼看七爷，但是后者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任何人。 气氛有些尴尬，加藤由也咳嗽了一声说，七爷，上次的事，我真的非常抱歉，但是我也拿出了最大的诚意，第一时间送你到了医院，用最好的医生和最好的药。 这个我确实要谢谢加藤先生。七爷脸上挂着刻板的笑容，他说，如果不是你们来，我想我乐高梅也不至于被人打成马蜂窝。 加藤由也额头不由冒汗，他抽动了几下嘴角，勉强笑着说，七爷，这个翻修的钱……我们已经出了，贺桑征求过我的意见，为了体现最大的诚意，贺桑安排工人几乎把整个乐高梅重新装修了一遍，所以你看…… 哈哈哈哈！ 七爷畅快的大笑着，他对加藤由也说，加藤先生太真诚了，其实刚才只是和先生开一个小玩笑，我住院的时候，子峰已经将情况都告诉我了，但是码头的事，我这边却不好答应先生。 七爷顿了顿，说，子峰是青帮的人，是我的兄弟，他在司令部供职，江湖上很多人都在传，说青帮已经和日本人合作了，如果我对你们开放了码头，那就等于承认了这点，这样会让整个帮会背上汉奸的骂名。【零↑九△小↓說△網】 加藤由也表情也严肃起来，他没想到七爷根本就不避讳他的身份，当着自己的面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在他看来，即便七爷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应该说出来，更不应该在自己的面前说出汉奸两个字。 不过加藤先生救过我。 正打算说什么，却听到七爷说了这么一句，加藤由也眼睛一亮，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等待七爷的下文。 所以我的码头，只能在晚上的时候给先生下货，这样会避免有些人说三道四，这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加藤由也动容，那缓缓的站起身来，对七爷深深鞠了一躬，加藤在这里谢谢七爷的帮助！ 贺子峰突然站起来了，笑的异常开心，好了好了，这事总算谈妥了，我心里的大石也落下了，不如中午我来请客，金日饭店？ 七爷指着贺子峰笑骂，小赤佬，你这不是坑我吗？去我的饭店还说你请客，你怎么不安排在你的茶居吃？ 雨大，路远。【零↑九△小↓說△網】贺子峰厚脸皮。 七爷和加藤由也同时大笑起来，随后几人动身就赶往了金日饭店。 饭桌上，七爷看着贺子峰又点上了烟，不由皱眉问他，怎么又抽上了？我发现你最近烟瘾大了，你是不是该少抽点，或者换了，抽什么哈德门啊？换雪茄吧。 没钱。贺子峰板着脸，你以为我是你吗？财大气粗的，我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有，你派来的那几个人，赶紧的给我撤回去，一来就来八个，我怎么养的起？都快把我的峰苑茶居吃穷了。 七爷笑着说，通和坊我说给你打理，你不要，我有什么办法？说起赚钱，通和坊是最好赚钱的了。 贺子峰连连摇手说，我受不了赌场那吵闹。 七爷和加藤由也干了一杯，问他，加藤先生，我听说前天晚上宪兵司令部的奈子小姐和我那不争气的混账玩意屠天冲在乐高梅闹矛盾了？ 加藤由也笑了笑说，年轻人有些火气也是正常的，奈子小姐那天晚上喝多了，和屠先生有点小摩擦，不过这些都可以理解。 七爷笑着说，中国有句老话叫不打不相识，昨天晚上奈子小姐似乎又去了，而且好像和天冲化干戈为玉帛，成了朋友。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加藤由也说，奈子小姐是宪兵司令部的大美人，七爷应该告诉屠先生，要把握好机会才是。 贺子峰摸摸下巴说，其实我觉得李小姐也是不错的。 七爷转头看贺子峰，瞪眼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带个弟妹给我瞧瞧？ 加藤由也一愣，也问贺子峰，贺桑你不是和秦月小姐在谈吗？ 七爷同样一愣，他说，怎么？什么时候和秦月那丫头好上了？也没见你提起过啊。 贺子峰苦笑，那天我是和司令官阁下开玩笑来着，我和秦月什么关系都没有，关系是不错，但是我对她说不上很有感觉。 觉得好，收了就是，什么感觉不感觉的。七爷说的霸气，加藤由也附和着笑了起来，他说，贺桑，你觉得由美子小姐怎么样？ 由美子？司令官阁下说的是李梅小姐吗？好的呀，李小姐是个很有能力的女孩子，大方得体，你一说起她，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七爷和加藤由也同声问。 贺子峰夹起一片蔬菜，漫声说，我这个月房租还没跟她收。 两人闻言顿时气结，七爷指着贺子峰的鼻子，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你、你、你，你说你，平时看着挺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在感情方面是个榆木脑袋？加藤先生的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贺子峰一愣，看着加藤由也问，司令官阁下是什么意思？ 加藤先生是想给你牵个线，撮合你和李小姐，这你都看不出来？七爷在一旁捶胸顿足，我怎么就认了这么个兄弟啊！ 贺子峰双眼一突，搓搓手，有点难为情的说，这不好吧？李小姐可是坂垣将军的义女啊，我想坂垣将军是不会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的。 加藤由也摇头笑了，他对贺子峰说，坂垣将军对你非常有好感，曾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你，何况以你现在在上海滩的地位，和李小姐也算得上门当户对的。 贺子峰苦笑，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混的很好，还和以前一样，但是在外人眼中，贺子峰现在确实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了。 加藤由也见贺子峰不说话，又说，贺桑，如果你对李小姐真的有好感的话，不如就由我来做这个月老如何？ 一旁的七爷听了，也不由的开始叫好。 第一百章 狙杀 海上的运输线被打通了！ 顾建军在仁和路3号的房子里紧紧的握住了贺子峰的手，谢谢，太谢谢你了！ 秦月就站在那里，这一刻，她觉得贺子峰是英雄，但是贺子峰却依旧风轻云淡，他说，虽然第一批物资已经运送出去了，但毕竟是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所以之后的行动还必须小心。 顾建军深以为然。 七爷同意晚上卸货，这就给了地下党的同志很好的掩护，晚上卸货后出海的日本船只几乎不会遭到盘查，日本人也不会想到贺子峰会用这种灯下黑的方法来运送物资。 贺子峰看着顾建军，又看了看秦月，前者会意，转头对秦月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和子峰同志商谈。 秦月走后，贺子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点起一根烟，对顾建军说，我希望你能制定一个计划，袭击日本宪兵司令部。 顾建军不明白，他问贺子峰，为什么要袭击日本宪兵司令部？ 贺子峰说，其实这件事，你可以交给军统方面的人来做，一个月之前，军统中有一个叫赵拓的被宪兵抓了，他在乐高梅指认了军统接头的人，虽然那人最后跑了，但是在我们和军统共同实施飓风计划之前，他都带着宪兵司令部的人在满大街寻找抗日志士。【零↑九△小↓說△網】 说到这里，贺子峰长出了一口气，飓风计划实施之后，他就龟缩在了司令部内，现在因为日本人的高强度搜捕，飓风计划几乎无法实施，名单上的人也被严密的保护起来，这样下去，夜长梦多。 如果赵拓不死，军统上海站很可能遭受到打击，这对我们也是极为不利的，所以我希望能通过对宪兵司令部的袭击，把赵拓逼出来，趁乱杀了！ 顾建军沉默了，过了半晌他才问贺子峰，这会不会草率了些，赵拓不一定会出来。 不，他一定会出来！ 贺子峰非常肯定的说，他住的地方是司令部集兵营的东北角，那里和街道只有一墙之隔，白天的时候，那里只保留了一个观望哨，只有夜晚的宪兵司令部才是全副武装的，所以只要对那里发动攻击，赵拓就一定能逃出来。 逃出来之后呢？顾建军问，他肯定不会出司令部，同样无法杀他。 贺子峰笑了，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顾建军对贺子峰还是非常信任的，但是他觉得，地下党的同志出手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件事，还是要军统上海站的人出马才合情理。 贺子峰离开了，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三天后，顾建军到了峰苑茶居，他看到了童岚，这个时候的童岚，只是一个堂倌。 顾建军泡着茶，对贺子峰说，那堂倌新来的？ 贺子峰应了一声，却转头看从后厨出来的刘喜贵，大声喊他，刘大哥，你给我过来！ 刘喜贵奇怪，但还是走了过去，他问贺子峰，贺老板有什么事吗？ 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事？我问你，你过年前后那段时间死哪里去？也不打声招呼，你不知道大家都喝西北风了啊？麦兰捕房的陈警长都自己跑去买菜了，你说你这事做的。 刘喜贵顿时大汗淋漓，他支吾了几声，最后说，不好意思啊，老家有事，也没来得及通知贺老板，我……我…… 行了行了。贺子峰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他对刘喜贵说，事都过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至于陈智那，你这钱还是要还给他的。 刘喜贵唯唯诺诺的走了，贺子峰指着他的背影对顾建军说，你的人太不靠谱了。 顾建军好笑，心里知道就行了，干嘛说出来。 贺子峰撇嘴。 顾建军又说，我今天来是通知你一件事情，那边决定明天动手。说完，就抓起礼帽离开了。 贺子峰回头，冲童岚笑了笑。 第二天上午，贺子峰早早的就到了宪兵司令部，李梅打趣他，哟，今天是什么情况，这么早就来了？ 贺子峰哼哼两声，凑近身去轻声问，加藤老狐狸有没有找你？ 李梅脸颊一红，啐了一口，没个正经，我看你现在越来越厚脸皮了！ 贺子峰哈哈一笑，他对李梅说，这不是好事吗？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交流，不用在顾及别人怎么看了。 说完，哼着小曲就上楼去了，走了一半，突然又折返回来，表情严肃的看着李梅，对她说，李小姐，您这个月的房租该付了。 李梅翻白眼，我都是快成为你女朋友的人了，你好意思跟我要钱？ 怎么不好意思？贺子峰眼一瞪，等你过门了，这个钱我自然也就不收了。 看李梅被自己气的丰满的胸脯像风箱似得抽动着，贺子峰脑袋一缩，走了。 临近中午11点，司令部大门外传来了汽车马达声，不是很大，显得有些静默，但是贺子峰还是发现了那辆车子。 那是一辆货车，车厢挂着篷布，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贺子峰直觉那辆车有问题。 果然，那车从远处开来，最后从宪兵司令部大门缓慢经过，突然猛的加速离开，透过窗户，贺子峰依稀看到车厢的篷布掀开了一个角，几块黑乎乎的东西飞进来墙头。 还在考虑是什么东西，集兵营伏击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狂暴的气浪吹开了贺子峰办公室的窗户，集兵营的位置乱成了一团，十多个鬼子兵冲出营房，嘴里叽里呱啦叫着，抱着武器就冲出了司令部大门。 贺子峰猛的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在杂乱的人流中搜索着，不一会，他眼睛一亮，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在两个鬼子兵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往司令部方向跑来。 贺子峰的拳头紧紧的握着，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声爆炸，停在院子里的一辆三轮摩托车被炸伤了天。 乖乖，军统的人还真舍得下血本啊！ 心中感叹军统的同志扔进来的炸弹密度太大，贺子峰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赵拓，而就在那辆摩托车掉落地上发出巨响的同时，一只脚已经迈上台阶的赵拓突然身形一个趔趄，随后软绵满的挂着了两个鬼子兵的手臂上。 那雪白的墙壁上，随着那声巨响，绽开出一朵血红色的花。 第一百零一章 麻烦 贺子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他抬头看了眼远处的钟楼长出了口气，童岚果然靠谱，那把配着光瞄的毛瑟交给他之后，简直如虎添翼。 爆炸发生的那刻，加藤由也正在山口丸治的办公室里，听到巨响他就和山口丸治冲了出来，可是刚跑到大门口，却正好看到赵拓被童岚击毙的那一幕。 八格牙路！ 山口丸治骂了一句，两个人都是战场上下来的老油子，一看就知道赵拓不是被弹片击中，而是被枪手狙杀掉了。 推开那两个鬼子兵，山口丸治就这样站在台阶处寻找枪手的踪迹，加藤由也就站在他的身后。 贺子峰也在这个时候从二楼下来，刚走下楼梯，却看到山口丸治猛的一仰，额头飚出一支血箭，整个人就这么瘫软了下去。 加藤由也怪叫一声，赶忙躲回了办公楼内，贺子峰也连忙趴在了地上。 山口丸治就这么躺在那里，他的眉心有一个血洞，正泊泊的往外淌血，那双老鼠眼此刻瞪得溜圆，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枪手在成功射杀赵拓之后仍然没有走，而且还把自己作为下一个击杀的目标。 贺子峰看着像一堆臭肉般躺在地上的山口丸治，他感觉自己也是一阵心惊肉跳，他给童岚下达的任务是射杀赵拓，在这之前，他还特地给了童岚一张赵拓的照片。 可是他没想到童岚在得到毛瑟之后完全进入了一种火力全开的状态，他的射速本来就比别人要高出30%，在轻松射杀赵拓之后，山口丸治好死不死的冲了出来，习惯性拉了枪栓的童岚自然不会客气，射杀一个鬼子对他来说就跟吃口菜似的。 加藤由也终于搞清楚子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他吼叫着，指挥着鬼子朝钟楼方向冲去，自己则回头看去，却见贺子峰脸色铁青的看着山口丸治的尸体。 贺桑！贺桑！ 加藤由也一连叫了两声，这才把贺子峰拉回现实，他哆嗦的看着加藤由也说，司令官，山口君，山口君他…… 我知道，我已经看到了，你千万别乱动，我怀疑那个枪手还在！ 加藤由也侧头往门外看了一眼，这时，大批鬼子已经冲下了钟楼方向，贺子峰趴在那里，却看到追击的鬼子兵扑倒了一个，心中不由暗骂童岚，现在还不走，打算什么时候走？！ 而童岚似乎心灵感应一般，在击杀了那个鬼子兵之后，他撤离了钟楼，随后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追击无果的鬼子回来了，加藤由也这才从门后站了起来，他走到山口丸治身前，面色阴沉的看着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恼怒的拔出佩刀狠狠的砍在了门上。 我大日本帝国，又失去了一个优秀的战士，八格牙路！ 贺子峰上前微微鞠躬，对加藤由也说，司令官阁下，息怒，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里清理下，我现在就安排下去。 说着，看看门口赵拓的尸体，又问，这具尸体怎么处理？ 扔街角喂野狗！ 加藤由也怒骂了一声，转身回楼上去了。 贺子峰偏头看着加藤由也上了楼，这才指挥几个鬼子兵清理现场，而赵拓的尸体，他按照加藤由也的要求去做了。 这次的事，可以说是贺子峰送给军统上海站一个大礼。 等他处理完回到楼上的时候，就听见加藤由也的办公室里传出了“嗨咿嗨咿”的回答声，想必是向上级汇报了情况，被骂的狗血淋头了。 他冷笑一声，整理完自己桌子上的东西，缓步出了门。 李梅的收发室门开着，贺子峰去敲了敲，前者抬头看他。 要不要一起出去吃？贺子峰看着李梅笑着说，这满院子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太影响食欲了。 李梅大大方方的站起来，也笑着对贺子峰说，可以啊，吃什么？ 贺子峰告诉李梅，其实日占区的东西真的不怎么样，你来上海这么久有没有真正出去散过心？要买零售的小玩意儿，你要去法租界，说到酒店饭馆咖啡屋之类的，自然是公共租界的中区了。 李梅深以为然，她要求贺子峰带她去转转，贺子峰说，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不如下午就去吧，我不想在这里呆，太压抑了。 李梅想去和加藤由也请假，贺子峰一把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嘴里说着，你现在就不要去给那老狐狸添乱了，他正焦头烂额着呢！ 李梅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她对贺子峰说，你这么拉着我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贺子峰嘴角挂着邪笑，他说，反正你成为我女朋友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牵个手你还难为情？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不授受那就亲了。 亲亲亲，亲你个大头鬼。 贺子峰讶异回头，他这才发现，放下身份的李梅也有不同的一面。 责任和信仰赋予了他们这些弃士太多的沉重，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怎么是为什么而活着。 比如以前的贺子峰，他每天像钟表一样准时，他到了店里，坐在侧室，透过窗子看两条街之外的祥和茶楼，心中祈祷那里不要出事。 他就这样暗暗保护着万老板，直到那天他牺牲，数年如一日。 而李梅总是给人一种干练冰冷的感觉，但是今天，她却露出了女孩子娇憨的一面。 李梅问贺子峰，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贺子峰说，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真好看，不要整天板着脸。 李梅闻言脸色一板，她说，今天这事是不是你搞出来的？赵拓死了，山口丸治也死了，是不是你找人下的手？ 贺子峰没有否认，他告诉李梅，本来是只想杀赵拓的，可是没想到山口丸治冲了出来，那就顺带也解决了。 李梅没好气的看着贺子峰，并对他说，你是爽快了，你知不知道山口丸治作为第一个进入天津的军官，被誉为是日本的明日之星，日本本国的报纸对他大肆宣扬，通过他来提升士气，现在他被枪杀，我想参谋总部针对上海肯定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抓捕。 贺子峰脸一黑，他没想到童岚这一顺带，就带出了一个大麻烦。 第一百零二章 会客 童岚惹得麻烦果然够大。 山口丸治死的第二天，上海日占区开始增兵。紧接着，雷霆般的抓捕行动全面展开，贺子峰甚至看到了电台检测车也出现了。 这新鲜玩意是随着增援部队一起运来的，海路也被全面封锁，贺子峰心中庆幸，还好第一批物资已经运出去了，但是下批物资只能暂停，如果秦海的船队被查，很可能会让加藤由也发现数量不符合。 顾建军告诉贺子峰，鉴于目前形势的严峻，飓风计划全面终止，虽然没有完成刺杀要求，但是进度达到了65%，已经起到了震慑和破坏的效果。 贺子峰弹冠庆贺，自己终于不用担心军统会来刺杀自己了，但同时，他也没给童岚好脸色看。 童岚这两天如履薄冰，他几乎是天天绕开贺子峰走，因为他也意识到自己射杀了山口丸治以后惹出了一个大麻烦。 最近上海的空气都透着紧张，所有抗日组织的成员都识相的潜伏了起来，贺子峰有点无事可干，整天就坐在茶居里长吁短叹。 赵掌柜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指指柜台，贺子峰一看，那边的电话正搁在台面上，于是上前拿了起来。 打电话过来的是秦月，目的很简单，就是叫贺子峰陪她逛街，左右没事，贺子峰也就答应了，可是电话刚放下，居然又响了。 这次来电话的却是李梅。 你赶紧回来吧，司令部有急事，加藤司令官正满院子找你呢！李梅如是说道，贺子峰奇怪的问，他找我干嘛？我今天请假了啊！ 抱怨归抱怨，贺子峰交代了一声之后还是出门去了，临了还不忘回头对童岚重重哼了一声。 等贺子峰到宪兵司令部的时候，这里还颇热闹，一辆簇新的别克车子停在院子里，两个人正和加藤由也说着什么。 贺子峰上前，加藤由也赶忙把他叫了过去，对那两个人说，我为你们介绍下，这位是我的秘书兼司令部翻译顾问贺子峰贺先生。说着，又对贺子峰说，贺桑，这两位是维新政府的同僚，这位是财政部长梁广文先生，这位是交通部长田学海部长。 贺子峰一愣，这维新政府设在南京，3月月底成立的，算算时间，已经一个多月了，想必是已经完成了组建，这次过来，是跪舔主子来了。 根据贺子峰的了解，维新政府拉起来的这帮人马，都是原北洋政府的要员和官僚，社会影响力并不大，说的难听点，或许还没有上海市大道政府的苏锡文来的有门道。 不过自从维新政府成立那天起，大道政府就改隶维新政府，而就在前几天，大道政府改为督办上海市政公署，依旧由苏锡文担任督办一职。 贺子峰看两人，都是一派正气的学究模样，只是田学海的脸上有块青斑，破坏了不少氛围。 两人也看贺子峰，不过都是属于那种鼻孔朝天的样子，他们自己心里很清楚，一个中国人座位加藤由也的秘书，绝对只是做做样子，不可能接触到一切内在的东西。 加藤由也似乎也看出两人不怎么待见贺子峰，于是笑了笑说，贺桑是我在中国的好朋友，他是上海滩青帮金七爷的结拜兄弟，参谋总部的坂垣将军对他可是非常赞赏的。 这话一出，两个人的表情瞬间变了，梁广文更是亲热的握着贺子峰的手，笑着对他说，啊呀，贺先生，久仰大名啊，我在南京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了，这次能见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啊！ 贺子峰心中冷笑，收回手，不着痕迹的擦了下，这才对两人说，子峰今天能见到两位部长，这才叫三生有幸，我这就去安排下，两位先里面请吧。 其实说实话，贺子峰非常讨厌这样虚与委蛇的场面，其实这些都是形式，有什么好谈的？还不是日本人一句话的事，搞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无非就是放放烟雾弹，在民众面前做做样子而已。 中午用过午饭，加藤由也就和两人在会客室里没有出来，贺子峰极度无聊，他忍不住又溜去了李梅的办公室。 你怎么又跑到我这里来了？李梅好奇，这几天贺子峰可是往她这里跑的有点勤快啊，于是问他，你不会真打算假戏真做吧？ 戏做真了才能糊弄人。贺子峰不以为意，他拿起李梅的水杯，殷勤的给她倒了杯水，后者见状笑着说，你今天是不是在楼上倒开水倒傻了？来我这里都习惯成自然了。 贺子峰翻白眼，从现在开始，我就不上去了，我渴死他们。 李梅乐的咯咯直笑，她告诉贺子峰，以前我觉着你这个人挺呆板的，怎么现在发现你越来越滑头了？ 贺子峰微笑不语，其实自己心性的转变他非常清楚。 在以前，他只是一个人，他必须要把自己包装的透不出气味来，但是现在，他作为第一个被唤醒的弃士，已经被推倒了斗争第一线，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梦寐以求的。 也正因为这样，他的性格有了细微的变化。 李梅收起了笑容，她看着贺子峰，对他说，最近你有些不稳重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最近两个月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你觉得很顺利，你有点放松，这是会出事的。 贺子峰沉默，他不否认这一点，或许自己真的该调整心态了。 维新政府的两位部长被安排在了华懋饭店，重兵把守着，不过这些都不管贺子峰的事，在没有明确指示之前，他是不会对这两个人下手的。 因为没有意义，今天你杀了他，明天就能有一个人来代替他，贺子峰觉得，这是国人的一种悲哀。 正了正身上的西服，他往法租界走去，今天一天，他围着那两个人转，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腐尸的气味，这味道熏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所以现在，他想去一个地方，去那里放松下，去去身上这股难闻的味道，不然的话，晚上估计是睡不着了。 而那个地方正是乐高梅。 第一百零三章 抓捕 “哐当” 一声巨响传来，把正在打瞌睡的贺子峰吓了一跳，他睁开朦松的睡眼，却看见加藤由也原先的秘书小泉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直接无视了他，敲响了加藤由也办公室的门。 贺子峰摸摸头，对小泉说，小泉君，司令官阁下刚下楼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下楼了？ 小泉楞了楞，随后也不搭话，径自走了，到了下午，贺子峰才知道，小泉所在的电讯科再一次监听到了一个神秘的电波。 其实这个神秘电波就在日占区里，贺子峰曾经听加藤由也说过，出现有段时间了，但是每次都是即将完成截获的时候消失，这让加藤由也百爪挠心。 而这次，小泉截获了，而且还破译了出来，可惜他看不懂是什么，但是从字里行间能够肯定，今天傍晚，这个电台绝对还会在启动一次，因为要收文。 加藤由也可是太高兴了，他对贺子峰说，贺桑有没有兴趣参加今天傍晚的抓捕行动？ 贺子峰笑了笑回答说，这可是田中君行动科的事，我就算了，我这人没那本事，不去添这个乱。 加藤由也不同意，他告诉贺子峰，你还是参加吧，这是命令！ 无奈，贺子峰只能点头，他自己心中有着思量，加藤由也做出这个决定，归根结底是自己刚才听到了小泉的汇报，这老狐狸做事心眼多的很，让自己参加这次的行动，无非就是想看住自己，他怕风声走漏了。 果然，在贺子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加藤由也就下达了命令，任何人不能出入宪兵司令部，直到自己撤销这个命令为止。 贺子峰觉得无聊了，他抱着棋盘进了加藤由也的办公室，对他说，司令官阁下，现在闲来无事，不如我们下几把棋吧，上次你问我，我说我不会围棋，最近学了些，不如指教指教？ 在行动之前放松自己是加藤由也一向的原则，贺子峰这么一说，他就同意了，两人摆开阵势杀了起来。 到了傍晚，杀了两局，贺子峰均告负，加藤由也心情大好，他问贺子峰，棋下的烂的人，在中国被称为什么？ 贺子峰叹气，那叫臭棋篓子。 果然，加藤由也指指贺子峰说，你就是臭棋篓子，说完，哈哈大笑着拖着贺子峰出了办公室。 在食堂用过餐出来，行动科的人已经站队等待出发了，贺子峰看那阵势，好家伙，足足百十人，装了6辆军用篷布车。 第一次，他看到宪兵司令部抓人用了这么大的排场，这也从侧面反应了一个问题，军部给了加藤由也很大的压力，他要是再不做出点成绩来，这个宪兵司令的位置可能就保不住了。 车队趁着夜色出发了，前面是电台侦测车开道，加藤由也和田中侍一郎就在那辆车里，贺子峰坐在第二辆军车的副驾驶座上，无聊的看着旁边来往的人群。 车队一直在街道上绕圈，贺子峰觉着有些晕，这来来回回已经不下10圈了，可是前面的侦测车依旧没有动静。 感受了下天色，已经是晚上八点，贺子峰有些不耐烦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前方的侦测车突然刹住了，随后加大速度拐进了一条道路，贺子峰也精神了起来，从这迹象来看，肯定是发现电波了。 果然，行进了不短的距离之后，车子停下了，田中侍一郎从车子里跳了出来，他不断催促着宪兵们下次，几个分队的队长也跑了过来，百十号人立刻分散开来，挨家挨户的开始查找。 贺子峰攥了下拳头，他有些紧张，在这样的情况下，是绝对没有办法逃脱出去的，他不知道对方使用电台的是什么人，但是他知道，绝对不是沪西支队的通知，顾建军他们的藏匿点在公共租界，不会在这里设电台。 难道是军统的人？贺子峰想着，但很快又否决了，军统肯定在日占区有据点，但是绝不会用电台来联系，因为军统在孤岛内也有据点，只要通过某种途径传递消息就行了，用电台不但麻烦，被发现的概率也很大。 正想着，宪兵队的阵势已经完全铺开了，整片区域顿时鸡飞狗跳，贺子峰跟在加藤由也的身后，缓缓的往里推进着。 偶尔有几个宪兵路过，抓了几个可疑的人，贺子峰不着痕迹的看着，心里却越来越紧张。 远处一条小巷突然传来了喝喊声，加藤由也冷哼一声，加快脚步赶了过去，在拐角的一处垃圾堆里，两个宪兵躺在地上，一个被匕首刺穿了心脏，一个被扭断了脖子。 加藤由也骂了一句，指令被迅速的传达了下去，抓捕的工作更紧张了。 包围圈在不断缩小，可是该出现的人始终没有出现，田中侍一郎环顾四周，偶然间一抬头，却发现一个黑影在房顶上一闪即逝。 他在那！在楼顶！ 贺子峰猛的一抬头，果然看见一个黑影从一处房顶跃到了另外一处，动作十分敏捷，他楞了楞，从体型来看，这完全是个女人啊！ 当下心里也没想这么多，趁着场面混乱，他偷偷的退了下来，随后拐向另外一条小路，直到走到小路的尽头，他才看到两个宪兵把守在那里。 打了声招呼，快步从他们身边经过，贺子峰两手旋转，闪电般拔出宪兵挂在腰间的刺刀，随后反向一送，一个心脏被刺穿，一个脖颈被刺穿。 而他自己，则向轻风一样刮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能不能帮助那个人逃脱，但是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希望那人在宪兵的包围下折返回这条路，然后逃脱。 但是天不遂人愿，枪声响了，贺子峰的脚步一下停住了，枪声开始密集，这证明那人已经被包围了，她出不来了。 贺子峰心中很急，但却没有丝毫的办法，他飞快的往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希望自己能及时赶到，给对方一些必要的帮助。 但是当他赶到的时候，他就有种从头凉到脚的感觉。 第一百零四章 脱险 贺子峰站在墙根处，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寻找掩护，因为根本不需要。 不远处的胡同口，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7具尸体，贺子峰可以想象，在胡同的另一头，同样躺着不下7具尸体，那个节奏，他太了解了，他甚至在赶到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那个节奏。 呼吸、探步、摆臂、射击。 贺子峰心里默数着，然后，枪声响了，一个鬼子应声倒下。 转身、弓步、屈伸、射击。 枪声又响，再一个鬼子倒下。 贺子峰的心都有些颤抖，屠红！果然是屠红！ 这么多年过去了，第一次，他遇见了一个和自己一样掌握屠红的枪手。 也正因为这样，他站那里没有动，他对屠红太了解了，他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不会被子弹击中。 往后退了几步，贺子峰抬头，上方的窗户开着，伸出一根竹竿，架在了另一头，那竹竿上挂着几件没有收回去的衣服。 还等什么？ 贺子峰心里这样想着，他跃了起来，手中乌光闪现，随后脚踩钢钉再跃，伸手一探，那件半湿的长褂握在了手中…… 加藤由也心惊，他没想到对方两把手枪居然会有这么大的火力，甫一接触，自己的士兵就跟一捆韭菜似得割倒了一片。 他想躲在角落里打冷枪，可是根本无法瞄准对方，胡同里太黑了，开枪炸起的枪口焰甚至能让人短暂致盲，对方的移动速度也极快，因为两边都是自己人，无法集火，所以根本不能对枪手进行火力覆盖。 田中侍一郎也发现了这点，他靠着墙根大吼着，所有的人都隐蔽了起来，这么多人是挤不进一条胡同，他有更好的方法。 从腰间摸出一个手榴弹，田中侍一郎看了眼蹲在另一侧的加藤由也，后者点点头，他拉开了保险栓。 加藤由也就这么看着，他甚至能够想象，下一步田中侍一郎即将把手榴弹叩击在墙上触发引信，但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枪声响了。 是从身后响起的！ 加藤由也清晰的看到田中侍一郎头部中了一枪，从太阳穴打进去的，子弹强大的力道牵扯着那已经爆开的脑袋重重的砸在了墙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之后，整个头已经没有了。 远处的灯光很昏暗，但能照射出那妖艳的鲜红，只不过此刻的鲜红已经不在鲜，而是异常的暗沉，甚至有些发黑。 田中侍一郎的动作依旧没有变，这是脑袋还存在的时候对肢体下达的命令，所以在脑袋被打爆之后，肢体依旧忠实的执行这个命令，他手中的手榴弹叩在了墙上。 “叮”的一声轻响之后，田中侍一郎握着手榴弹的手便缓缓垂了下来。 加藤由也的眼眶都几乎炸裂了，他大喊了一声手榴弹之后，整个人往侧方跃出，还没有落地，爆炸发生了。 强大的气浪瞬间将加藤由也推得横移了半米，他整个人被掀翻了，仿佛一条被人一脚踹开的野狗，就这样咕噜噜的滚出去好几米，重重的撞在墙上。 胡同口传来了杂乱的惨叫声，埋伏在胡同口的鬼子被炸死了好几个，加藤由也手脚胡乱的摆动着，他坐起身来，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完全听不到声音。 他甩了甩头，在往胡同口看时，田中侍一郎只剩下半截焦黑的尸体横在那的墙角处，加藤由也这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 身后确实有人！ 一个身穿长褂的蒙面人，他手中握着两把勃朗宁，脚步不快，但是却踏着来自地狱的声音。 那两把枪响了，射速极快，加藤由也觉得那不是手枪，而是机枪，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射击的射速会达到这样的程度。 那扣动扳机的频率，完全是在卡簧跳动的一瞬间完成的。 蒙面人一枪打爆了田中侍一郎之后引起了爆炸，也正是这场爆炸让胡同口的鬼子兵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趁着这个当儿，那一通密集的点射直接收割了十余人的性命，加藤由也完全失去了反击的勇气，在他的眼中，那个蒙面人就是死神，他手中的枪就是死神的镰刀。 就是他！长褂男子！他又出现了！ 加藤由也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不，不是爬起来，他就是爬着，他就这样四肢着地，直接爬着躲进了他身后的另一条胡同。 撤！ 长褂男子嘶哑着声音吼了一句，回应他的是胡同里一阵密集的枪声，随后，一个人影从胡同里窜了出来。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枪指两边，在窜出胡同的同时往自己的左右侧猛烈开火，瞬间击毙三人。 长褂男子的枪没有闲着，他在掩护她，说时迟那时快，从田中侍一郎被击毙，到女枪手窜出胡同，不过短短一分钟时间。 贺子峰一把扶住冲到自己身边的女枪手，只一扶，他就感觉到手中传来的温热湿滑，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贺子峰嘶哑着声音，这时他才发现，女枪手同样蒙着脸。 她抬头看贺子峰，眼神很纯净，纯净的不夹杂一丝感情。 我没事。 她应了一声，贺子峰点头，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一扯女枪手，两人飞快的逃离了现场。 女枪手的脚步有些虚浮，受伤不轻，贺子峰有点焦急，这里方圆几公里都已经被包围了，必须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隐藏起来。 能不能坚持？！ 女枪手看了贺子峰一眼，有些不耐烦的说，你话真多。 贺子峰无奈，他扶着女枪手躲过了几波搜查，最终看到停靠在路边的那几辆军车。 会开车吗？贺子峰问。 女枪手点头，贺子峰放开了她的手，她转头看贺子峰，轻声了说了一句，谢谢你。 虽然两人之间隔着两层面纱，但是女枪手能感觉到贺子峰笑了，她也笑了。 飞快的窜了出去，女枪手趁守护的鬼子不备跳进了车里，随后一枪击毙不远处的一个鬼子，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贺子峰看着远去的车辆，松了口气。 第一百零五章 规划 田中侍一郎死了。 这次的行动以失败而告终，这几天，整个宪兵司令部里愁云惨雾，加藤由也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见。 贺子峰依旧坐在自己的桌子前，他看到尾野奈子从门口过去，头发凌乱，脚步沉重，他想起昨天，自己在过道上扶了尾野奈子一把，她差点就摔倒了，那一刻，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她喝多了。 或许尾野奈子对田中侍一郎的感情是真的吧？ 贺子峰心里这么想着，他不懂，既然尾野奈子对田中侍一郎有感情，为什么和山口丸治有一腿，和加藤由也同样也有一腿？ 摇头甩开这个狗血的思绪，他又想起了那个女枪手，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在日占区发报？这电报，又是发给谁的？ 事情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在打通了运输线之后，贺子峰觉得自己该休息一下，毕竟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可是他发现自己已经趟不出这浑水了。 为了完成任务，他送走了家人，拜入了青帮，开启了茶居，进了日本宪兵司令部，还成了一个汉奸。 现在任务完成了，他是万万不可能回归到一个小小的钟表匠的身份的，贺子峰感叹，简单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办公室的门开了，加藤由也走了出来，贺子峰见状也站了起来，加藤由也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贺桑，坂垣将军来了，你跟我去迎接下吧。 贺子峰应了一声，随加藤由也下了楼。 坂垣的车子进来了，加藤由也笔挺的站着，他没动，就这么站着，坂垣下车走到他面前，看了他良久，最后长叹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加藤由也的肩膀。 他能理解加藤由也心中的痛，毕竟田中侍一郎是他的全部希望，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倾注在这个学生身上，待他视如己出。 上去吧，我不是来问罪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好不好。 加藤由也转头看坂垣，良久后才声音沙哑的说，谢谢将军。 坂垣叹了一口气，他也没想到，一个帝国的明日之星，一个加藤由也的得意门生，居然都在上海折戟沉沙，他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你能告诉我问题出在哪儿吗？坐在办公室里，坂垣问加藤由也，他对加藤由也说，入沪以来，加藤君的工作完成的非常好，无论是对大道市政府的日常工作，还是对前线物资配输，可以说都非常圆满。 加藤由也没有说话，坂垣又说，但是在任务完成的同时，宪兵司令部却不断遭受袭击，最先是有人夜闯司令部，接着就是针对高级军官的刺杀行动，而后是炸弹袭击，前几天抓捕行动更是折损了20多人，我想不通。 加藤由也回答说，将军，其实我也想不通，正如你说的，军部的任务，我都完成了，但是同样的，损失也很大，我愧对帝国！ 坂垣长叹了一声说，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原因吧，加藤君，我认为，你对抗日分子的打击力度还不够大，虽然抓捕过不少，但却没有真正让那些抗日组织伤筋动骨，你不把他们打痛了，是绝对不行的。 见加藤由也没有接话，坂垣继续说，两天前，我整理了入沪以来宪兵司令部的报告，发现了很多的疑点，你不想听听吗？ 疑点？加藤由也抬头，他奇怪的看着坂垣，最后重重的一点头，请将军明示！ 首先是山本明寿的死。坂垣的小眼镜射出一道精光，他说，在针对祥和茶楼的抓捕中，他突然死亡，验尸报告中说是脑猝死，但是我觉得，这里面并不简单，我查看了山本君的体检档案，非常健康，他没有饮酒的嗜好，这种病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 接下来是李安民的死，酒店起火，窒息死亡，但是我仔细看了验尸报告，并联系了验尸的高桥君，得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李安民和他的随同人员肺中并没有大量的粉尘残渣，这就证明了一点，他在起火之前，或是在起火中就已经窒息死亡了。 你想象下，一个大活人，而且是经过军事培训的人，已经逃到了走廊，怎么可能就死在了那里？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这两个人，都是被人暗杀的！ 坂垣不理会加藤由也的震惊，他继续说，山本的死，让抓捕共产党的行动失败了，李安民的死，让挖出军统组织的线也断了，看似是自然死亡，但是算算时间、地点，都太过于巧合，你不觉得吗？ 曾经有人在码头刺杀李安民的替身，田中君在汇报的时候提到了一个长褂男子，枪法出神，而前几天对使用电台的人实施抓捕的时候，这个人又出现了，不单单是他，还有那个用电台的女人，同样枪法出神。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在中共地下党和军统之外，上海还存在着一个组织，他们在保护那些抗日组织！ 加藤由也感到震惊，但是他又无力反驳坂垣的话，想了良久，他才说，将军，会不会是青帮？ 不会，青帮没有能力培养出这么高素质的杀手。坂垣摇头，山口丸治在600米外被人一枪击毙，青帮也没有人会有这样的枪法。 坂垣皱着眉头，他告诉加藤由也，上海现在的人口基数太过于庞大，很乱，很难管理，所以你要实施铁血政策才行，抓一批，杀一批，这样的行动还必须长期下去，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加藤由也点了点头，坂垣又说，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亲力亲为，和苏锡文联系下，他下面不是有警察厅吗？中国人抓中国人才是合理的，更何况对于一些事，他们更善于处理，我们没有理由养闲人。 坂垣的到来，给加藤由也上了一课，也给宪兵司令部之后的工作做出了一个规划。 目送坂垣离开，加藤由也攥了攥拳头，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思忖片刻之后，他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第一百零六章 寻人 1938年10月，一个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傅筱庵取代苏锡文，成为了上海市市长，这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 就在几个月之前，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加藤由也和当时的市长苏锡文通了电话，要求他就现今上海纷乱的形势拿出一些措施来。 苏锡文其实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名不见经传，虽然抗战千曾经也担任过一些职务，但要他针对现今的上海局势拿出可行的方案来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在之后的几个月里，苏锡文并没有改变什么，这让加藤由也非常恼火，这个时候，傅筱庵被人推荐了出来。 论资历和能力，他足以甩开苏锡文好几条街，双方一拍即合，傅筱庵顺利的成为了上海市市长。 贺子峰看着报纸，嘴里啧啧有声，他对身边的秦月说，这个人当了市长，问题就来了。 这几个月，发生了不少事，第一件事，可以说是一件大事，那就是屠天冲被驱逐出了青帮。 屠天冲和尾野奈子搞上了，虽然七爷答应了加藤由也货物码头的事，但是尾野奈子也就没有放弃对屠天冲的计划。 她成功了，而且借助屠天冲和几个堂主取得了联系，那几个堂主对七爷本就不满，再加上尾野奈子从中挑拨，整个青帮开始变质，幸亏马叔及时发现了这点，这才有了这件事。 贺子峰不知道屠天冲去了哪里，其实他对屠天冲印象不坏，特别是在祥和茶楼他对日本特务掏枪的时候，贺子峰知道这个人是有血性的，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屠天冲过不了尾野奈子这关，难道真的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二件事，是关于向日葵的，她在日占区开了一家料理店，还从大阪请来了厨师，生意很不错，一些军界的人更是那里的常客。 贺子峰想不通，向日葵为什么要开这么一家店，不过他觉得，向日葵这样做有她自己的道理。 第三件事，童岚对鬼子的刺杀一直没有停止，他走进了军统的视线，不过他拒绝了军统的收编，而且，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贺子峰，在与贺子峰接触的这几个月里，童岚心里很清楚贺子峰在做些什么，他对贺子峰敬佩，他觉得，在贺子峰身边，更好。 第四件事，那就是七爷把贺子峰和李梅的事提上了日程，这让秦月有了动作。 秦月看贺子峰，人家当市长碍着你了还是怎么了？能来什么问题？ 贺子峰头大，最近秦月太奇怪了，整天没事就往自己这里瞎跑，他看着秦月，问她，你最近很闲吗？ 我很忙的。秦月翻白眼，这边还不忘把一颗瓜子塞进了嘴里，转头对赵掌柜说，赵掌柜，你这瓜子是自己炒的吧？下次记得多放点茴香啊。 贺子峰压根就没看出秦月忙在哪里，他将报纸翻了个面，嘴里却漫声说着，大小姐，你爸爸每天很忙的，你是不是该关心下他的工作啊？你天天蹲在我这峰苑茶居白吃白喝，你好意思啊？ 秦月不搭话，贺子峰摇摇头，却看见顾建军走了进来。 现在贺子峰和顾建军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只要顾建军一来，那么晚上肯定会在仁和路3号碰面。 当天晚上，两人坐在房间里，贺子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器小壶，造型古朴美观，他从里面倒出了一些褐色的粉末在虎口上，然后用鼻子轻轻一吸，惬意的长出了一口气。 顾建军好笑，他问贺子峰，怎么现在玩上这个了？ 七爷说叫我少抽烟，说这个好，还醒脑。贺子峰扬了扬手中的鼻烟壶说，你要不要也来点？ 我还是算了。顾建军笑着说，最近还算风平浪静，前方战事胶着，我们的物资运输量已经减少了，最近海面上查的太严，组织希望我们能加大运输量，尤其是药品，因为缺药，战斗减员严重。 贺子峰想了想，说，这个你还是好好计划下，在这方面，你比我有经验，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开口。 顾建军点点头，接着说，还有一件事，上级来了命令，有一个叫查尔金的美国人，在南京拍摄了大量日本人屠杀我中国同胞的照片，现在这个人在上海，就在公共租界，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到上海的，现在日本人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正在寻找查尔金，上级要求我们把人安全的护送到根据地去。 贺子峰一愣，还有这事？他回国不是更好吗？我们只要得到照片就行了，把这些公诸于世，我相信日本会遭到全世界的谴责的。 顾建军摇手，他告诉贺子峰，你想的太简单了，有物证的同时，我们需要人证，这样才有可信度。 贺子峰恍然大悟，自己果然考虑的不够周全。 那现在查尔金人呢？ 面对贺子峰的问题，顾建军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他说，查尔金人确实在公共租界，但是他在躲避日本人，没这么容易相信我们，况且我们现在还没找到他。 贺子峰沉默了，他想了想说，你那里有没有查尔金的照片，我可以暗中动用青帮的力量帮忙寻找，虽然青帮在法租界，但是在公共租界同样有人，他们这些整天在市井混的，找个人对他们来说不算难事。 顾建军皱眉，会不会走漏风声？ 关于这点，贺子峰还是有绝对把握的，他相信小六的本事，如果交给他，相信不出两天，肯定会有消息。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说，不会，我的人很有门道，而且绝对不会走漏了风声。 顾建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交给贺子峰，并对他说，找到之后我们还要面临更大的难题，怎么藏人，怎么送出去，这些都是问题。 贺子峰有些无语，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想了想，他想到了一个地方，他说，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说完，出门走了。 今天晚上的夜色不错，贺子峰压了压头上的礼帽，往洞桥胡同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 转移 找人这事，小六却是在行，只三天，就找到了查尔金。 自从青帮出了事之后，一部分亲日派带着部分帮众脱离了青帮，到日占区自立门户，虽然人员有所减少，但是留下来的都是精英，元气肯定是伤了，但却没伤到筋骨。 那些人加入了黄道会之后，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滋事挑衅，七爷担心贺子峰的安全，非要给他配一辆车，王小刀成了他的司机。 这天夜里，贺子峰坐在后座，透过车玻璃，他看到两束灯光射向远方，周围一片漆黑，那灯光就好像两把利剑，直刺前方，将黑夜撕开。 他想起了在日本的那段日子。 那是一段艰苦的岁月，从他拿起那把枪开始，就注定要接受特训，在小树林中，他赤裸着上身，手中握着树枝，不断的练习屠红。 面具男人告诉他，屠红是一把双刃剑，你不掌握好，就会被他伤到，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的身边是有战友的，你倒下了，就等于把他们的后背交给了敌人，所以，你即便是死，也要站着死，膝盖都不能弯。 以前贺子峰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万老板死了之后，当李梅告诉贺子峰万老板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之后，他明白了。 他用自己的生命保留住了沪西支部的火种，这才使得它得以壮大，而现在，这个支部的人员已经达到了数十位，分布在上海的各处，不断的将有价值的情报传送出去。 车子在英租界外滩停了下来，贺子峰的身体随着刹车摇晃了下，他抬头，王小刀说，爷，到地儿了。 已经是10月底了，天气开始转寒，贺子峰下了车，他抬眼看去，周围的很多商行都已经关门了。 外滩，对于上海有着极其重要地位，从清朝开始，这边便商贾云集，贸易繁荣，西方列强的枪炮轰开了国门，1845年，这片土地便割给了英国人，这也是上海历史上第一块租界的形成。 然而仅仅隔了4年，法国人便在此分到了一杯羹，英法租界以洋泾浜（现在的延安东路）为界，吞掉了整片外滩。 由于民族特征的迥异，这片外滩便呈现出不同的风格，英租界外滩商业气息浓厚，银行商行林立，是当之无愧的金融中心，被称为东方华尔街。 而法兰西外滩则多以码头，仓库为主，这也是青帮为什么要在法租界发展的原因。 如今的洋泾浜早就不复存在，在1914年，英法两国填浜造路，贺子峰现在脚下踩着的，便是那条曾经的黄浦江支流洋泾浜，而现在，它叫爱多亚路。 根据小六提供的线索，查尔金就住在这里，贺子峰正了正身上的西装，沿着道路往里走去。 道路开始变窄，两边出现了民居，这里的房子有些骑楼的味道，贺子峰就这么走着，他开始有点佩服查尔金，居然能想到在这里的地方藏身，颇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贺子峰第一眼见到查尔金的时候，他正在房间里捣鼓着自己的资料，在南京那暗无天日的40多天中，他目睹了整个惨案的全过程，他用自己手中的相机记录下了一切，甚至还有几段令人发指的摄影胶带。 而这些东西，正是日本人想极力得到的。 敲门声响了起来，查尔金身体猛地一抖，但旋即安静下来，他知道，来的不可能是日本人，因为他们只会直接破门而入。 查尔金先生在吗？ 门外传来的是一口流利的英语，查尔金疑惑，他现在更加肯定对方不是日本人，日本人的发音不会这么纯正。 你是谁？查尔金应了一声，但是出声之后，他就后悔了，因为门外没有了声音，他感到恐慌。 门缝很宽，贺子峰透过门缝就能看到这个长着细微络腮胡子的美国佬，他显得有些紧张和害怕。 查尔金先生，你不必惊慌，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来，是护送你安全离开上海的。 门开了，查尔金站在门口，借助灯光，他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男人，剪裁得体的西装，平凡的脸庞上挂着微笑，就这么平和的站在那里。 摸出口袋里查尔金的照片递过去，贺子峰声音平缓的说，我希望你能正视你手中的东西，这是中国数以万计屈死百姓的冤魂，我们需要它，同时也需要你，只要你能站出来，那么你将是这场战争最大的功臣！ 查尔金看着面前的贺子峰，不知道为什么，他愿意去相信这个男人，因为他的眼神很纯净，透露着坚定和悲切。 我需要整理一些东西。 贺子峰笑了，他说，谢谢你的信任，你放心，我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不过你的动作最好快一些，最近日占区一些人的魔爪已经伸向了公共租界，这里并不安全。 查尔金点点头，他的动作并不慢，但当他提着皮箱跟贺子峰往外走的时候，迎面走来了四个身影。 街道不宽，四人并排前行，堵住了整条路，贺子峰侧头看查尔金，嘴角挂着微笑说，他们好像是冲你来的。 是日本人吗？查尔金停下脚步问。 贺子峰摇头说，不是，是四条走狗。 查尔金不明白，为什么贺子峰还能有心情说这样的话，他紧了紧手中的皮箱，看着身前体型有些羸弱的贺子峰，眼中透着绝望。 贺子峰一下抓住了查尔金的手臂，拉着他往旁边靠了靠，他希望漆黑的环境能让他和查尔金蒙混过关，但是很显然，他失望了。 那四个人走到他身边就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个打量了下贺子峰，随后歪着身子看他身后的查尔金，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这大晚上的，两位是要去哪里？ 去该去的地方。贺子峰回答的很平淡，他看到另外三人掏出了匕首，而之前说话的那个人，手中多了一把盒子炮。 夜里太危险了，两位还是跟我走吧。拿枪的人依旧狞笑。 贺子峰闻言也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魔影 拿枪的男子动作很快，但是贺子峰的动作更快，男子的枪刚刚举起来，贺子峰的食指就卡在了盒子炮的击锤和枪体之间。 那男人一愣，手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惨叫起来，贺子峰右手一扭，枪到了自己手中，左脚同时抬起，狠狠的踹在冲上来的另一个男子身上。 还不等另外两个冲上来，贺子峰手中的枪响了，一连四枪，地上躺下了四具尸体。 看着死状各异的四个人，贺子峰叹了一声，大晚上的，四个人就带一把枪出门，那才叫危险。 查尔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刚才他就在贺子峰的身后，电光火石间，那把枪就到了他的手里，一连四枪，枪枪精准，这时候他才明白，面前这个男人和他的模样太不成正比了。 拖着查尔金快步来到大街，贺子峰扔掉手中的盒子炮，两人钻进了车子，王小刀回头问，爷，刚才我听到枪声了，没事吧？ 没事，我们走吧，去洞桥胡同。 王小刀疑惑回头，他不明白，贺子峰带个大鼻子去李小姐那做什么。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问，因为贺子峰说过，不该问的，别问。 车辆飞驰宽阔的街道上，查尔金转头看贺子峰，他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的身边，闭着眼，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银壶，从里面倒出些粉末，放在鼻子旁边轻轻吸了下。 你叫什么名字？查尔金问贺子峰。 王小刀听不懂，他回头看了下贺子峰，却见后者微微笑了起来，用流利的英语回答说，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过客，等到了地方，安顿好你之后，会有人想办法送你出上海，等你真正安全了，自然知道我是谁了。 查尔金点点头，随后又说，其实在南京的那段时间里，我通过一些特殊途径流出了些照片，在国际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只不过那些都不是全面的，日本人在极力的掩盖事实。 贺子峰转头看外面漆黑的天色，他告诉查尔金，真像总有一天会被公诸于世，在此之前，要潜伏下来，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样才有机会进行反击。 车子很快就到了洞桥胡同，贺子峰帮查尔金提起了皮箱，随后敲响了李梅家的门。 查尔金被安顿了下来，贺子峰将他安顿在这里，有他自己的道理，他对查尔金说，不许出门，任何事可以交给李小姐去做，李小姐不方便做的，可以转告我。 查尔金看着俏生生站在一旁的李梅，这个女人有着东方女人特有的风韵，清秀、亮丽，仿佛一朵出水芙蓉。 贺子峰笑了，他看着查尔金小声说，千万不要对李小姐动什么歪念头，她的绰号叫箭毒蛙，那种生物有多毒，你懂的。 查尔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个伸脖子的动作让李梅笑了，刚才贺子峰的话，她听的清清楚楚，突然间，她有些享受这种被保护的感觉。 贺子峰走了，回来的路上，王小刀终于忍不住了，他问贺子峰，李梅不是日本人吗？爷让小六找的这个大鼻子想必有些来路，你把他安顿在李小姐这里可靠吗？ 贺子峰没有说话，一直到了家中，他才在下车的时候说了一句，李小姐和你们一样可靠。 第二天，贺子峰就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顾建军，而顾建军问了和王小刀一样的一句话，贺子峰心中发苦，这就是弃士，永远不会有人明白。 放心吧，很可靠。 贺子峰不想多说什么，因为这完全没有意义。 坐在办公室里，贺子峰听到加藤由也房间里传出的怒骂声，这似乎是这个月的第七次了。 驻上海的支那派遣军任命傅筱庵为上海市市长，他在这个职务上可谓尽心尽责，这个人底蕴极深，而且心狠手辣，几天前，他公然坐车到了公共租界，和工部局以及领事馆的人都有接触。 前方的战争依旧如火如荼，中国军队输多胜少，国际舆论根本就不看好国内的形式，在这个时候，工部局对于日军在上海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傅筱庵更是得寸进尺，甚至想获得公共租界的警权。 加藤由也对傅筱庵很不满意，他不满意的不是傅筱庵的做法，而是他这个人，加藤由也认为自己控制不住这个傅筱庵，他在上海的根太深了。 这种情况是贺子峰乐于见到的，只有他们内讧起来，抗日组织才能更好的活动。 房间里传来了摔杯子的声音，贺子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打开加藤由也的房门，却见后者正站在窗户前面，胸脯鼓动的跟风箱似得。 司令官阁下，发生什么事了？ 贺子峰问的小心翼翼，却不想加藤由也回过身来，眼珠子几乎蹦出了眼眶，他大声骂傅筱庵，那个王八蛋，成天就知道给我整事，你知道他今天做了什么吗？ 还不等贺子峰开口询问，加藤由也就咬牙切齿的说，他今天上午派人袭击公共租界的英国总办菲利普，一连开了好几枪！ 贺子峰被震住了，这样公然袭击工部局官员可是抗战以来第一次啊，这个傅筱庵胆子也太大了！ 后来怎么样了？ 加藤由也的怒气似乎也平息了一些，他告诉贺子峰，还能怎么样？工部局对上海市政府提出了抗议，傅筱庵不承认，并承诺三天之内交出凶手，我给军部打电话，他们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不过这样也好，让傅筱庵闹去，最后得到的好处还是属于我大日本帝国的。 贺子峰有些无语，他问加藤由也，既然这样，那司令官阁下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因为这个人不好掌控！加藤由也伸出一根手指笃定的说，这样的人不可靠，迟早有一天，他会拖累我们的 贺子峰不再说话了，他心里很明白，从傅筱庵上台之后，便开始对租界进行了强力的施压，他能看到笼罩在租界上空的魔影，但他认为那只是渗透，可是现在，情况有些不同了。 魔影开始露出它那锋利的爪牙！ 第一百零九章 刺杀 傅筱庵对工部局的公然行刺成了一个导火索。 所有的抗日组织成员都开始活动起来，走在公共租界的马路上，贺子峰能闻到硝烟的味道，因为上海市政府对工部局的施压，所以经常有汉奸进入租界，而行刺事件发生之后，工部局便对上海市政府提出了抗议，并做出了应对措施。 两边这样一搞，军统就开始浮出水面，租界里不断有人遭到狙杀，而这个势头也开始愈演愈烈。 贺子峰走着，随后停下，在他的脚下地面上，有一滩污渍，红黑色。 就在昨天，他站着的地方，上海市政府的一个官员被人割喉，附近目击的百姓说，似乎是颈动脉被割破了，血液飚射着喷上了半空，足足有米许那么高。 而贺子峰脚下的这滩污渍，便是这么来的。 回到钟表店内，贺子峰在工作台前坐了下来，上午的时候，小马来电话，有客人送来一个怀表，价格很贵，他和小钱不敢下手。 贺子峰现在一个月来不了几次钟表店，小马和小钱中午的时候都会在峰苑茶居吃饭，有事也能留个口信，但是这并不影响钟表店里的生意。 原先贺子峰都是拍电报去日本，托那边的同行进货，但是战争打到现在，日本国内物资开始紧张，一些行业也开始走下坡路。 还好有秦海的船队在，贺子峰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小心翼翼的打开后盖，一张极细的纸条赫然入目，贺子峰奇怪，他打开纸条，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却有无数的针眼，密密麻麻，却排列严谨。 是布莱尔？！ 贺子峰微微一愣，瞬间明白了这张纸条内在的东西。 布莱尔，其实就是我们所知的盲文，又叫点字。是法国盲人路易?布莱尔在1824年创造的，所以国际上称盲文为布莱尔。 贺子峰手中的纸条极为细小，只有两根牙签的宽度，它被折成五折，每一折上面都有一个独立的6点组成，前后正好6个字。 小心军统刺杀！ 这是有人给自己传递了讯息，贺子峰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是谁会给自己传递信息呢？ 是向日葵吗？ 不会，海格路的公示牌是他们的信息传递区域，向日葵不会放弃那里不用，而用这样的一种手段给自己传递信息。 顾建军更不会，那么会是谁呢？ 贺子峰想起了几个月前在日占区发报的女枪手，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会不会是他？ 但是很快，贺子峰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绝对不会，自己掩饰的非常好，自己的身份，只有三个人知道而已。 抛开思绪，他的目光又回到了这张纸条上，小心军统刺杀！ 刺杀谁？是要刺杀我吗？ 飓风行动很早就已经结束了，军统方面已经放弃了对自己的行动，为什么现在又要开始针对自己了？ 贺子峰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或许她和自己一样，也会遭遇同样的危险，这个人就是李梅！ 来不及通知在店里等候自己的小六以及马王爷，贺子峰匆匆出了门，已经临近傍晚，上海的道路上有些萧瑟，在经历了一个炎热的夏天之后，这个秋天极其干燥，脚踩在枯黄的落叶上，居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紧了紧身上的西装，快步往东桥胡同走去，他知道一条近路，从那里过，比车子来的要快。 贺子峰往前走着，身边偶有下班回家的路人，就在他走出去不远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呼喊声，贺子峰回头一看，只见路对面，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冲自己挥手。 屠天冲？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子峰奇怪，他仔细打量屠天冲，对方手中拿着一个公文包，头发也打理的有条不紊，更是异常正规的打着一个领带。 天冲？你这是、你这打扮是什么情况？ 说实话，贺子峰还是第一次看屠天冲这么穿，一直以来，不管春夏秋冬，屠天冲永远都是一袭黑衫，这突然间来个180度的转变，贺子峰还真有点不习惯。 屠天冲笑着正了正领带，对贺子峰说，怎么样？还行吧？ 他告诉贺子峰，现在自己就在附近的一家商行工作，自从被七爷赶出来之后，他就没有和脱离青帮的几个香主混在一起。 因为之前乐高梅都是自己在管理，所以屠天冲对记账方面还是懂的不少，现在在这个商行做的还算顺心。 现在这样挺好的。屠天冲总结，随后他又问贺子峰，贺爷你这是要去哪儿？ 贺子峰没有明说，屠天冲也没有多问，他指指不远处说，我现在租的地方就在那里，贺爷要不要过去喝杯茶再走？ 不了。 贺子峰笑着拍拍屠天冲的肩膀，对他说，有空就来峰苑茶居坐坐，如果在商行做的不开心，那就来茶居吧。 屠天冲也笑了，他说，你的茶居能养几个人？我去了也没事干，难道还白吃白喝啊？ 我那里白吃白喝的人还少吗？又不差你一个。 屠天冲想起了小六他们，两人不由笑出声来，贺子峰看看天色说，好了，我该走了，再会。 一起吧，反正我也往那边走。屠天冲扯了下衣领，笑着说，其实我挺不习惯穿西装的。说着，率先往前走去。 贺子峰跟了上去，两人一路交谈着，最后在路口出分道扬镳。 贺子峰拐进了一条胡同，但是没走出去多远，他就觉得情况不对，他停下脚步侧身往后看了看，几个黑影在胡同口闪过，自己被人盯梢了！ 想起那张纸条，贺子峰的眼睑跳动了几下，他回转身，快步往前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异常的纷乱，听声音，至少有三个人，贺子峰还想加快脚步，但是身后传来的喝喊声。 前面的人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贺子峰的身形猛的停在了原地，他缓缓的举起双手，又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三个汉子。 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那三人的身后黑影一闪，随后“噗噗噗”三声轻响，那三个人直接晕倒在地上。 黑影舒了口气，关切的看着贺子峰，问他，贺爷，您没事吧？ 第一百一十章 受伤 贺子峰长出了一口气，他看屠天冲：“你怎么来了？” “你进了胡同，我见有人鬼鬼祟祟的跟着进去了，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屠天冲伸脚踢踢昏迷的三个人，问贺子峰：“这几个什么人？还好我来的及时，如果再晚一步，他们说不定就开枪了。” 贺子峰自己也不清楚，现在整个租界龙蛇混杂，谁能分辨谁是谁？想到这里，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可能我就危险了。” 说着，贺子峰拍了下屠天冲的肩膀：“谢了，兄弟，我走了。” 屠天冲扬扬下巴，没有说话。 贺子峰转身往前走去，他回头看屠天冲，后者正双手插在裤兜里目送自己离开，他笑了笑，回转头，可就是在回头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的后背毛孔都竖了起来。 是杀气，强烈的犹如实质的杀气！ 贺子峰来不及反应，他猛的往前一扑，一把锐利的匕首擦着头皮划过，那冰冷的刀锋割断了头发，割破了头皮，让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刺痛。 这把刀是奔着自己的脖子去的，也正是自己这一扑，让自己躲过了一劫。 往侧方滚了几滚，贺子峰迅速的贴着墙壁站了起来，在他的右手方，屠天冲正握着一把半长的匕首，冷冷的看着自己。 “你想杀我？”贺子峰声音冰冷，一条血线从头顶缓缓流下，经过额头，在鼻梁处分开，流向两边，他想起了那张警示自己的字条，抬头看着一脸戾气的屠天冲，问他：“你为什么要杀我？” “汉奸，该杀！” 屠天冲右手反握匕首，声音有些低沉：“贺爷你救过我，我欠你一条命，但是你这条命，我必须收了，欠你的两条命，等赶走了小鬼子，天冲一定还给你！” “你是军统的人？！” 直到现在，贺子峰终于能够真正确定，屠天冲就是军统的人！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不解的问屠天冲：“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吧？刚才那三个人完全可以杀我，你画蛇添足了。” 但是回答他的，是屠天冲的沉默，他握着匕首的手，关节有些发白，他就这么看着贺子峰，想一头狩猎的豹子，他说：“在你和七爷结拜那天，我就知道贺爷不简单，你的体格看起来很羸弱，但是肌肉线条流畅，这是肉体横练到近乎极致才会出现的情况，在你面前演这一出，只是为了更有把握。” 贺子峰突然笑了，他问屠天冲：“你在七爷旁边蛰伏这么久，为的什么？” “这是机密。” 贺子峰点头，不过就算屠天冲不说，他也猜出了个大概，缓缓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贺子峰挽起衬衫的袖子：“刚才那出戏，确实很精彩，但是天冲啊，你可能不知道，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一直在演戏。”说着，伸出手，摊开手掌，对屠天冲招了招：“想杀我？尽管来！” 屠天冲怒吼一声，身形猛的窜了出去，他不得不动，就在刚才贺子峰说话这句话的时候，他发现对方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那是一种比杀气更为可怕的气息，嗜血、凶残，极为暴戾，宛如史前凶兽，来自地狱。 他必须有所动作，如果他不动，那么会被对方的气势完全压住，所以他动了。 反握的匕首随着挥臂割向贺子峰的脖颈，由上至下斜割，屠天冲的眼睛血红，这样的动作，虽然破绽很大，但是对方很难掌握路线的规律。 贺子峰也动了，面对这个上海滩最能打的男人之一，他也不得不动。 左拳上撩，迎向屠天冲的匕首，两人出拳的轨迹就仿佛八卦的太极鱼，闷响声传出，两只拳头重重的撞在一起，两人都各退了一步。 屠天冲没想到贺子峰居然用这样的办法破解自己的匕首，他反应迅速，借助后撤的那一步猛然扭腰，身体旋转了半圈，脚下一错，左脚悍然蹬出，如果这一脚蹬实，贺子峰肋骨必断。 但是显然，贺子峰不会给屠天冲这样的机会，他聪明的又后撤了一步，避开那势如雷霆的一脚，随后欺身而上，双掌探出，重重的轰在了屠天冲的后背上。 巨大的力道让屠天冲差点一口气回不上来，他踉跄的前冲好几步才止住身形，回身看贺子峰，却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屠天冲心里明白，如果刚才贺子峰再追前的话，自己可能会遭受的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可是对方并没有这么做。 他咽了下口水，刚才那一掌的力道让他心寒，他没想到贺子峰的爆发力居然会这么强。 再次冲了上来，屠天冲手腕一转，匕首正握，朝贺子峰的胸口刺去，这一刺看似毫无花俏，实则已经将贺子峰整个上半身都笼罩住了。 贺子峰没有动，他就这么站着，等匕首临近胸口的时候，他突然闪电般的一探手，就这么稳稳的将屠天冲的手腕紧紧抓住，那把匕首，距离他的胸口不过一寸。 屠天冲顿时傻眼了，这是怎样的判断力和魄力，他现在才明白，贺子峰早就看穿了自己的这一刺，他就是等着自己刺来，等着匕首的覆盖面达到最小的时候才强势出手。 那强势的一握，就好像一把钢铸的铁钳，将自己的手腕死死夹住。 还能等他做出反应，贺子峰的另一只手雷霆探出，是凤眼锤，正好击打在屠天冲的手肘关节处，正是这一下，让屠天冲的手肘往内一弯。 而贺子峰所做的只是顺势推出那只握着屠天冲手腕的手…… “啊！” 一声惨呼传出，屠天冲僵在原地，他看着贺子峰，好一会，才缓缓低头，在自己的腹部，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一把匕首正扎在自己的小腹上，直至没柄。 两人的交手不过电光火石间，贺子峰只是简单的出了两招，可屠天冲却在两招之间彻底败了。 “别动！” 贺子峰喝止屠天冲，他看着对方，眼中满是慎重。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流 屠天冲的喉间发出咯咯声响。 他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什么上海滩最能打的，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他牵牵嘴角，看着鲜血缓缓从自己的伤口渗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面对这样的贺子峰，就算是两个自己也不一定是对手。 他抬头看贺子峰，眼中满是血丝：“我欠你的命，算是还了吗？” 贺子峰苦笑，他说：“算是吧，你最好别动，匕首刺在胃和肠之间的膈膜里，对你的身体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也不会产生大量的失血。” 他嘴里说着，抓住屠天冲的另一只手放在握柄上：“现在，保持这个姿势，你缓缓的步行，千万不能跑动，如果跑动，会造成大量出血，从这里到最近的医院只有8分钟，我不想看到你失血死在医院门口。” 屠天冲感激的看着贺子峰，问他：“你不杀我？” 贺子峰摇头，他缓缓松开握着屠天冲的手，后退了一步，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套对他说：“我没有理由杀你。”说着，顿了顿：“你有杀我的理由，但是我现在还不能死，天冲，不要总是用眼睛去看人，有时候用心去看人，你会看的更清楚。” 说完，他看了眼屠天冲腹部的伤：“你赶紧去吧，趁还有时间，拖的越长，对你越不利。” 屠天冲再次低头看伤口，随后点点头转身缓步走了：“我屠天冲又欠你一条命。” 贺子峰再次苦笑，他对屠天冲欠自己几条命不感兴趣，不过能确定屠天冲的身份，让他一下捋清了很多事情，他没有在过多的逗留，飞快的离开了胡同。 李梅在第一眼看到贺子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他的伤看起来有些恐怖，衬衫上已经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脸上的血还不住的往下淌。 “怎么会伤成这样？是谁干的？” 手忙脚乱的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急救箱，李梅双手颤抖的准备给贺子峰清理伤口，却被对方抓住手。 “你紧张成这样，真的能做好清理工作吗？”贺子峰怀疑的看着李梅：“并不是什么大伤，匕首划破了头皮，可能割断了小血动脉，看着似乎很严重，其实只是划伤了表皮。” 李梅这才平复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拨开贺子峰黏糊在一起的头发，轻轻的用药棉擦拭着伤口：“到底是谁伤了你。” “屠天冲，他是军统的人。” 感受着伤口传来的刺激，贺子峰面不改色，笑着对聪楼上下来的查尔金打招呼：“嗨！查尔金先生，你今天气色不错啊。” 查尔金嘴巴已经吃惊的张成了一个“o”字型，他夸张的上前几步：“我的上帝啊，你居然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以你的身手居然还有人能伤害到你？” “我又不是刀枪不入，受伤有什么好奇怪的。”贺子峰好笑的看着查尔金：“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不习惯！”查尔金坦率的耸了下肩膀：“你要知道，我的隔壁房间就住着一个美如天仙的姑娘，这对一个单身的男人来说简直就是要命的折磨，尤其是在晚上。” 李梅闻言回头狠狠瞪了查尔金一眼：“查尔金先生，你这样会很容易失去我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 贺子峰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们相处的还不错。” 查尔金再次耸耸肩，关切的问贺子峰：“你的伤不严重吧？”在得到贺子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上楼去了。 贺子峰看着查尔金的背影，对李梅说：“今天有人给店里送来一只待修理的怀表，我从里面发现了一张警示纸条，上面用盲文写了一句话，小心军统刺杀。” “我怕你也会出现在刺杀的名单里面，所以就赶过来通知你，在路上遇到了屠天冲，这才受了伤。” 李梅心中温暖，贺子峰伤口已经没有了血腥味，那微微散发出来的男子气味让李梅心湖荡了荡，她问贺子峰：“知道是谁传出的信息吗？” 贺子峰沉默了。 李梅也没有再说话，处理完贺子峰的伤口，她在旁边坐下，对贺子峰说：“从军统的行为可以看出，他们已经放弃了青帮，你还记得之前的飓风行动吗？” 贺子峰点头：“当然记得，我放出消息之后，针对我的暗杀就停止了，自己的同志就算我不这么做，他们也不会动手，但是军统也停手了，证明那时候军统很在意青帮。” 李梅赞同，她告诉贺子峰：“屠天冲知道尾野奈子接近自己是什么目的，可是他将计就计，成功的分化了青帮，导致帮会的整体实力缩水了30%，你能猜出屠天冲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贺子峰看李梅：“很简单，肯定是军统上层的意思。” “军统上层为什么会下达这样的命令？”李梅再问，贺子峰思忖了下，随后摇头，李梅见状叹了口气：“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军统发现了我们这条隐秘的运输线，七爷和秦海走的太近了，这很容易让人看出些什么，就现在的情况看，军统不可能把这个情报卖给日本人，所以分化青帮破坏这条运输线。” 贺子峰一惊，他觉得李梅分析的是对的，于是问李梅：“那第二呢？” “第二就是通过第一点，军统暗中彻查了秦海，用他们的话说，已经发现秦海通共了，或许秦月共产党的身份也已经暴露，七爷和秦海合作紧密，他们觉得招揽无望，就打算将这个潜在的对手扼杀在摇篮里。” 说完，李梅抬头，深深的看着贺子峰：“我有理由相信，秦月有危险了！” 贺子峰震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国家危亡之际，难道蒋介石亡共之心还不死？现在不是应该通力合作驱除外敌吗？” 李梅长叹了一口气：“在权利面前，有些事就难说了，一边抗日，一边剿共，我相信蒋介石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贺子峰觉得有些愤怒，几次大战国军虽败犹荣，他对这支部队是有好感的，大家只是信仰不同而已，可现在蒋介石方面做出这样表里不一的事，真正寒的却是四万万同胞的心！ 在硝烟弥漫的背后，贺子峰看到了一股暗流在涌动。 第一百一十二章 麻田料理店 今天贺子峰请假了，他坐在峰苑茶居的长桌前，细心的修剪那盆插花。【零↑九△小↓說△網】 那是钱孝忠插的，贺子峰认为五大三粗的大钱是不可能插出这么有艺术感的花来，可偏偏他就真给插出来了，这让贺子峰颇为惊叹。 他抬头看看门外的八杆枪，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他问龙魁：“龙魁，你们这样站外面累不累？” 龙魁没吱声，其他几个人也识相的没有吱声，这几个月下来，他们的本事都长进了不少，对贺子峰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无奈的摇摇头，贺子峰把剪刀放下，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嘴里说着：“都进来吧，喝杯茶，你们这样站外面，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昨天贺子峰遇袭，回到家就被他们看出来了，小六把这归根于他们没有尽职，所以今天八人齐上阵，大清早就把峰苑茶居堵了个严实。 赵掌柜也气不过，他上前去踹了几人两脚，双眼一瞪：“嘎作死啊？难道来喝茶还要搜身吗？都给我进来！” 贺子峰磕着瓜子，连声赞叹赵掌柜霸气，看的几个堂倌是哈哈大笑，饮茶的客人也都笑了。 峰苑茶居生意之所以这么好，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贺子峰这个老板完全没有老板的架子，他显得那么随和，所以峰苑茶居内的人都非常融洽，这样的氛围，在乱世中让人心安。 秦月来了，她从小六和马王爷之间挤了进来，头发凌乱，她瞪贺子峰：“别人过年才会在家门口贴两张门神，你倒好，还没过年你就贴了八张，今天唱的是哪出啊？” 贺子峰指指自己的头，秦月讶异：“你受伤了？” “昨天回家路上，遭人刺杀，幸亏阿拉命大。”贺子峰若无其事的将一粒瓜子扔进了嘴里。 秦月眼睛瞪的贼溜圆，她坐下来，很自然的拿过贺子峰茶杯喝了一口，压低声音说：“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见贺子峰摇头，她继续说：“要不要我找人帮你查下？” 贺子峰斜秦月：“共产党什么时候这么不务正业了？” “我们的基础是人民！” 秦月大义凌然，贺子峰直摇头，秦月可能是他见过最清闲的地下工作者了，想到这里，他不由问：“你今天不会又没事可做吧？” “哪能啊！”秦月再次压低声音：“最近上面得到情报，说驻上海的日军最近有大动作，今天顾队长组织召开支部会议，要我来和你说一声，让你想想办法，能不能得到这个行动的具体内容。” 贺子峰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今年6月，国军和日军集结优势兵力，战略防御阶段规模最大、时间最长、歼敌最多的武汉会战拉开了序幕。 这一仗足足打了四个月，大小战役数百起，在付出40余万的伤亡之后，换来了日军25万有生力量的灰飞烟灭。 从今年的10月开始，随着战局的扩大，战线的延长和长期战争的消耗，日军的财力、物力、兵力严重不足，已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略进攻。 抗战，进入了相持阶段。 双方都需要喘息，而在这个时候有大动作，显然是不现实的，贺子峰觉得，日本人在酝酿一个大阴谋。 第二天，他准时报到了，加藤由也看着他的头问：“怎么受伤了？” “军统刺杀。”贺子峰苦笑：“还好逃得快。” 加藤由也的脸色不好看，国内已经进入了战时经济体制，现在军部下了严令，搜刮一切资源，将战争进行到底。 压在加藤由也肩膀上的担子很重，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贺子峰，后者眼睑一抬：“这还不简单，你交给傅筱庵啊，他之前不是通商银行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吗？搞这个他最在行了。” 加藤由也眼睛一亮，他觉得贺子峰的办法可行，舒心的拍拍贺子峰的肩膀说：“贺桑啊，有你真好，很多时候，你的建议往往能直指重点。” 贺子峰沉吟了下，说：“司令官阁下，我觉得最近有必要在我们内部展开一次调查。”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在茶居的时候，听到几个茶客在闲聊，无意中说起最近我们会有一次大的行动，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属实，但不管怎么样，肯定是从内部泄露出去的，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加藤由也皱着眉，点了点头：“贺桑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的一些军官在一些场合中会失言，据我所知，乐高梅是泄密最多的场合。” 沉思了片刻，加藤由也告诉贺子峰：“你现在就着手，起草一份文件，近期召开一次会议，给所有人敲响警钟！” 贺子峰应了一声，说：“起草的事，还是交给李小姐吧，这方面她比我在行。” 在征得加藤由也同意之后，贺子峰找到了李梅。 “重要的大行动？”李梅皱眉反问，刚才贺子峰悄悄的将秦月提供的消息告诉了她，但是她也非常奇怪，因为之前没有一点风声。 “你也不知道？这可就太奇怪了。” 贺子峰如是说，如果李梅都不知道，那这个消息八成是假的。 李梅抬头看贺子峰，对他说：“那个人打算怎么处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怕夜长梦多。” 李梅说的是实话，她人长的漂亮，身后又是坂垣将军，司令部里的一些军官总是对她大献殷勤，送她回家的更是大有人在。 贺子峰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说：“这两天我和顾建军见个面，看看他有没有做出什么安排，尽快把人送出去。” 李梅“嗯”了一声，突然笑着对贺子峰说：“快中午了，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吧。” 贺子峰也笑了：“如果让你掏钱，我肯定被司令部里的那些人用眼神杀死，还是我请吧，想吃什么？” “日本料理。” 李梅回答的很干脆，贺子峰一愣，旋即想起向日葵就开了一家日本料理店，生意不错，他看了李梅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日本军官在那里用餐的不在少数，或许在那里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走吧。” 李梅笑着站起来说：“我很早就想去麻田料理店尝尝味道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野清夫 贺子峰站在餐台前，紧紧的盯着向日葵。 “看什么看？死小子，我脸上有花啊？”向日葵不满，如果不是客人多，她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 贺子峰嘴里啧啧有声，向日葵变化太大了，完全看不出来她是易过容的，贺子峰佩服，易容的最高境界不是容貌变了，而是人的整个气质完全变了。 向日葵容貌上其实并没有做多大的改变，只是气质完全不同而已，以前的向日葵有着一种知性美，但是现在，却是一股子市侩气。 李梅吃吃的笑，自从向日葵开店之后，他们只通过海格路的公示牌进行信息的传递，这样的碰面还是第一次。 向日葵知道有事了，否则贺子峰和李梅不会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指指楼上：“上去吧，二楼包间。” 贺子峰觉得环境不错，他在包间里对向日葵说：“你之前不经商真的可惜了，每天就指望我那小钟表店赚钱养你，我要开茶居，你不给钱，你说你抠不抠？” “我能有你抠？”向日葵看贺子峰：“你拿了小智的小黄鱼，茶居开起来你就到处宣传他是股东，都快一年了，你有分过他一分钱？” 李梅掩嘴，贺子峰白了她一眼，对向日葵说：“讲正经的，那个女枪手，有消息没？” 向日葵摇头，贺子峰疑惑：“不可能啊，会熟练的运用屠红，这样的人应该不多，很好查才是。” “屠红又不是什么秘密。”向日葵翻白眼：“你们今天兴师动众的来，是有什么事吗？” 贺子峰赶紧把事情说了一遍，未了还说：“我和李梅都没有得到这方面的准确消息，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 向日葵长叹了一声说：“这件事其实已经在明面上了，日本人所谓的大行动，其实就是针对国共两党进行离间，你们之所以没有收到这消息，是因为这样的工作不需要宪兵队这样的单位去实施。” 两人恍然大悟，向日葵看着贺子峰的头，说：“谁伤的你？” “屠天冲，他军统的人。” 李梅看了贺子峰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分析告诉了向日葵，后者点点头：“你分析的很对，我有理由相信，在接下来的对抗中，我们的处境会越来越困难，蒋介石方面随时有可能翻脸。” 抗战进入了相持阶段后，大家都需要休养生息，这个时候，武斗变成了文斗，各种计谋层出不穷，小战役不断发生，大家都在消耗对方的有生资源。 贺子峰和李梅有说有笑的回到司令部时，门口的柱子前靠着一个日本军官。 贺子峰翻白眼，这个军官叫小野清夫，军部下派的宪兵司令部行动科科长，来了好几个月，典型的军国主义者。 他对这个小野清夫太不来电了，这家伙似乎一到宪兵司令部就对自己抱有很大的敌意，甚至有一次，贺子峰发现他居然派人跟踪自己，最后在加藤由也面前提出抗议之后，他才撤销了人员。 最可气的是，这货来了之后开始对李梅穷追猛打，这会靠在柱子上，手里却捧着一束花。 “哪儿采的？都他妈蔫儿了！” 贺子峰咬牙切齿，李梅掩嘴轻笑，小野清夫脸色发青。 “小野君，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司令部可不是追女孩子的地方。”贺子峰毫不客气，他最烦小野清夫这种人，他甚至想过，如果有机会，他也赏小野清夫一粒花生米，让他和田中侍一郎畅谈人生去。 “贺秘书，你看时间，距离上班还有5分钟，现在是休息时间。”小野清夫看贺子峰，眼神有些轻蔑：“所以你管不到我。” 贺子峰抬头看天，随后又转头看了看身后：“还真是，没到上班时间，不过小野君，现在前方战事吃紧，你却光想着追女孩子，这有些不妥吧？” 小野清夫眼睛一瞪：“那你们一起吃饭就妥了？” “你又跟踪我？”贺子峰歪头看小野清夫：“信不信我把这事转告司令官阁下？” “呵呵，我没有跟踪。”小野清夫嗤笑着说：“只是中午的时候，恰巧看到你和由美子小姐一同进了麻田料理店。” “真的只是凑巧？” 贺子峰又问，小野清夫肯定。 “那好吧，只是凑巧。”贺子峰无奈的回了一句，随后一把抓过小野清夫手中的花，扔在了一旁墙角：“5分钟过了，走，上班了。” 李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小野清夫终于明白贺子峰的目的是什么了，搞了半天，这货就是在拖延时间，自己楞是没有和李梅说上半个字。 李梅笑着看背手进大厅的贺子峰，他发觉这大半年以来，贺子峰的心性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似乎不再迂腐、刻板，反而变得有些腹黑、猥琐，可是李梅认为，这才是贺子峰的真性情。 或许在这之前，他的一切都是伪装的，只是为了更好的潜伏，而现在，他不但有了自己的同伴，还有了自己的班底，在身份方面，更达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高度，这一切资源，让贺子峰有了对抗的资本，也有了话语权，他的真性情还是流露。 小野清夫骂骂咧咧的进了大厅，李梅也跟了进去，却发现贺子峰往回走，不由奇怪：“你干嘛去？” “店里喝茶。” 贺子峰回答的利索，小野清夫冷笑：“上班时间你居然去喝茶？” “小野君，我是秘书兼翻译顾问。”贺子峰举着一个手指说：“加藤司令官曾经特许，我上午处理完日常工作之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而今天，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所以我有权利去享受自己的生活。” 说完，对李梅巴眨了下眼睛：“今天新来一个川菜大厨，晚上我请你吃正宗的重庆火锅怎么样？” 李梅笑着点头：“那我下班了过去。” 贺子峰满意的走了，李梅也走了，大厅里，只留下小野清夫一个人在那跳脚。 贺子峰回头看了眼，心中好笑，和我斗，你还早着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接管乐高梅 贺子峰出了大门，就这么施施然的上了车，小野清夫看着，尾野奈子经过，瞟了一眼说：“别看了，你搞不过贺子峰的，他有青帮撑腰，而且……他为加藤司令官做了很多的事，坂垣将军对他非常赞赏。” 说完，往楼梯方向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小野清夫说：“他和由美子小姐走在一起，是坂垣将军点头的，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他还是由美子小姐的房东。” 小野清夫诧异：“怎么会这么凑巧？” “就是这么凑巧。”尾野奈子巴眨了下眼睛，对小野清夫说：“不要试图去挑衅这个中国人，他身边的八个手下可是上海滩身手最好的，小心有去无回。” 小野清夫沉默。 再说贺子峰，他歪躺在后座，看着开车的小六说：“小六，你觉得这场仗谁会赢？” “那必须得咱们赢啊，小日本算个球啊，爷我跟你说，只要你点头，我分分钟就把宪兵司令部的那帮鬼子全撂倒了。”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眼贺子峰：“爷，不是我说你，你给加藤老狐狸办事有什么意义？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说你是汉奸，你说你何必呢？冲哥被七爷驱逐了，这青帮迟早是你的，现在我觉得，你管好青帮的事才是正事。” 小六说的不无道理，七爷自从上次中枪之后，身体情况越来越差，最近傅筱庵对公共租界还有法租界强力施压，工部局和公董局都一味的退让，青帮在法租界和傅筱庵的那帮打手摩擦不断，马叔一个人确实有些控不住场面。 再加上几个香主带走了一部分人投了日本人，青帮势力缩水，七爷虽然知道这件事是日本人背后捣鬼，但却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年轻一辈中几个能撑场面的全给了贺子峰，现在青帮几乎无人可用。 贺子峰想了下，最后点点头：“走，去七爷家里。” 小六一听，开心的猛打了下方向盘。 七爷没想到贺子峰回来，他看着贺子峰问：“你头怎么回事？” 贺子峰看小六，笑着对七爷说：“没事，不小心割破了头皮，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七爷，帮里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做的。” “臭小子！”七爷笑骂了一句：“怎么，今天转性了？” “我总要给你分担分担吧？”贺子峰一摊手：“不然我非得被人说死不可。” 马叔也感到欣喜：“我曾经和七爷说，想叫贺爷您回来帮忙打理，但是七爷不同意，他说您是做大事的人，帮会的事能处理就自己处理了。” 贺子峰感激的看了七爷一眼：“我是帮会的一份子，自然要出这个力的。” “先把乐高梅管理好吧。”七爷叹了一声：“最近傅筱庵的人闹得有点凶，他手下的那个警察厅长刘万山，本来就是痞子出身，打手，手下不少人，在乐高梅和我们的人冲突了好几次。” 贺子峰摸下巴：“原来是他啊，最近确实嚣张的很，那什么，他和警备司令部的赵麻子也有矛盾，这点倒是可以利用下。” 说着，笑呵呵的看着七爷，说：“从今天起，乐高梅交给我了，你就安心养身体吧，最近店里来了一批上好的普洱茶，我晚些叫龙魁跟你送来，他也就留在你这里，照顾好你。” 当晚的乐高梅，霓虹灯闪烁，才刚刚开门，一辆簇新的别克车停在了门口，贺子峰西装革履，打扮新潮，他下车看了看四周，信步走了进去。 乐高梅的工作人员显然接到了通知，此刻正列队等候贺子峰的到来。 “经理呢？” 一个高个男子走了出来：“贺爷，我姓钱。” “钱经理。”贺子峰微笑的看着他：“多多关照。” 钱经理也没想到贺子峰这么没有架子，当下赶忙把他请了上去，将这个月的报表拿了过来，贺子峰没有接，他只是笑着看钱经理：“这些不用给我看，用你，就是信任你，从今天开始，这个位置就是我的专座，七爷的专座必须保留。” 钱经理应了声，贺子峰看众人，朗声说：“大家开始工作吧。” 拿起柜台上的电话，他拨通了一个号码，片刻后，突然笑着说：“哈哈哈，赵司令，你好啊，我是贺子峰，这么晚了还在办公室啊？没事没事，我今天突然想到了你，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多亲近亲近，你晚上有时间吗？我在乐高梅恭候大驾，我们喝一杯怎么样？行行行，好好好，那我等你。” 贺子峰挂断电话，微笑着看看周围，最后在位置上坐了下来，今天王小刀和童耀凌跟着他，但是小六还是不放心，他这边才刚刚坐下，马王爷和侯九就进门了。 四人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后，贺子峰不习惯，他回头看几个人：“站着累不累，去，自己找位置坐去。” 见四人都不动，他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漫声说：“你们几个，都是木头疙瘩吗？” 无聊的晃动着杯子的红酒，看着一个个姿色妖娆的舞女走进乐高梅，贺子峰突然来了兴致，他问身后那几个人：“这些人里面，哪个是小六的相好？” 童耀凌奇怪：“爷怎么知道小六在这里有相好的？” 贺子峰回想之前夜探秦宅，小六在门口和一个舞女聊的欢实，不由笑了：“我猜的。” 结果招来后面几人齐齐鄙视。 赵麻子来了，他进来扫视了一眼，见贺子峰对自己挥手，脸上挂起了微笑，带着两个人赶了过去。 “贺秘书今天怎么有这么好的雅兴，邀请我过来这里喝酒？”赵麻子笑着坐下来，脸上的坑坑洼洼挤在一起。 贺子峰有些反胃，却脸色不变的笑着：“喝酒算什么雅兴，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该亲近亲近，以前的事，赵司令你也知道，子峰是身不由己啊！”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也看透了，怪不得你，要怪啊，只能怪那个田中小鬼子，可惜死得早，没让老子来开那一枪。”赵麻子郁闷的一口干掉杯中的液体。 就在他放下杯子的同时，门口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带着几个人进了乐高梅。 第一百一十五章 震慑 贺子峰发直的目光成功吸引了赵麻子的注意，他一回头，呆了几秒，突然猛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我去他妈的，晦气！” “怎么了这是？”贺子峰看赵麻子阴着一张脸，假装疑惑：“这喝的好好的，出什么情况了？” 赵麻子回头看了一眼，对贺子峰说：“侬晓得刚才进来的那几个人是谁哇？” “谁？” 赵麻子啧了一声：“刘万山啊，傅筱庵手下的警察厅长刘万山啊，你不知道？” 贺子峰沉着的喝掉杯中的红酒，脸上挂起了微笑：“一个警察厅长我哪里认识？” 赵麻子闻言牵强的扯扯嘴角：“也是，贺秘书什么人，哪是他一个小小的警察厅长说见就见的，您现在可是加藤司令官身边的红人啊！” “哈哈哈，过奖过奖。”贺子峰爽朗的笑起来，转头说：“小六，去拿瓶上好的红酒来，不要让我和赵司令的杯子空着。” 这时，刘万山身后的一个人突然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指指贺子峰所在的位置，那个发福的中年人伸头看了看，拿起酒杯站了起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就走到了贺子峰面前。 “贺秘书，想不到你也在这里啊。” 刘万山嘴角挂着笑，一双细眼几乎眯在了一起，贺子峰抬头看他，在他微笑的时候，脸上肥肉都不由的颤抖了几下，这让贺子峰有些无奈，他站起身来，微笑回应：“原来是刘厅长，幸会幸会。” 贺子峰这话让刘万山有些受宠若惊，他那双小眼几乎瞪圆了：“贺秘书认识我？那真是鄙人的荣幸啊！” “也说不上。”贺子峰舔了下嘴唇：“就在你刚进来的时候，赵司令恰巧看到了你，就跟我介绍了下，来，一起坐吧。” 说着，他看了下时间，对两人说：“先坐会，我出去接个人。”接着就往门口走去，小六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好奇，不禁回头看贺子峰，却见他走到门口，不一会就迎进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刘万山不由好奇，问赵麻子：“这女的是谁？” 赵麻子冷笑几声，没有说话，刘万山的小眼微眯了下，也冷笑几声。 李梅挽着贺子峰的手臂来到位置前，贺子峰奇怪的看两人：“怎么？两人相处的不融洽啊？酒都没怎么动嘛，来来来，我给两位介绍下，这位美丽的小姐是坂垣将军的义女，坂垣由美子小姐，中国名字叫李梅，在宪兵司令部里负责文件的收发工作。” 刘万山和赵麻子赶紧站了起来，他们可以不给贺子峰面子，但是李梅身后却是坂垣，这就让他们不得不重视了。 李梅款款坐了下来，笑着对两人说：“两位坐啊，刚才进来的时候，子峰就跟我提到两位了，今天能见到，真是李梅的荣幸。” “哪里哪里，能见到小姐，是我们的荣幸才对，来！我敬由美子小姐一杯。” 看两人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液体，贺子峰微笑着对李梅说：“怎么样？晚上那川菜大厨还过得去吧？” “闻着好香，就是太辣了些，我不是很习惯。”李梅微微皱眉，随即便笑了起来：“我还是喜欢王师傅的粤菜，坂垣将军也觉得好，清淡。” 刘万山直觉就感到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他看了看赵麻子，不由有些为难，自己只是过来这边敬酒的，如果赖着不走那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如果邀请贺子峰过去自己那边，又没有什么重要人物能介绍的。 可是赵麻子不同，他老早就同贺子峰坐在一起了，自己这一走，就等于把拉进关系的机会拱手让给了对方，这是刘万山不愿意看到的。 赵麻子本就看刘万山不对眼，这混蛋在日占区太嚣张跋扈了，按理说警察厅和警备司令部不冲突，一个负责配合宪兵司令部，另一个负责日占区治安，可这个刘万山就是要管，双方的冲突也不少，他巴不得刘万山赶紧走。 两人都心怀鬼胎，一桌围着这么多人，居然就这么冷场了。 贺子峰也不说话，他慢吞吞的掏出鼻烟壶，惬意的吸了一口，李梅更不会说，她晃动着红酒杯，目光却停在了舞池里。 刘万山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下，笑着对李梅说：“李小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舞池里，肯定是个舞林高手，万山想邀请小姐舞上一曲，不知道小姐能不能赏光？” 李梅看了贺子峰一眼，却见后者不为所动，于是笑着答应了，看刘万山腼着肚子牵着李梅的手走向舞池，贺子峰突然冷笑了一声，赵麻子也是鬼精的人，朝着那肥胖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赵司令似乎对刘厅长意见很大啊？”贺子峰摇动着酒杯，他有点微醺，脑子却飞快的转动着。 赵麻子看着舞池，牙关咬的咯咯响：“这条老狗，就是个流氓，现在好了，摇身一变成了警察厅长，你看那样，披上黄袍子也不过是个龟孙。” 钱经理和走下舞池的刘万山几乎是同时走到了桌子前，那钱经理将一份东西交到了贺子峰手里，他看了下，转头对钱经理说：“以后红酒走水路吧，亨利船业的秦海先生是七爷的至交，顺带些酒还是很容易的，过关的时候给日本人些好处，明天这事我找加藤先生，让他关照下。” 钱经理走了，刘万山看着贺子峰，问他：“怎么？乐高梅贺秘书有参股？” “参股？”身后的小六不由瞪大了眼睛：“刘厅长，您不会不知道贺爷是七爷的结拜兄弟吧？今天开始，这个场子就是贺爷管了，哪还需要参股啊，七爷的东西，还不就是贺爷的。” 两人齐齐震惊，青帮金老七这手笔可是有些大啊，刘万山不是不知道贺子峰和七爷的关系，之前他一直认为贺子峰在宪兵司令部供职，就凭傅筱庵和日本人的关系，就算自己和青帮发生摩擦，压下一个贺子峰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乐高梅现在变成了贺子峰的场子，如果自己再找麻烦，那就是自己打脸了，不但如此，就是金日酒店和通和坊这两个地，估计今后自己也要掂量掂量，谁能说那两个地他贺子峰没有参合点什么进去。 回想之前自己在乐高梅闹的那些事，刘万山额头上顿时涌出了豆大的汗珠。 贺子峰看在眼里，略微有些酡红的脸上挂起了隐晦的笑意，他心里清楚，震慑刘万山和赵麻子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下马威 坐在灯红酒绿中，贺子峰想起了向日葵的话。 “你必须要开始正视你自己的身份，或许你现在还不清楚自己有多少能量，那么我就告诉你，现在的你，在上海滩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炙手可热！” “我启动你，正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你的一举一动，箭毒蛙都如实的汇报给我，正因为我知道你在形势的推动下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所以我才决定启动你。” “现在的形势已经变的愈发的严峻，两党之争已经露出了苗头，日本人似乎也闻到了气味，他们在挑拨，试图破坏这次的国共合作，一旦他们的目的达成，那么我们在上海的党组织处境岌岌可危，你要随时做好准备！” 贺子峰心里非常清楚这所谓的准备是什么，他看着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李梅，心头没由来一阵烦躁，面前的两个人，是他非常厌烦的走狗、汉奸，可是现在，自己不得不和他们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拿起酒杯和赵麻子重重一碰，贺子峰红着双眼瞪赵麻子：“赵司令，兄弟在这里跟你掏个心窝子，我敬佩你的为人，想交你这个朋友！” 赵麻子呆呆的看着贺子峰，最后苦笑着对他抱抱拳：“贺秘书，我不得不承认，我赵麻子不如你，上次的事，我知道不能怪你，可是我不敢找田中小鬼子晦气啊，我心里就寻思着，我不能找他晦气，我就不能找你出出气吗？” 赵麻子一口干掉杯子的红酒，也瞪着通红的双眼：“但是我知道你身后有人，七爷给你配的都是青帮的好手，我的人莫名其妙的死了一个，我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这事总不能闹到加藤司令官那里去吧？这段时间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就怕贺秘书找我麻烦，今天你一个电话，我是不敢不来啊，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兄弟啊，哥不如你啊！” 贺子峰哈哈大笑：“这一声兄弟，值得我们再干一杯。” “干！” 两个人的杯子重重碰在一起，喝完了这杯，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刘万山再次跑了过来，刚才听说贺子峰掌管了乐高梅，着实把他吓的不轻，以至于告辞一声赶忙回去了自己的座位，现在看贺子峰和赵麻子聊得那么欢快，他坐不住了。 “两位聊的这么开心啊？” 贺子峰抬头看是刘万山，笑着说：“刘厅长晚上是一个人？要不要我安排一个美女陪下？今天晚上你那桌算我的。” “不不不！”刘万山连连摇手：“怎么能让贺秘书给我买单？” “话不能这么说。”贺子峰站起身来，看着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刘万山笑着说：“在日军宪兵司令部里，我是秘书，但是我离开那里之后，我是乐高梅的老板，刘厅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极了！”刘万山陪着笑：“其实我过来，是想全心全意的敬贺老板一杯，您知道，上海市政府才刚刚成立不久，那什么……百废待兴啊，我这小小的警察厅，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唉……操心啊！” “就在刚才，我和我那几个手下说，这里是贺老板的场子，你们以后要多多捧场，要好好关照，你猜他们和我说什么？” 贺子峰愣了愣，看看赵麻子，又看看刘万山，最后问他：“说什么？” “这帮狗崽子，前段时间居然在乐高梅跟贺老板的手下闹腾起来了，这把我给气的，被我好好训斥了一顿。”刘万山说的大义凛然，随后嘴角一掀，有些难为情的对贺子峰说：“这不，我就过来给贺老板赔罪来了，还望贺老板多多见谅啊！” 看着刘万山托着一杯满满的红酒，贺子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最后伸出手指点点刘万山，却对赵麻子说：“看看，刘厅长，有担当！来！干！” 刘万山连忙笑着迎了上去，却不想贺子峰伸手一阻，挡住了那杯满满的红酒：“刘厅长，我说的可不是这个。”说着，回头看了眼小六，后者面无表情，却直接从路过的服务员托盘上提过来一瓶刚刚打开的马爹利，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贺子峰笑了，他拿着只剩一点酒渍的杯子和那瓶马爹利轻轻一碰：“刘厅长，子峰先干了。” 刘万山脸色发苦，但形势比人强，他看着那瓶满满当当的马爹利，声音都矮了几个调：“这个……贺老板，这也太多了。” 恰巧李梅回转，看到这仗势不由奇怪：“咦，这是干什么？” 贺子峰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深的看了刘万山一眼，抿着嘴点点头说：“那行，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赵司令，不好意思，今天没喝好，改天我们继续，子峰先告辞了。” “哪里哪里，今天已经喝很多了，谢谢贺老板的款待，下次我做东，哈哈哈，好走！” 赵麻子笑的爽朗，他觉得今天没有比刘万山吃瘪更让自己高兴的事了。 贺子峰转头对李梅微微一笑，后者也不说话，只是乖巧的挽着贺子峰的手臂，一行人就这么往门口走去，赵麻子心情舒畅，重新坐下将面前的红酒喝了个干净。 刘万山本想借这个话题体现下自己，只要贺子峰干了这一杯，那之前的事也算揭过了，他混迹市井，心里拎的清爽，以前折腾七爷，那是因为七爷是纯粹的青帮，即便和日本人有合作，那也是胳臂拗不过大腿，不得已为之，自己的后台是傅筱庵，所以不怕。 可是现在乐高梅成贺子峰的了，他的后台可是加藤由也，你傅筱庵官再大你也得听加藤由也的，再看李梅和贺子峰那亲密样，就算你傅筱庵不理会加藤，难道你还不怕坂垣？ 理清了这些，他才有了前面的表现，现在看贺子峰要走，显然是生气了，连忙追了上去：“贺老板，贺老板！误会，真的是误会啊！” 贺子峰站在乐高梅的门口，闻言回头，他嘴角挂着微笑，目光却灼灼的盯着刘万山：“刘厅长，你在我的场子动了我的人，现在拿着我送的红酒给我赔罪，呵呵，刘万山，你当我青帮是泥捏的，还是当我贺子峰是纸糊的？！” 刘万山仰头看着缓缓俯身盯着自己的贺子峰，在霓虹灯的映射下，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那微笑背后的冰冷仿佛来自地狱的寒风。 刘万山心里猛的打了一个寒颤，他飞快的撞进大门，抓起桌上的马爹利就往回冲，嘴里大喊着：“喝！我喝！必须喝！” 贺子峰舒了口气，不再理会已经冲到旋转门处的刘万山，任由李梅抱着自己的手臂，抬腿踏进已经打开的车门。 “我们走！”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设套 据说刘万山喝醉了。 第二天，贺子峰从小六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昨天夜里，刘万山就站在乐高梅的大门口，仰头狂灌那瓶价格不菲的马爹利，一边喝一边吐，当瓶子空的时候，他整个人扑倒在台阶上，大小便失禁，人事不省，被随行的人送去了医院。 对此，贺子峰只是掀掀眉毛，并没有说什么，而他不知道的事，这件事被刻意的传了出去，一时间，贺子峰这样的所作所为众说纷纭。 有的人说他做的好，刘万山这样的人就应该给他点甜头尝尝。 也有的人说汉奸和走狗卯上了，很好，看了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不过这些都和贺子峰无关，他打开窗户，抬头看天，感受着初冬的凉意，不由紧了紧身上的风衣。 一个小时前，加藤由也的办公室里传出来怒骂声，没过多久，尾野奈子红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了贺子峰一眼，眼中尽是委屈：“司令官叫你进去。” 贺子峰点头，和尾野奈子擦身而过，却顿了顿，随后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擦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在他看来，这个女人是可恨的，自从他进宪兵司令部开始，尾野奈子并没有过多的走进他的视线，但是贺子峰心里很清楚，很多行动的情报，都是尾野奈子的情报科提供的，单单就今年，被抓的人员就达到了30多人。 这些人根本没有经过司令部，而是直接被送去了某处，贺子峰有理由相信，尾野奈子在那里的时间要比在宪兵司令部里要长的多。 但同时，他觉得这个女人是可怜的，她就是一个军国主义的牺牲品，没有灵魂，只有皮囊，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出卖自己的肉体，而因为自我的堕落，她选择通过肉体的刺激来寻找灵魂的归宿。 站在加藤由也的办公室里，他明显发现对方的两鬓已经灰白，快一年了，这一年加藤由也肩膀上的担子不轻啊！ 贺子峰心里想着，可是这一年，谁轻松过，他记不清楚自己为顾建军提供了多少次情报，也记不清楚自己挽救了多少同志的生命，但是为了胜利，为了自由和解放，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其实加藤由也对自己并不完全信任，贺子峰回想起自己对田中侍一郎开的那一枪，当时为了解救女枪手的那一枪，结果成全了自己。 正是因为田中侍一郎不在了，有些事情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加藤由也不得不让贺子峰去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成了习惯。 不信任，却依赖，听着似乎很畸形，但却真是存在着。 “司令官阁下你找我？” 加藤由也有些颓废，他抬眼看贺子峰，问他：“我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贺子峰笑了：“我是你的下属，什么事你直接吩咐就行了，你这样，太见外。” “我想请你发动下青帮的力量，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帮我找一个人。”加藤由也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你看行不行？” 贺子峰没有立刻回答加藤由也的话，他只是拿起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查尔金，贺子峰看着那熟悉的面庞，只是平静的眨了眨眼睛，他问加藤由也：“这是什么人？法国人？” “不，美国人，叫查尔金，他手上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加藤由也一双鹫眼泛着冷光：“对我们很不利的东西。” 贺子峰闻言将照片轻轻的放回桌子上，他告诉加藤由也：“对不起，司令官阁下，我不能帮这个忙。” 加藤由也疑惑，贺子峰还是第一次拒绝他的要求，在这近一年来，他的表现很出色，几乎都能很好的完成自己交代的事情，可是这次，他不明白。 “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贺子峰笑了笑：“其实理由很简单，你说了，这个美国人手上有对皇军很不利的东西，所以我能预见，当这件东西落在皇军手中之后，这个美国人的下场，如果我答应你的请求，给青帮下派这个任务，那么得到这件东西之后，青帮和我的下场会是什么，我也很清楚。” 加藤由也意味深长的看着贺子峰，对他说：“你想的太多了，你所顾虑的，我从来没想过。” “但是我不得不顾虑不是吗？”贺子峰低头沉吟：“那可是上千条人命啊，我担当不起的。” 加藤由也苦笑，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过了良久，贺子峰才对加藤由也说：“或许，司令官阁下可以动用下警备司令部和上海市政府警察厅的力量。” 加藤由也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贺子峰伸手阻止了：“我知道，肯定是奈子小姐没有完成好这个任务，所以司令官阁下想到了我，首先我要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是这件事，我真的不能让青帮去趟这浑水。” “而且，我刚才的建议并不是没有道理，昨天晚上我在乐高梅和警备司令部的赵司令一起喝酒，期间遇到了警察厅的刘厅长，他们之间很不和，对对方都有意见，如果司令官阁下同时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双方，并许诺一定的好处，我想他们会非常用心的去寻找。”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在寻找这个美国人的期间，双方肯定会摩擦不断，皇军需要的是平衡，我们正好趁这次机会看看双方的实力到底如何，让他们在损耗的同时达到皇军所需要的平衡，这正是皇军需要看到的。” 贺子峰的一番话，让加藤由也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他承认，贺子峰说的很有道理，他甚至有些心动，可是考虑到查尔金手中物品的重要性，他不得不慎重。 但是最后，加藤由也答应了，因为贺子峰说了一句：“鉴于物品的重要性，司令官可以指派几个亲信进驻到这两个部门，确保那物品第一时间被皇军掌控，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回想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贺子峰觉得并没有任何漏洞，他重新在位置上坐了下来，拨通了一个电话：“喂，赵老哥啊，我子峰啊，对对，我要和你说一件事，事情是这样的……” 这通电话，打了十来分钟，贺子峰最后满意的挂断了，但是笑容也从他的脸上消失，他现在只希望时间能够快点过去，这样，他才能在下班后第一时间去找顾建军。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谢谢你，兄弟！ 贺子峰又抽烟了，他皱着眉头点了一根哈德门，然后很不友善的看着顾建军，这让对方有些无所适从。 “你们这样是不是有些不作为了？”贺子峰声音很轻，却明显带着怒气：“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即将入冬，你们却拿不出一个合适的方案来，查尔金不能在上海继续滞留了，宪兵司令部已经加大了力度，最迟明天，他们就会通过各种渠道在上海进行大搜捕，你我都不能保证查尔金的安全。” 顾建军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贺子峰说的非常对，但是现在顾建军毫无办法，沪西支部不止一次开会讨论过，但最终都没有可行的方案提出。 “这件事，有些难办。” 看着顾建军的无奈，贺子峰不由皱眉，他站起身来，不在多话，而是直接走了出去，顾建军想叫住他，一只手在半空停了数秒，直到贺子峰身影消失，才无力的垂了下来。 贺子峰在夜色中行走着，深秋风凉，如刮刀，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感觉，他现在必须去找一个人，或许这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把人运出去，这个人就是陈智。 为什么不去找七爷或是秦海帮这个忙，贺子峰有自己的考量，他不能因为查尔金的安全问题导致整条运输线出现差错。 他知道，秦月肯定提出过类似的设想，但肯定被否决掉了，现在能帮自己的，唯有陈智，回想之前他将大批物资转移到那江苏近郊的仓库里，现在转移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他和陈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两人关于这点是心照不宣，陈智知道贺子峰是做大事的人，自己不应该没事就去烦着他，而贺子峰认为自己的身份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他离陈智远些，能让陈智避免很多麻烦。 虽然两人不怎么见面，但是两人心中明白，无论是谁，只要对方说一句，另外一个肯定义不容辞，这就是兄弟！ 贺子峰赶到麦兰捕房的时候，陈智不在，捕房的弟兄认识贺子峰，毕竟现在他是上海滩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有人告诉他，陈智去巡逻了，可能要半夜才能回来。 贺子峰没有吱声，只是甩给对方一根哈德门，然后在他的感激声中在陈智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随后闭目养神。 一个巡捕看了看周围的弟兄，悄悄的走到贺子峰身边，轻声对他说：“贺爷，要不要兄弟现在出去帮你把陈警长找来？” “能找到吗？”贺子峰眼睑微掀。 那弟兄啧了一声：“肯定能找到啊，巡查的路就这么几条，这个点，要么在极司菲尔路，要么就在霞飞路。” 贺子峰闻言从口袋里掏出半厚的一沓钱，不动声色的塞进对方手中：“那有劳了。” 那巡捕走了，贺子峰重新又闭上了眼。 那沓钱的作用果然非同一般，当时钟指向12点的时候，陈智踏进了捕房，他将手中的大檐帽往桌子上一扔，摸着自己整齐的两撇小胡子说：“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来个电话不就完了，还亲自跑来。”说着，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开始喝起来。 贺子峰却站起身来，他指指身后的大门：“累了吧，走，请你宵夜，金日饭店。” 陈智双眼一瞪，左右环顾了下，最后更是夸张的跑到门口抬头望天，最后又跑了回来，他调侃贺子峰：“今天是什么情况，我刚夜观星象，这北斗七星没转把啊，你这好端端的唱的是哪出啊？” 贺子峰瞪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句话，去不去？” “去！必须去！”陈智用手打理了下自己的大背头：“发型没乱吧？”在得到贺子峰的肯定之后，他小心翼翼的把大檐帽戴上，这才跟着贺子峰一摇三摆的出了捕房。 金日饭店黑灯瞎火，陈智站在贺子峰的身后，两眼呆滞的看着大门紧闭的饭店，难以置信的对贺子峰说：“哥，你是在逗我玩呐？这打烊了啊，还怎么吃？要不我们去对面小摊叫碗馄饨坐这门口，算是晚上来过了？” 贺子峰没好气的看了陈智一眼，随后上前，“哐”的一脚踹在大门上，顿时那门玻璃“铛铛”作响，不一会，里面亮起了灯，一个人站在大厅不远处的过道上往大门这边仔细观察了一番，在看到人影后突然大声吼骂起来：“谁他妈瞎了狗眼，半夜三更的敢来这里踹门，赶紧给我滚！” “是我，贺子峰！” 里面沉寂了近半分钟，随后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人忙不迭的打开门，脸上陪着笑：“贺爷，我不知道是您来了，刚才多有冒犯，您别在意。” “叫厨师起来，6菜一汤，暖一斤白酒，速度给我上来！” 说完，走进一侧的包厢，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陈智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对他竖了竖大拇指：“霸气！” “我今天找你是想让你帮我件事。”贺子峰开门见山：“有一个美国人，我希望你能帮我送出上海去。” 陈智一愣，他放下刚刚拿起的茶壶，沉思了良久，直到第一道菜上的时候才问贺子峰：“你送的人什么来历，要送到哪里去？” 贺子峰松了口气，陈智这样问，证明这件事他能办，于是就对陈智说：“这个人手中有非常重要的资料，日本人之前一直在暗中抓捕他，现在他们坐不住了，最迟明天，可能要进行大搜捕，所以一定要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哪里算是安全的地方？”陈智盯着贺子峰说。 “延安！” 陈智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他直愣愣的看着桌子上那盆热气腾腾的菜，最后似乎是做出了重大决定般的咬了下牙关。 他抬头对贺子峰说：“人我确实有办法运出去，但是我要和别人商榷一下，这件事他们敢不敢接，我现在就去联系。” 贺子峰举杯：“谢谢你，兄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出岛（两章连更） 陈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2点了，他走进门，劈头扔给贺子峰一个只能盖住下半张脸的面具，说：“带上！” 贺子峰没有问，这是拿上面具就和陈智出了门，外面停着两辆黄包车，陈智看了贺子峰一眼，后者带上面具，两人坐上了黄包车，飞快的朝贝当路而起。 在那的一处教堂里，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和两人一样，都带着面具，陈智对贺子峰使了个眼色，随后对一个穿着西装的人说：“人来了。” 那人看了贺子峰一样，平淡：“看你的穿着，应该有些底子，运个人出去不是难事，5根小黄鱼！” “安全吗？”贺子峰没有表示，反而问了一句，那人有些不耐烦：“我们兄弟干这个不是一天两天了，东西保证给你运出去。” “运的不是东西，而是人！” “人和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那人话语中透露着自信：“我刚才说了，我们做这个不是一天两天了。” 贺子峰看陈智，后者点点头，表示对方说的是实话，可是贺子峰还是不放心，这件事不能出一点差错，交给陈智他放心，但是交给外人，他有些不敢。 那人似乎看出了贺子峰的顾虑，他看了眼自己的几个同伴，低沉着声音对贺子峰说：“如果老板觉得我们兄弟做事不靠谱，可以另请高明。” 贺子峰回头看了眼陈智，后者的眼神中透着焦急，想了想，他站起身来：“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明天晚上必须把人运出去；第二，我必须在场，以防万一。” 那人眉头皱了起来：“这不合规矩。” “我出这个价！”贺子峰伸出一根手指：“十条小黄鱼！” 几个人都惊了惊，眼神都不由自主的迷离起来，陈智甚至晃了晃身子，他没想到贺子峰对这个美国人这么重视。 在回来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周围一片漆黑，贺子峰抬头，突然笑了：“小智，你知道吗？黎明之前的黑暗是24小时中最黑的时刻，但是过了这个时刻，我们能迎来曙光。” 陈智赞同的点点头，但是他完全不明白贺子峰话中的意思，两人在爱多亚路分别，贺子峰回到了家中，却发现小六红着眼睛没有睡。 “你去哪儿了？”小六问，语气有点冲：“为什么不说一声就消失了，你知道他们六个出去找你了吗？万一你有个意外，你叫我们怎么办？” 贺子峰张了张嘴，最后拍拍小六的肩膀：“谢谢。” “我要的不是这句话！”小六一下站了起来：“你到底当我们是什么？” 贺子峰沉默了，其实从几个人跟着他开始，他就把这几人当自己的兄弟看，为了他们能够更有把握的活下去，他甚至不惜把自己会的都交给他们，但是同时，他却不希望小六等人掺和进来，因为自己的工作太危险了。 “明天我还有事，我先睡了，小六，我不是不让你们跟着，但是有些事情，你们还是少知道的好，他们几个回来之后，你告诉他们，想要活的越长，你得知道的越少。” 贺子峰的话有些残忍，但是他觉得，必须要让小六他们几个摆正位置，形势已经越来越紧张了，贺子峰几乎可以预见，大战一触即发。 第二天，也就是刘万山昏迷的第三天，他从病床上悠悠醒转，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贺子峰，这让他不由大吃一惊。 “别动！”贺子峰悠闲的削着水果，转头看了刘万山一眼，随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水果上：“可以啊，刘厅长，有魄力，就冲你这魄力，我贺子峰认你这个朋友了。” 刘万山躺在病床上，脑子还有点眩晕，他勉强的扯扯嘴角：“贺、贺秘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你啊。”贺子峰歪头斜看刘万山：“你要是出事了，傅筱庵还不找我拼命啊！”说着，将那个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别说我不关照你，在来医院之前，我刚去了趟宪兵司令部，加藤司令部下达了一个命令，寻找一个美国人，必须要活的！” 说到这里，他笑眯眯的看着刘万山：“别说兄弟不关照你，这个命令是下达给警备司令部和上海市警察厅的，照片我已经放在床头柜上了，估计这会赵麻子已经出动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我不用教你吧？” 刘万山脸上顿时透出了感激：“啊呀！贺秘书，你这要我说什么好啊？！” “别！”贺子峰一摆手：“你那一瓶马爹利，值得我帮你这个忙，还有，我青帮的弟兄上午给我传话，说在法租界，有疑似这个美国人的洋人出现，你懂的。” 看着刘万山撑起身子连声感谢，贺子峰眯着眼睛微微一笑，他自然不会告诉刘万山，在2个小时之前，他已经把相同的情报告诉了赵麻子。 当天下午，法租界突然涌进了不少人，你只要仔细观察，总会看到三两个贼头贼脑，东张西望的人，他们或是站在墙角闲聊，或是坐在咖啡厅里读报，亦或是坐在大街某处擦着皮鞋。 但是这些人的目光却不停的在来往的人群中扫视着。 陈智首先发现了不对，他这个租界的巡捕对周围的环境太熟悉了，只一抬眼就知道进来不少杂碎，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这些人都跑到法租界来了，但是他能猜测到，这可能是贺子峰的手段。 是夜，上午就接到贺子峰通知的李梅已经帮查尔金收拾好了行囊，11时许，贺子峰准时叩响了大门。查尔金戴了顶礼貌，胡子也被刮过了，他低着头，只要不走近看，在这样的夜色里很难分辨出他是外国人。 小六驾驶着车子，在爱多亚路的那一端，停着两辆黄包车，贺子峰带着查尔金下了车，他对小六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赶紧回去，而自己则带着查尔金坐上了黄包车。 看着依旧繁华的孤岛之夜，贺子峰突然有些紧张。 是该送查尔金出岛了。 第一百二十章 嘲笑 贺子峰蒙着面，他坐在黄包车上闭着眼，完全没有理会车辆的颠簸。 查尔金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刚才经过一处路口的时候，在街角的那两个人突然一扔手中的烟屁股，就朝他们跑了过来。 “嗨！后面的两个似乎是冲我们来的！” “我知道，不用紧张。” 贺子峰嘴里说着，其实心里也有些没底，那两个黄包车夫拉着他们飞快的往前跑着，当后面传来：“站住，不然开枪了”的话语之后，两人的身形猛的一顿，贺子峰只觉得面部一凉，随后回头，却见两把泛着乌光的短斧旋转着朝那追来的两人飞去，天色太黑，等他们发现时已经太晚，两声惨叫过后，贺子峰看到追来的两人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黄包车继续前行，速度不变，贺子峰的心也稍安了一些，这两个黄包车夫很明显是那帮人的同伙，从这身手来看，贺子峰开始对他们有些信心了。 陈智在码头处等着，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但他还没有看到贺子峰的身影，远处的道路一片漆黑，没有路灯，仿佛一直通向地狱，但是他希望贺子峰能从地狱的尽头折返。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来了！终于来了！ 陈智有些激动，他刚冲上前几步，突然顿住了，因为在那脚步声之后，还有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在追击？！ 确实有人在追击，而且已经追了不远的一段路，两个黄包车夫还想动手，但是贺子峰告诉他们：“别忘了自己的任务，这些人，我会应付。” 那两个黄包车夫对视了一眼，发力狂奔，贺子峰依旧坐在那里，他看着查尔金说：“我希望你安全之后，能在别人的帮助下完成自己的使命。” 正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贺子峰看到了陈智从前方的黑暗处冲了出来，他吃了一惊，没想到陈智居然这个时候跑来接应自己。 可是眼下的情况，已经让贺子峰顾不了太多了，从爱多亚路到码头的这一路上，是沿着法兰西外滩过来的，这是唯一的路，也是最容易进入别人视线的路。 他在之前在就计算好了，他把假消息透露给赵麻子和刘万山，为的就是白天的时候确保查尔金能安全的在公共租界渡过，他也猜到晚上从法租界出岛这条路不好走，但是经过了大半个白天，敌人已经放松了戒备，加上夜色掩护，他有信心能过关。 回头看追来的十多人，贺子峰暗自庆幸，换了是白天，估计人要多出一倍吧？ 心里想着，但是他手?没有闲着，就在看清陈智的那一刻，他动了。 双脚在车子上重重一跺，黄包车夫顿时觉得自己前行的猛的停滞了一下，在他骇然回头的时候，贺子峰的身形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般飘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个后空翻，手中多出了两把勃朗宁。 冲过来的陈智急忙刹住脚，他吃惊的看着半空中的贺子峰翻转，随后枪声就响了，射速极快！ “呯、呯、呯、呯、呯！” 一连5响，3个敌人惨叫着倒下，他们也没想到会突然只见遭到攻击，大路宽敞，根本就没有掩体，一个特务一发喊，一群人顿时扑倒在地上。 枪声又响，却是来自特务一方，贺子峰落地之后就翻滚在地，一连滚了几滚后，他随手标准对面枪口焰的火光就是一枪。 自己身后是两辆黄包车，目标太大，屠红已经没有效果，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只能拖延下时间。 身边传来一阵衣服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贺子峰不用看就知道是陈智，他厉声吼了一句：“回去！” “给我把枪！” 陈智的回答很坚决，贺子峰无奈，扔过去自己手中的枪：“你答应过我的，护送他走，现在就走，这里有我！” “我走了你怎么办？！” 陈智回击了一枪，却听贺子峰说：“你送他去该去的地方，你也去，不要回来了，在那里，你会知道我追求的是什么，在合适的时候再回来帮我，伯父那边，我会照顾！” 陈智愣了愣，转头看贺子峰，后者目光灼灼的看着陈智：“小智，相信我，你去了就会明白。” 贺子峰的话，透着坚定，这是陈智第一次听到贺子峰这么坚定的语气，他点点头，将手中的枪扔了回去，随后向后攀爬了几步，在贺子峰的掩护下跃起身来，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枪声依旧，但贺子峰的心已经放下，他滚进的路边的草丛，看到对方的枪口焰只剩下四朵，心中更是大定，翻身跃起，他直接冲了出去，就那么六七步的距离，他打光了所有的子弹，在对方躲避的同时已经近身到了旁边。 一阵寒光闪过，匕首脱袖而出，深深扎进了一个特务的心脏。 枪声停歇，贺子峰从地上站了起来，11个特务，全部躺在了那里。 在回头看黄包车消失的地方，他长长出了口气，他快步赶去，他想看到陈智和查尔金安全的离开。 在码头那，有一艘小船，贺子峰赶到时，已经起锚，船头挂着一盏风灯，贺子峰能清楚的看到查尔金和陈智就站在那里，他没有理会身边的蒙面人，只是朝船离开的方向挥手。 “钱呢？”那人声音冰冷。 贺子峰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十根小黄鱼，递给那人，说：“十根，数数吧！” 那人打开看了下，拿出3根：“这个还你，我们不需要别人出手，今天的事有些悬，你出手了，我不多收。” 贺子峰笑了：“你还是收下吧，就算我另一个朋友的价格。” 那人想了想，点点头，走了。 贺子峰看着消失的船只，也转身迅速离开。 黄浦江上夜风轻起，卷起了波浪，而风停之后，江面又归于平静，刘万山和赵麻子带人来了，但是留给他们的，却是黄浦江无尽的嘲笑。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误导 加藤由也在办公室发脾气，贺子峰就坐在外面的办公室里，他拿着一把指甲锉慢条斯理的锉着手指，时不时的还拿嘴吹上那么一下。 他觉得加藤由也的火发的有点莫名其妙，其实不单单是他，就是在办公室里面的刘万山和找赵麻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谁知道昨天晚上从码头走的是不是那劳什子美国佬？人都没看清，手下折损了11个，这抚恤金还没发就被叫来司令部臭骂了一顿，任谁心里都不爽。 “贩私这事，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实在太寻常了，巡捕管不了，人手不够，甚至有的从中还分了一杯羹。”赵麻子有些委屈：“说起治安，哪有我们日占区好啊，在皇军的威名之下，别说走私了，就是随地大小便那也要掂量掂量的。” 刘万山连声附和着，说到和日军宪兵司令部的关系，他还没赵麻子来的熟套，现在更是说不上一句话。 昨天中午贺子峰刚和他透了消息，他就赶忙给警察厅挂电话了，人员出去了三十多个，进了法租界的地儿才知道，赵麻子已经派人在那守株待兔了。 他心里那个急啊，没想到赵麻子的动作这么快，当时心中还有些怀疑是不是贺子峰提前告诉的赵麻子，现在这会，他却不这么想了，看赵麻子那熟套的样，保不齐司令部里有人给他透老底。 一想到这里，他就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多好的人啊，虽然脾气有点臭，但是对朋友还真是没话说，自己居然还度君子之腹，这他妈太不应该了！ 加藤由也还在那大骂，刘万山的心却飞到了外面锉指甲的贺子峰身上。 李梅抱着一沓文件进门，见贺子峰悠闲的样子，不由好笑，她伸手比了个怒发冲冠的姿势，又伸手指指被音浪震的哐哐响的门玻璃，贺子峰瘪着嘴点点头，示意李梅赶紧进去。 加藤由也的骂声在李梅敲门的同时像一只被突然卡住喉咙的鸭子，戛然而止，不一会，李梅就从加藤由也得办公室里出来了，她指了指贺子峰，又指了指里面，说：“叫你进去。” 贺子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走到李梅面前，仰起头：“领带正了没？” 李梅好笑的帮他整理了下：“嗯，不错，很帅。” 贺子峰巴眨了下眼睛，每次和李梅在一起，他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和秦月在一起，他就没有，可是在内心深处，他却对秦月更有感觉一些。 “或许男人总有一种保护弱小的本质吧？” 贺子峰如是想着，随后进入了加藤由也的办公室，他扫了一眼，却发现赵麻子和刘万山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都透露着一种激动，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司令官阁下，你找我？” 加藤由也没好气的看了眼两个狗奴才，这才对贺子峰说：“带他们去，核对下，把抚恤金给他们拨一些。” 贺子峰点点头，随后带着赵麻子和刘万山就出去了。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贺子峰看了眼加藤由也办公室的大门，随后伸手指指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声音压的很低：“不是我说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干嘛不亲自带队行动？法兰西外滩都快被打烂了你们才出现，幸亏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发生了枪战，你们的人全死了，如果有一个活口在，一旦供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明年的今天我就要给你们烧纸了！” 两人额头冒汗，赵麻子赶忙堵嘴：“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这抚恤金我是不敢要了，贺老弟晚上有没有空？哥请你喝一杯，压压惊。” “压惊？压谁的？压你自己的吧？！”贺子峰瞪赵麻子：“别整这些没的，晚上我没空。” 贺子峰看两人离开了司令部，这才敲开了加藤由也的门，后者见他进来，漫声问他：“给了多少？” “训了几句，一分没给。”贺子峰站在加藤由也面前：“昨天晚上的枪战这么大的动静，能确定对方就是那美国人吗？” “不能确定。”加藤由也摇头：“刘万山和赵麻子到场的时候，他们的人已经全都死了。” “对方呢？对方没有人死了吗？”贺子峰又问。 “没有。”加藤由也还是摇头：“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件事到处透露着怪异，你坐下来，帮我一起分析分析。” “我？”贺子峰指着自己的鼻子，干笑几声：“我好像不合适吧？要不我去把奈子小姐找来？” 加藤由也摇头，他告诉贺子峰：“奈子小姐今天不在司令部，她有自己的工作要处理，关于昨天晚上的事，你怎么看？” 贺子峰拿起水壶给加藤由也倒了一杯水，随后在沙发上坐下，他盯着桌子上那杯冒着袅袅白烟的开水，沉思片刻之后才为难的说：“司令官阁下，这个方面我真不在行。” “我知道你不在行。”加藤由也笑了：“但是你往往能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所以我想听听，事情的经过大概你也都听说了吧？” “早上到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都在议论。”贺子峰搓了搓手：“这件事在我看来，十有八九和那个美国人有关，昨天司令官刚把任务派下去，昨天晚上就发生了枪战，我不认为赵麻子和刘万山的人在法兰西外滩会无缘无故和人交火。” “你说的确是没有错，但是一点非常奇怪。”加藤由也皱眉。 贺子峰不由问他：“哪里奇怪了？” 加藤由也看了贺子峰一眼：“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巧合了吗？” “巧合？” “对！”加藤由也转过办公桌：“昨天刚下派任务，昨天晚上那个美国人却正要离开，这难道不是巧合吗？” “或许是感觉到了压力，这才不得不离开。” 加藤由也摇头：“要想离开，没有一段时间的准备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我说这是巧合。” 贺子峰眼睛一亮：“啊！我明白了，司令官阁下，你说会不会这是敌人放的烟雾弹？他们找到一个容貌相近的人，让我们的人误以为就是目标，在追击的过程中，对方对他们进行了狙杀，其实真正的美国人还没有离开上海！” 加藤由也抬头看贺子峰，突然笑了：“你这个设想，还真有点意思。” 第一百二十二章 欲擒故纵 入冬了。 上海迎来了1939年的第一场雪，贺子峰站在路灯下，他抬头看着那被黑暗笼罩的洁白雪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眼看就要跨进新的一年了，可是国内的形势依旧没有得到改变。 但是他知道，现在是考验整个民族韧性的时候，抗战已经进入了相持阶段，作为中国，已经有了和日本侵略者薄处抗衡的资本，他相信，这样的阶段不会维持太久，总有一天，他将会和广大的人民一起，端起手中的武器，进行绝地反攻！ 但是在这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帮助顾建军离开上海。 时间回到一个月以前，1938年的年尾，查尔金和陈智离开上海的第五天。 在这5天里，加藤由也没有放弃对查尔金的搜捕，租界内开始变得紧张，每天都会有人遭到狙杀，在这样的形势下，法租界公董局和公共租界的工部局开始对日本方面提出抗议，他们甚至要求国内增兵，以杜绝这种伤害到自身利益的情况继续扩大下去。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沪西支队在法租界的一处秘密据点被发现了，那天下午，这个不大的书店冲进来十几个特务，不由分说的见人就开枪。 无辜的顾客被打死了四人，伙计死了两个，老板重伤被捕，顾建军第一时间联系了贺子峰，希望通过他来了解书店老板的情况，但非常可惜，贺子峰并没有在宪兵司令部发现他，同时，他心里明白，书店老板肯定被尾野奈子带到了郊外的秘密关押点。 为了保险起见，沪西支队开始进行大转移，所有的人都蛰伏了起来，等待再次被唤醒，而五天之后，贺子峰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小野清夫这个行动科长带着下面4支队伍，先后开进了孤岛，沪西支队的据点遭到了致命的破坏，幸亏人员提前撤离，不然损失更大。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加藤由也有了赵拓的教训，这次也学乖了，他采用了广撒网的战术，大批从各地抓人，只短短一周，被抓捕的人就不下一百，他对这些人一一进行拍照，然后让书店老板来识别是否共党分子。 这样做虽然保住了书店老板的命，把他被刺杀的概率减到了最低，但是同样有着彼端，那就是太过于耗时间，以至于蛰伏下来的同志有了充裕的转移时间。 前后这一个月里，沪西支队的大部分人员化整为零，蛰伏在了各个行业中，但也有数人不幸被捕，这让之后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而更要命的是，在这次的大搜捕中，也有军统的人员被抓获，甚至有人供出了屠天冲就是锄奸队的执行队长！ 很久之前金日饭店遇袭事件，宪兵队和锄奸队街头枪战被蒙面人解救事件，飓风行动暗杀事件，乐高梅袭击事件以及宪兵司令部炸弹袭击事件，他都参与其中。 这个消息在宪兵司令部里炸开了锅，谁都知道前段时间尾野奈子在做什么，现在这么看来，屠天冲完全是将计就计，青帮这个掩护实在太有用了，以至于尾野奈子也没有查出屠天冲的真正身份来。 谁也没有心思去关心尾野奈子和屠天冲睡没睡过，大家所有的目光就集中在尾野奈子身上，就看她能不能把屠天冲抓捕。 贺子峰没有心思去管屠天冲的结局如何，他现在有些焦头烂额，因为顾建军等一批同志还没有安全的转移。 弃士，本就是保护地下组织的战士，现在这个时候，贺子峰义不容辞。 乐高梅的霓虹灯依旧闪亮，贺子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舞台，那里有一个妩媚的女人。 柳飞絮是一个月之前突然出现在乐高梅的，她来应聘歌女，钱经理没敢做主，就给贺子峰打了电话。 那天中午，是贺子峰第一次见柳飞絮，坐在乐高梅的办公室里，他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这个妖媚的女人，眼睛都没有眨巴一下。 贺子峰不得不承认，柳飞絮是一个妖精，尤其是穿旗袍的时候，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足以勾动每个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同时她是美丽的，瓜子脸、大眼睛，殷桃小嘴，如水一般，让人忍不住拥入怀中呵护。 女人似水，这句话在柳飞絮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贺子峰问她：“柳飞絮是你的真名还是艺名？” 柳飞絮回答说：“当然是艺名，只有周璇这样的大明星，才会用真名，因为有了名气，就不需要刻意的包装了。” 这句话回答的有些巧妙，贺子峰歪头想了一会，说：“可是柳飞絮这个艺名没有给人如梦如幻的感觉，大世界娱乐城的头牌歌女叫绮梦，你看着艺名，一听就让人无限遐想，可是你的名字……柳也好，絮也罢，包括中间的飞字，没有一个和你的容貌对的上号，反而有种英气，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豪壮。” 柳飞絮笑了，她告诉贺子峰：“就是因为这么腻味的艺名太多了，所有有时候要换换口味才好，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吃一次青菜豆腐，你会觉得异常美味。” 贺子峰听了抚掌大笑：“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逻辑，食色性也，你这个比喻很恰当，相信我，你在乐高梅一定会红的。” “但是我不会做你的女人。”柳飞絮平静的看着贺子峰：“这种事我见得多，想要被捧红，就要先把老板伺候好，这种事我做不来的。” 贺子峰嫌弃的伸出手指点点柳飞絮：“肤浅！太肤浅！” 柳飞絮笑了，她觉得贺子峰这个人很有意思，她说：“我听过贺老板的故事，你的故事很有传奇色彩，但是我觉得，一个人的运道是必要的东西，手段也是必然的，你有好手段。” “我最拿手的手短叫欲擒故纵。”贺子峰半开玩笑的说：“所以你要做好准备咯！” 第一百二十三章 勾心斗角 上帝似乎把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在了柳飞絮身上，除了脸蛋、身材还有气质之外，她有着一副甜润的嗓音。 贺子峰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柳飞絮唱的是《夜上海》，耳熟能详的一首歌，但是在贺子峰听来，却别有味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说话的是秦月，她上前一把夺过贺子峰手中的红酒杯，表情气愤。 贺子峰觉得奇怪，他问秦月：“我为什么不能喝酒？”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不想着怎么帮助我们渡过难关，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喝酒？”秦月看了眼台上的柳飞絮，待转头看贺子峰时，眼中气愤之色更甚。 贺子峰觉得更加奇怪了：“你们遇到了事，我为什么一定要帮你们？你们给我惹的麻烦还少吗？秦小姐，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之前我帮你们取得了物资，但是也给日本人留了一部分，这是一种等价交换，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是存在等价交换的。” 伸手拿过秦月手中的酒杯：“这就好比打仗，你不可能不牺牲一个人就换来敌人的覆没，对不对？所以，你们出了问题，需要帮助，必须要拿出同等的代价来。” “我今天总算看透你了，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秦月有些抓狂，在她的内心深处，已经把贺子峰看做最值得依赖的人，从认识到现在，她对他总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无论参加任何行动，只要想到贺子峰，她总会安心不少，可是现在，贺子峰让她有些失望了。 贺子峰心里也有些恼火，在他的认知中，秦月是一个比较博学的女性，这点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体会到了，这样的女人是不会出现这种情绪上的表露的，可今天秦月恰恰就表露出来了。 两人之间突然沉默了，贺子峰转头看舞台，恰巧看到柳飞絮往这边看来，他没有回避，而是目光炙热的迎了上去，秦月在看他，眼神有些迷茫：“你变了，你不是以前的贺子峰了。” 说完，转身，随后离开。 贺子峰暗叹了一声，整个沪西支队，他对秦月的保护尤为周全，他也知道秦月对自己有依赖性，但是现在，他不得不用这种方式逼她离开，因为屠天冲之前对自己下手的时候，李梅就已经分析过，秦月的身份可能在军统内部不是什么秘密了。 柳飞絮走了过来，她顺手从服务员的托盘里端起一杯酒，随后在贺子峰的对面坐了下来：“刚才你一直在看我。” “因为你太美。”贺子峰直言不讳：“美的事物，我总会好好欣赏，如果喜欢美又不敢言明，那是伪君子。” “你不是伪君子。”柳飞絮笑了：“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贺子峰拿起杯子和柳飞絮轻轻碰了一下，也笑了：“当然，我是真小人。” 柳飞絮对贺子峰的话并不感冒，她看了下周围，说：“他们都说你有七个手下，为什么我从来没看到过？” “现在似乎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贺子峰放下手中的杯子：“怎么样？还习惯吗？” 柳飞絮点头，两人之间也陷入了沉默。 贺子峰没有再看柳飞絮，再美的容颜也是刹那芳华，他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柳飞絮会凭空出现在乐高梅，像她这样的女人，想在上海滩红不是一件难事，为什么之前从没有听说过。 至于什么从内地逃难过阿里的，这些都是屁话！ 她的出现，贺子峰告诉了李梅，而李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问贺子峰：“会不会是日本方面安插进来的？这么好底子的女人，怎么会在上海滩没一点名气。” 贺子峰觉得有可能，如果这个可能性成立，那么柳飞絮来这，无非就是使用美人计，套出更多关于自己的隐私，而为了更好查明柳飞絮的目的，贺子峰必须摆出一个色授魂予的样子。 “柳小姐，你说生活像不像一个巨大的舞台？” 贺子峰突兀的话题让柳飞絮非常意外，她好奇的看着贺子峰说：“为什么贺老板这么认为？” 贺子峰往柳飞絮的身边挪了挪，异常认真的说：“我觉得人生就是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我的角色是老板，而你的角色就是一个被我捧红的歌女，最近乐高梅所有的人，包括钱经理，他们都在议论，说我们必定有一腿，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能让观众失望。” 面对贺子峰这么露骨的暗示，柳飞絮吃吃的笑了，像极了一朵盛开的娇艳玫瑰，她风情万种的斜了贺子峰一眼：“贺老板果然是一个欲擒故纵的高手，可惜我没那福分，伺候不好你。” “你伺候不好，还有谁能伺候好？”贺子峰一摊手：“我想没有一个男人不想被柳小姐这样的女人伺候着。” 柳飞絮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高傲，她看着贺子峰：“我对男人可是很挑剔的，首先，他得是个大人物。” “嗯！”贺子峰赞同的鼓鼓掌：“这点必须的，我承认，我在上海滩现在也算是一个大人物。” 柳飞絮闻言横了他一眼，继续说：“其次，他要有正义感，是个英雄。” 贺子峰继续鼓掌：“我再怎么看也不像狗熊啊，而且我正义感十足，你说的这点我也符合。” 柳飞絮突然靠近贺子峰，小声说：“可是他们都说你是汉奸！” “汉奸？”和这个一愣，他转头看柳飞絮，然后指着周围：“他们说我是汉奸，但他们又在我的场子里醉生梦死，这多矛盾，我如果是汉奸，那他们就是养肥我这个汉奸的人，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柳飞絮咯咯的笑了起来：“贺老板您太风趣了，我想我们之间的了解才刚刚开始。” “是啊，我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才刚刚开始。”贺子峰心里如是想着，嘴角却挂起了微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对质 柳飞絮起身走了，下首歌是她的，她必须要去准备下。【零↑九△小↓說△網】 旋转门再次转动，贺子峰撇了一眼，却见童岚从外面走了进来，于是对他招招手，待他坐下之后问他：“有什么情况吗？” “赵麻子安排了不少人在乐高梅的周围，我刚过来的时候抓了个舌头，看他在对面小巷口鬼鬼祟祟的，上去就是一顿揍，招了。”童岚喝了口水，看了看周围，小声说：“是不是加藤老鬼对你开始怀疑了？” 贺子峰斜了童岚一眼，他说：“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童岚有些摸不着头脑，贺子峰往童岚身边靠了靠，说：“你不做地下工作可惜了，要不这样，杀鬼子的事你缓缓，我掐指一算，你有半个月没开张了，不如我联系下，你混进警备司令部去，谋个职，搞点有价值的情报，传到根据地还能帮助前线将士多少鬼子，岂不是美事？” 童岚瞪贺子峰，自己什么料他最清楚了，上阵杀敌不含糊，要是做套取情报这样的细腻活，基本就和张飞穿针差不多。 “年轻人对自己要有点信心。” 贺子峰老气横秋的拍拍童岚的肩膀，正打算说什么，却见赵麻子带着两个手下也进来了，连忙招呼他过来坐下，嘴里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到，赵司令那还缺人手吗？” 赵麻子一愣，他看着贺子峰，挂起了笑容：“贺老弟你别开玩笑了，我的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座大神啊。” “哈哈哈，赵司令这话说的，我就是想去，也要加藤司令官同意才行啊。”贺子峰指着童岚，声音慢慢变冷：“这个人叫童岚，是我的保镖，刚才在外面，他发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于是就……” 贺子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随后说：“那人临死之前说了，自己是赵司令的人，我就寻思着，赵司令那少一个人手，不如让我这保镖替上怎么样？比你那些人可好用多了。” 赵麻子听了这话，那额头仿佛一块吸足了水的海绵，被贺子峰的话用力一挤，汗珠顿时瀑布似的淌了出来：“贺老弟，贺老弟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啊，我赵麻子可没有找人监视乐高梅，绝对不是我的人！” 贺子峰扭头看童岚，后者高冷，赵麻子冒汗。 就在气氛比较尴尬的时候，赵麻子突然神经质的低声叫起来：“一定是刘万山，他的人冒充我的人，肯定是傅筱庵指使的！” “唉！”贺子峰长叹一声：“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嘴里说的风轻云淡，其实贺子峰心中却异常焦急，现在这个情况，自己真的有些掌控不住了。【零↑九△小↓說△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的贺子峰太过于招眼，几乎方方面面的人都开始注意他了，这不是一个好的讯息，如果这样，他寸步难行。 贺子峰的脑子飞快的盘算着，陈智走了，七爷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秦海就更不要说了，必须要要确保运输线的安全，李梅和向日葵不能频繁的接触，曝光率越高，危险越大，至于小六他们，贺子峰压根就没有想过。 自己能动用的人脉已经丧失，他必须要发展一个可靠的下线，可眼下除了童岚，他几乎无人可用。 这无疑是弃士的悲哀，尤其是在眼下这样的情况中，在确保地下党组织的安全之后，他很有可能会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而那个时候，他孤身一人，是一个被组织放弃的孤胆战士。 但是贺子峰自己却没有放弃自己，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虽然失去了人脉，但是自己还有资源，而且是别人无法比拟的资源，只要合理的利用敌人之间的关系，他觉得还是能够化险为夷的。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和赵麻子浅谈了几句之后，他和童岚起身来到了二楼的办公室。 “这两天，你必须要为我杀一个人。”贺子峰的声音很平静：“这个人叫小野清夫，是现在日本宪兵队的行动科科长，最迟明天，我会把他的照片交给你，两天内，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这个人必须死！” 童岚还是第一次见贺子峰下这么大的决心去杀一个人，但是只要是日本人，他就没有拒绝的理由：“行，2天，保证完成任务！” 童岚走了，贺子峰拿起了电话，他接通了警察厅的总线：“喂，我是日本宪兵司令部贺子峰秘书，帮我找到刘万山厅长，现在是晚上9点，我要在11点前看到他出现在乐高梅，不然的话，你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重重的放下电话，贺子峰揉了揉自己的脸，随后面色冰冷的走下楼去，却见赵麻子无奈的坐在位置上，看到贺子峰过来，赶忙站了起来，牵牵嘴角：“贺老弟，你这让人拦着不让我走是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赵麻子觉得贺子峰兴师问罪这事有些不妥，他起身离开，却不想在大门口被两个服务生给拦了下来，赵麻子想发脾气，可对方告诉他，是贺爷让他多坐一会，赵麻子顿时没有脾气了。 “还没尽兴，赵司令这么早走干什么？来，我们再喝一杯。” 赵麻子无奈，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随后面有难色的对贺子峰说：“贺老弟，真的不是我的人，我可以对天发誓，你和我说关系，我赵麻子不是那种在兄弟背后捅刀子的人。” “我信你。”贺子峰品着红酒，转头看赵麻子：“所以我通知了刘万山，我倒是要问问他，派人监视我是怎么个意思！” 赵麻子一愣，他回头看了眼旋转门，随后压低声音说：“兄弟你这不是害我吗？我刚才也就这么随口一说，我没证据啊，万一不是刘万山的人怎么办？” “那就是你的人咯？” 赵麻子摇头：“绝对不是！” 贺子峰嗤笑一声：“那赵司令有什么好担心的？” 两人正说话间，却见旋转门那进来一个人，腼着大肚子，看到贺子峰之后，连忙笑着走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龚三 贺子峰摸出一包哈德门，想了想，他又放了回去，赵麻子见状，连忙摸出自己的烟递了过去：“抽我的，我的不错。” “老刀啊。”贺子峰瞄了一眼：“不错。”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鼻烟壶，轻轻的吸了一口。 刘万山就坐在对面，他直觉感到气氛有些不对，他看了看赵麻子，却发现后者没有理他，不由硬着头皮问贺子峰：“贺老板这么着急找我来，不知道是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贺子峰把鼻烟壶放回口袋，不咸不淡的说：“我的人发现有人在监视乐高梅，就把他给干掉了，临了前，那人说自己是赵司令的人，赵司令说不是，我就想问问刘厅长，是不是你的人，亦或者说，是你老板的人？” “我老板？”刘万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哪里来的老板？” 贺子峰眼一瞪：“傅筱庵不是你老板吗？！” 这话顿时把刘万山给噎住了，他苦着脸说：“贺老板你这绝对误会我了，我肯定是不会派人来监视乐高梅的，但是不是傅市长的人，我不能保证，你要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察厅长而已。” 贺子峰靠在椅背上，他心里很清楚，这两个人都没有说谎话，那么监视自己的人会是谁？ 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他甩甩头，随后和两人干了一杯，说：“我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你们都说不是你们的人，我就信你们一次，不过这件事我要查，要是被我查到是谁，我非弄死他不可。” 两人闻言都是符合的笑了笑，贺子峰还想说些什么，小六却跑了进来，他告诉贺子峰，车子已经在外面等了。 回来的路上，贺子峰坐在后排，他整个身体随着车辆的移动摇晃着，路边不时能看到喝的酩酊大醉的人，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醉是渡过黑夜最好的选择。 小六透过后视镜看贺子峰，问他：“爷，你有心事？” “嗯。”贺子峰应了一声：“今天晚上童岚来找我的时候发现乐高梅被人监视了，小六，明天你和兄弟几个散出去，就在乐高梅的周围，不要打草惊蛇，我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没有问题。”小六应了一声：“暗中跟着，他总归要汇报情况的。” 贺子峰点点头，闭着眼睛问小六：“你有没有路子，我打算安排几个人出上海，但不能走水路。” 小六想了下：“有，租界里有个绰号叫老印的，造假技术一流，可以做几本良民证，只要有照片就行，先进日占区，我那边有搞运输的朋友，混在运输队里，直接出上海，去江苏。” 贺子峰眉头皱了下：“安全吗？” “爷你就放心吧。”小六笑着回头看了贺子峰一眼：“贩私的事儿，哪里都有，现在的时局这么乱，谁都想给自己留点保命的本钱，再说了，不管送出去的是物还是人，对整个大局真的影响不大，就说法租界里那几个贩私的吧，私底下和日本人走的可近了，都是大把大把的塞钞票。” 贺子峰狐疑：“怎么？日本人也参与进来了？” “可不是怎么的。”小六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打着方向盘说：“日占区商人多，他们从本国过来，和军队中的人关系匪浅，贩私的大把塞钞票，到了他们口袋之后，他们只需要请熟识的军官喝顿酒就差不多能搞定了，当然了，有的胃口也是很大的。” 贺子峰释然，这贪腐的事，到了那儿都存在啊，日本人也不是什么铁板一块。 “爷，后面有人跟着！” 贺子峰回头看了一眼，突然笑了：“现在我是真正相信监视乐高梅的人不是刘万山和赵麻子的人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还没这个胆！”贺子峰看着前方的道路：“左拐，我跳车，你继续往前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小六皱眉：“爷，你跳，但是不能和他们正面接触，我来引开他们就行。” “少废话！我好久没活动了。”贺子峰龇牙，最近的一切事情都不顺心，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车子拐弯，后面的车辆并没有发现贺子峰跳了下来，刚追上去一段路，却发现前面的车子已经停住了。 司机一愣，转头对一个小胡子说：“大哥，怎么办？对方车子停住了。” 小胡子也觉得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在大路上就停了下来？ 今天他们奉命监视乐高梅，上面下了死命令，务必要跟紧贺子峰，但是一群人布置下去之后，冷不丁就死了一个，而且是被活活打死了的，这叫他们心里冒寒气，可是不跟也不好交代。 现在跟是跟了，可对方的行为有些不同寻常，小胡子想了下，突然回过神来：“不好，被发现了，赶紧撤！” “撤什么撤？” 突兀的声音让小胡子浑身一震，他扭头看去，只见贺子峰手中握着一把勃朗宁，正趴在车窗外面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朋友你跟的这么近，也不怕追尾吗？” 小胡子额头冷汗直冒，他怎么也想不通贺子峰什么时候就跑到这里来了，正打算狡辩什么，却见贺子峰用枪管敲敲车门：“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这时小六也从车里下来走了过来，他打开车门，一下将司机从车里拖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暴打。 听着车外惨叫连连，小胡子咧咧嘴，勉强挂起一个微笑：“贺爷，我、我们是青帮的人啊！” “青帮的？！” 正在暴打的小六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他踹了那司机一脚，也不管对方疼的都快哭出来了，转身走到车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说：“咦？你不是水堂的那什么什么来着？” “龚三，龚三，六哥，呵呵，我是龚三。” “对对对对对！”小六拍着脑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他对贺子峰说：“这个是地门堂下设水香堂的龚三，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对了这水堂不是投日本人了吗？你跟着我们，是日本人指使的吧？” 龚三一听，看着贺子峰不善的眼神，眼泪都快流出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踏空 没有人会去关心龚三的下场，但是很多人都知道了小野清夫的下场。【零↑九△小↓說△網】 就在贺子峰被跟踪的第二天，宪兵司令部里发生了一件打架斗殴事件，贺子峰带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冲进司令部，二话不说抓着小野清夫就是一顿暴打。 在这里混迹了快一年了，贺子峰有底蕴，他在日本呆过，懂那里的风土人情，很容易和一群军官亲近，再加上自己有茶居，还有修钟表的手艺，吃饭修表什么的不在话下，所以这一年贺子峰在宪兵司令部里和大家打得火热。 说句不好听的，很多军官早就把贺子峰当自己人看待了。 可眼下这一幕让很多人都懵了，钱家两个兄弟，个个身高一米八几，虎背熊腰，这一顿老拳下去，还真如那《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里所说的，好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足足揍了十多分钟，加藤由也才闻讯赶来，他看着一群围观的人，不由跳脚：“八格！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不阻拦一下？” 周围一群人斜眼看加藤由也，开什么玩笑，就那两个人，没五六个人上去谁拉的住？再说了，万一殃及池鱼怎么办？自己和贺子峰关系不错，难道还要他出医药费？平时可没少受他关照啊。 钱孝忠和钱孝义两个人熄火了，他们狠狠的瞪了地上的小野清夫一眼，随后站到了贺子峰的身后。 贺子峰看了加藤由也一眼：“他找人监视我。” 加藤由也有些无语，小野清夫上次派人监视贺子峰，结果后者在自己面前闹了一通，加藤由也把小野清夫臭骂了一顿，他知道小野清夫是因为李梅的原因，想给贺子峰一个下马威，事后他和小野清夫长谈了一通，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现在又整了这么一出。 贺子峰气哼哼的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野清夫，大声说着：“小野清夫，你当老子是泥捏的？说好听点，我们还有点工作关系，说难听了，你在我眼里屁都不是，派黄道会的人来监视我？我为皇军做了多少事你他妈知道吗？老子立功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蹲着呢！” 加藤由也不由一阵心烦，他连连摆手：“好了好了！他监视你不对，你带人打他也不对，这严重破坏了团结，两个人统统关禁闭！” 贺子峰冷笑一声：“人是我手下打的，又不是我打的，要关就把我那两手下关进去，最好和小野关一起。【零↑九△小↓說△網】” “噗！” 周围的人一听，有几个顿时憋不住笑，他们没想到贺子峰耍起无赖居然这么不要脸，加藤由也脸色也发黑：“他们敢动手还不是你指使的，贺桑，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看，但是在工作的时候，你必须遵守纪律！” 贺子峰撇了下嘴，指着钱家两兄弟问加藤由也：“那他们要不要一起关？” 加藤由也这边还在犹豫，趴在地上的小野清夫就鬼叫起来：“不要！我不要和他们关在一起，让他们离我远点！” 周围的几个人顿时恶毒的笑了起来，加藤由也火冒三丈：“不是我宪兵司令部的人，我关他们做什么，贺桑，这里是机密单位，我不会再允许你随便带人进出的，现在，他们两个必须马上离开，你和小野君去禁闭室！立刻！” 随后扫视了周围的人一眼：“以后，我不允许不团结的事情再发生，听清楚没有？！” “嗨咿！” 贺子峰无所谓的摊了下手，随后对钱家兄弟抬抬下巴，看到他们走出了司令部大门之后，这才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往禁闭室走去。 “混蛋！你居然叫我打我？” 一走进禁闭室，小野清夫就脱掉了上衣：“我要和你决斗！” “你快拉倒吧。”贺子峰不屑的看着小野清夫：“你动我一下试试？我保证我的人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信不信？” 小野清夫楞了一下，贺子峰见状狞笑一声，脱掉上衣：“来啊，不打我你就是猪！” “你这只支那猪！” “我去你妈的！” 小野清夫刚骂了一句，贺子峰一脚就踹了过去。 其实“支那”这个词，源于印度，据说是对“秦”的译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支那这个词其实是对中国汉人的一种尊称，像梁启超，曾经就用“支那少年”作为自己的笔名。 日本这个国家，可以说是清末时期中国革命家的圣地，很多革命志士到达日本都会做两件事，第一是剪辫子，第二就是自称支那人。 从广义上讲，支那这个词并不是贬义词，而是褒义词。 但是甲午战争清政府失败之后，日本便不再尊中国为大国，所以支那这个词在日本就有了胜利者蔑视失败者的含义。 本来就有蔑视的意思，何况后面还加个“猪”字，贺子峰怎么可能不恼怒？ 小野清夫也没想到贺子峰会突然出手，作为行动科的科长，他自然有两把刷子，可是他想躲却躲不开，贺子峰的出脚是在太快了，快的就好像那只脚完全没有穿过空间的距离，而是直接就出现在了自己腹部。 这一脚踹的瓷实，小野清夫觉得整个腹部如翻江倒海一般，早上吃的东西也一下涌到了喉咙口，这还不算，眼前更是黑中发亮，金星直冒。 蹬蹬瞪退了好几步，眼睛刚刚恢复视觉，却觉得耳边一凉，接着一只鞋底就重重的印在了自己的脸上，身形也被带的几乎飞了起来，最后那梳着中分的脑袋“哐”一声撞在墙上，门牙直接崩了出来。 “八格牙路！” 小野清夫大骂一声，他用力的晃晃脑袋，等看清景象的时候，却整个人傻在了那里。 贺子峰就在他面前不远的位置，他的手臂微微垂着，两只长腿却好像穿花的蝴蝶般在地上不断踢踏，变换着位置，小野清夫觉得，只要自己冲上去，就会有无数条腿从四面八法朝自己踢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不配 踏空，一种结合国内各种腿法为大成的一种特殊腿技。 中国的大门被列强用枪炮强行轰开之后，有一个人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观点，这个人便是魏源，而他和他的好友林则徐正是中国近代“睁眼看世界”的代表人物。 林则徐认为，魏源的观点非常正确，但就鸦片战争的形势来看，像西方学习科技技术不能一蹴而就，所以从根本入手，先要稳住阵脚。 两人一拍即合，利用手中资源寻遍祖国山川，请出许多有一技之长的人，晓以大义，最终摒除门户之见，将各种武学融会贯通，并加入西方拳击等元素，逐步形成了一整套系统的对敌技能。 而踏空，就是这套技能中腿技。 它集百家所长，将国内各种知名的腿法汇于一身，威力非凡，而贺子峰正是掌握这门特殊技艺的人。 他的脚在地面飞快的摆动着，小野清夫惊讶的几乎忘记了疼痛，他甚至认为对方的脚根本就没有踏在地面上，因为这样的幅度实在太小了。 “呼！” 劲风响起，小野清夫惊骇之下猛的下蹲，可才蹲到一半，肩膀就被狠狠的抽中了，巨大的力道让他整个人飞跌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么强？！” 小野清夫心中狂喊，此刻的贺子峰已经停止了动作，长时间的小范围移动对体能消耗很大，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力量才是最主要的攻击手段，他缓缓的走上前去，面目狰狞：“你他妈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话音刚落，左脚猛的一抬，皮鞋后跟结结实实的蹬在小野清夫的下巴上，只能到“卡啦”一声脆响，他的下巴整个碎掉了。 贺子峰看着想一条死狗般从墙壁上滑下来的小野清夫，毫不犹豫的侧转身，右脚甩出，一记完全没有多余动作的回旋踢印在了小野清夫的胸膛上。 又是“卡啦”一声，小野清夫这才发出竭斯底里的惨叫，他的胸骨完全碎掉了，在贺子峰面前，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看着小野清夫嘴角泛着血沫，像一条死狗般躺在地上，贺子峰冷然回头，一脚踹在禁闭室的铁门上：“来人！” 嘈杂的声音早就引起了看守宪兵的注意，这个时候跑来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抬着小野清夫出了禁闭室。 贺子峰就这么坐着，他有点懊恼，自己刚才太过冲动了，他不应该显示自己的实力，正想着，加藤由也从门口冲了进来，劈头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小野君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贺子峰的手深深的埋在头发中，他闻言抬起头，眼神涣散的看着加藤由也，声音有些发颤：“他骂我支那猪，我发怒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零↑九△小↓說△網】” 加藤由也一下愣住了，他杵在门口站立了良久，最后拍拍贺子峰的肩膀：“回去吧，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贺子峰依旧坐在那没有动，过了好一会，他才站起身来，略显疲累的出了禁闭室，走在路上，几乎所有的人都侧目看他。 刚进了大楼，李梅就拦住了他：“你冲动了。” “我知道自己冲动了，不过还能补救。” 看到贺子峰懊恼的样子，李梅的气也消了大半，她上前轻轻的拥着贺子峰：“我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的。”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贺子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没有动，直到中午，他才站起身来，敲开了加藤由也的门：“他住哪？我去看看他。” “陆军医院，你一个人去？” 贺子峰嗤笑一声：“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说穿了都是为了由美子小姐，不过我想告诉小野君，情场如战场，自己的幸福是要靠实力的，而不是靠拿着鬼魅伎俩。” 加藤由也看着贺子峰离开，双眼微微眯起，一旁侧室的门开了，尾野奈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也看了看大门，对加藤由也说：“贺子峰这个人……我看不透他。” “谁都看不透他。”加藤由也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偏移：“从他进司令部开始，他所做的一切我都在反复推敲，没有任何疑点，他每天的行为就像钟表那么准时，可能偶尔会出现偏差，但是在下一个时间点，他总会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 加藤由也回头看尾野奈子：“有那么几次，我对他怀疑过，可是很快的，我就推翻了自己对他的怀疑。” “为什么？” “为什么？”加藤由也苦笑一声：“因为他在不可能的时间里，出现在他自己该出现的地方。” 尾野奈子点点头，她完全明白加藤由也的意思，贺子峰用完美的不在场证据消除了加藤由也对自己的怀疑。 那天下午，贺子峰提着一盒西洋参道了日本陆军医院，这盒西洋参是马叔帮忙买的，凸显了贺子峰的诚意。 他推开门，房间里静悄悄的，小野清夫在沉睡，贺子峰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轻轻的将礼盒放了下来，随后在小野清夫的身边坐下，他看着他，眼神木然，就像看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似乎是感受到了异样，小野清夫缓缓醒来，当看清身前坐着的是贺子峰之后，他的身体都不由颤抖了下。 “别动！”贺子峰轻喝了一声：“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说着，他拍拍床头柜上的礼盒：“西洋参，我找人好不容易搞到的，有时间你就喝点，对身体恢复有好处。” 小野清夫看了看贺子峰，又看了看礼盒，最后对贺子峰说：“我不需要你的东西，拿走，你也滚！” 贺子峰嗤笑了一声：“我知道你这么针对我是为什么，不过我告诉你，你这样的办法只会让由美子小姐越来越讨厌你，爱一个人，是为她奉献自己的一切，而不是孤立她，让她成为你一个人的似有物品。” 说到这里，贺子峰扭头看小野清夫，嘴角挂着轻蔑：“小野君，你根本就不配说爱这个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夺命十字 童岚紧锁着眉头，他细细的听着钱孝忠的描述，不时的问一些细节。【零↑九△小↓說△網】 自从昨天晚上龚三供出是小野清夫指使黄道会监视贺子峰之后，贺子峰就改变了计划，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完全不需要照片了，因为有了更好的自己不在场的证据。 于是，上午的时候在宪兵司令部里上演了一场流氓斗殴的大戏，至于为什么找憨厚的钱家兄弟而不是头脑活络的童耀凌或是小六，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增加可信度。 不得不说这兄弟两个粗中带细，回来之后描述了整整半个小时，童岚终于对小野清夫有了深刻的印象。 而此刻，贺子峰却刚刚走进日军陆军医院。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童岚已经抱着毛瑟步枪蹲在了宪兵司令部外围的一处废弃民居中。 自从之前在钟楼位置狙击了不少鬼子，所以加藤由也将外围警戒哨扩出了150米，那个地方已经不再是最安全的狙击位置了。 现在所在的楼房虽然废弃了，位置却不理想，它在宪兵司令部的侧方，如果童岚要狙杀一个鬼子，只能射击他的侧脸太阳穴位置，这无疑增加了狙杀的难度。 如果是正面，即便打不中头部，心脏也是很好的选择，可是侧面的话，心脏就不用考虑了。唯一能选择的只有头部，而头部侧面比正面的面积更小，最糟糕的是，从侧面很难辨别目标的身份，而且脱离狙击镜的速度要快于正面。 除此之外，童岚还要考虑横风等因素，这样的狙击条件，相信任何人都不会去面对。 可是童岚却显得异常的坦然，这天下午，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蹲在那个窗台前，直到天色完全擦黑。 贺子峰从医院出来就回了峰苑茶居，他觉得有必要和童岚见一下，因为计划有变，自己一时冲动导致小野清夫住院了，童岚在宪兵司令部门口是不可能等到小野清夫出现的。 可是他一进门，却没有发现童岚的踪影，心想坏了，找来钱孝忠一问，果然如自己所料，童岚已经出发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为谁都不知道童岚到底隐藏在哪里。 贺子峰这会是真的懊恼自己，他很清楚童岚这个人，上次为了狙杀一个鬼子军官，他在一个地方蹲了四天，最后完成狙杀任务，这次相比也会是这样。 时间就在贺子峰忐忑的心情中一分一秒的过去，第二天一早，贺子峰就去了宪兵司令部，他走到门口，很随意的扫视了一下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心中不免暗叹，童岚隐藏的太好了。 回想之前童岚狙杀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正好朝那个方向看，感觉到了危机，相比此刻已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了。 在自己的房间里，贺子峰来回踱步，他必须通知童岚离开，这里太危险了，鬼子的宪兵每45分钟就会对周围的房宿进行一次搜查，贺子峰担心童岚藏不住。 这一天，贺子峰如坐针毡，他感觉再这么下去，小野清夫没死，自己快要被童岚逼死了，可是这事还真不能怪童岚。 眼看就要下班了，贺子峰微微松了口气，一天了，童岚并没有被发现，他环顾了下四周，最后跑下楼去，没一会，就抱着一盆盆栽梅花上了楼。 “你怎么把由美子小姐的梅花给抱来了。”刚出办公室的加藤由也看着贺子峰抱着大盆梅花进来，不由狐疑：“贺桑你会栽梅？” “要哄女孩子总要有些手段的！”贺子峰瞪眼，嘴里说着，眼却扫视了下四周，最后把盆栽放在了窗台处：“司令官阁下，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但是由美子小姐的梅花还没有开，你知道原因吗？” “我不知道。” 贺子峰没有回头，只是对着外面的夕阳，认真的摆弄着：“那是因为房间太过于温暖，呼吸作用不足，所以必须放在通风受凉的位置，这样它才能更快的开放。” “嗖嘎！”加藤由也点点头：“没想到贺桑懂的还不少。” 贺子峰哈哈一笑：“可是我还是司令官眼里的臭棋篓子，我最近在茶居可是有联系啊，什么时候闲了，我陪司令官阁下杀上一盘。” 加藤由也笑了，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抛开战争因素，他会和贺子峰成为忘年之交，这个年轻人身上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就像一杯茶，绵和，缭绕，只有慢慢品，才能知道个中滋味。 “贺桑，一起走吧，晚上去峰苑茶居，我们喝一杯怎么样？” 加藤由也突然来了兴致，他看看时间，已经下班，所以用一种朋友之间商量的口气问贺子峰。 “行啊！”贺子峰楞了一下，随后问加藤由也：“你确定要去峰苑茶居吗？司令官难道不知道最近我接管了乐高梅，那里的气氛也是非常好的。” 加藤由也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漫声说：“那是年轻人的世界，我老咯，还是喜欢一些适合老年人的事物。” 贺子峰半开玩笑的啧啧有声：“那我这个年轻人怎么能陪好你这个老年人哟！” 加藤由也大笑着指指贺子峰，两人并肩出了宪兵司令部。 那一晚，加藤由也喝的有点醉，贺子峰陪他下了一盘围棋之后，才通知司令部的司机过来接加藤由也回去。 刚刚关上门，却见后厨的门开了，童岚阴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贺子峰松了一口气：“看来你是理解我的意思了。” “嗯。”童岚应了一声：“无缘无故在窗台放了一盆梅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觉着蹊跷，就先回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野清夫被我打的住院了。” 贺子峰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童岚凸着眼珠子听完了贺子峰的描述，最后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你牛！” 想了想，随后又说：“但是我不能在医院动手，这样会让你或多或少被怀疑，狙杀地点还是在司令部门口，只是时间可能要推迟不少天。” 童岚将贺子峰引进自己的房间，画了张地图，标出位置：“我的隐藏地点就在这里。” “这里狙杀难度很高啊！”贺子峰摸着下巴看了这地图：“你有多少把握？” “三成！” 贺子峰叹了口气：“太少了。” 说着，他抬头看童岚，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夺命十字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血梅 夺命十字，这对童岚来说是一个新鲜的词汇，他怔怔的看着贺子峰，最后摇了摇头。【零↑九△小↓說△網】 “白瞎了你这个神枪手。”贺子峰老气横秋的摇摇头，随后伸手：“子弹！” 童岚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子弹塞在贺子峰手里，问他：“你要子弹干什么？” 贺子峰双眼一突：“侬是不是脑子瓦特了？子弹放身上？” “习惯了。”童岚回应的理所应当，他问贺子峰：“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去睡觉了。” 贺子峰无奈，他觉得奇怪，现在时间还早，干嘛要去睡觉，童岚瞪他：“你蹲一天试试？再说了，我不早点睡，明天谁给跑堂？” “你是我见过最不值钱的枪手。”贺子峰再摊手：“有没有锉刀？” 童岚变戏法似得摸出一把锉刀放在贺子峰手中，那顺手而为的动作让贺子峰怀疑他是不是拿锉刀当匕首用。 两人围坐在桌子前，贺子峰小心翼翼的把子弹横放，用锉刀在弹头上轻轻的锉着：“旋转后拉击发式的毛瑟步枪，他的子弹是采用无烟火药，滑膛设计让子弹的初速度过快，在飞出有效射击距离之后，子弹容易抛飞，或是产生较大的弹道漂移。【零↑九△小↓說△網】” 贺子峰在弹头处锉出了一道浅浅的凹槽，随后翻了一个面，继续锉着：“我们不可能去修改一个经典步枪的设计，那么，唯有对子弹做出一些细小的改动来弥补这个缺点。” 又一道凹槽形成，贺子峰拿起子弹在灯光下对照了下，说：“在弹头位置锉出四道凹槽，成十字形，在子弹出膛之后，十字凹槽能分流空气阻力，这就能让子弹在飞行途中更加的平稳，而且，射程至少增加上百米！” 说完这段话，一个全新的子弹出现在贺子峰的手中，那枚尖头弹，四道凹槽成十字形均匀的分布在弹头处，童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贺子峰这样的做法是非常有科学依据的，这就好比是汽车尾部装的定风翼，在车速过快的时候，它能导流，下压车辆，保持车辆的平稳。 而这个十字凹槽的作用也是如此，不过它更加的科学，定风翼只是下压，而它就好比上下装了两副，不管你速度再怎么快，他既不会上浮，也不会下沉，只会在速度减缓之后，在引力的作用下失去固有的效果。 童岚端详着这颗子弹，他觉得贺子峰太神奇了，不禁问他：“这个你怎么想出来的？” “动脑。”贺子峰笑着叩击了下自己的脑袋：“一个好的枪手，除了熟悉自己的枪械，还应该有创新的意识，通过细小的改变，让自己的技巧最职业化。” 童岚看了眼离开的贺子峰，随后又仔细端详起这颗子弹来。 接下来的几天，很安静，贺子峰每天都按时上下班。 小野清夫的情况不是很严重，虽然下巴碎了，但只是骨裂，并不影响说话，几天之后他就回来上班了，虽然脸上还缠着绷带。 李梅的那盆栽开了，贺子峰小心翼翼的把它抱了下来，然后屁颠屁颠送到了李梅的办公室，而最近一直在日占区游荡的童岚也适时的发现盆栽没了，他心里清楚，干正事的时刻到了。 上海的冬天总是那么寒冷，这天，它迎来了第二场雪，童岚就这么蹲在废弃民房的二楼，经过两天的观察，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小野清夫的活动规律他也基本摸清了。 贺子峰同样是一个好的枪手，虽然他在狙击方面不如童岚和马王爷，但是这不妨碍自己在理论上的掌握，他大概猜到，童岚快要动手了。 今天的雪下得疯狂，贺子峰站在窗口，他看着外面的洁白，目光直透进去，清楚的发现了骨子里的血腥，微微的转头，那是童岚所在的方向。 加藤由也走了进来，他问贺子峰：“你在看什么？” “看雪。”贺子峰转身回答：“今天的雪下得特别大，很洁白，很美，我想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中国有句老话，叫瑞雪兆丰年。” 加藤由也笑了：“中国的老话总是有着深奥的道理，这也是我喜欢中国的原因。” 两人正说话间，一声刺耳枪响传来，贺子峰和加藤由也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蹿到窗口朝外望去，只见一个人扑倒在地上，那洁白的雪地上，一抹妖艳的鲜红泼洒而出，贺子峰想起了李梅的那盆梅花，那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时间回到十多分钟前。 童岚手中的望远镜始终没有从脸上拿下来，这个宪兵司令部的大门包括庭院，都被笼罩在他的视野中，而就在这时，一辆轿车从外面开了进来，然后缓缓的在庭院的停车位停下，司机出来了，童岚瞳孔一缩，他认得那个司机，昨天就是他接小野清夫来司令部上班的。 然而今天，这个情况并没有改变，就在司机下车打开后排车门之后，小野清夫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是那身黄军装，还是缠着纱布。 童岚飞快的扔掉手中的望远镜，他迅速抱起毛瑟步枪，行云流水般的端了起来，吐气、瞄准，一步到位。 可就在他要准备开枪的时候，他犹豫了，雪太大了，大的有点遮挡视线，他分辨不出小野清夫的头部，那洁白的雪和洁白的纱布几乎是一个颜色。 “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童岚狠狠的咬着牙关，他心里承认，今天并不是狙杀的好天气，除了雪，还有打着旋儿的横风。 小野清夫和司机说了几句，开始往里走，童岚的心一下紧张起来，再有十五步，小野清夫即将进入安全范围，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打着旋儿横风突然一顿，成片的雪花在横风停顿的瞬间突然改变了方向，就好像一面满是水雾的镜子被人突然用手擦了一把。 也正是这一把，让小野清夫整个人清晰的呈现在童岚手中那把毛瑟的光瞄中。 他不再犹豫，轻轻吐气的同时，手中的枪响了…… 第一百三十章 诱敌 贺子峰缓缓坐了下来，他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 加藤由也鬼叫起来，他在发狂，他在跳脚，他大骂着，嘴角泛着白沫冲出了办公室。 一年多的时间，宪兵司令部接二连三的出事，坂垣将军已经对他很失望了，虽然之前他做了不少事，也在坂垣的暗示下对中共地下党和军统进行了起底式的打击，但是他不能在容许高级军官损失。 小野清夫依旧躺在那里，那抹血红依旧鲜艳，加藤由也愣在门口，他不敢过去，他怕面对小野清夫的死亡，他似乎已经预见，自己在宪兵司令部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贺子峰长舒了一口气，童岚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小野清夫的死，会让上级对宪兵司令部进行一次重新洗牌，在这个节骨眼上，是没有人去关注中共和军统的动向的，贺子峰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随后猛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朝楼下冲去…… 童岚也长舒了口气，他几乎与贺子峰同时跳了起来，唯一不同的是，他是从后面的窗口跃了出去。 司令部里冲出了不少鬼子兵，他们四处寻找着，却完全不能确定枪手的位置，雪依旧再下，瞬间将童岚的踪迹遮盖的严严实实。 贺子峰和加藤由也站在小野清夫的尸体旁边，那明黄色的军装已经覆盖了薄薄的白色，那抹血色却已经逐渐被覆盖。 加藤由也就这么站着，他感觉自己喉咙梗塞，一口气顺不上来，最后重重的坐在了雪地上。 “司令官阁下！” 贺子峰见状连忙扶住加藤由也，神情焦急：“司令官阁下，你要振作一点！” 加藤由也长叹了一声：“来几个人，将小野君抬下去！” 从地上站起身来，加藤由也推开贺子峰，踉跄的往大楼走去。 贺子峰静静的站在，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和不断进出的身影，他低头看那滩血液，蹲下，抹了一把，最后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随后在地上擦了个干净，狠狠的啐了一口，这才离开。 今天的宪兵司令部注定不会平静，整个日占区都乱了起来，不断有巡逻队来往，贺子峰缓步走着，随后掀开帷幔，走进了麻田料理店。 “对不起，我们还没到营业时间。” “我知道。” 向日葵一抬头，却见贺子峰充耳不闻的坐在了吧台前面，伸手拨弄这那条新鲜的鱼，不由问他：“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乱成一团了。” “宪兵司令部的行动科长小野清夫被狙杀了。”贺子峰没有抬头：“我派人做的。” 向日葵一愣，但旋即平静下来，她心里清楚，贺子峰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她干笑了一声：“这样是不是就能把日本人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个枪手身上，这样地下党的同志撤退会更加安全？” “保护一个人，比保护一群人来的简单，更何况童岚是个天生的狙击手。”贺子峰脱掉上衣，从厨台上抽出一把刀，随后拿起了那条鱼：“他绝不会被发现的。” “你说的这么笃定，恰恰证明你没有把握。”向日葵看着贺子峰熟练的挥刀，不一会，一片片大小适中的鱼片就整齐的摆在餐盘中，不由问他：“你有多久没做日本料理了？” “鬼子来了之后，我就没做过了。”贺子峰没有抬头。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做？” 贺子峰手中的刀一顿，抬头看向日葵：“因为我想开杀戒。” 向日葵不明白，她不解的看着贺子峰，等待对方的回答，似乎感觉到了向日葵的不解，贺子峰将鱼片盆摆好，仿佛欣赏一件优美的艺术品：“你听过一个关于长褂男人的传闻吗？” “你是说……” “我就是那个长褂男人。”贺子峰在笑，笑的非常灿烂：“从刺杀李安民到日占区救下神秘的枪手，都有长褂男人的出现，那么这次，狙杀小野清夫，怎么能少了他？” 向日葵心中一惊：“你要用自己再次转移日本人的注意力？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他不值得你这么做！” 贺子峰叹了一声：“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真正的目的！”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向日葵不明白，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了解贺子峰。 贺子峰没有解释，他定定的看着向日葵：“过不了多少时间，你就知道了。”说着，他转身出了门，向日葵看着他的背影，在那不魁梧的上身，套着一件马甲，那下摆处，隐隐露出了两把枪。 帷幔再次打开，贺子峰越走越快，随后跑动起来，他飞快冲进对面的一户人家，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长褂。 速度依旧不减，贺子峰伸手将马甲上的方巾拿出蒙在脸上，飞速的冲向不远处的一队巡逻的鬼子。 “有敌人！” 乱纷纷的日占区早就让居民们闻到了危险的气味，此刻的大街空旷无比，贺子峰一出现就被鬼子发现了踪迹。 “着！” 贺子峰厉喝，单手一挥，几道星芒闪过，几个鬼子手腕一麻，三八大盖掉落，刚退几步，贺子峰便擦肩而过，诡月握于手中。 “嘣、嘣、嘣、嘣！” 几声连响，那几个巡逻的鬼子感觉胸口气息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眼前一黑，躺在了地上。 贺子峰没有停留，他冲出了街道，随后追上了一队鬼子，勃朗宁入手，抬手便射，几开了几枪，那队四个人的巡逻队就尽数躺下。 枪声引起了骚动，远处传来了警哨声，贺子峰猛地一侧头，不远处又有两队鬼子朝这边冲来，他没有退缩，反而冲了过去，脚步不断的变换着，手中勃朗宁发出怒吼，瞬间射翻了几人，其余的鬼子连忙寻找掩体。 “是他！长褂男人！”一个带队的军官认出了贺子峰的装扮，但是回答他的却是一颗仇恨的子弹。 眉心瞬间被击中，后脑炸开一朵绚烂的玫瑰，贺子峰一闪身，迅速消失在了一旁的小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手艺 乱，无尽的乱。 这一天，日占区的鬼子追踪着长褂男人，从上午一直到中午，牺牲了30多人，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摸着。 对方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而且行动迅速，最有效果的一次追捕是在中午的时候，足足有十多人将他围堵进了一条死胡同，正当所有人的以为可以活捉长褂男人的时候，却发现胡同里什么都没有，唯一留下只是墙壁上的几根寸长的钢钉。 一个鬼子不死心挑飞了一堆杂物，不想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十多个鬼子尸体几乎铺满了这条胡同。 这个时候才有人认识到，长褂男人搜集了击毙鬼子身上的手榴弹，而且在极短的时间里设置了诡雷。 小野清夫的死让宪兵队的行动几乎陷入了半瘫痪的状态，加藤由也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给赵麻子和刘万山打电话，要求警备司令部和警察厅配合行动，想法固然好，可是这样的配合失误也大。 从这两个部门加入进来之后，三方互怼的情况出现了四次，死伤在自己人枪下的人数已经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到下午三点，加藤由也得到了一组极其诡异的数据，宪兵队死伤人数67人，警备司令部死伤33人，警察厅死伤39人，在这期间，追击的鬼子搜集长褂男人遗留下来的弹夹，居然达到了30个之多！ 勃朗宁大威力手枪的子弹在弹夹中是交错排列的，容弹量达13发之多，这30个弹夹，容弹量已经达到了恐怖的390发！ 这个数据已经大大超过了加藤由也的预料，一个认根本不可能携带如此之多的弹夹，而且还是全部装满子弹的，即便是你能携带这么多，在长时间的射击环境中，枪械本身也承受不住这种超负荷的运作。 他断定，长褂男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就在他下判断的时候，贺子峰手中的枪身重重的印在了一个鬼子的脸上，发烫的枪身瞬间烫掉鬼子脸上的一块肉。 惨叫声中，他飞起一脚，巨大的力道让发出胸骨碎裂的鬼子直直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墙上，贺子峰喘着粗气，他的体力已经开始透支了。 顺手解下鬼子腰间的两个手榴弹，流光出手，牵扯着手榴弹在墙角挂上了诡雷，贺子峰在小巷子里“z”字形运动着。 当追击来的鬼子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身形正好消失。 “他在那儿！追！”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十多个鬼子冲了过去，先是一声巨响，前面的三个顿时被气浪掀飞，后面的根本来不及观察情况，紧跟了上去，六七个人先后觉得身体一痛，随后便被分割成了无数块。 这炼狱般的一幕深深震慑住了后方的鬼子，也就在这个时候，贺子峰冲进了一栋房子，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了长褂，他直直冲进麻田料理店，在几个厨师奇怪的眼光中走到前台，从厨台的下方拿出了自己的大衣。 整整6个小时，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底牌消耗一空，换来了骄人的战绩！ 赵麻子带人冲进了麻田料理店，他看到贺子峰就坐在前台转头看他，脸色酡红，似乎喝醉了酒，他冲贺子峰点点头，随后手一挥，带着人又冲了出去。 向日葵闻声从楼上下来，看了眼厨台前的几个厨师，最后对贺子峰说：“你去哪里了？” “不好意思，本来想给你做一顿最正宗的名古屋料理，可是外面出事了，我必须要去看看。”贺子峰歉然的摊了下手：“只是可惜，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向日葵嗔怪的看着贺子峰说：“没事就好，你是一个秘书，不是作战人员，你这样出去很危险的，你的生鱼片做的非常好，店里的厨师都想跟你学习。” 贺子峰看了几个厨师一眼，笑着用纯正的日语说：“你们想学习这生鱼片的做法？这实在太简单了，改天我教你们。” 他的纯正发音让几个厨师立刻打消了怀疑，他们齐齐对贺子峰鞠躬：“谢谢你了！” 外面的枪声已经停止了，这是一种极动到极静的转变，让人无所适从，加藤由也得到可靠的消息，长褂男人消失了。 这让他大为光火，起身带人巡视日占区所有发生战斗的地方，而第一个地点便是麻田料理店附近，据说战斗是在这里打响的。 掀开帷幔，加藤由也楞了一下，只见贺子峰站在前台里的厨台前，正聚精会神的切着什么，他的身后站着几个厨师，眼中都露出敬佩的目光。 “贺桑，你怎么在这里？” 加藤由也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回想起田中侍一郎死的那个晚上，长褂男人出现了，那个时候从战斗开始到结束，贺子峰都没有出现，只是最后清点人员的时候，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口发现了瑟瑟发抖的他。 而这次，战斗首先发生在麻田料理店，贺子峰又在这里出现，可是到战斗结束后，就现在这情况看，他似乎又没有参与到其中，这就显得太奇怪了。 加藤由也紧接着想起贺子峰和小野清夫的恩怨，如果不是小野清夫中枪的时候贺子峰就在自己的面前，他几乎就认为这件事是贺子峰做的。 可如果贺子峰找人做，谁会有这么好的枪法？ 加藤由也想起了马王爷，那个贺子峰的保镖，可是根据自己掌握的资料显示，马王爷完全不可能做到这么完美的狙杀，因为之前出去搜捕的宪兵已经发现了狙击手藏匿的位置，并在那里找到了遗留下来的伪装网。 如果不是马王爷，会不会是长褂男人做的？如果是，在完成狙杀之后为什么不马上离开，而是赶来隔着4条街的这个区域主动和巡逻队交火？ 加藤由也突然觉得头都大了，而就在这个时候，贺子峰抬起头来，将一盆生鱼片放在桌上。 “小野君死了，我觉得有些压抑，所以来这里喝一杯，却不想外面发生了枪战，我出去看过，是长褂男人，我帮不上忙，所以就回来这里躲着，在这之前，我借店里的地方做了一盆生鱼片，来祭奠小野君，这里的厨师夸我做的好，我正传授自己的手艺。” 说着，他将那盆生鱼片轻轻往前推了些：“司令官阁下，你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剖析 这年头，每天都在死人，死的人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加藤由也不指望贺子峰会痛哭流涕，他拿起盘子旁边的筷子，轻轻的夹起一片生鱼片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最后看向日葵：“食材很新鲜，贺桑，跟我一起来，我们都去看看这个长褂男人是何方神圣。” 贺子峰点点头，对向日葵深深鞠了一躬，尽足了日本的礼仪，这才跟着加藤由也出了门。 现在没有被搬动，地上依旧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只有伤员被送往了医院，贺子峰跟在后面，他的脸色很平静，只是有些发青，加藤由也看在眼里，问他：“怎么脸色这么差？” “看不惯这场面。” 加藤由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走到第一次发生战斗的现场，那里躺着四个鬼子，也是第一批被击杀的鬼子。 四具尸体就这么躺着，没有丝毫的外伤，加藤由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一个军官立刻跑了上去，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才回头说：“心脏直接被击破了，胸口位置有一个奇怪的淤青痕迹。” “是什么？”加藤由也问。 “很难判断。”军官摇摇头：“是一个点，但是我不觉得一个尖锐的物体能直接打碎心脏，锐器在这样的力量下只会贯穿身体，可现在他们的身上并没有贯穿伤，所以只能确定是钝器所为。” 未了，军官皱着眉头补充了一句：“很诡异的伤痕。” 在仔细翻找了下，军官又说：“四个人的虎口位置都扎着一枚银针，这似乎是中国最为神奇的打穴手段，可能是这样的攻击造成了手的麻痹，这才使得他们没有开一枪就被对方下了死手，从尸体的分布情况来看，那个长褂男人的速度非常快，而且攻击十分有效，只一击就要了他们的命。” “绝对是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 这是加藤由也的结论，但是贺子峰并没有关心这个，他转头看那个军官：“三井君，你是不是神话了中国的功夫，我跟你说，上海滩最能打的屠天冲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银针扎穴？还是你说的快速移动的状态下，这怎么可能？” 三井深深看了贺子峰一眼，语气笃定：“可事实就是这样，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 几人继续往前，拐过了一条街道之后，那里依旧躺着四具尸体，一致的向前扑倒，三井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对身后几人说：“这几个，是在前行巡逻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攻击的，凶手在移动中完成了射击，枪法精准，两个瞬间爆头，还有两个转身的时候，凶手已经临近，你们看创伤口，这是近距离射击造成的，因为初速度过快，距离又近，所有创口很小。” 说着，他站起身来，环顾了下四周，指着不远处说：“也正是因为枪声响了，所以引起了那边巡逻队的警觉，我们过去那边看看吧。” 在距离第二现场300米的位置，一片狼藉，三井站在那里，环顾了下四周，回头对加藤由也说：“凶手的速度很快，他没有选择逃离，而是冲了上去，这个举动很大胆，当场就射杀了3个我们的士兵，随后他针对性的射杀了宫崎小队长，逃进了这条巷子。” 三井指着旁边的巷子说：“由此可见，长褂男人冲上来和我们的人对射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他知道这里有条巷子，能够供他撤退，他对这里的地形非常了解。” “我们的人巡逻是没有固定路线的，所以时常会出现几支队伍交叉碰头的情况，凶手不可能对巡逻路线做出预判，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一直在这片区域活动，否则不可能这么熟悉地形。” 加藤由也总结完之后，指着小巷说：“走吧，我们继续追踪他的轨迹。”说着，往前走去，身后的几人赶忙跟了上去。 贺子峰看着三井，突然笑了：“我第一次觉得三井君这么厉害，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三井笑了笑：“贺秘书过奖了，这是一个军人的常识技能。” 从小巷出来，是一个十字路口，连接着几条胡同，加藤由也左右看了看，问三井：“到了这里之后，你说凶手会往哪里逃窜？” 三井也看了看四周，最后指着右侧说：“一般人都会在十字路口习惯往右，这是由脑部惯律导致的，所以凶手也不例外，在他的直观理念中，走直线无非会让追击的人看到自己的身影，只有拐弯才会让追击的人在十字路口寻找自己的踪迹，这就给了他喘息的余地。” 三井领着众人往右行走了40米左右，侧头看着墙角的一片焦黑，说：“就是在这里，他利用喘息的瞬间设置了诡雷。” 几人都顺着三井手指的位置看去，那是一条死胡同，里面横七竖八躺了十多具尸体。 “总共是6个手榴弹制造的连锁雷，在狭小的空间里，我们的人根本无法躲避。”三井站在胡同尽头，伸手摸着墙上的钢钉说：“他利用这钢钉直接翻墙，从房顶越过，直接到达了另外一条街。” 加藤由也脸色铁青，这一路过来，三井的描述显得有些离奇，他认为一个人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强到这种程度。 可是想到自己办公桌上一字排开的30多个弹夹，他不得不信。 贺子峰抬头看，随后问：“这里翻过去是哪里？”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三井脸色阴沉：“我想应该也是巷子，这一片都是民居。” 几人迂回，果然如三井所说的，依旧是巷子，只是不同的是，巷子一头躺了10多具警备司令部的人的尸体，而另一头则是5个鬼子尸体。 三井站在中间，抬头看上方：“凶手在房顶观察下方的时候，发现了这两队人，所以他朝双方射击，导致双方误以为对面就是敌人，在他们不明情况对射的同时，凶手跃过了屋顶，直接跳出了战圈。” 加藤由也听到这里，忍不住怒骂了一句，贺子峰摸摸鼻子，他不得不承认，三井的剖析非常透彻精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表忠心 贺子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零↑九△小↓說△網】 第二天，坂垣来了，带来了一纸任命，加藤由也调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因为大家更关心新来的司令官会是谁。 贺子峰翘首以盼，但等来的却是坂垣的微笑。 “不会是将军你亲自……”贺子峰的话说了一半，随后笑着擦擦嘴：“这实在太叫人意外了。” 坂垣御治拍拍贺子峰的肩膀：“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加藤君的表现让军部有些失望，这一年多来，宪兵司令部折损了不少人，而凶手一直没有找到，加藤君毫无建树，我来代替他是保护他，等过一段时间，我想他会回来的。” 贺子峰点点头，加藤由也回来不回来他不知道，但是他心里清楚，坂垣御治的到来是一把双刃剑。 当天夜里，小六告诉贺子峰，事儿妥了，顾建军和几个来不及撤退的地下党同志已经安全的离开了孤岛，似乎是知道顾建军等人的身份，对方的开价很高，小六没能联系到贺子峰，就自己做主，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做的很好。”贺子峰也松了口气，小野清夫一死，迫使加藤由也被调离，而坂垣御治刚到，他对情况还不了解，趁着这个缝隙将人送出去不但安全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顾建军给你留了这个。” 贺子峰接过小六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个蜡制的丸子，他端详了一阵，随后用力一捏，丸子应声破了，露出了里面的一张纸。 这不是一个命令，而是一个请求，贺子峰静静的看完，随后掏出随身的打火机，将那张纸条烧掉。 第二天，贺子峰在坂垣御治的办公室里将一段时间的工作仔仔细细的汇报完毕，最后说：“据我所知，奈子小姐在上海某处有一个秘密的监狱，那边关押着不少军统和共党的人，很多情报都是从那里获取的。” 坂垣御治赞叹一声：“奈子小姐做的非常好啊，保密是情报工作最主要的一环，贺桑知道那个地点吗？” 贺子峰苦笑一声：“我是没有权利知道的，我只是一个翻译顾问。” “但你在秘书这个职位上做的也很称职啊。”坂垣御治走到贺子峰的面前，笑着说：“由美子已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你了。” 说着，他凑近贺子峰的耳边，轻声问：“怎么样？你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贺子峰退了一步，他尴尬的看着坂垣御治，扯了下嘴角：“将军说笑了，我自己什么料我自己知道，我还配不上由美子小姐。【零↑九△小↓說△網】” “话可不能这么说。”坂垣御治看着贺子峰：“只要你能成为青帮的帮主，那么我想由美子是很乐意嫁给你的。” 贺子峰的手颤抖了下，坂垣御治用心险恶啊！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几乎将贺子峰推向了深渊，同时，他也在考验贺子峰对日本的忠诚。 “这个……”贺子峰为难的摸摸鼻子：“现在这个事急不来的，我想大哥会有打算。” 坂垣御治摇头，他看着贺子峰：“不管什么，那都是靠自己去争取的，你不能等着别人把东西给你送来，即便送来，有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语重心长的拍拍贺子峰的肩膀：“你能等，由美子可不能等，宪兵司令部里追求她的可不少。再说，金七的年岁也高了，有些食古不化，也该是时候下来了。” 贺子峰的手再次颤抖了下，果然，坂垣的目标是青帮，其实在很久之前，他或多或少透露了这种想法，他也曾对加藤由也说过，只要控制了青帮，就等于在租界嵌下了一枚钉子，就等于在租界睁开了眼睛。 但是之前加藤由也和青帮处于一种半合作的关系，所以在明面上一直没有很大的动作，但暗地里却没有丝毫放松，尾野奈子对青帮亲日分子的策反就是很好的例子。 而现在，坂垣御治的目的就更加赤裸裸了。 贺子峰的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坂垣是个心狠手黑的人，直觉告诉自己，七爷危险了。 “将军还需要等等，我现在在青帮的资历还有些低，你也看到了，现在大哥把乐高梅交给我打理，过几天，我就去要来金日饭店和同和赌坊的管理权，只要我资历够了，我想这个帮主位置必定是我的！” “很好！”坂垣一双细眼微微眯起：“但是我希望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我相信你也不会让我等很久的，是不是？” “将军请放心，子峰有分寸的，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如果我现在接收青帮，我想很多人不会服我，到时候如果一盘散沙的话，不但不能为将军效力，还有可能给将军增加负担。”贺子峰说的异常诚恳：“所以，必须在所有人在对我信服的情况下接收，这样才能为将军所用。” “好好好。” 坂垣御治心中欣喜，他再次拍拍贺子峰的肩膀：“贺桑如果能够做好这件事，我想由美子也会非常高兴的。” 贺子峰闻言连忙对坂垣御治鞠躬：“将军，子峰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由美子小姐，我是想告诉将军，子峰效忠的是大日本帝国，儿女情长我还不敢多想。” “哈哈哈！”坂垣御治笑着指指贺子峰：“男欢女爱那是很正常的事，对于贺桑的忠心，我那是非常清楚的，好了，回去好好工作吧，我等待你的好消息。” 贺子峰走了出来，他轻轻的带上门，脑子里不时闪现着坂垣御治狂笑时那狰狞丑陋的嘴脸，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觉得坂垣御治比加藤由也更难对付。 就在刚才，自己在坂垣御治面前效忠，可是对方并没有表现出很满意的态度，或许在这个人的眼里，只有为他获取了最大的利益，他才会觉得对方是忠心的。 想到这里，贺子峰忍不住一哆嗦，如果真如自己想的这样，那么自己在宪兵司令部很难再继续潜伏下去了。 长叹一声，贺子峰快步朝李梅的房间走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治安维和会 这一天，显得有些压抑，贺子峰坐在七爷的书房里，他转头看窗外的景色，那颗美人松已经被厚厚的白雪压弯了。【零↑九△小↓說△網】 今年的天气似乎比以往来的更要寒冷，贺子峰想起了前段时间涌进租界的难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 七爷坐在沙发上，用自己拇指上硕大的扳指轻轻的挠着锃亮的光头，而马叔还是和以往一样，静静的站在七爷的身后。 “最近坂垣御治搞了一个治安维和会，他联系了英国人和美国人，还有理查德那个法国佬，要求他们加入进来，大家一齐维护上海的治安。”贺子峰说的很平静，仿佛这件事跟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那帮洋鬼子都同意了？” 贺子峰抬头看着七爷：“是的，他们都同意了。” 七爷抬头看窗外，突然转移了话题：“现在外面的战事很胶着，打了两个年头了，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头。” “现在进入了相持阶段，我觉得小鬼子蹦跶不了太久了，据说敌后的游击战打的有声有色，鬼子的损耗很严重，他们也不似之前那么盛气凌人。” 听了贺子峰的话，七爷长叹一声：“国人当自强啊，小鬼子才这么些人，就把我们打成这样，还有多出他们几倍的伪军在助纣为虐，可悲！” 贺子峰沉默了一会：“昨天我建议坂垣御治选出一个维和会会长，而且我向他推荐了你。” 七爷一愣：“为何是我？” 贺子峰站起来，走到七爷面前：“坂垣御治的手段要比加藤由也更强硬，因为他的军衔职务都比加藤由也要来的高，在他来的第一天，他就暗示我，要我取代你的位置，被我稳了下来。” “但是我觉得，这只是权宜之计，以他的强硬，如果我这边没有进展的话，很可能他会直接对大哥你动手，这事我们要加以防范。” “所以为了保住我，你就向坂垣御治推荐我做这个治安维和会的会长，对吗？”七爷笑着看贺子峰：“其实以你现在在上海滩的名气，你完全可以胜任这个位置。” “不，就威望来说，你更合适，只要你当了这个会长，你就安全了，也能更好的为抗战工作，坂垣御治其实也非常矛盾的，他想我取代你，但是又怕我威望不够，大哥当上这个会长，众望所归，之后就是你和坂垣御治的博弈了。” 马叔看了看两人，对七爷说：“七爷，我觉得子峰说的有道理，他进入了宪兵司令部之后，获取了不少有利的消息，也给在上海的地下党还有军统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如果你当了这个会长，不但可以和子峰相互照应，还能保护自己。” 七爷伸手挠挠头：“我知道，但是我当了这个会长，就坐实了汉奸这个名声，我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 “可以提要求。”贺子峰接话：“这个维和会是几方势力共同缔造的，虽然你是会长，但很多事情都要商榷，英国人和法国人不会损失自己的利益，所以在当选这个会长之前，我们可以好好斟酌下，提几个合理的要求，这样不会伤害到彼此的利益，也能让大哥你不用背负汉奸的骂名。” 七爷沉默了良久，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贺子峰从金公馆出来，他拐了个道，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陈长河，见是贺子峰，赶忙把他迎了进来，两人坐定，贺子峰就问：“伯伯最近身体还好吗？” “身体肯定没有问题，就是有些担心小智。”陈长河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听说那里物资紧缺，也不知道他穿暖了没有。” “伯伯多心了。”贺子峰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前两天我收到了小智的来信，他在那边很好，现在已经是标兵了，参加了一次游击战役，成了战斗英雄，但是这些话不能在信里明说，虽然说的隐晦，但我还是看出来了。” 陈长河欣喜的接过信看了一遍，这才对贺子峰说：“好啊，他觉得好就好，子峰啊，我要谢谢你，是你给小智选择了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你实话告诉伯伯，你是共产党对不对？” 贺子峰沉吟了片刻，最后抬头笑了：“伯伯，我不是共产党，我不属于任何一方，但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相信在中国很多地方，都有我这样的人存在，为了自己的国家而奉献自己。” “说的真好。”陈长河看着贺子峰：“可惜伯伯老了，要是再年轻个10岁，我肯定和你一起干了！” 贺子峰笑了，告别了陈长河，他起身往宪兵司令部走去，在那里，坂垣御治正在等他的消息。 看到贺子峰进门，他就说：“你去找金七谈过了？” 贺子峰点点头，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将军，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对的，您对上海的帮会可能了解的不深，这点加藤长官做的很好的，他对青帮了如指掌，所以很轻松的就谈下了码头物资配送的事。” 坂垣御治赞同的点点头：“这方面加藤确实做的很好，可惜他这个人手段还不够硬，没有合理的利用资源，导致宪兵司令部在上海遭受了较大的损失，别的不说，就说那个神秘的狙击手，快一年了，他狙杀了60多个帝国军官和士兵，可加藤偏偏抓不到他。” 贺子峰摸摸鼻子：“那个狙击手不足为惧，从他的行为来看，是独狼式的，我就不明白了，他的武器和弹药从哪里来的，加藤先生在的时候，几乎找遍了所有的渠道，连黑市都找了，可就是得不到信息。” “现在不是关心他的时候，总有一天能够抓住他的。”坂垣御治摇摇手：“金七怎么说？” 贺子峰微微一笑：“他同意了。” “呦西！”坂垣御治哈哈大笑起来：“贺桑，我要给你记一功，哈哈哈，你知道维和会成立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但是能帮到将军，子峰很开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选 治安维和会成立的当天，公共租界十分热闹，在工部局大门口停着好几辆车子，贺子峰没有跟坂垣御治一起，他今天和七爷一同坐车子来的。 英国人乔治，法国人理查德，美国人亨利，还有坂垣御治和七爷，以及各界的名流都齐聚一堂。 贺子峰站在七爷的身边，不时的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他脸上的笑意很浓，即便是和他打招呼的人他自己根本就不认识。 七爷看在眼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在他看来，贺子峰是真的成熟起来了，不似以前，总是一副老夫子的模样，完全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而现在，意气风发，举止沉稳有度，最难得是，在场面上的交际已经游刃有余了。 “这几位都是租界商会的，富甲一方的大老板啊。”七爷指指面前的几个人，对贺子峰说：“有时间要多亲近亲近才好。” 贺子峰也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的，乐高梅的大门随时为各位敞开，有生意可要多关照关照小弟才是啊。” “啊呀呀，贺老板实在太客气了，现在上海滩谁不知道贺老板的名头，关照说不上，捧场那是应该的，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零↑九△小↓說△網】” 几个人连声附和着，贺子峰扫了一眼，然后朝坂垣御治走了过去：“将军，你来了？” “来一会了。”坂垣御治看了下周围：“人员都来的差不多了吧，那我们早点开始吧，乔治先生，招呼大家上会议室，我们开始会议吧。” 贺子峰正打算动身，却又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进了工部局的大门，不由疑惑的问身边的人：“这进来的是谁啊？架子挺大啊，这样的会议也敢迟来。” “贺老板不认识他？”那人吃惊的看着贺子峰，似乎觉得贺子峰应该认识对方一样，在得到贺子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才说：“这是傅筱庵啊，上海市市长傅筱庵。” “原来是他？！” 贺子峰的眉头皱了皱，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跟傅筱庵见面，自从他当上了上海市市长之后，对公共租界和法租界连连施压，企图夺取警权，看来今天这个会议，傅筱庵也是有备而来的。 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贺子峰扫了一眼，却发现偌大的会议桌已经围满了人，他顿了顿，随后往前走去，最后在靠窗的一排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刚刚坐定，却看到一个人也从门口走了进来。 中等个头，圆脸，光头，面色和蔼，带着一副眼镜，显得十分儒雅。 这就是傅筱庵，外人根本无法把他和一个汉奸联系在一起，因为他这个人的长相给人第一眼的印象就非常有好感。 “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些事情处理晚了，来的有些迟，大家见谅。”一身长褂的傅筱庵进来之后对着众人连连抱拳，其中一个看到他进来之后，连忙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他，而自己则坐到贺子峰旁边。 傅筱庵刚刚坐定，大厅里的气氛就变的微妙起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所有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了坂垣御治身上。 站起身来的坂垣御治并没有立刻发言，他看了眼会议桌前的众人，最后手一指其中的一个人，严肃的说：“你的，坐到后面去，贺桑，你坐这里！” 贺子峰知道坂垣御治的用意，他只是在立威，杀鸡给猴看，于是笑了笑说：“不了，坂垣将军，我坐这里就行了。” “不行！”坂垣御治的态度异常坚决：“你必须坐上来！” 贺子峰看坂垣御治手指的方向，那个原先坐那里人此刻早就已经坐在贺子峰这排的位置，此刻那个位置是空的。 想了想，贺子峰站起身来，对让座的那个人点点头，随后走到座位前站定，对坂垣御治鞠了一躬：“谢谢将军！” 看到贺子峰坐了下来，坂垣御治这才满意的看着众人，漫声说：“诸位！在座的诸位都是上海滩的大人物，自从皇军进驻上海以来，维护上海滩的和平一直是皇军的头等大事。” 听到这里，贺子峰忍不住哆嗦下，他抬头看坂垣御治，不得不佩服对方脸皮的厚度，七爷脸上也露出了不屑的神色，不过一闪即逝，隐藏的非常之好。 “今天，我们齐聚一堂，其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维护上海滩的治安，所以我和工部局以及公董局进行了协商，我们决定，成立一个治安维和会，大家共同来保护上海。” 他的话音一落，贺子峰带头鼓起掌来，其余的人只慢了半拍，也纷纷鼓掌，坂垣御治的手虚空按了按：“今天的会议，是想让大家选出一个会长来，这个人必须有声望，有能力，最主要的还要有责任心，大家看看，有什么好的人选？” 现场安静了片刻，最后有人第一个表率：“我觉得这个维和会的会长，自然是傅市长来当最合适了，大家都知道，傅市长上任之后，确实为上海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其他的不说，就说治安这块，警察厅巡逻的人员比原先增加了几倍，现在街上小偷都找不到一个了。” “对对对，选傅市长确实是个好的建议。” “别说是小偷了，扒手你们有见到吗？现在谁还说自己上街会丢东西？” “傅市长做这个会长，的确众望所归啊。” 周围纷纷响起的附和声，贺子峰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看傅筱庵，后者一脸得意的神色。 坂垣御治看贺子峰，后者会意，他掏出鼻炎吸了一口，这才用鼻烟壶敲了敲桌子，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贺子峰就这么靠在椅背上，拿着鼻烟壶的手轻轻敲击着桌面，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这才不急不缓的说：“傅市长确实是一个好人选，但是你们别忘了，这个维和会是几方政府共同促进才产生的。” 见自己的话引起的大家的思考，贺子峰站起身来：“所以，我们要选，就要选一个能镇得住整个上海滩的人。” 说到这里贺子峰看向七爷：“所以我的建议……七爷！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任命 会议室里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相互看了看，却没有人说话。【零↑九△小↓說△網】 贺子峰看了众人一眼，双手撑着桌面：“青帮在上海滩的势力我就不用多说了，七爷的人脉，我自然也不用多说了，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青帮！” “七爷如果做了会长，就代表整个青帮都是维和会成员，这无疑给维和会增加了相当强的有生力量，你们想想，青帮的人，混迹于大街小巷，对街头的情况极为熟悉，如果由他们来配合警察和宪兵来维护治安，会起到什么样的效果？” 说到这里，贺子峰适时的停住了，他知道大家需要消化自己的话，果然，片刻之后，有人便点头附和：“贺老板说的非常有道理啊。” “是啊是啊，傅市长日常工作太忙，怕是无暇打理，七爷就正好，刚才贺老板说的非常对，要是青帮加入进来，这个维和会首先就注入了有生力量，这是好事啊。” 贺子峰笑着看看众人，伸出了一根手指：“还有一点，大家要注意了，日租界的宪兵，公共租界的警察，法租界的巡捕，平时的时候都是各自为政的，如果青帮加入进来，就等于把这些部门都串联起来，对大家都有好处，也达到了皇军实现共荣的目的。” 众人不住点头，小声商讨，这时傅筱庵突然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看着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贺子峰身上：“是乐高梅的贺老板是吧？听说你是七爷的结拜兄弟，是不是？” “没错。”贺子峰笑着对傅筱庵微微鞠躬：“傅市长，我们还是第一次见，久仰大名了。” 傅筱庵看着贺子峰，他绝口不提贺子峰是宪兵司令部秘书的身份，反而只提他在社会上的身份，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告诉大家，你贺子峰提议选七爷，那是因为你是他的兄弟。 傅筱庵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贺子峰：“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任何事情都是存在相对矛盾性的，刚才贺老板的话，我是非常赞同的，青帮加入，确实会增强维和会的力量，但是大家不要忘了，青帮是什么身份？！” 傅筱庵的目光转向七爷：“刚才贺老板自己也说了，青帮混迹于大街小巷，而各处的警察、巡捕等，都是有严格的制度，这样一群人混杂进来，这力量增强是增强，人多嘛，不过我想拖后腿的力量可能会更强一些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七爷虎目一睁，随后狞笑了一下：“傅市长这是看不上我青帮的实力啊，要不要拉出你的警察厅和我们练练？” 会议室里的火药味一下重了起来，贺子峰轻笑一声：“傅市长对青帮太不了解了，而且我刚才所说的傅市长可能听的还不太明白。” “青帮固然不可能像正规治安部门那么有纪律，但是在提供线索方面的能力，却是这些部门完全不能比拟的，这点傅市长赞同吧？” 还不等傅筱庵开口，贺子峰正了正身上的衣服：“在座的都是各方政府的代表，乔治先生，理查德先生，亨利先生，坂垣御治将军，大家都希望维和会的成立能够更好的维护自身的利益，青帮不属于任何一方政府，而维和会由各方政府出资支持，青帮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要出人出力，这样的傻事，你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做的人，傅市长，你也是一方政府的代表，我不知道在利益面前，你能不能做到一视同仁？” 七爷听到这里，突然轻笑了一声，贺子峰的话说的很漂亮，你傅筱庵不过是日本方面扶持起来的伪政府的市长而已，离开了日本人，你连在这会议桌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当会长？ 几方人的目光一下就集中在了坂垣御治的身上，大家都从贺子峰的话里听出了些别的意味，所以这话一说完，没有人再去看傅筱庵，而是想看看傅筱庵的主子会怎么表态。 坂垣御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贺子峰起身说话开始，他就没有再发言，原因很简单，在维和会的问题上，他是赞同贺子峰的。 傅筱庵这个人很有野心，也很难掌控，虽然他上台之后为日本方面争取了不少东西，但坂垣御治显然也不希望他的权利过大，只有稳健的控制住上海市政府，才能保证己方的利益最大化。 似乎是感觉到了众人都在看自己，坂垣御治清了清嗓子，抬眼看了看傅筱庵，笑着说：“傅市长，先做先来，我们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更好的人选。” 说着，他站起身来，看了众人一眼：“刚才贺秘书的提议让我非常心动，诚如他所说的，维和会由各方政府出资，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利益得到保障，青帮的七爷确实是比较合适的人选，当然了，傅市长也非常合适，我跟他合作了很长时间，他是一个能力非常强的人，但现在这里几个政府的代表都在，我也很想听听其他各位的看法。” 乔治和亨利交头接耳，半晌之后才站了起来：“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上海滩崛起的后起之秀贺子峰先生，你刚才的提议非常好，你作为日本宪兵司令部的秘书，能够这么公平的对待问题，这让我非常高兴，我想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谢谢乔治先生的夸赞。” 贺子峰用流利的英语回应了一句，在场的都是老狐狸，乔治的话很有向坂垣御治讨好的意思，可最后却隐隐的暗示对方在这个问题的处理上很公平，并希望对方将这种公平保持下去。 乔治欣喜的看着贺子峰：“哦，我亲爱的朋友，我没想到你的英文会这么好，真是让我惊喜，刚才我和理查德先生商讨了一下，我们认为没有比七爷更好的人选了，这也是我和亨利先生的决定。” 一旁的理查德蠕动了嘴唇，他和青帮一向不对眼，作为上海最大的租界管理者，他自然有发言权，可是话到嘴边，他就咽了回去。 如果自己推翻了七爷，不但得罪了工部局的人，还很可能把利益最大面往日本人方面推，这是他不想看到的，思来想去，他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同意工部局的意见，至少青帮的根在法租界，自己也不会有很大的损失。 坂垣御治看到理查德也举起了手，心中也安定了不少：“看来大家都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我决定，上海治安维和会正式成立，由青帮的金七爷暂为会长，下设委员会，由各方政府相关人员担任，至于其他的人事任命……金会长，你来推荐，大家讨论通过，你看怎么样？” 七爷哈哈笑了几声，站起身来对众人抱了抱拳：“那我金七就在这里谢谢大家的支持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刺探 今天是贺子峰休息的日子，他觉得自己难得清闲，一大早就到了峰苑茶居，坐在长桌前，开始细心的摆弄着那盆插花。 赵掌柜走了进来，见贺子峰在，不由奇怪：“我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开门了，原来是贺老板来了，我还以为童岚这家伙转性了，要知道，一般都是我开了店门他才起床的。” 贺子峰翻白眼：“你这个掌柜做的不称职啊，哪有跑堂的起的比掌柜完的。”说着，他指指面前的这盆插花：“谁给换的梅花，以前那盆多少好看啦，干嘛换掉？” 这下轮到赵掌柜翻白眼了：“这天寒地冻的，你还想着插玫瑰插郁金香啊？有梅花插就不错了，这可是秦小姐从自己家院子的梅花树上摘来的，你就知足吧！” 贺子峰无语，他问赵掌柜：“秦小姐经常来啊？” 赵掌柜还没回答，贺子峰就看见童岚耸拉着一头油乎乎的乱发抱着脸盆从后厨通道那睡眼朦松的走了出来，他看见贺子峰在，脚步定了定，随后什么都没有说就出去洗脸了。 贺子峰呆呆的看着，随后转头对赵掌柜说：“你看看他，看看，看看！什么态度？有这么对老板的吗？这么高冷，活该做跑堂的，还有他那头发是怎么回事？几天没洗了，那油都能炒菜了，你也不管管。” 赵掌柜眼一瞪：“人好像是你招的吧？你招的人你要我管，你一个月给我开多少工资？我哪里管的过来？说到工资，老板你是不是该发了，这离过年可是没几天了。” 贺子峰有些无语，正打算说些什么，却看见刘喜贵从门外抱着一筐子菜进来，不由一愣：“你怎么还没走？” “我走去哪儿？”刘喜贵疑惑。 “不是……”贺子峰看了眼柜台后的赵掌柜，压低声音问刘喜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共产党吗？前段时间所有的人都撤退了，你怎么还没走？” 刘喜贵一惊，却见贺子峰一把抓住他的菜筐说：“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也别紧张，要抓你早就抓了，我问你，你怎么没走？” “这是上面的安排。”刘喜贵定定的看着贺子峰，觉得这人可怕，但是却不危险：“你想怎么样？” “好好送菜吧。”贺子峰嗤了一声：“保持静默。” 刘喜贵抬头，静默这个词他太熟悉了，但是看着贺子峰严肃的目光，他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诚如贺子峰所说的，要抓他早就抓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或许自己保持现有的状态反而会更安全。 贺子峰重新在长桌前坐了下来，他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留在上海，想起那个叛徒，那个书店的掌柜，也想起了顾建军给自己留的纸条。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秦月了，自从那次在乐高梅吵架之后就没见过，但是贺子峰知道她经常会来茶居，坐上一会之后才离开。 想着想着，贺子峰没由来的一阵心烦，他觉得太多的事情理不顺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小六来了，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尾野奈子在郊外的秘密关押点被找到了！ 这对贺子峰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在去之前，他必须要去找秦月，这让他有些郁闷，自己的身份即将保不住了。 “罢了罢了，完成任务才是头等大事，暴露就暴露吧。”贺子峰如是想着，拉着小六就出了门。 小六车开的很稳，贺子峰坐在后排闭着眼，小六问他：“爷你真打算去探那骚娘们的地方？”见贺子峰不说话，他又说：“爷，有时候我们是真看不懂，你说你一天到晚的都在忙些啥？” “侬看不见啊。”贺子峰哼声：“白天上班，晚上还要照看乐高梅，侬说我整天忙什么？” “那你去探日本骚娘们的地方做什么？这事有意义？”小六回头：“你不会是看上那骚娘们了吧？你想抓住她的把柄逼她就范？” 贺子峰忍不住给小六一个爆粟：“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呢？我跟你讲，现在时局这么乱，是中国人都要出一份力，我去探了那地方，说不定以后能有大用处你知道吗？何况在宪兵司令部上班你以为很容易啊，坂垣老鬼盯着呢，我要给自己留退路，侬晓得不？” 小六摸了摸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过爷，不是我说你，就凭你的身手，带几把枪，进去咣咣咣的一顿抠火，爆了他们不就完了，你说你还成天去上班，受这气。” “很多事情你不懂的。” 说话间，车子在秦宅门口停了下来，贺子峰下了车，敲开了门，得知秦海和秦月都在家之后，在保姆的带领下进了客厅。 “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贺子峰抬头看秦海，脸上露出了微笑：“秦叔叔，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秦海手里拿着个烟斗，从楼梯上下来，仔细打量了贺子峰一番：“啊呀，贤侄啊，现在这身打扮，还真有上海滩大亨的味道了，不错不错，哈哈哈，我问你，你是不是和秦月闹脾气了，听说你来了，转身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贺子峰摸摸鼻子：“说起来，还是沪西支部撤退那事，我今天来，主要还是找她，我想我已经找到那个叛徒了。” “真的？！”秦海一惊，随后长出了口气：“子峰啊，你真的做了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唉……” “秦叔叔不必说了。”贺子峰抬头看了眼楼梯：“我上去找她吧。” 站在门口，贺子峰似乎已经看到了秦月气鼓鼓的小女孩模样，他心中叹了一声，革命工作对于这样一个女孩子来说，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心中想着，他敲响了房门：“秦月，出来下，我有事和你说。” “你走吧，我觉得我没必要和你这样的人说话。” “我已经找到那个出卖你们的书店老板了。” 房间里安静了那么一下，接着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猛地拉开，秦月从里面探出了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找到了那个书店老板，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去刺探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烈阳 早在战争爆发之前，上海近郊的那处树林是情侣们的好去处，单面靠山，林面靠江，当年也见证了不少的爱情，但是战争爆发之后，这里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浪漫。 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今日有雪，稀稀落落，树林在被裹上了一层银装，也恢复些许浪漫的气息。 从树林外走来一对璧人，男的身材纤长，穿着一套合身的中山装，外面套着一件过及膝盖的貂皮大衣，他撑着一顶洋伞，和身边那位面容姣好，衣着得体的女子说笑着。 这一对，正是贺子峰和秦月！ “小六说的位置是不是在这里？”秦月脸色挂着微笑，却龇着牙对贺子峰说：“靠不靠谱啊？我怎么没发现这里有什么建筑。” 贺子峰哭笑不得的看了秦月一眼，伸手指着前方的道路：“今天下雪，视线不好，我们过了前面的小路再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的。” 两人继续缓步前行，正如贺子峰所说的，过了小路之后，几栋建筑在稀稀落落的雪中出现，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也踏实了不少，看来这个地方是对的。 “我们现在怎么办？”秦月转头看贺子峰。 贺子峰仔细观望了下，那是3栋三层的房子，呈品字形排布，外面打了围墙，可能是为了更好的掩饰，围墙上并没有安装电网：“先转几圈，观察下地形，我需要你认出那个书店老板，他必须死，不然你们的人回不来。” 秦月皱眉：“祸源是他没有错，可是里面也有不少我们的同志，这件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现在我们人手没有，没有办法对这个隐形监狱展开行动，你要知道，我们组织有着严格的纪律，我不能保证除了他之外就没有其他叛徒了。” “所以那些同志有机会逃出来的话，必须要经过组织的严格审查才能重新投入工作，而这个审查的环节，我是没有权限去做的。” 贺子峰自然知道秦月所说的这些，但是他认为叛徒必须要杀，这是一种警示，也是告诫。 转头看着远处的隐形监狱，贺子峰眼睑平静的颤动了下：“我们走吧，现在位置已经确定了，也算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接下来这几天，你要辛苦了，我相信他们有放风的时间段，就在那个时候，你来指认人。” 秦月吃惊的看着贺子峰：“怎么？你还是要杀他？你疯了，你有什么能力杀他？你看那，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危险，但是我可以肯定，里面一定机关重重，你进去就是一个死，你醒醒好吗？” 秦月确实吃惊，他搞不懂贺子峰为什么这么执着，在她认为，这件事完全不关贺子峰的事，他根本就不需要冒这么大的危险。 似乎是听出了秦月话中的意思，贺子峰转头看她：“有些事，你们觉得或许时机还不成熟，但是对于我来说，确实迫在眉睫，这个书店老板，你们现在觉得还没有能力杀，但是我必须要杀，刻不容缓！” 秦月完全呆住了，她怔怔的看着贺子峰，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贺子峰没有回答她，而是挽着她往回走去。 之后的几天，树林中的一棵较为高大的树冠上，两个男女拿着望远镜一蹲就是半天，期间有身穿黑衣的人员组成巡逻队来回巡视过，但频率并不高，但贺子峰敏锐的发现3栋建筑的楼顶位置，都有神枪手的存在。 通过望远镜，他并没有发现特别专业的狙击手，也没有枪手在步枪上配备光瞄，他暗自庆幸，接连几日的雪天为他们提供了极好的掩护。 “出来了！” 就在贺子峰侦查建筑物的时候，眼尖的秦月看到一批从建筑内走出的犯人，贺子峰连忙调整焦距，那些人都带着手铐脚镣，神色憔悴，形形色色的人似乎都来自各行各业，这也验证了之前的判断，确实这里关押的都是疑似抗日组织成员。 秦月不断的在扫视，这已经是第二波人员了，可她还是没有发现书店老板的存在，贺子峰则完全不急，他认为书店老板这样的人物，对方不会不重视，至少现在可以断定一点，3天一次放风时间是雷打不动的。 “没有，我没有发现他。”秦月放下望远镜，显得有些沮丧：“会不会已经被杀害了？” 贺子峰也皱眉，他思索了一阵，说：“应该不会，他还有利用的价值，我想日本人希望借助他挖出更多地下党的线索来，或许是我们侦查的角度不对，这些建筑呈品字形，有几个方位在这里看不到的，下次我们去其他方位看看。” 又是五天过去了，就在第六天，已经变换了两个方位的秦月终于发现了书店老板的存在，他的腿瘸了，面容消瘦，他坐在背着阳光的墙角，承受着几道不善目光的巡弋。 贺子峰突然觉得有些不忍，他痛恨叛徒，可是看到那张苍老的脸，那萧索的背影和伛偻的身子，他觉得自己有些下不了手。 人的肉体承受能力是有限的，何况他是一个近六十岁的老者，或许在拷问伊始，他的信仰很坚定，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从他瘸掉的腿就能看出来。 可遗憾的是，每个人在生和死面前，总会有那么一丝动摇，这一丝的动摇，或许不能名垂青史，但却能被人传载，也有可能是一步深渊，遗臭万年。 贺子峰扯了扯秦月的衣袖，默默的回去了，这一路上他一言不发，第一次，他叩开了自己的内心，他寻找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善，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善，是对万物包容的善。 但是很快的，他有关上了那扇门，因为他明白，能拯救众人的才叫大善，怜悯个人的只是小善而已。 坐在自己的书房中，他不停的捣鼓着什么，足足一个小时之后，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形物体出现在他的手中。 贺子峰笑了，他手中的物体，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烈阳，回国这么久，也是该让它现世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惊雷 大年三十了。 贺子峰坐在峰苑茶居，店里没有几个顾客，倒是楼上的雅间已经被订满了，他磕着瓜子，摇头晃脑的听着几个顾客聊天。 据说那傅筱庵准备在大年夜进行一场烟花表演，贺子峰有些佩服他，这兵荒马乱的，他怎么就能从全国各地请来那么多做烟花的师傅？ 几十位啊，一人10个就是几百个，一晚上放的完吗？ 贺子峰心里想着这个问题，双眼却微微眯起，他问那几个顾客：“晚上的表演几点开始啊？地点在哪儿？” “据说和公董局都协调好了，就在法兰西外滩，时间是晚上12点。”一个顾客笑着说：“贺老板也有兴趣啊？” “兴趣！当然有兴趣！”贺子峰笑的灿烂：“我乐高梅的头牌柳飞絮小姐我还找不到借口约她，现在不正好有机会咯？” 几个顾客都恶毒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只要是男人都能理解，中国人就是这样，你给别人面子，别人就给你面子，所以贺子峰的地方总是人流兴旺。 七爷就这么感叹过，他说贺子峰是个财神，管哪儿哪儿发财，他对马叔说：“你看看乐高梅这个月的业绩，比上个月足足提高了3成，我这歌舞厅忙的都要翻桌了，贺子峰这小子是怎么管理的？” 马叔对此就不以为意：“人家是宪兵司令部的秘书兼翻译顾问，又是你的拜把子兄弟，这身份是以前屠天冲能比的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像自从贺爷管理之后，似乎乐高梅就没有出现过什么打架斗殴的事件了，这个倒是奇怪。” 七爷鄙视马叔：“你见哪个老板整天没有身段，挂着一张笑脸把自己当服务员用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想动手也不好意思啊，再说了，那几个小崽子往子峰身后一站，谁还敢伸手？” 马叔深以为然。 轻轻掸掉长褂上的瓜子皮，贺子峰看着几个顾客漫声说：“你们聊着啊，我走了，这长褂怎么配得上柳小姐？必须的西装大衣呀！” 那几个顾客又邪恶的笑了起来，贺子峰不温不火的就在那笑声中缓步出了门。 贺子峰爱穿长褂那是出了名的，加藤由也就这么问他：“你怎么就这么喜欢长褂？当然了，我不是漠视中国的文化，不过你在宪兵司令部的穿这个，不妥吧？换了吧，西装，正式点。” 其实贺子峰对穿西装还是蛮抵触的，现在反倒习惯穿西装大衣之类的了，之前他打死都不乐意，长褂的好处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零↑九△小↓說△網】 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贺子峰脱掉那件厚厚的长褂，里面只有一件汗衫，但是全身的阵容足以震慑所有人。 他背着一个双枪带，腋下挂着两把勃朗宁，加上腰间的枪带，足足六把！ 双手上下臂系着一个弹夹套，上面缠满了弹夹，细细一数，居然有26个之多！这些弹夹的位置设计的十分合理，只要一弯手腕，枪的底座正好对准了弹夹滑出的位置，而手肘的弯曲则正好让上臂的弹夹滑到下臂的位置，更换弹夹变得非常得心应手。 腰间的枪套显然经过了改造，除了四把勃朗宁，更是插满了钢钉和星芒，翻转他那件长褂，胸口纽扣的位置隐隐看到一条银线，那是存放流光的位置，下摆后腰缝挂着8个弹夹，在奔跑中只要一背手，就能将弹夹塞进枪体中。 这也就诠释了为什么之前在掩护童岚的时候，加藤由也几乎不敢相信一个人身上能带这么多弹夹，贺子峰只所以不穿西装的原因就是后腰不能缝挂弹夹，这要是被别人知道，非气的吐血不可，他把自己的身体俨然变成了一个移动的军火库。 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全身装备，贺子峰才满意的套回长褂，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小箱子，那里面，静静的排列着八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烈阳。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背着箱子出了门，贺子峰抬头。 今天难得夜色有些清朗，确实是燃放烟花的好天气，但贺子峰心里显然不这么想：“月黑风高杀人夜，今天的夜色确实少了些氛围啊。” 心里想着，他压了压头上的礼帽，脚步稳健的往前走着，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他的身影，让他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归家的旅者。 尾野奈子的秘密监狱就在前方，贺子峰站在树林的边缘，脸上蒙着一块黑纱，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远处灯光并不明亮的建筑，却能真实的感觉那里透出的阴森。 趴在雪地上，贺子峰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在他看来，楼顶处的神枪手是不会被撤销的，从自己的位置到围墙大概要40米，那是一个开阔带，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那是不可能的。 据他所知，三栋建筑的楼顶处的神枪手视野范围是存在盲区的，但是因为品字形的排列，他们3个正好互补了视觉盲区，形成了一个360度的全方位覆盖，所以他必须无声无息的干掉一个，这样才能安全的接近墙角。 伸手在背在后背的小箱子上摸了摸，贺子峰把一个钢管状的物件摸在了手中，那是一把弩，一把可以折叠，造型奇特的弩。 在日本的时候，当贺子峰熟练的运用屠红之后，面具男人告诉他，你要做一把弩，一把威力不下于狙击枪的弩，你不但要制作它，你还要不断的完善它，熟悉它。 它的射程绝对比不上狙击枪，但是它有狙击枪无法比拟的优势，因为它没有声音，在关键时刻，它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看着不远处的建筑，他的嘴角抿出了一丝冷血的微笑，慢慢的将弓弩拼接完毕，贺子峰取出一颗钢珠，放在了凹槽处。 贺子峰花了几年的时间才制作成了这把弩，又用了半年的时间不断的熟悉它，调整它，而现在，他早就对这把弩如臂指使。 他缓缓的举起弓弩，在上面装了一个光瞄，雪地在微亮的月光下反射着朦朦的光，照射在弓弩上，照亮了弩体上刀凿斧刻的两个小字——“惊雷”！ 第一百四十章 焰火 贺子峰瞄准的并不是三楼顶处窗户中的神枪手，他瞄准的是窗户底部的墙体。 经过无数次的实验证实，圆形的钢珠在急速的过程中会产生一个上升的弧度，这就好比一辆飞驰的汽车，在速度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微微漂浮起来。 钢珠的速度显然要比车辆的提速要快无数倍，自重也轻无数倍，所以它在飞行的途中一直处于一种上浮的状态，直到力量降低到一定程度之后，它才会下落，总的来说，钢珠的飞行是成一种上下坡的幅度。 惊雷的出膛口有一个半米长的套筒，弩弦不是直接击发钢珠，而是击发在后部的顶针上，依靠橡胶顶针的弹力对钢珠进行第二次用力，使得力道和飞行速度得到一次较大的递增，而钢珠在出膛时经过套筒，在里面进行了一次角度的调整，确保了稳定性和精准性。 虽然会因为套筒内壁和钢珠的摩擦造成力量的缓解，但也只是和前期的加力相互抵消，总体来说，在确保速度不变的情况下，稳定性和精准度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噗！” 一声轻响，贺子峰扣动了扳机，弩弦微震动了下，钢珠在经过润滑的套筒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贺子峰只觉得眼前一闪，随后就没有了钢珠的踪迹。 在飞掠50米的距离之后，钢珠开始上浮，它泛着血腥的乌光直奔墙体，而越接近，它上浮的角度越大，趴在窗台处的鬼子显然不知道死神的刀尖已经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负责的范围区域里。 当听到那呜呜风声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漆黑的钢珠从前鼻梁打入，破坏了整个脑部神经，最后却无法从后脑穿出。 鬼子没有发出一丝声息，从钢珠打入的那一刻开始，他的面骨就整个裂开了，即便是想出声也是不可能的。 贺子峰非常满意这个结果，毕竟是仰角，钢珠飞行的距离要比实际距离远上很多，再加上上爬时候的空气阻力作用，钢珠力量消耗极快，在这样的情况还能击杀目标，奔雷的威力可见一斑。 悄悄的站起身来，贺子峰弯着腰飞快的靠近墙角，随后摸出一个烈阳放在了墙根处，自己则翻身上了墙，在确定安全之后，他才跳了下来。 地上积雪并不厚，贺子峰的千层底从上面踏过，没有留下清晰的脚印，靠在最近的建筑物旁，他侧头看了下，随后掀起下摆掏出数根钢钉，就如壁虎一般向上爬去。 翻身进了阁楼，他盯着鬼子的尸体冷笑一声，随后打开了房门。 在往下的楼梯处，挂着一盏风灯，下方的灯光适中，成排的房间都装了厚重的铁门，每个铁门处，都站在一个哨兵，贺子峰的眉头皱在一起，他没想到里面的情况会这么复杂，之前侦查的时候，他已经确定书店老板在这栋楼内，可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哪个房间。 “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贺子峰内心感叹，这栋建筑内部是呈回字形盘旋而上的，所以他探头一看就能看到下两层的兵力分布，每层10个房间，每个房间门口站着一个哨兵，几乎是一个长方形的整体站位。 叹了一声，他回到房中，就这么在尸体旁边坐了下来，他在墙角安放了一个烈阳，现在就是等着烈阳发威的时候了。 念头刚转完，外面就传来了一声轰然巨响，贺子峰趴在窗户上往外一看，墙面已经被炸塌了半边，无数砖块被击飞，砸碎窗户飞入房间，楼下的几个房间顿时传出了阵阵惨叫。 建筑内的鬼子顿时乱了起来，却乱而有序，他们抱着枪吆喝了几声，随后就冲下了楼梯，贺子峰也顺势冲了出去，他手中多出了两把勃朗宁，旋风般的从牢房处刮过。 “呯、呯、呯、呯、呯、呯！” 一连串急速的枪声响起，各个牢门上的铁锁火星四溅，几处牢门被顺势推开了，贺子峰没有停，还没有冲出建筑的鬼子听到枪声又折返了回来。 “迅速捡起武器，我们冲出去！” 击杀了几名冲上来的鬼子，贺子峰脚跟一扣，几把三八大盖往后滑去，冲出了几人立刻举起武器，开始还击。 “打开牢房！放更多的人出来！”只一瞬间，双方就开始进入胶着的状态，贺子峰一个人顶着最前面，身体轻微的移动着，身形急速变化前行，不断有武器被他踢到了后方，三楼的牢房又被打开了不少，更多的人冲了出来，而此刻，贺子峰已经剿清了楼梯处的鬼子，已经站在了二楼的平台上。 一脚将最近的鬼子踹飞了出去，贺子峰手腕一弯，袖里弹夹滑落进来，只轻轻一扣便锁住了，勃朗宁在腰间一擦，子弹瞬间上膛，急速的枪声再次响起。 笨重的三八大盖在室内的灵活度远远不及手枪，贺子峰一连串的疾射几个呼吸间就击毙了成片的鬼子，面对这样的射速，几个鬼子不断的后退，最后选择了通往一楼的楼梯口作为掩护，但也就在这时，贺子峰空出了一只手，一个烈阳从后背箱体的特殊装置滑出，他想也不想，就直接扔了过去。 “轰！” 一声巨大的声响如怒龙咆哮，钢制的楼梯居然被生生炸断了一半，连带着十余名在楼梯处射击的鬼子直接化成了碎片。 二楼的牢房也被持有武器的囚犯们打开了一些，整栋建筑如油锅一般沸腾了起来，局面完全开始一面倒。 但是贺子峰并不乐观，他心里很清楚，这么大的动静，其他两栋建筑的鬼子肯定已经出动了，他甚至已经判断出数秒之后，便有成群的鬼子冲进这栋建筑。 他不再犹豫，再次紧握烈阳，随后把手伸出平台，只一松，那枚烈阳就这样往下掉落而去。 十二点的钟声终于敲响了，法兰西外滩上升起了尖锐的声响，而就在那声响传出的同时，成对的鬼子冲进了贺子峰所在的建筑，那枚掉落的烈阳缓缓的掉落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爆开，最后和法兰西外滩上空的烟花一起，迸发出最绚烂的焰火！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审判 巨大的爆炸声让地面微微颤抖，树枝上的雪嗦嗦的往下只掉，屠天冲趴在小树林里，他抖掉头上的积雪，转头看身边的郭海山：“这到底出什么事了？” 作为军统这次行动的执行队长，郭海山脸色也不好看，这个地点是情报组的同事跟踪了尾野奈子许久，好不容才推敲出来的，前几天他们也对这个地点进行了一次侦查，这才有了这次的行动。 可是自己这边十数人刚刚赶到这里埋伏好，里面就传来了爆炸声，接着就枪声大作起来，他也实在搞不懂，到底是哪方人马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难道是暴动？”郭海山也转头看屠天冲：“要不就是越狱？” “没武器，送死吗？”屠天冲龇牙：“怎么样？我们到底搞不搞？” 郭海山看着爆炸的火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开始凌乱了，他看着重天的火光以及里面晃动的人影，就仿佛看到了黑暗中无数支随风摇曳的烛光，摆动，随后熄灭，他一咬牙：“他妈的，冲！” 十数人几乎同时从地上跃了起来，如果顾建军在这里，肯定感叹军统人员的训练有素，这么整齐划一的军事动作，在地下党组织的成员中是很难看到的。 屠天冲自然冲在最前面，他不知道贺子峰的这一通炸让他们避免了神枪手的狙杀，十数人飞快的靠近着，直接往第一声爆炸的位置冲去，从他们这个方位是看不清烈阳炸塌围墙的情景的，但是郭海山和屠天冲心里都明白，那里就是围墙的位置，这么大的爆炸，要是围墙不塌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几乎是迂回着绕了半圈，两人心中都是一喜，随后领着人跳了进去。可是郭海山和屠天冲都没有想到，他们这一跳却跳出了个大问题。 被贺子峰炸出来的鬼子援军正在整合，而第三批从另一栋楼里赶来支援的鬼子队伍正好达到，结果军统的人马就这么好死不死的跳了进来，双方都是一愣，硬是生生的美誉反应过来。 这次为了更好的行动，军统方面配备了一水的博格曼冲锋枪，也就是常说的mp18，在中国，他被称为“花机关”。 其实这种枪除了射速快，其他性能并不是很稳定，但是却非常适合狭小区域，这次的行动，郭海山和屠天冲经过了反复的推敲，最后决定使用大威力勃朗宁手枪和花机关搭配，在建筑内达到最密集的火力覆盖。 他们的这种决定可以说是非常正确的，在冲锋枪方面，日本人显然不是很感兴趣，在他们认为，这太过于浪费子弹，而日本的武士道精神让上至军官下至士兵对肉搏战都有着近乎狂热的偏执。 所以相对于冲锋枪，他们更喜欢甚至习惯使用半自动步枪，而且对一点相当执着。 因此在这匆匆一愣之后，双方几乎同时展开了互射！ 在十五分钟前，坂垣御治还在其中一栋建筑的三楼大房间里，他赤裸着身体，感受尾野奈子灵巧的舌尖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他浑身的肥肉都颤抖起来，正当他舒服的嘘出一口长气的时候，第一声爆炸响了起来。 巨大的爆炸让整栋建筑猛地摇晃了下，原本跪趴在坂垣御治身前的尾野奈子甚至身形一歪，差点坐倒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 坂垣御治倏地坐了起来，尾野奈子感觉手中紧握的物件在这爆炸声中突然一缩，随后竟然滑出了手心，她也惊讶的坐直了身体：“哪里来的爆炸声？” “是前面的建筑遭到了袭击！”坂垣御治趴在窗口看了一眼，随后飞快的穿上衣服：“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下去看看！” 冲出房门，坂垣御治朝守护在外面的鬼子大喊着：“都愣着做什么？我们遭遇了袭击，赶紧增援，杀给给！” 而就在他拖着肥硕的身体跟在大批鬼子后面出现在贺子峰所在的建筑前时，突然从围墙的缺口处跳进来十余个身穿黑衫的汉子，双方只短暂的一愣，随后在恐惧和愤怒的嘶吼声中扣动了扳机。 枪声和年三十的爆竹声遥相呼应，响成一片，坂垣御治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眼前成批的帝国士兵像一捆捆凌乱的韭菜，被飞快的镰刀收割着，他的心也跟着凌乱了。 一个弹夹32发子弹，十余个人在数秒间就倾泻出近500发子弹！ 现场突然安静了，所有人似乎都没有从刚才那一下回过神来，坂垣御治张大着嘴巴站在原地，刚才冲出来的是多少人？20人？还是30人？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突然就这么没了？ 坂垣御治想起在南京的那段岁月，他带领着一个小队将数以百计的无辜平民押送到了秦淮河边，那些人手无寸铁，他们的躯体里早就失去了灵魂，他们跪在河边，机枪响了，那些平民成片倒下，仿佛那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深秋覆盖在地上的落叶，只需拿扫帚轻轻一扫，就能露出光洁的地面。 那时的场景和现在何其相似，只是可惜，对象换了！ 贺子峰也停了，他站在二楼的平台上，正好看见楼下大门的一侧，那里的墙壁上不断反射着闪烁的火光，他听到了成片的惨叫声和哀嚎声，可那些声音刚刚响起，却又突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随后，他听到了坂垣御治竭斯底里的声音：“八格牙路！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贺子峰心里明白，外面有人支援，他连忙冲了下去，双脚刚刚迈出门口，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着嗓子吼了一句：“坂垣御治，你这个屠夫，去死吧！” 接着是一声枪响，贺子峰侧头一看，坂垣御治怒睁着双眼，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做工精致的武士刀，作势欲砍，可那一刀始终不能挥出。 他的眉心处中了一枪，一个深深的血洞，飚射出鲜红的血液，他就这么看着屠天冲，随后缓缓跪倒，再也没有了生息。 贺子峰舒了一口气，他回过头，看着身后一群从建筑内冲出来的囚犯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随后举起了手中的枪。 “我代表人民，对你这个叛徒进行审判，叛徒，你知罪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自裁 范志轩的脸色一下刷的铁青下来。 在贺子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能感受到背后那些极不友善的目光，是啊，自己是个叛徒，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里？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在做噩梦，他看到自己的同志满脸是血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们问他，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我们难道不是同志，不是战友吗？ 范志轩想说些什么，但是郭海山的行为却让他把话咽回到嘴里，只见他举着手中的勃朗宁，轻轻的顶在贺子峰的后脑勺上，声音低沉：“别动！” 贺子峰没有放下枪，他的目光依旧紧盯着范志轩，却对屠天冲说：“天冲啊，最好叫你的人放下枪，或者去另外两栋建筑里看看情况，不然的话，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郭海山看屠天冲，后者点点头，直到郭海山放下了枪，才轻轻的对贺子峰说了一句：“你保重。” 军统的人走了，贺子峰就这么盯着范志轩，突然对他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有，只求一死。”范志轩脸色显得极为憔悴，仿佛一下老了十多岁：“我只想死的有尊严一些。” 贺子峰看着他，眼神平静：“我很想放你一条生路，我知道你为了这个国家做了很多贡献，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我不希望更多的同志死在你的不坚定下。”他顿了顿，又说：“你认为怎么样的死才是有尊严的？” “枪给我。” 贺子峰二话不说就把枪交给了范志轩，后者郑重的从贺子峰手中接过勃朗宁，他回头看着一群站在自己身后的革命战士，脸上尽是凄苦的神色：“或许我没有资格再叫大家一声同志，我为我的行为感到可耻，可是你们知道吗？当鬼子把我6岁的孙女抱到我的面前，用匕首对准她的心脏的时候，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选择？！” 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贺子峰的眼神闪现了一下，却看到范志轩浑浊的双眼中流出了两行清泪：“我的儿子，在支援徐州会战的时候牺牲了，我的儿媳妇在一次掩护乡亲们撤退的时候也牺牲了，我唯一的孙女在鬼子的刺刀下，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选择？！” “老范……” 有人哽咽了，叫了一声范志轩的名字，却无法将相面的话说出口，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是啊，这就是地下斗争最最残酷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命悬一线，你也不知道你身边有谁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你更不知道当你被捕的时候，敌人会用什么样的特殊手段对付你。 贺子峰的嘴蠕动了下，他想说些什么，但是范志轩却不再给他任何机会，他举起了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我只求你一件事，找到我的孙女，让她活着像一个人！” 贺子峰跨前一步，他想阻止，但是一切都晚了，枪声响了起来，尖锐而刺耳，似乎在哭诉范志轩的无奈和凄凉，看着那伛偻的身体缓缓倒下，贺子峰一把将那具依然滚烫的身体抱住，任由鲜血浸染自己的肩膀：“他是英雄，你们带他走，迅速撤离这里，找个地方好好掩埋。” “你到底是谁？” 贺子峰侧头看那人，正是之前呼喊范志轩的人，他摇摇头说：“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来救你们的就行了，赶紧离开，我想鬼子的援兵可能已经朝这边来了。” “那你呢？” “找老范的孙女！” 贺子峰说完，身形就电射了出去，他看到七八个军统人员从一栋建筑里冲了出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大群被释放的囚犯。 他想也不想，直接冲进了第三栋建筑。 一楼的牢房已经被打开，不少囚犯冲了出来，贺子峰刚刚冲进门，却听到上方传来一声枪响，随后一个囚犯惨叫着扑倒在地上。 “小心楼上的鬼子！”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贺子峰并没有抬头，他知道是顶楼的神枪手，直接冲上楼梯，飞快的上了三楼，在那鬼子开第六枪之前，狠狠的一脚扫在他的腰间。 随着一声惨叫，那鬼子直接从三楼坠了下来，下面的人连忙让开身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砸成了肉泥。 贺子峰并没有低头看，目光却停留在旁边的一个房门上，他有一种预感，里面有人。 里面确实有人，尾野奈子就在里面，她已经出不去了。 就在几分钟前，她在窗户那里看到坂垣御治被屠天冲击毙，但是就在同时，他身边的那些汉子就已经冲向了这边，自己失去了最佳的撤离时间。 苦笑一声，尾野奈子轻轻的叹了口气，她仔细的穿戴好叠放在一边的和服，随后在一旁的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开始细心的打扮起自己。 门被踹开了，贺子峰大踏步走了进来，随后停下脚步，看着背对着自己梳妆的尾野奈子，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奈子小姐，久违了。” “是你，长褂男人。”尾野奈子回头，当看见贺子峰这身打扮之后，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我能死在你手里，也是不亏了。” “奈子小姐严重了。”贺子峰声音冰冷，他往前走了几步：“像奈子小姐这么漂亮的女人，本应该在日本好好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可惜，你是战争的牺牲品，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或许在某年的某一刻，我们会成为朋友。” 尾野奈子怔怔的看着贺子峰，嘴里喃喃着：“嫁人吗？对啊，其实我是可以嫁人的。”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贺子峰用余光撇了下，是屠天冲。 “这样的见面似乎有些尴尬。” 贺子峰忍不住调侃，屠天冲老脸一红，看着尾野奈子，脸上毫不表情：“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呵呵。”尾野奈子轻声笑着：“谁说的，我早就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而已。” 她抬头看着贺子峰：“在我死之前，我能知道你是谁吗？” 贺子峰没有说话，只是拉下了自己的面巾，尾野奈子怔怔的看着，没有丝毫的震惊，身体突然僵直了下，随后两道乌黑的血液从嘴角溢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保护伞 尾野奈子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那里，贺子峰微微侧了下头，她躺倒在地的时候，那套蓝色的和服没有一丝褶皱。 贺子峰觉得这个时候的尾野奈子想极了一朵横陈在餐桌上的蓝色妖姬，屠天冲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了下，回头对贺子峰说：“是氰化钾。” “猜到了。”贺子峰的声音依旧漠然，他看着屠天冲，然后默默的重新戴上面巾：“这里的事到此为止，我先走了，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贺子峰长叹了一声：“在这个监狱中，关押着一个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我要你救她出去，然后把她安全的送到后方。” “没问题，我会给她安排一个好人家，让她好好的生活着。” 贺子峰抬头看屠天冲，后者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心里很明白，被关在这里的孩子，肯定有着悲惨的身世。” “她的长辈……都是英雄！” 说完这句话，贺子峰转身离开了，他和郭海山擦身而过，却没有任何注目。 回来的路上，贺子峰的心情非常的沉重，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些人的影像，每个人都在为了同一种信仰而牺牲奉献，他抬头看天，法兰西外滩上空焰火璀璨，风袭来，似乎夹杂着欢笑声。【零↑九△小↓說△網】 而他……却心生凄凉，在这国破家亡的时局下，租界的繁荣显得如此的畸形，苏州河上，每天总有几具尸体漂过，似乎在提醒着世人，现在是战争时期，可惜永远不会有人懂，每个人都抓紧时间享受，生怕错过了这一秒，就无法在感受到欢愉。 背上的箱子已经回到了手中，走在宽敞的大街上，贺子峰像一个归家的旅者，他抬头看那璀璨的焰火，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外滩处的那个码头，是青帮在法租界29个码头的其中一个，贺子峰看着面前的小六，把手中的箱子交给了他。 “衣服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那房间里，赶紧换好了去参加活动吧。” 贺子峰点点头，等他冲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笔挺的西装，浑身散发出的淡淡香水味道掩盖了硝烟背后的血腥，他正了正领带，随后登上了那辆自己专属的车子。 法兰西外滩搭建了一溜很大的高台，上下三层，面朝黄浦江，贺子峰赶到的时候，烟花晚会已经进入了下半段表演时间。 江面上有一个巨大的舞台，一群舞女正在载歌载舞，贺子峰看着，目光却停留在那具从江面飘过的尸体上。 在龙魁的带领下，贺子峰在中间一层的最中间位置找到了七爷，冲他笑了笑，最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一晚上，你都跑哪里去了？”七爷脸上带着微笑，自从当上了这个治安维和会的会长之后，他显然比以前更忙了，有几次，贺子峰甚至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你有大麻烦了。”贺子峰掏出鼻烟壶吸了下，看了眼七爷脸上的疑惑：“坂垣御治和尾野奈子都死了。” 七爷一惊：“你干的？” “可是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想傅筱庵肯定会拿这件事做大文章，你的位置可能坐不住了。”贺子峰看着下方刚刚结束的表演，象征性的鼓掌：“现在日本派遣军的军部可能已经得到了消息，这几天肯定乱成一团，宪兵司令部也会整个瘫痪掉，唯一能有效组织工作的，就剩下三井光照一个人。” 贺子峰脑海里闪现出那个将之前自己掩护童岚的战斗剖析的清清楚楚的年轻日本军官，脑袋不由歪动了下：“这个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能进宪兵司令部的，都是军部的精英。” 七爷也不急，掏出一根雪茄点上：“这个会长，当不当也无所谓了，之前是为了明哲保身，最近一些抓捕行动，也让青帮背上了不好的名声，现在坂垣御治死了，我正好趁这个机会脱离治安维和会。” “没那么简单。”贺子峰摇头：“傅筱庵对大哥你早就怀恨在心了，他就任市长之后对青帮采取了什么手段你不是不知道，自从你当上这个会长之后，他才收敛了许多，当然了，这里面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刘万山不愿意和我们起冲突，如果这时候你不干了，正好中了傅筱庵的下怀，到时候他背后有日本政府，手里有维和会这把尖刀，青帮想过好日子，我看难。” 七爷听到这里，眉头拧成了麻花，他伸手挠挠自己的光头：“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他转头看了下周围，随后微微靠近贺子峰，问他：“你知道上海是什么时候开埠的吗？” 贺子峰转头看七爷，他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时候七爷会提这件事，但是嘴里却回答说：“我知道，1843年，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1849年，法租界在上海开辟，小刀会起义的时候，为了减少损失，并入了英美租界，后于1862年脱离了工部局，三年后单独成立了公董局，从成立开始，公董局董事会中，都会有一个华董的职位。”七爷慢条斯理呃吐出一口烟：“每五年，董事会都要进行一次重新洗牌，而华董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确保法国人在上海的利益。” “因此，所谓的华董，不过是洋人在中国的敛财工具，他们不会在意华董的身份，只要你能为他们获取最大的利益，无论你是帮会成员，还是流氓瘪三都可以胜任。” 贺子峰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台上表演的柳飞絮，在七爷话音落下之后，他嗤笑一声：“据我所知，上一届华董苏留全是被大哥你暗杀掉的，虽然你不承认，但是江湖上的人都心里很清楚，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七爷笑的都发出声来了：“没错，我叫天冲干的，正是因为他在租界里贩卖大烟，我才干掉了他，中国人不能害中国人，也正因为这件事，我和理查德之间才会搞的这么僵，因为我损害了他在华的利益。” “那你告诉我这件事的目的是……” 七爷笑着转头看贺子峰，他吐出一口烟：“今年是法租界成立90周年，也是新一届华董选举的日子，我要你去竞选这个华董，做青帮最大的保护伞！”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谢谢你 贺子峰的嘴角忍不住扯动了几下。 华董，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概念？自从设定华董以来，担任这个职务的无不是叱咤一方的大佬，他们日进斗金，进出任何场所都是前呼后拥，甚至一句话就能判人生死。 “大哥你说笑呢吧？”贺子峰的嘴角再次抽搐了几下：“我这样的身份根本就不适合华董的位置，何况你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我的行动就会变得很不方便，我会失去一定的自由，我……” 贺子峰还想说什么，但是七爷却打断了他的话：“一个人的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你是做什么的，我心里非常清楚，我是你大哥，是你的后台，因为我和你，和你父亲都有着同一种信仰，但是你不要忘了，我不会一辈子是你的后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肯定不能在顺应时代的发展，以后的中国是属于你们的，人生就像我们面前的那个舞台，台子我已经给你搭好了，至于这出戏该怎么唱，就看你的了。” 贺子峰转头看七爷，他有些瘦了，脸色也没有了往日的红润，但是那上位者的气度却依然不减。 似乎是发觉贺子峰在看自己，七爷笑了一声：“就眼下的形势来看，外面的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双方都在一定的范围内消耗对方的资源，所以日本方面肯定会酝酿一个大的计划来打破这种僵局，而你一个小小的秘书显然是不可能有机会触及到这些的。” “而宪兵司令部现在遭受了重创，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大的举动，人事的调整和任命都需要时间，即便人员到位，也不会很快的组织起有效的工作，趁这个时间，你不妨从那里跳出来，开始自己的势力建设，这势力不但要大，而且要强，只有这样，在今后你才能有和日本人平起平坐的资本，也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触及到一些机密，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贺子峰愣愣的看着七爷，他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了老江湖三个字。 七爷就是个老江湖，他不但看人的眼光准，看事的眼光也准，贺子峰不得不服，七爷这番话一针见血，如果眼下的形势是一名处女，那现在的七爷就是一名流氓，将处女的外衣撕成了碎片，让所有的一切都一丝不挂的呈现在贺子峰的面前。 “但是我现在资历不够，在江湖上，我就是一个小辈。” “小辈？”七爷好笑的看着贺子峰：“从你接管乐高梅之后，上海滩只知道贺老板，不知道什么小辈！” 贺子峰感激的看了七爷一眼，随后就把目光转向了下方的舞台，在那里，柳飞絮一曲终了，迎来了满棚喝彩，十多束烟花飞上了夜空，绽放出耀眼的绚烂…… 贺子峰和七爷一起站起身来，在十多个黑衫的保护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法兰西外滩。 第二天，几条爆炸性的新闻在上海滩迅速传播，日本宪兵司令部司令官坂垣御治将军被杀身亡。 日本宪兵司令部情报科科长尾野奈子被杀身亡。 上海近郊一处秘密监狱被起底，无数囚犯昨天晚上越狱逃离，原因成迷。 贺子峰接管青帮帮主金七个人名下所有产业，预测在不远的将来会接替七爷成为青帮帮主。 上海滩在大年初一瞬间炸了锅，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的这几条新闻，但是最感兴趣的，无非是最后一条。 贺子峰嘿嘿的笑着，他一点都不担心，今天是初八，这几天来，他像足了一个痞子，三井来找他，他说我不干了，宪兵司令部太危险，我还是好好回家过年吧，这让三井很无奈：“贺桑，我们是兄弟啊，你就不能帮帮我？” “帮？我怎么帮？坂垣将军都被杀了，奈子小姐也被杀了，再隐秘的地方都不安全，我只是一个小翻译，我想活的再长久点。” 这是贺子峰的原话，他说完这句之后，看都不看三井就走了，不管别人在身后如何挽留。 他心里明白，三井也不是省油的灯，挽留自己？开什么玩笑，无非就是看中自己青帮的身份罢了！ 贺子峰走的洒脱，七爷是老油子，早上的新闻说明了一起，为什么这么早就公布出去？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明白，贺子峰要上位了。 当天晚上，乐高梅几乎被日本人占场了，贺子峰在舞池中搂着柳飞絮，问她：“你来我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没什么，赚钱而已，但是说心里话，想找个能依靠的男人，你知道，女人没有男人是活不下去的。” 贺子峰笑了，他甩开柳飞絮，又拉了回来，两人的脚步在舞池中旋转，迎来掌声阵阵，但是贺子峰心里清楚，那是阿谀奉承的掌声，一个人一旦有了地位，其他都都完全不重要了。 “其实我是能够依靠的男人，虽然我这人长的不怎样？” 柳飞絮觉得好笑：“男人不需要长得好看，有钱就行，我就认钱。” “认钱你还不跟我？”贺子峰调侃她：“我没钱，但是我有地位，你要不要考虑下？” 柳飞絮笑了，她转出贺子峰的怀抱，随后被一个人直接扯到了一边，那是秦月，眼光中透着不友善：“离他远点！” 贺子峰无奈，看着柳飞絮笑眯眯的离开，他说了一句：“其实我是爱你的！” 回应他的是秦月的一巴掌：“你是我的！” 这让贺子峰无比苦闷，他说：“秦小姐，你这样会上新闻的！” “这几天的新闻还少吗？”秦月扶着贺子峰的手，两人在舞池中旋转：“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是弃士，是最神秘的部门，对不对？！” 贺子峰身体一僵，他不知道秦月是如何得知这个部门的，但是很显然，有人向她传递了这个信息，这就意味着秦月通过某种渠道得到了上级要求她继续工作下去的指令。 他苦笑，他看着秦月：“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秦月没有回答，她看着贺子峰，眼中尽是温柔：“谢谢你，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第一百四十五章 释然 元宵节到了，苏州河变得热闹起来。【零↑九△小↓說△網】 贺子峰和李梅漫步在河边，看着河面上那一盏盏漂浮着的花灯，脸上都洋溢着节日带来的欢愉。 “你说等下会不会漂下来一些什么不好的东西？”贺子峰看向河的一端，突然问李梅，但是回答他的却是李梅的白眼。 “大过节的，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李梅没好气的数落贺子峰：“自从你离开宪兵司令部之后，越来越没有节制了。” “一个混黑道的，哪来的这么多节制？”贺子峰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十多个黑衫，对李梅说：“你看看身后这些，难道不想说些什么吗？” “我还能说些什么？”李梅笑着看贺子峰：“对了，关于秦月的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贺子峰苦笑：“秦月不是傻瓜，时间长了总会看出些什么的，其实之前她对我的身份就很怀疑，尤其是在码头刺杀李安民之后，她几乎就认为长褂男人就是我，现在又出了秘密监狱的事，我想我是瞒不住她了。” 李梅沉默了片刻：“要不和向日葵联系下吧，顾建军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我想你曝光是迟早的事，或许向日葵这么做，有她自己的打算。” “我也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把我摆在明面上，算了，不想这事了，最近宪兵司令部有什么动作？”贺子峰有些气馁的摆摆手。 “人都被是杀完了，还能有什么动作？！” “呀哈？！”贺子峰很没有气度的跳开两步，瞪着眼看李梅：“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 看到贺子峰这个样子，李梅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对贺子峰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比现在老成多了，现在越活越回去了？” 贺子峰看着李梅，随后叹了一声：“或许你不知道，我的内心一直存在着另一面，之前之所以显得迂腐老成，那是因为我感到了危机，觉得孤独，我只能用那些来伪装自己。” 李梅深吸了一口气：“子峰，为什么你会觉得孤独？你要知道，你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一年多来，你对敌人的打击力度有目共睹，整个上海日本宪兵司令部在你的打击下已经完全瘫痪，子峰，但是你也要知道，前线数十万将士在和你并肩作战！” 站在贺子峰的对面，看着他刚毅的面庞，李梅心中一痛，面前的这个男人，承载了太多的压力，淞沪会战结束后，他是弃士这个组织中第一个主动自我觉醒的战士，他努力的建设各种渠道，在夹缝中破茧成蝶，短短的一年时间就成为了上海滩屈指可数的人物，给予了敌人致命的打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啊？！ 击毙山本寿、李安民、田中侍一郎、小野清夫，逼走加藤由也，现在就连坂垣御治和尾野奈子也因为他而遭受审判。【零↑九△小↓說△網】 建设上海地下交通站，护送查尔金，掩护沪西支队撤退，清除叛徒，他几乎一手包揽。 打入敌人内部，并依靠这个背景搭建人脉，不着痕迹的将青帮拉入自己的阵营，并暗中抑制伪政府的发展。 正是因为贺子峰的努力，上海的斗争形势才会像现在这样，一片大好！ 她忍不住伸手抚摸着贺子峰的面：“你知道吗？你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贺子峰的目光绕过李梅，他看着河面上的花灯，嘴里喃喃着：“我多希望在来年的元宵节里赏花灯的时候，不用担心上游会漂下几具尸体。” 李梅不再说话了，她默默的捧着贺子峰的脸，渐渐靠近，将自己的额头顶着了他的额头上，轻声而又坚定的告诉他：“会的，我们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 贺子峰长叹了一声，伸手将李梅抱紧在怀中，良久，他才沉沉的说：“我们回去吧，不早了。” 小六跟在他们身后，他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但是从两人神情可以看出，他们之间完全不是男女关系，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是男女关系却可以表现的这么亲密，但是他没有问，他心里清楚，贺子峰和李梅，是有故事的人。 回来的路上，贺子峰和李梅并肩坐在车子的后排，贺子峰问李梅：“坂垣御治死了，你会不会受到影响？” “不会，他的骨灰已经送回日本了，军部的梅久津将军是他生前的挚友，所以梅久津将军第一时间和我通话，对我非常照顾的。” 贺子峰点点头，没有在说话，倒是李梅侧头看他：“我听梅久津将军说，可能会调加藤由也回来，这次坂垣御治的死太过于突然，现在司令部的工作已经全面停下来了，临时让三井光照来代理。” “他一直希望我回去工作。”贺子峰看窗外：“但是七爷说的很对，我自己也想过了，我确实要放开这一块，把注意力放在帮会上，这样能避免我的嫌疑。” “该存在的会一直存在，如果来的不是加藤由也，我想新的司令官会对司令部内部人员进行一次细致的调查，因为现在出了这么多的事，矛头都指向了内部，所以你也要做好被调查的准备。” 贺子峰嗤了一声，他默默鼻子：“难道我会怕这样的调查？” 小六看了眼后视镜，只是挂着浅浅的笑：“谁动贺爷，我动谁！” “上梁不正下梁歪。”李梅白了小六一眼。 送走了李梅，回来的路上贺子峰再次闭上了眼，小六看后视镜：“爷，想什么呢？” “想明天的事。” “明天？”小六歪头想了下：“明天是不是七爷就把自己名下的产业都交给你了？” “嗯。”贺子峰应了一声，问小六：“你说，我这样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我何德何能接收七爷的产业。” “爷，你这想法不对，如果七爷不愿意，谁都拿不走属于他的东西，他既然给你，那就是看的起你，所以我觉得，你没必要有这样的顾虑，在上海滩，七爷说一句，谁敢说不行？” 贺子峰想了想，心里释然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就是他 七爷金盆洗手了，他花巨资给贺子峰在法租界的贝当路买了一处豪宅，三栋建筑，前庭后院，家具汽车，管家佣人一应俱全。 贺子峰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手中端着一杯咖啡。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一个上午了，他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在做梦，七爷告诉他，一个大佬，就要有大佬的样子，我把我这辈子的积蓄都压在你的身上，我就是想看看，你贺子峰能创造什么奇迹。 七爷的付出让贺子峰感动，他心里知道，除了忘年兄弟的情义之外，七爷这么对他是因为和自己父亲贺连理挚友之情，以及深埋在心中的，对自己母亲王香莲的深爱之情。 他没有过分的张扬，在看了这套房子之后，他默默的搬了过来，小六等人也被安顿了下来，而就在昨天七爷金盆洗手的同时，他宣布了一件事。 鉴于贺子峰在管理乐高梅上取得了较大的成功，被提拔为星堂香主，这也预示着贺子峰正式进入了青帮的中层。 而且，正因为这个原因，金日饭店和通和赌坊也就名正言顺的交给贺子峰全权打理了。 就在今天上午，童耀凌和钱家兄弟被派去了通和赌坊进驻，而小六则带着候九和王小刀去了金日饭店，他自己马王爷依旧照看乐高梅，至于龙魁，还是留在了七爷身边。【零↑九△小↓說△網】 手中的杯子轻颤了下，贺子峰缓缓放下杯子，随后站起身来，他披上一件大衣，由马王爷开车来到了峰苑茶居。 “你！过来！” 贺子峰一进门就指着童岚说：“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必在茶居跑堂了，跟我走！” 童岚没问，还是一脸的高冷，他把围兜一脱，跟着贺子峰就出了门，车子转了大半圈，终于在一件店门口停了下来。 贺子峰走出车子，抬头看着那店门上的招牌，笑着对马王爷说：“做衣服还是得来金剪刀这儿啊！” 马王爷笑了，他摸了摸身上那笔挺的西装，回想起上次贺子峰带着自己兄弟八个来这里做衣服的场景，端的霸气十足。 “老金！来生意了！” 郑金来还是站在柜台前，听到贺子峰的声音连忙从里面走了出来：“贺爷，您来了？” “来了来了，这个人，尺寸给量了，三套西装，两件皮风衣，你看着做吧！” 童岚奇怪的看贺子峰：“你这是唱的哪出啊？” 贺子峰没有回答，从怀里摸出两把勃朗宁重重的放在柜台上，这举动把郑金来吓了一跳：“爷，爷！别别别，别在我这里掏枪啊。【零↑九△小↓說△網】” “看把你给吓的。”贺子峰斜了郑金来一眼，随后看童岚：“我要你从今天开始，做青帮金七爷的贴身保镖。” 童岚歪头看贺子峰，随后上前一步，伸头贴在贺子峰的耳边说：“我问你，坂垣御治和尾野奈子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动的手，但和我也脱不了干系。” “行，我去给他做保镖！” 童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允诺的那叫一个干脆，贺子峰舒了口气，有童岚在七爷身边，他的心也定了大半，他拍拍童岚的肩膀：“你有时间的话，就教教龙魁枪法。” 事情似乎就这样拍板下来了，贺子峰脱离了宪兵司令部，现在心里一阵轻松，晚上的时候，他坐在乐高梅里，看着柳飞絮在台上动情歌唱，情不自禁的摇动着手中的红酒杯。 “爷，七爷来了。” 听到马王爷这么说，贺子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七爷面前：“今天怎么有雅兴过来？” “怎么？我就不能来这地方了？”七爷指指脚下的地板：“我好不容易做个甩手掌柜，难道还不能到自己的地界放松下？” “哪能啊？”贺子峰撇嘴：“你个人名下的三处产业，50%的利润进了帮会，剩下那50%，你拿了35%，我拿15%，大哥，我可是给你白打工的，不过你不能真把我当白打工的吧？好奇问问你都一副老板派头，这你让我怎么接话？” 马叔和七爷同时笑了起来，后者转头对马叔说：“你看看，是不是混帮会的料？我早就说，这臭小子滑头的很。” “七爷您说的对，您看人的眼光我真是……真是……”马叔笑着摇头，最后不得不佩服的竖起了大拇指。 贺子峰嘿嘿笑着，赶忙把七爷领了上去。 “今天傅筱庵约了我。” 这是七爷坐下来的第一句话，贺子峰给七爷倒了杯红酒：“他绝对会找你的，维和会会长这个位置，他眼红着呢！过了半个月才来找你，这傅筱庵还真沉得住气啊！” 七爷抿了口酒，问贺子峰：“这事你怎么看？” “简单。”贺子峰掏出鼻烟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见七爷沉思，贺子峰笑着说：“大哥你也别想了，想不好，傅筱庵这次来肯定是做好了拉你下马的准备，坂垣御治死后的第二天，我记得三井光照似乎给你打过电话吧，要求你彻查来着，你说你都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全扔给赵麻子和刘万山了。”七爷哈哈笑着：“傅筱庵我还不知道，怎么都要防一手吧？” 贺子峰也笑了：“到底是老江湖，那就来个一推三六九，全算他们头上去好了，你是会长，总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这两个人前几天说查到了线索，要找我汇报，我给推了，说自己没时间。” 贺子峰撇嘴：“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也要见个面吧？” “我看到这两个人我就想吐！” “那你总得找个托词啊，比如生病什么的，就这么推了，不好的。” 七爷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听站在一边的童岚突然说了句：“哪那么麻烦，不就傅筱庵吗？明天我宰了就是了。” 七爷双眼一突，随后靠近贺子峰轻声问：“你从哪找的这么个高手？” 贺子峰心中得意，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他也靠近七爷，轻声说：“厉害吧？我告诉你，去年让鬼子闻风丧胆的枪手，就是他！” 第一百四十七章 绿帽子 七爷转头看童岚，除了一脸的高冷还是高冷。 他回头又问贺子峰：“要不要玩这么大？” “你别理他！”贺子峰狠狠瞪了童岚一眼，他突然暗自庆幸，庆幸自己之前安排童岚做地下工作的愿望没有实现，不然的话，现在可能赵麻子就死在那儿，而童岚则被全城通缉。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后拿起一杯红酒一口气干了个底朝天，七爷见状疑惑：“喝这么急干什么？” “压惊！” 身后的小六忍不住，突然噗嗤一声，憋得太辛苦，这一用力噗嗤出了鼻涕水来，贺子峰看着嫌弃，直接将西装上的方巾扔给了他，对七爷说：“明天约你哪里见？” 七爷正在看柳飞絮的演出，似乎压根就没把明天的事放在心上：“说是去日本宪兵司令部。” 贺子峰的眉头突然皱在了一起：“这狗东西，分明是想拉着日本人这靠山对你施压嘛，维和会是几方政府共同促成的，就算要兴师问罪，那也得另外几方同意吧？这吃亏的事，我们不做。” 他转头看龙魁：“去，给傅筱庵打个电话，通知他秘书，约的地点改了，明天上午9点，公共租界，上海治安维和会总部会议室，龙魁你告诉傅筱庵，七爷对坂垣将军的事非常在意，最近忙着调查，如果他没什么汇报的，那这个会就没必要开了？” 龙魁应了一声，走了，七爷看看马叔，又看看贺子峰，问他：“你这唱的是哪出啊？” 贺子峰举起了酒杯：“别想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我唱给你听，保证比柳飞絮唱的好。” 七爷突然笑了，他看着马叔，举起了杯子：“要不你一起来？我们一起听？” 马叔笑着从服务员手中拿过一杯香槟，随后和两人碰了下，一口干掉：“现在的贺子峰还真有七爷你当初的风采啊，我突然觉得自己年轻是二十多岁，明天的这场，我一定要看！” 七爷哈哈笑着，随后站起身来离开了。 贺子峰晃荡着酒杯，冲马王爷微微一笑。 开会的那天，是个艳阳天，贺子峰期待已久的倒春寒并没有来，他走进位于公共租界的维和会总部会议室，和乔治紧紧拥抱了下：“乔治先生，许久不见，你今天的气色很好啊！” “贺，我的朋友，最近的新闻全是关于你的，你太不够意思了，我邀请了你几次，你都没有赏脸和我坐下来聊聊天，这这样可不把我当朋友看啊。【零↑九△小↓說△網】” 贺子峰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能和乔治领事成为朋友是贺子峰的荣幸，领事先生这话说的太严重，你要知道，男人是需要女人的，前几天是中国传统的春节，我这边……” 说着，他对乔治挤了挤眉毛，引得后者哈哈大笑：“理解理解，听说前几天元宵节你还在和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坂垣由美子小姐共同看花灯，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跑去乐高梅捧柳飞絮小姐的场，我的朋友，你真是太风流了，不过这不是托词，今天这场会议结束之后，我们必须坐下来聊一聊，你看怎么样？我请客。” “乔治先生真是太客气了，不过让你请客贺子峰不敢，会议结束之后，我请你，就在我的峰苑茶居，昨天我那里刚到了一批新茶，啊哈，理查德先生，来来来，我和乔治先生正在聊茶叶的事，你想不想一起品尝下法国人最推崇的神奇的东方树叶？” 刚刚进门的理查德闻言一愣，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我？贺老板是在邀请我吗？呵呵，我还是算了吧，您要知道，我和您的大哥一向不合，你和我走的太近似乎不好，何况我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谈的。” 贺子峰笑着一把搂过了理查德的肩膀，然后凑近乔治，龇着牙轻声说：“两位，我是我，七爷是七爷，我和他不同，但是我也是有底线的，现在我接管了青帮30%的生意，难道我们没有合作的机会吗？英国、法国，都是超级强国，虽然现在中国和日本在打仗，但是这并不影响两位在中国获取最大的利益，而我……则是能够帮你们获取这利益的人。” 说完，他放开手，后退了一步，漫声说：“当然了，人多力量大，想要保护自己在华利益不受伤害，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不妨叫上美国领事亨利先生，一起到我的茶居来品一品。” 乔治和理查德对视了一眼，随后又看看贺子峰，心照不宣的坐在了位置上。 贺子峰从两人的脸上没有看出任何的表情，他也不再追问，心情忐忑的在他们的对面坐了下来，这边才坐定，亨利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亨利，来这里坐！” 几乎是异口同声，乔治和理查德都指着他们中间的那个空位，贺子峰看到这一幕，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把玩着鼻烟壶，直到人员全部到齐。 扫视了一圈，唯独日本方面和傅筱庵没有来，贺子峰看刘万山，问他：“你们的市长大人呢？”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刘万山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似乎对傅筱庵很有意见，只有赵麻子在一旁冷冷的笑着。 “刘万山这是怎么了？” 贺子峰凑近赵麻子，小声的问，后者转头看了眼正主，随后凑到贺子峰的耳边小声说：“怎么？你不知道这事？前几天都在警察厅传开了，你看刘万山今天的脑门，是不是有些别的颜色？” “别的颜色？什么颜色？没看出来啊！” “啧！”赵麻子瞪贺子峰：“怎么说兄弟你现在也是上海滩的大佬啊，这事你都不知道？绿！绿色啊！你没看刘万山今天脑门发绿吗？” “初八那晚，傅筱庵家宴，邀请了几个官员去他家，结束后几个太太围了一桌，刘万山的四房一直输，就把位置让给了刘万山，几圈之后，刘万山起身上厕所，一推门，你说他看到了什么？” “什么？” “傅筱庵把他那四房压在墙壁上，裤子都掉到脚后跟了，那忘情的劲儿，刘万山站在那里看了好几分钟那对狗男女才反应过来！” 贺子峰惊骇：“刘万山被傅筱庵戴绿帽子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畏罪 我滴个天！ 贺子峰心中直叫娘，这这这、这消息也太劲爆了，没想到在正餐开始之前，赵麻子能给自己上这么一道开胃菜。【零↑九△小↓說△網】 他俯身继续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赵麻子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贺子峰心中了然，他看刘万山，越看越觉得他脑门子发绿，正想间，却看见傅筱庵趾高气扬的领着一个日本将军走了进来。 七爷侧头问贺子峰：“你和赵麻子嘀咕什么？” “晚点给你爆料。” 贺子峰卖了个关子，他仔细打量着坐在正中位置的日本将军，瘦高个，面容精瘦，脸上的皮肤有些松弛，眼圈发黑，显然是纵欲过度，本来就瘦，现在人中处留一小撇胡子，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贺子峰有点反胃，他甚至有点不敢去看面前的那个瘦麻杆，因为有种忍不住想吐的感觉，倒是傅筱庵显得有些意气风发：“诸位，我来为大家介绍下，这位，就是日本派遣军的梅久津拓海将军，大家欢迎！” 会议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贺子峰摇晃了下鼻烟壶，随后吸了一口，很没有形象的抽了抽鼻子，最后应付的拍了几下手掌。 这个动作很快引起了梅久津拓海的注意，他笑着咧咧嘴，发出公鸭一般的嗓音：“想必这位就是最近上海滩风头正劲的贺子峰贺老板吧？幸会幸会。” “我没想到梅久津将军的中文说的这么好。”贺子峰笑了笑：“今天我是陪我大哥来的，唐突的地方还请大家见谅，子峰能有现在的一切，全靠大哥的扶持，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将军，以后有机会，我们也可以多亲近亲近。” 英美法的几个领事闻言顿时身子一僵，贺子峰如果和梅久津走的太近，这是他们不想看到的。 贺子峰扫了一眼，心中也有了计较，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往七爷那边歪了歪，很没有坐像的掏出一个指甲锉，慢条斯理的修起指甲来。 马叔嘴一抿，心中暗赞一声，那梅久津进来之后，看都没正眼看七爷一眼，显然在心中已经不在认同他这个会长，随后又对贺子峰小捧了一把，意图很明显，就是为了挑拨贺子峰和七爷之间的感情。 但是贺子峰并不是省油的灯，在这样的场合里，他直言不讳，间接的告诉所有人，他和七爷是同气连枝的，至于这后半句话，很明显就是在告诉梅久津，要想过招尽管的放马过来！ 想到这里，马叔侧头看七爷，却从他眼中发现了欣慰和笑意，心中也就安定了下来。 “傅市长，说说吧，我时间有限。” 七爷圆润的扳指蹭了蹭光亮的头，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傅筱庵顿时噎住了，他压根就没想到，七爷居然敢这么开门见山的就问了。 梅久津看了傅筱庵一眼，似乎对他的表现有些不满，他转头问七爷：“金会长，坂垣将军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嗯？”七爷一愣：“这不正在查吗？” “你查？你查什么了？！” 梅久津伸手制止了跳脚的傅筱庵，他那双眼袋下垂的细眼死死盯着七爷，声音仿佛从冰窖里飘出的一般：“金会长，据我所知，在坂垣将军和尾野奈子上尉遇害之后，金会长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此事展开调查，不但没有调查，就连警备司令部赵司令的汇报和上海市警察厅刘厅长的汇报都没有听取，是不是？”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用一种俾睨天下的目光看着在座的众人：“治安维和会，是几方政府共同促进的，金会长也是大家推荐选举出来的，也是坂垣将军非常认可的大人物，你这样不作为，似乎也太对不起死去的坂垣将军了吧？我看你这个会长，可以考虑换人了！” 傅筱庵冷笑一声：“金七，你这样的做法可是寒了所有人的心啊，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今天坂垣将军的案子你无动于衷，明天要是其他人出现意外呢？你是不是也这样对待？或是说……你的态度和这件案子相比要积极很多？我们都知道维和会是维护大家的共同利益，你要是做不到一视同仁，我看趁早还是下来的比较好。” 七爷坐在位置上，半眯着眼没有说话，倒是贺子峰眼皮一抬，质问傅筱庵：“你说什么呢？怎么说话的？你是说我大哥看中其他几方，不看中日本方面是吗？傅市长，定罪要讲证据的！” “证据？！”傅筱庵气急而笑：“金七的不作为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贺子峰慢条斯理的站起来，他手撑着桌面，扫了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傅筱庵身上：“你要讲证据，行！那老子就他妈和你讲证据！”说着，手掌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这一举动让傅筱庵吓了一跳，他不明白为什么贺子峰突然就冒火了，正打算说什么，却不想后者转向了梅久津：“梅久津将军，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您不要见外，既然傅市长要讲证据，那么我就拿出证据来证明我们确实查过了，至于这个结果，希望您不要意外。” 梅久津蠕动了下嘴唇，最后却不得不坐下来，贺子峰说的没错，凡事讲证据，自己想说的话被贺子峰堵的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贺子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他看着傅筱庵，手却指着赵麻子和刘万山说：“他们两个人的汇报，你听过没有？要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汇报一遍？” 傅筱庵看刘万山，后者不说话，又看赵麻子，结果他和刘万山一样沉默，当下不由火起：“都哑巴了？把你们查的线索汇报一遍啊！” “我勘察过现场，对尸体也做了检查，根据当时现场的情况可以断定，攻击监狱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我断定，不是军统就是地下党组织，我也正顺着这条线再查，不过暂时没有结果。” 赵麻子听完刘万山的汇报，阴阳怪气的接口：“刘厅长说的不错，我也做了勘察，不过有一点我并不是很赞同，加藤由也就任宪兵司令部司令官的时候，已经对军统和中共的组织进行了有效的破坏，他们按理不可能组织起这么有效的行动，一批大日本帝国的战士几乎是在很近的距离里被人直接扫射而死，根本来不及开枪，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似乎……似乎敌人突然就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 梅久津看了傅筱庵一眼，赵麻子的这个线索，他还是第一次听，殊不知道傅筱庵为了将七爷挤下去，根本没有和赵麻子沟通过，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去找赵麻子，对方也不一定买账。 “似乎疑点很多啊。”贺子峰扯着嘴角收起指甲锉，随后站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查案，不一定要人多，有时候人多反而会被误导了。” 他看着梅久津，随后又看傅筱庵：“你们是不是有点搞不懂？那么我就来告诉你们，我查到了些什么！” “第一，敌人中有高手，在尸体中，有一个人是建筑顶楼的神枪手，他是被人用弩击破了头颅，那个高手在击杀他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爬上了楼顶，随后在建筑内制造了混乱。” “第二，他有同伙，而且人数不少，在他制造混乱的同时，炸毁了围墙，并在这里埋伏，最后和建筑内的高手一起里应外合，才造成了这么一边倒的屠杀似的情况出现。” “第三……”贺子峰顿了顿，突然转头看傅筱庵：“我上面说的两点，可能傅市长听了有些不服气，毕竟赵司令和刘厅长都描述过。” 说完，也不等傅筱庵回答，贺子峰就继续说：“这第三，就是炸弹的当量，我查过，现场有6处爆炸点，炸弹的威力巨大，当量很高，只有军用火药才能造成这样的效果，另外从现场找到的弹壳看，是十数把花机关几乎同时扫射造成的惨剧，这证明袭击的组织是具备非常高的军事素质的，中共地下党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资源，也正因为这样，查到这里，我不敢继续往下查了。” “为什么？” 贺子峰看着提问的梅久津，沉声说：“因为奈子小姐，奈子小姐是中毒自杀死的，而不是被枪杀的。” “奈子小姐和屠天冲的关系想必宪兵司令部里谁都知道，而屠天冲则是军统锄奸队的执行队长，你们想想，如果是其他组织，肯定是看到奈子小姐举枪就射，可为什么她是服毒自杀的呢？”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大家都在苦苦思索这个蹊跷的疑点，贺子峰看在眼里：“当日尾野奈子小姐和屠天冲在乐高梅不打不相识，随后成为了好朋友，而这个秘密监狱是奈子小姐自己建造的，外人几乎不知道所在的位置，现在秘密监狱被军事素质极高的组织摧毁，奈子小姐则服毒自尽……” 所有人听到这里，身形都不由齐齐一震，他们几乎同时想到了两个字。 畏罪！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杀机 当年尾野奈子接近屠天冲，最后导致青帮部分亲日派脱离了帮会，这件事在上海闹的纷纷扬扬，而那时候，屠天冲和尾野奈子双进双出，只要是人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来。 之后加藤由也在坂垣御治的指示下对上海的抗日分子进行大搜捕，结果最后却搜出了屠天冲是军统上海站锄奸队执行队长这条大线索来。 屠天冲也正是在这场大搜捕中突然消失的。 从手法和专业性来看，秘密监狱的这场战斗中，对方的军事素质高的离谱，除了军统，绝对不会有人能组织起这样有效的行动。 尾野奈子用美人计搞的青帮几乎是四分五裂，却不想屠天冲居然将计就计，用美男计神不知鬼不觉的套取了秘密监狱这个情报，最后组织人员进行了破坏，尾野奈子在最后时刻才幡然觉醒，畏罪自杀。 将几个疑点串联起来，似乎所有的局势都非常明朗了，而且没有哪种说法比眼下的更合乎情理，所有人都沉默了，都将目光投向了梅久津拓海。 傅筱庵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他的腿在直哆嗦，贺子峰的一系列推理太合乎情理，基本没有任何的纰漏，如果这件事拍板敲定的话，对日本方面来说，绝对是一个爆炸性的大丑闻，而自己则就是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人。 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七爷冷哼了一声，贺子峰却适时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他看了在座的众人一眼，声音中透着沉痛：“我大哥就任治安维和会会长以来，一直秉承着道义二字！在坂垣将军的案子上，他抛开了之前对宪兵司令部的成见，我想尾野奈子科长所做的一切，在座的都心知肚明吧？但是我大哥有过半句怨言吗？” “在其位谋其事，在座的都是一方代表，很清楚这个维和会的会长并不好当，会受到一些制约，但是我大哥有吐过半点苦水吗？为了这个案子，他劳心劳力，派出了自己最相信最重视的人，暗中调查，结果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我试问，在座的各位如果查到这个程度，你们谁还会继续查下去？谁会查？！” “一旦查实，将会对日本方面造成多恶劣的影响想必大家都知道，所以，我大哥才不会听取赵司令和刘厅长的汇报，目的就是希望遏制他们的调查进度，一切等宪兵司令部人事确定之后，再秘密汇报这件事。” 说到这里，贺子峰冷笑一声：“可惜，我大哥一心想维护日本方面的利益，却被人用这个作为要挟，不但过来兴师问罪，还大有拉他下马的意图，傅市长，你说这样的人，居心何在？我看他是巴不得上海乱起来，这样他才好趁机捞油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我！”傅筱庵这个时候才真正急了，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苦着脸对梅久津拓海说：“将军！梅久津将军！我对天皇的忠心日月可鉴哪！坂垣将军对我可是有知遇之恩的啊，他现在这样惨死，我心中悲愤，我……” “好了好了。”梅久津拓海伸手打断了傅筱庵的话：“这件事，我之前听傅市长说了个大概，正如贺老板之前说的，我对维和会很不满，但是现在详细了解之后，我要向金会长道歉！” 说着，他站起身来，对七爷重重的鞠躬点头：“傅市长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就像贺老板刚才说的，在其位谋其事。通过这件事，我看到了金会长的道义，看到了傅市长的忠心，也看到了赵司令和刘厅长的责任心，这让我非常满意，我对维和会之后的工作也充满了信心，但是！坂垣将军的案子还存在着诸多疑点，刚才贺老板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但是不能确定就是尾野奈子小姐在不经意间泄密，接下来，这件案子将由我日本方面全权负责，维和会就不要再继续插手了。” 贺子峰撇了下嘴，不再继续说什么，七爷冷冷的看了下在座的这些人：“不知道在座的各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如果没有不如就散会吧，这会开着让我不自在！” 亨利等人都紧抿着嘴，这个会开的，日本方面确实自摆乌龙，这种戏不管是谁都是非常愿意看的。 “贺老板，我记得你之前是宪兵司令部的秘书兼翻译顾问吧？现在我们不能确定是尾野奈子小姐泄密还是司令部出了内鬼，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协助调查。”梅久津目光冷冷的看着贺子峰，恨不得现在就带他回去。 听到梅久津这么说，贺子峰撇了撇嘴：“将军，你来之前肯定对我进行了一番细致的调查，你说我这样的家业能跑什么地方去？所以回去就算了吧？不过只要你有疑问，或是对我有怀疑我随时配合您的调查，再说了，要是我现在跟您走，我想亨利先生他们也不会答应的。” “我们当然不会答应，因为在将军你进来之前，我们就已经约好了去贺老板的峰苑茶居品尝今年的新茶，你说是不是？理查德。” 梅久津疑惑的看理查德，却见后者点点头：“是啊，之前都说好了，将军要带人也不急于一时，贺老板对宪兵司令部是做出过贡献的人，如果将军现在带他走，那会寒了傅市长的心，再说了，我们的茶局怎么办？” “嗨！太不够意思了，你们居然没有叫上我，我也要去！”坐在两人中间的亨利跳了起来，他笑着对贺子峰说：“贺老板，你不会介意多一个人去吧？” “不介意，太不介意了，欢迎之至！” 梅久津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心里明白，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贺子峰带走了，于是点点头说：“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告辞！” 看着梅久津离开了会议室，三个老外突然大笑起来：“哇哈哈哈，日本人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贺，你做的太漂亮了！” “我只是阐述事实而已，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贺子峰笑着回答几人，眼中却流过了一丝杀机。 第一百五十章 歪脑筋 坐在峰苑茶居的雅间里，贺子峰无奈的看着一桌的白酒，脸色有些无奈：“你们不是来品茶的吗？这白酒是怎么回事？再说了，你们喝的惯白酒吗？” 亨利贱贱的笑着，他对贺子峰说：“贺，我们都是老上海了，你看我的中文，多标准，其实在我儿时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中国生活了，白酒，我能喝半斤！” 看着那一桌子的菜，贺子峰暗叹，吃别人要狠这句名言原来是适应于全世界的。 端起酒杯干了一杯，贺子峰在位置上坐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的三个人，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不如在开喝之前，谈谈我们的合作怎么样？我想达成共识之后，这顿酒喝的会更加尽兴。” 三人对视了一眼，最后异口同声的说了两个字：“大烟！” “这绝对不行！” 贺子峰一口就回绝了三个人的要求，他站起身来，神情有些激动：“我说三位，你们能不能换个角度去看待形势的走向，你们三个人都是有着大智慧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成为本国政府的代表人物，我承认，大烟能够给我们获取很大的利益，但是现在形势不同了！” 走到窗前指着外面，贺子峰声音提高了几度：“你们看看外面的世界，现在中国和日本打的如火如荼，多少人扔掉了烟枪拿起了步枪，这个时候，损害我们利益的人是谁？是日本人！” “现在中国人正在觉醒，你们知道中国人的民族特质是什么吗？是不能拥有一个具备领袖气质的人物出现，一旦这样的人物出现，中国人就会想磁铁一样吸附在他的周围，形成巨大的凝聚力和爆发力。” 贺子峰长舒了一口气：“但是现在呢？重庆，延安，那里到处都是具备这样气质的人物，中国人正已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凝聚力量，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打破这个僵局，获取抗战的全面胜利，到了那个时候，贩卖大烟的我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什么叫众矢之的你们知道吗？就是众人谴责排挤的对象，这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贺子峰的一番话让三个人都沉默了，诚如贺子峰所说的，大烟利润丰厚，但是害人不浅，现在中国人确实开始团结起来了，公共租界的两个烟馆最近被爱国青年砸了几次，来的人也少了些，不但如此，各种爱国宣传标语也贴满了大街小巷，春节过后，逃难来上海的人也少了，他们更多的是奔向了重庆和延安，在两个政党的领导下拿起了武器。 “那……”理查德支吾了下：“贺老板认为，什么才能把我们的利益最大化？” “有啊，怎么就没有。”贺子峰瞪眼：“我青帮有什么？码头！现在是战争时期，战争最缺什么？军火、药源、后勤物资，你们还不明白吗？” “这个……行不通吧？”亨利皱着眉头说：“军用物资是严格限制的，日本人封锁了江面，我们的东西很难进来，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才行。” “一个国家不行，那么三个国家联合对日本施压呢？”贺子峰抛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们三方能够精诚合作，组成一个联合船队，那我青帮16个码头全部都能给你们腾出来，只要你们能运进来，我就能给你们销出去！” 贺子峰的这句话，让三个人齐齐一震，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口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 “但是……军火这一块是违禁品，我们国内是不允许对外销售的，你知道，现在中国形势堪忧，各国都在观望，如果这个时候对中国销售军火就等于像日本宣战了，我们的政府不会做出这么弱智的选择。”乔治无奈的摊摊手：“如果单单只是一些基本物资，我们花这么大的代价组成联合船队，最后可以说是没有利润可图啊。” 理查德赞同的点点头：“贺老板你的条件我们真的很心动，但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我们在中国的目的是圈钱，而不是介入到战争中去。” 贺子峰重新坐了下来，他淡淡的看着三人：“你们还是觉得大烟有利可图是吗？”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亨利耸耸肩：“相对中国，我更向往夏威夷海滩，这么辛苦来这里，无非是想增加自己的资本，贺老板，不妨和你直说吧？没有利益谁都不想来中国，这里太乱了。” “好！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几位，但是我必须申明一点，大烟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我虽然也是商人，但我有自己的底线，所以还希望几位不要为难我。” 顿了顿，贺子峰继续说：“我想日本方面是很乐意看到各位能够各自为政的，也正因为这样，傅筱庵才敢在公共租界公然袭击工部局的工作人员，不是吗？” “fuck！” 亨利猛的站了起来：“这混蛋推的倒是干净，我真想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其余的两人都沉默了，贺子峰把玩着鼻烟壶：“据我所知，几位在国内都是有大能量的人，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各国早就看到了中国这个巨大的军火市场，黑市流出的还少吗？” “你们不做，自然有人做，虽然麻烦点，但是期间的利润极为丰厚，战争一旦发生，真正流通的不是美元，不是法币，也不是英镑。”贺子峰缓缓的靠了过去，沉声说：“是黄金！是沉甸甸的黄金！”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贺子峰到底想表达什么，但后者却不再明说了，只是给他们倒满了酒，然后自己美美的喝上一杯。 “嗨！贺，我们是朋友，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行吗？不要拐弯抹角的，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就是要坦诚相见才对。” “不好意思，其实我说什么你们心里最清楚，只是你们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不想投资就想获取利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动的什么歪脑筋吗？” 贺子峰端着酒杯，笑的灿烂。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新时代 贺子峰显得慢条斯理，他不急不缓的说：“现在的上海租界，是中国唯一的一片乐土，外面天天死人，租界里的人却歌照唱，舞照跳，租界，已经成为各方斗争的中心。【零↑九△小↓說△網】” 他伸手指着自己的头顶：“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道无线电波从上空穿梭而过，而每一道电波都有它的经济价值，你们觉得我说的对吗？” 亨利和另外两人交换了下眼色，他们都无法判断贺子峰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 “不好意思，我似乎有点醉了。”贺子峰微笑：“军火黑市的火爆场面，我不知道几位有没有见识过，据我所知，单单就中国市场，订单量已经达到了天文数字，这些你们真的不心动吗？” “我知道你们在顾忌什么，但是你们不要忘了，我青帮是拥有三千多帮众的大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只要我愿意，欧美的军火黑市就能提供三千军火装备青帮，从我这里赚取极大的利润，而我支付给他们的则是黄金！” “贺老板，你打算装备整个青帮？！”三个人再也坐不住了，他们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管是谁，都不愿意看到青帮把硬件发展的这么强势。 “没错！”贺子峰醉眼朦胧：“你们是不是很担心？甚至有些害怕？但是我告诉你们，就算我不装备，迟早有一天，日本人会踏进租界，是多三千人护卫，还是依靠租界薄弱的兵力抵抗，就看你们的了，我知道理查德先生前段时间不停的往国内拍电报，希望国内能够增兵，但是可能吗？德国不会同意的，不是吗？” 理查德脸色发青，亨利和乔治的脸色也不好看。 去年九月在慕尼黑签订的条约中，几个国家在捷克代表缺席的情况下，强行把苏台德地区割让给了德国，这不但助长了德国的气焰，也使得欧洲各国产生了极大的消极作用。 而今年，又传来消息，苏联已经不再信任英法两国，他们开始和德国进行接触，以确保自己的利益，这让两个国家的同盟力量被大幅度削减。 “眼下的形式，欧洲也不太平，就算你们现在回国，也有可能会面临战争，就是不是直接面对，也有可能被牵扯进来，反观中国，现在已经和日本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中国已经抵挡住了第一波进攻，日本没能一鼓作气的完全占领这个庞大的国家，那么接下来，就是两个国家拼老底的时候，中国是本土作战，而日本是跨境作战，你们说后果会怎么样？” “现在的形势并不明朗，日本仍然占据很大的优势。【零↑九△小↓說△網】”亨利撇嘴。 贺子峰回击：“但是你必须要知道，日本资源的消耗速度要比中国快的多。” 亨利哑口无言，乔治和理查德也不再说话，贺子峰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其实我觉得，你们现在不是考虑自己本国的时候，而是考虑自己利益的时候，只要你们能疏通整个欧美黑市，用最低的价格让军火和战略物资源源不断的运送进来，我敢保证，不论是中国还是日本都会想蜜蜂一样直接扑过来，而我不会赚取任何费用，码头全天开放，我的要求很简单，装备青帮！” “当然了，我可以给各位一个承诺，青帮只会维护租界的利益，帮助抵抗日本人，绝不会对租界有任何不利企图。” “等等！”理查德再也坐不住了，他急声问贺子峰：“我要告诉你一点，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我们三个人需要商讨一下才能给你答复。” “我不急，您知道，青帮就算从黑市直接购买，也有能力装备整个帮会，对了，我要去楼下看看，今天我为你们准备了地道的野味，我必须吩咐下厨房。” 看着贺子峰离开了房间，理查德转头看其他两人，语气中透露着沉重：“我们都小看贺子峰了，这个人对国际局势掌控的非常精准。” “这也是他为什么崛起的这么快的原因。”乔治苦笑一声：“我不得不承认，之前他说的很多，我们来华，无非就是为了我们的利益，军火这一块，确实比大烟更加有利润。” “其实大烟和军火，对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亨利正了正自己的西装：“我的国家现在离战争很远，而且和重庆政府走的也很近，提供了不少的武器，而大烟这东西，现在中国人对它深恶痛绝，贺子峰说的有道理，如果这场战争中国人赢了，我们将被中国人唾骂，但是如果日本赢了，我们就待不下去了，所以不能做大烟，或是少做大烟，而应该把重点放在怎么赚取中国和日本双方的利润上。” “你说的没错，只有这样，不过是哪方赢，我们都能立住脚跟，因为他们需要我们。”乔治重重的点头，突然又跳了起来：“可是日本人真的太可恶了，居然指示傅筱庵派人刺杀我的人，他们的魔爪已经伸向公共租界了，这个我不能忍！” 亨利脸色也不好看：“日本人就是看我们太过于退让才会这么得寸进尺！” “再让他们这么下去，我们的利益会遭受损害。”乔治大叫着：“所以贺子峰的提议让我很行动，大街上到处都是青帮的人，只要他们能出手，我们的安全会提高很多。” “但是这样会让青帮在租界为所欲为。” 理查德抬眼看乔治，后者一甩胳膊：“得了老伙计，命都没了要钱干什么？今天是公共租界，明天就轮到你法租界了，好好想想吧！”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良久后，乔治才缓缓说：“我想过了，我同意与贺子峰合作，我会联系黑市的军火头子，让一部分军火，亨利，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这么做。” “我没说不同意，军火买卖没有诟病，大烟就有。” 理查德看着两人，最后苦笑着说：“如果我不参与进来，那么法租界可能真的成为日本人的目标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无奈，在形势的推动下，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 1939年3月，上海，属于贺子峰的时代，来到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嫌疑 当贺子峰走进房间的时候，一个隐形的战略利益集团就这么悄悄形成了，那天下午，四人在雅间呆到了夕阳西下，一股暗流开始在租界内悄悄翻滚起来。 第二天，码头的工人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大批陌生劳力涌进了码头，而最奇怪的是，劳头对排组开始重新分配，就连平时难得一见的马叔此刻也现身各个码头，人们似乎嗅到了风暴的味道，但是作为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只能漠然观望。 3天后，英美法三国同时发力，通过国际舆论严厉谴责日本的对中国的封锁行为，在几大国家的推动下，经过近10天的谈判，终于在3月底打成了协议，一支由15艘三国船只组成的联合船队在特殊通行证的作用下，大摇大摆的开进黄浦江，日本的封锁线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好！” 贺子峰拍案而起，七爷就这么微笑的看着贺子峰，他完全能明白对方此刻激动的心情，他对贺子峰说：“我知道你很开心，但是你要记住一点，喜怒无形，这是一个上位者必须掌握的，不管是什么事，你都必须藏在自己心里，不能在人前表达出来。” 一旁的马叔放下手中的报纸，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日本人是不会吃亏的，这次的和谈虽然撕开了海面的封锁，但是就在昨天，广东的汕头沦陷了。【零↑九△小↓說△網】” 房间里顿时沉默下来，七爷想了下说：“现在的局势似乎越来越乱了，上星期德国占领了捷克，欧洲开始乱了，而上个月重庆那边召开了会议，提出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方针，我看蒋介石抗日是假，反共是真，日本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不断的分化其内部，国军战斗力直线下降，内部分裂严重。” 马叔把报纸翻到另一面，说：“汪精卫已经逃到河内，并在河内发表了艳电，已经投降了日本，蒋介石派人去河内暗杀，但是没有成功。” 贺子峰刚刚起来的兴奋劲因为两人的这番对话又熄灭了，他重新在位置上坐了下来，叹着气：“这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那边鬼子没被赶跑，这边自己先内讧了，老蒋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 七爷正打算说什么，却看见龙魁从外面进来了，不由奇怪的问他：“出什么事了？” “宪兵司令部的三井光照来了，指名找贺爷，希望他回去协助调查坂垣御治的案子。【零↑九△小↓說△網】”龙魁看了贺子峰一眼，最后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 贺子峰显得淡然，他掸了下没有灰尘的西裤，漫声说：“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个梅久津不好对付，都这么久了，难道宪兵司令部就这么烂着？他哪有时间来管理宪兵司令部啊？” 说着，就站起了身来，七爷见状连忙说：“你这样去，不合适吧？我觉得可以和理查德他们知会一声，这样日本人不敢对你怎么样，否则你进去就难出来了。” 贺子峰想了下，随后叫过马王爷，交代了一番之后，这才大步出了门，七爷端起紫砂壶喝了一口，看着贺子峰的背影对马叔说：“怎么样？有大将风范吧？天崩于面前我自巍然不动，哈哈哈！” 马叔不禁摇头：“这一去怎么得也要饱受波折，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我担心个屁。”七爷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惬意的拿起报纸看起来。 诚如七爷所说的，贺子峰这趟确实没什么担心的，三井光照看到他似乎有些高兴：“贺桑，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一见面我就成犯人了。”贺子峰没好气的看了三井光照一眼，随后钻进了车子：“最近好吗？三井君。” “非常不好。”三井光照摇头：“现在外面的战事非常胶着，军部很难抽出人手来，再说了，宪兵司令部司令官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现在是梅久津将军在代理，但基本工作都是我在管理。” 贺子峰拿出鼻烟壶吸了下：“坂垣将军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线索？” 三井咧嘴一笑：“这不是叫你回去协助调查吗？” 贺子峰不再说话了，他很明白三井光照的意思，有些东西不该说的，三井光照也不会说，车子很快就到了宪兵司令部，贺子峰看着那戒备森严的大门，有种久违的感觉。 “贺桑在想什么呢？” 三井光照从车里里出来，见贺子峰这么愣愣的看着大门，不由好奇，后者回头看了他一眼，苦笑一声：“从这里进去之后，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完好的走出来。” 三井光照笑了：“贺桑你多虑了，梅久津将军只不过是找你了解下维和会掌握的线索，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贺子峰也笑了，他用手指指三井光照：“到现在了还蒙我，真是没把我当朋友，维和会调查的细节该问我吗？可笑！” 说着，他也不迟疑，大步走进了大门，三井光照尴尬的摸摸鼻子，最后也跟了上去。 还是那个熟悉的办公室，贺子峰看着在办公桌后面伏案看材料的梅久津拓海，脸上露出了微笑：“梅久津将军，好久不见。” 梅久津拓海抬起头来，看着贺子峰微微一笑，那眼袋顿时垂了下来：“贺老板，你终于来了，来，先坐下吧，我这里还有点事，很快就能处理完。” 贺子峰点点头，随后很自然的拿起地上的热水瓶给梅久津拓海的茶杯倒满水，这才施施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看来贺老板还是很熟悉之前的工作啊。”梅久津拓海定定的看着贺子峰做完这一切，这才笑着说：“可为什么就突然辞职不做了呢？” “为了避嫌。”贺子峰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随后翻看着报纸：“出了这么大的事，上面该有多重视啊，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翻译顾问，但秘书的身份却让我和坂垣将军接触的最多，所以我觉得自己不得不离开。” “但是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一走反而让你有了嫌疑。” 贺子峰眉毛跳动了一下，最后抬眼看向梅久津拓海。 第一百五十三章 助力 坐在宪兵司令部的办公室里，贺子峰歪着脑袋，他细细推敲梅久津，确实也是这个道理，自己这一走，倒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将军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我胆子小，赚再多的钱也要有命花才是。”贺子峰叹了一声：“宪兵司令部接二连三的出事，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您要知道，我曾经受过伤，就是军统那锄奸队的屠天冲下的手！” “哦？”梅久津一愣：“还有这事？据说屠天冲是上海滩最厉害的，你是怎么从他手底下完好无损的走脱的？” “完好无损？！”贺子峰差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谁说我完好无损，我的脑袋差点被他当西瓜给切开了！” “梅久津将军，您来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情况我想您是了解的，对于我为什么能从屠天冲手里逃脱，可能是因为彼此之间还有那么点情义吧？”贺子峰感慨：“毕竟他在青帮潜伏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说也有些感情。” 梅久津拓海笑了下：“那我能不能认为是你像屠天冲透露了某些情报，他才放你一马？” 他的话刚说完，贺子峰忍不住笑了起来：“梅久津将军，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如果我真的向屠天冲透露情报，那我就不会离开宪兵司令部，我应该留下来，继续为他提供情报才对，你说呢？” 还不等梅久津发话，贺子峰就继续说：“再说了，您认为我在司令部里能接触到什么机密的东西吗？我每天不过是倒倒茶，端端水，顺便递交下日常文件，这些东西都毫无价值。” “据我所知，加藤由也对你还是非常信任的，毕竟之前你曾为帝国寻到了一批国军遗留的物资，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可我毕竟是中国人。”贺子峰自嘲的笑了笑，他打断了梅久津拓海的话：“即便我在日本生活学习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我毕竟是中国人，不是吗？所以，不可能接触到什么秘密，也不可能从中获取到情报。” 梅久津沉默了片刻，他对贺子峰说：“那天会议上，你的推断成立性很高，我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调查出尾野奈子小姐是服毒自杀的，又是怎么调查出现场这些详细情况的？” “梅久津将军，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不妨告诉你，现在你去租界随便哪个茶楼，找个说书的，他都能给你讲的像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般。” 见梅久津脸色阴沉，贺子峰凑过身去轻声说：“现在是战争时期，谁都不能确保自己有命活着，帝国的军人们酗酒，及时行乐，保不齐是谁说漏了嘴。” 梅久津阴沉的脸色转为铁青，他定定的看着贺子峰：“那你的意思，你那天所说的，都是听书听来的？！” “那怎么可能，就算是听书听来的，我也必须要进行核实才行。”贺子峰摊了下手：“那天晚上秘密监狱的事，第二天就沸沸扬扬了，我大哥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打探，现场当时人很多，这些消息都是现场的人提供的。” 贺子峰将办公桌上的开水递给梅久津拓海：“事后我和七爷推敲了很久，这才有了这样的结论。” “凡事还是要讲证据的。”梅久津拓海喝了一口水：“我相信贺老板说的，其实这次来，除了想调查下贺老板之外，还想同贺老板谈一谈其他的事。” “哦？”贺子峰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能够帮到将军，自己觉得很荣幸。” 梅久津拓海伸手阻止了贺子峰继续说下去：“先不要急着回答，我想知道你和坂垣由美子小姐到了哪一步？” “将军这话问的好奇怪啊。”贺子峰皱眉：“我和由美子小姐是很好的朋友，她是坂垣将军的义女，而坂垣将军也很赞同我们在一起，虽然有过几次约会，但是我们还没有真正确定关系，将军问这个干什么？难道您怀疑……” “不不不！”梅久津拓海赶忙否决了贺子峰的话，他说：“我并不是怀疑由美子小姐，我的意思是，贺老板如果真的喜欢她，那有没有考虑过加入日本国籍，真正的为大日本帝国效力？” “就算我不加入，也同样再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啊！”贺子峰手一摊：“我现在能有这样的地位，帝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坂垣将军也曾经和您说过同样的话，但是将军，现在的时机并不成熟，如果我加入的话，我会失去现在的一切，试问那个时候，我对您还有用处吗？” 看到梅久津拓海陷入了沉思，贺子峰微微一笑，突然问他：“今后宪兵司令部的工作是不是由将军来主持？” “不！不会是我！”梅久津笃定的摇头：“军部现在还在商讨这件事，现在前方战事胶着，我们必须安排一个合适的人在这个岗位上。” 贺子峰突然坐了下来，他掏出一根香烟递给梅久津拓海：“那将军现在对我的调查算是结束了吗？” “算是吧。”梅久津拓海点上香烟：“与其说是调查，到不如说是想和你见见，我听说你把青帮的码头给了联合船队使用，为什么？” “为了赚钱啊！”贺子峰一摊手：“将军您别忘了，我是一个商人。” 看着面前的贺子峰，梅久津坐了下来：“那么我想知道，我大日本帝国能不能用这些码头？” “是生意还是强制征用？” “当然是生意！”梅久津拓海苦笑的看着贺子峰：“如果征用的话，我想英法美的领事是不会答应这件事的，我还不想引起众怒。” 贺子峰舒了一口气：“是生意就好办了，我可以给将军一个比他们都优惠的价格，不过这事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贺子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希望将军在我竞选华董的时候，为我助一把力！” 第一百五十四章 山雨欲来 七爷坐在房间里摸着自己的光头，嘴里啧啧有声，他对童岚说：“你到底查清楚了没有啊？这才多长时间，他就从宪兵司令部里出来了？” “查清楚了。【零↑九△小↓說△網】”童岚依旧惜字如金：“进去了2小时，然后就出来了，还是梅久津拓海亲自陪着出来的。” 七爷和马叔面面相觑，这唱的是哪出？才两小时，估计英法美三国的领事都还没有来得及动作，他居然就出来了？ “合理的剧情不应该是梅久津拓海强扣子峰，然后亨利他们设法营救的吗？怎么会这么？ 七爷不解，马叔苦笑：“难道你真希望这样的剧情发生吗？现在这结果就该烧高香了！” 童岚也难得笑了：“我估计他和梅久津拓海达成了某种协议。” “想知道你问我不就好了？”几人正说话间，却看见贺子峰走了进来：“调查是假，达到目的是真，这个梅久津将军可不简单，连消带打外加威胁，我就只能把码头的使用权让出去了。” “你把码头给日本人用了？”七爷闻言眉头皱在了一起：“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我知道这样做不是很合适，但如果我不让的话，我估计是出不来了，这次他叫我过去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威胁我，他们压不住英法美三国，压压我还是可以的。”贺子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到他们能肆无忌惮的往来黄浦江，日本人这次是真的急了，不过这在我看来不是什么坏事，让他们斗去，对我们没坏处。” 七爷苦笑：“这还叫没坏处啊？家底都快被人抄了，我说子峰，一味的退让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啊！” 马叔笑着摇摇头：“七爷，子峰说的对，这未必不是件好事，他们斗的越狠，我们的地位就显得越为重要了。” 接过佣人递来的茶，贺子峰喝了一口：“马叔这下说对了，我也不是白给日本人用，我和梅久津说了，想用码头可以，但是一切都必须是我竞选法租界华董之后才能决定。” “你反将他一军？”七爷瞪眼，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有点意思，马叔，你说日本人会用什么方式帮助子峰选这个华董？” 童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问贺子峰：“选华董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就是个有点身份的打手而已。”贺子峰撇嘴：“不过呢，还是有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到这个华董，因为当上了之后，就等于得到了整个公董局的支持。” “不会是打手这么简单吧？”童岚撇嘴：“你是永远不会把话说完的人。” “这点我赞同。” 马叔和七爷几乎同时回应了一声，两人相视，都哈哈大笑起来，贺子峰尴尬的摸摸鼻子：“我走了。” “你去哪儿？”七爷好奇。 “去找刘厅长咯。”贺子峰站起身来甩甩手：“人家被傅筱庵戴了绿帽子，我总得要宽慰宽慰才是，不然也太不够朋友了。” 三人面面相觑，就看着贺子峰慢条斯理的出了门。 这边刘万山才刚刚回警察厅，就听到下面人来汇报，乐高梅的贺老板在办公室等他，这让他有些意外，但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他还是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办公室：“啊呀，贺老板，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啊！” “刘厅长客气了，刘厅长平时这么忙，我冒昧来打扰，倒是唐突了。” 刘万山一愣，他回想起之前和贺子峰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给自己的下马威，和今天一比那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他搞不清楚是什么让贺子峰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接过刘万山递过来的茶，贺子峰吹了吹：“刘万山最近可如意啊？” “如意？如意，如意啊！”刘万山不清楚贺子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能迎着贺子峰的话说，心里却盘算着。 看了刘万山一眼，贺子峰突然笑了起来：“我说刘厅长，我是不得不佩服你啊！”说着，贺子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这茶的颜色还真不错，绿的透亮，刘厅长你说是不是？” 刘万山这还哪听不出味道来？他脸一苦，随后在贺子峰的对面坐了下来：“哦哟，我的贺老板哪，侬就不要埋汰我了，这、这这这、这真真的家丑不可外扬啊！” “再怎么不可外扬也都传到我的耳朵里了。”贺子峰指指刘万山：“我说你也真沉得住气，这点我贺某人佩服，佩服！” “唉！”刘万山长叹了一口气，问贺子峰：“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上海滩现在还真没有我不知道的事。”贺子峰玩味的笑了笑：“乔家胡同的九凤曲园刘厅长没少去吧？听说昨天来了个女校书，吹拉弹唱无一不会，那声音……啧啧啧，如黄莺出谷，喜鹊春啼，单单是吐那么一句话，都能腻死人哪！” 刘万山尴尬的笑了笑：“贺老板果然知道不少事啊。” 贺子峰没有接话，他定定的看着杯子里的茶水：“刘厅长，有第一次，就难保有第二次，你真的希望自己就跟这杯茶似得？” “贺老板哪，我……唉！” 看到刘万山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贺子峰站起身来，他伸手拍拍刘万山的肩膀：“很多事，是要看有没有这个心，只要有了这个心，就能成事！” “贺子峰，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贺子峰微微一笑，这个“您”字，完全看出了刘万山态度的转变，他笑着俯身，趴在刘万山耳边说了什么，随后便走出了办公室。 那天上午，刘万山办公室的门一直紧闭着，找他办事的人来了一茬又一茬，可都被他回绝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办公室里做什么，但是贺子峰心里却非常清楚。 傅筱庵没管住自己的裤裆，这就给整个伪政府埋下了一个雷，导火索就握在贺子峰的手里，什么时候点，他说了算。 整个伪政府看起来宁静异常，贺子峰却知道它在等待一场欲来的山雨。 第一百五十五章 风云涌动 华懋饭店，16楼。 苏克功站在窗户前，他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目光却停留在下方的十里洋场上，他的头号手下宣冲就站在离他不远的门口，静静的看着他，目光中充满着崇敬。 在宣冲的眼里，苏克功并不老，即便他已经五十有七了，但是保养的非常好，这和他长期练武是密不可分的，苏克功的功夫很好，枪法也不错，随便几个汉子都很难近身，他天生就是一个上位者，一张刚毅的脸庞不怒自威，时刻透露着一种锐势。 宣冲对他忠并不是因为苏克功是个上位者，而是这个人讲情义，非常的讲情义，想当年自己不过是一个瘪三，正因为做了一件能入他法眼的事，苏克功就带了自己整整十年，这十年里更是倾注了所有的心血。 “据说……华董竞选的日子快到了，宣冲啊，你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端着酒杯喝了一口，苏克功微微皱眉：“这葡萄酒有点酸呐。” 宣冲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苏克功不喜欢别人叫他老板，他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先生，宣冲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从来没有问过，苏先生说酒酸，宣冲不敢再继续说了，他心里清楚，有的时候，眼前的这个苏先生比青帮的七爷更毒，也更狠。 “先生是想参加这次竞选吗？” 宣冲问的小心翼翼，回答他的却是苏克功的冷笑：“哼、哼哼，选华董？你以为这个华董真这么好选吗？金老七可看着呢！” “论实力，我们斧头帮并不比青帮实力差，青帮老了，适应不了这个时代了，如果通过这次竞选取代青帮在上海滩的地位，这也不是一件坏事。”宣冲上前给苏克功重新加了点酒，动作很轻。 看着杯子猩红的液体，苏克功点点头：“你说的有那么点意思，不错啊宣冲，开始有眼光了，不过我告诉你，你还是要收敛下年轻人的毛躁，你以为青帮年代久些那就老了吗？但凡是帮会，历史越久，他的底蕴就越深，你要记住，在对手没有拿出自己所有的底牌之前，你不能轻举妄动！” “宣冲受教了！”对着苏克功微微鞠了一躬，宣冲沉吟了下说：“先生这么一说，我想起一个人来，想必先生一定听过。” “你是说贺子峰吗？那个钟表匠？”苏克功回头看宣冲，笑的一双眼睛眯成了缝：“你也注意到他了？” 宣冲点头承认：“这一年多来，这个默默无闻的钟表匠突然就成了上海滩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个人不简单啊！” “是不简单。【零↑九△小↓說△網】”苏克功也不得不点头：“金老七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你呢，资质差了些，虽然很努力但是也追不上龙魁，更不要说屠天冲了，哈哈，说到屠天冲，我心情就特别的好，这小子居然是军统的人，在金老七身边蛰伏了这么多年，他居然就没看出来！” “可是现在外界都在传，龙魁比屠天冲更胜一筹……” “这个我不信！”苏克功一挥手，否决了宣冲的话：“就屠天冲在金老七面前演的这出好戏，就是十个龙魁也比不上，心计不行，功夫再好也没有用。” 宣冲想了想，皱眉问苏克功：“那先生的意思是……贺子峰的心计不一般？” “绝对不一般！”苏克功放下手中的酒杯：“蹿升的太快，却绝不锋芒毕露，这个贺子峰啊，金老七是当接班人在培养啊，就像我对你一样。” 宣冲心中一暖：“先生的知遇之恩……” “你看你又来了，罚你喝了这杯！”看着宣冲喝完杯子里的酒，苏克功又将目光投向了窗户外面：“金老七已经金盆洗手了，但是谁都知道那只是一个托词，他是不想淌日本人那摊子浑水。” “可他做了维和会的会长，这也逃不出日本人的手心啊。” “维和会那是几方政府共同促成的，又不单单是日本人的，金老七就算要帮日本人做事，也要看看其他几国的脸色吧？”苏克功冷哼一声：“这次竞选华董，几大帮会可都盯着呢，我就不信金老七不露出他那狐狸尾巴来！” 两人正说话间，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穿长褂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见苏克功站在窗户前，他的眉头皱了下：“不是和你说了吗？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这样把自己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很容易出危险的。” “危险？有什么危险的？”苏克功无所谓的一摊手：“我想不出有人能从哪里送我一颗子弹，黄浦江上吗？哈哈哈，季兄你多虑了。” 季无常苦笑，和苏克功一起这么多年，他对自己这个兄弟太了解了，没有什么是他怕的，作为斧头帮的军师，季无常一直都把苏克功的人生安全放在首位。 三个人几乎同时在椅子上做了下来，季无常看着桌上几乎没有动的菜，又看看苏克功貌似轻松的表情，不由摇头：“都这个时候了，你的轻松是装给谁看的，宣冲吗？” “我没有什么好紧张的。”苏克功给季无常倒了一杯酒：“刚才我和宣冲聊到金老七，无常，你说这次竞选华董，金老七会不会坐不住？” “他绝对坐得住，而且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参加这次的竞选。”季无常笃定的喝了一口，随后指着桌上的鱼说：“今天这鱼不错啊，挺新鲜的。” 宣冲连忙将那盆鱼往季无常那边推了推：“季先生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得到消息了，这次贺子峰会参加华董的竞选，而且胜率很大。”夹了一口鱼，季无常满意的点点头：“味道真不错，怎么？你们不吃吗？” 苏克功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还吃的下？他问季无常：“消息可靠吗？” “贺子峰竞选华董的优势很大，前几天他已经开放了青帮的码头给了联合船队，青帮的利润再次飞升，据说昨天日本宪兵司令部的梅久津将军也找了他，现在青帮的码头就好比黄浦江上的租界，谁都能进出，你说，理查德会不会支持他？” 他的这番话，让苏克功和宣冲陷入了沉思，其实不单单是斧头帮，上海能排的上号的几个大帮会都盯着华董这个位置。 见两人都不说话，季无常拿筷子指指宣冲：“吃完饭，就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上海滩平静太久了，是时候让各大帮会松松筋骨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唱高调 就在苏克功等人在华懋饭店推敲细节的时候，贺子峰这边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他坐在乐高梅的专座上，就这么冷冷的看着那几个小喽啰和自己帮会里的两个黑衫互相推搡着。【零↑九△小↓說△網】 “爷，不管管？”马王爷站在贺子峰的身后，心中焦急，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对方是来挑衅的，这时候不去管，那简直太丢青帮的脸了。 贺子峰摇晃着酒杯，不急不缓的问马王爷：“知道对方什么来路吗？” “知道，为首的那个叫赵大全，血狼帮的，上次在通和坊赌钱，出老千被童耀凌当场识破了，叫人打了一顿扔了出去，估计这会儿是来找茬的吧？” “通和坊丢的人他来乐高梅做什么？”贺子峰皱着眉头：“百十个人的小帮会就敢这么猖狂，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去，给七爷打个电话，说明下情况，晚上就把人马点齐了，但凡是血狼帮的产业，都给我砸了，一片完整的瓦片我都不要看到。” 马王爷脸上顿时笑出了花，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这会见有大事做，楼下几个黑衫的劣势他也视而不见了。 贺子峰无奈摇头，随后缓缓的走下楼去，两个黑衫正和赵大全几个人指着鼻子互骂娘，周围的音乐早就停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围着那看戏，贺子峰推开人群，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几脚。【零↑九△小↓說△網】 “嘣！嘣！嘣！” 几声闷响，干脆利落，赵大全几个就像断线风筝似得飞了出去，其中一个更是直接撞碎了门玻璃，飞到了大街上。 乐高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柳飞絮捂着樱桃小嘴，一双波光琉璃的大眼瞪着贺子峰说不出话来，她完全没有想到，看上去书卷气十分重的贺子峰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贺、贺爷……” 两个黑衫也吓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在青帮，贺子峰给人的感觉就是能动嘴，会做生意，曾经有人还这么评价过贺子峰：“其实贺爷这人吧，没啥本事，就是文化高点，会日语，据说英语水平也很高，文化人吧，都能做点买卖，肯定比咱们能赚钱啊。” 也有人说，七爷是看上了贺子峰的头脑，而贺子峰则看上了七爷的势力，两人这是强强联手，一心想把青帮做大。 可是现在，贺子峰完全颠覆了所有人的观点，刚才那两脚，干净利落劲道十足，这贺子峰完全就是一个练家子，而且功夫还很高！ “我在这里把话撂下了，今天谁敢伤我青帮的人，我就要了他的命！”贺子峰阴沉的着脸看赵大全：“赵大全，血狼帮是吧？你在我通和坊赌钱出老千也就算了，童耀凌不过只是小小教训了下你，呵呵，给你长脸了是吗？你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见赵大全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贺子峰回头扫了眼：“来人！给我扔出去！都挺好了，下次他再敢来，在我乐高梅走了几步，就断他几根狗骨头！” 身后的两个黑衫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他们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生活，这次站在贺子峰的身后，真正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 马王爷跑了过来，见两个黑衫傻在那里，连忙赶开，他附在贺子峰耳边说：“爷，马叔已经安排好了。” “这么快？”贺子峰一愣，他没想到青帮召集人马的速度居然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这基本都快赶上军队了。 “一般来说，我们的人分散在各个店铺、码头、车行，只要一个电话，然后确定一个集合地点，那就能很快的聚集起来，七爷之前为了防止突发事件，在淞沪会战开始前就下了死令，所有地方必须确保10个弟兄能随时参加帮会之间的冲突，或是应对突发事件。” 贺子峰长出了一口气，他不得不佩服七爷的眼光，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做了充足的准备，而且丝毫没有懈怠。 “那我们走吧。”贺子峰冷冷的笑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指轻轻抬了下柳飞絮的下巴：“老老实实的在家等我！”说着，就走出大门。 围观的人都恶毒的笑起来，在钱经理的疏导下散了，柳飞絮依旧站在那里，她呆呆的看着贺子峰龙行虎步的走出了大门，这个时候，她认为自己产生了错觉，这还是之前自己认识的贺子峰吗？ 走在空旷的大街上，马王爷跟在贺子峰身后3步的位置，两人朝前走着，走在大街的正中央，渐渐的，不断有人从四通八达的街道出现，他们静静的站在路边，在贺子峰通过时，默默的上前，跟在身后。 来往的车辆就好像遇到了断崖一般，连避让的勇气都没有，他们停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人流从身边经过。 最先出现的是龙魁，他和马王爷并排走着，转头对马王爷一笑：“爷终于要出手了。” 第二个出现的是王小刀，他同样很自然的和两人并排，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终于可以一睹风采了。” 小六适时的出现在王小刀的身边，嘴角挂着不屑：“如果这都要爷出手，那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童耀凌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搂小六肩膀：“六哥说的对，我们是来保护爷的，不是看爷怎么出手的。” 队伍速度不减，人数越聚越多，等贺子峰拐过一条大街之后，身后聚集不下300人，几乎将一条大街挤得满满当当。 “从这里开始，到那头为止，不要给我保留，我还是那句话，但凡是血狼帮的，统统给我砸了，一张瓦片都不许给我留下！” 贺子峰指着街道两边的店铺和远处的几家赌坊，冷酷的挥了下手：“都去吧！” 身后的300人发出一声吼，明晃晃的刀斧就握在了手中，看着一大群人掠过自己冲向两旁的店铺，小六嘴里啧啧有声：“爷，你这次是吃枪药了，这么狠？” 贺子峰的嘴角挂起了一抹微笑：“我就是要唱高调，我就是要杀鸡给猴看，现在这个时候，上海滩的所有帮会，都必须给我盘着！”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下拜帖 四月的某一天，阳光尚好，可是法租界的一条老街上却愁云惨雾，十多家店面，三个赌场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堆瓦砾，而这始作俑者不是别人，就是青帮的贺子峰！ 一晚上的喧闹早就惊醒了熟睡的人们，所以大清早的，贺子峰带领青帮子弟将血狼帮的产业毁的干干净净这个消息就传遍了上海滩的大街小巷。 苏克功坐在自己公馆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今天的报纸，上面大幅报道了昨天晚上发生在法租界老街的这起匪夷所思的事件。 宣冲站在他的身后一起看，未了问苏克功：“先生，这血狼帮是踩了贺子峰的尾巴还是怎么了？他居然把血狼帮整个产业都夷为平地，这么做是不是过了？” “过？哪里过了？贺子峰这是杀鸡给猴看，他是想告诉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舒畅的喝了一口咖啡，苏克功转头对宣冲说：“上午有时间去查查什么个情况，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宣冲应了一声，出门了，季无常拿起桌子上的油条，想了想说：“我总觉得这事不对，贺子峰就算再怎么想告诉上海的大小帮会自己的手段也没必要把血狼帮的产业一下连根拔了，他到底怎么想的，难道想开战？” “哼！开战？！”苏克功将报纸翻了个个：“无常，你也太看得起贺子峰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不可小觑啊，有道是后生可畏，这贺子峰短短时间爬到这个位置，没有些手腕是绝对不行的。” 苏克功抬了下眼皮，看了季无常一眼：“你呀，你就是太谨慎了，缺少了做大事的魄力，否则的话，斧头帮的老板给你做又何妨？我承认贺子峰是有些手腕，不过他的手腕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狐假虎威！” 放下手中的报纸，苏克功用手指戳戳桌面：“我就这么给你说吧，纵观贺子峰的发起史就不难看出，他身后靠山真不少，也正是利用这些靠山，他合理的利用手中的各种资源，协调各层关系，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季无常咬了一口油条，嘴里含糊不清：“年轻人，上的太快未必是好事，爬的越高，跌的越惨。” “哼哼！有道理！”苏克功冷笑了几声：“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吧？” “昨天就放出去了，我估计这回大街小巷都知道贺子峰要竞选华董的事。”季无常美美的喝了一口稀饭：“我想那血狼帮昨天晚上去找贺子峰的茬，估计就是冲着这个消息去的。” 两人有限的吃完早饭，宣冲从外面走了进来，劈头就说：“先生，这次真的有戏看了！” “出什么事了？” 两人闻言都好奇的看着宣冲，后者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你知道我打听出了什么？血狼帮的赵大全昨天晚上在乐高梅撂挑子，四五个人哪，被贺子峰一脚一个全踢了出去，据说赵大全断了三根肋骨，最严重的一个就他妈只剩出气了，现在还生死未知呢！” 苏克功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不能吧，赵大全不管怎么说也练过几年的把式，何况四五个人，怎么可能被贺子峰一脚一个给踢出去了？是不是被控制住了，没有还手的机会？” 季无常轻哼了一声：“你没听宣冲说了吗？一脚一个，最严重的差点嗝屁了，这要是普通人能做到吗？不用想了，贺子峰深藏不露，这小子身手绝对不错。” “何止是不错，绝对厉害着呢！”宣冲接口：“我找人打听了，青帮的人说，年轻一辈中的那几个有名号的，都对贺子峰很尊敬，龙魁、侯九、王小刀这些个，在上海滩大小帮会里也算赫赫有名吧？可是见了贺子峰跟耗子见了猫似得。” 苏克功和季无常面面相觑，这个事倒是奇怪了，青帮小辈中能拿得出手的有十多个，而这十多个里面，排前十的有八个跟过贺子峰，这是上海滩谁都知道的事。 另外两个，一个是屠天冲，另一个是最早加入黄道会的唐达，不过这个人酗酒，醉倒在路边，被经过的车子活活给轧死了，轧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日本人，这也算大水冲了龙王庙，最后不了了之了。 这些个小辈手里都有些真绝活，平日里眼睛几乎长在了脑门上，不夸张的说，假以时日都是各堂堂主的人选，可如果这八个人见了贺子峰都是这个样子，那么问题就严重了。 苏克功不得不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要想他们那几个服，除非贺子峰技高一筹，就像屠天冲一样，当年他们就服屠天冲，但是这可能吗？谁见过贺子峰出手？” “现在不是见识到了？”季无常一摊手：“这不出手还好，一出手就惊天动地啊！” 苏克功忍不住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我们把贺子峰竞选华董的消息传出去，无非就是让大小帮会针对青帮，目的现在似乎达到了，可是贺子峰和金老七都不是省油的灯，万一查到是我们故意透露出这样的消息，那对我们极其不利。” 季无常笑了笑：“早就想到这点了，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原本是提防金老七的，现在好了，多了个贺子峰。” “不知道就好。”苏克功明显松了口气，想了想之后，忍不住说：“不行，我要去拜访下贺子峰，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子到底几斤几两。” 宣冲有些不服气：“先生，有这个必要吗？他贺子峰怎么是您的对手，再说了，您是长辈，他应该拜会您才对。” “今时不同往日了。”苏克功无奈的摆摆手：“人家打通了我们一直想打通的一条路，和日本人搭上了关系，所以这人呐，我必须要见见。” 季无常想了想，随后赞同的点点头：“确实应该见见，不为其他的，就是探下深浅也是好的。” 宣冲还打算说些什么，苏克功却手一挥：“不用多说了，下拜帖！” 第一百五十八章 鸿门宴 麻田料理店。 下午的时光总是惬意的，向日葵跪坐在榻榻米上，为坐在自己对面的箭毒蛙倒上了一杯香茶：“最近宪兵司令部里有什么动静？” 轻轻的抿了一口，箭毒蛙的脸色流露出一丝回味：“倒没什么动静，不过梅久津似乎对法租界竞选华董的事非常上心，他已经督令日占区所有的人员，在这段时间不得进入法租界，尤其是九耀的乐高梅。” “是因为前天晚上那件事吗？”向日葵想起前天晚上的事，略显忧虑：“九耀这次太张扬了，虽然他已经被推了出来，但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上是我不想看到的结果。” “其实，从他被推出来那刻开始，有些东西就身不由己了，就算他自己不动，也有人推着他走。”箭毒蛙顿了顿：“更何况他现在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发展整个青帮的军事力量，三千人的队伍，要是真被他整个收编了，那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向日葵沉默了，过了良久，她才叹了一口气：“他一个人很难支撑，我打算联系后方，调几个人过来协助他，不然的话，他太危险了。” 箭毒蛙斟酌了下向日葵的话，最后却推翻了她的想法：“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现在可用的人不少，而且个个都是精英，如果他能拉起一支队伍，我想在上海还是很有作用的。【零↑九△小↓說△網】” “你说的是青帮的那些人？” “还有那个童岚。”箭毒蛙深深看了向日葵一眼：“枪法很神，杀了不少鬼子，搞的日占区个个人人自危。” 就在两人为贺子峰的事操心的时候，后者却在自己的豪宅里接过了一张拜帖。 “斧头帮，苏克功？”贺子峰看着拜帖上苍劲有力的几个字，回头问马王爷：“你说这事怎么处理？” “爷你别问我啊，我管杀不管埋的，这动脑子的事，我觉得你还是找童耀凌或是小六子比较合适吧？他们不行，你就该和老爷子商量下才对。” 贺子峰了然的点点头，突然脸一板：“擦枪去，要你何用？关键时刻掉链子！” 马王爷头一缩，忙不迭的跑了，贺子峰好笑的摇摇头，最后把目光又放在了那张拜帖上：“晚上六点，华懋饭店？有意思！” 苏克功没想到贺子峰居然敢一个人来，这是他想都没想到的事，还是在16楼，还是在那个包厢，他和贺子峰面对面坐着，面前的年轻人穿着一套得体的西装，平凡无奇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就这么淡然的转动着手中的高脚杯，风轻云淡。【零↑九△小↓說△網】 “我早就听闻过苏先生的大名了，可惜实在太忙，直到今天才见到，真是惭愧。” 贺子峰开门见山，让苏克功有些无所适从：“哪里哪里，贺老板是上海滩的后起之秀，我也早想一睹风采，今天得以一见，对苏某来说，三生有幸啊！” “苏先生客气了。”贺子峰还是一脸的微笑：“您是长辈，子峰是晚辈，要您请我，实在过意不去，不过我想先生不会就是见见我这么简单吧？” 一桌围着四个人，贺子峰被苏克功、季无常和宣冲围在中间，这样的压迫下，他依然对答得体，这份魄力是彰显无遗了，季无常心里盘算着，嘴上却说：“贺老板严重了，这次确实只是邀请您过来一叙，真没有其他的意思。” 贺子峰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窗外，夜色如墨，没有一丝亮光，他不禁感叹：“现在的上海滩，就好像玻璃外的黑夜一般，让人找不到方向，不知道斧头帮找到这个方向没有？” 不等苏克功回答，贺子峰看向季无常：“我听说昨天，季先生找了警备司令部的赵麻子，谈的可还融洽？” 季无常嘴角扯动了下：“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贺老板，谈的还算融洽吧。” 包厢里突然沉寂了下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找不到共同的话题，苏克功和季无常都在寻思贺子峰所谓的“方向”，而贺子峰却寻思季无常找赵麻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如……我们大家干一杯吧？”宣冲见气氛尴尬，赶忙举起酒杯打圆场：“我对贺老板的崇拜，苏先生和季先生都知道，今天能够见到你，我觉得太荣幸了！” 贺子峰拿起酒杯和三人轻轻一碰：“相互恭维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苏先生，我们都不是做作的人，这样的开场白本就让你我有些不适应，我想这次先生找我来，是关于法租界华董的事吧？” 苏克功长出了一口气：“外面都在传闻，贺老板对这次的华董位置志在必得啊。” “确实。”贺子峰放下酒杯：“我是志在必得，但是轮资格，竞选这个位置的人不下10个，我这个人喜欢公平竞争，像血狼帮这样的，怪不得谁。” 季无常沉吟了下：“手段确实下作了些，但毕竟是帮会，无所不用其极也在合理之中。” 贺子峰突然笑了：“季先生，斧头帮不会这么做吧？” 三人闻言同时一愣，苏克功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贺老板真会说笑，这样的事我斧头帮还是做不出来的，其实今天，除了想确切知道贺老板的想法之外，我们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跟青帮有合作的可能。” 贺子峰忍不住皱眉：“这个……说真心话，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青帮的帮主是七爷，虽然现在金盆洗手了，但帮主人选还是没有确定，这个你们要和七爷谈才对。” “好了好了，不要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季无常举起杯子：“贺老板单刀赴会，这份魄力我季某人敬佩，来，干！” 贺子峰微笑着举起杯子：“季先生太高看我了，其实我也怕的，大家都是道上的，没有利益怎么会是朋友呢？” 喝完杯中的液体，也不理会三人有些不正常的脸色，贺子峰转动着手中的杯子：“不过我想，如果三位摆的是鸿门宴，那我就来个鱼死网破，只不过这样便宜了其他人，这种让渔翁得利的事，我想苏先生是绝对不会做的，你说对吗？苏先生。”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情怀 苏克功的手在虚空中摇了摇，似乎要挥掉那些紧张的气氛，他看着贺子峰，对他说：“贺老板想必是误会的了，今天的这顿宴，绝对不是什么鸿门宴，再说了，在场的也没人像那项庄啊！”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贺子峰也应和的笑了几声：“那苏先生今天是要告诉我，准备和我竞争这个华董的位置咯？” “我确实有这个想法。”苏克功深深的看了贺子峰一眼：“我知道贺老板手中握着青帮，身后又有几大政府撑腰，说到竞争，我是真的争不过你。” 贺子峰闻言一愣：“那苏先生为何还要来争？” “因为这个华董的位置，对斧头帮来说，太过于重要！”季无常直言不讳：“一个帮会若要发展，必先有一个靠山，而斧头帮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靠山。” 贺子峰沉思，片刻后说：“其实青帮也没有靠山，在战争爆发之前，任何的帮会都没有靠山，正是因为战争爆发了，整个上海的格局都被迫改变，这才逼的帮会要寻找靠山。” 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贺子峰和三人告别：“华董的位置对于青帮也非常重要，所以我也不会放弃这次机会，苏先生，我敬佩你的人品，接下来我们就各凭本事吧。” 苏克功没有挽留，今天这一见，他故意自揭短板，以弱势人，目的就是要探探贺子峰的底，现在看来，贺子峰虽然在血狼帮方面体现的有些强势，但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十分强硬的人，这也证实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贺子峰在杀鸡儆猴。 回到车里坐下，抱着方向盘的马王爷转头看贺子峰，问他：“爷，苏克功没为难你吧？” “为难倒是没有。”贺子峰皱眉：“啸云，你对那苏克功和季无常了解吗？” “了解是了解一些。”马王爷巴眨了下独眼：“不过肯定了解的不多，但是我们都知道苏克功和季无常这两个人是不简单的，斧头帮建帮到现在才20来年，苏克功和季无常都是第二代领军人物，但是你看斧头帮的势头，除去我们青帮，上海滩还真没有几个帮会能吃下他。” “这就说明斧头帮在苏克功手里是稳健发展的。”贺子峰看着车外的景色：“回去之后通知小六，让他把苏克功和季无常的详细资料搞一份给我，哦对了，还有那个宣冲。” 马王爷闻言回头：“爷你看到宣冲了？” “好好开车，回头看啥？”贺子峰在车椅背上踢了一脚：“宣冲怎么了？我见到他很奇怪吗？” “不不不，我不觉得奇怪，这家伙我还是很佩服的，他向龙魁挑战了17次，全都失败了，不过这人很义气，帮里一些弟兄对他的为人还是很敬重的。” 说到这里，马王爷突然叹了口气：“七爷真是白瞎了眼，养了屠天冲这么个白眼狼。” 贺子峰倒出鼻烟吸了一口：“怎么？似乎你们对屠天冲意见很大啊。” “能不大吗？龙魁说了，要是遇到他，肯定揍他一顿，给七爷好好出口恶气。” 贺子峰不在说话了，回顾屠天冲所做的一切，确实违背了道义二字，就在他胡思乱想间，车子在乐高梅门口停了下来。 推开大门，却看见秦月坐在不远处的吧台前，怔怔的盯着杯子里的液体，看着她木讷的表情，贺子峰就知道，她喝多了。 “你怎么来了？”贺子峰上前一扯秦月，一对剑眉拧巴在了一起：“还喝这么多酒，你没事吧？” “我？我当然没事。”秦月醉眼蒙松的看了贺子峰一眼，随后非常不矜持一把搂住了贺子峰的脖子，整个几乎是挂上去的：“你晚上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很久了？” “秦月同志，不要忘了你是一个革命战士！”贺子峰说的有些严厉，可是手却不知不觉环上了秦月的腰。 从认识开始，贺子峰就对这个女孩子有着好感，这么长时间下来，他都可以保持着一种距离，正是因为怕感情影响了一切，他输不起，他也不能输，从自己被启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不能出错，虽然现在一切都很平稳，几乎是顺着自己的节奏走，但是他没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的放松。 唯独秦月是贺子峰克制不住自己的因素之一，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只要是秦月的事，他总是忍不住去管，他希望这个女孩子能过的安逸。 他和李梅说过这件事，李梅说，你可能爱上她了，但是贺子峰就是找不到爱上秦月的理由。 这是一种比较矛盾的情怀，爱上一个人往往不知道爱上对方什么，这种感觉很多情侣之间都存在过，可即便是不知道，但会愿意去做，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其实秦月是爱贺子峰的，作为一个女孩子，她的心思细腻了很多，她知道自己爱上贺子峰了，但是她不能时候，她允许贺子峰十天半个月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也能够压抑自己的情感，但是爱了就是爱了，再怎么压抑总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所以今天晚上她来了，目的很简单，就是见上一面。 顾建军和她说过，战争时期，爱情太虚，如果你爱上了，那请你把它藏在心里，秦月很赞同这个说法，所以她从来没表达出来，只是想纯粹的见上一面。 可惜这一面见得有些难，战争破坏了太多爱情的美好，即便是两个相互之间有好感的人面对面在一起，也不能把心里的话吐露出来。 贺子峰看着秦月那姣好的面容，有些可爱，微醺，红扑扑的，透着娇憨，他突然想吻下去，可最后还是忍住了，马王爷在不远处看着，笑的很贼。 “你还看着，去！把楼上的房间腾出来！” 贺子峰恼怒的骂了一声，随后将秦月整个横抱了起来：“没事喝这么多干什么？” 躺在贺子峰的怀里，听着他埋怨的数落，秦月闭着眼睛，可似乎已经听到了贺子峰的话，她将自己的头用力的往对方的怀里挤了挤…… 第一百六十章 暴怒 秦月最后的记忆是自己窝在贺子峰的怀里，她记得对方抱她了，所以这一觉她睡得特别香，一夜无梦醒来之后，却看到贺子峰就趴在自己的床沿上，这让她不由大为惊讶。 看着面前这张熟睡的脸，秦月忍不住伸手想去摸，可又怕弄醒了贺子峰，就在她踌蹉的时候，贺子峰却突然抬起了头：“你醒了？”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刚醒之后的混沌，相反的，双目烁烁有神，整个人完全是处于一种清醒的状态中，这让秦月非常奇怪：“你刚才没睡吗？” “我睡了。”贺子峰站起身来：“你醒了我就醒了。”说着，他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等我回来。” 这完全是一种命令的语气，可是秦月却没有一丝抵触的情绪，反而有种小小的开心，她想一直温顺的小猫一般窝在床上，直到贺子峰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吃了早饭，我送你回去。” 秦月只是应了一声，开心的吃了起来，却突然动作一顿：“你不一起吃点嘛？” “我不饿。”贺子峰面无表情：“以后不要在这样了，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是光明还是黑暗的。” 是啊，这句话是对的，对于贺子峰来说，这个世界是没有明天的，他无法倾诉对于秦月的那种莫名情怀，他只能深埋心里，越深越好，深到自己都无法去挖掘出来。 秦月没有说话，她只是点点头，默默的吃着托盘里的精致早餐，贺子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用着急，慢慢吃，昨天晚上我已经给秦叔叔打过电话了，他知道你这什么地方。” 说完这句，房间里突然沉默了，贺子峰奇怪的抬头看秦月，他不明白那个能言善辩的女孩子今天为什么突然就变成哑巴了。 正打算说些什么，马王爷在门外敲了敲门，他告诉贺子峰，车备好了。 贺子峰走了出去，他知道秦月需要时间来打理自己，站在走廊上，他接过马王爷递过来的雪茄，不由苦笑一声，自己还是个战士吗？有哪个战士像自己这样，游离在权利、金钱以及阴谋的边缘？ 七爷说：“你现在的身份，不能再抽哈德门了，必须要是雪茄，这样才符合身份。” 贺子峰认同了，自己必须要正视自己的身份，只有符合身份的举动，才能让真正的身份不被发现。 “我想走走，不想坐车。” 这是秦月出门后说的第一句话，贺子峰同意了，他突然想起第一次陪秦月逛街的场景，嘴角忍不住挂起了一丝微笑。 马王爷看着，他觉得贺子峰的笑有些温暖，他心里全明白了：“我派人跟着爷和秦小姐。” “不用了，我在就行。” 贺子峰扔下这么一句话，随后就和秦月并肩下了楼。 走在大街上，呼吸着上海上午的清新空气，秦月有些感慨：“贺子峰，你说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啊！” “谁都不希望有战争，我们国家是穷，但是穷也希望和平，可惜，落后就要挨打，从鸦片战争开始，我们中国是越打越穷。” 贺子峰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但绝对是适合的话题，秦月扑闪了几下大眼睛：“可是我们有人民，我们现在正一步一步的迈向胜利，我甚至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贺子峰转头看秦月，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的信仰要比自己坚定，这一刻，他的心有些颤抖，他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组织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可自己真的做好了吗？ 两人之间的对话突然停止了，就这么并肩往前走着，秦月快步的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身，一边倒退一边问贺子峰：“要是哪天我突然不在了，你会不会想起我？” “你怎么会不在？你会一直好好的。”贺子峰说的笃定：“你还有使命没有完成，怎么可以说不在就不在了？” “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秦月笑了，她重新和贺子峰并肩前行，突然俏皮的凑道他的耳边轻声说：“贺老板，你的鞋带松了。” 贺子峰低头，苦笑，随后蹲下身子。 “呯！” 枪声响了，有些刺耳，贺子峰第一时间抬头看秦月，在刺眼的阳光下，她旋转着，宛如起舞的蝴蝶，带出一抹嫣红。 贺子峰觉得那一刻时间是几乎停止的，那就这样看着身边的女孩，她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有凝固，可是鲜血却溅上了半空，那旋转的姿势是那么美，却又是那么的凄切。 “不——！！！” 贺子峰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吼出这么一个字来，他连想都没想，抱着秦月在地上接连翻滚了数圈，这才隐藏进了一处射击的死角。 “秦月！秦月！你回答我，睁眼！睁眼哪！” 他有些手足无措，子弹从肩膀射入，右胸透出，这样的枪伤还不足以致命，贺子峰却没松气，呼吸，秦月的呼吸很弱，是肺部被击伤了吗？看着这较弱的女孩眼中的神采缓缓消失，他手忙脚乱把身上名贵的风衣撕成了布条。 “我、我没……没事……” “闭嘴！”贺子峰的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你伤到了肺，缓慢呼吸，放松身体，看着我！看着我！别睡！” 枪声再次响起，七八个汉子朝这边冲了过来，为首的是马王爷，他正举着枪，不停的朝旁边一栋建筑的二楼射击。 “马王爷！过来！保护秦小姐去医院！” “贺爷！枪！” 看着双眼通红的贺子峰，马王爷什么都懂了，拔出腰间的枪扔了过去。 一个鱼跃接住那把枪，贺子峰在地上翻滚了两圈，随后想一头暴怒的猛兽一样从地上跃了起来，朝那栋建筑冲了过去。 “今天不管你是谁，你必须死！！！” 马王爷突然怔在了原地，他看着贺子峰消失的位置，耳边回荡着这句充满杀气的话语，他心里明白，今天的贺子峰已经被那一枪，激怒的完全丧失了应有的理智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无奈 如果此刻马王爷站在贺子峰面前，肯定会被吓个半死，就这么一人半高的层面，贺子峰楞是旱地拔葱蹿了上去，跺脚的那会，地面都似乎微微震动了下，那石板地面上的裂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贺子峰确实已经疯了，他一脚踹在门上，连带整扇房门都飞了进去，里面更是传来了一声惨叫。 “说！谁派你来的？！” 拎小鸡似得把面前的男子从地上揪起来，贺子峰的双眼满是血丝，可看清之后，他不由楞了下，眼前这个人很面熟，可他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就是这么一迟疑，那男子突然脑袋一歪，嘴角趟出了一丝污血。 “氯化钾？！” 赶忙掰开男子的嘴，果然，牙槽位置少了一个牙齿。 扔掉手中的尸体，贺子峰呆站在原地，良久说不出话来。 在军队中，有敢死队这么一说，这并不是无的放矢，但是和众多抗战片里描述的却大为不同，没有一支敢死队是在战役时仓促形成的，因为这根本形成不了任何战斗力，即便是不得已必须形成，那也是预备敢死队。 这些敢死队成员在加入队伍的那一刻起，便拔掉一颗牙齿，以便于在今后的行动中安放氰化钾药丸，一旦任务失败，只要伸舌头将药丸舔出吞入，几秒内就能致自己死亡。 而他们中很多都是某个领域较为突出的军事人才，贺子峰认为，如果刚才不是自己蹲下身子系鞋带的话，这一枪命中的应该是自己的心脏。 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贺子峰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检查了一番尸体，脸上略显失望，他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不过这同样在贺子峰的预想范围之内。 “怎么样？没事吧？” 贺子峰回头一看，马王爷就站在门口，一脸的关切，他皱眉：“不是叫你送秦小姐去医院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贺子峰的语气中有些许怒意，马王爷却不以为意：“运气好，这里过去几百米就是医院，已经在手术了，我赶紧跑回来，我怕你出事。” 站起身来默默的拍了拍马王爷的肩膀，贺子峰往门口走去：“通知秦海，我现在去医院看看。” 贺子峰赶到的时候，这个不大的医院已经被一群黑西装完全围了。 说是医院，倒不如说是诊所更为恰当，贺子峰皱眉看了看，对这里的医疗条件实在不敢恭维，他杵在手术室门口，呆呆的看着那亮着的红灯，觉得特别的刺眼，直到有人在他肩膀轻轻拍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秦叔叔，你来了。” “情况怎么样了？”秦海的目光中透着焦虑：“我在来的路上听这位兄弟说了，伤的很重，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贺子峰身形震了震，他这才发现自己太过于在乎秦月，以至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手术室门口，连秦月的实际情况都没有问。 “子弹从肩膀射入，透穿右胸，伤了肺叶，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失血过多，至于器官组织，破损的并不是很厉害，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见贺子峰愣在那里，马王爷连忙把情况介绍了一遍：“修补手术，问题不大，医生说术后注意恢复就行，至于血浆这事，刚才进来的时候我问过了，b型血，今天来的弟兄们都已经去测了，只要能对上，我想这个问题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贺子峰和秦海都重重出了口气，随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沉默良久，贺子峰才蠕动了下嘴唇：“秦叔叔，对不起。” “唉，不是说对不起。”秦海长叹一声：“我和老金这段时间都在联系，我也清楚你在做什么，子峰，难为你了。” “大家都不难为，这个国家都难为了。”贺子峰的声音很轻，轻到他自己都很难听见，但是秦海却听的真真切切。 “凶手是谁？” 面对秦海的提问，贺子峰黯然摇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很专业，是死士，刺杀失败之后就自杀了。” 秦海楞了楞：“没想到会是这样，子峰，那你以后自己千万要多加小心，距离华董选举还有几天，我想这几天你会非常危险，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多带人手。” 贺子峰突然咧嘴一笑：“秦叔叔，如果我父亲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说他会不会非常失望？” “你父亲……？”秦海沉吟了片刻，随后重重叹息一声：“或许吧，但是在这乱世之中，谁能安于自身之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说着，他转头看贺子峰：“如果不是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我想我的任务也没有这么顺利，子峰，谢谢你做的一切。” 正打算说些什么，外面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贺子峰抬头，却见七爷阴着一张脸，带着大帮人马就这么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贺子峰侧头看七爷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帮里出事了？” “是你出事了！”七爷狠狠的瞪了贺子峰一眼，指着他的鼻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出门带人出门带人，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要是秦月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我、我、龙魁你过来！召集齐另外几个弟兄，从今天开始，一步不许离开贺爷，听到没？！” “知道了，七爷。” 龙魁应了一声，却也狠狠的瞪了贺子峰一眼，后者难堪的摸摸鼻子，对七爷说：“没那么严重吧？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是好好的，她躺里面了。”七爷指着那刺眼的红灯：“我告诉你，父不在旁，长兄为父，我和你父亲既是挚友，也是你的结拜兄长，这事就这么定了，要是你不同意，我打断你的腿，关你在家直到竞选开始！” “好好好，行行行，都听您的，听您的，这总行了吧？” 贺子峰看着那张忿忿的老脸，心中不由哀叹：“看来自己的逍遥日子算是结束了，这么多人跟着，以后的工作该怎么办才好？”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上船 乐高梅的办公室里，贺子峰阴着一张脸坐在办公桌后，在他的面前，八条汉子都默默的杵在那里，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 在他的训练下，这八个人已经有了军人特有的气质，在单兵作战方面，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面前的八人在各自的领域已经成为了佼佼者，现在需要的，就是团队磨合与协作培养。 秦月的手术非常成功，在完全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已经转进了日军的陆战医院，那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在战事胶着、物资紧缺的当下，梅久津显然给足了贺子峰面子。 他的脑子飞速的思索着，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会对自己下手？ 距离竞选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上海各大小帮会之间的摩擦不断，贺子峰突然想到了苏克功，会不会是他派人下的手？可是转念一想，他就推翻的自己的这个假设。 “爷……” “说！” 看都贺子峰脸色不好，小六咽了下口水：“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但是却没有消息，我觉得，黑帮找杀手的话，不会有这么紧的口风，会不会是日本人，或是傅筱庵派人做的。” “很有可能。”童耀凌赞同的点点头：“根据以往的经验，但凡买凶杀人的，都会有消息不经意的透露出来，可是这次很奇怪，完全没有消息，所以我也觉得，不会是黑帮的人做的，我想从傅筱庵下手，最近他和租界很不对付，而且在维护会会长这件事上，他是已经把我们青帮当做了眼中钉。” “傅筱庵吗？” 贺子峰喃喃了几句，随后对小六：“约下刘万山，就说我晚上请他喝酒。” 小六走了，其余几人也散了，贺子峰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他把玩着手中的鼻烟壶，将最近发生的事好好的过滤了一遍。 傅筱庵的伪政府是一颗不折不扣的不定时炸弹，最近他们对租界施压的厉害，不管是公共租界还是法租界怨气都很大。 理查德甚至放出狠话，不允许伪政府的人踏足法租界半步，这一切都是不好的开端。 是夜，贺子峰坐在自己的专座上，给对面的刘万山倒满了一杯马爹利：“刘厅长最近似乎很忙啊，许久没有来我这里坐坐了。” “哪里哪里。”刘万山擦擦额头的汗，脸上陪着笑：“最近是真的忙的走不开，其实我早就想到贺老板这里拜访来着……” 贺子峰伸手打断了刘万山的话，他举起酒杯重重的和对方的杯子碰了下，有些语重心长的说：“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看，今天叫你来，只是想问你，你的家事你处理好了吗？” 刘万山张了张嘴，突然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烈酒，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贺子峰把一切看在眼里，随后缓缓的往后靠去，舒服的窝在沙发上：“看来，你这段时间确实够苦闷的。” “别说了！”刘万山突然吼了一句，随后倒上一杯酒再次干完。 贺子峰就这么默默的看着，直到刘万山喝掉了这杯之后，他才慢悠悠的说：“老刘啊，做兄弟的就问你一句，想不想把傅筱庵拉下马？” “拉下马？拉下马有什么用？拉下马能解我心头之恨吗？”刘万山睁着满是血丝的朦胧醉眼靠近贺子峰，咬牙切齿的说：“我想他死！我想他死你知道吗？！” 贺子峰皱了皱眉：“想他死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们得等！” 刘万山愣了下，他没想到贺子峰会这么回答，我们得等，他用了我们这个词，这就预示着，贺子峰已经和他站在一条船上了。 “你是说……我们？贺老板你愿意帮我？”刘万山整个人突然清醒了一半，他心里清楚，有贺子峰给自己做后盾，傅筱庵说不定还真的能被拿下。 “我有什么理由不帮你？”贺子峰笑着摊了下手：“我对傅筱庵早就看不习惯了，现在他又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来，老刘你也知道，我是帮会众人，欺兄嫂那是要偿命的，虽然你不是傅筱庵的兄，你四姨太也不是他的骚，但总归你是他的部下吧？是他的兄弟，那你四姨太就是他的弟妹，这就更不能欺了。” 刘万山不住的点头，他觉得贺子峰说的太有道理了，看着杯子颜色诡异的液体，他猛的一咬牙：“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现在还不急。”贺子峰摆摆手：“这需要一个周全的计划，老刘，我问你，现在的傅筱庵，你觉得杀他难不难？” 刘万山认真思考了下，随后懊恼的摇头：“难，太难了，你是不知道，他一天到晚身边都是前呼后拥的，估计也就睡觉的时候是单独一个人。” “所以说啊！”贺子峰在手掌上重重捶了一下，这才俯近身子轻声说：“现在的傅筱庵，我们要杀他太难了，如果我们有办法把他拉下马，到时候……你说会不会动手要容易的多？” “确实是这个道理。”刘万山腆着肚子：“可是想把他拉下马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最近他做的几件事，魄力很大，梅久津拓海对他还是很信任的，这恐怕……” 贺子峰一下坐了回去：“老刘，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放心，你帮了我，我肯定也会帮你，你知道，我这个人讲义气。” “贺老板说的什么话，我难道还信不过你吗？” 贺子峰点点头：“昨天，我的朋友，亨利船业董事长秦海的女儿秦月遭受了枪击，差点丧了命，我想你能帮我找出凶手是谁。” “你叫我帮忙查这事？”刘万山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贺子峰：“贺老板，你手里握着整个青帮，查这事，可比我这警察厅要有效率的多啊！” “就是因为查不到所以才叫你帮忙。”贺子峰的嘴角抽搐了下：“我现在甚至怀疑，可能是傅筱庵派人做的，他的目标其实是我，只是误伤了秦月，所以你查才是最方便的！” 刘万山沉思了片刻，最后笃定的点点头，贺子峰的心一下就放了下来，他知道，刘万山是上了自己这条船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未来 坐在办公室里，贺子峰掐指一算，距离华董竞选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在这段时间里，上海很乱，大小帮会相互倾轧，每天总会有不少人死去，恐慌仿佛一片阴云，笼罩在上海的上空。 他找过向日葵，对方表达出了自己的忧心，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个人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贺子峰只能宽慰她，却不能消除她的顾虑，对此贺子峰也颇感无奈。 麻田料理店在无形中已经成为了组织套取日军情报的中心，这段时间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在推杯换盏中不经意的流露出来，经过整理推断之后，发到了大后方，为游击战的开展提供了有效的支持。 组织对上海的工作开展非常重视，贺子峰本来就是上级非常重视的一环，而现在，为了确保不被怀疑，上面一个人手都没有派给他。 李梅的工作开展的有条不絮，作为上海唯一的弃士组合，向日葵、箭毒蛙、九耀，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铁三角的存在，而其中贺子峰的任务最重，几乎大包大揽了整个租界的情报收集工作。 把玩着手中的鼻烟壶，他抓起了面前的电话：“喂，赵司令，最近可好啊？” “哟，贺老弟啊，最近哥哥可是太忙了，你不知道，那梅久津老鬼子天天追在我屁股后面，说什么共荣共治，把我给烦的，对了，听说你遇刺了，人没伤着，倒是误伤了亨利船业董事长秦海的闺女，是不是真的啊？” “消息传的挺快的啊。”贺子峰笑了一声：“还好，没伤到要害，不然我就是翻遍上海滩也要把指使的人翻出来！” 赵麻子咽了口口水：“我说老弟啊，最近你可得小心了，法租界华董选举的日子已经快到了，现在上海乱的很，我这边已经下了严令，这段时间所有的军官和政界人物一律不得进入租界。” 说到这里，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我听那梅久津老鬼子的意思，似乎对你竞选华董这事非常支持啊，你给他灌什么迷药了？” 贺子峰突然笑了：“我哪里有这能耐给他灌迷药啊，你今天晚上有时间没有，来乐高梅喝上一杯，我们也好久没聚聚了。” “别别别，还是别了，我实话和你说吧，听说你遇袭这事，我也着急想去看你，可是上面有令，我也没办法啊！今儿个我要是去了，明天就得打背包回家，老弟啊，算了，还是等这事尘埃落定之后，老哥我好好请你吧。” “行行行，那就先挂了。” 贺子峰放下电话，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收敛，从赵麻子的话里不难听出，梅久津拓海信守了承诺，他对贺子峰竞选华董这事，用自己的方式在支持，他把事情的复杂化降到了最低，不让日方参合到这件事来，也为贺子峰大展拳脚提供了便利。 由此可见，指派枪手袭击自己的，不可能是梅久津拓海，贺子峰把怀疑的中心又再次放在了傅筱庵身上，到目前为止，傅筱庵的嫌疑确实最大，可让贺子峰觉得疑惑的事，傅筱庵从哪里找来一个这样的死士。 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了，小六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的严肃：“有点眉目了。” “哦？”贺子峰的精神为之一振：“查到些什么？” “这件事，可能是军统做的。” “军统？！” 贺子峰缓缓的站起身来：“军统有什么理由参与进来？最近日本人一直在查他们的下落，秘密监狱的事，日本人已经百分之一百把帐算在了他们的头上，这个时候还敢出来？”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贺子峰问小六：“有没有十足的证据是他们做的？” 小六整理了下思路：“现在重庆方面内部矛盾非常大，汪精卫已经到了越南河内，发表了投敌艳电，我想之后会有进一步的动作，一边抗日一边剿共，老蒋的重心不明确已经让整个国家都不满了，军统的态度更加的不明确，搅乱日本人和其他国家的关系，便于牵制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也就是说没有十足的证据咯。”贺子峰一摊手：“那还不简单，找屠天冲！” “爷你疯了？你就不怕他对你动手？”小六大骇：“现在这个人，已经上了青帮的黑名单了，我想不会有人要放过他的。” “不然怎么办？要找还是要找的，你就放心的去找，越快越好。” 小六无奈，应了一声出门了。 贺子峰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想了想，他也起身出了门，龙魁几个就在外面的办公室里，见状连忙跟了出去。 “爷，我们去哪？” 贺子峰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龙魁神秘一笑：“随便转转。” 他这话一出，其余几个人的脸顿时苦了下来，童耀凌一把扯住贺子峰的衣袖：“大爷，您就饶了我们吧，你这随便一转，要是转出个三长两短来，我们怎么跟七爷交代啊！” “是啊是啊！”侯九点头如捣蒜：“赶紧的，回去吧，哪哪都没有自己家安全啊！” 贺子峰好笑的看着身后的几个人：“你们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我告诉你们，最近绝对不会有人对我再出手了，想知道原因吗？” 童耀凌沉吟了下，不确定的问：“是不是最近表现的有些强势，现在秦小姐受伤了，那些个帮会自然要收敛些，深怕我们这把火烧到他们头上？” “不但收敛，我想他们还得找人保护我。”贺子峰看着昏暗的天：“我听小六说，现在上海的大小帮会互相倾轧，倒是把我们晾在一边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到最后，他们肯定会对我们打黑枪的。” “他们敢！” 贺子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反而大步往前走去，身后的几人也不再阻拦，亦步亦趋的跟了出去。 周围的人流依然熙攘，贺子峰正了正身上的西装，他看着伸向远方的道路，嘴角挂着微笑，那道路的尽头，有着一道亮光，很亮，亮到人的心里。 突然间，他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他似乎看到组织的召唤，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中国的未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反击 站在香榭丽大道上，贺子峰伸手遮着额头，抬头看那如梦似幻的太阳。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十多分钟了，直到额头渐渐出汗，这才转过身来，对身后的几个人说：“眼花。” 龙魁他们想笑，却也死命憋着，小六对贺子峰说：“秦小姐已经醒了，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了，想杀我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贺子峰微微一笑：“我不想在医院里对秦月造成二次伤害。” 长出了一口气，贺子峰再次抬头看太阳：“真好，温暖。” 其实小六他们几个都搞不贺子峰今天是怎么了，但是他们知道，越摸不清的时候，恰恰是贺子峰最最有把握的时候，正如童岚所说的，贺子峰是那种永远不会把话说完的人。 这样的人不好相处，可一旦接触的时间长了，他能直接拉高你的智商。 “走，峰苑茶居！”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法租界，径直往公共租界的峰苑茶居走去。 贺子峰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回来这里了，宛如隔世，其实也就一两天的事，他不喜欢坐车，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所以这一路走来，回头率颇高，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贺子峰不喜欢讲排场，可他确实不讲。 站在峰苑茶居的门口，贺子峰看着长桌上的那盆插花，仿佛看到了秦月，他突然很想去看秦月，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去。 人生往往就有这么多的无奈，很多时候自己不能决定自己的行为。 “贺老板，你舍得来了？”看到贺子峰进门，赵掌柜没来由的白了他一眼：“你是舒坦了，这个茶居你还管不管了？” “有你管着我怕什么？”贺子峰笑的灿烂：“放心，我会给你加工资的。” 赵掌柜顿时笑了，那脸上的褶子像绽开的莲花：“你这话说的我开心，得，就先这样吧。” 几个人双眼一突，这什么情况？到底谁他妈才是老板？ 贺子峰完全不以为意，他嘿嘿一笑，随后在长桌前坐了下来，开始专心摆弄起那盆插花来：“最近店里有什么好玩的信息吗？” “有啊。”赵掌柜在贺子峰对面坐了下来：“据说你被行刺了？” 贺子峰慢慢的翻了个白眼：“这个消息倒是传的挺快的。”说着，他细腻的沏好一壶茶，招呼大家坐下来，问赵掌柜：“就没有其他什么有价值的吗？” “现在外面传什么的都有。”赵掌柜的眉头终于皱在了一起：“有的说是黑帮，有的说是日本人，还有的说是延安的，重庆的，甚至还有人说是汪精卫派来的……” “等等等等，这都什么鬼？”贺子峰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情况，自己的一次被行刺，居然把所有的可能都牵扯出来了，这玩的有点大，但是侧面也反应出此时贺子峰在上海滩的名气。 小六等人都忍不住扶着额头，这都叫什么事啊？这还能有头绪吗？ 贺子峰脸上挂着生硬的笑容，不时和进出的客人打着招呼，几人均觉得无语，眼前这位爷，可能是上海滩最没有架子的黑帮大佬了。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粗壮的汉子却走了进来，看到几个人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奇怪：“贺老板，你们这是在干吗？” 贺子峰抬头一看，突然猛的用力招手：“刘喜贵，你过来，过来过来！” 还不待对方走近，他站起身来一下圈住了对方粗壮的脖子，低声说：“你是不是该发动下你们组织的力量，帮我找找到底是谁下的手？” 刘喜贵苦着脸：“受伤的是秦月啊，现在我们这里已经全线撤退了，真的很难掌握正确的情报。” 贺子峰不由一阵气馁。 眼看天色渐黑，几人带着沉重的心情出来峰苑茶居，这个最可能获得情报的地方这次让他们失望了。 回到乐高梅，钱经理却跑了过来，他告诉贺子峰，刘万山来了，这让贺子峰楞了神，他走到刘万山那桌，问他：“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别说这个了，我问你，年前，是不是在日占区发现了一个电台，随后加藤由也带人围捕，最后却被人逃脱了。” 贺子峰楞了下，脑海中闪过一个苗条的身影，嘴里却回答：“是啊，没错，不过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我们成功的将一个堵在了胡同里，可后来杀出另一个，田中侍一郎科长也是在那次牺牲的，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刘万山长出了一口气：“这次袭击你的，可能是这帮人！” “不可能！” 贺子峰倏地站了起来，这件事他心里最清楚，是自己救了那个神秘的女人，虽然自己并不知道她是谁，但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对方肯定有组织，不可能横生事端。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信息？” “推断的。” 刘万山这个回答似乎根本就没有依据，不过贺子峰却信了，因为站在刘万山的立场上推断，确实可能得出这个结论。 贺子峰缓缓的坐了下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他看着刘万山，轻声问他：“傅筱庵那边，你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刘万山摇头：“没有，他最近都忙于日占区管制的事，也没有精力和租界角力，我想应该不会是他。” “这个事难道就这么断了？” 贺子峰心里想着，他有点不甘心，秦月伤的不值，自己也不会允许一个炸弹埋伏在自己的身边，正想着，小六却走了过来，俯下身子在贺子峰的耳边说了几句，后者一愣，随后站了起来：“刘司令你先坐会，我晚点过来找你，失陪。” “贺老板你忙。” 贺子峰点点头，转过身时，一张脸已经阴了下来，他急步走进了办公室，突然转身对小六说：“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苏克功果然是老狐狸，他几乎牵着我们转了一大圈。” “告诉龙魁他们，准备一下，今天晚上……反击！”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个不留 季无常坐在宽敞的大厅里，浑然不觉烟头已经烧到了手指，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被张六安的消息网给获识了。 “青帮的小六子，果然不同凡响。”季无常苦笑一声，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有种廉颇老矣的感觉，回想自己帮会里，也只有宣冲能拿得出手。 再看看青帮，走了个屠天冲，却冒出了八金刚，据说前不久金老七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年轻人，虽然没见他出过手，但看架势也不是好惹的主。 苏克功听了季无常这句长他人志气的话，忍不住把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顿，随后看着手中半张瓷片发呆，半晌后才问：“要开打了吗？” “你觉得贺子峰会善罢甘休吗？”季无常苦笑：“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张六安会从那里着手，你要知道，这样的排查量，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他偏偏做到了。”苏克功叹气。 就在下午，他得到消息，青帮的张六安动用几乎半个青帮的力量，对两个月来进入上海的人员进行摸排。 这无疑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外面战事吃紧，每天都有很多难民流入上海，别说两个月，就是两天，那排查起来也很麻烦。 但是苏克功和季无常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青帮那八个小辈的合作能力，马王爷对事发现场仔细研究之后得出了些结论，这给小六和童耀凌提供了方向，大大缩小了排查的范围，也正因为这样，才几天时间，就查到了这个已经自杀的枪手的来历，也查到了他进入上海之后所有的举动。 宣冲一直默默坐着，对于苏克功和季无常的做法，他不敢苟同，但是他却无力反驳，从大的方面来说，除去了贺子峰，苏克功是最有利的竞争人选。 既生瑜何生亮？ 宣冲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荒诞的想法，可是很快，他就把这个想法甩出了脑海，贺子峰的崛起，是上海滩的一个神话，不论是谁，拍马都难追上。 “我们可以赖，青帮他们找不到证据。”季无常的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看苏克功：“你觉得怎么样？死赖到底！” 苏克功却看宣冲，眼神很平静，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季无常。 宣冲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只是这么对视着，随后，缓缓的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我去召集弟兄们，加派人手，让魏老三赶紧把库门打开，把武器分发给大家伙儿。” 季无常看着宣冲的背影，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长叹一声，整个人都垮在了椅子上，他无力的侧头看苏克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决绝。 天色渐渐黑了，仿佛死神的黑袍笼罩了下来，苏克功感到了一丝阴冷，他甚至抖动了下身体。 “来了吗？” 这似乎是他自言自语的呢喃，可是回答他的却是外面传来的惨叫声，那一道道音符没有节点，透露着真实的恐慌，仿佛魔咒一般刺进他的心灵深处。 枪声响了起来，很密集，伴随着嘈杂的喊声，似乎是对方的进攻被挡住了，苏克功稍稍透了口气，可紧接着一声爆炸让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哪里来的爆炸？宣冲难道把库房里的手榴弹都搬出来了吗？”苏克功转头看季无常，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感到了紧张。 外面的枪声更加激烈了，苏克功侧着耳朵，他似乎听到了宣冲的声音，随后是花机关的扫射声，但很快的，在杂乱的响声中出现了一声独特的声响，花机关的声音戛然而止，苏克功感到了一丝不妙。 枪声还在继续，只是比之前薄弱了一些，院内传了几声爆炸，惨叫声连成了一片，那惨叫声还没有停歇，一声更大的爆炸传来，一道乌光突然射进了大厅，闪电般的从两人面前划过，最后粗暴的钉进了墙体。 是大门的铁饰！ 苏克功和季无常对视了一眼，大门被炸开了，看样子，青帮的人要冲进来了。 “就坐在这里等吗？”季无常问。 苏克功微微眯了下眼睛，最好咬牙切齿的说：“就在这里等！” 他其实在打赌，赌贺子峰是个讲道义的人，如果自己跑了，那么斧头帮在上海滩就真正不存在了。 但自己要是敢于面对贺子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正想间，突然一个人影直接倒飞了进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那人没有站起来，而是突然一翻身，像条狗似的趴在地上，随后“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宣冲！宣冲你怎么样？” 连忙将趴在地上的宣冲扶起来，季无常看着前者苍白的脸，轻声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快走，快走吧！” 一把推开季无常，宣冲的眼神中透出深深的忌惮：“先生，你们快走吧，我再来抵挡一阵子，你们赶紧离开上海，走的越远越好！” 苏克功和季无常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在宣冲的眼神中看到这样的信息：“宣冲，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别问这么多了！再不走就真走不了！” 再次呕出一口血，宣冲的眼神中满是悲哀：“先生，我们这次真的错了，我们不应该和那贺子峰为敌的，真的！” “就在刚才，他带来了八个人，可是那八个人都没有出手，真正出手的只有贺子峰一个人，我们的子弹打不着他，可是他却轻松的在弹雨中让我们的人一个个倒下，他不是在杀戮，他是在表演，是在演示，向张六安他们演示自己的杀人手段。”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钟表匠，他是恶魔，杀人的恶魔！” “这样的贺子峰，就算是个屠天冲也完全不是对手啊！” 苏克功和季无常听到这里，都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宣冲的话，他们再也听不进去了。 他们心里都认为贺子峰只是个钟表匠，可是现在一切表明，自己错了，同时，贺子峰敢展露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已经表现出一个不留的决心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面具男子 “我不是一个烂杀的人。” 这是贺子峰的原话，房间里只有四个人，可是苏克功却连动动手指的念头都没有。 贺子峰身上有血，不少，可是他却浑然不觉，他就这么看着苏克功和季无常，已经坐在地上的宣冲。 大厅里仿佛死一般的沉寂，季无常看着身上带血的贺子峰，突然问他：“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贺子峰的脸色阴沉：“苏克功，你偏离了道义。” “是，我偏离了道义。”苏克功抬头看贺子峰，眼中尽是决绝：“但是我不后悔，贺子峰，你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你永远不明白一个帮会发展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为了弟兄们有饭吃，我偏离了道义又如何？！” 贺子峰觉得可笑，确实可笑，所以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为了兄弟们？苏克功，我问你，你的兄弟是什么人？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还是日本人？” “呸！我的兄弟，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看着苏克功眼中的不屑，贺子峰笑不出来了，他对苏克功说：“你的兄弟是中国人，难道其他人就不是中国人了吗？苏克功，我原以为你是一条汉子，可惜我看错了，我没想到你的眼光会这么短浅，其实自从你找日本人合作开始，我就应该看出来，你不过是在夹缝中苟延残喘的一条狗！” “贺子峰，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苏先生？！”宣冲猛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却被贺子峰一脚踹了回去，他坐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你凭什么这么说苏先生？你看看你自己，你自己何尝不是日本人的一条走狗？！” “哈哈哈哈哈！” 贺子峰突然癫狂的再次大笑起来：“骂得好，骂的太好了，我们是五十步笑百步，不过我很想知道，我是不是也出尔反尔了？如果我没有，为什么你们要出尔反尔？” 他的话让苏克功和季无常顿时噎住了，大厅里再次陷入沉寂，门口被小六等人围了个严实，贺子峰扫视了一眼，转头对苏克功说：“我不稀罕什么华董的位置，但是！苏克功，这个位置我要坐！也必须坐！不得不坐！” “今天这颗子弹射中了我，我也就认了，但是却偏偏射中了秦月，苏克功，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你不知道，你也没权利知道，但是我告诉你，你今天的一颗子弹，已经让你成了四万万同胞共同的敌人，对于敌人，我必须杀！” 苏克功笑了，季无常也笑了，只有宣冲心中咯噔了一下：“贺子峰，要杀就杀我，只要你放了苏先生和季先生，我宣冲的命是你的！” “你的命不值钱！”贺子峰回瞪宣冲：“即便是我杀了他们两个人，你的命也是我的！” “贺子峰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杀就爽快点，今天我斧头帮落在你手里，我们就没想着活着走出这大厅！” 苏克功是真的急了，杀头不过碗大的疤，但偏偏贺子峰说着这些不着调的话，却迟迟不肯出手，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苏克功感觉这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 贺子峰沉默了，他缓缓的在位置上坐了下来，周围的一切仿佛定格了一般。 “你想不通吗？” 良久，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众人都是一惊，门外的几个连忙转身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就那么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 夜风轻起，吹起了他的下摆，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仿佛他就是在那里，从来未成移动过。 贺子峰有些哆嗦，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站起身来，声音都有些哆嗦：“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面具男子的面具轻颤了下，似乎在笑：“你现在越来越成熟了，你是在想，到底是杀了苏克功，还是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对吗？” 一群人看看贺子峰，又看看面具男子，都没有说话，很明显，他们两人是认识的。 “看到你，我心安很多，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面具男子这样回答着，抬腿进了大厅：“苏克功去找刘万山，不过是想通过他搞到一批军火，目的就是和你明刀明枪的干。” 说到这里，面具男子转头看苏克功：“可惜，刘万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心里清楚，苏克功搞这批军火是为了对付你，所以他拒绝了，也正因为这样，苏克功找到了那个杀手，一个国军敢死队的战士。” 贺子峰怔怔的看着面具男子：“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一直都在。” 面具男子闻言摇摇头：“不，我也是刚来上海不久，只是时间上恰巧，恰巧遇到了这件事。” “那你今天来，是想阻止我杀他吗？” “是，可惜来的有点晚，死了不少人。” “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你去交代吗？”贺子峰的脸色有些难看。 面具男子似乎叹了一声，他深深的看了贺子峰一眼：“有斗争就有牺牲，她受伤了还有你为她报仇，可如果你牺牲了呢？你别忘了你是谁。” 仿佛是看穿了贺子峰的心思，面具男子指着苏克功对贺子峰说：“他不能死，斧头帮也不能灭，他，我来处理，我相信他不对你出手，你华董的位置很稳。” “理由？！” “平衡！” 贺子峰站了一会，不再说话，他默默的走出了大厅，回头看了眼面具男子，带着八金刚离开了。 面具男子目送贺子峰消失在夜色中，这才坐了下来：“都坐吧，难道我们要用这样的姿势谈话吗？” 苏克功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嘴角扯出一丝牵强的微笑：“谢谢出手相助。” “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面具男子摇摇头：“数年前的那一场爱国学生风潮，如果不是你，不会有这么多进步学生获救，逃出上海，也正因为这样，你为国家保留了燎原的火种，如今的抗战局面才能得以实现。” “你是说……” 苏克功怔怔的看着面具男子，思绪一下回到了从前。 第一百六十七章 意乱情迷 香榭丽大街上，四辆簇新的别克轿车缓慢的行驶着，贺子峰坐在车的后排，微闭着双眼。 副驾驶座上的龙魁看了眼开车的小六，又回头看了看假寐的贺子峰，不由开了口：“爷，那个面具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我看你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他啊，他就是教我本事的人，我师父？” “你的师父？”小六和龙魁闻言大骇，都忍不住回头看贺子峰。 “好好开车，眼睛看哪儿啊？”贺子峰依旧闭着眼睛，却仿佛亲眼看到了一般：“你们以为我这一身的本领都是白来吗？在日本，他丝毫没有保留，把一身的本领都教给了我，这才有了我今天的成就。” 龙魁不禁摇头：“爷，你知道吗？我龙魁这辈子没服过谁，除了七爷，您是第二个，我就不明白，您空有一身的绝学，为什么就甘于做一个小小的钟表匠？而且一做还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七爷把您挖掘出来，您会不会还一直这么下去？” 贺子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语气中透着一丝疲累：“或许吧，也可能不会，但是我从来没想过我用这样的一种姿态出现，我的一生，是肩负使命的一生，很多时候，我身不由己，但是……算了，不说这些了，龙魁，让他们几个回去吧，你们也回去，我想独自走走。” “可是爷，你这样……呃，好吧！” 龙魁话刚说了一半，却被小六扯了一把，只好住了嘴。 贺子峰下了车，站在外滩边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缓步朝前走去，小六看着渐行渐远的贺子峰，脸色出奇的沉重：“王爷，小刀。” “知道了。” 马啸云和王庆祥应了一声，一个抱着毛瑟往远处跑去，一个脚尖一点，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长久以来，众人已经习惯了小六的指挥，他的鬼点子多，活动能力大，有童耀凌在后把关，一切都显得尽善尽美，这八个人之间的配合，已经到了一种默契的程度，所需的只是磨练，不断的磨练。 贺子峰往前走着，突然顿了顿，随后便继续往前走去，他心里清楚，有人跟着，而且是自己人，他也不再关心这点，而是继续往前走着。 今天的月亮很圆，贺子峰抬头看着，觉得这是个烧饼，他又想起了日间看到的那些难民，心里逐渐沉重。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暗叹一声，贺子峰脚步依旧不停，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洞桥胡同口，不远处的二楼依旧亮着灯，很平和，就仿佛黑暗中的灯塔，指引这方向，贺子峰站在楼下，手指轻弹，星芒脱手而出，在玻璃上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 窗户开了，探出了剪着齐耳短发的臻首，贺子峰抬头看着，借助昏黄的路灯灯光，他依稀看清了李梅的脸。 “你似乎瘦了。” “因为最近比较担心你。”李梅拢了下头发，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最近还好吗？” “我？我很好。”贺子峰也笑了：“不用太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继续说：“麻烦你告诉她，我师父来了，我今天遇到他了。” 李梅只是好笑的看着贺子峰，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准备一直站在那和我说话吗？” 贺子峰想了下，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秦月的身影，他怔怔的看着上方的李梅，突然笑了一声：“走了，好好照顾好自己。” 看着贺子峰转身离开，李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落寞，她轻轻的关上窗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了那本书，却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回想自己和贺子峰走过来的一路，李梅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动乱的时代，需要英雄，每个女孩子心里，都住着一个英雄，在贺子峰展露出峥嵘的时候，他就走进了李梅的心里，但是这种感觉，李梅只能藏在心里。 就在刚才，贺子峰转身的那一瞬间，李梅清晰的看到一堵墙在两人之间落了下来，严严实实遮挡住了贺子峰那并不宽阔的背影。 她的嘴角依旧挂着笑，轻轻的合上书，李梅回到窗前，随后拉上了窗帘。 “如果前面射来一颗子弹，我会毫不犹豫的挡在你的身前。” 贺子峰走着，没有回头，他自然也不会听到李梅那句发自内心的呢喃，街上的行人逐渐增多，渐渐的嘈杂起来，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临近乐高梅。 时值深夜，乐高梅依旧灯火通明，贺子峰想了下，随后举步走了进去。 马王爷从一处胡同拐了出来，和王小刀碰了头，两人互视一眼，王小刀问他：“老马，爷进了乐高梅，应该没问题了吧？” “嗯，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知会大家一声，如果爷过一个时辰还没出来的话，我寻思着他晚上就住这里了。” 贺子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舞池中穿梭的男女，最后举起杯子对下方的柳飞絮遥遥敬了一下。 “贺老板，你最近似乎很忙啊，都没空搭理我了。” 柳飞絮似乎有些喝醉了，她看到贺子峰对自己敬酒，便妖精妖精的扭着腰肢来到了贺子峰面前，毫不客气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忙什么你不知道吗？我以为柳小姐是知道的。” 贺子峰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他端起那杯马爹利喝了一口，笑着问：“最近生意越来越好了，这都托了柳小姐的福，我和七爷商量过了，以后这乐高梅，有10%的股份是属于你的。” “真的呀，啊呀，这可太好了，以后我也算是老板了。”柳飞絮笑的花枝乱颤，可是贺子峰却没有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兴奋，很明显，这个女人并不是为了钱而来这里的。 想到这里，贺子峰有些兴趣索然，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来：“以后乐高梅还要多仰仗柳小姐了，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截杀 霞飞路上，几辆别克车缓缓的前行着，走在最前面的那辆车里，童耀凌磕着瓜子，慵懒的撇了眼开车的侯九。 “我们现在出发是不是有些早了？” “不早。”侯九声音很是低沉：“今天对爷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他最近一直憋着没有去找秦小姐，我想今天不管成功与否，他都会去的。” 童耀凌嗑瓜子的手一顿：“这谁都知道，爷这段时间几乎是足不出户，所有的事务都让我们打点了，我想也是为了秦小姐的安全考虑。” 侯九看了看车前的情况，打着方向盘：“你说今天会不会有人不识相来找麻烦？” “不知道，应该不会了吧，要出手早就出手了。” 两人正说间，第二辆车上的钱孝忠也问了王庆祥同样的问题，不过后者的回话要狠上很多：“如果敢来，我肯定要他有来无回！” 贺子峰不知道前面两辆车上的人说些什么，他微抬了下眼皮，问小六：“我怎么听说你今天安排了很多人啊？” 龙魁闻言憋着笑，他看看张六安那有些渗汗的额头，转头对贺子峰说：“爷，你可能不知道，大世界的外围已经被小六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了，别的不说，单单是执法堂的就全派出来了。” 贺子峰也觉得好笑：“这么多人，晚饭怎么解决？” “一个人两个大饼，搞定了！” 小六咬牙切齿，龙魁却笑的直拍大腿：“爷你是不知道，这货自己掏钱捯饬的弟兄，全部身家拿出来，也就一人分两个大饼，哈哈哈！” 贺子峰好笑之余，心中也不免温暖：“以后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了，我不想兄弟们出现不必要的伤亡，不然我找七爷说句话，我想整个青帮都会来的。” “你不是不会做这样的事嘛！”小六着急的拍了下方向盘：“这一年多来，你有什么事是指望青帮的，不但没有，还把几个点打理的有声有色，说真的，是青帮亏欠你。” “不，我亏欠青帮的，你们永远都不知道，如果不是青帮，怎么会有我的今天？”贺子峰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声音平缓：“以后你们八个，不管是谁，都不能为我做傻事了，要知道，你们是独立的个体，而不是为谁活着，明白了吗？” 两人咀嚼着贺子峰的话，一时间车厢里变得沉闷了起来。 霞飞路今天闹集，街上热闹，车队行驶缓慢，贺子峰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突然叹了一声：“正希望永远这么歌舞升平下去啊，可惜来了日本人，外面打的一塌糊涂。” “打日本人也就算了，现在的中国人啊，自己人还打自己人，老蒋最近都蠢蠢欲动了，我看延安那边有点悬。”龙魁吧唧了几下嘴巴，转头对贺子峰说：“不过我看延安那边还真厉害，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打的小鬼子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贺子峰笑了：“看来你还听关心国家时事的嘛，不错不错，长进了，我早就和你们说过，要多看新闻多读书，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打打杀杀上，功夫再高，不理解也高不到哪儿去，只有懂了，理解了，自然也就提高了。” “确实是这个理儿。”小六也笑了：“我最近都在读文学大集，虽然不是很懂，但是还挺有意思的，童耀凌最近还在叫大小钱认字，他们那暴脾气也收敛了不少。” “因为精力都放在认字上了，那还有时间暴啊。” 三人都大笑起来，正说间，突然从旁边的人群中冲出四五个汉子，小六眼睛，大喊了一声：“二十响！妈的，来找不自在了！” 话音还没有落，前面的两辆车子突然左右拐了一下，分别挡住了街道的两侧，小六猛地一刹车，龙魁那魁梧的身躯却如灵猴一般直接从车窗钻了出去，人还没落地，手却往地上一撑，整个人倒立的同时，另一只手上却多了一把盒子炮。 “呯呯呯、呯呯呯！” 人群如炸锅般乱了起来。 一连串的枪响顿时将准备朝贺子峰射击的那群汉子给压制住了，几人往后躲，旁边的轿车内两道寒光爆出，一中咽喉，一中心脏，两个刺客吭都没吭一声就扑倒在地上。 龙魁已经翻身起来，一个猴跃就到了车辆的另一边，恰好堵在了贺子峰的身前，就这么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七人已经将贺子峰所在的车辆围了个严实。 “留活口，注意安全！” 贺子峰吼了一句，小六领会，猛的一踩油门，车辆从前面两辆轿车的夹缝中冲了出去。 而此时，那四五个汉子就剩下一个躺在地上还能喘气，其余的都已经没有了呼吸，童耀凌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冲了出去，分别转进前面的两辆车，追着贺子峰去了。 童耀凌看着躺在地上的汉子，嘴角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让死的。”说着，上前握住汉子的下巴一捏，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大汉闷哼一声，疼的昏了过去。 “你捏碎他下巴干嘛？” “上次刺杀爷的那个枪手就是服毒自尽的，你难道还想再来一次？”童耀凌瞪了钱孝义一眼，转头对侯九说：“把车开过来，大钱，扛上，送医院，这次我他妈还不信找不到主使人了！” …… …… 贺子峰回头看了一眼，依稀看到远处的车头，他回头对小六说：“六啊，不如我们来猜猜，是谁这么想我死，怎么样？” “册那！这还用想？苏克功找刘万山私买枪支，傅筱庵肯定知道这事，渔翁得利的事谁不会做，这次我们把苏克功給废了，那阴险的老小子坐不住了。”说到这里，他回头瞪了贺子峰一眼，“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想这个，说不定前面还有有人，您老是不是该做好战斗准备了？” 贺子峰突然笑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傅筱庵的那帮狗腿子还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话刚说完，一声轻响，小六惨叫一声，肩膀迸出了一朵绚烂的血花。 一百六十九章 杀！杀！杀！ 贺子峰猛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刺啦”一声撕开了自己的西装下摆，紧紧的按住小六的肩膀，嘴里厉声说着：“赶快靠边停车！有狙击手！就在你的正前方！” 小六忍着痛，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整个直接撞进了旁边的建筑，巨响声中激起了烟尘一片。 贺子峰从车上跳了下来，伸手握着车门用力一拉，居然没拉开。 “卡住了！” “给我开！” 小六捂着肩膀，表情扭曲的准备朝副驾驶座爬去，却不想贺子峰马步一错，右手抓着车门猛力一拉，居然硬生生的将那车门卸下了一半，还不等他回过神来，贺子峰已经拉住他的衣领，仿佛撕扯到嘴食物的狂狮一般将他整个人给拉了出来。 “呯！” 小六正打算说些什么，枪声又响，车顶溅起火花，贺子峰一侧脸，觉得脸庞热辣辣的疼，随后一丝温热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爷你受伤了，别管我了，你赶紧走！” “走什么走？要走一起走！”一旋身将小六背在自己背上，贺子峰飞快的顺着骑楼往回跑去，这时又一声枪响，贺子峰心中安定不少，听枪声，是马王爷来了，估计已经发现对面的枪手了。 两道身影飞快的与贺子峰擦肩而过，速度最快的是候九。 人如其名，此刻的他就像一头灵活的猿猴，沿着“z”字路线飞快的翻越路边的障碍，只几个起落就到了对面教堂的墙沿下。 跟在他后面的是童耀凌，七十二路谭腿的继承人，腿上的功力不言而喻，每一步迈出，即便是渐行渐远的贺子峰依然能清晰的听到脚掌和地面接触时发出的爆响。 贺子峰的脚猛的一滑，顺势转了个弯，趁着这个当儿，他扭头一看，却看见候九靠着墙沿扎好了四平马，双掌叠在丹田处，后来居上的童耀凌一脚跨上 “起！！！” 大喝一声中，侯九双掌猛力一托，童耀凌旱地拔葱般直飞而上，灵巧的直接钻进了二楼的窗户，贺子峰抬头看起，两个呼吸只有，一个人影惨叫着从教堂的楼顶摔了下来，随后在那个位置，童耀凌探出头往下看了一看，打出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来个人！” 贺子峰松了一口气，随后大吼着：“把小六送最近的医院去，子弹还在肩膀里，赶紧的！” “猴子车里还有一个没死的，一起送了，大钱！小刀！跟我走了，医院！” 看着车子直冲而去，贺子峰的双眼微微眯起，他看着身上依旧破败的西装，随后猛的一扯，就这么穿着马甲钻进了旁边的汽车，马王爷一看，连忙追了上去。 “别跟着，善后！” 贺子峰瞪了马王爷一眼，随后在几人的叫唤声中扬长而去。 一路上，贺子峰把油门踩到了底，一路上的乱象已经让普通的老百姓都躲避了起来，大街上空旷无比，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最前方，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贺子峰是真的怒了，一直以来，他都不是一个主动挑事的人，他的性格就是善于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麻烦，所以从始至终，他都能顶着巨大的压力让事情最大化的变得更加科学和具有逻辑性。 但是今天，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防御下去了，他必须要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另一面。 车子速度飞快，贺子峰突然一打方向盘，车子便直直的朝旁边骑楼的立柱撞了过去，他打开车门纵身跃下，随着一声巨响，几声呼和从那立柱后面传来。 车子撞上的同时，好几个人影闪现了出来，与此同时，对面骑楼的阴暗处，数个人影也闪现了出来。 他们不知道贺子峰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但是现在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目标出现了，他们的任务就是狙杀对方。 但是贺子峰显然不会给这些人任何机会，在地上滚了几滚，起身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勃朗宁。 “呯呯呯！” 枪声响起，那极快的射速让那群人顿时抬不起头来，子弹击中了立柱，石屑横飞，让人睁不开眼睛，贺子峰打完一弹夹的子弹之后，突然猛的加速，直接朝人多的地方冲了过去。 这无疑是一个找死的做法，但贺子峰显然不是来找死的，就在那群人大喊着朝这边射击的同时，他轻盈的一个旋身，背朝众人跪在了地上，突然一仰身，双手双枪顿时叫嚣起来。 猝不及防下，三个汉子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其余的人连忙躲了起来，贺子峰膝盖一用力，整个人旋转过来，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朝前开枪，竟然将不远处的七八个人完全压制住了。 “他的火力怎么会这么猛？他子弹打不完吗？” “我他妈怎么知道？不是说贺子峰只是一个连杀鸡力气都没有的人吗？我看他杀人倒是很在行啊！” “妈的！被阴了！这点子太硬啊！” 躲在掩体后的几个人大骂了几句，枪声却突然停了，几人探头一看，哪里还有贺子峰的影子？ 几人面面相觑，环顾了下四周，却发现刚才还朝他们猛扣扳机的贺子峰，此刻却突然消失了，心里正在奇怪，突然侧方的立柱后面闪过了一个人影，还不待几人做出反应，枪声再次响起，惨叫声中，几人眨眼间被打成了马蜂窝。 躲在另一边掩体后的两个汉子顿时觉得整个人仿佛掉入了冰窖一般，就在刚才，他们和前面掩体的弟兄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探头的，可是贺子峰射击的时候，一根立柱恰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也正因为这样，两人眼睁睁的看着前面的几个弟兄在枪声中一阵乱抽，随后变成了马蜂窝。 “出来！你出来！” 一个汉子跳了出来，朝贺子峰的方位开了数枪，可是哪里还有什么人？ 正惊慌的四处张望时，一个圆溜溜的小东西却慢慢滚了过来，那汉子愣愣的看着那圆球缓缓的滚到了他和另一个幸存的弟兄中间，随后裂开，爆出了一朵绚烂的焰火…… 第一百七十章 大世界 浓浓的黑烟在骑楼下冒起，隔着熏人的烟幕，贺子峰渐渐显露出身体，他看着脚下那残缺的断肢，随后一脚踢开，接着就转身往前走去。 这里距离大世界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回头看看不远的汽车，冷哼了一声。 贺子峰就这么怔怔的站着，随后转头，朝着远处一栋较高的建筑看去，嘴角突然挂起了一丝冷冽的微笑。 “难道他发现我了？” 躲在楼内的枪手心中一惊，这里距离贺子峰的位置足足有近一千米，这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有效射程，他不能保证一枪命中身手灵活的贺子峰。 刺耳的刹车声传来，贺子峰回头，却见一辆轿车在身边停下，马王爷抱着毛瑟从车上跳了下来，环看了周围的情况之后，这才对贺子峰说：“爷，你没事吧？” “枪！” 马王爷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怔了怔，随后就把毛瑟递了出去，贺子峰也不多话，他熟练的端起枪，直接指向了千米外枪手埋伏着的窗口，随后手臂抬了三抬，仿佛就是在调整刻度一般。 就这么一会功夫，顶多也就一个呼吸，可是贺子峰手中的枪却响了。 埋伏在高楼内的枪手露出了冷笑，就自己的位置，一千米，怎么可能打得到，他不觉得贺子峰能神到这样的程度，何况从对方抬枪射击的方位来看，明显有些偏颇，这样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击中自己的，所以他依旧蹲在窗口，用嘲笑的目光看着贺子峰。 枪手端着枪，他不顾忌贺子峰发现了自己，因为一旦进入射程范围，他就能够第一时间击中对方，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尖锐的啸声从上空传来，那是子弹摩擦空气发出的呼啸声，很轻，却异常尖锐。 枪手抬起头，他什么都没看见，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痛，随后眼前的光明便逐渐归于黑暗，可能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弹的。 马王爷的眼神尽是惊骇，他清楚的看到远处那米粒大的人头朝后仰倒，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贺子峰将毛瑟直接扔给了他，随后用力的扯掉身上的马甲。 马王爷看着面前的贺子峰，他觉得那不是之前总是一脸和煦的贺子峰，此刻的他就像一只直立的蜘蛛，张牙舞爪，不！不能说是蜘蛛，而是真正的狼蛛！ 那特制的枪套就背在他的背上，斜斜插在两侧的枪械就仿佛蜘蛛的利爪，贺子峰就这么握着两把勃朗宁，缓步朝前走去。 “爷！爷你干嘛？你不能这样，太危险了。” 马王爷叫的有些癫狂，他不用看贺子峰的脸，那扑面而来的杀气就已经让他觉得窒息。 “这才是真正的贺爷吗？” 是的，这就是真正的贺子峰，他的脚步渐渐加快，马王爷追了过去，他看到贺子峰拐向了大街，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的时候，枪声响了。 枪声很急促，伴随着惨叫，马王爷刚一拐弯，一颗子弹就击中了他身侧的墙壁，溅起的石屑盖了他一脸。 地上已经躺了四五具尸体，贺子峰的脚步没停，他就这么往前走着，不疾不徐，偶尔会有几次细微的避让，两边的骑楼立柱后面，躲着不少的枪手，由此可见，傅筱庵这次是下了决心，一定要致贺子峰于死地。 马王爷矮了下身，他想举枪掩护贺子峰，可是刚瞄准一个，对方却直接仰倒，不是马王爷的枪法不行，而是贺子峰实在太有效率。 每个被射杀的目标至少身中两弹，而且其中一枪必中要害位置，就这一会功夫，又多了两人。 贺子峰的双眼血红，他手腕猛的一震，弹夹脱出，随后又在腰间一敲，那作为腰带用的弹夹袋里就空了两个。 马王爷就站在后面呆呆的看着，他发现贺子峰的火力之所以这么猛，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亲自设计的那些装备。 那些装备能很有效率的减少他的装填时间，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他的火力几乎完全没有停止过。 试想一下，当一个人射完子弹，花十数秒的时间摸出一个新弹夹装上去射击，这中间的空档时间足以让自己的对手变换几次位置。 而贺子峰是不会花时间去变换位置的，他的装填时间只需短短的三秒，在对方装填没有完成的时间里，即便是走，他也能走到对方面前，完成射杀。 他的动作简单有效，几乎将他的效率发挥道了极致，这也是为什么他一个人能压住一街人的原因。 整条大街上，只能用鸡飞狗跳来形容，贺子峰手中的两把勃朗宁几乎发挥出花机关的特性来，与此同时，在他填装的期间，偶尔会有几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他身上抛飞出去。 枪声中夹杂着爆炸声，只这会功夫，贺子峰就已经淌过了半条大街，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和毫无战斗力惨叫哀嚎的伤员。 在这里，是不需要马王爷的，他收起了自己的枪，默默的跟在贺子峰身后，枪声也渐渐变得稀薄，贺子峰的脚步依旧坚定，他站定身姿，随后往前踏出一步，站在了接口。 他手中的勃朗宁冒着淡淡的青烟，枪管也微微发红。 马王爷停下了脚步，他就这么看着不远处的贺子峰，仿佛在看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马王爷看不清贺子峰的脸庞，但是他能想象，此刻的贺子峰是刚毅冷血的。 淡淡的看着躺了一地的枪手，贺子峰扔掉了手中的枪，嘴唇蠕动了下。 “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今天之后，我贺子峰必定取他人头！” 空旷的街道上，那句血腥味十足的话语竟让那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都微弱了几分，马王爷咽了下口水，他就这么看着贺子峰重新转过身去，前行。 在远处，那栋遮盖阳光的建筑在硝烟散去之后凸显了出来，贺子峰的双眼微微眯起，他的脚步很沉稳，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大世界，就在眼前！ 第一百七十一章 当众行凶 今夜的美景让你我陶醉， 我只愿为你一人妩媚。 不管那朦胧的美酒如何惹人心神摇曳。 玫瑰，虽刺痛我的心扉，却仍让我不忍心去摧毁…… …… …… 柳飞絮在台上忘情的唱着，但是她的目光却始终看向大门的方向。 今天下午的大世界，正如她这首新歌里所唱的那样，灯光摇曳，舞池里不少名流名媛随歌声起舞，配合着灯光，显得如此纸醉金迷，可柳飞絮始终是无心演唱，她心里只记挂一个人，那就是贺子峰。 这已经是她唱的第五首歌了，自从进了乐高梅之后，她的名气也越来越大，现在也成了乐高梅的股东，俨然是上海滩著名的名媛之一，可是很少有人不识相的想去和她套关系，因为很多人心里清楚，柳飞絮的身后是贺子峰，一个上海滩崛起的明日之星。 也正是借助了贺子峰的身份，柳飞絮才得以在这个各方势力来回拉锯的上海滩站稳了脚跟。 大世界的转门缓缓的转动起来，几缕阳光从外面透入，给昏暗且光影重重的大厅带来了些许阳刚之气。 柳飞絮的歌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他们疑惑的看着台上的柳飞絮，随后跟着她的目光，把头转向身后。 在那里，站着一个男人，一身合体的衬衫西裤，手中握着两把手枪，他的背微微拱着，手臂微垂，两肋处依次排开的枪把就仿佛蜘蛛的腿。 他有些喘气，头发也汗湿了，阳光随着门的旋转一波一波的照在他的背上，每一次掠过，都从他那充满杀气的眼睛折射，刺的人们有些睁不开眼睛。 “贺、贺老板？是贺老板？！” 所有人都齐齐后退了一步，苏克功和季无常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他们知道，傅筱庵在今天必定是要动手的，而且几乎派出了所有的力量，可即便是这样，贺子峰依然出现在了这里，这说明什么？ 乔治显得异常开心，他夸张的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贺子峰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哦，上帝啊！我的朋友，你真是怎么了？有点狼狈啊！” “不好意思，路上车坏了，我顺便修了下。” 贺子峰扯动了下嘴角，笑的有点僵硬，但是他的话却让整个大厅的人都笑出声来，一个老者站起身来，对贺子峰招了招手：“子峰，过来坐。” 所有人都愣了下，随后让出了一条道来，贺子峰拍拍乔治的肩膀：“待会聊。” “樊老。” 贺子峰显得有些恭敬，这个老人他见过两面，都是七爷带着他去见的，他在上海滩的黑道德高望重，今天这样的场面，也只有他在，才能镇得住。 如今已经八十高龄的他，依旧红光满面，精神烁烁，一点都看不出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 “坐吧，就坐我旁边。”老人握着贺子峰的手坐了下来，转头对身边的理查德笑了笑：“理查德先生，大会可以开始吗？” “樊老。”面对这个老人，就是理查德也恭敬了几分：“还要稍微再等等，还有几个人没来。” “哦？呵呵，架子挺大，没事，那就先等等吧。” 理查德尴尬的笑了笑，焦急的看了下大门，最后却把目光停在了舞台上，柳飞絮的目光一直在贺子峰的身上，此刻见理查德看自己，不由会意，朝后面的乐队点了点头，音乐再次响起。 贺子峰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他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下脸，又擦了擦手，笑着对樊老说：“不好意思樊老，我身上有味，熏着您了吧？” “年轻人身上没点硝烟味……那还叫年轻人吗？”樊老拄着拐杖，腰杆笔直，他用力的嗅了嗅：“真好，真怀念啊……呵呵呵，看着你，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贺子峰笑了笑，门又旋转起来，从外面进来了三个人，樊老的眼睛眯了下：“那人你认识吧？金钱帮的倪勇。” “认识。”贺子峰眯了下眼睛：“法租界的五大帮之一，不过我想他是不会看得起我的。” 樊老脸上已经挂着微笑：“嗯，你说的没错，苏克功是废了，还有血狼帮，你的手段够狠，不过你还是要提防这倪勇，能在法租界占着一席之地，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除了他，还有一个三堂会的林虎。” 听了贺子峰的话，樊老转头看他，却见他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变戏法似得掏出一块白布慢条斯理的擦着枪，不光如此，他还拉起裤腿，露出了两个绑在小腿上的皮套，从里面摸出几十颗子弹放在桌子上装填起来。 旁边坐着的人脸都黑了，樊老不由觉得好笑：“子峰啊，你这天天的，都带着这么多武器吗？” “这不算多，刚才用掉了一半多，也就剩这些了。”贺子峰回答的实诚：“我就不喜欢穿西装，带的武器太少，可是七爷告诉我，要注意形象，没办法，因为带不了太多，我出门得有人跟着，其实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我也不喜欢人跟着。” 理查德瞄了一眼，心惊胆战，他再看旁边的乔治和亨利，却发现这两个人眼中透着炙热的光芒，心中不由吃惊：“你们再想什么？” “神奇的中国人，你不觉得吗？”亨利指指贺子峰：“我看了下，贺老板这一身，起码带上了十把枪和上百发子弹，他不觉得沉重吗？” 理查德正打算说些什么，门又开了。 贺子峰抬头，却看见童耀凌和侯九站在那里，扫视了大厅一圈，随后径直走了过来。 “爷。”童耀凌喊了一声，随后俯下身子，在贺子峰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厅内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这边，贺子峰没有什么表情，他听完之后，抬头看童耀凌，又看看侯九：“查清楚了吗？你确定？” “我确定！” “嗯！” 贺子峰应了一声，随后站起身来，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然后在一个人的身侧站定，还不等那人回过神来，贺子峰手中的枪响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杀了又怎么了？ 大世界里顿时乱了起来，不少人尖叫起来，也有不少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扑倒在地上，太阳穴上被开了一个洞的林虎，此时的他圆睁着双眼，定格的眼神中透露出不解，但是已经没人能够告诉他答案了。 “呯！呯！” 看着纷乱的人群，贺子峰朝天开了两枪，这才震住了场面：“别紧张，这件事和大家无关，我刚刚查清楚，林虎勾结一些人在我来的路上狙杀我，我现在只是讨回公道而已。”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贺子峰看了一眼，这才慢条斯理的坐回到位置上，见理查德看自己，不由微微一笑：“选举大会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可以开始了。” …… …… 选举的结果其实所有人心里都知道，七爷金盆洗手了，其他帮会又怎么可能压制的住贺子峰？人家有日本人的关系，也有帮会成分，更和几个领事相处良好，没有比他更为合适的人选了。 众人看着地上的一滩还未擦拭干净的血迹，不由叹息，想把贺子峰拉下马也就只有刺杀这一条路了，可是有青帮的八大金刚在，想杀贺子峰谈何容易，为什么要出这个头，为什么不能夹着尾巴做人，至少还有口饭吃。 苏克功忍不住吞了下口水，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如果那天晚上不是那面具男子出现，估计现在自己也是这个下场吧？ 所有人都忘记了死去的林虎，这年头，少了谁都没关系，只要自己活着就行，贺子峰站在舞台上，手中捧着形同废纸的任命书，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他看着下面鼓掌的人，感觉到恶心，这是一个阿谀奉承的社会，没有人会去关心失败者。 “谢谢！非常感谢大家，在这里，我尤其要感谢诸位对我的支持，我相信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肯定能迎来更好的明天！” 贺子峰举了举手中的证书，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下台去，礼貌的回应了几句，贺子峰重新在樊老身边坐下，后者笑着问他：“滋味如何？” “宁愿回我的茶居喝杯茶。” 樊老笑的更大声了，随后小声的告诉贺子峰：“现在你的身份太敏感了，自己要小心，华董并不好当。” 贺子峰点点头，却没有说话，直到马王爷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才转过头对樊老说：“樊老，我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酒会就不参加了，改天请你喝茶可好？” “去吧去吧，年轻人，有事做总是好的。” 对樊老微微颔首，贺子峰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这时候，门外的人影骚动了下，接着就传来了喧哗声，贺子峰愣了愣，随后便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大队警察从外面冲了进来。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刘万山，他腆着肚子，毒蛇般的目光在大厅内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贺子峰的身上。 贺子峰歪着脑袋看了下，他并没有说话，却清晰的看到了刘万山眼中的无奈和躲闪，心中也不免暗叹一声，看来今天是要出点事了。 “诸位！诸位！！大家都不要乱动！”刘万山的手在虚空中压了压：“我知道诸位在上海滩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刘某也是无奈，也不想带着大队人马拿枪指着大家，不过我接到举报，有人当街行凶，而且目击者指认，凶手就是走近了大世界，为了维和上海的治安，考虑到行凶者携带武器，所以只能委屈大家了！” 大厅里寂静了下，随后爆出了阵阵大笑声，在座的都是法租界帮会大佬级别的人物，什么场面没见过，谁又会害怕刘万山带来的那几个虾兵蟹将？ 倪勇冷笑了一声，他看了看周围的人，最后扭头看刘万山：“真是笑话了，日占区的警察什么时候能管到法租界来了？刘厅长，你的手未免也太长了吧？” 众人又是一阵笑，贺子峰却依旧歪着脑袋没有说话，他知道刘万山这个人，并没有多少斤两，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只能说傅筱庵需要自己手里有把好使的刀。 这点刘万山做的还是很好的，但凡傅筱庵交代的事，他总能比较好的按照指示去做，但是贺子峰有理由相信，一旦出了什么状况，傅筱庵肯定第一个把刘万山抛出来背黑锅。 “倪老板，这话您就说错了，在上海滩，尤其是治安方面，没有手长手短的说法，不然的话，治安维和会也不过挂羊头卖狗肉的一张招牌了。” 刘万山也不生气，他笑着摊摊手：“傅市长是治安维和会的成员，公共租界出了这么大的事，工部局的反应又这么慢，所以我们的傅市长就下令，一定要彻查此事，毕竟造成的影响太大了！”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由的看向了贺子峰，却发现后者根本就没关注自己说话，而是侧着头对舞台上的柳飞絮笑，这让他进门时好不容易提上来的一口气就这么直接散掉了。 其实他也不想来，可是又不得不来，刘万山心里是矛盾的，以他的性格，在确定之后绝对是直接出手，像现在这样，无疑是做给贺子峰看的，他希望贺子峰能在这节骨眼上快速离开，可眼下，对方显然没有这样的意思。 亨利和乔治对视了一眼，也没有说话，贺子峰在之前就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他重在立威，那么这两个人没有不配合的道理，这也是为什么打了一路却没有出来一个警察的原因。 大厅里又沉寂了下来，如果按照刘万山所说的，并没有毛病，大家也都承认，可是谁心里都明白，搞出这么大动静的，可是新晋的华董贺子峰啊！ 果然，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贺子峰身上时，他慢慢吞吞的站来起来，随后正了正衬衫的领口，步履沉稳的走到刘万山面前，对他笑了笑。 “刘厅长，这人是我杀的，我想问你一句，我杀了又怎么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回来了？ 刘万山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焦急万分的看着贺子峰，对他连使眼色，却发现对方笑了笑，并给了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刘万山心中疑惑，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却无法再给贺子峰太多的明示，当下清清嗓子：“贺先生，既然你承认你杀了人，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跟你走一趟？这里似乎还没有你刘万山说话的地方吧？” 贺子峰还没有开口，理查德却率先站了起来，他走到刘万山面前，死死地盯着他：“不要忘了，这里是法租界，这里……我说了算！” 周围响起了一片轻笑声，他们在嘲笑刘万山的无知和自不量力，贺子峰环顾了下四周，将那些势利的嘴脸一一记在了心中，他并不想在这里过多的逗留，因为外面还有不少事在等着自己处理，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大门口处，童耀凌黑着脸杵在那里，他憋的太久了，他有时候想不明白贺子峰的做事风格，往往是信手沾来，看似毫无轨迹可寻，可到头来，所有的事情都能融汇贯通合情合理，这也是童耀凌一直留在贺子峰身边的原因。 在他的心里，贺子峰是一个智者，真正的智者，更是一个儒将，无需过多的谋划，颇有谈笑间强虏飞灰湮灭的感觉。 而现在，就在他黑着脸看过去的时候，贺子峰也正抬眼看自己，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接着，他手中的勃朗宁就响了。 这一声突兀的响，让全场的人都惊呆在了原地，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刘万山猛然扭曲的脸庞如米糠似得抖动了几下，随后变得铁青，在惨叫声中颓然倒地。 他的大腿被开了一个洞，鲜血正泊泊外冒，看着他杀猪般的在地上打滚，贺子峰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童耀凌，仿佛自己脚下惨叫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牲口。 围着大厅的警察见状一发喊，十数支汉阳造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指向了贺子峰，大厅里异常的安静，只有刘万山的惨叫告诉所有人这一切都是真的。 童耀凌毫不自知的咽了下口水，随后伸手在门外招了招，只两个呼吸间，一群黑西装就从他的两侧冲了进来，没有任何的声音，数十支枪口就这么顶在了那群警察的脑袋上，刘万山的惨叫顿时戈然而止。 刘万山的额头上再次渗出密集的汗珠，这一次不是因为疼痛造成的，而是这帮黑西装的实力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没有砍刀，没有斧头，没有汉阳造，没有盒子炮，有的是一水的花机关，崭新锃亮。 就冲这样的装备，别说现场的警察，就是再来数倍，刘万山也有理由相信，只要贺子峰一声令下，根本就熬不住一通扫，全部都得歇菜。 “停、停手！停手！都他妈给老子放下！” 刘万山此刻再也顾不上大腿的伤势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贺子峰这回是真正的起了杀心，这一枪让他整个人都通透了起来，他心里明镜似得知道，贺子峰针对的不是自己，想杀的也不是自己。 在一个警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刘万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脸上却挂起了干笑：“贺老板，能不能收起你的枪，要是再走火，我刘万山可没有这么多条命奉陪啊。” 贺子峰的眼珠子转动了下，他的目光从童耀凌身上移开，最后落在了刘万山那张扭曲的脸上：“刘厅长，我这副狼狈的样子你看到了没有？在来的一路上，我遭到了三波攻击，我的人也受伤了，你眼珠子不在，眼眶总在的吧？我想问问你，你不去抓凶手，你来抓我一个受害者干什么？是不是傅市长总喜欢捏软柿子？” “这……我……” 贺子峰不耐烦的挥挥手：“别这啊那的，傅市长我迟早要找他好好谈谈，像我这样的好市民，是不是应该得到保护？可现在呢？得不到保护也就算了，还要抓我？我想问一下，我杀了想杀我的人不应该吗？难道我贺子峰就要坐在这里，等着别人来杀我？是不是我杀人就犯法，别人杀我就是合法？” 他的后半句话，却是转身对周围的人说的，这一通话下来，众人不由议论起来，不少人更是对刘万山指指点点。 众口铄之是极其可怕的，刘万山觉得自己已经待不下去了，这种千夫所指的感觉让他极其不舒服，警察有什么用？抓抓普通老百姓，配合顶头上司抓抓这个那个分子，还能做什么？面对黑帮，警察反而成了弱势群体，江湖事江湖了，这是明律。 刘万山无言以对，他觉得在这个大厅里，自己已经成了过街老鼠，贺子峰说的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几个领事又是那么的趾高气扬，不远处的樊老眼中甚至带着强烈的轻蔑，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 “啪！啪！啪！啪！”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的某个角落里，响起了一阵孤单却又极有节奏的掌声，大厅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众人转头，只见那里走出来一个人，岁数不小，两鬓有些斑白，但是面容刚毅，保养的极好。 他身姿挺拔的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嘴里出了声：“贺老板这话说的极为正确，刘厅长，这次你真的逾越了一些不该逾越的东西，其实我觉得，贺老板不应该向你解释那么多，因为这么是法租界，理查德先生就能很好的处理这件事，你说是不是？理查德先生。” 贺子峰没有转身，但是听到那人的话音，他的身形轻微震了下，随后，脸上挂起了一丝欣喜的笑容：“真没想到，一年多了，你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 “是的，就是这么凑巧，我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也亲眼目睹了这场好戏。”那人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贺子峰的背影。 “加藤先生，你回来了吗？” 贺子峰轻轻的问完这句话，随后转身，看着面前的加藤由也，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打人不看脸 轻轻的推开大世界的门，一缕阳光洒在了贺子峰的身上。 有一些温暖，从心里直冒出来，他抬起头，眯着眼睛去看那已经西斜的太阳，心中却异常的宁静。 他清楚的记得，就在几分钟之前，加藤由也用力的拍拍自己的肩膀对自己说：“贺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也这样的一面，之前倒是我忽略了。” 是啊，他是忽略了，可是今天，自己先前在加藤由也面前极力隐藏的东西，已经赤裸裸的呈现在他的面前，或许就在刚才，加藤由也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完美的串联的了起来，那么也就只能证实一点，这个回来的老狐狸，已经基本看透了自己。 如果换了之前，或许贺子峰会害怕，那时候的他势单力薄，可是现在，他不会再害怕了，他的身后有整个青帮，还有几国的领事，即便是加藤由也回来主持宪兵司令部的工作，他没不敢贸贸然对自己出手，因为自己已经答应梅久津拓海，跟日本人合作。 现在的贺子峰，羽翼已经逐渐丰满，他已经拥有了和日本人叫板的资本，那么接下来，他就应该运用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现在所掌握的资源，为整个民族的抗日事业撑起一片天空！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迈腿朝前走去，步履沉稳。 童耀凌跟在他的身后，一群青帮子弟也跟在他的身后，浩浩荡荡的朝前走去，不远处的一栋建筑上，马王爷抬起头，随后伸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大大的手势，附近的几栋建筑里，有人影窜动，不少黑西装走了出来，他们扛着中正步，随后也默不作声的跟在贺子峰的身后。 加藤由也这个时候从大世界里出来，他侧头看着贺子峰离开的方向，看着越聚越多的青帮子弟，看着那犹如军队一般的纪律，他沉默了。 他的瞳孔在微微收缩，他在盘思，在权衡，甚至……在谋划。 但是这些，贺子峰都看不到了，从现在开始，自己的身份已经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在青帮是暗地里的，那么现在他被真正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今后面对的，将是几方实力和自己的权利拉扯，想到这里，他不免头疼，与其让他这样，倒不如让他去战场上杀个痛快。 正在胡思乱想间，马王爷上前扯扯他的衣袖：“医院到了。”说完，他又善意的提醒了一句：“秦小姐也在这里住着。” 贺子峰愣了愣，环顾了下四周，这才舒了口气：“不错，这个地方环境很好，下午那边打生打死，这边到没受什么影响。” “折腾了一下午，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进去看下吧，爷，我想以你现在的身份，没有人会对秦小姐不利了。” 听了马王爷的话，贺子峰叹了一声：“有句老话叫狗急跳墙，这狗窜不窜，咬不咬的，谁知道呢？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现在我们是暂时安稳的，在刚刚换选结束这当儿，如果有人对我出手，那就是对整个公董局出手。” 说完，他抬头走进了医院，马王爷和童耀凌就在身后跟着，当看到贺子峰问清小六所在的病房之后，两人眼中都流露出了一种释然和激动。 在这个年头，人是拿来利用和出卖的，他们几个青帮子弟从来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混帮会的，就等于是混口饭吃，早就把自己的脑袋别腰间了，混的好的，在其他子弟面前人五人六，混的不好的，什么时候躺在胡同深处的垃圾堆里都不知道。 所以混帮会的人都不傻，他们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炮灰，一个棋子，一把武器，但是他们不得不齐心，如果心不齐，那么帮会散了，自己死的更惨，所以他们愿意去当这个炮灰和棋子，即便是顶罪代死也不无可以，至少自己家人今后能过上很长一段衣食无忧的生活。 贺子峰的这个举动看似平常，却恰恰体现了他对弟兄的重视，而这点，在帮会的人际关系中是难能可贵的。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看着在病床上沉睡的小六，贺子峰轻轻的舒了口气，子弹已经取出来了，麻药的时间还没过，所以这小子睡的很沉，甚至还有轻微的呼噜声，贺子峰微微一笑，转头对身后的两人说：“先出去吧，让他多睡会，对了，大小钱他们人呢？” “这会回帮复命去了。” 门外看护的弟兄刚回了一句，走廊一头就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贺子峰转头一看，却见七爷带着马叔，跟一群兄弟走了过来。 “大哥！” 七爷往门内探了一眼，转头问贺子峰：“你没事吧？” “我没事。”贺子峰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幸不辱命啊！” 七爷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有点如释重负：“我知道你小子准行，再说了，你不上没人敢上，听说这一路上打的欢实，我也着实担心你，现在这心啊，可算是放下了。” 贺子峰的双眼微微眯了眯，随后领着七爷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这次的事，抓了几个舌头，杀了两个，剩下的一个交代了，三堂会的人，林虎在大世界被我一枪崩了，不用去找任何证据，这事就是傅筱庵指使的，他的爪子太长了，总想着往租界伸。” “听你这话，你是有打算了是吗？”七爷那色泽上好的扳指在头顶蹭了蹭：“傅筱庵可不好对付啊，你要是明着动了他，就等于在日本人那里落下了把柄，现在外面打的厉害，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这要是有个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贺子峰笑着打算了七爷的话：“这场关于民族存亡的战争，大哥认为我们中华儿女会输吗？所以，我完全不需要顾忌，就现在这种情况，我也用不着给日本人好脸色，相反的，他们得找我们。” 见七爷陷入了沉思，贺子峰轻轻的凑过身去：“大哥，我们现在这样，打人是可以不用看脸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回归 七爷一直在期待贺子峰打人不看脸的行为，可是令他失望的是，贺子峰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1939年的9月底，上海迎来了一场台风，连续数天，雨势不减，强风让整个上海都陷入了一片混乱，码头上的船舶全部停止了工作，也就在这一天的傍晚，黄埔江面上多出了一条船，挂着马灯，顶着风雨靠在了青帮的一处码头上。 随即，船上下来的几个人被一辆蒙着篷布的货车接走，很快消失在了暴雨之中。 雨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小六有些无聊的抬眼看了下，随后问一旁的钱孝忠：“爷在地下室呆多久了？” “好像……有三个小时了吧？”钱孝忠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随后感慨：“爷就是爷，这份毅力我们谁也做不到啊，这样还不间断的训练三个小时，他每天都不会停止，我现在觉得，就是我们八个人一起上，他也能分分钟宰了我们。” 小六冷不丁打了个激灵：“我都不知道，按照爷的意思整出这么大个地下室来到底值得不值得。” “什么值得不值得？” 两人回头一看，却见贺子峰赤裸着满是伤疤的上身，抱着一条浴巾走了出来：“你们两个有时间在这里闲聊，为什么不去看看码头那边的事搞定了没有？” “侯九来电话，已经搞定了，人也接到了，现在已经安顿好了，爷，这下你放心了吧？” 贺子峰端起桌子上的开水喝了一口，问小六：“长沙会战打的怎么样了？” “估计快结束了吧，小鬼子不行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场战争时间拖的越久，对我们越有利。”小六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爷，没有什么比打小鬼子更解气的了，我就寻思着，什么时候我也上那战场，好好跟他们干一场，你看那加藤老鬼子，天天趾高气扬的，老是没事找事，我都恨不得上去捅他三刀子。” 现在站在贺子峰面前的小六和钱孝忠，一身得体烟灰色戎装，磨毛布料，显得英姿飒爽，这套戎装是贺子峰亲手设计的，不单单是这两个人，八大金刚人手两套，就连小六成立的六十四人护卫团也都是统一装备。 这个护卫团是小六和童耀凌亲手挑选的青帮精英，其实在贺子峰竞选华董之前就已经出具雏形，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磨合，已经形成了有效的战斗力。 护卫团分成八组，八大金刚各率领一组，目的就是保护七爷和贺子峰的安全，这件事贺子峰就权当没看见，反而在训练期间给了两人不少的建议和设想，在他看来，这包括八大金刚在内的六十四人已经具备了军人的素质，即便是在战场上也有和敌人一拼的实力，欠缺的只是战场经验而已，但是放在后方的斗争中，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一水的双枪盒子炮，外配一把花机关，另外每人分发了六个手榴弹和足够的子弹，这些配置足以媲美现今世界上任何一个军事强国的单兵装备了。 就在月初这些人献世的时候，着实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球，也在这个时候，几方势力才幡然醒悟，原来在自身利益拉扯的夹缝中，贺子峰的实力已经成长到足以对抗任何一方的程度。 但是几家欢喜几家忧，喜的是英法美几国的领事，愁的却是日本人。 加藤由也坐在梅久津拓海的办公室里，他看着外面的大雨，感受房间里的潮湿和闷热，心里却在发冷。 “这个人……要除啊。” 梅久津拓海显得有些语重心长，这让加藤由也非常难受，他回顾自己认识贺子峰到现在的林林总总，细想下来，中间破绽百出，可是自己却就这么被对方晃点过去了，其中不乏有自身的责任。 这个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就是贺子峰本人。 加藤由也对贺子峰本就非常怀疑，但是他的手没有任何握枪产生的老茧，加藤由也喜欢拍贺子峰的肩膀，但也没有摸出肩膀上有长期托枪造成的皮质硬块。 再者，就是贺子峰在宪兵司令部里尽心尽职的表现，可以说是无迹可寻，让加藤由也完全满意，就冲这两点，他就把对贺子峰的怀疑降到了最低。 在大世界，看到宛如杀神的贺子峰走进大门，加藤由也的内心是无比震惊的，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根本没有想到一向羸弱的贺子峰居然会有这样的手段，而他的城府比手段更为可怕！ 梅久津拓海说贺子峰要除，可也只能心里说说，这点加藤由也很清楚，就现在的世界局势来看，理查德能同意日本人随意进出租界已经是底线了，如果在法租界整出什么事来，那双方都下不来台。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梅久津拓海：“将军，接下来我的工作是什么？” “只要维护日常的工作就可以了。”梅久津拓海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过几天，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就会在南京成立，届时我会着令一个部门，上海所有的情报工作，将会由这个部门来全权负责，宪兵司令部只需要配合就行了。” “搜嘎。”加藤由也喃喃的应了一声，眼中有着无尽的失落，梅久津拓海的这个消息，就等于告诉他，上海宪兵司令部已经不是后方对敌的中坚力量了。 “是梅机关吗？” 面对加藤由也的询问，梅久津拓海肯定的点点头：“今年5月，汪精卫回上海着手组建新的政府，经过上面的认真考虑，将76号机关拨给了力量薄弱的新政府，这对汪精卫来说是一贴好药，他已经重用了这个部门，梅机关一直负责控制76号，所以也等于变相控制了新政府的一只手，你的明白？” 加藤由也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却没有站在窗口的正中，而是侧着身子靠在窗沿一旁的墙壁旁，伸手挑起了窗帘的一个角。 于此同时，在贝当路附近的一栋房子内，有个人也做了和加藤由也一模一样的动作，他看着下方的一个人影缓步走进了楼下的正门，随后放下窗帘，走到门前把门打开。 看着站在门口的贺子峰，那人激动的身体都不由的抖了抖，颤声喊了一句：“峰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新的任务 贺子峰就这么打量着面前的陈智，黑了，瘦了，却更结实了。 那两撇小胡子依在，修理的十分得体，不过之前梳理的有条不絮的大背头却消失了，换来的是精干的短发。 “回来就好！” 贺子峰重重的捶了下陈智的肩膀，嘴里却笑骂着：“臭小子！怎么长这么结实，前线的伙食有这么好吗？” 陈智哈哈大笑：“你是不知道，如果不是政委要求，我才不要回来呢，前几个月在五台山那一仗，八百多鬼子被我们几个团包了饺子，哎呦喂，香烟管够，牛肉罐头管够，哈哈哈！连着吃了好几天，我都觉得自己长了几斤膘了！” “看把你小子能的，来，坐下来说！”赶紧招呼陈智坐下，贺子峰的脸上透着关切：“现在后方的形式怎么样？” 陈智脸色一凝，随后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不容乐观，田政委似乎对你很看重，因为我是你介绍的，他对我也格外的关注，哦对了，我现在田政委警卫营的营长，所以对现在的形势也了解的比较透彻。” 说着，他给贺子峰倒了一杯水：“现在重庆方面真正掌握的地区只有十多个省，而且是最为贫困的省，战事不断，很多难民都往国管区挤，这么点地方，整整挤进去两亿多人口，可根据统计，生产总值还不到全国的百分之十。” 陈智叹了一声：“这样的生产生活环境，既要养活全国一半的人口，又要支持前线的战争，说实话，重庆方面根本支撑不了太久，再加上军队素质不高，编制不完整，完全形不成有效的战斗力，据说有些部队一天打下来，连个窝窝头都啃不上。” “怎么会这样？”贺子峰眉头紧皱：“两党不是共同提倡开展全民大生产运动吗？还有，海外华侨的物资也正源源不断的往后方运送，应该不会像你说的这么不堪吧？” “腐！”陈智深深的看了贺子峰一眼：“除了腐败，还有就是重庆政府内部所谓曲线救国的汉奸理论作祟，导致很多环节都出现了问题，至于我们，现在很好，我们的游击战开展的很成功，有效的消耗的鬼子的有生力量，如果重庆那边能挺住，此消彼长，这场战争我们绝对能赢！” 贺子峰摸着自己的下巴，他没有陈智这么乐观，虽然在后方，感受不到前线战事的胶着，但是对国际形势的把握让他对目前的局势尤为敏感：“或许你想的太乐观了。” “英国和法国已经对德国宣战，现在国际局势一片乱糟糟的，我想那些西方强国此刻也无暇顾及到我们国家，做人，还是要靠自己，国家亦是如此，落后就要挨打，被打了还没人来帮，现实就是如此。”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汪精卫的伪国民政府现在在上海猖獗的很，日本人对这个政府非常重视，已经把原来的76号特工组织拨到了伪政府的编制内，就在前几天，全面收编，总部搬到了极司菲尔路76号。” 陈智的一双虎目微微眯起：“就是李士群的那个76号吗？这个汉奸，迟早我要让他死在我的手里！” “之前76号就跟上海市政府狼狈为奸，傅筱庵和李士群走的那叫一个近，租界路不少的暗杀活动都是他们的手笔。”贺子峰叹了一口气：“我能力有限，青帮也不能浮出水面，无能，保护不了那些有节气的爱国志士，唉！” “峰哥，这不能怪你，现在好了，我回来了，以后我们兄弟两个共同进退，把小鬼子赶出中国！” 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贺子峰笑着对陈智说：“我送你去，这两年你在前方，后悔吗？” “你送我去，是你这辈子做的最对的选择！”陈智哈哈大笑：“说吧，接下来要我做什么？田政委说了，在上海，你就是天，你有权利调控一切资源。” “不，我有我自己的组织，而且，我组织的负责人已经出现了，所以，我只能调配我自己能调配的资源。”贺子峰摇摇手：“现在上海的局势是十分复杂的，最近这段时间，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的熟悉环境，离开了这么长时间，明天也该去看看你父亲了，老人家一个人不容易。” 陈智没有说什么，却突兀的蹦出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这次回来，是带着任务来的。” 贺子峰的眉头微微皱起，房间里也变得安静了下来，直到走出这个屋子，贺子峰的眉头也没有完全舒展开来。 他觉得有些懊恼，是对李梅的，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日本人成立了一个什么所谓的梅机关，这对于一个长期潜伏在日军当中的优秀特工来说，是完全不应该犯下的错误。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突然就顿住了，站在原地的贺子峰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阵发寒，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的师傅，那个神秘的面具男子在自己攻打苏克功那天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现过身，不但如此，就连自己的母亲向日葵，还有箭毒蛙李梅都没有和自己联系过。 从那刻开始，自己似乎就已经被排挤出来了，他根本不知道那三个人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做些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贺子峰眉头紧锁，他想了想，突然迈出腿，朝着李梅家的方向走去，他必须要搞清楚一点，为什么这段时间会断了联系，即便自己没有去贝当路那里的公示牌查看日常信息，但如果李梅要找自己，那还是很容易的事。 昏暗的灯光照射着下坠的雨滴，仿佛子弹一般打在贺子峰的礼帽上，发出噗噗的响声，这让他想到了装配了消音器的勃朗宁射击的声音，也联想到了子弹击中肉体的声音。 两年前的彷徨感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脱离了母亲怀抱的孩子，迷茫、无助，不知道方向。 他就这么走着，一直往前走着，直到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到街道另一方无尽的黑暗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意想不到的事 贺子峰的不安似乎得到了验证，那二楼的灯光没有亮着，房子里一片漆黑，没人！ 心中不免咯噔一声，贺子峰突然转身，风驰电掣的朝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不安，他的速度提到了极致，就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 雨在这个时候越下越大，似乎有将一切世间的痕迹都冲刷掉一般，贺子峰的礼帽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但是他完全顾不上，他提着一口气，两腿犹如风轮一般。 脸色已经潮红，就如之前他夜探宪兵司令部一般，几乎是燃烧自己生命一般奔跑着，雨丝被带偏了原先的轨迹，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 冲出一条大路，左拐，贺子峰猛的停下脚步，在街道的尽头，一栋建筑静静的杵在那里，黑夜中，没有一丝光亮。 麻田料理店，结业！ “结业，为什么是结业，人都去哪里了？”贺子峰喘着粗气，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李梅不在，料理店结业，两个人都失踪了，那么师傅呢？他又在哪里？” 贺子峰不敢想下去，他又回想去陈智的话，难道这一切都是事先已经安排好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他现在只能这么想，也只敢这么想。 正待转身往回走，却发现街角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贺子峰的神情缓和了很多：“三井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井光照没有动，他只是站在那里微笑的看着贺子峰，突然开口：“贺桑，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见了吧？今天在这里能够遇见你，真的是太高兴了。” 说着，他上前几步，转头看了下麻田料理店：“这里已经结业很多天，其实老板娘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想她年轻的时候肯定非常的漂亮，贺桑这么晚了过来，是想来品尝这里的寿司吗？” 贺子峰没有说话，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等待三井光照的下文。 在宪兵司令部任职的时候，贺子峰为了配合童岚的撤退曾经搞的整个日占区鸡飞狗跳，而那个时候，让他开始正视面前的这个叫三井光照的年轻人，也正是他，将整个现场还原的如同亲身经历一般。 “我不是来品尝寿司的，我在追一个人，但是追到这里，不见了。” 贺子峰的声音有些冷：“三井君是刚刚下班吧？” “对，刚下班，最近司令部里事比较多，贺桑有时间吗？我知道前面有个不错的铺子，反正你也把人追丢了，这么大的雨，我们不如去喝一杯，你看怎么样？” 贺子峰侧头看了眼不远处路灯下的小摊，指指自己的胸口：“我请！” 三井光照笑了，他也习惯了贺子峰的大气，两人共事的时间不算短，贺子峰的一些性格，他还是很了解的。 两人坐在摊铺中，点了些小菜和一瓶烧酒，随后便轻轻的碰了一杯，三井光照皱着脸，最后舒坦的叹了一声：“中国的酒，就是比清酒烈，来了这么久，我也渐渐习惯这种味道了。” 贺子峰笑了笑，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闷掉，却并不说话，三井光照深深的看了贺子峰一眼，突然笑了：“贺桑，你真的是隐藏的太深了，你知道吗？现在司令部里的人讨论最多的就是你，他们觉得你很神奇，因为没有人看出来你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哦？是吗？”贺子峰放下杯子，却别有意味的看着三井光照，问他：“那三井君是怎么看我的呢？” “在我看来，贺桑把自己藏的这么深，只是想活下去。” “是啊，我只是想活下去！”贺子峰叹了一口气：“在乱世中，我只想能平平淡淡的活下去，可是注定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周围的人，都推着我往前走，于是，我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三井光照：“其实你也一样，你们很多军人都一样，是被人推着来到了中国，犯下了罪行，不是吗？” 三井光照楞了下：“贺桑，你是这么看待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吗？” 贺子峰笑了笑：“至少很多中国人都这么认为。” 摊铺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三井光照转动着手中的杯子，良久后才问：“那么你呢？贺桑你呢？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吗？很简单，只要我认为不想让我活的人，我会让他先死。”贺子峰轻飘飘的说着，顺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不忘给三井光照的杯子也倒满：“虽然现在形势逼着我走到了这一步，那我就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至于其他的，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三井光照不再说这些了，他拿起杯子和贺子峰的的杯子轻轻一碰，笑着说：“想不到上海也会出现台风天气，这几天去上班，真的好辛苦。” 两人正说着，突然远处一道灯光刺了过来，贺子峰眉头微微一皱，在这个时候，日占区已经是宵禁时间了，只有持有良民证的人才敢出来行走，即便是这样也要接受巡逻队的盘查，一个不好就会被巡逻队抓起来或是直接一枪打死，所以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出来走动。 但是现在却有人大张旗鼓的开着车子在街上晃悠，这让贺子峰非常奇怪，除了日本人，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可是事情往往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车子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在摊铺前面停了下来，随后从里面跳出两个人穿着中山装的男子，其中一个手一指贺子峰，口气颇为不善：“你！良民证！” 坐在一旁的三井光照下班之后换了一套西装，此刻正坐在那边发愣，却又听到另外一个人也对自己发声了：“还有你，良民证拿出来！” 贺子峰和三井光照对视了一眼，均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一个是前宪兵司令部的秘书，一个是现宪兵司令部特高课的干部，居然在日占区这样自己的地头上还被人查，要知道贺子峰过来的时候，连岗哨的卫兵都丝毫没有阻拦他。 面前的这一幕，对这两个人来说，倒是件意想不到的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 汉奸队长董耀庭 且不说贺子峰这里遭遇了不该遭遇的事，另一边，陈智也同样遭遇了一件感觉到困惑的事。 就在贺子峰走后，他仔细检查了下自己的着装，这才抓起一顶礼帽出了门，正如他先前和贺子峰说的，他是带着任务来了，而这个任务他并没有告诉贺子峰，因为田政委说过，贺子峰只能是独立的存在，任何人都不能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在海华路的尽头，一家药铺的小二正搬起一块门板准备关门，却不想被人一把推住了：“掌柜的在不在，内人受了些风寒，我来抓点药。” 小二抬头看去，来人一身笔体的西装，面容泛着健康的古铜色，那小胡子修剪的极为得体，一看就是有素养的男士。 “这位先生，店里已经打烊了，您可以带着尊夫人去医院，风寒这东西，西药见效快，效果也老好嘞！” 小二显得极为殷勤，那男士则笑了笑：“中国人的病，还得中药医。” 他的话一出口，小二突然楞了下，原本带着笑的脸也一下沉了下来：“那先生可知如何配置这药？” “杜仲三钱，党参一根。” 小二探头出来看了看周围，随后让了下，声音中有些急切：“赶快进来！” 那男士微微颔首，随后一脚迈进了店内，小二急忙将门板装上，转身看着男士，脸上洋溢着激动：“陈智同志，可算把你盼来了！” “现在战事吃紧，封锁的也严实，这次能回来，还真是不容易啊！”陈智紧紧握着小二的手：“但是幸不辱命，还是在约定的时间到上海了。” “我叫王涛，以后叫我小涛就好了。”王涛似乎还没有从激动中缓过劲来：“快快楼上请，掌柜的在等着您呢！” 陈智笑了笑，随后和王涛一起上了楼，刚刚从楼梯上来，上方的一个房间的门就打开了，一个看上去有些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掌柜的，老家来人了！”王涛连忙迎了上去：“这位就是老家来的陈智同志！” 顾天华苍白的脸似乎也红润了起来，他仔细打量了陈智一番，这才上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陈智同志，等你很久了，赶紧进来坐！小王，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 看到王涛应声离开，陈智才笑着对顾天华说：“走，进去说吧！” “我姓顾，你可以叫我顾老板。”顾天华在房间里给陈智倒了一杯水：“我们在上海法租界已经潜伏了2年时间，这两年，我们都处于静默状态，一直等待被唤醒，前段时间，我被广播唤醒，随后便唤醒了整个小组并开启了电台，等的就是你的到来，接受你的指挥并完成上级给予的任务，所以陈智同志，请下命令吧！” 陈智扯了扯嘴角：“顾掌柜，不要着急任务，我刚来，对于上海的情况也不了解，所以前期的准备工作非常重要，我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多了解下上海的情况，顾掌柜，到时候还要多仰仗你了。” “这没有任何问题，我们这个小组是属于锄奸队编制，一般执行的都是暗杀任务，保护营救和情报获取是由其他的小组来执行的，相对他们来说，我们的任务要简单的多，老陈，这次老家到底下达了什么任务？我们要审判的对象是谁？” 陈智的手指缓缓的敲击着桌面，随后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任务，我这次过来就是要加入你们的序列，但是根据保密条例，我只能和你单线联系，至于你的下线，我是不会过问的。” “嗯，我和我的下线同样是单线联系的，虽然这样的操作会很麻烦，但是能绝对确保安全……” 从药铺走出来的陈智紧了紧身上的西装，在如细丝般的雨中，他的眉头不由皱在了一块。 今天的这次接头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蹊跷了，无论是时间，地点，接头暗号都没有错，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在延安的这两年，他虽然参加过前线的战斗，但是情报工作的学习却一刻都没有拉下，顾天华今天的问话就存在着极大的疑点。 “会不会是这个小组已经出现问题了？” 陈智这样的猜测是完全有可能存在的，一个小组的静默并不代表不再具备危险，或是完全走出敌人的视线，在其他小组行动暴露的时候，也很可能出现蛛丝马迹而导致不相干的小组暴露，这样的事之前也是出现过的，所以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陈智向前迈出了一步，而就在此刻，远在日占区的贺子峰把手伸进了怀里，但掏出来的不是什么良民证，而是一把硕大的勃朗宁。 “册那！” 两个中山装男子一发喊，急忙掏出了腰间的盒子炮，却见贺子峰将那手枪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嘴里带着轻蔑的笑：“怕什么？这就是我的良民证。” 三井光照楞了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随后一摸腰间，将王八盒子往桌子上一放：“我的良民证在这里。” 两个中山装顿时傻眼了，他们手里握着枪杵在原地，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贺子峰的目光灼灼的看着停在一旁的车子，三井光照的目光也看向了这边，突然厉声喝了一句：“今天谁带队？给我滚过来！” 那辆黑色的轿车沉寂了好一会，突然从里面传来了一阵有些干涩的笑声：“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想到是宪兵司令部的三井先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话音落地，一侧的车门打开了，一只穿着锃亮皮鞋的脚从里面伸了出来，随后一个高大的男子从车里钻出，首先印入贺子峰视线的，是男子脸上那道狭长的伤疤。 三井光照的眼睛微眯了下，随后眉头舒展开来：“呵呵，原来是76号的董队长啊！”说着，转头看向贺子峰：“贺桑，这位是大名鼎鼎的76号机构行动队一分队的队长，董耀庭。” “哦，董队长。” 贺子峰笑了下，收起了枪，却举起杯子和三井光照碰了一下。 一百七十九章 香馍馍 董耀庭站着有些尴尬，他不由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问三井光照：“三井先生，这位先生是……？” “你连他都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在上海滩混了？”三井光照斜了董耀庭一眼：“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法租界华董，青帮代理帮主贺子峰贺老板，现在上海滩最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哎呦！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哪！”董耀庭猛的一拍额头，赶紧上前几步：“失敬失敬，贺老板，真正是太对不起了，你看我这疤，早些年剿匪的时候被石头子儿给崩的，所以这视力也就差了些，贺老板别见外啊！” 贺子峰面带着微笑，语气却显得平和：“剿匪？剿的是哪门子匪？” “啧！”董耀庭古怪的看了贺子峰一眼：“贺老板太爱看玩笑了，剿的自然是共匪啊！” 听了董耀庭的话，贺子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董队长这话，贺某有些听不懂了，如果共党是匪的话，那重庆方面是什么，南京政府又是什么呢？” 贺子峰的话让董耀庭不由噎了一下。 虽然他现在是汪伪政权的人，可本家毕竟是国民政府，从1927年到1937年这十年间，也被成为中国近代的黄金十年。 国民政府统治下的这十年，无论是经济、文化、军事等等，几乎各个领域都得到了全方位的发展，也是中国近代发展最为飞速稳定的十年，外有强虏觊觎，内有两党之争，但即使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社会依旧稳定，从这点也反应出当时的政府能力之强。 这也是所有的党国精英为之骄傲的事。 但是现在情况急转直下，这十年的建设在战火中已经毁于一旦，可即便是这样，前线的部队依旧热血澎湃，和敌人展开了如火如荼的战斗，恢宏而惨烈。 反观南京政府，则是卖国求荣，坐实了汉奸的名头，最近汪精卫的一群特使回来四处演讲，迎接他们的无一例外是各大学府爱国学生的臭鸡蛋烂番薯，自己现在说共党是匪，那么国府又是什么？ 自己所属的南京政府，又是什么？ 贺子峰的话，无疑把这个行动队长给问住了，一旁的三井光照突然笑了笑，却不说话，只是端起杯子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贺子峰看了眼三井，随后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三井君，有空的话来乐高梅找我，我们再好好喝一杯。” 说完，对站在一旁的董耀庭微微颔首，就这样大踏步的往回走去，谁也没有看到他嘴角勾起的一丝怪异微笑。 三井光照看着贺子峰缓缓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收敛：“董队长，以后遇到这个人你要小心点了，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有可能被他玩死了！” 看着三井也起身离开，董耀庭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三井光照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但是三井自己心里明白，贺子峰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就在刚才，他那短短的一句提问，却很容易把人拉进一个误区，这个误区对董耀庭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就冲刚才的那对话，很多人会对董耀庭站队的标准开始衡量，那就是你的心，到底是在南京还是在重庆！ 这就现今的斗争环境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董耀庭甚至可能在没有任何建树的情况先被自己人怀疑上了，但是这话三井光照绝对不会说，因为他是宪兵队的，这样的事，还是让梅机关去操心吧。 贺子峰越过了岗哨，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找小六，通过小六去寻找箭毒蛙李梅和向日葵王香莲，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两个人去了哪里，是否安全。 至于面具男子，他另有打算，相信通过苏克功是能够找到他的，而苏克功绝对不会放弃自己在上海的产业，所以贺子峰现在一点都不急。 心里思忖着，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走到了乐高梅，贺子峰舒了口气，他想到了柳飞絮，那个到现在都让自己丝毫没有头绪的漂亮女人。 想到这里，他不由推门进去，一阵喧闹的歌舞声扑面而来，贺子峰不由晃了晃身子，随后稳定了下情绪，环顾了下四周，最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可这头刚坐了下来，一个人端着酒杯就坐在了自己的对面，贺子峰抬头一看，不由笑了：“哟，赵司令，稀客啊！” “别和我整着有的没的。”赵麻子没好气的看了贺子峰一眼：“说我是稀客，我看你才是稀客才是，老弟你最近是风生水起啊，我这个警备司令在你面前可是连提鞋都不配了。” “你说这话，可是要折我寿啊！”贺子峰半开玩笑的接过服务员递来的一杯洋酒，仔细打量下赵麻子：“看来晚上喝的不少啊，怎么？有心事？” “心事？随波逐流有什么心事，就是窝火，感觉特别窝火。”赵麻子啐了一口，也不等贺子峰发问，就接着说：“最近汪精卫的政府就要成立了，现在各方权利争夺的厉害，我这警备司令部倒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了。” 见赵麻子苦笑，贺子峰对下面唱歌的柳飞絮很绅士的举了下杯子，嘴里却问：“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赵麻子喷着酒气：“汪精卫要我这司令部，配合76号……” “这是好事啊。” “好什么好，你先听我说完。”赵麻子大着舌头用力摆手：“76号属梅机关管理，我这警备司令部属宪兵队管理，这是争权你知道吗？还有还有，傅筱庵的大道市政府，他娘的也来参一脚，这货是军部管的，前几天去打小报告，说是黄道会人手不够，也想争夺警备司令部的管理调度权，册那！” 贺子峰双眼一突，他没想到敌人那边居然会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没想到汪精卫政权的异军突起居然会让上海日军方面调度出现了纷争，这倒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看到赵麻子哭丧着脸，贺子峰不由哈哈大笑：“恭喜你啊赵司令，这下你的城防警备司令部倒是成了香馍馍了！哈哈哈！” 第一百八十章 这事我来办 “聊什么聊的这么开心呢？” 就在赵麻子对贺子峰大吐苦水的时候，一曲终了的柳飞絮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异常自然的在贺子峰的大腿上坐了下来，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赵司令，今天您似乎有些喝高了。” 看到这个情况，就是傻子也知道不能久留了，赵麻子哈哈大笑两声，连夸贺子峰艳福不浅，随后起身离开，贺子峰看着赵麻子踉跄的背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这样坐着可还舒服？” 柳飞絮转头，静静的看了贺子峰好一会，这才嫌弃的从他的大腿上下来：“还行吧，就是腰间的枪磕得慌。” 贺子峰无奈的摇摇头，自从把一部分股份给了柳飞絮之后，随着两人之间越来越熟，柳飞絮对贺子峰也不那么端着了，显得异常随意，至少在别人眼里，两人是那么回事，差不到哪儿去。 “最近生意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柳飞絮看了眼下方几乎挤在一起的人，无奈的叹气：“自从你当了这个法租界的华董之后，谁还敢说不给你三分薄面？乐高梅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有时候我甚至在怀疑，上海滩哪里来的这么多有钱人。” 贺子峰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下方的人流，月初76号的成立似乎并没有对孤岛那些醉生梦死的人们造成多大的影响，可是贺子峰知道，在这些光怪陆离中，总会有一些人是用锐利的目光在巡视着四周的。 “最近还是得小心点，现在南京新政府刚刚成立，汪精卫下面的76号也不是什么善茬，上海这地方，从来不缺有钱有势的人，我们开门做生意，得罪了谁都不好。” 贺子峰煞有其事的说着，却丝毫不介意柳飞絮把玩着自己的领带，直到好一会才说：“你晚上去哪儿了？怎么整个人都湿湿的，淋雨了吗？是不是又一个人偷溜着出去，没带底下人？你这样可不行。” 柳飞絮的话让贺子峰苦笑几声：“你现在越来越像一个人管家婆了，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只需要看好这乐高梅就行，人手我给你派，但是我的事你也不要管太多。” 贺子峰这话说的有些绝情，可柳飞絮却不以为意：“我必须得管啊，你要是出事了，乐高梅的生意肯定一落千丈，那我还不得喝西北风啊？” 听了柳飞絮的话，贺子峰不由苦笑，他摊了摊手：“我还能说些什么？” 看到贺子峰这副吃瘪的样子，柳飞絮咯咯的笑着：“最近我写了首新歌，唱给你听怎么样？” “好啊，不过在这之前，你去找下钱经理，让他把小六给我找来，我有事。” 柳飞絮白了贺子峰一眼，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离开了，贺子峰拿着手中的酒杯和不远处看向自己的赵麻子遥遥一敬，却见后者猥琐的看着自己，握着拳头相互敲击了几下，贺子峰脑海里甚至都突然传来了啪啪的声音，不由好笑的干掉了杯中的酒，却听到那端的赵麻子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小六并没有让贺子峰等很久，当他打开乐高梅大门的时候，身形也不由晃了晃，这一幕正好落在贺子峰眼里，他也不由好笑，这生意确实有些好的过分，是不是该考虑扩大了营业面积了？ “爷你找我？” 贺子峰给小六倒了杯酒，示意他坐下，眼睛却看向下方，良久之后才低沉着声音说：“小六，有两个人的去向，你帮我查下。” “查人？谁？” “一个是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坂垣由美子小姐，你认识，还有一个是日占区麻田料理店的老板娘，我要知道他们的去向，你查查，仔细查查。” 贺子峰的语气虽然低沉，却透露着焦躁，小六能听得出来，他并没有问什么，只是点点头，随后起身走了出去。 贺子峰目送他，但是在门口的时候，一个胖子腆着大肚子和小六擦肩而过，从大门走了进来，胖子环顾了下四周，当发现贺子峰的时候，不由眼睛一亮，连忙迈着小短腿飞也似的朝这边奔了过来。 “贺老弟，哈哈哈，你可让我好找啊！” 看着面前不停擦汗的刘万山，贺子峰冷笑一声，漫声说道：“刘厅长，你这么抬举我贺某人，我可承受不起啊，你随意，我有事就先走了。” “哎哎哎，贺老弟，你这样可就折煞兄弟我了。”刘万山见贺子峰起身要走，连忙上前几步将他按回到座位上，一脸的无奈：“我那天也是奉命行事啊，你知道，傅筱庵手下混口饭吃不容易啊，但是你看到的啊，兄弟我那天对你可是连着使眼色，巴不得你快点离开，我是打心底里把贺老弟你是当兄弟看的啊！” “兄弟？！”贺子峰哼笑着：“我可担当不起啊刘厅长，这兄弟一相称，指不定哪天你的枪口就指着我的脑袋了！” 说到这里，贺子峰突然转头，微眯着眼睛看着刘万山，嘴里啧啧有声：“刘厅长啊刘厅长，权利这东西确实很重要啊，可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底气，你这绿帽子是戴了，还乐呵乐呵的给人当枪使，你的心可真大呀！” 还不待刘万山说话，贺子峰继续道：“如果那天，我一枪崩了你，那你最宠的姨太太就是傅筱庵的人了，刘厅长，人家那是借我的手想灭了你，好霸占你的女人，你倒好，自己先跳进去了，你说你是不是傻？” 刘万山猛地一哆嗦，伸手紧紧的抓着贺子峰的衣袖：“兄弟，兄弟啊！我这不是想通了这点才来找你啊，我知道，我知道那天你要是真动手了，我这条命算是白搭了，我也知道谁都奈何不了你，可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啊，你说，你说我能怎么办嘛！” “怎么办？这事还不好办吗？”看到刘万山跳脚的样子，贺子峰眼中闪过了一丝阴狠：“傅筱庵一死，不就一了百了了？” 刘万山一愣：“你叫我杀傅筱庵？” “怎么？你不敢？”贺子峰上前一步，紧紧的盯着刘万山：“你要是不敢，这事我来办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团乱麻 刘万山自然是不敢啊，傅筱庵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的很，平时自己作威作福惯了，可是在傅筱庵面前，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正支吾着该怎么回答贺子峰，却见后者哈哈大笑着走开了。 对于这种扶不上墙的人，贺子峰理都不想理，他知道刘万山也没有这个胆子，他这么说，无非就是藐视下对方而已。 这时大门又开了，贺子峰只觉着余光处闪了闪，一回头，却见陈智从外面走了进来，再看对方的表情，眉头不由一皱。 他直觉感到陈智有心事，那四道眉毛几乎挤在了一起，而陈智这个时候也看到了贺子峰。 两人的身形都滞了滞，心灵相通般都感觉到对方心里有事。 “坐下来说。” 两人重新坐回了包厢，贺子峰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最后苦笑一声：“我似乎……又被封存了。” 陈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抿了口酒：“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贺子峰摇头：“按理说，我现在是最顺风顺水的时候，活动的范围也是最大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封存我，今天晚上，我找了我的上线，联络员，结果他们都失踪了。” “会不会是被敌人发现了？”陈智的手抖了抖，他心里非常清楚敌后斗争的残酷，一个战友被抓，要么死，要么叛。 牺牲了还好说一点，保住了名节，但如果叛了……那就可能牺牲更多有名节的人，他现在有点担心贺子峰，想到这里，不由看向了他。 贺子峰眯着眼，似乎是感觉到陈智在看自己，嘴角牵了牵：“放心，我的组织，现在还没有出现叛徒的先例。” 陈智点点头，他心里明白，就现今的上海，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贺子峰是共产党又怎么样？想要动他你必须有足够的证据，不然整个上海滩都特么得乱成一锅粥。 贺子峰看向陈智：“你遇到了什么问题？” “我的小组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可是我又说不出不对在哪儿，总之……”陈智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贺子峰让陈智把接头的事复述了一遍，随后眉毛一掀：“有没有注意那个贺老板的身体，特别是手腕，脖颈的位置，有没有伤痕？” 陈智努力回想了下，随后摇摇头，正当贺子峰松了口气的时候，陈智却说了一句：“我没注意这些细节。” 贺子峰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一些细节是非常值得注意的，敌后工作，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晓得了。”陈智受教的点点头：“我知道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贺子峰拿起酒杯和陈智重重一碰，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我相信你的身手。” 两人的谈话似乎到这里已经结束了，但注定今夜是个多事之夜。 刘万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立不安，他眯眼打量贺子峰身边的陈智，似曾相识啊，可是就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是他能肯定一点，那就是自己一定见过。 刘万山在上海滩混了这么久，能混到警察厅长这个职务也是有些能耐的，过目不忘就是他的能耐，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想起来。 想到这里，他端起酒杯走了过去，刘万山心里明白，自己这样过去有点唐突了，但是他不得不去，他太需要贺子峰的帮助了，而陈智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贺子峰觉着自己面前的光线暗了暗，一抬头，却见刘万山端着个杯子，另一只手还提着瓶马爹利，站在陈智的背后。 “有事？” 贺子峰皱眉，陈智抬头看他，却没回头看。 刘万山勉强扯了扯笑容：“贺老板，我……我那个什么，就是想再来赔个罪。” “不必了。” “贺老板……” 刘万山的话还没说完，背对着他坐的陈智却掏出了怀里的勃朗宁，手往后一歪，正正的顶在了刘万山的裤裆上：“我哥叫你滚！没听见吗？！” 刘万山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在上海滩能这样叫贺子峰的还有谁？可是他不是失踪很久了吗？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了？ “是是是，我这就走，这就走。” 贺子峰看着刘万山狼狈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你冲动了。” “我故意的。” 陈智笑了：“他知道我是谁，未必没有好处。” 贺子峰眼睑抬了抬，眼中有些笑意：“说说？” “来之前，我把上海的情况摸了个透，他需要你的帮助，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刻意去挟制他，你做事，目的不会很明显，往往会绕一个很大的弯子，吸引所有人的眼光之后才会真实显露出自己的目的。” 陈智几乎快把贺子峰摸透了，但是后者并不生气，只是端着酒杯对下方刚唱完的柳飞絮遥遥一举，嘴里却对陈智说道：“继续！” “刘万山的特点我知道，估计是认出我来了，我这样高调点，不正好给他一个和你坐下来谈的契机吗？所以说，我，是安全的，而你，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颗安插在伪政府的棋子，我们落子了，不是吗？” “非常好！”贺子峰轻轻鼓掌：“如果你是我的对手，我觉得我要避开你，你太了解我了。” “你何尝不了解我？”陈智笑出了声：“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想你也会让他坐下来，认出我，然后达到你的目的，不是吗？” 贺子峰看着柳飞絮款款的走过来，不由头疼的摇了摇，自从柳飞絮拿到了股份之后，似乎对自己愈发殷勤了。 陈智觉着好笑，但是也不说明，看到柳飞絮走来，他对着贺子峰一顿挤眉弄眼，然后潇洒的扯扯西装，走了。 贺子峰气苦，却又哭笑不得，李梅、柳飞絮，还有在家静养的秦月。 这关系，仿佛一团乱麻。 第一百八十二章 清除行动 今天的天气突然晴了。 贺子峰抬头看天，思忖着今天该做些什么，可是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现在的上海滩，表面看着平和，实则暗潮汹涌，似乎自己去哪儿都有点不合适啊？可是这天气这么好，要是不出去，贺子峰又觉得太对不起自己。 小六进进出出好几趟，就看贺子峰站在窗前长吁短叹，不由上前问他：“爷，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啊？你怎么了？有事？”贺子峰回头：“叫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急不来。”小六摇头：“需要时间，您再给我点时间。” 贺子峰应了声，他其实挺急的，可是也知道一夜之间并不可能得到什么消息，与其乱想，倒不如不想。 既然不想，那就出去走走，贺子峰一向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想到就做，他也没叫谁谁谁开车，就这么独自一个人上街去了。 今天街上人不少，贺子峰先去了钟表店，寒暄了几句就出来了，现在这个店也算门庭若市，上海滩谁敢不给贺子峰几分薄面，说句难听点，不好的表还真不好意思往这里送，这一段时间下来，贺子峰觉着自己的钟表店就已经走上高端路线了。 苦笑着摇摇头，他还是觉着自己的茶居好，于是又到了峰苑茶居，时值正午，才一进门，他就差点被喧闹的声音给挤了出来。 “什么情况啊？！” 贺子峰冷冷的看着满堂的食客，不由的傻在了门口，这生意也太好了些吧？ 自己这是有多久没来了？怎么好好的茶居变成饭店了？他抬头看看门顶上的牌匾，没错啊，这是我的茶居啊，可怎么满堂坐着的，都是吃饭的人，说好的喝茶呢？还有，自己的那张茶桌呢？茶桌哪里去了？ “赵掌柜！赵掌柜！！” 贺子峰扯着喉咙喊开了，还没等对方走到跟前，他就显得有些急切切：“这丫的还是我的茶居吗？” 赵掌柜奇怪，这怎么就不是你的茶居了，你自己不识字啊，门口端端正正挂着，峰苑茶居，你还要问？嘴里却应着：“贺爷您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不是您的茶居又是哪儿？” “好用好用！茶居是哇？侬港港，阿拉的茶桌哪里去了？没茶桌还叫茶居啊？！” 贺子峰觉着自己好心情全没了，赵掌柜嘿嘿嘿笑了笑：“茶桌给你搬楼上去了，两个雅间并成了一个，您太久没来了，七爷说这装修不合你身份，就给钱重新弄了弄楼上的雅间，要不您上去看看？七爷正和秦小姐在楼上喝着呢！” “那楼下呢？楼下怎么回事？” 赵掌柜手一摊：“本来我们这里就可以作为餐馆用啊，楼上雅间茶餐配套，楼下就吃饭，这不冲突吧？空着也是空着，收入都提高了几成，再说了，这是七爷的意思……” “这是我的地盘！”贺子峰没来由的吼了一句，随后却撇撇嘴：“这月开始，其他人工钱涨2块大洋，你涨3块！” 看贺子峰往楼上去了，赵掌柜偷偷的捂着嘴笑，选华董之前就说要涨工资了，这都过去几个月了，可算是把这工资盼来了。 他心里清楚，贺子峰也并不是真的怒了，他是恼，恼自己太久没关注店里，以至于有些物是人非，对他而言，说这样不着调的气话无非是想给他自己一个台阶下。 秦月正端坐在正位给七爷斟茶，见贺子峰进来不由眼前一亮，七爷看到秦月那眼神就知道谁来了，头也不回的哈哈笑道：“怎么样，惊不惊喜？” “惊喜没有，惊吓有了。” 贺子峰板着个脸在七爷身边坐下，两个人突然相视大笑，秦月气呼呼的嘟了下嘴，将一杯茶放在了贺子峰面前。 贺子峰看看她，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见贺子峰这么笑，秦月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脸颊红了红，却不说话。 七爷看在眼里，不由觉着好笑，这年轻人眼神交流自己还真搞不明白怎么回事：“要不……我先走？” “走什么走。”贺子峰翻白眼：“童岚哪里去了？” “我着他去给我办点事。”七爷灌了一口茶：“最近这小子的心性变了很多，我突然意识到我似乎被你利用了。” 贺子峰觉着自己很无辜，他端着茶杯看七爷，眼中满满的诚恳：“大哥，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难道把童岚放在我身边不是为了磨练他的心性？”七爷斜贺子峰：“你如果说不是恐怕你自己都不信吧？” 见自己的伎俩被识穿，贺子峰也不觉得尴尬，反正自己的脸皮已经厚到无人能及的地步，难道还怕七爷这寥寥几语？ 七爷也不继续追究这事了，他看着杯子的青绿色，叹道：“这台风一过，我怎么觉着上海滩反而不平静了。” “哼！”贺子峰冷哼了一声：“确实不平静了，原先我以为把刘万山拉上了船，谁知道在竞选当天，他就在船上给我凿了几个洞，还好船大，没沉！” 想了想，又说：“这两天，海上进来了人，有些本来已经沉在江底的东西又重新复活了，不过状态不好，沉了太久，可能有些锈了，得除一除！” 秦月有些不明白：“你们俩打什么哑语呢？”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贺子峰抿了口茶：“管好你的运输线，其他的事不要参合进来，这样对你对秦叔叔都好，你要知道，你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保护好这条运输线，就是保证了前方战士的生命。” 秦月自然明白这一点，她了然的点点头，突然道：“老家来电报了，是转途法国来的，说是内部出了问题，运输线必须要暂停下来，等清除行动结束之后再重新启动，我刚和七爷谈这事来着。” 贺子峰一愣，清除行动？清除谁？ 正打算询问，赵掌柜却从楼梯那蹭蹭蹭上来了，他告诉贺子峰，有人找，而找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凿船的刘万山。 第一百八十三 膝下藏着啥玩意儿？ 贺子峰摸着下巴，他在斟酌，见，还是不见。 七爷说你见见吧，至少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贺子峰想了一会后问七爷：“那你们要不要回避下？” 可是问完这句话之后，他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这是自己地头啊，刘万山来肯定是有事求自己，干嘛要让七爷和秦月回避？ 想到这里，他挥手叫赵掌柜把刘万山请了上来。 “贺老弟，贺老弟啊！哟，七爷，七爷您也在啊？啊啊，秦小姐您好，啊呀，三位真是好雅兴啊，这茶看着就不错。” 刘万山人还没进来，声音倒是先到了，看着一雅间的人，他熟稔的打着招呼，贺子峰对此嗤之以鼻：“都第五泡了，一个铁观音还能泡出普洱的深度来？” 这话一出，顿时让刘万山直接卡壳了，气氛突然变的尴尬起来，金七爷笑了笑，倒是体现了一把长辈的风范，刘万山受宠若惊，连忙在贺子峰一旁坐了下来。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饭吧。”七爷的话，不咸不淡，端起一杯茶放在刘万山的面前：“不知道刘厅长来找子峰有什么事啊？” “啊、这个……啊啊，其实也没什么事。”刘万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按理说入秋了，天气也不见得热，可是刘万山看到贺子峰还是出了好大一额头的汗，有此可见他对后者是有多么忌讳。 正了正长衫的下摆，贺子峰从怀里掏出鼻烟壶把玩了下，随后深吸了一口：“刘厅长，老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我闲，但是不代表我有时间，有什么话就直说，要是没什么事，你请回吧，你刘厅长日理万机，我贺某人不敢耗您太多的时间。” 刘万山尴尬的擦了擦汗，涎着脸道：“哎呦，贺老弟，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 “见外？哈哈哈，刘厅长，我不是见外，是你没把我当自己人而已。” 刘万山这脸顿时垮下来了，自己这次来找贺子峰，似乎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想想也是，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人家可是帮衬的不少，也表明了立场，愿意帮自己一把，可是自己呢？ 在贺子峰遇袭之后，自己没有帮对方找出凶手也就算了，居然还在竞选华董的时候背后插了对方一刀，就冲这个，他刘万山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要知道贺子峰可是道上的人。 道上的人讲究的是一个义字，刘万山可以说在和贺子峰接触的这段时间里，完全把这个字扔在了一边，没有被道上的弟兄三刀六洞，确实该烧香拜拜了。 七爷翘着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最后啧了一声：“刘厅长，你和子峰之间的事，我知道一些，你那些个事做的确实不漂亮。” “以子峰现在的地位……呵呵，你懂的。” 看七爷意犹未尽的补充了一句，刘万山肠子都悔青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些事做的不漂亮？ 这本来吧，城防警备司令部的赵麻子和自己就不对付，可是人家现在跟贺子峰走的近啊，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合作，但是暗地里的一些事他还是知道的。 原先刘万山想着，你是警备司令部，我是警察厅，也凑不到一块去，贺子峰在租界，自己在日占区，能利用也就利用下，就好比绿帽子这件事，他想杀傅筱庵，但是没那胆子，贺子峰摆明立场了，自己想着借刀杀人，但如果要他出卖贺子峰他是万万不敢的，要是贺子峰倒打一耙谁受得了？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选华董了，自己又估摸着要对贺子峰敲打敲打，让他尽快动手，可到了那一刻才知道，自己这根脆面条根本就敲不动人家那根铁柱子。 而且昨天晚上在乐高梅，贺子峰那一句这事我来办，恰恰就说明了贺子峰对自己极度不满，这句话的含义不是贺子峰真的要去办，而是赤裸裸的嘲笑，嘲笑自己的两面三刀。 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想也罢，想起来刘万山就差点要吐血，就在今天早上，他得到一个消息，伪政府正在和76号争取城防警备司令部的掌管权，这下刘万山坐不住了！ 人家贺子峰可没答应过赵麻子什么事吧？但是贺子峰找赵麻子办的那些个事，赵麻子利索坏了，有恩啊！ 再看自己，自己没帮贺子峰什么事吧？倒是贺子峰一直在帮他，可自己呢？还在背后捅刀子。 这一来一往，本来平衡的关系就有落差了。 如果现在赵麻子的警备司令部被伪政府争取过来，那以贺子峰现在的能力，赵麻子高自己几头容易的很，到时候自己这绿帽子不但摘不掉，在伪政府里还要被赵麻子压着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冠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卷铺盖走人了。 那自己这个绿帽子恐怕是真的要带一辈子咯！ 修复关系，这就是刘万山今天来找贺子峰的真正目的，可眼下看来，对方是完全不会吃自己这一套的。 但刘万山是谁，这丫的以前就是个混混，无赖，打手，这样的人惜命，这样的人可以把自己的脸面扔地上再自己踩上几脚。 就像现在，他就不顾旁边还有七爷和秦月，“噗通”一声就在贺子峰面前跪了下来，声泪俱下：“贺爷，贺爷您就高抬贵手吧，万山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不对啊，但是万山也是迫不得已啊，如果不是傅筱庵指使，我哪敢带人去乐高梅捣乱？我哪敢在贺爷您选华董的时候对您抬枪啊贺爷……” 贺子峰三人不由面面相觑，他们谁都没想到刘万山居然能唱上这么一出苦情剧来，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这刘万山倒好，这还没说跪呢，他居然就直接跪上来。 三人看着跪在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夺天抢地的刘万山都有些无奈，贺子峰更是一脸鄙夷的摇了摇头。 人家膝下有黄金，你丫的膝下藏着的是啥玩意？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作个大死 秦月对贺子峰连使了好几个眼色，一个大男人，这么跪着哭天抢地你也不扶一把，也太过不去了。 贺子峰何尝不知道秦月的想法，可是自己扶吧，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就等于之前的一切都揭过了，如果不扶吧，这气度上确实也显得小了些。 念头闪了闪，最后贺子峰还是暗叹一声，上前把刘万山给扶了起来：“刘厅长，你这是干什么？我们这无冤无仇的，你也不欠贺某人什么，你这么跪着，我担待不起的。” 借着贺子峰这一扶，刘万山“刷”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贺老弟，你、你这是原谅我了。” “册那！老子从来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贺子峰心中暗骂，这刘万山转变的也太快了，借坡下驴的技术可算是练到姥姥家了，借着这一扶，特么连称谓都改了。 秦月想笑，可是笑不出来，七爷却皱了皱眉头，就现今这世道，能在上海滩混出点名堂的，谁手里没几把刷子，刘万山这个人，用好了，是一个助力，用不好，那就是背后捅刀子的角儿，这种人，用归用，防也必须得防，而且还得严防！ 贺子峰的脸上阴晴不定，嘴角却扯起一丝极为勉强的弧度：“刘厅长，我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你也不必这样，来坐吧，老赵！通知厨房上菜，今天中午我要和七爷喝一杯，哦，还有刘厅长。” 四人围着桌子刚坐定，楼下就有人端着菜上来了，贺子峰对着雅间的大门，看到来人不由一乐：“你怎么来了？” 秦月一侧头，也不由开心的笑了：“快来坐我旁边，快快！” 陈智嘿嘿几声，抹了一把自己的小胡子，笑道：“哈哈，你们没想到我会来吧，本来想到茶居喝茶来着，不成想楼下改成饭馆了，我还以为我走错地儿了，还好掌柜的没换，老赵是越来越意气风发了。” 贺子峰翻翻白眼：“我给他每月涨了三块冤大头，他能不意气风发吗？” “啥玩意？三块冤大头？”陈智瞪眼：“你这店赚黄金的啊？早知道我就来你这里打工了，还找什么活啊我。” 说完，大刺刺的在秦月旁边坐了下来，眼睛一瞄刘万山，不咸不淡冒出一句：“哟，怎么你也在啊？” “呵呵，幸会幸会。”刘万山牵强的笑了笑：“你是……陈智吧？贺老弟的好兄弟，以前是法租界巡捕房的巡捕。” “好说好说。”陈智邪笑着拱拱手：“先前出了点事，出去避了避，现在我峰哥在上海滩这样的地位，我自然要回来抱大腿不是？” 刘万山再次牵强的笑了笑，心里却暗自腹诽，出了点事？什么事？你当警察厅和警备司令部的人哦都市酒囊饭袋吗？美国佬出岛的事查来查去，却查到你和那帮蛇头有过联系，你敢说你和这事没关系，我刘万山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用！ 见刘万山呆在那不说话了，陈智不由招呼了声：“刘厅长？刘厅长？你没事吧？” “哦，没事没事，跑神了，呵呵，跑神了。” 陈智见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什么，你裤裆没事吧？” 七爷和秦月一愣，这刘万山下跪的时候，貌似你陈智还没来吧？怎么就知道刘万山裤裆出事了，难不成你陈智去了苏区些年，成了能掐会算的神棍了？ 贺子峰听了这句话，被一口茶呛的直咳嗽，他心里明白陈智指的是昨天晚上在乐高梅用枪指着刘万山裤裆的事，而不是刘万山先前下跪的事。 中午这一桌吃的，大家还是比较开心的，刘万山一个劲的给四人敬酒，尤其是贺子峰，来来回回都不下十次了。 活的久的人一般都有眼力见，酒过三巡之后，话题却有些少了，刘万山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碍眼，找了个借口就告辞了，贺子峰没挽留，也不想挽留。 走到窗前关上窗，看到刘万山穿过了对面的马路消失在拐角，贺子峰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用手点点刘万山先前的位置，对陈智说：“小赤佬，识相点，坐过去！” 其余三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七爷是开怀的笑，秦月是害羞的笑，而陈智则是一脸坏笑。 见陈智叼着个鸡腿在斟酒，贺子峰转头对秦月说：“讲讲这个清除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呗？” “港不灵清啊！”秦月的上海话标准的很多：“总之电报上就这么一句话，要求暂停运输线的使用，待清除行动结束后，根据上级指示再开通。” 贺子峰和七爷对视，都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七爷现在挂着治安维和会会长的头衔，借身体不好深居简出，而贺子峰自从竞选了华董之后，所有的情报线都断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断的，因为那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青帮的培养和租界董事局之间的利益协调上。 直到昨天，他隐隐嗅到的一丝不对，这才决定去找李梅，却发现已经是这个结果了。 陈智在一旁叼着鸡腿直嗯嗯，一边还不停的用手指指自己，三人奇怪的看着他，却见这货吐出一根鸡骨头，笑呵呵的对三人说：“你们怎么不问我啊，我就是清除行动的执行人嘛！” “啥玩意？你？”贺子峰不信：“小赤佬，侬不乱港话会死啊？” 陈智双眼一瞪：“册那！是真的好不啦，阿拉回来就同侬港过，阿拉带着任务回来嗲！” 贺子峰无语了，确实，陈智在和自己见面的时候确实说过这句话，看来这夯货没有开玩笑。 想到这里，贺子峰给陈智倒了杯酒，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了桌子上：“兄弟，说说呗，怎么个情况？” 陈智见三人都看向自己，不由哈哈大笑：“想知道，再来一斤白的先。” “老赵，来斤白的！汾酒！” 看着陈智美美的喝了一口，贺子峰微笑：“现在可以说了吧？” 陈智眨眼：“这事吧……保密！” 册那！侬个小赤佬！侬是要作个大死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命悬一线 这个话题似乎到这里就揭过了，在坐的谁不知道谁的身份？有些东西，不该问的不问。 这头刚吃完饭，那头童岚就来了，他进门看见贺子峰，咧嘴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两人之间不需要说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童岚懂贺子峰，而贺子峰亦是。 贺子峰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这样的乱世中，他能遇到这些人，这是他的福气，他珍惜身边的这些人，有的是兄弟，有的是战友，只有扶持，没有背叛。 人散了，陈智却没有走，他悠闲的剔着牙，含糊不清的对贺子峰说：“你现在又不想知道了？” “保密条例谁都学过，不该问的不问。”贺子峰吹散杯中的茶叶：“这个任务听起来难度有些大，你一个人能行吗？如果需要人手，尽管开口。” 贺子峰此刻的心情是轻松的，自从知道这个清除计划之后，他隐隐觉得，向日葵和箭毒蛙的失踪很可能就是为了配合这次的行动，可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呢？还是说…… 他从不会乱想，也不会乱猜，但是失踪是自己的至亲，还有一个很自己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战友。 贺子峰承认自己有些乱了，但是他不会为此懊恼，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如果不被外界情感所影响，那这个人不能称之为人，而遇事心乱之后第一时间能够做出正确的调整，这才是贺子峰的强项。 面具男子一直教导贺子峰要学会冷静，那什么是冷静？ 冷静并不是不管周围出现多大的危机你依然慢条斯理的做自己的事情。 真正的冷静，是你在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能够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来判断全局，随而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贺子峰在这一点上做的很好，一直以来，不管任何事是否和自己有关，他总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观察、思考以及应对。 所以现在，他虽然有点乱，但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了。 陈智没有说话，他不会告诉贺子峰任何有关的信息，但是贺子峰知道他身上掌握着某些大量的信息。 昨天晚上贺子峰给陈智的建议非常重要，今天在去药铺接头之前，他绝对来找贺子峰，因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可是现在一想，陈智觉得自己不应该说了，原因很简单，他不能把贺子峰拖下水来，两人扮演的角色不同，如果这个任务处理不好，自己遇到了危险，那贺子峰能不能救下自己，完全看两个人的默契了。 但是陈智相信，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着很高的默契！ 告辞了贺子峰，陈智处理峰苑茶居，往海华路的药铺去了。 王涛依旧站在柜台前，看到陈智进来只是笑了笑，随后指指楼上，陈智了然，回头观察了下门口四周的人流，径直往楼上去了。 顾天华在楼上的房间里坐着，手中正端详着一味中药材，见陈智进来，他连忙迎了上去：“陈智同志，你来了。” “老顾！”陈智热情的握着他的手：“从今天开始，每晚9点你必须开启电台10分钟，明白了吗？” “是有任务下派吗？”顾天华眼睛一亮：“太好了！等着一天等太久了！” 陈智依旧保持着微笑：“我得到的命令就是加入你的序列，并告诉你这件事情，至于任务，你是组长，你根据上级的命令下达就好了，我坚决执行。” 顾天华有些激动，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再次和陈智握在了一起，陈智微笑，拍拍他的肩膀，随后转身告辞。 从药铺出来，陈智朝贝当路去了，一路没有回头，悠闲的叼着烟，贪婪的呼吸着法租界略微有些发霉的空气，但他不知道的是，从他出来的那一刻起，马路对面烟摊旁边看报纸的两人黑西装就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台风过后的街道是熙攘的，陈智左顾右盼的过了十字路口，两个黑西装对视了一眼，随后也跟了过去。 在黑西装看来，陈智是没有目的的在闲逛，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上级会派给他们这么一个任务。 海华路的药铺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值得监视的价值，但就在秋台风来之前，他们突然得到了上级的指示，监视这个药铺所有进出的人员，而且必须摸清每个可疑人物的底细。 陈智就非常可疑，昨天晚上黑西装看到他进去了，没过多久，他就提着两包中药出来，本来生病了来买中药并没什么问题，可是昨天晚上陈智的穿着却是最大的问题。 法租界的繁华在上海滩是出了名的，而法国人对礼仪和自己修养的严谨要求时刻影响这一代土生土长的上海人。 小资产阶级，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小资。 这个词对我们来时候并不陌生，在我们现在看来，小资就是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有一定的地位，能在当今社会飞速发展的环境中让生活节奏慢下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不不，其实并不是这样，在当时的上海滩，真正的布尔乔亚还要有得体的举止，要有丰富的艺术修养，更要有生活品味和成熟的思想水准。 而陈智，正是这样的人，他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出生在法租界，对所有的一切都耳濡目染，有钱，有地位，总是梳着油亮的大背头，小胡子修理的很有分寸。 他穿着时髦，抽国外的雪茄，却对中国的茶道研究颇深，他可以是一个无赖，警痞，但是在女士面前却行为得体，举止大方，这样的人在当时来说，就是典型的小资。 也正因为被贴上了这样的标签，黑西装认为陈智是觉得不会去药铺买中药的。 干他们这一行的，阅人无数，小资追求自己的生活品质，他们对这一点有着严苛的要求，所以像陈智这样的人，只会去西医诊所，因为只有那些拥有一定金钱和地位的人，才会去价格不菲的西医诊所看病。 陈智可能自己都没有想到，就因为自己的生活习惯，恰恰成为了某些组织的怀疑目标，而这很可能会使得他命悬一线。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丫的才是神经病 黑西装跟的异常轻松，陈智一直顺着大路走，他们不需要跟的太近，远远吊着就行。 跟踪人是个技术活，但是黑西装深谙此理，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要是这样的环境还能把人跟丢了，那他们也不用混了。 两人和陈智的距离大概十来米左右，周围人流熙攘，不担心会被对象发现，可这走着好好的，陈智突然转身往回走了，一边走，一边嘴里喃喃着：“老子的烟盒掉哪里去了？” 黑西装一愣，两个人居然没想到陈智会突然转身，正盘算着怎么掩饰，却见这厮一把将两人分开，自己却低着头继续往前找：“咦？真奇了怪了，说没有就没有了啊。” 嘴里念叨着，人却继续往前走去，黑西装职业化的跟上两步，却不想陈智又一个转身回来。 三人差点撞在了一起，陈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的疑惑：“喂，我说朋友，你们挡着路了啊。” “啊？哦！是是是，不好意思啊！” 见两人闪开，陈智满意的拍拍他们的肩膀，随后做了一个潇洒的手势，径直走了。 黑西装对视了一眼，均觉得这样跟下去也不是办法，当即折返，可就在他们转身回走的时候，陈智回头瞄了瞄，眼中尽是嘲弄。 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药铺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他反复思量了下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明显，对方也看出自己被跟踪，所以才会离开，那么也就说，自己打草惊蛇了，如果顾天华是叛徒，很可能此刻会有人去通知顾天华，告诉他自己已经发现被跟踪了。 可如果顾天华不是叛徒呢？那会不会是这个药铺已经被敌人盯上了，至于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动手，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陈智之前和顾天华握手，已经根据贺子峰的提示多留了个心眼，可他发现顾天华的手腕并没有用刑时捆绑固定的痕迹。 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 陈智摇头推翻了这个想法，那两个黑西装就是来跟踪自己的，这点错不了。 从情感方面来说，陈智宁愿相信药铺被盯上了，而不是自己的同志背叛了革命队伍。 理论学习是一方面，可是论斗争经验，陈智可能连秦月都比不上。 小六子就蹲在不远处的拐角，贺子峰始终还是不放心陈智的，有时候自己的这个兄弟确实有点马大哈。 所以他叫小六跟着，毕竟小六是八大金刚里脑子最为活络的，事实证明贺子峰是用对人了，小六一听这事，就把找人的事扔给了马王爷，自己换了套行头，屁颠屁颠的满大街找陈智去了。 就在20分钟之前，有人告诉小六，在海华路看到陈智了，小六赶到的时候，恰巧陈智从药铺出来，后面跟着两个黑西装。 小六心里那个高兴啊！老子是多久没有干过这种技术活了？ 他仰头回望人生，是啊是啊，自从跟着贺爷顺风顺水之后，自己的这项技能就被束之高阁了，每天也就帮贺爷打探打探消息什么的，其他的似乎也没自己什么事了。 小六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手艺人，跟踪人就是自己的手艺，今天能重拾这门手艺让他有点兴奋，不过自己不能给贺爷惹事，至少人设不能崩塌。 再看那离开的两个黑西装，领带有了，礼帽有了，衣服也合体，大日本皇军标配嘛，回想赵大麻子和刘胖子的人，哪有这份气度啊？浑身散发着二流子痞气的人，穿上西装不也是二流子嘛？ 刚迈出一只脚，小六想了下，就又缩回来了。 人家赵子龙是一身是胆，可小六却是浑身心眼，似乎刚才那两个黑西装中文很流利嘛？日本那些特勤也有中文流利的，可是举止上还是能判断出是不是中国人，眼下两人的举止可不像日本人啊？ 想到这里，小六突然兴奋起来，这丫的会不会是76号的人？李士群的人？如果是，那就有的玩了！ 想归想，但是不能轻易下结论，小六子手中掂着两块大洋，一身的黑衫就这么松松垮垮的穿着，在这么一拱背，活脱脱一个帮会二流子。 他晃荡着全身的零件，就这么跟在两个黑西装的身后，也完全不怕大洋敲击发出的声音被对方听到。 黑西装走了一段路，陈智是不能跟了，再跟要出问题，反正对方还是会去药铺接头的，让组织再派其他人盯着就是了，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心里正美美的想着，身后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小个子伛偻着背，嘴里叼着个牙签，正左顾右盼的跟在自己身后。 这特么是一个什么情况，这小子哪里冒出来的？ 在看那身行头，白色的里子衬，黑色的大兜衫，腰间一条功夫带，脚下一双千层底，娘的，黑帮标配啊，之前怎么没看到这货在路上走着？这样的人应该很好认才对啊？ 两个黑西装有点懵，却又不好问，总不能说不让人家在路上走吧。 小六就这么晃荡着，直接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未了还回头奇怪的看了看两人，最后居然呸一声吐掉嘴里的牙签，直接就开怼了：“喂！我说你们两个，看什么看？没见过帮会的人逛街啊？！” “你……” “你什么你？”小六回转身，身子一挺，虽然没人家高，可是气势却不输：“早特么看你们两个不顺眼了，穿的人五人六的，怎滴？有钱了不起啊？大爷我不缺钱。” 说着，还不忘颠颠手中的大洋。 两个黑西装一头的黑线，我这走的好好的，没招谁惹谁，你特么跑出来一顿挑衅是什么鬼？难道黑帮的都这么横来着？不能吧？ “神经病！” 楞了半晌，其中一个黑西装忍不住蹦出这么一句，这强天白日的，没成想遇到个疯子，这不纯粹的没事找事啊？ “你特么说谁神经病？” “老子说你神经病！” 黑西装有点冒火，小六一看顿时乐了：“你丫的才神经病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我是一个手艺人 陈智在路上走着，脑子却思考着之前的事，他越想越觉得这事有点着紧，这货本来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此刻更是感觉自己的推测有道理。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回药铺去，看看顾天华的反应。 可是让陈智没想到的是，他才往回走了没多少路，刚刚绕过拐角，就看到小六一脚蹬飞了那谁谁谁。 “啊呀！” 黑西装惨哼了一声，整个人几乎是飞跌了出去，这小个子出手忒狠了，自己的同伴才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扇了一大耳光子，自己想上前帮忙，都没见人家动作，那一脚就结结实实的踹在了小腹上。 黑西装也是有脾气的人，怎么说自己背后也有靠山吧？你丫的一个黑帮痞子，居然他娘的还横上！ 被扇了一耳光的黑西装越想越气，看同伴被踹的飞了出去，伸手就从腰间掏枪，可是再快也快不过小六啊，怎么说人家也是混道上的，天天生活在刀光剑影了，一出手就把可能发生的后招都想齐备了。 黑西装手才伸到腰间，一个乌黑的枪洞就顶在了他的鼻孔里：“我劝你最好别乱动哈，老子的枪可是最容易走火的，你特娘的看什么看，给老子蹲好！” 小六的后半句话却是对那个被踹飞的黑西装说的，见对方蹲坐在地上不敢动弹，他心情大好，手中的盒子炮往上顶了顶，那黑西装都忍不住踮起了脚尖。 “特么的，跟老子玩这一套，横啊！你再横啊！你特娘的倒是横啊！”小六一脸的贱笑，一边说着，一边抽着黑西装的耳光：“你再给老子说说，谁特么是神经病？说说说说！” 黑西装都特么快哭了，自己这是遇到了什么鬼人啊？这么能死缠烂打，一句神经病不是口头语来着啊，怎么就当真了？ “我神经病，我特么是神经病行了吧？！”被枪顶着的黑西装都快疯了，这家伙到底哪里冒出来的？ 小六嘿嘿笑着，顺手捞走了黑西装腰间的枪，转头看坐在地上那个：“那你呢？你说？谁是神经病？” “我我我，我神经病，我神经病。” 小六满意的点点头，指指地上那位：“你的枪，有没有枪，扔过来！” 黑西装一脸的怨念，掏出自己的枪从地上滑了过去，小六一脚踩住，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缝：“马牌撸子啊，哎呦我去，哥两个到底是干什么的啊？随身带着武器满大街转悠的。” 谁随身携带武器了，你丫的不是也带着啊？ 黑西装沉着脸：“兄弟，给个面子，放我们一马，不然你不好交代的，我们哥俩，你惹不起。” “啧啧，这口气。”小六鄙夷的顶了顶手中的枪：“谁给你的勇气和我说这样的话？这地盘，老子说了算！” 周围原本围着不少人，小六掏枪之后，人群反而散了，陈智躲在远处的柱子后面，眼珠子都看的瞪了出来。 这特么什么情况啊？小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他捋清楚，小六乐呵呵的揣着战利品准备走了，黑西装一看不由急了：“兄弟，枪！” “枪什么枪，滚蛋！” 小六龇牙吼了一句，两个黑西装对视了一眼，离开了，看到黑西装离开，小六嘿嘿一笑，晃荡着全身的零件也逃离了现场。 陈智想了想，他放弃了去药铺的念头，自己也是在地面上打滚多年的人，小六把对方缴了械，他就知道肯定是贺子峰授意小六暗中跟着自己的，而小六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抓出幕后到底是谁。 他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这事自己最好装什么都不知道，贺子峰既然出面挡着了，那比什么都强，他相信贺子峰绝对能揪出后面的人，那时候自己也能有个明确的方向。 想到这里，他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小六这一路走着也不算安生，明面上那两个黑西装是走了，可是小六走了一段路，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对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 混黑道的人，背后都长眼，尤其是小六这种人，被人从后面盯上几分钟就会有所察觉。 他嘴角牵起了一丝冷笑，你想跟就跟着呗，到最后看谁能有好果子吃！ 要想甩开他们对小六来说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可是他不想甩啊，他还得寻思着怎么能让对方不跟丢了自己。 这特么也是个技术活啊！ 想到这里，小六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想当年，自己也是上海滩的手艺人，跟踪和打探消息这种事，对自己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那是比吃饭还简单的事了。 可是自从跟了贺爷，档次是上去了，呼风唤雨的，可自己的手艺却似乎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挥啊！ 就说后面这两个尾巴吧，自己要是愿意，也就三拐两拐的事，别说跟了，就是把他们绕到找不着北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现在呢，却深怕人家跟丢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小六觉着自己憋屈，不过憋屈归憋屈，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绕进来一条胡同，再穿过一条马路，小六施施然的在一家琴行门口的烟摊买了包哈德门，随手点上。 两个黑西装就在马路对面，看着小六那好死不死的模样，牙都快咬碎了。 急切切的穿过马路跟上对方，再行进了一段路之后，他们看见小六在一栋豪宅的门口吆喝了两声，随后就这么晃荡着进去了。 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对方出了，两个黑西装交换了下眼色，其中一个急急离开了，蹲在门口的那个黑西装往相对阴暗的地方靠了靠，以便自己不会被注意到。 站在门内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小六叹了一声，他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必须要找贺子峰谈一次，严肃的谈一次，他觉着自己一定要告诉贺子峰，自己是手艺人。 贺爷啊贺爷！您老不能让一个手艺人做自丢饭碗的事不是？怎么说你也要为我这块招牌给点损失费才对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走错门了 贺子峰一身长褂坐在大厅里，他翘着个二郎腿，手中端着一杯咖啡，犹如一幅画像。 “贺爷，我回来了。”小六走进门，在贺子峰下首坐了下来，随后掏出两把撸子放在桌子上。 贺子峰没有说话，就这么盯着小六，过了好一会才说：“你不打算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听这话，小六顿时来劲了，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之后，又总结道：“至少我认为，我不能总是做这种自砸饭碗的事，这样传出去对我的名声不好，贺爷，你要给我精神损失费的！” 贺子峰觉着好笑：“别闹，你现在带领着的一个团队，不能总顾个人得失，知道那两个黑西装的来历吗？” “不像是日本人，举止不对。”小六抓起桌子上的一根香蕉剥着：“我觉着吧，像76号。” 贺子峰抿了一口咖啡，随手递了出去：“凉了。” 小六无奈，端着杯子就往里走去，而就在这个时候，宅子外的大门被敲的山响。 这栋宅子在先前也说过了，忒大，住上数十人也不是问题，贺子峰不喜欢家里有太多的闲杂人等，八大金刚是住进来了，之后也就十几个青帮好手，外加几个佣人。 就贺子峰现在的名气来说，大门被敲成这样还是破天荒头一回，站在窗口，看到佣人刚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就被外面的人推开了。 看到十几个黑西装冲了进来，贺子峰不由嘿嘿冷笑。 董耀庭带人闯进了门，那一脸的煞气还没爆表就直接冷却到了冰点。 在他的面前，站着七八个大汉，一身烟灰色的戎装，腰间两把盒子炮，手中一水的花机关，那乌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这一帮子人。 这特么什么情况？！ 董耀庭的脸一下黑了，我特么是冲进了军队吗？那腰间扫着的是什么玩意？妈的！手榴弹啊！谁家特么看院子的这么牛啊？ 冲进来的十几个黑西装顿时焉了，谁特么提供的这么不靠谱的情报，这妈的是黑帮啊？黑帮又是花机关又是手榴弹的，你骗谁呢？是不是眼瞎啊，你见过这样的黑帮啊？ “咣！” 贺家的佣人也是淡定，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她却若无其事的把大门给关上了。 董耀庭的脸色一下苦了起来，这是要关门打狗啊？自己这十几人还不够人家花机关一顿扫的，天杀的，这到底是哪个大佬的家啊？ 小六端着一杯热咖啡来到贺子峰身边，透过落地窗看到外面的情景之后不由笑的咖啡都洒了出来。 “丫的，踢到铁板了吧？看老子不整死你！哈哈哈，贺爷你看为首的那个，脸都绿了！” 贺子峰也笑了，董耀庭他见过一次，没想到第二次见面会是在自己的家里，而且以这种不着调的方式。 “小六，大家伙今天都出去了吧？” “嗯，马王爷去给您探消息去了，就由美子小姐和麻田料理店老板娘的事，大小钱在茶居，其他四个今天都在七爷那。” 贺子峰惋惜的吧唧了下嘴：“那活该他们看不到一场好戏，你看那脸绿的，那人叫董耀庭，是76号行动队一分队的队长，有意思吧？” “有意思有意思，爷我们去看看不？” 贺子峰拿过小六手中的咖啡，显得有些语重心长：“着什么急啊，让赵申他们好好招待招待那几位再说。” 赵申此刻的心情是非常灰暗的，自从进入了亲卫队，他感到光荣，觉得这是一份荣誉，何况在小六这队里，他是副队长。 今天对他来说是个好日子，正好轮班，本来吧，大家在院子里转一转，累了坐下来喝个茶，或是同贺爷聊聊天什么的，都是美差啊。 贺爷现在是上海滩的传奇人物，能和这样的人聊天，也是受益匪浅的。 不光是他，就是整个亲卫队的成员对贺子峰都很崇拜。 可是这好日子才特么过了不到一天，哥们几个正打算去厨房蹭晚餐呢，你们这帮黑西装冲进来是什么鬼？ 想到这里，赵申就忍不住想扣扳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特么是活腻味了吧？ 两帮人马就这么僵持着，董耀庭看了看自己的周围，那几个黑西装的手都哆嗦了，心中不禁痛骂，现在该怎么整？怎么下的了台面，面对那一堆黑洞洞的枪口，自己的人都已经怂了。 赵申也纠结，你说你冲进来就冲进来吧，可是你进来一句话都不说是什么鬼？ 按照剧情的发展，你不是应该先发话吗？不是应该有对白吗？难道说现在这时局已经流行沉默是金了？ 几个亲卫队员也奇怪，看人家冲进来那气势，着实的能把人吓一大跳啊，哥几个条件发射的举起了枪，结果对方不动了，你不动也就算了，你不说话算什么情况，这故事还发展不发展了？ 小六此刻已经笑得前俯后仰：“贺、贺爷，这要怎么收场啊，总不至于两帮人都这么站着吧？哈哈哈，笑死我了！” 赵申不知道小六在房间里笑的都快打滚了，他这边情形紧张着呢，再这么僵持下去似乎也不是事。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口了：“各位，你们这样闯进来是想干什么？” 这话说的还是客气的，赵申也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八大金刚所带领的几支队伍都有副队长，而人选是贺子峰定的，都是一些顾大局的主。 说白了，就好像政委一般的存在。 董耀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是啊，我们这进来是干什么来着？ 从进门就是一顿吓，然后又是没来由的僵持，现在被对方一问，董耀庭反而有些找不着北了。 “我们这是干什么来了？” 董耀庭回头看身边的一个黑西装，那表情像一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 黑西装看着那一堆黑洞洞的枪口，脸一下垮了：“队长，我觉着吧，我们走错地儿了。” 董耀庭一听，顿时对黑西装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兄弟啊，你太特么机智了，回去老子一定请你喝酒！ 回头再看赵申的时候，董耀庭的脸笑的像花儿一样灿烂：“那什么，兄弟，我要是说我们走错门了，你信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对敌经验太少了 赵申双眼一突，你特娘的唱的这是哪出啊？冲进来这么多人，对峙了这么久，你说走错了就走错了？这不是耍我们是什么？ 身边的几个弟兄闻言也恼怒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贺公馆啊，你特么是要把我们青帮当猴子耍是吧？你小子还想不想在上海滩混了？ 贺子峰和小六是没听到董耀庭说了什么，但是赵申他们激动了，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贺子峰推推小六：“喂，你该出场了，再不出去要闹出人命了。” “闹出了就闹出来，我就不信赵申他们一顿扫，对面还有站着的。”小六撇嘴，脚却朝外面走去。 贺子峰皱眉：“这扫完了，我这地方也脏了好吧，赶紧的！” 董耀庭这边正骑虎难下，眼看就要真的驳火了，却看见从大宅门子里走出一个黑衫，双手插在兜里，耸拉着肩膀，还一脸的不情愿。 啊哟我去，这特么不是青帮的张六安吗？董耀庭忍不住看身后的一个黑西装，那夯货见状上前一步，朝小六子抬了抬下巴，意思很明显，就是那小子找我们的茬！ 董耀庭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大哥啊，你是我亲哥啊，你惹事也要看看人吧？张六安是谁啊，那可是青帮最难缠的小鬼啊，你惹他之前怎么就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啊？你特娘的简直就是实力坑队友啊！ “六哥！六哥！” 小六正低着头老不情愿的朝这边走着，突然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不由脚下一滑，再抬头看去，却见董耀庭笑嘿嘿的朝自己挥手。 这特么的什么情况？老子不认识这个人啊！ “呵呵，你谁呀？！” “我董耀庭啊！” “呵呵，我不认识你。”小六讪笑两声，抬手随便一指董耀庭：“脸上这疤不错啊，很有杀气嘛！” “嘿嘿，还好，还好还好。”董耀庭难为情的摸摸脸，旋即从裤袋里掏出包烟，抽出一根递上：“六哥肯定是不认识我的，不过我认识您啊，在上海滩谁不知道六哥的名号不是。” 小六眼一突，什么时候自己在上海滩这么有名气了？他回头看身后的宅子，不知道贺爷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 董耀庭顺着小六的目光伸头看：“怎么？六哥，你瞅啥呢？” “没，没啥！”小六叼上眼，翻着眼皮：“我说兄弟，你这带着一大帮子人来我这干什么来了？砸场子？搞事情？” 董耀庭一脸的无奈，急的都快跳脚了：“哎呦我的亲娘嘞！我哪敢到六哥这里闹事啊，这不、这不之前两个手下跟六哥您闹误会了嘛，你说这做大哥的，怎么能不护着自己的兄弟不是？” “哦……” 小六了然的点点头：“所以你就带着一帮人到我这里找面子来了是吧？” “嘿嘿。”董耀庭涎着脸：“之前也没打听清楚，也不知道这里是六哥的家，如果知道，打死也不来啊！” “来啊！为什么不来？！”小六不乐意了：“来这里多好，能多套套近乎呗。” “是是是，以后一定常来，常来！啊呀，没想到六哥这家真是……真是……啊呀……豪气啊，也就六哥这样的……” “这不是我家。” 还不等董耀庭说完，小六咧嘴笑道：“我可盖不起这样的家，这是贺爷的家。” 董耀庭顿时懵逼了，他回头看那两个夯货，他娘的这会可算是踢到铁板了，你说要是张六安也就算了，拍个马屁放放身段，这事也就揭过了，如果是贺子峰，那今天这事怎么善了？ 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不过这事也不能完全怨他，丢枪是多大的事？现在76号多少双眼睛盯着？ 董耀庭脑子虽然不怎么样，可是眼力见还是有的，现在76号刚成立不久，百废待兴啊，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看76号的实力，自己要是这时候捅娄子，不就等于给76号头上扣屎盆子吗？ 他现在只能祈祷，祈祷贺子峰不在家，可老话说的好，想什么来什么，就在董耀庭几乎想跪下来求老天爷的时候，贺子峰出房子里出来了。 “哟，这不是76号的董队长吗？稀客啊，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我这儿来了？” 董耀庭膝盖骨一弯，这会是真的差点就跪下了：“贺、贺爷，哈哈，哈哈哈，贺爷好啊！” 贺子峰看在眼里，也伸手摆了摆，算是打过了招呼：“怎么这么多人？董队长，不如进去坐坐？” “不不不，不坐了不坐了，贺爷，真不好意思，我们搞错地儿了，闯了你的宅子，真是过意不去啊。” 小六听后摇头：“没搞错啊，是我撸了他们的枪，董队长来找回场子也是人之常情嘛！” 祖宗啊，我的祖宗，你可坑死我了啊！ 董耀庭的脸一下苦成了菜叶色，如果冲进来的时候没被这么一堆花机关指着，他可能还有点底气同贺子峰讨价还价一番，可眼下这情形，能出去就阿尼陀佛了，哪还想着跟人家讨价还价啊？ 贺子峰装无辜：“出什么事了？” 小六哀怨的看着贺子峰，不得不把事情再叙述一遍，演戏嘛，没办法。 “小六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贺子峰义正言辞：“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董队长为了维护上海的治安，那是劳心劳力啊，行动队的兄弟们可是豁出性命让我们过上安生日子的，你缴了他们的枪算怎么回事？这事传出去可是要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侬晓得哇？” “晓得晓得……” 小六嘴里应着，满是杀气的目光却看向董耀庭。 这眼神都这样了，董耀庭还能不懂？ “不不不，六哥教训的对，教训的对，是我的人太张扬了，您看这事，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贺子峰似乎也找到了台阶，却丝毫没有叫赵申他们放下枪的意思，倒是转头对董耀庭道：“董队长，你叫你的兄弟们把枪放下吧，你看这一个个的，拿的不是撸子就是盒子炮，偏偏扛大旗似得曲肘举着，累不累啊？” 董耀庭是有苦说不出，看了看自己的这边兄弟，心中不由暗叹。 你们这帮人啊，对敌的斗争经验太少啊！ 第一百九十章 贵客到访 天色也渐渐黑下来了，董耀庭抬头看天，那火烧云真是漂亮啊，台风过后的天，绝对是好天。 不过他没有心情看，贺子峰的一句话，就等于把行动队集体缴了械，可是现在自己骑虎难下，不放下枪，估计自己和这帮兄弟今天恐怕全交代在这里了。 自从昨天晚上遇到了贺子峰，他今天就好好研究了一番，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贺子峰的资料堆积的这么厚，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行动队长，他还是花了一天的时间仔细研究。 想到这里，董耀庭突然想给自己一巴掌，这尼玛的，贺子峰的住址不就在资料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呢吗？都怪资料太多，看的脑仁疼，我特娘的不是自己冲进来找死吗不是？！ “董队长，你还愣着干什么？” “呃！”董耀庭愣了愣，旋即回头扯开了嗓子：“还墨迹什么？赶紧的把枪放心，都说了走错地儿了，你们特娘的还举着个枪是怎么回事？吓到小孩子怎么办？放下放下！赶紧的！” 十几个黑西装老大不情愿的放下了手中的枪，贺子峰转头看赵申：“你们这是干什么？哪有拿枪指着客人的？还不放下？” 董耀庭松了口气，脸上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贺爷，您看这事，要不就这样吧，今天是我们错了，没搞清楚状况，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明天，明天我一定登门谢罪！” 贺子峰这边还没发话，小六就不乐意了：“怎么滴？说几句好听的话，这事就过了？” “闭嘴！”贺子峰漫声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去！把你搞的枪都拿来，着董队长带回去！” 说着，又转头看赵申等人：“你们也给我记好了，以后上街别特么给我招摇，看到76号的兄弟给我躲远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出来保你们，都明白没有？” 赵申他们应了一声，在贺子峰的允许下，收了枪去后院厨房吃晚饭去了。 说真的，这事赵申他们还觉得憋屈，您说多大的事？只要你点点头，这帮夯货就跟割麦子似得收了，可偏偏贺爷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回想竞选华董那天，多威风，多煞气啊！ 赵申觉得，人到了一定的地位之后，这一身的风骨反而不这么具备了。 贺子峰自然不知道赵申此刻心里的想法，他对董耀庭说：“董队长啊，这事就先这样吧，枪你拿回去，以后我的人要是再冲撞了你，不用给我面子，好好教训就对了。” 董耀庭哪敢接话，点头哈腰的唯唯诺诺了一番，正打算带着队伍出门，却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刹车声。 稍不时，门铃响起，佣人回头看了眼庭院中的贺子峰，随后淡定的打开了门，只见3个身影正站在门外，此刻笑嘻嘻的寒暄着什么。 “啊哈！” 贺子峰突兀的大声欢呼起来：“贵客登门，有失远迎啊！” “贺桑……什么情况？” 加藤由也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儒雅中年人，此刻也正直愣愣的看着庭院里的数十人，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三井光照的嘴角抽了抽：“贺桑，这个……这个……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贺子峰无奈的摊了下手，这事说起来，话就长咯。 今早刚起床的时候，佣人就通知贺子峰有电话，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加藤由也。 说起来从贺子峰当上华董之后，加藤由也就没有和他有过直接的联系，贺子峰乐的如此，毕竟这个老狐狸太狡猾了，贺子峰觉得和他坐在一起谈话会死不少脑细胞。 可就在两天前，加藤由也主动给贺子峰来电话，说要带个朋友和他认识认识，时间就是今天，贺子峰嘴里应着，恰巧陈智回来，他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不过对于贺子峰来说，家里来几个客人不是什么难应付的事，七爷是个场面人，早就交代过了，钱就是用来花的，现在这地位，家里要时刻备着一些好酒好菜，以便能第一时间招待那些该来的，不该来的客人。 贺子峰这边打量着那个戴着金丝边眼睛的中年人，那边董耀庭却不淡定了，他哆哆嗦嗦的走到那中年人身边，轻声了的打了声招呼：“李主任。”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阴晦的戾气，似乎对董耀庭出现在这里非常不满：“有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 “没有，绝对没有！”董耀庭的腰弯的更低了。 中年人似乎松了口气，轻声呵斥：“还不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贺子峰就这么微笑的站在那，看着董耀庭像一只灰头土脸的土狗一般带着手底下的人退出了庭院，这才上前几步：“加藤司令官，欢迎欢迎。” 加藤由也看看贺子峰，又看看那个中年人，突然笑道：“贺桑你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不错不错，环境非常的好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李士群，李先生，76号特工总部主任。” “副的，副的，呵呵呵，加藤司令官这么介绍我有些不妥了，老丁才是主任，我不过是个干活的人而已。” 加藤由也还没有开口，贺子峰先笑了：“副主任不是比主任还多一个字吗？证明李主任你的能力可是这个啊！” 说着，还竖了竖大拇指。 几个人不由都笑了起来，贺子峰随意的挥挥手，亲卫队的人在小六带领下立刻散了，贺子峰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加藤由也说：“今天下午我就在家等司令官阁下了，来来来，赶紧里面请！” 加藤由也笑着回应，抬脚往里走去，而贺子峰却在三井光照的肩膀上轻轻的捶了一拳：“晚上一定要多喝几杯！” 三井光照哈哈一笑，用力的搂了下贺子峰的肩膀，四人心照不宣的往里走去，似乎之前庭院里的事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一百九十一章 空壳子 夜晚，庭院里星空璀璨，台风过后的天气永远是那么好，贺子峰觉得整个世界都清爽了好多。 他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庭院里，然后就这么坐着，手里端着一杯开水，仰头看天。 庭院里有西洋椅，但是贺子峰不喜欢坐，他还是喜欢中式的椅子，靠着舒服，感觉安全，舒心。 加藤由也带着李士群到自己这里拜访，明面上是认识认识，实则没有那么简单，贺子峰感受着风拂过脸庞的凉爽，脑子里却在思考晚饭时自己所说的，所做的。 这是贺子峰的一个习惯，他总是喜欢把自己做过的事重新在脑子里过一遍，查找缺陷，然后进行弥补。 李士群这个人，贺子峰今天晚上是第一次见，但是他知道，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他总是微微低着头，似乎显得很谦恭，嘴角却挂着阴侧侧的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虽然微微低着头，但是这个人喜欢抬眼看人，贺子峰觉得这种人阴险，看似谦恭，却时刻在观察你的一举一动。 贺子峰在吃饭的那时候说，搞家宴，在这个新家还是第一次，加藤由也笑了，他说：“贺桑，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我觉得是自己的荣幸。” “司令官阁下这次为什么不带由美子小姐一起来？” 贺子峰突兀的抛出这个话题，他不知道现在问这个合适不合适，但是他必须问，毕竟在外人眼里，贺子峰同李梅的关系有点暧昧，至少之前很多人看好他们，可是自从贺子峰离开宪兵司令部之后，两人的关系也变得不再明朗了。 加藤由也的回答很干脆，李梅去南京任职了，这个答案让贺子峰有点猝不及防。 去南京任职？任的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文员而已，即便要去，也有足够的时间和自己对接一下。 他第一反应就是李梅或许已经暴露了，也只有这个可能才会让向日葵毫不犹豫的关掉麻田料理店，重新蛰伏起来。 一想到这个，他开始紧张，会不会此刻李梅已经有生命危险了？ 但是在这几个人面前，他不能有过多的面部表情，包括三井光照在内的三人，哪个不是人精？ “昨天晚上，我被人袭击了。” 贺子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这让加藤由也非常吃惊，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贺子峰，语气有些怀疑：“哦？在上海滩居然还有人敢袭击贺桑？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没看清。”贺子峰摇头：“司令官知道，我这个人散漫惯了，不喜欢太多人跟着，昨天晚上我也是一个人，就被袭击了，幸好我反应快，不过在我追击那人的时候，他跑到了司令官的地界，然后失去了踪迹。” “追击？你一个人？”李士群难以置信的的看着贺子峰，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不由竖竖大拇指：“贺老板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三井光照此刻却笑了：“李主任是不知道贺桑的手段，上海滩估计没人能在贺桑的手底下走上几招，昨天晚上我加班结束出来，也正好遇到贺桑了，我们还喝了几杯。” 加藤由也看向三井，语气有些责备：“三井君，为什么今天没听你提起这个事？如果我知道的话，今天不会来，贺桑遇到了这样的事，他需要休息，我们这样过来，有些唐突了。” 李士群闻言笑了笑，他可没有资格去责备三井什么，倒是三井光照自己却大笑了起来：“司令官阁下你是不知道啊，我觉得贺桑根本就不需要休息。” 说着，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李士群的脸上。 “这个事情……呵呵，贺老板还请多担待，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教育！”李士群显得有些尴尬：“我看这个董耀庭，行动队长是不想当了！今天居然……居然……唉！来来来，贺老板，我敬你一杯，当是给你赔罪了！” 贺子峰微笑，却端起酒杯和李士群重重的碰了一下：“李主任哪里的话，今天这事可怪不得董队长，我和梅久津将军是有协议的，现在我做了这个华董，看似风光，其实还是在为大家的利益办事。” 一口喝掉杯中的酒，贺子峰的笑意更浓了：“以前我是为司令官阁下办事，现在却是为各国政府办事，我很累啊，不但要照顾到各方的利益，还要在各方的冲突中起到协调的作用，司令官阁下，你可要在将军面前多为我说说话，不要给我太大的压力，也不要让我太难做事才好。” 加藤由也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倒是三井光照用嘴朝李士群的方向努了努：“贺桑，这事你还是找李主任吧，现在李主任在将军面前说话可比司令官阁下管用的多啊。” “嗯？” 贺子峰好奇。 李士群见状却慌忙摇手：“哎哎哎！三井先生，你这么说我可担不起啊，论影响力，我们76号拍马也赶不上宪兵司令部啊！” 贺子峰没有说话，明面上来看，76号似乎是南京新政府的力量，而傅筱庵所在的上海市政府也属南京管，李士群和傅筱庵不过是平级的。 可往深了一层看，南京政府这么大一个机构可不是宪兵司令部能管的，那么管理这个政府的会是什么机构呢？ 不论是什么机构，肯定要比宪兵司令部来的大，其中就包括权利这一项，从这点不难看出，加藤的宪兵司令部已经被削减了职能。 而另一个更大庞大，权利更加集中的机构浮出了水面，这个机构掌管着南京政府，掌管着76号。 除此之外，这个机构还接收了傅筱庵的上海市政府，现在上海日军宪兵总部能动用的只有自己的人，以及……上海城防警备司令部的人。 回想赵麻子的话，贺子峰的喉结抽动了下，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机构的胃口很大，因为他已经把触手伸向了警备司令部，准备接收。 一旦成功，加藤由也的宪兵司令部在上海将无人可用，真正的变成一个没有实质性权利的空壳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猫腻 这一夜，贺子峰睡的异常安稳。 他自我催眠，逼迫自己好好休息，即便心里牵挂着箭毒蛙和向日葵。 但值得欣慰的是，长年的战争，让日军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这是他希望看到的，而现在，似乎又牵扯到集团内部权利争斗，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一早，陈智便来了，贺子峰招呼他吃早餐，也就是在餐桌上，陈智把昨天发生的事痛贺子峰说了一遍。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性格。”贺子峰悠闲的擦擦嘴：“你要时刻记得，你是一个战士，而不是一个资本家。” 陈智无奈的摊摊手：“我这样还不是为了更好的融入环境？再说了，我来的时候上峰就告诉我，你是我的底牌，我有什么事可以找你帮忙。” 贺子峰撇了陈智一眼，发现这厮笑的有点贱，不由摇头：“没有所谓的上峰通知我你要来，我也没有接到任何关于你的任务，你要搞清楚，如果不是你主动联系我，我也不会派人去码头接你，懂？” “难道你就扔下我不管了？”陈智显得有些可怜巴巴：“我说峰哥，不带这么玩的啊，这不是游戏，这是战争。” “你既然知道这是在打仗，你在来之前为什么不做好具体的部署呢？”贺子峰看陈智的眼神中带着戏谑：“你回来几天了，我的上线也断了，现在我们是两眼一抹黑，你说说，该怎么办？” “你的上线断了？”陈智吃惊的看着贺子峰，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他反而笑了：“可是我看你现在很滋润嘛！” 贺子峰没好气的指指陈智：“你这个人啊，就是这样，马大哈似得，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着人打探消息去了，相信这两天就有结果，现在重要的是你，昨天跟踪你的两个人，是76号的，海华路的药铺疑点很大，你最好小心点。” 陈智点点头：“我晓得，昨天看到小六我就知道，肯定是峰哥你指派的，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陈智看了贺子峰一眼，语气有点郑重：“我需要一万法币！” “一万法币？”贺子峰一愣：“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陈智听了这话，很嫌弃的说：“你别忘了，峰苑茶居开业的时候，你可是跟我借了小黄鱼的，你还完了吗？算上利息，一万法币不多吧？” 贺子峰有点尴尬的摸摸鼻子，脸色却没有一点改变：“有这事吗？” 陈智翻白眼，贺子峰却笑着对门口的管家道：“老李啊，给通和去个电话，今天应该是小刀在那边，叫他在赌坊的帐头上支二万法币出来，我有用。” 老李应了声去了，贺子峰看陈智：“我够意思吧？” 陈智也不多说，一边喝着稀粥，一边对贺子峰竖竖大拇指。 就在他们吃早饭的时候，加藤由也提着公文包也进了司令部的大门，可是他却无心吃这个早饭。 军部的一些声音他也听在耳内，但是加藤由也无能为力，梅久津拓海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不允许他插手一些工作，只负责宪兵司令部的日常，这让加藤由也非常无奈。 “司令官阁下。” 三井光照的声音将加藤由也拉回现实，他勉强的笑了笑：“哦，三井君哪，找我有事吗？” “现在我们这个司令部还能有什么事？”三井光照自嘲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这么被动。” “被动？”加藤由也眉头一皱，随后也叹了一声：“是啊，我们现在确实非常被动，在上海，我们已经没有人员可用了，汪精卫政府成立之后，军部已经决定把上海的管理权限交由他们处理，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过不了几天，城防警备司令部也会归他们管辖。” 见加藤由也指指一边的沙发，三井光照赶忙坐了下来：“司令官阁下，我觉得，我们还是有人可用的，有一股大力量可以为我们所用，只要我们能做出成绩来，那么军部自然会再次重用我们。” “哦？”加藤由也看了三井光照一眼：“说说你的想法。” 三井光照闻言直了直身子，捋清了下思路后才道：“昨天在贺子峰家的一幕您也看到了，我觉得贺子峰的青帮，和76号有矛盾，而且矛盾还不小。” 说着，他就将那天晚上和贺子峰在小摊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加藤由也皱着眉，半晌后才道：“你的意思是……那董耀庭知道贺子峰的身份，他这么做是想给贺子峰一个人下马威？” “可以这么认为，而且我昨天从贺子峰家出来之后，就返回司令部叫人查了下，您知道，我们特高课是有不少暗线在租界的，得出的结果是贺子峰的手下张六安打了董耀庭的人，连枪都缴了，这才导致董耀庭上门挑衅。” 加藤由也不由笑了：“这董耀庭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贺子峰他也敢惹？” 可是随后他突然一愣，转头问三井光照：“你是说贺子峰的人先动的手？” “对！”三井光照笃定的点点头：“就在海华路拐角那里，据说是路上撞到了，双方看不顺眼，随后就大打出手了。” “绝对没这么简单！” 加藤由也大手一挥否决了三井光照的判断：“贺子峰这个人我很了解，他是一个非常能沉得住气的人，不会为了那晚的事情让张六安去找76号的麻烦，这其中肯定有原因，你给我再好好查查，在双方动手之前，都处在什么位置，做些什么，必须要详细！” “嗨咿！” 三井光照领命去了。 加藤由也不由把目光再次投到了窗外，三井光照虽然没把话说到重点，但是加藤由也一下便听出了他的意思，那就是拉贺子峰合作，借助贺子峰身后青帮的力量做出一些成绩来，重新得到军部对宪兵司令部的重视。 这无疑是一个好主意，加藤由也觉得可行，但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因为他敏锐的嗅出了这起看似小矛盾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大猫腻。 如果自己能捋顺这里面的情况，或许能找到一些思路，那么之后…… 第一百九十三章 探查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加藤由也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在他的桌子上，放着十几张调查资料，其中的内容都是关于张六安和76号特务发生冲突的来龙去脉。 三井光照就在加藤的对面坐着，两人的眼睛就仿佛一对高倍率的放大镜，深怕错过了资料上的任何一个字。 “张六安去海华路就是为了买一包哈德门牌香烟？”加藤推了下自己的眼镜，随后抬头看三井：“我这么说，你会信吗？” “鬼才信，难道整个租界只有海华路有哈德门牌香烟？贝当路没有？极司菲尔路没有？”三井光照咬牙切齿：“这样的借口实在可笑！” 加藤由也深以为然，可随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可是派出去的人查了下，那天确实只有海华路那边的几个烟摊有哈德门卖，其他几条靠近贺子峰公馆路上的烟摊还真没有。” 三井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怎么都出不来，连声音都便的尖细起来：“这怎么可能？！” “大手笔啊！” 加藤由也赞叹：“如果说这是贺子峰安排的局，那只能说明这个人心思太缜密了，我很难想象，一个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会布一个这么大的局。” “确实有点大。”三井光照点头承认：“为了方便张六安的行动，他居然发动全帮力量，杜绝了其他道路卖烟的途径，只留海华路这个点，就为了实现这个撇脚的理由。” “理由虽然撇脚，但是我们却无从反驳不是吗？”加藤由也无奈苦笑：“他这是在打我们的脸啊！” 三井光照一愣，疑惑的问加藤由也：“难道他知道我们会查这个？不至于吧？” “至于不至于，现在都不重要了……” 就在两人气苦的时候，贺子峰却悠然的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远处黑夜中微红的天空。 小六就在一边静静的站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半晌后，贺子峰才道：“马王爷那有什么消息没有？” “暂时没有，似乎一下子都蒸发了，找不到任何线索。”小六回答的时候脸色有点严肃，这和他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贺子峰没有再说话，他心里一直在寻思着。 李梅还好一些，至少知道了下落，但是向日葵王香莲呢？不会就这么无故失踪了吧？ 相对于李梅，他更在乎王香莲的安危，这并不是说贺子峰不在乎李梅，而是因为王香莲不但是自己的上线，还是自己的生母，血浓于水。 不过现在并不是自己考虑这些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探清楚海华路药铺的情况，二是帮助陈智完成清除行动。 但陈智这厮对清除行动只字不提，昨天的时候贺子峰得到一个消息，这夯货拿着一万法币在海华路药铺的对面开了家公司，据说还是帮人搞股票投资的，这让贺子峰好气又好笑。 看来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只有海华路药铺了。 想到这里，贺子峰转头问小六：“那药铺……布置人手了吗？” 小六思忖了下，道：“我安排了帮里几个滑溜的家伙三班倒的守着，我想应该很快就有消息过来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那药铺显得很正常，每天准时开门，准时打烊，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 贺子峰点点头：“那也不能解释陈智被跟踪这情况，看来这个药铺的水有点深啊！” 小六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吱声，贺子峰则看在了眼里：“小六啊，想说什么就说吧，有时候我的想法也不一定是正确的。” “爷，你说问题会不会不是出在药铺？” 贺子峰一愣，他突然觉得小六说的对，自己似乎被药铺和顾天华给局限住了，陈智被跟踪，不一定是因为药铺的原因，还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想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说下去！” “我怀疑是刘万山。” 小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贺子峰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小六说的似乎并不是没有道理，摆摆手，示意小六继续说下去。 “这几天我一直在盯这件事，然而发现了一个漏点。” “漏点？什么漏点？” “前几天您和七爷还有刘万山在茶居吃饭这事，我们漏了。”小六摸了下鼻子：“那天陈智也来了，我听秦小姐说，刘万山当场就认出来陈智，然而饭后他就先走了，可是你们留了下来，之后，陈智去了药铺，而我接到您的命令，跟了过去，这才和76号的人发生了冲突。” 见贺子峰的眉头越皱越紧，小六压低声音：“傅筱庵的上海市政府要并入南京政府，这也表明刘万山这条狗所在的警察厅也并入进去了，进去只有，肯定是要配合76号工作的，您也知道，76号盯赵麻子的城防警备司令部很久了，刘万山这时候不拉关系，什么时候拉？” 贺子峰恍然大悟，小六说的确实很有道理，除了他所说的几点之外，贺子峰联想到了自己，刘万山知道现在和自己的关系有点僵，他不会愚蠢到把赌注都压在自己身上，傅筱庵给他戴了绿帽，他没办法，但是现在新主子出现了，他肯定要想办法压赵麻子一头，在南京方面表个头功。 只有在新主子面前红起来，他才有机会扳倒傅筱庵，刘万山这个人不傻，虽然趋炎附势，但是他也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人还是要靠自己。 想到这里，似乎一切都豁然开朗了，贺子峰掸了掸没有灰尘的下摆，从椅子上站起来，却依旧背对着小六：“现在，你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吧？” 小六闻言点点头：“爷您放心，陈智那边我还会叫兄弟们盯着的，至于刘万山……我觉得应该敲打敲打了，否则的话，他还以为我们青帮是好糊弄的。” 贺子峰赞同的点点头：“敲打是必须要的，但是在做这件事之前，你必须要探查清楚了，有了把柄，我们才还做事。” 小六微笑着点点有，转身进了房间，随后消失在了楼梯口。 第一百九十四章 异动 夜似乎更加深沉了，贺子峰就这么站在阳台上，看着愈发浓郁的黑夜，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大门处传来一声轻响，他知道，是小六出去了。 楼下的庭院里，侯九和王小刀正坐在西洋椅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惬意的喝着，两人不知道聊些什么，时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 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和谐，可是贺子峰却知道危险正在悄悄的靠近。 李士群的出现，无疑让上海现在极不明朗的形式又多了很多不确定因素，贺子峰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人，他似乎永远都笼罩在一层阴云中，让人捉摸不定。 想到这里，他轻轻跃下阳台，在没有惊动两人的情况下，悄悄出了庭院。 大街上人流熙攘，完全没有战争的痕迹，贺子峰很平淡的走着。 此时的上海，早就成为了中国最大的移动城市，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流，贺子峰这一头扎进去，就仿佛是大海中的一滴水珠，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还是那身普通到极致的长褂，带着那顶有些起毛的礼帽，就这样随波逐的往海华路去了。 刘万山要盯，陈智要盯，海华路的药铺要盯，小六子盯不过来，即便派人盯了，贺子峰还是不放心，他认为，有些事只有自己判断了，才能分析出一些门道来。 药铺已经准备打烊，贺子峰路过门口的身形顿了顿，随后迈开了步子，只是余光一瞥，他就看到在对面弄堂口的两个身影，躲在阴暗处，不仔细看还真的什么都发现不了。 这让他满意的点点头，小六找到的人，相当的靠谱。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八大金刚已经把他教导几个人的方法几乎是原封不动的搬到了对护卫团的训练当中，潜移默化下，这群人的举止行为多多少少刻上了军人的烙印。 这些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原本就是帮会中人，长期混迹于市井，见惯了人间冷暖和权钱势力，如今被这么一打磨，已经完全开始发光。 他们可以说是军人，但是他们却凌驾于军人之上，因为军人没有他们那种市井气，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比军人更加透彻，也更加容易融入这个社会，在没有任何援助的情况下蛰伏起来，存活下去。 江湖人义字当头，这就好比军人的袍泽之情，这两者一交叠，让这帮护卫队员之间的感情、服从性以及行动力大大超过了普通的编制连队，这点则是贺子峰完全没有想到的。 躲在暗处的两个人，高个的叫钱泽，矮个的叫张忠平，两个人都是小六那一个队的，护卫团的几个人在挑选的时候也都偏向自己的爱好，所以这两个人也和小六一样，擅长打探消息和侦查跟踪。 “刚才那个是贺爷吧？” “没错，是贺爷，看来是对咱不放心啊，亲自过来盯梢了。” 钱泽的话让张忠平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伸手探进了口袋，顿了顿，却又空着手拔了出来。 这个动作让钱泽看了个真实，他笑了笑：“怎么？烟瘾犯了？去吧，到后面兹拉几口，这里我盯着就行。” 张忠平却摇了摇头：“不了，那这种行当，烟还是戒了的好，你比我有毅力，我想戒，但有时候就是忍不住。”说着，他抬头看了下对面药铺二楼的窗户，道：“贺爷亲自来，这事看来很重要，而且他很着急才是。” “没错。”钱泽点点头，相对张忠平，他似乎要淡定很多：“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们的任务就是盯着这里，服从命令，盯住就好了，不要节外生枝。” 他很清楚张忠平想干什么，这家伙之前就是个入室偷窃的行家，这会儿看贺子峰急，估计是琢磨着偷摸进去刺探点有用的东西。 见自己的心思被钱泽看穿了，张忠平也讪笑几声，却出奇的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乖乖的蹲在墙角盯着对面。 两人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完全忽略了周遭的一切…… 贺子峰往前走了十来米，随后停了下来，他转身，抬头，看着门梁上的匾额，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是一家茶室，楼下楼上都还有几桌客人，就这个时间点来说，生意不错的样子，而且这名字起得也很雅致，叫“雨茗居”。 贺子峰懂茶，自然晓得这名字指的是什么，他突然有一种想结识这茶室老板的冲动。 想到就做，贺子峰几乎没有停顿，抬腿就走了进去：“跑堂的，老板在吗？” 贺子峰问完这句话，还不等跑堂的回答，目光就停留在了柜台后面的那个人身上。 刘一儒今年四十有三，两鬓已经有些见白，脸上的皱纹彰显着岁月的痕迹，带着个小老花镜，他的身材也不高，有些伛偻，这样就显得有些矮了。 听到贺子峰问话，他好奇的抬起头，却发现对方正微笑的看着自己，一个很普通的人，穿着普通的长衫，戴着起毛的礼帽，目光却异常的透亮。 “这位先生，我就是这里的老板，鄙人刘一儒，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多年的经营练就了刘一儒毒辣的眼光，他只看了贺子峰一眼，就觉得这个人不像表面看来这么简单，因为有一种气质，一种势，上位者的势。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你这茶楼名字起得不错，想来尝尝你这里的雨前龙井。” 刘一儒一听顿时乐了，他一下明白过来，面前的这个人也是懂茶的人，当下连忙把贺子峰请到了旁边的座位上，笑道：“看来先生也是好茶之人，鄙人开店也有些年头了，能根据茶楼的名字就看出我这里最好的茶，您虽然不是第一个，却也在前三十的行列里啊！” “啊————！！！” 贺子峰正待回答，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他抬起头，透过窗户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道路上，一个身穿旗袍的女子跌倒在马路中央，随后连滚带爬的朝这边逃来。 只那一瞬间，贺子峰的瞳孔就缩成了针尖状，他心里知道，出事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走钢索的人 陈智有些气苦，你说自己干过巡捕，参加过八路，扛过枪，杀过鬼子，为什么一到办公司就处处受限制，回想起白天公董局那帮人的嘴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确实是不方便出面了，法租界怎么说自己曾经也风光过，他托了个朋友去办手续，直接就给回绝了，听朋友一描述，办手续那货自己当巡捕那会还认识，你说着膈应人不膈应？ 想到这里，他也睡不着觉了，坐在床头发了好一会楞，他还是决定出去一趟，有些事如鲠在喉，让他心烦意乱。 天虽然很黑，但也不是很晚，对于上海来说，夜生活也才刚刚开始而已，陈智走在路上，感受着台风过后的凉爽，那裸露在外的精壮手臂也微微起了鸡皮疙瘩。 那就这么一路走着，一路想着，仿佛没有目的地一般。 “海华路死人了！” “侬咋晓得嘞？” “阿拉刚从那路过啊，死了两个，老惨了，喉咙都被割破了。” “哦哟！这世道，侬晓得死的啥人哇？” “青帮的，人家港是青帮的人。” …… 陈智愣住了。 这路过的人脚步匆匆，似乎被海华路的事吓到了，陈智只听了个大概。 “青帮的人去海华路干什么？”陈智的念头几乎是刚冒出来，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很明显，是贺子峰派去的，目标估计就是那药铺。 想到这里，他连忙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 贺子峰就这么静静的站着，药铺对面的弄堂深处，躺着两具尸体，他认出来了，是钱泽和张忠平。 两个人是躺在一起的，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也就是说，两人是第一时间被人从背后割开了喉咙，行凶的，是两个人。 贺子峰抬头，环顾四周，只侧了下脸就看到身后一脸难以置信的陈智，他没有说话，只是对陈智使了个眼色。 这个眼色陈智懂，在离开上海前，他和贺子峰有过几次对视，这种眼色他也看过几次，这是让他离开的意思。 但是陈智没有走，他转身就往药铺走了去，贺子峰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松。 陈智的做法是对的，难保现在有人在外围盯着，如果离开，反而引起怀疑，这个时候，陈智进交通站传递信息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毕竟这个交通站被敌人盯上了，但是一直没动手，由此可见，敌人是认为这里还有利用的价值，陈智如果一走，那么这里随时都可能被敌人端掉。 顾天华就在二楼窗口站着，他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清楚的看到陈智从街道一头快速跑来，站在事发的位置看了一会，然后转身朝自己这边走来了。 王涛并没有关门，因为现在距离关门还有好一会，他跑去看现场了，见陈智朝店铺走去，他也连忙追了上去。 “陈先生。” 陈智没有回头，嘴角微微翘了下：“小王啊，还不关门吗？” 王涛追前几步，和陈智并肩走着：“准备关门了，却不想马路对面出了人命，我就过去看看，陈先生这么晚了有事吗？” “哦，是这样，上次抓的药吃完了，想再抓几副，顾老板在吧？” “在的在的，您里面请。” 两人的对话天衣无缝，等陈智进了店的时候，顾天华已经在柜台后面站着了。 “死的是什么人？” 陈智劈头就问，顾天华也很淡然：“据说是青帮的，我没过去看，也不知道是不是。” 王涛找出一张药方单，嘴里却应道：“是青帮的，一身的黑衫，喉咙被人割开了老大一个口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顾天华没有吱声，低头看药方，陈智的眉头却皱在了一起：“这里是被青帮盯上了吗？没理由啊，青帮盯这里干什么，我们和他们没有交情。” “那贺子峰同日本人的关系好着呢！”顾天华嗤笑一声：“青帮的码头没少给日本人走货，贺子峰本人之前也一直在我们的暗杀名单里。” 陈智不说话了，这事他是知道的，在自己离开上海之前，贺子峰就告诉过他，上海的共党和军统进行了一次联合行动，对日军的军官进行一次灭亡性的刺杀，而贺子峰本人恰恰就在那份名单里。 但是随着事态的不断发展和升级，贺子峰居然很好命的活了下来，地下党和军统居然都没人再动他，倒是宪兵司令部扶持的黄道会在那一次暗杀运动中被杀了个七零八落。 现在顾天华旧事重提，陈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他想到了这次的清除行动，虽然自己只带了个行动的名称来，但是一听就明白，这是一次针对敌人的暗杀行动，贺子峰的名字会不会再次出现在名单上呢？ 想到这里，他开始有些担心，可现在不是表露出自己情绪的时候，于是他皱了下眉头，问道：“你说到这个事我想起来了，在前线的时候首长也提过，贺子峰不是我们的策反对象吗？之前的那次行动，他因为是青帮的关系，军统也没有对他动手，这个人很有一套的。” 顾天华笑了：“难说，现在形势不同了，贺子峰这个人现在在上海滩炙手可热，他身上牵扯着太多人的利益带，又是法租界华董，青帮那边，帮主位置呼声最高的也是他，如果他一死，整个上海都乱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陈智哑然，顾天华说的没有错，贺子峰现在这情况，如果去策反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了，日本人、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几乎无时无刻不把目光注视在他身上，但凡贺子峰做出一点偏向性的选择，那可能面对的就是几国联军的弹劾。 他这时候才发现，贺子峰一直是那个走钢索的人，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连转身后退的权利都没有。 他只能目视前方，一直朝前走，即便前面是一条绝路，他也必须坚定的走下去，这就是贺子峰的选择的道路。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迷雾 钱泽和张忠平就这么静静的躺着。 贺子峰就在他们面前静静的站着。 三双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瞪着，钱泽和张忠平的的瞳孔已经涣散，但是眼中流露出的却是不甘，没有丝毫的惊恐。 他们的面部表情显得很冷静，似乎死亡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唯一惹眼的，是他们那双紧握的拳头，仿佛告诉活着的人，他们还有未尽的事。 贺子峰的眼中是燃烧的怒焰，他真的怒了，而且异常愤怒，眼前的两个人，他自然认识，也能叫得出名字。 在他心里，不单单是护卫团，就是整个青帮的人，他都视为自己的同志，而现在，自己的同志因为自己，倒在了血泊中。 这是自己的错！ 不可原谅的错！！ 贺子峰并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他明白，有斗争就有牺牲，他也清楚，面对同志的牺牲，必须要冷静，必须要借助他们的付出来完成他们未尽的愿望。 但是现在，他愤怒了，他恨自己，为什么事先没有提醒？为什么事先没有叮嘱？长时间身处高位已经让他忘记了危险，他恨自己的自以为是，他恨自己的不警惕，正是因为自己这样的心态，才会害了这两个兄弟。 他很想给自己一巴掌，可是当着周围这么多人的面，他把抬起一半的手硬生生的放下了。 这个仇……我贺子峰一定要报！ “嗖————！” 贺子峰的手猛的一甩，一支猩红的焰火直直冲上了天空。 这是小六想出来的点子，轰天雷是找上海最好的焰火师傅做的，护卫团的成员人手一个，危机出现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召唤周围的弟兄，从而帮助自己渡过危机。 但是护卫团的弟兄谁都不服，就服贺子峰，当得到轰天雷的时候，个别人还喜出望外，却很快被同伴来了个爆粟：“你他妈傻啊？你这么高兴搞毛啊？出了事难不成还想贺爷来救你？” “册那，这轰天雷是什么鬼？我加入护卫团是保护贺爷跟七爷的，怎么？难道我出事来扔出去一个，谁来救？贺爷？七爷？别闹了！” 就因为这样，这轰天雷就被这帮小子偷偷摸摸的藏了起来，贺子峰当时也觉得好笑，他不明白小六为什么会整这么一出，但是他却一直带着，不为别的，就冲弟兄的这份心意，他就没有不带的理由，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用上了。 猩红的焰火带着呼啸声冲上天空，在这漆黑的夜显得格外刺眼，周围的人群也是一阵哗然，谁也搞不灵清为什么一个穿着普通的男人会突然扔出这么个焰火来。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才短短数分钟，两边街道突然涌出了二十多号人马，一色的烟灰色戎装，腰间两把盒子炮，手中一水的花机关，那仗势，顿时吓的围观的人群连忙让开了一条道路，就来问讯赶来的巡捕也躲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是青帮的人！” “是贺老板和七爷的护卫队，他们怎来了？” “啊呀，这个人是贺老板啊，你看，是贺老板。” “呀！真的是贺老板，穿成这样还真看不出来，没想到我今天也能见到贺老板这样的大人物啊！” 王小刀带着一众弟兄来到贺子峰身边，打量了下他的脸色，当看到地上的两个人时候，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贺爷……” “抬回去！”贺子峰嘶哑着嗓子冷哼一声，打断了王小刀的话：“厚葬！抚恤金……3倍！” “知道了。”王小刀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深深的看了地上的两人一眼：“是钱泽和张忠平，忠平上个月刚得了个大胖小子……” “10倍！”贺子峰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旋即变得柔和起来：“告诉嫂子，青帮就是她的家，有什么困难就说，孩子不好带，就给找个好保姆，钱从我这里出，以后我就是孩子的干爹，去吧！” “是。” 王小刀朝后面挥挥手，几个队员上前小心翼翼的抬起二人，默默的离开了。 贺子峰依旧没有动，侯九也就这么在他身后站着，直到人群都议论纷纷的散了，侯九才轻声道：“贺爷，回吗？” “看出什么了没有？” 身后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侯九上前一步道：“手脚干净利落，是个老手，从这方面来看，傅筱庵和李士群的人都没这能耐，所以值得怀疑的就只有三方势力了。” “军统、地下党和日本人，对吗？” 贺子峰回头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又问：“那你们觉得，谁的可能性更大？” “我觉得是日本人。”这次说话的是王小刀：“现在国共合作，双方明面上不会起什么摩擦，我们盯的这个地方肯定不属于日本人，那么就可能是军统或是地下党的据点，也只有日本人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下手。” “你们说的都很有条理。” 嘴里虽这么说，但贺子峰心里却不这么认为，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了对面的药铺，在那一瞬间，他觉得整件事情更扑朔迷离了。 直到冷静下来，他才发现，无论处于什么原因，也无论是哪一方人马，都没有在这里出手杀掉钱泽和张忠平的理由。 可对方偏偏就这么做了，为什么？ 这样一来，就等于告诉药铺里的人，外面有人在盯梢，而且盯梢的不单单是一方势力，他们还在药铺外面直接动手了，闹出了人命，药铺已经暴露了，不能呆了，该转移了。 如果真的转移了，那么陈智就做了无用功，贺子峰想帮陈智理顺这条线也就不可能了，事情等于回到了起点，陈智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来判断顾天华和王涛是不是叛徒。 这些都是不好的讯息，如果换了是贺子峰，他肯定和另外盯梢的势力相安无事，大家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最后各凭本事就好，没理由现在就动手。 他很费解，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而不远处的那家药铺，就仿佛笼上了一层迷雾，让人完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讨债 夜，还是深的那么厚重。 贺子峰抬头看天，居然看不到一丝亮光，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从什么时候喜欢在黑夜里看天空了，虽然看不到什么，可他总是忍不住抬头去看。 “跟我走走吧。” 贺子峰淡淡的说了一句，就往巷子里走去，王小刀和侯九都没有说话，默默的跟在身后。 台风过后依然时不时的有雨，巷子里的道路有些泥泞，贺子峰走的很慢，他低着头，似乎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行进不过十来米，出现了岔路口，一条通向左边，一条通向右边，贺子峰左右看了看，突然冷笑一声：“你们说，凶手是从哪个方位过来的？钱泽他们守着巷子口，凶手不可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进巷子，然后再回过头行凶，所以一定是从这两个口子过来的。” “地上没有明显的痕迹。” 王小刀也仔细在地上查看了下，得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这件事显得有些玄乎了，按理说这么泥泞的道路是很容易留下脚印的，可是地上却没有明显的脚印。 “难道凶手是飘过来的？”侯九不得不这么想。 贺子峰的双眼微微眯起，他心里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高强到脚不着地，他看着地面，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地上不是没有痕迹，也不是被人擦去了痕迹。 那痕迹一直都在，形状很特殊，排列的也异常整齐，贺子峰目光毒辣，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只是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如果这个假设一旦成立，那么这滩浑水完全可以用浑浊不堪来形容了。 …… 陈智的目光从店外收了回来，看着顾天华苦笑：“想不到贺子峰也来了，看那穿着，真是低调。” 顾天华也看了一眼，笑道：“2年前，他不过是松涛路钟表店一个修钟表的，松涛路你知道吗？之前在那里，我们有一个联络站，后来出了事……” “等等！”陈智心中咯噔一下：“顾老板，你说的联络站……是不是祥和茶楼？后来被贺子峰盘走了，也就是现在的峰苑茶居。” “对对对，你知道啊？”顾天华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老陈你之前在上海呆过？” “我太知道了，那老板姓万，被日本人杀了，说是共产党，后来不知怎么的，贺子峰就盘了那茶楼，据说也就是从那开始，他就平步青云，一直走到现在。” 陈智咽了下口说，小心翼翼的说着，他的身份自然是保密的，他也知道自己之前作为法租界的巡捕有些招摇，虽然公共租界不是他的地头，但往来也是有的，现在说这样的话，有点交底的风险，但是他不得不说，因为他太需要从顾天华身上知道更多的消息了。 顾天华的目光中流露出那么一丝回忆：“没错，是姓万，不过是个假名字，大家各司其职，我们这个组和老万就合作过一次，那就是收集日军的一份重要情报，可惜老万没有说，接着就出事了。” “你不知道是什么情报吗？” 陈智忍不住追问，可是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搞砸了，果然，顾天华奇怪的看了陈智一眼，随后摇摇头：“我们也不清楚，那次的行动是老万那组为主体，我们是负责保护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走漏了风声，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这个组也潜伏起来了，就是怕敌人顺藤摸瓜，也怕老万那组会出现叛徒。” 陈智怎么也没想到，两年前老万的牺牲居然和药铺也扯上了关系，他觉得自己有些头大，自己是不善于思考这些的，但是他隐隐觉得里面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件事，必须要让贺子峰知道，或许他能从中间找出蛛丝马迹来。 在上海，陈智现在唯一信得过的只有贺子峰。 外面的人群散了，仿佛之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陈智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忙和顾天华告辞，临走前，顾天华再次追问了这次的行动，陈智觉得很不舒服，自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谍报人员，虽然初出茅庐，但是基本的东西还是知道的，他认为，顾天华不应该问这么多，而且对方对之前门口发生的事根本就不上心，完全没有一个谍报人员应有的警惕性。 陈智走了，顾天华也关了门，贺子峰也回到了自己的公馆里，这一夜，发生了不少的事，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一早，陈智就来了，两个人坐在书房里，他就把昨天晚上顾天华的话复述了一遍，房间里也沉寂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贺子峰严肃的神情突然舒展开了：“这事，还真有意思，似乎牵扯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我说小智，你这一来可没少给我找麻烦啊，我的人昨天牺牲了两个，我现在心里还不好受，结果你早上过来又给我扔了个炸弹。” 陈智也苦笑：“我也不想啊，说实话，我压根就没想到事情会复杂到这种程度。” 贺子峰没有接话，陈智又道：“昨天晚上死的两个兄弟……现在查出什么来了吗？” 正说话间，门突然被敲响了，王小刀推门进来，对贺子峰微微鞠躬：“贺爷，马师傅来了。” “来的正好。”贺子峰笑了笑，示意陈智回避一下，这才让照相馆的马师傅进来，对方屁股还没坐下来，贺子峰劈头就问：“洗出来吗？” “洗了洗了，贺爷您交代的事，我肯定给你办好，昨天晚上我带着最得力的学徒和九哥一起去拍的，连夜就给您洗出来了。” 马师傅说着，恭敬的递过几张照片，贺子峰示意了一下，王小刀领着人出去了，陈智从暗处走出来，奇怪问道：“你拍照片干什么？” 贺子峰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照片，半晌后才冷冷道：“有了这照片，我才好去找日本人好好要债，即便是不能完全要回来，至少也要拿回点利息，我要让他们知道，我青帮的人弟兄，不是说杀就杀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线索 梅久津拓海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贺子峰的。 自从76号开始组建之后，他就特别的忙，再加上76号、梅机关以及宪兵司令部之间的暗自较劲，那是搞的他一个头两个大。 眼看就要到中午了，梅久津寻思着今天能好好吃上一顿饭了，至少今天上午手下那帮人没给自己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结果谁也没想到，一个在上海滩呼风唤雨的大鳄就这么不徐不疾的来到了上海派遣军司令部，而且还是一脸的杀气腾腾。 看着面前坐着的贺子峰，梅久津拓海忍不住摇头，面前的这个中国人总是会给人带来惊喜，正是因为他的合纵，自己这方面才有了和英法等国的合作，为战争的持续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贺桑，你是第一次来军部吧？” 看着贺子峰板着脸，梅久津也不知道对方唱的是哪出，于是很客气的递上了一杯茶：“今年开春的绿茶，毛峰，很不错，我保存的也很好。” “多谢将军了。”贺子峰接过茶喝了一口，露出了僵硬的笑容：“确实是好茶。” 梅久津似乎很满意贺子峰的反应，但是看对方那一脸的不自然，不由问道：“不知道贺桑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呢？” 贺子峰身体僵了下，抬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梅久津拓海，声音有些嘶哑：“将军，你必须要给我做主啊！”说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一下，可不是贺子峰在演戏，而是真正的悲从心起，从明面上来看，他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可是很多人他不能动，也动不了，即便是要给自己兄弟报仇，也特么要走流程，还不保证能手刃仇人。 这不单单是对他，对整个中国来说，都是同样的情况，无论换做是谁，都会有这样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的这神态，着实吓了梅久津拓海一跳：“贺、贺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你要知道，我们是合作伙伴，是一条船上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所以，请直说吧！” 贺子峰长叹了一声，最后定了定神，这才道：“将军，我的人昨天晚上在海华路被人杀了。” “什么？青帮的人被人杀了？” 梅久津拓海的屁股刚碰到沙发，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直接跳了起来，他心里清楚的很，贺子峰是一个非常护犊子的人，从他组建的护卫团就能看出来了。 现在的上海滩，有点能力的人都在敛财，谁愿意花大价钱去装备自己的手下人，在这个没有信仰的年代，人和人之间的交情是最不值得信任的，今天你们是朋友，明天可能为了一点利益大打出手，背叛、出卖，这些都是家常便饭而已。 可是贺子峰却不同，他不但牢牢掌握着青帮的武装力量，还掌握着一半以上的经济来源，虽然他现在依旧是个星堂的堂主，但是谁都知道，帮主候选人出自星堂是青帮不成文的规定，而贺子峰则是呼声最高的人。 七爷已经金盆洗手了，但还挂着治安维和会会长的头衔，青帮的事虽然不过问，但贺子峰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他，而且有一部分利润也是进了七爷的口袋，虽不在青帮，但贺子峰是他的忘年拜把子。 明面上是贺子峰在操作，但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七爷还是在幕后的那个人。 换一种思路，青帮就算换上任何一个其他人，也无法做到贺子峰那样，把七爷保护的那么好。 很多人都说贺子峰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会对此嗤之以鼻，要知道，贺子峰能有现在的地位，那都是七爷给的，白白给他的。 但是贺子峰不忘本，他回报给七爷的，更多，从七爷换的公馆就知道了，那可比原来的金公馆足足大了3倍，整整占了半个街区。 不忘本的人都护短，所以梅久津拓海心里很清楚，贺子峰能把一手带自己上位的七爷当菩萨似得供起来，那对手下人绝对也差不到哪儿去，你看现在，青帮死两个人，他这个铁板钉钉的帮主继承人就亲自跑来了。 另一方便，梅久津拓海的心头狂跳了几下，青帮的人被杀了，贺子峰跑自己这里干什么？不是傻子都明白，这事可能跟自己这方面脱不了干系了。 “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总不至于不表态吧？先把事情搞清楚吧，这个公道是不得不给贺子峰的啊，唉！” 想到这里，梅久津拓海重新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那个……贺桑，青帮人的死了，你来我这里，是不是觉得这事和我大日本帝国有关系，你放心，如果有确凿的证据，我想以我的身份，绝对能还你一个公道的。” 梅久津拓海的话音刚落，贺子峰“啪”的一下就把几张照片甩在了茶几上：“将军，这可是你说的，你先看看这几张照片吧。” 疑惑的拿过其中一张，梅久津拓海仔细的端详着，那上面是泥泞的小路，在靠近墙角的一侧地面上，有一溜规则的形状。 那形状虽然规则，但是却很奇怪，梅久津拓海把所有的照片连接一起排开，仔细数了数，一溜下来总共27排，每一排都是两个小小的长方形，他们之间的间隔也很整齐，也就10来厘米的样子。 这就让梅久津拓海很疑惑了：“贺桑，这个一排排的长方形是什么东西的痕迹？一排两个，每排又都相距十来厘米，这一时间真的不好辨别啊。” 贺子峰双眼一突：“将军，这还不好辨别啊？这可能是最好辨别的东西了，而且我敢确定，这东西除了日本人使用之外，其他的国家还真的没有。” 梅久津拓海一下蒙圈了，他知道贺子峰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可是他真的想不起来什么东西能留下这样的痕迹，而且这个东西只有日本人才会用。 “贺桑，你就不要打哑谜了好吗？”梅久津拓海不由苦笑。 贺子峰也不说话，他看了梅久津拓海一眼，随后把目光转向了书柜旁边的衣帽架上。 梅久津拓海很疑惑，他顺着贺子峰的目光看向衣帽架，随后目光下移，只是那一下移动，他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黑龙会 在那衣帽架下，整齐的摆放着一双木屐。 木屐，起源于中国，流行于汉朝，后传于日本，是古代日本人民最主要的鞋具之一，但随着时代的变迁，木屐的使用在日本本土也越来越少，现在基本都是在重要活动和节日时，穿和服的情况下才会搭配木屐。 但是在兵荒马乱的那个年代，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注重大和精神的人，还是执着的穿着和服，踩着木屐，比如——黑龙会！ 梅久津拓海一下明白过来了，也只有木屐那特殊的鞋底设计，才会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规则的形状。 “贺桑是怀疑……呃，行凶的人穿着木屐，沿着墙角摸过去，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是吗？” 贺子峰直直的看着梅久津拓海，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这话让梅久津拓海有些尴尬，确实，就现在的上海来说，中国人是绝对不会穿木屐的，洋人就更不会了，只有日占区的日本本国人民，才会穿这个，你看那满大街的日本女人和浪人武士，无不穿着和服，踏着木屐，穿梭在大街小巷。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穿着木屐行凶，为的就是嫁祸给我大日本帝国，引起我们的内斗，你知道，很多人都非常眼红我们之间的合作。” 梅久津拓海说完这句话，回答他的却是贺子峰面无表情的脸，他也不由有些尴尬，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解释确实有些站不住脚。 同时在心里，他把某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还看不清上海滩的形势吗？为什么要在相安无事的节骨眼上整出这么大的事来，破坏了整个计划那该怎么办？ 贺子峰低着头，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后站起身来，对梅久津拓海鞠了一躬：“梅久津将军阁下，子峰告辞了。” “啊！等等，等等等等，先不要急，贺桑，你千万不要急。”梅久津拓海在呆愣了一会之后，连忙阻止了即将离开的贺子峰。 刚才贺子峰那一声称呼似乎透露出无比的尊重，可也让梅久津深深体会到了距离，这是他不想看到的结果，他心里清楚，如果自己现在让贺子峰离开，那么就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不急，我怎么可能不急？我贺子峰在上海滩也算的上有头有脸，当然，我有现在的地位跟将军的帮助是分不开的，可如果我的人死了，我连他妈的屁都不敢放一个，以后谁，还会找我谈生意？还有谁，愿意同我贺子峰谈合作？” 梅久津拓海连忙把贺子峰按回椅子上，嘴里忙不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明白我明白，贺桑啊，啊呀，你看这事吧，单靠几张照片确实也很难说明问题，要不这样，你给我一周时间，我一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帮你找出凶手来，即使他是日本人，我也一定严惩不贷，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你看怎么样？” 贺子峰没有说话，他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梅久津拓海，良久后，这才站起身来，再次深深鞠躬：“谢谢将军阁下！” …… 直到贺子峰走出军部大院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梅久津拓海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做好，他楞了楞，随后拿起了电话：“帮我接黑龙会总部，我找菊池陇兵卫。” 黑龙会，这个日本最神秘的组织，在战争爆发之前就已经把手伸进了军队，在进入中国之后，很多事件的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军国色彩覆盖着整个组织，在他们总部的会长办公室里，挂在墙上的天皇照片，尺寸都要比军部的大上好几倍。 菊池陇兵卫就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今年他已经三十有七了，正值状年，也是他一展抱负的黄金时期。 菊池家族在日本称得上是王亲国戚，菊池陇兵卫的父亲也是上一届黑龙会的会长。 五岁习武，二十岁成为黑龙会教头，三十岁成为黑龙会新一任会长，如今来中国也有两个年头了。 菊池陇兵卫有着一张刚毅的脸，身材匀称，正如他武者的身份一样，浑身散发着尖锐的气息，此刻他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虹口道场组建的进展。 而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么西么西……哦，将军阁下，好久不见，今天您能来电话，菊池受宠若惊啊！” “菊池君啊，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想过来拜访你一下。” “欢迎，欢迎之至，将军阁下，那我就在总部等您可好，我会准备好特地从帝国家乡带来的清酒，今天一定要和将军好好喝上一杯……” …… 这边梅久津拓海和菊池陇兵卫约定好了时间，那边贺子峰却和小六坐在了一起。 看到贺子峰把玩着鼻烟壶，小六笑了：“爷，你很久没玩这个东东了。” 贺子峰也笑了，他知道小六已经看出了自己的习惯，于是道：“你去把风声放出去，现在我们不知道凶手是谁，但也八九不离十了，把这个帽子扣在日本人头上，给他们些压力，最好那些压力最后都嫁接在李士群和傅筱庵身上。” “我明白怎么做了，你放心，一定会漂漂亮亮的。” 贺子峰没有说话，小六办事，他一向很放心，想到这里他不由问：“马王爷回来没有？” “还没呢，不过已经联系过了，估计这几天就能回来，看样子，他在南京得到了了不得的线索。” 小六说着，顺便将一根烟叼上，转身往门口走去，可还没走几步，又转了回来，说：“爷，我忘了和你说，秦小姐那你已经好久没去了，最近这段时间你都在忙陈大哥的事，现在事情没个眉目，你要不要去看看秦小姐？” 贺子峰一愣，却是，秦月受伤到现在也有些时日了，自己之前还去过几次，但是陈智回来之后的这几天是一次都没去，现在想来，还是有些汗颜。 想到这里，他也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随着小六的脚步朝门口走去。 第二百章 模棱两可的答案 黑龙会在虹口区的总部梅久津拓海还是第一次来。 这里的位置并不是很理想，门面也不好找，但是进入到里面之后，梅久津拓海被深深的震撼了。 整个总部大厅占地面积绝对超过了700平，说是大厅，到不如说是一个道场，严格的按照国内建筑风格装修。 大厅以黑色为主色调，八根硕大的柱子撑起了整个房顶，每根柱子上都缠绕着一条黑龙，形象逼真，姿态生动，可见是请来了极好的木雕工匠制作的。 地板是上好的樟木铺成，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榻榻米，整个大厅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香樟木具有静心凝神的效果，梅久津拓海一走进大厅，就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而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大厅中央，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就这么跪坐在那里，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长长的案几。 “哦哈哟！” 菊池陇兵卫听到那一声招呼，欣喜的抬起来了，发出了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梅久津将军，好久不见了，快请快请，昨天早上我听到了悦耳的鸟叫声，心想最近可能有好事发生，结果您的电话就到了。” 说着，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人就直直的站了起来，并快步迎上：“今天您能来，真让黑龙会蓬荜生辉，我找来了上好的食材，还准备了家乡的清酒，今天我们要好好的畅谈一番。” 梅久津拓海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几乎挤在了一起，菊池陇兵卫显得有些惊讶：“我记得上一次见将军是半年前军部的紧急会议上，怎么才半年不见，将军就苍老了这么多？” “在其位，谋其政，我哪有会长这么悠闲，我恨不得把每一分钟都掰成60秒来用啊！” 菊池陇兵卫哈哈一笑：“真想不到将军还有心情开这样的玩笑，看来将军保持着良好的心态，来，请坐！” 两人分别坐好，菊池陇兵卫给梅久津拓海斟上一杯清酒，这才慢慢的一块小石磨上打磨着芥末：“今天的食材，可费了我很大的力气啊，将军今天有口福了！” “那就多谢会长了！”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身穿黑色和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套着洁白袜子的脚行走在榻榻米上，即便手中捧着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巨大箱子，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声。 菊池陇兵卫站起身来接过箱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案几旁边，脸上透着兴奋的光芒：“将军，这东西昨天凌晨在太平洋打捞上来，今天早上就运到了，现在分享，正是它味道最好的时候！” 说着，他打开箱子，拿出旁边的一个锤子将里面的冰块敲碎，一条大鱼呈现在梅久津拓海的面前。 “这、这是金枪鱼？！天哪，怎么会这么大？” 眼前的这条蓝鳍金枪鱼，长度超过了一米，体重绝对达到了500千克，这样的野生金枪鱼要想捕捞是十分困难的。 在日本，生鱼片也被称为沙西米，而金枪鱼所做的沙西米，无疑是最为顶级的食材，而保存时间才一天左右的金枪鱼，体内氨基酸含量达到了特定的一个点，而且现杀还能保证生鱼片特有的脆感，绝对是站在顶级食材顶端的，这时候吃，不单单是吃鱼，吃的完全是享受。 菊池陇兵卫似乎很满意梅久津拓海的反应，他熟练的将鱼掏了出来，剁掉多余的部分，随后下刀。 梅久津拓海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不一会，一盆铺着薄荷叶，摆盘精致的沙西米就捧到了梅久津拓海面前。 “嗯！嗯嗯！非常美味，非常的美味啊！谢谢会长了，能让我在中国品尝道如此美味的沙西米！” “这条鱼在来的路上冰冻过5次，每次间隔不超过5小时，所以直接拿来食用并没有冰镇过的刺激口感，很好的保留了鱼肉的鲜味。” 梅久津拓海放下筷子，举起了酒杯：“看来会长还是一个地道的美食家啊。” “将军过奖了！”菊池陇兵卫举起酒杯和梅久津拓海轻轻一碰，干掉了杯中的液体：“不知道将军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梅久津拓海沉吟了下，随后拿出几张照片放在案几上：“前天晚上，在海华路发生了一起命案，两个青帮的人被杀了，地上留下了木屐走过的痕迹，昨天上午，青帮的贺子峰找到了我，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目的很明显了。” 菊池陇兵卫的眉头皱了皱：“不过是两个支那人，死了就死了，将军没必要这么上心吧？” “你可能不明白。”梅久津拓海无奈的摇摇头：“我们和青帮一直存在着合作关系，青帮这么多码头，有十个仓库是属于我们的，也正因为这样，我们的物资才能源源不断的运往前线……” “可是据我所知，上海滩的这些个行仓所提供的量不过是沧海一粟，将军，在这方面你太软弱了，青帮不过是上海滩的一个小帮会而已，那些老外在欧洲战场节节败退，现在是后院失火自顾不暇，我们完全不需要理会这些人，直接将码头抢过来就是了。” 菊池陇兵卫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梅久津拓海的话：“在我们大日本帝国强大的武力面前，支那人只有被征服的命运！” 梅久津拓海苦笑一声：“看来会长是不知道帝国军队在上海有多薄弱，我们很缺人手，也没有足够的兵力，现在76号还没有完全组建起来，很多事我们力不从心。” “那就让我们黑龙会来代劳吧！”菊池陇兵卫一举酒杯：“我会用我们的办法，让青帮完全闭嘴，不但闭嘴，还要让出全部码头，中国，不过是我大日本帝国的附属国，这些奴隶没有资格跟我们谈任何条件！” 梅久津拓海深深的看了菊池陇兵卫一眼，淡淡道：“会长这么说，是不是就等于承认了，前天晚上的命案是黑龙会的手笔呢？” 菊池陇兵卫微微一愣，嘴角突然挂起了莫名的笑容：“将军说是，那就是，将军说不是，自然就不是了。” 梅久津拓海不再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夹住一块生鱼片塞进嘴里，只是这味道……已经犹如一块白蜡一般了。 第二百零一章 大乱 贺子峰紧了紧手中的东西，又抬头看了看秦宅的大门，心里却思忖着怎么对秦月开口。 自己这段时间确实太忙了，似乎上次秦月和七爷在峰苑茶居和自己见了一面之后，有好些天没见到了，自己之前答应她什么来着？似乎是两天就要见一次吧？掐指一算，这都过去4天了。 心中苦笑一声，对于儿女情长这种事，贺子峰绝对是个木头，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和秦月相比，自己似乎和柳飞絮更聊的来吧。 但是有一点不否认，自己对秦月一直是有好感的，从第一次见面就有了。 “贺子峰，你打算在楼下站到什么时候？” 楼上清脆的声音响起，贺子峰抬头一看，却见秦月娇嗔的站在窗前，正直直的看着自己，当下不由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礼物：“有客来访，主人家也不知道开个门？” “你算哪门子客人？” 秦月轻轻的一跺脚，嘴里虽这么说着，人却下了楼，不一会，父女二人居然一同出来迎接了，贺子峰笑着把东西递了过去，道：“万福祥的糕点，知道你爱吃，就着人买了点。” “算你还有点良心。” 贺子峰对秦月的白眼视而不见，转头对秦海道：“秦叔叔这几天过得好吗？” “托福托福啊，哈哈哈，快进来坐进来坐，这站在大门口算什么事啊。” 最近因为要配合清除行动，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整条运输线都已经停止了，秦海和秦月反而没什么事做，就连刘喜贵，也是处于半静默状态。 三人回到客厅坐下，才聊了不到半小时的家常，佣人就进来回报，外面有个叫张六安的来找贺子峰。 同秦海秦月对视了一眼，贺子峰就起身告辞了，坐进小六子开来的车里，贺子峰微眯着双眼，声音有些平淡：“怎么样了？” “上午我们的人看到梅久津那老狐狸进了黑龙会，这会都还没出来，爷，听说黑龙会的那什么菊池陇兵卫，那老小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你说梅久津那老狐狸会给你交代吗？” 小六子转头看贺子峰：“我们的人今早就开始把消息散播出去了，这会儿日占区的人都知道法租界出了命案，行凶的人穿的木屐，很可能是日本人，理查德那财迷今早还收了2条小黄鱼，法租界的巡捕也都全动起来了。” “这还不够！”贺子峰嘴角扯动了下：“光是查有什么用，还得把这事给坐实咯！” “我明白了。” 车子道了峰苑茶居就停了下来，贺子峰下了车，看到楼下大厅重新摆上的大茶桌，他满意的点点头，和几个常客打了下招呼，便自顾自的开始泡茶。 小六并没有让贺子峰等待太久，中午的时候，贺子峰接到了一个电话，得知梅久津拓海已经离开了黑龙会总部。 与此同时，在日占区的一家酒肆里，几个黄包车夫围坐在一起，无意间就说起了海华路的命案，而一个身穿和服的日本浪人显然喝醉了酒，冲着几人就大吼大叫，不但扬言人是自己杀的，还暴露了当晚的些许细节，更是大肆侮辱中国人。 几人在酒肆发生口角，甚至肢体冲突，等宪兵赶来的时候，闹事的几人已经散了，而围观的人却目睹了全过程，整个事件在极短的时间里快速发酵。 梅久津拓海前脚刚回到军部，后脚就有人来通知他了，气的他立刻打电话质问菊池陇兵卫，但这样的举措显然没有什么效果，下午的时候，上海几所高校的学生开始了示威游行，要求严惩凶手。 一时间，海华路命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76号、上海市警察厅、城防警备司令部、宪兵队都动了起来，唯独治安维和会没有半点动静。 学生闹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警察厅，傅筱庵亲自把电话打到了治安维和会，劈头就是一顿骂，却不想七爷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你特娘的敢骂老子？我看你是活腻了是吧？现在死的是我青帮的人，你让我出面，侬脑子瓦特了？” 傅筱庵顿时傻眼了，对啊，自己是不是真的被这帮学生搞傻了，死的是青帮的人，难道还要青帮跳出来维持秩序，难道还要青帮来告诉那帮学生说，啊呀，大家不要这样，我们青帮人多，死几个无所谓啦之类的话？ 现实吗？肯定不现实啊，傅筱庵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事情没处理，倒是又把金七那煞神得罪了一次。 刘万山堵在苏州河的桥头，那身肥肉都快被学生挤出了油，台风过后的燥热天气让一身制服的他大汗淋漓，却也只能看着站在后面好整以暇的赵麻子直翻白眼。 赵麻子是脸麻人精，自己的警备司令部是干什么的，那是负责城防的，现在又没有人来攻打上海，也没有人放枪，那我干嘛插一脚？做的好没人说好，做的不好，这锅还要和刘胖子一起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打死他也是不会做的。 至于76号的行动队那就更不用说了，董耀庭带着人，完全像个无头苍蝇，去帮刘万山吧，人家不待见，就怕傅筱庵有意见，毕竟警察厅并入76号这事八字没一撇，而且傅筱庵也一万个不愿意。 去帮赵麻子吧，人家不稀罕，本来就没事做在那看好戏，你带着一帮人过来杵旁边是什么情况？点蜡烛吗？ 如果去帮宪兵队……董耀庭就是再傻也看得出，加藤由也对李士群貌合神离，意见大的很呐。 整个上海都乱套了，唯独贺子峰好整以暇的在峰苑茶居惬意的品茶，小六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贺子峰也不计较，好笑的看着他：“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猴急猴急的。” “爷，你得到消息了吧？现在这场面，那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啊……” “行了行了，知道你能耐。”贺子峰给小六重新倒了一杯：“海华路药铺那的人手都安排了吗？我想现在他们也该有些动作了吧？” 小六喝了一口，欣喜的看着贺子峰：“爷，你这招引蛇出洞，绝了！” 第二百零二章 熟悉的陌生人 童耀凌和侯九蹲在海湖路药铺对面的二楼民房里，手中的望远镜都被捏出了水。 从昨天开始，贺子峰就安排这两个人在这里守着了，对于贺子峰的命令，他们言听计从，可现在外面那动静的确是大的可以，但是这里却安静的不像话。 早上的时候，王涛还是和往常一样开了门，到了中午，顾天华才来到店里，两人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出现。 对此，侯九不由疑惑了，难道这个店真的没有猫腻？ “那店……有没有后门？” 对于侯九的疑问，童耀凌翻白眼：“你以为我是你？贺爷让我接手这事的时候，我就把前前后后的检查了个遍，别说后门了，就是老鼠洞都没见一个。” “那就怪了。”侯九摸着自己的小胡渣，道：“现在外面动静那么大，这店里的人还真能沉住气啊。” “他们能沉得住气，贺爷同样能沉得住气，放心吧，兔子尾巴长不了。”童耀凌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八大金刚对贺子峰是完全信任的。 确实，正如童耀凌所说的，贺子峰非常沉得住气，他看着那茶水冲进了公道杯，不由笑着对赵掌柜说：“老赵啊，听说你这段时间很滋润啊。” “滋润滋润，当然滋润了，啊呀，在贺老板手底下干活就是好啊，您说您也没个架子对吧，和和气气的，可别人就是怕您，您是不知道，来我们店里喝茶，还真没赊账的，个个看了我啊，点头哈腰的，我就寻思着，这如果您是上海滩皇帝的话，那我赵升平不就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了嘛？啊哈哈哈，真有意思，感觉自己就像那什么……哦对，一品大员似得。” “皇帝身边的红人除了一品大员，还可能是太监，你说是吧，小赵子。” 贺子峰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对面喝茶的小六“噗”一声将满口的茶水给喷了出来，幸亏转头及时，没喷到贺子峰脸上，倒是站在一旁的赵掌柜遭了殃。 “小六子，我看你皮痒了！” “小赵……啊呸，赵叔，这两块大洋是我孝敬您的，别介意，给丫头买点胭脂水粉啥的。” 贺子峰疑惑，他看了看掂着两块大洋走开的赵掌柜，又看看一脸媚笑的小六，问：“怎么，你看上人家丫头了？” “哪能啊，他家丫头不是我的菜。” “也是，乐高梅才是你的家。” 小六哈哈一笑，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轻声道：“都快傍晚了，侯九那边还没消息，他们可真沉得住气啊。” 贺子峰笑了：“这不是恰恰说明有问题吗？如果换了一般人，就是没问题也会出去看看热闹吧，毕竟外面乱成了一锅粥了。” 贺子峰的话不无道理，海华路药铺的这种做法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这次的事，可以说是贺子峰上位之后的第一个大动作，自从竞选华董那会儿秦月受伤，他在医院就和七爷说过，现在的贺子峰，打人是不用看脸的。 七爷一直等贺子峰的动作，但是贺子峰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契机，而现在，机会来了。 贺子峰这两年，可以说是跌宕起伏，他早就看穿了现今这社会的嘴脸。 形势，其实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学问，贺子峰这两年里，算是踏进了这门学问的门槛。 人是有等级了，学会把握形势，则是提高等级的唯一途径。 在贺子峰还是个钟表匠的时候，他只是个下等人，所以他要借势，只有借助形势，才能让自己的等级提升起来。 所以他借了七爷的势，顺利进入了公共视线，也得到了大家的关注，成为了中等人。 而中等人，则要学会顺势，只有顺势而为，才能积累资本，所以贺子峰才顺着这股势头进了青帮，进了宪兵司令部，在两边优势互补的情况下，积累了人脉，积累了底蕴，成为了华董最强有力的候选人。 在他成为华董的那一刻起，贺子峰则真正成为了上海滩的上等人，这个时候，他心里清楚，作为上等人，不能借势，也不能顺势，因为你就是形势，你就是左右整个上海滩发展的人，所以这个时候，他学会了造势。 利用自己的权利、手段、财富、人脉，造就一个形势！ 而今天的上海滩乱成这样，就是贺子峰造势的结果，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如果他是一个下等人，或是一个中等人，那绝对万万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侯九他们才不管这些，只是死死的盯着，到了下午五点，终于出现了状况，一个仆人模样的青年快步走到了药铺门前，左顾右盼了下，闪身走了进去，待出来时，手中多了几副中药，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去？还是我去？” 童耀凌看了侯九一眼，后者点点头：“得得得，我去我去。”说着，闪身出了房间。 那青年走的极快，手中拿着药，走的这么赶也属正常，但是眼尖的侯九很快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青年走路时的腰杆太直了，这是在部队长期服役后才会出现的一种体态，长期的军姿训练会让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保持一种挺拔的身姿，即便是在快速赶路。 这一个发现让侯九非常疑惑，因为在之前公馆几个人通气的时候，大家一致认为可能药店的人跟黑龙会有接触，可黑龙会并不是军队啊，不会将手下人的体态修正到如此的程度。 心里正想着，那青年拐过了几个街角，随后三弯五绕进了一个胡同，最后在一个台门前停了下来，侯九往旁边的墙角侧了侧，随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那青年很有节奏了的敲了几下门，不一会，台门开了。 随着台门缓缓打开，侯九的双眼也微微眯起，待看清楚开门的人之后，他的眼睛瞬间瞪的溜圆。 “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和海华路药店扯上关系？” 一连串的问号从侯九的脑海里闪现，台门再一次关上，也关断了侯九的思绪，他盯着那台门看了好一会，随后一咬牙，连忙往峰苑茶居的方向走去。 第二百零三章 聊聊家常 贺子峰今天迎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来的是好消息，入夜的时候，马王爷回来了，一路狂奔的冲进峰苑茶居，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猛灌了一口，他带回了李梅的讯息，他和李梅碰过面了。 作为坂垣的义女，李梅在派遣军军部还是受到很高关注的，这次汪精卫政府成立，她被调入梅机关督察总队，下派到了南京，在汪伪政府工作，只不过职务变了，是南京政府行动总队的督察员。 这个消息让贺子峰有些意外，乖乖，这是提拔了啊，一下从收发室的收发员成了监军了，那权利可是相当的大啊。 至于向日葵，贺子峰也从马王爷嘴里得到了消息，自己这个千变万化的姆妈这次摇身一变，居然在南京开了家居酒屋。 这多少让贺子峰有点大跌眼镜，感情是觉得料理店还不能完全撬开那些日本人的嘴，现在直接开酒肆了，这是要让敌人醉死了往怀里塞信息的节奏啊！ 再往深了想，贺子峰后背出了些冷汗，料理店也好，居酒屋也罢，这他妈都需要不少钱啊，不是说开就开的啊，姆妈拿来的这么多钱？谁给她提供的经济来源？难道说自己这些年扣扣索索省下给她的钱……她就这么挥霍了？ 后来再想想，又觉得不对，自己姆妈是谁，向日葵啊，那可是在白色恐怖时期送出上百份情报，挽救无数革命志士生命的人啊，如果说那时候她就靠开店收集情报这伎俩造就传奇的话，自己到不用担心，因为自己那时候在日本，并没有啥钱来着。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次两人上去，肯定是相互配合行动的，可她们是接受了谁的命令去的？是自己的师傅吗？难道自己的师傅也是弃士？ 贺子峰就这么坐在茶桌前，皱着眉，小六和马王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可如果知道贺子峰现在脑子里在想这些，估计两人打死他的心都有。 就在贺子峰胡思乱想间，侯九回来了，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随后从杯架上拿起个杯子，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大口灌完。 贺子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巴眨着眼睛：“为什么你们三个都是一个德行？冲进来就先灌口茶？” “这就是套路呗。”小六磕着瓜子：“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办完事回来汇报的时候，总会先灌上一大口茶，这会让等消息的人觉得，这小伙办事真用心，所以往往会忽略那人事办的好不好，只记得这人很负责任，到底是从谁开始来着……” “七爷！”侯九和马王爷异口同声的蹦出了一句。 贺子峰不由双眼一突，想不到这金老七年轻的时候还有这么滑头的一面。 侯九抹了下嘴，道：“有动静了，下午五点，来了个人抓药，行迹很可疑，我就跟了上去，这货三弯两绕的进了一个胡同，最后在台门前停了下来，后来有人给他开门，你们猜，开门的是谁？” “谁？” 侯九的话引起了几个人的好奇，见自己被几人死死盯着，他才小声说道：“天冲，是屠天冲！” 几人都楞了下，贺子峰的眉头不由皱在了一起：“屠天冲是军统的人，怎么会和海华路药铺扯上关系，再说了，之前小六你不是得到消息，他好像已经离开上海了，毕竟身份已经暴露了啊，他现在回来，危险很大，图什么？” 小六想了想，道：“这恐怕要问他自己才知道了，不过这个事越来越蹊跷了，钱泽他们被日本人杀了，这药铺又和军统扯上关系，而这个地点，却是中共地下党的交通站……” 贺子峰没有搭话，他清楚小六这么说是出于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钱泽他们被害是不是日本人所为只是自己的一个猜测。 会不会是屠天冲等人假扮日本人动的手？亦或是说……军统和日本人已经穿同一条裤子了？ 贺子峰的心有些乱了，自己造的势，最后却因为屠天冲的突然出现而乱了节奏。 “小六，去找下陈智，叫他晚上到这里来吃饭，我猜他现在应该很迫切想知道结果，侯九，你回去，不用去找耀凌了，直接去哪个胡同，盯紧屠天冲，我想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两人应了一声，走了，马王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爷，那我呢？” “打电话去赌坊，叫小钱别在赌坊守着了，大钱在就够了，让他去乐高梅，你再给乐高梅打个电话，让龙魁过来，今天晚上，你和龙魁一起，就在这里等命令吧。” 贺子峰说着，站起身来，背着手上了二楼，马王爷打完电话，坐了还不到半个时辰，陈智就从外面进来了，他冲后者点点头，又朝二楼扬扬下巴。 陈智没有多说什么，抬腿就上了楼，在第二个包厢，他看到了贺子峰。 两人在房间里把所有的事情都推敲了一遍，可就是没有头绪，陈智长叹一声：“这谍报工作还真是费脑子，峰哥，不如直接攻进去吧，就算屠天冲不开口，我不信军统个个都是闷葫芦！” “那你不就破坏了两党之间的合作关系了吗？” 贺子峰白了陈智一眼，道：“不要太过于焦虑，这次你回来，既是对你的考验，也是对你的信任，所以你要沉得住气才是。” 摸了摸鼻子，突然笑了：“能撬开屠天冲嘴的，似乎只有我了，你要知道，这小子欠我两条命，所以我得去要回一条来，据我对他的了解，他跟日本人合作的可能性很小，这里面还有猫腻！” 陈智看着贺子峰，他没想到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从混乱的形势中找出关键点来，毫无疑问，屠天冲是最关键的，单刀直入的撬开他的嘴，比撬开任何人的嘴都来的有效。 陈智心里明白，接下来，贺子峰应该要去找屠天冲聊聊家常了。 第二百零四章 三个问题 陈智走了，甚至没吃几口饭，贺子峰告诉他，在事情没有真相大白之前，千万不要再露面了。 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陈智，这点，陈智心里明白，他也确实不适合再出现了。 青帮因为自己的事死了两个人，也正因为自己对海华路药铺的怀疑导致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一个药铺，两条人命，让上海滩今晚成了不眠夜。 贺子峰站起身来，他回到茶居里自己的衣帽间，换了一身得体的深蓝色长褂，这才回到了楼下，那里，马王爷和龙魁已经在等待了。 “走，我们去找侯九，我想你们知道他在哪里的。” 确实，两人知道侯九在哪里，贺子峰也清楚，这八个人之间有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联络方式。 屠天冲所在的那个胡同还是蛮远的，这一路上，两人总是能从隐晦的地方看到侯九留下的记号，贺子峰看了几眼，像“9”字，可细看又不是。 龙魁说，这是猴子尾巴，贺子峰哑然失笑，这也引起了他的好奇，细问之下才知道，龙魁是菱形，飞镖的意思。 大钱是个铜钱，小钱是个元宝，小六就是个数字6，马王爷是准星，王小刀的是匕首，就属童耀凌的最艺术，是个星星，代表他来自星堂。 “我是不是也要给自己捯饬个标记，这样也方便以后你们找我？”贺子峰摸摸下巴，显得兴趣盎然。 马王爷翻白眼：“爷，你就算了吧，再怎么的，你身边总会有两个人在的。” 贺子峰想了下，点点头，马王爷说的也是事实，自己身边从来不缺人。 侯九和小六在一起，两人就在台门不远处的一个拐角守着，贺子峰看过去，那台门里是一栋两层的小楼，都没有亮灯。 “没人在？” 侯九舔了下嘴唇：“不清楚，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又不敢离开，毕竟只有我一个人，小六刚过来，我正打算回去跟您汇报来着，不想您就过来了。” 贺子峰点点头，道：“你们就在这里守着吧，我过去看看。” “不行！” “爷，太危险了！” “还是我去吧，天冲之前和我关系最好。” “对对对，让小六去吧。” 贺子峰沉吟了下，摇摇头：“还是我自己去比较合适，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这是命令！” 几人都不说话了，贺子峰走了过去，敲响了门，等待了一会，里面没有反应。 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贺子峰站了片刻，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台门的小窗一下开了，露出了一双眼睛：“你找谁？” 贺子峰回过头，紧紧的盯着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不信任的眼睛，充满了警惕。 “我找屠天冲。”贺子峰微笑：“你去告诉他，贺子峰来了，我想他会让我进去的。” “等等！”那双眼睛巴眨了下，充满了疑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也只是片刻，他就反应过来了，关掉了小窗。 贺子峰转头看四人在的位置，露出安心的笑容，借助昏黄的路灯，四人都送了一口气，这个时候，那栋小楼的灯亮起来了，台门打开，一个青年对贺子峰做了请的手势，待贺子峰进去之后，台门再次关上。 庭院里有四五个人，身上隐隐透出一种莫名的气息，贺子峰看了看，却没有感到奇怪，随着那青年就进了屋，而屠天冲，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许久不见。” 贺子峰露出微笑，面前的年轻人似乎更加的成熟了。 看着一脸从容不迫的贺子峰，屠天冲也笑了：“贺爷，别来无恙啊，呵呵，我回来这事，能瞒得住任何人，但是我知道，绝对瞒不住贺爷您。” “严重了，坐吧。” 贺子峰反客为主的坐了下来，从这一刻起，他和屠天冲之间的战斗已经打响，这是没有硝烟的，气势上的较量。 而贺子峰从一进门，就开始了压制性的攻击，这种反客为主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对屠天冲造成心理上的压力。 看着贺子峰坐下来，屠天冲长出了一口气，也缓缓的坐了下来，问：“不知道贺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贺子峰盯着茶几看了一会，突然嗤笑一声：“客人来了，也不知道上杯茶？军统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屠天冲扯扯嘴角，干笑一声：“贺爷这一来，太突然，天冲都有些手足无措了，小秦，快给贺爷上茶。” 贺子峰不再说话，直到上了茶，自己喝了一口，也一直没有出声。 屠天冲也没有出声，他就这么静静的坐在贺子峰的对面，客厅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直到过了许久，屠天冲才再次开口：“贺爷来，到底是什么事？” “我这次来，是为了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贺子峰放下茶杯，歪头看屠天冲：“我来要你的命！” “哗啦——！” 客厅周遭响起了纷乱的掏枪声，屠天冲连忙伸手制止，笑的有些僵硬：“我的命，怎么就成贺爷的东西了。” “你欠我两条命不是吗？难道你忘了？”贺子峰无奈的摊了下手，似乎根本没看到周围发生了什么：“还是说，你屠天冲想耍赖。” 屠天冲沉吟了片刻，显得有些颓然：“不，贺爷您说的是，我确实欠您两条命，您今天在这里敢说这样的话，我想您一定带了不少人来，八大金刚是不是都来了？” “我来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带这么多人干什么？”贺子峰笑的有些灿烂：“你要知道，我就是一个人来，同样有能力拿回自己的东西！” 屠天冲苦笑，这场心理战，无疑是他输了，贺子峰从一进门就压了自己一头，现在更是拿出了砝码，他根本就无力还击。 “贺爷，欠您的，天冲自然要还，但是我希望您能给我些时间，我做完一些事，再来还您。” 贺子峰看着屠天冲，最后缓缓的靠在了沙发上：“我的东西，也不是非要不可，只要你回答我三个问题，你欠我的，就算还清了！” 第二百零五章 弥天大网 这一夜对菊池陇兵卫来说，无疑是烦躁的。 今天下午的事，让整个黑龙会焦头烂额，他敏锐的发觉有人在幕后推动这件事，但是却完全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他已经派人出去寻找那个大言不惭的浪人武士，可是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在他面前的案几上，厚厚的叠着十多分报告，每一份都是关于今天中午发生的那件事，由此可见，当事情还没有进一步发酵的时候，菊池陇兵卫已经派出人员对周围的目击者进行取证了。 这样的反应速度，不所谓不快。 但菊池陇兵卫还是低估了中国人的团结，这是日本侵略者犯下的通病，太过于顺利的入侵导致他们认为中国人就是一盘散沙，殊不知中国只是熟睡中的雄狮，而现在，这头雄狮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他开始蠢蠢欲动了。 将这些报告一份一份仔细的梳理，菊池陇兵卫发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浪人武士和几个黄包车夫是几乎同时进的酒肆，半小时之后，冲突爆发了。 日占区的酒肆，菊池陇兵卫还是很了解的，那里龙蛇混杂，一般都是较为底层的人才会去，一个日本浪人去那不奇怪，很多在国内混的不好的浪人都会来中国淘金，亦或是借助自己日本人的身份来中国行骗，菊池陇兵卫从骨子里鄙视这些人。 但是黑龙会的成员不同，他们不但有不凡的身手，还拥有极高的素养，以及对大和精神的绝对崇敬，所以黑龙会的人绝对不会去酒肆这样的地方。 可是现在出去说，并不能澄清什么，证据，永远比口舌来的有效，除非找到那个日本浪人，不过这个希望很渺茫。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梅久津拓海的办公室里同样灯火通明，李士群、傅筱庵以及加藤由也围坐在办公桌前，几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梅久津拓海才悠悠道：“这件事情，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我们也必须给贺子峰一个交代，不然的话……” “给交代？给什么交代？不就死了两个青帮的吗？那帮工人学生闹起来，压一压，事情也就过去了，青帮哪天不死人，也没见之前那么劳师动众过啊！” 傅筱庵一摊手，显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再说了，就算是黑龙会的人……那日本浪人是自称黑龙会的没错吧？就算是黑龙会的人杀了青帮的，怎滴？难不成青帮的人还杀回去？” 李士群轻笑了一声：“傅市长，你说话可要注意点啊，贺子峰这个人我接触过，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你不要忘了，他现在是华董，也是掌握治安维和会以及青帮实权的人，真要闹起来，法国佬就不用说了，英国人、美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说到这里，他深深的看了傅筱庵一眼，笑的有些发冷：“到时候，三国政府外加青帮对皇军施压，你觉得这个场面谁能控的住？你吗？如果你现在敢拍下胸脯应承下来，今天晚上这个会……梅久津将军，我觉得也不需要再开了。” 他的话，引得梅久津拓海和加藤由也都轻笑了几声，傅筱庵脸色有些难看，嘀咕了几句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我觉得，无论什么事情，都存在着相对性。”加藤由也摆动手中的笔：“虽然这件事对我们的压力很大，但是贺子峰的压力并不比我们轻，这个时候，也能看出他这个人，具备不具备统帅能力，具备不具备御人的能力。” 李士群沉吟了下，道：“加藤司令官说的很有道理，这件事情，我们其实完全不用着急，只要拖着就好了，青帮上下现在一定是异常愤慨和不理智的，如果贺子峰处理不好，那么威望一落千丈的同时，整个青帮还会乱起来。” “说的轻巧，社会舆论怎么办？”傅筱庵嗤笑。结果却引来几人奇怪的眼神，不由问道：“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 “傅市长，我说你是猪脑子吗？”梅久津拓海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难道不就不能告诉那些记者，我们需要时间查，至于查多久，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傅筱庵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李士群和加藤由也对视一眼，不由同时苦笑。 梅久津拓海这个时候总结道：“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仅限于我们四个人知道，你们滴明白？” 见几人点头，他又道：“今天晚上，傅市长就把消息传出去，明天上午在大道市政府举行一个记者招待会，李主任和加藤君一定要配合好，最好能拿出一些证据来，现在最麻烦的是菊池陇兵卫，他太固执了，我怕到时候他不会配合我们，反而会在关键时候拖我们的后腿，八格！黑龙会真是一个大麻烦！” “菊池君虽然是黑龙会的人，但他这个人还是能认清形势的，我想在这个时候，他还不至于这么做。”加藤由也皱眉道：“我这就去给他打个电话，希望他能够提供些有用的东西。” “他绝对有的。”李士群低着头：“我的人今天也发现了不少线索，今天晚上我看大家都不用睡觉了，整合一下，为了明天的记者招待会做些准备吧。” 办公室里再次沉默下来，几人都赞同李士群的话，以上海派遣军军部为核心的一系列行动在这个深沉的夜晚默默的展开了。 而在这个时候，贺子峰却好整以暇的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问：“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贺爷请问！” 看屠天冲龇牙咧嘴的模样，贺子峰的嘴角牵了牵：“第一个问题，军统有没有和日本人合作？” “绝对没有！” “很好，第二个问题。”贺子峰摸出鼻烟壶：“杀我青帮的，是军统还是日本人？” “不清楚，但绝对不是我们的人。” 贺子峰再次满意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海华路药铺，是不是军统的人？！” 屠天冲楞了一下，他看着贺子峰的眼睛，良久之后才轻轻的应了一声：“是！” 得到了自己的答案，贺子峰重新靠回了沙发，虽然是简单的三个问题，但是也让他把一些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第二百零六章 杀人者，人恒杀之！ 那天上午天气很好，只是有些闷热，但并不妨碍记者招待会的召开。 贺子峰也参加了，他坐着一辆别克车，慢悠悠的开进了大道市政府，车子开的很慢，车两边是八大金刚一路小跑着保护着，排场十足，门口的警卫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然而进入会场的时候，却只有贺子峰一个人，他就怎么大马金刀的坐在了第一排，完全无视身后诸多记者的指指点点。 李士群等人一进场，看到贺子峰坐在那里，顿时愣住了，加藤由也上前几步，干笑道：“贺桑，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死的是我的人，大道市政府要举办记者招待会来向公众说明，我当然要来了。”贺子峰面带微笑：“怎么？司令官阁下不欢迎我吗？” “不不不，贺桑这说的哪里的话啊。” “贺老板，别来无恙啊。”李士群见状，连忙上前：“你能来是最好不过的事了，不过法租界的华董坐在这里，显然不符合身份，来，这边请，请上座。” “不不不，我就坐这里，这里坐着比较舒服，你们请便吧，我就是来听听，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李士群和加藤由也对视了一眼，也看出了对方的无奈，只有僵硬的招呼一声，上了台。 记者招待会进行的很顺利，贺子峰一直保持着微笑，直到会议结束，他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施施然的站起身来，和熟悉的人告辞了一声，就出了大门，扬长而去。 这也让傅筱庵等人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上海各大报纸就开始在头条上发布这件事，七爷只看了几眼，就重重的将报纸甩进了垃圾桶：“他妈的，这帮老狐狸，他们这是想拖着啊！” “谁说不是呢！”马叔也是一脸的愁容：“这帮狗腿子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啊！” 七爷用硕大的扳指挠了挠头，转头看坐在一边喝牛奶的贺子峰，瞪眼道：“你小子真的是来陪我吃早餐的？” “对啊。”贺子峰一口喝掉杯中的牛奶：“不然你以为我来是干什么的？” “哎呦~！贺爷，我的贺爷，您老难道就一点都不急吗？你看看傅筱庵这王八蛋说的话，其心可诛啊，你别说你看不出来。” 贺子峰不由被逗笑了：“大哥，你就别跳了，你这身体啊，不易动气……” “我特娘的就是被你气死的。” 贺子峰笑着摇头，突然冲里屋喊道：“童岚！童大保镖！童大保镖！” “大早上你叫鬼啊。” 童岚还是一脸的高冷，见贺子峰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问他：“找我干什么？” 贺子峰看童岚，发型变了，蓬松的碎发，刘海挺长，遮住了双眼，和他的模样很搭配，不由道：“发型不错啊！” “要你管。” 说着，转身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盘子煎蛋，问贺子峰：“你要不要来一个？我自己煎的。” 贺子峰笑了，转头问马叔：“有酱油没？” 七爷笑着看看童岚，又看看贺子峰，自己这个保镖用着是一万个顺手，枪法好，身手好，嘴巴又紧，他从来没问过贺子峰哪里找来的童岚，但是他能看得出来，贺子峰和童岚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或者说，贺子峰想做的事，童岚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贺子峰毫不客气的端过七爷面前没动的面条，一边呼啦吃着，一边含糊不清道：“我给你一把毛瑟怎样？嗯……50发子弹，你三天能用完吗？” “能啊，不用三天，两天就用完了。”童岚往煎蛋里加了少许酱油，吃了一口：“嗯！加酱油味道不错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你别两天用完啊，必须三天，最好四天。”贺子峰自顾自话。 “那太少了，你给我一百发，我能呆一周。” “不行不行，50发最多了，而且你不能用完，10发是用来杀人的，40发是用来震慑的，明白了吗？呆一周吧。” 童岚歪头想了下，随后点点头：“那七爷怎么半？” “大哥那，我叫八大金刚来四个。” 七爷从两人的对话中也听出了些什么，大手一摆：“不用，这一周我就在家呆着，哪儿也不去，你们忙活去吧，谁也不用来我这里，童岚之前给我做保镖，这周啊，我来给你打打掩护。” 听了七爷的话，童岚和贺子峰对视了一眼，随后低头开始消灭桌上的早餐。 …… 那天夜里，日占区被莫名的恐惧笼罩住了。 两个黑龙会的成员从居酒屋中出来，踉跄着脚步，刚走到街道中央，随着一声枪响，两人被串了糖葫芦。 半个小时之后，某个舞厅的门口，一个黑龙会的成员被一枪爆头。 午夜12点，黑龙会总部门口巡值的两个人被枪杀。 一夜之间，黑龙会就死了五个人，在黑龙会总部门口的两具尸体上，还被人贴了纸条，上面写着：“杀人者，人恒杀之！” 菊池陇兵卫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叫醒，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从被窝里跳了起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青帮的报复到了！ “么西么西！请问是梅久津将军吗？不好意思，我是黑龙会的菊池陇兵卫，我想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青帮的报复到了，晚上我们黑龙会被杀了五个人！” 梅久津拓海听到这个消息，人一下子清醒了，他有点蒙圈，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贺子峰公开向黑龙会宣战了？ 在他的认知里，贺子峰绝对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盲目行动的，人的地位在那里，他肯定要先掌握强有力的证据，可是现在，连招呼都没打，就这么灭了黑龙会五个人，这也太冲动了点吧？ “菊池君，忍耐，先忍耐，等过了今晚，明天我就去找贺子峰问个明白，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八格！” 菊池陇兵卫重重的摔掉手中的话筒，之后，一道命令在黑龙会内部发布了出去。 第二百零七章 搅屎棍 贺子峰在第二天早上收到了消息，当下也不由感慨，自己似乎把童岚压的太狠了些，他是有多久没有杀人了？ 贺子峰想了一会，就不去想了，似乎蛮长时间了，长的自己都忘了，难怪童岚现在很不待见自己，就连自己去七爷的公馆，他也是避而不见，活脱脱的一个隐士高人的模样。 不过贺子峰才不管这些，他心里明白，童岚是一审时度势的人，之所以看到鬼子就红了眼，那是因为在正面战场和鬼子怼过。 童岚和陈智不同，陈智所在的八路军，打的最多的是迂回战、游击战、和伏击战。 而童岚所在的国军却一直以正规军自诩，数次战役，双方都是排兵布阵建设阵地，实打实的来了一次硬碰硬。 在装备、军人素质、物资补给以及军事素养低于日军的情况下，国军楞是用人海战术达到了目的，在击杀一个鬼子的同时，往往要付出3个、4个，甚至更多的战士的生命。 所以在某些方面，童岚比陈智要更加的疯狂。 “你的这个保镖吧，确实有些彪，这样不好，太张扬了。” 贺子峰坐在七爷公馆的小花园里，正了正身上笔挺的西装，很优雅的端起了面前的咖啡，这让七爷气冲牛斗：“这他妈的好像是你的人吧？” “不！”贺子峰矢口否认：“他不是我的人，我不认识那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人。” 马叔笑了，他知道贺子峰是跟七爷开玩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贺子峰这样，七爷总是会上当，就像现在，一听这话七爷又坐不住了：“那也是你介绍来的，你还想脱得了干系？” 贺子峰哈哈一笑，转移了话题：“我最近请来了法国的贵族马龙先生……的老婆来指导我贵族的礼仪，大哥，你觉得我现在学的怎么样？” “那你首先得有一颗贵族的心。” 七爷的话让马叔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贺子峰那张略微有些尴尬的脸，笑道：“子峰啊，礼仪是可以学的，但是你学来没什么用啊，现在你这个华董，不管谁见了你都是恨的牙痒痒，我听说上个月你把亨利理事的私人物品给挪用了对吧？” “这可不能怪我，他自己从英国秘密运来的物品，是给他的情人的，谁知道他老婆正好随船来了，他就硬塞给了我。” “可是他老婆走了之后，你也没还给他啊。”马叔一摊手：“我怎么听说那件绝美的艺术画被挂在了秦宅啊，啧啧啧，你也真是够用心的。” 贺子峰老脸一红，正打算说什么，门口的佣人就跑了过来，在马叔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马叔脸色一变，看着贺子峰道：“子峰，似乎整出大事了，梅久津拓海亲自来了，据说找了你一上午，现在就在公馆外面。” “哈！哈！”贺子峰猛的站起身来，挺了挺胸，随后夹着喉咙发出几个嘹亮的音节，这才对马叔道：“来的好，等他很久了，让他进来吧，顺便准备一份早餐，我想我们的将军阁下应该还没有用餐。” 马叔去了，不一会，梅久津拓海顶着个黑眼圈就走了进来，贺子峰连忙迎了上去，表情显得有些恭敬：“将军阁下，没想到您回来，有失远迎，快请过来坐。” “不必了不必了。”梅久津拓海有些疲惫的摆摆手：“贺桑，赶紧停止你愚蠢的行为，你和大日本帝国是要好的朋友，不能为了几个帮众把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就在昨天晚上，黑龙会被杀了五个成员，现在整个黑龙会都蠢蠢欲动，一场帮会之间的大战眼看就要爆发了！” “嗯？” 贺子峰侧头看梅久津拓海，他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仿佛完全不明白梅久津拓海在说什么，就连七爷和马叔也不由赞叹，这货不去演戏太可惜了。 “将军，您先坐下来吧。”贺子峰的脸色有些阴沉，这让梅久津拓海不由皱眉，但他还是和七爷打了声招呼，礼貌的坐了下来，因为他心里清楚，现在还是不是和青帮翻脸的时候。 贺子峰掏出鼻烟壶，把玩了一番，这才悠悠说道：“青帮死了人，我只是怀疑，怀疑那是日本人做的，将军阁下，七爷也在这里，他是青帮的帮主，对于帮会，他是最了解的，您可以问问他，事发之后，我对于青帮是不是做了最严格的约束？！” 梅久津拓海看了七爷一眼，却没有说话，事实就摆在眼前，七爷和贺子峰绝对会一个鼻孔出气的。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贺子峰身上，只见后者一脸的痛心：“但是黑龙会死了人，却认定是我青帮所为，这是什么道理，凡事讲个证据，那证据呢？怎么证明这事就是青帮做的？” 梅久津拓海一愣，是啊，贺子峰说的也有道理啊，他推敲整件事的始末，似乎是菊池陇兵卫来电话告诉他青帮的报复到了，自己选择了无条件相信他，可是……证据呢？ 想到这里，梅久津拓海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牵牵嘴角，道：“这个……确实，昨天晚上的事，让人很容易想到是青帮的报复，至于证据……” “至于证据，你们没有。”贺子峰黑着脸，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青帮死了人，你们说要找证据，现在黑龙会死了人，你们说谁杀的就是谁杀的，根本就不需要证据，这就是差别！” “从始至终，将军，你都没有把我这个为大日本帝国做了很多贡献的华董放在一个朋友的位置上，呵呵，说的难听一些，您……可能只是把我贺子峰看做是一条走狗吧？” 梅久津拓海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连连摇手：“不不不，贺桑，我想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他心里明白贺子峰说这样的话有多严重，也能理解现在的贺子峰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贺子峰伸手打断了梅久津拓海，冷声道：“将军不需要解释什么，你们说查，给青帮一个真相，但是你们真的查了吗？并没有，倒是我们真的查了，在这个过程中，我有理由相信有人在挑拨青帮和日本军方的关系，他用这种嫁祸的方式，让我们内斗，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梅久津拓海感觉自己的后脑被人重重敲了一下，所谓当局者迷，他之前确实把心思都放在怎么制约贺子峰身上去了，根本就没有认真的去研究整件事。 现在看来，贺子峰说的很有道理，有人假冒日本人杀了青帮的人，然后又假冒青帮的人杀了黑龙会的人，营造了报复的假象，让两帮人都火拼起来。 想到这里，他开始额头冒汗，如果真如贺子峰所说的这样，那么对双方来说，损失都太大了。 细思极恐，就以青帮的手段，即便是要报复，也会暗中进行，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 梅久津拓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想马上离开，第一时间把贺子峰的这个假设告诉菊池陇兵卫，这件事的事态，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必须认真的，直面的去对待，跟青帮一个交代。 只有这样，青帮才会配合自己，查出真正的枪手，也给黑龙会一个交代。 处理好了，之后的合作会更紧密，如果处理不好……梅久津拓海不敢往下想。 七爷和马叔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贺子峰，心中不由赞叹，这小伙子的胆子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现在这事都已经乱成这样了，他还嫌事不够大吗？还要把这趟子浑水再搅浑一遍？ 看着一脸正气的贺子峰，七爷哭笑不得，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哪里还是什么法租界华董，活脱脱就是一个搅屎棍嘛！ 第二百零八章 贺子峰的破绽 梅久津拓海急冲冲的走了，贺子峰又坐了回来，一脸的风轻云淡。 七爷竖起大拇指，说：“你这出戏唱的，我给满分，不过我想知道，你戏台子搭的这么大，到时候怎么收场。” 贺子峰笑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面前的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那黑黄的颜色有些荡漾，他突然觉得，这咖啡就仿佛是现今的上海，浑浊不堪，却又荡漾着自己的妖魅。 “人总是有漏洞的。” 贺子峰如是说道：“我不是完人，所以我也有漏洞，您要知道，有时候我也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攻打斧头帮的时候，竞选华董的时候，我都露出了很大的破绽，但是大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东西都微不足道了。” “就像梅久津拓海那样，完全不需要证据就能把罪责强加在我们的头上一样，你以为他和加藤由也看不出什么吗？他们肯定看出来了，甚至已经把我和长褂男子挂上钩了，但是他们不敢动我，为什么？因为我现在才在了上海最平衡的一个点上，如果他们对我动手，那么这个点就会被打破，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七爷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理，再回过头了仔细斟酌，不由奇怪：“其实那两次，你完全不用暴露自己，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有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那么我们在处理一些事上面会方便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一出门，从门口开始，到目的地位置，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将咖啡一饮而尽：“我就是要等他们的漏洞出现，而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信步走出大门，贺子峰留给七爷和马叔一个宽阔的背影，七爷就这么看着，对马叔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如子峰，你认为呢？” “您要这么说，没有道理，用贺子峰他们那个组织的话说，是为了掩护同志，他们认为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而您不同，您不属于那个组织，您属于青帮。” “其实他们所谓的信仰，和我们所谓的江湖道义殊途同归。”七爷总结道：“所以我才会说，我不如子峰。” 两人的目光又同时转向了大门，不过贺子峰却已经看不见了。 梅久津拓海没有回军部，而是直接去了黑龙会，他知道，有些事情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唯有当面才能讲明白。 菊池陇兵卫的脸色极其难看，他紧紧的聆听梅久津拓海的叙述，眉头已经锁成了一坨，就在昨天晚上，他下达了一个命令，那就是黑龙会的成员今天必须呆在总部内，不得外出，这也是他给梅久津拓海最后的面子。 只有菊池陇兵卫自己知道，黑龙会在日本的势力有多大，如果梅久津拓海今天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话，那么他将不惜动用所有资源，菊池陇兵卫绝对不允许在国内作威作福的黑龙会在上海被中国人强压一头。 “您说的这两种可能，各占了50%。”菊池陇兵卫总结道：“有可能是别人有意嫁祸，但是也不排除青帮急红了眼，故意报复，我的意思，幕后的推手要查，对青帮的打压也必须要实行！” “那青帮死的人呢？我们难道不应该给一个确凿的证据吗？” 梅久津拓海斜眼看菊池陇兵卫，下垂的眼袋遮住了他眼中的光芒，那是愤怒的光芒，不屑的光芒。 黑龙会虽然有着很深厚的底蕴和繁杂的势力网，但在梅久津拓海眼中，依旧脱离不了武士组织的身份，他认为，这些人根本不懂什么是政治。 正如他所想的，菊池陇兵卫嗤笑一声：“死几个支那人，还需要澄清什么吗？” 梅久津拓海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多说无益，与其在这里和菊池陇兵卫废话，倒不如赶紧组织力量进行调查，如果这事真的是黑龙会所为，那军部也就不管了，让其自生自灭好了，也让这帮眼高于顶的浪人武士看清楚，这里是中国，不是日本！ 贺子峰自己也没想到，为了把水搅的更浑，却无意中导致梅久津和菊池之间产生了巨大的裂痕。 此刻他回到了峰苑茶居，坐在长桌前，惬意的品着茶。 今天的游行依然在继续，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热潮也降低了不少，人们也理智了很多，不过事态发展到这一步，贺子峰的目的也达到了。 他交代小六，青帮的人散出去，道日占区去，看到穿和服踩木屐的，就给我狠狠的打，不要闹出人命就好了。 小六脑子活络，这事立刻就交代下去了，于是在日占区里，满眼可见三五成群的黑衫在街上游荡，他们也不高调，看到浪人武士就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打完就走了，绝不停留。 这一天整个日占区鸡飞狗跳，巡逻的宪兵队人员有限，这边还往事发地点去，那边就已经打的有声有色了，一天下来，宪兵队累成了一条只会喘气的狗，日占区的浪人武士被放倒了50多人，医院都差点塞不下了。 梅久津拓海得到这个消息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叫来加藤由也，两人面对面坐着，相视苦笑。 “贺子峰好手段啊。”加藤由也感慨：“以前在我那里供职的时候，他的鬼点子就特别多，往往能提出一些很有建设性的建议，这次他的做法，我不得不佩服。” “我也很佩服。”梅久津拓海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他用这样的方式，消除了青帮内部的怨气，也提升了自己的威信，更是告诉我们，枪杀黑龙会成员的事，不是他们青帮做的，我们原先还想看好戏，却没想到，到了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加藤由也叹了口气，内心深处，他早就把贺子峰当做了对手，尤其是他竞选华董那天，如杀神一般的冲进了大世界，那股子气息，让他想起了田中侍一郎死的那晚，那个长褂男子，那一刻，两个人的身影已经在他脑海里重叠在一起了。 不过他可悲的发现，现在的贺子峰，已经不是他能轻易撼动的对象了。 第二百零九章 黑龙会的挑衅 贺子峰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证据是平等的情况下才需要的东西。 在不平等的情况下，用证据来证明什么，那就是一个笑话，所以他完全不在乎加藤由也或是梅久津拓海来查自己，因为现在，他的地位就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用他的话来说，地位是平等的。 所以现在，他惬意的品着茶，脑海里却在盘算着。 他没有想到海华路药铺的掌柜顾天华居然是军统的人，那么问题就来了，之前万老板有个任务，是需要顾天华配合的，结果计划泄露了，万老板被杀，顾天华的锄奸小组潜伏了起来。 这件事，按照正常的推理应该是顾天华把机密卖给了日本人，才导致了万老板的牺牲，可如果是这样，屠天冲那天去茶楼是为什么？ 他还记得，当时屠天冲打了日本特务，把事给闹大了，这也给了万老板警示的机会。 另一条推理就是，万老板和顾天华精诚合作，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秘密泄露了，顾天华找了屠天冲，上演了那么一出戏，把损失降到了最低。 贺子峰宁愿相信自己的下一条推理。 再则就是陈智回来之后即将执行的清除计划。 他并没有带来详细的计划，但是顾天华一直在追问，换了是贺子峰自己的话，肯定不会追问，即便自己是军统的人，也没必要破坏地下党的计划，毕竟都是杀日本人。 可是顾天华问了，是什么导致他这么想知道清除计划的内容呢？原因只有一个，向日本人汇报。 这个锄奸小组或许已经叛变了，即便是在万老板那时候没叛变，那么现在也八九不离十了。 可又一个问题贺子峰想不通，如果真的叛变了，那为什么这么多天下来，顾天华或是王涛就没有和外面的人有过不合理的接触呢？ 小六等人可是24小时守着药铺的，即便这两人回家，也会有几双眼睛跟着，但除了屠天冲的人找过一次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贺子峰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他突然很想念李梅，如果她在，或许能帮自己分析出很多问题了，但是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了。 无奈的拿起电话，半个小时之后，陈智来了，两人在楼上的一个包厢密谈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陈智离开了。 贺子峰复又重新坐了下来，他觉得很烦躁，隐隐有种掌控不住局势的感觉，这不是他期望看到的。 “贺老板，你在想什么呢？” 一阵腻腻的声音传来，贺子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瓜子脸、大眼睛，殷桃小嘴。 “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记得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从来没有踏进我的茶居一步吧？”贺子峰笑了笑，看着面前的柳飞絮，色眯眯的说：“难道今儿个想大爷我了？” “谁说不是呢？”柳飞絮也不做作，翘臀直接坐在了贺子峰的大腿上，引来了周围茶客的一阵口哨声，她的俏脸红了红，动作生涩的摆弄着茶具，对贺子峰吐气如兰：“今天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就出来走走，谁曾想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看到你在，进来看看你呗。” “那我真是谢谢柳大小姐厚爱了。”贺子峰就这么任凭柳飞絮坐在自己腿上，拿起她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嗯，美人泡的茶，就是香！” 这句话说的有些大声，不少茶客都听到了，很多人都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声，柳飞絮的脸更红了，扯着甜润的嗓子喊：“笑什么笑什么？你们也就知道傻笑，如果你们有贺老板一半会说话，说不定今天也有漂亮小姐坐在你们腿上给你们斟茶呢！” 她的话再次惹得茶客们一阵大笑，贺子峰这个人没架子，所以这个茶居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但是每个人在这里相处的都很和谐，这也成了公共租界一道奇特的风景。 “赵掌柜，他们嘲笑我，今天所有人的茶钱加倍！” 贺子峰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大厅里的气氛更热闹了，甚至有几个起身准备结账的茶客听了之后，还真大方的多掏出一份茶钱来。 柳飞絮有些诧异的看着，捂着小嘴在贺子峰耳边道：“没想到真还有人掏啊，你这茶居蛮特别的啊！” “那是。”贺子峰有些自得：“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 贺子峰奇怪：“你不是逛街来着？那我现在没事，就陪你走走呗？” 柳飞絮横了贺子峰一眼：“累了，不逛了，回去。” 贺子峰点头，招呼马王爷送柳飞絮回去，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今天突然来了，不过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这个人，只要她不动别的心思，贺子峰也任由她去了。 到了下午3点，日占区传来了一个消息，所有的人都动起来了，盘查每一个日本浪人，似乎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贺子峰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楞了一下，随后也就释然了，看来自己这手牌是打对了，那么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很多，把海华路药铺是不是叛徒的事搞清楚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找一次屠天冲，对于那么药铺，屠天冲肯定是比自己要了解的多的多。 但就在他准备动身去找屠天冲的时候，峰苑茶居的门口传来了一阵汽车的声响，一辆崭新的别克车异常霸道的堵在了茶居的门口，这让贺子峰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从车上下来一个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理着板寸，身穿和服，脚上穿着洁白的袜子，套着一双簇新的木屐。 他抬头仔细打量着峰苑茶居的牌匾，好一会之后才把目光投向了长桌前的贺子峰，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想必你就是青帮的贺子峰先生了吧？” “正是，请问先生是……” 那男子的笑容更盛，插在流云袖中的手也抽了出来，将一张贴递了上去：“鄙人……黑龙会，菊池陇兵卫，今天来向贺先生下战书，我知道先生也是习武之人，关于青帮和黑龙会的争端，我希望能通过一场比武来化解！” 第二百一十章 耍狠的 陈智坐在自己的家里，可是一颗心却早就飞向了外面。 贺子峰告诉他，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为了保证你的安全，陈智了然，其实就现在的形势来看，地下工作做到他们这份子上也算前无古人了，就冲贺子峰的地位，上海滩还真没什么人能撼动他。 无论是什么事，要么就找别人做，敌人也没这么多心力盯着，即便是自己做，找个合理的借口就能晃点过去，没有证据，谁敢动这个法租界的华董？ 不过陈智不想给贺子峰惹麻烦，他自己也不是一个需要别人给他擦屁股的人，他就这么坐在在即的家里，把这几天的事前前后后串联了一遍，最后发现了一个问题，也是让人很容易忽视的问题。 其实这个细节在陈智第一次见顾天华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当时没太过于注意。 楼下的绸缎店是有电话，陈智下了楼，就往峰苑茶居挂电话：“喂，是赵掌柜吗？我陈智啊，对，峰哥在吗？哦，麻烦你叫他接个电话吧，我找他有急事。” “恐怕贺爷现在没空啊。”赵掌柜看着站在门口的贺子峰和菊池陇兵卫，用手捂住了话筒：“那什么，陈爷，你知道黑龙会吗？你知道？那你认识什么菊池陇兵卫吗？不知道啊？那我告诉你，今天这个人来找贺爷了，下战书啊，这会就在店里呢！” “啥？哦，他说自己是黑龙会的会长，不过没见过这个人，你要知道，来茶居喝茶的日本人不少，不过这个人没见过，我觉得吧，估计就是一个小卒子，拿个名头来唬唬人，自从贺爷当了华董啊，行骗的人还真不少，我跟你说啊……喂？喂喂？！” 赵掌柜拿着话筒瞅了半天，却发现电话被陈智挂了，当下闷闷放下电话，而门口的两个人依旧这么站着，相互打量。 “菊池君太看得起鄙人了。”贺子峰微笑：“我这个人也没什么本事，能当上这个华董也是大家的抬爱，再说了，日本武术源远流长，我这半吊子，怎么可能是会长的对手，比武我看就算了吧，劳师动众的，也没什么意义。” 菊池陇兵卫沉吟了下，同样保持着笑容：“贺先生谦虚了，贺先生竞选华董的风采，现在依旧是上海滩街头巷尾的谈资，谁不知道那一天贺先生大杀四方，一举震慑了上海滩的大小帮会，顺利的坐上了华董的位置。”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这次的事件，让我们双方都很憋闷，我知道贺先生一直怀疑青帮的人是我黑龙会杀的，我也一样，一直怀疑黑龙会死的人，是出于青帮的报复，但是细想下来，中间有许多让人疑惑的地方，现在你我双方都充斥着火药味，作为青帮和黑龙会的领导者，我们好好战一场，之后放弃彼此的成见，让这件事能够水落石出，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可是我不希望这件事水落石出啊。”贺子峰心里想着，但是嘴上却不能说，从菊池陇兵卫的一番话不难看出，对方手段不低，这恰恰不是贺子峰所期望的。 “用一场比武来缓解双方的矛盾吗？”贺子峰似笑非笑的摸摸下巴：“菊池君就不怕引起更大的摩擦？” “我们是武者。” 菊池陇兵卫深深的看了贺子峰一眼：“武者有武者的坚持，武者也有武者的精神，你说是不是，贺桑。” 贺子峰歪头想了下，突然笑了：“可惜我不是武者。” 见对方笑容有些僵硬，贺子峰连忙摆摆手：“菊池君不要太在意，我只是开个玩笑，对于你说的话，我很认可，不过你要知道，我的身份，你的身份，并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菊池陇兵卫正打算说什么，贺子峰却大手一挥：“所以说，这场比武，我们要站在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层面上进行。” “那是自然……” “所以，一场比试并不够。”贺子峰毫不客气的打算了菊池陇兵卫的话，他举起三根手指，脸上甚至泛着光：“三场，三局二胜，这样才公平，当然了，我青帮从来不欺负人，所以这三个人，都会从青帮的弟子中选出，至于黑龙会，爱谁谁吧。” 贺子峰的话一出，大堂里的人都忍不住笑出来声，他的话很明显，那就是根本没把黑龙会放在眼里，也只有在峰苑茶居，茶客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如果换了是别的地方，估计这笑，是要憋回家里才能释放出来了。 菊池陇兵卫并没有在意周围的那些笑声，他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素养：“贺桑既然这么说，我自然要满足你的要求，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讲！” “不管这三场比试的结果如何，我都想和贺桑比上一场。” 贺子峰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从菊池陇兵卫身上看到了强烈的战意，或许是这次的事，真的惹毛这个不怎么出世的神秘会长了。 “行，我答应你。” 菊池陇兵卫对贺子峰深深鞠了一躬：“那么三天后，我还在黑龙会总部门口搭建一个擂台，希望贺桑能够准时到达。” “一定一定。” 菊池陇兵卫离开的时候，正好和赶来的陈智擦肩而过，后者转头看他，随后问贺子峰：“这就是菊池陇兵卫？来找你挑战？” 贺子峰点头，陈智苦笑：“你不会答应了吧？” 贺子峰再次点头，陈智跳脚：“大哥，你真是我亲大哥啊，您老今年多大了，这是玩小孩子过家家吗？还比武？” 贺子峰看着上蹿下跳的陈智，又回头看看一堂的茶客，面无表情道：“你问问大家，想不想看一出醉打蒋门神。” 陈智还没回头，就听到了身后的满堂彩，不由脸都黑了：“唉，算了，现在都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说。” 贺子峰伸手拍陈智的肩膀：“他想到我这里来耍狠的，那不好意思，我比他更狠！”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失策 上海这个地方为什么要比中国的其他地区发展来的快？ 那是因为这里的信息传播速度快，这句话即便是放在信息化时代的现在也同样适用。 正是因为消息的传播速度快，所以黑龙会和青帮比武的事第一时间就在上海滩炸开了锅，明里的，暗里的，几乎都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李士群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当他听到董耀庭来汇报这件事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贺子峰他居然答应了？” “这不应该啊，贺子峰现在什么身份，黑龙会在日本国内是很有势力没错，可是在上海……”李士群说到了这里顿了顿，随后了然：“我差点忘了，贺子峰在日本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可能对黑龙会比较了解。” 董耀庭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见李士群眉头一皱：“不对啊，就算很了解，也不能这么贸贸然答应下来，这里面有事！” 李士群能坐到这个位置，这个人的嗅觉本就不一般，很多外行人听到这个消息，顶多也就听个舒爽，到时候看个热闹，但是李士群就不同了。 他看的更远，甚至于现在已经开始对比双方的等级了：“不对，很不对！赶紧准备车子，我们去一趟宪兵司令部。” 就在李士群火急火燎的往宪兵司令部赶的时候，加藤由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也愣住了，他看着三井光照，表情也是无比精彩：“你是说，比武？青帮和黑龙会？” “是的，司令官阁下。”三井的表情也有些古怪：“据说原先菊池君去是向贺子峰下战书的，却不想贺子峰提了要求，把比试改成了三场，当时菊池君还说，不管这三场输赢如何，他都想和贺子峰比一场，而且贺子峰也答应了。” “贺子峰到底想搞什么？！” 加藤由也不由跳脚，看到李士群敲门进来，连忙招招手：“你来的正好，过来坐，我感觉最近要出事。” “阁下是指比武的事吧？”李士群看了看两人，已经猜到了大概。 加藤由也一愣：“怎么？你知道这事？” 李士群苦笑：“不单单是我，整个上海滩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也就今天中午的事，没想到吧，消息传的这么快。” “确实没想到。”加藤由也无奈的摇摇头：“不过现在并不是探讨消息传播速度的时候，李主任，你觉不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已经察觉到了。”李士群叹了一口气：“在来的路上，我就把这次的事件在脑海里重新捋了一遍，整件事的导火索是青帮死掉的两个人，最后事态发展成这样，很明显是有人在幕后助推。” 加藤由也直了直身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你也看出来了啊，没错，确实有人在幕后助推，不过我们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但是有一点很明确，贺子峰把这水搅浑了。” 李士群很赞同加藤由也的话，他也认为贺子峰并不是那种后知后觉的人，在事态爆发之后，他就应该着手让青帮的弟子在日占区闹事，而不是等黑龙会的人被枪杀之后才去，这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贺子峰的这一手其实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很低级，在黑龙会死了人之后，他安排青帮的去闹事，乍一看是想和刺杀事件撇开关系，但是细细一想，你这么着急澄清干什么？还不是心里有鬼？ 如果贺子峰不答应比武这事，那还好一些，但是现在这么一答应，味道就变了，反而让加藤由也和李士群回过头来细细斟酌整件事的发展。 这做法瞒过了所有人，但是没有瞒过加藤由也和李士群，贺子峰这种做法对他们来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贺子峰并不是神人，这次的事件也是他上位之后第一次尝试着造势，期间的难度可想而知，虽然事情很顺利，但是细节方面的处理却很粗糙。 在他的身边，少了一种人，那就是他师傅曾经和他说过的，谋士。 贺子峰想让自己从战士转变成谋士，那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极其艰辛，需要经历无数次失败之后才能迈进那么一小步，有时候还迈不进去，还可能倒退。 八大金刚也好，陈智也罢，都是战士的不二人选，即便是童耀凌，也只是比其他人脑子好使一些，那些尔虞我诈，那些勾心斗角，在帮派人眼中，是完全不屑一顾的。 所以贺子峰只能靠自己的脑子。 所谓一人智短，三人计长。 再看这边，加藤由也，李士群，三井光照，梅久津拓海，哪个不是玩阴谋手段的老手，哪个不是举一反三的高智商人才？ 面对这么一群人，如果不是贺子峰之前隐藏的好，又有金老七的支持，有华董这个保护伞，十个贺子峰都被利索的干掉了。 也正因为贺子峰的这个举措，让加藤和李士群敏锐的捕捉到了贺子峰想搅浑这潭水的意向！ “他上升的太快了。” 加藤由也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么一句，但是李士群和三井光照显然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办公室里的气氛开始凝重，半晌之后，三井光照轻声道：“或许……现在是个很好的契机，呃，我是说，如果菊池君能够战胜贺子峰的话，或许我们能把他从青帮代帮主的位置上拉下来，还有可能把他从华董的位置上拉下来。” 加藤由也盯着面前的这杯茶，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觉得这可能吗？贺子峰有多厉害，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李士群一愣：“怎么？很厉害吗？” 三井光照苦笑：“李主任，在上海滩，你听过这么一个神秘人物吗？” “谁？” “长褂男子。” 李士群一愣，最后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你、你、你、你是说……贺子峰就是长褂男子？” 加藤由也深深的看了李士群一眼：“以前或许不这么认为，但是在竞选华董那天，当贺子峰杀神一般冲进大世界门口的时候，当他像一只狼蛛似得把自己的武力展现出来的时候，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了。” 三井光照接着道：“在那之前，长褂男子出现过四次，一次是夜探宪兵司令部，那一次我们损失惨重，第二次是在码头，我们护送一个重要人物的时候，遭到了伏击，他出现了，我们同样损失惨重。” 顿了顿，他继续道：“第三次，是在日占区发现电台，实施抓捕的时候，他出现了，田中科长也就是在那时被他击杀的，第四次，是掩护暗杀日本军官的神秘狙击手，他造成了宪兵司令部无法预估的损失。” “前两次还说的过去，贺子峰并没有来司令部工作，之后的两次，一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次却有不完整的在场理由。” 加藤由也长叹一声：“其实那次把他和小野清夫关禁闭的时候，我就应该察觉到，是我大意了，小野君怎么说也是空手道高手，虽然被贺子峰的两个护卫打伤了，但是贺子峰却在禁闭室里轻易的击碎了小野君的下巴，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唉！” “当时阁下是认为，小野君受伤了，没有战斗力，才会被贺子峰打碎下巴的，我们谁也没往长褂男子这方面去想，这不是阁下的错。” 三井光照转头看窗外：“等我们醒悟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无法撼动了，这个人，真可怕！” 第二百一十二章 压慑 说起虹口道场和黑龙会，相信很多人都不会陌生。 早在1870年，中日开始建交的时候，上海的虹口就是日本商人和侨民的聚居地。 到了1910年，日本在虹口的侨民已经超过了其他国家，位居第一，也正因为这样，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的董事位置上，有了日本人的身影，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打的正欢的1916年，工部局巡捕房增加了日捕股，30名日本巡捕加入了公共租界巡捕房，开始了虹口区的治安管理。 直到此时，虹口因为日本侨民人数众多，即便在上海没有租界，虹口依旧被人们习惯的称为“日租界”。 随着五卅惨案的发生，日本海军陆战队入沪，代替了巡捕的工作，1927年，国民革命军北伐占领上海的时候，该部队还在四川北路布防。 而1932年一二八事件爆发之后，产生的连锁反应以及中国的不断摩擦，让公共租界工部局颇为头疼，于是在同年七月，工部局决定将虹口的越界筑路地段还给中国，但是遭到了日本的拒绝。 自此，虹口区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上海日租界”，但在工部局中的其他各国董事对此嗤之以鼻。 淞沪会战之后，日本攻占上海，公共租界只能被迫承认日本对日租界有绝对的管理权，1939年9月的那场台风过后，日军已经完全占领了苏州河以北地区。 至于黑龙会，那就厉害了，这个成立于1901年的日本帮会组织是纯粹的******帮会，一直致力于谋取黑龙江流域为日本领土，会命黑龙也有此而来。 作为首任会长的内田良平虽然年纪轻轻却文武双全，在他的推动下，黑龙会势力渗透进入了军界、政界以及日本国内的各个行业，影响力极大，底蕴极其深厚，就连某党的前身中国同盟会，也是在当时日本国内的黑龙会总部成立的。 这个会最著名的口号就是“到黑龙江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现在日本在中国的占领步伐虽然有些缓慢，但总体形势还是非常乐观的，这也让黑龙会这帮**欣喜如狂。 但是能成为黑龙会的成员，其自身的战略眼光本就高人一等，他们也明白单单依靠武力是无法完全征服一个国家的。 在日本还没有占领上海之前，他们就察觉到了上海这个世界贸易港口的影响力，所以在占领之后，黑龙会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成立了上海分部，甚至于菊池陇兵卫这个会长也放下国内的工作，来坐镇上海。 他们的目标就是，宣扬日本民族文化，依托武力来瓦解中国文化，最后达到摧毁、奴役中国民众精神的目的。 比武那天，虹口区的黑龙会总部门口彩旗飘动，一个高达两米的巨型擂台几乎占据了整个街道。 在擂台的后面，是一面大旗，上面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色巨龙，旗帜下依次排开了一排座位，菊池陇兵卫就这么大马金刀的坐在最中间的位置。 今天无疑是个好天，晴空万里，一大早的，看热闹的人就把擂台围了个严实，宪兵司令部出动了不少人来维持现场的秩序，菊池陇兵卫似乎对自己布置非常满意，嘴角一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上午九点，第一辆车子开进了擂台左边街道，梅久津拓海下车的时候，菊池陇兵卫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两人说说笑笑之间，菊池陇兵卫让梅久津拓海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跟在梅久津拓海后面的几辆车子中，依次是加藤由也、三井光照、李士群、傅筱庵以及一个样貌普通的日军中佐。 作为东道主的菊池陇兵卫热情的招呼着，很快，在他作为左边的位置上坐满了来自日方的人员。 “贺子峰没来？”梅久津拓海看了看时间，转头问菊池陇兵卫：“时间差不多了吧？” “时间是差不多了。”菊池陇兵卫笑了笑：“我想……他一定会到的。” 他的话音刚落，街道的右侧开进来几辆车子，理查德、亨利等几个来着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董事也下了车，在菊池陇兵卫的安排下，他们在右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但是最靠近菊池陇兵卫的那张椅子却空了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留给贺子峰的。 时针指向了九点三十，一个身穿西装的身影徒步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他的腰杆很直，步伐很稳，头上的礼貌遮住了他的半边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从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不难看出，他整个人都透露出强大的自信。 “是贺老板！” “一、一个人来的？不是吧，贺老板这魄力……啧啧啧！” “天哪，他就这么一个人走着过来了？” “是贺老板，真的是贺老板？随行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就在人们惊呼和好奇的时候，贺子峰出现的地方再次闪现出无数的人影，走在最前面的是八个形态各异的身影，正是八大金刚无疑。 而在这八人的身后，则是一个整齐的方阵，清一色的烟灰戎装，腰间的盒子炮，背上的花机关，那锃亮的长筒军靴踩在地上，发出整齐的啪啪声，正是青帮的护卫团！ 六十多号人步伐整齐，节奏完整，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整个方阵就仿佛一头史前凶兽朝人迎面扑来，使得整个街道所有的声响瞬间消失，那凝重的气氛压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加藤由也和梅久津拓海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苦意，反观亨利等人，却兴奋的吹起了口哨。 对他们来说，青帮越强大，他们在租界的权益就更能得到维护，近阶段的合作让他们尝到了不少甜头，也收获的巨额的利润，在他们眼里，贺子峰是一棵摇钱树，更是一个可靠的合伙人。 方阵在擂台前停了下来，自觉让开了一条路，露出了在后面的一辆车子，贺子峰回头走了过去，将七爷扶出车子，转头对众人笑道：“不好意思，贺某人来晚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战意 贺子峰的话说的很平静，但是在人群中却掀起了巨浪。 “贺老板真会说笑！” “贺老板，狠狠的揍小日本，给我们争口气啊！” “别整场面的话，让您的护卫团直接扫一通！” 贺子峰笑笑没有说话，不过护卫团这么荷枪实弹的出现在日租界让了梅久津拓海等人完全没有想到，加藤由也脸都黑了，他转头俯身，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问三井光照：“怎么回事，怎么能让青帮的人这么全副武装的出现在这里？” 三井光照脸色也不好看：“今天宪兵都安排来这里维持秩序了，分界线的岗哨全部交给了城防警备司令部的赵麻子，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立刻去问问！” “不用问了。”贺子峰扶着七爷上了擂台，正好把三井光照的话听在耳朵里：“城防警备司令部有多少战斗力你还不知道吗？就我的人往那边一站，话还没说人就跑光了。” 他的话引的下方的人群一阵大笑，三井光照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顿时将赵麻子全家女性问候了一遍，加藤由也看着梅久津拓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自己的那张老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贺子峰扶着七爷在菊池陇兵卫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转身对加藤由也微微鞠躬：“司令官阁下，先前您和我提起过，要我配合您考验城防警备司令部的战斗力，这次我正好借这个机会帮您试探了下，我认为赵司令这个人的能力是很强的，但是下面人员的素质太低了，如果这样的部队交给南京政府，不但不能很好的为皇军工作，还很可能成为累赘。” 加藤由也和三井光照一听，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谁不知道汪伪政府一直在争取赵麻子的城防警备司令部，加藤由也手底下现在几乎无人可用，如果连这样的部队也被整编了，那宪兵司令部就真的只剩宪兵了，加藤由也对此也很无奈，但是上面有命令，他只能执行，可是现在，贺子峰却帮了他一把。 “啊！原来是这样！”加藤由也兴奋的站了起来，随后看着下方如临大敌的宪兵，道：“真是让贺桑费心了，不过你的人这样冲进来，很可能会发生冲突，所以……” “司令官阁下多虑了，只是空枪，没有子弹。” 加藤由也一愣，随后苦笑：“真是差劲，堂堂城防警备司令部，居然被空枪吓到了。” 贺子峰依旧保持着微笑：“司令官阁下不要妄自菲薄，赵司令其实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中国有句俗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您要知道，赵司令能力再强，可是没有足够的经费，手底下人的素质也高不到哪里去。” “所以我认为，要让赵司令真正肩负起城防警戒的任务，必须要给他追加经费，只有战斗力上来了，才能保证此类的事件不再发生。” “啊！贺桑！真是太感谢你了。”加藤由也笑的像一只老鼠：“正好今天梅久津将军也在，他也看到了这个情况，我想军部会追加经费的，只有形成了战斗力，城防警备司令部才能给好的为南京政府工作不是吗？” 两人同时看向梅久津拓海，只见他表情严肃，似乎已经从这件事上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真是没想到啊，这个事，我一定会重视的，关于城防警备司令部经费的问题，也将被提上日程。” 加藤由也长出了一口气，对贺子峰和菊池陇兵卫道：“真不好意思，现在似乎不是说谈工作的时候，接下来，还是把时间交给菊池君和贺桑吧！” “多谢加藤前辈了。” 菊池陇兵卫对加藤由也行了一礼，这才转头看贺子峰：“贺桑，您能来，我很高兴。” “高兴谈不上，搞场比武热闹下也好，上海滩最近太少有娱乐新闻了。”贺子峰嘻嘻笑着：“菊池会长，我们的比试可以开始了吗？” “等等！” 菊池陇兵卫大手一伸，阻止了贺子峰，见对方疑惑，他解释道：“贺桑，你要知道，时代一直在发展，在进步，我们武者也应该顺应形势和时代的步伐，所以我认为，单一的比试并不能体现一个武者真正的能力。” “那你想怎么样？”贺子峰有些不耐烦的抬头看天：“这一来二去的，都该吃午饭了。” 他的话引起了下方一阵哄笑，菊池陇兵卫眼中闪过一丝凶戾，脸色却始终平静：“一场射击，一场兵器，一场徒手。” “那我满足你。” 贺子峰说着，转身走到了七爷身后站着，他用行动告诉别人，七爷，是青帮当之无愧的帮主。 “子峰啊。” “大哥，什么事？” 七爷侧头看了看身后的会旗，冷笑一声：“坐在这里，感觉身后老是有虫子再爬，你帮我挪个位置吧。” 贺子峰心中好笑，却还是伸手将七爷扶了起来，随后左脚闪电般一踢，只见那椅子像四条腿抹了油一般直直的滑了过去，最后在擂台左侧的立柱边停了下来。 菊池陇兵卫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将一把椅子提到那个位置，谁都能做到了，但是要保持椅子不倒，靠的却是一股子巧劲，没有长时间对力道做系统的训练是根本做不到这点的。 而贺子峰不但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完美，这短短的几米距离恰巧反应出他的身手，而真正可怕的是这张椅子距离立柱只有几公分，如果力道重了，椅子就会撞上，力道轻了，椅子就停在了擂台靠左的比试范围内，从而影响比试的空间。 有此可见，贺子峰对力道的把握已经到了已臻化境的地步！ 菊池陇兵卫的手心顿时冒出了些许汗珠，就从贺子峰这一招，他就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已经开始沸腾。 能有这样的对手，想必这场比试会变得很有意思吧！ 菊池陇兵卫如是想着，拳头不由握的更紧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玩个小套路 第一场比的是枪法。 一说到比枪法，童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冒出来了，贺子峰吓了一跳，他仔细端详童岚，小伙长的还是很帅气的，不过穿着一身青帮的黑衫，往人群中一扔也是属于不显山不露水的主。 这让他不由感慨，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怎么说人家以前也是国军的尉官，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这样的人不论走到哪里，都会给人一种近似标枪一般挺直的感觉，可是在童岚身上，完全走了味。 这耸肩驼背的样子，和小六还真没啥两样。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站在下方的小六，结果那货站的比标枪还直，贺子峰不由摇头，世道果然变了。 “想什么呢？”七爷伸手敲敲椅子扶手，直觉告诉他，贺子峰走神了：“对方都已经派人上来了。” 贺子峰定睛一看，还真是！ 上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理着干净的板寸头，一身合体的立领装，国字脸，倒八眉，给人一种异常干练的感觉。 贺子峰眉头皱了皱：“这人是谁啊？” “你问我，我问谁？”七爷回头笑：“你可不要小看黑龙会，那可是真正卧虎藏龙的地方。” “在思想上我是很重视敌人的。” 贺子峰嘟囔了一句，转头看了看，结果却发现童岚站在旁边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贺子峰愣一下，随后转移视线，看向了马王爷。 “你确定不选我？” 童岚冷冷的哼了一声，这让贺子峰打了个寒颤，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怎么？难道你要去日本人那告发我？叫你上去？我怕你的枪口指的不是靶标，而是对方的脑袋！” 说完，对马王爷招招手。 “你说吧，要我怎么碾压他。” 马王爷一脸的杀气腾腾，这让贺子峰有些无奈：“你最近是不是和童岚在切磋？你是不是被他带坏了？” “在战略上，我们要重视敌人知道吗？”见马王爷一脸懵，贺子峰语重心长的说：“你可不要小看黑龙会，那可是真正卧虎藏龙的地方。” 七爷和童岚转头鄙视贺子峰。 菊池陇兵卫见对面四颗脑袋凑一块神神叨叨的，忍不住问：“贺桑，你们那边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 贺子峰摆摆手，把马王爷推了出去：“青帮火堂香主，马啸云，人称马王爷，青帮第一枪。” “好！” “好！！” “马王爷加油！！” “干死小鬼子！！！” 上海滩总共就这么大的地界，青帮又是第一大帮，马王爷的名声还是叫的很响亮的，所以他被贺子峰推出来的时候，下方就传来了一阵喝彩声，人群鼓噪起来，急的宪兵队连忙重新拉起人墙来维护秩序。 菊池陇兵卫看了看马王爷，随后指指身边的年轻人：“这是我黑龙会十二名执事之一，涩谷光一，也是黑龙会枪法最好的。” “请多指教。” “承让承让！” 一个鞠躬，一个抱拳，贺子峰觉得马王爷并没有被童岚带坏，至少还是很有礼貌的。 “菊池会长，人员已经派上来了，这第一场，我们怎么比？” 菊池陇兵卫没有说话，倒是涩谷光一看了眼马王爷，伸手指向街道远处：“从这里过去700米就是苏州河，我相信你已经看到了，在那铁桥的上方，放着一个黑色的瓶子……” “喂喂喂。”马王爷有些无奈的摸摸后脖子：“你的意思是，你放了一个和桥体钢架同样颜色的瓶子，你要我找到并射中它是不是？” “正是！” 马王爷像看怪物似得看着涩谷光一：“我说你可真逗，你放的你当然知道在哪儿，抬手就是一枪的事儿，我他妈的还得找，你确定这比试公平？” 他的话一下引起了下方的议论，涩谷光一的脸涨的通红，他发现自己掉入马王爷的圈套了。 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同样的一句话，意思的理解上却能产生极大的偏颇，马王爷的那句“你放了一个瓶子”从字面上来看，可以理解为本人放的，也可以理解为你叫人放的。 作为一个武者，有着自己的高傲，涩谷光一自然不屑做马王爷所说的那样的人。 瓶子是他叫人放的，并不是他本人放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瓶子的具体位置，但是马王爷问的那句话，却让他很自然的理解成了第二种意思，所以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了。 不曾想，马王爷问的却是，是不是涩谷光一自己放的。 这看似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彻底让涩谷光一百口莫辩，即便现在说不是他放的，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 “八格牙路！” “八个你大爷啊，我还九个十个呢！” 马王爷嚷嚷了一句，却直接招呼自己的人把心爱的毛瑟拿了上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羊绒布仔细擦拭着：“不是爷看不起你，就算你知道那瓶子的位置，你能不能打中都还两说，嘿嘿，要不你先？” “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令人不齿的事，瓶子是我让人放的，我也不知道位置，为了公平起见，我让你先射击……” “行了行了。”马王爷不耐烦的挥挥手：“我都说了，你能不能打中还两说，你墨迹什么？真到了我射击的时候，就真没你什么事了，赶紧的吧！” 贺子峰心中暗笑，马王爷的淡定和涩谷光一起伏的胸膛都印在他的眼中。 一个合格的狙击手，必须在任何的环境下都要保持一颗冷静的心，心境的修炼是成为狙击手必备的条件。 马王爷和涩谷光一相比，要比对方有着更丰富的社会阅历和人生经历，也比对方更加成熟，甚至还知道如何在比试中影响对方的情绪。 从刻意下套，到傲慢激怒对方，马王爷都做的严丝合缝。 “年轻人，不要老是这么冲动嘛！” 七爷小声的说了一句，贺子峰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很赞同七爷的话。 在他看来，这场比试，马王爷已经胜利了一半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俺不要瞄准具 菊池陇兵卫显然看出了些什么，他连忙走到涩谷光一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的情绪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马王爷嗤笑一声。 涩谷光一看了马王爷一眼，随后转身对梅久津拓海道：“将军阁下，您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我相信您也不会认为涩谷是一个这样的小人，但是为了公平起见，我恳请您派一个人去桥上放上瓶子，我们需要一场公平的比试。” “搜嘎！涩谷君，你是我大日本帝国的优秀青年，我很荣幸为你做这件事！” “谢谢将军！” 马王爷看着梅久津拓海派人去放瓶子，无奈的朝贺子峰摊了摊手。 “现在我宣布比试的规则。”菊池陇兵卫清了清嗓子，递过去两条黑带：“请两位蒙上眼睛。” “马先生说的很有道理，为了体现比试的公平，我们的人会在桥上放置瓶子，大家也看到了，那桥的上方是由无数钢架搭建而成的，因为瓶子的颜色一致，所以很难发现，我们以三枪为准，击碎瓶子最多的为胜，当然，那些瓶子不可能一字排开，而是零星的分布在桥的上方……” 就在菊池陇兵卫还在诠释的时候，桥那边的宪兵已经打了旗语，即便是围观的众人也只能看到有宪兵爬上了桥的上方，至于瓶子放在什么位置，根本看不到。 “现在你们可以拿下黑布了。” 马王爷扯下黑布，却不急着看桥面，反而转头对涩谷光一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给你机会你不把握，输了不要哭鼻子哟！” 涩谷光一重重的哼了一声，从旁边拿过一个长长的箱子，马王爷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德国毛瑟步枪，这个名词估计听过的人有，但是也仅仅停留于听过，在现今社会，如果你说你不知道98k，那估计会被很多人嘲笑。 没有错，二战期间所说的德国毛瑟步枪就是如今耳熟能详的98k！ kar 98k步枪是基于原始的毛瑟步枪的基础上进行改进的枪种。也是**德国军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期间使用最广泛的步枪。是一种可靠而精准的步枪。被认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好的旋转后拉式枪机步枪之一。 它从1935年开始服役，直至二战结束都是德国军队的制式步枪。 总所周知，一套枪械的生产线在机械化制造配件的时候，会出现一种概率，那就是使得其中的一个配件成为参数最好的配件，也就是配件中的精品，王者。 从人们发现这种概率之后，就有人尝试着将一整套精品配件组装成一把枪中之王。 而在二战时期，十分追求工艺的德国人从生产线上千挑万选，将13万把堪称精品，或是王者的98k装备上了4倍，甚至6倍光学瞄准镜，成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狙击步枪，也使得盟军在前线叫苦不迭。 可能很多人认为，13万把已经很多了，但是你要知道，整个二战，德国总共制造了约1400万把98k，而真正成为狙击步枪的，只有大约13万把而已！ 在著名的诺曼底战役中，德国的传奇狙击手海岑诺尔依靠一把98k和6倍瞄准具坚守住了一个阵地，到二战结束，他的射杀记录为345人！ 而马王爷之所以变得慎重，那是因为他在涩谷光一打开的皮箱中看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98k，而且是配备了6倍德国产瞄准具的98k！ 如果光光是一个瞄准具，马王爷可能还不会在乎，可是单看枪体他就知道，对方的枪要比自己的好的多。 如果说自己的98k是精品，那么涩谷光一的无疑就是枪中王者！ 贺子峰也瞄了一眼，心中也有些震惊，要想搞到这么一把枪，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相比黑龙会费了很大的精力和心血，由此也反应出涩谷光一在黑龙会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这第一场比试还没有开始，其中的紧张程度却已经在内行人心中体现出来了。 贺子峰几乎第一时间脑子里就冒出了要杀掉涩谷光一的念头，弃士这个群体不同于其他地下党组织，有着严明的纪律和非常明确的目标性。 贺子峰这个人，骨子里有着中国人特有的儒性，平时低调，也不主动惹事，只有等事情发生了之后，才会想办法去解决。 但是自从当了这个华董之后，他的心态就变了，随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开始变的主动起来，他希望把麻烦解决在萌芽状态。 能将这样一把枪交给这么一个年轻人，先不说涩谷光一的枪法如何，他的背景恐怕也非常的不简单。 “有把握吗？” 贺子峰看着涩谷光一熟练的装枪，对马王爷说：“他的枪，可不一般啊。” “从枪管就能看出来，加长了膛线，改造过，这么一把枪王也敢改造，肯定是德国毛瑟制造厂的顶尖技术人员。” 马王爷咽了下唾沫：“配备的是6倍光学瞄准具，也是德国货，这枪绝对能打到一千米以上，而且还能保持很高的精度。” “所以我问你，有把握吗？”贺子峰关心的可不是这个。 马王爷笑了笑，却没有说话，而这个时候，涩谷光一却站了起来，手中抱着毛瑟步枪，整个人都透露出不一样的气势。 他看了看马王爷手中的枪，脸上挂着一丝傲然：“呵呵，真是没想到，我们的枪居然是一样的。” “枪不一样，人更不一样！”马王爷似笑非笑的看着涩谷光一，唯一的独眼露出一丝好战的光芒：“很显然，你的枪要比我的好很多，而且配备了德国产的6倍光学瞄准具，射程和精度应该都很上乘吧？” “你的眼光很不错！”涩谷光一轻轻的擦拭着手中的毛瑟步枪，仿佛手中的就是自己的爱人：“她可是我的宝贝。”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略微嘲笑道：“对了，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连个瞄准具都没有，青帮不像是买不起瞄准具的帮会吧？哈哈哈！” 马王爷巴眨了下眼睛：“你脑子里想什么呢？老子从来不用瞄准具！” 第二百一十六章 惊艳 涩谷光一轻蔑的笑了，他不认为马王爷能做到不用瞄准具击中700米开外的瓶子，要知道，这样的距离，瓶子不过像头发丝那么大小。 菊池陇兵卫退到了一边，这场比试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比的除了枪法，更比心态。 涩谷光一深深的吸了口气，待吐出这口气的时候，他举起了手中的毛瑟步枪，透过瞄准镜，他清楚的看到了桥体上方的整个钢结构框架。 但是想找出瓶子的所在还要费一些时间，因为那些瓶子和桥体的颜色几乎一致，这么远的距离，你很难那是瓶子还是结构上的一根钢条。 马王爷并没有举枪，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目光却注视着远处的桥体，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贺子峰并不着急，他在七爷旁边坐了下来，端起了茶杯。 “啸云有把握吗？” “我不知道。”贺子峰如实回答，见七爷奇怪的看着自己，他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对他有绝对的信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方看热闹的人群也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现场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只有台上的两个人一动不动的站着。 过去了整整十分钟，涩谷光一手中的枪突然响了，这突兀的响声将下方的人吓了一跳，坐在那百无聊赖喝着茶的傅筱庵猛的一抖，茶水甚至都泼到了自己的裤腿上。 “啊呀，开枪了，打中了没？” “不知道啊，这么远，哪里看的清楚。” “是啊是啊，这也不知道打没打中。” “中了中了！你看小日本打旗语了！” “你还能看懂小日本的旗语？蒙谁呢你！” 贺子峰并没有被下方的议论左右，他抬头看马王爷，只见他只是嗤笑了一声，不由放下心来，七爷问他：“小鬼子打的旗语说什么？” “不知道。” 涩谷光一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觉得那个横出来的就是瓶子，当子弹击中的时候，却跳出一抹细小的火光，他就知道自己打的不对了。 果然，对方打出了一个旗语，没中！ 马王爷依旧没有动，只是这么看着，也不举枪，涩谷光一在完成一枪之后侧头看马王爷，但是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涩谷光一这枪没中，气息有些乱了。”贺子峰看着远处的桥，对七爷道：“刚才那一枪不难看出，他确实是一个很有潜质的狙击手，站姿的情况下，身体的摆动会比较大，他站了十分钟，可见平时训练非常刻苦，在年轻人中，可算得上异常沉稳了，但也只限于年轻人。” “狙击手这种职业我不懂，不过我对啸云平时怎么训练的很好奇，他平时是你训练还是童岚训练的？” 贺子峰看童岚，只见对方和马王爷一般，只是直直的看着远处的桥，不由笑着回答七爷：“你觉得这个人像是会训练人的人吗？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童岚没有回头，却把这话听在了耳朵里：“说的好像你很会教似得！” 七爷笑了，他喜欢年轻人，更喜欢看贺子峰和童岚斗嘴，他觉得两个人碰面就掐架这事能让人乐上这么一乐。 涩谷光一没有让人等待太久，就在贺子峰和童岚斗嘴的时候，他飞快的射出了第二枪。 这一枪，很多人都有了准备，也不似之前这样吓人一跳，不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远处的宪兵打来旗语，人群才一片哗然！ “中了，这次真的中了！” “确实是中了，你看那宪兵，打的旗语和之前不一样了。” “厉害啊，这么远的距离，我都看不清，他居然能打中！” 涩谷光一的嘴角咧开了一丝弧度，他飞快的拉了一下枪栓，随后侧头看马王爷，这一瞥之下，不由呆住了。 只见马王爷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他侧对着苏州河上的桥，就这么在擂台上盘膝坐了下来，随后左脚屈膝立起，两脚的脚踝扣在一起，左脚和右脚形成了一个直立和一个横躺的三角形，紧紧的固定在了擂台上。 “这……这什么姿势，难道马王爷要坐着打？” “开玩乐吗这不是！” 马王爷并不理会下方人群的议论，他的左手手肘搭在左脚膝盖上，同样弯成一个三角形，那把毛瑟就这么轻轻的搭在肘弯处，随后低脖侧头，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擂台上多了一个正方形，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正方形里伸出了一根长长的枪管。 “这玩的是什么？”七爷好奇。 “坐姿无依托射击姿势。” 童岚看着贺子峰，嘴里却在回答七爷的问题：“擂台高2米，采用站姿射击的话，加上人的高度和距离，我们和桥上方的钢架几乎是同一个平面，所以需要调整射击角度，利用子弹下坠的弧度轨迹来击中目标。” “站姿对射击稳定性影响很大，再加上角度问题，想击中目标的难度无疑提高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那涩谷光一枪法比啸云高？” 七爷打断了童岚的话，贺子峰却摇摇头：“涩谷光一运用了瞄准具，这样的话，他的精度提高了数倍，而啸云是没有瞄准具的，所以他采用了这样的姿势。” “在没有瞄准具的情况下，利用坐姿，达成多个支撑点，降低角度偏差，提高射击稳定性，可以这么说，啸云在射击方面的经验，足足甩开对方好几条街。” 七爷摸摸下巴，思索道：“我记得……啸云有配瞄准具啊，为什么不用？” “我不让他用。” “不能太依赖外设装备。” 见两人几乎同时回答了这个问题，七爷好笑的看着他们：“难得你们会说到一块去啊。” “呯————！” 就在三人说话的时候，马王爷手中的枪响了，他盘坐在擂台上的身体纹丝不动，贺子峰甚至感觉自己看到子弹出膛了。 那丝流光，在太阳的照射下划过了一道完美的弧线，最后在桥体上方的钢架上绽放出绚烂的亮光。 没有人去关心结果，马啸云气定神闲扣动扳机的那一幕在此时定格，深深的印在众人的脑海里。 很经验的一枪，也是很惊艳的一枪！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你太差了！ 很多人还在回味刚才那稳健的一枪，马王爷手中的枪再次响起，依旧是一道流光，桥体上方的钢架上绽出一丝明亮。 涩谷光一顿时呆滞了，他不明白马王爷是怎么发现那里的瓶子的，距离太远了，远到通过瞄准具都无法精准确定，可马王爷却看到了。 “啸云是怎么看见的？”七爷奇怪。 贺子峰却看了童岚一眼，笑笑没有说话，后者面无表情：“人的视觉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官，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余光，这个不需要我解释太多，很多时候我们在进入一个环境的时候，视线转动的时候，往往会忽略必定存在的事物，但是在视线确定目标物的时候，如果那个目标物正好处在余光的范围内，余光却能第一时间发现。” 七爷想了想，随后点点头赞同了童岚的说法：“当我拜入青帮的时候，我做了樊爷的弟子，有一次帮会行动，去刺杀一个人，樊爷带队，他就跟我说，跃窗进入之前，你的目光是看向室内的，这个时候，不要转动眼珠，只要目光不动，更容易发现房间内动的事物。” “其实道理上差不多。”童岚看着拉动枪栓的马王爷，道：“马王爷的这个姿势，在低头的时候，余光的使用占据了不小的比例，而余光对物体的辨识度是很敏感的，这也能让他更容易发现目标，不过这也需要长期的训练，因为余光的角度不同，所以在瞄准的时候要想做到随心所欲，必须要进行刻苦的训练。” 马王爷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他拉开枪栓，看了看枪体内部，随后转头对一脸呆滞的涩谷光一道：“喂，你看我干什么，看桥啊，你不比了？” “谁、谁说不比了？” 涩谷光一咽了口唾沫，马王爷的两枪对他来说是致命的，这两枪都命中，也就是说，只要马王爷再打中一个瓶子，那么这场比试就以自己失败而告终。 作为黑龙会最好的枪手，涩谷光一显然不希望这样的结局出现在自己身上。 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涩谷光一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远处的桥体，手中的枪却没有动，而马王爷在击中了两个瓶子之后，居然也不动了。 场中的形势似乎一下回到了比试刚开始的时候，唯一不同的是，马王爷已经一马当先了。 时间继续前行，当时针指向十点二十的时候，涩谷光一突然举起了枪！ “呯——！” 随着一声枪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远处，这时，涩谷光一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下，这一枪，他中了！ “哟！不错啊！” 马王爷摸摸下巴，有些戏谑道：“利用光线的偏移在桥体和瓶子之间寻找色差，这个办法不错，但是那一瞬间时间太短，你充其量也就只能发现一个，却很难再发现第二个瓶子。” 涩谷光一似笑非笑的看马王爷：“你们支那人都是这么自负吗？你做不到的事，难道别人也做不到吗？” 马王爷坐在地上转头看涩谷光一：“我很讨厌日本人这么称呼中国人，现在我们是在同一个起点，如果你能做到，那你倒是开枪啊，我不介意输给你的。” 涩谷光一嘿嘿笑了一声，突然再次举起了手中的98k。 又一声枪响，虽然和马王爷之前的两枪相比，时间的间隔长了很多，但是在人们屏住呼吸的同时，桥上的宪兵打了个旗语。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居然没中了！” “啊呀，小日本没中，好险啊！” “还好还好，吓死我了，要是这枪中了，那马王爷就输了。” “现在两人回到了起点，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童岚看着场中，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他问贺子峰：“现在你怎么看？” 贺子峰挑了下眉毛：“我觉得吧，这事已经没看到头了。” 七爷和童岚好奇，两人都看贺子峰，等待他的下文，却不想贺子峰却不说话了。 只有马王爷依旧坐在地上，手中抱着98k，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一下：“喂，我说，你这么自信的射击，为什么没打中啊？涩谷先生，你可是有着六倍瞄准镜的人啊，这样都打不中？” 涩谷光一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刚在光线偏移的时候，他确实是发现了两个瓶子，因为折射的原因，那两处的颜色和桥体的略微有些偏差。 可能很多人都会说，瓶子是圆柱形的，钢架基本都是方形的，应该很好辨识才对，为什么发现一个瓶子会这么难。 其实远距离的情况下，物体的形状已经无法辨识，人们只有依靠直觉或是细微的对比才能确定目标。 即便是现代，狙击枪和瞄准镜的工艺应达到了很高的程度，狙击手可以轻而易举的在千米之外命中目标，但即便是这样，射杀有生目标的时候，同样看不清千米之外敌人的脸，只能凭借穿着或是行为举止来判断是不是目标人物。 涩谷光一利用视线对光线感应那一瞬间产生的偏差来辨别目标其实可以算的上是一种很高的技能，但是这个年代，对色差的研究并没有那么深，他只感觉到了色彩的细微变化，却无法辨识是否同一种色差。 所以他的第一枪命中了目标，而第二枪，却击中了掉了一块漆的钢架。 马王爷的话，让涩谷光一无从辩驳，没中就是没中，这没什么好解释的。 “啧啧啧。”见对方不说话，马王爷重新低下了头，将枪稳稳的放在臂弯中：“涩谷先生，我不得不教教你，很多事物是不能用眼睛去看的。” “桥是死的，桥上方的钢架也是死的，既然是死物，那么它一定有结构性。” “瓶子摆放的位置很随意，有的可能很明显，有的可能很隐晦，但是无论是哪种，它放在那里，就是破坏了结构性，所以，只要顺着桥体的轮廓纹路观察，是很容易发现不和谐的物体的。” 说到这里，马王爷手中的枪响了。 “就在你还在寻找瓶子的时候，我已经确立了7个射击目标，至于为什么拖到现在，那是因为无聊，想玩玩，……因为你实在太差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石头、剪刀、布！ 桥下的宪兵还没来得及打旗语，马王爷手中的枪又响了，这次是间隔很小，连续的两枪。 菊池陇兵卫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第一场比试涩谷光一输了，可是马王爷似乎还不过瘾，在取得胜利之后连续开了两枪。 菊池陇兵卫的目光看向了远处，那边的宪兵这个时候才打出旗语，三枪命中！ 这个结果，让菊池陇兵卫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很清楚马王爷这么做会给涩谷光一造成什么样的心理阴影，想到这里，他回头看对方，果然，涩谷光一的脸上挂着呆滞的表情，甚至目光都有些涣散。 “八格牙路！！！” 菊池陇兵卫上前一步揪住涩谷光一的领子，眼中透着嗜血的光芒：“一次失败并不算什么，如果你还是一个合格的狙击手，就应该用手中的枪告诉敌人，你是最好的！你的！明白？！” “嗨……嗨咿！” “很好。” 看到涩谷光一的眼中有了些色彩，菊池陇兵卫的目光才缓和了一些，他转头看向贺子峰，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异样：“贺桑，我不得不说，你的人真的很棒，第一场比试，你们赢了。” “开胃菜，开胃菜。”贺子峰很无所谓的摆摆手，仿佛在赶走一只烦人的苍蝇。 站在他身边的几人都异常无语的看着他，尤其是马王爷，眼珠子都要瞪出火来了。 什么叫开胃菜？你不给老子用瞄准镜也就算了，隔着这么远，我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你不知道老子心理压力多大啊？还开胃菜，你见过这么折腾人的开胃菜吗？ 不过贺子峰直接无视了马王爷杀人的目光，他看了眼下方欢呼雀跃的人群，对菊池陇兵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家的兴致似乎都很高啊，菊池会长，不知道第二场，我们比什么？啊呀，我们也不要客套来客套去了，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早点比完我们早点各自回家，今天天气这么闷，回去泡上一壶菊花茶，看看报纸聊聊天的，多好啊！” 七爷想笑，可是又不好笑出声来，只有童岚依旧冷冷的看着贺子峰，嘴里嘟哝了一句：“果然够重视对手的啊。” “我觉得贺爷可能又整幺蛾子了。” 台下的小六瓮声说了一句，虽然听不到什么，可是看几个人的表情就知道了，八大金刚几个脸色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见马王爷下来，相互和他击了个掌，龙魁问：“你小子装的不错啊，分分钟就把那小子给灭了，不过我想知道，贺爷在台上到底说什么了，为什么那菊池小儿的脸色会这么难看。” “你想知道？你想知道自己问贺爷呗，反正这话我是学不来的。”马王爷扯动了下眼罩，自顾自的回自己方阵去了：“他妈的，瞄的老子眼酸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完了，带坏了。” 几人心中都冒出了这个想法，再回头看台上，菊池陇兵卫的脸已经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贺桑，武者之间的比试是应该值得重视的……” “重视重视，我很重视啊，你看我带这么多人来就知道我有多重视了。”贺子峰无奈的摊了下手：“菊池会长总不至于让我把青帮的人都带来吧？即便带来，这里也站不下啊。” 菊池陇兵卫即便再好的修养也受不了贺子峰这样胡咧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说着说着这事情的味道就变了，连话题都跑题跑到太平洋去了。 “吉野明！” 菊池陇兵卫看着贺子峰吼了一句，唾沫星子四溅，可见心里已经气愤到了极点。 一个同样身穿立领装的男子从台下走了上来，贺子峰的目光绕过了菊池陇兵卫，只一眼，他就记住了这个角吉野明的男子，那一脸的痘，想不记住都难。 “吉野明，我黑龙会十二个执事之一，也是黑龙会的空手道教官。”菊池陇兵卫的脸色露出了一丝得意：“也是我大日本帝国空手道比赛的冠军。” “冠军，那这个厉害了。”贺子峰若有所思的的点点头：“我在日本学习的时候，也曾有幸观看过这样的比赛，不过那时候是全国空手道大赛名古屋赛区的选拔赛，不得不说，这个比赛的规格很高，水分也很少。” “那是当然，空手道被称为国术，比赛的制度异常严格，能成为冠军，吉野执事可以说是我大日本帝国空手道第一人，而且他还很年轻，只有二十七岁，前途不可限量！” 他的这几句话说的很大声，大到台下的护卫团都听的清清楚楚，大钱看着台上的吉野明，问自己兄弟：“冠军是什么？” “冠军就是第一呗，你这都不知道？”小钱鄙视自己的哥哥：“不过我没看出来这个人有多厉害啊。” “那叫深藏不露。”王庆祥煞有其事的摸摸下巴：“厉害的角色不都这样吗？就是很能装的那种。” 其余几人深以为然。 贺子峰沉默了好一会，突然问菊池陇兵卫：“菊池会长的意思是，第二场比试，我们比的是徒手格斗对吗？” “正是！”菊池陇兵卫郑重的点点头：“贺桑还请派出青帮的高手上来一较高下吧！” “哦。” 贺子峰应了一声，转身看台下，目光从八大金刚身上一一扫过。 马王爷比过一场了，再用他不好，何况他一身本事都在枪械上。 龙魁就不必说了，从小在市井摸爬滚打，后来又又了七爷的教诲，格斗方面自成一家，虽然没有章法，却少有对手。 候九的手上功夫很强，童耀凌腿上功夫也很强，大小钱两个人一套少林长拳虽然也就那么几式，可运用的极为灵活，两人一同出手，能以二敌几十。 剩下了的小六子，王小刀了，虽然前者擅长刺探，后者擅长匕首，可是手底下也都是有底牌的人。 一时间，贺子峰竟然不知道选谁了。 想了好一会，他才斯斯艾艾的说了一句：“这个……还真不好选，要不你们七个石头剪刀布吧，谁赢谁上来怎么样？” 第二百一十九章 空手道VS猴拳 菊池陇兵卫杵在台上，像一捆风中凌乱的稻草。 什么叫不知道选谁？石头剪刀布又是什么鬼？这似乎是一场比试吧？为什么会变的这么不着调？ 在菊池陇兵卫的心里，这场比试是慎重的，严肃的，因为这不仅仅代表了青帮和黑龙会，更代表了中国和日本之间武学文化的博弈。 在他看来，打败了青帮的高手，不但能为黑龙会在上海即将建成的虹口道场造势，还能很好的打击中国人的信心，一箭双雕。 可是他没想到，贺子峰压根就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 “八格牙路！”菊池陇兵卫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句：“贺子峰！你这是对一个武者的亵渎！也是对这场比试的亵渎，你！根本就是一个不懂得尊重是什么的支那猪！” “尊重？”贺子峰猛的一回头，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菊池会长是说我不懂得尊重吗？” 说着，他伸手指着台下的八大金刚，沉声道：“这几个，是我青帮最出色的子弟，按帮会的辈分排，我甚至小他们一辈，我派青帮最好的子弟来参加这场比试，难道还不够尊重？如果这都不算尊重，那我倒要问问菊池会长，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送上战书，难道你这个所谓的武者，就是这么尊重我们的？！” 菊池陇兵卫一双虎目微微眯起：“我并不觉得下战书是一件不尊重人的事，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尊重你，所以才会下这道战书！” 贺子峰还正打算说些什么，坐在位置上的梅久津拓海站了起来，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比试进行了一半，你们这样吵下去也没有意义，这个话题就暂时搁浅吧，我们继续进行比试怎么样？” 菊池陇兵卫重重的哼了一声。 贺子峰没有理会他，而是回头看台下：“你们几个有结果了没？” 小六等人楞了楞，突然回过神来，几个人吆喝着就真的站成一圈石头剪刀布了，这让吉野明的一张满是痘痘的脸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几轮下来，侯九轻飘飘的就走上了台，贺子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你赢了？” “他们从来没赢过我。”侯九脸上闪耀着胜利的光芒：“石头剪刀布我是专业的。” 贺子峰有点无语。 吉野明一身黑色立领装，而侯九一身烟灰色戎装，两人往台上一站，整个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 “吉野明，大日本帝国空手道大赛冠军，黑带三段！” 贺子峰看着重重鞠躬的吉野明，眉毛不自觉的挑了一下。 对于空手道段位的设置，贺子峰还是很了解的，在进入黑带之前，有9种带色，黑带是第十种，只有对空手道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才有此殊荣。 而进入黑带并不是完结，期间还有整整十个段位，而段位的设置，则和年龄有关，贺子峰有理由相信，吉野明的格斗能力绝对很高，留在三段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年龄的缘故。 “猴子，小心了，这个人不简单的。” 侯九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对吉野明一抱拳：“青帮，侯九！” 他并没有报出自己其他的什么来，因为侯九觉着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赢！ 话音刚一落地，吉野明左脚一蹬地，整个人就这么直直的扑了过来，半空中也不见改变，直接就是一个劈掌狠狠的朝侯九的天灵盖砸下。 一出手就是杀招！ 贺子峰的双眼瞬间眯了起来，他能看出来，吉野明是起了杀心了。 贺子峰还在日本留学的时候，空手道其实是叫唐手，这种在日本盛行的武术相传是从中国传入，后加以完善之后被成为唐手，不过那时候已经有了严格的段位设置。 在他回国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才得知，就在日本侵华的前一年，唐手被正式命名为空手。 吉野明的这一下劈掌犀利无比，隐隐带着风声。 “幼稚！” 候九冷冷的笑了一声，在他看来，吉野明的动作有些慢了。 力道重了，速度自然就慢了，候九明白这个道理，就在吉野明的手掌距离候九头顶几公分的时候，候九动了。 说是动，到不如说就往旁边跨了一步，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跨步，吉野明的掌刀擦着候九的衣袖劈空了。 贺子峰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吉野明的那一掌虽然没劈中，但是厚实的力道却完全体现了出来，还不得他变招，候九却动了。 他的动作依然简单，只是跨了回来，可借着这一跨步的同时，候九的手肘就顶了过去，很快，快如奔雷！ 贺子峰有理由相信，如果这一肘击顶在吉野明的太阳穴上，那么这场比试就可以结束了。 但吉野明毕竟是黑带高手，他根本就没有调整自己的动作，在右掌劈空的瞬间，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侯九接下来的动作。 左掌探出，恰恰挡住自己的右脸，也挡住了侯九那记快如奔雷的肘击，与此同时，他那劈空的右掌突然变招，同样一个肘击直奔侯九的腰肋处。 这几下变招很快，快到台下的人根本就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侯九如开始时那样再次跨了一步，两人都做了个起手式。 比试似乎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不同的是，两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你很快。” “你也不错！” 侯九冷笑一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那我就让你看看，不错到底有多快！” 台上传来了一声厉喝，侯九右脚猛的一蹬地，学着吉野明的样子扑了过去，半空中瞬间出现了无数的爪影，层层叠叠，风声呼啸。 猴拳的精髓就两个字，快、刁。 那爪影不过是障眼法，但是吉野明不得不重视，因为谁也不知道侯九真正的杀招会出现在那里。 太密集了！ 吉野明不得不退，可是连退了3步，那爪影亦步亦趋，仿佛跗骨之蛆。 “混蛋！” 吉野明大吼一声，突然一记直拳，重重的击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爪影之上！ 第二百二十章 杀了就杀了 拳脚交错间，台上不时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两个人越打越快，台下围观的人群也都屏住了呼吸，七爷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侯九和吉野明交手也有数十回合了，不分胜负，但这也让七爷看出对方的基本功相当的扎实。 “空手道是一种十分注重基本功的武术，一个劈掌，一个直拳，往往都要不断连续上百万次。”贺子峰站在台边，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吉野明的身上：“我想……这个吉野明应该是出身在世家里，从小就开始接触空手道了，不然以他的年龄，出招很难这么老成的。” 台上的两人明显打出实力了，吉野明的速度在加快，而侯九则变的更快。 矮身贴进吉野明的怀中，侯九猛的往上一探，左手成爪直直的抓向吉野明的下巴，这是之前刻意卖了个破绽之后才得到的机会，侯九甚至将后续的招式都想好了。 但吉野明也不是等闲之辈，就在那零点几秒的时间内，他的反射神经根本就没有通过大脑来下达指令，在上身后仰的同时，左脚膝盖顶了过去，虽然位置没有顶正，却也让侯九的手偏了偏，那一抓擦着吉野明的脸庞划了过去。 “嗯？！！” 菊池陇兵卫拢在袖子里的手拿了出来，他瞪大眼睛看着场中。 之前还没看出什么来，只觉得侯九的动作很灵活，速度也很快，可是现在一看，力量也不小，就这么轻轻一擦，吉野明的脸上被划出了两道血痕。 龙魁等人爆出了一声喝彩，侯九的这招他们都见识过，也能想到后续会衔接什么招式。 果然，侯九一个侧身，下盘反蹲，右手成爪，十分阴险的直奔吉野明的裆部！ 吉野明的动作已经变形，现在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失去了侯九的踪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下身一痛，想伸手去挡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充分体现出了吉野明实战经验的丰富！ 我们都知道，做一个动作，大脑会做出预先的设计，比如“拿”这个动作，大脑下达了指令，但这个指令是分为两个部分的，第一个是手触及到物品，第二个是在确定触及到之后才命令手指拿住。 一个动作，两个环节，在这中间，有着毫秒的间隔。 而就在这毫秒的间隔里，吉野明在动作完全变形的情况下，胯部猛的一紧，也就是这么一紧，下体缩进了那么一些，让侯九抓了个空。 没有时间给他喘气，侯九后续的连招就已经爆起，盘腿反蹲的他借腰发力，身体重新转了过来，左爪顺势挥出！ “刺啦——!” 一声衣服扯碎的刺耳声响传出，吉野明“蹬蹬瞪”的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下来，而侯九则站在原地，手中握着半截布料。 台下沉寂了一小会，猛地爆出惊天的喝彩声。 就在刚才，侯九的爪子狠狠的划过了吉野明的胸膛，不但扯碎了他的衣服，还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五条血痕。 “八格！” 看着自己胸膛上的伤，吉野明的脸重重抽搐了下，显得有些狰狞，他猛的脱下身上破败的衣服，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慎重的重新摆出一个起手式。 “看样子，这个吉野明还留有后手啊。”七爷摸摸下巴，转头问贺子峰：“你怎么看？” “不好说。”贺子峰一脸的淡然：“两个人的实力差不多，就看谁的经验丰富了。” “可是我看那吉野明的经验非常丰富啊，猴子的狠招都躲过去了。” 贺子峰微笑着没有回答。 台上的两人又战到了一起，这次吉野明没有冒进，而是稳固的防守，企图从中寻找反击的机会，毕竟侯九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以快打快自己到落了个下乘。 这样一来，台上打的倒不如之前那样精彩，反而显得有些平淡了。 侯九并不着急，在他这一生遇到的对手中，比他动作快的真没几个，很多对手都会选择在稳固防守的同时来寻找他的破绽，这样的格局他经历的太多了，他比任何人都有经验。 就在吉野明一个高踢腿朝他太阳穴奔来的时候，他不退反进，整个人蜷缩着跃了起来，重重撞了过去。 这奇怪的招式让吉野明顿时乱了手脚，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招式，这就好像一只猴子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似得。 侯九的姿势确实奇怪，他身体弓着，四肢在前直接跃向吉野明的头部，无论是谁都很难防御，因为你不知道攻击到底来自哪里，何况吉野明的招式已经用老，还来不及调整。 电光火石间，侯九整个人就骑在了吉野明的身上，重重的压了下去，台上铺着的木地板发出一声巨响，吉野明就这样被砸在了台上。 侯九发出一声厉喝，在吉野明到底的同时，他一个前滚，从对方身上翻落，面对这到底的吉野明坐了下来，双脚一盘，将他的手紧紧的夹住，两只手就好像猩猩之间打架一般，不分先后的朝吉野明的头部砸去。 “呯、呯、呯、呯！” 台上传来了爆豆般的捶击声，侯九不断甩动着肩膀，利用肩膀的力量带动手臂的挥舞，力量增加了何止一倍？ 每一声爆响都夹杂着吉野明的惨叫，每一次挥舞都带起鲜红的血线。 说时迟那时快，等菊池陇兵卫反应过来出声阻止的时候，吉野明的面部已经完全变形，人也处于半昏迷状态了。 梅久津拓海和加藤由也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几个黑龙会的成员吼叫着冲到了台上，贺子峰急急跨出几步，一下将坐在地上还想继续砸的侯九拎了起来，扯到自己的身后，冷冷的看着冲上来的几个人：“你们想干什么？！” “八格！” 菊池陇兵卫看着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吉野明，牙齿都快咬碎了：“贺子峰！你必须要我一个交代，你的人差点就杀了他！” 贺子峰斜了躺在地上的吉野明一眼，随后淡淡的回了一句：“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好交代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必须死！ 贺子峰的话让整个场面的气氛都滞了滞，可是随后就爆发出了一股极度暴戾的气息。 这是一股来自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信息，也是来自国人心灵最深处的呼喊，泱泱大国，悠悠五千年的历史，岂容一个小小岛国践踏？ “杀了就杀了！” 这听起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将在场所有中国人心中的怨气都吐了出来。 怒吼声，嘶喊声，喝彩声。 充斥了整条街道，人流开始骚动，台上几个日本军方的都已经站了起来，面对这样的洪流，所有的人力都显得如此渺小，他们在害怕，甚至颤抖。 宪兵队组成的防线被一次次冲击着，贺子峰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台上看着，他的表情很冷漠，但是眼神火热。 他曾经和七爷说过，现在的贺子峰，打人是不用看脸的！ 如今自己羽翼已丰，他所要做的，就是搞事，要把上海滩搞的鸡犬不宁，要把所有的事都摆在明面上来，要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只有这样，才是对地下工作最好的支持。 菊池陇兵卫吼了一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他必须吸引住围观者的目光，这也是唯一有效的做法。 所以，他想都没想，肩膀轻轻一晃，整个人就朝贺子峰扑了过去，黑龙会已经输了两局，最后那一局比不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再者，贺子峰的狠话已经放出来了，兵器比试凶险万分，他还真怕自己的人比不过青帮的黄金一代，最后折戟沉沙在这不知所谓的比试上。 菊池陇兵卫来的快，贺子峰退的也快，不过他只退了一步，借着一退的势，却猛的爆出了一进的势。 一弱一强之间，菊池陇兵卫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滞了滞。 贺子峰猛然爆出的势，就仿佛一头下山猛虎，给人一种锐不可当的感觉. 菊池陇兵卫扑过去的时候，一记直拳已经挥出，而贺子峰借着那一退不但让过了这拳，随后爆发出来的进让菊池陇兵卫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没错，就是撞，像一辆重型卡车一般撞了过去！ “喝啊！” 无奈之下，菊池陇兵卫肩膀一沉，趁着自己去势还没消退，同贺子峰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嘣！” 沉闷的响声传来，贺子峰身体晃了晃，后退了半步，而菊池陇兵卫则“蹬、蹬、瞪、蹬！”一退再退，足足退了七步才停了下来。 这一撞，让下方的人群略微安静了些，顶在最前面的人爆出了一声喝彩，也导致后面的人开始抬头注视台上的动静。 “好强的力量！” 菊池陇兵卫的眼睛瞬间瞪的贼大，他仔细打量着贺子峰，精瘦的身材，不高的个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爆发出这么惊人的力量？ 可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菊池陇兵卫多想，在擂台的右侧，加藤由也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刚才贺子峰的一撞，让他想起了田中侍一郎牺牲的那晚，那个长褂男子，也在他的眼皮底下做过类似的动作。 不同的是，贺子峰的动作更具力量感。 “菊池会长的反应很敏捷嘛！” “贺桑的力量也很强啊！” 两人相视一笑，旋即冲向了对方，台下瞬间安静下来，场中只剩下台上传来的拳脚风声。 八大金刚站到了前面，翘首看着，眼中都透出一股子兴奋，贺子峰的身手他们很清楚，这么长时间下来，几人认为贺子峰甚至还隐藏着后手，他们希望菊池陇兵卫能把贺子峰的底牌逼出来，可同时又希望贺子峰能轻松的击败对手。 这是一种异常矛盾的心理。 贺子峰此刻自然不知道八大金刚心里想的，他的双腿在地面飞快的踢踏滑动着，菊池陇兵卫的眉头皱了下，他完全看不清贺子峰腿部的动作，甚至无法预判出腿的方位。 一直在梅久津拓海身边的年轻军官突然站了起来，他看向台上的贺子峰，眼神中透着凝重。 “千叶君，你怎么了？” “哦，将军阁下，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好奇。”千叶浩二扯了下嘴角：“这个贺子峰的腿法，似乎是我们北辰家的影子。” “哦？”梅久津拓海歪了下脑袋，对于武道，他并不懂，但是千叶浩二的来历并不简单。 在日本幕府时代末期，三大剑道流派各领风骚，北辰一刀流，神道无念流，镜心明智流，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北辰一刀流的创始人正是千叶家，而这个家族传授剑道的玄武馆在明治维新时期便受到了很高的重视，千叶家也是日本极具权势和名望的家族之一。 很多人可能对剑道的理解存在着误区。 所谓的剑道，技艺并不单单在于剑，拳脚功夫也是剑道的组成部分，所以贺子峰的动作一展露，千叶浩二就有些坐不住了。 而此刻，台上的比试也进入了白热化，就在那一瞬间，贺子峰一连踢出了五脚，菊池陇兵卫反应再快却也只能挡住了三脚。 贺子峰飞身的一个三段踢，菊池陇兵卫只格挡了一下，第二下被踢中了腹部，第三下重脚狠狠的踏在了他的胸口。 巨大的力道让菊池陇兵卫惨叫一声，整个人都直直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擂台的一根立柱上，旋即反弹回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八格牙路！” 剧烈的疼痛让菊池陇兵卫的双目赤红，他猛的从地上蹿了起来，随后一旋身，伸手从旁边的一个黑龙会成员腰侧抽出了一把狭长武士刀，朝贺子峰冲了过去。 台下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更有人大喊无耻，但菊池陇兵卫对此早就充耳不闻，他现在眼中只有贺子峰，他很明白，只有打败了贺子峰，那么黑龙会在上海的发展才能顺利进行，黑龙会的后续工作才能开展。 作为黑龙会最年轻的会长，他不容许自己刚踏出一步就遭受失败。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他必须死！ 第二百二十二章 输？赢？ 菊池陇兵卫的举动让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册那！” “保护贺爷！” “小鬼子老子他妈的镂死你！” 八大金刚率先坐不住了，看到贺子峰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菊池陇兵卫的一刀，几个人都举步朝台上冲去，却被七爷伸手制止。 千叶浩二嘴角一钩：“想不到菊池会长是神念无道流门下的，看出刀的技巧，已经能够列入高手之位了。” 加藤由也转头看了一眼，他真的非常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权贵子弟会有这么高的优越感。 台上，贺子峰脚下一错，手肘堪堪挡住菊池陇兵卫握剑的手，随后旋身扫腿，却被对方轻轻一跃避开了。 菊池陇兵卫心中一喜，贺子峰这一扫使得背后空门打开，他觉得自己这一小跃恰到好处，正好能刺出那一剑。 他的反应不所谓不开，念头刚一冒出，手中的剑就递了出去，又快又狠，可递出去一半之后，菊池陇兵卫整个人就傻住了。 按理说贺子峰扫了那一腿之后应该要回过头来寻找目标才是，毕竟背对着对手，怎么说都自己都是不利的，可是他偏偏没有按常理出牌，本该180度的扫腿居然旋转了360度。 第一次没扫中，菊池陇兵卫抓住破绽刺出一剑，而刺出一半的时候，贺子峰已经扫出了第二腿。 本来腿的长度是比不上手臂加武士刀的长度，可贺子峰就怎么一回旋，正好让过了那一剑，不但如此，脚底更是往上一抬，好死不死的鞭在了菊池陇兵卫的脸上。 练武之人腰力惊人，很多招式都是靠腰部发力，贺子峰旋转了两圈，在腰力加上惯性的作用下，这一脚的力度可想而知。 菊池陇兵卫来不及哼哼一声，整个人再次被扫飞，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直接就飞下了高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两米的高度，相当于从二层楼摔了下来，更何况力量还如此之大，菊池陇兵卫在发出哐当巨响的同时，一口鲜血也忍不住喷将了出来。 小六等人都往后跳了跳，眼睁睁看着菊池陇兵卫重重的砸在地上，几人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之前上面打的热闹，几人还替贺子峰捏了把汗，可这还没过几招，对方就直接表演了两次空中飞人，这可把台下的几个人给高兴坏了。 贺子峰站在台上，斜眼看着趴在下方的菊池陇兵卫，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就在虹口比武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在海华路的尽头，陈智却扯了扯领口的领带，信步走进了一条弄堂。 在弄堂的最里处，有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陈智看了一眼，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截折成奇怪形状的铁丝，对着门大锁捣鼓了一会。 大门应声而开，陈智嘟囔了一句：“这小六，上海滩还有他打不开的锁吗？”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眼神中却透着兴奋。 这里正是药店老板顾天华的住所，地点是青帮的兄弟踩点得到的。 现在这件事，从里到外都透露着诡异，本以为是一件简单的事，可是牵扯到两年前万老板小组的暴露，那就有些不简单了。 根据屠天冲所说的，万老板牺牲的那天，他是得到了顾天华提供的消息，在万老板店里看看有什么机会，如果有，那么就夺取日军情报，争个头功。 关于这点，贺子峰深以为然，国共合作貌合神离，明面上是合作，私底下使绊子的事不胜枚举，而顾天华把消息提供给屠天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表面看来，顾天华是共产党，可实际上，他却是军统的人，说白了就是个双面间谍。 按理说问题到这里已经清晰了，可贺子峰却敏锐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那就是日本人在祥和茶楼与屠天冲发生冲突之后，为什么会去而复返，为什么就这么肯定祥和茶楼肯定是共产党的交通站？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给日本人提供了可靠而准确的消息，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去而复返，才会实打实的相信这里就是共党的据点之一。 那么日本人这么笃定的依据是什么？之前万老板的小组都没出过篓子，一同顾天华合作就暴露了，为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换了是别人来上海，估计都联想不到这里，可惜来的是陈智，他是亲身经历了这件事的人，甚至在茶楼被查封之后还掏出一条小黄鱼给贺子峰盘店，你让他没印象，那这么可能，他对这件事简直不要太有印象了。 贺子峰这边把水搅浑了，吸引全上海的目光，这边却偷偷着陈智去刺探顾天华的家，希望能从他家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最好是能确定顾天华就是三面间谍的线索。 与此同时，贺子峰还不打算打草惊蛇，如果自己的推断成立，那这个顾天华就太好用了，想到之后的清除计划，贺子峰有点心痒痒，如果能合理的利用顾天华，那么这次的计划可能会实施的异常顺利。 陈智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并没有大的发现，根据密战手册的要求，他在检查完每一个物品之后，都将物品完好无缺的放了回去，甚至连位置都没有移动过。 一楼的一无所获让陈智有些气馁，但是看了看二楼的楼梯之后，他又深吸了口气，伸脚踏上了台阶。 在二楼的房间里，并没有太多的摆设，一张床，一套沙发配着一张茶几，仅此而已，可以说一眼就能看完整个房间。 陈智舔了下嘴角，在床前蹲了下来。 一件一件的翻理床头柜里的东西，陈智显得小心又谨慎，而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出了一声异响，陈智心中一惊，随后飞快的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飞身朝窗户的位置跑去。 楼下响起了关门声，随后是几声咳嗽，接着就是有人上楼的脚步声，陈智心里明白，这一定是顾天华回来了。 早上的时候，青帮就有人来通知陈智，顾天华去了虹口，他们一直有人盯着，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递顾天华的行踪，可陈智在没有得到任何警示的情况下就被顾天华堵在了自己的家里，那么原因只有一个。 青帮和黑龙会的比试结束了，散去的人太多，以至于青帮的弟子跟丢了顾天华，这才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着紧起贺子峰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示好 人群已经逐渐散去，没有公证人来宣布这场比试的结果。 三局全胜，青帮轻松的打败了黑龙会，相信这件事不需要明天报纸的刊登，今天就能传遍上海的大街小巷。 贺子峰一脸平淡的站在台上，看着菊池陇兵卫狼狈的走上台来，问：“菊池会长，这场比试结束了吧，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你看这都过了饭点了。” 七爷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他环视了下梅久津拓海等人，却发现这帮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李士群低着头，眼中闪烁着隐晦不定的目光。 今天青帮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现在看来，青帮成为治安维和会的主力也是大势所趋，就自己手底下的那群阿猫阿狗，在护卫团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现在国际的局势极为动荡，日本人的手伸的很长，经常有情报人员进出租界，而不管是公共租界还是法租界，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助长了日本人的气焰。 上个月，日本人在法租界刺杀了一个大学教授，巡捕房抓到了人，但贺子峰知道，没过两小时理查德就打电话去捕房，随后人就出来了。 贺子峰只能装作漠不关心，其实心里气的牙痒痒，但是鉴于目前的情况，他不能动理查德分毫，也不能破坏现在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关系。 理查德就是喂不饱的一头饿狼，一边拿着军火黑市的分红，一边私下将部分码头的使用权卖给了日本人，甚至连仓库都租出去几个。 英美法意等国的船队能够自由的出入港口，随着贸易吞吐量的增大，日本人有些管不过来，这也给上海的地下组织带来了很多机会，资金的筹备，物资的运送，以及组织的发展都顺风顺水。 而这里面，贺子峰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青帮护卫团更是成为了法租界乃至整个上海有数的武装力量！ 可事情到这里并不算完，仍有无数危险潜藏在四周，顾天华的小组已经成了贺子峰的肉中刺，如果他愿意，可以让顾天华不动声色的消失在上海，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组织有组织的纪律，贺子峰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帮助陈智完成甄别工作，再揪出叛徒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同志。 菊池陇兵卫显然不明白贺子峰为什么着急离开的原因，他的眼中喷射出怒火，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让自己的计划毁于一旦。 “三天之后，菊池会长要给我一个交代。”贺子峰轻轻笑着：“我的人不能白死，从脚印上看，就是木屐造成的，据说上海的浪人武士都归黑龙会管，我想……菊池会长找出凶手应该不难吧？” “混蛋！”菊池陇兵卫吼了一句：“我为什么要给你交代？我的人死了好几个，你为什么不给我交代？！” 贺子峰无所谓的摊摊手：“菊池会长递来战书的时候就说了，你的目的是化解青帮和黑龙会的矛盾，而这矛盾无非就是我青帮死了两个弟子，怀疑到你们头上了，你不帮我找出凶手，那怎么化解？” “另外，黑龙会死的人，跟青帮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我要报复，下黑手就行了，为什么要这么明目张胆，你看我是这么傻的人吗？这事很明显是有人嫁祸。” 见菊池陇兵卫还想说什么，贺子峰连忙道：“当然了，毕竟嫁祸的对象是青帮，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也会提供一些助力，让黑龙会明白青帮是无辜的，这是我能表达的最大的诚意，菊池会长认为呢？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哈哈，那会长嘴里说的武士道精神难道就是耍无赖？！” 菊池陇兵卫张了张嘴，目光却看向梅久津拓海，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后者也会意，这个时候站了起来，走到两人中间：“贺桑，菊池君希望通过这场比武来化解矛盾，而不是加深矛盾，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青帮死了两个人，黑龙会也死了好几个，从有人杀害黑龙会成员嫁祸给青帮这件事来看，也可能有人冒出黑龙会的武士杀了青帮的人，目的就是挑唆两位之间的关系，你觉得这个推断合理吗？” “梅久津将军阁下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 梅久津拓海似乎很满意贺子峰的回答：“嗯，那么我觉得，这整件事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我有理由相信，陷害青帮和黑龙会的，是同一个组织，我们都中了圈套，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不是谁给谁交代，而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查处幕后的黑手！” 贺子峰眯着眼睛摸下巴，这梅久津拓海也是老狐狸一只，轻描淡写几句话，既不让青帮去查黑龙会，也不让黑龙会找青帮的麻烦，最后还把矛头引向了莫须有的幕后推手身上。 想到这里，贺子峰就心里好笑，哪有什么人陷害青帮，这本身就是青帮的作为罢了！ “既然将军这么说了，我贺子峰自然没什么问题。”贺子峰眯眼看菊池陇兵卫：“我贺子峰和将军本就是朋友来着。” 梅久津拓海微笑着拍拍贺子峰的肩膀：“我一直认为贺桑是大日本皇军最忠实的朋友。” “那是自然。” 贺子峰侧头看了看台侧坐着的加藤由也等人，笑着对梅久津拓海道：“将军，您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这么样吧，请将军和加藤司令官还有李主任，哦对了，还有在座的诸位一起到峰苑茶居一叙如何？我叫厨房做些好菜，我们喝一杯。” 说到这里，他朝菊池陇兵卫伸出了一只手：“中国有句老话，叫一笑泯恩仇，不知道菊池会长听过没有？” 菊池陇兵卫看看梅久津拓海，又看看贺子峰，最后无奈的伸出一只手，和贺子峰紧紧一握。 梅久津拓海顿时笑了：“哟西哟西，这样多好？嗯？好了好了，贺桑这么盛情邀请，我们自然要赏脸，我们大家一起去吧，贺桑的广东大厨在上海滩还是很有名气的！” 七爷笑着站了起来，朝小六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冲冲朝峰苑茶居的方向去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令人费解的消息 这次的比试，似乎就是一场闹剧。 贺子峰坐在峰苑茶居的包房内，推杯换盏之间心里却一直担心陈智，对于陈智的身手，他是百分百的放心，怕就怕在细节上出了纰漏，这次的事，可是关系到国共两党在上海谍报工作开展的大事。 外面的艳阳尚好，陈智紧贴在墙壁上，忍不住抬头闭眼，这样的阳光似乎自己很久没有感受到了，他能听见楼梯响起的脚步声，很平和，想是对方在楼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他不由将二楼自己所做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床头柜里是三本书，自己都翻看过，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床上铺着草席子，这个比较好，翻找了之后铺回去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如果是褥子，陈智是万万不敢草率的。 再过来，是沙发和茶几，上面没有任何东西，自己还来不及翻看沙发下面和各个角落，但是茶几上有一盆月季，这让陈智有些不解。 作为一个男人，如果养花的话，君子兰，水仙此类的可以说是首选，但是养月季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陈智之前是巡捕，作为一个巡捕，对各方面都有涉猎，月季的干花可以入药，有清肺功能，但是他不认为顾天华养的这盆月季是为了只做干燥花的。 这是个疑点！ 陈智如是想着，却发现头顶上方的窗户被打开了，那盆月季被放在了窗台上。 顾天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房间来过人，他现在心里也是非常焦急的，这几次和陈智接触，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没过两天，军统锄奸队也联系了自己，暗号都对上了，直觉告诉他，这次的行动是个大行动，而且这中间有国共合作的影子在。 他回到床榻前，小心翼翼的从床底下抽出了大烟杆子，随后吸了下鼻子，有点哆哆嗦嗦的上了床，将那个瓷枕拿过来靠上。 房间里响起了火柴划过的声音，陈智的耳朵动了动，不一会，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是大烟？顾天华抽大烟？！” 这个发现让陈智心中一惊，他心里明白，一个小小的药铺支撑不了顾天华抽大烟的开支，这里面绝对存在猫腻，再抬头看看上方窗台的月季，很可能是顾天华跟别人接头的暗号。 想到这里，他狸猫般的滑过了墙头，消失在了拐角，现在是大白天，虽然顾天华的住所在弄堂最里面，但是谁也不能确保没有人来。 贺子峰的一桌子酒宴吃到了下午3点多，被亨利等人连灌了几杯，他觉得自己脚步有些虚浮，散去的时候，李士群刻意留在了最后，临了还热情的握着他的手，表示过几天要登门拜访，这是私话，别人都没听到。 贺子峰心中暗笑，看来自己这鱼饵还是很香的。 刚送走梅久津拓海等人没多久，陈智就进来了，贺子峰一看，也不说话，背着手就上楼去了。 陈智也不吭声，黑着脸上了楼，直到包间的门关上了，他才闷声道：“顾天华家没什么发现，倒是看到他抽大烟了。” 贺子峰闻言眉头一皱，随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从口袋里拿出了鼻烟壶，随后想了想，放回去，再从另外一个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雪茄：“他一个小小的药铺，并不能维持大烟的开销吧？” “前期是可以，但是后期就难说了。” 陈智叹声：“能不能让小六查查，顾天华去过哪些烟馆。” “你确定他就在吸食大烟？你亲眼看到了？”贺子峰侧头看陈智，他还是很难相信这点。 “啊呀！峰哥啊！”陈智不由跳脚：“我查烟馆的次数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吧？我告诉你，世面上提供的一般都是生大烟，这玩意要在文火下烘烤之后才能变成通过烟枪吸食的熟鸦片。” “生鸦片在烘烤的时候，会有异常刺鼻的尿骚味，而熟鸦片色泽金黄，在吸食的时候会散发香甜的味道，顾天华房间里传出了那味，我不用看就知道是大烟了！” 贺子峰了然的点点头：“你去和小六说下吧，他见过顾天华，应该能很好的描述出来，去各大烟馆问问，看看有没有认识顾天华的。” 陈智去了，不一会就从楼下回来了，他看着贺子峰：“听掌柜的说，你今天中午请日本人吃饭了？” 贺子峰斜陈智：“你为什么不问问比试的输赢情况？”说着，抽了口雪茄：“现在我可是在帮你做事，你问都不问，有这么做兄弟的吗？” “哈哈哈！”陈智大笑起来：“这结果有什么好问的，铁板子钉钉的事，就那些个阿猫阿狗，根本不在你的法眼里。” 贺子峰也笑了：“他们并不弱，我们赢的也惊险……” “我是奇怪我们是你要请他们吃饭。”陈智打断了贺子峰的话：“似乎输的摆一桌陪醉酒才是应该的吧？” 陈智说的是江湖规矩，可日本人才不和你讲什么江湖规矩，贺子峰将手中的雪茄剪断：“打了一棒子，给个甜枣，大家日后好相见，总要给他们一个台阶下的，我可没有愚蠢到认为护卫团能和日军的一个中队火拼。” “侬嗷！侬就是胆子太细啦！”陈智端着个茶壶满房间找茶叶：“如果我是你，还会给日本人好脸看？峰哥，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顾及别人了，是不是现在地位高了，做事都有些畏首畏尾了，你杀林大和的那股子气势哪里去了？” 贺子峰意味深长的看着陈智，沉声道：“你要晓得，地位高了，手底下的人多了，你要保护的对象也就多了，很多事，要往全面了去考虑，不能意气用事。”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这房间里他妈的就没点好茶叶吗？” 看到陈智像无头苍蝇似得到处乱窜，贺子峰不由好笑，不一会，小六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令人异常费解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贺子峰和陈智有点摸不着头脑。 第二百二十五章 赶紧滚！ 小六带回来的消息有些奇怪，这也是贺子峰和陈智想不到的。 顾天华这个人，居然没有一个大烟馆的管事认识他，这有些不合情理，贺子峰问陈智：“你确定他在房间里抽大烟了？” “如果不是我鼻子割给你下酒！” “不要，我看见你的鼻子就瘆得慌。”贺子峰摆摆手，随后又问小六：“除了大烟馆，还有其他什么渠道能弄到大烟吗？” “那就多了。”小六歪头想了下：“自从咱们不做烟土生意之后，法租界的几个烟馆都属于金钱帮管……” “倪勇？” 贺子峰一愣，他想起了金钱帮的老大，似乎在自己竞选华董的时候在大世界见过一面，从那以后就没有再见面，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交集。 “金钱帮会不会直接给顾天华提供烟土？” 贺子峰又问，小六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半晌后才回答道：“会，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金钱帮的货都是供给各大烟馆的，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渠道，肯定不会提供给个人。” “那其他渠道呢？”贺子峰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小六坐下。 “至于其他渠道，那就多了。”小六接过陈智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道：“公共租界的几个烟馆，管理权在工部局那，贺爷你可以找乔治或是亨利打听下，另外就是公共租界日本区，也就是原来的华界，那里是整个上海最乱的，日本人为了更好的控制，烟土在那里肆行，管都没办法管。” “不过日本人不碰这些东西。”贺子峰苦笑，他看向陈智：“看来这件事，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是不简单。”陈智也觉得头大：“据我所知，上海的药铺是可以适量进购鸦片的，作为麻醉用，不过在公董局都是有登记的，方便查，但是药店绝不会跟烟馆进购鸦片，价格太高了，顾天华依靠药铺那么一点点进货量是满足不了自己的瘾的。” “还有这样的事？”贺子峰吃惊：“我还从来不知道药铺能够进购鸦片。”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呢！”陈智笑道：“不过顾天华抽大烟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贺子峰看陈智，只见他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笑的有点猥琐，就知道这家伙没有按什么好心，不过他也不担心陈智乱来，虽然这货有点顽童脾性，但是遇事还是很有分寸的。 想到这里，他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问陈智：“你没回家看过？要不要我把老人家请来，找个隐蔽的地方你们聚聚？” “别了别了。”陈智连忙摆手：“已经托人捎了信，不过没有告诉老头自己回上海了，接触太多不安全，说起来这事我还要谢谢你，这两年你把消息堵的够严实的，根本就没人知道老头的存在，这让我放心不少。” “我送你去的苏区，自然要保护好你的家人。”贺子峰笑道：“我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小六知道有些事自己不该听，见状站起身来：“贺爷，智哥，没事那我就先出去了，今天要去乐高梅当值，我早点过去看看。” “等等！”陈智叫住小六，笑的有点贼：“六哥啊，现在去乐高梅还早吧？你别着急走，晚上我请你吃饭，有件事要你帮忙，你看成不？” 贺子峰一听，斜眼看陈智：“顾天华的事？你有注意让他露狐狸尾巴了？” “苍蝇不叮无缝蛋，看智哥你笑的这么猥琐，不会是想叫我找人绑了顾天华吧？”小六巴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等他烟瘾犯得时候诱惑下，说不定那家伙就什么都交代了。” “册那！” 陈智忍不住骂了一句：“你小子什么时候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贺子峰双眼一突，他没想到陈智真打算这么做，其实仔细想想，这件事还是可为的，而且青帮出面也非常合适，杀人越货绑票打劫，黑帮做的不就是这样的事吗？ 可是仔细一想，贺子峰又觉得不妥了：“这样不行吧？会不会打草惊蛇？” “峰哥啊，这蛇老早就惊了好不啦！”陈智很鄙视的看了贺子峰一眼，道：“侬寸寸看，顾天华是双面间谍是铁板钉钉的事，除了我们和屠天冲，他是不是日本方面的我们现在还处于怀疑阶段，毕竟青帮两个弟子在他店门口被杀了是不？” 见贺子峰点头，陈智一拍手掌：“有些方面你是一把好手，办案子我可是一把好手，你不要忘了，我以前可是巡捕的嘞！” “阿拉同侬讲，顾天华现在心里是清楚的，我们和屠天冲同时找了他，肯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他现在急需知道内情，只有知道了，他才能把情报送出去是不啦？” “我们抓了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是不会供出自己是地下党或是军统，他需要抓住一根让自己活命的稻草，一个足以让绑架者无条件释放自己的靠山，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贺子峰一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人在恐惧的时候，尤其是在极为弱势的情况下，为了保全自己都会寻求一个让自己安全的方法，而语言是最直接的表达方式。 在言语上让对方迟疑，那么就有了转圜的余地，也就有了活命的可能性。 贺子峰心中有些惊叹，没想到陈智居然还有这样的脑子，看来当捕头的那段经历，让他能够很透彻的看清别人的心里，在审讯方面，陈智肯定是一把好手。 “可如果……可如果顾天华背后没有其他的组织，那绑票之后问不出什么，又该怎么处理？撕票？” 陈智和小六同时一愣，随后用一种贺子峰感觉后背发毛的鄙夷眼神看着他：“你真的是黑帮的代帮主吗？这样的事还不简单？他又不知道谁绑的，问不出什么，直接往巷子角落一扔不就完事了？” 贺子峰一愣，随后额头冒汗，脸都不由发热起来，呆愣了良久，这才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你们两个，赶紧给老子滚！”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秦月在房间里显得有些无聊。 秦海推门进来：“月，前天青帮和黑龙会的比试你怎么不去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贺子峰不会输的。”秦月扑闪了下大眼睛，语气哀怨：“这家伙已经很久没找过我了。” 听了她的话，秦海不由好笑：“你的心思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想贺子峰他心里也明白，其实他和你保持距离，就我们过来人的眼光来看，那是在保护你。” 说着，秦海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说起来，你也是老党员了，还是我的入党介绍人，但是在有些事上，你还是得听我这个过来人的，就现在上海的局势来看，太过亲密反而不好，就那你上次中枪的事来说吧，他比谁都着紧你，可是他只能压着，不能来看你不是，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秦月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可是贺子峰身边的女人貌似有点多，比如李梅，比如柳飞絮，如果比起来，自己各方面似乎也不比别人差吧？ 上次难得好心提个糕点来看自己，屁股还没坐热就回去了，这一眨眼间，都过去一周时间了。 这个结果让秦月有些懊恼，李梅还好一些，贺子峰跟柳飞絮那就有些不清不楚的了，上海滩传的可神了，甚至还听说有一次柳飞絮都找到峰苑茶居去了。 “那可是我的地盘！” 秦月有些小孩子气的宣布着，当下也没什么心思和秦海多说话，直接去奔峰苑茶居去了。 贺子峰可不知道有个小煞星来找自己，今天他安逸的很，他在等消息，因为根据“可靠情报”，今天将有一场绑架案会在海华路发生。 当秦月进来的时候，贺子峰刚喝下一口茶，看到秦月不由脸色一僵：“你怎么来了？” 说实话，贺子峰还真有些怕秦月，因为这个小妮子说话有点刁钻，不似李梅的平和善解人意，也不似柳飞絮的体贴暧昧，她总是会给自己出一些难题，好不好伺候还是全凭心情的。 “我怎么就不能来，恭喜啊，青帮大败黑龙会，连续几天都是头条来着。”秦月在长桌前面坐下来，伸出纤细的手抓来几颗瓜子剥了起来：“贺大会长，谈谈感想呗，大败黑龙会是不是很兴奋啊。” 贺子峰艰难的咽下一口茶水，竖起了一根手指，问：“第一，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峰苑茶居的？” 随后又竖起第二根：“第二，你来这里只是单纯的问我这件事吗？” 秦月忍不住翻白眼：“我哪有这样的闲心，我在家呆着无聊，所以就过来，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恰巧碰到你而已，所以就顺便问问咯。” 贺子峰看着秦月细致的剥瓜子，皱眉问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吃瓜子的。” 秦月环顾了下四周，凑过头去轻声道：“上海女人不都这么装的吗？这样吃瓜子显得有气质，女人嘛，就要细致，懂吗？” “哦——！” 贺子峰了然点头：“其实也没什么，输赢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黑龙会赢了又怎么样，至少我自己的目的是达到了。” “什么目的？” 贺子峰欲言又止，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光线暗了下，贺子峰抬头一看，却见一个婀娜的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待看清来人，不由激动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李梅一身日军的制式女军官军装，头发烫成了波浪卷，往那一站，顿时让大厅里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一丝，很多人都好奇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李梅。 “怎么？不欢迎我吗？” “不要一见面就打趣，快过来坐！”贺子峰快步走了过去，同时踢踢秦月坐着的凳脚：“你往那边挪挪。” 秦月看了看李梅，又看了看贺子峰，嘴里嘟囔着，不过还是往旁边挪了挪。 “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李梅对秦月颔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端起贺子峰递来的茶水，笑道：“我这次从南京回来公干，听说了青帮和黑龙会的事，本想去你家的，后来一想，你也是闲不住的人，说不定就在这里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贺子峰看了秦月一眼，却对李梅说：“早点说我好去接你的。” “接什么呀，上次任命下来的时间紧，走的仓促，连招呼都来不及打，没让你好找吧？” 贺子峰楞了一下，估计是三井光照在李梅面前说起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李梅一推敲，就明白那天晚上贺子峰并不是去追什么刺客，而是找向日葵来了，那么在这之前，他肯定找过自己。 “秦小姐认识的吧？”贺子峰打着哈哈：“今天还真是凑巧，由美子小姐等下就不用走了，留下来吃饭吧，我做东。” “为什么我每次来不见你留我吃饭啊？” 秦月冷不丁冒出一句，贺子峰头疼：“人家远来是客，你不是。” 这话让秦月心里有点美滋滋的，在她认为，李梅在贺子峰心里只是普通的朋友，而自己不是。 他的话让秦月的态度也缓和了几分，三人聊起了比试的事，正聊的欢快，门口一辆黄包车停了下来，柳飞絮迈着轻快的步子就走了进来：“贺老板！不是我说你，你有多久没去乐高梅了，那摊子你还管不管了，我又管账又唱歌的，哪有做股东的这么累的？” 贺子峰的看着进来的柳飞絮，一身合体的旗袍，香肩处挂着一条薄薄的丝巾，虽是风尘女子，却给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 眼睛看向秦月，贺子峰显得有些无奈：“你……再挪挪？” 秦月啐了一口，却也没给面子的往里坐了坐，柳飞絮也不客气，一股子就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我忙进忙出的，你倒好，喝着茶，磕着瓜子，还有美女一起聊天！” 说完，忍不住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贺子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不由苦笑。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今天这台戏，怕是要唱起来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李士群的心思 下午四点，就在贺子峰为1500只鸭子在峰苑茶居的事头疼的时候，李士群居然来了，这多少让贺子峰有些意外：“李主任？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只要我想知道，我肯定就能知道啊。”李士群笑的很隐晦，眼镜后面的小眼睛也吞吐着阴恻恻的光芒。 贺子峰很不喜欢李士群的眼睛，因为他总喜欢微微低着头，然后往上翻着他的小眼睛看人，还略微带着一点斜视。 不过作为一个上位者，贺子峰还是拥有很好的气度，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喜欢李士群，两人寒暄了几句，贺子峰转头看那1500只鸭子：“我和李主任有事要谈，要不你们先回去？” “别别别！”李士群连连摆手：“今天我来找贺老板只聊风月，不谈公事，难得携美在旁，择日不如撞日，晚上大家一起用餐如何？我看这里就挺好，上次贺老板做东吃过一次，令人难忘，今天就由鄙人做东吧。” 贺子峰的脸一沉，心境也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李士群：“来者是客，李主任这说的什么话？传出去别人不得笑我贺子峰小气啊，这里的菜李主任也尝过，今天不如去金日饭店吧，七爷珍藏的汾酒，今天正好让李主任尝尝。” 今天在峰苑茶居当值的是大小钱，贺子峰看看门外，一辆雪佛兰，旁边站着6个日本宪兵，那是李梅的车，另外还有两辆别克，旁边站着十多个76号的特工，差不多都快把门口给堵了。 就这样的场面，一摆就是3桌，贺子峰还真担心大小钱搂不住，再说了，包厢也不够啊，金日饭店就不一样了，今天童耀凌在，这家伙脑筋活络，差不了！ “那……金日饭店？”李士群斜眼笑着，贺子峰又觉得这个人变得可爱了。 秦月看看柳飞絮，又看看李梅，蠕动了下嘴唇：“我就算了吧，似乎这个场合并不适合我，我还是回家好了。” “秦小姐难道不愿意赏光吗？我刚才说了，今天我和贺老板只谈风月，不谈公事，秦小姐不用忌讳的。” 贺子峰瞪大着眼：“李主任，您认识秦小姐？我这都还没介绍呢！” “哈哈哈！”李士群笑的有些得意：“我刚才说了，只要我想知道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贺子峰笑了，笑的很有深意，李士群的话，似乎是一种示意，也仿佛是对贺子峰的一种提醒。 大钱打了个电话，趁着这个当儿，贺子峰向李士群介绍了李梅和柳飞絮，正如他所料，李士群对这两位也是知道的。不一会，马王爷就开车过来了，后面跟着护卫团20多号人，这么一比，贺子峰的排场反而是最大的。 李士群看着，摇头笑道：“还是贺老板大气啊！” “李主任说笑了。”贺子峰从对方出现开始，脸上一直就挂着笑：“您和由美子小姐大驾光临，我自然要保护周全不是？” 几人有说有笑，气氛显得异常和谐，临行前，李士群对贺子峰招了招手，后者心领神会，上了李士群的车，而秦月和柳飞絮则上了贺子峰的车，李梅上自己车回去了，用她的话说，穿这一身出席饭局似乎不合适，她需要去换一套衣服。 贺子峰想了想，没有说话，但是他相信，李梅肯定一到上海就来找自己了，这让他心里不由感到温暖，一是出于李梅本身，二是出于自己又联系上了组织。 和李士群并排坐在车里，贺子峰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车厢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李士群瞄了贺子峰一眼，开口道：“最近……上海滩有些不太平啊。” “李主任说的哪里的话？”贺子峰的目光不变：“上海有日军派遣军，有李主任，还有市政府，怎么会不太平呢？” 李士群的目光也看向前方：“日占区还好一些，不过租界的话，刺杀和爆炸似乎一直没有停过，就现在来看，你抑制这种现象的，好像只有青帮了。” 贺子峰握拳放在嘴边无声笑了笑：“李主任你太看得起青帮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就昨天，11起枪击事件，4起爆炸事件，我能守的，也就青帮的那点基业罢了。” “啊！”李士群突然若有所思的出声：“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一件诡异的事来。” “什么事？” “我查看了这两年租界刺杀事件的所有档案，却发现……却发现自从你进入青帮之后，青帮所有的产业都没有遭到人为的干预和破坏，比如去年，城防警备司令部的一个队长出了通和赌坊被人刺死，再比如，宪兵司令部的马翻译从乐高梅出来之后被人割喉，其实在场所中更好下手不是？” 见贺子峰不说话，李士群又道：“过年的时候，派遣军下面的一个分队在万国饭店聚餐，其实一个炸弹就能解决了，结果没有，他们出了饭店之后被几个刺客用花机关扫翻了，我记得原先那里是苏克功的产业，后来成了贺老板的，对吗？” 贺子峰打着哈哈：“那还不是道上的朋友给面子，我不管什么组织什么势力，只要不动青帮的人就好，当然，青帮也不会主动惹事，李主任，您要知道，贺子峰不是一个到处招惹是非的人，相反，我很乐意助人为乐，这点我想您是很明白的。” “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贺老板同各方的关系都很好，我这次来，也是为了同贺老板多亲近亲近。” 李士群拿下眼镜，掏出一块绒布轻轻擦拭着：“76号刚刚组建起来，很多事都力不从心，我非常希望能跟贺老板成为真正的朋友，我想，我们之间如果能精诚合作相互守望的话，很多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你认为呢？” 贺子峰没有说话，而是细细品味这李士群的话，这个时候，车子停了下来，惯性让贺子峰的身体稍微前冲了下。 他知道，金日饭店到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青帮不倒 金日饭店的天字号包厢里，贺子峰看着依次端进来的菜肴，打开了面前的酒瓶：“李主任，今天这事你可要替我顶着啊，要是七爷问起来，你可得帮我说话才是，这玩意，老头子的私藏，平时可是不舍得喝上一口的。” 李士群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一定一定，我今天也是沾了老弟的光，不然这汾酒，我也是喝不到的！” 三女吃吃笑着，柳飞絮迈着婀娜的步子上前给李士群斟了一杯酒，腻腻的发声：“李主任，久仰您的大名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晚上可要多喝几杯哟，您是不知道啊，我们家贺老板可没少提您的大名，乐高梅在上海滩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夜总会，李主任有时间可要多赏脸才好呢！” “一定一定，哈哈哈，柳小姐真是过谦了，乐高梅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夜总会，可是柳小姐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啊，李某人初来上海就已经知晓，很多人都说，柳小姐声比周旋，有时间一定去好好欣赏小姐的歌声。” 李士群拿起酒杯和柳飞絮轻轻一碰，随后干掉杯中液体，这才皱着眉头巴眨了下嘴，随后叹息一声：“好酒，好酒！绵而不辛，纯而不辣，好！真的好！” 李梅见状也举起了手中的杯子：“李主任，我敬你一杯，你是我大日本帝国最忠实的朋友。” “由美子小姐客气了，我追随汪主席，是认为汪主席的理念才是真正的救国之道，日本在当今世界是强国，*****才是推进中国强盛的基础，也只有这一条路，才能完成民族复兴的大业。” 仰头干掉杯中的酒，李士群感慨道：“可惜啊，很多人不知道我们的良苦用心，这汉奸的罪名，着实不清啊。” 秦月心中一阵恶心，可是面上却带着微笑：“不是说好只谈风月不谈政治的吗？李主任，您可得罚酒哦！” “呃！哦，哈哈哈哈，秦小姐提醒的是，该罚，该罚！” 看李士群又倒上了一杯，贺子峰连忙阻止，有点责备秦月：“你呀，李主任是客人，哪有这样劝酒的，你也该罚，就罚你和李主任碰了这一杯！” 包厢里的几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达到了顶点，几人都很识趣的避开了敏感的话题，说起了上海一些历史轶事来。 酒过三巡，李士群已经有些微醉了，贺子峰也有点醉，他本来酒量就不好，这汾酒后劲大，他感觉自己脑子有些发晕。 令他吃惊的是，三个女的似乎酒量都不错，除了脸色有些红，倒也见不出醉态来，这让他不由苦笑：“想不到你们三个酒量这么好，居然跟没事人似得。” 柳飞絮娇笑几声：“贺老板，这你就不懂了吧？酒属阳，而女人的体质属阴，这酒和女人啊，就好像两块磁铁，异极相吸嘛，男人就不一样了，男人体质属阳，酒也属阳，那就是同极相斥咯，所以呀，你们千万不要惹会喝酒的女人，因为……不好惹的嘞！” 李士群和贺子峰相视一眼，随后两人不由鼓掌大笑，李士群更是指指柳飞絮：“这个理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似乎很有道理，柳小姐虽是歌女，但从上面的那番话不难看出，小姐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连男女体质隶属阴阳这样的医理都懂得。” 贺子峰也笑着摇头，可心中却是一紧，但是在这个时候想给柳飞絮暗示也根本不可能。 李士群这老狐狸看似喝多了，可这话一出，却是一环套着一环，他就等着柳飞絮接话，看看能不能套出些有用的东西来，因为在他看来，柳飞絮的那番话，涉及了较广的知识面，那不是一般歌女能说的话。 柳飞絮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杯子，表情显得有些哀怨：“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哟，这话呀，可是我们贺大老板说的，您是不知道，我们贺大老板是出了名的歪理多，七爷都不知道被他忽悠了多少回呢！” “哦？”李士群转头看贺子峰，显得有些意味深长：“真是想不到，贺老弟学识渊博啊。” 贺子峰一脸苦笑：“李主任，你真是太高看我了，子峰不过是一个钟表匠，酒量差，您要知道，酒量差的人善于劝酒，这会劝酒的人，难道还找不到借口灌别人酒吗？啊？哈哈哈！” 李士群一愣，随后笑着用手指点点贺子峰：“贺老弟啊贺老弟，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几人附和着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门上被人叩了几下，贺子峰笑容一敛：“进来。” 门开了，童耀凌探进来半个头看了下，随后走了进来：“贺爷。” “有事？” 童耀凌看了看在座的几个人，欲言又止，贺子峰大气的挥挥手：“没事，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就说吧。” “这个……”童耀凌为难的笑了笑，最后还是道：“贺爷，六儿那边的事，成了，刚来电话，叫我知会您一声。” 贺子峰一愣，他知道，童耀凌说的是顾绑架顾天华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当下脸色不变：“知道了，告诉小六，机灵点，别给我捅出什么大篓子来，现在非常事情，能低调就尽量低调。” “知道了，我这就通知他。” 看着童耀凌出了包厢，李士群拿起杯子和贺子峰轻轻一碰：“老弟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帮会里的事，谢谢李主任关心了。”贺子峰抿了一口，叹气道：“现在这时局，帮会在上海滩也不好混，李主任，您不要看青帮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定哪天啊，就烟消云散咯。” “老弟这是过谦了，就青帮现在这样的实力，不要说上海滩，就是全中国也找不出这样的帮会啊！” 贺子峰依旧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青帮虽然现在强势，但是上海其他几个帮会也不弱，个个如狼似虎的盯着，有些时候，还是需要还击一下，敲打敲打。” 听到这里，李士群心里明白了，不由拍了下胸脯：“老弟，这个你放心，只要我在上海一天，我保证，青帮不倒！” 第二百二十九章 见面 贺子峰轻轻的靠回了椅背，对于李士群递出橄榄枝的行为，他并不奇怪，可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如此重视自己。 换了是以前，或许贺子峰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可面前坐着的，是自己的敌人。 自从他被推上台面之后，向日葵、箭毒蛙和他就俨然形成了一个小组，一个纵向联系的，凌驾于组织之外的弃士小组。 箭毒蛙负责情报的收集，向日葵负责情报的传输，而他自己，俨然是一个交通员。 这本是一个很好的运作模式，很安全，而他们各自的身份，自然也是很难被怀疑的对象，可是这种局面很快就被打破了。 贺子峰感慨，弃士的局限性太大了，不但要完成自身的运作，还要保证其他小组的安全，在确定其他小组成员的身份之后，提供适当的保护，甚至在组织遭到破坏之后，还要担负起重建交通站的职责。 所以他们永远都在应付突发事件。 很多事他们不想做，但是时局和事态的发展会推着他们不得不走一条自己不愿意走的路。 就像现在，一纸调令把李梅支到了南京，向日葵不得不跟着走，贺子峰也不得不静默下来，全身心的投入到自身势力的培植上。 不过在贺子峰看来，一切的运作都是值得的，这也是基础的一种，面前的这种状态，他能接受。 李士群似乎在等贺子峰的感激涕零，但是很快，他就失望了，贺子峰仍旧一脸的平静。 “是自己的许诺不够分量吗？还是自己的诚意不够明确？”李士群心里如是想着，在他看来，贺子峰在上海的势力太大了，大到日本人都无法撼动。 他也听过贺子峰很多故事，这中间有许多疑点，看似合理，细想又不合理，李士群本身就是一个特工人员，他坚信，只要当时深挖下去，贺子峰姓甚名谁肯定能搞清楚，他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加藤由也要任由贺子峰这么成长起来。 可是他不知道加藤由也当时也是有自己的难处的，贺子峰和青帮不明不白的关系让他有点投鼠忌器，另一方面，他又想依靠贺子峰招安青帮。 可惜事不遂人愿，同样的一纸调令，让贺子峰走出了加藤由也的视线，也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等回过头来的时候，贺子峰早已经一飞冲天了。 在李士群的办公室里，贺子峰的档案能摞满整个办公桌，贺子峰几点吃饭几点上厕所李士群都能知道个大概，他不想走加藤由也的老路，因为就现在这种形势来看，也走不通，贺子峰俨然已经成为整个上海滩的平衡点，举足轻重。 所以，合作、借势，才是李士群目前要做的事。 可是他不知道，当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贺子峰觉得自己很累，游走在几个势力之间，他有些心力憔悴，现在多一个李士群，他觉得事情又开始慢慢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单单的虚与委蛇，似乎已经满足不了了啊！ 贺子峰心中苦笑，嘴里却说着恭维的话：“李主任，有了你这句话，我觉着自己的腰杆都硬了很多。”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李士群却听出了贺子峰话里的意思，他举起了酒杯，两人的杯子轻轻一碰，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 等饭局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童耀凌在贺子峰的示意下送柳飞絮和秦月回去，李梅坐上了自己的车，看都没看贺子峰和李士群一眼，而贺子峰却钻进了李士群的车子。 “李主任，您知道上海现在什么最赚钱吗？” 贺子峰开门见山，李士群想了下，回答道：“烟土，怎么，贺老弟也想染指下？” “我要是染指这个，七爷绝对打断我的腿，你别看我现在是个人样，我要是染指烟土，七爷绝对有能力拿走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贺子峰笑道：“新政府还在组建，老百姓都在看着，李主任如果能做出一些让老百姓拍手称快的事，新政府也更容易被人接受不是？” 李士群玩味的看着贺子峰，突然笑道：“贺老弟跟倪勇不对付吧？” 贺子峰笑了笑，如果自己这么拙劣的借刀杀人李士群都看不出来，那他就不是李士群了。 “也没有不对付，现在日本在世界强国中是越来越强势了，几国的领事也不得不给面子，只要不带枪，日本人和76号就能在租界横着走，我看过不了多久，租界也是日本人的地盘了。” 李士群明白贺子峰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图，对此，他笑了笑：“虽然关系紧张，但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再说了，这些都青帮都不影响。” 贺子峰没有说话，影响不影响，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他不明白这个清除计划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对整个战局的发展又起到什么作用，但是陈智不说，贺子峰肯定不会问。 现在事情才刚起了个头，就已经一团迷雾了，再发展下去，贺子峰也看不清楚，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收集更多的情报，搞清楚来龙去脉，确保陈智的安全，让他能圆满的完成任务。 车厢里沉寂了片刻，李士群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不得不说，你的提议很诱人，不过这对我来说不重要，这是上峰管的事情，我只管抓人，姓国的，姓共的，我都抓。” “嗯，只有抓了他们，上海才安全不是。”贺子峰笑着，转头看车窗外：“李主任，就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吧，我想去码头转转，这帮小子老是偷懒，我可不想有人在我眼皮底下走私货，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哈哈哈，贺老弟也怕阴沟里翻船啊，你放心，就算抓到了，别人也绝对不会认为贺老弟指示的。” 贺子峰勾着嘴角，待车子停稳之后就下了车，径直朝码头方向走去。 在那的一个仓库里，顾天华正被人用黑头套蒙着头，五花大绑的坐在一张椅子上，贺子峰曾设想过好几次和顾天华见面的方式，却从来没想过是这一种。 第二百三十章 第四个问题 贺子峰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用这样的方式和一个人见面。 顾天华就坐在那里，头上套着一个黑色的头套，身子被绑在椅子上，严严实实的。贺子峰看他的胸口，起伏有序，证明对方现在并不紧张，这不是一个普通药店老板能表现出来的镇定。 仓库里的灯没有全部打开，视线有些隐晦，在一旁的角落里，三个青帮的弟子正围在一张八仙桌前剥着花生，桌上放着两瓶烧酒和半只鸡，可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剥着，时不时举起杯子干了下。 贺子峰好奇的看了一眼，那三人也只是站在来对他鞠了个躬，随后在他的示意下坐了下来，继续之前自己做的事。 顾天华坐着的位置上方，有一盏灯，那白光直刺刺的射下来，将他的身子照了个通透，贺子峰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看着，良久之后，才走到顾天华面前站定。 “之前我认为你是一个药店老板，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没有哪个药店老板被绑架之后会这么镇定的。” 贺子峰的话有些打趣，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黑色的头套，仿佛想看透它，再看到顾天华此刻的表情。 “你是谁？为什么抓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一个小药店的老板。”顾天华看不见，他仔细聆听贺子峰的声音，希望能从中分辨出什么，可是最后，他放弃了，那个声音有些沙哑，甚至有几个音节在发出的时候给人一种即将破音的感觉，这么有特色的声音，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既然没印象，那么就证明面前这个人自己是没有见过的。 贺子峰搬了一张椅子，在顾天华面前坐了下来，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沙哑：“既然你一口咬定自己是一个普通的药店老板，那么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是，我就放你走。” 顾天华不吭声了，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对方是谁，他不敢说太多，很多秘密都是在不经意的话语中暴露的，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不说话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 两人就这么默默的面对面坐着，谁也看不见说，整整过了一刻钟之后，贺子峰才悠悠说道：“不说话并不能让你完整的出去，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么我们换一个方式，我问，你答，怎么样？” 顾天华没有吭声，贺子峰却笑了：“既然你不吭声，那么我就当你答应了，第一个问题，你对于自己被抓，似乎一点都不紧张，为什么？先别急着回答，让我来猜一猜，是不是你认为，会有人来救你，所以你才会这么镇定呢？” 顾天华一愣，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答案，可是贺子峰问了一半却转了个弯，让他准备脱口而出的答案瞬间用不上了。 “这、有吗？我没有表现出很镇定的样子，这年头，人命还没有畜生的命值钱，我孤家寡人，身无长物，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抓我，我只是个普通小百姓，我相信我身上没有什么值得你们要的，如果你非要说我镇定，那我只能说，我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哦？”贺子峰不由觉得有趣，他的嘴角牵了牵，继续道：“越是乱世，人越是把自己的命看的重，像你这样的确实少见，第二个问题，你和军统的人是什么关系？” “军统？军统和我能有什么关系？你肯定是搞错了，我说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小百姓。”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总会少一些安全感，比如你站在一格台阶的阶梯上往下跳，你明知道只有一个台阶，可当你闭着眼睛往下跳的时候，和睁着眼睛完全是两码事。 跳起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身处万丈深渊，似乎马上既要飞身碎骨一般，而踩到地面的瞬间，你又会脚下一软，心中如释重负。 贺子峰这突兀的问题让顾天华就有一种闭着眼睛从一格台阶跳下来的感觉，整个心荡在了半空，下来的时候却软绵绵无从着力，以至于他的肩膀都不经意间抽动了下。 这个细节，并没有逃过贺子峰的眼睛，那双清透的双目微微眯起，随后嘴角的笑容也逐渐扩散：“可是有人看到军统的人进入了你的店，出来的时候形色匆匆，连后面的尾巴都没有察觉到。” “你、你你，你是军统的人？”顾天华极力压制内心的疑惑，可在这种漆黑的环境里，他内心还是生出了一丝恐惧。 是军统的人吗？是军统的人在和自己接头之后发现身后有尾巴，从而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可是药店作为地下党交通站这件事军统上海站是知道的，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抓自己？ 顾天华的大脑急速转动着，他希望通过对方的只言片语来获得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可惜他失望了，贺子峰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转向。 “前几天，我通过一个渠道得到了绝密的消息，你知道，租界从来不乏情报贩子，这个情报我花了很大的价钱，是关于共党的，那么第三个问题来了，你知道清除计划吗？执行人是谁？清除的又是谁？” “什么清除计划？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也不明白你说什么！” 顾天华彻底震惊了，他完全搞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似乎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赤身裸体的人，被对方看得透透的。 这绑架自己的人不但知道军统的人出入过药铺，也知道共党的清除计划，而这计划的内容，也正是自己想知道的，并且今后要执行的。 这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让顾天华胆寒，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丑，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对方已经完全知晓了一切，绑架自己问这些，不是想让自己交代什么，而是告诉自己，他都知道了，就看你是不是诚实的回答这些问题。 “那你的反应就知道，你是知道这个计划的，很好。”贺子峰的语气有些平淡：“看来你的药店水很深哪，军统也好，地下党也罢，都在你那勺了一碗。” “那么，接下来，我想问第四个问题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死马当活马医 顾天华还没有从贺子峰的三个问题上缓过劲来，却不想对方又准备抛出第四个问题，他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 每一个地下工作者，都是优秀的谎言专家，很多人都说，一个人说一个谎，需要一百个谎来自圆其说，而真正的谎言专家，却只需要说一个，当他说了这个慌之后，没有必要再开口解释什么，也不需要自圆其说，因为周围有无数的证据来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说谎，其实是一门艺术，一门专业含量凌驾于其他学术的高等学科。 从事多年地下工作，顾天华曾无数次化险为夷，他自诩是一个谎言专家，可是在今天，他所有的经验都毫无用武之地，因为他看不见贺子峰，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也不清楚对方知道了多少秘密。 三个问题，涉及到了三个方面，中间却互有联系，回答完一个，你得想办法将下一个问题和上一个脱离开，形成一个独立的个体，这样才能自圆其说，顾天华这么做了，可是他思维闪电般的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回答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对方是知晓一切的，就看自己说不说实话！ 隔着厚厚的黑布头套，顾天华似乎看到了对方嘲笑自己的嘴脸，他的心湖也泛起滔天巨浪，以至于声音也急促起来：“我真的不明白你说什么，你问多少遍都是一样的，我还是这个答案，我是一个普通小百姓，每天靠卖些药材养家糊口而已！” “第四个问题，谁供你抽大烟？” 贺子峰的这个问题一出来，顾天华仿佛一只被人掐住了喉咙的鸭子。 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一种恐惧感从心里冒起，顾天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别人根本不知道的秘密，不，也不完全是，还是有几个人知道的…… 面对顾天华的沉默，贺子峰掏出一支雪茄，悠然的点上，这个时候，仓库的侧门开了，陈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功夫衫，脚上套着千层底，走路无声。 贺子峰赞赏的点点头，陈智作为一个情工的基础可是说有点扎实了，人和人之间接触久了，总会很容易辨别出对方的脚步声和声音，尤其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耳朵会变得异常聪灵。 陈智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换了鞋，相比皮鞋，布鞋传出的脚步声要小很多，也细碎很多。 在陈智距离顾天华不远处站立之后，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喉结的一处，当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完全变了：“问出些什么没有？” 这突兀响起的声音让顾天华吓了一跳，之前他是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也知道这里多出了一个人，可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冒出声音，即便他有了准备还是被猝不及防的吓了下。 “问出来了，什么都招了。”贺子峰转头看顾天华，对陈智道：“虽然他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的身体语言已经告诉了我一切，这个人不简单，我有理由相信，他抽的大烟是日本人提供的。” “哦？”陈智好笑的看着贺子峰：“那你的意思，他是我们的人？” “不知道，但我想共党不会提供大烟给他的，我之前想，可能是军统提供的，可刚才我一说大烟的事，他的身体语言告诉我，很可能军统也不知道这件事，那么在现今的上海，能提供给他的，只有日本人。” 顿了顿，贺子峰补充：“烟馆一天的量都是有记录的，没人会卖私烟给他，那是会了要了命的，所以只可能是日本人。” 陈智点点头：“那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要不要把他放了，不能破坏了皇军的部署。” 顾天华听的真切，心中不由大喜过望，这些人和日本人有瓜葛啊，难道是76号的人？不对，不对不对，自己还没看到对方是谁，或许是套自己的话，千万不能承认这点，即便是承认，也要看到对方再说，没有确定，不能冒这个风险！ “呸！你们说我和共党和军统有瓜葛也就算了，但是和小鬼子我绝对没瓜葛，我恨小鬼子，我是抽大烟，但是药店每个月都会备货的，我……” “你店里的那点备货，估计还不够你抽10天的吧？” 贺子峰嗤笑一声，继续对陈智道：“你确定要放了他？”罢了，不忘提醒一句：“你要知道，他的烟土出处，我只是凭借他的肢体语言，我没有十足的证据，或许也可能是军统提供的。” 四周突然没有了声音，顾天华只能听到两道沉重的呼吸声，就在他盘算的时候，一道声音响了起来：“要不……和上峰联系下，让他们确认确认。” “我说没这个必要。”贺子峰笃定的回答，手中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勃朗宁，他拉动了下枪栓，嘴角挂着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要放走一个，这个人死了，我们一推三六九，要是他不死，以后问责起来，我们谁也别想活！” 仓库里又安静了下来，陈智似乎有些犹豫：“现在他没看到我们的样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可是他能记得我们的声音！”贺子峰咬牙切齿：“这个人，必须死！” 气氛似乎一下凝结了，顾天华瞪大着眼睛，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对方肯定是76号的人，从对话中不难听出，对方想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这怎么行？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那不是死的太冤了吗，如果死在这里，顾天华不甘心，自己布置了这么久，终于快迎来一个好的结局，怎么能死在这里？ 对！不能死，一定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 “等等！等等等等！不要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贺子峰和陈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轻松，眼前的这个局是不得已而为之，顾天华自然不能杀，可是眼下除了这个办法之外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能够套出线索。 看来死马当活马医还是有点效果的，想到这里，两个人不由都笑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真相 贺子峰给了顾天华足够酝酿的时间，他现在一点都不慌，因为事情的条理脉搏已经比较清晰了。 但是事情的预想，并没有朝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顾天华只交代了自己的第一层关系。 时间有限，贺子峰的耐心也有限，但是知道了这一些，已经能把一些事情捋顺了。 他已经知道万老板的联络点是怎么被发现的，他也清楚了为什么屠天冲会出现在那里，之后的事，不用猜也能明白，为什么宪兵司令部的情工人员也会出现在那里。 那是为了一锅端啊！ 可惜屠天冲不是傻子，顾天华也不知道他明面上的身份是青帮的，以至于那天在祥和茶楼发生了意外，万老板被打死，屠天冲走脱，万老板身上的线索也就这么断了。 正因为这么一断，之后的计划也就破产了。 贺子峰觉得可惜，信仰的坚定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方向，但是道路总是崎岖的，肉体所承受的伤害也有极限，人的意志也有极限，他不能保证每个共产党人都是大无畏者。 更何况顾天华本身就不是这样的人。 陈智想动手，被贺子峰阻止了，顾天华还有用处，他需要利用顾天华来牵出后面的线索。 所有人都悄无声息的退走了，只留下顾天华一个人哆哆嗦嗦的坐在仓库里，不一会，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没有人说话，但是顾天华觉得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抬了起来，当他的头套被打开的时候，已经身处一个不知名的胡同里，打开他头套的，是租界的巡警。 贺子峰坐在庭院的椅子上，夜已经很深了，可是他睡不着。 这件事值得推演，可以预见，顾天华现在要跑路了，他没的选择，自己这么做，等于把顾天华送上了绝路，无论是地下党还是军统方面，他都是叛徒，如果现在投向日本人那边，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等待他的只有死。 陈智端着一杯咖啡在贺子峰身边坐了下来，声音有点低沉：“现在要做的，是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让我发现药铺出事了，从而掐断这条线，中止这次的任务。” 贺子峰知道陈智说的有道理，可是去没有接话，等了半晌，这才轻声问道：“清除计划，到底清除的是什么？” 陈智喝了一口咖啡，脸上露出了苦笑：“现在也是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本来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这个计划也过于庞大，但是我没想到，这第一步迈出去，就已经收到阻碍了。” 贺子峰回头，就这么认真的看着陈智，随着对方的话语，他的眼睛也越瞪越大，最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上级首长的这个计划……会不会太激进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陈智叹了一声：“淞沪会战之前，我党的地下组织就遭到了军统的严重破坏，转移了一批，被捕了一批，失联了一批，抗日战争爆发之后，更是乱成了一团，上海市委也一直得不到重建的机会，原因就是留在上海的我党同志政治方向不明。” 见贺子峰不说话，陈智继续道：“在上海的电台，也就4部，情报量，信息量都不大，我们派了几个专员下来之后，也不能有效组织起来，更不要说梳理了，所以……” “所以这个清除计划的名字，不过是个幌子，让敌人认为是对他们进行的一次暗杀行为，其实……却是对自己内部叛徒的一次清除，对吗？” “与其说是清除，到不如说是甄别。” 陈智的肯定，让贺子峰有些苦恼。 这次的行动，海华路药铺原来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主导核心居然是自己，这让他多少有些意外，不过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贺子峰同向日葵还有箭毒蛙的这个铁三角组合在上海的隐秘战线上太过于活跃，也成了上级最为倚重的小组，何况这个群体本身就具备特殊性，也是地下战线中信念最为坚定的同志。 现在向日葵去了南京，箭毒蛙过几天也将离开，贺子峰没有电台，也无法让陈智和上级联系，本来秦月那里是有电台的，不过顾建军撤退之后，刘喜贵和秦月都处于静默状态，这个电台根据规定，也是不能使用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前期要做的事，就是找出所有还在上海的同志，并在暗处对他们进行一一甄别，这样的工作量会不会太大？何况很多同志因为上线的牺牲或是被捕已经隐匿起来，成为了死子或是闲子，那就更-不好找了。” 陈智摇头：“峰哥你想的太复杂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已知的人员甄别完毕，从而确保上海市委能够重新建立起来，这是现阶段工作的重点，小鬼子的战线拉的太长了，现在前方已经进入了相持阶段，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知道敌人的一切行动。” 贺子峰自然明白陈智所说的，上海是全国情报交易量最大的地方，如果能建立有效率的组织机构，那么敌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眼前。 他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小智，人手呢？你不要告诉我，没有人手。” “真的没有人手。”陈智苦笑。 贺子峰不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直勾勾的看着陈智：“没有人手，没有电台，就你和我能完成这样的任务？你脑子发烧没？” “可是你有青帮啊，贺董。” “去你大爷的！” 贺子峰说完站起身来，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水杯，也不说话，就这么径直的回屋去了。 陈智看着贺子峰的背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知道上级领导又一次甩锅了，但他也明白，贺子峰肯定会把这个锅背起来，因为这对整个战局来说，都太重要了，每一次情报的流失，都可能导致前线数以万计将士的牺牲。 直到贺子峰的身影完全消失，陈智这才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天，随后摇摇头，也径直离开了这个院子。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追踪 顾天华被人救了。 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所以回到住所，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自己的东西。 一把马牌撸子，几件换洗的衣衫，十几根小黄鱼外加两块烟膏，他的东西并不多，作为一个情工，他也不允许自己有太多的东西。 清晨的海华路口已经摆出了不少的小摊，摊贩们卖力的吆喝着自己的早点，蒸笼打开的时候，总有大蓬的蒸汽升腾，让人看不清面前的景象。 小六就坐在包子摊里，他的位置选的很好，在老板的身后，升腾的蒸汽让外面的人很难看到他。 其实昨天晚上的对话顾天华已经把自己卖的差不多了，贺子峰和陈智根本不需要等到这家伙烟瘾发作，今天叫小六来跟着，不过是为了确定一些事而已。 顾天华走过来买包子，小六把自己头上的礼帽压了压，等到确定对方离开之后，他才在盘子底下了压了两张纸票，慢悠悠的跟了出去。 论跟踪，上海滩小六说第二估计也没人敢说第一了，但是今天，小六却吃了个鳖。 就在他晃荡着全身的零件拐进胡同的时候，却发现顾天华不见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小六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条胡同长度少说也有300米，就顾天华和自己的这种行走速度，他能确定，能在顾天华进胡同前行20来米的时候，自己刚好拐进来，而且能够远远的看到他。 20来米是一个科学的距离，不但能脱离被跟踪者的感官，还能让对方正好处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小六的如意算盘打的好，但眼前的打击也是实实在在的，人确实不见了！ 如果是经验不足的新手，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驻足观望寻找目标，可小六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却突然抬腿，用黑衫的袖子重重拍了几下裤腿，这才施施然的继续往前走去。 表面上，他走的随意，可是鬓角却已经微微渗汗。 他不可能不紧张，追踪与反追踪本身就是一门较为高深的学问，而两者之间的博弈就是发生在角色的对换上。 被追踪者利用地形隐匿身形，确定追踪者之后进行反击。 而这种反击可以理解为潜行的刺客对目标进行攻击，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是一招毙命！ 现在，小六就是处在了被对方反追踪的位置上，他不能犹豫，也不能有丝毫让人值得揣测的表现，他必须尽量的自然，躲过对方的甄别。 顾天华的神经绷的有些厉害，从他出门那刻起，他总觉得街道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监视自己，深吸了几口气，他勉强把自己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刚拐进胡同，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于是他闪身进了一个隐蔽处，刚一侧头，就看见一个黑衫晃荡着全身的零件也拐了进来。 那黑衫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住了，这让顾天华内心一紧，可随后，却看见对方突然低头，接着就抬起了脚，用衣袖使劲的拍打了几下裤脚，接着就跟没事人似得继续往前走去。 顾天华缓缓松了口气，他暗骂自己太过于紧张，但出于经验，他还是伸出了脑袋，毕竟这个黑衫出现的太是时候了。 他的目光锁定这个黑衫，他只有看着对方走远了才能确定那不是跟踪自己的人。 小六就这么不急不缓的往前走了十来米，他不敢左顾右盼，只能用余光来打量周边的胡同，而就在这时，一种强烈的不安从心底油然升起，他心里清楚，自己被对方盯上了。 “在后面！” 几乎是那种感觉升起的同时，小六就确定对方的大概位置。 顾天华看着越走越远的小六，神经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可是很快，他那刚刚准备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因为小六突然被晨露打湿的青石板路给绊了下，摔了个大马哈子，这货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最后摊开双手看了看自己的全身，随后就转身往回走，嘴里骂骂咧咧的。 行进了十多米之后，小六已经意识到顾天华不可能躲在前面的某处，就凭对方走路的频率，不会这么快，再加上之前的感觉，他只能让自己摔这么一下。 一边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脏渍，一边嘟囔着，小六的目光却在周围四下查找，顾天华缓缓的侧了下身，重新把自己隐藏在阴暗处。 看着小六走到了胡同口，随后消失了身影，顾天华并没有离开，他在等待了好几分钟，这才确定小六真的走了。 虽然不能确定小六是否就是跟踪自己的对象，但看到自己怀疑的人离开了，顾天华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小腿在微微颤抖。 “自己这次真是大难不死啊！” 自嘲的笑了笑，他又等待了几分钟，这才放心的从阴暗处走了出来，顺着胡同继续往前走去。 这次，他的步伐稳健了许多，速度也快了少许，不再似之前那样草木皆兵了。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顾天华的脸上，让他有一种仿佛新生的感觉，看着周围来往的人，他深深了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让他觉得生活从来没有这么美好过，出了胡同不远处就是苏州河，只要过了河，他就安全了，因为那边是日本人的地盘，他能得到应有的保护。 远处来了辆黄包车，车夫穿着一身短打，披着车行的马褂，戴着一顶破毡帽，迈着轻快的步伐朝这边跑来。 这种标配的车夫在上海滩随处可见，伴随着叮铃铃的车铃声，车夫丝毫没有停留从顾天华的身边跑过。 顾天华眯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他无法看清车夫的脸，但是他没有丝毫怀疑，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接着继续往前走去。 那车夫跑到胡同的岔口听停了下来，车夫摆好车子坐下，一切都是那么的随意自然。 看着走远的顾天华，车夫微微抬起头，随后将头上的破毡帽往后拉了拉，露出了小六那张普通却带着冷笑的脸庞。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赵麻子到访 顾天华进了日占区。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贺子峰耳朵里，他端着手中的茶杯，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六，眉头舒展了下：“见识到了吗？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但也别小看了自己。” “厉害，真的厉害！”小六嘴里啧啧有声：“我在这之前已经做了准备，可是准备的还不够充分，您说的对，我太高看自己了，没想到这顾天华反追踪的能力这么强。” 说着，他抬头看贺子峰，突然笑了：“以后我把你交代跟的人都当做是你，这样我就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贺子峰伸手指点了点对方，有些语重心长：“几个人里面，数你脑子最活络，除了阿耀，都是遇刚则刚的人，我不想你们几个出一点事，只有活着，才能更好的和敌人做斗争，以后打跑了小鬼子，你们要好好的活下去，如果真忘了，你们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小六凛然：“贺爷，我们真的行吗？” “不是我们，是中国，只要有人，只要他还流着炎黄子孙的血，国就不会亡。”贺子峰深深的看了小六一眼，咬牙切齿：“我坚信！” 小六重重的点了下头，随后一摊手：“接下来我们这么办？顾天华已经进了日占区，我不能再跟了，他警惕性很强。” “怎么办？”贺子峰突然笑了笑：“会很好办的，现在这个局面，顾天华去日占区不过是找主子，在他认为，他还没暴露。” “可是他一摸情况，我们不就穿帮了，76号并没有去抓他，这对日本人来说，不过就是个76号打个电话的事而已。”小六不解。 贺子峰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那不是更好？日本人一问，自然知道顾天华已经暴露了，他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们和军统不会放过他，日本人更不会放过他，他死定了！” 小六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理。 贺子峰现在的心情并不轻松，这事他觉得做的还不够漂亮，如果日本人杀了顾天华，自己没有证据说他是叛徒，可能他还会被组织追为烈士。 一个叛徒当烈士？贺子峰觉得自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正想着，屋内的电话响了，贺子峰缓步走了进去，从管家手中接过电话：“喂，哪位？” “哈哈哈，兄弟，是我啊，赵麻子啊！。” 贺子峰一愣，当下眉头舒展了下：“哟，赵司令，今天这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赵麻子今天心里特高兴，他把玩着手中的一个鼻烟壶，脸上的麻子更是连成了一片：“兄弟，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托人在意大利请名师手工制作了一个上等的鼻烟壶，你要是有时间，我这就给你送过去。” 贺子峰笑了笑：“你和我之间还整这些虚的干嘛，有事直说吧。” 赵麻子感慨，他觉得自己套上贺子峰这条线是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了，当下不由坐直了身子：“兄弟，我今天真没事，真的，我就是想好好感谢下你，我赵麻子没啥本事，我们两个是不打不相识，能有你这么个兄弟，我赵麻子这辈子没白活！” “我说赵大哥，今天这话可有些肉麻啊，今天我都在家，要不你过来吃顿便饭？” “好好好，这就来，这就来。” 挂完电话，小六上前两步：“城防警备司令部的赵麻子？他来干嘛？” 贺子峰笑了一声：“来了不就知道了，你找下柳飞絮，让她中午作陪下。” 小六应了一声，出去了，贺子峰又回到了庭院里，端起了那杯微凉的茶。 没过多久，柳飞絮就来了，看着她妖精妖精的扭着胯走到自己的身边，不禁说了一句：“你就不怕闪了腰？” “死鬼！”柳飞絮千娇百媚的白了贺子峰一眼，随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今天怎么这么好，突然想到叫我来吃饭了。” “赵麻子今天给我打电话，给我送礼，我就邀请他来吃饭了。”贺子峰掏出鼻烟壶：“我怕面对他我咽不下去，所以找你来养养眼。” “感情我就是一摆设啊？”柳飞絮没好气的捶了贺子峰一下：“你怎么不找李梅或秦月，找我来干嘛？” 贺子峰哈哈一笑：“柳小姐这么冰雪聪明，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柳飞絮笑着没说话，这时候，赵麻子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贺老弟，贺老弟我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贺子峰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来来来，赵大哥快请坐，现在吃饭还早，外面先坐一会，咖啡还是茶，我叫下人准备。” “呵呵，男人，果然有了兄弟就不要女人了，我来你怎么不问我喝什么？” 贺子峰心中暗叹，自己叫柳飞絮过来真的是叫对人了，当下和赵麻子一起大笑起来：“柳小姐现在怎么说也是乐高梅的老板，这话说的可就有些小气了，果汁怎么样？” “哼，今天就看在赵司令的面子上放你一马。”柳飞絮嘴里说着，脸上却笑吟吟的，任谁都看出来她只是一时玩笑。 赵麻子连连摆手：“柳小姐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相反的，我还要多多仰仗两位才是。” 贺子峰客气了一番，赵麻子这才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才道：“啊呀！老弟啊，我这次过来是专门为了谢谢你的啊！” “谢我？好端端的谢我干嘛？”贺子峰好笑。 赵麻子凑近贺子峰，小声道：“你知道吗？你在比武那天的一席话，让梅久津那老鬼改变主意了，他给我拨了一千大洋，城防警备司令部的编制也定了，不动，还是属于宪兵司令部管。” 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贺子峰仔细把比武那天的细节过了一遍，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 相对于傅筱庵，他更了解加藤由也，另一方面，赵麻子本就和沈万山不对付，现在不用被收编，他乐得如此，同时也对贺子峰感激涕零，毕竟在这件事上，他没少同贺子峰打招呼。 正想着，电话又想了，管家跑过来在贺子峰耳边说了几句，后者不由乐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有事相求 电话是加藤由也打来的，邀请贺子峰晚上在万国饭店吃饭。 赵麻子不敢问，柳飞絮却显得极为随便，见贺子峰笑，于是问道：“谁打来的，你笑成这样？” “加藤来的电话，邀请我晚上到万国饭店吃饭，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贺子峰喝了口茶。 柳飞絮翻翻白眼：“我才不要去呢，你不知道，我看见日本人就恶心，要不你叫赵司令陪你去呗。” 赵麻子听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哪有这资格，不过话说回来，加藤这老狐狸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请老弟你吃饭？” 贺子峰呵呵一笑：“还不是和你有关，上次在比武大会上这么一闹，梅久津将军似乎也意识到宪兵司令部的力量不足，所以放弃了整编城防警备司令部，不但你高兴，这消息对于加藤来说，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赵麻子啐了一口：“不管去哪边，我都觉得便宜了对方，加藤也好，傅筱庵也好，都他妈不是东西。” 贺子峰斜了赵麻子一眼，没有说话。 总的来说，赵麻子给贺子峰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这货虽然做了汉奸，可也是个爱憎分明的主，手底下的弟兄也很服他，如果真和谁干起来，你还别说，真能形成一定的战斗力。 贺子峰想到了赵麻子亲戚被自己一枪崩了脑壳的事，两人也算是仇家，但赵麻子公私分的清楚，这事换了是他自己，估计有点头脑也得这么干。 所以两人成了浅交似乎也是必然的事。 “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行了，到了外面可千万别说，我也不是吓唬你赵大哥，就我这公馆门口蹲着的，没有十条也有九条。” 赵麻子哈哈大笑：“这还不好办，加藤早就看傅筱庵不对眼了，这货越权厉害，现在老子手里有人有枪还有钱，我明天就整个巡逻队，24小时在老弟你门口三班倒，全给你拔了！” 柳飞絮“噗嗤”一笑：“赵司令还真风趣，就贺董这公馆，估计来百十人也攻打不进来，倒是我乐高梅那乱的哟，不如赵司令也派个巡逻队到我这边三班倒，让我也省心省心，大不了我出点血，给弟兄们每月多发几个大洋的零花钱用用。” 赵麻子听了抚掌大笑：“柳小姐就别开玩笑了，乐高梅乱？如果乐高梅也乱，那大世界就没人敢去了，倪勇和你比起来，那差得远了。” 三人正说话间，管家出来叫了一声，贺子峰招呼两人到餐厅入座，好奇问道：“原来大世界是倪勇的啊？我现在才知道。” “你也算是个人才了，我估计上海滩的黑帮大佬，你只知道名字，却不认识人，老弟你这青帮大佬当的，啧啧啧，有点牛。”赵麻子竖了下大拇指，惹的贺子峰有些尴尬。 柳飞絮把赵麻子面前的酒杯斟满，笑道：“贺董和樊老关系好就行了啊，现在谁不知道樊老逢人就夸，如果不是七爷下手的早，我们贺董说不定就是樊老门下的人了。” “短短两年，混的真牛笔。” 赵麻子摇头感叹，贺子峰翻着白眼拿起酒杯和赵麻子重重一碰：“我那不是牛笔，我那是被逼！” 两人大笑，贺子峰伸着筷子指指面前的盘子：“吃鱼吃鱼。” 说着，给赵麻子夹了一块，这让后者受宠若惊，贺子峰也不拖沓，开门见山道：“赵司令，现在城防警备司令部的归属算是定下来了，不过我觉得吧，你该防的还是要防啊。” 赵麻子冷笑一声，看了看贺子峰，又看了看柳飞絮，突然声音提高了几度：“不谈这个，不谈这个，来来来，贺老弟，我敬你一杯，柳小姐不知能否一起陪同下？” 柳飞絮做作的举起杯子一碰，眼睛却看向贺子峰，语气都有着酸酸的味道：“啊呀，贺董，我觉得我就不应该参加今天您的家宴，您看，赵司令很多话都不敢说呢。” “哪有的事，哪有的事嘛！”赵麻子尴尬的几乎跳脚：“贺老弟我还信不过嘛，柳小姐又是贺老弟的身边人，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呢。” 贺子峰笑了笑：“不说没事，心里懂就行了，我就是对老哥提个醒，傅筱庵的爪子长着呢，现在又有76号和梅久津撑腰，难保有一天就把你整个城防警备司令部给整过去了。” 举起杯子小抿一口，贺子峰的双眼微微眯起：“你要知道，去或留，加藤由也说了也不算。” 赵麻子转动着手中的杯子，突然一拍桌子：“他妈的，老子就是太好说话了，如果现在谁打我手下弟兄的主意，老子反了他娘的！” “我还是那句话，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算了，出去了千万别说。” 赵麻子闻言一口干掉杯中的液体，声音也变得有些深沉：“我不瞒老弟说，我外甥这一死，我算是看清了，你别误会，我这里不是在针对你，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我不敢找田中，只能找你晦气，我赵麻子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是情理还是分的清的。” “过去的事，不提了。”贺子峰给赵麻子夹菜。 “不，要提！”赵麻子伸碗接过：“就是因为这件事，让我明白了很多，有时候我就在想，整个上海的宪兵、警察，即便是加上76号那群夯货都没我人多，我干嘛看别人眼色行事？这一天天卑躬屈膝的，哦，还想收编我？凭什么，老子的弟兄可都是老子自己手把手带起来的，你说拿走就拿走？” 贺子峰点点头：“估计梅久津也是忌惮这一点，才想着整编你的队伍，呵呵，如果有一天真被整编了，我想你这司令的命也走到头了。” 赵麻子眼神一黯，手中的筷子也不由放了下去：“老弟看事情就是透彻啊，这么快就想到这一点了，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说实话，今天来找你，还真的有事相求啊。” 贺子峰闻言看了柳飞絮一眼，随后也放下了筷子：“赵老哥，但说无妨。” 第二百三十六章 加藤露底牌 下午的时光总是惬意的，小六派了不少人进了日占区，暂时还没有顾天华的消息，贺子峰也不急，药铺那边也有人盯着，有点风吹草动他肯定第一个知道。 陈智也躲起来了，正在按部就班的经营他的公司，相信有秦海的帮助，这个公司很快就会有起色。 但是惬意似乎和贺子峰是不搭边的，他觉得时间很紧，几乎是迫在眉睫，海华路药铺的清查工作必须提上日程，如果小六一直找不到顾天华，那就会有点夜长梦多。 这个时候，贺子峰反而希望顾天华立刻去找日本人，也迫切希望日本人为了保住机密而杀了顾天华。 如果顾天华一死，海华路药铺还和日本人有关系，那这条线就基本清楚了。 贺子峰从日本回来后，曾秘密在边区呆了3个月时间，这3个月里，他完全掌握了上海地下党的整体运行情况。 一般的党小组，人员大概在12人左右。 假设顾天华为组长，掌握电台，司命员应该就是王涛，他负责传达命令，而王涛的手下应该是两个人，贺子峰假设为一号和二号，一号负责行动，下属三到四个行动队员，二号负责情报和后勤，下属同样三到四个情报后勤人员。 这是一个完备的地下党小组，除了王涛之外，其他人员都是和他单线联系的，而且最基础的队员之间，也不能横向联系。 那么问题来了，贺子峰记得陈智和自己说过，万老板所在的组是情报组，而顾天华的组是行动组，这是顾天华亲口对陈智说的，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么顾天华和万老板就是上述的一号和二号。 司命员是谁？最上级又是谁？ 贺子峰想起了撤走的顾建军，又想起了秦月和万老板接头的事，接着还想起了现在依旧在峰苑茶居送菜的刘喜贵。 “这特么！” 一团乱麻，贺子峰忍不住骂了一句。 原本想摸出一条线来，让清除行动有个好的开端，却不想碰触到的第一条线就这么复杂，这一路下来，似乎所有的事都只做了一半。 贺子峰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随后再重新坐下来，半个小时后，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秦月！ 想到这里，他心中豁然开朗，想到她不禁咬掉了后槽牙。 自从带来了秦海，上海的地下党组织就活跃起来了，贺子峰思路回推，秦月在陪秦海回上海的路上登了报纸，顾天华和万老板同时收到了指令，同时，顾天华还接到了配合万老板的指令，他出卖了万老板，导致秦月和万老板接头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之后，秦月知道万老板的牺牲是叛徒的出卖，但是水太混了，她无法判定顾天华就是叛徒，所以她单线唤醒刘喜贵，通过电台和上级取得联系，顾建军出现。 贺子峰断定，顾建军的出现除了飓风行动之外，也带来了清除行动，可是事不遂人愿，中间环节出了太多的纰漏，所有人都趁乱潜伏了下来。 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他现在几乎可断定，整个小组的司命员是秦月，只是自己还没办法去证实而已，同时，另外一个问题浮出了水面，这个小组的组长会是谁？ 顾建军是绝对不可能的，秦海也不可能。 贺子峰晃了晃脑子，他想不通，因为秦月周边已经没有人了，而且军火黑市打通之后，前方的药品运输已经不需要秦月再去操作，秦海每月都会购进一批，然后通过英美法的水路流出去，秦月现在把自己埋的很深，深居简出。 “小丫头，很狡猾嘛！” 微微的眯起眼，贺子峰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取证，只有坐实了秦月的身份，那他才能和秦月互通有无，才能和陈智摸清上海的所有党组织，圆满的完成清除任务。 难怪秦月会把自己和弃士组织联系起来，这丫头知道的不少，自己倒是后知后觉了。 想通了之后的贺子峰心情是欢愉的，他似乎看到了曙光。 上楼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合体的西装，随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发出了几个圆润的音节，这才满意的出了大门。 “爷，这加藤老狐狸为什么不在峰苑茶居或是金日饭店请你，偏偏安排在万国呢？”童林耀开着车，看了眼后视镜，后排的贺子峰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外面的街道。 “那你怎么想的？”贺子峰转头看后视镜，和童林耀四目相对：“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童林耀巴眨了几下眼睛：“谁都知道万国饭店之前是苏克功的地盘，我们灭了他，这万国成了爷的私产，他安排在这里，是不是告诉您，纯粹以个人的形式来也宴请你，不希望你和他之间存在青帮和宪兵司令部的关系？” 贺子峰点点头，笑了：“你说的很有道理，无论怎么样，我想今晚就是加藤露尾巴的时候了，没有了田中和尾野，他现在一个巴掌拍不响，手底下能用的也就三井光照一人，不过作为一个帝国的贵族，我相信他有能力获得支持，或许今后，我们又会多出几个对手。” “哦？”童林耀一愣：“您的意思是……” 贺子峰玩味的磨蹭了下赵麻子今天送给他的鼻烟壶，笑道：“日本军部不像我们看的那样铁通一个，里面同样派系林立，坂垣和梅久津本就是一个派系的，而加藤并不是，所以坂垣死后，即便梅久津掌控着上海，也没有想把加藤调回来的打算。” “所以加藤能回来，肯定是通过了他在本部的人脉才得以实现的对吗？”童林耀扬了下嘴角：“梅久津不待见他啊，工作重心都放在了扶植汪精卫上，所以加藤必须要扶植自己的势力，至少有几个得力的干将，而且那几个人在本部也是能说的上话的，是不是？” “你说的很正确。”贺子峰拍了驾驶室的椅子靠背：“除了这个，他还需要一个本土的势力来支持他，比如我。” “我想晚上，我能够见到他的底牌了……”贺子峰长长出了口气，望着渐渐擦黑的夜色，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