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嫁》 ☆、狱火 在人人都熟睡的暗夜,她已习惯醒着。 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摸索着点燃烛台上的蜡烛。幽明的烛光映亮了屏风前的织机和半幅未曾织完的锦缎。 她扬手,数十条丝线飞出,色彩斑斓,在黯淡烛光下,映出七色虹彩。 她一手遥遥提花,一手临机织作。 机杼的声音,在暗夜里,唧唧复唧唧。 屏风上,映出她宛若泥塑木雕般的身影,只有双手在空中不断舞动,尚有几分活人的灵动。 一对鸳鸯的身影在锦面上渐渐成形,一只引颈击水,另一只伸出桔红色的嘴精心地为自己的伴侣梳理着华丽的羽毛。 干涩的眼睛盯着锦面,鸳鸯的样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渐渐幻化成一对临波照影的男女。 …… 记忆的泡影,犹若水底的鱼儿般浮了上来。 那一日,他踏波而来,惊散了池中的鸳鸯,换来她满目的嗔意。他从背后揽住她的腰肢,低头俯在她耳畔,压低声音道:“惊散那一对鸳鸯,是我的不是。我赔你一对如何?” 她回首望去,看到他黑而清的眼眸,如上好的宝石,宝光流转。她被他看得脸毫无预兆烫了起来,一把推开他,伸手道:“那你赔我。”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眸中光芒仿若敛尽了世间芳华。“我们不就是吗?”他低低说道,“愿娶卿,作鸳鸯。” “梧桐相持老,鸳鸯会双死。如果我死了,你也会随我去吗?”她追着塘中那对鸳鸯,笑吟吟地问道。 他亦步亦趋地追着她,正色道:“如果我们两个有一个人要先离去,那一定是我。有我在,你就不会先死。” 那时候,她望着身畔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影,忽然觉得,即使有再大的风雨,但只要有身畔这个男子在,就一定不会吹到她身上。 可谁能料到,带来的风雨肆虐的,不是别人,却是他。 那些她以为,美好的曾经,原来只不过是悬在空中的海市蜃楼,只一个摇晃间,便倾塌得灰飞烟灭。 …… 窗外一声厉响,梧桐树上的夜枭冲天而起。这声音犹若尖针,刺破了记忆的泡影。 屋内烛火忽然剧烈摇曳,飘忽不定,几欲熄灭。 她有所感应般骇然回首。 房门开合间,已经有两个人站在了烛火的阴影里。 这是两个戎装军士。他们穿着黑色的束身甲,外罩暗红色的大氅,腰间佩着长刀。从门缝里泻进来的风荡起他们的黑衣,张扬的影子映在屏风上,犹若群魔乱舞。 她从服饰上很快认出他们是谁的人,她抚了抚额前的乱发,冷冷一笑道:“他派你们来做什么?” 森冷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两人并不说话,其中一人跨前两步,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扔在她脚下。 她一眼便认出,这样的纸张,是张贴在城门口昭告天下的御诏,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窗外风声大作,呜咽的风声,好似无数冤魂哭号。屋内却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不闻。 她拿起御诏,先看了下右下角的朱红之印,确认是真的无误,这才去看上面的内容。视线掠过一个个熟悉的封号,她的身躯忽然抖得像寒风里最后一片落叶。 好似有一把重锤猛然击在她胸口上,猝然的疼痛让人喘不过气来。其后又好似有一把刀,从骨头里面开始,隐隐地,一点点地,从里往外将她整个人切开、撕裂。 她忽然拼了命般去撕那张御诏,一边疯狂撕扯着,一边嘶声说道:“假的,都是假的。别以为我不认识圣上的印章,这是假的!” “你明明知道是真的!”说话的军士冷冷说道,森冷的目光中暗含着一丝同情,“来时公子让我告诉你,他从未喜欢你,他心中另有其人,这一世他对不住你,倘若有来世,他自会回报你。” 她停止了撕扯,抬起惨白的脸望着军士。 死寂的屋内忽然响起了笑声,磔磔的声音好似夜枭的鸣叫。 过了好久,她才发现声音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多可笑啊! 原来她的痴,她的恋,她飞蛾扑火般去求的,只不过是利用。 那些她以为的美好,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微尘,轻轻一抹便了无痕迹。 来世回报她!? 她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愤怒好似潮水开闸般涌出。 “去他娘的来世,你告诉他,我这辈子就要他血债血偿!”她嘶声喊道,从未想到,平生第一次骂人,竟然骂得是他! “恐怕这辈子,你没有机会了!”军士同情的目光中迸发出杀意,“黄泉路上那么多亲人陪着你,一定很热闹,一路好走啊!” 原来,他还要她死! 真是 一出和话本子里那些俗的不能再俗的戏差不多,痴情的小姐遭遇美男计,被情郎利用完毕,就像扔掉抹布般将她扔掉了。甚至于,他都不屑于亲自动手。 她挣扎着走到织机前,胸口的闷痛让她动作有些滞涩。 她将织机上的锦缎取了下来,双手托着走到军士面前。 “这是我答应给他的,回去对他说,他虽负了我,我却死也不会欠他任何东西。再告诉他,来世,我不要和他有任何牵扯!”她轻轻地幽幽地说道,没有任何的爱恨,就像在叙述一件很平淡的事情。 可两名久经沙场的军士却忍不住听得心里发酸。 她说完,便默默转身,缓步向桌边踱去。 裙袂拖曳在地上,带着凄美的华贵。 两个军士在屋内洒满了灯油,然后扔出了火折子。大火烧起来前,两个军士身形敏捷地退了出去。 她摔倒在地上,头擦破了,鲜血染红了她的脸,看上去惨不忍睹。 她眼睁睁看着火焰很快烧到了她的衣衫,烧到了她的身子。 这宛若地狱烈火般的焚烧,这深入到灵魂深处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嘶吼出声。 烟雾漫了过来,早已经流不出眼泪的双目竟被熏出了泪,滴落在光滑的地面上,竟然是殷红的颜色。 她依然努力地睁着眼睛,可是她什么都看不见,眼前除了血红一片,依然是血红一片。 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耳边只有一片空白,好像声音都被抽走了,可偏有一道声音穿过烈火传了进来。 “畏罪***!” ------题外话------ 一:终于赶在末日前传文了,本来要填弑妃那个坑,但写这个文的执念太强烈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先写这个。因为我一直有妖女控,这篇写了,也算了了一个心愿。 二:这个文非穿越非重生非宅斗,而是地地道道的架空文。不是单纯的复仇,不以虐为主,主要是斗,谋斗武斗各种斗,有一点悬疑。但是,主打还是男女之情,非np,结局一对一。 三:提醒大家下,这个文的开篇有点慢热,且文中隐情较多,有些细节不好一眼看出来的。另外,女主非白莲花,男主非善茬,不喜这类男女主者谨慎入坑,免得看到后面添堵。 言归正传,开坑!新文求温暖! ☆、第一章 妖女 你是狠辣的,无情的,也是凉薄的,你只会笑,不会哭,无人知道,你眼角那颗嫣红的泪痣,便是一滴风干的血泪。 ——分割线—— 一顶青呢小轿停在官道一侧,轿外,有数十人在厮杀。 榴莲坐在轿子里,一颗心随着外面的打斗起起落落。他已经记不起这是一路上遭受的第几次刺杀了,也算不清他们这一拨人到底被杀了几个。只记得出发时,他坐的是华丽的镏金马车,马车后簇拥着二十多位骑马的侍从,而如今,除了抬轿的四个轿夫,就只余外面和刺客打斗的三个人了。 榴莲在轿子里挪了挪身子,偷偷瞥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女子。 女子坐在轿内的锦绣团垫上,乌发斜绾成倭堕髻,整个人看上去懒懒的。她顺着窗户缝隙看了会儿外面的厮杀,似有些厌倦般放下了帘子,伸手抚摸着怀里红嘴鹦哥儿的羽毛,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榴莲暗暗咬了咬牙,在心中骂道:“妖女,睡吧睡吧,一会儿外面的被杀光了,就轮到你了。”他只觉得在他活过的十七年岁月中,还从未这般煎熬过,甚至于家中出事,他沦为街头乞丐时都没有过。 这煎熬不是来自于外面的刺杀,而是轿中的女子。 试问,如果你日日和一个妖女呆在一个轿子里,时时担忧被她吃干抹净再杀人灭口,你也不会好受。 这种煎熬除了恐惧还有刻骨的厌恶。 榴莲从未这么厌恶过一个人,且还是一个女子。 “莲儿,你是否也想出去练练身手?”女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玩味地凝视着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榴莲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忙正襟稳坐,恭敬地说道:“奴才愿保护九爷,万死不辞。”说完,斟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递了过来,“九爷,这是奴才最后一次为您斟茶了。” 秦玖并不接茶,只是眯眼静静望向榴莲。 据说,她杀人时习惯眯眼,榴莲脑中忽然跳出不知从谁口中听到的话,手微微抖了抖,脊背上一股寒意慢慢升起。 他胆战心惊地凝视着对面这双眼。 略飞的眼角,密而长的睫毛。眼眸微眯睫毛翘起时,似乎挑起了所有的魅惑。左眼角边一颗嫣红的泪痣,又在邪魅狷狂中凭空添了一丝凄婉。 “莲儿如此忠心可嘉,为了你这句话,我也舍不得让你出去送死!”秦玖似笑非笑说道。她的声音 并不清澈,也不娇美,反而似放久了的古琴,几许暗哑低徊,几许寂寞高寒,几许魅惑悠长。 榴莲心中一松,这才发觉脊背上全是汗。虽然被耍了,但终归暂时保住了命。他知道自己武功低弱,出去了便是送死。他不想死,为了活下去,他只得去迎合这个妖女。 外面的厮杀声终于停止,有人在轿外禀告道:“九爷,刺客已经全部被诛杀!” 秦玖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既如此,进城吧,今日是上元节,进城后径直去天门街!” 榴莲没想到秦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游玩,在心里暗暗咒骂了句“妖女不得好死”。 秦玖瞥一眼榴莲,慢悠悠说道:“每年上元节,朝廷都会颁下御旨,入夜后可在天门街尽头的青云楼前燃放烟花。丽京是三朝古都,号称云沧大陆最大的都市,许多国家的贵族、商人都不不远千里,慕名云集丽京。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你不光能看到衣履各异的异国之人,还会看到来自大皑国的宝马羊毡,槃国的华彩斗篷、珍贵宝石,烨国的飞禽怪鸟和宝剑利刃,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云韶国的美女。” 榴莲从未到过丽京,听说有这么多的热闹可瞧,顿时打起了精神来,浑然忘记了一路奔波的劳累和方才遭受刺杀的恐惧。 “九爷,您曾经来过丽京?”榴莲好奇地问道。 秦玖敛下睫毛,缓缓道:“少时曾来过。” 轿夫一路疾行,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丽京城。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乌晦云层紧压丽京城,仿若在闷着一场雪。 青呢小轿自宣德门直入丽京,经过德庆坊,穿过几条街,拐过东角楼,到了天门街。 秦玖掀开窗帘凝视着外面的人潮和花灯。冷风透过缝隙灌了进来,她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正要放下窗帘,视线忽然凝住在一个花灯上面。 “轿夫,停轿!”秦玖曼声说道。 榴莲初到丽京,对什么都感兴趣,见秦玖要下轿,这正合了他的心意,忙不迭地过来搀扶她下轿。 秦玖扶了榴莲的手下了轿,便径直向那个花灯走去,她身姿曼妙,行动间带着入骨的优雅,一身石榴红的斗篷在人潮中分外显眼。红嘴鹦哥儿已经睡醒,停在秦玖肩头左顾右盼。榴莲和三名侍从不敢怠慢,忙追了过去。四个轿夫抬着轿子尾随其后。 这一夜的天门街上,除了人最多,便是花灯最多,将整条街 点缀得如同天上的街市。 灯山火树,绚烂迷离,好一番盛世繁华。 秦玖面前是一座酒楼,酒楼名“玲珑阁”,楼前挂着许多彩灯,下面皆吊着谜面。 秦玖看到的那个花灯就杂在众花灯间。 那是一个六角的花灯,乍一看并不起眼,但是细看会发现与其他花灯皆不同。这个做花灯之人显然用了许多心思,骨架外面装裱的并非是纸而是白绢。绢上的画,不是印染上去的,也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绣上去的。 花灯六面绣得全是竹,却每一幅都不同。有风中之竹,雨中之竹,雾中之竹,月下之竹,日下之竹,霜覆之竹。 雨中之竹中的雨丝,是将丝线织在白绢中,被花灯里的灯光一映,便现出若隐若现的雨丝,那种铺面而来的湿意惟妙惟肖。雾中之竹的浓雾更巧妙,是用各种不同的织法,让整幅白绢现出厚度的不同,这种不同被光一照,便显出浓淡不同的雾气来。 每一幅画的意境不同,竹的形态也不同,绿的浓淡也不同。宛若一个人生命中的不同时光,饱含了成长中的欢乐、迷惘、孤独和痴狂。 那一幅月下之竹,烂漫娇羞,宛若情窦初开的女子,在月下等待着情郎。 榴莲看秦玖被花灯吸引,便也凑近看了看,看到灯上的织锦,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家之前也是富贵之家,但从未见过这样精美的织锦和绣品。 “太让人惊叹了,这个花灯,堪称珍品啊。帝都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做这盏花灯的女子,不知是怎样心思玲珑剔透的奇女子啊。”榴莲忍不住啧啧称奇。 秦玖冷笑道:“奇女子嘛?你去叫管事的过来,问问这盏花灯哪里得来的?可否出手?” 榴莲见秦玖脸色暗沉,猜她肯定在嫉妒这做花灯的女子。他心情顿时大好,一溜烟去找玲珑阁的管事。 玲珑阁的管事是一个年轻男子,就在楼前看大家猜谜,听榴莲说完,遗憾地摆手道:“不瞒你说,这盏花灯,今夜许多人要买了。只是你们就是搬来金山银山,我也是不能卖的。除了这盏竹灯,别的可以随意挑选。” 榴莲奇道:“为何不卖?” 管事的压低声音道:“实话说,这盏竹灯不是我们玲珑阁的,而是有人寄放在此处的,一会儿他便会来取。” 秦玖并不放弃,微笑着问道:“不知是何人寄存在此处的?我们想等一等,倘若他来了,我们再从他手 中买走。” 管事的男子瞥了一眼秦玖,笑呵呵道:“我就直说了吧,那位客人肯定是不卖的。因他寄存花灯,也是为了取悦心上人。花灯摆在这儿,一会儿他会带意中人来买。所以,你还是别等了。” 榴莲知道,一些富家公子为了讨意中人欢心,常用一些非常手段。这种高价买走自己的东西,搏心上人一笑的,也是有的。 榴莲见秦玖没有离开的意思,试探着说道:“我们等一等无妨。” 管事的朝前方一指,低声道:“他来了。” ☆、第二章 夺他的灯 秦玖随着管事男子手指着的方向朝街道上望去。 天门街在丽京属于比较宽阔的街道,可容得下八乘并行。碰上今日这样热闹的日子,再是宽阔的街道似乎也不够用,马车穿梭,人流熙攘,人和马各自奔走,贵人和平民都到了街上,更不时有衣履各异的异国之人穿街而过。 秦玖在人流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子。 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无论他走在哪里,都能让你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他站在一盏莲花灯前,负手侧对她这边正在看灯。他身材很高,着一身玄锦镶裘边骑马装,外罩同色披风,披风上用金线绣了暗花,被灯光一映,灼然有光,贵气凛然。他足蹬黑色皮靴,腰间佩刀,手中随意缠握着的一柄乌金马鞭在灯下闪耀着暗金的冷光,如同主人一般,透着低调的华贵。 莲花灯朦胧的光芒笼罩着他的侧脸,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非常年轻而俊美的一张脸。似乎感知到有人在注视,他回首朝这边望了一眼。 轩昂的剑眉,冷峭中透着逼人的英气。那双眼很深,透露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冷静和锐利。 榴莲也在打量那男子,他专注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甚感疑惑:这样一个翩翩绝世佳公子,还需要费尽心思来博心上人一笑吗?那这丽京的女子,眼光得多高啊!再回首一瞧,见秦玖望着那男子目不转睛。 他想:妖女不会看上这男子了吧?倘若真是这样,倒是好事一桩,估计她便不会对自己下手了。但这个男子却实在可惜了。 这样一个冷峻的男子,不知会不会笑? 便在此时,玄衣男子侧头朝着前方微微一笑。 榴莲从未看到一个男子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莲花灯的柔和光芒与他脸上柔和的笑容交相生辉,耀得人目迷心荡,暖得人心底发涩。 这样温柔和煦的笑容,也只有冲着心上人才会有吧? 秦玖稍稍移动一下目光,便看到男子目光笼罩的前方,有一个年轻公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那公子身材秀挺,只个头有些矮小,身着一袭绣着白牡丹的长袍,外披一件白色狐裘披风,墨发梳髻,簪着一支白玉簪。他肌肤白腻,容色绝丽,整个人宛若玉雕一般,有一段自然清冷的神韵。他似乎猜中了不少灯谜,手中拿着五六盏猜灯谜赚到的花灯,笑得很是欢快。 玄衣男子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花灯,交给 尾随在身后的下人手中,微笑道:“我们到玲珑阁那边看一看。” 白裘公子笑得更欢快了,径直朝玲珑阁这边走了过来。 男子尾随其后,稳步而来。 榴莲看得都傻眼了。 他没想到,这个寄存花灯的男子的心上人也是个男子。 他早听说他们大煜国贵族中有龙阳之兴,有些贵族私下里偷着养男宠,只这种事情本是见不得光的。哪里想到,在丽京竟这般猖獗? 榴莲这边呆呆的正风中凌乱。 那两人已经从他身侧走过,径直朝着玲珑阁前的花灯而去。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从身前闪过,隐有暗香沁入鼻端。 秦玖眯眼瞧着那个身着牡丹绣纹衣衫的公子,只见他目光在花灯上一掠,便忽然凝注在那盏竹灯上。 “这盏竹灯当真别致!”裘衣公子目不转睛盯着竹灯道。 倒是有些眼光。 秦玖冷笑。 她早已瞧出来,这个身着牡丹纹绣衣衫的公子,其实是一个姑娘。不是秦玖眼厉,而是这女子并没有真心要扮成男子,只不过把女扮男装当做一种风雅而已。哪有男子的脸如此白腻?又有哪个男子的腰肢如此纤细,声音如此娇美? 这样的扮相,也只能骗一骗三岁的小孩子和榴莲这样的呆子。 早几年前,丽京的大家闺秀出门,就习惯女扮男装,且将其视为风雅之事。倘若不女扮男装,便会在脸上罩一块面纱。就是青楼里的头牌出门,也会罩一块面纱的。像秦玖这样什么也不罩的,多半会认为是小家小户的女子或是风尘中混到底层的娼女。 “喜欢吗?”玄衣男子问道。 裘衣女子点点头,伸手温柔地在竹灯上抚过,好似抚摸珍宝一般。 “你既然喜欢,那我无论如何也要为你求到。”玄衣男子低头温柔地说道,他转身问玲珑阁管事那位男子,“这盏竹灯要如何才能得到?是猜灯谜吗?” 玲珑阁管事的男子微笑着迎上去,躬身道:“不瞒公子,这盏花灯是难得的珍品,敝阁得来不容易。所以掌柜的立下了规矩,只要有人能在三百步外一箭射中悬吊竹灯的细绳,这竹灯玲珑阁就送于谁。公子不妨一试,这盏花灯至今还无人能射中呢!” “三百步?是不是太远了?”裘衣女子蹙眉问道。 玄衣男子勾唇笑道:“无妨,还难不倒我。管事的 ,请将弓箭呈出,本公子打算一试!” 管事的连声道好,忙命人将准备好的弓箭取了出来。 “这盏竹灯,我也喜欢的很呢!既然有这样的规矩,那么,我们也可以试试了?”秦玖迈步上前说道。 朦胧灯光下,一袭石榴红的衣裙勾勒出她美轮美奂的身姿,鸦黑的倭堕髻低垂,衬托出她细致的面容,柔媚的眼中荡漾着迷人的笑意。 管事的男子有些惊讶,没有料到,这个女子对这盏竹灯如此执着。明知这灯就是玄衣男子的,也知道他是为了取悦心上人才这样做,她竟还要强求此灯。他为难地望着玄衣男子,不知如何是好。 玄衣男子也有些惊讶,似未料到有人和他争这盏灯。他眉梢微挑,慢慢转首,看到人群中的秦玖。清冷的目光在秦玖脸上流转一圈,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和审视。 “无妨,既然姑娘喜欢,比一比也无妨。本公子让姑娘先请。”玄衣男子淡淡说道。 榴莲也没料到秦玖会这么做,颇有些惊讶。 这边的热闹引起了行人的注意,有人认出了玄衣男子的身份,低声说道:“哪里来的女子,竟然要和安陵王比射箭,这不是找输吗?” 榴莲吓了一跳,纵然他再孤陋寡闻,对安陵王的事迹却是如数家珍。 他们大煜国当今皇帝庆帝子嗣不多,只两个皇子一个公主。大皇子颜闵,封康阳王。安陵王颜夙是今上第二子,十五岁之前,他都是默默无闻的。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初到刑部历练,便侦破了一宗大案,由此而闻名朝野。但他真正成名却是十八岁时,那一年西疆藩王张成佣兵造反,安陵王奉圣命领兵前去讨伐,当时李良将军围城数日,都不得破城,最后安陵王以智计诱敌出城,以一箭在乱军中射中敌首。自此,安陵王箭术闻名天下。 如今,秦玖却要和他比射箭,无疑是找输没错。况且,三百步基本上是一般弓箭的最远射程,而要在最远射程外射中一根细绳,那无疑是极难极难的。 榴莲不认为秦玖那三个侍从——枇杷、樱桃和荔枝有这样的射术。当然,他也不认为秦玖有这个能耐。他正想着,却听秦玖道:“莲儿,你站到竹灯下面去。” “为何?”榴莲疑惑道。 “我若射中细绳,花灯掉下来岂不会摔坏,你站下面接着去。”秦玖笑眯眯过去拿起了弓。 ------题外话------ 说明 下,此文就是试读里面伊无泪那篇。故事未变,人物的名字变了。秦玖,取谐音“情久”之意。 ☆、第三章 妖女本色 榴莲顿时想哭。 他这才意识到秦玖是要亲自射。 不是他小看她。而是这太难射中了。他才不关心她能不能射中,问题是,为嘛要让他站在花灯下,倘若她一个射不准,射到了他的脑袋上……可迫于妖女的淫威,他又不敢不从,磨蹭着站在了竹灯下,胆战心惊地看着秦玖迈着婀娜的步子退到了三百步远的地方。 第一次,他诚心的为妖女祈祷:一定要射中竹灯上面的细绳! 秦玖在街道上站定,低头打量着自己手中的弓。 这弓是玲珑阁管事的男子拿过来的,是一张鉄胎大弓,这种弓的射程比一般弓要远,应该能射到三百步远,但这种弓却也比一般的弓沉了不少。 秦玖慢慢把箭搭在弓上,瞄了一眼四周。见越来越多的游人被这边的热闹吸引了过来,窃窃私语声也越来越大。 “这个女子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胆,敢和安陵王比射箭?” “不晓得,估计是京外来的,没见识过王爷的厉害!” “啧啧,太自不量力了!” 窃窃私语声随着风声不断地传了过来。 秦玖慢慢地举起了弓,两只石榴红色的宽大衣袖自然垂落,露出她莹白如玉的手腕。葱白的手搭在弓弦上,慢慢地瞄准。 她眯眼,眼角上翘,眼中含着妩媚的笑意。 这个瞄准的过程有点长。 那张弓左边瞄瞄,右边指指,上边挪挪,下边移移。 她一移动到下边,榴莲就额头冒冷汗,急得大喊:“太低了太低了!”不是瞄他的头好不好! 有几回,这箭头瞄到了安陵王的头部,秦玖看到了他微垂的侧脸,以及唇角边那柔和的呵护的笑意,他在低声对身畔的白裘女子说:“放心,这灯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这个时候,她就很想放手,让这支箭就这么飞出去。 过了好久,秦玖终于瞄准了花灯的细绳,准确地说,是瞄准了花灯的上方,到底指的是不是细绳,这就不是眼力能看出来的了。 秦玖的弓终于固定不动,她开始一点一点地拉弦。 窃窃私语声低了下去,终于归于静寂。都想看看,这个女子到底能不能射中,八成是射不中。 “阿臭!”在所有人的心神都吸引在弓箭上时,一道奇怪的声音出现。 发出声音的 是秦玖肩头上的红嘴鹦哥儿。 这鹦鹉生得漂亮,乃是凤头鹦鹉,一身白羽,头顶上几撮鹅黄色羽毛飘飘,宛若带着一顶皇冠,它傲然挺胸站在秦玖肩头上,一对黑眼珠直直盯着榴莲。 鹦鹉会说话,这不是稀奇事。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这鹦哥儿为什么会喊:阿臭! 榴莲又想哭! 只有他知道鹦哥儿为啥会叫阿臭。 他跟了秦玖后,这个天杀的妖女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榴莲。起初他觉得这名字还不错,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和枇杷、樱桃、荔枝一样,是一种水果的名字,据说这种水果,会发出一种很臭的气味。后来,八成是妖女教了鹦哥儿这样叫他。它只要见到他就会喊:阿臭! 还有比他更更倒霉的人吗?主子欺辱他也罢了,连她的鹦鹉也欺辱他。 他咬了咬,喊道:“黄毛!” 鹦哥儿的大名叫凤凰,这名字是由它的凤头而起。它还有一个只有秦玖能喊的名字就是黄毛,因它头顶上有几撮黄色的羽毛。 “黄毛!”榴莲怒道。 “阿臭!”鹦哥儿拍翅膀叫道。 “黄毛!” “阿臭!” “黄毛!” “阿臭!” …… 玲珑阁的管事终于忍无可忍,走上前问秦玖:“姑娘,你还射不射?” 秦玖勾唇笑道:“当然射了!” 她伸手拍了拍肩头上的鹦哥儿,轻声道:“黄毛乖啦!” 鹦哥儿敛起扑腾的翅膀,昂起了头。 秦玖再次挽弓瞄准,夜风吹过,宽大飘逸的衣裙飘舞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朵夜色中随风招展的红色海棠。她眯眼,唇角优美的笑影不在,隐约,有酷冷的杀气在她身周流动。 榴莲的腿哆嗦了起来,心中想着,只要她一松弦,他就蹲下。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秦玖却放下了弓。 “这弓我拉不开!”她颇惆怅地说道。 围观的人哄的一声笑了。榴莲额头上的汗滴了下来,他能说他不认识这个人吗。玲珑阁管事的男子气的说话都结巴了,“你……你……那你别射了。” 秦玖却哪里睬他的话? 她将弓“啪”地扔在了地上,从宽大的袖 子里掏出来一个团扇大小的绣花的绷子,上面绷着一块白色寒绢,绣了一朵怒放的曼陀罗,娇美艳丽的似乎能让人闻见花香。 她微笑着将支撑绷子的竹条抽了出来,弯成弓的形状,在两头缠上了丝线。做成一张弓。将刚才那支箭搭在丝线做的弦上,笑靥如花地说道:“我用这个!” “你当这是小孩玩过家家啊……”管事的男人话还没说完,秦玖已经挽“弓”搭箭,也没见怎么瞄准,“嗖”就射了出去。 “啪嗒”一声,花灯落在了榴莲怀里。 围观的人都默了。 只有凤凰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在花灯上方落了下来,昂首开始踱步。 这个结果太出乎意料,且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围观的人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 秦玖在欢呼声中曼步走了过去,衣带当风,姿态曼妙。 “榴莲,拿好灯,我们走了!”她勾唇笑道。 “请留步!”身后一道清冽的声音传了过来。 秦玖眯眼瞧了过去,只见安陵王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不管走得多快,步子永远很稳,就好似他这个人,永远都成竹在胸,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样。随着他的逼近,有酷烈的威压无形中迫了过来。 秦玖微微勾唇,这就是安陵王。 他似乎只会对心爱的人笑。 旁人眼里,他是冷面的判官,一旦确定了要诛灭你,他就永远不会放手,直至让你灰飞烟灭! “请问王爷有事吗?”秦玖翩然回身,头上的珊瑚朱钗的红色珠串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华美中透着几缕幽艳。 颜夙微微挑了挑眉,冷声问道:“这盏花灯如今是你的了,不知你卖不卖?” “卖啊!”秦玖想也没想就说道。 “多少银两?”颜夙问道。 秦玖低眸看了一眼榴莲怀里的花灯,颇为踌躇地说道:“卖多少银两好呢?这么好的花灯。” 颜夙冷冷扬眉,准备接受秦玖的狮子大张口。 “可惜我不缺银两,只好不卖了!”秦玖摊手道。 “那你缺什么?”颜夙眯眼问道。 “我缺什么呢?”秦玖问身畔的榴莲。 “缺男人!”榴莲不假思索地说道。 秦玖睨视 着颜夙,勾唇笑道:“听到了吗?王爷肯换吗?” 鹦哥儿在花灯上玩够了,忽地飞到秦玖怀里,学着她的话道:“王爷肯换吗?肯换吗?” ------题外话------ 有亲留言问,什么时候写到序言那块。说明一下,此文是正叙,非回忆非倒叙,序言里面的事情发生在正文前好几年。 ☆、第四章 扒他的衣 倘若是一般的男子,听到这句话,恐怕早就怒了。就连此刻那些围观的人们听到一人一鸟这样说,都有些愤怒。就连榴莲都在心里不断地嘀咕:妖女太无耻了,一个花灯就想换一个男人。可安陵王颜夙却不是一般的男人,听到秦玖这句话,连眉梢都未曾抬一下,只唇角的弧度轻扬,扬起一个嘲弄的笑意。 “抱歉,本王已有心仪的女子,怕是无法照顾你的生意,只这盏花灯,我是势在必得,你开个价吧!”他极缓极慢地说道,只是话语里却已经当秦玖是一个青楼的妓子了。 倘若是一般的女子,听到这句话,恐怕也早会怒了。只秦玖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抚摸着怀里鹦哥儿的羽毛,唇角上依然挂着慵懒的笑意,“人不能换,那就换王爷身上的东西吧!” 秦玖说完,便抱着鹦哥儿开始围着安陵王转圈儿。含波潋滟的美眸凝视在他身上,兴味的眸光逡巡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落在安陵王手中握着的乌金马鞭上。 “这鞭子不错!”她曼步上前抚摸了一下鞭梢。 安陵王眯眼道:“你若是喜欢,自可拿去。” 秦玖摇摇头,“哎……我不爱骑马,用马鞭没用。这把刀不错。”她目光一转,凝注在安陵王颜夙腰间配着的刀上。 这把刀的刀鞘是黑色的,透着古朴而酷冷的杀气。可以想象,里面那把刀一旦出鞘,会是怎样的冷厉。 “莲儿,你不是缺一件兵刃吗?这把刀你喜欢吗?”秦玖指着安陵王腰间的佩刀问榴莲。 榴莲冷汗如雨。 心说:姑奶奶,你能不能别扯上奴才啊。安陵王的刀是谁都能要的吗?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 他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跟着这个妖女,早晚不是死在她手上,就是死在她的敌人手上。 “不喜欢!奴才一点也不喜欢。”榴莲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这把刀怕是你们要不起吧!”为安陵王牵马的侍从终于忍无可忍,上前说道,“这可是当今圣上赐给王爷的宝刀,这刀身上还雕刻着可以调动兵马的军符,你要得起吗?” “这样啊!”秦玖颇失望的样子,围着安陵王又转了一圈,眸中忽然一亮,好似发现宝贝一般,凑近安陵王身前,瞪大眼睛看他斗篷里那件玄锦镶裘边的骑马装。 她凑得很近。 头上挽起的发髻蹭到了安陵王的下巴,隐有女子身上的暗香沁入他鼻间,葱 白的手指还在他胸前的衣料上摸了摸。 安陵王颜夙忽然感觉到自己好似一个等待估价的货物一般。他厌恶地后退一步,一把挥开了秦玖的手,冷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秦玖轻扬唇角,缓缓道:“王爷这身骑马装很好看,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我就要这身骑马装!我家莲儿穿上这身衣服也一定像王爷一样威风,” 榴莲已经被秦玖打击得麻木了,抱着花灯傻呆呆站着没说话。 安陵王冷笑道:“这好办,便是十套也没问题,请姑娘告知住处,明日我派人送到府上。” 秦玖玉手轻摇,眼底盈盈满带笑意,“王爷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只要你身上这一件,且现在就要。请王爷脱下,哦,方才忘记说了,里面的中衣也要的。” 鹦哥儿扑棱一声飞到秦玖肩头上,咕噜着黑眼珠,助威道:“中衣也要,中衣也要……脱光光,脱光光……”它也知道脱了中衣就是脱光光了,不仅学得兴高采烈,还一副很期待很兴奋的模样。 这会儿别说围观的众人,榴莲装傻也装不下去了,他几乎想跪下了。 安陵王的侍从忍不住想冲上去将鹦哥儿的嘴缝上,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安陵王波澜不惊的脸终于像湖面的冰一般,呈现出愤怒的裂纹。漆黑的眸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寒意。 “姑娘确定要用我这身衣衫换?”他冷冷问道。 秦玖点点头,鹦哥儿也点点头。 安陵王不再说话,只是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随手扔给身后的侍从。然后,便开始解腰间的玉带。 “王爷,你不必这样,这花灯我不要了。”扮作男子的裘衣女子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快步走到安陵王面前说道。 “无妨,我说了一定会给你的,你先退下。”颜夙一边说,一边解开了腰间的玉带,玄锦色骑马装敞开,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中衣。他冷笑着脱下,随手一扔,衣衫带着劲风向秦玖扑了过来。 这衣衫来势凶猛,夹杂着一丝怒气,吓得鹦哥儿怪叫了一声,浑身羽毛竖了起来。 秦玖伸手,红色的宽大袍袖里,露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腕,随意一捞,化解了铺面的怒气,将衣衫搭在了肩头上。 安陵王再伸手,雪白的中衣如云朵般飘落而下。 “这样可以了么?”安陵王淡淡望着秦玖,薄削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长眸微阖 ,眸中锋芒隐现,周身更是散发着冷寒彻骨的气息。 但不管他如何的冷酷,也不管他脱得多光。 这都不能有损他是个好看的男子。 何止好看呢! 虽然只着一件白色里裤,但是他站在冬日寒冷的街上,丝毫没有畏冷之意。 各色花灯的灯光透过人流的缝隙如轻纱般倾泻而下,笼罩住他白皙修长的身体。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灯光勾勒出他身体的线条,那样柔韧而流畅。 他就那样自然而然站在那里,好似天经地义就应该站在那里一般,那样的遗世而独立,却又那样的和这街上的一切如此契合,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他唇角挂着轻慢的笑意,长眸微眯,斜睨着秦玖。 秦玖望着安陵王,望着他。 多彩的灯光,熙攘的大街,与这一切融为一体的身姿…… 她好似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她只觉得心中虚空一片,隐有冷意弥漫而上。 鹦哥儿站在秦玖肩头,黑豆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安陵王,好似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秦玖伸手,“啪”拍了一下它的头,笑眯眯道:“黄毛儿,别忘了,你是公的!” ------题外话------ 看到许多熟悉的亲们过来为出云加油,非常感动。多谢大家支持。群么。 ☆、第五章 吾心悦汝 黄毛被秦玖这一拍,犹若受了打击般,一头栽到秦玖怀里一动也不动。 秦玖伸手梳着黄毛翅上的白羽,一双妙目却在安陵王身上瞄了又瞄,撇了撇嘴,叹息道:“王爷还真没有幽默感,小女子只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脱了。不过,王爷这胸、这背、这腰、这腿……还真是……啧啧……真是美啊!这可比那盏花灯值钱多了!” 玩笑? 安陵王的侍从几乎要暴走了。他家王爷何曾被个女子如此戏弄过,又何曾被女子如此品评过! 安陵王扬了扬眉,脸上连一丝柔韧的线条都没有,明澈的眸中更是一片肃杀清寒,他伸手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斗篷披在身上,遮住了暴露的春光,斜睨着秦玖道:“这个幽默太冷了!花灯!” 秦玖妩媚一笑,“王爷牺牲色相也要得到的花灯,小女子自然不敢不给!”她拍了拍黄毛的鸟头,慢悠悠道,“黄毛,把花灯给王爷叼过去,记得哦,要完好无缺地,不能有损坏!”秦玖说着,葱白的手指在黄毛头上的几根黄羽上轻轻一拽。 黄毛浑身一激灵,从秦玖怀里“嗖”就飞了出去,转瞬就到了花灯前,伸爪一挠,这一爪当真狠,直接捅破了那面绣着“雾中之竹”的锦缎,顺便把里面燃着的蜡烛也推翻了。 在榴莲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怀里的花灯已经燃了起来。他吓得尖叫一声,随手就把花灯甩了出去。 一个火球就那样飘荡着,划了一道光亮的弧线,飞速朝着人堆里飞去。它朝着的方向恰巧是裘衣女子那边,人群一阵骚动,都忙着抱头鼠窜。唯有那裘衣女子却呆呆地一动也不动,望着迎面飞来的火球,低低道:“花灯!我的花灯!……” 安陵王脚跟一拧,身子前倾,伸手一兜,便把冲着裘衣女子飞去的花灯抓在了手里。他抓着燃烧的花灯,竟也不怕烧手。低眸扫了一眼燃烧的花灯,便抬头紧紧盯着秦玖,火球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变成了两簇跳跃不定的火光。 秦玖含笑的目光和他冷厉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中间,是燃烧着的火球。 两人谁也不说话,默默的对峙恰若一场无声的决斗。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开始一圈圈紧缩。 紧张的气氛,凝滞的空气,周围的喧闹似乎再也不闻。 花灯的火苗晃了几下,似乎被两人之间可怕的气势给惊怕了,骤然一黯,恐惧般颤动着,不一会儿便悄然熄灭了。 安陵王看了一眼手中已经燃烧得只剩下骨架的花灯,长眸眯了眯,极其不舍地将花灯的残骸扔在地下。 秦玖忽然嫣然一笑,道:“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一只鸟计较,我回去一定会收拾它,饿它三天三夜!” 安陵王漠然静静站立,夜风侵袭而至,他虽着一件斗篷,但那眸中的寒光却依然冷澈得彻骨彻心。 这是一个如神祗一样凛然难犯的男人。 “饿它三天吗?”安陵王冰冷的唇角边隐隐浮上丝冷笑,“不如姑娘把那只鹦哥儿交给本王,我一定替姑娘好好管教!” “王爷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但您公务繁忙,实在不敢劳烦大人。”秦玖盈盈笑道。 “无妨!本大人的公务便是惩罚罪人,不劳烦!”安陵王一丝也不让地说道。 那边黄毛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处于危险的境地,正在和榴莲干架。 黄毛最宝贝头上那几撮毛了,刚被秦玖一拽,便发了疯,却不敢惹秦玖,只得欺负榴莲,撞翻了花灯后,便跳到榴莲头上乱抓乱挠,将榴莲束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弄得像个鸟窝一般。 榴莲捧着头叫道:“黄毛,你下来,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黄毛一听,在他头上抓挠得更厉害了。 一人一鸟在那里正打得不亦乐乎。 围观的众人渐渐回复了心神,开始指点着秦玖窃窃私语。 就在这当儿正热闹的时候,忽听得头顶上的天空“蓬”得一声响动。 “放烟花了!”有人一声欢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天空中了。 秦玖仰首望向天空时,一朵银色的梨花正在墨黑的空中徐徐绽放。 那样绚烂到极致的绝美,让时间瞬间凝固,让世界失却了声音,让人的思绪在过往的美好中沉沉浮浮。 一个接一个的爆响,无数个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天早已全黑了下来,今夜没有星斗没有月轮也没有一丝云影儿,天空黑得如同泼墨一般。这便衬托得胜放的烟花格外灿烂美丽。 各色烟花在夜空中争奇斗艳,将墨黑的夜空渲染成五彩斑斓光影的海洋。 只是,正在众人兴致勃勃欣赏时,热闹的天空忽然归于沉寂。 “下一个烟花一定是今年的重头戏,那最美丽的火牡丹!” “一定是的!不知 今年的火牡丹是什么颜色的?” “九爷,什么是火牡丹?”榴莲挤到秦玖身畔,好奇地问道。 秦玖笑吟吟道:“是一种烟花,爆开就如同绽放的牡丹一般,很好看!” “很好看!”黄毛站在榴莲头顶上说道。 “来了,快看快看!”人群一阵骚动。 众人翘首企盼着,仰长了脖子,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那束火龙般升上天空的烟花。 那束在全丽京城百姓的殷切目光中爆开,一点点绽放。 只是却不是什么火牡丹,也不是火树银花,而是一行字。 苏挽香,吾心悦汝!——玉衡。 这行字一出,全丽京城的人都默了。 榴莲也惊得愣住了。 “这……这……真神人啊!”榴莲惊叹道。 这丽京城果然是物华天宝、卧虎藏龙之地,他今日算是见识了。 方才安陵王以花灯取悦心上人,他尚觉得新奇。未料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更牛的神人在这里呢,他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叹佛如啊! 以烟花示情,让全京城人作为见证。如此浪漫,再是高傲的女子,怕也是要被折服的吧! 只不知那位幸运的女子是谁? “九爷,你不是少时在丽京呆过吗?那你一定知道这个苏挽香是谁吧?她是谁啊?如此幸运的女子!” 秦玖在灯影里转身,唇角含着淡淡嘲讽的笑意,懒懒道:“你觉得她很幸运吗?” “不是吗?倘若我是那个女子,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接受这份感天动地的示情。”榴莲羡慕地说道。 “那你知道玉衡是谁吗?”秦玖懒懒问道。 “是啊,他是谁?奴才正想知道呢,真是高人啊!”榴莲好奇地问道。 “当今圣上之七弟颜聿,字玉衡。封号严王,外号阎王。”秦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榴莲一听颜聿的名字,一张俊俏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喃喃道:“哦,呵呵,那,那这女子,还真是不幸啊!” ☆、第六章 阎王 榴莲虽然不是帝都人,但却知道皇叔颜聿,其实不止是知道,简直是如雷贯耳。他只是不知道颜聿的字是玉衡,如今听说颜聿就是玉衡,玉衡就是颜聿,他深深地为那位苏挽香姑娘默哀。 颜聿的名气,一点也不比安陵王颜夙小。说起来,皇叔颜聿也是大煜国“名动天下”的人物,在丽京城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他这个名动天下和安陵王的名动天下却是有极大的不同的。正如天和地之别,南和北之差,正和邪之分…… 倘若,安陵王颜夙是丽京女子梦寐以求想要嫁的男子,那颜聿就是丽京女子唯恐避之不及的恶魔。 颜聿成名比安陵王颜夙更早,如果那也叫做成名的话。 他是先帝的第七个皇子,也是先帝最小的皇子,最得先帝之宠爱。颜聿也确实不负先帝厚望,自小便极聪慧,五名便能作诗,七岁便出口成章,且小小年纪便懂礼仪知进退。据说,当时教习颜聿功课的于太傅常赞他日后必成国之大器。 于太傅看人极准,却没想到这一次竟走了眼,说起来这大约是他平生第一次看错人。 在颜聿八岁那年,先帝偶感伤寒,原本只是小病,但先帝在寝宫养病时却猝然薨了。颜聿以弑君杀父之罪入了大牢,因先帝最后饮下的那碗药是颜聿呈上去的。先帝用药次次都有人试药,唯有这一次自己最小最疼爱的皇子端来的药,他没有让人试,但就是这碗药送了他的命。 弑君杀父之罪,这是多么大逆不道之罪啊。倘若是旁人,不光自己会被处极刑,九族也会被诛光。所幸先帝临去前免了颜聿死罪,颜聿才免于一死,被关入了刑部大牢。据说,他在牢中被关了数月。一直到新皇,也就是颜聿的大哥,现在的庆帝登基后,才为颜聿平反。据悉,那碗药里的毒并非颜聿所下,而是一个宫人所放。但就算是平了反,那一碗药终究是颜聿亲手奉上且一勺一勺亲自送到他父皇口中的,这弑君杀父的罪名也已在天下人心中形成,无论如何也是抹不掉了。其后,京中容不下一个弑君杀父的皇子。还未曾成年的颜聿便被庆帝封为严王,在北疆赐了封地。 颜聿的封地在麟关,那是一个荒瘠苦寒之地,他一直在那里待了多年,在十八岁那年,庆帝重病,颜聿被允许回到丽京探望皇兄之病,之后便留在了丽京。 据说,回到京都后的颜聿没多久便一跃而成为了丽京城中最有名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他泡戏园子捧戏子,逛妓馆包花魁,行径放肆不羁。 丽京是温柔乡富贵地,丽京城的世家公子中,行为放诞的也不是没有,但那样人纵然是敢做,也大多都是偷偷摸摸的,谁也及不上颜聿。他却是明目张胆的,庆帝也曾试图管一管这个皇弟,无奈当时病重,根本就没有精力去管束他。到了后来,颜聿竟还唱起了戏。他并非随意哼哼,而是跑到戏园子里,包了头、化了脸、着戏服,正儿八经地唱了几场。唱戏这个行当是属于下九流的,堂堂的皇叔,跑出来唱戏,那可是自甘堕落到极点了。 纵然是这样,丽京城喜欢他的女子还是不少,甚至也有些大家闺秀不顾父母反对,想要嫁给他。但自从出了一件事,那些想嫁他的女子们也绝了念头。 颜聿二十岁那一年,喜欢上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叫白素萱,是当时四大世家之一的白家的千金。说起白素萱,榴莲也是知道的。 他家出事后,他在街头流浪,在酒楼里讨饭时,就听酒楼里说书的先生说起过这个女子。据说,见过她的人都惊为天人。说她不光容貌绝色,且还端庄贤淑才华横溢。当时庆帝因病无法上朝,白素萱在十四岁时便随着姑母白皇后上朝,协助姑母执掌朝政整整三年。 其实白素萱在更小的时候便显示出了惊世的才华,坊间私下里流传着许多她的手抄诗集。那些诗句光是念一念,都觉得口齿生香。 也不知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颜聿认识了白素萱。颜聿便铁了心要娶她,不惜强取豪夺,最后动用了他皇兄的圣旨。但可惜的是,白素萱还未曾过门,白家就出了事,白素萱也因此殒命。当时,人们暗中便纷纷传言,说是颜聿命硬,克死了他父皇,克死了白素萱,甚至连白家全家都是因为和他攀了亲戚,才被克得家破人亡的。 自此后,颜聿便得了个阎王的称号,说他就是个勾人魂魄的阎罗王。 这样一个人,但凡被他看上的女子,自然不是幸运而是不幸了。 如今这个不幸的女子,就是苏挽香。 “只不知那个倒霉的苏挽香却是谁?”榴莲叹息一声道。 秦玖凝视着烟花绽放的天空,丹凤眼中似是蒙上了一层淡薄的雾霭,遮盖住她眼神流转间流露出来的情绪,让她看上去有一丝缥缈。 榴莲忍不住在心中想到,若是让妖女遇上阎王,不知会怎么样?最好妖女被克死,那样他便自由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苏挽香一样的可怜,都是被妖孽看上了。 “莲儿,你去 把那盏花灯拾起来吧。”秦玖回过神来,脸上又浮起慵懒的笑意。 “都烧成那样了,还拾起来做什么?”榴莲虽然不愿意,却依然乖乖地遵照秦玖的吩咐去拿,他实在搞不懂妖女到底为啥这么稀罕这个花灯,烧成这样了还要,又不是她做的。 秦玖笑吟吟看着榴莲蹲在地上拾着花灯的残骸,眼角余光却瞥向了安陵王的方向。 安陵王颜夙也看了会儿天空,向来不沾情绪的眸中染上了一份讶异,最后他皱了皱眉,眸中闪过一丝锋芒。就在此时,有三个军士穿过人群快步走到颜夙的身侧。那三个军士皆穿着黑色的束身甲,外罩暗红色的大氅,腰间佩着长刀。 秦玖一看到那三个军士,柔媚的长眸便眯了起来。 安陵王大约为了方便和裘衣女子私会,所以出行只带了一个侍从。如今这三个军士,便是他手下之人。三名军士中的一人垂首向安陵王禀告着什么,安陵王长眸微眯,蓦然向秦玖的方向看了过来,薄冷的唇边忽然浮现起一丝笑意,带着一丝嘲笑,带着一丝冷冽的杀意。 方才,无论秦玖如何戏弄他,也未曾见到他眸中有杀意。她暗叫不好,接过榴莲拾起来的花灯零散的骨架,用手帕包好,交给身畔的枇杷收好,转身便朝停在街边的轿子走去。 “九爷,不看烟花了吗?”榴莲还没看够,慌忙问道。 枇杷冷声道:“再看命都没了,还不快上轿!” 榴莲愣了下,这个枇杷和他一样同为妖女的侍从,虽然说,这个面瘫男整日里冷着脸抱着剑一语不发,但不可否认,他是妖女的侍从中武功最高的。 他都这样说了,榴莲再回想一路上那几回惊险的刺杀,心有余悸,忙向轿子跑去。 黄毛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扑棱着翅膀追上了秦玖,径直钻到了秦玖宽大的袖子里。 ☆、第七章 再次扒衣 榴莲支愣着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轿子似乎出了天门街,拐入到比较僻静的巷子里。他有些搞不懂了,倘若为了避免刺杀,应该是在人比较多的街上安全点吧! 他万分不解,非常担忧!遂试探着问道:“九爷,是有人要刺杀我们吗?” 秦玖斜睨一眼榴莲,似笑非笑道:“谁告诉你有人要刺杀我们了?”说完自顾自去逗弄肩头上的黄毛。 榴莲吊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正在疾走的轿子落在了地上。 榴莲的心瞬间又吊了起来,忙去看秦玖。 秦玖挑开了轿子的窗帘,漫天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有跳跃的光芒映入她眼中,显得她一双上挑凤眼灿烂如电。 这一路上,他们遭遇了好几次刺杀,秦玖都是慵懒地靠在轿中,不是逗弄黄毛,就是闭目假寐,好似人家要刺杀的不是她。这是他第一次见妖女面对刺杀如此有兴致。 榴莲的心吊得更高了。 这是一条僻静的街巷,几乎没有行人。街巷两侧屋宇中灯光稀少,想是住在这里的人家都到天门街看烟花去了。 有四道人影和枇杷、樱桃、荔枝缠斗在一起,他们清一色的黑色紧身衣,脸上蒙黑巾,标准的刺客装束。 秦玖的目光越过四人,凝注在街巷一侧的树影下。 那里有一道人影。 他站在靠在巷子边的矮墙上,状似慵懒,一身黑色大氅将他连头兜住,看不清面貌,只看到高大的身形。 有梅枝越过矮墙而出,嫣红的花苞在他头顶上似绽欲绽。 厮斗的杀气在小巷里弥漫,几片花瓣飘零着落下。 他一手按着佩刀,迈着凌迟人心的步子缓步前行,踩碎了一地落红。 他的步子越来越快,黑色大氅在他身后飘拂如九天之鹰。 在刀光亮起那一瞬,秦玖从轿子里疏忽跃出,衣袂翩翩如凤舞九天。 她左手执着花绷子,右手在花绷子上拨动,数道银光朝着来人飞去。 来人不知是什么暗器,慌忙歪头躲过,但手腕处一痛,有什么东西刺在了手腕上。低头一看,发现竟是绣花针。 他猛一抬头,眼前彩线牵动,数根绣花针又回到了绣花绷子上。 “王爷深夜追来,莫不是看上小女子了?王爷莫非还害羞么,竟想隐藏身份,既 如此,这把刀也应该换过!”秦玖的目光落在来人腰间的佩刀上,笑得分外妖娆。 安陵王颜夙伸刀挑开头上的兜帽。 他整个人好似一柄出鞘利刃,闪耀慑人的寒芒。而他寒星般的黑眸睥睨着秦玖,看着她,就犹若在看一件死物。 “本王要杀你,无需隐藏身份!”他唇角一勾,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杀气,但一笑间却全是晚春的馥郁香气。 寒芒乍起,冷漠而冰冷的刀锋夹着凛冽杀意,向着秦玖逼来。 “王爷这身衣衫也挺不错的!”秦玖笑吟吟说道,手指在花绷子上灵活拨动,数道带着丝线的绣花针飞了出去。 颜夙已经知悉这是什么暗器,忙闪身躲避。数根丝线却不是冲着他的身体而去,而是冲着他身后的大氅而去。 他略感迷惑,手下却不停,手中的刀闪着寒光向秦玖劈去。 秦玖却不直接去接他的刀,只是仗着轻功灵活,闪身躲避。同时袖子一扬,两头尖尖的梭子飞了出去,同时右手手指时屈时伸,手指上连着的丝线牵动着梭子。随着她手势的不同变换,梭子在丝线上飞动不停。 颜夙注意到她不断变换的手势似乎是织锦的手势,脑子蓦然一蒙。他似乎看到了和这双手同样纤细的一双手,也在做着这样的手势。 就在这一愣的瞬间,他忽觉得身后披着的大氅在慢慢变小。 他并未在意,两人继续游斗,直到他感觉到身上有凉意沁肤。 他低头一看,只见身上的衣衫在飞速变小中,再抬头,发现她手中那交错的丝线变得越来越密。 他忽然醒悟过来。 她将他身上的衣衫的丝线抽了出来,在织眼前的布。 颜夙太震惊了。 可他发现的有些晚了,身上的衣袍已经飞速地消失。 “脱光光,脱光光……”黄毛在轿顶上,适时地叫了几声。然后,刺溜一声,逃一般飞速钻到了轿子里。 颜夙伸刀去斩,竟是不能完全斩断那匹布。 “王爷,我这丝线里,可是杂有很珍贵的南海鲛丝,王爷这把刀怕是斩不断的。”秦玖忽然收线,天青色的布便卷在了手中。 而颜夙身上,再次剩下了一件里裤。 “多谢王爷这匹布,王爷若是喜欢小女子,尽管追来。”秦玖一招手,正在厮斗的枇杷和荔枝、樱桃会意地随着秦 玖拐出巷子,向人多的地方逃去。黄毛和榴莲也忙不迭地从轿子里追了过去。 颜夙看了看自己光裸的身子,决定不去追。 他眯眼朝着秦玖消失的方向望着,忽然笑了,这一笑,绝丽的面容宛如无双明珠。 “天宸宗这次派来的对手,倒是值得一斗!” ☆、第八章 海枯石烂,相依相偎 几名军士不约而同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衫朝着安陵王递了过去,也不敢直视自家王爷的裸—体,齐刷刷扭头假装欣赏空中的烟花。 颜夙领兵多年,常和手下军士厮混在一起,冬日里也曾命令手下军士脱了棉衣赤臂练兵,早已见惯了裸—体。只自己在手下军士面前裸着还是头一遭,说起来方才那一次还不算丢脸,好歹是他自己脱的。这一次却是被人家连外袍带里衣全部扒下来了,面子上确实挂不住。他伸手接过军士递过来的衣衫穿上,想到那个女子一夜之间扒了自己两回衣衫,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早已翻腾不已。 他万万没料到这个女子如此厉害! 男人练武一般要强于女子,概因男子比女子力大,在习武方面有先天优势。女子若想胜过男子,必得付出比男子更多的时间和习练。此女子独辟蹊径,将女红技艺化入武功,当真聪慧到了极点。 ……我是快乐的分割线…… 秦玖知道颜夙没有追上来,却还是快速奔跑着,耳边风声快速掠过,好似小刀在刮着自己的脸。 她终于撑不住扶住街道一侧的白墙,弯腰“哇”地吐了一口血。左肩一阵抽痛,有鲜血冒了出来,她伸手捂住。右肋处同样的疼痛袭来,鲜血涌了出来,她又伸手捂住。左臂也有血淌了出来,她却再没有手去捂。 其实,她早就受了伤。只不过,石榴红的衣裙掩盖了鲜血的颜色,她才看上去没有那么凄惨,她才可以潇洒地笑着离开。 她原以为可以击败他的,至少也可以全身而退,却未曾想到,和他的武功比起来,她还是差了不少。倘若不是她织锦时,他出了一会儿神,她想她根本无法将他身上的衣衫剥落。 枇杷很快追到了她身后,看到她身上的鲜血,满脸担忧地说道:“他没有追来,你又何必跑这么快。这一运动,血也不好止住了!你为何这么不爱惜自己。”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我撑得住!”秦玖强撑着笑道,“哎呦,这可如何是好?天这么晚了,我们今夜怕是进不了皇宫了,如今到哪里去投宿?”她故意岔开话题说道。 枇杷凝眉环顾四周,也是一筹莫展。 秦玖抬头看了看,见这里正是自己方才比箭的玲珑阁。此刻夜已经深了,玲珑阁门前猜灯谜的游人已经散去了。 秦玖指着玲珑阁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说着,命枇杷搀扶着她向阁内走去。 玲珑阁不光是酒楼,兼是客栈。 榴莲心想:玲珑阁的管事怕是不会让妖女住在这里的,毕竟,妖女可是当众扒了安陵王的衣衫。 玲珑阁的管事正在指挥着阁内的小厮收花灯,看到他们几人去而复返,快步迎上来道:“各位要住店吗?楼上请!” 榴莲讶异地挑了挑眉,心想,自从跟了妖女后,他似乎变笨了,好多事情都想不通了。倘若是一般的店家,肯定不会放和安陵王作对的妖女住店的,难道这玲珑阁不似表面上那样对安陵王毕恭毕敬? 一行人要了三间上房,秦玖一间,榴莲和枇杷一间,樱桃和荔枝一间。另外,秦玖命枇杷付了银子将轿夫打发走了。 秦玖的房屋在三楼,从窗户里望下去,可以看到玲珑阁的后院。在幽淡的灯光照映下,可以看到后院里的一方巨大的池塘,因为天冷结了冰,闪耀着冰冷的微光。 樱桃端着热水,荔枝拿着伤药,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樱桃容长脸,身材纤瘦,模样俏丽。荔枝圆圆的脸,一双大眼极是灵动,模样可爱。 秦玖歪在卧榻上,任由樱桃将她身上那袭沾血的红裙褪下,再将她身上各处的伤口清理干净,洒上金疮药,这才止住了血。荔枝又拿出来一个细瓷小瓶,道:“九爷,也抹一点”无痕膏“吧,这是宗主特意吩咐,九爷受伤后一定要敷的,否则会留下疤痕。” 秦玖接过“无痕膏”,淡淡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我自己抹,你们下去吧。” 荔枝目光微凝,小心地说道:“那九爷一定要记得抹,万一身上有了疤痕……” 秦玖凤眸一眯,淡淡道:“怎么,你还不放心?” 荔枝被秦玖目光中的寒意吓到,忙垂首道:“奴才不敢!”言罢,和樱桃一起退了出去。 秦玖执着“无痕膏”,樱唇微抿,手中用力,几乎将瓷瓶捏碎。但最后她终究没有捏,只是随手将瓷瓶扔在了桌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抹。 更漏声遥遥传来,在暗夜之中,显得苍凉而悠长。 秦玖疲累之极,却毫无睡意。 她拿出榴莲捡回来的花灯烧剩下的几根竹条,在灯下摆弄着。竹条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焦黑异常。秦玖摆弄片刻,便沾了一手的黑渍。她拿起一块丝帕,沾了水将竹条一根一根擦拭着。 最后一根竹条擦拭干净,她轻轻抚触着竹条上的几行字出 神。 竹条被焚烧,隐约辨得出那几行字是:君心如竹,妾心如锦。海枯石烂,相依相偎。 那是女子的笔迹,隽秀飘逸。 一笔一划,皆看得出是用心雕刻而成。 谁能想到,在这盏精致的花灯罩住的竹条骨架上,竟然雕刻着这样几行字。 ☆、第九章 避无所避 连日赶路,极是疲累,这一觉榴莲睡得很舒坦。 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成了主子,妖女成了他的侍女。他舒舒服服倚在卧榻上假寐,妖女跪在他面前为他捶腿。 “舒服吗?”妖女笑靥如花地问道。 榴莲点点头,舒服得哼哼唧唧的。他指着右腿道:“这里,再往上。” 妖女妖媚的大眼眨了眨,忽然朝着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夫君,这回舒服了吗?” 榴莲听到“夫君”俩字,在梦里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刚睁开眼睛,便和一只黑豆眼对上了,良久才明白是黄毛落在他胸前,歪着头看他。及至看到他醒了,黄毛伸出红嘴“咄咄咄”在他额头上连啄了三下。 “懒蛋,懒蛋……起来伺候爷!” 黄毛爪子攀着挂帐幔的金钩,倒挂着在榴莲面前荡秋千。早晨的日光从窗棂里透进来,映得黄毛一身羽毛彩光潋滟。 榴莲抚着被啄痛的额头泪流满面,想必梦里的捶腿和额头上那一吻,都是黄毛在啄他。 好吧,看在噩梦没成真的份上,他今天不和黄毛计较了。相较于做妖女夫君,他宁愿选择被黄毛啄。 榴莲迅速洗漱好,诚惶诚恐地出去伺候秦玖。自从昨夜见识了秦玖绣花针的厉害,榴莲觉得自己逃离妖女身边的打算更是成了泡影了。 榴莲看到枇杷站在秦玖门前候着,自己也忙过去候着。 片刻后,樱桃和荔枝端着净盆从门内退出,随后,秦玖也走了出来。 秦玖着一身胭脂红的宫裙,广袖阔带,红色的锦地儿上织绣了白色的花纹,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紫色的腰带勒紧细腰,显出她窈窕的身段。双肩上围着一条水红色貂裘,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流淌着动人的光泽,颇有波光流动之感。乌发梳成堕马髻,发髻中央缀了一朵嫣红的红玛瑙花朵儿。 风从长廊吹来,带来清新而幽冷的寒意。长裙随风散开,在她逼人的妩媚中平添了一种乘风归去的仙儿气。 秦玖淡淡扫了一眼榴莲,道:“今日枇杷和荔枝陪我进宫,樱桃和莲儿就留在玲珑阁。” 榴莲的目光触到秦玖嫣红的朱唇,忽然想起了早晨那个梦,脸莫名就烫了起来。他捂着脸道:“好,奴才留下。” 秦玖出得玲珑阁,乘坐马车一路向皇宫驶去。 天色已经 不早了,天门街一向热闹,这时候街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马车行驶的很慢,秦玖身上的伤口还在疼,虽说养了一夜,血是止住了。但坐在颠簸的马车上,还是有些不好受。遂命令枇杷将天宸宫的标志物——一盏琉璃制的蔷薇花灯挂了出去。 “蔷薇灯!” “蔷薇灯啊!” 街上行人一见,纷纷躲避。 秦玖的马车因此得以一路通行,不一会儿便到了皇宫。马车在宫门前停下,秦玖命枇杷将天宸宗的玉佩呈了上去,等了一会儿,便有景秀宫的太监前来引路。 皇宫内马车禁行,秦玖下了马车,随着引路太监一路前行。 她抬头,见得眼前巍峨的屋宇连绵不绝,飞檐翘角高低错落,于金碧辉煌的逼人富贵中,又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森然肃杀之气。 她随着引路太监七拐八弯,终于到了一座典雅的宫院前,抬头只见匾额上高悬着蓝底黑字的“景秀宫”三字。 引路太监进去通报,秦玖便和枇杷、荔枝在门前等候。 这景秀宫的主子,是当今圣上庆帝的妃子惠妃,同时也是天宸宗的左使。 天宸宗是大煜王朝江湖上的白道领袖,从建立之初到现在,已经有百多年的历史了。 天宸宗的第一代宗主连司空,在大煜国是赫赫有名的英雄,几乎可以和大煜国的开国皇帝高皇帝齐名。据说,正是当年的天宸宗襄助,高皇帝才顺利推翻了旧朝,建立了大煜王朝。按说,连司空的功劳不小,但他却拒绝了高皇帝挽留他在朝堂的打算,只派了他一个弟子留在朝堂为高皇帝效力,自己依然去做他的逍遥宗主。后来,每隔二十五年,大煜国都会从天宸宗请一位弟子来朝堂效力。到了最近几年,天宸宗的弟子已经从朝堂上效力到了后宫中。 等了不一会儿,便有景秀宫的掌事太监出来将秦玖迎了进去。 秦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缓缓移步入了暖阁。铺面一股带着暖香的热气,秦玖抬眸,望向中间坐着的贵妇。 她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身着缕金百蝶穿花宫裙,外罩石青色貂毛褂。乌发挽成凌云髻,攒着五凤挂珠钗。肌肤细腻白皙,一双杏目不怒自威,于美艳中自有一股凌人的贵气。她左右两边站了数个太监宫女。 秦玖在惠妃犀利的目光注视下,施礼跪拜道:“天宸宗蒹葭门主秦玖拜见惠妃娘娘。” “你就是宗主新立的蒹葭门 主?起来吧。”惠妃神色淡淡地说道。 秦玖起身站定,抬眼望向惠妃。一双凤眸眼角微挑,自有一股天生的柔媚,湛黑的眼珠清澈见底,莹润透着聪慧。 惠妃见了暗暗点头,显得非常高兴,“我得了昔儿的信,说是她不愿来丽京,让宗主改派你前来。虽然本宫和你之前并未谋面,但如今见了你,却是喜欢得紧。”说了拍了拍身侧的座位,道,“来来,过来坐。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秦玖浅浅一笑,在屋内站定未动,“秦玖谢娘娘厚爱,只是秦玖这一路疾行,路上遭遇多起刺杀,又感染了风寒,生怕过继给娘娘,还请娘娘原谅。” 惠妃惊道:“遇到多起刺杀?可知是何人所派?” 秦玖轻声道:“并未查清。不过,昨个儿在天门街,遇到了安陵王,他好似对我们天宸宗成见极大。” 惠妃暗叹一声道:“阿玖,到了丽京,不比在天宸宗,你要步步小心。若有事情,自管来找本宫,本宫会为你出头的。至于安陵王……,他的确对我们天宸宗有些成见,你初来乍到,先避开他些。” 秦玖忙施礼应了。 惠妃又问道:“尚且不知圣上为你安排了什么职位,时候不早了,圣上想必是下朝了,本宫这就带你过去拜见圣上!”惠妃说完,便有宫女过来服侍着她穿了外罩,收拾完毕,惠妃携了秦玖,向庆帝的御书房而去。 一行人在宫中的御道上逶迤而去,在御书房不远处,只见一行人也快步前来。 秦玖抬眸一看,认出为首之人,正是昨日在天门街遇到的安陵王颜夙。 秦玖心想:有些人,怕是注定避不掉的。 颜夙今日不似昨夜,是一身骑马装,而是穿了一身朝服。 ☆、第十章 比试 颜夙今日不似昨夜,是一身骑马装,而是穿了一身朝服,显见得是刚刚下朝。 他在晨光里慢慢站定,朝着她们这边望了过来。那双笑起来很温暖很和煦的黑眸中,此刻蕴着冰霜。薄而优美的唇线却微微勾起,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纹路。 “拜见惠妃娘娘。”颜夙客客气气地对惠妃施礼道。 惠妃微笑着道了声免礼。 颜夙侧首,挑眉扫了秦玖一眼,挑高的眉梢显得莫测高深。他并未多言,便率先向御书房方向而去。 惠妃脸色有些阴沉,唇角微抿,有些担忧地蹙起了眉头。 秦玖也不是不担忧的,因为她知道,今日在这里遇到颜夙,绝对不是偶然。 庆帝身边的掌事大太监遥遥看到惠妃銮驾,快步迎了上来。 “这是天宸宫的蒹葭门主秦玖,今日特来拜见陛下,劳烦常公公通禀一声。”惠妃道。 常公公躬身长拜道:“下臣叩见惠妃娘娘。安陵王和苏相及去岁的新科武状元正在御书房面圣,还请娘娘稍侯。”惠妃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小太监过来通传道:“宣惠妃娘娘,蒹葭门主觐见!” 秦玖尾随惠妃之后,入了御书房。绕过一道水晶石的屏风,便看到坐在龙案前的庆帝。他着一身明黄色盘领窄袖常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依然俊朗优雅,只眼角唇边隐有皱纹,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身体不是太好。屋内侍从并不多,只有两个小太监,一个捧着杯盏,一个正在研磨。 龙案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三个人。坐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安陵王颜夙,挨着他的是一位白须老者,秦玖略略一扫,便知他便是苏青苏丞相。另一位身着玄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是方才同颜夙一道进来的,新科武状元谢涤尘。 秦玖和惠妃拜见了庆帝,免礼平身,赐了座后。庆帝便问秦玖道:“不知令宗主可好?” 秦玖起身答道:“宗主一切都好,谢陛下挂念。” 庆帝颔首道:“我原以为,此番连宗主会派一位男弟子过来,不想竟是女子。” 颜夙起身道:“父皇,既然连宗主派了秦门主过来为朝廷效力,想必秦门主在文韬武略上有过人之处。儿臣也很想见识一番。” 苏相也颇感兴趣地说道:“陛下,虽然说我朝历来就有天宸宗弟子破格入仕的规矩,但这么多年都是破格录取,无需参加科举和殿试,究竟是 否真的有才,老臣很想见识一番。倘若并不如传闻那样,陛下自可请天宸宗再行换人。” 谢涤尘也起身道:“陛下,方才微臣听殿下说起,昨夜他曾偶遇秦门主,当时因不知秦门主身份,两人无意切磋了一番。微臣也很想和秦门主切磋切磋,望陛下恩准。” 颜夙含笑道:“父皇就当这是殿试,倘若秦门主赢了,自可留下。倘若输了……” 颜夙并未说完,但秦玖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倘若输了,无外乎是领个闲职或者退回到天宸宗去。当然后者不太可能,毕竟天宸宗无论在朝在野势力都不可小觑,还是要给个面子的。 秦玖看着颜夙和苏相、谢涤尘三人一唱一和,凤眸微微一眯。显然,这三个人出现在御书房是有备而来。 昨晚的一场刺杀,自然不是切磋。那三个军士肯定是向颜夙禀告了她天宸宗的身份,颜夙才动了杀机。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对一个抢了他花灯的女子下手。如今,轻描淡写一句,刺杀便成了切磋。颜夙明明已经知晓她受了伤,如今却带了去年的武状元来考她,显见得是要将她逼退了。 惠妃闻言,一脸不满道:“陛下,让阿玖和武状元切磋,这未免有些不公平。” 苏相冷笑道:“有何不公平,倘若无法胜过武状元,文韬武略岂不是妄谈!又为何要破格录取天宸宗弟子?” 庆帝哈哈一笑,道:“朕很久没有看到武试了,不如就切磋切磋,输赢无妨。” 皇帝已经同意,惠妃知道避不过了,无奈地看了秦玖一眼。 秦玖心下衡量着,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武艺,倘若她昨夜没有受伤,今日倒可以和谢涤尘放手一搏。只是,有伤在身,恐怕很难胜过了。 “陛下,不知可否将比试的日子推迟?民女一路赶来,身子略有不适,怕是无法全力应对。”秦玖低声道。 苏相和谢涤尘显然未曾料到秦玖会如此推脱,皆是一愣,抬眼征询颜夙的意见。 颜夙似笑非笑道:“秦门主,倘若敌军要攻城,难道你会因为身子不适不去应战吗?” 庆帝默默听着,轻哼一声道:“秦门主不必太过认真,就当玩玩好了。” 皇帝都如此说了,秦玖晓得自己实在是推脱不过了。倘若早知晓颜夙会有这么一招,她一定会养好伤了再过来觐见皇帝的。还是她思虑不够周全所致,怨不得别人。 “如此,就请谢公子手下留 情了!”秦玖施礼道。 说是切磋着玩一玩,实际上皇上一声令下,常公公又指使着小太监在外面摆看台。如此大的动静,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也或许,早就有人提前传了话,总之,当秦玖到了比武之所时,便看到好些下了朝还不曾出宫的大臣在那里候着。 比武之所设在了御花园里。 花园前方是一大片平地,四周栽植着高大的树木,夏日里可以避暑纳凉。此时树木还未曾发芽,都是光秃秃的。 秦玖和谢涤尘相对着施礼后,便开始了打斗。 其实呢,这是一场根本就没有什么悬念的打斗,或许说,一开始就注定了秦玖会输的打斗。 虽说如此,秦玖依然不肯怠慢,希望能有什么奇迹发生。当她执着花绷子,将绣花针刺了出去时。这场景着实让围观的众人惊艳了一把,倘若是以是否惊艳为获胜的标准,那秦玖一定是胜者。 但是,两人游斗了没有多少招,秦玖的丝线就被谢涤尘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给削断了三根。 秦玖的力道比之昨日要差得多了,她不光受了外伤,其实内力也受了损伤。这种丝线是鲛丝做成,倘若灌入足够的内力,它可以将宝剑削断。但倘若没有足够的内力,便只是比一般的丝线要韧一点,还是很容易会被削断的。 秦玖心疼地捧着断了的几根鲛丝,这种鲛丝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当她还在心疼时,谢涤尘的宝剑便带着风声到了她的身前。 秦玖一拧身子,避开了。 “我输了!”秦玖举着花绷子说道。 她身上的伤口早已经裂开了,动一动都疼得厉害,她是个最怕疼的人。何况,她也不想再损失鲛丝了。 谢涤尘收起了剑,转首看去,秦玖已经开始举着花绷子开始数还剩下几根鲛丝。 “秦门主,你当真是玩玩啊?你还没输!”谢涤尘冷声说道。 秦玖眯着眼道:“我的兵刃已经没有了,怎么不是输?”难不成真要让她死在他的剑下才算认输?秦玖快步走到庆帝面前,施礼道,“秦玖技不如人,甘愿认输。” 苏相苏青立刻接道:“陛下,看来天宸宗的弟子也并非都是出色的。” 庆帝眉头微凝,似乎在踌躇着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颜夙上前禀道:“父皇,儿臣观秦门主武功路数于织锦方面有些技艺,不如,先让她到司织坊效力吧!” 司织坊虽说不是一个闲职,但实际上和一个闲职没什么区别。去了那里,秦玖再有能耐,怕也翻不起风浪了。 庆帝颔首道:“如此也好。” 秦玖领了职,谢恩时问道:“陛下,不知微臣可否参加今年的春闱大试?” 庆帝愣了一下,没想到秦玖会提出参加春试。思索片刻,应道:“准了。” ------题外话------ 看着糊涂的亲们表急嗷,看到后面,真相就一点点浮出来了。 ☆、第十一章 你是谁? 司织坊的主事历来由宫人担任,但秦玖不是宫人,皇帝便为秦玖在丽京赐了住处。秦玖带着枇杷和荔枝在回住处前,刻意绕到了玲珑阁,打算将榴莲和樱桃、黄毛顺路带回去。 马车还未到玲珑阁,秦玖便看到榴莲耷拉着脑袋蹲在玲珑阁门前,黄毛攒着身子卧在他头上。一看到秦玖的马车驶了过来,榴莲和黄毛就好像被遗弃的流浪儿找到了爹娘一般扑了过来。 “九爷,你可算回来了。玲珑阁的管事说我们房费不够,将我们赶出来了,我们早饭都还没有吃呢。九爷,你走的时候,怎地没有付房费呢?”榴莲拉长了苦瓜脸道。 秦玖蹙起眉,眼波流转,双眸中潋滟着看不出的情绪,忽然笑道:“房费不够只是借口吧。玲珑阁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对待我们莲儿和黄毛。我听说玲珑阁的菜肴是丽京城最有名的,比皇宫御膳房做的还要好,今儿我们的午膳就让他们请了。” 榴莲听秦玖那意思是要去玲珑阁吃霸王餐了,忙道:“这……这不太好吧!”正说着,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引得黄毛一阵讥讽的怪笑声。 秦玖斜睨着榴莲,笑微微道:“莲儿,你当初是怎么做乞丐的,怎么没有饿死呢?” 榴莲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是做乞丐,自然是吃别人施舍的剩饭了。” 秦玖回首望着榴莲,漂亮的眉眼绽放出绚烂的笑意,好看得如同春花初绽,让人恍惚。可榴莲还不及恍惚,就听秦玖道:“原来莲儿这么喜欢吃剩饭,那一会儿,我一定让玲珑阁的管事多为你备些!” “吃剩饭,阿臭吃剩饭!”黄毛耀武扬威地说道。 榴莲气得默默在心里流泪! “我们上去吧!”秦玖宽大的红袖一挥,一人一鸟率先向玲珑阁而去。 “哎,姑娘,你们的灯!”马车的车夫提着蔷薇灯追了上来。 秦玖清晨去皇宫乘坐的马车是枇杷雇来的,那盏蔷薇灯还挂在那辆马车上,天宸宗的信物车夫哪里敢要,双手提着送了过来。 枇杷伸手接过。 榴莲看到了蔷薇灯,才忽然恍然大悟。想必是他们走时就挂上了蔷薇灯,玲珑阁得知他们是天宸宗的人,便借口房费不够将他和樱桃赶出来了。 原来玲珑阁也不喜欢天宸宗的人。 虽然被赶的是他,但是被嫌弃的却是天宸宗的妖女,榴莲觉得心情大好,肚子顿时更饿了。但他 担心进不了玲珑阁,果然,一行人在门口被玲珑阁的管事拦住了。 “不好意思,酒楼客满了,几位到别处去吧!”玲珑阁的管事躬身客气地说道。 秦玖唇角含笑道:“二楼也客满了吗?” “实在不好意思,二楼被贵人包下了。”玲珑阁管事万分歉意地说道。 “这样啊……既如此,我们就委屈一点,勉强在你们阁主用饭的屋内吧。”秦玖眨眼道。 “这怎么行,没有这样的规矩。”管事的一脸平静地说道。 “没这样的规矩吗?”秦玖手一弹,一根竹条从袖中射了出去,只取管事的额头。管事的躲闪不及,竹条径直插在了他的发髻上。正是那被烧坏的花灯骨架,斜斜插在他头上,恰似一根竹簪。 管事的脸色发白,径直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便有伙计出来将几人引到了三楼。 三楼的走廊上,一个年轻的男子漫步迎了上来。 他大约二十三四岁,或许更小一点,一袭非常普通的天青色长衫将他的身形勾勒得青竹般素净挺拔。他唇角带着笑意,那是发自内心的一种笑意,确实是很欢畅的,就如同……入骨的思念蓦然得到了纾解。 他有一双星眸,很黑,他笑的时候,里面闪着点点细碎的星光,似乎能耀花人的眼睛。 他的模样不算俊极,但他的气质非常阳光洒脱,一举一动带着蓬勃的青春气息。 他的目光殷切地从几人身上划过。 一点一点。 及至最后,眸中的星光乍然黯淡,原本看上去非常阳光的他,好似忽然被阴云笼罩。就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青竹,乍然被雨水淋湿,沾染上了忧伤的泪。 笑容还挂在嘴边,但眸中已经染上了重重刻骨的忧伤。 “想必这位便是阁主吧?”秦玖站定脚步问道。 男子皱眉淡淡说道:“在下正是玲珑阁阁主,慕于飞。” “慕阁主,今早你们阁内伙计将我们赶出了阁内,不知此事阁主如何解释?”秦玖弯唇浅笑,轻轻慢慢地问道。 慕于飞保持着温和的笑意,十分客气地说道:“很抱歉,早上我们阁内伙计对各位多有无礼,还请各位海涵。本阁主已经备下佳肴,权作赔礼,请各位入席。” 慕于飞言罢,率先推开一侧雅室的门。 “既如此,我们就不客气了。”秦 玖率先进了雅室。 这雅室布置的极是别致,古色古香,玲珑剔透。墙上挂着字画,榴莲虽认不出,但可以肯定绝对是名家珍品。 “各位稍坐,饭菜马上送来。”慕阁主含笑说道。 榴莲倒是没想到,他们真的能吃霸王餐,且还是阁主亲自招待。看来,方才他想错了,这玲珑阁并非讨厌天宸宗,而是对天宸宗极有好感。早上那几个赶他和樱桃走的小伙计定是抽风了。 这么想着,饭菜已经上来了。 一大盘香草炖羊排,热气腾腾,看上肉汁鲜美。一盘地锅鸡,既用耳朵铁锅炒鸡,在铁锅周边贴上面饼在炖制的过程里把饼子烤熟。就着带糊咯吱的面饼子,吃香辣的鸡肉。还有一盘茄汁大虾。一盘玉子豆腐,一砂锅鳝鱼粉丝煲,一砂锅罗宋汤,一大盘杏仁蜜桃酥,一盘清炖蟹粉狮子头,一盘黄金元宝饺。 玲珑阁的饭菜果然不愧是丽京最好的,光看着就让人觉得食指大动,别说闻着味道了。 “菜已上齐,你们都坐下,今儿不用伺候我。”秦玖道。 樱桃和荔枝面面相觑。 榴莲望着佳肴垂涎欲滴,看了看枇杷,只见他抱着剑一动不动。 他们毕竟是做下人的。 秦玖莞尔一笑道:“慕阁主,麻烦你再开一间雅室,再备一桌菜,这桌让他们用,我在这里,他们会吃的不自在。” 榴莲觉得妖女做的有些过分了,人家请一桌就不错了,没想到慕于飞竟然答应了。 榴莲心中大喜,秦玖一走,他便忙不迭地执起竹筷,正要大快朵颐。 没想到黄毛煞风景的喊道:“吃剩饭!”猛地冲到他面前啄掉了他手中的竹筷。 榴莲:“……” 另一间雅室内。 慕于飞手中拿着方才秦玖簪到玲珑阁管事发髻上的竹条,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谁?” ☆、第十二章 为我备四个男人 这是间向阳的雅阁,日光充沛。 雅室内的陈设简约而典雅,有一架四扇的锦绣屏风,上面用双面绣了各色牡丹:嫣红如霞的珊瑚红,粉白娇嫩的童子面,灿烂如金的姚黄,紫红高雅的酒醉杨妃。 秦玖纤细的手指沿着屏风上的牡丹缓缓滑过,只觉朵朵栩栩如生,仿佛有暗香破绢而出。 屋内摆着一张梨木雕花的床,床头好大一张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书架前一张紫檀木的书桌,上面笔墨俱全,摆着一个绘着仕女扑蝶图的细瓷瓶。那瓶中插着的不是花,而是几支孔雀翎。翎羽已经有些念头了,失去了斑斓的光泽,但却没有一支折损。 书桌前有一个青玉案,摆放着红泥火炉,鹅毛扇子,茶盘,茶洗,水瓶,茶壶,竹筷,茶巾,以及一本摊开的书卷。 床尾靠东墙处摆着一个梳妆台,随意放着一支白玉点翠金步摇。 秦玖缓步走到青玉案前,伸手拿起了摊放在青玉案上的书卷,手指沿着书页轻轻抚过,目光扫过一行行的墨字,轻轻念道:“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她低低念完,抬头望向慕于飞。 时值正午,烁金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倾泻而入,将慕于飞的脸映照的辉光一片。他看上去似乎很平静,可眉目间却带出了似有若无的焦躁。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将秦玖手中的书卷拿了过来,含笑再次问道:“姑娘究竟是谁?” “我是天宸宗的蒹葭门主秦玖,现任司织坊的主事。”秦玖的目光掠过他手中的书卷,“你这里私藏了逆贼的手书,不怕被人知晓吗?” 慕于飞皱眉敛下长睫,随后又扬眸望向秦玖,攥紧手中的书卷,含笑道:“纵然是逆贼,却也不能磨灭她的诗才。我仰慕她的才华,不怕被人知晓。” 秦玖挑了挑眉,“你不怕因此获罪?” 慕于飞呵呵笑道:“听说,你们司织坊到如今还保留着她当初独创的斜纹镂空织锦的技艺,为何不禁用呢?难道就不怕圣上怪罪?” 秦玖叹息一声,坐到床榻上,低声说道:“宣离,你又何苦呢!” 慕于飞正将书卷放到桌上的抽屉里,闻听此言,宛若被雷击了一般。 她叫他宣离。 宣离是他的字,从来叫他的就只有一个人。 他的手指僵住了,身 子僵住了,他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他慢慢转身,回望着坐在床畔的那个女子。 胭脂红的宫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广袖云朵般垂落至地。双肩上围着的水红色貂裘衬得她整个人妩媚而华贵。 那个人,她从来都不会穿这样艳丽的衣服。 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柔媚到极致,只是细看之时,只觉那眼神背后,似乎蕴着无穷的心事。 那个人,也不是这样的眼睛,她的眼睛永远是清澈明丽的。 “你……你方才叫我什么?”他颤着声音问道。 “宣离,是我!”秦玖含笑望着他,“你手中拿的那根竹条,是我做的那盏六角竹灯的骨架,还是你到丽京郊外的九蔓山为我砍回来的老楠竹做的。你忘了吗?你说老楠竹做花灯的骨架最结实。” “啪”地一声,慕于飞手中的书卷落在了地上。 “这间屋子,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有一处改变,就是我离开时,这里插着的是朵夜光白。我喜欢在这花瓶里插孔雀翎,你嫌难看,每次都为我换成夜光白,你说夜光白的国色天香才配我。没想到我离开了,你却将这孔雀翎保存的这样好。” 慕于飞的手开始不可遏止地抖动,原本黯淡的星眸重新焕发了莹彩。 “这根白玉点翠金步摇是你送我的,你说我总带白玉钗,太素了。” “宣离,我回来了。”秦玖一字一句说道。 “大人,真的是你?”慕于飞蓦然转过身去,伸手伏在了桌案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肩头不断耸动着,有冰凉的水珠落在桌面上。过了好久,他才转过身,望向秦玖的星眸中水光一片。 他拿着那根竹条,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含笑道:“我看到这竹条上雕刻的这个花纹,就知道是大人你回来了。这世上除了大人,没有人能雕出这样的花纹。可我没想到,大人变了模样。” 秦玖抚了一下额前垂下的一绺秀发,笑道:“哦,我这样,是比先前要美了吧?” 慕于飞望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只觉得心口处一阵锐疼。 他知道,她变成如此模样,一定受了非人的痛楚。可是她在笑,他就不能哭,他望着她良久,终认真说道:“大人这个样子,是比以前,额,妖孽了。” 秦玖:“……” “我两年前得到你的信,就一直在等待你归来。可我怎么 也没料到,你会以天宸宗门主的身份而来,为何要以这样一个身份呢?”慕于飞问道。 “只有这个身份,才可以让我迅速地接近权力中心,且不会引人怀疑。宣离,我知道你恨天宸宗,可你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今日将我的侍从赶出去的事情,是你的主意吗?”秦玖静静问道。 慕于飞摇摇头道:“是我的管事杜月。” “你该好好管教管教,另外,”秦玖的目光在雅室内环视一周,慢慢说道,“这个房间,不要再留了。” 慕于飞一惊,万分不舍地摸了摸房内的屏风,点头道:“我将这里所有的摆设全部烧掉,重新换新的。大人偶尔来这里,总要有住处的。” 秦玖点点头,“记得把那本书卷也烧掉。” 慕于飞原本想将那本书偷偷留下,没想到被秦玖看破了心思。 “不过,我不会常来的。最好避免让别人知晓我和你熟识。我手下的侍从,如今只有枇杷和榴莲还可信,倘若有事,我会传他们两个过来联络你的。” “那,如今,可有事情需要我办?”慕于飞问道。 秦玖勾唇,似笑非笑道:“眼下,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办一下。” “何事?属下一定尽心为大人办好。” 秦玖抚了抚身上的伤口,虽然说,方才在来玲珑阁的路上,荔枝已经为她再次包扎了一回了,但是还是很疼。 “我要你为我找四个男人,要十七八岁的,童男子之身。”秦玖慢条斯理说道。 ------题外话------ 说明下,枇杷和榴莲是男的。樱桃和荔枝是女的。荔枝是天宸宗宗主的人。樱桃是关雎门门主的人,所以信不过。这个后面还会交代原因的。 祝亲们周末愉快。 “我要你为我找四个男人,要十七八岁的,童男子之身。”看到这句,大家不要被吓到哦。 ☆、第十三章 奴才早不是了 慕于飞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说出来的话,“童男子之身”这种话,以前是绝对不会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他稳了稳心神,低声问道:“大人要找四个男人是做护卫的吧?我这里有的是,都是当年你要我培养出来的,个顶个武艺高强,做侍卫绰绰有余……” “宣离,我不是找他们做护卫,我要用他们练功。记住,一定要童男子之身,相貌美一点更好,相貌一般的我可看不上眼。”秦玖挑了挑眉,正色说道。 慕于飞僵住了。 他凝望着秦玖,目光灼灼,眼波如同利剑,在秦玖脸上来回逡巡,想要辨别秦玖这句话的真伪。那眼光所到之处,几乎能将秦玖身上戳个窟窿。最后,他万分失望地垂下头,似乎终于知晓,秦玖并非在开玩笑。 “大人,你……找四个男人,要如何练功?”慕于飞问道。 秦玖把玩着青玉案上鹅毛小扇,嫣然一笑道:“宣离,我现在是天宸宗的蒹葭门主秦玖,人家都叫我九爷。但我还有一个外号,你或许不知道,就是勾魂红衣。” 慕于飞听到勾魂红衣这四个字,感觉脑中嗡一下,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拖了一条椅子在秦玖面前坐下,将青玉案上原本置着的茶杯拿起,将里面放凉了的茶一饮而尽,这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些。 他对于天宸宗蒹葭门主秦玖不太熟悉,可是天宸宗的勾魂红衣,他却是听说过的。 曾经,有一个来玲珑阁投宿的客商说起过勾魂红衣。那客商说,有一年,他带着商团途径凤县在客栈投宿时,遇到过一个红衣女子也在那家客栈投宿。那女子容颜绝丽,行动间也似弱柳扶风,自有一股魅惑人心的魅力。他们商团内有几个男子对红衣女子极有兴趣,多看了几眼。那红衣女子也毫不忌讳他们的目光,还朝着他们暗送秋波。他们商团的人走南闯北,见识不少,看出这女子不像良家女子,皆以为她是暗娼。 当夜,便有几个大胆的男子去那女子的睡房寻她,但那女子只对其中两名年轻的男子有兴趣。当时,他们商团的人都艳羡那两个年轻男子的桃花运。可是到了第二日,便再也无人艳羡了。只因那两个年轻男子竟然气绝身亡,而红衣女子不知所踪。此事惊动了官府,经过查验,确定是死于勾魂红衣之手。 这个客商这才知晓,江湖上有勾魂红衣这么一个人物。据说,勾魂红衣修习了一种奇怪的武功,这种武功具体叫什么他不清楚,只知道这种武功修习起来进境很快, 能在两三年的时间内让一个从未练过武功的女子将内力提高到江湖上一流高手的水平。但这种武功的修习却很淫邪,据说,要靠吸纳童男子的阳气来修习。 勾魂红衣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她貌美如花,让人一望之下,失魂落魄。她身姿窈窕,一夜风流,便能真正的勾走你的魂魄,让你下地府见阎王。 慕于飞当日听说这件事后,对天宸宗更加愤恨,对勾魂红衣这个狠辣的妖女更是鄙夷至极。但是,他从未想到,勾魂红衣竟然会是她!? 这怎么可能呢?他绝不相信! 他了解她,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你绝不会是勾魂红衣,我知道。”当心头的惊涛骇浪褪去,慕于飞抬眸静静望着秦玖。星眸中无波无浪,只是沉静一片的笃定。 秦玖笑了。 他早就知道他不会相信的,他太聪明了,也太了解她了。 “宣离还是太聪明了。你说的对,以前的勾魂红衣不是我,那个勾魂红衣已经死了,是练功走火入魔死的。我不是勾魂红衣,但是,我练的武功却和她的一样,现在人们都以为我就是她。” 慕于飞原本听到秦玖前半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及至听到后半句,心蓦然好似被揪了一把一样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练这种武功?”他嘶哑着声音几乎要喊出来。 “你知道的,以前的我没有武功。可我现在,必须要有武功。”秦玖懒懒地说道,好似,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慕于飞沉默了。 他忽然伸手执起秦玖的手腕,望着她昔日织锦绣花、写诗作画的纤手。 这双手当初是多么的细腻白嫩,而如今却布满了细小的老茧。 他的手不可遏止地颤了起来,蓦然转身,问道:“那四个少年,你何时要用?” “今夜是十六,月亮升起时,为我寻一处隐秘的温泉。”秦玖轻轻说道。 “我这就派人去办。”慕于飞转身飞也似地开门离去。 “哎,慕阁主,让人上菜啊,再来一坛秋叶红。”秦玖朝着慕于飞的背影大声喊道。 房门开阖间,秦玖看到榴莲抱着黄毛张着大嘴立在门口,遂招手道:“莲儿,黄毛,进来!” 黄毛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径直立在秦玖面前的青玉案上。 榴莲还保持着抱着黄毛,张 着嘴的姿势。 他被吓傻了,脑子里还回旋着他听到的那几句话。 “那四个少年,你何时要用?” “今夜是十六,月亮升起时,为我寻一处隐秘的温泉。” …… “阿臭,进来!”黄毛喊道。 榴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磨磨蹭蹭地进了屋,却无论如何不敢再向里走。 正在这时,玲珑阁的伙计开始为秦玖上菜了。 待饭菜上齐了,伙计又送来一坛秋叶红,拍开了封泥。 榴莲额头上的汗终于拭净了,他大着胆子过去,为秦玖斟了一杯。 “九爷,你……你喝酒。”榴莲哆嗦着说道。 秦玖接过酒盏,慢慢品了一口,忽然笑吟吟问道:“莲儿,你还是童男子之身吧?” 榴莲吓得手一抖,手中的酒坛歪了,胭脂红色的酒水开始外溢。 “九爷,奴才……奴才早不是了。”榴莲哆哆嗦嗦说道。 ------题外话------ 下章九爷练功时,大家猜猜会遇到谁? 另外,不要相信我写到的东西,其实有时候我在误导大家。发现我好坏,嗷…。 ☆、第十四章 白素萱已死 “九爷,奴才……奴才早不是了。”榴莲哆哆嗦嗦说道。 “哦,真的?”秦玖玩味地直视着榴莲,唇边漾着一抹笑意,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我算算我家莲儿是何时破了童子之身的。” 榴莲苦着脸,哆嗦着将酒坛放在案上,他生怕一会儿不小心将酒坛打碎了。 秦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据枇杷的调查,莲儿是在三年前就流落到街头做了乞丐。做乞丐这三年,你又没有银子,肯定去不了青楼。估计也没有哪家女子看上你,所以一定不是那时候。枇杷带你入天宸宗后,你就一直跟着我了,我没有动你,旁人知道你是我的人,自然不会动你。这么说来……”秦玖拉长了声音,一副惊讶的样子,“莲儿竟然是在三年前……你今年十七岁了吧,三年前,你十四岁。十四岁啊……莲儿,你十四岁就……” 榴莲一头冷汗。 “奴才不是!”榴莲气得反驳道。 “不是十四岁?那是十三岁?或者更小?”秦玖笑嘻嘻继续问道。 榴莲一头冷汗,满脸窘相,偏又不知如何反驳她。 他觉得他将酒坛放下是明智的,不然他说不定会砸到妖女身上。 “哈哈哈……”秦玖看到榴莲的傻样,忍不住仰面大笑。她斜靠在床榻上,捞起桌上的酒壶,优雅地仰面,高举的酒壶倾斜,醇红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澄澈的弧线,精准地落入到她的檀口中。她扬起的脖颈线条优雅流畅,如上等羊脂白玉雕琢成的尖尖下巴微扬,透露着矜贵的倨傲。 屋内光影流连,胭脂红的衣衫包裹的身影,是那样绝美而妖娆。 她略带沙哑的笑声,明明是那样放诞,却偏又那样荡人心魄。 榴莲望着饮酒的秦玖,再次呆住。 “九爷,喝酒,喝酒,黄毛要喝酒……”黄毛被酒香熏得忍不住了,跳到青玉案上,冲着秦玖讨要美酒。 秦玖嫣然一笑,执起酒杯倒满了,抬头一扔。杯子划了一道弧线朝着黄毛飞去。黄毛瞪着黑豆眼,扑棱着翅膀探头一接,正好将杯子叼在口中,然后一扬脖,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它喝完了,嘴一张,杯子掉在了案上。 “还要,还要。”黄毛扑棱着翅膀继续乞讨道。 秦玖拍了拍黄毛的头道:“这秋叶红虽然是出了名入口绵软,醇香甘甜,可是有后劲,你不能再喝了。倒是莲儿,也过来喝点吧。我以为 你还是孩子呢,原来你十三岁就是男子汉了,男子汉哪有不喝酒的。” “奴才哪有十三岁就……奴才没有,奴才到现在还没有。”榴莲苦着脸喊出了真相。 秦玖哈哈一笑道:“这就好说了,既然莲儿还是,那晚上就要委屈莲儿了。” 榴莲悔得想撞墙。 忽然一把捧起案上的酒坛,举起来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反正就要被妖女欺负了,反正活不过今夜了,他不如醉死算了。 秦玖淡淡望着喝酒的榴莲,只见半坛子酒下肚,他就开始晃悠了。酒坛顺着他身体滑落在案上,他满脸醇红地瘫倒在地面上。 黄毛原本好好地,这会儿也开始醉醺醺地摇晃,步履不稳地走了几步,最后一头栽倒在榴莲身上。 秦玖轻轻叹息一声,逗弄榴莲,可能是她如今灰暗的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了。 她将酒壶放在案上,翻身从床榻上站了起来,嫣红的衣裙翩然垂落,好似冬日雪地里那最后一抹红。 身上伤口撕心裂肺般地疼痛,因为这两场厮杀,费尽心机蓄起来的内力,在她体内不听话地流窜。今夜,她不得不必须修习内力了。 — 庆帝赐给秦玖的住处在光宅坊,这处住宅是朝廷专门为历代进京效力的天宸宗弟子准备的住处,当初惠妃就曾在这里居住过。这处宅院占地不算太广,但布置得却独具玲珑匠心,飞檐斗拱,重楼叠阁,一重院落连着一重院落。轩榭廊庑,亭台楼阁,极其别致。 早在几日前,朝廷早已派人过来收拾了一番,所以,秦玖到了后,无须派人打扫,便直接住下了。 当夜,秦玖早早用罢晚膳,借口受伤要早点歇息,将樱桃和荔枝打发走了,她自己则带着枇杷从宅院的后门出去,乘坐马车直奔丽京的宣德门。出了宣德门,便沿着官道向九蔓山而去。 天色已黑,官道上除了秦玖这一辆马车,并无其他车马,周围一片幽静。秦玖倚靠在马车内的软榻上,淡淡望向天空。墨黑的天幕中一轮满月已经高高挂在天边,在它的清光普照下,周围的星已经黯淡的若隐若现。 慕于飞为秦玖安排的温泉在昭平公主的别宫内。 昭平公主颜水璇是庆帝的第三个孩子,是安陵王颜夙的三妹。她在庆帝十二年时招了谢涤尘为驸马,在宫外辟了驸马府。原本夫妇和睦,琴瑟和鸣,但庆帝十三年,昭平公主不知为何, 竟以体弱多病为由,向庆帝请旨和驸马谢涤尘和离。在获得庆帝恩准后,自己又自请到九蔓山别宫去养病。 秦玖抵达九蔓山时,遥遥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山脚下,负手站在马车旁抬头遥望天边的人,正是慕于飞。他听到马车的行驶声,缓缓转过身来。 那一瞬,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秦玖还是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了慕于飞星眸中浓重的哀伤。 她认识慕于飞有六个年头了。 她记得他是一个阳光洒脱且沉稳睿智的男子。所以,她才放心地将玲珑阁及其他名下的生意都交到了他手上。也正因为这些生意都是记在慕于飞名下的,所以,当初她家出事后,这些生意才没有被朝廷没收掉。 她原以为他永远都是阳光洒脱的,可今日重逢的一日内,她几次从他眸中看到这样哀伤的情绪。她知晓他是在为她担忧,却没有办法。 她缓步下了马车,缓步走到他面前。 “大人,真的要这么做吗?”慕于飞最后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次。 秦玖点点头道:“宣离,你知道的,这种功夫一旦开始练,便不能中途停止。” 慕于飞眼眸由原本的深幽变得更为黯沉,他长长地叹息一声,那声音里带着不可言喻的痛楚。 “大人随我来吧。昭平公主如今不在别宫居住,我着人去请示了她,拿了她这块玉佩。” “你没有把我的事告诉昭平吧?”秦玖问道。 慕于飞颔首道:“没有,我知道你不欲让她知道。” “你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世间已经没有白素萱,白素萱已死,如今活着的,是代替万千冤魂而活的秦玖。”秦玖一字一句说道。 山间的风极烈,吹起她的衣衫,在风里翻卷着,犹若无数怨灵在翩舞。 ☆、第十五章 被迫看活春宮 因为她活着,不是为了她一个人,而是为了万千冤魂而活。 ……我是伤心的分割线…… 秦玖微微皱眉问道:“我记得九蔓山还有别的温泉。” 丽京城周围多山,但唯有九蔓山有温泉,大大小小四五处。秦玖记得,最大的一处温泉在庆帝的别宫,那里唯有皇帝和嫔妃才可以去。另外两处稍小的在安陵王颜夙和颜夙的大哥康阳王颜闵的别宫内。昭平公主别宫内的温泉并不算大,但她记得,山上应当还有两处和这差不多的温泉。 为了谨慎行事,秦玖不太想到昭平公主的别宫内去,虽然说到她的别宫比较安全,但万一昭平知道了此事,一定会怀疑她的身份。这个世上,知晓她和慕于飞关系的人并不多,偏偏昭平就是其中之一。当初她不想让人知道玲珑阁是她的,便让昭平公主一直在幕后暗助玲珑阁。 慕于飞知晓秦玖在担心什么,遂说道:“其他几处温泉已经被引至皇帝的别宫内,再没有我们升斗小民可以沐浴的温泉了。我知晓大人在担心什么,我向昭平公主讨要玉佩时,她并未细问我要做什么。倘若大人怕给昭平公主带来麻烦,我们可以翻墙进去,万一被宫人发现,再出示玉佩。” 秦玖思索片刻道:“既然要翻墙进去,就算被发现,我看最好也不要出示玉佩了。” 慕于飞点点头,让抬着四名少年的轿子先行过去,他领着秦玖和枇杷尾随其后沿着山路向上行去。拐过一道弯,便看到了掩映在林木之中的别宫。一行人绕到后门的白墙边,慕于飞先派人将轿内那四名少年送到了别宫的温泉内。 秦玖在进去之前,让慕于飞派人将他们来时乘坐的马车,及那四名少年坐的轿子都藏好了。同时告诫慕于飞,无论她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出来,最好不要让旁人知晓她和他的关系。 慕于飞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秦玖带领枇杷翻墙到了院内,别宫内并没有宫人,想必都被昭平公主带回府内了。所以,他们进来时并未遇到人阻挡。她以前常来此处,对院内布局极是熟悉,带着枇杷在曲折的回廊穿梭来往。 不一会儿,便觉得迎面而来的风已经不再森冷,而是如阳春三月的杨柳风一般煦暖。她眯眼望去,眼前一间竹子搭就的宽大的房屋。秦玖命枇杷守在外面,她推开竹门走了进去。 方才慕于飞进来时,已经点亮了烛火,屋内灯火明亮。 秦玖一进去,入眼处便是冒着热气 的池水,白雾蒸腾,一片朦胧缥缈。池子边放着许多盆花木,因屋内暖和,有的已经绽放。那星星点点的艳丽和暗香点缀得雾气朦胧的屋内犹如人间仙境。 弥漫的雾气中,秦玖看到那四名少年一字排开站在池边,有些惶恐地望着秦玖。 秦玖微微一笑,将足上的石青色羊皮小软靴踢落在地,赤着白玉般的足踏着微凉的大理石地面走向池畔,伸手探了探温泉的水温,冷热适宜,温度正好。她仰头望向天幕,从竹条搭就的圆弧形的顶棚缝隙中望见了圆月。 黑沉沉的天幕上,那一轮冰轮清光正好。 温泉,圆月,少年,修习“补天心经”的必备条件,缺一不可。 秦玖站起身来,慵懒地坐在一侧的竹凳上,望着四名少年,微笑着问道:“你们四人,想必已经知晓今夜到此是要做什么了。我问你们,可是自愿来的?” 四名少年忙点了点头。其中一名向前一步道:“奴才知道。奴才自愿献身帮您练功。”其余三名少年点头附和道:“奴才是自愿献身,纵死不悔。” 秦玖已经听慕于飞说起过,这四名少年都是他的属下,他曾于他们有救命之恩,四名少年都是甘愿献身的。 “既如此,我自然舍不得让你们死!”秦玖嫣然一笑,从衣襟中掏出来四颗嫣红的药丸,“你们别怕,将这个药丸先吃下,会让你们更舒爽。”言罢,优雅地挥袖,四颗药丸分别向四人飞去。 四名少年忙伸手接过药丸,捏在手中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片刻,终将药丸吞了下去。 “把你们的衣衫脱去吧!”秦玖伸指拔下头上用来绾发的珊瑚凤尾朱钗,如水似墨的青丝瞬间披垂而下,宛若墨色流泉一般淌至腰间。她纤细的手指一勾,身上披着的大红色缠枝勾莲纹 镶白绒斗篷便褪落在竹凳上。她又慢条斯理极其地伸指去解束腰。 她的动作极慢,极雅,透着无边的魅惑。 终于,她解开了束腰,身上白底红花的中衣襟便微微敞开,露出了里面桃红色的抹胸,整个人看上去既狂放颓废,又香软馥郁得好似要溶在那里了。 她葱白的指掩在胸前,微微侧首。 只见四个少年已经将外衫脱了下来,披着中衣站在那里偷眼瞥她,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眸中皆是惊艳的神色,而脸上皆都已红透。 秦玖从竹凳上缓缓站起身来,长而黑亮的墨发柔顺地披 散在身后,她缓步向前走去,完美到近乎邪异的脸上挂着妩媚的笑意。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口中默念着:一,二,三,四,倒! 四名少年同时摇晃着扑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秦玖蹙眉望着他们,漆黑的凤眸深处划过一丝悲凉。 她站定,伸手撩开宽袖长袍,光滑柔软的锦绣衣衫便如云朵般堆落在脚边。 她伸指挑开抹胸,褪下底裤,皎白如白玉雕琢般的女子胴ti便暴露在空气中。 她跨过衣衫,走向池水中。 热气氤氲的水流过她纤细的足腕,漫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没过她胸前的娇柔,犹如绸缎一般柔软丝滑。 淡淡的明月清光透过棚顶的缝隙落在她光裸的肩上,她浮在水池中,闭目,吸气。 外间的一切都在刹那间隔绝开来,而自身的一切却格外地清晰起来。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淌,呼吸的吐纳,都纤毫毕现地让她感受到。一股暖流从丹田缓缓升起,在全身经脉开始流淌,而照映在她肩头上的月光好似生出了一股寒意,那股寒意慢慢向下开始散开。 温暖和寒冷,冰与火,内力中冷与热开始交缠。 “补天心经”是女子修习的一种内功,它奇在进境极快,但是必须在修习之时,同童男子同房,借他们身上的阳气驱走身上的阴寒之气。这种练法对女子无伤害,但却对男子伤害极大,有时不慎,会让男子丧命。 但另外还有一种练法,既用少年男子身上的血。这种方法相对而言简单,且对男子没有太大伤害。但是,这种方法对女子的伤害却极大。也就是这种方法可以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极大的内力,但是却也让人的健康提前透支。 换言之,这其实是一种自杀。 秦玖用的便是这一种方法。 没有哪个人会用这种方法,可是她必须要用。 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练武,可她必须要获得武功,但她不能伤害无辜的人。 她没有选择! 因为她活着,不是为了她一个人,而是为了万千冤魂而活。 没有人知道她用的是这种方法,包括枇杷。所以她给四名少年吃下的药里面有能产生幻觉的药物,他们昏迷前看到的一切,会让他们产生和她在一起的幻觉。这样,慕于飞也就不会怀疑。她不能让他为她无谓的担忧。 冷汗从秦玖的额头渗出,身上的血管一条条凸显出来,诡异地跳动着。她移动身子,慢慢挪至四名少年仰躺的地方,开始去褪其中一名少年身上的中衣,准备从他身上取血。 “哎呦,这是什么鬼世道,连睡个觉也要被强迫看活春宫吗?”一道慵懒邪逸的声音忽然从水池边传来。 ------题外话------ 谢谢。 ☆、第十六章 我目盲 秦玖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本放在少年身上正在解衣的手猛然一顿。 电光石火间,她已经随手执起了放在地上的绣花绷子,猛然在水中一卷一甩,水花四溅中,她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扑去。 晶莹剔透的水珠从水面上纷纷溅起,再化作霏霏细雨飘落。缥缈蒸腾的雾气,犹若透明的轻纱在池水上袅袅飘荡。 一道绝美的人影破雾而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七彩的丝线,妃红、艾绿、月白、鸦青、黛蓝、流黄、明紫…… 其后便是一双妩媚的双眸,漆黑眸底的星辉映着室内烛火,燃烧着酷烈的杀气。 一头美丽墨发被真气激荡得在身后张扬着四散开,如一朵怒放的墨莲。 秦玖这一出击,原本是下了杀手的,但是她却突然收了手。 光裸的纤足在池壁上一点,她生生刹住了步子,飞扬的墨发流泉般前倾,再徐徐飘落在身前。 淡淡烛光流转,映出她出水芙蓉般夺目的风华。 她看到了那个人。 诺大的竹屋内再无一丝声音,只有池壁上冒出的泉水,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 昭平公主这件竹屋很大,竹屋内除了中央这个白玉栏杆围着的浴池,屋内摆设还着实不少。池畔四周摆满了花盆,盆中花木有的只有尺许高,有的高盈三四尺。 在一盆红芙蓉后面,铺着一块厚厚的毛织毡毯,有一个人侧卧在毡毯上。 那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他慵慵懒懒地以手支着下颌侧卧,一袭炫黑色绦丝织锦宽袍随意披在身上,襟口半敞,露出里面肤呈蜜色的宽阔胸膛和优雅的脖颈。未曾束发,一头漆黑的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身上,透着散漫的不羁。 修长的眉,绝美的眸,挺直的鼻,薄削的唇,这一切构成一张犹如白玉雕琢般精致到绝美的面庞。 庆帝的七弟,颜夙的七叔,阎王颜聿。 秦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地方八成和她犯冲。 当初,她就是在这里遇到颜聿的,没想到时隔三年,又在这里遇到了他。 他身侧放着一个小小的黑檀木案,上面放着一上好的白釉酒壶,一碟子糖醋花生拌熏干,一碟子泡椒凤爪,一碟子紫薯春卷。 那人手中执着高脚酒盏,盏中盛着橙红色酒液。 秦玖万万没想到,她那边赤身练功,调戏少年,这边有人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当看傻子般看戏。 他何时来的? 显见的人家已经沐浴过了,那一头墨发似乎都是半湿的。 秦玖可以肯定,他比她来得早,甚至比慕于飞来得都早。慕于飞来这里探察时,他可能躲开了,及至她来后,又出来了。 秦玖恨得牙痒痒,但手中的绣花针终究没有刺过去。 之所以没刺过去,一是因为此人着实杀不得。二是因为他那双极其漂亮的双目看上去竟然毫无神采,极其空洞。 很显然,他是瞎子。 秦玖不知他是何时瞎的,但他瞎了,也算老天开眼,不然不知这人还要祸害多少清白的女子。 颜聿大约听到秦玖跃过来的声音,修长的手一歪,酒盏中的水酒便倾洒在身上。他慌忙放下酒盏,伸手开始在地面不断地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秦玖的目光流转,看到距离他手掌不远处有一杆竹枝削成的长枪。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秦玖冷声问道。 她手指一弹,手中的十二根绣花针嗖嗖嗖飞了出去,刺中不远处秦玖脱下的衣衫。秦玖再一用力,衣衫隔着水池被拽了回来。秦玖一展臂,红衣翩翩披落在身上,将妖娆动人的身躯完全裹住了。 秦玖上前一步,伸足一勾,将那杆长枪踢到了颜聿身前。 颜聿摸到竹枪,舒了一口气,拄着竹枪从毡毯上慢慢站起来。淡淡灯光下,整个人好似从画里出来的一般,虽说双目并无神采,但眼角眉梢却处处都是魅惑的风华。他双眸微眯,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来,看上去……勾魂摄魄。 “来得不早,但足够听到一切不该听到的。”低沉邪魅的声音,带着难以名状的魔力。 秦玖气得挑眉,终压住了心头的怒火,忽然想起,他看不见。这样他就不知自己是谁,管他听到了什么都无妨。这样想着,心头的怒气渐消。 “无妨,随你听多少!”秦玖淡淡说道。 “那个,姑娘,方才听你们的话音,似乎是要做什么风月之事。方才听那几个少年如此心甘情愿,感觉姑娘一定很美……其实,其实我也……”颜聿顿了一下,修长的眉挑了挑。 “你也什么?”秦玖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也是童男子之身!不知姑娘可否让我也… …” 颜聿的话还未曾说完,秦玖气得几乎暴走。 我也是童男子之身!?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颜聿要是童男子之身,母猪也能上树了。 “对不住,你太老了!”秦玖压下心头的怒气,笑吟吟地说道,“本姑娘喜欢年龄小一点的童男子。” 颜聿叹息一声,“你确定不考虑我吗?” “确定!”秦玖黑着脸道。 “既如此,真是太遗憾了。虽说我目盲,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这大活人杵在这里总是影响你情趣的。这里是昭平的别宫,想必你是她的客人,我就不打扰了,你继续!” 颜聿说完,手持着长枪,梆梆梆敲击着地面向前摸索着走去。 “前面是水池,左转,向前,是竹门。”秦玖眼看着他一路向水池走去,原本眯着眼冷眼旁观,及至看到他真的还在向前走,竹枪几乎将池边的花盆扫落到池中,冷声开口提醒了下。 “多谢,请问姑娘,这里可有一盆紫牡丹?”颜聿微笑着问道。 这竹屋内很暖,昭平种了不少名贵的花木,其中包括春日盛开的牡丹。秦玖目光一扫,便看到不远处果然有一盆紫色牡丹。 “的确有一盆。” “可否麻烦姑娘帮我搬过来,昭平答应送给我的。”颜聿展颜一笑,笑容璀璨而动人。 秦玖只想着赶紧将这个碍眼的魔头打发走,好快些练功。方才猛然被打断,经脉中真气加速流窜,很是不舒服。她快步走过去,将花盆搬起来,送到了他手中。 颜聿抱过花盆,推开竹门走了出去。 守在外面的枇杷看到里面出来一个人,吓得一激灵,隔着竹门问秦玖有事吗。秦玖淡淡说道:“无事,你好好守着。我马上就好。” 秦玖将屋内检查了一遍,确定再无人后,便开始重新练功。 她用绣花针在少年身上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扎破血管取了血,待到终于半个时辰过去,终于快要练好时,忽听得外面人声喧闹,似乎有大批的人过来了。 极品腹黑男出场。 装傻扮瞎不解释。 ------题外话------ 有亲反应看不懂,我整理下出场人物关系,稍后发出来。 ☆、第十七章 出水芙蓉 竹屋外,枇杷抱着宝剑守在门口,听到声音,一双原本就清冷的黑眸陡然迸发出冷冽的光芒。 在天宸宗,他像这样守在密室门口算来也有十几次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心中就极其难过,又极其警觉。他守在门口,从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尽管隔着一重门,他还是会怕细微的声音惊扰了她的运功。她究竟有多么不容易,这个世上,或许只有他最清楚。他只想尽一切能力,保护好她。 对于这乍然出现的声音,枇杷心中极是深恨,生怕在这关键时刻,让在内练功的秦玖走火入魔。 这竹屋建在昭平公主别宫的后院,昭平公主现今不在别宫住,后院原本只有朦胧的月光笼罩着亭台楼阁。 而此时,有一点灯光亮了起来,向着他这边移动过来。 然后是其后不远处亮起了第二点,第三点…… 那灯光很快一个一个地聚集,最后汇集成流动的光的河流,向着这边蜿蜒移动了过来。 距离一点点逼近。 枇杷终于看到了那些提着灯笼的人。 他们皆身着黑色的束身甲,外罩暗红色大氅,足蹬黑缎靴,腰间悬着长刀佩着宝剑。 枇杷倒吸了一口冷气,暗叫不好。他认得这些装束,这是安陵王麾下金吾卫的装束。昨夜在天门街上安陵王颜夙手下那三个金吾卫便是这般装束。 金吾卫到了,那么说,大人在此练功之事,恐怕也瞒不过安陵王了。 枇杷的手缓缓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一点一点地拉开,漆黑的眸子慢慢瞪圆,浑身上下杀意凛冽,好似一只随时出击的猎豹。 无论如何,绝不能放这些人进去,绝不能让大人功亏一篑。 那一行人很快到了眼前,明亮的灯光汇聚,映照得竹屋前亮如白昼。虽然说只有二十多个金吾卫,但浑身上下带着的煞气却让人胆寒。他们来到竹屋之前,很快散开,将竹屋包围的水泄不通。另有几个人凝眉伫立在竹门两侧,手中高挑着灯笼。 武状元谢涤尘从光影中快步走了过来,冷瞥了一眼枇杷,道:“这不是秦九爷的护卫吗?昭平公主的别宫何时换你来守卫了?还不赶快闪开?” 枇杷并不说话,只是缓步走到竹门前面,高大的身躯将竹门挡得严严实实,而右手更越来越紧地握住了宝剑。 “哦,怎么,王爷来昭平的别宫沐浴,什么时候轮到你拦着了?”谢涤尘的声音 愈发冰冷。 枇杷依然不语。 谢涤尘冷哼一声,“莫不是这竹屋内有什么见不得人龌龊事?” 枇杷依然不语,只是一双黑眸却泛着血光,死死盯着谢涤尘以及他身后的金吾卫。 “来人,把这个夜闯昭平公主别宫的贼人拿下!”谢涤尘一声令下道。 “慢!”清冷的声音如流泉泻地。 枇杷瞪眼瞧着前方,只见安陵王颜夙从中间缓步踱了过来。 在他出现那一瞬,似乎无形的煞气和杀意蓦然消弭了。那从灯笼里映照出来的光轻飘飘散开,似乎也变得迷离朦胧了起来,人朦胧,夜朦胧。 从光影中走过来的他身上仿佛带着一抹光,让人错觉天上地下各有一轮月。 那人,一步一步,悠然踱近。 玄红色的绦丝织锦朝服,黑缎接袖,前襟绣四爪金蟒腾祥云,蟒眼犀利逼人,下襟滚海水江崖纹,贵气逼人。束发的金冠,倒映着朦胧的灯光,映得一张俊颜辉光一片。 他负手缓步走到枇杷面前不远处,负手而立。 深邃的眸光轻瞥过枇杷按着宝剑的手,忽笑道:“难得秦九爷有这么忠心的奴才。”低醇的略带磁性的声音,却分明蕴含着一种力量,能让人不寒而栗,“也好,就看在你这个忠心的奴才面上,本王就等一等你的主子。” 枇杷额头上慢慢冒出了冷汗。 安陵王颜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是知道的。他眼里是容下下任何奸妄之事的,此刻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眸中那倨傲的、厌恶的神色。很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大人用童男子在练功,恐怕今夜之事很难善了。可如今又没有别的办法,他只盼着大人听到门口的声音,能够想法逃走,可他也清楚这似乎不太可能。 有一个金吾卫搬了椅子过来,颜夙悠然坐下。冷眸微眯,潋滟的眸中光芒掠动,灼灼迫人。 他打量着枇杷。 眼前这个护卫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身着一袭青衣,生得眉清目秀,看上去低眉敛目,但浑身涌动的杀气却不容忽视。妖女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忠心的护卫,倒是令他有几分讶异。 枇杷有些心神不定。 安陵王堵在这里,他倒是很希望大人现在还没有练功最好,那样,大人不动那四个少年,安陵王就抓不住证据。 枇杷这边正胡思乱想,忽听得竹屋内发出“砰” 的一声。 他心中一紧,忙敲门道:“九爷,枇杷可以进去吗?” 秦玖方才被外面的声音所扰,体内气血翻腾,吐了好几口血。她慌忙又运气调息一个周天,才将体内的流窜的真气压制下去。如今,体内的冰冷寒气已经渐渐蒸发,内力终于冲破了阻塞,只是体内还是有些微的余痛和冰冷。 到底是受到了外面的干扰,她急急收功,受到了影响。 她披了衣服从水池中起身,只觉得身上有说不出的倦怠和难受,竟然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她已经听出来外面来的是颜夙,她冷笑一声,强撑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挪到竹凳前坐下。方才懒懒说道:“枇杷,进来吧!” 枇杷一脸担忧闯了进来,看到秦玖无恙,这才快步走到她身后驻足而立。 一个金吾卫推开竹门,几个金吾卫提着悬刀佩剑率先走了进来,其后颜夙漫步走了进来。 原本雾气腾腾温暖如春的竹屋内,瞬间充满了冷肃之气。 颜夙冷锐的目光从秦玖身上掠过,再转到躺在地上的四个少年身上,剑眉微皱,黑眸中掠过一丝冷意。 秦玖歪在竹凳上,一袭白底红花的衣裙半掩半敞,半湿的墨发披垂而下。她手中拿着那个团扇大小的绣花绷子,上面绣着一朵怒放的曼陀罗,娇美艳丽的似乎能让人闻见花香。而她的人比曼陀罗还要娇艳,整个人散发着出水芙蓉般的娇媚,娇软到似乎要溶在那里了。 ------题外话------ 感谢以下亲的钻石和鲜花。 ☆、第十八章 yan福不浅 秦玖歪在竹凳上,一袭白底红花的衣裙半掩半敞,半湿的墨发披垂而下。她手中拿着那个团扇大小的绣花绷子,上面绣着一朵怒放的曼陀罗,娇美艳丽的似乎能让人闻见花香。而她的人比曼陀罗还要娇艳,整个人散发着出水芙蓉般的娇媚,娇软到似乎要溶在那里了。 “殿下真是好兴致,这深更半夜风尘仆仆来到此处,莫不是打听到小女子在此沐浴,这么说,殿下对小女子真的有意了?”秦玖懒懒一笑,眉间眼梢都是令人迷醉的风华。只是,朱唇因为刚刚吐过血,竟然嫣红得令人心碎。 颜夙连看都不看秦玖一眼,冷声吩咐刚到屋内的谢涤尘道:“看看这四名少年可还有救?”他望着躺在地面上只着一件里裤的四名少年,俊美无双的脸变得极其难看。长眸中锋芒隐现,周身似有冷意迸出。 谢涤尘领命,俯身先探了探四名少年的口鼻,又派人翻来覆去地检查他们身上是否有伤口,末了起身禀告道:“殿下,还有气息,似乎只是昏迷过去了,身上也没有伤口。” 秦玖淡淡挑眉,多亏了她用的是绣花针,针口又是在隐秘的地方,再是仔细怕是也看不出来。 “哦?”颜夙淡淡挑眉,似乎早就料到了。 秦玖笑靥如花地仰起脸,迎着黯淡的烛光,坦然望向那站在面前的人,“殿下莫不是以为小女子要害这几位小哥儿,你可真是多虑了,我哪里是这么狠毒之人!” 颜夙的目光轻轻扫过秦玖的脸,长眸中有潋滟的波光闪过,他微微地眯了下,下颌绷起,绷出一抹冷酷的线条,“我也希望秦门主是慈悲良善之人。”顿了下,他不经意地笑道,“今夜真正好兴致的是秦门主吧,这深更半夜偷偷到昭平的别宫来沐浴,又有这么如花似玉的四名小哥儿服侍,真正艳福不浅。” 颜夙微抿的唇很薄,黑眸狭长。 据说长了这样的唇和眸的人通常都很冷酷无情。 她原本不信,以为他终是有情的。如今方知,他自里到外,处处凉薄无情。 秦玖唇角的笑意缓缓隐退,她眨了眨水漾般的大眼,收回与他对视的目光,垂下眼皮,目光凝视着自己手中的绣花绷子,慢条斯理道:“殿下真是说笑了。就这四个,也算如花似玉?倘若换了殿下,我才算是真正的艳福不浅。” 颜夙闻言,不怒反笑了。 低醇的笑声里阴隐含的冷意却宛若冰箭一般刺向了秦玖,他扬了扬眉,用凉凉的淡薄的语气 说道:“本王还想多活几年,秦门主这样的艳色,本王可消受不起。倒是要问问秦门主,这四名男子为何昏迷?”他笑容一收,剑眉深凝,凛凛的目光扫过秦玖,盯得她只欲窒息。 “他们啊?”秦玖抬指捋了下半湿的秀发,脸上绽开一朵白莲花般纯洁的笑容,口中说出的话可一点也不纯洁,“自然是服侍我服侍累了。” “这四名男子为何昏迷,是否有性命之忧,本王还待调查。如今,麻烦秦门主随本王走一趟吧!”颜夙语调平静地说道,淡定自若似秋潮浣花。 “殿下的意思是要抓我了?我犯了何罪?”秦玖无辜地瞪大眼睛,仰着脸哀怨地问道。她刚刚沐浴过的肌肤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被屋内的灯光一照,整个脸庞细致而白腻,散发着淡淡的柔光,愈发衬得眉眼黑得浓重,朱唇红得绯丽,而她左眼角那颗泪痣也显得更加嫣红如血,宛若相思子。 颜夙的目光移开,唇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秦门主虽初到丽京,但如今已是我大煜官员,虽说是小小的一个司织坊管事,但也应当遵守我大煜律法。我大煜律法里有一条,便是不允许伤害无辜者以习练邪功。” 秦玖将脸颊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软软的嗓音里隐隐有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殿下是说我练邪功吗?” 颜夙横睨了一眼娰霏卿,眸光深奥难测,语气纵然平静,笑意却暗藏着咄咄逼人,“希望你不是!”他说完,以极慢的速度微微眯起眼,神色平静如水,一步一步缓慢走出了竹屋。 谢涤尘派人将那四名少年也抬了出去,回身弯腰伸臂请道:“秦门主,请吧!” 秦玖嫣然一笑道:“谢大人稍等片刻。”言罢,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又慢条斯理地将墨发松松挽了一个堕马髻,这才起身将方才脱下来的软靴穿上了。 从方才她和颜夙的对话,她清楚地确定,颜夙知道她来这里是来习练邪功的,他也知道那四名少年的用途。所以她觉得颜夙不是派人跟踪她来到此地的,倘若只是派人跟踪,他不会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此地做什么。 从颜夙身上尚未换下的朝服可以看出,他是从皇宫直接过来的。这样说,就是有人给他传了信。 会是谁呢? 秦玖冷冷眯起了眼。颜聿?!她很快否定了,因为时辰对不上,倘若是他,颜夙不会来的这么快。 那么是谁? 秦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她慢慢阖上眼睛,唇角溢出一丝沉重的叹息。 真是疏忽啊! 倘若她真的是用童男子的精血来习练“补天心经”的话,恐怕就很难脱罪了。 秦玖悄声示意枇杷去告诉慕于飞,不要轻举妄动,便漫步走出了竹屋。 屋外的灯笼朦胧的幽光下,负手背对着她而立的颜夙慢慢转过身来,淡淡一笑。即刻便有两个金吾卫走上前来。 秦玖冷笑道:“放心,我不会逃的!京府尹的大堂是个什么样,我也很想见识见识呢!”言罢,漫步向前走去。 ------题外话------ ☆、第十九章 廷审 夜色诡谲而美丽。 天上明月并不因人世间的纷争而有丝毫黯淡,它散发着清冷的幽光,普照在每个人身上。 秦玖在金吾卫的押送下,沿着山道向山下而去。 山风从脸颊边掠过,发出犹若塞外胡琴鸣奏般的呜咽。空气是冰冷的,吸入肺腑间让人一阵心悸般的幽寒。 蜿蜒的山路被灯笼的光芒照映得亮如白昼,山路两侧黑黝黝的山石和光秃秃的数木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颜夙在秦玖前面控马慢慢前行,一头乌发和锦袍被山风吹得猎猎翻卷,恍若谪仙欲飞。他的背影挺拔而消瘦,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慑人气势,令人想要情不自禁地仰视。 秦玖眯眼望着前方,眼前这一道挺拔的背影和另外一道身影渐渐重合。 少年跨坐在照夜狮子白上,一身明紫色绦丝骑马劲装,腰间系着玉带,足蹬绦丝黑底马靴,披着同色的绣云纹的披风。少年眉目俊美,英气逼人,神采飞扬。手中拿着弓箭,眯眼,瞄准,拉弓。因为用力,衣衫下肌肉贲张,将身上的劲装鼓起。那一张年轻俊美的脸上,还闪耀着因为放马奔腾而沁出的薄汗。 那时候,她的心,似乎就是被这一箭给射中了。 “秦门主,请上马车吧!”耳畔传来谢涤尘的声音。 秦玖这才发觉一个恍惚间,已经下了山路,面前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一侧,颜夙勒马而立,回首朝着她看了过来,月光下,他明眸锋锐,淡漠清冷得令人窒息。 秦玖眯眼笑道:“我这样的罪犯还有马车坐,多谢殿下了。”秦玖微笑着钻到了马车中,倚坐在马车的团垫上,闭上了眼睛。 她着实累了。 明日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此刻,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了。秦玖放松心情,迷迷糊糊地有了几分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人掀开。 秦玖睁开眼睛,晓得这是到了京府尹的大牢了。 秦玖打了一个哈欠,从马车上漫步下来,在狱卒的押送下,入了大牢。她在牢中并没有待多久,便被提到了大堂受审。 其实,秦玖很清楚,她犯的案子,说起来不算大,但因她身份特殊,又犯在了颜夙手中,这案子便不算小。 辰时已过,朝阳高升。 京府尹大堂的大门洞开,衙役们分立两侧,随着一声 “升堂”,衙役们高呼“威武”。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一波波传了出去,让外面看热闹的人们心头一阵阵发怵。 朱棱窗缝间漏下几丝若有似无的日光,化做云絮般丝丝缕缕的光点,淡淡渲染在玄黑色云纹石砖面上。 秦玖就跪在大堂下,眯眼研究着黑色石砖上的花纹。 堂上坐着的,是丽京城的府尹孟怀,和听审的安陵王。 孟怀是一个精瘦的老者,看上去五十来岁,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世故的光芒。 丽京城中多权贵,在京城做府尹,没有几分左右逢源的本事,是绝对混不下去的。 孟怀捋着胡须,望了望下面研究地砖花纹的秦玖,又望了一眼身畔脸色冷峻的安陵王,心中直打鼓。 他自然知晓安陵王和天宸宗向来不对眼。如今,这位新来的天宸宗弟子一到京城,便被安陵王抓了过来,罪名是奸yin良家少年习练邪功。倘若此事属实,天宸宗只怕颜面扫地,每隔几年派一个弟子为朝廷效力的制度怕也会因此而取消。只是,如今,天宸宗在朝廷势力正盛,宫中那位惠妃也不是好对付的,此案他办起来实在有些为难。只是,眼前这安陵王,他可是更加万万得罪不起的。 孟怀想了想,此案既然是安陵王亲自送审,只怕自己势必要严办这天宸宗弟子了。 他眯了眯眼,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问道:“罪女秦玖,你逼迫良家少年,行奸yin之事,且还逼迫他们习练邪功。你可知罪?” 秦玖慢悠悠抬头,上挑的眼角扫了一眼孟怀,笑吟吟道:“孟大人此话从何说起,小女子只不过在昭平公主的别宫洗了个温泉,怎么就犯了奸yin之罪了?”秦玖的语气如沐春风,笑容纯洁如莲,可孟怀却隐约感觉到这双柔媚的眼中那暗隐的威压。 孟怀扫了一眼颜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喝问道:“好大的胆子,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来人,传人证。” 公堂上一阵脚步声,秦玖眯起眼回首望去,只见她的侍女樱桃被带了上来。 秦玖心内一阵冷笑,心想: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这是以为这次一定能将自己扳倒了吧! 樱桃是秦玖的侍女,她在天宸宗服侍了秦玖两年。一直以来,在秦玖面前表现的都极是忠心,但秦玖因了自身经历,很难轻易相信人,不久就发现,她其实是关雎门门主姚昔儿安插到自己身边的细作。自己每日的一言一行以及宗主待她的 态度如何,都经由樱桃传到了姚昔儿的耳中。 此番来丽京,原本不是秦玖要来。 宗主派的是关雎门的姚昔儿。 秦玖知道,姚昔儿对宗主一片痴心,自然是愿意守在宗主身边,而不愿意到丽京来的。因为历年来到丽京的天宸宗的女子,多半都是会嫁给当朝权贵,进入到内闱之中,譬如惠妃。姚昔儿自然万分不愿意。 秦玖进入天宸宗,原本就是想经由天宸宗来到丽京,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遂趁着宗主闭关练功的机会,利用樱桃这个细作,将宗主对自己万分宠爱这个消息零零碎碎地传给了姚昔儿。 姚昔儿很快便以生病为由,求着右使将自己打发了过来。 这还不算,来丽京这一路上,他们遭到的几起刺杀,秦玖敢保证,一定少不了姚昔儿所派的刺客。恐怕在姚昔儿心中,自己就是最妨碍她的情敌了。 秦玖身边除了榴莲和枇杷大多都是宗主的人,所以秦玖也懒得回击。 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吧,都杀光了才好。 这一路上樱桃也没少对自己做小动作,但最终都没有得逞。 如今,怕是姚昔儿下了最后通牒,樱桃才会趁着这次机会,借了颜夙的手,要除掉自己。 只是,她们想得太美了。 ☆、第二十章 好想戳瞎他 樱桃低着头缓步走上前去,默默跪在了大堂下,俯身磕头道:“奴婢樱桃叩见王爷,叩见府尹大人。” “樱桃,你和秦玖是什么关系?”孟怀喝问道。 秦玖侧首望向樱桃,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 “回大人,奴婢是伺候秦门主的侍女,已经服侍秦门主两年了。”樱桃垂首盯着地面说道。 “昨夜,你家主子去温泉,为何没带你去伺候?” 樱桃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秦玖。秦玖挑了挑眉,回她一个疏懒至极的笑意。樱桃忙垂下了眼皮,娇俏的脸慢慢变得苍白。她俯身回道:“回大人,只因秦门主每次去温泉,都是带着年少男子前去习练邪功,所以,才不曾带过奴婢。” “你如何得知你家主子是去习练邪功?” “回大人。在天宸宗时,秦门主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去温泉沐浴。且每次都是在月圆之日前去,后来奴婢无意间发现,秦门主功力增长的极快。我们天宸宗有一门邪功,就是需要在月圆之日习练,需要配合温泉和童男子之身的精血来习练。那时,奴婢便猜测,门主可能是在习练邪功。这邪功在我们天宸宗也是禁止习练的,奴婢虽然怀疑,但因门主每次去温泉都派人把守,奴婢并不能接近。奴婢手中没有证据,并不敢去禀告宗主。不曾想到,这一次到了丽京,门主因为在宫内和新科状元谢大人比试武功时受了内伤,昨夜很早就打发了我们。她自己却偷偷出了府,奴婢悄悄跟踪,才发现她是去昭平公主的别宫,奴婢听说昭平公主的别宫有温泉,且昨夜恰巧是月圆之夜,所以才怀疑她又是去练功了。大人如需确认此事,只需要确认那四个少年是否还是童男子,是否有精血流失,便可确定此事。”樱桃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你是说,这种邪功,需要在月圆之夜习练,且需要童男子的精血和温泉来配合?” 樱桃颔首道:“是的。” “在天宸宗时,秦玖每一次温泉沐浴,可曾召年少男子前去服侍?” “有的,有时是三人,有时是四人。” “事后那些少年都是什么样子的?” “习练邪功,这些童男子身上精血和阳气迅速流失,身体会迅速衰退,有时会严重到有性命之忧。在天宸宗,秦门主每一次沐浴完,那些服侍的少年男子都会人事不省,想必是活不了了。” 在天宸宗时,秦玖便开始了习练“补天心经”。她在天宸宗自然 更加小心谨慎,因此事万万不能让天宸宗宗主知晓。樱桃说她在天宸宗便怀疑自己在习练“补天心经”,根本是在胡诌,否则,以姚昔儿的心性,就算没有证据,怕也早就到宗主那里密告此事了。倘若真是在天宸宗开始怀疑的,只怕也是在来临来丽京前才刚刚开始怀疑。 孟怀听罢樱桃所述,冷声喝问秦玖,“秦门主,如今你可还有话说?” 秦玖眯眼瞥了樱桃一眼,笑意盈盈地说道:“孟大人,这就是你所谓的证人吗?她可曾亲眼看到奴婢习练邪功?可曾亲眼看到奴婢奸yin那四名少年?难道说,每一个在月圆之夜去温泉沐浴又恰巧召了少年男子服侍的都是习练邪功吗?倘若如此,那岂不是人人都在习练邪功了。大人,难道你就没有在月圆之夜沐浴过温泉,没有召少年服侍?” 孟怀脸上一僵,冷声道:“本大人召人去,只是擦背而已,和你自是不同的。” 秦玖眯眼笑道:“小女子召那四名男子前去,也不过是擦擦背,搓搓腿,递个锦帕而已。这难道都不行吗?” 坐在孟怀一侧的安陵王颜夙,看到秦玖到了此时还在嘴硬地不肯承认。他缓缓侧首,日光透过窗棂,从侧面投射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得半张脸华美璀璨。他微微眯眼,眼波中闪过刺骨寒意。 “孟大人,昨夜之事樱桃虽然未曾亲见,但有一人却是看见了。孟大人,传本王的七皇叔吧!”颜夙慢条斯理说道。 “殿下说的是,这就传皇叔上堂作证。”京府尹孟怀毕恭毕敬地说道。 “传严王上堂!” “传严王上堂!” …… 随着衙役们一波波的声音传出去,秦玖的心蓦然提到了嗓子眼。 颜聿来作证? 她没料到颜夙传了颜聿作证,细细一想,昨夜颜聿走了后,八成在下山时遇到颜夙了。颜夙看到颜聿怀里的紫牡丹,肯定知晓颜聿也去过昭平的温泉了。 可是颜聿明明看不见的。 秦玖蓦地坐直身姿,眯眼朝大堂外望去。 大堂内极其安静,就连原本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都无人说话,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大堂门口。 过了好大一会儿,还不见那个被传唤的人露面,只听得低低的调笑声传了过来。 是女子的声音,听上去不是一个人的声音,似乎是好几个。 那一道道清脆娇音, 莺鸣燕啼般,好不动听。 随后,那杯传唤的人终于慢悠悠地出现在大堂门口。 不是一个人,是五个。 秦玖待看清了中间那个被众星捧月般拥来的人,脑子里轰然一声,感觉到手不可遏止地颤抖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劲,才阻止住自己想要冲上去的念头。 好想,好想,好想,戳瞎他啊! 推荐好友南宫四叶的新文,《醉妃—奉旨抢亲》。 世族皇商容家的嫡四小姐—容今醉,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嫁给仇人的庶子为妻。 一时间,她成为帝都名门贵族中的“笑”谈。 她却从容自若,不现半分悲喜。 ------题外话------ 进门后,婆婆刁难,大小姑子算计。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看她这全帝都最大的笑话如何收场,夫婿突然死于一场海难。 她依旧醉酒当歌,不见一丝伤心! 三年,她浴血奋战,握得三军兵权,可依旧刷不去臭名昭著的毒寡妇称号。 她却依旧我行我素,充耳不闻漫天谩骂。 谁知三年后,本该死去的人突然归来,变成当今帝王最宠爱的四皇子,倾倒万千名门贵女,艳名满天下。 当着她的面,他被一下指了三门婚事。 可在这时,帝王一道密令下:今命你以手中兵权为饵,诱嫁锦王为妃! ☆、第二十一章 叔的四大美人 一阵环佩叮当,颜聿被四个侍女簇拥着一步步悠然踱近。 那四个侍女,身着同款式的侍女衣衫,一色的绿衣,但绿得却不同,由浅到深,绿得分明。 那四个侍女,都很美,且美得也不同,深浅不一的绿衣,穿在她们身上,风韵各不同。 被她们众星捧月般拥簇着的颜聿,身着一袭炫黑色绣大红花纹的宽袍,腰间系金丝镶珠玉带,狷狂中透着华贵。 他徐徐而来,整个公堂上,似乎独他一人灼灼耀目。 秦玖眯眼盯着这一行人渐行渐近,侍女再是如花似玉,主子再是俊美倾城,在此刻的秦玖眼中,都看不到,她能看到的,只有颜聿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略微飞扬的眼尾,带着一丝邪魅和狷狂。 眼底深而黑,比万丈深渊更深,比无月的子夜更黑。 最主要的是,那双眼很亮,堪比宝石璀璨,眼波流转间闪耀着令人无法形容的神韵,是那样的魅惑人心。 早已不是昨夜那般毫无神采,极其空洞。 有那么一瞬,秦玖的脑中是空白的。 倘若,此刻他是秃子哑巴,抑或是缺条胳膊断条腿,再或者头上长个犄角身后多条尾巴,甚至于,他全裸着出来,她觉得她都不会反应这么大! 居然给姑奶奶装瞎! 这样的一双眼,怎么可能是目盲? 昨夜在温泉里的每一幕犹如闪电般再一次在脑中飞速闪过,她忽然觉得自己犹如一个被点燃了的炮仗,随时都会爆开。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装瞎将她看光光,末了,她还好心地递给他那盆紫牡丹。然后,今天,他过来到堂上来证明她昨晚确实奸yin了那四名少年。 这世上,还有比颜聿更无耻的人吗? 有吗? 秦玖斜睨着眼睛望着颜聿,眼中好似能射出冰刀子,扑哧扑哧一刀刀似乎都戳在颜聿的身上。 颜聿却似乎根本就没有感受到秦玖目光中的杀意,他居然勾唇浅笑着回视秦玖。 两人的目光相遇,颜聿的眼睛似乎会说话,说的还都是甜言蜜语。倘若有人看不到秦玖的表情而是只看到他的神情,铁定会以为此刻的秦玖是含情脉脉的盯着颜聿的,铁定会认为两人正在眉目传情。 秦玖握拳,松开,再 握拳,再松开,呼了一口气,才压下胸臆间那股戾气。 颜聿走到秦玖面前站定,薄唇一勾,惫懒一笑,略带惊奇地说道:“原来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被抓了?” 秦玖努力地强迫自己垂下头,不去看他那双波光潋滟的双眸,她觉得她再看他一眼,手中的绣花针估计就会不听使唤地飞出去戳瞎他的眼。她还没有昏头,此处是公堂,倘若此刻和颜聿斗上了,吃亏的人只能是自己。但是,这笔账,她记下了,早晚会向他讨回来的。 “请严王堂前上座!”京府尹孟怀忙恭恭敬敬地说道。 颜聿却连眼睫都不抬一下,姿自顾自在秦玖面前俯身,凑到秦玖耳畔低语道:“你还嫌小王我老吗?” 颜聿不说还好,他这一说,秦玖又记起昨夜,他说自己是童男子的事。敢情到了此刻,这人还记挂着昨夜秦玖说“嫌他老”那句。 秦玖压下心头的怒火,抬首朝着颜聿微微一笑,这笑容如初绽的优昙,带着迷离的娇媚。 “王爷正值青春年少,自然是不老!”秦玖一字一句咬牙说道。 颜聿似乎对秦玖的话十分满意,他浅浅地笑了起来。倘若不知他的为人,肯定会被他此刻迷人的笑脸萌得神魂颠倒,可惜,秦玖早已经看穿了这无耻之人的本质。她此时宁愿去看一头猪笑,也不屑于看他一眼。 秦玖冷哼一声转过头。 颜聿这才满意地向堂前走去。 堂前早就为他备下了座椅,颜聿俯身盯着座椅看了一瞬,长眉皱了起来。 四个侍女见状,忙趋步上前,一女掏出帕子擦椅,一女拿出新的锦绣坐垫铺上,一女奉上茶盏,一女跪下为其捶腿。 “貂蝉,这公堂我们还第一次来,挺好玩的。”捶腿的一边捶一边说道。 “是啊,挺好玩的,玉环你说是吧?”奉茶的女子笑吟吟道。 “是呢。只不知这女子犯了何罪?” “听说是奸yin之罪。” “真的吗?昭君?” “听西施说的。” “哎呀,还有这样的女子啊!” 四个旁若无人地开始唠嗑,公堂上的肃穆威严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 ------题外话------ 感谢以下亲送的鲜花钻石打赏。谢谢! ☆、第二十二章 九爷的拳头 貂蝉?昭君?玉环?西施? 秦玖侧目,这名字起的,足以看出其主子的为人,那该是多么的好色啊! 这四大美人在公堂上你一言我一语,完全破坏了公堂上的肃穆气氛,连衙役都憋不住想笑。 这种状况,秦玖虽未曾料到,但并不曾感到多么惊奇。毕竟,主子的为人在那里摆着呢,什么样的主子调教出什么样的奴婢,还真是没错。 京府尹孟怀似乎根本未曾料到这种状况,他咳嗽了一声,意在提醒几个美人收敛一下,谁知道他的咳嗽声根本压不过四女的说话声,没起什么作用。孟怀只得陪着笑脸向颜聿说道:“王爷,严王爷,您……” 颜聿斜靠在椅上,一手支着下颌,薄唇轻勾,一双慑人的魅眸中琉璃之光璀璨流转,他笑吟吟望着四个美人在那里玩闹,竟丝毫没听到孟怀的话,连眼风都没扫他一下。 孟怀噎住了,脸色变得很难看,但又不敢轻易惹恼眼前之人。 严王颜聿,外号小阎王。他这个外号,可不光是因为他命硬克死了人,更多是因为他本人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是一个擅长惹是生非的魔头。他若是不高兴了,在家里咳嗽一声,整个丽京城都得风寒好几天。 孟怀偷眼望了望安陵王。 颜夙似乎早就料到请他这位皇叔前来,会是这种状况,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他微微眯眼,深邃犹若寒星般的眸光自孟怀脸上凌厉地划过,孟怀额头上冒出了汗。 安陵王颜夙他更开罪不起了,忙抖索着执起惊堂木,啪地狠狠一拍。 “肃静!”孟怀冷喝一声。 “威武!”衙役们齐声喝道。 “七叔,这里是公堂。”颜夙淡淡说道。 颜聿慵懒闲散地哦了一声,脸上笑容一收,眯眼对四个美人斥道:“这里是公堂,你们不知道吗?再胡闹,回去仔细你们脸上的胭脂。”虽然是淡淡的调笑的语气,说的也是玩笑的话,但四个美人瞬间噤声,悄无声息地站在颜聿身后,一言不发。 颜聿伸指在腿上闲闲敲了几下,薄唇一勾,惑人一笑,“夙儿,这一大早,让我来这公堂做什么?若是无事的话,我回去还要补眠,昨夜没睡好啊!” “七叔,正是要问你昨夜之事。昨夜在路上遇见七叔时,我见七叔马车中有一盆紫牡丹,是在昭平的别宫得的吧?你昨夜到过昭平别宫后院中的温泉吧?七叔当时还警告我不要到昭平别 宫的温泉去,说是去了会污了眼睛,七叔可否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颜夙闲闲问道。 “不错,我昨夜确实去昭平别宫了,这紫牡丹之事夙儿可千万不要告诉昭平才是。” 颜夙唇角勾着风度翩翩的轻笑,问道:“七叔,此事我不会说的。七叔在温泉可曾遇见此女,当时她正在做什么?” 颜聿缓缓侧首,眯眼凝视着秦玖,唇边笑意渐渐扩大,望之有一股惊心动魄的味道,狭长的眸中,却含着嗜血的冷意。 “夙儿不说,我倒差点忘记了。昨夜在温泉,原本只想搬这盆紫牡丹回去,谁曾想到,遇到这个女人,害得我……差点丢了……嗯,差点被……这个女子强迫了。” 秦玖面色瞬间冷到了极点,胸口不断起伏,握拳压下心头的惊怒,慢慢地呼出一口浊气。其实早就想到了他不会有什么好话,但听到颜聿这么诽谤自己,还真是让人……受不住啊。 秦玖冷嗤一笑道:“严王真当自己玉树临风潘安再世?你这种货色的,本门主可瞧不上眼。” 颜聿蓦然起身,快步走到秦玖面前,墨色锦袍上的血色花纹浓艳到极致,带着无以言语的妖孽。他挑眉居高临下说道:“潘安是什么东西,本王比他有魅力多了。”说着俯身迫近他,贴近她耳畔,诱惑般低低说道,“怎么样,你若不嫌我老,我今日就救了你。” 秦玖慢慢地捏紧了拳头,回了他一个灿若娇花的笑意。 心想:这可是你给我机会的,怪不得我。 她蓦然出拳,砸向了颜聿的眼睛。 其实,这一拳早在三年前,她就想给他了。不过那时候她是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是丽京城第一才女,不屑于和他计较。可如今她是妖女,被扣了奸yin之罪的妖女,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秦玖原本冷着脸,眸中淬着冰。 这乍然一笑,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在一瞬间忽然盛放一样。何况,这朵笑容之花还侬艳娇媚,绝美至极。 颜聿猝不及防,被摄了一下心神。 也就是这一瞬间,秦玖的拳头到了。 “蓬”地一声,这一拳积攒了数年来的积怨和惊怒,挥出时,人们甚至能听到拳风掠过空气的声音。 沉闷的声音击碎了公堂上刚刚凝聚起来的肃穆和威严。 随着这一声,颜聿的鼻血流了下来。他一仰头,躲过了眼睛,却没有 躲过鼻子。 这一拳倘若真的砸在他眼睛上,搞不好他真的瞎了。 “啊!”“哎呀!”“天啊!”“王爷!”…… 四大美人的惊呼声震天彻地。 “你这个不要脸的妖女,你敢打我们王爷?”四女高声呼喊,几乎要和秦玖拼命。 公堂上瞬间又乱成了一锅粥。 秦玖冷眼望着这骚乱,胸臆间的怒气终于消淡了些。 她昨夜既然根本就没有把四个少年怎么样?她自然也用不着他来救! 颜聿浑然没料到他会受到这么一拳,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近在咫尺间,他漆黑的眸中好似点燃了毁天灭地的火焰和冰冷的怒意。但也就那么一瞬间,他冷眸一眯,便转为复杂难解的光亮。他一把夺过貂蝉手中的锦帕,伸手按住鼻孔,缓步踱回到椅子旁,慢慢坐了下来。 颜夙也浑然没有料到,秦玖到了此刻还敢发威。他瞥了一眼颜聿,薄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七叔,你没事吧?” 颜聿按着鼻孔,瓮声瓮气道:“没事。夙儿,这个妖女你一定要治罪。我告诉你,昨夜她不光想强迫我,还想强迫四名少年。” “秦门主,你还有什么话说?”颜夙眯眼问道。 秦玖慢慢抬起头,冷笑道:“请问严王爷,你哪只眼看到我强迫他们了?” “哦,夙儿,我没亲眼看到!我只看到她要去解那几个少年的衣衫。本来打算看一会儿的,但是,她忽然相中了我,我只好吓得跑了。”颜聿慢悠悠说道。 秦玖刚听到他前半句,有些稀奇地扬了扬眉。听到后半句,唇角漾起冷笑。 ☆、第二十三章 你还有贞节吗 秦玖刚听到他前半句,有些稀奇地扬了扬眉。听到后半句,唇角漾起冷笑。但颜聿没有说亲眼看到她强迫那四个少年,倒是令秦玖有些意外的。原本以为她打了他一拳,他会在此处趁机报复的。 颜夙也有些意外,昨晚之事,在他心中,自然已经笃定那四位少年被秦玖夺了童男子之身以修炼邪功。而今日,他之所以早早派人去请颜聿过来作证,不光是因为他认为颜聿目睹了此事,更因为他知晓颜聿和他一样,深恨天宸宗。所以,对于颜聿方才说没亲眼看到,他有些不解。 “七叔,此事事关天宸宗,事件重大,你千万要考虑清楚,莫不是你记错了么?确定没看到吗?”颜夙直直望向颜聿,皱眉问道。他刻意加重了天宸宗三个字的语气。 颜聿低眸,唇边忽浮起一抹奇异的笑容。“还未隔夜,自然记得清楚,我确实没看到。” 颜夙伸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再看颜聿,而是转首问孟怀,“去问问那四名少年如今怎么样了?张御医可到了?”他原以为有了樱桃和皇叔作证,会很容易定罪,孰料,事情比他想象中难办,如今只希望那四名少年不要有事,能早点苏醒来作证。 孟怀忙命人去请张御医。 秦玖听到颜夙的话,微微一笑。原本孟府尹这里,应当有仵作的,没想到颜夙竟召了宫中御医过来,可见这次是决意要给她定罪了。秦玖眯眼笑道:“孟大人,既然请了宫里的御医过来,不如请御医查看一下他们的身体,还本门主一个清白。”男子元阳是否已泄,还是不是童男子,可以通过查看身体知悉。 秦玖这番话一出,不光孟怀惊讶,颜夙和颜聿也极是惊异。 他们不是没想到这个法子,而是此法对他们判定秦玖有罪无用。因他们已笃定秦玖之罪,早已断定那四名少年已非童男之身,所以检查结果若非童男之身,并不能证明就是昨夜因秦玖而失去元阳的,或许是早就失去了的呢。但反之,若四名少年依旧是童男之身,却足以证明秦玖无罪。 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秦玖会提出要用这个法子。 颜聿轻扯唇角,似笑非笑道:“此法极妙,不妨一试!”孟怀望了眼颜夙,见他以极慢的速度微微眯起眼,抬头直直盯着秦玖,神色平静如水。 “如此甚好,孟大人,就请张御医前去查看。”颜夙静静说道。 有衙役得令前去传话。 斯时诺大的公堂上一片死寂,遥遥可以听到 外面树上雀鸟的叫声。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张御医被衙役带了上来。他快步走到堂前,道:“老臣叩见殿下,叩见王爷,见过孟大人。” 颜夙淡淡问道:“张御医,把你查看那四名少年身体的情况一一道来。” 张御医沉声禀道:“殿下,微臣查看了四名少年的身体,发现他们皆是中了一种奇怪的药物,所以陷入昏迷,状若危急。老臣为他们服下醒脑丸,不到一炷香,三人俱都醒来。体内精力渐渐恢复,无丝毫异状。” 颜夙挑眉,眸底波光明明暗暗。 颜聿已经止住了鼻血,靠在椅子上慵懒问道:“那他们不是童男子了吧?” “禀王爷,四名少年俱都是童男子!”张御医沉声说道。 公堂上因这句话再次陷入到死寂中。 片刻后,颜聿闻言抚掌而笑,笑声中有着令人不可捉摸的意味深长。 颜夙肃峻的脸上惊异的神色再次掠过,长眸中光芒极快地凝聚,似化作利剑向秦玖破空刺来。 秦玖缓缓站起身来,伸出葱白的手指弹了弹衣裙,迎视着颜夙冷峻的眸光,朱唇一勾,笑眸中一瞬间流光溢彩。她缓缓转首问孟怀:“小女子可以走了吗?” 孟怀不可置信地望着秦玖,看了一眼颜夙,再看了一眼颜聿,见两人均未有话说,只得草草说道:“既然四名少年已无事,秦门主自可离开。” 秦玖却站立不动,倘若她有如此好打发,她就不是秦玖了。 她唇边笑容隐去,冷冷盯着颜夙问道:“殿下,此番你这般大张旗鼓将本门主擒来,又在这里公开审案,早已对本门主的名节造成了极大的损害。要知道本门主尚未婚配,原本到丽京是要找个好人家嫁了,此事一出,恐怕本门主不好嫁出去了。殿下,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颜夙长眸一眯,眸色幽烈深沉。 “秦门主的意思,是赖上本王了?” “小女子哪里敢呢。只求殿下还小女子一个清白的名声。倘若小女子名声就此坏了,若是嫁不出去,还要劳烦殿下做个媒呢!”秦玖侧眸挑衅地望着颜夙,笑靥如花道。 颜夙好似听到了最大的笑话,唇角笑容若隐若现,却未有一丝漫到眼底,“你还有贞洁吗?早八百年前就没有了吧。勾魂红衣!你以为本王这次没抓到把柄,你就是清白了吗?” 秦玖听到勾魂红衣四字,唇角笑容忽 冷。“殿下对本门主倒是知之甚多啊!”秦玖嘲讽道。 “孟大人,退堂吧!”颜夙淡淡说道。 秦玖漫步出了公堂,门外日光璀璨,映照在衣衫上。身上暖暖的,可心中却一片幽冷。 她轻轻叹息一声,知晓自今日起,昨夜之事必会传遍丽京,她的名节怕不会因为没有被定罪而稍有好转。 “你先别走,站住!”身后有人大喝。 秦玖慢悠悠转身,望着漫步而来的颜聿,笑吟吟走到他面前站定,“我站住了,你要怎么着?” ------题外话------ 亲爱的们,平安夜有活动哦,到这个链接查看,有很多礼品赠送嗷。 ☆、第二十四章 杀鸡儆猴 秦玖慢悠悠转身,望着漫步而来的颜聿,笑吟吟走到他面前站定,“我站住了,你要怎么着?” 颜聿垂眸望着面前的女子,她比他要矮多了,此时仰着头,戏谑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一双漂亮的眼睛笑成了弯月,显见得心情极好。这种赤裸裸戏谑的目光,素来只有他看别人,还从未被别人这样看过,尤其还是一个女子。 颜聿狭长的眼眸微眯,薄唇勾起魅惑一笑,声如魔咒,问道:“你想我怎么着?” 秦玖歪头,眨着眼睛状若思考,一对浓黑的睫毛扑闪如粉蝶的翅。她忽然悠悠一笑,抬起葱白的手指朝着颜聿脸上伸去。 颜聿猝然皱眉,不见如何动作,身子已经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秦玖满意地眯眼笑道:“我要你……就这样,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言罢,她翩然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蓦然回身,抬手指着她自己的左脸颊道:“王爷,你这里有一点血没擦掉,倘若让你的苏挽香看到了,会心疼死的。” 颜聿的脸色瞬间变了,拿起手中的锦帕狠狠地擦着脸颊,一直到擦得脸颊都红了,依然没有擦下一点血色。 西施小声道:“王爷,你的脸干净着呢!” 颜聿长眸一眯,冷喝道:“你个妖女!”大约是喊得太用力了,这一使劲,鼻血又开始欢快地淌了起来,慌得四大美人又是一阵忙乱。 秦玖在不远处站定,唇角勾起冷冷的笑意。她方才提到了苏挽香,其实只是故意试探一下,没想到颜聿脸色忽变。看来,颜聿对苏挽香或许是真心的。 “九爷!”一辆青呢马车停在府尹衙门不远处,枇杷和榴莲站在马车前,喊话的是枇杷。榴莲抱着黄毛垂头站着,望着秦玖的目光几许飘忽。 枇杷显然在此等了多时,看到秦玖出来,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黄毛怪叫一声,展翅飞到秦玖肩头上站定。 “枇杷,你去传话让那四个少年自行离去吧,回来时,把樱桃带过来。”秦玖淡淡吩咐完,缓步登上了马车。 秦玖既然无罪,樱桃便还是她的侍女,这一点就是安陵王也无法改变。 榴莲在马车外磨蹭着不肯上车,求着枇杷道:“枇杷你到马车中,我在外面驾车。” 秦玖笑吟吟道:“莲儿,到车厢里来。”这声音娇美动听,但听在榴莲耳中,不亚于催命魔音。他额头上冷汗不断冒出,被日光一照,闪耀着微光。他哆嗦着抬起手,掀开车帘钻 到了马车中,瞧准距离秦玖最远的位置,胆战心惊地坐了下来。 片刻后,车帘掀开,枇杷在外面请示道:“九爷,奴才将樱桃带过来了。”“带进来吧,我要亲自审。”秦玖淡淡说道。 车帘掀开,樱桃被枇杷拎了进来,紧接着马车开始辘辘前行。 秦玖掀开车帘,只见颜夙负手凝立在衙门门前,整个人冷傲如霜,玄红色织锦朝服被日光一照,闪着刺眼的光芒。但这光芒再是刺眼,也及不上他眸中那势如破竹般的寒芒。秦玖心头漫起无边无际的凉意。她缓缓放下车帘,侧首望向樱桃。 樱桃显然被枇杷封了穴道,此刻正僵直地坐在车厢内,唯有眼珠能转动。她死死盯着秦玖,漆黑的眸中一片血色。 秦玖微微眯眼,眼波中的刺骨寒意让樱桃瞬间苍白了脸。秦玖伸手拂开她的穴道,冷声道:“樱桃,你跟我时日不短了,你真当你做的事我毫无知觉?你是我的身边之人,我若是不了解你,那我岂不是自寻死路?你说,这进京的一路上,你主子刺杀了我多少次?真当我以为是朝廷派人刺杀的?哼……” 秦玖冷哼一声,忽见樱桃眸中闪过一丝凄楚之色。她心中一惊,忽然出手,伸指捏住樱桃的下巴,微一用力,便卸掉了她的下颌。 死寂的车厢内,这轻微的“咯”一声,吓得榴莲一哆嗦。 “想死?!哪那么容易!”秦玖冷冷一笑,抡起手臂狠狠打在樱桃左脸上。这一拳比打在颜聿脸上那拳一点也不轻,只听得一声闷哼,樱桃被打得偏过了脸,口中随之喷出一口鲜血。混在鲜血之中的,还有几颗牙齿和一颗包着纸的小药丸。鲜血恰好溅了榴莲一脸,那颗药丸好巧不巧地恰好落到了榴莲大张的口中。 榴莲跟了秦玖这么多时日,一直从别人口中知晓她多么狠辣,但从未亲眼见过。因秦玖对他,向来都是温和至极,此刻乍见她如此狠辣,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感觉那拳头似乎正砸在自己身上一般。 “莲儿,吐出来!你想死吗?”秦玖转首慢条斯理道。 车厢内光线黯淡,榴莲盯着秦玖冷意凛然的双目,只觉得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是一股冷意。他恨不得自己咬了这颗药丸即刻死去,那便不用再受妖女的折磨了。这颗从樱桃口中被打出来的药丸,无疑是毒药。可他哪里敢,哆嗦着手将药丸从口中掏了出来扔在车厢内。 秦玖侧首,如画的眉眼隐没在车内的暗影里,眸中寒意凛然,整个人如勾魂使者般 让人胆寒。她伸手,将樱桃的下颌咯地一声接上,懒懒问道:“樱桃,我只问你,你如何得知我昨夜去了九蔓山,公堂上你说是跟踪所至,旁人相信,九爷我却是不信的。说吧,是谁给你透了风?你供出了他,我就饶了你。” 昨夜她说身子不适,早早歇息了。倘若无人透露风声,樱桃不可能知晓她会出去,更不可能跟踪她至九蔓山。倘若如此,以她和枇杷的功力,早就发觉了。 秦玖言罢,不动声色地侧眸瞧了一眼榴莲,榴莲额头上冷汗果然冒得更快了。 秦玖故作温柔地冲着他笑道:“莲儿,你很热吗?怎么出了一头汗?” 榴莲飞快瞥了一眼秦玖,见她笑吟吟望着自己,脸上没有丝毫暴虐之色,心头更惧,抬袖抹了抹额头,颤抖着说道:“是啊,热……真是太热了!” 秦玖从袖中拿出来一块锦帕,递过去道:“莲儿别用袖子擦。”榴莲硬着头皮接过锦帕,只觉好似接了一块烫手山芋般,又不敢擦,又不敢扔。 “我不会告诉你的,要杀要剐随你便!”樱桃嘶哑着声音道。 “随我便?真的随我便?”秦玖侧目,微笑着说道,“我听说有一种杀人的法子,最是好玩了。据说,在地上挖一个坑,将人身上衣衫剥光,然后像种树一样栽到土里,只露出脑袋,再在头上划开一个十字的口子,将水银从头顶伤口中灌入,就会将人身上的皮全部剥离。据说,剥掉了皮人不会即刻就死,会一直疼痛三天三夜。要不我们试试,怎么样?莲儿,届时让你来亲自动手如何?”秦玖说完,忽然回首问榴莲。 榴莲听得毛骨悚然,手中拿着的锦帕无声落地,他噗通一声跪倒在秦玖面前道:“九爷,别杀她,求你别杀她,是……” “妖女,你们天宸宗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饶过你们的!”樱桃忽然嘶声喊道。 ------题外话------ ☆、第二十五章 凌波踏步 “妖女,你们天宸宗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饶过你们的!”樱桃忽然嘶声喊道。 她显然已经被秦玖方才残忍血腥的描述吓坏了,脸色惨白如雪,但纵是如此,却依然截住了榴莲的话头。这让秦玖颇惊讶,更让她惊异的是,樱桃说天宸宗没有一个好东西。 天宸宗没有一个好东西吗? 秦玖讶异地挑了挑眉。 从连司空建立天宸宗传承至今,天宸宗不乏英雄辈出,在朝堂上建功立业的亦有不少,天宸宗的势力也越来越强。在大煜国,天宸宗是白道领袖,是很多人艳羡的一个门派。有不少子民是以能入天宸宗为荣的。而樱桃身为天宸宗的弟子,却说出这样一番话,秦玖极是诧异。 这有两个可能,一是,樱桃真的深恨天宸宗。二是,被她方才剥皮之说吓住了,要趁机激怒她,好求个速死。 到底是哪一种呢? 秦玖挑眉,慢条斯理道:“天宸宗没有好东西?嗯?” 樱桃望着秦玖唇角那抹春花般的笑意,再联想到这个妖女有可能将自己剥皮,只觉得心中的恐惧不断在滋长,身子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她猛然扑倒在地上,去捡那粒被榴莲丢在车内的药丸。她身子方动,便觉得双手手指剧痛,低头一看,只见十根手指的指尖皆被绣花针刺穿。都说十指连心,她微微一用力,就痛得厉害,哪里还拿得起东西。 那连着绣花针的丝线五彩缤纷,艳丽得让人心悸。 秦玖左手持着花绷子,伸出纤白如凝脂般的右手,在丝线上好似弹琴般轻轻拨弄几下,樱桃便痛得叫了出来。 “胆敢诽谤天宸宗,你就是叛逆,死十次都不够,看九爷我如何收拾你!”秦玖笑吟吟说道,“黄毛,好久没跳舞吧?来一曲凌波踏步!” 黄毛一听凌波踏步,兴奋地怪叫一声,扑扇着翅膀落到了丝线上,踩着十根丝线颤巍巍地跳了起来。 丝线随着黄毛的跳动,不时地下沉,勒紧了樱桃的手指。偏绣花针刺穿了手指,根本就无法拔出来。 樱桃疼得撕心裂肺地喊叫,榴莲在一侧都吓傻了。 “樱桃,你知道吗?我还有一种更厉害的杀人法子,黄毛,你来告诉她。”秦玖眯眼说道。 “织布!织布!”黄毛道。 秦玖温婉一笑道:“这织布可不是脱你的衣服,我对女人的身体不感兴趣。而是,用你的血肉来 织布,你信不信?我现在扔出梭子,它刺穿你的皮肉,将你的血肉和丝线凝在一起,你说,这匹布织完,你身上会成什么样子呢?现在你说,天宸宗还没有好东西吗?” 榴莲凝视着秦玖唇角的笑意,眼睛一翻,几乎要昏过来。 樱桃倒是硬气,嘶哑着声音道:“你就是将我杀了,天宸宗还是没有好东西。天宸宗早有了谋逆之心,当我不知道吗?你们最后都不得好死,会比我今日更惨。” 秦玖黛眉一凝,笑着对黄毛道:“黄毛,回来吧,你好像又胖了,这凌波踏步舞得像跳大神一样。” 黄毛被秦玖的话打击得不轻,扑棱着翅膀飞到秦玖肩头上,开始歪着头打量自己的鸟身。最后大概觉得自己真的胖了,心情郁闷之下,飞到榴莲头上开始练习舞步瘦身。榴莲早被吓得浑身发软,黄毛这一扑来,他承受不住,整个人咚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黄毛不满地狠狠啄他的脸让他起来。 秦玖朝着樱桃微微一笑道:“你倒是硬气,冲着这一点,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若供出为你透露风声之人,我便饶你一死!” 樱桃凄然笑道:“没有人告诉我,我是猜到的。” 秦玖残忍一笑,冷声道:“看来你是一心求死了,也好,我便成全了你。” 秦玖说着,便从袖中将梭子掏了出来,正要掷出,就听得榴莲颤声喊道:“九爷,饶了她吧,是我告诉她的!” 秦玖侧首朝着榴莲宠溺一笑,“莲儿心肠太好了,这罪名可不是胡乱能认的。你对我的忠心我是知道的,怎么会背叛我呢。你要是不忍心看,就捂了眼睛,或者出去和枇杷作伴吧。去吧!” 榴莲不为所动,七手八脚从地上爬起来,好似突然得了力量一般,俊脸上一片狰狞之色,指着秦玖骂道:“谁说小爷我对你忠心耿耿了,那是小爷怕你。今天小爷我豁出去了,谁不知道你就是勾魂红衣,你用童男子练功,害了多少好男儿的性命。小爷我就是揭发你,利用安陵王除掉你,谁知道你昨夜竟然没有动那四个少年,算你命大,小爷我认栽。你不是要织人皮布吗?用我吧!你放了樱桃!” 秦玖噗嗤一笑,手指拨动,微一用力,十根绣花针便飞了回来。她真是没看错,在她每日里欺压恐吓下,这小子还保持着一颗纯真正义之心。 她憋住笑,做出一副极受伤的样子,直视着榴莲道:“莲儿,你在胡说什么?你可知道,你这番话会让你丢掉 性命。九爷是真心喜欢你,才没舍得让你去陪我练功。可我最恨身边人的背叛,倘若你真背叛了我,我也只得忍痛下杀手了。” 樱桃捂着手指说道:“榴莲,我知道你是好人,但也用不着把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我不用你救。” 榴莲坐在车厢中,脊背挺得很直,一字一句道:“小爷的罪小爷来担,妖女,你出手吧!” 那一副坦荡荡视死如归的样子,让榴莲的身上充满了一种正义的气质。 这个向来在秦玖面前唯命是从的少年,忽然间就变得高大了起来。 秦玖慢慢收起唇边的笑意,黑眸中凝起了冷冽的杀意。她慢慢抬手,车厢内想起丝线掠动的声音。 榴莲闭上了眼睛,等着绣花针刺在自己身上,过了不知多久,意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壮着胆子慢慢睁开眼,看到妖女坐在美人靠上端着茶正在品。 榴莲一下子懵了,“你不杀我?” 秦玖的凤眸在水汽氤氲中微微一眯,道:“杀了你多没趣?我还要留着你的命好好折磨呢。我刚又想起一种新的死法……” 榴莲只觉得脊背后升起一股凉气。 其实,人有时候不怕死,怕的是等死。 那种折磨,只有体验过的才会真正那是什么样一种恐惧。 ☆、第二十六章 暖绢 回到光宅坊的宅院,秦玖派枇杷将榴莲和樱桃分别关押了起来。 秦玖没有再审问樱桃,因她早已知晓樱桃是在为姚昔儿作事,她欲杀她,也是在服从姚昔儿的命令。樱桃对天宸宗确实深恨,这一点秦玖已经确信。自然,这种恨,不光如她说那样,因天宸宗有谋逆之心,应当还有别的。既如此恨,何以对姚昔儿如此卖命呢?这件事,秦玖不能直接去问樱桃,因为樱桃尚不知秦玖已经知晓她是姚昔儿的人。 于是秦玖又让枇杷将樱桃和榴莲关在了一起,希望榴莲能从樱桃身上得到更多线索。 第二日,秦玖审问了榴莲。 “莲儿,樱桃的命如今是握在你手中了,我有事要问你,回答的好,我就放了她,让你做一回救美的英雄,如何?”秦玖问道。 榴莲经历一夜恐惧的折磨,今日明显见憔悴,早已没有了昨日在马车上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眸中布满了惊恐,但嘴里却丝毫没有求饶,仍然不屑地说道:“小爷才不信你这奸诈狠辣的妖女的话。” 秦玖轻轻叹息一声,眸光一转,轻笑道:“原来莲儿是如此看我的。奸诈狠辣,既如此,那你更要如实答话了,倘若你说一句谎言,我就让枇杷剁掉樱桃一只手,说两句,就剁两只,说三句,就手和脚一起剁去!” 这句话,榴莲信了。他满面恐慌,梗着脖子道:“昨日之事,都是小爷之错。小爷在玲珑阁醉倒在地,但没有完全迷糊,听到慕阁主告诉你,说童男子已备好,要你到九蔓山昭平公主别院去。我以为这童男子包括小爷呢,就打算偷跑,不想碰到了樱桃,我就把此事透露给樱桃了,让她和我一起逃。樱桃说我们逃不掉,她让我别怕,说她会救我的。樱桃只是为了救我,并未背叛你,你不能杀她。” 秦玖早猜到事情经过是如此,她微微一笑道:“榴莲小爷,如此说,樱桃为了救你,才要除掉我这个妖女了?那她说天宸宗那些坏话,又怎么说?” 榴莲冷哼道:“你们天宸宗看中了樱桃习武的资质,为了收她入宗,便将她全家杀害了,只留了她的弟弟。说若是她表现不好,就要对她弟弟下手。” 秦玖闻言,脸色一白。 弟弟! 弟弟啊! 她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一张粉嘟嘟的小脸,一双黑眼珠灵动地转动着,奶声奶气地唤她姐姐。 秦玖的眼睛模糊了,她端起茶盏,借着茶水氤氲的水汽,敛去 眸中的水汽。 这么说来,樱桃入天宸宗是被逼的,她的弟弟在姚昔儿手中,所以她才对姚昔儿言听计从。 秦玖缓缓将茶盏放下,眯眼说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宗主想必也不知道。倘若此事属实,我一定禀明宗主,再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榴莲闻言,一双眸子顿时闪亮起来,急急问道:“那可不可以饶了樱桃?” 秦玖脸色一凝,沉吟片刻道:“也怪不得樱桃对我们天宸宗这么有成见,此事情有可原,一会儿你去将樱桃放出来吧。不过,你记得告诉她,倘若再有下次,她必死无疑。” 榴莲闻言高兴得不知所措,“这么说,九爷,你……真的要饶了樱桃?” 秦玖一笑道:“莲儿,你今年也十七了。有些事,不要光用耳朵听,还要用眼睛去看。” 榴莲惊讶地望着秦玖,品味着她这句话的意思。 “你下去吧!”秦玖言罢,懒懒闭上眼睛。 榴莲站在那里半晌没动。 “你……你也不杀我?”榴莲小心翼翼问道。 秦玖睁开眼睛,斜睨着他问道:“原来莲儿这么希望被杀啊。如此,我那个新想起来的杀人方法……”话未说完,榴莲跳了起来,大声说:“九爷,奴才刚才什么也没说。奴才这就下去。”言罢,好似兔子般蹿了出去。 暖阁外的走廊上,黄毛正站在架子上晒着日光打盹。 榴莲心情好,忍不住摸了摸黄毛头上的毛。 黄毛一下子醒了,浑身羽毛竖起,歪着脖子说道:“滚开,别动小爷我的毛!” 榴莲傻了。 黄毛啥时候也成小爷了。 樱桃和榴莲之事,就这样被秦玖放了下来。至于樱桃要如何去向姚昔儿交代此事,那就是她的事了,但秦玖想,樱桃肯定会隐瞒此事。 秦玖伤好后,便每日到司织坊去作事。 司织坊分针工局,织染局,采买局。 秦玖为司织坊的掌事,统领下面三个局的管事。其中针工局和织染局的管事皆是宫中女官,一名宁淑,一名李湘容。采买局的管事是一名太监,名曹福顺。 司织坊三个局每日里都挺忙,但秦玖这个掌事确实是一个闲职,每日里只需去转一趟便可。 这日,秦玖到织染局转了转,在织坊内看到一匹正在 织的白绢。 这匹白绢是双层丝线织就,布料厚实,其质地轻柔温软,色泽晶莹如玉。 秦玖对于织染刺绣可说是内行中的内行,一摸这匹白绢,心中微微一动,难道这匹白绢的丝线是出自云韶国的暖丝? 云韶国位于大煜南方,国内湖河纵横,气候温和,适于植桑养蚕,所以云韶国盛产丝绸。而这种暖丝,却是云韶国特产,是由一种生于湿热地带的暖蚕所吐,这种丝不似其他丝摸上去寒凉,而是带着丝丝暖意,最适宜做冬日的裙袄。但这种蚕极难养活,所以这种丝线产量极低,致使暖绢这种丝绢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也只有云韶国的皇室之人才有缘得到。 她天生畏寒,当年特别想得到这么一件暖绢做成的衣衫,可终究是无缘得到,没想到今日竟在织染局看到了。 “李管事,这匹白绢的丝线是产自云韶国的暖丝吧,不知采买局是如何采买到的?”秦玖有些惊异地问紧随在她身后的织染局管事李湘容。 李湘容年岁并不大,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生得柳眉杏目,看上去很是精明。听到秦玖的问话,忙清声答道:“秦掌事,这暖丝曹公公可没那个本事采买到,听说这是安陵王殿下送来的,要我们织染局织成双层白绢,再由针工局做件衣裙。” “原来是安陵王送来的,这么说,他定是要为他母妃裁制衣裙,你可要好好督促才是。”秦玖笑吟吟说道。 “秦掌事这次猜错了,娴妃娘娘一向礼佛,这种衣裙她是穿不着的,这衣裙安陵王是为苏小姐而作。正月二十是丽京有名的祈雪节,苏小姐是要上台祈雪的。秦掌事,你初到丽京,一定不知道祈雪节吧!” 秦玖眯眼,祈雪节,她太知道了! ------题外话------ ☆、第二十七章 淌血的魔咒 或许,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知道祈雪节了。 可是,她竟忘记了祈雪节快要到了。 那延绵数里的香雪海,已经开花了吗? 那蜿蜒绕过梅林的镜湖,此时还是冰封中吗? 才不过三年,一切,似乎都恍如隔世的烟云。 李湘容看秦玖神色有些恍惚,以为她没听说过祈雪节,压低声音,有些神秘地说道:“说起来祈雪节,也是丽京城一大盛事,它的由来,还有一个典故呢。” 秦玖侧首打量着李湘容,见她虽一脸神秘,但杏目中却含着一丝谨慎。 她微微一笑,故作惊讶地问道:“哦,一个祈雪节还有典故吗?说来听听。” 李湘容笑吟吟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典故。就是六年前,京畿一带自从秋收后便再不曾降雨,这年冬天,也是一冬无雪。上元节后天气愈加干冷,既无转暖也无转阴的迹象,京畿四野土地干裂,无一丝回春的迹象。九蔓山脚下有一大片梅林,往年这个时候梅花也该绽放了,那一年却迟迟不开。当今圣上极重与民休息,所以早在腊月起,便颁布了祈雪的告示,但并无效果。正月二十日那日,一位官家小姐出城到九蔓山脚下的梅林中抚琴一曲,那首曲子叫《悯民》,后来,你猜怎么着?” 后来怎么着? 秦玖自然比谁知道的都清楚,但还是微微一笑,故作惊异地问道:“莫不是后来便天降大雪了?” “正是。秦掌事猜对了。那官家小姐接连抚曲五遍,便有雪粒子从空中飘落,其后便转为雪片,纷纷扬扬下了一日一夜。而且,更奇得是,第二日一早,绵延数里的梅林竟悉数开花,当真是香雪如海。这消息引得京中贵族纷纷到香雪海踏雪赏梅。当今圣上听闻此事,龙颜大悦,遂将正月二十日定为祈雪节。每年这一日,让京中的大家闺秀到梅林去抚琴奏乐,久而久之,这一日便成了丽京城大家闺秀斗乐的日子。祈雪倒在其次,斗乐才是主要。” 秦玖抚摸着暖绢,缓缓说道:“其实也不过是巧合罢了,倘若琴曲能让老天开眼,这世间当会少一些冤魂。” “秦掌事说的是!”李湘容微笑着说道。 “这么说,祈雪节倒真是一场盛事。只不知那位官家小姐是何人?”秦玖还是装作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李湘容眼角一扫,谨慎地笑道:“这个人,秦掌事倒无需知道,只因她早已犯了重罪,在三年 前已经畏罪***了,她的名讳,我们都是不敢说的。” 秦玖没想到,过了三年,京中人谈起她还是讳莫如深。 畏罪***! 这四个字就好似一个淌着鲜血的魔咒,牢牢吸附在白素萱这三个字上。 秦玖凝起眉头,微微眯眼,羽睫低垂处,清冷的眸中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哀凉。 “原来如此,那我是无福得见了。”秦玖淡淡说道,看到李湘容恭谦地笑着,似乎不欲再谈这个话题,遂话锋一转问道,“方才李管事说这匹暖绢是安陵王殿下打算送给苏小姐的,这位苏小姐是不是让严王烟花示情的苏相千金苏挽香?听说她也要登台?” “不错。正是苏相的千金苏挽香小姐。”李湘容说道。 秦玖再也没有想到,原来,安陵王颜夙喜欢的人,也是苏挽香。 这么说,在上元节他用竹灯来取悦的女扮男装的那位裘衣公子,便是苏挽香了。 果然是一个标致的人儿。 “难得安陵王殿下喜欢苏挽香小姐。我们做奴婢的,定要将这件衣裙裁制得漂亮别致。你们今日务必把这匹暖绢织好,尽快送到针工局去,两日后便是祈雪节了,别赶不及了。”李湘容吩咐织布的女子道。 秦玖闻听此言,眸光一凝,笑吟吟问道:“这么说来,安陵王殿下还未曾得到苏小姐的芳心?” 李湘容道:“据说是呢,这位苏小姐才华出众,尤擅乐器和刺绣,京中无人出其右。这两年祈雪节上的斗乐,皆是她拔得头筹。可是她心气也极高,这两年到苏府求亲者快要踏平了苏府的门槛,可她谁都没看上眼。” 秦玖讶异地挑了挑眉。 没想到苏挽香如此出众,可当年怎地她从未听说过? 秦玖巡视完织染坊,便乘马车去了玲珑阁。 她没有直接去见慕于飞,而是在一楼的大厅中找了座位坐下,暗中命枇杷去向慕于飞打探关于苏挽香的消息。不一会儿,枇杷便悄无声息地回来对她说:“慕阁主说,苏挽香是苏相的三女,自小体弱多病,一直寄养在苍梧山的庵堂里。五年前才从苍梧山接回来,但她因体弱鲜少出门。两年前病好后,才在京城崭露头角。” 苍梧山的庵堂。 秦玖微微苦笑。 她记的,颜夙的母妃尚佛,每年都会到苍梧山的白云庵去修行。 这么说,颜夙 是在去白云庵探望母妃时认识苏挽香的。 这么说,他和苏挽香认识很久了? 或许是五年,或许是七年,甚至更久? 怪不得那两个金吾卫告诉他,说他从未喜欢过她,他心中早已另有其人。 秦玖唇边慢慢浮起一抹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 这一次的祈雪节,倒是很值得期待啊! ☆、第二十八章 可够味? 榴莲自从上次来过玲珑阁后,便对这里的美味佳肴念念不忘。此时坐在桌畔,眼巴巴等着秦玖点菜。秦玖原本到玲珑阁只想打探苏挽香的消息,看到榴莲的馋样,微微一笑,遂叫了小二过来,换到了二楼一间雅室。 秦玖点了玲珑阁最负盛名的几道招牌菜,又要了一坛秋叶红。 刚才在一楼的大厅内,她发现玲珑阁中宾客盈门,比之三年前还要热闹。当年,她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慕于飞,发现了他的经商才能。朝廷不允许官员经商,于是秦玖自己投了银两,瞒着家里人开了玲珑阁。这件事,除了昭平公主,再无人知晓。她建立玲珑阁时,从未想过用它会这么兴旺,更未曾想到,她会成为自己在这丽京城中,唯一可靠的落脚之地。 玲珑阁位于天门街最繁华的地段,但里面的装潢却以朴素静雅为主,极重视情调,这让玲珑阁在丽京城那些以豪华富丽为宗旨的酒楼中脱颖而出。当然,光是因为这些,玲珑阁也不会这么兴旺,酒菜一流才是王道。一入门,那飘浮在空气中,引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是最大的吸引。 一杯秋叶红还不曾饮完,就听得雅室门口有人说道:“怎么回事,这间雅室被人包了?你不知这是我家主子常来的雅室吗?” 小二忙微笑着赔礼道:“实在对不住,小的这就再安排间雅室。” “那怎么行?我家主子就要这间雅室,你速速让这几个人换走?”极是骄横跋扈的声音。 秦玖眉头轻皱,放下手中酒盏,扭头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下人气势汹汹地站在她们雅室门口。小二颇为难地走了进来,说道:“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有老主顾非要在这间雅室,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其实换个雅室不是难事,何况,秦玖还是这玲珑阁的主人。但是,她对这个来玲珑阁撒野的主子很感兴趣,遂笑微微对小二道:“不知小二哥说的老主顾是哪家公子?” “少废话,还不快滚!”那小厮大步走了进来,伸手在桌案上狠狠一拍,震得酒盏中的秋叶红溅了出来。 随着一个“滚”字方出口,拍在桌上的手还未曾收回来,小厮便觉得脖颈上一凉,有勃发的杀意透肤而来。他惊骇地低眸看着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剑,再望向面前持剑的男子,只见他面庞白净,模样犹如女子般俊秀。只是,面色冷酷,漆黑的双眸中闪耀着迫人的辉光。 这小厮也是练家子,却根本就不知道这男子是 如何出手的,对方的身手真是神鬼莫测。他虽极是害怕,可仗着自家主子的身份,依然嘴硬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你们敢动我根指头试试。这位姑娘,看你长得还不错,赶紧放了老子,老子一会儿在我家主子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兴许,我家主子会收了你。” 枇杷冷眸一眯,正要给这小厮点苦头吃,却听秦玖轻笑道:“莲儿,你不是说这盘麻辣莴笋很好吃吗?来者是客,请这位小哥也品尝品尝。” 榴莲嘴里塞满了美食,正吃得津津有味,闻言心领神会,他端起那盘麻辣莴笋,慢悠悠走到小厮面前,非常真诚地说道:“这麻辣莴笋真是辣得够味,小哥别客气,慢慢品尝。”说完,他将盘子一转,整盘的麻辣莴笋便扣在了小厮的脸上。脖颈上横着宝剑,小厮根本不敢动,汁水淌了一脸,又麻又辣刺激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黄毛得意地扑闪着翅膀问道:“可够味?要不要再来一盘?” 小厮哇哇乱叫着,就在此时,只听门口有人说道:“怎么回事?” 秦玖抬头望去,只见雅室门口站着一个人,他一袭锦绣华服,长眉星目,模样英武,只是浑身散发出的气势却极是阴冷。他身后尾随着一位年轻的青衫文士。 看到此人,秦玖凤眸微眯,原来竟惹上了他,她回首示意枇杷将那小厮脖颈间的剑收了起来。 那小厮一见来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汁水,跪倒在地哭诉道:“主子,奴才说是您定的雅室,他们还赖着不走,根本就不将您放在眼里,他们还想杀了奴才。” 锦衣男子冷哼一声,眸中厉光一闪,一脚将小厮踢在地上,冷声道:“没用的东西。” 小厮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锦衣男子阴冷的目光从秦玖的脸上扫过,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他唇角轻勾笑道:“家奴多有得罪,还请姑娘海涵,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秦玖知悉自己早晚得和他认识,今日既然碰上了,也没必要避开。遂端起酒盏,细细品了一口,笑吟吟道:“公子客气了。小女子天宸宗秦玖,如今在司织坊供职。” 锦衣男子闻言眸光一亮,哈哈笑道:“原来你就是秦门主,早就听闻秦门主大名,今日才有缘得见。” 锦衣男子身后的青衫文士也有些惊异地漫步上前,在秦玖面前施了一礼,微笑道:“在下是天宸宗李云霄,见过秦门主。”说着指着锦衣男子道,“这位是康阳王殿下。 ” 秦玖闻言,放下酒盏站起身来道:“原来是康阳王殿下,失敬失敬。早知是殿下常来的雅室,小女子万万不敢来的。” 康阳王颜闵是庆帝的大皇子,他母妃早已故去,但他与出自天宸宗的惠妃走得甚近,就连手下的谋士都是出自天宸宗。庆帝虽还未曾立嗣,但他是长子,身后又有天宸宗支持,无疑是太子的人选之一。 康阳王颜闵呵呵笑道:“本王这家奴不懂事,方才得罪了。”言罢,冷声对跪在地上的小厮道,“还不出去。” 小厮忙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题外话------ 哈哈,祝大家平安夜快乐。 ☆、第二十九章 一掷千金 撵走了小厮,颜闵深深望着秦玖,道:“本王一直想去拜访秦门主,可叹这些日子事务繁忙,今日可巧儿在这里遇上了,说什么本王也要做东,希望秦门主不要客气。” 秦玖自然不会客气了,何况她知道,颜闵最是要面子了,他做东请客你若推辞,反倒会惹恼他。难得来了一个给玲珑阁送银子的,她自然不会错过。 秦玖懒懒一笑,不客气地扬眉道:“能得殿下做东请客,真是三生有幸。既如此,那就让小二将这桌菜撤下去,再上一桌新的。” 榴莲和枇杷早已从座位上起身,侍立在秦玖身后。颜闵踱步到秦玖身侧的座位上,撩起衣襟坐了下来。 “请秦姑娘随便点。”颜闵笑吟吟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秦玖歪头笑道。 榴莲看到秦玖的笑容,颇同情地看了一眼康阳王,真心为这个肥羊默哀。 “那就要玲珑阁最贵最美味的菜肴,只要菜单上有的,一样也不能少,就这样吧!殿下看如何?”秦玖扫了一眼菜单,慢悠悠合上道。 榴莲冷汗,早知道妖女会宰康阳王,怎么也没想到她将玲珑阁所有的菜肴都点了。 榴莲偷眼看可怜的康阳王,只见他脸色初时有些黑,难得他马上便神色如常,笑吟吟一拍桌道:“好,秦姑娘点的甚合我意,本王来过玲珑阁多次,都没有尝遍这玲珑阁的美食,今日托秦姑娘的福,本王要尝遍玲珑阁美食。对了,再上两坛子秋叶红,小二,还不传菜去!” 小二也冷汗。 这所有美味都上,百种也不止。别说这两个人,就是几十个人,怕也是吃不完的。要是寻常人点了这么多菜,他肯定不敢上的。但眼前之人是康阳王,不怕他付不起银子。 小二冷汗过后,便裂开了嘴笑,随后飞一般地去传菜了。 不一会儿,几个玲珑阁的侍女捧着各色美食陆续上桌了。 煎炸烹煮,生冷荤素,一样也不少。 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土里钻的,一样也不缺。 有的菜秦玖感兴趣便尝一口,不感兴趣便径直给了榴莲和枇杷。每一盘菜都是随上随撤,不然这桌上可放不下。 颜闵几乎没怎么动菜,只一双漆黑的眸颇感兴趣地望着秦玖,唇角漾着若有所思的笑意。 “这顿饭,九爷可还满意?”颜闵捧着酒盏,含笑问道。 只 一顿饭工夫,颜闵对秦玖的称呼,已经从秦门主到秦姑娘,再到九爷了。 颜闵心中打的是什么注意,秦玖多少能够猜出来。 惠妃出自天宸宗,当年庆帝还未曾登基时,她便已经做了庆帝的侧妃。庆帝能够坐上这九五之尊的宝座,恐怕也有天宸宗的功劳。颜闵如今已经二十有三,府中已经立有侧妃,但正妃之位却一直空悬。这一次,天宸宗原本是要派关雎门主姚昔儿到丽京。宗主和惠妃肯定是有将姚昔儿嫁给皇室的打算。但因事情有变,秦玖顶替了姚昔儿,惠妃和姚昔儿很亲近,对秦玖却不太了解,所以是否还有此打算,秦玖不太清楚,但颜闵有此打算是肯定的。 秦玖反手扣杯,抬袖举杯,笑靥如花道:“甚是满意,多谢殿下,我敬殿下一杯。” 颜闵眯眼一笑,仰面饮尽杯中酒。 秦玖优雅执杯,含笑慢慢啜饮。她侧目望向颜闵,脸颊淡红若胭脂轻敷,朱唇轻勾,笑容慵懒,眸光淡扫处,勾魂摄魄。 颜闵望着秦玖的笑容微微愣神,半晌说道:“一饭千金,能博九爷一笑,本王知足矣!” “殿下,这些饭扔掉太可惜了,不如请殿下做主,将这些菜肴和还未曾上桌的都赏给在外面乞讨的乞丐们吧。”丽京城虽然是京都,但在各酒楼饭庄门前,也不乏有乞讨的乞丐。 颜闵凝视着秦玖,见她吟笑浅颦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婉约柔媚,目光顿时有些痴迷。他扫了一眼用了没两口便摞在一侧的碗盘,笑道:“九爷当真不同凡响,你这个朋友,本王交定了。云霄,你去传本王的话,就说,秦玖秦姑娘说了,大家讨饭不容易,这些菜肴就都赏给他们了。” 青衣谋士李云霄深深望了秦玖一眼,领命而去。 “九爷,本王听说,父皇只给九爷安排了一个司织坊的职位,不知九爷在司织坊可习惯,日后可有何打算?倘若九爷待不惯,本王可上奏父皇,为九爷再谋一职位。”颜闵问道。 秦玖手中执着酒盏,随意把玩着,闻听此言,笑吟吟道:“多谢殿下好意,我初到丽京,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司织坊还不错,很是轻闲,我觉得甚好。” “那样就好,本王听说,九爷奏请父皇,要参加今年的春闱大试?九爷当真要在朝廷效力吗?”颜闵目光灼灼地望着秦玖道。 颜闵话中的意思,秦玖可以猜的出来,他大约也想让她效仿惠妃。 秦玖故作不懂地说道:“我到丽京 ,原就是想为朝廷效力。幸好圣上恩准可以参加春闱,我不敢辜负圣上期望,自然是要参加的。” 颜闵淡淡一笑,气质阴沉的他,笑起来让人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意味,“那本王就提前预祝九爷科考顺利了。” 秦玖微笑着道谢,回首问榴莲道:“莲儿,枇杷,你们可吃饱了?” 榴莲的肚子早已经吹气般鼓起来了,要不是玲珑阁的菜肴实在太美味,他早就饱得吃不下了。 “奴才饱了!”榴莲打着饱嗝说道。 枇杷也点点头。 秦玖敛衣起身道:“多谢殿下款待,天色不早,我这就告退了。” 颜闵颔首道:“九爷慢走!日后但凡有用得着本王的,尽管来找本王,本王定鼎力相助。” 秦玖一招手,黄毛飞了过来,秦玖抱着黄毛,施礼向门口走去。 在门口,秦玖与匆忙回来的李云霄走了个对面。 李云霄垂首站定略略施礼,低声道:“秦门主,门外那些乞丐聚集着不肯走,说一定要谢谢秦门主。” 秦玖凝视着这个与她一样出自天宸宗的弟子,挑眉笑道:“我只说了一句话,花银子的可是殿下,他们应该谢殿下才对,怎么反倒谢起我来了。” 秦玖漫步出了玲珑阁,在大门口被一群乞丐们围住了。领头的乞丐是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衣衫褴褛,手中拄着拐杖,看到秦玖出来,抱拳道:“这位便是秦姑娘?多谢秦姑娘赐饭!小的周阳,姑娘若有事,小老儿愿为您效劳。” 秦玖的目光从一张张沾满了脏污的脸上扫过,只不过一饭之恩而已,没想到竟让这些生活在饥寒中的人们如此感动。她颔首道:“不客气,这里有些银子,各位拿去花吧!”秦玖命枇杷将身上的所有银子都洒了出去。 ------题外话------ 谢谢hanna0120、2263288、爱出云专门来追文的、piko0323、绿亦送的鲜花和钻钻。 生蛋节了,祝大家生蛋快乐。 ☆、第三十章 嫌弃 九蔓山位于丽京城西面三十里之外,山势虽然不算高险崎岖,但重峦叠嶂绵延数百里,是大煜一处不可多得的风景名胜。 自古以来,九蔓山都是以温泉闻名遐迩。传说上古时期,曾有道家之人游遍此山,于温泉中沐浴,长吁叹惋此山应是仙人之居所。但近些年来,到九蔓山游玩的人,却多是慕山脚下那大片的梅林而来。 这处梅林绵延数里,绕林而过有一大片湖泊,此湖虽不似山上温泉那般暖,但却于三九寒天不结冰。每到正月,梅林花开,香雪如海,湖水如镜,娇花照影,因而这梅林得名香雪海,湖泊得名镜花水域。 每年祈雪节,用来斗乐的高台便建在镜花水域之畔。今年也不例外,早在一个月前,皇帝便命工部派员搭建而成。 倘若只是祈雪,丽京城中的百姓大半不会将之当回事儿,可伴随着这祈雪的,是各天朝贵胄家千金小姐的斗乐。因此,这祈雪节的盛况便不亚于上元节,概因烟花易赏,梅花不常绽。乐姬的乐曲再是千金一曲也可以求到,但天朝贵胄家千金小姐的乐曲,却是千金无处求的。 因此,正月二十这一日,在各条通往九蔓山的道路上,车马如织,人流不绝。 榴莲早在两天前听说祈雪节后,他就多次在秦玖面前试探,得到秦玖会带他们去的许诺后,他这两日很快活。但终于等到了这一日,眼看着日头已经升了起来,秦玖却还没有动身的意思,而是坐在暖阁内绣花。 自从那日在车厢中对秦玖一番大义凛然的咒骂后,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厌烦她了。或许是因为她手下留情饶了他和樱桃的原因吧。他不知道樱桃是怎样的感觉,总之,樱桃瞧着比以前愈加寡言了。 榴莲很着急,但没敢去打扰她。 他内心心急如焚,却还是故作淡定地跪坐在毡毯上,在黄毛的监视下为秦玖分丝线。 这七彩丝线极细、极滑,莹润而透亮,光溜溜的,拈起来很费劲。 榴莲记得以前他母亲绣花时,买的丝线颜色本就是分开的,不知道秦玖从哪里买的,这些丝线竟然是杂在一起的。 秦玖放着樱桃和荔枝不用,偏让他来干这女子的活计。还派了黄毛做监工,黄毛的黑豆眼好似火眼金睛,一看到他分错线便扑过来啄他,看到他手慢了也扑过来啄他。 榴莲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这双手怕是练得和女人一样灵巧了。他真怕妖女接下来要教给他绣花。 “九爷,我们不去祈雪节了吗?”眼看着日头升得越来越高,再不去怕是赶不及了,榴莲终于忍不住催促道。 秦玖懒懒睨了他一眼,挑起眉,显得很是悠闲,“莲儿在急什么呢?” “奴才听说去的晚了,会占不到前排的位子。”榴莲踌躇着说道。 秦玖弯唇浅笑道:“位子有人替我们占,且,还有人会来接我们去的。” 榴莲稍一想便道:“是康阳王殿下吧!” 自从那日康阳王在玲珑阁宴请了秦玖后,这件事便被当做佳话传遍了全丽京城。毕竟能一掷千金每样菜都点,只为了博红颜一笑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多。最关键的是,请的还是前几日刚刚偷入公主别院带领四男服侍的天宸宗妖女。虽说没抓到具体证据说明此四男已经被妖女蹂躏,但这比抓到了证据还引人遐想。 秦玖摇摇头道:“康阳王殿下会不会来我不清楚,但有一个人一定会来接我们。” “那是谁?”榴莲实在想不出来,除了康阳王还有谁愿意来接她。 他正绞尽脑汁地猜,就听得守在门外的荔枝大声禀告道:“九爷,安陵王殿下前来拜访。” 秦玖微笑着拈针,道:“莲儿,接你的人来了。” 榴莲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安陵王会来请秦玖,不是听错了吧?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一股大力掀开,一股带着寒意的风灌了进来。 颜夙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孔雀紫的常服,厚重的华服上纹绣着繁复错杂的图案,看上去幽暗而繁丽。他走得很急,在室内脚步骤停,紫色衣摆荡起的风凛冽作响。隔着一段距离,那冷风便顺着衣袖迅速浸到秦玖的手臂上。 秦玖盘膝坐在锦垫上,红衣委地,罗袖低垂,露出半截玉白的手臂,葱白的指拈着针线笑道:“莲儿,将门帘关好了。”侧眸望向安陵王,俏脸上笑容柔媚,好似一朵乍放的牡丹,“是什么风将安陵王殿下吹来了,荔枝,快上茶。” 芙蓉面,秋水眸,再配上这轻柔的笑意,绵软的语气,只怕换了另外一个男人,定会怦然心动的。 只不过,这个男人偏偏是颜夙。 他的目光犀利如剑,其寒若冰,眼眸开合处,天生一番不言而喻的威仪。 “不用了。”颜夙一摆手,毫不留情地拒绝道,“秦玖,不用装蒜了,本王今 日来,是要拿回那件暖绢做的襦裙。” 秦玖慢慢收起了笑,望着颜夙周身涌动着的山雨欲来般的气潮,微微颦起了眉。 两人对视了片刻,秦玖拈起手中正在绣的衣裙道:“我说殿下怎么得空来府上了,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你要的裙子在这里。我听说,这是你要为苏小姐送的礼,早就吩咐针工局日夜不停地赶工了。可殿下也知道,你这绢丝送来时,就已经不早了。光织这匹布就花了不少时日,昨晚上,针工局裁缝绣工们赶了一夜,才做成这件裙子。就最后还有几朵花没绣上,她们实在是眼睛肿痛的无法绣了,我无奈便亲手接了过来。这不,原本我是要去看祈雪节的,为了赶你这活儿,连去祈雪节都迟了呢,原本待绣完就给殿下送过去的,不想您亲自来取了,那就劳烦殿下稍等片刻,我马上就为殿下绣好。” 颜夙听罢秦玖的话,冷峻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只有目光在接触到秦玖手中的襦裙时,犀利如剑的目光,才变得柔和了几分。 他昨日便派人到针工局去取这件襦裙了,针工局的管事宁淑说裙子还未曾做好,说明日一早便着人送去。他一早打发了人去取,却被告知裙上的花未曾绣完,且被秦掌事拿回家里绣了。他当时听了便勃然大怒。 这匹绢丝得来不易,他交给织染局时特意嘱咐过,一定要赶在祈雪节前做好。未曾想到,不仅没做好,还被秦玖这个妖女给拿回去了,而且,他莫非听错了,秦玖要在这裙子上绣花。她不是觉得秦玖的技艺不好,而是觉得,让这个妖女在罗裙上绣花,岂不玷污了这件襦裙。挽香若是知晓,肯定不会穿的。 秦玖知晓颜夙是在嫌弃她,心内微微冷笑。 颜夙啊颜夙,你的求妻路漫漫兮。 ☆、第三十一章 祈雪节 颜夙眼眸中涌起暗沉之色,他将秦玖逼到司织坊时,可未曾想到有一日会在她这里吃暗亏。倘若这暖丝再早得一个月,他也不用送去司织坊了,光他府中的侍女也可以做好了。但如今事情到了这田地,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倘若是别的丝绢,这襦裙他就不要了,可这是暖绢,他特意给苏挽香求来的。 “不敢劳驾秦掌事,这件襦裙,本王这就拿走,还请秦掌事奉还。”颜夙轻瞥秦玖,长睫下掩映的墨色轻扫过她拈针的手,眸底沉冷的光泽疏忽而过。 秦玖提起手中的襦裙,指着裙角上正在绣的一朵芍药,轻笑道:“殿下是怕赶不上苏小姐登台抚琴时穿吧?殿下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这朵芍药才绣了两个花瓣,这种绣法是我独创的,旁人也续不上。不如这样,我和殿下一起去祈雪节,这一路上差不多也就绣好了,又能赶上祈雪节呢。正好一举两得,殿下觉得如何?” 颜夙微微眯眼,冷哼道:“来人!” 门帘掀开,两名梳着双螺髻,身着淡粉衣裙的侍女走了进来。 颜夙淡淡吩咐道:“玉冰,粉雪,你们两个去看看,秦掌事正在绣的那朵花,你们能不能续绣。” “奴婢遵命!”两名侍女齐声应道。 两人转身对着秦玖屈身行了一礼,便缓步上前去查看秦玖正在绣的花。 秦玖保持着柔和的笑意,伸指将手中正在绣的襦裙展开搭在手腕上,举到两名侍女面前道:“是叫玉冰、粉雪是吧?你们可看仔细了!” 秦玖的目光从两女俏丽的脸庞上掠过,凤目微眯。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 玉冰!粉雪! 当初她随意吟了这句诗,颜夙便用作了这两名侍女的名字。没想到过了三年了,竟然没改。 玉冰和粉雪的目光专注地凝视在秦玖绣的花上,脸上闪过疑惑的表情。 “不知这种绣法是何绣法,看上去与旋针有些像,可又不是。”玉冰问道。 秦玖挑眉,笑吟吟伸指点着那朵花道:“确实不是旋针。这花瓣,是旋针和铺针相结合起来衍生的一种新的绣法,意在表现花瓣舒展的韵致。至于这花蕊,绣法倒不奇巧,只是这手法要巧,不然绣不出这花蕊的绒绒的鲜活效果。” 玉冰和粉雪微微蹙眉,面上浮出恍然大悟之色。两女回身面对颜夙,有些惭愧地说道:“殿下,奴婢技不如人,倘若续绣, 恐怕绣不好。请殿下恕罪。” 颜夙微微眯起双眼,长睫掩映下的眸光微微黯淡。研判的目光掠过秦玖,似乎在臆测她这么做的意思。他自然知晓秦玖不会安什么好心,但她这样做的意图究竟为何呢?如今,他总不能送给将没有绣好的襦裙送出去,唯有看牢秦玖,让她无法耍花招。 “也罢,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秦掌事了。秦掌事,那就请上车吧,本王亲自带秦掌事去九蔓山。”颜夙轻描淡写说道,脸上保持着冷肃的神色,挑眉的眉梢显得高深莫测。 榴莲惊异地瞪大眼睛,没想到安陵王果然要送他们去祈雪节。 秦玖懒懒一笑,执着花绷子,命榴莲将盛放丝线的竹箩拿上,吩咐荔枝捧了衣裙,又从内室取了一个包裹命樱桃抱了,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枇杷抱着宝剑,连黄毛不甘示弱地叼了一根带着珠子的绒线边玩边飞,几个人谁也没空着手。 一行人鱼贯而出。 大门外,王府的马车停在那里。 马车很宽大,深蓝色华盖,深蓝色的车身,深蓝色帷幔款款遮住车身,看上去如颜夙的人一样,极是低调。倘若车身上没有雕刻着那些细致繁杂的龙纹,倘若拉车的四匹白马不是脚程极快的汗血宝马,倘若车前车后没有持枪的金吾卫,恐怕谁也想不到这是安陵王的马车。 王府的侍卫长颜瑞看到鱼贯而出的秦玖一行人,惊讶地挑了挑眉。 “让秦掌事上我的马车,其他人骑马。”颜夙凝眉命令道。 颜瑞也不多问,命人掀开车帘。 秦玖攀上了马车,撩开车窗上的帘子,笑吟吟道:“我家莲儿还得为我分丝线呢。” 颜夙一皱眉,摆手道:“也上去吧!” 榴莲带着黄毛也爬到了马车上。樱桃、荔枝和枇杷则分别骑马跟在后面。 车厢内有一小几,上面放着一只玲珑精致的描金青铜鼎,镂空的盖子上,有袅袅香气溢出。颜夙斜倚在小几一侧,手中捧着玉冰刚沏好的茶水。袅袅蒸腾的水汽遮住了他俊美的面容,唯有一双眸子犀利明亮如坠落凡尘的星子。 秦玖也不说话,只是坐在车厢的团垫上,玉指飞舞,手中绣花针上下穿梭在绢布间,绣出一瓣瓣花瓣。 车厢内异常寂静,气氛沉闷如绷紧的弦。 榴莲和玉冰都感到了一丝紧张,唯有当事的两个人似乎毫无所觉。一个悠然品茶,一个淡然绣花。 不到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快到九蔓山了,榴莲听到外面越来越喧闹的人声。他扫了一眼秦玖手中的襦裙,最后一片花瓣就差几针就绣好了。 便在此时,就听得骑马跟在外面的王府侍卫长颜瑞道:“殿下,前面的路被昭平公主的马车挡住了。” 颜夙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悦地问道:“离镜花水域还有多远?” 颜瑞沉声禀道:“不到一里地了。” 颜夙冷声吩咐道:“把马车停在路旁,稍后我们骑马过去。” 颜瑞依言而行,将王府的马车驶向路旁荒地之中,马车才挺稳,就听得马车外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二哥哥,怎么看到皇妹的马车你就躲开了,难道还怕皇妹不给二哥让路吗?” 话音方落,马车车帘被一只纤白的手掀开,外面明澈的日光笼罩下,一个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马车外。 她大约二十岁左右,身着一袭黄金底色的锦绣宫装,外罩着一件棕褐色的狐狸毛裘衣,脸上蒙着半透明的白色披帛。露在外面的额头肤白如瓷,眉若刀裁,眸如秋水。一头乌黑如炭的长发梳作乐游髻,发间偏簪一朵镏金的玉簪花。 她的眉目间带着愉快的笑意,温暖好似阳光,似乎非常快乐。但是,颜夙看到她,脸色却微微沉了下来。 ------题外话------ 感谢tangtang167、trussy、trudy、shxuxin、haruka33送的鲜花。 祈雪节开始了也,昭平出现了。 ☆、第三十二章 罪有应得 颜夙皱眉,缓缓问道:“璇儿,祈雪节快开始了吧,怎么你还不过去?”他的音质低醇,流泉般干净,清风般和煦,语气柔和,只不过,脸色却隐约浮现出了一些不对劲。 昭平公主颜水璇眨着慧黠的大眼睛,笑吟吟问道:“二哥哥,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好不容易见面就要赶我走?二哥,你这么急惶惶得赶路去祈雪节,去看谁啊?” 颜夙抚了抚额头,原本和煦的脸渐渐笼上了一层寒霜。 “我只问二哥哥,没有了素萱的祈雪节还有什么看头?”昭平公主颜水璇静静问道,原本慧黠灵动的眼眸显出一丝凄楚,教人看了生出无比的心疼。 秦玖听到昭平公主提到了“素萱”二字,她飞针走线的手顿了一下,敛下睫毛,视线凝注在手中快要绣好的襦裙上。这是她此番回到丽京后,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这个已经成为丽京城所有百姓禁忌的名字。 颜夙长眸微阖,敛尽眸内摄魂绝色,冷如流泉的声音淡然流泻,“璇儿,别胡闹了,今日我没空和你周旋!” “胡闹?二哥,很不巧,我偏生就今日空闲得很,有的是工夫胡闹。”昭平公主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她妙目流转,视线凝注在秦玖脸上,冷笑道,“哎呦,我说二哥哥这么不耐烦,原来是我打扰二哥哥的好事了吗?我才听说二哥哥恋上了苏相的千金,怎么这会儿又换人了?” 颜夙斜靠在小几一侧,修长的手执起茶盏,慢悠悠品了一口,不再去理会昭平公主的挑衅,而是气定神闲地侧首问秦玖,“秦掌事,快绣好了吗?” “还差最后一片花瓣,请殿下稍等。”秦玖拈着绣花针,针尾上穿着浅红色丝线,飞针穿过锦缎。 “秦掌事?!”颜水璇目光一凝,勾唇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偷偷潜入到本宫别院去洗浴的天宸宗秦玖?” 慕于飞从昭平公主那里借了玉佩,但并未告诉昭平公主借这个是做什么的。秦玖后来没有用那枚玉佩,便特意嘱咐慕于飞,让他编一个玉佩的其他用途。所以,昭平公主并不知那夜慕于飞借玉佩是为了带秦玖去别院,所以也不知秦玖和慕于飞相识。 秦玖微微一笑道:“我初到丽京,并不知那处别院是公主的。倘若知晓,一定不会那样做,还请公主恕罪!” 昭平公主冷哼了一声道:“本宫今日没有闲工夫向你兴师问罪。”慧黠的眸光轻轻一瞥,凝视在榴莲身上,“这个小白脸就是你的男宠吧,你 下来。还有玉冰,你也下来!快些给本宫腾地方,本宫和二哥有话说。” 榴莲正看得热闹,没想到战火忽然烧到了自己头上,还被骂成了小白脸。顿时哭丧着脸,道:“昭平公主,我不是男宠。” 黄毛偎依在秦玖怀里,听到男宠这个词很新鲜,一边玩着穿着珠子的绒线,一边说道:“男宠,阿臭是男宠!” “不是!”榴莲回首朝着黄毛凶神恶煞地吼道。 “男宠!”黄毛不屑地斜睨了一眼榴莲,继续说道。 榴莲气得挠头,昭平公主扑哧笑道:“小白脸,做男宠这么委屈啊,你赶快下车。” 于是,榴莲背着男宠的黑锅欲哭无泪地爬下了马车。玉冰望了颜夙一眼,见颜夙点了点头,便也钻出了马车。 昭平公主悠然上了马车中,在秦玖一侧的锦绣团垫上慢慢坐下,目光掠过秦玖正在绣的襦裙,漆黑的眸中乍然迸发出冷绝的光芒,她挑眉问道:“二哥哥,这件襦裙,是你要送给苏挽香的?” 颜夙俊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沉沉静静的,只脸色似乎因昭平公主的问话而微微泛起一丝铁青。他目光凌厉地扫了一眼昭平,眯眼道:“不错!”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昭平公主望着颜夙凄然而笑,起先是单个的一个音,其后便连成了一串,笑得眼泪几乎流下来,“二哥哥,你好!”这个“好”字,她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的。 “三年,素素才去了不过三年,你就另觅新欢了。这我不怪你,毕竟你也要娶妻生子。可你怎么能在这里,在这片香雪海中去送给另外一个女子这样的礼?又怎么能在这一天,在祈雪节这一天去讨好另一个女子?”昭平公主内心酸楚无比,话一出口,泪水便滚落如雨,顺着脸颊流下来,弄湿了蒙在脸上的披帛,“如果,你忘记了祈雪节每一年都是素素拔得头筹,如果你忘记了这个节日由来的典故。难道,你也忘记这里是你们初遇的地方,是你们定情的地方,这里的每一朵梅花,都见证了素素对你的痴情,而你,你竟然忍心,在这样的日子,在这个地方,去向另一个拔得头筹的女子去献礼?怎么能?二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颜夙脸色微微一变,他伸手想要去擦昭平脸上的泪珠,可终究未曾伸出手去,任凭她的泪水扑簌簌地直往下落。他眯起眼睛,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他张了张口,半晌慢慢说道:“璇儿,当着秦掌事,你就少说几句吧!” 他说话的语 气没有丝毫波动,淡漠的,就好似,这一切和他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昭平公主扬起满脸泪痕的脸,秋水明眸狠狠瞪着颜夙,冷冷说道:“当着全天下人我也要说,颜夙,你……你无耻!” 颜夙潋滟的双眸中光芒掠动,他端起茶盏,敛下睫毛饮了一口茶,在水汽氤氲中眯眼瞧着昭平公主,漠然说道:“璇儿,二哥知道你和她感情好。可那些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她也已经去了三年。逝者已矣,你这般闹又能改变什么?你明明知晓父皇不愿意再提当年之事,可你却总是念念不忘。为了当年之事,你甚至和驸马和离。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呢?璇儿,我劝你,忘了吧!白氏一门,终究是……罪有应得!” 秦玖的指尖乍然被绣花针刺中,一滴血珠慢慢沁了出来,有些刺痛。她将手指含入口中,用舌尖慢慢舔去沁出来的血珠。 她眯着眼,唇角慢慢绽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 ☆、第三十三章 袍袖猎猎 昭平公主听到颜夙的话,眸中的泪水奇异般地不再流淌,可她的身子却开始抖了起来,就连发髻上簪着的发钗都颤抖起来。可她却倔强地仰起了头,那张沾满了泪痕的脸上,依旧是三年前她经常腻着颜夙撒娇时的模样,可是她的目光,却犹若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 这个人,是他的二哥。 她静静看着他。 看着他清隽如莲的俊颜,看着他散发着沉稳果决的挺拔身姿,看着他英气逼人的飞扬轩眉,看着他笑容里的优雅和淡漠。 他的身上依然蕴含着一种坚忍和劲秀的力量,就像泛着冷光的剑刃,将螫伏的力量潜藏在剑鞘之中,永远不显突兀。 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这样的他。 “我知道你眼里容不得任何阴暗污秽之事。你在刑部历练时,一月破案数宗,斩杀了三十七名罪有应得之人,下到狱中七十九人。就连江湖上的大盗悍匪,你也会抽调金吾卫前去剿杀。这样正义凛然的二哥哥,曾让我很崇拜。可是,三年前那件事发生后,我就一直在恨你这样的你。就算白氏一门真的有罪,我也无法相信素素有罪!” “璇儿,当年的事证据确凿,且已经定案!你不甘又能如何?”颜夙拨弄着茶盏的盖子,拨去上面飘拂着的茶叶,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好!”昭平公主的脸色随着自己从唇缝中挤出的话语而变得苍白,唇角挂着凄楚的笑容,“我不会再和你理论,我只求你,不要在镜花水域去取悦另一个女人,这样可以吗?” 秦玖颦眉,她从未听昭平用如此低三下四的语气来乞求,就算是对他的二哥,也没有过。 在昭平公主的话语里,颜夙暗了眸色,他压低了语气,声音柔和地说道:“璇儿,只不过是一件裙子,你又何必计较。” 这意思就是拒绝她的请求了。 昭平公主终于在颜夙面前败下阵来,自小,她就知晓她说服不了他。她红着眼眶,紧紧抿着唇,睫毛轻颤,粉脸上透着一丝青寒。她本是想哭的,此时却死死咬牙忍着。 马车外面,颜瑞低声禀告道:“殿下,祈雪节已经开始了,请殿下移步过去!” 颜夙淡淡应了一声,侧首对昭平公主道:“璇儿,你还是早些回府吧,不要在外面游荡了。” 昭平公主依旧牵强而僵硬地笑着,那牵强的笑容看在秦玖眼里,只有无尽的空洞与渺远,墨彩的眸子里有着深深浅浅的 琉光斑驳。 “我为什么要回去?我偏要去和那个苏挽香比一比去!”昭平公主愤愤说完,敛衣起身,便要下马车。 秦玖收了最后一针,勾唇笑道:“公主殿下慢走,这件襦裙,公主可喜欢?” 昭平公主收住了脚步,蓦然回首望着秦玖,冷笑道:“怎么,我喜欢又怎样,这又不是送给我的。” 秦玖娴静而温柔的笑着,柔媚的脸上,那自然的风韵竟让人错觉是雅致。 “公主若喜欢,这件襦裙,我就送与公主了。我的技艺拙劣,还请公主不要嫌弃。”秦玖抖开刚绣好的襦裙,刹那间,黯淡的车厢内光华潋滟。 这件襦裙的底色原本是梨花白,很素淡。如今,在梨花白的曲裾衣角上,疏落有致地绣着朵朵浅色芍药,也许是绣工精致也许是丝线颜色配得得当,总之,这件襦裙于素雅之中彰显华贵,看上去流光溢彩。 昭平公主忍不住心内赞叹。 听到秦玖说这件襦裙要送给自己,她诧异地扫了一眼颜夙,看到他脸色骤变。虽然还搞不清这件襦裙秦玖为何能做主送给她,还是忙不迭地点头应道:“那多谢了。” 昭平公主伸手去接秦玖递来的襦裙,手还未曾触到,一只修长的手赶在她前面拦住了她。 颜夙伸手压住了秦玖手中的襦裙,抬眸瞥向秦玖,眼睫挑起,眸底闪耀着沉冷的光泽,他一字一句说道:“秦玖,你莫不是忘记了,这件襦裙是本王的,何时轮到你作主了?” 秦玖慵懒而笑,那笑容里带着孑然傲气,蚀骨一般地迷惑着颜夙的神思。 “殿下,这件襦裙我自然可以做主。因这件襦裙是我亲自购置的湘绢,由我亲自裁制亲自刺绣,我若做不得主,那谁人还可以作主?” 颜夙闻言,如水似墨的黑眸中突绽逼人寒芒。他伸手抚过襦裙,细细摸了摸,脸色乍然而变。孔雀紫的衣袖如云般袭来,秦玖微微抬起的下颌在转瞬间便被颜夙修长白皙的手攥住了。他五指微微使力,迫使秦玖望向他。 两人眸光相对,秦玖清晰地看到他长眸中的凌厉和怒意。 “你竟敢骗本王?!” 冰凉的指腹在秦玖下颌上缓缓蠕动,手指再次用力,五指几乎陷入到秦玖肌肤之中。 痛!非常痛! 只不过,倘若一个人承受过超越人体极限的疼痛,那么,这种程度的疼痛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了 。 秦玖忍着痛,眼眸微眯,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笑微微道:“我哪里敢骗殿下,殿下那件暖绢做的襦裙确实是我拿回到府中了,只不过,我手中绣的这件不是而已。殿下的东西我们司织坊哪里敢怠慢,其实早在昨晚已经做好了。” 其实那件暖绢做的襦裙针工局昨日已差不多做好了,秦玖带回去扔给荔枝把剩下的做了。她自然是不屑亲自为苏挽香刺绣的。她手里绣的这件襦裙,和暖绢那一件颜色相同款式一样织绣一样,所不同的只是这是湘绢,而那件是暖绢而已。 颜夙冷冷一笑,笑里藏刀,“暖绢在哪里?说!” 秦玖不徐不疾地说道:“殿下那件暖绢,今日一早,我已经派人以殿下的名义送给苏小姐了。这会儿,想必苏小姐已经穿上了吧!” 颜夙这才意识到他被秦玖耍了,冷笑道:“你有这么好心?你最好不要再说谎!” “殿下倘若不信,自可去问!”秦玖淡淡说道。 颜夙五指慢慢松开,正要放开手,秦玖怀中原本正在打盹的黄毛浑身羽毛突然炸起,“嗖”地飞了起来,直直冲着颜夙的手背上啄去。 “黄毛!”秦玖惊惧地喊道,伸手便去拦。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只见得紫光潋滟,袍袖猎猎,袖风过处,黄毛被拍了出去。 ------题外话------ 为啥弄一样的衣服呢?嘿嘿。 ☆、第三十四章 满眼皆是芍药衣 “嘎……”黄毛被颜夙袖风袭击,发出一声怪叫,直直向着车厢一角撞去。这一下若是撞上了,这小鹦哥儿就必死无疑了。 昭平公主都忍不住遗憾地啊了一声。 可谁也没料到,就在黄毛的头快要撞到车厢壁上时,这红嘴白羽的鹦哥儿不知如何忽然扭转了身子,双爪抵在车厢壁上,借力一蹬,整个鸟影如一道白虹般再次向颜夙的手腕啄去。 颜夙眸中掠过一丝诧异,似乎未曾料到这样一只鹦哥儿动作如此灵巧。他冷冷一笑,伸掌就要再拍过去。黄毛似乎早料到颜夙这一招,翅膀一忽闪,竟是转头向他头顶上飞去。 与此同时,秦玖一晃手中的绣花绷子,妃红、艾绿、月白、鸦青、黛蓝、流黄、明紫,七色丝线带着锐不可挡的去势,向着颜夙的双手飞去。 颜夙伸手在身侧的青玉案上一拍,青玉案旋转着挡在身前,一阵咄咄声响,秦玖的绣花针皆射在青玉案上,在青玉案的旋转下,七彩丝线拧成了一股细细的麻绳。因为她这一出手,颜夙暂时无暇出手去收拾飞向他头顶的黄毛,只得低头躲避。他原以为黄毛要去啄他的眼睛,没料到黄毛的目标却是他头顶上。这一低头,黄毛趁势啄住他簪发的绿玉簪,一用力便拔了出来,忽闪着翅膀从窗子里逃之夭夭。 颜夙一头乌发瞬间犹若山间瀑布一般自上而下舒缓流泻,让原本清隽冷然的他看上去添了一丝柔和。他看上去没有丝毫狼狈,反更显飘逸清隽,只是他一双墨黑的眸中,却闪耀出一抹灼亮的光,像极了一朵暗夜之花,在幽暗的车厢内灿然绽放,散发着逼人的冰冷…… 他未曾料到一个小小鹦哥儿竟如此奸诈狡猾,看身手似乎还是一只练家子。恐怕也只有妖女这样的主子才养得出这么无耻的鹦哥儿。 秦玖下颌被颜夙捏得生疼,白皙的脸上已经留下了几道红色的印子,她疼得忍不住颦眉。但看到颜夙冰冷的目光,生怕他再对黄毛不利,抚着下颌笑道:“我这小鹦哥儿就是淘气,它有个怪癖,就是喜欢模样俊美的男人。它定是喜欢殿下,所以才忍不住抢个殿下的绿玉簪做见证。殿下不要介意啊!” 颜夙剑眉一扬,面无表情地说道:“是吗?倘若是如此,本王是否也可以要它一个见证呢?”虽然语气平静,只那隐抑的怒气却是任凭谁都听出来的。 秦玖以绣花绷子掩面笑道:“好说好说,殿下想要什么呢?” “我要它全身的羽毛。”颜夙冷冷说道。 秦玖还未曾答话,就听得车厢上面传来黄毛愤怒的声音,“爷才不喜欢他,爷是公的!” 颜夙脸色微微一黑,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昭平公主捂着嘴笑了。 二哥竟然吃瘪了,最有趣的是,对方是一只鸟,只是一只鸟啊。 黄毛一说话,嘴里叼着的绿玉簪便沿着车顶咕噜噜地滑下。榴莲站在马车外,本能地一伸手,便接住了绿玉簪。 榴莲执着绿玉簪教训黄毛道:“黄毛,乱拿别人的东西不好,知道吗?倘若掉下去摔坏了,拿什么赔人家?” 黄毛被榴莲教训得不高兴了,在榴莲手背上啄了一下,歪头道:“小爷就喜欢拿别人的东西。” 榴莲摸着手背上的伤痕,欲哭无泪。 秦玖眼见颜夙眸中的冷意越来越深,忙浅浅一笑道:“莲儿,将殿下的绿玉簪送进来吧!” “不必了!”颜夙冷冷扬起下颌,目光自秦玖脸上滑过,唇边倏然勾起一抹冷笑,笑容中的寒意合着从窗子里流泻进来的日光,映出冰一般的色泽,“它既然喜欢,就送与它吧!本王还不至于和一只扁毛畜生计较。” 他振衣而起,弯腰下了马车。 王府侍卫长颜瑞见状忙牵马过来,颜夙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一头墨发在日光下轻轻飘拂,宛若一匹上等黑缎光华潋滟,与他身上那件孔雀紫的长袍相互衬托。他在马上回首,居高临下望着秦玖,漆黑的眸中隐隐透出一丝冷色,端的是摄人心魄。 “秦玖,你最好所言非虚,否则,别怪本王不留情!”言罢,他一拉缰绳,带领金吾卫们纵马而去。 铁蹄铮铮,震撼大地,扬起烟尘无数。那一抹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内。 秦玖淡淡收回视线,下了马车,将自己刚绣好的那件芍药衣送到昭平公主手中道:“方才听说公主今日也要参加祈雪节,这件衣衫倘若公主不嫌弃,就请公主收下吧。” 昭平公主原本以为这件衣衫是颜夙准备送给苏挽香那件,所以方才便答应收下,原是为了不让颜夙送给苏挽香的。此时知晓这件襦裙不是那件,便淡淡说道:“多谢了。你倒是个有趣的人,只可惜是天宸宗的。你这个礼本宫不能收。” 秦玖微微一笑道:“公主,这件襦裙,我是照着安陵王殿下送给苏小姐那件襦裙的花样做的,我以为公主喜欢。” 昭平 公主闻言心中一动,吩咐自己的侍女接过衣裙,道:“既如此,那本宫便收了。本宫不白收你的礼,就送你到镜花水域一程吧。”颜水璇说完,转身朝着公主府华丽的车辇走去,几名男装侍女拥簇着她上了马车。 秦玖执着绣花绷子,榴莲端着丝线箩筐、樱桃抱了一个大包裹,荔枝抱着黄毛,枇杷抱着宝剑,一行人坐在昭平公主后面那辆马车上,向着镜花水域而去。 路上宝马香车不断,车中坐着贵妇名媛。她们穿着华贵得体的衣裙,梳着时下流行的发髻,半掀车帘,从车中窥探着行人。贵族子弟们都骑着高头大马,从马车边奔驰而过。 过了不多时,便有阵阵幽香扑鼻。 秦玖掀开车窗上的帘子,便见前方正是一望无际的梅林。此时,正值花开,遥遥便能看到团团香雪粉绒般的梅花,越近香气越是沁人心骨。 她遥望着这片香雪海,犹若隔着时光在看自己的一个梦。 幽幽梅林,脉脉花香,风扫瘦枝,千古寂寥。 马车在梅林边停下,秦玖下了马车,别过昭平公主,带着榴莲,枇杷,荔枝和樱桃步行穿过梅林。 千树梅花,竞相绽放。花吐胭脂,香欺兰蕙。 从林中小径经过的行人,无人大声喧闹,似乎怕惊走了林中的花神。 静默中,一行人到了镜湖畔。 湖水静平犹若一片琉璃做的镜子,淡淡日光映照在湖面上,闪耀着碎金子般流动的微光,流光溢彩,晶莹剔透。临水的老梅树,遒劲的枝干临水曲斜,梅花的影子映照在湖面上,似真似幻,美不胜收。 镜湖对面有大片平地,搭着一个高台。 此时,祈雪节已经开始,那里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秦玖命枇杷前去打探消息,不一会儿,枇杷回来说,他打听到苏挽香已经穿上了安陵王所送的那件暖绢做的芍药衣。 秦玖遂命樱桃打开她一直抱着的包裹,将里面的衣衫全拿了出来,里面是数十件芍药衣。 这些芍药衣和安陵王送给苏挽香那件款式花色皆一样,所不同的就是这些芍药衣上面的花朵儿却不是绣的,而是染上去。只因染色比刺绣要节省工夫,不过,乍看去,却是一样的。 秦玖命樱桃和荔枝将芍药衣给一些穿不起绫罗衣衫的平民百姓家的女子送了过去。 ------题外话------ 多谢925208亲和piko0323亲的打赏和花花。 秦玖为啥要破坏颜夙和苏挽香呢?这是有目的的啊,不是为了拈酸吃醋嗷。 ☆、第三十五章 苏挽香 数十件衣裙很容易便送了出去。虽说,秦玖为了赶工,这些衣裙上面的芍药都是命织染局着色织染的,但秦玖选的不了极易着色,因花色搭配得当布料华贵,衣衫华美中透着雅致。平民家的女子很少有机会穿这么精致的衣裙,自然是欣喜收下。 这日的天色虽晴好,但空气却是冰冷彻骨的。那些女子们得了件新衣后,忙不迭地套在了身上,融入了人流中。 斗乐的高台是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搭建好了,与这高台一起搭建的,是环绕高台的木棚。这些木棚是供皇室贵族们以及官员及其家眷们观赏斗乐所备,棚顶和四周皆围着毡毯,以抵御冰冷的寒意。 秦玖是司织坊掌事,她的地位还没资格坐在棚中。而棚外但凡落脚的地方,差不多都站满了人。 每年的祈雪节,这些天朝贵胄家千金小姐的斗乐都精彩至极。去年拔得头筹的是苏挽香,今年大家都想看到底谁能把苏挽香比下去,所以,来观看斗乐的人着实不少。 榴莲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问秦玖道:“九爷,你不是说位子有人替我们占吗?在哪里?” 秦玖抚摸着怀中黄毛的羽毛,目光望向榴莲身后不远处,悠然笑道:“那不是已经来接我们了吗?” 榴莲回身,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侍从快步朝着他们走来。榴莲认得他,正是那日在玲珑阁被他泼了一脸麻辣莴笋的小厮,他是康阳王颜闵的侍从。他走到秦玖近前,一改之前飞扬跋扈的态度,毕恭毕敬地施礼道:“秦九爷,我家王爷在棚中为九爷备了酒水,特命小的前来请九爷小坐。” 秦玖唇角含笑道:“那真是多谢康阳王殿下厚爱了。” 一行人尾随小厮,穿过人流,很快到了康阳王颜闵的木棚中。 要说皇室贵族就是会享乐,只不过一个临时观看斗乐的棚子,里面也布置得花团锦绣,燃着两三个暖炉,暖意袭人,与外面的寒气凛冽天差地别。 地面上铺着猩红的毡毯,正中席地放着一张巨大的紫檀矮桌,四面摆着金丝银线所绣的团枕靠垫。康阳王颜闵席地坐在正中位置,天宸宗谋士李云霄坐在他下首,两位梳着垂挂髻的侍女肃立在他们身后添茶倒水。 颜闵看到秦玖进来,脸上倏然绽开一抹笑容,似乎极是开心,“九爷到了,快请进。原本要去府上亲自接九爷的,听说九爷坐了二弟的马车,就没去打扰。方才我还担忧九爷不肯来,正要亲自去请呢。” 秦玖 听得出颜闵话里的意思,他是生怕自己和安陵王走得近了。看样子有一个惠妃支持,颜闵还觉不够。她侧身脱下外罩的红色狐狸毛风氅,递到荔枝手中,缓步走到矮桌前坐下,道:“听到殿下传唤,我这不忙过来了,哪里敢劳驾王爷去请。”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听得方才引秦玖过来的侍从进来禀告道:“殿下,祈雪节就要开始了。” 康阳王颔首道:“打开门帘吧。” 侍从依言将木棚的门帘掀开。 这木棚只搭建了三面,另一面则是毡毯垂挂,此刻一掀开,外面的景物则一览无遗。 前面正对着高台,只见丽京府尹孟怀站在高台上,将当今圣上御笔亲书的祈词朗声念完,祷告完毕,便将祈词焚化。其后便由巫师们在台上跳了一曲“竹枝祈雪舞”。 巫师们下去后,底下的人群开始沸腾了,秦玖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斗乐,就要拉开序幕了。 这种场面榴莲是第一次看到,眸中满是兴味。黄毛亦然,瞪着黑豆眼立在榴莲肩头,一人一鸟伸着脖子一起朝着高台上观望。樱桃和荔枝也满是兴味地望着高台,唯有枇杷站在秦玖身侧,注意力始终在秦玖身上。 苏挽香是第五个出场的。 当司礼官报了下一个出场是苏挽香时,底下的人群开始耸动起来,甚至有人高喊:“苏小姐,苏小姐……” 大煜人重织绣好乐曲,京都人尤甚。 如此欢呼,想必苏挽香琴艺确实不错。 “殿下,听说去年拔得头筹的便是苏小姐?不知,弹得如何?”秦玖微笑着注视颜闵,清声问道。 颜闵目露赞赏,有些痴迷地说道:“一曲《喜折梅》,听着热闹,实是愁怨,清如流水,涩如冰泉,令人如痴如醉。” 秦玖扬眉浅笑道:“殿下如此喜欢,听说苏小姐又貌美如花,为何殿下不和苏家结秦晋之好?” 颜闵神色一正,压低声音道:“九爷说笑了,苏相不将天宸宗放在眼里。苏小姐纵然貌美如花,本王又哪里看得上,更何况,她哪里及得上九爷之风采。” 秦玖闻言,大声而笑,她的笑声张扬明媚,却丝毫无损于她的妩媚。 她隐约听得出颜闵话语里的酸意。 可见,这个苏挽香的确是男人的克星。 上元节那一夜,她一心对付颜夙,并未将女扮男装的苏挽香放在眼里,今 日倒是要好好观摩下,苏小姐的风采。 看台下的喧嚣逐渐低了下去,渐渐静而不闻。 就在这寂静之中,一缕微声似天籁般徐徐飘落,如同一片羽毛在轻轻挠着众人的耳鼓,令人心神荡漾。 那乐声虽然微小,但却清澈纯净,如同山间的涓涓细流绕石而泻,令人心情愉悦明澈。渐渐地,微声逐渐高昂,琴音渐渐变得浩大起来。就好似小溪汇成了江河,隐约听得出其间的波涛汹涌之意。 随着澎湃的琴声,一道纤细的人影登上了高台。 ------题外话------ 我笔下最厉害的女配正式出场。 ☆、第三十六章 满台尽是牡丹香 她一手抱着七弦琴,仅用一只手在琴弦上拨弄,便奏出了优美的乐曲。 待到她将琴放在琴案上,腾出双手来演奏,乐音顿时比方才更加繁复动听。 她身上穿着的,正是安陵王送给她的那件芍药衣。梨花白的底色,上面绣着朵朵芍药,或开或闭,或半开半绽,花姿各异。罗裙随风飞舞,裙摆上芍药摇曳,飘展出一身的清丽风华。 她肌肤白腻,容色绝丽,神色温婉清冷,正是上元节在天门街和安陵王在一起的女扮男装的裘衣女子。 上元节那日,苏挽香是女扮男装,扮相洒脱高贵,今日换了女装,于清冷高贵中又增添了几分女子的柔婉。只不过,她的身材有些单薄,站在高台上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脸庞也略显消瘦,称不上珠圆玉润,特别有楚楚可怜之姿。 她坐在琴凳上,十指轮动,琴音更加澎湃,似乎江河湖海都在呼啸着向大海奔腾而去。令听者的心犹若坐在一叶扁舟之上,随着琴音而起伏。 榴莲看到苏挽香一出场,忍不住发出“咦”的一声轻呼,疑惑地说道:“这不是安陵王喜欢的那个男子吗?”随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她就是苏小姐,原来她是女的啊,原来她扮成女装这么迷人啊!” 秦玖微笑不语,拿出一根银钎,开始细心地修剪起自己的指甲。过了一会儿,举起手问黄毛道:“黄毛,我的指甲漂亮不漂亮?” 黄毛飞到秦玖肩头上,歪头审视着秦玖的指甲,末了拍着翅膀聒噪道:“不够漂亮!再修修!” 旁人都在专心致志听琴,唯秦玖和黄毛一问一答,说得热闹。这自然影响了众人听琴,榴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黄毛,小声点,大家要听琴呢!” 黄毛不高兴了,“爷就要说话。” 秦玖听到榴莲的话,轻笑道:“看来莲儿也喜欢苏小姐了,不如,我将你送与她如何?相信苏小姐待你一定极好。” 离开秦玖这个妖女是榴莲的夙愿,可真的听到秦玖说要送走他,虽然知悉是在调侃他,但榴莲心中还是生出一丝若有似无的不舒服之感。 他撇嘴说道:“奴才怕是配不上服侍苏小姐这样仙子一般的人。” 秦玖眯眼道:“这么说,你只配得上服侍我,那我是妖女了?” 榴莲自知说错了话,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九爷才不是妖女,九爷也是仙女,是奴才更愿意服侍的仙女。” 秦玖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将手指举在眼前,反复审视着涂满蔻丹的指甲。终究觉得不完美,又开始继续修剪。 高台上,泠泠琴音铮铮流泻,由澎湃再次转为轻灵。 就在此时,秦玖清楚地听出了苏挽香演奏了一个错音。 榴莲跺脚叹息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出现错音呢?” 秦玖顺着苏挽香的目光望去,自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数十个身着芍药衣的女子混杂在人群中,若是身处人群之中,自然不易看到。但若是处在高台上,目光随意向高台下一扫,自然很容易便能注意到。 苏挽香想必是看到了那么多的女子和她身上的衣衫是一样的,心神难免受些震动,所以才会弹错了音。不过,她很快便恢复了镇静,琴音也趋于正常,那一个小小的错音,不精于抚琴者,绝对听不出来。 终于一曲而终,苏挽香捂着嘴低低咳嗽了两声,两名梳着双丫髻的侍女忙走到高台上,为苏挽香披了一件月白色镶纯白色狐狸毛边的风氅。 琴音一消失,高台下的听众便出声叫好,纷纷鼓掌赞叹。可见,这人群中真正懂得乐音者,也并不多。 颜闵饮了一口酒,低低叹息道:“苏小姐真是不同凡响啊,今年的琴音犹胜去年!比之当年的白……”此语一出,他慌忙顿住,悠悠道,“怪不得去年一曲后,她便名列当世丝竹四大家之一啊。” 要说当世的丝竹四大家大煜国占了两名,原本分别为皇宫中侍奉皇上的乐师萧乐白,以箜篌闻名。当年的白素萱,以抚琴闻名。而如今,白素萱已故,这四大家之一的空缺,便由苏挽香补上了。 秦玖悠然微笑,一边修剪着自己的指甲,一边道:“苏小姐的琴技确实不错,只不过,要名列丝竹四大家,却不一定够格,我就知悉,有一个人比她的琴技更高。” 康阳王颇诧异地问道:“真的,不知是哪位?” 秦玖斜睨了一眼直直盯着高台的榴莲,微笑不语。 两人说话间,忽听得外面传来轰然喧闹声。 秦玖诧异的扬眉,抬眸望向高台上。 只见严王颜聿大步向高台上的苏挽香走去。 他身着一袭炫黑色缎袍,上面绣着繁复的红色纹饰,华丽犹若日出时瑰丽的霞影。墨发梳成发髻,簪着一支白玉簪。 他邪魅霸气,优雅从容,狭长的黑眸中 是一贯的烟行媚视,修薄的唇角是一贯的清浅魅惑。 他快步向苏挽香走来,手中捧着的是一个花盆,在他身后,尾随着六名侍从,手中也各端着一个花盆,里面清一色栽种的花是——牡丹。 牡丹原本开在四五月份,这个时候原本是没有牡丹的,而偏偏他们手中捧着的是牡丹,而且正在灿然绽放。 那是七盆品种不同花色不同的牡丹,冰清玉洁的“夜光白”,嫣红如朱的“状元红”,金如皇冠的“姚黄”,墨红如夜的“青龙卧墨池”,紫色高贵的“葛巾”,翠如碧玉的“绿香球”,粉白娇嫩的“童子面”。 那一盆紫色的牡丹,秦玖认的,正是颜聿从昭平公主别院的温泉里偷走的那一盆,还是秦玖亲自端了送到颜聿手中的。 想不到颜聿是为了送给苏挽香。 秦玖终于知晓颜聿为何夜里出现在昭平的别院了,想必就是为了偷这盆牡丹,他若是去向昭平要,昭平若是知晓她要送给苏挽香,是铁定不会给他的。 ------题外话------ 七叔这二货上场了。 祝所有亲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 ☆、第三十七章 纯善之人 最初的哗然后,高台下的人们归于默然。 如果说,上元节颜聿放烟花示情令人震惊。那么,今日颜聿送牡丹除了令人震惊外还多了份悸动。 先不说如今尚且寒冷,纵然是四五月份,要集齐七种不同颜色的牡丹也并非易事。更何况,这七色牡丹还恰巧在今日此时同时灿然绽放,芬芳吐艳。 这份心意,何其可贵。 倘若不是十分用心,又如何做的到!? 纵然颜聿是丽京城女子避之不及的恶魔,但看到他亲手捧着牡丹送至苏挽香面前,每一个在场的女子,心中无不艳羡万分。 “苏小姐收下吧!” “收下吧!”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高台上,颜聿端着牡丹站在苏挽香面前,唇畔漾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绚烂笑意,深邃的黑眸中,却流转着令人难以揣测的莫测高深。 苏挽香终于止住了咳嗽,拥紧了罩在身上的风氅。她抬眸望了一眼颜聿,便将视线凝注在颜聿怀里的牡丹上。 颜聿手中捧着的花盆中,栽种的是一株白牡丹。 三两朵灿然盛放,三两朵含苞待放。 绽开的花朵儿,花大如盘,色白如玉,在风中铺洒着绚丽,绽放着婀娜。 未绽的蓓蕾,若掩面含笑的美人儿,藏在碧绿的叶间,犹自暗吐芬芳。 苏挽香的目光从花朵儿移到绿叶上,只见片片叶子似乎有些萎顿,有一朵藏在叶间的蓓蕾,看上去也略显纤弱苍白,犹若水墨画的留白。她并未去接颜聿手中的牡丹,而是黛眉微蹙。 看热闹的人们原本都在等着苏挽香去接颜聿手中的花,遥遥看到她似乎神色不快,都有些不解。 “她为何不高兴啊?”榴莲不解地问道,“难道她不喜欢牡丹?” 秦玖执起桌案上的琉璃盏,慢慢饮了一口。琉璃盏轻轻滑过她的唇,朱红的唇色映着嫣红的酒色,衬得她愈发妩媚。 “或许,这位苏小姐是真正的爱花之人。”秦玖勾唇,一抹微笑挑起在唇际,明澈的眸微眯,漾出一丝锋锐。 “真正的爱花之人?”榴莲很快恍然大悟。这样的天气,那本该开在五月的牡丹,必是不胜寒冷的。苏挽香此刻不高兴,只怕是在怜惜牡丹。 果然,高台上,苏挽香捂着唇咳嗽了两声,也不去接颜 聿手中的牡丹,而是随手解下方才侍女刚刚为她披上的风氅,细心地罩在了颜聿手中那株白牡丹上。 她退后两步,朝着颜聿微施一礼,“多谢严王。只是挽香却无法接受王爷这一片厚爱。相府内没有暖棚,也没有专门侍弄牡丹的花匠,这些牡丹花若是到了挽香的府上,不出今夜恐怕就会凋谢夭折。挽香喜爱花木,但从未拿花木当玩赏之物。花木有灵,王爷既然能在严冬种植出牡丹,想必用了极大的心思,王爷也是爱花之人,必也不忍见这些牡丹被寒风冻死。还请王爷速速将这些牡丹花移回到暖棚,挽香感激不尽。”苏挽香缓缓说道,眸间隐见一丝凄楚。 她声音不算大,但此刻四野一片寂静,这些话还是随风传入到高台下人们的耳中。 人群一片静默,谁也没料到苏挽香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怔愣了片刻,很快便响起了掌声。 颜聿在众人的掌声里,绣眉舒展,黑眸直直凝视着苏挽香,眸中暗彩流转,瞬间绽放出灼灼情意。 苏挽香站在颜聿面前,寒风吹起她的水袖,愈加显得她身形单薄,整个人就像一朵开在枝头随时会被吹落的颤巍巍的花。她朝着颜聿再施一礼,便要退下。 颜聿却飞快跨前两步,高大的身形很快挡在了苏挽香面前。 他将手中的牡丹花递到身后侍从手中,将自己身上的风氅解了下来。 “牡丹花虽贵,却哪里及得上苏小姐。苏小姐怜惜花木,也要怜惜自己的身子才是。苏小姐的风氅既然给了牡丹,那本王这件风氅还请苏小姐收下,希望能为苏小姐遮挡寒风。”颜聿说完,上前便要亲手将风氅披在苏挽香身上。 苏挽香慌忙后退两步,微笑道:“多谢王爷厚爱,只是男女授受不亲,王爷的风氅挽香不能受。”言罢,她便在侍女的搀扶下快速下了高台。 颜聿捧着风氅,整个人就好似钉在了高台上一般。 寒风荡起了他的衣衫,他似乎丝毫不觉。灼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苏挽香,直到她下了高台。他才摆手命侍从们捧着牡丹花,随他下下去了。 木棚内,榴莲低低叹息一声,道:“没想到苏小姐竟如此纯善!” 秦玖笑吟吟饮酒不语。 李云霄道:“殿下,如此看来,皇叔对苏小姐,倒是一片真心。” 颜闵若有所思地颔首,眸中闪耀着一丝遗憾之色。 秦玖放下琉璃盏,笑吟吟道:“窈窕淑 女,君子好逑,何况严王还是一位多情男儿,自然是真心了。只不过,看样子,苏小姐似乎对严王无意呢!我怎么听说,安陵王似乎对苏小姐也有意?” 颜闵听了,眉间隐现一丝郁色,他放下酒盏道:“这本王也听说了。老二这些年清心寡欲,没见喜欢过谁。如今竟恋上了苏挽香。本王倒是情愿苏小姐跟了皇叔,也千万别跟了老二。” 秦玖自然知晓颜闵为何会如此说。 苏相苏青原本就和安陵王颜夙走得比较近,倘若颜夙再和苏家结亲,自然更是亲上加亲,对颜闵更加不利。但若苏家和颜聿结亲的话,便对他影响不大。 “殿下不必担心,以小女子看来,苏小姐花落谁家,只怕还很难说呢!就让严王和安陵王去争吧,说不定,最后得利的……”秦玖说到这里止住了话头,拈了一块糕点放在了口中。 秦玖虽未说完,颜闵也立刻会意。倘若两人谁都争不下,而他若是早一点登得大宝,或许,他也有机会。思及此,颜闵忍不住站起身来,在木棚内来回走动起来。 “多谢殿下款待,严王那些牡丹花怪好看的,小女子想过去看看。顺便为严王出出主意,不能让严王泄了气才是。”秦玖慢悠悠说道。 颜闵闻言大喜,大步将秦玖送了出去,小声道:“有劳九爷了。” ☆、第三十八章 有人失意 颜闵从秦玖话中听出来秦玖有意帮他,自然欣喜万分。秦玖微笑颔首,离开了颜闵的木棚。 颜聿的木棚实在太好寻了,秦玖很快便找到了。只因为颜聿的那四个大美人正在棚外伫立着,一色的绿衣,很亮眼。木棚前的帐幔此时是垂下来的,想必苏挽香演奏完了,颜聿觉得接下来也没什么可看了吧! 秦玖抱着黄毛在门前站定,榴莲忙上前说道:“我家九爷要见严王,还请四位姐姐通报一声。” 貂蝉瞥了榴莲一眼,捂着嘴笑道:“姐姐?谁是你的姐姐呀?玉环,我们何时有这么一个傻弟弟了,我怎么不知道。” 玉环温柔地浅浅笑道:“我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弟弟。” 西施冷声道:“我家王爷今日没空,九爷还是改日再来吧。” 昭君蹙眉,淡淡道:“想必秦门主找王爷确实有事,貂蝉,还是去通报声吧。” 看来昭君是这四个侍女之首,貂蝉闻言,朝着榴莲做了个鬼脸,掀开帘幕进去通报了。片刻后,貂蝉走了出来,柳眉皱得紧紧的,冷声道:“我家王爷有请,不过只请九爷一人进去。” 枇杷闻言皱眉,有些担忧地望向秦玖。秦玖笑道:“无事,不必担心。” 秦玖掀开垂挂在木棚大门的锦绣帐幔,里面竟还有一层厚厚的棉帘。 秦玖再掀开厚重的棉帘,入眼处,是大片盛开的牡丹。 在光线黯淡的木棚内,悄然绽放,仿佛一幅绚烂的织锦。 猩红、茭白、姚黄、墨青、明紫、碧绿、淡粉。不同的颜色,层叠的花瓣,重叠相映,绽放在桌案上、毡毯上、卧榻上、颜聿的怀里、颜聿的手畔、颜聿的唇边…… 秦玖是好不容易才从花海中看到颜聿的。 他其实就侧卧在木棚当中铺着的厚厚的手织毡毯上,怀里抱着一盆“绿香球”,手边放着一盆“青龙卧墨池”,紧擦着脸侧放着一盆“夜光白”。 一枚白玉簪斜斜坠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上,长发散落在肩头,被秦玖带进来的风撩起,他却浑然不觉。 牡丹花是美的,比花更美的,是人。 那人侧卧在那里,秦玖进来,他连睫毛都没抬一下,只是凝视着他面前那一株夜光白,那目光很深情,就如同在看着他最爱的女子。 那株夜光白开在颜色娇艳的花海中,显得格外的清高寂寥。 颜聿 手中斜握着一尊雪白的云瓷杯,杯中盛放着嫣红的酒液。他睫毛低垂,看不清眸中的神色。但是他全身上下散发的颓废与寂寥,却是那样明显,令秦玖想要忽略都不能。 这木棚内比之颜闵那里要暖和多了,显见得是为了给这几盆牡丹保暖。在棚内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放着火炭盆,里面上好的木炭噼啪燃烧。 秦玖本能地想要离火盆远一点,可是这狭小的棚内,正当中躺着的这人,和那些花占据了整个空间,秦玖一时无法下脚。 “王爷可真有闲情逸致。”秦玖缓缓开口道。 颜聿懒懒瞥了她一眼,举起手中的云瓷杯,饮了一口酒液,垂首竟浇在了花盆里。 秦玖微微有些吃惊,颜聿竟用酒来浇花?! 花如何承受得住? 她向前再走了两步,从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酒香,认出来颜聿饮的酒液是“相思”,由红豆酿成。据说,相思有多浓,这酒便能有多烈。秦玖曾经饮过,醉了好久。其实就算不是烈酒,也不可以用来浇花的。 “王爷对这些牡丹花倒真是用心,只是,用相思来浇它们,怕是它们承受不住吧!”秦玖悠然道。 颜聿懒懒瞥了秦玖一眼,勾唇一笑,说道:“九爷来找本王有何事,莫不是想念本王了?”他口中调侃着,手下却不停,自顾自地斟酒,饮酒,浇花。 他的语气是邪邪的,笑容是懒懒的,眸光是魅惑的,说出的话是无耻的。 秦玖完全怀疑方才看到的那个颓废寂寥的他,只是自己的错觉,绝对是错觉。 秦玖慢慢挪动脚步,走到里面放着一盆状元红的卧榻上坐下,深情万分地说道:“是啊,自上次一别,我就开始思念王爷。相思难熬,就忍不住过来瞧瞧王爷。”对付颜聿这种无耻之人,就是比他更无耻,秦玖只恨以前自己不懂这个道理。 颜聿从毡毯上盘膝坐起,唇角勾起不羁的笑意。他抬手从桌案上提起酒壶,这次却并未斟到酒杯中,而是从酒壶中直接浇到了花盆中。夜光白、绿香球、葛巾、姚黄……最后到了秦玖怀里这株状元红。 秦玖几乎可以看得出,这些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萎下去。她实在不解,颜聿为何要用酒浇花,这无疑是在给花浇灌毒药。 “王爷,这是为何?牡丹花浇酒,可要枯死的。”秦玖捧着状元红浅笑着问道。 “若不能博佳人一笑,要它们又有何用? ”颜聿懒懒说道,唇畔邪魅不羁的笑意更炽,只是狭长冷魅的眸中,寒光如刃划过。 “不过,九爷若是喜欢,这盆花状元红倒可以为九爷留下。”颜聿斜睨着秦玖,深情地说道,“九爷你真是太美了,比这盆花都要美,这盆状元红倒是和九爷很配。” 倘若是以前的秦玖,为了保住这一盆状元红,只怕就将这盆花留下了,如今的她,不会! 秦玖捧着开得正盛的火红色牡丹花,嫣然一笑,也深情地说道:“我从不喜花花草草的。王爷不必为了我留下。王爷待我真是太好了。其实王爷才是最美的,这盆青龙卧墨池也及不上王爷万分之一的风采。”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到了木棚外。 榴莲听得自己都脸红。 颜聿眯眼望着秦玖,薄唇勾出完美如雕琢的笑意。 秦玖却感觉有些冷。 要收集这些牡丹,再在暖棚中侍养,不知会费多少财力心力和时日。如今,颜聿说不要就不要了,倒真是舍得下。一旦不喜,便立即毁去。只是,他真的是因为苏挽香没有收下而迁怒这些牡丹吗? 秦玖眼睁睁地看着颜聿抬手,将酒壶中剩余的酒液尽数倒在了她怀中这盆状元红中。末了,颜聿摇了摇酒壶,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液了,他举起酒壶便狠狠掷了出去。 酒壶在空中划起一道弧线,恰巧扔在了屋角的火盆中,细白瓷的酒壶“哐当”一声碎在了火盆里。碎片和火炭的碎屑四溅开了,有火星溅到了秦玖的如云般低垂的衣袖上。 ------题外话------ 谢谢绿亦、trussy、haruka33、hanna0120、爱出云专门来追文的、小水牛的花花。群么个。 话说,还米有收文的亲,一定记得收藏文文哦。最近在推荐,收藏还是不涨,亲们给点动力啊,求温暖啊。 ☆、第三十九章 放手 酒壶在空中划起一道弧线,恰巧扔在了屋角的火盆中,细白瓷的酒壶“哐当”一声碎在了火盆里。碎片和火炭的碎屑四溅开来,有火星溅到了秦玖的如云般低垂的衣袖上。 秦玖脸色忽白,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衣袖,熄灭了火星,但锦袖上还是留下了一个个烧灼的细小窟窿。 颜聿回身发现,戏谑地挑眉道:“九爷可真是艳光四射,连火星都喜欢九爷。” 秦玖叹了一口气,浅浅笑道:“只可惜我的衣袖承受不住这样的喜欢,瞧,烧坏了,王爷要如何来赔?”秦玖抬起手,水红色的宽袖垂落而下,上面以极细的火绒线绣着无数翩然飞舞的蝴蝶,如绢画般美丽。只是,这美丽此时却被那几个或大或小的窟窿破坏了。 颜聿慵懒地抱胸而立,一双墨黑长眸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秦玖的宽袖,唇畔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深黑如渊的眸底,却又有着睥睨天下的不以为然。 “难不成九爷也要本王身上的衣衫来赔?本王可是与皇侄不同,巴不得九爷将本王剥光呢!”那一夜,秦玖在天门街剥去了颜夙身上的衣衫这件事,早已传到了颜聿耳中。这也是他为何对秦玖有些兴趣的原因。这个世上,敢这样戏弄颜夙的人,并不多见。 “我哪里敢要王爷身上的衣衫,我只想……”秦玖嘴角渐渐绽放出一抹隐秘的笑意,目光流转,凝注在颜聿身后衣架上。 衣架上挂着的,是苏挽香方才用来罩夜光白的那件风氅。皎白如月的衣,上面镶着纯白色狐狸毛边,纯净而华贵。 颜聿的目光从风氅上掠过,马上了就领会了秦玖未曾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悠悠道:“这件风氅,不行!” 他抬手将风氅取了下来,搭在手臂上,伸出修长的手指从风氅上一点点缓缓抚过,眸底划过一丝幽光,他托着风氅慢慢走近屋角的炭盆边,蓦然松手,那件风氅如同方才的细白瓷酒壶一般,落到了炭火盆中。 火盆上方,腾起一股青烟,火盆中的火舌吞吐着变大,摇曳着在风氅上添了一个大窟窿。 秦玖再也未料到颜聿会舍得将苏挽香的风氅扔到火盆里,很是意外。 颜聿在火盆前倾下身,秦玖以为他终舍不得要将风氅拿起来。不想,他竟是将未曾燃着的边角全都拨到了盆中。炭火的光芒照进他的眸中,他慵懒的眸子宛若一面镜子,照出了繁花落尽时的苍凉。 不过片刻工夫,那件风氅便化为了灰烬。 秦玖眉头蹙了蹙,勾唇笑道:“王爷这是为何?我可没说要用苏小姐这件风氅来赔。就算是我想要,王爷若是不给,我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我还和王爷抢不成?好端端的衣服,就这么烧了,怪可惜的!” 颜聿眯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诮,“不过一件衣服,有什么怪可惜的。九爷若是想要,司织坊还不是任由你做。那数十件的芍药衣你都做了,还有什么衣衫不能做!” 颜聿方才在高台上为苏挽香送牡丹时,只怕看到了下面人群中那些身着芍药衣的女子。只是秦玖未曾想到,颜聿竟这么快便知悉那些芍药衣是自己做的了。 秦玖心中微微一凛,唇角却漾起一抹醉人的浅笑,“原来王爷已经知道那些芍药衣是我做的了。其实,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帮助王爷的。上元节那一夜,王爷以烟花示情,那份痴情真是感天动地。所以,我自从知悉安陵王要送苏小姐芍药衣后,就在想着如何助王爷一臂之力。” 颜聿挑眉,像是听到最可笑的笑话,忍不住长笑出声。片刻后,唇边笑容忽凝,虽依然抱胸恣意地打量着秦玖,只一双魅眸却如冰霜般冰冷。 “一直以来,本王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无耻之人,却未曾想到,遇到九爷是小巫见大巫了。九爷对皇侄有兴趣,想要阻断苏小姐与皇侄的姻缘,直说无妨,何必拿本王来当挡箭牌!”颜聿懒懒说道,唇角浮起一丝鄙薄。 秦玖有些不解。 将送给苏挽香的牡丹花浇灌了酒水弄死,将苏挽香的风氅烧毁。这匪夷所思的举动,像是颜聿做的,因他做事向来令人难以理解。可倘若他真的喜欢苏挽香,怎么会舍得呢?可是说他不喜欢苏挽香,却又不像! 秦玖怅惋一叹,俯身从怀里的花盆里拾起了一片花瓣,这株状元红的花瓣开始枯萎,已经开始凋零了。她拈着夭红的花瓣,美眸流转道:“既然王爷这么说,那我就承认了吧。我确实对安陵王有意。只可惜,我们天宸宗支持的却是康阳王,而安陵王又这么喜欢苏小姐。要靠我一个人之力,怕是难以讨得安陵王欢心。恰好王爷又这么喜欢苏小姐,我们联手,各得所喜,不是一举两得之事吗?” 颜聿眼眸倏然眯起,他走到卧榻一侧坐下,语气漠然地说道:“本王喜欢苏小姐不假。可谁告诉你,喜欢就一定要娶回来呢?苏小姐喜欢皇侄,我已决定放手!劝你也不要去破坏他们。” 我已决定放手! 秦玖听到颜聿这句话, 无比震惊! 放手! 原来,他烧掉风氅,浇死牡丹,只因为他已决意要放手了。 好一个放手啊! 如今,为了苏挽香,他终于懂得,何为放手,何为成全了! 倘若当年,他也能放手,她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颜聿说完,便端起案上酒坛,径直将酒液倒入云杯中,仰面饮尽,凑近秦玖身侧,眸光肆意轻慢自秦玖朱颜上掠过,语气忽又变得慵懒轻佻,“九爷如此花容月貌,何必去喜欢夙儿那个不解风情的冰块,不如,我们两人凑做一堆如何?”说着,他端起酒坛,又倒了一杯酒,执着酒杯送到了秦玖唇边。 秦玖接过酒杯,将怀里的花盆和酒杯都放到几案上,浅浅笑道:“我倒不介意和王爷凑成堆,只是,王爷这么快就放手,日后难道就不会后悔吗?我怎么觉得,苏小姐并非喜欢安陵王。” 颜聿笑了笑,神色平静,只是眸中却有暗彩华光闪过。 “九爷此话从何得来?”他静静问道。 便在此时,就听外面侍立的昭君低声禀告道:“王爷,昭平公主上台了!” ------题外话------ ☆、第四十章 悯民 秦玖这才意识到,在她和颜聿说话这工夫,已经有好几个人登台演奏了,这会儿终于轮到昭平了。 颜聿并不答昭君的话,他的心意不在这里,他还在回味秦玖方才那句话,见秦玖不语,眉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漫不经心地再问秦玖,“九爷方才那句话,从何而来?” 秦玖柔柔而笑,慢慢说道:“只是凭我们女子的感觉。” 其实秦玖哪里知晓苏挽香喜不喜欢颜夙?但她心中却明白,要令颜聿相信,长篇大论反而更令他起疑。她若说出个事情证明苏挽香不喜欢颜夙,反倒也会被颜聿驳倒。 唯有这一句模棱两可的——女子的感觉,最是有效。 因颜聿是男子,他没有女子的感觉。 果然,颜聿微微皱眉,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命昭君等人将遮得严严实实的门帘尽数掀开,用钩子挂好。 门帘一打开,便看到外面斗乐的高台上,昭平公主颜水璇翩然而立。 昭平穿的衣裙,正是秦玖送的那件芍药衣。 这件芍药衣和苏挽香那件布料虽不同,看上去倒一模一样。只不过,因为人不同,所穿出来的风韵也不同。 苏挽香偏于瘦弱,罗裙在她身上比较飘逸。 昭平比较窈窕,衣衫穿在她身上极是曼妙,更显风姿绰约。 而且,细看就会发现,昭平这件芍药衣上的芍药似乎更逼真,一阵风吹,会让人产生衣裙上的芍药花正在随风摇曳的错觉。 颜聿的视线掠过昭平身上的芍药衣,眉头跳了跳,眸底掠过一道异芒,他偏头望向秦玖,散漫地说道:“这也是九爷的杰作吧!?”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语气。 秦玖浅笑道:“难不成安陵王就不能也送公主殿下一件衣裙吗?” “会,只是不会送这件。”颜聿魅惑逼人的目光在秦玖脸上流转一圈,嗤地一声冷嘲道,“九爷倒真是用心了。” “谢王爷夸赞!”秦玖厚颜无耻地答道。 昭平这一现身,台下的人们都有些意外。 大煜皇朝出过不少公主,只是大多都刁蛮任性,高傲跋扈,娶了公主的人大多被践踏折磨。而到了这一代,庆帝却只得昭平一女。虽也极受宠,生得也极美貌,但难得的是,性子温柔娴静,没有一丝跋扈之气。昭平公主如今虽独身,毕竟曾嫁过谢涤尘,已不是未嫁女子。但这并不影响一些年轻的贵胄 男子们对她渴慕。只是,她自从和谢涤尘和离后,这三年来,鲜少在外露面。 今日,难得露面的昭平公主竟然出现在祈雪节上,自然令人振奋。 昭平公主并不多言,而是从袖中掏出一支竹笛,开始吹奏。 曲子的前奏一出,令人群顿惊。 昭平公主演奏的曲子是——《悯民》。 这首曲子,是当年白素萱在镜花水域演奏的曲子。那时,丽京还没有祈雪节,只因为她这一首曲子,冬雪飘下,梅林花开。后来,才有了祈雪节。 这首曲子,已经是丽京城百姓耳熟能详的一首曲子,只不过,这三年来,这首曲子不再出现在祈雪节上,人们只在私下里演奏演奏。 谁也没料到,昭平公主会在祈雪节上吹奏这首曲子。 最惊愣的还是秦玖。 因为她知道昭平并不擅乐器,只能吹奏几支简单的曲子。而这首悯民,她竟吹得极好,不知她私底下练了多少遍。 清澈的笛音在镜花水域里悠悠回荡,低回的调子合着缓慢的音律,透露出无奈的悲怆,带着无法言喻的忧伤,曼衍成曲。 这曲子,似乎能勾起了人心底深处最隐秘的伤痛,让人无法抑制地悲从中来。 榴莲听着曲子,眸中早含了一泡泪。 四大美人和樱桃、荔枝也有些动容。 颜聿唇角慵懒的笑意慢慢凝结,他坐在卧榻上,整个人在笛声中缄默了。他端着酒杯良久都没有动,似乎生怕惊扰了这低回悲怆的箫声。 唯有秦玖,面无表情地端着茶盏,唇角边挂着一抹笑意,好似天生镌刻到唇边一般。棚内的光线有些黯淡,左眼角那颗泪痣在阴影中嫣红如朱。 昭平公主一曲而终,颜聿眯眼望向秦玖。只觉此女子不愧为天宸宗之人,果然凉薄无情,堪比木石。 秦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淡笑着问道:“王爷觉得,公主殿下和苏小姐哪个会赢?” 颜聿转动着酒杯,慢条斯理道:“只怕昭平要输了。虽然昭平的笛音很动人,只可惜选的曲子不好。” 秦玖沉默,面无表情地望向外面高台上。 那里坐着的,是庆帝皇宫内的乐师们,其中为首的便是丝竹四大家中的萧乐白。 秦玖的唇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冷得像是一根刺。 昭平就算会输,她苏挽 香也同样赢不了。 今日,或许,也该让煜国的人们见识见识别样的乐音了。 她瞄了一眼榴莲,这个傻小子,也该在人前露露面了。 秦玖撮唇一呼,正在榴莲肩头上跳来跳去的黄毛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秦玖抱着黄毛,抚摸着它头上的黄羽,诡笑着轻声问道:“黄毛,想不想听阿臭抚琴?” 黄毛歪头答道:“想!” 秦玖拍了拍黄毛的头道:“那就去告诉大家,阿臭的琴技是最高的。” 黄毛正要得令而去,黑豆眼忽然瞅住了颜聿。它扑棱着翅膀跳到几案上,踩倒了姚黄,撞翻了葛巾,最后跳到青龙卧墨池上。 这几盆牡丹原本就被颜聿浇得快要枯死了,如今又被黄毛踢倒了一片。 肥胖的黄毛站在那株青龙卧墨池的一朵正在枯掉的花朵儿上,花枝颤巍巍地一上一下的颤动,黄毛学着秦玖的语气道:“其实王爷才是最美的,这盆青龙卧墨池也及不上王爷万分之一的风采。” 颜聿冷不丁被一只鸟儿调戏了。向来无耻的他觉得很没面子,还不及反应,那只鸟儿已经展翅飞走了。 跑的比兔子还要快。 高台上的斗乐已接近尾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后是谁拔得头筹。 镜花水域一片寂静。 就在这寂静之中,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响起。 “难听,难听,小爷我听过更好听的曲子。” 声音是从高台上传来的,众人皆抬首寻找说话者,可高台上除了那些乐师,再无旁人。 说话者到底是谁? 众人正疑惑间,又一道声音传来,“看什么看,小爷在这里。” 众人随着话音目光下移,这才看到高台上伫立着一只鹦鹉。 这鹦鹉生得漂亮,乃是凤头鹦鹉,一身白羽,头顶上几撮鹅黄色羽毛飘飘,宛若带着一顶皇冠,它傲然挺胸在高台上踱步。 众人绝倒。 ------题外话------ 关于秦玖的容貌,一直有读者问,在这里解释下。其实当年她被烧伤了,基本毁容了,这容貌是请到高人修复的,挨了好多刀,养了两年伤,否则她也不会三年后才出来。 ☆、第四十一章 欢乐 没想到说话者竟是一只红嘴鹦哥儿,怪不得方才看不到说话之人。 只不过,这鹦哥儿说出的话,着实惊世骇俗! 什么叫难听? 什么叫听到过更好听的? 还说自己是小爷!? 其实,自从榴莲那次和秦玖争执,一句一个小爷后,黄毛就学会了称自己“小爷”。 高台下有人觉得黄毛有趣,高声喊道:“小鹦哥儿,你说的弹的最好听的那个人是谁啊?” 那人其实只是想逗一逗黄毛,没料到黄毛竟然恼了,晃了晃自己凤头上的黄羽,鸟气十足地说道:“小爷不是小鹦哥儿,小爷是凤凰,凤凰。阿臭弹的曲子最好听!” 人群轰地一声笑了,没料到这只鹦哥儿这么有灵性,能和人对答如流,还说自己是凤凰。 “谁是阿臭啊?”有人又喊道。 榴莲囧了,他方才听到秦玖和黄毛嘀咕着说什么了,似乎隐约和自己有关,但没想到竟然是说自己抚琴,难不成妖女要让自己上台上抚琴? 榴莲回首惊异地看向秦玖,只见妖女笑盈盈地伸了个懒腰,朝着他诡笑。 榴莲冷汗。 妖女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会抚琴的?他可没记得自己入了天宸宗后抚过琴。 妖女太可怕了,且够无耻。 大约是嫉妒人家琴艺好,而她自己不会抚琴,便拿自己出来去献丑。 黄毛优雅得意地在空中盘旋着,最后飞到榴莲肩头落下,拍着翅膀道:“阿臭,弹一曲吧。” 榴莲是站在颜聿木棚门前的,这边位置靠前且开阔,众人的视线很快便随着黄毛的飞翔落到了榴莲身上。 只见这是个清贵俊雅的少年,看上去还不到弱冠之年,身着一袭松烟色侍从服,个头不算高,显见得还没有长开。他的容颜十分俊秀,虽然神色有些呆呆的,但一双黑眸却清澈至极,带着逼人的正气和睥睨凡庸的傲气。 榴莲打小没被人们这样围观过,那些挤在后面看不到他的人,还跳着脚看。榴莲被看得心头发慌,忙摆手道:“我是会抚琴,不过,我不参加祈雪节的。” 但黄毛已经当众放了大话,将所有参加祈雪节的大家闺秀都得罪了。有几个女子不甘示弱,在丽京府尹孟怀面前,强烈要求榴莲上台演奏。 孟怀觉得这简直是胡闹,不过是一只小鹦哥儿说的话 而已,如何能当真。 皇宫御用乐师萧乐白却淡淡说道:“那只小鹦哥儿是从皇叔的木棚里飞出来的。” 孟怀闻言擦了擦汗,准许榴莲上台演奏。于是,榴莲只得硬着头皮上台去。他临去之前,秦玖叫住了他,淡淡挑眉说道:“莲儿一定会赢的,对吧?” 榴莲望着秦玖含笑的双眸,只得点了点头。 颜聿斜倚在卧榻上,炫黑色绣着夭红花纹的衣衫垂落,雪杯握在手中,尽是慵懒的风情。他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未多言,只是俊魅双眸微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秦玖,似乎要将她由内而外看个透彻。 榴莲慢慢登上了高台,坐在琴凳前,先是打量了一番七弦琴,调整了一下气息,先单手将七弦自上而下来了一番轮指,又自下而上弹弄上去。停顿片刻,他忽然双手一轮,将一串欢乐的乐音砸了下去。 榴莲在这一瞬间,犹若换了一个人一般。 整个人似乎完全沉浸在乐音中,再没有一丝呆气,一双清眸灵气逼人,双手十指灵动异常,在琴弦上飞舞拨弄着。 而从他指下飞出的乐音是流畅华丽的,很欢快。 就像一阵熏熏暖的风轻拂过,眼前忽现满树琼花绽放,又像美人疾旋舞步时,那飞扬的衣袂。 乐音逐渐激荡,铮铮声犹若银河乍泻,溅玉飞花。 天上微云舒卷,林中花枝摇荡。 这琴声弹奏到酣处,人人都觉得自己心中似乎也被安了一把七弦琴,随着他的指尖一起奏响。 听到最后,人们已不知这琴声从何而来,仿若是从镜湖平静的湖面上,又像是从林间纷飞的花瓣上。 而底下听琴的人,心中也已被欢乐所溢满,忘记了忧愁劳作孤苦。 ------题外话------ 今天因事耽搁,所以回来晚了,更新也晚了,非常抱歉。 ☆、第四十二章 萧乐白 这种欢乐,其实是非常单纯的。 它不是来自于荣华,不是来自于年轻,也不依仗富贵权势,它只是来自于一种心灵深处的宁静。 这一切都是琴声带来的。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一切似乎都陷入虚无,唯有那琴声是真实的,带着抚慰人心的欢乐,带着洗涤人心的纯净。 榴莲一曲而终,却无人察觉到琴声已经停了下来,人们的神思还沉浸在欢乐之中,他们从未听过这么浸润心灵的乐音。 榴莲起身,冲着高台下的人群施了一礼,再转身朝着高台一侧的萧乐白微微施礼,然后,他缓步走下了高台。 然后,掌声在他身后响起。 再然后,有人开始悄悄议论,这个少年是谁?他原本是站在阎王的木棚前,那么他是阎王的人?皇叔那样的混世魔王何时得了这么一个纯净如莲的侍从? 萧乐白坐在高台一侧不起眼的地方,他身着一袭雪色衣衫,领口和袖口上皆绣着银色的花纹,腰间悬着一枚水青色玉佩。高台上有风,雪色衣衫云朵般轻舞飞扬。 他长得很好看,这种好看并非指的他的仪容。要说他的仪容并非多么出色,长眉细目,鼻直口阔,勉强称的上一般,不会令人惊艳,也不惹人讨厌。 这好看指的是他的气质,其人清傲,温润,皎洁如月,飘逸如风。 细长的目中,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不过,这样的萧乐白指的是他清醒的状态下,一般人很少见到。只因他是很少清醒的,因为他嗜酒如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酒鬼。 有酒的地方不一定有萧乐白,但有萧乐白的地方,必有好酒。 他总是随身挂着一个酒葫芦,葫芦里总是有好酒。他喝醉了酒并不发酒疯,而是谱曲、奏乐、作诗。 他所作的几首脍炙人口的曲子,皆是他醉中所谱。 大煜人好乐,当今天子也好乐。并不计较他的孤高清傲,也不计较他的嗜酒,反而对他恩宠有加。 当今朝廷礼乐为太常寺所掌,共分两坊,分别为司乐坊和司舞坊。司乐坊又分雅乐部、鼓吹部、清乐部、鼓架部等,计有乐师一千五百人。 萧乐白便是司乐坊的掌事大司乐,官居四品。 此时,他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酒葫芦,眯缝着一双细目望着漫步下台的榴莲。他仰面将酒葫芦中的酒水饮尽,原本清醒 的眸中便有了几分醉意。温润如风的气质不再,反而多了几分狷狂的孤傲之气。 他微醺的目光追随着榴莲,看到了坐在颜聿木棚中的一抹人影。 那人影身着一袭夭红色衣裙,就像天空中不期而至的霞彩,比枝头上堪堪绽放的胭脂色梅花还要艳丽。萧乐白的视线在人影身上停留了一瞬,慢慢举起酒葫芦,仰面饮了一口烈酒。 “好酒啊!”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大司乐,还请您和各位乐师商议一下这最后拔得头筹之人。”丽京府尹孟怀问道。 在孟怀的眼里,萧乐白这个乐官无疑就是整日里弄些靡靡之乐讨得皇上的欢心,因宠而贵,无疑是弄臣。但这个弄臣无意是最能揣测圣意之人。 眼下这最有希望拔得头筹的有三个人,一个自是苏挽香,另一个是昭平公主,还有横空杀出来的那个阎王棚中出来的,真正有实力的少年。 到底谁可以拔得头筹呢,孟怀着实庆幸,庆幸这个难题与自己无关。 萧乐白拎着酒葫芦,一指身后的乐师们,带着几分醉意,慢悠悠道:“苏小姐琴技精湛,昭平公主的笛音动人,但都不及那位少年的乐曲浸润灵魂,好的乐曲就应当是这样洗涤人心的。”人是醉了,话倒是不醉,没有什么犹豫,他点的是演奏得最好的榴莲。 其余乐师们自然唯萧乐白马首是瞻。 自此,这一年一度的祈雪节便落下了帷幕,拔得头筹之人,是在朝在野都默默无闻的榴莲。 此刻,人们已经得知榴莲为秦玖的侍从,侍从的琴技已经如此,那么主子的琴技不知要高到什么程度?只是太可惜,无缘听闻。 颜聿虽然他早已料到,倘若这妖女的侍从没有一点真才实学,妖女怕也不会让他出去献丑。但他真没料到,这小子的琴技如此之高,看来,这丝竹四大家,恐怕又要易人了。 他讶异地挑着双眉,脸上没一丝怒色,就连唇角边的笑容也越发深了。 “不愧是九爷的侍从,调教得果然出色。本王一直纳闷九爷何以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少年做侍从,却原来,他还有这样一个妙用,怪不得九爷对他宠爱有加。” 榴莲赢了。 倘若不是秦玖非要他赢,他绝对不打算赢的。 此时,他正在愧疚,觉得对不住苏小姐和昭平公主。听了颜聿的话,觉得他将自己说成秦玖的男宠了,心中更加不高兴 ,低声道:“我才不是她调教的呢。” 颜聿不动声色地笑道:“想必九爷的琴技更高了。” “王爷这却猜错了,我只会听乐,不会弹奏。”秦玖淡淡说道,“王爷不恼吗?我家莲儿胜了王爷的心爱之人。” 颜聿淡笑,一双似醉非醉的魅眸中波光璀璨流转,“苏小姐本是心性淡泊之人,是否拔得头筹,她不会放在心上。她不会恼,本王自然也不会恼。”他眯眼说完,薄唇轻勾,一笑惑人。 “原来王爷和苏小姐心意相通,这么说,王爷是该好好考虑我方才的话,王爷和苏小姐当真绝配,千万莫要错过。今日打扰王爷很久了,这就告辞。”秦玖抿唇浅笑,起身告辞。 秦玖起身后,颜聿恣意地伸出双臂舒展着枕在脑后,懒懒抬起睫毛地望着秦玖的背影,唇角挂着风度翩翩的浅笑,只眸中却含有一丝冷意,“九爷慢走!本王还是觉得,我们两个才是绝配,请九爷也认真考虑考虑。” 秦玖回眸笑道:“我一定认真考虑,也请王爷认真考虑。” 她缓步走出木棚,她知道,颜聿早晚会找他的。 ------题外话------ 谢谢寂寞临江仙、piko0323、爱出云专门来追文的、千奢、lindalucky的鲜花和钻钻,么么。 终于写到萧乐白正式出场了,呵呵。 ☆、第四十三章 只如初见 榴莲名声大震,当他随着秦玖向外走时,路被堵住了,人流潮水般涌了上来,他被挤在人群中寸步难行。 也有那好色的纨绔,不知天高地厚,挤在他面前,小声说道:“瞧这小子脸皮嫩的,都能掐出水儿来,又这般好琴技,啧啧……做一个侍卫可惜了,不如随了公子我吧!如何?” 也有那丽京城的小姑娘小媳妇羞羞怯怯挤在人群中对榴莲观望,有个女子被挤到了榴莲面前,大着胆子挺胸对榴莲道:“小哥儿,我爹有钱,你不如别做侍卫了,招赘到我家吧!”此女粗壮肥胖,挺胸在榴莲面前,胸前那波涛汹涌几乎将榴莲撞倒。 榴莲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下脸也红了,额头上汗也下来了。 他眸光流转寻找秦玖的身影,却见她抱着黄毛站在人群中兴味地看热闹。 黄毛还好奇地问道:“阿臭的脸怎么红了?” 秦玖微笑:“那是害羞,因为有人要嫁他。” 黄毛再问:“阿臭怎么出汗了?” 秦玖莞尔一笑:“那是高兴,因为要做新郎官了。” 嫁个头,新郎官个头。 榴莲几乎要暴走。 枇杷、樱桃皆同情地瞧着他,荔枝还掩唇而笑。 榴莲求助地叫道:“九爷,帮帮奴才!” 秦玖叹息道:“莲儿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也好,回去每日为我演奏一首曲子,我就帮你。” 这都是谁害的啊,还说他不省心。但榴莲哪里敢再和秦玖分辨,老老实实应了。 秦玖这才慢悠悠一扬手中的花绷子,七彩丝线射出,将靠近榴莲的人的手腕缠绕住,微一用力,只听得一阵惊呼声,离榴莲最近的胖妞和几个纨绔便如同傀儡般被丝线牵引着摔了出来。 绣着大红色曼陀罗的花绷子,在秦玖手中熟练地转动着。她抬起头,唇角扬着最温婉贤淑的笑意,迎着众人愤怒的目光,慢慢说道:“对,是我干的。” 人们望着这个模样绝美妖娆的女子,迈着最优雅的步子慢慢走近,明明唇角的笑意那般温和,众人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丝丝惧意。在她走来时,人们如避瘟疫般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秦玖似乎很是满意这种效果,抱着黄毛率先而行,榴莲忙尾随而上。 因为秦玖这个妖女,众人不敢再去骚扰榴莲,只好望着他们的背影兴叹。 天空不 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乌晦云脚在天幕上层层堆积。 秦玖微微一笑,看来榴莲运气不错,今日或许会有一场雪。她原本要回去,但榴莲却对梅林中景色十分流连,她不忍心拂他的意,便答应到林中去赏梅。 因为她爱梅的傲雪风骨,冰清玉洁。 这片香雪海很大,百树梅花竞相开放,芳瓣层叠,红朵添香。 以前的她,最爱赏花,赏牡丹、芍药、梅花…… 梅花是开在早春,纵然天再冷,她也会披上雪裘,捧着手炉,坐上软轿,在连天白羽中穿梭近一个时辰来到这片香雪海踏雪赏梅。 那个时候,随在她身边的是侍女紫绒和织夜,还有绣锦。 绣锦是她的义妹。是在她十三岁那一年,他爹爹白砚从外面救回来的可怜女娃。 据爹爹说,她是他一个至交好友的千金,她父亲因触犯圣意,已经被流放至北地,她全家女眷都要到掖庭充作罪奴。绣锦的父亲临去之前,不忍女儿在掖庭受苦,将绣锦托付给白砚。 白砚通过关系,将她从掖庭中救了出来。他不忍绣锦做她们家侍女,便收她做了义女,改姓白,就叫白绣锦。 其实绣锦本名不叫绣锦,这个名字,也是白砚起的,寓意自此后,远离劫难,前程似锦。 可惜的是,她终究没有得到什么锦绣繁华,得到的反而是更大的劫难。 大厦倾倒安有完卵。 因为白家,她反而被连累得丢了性命。如若早知如此,当初待在掖庭也是好的。 前面有几株红梅,开得极是俏丽,榴莲和樱桃、荔枝奔过去赏梅,秦玖对枇杷道:“你随他们呆在这里,我到那边去看看,一会儿回来寻你们。” 枇杷点点头,秦玖沿着蜿蜒通过香雪海的镜湖向前走去。穿过架在镜湖湖面上的汉白玉石桥,秦玖看到了那株遒劲的白梅树。 这一株白梅树是香雪海中最老的一棵梅树,它的花是多重瓣的,开得又大又艳。 那一年雪后,白素萱坐着软轿,带领紫绒、织夜和绣锦一起到这里画梅,便是选中了这株白梅作画。 那时,她坐在镜湖畔的石头上,紫绒为她摆好青玉案,铺好宣纸,织夜研墨,她开始作画。 一幅白梅图才作了不到一半,就听得前面林中一阵犬吠声遥遥,打破了梅林的寂静。 白素萱颦眉向前望去,只见一 队人马跟着猎犬从林中奔了过来,前方一头黄色的野鹿跳跃着东躲西藏,一双鹿目中含着惊慌和恐惧,径直朝着她们这边逃了过来。那鹿儿慌不择路,一头撞翻了她作画的青玉案,吓得紫绒和织夜忙过来扶着她。 这时候,犬吠声愈盛,两只猎犬冲了过来。其后几匹骏马出现在视野之内,如雷般的马蹄声以及马上少年们的肆意喝笑声,将梅林中的寂静彻底打破,惊得林中鸟雀纷纷逃窜。 那几匹马从梅林中的小径上飞速奔来,不一会儿便到了眼前。 白素萱看到当先一匹照夜狮子白上,跨坐着一个身着明紫色绦丝骑马劲装的少年,他腰间系着玉带,足蹬绦丝黑底马靴,披着同色的绣云纹的披风。少年眉目俊美,英气逼人,神采飞扬。 他手中拿着弓箭,眼看着野鹿被他们几人逼到了包围圈中,他在马上拉开了大弓,狭长的凤目微眯,瞄准了那只野鹿。 因为用力,他衣衫下肌肉贲张,将身上的劲瘦的骑马装撑得鼓起。那一张年轻俊美的脸上,还闪耀着因为放马奔腾而沁出的薄汗。 野鹿哀鸣着四处逃窜,每一次逃窜都被猎犬阻住了去路。 白素萱执着画笔,望着张开的大弓和快要离弦的利箭,惊呼道:“别射。” ------题外话------ 谢谢小丑不哭是怕毁了妆容、寂寞临江仙、千奢、o¤滢o、tangtang167的花花和钻。 这章穿插一点回忆。 好多东西要一点点交代,所以有点慢热了,亲们莫急。 ☆、第四十四章 致命邂逅 丽京城的高门贵公子们喜欢打猎,几乎日日结伴到这九蔓山斗猎相游取乐。眼下还不到春猎之时,遇到这样一头鹿着实不易。所以这些少年们喧嚣着、呼哨着,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喊声。 唯有那个紫衣少年似是听到了,他偏头朝白素萱遥望而来,狭长的凤眸中闪耀着琉璃般璀璨的笑意,在看清凝立在那里拿着画笔的她时,少年有些怔愣。 “你,能不能不射它?”白素萱也知道自己阻拦人家打猎似乎有些不妥,但那只小鹿求助哀怜的眼神让她心中不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小鹿在她眼前殒命。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身着一袭纯白色衣裙,外罩雪色大氅的她,俏生生立在雪地之上,身后是闪耀着璀璨波光的镜湖和满树如红云般绽放的寒梅做背景,那样的她,冰清玉洁堪比白梅,又绝色出尘胜过仙子。 紫衣少年望着她,挑了挑墨黑的长眉,他不敢再直视白素萱那双似乎会说话的漂亮眼睛,而是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唿哨声四起,尾随在后面的少年们也策马跟了过来,其中一个身着青色劲装的少年搭弓也要去射。 紫衣少年阻止道:“涤尘,先别射!” 白素萱的心原本又提了起来,见紫衣少年阻止,心中这才微微一松。 那叫涤尘的少年会意地垂下手,瞧见了白素萱,惊艳过后,会意地眨了眨眼道:“二爷这是要讨姑娘欢心么?” 被称为二爷的紫衣少年俊美的脸竟有了一丝可疑的微红,俊目中忽然闪过一丝促狭之色,他将手中轻弓上的箭取了下来,在手中滴溜溜玩转了几下,忽从马鞍一侧取出了三支箭搭在了轻弓上。再次张弓搭箭,瞄准了四处奔走却无论如何都被猎犬和马匹阻住去路的野鹿。 白素萱脸色顿时白了,她原本以为紫衣少年不会再去射那只野鹿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出尔反尔。 这一下猝不及防,白素萱来不及阻止,那三支长箭已经射了出去。 紫衣少年的箭术精准,三支长箭分别射在野鹿的胸腹处。野鹿哀鸣着倾倒在地上,早有侍从翻身下马,过去将野鹿擒了起来。 白素萱以为野鹿已经死了,心中极是难过,跺脚狠狠说道:“哼,一群混蛋。” 紫绒和织夜早已将青玉案再次摆放好,白绣锦低声问道:“姐,还画吗?” 素萱哪里还有心情画画,扔下画笔道:“不画了,紫绒,织夜,把东西整理下 ,我们离开这里,免得看到些不该看到的人,污了眼睛。” 紫绒和织夜掩唇而笑,却没有动手,就连白绣锦眸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就在这时,素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粗噶的声音,那是属于少年男子变声期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却分明很好听。 “姑娘,你喜欢这只鹿,那就把它送给你吧。” 素萱蓦然回首,视线撞到一双清亮明澈的眼眸中,那眸中闪耀着点点光华,温柔而迷人,还有一丝得意之色。 原来那紫衣少年已经下了马,牵着那只野鹿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那鹿竟没死,素萱很惊异。因为她明明看到那三支箭射在野鹿前胸的,但是此刻看去,这野鹿竟是毫发无损。 紫衣少年看穿了素萱的疑问,微笑道:“我那三支箭是折了箭头的,只为了擒住它。诺,这只小鹿,就送给姑娘你吧。” 素萱看到鹿没事,顿时感觉到刚才自己骂人家的话有些不妥。此时抬头看去,看到少年眉眼俊美,如琢如磨。一袭紫色骑马装在雪地里飞舞,通身的贵气逼人。 他殷切地望着她,咫尺之间,她甚至还能从他的眸中看到小小的自己,素萱白瓷般的脸上悄悄染上了微红。他恼恨少年方才骗了她,倔强地翘着下巴,弧度却分明柔和了,声音却依旧是硬的,“我才不稀罕要呢,谁要你的东西,还不快牵走!别影响了我作画。紫绒,研磨。” 白素萱傲气十足地再次坐到石头上,打算再作画。眼角余光却忍不住斜睨了过去,见紫衣少年牵着野鹿的手僵住了,俊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哎呀,我说你是哪家的小姐啊,我家二爷可从来没送过任何姑娘东西。这只野鹿,可是二爷答应了要为他妹子猎了养在花园里的,如今肯给你,你竟然不收?”那个叫做涤尘的青衣少年说道。 “收下吧!哈哈……”其余的少年们打着口哨起哄。 梅林中皆是少年男子的喧嚣声。 “谢涤尘!”紫衣少年忽冷声说道。 谢涤尘立刻闭了嘴,那些聒噪的少年也住了口,林中顿时静悄悄的。 白素萱正在作画的手微微一顿。 她没想到这个叫涤尘的少年姓谢。谢家和白家都是大煜国的世家大族,谢涤尘这个名字隐隐有些耳熟,她细细一想,便知悉他是谢家的长孙。她知悉谢涤尘是在皇宫里做二皇子的伴读的,这个被他叫 做二爷的紫衣少年,莫非就是二皇子颜夙? 怪不得他,通身的贵气。 素萱每年都会随着母亲白夫人进宫去觐见姑母白皇后,曾听姑母夸赞过二皇子颜夙,说他文韬武略如何如何出色。 素萱此时猜着了他的身份,却故意不去理睬他,只坐在青玉案前提笔开始挥洒。 她原本故意冷落颜夙的,但一提笔,便忘了周遭之事,她下笔或轻或重,磊落挥霍,如痴如醉。 飞白、沉墨、中锋、散豪,各种笔法变换着,在宣纸上画出遒劲的枝干,浓墨淡彩的梅花。 当天空中第一片雪花飘落到宣纸上时,素萱这幅画已然作好。 她低眸看去,淋漓的墨韵中,隐有雾气氤氲,墨华飞动。远山大气磅礴,笔锋嶙峋,近水静雅秀丽,笔锋恬淡,梅林浓墨淡彩,笔法颖脱。 她搁下笔才忽然醒悟到身侧还有人在看。 只见颜夙站在她身侧,手中依然牵着那只野鹿,但视线却定定地凝注在素萱的侧脸上,察觉到她看了过来,目光便移动到她的画作上。 他修长的身姿站得笔直,清冷艳绝的双眸中,闪耀着灼灼光华。 素萱故意不去理他,命绣锦将画收起来。 颜夙的唇动了动,似要说话,却忽然眼波一转,淡淡对谢涤尘道:“涤尘,你不是早就想吃鹿肉吗?今日这只小鹿的肉一定很嫩,你派人去烧火,我们这就烤鹿肉。我这里备了作料,一会儿一定好好烤,也分给这几个姑娘些。”说完,便将手中的野鹿交到了谢涤尘手中。 谢涤尘愣了一下,随即笑笑道:“是啊,好久没吃鹿肉了,还怪想念的。”说着,牵了野鹿,便要命人拿刀子来杀鹿。 素萱闻言心中一沉,忙阻止道:“你们,不是说要养着的吗?” “谁说要养着的?本来要送给你的,你不要,只好杀了。”颜夙笑嘻嘻道。 素萱蹙眉道:“那,那就送给我吧。” 颜夙大踏步而去,命手下侍从在镜湖畔开始烧火,随风送来他的话,“这会儿不送了,要姑娘拿画来换。” ------题外话------ 谢谢寂寞临江仙、lindalucky、trussy的花花。 她十三,他十五,少年少女的相遇。 下章结束回忆。呵呵。 ☆、第四十五章 冷落寒梅向雪开 “姐,你万万不能应,闺阁女子的画作可不能轻易传出去,倘若他是登徒浪子,拿了你的画作到处浑说,岂不败坏了姐姐的名节。”白绣锦压低声音道。 这个道理,白素萱如何不知,她并不理会白绣锦的劝告,拿了画作快步追了上去,冷声道:“这画作给你,鹿儿给我!” 颜夙回身望住她,唇角边笑意如春风般动人。他命侍从将野鹿牵了过来,亲自送到素萱手中。素萱接过拴着野鹿的绳索,回身交到白绣锦手中。 颜夙大步迎上去,伸手去接素萱手中的画作。 其时雪花漫天,颜夙背后的镜湖湖面呈现出天青石般的澄澈和色泽,衬着石桥和香雪海,仿佛一幅敷彩的山水。他大步而来,衣衫飘举的模样,让素萱想起一首旧诗,“水仙欲上鲤鱼去”。 白素萱如何不知他说杀鹿其实就是为了得她这幅画作,她歪着头嫣然一笑,就在画作即将递到他手中时,她却忽然抬手一扬,将那副寒梅图朝着他身后的镜湖扔去。 颜夙明显愣住了,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有些好笑地瞧了她一眼。忽然一跺脚,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便向后跃去,想要去抓那副画作。 他们距离镜湖虽近,但依白素萱的力道,这画作根本就扔不到湖中。但有冷风肆虐,竟将那副画作飘飘摇摇吹到了湖面上空。 一幅画作,白素萱原本也没再当回事,扔了过去后,提了裙子回身便走了。她命白绣锦将那只野鹿脖子上套着的绳索解开,将那只野鹿放了,一直到野鹿奔入山中再不见踪影,她才回首望了镜湖畔一眼。 她看到他拿着她的那幅画,坐在湖畔的石头上。他身上那袭紫衣很显然得沾了水,他却似乎一点也不去理会,只拿着她的那幅画,微微低着头在看。似乎是感知到她的目光,他蓦然抬起头来,一双俊目紧紧攥住了她的视线。 白素萱望着他堪比宝石璀璨的双眸,只觉得心忽然慌乱了起来,忙转过身,逃也似地走了。 888888888888 回忆犹若一碗黄莲药汤,散发着苦涩的药香。 三年了,秦玖已经习惯了遗忘。但自从决定再次踏入到丽京城,秦玖便做好了面对的准备,她不介意,再将所有的痛苦回味一遍乃至百遍。 时时刻刻将苦涩噙在唇边,久了,也许味觉就会麻木。 雪花不知何时飘了起来。 这天地间的至纯 至洁之物,一片一片又一片,好似翩跹的白蝶,从云层中无声无息飘落。 寒梅映雪,更添清丽傲骨。 以前她也最爱赋诗,遇此情此景,必定诗兴大发。 如今,她却最厌这等附庸风雅之事,她也没有闲暇没有心情没有精力去做。 秦玖转身离去,行了不几步,隐约瞧见前方有一道人影,隐约还伴有低低的咳嗽声。她忙闪身躲在一棵粗壮的老梅树后,不一会儿,便隐约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秦玖屏住呼吸,探头朝前方望了过去。透过枝叶扶疏的梅影,秦玖看到了身披一袭雪氅的苏挽香。只见她驻足在一株梅树下,抬头望着一树寒梅,低低吟哦道:“芳瓣共絮雪齐绽,白蝶映雪朵添香。瞧这一树白梅,开得多么艳丽!” 这句诗做得倒不错。 秦玖眯眼。 便在此时,又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只见颜夙出现在梅林中。 他身上穿的,依然是那袭孔雀紫的长袍,只外面却披着白色狐裘大氅,白色绒毛领扫过他线条优美的下巴轮廓,让他看上去如此温雅。他的眉眼很长,浓浓的墨色,好看到极点。 他绕过石桥,慢慢走近苏挽香。 不远处便是湛蓝的镜湖,那株遒枝老梅,似梦一般幽幽绽放,清冽的梅香扑鼻而来,馥郁沁冷到骨髓里。 梅树下,一男一女相携而立。 苏挽香正攀住一支开得最艳的枝桠,螓首微仰,凑近一朵花轻轻嗅着。看到颜夙出现,她慢慢地放开了花枝,捂住嘴咳嗽了两声。 颜夙大步上前,一伸手便抓住了那根缀满了花朵儿的枝桠,道:“我折了你带回去插瓶。” 苏挽香忙摇了摇头,低声道:“难道因为喜欢便要折了它们吗?让它们在枝上自在芬芳多好。殿下约挽香来这里,可有什么事?若无事,挽香这就要走了。” 颜夙慢慢将花枝放开,大跨步便挡在了她面前,幽静的眸中深情如斯,“挽香,我是来向你致歉的。” 苏挽香唇角扬起淡淡的浅笑,慢慢说道:“殿下,你认识挽香也有不少时日了。何曾见挽香如此小心眼过。不过是几件芍药衣,别说不是你送的,就算都是你送的,那又如何。我只知道,你送我的是最好的就够了。” 秦玖遥遥望见颜夙唇角绽开如月华般清朗的微笑,墨色深瞳中那一抹暖意,似乎能将漫天飞雪融化,他低 头说道:“那我送挽香回去吧。” 苏挽香仰首微笑道:“相府里有现成的马车,就不劳殿下了,挽香先走了。” 佳人说完,便沿着梅林中的小径慢慢去了。 只余下千树万树绚烂绯红,以及,树下那一抹挺拔的身影,孤高而落寞。 秦玖沿着另一条小径寻到了榴莲他们。 其时榴莲正在和荔枝在争执。 荔枝要折梅回去插瓶,榴莲不许。樱桃是站在榴莲一边的,枇杷抱着剑保持中立的态度。 荔枝一看到秦玖来了,杏眸一亮,喊道:“九爷,这梅花好看,我们折几枝回去。” 榴莲大声道:“不行,糟蹋了花木。” 秦玖笑微微道:“莲儿,你难道不知,这些花木每年都需要修剪的,若是任由这些枝桠生长,梅树反倒长不高。就如那桃树,若是不修剪掉多余的花,满树的花便结不出大桃子。荔枝,你尽管折吧。” 荔枝朝着榴莲娇俏一笑,便攀到花枝,不一会儿便折了好几枝,有红梅,白梅。末了,榴莲被迫扛了一枝红梅,一行人说笑着穿过梅林。 乍然看到伫立在梅林边的人影,说笑声嘎然而止。 ------题外话------ 谢谢歆诺和hanna0120亲的鲜花和钻钻。 交锋要开始了。呵呵 ☆、第四十六章 畏寒 梅林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边站着一个人,秦玖认出此人便是方才在高台上评乐的大司乐萧乐白。 参加祈雪节的人们看到天降瑞雪,皆以为老天开眼,纷纷感谢上苍后,大多都驱车四散离去了。也有些风雅之人留了下来,要到梅林中徜徉赏花。 萧乐白无疑是风雅之人中的风雅之人,他或许是要到林中赏梅花吧! 白素萱和萧乐白虽说曾同为丝竹四大家之一,但萧乐白却是在她出事后,才到朝廷效力的,所以秦玖并不认识他。 萧乐白倚在马车一侧,手中执着的不再是那个酒葫芦,而是一枝红梅,有两尺来高,五六尺长,其间小枝横逸斜出,疏密有致,极是美观。上面梅花红如胭脂,芬芳暗吐。比之榴莲扛着的那一枝,却是更美了几分。 他口中正在吟咏一首诗:“空山身欲老,徂岁腊还来。愁怯年年柳,伤心处处梅。绿蔬挑甲短,红蜡点花开。冰雪如何有,东风日夜回。”清雅醇厚的声音,伴随着风过,悠悠传来。 飞雪,红梅,花影,白衣。 这闲闲倚着车辕而立的白衣男子,恍似诗中倚桥而立的武陵少年,眉目温雅,带着一种不羁的风情。他身上没有常年练武之人那种凌厉之意,从外表看来,萧乐白就是一个温雅的书生。 秦玖来京后,对庆帝身边之人都一一打探过。 说起来萧乐白,他也算是近两年来,朝廷炙手可热的红人,是很多人巴结的对象。他除了嗜酒,为人还极傲气,对朝中权贵也不假辞色。据说,康阳王颜闵曾在寿诞那日向萧乐白求乐,但却被萧乐白拒绝,据说,是嫌弃康阳王俗气。连康阳王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人,着实太过恃才傲物,虽是弄臣,却也有几分气节。 倘若是以前的她,秦玖可能不会去理会他,但如今她早已不是曾经的她,自然不会无故去开罪萧乐白。她漫步走了过去,微笑道:“我说是谁在此吟诗,原来是大司乐,这枝红梅当真好看。” 萧乐白的目光从红梅之上转移到秦玖身上,唇角带着温柔尔雅的笑意,是那样宁和淡泊温润。他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何人?” 秦玖道:“我是天宸宗秦玖,初到丽京没几日,如今在司织坊任职,还不曾见过大司乐。” “秦玖。原来,你就是近日名满京都的秦九爷。”萧乐白对秦玖回以宁静闲雅一笑道,声音低沉悦耳,语气隐有调侃,但并没有轻视之意。 说起来,秦玖确实算是名满京都了,不过,自然却不是好的名声。听到萧乐白调侃,秦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方才我还叹息这枝红梅虽美,却鲜有配得上之人。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这枝红梅,就送与九爷吧!”萧乐白一双细目淡淡凝视着秦玖,慢悠悠说道。 秦玖没想到萧乐白会将这枝红梅送与她,她妖娆一笑,伸手接过萧乐白手中的红梅,交予枇杷手中道:“多谢大司乐。只大司乐想必也是喜欢梅花的,这枝白梅就送与大司乐插瓶吧。”秦玖说完,示意荔枝将手中拿着的那枝白梅递了过去。 萧乐白倒未曾推辞,派侍从接过,微笑道:“九爷真是客气了,你们来时没有乘坐马车吗?不如在下送九爷一程。” 秦玖她们来时是坐的颜夙的马车,原本回去要雇辆马车的,只是没料到此时下起了飞雪,马车想必很难找。眼看着空中雪片飘得越来越急,而她身上越来越冷,几乎无法抵御这山野之中的寒气。 这些日子,秦玖隐约察觉到她每次修炼“补天心经”后,内力确实增进了不少,只是那股阴柔的内力,似乎也在侵蚀着她的身体。武功虽是提高了,只是不动用内力时,就感觉身体极易受寒。今日在山野吹了一日冷风,有些承受不住了。她抱紧了怀中的黄毛取暖,笑着说道:“那就有劳大司乐了。” 榴莲眼看着秦玖这么快又勾搭上了一个男人,且谁的马车都上,忍不住撇了撇嘴。心想:妖女对于萧乐白这种容貌一般的男人她也有兴趣,还真是饥不择食啊。 一行人上了马车,向山下行去,渐渐地离镜花水域越来越远。 就在马车快要行至官道上时,秦玖隐约听到前方有打斗的声音传来。她如今耳力极好,已经分辨出是有人在厮斗。 秦玖扫了一眼萧乐白,只见他慢慢饮了一口酒,神色间满是惬意,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便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侍从禀告道:“大司乐,前面有打斗,似乎是相府中的马车遭到了埋伏,将道路阻住了。” 秦玖闻言一愣,苏挽香遭劫?她裹紧了身上的衣衫,似乎还不能驱走身上的寒意,她知道自己一定是感染风寒了。 萧乐白放下手中的酒葫芦,叹息一声道:“真是,想安安静静饮个酒都不行。” 秦玖蹙眉,示意枇杷出去打探一下情况。过了一会儿,枇杷回来道:“有三个人袭击了相府的马车,欲要置 苏小姐于死地,如今,已经被安陵王的手下制服了。” 秦玖抚摸着黄毛身上的羽毛,心想:这光天白日的,谁会派人去刺杀苏挽香呢? “安陵王可查出是刺杀之人是何人?”秦玖淡淡问道。 枇杷沉默了一瞬,慢慢说道:“九爷,是天宸宗的人。都是死士,在刺杀前就服了毒,被抓后即刻便死去了。听那些人说,他们身上都有天宸宗的标记。” 秦玖蹙眉,竟是天宸宗的人干的?那会是谁派来的? 惠妃?她没必要用这种手段去除掉苏挽香。 颜闵身边的李云霄?以颜闵对苏挽香的心思,绝对不可能是李云霄。 朝中其他天宸宗的官员?秦玖想了个遍,都觉得没有人会这样做。 “道路通了吗?”萧乐白淡淡问道。他似乎除了对乐曲和诗词以及酒有兴趣外,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赶车的侍从道:“已经通了,不过……我们的路被安陵王的人堵住了。” 秦玖微微一笑,慢慢地靠在了马车上,颜夙为何而来,她已经猜到了。 ------题外话------ 谢谢hanna0120、寂寞临江仙、愿君忆我千百世、小气爵西、haruka33、piko0323、紫爱倾城的花花。么么你们。 ☆、第四十七章 你最好祈祷 萧乐白眉头一皱,细目中闪过一抹幽光,他侧首对秦玖道:“九爷,安陵王怕是来找你的吧?” 秦玖涩涩一笑,连萧乐白都猜到了。看来,她和颜夙之间的梁子结得是天下人皆知了。“大约是的,我这就下马车,不会给大司乐添麻烦的。”秦玖刚刚挪动身子,还不及掀开车帘,马车的车帘便被人挑开了。 外面的飞雪还没有停,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白。马车所停的山道位于一片凹地,两侧地势稍高,想必那三个刺客便是从上面跃下来的。此时,那三个黑衣人皆趴倒在山路上,身下一片凝固的黑血,显然已经毒发身亡。 秦玖动了动身子,只觉得寒风夹杂着纷飞的雪片从敞开的车门吹了进来,真真是冷到了骨髓里。她挪动了两步,便停住了。 真冷啊!秦玖缩了缩脖子,出去会被冻死的,于是,她换了个姿势重新歪在了马车中。 十几个金吾卫已经如临大敌般围住了萧乐白的马车,他们保持着右手握刀鞘的动作,似乎刀随时都会出鞘。只不过,当他们寒意凛冽的眸光望向马车中时,都微微有些惊愣。 萧乐白的马车中,因为载了秦玖一行人,整个车厢差不多已经被她们摘下来的寒梅给塞满了。这些红红白白的梅花开在车厢中,多少为这种肃杀的场面增添了几分喜剧色彩。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秦玖看到颜夙出现在视野之内。 他似乎是刚从苏挽香的马车车厢中出来,他迈着大步向这边走来,他走得凛然霸气,白色狐裘披风在风里翻卷着,卷起周身无数碎雪纷飞。走得近了,秦玖发现他披着的那件白色狐裘风氅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颜夙自然不会受伤,而刺客身上的血,也轻易难以溅到他的身上。这血毫无疑问是苏挽香的,否则,他不会这样冷冽。 是的,冷冽! 安陵王颜夙一箭在乱军中取敌首的狠绝和冷酷,她以前只是听别人说的。她却从未亲眼见过那样的他,而今日,她想她是见到了。 他唇角勾着一抹笑,虽笑,却无笑意,极冷,极绝。 而他的目光,看着她,就犹若在看一件死物。 死物啊! 秦玖真是有些忧伤了! 颜夙对苏挽香,真是当做自己的心啊肝啊眼珠子啊地在呵护着。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当自己的命呵护着。 “秦玖!这三个天宸宗的刺客, 你作何解释?”颜夙一字一顿,缓缓问道。 秦玖眉峰轻锁,美眸流转道:“殿下,这三个刺客是不是天宸宗中人,我不知道。但就算是天宸宗中人,就一定是我派人做的吗?我可是与苏小姐无冤无仇的。” 颜夙冷然而笑,他在刑部历练过多年,自然知悉那三个刺客已经死无对证,并未拿住秦玖任何证据。但他阻住她的马车,不是为了拿她。他长眸微眯,凌厉的目光流连在秦玖的眉间眼梢,倏忽而笑道:“秦玖,你最好祈祷挽香没有事,倘若挽香有任何不测,我必叫你犹若此花。”话音方落,他伸手凌空一拂,秦玖放在车中的那株红梅便被他的袖风裹了出去,外面有丝丝缕缕的雾气,那株红梅在空中滴溜溜打转之时,颜夙一掌拍在梅枝上。 刹那间,朵朵红梅在半空中如同燃放的烟花般蓦然爆开。 其后,一片一片的花瓣,从高处徐徐飘下,犹若下了一场花瓣雨。 这情景美得凄凉。 在秦玖眼中,这纷飞的花瓣飘落的动作变得很慢很慢…… 以至于她在漫天花雨中看到一张俊美的脸,唇角边含着潋滟的笑意:“素素,这梅花给你插瓶!” “天这么冷,你怎么又跑去镜花水域了。我说了,我不喜梅花插瓶,他们开在树上自在芬芳多好。再说了,这家里也有现成的梅树,哪里用你跑那么远去。” …… 秦玖摇了摇越来越晕的头,眯眼望着雪白的地面上,那已经被挫骨扬灰的红梅。 枇杷冷哼了一声,起身似要冲出去,秦玖一把按住了他。 她抬眸望着颜夙,眸心一簇火,映得面庞灼灼明艳,如怒绽的蔷薇。抱着黄毛的身子,隐隐有些发抖。天气还真是太冷了,她觉得头也有些眩晕。 良久,她轻轻叹息一声,无奈地摊摊手,“苏小姐那样如花似玉的人儿,我哪里下得了手。殿下非要说是我干的,我也没办法。” 萧乐白扫了一眼秦玖,忽然淡淡对颜夙道:“安陵王殿下,请听在下一句话。祈雪节结束后,我就遇到了秦门主,她一直在林中折梅,并未有机会去吩咐什么人做什么事。殿下一直公正严明,这件事,还是要调查清楚才好,不能冤枉了人。” 颜夙冷冷一笑,转身匆匆去了。对他而言,此刻最应该做的事,是去陪伴受伤的苏挽香。 “九爷,你怎么样?”枇杷满面忧色问道。 秦玖摇摇头,头越来越重,身子却似乎飘了起来,她无力地睁开眼睛对着萧乐白虚弱一笑道:“萧司乐,不这次真要麻烦你送我们回府了。” 她裹紧了身上的衣衫,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做梦了。抑或不是梦,而是曾经的现实。 她听到枇杷的声音,央求的语气,带着一丝哭腔,还伴有“咚咚”的叩头声,“求求您了,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一道轻淡的声音伴随着低低的叹息,“你们能遇到我,也是你们的造化。我的确可以救她,只是,她如今这种情况,倒不如归去,何苦要受那炼狱之痛。” “不!您一定要救她。我们不是偶然遇到您的,我们在这山中找了你十天。她苦苦撑着,就是为了要活!”枇杷继续咚咚地叩头。 “要活?她真的已经撑了十天吗?”那平静无波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人走上前去,开始查看她身上的伤势,末了,淡淡说道,“既如此,也罢,那我就救她一命。” 然后便是疼痛。 深入骨髓的疼痛。 撕心裂肺的疼痛。 疼痛,永无休止…… 熬了过久呢,她也不知道。 眼前似乎出现无数光点,秦玖慢慢地睁开眼睛,入眼处是绣着鸟雀的烟罗云纹纱帐。 她动了动手指,手指是灵活的。动了动腿,腿也是灵活的。她舒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只是感染了风寒,并不是再次被包裹成了粽子。 她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才确信,方才做梦了。 一直守在床榻边的荔枝看到秦玖醒了,高兴地说道:“九爷,你终于醒了。” 荔枝的笑容是真诚的,这至少让秦玖明白,那个杀千刀的连玉人还没打算让她死。 ------题外话------ 呵呵,大家知道连玉人是谁么? ☆、第四十八章 满楼红袖招 荔枝的笑容是真诚的,这至少让秦玖明白,那个杀千刀的连玉人还没打算让她死。否则,她苏醒过来,荔枝也不会这么高兴。 秦玖撑起身子,便看到枇杷抱着剑伫立在床畔另一侧。烛火的光芒从他背后照映过来,将他抱剑守护的影子投在床榻上。看到她醒了过来,他僵直的身影才略动了动。 秦玖抚了抚还有些胀痛的头,问道:“荔枝,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 荔枝忙往茶碗中倒了热水,递到秦玖手中道:“九爷睡了有三个多时辰,现在快到三更了。萧司乐送我们回来后,便派人到宫里请了御医来,那御医说九爷感染了风寒,开了一副方子。枇杷出去抓的药,九爷喝了一副,后来就发了汗。九爷,身上可还冷?” 秦玖感觉除了头有些胀痛外,身上的确爽利了许多,可见御医开的药还是极管用的。她饮了几口热水,放下茶碗道:“荔枝,我有些饿了,想喝碗米粥。” 荔枝忙应声道:“奴婢这就去做。”说完,替秦玖掖了掖被角,便快步出去了。 秦玖微微合上眼睛,有气无力地对枇杷道:“我没事了,你早点去歇息吧。” 枇杷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他移步到床前,脸上依然面无表情,但黑眸中却闪耀着担忧之色,“你不是练了武,怎么还这么容易感染风寒?” 枇杷一直以为秦玖是按照“补天心经”的正常练法在习练,在昭平公主温泉中那一次,四个少年在廷审时被张御医查出还是童男子,秦玖告诉枇杷那是她预料到颜夙可能会来,所以还没有开始习练。当时枇杷半信半疑,但因他并不知“补天心经”还有别的习练方法,所以最后只得信了。如今,秦玖就怕他再起疑心。遂微微笑道:“我身子早就千疮百孔了,虽说练了武,身子毕竟不如常人强壮,感染风寒也没什么,这不是好了吗?” 枇杷依然僵着脸,皱紧的眉丝毫不显松动,反而更紧了些。 秦玖扬了扬眉,转移话题道:“枇杷,你觉得是谁刺杀苏挽香的?” 枇杷没好气地说道:“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干。” 秦玖摇了摇头,她知道枇杷在怪她和颜夙闹得太僵,怀疑她对颜夙还有情。 “要真是我,就杀的不是苏挽香了。”秦玖勾唇道,“我知道你是怪我不该在祈雪节闹得太大,有些事我虽也不想,但我绝不能让颜夙和苏家联姻。所幸,苏挽香对颜夙态度暧昧不明,我正好可以借机 和颜聿达成合作。颜聿……”秦玖冷笑,眸间闪过一道如刀锋般闪亮的光芒,“我就不信他对权势无心。” “那三个刺客,如果是假扮天宸宗中人,肯定瞒不过安陵王的眼睛,应是天宸宗中人无疑。先服毒再去刺杀,无论成败都唯有一死,这样的死士。”枇杷沉吟着压低了声音,“莫非是宗主出关了?恼你离开了天宸宗,倘若如此,我们日后更该小心行事。” 秦玖点点头,“如若我猜得不错,明日,严王那边应当会有消息过来。” 秦玖料得不错,清晨,秦玖刚用过早膳,正在屋内和黄毛逗着玩。严王府的请帖便送了过来,秦玖看完后,笑吟吟地扔给榴莲,道:“莲儿,你瞧瞧,严王约我们今日戌时去一个好地方呢!” 榴莲接过请帖,迅速看完,低低道:“无忧居?这是什么地方?” 秦玖妩媚一笑道:“莲儿,我当年该晚点遇见你,让你多做几日乞丐,你就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什么好地方吗?”榴莲凝眉,忽然福至心灵,“难道是,青楼?” 秦玖笑眯眯道:“原来,莲儿也知道青楼是好地方,那今晚,少不得带你去了。” 黄毛飞到榴莲肩头上,高兴地叫道:“青楼好地方,要去要去。” 榴莲的脸腾地红了,摆手道:“奴才不去,奴才没说那是好地方。” “不去么?”秦玖眼珠一转,为难地说道,“可严王约的地方是那里啊,我一个女子,要是到了那里被人家欺负了怎么办?” 榴莲哼道:“谁敢欺负九爷啊。”心里道:你巴不得被欺负吧。 秦玖道:“怎么没有呢,那里凶悍的人可多着呢。我倒不怕欺负,可是,你要不去,我就只得带樱桃和荔枝去了,她们两个,这样的如花似玉,可不能被欺负了不是?” 榴莲无奈,只得应了。 光宇坊是丽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位于丽京城的西北部。那里遍布酒楼、戏场、青楼和赌坊。其中青楼所在的那条街又叫绯衣巷,因妓子伶人多爱穿绯衣霓裳,是以得名绯衣巷。这条街上有好几家出名的青楼,无忧居便是其中之一。 榴莲此刻便和秦玖、枇杷一起走在绯衣巷,街巷两侧矗立着高低不同的阁楼华院。此时华灯初上,隐约可以听到楼里传出来的优美动听的丝竹声。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 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 这是一首《忆江南》,榴莲早就背得烂熟,但去从来亲眼见过“满楼红袖招”。今日,他总算是见到了,虽然说,那些女子的红袖招呼的不是自己。 榴莲目不斜视地慢吞吞地走着,如何可以的话,其实他不想来的。这种地方,以前他做乞丐时,都没有来过。但如今却被这妖女诱拐了来,他斜睨了身畔的秦玖一眼。 只见她今日穿了一件浅玫瑰色的男式长衫,下摆处绣着大朵大朵的妖娆的曼陀罗,花瓣浅白流红,色泽深浅自然。一头乌发高高束起来,自头顶垂下来在背上荡来荡去,这模样倒像是一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只不过,人虽好看,表情在却太那个了些。 她凤目含春,眼冒桃花,唇角勾着魅惑人心的笑意。她眼里就像有钩子一般,还到处乱瞄,勾得花楼上的姑娘们纷纷将手中的帕子啊,花朵儿向着她掷了过来。 秦玖毫不脸红地受了,还朝着人家含情脉脉地飞眼。 榴莲心想,老天让她生为女子是对的,否则,就这风流浪荡样,不知道多少女子会遭殃。 她这样子,引得怀里的黄毛也跟着她学样,朝着那些女子们飞眼。 不一会儿,便到了无忧居。无忧居斗拱层叠,门窗剔透,极是华丽。门口迎客的龟公看到三人鲜衣华服,忙热情地迎了进去。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无忧居内华灯处处,玉烛交辉。歌姬舞浅唱曼舞,王孙公子笑语不绝。 三人方进去,无忧居的老鸨崔妈妈便迎了上来,她一身的锦袖花裙,翠钿金钏,笑意盈盈道:“这位公子是初次前来吧,可要老身给你介绍姑娘。我们这儿的姑娘啊,个顶个貌美如花,琴棋书画俱佳。” 秦玖微笑着指着榴莲道:“妈妈,我这位小弟喜欢静雅,要最雅静的房间,上最醇的美酒,要这里最美的姑娘作陪就是。至于我,我和严王有约,就不用找人伺候我了。小弟,你自个儿去玩吧!” 榴莲的冷汗立刻下来了。 ------题外话------ 解释下,连玉人确实是宗主大人的名字。但是,当初为秦玖治病的不是宗主大人啊,是另有其人。要真是宗主,九的底细早露了,自然也不能在天宸宗卧底了。 ☆、第四十九章 绝色花旦 榴莲原以为自己来无忧居是当陪客的,谁知道一来就被妖女弄成了嫖客。 他慌忙摆手道:“妈……妈妈,不用给我找姑娘了。” 崔妈妈哪里听榴莲的话,转首朝着秦玖赔笑道:“我们这里最美的姑娘一会儿要陪着王爷唱戏,不如老身让水仙和杜鹃来陪这位公子吧,这可是我们这里最可人最温柔的。” 秦玖微笑道:“既如此,妈妈安排吧,要温柔的好姑娘。” 崔妈妈便扬声道:“水仙,杜鹃,来伺候贵客。” 两个美艳如花的少女款款走了过来,两女朝着榴莲温柔一笑,一左一右,一个伸出白嫩的纤手牵住了榴莲,十指相扣,拖着他向楼上走去。另一个环住他的腰,半推半搡的。榴莲还要垂死挣扎下,伸手一推,谁知道竟推在两团肉乎乎软绵绵的物事上,榴莲霎时间觉得手指好似中了电般,酥麻不止,连带身上都有些酥软。 他瞬间不敢再挣扎了,生怕再碰上不该碰上的物事,就这样被水仙和杜鹃半推半抱着弄到了楼上去。 崔妈妈笑盈盈道:“公子爷是严王的朋友,真是贵客,王爷早订好了房间,请楼上雅室请。”崔妈妈说完,便亲自引着秦玖和枇杷向二楼而去。 二楼比之楼下大厅要寂静,房间装饰素雅精致,几盏琉璃宫灯散发着明亮的幽光,正中间摆着一张大紫檀木桌,四名梳着半翻髻的侍女侍立在桌畔,看到秦玖进来,忙迎上来为她脱去外面的披风。 秦玖眸光一转,看到室内并无颜聿,淡笑着问道:“妈妈,王爷何时到?” 崔妈妈笑着道:“王爷早就到了,不过,今日戏瘾发了,说要唱戏呢。爷不妨观赏观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呢。老身我先去忙了,你们几个,要好好伺候着爷。”说着,崔妈妈便告退了。 秦玖早就知悉颜聿会唱戏,当年就为这个唱戏,曾经把他的皇兄庆帝气得为此打骂过他。唱戏是下九流的行当,别说富贵人家,就连一般的人家,若非迫于生计,也不会送子女去学戏。但颜聿作为皇室贵胄,不光学了,还跑到戏园子正正经经去唱,如今,竟然唱到了青楼中,当真是胡闹到了极点。 秦玖坐在了椅子上,四名侍女便犹若穿花蝴蝶般开始给她端茶倒水。 秦玖惦记着榴莲,给枇杷使了个眼色,道:“枇杷,你自己出去玩玩吧。”枇杷会意,抱剑退了出去。 秦玖坐在桌畔,闻得楼下月琴婉转的乐声从 楼下传了上来,秦玖抬首,透过纱帘朝着楼下望去。 只见一楼的牙台上,红缎帘幕拉开,一小生,一花旦登上了高台。 琉璃灯影憧憧,小生和花旦色彩斑斓的戏服映得秦玖眼花缭乱。 她当年无缘看颜聿唱戏,没想到今日竟然凑巧撞见了,倒要看他如何胡闹。 秦玖的目光首先盯在那小生身上,只见他一袭蓝色戏服,勾头画脸,模样极是俊雅。她倒是没想到,这颜聿勾了脸穿了戏服竟是这样的秀雅贤良,真出乎她意料之外。 再看那花旦,此时却是背对着观众,唯见彩衣翩翩,背影修长窈窕,头上凤钗瑶簪,一绺秀发长长垂至腰间。她静默而立,飘渺清逸。 小生轻拂蓝色戏服,折扇轻摇,悲声唱道:“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眼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景萧萧,风淅淅,雨霏霏,对此景怎忍分离?” 小生唱罢,一声绵长悠远的哀叹。 他的声音苍凉而悲怆,倒是好听的很。 秦玖怔怔得想,原来,他真的会唱。 花旦“呀”的一声悲呼,水袖轻舞,曼声唱道:“蝉声切,蛰声细,角声韵,雁声悲,断肠处何处唱阳关。” 花旦的嗓子极好,魅惑中带着一丝清润,字字句句如玉珠落盘。 霎时间,台下喝彩声一片。 秦玖唇角含笑,心想:这么动听的嗓音,却不知那花旦生就怎样一副花容月貌。想起方才崔妈妈说,她们这最美的姑娘要陪着颜聿唱戏,想必这就是那最美的姑娘,她不由得心生好奇。 随着尾音的停歇,那花旦一甩袖,一旋身,面向台下。 宽宽水袖遮住了面容,在月琴低泣的乐音里缓缓下移,慢慢地,露出娥眉淡拂远山,露出妖娆秾艳的凤目,露出樱唇一点轻红。 秦玖心中打了一个突儿,果然是绝美,不愧是这里最美的。 那花旦浅摇碎步,水袖轻甩,伴着幽幽月琴婉转唱道:“若到帝里,帝里酒香花侬,万般景媚,休取次共别人,便学连理。少饮酒,省游戏,记取奴家言语。且守空闺,把门儿紧闭;不拈丝管,罢了梳洗,专等着夫君好消息。” 她一双明澈的眼波里隐约有光华流转,素白的水袖甩开又寸寸叠起,举手投足间高华曼妙。 唱罢,和小生执手相望,一双清眸脉脉含情。 这出戏唱得是 “长亭送别”,夫君要到京里赶考,女子长亭相送。万分不舍,却又不能耽误夫君求取功名,又怕夫君到了京里移情别恋,心情着实复杂的很。 那花旦唱得好,演得也好,将女子的一缕深情演绎的惟妙惟肖,听得台下众人痴了。 多情自古伤离别,好一个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琴声忽烈,箫音高拔,弦急管破,水袖旋舞,小生终绝尘而去,只余花旦盈盈凝立,玉容惨淡,悲声唱白。那声音带着流水落花般的哀伤,纵然如花美眷,怎敌他似水流年,一切终究是挽留不住,风吹云散终无情。 秦玖随着花旦的唱白,自己的思绪也跟着忽远忽近的,莫名的悲伤了起来。她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问道:“妈妈说,陪王爷唱戏的,是你们这最美的女子。她叫什么?” 一个侍女道:“是盼馨姐姐。爷想见她吗?不过,寻常之人很难见她一面的。” 秦玖早就听说,青楼之中的女子,有些甚至比大家闺秀还要难见,她微微笑道:“这么说,这位盼馨姑娘寻常人难以见一面。只是,不知什么人能入她的眼?” 侍女道:“盼馨姐姐弹得一手好琵琶,唱戏又好,她最是赏识才情高绝的文人雅士,对寻常的王孙公子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秦玖笑道:“这么说,我没有才情,怕是见不到盼馨姑娘了。” “谁说见不到呢?”只听得一声悦耳空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屋门被推开,一缕清雅的香气慢慢弥漫开来,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缓步走近,嗔怒道,“你们四个小蹄子,又说我什么坏话,九爷是王爷的贵客,我怎么会不见?” 秦玖望着眼前清雅的美人,问道:“你就是盼馨姑娘?方才唱戏的花旦?” “花旦?”盼馨掩唇而笑,低头不语。 ------题外话------ ☆、第五十章 无耻到极点 秦玖觉得有些奇怪,不知这盼馨姑娘在笑什么。她打量这盼馨姑娘,见她卸了妆容后,脸上未施粉黛,仪容倒并非多么绝色。如云墨发梳成了半翻髻,一双剪水含情目,顾盼间如明珠生辉。 虽为青楼女子,难得的是,这通身却没有一丝青楼女子的放荡,倒是清丽脱俗,温柔高雅,比之丽京中的大家闺秀还要像大家闺秀,也怪不得她是无忧居第一红牌。 只是,秦玖打量了盼馨片刻,便觉得,方才唱戏的她和卸了妆的她有些不同。没想到入了戏,竟似变了个人一样。 盼馨柔柔笑着走到秦玖身侧坐下道:“王爷卸完妆习惯沐浴,就让盼馨过来先陪九爷。九爷初次到无忧居吧,我们这里的菜肴不错,我让她们先上菜。” 四个侍女答应一声,便开始上菜,及至菜上满了,颜聿也过来了。 他果然是刚刚沐浴过,墨发披散尚带着水汽,身上着素白色蜀缎长衫,皎白的衣衫愈发衬得一头墨发乌亮。他一进来,立刻便吸引了侍女们所有的目光。 盼馨见到颜聿过来,立刻起身挪到他身畔,笑吟吟揽着他的手臂道:“王爷,你可来了,洗了这么长久,让盼馨看看,是不是搓掉了一层皮呢!”说完,伸出素白的小手,便去掀颜聿胸前的衣襟。 颜聿揽住盼馨纤细的腰肢,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得春风冶荡,他将他犹若雕凿般的精致下颌枕到盼馨肩窝里,凑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引得温柔的盼馨也忍不住咯咯娇笑。 秦玖自从练功后耳力特好使,她不想偷听的,可那句话还是入了她的耳:一会儿到床上让你看。 秦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冷笑。 颜聿果然还是混世魔王一个。 一方面在祈雪节上对苏挽香表现出情意绵绵的样子,另一方面,又在青楼里和妓子们打情骂俏。她怀疑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喜爱,或许在他心中,得不到的才是喜爱吧,就一如当年对她。否则,若他真的喜欢苏挽香,又怎么能在知悉苏挽香被刺伤后,还能如此逍遥。 颜聿拥着盼馨走到桌畔坐下,似乎才注意到秦玖一般,他魅惑一笑,道:“没想到九爷这么早就过来了。” 秦玖勾唇一笑,道:“王爷约我来戌时来无忧居,我哪里敢怠慢,自然早早就来了。只是真没想到,恰巧遇见王爷唱戏,倒是让我一饱耳福啊。” 颜聿慢悠悠坐在秦玖对面的椅子上,挑眉道:“哦,原来九爷看到本王唱 戏了,那九爷觉得,本王和盼馨比起来,哪个唱得更好?” 秦玖妖娆一笑道:“王爷和盼馨姑娘比起来,还是盼馨演的花旦更入神。” “盼馨演的花旦?”颜聿一愣,随即仰首大笑起来,“好,九爷,这是本王听过的最好的夸赞。” 秦玖一愣,望着颜聿那双犹若涵盖了世间所有精华的凤目,蓦然想起花旦的那一双凤目,再看了眼掩唇而笑的盼馨,刚刚吃到口中的茶差点喷了出来。 她终于明白自己弄错了,原来花旦是颜聿! 无耻啊! 无耻到极点了! 一个男人,唱戏也罢了,却扮成花旦。扮成花旦也罢了,还扮得那么美,唱得那么好,真真是妖孽。 “原来,花旦竟是王爷,当真是唱得太好了,我竟然没看出来。”秦玖拍拍黄毛的头道,“黄毛,方才那个美丽的花旦就是王爷呢!” 方才,黄毛盯着唱戏的花旦,看得目不转睛。如今听秦玖说颜聿就是那花旦,从秦玖肩头上蹦下来,用嘴啄起秦玖面前的酒杯,飞到颜聿面前,谄媚地放在颜聿面前,道:“请喝酒,请喝酒!” 秦玖掩唇而笑,“王爷,你就饮了这杯吧。难得我家黄毛这么喜欢你,就给鸟儿一个面子吧,要让我加鸟儿敬酒可是很难的。” 颜聿摸了摸黄毛的羽毛,望着小鸟儿痴情的黑豆眼,微微一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秦玖眼看着颜聿饮了一口酒,方才慢悠悠说道:“我家黄毛是公的,遇到喜欢的女子,通常都会敬酒的。” 颜聿闻言,刚喝在口中那杯酒顿时饮也不是,吐也不是,敢情这鸟儿将他当成母的了。 盼馨在他身畔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颜聿慢悠悠饮下那口酒,眯眼道:“盼馨,你怎么能如此待客。九爷可是贵客,楼里不是有小倌吗?找最温柔最美的一个过来伺候九爷。”妖孽笑够了,慢悠悠坐在椅子上,吩咐盼馨道。 盼馨瞟了秦玖一眼,忙招手让身后的侍女过去叫人。 过了片刻,便引来了一位少年。看样子有十七八岁,和榴莲年纪差不多。这少年很美,清秀文雅,肌肤白皙,看上去楚楚文弱。 他径直朝着秦玖走了过来,抬手为秦玖斟了一杯酒,微笑着奉到秦玖面前道:“九爷,兰舍敬九爷一杯。” 秦玖有些发懵。 其实方才, 颜聿命令盼馨,说要她为她找一个小倌过来时,她还不是很明白。如今才知道,这小倌儿就是青楼卖身的男子,她没想到这无忧居原来是男倌女妓都有。 而如今,颜聿善解人意地为她这妖女叫来了一位小倌儿。 秦玖凝视着兰舍笑意盈盈的眉眼,慢慢阖了一下眼,只觉得掩在袖中的手不可遏止地颤抖着。过了良久,她才压下心头的惊愣,慢慢伸出手去接过了兰舍奉过来琉璃盏。 那琉璃盏中的酒液是胭脂红的颜色,散发着醇厚的酒香,让秦玖恍惚觉得这是一琉璃盏血。 她接过琉璃盏一饮而尽,没有品尝到酒香,反倒品到满口苦涩。 兰舍! 竟然是他。 秦玖放下琉璃盏,伸出颤抖的手,慢慢拉住兰舍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畔,笑吟吟地问道:“兰舍,你在无忧居呆了多久?” 兰舍依着秦玖,微微笑道:“兰舍来到无忧居两年多了。” “这么久了?”秦玖握住兰舍的手,万分深情地望着这淡如孤梅冷月般的少年,“那,还是童子之身吗?” 盼馨喂了颜聿一杯酒,听见秦玖的话,笑意吟吟道:“王爷,九爷是看上了兰舍了。” 颜聿斜倚在椅子上,闻言淡淡挑眉道:“我就知道,九爷喜欢这种类型的。” 盼馨笑道:“九爷,你若是喜欢兰舍,今儿个倒是来对了。兰舍来了两年多了,至今还未曾下海,崔妈妈定了今日为兰舍的好日子。九爷如果喜欢,今晚有机会成为兰舍的入幕之宾呢!” ------题外话------ 超字数了,题外话搁不下。 浅水的鱼《缠绵入骨—军阀的少妻》 故事简介: 看到盘中的四张名牌,男人淡漠地挑了挑眉:“这是什么?”楚墨菡体贴地说道:“我看你这四房姨太太争宠争得太厉害,怕哪天咱家见到血光,所以帮你想了个好办法——翻牌子。你今天翻了谁的,你今晚就属于谁。 怎样?我替你想得周到吧?”“为什么没有你的?” “我是你的大房,不需要暖床。” “把你的拿来!” “不好意思,只做了四个。” “那就再做一个!” 佣人战战兢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牌:“大少奶奶,我做废了一个。” 楚墨菡气得咬牙,男人的眼里却露出一抹腹黑的邪光,他的手在五张名牌上流连,最后落在那张…… 楚墨菡不明白,明明他不爱她,为什么夜夜翻的都是…… ☆、第五十一章 打赌 秦玖听盼馨说兰舍至今未曾下海,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一丝表情也不露,装出惊喜的样子,道:“姑娘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还是个清倌儿?”她抬手托起兰舍的下颌,眯眼细细打量了一番,叹息道,“这么俊的小模样,倒真是让人又怜又爱,少不得一会儿,我要为你捧捧场了。” 兰舍眉尖一蹙,因秦玖离兰舍较近,所以看出了他的不乐意。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兰舍脸上便荡起春风般的笑意,让秦玖几乎怀疑,方才他的蹙眉只是错觉。到底要如何隐忍,才能将心底的情绪掩饰的这样好? 秦玖慢慢放开兰舍的下颌,笑饮了一杯酒。 兰舍执起竹筷,为秦玖夹了一筷子酥肉,轻声道:“九爷抬爱,兰舍感激不尽。” 秦玖张口将兰舍喂过来的酥肉吃了下去,慢慢咀嚼着。 盼馨笑道:“九爷果然对兰舍有意。只不过,我们这兰哥儿性子虽温柔,脾气却是倔得很。这几年,也不乏一掷千金的公孙哥儿看中了他,可兰哥儿从未应过,说是到了今年十七岁生日自找有缘人下海。今日,恰巧就是我们这兰哥儿的生日,九爷来得巧,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为我们兰哥儿的有缘人呢!” 秦玖黛眉一蹙。 原以为,青楼中的男倌儿,是为了伺候富贵女子的,这时候才乍然明白,哪里会有女子来青楼享乐,这些男倌儿,自然也是为了让好男色的男人来赏玩了。 如此,秦玖胸臆间方才堵着的那口气愈发郁结了,心中,也越发如同猫爪一般得难受了。 兰舍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清澈的乌眸流转,轻声道:“九爷吃酒啊。” 颜聿神情慵懒倚在桌畔,对盼馨道:“盼馨,不如你奏乐,让兰哥儿唱一曲,也好让九爷见识见识兰哥儿的天籁嗓音。” 盼馨娇嗔地横了颜聿一眼,笑道:“也好,兰哥儿,你要唱支什么曲子?” 兰舍起身道:“王爷,九爷,不知可曾听过贺铸的《望湘人》?” 颜聿手中擒着骨玉瓷杯赏玩,薄唇微挑道:“倒是没听过,你只管唱来。” 兰舍向颜聿秦玖微微一笑,盼馨抱着琵琶,两人退到屋内正中央。 一轮琵琶的前奏过后,兰舍便开始婉转吟唱。一时间,诺大的斗室内,皆是轻灵优美的吟唱声。 “厌莺声到枕,花气动帘,醉魂愁梦相半。被惜余薰……记小江风月佳时,屡约非烟游 伴。……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 果然是天籁般的嗓音,说起来,秦玖竟不知这小子的嗓音如此之好。 月满,花满,酒满…… 一室的水月镜花,天籁之音,让人心神摇曳。 可秦玖却不忍去看兰舍脸上春花般的笑容,侧过脸,端着酒盏,慢慢地品酒。可心中却并不能平静,似乎有一股苦涩悄悄地蔓延而上,梗在了喉间,似乎只要她一张口,便会喷薄而出。 颜聿倚在案旁,五指微曲,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打着节奏,薄唇轻勾,笑得极是惫懒悠然。 他倒是,自在悠然得很。 “今日约九爷来此,其实是有事要说。”琉璃灯火潋滟,映得颜聿面容俊美无暇。只是目光却有些深凉,自秦玖脸上轻轻扫过。 “莫非王爷是想通了我说的那件事?”秦玖饶有兴味地问道。 “本王是听说了苏小姐被刺之事。”颜聿侧过脸,眼角轻挑,俯身,在秦玖耳畔低低说道,醇香的酒气从他口中喷出,却不带一丝旖旎之气,反倒全是冷冽的气息。 “这么说,王爷也认为是我做的了?”秦玖执着酒杯笑了笑,颜聿为何约她前来,她早就猜到了。倘若不是苏挽香受了伤,他何以会急巴巴地约了她来,“我还以为王爷是个聪明人,却原来也和安陵王一样,是个愚钝之人!” “倘若我认为是九爷做的,你就不会这么轻松地坐在这里了。本王知道,如果九爷要做,那挽香此刻焉有命在。”颜聿冷冷一笑,凤目一眯,目光在秦玖脸上冷冷一凝,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王爷这话说的,难道我在王爷心目中,竟是这么狠毒吗?” 颜聿放松身躯,斜躺在矮榻上,面上微笑如风,心中却冷笑,“虽然不是你做的,但是本王却知道其实你想做。所以本王想告诉你,你若是要想得到夙儿的心,你就不要动苏小姐一根头发,否则,你这辈子也别想得到他了。” 秦玖笑了:“多谢王爷提点,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了,所以我才不会动她,才想着将她和王爷撮合成一对。” 颜聿忽然笑道:“若要我答应也可以,今晚是兰舍的好日子。你不是看上了兰舍吗,本王也觉得他不错,倘若你能从本王手中赢了他,那本王就信你有能耐,听了你的话,如何?” 秦玖觉得,此生恐怕再难找到比颜聿更无耻的人了。明明对苏挽香有意,却又说什么 放手,如今还要自己上赶着帮他追女人。 既然他说要赌,她自然不会示弱。 “王爷此话当真?”秦玖眯眼问道。 此时兰舍已唱罢了小曲儿,缓步走过来向秦玖一笑。 盼馨一曲奏罢,微笑着走了回来,端起酒盏吃了一杯,笑着对秦玖道:“九爷真的要和王爷打赌?要知道,兰哥儿可是对王爷有心的,倘若王爷真的好男色,说不定早就收了兰哥儿了。九爷要将他从王爷手里抢走,可是很难哦。” 秦玖瞥了一眼颜聿,淡淡说道:“王爷是盼馨姑娘的心上人儿,就算王爷是个怪物,恐怕盼馨姑娘也当成个宝儿。可怎么见得兰舍就喜欢王爷呢,九爷我的风采也不见得比王爷差呢?这个赌我赌定了!” 颜聿饶有兴趣地扬眉道:“倘若你输了,要怎么样?” 秦玖淡淡一笑,“倘若我输了,我的所有东西,包括我这个人,包括我的命,只要王爷想要,都可以拿去,如何?” 颜聿抚掌道:“好!九爷有气魄!这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两人说着,便击掌为誓。 ------题外话------ ☆、第五十二章 炸毛 颜聿虽然欣赏秦玖的气魄,但却觉得这个赌,秦玖是输定了。在打赌这方面,无论什么赌,怎么赌,他还从未输过,除非是他自愿输。不过,秦玖脸上那妖娆的笑意,让他还是有些警惕,不知秦玖届时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勾唇而笑,冷冽凤眼中闪过淡淡的幽光,他伸手拨开面前的酒盏,直接去摸放在一侧的酒壶。 谁知道,很意外的,竟然摸了一个空。 他低头眯眼,这才发现酒壶不知何时被移了位。 那一只黄毛白羽红嘴儿的小鹦哥儿不知何时将头伸到了酒壶中,正在喝酒。 颜聿伸出的手顿时僵住了,剑眉挑了挑,没见过这么可恶的鸟儿,居然偷饮他的酒。看它是个扁毛畜生,他不和它计较,它越发来劲了。 颜聿剑眉一挑,凤眸一眯,眸中波澜涌动,他一伸手便将黄毛从酒壶中抓了出来。 黄毛显然有些醉意了,摇晃着头,黑豆眼盯着颜聿道:“美人儿!美人儿来喝一杯。”虽然是醉了,但这小鹦哥儿口齿还清楚,居然说得清清楚楚,极是响亮。 “扑哧”一声,在身后侍候的一个侍女实在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盼馨以袖掩住了唇,目光流转,盯在了屋顶上,但显然是在忍着笑。 兰舍只是唇角勾了勾。 颜聿气得瞪眼,倘若他也是一只鸟,现在估计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好个鹦哥儿,竟敢偷喝本王的酒,看本王今日不拔光你的毛。”颜聿说着便去拔黄毛头上的黄羽毛,这几根黄羽毛看着实在太刺眼了。 秦玖一惊,忙道:“不可!” 但说得似乎晚了,黄毛头上寥寥无几的黄毛,被生生拔掉了两根。 秦玖叹息一声,颇同情地看着颜聿,她已经提醒他了,这不怪她。黄毛头上的几根黄羽毛就是黄毛的逆鳞,谁要是触了,可是没好果子吃的,况且,它如今又是在醉中。 果然,黄毛一激灵,低头看着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几根黄羽毛,全身的毛顿时炸了起来。 温柔可爱的小鹦哥儿瞬间化身为凶猛的鹰隼,黑豆眼中闪过犀利的幽光。 颜聿察觉到了不对,忙收回还要再去拔毛的手,心中暗叫不好。眼前忽然白影闪过,距离实在太近了,他慌忙偏头闭眼,但似乎晚了,只觉得眼角处一阵刺痛。 颜聿冷哼一声,眯着眼,伸手便去 攥黄毛的脖颈。却不想这小鸟儿滑溜得很,扑棱一声,竟窜到了他的背后,似乎还不甘心,还想再在他后背上挠一下。 秦玖看得清楚,知晓黄毛在闹腾下去,俨有命在。手指一弹,几根红线飞了出去,好似一张编织好的网,将黄毛兜住,拉了回来。 黄毛还不甘心,在秦玖怀里挣扎着。秦玖俯身将落在桌面上被颜聿拔下来的黄羽放到它爪子里,黄毛望着那两根黄羽,这才安静了下来,黑豆眼中闪耀着凄婉的幽光。 颜聿有些愣然,看来,他和这只小鹦哥儿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妖女的小宠物和妖女一样,不好惹啊! 他要真和这妖女打交道,得想办法弄个什么东西制住这小家伙才行。 颜聿斜睨了秦玖一眼,伸手一摸,手上竟沾染了鲜血。 盼馨和兰舍不敢笑了,脸色早变得雪白,忙起身走到颜聿面前,担忧地问道:“王爷,没事吧!” 颜聿邪眸一眯道:“死不了。” 盼馨从袖中掏出白帕,在颜聿眼角的伤痕上轻轻擦了擦,黑眸中满含担忧。 秦玖眨了眨眼,看颜聿脸色虽不好,但似乎没动杀意,遂笑吟吟打趣道:“王爷,我这小鹦哥儿是太喜欢王爷了,所以在王爷眼角盖个戳,表示这是我所喜欢的,谁也别抢。你看我这眼角就有一个呢,也是她盖得呢!” 盼馨一下又被秦玖的话逗笑了,忙附和道:“是呢,九爷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呢!九爷这个戳还挺漂亮的。” 颜聿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盏,饮了一口酒,挑眉望着秦玖眼角的泪痣,冷笑道:“什么戳,你那是痣好不好?” 秦玖掩唇笑道:“真的是戳哦!” 不过不是黄毛啄得而已。 “兰哥儿,楼下客人等不及了,时辰也到了,崔妈妈让你过去呢!”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道。 颜聿淡淡哼了一声,扫了秦玖一眼,道:“你先下去,本王去整理下衣衫。记住方才的赌约!”说着,拍了拍兰舍的肩头,捂着眼角扬长而去。 一楼的大厅内灯影憧憧, 彩带飘飘。 秦玖坐在正中间最显眼的位子上,一身浅玫瑰色的长衫在灯光映照下极是艳丽。黄毛依偎在她的怀里,似乎还在难过之中。 秦玖拍着它的头笑道:“谁让你去惹这魔头的,被拔了两根毛还是好的。”黄毛伤心 得不愿意说话,只是抱着两根黄羽发愣。 就在此时,方才颜聿唱戏的高台上,一个打扮成小丑模样的龟奴跳上高台,笑容可掬地说道:“欢迎各位爷赏光到无忧居来。今日是我们无忧居兰舍公子的好日子。有哪位爷喜欢我们兰舍公子,只要你能博得他的欢心,便可以成为兰舍公子的入幕之宾。” 每家青楼中总是有几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这其实只是青楼的一个小花样,不过是为了钓那些想尝鲜的恩客。 无忧居也不例外。 男倌儿在青楼普遍不如女妓红,但是,男倌儿极少,有的青楼就没有,无忧居也不过只有几个。而兰舍还是清倌儿,平日里以一副好嗓子闻名,所以,想要得到兰舍的人还不少。 龟奴的话一说话,便有好些人鼓掌响应。 “下去,快请兰哥儿上台!”有人喊道。 龟奴笑容可掬道:“大家别急,这就请兰哥儿上台!”说着,便扯高嗓子喊道,“兰舍!” 就听得幕后有人应道:“别催这不来了?” 这声音听来是如此的悦耳,可见得是苦苦训练才能得来的。方才唱曲子的天籁之音,秦玖便听得出来,他是下了功夫的。 红绸的帐幔拉开,秦玖望着走出来兰舍,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在宫闱之中哭泣的少年。 那个时候,他不叫兰舍,他叫兰庭。 而那时,她也不是秦玖,她是白皇后身边辅政的女尚书,官职和外朝的尚书令平级。 ☆、第五十三章 愿赌服输 1、素衣局 庆帝病重,怀疑是宸宗作祟,便将朝政交到了白皇后手中。白皇后仁明贤惠,且致力于肃清朝中的宸宗之徒,便答应了此事。 为了保护白皇后的安全,白素萱在白皇后的默许下,在皇宫内院六局二十四司之外,又另外创了一局,由她直接统领。这一局名为素衣局,**于六局二十四司之外。 素衣局中人数并不多,但都是武功高强的太监和宫女。因为,皇宫内虽然有许多武功高强的金吾卫,但是,很多时候,后宫之人,尤其是白皇后和白素萱,并不方便直接与侍卫过于亲近。 白素萱和白皇后两人都是都不会武功,所以自从创立了素衣局后,才保证了她们自身的安全。 白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自不用说,那大多都是素衣局中武功顶尖的高手,她们所精通的武功是剑器。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地为之久低昂。爧(ling)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诗中所说的剑器便是秘传于皇宫之中的武功,适于宫女舞姬们习练,在江湖上并不多见。 秦玖如今的内功练的是补心经,但是她用丝线做武器,其实就是融合了剑器和织锦的技艺。当初,她虽然没有学武,但是对于武功的招式却是专门钻研过的。 素衣局并非全是白皇后身边的太监和宫女组成。很大一部分人,白素萱选取的是最不起眼的不善于被人注意的太监和宫女,他们在宫中做的活计并不是多么显赫,可能只是御花园一名负责打扫的小宫女,可能是御膳房最不起眼的打下手的小太监,也可能是倒夜香的小太监。 平日里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白素萱和他们有一套独有的联络方式,虽然宫中人知晓有素衣局,但是差不多都以为除了白皇后贴身的几名宫女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殊不知,还有许多不为人注意的太监和宫女,他们平日里和宫内的其他太监和宫女一样,甚至更不起眼,让人过即忘,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却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譬如:枇杷。 枇杷就是宫内侍弄御花园花草的小太监,一次因为他所负责的一株名贵的兰花枯死了,负责御花园的老太监说是因为枇杷浇水不及时,所以才致使兰花枯死了。老太监判了将他杖杀,当时,枇杷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 ,几乎殒命,几个小太监拖着他往宫内的枯井内去投。 皇宫之内,每日里冤死的太监宫女不知几何,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太监,死了扔到京中也就完事。倘若不是遇到了白素萱,枇杷这条小命就没了。但他遇到了白素萱,她将枇杷从死神的手中抢了过来,并为他洗脱了冤屈,那株兰花,并非因浇水不及时而枯死的。 自此后,枇杷对白素萱忠心耿耿,白素萱命素衣局中武艺高强之人秘传枇杷武功,并让他入了素衣局,成为了白素萱最隐秘的暗卫之一。 倘若没有枇杷,白素萱早已死在大火之中。 譬如:兰庭。 如今,他叫兰舍。 兰庭是素衣局中为数不多的不是太监的男子。他是罪奴充入宫中,他死活不愿净身,宁死也要留下自己的命根子,在净身前逃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惹恼了掌事太监,最后他不再想净兰庭的身,而是想净兰庭的命。倘若不是白素萱,兰庭这条命也就没了。 之后,兰庭在宫中做了侍卫,并暗中入了素衣局。 白皇后出事后,白皇后宫内的宫女太监皆被杖杀,但是这些隐匿在御花园、御膳房中,不起眼的素衣局的小太监和小宫女却得以存活了下来。 这两年,秦玖命枇杷和他们联络上了,她手中源源不断关于朝中皇宫大事的消息,都是他们传出来的。 只是,秦玖未曾料到,兰庭竟然改名兰舍入了无忧居。 人们鼓掌的声音打断了秦玖的沉思,她抬头,看到绛红缎面的帘幕拉开,兰舍从里面走了出来。 如果秦玖记得不错,他今年才十八。 当年的他,仪容并不出色,如今却出落成了肢体舒展、腰身利落、眉目清秀的少年。 大厅内虽然还是很暖和的,但毕竟还不曾入二月,这样的料峭气里,兰舍竟没穿上衣,赤着上身,露出了匀称的腰肢,他的肚脐上方,贴了一块碧色宝石,琉璃之光在绚烂灯光下极其璀璨,衬托得他光滑白皙的皮肤越加匀白细腻。下面穿了一条撒花红敞脚裤,裤子很短,露出了他精致的脚腕。他没穿鞋,赤着一双白皙如玉的美足。 墨发是束起来的,露出光洁的额头,额上双眉之间,贴了一块翠钿,与他肚脐上的碧色宝石交相辉映,衬得少年双目灼灼如星。 兰舍微笑着朝台下鞠躬,道:“多谢各位爷来捧兰舍的场子,下面,请各位欣赏兰舍的舞。”他说完,便 命人开始奏乐。 大厅的顶板上挂着几盏明晃晃的琉璃灯,灯光无声泻入古朴的高台上。 少年开始轻挪慢舞。 没有舞衣,只有柔韧的身体。舞动着筋骨,舞动着躯体,舞动着灯光,舞动着乐音,舞动着喧嚣。 2、发威榴莲被水仙和杜鹃半是搀扶半是搂抱到了一间精致雅静的屋子内。 屋内罗幔飘扬如梦,案上的镂花香炉中烟气氤氲。屋正中摆了一张红木大桌,上面摆满了菜肴。 水仙扶着榴莲坐在榻上,杜鹃便斟了酒过来,凑到榴莲唇边。 榴莲哪里肯喝,虽未饮酒,俊脸却早已红了,站起身来,道:“两位姐姐,饶了我吧,我不是来玩的,我是陪着我家九爷过来的,我还要过去伺候她,请让我出去吧!”说着,便起身要跑出去。 两个女子哪里肯依他,杜鹃见他不喝酒,笑吟吟道:“公子不肯喝,不如让杜鹃来喂公子吧!”杜鹃自个儿仰首饮了一口,凑到榴莲身前。 榴莲眼看着女子朝自己压了过来,他望着这身材袅娜的女子,望着她明艳的眉眼,望着她微微敞开的销金衫子,望着她粉光白腻的颈项,他感觉到了口干舌燥。 水仙伸出染着凤仙花汁的长指甲在榴莲胸前不断地划着圈,吃吃笑着道:“想不到小冤家脸皮这么薄,还害臊了,冤家一定是初次来我们这儿吧,让姐姐好好陪你,保管你下次来就像猴子一样急。” 榴莲听着这娇柔软呢的声音,只觉得额头上冷汗冒了出来,明明没有饮酒,整个人却似乎有些醉意了,浑身竟是酥软得很。 他觉得自己不知都是倒了几辈子的霉,竟遇到了秦玖这个妖女,竟这样的作弄自己。一想起秦玖,他也不知忽然从哪儿来了一股力气,猛然使劲一推一撞,竟然将杜鹃和水仙都推开了。 两女娇声呼叫着退开去,杜鹃踉跄了几步,故意软软倒在了地上,头发散乱了下来,却依然仰着美丽的脸庞望着榴莲,剪水双眸中含着泪花。 榴莲一下子又不知所措了,他也不敢伸手去拉杜鹃,只是掩好了衣襟,喃喃说道:“两位姐姐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想。”说完,如同躲瘟疫般朝着屋门口奔去。他拉开房门,便看到枇杷抱着剑站在房门口。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榴莲涨红着脸问道,想到他可能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顿时觉得如果有个地缝就好了,自己便可以钻进去了。 枇杷面无表情地看着榴莲,淡淡说道:“随我走吧!” 榴莲觉得,枇杷简直就是一块木头,不会笑,而且,说话太简略了,好像多说一句舌头就会烂掉一样。 “九爷是为了你好,想让你多见识各种各样的人,她没想让你真和那两个女人睡觉。”枇杷扔下这一句话,便率先走了。 榴莲伸出手指数了数,三十三个字。 稀奇啊! 榴莲随着枇杷下了楼,来到了无忧居一楼的大厅中,看到了坐在大厅正中央的秦玖。 妖女实在是太惹眼了,身着华丽的浅玫瑰色长衫,怀里抱着黄毛,笑微微地盯着高台,高台上有一人正在起舞。 “害我在后面差点被两个女人嫖了,她却在这里自在。”榴莲在心内吼道。 他和枇杷一左一右站在了秦玖身后。他不敢去看秦玖,觉得枇杷一定会将他刚才的窘样告诉秦玖,秦玖就一定会取笑他。不过,他似乎猜错了。 秦玖没有问榴莲的情况,因为她知道,有枇杷在,榴莲不会有事,而此时的她,更没有心情去戏弄榴莲。她只是斜睨了一下榴莲,便侧首瞥了一眼枇杷,唇角挂着笑意,丹凤眼中却神色凝重。 枇杷的视线随着秦玖的目光移动到了高台上,他看到了正在起舞的兰舍,顿时愣住了。他俯下身,在秦玖耳畔低声道:“九爷,我并不知兰庭在这里。他未曾告诉我,只是每次都如期给我带来消息。没想到……” 秦玖垂下睫毛。 在忠心上,其实她一直以为,兰庭不如枇杷,却未曾想到,这个最是执拗的,最是孤傲的,即使舍命也不愿意净身的少年,会入了青楼,甘心去做一个被男人亵玩的男宠。 而这,只是为了要搜集更多的消息。 秦玖骤然愣住了,只觉得心血如沸,一股苦涩的郁气顺着脊梁爬上上来,再生生地被阻挡在了喉间,如同被阻碍的洪水,想要找个缺口喷涌而出。 高台上,兰舍已经舞入三折,他随着乐音唱了起来:“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清澈的歌喉伴着优美的乐音,厅中众人再无一人出声。 秦玖尽量压抑着心头的苦涩,静静地观看着。 终于舞毕歌休,高台下掌声如雷。 兰舍勾唇浅笑着施礼后,便退回到了帘幕后。 那个小个子的龟奴不知从哪里蹦到了高 台上,大声宣布道:“兰舍公子说,他最是仰慕文采扬的文人雅士,还请在场的才子们为他方才这一舞赋诗一首,倘若能技压群雄,便可成为我们兰舍公子的第一个客人。” 今日是兰舍的好日子,所以,今日来逛无忧居的,有小半是好男色的。听到龟奴的话,自然点头称好,但也有几个不太会作诗的表示了反对。 一个锦衣男子忽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道:“凭什么要作诗,要么用银子说话,要么用拳头说话,做什么劳什子诗?”无忧居虽是青楼,但却是几个青楼中相对来而言比较高雅的地方,当红的妓子们有时候看中的并非恩客的银子和权势,而是他的才华。 如今说话的这个男人,很显然是一个粗人。 这人身材生得倒是挺拔,看年纪有二十多岁,面目有些病态,一看就是风月场合中的常客,已经被掏空了身子。他身上穿着一袭葱绿色带白点的锦袍,腰间束着白色玉带。他气势汹汹地说完,便掳起了袖子,将佩在腰间的刀拔了出来。 “不用作诗了,就比武,你们哪个若是胜了本公子手中的这把刀,再说比什么劳什子诗吧!”崔妈妈忙过来说好话,那人却并不买崔妈妈的帐,“我相中兰哥儿好久了,好不容易等来了他要下海,却要作诗?崔妈妈,爷我有的是银子,干脆什么也别比了,这就送爷我到兰哥儿房里吧!”那人说着便搓了搓手,脸上全是龌龊的表情,口中更是污言秽语不断。 秦玖看到这种情形,长睫一挑,眸光一凝,她将黄毛送到榴莲的怀里,扭了扭手腕,将指节捏得咯巴咯巴直响。 榴莲看到了,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看样子妖女要发威了。 枇杷见状,忙道:“九爷,让奴才去吧!这哪里用的着你动手。” 秦玖唇角勾起了一丝阴森的笑意,懒懒道:“不用!” 本来胸臆间就憋着一股郁气,如今,下掉下来个出气筒,她可不想让给枇杷。 秦玖漫步走到那人面前,微笑着说道:“这位公子,倘若你不会作诗,那我代你作一首可好?” 那人原本有些发怒,但看到秦玖的模样,以及她唇角的笑意,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一双色目在秦玖身上打量了一番,目中闪过惊艳的表情。听到秦玖要替他作诗,故作傲慢地仰头说道:“作来听听!” 秦玖淡淡一笑,懒懒道:“绿袍美丽疙瘩豆,大嘴一笑蝇蚊入。若要今年收成好,田里多多走 几遭。” 秦玖话音一路,厅内众人“轰”地一声全笑了。再看男子那一身绿绸白点的锦袍,当真是应景。 “你……好啊,你小子敢骂爷是癞蛤蟆,你知道爷我是谁吗?”男子原本还有些得意,这首诗一出,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起来。 秦玖当然知道他是谁,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刚才你说了,你是田里那长了一身疙瘩豆的那什么,我如何能认的你?”众人听了,再次轰笑成了一团。 “爷饶不了你。”恶少的脸色青了又绿,“刷”地一声手中的大刀出鞘,色迷迷笑道,“看你生得更美,爷我勉强把你也收了如何?我要是田里那癞蛤蟆,你就是我口里的蚊蝇。” 秦玖挑眉扫视了一眼,再瞧他身后那七八个家奴,个个悍猛强悍,看上去不是等闲之辈。她懒懒一笑,道:“要比就赶紧上,我们还等着作诗呢。” 那人看秦玖穿了一身华贵的长衫,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不像是有武功的,遂咧嘴笑道:“你小子倒是有胆气,在下佩服。不过可说好了,爷要是打赢了,你和兰哥儿可都是我的了。”说着上前跨了一步。 厅内众人纷纷避让,登时在腾出一片空地来。 这恶少虽说身材略显虚浮,但武功着实不弱,身姿也灵巧,在厅内一边游走,一边抡起大刀向秦玖挥舞而来。秦玖知道他这种刚猛的武功不能和他硬碰,她闪身避过恶少的刀势,从桌上随手拿了一只盛酒的铜樽,迎了上去。她施展轻功,整个人如同穿花蝴蝶般一边躲闪着恶少劈来的刀,一边寻机在恶少头脸上偷袭。她专门朝着容易看到的地方打,两人不过斗了十来招,那恶少的双眼就成了乌眼青,半边脸也肿起老高,鼻孔里淌着鲜血。 榴莲张大嘴巴看着,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枇杷抱着剑,眉眼清冷,面无表情地看着。神色恹恹的黄毛终于来了劲,在榴莲肩头上蹦跶着道:“九爷打得好!九爷打得好!再打!” 那恶少的几个家奴想上前助拳,还没走到近前,就觉得一股劲风袭来,一个个哎呦一声都摔了出去。 到了最后,恶少摔倒在地,秦玖一脚踩在他背上,让他动弹不得,俯身懒懒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来着,说九爷我做的诗不好?”她的声音美如籁,说话的语气也温柔动人,但听在恶少耳中,却不亚于是魔音入耳,他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太好了,我就是一个癞蛤蟆!” 秦玖笑得眉眼弯弯,猛然使劲, 恶少疼得顿时杀猪般嚎叫了起来。 “还敢不敢再捣乱?”秦玖慢条斯理地问道。 恶少忙道:“不敢,不敢,不敢了。” 秦玖这才慢悠悠地抬起脚来,冷声道:“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恶少慌忙爬了起来,捂着脸从人缝里钻了出去,一直跑到了无忧居门口,这才扭身吼道:“小子,老子饶不了你的。” 秦玖懒得再理他,伸出手弹了弹衣衫,漫步走到桌畔坐了下来,问道:“方才不是说要作诗吗,怎么无人将笔墨纸砚取来?” 崔妈妈哭丧着脸道:“这位爷啊,你知道这得罪的人是谁吗?他可是当朝惠妃的娘家侄儿,他爹是朝中有名的酷吏,我们得罪不起的啊!” 秦玖当然知道他是惠妃的侄儿,当年他可没这么嚣张。不过,虽然少不得要到惠妃那里解释下,但她还是下了手。看崔妈妈焦急的样子,秦玖挑眉朝着二楼努了努嘴,道:“你这妈妈是吓傻了吗?你这里不是还有尊佛震着吗?你说说,谁敢惹他?” 崔妈妈顺着秦玖的目光朝二楼瞟去,只见二楼一间雅阁的窗子半开着,隐约看到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站在那里。 崔妈妈一拍大腿,笑道:“哎哟,我怎么忘了他!怎是急糊涂了。你们,赶紧地将写字的用具拿过来。”几个侍女领命,开始在每个人的桌上放笔墨纸砚。 3、愿赌服输秦玖在桌前坐定,让枇杷研好墨,她将笔放到榴莲手中,笑吟吟道:“莲儿,你学问应当不错吧,今日,是到了考验你的时候了。记住,一定好好好作,至少要超过那个不学无术的阎王。” 榴莲觉得这个任务太重了,他苦笑着道:“九爷,你听谁说奴才会作诗的?” 秦玖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嫣然笑道:“这么说莲儿真的会作诗了?我只是猜的。方才你也看了兰舍的舞了,想必早就诗情大发了吧!” 榴莲执着手中的墨笔,踌躇道:“但是,这是青楼,奴才没有心情做。” 秦玖唇角一勾,眯眼道:“你要真不会,我就派枇杷去府中将樱桃和荔枝,她们两个应该会做。” 榴莲一听,忙道:“好吧。那奴才就做了。” 榴莲沉吟片刻,便提笔在宣纸上写道: “似九云卷,恰四野霓垂。 将云出东方,风摆柳徜徉。 本无心以出岫,终寂寂而入世。 遗诸世外而冷落,复入红尘近喧嚣。” 秦玖随着榴莲的书写,慢慢吟了一遍,细细品味,觉得确实很符合兰舍方才的舞姿。至少,榴莲从兰舍的舞姿里,看到了兰舍的寂寞和高洁。 秦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还不错!” “这首诗做得确实不错!”醇厚的声音,低沉宛若琴音,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拂来。 秦玖眉睫轻挑,只见一身白衣华服的颜聿已经走到了面前。方才被黄毛一闹,他显然又重新梳洗过了,换了这身广袖长袍,腰束着一抹绛红镶珠带,尤为鲜艳夺目,衬托得他越发挺拔飘逸,魅惑逼人。他右眼角边方才被黄毛啄伤的地方,也学着兰舍贴了一块豆粒大的红钿,恰巧遮住了那点伤痕,倒也看不出来。 秦玖唇角抽搐了下,这人得多自爱才能这样?不过一点伤痕,竟然还遮住了。敢情这半在楼上,就鼓捣这伤痕了。 黄毛原本桌面上看榴莲写字,看到颜聿过来了,全身的毛又炸了起来,那样子,似乎准备随时都要袭击。 秦玖忙俯身将黄毛抱了起来,拍着它的头小声道:“今日你已经占了上风,若是再闹,就会吃亏呢!”黄毛恨恨地瞪了颜聿一眼,算是暂时饶过他了。 颜聿不以为然地挑眉,从桌上拿起榴莲刚写好的诗,垂眸看了一遍,遂放在了桌上,唇角轻勾道:“九爷方才打了恶霸,倒真是令人佩服。只是,这作诗,却让别人代笔,似乎不太好吧!原来,九爷也是和方才那个人一样,有勇却无才啊!” 秦玖知晓方才他在二楼透过窗子偷看他打人了,她扬眉,没将他的讥讽当回事。 下一瞬,颜聿指着秦玖写的诗,微笑着道:“你确定,就这么一首诗,就能赢得了兰舍的欢心?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表示了?譬如:金银珠宝。”在青楼要想讨得妓子们的欢心,金银珠宝无疑是必须的。 秦玖在身上摸了摸,蹙眉道:“原本是应了王爷的约,并未带多少银两。可就算我带了银两,又如何及得上王爷的财力,所幸便不出了,干干脆脆做一个风雅之人。” 颜聿勾唇轻笑,“你这句话,是堵本王的路了。也罢,既如此,本王就也只出一首诗好了。盼馨,研墨。” 盼馨上前,就在秦玖的桌面上,铺好了宣纸,研好了墨。 颜聿走到案前,卷起衣袖,执起墨笔,沾满了浓墨。秦玖、盼馨等人站在桌畔观看。只见他意态悠闲 ,落笔如风,笔走龙蛇,不多时宣纸上便写满了飘逸遒劲的字迹。他书下最后一笔,将笔一掷,似笑非笑道:“献丑了!” 榴莲在一侧伸着脖子,念道: “操枪戈兮披犀甲, 车辗转兮短兵接; 旗蔽日兮敌若云, 刀剑交兮士争先; 骨肉离兮心不惩, 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即死兮神以灵, 子魂魄兮为鬼雄;” “哎?这是写舞吗?”榴莲惊异,喃喃说道。秦玖看到这首诗,却不由得神色一变。方才,她确实也从兰舍舞中隐约看到了这种悲壮的情愫,但似乎是兰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他本身并不想表达这种感情,但可能是心之所思,所以便流露了出来。 兰舍毕竟还是无忧居中之人,她想他这种情愫,兰舍也不愿被别人看出点破吧!但她实在没想到,颜聿这样的纨绔竟能看出来,并且还能诉诸于笔端。 秦玖伸手拿起宣纸,看了一遍,摇摇头道:“王爷这首诗,作得虽好。只可惜,恐怕不一定能赢得兰哥儿的欣赏。” 颜聿淡淡一笑,对盼馨道:“盼馨,派人将本王的诗给兰舍送去。” 秦玖也眯眼笑道:“枇杷,将我的诗也给兰舍送去。” 虽说,榴莲那首诗作得也不错,但颜聿却相信,自己这首诗说中了兰舍的心思,一定会赢得他的赏识。更何况,他本还有对兰舍的其他允诺。 其余的客人虽说知晓自己在阎王面前赢的机会甚小,但还是有不少人作诗送进去的。如此,过了盏茶工夫,兰舍便从帘幕后走了出来,对着高台下众人深深施礼,温和浅笑道:“各位的诗作都不错,但我独独欣赏九爷那一首,对不住各位了。”说完,他一双秀目从人群中掠过,在秦玖脸上停了一瞬,便不动声色地掠了过去。 秦玖回首朝着颜聿望去,只见他长眉挑了挑,黑眸中掠过一丝不可思议,很明显是愣住了。 这个结果,一定让他很意外。 秦玖微笑着道:“王爷,我早就说了,你的诗不一定会得到兰哥儿的赏识。也不对,也不一定是诗的问题,也可能是个人魅力的问题。” 颜聿眉梢挑得更高了,魅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就在此时,无忧居的侍女过来在秦玖的发髻上簪了一朵红色的小珠花,代表喜庆。今日怎 ☆、第54章 妖孽出浴 1、暧昧的口技表演 秦玖由两个侍女引路,出了大厅,沿回廊而行,转入“无忧居”最北边一间房。在房门口,秦玖从袖中掏出两个银锞子打发走了那两个侍女后,她推门入内。 屋内陈设精美,轩窗木雕,牙床软枕,薰香细细。 兰舍着一袭红色衣衫折着腰俯在地上,他的整个上身折下来,呈一种舞的姿势。听到门响,兰舍慢慢地抬起头。白皙的脸庞在灯光里,带着一种焕发的莹润,额头上有着细微的汗意,很显然是方才在舞。之前的兰舍,虽然总是浅浅的微笑,却给秦玖一种疏离的感觉。如今的兰舍,虽不笑,可秦玖却看得出,他似乎重新活了一般。 秦玖站在门口,凝视着兰舍那标准的练舞的姿势。 当年那个英姿飒爽带着豪气的小侍卫,那本该挺直的腰肢如今竟弯成这样不可思议的姿势。她压下心头的酸楚,朝着兰舍微微一笑,唤道:“兰庭。” 兰舍望着秦玖,漆黑的眸中慢慢涌起了水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了他的胸口,让他呼不畅也吐不出。她望着秦玖陌生的眉眼,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怆瞬间击中了他。 如果不是枇杷事先告诉了他,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是白大人,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方才他知悉白大人回来后,他忍不住在室内开始舞,不能说出来,他只能用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激动。如今,真的见了她,他却怔怔坐在地面上。 他觉得自己心口憋得满满的,憋到最后撑不住,涌出来的,是眼泪。 秦玖走到兰舍面前,从袖中掏出来一块锦帕,擦去兰舍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道:“这么大了,怎么就哭了呢!” 兰舍的泪水不断地流淌而下。 如果此时有人问他,什么是幸福。 他一定会说:幸福就是到此为止,幸福就是时光永留此刻。 “兰,这几年,你受苦了。我真的后怕,倘若我今夜不是凑巧来了这里,你就要接客了。幸好我来了,等明早,我就为你赎身,离开这儿。”秦玖淡淡说道,声音很柔和,听上去让人极其舒坦,但那种语气却是不容人抗拒的,一如当年的白素萱。 兰舍终于从这略带沙哑的声音中听出了和白素萱优美清澈的声音相似的语气。他含泪听着,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话里的意思,及至看到秦玖坐在了一侧的矮榻上,凤目盯着他,等着他回话。他这才反应了过来,却是毫 不犹豫地说道:“我不走!” “胡闹!”秦玖冷声道,语气加重了些,“不走做什么,人们都知道我看上了你,正好趁着这机会赎你出去,无人怀疑,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兰舍从地面上起身,走到她身侧,垂首道:“大人,我知道你回京是为了什么,这些年,我心中想的也是同一件事。无论如何,我也要尽我的力量来帮助大人。这两年我在无忧居暗地里物色了不少探子,她们分布在这里的几个妓院里,也有不少被官员买到了府内做了姬妾,我必须留在这里,她们只能和我联络。况且,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和形形色色的人接触而不被人怀疑。我不能走!” 秦玖眉头微凝,她知道兰舍说得有道理,只是,要他留在这里,她又如何忍心。 “兰庭,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秦玖蹙眉说道。 “大人的话小人如何敢不听,唯有这件事,我不能听!如果你担心我接客,那你不如就包了我吧!”兰舍出主意道。 秦玖叹息一声,兰舍的性子,还是那样的执拗。 “也好,那我就包下你。”目前,或许只有这个法子可行了。 两人正说着话,秦玖听到廊外有一丝异样的声音,她警觉地眯眼,朝着兰舍使了一个眼色。 兰舍心领神会,故意喘息着说道:“九爷,你真真是美啊!”虽是故意如此说,但这句话却是真心之语,早三年前他就很想说,可却不敢说。 秦玖情意绵绵地说道:“是吗。人家都这么说。心肝宝贝儿,你也很美啊!” 纵然知晓秦玖是故意这么说,兰舍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片刻后,他忽然故作惊讶地说道:“这肚兜可真鲜亮。你……你是女……”话音未落,他便做出“啧啧”的亲吻的声音,到底是在“无忧居”混的。 秦玖一愣,晓得他这样装,意思是她堵住了他的嘴在亲吻他。秦玖觉得自己的脸也烧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笑吟吟道:“难道宝贝你不喜欢女人?” 兰舍故作激动地带着哭腔道:“我……我以为,原来……你竟是女人,我真是高兴死了。” 其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屋内只有喘息加啧啧的声音。 如此过了一会儿,秦玖听到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隐约有女子的笑闹声传了过来。长廊外那令人警觉的声音消失了。 秦玖和兰舍这才停止住了口技表演。 秦玖蹙眉问道:“颜聿经常来无忧居吗?” “不怎么常来,不过,盼馨是他的人。”兰舍低低说道。 “颜聿此人,并非如表面那般放荡纨绔,日后你在无忧居中,要尽量避免与他打交道。” 兰舍怔了下,迟疑道:“可是,奴才有时需要从他口中挖一些事情。所以……” 秦玖厉声道:“你最好立刻马上打消这个念头。盼馨说,你喜欢颜聿,我知道你是想从他身上得到消息。但你要知道,当年,我没有看清他,如今,我与他接触越深,便越发看不清他。方才外面之人,或许就是他派来的。此人若非是真的纨绔,那便是在装,倘若这是真的,那他便是深不可测,绝对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从明日起,我包了你后,你不要再故意去接近他和盼馨!我的身份颜聿、盼馨是知道的。你要做出一副,其实你喜欢男人是故意装的,是为了在无忧居生存下去,你真正喜欢的还是女人。” 兰舍点了点头,他本来喜欢的就是女人。 一阵夜风袭来,无忧居中,处处鼓瑟吹箫,丝竹声不绝于耳。 原本秦玖还打算一会儿过去和颜聿见面,想到方才的人有可能是他派来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明日一早去找他也不迟。 枇杷和榴莲她方才已经让人为他们安排了屋子,如此,少不得,今夜,她要和兰舍一起在这间屋里歇息了。 兰舍将大床上的帷幔放了下来,示意秦玖在床榻上歇息。他只在地下铺了被褥,吹熄了烛火,径自躺在了上面。 不知过了多久,秦玖听到了兰舍细微的鼾声,她起身望向床榻下,只见兰舍略带稚气的脸庞以及嘴角泛起一丝欣喜的微笑,纯净到无一丝邪念。 秦玖心中一软,幽幽叹息。 此时,在无忧居二楼的一间雅阁内。 歌舞未休。 彩衣广袖的舞姬踏着迷离的灯光曼舞,衣衫飘如云朵舒卷。墨发旋舞,飘曳凌风,水袖飘间倾尽了浮生万千。 颜聿轻衣白袍散着玉带,此时正斜倚在榻上,凤眼半阖,薄唇轻勾。盼馨依偎在他身侧,手中端着一盘已经剥好的柑橘,不时拈起一瓣送到颜聿的口中。 颜聿托腮看了一会儿歌舞,觉得甚是无趣,遂摆手让那个舞姬出去了。 “王爷,恐怕今晚九爷是不会来了。他刚得了兰哥儿,这会儿子只顾着风流快活呢,哪里还顾得上那 个赌约?”盼馨柔声说道,“我方才派人去兰哥儿的房外盯了会,你猜他们偷听到了什么?” 颜聿闻言一愣,他把盏在手,仰面饮尽,凤眼略抬,扫过盼馨娇美的脸庞,唇角轻勾,饶有兴味地问道:“听到了什么?” 盼馨微微一笑,“王爷竟然不告诉我,九爷是个女人,不过,我可是偷听出来了。” “如何得知的?”颜聿放下酒盏,眉梢微挑,睨视着她问道。 盼馨拈起一瓣柑橘送到颜聿口中,笑吟吟地学着兰舍的声音道:“九爷,你真真是美啊!说这话时,据说他是喘息着的。” “是吗。人家都这么说。心肝宝贝儿,你也很美啊!”盼馨又学着秦玖的声音道。 颜聿长眸一眯,冷声道:“真是无耻。” “这肚兜可真鲜亮。你……你是女……”盼馨说道这里停住了,摊手道,“就是这样知道她是女子的。” “然后呢?”颜聿嚼着橘子问道。 盼馨微笑道:“然后自然是,各种奇怪的声音了,你可以自行想象。不然的话,我找两个人来表演一下,咱们无忧居最不缺的会表演这种的。” “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个妖女,当真是好色啊,不愧是勾魂红衣。”颜聿眯起长眸,慢条斯理说道。他的语气,三分慑人,三分霸气,三分蛊惑。 2、妖孽出浴 清晨的鸟鸣将秦玖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屋顶,想起自己是睡在无忧居兰舍的屋内。她忙翻身坐了起来,发现地面上兰舍睡觉的地方空无一人,就连被褥也收拾起来了。 她正要起身,便听得屏风外面传来兰舍的声音,“大人,你要起身吗?” 秦玖答应一声道:“兰儿,日后无论何时都不要叫我大人了,只叫我九爷,免得被人听到了。” 兰舍点头称是。 秦玖正要起身,发现夜里自己睡觉时未曾脱衣,身上的衣衫都压皱了。就这样穿出去肯定被别人看出端倪,于是让兰舍为她取了一套兰舍的衣衫过来。 秦玖穿好衣衫后,先去探望了枇杷和榴莲,再和兰舍一起用了早膳,梳洗装扮磨蹭了会儿,看日头升得很高了,她才去寻颜聿。 “无忧居”的人都是昼伏夜出。此时,楼里很安静,大多数姑娘们才刚刚起床,正在对镜梳妆。也有的因为昨夜饮多了酒,尚在酣眠。一楼的大厅内尽是果壳瓜皮,空气 里充斥着香粉和酒精混杂的气味儿,让秦玖忍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攀上楼梯,在龟奴的指点下,径自朝着盼馨的房间而去。 她站在门前敲了敲门,一个从走廊飘身而过的姑娘打着哈欠好心提醒秦玖道:“你是秦九爷吧,这是盼馨姑娘的屋,昨晚严王留宿了。不允许人打扰的,这是王爷的规矩。” 秦玖闻言,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 不让别人打扰?! 那昨夜还去打扰她?!偷听人家房根这样的事情,也只有颜聿此人才能做出。 秦玖冷冷一笑,拍得越发使劲了。 房门很快打开了,盼馨披着长长的秀发站在门口,很显然也是刚刚起身,还未曾梳妆。看到秦玖,她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九爷,良辰美景,九爷怎么舍得这么早过来?” 秦玖淡淡一笑,不动声色道:“昨晚原本要见王爷,可是后来贪睡就没起来,失约了总是不好,所以才赶着过来见王爷,不知王爷可起身了?” “起身了,九爷进来吧!”盼馨让开路,招呼秦玖进去。 倘若是别个时候,人家男欢女爱刚刚起床,秦玖不会进去打扰的。但是,那个男的是颜聿,这就另当别论了,秦玖厚颜无耻地慢悠悠进了屋。 盼馨不愧是无忧居的红姑娘,待遇与一般的姑娘不同,她的屋子宽大雅洁,而且是分两个房间,一个外屋一个内屋,并不像其他姑娘们的屋子,只是用一道屏风隔开分成两间屋的。 外面这间屋很是宽大,布置得精美雅致,地上铺着红毯。通往里间的房门口,挂着一个绣着鸾鸟的丝绸帘。 秦玖环视外屋一周,没看到颜聿的身影,想必可能还在卧室酣眠。于是,秦玖便坐在外屋的椅子上等。 盼馨径自走到内室门口,朝着里间说道:“王爷,九爷来了。” 颜聿魅惑的声音从里面低低传来,“让她在外面等着吧!” 盼馨应了一声,端了茶盏过来,为秦玖沏了一壶茶,随后走到外屋的梳妆台前,拿起牛角梳开始梳头,“王爷习惯每日晨起沐浴,不让人打扰,也不让人伺候,还请九爷稍候。” 秦玖淡淡笑道:“无妨,那我就等王爷一会儿。” 秦玖再也没想到,这一等可不是一会儿。 一直等到盼馨梳妆完毕,又等了两盏茶工夫,盼馨忽然捂着肚子道:“哎呦,九爷 ,您自己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昨夜吃多了酒,如今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出去一会儿。” “盼馨姑娘自管去吧,无妨,我再等一会儿。”秦玖含笑说道。 盼馨轻移莲步出去了,秦玖从椅子上起身,慢慢踱步到梳妆台前。铜镜之中,映出她明眸朱唇,眉目如画,以及,明眸中压抑的怒意。 原本,秦玖就猜测颜聿是在故意晾着她,如今,盼馨找借口一走,这个猜测就更加证实了。她抚了抚自己左眼角上的泪痣,丹凤眼微眯。 就在此时,秦玖听到了内室传来了撩水声。方才似乎是没有水声的,敢情此时才刚开始洗。 真当她秦玖是这么容易戏弄的?以为真会乖乖在这里坐着吃闭门羹吗? 秦玖托着腮,目光流转。 她想起自己曾经被颜聿看光之事,他还装瞎那件事。其实,这个仇早就想报了,一报还一报才是正理。 她本想也起身直接闯进去看看这无耻的妖孽的窘样,不过,她觉得这样不解气,最好是让他自个儿跳出来才解气。可颜聿正在沐浴,他自然不可能跳出来的,除非是,降一个惊雷,劈中他的浴桶,才有可能…… 老爷自然是不可能降惊雷的,就是降也不会劈在坏人头上,她从来不相信报应这回事,因为坏人都好好活着,而好人都在受苦。 老爷不会降惊雷,那只有她来降了,就不信逼不出来他颜聿。 秦玖琢磨来琢磨去,目光便锁定在桌案上的一盏灯。 这盏灯做得精巧,用黄铜做成了一只肥嘟嘟的鸟儿,从鸟儿的口中吐出来一个灯捻,但此鸟的肚子里却一肚子灯油。 秦玖执起鸟的脖子,听着卧室内正哗啦啦响的欢快,她悄然走到那屋子的门口,在地面铺着的红毯上,红木的桌案上,易燃不易燃的都倒上了灯油。然后,秦玖掏出火折子,燃着了,扔在了地面上。 火从地面上铺着的红毯还是燃烧,因为洒了灯油的缘故,十数条火箭奔腾,很快便蔓延到了临门的木质桌面上,接着便烧着了挂在内室门口的那绸缎帘上。 这火其实比秦玖想象得蔓延的要快,而且,烟气很大,不一会儿便有些呛人,因这内外室铺就的是相连的红毯,火舌很快沿着红毯就窜到了内室。 秦玖看这情形差不多了,便悄然从外屋内退了出去,站在走廊门口捏着鼻子喊了一声,“不好了,起火了,快来救火啊!” 无忧居的姑娘们此刻大多刚刚起了床,正在洗脸梳妆。 秦玖喊了这一嗓子,立刻就都端着洗脸水奔了出来,看到盼馨屋子的窗子里往外腾腾地冒着烟,端起盆子便泼了过去。 恰在此时,窗子里窜出来一个人。 赤条条的一个人! ☆、第55章 1、寡廉鲜耻 秦玖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怕火了,她也确实做得很好,至少没有尖叫,没有拔腿就跑。这毕竟又是她自己放的火,所以心理上有了准备,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倒没别的异样。只是,当她看到那从窗子里跳出来的人时,饶是她再平静镇定,唇角也忍不出抽了抽。 那跳出来的人,自然是阎王颜聿。 只不过他是赤条条光着的,身上一根布丝也没有,只有手中捧着一琵琶。 虽说,秦玖放火是为了将他逼出来,但她还是没奢望他真能裸着出来。 好歹,也穿一点啊! 就在颜聿跳出来那一瞬,救火的姑娘们的泼水的动作都僵住了,手中的脸盆“咣当”“咣当”,接二连三摔在了地上。 这、这、这! 美色当前,姑娘们忘了还在燃烧的火,忘记了她们是来救火的,齐刷刷目瞪口呆,望着眼前不着寸缕的身躯,一双双眼,只恨不得从眼眶子里就此弹出去,狠狠地黏在颜聿的身体上,一辈子不回来也没关系。 姑娘们的目光顺着颜聿的优美的颈部,向下移动。 宽肩窄臀,精壮健硕,极为动人的腰部,腰线惊心动魄地优美流畅。再往下,再往下,——啊,啊,啊,再往下……看、不、见、了。 再往下被颜聿抱在怀里的琵琶挡住了,不甘心啊。姑娘们恨不得自己的目光是实质的,这样就能透过琵琶看清琵琶下遮着的物事。再再往下,是笔直而修长的双腿,紧绷的感觉好似蓄满了力量。 姑娘们的目光来来回回在颜聿身上逡巡,不甘心啊不甘心! 颜聿的一头墨发刚刚洗过,瀑布般垂至腰间,为他莫名地增添了极致的媚惑。肌肤虽不是白皙的,但却呈很诱人的蜜色,让人很想凑上去尝上一口。 秦玖唇角一勾,不得不说,颜聿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极品,裹着衣袍时尚且看不很出来,可是这么脱光了之后再看,全身的肌肉线条当真是优美匀称,犹若神之手最杰出的艺术品。这身材无疑是极好的,好到极点,仿佛有魔力一般,一半是清美如仙的圣洁,一半是妖娆如魔的蛊惑。 在众目睽睽之下,颜聿却好似没事人一样,旁若无人地赤身露体,抱着他的琵琶东摸摸,西摸摸,宝贝一般地检查着。末了,似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幸好这宝贝琵琶没被烧着!”敢情他顾不上穿衣服,只是为了去抢出这琵琶来。 颜聿用手指抹了一下泼在胸膛上的水珠,放到鼻端闻了闻,对着泼他身上洗脸水的一个绿衫女子慢条斯理道:“阿翠,你脸上用的是茉莉粉啊,挺好闻的。” “是啊,王……王……王爷,是茉莉粉,挺好闻的。”阿翠喃喃重复着颜聿的话,目光还黏在颜聿宽阔的胸膛上。然后,忽然有两道嫣红的血线从鼻子中淌了出来。 阿翠这才猛然醒悟到自己流鼻血了! 阿翠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还真是丢人啊!正在尴尬,却见颜聿抱着琵琶的手中有一块锦帕,这锦帕是湿的 颜聿好心地拿着锦帕径自去擦阿翠的鼻血。 阿翠自行脑补,想这块锦帕刚才是他用来擦拭身体的,所以鼻血流得更欢快了。 秦玖在一侧看了,眯眼,颜聿绝对是故意的。 “你们,继续救火!”姑娘们齐齐答应一声,这才想起火还没救,立刻奔了去端水。 颜聿将琵琶夹在了腋下,向着秦玖站立的地方移了移。 于是,秦玖就被迫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秦玖本想闭上眼睛的,她怕看了长针眼,但是这人却偏往她跟前凑,好似忘记了自己根本寸缕未着,不是忘记,是这人根本不在意。 还真是——寡廉鲜耻啊! 说起来,眼前的这一片大好春光实在太明媚,太诱人,不看确实有些亏。更何况,她之前却是被他看光的,而且,她现在是秦玖,似乎不看也是不适合的。所以秦玖便看了他一眼,再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这光溜溜的蜜色肌肤,理应羞瞎所有纯洁的眼睛啊! 秦玖就这样被迫看了一会儿,末了,她对着颜聿灿然一笑,啧啧称赞道:“王爷这身材,还不错。” 颜聿却光屁屁夹着琵琶朝着她冷冷一笑。 这笑容和眼前的大好春光实在太不般配了,这笑容实在太冷了,犹若九寒雪。那双漆黑的长眸中,寒芒毕现。自从这次回到丽京,秦玖还不曾看到颜聿在她面前呈现过这样的表情。 太慑人了! 他瞥了秦玖一眼,转身便入了紧邻着盼馨的一间屋中。不一会儿披了一件炫黑色锦衣出来,衣服里面显然没穿别的东西,只这一件薄薄的衣服围在身上,被风一吹,衣衫摆动,里面修长的大腿似露欲露,比之不穿其实还要诱惑。 “你进来!”颜聿淡淡说道,声如冷玉,冷冷的,懒懒的。 秦玖觉得颜聿有些不对劲,但还是随着他进了屋。 “九爷,你若是喜欢本王,自可直接说,本王又不是不让你看。为了看本王的身子,烧了房子,就太过分了吧!”颜聿蓦然转身,薄削的唇角勾着似笑非笑,但眸底却深幽如渊如涧,深邃的无边无际,语气里的嘲讽也极是明显。 秦玖淡淡挑眉道:“王爷这么说就冤枉人了。我哪里是想看王爷啊,又不是我让王爷光着出来的。是您老自个儿毫无预警地突然从屋内蹿了出来,我没办法,不得不被迫看一看。说来说去,王爷您才是罪魁祸首啊!谁让您不穿衣服的啊!” 颜聿忽然仰首大笑,笑声里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苍凉。笑声忽然戛然而止,语调忽然转冷,声音阴森地说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妖女!” 话音方落,颜聿忽然俯身向前,在秦玖毫无预防之下,将她推在了墙边,大手鬼魅一般,钳住了秦玖的脖颈。就犹若一支鱼叉,将鱼儿钉在船板上一般。 秦玖一怔,手迅速抓住了袖中的花绷子,微微一动,两根绣花针迅疾了出去。秦玖原本是要颜聿躲闪时松开他的手,可是颜聿却不躲不闪,任凭两只绣花针先后钉入到他的手腕上,而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更别说松开手了。 秦玖抬眸凝视着颜聿近在咫尺的黑眸,这双望着她的眼眸中,眼底掠过一丝异芒,那样的目光,就像一只在空中觅食的鹰隼,乍然看到了猎物一般,凶狠、锐利、精准。 秦玖的心微微一沉,忽然就想起颜聿阎王这个外号来。 “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值得如此动怒吗?”秦玖眯眼淡淡说道。 颜聿长眉挑了挑,冷声道:“我最恨纵火之人,最好不要再让我看到还有第二次!”说着,他蓦地松开了手,一用力,便将秦玖钉在他手腕上的绣花针拔了下来,两串血珠子随着绣花针的滴落下来。 他连看都没看手腕上的伤痕,径自走到屋正中的矮榻上坐了下来。 秦玖听了颜聿的话,心中微微震动。他这句话,在她心底掀起了微不可辨的波澜。 2、煮茶定盟 “你不是要和我合作吗?我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可以和我合作的!”颜聿漫步走到屋中的锦垫上,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纹路,懒洋洋说道。 秦玖摸了摸尚有些疼痛的脖颈,暗暗骂道:一会儿翻脸无情,一会儿又笑意盈人,变脸倒真 是快。 秦玖缓步走到颜聿面前的锦垫上坐下,这才顾得上去打量这间屋子,发现这似乎不是姑娘们的闺房,而是一间茶室。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木案,上面放着一个红泥小火炉。颜聿将水倒进壶中,放在了红泥小炉上。 此刻已经时近正午,淡淡的日光如潮汐般无声流泻在屋内,将地面照映得纤毫可见。屋内很静,隐约可以听见隔壁盼馨房中的喧闹声。 但这间茶室中却静悄悄的,颜聿只管低头望着火炉上的水壶。 秦玖忽然笑了笑,那边正在热闹闹救火,他们在安安静静煮茶,说起来倒是一件风雅之事。不一会儿,火炉上的汤水沸腾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徐徐冒出的热气将颜聿的面容氤氲遮掩,若幻似真。 颜聿提起水壶,将热水倒进紫砂若琛瓯中,然后娴熟的烫杯、洒茶。秦玖欣赏着他精巧别致犹若绣花般的动作,眯眼道:“原来王爷竟也懂茶道。” “略通一点。”颜聿懒懒一笑,托起茶盏放到秦玖面前。 秦玖端起茶盏,轻轻一闻,只觉得一股浓郁的茶香沁入鼻端。她慢慢品了一口,捏了捏脖颈,还觉得有一丝疼痛,遂叹息道:“方才,王爷那么狠,我还当自己快没命了呢。不过,如今喝了这样的好茶,觉得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颜聿闻言,懒洋洋说道:“九爷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弄死的。”说着,抬了抬自己被秦玖钉中的手腕。 秦玖再浅尝了一小口,浅笑道:“不知为何,只是一般的茶叶,为何经王爷之手烹制后,就变得如此不同?”秦玖之前也曾略微学过茶道,但并不精通。 颜聿笑道:“这世上,做任何事,都是要用心的。我烹茶也是,不是用手,而是用心。”他从茶盒中捡起一片茶叶道,“你看着这些茶叶都是一样的,其实却是不同的,正如世上没有相同的两个人,也没有相同的两片茶叶。就是一株树上的茶叶,也都有着细微的不同。一壶用心烹制的香茶,需要精选每一片茶叶,经特殊的方法炒制。而且,每一种茶叶,所用的水也不同,有的茶需要用山上的山泉水,有的茶则需要用隔年的雪水,还有茶需要用井水,更有一种茶需要用清晨的露水。自然,各地的山泉和井水,不同月份的雪水,不同种类的花叶上面的露珠,他们的味道也是不同的。最后,还有水温的掌控,这自然也有不同的要求。所有这些,都需要用心。” 秦玖听着颜聿娓娓道来,微微有些诧异。她诧异的不是烹茶一道 如此复杂,而是颜聿竟会用心去学这么复杂的一件事。 “王爷,你学习烹茶多久了?” 颜聿掸了掸衣襟,伸手端起一杯茶水。他的手修长,中指上戴着只硕大的绿宝石,就仿若一池绿水凝成的冰晶。他在茶水的氤氲水汽里缓缓笑了:“你只管喝茶,问这么多干什么?”“九爷说要帮我得到挽香,不仅仅是因为要得到夙儿的心吧!我们今日索性就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如何?做为宸宗的蒹葭门主,本王也不信你在丽京城就区区这一个目的!”颜聿懒洋洋地开口。 秦玖清眸微眯,漆黑的眸底在淡淡的日光照映下,如同被渡上了一层琥珀,几近透明的清澈中带着难以琢磨的深邃。她保持着闲适悠然的神色,慢条斯理地,搁下手中的杯子,嫣然笑道:“王爷,有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也许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但我相信,王爷是不会忘记的吧!” 颜聿长眉一凝,黑眸中忽现幽黯,但面上却依然保持着似笑非笑的模样:“九爷在说什么,本王怎么听不懂?”“听不懂么?那就听我来给王爷讲个故事吧!”秦玖笑吟吟道。 “我要说的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个皇子。他的名字,是他的字,是北斗七星中最末的那颗星,却也是最亮的那颗星。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他的父皇对他是多么的宠爱。”秦玖刚开了个头,就看到颜聿微微挑起了剑眉,薄唇微抿,深邃闪亮的双眸中,有锐利的神色一闪而逝。 “王爷别急,这才是开头呢。这小皇子也很争气,聪慧伶俐,颇得朝中众官赞叹,说他是国之栋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也许将来是可以做皇帝的。只是可惜的是,在他八岁那年,他的大哥发动了一次宫变。” “小皇子的父皇身体健壮,原本是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也没有问题的。但是,他突然薨了。下毒的人,是他的小皇子。”秦玖慢悠悠说道。 “哐当”一声轻响,颜聿手中的杯子忽然碎裂开来,里面的热茶随即喷溅而出。颜聿的手,因为猝然用力,被茶杯的瓷片刺破了,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指缝流淌了下来,与他中指上戴着的那颗湛绿的宝石形成鲜明的对比。 绿得刺目,红得也刺目。 秦玖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波澜,但清浅的如同月落双河,不着痕迹。 “自然,这小皇子的名声从此就坏了。不过,他没死,因为有人为他顶了罪。那个人,据说是一个宫人。”秦玖幽幽淡淡地说道,“可真是笑话了。一 国之君的死,如何能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够背负得起呢。什么宫女太监害的皇帝,也不过是愚弄愚弄老百姓罢了。其实,最后出来定罪的人,是小皇子的母妃,一个没有背景的妃子。据说她是因为失宠,所以她在自己儿子呈给皇帝的药碗里下了毒。” 颜聿的脸色,虽然还没有更大的波动,但是秦玖却看得出来,他那双黑眸中一掠而过的戾气。 “这个故事,实在不好听。九爷没有更好听的故事吗?”他从桌案上,随手捡起来一条锦帕,捂住了手上的伤口。 秦玖灿然笑道:“王爷,手上的伤口可以愈合,心中愈合的伤口恐怕永远愈合不了吧。我听说,先帝的宠妃静妃,也就是王爷的母妃,最喜欢喝茶了。王爷学得这么好一首烹茶的技艺,恐怕还不曾为自己的母妃亲手烹过吧!” “呵呵。”颜聿脸上的面具迸裂了。如果说那邪魅的笑,那悠然的自在是面具的话。 此刻取而代之的,是狠厉。 他的眸子犀利迫人,深邃无尽的眸底划过一丝冷厉的刃色。而脸上的表情,可以说的上是狰狞。 秦玖感觉,他或许下一瞬,就会扑到自己身上,将自己活活地扼死。 “王爷以为杀了秦玖,曾经存在的事实就没有了吗?杀父弑君之人,究竟是哪一个,究竟是谁做的,我想没有人比王爷更清楚的了。你不愿意让你的母妃顶罪,其实,现在在下人心中,还是以为是王爷你干的。因为根本没有人相信那个顶罪的宫人是真正的凶手。王爷不愿意为自己洗清冤屈,也该为自己母妃想想,难道让她一辈子在幽冷的帝陵中,不见日地去赎那莫须有的罪吗?” 颜聿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秦玖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 此时的他,太冷静了。 她喟叹一声,黛眉斜斜地往上一挑,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实话和王爷说吧,我虽是宸宗中的成员,但这次来丽京,却有一个不同寻常的目的。我这个目的,其实他的敌人,是和王爷的敌人,是一样的。就因为这一点,所以我说,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什么目的?” ☆、第56章 1、一石三鸟 “什么目的?”颜聿长眸微眯,不徐不疾地问道。 “除掉京师中的宸宗。”秦玖开口,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样的话,无论听者是谁,只怕都不会相信的。 颜聿笑出了声,他凑近秦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斜入鬓的长眉蹙出一道深痕,“秦门主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秦玖镇定地回视着颜聿的注视,粲然一笑,“我知道王爷不会相信我的话。那么请听我说,当年,毒死先帝的幕后之人,王爷已经猜到是宸宗做的,可却没有挖出来那人,对不对?王爷一直认为是惠妃,但却查不出她的证据。那让我来告诉王爷,那是因为,王爷或许一直都怀疑错人了。宸宗在丽京的人,可不光是你们知道的那些。历年来,宸宗表面上是派了一个人到丽京,但实际上却是两个甚至三个。也就是一明一暗,或者一明两暗。” 这些,也是秦玖入了宸宗后,才暗中探听到的。那时,她才知道,当年,她的姑姑一直想要将朝中的宸宗弟子铲除,为何最后会功败垂成,只因为背后,还有她们不知道的敌人。谁能料到,作为白道第一派,宸宗会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如此筹谋。 颜聿挑了挑眉,显然这个事情,他也曾经想到过,但并没有真正确认过。宸宗隔几年派一个弟子到丽京之中,朝廷都会破例委以重任。所以,很少有人怀疑他们还会暗中安插人进朝廷。 “这些人,只有宸宗的宗主知晓是谁。但是,上任宗主暗中派来的人,就连现任宗主连玉人都不知是谁。因为老宗主过世前,没来得及告诉他。这几年来,那些宗主无法掌控的人,似乎也有意脱离宸宗,让我们宗主根本无法掌控。所以宗主特地命我前来,要我将宸宗暗隐的势力清查出来。我想,这股势力,或许是和先皇当年过世是有关系的。但我若要查出来,恐怕会有很大的难度,所以需要王爷的支持,难道王爷不想查出来?” 宸宗宗主连玉人自然没有派这样的任务给秦玖,他甚至连秦玖到了丽京都不知道。秦玖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为了要寻求一个和颜聿共同的目的,否则,他们又哪里有合作的理由?不过,宸宗确实有隐藏的一脉在朝廷之中。 颜聿微仰着头,视线投注在秦玖身上,深深望着她说道:“如此说来,本王倒是很有必要和你们宸宗合作了?” 秦玖慢慢端起茶盏,再品了一口茶水,妖娆一笑道:“不是有必要,是必须要。王爷,难道你 就没想过,有一要亲自烹茶给你的母妃喝?我想想,你该有十五年没有见过你的母妃了吧?唯有找出真正的凶手,你的母妃才可以从不见日的帝陵中出来,要知道,那里可不是活人应该居住的地方啊!” 颜聿极慢地抬起头,黑眸若有所思地深深凝视着秦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原本醇厚魅惑的声音竟带着些微低哑,但却听不出其间暗含着何种情愫,“秦玖,只怕你除了要铲除宸宗在朝中暗隐的势力,还有别的目的吧?” 秦玖低低一笑,执起茶壶,将澄澈的茶水缓缓倒入手中描着“鲤鱼戏荷”的茶杯中,看着茶水在杯子里面轻轻涌动,那两只鱼儿似乎要泳跃而出,她端起杯子尝了一口,懒懒说道:“自然不止这一个。我还有两个目的,不,这两个目的其实可以合为一个。那就是我喜欢安陵王,可是我不想让他做皇帝。你知道的,男人一旦做了皇帝,就会有三宫六院,而我秦玖的男人,自然只能有我秦玖一个女人。所以,我不能让他做皇帝。可是,看样子他想当,而他如今还没喜欢上我,自然也不会听我的话,去放弃做皇帝。所以,我只有自个儿想办法,让他做不得皇帝。” 颜聿斜睨着秦玖,唇角笑意渐渐扩大,看着秦玖,就如同看着一个多么恐怖的东西一般,果然是妖女啊,和常人确实不同。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他勾着邪魅的笑意说道,“本王是不是该庆幸,你喜欢的不是我?你若是喜欢夙儿,不是应该千方百计襄助他吗?你竟然会反其道而行之,夙儿被你这样的女人喜欢上,还真是——不幸啊!” 秦玖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深幽的眸底划过一抹讪笑,“王爷此言差矣,我这全是为了安陵王着想。皇帝有什么好的,先皇不是就被毒死了吗,如今的圣上,我觉得他过的也不快乐。所以,可见这普下最尊贵的位子,却不见得那么好坐。”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颜聿淡淡说道。 秦玖忽然嫣然一笑,话锋一转道:“所以,我在让安陵王坐不成皇帝的同时,想要襄助王爷坐上皇帝之位。” 让颜夙做不成皇帝和让颜聿做皇帝,其实差不多就是一件事。 颜聿扬起唇角,俊脸上凭添一抹迷人的笑,“九爷,你可知晓,你今日在这里说的这些话,只要有只言片语传出去,你的人头就要落地了。” 秦玖自然知晓。 她今日说的话,每一句都惊世骇俗。但是,她也知晓,颜聿不会说出去 的。 “我自然知晓!但我知道王爷不是那样的蠢人。对了,我顺便再帮王爷得到苏小姐的爱慕,当真是一石三鸟,这便宜买卖,不做当真是可惜!何况,”秦玖眉梢忽然一挑,笑吟吟道,“王爷如今可是皇位的第三顺位继承人,难道说,王爷你就当真没有过这样的心思?” 秦玖笑得像一个诱人犯罪的魔鬼,左眼角边的泪痣更是嫣红如朱,为她增添几分说不出的妩媚。 而颜聿则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唇角眼梢满是迷魅的笑意,“你们宸宗不是要扶植康阳王吗?现在又支持我,无论我和康阳王谁坐了皇帝,你们宸宗都是功臣,这算盘真是打得好。只不过,我对皇帝之位确实兴趣不大,这个就免了,但另外两个目的很诱人,本王就答应你。” 秦玖浅浅一笑。 其实另外两个目的实现了,皇帝之位对颜聿而言,差不多也算唾手可得了,但她并未道破。 “这么说,日后我们就是盟友了?”秦玖含笑问道。 颜聿望向秦玖,正对上秦玖含笑的眼神,他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缓缓开口,“自然!本王说话,从来作数!只不过,有一点,就算这些目的达到,本王却不会对你,更不会宸宗心存一丝感激,既然是这样,你还要做吗?” 秦玖明白颜聿的意思。 当初,这下是因连司空襄助打下来的,正因为感恩连司空,朝堂内外才渐渐被宸宗渗透。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他自然不会再将自己限于宸宗的掌控之中。 秦玖唇角慢慢勾起笑意,“王爷多虑了,我秦玖自然不用王爷来感激。但是对于宸宗,我却知道我们宗主,他只不过是想将宸宗做成一个江湖大派而已,并未有其他的雄心,所以这一点,也请王爷放心就是。” 至于到底有没有雄心,也只有连玉人晓得了。 颜聿挑眉,淡然而笑。 日光,从窗棂里淡淡流泻。 茶室中的地面是青石地面,日光照映在上面,就好似被冰给镇住了一般。 阳光是暖色的,可照映在地面上,竟像一块洗旧的、薄薄的、黄色的丝绒。 两个人坐在木案两侧,谁也不说话,似乎是被这正午的日光给凝住了一般。 两人端起茶杯,将杯中热茶如同饮酒般一饮而尽。 秦玖放下茶杯笑道:“眼下,就有一件棘手之事,需要王爷襄助。” “何事?”颜聿淡淡问道。 “王爷大约也发现我身边的侍卫榴莲并没有什么武功,可我却让他做了我的侍卫,王爷可知为何?”秦玖闲闲问道。 颜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懒懒道:“难道榴莲不是你的男宠?” 其实,没有武功的榴莲,倘若做别人的侍卫,或许早就引起了人们的怀疑。但是因为秦玖是妖女,旁人大多以为她是喜欢榴莲,而榴莲是她的男宠。 秦玖明知颜聿也会这么想,她嫣然笑道:“王爷这回说的可不对。我怎么会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呢。更何况,以榴莲那傻乎乎的样子,我若真的对他染指,他早一头撞死了。实话和王爷说,我看上的,是榴莲的才干。” “才干?九爷的那个侍从很有才吗?”颜聿缓缓扬唇,一缕笑意从唇角透了出来。 “不错!他是大才,王爷听过他的琴声,也看过他做的诗。而且,难得的是,他心性纯净。只是可惜的是,他对我们宸宗并没有什么好感,是我硬逼他入宗的。如今,我拿捏着他的短处,才让他能对我服服帖帖。”秦玖敛去唇角的笑意,正色地说道。她凝视着颜聿,注意到颜聿眸中闪过一丝幽光。 “九爷对我提起他,莫非是有什么事?” “王爷可能知道了。我这次到丽京,一来就受到了安陵王的排挤。他让圣上给了我司织坊一个闲职,可是你知道,这样的闲职是无法成事的。我向圣上提起了春试,但是,其实我本人没有什么才华,那个时候如此说,也是逞一时之勇。如今想来,如果我去考试,恐怕是落第无疑,难免丢宸宗的脸面。所以,我想请榴莲前去考试,倘若他能做得了官,我掌控着他,也是一样的。这件事,还得请王爷襄助。”秦玖徐徐说道。 颜聿听秦玖说完,忍不住“嗤”一声笑道:“九爷,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说连玉人怎么会派你来丽京,他究竟是看上了你什么?” 秦玖听出了颜聿话语里的讽刺之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说道:“这难道王爷竟看不出来,我这样的仙儿,宗主自然是看中了我的貌,让我来,是要我向后宫努力的。不过,谁能想到颜夙喜欢的是苏挽香,我也只好在前朝效忠圣上了。” 颜聿弧度完美的唇微微抿出更深的弧度,他细细打量着秦玖,惫懒一笑道:“非也,连玉人看重的,应该是你的脸皮!” 脸皮极厚的秦玖眨巴了眨巴眼,妖娆一笑道:“也许吧!” 转眼便到 了春闱大试,颜聿果然不负秦玖所望,在皇帝面前进了言。庆帝终于是点了头,同意让榴莲更名秦非凡,代替秦玖参加了春闱大试。不过,庆帝却说明,若是秦非凡高中,那就让秦非凡做官,再没有秦玖什么事了。 颜聿原本以为秦玖不愿,却不想秦玖欣然同意。 所以,榴莲更名秦非凡参加了春闱大试。 其实,包括庆帝,安陵王,严王在内的人们,都是不太看好榴莲的。但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半月之后,朝廷放榜,榴莲竟然高中,而且是一甲的头名状元。 放榜那一日,榴莲披红挂彩去游了一的街,一直到了晚上,才在枇杷的陪同下,回到了府中。 秦玖还没有睡,她屏退所有人,将榴莲留了下来。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外面极是幽静。 两人都没说话,暖阁内一片寂静,甚至连琉璃盏内正在燃烧的蜡烛滚下泪来,顺着烛身流淌的声音也隐隐能够听见。淡淡的烛光柔柔地映照在榴莲的脸上,轻若蝶翼般,泛着暖暖的光晕,将榴莲的脸庞照映得纤毫可见。 秦玖望着这五官精致却有些稚嫩的脸庞,望着他越来越俊俏的眉眼,清澈的水眸,以及眸底的那一抹正色。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以后她才睁开,笑微微地问道:“莲儿,我让你代我考试之时,并未曾问过你,是否愿意去。那是因为,我已经决定了此事,便不容更改。但现在,此事已成定局,容我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入朝为官。” 榴莲仰头,望着灯影里的女子。 朦胧的烛火之中,他依稀看到女子容颜的妖娆,以及那双妩媚的双眸中的一点期盼。 他本该是恨这个女子的,他不晓得,她为何将他推上了会试的大门,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利用他做什么。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是提不起一点恨意来。 自小,家里人就聘请当世名儒教习他学业和各种技艺,但是,却不知为何,并不鼓励他去参加科考。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很是热衷科考,可是都被父母亲以官场险恶为由拒绝了。后来,他自己也就慢慢地淡了这种心思,却不知,今日,却莫名其妙地达成了心愿。 他自然不信这妖女是有什么好心,知晓了他的心愿在帮助他。 所以,他认为,一定是妖女太差了,或许连做文章都不会,所以才不得不让他去。 其实他很想说 ,自己不愿意来打击打击这个妖女,但是,话到唇边还是咽了下去,正色道:“说实话,我不知道你为何让我去代替你考试。但其实我自己是愿意为朝廷效力的。以前,是我父母不让我参见会试,他们说官场险恶。如今,他们去了,我却违背了他们的心愿,因此,心中有点难受而已。” “你不必难过,你的父母他们应该有自己的苦衷,谁不想让自己的子女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官场确实险恶,但是,有我呢,你也不用怕什么。只管,尽心为朝廷出力,实现自己的抱负。” 有我呢! 榴莲讶异地抬头,望着灯影里的秦玖,只见她眉眼间皆是柔柔的暖意。 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会保护他? “多谢九爷。只是,奴才还想说句话,那就是,奴才不会为宸宗做事的,就算是你杀了我也不会!”榴莲想了半,终于下定了决心说了出来。 秦玖黛眉一挑,眸间闪过一丝欣慰,脸色却是沉了下来,冷声道:“我说了我会保护你。但是,你也要慢慢学会保护自己。你说什么,不会为宸宗效力,倒是好气节,只是,如今你还在我的手心里掌控着,这样的话,是不是应该咽在肚子里,有正气是好事,可也要学会审时度势,虚以逶迤。” 榴莲心中一沉,敛眸说道:“奴才知道了。” 秦玖唇角一勾,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奴才了,日后不用再以奴才自称。” 榴莲忙点头称是。 “你早点去歇着吧,明日晚间便是琼林宴,你好好休养。”秦玖轻叹一声,说道。 榴莲应了声,快步去了。 暖阁内,只剩下秦玖一人垂首沉思。黄毛早已倦了,蜷着身子在架子上安睡。 秦玖望着流泪的烛火叹息一声。 或许,她不该这么早将他推入到前朝之中,只可惜,时间是不等人的。 风雨很快就要来到,雏燕要早点成长为雄鹰,否则,等待他的,只能是覆灭。 ☆、第二卷 纵奇才 第57章 1、琼林宴 时令已经到了三月初,气已有些回暖,路旁花木枝头已经发了嫩芽,遥看一片淡淡的绿意,处处都透着盎然的生机。 秦玖坐在马车中,带着枇杷陪同榴莲一同到了皇宫之中。今晚,宴请新科进士的宴会将在皇宫之中的崇仁殿中举行。 马车到了皇宫二门处,秦玖和榴莲下了马车,徒步向崇仁殿而去。此刻已是入暮时分,西晚霞流彩,将半边空晕染成丹霞色,远处宫殿连绵巍峨,富贵气派,仿若矗立云端。 秦玖在快要到崇仁殿时,却被人拦住了。来人是景秀宫的小太监,说是惠妃要见她一面。秦玖看了看色,还不到酉时,距宴会正式开席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于是对榴莲道:“莲儿,前面便是崇仁殿,你自己先行过去,如今色尚早,我有些事情要办,待会儿我自会到崇仁殿去寻你。” 榴莲无奈,只得点点头道:“也好,那我自己先去了。”榴莲转过身,穿过长廊,朝着不远处的崇仁殿而去。 秦玖一直目送榴莲进了崇仁殿后,便和枇杷一起随着小太监向惠妃居住的景秀宫而去。 惠妃正坐在屋内饮茶,看到秦玖进来,挥了挥手,命屋内侍候的宫女全部退下去。 秦玖抬眸瞥了一眼,看到惠妃脸色不太好,遂问道:“不知娘娘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惠妃冷哼一声,淡淡道:“听说,你让你的侍从参加了春闱大试,此事为何不事先同我商量。” 秦玖眸中闪过一丝锐光,只面上神色无常,定定道:“娘娘,当日我向陛下恳请要参加科考的情景,娘娘是亲见的。实在是当时因为比武落败,心有不甘,才逞一时之勇提出来的。但实际上,我却并不擅做文章。我怕仓促前去应考折了宸宗的面子。好在我的侍从也是宸宗之人,所以才让他去了。没来得及向娘娘禀告,还请娘娘恕罪。” 惠妃叹息一声,脸色稍缓。 “这样也好,既然你的侍从入了前朝,那本宫看,你也只有嫁入内宫了。当初,原本是姚昔儿要来丽京,本宫是打算将她许给康阳王的。换了你也无妨,本宫看,康阳王对你,倒是有几分意思。不知,你可愿意?” 秦玖闻言,黛眉一蹙,沉吟片刻道:“我是宗中之人,自来丽京之时,便已将自个儿的婚事交到了娘娘手中。任凭娘娘安排,只是,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但说无妨,本宫不会怪你。”惠妃脸色 暗沉地说道。 “今年的祈雪节,我有幸遇到了康阳王,在他的锦棚内观看了整个祈雪节。我特意试探了几句,发现康阳王对苏相之女苏挽香心存爱慕之意。娘娘和苏相不对付,康阳王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如今并不敢求娶,但难保他日后大权在握,会违背娘娘心意,求娶苏挽香为正妃。到那时,他到底会听娘娘,还是会听苏相,就难说了。” 惠妃膝下无子,所以选择了扶植康阳王颜闵。但是,因毕竟不是亲子,所以有些事情,难免隔心。听得秦玖之言,她眉头蹙了起来。 颜闵向来好女色,这些事她是知道的。他对苏挽香有些小心思,她也可以猜到。只是,她没想到,他竟胆大到有意日后纳她为正妃。如此一来,她扶植了颜闵当政,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这事自然万万不可,颜闵的正妃,就算不是宸宗之人,也绝对要是她安排的。 “当真有此事?”惠妃皱眉问道。 “秦玖不敢乱说,娘娘可以暗地里查问一下。倘若如今要我嫁给康阳王,他不敢违背但难保心中对娘娘有怨。所以,我认为,当务之急,不是将我嫁给康阳王。而是如何让苏小姐尽快嫁给别人。我听说,安陵王对苏小姐极是爱慕,若是让苏家和安陵王结亲,是一件极不利于我们的事。”秦玖淡淡说道。 惠妃闻言,将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木案上,冷冷哼了一声。 “苏挽香,听说是极难求娶的。以你来看,要将苏挽香嫁给谁,才是最合适的?”惠妃眯眼问道。 秦玖轻轻一笑道:“此事,最好的人选,自然是皇叔严王。” 颜聿放浪形骸,又无心政事,让苏挽香嫁给颜聿,自然是惠妃乐见其成的。 “此事恐怕不好玉成,据说,那苏小姐对于严王并没有什么心思。而且,严王克妻的名声在外,苏青恐怕不会将女儿嫁给他。此事,就靠你斡旋一二了。我在皇帝面前,也会多提此事。” “娘娘放心,我一定会促成此事。”秦玖欣喜地说道。 有了此事做由头,她和颜聿碰面就好说了。她在丽京,虽说可以自由行动,但是,顶头上最大的耳目是惠妃,必须把她稳住,让她不怀疑自己的行动才是。否则,她看到秦玖经常和颜聿见面,势必会做他想。更何况,若是惠妃在庆帝面前多提此事,虽说,颜聿现在已经不屑于强取豪夺,但皇帝若是有心,此事也就好办多了。 “既如此,你和颜闵之事,就先推些时日。” 惠妃缓缓说道。 秦玖忙应了下来,看惠妃神色间有些倦怠,便起身告辞了出去。方出了景秀宫,便看到一人身着锦服快步而来。 秦玖一看到此人,唇角便微微勾了起来。 那人看到秦玖,一双厉目瞬间好似喷出了火。 “你这个……这个……贼……你怎么在这里?”那人原本出口便要骂人的,及至看到秦玖穿了一身女装,绯衣如火,笑靥如花,顿时呆住了。 此人正是秦玖在无忧居暴揍的那一位纨绔子弟,惠妃的娘家侄儿刘来顺。 “你又为何在这里,这禁宫之内,可是不允许男子自由出入的。”秦玖冷笑道。 刘来顺抓了抓头,嘿嘿诡笑道:“你,竟是个女人?我可不是乱闯的,我来找我姑姑。” 秦玖知晓此人的性子,但凡看到好看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迈不动步子。但此人也极怜香惜玉,对于女子,倒是不屑动手的。 秦玖没料到在此地遇上了他,想必他是来觐见惠妃的。于是朝着他嫣然一笑道:“是的,是我。我是女人,怎么着,这位公子,我记得你那日说要收拾我,我此时就在这里,你尽管来吧!” 刘来顺为难地摇了摇头,色迷迷笑道:“本公子不和你这女子一般见识。” 秦玖看着他一双色眼在自己身上瞄来瞄去,顿觉厌恶至极。遂不再理他,翩然而去。 走了好远,还感觉到那一双目光**辣地盯着自己。 秦玖冷笑:此人,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秦玖到达崇仁殿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就等着庆帝到来后,便可开席了。她遥遥看到榴莲和一个男子聊得正酣,便没有去打扰,自己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了。 殿内的木桌纵向摆作两排,木案不高,以锦绣团垫代替椅子,众位进士都是席地而坐。秦玖坐下时,她身畔两个男子也正聊得正欢,秦玖笑吟吟看了他们一眼。那两人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过了一会儿,两人都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秦玖挑了挑眉,不禁笑了起来。 要说,宸宗在朝廷中,也有些势力。有些人就算对宸宗有成见,也不会做的如此明显。 这两人之所以如此,恐怕就是因为自己的名声了。这可真是拜颜夙抓自己廷审那件事所赐,稍微有点姿色的男人,好像都怕自己会强迫了他们一般,当真是可笑。身侧 无人,秦玖倒是乐得清静。 等了一炷香工夫不到,庆帝便在康阳王和安陵王的陪同下驾临崇仁殿。 众人跪拜俯身高呼万岁,其后宴会正式开始。 一队宫女鱼贯步入席间,将精致的菜肴摆在每个人面前的桌案上。 琥珀美酒夜光杯,当真是菜好酒好。 新科前三甲分别去觐见了庆帝。 今科的状元是榴莲,既秦非凡。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庆帝对这次的主考官于太傅道:“于爱卿,为朕引见一下近科的前三甲吧!”主考官于太傅忙起身行礼,将前三甲领到了庆帝面前,逐一介绍道:“禀陛下,这位是今科会试的一甲第一名状元,秦非凡。” 榴莲忙跪拜道:“秦非凡叩见陛下。” 庆帝盯着榴莲精致的眉眼,仿若是怔了一下。片刻后,他淡淡点头问道:“你便是秦门主身边服侍的那个小侍卫?” 榴莲忙颔首道:“禀陛下,正是。” 庆帝点了点头,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来,“不错,好。真是年少出英才啊,你今年有十八岁吗?” 榴莲颔首道:“禀陛下,还不到十八!” 其实榴莲是十七岁,但秦玖特意嘱咐了他,倘若能不说自己的岁数,就不要说出来,他家里毕竟是出过事情的。他的真实身份,是不能参加科考的。所以榴莲便这样含糊的答了一句,所幸庆帝未再追问。 ------题外话------ 今更的少了,捂脸…。 感谢亲们送的票票,我会努力的。么么。 ☆、第58章 1、美玉落淤泥 小小年纪的榴莲,第一次面见君颜,表现倒是超乎寻常的镇定。他敛眉恭敬地回答庆帝的话,神色间并没有畏惧之色。 要知道,庆帝可不是一般的皇帝,想一想当年他是如何上位的,便可知悉他是什么样的人。虽说病了几年,身子很孱弱,但是,那种家的威严和冷厉的气势,却是能让近身者胆寒的。 秦玖心中暗暗欣慰,榴莲在她面前表现一向胆小,没想到到了正式场合,倒有些胆识。庆帝眯眼打量了一番榴莲,并未再多问,便接着去询问榜眼和探花。倒是另外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榴莲身上,那人是谢涤尘。 琼林宴除了有新科三甲的进士外,还有朝中重臣参加。谢涤尘是去年的武状元,如今是正三品的金吾卫统领。他正在和翰林院掌院元梓正说话,两人在谈话之余,目光偶尔瞥向榴莲,最后元梓正点了点头。秦玖虽未听到他们在谈些什么,却能料到是和榴莲有关的。 谢涤尘是安陵王颜夙的人,他对秦玖和榴莲的印象自然不好,这个时候想要排斥榴莲,那是必定的。 秦玖冷眼瞥了瞥坐在庆帝下首的颜夙,他身着朝服,一头乌发梳成顶髻,被金环箍住。他静静坐在那里,手中把玩着杯盏,神色淡漠,眼尾高挑的双眸中,透着一丝冷然。偶尔和旁人交谈两句,纵然有笑意,也并不能达到眼底。 在这个世上,似乎除了苏挽香,再也无人能让他露出真心的笑容,纵然是坐在自己父皇身畔,面对着如此热闹的夜宴,也是不能。 当年的他,可并非如此样子。 那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历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 以前,他告诉她,他最恨的便是耍手腕弄权术之人,他也无心那个九五之尊的位子。可事实呢?自从绊倒了白家后,他一直在向着那个位子在努力。 当年的她,是如此的傻啊!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会相信!所以,才会落得到如此这种境地。 “陛下,今夜新科进士都是我们大煜国的少年才子,不如让各位才子们作诗,让萧大司乐派司乐坊的歌姬唱出来,岂不是美事一桩。”翰林院的掌院元梓正站起身来提议道。 庆帝闻言,眉毛一扬,似乎也极其感兴趣,沉声道:“如此甚好。就从一甲的三位进士开始吧!” 秦玖一见元梓正让作诗,便忽然领悟了他要做什么。但她并未着急,只是淡淡看了榴莲 一眼。那小子丝毫不知有人要刻意针对他,而是饶有兴趣地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笔墨纸砚,预备作诗。 今年的新科前三名,状元是榴莲,榜眼叫云幕,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书生。他模样清俊,但眉目间却透着一丝狷狂之色,但凡才子,多半都是有几分傲骨的。他眯了眯眼,便提笔写了起来。 探花郎名叫宋晨,他的年龄看上去介于榴莲和云幕之间,他看上去为人极其稳重,他迟迟不下笔,一直在皱眉思索。 片刻后,云幕的诗作已好,有宫女过来收了过去,送到了大司乐萧乐白手中。 萧乐白今夜依然着一身白衣,那如雪般的颜色在耀眼的琉璃垂晶灯映照下,皎洁如满月。他垂下眼帘,迅速扫了一眼云幕的诗作,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他很快将诗作交到了歌姬手中,盘膝坐在团垫上,开始拨弄箜篌的琴弦。 袅袅乐音从他指尖下流淌而出,这是他看了诗作后临时现做的曲子,舒缓而动听。歌姬便随着乐音,开始唱云幕那首诗。 歌姬的歌喉动听,曲子的曲调美妙,只不过,那词却并不怎么好。 “十年苦寒窗,一朝中状元。……皎皎少年郎,何以侍邪妄。……” 其他的词句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这几句。 点出了人物是状元,事情是伺候邪妄之人。 秦玖原本以为谢涤尘让元梓正提议作诗,是想为难榴莲。却未曾想到,竟是让云幕作诗讥讽榴莲。原来,这么快,云幕便已经归在安陵王的麾下了。 这首诗很明显是在抨击榴莲和他的关系,将她视做了邪妄,将榴莲视做了她的男宠。 座上众才子都不是傻子,很快便知悉此诗说的是榴莲。原本,榴莲和她的关系很多人还不晓得,这么一来,倒是都知道了。 榴莲听了这几句,额头隐隐冒了汗,转首朝着秦玖望了过来。秦玖以目示意他不要紧张,榴莲的心似乎这才定了下来。 座上的庆帝闭着眼睛,手扶着龙椅的扶手在假寐,手指却随着乐音在打着拍子,似乎并未察觉到诗句中的不妥。 颜夙安然宁和地坐在那里,手中握着杯盏,敛眸看向杯中酒液,眼睫都没有抬一下。坐在颜夙对面的颜闵神色就格外地值得人回味,他似乎很焦急,朝着秦玖望了一眼,又朝着榴莲望了一眼,似乎准备着随时站起来为榴莲说话,这样的装腔作势让秦玖很是讨厌。 这首诗作唱完了,满 堂才子们无人说话,只因不知要说什么。只有一人打破寂静说了话,正是今科的主考官于宣于太傅。 于太傅学问极高,是各位皇子的授业恩师,在朝中德高望重,但是他为人耿直,对许多事情并不太了解,自然也不知道榴莲的来历,此刻听了这首诗,极是诧异地扬起花白的眉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状元郎在侍候谁?” 于太傅身畔一人立刻附耳告诉了他,于太傅眯眼朝着秦玖的方向望了过来。显然那人已经告诉了他,榴莲便是她的侍卫了,或者说得是榴莲是她的男宠。但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激怒了于太傅。他亲自阅的考卷,对榴莲的才华知之甚详,如今知悉这件事,当真是打击。他瞥了榴莲一眼,目光极其哀痛。 于太傅在席上立起身来,朝着庆帝道:“陛下,老臣实在不知状元郎是如此出身,当真是一块美玉落在了淤泥里。此子甚有才华,真是可惜。” 秦玖正饮了一杯酒在口中,听了于太傅之言,口中酒水几乎喷了出去。 美玉落在淤泥之中,也亏这老家伙说得出来这种话。 秦玖放下酒盏,方要说话,就听得萧乐白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于太傅此语微臣不懂,这首诗微臣更是不懂了。什么叫侍邪妄?十年苦寒窗,一朝状元郎。……皎皎少年郎,何以侍邪妄。秦状元十年寒窗苦读,自然是为了侍君,如何成了侍邪妄,难不成,云榜眼认为陛下是邪妄不成?” 秦玖闻言,悠然品了一杯酒。 虽说,她不知萧乐白为何会帮榴莲说话,但这句话当真是说到点子上了,一下子就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榜眼云幕原本唇角还挂着讥诮的笑意,听到这句话,神色一震。其实这事倒也怪不得萧乐白,实在是他这首诗为了打压榴莲,作得太急了。 谢涤尘也微微有些变色,神色有些焦急。 云幕忙离席朝着高座上的庆帝叩首道:“陛下恕罪,微臣这首诗并非指的是陛下,而是指的……” “指的是谁呢?”庆帝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深深落在了云幕身上,“在如此宴会之上,竟作得暗讽之诗,莫非你便是凭借这种才华考的前三甲的?” 庆帝并未动怒,话语只是轻轻飘落。 但这已经足够了,云幕脸色顿变,背后顿时汗出如浆。张口似乎还要再分辨什么。自然,以这个人这种胆识,这种轻狂的性子,不说些什么才是怪事。 就 在此时,颜夙说话了。 “父皇,云榜眼想必是酒饮得多了,我们何必将醉话放在心上。不如,让他下去醒醒酒吧,父皇不要坏了心情。”颜夙缓缓说道,目光却如鹰隼一般,冷厉而锐利地落在云幕身上。 云幕顿时一僵,张开的口慢慢合上了,再不敢分辨一句。 庆帝长长一声叹息,抿唇看了云幕一眼,挥袖道:“罢了,你下去吧。” 一场硝烟消弭于无形。 秦玖心中清楚,庆帝方才显然已经动怒了。无论云幕说的是否是他,但是,在这种场合,他做出来“侍邪妄”这种句子,就算是庆帝明明知晓说的不是自己,心中难免也不舒服的。毕竟,下面无论哪一位臣子,都是侍候的君王。 更何况,榴莲则是他亲自恩准参加大试的。她就算在众人眼中品行不端,也算不得邪妄。倘若她是邪妄,那么同为宸宗的朝中其他官员又是什么呢?那宫中的惠妃岂不是也是邪妄了?那皇帝如此宠爱惠妃,又算是什么呢? 所以,此事幸得安陵王颜夙及时阻止了云幕的争辩,否则,最后被罚的,一定会是云幕。 很快,云幕被人带了下去醒酒。 萧乐白上前道:“陛下,可还要唱诗?” 庆帝显然失了兴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萧爱卿,最近可有谱新的曲子?” 萧乐白温柔闲雅地笑道:“禀陛下,微臣新谱了一首《江城子》。” “奏来听听吧!” 萧乐白点头称是。 ☆、第59章 1、绝艳 萧乐白从歌姬手中接过一个革囊,将里面的琴取了出来。 这是一把凤首箜篌。 萧乐白作为当世的丝竹四大家之首,拿手的便是箜篌。因当年的白素萱的琴技是排在萧乐白之后的。所以,秦玖闻听萧乐白要抚琴,便放下酒盏,凝神朝他望去。 萧乐白拿起手中的酒葫芦,仰面饮了一口,便抱着箜篌,席地坐在了铺在地面的蒲团上。他抬手调理了琴弦,指尖轻拨间,如水般的乐韵流淌而出。 这首曲子,起调平平,清清泠泠,似乎并没有什么特色。 新科进士们也都是久违萧乐白的名气,但却从未听闻他的演奏。当下都支起了耳朵,尤其是榴莲,更是耸耳细听。 秦玖托腮听着,她还不曾找着调子的时候,就觉得那调子好似先找到了她。这种感觉,就好像这箜篌这琴音早就在那儿等着她一般……甚至,好像是等了很久很久,一千年、一万年。 一点也不急切,却成就千年一等。 是的,那乐音就在那里。 它不像是从萧乐白的箜篌上发出来的,而像是折入到这屋内的每一个器物上,折入到你手中的酒盏中,从酒盏中发出。折入到桌面上,从桌面上再反浸出来。 它就在那金盏银碗中,就在你的……心里,让你的心在乐音中引起共鸣。 真的,这已经不是用好听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的了。 秦玖望着萧乐白。 他完全沉浸到了曲子之中,神色温雅而宁和,怀中抱着箜篌,流水般的长发半梳半扎,遮住了他半边脸庞。 这样一个人,怎么甘心到朝中做一个乐师? 他本该是一个无拘无束的江湖人。 秦玖微微眯眼,就在这时,萧乐白朝着她这边望了一眼,那双并不怎么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皎皎笑意。 自从祈雪节上坐了他的马车后,秦玖还从谢见过萧乐白,而萧乐白似乎也对她并无成见。 秦玖执着酒杯,也朝着他微微一笑。 终于,萧乐白的手指停止了拨动,乐音袅袅而至。但听者却觉得这首乐曲似乎永远地留在了自己心中。 高座上的庆帝闭目聆听着萧乐白的乐音,唇角勾着欣然笑意。最后睁开眼睛,脸上早一扫方才的沉郁,笑微微地说道:“萧爱卿的琴技越发高超了。张福,将朕新得 的南海珍珠五枚赏给萧爱卿。” 萧乐白忙俯身谢恩。 庆帝似乎有些乏了,微笑着道:“我大煜又得了这么多栋梁之才,朕甚是欣慰!朕有些乏了,先回宫去了。”庆帝说着,便从高座上起身,在张福的搀扶下,起驾回寝宫去了。 众人一起跪倒恭送走庆帝。 此时,这场琼林宴对于这些才子们来说,似乎才刚刚开始。一些初认识的,便几人围成一圈,开始了划拳饮酒。有一些矜持的,仍然自己坐在那里慢慢饮酒。也有些擅于交际的,开始游走着互相敬酒。 这擅于交际的人之中,便包括了探花郎宋晨。他端着酒盏,从安陵王颜夙那头开始,一个一个人轮着敬酒。但终于到了秦玖面前时,秦玖方端起酒盏,他却一扭身,转向了秦玖对面的才子,直接把秦玖隔过了。 秦玖端着酒盏一怔,在旁人眼中看来,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她倒是没什么,微微笑了笑便把酒杯放下了。 身后的枇杷却是看不过了,闪身挡在宋晨面前,冷声道:“别走!” 宋晨一扬眉,唇角含笑,轻声问道:“做什么?” “敬酒!”一向不多话的枇杷冷森森命令道。 宋晨眯眼,视线扫过秦玖,唇角笑意极其讥嘲,“她凭什么让我敬酒,我就不敬酒,你奈我何?” 枇杷并不多话,只是重复道:“敬酒!” 那架势,就是不敬不行。 两人这么一争执,引起了殿内大多数人的注意,皆好似看笑话般瞅着事态发展。有些喜欢看热闹的,甚至想着,能打上一场才是好的。 新科一甲前三名,便有两位和秦玖不对付。 秦玖脸色微微一沉,唇角原本温婉的笑意慢慢凝住了。她慢慢起身,伸手端着酒盏,朝着和枇杷怒瞪的宋晨微微一笑,“探花郎,要你给我敬酒确实委屈,该我敬你才是。”说着,秦玖端起酒盏,将盏中酒液一饮而尽。 她翻转手腕,将酒盏放在桌案上,也不理会宋晨是否饮酒,便道:“枇杷,我们该走了!” 枇杷颇为不甘地眯眼睥睨了一眼宋晨,这才随着秦玖出了殿门。 身后,宋晨端着酒盏轮到了给谢涤尘敬酒。 谢涤尘接过宋晨奉上来的酒盏,一饮而尽,笑吟吟拍了拍宋晨的肩头,咧嘴笑道:“好个探花郎!”说着,朝着宋晨伸了伸大拇指。 秦玖未曾回头看,听到谢涤尘的声音,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慧黠的笑意。这笑容在迷醉的夜里,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绝艳。 秦玖漫步出了仁崇殿,也不知自己方才饮了几杯,竟觉得熏熏然欲醉,此时被冷风一激,寒意直透入骨髓,忙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夜凉如水,落月流白,将她的影子照在台阶上。 “枇杷,你守护好莲儿,我随意走一走。”秦玖低低说道。 枇杷知悉秦玖在想什么,便颔首答应了。 2、暗算 夜色黑沉如墨,巍峨的宫殿在远处连绵矗立,好似怪兽一般蛰伏着。挂在甬道廊柱上的宫灯,好似怪兽的眼睛。 秦玖缓步向前走着,三年前,她从未觉得这皇宫的夜晚是如此的阴森寒冷,那个时候的她,看这里的一切都是带着喜悦的心情。而今日,她只觉得彻骨寒意泛肤,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前面,拐过一个弯,便到了画意湖。淡淡的月光照在画意湖面上,平静的湖水如同一面镜子,倒映着上的月亮。 岸边栽种着大片竹林,清风吹过,氤氲水汽扑面而来。青青竹林在夜风里摆动着,发出簌簌的轻响。 秦玖记得,当年,这里栽种着许多花木,每一个季节都有不同的花开。 那一年,圣旨下,中书令白砚之女白素萱奉召进宫,封女史尚书,从二品,负责编撰诏书,草拟圣上旨意,赐金牌,可自由出入皇宫。可那时候,白素萱才十四岁。纵然已经扬名下,也有人不服气。 自从担任宫中女史尚书后,她每日都要进宫去。皇上让皇后将宫中的画意楼安排给她居住,但只有无事,白素萱还是每日都会出宫回家的,只有偶尔太忙累了,便居住在画意楼。从画意楼看出去,便是画意湖,那时候是春日,湖畔开满了春日盛开的花。 海棠、迎春、瑞香、丁香、杜鹃、含笑、紫荆、白玉兰、琼花、棠棣、锦带、石斛……这些花虽说不如御花苑的花木名贵,但开得有朝气,她很喜欢。 那日晚间,她用了晚膳,屏退了服侍的小宫女,便独自在画意湖畔玩耍。或许只有在无人之时,她才像个十四岁的姑娘,而不是站在金銮殿皇后身畔的女尚书。 一簇盛开的琼花散发着沁人的幽香,白素萱忍不住俯下身子,闭目去嗅那簇花。这簇琼花原本是开在湖畔的,离水很近。不知为何,冷不防她的双腿膝盖一麻,她身子前倾,“噗通”一 声栽倒到了湖水中去。 她掉入到水中时,目光微扫,看到湖畔不远处的一处花丛动了动。 白素萱其实是会水的,但是她故意装作不会水,在水面上胡乱地挣扎着,声音微弱地喊着救命。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双腿忽然一麻,似乎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打中了,是有人故意要让她跌到水里,她虽然不会武功,但这种事情还是可以猜想到的。 初春,夜晚的湖水还是很凉的,冰冷的寒气透过骨髓沁了进来,冷得彻骨。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冷眼湖畔。 不一会儿,便见到两道人影缓步踱了过来。 借着迷离的月光,秦玖清楚地认清了前面那个人,正是在梅林中打猎的那个紫衣少年,当时她就猜他是二皇子颜夙,如今在宫中看到他,果然是真的。而站在他后面的人,秦玖认得,是昭平公主颜水璇。 她每年都会进宫觐见姑母,所以和颜水璇见过几次面,两个女孩子很投机,所以关系很好。 “二皇兄,有人掉水里了。”颜水璇指着在水中挣扎的白素萱道。 颜夙负手立在湖畔,夜风将他紫色的衣角吹得翻卷起来,少年眯着眼睛,唇角带着笑意,静静说道:“哎呀,就是,这是谁啊,怎么这么不小心落到了水中。” 白素萱憋了一口气,不再挣扎,身子慢慢向水下沉去。 “啊?二皇兄,我方才看她好像是素素,没听说过素素会游泳,你快去救她。”昭平公主颜水璇焦急地喊道。 颜夙皱眉道:“素素,你是说那个白素萱?那可不得了,虽然我不太会凫水,但是也要想法救她上来。”他说着话,身向湖面上掠了过去。 白素萱眼看着那人好似大鸟般掠了过去,原本在水面上奄奄一息挣扎的人,猛然伸手,便拽住了颜夙的脚。 颜夙原本是要将白素萱从水中拉出来的,却冷不防,水中**的人冒了出来,将他拽了下去。他身在半空,不好使力气,就那样,被拽到了水中。 “噗通”一声,颜夙摔倒了水里,水花四溅。 白素萱似乎还觉得不解气,从水中翻出来,按住颜夙的头便往水里压。她没有武功,但水性却好。颜夙武功好,但水性却不好。 如此被白素萱按着喝了两口水后,白素萱才放开她,好似游鱼一般游到了岸边。 她浑身**的,衣衫都贴在了身上,头发也早已散开了,湿嗒嗒从额前垂落,掩住 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喷火的眼睛,那清眸中的艳光和湖畔的那簇琼花一样令人惊艳。 她站在花丛边,掐腰笑道:“本小姐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颜水璇长大了嘴,指着白素萱的衣衫提醒道:“素素,你的衣服还是湿的。” 白素萱这才发现自己衣衫贴着身子,将自己身形都暴露无遗,她忙抱住肩,快速跑了。 第二日,朝会觐见结束,朝臣们都退出了御书房,白皇后忽然道:“素素,你去叫大皇子来御书房一趟,我和他有事商量。” 白素萱知晓姑母应该是有重要之事,否则不会让自己亲自去传的,遂不敢怠慢。出门问了太监,知晓大皇子颜闵出了琅廷殿,正要出宫去游玩。 秦玖怕误了事,忙一路小跑着追了出去,终于赶在二道门前拦住了颜闵。 不过,并不是一个颜闵一个人,和他结伴的还有二皇子颜夙和谢家的公子谢涤尘。三个人惊讶地看着从而降的白素萱。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最惊讶的便是颜夙了,他怔怔看着素萱,脸色奇异地微微泛红。 因为刚刚奔跑,白素萱脸上绯红娇艳,但她看见三人后,神色沉静,不苟言笑地走到他们面前,敛下睫毛,谁也不看,径直朝着颜闵福了一礼,道:“皇后传殿下到御书房,请殿下随我过去吧!” 颜闵颇惊讶,望着素萱道:“原来是女史尚书大人,不知皇后传本殿下有什么事?” 白素萱神色淡淡地说道:“本官并不知,还请殿下速速过去。” 颜夙这时候插话问道:“你就是白素萱?” 白素萱转身,素白的官服在她转身之际飘起来,荡起一股冷风。她冷冷望着颜夙,福了一礼道:“正是本官。” 颜夙望着素萱清丽绝艳的面容,登时哑然。素萱知道他昨晚暗算自己下水时,并没有看清自己,遂眯眼道:“二皇子,不知画意湖的水可好喝?” 颜夙脸上神色顿时僵住了。 谢涤尘不知画意湖的水有什么典故,一直追问颜夙,少年脸上那种尴尬的神色,惹得她好久后想起来还会偷笑。 当年的画意湖是如此的美丽,如今,却只余一片竹林萧然。 月上中,光华如练。 秦玖觉得自己的酒意醒的差不多了,正要回殿唤了榴莲一起回府。 冷不防一只修长的手伸来,抱住秦玖的腰肢,将她 向竹林中带去。 ☆、第60章 1、袁霸 月上中,冷风吹来,竹林中发出竹竿碰撞的声音和树叶被风吹动的簇簇声。也正是因为这些声音,所以秦玖才将察觉到的轻微的声音误认为是风吹树响,才很容易被人揽住了。 她被揽住的那一瞬,有些心惊,正要出手。 随即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低头发现揽着她腰肢的那只手衣袖纯白如雪,她即刻便知晓这人是谁,正是方才在大殿内抚曲的萧乐白。秦玖直觉萧乐白对她并无敌意,所以她试着挣扎了两下,发现他却越箍越紧,心中想,倒是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越往竹林中走,柔纱一般的雾霭便越浓,缥缈迂回。 “大司乐,你这是……要带我到哪里去?”秦玖浅浅一笑道。 腰间的手瞬间松开了,秦玖慢慢转过身子,月光下,正对上萧乐白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他手中提着酒葫芦,方才在大殿内抚琴时的优雅温润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烂醉如泥的狂傲。他眯了眯眼睛,口齿不清地问道:“哎?你知道我是谁?” 原来是醉了。听说,萧乐白酒品很好,喝醉之后,不会发酒疯,只会谱曲、抚琴,难不成传言是错的?他喝醉后,还会袭击孤身女子? 秦玖慵懒一笑,掸了掸自己腰间的衣衫,“这世上,除了大司乐,还有谁的身上还会有这么大的酒味呢?大司乐,既然醉了,不如早点回去歇息吧!” 萧乐白仰面再灌了一口酒,细目中醉意更浓,他似乎并没有立即离开的打算,而是趁势往前倾,伸指挑起秦玖鬓边一缕发丝,唇角轻轻泛起一丝痴迷的笑意,慢慢靠向她耳边,低低说道:“秦玖,哦……秦玖!你的病好了吗?” 秦玖没想到萧乐白还挂念着她上次在祈雪节上感染风寒的事情,心中颇感动,笑微微道:“多谢大司乐挂念,我早就好了。”说完话,秦玖直觉萧乐白离自己太近了,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退。 没想到萧乐白竟如影随形般也跟着向前迈了一步。他摇晃着手里的酒葫芦,醉眼迷离地说道:“病好了就好,方才,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秦玖离开大殿,自然不用向他专门请辞,除非是朋友。萧乐白此语,显然是将秦玖当作了朋友。 秦玖心中一动,方才在仁崇殿上,萧乐白一曲箜篌,让庆帝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可见,他这个乐师在庆帝跟前是极受宠的。若是能将此人收买为己用,对日后行事自然会有无穷的好处。 只不过,此人看上去对庆帝极是忠心,要收买他似乎也不是容易的事,但至少不能得罪他。 秦玖展颜笑道:“方才我并没打算离开,只不过是出来逛一逛,如今却是就要出宫,这次正式向萧兄辞别。” 萧乐白听到秦玖称呼他萧兄,似乎甚是高兴,伸手将背上的革囊取了下来。秦玖这才发现,他竟一直背着箜篌。 “方才忽然有了一首好曲子,正是为你而作,待我弹给你听。”萧乐白随意席地而坐,也不管地面上的土会否弄脏他的白衣。 这人酒疯上来,果然是抚琴啊! 只不过现在,在这黑沉沉的竹林里,纵然萧乐白琴技再好,秦玖着实没有心情来听他抚曲子。倘若引来了人,纵然她的清名早就被毁的没有了,但还是不太好。 秦玖忙阻止道:“萧兄,夜已深,你又喝醉了,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这曲子,我改日再听如何?”萧乐白哪里肯依,醉醺醺的眸中闪过一丝哀怨,“这曲子是我专门为你所作,你若不听,我还要这把箜篌有何用,不如砸了了事。”说着,举起箜篌来,就向地面上摔去。 秦玖直觉和醉酒之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眼看着箜篌就要摔落在地面上,她伸袖一拢,便将箜篌接了过来。轻轻抚了抚箜篌的琴弦,浅笑道:“萧兄怎么舍得砸琴,秦玖可担当不起。萧兄既然非要抚琴,那我就洗耳恭听了。”秦玖将箜篌递到了萧乐白手中。 萧乐白这才转怒为喜,坐在地面上,在光线幽暗的林中,开始抚琴。 他似乎根本就不用看琴弦,只凭着手指的感觉,一曲优美的乐音便流淌而出。 喝醉的萧乐白和清醒的萧乐白相差竟如此之大,秦玖叹息一声,仰首望着空中的冷月,凝神倾听。 原本不过是敷衍着听一听。但是萧乐白不愧是萧乐白,醉后的乐音更加动听,犹若有魔力一般。 只不过,这首曲子,并无一丝欢乐之意,在空谷闲花,高流云的飘逸境界之外,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哀怨和悲凉。 这是做给她的曲子。 秦玖闭目,这世上,难道能看穿她内心的,竟是这样一个陌生人? 一曲未终,就听到湖畔的小径声传来一声冷喝,“什么人在此喧嚣,还不出来!” 秦玖一怔,明白这是值夜的骁骑,耳听到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已经将这里包围了。 这片竹林占地不大,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要是逃跑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却要涉水而走。这冰冷的湖水,如今的她恐怕是经受不住那种寒意了。 秦玖笑道:“萧兄,看来今日是注定不能听完这首曲子了!” 萧乐白扬眸朝秦玖一笑道:“你先在这里待着别动,让我先出去引他们走。你虽然不在乎的清名,可我还是在乎的。” 萧乐白说完,抱着箜篌站了起来,漫步朝竹林外走去。虽说脚步依然有些踉跄,但看上去酒意似乎消了不少。 “原来是袁统领啊!方才酒意上来,便在林中抚了一曲,不想倒是给袁统领添麻烦了。”萧乐白醉醺醺地说道。 袁统领袁霸。 秦玖挑了挑眉。 说起来此人的名字,倒是如雷贯耳。 二十年前,他便是名震江湖的高手之一,后被先皇收为己用,作了骁骑统领。先皇薨了后,他的位子并没有动摇,对庆帝也极是忠心。如今,外城有谢涤尘的金吾卫守卫,但这整个宫城的安危,却是他来守卫的。此人不参加任何党争,只为庆帝所用。白皇后当年,也甚是欣赏他的耿直。只是他,却将白皇后视为了叛逆。 “竟是大司乐。色已晚,大司乐怎么还不去回府歇息,仁崇殿的琼林宴结束了。定街鼓再过两刻钟便要敲响了,大司乐当知宵禁之令。”袁霸冷冷说道。 他四十多岁的年纪,身着骁骑统领的服饰,身材中等,面容清瘦,气质沉稳如渊,一双眸子凌厉中带着一丝警告,整个人就好似一把出鞘的刀。 “多谢袁统领提醒。否则宵禁了可就麻烦了,萧某这就回府。”萧乐白拱手谢过袁霸,便踉跄着离开了画意湖畔。 秦玖凝眉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得骁骑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了湖畔,她才快步出了竹林。 出了竹林,秦玖快步走了几步,便忽然凝住了脚步。 在竹林不远处的湖畔,一道人影负手凝立。 月色透过疏枝碧叶,在他脸上打下重重的阴影,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身上却透出一股镇定自若的气息,那是在强敌环伺下依旧波澜不惊的气势。 秦玖看颜夙凝立的样子,是来了很久了。 至少,他听到了竹林中的曲子,看到了离开的萧乐白和袁霸,但是,却很巧妙地没有让萧乐白和袁霸发现他。 秦玖忽然勾唇轻笑开来,她的笑容在 夜色里绽放,好似一朵清绝秀雅的花,但却含着谁也觉察不出来的悲哀至极的意味。 “这么晚了,殿下真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做什么,这边环境阴森,万一冲撞了鬼魂什么的,难道殿下不怕吗?”秦玖意味深长地说道。 颜夙原本似乎是没想搭理秦玖的,听到此话,猛然抬起了头,朝着秦玖漫步走来。 秦玖驻足,转首眯眼望着漫步而来的颜夙。 夜风吹起他的长发,露出他的脸庞,这张俊美到惊心动魄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冷肃,还是冷肃。但到了他面前,他却忽然勾唇而笑,笑容满带讥讽,如一朵带刺的花,透出一股耀目的风情。 他眸光如刀,灼灼生辉,逼视着秦玖道:“环境阴森?那九爷倒是真会挑地方,在这里和人约会。说起冲撞鬼魂,九爷不怕,我怕个什么,在九爷手中殒命的人怕比在本王手中也少不了多少吧!” 秦玖之所以说鬼魂,是因为这里拥有他和她的回忆,而她,其实在世人眼中是已经死了的。 “这么说,王爷果然是不怕了!”秦玖咯咯一笑,“果然是心狠手辣之人。” “彼此彼此!”颜夙冷笑着说道,“有一句话要奉劝九爷。”秦玖挑眉:“什么话,王爷但说无妨!” “有些事情,本王奉劝九爷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费脑筋了!”颜夙说完,大踏步而去。 秦玖这次有些意外,心中微微一动,莫非颜夙说的是,宋晨之事? 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看出吧! 秦玖快步朝着崇仁殿走去,半路上,遇到了来寻她的枇杷和榴莲。 “莲儿,方才你一直待在殿内,谢涤尘和宋晨关系可融洽?”秦玖问榴莲。 榴莲想了想道:“开始时挺好,后来,谢统领似乎就不搭理送探花了。” 秦玖眯眼,果然如此! 探花郎宋晨其实是秦玖安排的人,在琼林宴上故意敬酒和她过不去,也是事先安排好了的。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宋晨能够投入到颜夙那边。但没有想到,竟然只一回合就被颜夙看穿了。 她出殿时,记得谢涤尘确实很高兴地和宋晨打招呼了。 她不知道颜夙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玖眯眼,心微微向下沉了沉。想到榜眼云幕做的那首诗,再想到宋晨没有给她敬酒后,枇杷的回护,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云幕做那首诗讽刺她时,枇杷虽然恼怒,但并未发怒。但宋晨没给她敬酒时,他却出来和宋晨耗上了。或许就是这里,让颜夙看出了端倪。因为枇杷的性子,一向很沉静,没有她的命令,很少说话。 “怎么了?”榴莲看秦玖脸色微沉,试探着问道。 秦玖摇摇头,“没事,下街鼓快敲了,我们先回府。” 2、黄毛和黑猫 自从和颜聿定下了盟约后,这些日子秦玖一直忙着春试,还未曾约见过颜聿。 翌日,秦玖到司织坊转了一圈后,便坐了轿子,前去严王府。皇子成年后都会在宫外开府,颜聿自从几年前回京后,就一直居住在宫外御赐的王府。 颜聿的管家通报了后,便领着秦玖向王府后院而去。 一到了后院,秦玖看到的情景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这后院里没有树木花草,而是铺满了满院子的黄沙。院子里有马,有狗,有鹰,还有人。 就在黄沙之上,铺着一方华丽至极的坐毯,颜聿便坐在坐毯上,指挥着下人跑马,斗狗,熬鹰。 就是这种环境,颜聿也不放过享乐。 在他身畔,他的四大美人中的两位,叫做貂蝉和昭君的一人抱着一个琵琶,正在弹奏。 颜聿身着一身炫黑色宽松的长衫,一头墨发半梳半披,伸手抚摸着他怀里的小动物。没错,在他的怀里,卧着一只黑猫。十分乖顺地眯着眼睛,享受着颜聿的抚摸。 秦玖怀里的黄毛登时瞪大了眼睛,它似乎对于这个和它能够享受主人同等待遇的小动物格外感兴趣。扑棱着翅膀便了过去,在颜聿头顶上盘旋了一会儿,便落回到了秦玖的肩头上。 秦玖抚摸着黄毛,笑眯眯道:“那是一只黑猫,你不要惹它。” 自从上次,黄毛和颜聿发生了冲突后,黄毛一直对颜聿很是敌视。没想到,颜聿也不是吃素的,可能是觉得自己老和一只鸟过不去,有碍他的风度,竟然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只黑猫。 真是阴险! “黑猫?!”黄毛重复道。 “乖啦,黑猫可是会吃小鸟的哦!”秦玖提醒好奇的黄毛。 ------题外话------ 本章出现的新人物:袁霸。 金吾卫统领是谢涤尘,颜夙的人。 骁骑的统领袁霸,庆 帝的人。 感谢各位亲们的月票和评价票,花花和钻钻,么么大家。 ☆、第61章 黄毛似乎对秦玖说的话并不在意,并没有意识到那个乖乖趴在颜聿怀里的黑猫有多么的危险,它依旧歪着头,打量着颜聿怀里的黑猫。 管家快步走到颜聿面前,禀告道:“王爷,秦九爷过来了。” 颜聿似乎这才注意到秦玖,微微偏头,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耀目的瞳仁里,闪动着邪魅的笑意,他抬臂招呼道:“九爷,请上坐!” 秦玖扫了一眼他身前桌案一侧散落在红毯上的蒲团,心想,这样的座位也叫上坐?再看到那些马儿啊,猎狗啊,都被训得汗水涔涔,前面不远处还有马粪在冒着热气。这样的环境,颜聿也如此享受,这让她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原来他不光会唱戏、*,竟然连遛狗熬鹰这样的勾当也玩得挺上道的。 秦玖抱着黄毛,在蒲团上盘膝坐下,黄毛扒着她的手臂探出头,依然打量着颜聿怀里的黑猫。颜聿这一招真的很管用,最起码,黄毛的注意力已经从他身上彻底转移到黑猫身上了。 颜聿怀里的黑猫倒真是懒,这会儿还在那里舒服地眯着眼睛,看上去乖顺极了。 一股肉香扑鼻,秦玖低头,这才发现木案上放着一盘烤熟的鸟肉。 颜聿一伸手,从云靴旁拔出一把精巧的镶宝石的匕首,用案上雪白的拭巾擦拭了几下,扯过那盘鸟肉,利落地切割起来。 秦玖眯眼看着他,只见他侧颜如雕琢而成,轮廓完美至极,微抿的唇角漾着一抹促狭的笑意。 这个男人就像恶魔一样,完美到近乎罪恶。 “白耳,来,吃肉了,好吃的鸟肉哦!”颜聿将切割成一条条的鸟肉摆在了桌面上的小碟中,斜睨了秦玖怀里的黄毛一眼,吹了一声唿哨,招呼着怀里的黑猫。 黑猫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那双眼瞳竟是绿色的,它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方才踱着优雅的步子,从颜聿怀里钻出来,轻轻一跃便上到了桌案上,动作轻巧得无一丝声息。 这只黑猫除了两只耳朵是白色的,身上皆是黑毛。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睁开了,竟是一双闪着灵光的绿瞳。秦玖一看这黑猫的长相,便知这是出自云韶国的灵猫,看它那双闪着灵光的绿眼珠便知没错。说起来云韶国,那真是一个好地方,盛产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黑猫似乎并未在意秦玖和黄毛一人一鸟在打量它,它优雅地低下头,开始吃小碟里的鸟肉。 “九爷,你家的黄毛要不要来一块?”颜聿薄唇轻 勾,问秦玖,但是他的目光却是望着秦玖怀里的黄毛的。 黄毛歪头看了一眼碟子里的肉,一点也不感兴趣地说道:“小爷才不吃呢!” 秦玖知晓颜聿的用意,他是打算让猫吃鸟,以此来吓唬她家的黄毛。但他这个算盘打错了,对于黄毛来说,只要吃得不是黄毛,它管你吃的是鸡是鸟还是羊呢! “多谢王爷,只不过我家黄毛从来不吃肉。我记得猫喜欢吃的可是鱼啊,这只猫如此可爱,王爷为何不喂它最爱的鱼吃?”秦玖摸着鹦哥儿的羽毛,笑吟吟问道。 黑猫听见了,停止吃肉,抬起头来,朝着秦玖“喵呜”叫了一声,显然是同意秦玖的话。这只猫显然是训练过,竟然听得懂秦玖的话。 黄毛看着黑猫朝着秦玖谄媚地“喵呜”着,不高兴了,冲着黑猫叫道:“没出息,没鱼竟然也吃。” 秦玖按下黄毛的头,生怕它再惹事,抱紧它道:“这才乖呢,谁和你一样挑三拣四。” 黄毛大约有些不服气,自然是不敢惹秦玖的,于是冲着黑猫喊道:“你这个笨猫,你这个傻猫……”一边说,一边朝着黑猫鄙夷地拍着翅膀。“喵呜”,黑猫不吃了,它大约知晓黄毛是在对它进行人身攻击,瞪着绿幽幽的眼睛,朝着黄毛叫了一声,转身就朝着黄毛扑了过来。 秦玖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一场架是免不了要打了。既然阻止不了,那么就为黄毛加油吧。于是,秦玖干脆地将黄毛放,喊道:“黄毛,打败白耳,回去有奖赏哦!” 黄毛得了秦玖的鼓励,顿时来了劲,她展翅在桌案上方着兜圈子,还不停地喊着:“笨猫,臭猫,傻猫……” 黑猫白耳倒是沉得住气,在桌案上立得稳稳的,一双圆眼珠紧紧跟随着黄毛转来转来,尾巴在身后慢慢地晃啊晃啊,似乎随时准备攻击。 颜聿来了兴致,大约他早就想着让这一鸟一猫掐架,“白耳,赢了晚上有鱼吃。” 白耳一听,双瞳立刻开始放光。 秦玖瞥了一眼颜聿,笑道:“王爷,你这白耳这个名字,不会是跟着我家黄毛来的吧!” 颜聿颇鄙夷地哼了一声,“白耳多好听。你那黄毛,得是有多么不同凡响的品味才能起出这样的名字啊!” “小爷叫凤凰!”黄毛一边拍着翅膀扬,一边得意洋洋地反驳道。 黑猫白耳便瞅准了这个空挡,忽然一跃,从黄毛身上挠下来几根羽毛。黄毛 也不是个吃亏的,不时地俯冲下来袭击黑猫,用嘴啄,用爪子挠。 一鸟一猫斗得不亦乐乎,引得那些斗狗遛马的侍卫们都忘了手里的活,开始观看这场大战。 “九爷,不如我们压个赌,看黄毛和白耳哪个会赢?”颜聿轻笑一声说道。 秦玖看了看色,大约还有一个多时辰便到午时了,她淡淡笑道:“王爷这个主意甚妙,我也喜欢赌。不过,一鸟一猫打架赌起来太没趣,不如赌别的。”颜聿慵懒地倚着椅背,他的举止散漫得有些没心没肺,但他身上潜藏着的不可一世的倨傲之气却尽显无疑,“眼下,难道还有比赌这个更有趣的吗?” 秦玖眯眼道:“我赌王爷在午时之前会赶到苍梧山。” “倘若是赌这个,九爷不觉得自己输定了吗?”颜聿不慌不忙地询问,漆黑的眸中却闪过一丝疑惑。去不去苍梧山的决定权在于他,但是秦玖忽然说赌这个,莫非是,相信笃定他一定会去苍梧山? 苍梧山。 对这个地名他很熟悉。 一如九蔓山以温泉著名,苍梧山是以寺院庵堂而闻名于世。 苍梧山距丽京不远,位于丽京城北几十里处,骑马的话,大约需要一个时辰。正因为距离丽京城比较近,所以,是丽京城贵族们最重要的修行问道之地。但颜聿却对修行问道无甚兴趣,他也不是颜夙,有一个尚佛的母妃,所以,苍梧山他以前从没有去过,以后也不打算去。但是,他却知道,秦玖此言,恐怕并非是说说而已的。 “这个赌,本王和九爷打了,不知赢了能得什么彩头?”颜聿狭长的凤眸微眯,眼神中多了一缕从未见过的严肃,深沉难测。 秦玖微微一笑,道:“彩头嘛,就把白耳送我吧!” “换一个吧!”颜聿扬眉道。他好容易弄来一只能对付得了黄毛的黑猫,哪里肯轻易送出去。“换一个也行,那就这样,如果你家白耳赢了我家黄毛,一个月不准吃鱼。如果你家白耳输给了我家黄毛,可以顿顿吃鱼。”秦玖笑得纯洁无害。 颜聿略略一愣,让他赢了罚输了赏,这以后白耳还敢赢黄毛吗?他唇角一勾道:“可以,就这样说好了。不过,九爷若是输了,要如何?” 秦玖坚定而冷然地说道:“这个没必要再说,因为我不会输。” “哦?”颜聿冷冷眯眼,“是什么事,让九爷笃定我一定会去苍梧山呢?” 秦玖沉吟了片 刻,方徐徐说道:“看来,王爷对苏挽香小姐也不是多么势在必得啊,竟然连苏小姐的行踪都没有打听吗?莫非,王爷还抱着放手的心思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件事,我也就不必说了。”一听到事关苏挽香,颜聿唇角邪魅的笑容慢慢凝固,俊脸上明显染上了凝重之色,“九爷有话不妨直说,莫非苏挽香今日去苍梧山了?” 秦玖望了颜聿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苍梧山中的慈安观是苏小姐曾经的养病之地,这件事王爷一定知道。今日,据说苏小姐是去苍梧山的慈安观上香了。倘若只是苏小姐去上香,倒也没什么,但是,我听说,惠妃的侄子刘来顺也去苍梧山了。王爷当知道刘来顺为人,此人极好色,见到美貌女子或者俊秀的男子就挪不动脚步了。” “那日在无忧居他对兰舍那件事就可看出来。听说,他对苏小姐也是睥睨已久的,也曾求过姑母惠妃求皇帝赐婚,但惠妃并未应允,只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这个侄儿根本配不上苏小姐,皇上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因苏小姐是苏相之女,所以,刘来顺自然也不敢去动苏小姐。只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颜聿扬起眉梢,以凌厉的目光看着秦玖,耐着性子询问道:“如何不一样了,难道刘来顺他还敢来硬的?” “他自然不敢。不过,我听说,云韶国有一种情花,名”孽罗香“。此花极其美丽,但是却是致人迷幻的毒药。据说,孽罗香绽放之时,倘若你从花丛中走过,嗅了这种花的香气,眼前会出现幻像。假如此时有人在她面前,她会将此人看做自己心仪之人,从而在药力的催动下,会做出令人终生后悔之事。此毒于媚药本质不同,所以女子清醒后往往也不知自己中了药物,更查不出曾中过药物,所以只会以为是自己心甘情愿。孽罗香的花瓣晒干后,制成香囊,香味依然存在,且和花盛开时药效是一样的。” “因为此花十年才会绽放一次,所以产量极少,世人极少知道,是作为云韶国私下相传的宫廷秘药存在的。但是,我从惠妃口中得知,刘来顺不知从哪里得来了这种药物。恐怕,苏小姐此行会有危险!” “你说的是真的?”颜聿眸中“噌”地燃起了燎原的怒气。 “千真万确!看色,苏小姐恐怕已经快到慈安观了,她上完香后,估计就午时了,再用了午膳,就是午休之时,恐怕……”秦玖话音未落,身侧颜聿已经猛然站了起来。 他唇角依然勾着完美如雕琢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却有着嗜血而邪妄的残忍。 “备马!”他冷冷说道。 早有人将院内最神骏的一匹良马牵了过来,颜聿也顾不上换衣,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马蹄如奔声如雷,踏云般掠过正在打斗的黄毛和白耳,径直朝着连通后院的后门而去。 颜聿贴身侍卫见状,忙一个个身上马,尾随颜聿而去。及至秦玖反应过来,只看到颜聿策马而去的一个背影。 秦玖眯眼笑了笑,扫了一眼早已停止了抚琴的貂蝉和昭君,摊手道:“你家王爷性子真急啊!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你们两个似乎也应该跟去,毕竟,出事的是苏小姐,她可是个女子。” 貂蝉和昭君闻言,忙起身牵了马,纵身上马,追了出去。 幸好这后院里就是驯马之地,有的是马。 转瞬间,后院除了那些被训的狗啊,马啊,打架的猫啊,鸟啊,就剩秦玖和枇杷了。 秦玖撇了撇嘴,将面前的茶水饮尽,冲着黑猫道:“白耳,你也别打了。你家主子都走了,再说了,你要是赢了,可是一个月没有鱼吃的,还打个毛啊。” 黑猫似乎不甘心输,但是赢了要罚不能吃鱼,非常郁结。眼看着主人也走了,颇惆怅地收了爪子,迈着骄傲的步子,仰着头走了。 黄毛回到秦玖肩头上落下,叫道:“傻猫,笨猫,臭猫……” 秦玖敲了敲黄毛的头,道:“行了,不要得寸进尺了。” 她抱着黄毛一边往外走去,一边问身侧的枇杷,“卖孽罗香的小贩可顺利送走了?” “九爷放心,兰舍办事很妥当,不会让人追查到一丝线索的。”枇杷静静说道。 秦玖点了点头,清眸中闪过一丝锋锐。 ☆、第62章 1、阎王本色 从丽京城到苍梧山,颜聿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在山脚下勒马驻足,一扬手,身后随行的侍从骤然停下,马匹累得重重喷着鼻息,原地刨蹄。 颜聿仰头望去,只见苍梧山山势不算高,但却幽深而神秘。此时正是初春,山上处处春意盎然,兰草芬芳。 颜聿并不知慈安观如何走,命侍卫找了一个知道路的当地人引路,一行人策马上了山。越到山上,山路越崎岖,马匹行走越艰难,到了最后,颜聿只得弃了坐骑,徒步上山。 终于抵达慈安观时,日头恰到了正午。那些侍从虽是练武之人,这一路马不停蹄奔走,又提气迅疾上山,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颜聿却不顾不得歇息,大步向慈安观而去。 大煜朝贵族之家大多都有家庙,这慈安观便是苏家的家庙。此观隐在半山腰郁郁葱葱的翠竹之后,建筑古朴而典雅。观中香火显然并不是很好,此时观门是紧紧关闭的。 颜聿微微眯眼,早有两个侍从上前,抬脚便踢开了观门。这一下动静不小,观内的一个小道姑急匆匆奔了过来,一看眼前的阵仗,顿时脸色惨白,以为他们是什么强人,结巴着刚要问什么人,一柄宝剑便架在了脖颈上。 小道姑早吓得面无人色,勉强挤出一抹胆战心惊的笑容来,颤抖着问道:“几位爷,你们要做什么?” “我问你,苏小姐如今在哪里?”颜聿单刀直入问道。他眸中闪过残忍的笑容,寒意和着日光映出血一般的色泽。 “在……在……苏小姐方用过午膳,便到后院她一直住的寝房内歇息去了。”小道姑颤抖着声音说道。 “带路!若有一丝怠慢,小心你的脑袋。”一个侍卫冷森森说道。 小道姑哪里敢怠慢,引着几人穿过前院,到了后院之中。穿过长廊,便来到了一间厢房门前。她指着厢房颤声道:“这就是苏小姐一直住的厢房,每次来观中上香,她都会在厢房内歇息。” 小道姑话音未落,便有几个彪形大汉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挡在了他们面前。小道姑细细一瞧,这几人并非苏小姐的侍从,她并不认识,遂惊讶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进观的?” 颜聿看到这几人无声无息出现,心中顿时一沉。很显然,这正是刘来顺派来放风的侍从。 那几人看到颜聿出现,脸色微变,不知这魔王到底是如何从而降的。颜聿长眸危险 地一眯,一挥手,他身后的侍从快步上前,将那几人围了起来。 颜聿快步上前,推开了厢房的房门。 展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幕,和他一路驰马而来脑中一直闪现的那一幕差不多。但待到他真正的看到了这一幕,心头顿时好似被人重重夯了一拳一般。 苏挽香身着素衫,神情有些迷惘地偎依在刘来顺怀里,她似乎饮醉了酒一般,双颊潮红。清澈的丽目中好似泛着氤氲的水汽,迷离而朦胧。 刘来顺一手搂着苏挽香的腰肢,一手执着她的素手,俯首正在用嘴唇反复摩擦她幼滑的掌心,用力吸吮她纤秀的指尖。 颜聿原本就暗沉的脸在这一瞬变得更加铁青,目光更是森寒而带着嗜血的肃杀之意。只觉得怒火好似猛兽一般,从胸臆间咆哮而出。 他快步上前,一把揽住了苏挽香的腰肢。 刘来顺察觉到异样,猛然抬头,在看清眼前之人后,那双原本不大的眼睛就已经惊异地瞪大了。整张脸血色褪尽,扶在苏挽香腰肢上的手微微颤了颤。 他心知今日怕是已经不能成事,缓缓放开了搂着苏挽香的手,朝着颜聿一笑道:“哎哟,什么风将王爷吹来了,难道王爷也听说慈安观的玄女娘娘甚灵,所以来上香吗?” 颜聿沉着脸,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抬脚朝着他腿间猛然踹了一脚。刘来顺也是有武功的,那日在无忧居被秦玖暴揍了一顿,身上伤势才好转,冷不防又被颜聿踹了一脚。 这一脚的力道究竟有多大啊! 刘来顺的身躯竟被踢得如同风筝般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方才停了下来。他被踢得头晕脑胀之下,还是很清楚地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顿时杀猪般嚎叫了起来,疼得抱着腿蜷在了地上。 “颜聿,你竟敢这样对我?”挨了一脚,刘来顺犹自不相信颜聿真的这样对他了。 颜聿却根本懒得管她,拦腰将苏挽香抱了起来,吩咐紧随其后进来的貂蝉和昭君端了杯冷茶过来,服侍着苏挽香饮了半杯子的水。又命貂蝉出去端了洗脸水过来,他亲自拿出贴身的帕子,湿了水细心地在苏挽香潮红的脸颊上擦拭着。 “来人!快来人!”刘来顺盛怒之下,高声喊道。 他喊了数声,也不见自己的那些侍从进来。 貂蝉冷声说道:“刘大公子,你就别白费力气了,他们已经先你一步去了地府。” “什么?你们竟 敢……颜聿,你好大的胆子。”刘来顺怒气冲冲说道,“你竟敢如此待我!我姑母是惠妃,我父亲是吏部尚书。你不过是一个闲散的皇叔,你怎敢如此对我!?” 颜聿理都不理刘来顺,依旧细心温柔地为苏挽香擦拭额角、脸颊,看到她眸中神色慢慢清明了起来,似乎孽罗香的药力已经褪了些,这才放心地把苏挽香交到昭君手中。 他负手立了起来,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近刘来顺,墨玉般的冷眸中划过一丝隐晦,唇边笑意凛寒,“看来,你是要到你姑母那里告我去了,只杀几个侍从怎么够你告?本王再给你多一个理由告我!” 颜聿说着,一脚踏前,重重向刘来顺双腿之间踢去。 刘来顺也有些武功,可叹他一条腿刚刚被踢断,这个时候行动极是不便。而且,这个从来都是懒洋洋的王爷,出手竟然如何迅疾狠辣,是他绝没有想到的。所以,这一击,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躲过。下身处剧痛无比,似乎有湿热的东西淌了出来,那是暗红色的血。 这一下,刘来顺连惨嚎都嚎不出来了,他知道自己的命根子恐怕是再也不能用了。 颜聿俯身盯着他,神色冷酷嗜血恰如森罗殿中的阎王爷,他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慢条斯理说道:“刘来顺,这下你可以告我了。” 阎王! 恐怕这才是阎王这个外号的真正由来吧! 刘来顺望着颜聿唇边森冷的笑容,感觉到内心深处的寒意慢慢滋生了出来,吓得他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颜聿眯眼看了一眼死猪一样的刘来顺,冷冷一笑,道:“暂时留你一命。” “阉了?” 秦玖靠在暖阁内的美人靠上,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她正在嗑瓜子。黄毛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乌溜溜的眼睛瞪着秦玖的手。秦玖剥开瓜子,自己吃几个,冷不防就会扔一个给黄毛。每一次扔的方向和高低都不同,黄毛若是一个不留神,就接不住了。 “是的,阉了,就连刘来顺的侍从都全部杀了。”枇杷低声禀告道。 秦玖嗑开一个瓜子,扬手一扔,蹙眉道:“颜聿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那个苏挽香,她怎么样?” “她无事,据说只不过被亲了亲小手,听说,她清醒过来后,甚是感激颜聿。没想到,严王会阉了刘来顺,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秦玖眯眼抚额,道:“是我估计错了,原以为 颜聿对苏挽香的感情没这么深,没想到竟然……如此看来,他对苏挽香的感情并不比颜夙要少。颜聿若不阉了刘来顺,正义自然是在他这方,如此一来,倒是棘手了。不过,这样一来,苏挽香恐怕极是感激他,倒也没白做。” 秦玖原本是打算让颜聿英雄救美,颜聿肯定不肯善罢甘休,他若是告到御前,这案子到最后肯定会交到刑部。刑部是颜夙的下,刘来顺欺负苏挽香,颜夙自然不会饶过刘来顺,肯定会重判。如此一来,将会打破颜夙和惠妃一党一直僵持的局面。 可她没想到,颜聿将颜夙的活也干了。 秦玖沉吟片刻,一扬手。 黄毛以为她要扔瓜子,却没想到她只是虚晃了一个动作,最后却笑着竟瓜子送到了自己口中。 气得黄毛大声叫道:“骗人,骗人!” “颜夙今儿几时能回京?”秦玖问道。 “已经查到了,按照他的行程,今晚酉时左右应会抵达丽京。”枇杷道。 这几日,颜夙恰好出京办事,他们也是算到了今日颜夙不在京,所以才让兰舍派人暗示了刘来顺,让刘来顺在今日下手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烧一把火吧!目前,可不能让颜聿和惠妃对上。”秦玖嗑着瓜子淡淡说道。 “九爷,要如何做?”枇杷问道。 “你悄悄去一趟玲珑阁,见慕于一面,这次需要他的襄助。”秦玖蹙眉道。 “好的,我这就去一趟。”枇杷低声说道。 ☆、第63章 颜夙因私事出了一趟丽京,回来时色已经入暮。 西的晚霞映红了半边空,夕阳的余晖将淡金色的光芒照在逶迤的城楼上,遥遥望去,让这座古老的丽京城看上去好似伫立在梦幻之中。 颜夙觉得似乎很久不曾这样欣赏晚霞了,所以他并不着急,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入了城。王府的侍卫长颜瑞带领数十名侍卫在他身后不远处悄然相随。 门街上华灯初上,正是用晚膳之时,所以街上行人并不多。他从街上策马而过,看到对面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快速驶来,颜夙皱眉勒住了马。 这是一辆朱红色的马车,车辕上绣着细致而繁复的精致鸾纹,淡红色耀眼的帷幔遮住了车身,让人无法窥探车内的情形。车身上绣着鸾凤的马车并没有几个人有资格乘坐,其中几位都是在皇宫内很少出宫的,只有他的三妹昭平公主颜水璇有可能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 马车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果然看到身着湖水蓝色宫裙的颜水璇在两名侍女的服侍下出了马车,急匆匆朝玲珑阁而去。 虽说这两年,他和这个妹子一见面总是拌嘴,但他对这个妹子可是真心疼爱的。如今,见她入暮时分急匆匆到这里来,眉头不禁一皱。自从三年前白家出事后,昭平便很少出门。如今入夜到玲珑阁来,莫非是和人有约? 虽说,昭平和谢涤尘和离了,可是颜夙私心里还是希望妹子能和谢涤尘言归于好的。当下,便纵身下马,将缰绳扔到颜瑞手中,他敛衣大步向玲珑阁而去。 刚踏入大门,玲珑阁的管事杜月便迎了上来。看到颜夙,一脸笑意道:“原来是安陵王殿下到了,快里面请。” 上元节那夜,颜夙因竹灯那件事,和杜月打过交道,所以认识杜月。 颜夙负手立在门前,朝着杜月微微点了点头,皱眉问道:“刚才有一位身着湖蓝色衣裙的女子进来了,她到哪间雅室去了。” 杜月低声道:“殿下指的是刚进去的那位吗?她是我们阁主的朋友,和我们阁主有约,到三楼听雨阁去了。” 果然是和人有约。 颜夙黑眸微闪,踱步向楼梯的方向而去。 杜月奔过去小心翼翼说道:“殿下,您是要到听雨阁找那位女子吗,不如让小的领殿下过去。” 颜夙眯眼看了杜月一眼,怀疑这人是要领先过去报信,冷哼一声道:“不用,杜管事自去忙吧。” “没事,小的不忙。”杜月笑眯眯道。 颜夙剑眉一挑,使了个眼色,身后尾随的颜瑞一挥手,命侍卫将杜月拦住了。颜夙快步向三楼而去,颜瑞望着自家殿下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殿下像是去捉奸的。 三楼听雨阁内。 颜水璇和慕于分别坐在青玉案两侧,一个茶奴跪坐在一侧,正在娴熟地煮茶、烫杯、斟茶。布置雅致的阁内茶香袅袅,极是怡人。 “你说什么,素素住的那件雅室被窃了?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都丢了什么?”昭平公主悲愤地问道。方才,她收到慕于派人送过来的口信,说是事关白素萱的事情要告诉她,所以她才乘坐马车疾奔到这里。没想到,竟是听到这个一个不好的消息。 慕于脸色沉郁,悲声道:“常用的东西都失窃了,没有留下一点念想。公主殿下,您是知道小人的事情的。当年若非白大人施恩,慕某或许已经饿死了。若非还要经营她留下来的这份产业,慕某或许……唯有那些旧物,能让我心中好受些,可谁知道,竟然被人窃走了。此事我又不能报官,心中实在郁闷。我知道,公主殿下手中一定还有她的旧物,不知,可否送与慕某,好有个念想。” 昭平公主面色凄然,清眸中闪过一丝哀凉,她喃喃说道:“这世上,如此怀念她的人,或许只有我们两个了。” 她动手解下自己腰间配着的一个香囊,抬手递到慕于手中道:“难道你……对她,一片真情,这香囊是她当年绣的,你拿去吧!” 慕于抬手接过昭平公主递过来的香囊,看着上面绣功精致的花纹,忍不住眼窝一热。他正伸指触摸着香囊上的花纹,房门猛然被推开,有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颜水璇一惊,朝着门口看去。只见颜夙一袭紫衣华服快步走了进来。俊美的脸上神色冷厉,剑眉扬,薄唇微抿,长眸中闪过一丝冷然。 颜水璇不免有些惊慌,因为这玲珑阁是白素萱的产业,颜夙并不知道。这几年,她也没有告诉过颜夙,原因就是怕被他没收了去。此时看到他乍然来到,以为他已经知悉了玲珑阁的秘密,心中怎能不惊。 颜夙方才怀疑自己的妹子和人私会,此时见到他们俩。一个神色有些惊慌,一个攥紧了手中的香囊,顿时觉得自己猜测的没有错。 他们竟连信物都互换了吗? “二皇兄,你来这里做什么?”颜水璇定下心来,冷冷问道。 “皇兄若不来,岂 不是要出大事?”颜夙不想在这里教训颜水璇,免得事情落入了旁人眼中,遂忍着气说道,“随我回去!” “你凭什么管我?”颜水璇冷声说道。 颜夙凤眼一眯,心中一痛。 三年了。 这个妹子和自己顶了三年了,他说的话她从来都不会听的。他深知自己若是用强,恐怕反而迫出她的逆反心理。当下也不动气,反而笑吟吟道:“不回也可以,既然这里这么流连忘返,莫非是这茶水的缘故,那本殿下倒也想讨一杯茶水喝。” 慕于忙站起身来,躬身请道:“请殿下上座。” 颜夙也不客气,迈着慢悠悠的步子坐在了案前。 慕于亲自到一侧的桌面上,将未曾用过的新盖碗端了过来,放到茶奴身前。 茶奴接过杯子,利落地烫好杯,将煮好的茶倒入了盖碗之中。但不知这茶奴怎么回事,心中似乎有事,茶碗中茶水已满,他仍旧在倒着。 慕于一皱眉,冷喝道:“茶奴,你是怎么回事?做事这么心不在焉!?” 茶奴一惊,低头一看,盖碗中的水已经溢了出来。他惊得面无人色,忙起身跪到慕于面前,凄然道:“茶奴知罪,请阁主恕罪。” 慕于亲自走过来,将盖碗中的水倾倒掉,亲手倒了一杯,放到颜夙面前。这才侧首冷声对茶奴道:“你冒犯了安陵王殿下,竟还有脸求饶,从今日起,你不用在玲珑阁做了。”茶奴忙跪下去梆梆磕头道:“求阁主饶了茶奴这次吧,求殿下饶了茶奴,茶奴还有老母要养活,若是失了这份工,老母和茶奴都会饿死的。方才之事,实在是事出有因的,求阁主和殿下听茶奴把话说完。” 颜夙放下手中的盖碗,淡淡说道:“慕阁主,我看这茶奴做事倒还伶俐,为这么点事,让他走人是不是有些重了。你不妨听他把话说完,或许真有原因也说不定。” “也好,看在安陵王殿下的面子上,我准你说完。”慕于冷声说道。 茶奴忙冲着颜夙磕头道:“谢安陵王殿下。是这样的,小的方才在另一间雅室伺候时,听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所以心中一直不安,才会出岔子。” “什么事情?”颜水璇挑眉问道。 颜夙端着盖碗,细细品了一口茶,果然觉得满口芬芳。这个茶奴技术还是不错,撵走太可惜了。 “是这样的。听说,苏小姐出事了。”茶奴轻声说道。 颜夙闻言,猝然抬头,凤眼一眯道:“你说什么?” 茶奴吓了一跳,怯生生重复了一遍,道:“听说苏小姐出事了,是刘来顺那狗贼趁着苏小姐去慈安观上香,他尾随而去,要玷污苏小姐。我听了这件事,心里一直不舒服。我晓得殿下喜欢苏小姐,看殿下这样子似乎不知此事,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殿下,所以才失手将茶水倒溢的。还请殿下饶恕小人。” 颜夙手中的杯子啪地落在了地面上,登时摔成了碎片,浅绿色微烫的茶水四溅开来,溅到颜夙紫色骑马装的衣角上,迅速染成深紫色。 颜夙一伸手,一把便将茶奴从地面上拖了起来,一直拖到他面前,提着他的衣襟,冷声问道:“你将事情经过,再说一遍。” 茶奴战战兢兢道:“我是听那个客人说的,这事情京中还没有传开,消息被人压了下来。听说,是山中一个砍柴的樵夫在慈安观听说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婆娘,婆娘的亲戚又是在京中的,恰好在他家去探亲,听说了此事。回京后,他恰巧来玲珑阁饮茶,便和好友说起了此事,被小人听到了。他说,刘来顺在慈安观欲要对苏小姐行不轨之事。据说,苏小姐被马车载走了,在车上她一直哭个不停。那客人方才还在猜,刘来顺恐怕是得手了。小的就听到了这些。” 茶奴刻意没有说起刘来顺被阉割和被打之事,刻意放大了苏挽香的伤害。 ☆、第64章 慕于扫了一眼颜夙冷厉的神色,朝着茶奴冷喝道:“茶奴,事关苏小姐名节,你可不要胡说!” “阁主,小的万万不敢胡说!”茶奴说道。 颜夙提溜着茶奴的衣襟,脸上神色又惊又怒,那双漆黑的凤目中,漫出了野兽般危险而冷酷的光芒来。良久,他竟是忘了松开茶奴,一直到颜水璇大喊了声“二哥”,他方才清醒过来,手一松,茶奴便跌在了地上。 颜水璇望着颜夙的样子,心下顿时冰凉一片。她一向深恨二哥辜负了素素,可现在,望着他眸中的惊怒和痛楚,她也不由得心中一痛。 “你说的那个客人如今何在?”颜夙迅速恢复了镇静,目光深寒地盯着茶奴问道。 “他,他已经走了。”茶奴断断续续说道。 “你还知道什么?”颜夙冷声问道。 “再……没有了。”茶奴小心翼翼道。 “今日听到之事,不可再声张,你能做到吗?”颜夙长眸一眯,淡淡说道。 他语气虽舒缓,但那话语里的戾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茶奴忙磕头道:“小的知道,小的绝不会透露出去。” 颜夙侧目,冷厉的目光从昭平公主颜水璇和慕于的脸上划过。 颜水璇唇角一撇,淡淡说道:“我虽然不喜欢她,但出了这种事,我也很同情她,放心,我还不屑说。” 慕于躬身道:“殿下请放心,这件事,慕某就当从没听说过,也会严加管教茶奴的。” 颜夙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径直负手去了。一出玲珑阁,他便召了颜瑞过来,冷声吩咐道:“去查,看刘来顺如今何在?倘若寻到他的踪迹,立刻通知京府尹孟怀缉拿。” 颜瑞一惊,看颜夙脸色,知晓有大事,忙问道:“以什么罪名?” 颜夙冷笑道:“他的罪名还少吗?随便找件最重的,让苦主到京府尹去告。” 颜瑞知晓颜夙手中有刘来顺作恶的罪证,但殿下之前一直没有动刘来顺,不知今日为何突然要动他。他迟疑着问道:“殿下,您不是等着用他来绊倒他父亲吗?为何……” 颜夙眼神凌厉一扫,冷冷一笑道:“还不快去。” 颜瑞慑于颜夙积威,早不敢再问,策马自去了。 颜夙负手凝立在华灯初上的街头,紫衣迎风猎猎。门街尽头处,金阙玉阁,巍巍高楼,闪耀着震慑人心的辉 煌,那里正是巍峨的宫城所在处。他将目光缓缓投向那里,凤目危险地眯起,眸中裂狂澜翻涌不定,绝美的面容冰冷而无情。他在街头凝立片刻,方才策马沿着门街而去,身后数名侍从紧紧跟随。 相府位于锦绣坊内,这里是丽京城有名的贵族居住区,遥遥看去,可见灯火辉煌,屋宇连绵。不过,位于其中的相府虽说房屋高大,但失于修葺,显得并不巍峨显赫。 颜夙策马奔到相府门前街口处,便看到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有数名侍从策马立在马车一侧。他勒马而立,凝眸望了一会儿,便见相府的大门洞开,苏相亲自送了一个人出来。 相府门前的灯光很亮,所以颜夙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 明明是一袭很随意的炫黑色便服,便披在他身上,却穿出了颠倒众生的妖冶风情。 夜风吹来,衣衫飘舞,长发扬。 这样的不修边幅却依然颠倒众生犹若魔临世的人物,全丽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 正是他的皇叔——颜聿。 颜夙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颜聿在临上马车前,忽然朝着街口这边瞥了一眼,颜夙不确定皇叔是否看到自己了,只见他低头笑了笑,便钻进了马车中。 颜夙待颜聿的马车走后,他才纵身下马,将缰绳交到身后侍从手中,徒步到了相府门前。 相府的管家开门看到颜夙,吓了一跳,忙引了他进了苏相的书房。 苏青看到安陵王亲临相府,似乎并不意外,忙磕头请罪。颜夙伸手搀了苏青起身,负手坐到了屋内的椅子上,问道:“她现在如何?”苏青面色沉郁地说道:“她喝了安神的药物,已经睡下了,殿下不必担心。” “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颜夙皱眉问道。 “殿下也知道,每月的今日,她都会到慈安观去上香,老臣每次都派得力的侍从跟随。可千防万防,也没想到竟会被刘来顺惦记上了。他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很奇怪的熏香,事先在她下榻的寝房内点燃了。据说此香不同于媚药,人中了后,会产生幻觉,将眼前之人看做心仪之人。所以……幸亏严王去的及时,否则……后果老臣真的不敢想啊!”苏青神色惶恐地说道。 颜夙慢慢呼了一口气,只是一直紧皱的眉头却没有丝毫松动。 “皇叔一向不去苍梧山,为何这么巧,今日竟去了?”他淡淡说道,眸中凌厉神色一闪。 “听说,严王踢了刘来顺一脚,踢得正是传宗接代的要害之处,刘来顺嚷着要去告严王。老臣觉得,不如殿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苏青捋着胡须说道。 颜夙剑眉扬了扬,冷声道:“本王已经决定了,刘来顺不能再留!” 苏青眉端隆起细纹,凝声道:“还请殿下三思!” “晚了!”颜夙负手站了起来,沉声道:“本王已经派人去缉拿刘来顺了。” 苏青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也好!” 秦玖和黄毛玩闹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倦怠。命荔枝吹熄了烛火,便上床歇息了。刚睡得迷迷糊糊时,便听到荔枝在门外禀告道:“九爷,严王来访。” 秦玖蹙眉,叹息一声,便披衣下了床榻。她点亮烛火,将一头墨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便迈着窈窕的步子,轻盈地走入前厅。 前厅内,荔枝已经点亮了琉璃灯,明亮的光线下,颜聿负手凝立在屋正中间,听到秦玖的脚步声,他蓦然转过了身,犀利的黑眸凝注在了她身上。 颜聿身上,穿着的还是今日秦玖在严王府后院看到的那身炫黑色衣衫,经过这一日的奔波,这件衣衫和他的人一样,沾满了仆仆风尘。 秦玖打了一个哈欠,翦水瞳眸流转间顾盼生妍,笑吟吟道:“看来王爷还不曾回府,奔劳了一日,何不早点回去歇息。” 颜聿的目光掠过秦玖松松挽起的发髻和迷离的水眸,轻扯唇角,似笑非笑道:“九爷倒是睡得好!” 秦玖浅笑似清水芙蓉一般绽放,“是啊,倘若王爷不来的话,我会睡得更好。” “你可知,有人今夜若是不吃安神药,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颜聿望着秦玖,咄咄逼人问道。 秦玖蹙眉,笑吟吟道:“哦,是吗,这世上睡不着的人多了,这又与我何干?” “真的与你无关吗?”颜聿跨前一步,唇角依然挂着魅惑人心的轻笑,只是微眯的凤眼中,却划过一丝冷色。 “王爷这样说,我就有些听不懂了。王爷说的,睡不着之人,是指的苏小姐吗?看来苏小姐是没事,否则,她可不是睡不着,而是活不了了。这样说来,她还应该感谢我呢!王爷说是吧!”秦玖从颜聿身畔若无其事地走过,径直去案前端起杯盏,倒了一杯酒,慢慢品了一口。 颜聿皱了皱眉,漫步走到桌畔,坐到椅子上说道:“刘来顺此人,我还是了解一 点,他还想不出用这样的法子来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点呢?” 颜聿眯眼,他想起自己在苏相府门口上马车时,下意识地往街口看了一眼。 在街头黯淡的光影里,他看到了颜夙。 当时,虽然隔了很远的距离,他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颜夙紧盯着他的目光却是那样的灼亮和犀利,让他有一种感觉,就好似他抢走了他的心爱之物一般。 当年,他就曾经这样看过自己。 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这一次的英雄救美,似乎让颜夙极其不高兴。 从苏挽香出事这件事看来,他确实是得益了。 那么,这件事,是不是面前之人谋划的呢? 他不相信,刘来顺那样的蠢人会想出这样的法子,且安排得如此巧妙,竟能成功地将苏挽香的侍从全部放倒。 “或许吧!这世上能人太多了。无论是谁,只要指点一下他,他都会去做的。”秦玖淡淡说道。“只是不知什么样的能人能做的如此滴水不露!”颜聿漫步走到椅子上,懒懒坐下道。 秦玖笑道:“这我哪里知道呢!我只是听惠妃娘娘说了那么一句,猜到苏小姐会有危险。没想到还真的让我蒙对了,看来,我是立了一功了。” “你确实是立了一功。”颜聿不冷不热地说道,“不过,你这个功劳立的当真是险。倘若你晚和我说一会儿,或者我的马在路上出点意外,又或者我在山路上迷了路,再或者,挽香上山早点,午睡早一点,你可知道,挽香她就会出事?!” 颜聿的语气,是冷厉的。原本魅惑的双眸,此时也夹杂了一丝霜雪之色。 “你可知道,贞节对一个闺阁女子而言,是多么的重要?哦,我忘了,像你这样的……这样的……应该永远是不会体会到的。”颜聿慢条斯理地说道。 秦玖端着酒盏,忽然仰面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艳丽如夜花般猝然绽放。 她笑得恣意而张扬。 “什么时候,王爷说话也这般不痛快起来。你是想说,像我这样无耻放荡,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女子,甚至比青楼的妓子还要无耻下流的女子,永远体会不到贞洁的重要,对不对?” 秦玖边笑边若无其事地说道,语气里那种深深的自嘲让人心中微微一刺。 秦玖仰面将杯中 的酒水饮尽,幽淡的光线下,她身上浅红色的衣衫和水袖微微摆动着,杏色罗带束出的细腰更是不盈一握。 “啪”一声,酒盏内的酒水饮尽,秦玖将酒盏放在了桌子上,她似乎有了几分醉意,歪在厅内的美人靠上,懒洋洋笑道:“王爷可真是说对了,我的确不知道贞洁为何物?” 颜聿看到秦玖将酒水饮尽,皱了皱眉,望着秦玖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刺心,他慢慢说道:“我的意思不是其实那个。” 秦玖摆了摆手,妩媚地笑道:“王爷,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深夜来访,王爷是怀疑此事是我谋划的了?” 颜聿眉梢挑了挑,他的确是怀疑是她做的,只不过,他并未查到,也没有证据。 他静静说道,“不错,我确实有些怀疑。这件事,我猜刘来顺若是做,不会让惠妃知晓的,如果她知道,怎么这么巧又让你知道?” 秦玖懒懒一笑,目光移动到颜聿腰间配着的宝剑上,笑吟吟问道:“王爷,倘若此事是我做的,那么王爷,你这深更半夜来访,是打算要……要如何处置我?” 颜聿没说话,只是将腰间的宝剑慢慢抽了出来,放到了秦玖的颈侧。 秦玖望着脖颈前的宝剑,亮闪闪明晃晃,在烛火下映照出她眼角的那颗泪痣,是那样的妩媚凄美。 她朱唇轻勾,一笑惑人,“王爷当真舍得杀我?” 颜聿并不看她,只是淡淡说道:“我曾经说过,你不得再动她。” 秦玖挑眉,不以为然,伸出葱白的手指,随意拨开脖颈间的利刃,漫步走到桌案前,再斟了一杯酒,说道:“我也说过,我不屑动她。” 是的,她确实不屑动苏挽香。 所以,这事情虽是她谋划的,但是她事前也安排了人,若是哪个出了差错,都会有人出来救苏挽香。她当然知道,贞洁对一个女子,是如何的重要。 这些,她原本没打算隐瞒颜聿,原本打算和他坦诚后告诉他,但是,现在觉得也没有必要和他说了。 “王爷,夜已深,若是无事,我要歇息了。”她端着酒盏,漫步向内室而去。 “荔枝,送客!”她淡淡说道。 颜聿在前厅站了片刻,唇角倏然上扬,懒懒笑了笑。 ------题外话------ 看到催更了,多写了,但是还是不够。 真的很抱 歉。~(>_<)~ ☆、第65章 事情正如秦玖所预料的那样,安陵王颜夙一回京就命京府尹孟怀派人前去吏部尚书刘栗的府上缉拿了刘来顺。可怜刘来顺从苍梧山被人抬回来还没有喘口气,便被抓走了。 当然,罪名并非是刘来顺在慈安观对苏挽香不轨之事。 到京府尹告状的,是一个老者。这个老者并非京中人士,而是从外地来的说书人。去年一冬,都和女儿小玉仙在酒楼说书,可是,去年腊月,他女儿却死于非命,后来老者便不知所踪。 如今,这个老者忽然冒出来状告刘来顺强行霸占了他的女儿小玉仙。小玉仙受尽羞辱,最后不堪蹂躏,便逃了出去。刘来顺怕自己所做的恶事败露,便派人杀害了小玉仙。老者后来被人所救,才免遭刘来顺的毒手,为了女儿,才苟活至今。 吏部尚书刘栗如今已经是暴怒了。 起先,刘来顺被人抬了回来,不光腿断了,且那里也被踢得惨不忍睹。他气得当场差点昏厥,正要到御前去告皇叔颜聿一状,京府尹的孟怀便派人前来将刘来顺缉拿走了。 刘栗中年只得这么一个儿子,极是疼爱,如今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但他心中还是担忧儿子,生怕他在牢中伤情加重,小命不保,便立刻进宫去求了惠妃。 刘栗并不敢隐瞒,将刘来顺在慈安观所做之事,也一并坦白了出来。惠妃早晓得自己这个侄儿不争气,但所幸兄长管得严,刘来顺还不敢轻易去动良家女子。这会儿听说他不光对苏相的千金苏挽香下手,竟还杀害了一个说书女子,心中惊怒。但无论如何,兄长只得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是要保住他的。 有了苏挽香那件事,惠妃便知晓此事和颜夙脱不了干系。 小玉仙那件事是去年腊月间发生的事,当时苦主不告,却偏在刘来顺出了苏挽香之事后,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自然很轻易便想到了颜夙。 这几年,庆帝在立嗣上态度暧昧不明。 颜闵虽是长子,但出身并不高贵,其母早已去世,在世之时,也不过是个嫔位。颜闵外祖家也只是一介商贾,并没有势力。同样的,颜夙的母妃出身也不高,只是先帝妃子的一个宫女。 两人同为庶皇子,身份虽都不高,但是,颜闵却是长子。而且,颜闵极是伶俐,在自己母妃去世后,便自愿寄养在了惠妃名下。 说起来,颜闵比之颜夙在夺嫡上是要占优势的。 庆帝的态度,让这两个皇子明争暗斗势如水 火。 如今,颜夙要插手此事,恐怕很难善了。 惠妃沉吟片刻道:“此事我已知晓,你现在就康阳王府,求康阳王帮你查探下小玉仙这件案子。倘若小玉仙之案属实,便唯有在慈安观这个案子上做文章了。” 颜闵听了刘栗回报,先不说小玉仙之事,听到刘来顺竟以孽罗香迷幻了苏挽香,欲行不轨之事。他的脸色先是沉郁了下来,负手在室内走了几圈,眸光冷寒。 刘栗一看颜闵神色,心下也是一沉。 “你真是养的好儿子!小玉仙之事尚且不说,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么,竟然去动苏小姐。这次被苏相和安陵王抓住了把柄,他们怎肯轻易罢手?本王若是强行庇护,一定会被苏相和安陵王揪住不放,到时候事情闹到皇上那里,恐怕本王也讨不了好!”颜闵冷冷说道。 刘栗一听,忙跪下咚咚磕头道:“王爷,看在老臣这几年尽力效忠的份上,殿下就救救小儿吧!” 颜闵虽说生气,但刘栗这些年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上,为他做了不少事,他自然不想让这个干将心寒。只是这件事,却委实让他发愁。 宸宗的谋士李云霄听刘栗将事情说完,便皱眉开始沉思。此时见状进言道:“殿下,微臣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 颜闵停止踱步,站在李云霄面前,沉声问道:“你说来听听。” 李云霄思索片刻,方慢慢说道:“惠妃娘娘指出在慈安观案子上作文章,在下看可行。慈安观那件事,没有明确证人看到孽罗香是刘公子放到熏炉里面的。可以咬死说是刘公子只是去慈安观进香的,听说苏小姐在此,所以便前去拜见。他并不知苏小姐已经被熏香所迷,所以才会产生误解。不是说孽罗香可以让人致幻吗?假如苏小姐因为幻觉,将刘公子视为心仪之人,做出一些事,以至于让刘公子产生了误解。因为被严王撞见,所以才产生了误会。这样,这件事就成了刘公子被陷害。” 刘栗听完,细细一想,有些焦急地说道:“放孽罗香的人,都已经被严王在盛怒之下杀死了,已经死无罪证。如今最怕的就是,小儿是亲手从一个小贩那里买的孽罗香,倘若那个人被苏青寻来作证,就麻烦了。” 李云霄皱了皱眉道:“这件事好办,既然是令公子买的孽罗香,我们这边派人找那个人要容易的多。所以,我们先行将那个人找到,先控制住。” 刘栗点点头,道:“只是,这件事解决了,那么小玉仙 那件命案呢?” 李云霄微笑道:“慈安观之事发生后,很快便有小玉仙之事。倘若慈安观之事被陛下视为是陷害,那么小玉仙之事陛下定也会怀疑是陷害。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倘若可以的话,我建议大人寻个机会,和告状之人接触一下,最好是许他以好处,让他撤了状子。其后,再不知不觉将告状之人灭口,如此令公子才可以高枕无忧!” 李云霄一番话说下来,颜闵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本王看云霄说的也可行。刘大人,你暗中先派人去寻那个卖孽罗香的小贩,稍后进殿到父皇面前告御状,将慈安观的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刘栗颔首,谢恩后匆匆而去。 888888888888888 安陵王和康阳王两派掐得如火如荼之时,秦玖居住的府邸内,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秦玖将自己居住的院落取了个名字叫“蒹葭院”。 这蒹葭院内栽种着一棵老桃树,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树冠高得都要触到滴水檐了,郁郁葱葱的枝条遮住了头顶上的小半个空。 如今,气日渐暖和,这棵桃树,叶子还未曾出芽,却已经开满了满树的花。 这日色晴好,秦玖躺在软椅上,在院子里懒洋洋晒太阳。虽说暖和了,但是她身上依旧觉得冷,所以盖着锦缎棉被。 她托着腮,笑吟吟望着气势凌人的黄毛赶着榴莲到处跑。 这起因是黄毛见老树上桃花开得漂亮,便到树上啄了几朵下来,叼在嘴里玩。荔枝见了,对黄毛说,这桃花簪在榴莲头上一定很漂亮,而且,说不定会给榴莲带来桃花运。 黄毛便啄着桃花要簪在榴莲的发髻上。榴莲哪里肯依,抱着头在院子里到处跑。但黄毛就是不放过他,最后,勾得荔枝和樱桃的玩兴也上来了,帮着黄毛去追榴莲,两人一左一右将榴莲擒住。 黄毛叼了桃花过来,荔枝和樱桃相帮着插了榴莲一头。榴莲戴着满头花,虽说不情愿,但是笑得却很是开心。 秦玖凝视着玩闹在一起的几个人,眼眶渐渐有些润湿。 也许,以后,对于榴莲来说,这样的日子,都会是珍贵的回忆吧! 不知以后,他是否还能笑得如此畅快毫无心机。 “枇杷,樱桃这些日子怎么样?”秦玖淡淡问道。 自从那日温泉事件后,秦玖知晓了樱桃的弟弟关押在姚昔儿手中,于 是便通过惠妃,让她襄助让姚昔儿放了樱桃的弟弟。惠妃为了笼络秦玖便答应了此事,让姚昔儿将樱桃的弟弟放了。 站在秦玖身后的枇杷闻言,小声道:“九爷,自从你救了她弟弟后,她再未曾和姚昔儿联络。看来,她倒是真心厌弃宸宗。” 秦玖点了点头,樱桃很是机灵,且嫉恶如仇,武功也不弱。最主要的是,因为榴莲上次以命维护过她,她对榴莲很是死心塌地。如今,榴莲不能时时和她在一起了,所以,必须派人保护他。除了安排素衣局的暗卫外,还需要一个侍卫。如今,让樱桃去做,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自从春闱大试后,榴莲这个状元郎便到了翰林院任职。翰林院掌事元梓正原本因榴莲是宸宗中人,对他极其排斥,曾在琼林宴上刁难过榴莲。 但过了这些时日,他不免被榴莲的正直和才华所感化。又因榴莲有意无意也表现了对宸宗的厌恶,所以元梓正对榴莲的观感彻底改观。 其实,秦玖早就知道,像榴莲这样一身正气,眸光清澈的少年,任何人和他在一起时日久了,都再难将他和奸妄联想在一起。但是,纵然元梓正再赏识榴莲,恐怕也难以提拔他。毕竟,像元梓正这样的纯臣,还是介意榴莲和宸宗的关系。 另一方面,秦玖更不想靠宸宗的关系去提拔榴莲,那样只会让榴莲和宸宗的关系越来越难以割断。所以,接下来,秦玖要做的事情,就是需要找个机会,让榴莲去表现磨练一下,才有可能升迁。 秦玖眉心微蹙,抚了抚盖在身上的锦被,问枇杷道:“云韶国可有动静了?” 枇杷低声道:“奴才已经接到消息,他们半月前已经动身,算起来,十多日内便可到丽京了。” 秦玖低眸一笑,把玩着衣衫上的玉佩,“如此甚好,枇杷,你说,他会喜欢吗?”秦玖望着正在玩闹的榴莲,问道。 枇杷敛眸,低声道:“奴才不知!不过,奴才感觉他对樱桃似乎不错。” 秦玖眯眼,妩媚的凤目中闪过令人难以臆测的慧黠,“枇杷,你还是不懂他。你看他除了对我,对哪个女子不好了?他那窍还没有开呢!” 枇杷怔了下,看了下榴莲,道:“嗯,似乎是的。” 秦玖仰躺在软椅上,玉臂舒展,枕在脖颈下,抬眸望向空。 只见头顶上的空缀满了密层层的桃花,嫣红而艳丽。她再眯眼望着榴莲满头的桃花,心下轻轻轻轻一叹。 小子,你的桃花运就要来到了! 888888888888888 慈安观苏挽香小姐受辱一案,小玉仙被害一案,近日在丽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此两案先是在京府尹那里审过几次,后来便转到了刑部。具体是如何审的,坊间自然不知。但正因为不知,所以各种猜测议论。 有人说,刘来顺此人做不出这等巧妙之事,慈安观之事,八成是诬陷。而小玉仙之案,可能就属实了,因为去年腊月间,刘来顺经常在酒楼听小玉仙和她父亲说书。后来小玉仙忽然失踪,八成是他做的。 就在众人猜测得沸沸扬扬之时,刑部即将结案,而小玉仙的父亲忽然要求撤案,后来便不知所踪。 安陵王府内。 月上中,清辉满地。 一人坐在院内的月光下,正在抚琴。清澈的琴声如清澈流水般在院内流淌。 颜夙负手凝立在庭院之中,清隽修长的身影逆着冷月,美好不似尘世中人。 谢涤尘踏着清澈的琴音迈步入了庭院,走到颜夙身侧说道:“殿下,小玉仙的父亲撤诉了。” 颜夙缓缓转身,凤目中掠过一丝笑意,近在咫尺间,谢涤尘却感觉到了他身上利刃出鞘般的锋芒。 “没想到,刘栗这老家伙,对自己这个独生儿子倒真是疼爱,这种事情他居然也做得出来。”颜夙冷冷笑道,“他既然敢这样做,那么他要派去的人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涤尘,这次恐怕要你亲自出马了,一定要当场抓获,决不能让他将小玉仙的父亲杀人灭口。为了以防万一,不要带太多人,万不能提前暴露了形迹。” 谢涤尘颔首道:“殿下,卑职明白,定不辱使命。” “去吧!”颜夙挥手命令道。 ------题外话------ 有亲说情节慢,我觉得挺冤枉的。果然更得慢就是不利啊,如果我三章合成一章每更新,估计亲们就不觉得情节慢了。 我之前说过,秦玖回京并非只是复仇,其实她有三个目的。 一是完成白皇后的遗志,铲除宸宗。二是雪冤。三是,和榴莲有关。 这几个事情要做好,就要将朝中很多人都要斗倒。不论是哪一件,其实都是很艰难的,所以情节不能儿戏,都是好好筹谋的。我每一章写的,可能亲觉得没用,但看到后面你就觉得有用了。比如这章,斗倒了吏部 尚书刘栗,削弱了颜闵和惠妃的势力。 其实我好想写简单一点,不过,已经复杂了,我个人挺喜欢,还希望亲们能耐住性子,么么大家。 ☆、第66章 这些日子,丽京城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刘来顺之案。 因为此案涉及到了苏相之女苏挽香,近两年,因为祈雪节,苏挽香已经成为丽京城闺秀之中的红人。有人竟对她欲行不轨之事,可不是了不得的大事么?更何况,丽京城谁人不知道,苏挽香如今可是两个重要人物心坎上的娇娇人儿。所以,人们都在密切地关注着此案的进展。 就在这样的形势下,这一日,一列远途而来的车马从丽京城的南门驶了进来。 起先,人们并未注意到这队车马,后来,礼部的官员亲自过来迎接后,人们才晓得,这竟是云韶国的使者到了。 云沧大陆上,分布着五个较大的国家,分别是煜国、烨国、槃国、大皑国和云韶国,其余小国不计其数。 在远古时期,云沧大陆是一片横跨东西大洋的广袤世界,有一个淹没在浩瀚历史中的名字。后来,据说,远古时期的人们因为自己的私欲,爆发了无数的战争,摧毁了耗尽了地的精华,所以神震怒,将整个云沧大陆陷入了汪洋大海之中。 后来,有一只凤凰从海上瀛洲来,为了拯救这个世界,焚烧了自身,化为了这片大陆。因此,云沧大陆的形状就像一只展翅翔的凤凰。 大煜国和烨国分别位于凤凰的双翅上,槃国位于凤凰的身上,大皑国处于凤凰的尾部,是占地最广的国家,而位于最南部的云韶国,则恰好在凤凰的头部。 对于大煜国的子民而言,云韶国是一个神秘的国度。 云韶国盛行巫术,而他们的皇帝则是女皇,据说女皇有三个公主。这一次,云韶国的使者前来,就是要和煜国联姻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顿时又多了一条,就是云韶国的三公主生得什么模样,她会嫁给皇族中的哪一个人。 这日晌午,秦玖在司织坊的公事一完,便到翰林院将榴莲拽了出来,到门街上看热闹。 适逢云韶国的车马队伍过来,前面一阵骚动,街上的人流被分开,一队持枪的礼部侍卫开道,其后便是礼部的侍郎骑着马儿奔驰而过。再后面便是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的样式不同于大煜国的车辇。大煜的马车,偏于实用,就算是皇族的车辇,虽说华丽精致,但至少看上去也是稳当结实的。而这辆马车,则是精致华丽到让人感觉很是脆弱。 一对朱红的车轮,轮毂之上,竟镶着一串银制的响器。车轮滚动之时,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车厢则是芳帘珠幕, 富丽而华贵。但是,这辆马车实际上行驶得却很快,也不知是拉车的那几匹马儿力气大,还是这车子本身有机关操纵。 那低垂帘幕偶尔被风卷起的一瞬间,人们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的风华绝代的身影。 秦玖和榴莲站在人群前面,尤其是榴莲,也伸着脖子朝马车中观看。他听说云韶国多美人,这个三公主定是更美貌,少年十分好奇,云韶国的美女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秦玖斜睨了榴莲一眼,问道:“莲儿,漂亮吗?” 榴莲笑道:“根本看不到。” 秦玖凤目流转,指着跟随着马车的一个少女,问道:“我不是问你车里的人,我是问你这个骑马的小姑娘。” 榴莲随着秦玖的目光,便看到了骑马的少女。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骑在一匹枣红的小马上,跳舞一般跟随在朱红的马车一侧。 这匹枣红的小马个子很矮,一根马尾却很长,结成了辫子拖在了地上。马上的少女很美,榴莲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这样明净如玉的姑娘,她的肌肤晶莹得好像是敷了胭脂,但是,敷了胭脂后却没有这样的柔和与自然的嫩红。少女的眉目清新如描如画,气质清新高贵出尘,一双明眸顾盼神,透着一丝狡黠。 少女的衣衫很是朴素,很显然是婢女的服饰,只是,这样的素衣也掩不住她的美丽出尘。她头上梳着许多发辫,每一根发辫都结着不一样的发绳,她在马上策马而来时,有一根发辫在鬓边淘气地翘起来,一颤一颤的。 榴莲瞥了那少女几眼,小声道:“挺漂亮的,婢女都这样漂亮了,不知那车里面的公主会是怎生漂亮?” 秦玖抚摸着黄毛的羽毛,笑吟吟瞥了榴莲一眼,道:“你关心人家公主的模样做什么?你又没有机会,这个婢女嘛,倒是有可能。” 榴莲怔了下,轻声道:“我只是想看一看,又不是想娶她。就是婢女,我也没想娶呢。” “哦?”秦玖挑眉,笑得莫测高深,“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是很少遇见的,难道你不喜欢这个漂亮的姑娘吗?” 榴莲望着那车队渐渐走近,微笑道:“漂亮的姑娘多了,我能都喜欢吗?再说了,我要是喜欢,能怎么样?难道九爷还真能让她嫁给我?”榴莲对于秦玖一得空就调侃他,表示不满,所以回了这么一句。 秦玖眯起眼,眸中慧光迸射,所有的妩媚在这一瞬间都化为狡诈,她勾了勾唇,道:“谁说 不能呢,你要真喜欢,我自然会想法子让她属于你!” 榴莲冷汗,他一听秦玖说想法子让这姑娘属于他。不知怎么,脑中就想到她去温泉带的那几个侍卫。他觉得她能想出来的法子,不外乎就是霸王硬上弓。本来榴莲还想再反驳两句,但生怕秦玖一生气真的去撮合他和这个少女。于是,识趣地说道:“多谢九爷,真的不用,我还没想要娶妻。” 两人正说着话,那列车马队伍已经到了他们身前不远处,而骑马的少女恰好是要经过秦玖和榴莲身前的。 秦玖见状,扫了一眼身畔的枇杷,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枇杷立刻会意,转身钻到了人群之中。 不一会儿,就在那匹小马儿驮着少女就走到榴莲身前不远处,这时候,那只小红马不知是怎么回事,大约是看到路上人太多,竟然受惊了,忽然驻足尥起蹶子,马上的少女猝不及防,竟然被甩下了马背。 秦玖微微一笑,朝着榴莲背后一推,榴莲便向前猛然冲了两步,刚刚稳住脚步,恰好将少女一把抱在了怀里。 “姑……姑娘,你没事吧?”榴莲此刻软玉温香抱在怀里,自个儿着实也吓得不轻。但他不想在少女面前失了面子,忙结巴着问道。 少女偎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朝着他瞧了瞧,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 就在少女落马的瞬间,马车中有人惊呼了一声,马车的车帘很快掀开了一道缝,一个清灵的声音冷声斥道:“你什么人,赶快放下她。” 榴莲吓了一跳,想不到这马车中的公主这么厉害,忙将少女放了下来。 “铃儿,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是来马车上吧!”那声音随后变得柔和起来,招呼少女上马车。 婢女铃儿歪头看了看榴莲,朝着他巧笑倩兮,她大眼明媚,这一笑犹若晓露芙蓉,临风一绽。 榴莲不好意思地正好回笑过去,婢女铃儿却忽然两步到了榴莲身前,扬手在榴莲脸上扇了一巴掌,娇声道:“谁让你抱本……本姑娘了。” 铃儿说完,也不管那小红马了,掀开车帘,竟是钻到了马车之中。 黄毛见到榴莲被打,从秦玖肩头上起来就要想去啄那姑娘。虽说,它经常欺负榴莲,但是看到别人欺负,好似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了,竟然不愿意。秦玖一把揪住它的尾巴拽回来道:“小姑娘是和阿臭闹着玩呢!” 榴莲摸了摸脸,倒是一点也不疼。 这云韶国的婢女都这么刁蛮吗?又不是他愿意去抱她的!这云韶国的人还真是不讲理啊! 朱红的马车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辗辗前行。 马车的窗帘掀开一条缝,少女铃儿探出头来,朝着榴莲娇憨地一笑。 秦玖瞧着榴莲脸上的尴尬之色,忍不住笑道:“莲儿,你也真是的,怎么就冲出去了呢,我本来要拉你的,竟然没拉住。” 榴莲没好气地说道:“你是要拉我还是要推我啊!”他感觉到方才有人推了他一把,不是她还能是谁。 秦玖掩唇而笑,“我看那铃儿还是喜欢你的。” 榴莲皱了皱眉道:“有这样喜欢人的吗?” “打是亲骂是爱嘛!好了,为了安慰你受的伤,今日我们到玲珑阁用膳。” “真的?”榴莲眼睛一亮,对于玲珑阁的美食,他可是惦记得很呢。 888888888888 此时正是晌午用膳之时,一楼大厅内坐满了人。 玲珑阁管事杜月看到秦玖到来,忙命小二引上了三楼茶室之中。 如今茶事风行,玲珑阁三楼新开了茶室,布置静雅,关上窗门,便听不到外面的喧嚣。可品茗、可听曲、可对弈,暖炉净几、黑白棋子,颇具风雅情事。 这也是秦玖从颜聿喜好煮茶后想起来的,所以命慕于新加的,没想到颇受京城中的文人雅士的青睐和追捧。尤其是今年新进的进士,无事之时,便会约上三五故交新知来此把盏叙谈。 秦玖和榴莲被小二引到雅室,坐到案前,对小二道:“将你们这里烹茶最好的茶奴请来。” 小二闻言,有些为难。 秦玖虽然是玲珑阁的老大,但除了慕于并无人知晓。 小二踌躇半晌,笑吟吟说道:“您说要阿羽吗?不瞒您说,他如今在聆风阁伺候。不如,我为阁下推荐一个吧,手艺也是极好的。” 秦玖其实并不知最好的茶奴叫阿羽,既然小二说他的手艺最好,倒不妨等一等。其实秦玖就是想看看,这茶奴煮茶和颜聿有没有区别。 秦玖一笑道:“既然如此,就不必了,那我们就再等等,莲儿你也饿了吧,不如我们先用膳吧。” 榴莲本就是来吃的,不是来喝的。虽说茶再好喝,可也不能顶饭吃。他自然同意。 当下,几人便先用膳。及至一顿 饭用完了,那聆风阁的茶奴还没来。 秦玖蹙了蹙,亏了是她,假若是脾气暴躁的客人,说不定就要急了,得要好好和慕于说说,多培植几个好的茶奴。正这么想着,便见方才出去自个儿玩的黄毛从窗子里进来,对秦玖道:“美人儿在聆风阁。” “美人儿?”榴莲一愣,“黄毛你说的是谁?” 黄毛似乎对榴莲连这个都不知道,甚是鄙夷,瞪了榴莲一眼没理他。走到秦玖跟前,蹭了蹭她的肩头,“去找美人儿吧!” 榴莲冷汗,心想,黄毛不会是看到了俊俏的少年,所以来给秦玖牵线的吧。 秦玖摇了摇手中的花绷子,轻笑道:“黄毛是在说严王吧?对不对?你是惦记着美人呢,还是在惦记着美人猫呢?” 关于颜聿是美人这个典故,是那一夜在无忧居时,黄毛醉了后说的。当时榴莲没在场,所以对于这两人如此调侃阎王很是不解。 “也好,既然最好的茶奴在美人儿那里,那我们就去找他,正好有些事情要和他说说。”秦玖站起身来,黄毛稳稳地站在秦玖肩头上,两人率先出了屋。 黄毛在前面着引路,到了聆风阁,还用嘴敲了敲门。紧接着房门打开,颜聿的侍女昭君过来开了门,一看到秦玖,眉头蹙了蹙。 秦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径直进了屋。 聆风阁内靠窗的地方,摆着一个茶几。 一个茶奴跪坐在一侧正在煮茶,貂蝉、玉环和西施在一侧侍立在颜聿身侧,另有几个陌生的侍女和侍从也侍立在一侧。 在茶几两侧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颜聿,另一个人却是苏挽香。 秦玖忍不住心中喟叹,说起来,苏挽香确实也算得上是一个奇女子。 倘若是一般的女子,遇到了刘来顺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没有真正受到伤害,面对全丽京城人们的猜测,也不会这么快恢复过来。而她却大大方方得出来到玲珑阁饮茶,果然是很想得开。其实,这样做,也是一个让流言消除的很好的办法。 ☆、第67章 压倒 来到丽京城一个多月了,秦玖除了在上元节和祈雪节那日遥遥看到过苏挽香外,并未真正近距离接触过这位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苏挽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秦玖不是特别清楚。但苏青是个什么样的人,秦玖却清楚得很。所以,自从来到京城,秦玖并不敢低估了苏挽香。 秦玖暗地里让枇杷不止一次打听过她的事情,但结果却是,她除了每月去慈安观上香外,并不常出门。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相府内,足不出户,完完全全是一个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 就是一个这样的女子,让当年的颜夙说出那样的话,他说他心中爱的另有其人。 偶尔,她脑海里也会冒出奇怪的想法,那便是倘若白素萱还在……这样的想法冒出来后,她就觉得很可笑!白素萱在又如何,当年,本就是利用! 那么,颜聿呢? 倘若白素萱还在,颜聿会喜欢上苏挽香吗? 会吗?那个当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强娶她的男人,是否是真心喜欢她呢? 她不确定! 当他昨夜为了苏挽香将剑横在她的脖颈上时,她就不确定了。 秦玖低低喟叹一声,过往已经是一场梦,真情也罢假意也罢,与她,都已经无足轻重了。 苏挽香在低头品茶,只在秦玖进来那一瞬,轻轻瞥了她一眼,唇角勾着一抹纯净而清浅的笑意。 她梳着简单清雅的云髻,她似乎不喜珠翠满头,只斜插着一支白玉梅花簪,看得出是上好的白玉,润光流转。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白底撒花裙,衣衫虽素雅布料却华贵,如烟似雾笼着她,越发显得她华贵高雅飘逸出尘。 她低垂着头,下巴尖尖楚楚动人。而她握着杯盏的那只手,看上去柔若无骨嫩若春笋。 秦玖再瞧瞧自己,慵懒的堕马髻,斜插着丹朱含芳簪,披着浅红色水云暗花裙,榴红轻裙下露出的绣鞋上,也绣着繁复的花纹。 就这样站在苏挽香面前,秦玖真觉得自己不是妖女也被衬托成妖女了,她忍不住自嘲一笑。 说起来,颜聿果然是风月场中的高手,慈安观中救了苏挽香一次,这么快就将佳人约出来了。这么说,她倒是来得不巧了,只怪黄毛方才只告诉她美人儿在这里,没说还有别人。 如今,眼见颜聿和苏挽香在一起,秦玖自然不能说她是来找颜聿的。秦玖晃了晃自己手中绣花绷子,脸上的笑容就如同初绽的珊瑚红,冷艳 动人,“看样子,我是来得不巧了啊!我听说这玲珑阁中手艺最好的茶奴阿羽在聆风阁伺候,等了好久他也不过来,一气之下,想过来瞧瞧是在服侍谁,不想竟是打扰了王爷和苏小姐了。” 颜聿扬了扬眉,看样子确实也觉得秦玖来得不巧,不过,在佳人面前,他似乎不想失了风度,勾唇浅笑道:“原来竟是九爷,真巧。”说着,侧首对苏挽香道,“挽香,这位是宸宗的秦门主,如今在司织坊任职。” 苏挽香放下茶盏,侧首朝着秦玖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秦九爷,挽香有礼了。” 大名鼎鼎?只这四个字,秦玖就晓得,苏挽香对自己,其实是有成见的。或许,她也以为当日在祈雪节是自己派人刺杀她的吧! 秦玖懒懒一笑,叹息道:“我再是大名鼎鼎,也及不上苏小姐的名气啊!” 苏挽香目光淡淡瞥过秦玖,唇角依然含着笑,只是眸中神色却明显有些黯淡。自然,在这个关键时期,苏挽香很自然是将秦玖话里提到的名气想成了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慈安观那件事。 颜聿扬起眉毛,灼亮的黑眸盯住了秦玖,唇角含着笑,但那笑容里却有着一抹显而易见的警告意味,“九爷既然是来找茶奴阿羽的,本王就让阿羽随九爷去吧。阿羽,你不用在这里服侍了,去九爷那里吧。” 秦玖听出来颜聿这话是在赶人了。她好不容易撮合颜聿和苏挽香有了进展,自然也乐得见他们两人独处,所以很快借坡下驴,笑吟吟道:“这怎么好意思。既然王爷如此慷慨,我也不好推拒了,如此,我就先告退了。” 苏挽香微微一笑,放下手中茶盏,轻声说道:“九爷不如就留下了和王爷一起品茶。挽香本听说云韶国使臣要来,所以才出来看热闹,无意间遇到了王爷,如今,倒是破费王爷请挽香品茶了。色不早了,我也想要回府了,不然,父亲大人会担忧的。” 苏挽香敛衣起身,清丽的面庞上神色淡然温婉,唇角的笑意如娴花照水般静雅,看不出她有丝毫的不悦。 “如此甚巧!”颜聿也懒懒地站起身来,薄削的唇角轻勾,“本王恰好有事也要走,正好要经过贵府,不如,我们就一道去吧,本王正好送一送苏小姐!” 颜聿的语气是一贯的低沉魅惑,但那双盯着苏挽香的黑眸却格外明亮。 苏挽香明显一愣,大约是没有见识过颜聿这种无赖的纠缠功夫,看样子有些招架不住。 “王爷 ,挽香如何敢劳驾王爷相送呢。”苏挽香浅笑着婉拒道。 颜聿笑得春花烂漫道:“本王正好顺路。”他哪里容得别人拒绝? 秦玖本以为苏挽香也已经答应了,却没想到,她还是婉转拒绝道:“王爷,我想起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暂时先不回府了。” 苏挽香说着话,便起身告辞而去。 颜聿迈步正要去追,苏挽香身后的一个侍卫上前一拦道:“王爷,请留步!” 颜聿犀利的目光横了那侍卫一眼,冷哼道:“也罢!” 难得他倒是适可而止的,秦玖还以为他要冲上去来硬的呢! 颜聿站在雅阁门口,一直凝望着苏挽香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一角,他才回过神来。漂亮的长眸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失落,只是唇角却勾起一抹冷笑,指着秦玖道:“九爷,你来得,可真是巧啊!” 他把“巧”字咬的很重。 秦玖睁圆眼睛瞪着他,脸上的表情委屈极了。 “我要真知道苏小姐在这里,打死我也不会来讨您老嫌的。不过,我觉得就是我不来,苏小姐只怕也不会答应和你好的。这种事要慢慢来,王爷真是太心急了。慈安观那件事,苏小姐好容易对王爷有了感激之情,王爷可别逼得太急,把那点感激给消耗殆尽了。” 颜聿朗声一笑,对秦玖道:“九爷,你以为本王当真那样笨吗?本王自然知晓要慢慢来,只不过请她喝个茶,说几句话而已,如今被你撞见了,若是别人也好,偏偏是你,你说她会怎么想?” 秦玖目光一凝,淡淡说道:“怎么想?我都说了我是来找茶奴的,又不是来找你的!” “但愿她能相信!”颜聿懒懒说道,转身淡淡扫了秦玖一眼,低头去拂身上的衣衫。 秦玖忽然眯眼,只觉得一丝肃杀的风声从左侧方身后悄然掠来,眼角余光瞧见一抹银光,看那方向,是向颜聿的身上去的。 秦玖脸色忽变,足下一拧,上前一把抱住颜聿,将他推进了聆风阁门内。 两人原本是站在聆风阁门口的。 秦玖这一使力推开,恰好将半掩的房门撞开,将颜聿直接扑倒在地上。 颜聿的侍女和榴莲、枇杷方才没跟出去,其实是没法跟出去,颜聿和秦玖送了苏挽香出去,就堵在门口说话,他们只得站在门内倾听。 这会儿忽然见两人一言不和,秦玖压倒颜聿扑了 进来。 顿时,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榴莲不敢相信地伸手捂住了眼睛,心想:我不认识这人。 黄毛跟着榴莲学,也伸翅膀捂住了眼睛。 颜聿的四大美人儿反而瞪圆了眼珠,心想:这妖女,也太生猛了吧! 只有枇杷神色比较淡定,脸色一沉,上前一步,俯身问道:“九爷,怎么了?” 秦玖冷冷说道:“有刀。从斜对过那间雅阁的窗子里射进来的,这人是冲着王爷来的。你去看看。” 枇杷的视线扫过刺在房门上的刀,伸手拔了下来,应声追去了。 颜聿躺在地面上,被方才秦玖那一扑,接着便滚倒在地面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感觉到身上温乎乎软绵绵压着一个人儿。脖颈间,有温热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他敏感的颈窝,他嗅着身上那人的淡香,似乎是花草的香气,幽幽淡淡的,很好闻。 “哎呀,九爷,快放开王爷啊!”貂蝉喊道。颜聿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被妖女压着,而他竟然还顾得上去品味妖女身上的香气。 “快起来!”颜聿反应过来,身体顿时一僵,冷冷说道。 秦玖一怔,眯眼瞧了瞧颜聿。她其实没想着将颜聿扑倒在地,谁知晓这使力过大。此时,感觉到她和他身体相贴,自己的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温热,秦玖觉得自己的脸似乎有些发烧。 为了掩饰,她低低咳嗽一身,趁势上前,伸指挑起颜聿鬓边的一缕黑幽幽的发丝,在指头上轻轻缠绕。一双波光潋滟的妩媚凤目,慢慢靠近颜聿面前,唇角轻勾,在颜聿耳畔低低说道:“王爷,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你看我们都这样了,不如……” “你做梦!”颜聿冷“嗤”一声,伸手一把将秦玖从他身上推了下去。这猛然的动作,秦玖猝不及防,指间还缠绕着他的一缕发丝,被他这么一推,竟扯了下来。 颜聿捂着头,眸中倨傲神色凛冽如火。他翻身坐了起来,斜睨着秦玖,隐约瞧见秦玖白皙的脸颊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秦玖拍了拍衣裙,慢悠悠从地面站了起来,将手中那一小缕黑亮的墨发在手指上再绕了绕,妩媚地笑道:“王爷,你这是要送给我信物么,如此,我就收下了!” 颜聿原本正盯着她脸上的红晕,此时见她如此愉悦,凤目危险地一眯。他站起身来,伸手从秦玖手中掳下那缕发丝,收回 到自己袖中,邪魅一笑道:“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可不敢轻易相赠。” 秦玖自然也没打算要颜聿的头发,望着空空的指尖,嫣然笑道:“王爷还真是狠心,我又没有想要嫁给王爷。” 颜聿脸色有些狰狞,蔑然笑道:“你是打算将本王当成你众多男宠中的之一,是吧!?” 秦玖笑微微说道:“王爷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可没那个意思。” 颜聿眉梢轻挑,“你最好不是!”他负手走到桌案一侧坐下,抬手斟了一杯茶,仰头饮了下去。 秦玖晃着绣花绷子,漫步跟着他走到桌案旁坐下,笑靥如花道:“王爷,茶可不是这么喝的。” “九爷管管地,还管本王如何喝茶吗?”颜聿饮尽了茶水,慢慢放到桌上,懒洋洋说道,“九爷可知道,小玉仙那件案子又有了转机?” 秦玖点了点头,“听说,小玉仙的父亲忽然撤了诉,刘来顺本来就快从牢中保出来了,结果,又出事了。听说,小玉仙的父亲在莱安县遭到了刺杀。据说,他撤了诉后,就悄然出了丽京城,谁也不知他是如何走的,去哪里了,不想竟在莱县遭到了刺杀。恰巧被金吾卫发现而救了,连刺杀的凶手也一并被逮了回来。” “九爷可知是谁指使的?”颜聿问道。 秦玖懒懒一笑道:“还用问吗?自然是吏部尚书刘栗!他威逼利诱让小玉仙的父亲撤诉,再等着小玉仙的父亲离开丽京城后,跟踪他再下手灭口。刘栗倒是沉得住气啊,竟然一直跟踪都莱县才出手,莱县距此可远着呢,不过,如此谨慎,竟还是被抓了。可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这件事,秦玖早就料到了。 她费了这么大周折,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让颜聿英雄救美,也不是为了除去刘来顺,而是为了除去刘栗。 颜聿望着秦玖唇角妩媚的笑意,眯眼道:“我怎么觉得,你才是黄雀?” ------题外话------ 更新了。咱也学学秦玖的厚脸皮,求个票。 无赖地笑着遁走。 ☆、第68章 颜聿望着秦玖唇角妩媚的笑意,眯眼道:“我怎么觉得,你才是黄雀?” 秦玖淡淡一笑,敛眸瞧向茶奴阿羽。阿羽新烫了新的茶盏,倒满了茶奉到秦玖面前,微微施了一礼。秦玖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笑吟吟道:“果然烹的一手好茶,阿羽,你先下去吧!” 阿羽会意,将一壶烹好的茶水放在案上,躬身退了出去。 “莲儿,你也出去逛逛吧!”有些事情秦玖是瞒着榴莲的,所以不打算让他知晓。 榴莲应声也退了出去。 秦玖懒懒一笑道:“王爷不必管谁是黄雀,只消知晓,最后得益的是王爷就是了。” “怎么会是我?”颜聿懒洋洋问道。 “俗话说,两虎一斗,必有一伤,王爷坐山观虎斗,难道不是得益?”秦玖意味深长地说道,“更何况,康阳王此番失了一个吏部尚书,而安陵王……他虽然看似胜了,但是却也有失。金吾卫本是京城的守卫,却在莱县抓获了刺杀小玉仙父亲的刺客。你说,圣上会怎么看安陵王?” 颜聿闻言,眉毛扬了扬。 这么说来,颜夙失去的,或许比颜闵还要多。很显然,他那位皇帝哥哥,会认为这些事情都是颜夙安排的套儿,虽然,他对两个皇子的态度并不明朗,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是,这样设套一定会让他那位皇帝哥哥忌惮,从而让颜夙失去了帝心。那么,接下来刘栗被免职后,吏部尚书空缺的位子,只怕既不会给颜夙那一派,也不会给颜闵那一派。 颜聿极慢地抬起头,视线长久地停留在秦玖脸上,他薄唇微扬,露出看似和善的笑意来,“这么说,本王还要谢谢九爷了。” 秦玖粲然一笑,淡淡说道:“王爷不用谢我,我早就说过,既然合作,我会尽心为王爷办事。接下来,王爷只需觅得力刚正的纯臣,巧妙地荐给圣上吧。” 所谓纯臣,便是不参与党争的臣子。无论夺嫡之争是多么的激烈,总有一些清流的臣子不会参与到夺嫡之中。因为夺嫡之争,实在是一个很冒风险的活计,倘若选错了新君,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的臣子,是选择做壁上观的。这样的臣子并非没有能力,也不是胆小怕事,或者说他们更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不通过支持新君那样的捷径去获得日后的升迁,而是仅靠自己的能力在为朝廷办事。 颜聿颔首笑了笑,黑眸若有所思地深深凝视着秦玖,目不转睛。 秦玖被颜聿如此注视,敛了唇角的笑意,略略蹙眉,目光妖娆地迎视着颜聿研判的视线,声音惫懒地问道:“王爷如此看我,是不是很后悔方才拒绝了我?” 颜聿俊美邪逸的脸上漾着一丝浅浅的迷魅的笑意,不动声色地转着茶杯,悠悠说道:“九爷别误会,本王只是觉得九爷生得美,多看一眼就赏心悦目,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秦玖眯眼瞧着颜聿那双如渊如潭的深邃双眸,调侃道:“王爷还是千万不要这么看一个女子,容易出事!”颜聿那双漂亮而迷人的凤眼,那眸中令人迷魅的深情,很容易把一颗少女的芳心给溺毙的。 颜聿浅浅一笑,悠然说道:“九爷真这么觉得吗?可本王怎么觉得,无论本王如何看九爷,九爷恐怕都不会动心的。”那话语几乎是压着鼻音发出的,柔软异常,如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温情且暧昧。 秦玖唇角笑意一僵,凝眉道:“哦?王爷何以如此说?” 颜聿唇角微微上弯,鬓边的一缕发丝掠过俊美的眉眼,衬托的他几分不羁和邪魅,“这还不好猜,九爷心里不是装着一个夙儿吗?” “再装一个王爷也不多!”秦玖懒懒说道。 颜聿淡淡一笑,那邪魅的笑意带给人看似多情实际极其无情的感觉,“九爷当真花心!” 就在这时,枇杷推开房门,快步走了过来。他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表情。 秦玖沉声问道:“怎么样?可抓到刺客了?” 枇杷垂首禀告道:“禀九爷,奴才追进去后,并未在那间雅阁内发现刺客的形迹,不过,后窗子是开着的,奴才便追了出去,并未看到可疑的人物。方才奴才去店小二那问那间雅阁是否有人包,店小二说那间雅阁今日并没有来客。所以,想必是刺客事先得知王爷在此,所以在那间雅阁藏了起来,只待寻机会下手。” 秦玖黛眉微蹙,凝眸看向颜聿,问道:“王爷这些日子,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颜聿握着茶盏,微微摇了摇头,他忽然莞尔一笑道:“不是想不起来得罪过谁,实在是太多了,想不出谁会刺杀本王。” 秦玖微微一晒,笑道:“看那个刺客的样子,似乎只是吓吓王爷,否则怎么只动了一下手,就逃了。不过,这事情也不可大意,王爷日后出门最好还是小心为妙。” 颜聿展眉笑道:“今日多亏九爷了。如此,本王以茶代酒,敬九爷一杯。” 秦玖淡淡道:“举手之劳,没什么。”说着举起茶盏,品了几口茶,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云韶国的公主要和我大煜联姻,王爷既然心仪苏小姐,想必不会再去凑这个热闹了吧?” 颜聿懒懒笑道:“说的也是,本王要是去,若是被云韶国的三公主看上的,到时候就麻烦了。不过,这事情,只怕也是身不由己了。” “万一那位公主看中了王爷可如何是好?”秦玖试探着问道。颜聿闻言,笑得像一只奸诈狡猾却也魅惑迷人的狐狸,“九爷放心好了,本王宁死不从就是了。九爷担心什么,难道你也还要去凑热闹,九爷还好这口?” 秦玖嗤一声笑道:“王爷误会了,我只是替苏小姐担心罢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颜聿伸了一个懒腰,慢悠悠道,“本王要回府了,九爷慢用。” “美人猫儿呢?”黄毛站在秦玖肩头,在雅阁内寻了好几圈看不到黑猫白耳,终于插嘴问道。 颜聿一愣,这才醒悟黄毛说的美人猫儿是他养的黑猫白耳,他很快知晓这美人猫儿的来历八成是由他是美人儿而得来的,脸色忍不住一僵。扬了扬眉,咧嘴一笑,对着黄毛低低说道:“我家白耳既然是美人儿,自然不能够轻易出门了。”他低低说道,声音优雅动听,轻缓若流泉,听不出喜怒。 黄毛不明白为什么是美人儿了就不能出来了,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颜聿仰首狂笑而去,身后四大美人儿忙跟了过去。 不过片刻,聆风阁内便恢复了寂静。 秦玖坐在几案前,唇角勾着的笑意慢慢凝了下来,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她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品了一口,蹙眉冷声道:“枇杷,你去叫慕阁主过来。” 枇杷神色一凝,轻声道:“九爷,你猜出来了?” 秦玖淡淡瞥了枇杷一眼,道:“以你的功夫,倘若追不上那个人,怎么也能瞥见他的身影,怎么会一点线索也没有?去吧,将他叫过来。” 枇杷应声出去了,不一会儿玲珑阁的阁主慕于便悄然到了聆风阁内。 秦玖眯眼望着他,轻轻放下茶盏,低声说道:“宣离,我记得你不是莽撞之人,今日为何要这么做?” 慕于知晓事情瞒不过秦玖,他敛衣坐在秦玖对面,星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大人,属下不是鲁莽,此事是三思后才行的。属下刺杀严王,只是为了让大人救他。既然你让他救了苏 挽香,我想也让大人救一次他,好让他知晓你是他的恩人,你是在帮他。这样,严王对你,或许就不会那么无礼了。” 秦玖叹息一声,娇美的脸上,敛去了妩媚的笑意,看上去有一股优雅的清冷。 “宣离,这样的事,日后不要再做了。我可不想把玲珑阁牵扯进来,幸好颜聿并没有怀疑。我与他本就是合作,互取所需,没有什么真心可言,你也不必为我难过。这样的无礼,我早已习惯了忍耐。” 慕于闻言,心中一阵阵的绞痛。他点点头,视线掠过她那双似水如墨的眼睛,这双曾经很清澈的丹凤眼,如今竟是深不见底,让他无论如何也揣测不出她的心思。 “宣离,你经营这座玲珑阁也多年了,我不想将你卷到危险的漩涡里去。倘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宣离,我就会和玲珑阁撇清关系,你懂吗?”秦玖眯眼说道,淡若浮云的声音,却让慕于心中一沉,星眸中的水光慢慢黯淡。 “我懂!”慕于抿紧了唇角,低声说道。 他懂!他自然知晓她是在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可是她却不懂他,他眼睁睁看着她只身赴险,心中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牵肠挂肚的滋味。 “好了,宣离,我还离不开你,很多事还是会需要你做的。”秦玖站起身来,拍了拍慕于的肩头,微笑着说道。 慕于微笑着抬头,凝视着秦玖眸间那抹扬的神采,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她。 ☆、第69章 安陵王府也位于锦绣坊中,与苏相府相隔并不远。府门前是一条榆柳大道,正是三月间,柳枝在熏风里舞,柔柔得好似女子翩舞的衣袖。 王府的书房内,安陵王颜夙和府内的幕僚易师爷易子陵正在对弈。 昨夜,谢涤尘将刺杀小玉仙父亲的刺客抓到后,便交到了刑部,昨夜连夜提审,终于审出幕后指使人为刘栗。因为涉及到了朝廷二品官员,所以,刑部尚书朱玉秋便已经将审理结果上报了朝廷。庆帝果然震怒,免去了刘栗的官职,判流刑,而刘来顺依然判斩首之罪。 “殿下,你的棋艺是越来越高了,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就不敢再和殿下对弈了。”易子陵盯着棋盘,思考了良久,才将手中的黑子放了下去。他身着朴素的灰色锦袍,年约三十,面容俊朗,目光璀璨。 颜夙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执着一枚白子,以极慢的速度放在棋盘上,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纹:“子陵又说笑了,本王盼着你不和我对弈呢。” 易子陵叹息一声,“殿下,刘栗这个吏部尚书怕是保不住了。” 颜夙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本王早已做好准备好安插人的准备,只是父皇那一关,不知可否过得去。” 易子陵呵呵一笑道:“殿下不必担心,圣上肯定不会安排康阳王的人了。那么,剩下的无论安排谁,对殿下都不会有害。” 颜夙点了点头,他脸上神色虽是淡淡的,眸中却闪过一抹璀璨之色。他已经看穿了棋局的死穴所在,但手中的棋子却并未落下,而是抬眸道:“子陵,要不要本王给你个机会,允许你收回这步棋。” 易子陵低头一看,眉头皱了又皱,摇头拒绝道:“不用,落子无悔。” 颜夙微微挑眉,唇角挑起一丝优雅的笑意,“子陵确定不悔?” 易子陵凝眸再看了一会儿棋局,虽然已经看出自己败局已露,但最终还是摇头留下两个斩钉截铁的字:“不悔!” 颜夙端起手边的白瓷杯子,饮了一口清茶,伸出手指,执着手中的棋子轻轻敲击着桌面,眯眼瞧着棋局,淡淡说道:“子陵不用这么认真,不过下棋而已,你倘若不悔,本王这下一步可有些为难啊!” 易子陵叹息一声道:“既然已经是死局,在下就认输了。王爷不必为难。下棋不悔乃原则问题,这世上可有很多事,是做过想悔也悔不了的。” 颜夙眉头一凝,缓缓说道:“其实,世事永远不如表象 那般简单。就说这一局棋,其实细看,也并非死局啊!你又何必认输。” 颜夙执起手中白子轻轻放在棋盘上,只不过一步棋,棋局上的局面便改变了方才近乎是死局的局面,使双方对弈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易子陵瞅了一眼变幻莫测的棋局,浅浅啜了一口茶,眸色一凝,微微颔首。 “殿下,云韶国要和我国联姻,听说,那三公主如今已经在驿馆下榻,不知殿下有何打算?”易子陵问道。 颜夙微微眯起双眼,淡淡说道:“这一场热闹,本王虽不能亲身去参加,但也不能平白便宜了别人。唯今之计,就是在官员中寻一个人品不凡的,去和颜闵争一争。” 云韶国位于大煜国南部,国家虽小,但国中却因盛产各种稀奇珍宝,在同各国通商中,获利极大,所以国力比较富裕。云韶国是女皇当政,两国一向和睦。云韶国这样一个小国对大煜没有威胁,但是,在夺嫡上若得到云韶国支持,至少会顺利些。 颜夙虽无心去求得,但是,却也不想让颜闵娶到云韶国三公主,从而让颜闵于宸宗之外再多一个助力。 易子陵遗憾地敲了敲桌案,叹息道:“倘若殿下去争,康阳王势必不是殿下的对手。其实殿下何必如此……” 颜夙长眸一眯,眸中有波澜闪过,就像微风吹过荷塘,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他知晓易子陵话里的意思,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抛,缓缓站起身,负手走到床畔,抬眸看窗外一片苍茫,“子陵,你知我心,何必再言。” 易子陵微微叹息一声,望着颜夙的背影,许久都没有说话。 此刻,已近暮,夕阳最后的一缕柔光浅浅地照映进来,笼罩着颜夙俊美的面庞,那淡冷至极的眉眼,此刻竟泛着柔光,而唇角的那抹笑,温柔至极。 色方暮,云韶国居住的驿馆内,便悄然闪出一道娇小的身影,正是今日在街上看到的那个骑着枣红色小马的云韶国婢女铃儿。她身后带着两个侍从,出了驿馆,便沿街去了。 对面楼上,一直观看着驿馆动静的枇杷忙抱着宝剑下了楼,尾随那道身影走了良久,一直看到她去了丽京城的西市,对着怀里的黄毛说了几句话,放了黄毛。 秦玖方用过晚膳,今日觉得有些疲累,正要早点歇下。 黄毛便了回来,冲着她说道:“西市。” 秦玖蹙眉,淡笑道:“这小丫头还真能折腾, 刚刚到丽京,也不嫌累。黄毛,你带阿臭去西市,让他买把剑去。” 西市是丽京城最大的夜市,一入了夜,这里便摆满了各种小摊,叫卖声不绝,极是热闹。 榴莲自来了丽京,也就上元节那一晚随着秦玖在门街上看了会儿花灯,结果最后还逃命般跑了一趟,其后,夜里就不曾出来玩儿过。 今夜,不知秦玖为何忽然发了慈悲,竟让他带着黄毛到西市来买剑。 榴莲自小酷爱读书,却并不爱习武,所以武艺平平,今晚,秦玖忽然对他说,要他去西市买一把好剑,她要教给他习武。 榴莲心中其实不咋愿意,妖女的武功据说是和男宠修炼才得以提高很快的,是邪魔外道的武功,他怎么能跟着她学。但他不敢违抗秦玖的意思,只得带着黄毛到了西市。 西市上闹哄哄的,卖什么的都有,榴莲看得眼花缭乱。不一会儿,果然看到一个卖兵器的。 那掌柜的见有人来,忙扯了嗓子唱曲儿一般道:“君不见,昆吾铁冶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这位公子,要看剑吗?这把剑很适合你。”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递给榴莲一把漂亮而精致的剑。榴莲一看,这倒是像闺阁之中女子赏玩之剑。他摆摆手,指着一把古朴的剑说道:“让我看看这把长剑。” 掌柜的原本看榴莲一副贵公子模样,以为他只是拿剑充样子的,所以才那那种华丽而并不锋利的剑糊弄榴莲。如今看他指着这把剑,抚着胡子笑道:“公子好眼力,这把剑可是好剑,出自著名的铸造师萧明之手,名古意。公子不知道萧明没关系,知道安陵王吧,安陵王手中那把刀,便是出自萧明之手。安陵王用那把刀斩了多少奸妄之徒啊。利得很!” 榴莲本就对安陵王颜夙极是钦佩,听了掌柜的话,便问道:“这把剑多少银两?” 掌柜的朝着榴莲伸出两个指头,晃了晃。 榴莲问道:“二十两?那好,我买了。” 掌柜的笑了笑道:“公子会错意了,二百两。” 榴莲瞪大眼睛,道:“掌柜的,你开玩笑吧,一把剑二百两?” 掌柜的笑了笑道:“我刚才说了,这是出自著名的铸剑师之手,二百两已经很便宜的了。这样吧,我看公子也是真心要买,给你让到一百五十两,再少一文也不卖了 。” 榴莲踌躇了一下,一方面是因为看中了这把剑,想到兜中只有秦玖给的一百两,便伸出一个手指道:“一百两,我就买了。” 掌柜的叹息一声,极是痛惜地说道:“既如此,那我就赔钱给公子吧。” 榴莲觉得掌柜这个价位倒是适中,正要掏银子买,就听得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把剑也值一百两?它有什么好?” 榴莲回首看去,只见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少女。她穿着一袭粉色长裙,乌发梳成双丫髻,发髻上缠绕着白色的兔毛,看上去俏皮而可爱。细看她眉目,却正是自己在街上见到的那个云韶国的婢女铃儿。 铃儿斜睨了榴莲一眼,并不理睬他,只是对着掌柜的问道:“这把剑有什么好,值得一百两纹银?” 掌柜的眼看就要成交,这半路却冒出来一个程咬金,脸色一沉,道:“小丫头,你就不懂了,我这把剑可利着呢。”“利不利,那是要试试的。”铃儿清声说道。 她随手将自己腰间配着的剑拔了出来,道:“我这把剑是二十两纹银买的,这么说是不如你这把剑了,我倒想试一试。” 掌柜的一惊,还不及阻止,就见小姑娘手起剑落,朝着他这把剑砍落下来。 无声无息,他那把剑连剑带剑鞘,竟被齐齐斩断了。 ------题外话------ 今更晚了,抱歉。么么大家。 ☆、第70章 榴莲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眼前自己刚要买的那把剑,已经连剑带剑鞘被斩断了。 铃儿瞥了榴莲一眼,抬手将手中的剑回插到剑鞘之中,对着掌柜的笑微微嘲讽道:“原来你这宝剑就是这样利的啊?” 掌柜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没卖出去反而被斩断了,冷笑一声,指着铃儿道:“你这个小姑娘,从哪里来的,怎么这么无礼。你赔我的宝剑。” 云韶国的婢女铃儿闻言,侬丽的大眼睛忽溜一转,那满街的灯光仿若都聚在她那双眼睛里,她毫不客气地说道:“就你这把破剑,别说一百两纹银,十两都不值。你这样做生意,可是有违诚心之本。” 掌柜的呸一声,怒气冲冲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这位公子愿意买,我愿意卖,怎么妨碍到你了。你说再多也没用,如今,你弄坏了我的宝剑,赶快赔银子来。我说值一百两,就是一百两,一个铜板也不能少。”好歹也是在这条街上做了多年的生意,哪里肯饶过她。 铃儿吐了吐舌头,慢悠悠道:“可惜的是,我没银子。” 掌柜的彻底怒了,他不好和一个小丫头扭打,这会儿听她说没银子,便把矛头指向了榴莲,“你们俩是一伙儿的,对不对?是存心来找茬的,是不是?”到底是男人,不好去撕扯人家小姑娘,顺势扭住了榴莲的手腕,冷笑道,“那就你来赔!” 榴莲冷不防被抓住了手腕,皱眉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这剑又不是我弄坏的。”说着便甩了甩手。 但这掌柜的笃定他和那铃儿是一伙儿的,哪里肯放了他。 铃儿看榴莲在那里和掌柜的撕扯着,忽然朝着掌柜的喊道:“哎,你快看你的摊子,有人抢你的兵刃了。” 掌柜的闻言回首去看,手上的力道在这一瞬便也松了,被榴莲一下子轻易便甩开了。 就在这时,铃儿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榴莲的手腕,扯着他就跑了起来。其实,榴莲没打算跑,他还想着,不然就赔给掌柜的银两吧,手腕却忽然被一双软乎乎的纤手抓住,被她扯着奔了起来。 身后,掌柜的怒喝声遥遥传来。 “哎,你们两个小鬼,别跑,给我回来!” 他越是喊,两个人就跑得越快,从街道上的人流中穿梭而过,一直向前跑。 这样猝然的奔跑,让榴莲觉得一口气突然冲进了自己的喉咙里,街上星星点点的灯火似乎都在奔跑中向身后掠去 。他似乎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跑过这么快过,身上的衣衫都猎猎地好似要被风吹去了。 这样和一个小姑娘手牵手得奔跑,其实是没有过的经历,榴莲觉得实在是有些疯狂,但不知为何也有些快活。 就这样跑吧,恣意于风中。 其实到了最后,他们已经早不是在逃了,而是单纯得在跑。 榴莲被这个小姑娘带着,跑出了西市,跑进了一条街,跑出了一条巷,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水光。 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跑到了一片大湖边。 “我们这是跑到哪里了?怎么这里有个湖?”叫铃儿的云韶国小姑娘放开榴莲的手,问道。 榴莲不是在丽京城长大的,但是却听说,丽京城西北部有一处大湖泊,名叫丽水湖。这里大约就是了。于是回道:“这里,应该是丽水湖吧。” 铃儿眨了眨眼,奔到湖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笑吟吟道:“这里还挺美的,没想到在这京城里,还有这样一处湖泊。” 榴莲也跑得累极了,漫步走到湖畔,坐在了少女不远处。 地上的草软软的,流水在他们脚下,头上新发芽的柳条垂了下来,几乎可以拂到他们脸上了。 上有月,水中也有月。 湖面上月色流离,波光粼粼,水色月光,相互辉映,静谧而美丽。 榴莲自从来到丽京后,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夜色了。他沉浸在这美景中,就在这时,身畔的小姑娘问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榴莲愣了一下,思索片刻,慢悠悠说道:“你就叫我秦非凡吧。” “秦非凡?你这人怎么连自己的名字也要想半?”小姑娘似乎对他的回答有些不满。 “那你叫什么?”榴莲问道。 “我叫……”少女铃儿眼珠一忽溜,半晌才说道,“我叫尚铃儿。” 榴莲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心想,你还不是也想了半。 他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歇息得够了,拍了拍身上的尘埃,起身道:“色不早了,下街鼓快要响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尚铃儿一把拽住榴莲的衣衫道:“你这个人,要不是看在你今日在街上你帮过我,我方才才懒得帮你。如今我帮了你,你怎么能就走呢?” 榴莲觉得奇怪,“我不走,难道还要在这湖边过夜吗?” 尚铃儿冷哼一声道:“要不是为了救你,我能到这里来吗?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回驿馆了,你就这样扔下我不管吗?” 榴莲这才明白,人家小姑娘是迷路了。而这个时候,榴莲才忽然发现,他也迷路了。 于是,这一夜,两个人就在街上兜兜转转。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两个云韶国侍卫紧随其后。 其中一个愁眉苦脸地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去将公主带走吗?” 另一个道:“要去你去吧!” 另一个的脸顿时皱成了苦瓜脸。 他们实在摸不透公主的脾气,不晓得是公主想不想被他们带回去。 在两个侍卫的后面不远处的屋顶上,黄毛站在枇杷肩头上,说道:“阿臭走过去了。” 枇杷摸了摸黄毛的头,淡定地说道:“一会儿他还会走回去的。” 榴莲和尚铃儿已经在这里兜了好几圈了。 一直到亮,榴莲和尚铃儿并肩坐在湖畔,看了一场日出。其实,榴莲还是头一次在湖畔看到朝阳。 那朝阳在空中升起,朝霞在日边横披开来,那样的霞光万道,光景辉煌。 其后,云韶国的两个侍卫将尚铃儿寻走了。 榴莲也被枇杷送去了翰林院。 …… 蒹葭院内寂静无声,秦玖懒懒坐在窗前对着外面那株桃树发呆,手中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花绷子上的丝线,衣袖轻拂间,际落花片片,柳絮纷。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纱照射进来,在她脸上投下辉光一片。 枇杷站在秦玖身侧,将昨夜的情景说了一遍。 秦玖悠悠叹息一声,“果然有些不开窍啊!” 秦玖早在一月前,就派人在云韶国打听了三公主的喜好以及相貌、脾性。她知悉这个小公主喜欢兵刃,每到集市,必去兵刃铺,所以才命榴莲去西市买兵刃。倒是机缘巧合,两人终于碰上了。只可惜,榴莲没开那个窍。 倘若是颜聿,秦玖想,这一晚时间,多半已经把小姑娘搞定了。 “九爷,这也要看两人的缘分。不过,昨夜我偷听到那两个跟随云韶国公主的侍卫的对话,发现我们漏掉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枇杷凝眉说道。 “什么消息?”秦玖缓缓抬头,淡淡问道。 “云韶国之所以要和大煜国联姻,其实主 要原因是因为,因为那小公主仰慕安陵王。”枇杷说道。 “什么?”秦玖猛然抬头,错愣地说道。 当她听说云韶国要和大煜国联姻时,首先是想着如何将这个小公主配给榴莲,所以只派人打听了公主的喜好以及脾性,打算投其所好,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公主已经心有所属颜夙。 颜夙! 秦玖眯眼,果然是名气够大,不光迷倒了大煜国的女子,就连云韶国的公主都对他仰慕么? 秦玖忽然想起颜夙送给苏挽香那件暖绢做的牡丹衣。 那暖绢便是产自云韶国,这么说来,也许颜夙去过云韶国,所以小公主有可能见过颜夙。 秦玖低头冷冷一笑,白玉般精致的面庞上,那双妩媚的丹凤眼在日光映照下比之窗外的桃花还要璀璨,只是那璀璨的波光中,却泛出来一丝丝冷锐的锋锐。 如此说来,此事倒是棘手了。 “无妨,颜夙心中,如今只有苏挽香。就算这个小公主再是喜欢他,恐怕他也不会答应。所以,这个小公主注定只能是一厢情愿。但是,颜夙虽然自己不愿意,但是他一定会安排自己的心腹去争云韶国公主。他若不愿就不愿,却安排别人去争,如此恐怕会伤了小公主的心。这么一来……”秦玖冷冷一笑。 这么一来,或许榴莲是有机会的。但是…… 枇杷也会意地点点头,轻声道:“如此的话,我们还有机会。” “枇杷,按照我们事先的计划行事吧!”秦玖淡淡说道。 枇杷答应一声。 秦玖脸上却没有一丝欣喜之色,她仰起头,阳光透过窗纱细碎撒在脸上,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脸颊上暖暖的温度,心底深处,却一片冰凉。 就算有机会,对榴莲,是公平的吗? 她其实多想让他,得到一份纯粹的感情啊! 难道说,竟是这么难吗? ------题外话------ ~o(>_<)o~更新了。总而言之,不论多忙,争取日更吧。 第71章 庆帝对于两国联姻之事很重视,但是也有些为难之处。依照惯例,若是两国议定联姻,都是由皇帝指定某位皇子或公主,两国国君派人合过双方八字后,若是合适,此事便算定了。也由不得联姻双方本人是否愿意,因这本身就是政治联姻,作 为皇家子女,也自小就有婚姻不能自主的意识。 但是,这次和云韶国联姻之事,却显然似乎不能如此做。 云韶国女皇既然让三公主亲自来到丽京城,显然是有意要让三公主自己选联姻对象的,云韶国女皇宠爱三公主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就算联姻,也是要三公主自己中意才行。 若是让云韶国三公主公开在煜国选夫,庆帝有些不乐意。后来和臣子们商议了一番后,也乐的给女皇一个面子。最主要的原因是,如果由庆帝亲自来指定人选,他也非常为难不好抉择。于是,庆帝召来礼部尚书张年,最后拟定了一个方案,就是举行一场盛大的赏花宴,让丽京城的青年才俊以及大家闺秀都来参加,在宴会上举行演武、诗会等娱乐节目。这样,既能让三公主见一见大煜国的青年才俊,同时又做的不着痕迹,不会失了煜国的颜面。 赏花宴的地点最终定在了九蔓山中的皇家别院明月山庄中,日子则定在了三月十五。 榴莲如今也算得上是丽京城的才俊,也在被邀之列。秦玖虽算不得大家闺秀,但好歹也是宸宗的门主,也在被邀之列。 十五日一大早,秦玖便坐了轿子,携枇杷、荔枝、黄毛,榴莲带着樱桃,两拨人一前一后,向九蔓山出发。 秦玖特意让轿子绕行从云韶国驿馆门前路过。 驿馆不远处的街角处,摆着一个算命的摊子,一个身着灰袍子的老者正坐在算命摊子前,手中摇着一把破扇子。算命摊子旁边竖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幅泛黄的布条,龙凤舞大书着三个字:李铁嘴。下面书着一溜小字:测字算命铁口直断。 这李铁嘴显然是算命挺准,摊子前围了不少人在算卦。其中,便有云韶国的尚铃儿。 云韶国流行占卜,每有大事,都必先问卦,测一测吉凶,无论信与不信,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习惯。 尚铃儿在从云韶国出发前,便测过卦,问过姻缘,结果并不是很顺。所以,才想着要再算上一卦。 尚铃儿挤进人群,只见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正在问卦,这位男子获悉自家媳妇即将临盆的消息,从外地刚赶回来,还不曾回家,看到算命的,便想先问个卦,看生的是男还是女。 对于这种问题,尚铃儿其实觉得回家看看才是最准的,但那男的却偏要算卦的算一算。他已经得了三个丫头,指望着这一胎生儿子呢。 李铁嘴让男子伸出左手,看看了男子的手掌上 的纹路,笑眯眯掳着胡须道:“从你的手纹上看,你是子女双全的命格,这一胎必得贵子,真是好福气。” 男子大喜,付了银钱,正要回去,恰好被一个人看到了,扯着他道:“你可回来了,你媳妇儿生了个大胖小子。” 尚铃儿看李铁嘴算得挺准,正犹豫着要不要算,听李铁嘴挥着手道:“今日再算一卦,卦数便满,便不再算了。”原来他每日只算五卦。 尚铃儿这下连犹豫也不能了,忙挤到李铁嘴面前,娇声道:“先生,帮我算一卦吧!” 李铁嘴抬起眼皮,淡淡瞧了一眼尚铃儿,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他以纸扇遮住半边脸,慢条斯理说道:“姑娘虽是下人,却颜貌龙章凤姿,颈项似彩蝶翩然,乃大富大贵之相。姑娘要问卦,想必是要问姻缘吧!?” 尚铃儿没想到一语便被李铁嘴说准了,便点了点头。 李铁嘴掳了掳胡须,慢悠悠说道:“既是如此,请姑娘测个字吧!”说着,便递过来一张泛黄的宣纸,和一支开了叉的毛笔, 尚铃儿提起笔,眉尖轻颦,实在不知该写哪个字,最后想了想,终究是写下了一个“夙”字,瞥了眼李铁嘴,生怕他看出来自己写的是他们安陵王的名讳,好在李铁嘴似乎并未察觉,于是便轻轻地将纸推到了李铁嘴面前。 李铁嘴抬起眼皮看着这个“夙”字,掐指算了算,便闭上了眼睛,脸色微沉。 尚铃儿看李铁嘴的脸色,心中也微微一沉。过了片刻,李铁嘴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好似能将尚铃儿心中所想猜透一般,眼睛一眯,说话的声音兀自低沉了几分:“这夙字,乃夙愿之意,说明姑娘心中有一人。但此字拆开后,里面却是个歹字,歹便是不好。不好,便非良缘。” 李铁嘴方说到这里,尚铃儿的脸色已经变了。但李铁嘴话锋又一转,道:“但这个字,若是去掉歹,加一个又字,却是凤。凤乃姑娘良配,但需姑娘放下心中执念。另外,可惜的是,此凤如今却在困顿之中,需姑娘慧眼方可觅到。” 尚铃儿皱了皱眉,尚且有些不解,那李铁嘴却继续又说道:“合起来说此签,姑娘的姻缘,虽是颇为坎坷,但必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姑娘日后姻缘,乃非凡之姻缘。姑娘,这一卦就送给姑娘吧。” 李铁嘴加重了“非凡”两字,说完后,也不看尚铃儿的神色,兀自开始收拾卦摊。“今日课数已满,大家请改日再测吧。”尚铃儿还在思量李铁嘴话里 的玄机,李铁嘴收拾完卦摊,提着袋子,挤入人群,扬长而去。 秦玖坐在轿子里,素手掀开窗帘,一双妖娆的凤目看到李铁嘴融入到了人流之中,她放下帘子,磕了一个瓜子,扔到黄毛嘴里,淡淡吩咐道:“走吧!”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雨后的九蔓山看上去青绿如洗。山上绿树成荫,桃杏芬芳。小雨初晴,处处可见瀑布,在日光下落而下,犹若玉珠溅,源源不绝。 快走到半山腰时,便看到前面绿荫之中,挑出来一抹檐,再走的近些,便隐约看到绿树红花掩映中的屋宇楼阁。绕过淙淙流淌的小溪,便到了明月山庄。 明月山庄是依山势所建立的一座皇家别院,占地颇广,庄中栽种着名贵花卉不下百种。如今,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暖风熏熏袭人,庄内处处繁花盛开,姹紫嫣红,香气扑鼻。秦玖到了明月山庄后,便在宫人引领下,向花苑而去。 惠妃娘娘前些日子因为刘来顺之案,如今正在被禁足之中。所以,这一次的盛宴,庆帝便召回了在苍梧山礼佛的娴妃娘娘来主持。娴妃娘娘向来痴心礼佛,对于世事很少在意。所以她并未出面,只是在明月山庄坐镇,一切都交由礼部官员来主持。 礼部尚书张年便先安排了一场演武大赛,旨在让云韶国看看大煜国男子的武艺。演武场就在明月山庄的花苑里,那里有大片的空地,摆着兵器架子。 空地四周,搭了几个大凉棚,四周皆用纱帛环绕,女子们便聚坐在凉棚内,观看演武大赛。秦玖径自进了凉棚,寻了一个舒服的座椅坐下,眯眼朝着场上望去。 初春的风中带着晴暖的气息,日光透过嫩绿新发的叶片照映进来,也带着一丝鲜嫩的气息。花苑内的柳树在风中轻摇浅摆,桃树开了粉红灿烂的几树,与一侧雪白的梨花,红红白白妍丽而妖娆。如此美景,衬得到场的一众才俊个个风流而俊雅。可见,庆帝是真心要和云韶国联姻,所选的才俊并没有不入眼容色极差的。 其实,这次的赏花宴除了让云韶国三公主选夫外,也是这些年轻才俊们和大家闺秀接触的好机会。所以,这些才子们可并非人人都是冲着云韶国三公主来的,其中也有多半是冲着其他的女子来的。 秦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片刻,便看到了立在谢涤尘身侧的一位年轻的华服男子。 那男子眉眼俊秀,身姿挺拔,唇角含着儒雅的笑意,正是谢涤尘的二弟谢濯尘。 谢濯尘不但武功很高,且 模样俊秀,而且,更难得的是,他没有心仪的女子,所以,被颜夙选作了最合适的三公主驸马人选。谢家是颜夙的得力心腹,云韶国三公主若是嫁给谢濯尘,无疑便会成为颜夙最强劲的支持。 秦玖扫了一眼谢濯尘,抚摸着怀中的黄毛,在它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黄毛别的本事不说,学舌的本领还是不小的,秦玖说完,便将黄毛放了出去。 凉棚内莺莺燕燕聚于一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都在猜测着云韶国的三公主长的什么样子,她会选中哪一位男子。更多的则是在关注,不知道安陵王会不会看中云韶国三公主。 便在此时,只见前面人流一阵骚动,秦玖知晓是云韶国的三公主到了。 只见当先是数名侍从,其后便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护卫着一蒙着面纱的女子缓步而来。 ------题外话------ 很抱歉,昨断更了。因为本来是打算更的,后来一直没写好。以后,我如果请假不更,会留言告诉大家,然后置顶。请大家注意一下评论区。么么大家。 此章新人物:谢涤尘的二弟谢濯尘。 ☆、第72章 那护卫高大威猛,个头比一般人要高出一个头来,他身着一袭黑色护卫服,腰间配着一柄极长的巨型长刀。身材虽高大,但走路的步伐却极轻巧,大步无声地伴随在云韶国三公主身侧,一看便是高手。 云韶国三公主身着一袭浅红色罗裙,云韶国贵族女子的衣衫很是华美,这件浅红色罗裙上,就用金丝绣着繁花朵朵,领口和袖口处皆花边重重,极是雍容而华贵。三公主头上戴着莲蕾形头冠,面上罩着一层薄薄的面纱,隐约能透出她姣好的鹅蛋脸,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扑闪着灵慧的光芒。 秦玖只看了一眼,便知悉她就是云韶国使臣入京时,跟在马车一侧骑马的那个婢女尚铃儿,真实身份则是云韶国的三公主尚楚楚,铃儿只是她的小名。 秦玖见尚楚楚在宫人引领下漫步而行,一举一动皆端庄优雅,但一双眼珠却咕噜噜瞄来转去,泄露了她灵动的本性。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最后当那一双剪水清眸凝注在一个方向时,秦玖也随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便看到了坐在对面凉棚中的安陵王颜夙。 颜夙并不知被人注视了,在如此热闹的地方,他正半垂着一张脸,似乎在沉思什么,剑眉微凝,俊脸冷峻,衬着一身皓白云纹的锦绣长衫,如斯清冷。 秦玖笑了一笑,面容平静,心中却涌起一抹嘲讽之意。 这两年来,秦玖对颜夙的消息打探的也不少。他本就绝顶聪明,近年来又笼络了不少臣子,在夺嫡之路上可算走的顺风顺水,这两年,庆帝一直未曾立颜闵为太子,与颜夙大有关系。由此可见,他本就对权势有很高的*,却又偏偏惯会做出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清高姿态。 秦玖唇角挂着冷笑,将目光从颜夙的脸上移开。这时,跟随在三公主尚楚楚身侧的一位女官吸引了秦玖的注意力。那女子大约二十岁,身着淡蓝色罗裙,裙边和袖口皆用更深的丝线绣出了朵朵繁花。她容貌清丽绝艳,发髻梳成凌云髻,透出凌人的贵气,丽目中更是隐含一丝锋锐之气。 秦玖细细打量了女官几眼,淡淡一笑。 她派人到云韶国打探三公主尚楚楚的脾性和外貌时,顺便对云韶国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尚思思也打听了,这个女官的模样以及气势都很像尚思思。如此看来,女皇应是很清楚三公主尚楚楚的脾气,大约怕她到了煜国胡闹,所以暗中让二公主尚思思也跟来了。 三公主尚楚楚的目光在颜夙身上凝视了一会儿,大约得不到回应,便敛了睫毛,在宫人的引 领下到了凉棚之中。 明月山庄花苑这处演武场很大,长宽都足有数百步,一色绿茵茵的嫩草铺地。演武场四周则有数个花圃,栽种着各种名贵的花木。分布在演武场四周的凉棚内此时都坐满了人,俱都是丽京城内数得上的人物,今日很难得凑在了一处。彼此熟识的,便聚在一起,等着演武正式开始。 礼部尚书张年上前宣布了比武的规则,由众人抓阄,排出彼此的对手,其后两两对决,最后再由胜者抓阄,继续对决,一直到最后决出前三位。 演武很快开始,第一场对阵的是两个年轻人,两人使的都是剑。一时间场地上剑光闪闪,绚丽辉煌,两人斗了几十招,就决出了胜负。 第二场,便轮到了谢濯尘上场。 秦玖所处的凉棚内不少是朝中官员的内眷,看到谢濯尘上场,有一个官家小姐颇为诧异地说道:“怎么,谢家二公子竟然也上场了,谢家的人,莫非都想做驸马吗?” 谢涤尘虽然与昭平公主颜水璇已经和离,但毕竟也是做过驸马的。女子说完,便将目光便瞟向了一位黄衫女子。 秦玖微微眯了眯眼,也看了那黄衫女子一眼。 这女子是洛阳王家的千金王玉珍。 丽京谢家,洛阳王家,都是大煜国的世家,王谢两家,历来结亲极多。偏到了谢涤尘这一代,先是谢涤尘退掉了王家的亲事,娶了昭平公主。如今,这二公子谢濯尘竟也来争云韶国的公主。 王玉珍虽不是曾被谢涤尘退亲的那位小姐,但毕竟是王家之人,脸色微微一变,淡淡说道:“只怕,云韶国的驸马不是那么好当的。” 云韶国的驸马确实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然,颜夙也不会让谢濯尘来争这个驸马之位。 不知为何,秦玖从王玉珍的话里听出了一点伤感的味道,但只是一瞬间便不见了。秦玖的目光移向了站在演武场中的谢濯尘,看到了他的对手,秦玖不禁微微一笑。 和谢濯尘对上的,是榴莲。 榴莲对云韶国的三公主没有什么兴趣,自然也没打算参加这个演武大赛。他是被秦玖逼着上去的,秦玖告诉他,不用他赢,只需要让他对上谢濯尘时,输给他即可。所以,榴莲才答应了上场。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谢濯尘。 秦玖的目光移到了云韶国的凉棚内。 她所在的凉棚和云韶国的凉棚是相邻的,中间只用一道纱帛隔 开,秦玖透过半透明的纱帛,看到尚楚楚身体前倾,指着榴莲问了句什么。看来,对于榴莲,她不算是无动于衷。 此时,场上的对决开始。 榴莲的武功,是有正经师傅教过的,只因他性不爱习武,所以没有下功夫去学,但是,招数使出来,还是像那么回事的。但也只是像那么回事而已,对上了谢濯尘这样的武功高手,便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 两人斗了差不多十招,就见谢濯尘身形诡异地窜起,人剑合一,从空中跃起,向着榴莲刺去。榴莲伸剑去格,只听得一声脆响,榴莲手中的剑断为了两截。就在此时,榴莲足下一个踉跄,而谢濯尘的剑势不减,指向的恰恰是榴莲的心窝。 秦玖斜睨了一眼尚楚楚,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隔着纱幔,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是她口中那声低低的惊呼声,秦玖还是可以听到的。演武场上,榴莲面色一白,伸出断剑去格,只听一阵金铁之声,他手中的兵刃落地,整个身子已了起来,落在了地上,而胸前雪白的衣衫上,则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有宫人过去将榴莲搀扶了下去,宫中原本就有御医在这里,这时被请了过去为榴莲看伤,秦玖忙命枇杷过去应付。 显而易见,这场比武,是谢濯尘赢了。但留在场中的胜者谢濯尘,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他觉得自己那一剑已经及时收住了,怎么还是刺中了,而且,还让对方留了那么多的血。 原本是点到为止的比赛,因为那些血,呈现出一种强烈的血腥意味来。 “不是点到为止吗,怎么还伤了人?谢公子的武功明显要高于秦状元,要赢也不用这么惊险吧?就这么想做云韶国的驸马?”凉棚内一个女子悄声说道。 “是啊,谢二公子平日看起来多温文尔雅一个人,怎么下如此狠手?难道真是想赢想疯了不成?”另一个女子也轻声说道。 “秦状元还真可怜,一个文试状元,有那点武功也算是文武全才了,只是不知这一剑会不会要了他的命,那样就可惜了。” 秦玖听着凉棚内的议论声,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侧首望向尚楚楚,只见她在婢女的搀扶下,已经坐到了椅子上,只是身子依然僵直着,从尚楚楚的表现来看,就算谢濯尘演武大赛获得第一,只怕也是无缘驸马之位了。 倘若一个陌生人和一个你相熟的人比武,那个陌生人还差点杀死你熟悉的那个人,你不会去 感叹他的武功多么高绝,只会担心你认识的那个人。 榴莲此时正躺在凉棚之中,半死不活地闭着眼睛。他比武前事先服下了妖女为他备的药丸,此时脉象很缓慢。那老御医非常担忧地皱眉,几乎将花白的眉毛皱成了一团。他看过榴莲的伤势,觉得伤口不算深,并未伤到心脏,只是不明白为何流了这么多的血,而脉象又这样弱。他担忧地说道:“状元郎,你失血过多,老臣为你开些药,你要好好养着,你的体质异于常人,太容易失血,日后还是不要打斗为好。” 榴莲有气无力地点头,命樱桃接过药方子,躺在了临时搭就的简易床榻上。 体质异于常人,太容易失血。 榴莲一想到老御医这句话就想笑。 在胸口处事先装了一皮囊猪血,在谢濯尘刺过来时,故意将胸口对上去,造成谢濯尘要杀他的错觉。 如果不是秦玖再三告诉他,以谢濯尘的武功而言,绝对不会误伤他,他还不敢做。 他虽然不明白秦玖为何要他这么做,但是,他倒是觉得挺好玩的。 一想到好玩,榴莲冷汗。 果然是近墨者黑,他好像快被妖女教坏了。 ☆、第73章 榴莲这里正在为自己变坏了而发愁,只听得身侧老御医略带畏惧的声音:“殿下。” 他忙睁开眼睛,视线正对上安陵王颜夙那双清亮深邃的眼眸。 榴莲没想到自己只是落败了受了点伤,安陵王竟然会亲自来探望自己,忙俯身想要坐起身来。但当他的视线落到自己胸前染血的衣衫时,意识到自己的伤在旁人眼里该是重伤,身子便一顿,又缓缓躺了下来。 颜夙今日身着一袭皓白云纹锦绣长衫,乌发高束,头戴金冠,看上去高贵而闲适。他扫了一眼榴莲胸前血淋淋的衣衫,唇角含笑道:“状元郎不必多礼,你方受伤,要好好养着。”他的语气镇定自若,口吻温宁淡定。 榴莲忙低声道:“下官谢殿下关心。”他不安地摸了摸方才匆忙间藏在衣衫内装猪血的皮囊,意识到它没有掉出来,这才放了心。 颜夙并不答话,目光在榴莲身上流转一圈,便凝在了老御医身上,眯眼问道:“状元郎的伤势如何?可有危险?” 老御医不敢怠慢,躬身禀告道:“殿下,状元郎伤势虽不严重,但是失血过多,脉象凝滞,需要静养,不过,倒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颜夙剑眉一挑,低声说道:“没想到秦状元身子如此之弱,日后更要小心才行。” 面对着颜夙关怀备至的目光,榴莲有些愧疚,他忙将视线移开,生怕自己忍不住说出真话来。 便在此时,枇杷快步到了凉棚内,见到颜夙,微微一愣,躬身施礼后,便快步走到榴莲面前,低声问道:“你怎么样?九爷很担心!” 她才不担心呢!榴莲在心里说道。 不过,枇杷的表情实在太凝重,让榴莲几乎怀疑他说的是真的。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无事,就是伤口很疼,你让九爷别担心了。” 颜夙似笑非笑望了榴莲和枇杷一眼,负手向凉棚门口走去,在门口处微微转身道:“秦状元,本王府内有几株老参,待到比武结束,本王派人送到府上去,秦状元好生养着吧!” 颜夙说完,便从容转身,负手去了。 枇杷望着颜夙慢慢离去的背影,薄唇紧紧一抿。 颜夙回到凉棚内,侧倚在竹椅之中若有所思,墨黑的眸中犹若覆了霜雪。 谢濯尘快步到了凉棚内,站在颜夙身侧欲言又止。 颜夙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流转一圈,不紧不慢地拂了下衣袖,“濯尘 ,我方才注意到你那一剑本是可以收住的,何以竟刺了过去。” 谢濯尘道:“其实是收住了,我并没有察觉到刺入到血肉之中那种感觉。” 颜夙轻轻皱眉,谢濯尘也是随着他的金吾卫历练过的,不是没上过沙场的人,刺入血肉中的感觉,他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这是宸宗妖女搞得鬼了。”薄冷的唇微微一勾,冷笑道,“我倒是低估了这个妖女的本领,原来她不光是放荡,还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倒真是不简单。竟然敢和本王斗,我倒是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招数。” “殿下,上一次刘来顺之案让惠妃失势,所以她才会急着出招,想是要为康阳王谋得云韶国的支持吧。”谢濯尘皱眉说道。颜夙冷笑,“大哥要想得到云韶国三公主,怕是没那么容易。不过,濯尘啊,方才你那一剑,恐怕是再没有机会去争云韶国的驸马之位了,这倒是出乎本王的意料之外,如今一时间本王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去争了。” 谢濯尘低头想了想,扬眉道:“殿下,属下觉得,如今,只有殿下亲自去了。其实,殿下日后总不会只纳一个妃子,为何还要如此固执呢,娶了云韶国三公主就是了。” 颜夙面无表情地斜睨了谢濯尘一眼,这一瞥中的光芒,比之刀剑还要凌厉几分,“濯尘,你听好了,本王日后只会有一妃,她只会是苏苏,不会是其他任何女人。” 谢濯尘望着颜夙俊美的侧脸,以及眸中的霜雪,沉默不语。 凉棚内一片寂静,唯闻演武场上的刀剑相击声和观者的偶尔叫好声。 在这渗人的寂静中,颜夙忽然剑眉一挑,面色忽冷,黑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谢濯尘脸上也一沉,他足下忽然一拧,身子一跃,整个人便从凉棚内跃了出去,动作快如脱兔。在跃出凉棚的那一瞬间,他瞧见凉棚顶上一道白影悠然走,他眯眼,隐约看到那道白影头上的几撮黄羽,在日光下闪耀着耀目的光芒,乍看去,就如同一顶皇冠。 谢濯尘利目环视,并没看到其他可疑之人,他转身回了凉棚,低声说道:“是一只鸟。” 颜夙凤目一眯,问道:“一只红嘴白羽的凤头鹦哥儿?” 谢濯尘一愣道:“确实是白色的,是不是鹦哥儿没看清楚。” 颜夙脸上表情平静的不可思议,只唇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演武场上的争斗此时已经进入了尾声,已经分 出了前三名,皆是丽京城中的才俊。 秦玖看得相当无趣,正觉得无聊,便见空中一道白影闪过,是黄毛了回来。秦玖凤目一眯,微笑着招手,黄毛到秦玖的肩头敛翅落下。 秦玖将它抱到怀里,慢悠悠抚摸着黄毛头上的黄羽,听黄毛鹦鹉学舌了一番,她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秦玖拍了拍黄毛的头,低声说道:“黄毛乖,把你方才听到的话,大声再说一遍,那边的公主可是非常想听呢。” 黄毛扑棱着翅膀,在凉棚内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个空椅子背上。 凉棚内的几个千金小姐原本看到黄毛站在座椅背上,看它生得可爱,都笑意盈盈瞧着它,王玉珍还凑过去逗弄道:“好漂亮的小鹦哥儿,说句话。” 黄毛斜睨了她们一眼,伸长脖子大声道:“大哥要想得到云韶国三公主,怕是没那么容易。不过,濯尘啊,方才你那一剑,恐怕是再没有机会去争云韶国的驸马之位了,这倒是出乎本王的意料之外,如今一时间本王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去争了。” 黄毛的声音虽然不像是颜夙的声音,但是那语气却是学得十足十的像,语气镇定自若,口吻温宁淡定。 说完后,黄毛又换了另一种语气道:“殿下,属下觉得,如今,只有殿下亲自去了。其实,殿下日后总不会只纳一个妃子,为何还要如此固执呢,娶了云韶国三公主就是了。” “濯尘,你听好了,本王日后只会有一妃,她只会是苏苏,不会是其他的任何女人。”黄毛继续鹦鹉学舌。黄毛惟妙惟肖地学完了这几句话,便得意地在凉棚内了起来。 凉棚内的几个女子,原本要都欧诺个黄毛的。孰料,它一开口,就是这样惊动地的大事,吓得几人脸色都变白了。 秦玖一扬眉,冷声道:“黄毛,胡说什么呢?你过来。” 黄毛听到秦玖的话,敛翅到秦玖肩头上,瞪着黑豆眼有些委屈地瞧着秦玖。秦玖伸手扯着黄毛的羽毛,恶狠狠地说道:“不要听到什么就学出来,再胡说,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黄毛哆嗦了一下,说道:“没胡说,听到的。” “这位姑娘,你不要为难小鹦哥儿了。”一道悦耳的声音从隔壁凉棚内传了过来,那声音中的寥落,就是秦玖想忽视也忽视不掉的。 秦玖抬头,见说话的是云韶国三公主尚楚楚,她微微一笑道:“请千万不要把鹦哥儿说的话当真,我这只鸟调皮得狠 ,惯会胡说八道。方才的话,一定是它胡说的。” 那边凉棚中有一阵子的寂静,过了片刻,三公主尚楚楚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小鹦哥儿怕是编不出来那样的话,我方才注意到它是从安陵王的棚顶上过来的。” 尚楚楚心系颜夙,一直在注意安陵王那边凉棚内的动静,恰巧发现黄毛是从那里来的。 秦玖隔着纱帛清楚地看到尚楚楚低垂的头,显见得是伤心至极。 颜夙不喜她就算了,却让谢濯尘来争她,这对她而言,显然是极大的打击。 “燕云舟,你去会一会大煜国的武士!”清冷而悦耳的声音冷冷说道。 这次说话的,是一直跟随着三公主尚楚楚的那位女官。秦玖从她说话的那种命令的语气,确定她是云韶国的二公主尚思思。 因为燕云舟这个名字,也不是普通的一个名字,他是云韶国女皇麾下云策府的第一高手,云韶国的大将军。能够用这样命令的语气命令燕云舟的,除了女皇,便只有三位公主了。 秦玖没有想到,云韶国的使臣团,还真是人才济济。 秦玖曾注意到的那个高个子武士大步走了出去,他腰间配着的长刀随着他的走动而慢慢摆动着,刀虽然未出鞘,但那种肃杀的杀意,却已经弥漫而去。 很显然,云韶国的二公主尚思思被激怒了。 ------题外话------ 明就是除夕了,不知道明能不能更新,提前给大家拜年了,过年好哦,恭喜发财、万事如意。群么么。 第74章 演武已经决出的前三名分别为:谢濯尘,袁舒,鲁岳。 燕云舟上去后,先挑战的是谢濯尘。 谁也没想到云韶国也会派人前来比武。 其实这场演武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就是为了让三公主尚楚楚见一见比武的男子,从中挑选出自己中意的人。眼看,前三位已经决出,演武也要结束了,云韶国的三公主却派出自己的武士前来挑战,而且,派的还是燕云舟,云韶国的第一高手,这……意欲何为? 有些人不明白,秦玖却能猜得出几分,只怕云韶国这两位公主是恼羞成怒,想要通过演武逼颜夙出场。 燕云舟站在演武场上,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身后的日头,那把沉沉的挂在腰间的长刀,在暗影中散发着慑人的寒意。 演武场上的气氛瞬间就变了,观武的人心也慢慢提了起来。 燕云舟和谢濯尘执着兵刃相对而立,谢濯尘唇角含笑,说道:“阁下原来便是燕云舟燕将军,早听说将军是云韶国第一高手,请赐教!” 燕云舟并不答话,忽然踏前一步,半侧着身子,带着旋腰的力量将手中长刀拔了出来,璀璨的日光映照在长刀上,寒光逼人。一刀带着风雷之势,向着谢濯尘拦腰劈了过去。谢濯尘在同时拔剑,闪亮的长剑带着呼啸的风声迎了上去。 燕云舟的武艺走的是刚猛路线,一招一式皆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像燕云舟这种实打实自小练就出来的内力,比之秦玖靠“补心经”这种捷径练就的内力要扎实稳当多了,且也不怕走火入魔。越是练的年数多,越是到了后期,进境越快。但是,走捷径的,一般到了后期,都会遇到坎坷,若没有坚强的毅力和心力,很容易就会走火入魔。 谢濯尘的武艺虽也是正途,但却是走的阴柔路线,一招一式看似轻若翎羽。 两人斗了数十招,秦玖便看出,谢濯尘已经只守不攻,虽然守得很稳,但若是不能反击,恐怕只能是输了。果然,又过了数十招,只见燕云舟睥到一个空挡,回身一刀,向谢濯尘胸前斩落。谢濯尘架起长剑,身子却向后连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眉头一凝,抱拳道:“在下输了!” 燕云舟收了刀,一抱拳道:“承让了!” 谢濯尘退下后,燕云舟径直走到袁舒面前,抱拳道:“阁下是袁舒袁公子吧,请赐教。” 袁舒挑了挑眉,淡淡一笑,对着燕云舟抱拳道:“请。” 袁舒是骁骑统领袁霸之子,他的武艺师从乃父,走得也是更猛路线。不过,袁舒年纪尚轻,功力明显不如燕云舟。两人斗了数十个回合,袁舒便败了下来。 燕云舟连赢两个高手,却并没有要歇息的意思,手中长刀一指鲁岳,眯眼道:“在下燕云舟请鲁公子赐教。” 鲁岳是中书侍郎之子,如今在兵部当差,武艺还算不错,但显然也不是燕云舟的对手,最终还是败下了阵来。 燕云舟连胜三人,场上场下之人皆极是震惊。但燕云舟显然还是意犹未尽,他拄刀站在演武场中,傲然说道:“难道,这就是你们大煜国为我国三公主找的驸马人选吗?未免太不济了。听说安陵王殿下武艺高绝,不知可否让燕某见识一番。” 他这句话是用了内力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盖过 了场上场下的嘈杂声,传入到每一个人的耳内。 “燕将军,此言差矣!”燕云舟话音方落,一道清冷优雅的声音响起。 秦玖抬眸望去,只见颜夙迈着优雅的步子悠然到了燕云舟面前。 他在燕云舟面前悠然而立,淡淡一笑道:“燕将军,贵国愿意和大煜国结亲,对于公主的驸马人选,我们并不敢怠慢。这些青年才俊,皆是武艺、容貌、出身上等的人选。倘若贵国公主只是要寻武艺高强之人做驸马,那就太简单了。承蒙燕将军看得起本王,只不过,本王并不愿和燕将军比武。不过,本王麾下,不敢说猛将如云,但要找胜过将军者,却也不是没有。” 颜夙一侧身,指着自己身后的两名武士道:“譬如这两位。” 秦玖看到颜夙身后那两位,唇角忍不住一抽搐。 秦玖晓得颜夙的性子,知晓若是燕云舟连胜那三名高手后,说不定他会亲自出面比武。毕竟,大煜国决不能让云韶国看低了,否则传了出去,说大煜国没有高手,难免会让其他国家产生了狼子野心。但,秦玖没料到,颜夙竟然会这么做。 那两位武士,身材高壮比之燕云舟也不差,满身结实的肌肉,发是披散着的,且根根竖着,似乎连风都不能吹动。那模样自然更不敢恭维了,你看了一眼,就绝对不想再看第二眼。而且,最要命的是,两人还是双生儿,丑到一块去了。也不知,颜夙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两位。 颜夙眉眼含笑,望着燕云舟道:“燕将军,假若你们三公主只要武艺高绝之人,不妨让这两位和燕将军比试一番,倘若他们中有一人有幸胜过燕将军一招半式,不知三公主可愿意下嫁?” 颜夙轻袍缓带,眉眼温雅而笑,只是眸光却寒冷如霜雪。燕云舟全然没有料到颜夙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回不过神,微拧着眉,不知如何是好。依照他的性子,早和这两个武士打在一起了,他就不信这两个蛮野的汉子,武艺一定会高过他。只是,事关三公主的婚事,他可不敢做主。若是万一这两人真的武艺高绝,自己若是败了,三公主是嫁还是不嫁? 燕云舟木立片刻,心中踌躇,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迎视着颜夙唇角温和的笑意,一字一句说道:“罢了,这演武也着实没意思!” 燕云舟说吧,便提着长刀,转身快步向凉棚这边而来。 演武场下,一片欢呼声。 凉棚内,传来云韶国二公主冷冷的低哼声和手中茶盏重重落 在桌面上的声音。 秦玖凤目一眯,黛眉微微蹙了起来。如今看形势,只怕颜夙已经确定谢濯尘是绝对获不得尚楚楚的芳心了。既如此,颜夙接下来,恐怕就是要竭力阻止云韶国和大煜国联姻之事了,他绝不会允许颜闵一方得到尚楚楚的。 如此对于秦玖而言,倒是甚好。 秦玖侧过头去看颜夙,髻旁珊瑚钗轻颤着摇动,仿佛要摇出一刹灼灼其华。 颜夙在演武场上翩然转身,举手微压,场上瞬间一片肃静。他优雅一笑,白衫迎风而舞,他的俊脸貌夺花色,比他身后花圃中的百花还要夺目。他朗声道:“此番演武结束,接下来请各位移步后花苑,赏百花,饮美酒。” 凉棚中佳丽纷纷起身向外而去,便在此时,忽听得上传来几声猫叫。 听到猫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声音竟传自上。 猫又不是鸟,如何会上? 众人忍不住仰头望,秦玖也有些奇怪,原以为是黄毛学的猫叫声,不过黄毛明明是在她的怀里。 她也忍不住抬头望。 只见空一片澄净的蓝色,几朵洁白的云在空中飘着,而在白云一侧,正过一只硕大的风筝。那风筝很大,颜色鲜艳,做成了鹰的形状,淡淡的日光托着它的羽翼,在众人头顶上兜着圈子来去,如一只遨游九之鹰。 秦玖眯眼,细细看去,发现在风筝之下,绑着一物,细看,却是一只猫。 秦玖刚看出那是一只猫,黄毛已经扑棱着翅膀了上去,叫道:“白耳。” 秦玖抬起手,手腕两只玉镯撞击在一起,发出叮铛的脆响,她将手搭在眼睛上,细细再看,风筝下那只猫的两只耳朵是白色的,果然是颜聿的那只白耳。她忍不住勾唇一笑,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颜聿会有闲情将一只猫绑在风筝上,放到上。倒是奇怪,他那只风筝是怎么做成的,竟然连猫也能载得动。 那只风筝绕着演武场上空盘旋着兜圈子,引得人人都仰首望着,就连云韶国的两位公主也饶有兴趣地抬头望着。只是,扮作女官的云韶国二公主尚思思,脸色却似乎不太好看。 秦玖无意间注意到了,略有些奇怪。 就在此时,那只风筝不知为何,忽然疾转直下,一个俯冲,一头栽了下来,想来是放风筝的线断了。 黄毛本正围着风筝兴奋地转圈,看到风筝一头栽了下去,惊叫了一声。 那 风筝因为托着一只猫,这一落下,来势便很快,转瞬间便冲到了面前,却是向着尚思思冲来。 这一变故猝不及防。 燕云舟本是守护在尚楚楚身畔的,离尚思思有些远。一个侍卫上前去拉尚思思,但不知为何,尚思思却一把将侍卫推开,想要去接住那风筝。 这只风筝来势如此快,若是没有武功之人贸然去接,只怕就会受伤。 一道人影如流星般跃起,接住了即将落下的风筝,翩然落在地上。 那人一身朴素的青衫,生得修眉朗目,唇红齿白,很是俊逸。只是他一双长眸中却泛着刀刃般的冷光,夺人心魂。他手中擎着风筝,卓然而立。 秦玖看到此人,也是微微一愣。她在脑中搜索了一遍,并不记得自己所调查的京中人士中,有这样的人。她侧首望了一眼身畔的枇杷,枇杷也是微微摇头,表示也不知道。“此人是谁?”秦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女子问道。 “这人莫非是聂仁聂大将军?”另一个女子疑惑地说道。 “也许是呢,听说,圣上最近有召他回京。若不是他,谁人有这样的气势?” “这么说,他也是来参加赏花宴的?只是,方才为何不去参加演武呢?”有人又奇怪地问道。 “或许聂将军根本就不想做云韶国的驸马吧!?” “希望是吧!”另一个女子有些兴奋地说道。聂仁? 秦玖一皱眉,此人秦玖是听说过的,是大煜国一员虎将,不过,他常年在外镇守,鲜少回京。秦玖也从未见过此人,倒是没料到此人如此年轻。再看他浑身上下那种肃杀的气势,正是在战场历练过才会有的。 那人并不理睬众人的议论,只是伸手将绑在风筝上的黑猫解开,随手将风筝扔在地上,抱着黑猫摸了摸,将它轻轻放在了地面上。黑猫伸了个懒腰,喵呜了一声,悠然去了。 尚思思望着那人,清眸中燃起一抹灼亮,她向前迈了一步,似乎要说话。那人却似乎并未注意到尚思思,侧身就要离开。 “哎呦,本王的风筝啊,是谁扔在地上的?”一道慵懒魅惑的声音传来。 秦玖眯眼,只见颜聿手中握着风筝的轴线,大步而来。 一袭浓郁到极致的飘逸玄红色袍服随风舞,映得人眼花欲盲。 他红衣乌发,犹若魔临世,大步走到那人目前,懒懒说道:“是你将本王的风筝扔在地上了? ” 那人的目光在颜聿身上流转一圈,冷冷一笑道:“在下聂仁,你莫非便是皇叔严王?” 颜聿薄唇轻轻抿起,惑人一笑,可漆黑的眼眸中,却呈现出一种醉人的黛青色,有着凛冽的光芒。 “原来是聂大将军,本王是严王没错。我问你,何以将本王的风筝扔在地上?” 聂仁唇角倏然上扬,冷然笑道:“早听说,皇叔不仅会唱戏,还善于玩乐,果然不假。这只风筝做得精巧,只不过,将猫儿绑在风筝上放,岂不是太残忍了?” 颜聿魅眸猝然一眯,眸中暗色涌动,懒懒一笑,指着聂仁道:“本王残忍不残忍,又干你何事了?本王不光要将猫儿放到上,还会将人放到上,那才好玩!” “你……”聂仁指着颜聿,脸色一暗,但想到对方毕竟是皇族,最终放下手来,低低说道,“纨绔!”说完,看也不看颜聿一眼,快步离去。 谁也没料到,这个聂仁竟然敢说颜聿是纨绔,胆子当真是不小。 ------题外话------ 聂仁是个重要人物,大家不妨猜猜他是谁的人。o(n_n)o 朱颜改第75章 更新时间:2013-2-1614:27:47本章字数:4956 颜聿纨绔,这个全丽京城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敢说出来而已,就是背后议论都小心翼翼,更别说当着颜聿的面说出来了。敢当面说皇叔颜聿纨绔的人,恐怕除了当今圣上外,聂仁绝对算是第一人了。 颜聿的四大美人闻言围拢了过来,貂蝉朝着聂仁的背影娇斥道:“什么大将军,敢如此和皇叔说话,活得不耐烦了?” 玉环蹙着眉,曼步走过去,伸手将风筝拾了回来,向颜聿递了过去。颜聿并不伸手去接,却一掌向风筝拍去,那只形似老鹰的风筝就此被拍得支离破碎,不成样子。 围观的众人心中皆是一沉,看样子皇叔是发怒了,都颇同情地看了眼聂仁,生怕聂仁会落得和风筝一样的下场。 聂仁原本已经转身离开了,听到了声音便驻足回首看了看,清冷的星眸中闪过一丝嘲弄。 颜聿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愤怒的迹象,唇角依然挂着懒洋洋魅惑人心的笑意,人也斜斜靠在一棵树上,伸手招呼道:“聂大将军,就这么走了?” 聂仁挑了挑眉,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兵刃般的冷光, ☆、第78章 “原来,你担心她!”秦玖慢条斯理笑问道。 榴莲这会儿对秦玖的调侃也顾不上羞涩了,焦急地说道:“我确实担心她,她是一个好姑娘,可别出什么事。” “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说不定那个宫女不是刺客你。不过,既然莲儿如此关心她,那我也跟去看看吧。”秦玖其实也不是很放心,虽然枇杷的武功不弱,但她却不清楚刺客的实力。 榴莲也要去,秦玖一把将他按在软榻上道:“别忘了,你如今是重伤!何况,你去了又帮不上忙。”秦玖加重了“重伤”两个字的语气。 榴莲知道自己去了只会拖累秦玖,只得乖乖坐在软榻上望着秦玖袅袅娜娜去了。 秦玖沿着方才过来的路径寻了过去,走了不到一炷香工夫,便看到云韶国的两个侍女护着尚楚楚避在一株花树下,枇杷抱着刀站在她们身侧不远处的花丛一侧。而前方花丛外的空地上,谢濯尘正在和方才他们遇到的那个宫女在打斗。 看来,枇杷来晚了一步,英雄救美的戏码被谢濯尘抢先了。 秦玖冷冷一笑,眼底内的温柔妩媚不再,双目幽深得宛若无月的子夜,透着清澈逼人的清冷气韵。如果刺客是颜夙安排的,旨在让谢濯尘英雄救美,以博得尚楚楚的欢心,这戏码就太老旧了。 “公主没事吧?”秦玖快步走到尚楚楚面前,问道。 尚楚楚看到是秦玖,低声说道:“本公主无事,那个宫女欲要刺杀我,多亏谢公子恰好经过,及时阻止了她,不然,本公主的命怕就此丢了。” 秦玖嫣然笑道:“谢大人想获得公主的芳心,所以才恰好赶上这个机会,真是很巧啊!” 秦玖意味深长的话,让尚楚楚有一瞬的沉默,原本娇俏可人的脸上,掠过一抹挥之不去的凄婉。她已经知晓谢濯尘是颜夙一派的人,更知道谢濯尘是颜夙选中的欲要娶自己的人。这一次的刺杀,倘若是颜夙安排的,尚楚楚心中更加寒凉。她从树下向前走了几步,冲着正在打斗的谢濯尘喊道:“谢公子,你走吧,本公主用不着你来救,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以身相许!” 还真是直白啊,云韶国的两个公主皆是妙人。秦玖笑微微靠在树干上,打算看热闹。她的目光掠过尚楚楚身侧地面上的短剑,脸色忽凝。 在尚楚楚脚边的地面上,插着一把短剑,剑刃有半截是插在土里的,但是露在外面的半截剑刃,在日光照映下,竟呈现出蓝汪汪的颜色,显 然是淬了剧毒的。 秦玖唇角的笑意慢慢凝住,暗暗抽了一口气。 很显然,这并不是颜夙导演的戏码,谢濯尘也确实是恰巧路过的。颜夙再怎么做,也不会用淬了毒的兵刃。 这个女刺客在兵刃上淬了毒,显然是要一击毙命的,可见幕后主人的狠辣。 如今,大煜国和云韶国眼看就要联姻,若是尚楚楚意外身亡,那么大煜国和云韶国多年的邦交之谊怕就此瓦解了。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幕后之人,会是谁呢? 花丛那边的打斗正是激烈之时,那个扮作小宫女的刺客看上去不起眼,但武艺却不弱,谢濯尘显然想要生擒她,所以还在和她游斗。女刺客原本是看到尚楚楚只带着两个侍女到了这边来,想要出其不意一击得手,如今眼看着大势已去,只想着要脱身而去。尚楚楚因为气愤,喊完不用谢濯尘帮忙,气急败坏之下,又向前走了两步。 就在这时,女刺客看准了时机,袖子一扬,一道银光朝着尚楚楚这边射了过来。 谢濯尘原本一剑已经刺向了女刺客,见势不好,剑尖急收,身子向后跃去,伸剑去阻向尚楚楚的暗器。女刺客趁着这一瞬,疾速奔入了花丛之中。 谢濯尘匆忙去追,就见女刺客左手猛然挥出,只听“轰”的一声,红光乍闪,烟雾四溢,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四散弥漫开来。烟雾之中,隐约看到一道黑影朝着前方奔去。 谢濯尘既已插手此事,秦玖原本不想再惹麻烦,如今眼看着刺客钻入到了花丛中,忙对枇杷道:“枇杷,跟上去,别让她跑了!” 枇杷一声不响,沿着那道影子追了过去。 谢濯尘收了剑,轩昂的眉扬了扬,俊脸上神色安静。 “九爷不必着急,她逃不出明月山庄。”谢濯尘淡淡说道,“不知九爷和你的侍卫如何知晓公主会出事,莫非九爷有先知之明,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尚楚楚也疑惑地望着秦玖道:“是啊,九爷,你不是在非凡那里,如何这么快赶了过来。” 秦玖原本懒得解释,见尚楚楚也很疑惑,便道:“实不相瞒,我方才去沐芳园时,路过此处,看到这个扮成宫女的女刺客正在那边的瑞香花丛中捡拾糕点,说是糕点是要送到沐芳园的,她不小心摔倒了。当时我并没有起疑,方才听秦状元说,他还没吃午膳,既然礼部官员忘记给秦状元送午膳,又怎会记得送糕点,所以我便起了疑心。怎么,难道谢大人还怀疑是我要 刺杀公主吗?” 谢濯尘一笑道:“哪里,我只是随意问问,九爷果然是心思敏锐之人。” 秦玖淡笑道:“多谢谢大人夸赞。” 谢濯尘神情严肃,忽然转过身朝着秦玖身后的花丛中走了过去。秦玖疑惑地望了过去,忽见风过之处,露出了一只粉色的绣鞋。她心中安静,只见谢濯尘用宝剑分开花丛,脸色忽沉。秦玖和尚楚楚也跟了过来,待看到花丛中的情景,心中皆是一跳。 一个女子躺在落花丛中,身上穿着蓝粉色宫装,梳着乐游髻。她脸色白里发青,双目圆瞪。神色有些惊恐。让秦玖惊讶的是,这女子的模样,赫然就是方才女刺客的模样。 谢濯尘伸指探了下她的鼻息,摇了摇头。 这女子已经死去多时了。 倘若这女子没有死,秦玖几乎以为是方才的女刺客躲在这里了。但显然不是,那女刺客逃离的方向不可能是这里,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方才那个女刺客,显然是害了这个宫女后,易容成了她的模样。假若她本人就是这赏花会上的一人,枇杷恐怕难以寻到她了。”既然女刺客方才是易容,烟雾遁走后,再恢复成真容,枇杷自然很难认出。 谢濯尘神色凝重,护着尚楚楚向花厅而去,秦玖也随着她们回了花厅。 此时,午宴已经接近尾声,但也有饮酒的,却是酒意正酣。 秦玖刚入了花厅,便听得席间传来一阵娇笑声。她循声望去,只见颜聿所在的案席四周,围了好几个女子,其中便有洛阳王家的王玉珍,皆是丽京城中的名门闺秀。被她们围在中间的颜聿,鬓边竟簪了一朵胭脂藤的红花,颜聿发色乌黑,乌发红花,格外妖娆。 王玉珍掩唇笑道:“这朵胭脂藤,真真和王爷极相配。” 颜聿笑着抚了抚鬓边的胭脂花道:“王小姐你别笑,一会儿你输了,也是要簪花的,胭脂花簪在王小姐发髻上,只怕更相配。” 王玉珍笑着说道:“王爷先喝了这杯罚酒再说吧!”说着执起酒壶,为颜聿慢慢斟了一杯,笑着推到颜聿面前道。 颜聿执起酒盏,笑着一饮而尽。他拉了拉领口衣襟,斜靠在椅子上,目光斜睨,朝着花厅一角望了过去。 花厅一角,坐着的是苏挽香。她着一件秋香色宫裙,乌发梳成凌云髻,簪了一支绿雪寒芳钗。她坐在席间,侧脸望向花厅外,柳眉似颦非颦,若有所思,只是在颜聿这边笑 声极大时,她偶尔会回眸望一眼。 王玉珍顺着颜聿的目光望去,看见了苏挽香,即刻便明白了颜聿的意思。她唇角一弯,曼步走到苏挽香身侧,拉住苏挽香道:“挽香,一个人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王爷方才说行酒令谁也赢不了她,瞧他得意的,不如挽香出马,非得输得他戴满一头花。” 苏挽香被王玉珍扯着袖子半推半就地起身,随着她到了颜聿的案席前,嫣然一笑道:“行酒令我恐怕也不是王爷的对手,不如,改联诗接龙。若是有那接不上的,罚酒三杯,簪花一朵,大家觉得如何呢?” 几个女子皆抚掌称妙。 颜聿唇角一弯,笑如春风,“这个主意甚妙,来来来,倒要看一看最后是谁簪花最多。”他坐正了身子,长长的睫毛微颤,漆黑的瞳仁里,闪耀着灼亮的光芒。 正午的日光正盛,隔着胭脂藤照映进花厅之中,颜聿沐浴在淡淡的日光之中,玄红衣衫鼓风扬,魅惑难言。俊美绝伦的脸上,迷人的眼眸流转间夺人心魄。 秦玖在花厅中站定,望着这些笑闹的人们,感觉这情景有几分不真实。不知为何,她心情忽然觉得有些糟糕,不远处传来的喜庆的丝竹声,在秦玖听来,似乎也带了一丝忧伤。 ------题外话------ ☆、第79章 鸳鸯交颈 颜聿和几个女子玩起了诗句接龙,他们押的韵是七扬韵。 王玉珍起头,起了一句:“柳绿翠做堆,” 一个绿衫女子微笑着接道:“梨雪翻白浪。常羡人间春,” 苏挽香柳眉轻扬,轻笑着接道:“莫如琢玉郎。归来年愈少,”吟完,她神色淡淡地望向颜聿。 颜聿微笑着望着苏挽香,赞了声此句甚妙,长眸中流转着温柔的光亮,他慢条斯理接道:“衣带风尘香。试问流浪好?” 王玉珍眉头一凝,正要接这句,苏挽香已经抢先接道:“心安是吾乡。烟雨朱弦切,”吟完神色清傲地望向颜聿。 王玉珍和其他几个女子面面相觑,知晓苏挽香和颜聿是杠上了,心中虽然略有不快,但自从上元节烟花示情后,这京中谁人不知颜聿心慕苏挽香,便一笑视之。 “这句也好,挽香不愧是丽京中出名的才女。”颜聿歪在椅子上,眸中光芒慵懒似猫,顾盼之间,极是惑人。他敲了敲桌案,其他几个女子便起哄道:“皇叔这句莫非是接不上来了吗?快些接,不然要罚酒的。” “别急别急,”颜聿微微一笑,一样眉道,“我有了。风月鼓瑟商。暮蝉尽黄昏,” 其他几个女子都不再接,只是瞧着苏挽香,看她如何接。苏挽香敛眸一笑,在桌畔轻踱两步,抬眸笑道:“皓月泻寒光。独自步池塘,” 颜聿淡淡一笑,眼神灼亮,似乎苏挽香诗句做得越好,他便越高兴。他的视线对上她闪亮的清眸,皱眉道:“哎呀,这一句……好难接。让本王好好想一想。” 一阵娇笑声扬起,王玉珍笑着将颜聿面前的酒盏满了,“皇叔这次输得心服了吧,挽香的诗才可是京中闻名的,堪称诗仙呢!” 颜聿连连称是,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众女叫道:“皇叔,该簪花了吧。”说着从胭脂藤上摘了一朵胭脂花过来,就要为颜聿簪上。 “等一等!”一直侍立在颜聿身后的四大美人中的貂蝉轻笑一声道,“簪花可以,但我们王爷可是输在苏小姐手上的,怎么着也得苏小姐来为王爷簪上这朵花才合规矩,对也不对。” 这边的热闹引得花厅内的人们皆望了过来,待明白了怎么回事,有几个多事的便起哄道:“是啊,输在谁手上,就得由谁来簪花,这是行酒令的规矩。都知道酒令如军令,可不能破了规矩啊。” “说的是啊!皇叔这花的确该 苏小姐来簪!”有人笑闹着说道。 秦玖和尚楚楚缓步走到一侧桌旁坐下,冷眼旁观这一场热闹。秦玖以前只是听说苏挽香诗才很好,今日终于算是亲眼见识了一番。倒确实是才思敏捷,所作诗句也俱是不俗。她环视一周,花厅内并不见颜夙的身影。她记得,初到丽京那一夜,苏挽香还被颜夙约走去门街看花灯。自从刘来顺那件事她被颜聿相救后,倒是对颜聿另眼相待了。 苏挽香在众人的怂恿下,脸色微红,嗔怒地瞪了颜聿一眼,伸手接过了王玉珍手中的胭脂花,曼步走到颜聿面前,轻声道:“皇叔,得罪了!” 颜聿似笑非笑望着苏挽香,目光几分痴缠几分缱绻,他挑眉道:“本王,求之不得。” 苏挽香轻咬下唇,抬起手来,秋香色宽袖滑落而下,露出了皓白的手腕,她抬手便将胭脂花向颜聿的头上簪去。 “这是闹什么呢?”清若流泉般的声音传来,苏挽香玉手微微一颤。 这声音秦玖分外熟悉,正是安陵王颜夙的。 颜夙喜欢苏挽香,这里的人们都是知道的。此刻他的声音传来,花厅内的气氛瞬间变了,笑闹声和起哄声瞬间停止了,有一个挥手的男子举着胳膊僵在了空中,王玉珍和几个女子脸色微白,低垂着头默默无声地坐到了别的桌案旁。 颜聿的桌旁,就剩下颜聿和他的四大美人,以及正在簪花的苏挽香。 安陵王颜夙绕过缠满了胭脂藤的红木柱子缓步踏入了花厅。跟随在他身后的,还有康阳王颜闵和他的谋士李云霄。 颜夙一袭皓白色云纹长衫在春阳下分外夺目,他俊脸上神色冷凝,轩昂的长眉微蹙着,目光掠过苏挽香的手,好似覆了一层霜。他似笑非笑着走近,唇角轻勾,问道:“七叔,这是在作诗联句吗?莫非是七叔输了?” 颜聿修眉扬,斜入鬓,笑吟吟说道:“是啊,所以挽香在为我簪花。” 苏挽香淡淡瞥了一眼颜夙,脸色虽有些发白,但神色平静,她凑近颜聿,继续着方才的动作,要将手中的胭脂花簪上去。颜夙不动声色轻轻一笑,抬手握住了苏挽香的皓腕,浅笑着接过她手中的胭脂花,慢悠悠道:“苏小姐诗才这么好,那不如也和我来联句如何?” 这话里倒听不出别的意思,但语气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涩,很明显是打翻了醋缸。颜闵附和道:“不错,七叔和苏小姐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我们一起来玩。” 颜聿淡淡哼 了一声,执起酒盏,唇角含笑,淡淡道:“我已经没有兴致了,你们爱玩就玩吧!” 苏挽香慢悠悠转过身,目光凝在颜夙身上,蹙眉说道:“殿下不是要和挽香比试吗?如此就来吧!倘若挽香有幸赢了,还请殿下不要插手挽香之事。” 颜夙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痛色,还不待他回答,苏挽香已经开口道:“燕语莺鸣月,殿下接韵吧。” 颜夙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挽香,一凝眉,慢慢接道:“风动柳条乱。雨收风也散,” 苏挽香目光微闪,接道:“留得云一片。曾经千般愿,” 颜夙:“不知何时现?芳草连阔,” 秦玖蹙眉看着颜夙和苏挽香一来一去的联句,不过瞬间工夫,已经接了数十句。她盯着颜夙俊美的脸庞和双眸中那灼亮的复杂的光芒,心头一悸,忽觉不能呼吸。 此情此景,忒是熟悉。 眼前渐渐有些模糊,这一来一去对诗的两人似乎换成了她和颜夙。 那一日,颜夙因为不服白素萱做女尚书,将她踢到了画意湖中。第二日再遇到她时,发现她便是镜花水域他遇到的女子,自此后,便经常有意无意地来寻她。 彼时,她高傲地说道:“你不是对本官很不服气吗,那我们来对诗,倘若你输了,就离本官越远越好!如何?” 他们俩就是如此,你一句,我一句,一直斗得将“二萧”的韵差不多快要用完了。 到最后究竟是谁赢了呢?似乎是她。不过,他虽输了,却没有依照起先答应的那样滚得越远越好,反而有意无意,找她更频繁了。 “九爷,奴才忽然发觉,苏小姐和你以前很像。”耳畔,枇杷的低语声传了过来。 秦玖一回身,看到枇杷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她身后。她一蹙眉,轻声问道:“你说什么?和我像?哪里像?” 枇杷皱眉,轻声道:“说不上来,身材不像,比你以前瘦,而且还是病恹恹的。模样也不像,但是方才斗诗的那股劲头很像你。奴才这会儿细看,感觉她的眼睛,和以前的你,有三分相似。” 像她? 秦玖凝眸望向苏挽香,犹如着了魔般看着她。 枇杷这么一说,她果然感觉到和她以前有些像。 确实有些像她!但像得不是容貌,而是神韵和形事的风格。 竟像她么?不知为何,秦玖觉 得极不舒服,就好似突然吞了一只苍蝇一般,觉得恶心和愤怒。 颜夙说他从来不曾喜欢过她,难道说,颜夙和她接近,只是因为她和苏挽香有些像?呵呵,秦玖想笑。 “青山断云远。池塘月夜清,”苏挽香娇声说道。 “鸳鸯交颈眠。……”颜夙一听到池塘,便不假思索接道。 “鸳鸯,你……你……”苏挽香脸色忽然红了,指着颜夙道,“殿下,这种诗句也亏你说得出来。”说罢一跺脚,扭身去了。 颜夙怔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苏挽香如弱柳扶风般的身影袅袅远去。 鸳鸯啊,他说鸳鸯。 记忆中,那副她被火烧前织就的鸳鸯锦,带着血色朝着她弥漫了过来。 秦玖忽然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清眸一弯,眼尾上翘。 颜夙回首,便看到秦玖的笑容,那笑容携着极媚的色泽夹杂着胭脂花的香风奔袭而来,让他心中没来由一滞。 “你笑什么?”颜夙冷声问道。 “池塘月夜清,鸳鸯交颈眠。殿下竟会喜欢鸳鸯么,要知道鸳鸯可是最无用的鸟儿了。就唯有一样,据说,一个死了,另一个就活不下去了,真是无用,应该活得更自在才是,伴侣没了,再找一个就是了,下何处无芳草,对也不对,皇叔。殿下竟会喜欢这种傻鸟,我猜皇叔就不喜欢鸳鸯。”秦玖淡淡瞥了颜夙一眼,却是对着颜聿说道。 颜聿含笑望着秦玖,长眉一蹙,悠然道:“知我者九爷也,本王喜欢鹰。” ☆、第80章 一只鸟骑着一只猫 严王爷其实更喜欢熬鹰吧!”秦玖望着颜聿微笑,从缠绕着藤蔓的天棚上映照下来的日光,在她脸上洒下了一片辉光,将她眸内隐藏的寒意稍稍驱散了她眸内那隐藏的寒意。 颜聿靠在椅子上,看上去悠闲而慵懒,“九爷说得没错,我猜,九爷也不喜欢鸳鸯这种专情的鸟儿吧?!” 颜夙斜睨了一眼秦玖,衣袂一拂,在桌案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贴身侍女玉冰和粉雪忙走上前,命令宫女将颜夙面前方才别人用过的杯盘酒盏撤走,并轻声命令道:“我家王爷还不曾用膳,你速速去厨房再传膳,一定要上清蒸银鱼。另外,不是有从宫中运来的窖藏十年的”醺然“吗?先上一壶吧。” “来一坛吧!”颜聿懒懒说道,“好久不曾和夙儿、闵儿一起用膳了,机会难得,不如一起小饮几杯吧!再说了,有银鱼吃,总要多饮几杯的。” 九蔓山溪涧的银鱼在丽京是极出名的,方才每个案席上,都有一道清蒸银鱼,不过,秦玖没顾上吃。她似乎已经很久不曾吃到清蒸银鱼了。 颜夙眉头皱了皱,并未出声反对,倒是颜闵,摆手道:“七叔邀请,本不该拒绝,可我又没什么酒量,不如我就算了吧。” 颜聿闻言,不耐烦地挥手道:“既然如此,那闵儿自便吧,为叔不勉强你!” 颜闵面上浮起一抹笑意,施礼转身去了。却是朝着云韶国三公主尚楚楚所在的桌案而去。这半日的演武争斗,颜闵始终未曾有任何异动,原因是颜闵本人就想娶了尚楚楚,如今自然是忙着献殷勤去了。 颜夙淡淡哼了一声,俊俏而肃静的脸如莲萼一般,透着无瑕的白皙。他并未理睬颜聿和颜闵的对话,而是瞧了一眼秦玖,唇角勾起一抹无邪的笑意,“像鸳鸯这种专情的鸟,想必也不愿意让九爷喜欢的。”他表情淡然,说的话一点儿也不中听,怎么听都觉得像是一种不着痕迹的暗讽。 秦玖在颜聿身侧的桌案上慢悠悠坐下来,摇着花绷子,笑靥如花道:“殿下错了,你又不是鸳鸯,怎知它不愿我喜欢,说不定,它更不愿让你喜欢呢。严王爷,你说是也不是?” 颜聿淡笑着瞥了过来。 一瞥惊鸿,魅惑俱生。 “九爷,你是故意的吧,你真的是故意的吧!本王是人间的王爷,你非得将本王整成地下的王吗?” “我有吗?严王爷。”秦玖唇角轻挑,含笑说道。 他们这三人说不上 是各怀鬼胎,但是却是心思不一,明讽暗刺,一会儿你斜睨他一眼,一会儿我冷瞥你一眼,这花厅虽说极大,但大多数人都不敢多言,花厅中只闻三人的说话声。 到厨房传膳的小宫女空着手回来了,诚惶诚恐地垂首站在桌畔,不敢说话。玉冰正要问怎么回事,却见礼部尚书张年快步走了进来。他走到颜夙和颜聿面前,施礼道:“禀二位王爷,御厨正在做菜,要稍等片刻才能上。只是酒……醺然酒明月山庄这边已经没有了,不知换”冰红“可以吗?本官已命宫人速速到京中酒库去取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是来不了的,怕耽搁了两位王爷用膳!” 颜聿犹若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微微挑起嘴角,目光锋锐如刃地看着张年,慢条斯理问道:“张大人,你这不喝酒也醉了吗?怎么说起了胡话来,明月山庄不是备好了膳食,如何要现做?那”醺然“也有数坛吧,还用得着回京城去取,这么快便没了?张大人,你到底是怎么当差的?” 张年瞥了一眼颜聿,脸色有些怪异,他的目光从颜聿脸上移到秦玖脸上,又从秦玖脸上移到颜聿脸上,这才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决心说道:“王爷,微臣没说胡话。实不相瞒,原本,行宫内确实备了数坛醺然,也做好了不少膳食。只是,方才不知谁在厨房外面说了句失火了,引得厨房中的人都慌忙避了出去。后来才知道是有人故意将他们引出去的,待到醒悟过来回去后,发现摆在地上盛着醺然的酒坛都被打翻了,酒水流了一地。做好的清蒸银鱼也莫名失踪好几条了,没失踪的膳食也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众人不晓得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来厨房偷食,后来,有眼尖的宫女发现,这是一只鸟骑着一只猫干的!” “一只鸟骑着一只猫?!” 颜聿和秦玖同时问道。 问完后,两人又对望一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样的表情,一眼的眼神,谁也没说话。 “是的,一只红嘴白羽的凤头鹦哥儿和一只黑猫!”张年补充说道。 “哦,”颜聿最先反应过来,唇角一勾,那双深黑的瞳眸明亮的异常夺人心魄,“不就是一只鸟和一只猫吗?算了,偷了就偷了吧,那你命厨房重做吧!那酒,不如就来冰红吧。” “是啊,是啊。”秦玖也点点头,随声附和道。 “王爷,九爷,还劳烦二位管好自己的宠物。”张年见这二位显然在装傻,只好苦着脸说道。 颜聿眯眼,视线移到秦玖脸上,挑眉道:“九爷,一定 是你家黄毛教唆我家白耳干的。” 秦玖黛色的眼眸流转,淡淡开口道:“怎么可能?我家黄毛一直很乖,从不偷东西的,这才和你家白耳在一起,就学会偷东西了,自然是你家白耳教的。一定是你虐待白耳,不给它吃鱼,它才去偷鱼。” 颜聿哼道:“你没听张大人说,还偷酒了吗?你家黄毛是酒鬼你不知道?数坛窖藏十年的醺然啊,想起来就心疼。”颜聿捂着心口,一副心疼至极的样子。 秦玖忽然觉得甚是疑惑,黄毛和白耳初次见面时,明明黄毛对着白耳一直喊笨猫,一鸟一猫打得是你死我活,怎么一转眼就好得如胶似漆了,竟然还一同去作案,真是让她惊奇。 张年听着两人又斗了起来,只得微微苦笑。 周边众人皆忍着笑,看着两人斗嘴。只颜夙靠在椅子上,日光勾勒出他清隽的脸,轩眉修长,好似山峦清越,高旷风华呼之欲出。谢濯尘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方才他送尚楚楚进来时,颜夙并不在此处,想必他去寻颜夙没有寻到,又折回到这里来了。他快步走到颜夙身畔,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颜夙长眉一凝,他豁然起身,对颜聿道:“七叔,改日咱们再痛饮吧。”言罢,他快步走到尚楚楚面前,低声道,“三公主,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尚楚楚见到颜夙,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晶亮的贝齿闪着微光,给她稚嫩娇俏的面貌平添了几分坚定。她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颜夙带着尚楚楚一前一后出了花厅,白衣广袖,很快融入到了满园花木之中。 秦玖猜想,谢濯尘和颜夙所提的,应该就是方才刺客行刺尚楚楚之事。此事,颜夙定不会罢手,肯定会去竭力追查此事。方才之事,极是惊险,好在尚楚楚还算稳当,并未将此事宣扬出去,倘若让二公主尚思思知晓了,就算尚楚楚此时安然无恙,恐怕也早闹将起来了。 “九爷,可以随在下去一趟吗?”谢濯尘对秦玖道。 秦玖纹丝未动地坐在椅子上,慢悠悠道:“谢大人,听说清蒸银鱼是丽京的名吃,我来了后一直没吃上,严王爷要了清蒸银鱼,我等着吃了后,才能随你去。” 颜聿很煞风景地说道:“九爷,我有邀请你吃吗?” “我有让你邀请吗?”秦玖笑得温柔而狡黠。 谢濯尘无奈,只得垂首站在一侧等着。在他感觉,这等待的时刻似乎很漫长。 终于,有两个宫人端着托盘 走了进来,将托盘上的膳食一一摆在了桌案上,其中有一道便是清蒸银鱼。 秦玖拿起箸子,直奔清蒸银鱼而去。颜聿也伸了箸子去夹,秦玖一使力,将颜聿的箸子顺势拨开,瞅了个空子,挑了一箸子鱼肉。 只见鱼肉雪白,香气扑鼻。鱼肉极是酥烂,入口既化,味道鲜美而醇厚,与当年的味道一般无二,并未有丝毫改变。 只是,吃的人却变了。 秦玖的眸中渐渐浮上了一层水汽,为她那双原本妩媚的凤目添了几分迷离的丽色。 颜聿被秦玖的箸子拨开,眼见得秦玖抢先挑了一箸子鱼肉,吃得津津有味,丽目中还泛着水光。他伸着箸子,愣住了。 看着秦玖伸箸如飞,不一会儿一盘子清蒸银鱼便见了底。 颜聿望着秦玖,眯眼道:“方才,和黄毛一起到厨房偷食的,不是我家白耳吧?应该是你吧?” 秦玖却不理颜聿,执起桌上的酒盏,饮了一杯“冰红”,笑微微擦了擦嘴,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这才拂袖起身,对着谢濯尘道:“谢大人,不是说有事吗?这就去吧!” 秦玖漫步而去。 园中垂柳新杨,满目都是玲珑的新绿,而走在其中的那一抹夭红之色,耀眼夺目的令人心惊。 ☆、第81章虎爪 一路花香袭人,满目都是醉人的春色。穿过花园,过回廊,拐过一处假山,便到了一月洞门前。门前除了站着数名金吾卫的守卫,还有数名云韶国的护卫。秦玖一看便知,尚楚楚还在里面。 方才的刺杀事件,谢濯尘有意压下了,暗中派人将那个宫女的尸首带走了。这件事,若是传扬开来,对大煜国和云韶国的联姻,绝对是不利的。 谢濯尘驻足,回首对秦玖道:“九爷,想必已经猜到王爷请九爷过来所为何事了。还请九爷配合王爷,将行刺云韶国三公主的刺客捉舀归案。” “那是自然,如此也好洗脱我的嫌疑!”秦玖慢条斯理说道。说颜夙不怀疑她,她是不相信的。至今,她还记得祈雪节上,当苏挽香被刺客行刺后,颜夙冷酷逼人的警告。今日,是不是也会是同样的一出戏? 谢濯尘沉吟一下,道:“九爷莫要误会,方才的事情,我细想了下,应该是和九爷无关的。虽然王爷并不喜天宸宗,但王爷绝对不会冤枉无辜之人的,请九爷放心。我先进去通报一声,九爷稍等。”谢濯尘说完,便快步穿过月洞门,向内而去。 秦玖眯眼一笑,谢濯尘比他大哥谢涤尘可爱多了。谢涤尘几乎完全被颜夙同化了,对于对她这个人的想法和颜夙一样。 她笑了笑,低声问枇杷,“枇杷,你是如何追丢那个女刺客的,可曾有什么其他发现?” 枇杷道:“奴才正要向大人禀告。方才那女子用烟雾遁走后,便从花丛中飞掠而去。奴才循着她的背影一直追了过去,后七拐八转,便追丢了。” “是在何处追丢的?”秦玖问道。 “奴才明明见她入了一处大院,进去了才晓得那里是明月山庄的厨房,宫女众多,皆端着盘子来来往往。奴才进去查看了一番,没有方才追的那名刺客。算时辰,她根本无法从那里出去,可就是没找到她的人。” 秦玖眉头一蹙,沉吟道:“她自然是混在那些宫女之中了,她先前的容貌是易了容,此时换了真容,你自然认她不出。是了,她方才也说是要去给莲儿送膳食的,想必这个女刺客便是隐在宫中御膳房的,这一次是一起调配到明月山庄的。回京后,你便传话给兰儿,叫他提醒蔡供奉私下留意并提防御膳房中的女子。”枇杷点了点头。 蔡供奉是素衣局中人,自从兰庭改名兰舍到了无忧居挂牌做了小倌,宫中的消息便由蔡供奉搜集。三年前,白家出事后,素衣局中比较重要的人物皆被铲除,留 下的大多都是隐在暗中的不起眼的宫女和小太监,品级大多都很低。只有蔡供奉,品级相对高些。她专司调理皇家女子的饮食药物,和御膳房经常打交道。太医院的御医们,虽然医术高明,但是男女有别,对于女子难以言说的隐秘疾病,就只能束手无策了。而蔡供奉和她手下的几名医女便是为皇室女子专门治疗一些难以说出口的疾病。因为所司之职的便利,所以蔡供奉在各宫嫔妃宫中都有行走,消息极为灵通。 谢濯尘从园内出来,请了秦玖和枇杷进去。屋门前,颜夙的两名侍女玉冰和粉雪静静而立,看到秦玖和枇杷、谢濯尘缓步而来,率先打起了帘子。 秦玖缓步入内,只见颜夙和尚楚楚在屋内桌案两侧落座,桌案上摆着香茶和果盘。 尚楚楚握着一盏茶浅抿,秀目不时瞥向颜夙。颜夙则靠坐在椅子上,脸色沉静,听到脚步声,微微下垂的睫毛轻挑,眸光淡若浮云般掠过秦玖。 秦玖眉眼轻抬,凤目中好似噙着雾,有一种朦胧的慵懒和妩媚。颜夙忍不住在心里说了一句:妖女!或者说妖孽更合适。 这样的女子,似乎天生就是让人沉沦的,还是不自觉的心甘情愿的沉沦。 面对颜夙冷冷的目光,秦玖不以为然地一笑,笑容中透着一丝凌厉和淡漠,将眸中的妩媚驱散了几分,让人心中忍不住一凛。“请九爷来,是要了解下方才三公主被行刺的事情。请问九爷如何发现那宫女是刺客的?”颜夙淡淡问道。 秦玖走到桌案另一侧坐下,一笑道:“承蒙殿下看得起,方才如何发现那刺客我已经和谢公子说了。因为那女子说是要去沐芳园送糕点,但到了沐芳园我发现根本还未曾送膳食,这明显不合情理,恰巧又看到三公主在沐芳园,所以我才怀疑那人可能是要对三公主不利,没想到竟是猜中了。” 颜夙道:“那后来你的侍从追赶那刺客,可有何发现?” 秦玖执着手中的花绷子,慢悠悠绣了一针,回了颜夙一个灿烂的笑意,“殿下,倒是有所发现。枇杷是追到厨房追丢的人,那里人来人往,那女子之前又是易了容的,所以不好辨认。” 颜夙冷然一笑道:“令侍卫的轻功应当不错吧?” 秦玖拈着丝线的手一顿,冷然笑道:“殿下言下之意,是枇杷故意将刺客放走了?这样说来,说什么也得将这个女刺客擒住了。想必王爷已经派人暗中将明月山庄围住了,此事虽不宜张扬,但依照王爷的能力,恐怕是就算一只苍蝇, 也是飞不出去了。那么,这个刺客定然还在山庄之中,王爷何不将她擒来!” 颜夙端着茶盏的手在空中一顿,他扬了扬眉,将茶盏放在了桌案上。颜夙自然想查清此案,他也想知晓到底是谁愈要破坏大煜国和云韶国的联姻。他也确实怀疑天宸宗,因为天宸宗是有动机的,但假若真是天宸宗做的,秦玖和枇杷不可能凑巧出现在那里。所以实际上,他感觉即使是天宸宗中之人做的,应当也不是秦玖。之所以将秦玖叫来,是因为尚楚楚和秦玖关系似乎很好,他心中清楚,天宸宗是支持康阳王颜闵的,方才,秦玖已经成功地破坏了他的计划,让尚楚楚不可能看上谢濯尘。假若秦玖撮合了颜闵和尚楚楚,对他自然极不利。 所以,他将秦玖请来,意在通过模棱两可的怀疑,让尚楚楚对秦玖有了疑心。可未曾想到,秦玖竟要求抓住那个刺客。 他冷冷一笑,一脸兴味地问道:“听九爷如此说,莫非九爷能够擒住刺客?要知道,连本王都束手无策呢?” 秦玖将绣花针扎在了花绷子上,抬眸问道:“殿下真的束手无策吗?当年殿下在刑部,可是威名赫赫,这样一个刺杀,又如何能难得住殿下?” 秦玖如今已经明白,颜夙这次倒是没怀疑她,却是以此事来破坏她与尚楚楚的关系了。假若尚楚楚真的对她产生了怀疑,那么连带的对榴莲也会怀疑的,这样的事情她自然不会让它发生。 “我猜,是殿下不想破案吧?也许,这只是殿下安排的一场戏,只是为了让谢公子英雄救美,不然谢公子怎么去的那么巧?啧啧,殿下可真是下得去手啊,万一要是有个闪失,误伤了三公主,那可是……” 秦玖并不怕颜夙知晓她在和他作对,因为就算她不和他作对,他也是知道她和他不对付的。因为她毕竟是天宸宗中人,天宸宗是颜闵一党,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让他认为她在帮颜闵吧,这对于她也是好事。颜夙闻言,脸上渐渐罩了一层寒霜,如水似墨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凌厉,他冷冷一笑道:“九爷,我看你在是为自己开脱吧!本殿下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那就是说不是你安排的戏,那难道是你真的想要杀了三公主,殿下啊,你可这是心狠啊,三公主如此楚楚动人,你不动心就罢了,还安排你的属下前去争,这也罢了,得不到就恼羞成怒,可真是……”秦玖冷冷说道,唇角的笑容妖娆而清冷。 颜夙从来不曾见过,清冷和妖娆这样矛盾而极不协调的两个词 ,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明明知晓秦玖只是在为了激怒他,可是他还是怒了。 颜夙拂袖站起,缓缓步至秦玖面前,白衣翩跹,长眉一挑,冷冽的眸光如同锋芒,直直刺向秦玖。周身冰寒气息四散翻卷,屋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了起来。就在这气氛冷凝之时,尚楚楚霍地站起身来。 “安陵王,你太过分了!”尚楚楚笔直地站了起来,声音清冷地说道,“方才,你还让我不要将此事告诉我二姐,原来,你是不想查案。罢了,我这就去告诉二姐。” 尚楚楚起身就要离开,却被谢濯尘拦住了。 颜夙冷冷瞥了一眼秦玖,快步走到尚楚楚面前,沉声道:“公主莫要因某些人的挑拨,就怀疑本王。我确实是有意撮合你和濯尘,因为濯尘确实是我们大煜国极其优秀的才俊。但是,不论公主是否愿意,本王绝对不会做如此下三滥的事情。三公主想一想,若是三公主有个意外,不光会破坏这次联姻,更会破坏我们两国的邦交之好。本王怎会做这样的事情!请三公主放心,这个行刺之人,本王一定会找出来,给云韶国一个交代。” 尚楚楚眼珠流转,歪着头想了想,道:“那好,那我就等着,看那个刺客到底是谁?只是不知王爷要查清这个案子,需要多长时间?” 颜夙唇角微微一勾,望向秦玖道:“方才九爷说这个刺客能找出来,想必也是有对策的,那请九爷说出来吧!” 秦玖侧首,回他一个灿烂笑容道:“是王爷要洗清自己的清白,又不是我?” 颜夙冷冷一笑道:“九爷不肯说,那就是九爷有问题了。” 秦玖唇角一勾,笑容淡淡绽放,犹若红梅在万丈悬崖盛开,美到了极致,却也冷到了极点,“王爷一定要这样想,那就耗着吧,反正殿下的嫌疑比我要大。” 颜夙扬了扬眉,冷冷说道:“既然九爷不愿意说,那就罢了。我倒确实有可以破的此案,不过却是要依赖一个朋友。”他转身对谢濯尘道,“濯尘,你去告诉你大哥,让他到我府内,把虎爪请来。”说着,又在谢濯尘耳畔轻声嘱咐了几句。 虎爪? 秦玖心中一跳,暗叫不好! 尚楚楚却不知所以地问道:“殿下,不知虎爪是什么?” 颜夙淡淡一笑道:“是我养的一只狗,对某些特殊的气味非常敏感。” 秦玖迟疑着说道:“王爷,我听说,狗能嗅出敏感 的气味,但那须得有一件刺客遗落的物事吧,王爷该是没有的吧?那狗又如何能嗅得出呢?我看王爷不如该别的计策吧!” 颜夙淡漠地转身,转身之态带着从容华贵的优雅。 “九爷多虑了,本王虽然没有那刺客身上的物事,却也可以将她抓来。”颜夙清冷一笑道。 秦玖黛眉一凝,忽然记起方才谢濯尘和女刺客激战的地方,是一片紫荆花丛,那边并非小径,极少有人从那里经过,想必女刺客身上一定沾染了紫荆花的香味。 秦玖想起了这件事,心中这才有了主意。 颜夙接着便对侯在外面的玉冰和粉雪道:“你们两个,到厨房去传话,就说本王要在这里请三公主用茶,请他们做四十样精致的小点心,半个时辰后送来。记得暗中打听下,厨房那边有多少个宫女。” 玉冰和粉雪答应了一声,便自去了。 半个时辰后,厨房送点心的宫女来了,因为糕点的种类太多,所以,厨房的十八个宫女都来了,一色的乐游髻,粉蓝色宫装。 ------题外话------ 迟到的元宵节快乐。 关于更新公告,以后我会发到评论里,昨天发了但是有亲没有看到。听说置顶评论手机党看不到,以后我会以月出云的名字发个新评论,再回复,这样比较醒目。 ☆、第82章亲热 半个时辰后,厨房送点心的宫女来了,因为糕点的种类太多,所以,厨房的十八个宫女都来了,一色的乐游髻,粉蓝色宫装。这十八名宫女将糕点摆满了一桌,便垂手侍立在一侧。颜夙这里有人伺候,她们原本送完糕点都该回厨房去的,但谢濯尘却派人拦住了她们。 “安陵王殿下有令,命你们侯在这里。三公主远道而来,还未曾尝过我们大煜国的糕点,你们轮流为三公主介绍下这些糕点。每人介绍两种,若是说的好,殿下有赏。”谢濯尘淡笑着说道。 宫女们一听,脸上神色各异,但大多数都是很兴奋的。 秦玖微微笑了笑,知晓颜夙是在找理由将这些宫女留下来,好待虎爪来了后,辨认刺客。她垂下头,在桌面下,将花绷子上的绣布拆了下来,悄然从袖中换了一块白布上去,玉指如飞,在白布上飞针走线。 颜夙夹起一块梅花形的糕点放在尚楚楚面前的碟子里,淡淡说道:“三公主,尝尝这个糕点。” 他唇角噙着一抹笑,那抹笑太过轻飘和刻意,在室内幽淡的光线笼罩下,让人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这一次回到丽京,秦玖从颜夙脸上不止一次看到过这种笑,就好似镌刻在了他的唇角,那样的规律化。似乎只有在面对苏挽香时,他才会温柔地笑,在面对旁人,不是冷酷如面瘫,便是微笑如应付。 尚楚楚似乎对他这种刻意的微笑也极是不满,撅着嘴不去吃他夹来的糕点。 颜夙剑眉微微一皱,慢慢仰靠在椅子上,黯沉的深瞳恬然扫过宫女们的脸上,整个人犹如上好古玉,迷人却不炫目,含蓄却不容人忽视,引得几个小宫女目光偷偷掠来。他却冷冷一笑,眸光忽转为肃杀,吓得小宫女垂首哆嗦。 “公主不喜这枚梅花糕点呢,是谁呈上来的?” 站在最左首的小宫女面色顿时变得煞白,瑟缩着迈前一步,跪在地下,低声道,“殿下,是奴婢呈上来的。” “起来吧,那就从你开始,为公主介绍糕点吧。”颜夙淡淡说道。 小宫女这才舒了口气,开始低声讲述这梅花香糕的做法。 秦玖方才听过刺客的声音,此时侧耳倾听,希望能从声音上找出来刺客,这样就不用虎爪了。但是,待到十八名宫女都一一讲解完,秦玖并未听到那名女刺客的声音,也没有也没有听到明显用假嗓说话的声音,想必方才她同女刺客对话时,她用的才是假声,此刻用的是真声。 秦玖免 不了有些失望,低下头,继续绣花绷子上的花。 颜夙目光轻轻瞥来,他早已从她的神色上知晓她在听宫女们的声音,看到她略微失望,知晓并无所得。他挥了挥手,“既已讲完,你们到庭院内候着吧,待我们用罢糕点,你们再来收拾。” 宫女们会意,便都施礼退了出去,在庭院内垂首侍立。 颜夙和尚楚楚一般饮茶一边等待,秦玖拈着绣花针,神情悠然恬淡,但桌下的手指却在飞快地动着,在谁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朵朵花已经绽放在了花绷子上。 过了几盏茶工夫,只听得从月洞门那里传来几声犬吠,秦玖一蹙眉,下意识地捏了捏袖子,朝着枇杷望了一眼。枇杷瞧着秦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隔着竹帘,秦玖望见一只黄色的猎犬无声地出现在庭院内。 这是一条很健壮的猎犬,黄色的毛色在日光下闪着金灿灿的豪光,看上去犹若披了一件金色的袍子,华贵至极。它慢悠悠踱着步子,在庭院内逡巡着。 “这条狗好漂亮啊!”尚楚楚由衷地赞叹道。 秦玖不动声色地收了最后一针,笑靥如花地说道:“是呢,安陵王殿下的属下,包括殿下在内,没有不出类拔萃的。”说着,笑微微地瞥了一眼颜夙。 颜夙打心眼里是将虎爪当作自己的伙伴的,并没将秦玖的话当回事,但是尚楚楚却觉得有些别扭,秦玖竟将堂堂的王爷和一只狗相提并论,当真大胆。 虎爪绕着那些宫女转了几圈,不时地嗅来嗅去,引得那些宫女脸色变幻不定,不知这究竟在做什么。虎爪很快走到一名宫女面前,扯住她的裙角,将她拽了出来。 那名宫女状若惊慌地踉跄而出,张皇问道:“谢大人,不知,这是做什么?” 谢濯尘的大哥谢涤尘冷冷一笑道:“不做什么,你还是去向殿下解释吧?”说完,将帘子掀开,带了那名宫女进来。 那宫女十**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面貌看上去和死去的小宫女截然不同。但是细看,便发现,她们的脸型很相似,眼睛虽不同,但都是大眼。一般人若是要易容成别人,自然要找容易易容的,一个小眼睛的,无论如何也易容不成大眼睛的。 那宫女神色有些惊惶,噗通一声跪倒在颜夙面前,连连叩头道:“殿下,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事?”颜夙神色冷肃,目光掠过宫女衣带上挂着的环佩,嗤一声冷笑划破空气,“你叫什么名字 ?” “奴婢叫翠兰。”宫女低声答道。 “翠兰,今日午时三刻之后,一直到本王让你们来这里前,你都在哪里?在做什么?”颜夙慢悠悠问道。 翠兰目光闪动,低声答道:“奴婢除了在厨房忙碌,就是到花厅送膳食,再没有到过别处。” “你再仔细想想,你确定再没有去别的地方?”颜夙狭长的冷眸轻轻一眯,致命的肃杀之意迸发而出。 翠兰神色便有些惊惶,细想了下,道:“奴婢,确实再没去别处。” 颜夙冷冷一笑,端起茶盏慢慢饮了一口,说道:“你可知,虎爪是如何将你从众人中找出来的?” 翠兰摇头道:“奴婢不知。” 颜夙冷笑不语,侯在一侧的谢涤尘冷然说道:“我带虎爪进来之前,让她嗅了紫荆花的香味。今日行刺三公主的刺客便是和濯尘在紫荆花丛中打斗的,你说你没去过别的地方,身上如何会有紫荆花的香味?” 翠兰闻言,慢慢阖上眼睛,再睁开眼后,脸上的惊惶之色早已不见,反而一片恬淡之色。 “既然已经被你们发现,我无话可说。只是可惜,我没有成功地挑拨了云韶国和大煜的关系。”她冷冷说道,声音里满是怨毒。 谢涤尘见势不妙,上前一步,一把擒住她的下颌,将她口中的毒药扒了出来。 “是谁指使你的?”颜夙眉峰紧蹙,冷冷问道。 “我死也不会说的。”翠兰惨笑着说道,忽一头向一侧桌角上撞去。猝不及防之下,谢涤尘阻拦不及,竟被她撞个正着,昏迷了过去。 明月山庄便有现成的御医,颜夙忙命人将翠兰抬到一侧的厢房之中,并派人去请御医。 尚楚楚站起身来,“既然刺客已经抓到,还请王爷要严惩不怠,我这就告辞了。” 颜夙点头道:“请公主放心,本王一定会严惩刺客,并早日查出幕后真凶,给云韶国一个交代。” 尚楚楚颔首笑了笑,便要带着侍从向门口走去。 秦玖看到虎爪还在院内逡巡,便问道:“这次殿下的虎爪可是立了大功,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奖赏它呢,是不是要放它在明月山庄玩耍?” 颜夙一笑道:“虎爪难得出来一次,自然要放它玩一玩?” 秦玖笑了笑,看到院子里那些厨房的宫女们正被谢涤尘遣走,还有尚楚楚以及她的侍从,人流 熙攘的,便起身道:“殿下,我也告辞了。” 秦玖和枇杷尾随着尚楚楚夹杂在众宫女中向外走去,眼角余光瞧见虎爪正在院内花丛中跑来跑去,并未看向此处,她心中微微一松。可就在秦玖快要出月洞门时,虎爪慢慢地转过了头。 它盯着秦玖看了一会儿,忽然撒开腿朝着秦玖奔了过来。到得秦玖面前,绕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在秦玖身上嗅来嗅去,尾巴不停地摇着,显然是兴奋至极。到最后,它后背一弓,向前一窜,竟然朝着秦玖怀里扑了过来,深褐色的眼珠闪着亮光盯着秦玖,长长的舌头早已伸了出来,要去舔秦玖的下巴。 虎爪来势很猛,窜过来的力道又很大,几乎将秦玖扑倒,她故意惊惶地“啊”了一声,便伸掌在虎爪身上一拍,力道恰到好处地将虎爪拍走,同时伸指在虎爪身上一戳。 颜夙将尚楚楚送出屋门,已经转过身要进屋,听到秦玖的叫声,忙转过身,恰巧便看到虎爪扑到了秦玖身上被秦玖一掌拍走的情景。他飞步而来,便看到虎爪瘫软在地上,委屈地“呜呜”叫着,身子却不能动。 颜夙忍不住蹙眉,虎爪一向高傲,鲜少发出这种委屈的声音,莫非是受了重伤?他忙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虎爪,发现它只是被点了穴道,这才放了心。虽说如此,颜夙心中还是极是愤怒,他负手站在那里,背着光,脸色神色阴晴不定,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眸中却闪过一丝怒色,他冷声问道:“九爷,这是怎么回事?” 秦玖捂住胸前,觉得自己一颗心仍剧烈地跳动着,她不忍去看虎爪那祈求委屈的眼神,慢慢抬起头,直视着颜夙,淡淡说道:“我还想问王爷是怎么回事呢?你的虎爪无缘无故就朝着我扑了过来,实话说,我不太喜欢狗这种动物了,就会狗仗人势。整日里身上脏兮兮的,说不定还有跳蚤,比我家的黄毛差远了。方才它向我扑来,我心中实在受不了它的气味,忍不住就手滑了一下。劳烦殿下赶紧将你的虎爪带走吧,日后可要离我远一点。若是下次它再向我窜来,我的手若再滑一下,这要是拍在它头上,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秦玖笑吟吟说完,低头掸了掸衣衫,看到衣角上沾了一根金黄色的狗毛,顿时眉头紧蹙,一脸嫌弃之色。 枇杷忙伸指过来,将那根狗毛拈了下去,秦玖这才脸色稍缓。 谢濯尘和谢涤尘飞步赶了过来,将虎爪的穴道解开了。虎爪从地上一骨碌翻身起来,作势又要向秦玖窜去,被谢涤尘一把抱住了脖子。虎爪跳动 着,委屈地不断呜呜叫着。 颜夙幽冷一笑道:“九爷,我很想知道,我们虎爪为何要向你窜去,我可是记得,是濯尘和刺客在紫荆花丛总打斗的,你可没有去!” 秦玖蹙眉摇着花绷子,懒懒说道:“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你这虎爪的嗅觉失灵了。” 枇杷冷着脸,轻声说道:“九爷,你忘性真大。你虽没去紫荆花丛中去,可是你身上有件东西,是带着紫荆花的香气的,就是你的花绷子。” 秦玖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笑道:“我想起来了。昨日,我说要绣紫荆花,荔枝那个丫头便将我绣花的布浸在了紫荆花汁中,说这才应景。” 秦玖晃了晃花绷子,上面果然绣着一丛紫荆花。这正是她方才情急之下绣的,因她一早就猜到颜夙让虎爪认人就是通过紫荆花香味的。 颜夙的目光掠过秦玖的花绷子,方才他也瞧见秦玖花绷子上绣的花了,并未细看,此时仔细一瞧,果然是紫荆花。 秦玖见颜夙目光中的疑惑之色减消,便知晓他信了。她方才刚绣的紫荆花故意和方才原本绣的花乍看是一样的,所以颜夙看不出她是换了布重新绣的。 “殿下没什么疑问了吧?既如此,我便去了。”秦玖说完,便迈着袅娜的步子迅速离去,她刻意忍着,才没有回首去看虎爪。 虎爪朝着秦玖离去的背影“呜呜”地叫着,颜夙蹲下身摸了摸虎爪的头,眯眼道:“虎爪似乎有些不对劲。” 谢涤尘道:“我们虎爪何时被人这样欺负过,一定是不甘心。方才我还以为虎爪也辨得出忠奸,所以见到妖女就咬了呢?” 颜夙冷冷蹙眉道:“也许是吧,看好虎爪,别让它再去惹那个女人。” ------题外话------ 虎爪:尼玛,那是我的素素,你们都瞎了吗? 颜夙:虎爪乖,以后我会蘀你教训那个妖女的。 虎爪泪目:谁让你教训她了,她是我半个主人啊。 谢涤尘:虎爪怎么老是叫,被打坏脑子了吧。绑住它! 虎爪:你这个白目,别绑老子,老子要去找素素。再绑,老子咬死你。 ☆、第83章温柔 虎爪被谢涤尘绑在了庭院内的花架下,气得虎爪狂吠了几声,虎爪自小都极乖觉,不会轻易咬人,也不乱跑,所以还从未被绑过。玉冰和粉雪心中极是不忍,便端了他最爱吃的肉排去喂它,不想它一脚将盘子踢翻,懒懒趴在地面上,谁也不理。 颜夙却早已无暇去理会虎爪,带了谢涤尘到隔壁厢房去看受了伤的刺客翠兰。厢房内光线黯淡,翠兰仰躺在床榻上,头上缠着白布,已经止了血。 颜夙淡淡问道:“她怎么样?可有性命之忧?” 御医看到颜夙进来,忙起身施礼道:“殿下不必担心,总算是救治及时,没有性命之忧,头上的伤口老臣已经命宫女敷了药,只需养些日子就好了。” 颜夙点了点头,命玉冰将御医送了出去。 翠兰已经从昏迷中苏醒,听到颜夙的说话声,从床榻上撑起身子来,抚额望着颜夙道:“安陵王,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杀了我吧!” 颜夙慢悠悠坐在椅子上,眼尾轻挑,透出深邃寒光,“是吗?我很想我杀你?既然你这么不怕死,那你方才为何没有碰的力道再大点?要知道,从方才到现在,你有很多法子可以死,可为何你还不死?” 翠兰手微微哆嗦,眉头微微一蹙,慢慢抬起头,目光微闪,忽惨然一笑道:“因为我要留着自己的残命,来杀了你这个负心人。” 她身形忽然从床榻上纵起,指间,有一道闪着银芒的寒光。 谁也没想到她会忽然暴起,谢涤尘反应极快,伸剑就向她身上刺去。 颜夙却冷冷说道:“不要杀她。” 谢涤尘闻言,剑尖一斜,擦着翠兰的身子刺了出去。与此同时,翠兰手中的寒芒已经到了颜夙身前。颜夙似笑非笑伸手,伸指夹住了翠兰刺来的兵刃,却是一直银钗。 翠兰跌倒在地面上,谢涤尘极是恼怒,迈步上前,一把将跌坐在地面上的翠兰揪了起来。他正要责问,却听身后的颜夙问道:“你是素衣局的人?” 谢涤尘一惊,想起方才翠兰话语里那句:负心人。 这个翠兰说安陵王负心人,这个世上只有她的人才会称王爷为负心人的。而且,这个女子擅于易容,他知晓,素衣局中之人,大多都会一些隐藏自己的技艺。 谢涤尘慢慢放开抓着翠兰的手,回望了一眼颜夙。 幽淡的室内,颜夙脸上那双墨黑的眸中闪着灼亮的光泽。 翠兰喊完了那句话,脸色早已惨白,看到颜夙的神色,她退后一步,冷笑着说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原也没想活。”说着忽然拔下发上的另一个发钗,一错手便向自己脖颈上刺去。 颜夙足下移动,转瞬便悄无声息到了翠兰面前,伸手擒住了翠兰的手腕,一使力,将她手中的发钗夺了下来。他居高临下望着床榻上的翠兰,淡淡说道:“本王和素衣局势不两立,怎能让你轻易就死?” 他负手踱到椅子上再次坐下,冷笑着问道:“你是哪一年入宫的?如何进的素衣局,宫中还有谁是同党,都一一招来。” 翠兰牙齿咬得咯咯响,双目中好似能喷出火来,盯着颜夙嗤笑道:“当年,素衣局被连根拔起,一个不漏地杀害,我哪里还有同党?若非我当年有事出宫,又怎么能躲过一劫?这两年,我为了复仇,再次设法入宫,今日好不容易让我寻到了机会。” 颜夙眯眼道:“你为何要杀尚楚楚?” “我就是要大煜和别的国家都反目成仇!”翠兰冷笑道。 颜夙慢慢闭上了眼睛,唇角漫出一抹凄冷的笑意。良久,他慢慢睁开眼睛,冷冷说道:“好一个素衣局,胆子不小。你以为凭你们几个跳梁小丑就能颠覆了我朝?说吧,当年,你是如何认识白素萱的?” 翠兰冷冷一笑道:“殿下,我是如何认识白大人,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记得你和白大人当初是如何认识的吗?” 颜夙慢慢转头,凝眸一瞬地盯住了翠兰,“本王想知道,她认得你吗?当年素衣局中那么多人,她还会认得你吗?” 翠兰有些惊愣地抬起眸,望着颜夙唇角边的淡漠笑意,猝然笑道:“白大人自然认得我,只是,我想,若是白大人复活,她多半不会认得你了吧。” 颜夙唇角一勾,冷笑着站起身来,对屋内的侍女吩咐道:“看好她,别让她死了,本王留着她的命还有用。” 他负手出了屋,快步走到庭院内站定。 日头渐渐西移,院子里斜阳脉脉,颜夙站在庭院内,长久地望着院内的一簇白色蔷薇,漠然不语。 谢涤尘慢慢走近颜夙,低声说道:“殿下,看来她当真是素衣局之人,没想到,素衣局中还有人活着。殿下,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是想要安排让她跟着苏小姐吗?” 颜夙望着白蔷薇,良久方慢慢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谢涤尘道,“只是,要如 何安排此事呢?” “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最重要的是,要如何向云韶国交代,如今,这个翠兰可是还犯有重罪,倘若本王不处置,不说尚楚楚和尚思思不同意,便是父皇也不会同意的。稍后,你先派人将她收押到刑部大牢中,命人好生照看着,千万不能让她自杀了。”颜夙淡淡说道。 谢涤尘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先这样了。”“赏花宴就要结束了吧。”颜夙望着西斜的日头,淡淡问道。 谢涤尘点头道:“娴妃娘娘方才吩咐过,说一会儿她会去花厅,不如,殿下去接娘娘吧。娘娘明日便要回苍梧山了,殿下要再想见娘娘,恐怕不知到何时了。” 颜夙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淡淡说道:“也好!这就去吧。” 谢涤尘晓得颜夙心情沉重,打趣道:“殿下是怕娘娘唠叨吧,要说起来,殿下也确实该纳妃了,这都二十有二了,再这样耗下去,怕是圣上就要给你赐婚了。” 颜夙轻瞥一眼谢涤尘,慢悠悠说道:“还说我,你不也是吗?你该多去昭平那里,早日让她解开心结。” 一句话,好似点了谢涤尘的哑穴,他再不吭声了。过了好久,才轻轻地叹息一声。 一场热热闹闹的赏花宴在日暮时分落幕,这次盛宴不光撮合了尚思思和聂仁,还成就了其他几对有情人。 暮色四合时,娴妃娘娘在颜夙和昭平的陪伴下,出现在花厅内。 这一次的赏花宴,本就是娴妃主持的,但因她极是好静,便一直没有露面。秦玖还以为见不到娴妃了,却未曾想到,她竟然出面了。 在秦玖的记忆中,娴妃似乎只是一个淡淡的身影,因娴妃常年不在宫内。当年白素萱在宫中行走,也只是遥遥见过娴妃一面,看得并不真切。 令秦玖有些诧异的是,昭平竟然搀扶着娴妃。以前,昭平和娴妃走得并不近。她记得曾听昭平说起过,她虽然喜欢颜夙这个二哥,却并不喜她的母妃娴妃。当时她还问昭平为什么,记得昭平说,不喜就是不喜,没有为什么。 秦玖早就对娴妃此人很感兴趣,她很诧异,一个帝王的嫔妃,是如何耐得住寂寞,在庵堂中一住就是多年,既不争宠,也不夺权。 她细细打量着娴妃。她已经年过四十,虽是帝王嫔妃,打扮得却极是素净,身上只着一袭淡青色素纱裙,一头乌发仅用一支玉簪挽起。乍然一看,和庵内的道姑打扮极是相似。大约是常年吃斋念佛的缘故 ,她脸色白皙,身形有些削瘦,不过,容貌极是端庄美貌,目光流转间,有一股说不出的逼人丽色,让人遥想当年的她,是如何的丽色无双。 娴妃和惠妃同为庆帝嫔妃,秦玖忍不住舀她和惠妃比较了一番。她发现,娴妃在容色上不一定比惠妃要美,但是,娴妃贵在柔和,而惠妃却是更凌厉逼人一些。 娴妃在昭平公主的搀扶下,缓步走到花厅内上首座位上坐下,待众人施礼后,微微一笑道:“本宫已经听说了,二公主和聂大将军成就了良缘,本宫极是高兴,稍后回宫后,会向圣上禀明此事。” 娴妃声音轻柔,听着极是柔和,就算是发号施令,也带着抚慰人心的安宁。 的确是温柔而慈爱。 聂仁和尚思思上前施礼谢过娴妃。 娴妃清柔的目光扫过聂仁的脸,笑吟吟道:“聂大将军,你镇守边关劳苦功高,今日又适逢你的大喜,虽说陛下一定会有封赏,只是,本宫也想略表心意。这件玉如意价值连城,便赐于将军吧。” 聂仁大步上前接过玉如意。 娴妃微微一笑,目光在人群中掠过,片刻后,凝在尚楚楚身上,笑吟吟问道:“三公主,不知你选的是哪一位?” 尚楚楚一愣,上前说道:“多谢娴妃娘娘关心,本宫没有选中任何人。” ☆、第84章勾搭七叔 尚楚楚一愣,上前说道:“多谢娴妃娘娘关心,本公主没有选中任何人。” 娴妃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倒是站在她身侧的一个嬷嬷轻声说道:“娘娘,奴婢私下里听人嚼舌,说不定三公主是有了心上人,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呢。” 娴妃脸色微微一凝,轻瞥了一眼说话的嬷嬷,低低说道:“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说话的嬷嬷立刻噤声,退后了几步。 秦玖冷冷一笑,若是没有娴妃的授意,这样的场合,就是借十个胆儿,这位嬷嬷怕是也不敢多嘴的。 “楚楚公主,方才方嬷嬷说的可是真的?公主若是真有看中之人,只管说出来,本宫为你作主。”娴妃温柔地望着尚楚楚,含笑说道。 尚楚楚明媚的眼波朝着颜夙望去,却见颜夙唇角噙着清冷的笑意,目光清澈如冰地扫了她一眼。尚楚楚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有些幽怨地低下了头。 “皇嫂什么时候也有兴趣做媒了,不知何时给我也说一个?”颜聿慢条斯理走了出来,他维持着一贯的悠闲自在,慵懒的嗓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娴妃目光柔柔地盯着颜聿,笑微微道:“玉衡啊,你还用得着说媒吗?” 颜聿走到娴妃近前的椅子上,随意坐下道:“皇嫂是不知,喜欢我的多是烟花丛中的女子,这真正的良家女子都不想嫁我呢。” “玉衡又说笑了,是你不想娶吧。”娴妃含笑道,口气又轻又柔,言罢转首对尚楚楚道,“楚楚公主,你有话就尽管说吧。” 二公主尚思思见状,蹙眉上前一步道:“不瞒多谢娴妃娘娘,我妹妹确实有中意之人,请娘娘容我私下和娘娘一叙来龙去脉。” “二姐,不用了。”尚楚楚忽抬起头,眼底浮现出一种浅浅的寂寞和决绝,“我这次来,确实是想要在大煜选一个夫君。大煜天朝文化源远流长令周边各国信服,我这里有一道题目,想和各位才子墨客交流一下,若是哪位公子能够答出来,今日本公主就选谁做夫君。但若是一炷香内无人答上,本公主这一次就不再选夫了。” 花厅内众人闻言俱是一惊,都未曾想到,尚楚楚竟要用一道题目来决定自己的姻缘。 娴妃似乎也没料到,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秦玖却很能了解尚楚楚的心情。 她钟情于颜夙,但颜夙却心系苏挽香。虽说尚楚楚大胆而 泼辣,但是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意中人的拒绝,难免心灰意冷。娴妃虽说了为她做主,但少女的那颗心却是高傲的,不愿意要强求来的姻缘。可她却又舍不得放弃,所以才想出来以题目来选婿,这其实算是最后对颜夙的试探,也是最后给颜夙的一个机会,倘若颜夙不去答这道题目,那么她便会就此绝情。 秦玖猜想,这道题目,必定是极难的,一般人一炷香内绝不会答出来,能答上来的,只有颜夙一个。应该是,三公主知晓颜夙会这道题目,不然她不会用这道题目来决定自己的姻缘。有可能这道题目就是尚楚楚和颜夙相识的机缘。 尚思思原本想要阻止,但看到尚楚楚决绝的目光,轻叹了一声,站在她身侧不再言语。秦玖眉梢一挑,悄声吩咐枇杷道:“你速去沐芳园,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要将莲儿弄来。记得,万不可告诉他这题目是为了选夫的。” 枇杷点点头,自去了。 “既如此,那就三公主出题目吧。方嬷嬷,你点香吧。”娴妃淡淡说道。 方嬷嬷答应一声,在花厅的桌案上,燃起一根细香。花厅内顿时归于一片寂静,众人皆望向尚楚楚,不知她究竟要出一道什么题目。 尚楚楚的目光扫过席间众人,轻轻一笑,将系在腰间的一个香囊解了下来。她将香囊打开,倒处几颗龙眼大的珍珠。珍珠颗颗大小均衡,晶莹圆润,在光线幽淡的花厅内闪耀着璀璨莹润的光泽,极是华美,一看就是极品珍珠,直叫人移不开目光。颜聿的看到珍珠,眼中笑意闪烁,“三公主,这些珍珠莫非就是题目么,若是答上来,是不是要连着珍珠一起奉送?” 尚楚楚眯眼笑道:“不错,严王猜得很对。这几颗珍珠便蕴含着一个题目,若有人能将这几颗珍珠在一炷香内穿成一串,那本公主就嫁与此人。” 尚楚楚话音方落,花厅内一阵唏嘘声。 原本皆以为尚楚楚会出多么难的题目,却没料到竟是穿珍珠。要知道,男子虽不做女红,但穿珍珠毕竟不是绣花,只要有手就能做到。但每人皆知道这题目应该不会如此简单,一个男子上前问道:“不知这些珍珠可有孔,倘若没有,我们又如何能穿的起来?” 尚楚楚高傲地瞥了他一眼,道:“自然是有孔,否则就不是出题而是为难了。” 男子闻言,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想试一试,我虽然不会做女红,但手指灵巧,这穿珍珠还难不倒我。” “请便!”尚楚楚冷笑道。 小宫女端来针线箩,里面放着各色丝线。男子舀起一根丝线,拈了拈,便向珍珠中穿去,只是不知为何,那丝线在珍珠的孔中受阻,无论男子如何使力,都穿不进去。男子脸色顿时涨红了,不得不摇了摇头,黯然退了下去。又有人抑制不住好奇心,上前去试,最后皆以失败而告终。 “三公主,这珍珠之间虽有孔,但却不是通的,我们如何努力恐怕也无法穿起来!”有人不满地说道。 尚楚楚冷冷一笑,懒得看那人一眼,傲慢地说道:“自然是通的。” 颜聿走上前去,伸指拈起一颗珍珠,走到花厅之外,举起珍珠,朝着西边的夕阳望去。只见日光照映在珍珠上,将里面的孔洞映了出来,却是九曲十八弯,显然是由能工巧匠加工而成的。再是巧手的女子恐怕也无法穿成一串,这个题目委实难了些,显然用常用的法子是做不到的。 秦玖也已想通了其中关键之处,她黛眉轻蹙,瞧了一眼颜夙,只见他神色淡漠,显然早已知晓答案,却并不打算说出来。娴妃娘娘如此关心尚楚楚的姻缘,想必是想要撮合颜夙和尚楚楚,如今看来,娴妃的一番苦心,怕是要白费了。 一柱香很快便燃了多半,厅内众人无人答出,便在此时,枇杷和樱桃搀扶着榴莲走了进来。 榴莲一进花厅,便高声说道:“那道题我可以答出。”秦玖吃了一惊,榴莲还不曾如此彪悍过,怎地尚不知什么题目,便如此大言不惭呢。 众人脸色各异地望向榴莲。 榴莲这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尤其是看到桌案上首,坐着的娴妃娘娘。他虽没见过娴妃,但听枇杷方才说起过,一路上心急如焚,竟是忘记了,忙垂首向前施礼。 娴妃娘娘淡淡问道:“你是何人?” 榴莲道:“微臣在翰林院供职,是今科状元秦非凡。” 娴妃轻哦了一声,蹙眉道:“你说你能答题,你可知道题目?” 榴莲脸色顿时有些红,但还是坚定地说道:“微臣不知题目,但不管是什么题目,微臣一定要答出来。” “好大的口气啊!”站在娴妃身侧的昭平公主轻笑着说道,“娘娘,不如就让他答题吧,看他是不是吹牛,一炷香工夫也快要到了。” 娴妃瞥了一眼快要燃到底的香,淡淡道:“也好,那你便去答吧。” 秦玖蹙眉问枇杷,“你是如何将 这个呆子骗过来的?” 枇杷低声道:“我告诉她你在这里吹牛,说能答上题目来,结果却没答上来,娴妃娘娘要处死你,若是有人能代你答上来,娴妃就会饶了你。” 秦玖微微一晒。 怎么也没料到枇杷会这么说,自然,更没想到榴莲会这么焦急。 “这臭小子。”她嘴里淡淡说道,心中却一暖。 榴莲问清了题目,伸指拈着珍珠,便朝着夕阳一映,待看到珍珠内的玄机,他眉头皱了起来。 秦玖凝眸看到桌案上那柱香快要燃完了,黛眉一皱。她目光流转,心中便有了主意。她迈着婀娜的步子朝着颜聿走了过去。 颜聿的位置,距离那柱香最近,秦玖走到他身侧,一手扶在桌案上,一手搭在颜聿肩头上,缓缓垂下浓密的睫毛,唇畔浮起妩媚的笑意,带着欺骗世人的无辜,“王爷,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喜欢你的女子都是烟花女子,没有良家女子?你可晓得你的这句话,让人家多伤心吗!” 颜聿起初不知秦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虽然知晓秦玖无耻,但,这一日她都没来勾搭他,此时忽然如此举动,定有玄机。待到看清秦玖扶在桌案上的手,他眸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秦玖确实是另有目的。秦玖扶着桌案的那只手,在宽袖的隐藏下,暗中用了内力,将真气将那柱香护了起来。 ------题外话------ 为了让榴莲娶尚楚楚,偶这个媒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第85章嗤笑 那柱香眼看着就要燃完了,就算榴莲想出了办法,怕是也来不及做出来了。秦玖用真气将这炷香护住,使周遭的风无法吹到燃烧的香上面,这柱香就会燃得很慢,可以为榴莲争取更多的时间。 夭红色的宽袖因内力而悄无声息地鼓胀,看上去,就像是被风吹起的,并不会引起人怀疑,只有离秦玖最近的颜聿心有所觉。 他自然知晓秦玖为何襄助榴莲,当初榴莲去参加春试,还是他从中斡旋的。秦玖与他定盟时曾说过,榴莲是大才,她是看中了榴莲的才干,所以要扶植榴莲做她的工具。颜聿起初还有些怀疑,自从榴莲考中了状元,他倒是相信了。 如今妖女襄助榴莲,自然是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他没料到,秦玖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倒让他刮目相看。颜聿挑眉望着搭在他肩头上的手,从红色袖口里探出来的这只手莹白如玉,指甲上涂着朱红色的蔻丹。他皱了皱眉头,他不太喜欢女子的指甲涂蔻丹,不过,眼前这只手的指甲修剪的很短,虽说让他有些讨厌,但还可以忍受。纵是如此,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懒懒说道:“九爷会为了本王伤心吗?本王觉得荣幸之至!” “真的吗?”秦玖嫣然一笑,似乎极是开怀,眼底眉梢都是不羁的风情。目光却是望向榴莲,只见他在樱桃的搀扶下,坐在了一侧的桌案上,拈着珍珠思索了片刻,便在樱桃耳畔悄声说了句什么。 樱桃转身出了花厅。 尚楚楚凑到榴莲跟前,眼波清澈,目光轻柔,“秦非凡,你想到法子了?” 榴莲点了点头。 “你真的能穿起来?”尚楚楚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就在这时,樱桃从外面走了进来,在桌上摊开手,从手心里爬出来几只黑色的小蚂蚁。榴莲并不说话,只是神色专注地拈起一只蚂蚁,将丝线绑在蚂蚁腰间,将它放在珍珠孔洞的一端,又在另一端抹了些蜂蜜。蚂蚁便顺着孔洞爬了过去,将丝线也带了过去,用如此法子,不到片刻,几颗珍珠便被榴莲穿成了一串。 在花厅内观看的其他人,原本是打算看榴莲的笑话的,不曾想,他这么快便穿好了,皆有些目瞪口呆。只有秦玖唇角一翘,眸中闪过一丝欣慰。她早就知晓,榴莲不会让他失望的。这样的题目,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他自小不光爱读书,也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感兴趣。 榴莲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只是抬眸瞧了一眼已经快要燃尽的那柱香,手脚麻利地丝 线两端各打了一个结。要说起他的手指如此灵活,还要得益于秦玖每日里让他分丝线。 他将穿好的珍珠捧到娴妃娘娘面前,施礼道:“娘娘,微臣已经将珍珠穿好。” 黄昏已至,斜阳透过花厅顶棚的藤蔓,映照在榴莲的脸上,面容清纯的少年,乌眸中闪耀着清澈逼人的亮光。这种清澈透人肺腑,好似一面镜子,能照出来人心的丑恶。 娴妃柔和的眼波掠过榴莲,轻声说道:“没想到一花厅的人,竟只有秦状元解出了这道题目。秦状元果然不愧是今科状元,当真是聪慧至极啊!” 秦玖悄然将扶在桌案上的手抬了起来,没有了秦玖内力的保护,那一炷香很快便燃尽了。 颜夙的目光掠过已经燃尽的香,眉头微微一蹙,忍不住看了一眼秦玖。 秦玖歪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丹凤眼中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冷魅光华。 颜夙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来。 颜聿眼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秦玖在和颜聿眉来眼去,魅眸一眯,看她似乎没怎么在意,猛然把头靠在她的颈窝边,低声道:“九爷,原来你是要让榴莲做三公主的驸马,难为你这么费尽心机的周旋,想必,榴莲和谢濯尘交手时,榴莲也是故意受伤的吧,这也是你的主意吧?” 低沉魅惑的声音就响在耳畔,而那种痒痒的感觉,让秦玖几乎跳了起来。她强忍着脖颈间他温热的气息,感觉脖颈间的汗毛似乎根根竖了起来,她僵硬地将头转了过去,收回了搭在颜聿肩头上的手,懒懒笑道:“榴莲是我的人,也就是王爷的人,他娶了三公主,对王爷可是大有益处的。” “说的也是啊!”颜聿懒洋洋低声说道,眸内闪过一丝复杂难解的光亮,与他此时悠闲的表情形成强烈对比,“那本王少不得要为此事推波助澜了。” 他双手交叠在胸前,薄唇微扬,仍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对娴妃道:“皇嫂,本王今日很郁闷。二公主嫁给一个面瘫,三公主嫁给一个书呆,像本王这样的人反倒没人睬,真真是不公平啊。” 娴妃笑道:“姻缘自有天定,玉衡不必着急。”说着,目光淡淡扫过还正捧着珍珠的榴莲,只见他神色略有迷茫,果然是个书呆子。其实,榴莲此时的心思都在秦玖是否会被处死上,见娴妃并不提这事,正想着要如何问一问。 娴妃笑吟吟道:“今日的赏花会就到此结束吧,本宫回去会向圣上禀明今日之事的。”说着,她站起身来,在 宫女的簇拥下,自去了。 众人恭送走娴妃,便也各自散去了,一场热热闹闹的赏花宴终于在日暮十分落下了帷幕。云韶国的两位公主也各自寻到了自己的姻缘,聂仁和榴莲瞬间成了众人艳羡的对象。 不时有人过来恭贺榴莲,但榴莲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以为大家都是在恭贺他答出了题目,谦虚地笑着抱拳道:“多谢,多谢!” 看到娴妃就那样走了,也没有去接他穿好的珍珠项链,想必是不再为难秦玖了。他捧着珍珠项链走到秦玖面前,问道:“九爷,这就没事了吗?” 秦玖笑意盈盈道:“莲儿,这珍珠项链可是三公主的,你还不赶快还给三公主。” 榴莲闻听此言,忙又捧着项链走到尚楚楚面前,“原来这项链是三公主的,还给公主吧。” 尚楚楚此时还没有从即将嫁给榴莲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原本,这个问题,她以为除了颜夙不会有人答出来,就算真有聪慧之人,也不可能一炷香工夫做出来。所以,她觉得万无一失。怎么也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秦非凡。 她瞧着榴莲手中捧着的珍珠项链,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非凡,这个,我可以不……”尚楚楚原本要说,我可以不嫁给你吗?一开口,她便愣住了。 非凡?! 那个算卦的李铁嘴的话忽然回荡在耳畔。 “这夙字,乃夙愿之意,说明姑娘心中有一人。但此字拆开后,里面却是个歹字,歹便是不好。不好,便非良缘。” “但这个字,若是去掉歹,加一个又字,却是凤。凤乃姑娘良配,但需姑娘放下心中执念。另外,可惜的是,此凤如今却在困顿之中,需姑娘慧眼方可觅到。” “合起来说此签,姑娘的姻缘,虽是颇为坎坷,但必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姑娘日后姻缘,乃非凡之姻缘。” 非凡之姻缘。 非凡,秦非凡。 难道说,她和颜夙注定无缘,而她和秦非凡,却是良缘天定? 她来到丽京,第一个遇到的人是他! 那一夜,她在街上游逛,遇到的人也是他! 而今日,答出问题的,又是他! 她抬头瞧着榴莲一脸微笑的样子,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项链,快步奔了出去。 榴莲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不解地望着尚楚楚的背影。 颜夙负手走了过来,淡淡轻笑道:“秦状元,伤这就好了吗?本王竟不知,叶御医的医术竟如此高明,看来,本王得禀告父皇,可要好好嘉奖他。” 榴莲心中一沉,他虽然不愿意伪装,却也知晓此事颜夙已经怀疑,绝不能让他拆穿此事。他忙捂住胸口道:“殿下,御医的药确实管用,只不过,伤口虽深,却并未刺中要害,只是有些疼而已。若非是为了救九爷,我也不会如此匆忙赶来。”榴莲望着胸口,脸色惨白地说道。 “为了救九爷?”颜夙凤目微微一眯,斜睨了一眼秦玖,唇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有些人真是无耻啊,连这么纯真之人都要利用。本王佩服!”颜夙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笑容可掬地离去。 “九爷,安陵王是什么意思?”榴莲问道。 “哦,”秦玖瞧了瞧天边的落日,对枇杷道,“我们该回府了,不然天黑前怕是赶不回府内了。” “九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榴莲又问道。 秦玖侧首对樱桃道:“樱桃,莲儿受了重伤,你好好搀着他。”转身便欲走。 “秦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榴莲脸色都白了,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快步走到秦玖面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哎呦,我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黄毛呢,黄毛去哪里了?”秦玖大声道。 嗤一道,却是还未走的颜聿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86章你不累吗 嗤一声,却是还未走的颜聿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看上去似乎是榴莲在被秦玖欺负,但实际上,他看得出,那其实表示秦玖在乎榴莲的感受,所以才不敢将真相立刻告诉榴莲,才会顾左右而言他。 他的笑声,引来秦玖一记嗔怒的眼波。 “哎呦,我倒是忘记了,黄毛是和严王爷家的白耳在一起的,严王爷,你还我们家白耳来。”秦玖立刻再次转移了话题。 阎王爷啊! 颜聿不爽地笑了笑,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唇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道:“九爷啊,我还要找你要我家的白耳呢,你倒找我要起黄毛来了!说起来,九爷也该好好管一管你家的黄毛了,日后不能再来勾引我家白耳了。” 秦玖掐腰笑道:“黄毛可是好孩子,不会随意去勾引别人的,尤其是那只黑猫。” 颜聿挑眉道:“既然如此,他们俩是怎么好的?”他懒洋洋地拉长了尾音。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秦玖也颇为疑惑。 颜聿的那只黑猫显然也不是个善茬,第一回见面还和黄毛掐得你死我活,第二回就合伙去作案了,着实令她费解。 榴莲见秦玖和颜聿你一言我一语,当他这个人是透明人一样,气得头脑发晕胸口闷痛。原本就没有用午膳,虽说受伤不重,但毕竟不如平日里,他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跌坐在花厅内的地面上。 秦玖一惊,脸上笑意顿时凝住了,抬脚迈了一步,及至眼光微扫,看到颜聿幽幽的黑眸中闪动着的光芒,她下意识地收住了脚步。 樱桃忙走过去,将榴莲搀扶了起来。 秦玖妖娆一笑,“我差点忘记了,莲儿还伤着呢,我们也该回去了。” “九爷不寻你家的鹦哥儿了?”颜聿慢条斯理地问道。 秦玖懒懒笑道:“不找了,它玩够了自会回去的。”黄毛认路,无论走多远,它最后都能找回去的。 此时已经迟暮,夕阳晚照,映红了半边天空。 一行人出了花厅,沿着花间小径,漫步向外走去。斜阳倾洒着淡淡的光晕,将一丛丛花木浸染出一片朦胧的轻红,带着说不出的媚色。 前方一丛蔷薇架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众人心中微微疑惑,待到转过花架,便看到一只红嘴鹦哥儿和一只白耳朵的黑猫,正斗得难舍难分。 黄毛的样子有些惨不忍睹,身上似乎被白耳挠了一爪子,白羽上沾染了血迹。白耳也很狼狈,头上一道伤口,看样子是被黄毛啄的。 秦玖有些不可置信,她原本以为会看到黄毛和白耳两个其乐融融,一起吃它们偷来的东西,没想到却是这种情景。 颜聿显然也没有料到,他诧异地挑起眉梢,唇边凝聚起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哟,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莫非是分赃不均?” 黄毛一看到秦玖来了,不再恋战,扑棱着翅膀飞到了秦玖肩头上,扬起自己的翅膀道:“疼死小爷了。” 秦玖抚了抚它的白羽,查看了下它的伤口,笑道:“不碍事,一会儿给你上点药。” 白耳昂首挺胸立在一根树杈上,朝着黄毛傲慢地喵呜了一声,不过,因了猫头上那道伤口,样子有点滑稽。 “你们两个,方才不是一起去厨房偷鱼偷酒了吗,我以为你们好了呢,怎么一转眼又打起来了,难道真是分赃不均?”秦玖用帕子擦了擦黄毛身上的血迹,将它抱到怀里问道。 黄毛探出头,乌溜溜的眼珠盯着白耳,道:“小爷才不和笨猫好呢,小爷刚才只是和它合作。” 白耳又喵呜一声,一脸虎视眈眈的样子。 秦玖拍了拍黄毛的头,笑道:“原来如此。”她就疑惑呢,黄毛和白耳是怎么混到一起的,原来是这样。 合作啊,就像她和颜聿。 明月山庄的赏花会就此结束,所有人都乘了马车络绎离去。 秦玖也抱了黄毛,坐到了马车上。 车轮辘辘,徐徐碾过血红的一地残阳,九蔓山在她身后越来越远。 马车里,榴莲抱着黄毛,秦玖为黄毛敷药。她将金疮药洒在黄毛的伤口上,用白帕子为黄毛将伤口缠住。收拾停当后,秦玖斜睨了一眼榴莲,问道:“莲儿,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榴莲清隽的脸上一片惨白,薄薄的唇紧紧抿着,黑眸中神色黯淡。说起来,榴莲也算是一个小美男,虽说没有颜聿极品,没有颜夙绝代,但却自有一种风华。只不过,他因为年龄稍小,正处于发育期,看山去身量稍稍单薄了一点。但是,他倔强挺起的胸膛,倒是显出了几分掩藏不住的傲气。 这傲气正说明,如今的他,在生秦玖的气。 他已经抱着黄毛,好久没说话了,连黄毛都无法逗引他说话。 “莲儿,今天的 事,是我对不住你了。”秦玖叹息一声说道。 榴莲抿着唇不说话,那张精致的脸庞,淡淡青涩的气息之外,分明还有一丝难言的倔强之意。 “其实,我真的希望你能过得好。”秦玖慢慢说道。 “这么说,方才,穿珍珠不是娴妃娘娘在为难你,而是,三公主在择婿,是吗?”榴莲终于开口说话,但声音里却夹杂着说不出的怒意。 原来,没有人告诉他,而他也已经猜了出来。 秦玖心中微微一痛,慢慢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榴莲猛然抬起头,清澈的眸光逼视着秦玖。 “那一日,在天门街,三公主从马上跌了下来,是你做的手脚吧,当时我就感觉到似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才将她接到了怀里。那一夜,你命我到夜市上去买兵刃,也是早就料到三公主会到夜市上去的,就是为了安排我遇上三公主,是不是?”那声音有着成年男子的低沉,却也混合着稚气少年的清,同时还隐含着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怨。 “你这么苦心设计,就是为了让我能够娶三公主。是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榴莲漆黑的眸中闪耀着令人心碎的凄凉。 秦玖慢慢转首,不忍心去看他。 马车中一片沉闷的气氛,就连黄毛也感染了他们的情绪,乖巧地一动不动,只是瞪着眼睛,一会儿看看秦玖,一会儿看看榴莲。 “你说为了我好,可是你知道我觉得什么是好吗?我将来只想娶一个我喜欢的女子,不管她是不是公主。”榴莲低低说道。 秦玖心内一阵难过。 她费尽心机安排榴莲和尚楚楚相识,原本就是打算让他俩能够心生爱慕,却未曾想到,一切都是徒劳。方才,在沐芳园中,当榴莲知晓尚楚楚可能有危险时,确实是紧张的。当时她以为他已经喜欢了尚楚楚。却忽略了,他本就善良,就算是不相干的人遇到危险,他也会紧张的。 “莲儿,你说的对。我们都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可是,这个愿望却往往很难实现。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你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你的姻缘由不得你自己作主。”秦玖像是倦极,靠着马车车厢,慢慢闭上了眼睛。 “由不得我自己作主?我偏要自己作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只知道,自从出了天宸宗,来到了丽京城,你就一直在利用我。利用我去参 加春试,这个我无所谓。反正我是你的奴才,我为你做这些是应该的。可如今,你却又利用我和云韶国结亲。秦玖,这些日子,我有时候会感觉到你对我很好,可是,你对一个人的好暗藏着那么多心计,你不觉得累吗?”榴莲低声说道,声音因为哽咽而有些嘶哑。 累吗? 怎么能不累呢? 累得不光是身体,还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她早已累极倦极。 可是,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她怕自己再不能爬起来。 秦玖缓缓地睁开眸子,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榴莲,漆黑的凤目中闪过一丝泪光。她伸出手,慢慢抚上榴莲的肩头,却被榴莲猛然一甩,手砸在了车厢壁上。 秦玖皱了皱眉,漆黑的凤目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在幽暗的车厢内,格外逼人。她微微眯眼,冷声说道:“司徒逸!”她叫出这个名字时,是咬着牙根,似乎用了千钧之力,才将这个名字喊了出来。 榴莲,是秦玖为他起的名字。 秦非凡,是秦玖为他取的官名。 但实际上,他有自己的名字,他从小就叫司徒逸,据说,这是他母亲为他起的名字,因为他母亲希望他一生安逸。 这个名字自从三年前,便再也没有人叫过了,他从未想到,秦玖会知晓他的这个名字。所以他吃惊地望着秦玖,目光逼人,似乎想要在她脸上戳一个洞。 “你……你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只有我的亲人才可以这么叫我。”惊异过后,榴莲很快恢复了冷静,毫不留情地说道。 秦玖微微眯眼。 今日,也许是到了不得不为榴莲下一贴猛药的时候了。 ☆、第87章 别怕 今日,也许是到了不得不为榴莲下一贴猛药的时候了。舒骺豞匫 “亲人!?”秦玖低低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凤目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波澜,她慢慢抬起头,伸指撩开了马车的窗帘。 落日已经西沉,唯留下一片晚霞孤独地在西天滞留。 秦玖脸上神色神色变幻莫测,最终竟是冷酷至极,“你,还有亲人吗?” 榴莲凝眉,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她一动不动地靠在车厢上,身子藏在阴影里,脸上除了冷酷之色,还有一种淡淡的哀伤,好似寒冬夜里的那一抹月色,有着力不从心的惨淡的白。 榴莲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觉得,他不认识这样的秦玖。她的神色太凝重,让他的心无端地发怵。 “我自然有亲人了,谁没有亲人呢?”榴莲低低说道。 他的家虽然倒了,父母虽然获罪,但只不过是发配,如若不是因为秦玖将他抓到了天宸宗,他早就去找他们了。 “你没有!你的家人,都已经死了!”秦玖坐直了身躯,美丽的面容上散发着罕见的决绝。 她是一字一句说的,每一个字,都好似浸着血。 榴莲愣住了。 他吃惊地望着秦玖,他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会诅咒别人的全家。他望着她的眼睛,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道:“你的家人才死了,你全家都死光了!”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看到秦玖的表情。 她周身上下笼罩着一种悲伤,她明明没有哭,可是他却觉得她是在哭。不光是眼睛,不光是脸,而是整个身体似乎都是在哭。 那身体是那样痉挛一般地不可遏止地颤抖着。 “我……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榴莲颤声说道,“你别难过啊!” “你没有说错,我全家确实都死光了!”秦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怀里黄毛柔软的羽毛,慢慢说道。 榴莲再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在他眼里,就算妖女全家死光了,似乎妖女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对不起!”榴莲握紧拳头,心中不知为何划过一丝沉重的疼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或许是感染了她的悲伤吧。 “你不用说对不起,因为我方才说的没有错!你的家人,确实 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当年,你家中出事后,你就到了天宸宗,所以后面的事情你并不知道。向边疆发配,只不过是你家人安慰你所以才那么说的,他们怕你担心他们。所以才暗中将你送走了,他们其实都不在了,而且,你,司徒逸也死了。替你死的,是你从小到大,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那个侍卫。”秦玖凝视着他,缓缓说道。 榴莲彻底惊住了。 他根本不相信秦玖的话。“你胡说,你在骗我!”他嘶声说道。 可是,他看到秦玖的眼睛,那深重的悲悯之色。 如果说,方才秦玖说他全家都死了,榴莲以为是诅咒,而此刻秦玖再说,虽然他不承认她说的是真的,但内心深处,竟奇异般地觉得,她没有骗他。 “他们是冤死的,作为人子,你现在做的,就是应该为他们雪冤。而你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在朝中立足。但为了更快能在朝中立足,你就必须要有背景,所以,你要娶三公主尚楚楚。”秦玖继续说道。 榴莲望着秦玖,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得一种浓重的悲伤在心中弥漫开来。白日里胸臆间受的伤,此时,竟一下一下狠狠地痛着,好似有人在猛烈敲打着他。 在心伤和伤痛的冲击下,他渐感承受不住,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秦玖伸出手,慢慢抚摸过榴莲略带稚气的俊脸,低低说道:“逸儿!” 西天边最后一抹晚霞,犹若一件美丽的霞披,温柔地披垂向大地。山风透过车窗吹了进来,并不冷,暖暖的,且带着桃花的香甜之气。 但在此刻的秦玖眼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美好。只觉得那风好似阴风,无情地穿过她的魂魄,像是一把把无比锋利的尖刀,在她身体里不停地锯着血肉一般。 固然不能承受,但却永不及她的心疼。 “逸儿!原谅我,你这一生,是注定不能安逸了。但无论刀山火海,都有我陪着你!别怕!”她柔声说道,转首望向窗外。 在黯淡的天光里,眼角边的泪痣嫣红如血。 888888888888 颜聿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空中一勾弯月,散发着柔柔的清光。 他下了马车,缓步入了王府正门,穿过回厅和长廊,入了他所居住的梦园。 貂蝉和昭君上前,替他将外罩的披风解去,将外罩的玄红色衣袍换了下来,为他着上一件浅白色宽 袖丝衣。玉环端来面盆,颜聿净了手脸,接过西施端来的面巾拭了手脸,便漫步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有小丫鬟送来了夜宵,四大美人在桌案上一一摆好,便施礼退了下去。 颜聿慢慢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将今日在明月山庄的事情理了一遍,觉得有些地方似乎不对劲。他揉了揉额角,慢慢睁开眼睛,无意间瞥了屏风后一眼。 颜聿的屋内布置的华贵而奢侈,一架水晶的大屏风摆在屋内,在幽淡的灯光下,隐约看得见一道人影。 他低低叹息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他忽然伸了个懒腰,拈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自言自语道:“这糕点真是好吃,貂蝉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话音方落,他手中糕点便朝着屏风那里弹了出去。 “来者是客,也请品尝品尝。”颜聿懒洋洋说道。 屏风后的人影朗笑一声,快步转了出来。 颜聿看清了来人,挺拔的身形忽然从椅子上跃起,轻飘如鸿毛般,那人飘了过去。 那道人影见状,不敢大意,也挥掌朝着颜聿攻去。 诺大的斗室内,灯光缭绕,洁白的墙壁上,映出两道酣斗的人影。 拳风呼呼,掌风刷刷,室内强劲的真气飘荡,激得室内淡紫色的窗纱不断地飞舞着。 不过片刻工夫,两人已经斗了数招。 到了最后,只听得那人一声淡笑,那道人影收拳凝立,朝着颜聿一施礼道:“王爷,在下冒犯了。” 颜聿懒洋洋一笑,坐到了竹椅上,靠在椅背上,说道:“阿仁,多日不见,你的武艺又精进了。” 在灯影之下,卓然伫立的,正是白日里和颜聿比赛挑滑车的聂仁聂大将军。此时,他身着一身紧身黑衣,完全是夜行人的打扮。 他望着颜聿,唇角含笑道:“王爷谬赞了,可我还是和王爷相差甚远。”说着,便自行走到桌案一侧,坐了下来,从碟子里拈了一块糕点,放在口中,慢慢吃着。 颜聿慢条斯理地微笑,“不是说,让你没事别来这里吗?若是让别人发现了,那本王今日在明月山庄岂不是白与你比赛挑滑车了。” 颜聿白日里和聂仁闹翻,自然是为了让旁人认为他两人不和,不会怀疑聂仁是他的人。 “难道是在明月山庄没吃饱,到我这里找食吃了?”颜聿眯眼又道。 聂仁嚼了几口,将 糕点咽了下去,意犹未尽地咂了咂舌,浑然没有一丝白日里那严谨的将军样子。 “王爷,我又不是猫!”他笑吟吟说道,皱了皱眉头,为难地说道,“属下冒昧前来,确实是有事。” “说!”颜聿唇角含着潋滟的笑意,轻轻摇晃着转椅,慢悠悠问道。 聂仁脸色渐转凝重,慢慢说道:“王爷,属下真的要娶云韶国二公主吗?” 颜聿斜靠着椅背,伸指转动着手中的碧绿色扳指,懒洋洋道:“你不是很喜欢她吗?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吗?” 聂仁脸微微一红,慢慢说道:“王爷,可是……她喜欢的却并不是属下,倘若,她知道了当初那个人其实是王爷……” “你不说,她又如何会知道?”颜聿打断了聂仁的话,定定说道。 灯光下,狭长邪魅的眼睛黑如墨画,薄削的唇角微微勾着,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属下觉得,这样对思思公主不公平,她其实喜欢的是王爷,可是我却李代桃僵。”聂仁万分为难地说道。 颜聿微微眯了眯眼,良久不说话。 灯光照进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黝黑而深邃,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唇角的笑意敛去,原本魅惑慑人的面容,此刻看上去俊冷而凝重。他一挑眉,淡淡说道:“阿仁,这个世上,难道不公平之事还少吗?你这样喜欢她,她能嫁给你,是她天大的福分。倘若是嫁给我,那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聂仁沉默不语,良久低声问道:“王爷,你确实,一点也不喜欢思思公主吗?当初你遇到她,可是在白姑娘之前的。难道,王爷没有一点动心吗?” 颜聿一抬手,止住了聂仁的话,“聂仁,感情之事,是不分认识先后的,当年我的确很欣赏尚思思,可是并没有男女之情。你放心就好。我意已决,再无更改,阿仁不要多说了。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只要你不说,尚思思是不会知道的。” 聂仁慢慢点了点头,只是脸上却神色纠结。 颜聿起身,负手走到聂仁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阿仁,本王从今日的情况看,尚思思对你,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你不要想太多了。” 聂仁皱眉,“那是因为他以为我是你。” 颜聿勾唇,眸中幽光潋滟,语气优雅地说道:“阿仁,你觉得尚思思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吗?” 聂仁叹息一声,凝视着颜聿,慢慢说 道:“玉衡,你这是何苦呢?” 颜聿在封地麟州时,结识了一帮兄弟,聂仁便是其中之一。他们相识于微时,情如兄弟,当年,颜聿所受的苦,聂仁是清楚的,他们私下里一直是直呼其名的。 过了片刻,聂仁忽然问道:“王爷,三公主尚楚楚要嫁给秦非凡,此事有些意外,不知王爷是如何打算的?” “这件事情,我也觉得意外。”颜聿忽然眯眼,慢慢说道。 秦玖如今是在和他合作,她的人和三公主结亲,自然对他是有利的。只是,他觉得有些意外。尚思思能看上聂仁,可以说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可是,尚楚楚能看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没有身世背景的小小状元,当真是奇怪。倘若这一切是秦玖所安排,那么,他倒是不得不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了。 “秦玖,九爷,当真是不简单啊!”颜聿闲闲把玩着手指上扳指,唇角倏然上扬,意味深长地说道。 “勾魂红衣?以前以为她只会祸害少男,没想到竟这么有心计?”聂仁沉声说道。 颜聿点了点头,灯光映照着他俊美的面容,唇角边划过一丝凝重的笑意,“吏部尚书刘栗便是被她设计下台的。可怜颜闵失了一个有利臂膀,却还以为一切是颜夙所为。” “阿仁,”颜聿瞧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凝眉道,“你早些回去,若是无重要之事,最好不要再来王府了,我们还是按照老规矩联络。” 聂仁点了点头,“那属下告退了。”他推开屋门,漆黑的身影迅速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颜聿坐在竹椅上,头靠着椅背,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他发现,秦玖对榴莲,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到底是哪里不寻常,他虽然说不清楚,但是还是觉得异样。秦玖显然很重视他,但他觉得,并非是仅仅因为榴莲的才学。 秦非凡,或者说榴莲,他真的只是天宸宗一个小小的侍从吗? 颜聿从桌案的碟子里拈了一粒花生米,食不知味地吃了,扬声道:“来人!” 昭君应声而入,问道:“王爷,什么事?” 颜聿眯眼道:“昭君,你派人去查一查秦非凡的底细。” “是!”昭君应声退了出去。 颜聿放松身躯,慢慢地靠在了竹椅上,唇角挂着迷醉的微笑。 ☆、第88章设计 这些日子,丽京城内大事不断。 起先是天宸宗的蒹葭门主秦玖入京,上元节当夜,严王颜聿当众向苏相之女苏挽香示情。其后便是祈雪节,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夺魁之人竟是天宸宗一个小小侍卫秦非凡,在其后的春闱大试中,他又高中状元。 另一件很重大的事件便是,苏挽香苏小姐在苍梧山差点被刘来顺非礼之案,因为这件案子,吏部尚书刘栗被削职,宫中一直得宠的惠妃娘娘失宠被禁足。这件案子,则是牵扯甚多,让人议论纷纷。惠妃和刘栗都是颜闵一党,朝中官员大多都看出来,这牵涉了夺嫡。 这件事情后,便是云韶国和大煜国的联姻之事。赏花宴后,聂仁聂将军和云韶国二公主尚思思,秦非凡和三公主尚楚楚的婚事便定了下来。 一些人有心人早已看出来,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自天宸宗的秦玖入京后开始的。 那一个妖娆明媚的女子,是不是真的是不吉的象征? 总之,人们都已经意识到,朝廷的局势再不似这两年那般平静,已经开始了波动,宛若沉寂了许久河水,随时都会掀起巨浪来。 不管外面是如何议论,身在局中的秦玖,这两日心情却不太好。因为榴莲自赏花宴回来后,就病倒了。病势倒不算多么严重,让秦玖担忧的是,榴莲自从那日昏倒苏醒后,就变了。这种变化,从表面上很难发觉,因为榴莲依然会和黄毛在一起嬉闹,也面对秦玖的调侃时也会脸红,但是,只要你仔细去看榴莲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目光中,多了一种以前所没有的东西。 这种东西,你可以叫它沧桑。 沧桑,是一种经过了痛苦的磨砺,才会产生的东西。每当秦玖看到榴莲那尚带着稚气的俊脸上浮现出的这种沧桑,她就会忍不住难过。 她总是会这样安慰自己,逸儿长大了。他不再如以前那般纯真而无忧无虑了,他变得冷静内敛、沉稳持重了,这是好事! 榴莲也没有再问秦玖关于他父母那件事,似乎,他晓得秦玖不会骗他。他也没有再反对与尚楚楚的亲事,虽然秦玖看得出来,他不快活。 已是仲春,已是牡丹花盛开的时候。 祈雪节上,颜聿的牡丹是在暖房中养着的,所以开花较早,但却毕竟不是当令绽放,所以一遭遇寒气,便很快枯萎了。 丽京人对牡丹极是偏爱,甚至可以用狂热来形容。诗云: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 城。 到了这个时节,街巷园林皆是牡丹绽放,处处都是看花人。但赏花人流最多的,却属于几座有名的寺院。其中,又以华恩寺为最。到了牡丹盛开之时,这里堪称游人如云,车马若狂。 秦玖听说华恩寺的牡丹已经绽放,便对枇杷道:“你派人去给严王送封信,就说华恩寺有一株罕见的牡丹,苏小姐若是见了,定会喜欢。” 枇杷问道:“这样说,严王会去吗?” 秦玖勾唇笑道:“你放心,只要提到苏挽香,他一定会去。你还记得上一次苏小姐在慈安观发生的那件事吗?” 枇杷点了点头,当日,苏小姐便是在苍梧山出的事,因颜聿及时赶到,才幸免于难。若是提到苏挽香,颜聿一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肯定会去的。 “让莲儿约上尚楚楚,我们也去华恩寺凑凑热闹。”秦玖慢悠悠说道。 888888888888888 建于丽京郊外的华恩寺,本是前朝一位贵族的别院,极是华丽。大煜建国后,将其改为了寺庙。这寺庙里的和尚很会种牡丹,花开时烂漫绮丽,所以便成了丽京春游的胜地。 距离华恩寺不远,还有几座府邸,与华恩寺一样,也曾是前朝贵族官员的别院,如今,庆帝赏给了朝中几位重要的官员。 秦玖一行人坐了马车,从南门出去,行了不久,便到了华恩寺。她一下马车,便是一愣。 遥遥望去,只见寺院东廊下牡丹花开,人流如织。透过幽香重重、中人欲醉的繁花,她瞧见了颜聿。 仲春的阳光在嫩鸀的树叶上闪烁,明媚却不刺眼。颜聿负手凝立在那里,身着一袭家常的炫黑色袍服,手中却握着一把乌金的马鞭,身侧不远处,他的侍卫牵着马儿巍然肃立。 在这样花开绚烂的繁华胜景中,颜聿一袭黑衣便极是显然。 秦玖一下马车,他便抬眸望了过来,似乎等得就是她。 颜聿的俊脸在柔和的日光下,闪耀着辉耀人心的明亮,但双眸中却隐含着跋扈之意。 秦玖看得出,颜聿是接到秦玖的信儿后,没来得及换衣服,便骑马过来了。大约是以为秦玖早就到了,生怕她对苏挽香不利,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秦玖懒懒一笑,抱着黄毛朝他翩然而去。她整个人在柔和的日光中,散发着纯粹美感,那一种明媚而柔美的魅力穿越无边繁华而来。 她在颜聿面前站定,笑微微歪头,乌黑的发髻上,那支珊瑚簪摇动着柔和的日光。 “没想到,王爷这么愿意与我一起赏花,这么快就到了。这是在接我吗?” 颜聿略微皱眉,定定问道:“秦玖,明人不说暗话,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他语气里的质问是那样明显。 “严王爷,你想多了吧,我只是单纯地请你赏花而已。”秦玖定定说道,语气极是真挚。 “为何会提到苏小姐?”颜聿眉梢挑起道。 “我不是说有一株花极配苏小姐吗?”秦玖说着,从他身侧走过,乌发因为随她的走动而温柔起伏,如缎如瀑。夭红色的衫裙,束着宽宽的腰带,腰带上挂着缕空金质香球,在风里轻轻摇摆,淡淡留香。 颜聿伸手一把抓住秦玖的手,这只手柔软无骨,只是手心处却有些粗糙,似乎是练武留下的老茧,“哪一株?你根本就还未曾赏花,如何知晓?”秦玖若是早就到了华恩寺,事先赏了花,如此说,倒是合情合理。只是,她根本还没有看。 秦玖一笑,指着东廊下一株白牡丹道:“那一株不像吗?这么多株牡丹,总有一株像苏小姐的。” 颜聿哼了一声,但他来到这里后,已经打听到苏挽香今日并未来华恩寺,所以不再担心,便决定和秦玖耗下去,看看她到底意欲何为。他懒懒一笑道:“那不知哪一株与九爷比较相像。” 秦玖嫣然笑道:“王爷觉得哪一株像呢?” 颜聿正眯眼打量着丛开的牡丹,就听身侧游人的议论声,“听说了吗?附近的一处别院内,有几株牡丹开得奇大,比华恩寺这边的牡丹要大上一倍。听说,还有一株粉白色的牡丹,原本是浅浅的红,今年不知怎么回事,花开后,红艳艳如同胭脂一般。” “不知是真是假,我们也去瞧瞧。”两个女子说着话从两人身畔走了过去。 很快,这附近有一个别院内的牡丹比华恩寺的牡丹开得还要大还要美的消息在游人中传遍了,游人纷纷转而向那里去赏玩。 秦玖和颜聿、尚楚楚、榴莲也随着人群去看热闹。 到了那处别院门前,发现这处别院是刑部尚书朱子秋的别院。守门的管家看到这么多游人都要进府去赏牡丹,一脸的惊慌,他摆着手拒绝道:“没有的事,府内的牡丹哪里有华恩寺的美,更没有变色的牡丹。” 只可惜,游人太多,其中也几个有些权势的纨绔子弟,哪里 有肯听管家的话,便半闯半求道:“我们只是进去看一看,马上就会出来,请老管家方便方便。” 老管家无奈,便由了他们进去,有人开了头,后面的游人便跟随着进去了。 刑部尚书朱子秋这座别院虽然不算小,但布置的却很简陋,后园里的亭台楼阁,也都是失于修葺,很是破败。白墙斑驳脱落,屋顶也缺瓦少檐,透出一种古老的年久失修的迹象来。看得出,自从庆帝将这座宅子赐给朱子秋后,他并未修葺过这里,显然也很少来这里居住。 前来观赏牡丹的游人由不得赞叹道:“朱大人果然是清廉的好官,这别院都破败成这样了,也不说粉刷修葺一番。” “是啊,朱大人在丽京居住的府邸都很简陋,这别院自然更不会修葺了,他也极少来这里住呢。”有人说道。 秦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官吗?或许真的清廉,但好不好就难说了。 众人穿过破败的长廊,转过一座假山,便看到了后园内的牡丹花。 花并不多,只有十几株,花开得很艳,明丽的阳光流泻在枝头鲜润的花上,那朵朵花儿,红得艳丽,粉得娇嫩,白得耀目。确实很美,却不像传言的那样,比华恩寺的大许多。 众人不免有些失望,就在此时,有人看到一处假山旁边的一株牡丹,惊声道:“说的就是这株牡丹吧,花……果然好大啊!” ------题外话------ 说明下,刑部尚书朱子秋,是颜夙那一党的。 ☆、第89章 又利用本王? 这株牡丹茎高约六尺,枝叶繁茂,枝桠上缀满了灿然盛放的花朵,约有百余朵儿,每一朵儿牡丹都比之普通的牡丹要大许多,色泽嫣红,在日光照耀下,流光溢彩,芳香酷烈。 不光是这一树牡丹极美,每一朵儿也都极美。花瓣重重舒展,每一片都好似天女巧手剪出。 围观的众人忍不住赞叹道:“这株牡丹,果然极美啊!看来今年的牡丹,当属这株为最。” 丽京人有一个风俗,就是每一年牡丹花开时,在赏花之际,也会品评各处的牡丹,最后选出其中最美的前三甲。毫无疑问,今年的花中之魁,当属这一株红牡丹。 “这一株牡丹果然是倾城绝色啊!”颜聿目光划过一丝惊艳之色,不过,很快他的长眸便危险地眯了起来,“但是,本王观这株牡丹的品种明明是夜光白,何以开出的花竟是珊瑚红的颜色?莫非,当真是变种了?” 秦玖微微一笑,颜聿能够一眼从牡丹花的叶子和花的形状,看出它的品种来,看来,他果然没有白白为苏挽香培植牡丹。 “王爷真是好眼力。不过,我却瞧着不像是变种,若是变种了,应该连花朵儿和枝干也变了形状吧。”秦玖懒懒说道。 “本王恰恰对夜光白比较熟悉罢了。”颜聿一笑道:“九爷说的对,应该不是变种,莫非是染上的颜色?” 颜聿分开人流,走到牡丹花树前面,伸指在距他最近的一朵牡丹花上摸了摸,再看了看手指,并未沾染上红色,显然并非是人为的染色。 看守别院的老管家,此时也是万分惊异。 “这……这……这,老奴明明记得,去年这株牡丹还开得是白花,今年怎么变成红花了?” “这么说,去年确实是白色的,今年变成红色的了。莫非是佛祖显灵,老伯,去年这株牡丹,也开得这么大吗?”有一个少女挤到老管家面前,好奇地问道。 老管家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显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忙摆手高声道:“老奴不记得了。这是私宅,大家既然已经观赏到了牡丹,还请就此离开吧。” 人们显然还没有看够,聚集着不肯走。 秦玖瞥了一眼颜聿,笑道:“王爷,这样漂亮的牡丹,你不想让苏小姐也见识见识吗?” 颜聿负手站在牡丹花树前,目光从一朵朵红牡丹上掠过,他伸手攀了一朵牡丹,只觉得酷烈的芳香袭来,淡淡说道:“这要是白色的,她一定喜 欢极了。不过,红色的也确实漂亮,只是,她今日没来。” 秦玖移步到他身畔,一笑道:“王爷真是的。苏小姐没来还不好办,将这株牡丹移到苏相府不就是了。” 颜聿正陶醉般地闻着花香,听到秦玖的话,慢慢放开了手中的花枝,回首凝视着秦玖。他的目光长久地在秦玖脸上凝视,最后,他蓦然一笑,懒懒地低头理了理自己腰间挂着的丝绦,淡淡说道:“本王上次已经送过挽香牡丹了,同样的伎俩本王不屑再用。” 他说完,便负着手,风度翩翩地从秦玖面前过去,从人流中穿过,自行去了。 秦玖看着他闲适的样子,顿觉心头火大,她凤目一眯,快步追上去,拦在颜聿面前,含笑道:“王爷,你当真不送给苏小姐?” 颜聿两眼望定秦玖,俊美的面上隐带着笑意,眼睛里却一片冷清,“九爷,虽然不晓得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本王却知道,你,又要利用本王了!” 秦玖愣了一下,没想到颜聿这么狡猾,她定了定神,嫣然笑道:“瞧王爷说的,哪里是利用。只不过是合作罢了。” “那你怎么着也得让本王晓得你到底要干什么?”颜聿慢条斯理地说道。 秦玖微微一笑,才低声道:“王爷说的是。如果可以用别人,我肯定不让王爷来做。但纵观这丽京城,也只有王爷才能把挖花这样的事情,做的合情合理。若是换了别人,圣上是不会那么轻易相信的,王爷说对吗?” “是啊!九爷说的对。”颜聿懒洋洋拉长了调子,语带自嘲地低声说道,“别说是挖花,就是挖祖坟,本王做了,人们也一样觉得合情合理,没有人觉得奇怪!” 秦玖蹙眉,目光扫了一眼四周,见并无人注意他们,才轻声道:“这么说,王爷是答应了?我可是费尽心机才等到这样一个机会,可都是为了王爷好呢。” 颜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忽然换上了一副温柔的语调,凑近秦玖道:“好吧,既然如此,本王就将这株红牡丹挖了送给九爷吧!相信九爷也是喜欢的。” 秦玖弯起唇角笑道:“多谢王爷,不过,还是送给苏小姐比较可信。” 颜聿下巴微抬示意,身侧不远处的侍卫忙到了近前听令。他挑眉笑吟吟道:“这株红牡丹本王极是喜欢,你向老管家开个价,就说本王买下了。你们几个,去拿铁铲,将花挖走。” 侍卫点头称是,分头去行动。有的去和老管家打招呼,有的去 驱赶围观的人群,有的自到园子一角,拿了铁铲,便去挖花。 果然不愧是颜聿的侍卫,无论他下的是多么奇怪的命令,他们的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颜聿的胡作非为,他们早已经见惯了。倘若换了榴莲,秦玖想,他一定会阻拦,不然就会问,这么漂亮的话,为何要挖了啊? 秦玖这么想着,便瞥了一眼榴莲,只见他站在人群外面,看着颜聿的侍卫驱赶人群,眉头虽微微皱了皱,但却并没有说话。还是变了不少啊! 倒是尚楚楚奇怪地问道:“九爷,这是要做什么啊?” 秦玖笑吟吟道:“阎王爷看上了这株花,要把它挖了送给苏小姐。” 尚楚楚歪着头,眼珠一转,摇着身侧榴莲的手臂,指着大片花丛中的一株粉色牡丹,道:“非凡,我喜欢那边那株粉红的牡丹。” 榴莲扭头看了一眼尚楚楚,淡淡“哦”了一声,便继续去看花,看天,看树。 秦玖眯眼向榴莲示意,榴莲淡淡扫了她一眼,才悠悠说道:“这种粉色牡丹,九爷居住的府内也有,回头给你移一株。” 尚楚楚嘟嘴道:“我喜欢这株嘛!” 榴莲淡淡道:“这是别人家的,挖了总归是不好。”尚楚楚放开榴莲的胳膊,扭身到前面去看侍卫挖花。 围观的众人看到颜聿命他的侍卫去挖这株红牡丹,早已司空见惯了,只是有几个人摇头叹息道:“不知道这株牡丹移了地儿后,还能不能开得这么漂亮。” 老管家看到颜聿命令侍卫挖花,老泪纵横地过来求颜聿,“王爷,求您了,若是您挖了这株牡丹,朱大人知道了,一定会砍了奴才脑袋的。” 颜聿的侍卫有人为他在园中的树下铺了一块锦席,他坐在席上,手中执着茶盏,饮着热气腾腾的清茶,听到了老管家的哭诉,淡淡说道:“你家大人是清廉之官,又是刑部尚书,就这点小事,怎么会杀你的头呢。更何况,本王又不是白挖,给你出的价足够你再买十株这样的牡丹了。” 老管家磕头道:“求求王爷了,求王爷手下留情吧!” “留情?”颜聿抬睫扫了老管家一眼,吹了吹手中热茶,漠然问身侧的侍卫,“我和他有情吗?” 侍卫摇了摇头,道:“没有!” 颜聿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四月的流光里格外魅惑,但老管家却觉得这笑容分明是恶魔的笑容,只听得他慢悠悠道:“我和你留什么情?交 情,奸情,亲情,还是爱情?都没有啊!” 老管家还要再求,却被他这句话噎了个半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过,好歹还留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就听得围观的人群忽然有人一声尖叫,“这是什么啊!” 人群四散开了,有人又小声道:“看着像是人的骸骨。” 老管家刚刚喘过来一口气,听到这句话,“嗷”地一声,眼前一黑,直接昏过去了。 尚楚楚原本在坑边看侍卫们挖花,此刻也瞧见了坑里面白花花的骨头,细看果然像是人的骸骨。吓得浑身一激灵,忙跑回到榴莲身边。 一个侍卫快步跑过来对颜聿禀告道:“王爷,牡丹花下面,有一具人的骸骨。” 颜聿闻言,挑了挑眉,斜睨了一眼不远处的秦玖,懒懒一笑道:“怪不得呢,本王说这花开得这么妖异,想必是有异常,原来是花肥好啊。继续去挖吧,那个人倒是命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有游人听到这句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也叫命好吗? 侍卫们继续挖,一直从那株牡丹花下,挖出了四具尸骨。有的已经腐烂成白骨,有的刚开始腐烂,显然受害的时间不一。 游人议论纷纷。 都说,怪不得牡丹开得这么异常。白花变成了红花,想必是死者怨灵作祟,又或许是因为人血浇灌的缘故,总之,各种言论炒得沸沸扬扬。 ------题外话------ 厚脸皮求月票。群么。 ☆、第90章勾魂 白花变成了红花,想必是死者怨灵作祟,又或许是因为人血浇灌的缘故,总之,各种言论炒得沸沸扬扬。 颜聿虽猜到秦玖让他挖牡丹花是别有目的的,但怎么也没料到这花下埋有尸骸。朱子秋的别院内的牡丹花下有尸骸,这事情果然有意思。 他微微抬眸,呼吸着牡丹花的香气,若有所思地望向秦玖。 她就站在他不远处,他侧首便能看到她娇美的侧脸。 她唇角挂着浅笑,幽深的瞳眸中,闪耀着复杂的光芒。那目光扫过一具具尸骸,睫毛闪动间,透着一丝讥诮和毁虐般的神色。 日光在她身上跳跃着,处在光影中的她,不知为何,竟是给颜聿一种错觉,觉得她好似从幽冥中而来,那夭红色的裙袂艳丽而夺目,犹若绽放在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 这一瞬间,颜聿想起了秦玖的那个绰号。 勾魂红衣! 果然是能勾魂啊,不光是让人失魂,还会让人丧命啊。 “王爷,我们要去报案吗?”一个侍卫上前问道。 颜聿冲着秦玖倾国倾城一笑,墨黑的瞳仁在日光下折射出层层叠叠的光晕,端得是勾魂摄魄,“九爷,你说呢?要不要到京府尹衙门去报案?” 秦玖眯眼笑道:“自然要报案了,只不过,怕是轮不到我们去。”她笑着朝园子的月亮门望去。 只见康阳王颜闵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外,李云霄站在他身侧。只见颜闵对李云霄说了几句,就见李云霄转身走了,想必是去报案去了。 这处别院的主人是刑部尚书朱子秋,是安陵王颜夙的得力干将,如今有了绊倒朱子秋削弱颜夙势力的机会,颜闵自然是不会客气。 颜聿眯眼,自从秦玖入京后,先是铲除了支持颜闵的吏部尚书刘栗,今日这出戏,又意在支持颜夙的朱子秋,她不动声色便让颜夙和颜闵斗得你死我活。 此时,颜聿有些庆幸,秦玖如今是在和他合作,倘若她与他作对手,也算得上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了。 康阳王颜闵将围观的人群驱散,派人将现场封锁了起来,便朝着颜聿走了过来。 “原来七叔在此,方才我听游人说这里出了命案,便匆忙赶了过来。”颜闵脸色凝重地说道。 颜聿点了点头,懒洋洋说道:“闵儿来得真及时,倒是省了本王去报案了。” 颜闵躬身道:“七叔,今日 之事,还请七叔到时能做个见证。” 颜聿懒懒挑眉道:“好吧,如果本王心情好的话。” “王爷,这牡丹花还要吗?”侍卫带着那株红牡丹走了过来。 颜闵望着红牡丹满脸嫌恶,摆了摆手道:“这还用问吗?好好的一株牡丹花下,埋着这么晦气的东西,七叔哪里还会要?” 颜聿却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绕着红牡丹转了几圈,伸指抚过一朵红牡丹妩媚的花瓣,笑道:“这么美丽的花,就算沾染点晦气又如何,抬回到府中吧。” 秦玖很诧异。 原本,她以为发现了尸骸,颜聿便不会再要这株牡丹了,她打算待人多无人注意时,派人将这株牡丹销毁。怎么也没料到,颜聿竟然根本不介意。如果被颜聿带走,总比留在这里要强。若是颜夙过来,查出了这株牡丹花的玄机,必定会以此为证据,说这一切都是旁人设计来陷害朱子秋的。 她淡淡笑了笑,对颜聿道:“身为严王,怎么会在乎这个呢。” “相信九爷也不在乎,反正这株花送给挽香,她必定不要了。不如本王就将此花送给九爷吧,这牡丹倒是和九爷极相配。”颜聿说着,便命人将那株牡丹一直抬出了朱子秋的别院,放在了停在门外的秦玖的马车上。 樱桃和荔枝忧愁地看着占一半车厢的牡丹花发愁。 秦玖微笑着钻入到车厢内,几朵盘口大的红牡丹在她眼前绽放着,酷烈而馥郁的香气充斥着马车。她伸指掐下来一朵牡丹花,在手中把玩着道:“当真是国色天香,多谢阎王爷了。” “九爷客气了。”颜聿负手微笑。 秦玖招呼着榴莲上了马车,朝着颜聿挥手作别。 马车辘辘,待到距离朱子秋的别院越来越远,秦玖从衣袖中取出来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水洒在牡丹花的根部。 马车行了不一会儿,就听到前面有马蹄声响。 榴莲掀开车窗帘子,只见数名金吾卫骑着快马从前方奔驰了过来。到了秦玖的马车前,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为首的骑士正是金吾卫的统领谢涤尘,他一拉缰绳,控马走到马车前,高声道:“听说,九爷是从朱大人的别院出来的,还在那里得了一株罕见的红牡丹,据说花朵儿极大,圣上听闻,十分稀奇,特命本官将红牡丹送到宫中,让圣上一观。” 秦玖闻言,一边冷笑,一边习惯性地眯起了双眼。 颜夙果然 是一听到这边出事,便晓得了事情的关键所在是这株牡丹花,即刻便派了谢涤尘过来,只是可惜的是,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这株牡丹花,是被秦玖派人浇灌了一种药水,所以花才开得如此异样,才引得众人去围观,以便能当众挖花,发现尸骸。 若是颜夙得了这株牡丹,查出是因为被浇灌了药水,必定会使得庆帝疑心,从而认为朱子秋别院的尸骸是陷害。 “谢大人的消息当真灵通啊!”秦玖眯眼笑道。 她的目光流连在红牡丹上,只见被她再次浇了药水的牡丹花,花朵儿、叶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只不过,谢大人来晚一步了,这株牡丹花,自从被移出来后,便开始蔫了下去,如今,已经枯萎了。”秦玖言罢,便命枇杷将车厢的前帘掀开,“我正要让他们扔掉呢。” 车帘开处,秦玖望见马上的谢涤尘,双眸盯着她车厢内的已经枯萎的牡丹,脸色暗沉。 这桩“牡丹花下死”的案子,因为发现者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又因为目击者众多,更重要的原因是,发现的地点是朱子秋的别院,所以,朝廷极是重视。被列为了大案之首,庆帝严命京府尹孟怀一月内破案。 此案是在朱子秋别院发现的,朱子秋毫无疑问便是嫌犯,他这个刑部尚书是京府尹孟怀的上司,所以孟怀自己根本无法审理。若是往常,庆帝定会派安陵王颜夙前去协助审案,但颜夙和朱子秋的关系,庆帝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派他去。当然,也不能派颜闵去,因为派他去,定会失于公正。 最后,协助孟怀破案的任务便落在了颜聿颜玉衡和榴莲的头上。 派颜聿去,倒是在意料之中,虽然他浪荡惯了,从不理朝中之事,但因这件案子需要皇族之人压阵,所以派了他,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派榴莲倒是有些意外,不过,细一想,便不难揣测出庆帝的意思。榴莲如今和云韶国三公组尚楚楚算是结亲了,庆帝势必是要封赏他的,派他到刑部破案,也算是对他的一个考验。 案子在五日后公开审理,十日后,案情大白。 朱子秋的别院内,不光有一个老管家看门,还有老管家的儿子。 孟怀将这两个人带到公堂上,经过审理,很快便从这两人口中得出来,朱子秋一年内确实会有一段日子在这里小住,但他们从未见他带过外人进来,所以死者是何人,他们并不晓得。 经过仵作验 尸,发现死者都是男性少年,皆是受虐而亡。 榴莲觉得,若是朱子秋杀人,且是好几具,显然不是偶然杀人,而是有预谋的,说不定会有密室。他命人将别院掘地三尺,不出所料,终于发现了一间密室。 从这件密室之中,找到了许多在审理案件时才会用到的各种刑具,那些刑具上面都带着黯淡的血渍。这些刑具在这里担任的并非行刑的工具,而是施虐的工具。 原来,朱子秋有一个隐秘的嗜好,那就是男色且喜欢施虐。这件事,除了他的个别心腹,无人知晓。多年来,他保持着清正廉洁的形象,并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这种**越是压抑,越是强烈。最终,他大着胆子,暗中派人在外地采买少年,养在别院密室内。 事后,朱子秋怕事情败露,便将这些少年杀人灭口,埋在后园。 朱子秋此事做得极是隐秘,连在这里看守别院的老管家和他的儿子都知道的并不清楚。 秦玖知晓此事,却是兰舍派人打听得来的。 朱子秋的一个心腹,一次在无忧居中醉后露了口风,自此,兰舍便暗中开始注意朱子秋。他派人经过一年多的暗查,才摸清了朱子秋有此恶行。 秦玖便借助牡丹花,将此事揭了出来。 那株红牡丹,也是秦玖暗中向花根处浇了药物,才使它花开异常的。 案情大白后,朱子秋被下到天牢,刑部尚书的位子也空了出来。而颜夙,因此失去了刑部的势力。 ------题外话------ 非常抱歉,下周我要出趟远门,去南方办事,所以,提前请个假,下周的更新会不定。 ☆、第91章包庇 朱子秋之案让庆帝龙颜大怒,也让朝臣们心怀忐忑,更让丽京城的人们议论纷纷。因为朱子秋不光是朝中重臣,而且还是安陵王颜夙在刑部势力的重要人物,他的倒台无疑会影响安陵王的势力。同时,众人也都在猜测着,刑部尚书这个空缺,会由谁顶上。 说起来,今科的状元秦非凡此次破案迅速,其思考事情缜密,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机敏和冷静,若非是没有官场历练的经验,倒是一个好人选。 就在人们对此事议论纷纷的时候,秦玖正在自家府中的院内晒太阳。 日光在花叶上闪烁,明媚而温暖,让人恹恹欲睡。 秦玖也确实有些困倦,最近她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异样,虽然功力增进迅速,但身体似乎却越来越弱,嗜睡怕冷,这真是让人十分忧伤的一件事。 更忧心的是,今日她感觉格外的不舒服,虽然暖风熏人,她却感觉到手脚冰凉。她虽然躺在竹椅上晒太阳,身上却盖着一条锦缎棉被,手中执着花绷子,半天都没有绣出来一片叶子。 荔枝半跪在她身侧,为她捶着腿,看到秦玖懒洋洋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九爷,要不要歇息一会儿,我扶你到屋内吧。” 秦玖睫毛闪动了下,放下手中的刺绣,打了个哈欠道:“也好,这太阳晒得我总是犯困。” 荔枝蹙了蹙眉,忽然道:“九爷最近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原本懒洋洋的秦玖,闻言漆黑的凤目中像结了一层冰,妩媚中透着一丝寒意。 “没有啊,我觉得好的很。不过,今日有些犯困。荔枝啊,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大惊小怪去禀告宗主,他如今正在闭关,若是因此打扰了他练功,你也知道宗主的脾气,恐怕你没有好果子吃!”秦玖淡淡说道。 荔枝抿唇不语。 “何况,又不是我一个人春困。”秦玖说着,朝着在架子上打盹的黄毛指了指。 只见黄毛垂着头,显然刚睡着,头一点一点的,亏得它是鸟,早习惯了在架子上睡,倘若是人,这样非得从架子上栽下来不可。 荔枝瞧着黄毛的睡相,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慢慢点了点头。 秦玖唇角的笑意却慢慢消失,她忍不住搓了搓手,再明媚的日光似乎也温暖不了她冰凉的手,她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没有时间浪费了。她叹息一声,慢慢坐直了身子,身上锦被滑落,荔枝去舀锦被时,触到了秦玖的手,顿时好似摸 到了冰块上。 荔枝心中一惊,失声道:“九爷,你是不是感染风寒了?” 秦玖眉头一舒,修习补天心经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不过,今日的异样,感觉似乎确实是感染了风寒。 “荔枝,你让枇杷去请一位郎中过来。算了,你先扶我到屋内,……”秦玖眉头一凝,“你去叫枇杷过来,让我自己说吧。” 枇杷听说秦玖犯了风寒,匆忙过来问道:“怎么又感染风寒了?” 秦玖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烧得红艳艳的脸,有气无力地说道:“人吃五谷杂粮,怎能没个病。你去宫里,请蔡供奉过来为我瞧瞧病,对了,记得托惠妃的门路,别让人知晓我们和蔡供奉的关系。” 枇杷一皱眉,“九爷,为何要蔡供奉来?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秦玖抚了抚发烫的脸,慢悠悠道:“不是,我找蔡供奉另外有事。” 枇杷飞身去了。 于是,在午后明媚的日光里,一顶红呢小轿停在了府门口。一直在门口等候的荔枝快步上前,将轿帘掀开,一个宫装妇人从轿内缓步走了出来。 她身材高瘦而平板,既没有女子的丰腴之美,也没有女子的削瘦之美,乍看就如一根竹騀戳在那里。她梳着光滑的发髻,脸上隐约有细细的皱纹,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她站在轿子旁,将背挺得笔直,睥睨着荔枝,慢悠悠道:“除了皇族之人,我从不给别人看病,今日看在惠妃的面子上,我来给你家主子看病,怎么她竟如此不知礼数,只让你一个丫头来接我。” 荔枝忙道:“蔡供奉,我家主子实在是病得厉害……” 蔡供奉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怎么,是快死了吗?” 荔枝一下子被噎住,不知如何回答。 “既然不是快死,就请她来接我吧!”蔡供奉仰头望天道。 荔枝晓得,医术高的人,总是有些怪癖的,正要回去禀告秦玖,就听得大门内传来秦玖的轻笑声:“多谢蔡供奉屈尊前来为我看病,失礼了,请蔡供奉进来。” 秦玖站在门洞内朝着蔡供奉微笑。 一阵清风,将她的衣衫吹得随风飞舞,越发显得身子单薄。 蔡供奉眨了眨眼,犀利的目光在秦玖身上打量了好久,久到荔枝以为她是不是有毛病。最后只见她伸出手指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冷笑着说道:“原来不是快死啊。” 秦 玖唇角划过一丝苦笑,“若是蔡供奉不来,大约就离死不远了。请!” 蔡供奉面无表情地明亮自己的两名医女上前搀扶了秦玖,几人一道入了府内。 蔡供奉医病一向不喜人打扰,所以闲杂人包括两名医女都被请了出去,屋内只剩秦玖和蔡供奉两个人。 “躺下吧!”蔡供奉语气平板地说道。 秦玖依言躺在床榻上,蔡供奉伸出手指,按在秦玖的手腕上。 屋内光线黯淡,秦玖抬眼只能看到她漠然的神情和紧抿的唇角,她半垂着眸,眉头蹙得越来越紧。秦玖心中一沉,脸上绽出一抹轻笑,用讨好般的语气道:“蔡姑姑……” “闭嘴!”蔡供奉冷声喝道。 蔡供奉和她的姑母虽然情同姐妹,但她为了隐蔽身份,常常装作和白皇后关系不和。私下里,她曾为秦玖看过病,但都是偷偷摸摸的,秦玖若是不配合,为了节约时间,她常这样命令她。 时隔三年,她终于再次听到了这种熟悉的语气。秦玖不敢再说话,只能任由蔡供奉为自己把脉。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指离开了她的手腕,伸指到她胸前,将她身上的衣衫解开了。 秦玖忙按住蔡供奉的手,道:“蔡姑姑,你干什么?” 蔡供奉冷声道:“我要看看,你将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她说着,便将秦玖的衣衫褪了下来,看到她后背和胸前的疤痕,她眸光一凝。 “这是什么?”蔡供奉问道。 秦玖掩住衣衫,漆黑的凤目中闪过若无所有的痛楚,她半垂头,低声道:“连玉人很可怕,为了免于他的荼毒,我才,故意留了这些疤痕。因为这个,他才没有碰我。”这些事情,她知道瞒不过蔡供奉,所以,索性实话实说了。 “因为这些疤痕,我保住了自己的清白,是不是很合算!”秦玖低垂的眼睑内闪过一丝哀怨,当她抬起头时,那抹哀怨已消失无踪,脸上重新又挂上了温婉的笑意。 蔡供奉闻言,伸指抹了下眼睛,没有再说话。 天宸宗的宗主连玉人究竟多么可怕,她也是有耳闻的。秦玖能在天宸宗混到蒹葭门主的位子,付出了多大的艰辛,她恐怕是想象不出来的。 “你是修习了邪功吧?”蔡供奉眯眼道,“如果还想要命,就趁早停止修习。” “恐怕已经晚了。”秦玖微笑着道。 蔡供奉站起身来,转身不再看秦玖, 无数的波光闪过她的眼底,化作深深浅浅的痛楚,她仰高了头,慢慢道:“风寒的病好治,今日来,你不光是让我来治病吧,还有别的什么事,赶快说吧!”她的声音依然冷凝,但是语气却微微颤抖,显然是心情格外不平静所至。 “我听说,袁霸的夫人最近也感染了风寒,我想请你去为她医治,顺便,将十五年前的那件旧事抖出来,让袁霸知晓。”秦玖慢悠悠说道。 “你要做什么?”蔡供奉心中一惊,转身问道。 袁霸骁骑统领,同时也是庆帝的心腹,这个皇城的安危都握在袁霸的手中。倘若秦玖要招揽袁霸,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谋反而准备。 “姑姑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一定要用最堂堂正正的法子,洗清我白家的冤屈。我另有目的,你不必担忧。”秦玖细致的眉微微蹙了起来,慢慢说道。 这些年庆帝也过得够好了,就让他最信任的臣子与他离心,让他的儿子们为了夺嫡而互斗,让他也尝一尝寝食不安的滋味。 “姑姑,御膳房的那个翠兰,可查出是何来历了?”秦玖问道。 “她的来历很清白,进宫也有五年了。如今,她在牢中,所以不好跟踪查探。不过,我听说,她刺杀三公主的罪名,如今已经查明是抓错了人。可能不日,就要被从牢中放出来了。” 秦玖闻言一愣。 颜夙包庇翠兰? 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了解颜夙,他不会放走任何一个罪人的。刺杀云韶国三公主这么大一件事,他竟愿意将凶犯放了? ------题外话------ 十五年前的旧事,指的是先帝,也就是颜聿的父亲被颜聿毒死那件事。 ☆、第92章清白 她了解颜夙,他不会放走任何一个罪人的。刺杀云韶国三公主这么大一件事,他竟愿意将凶犯放了? 秦玖着实有些奇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蔡供奉却觉得没什么稀奇的,她冷冷说道:“这两年,安陵王行事有些反常,倘若翠兰是一个对他而言极为重要之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会派人继续盯着这件事的。” 她坐到桌案前,提笔写了两个方子,递到秦玖手中,“这两个方子,一个是医治风寒的,一个对你修习邪功引起的身子不适有帮助。” 秦玖接过药方,点了点头。 蔡供奉又漠然道:“我回去会马上特制一种丹药,备你随时服用。但是你要知道,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你一定要自己保重。否则……”她瞪了秦玖一眼,“不用你自己死,我便先掐死你了。”说完便转身快步去了,她怕自己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就会哭出来,或者会忍不住真的会上前掐死这个不爱惜自己的人。 秦玖看着她的背影,看到她原本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竟现出了几分佝偻。秦玖心内微微叹息一声,她知晓蔡姑姑的脾气,她表面冷漠,为人严苛,遇事冷静,思虑周密,很容易让人误会她是一个薄情的人,但其实不然,她内心其实是极易感的。 秦玖因为身体实在困倦,所以没有多留她,且因为她如今,也实在不宜在她的住所久留。秦玖叫了荔枝将蔡供奉送了出去,自己闭目养了会儿神。 枇杷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看着秦玖喝完了,服侍她歇下了。 88888888888 骁骑统领袁霸近日心情不太好,因为他的夫人因出外赏花频繁,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吃了几服药后病情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袁霸与夫人感情甚好,所以极是忧虑。 这日,他在宫内当值时,偶尔听到两个小宫女在议论蔡供奉如何如何的医术高明,说是近日宫内也有不少嫔妃感染风寒,都是蔡供奉医好了。 袁霸和蔡供奉同在宫内当差,倒是偶尔会碰面,虽没有什么交情,但点头之交还是有的。他知道蔡供奉是专司皇家女子的饮食药物,医术也是极好的。但是,他也知道,蔡供奉此人,性子古怪,在皇宫内不和任何人亲近,对于皇帝的嫔妃皆一视同仁。正因为她如此古怪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她没有牵扯到任何宫闱争斗中去,反倒得以保全了自身。 如今,他去找她,不知她可肯为他夫人医治。但为了他夫 人,袁霸还是亲自前去请蔡供奉。 蔡供奉听到袁霸的来意,她淡淡扫了袁霸一眼,语气淡漠地说道:“难得袁大人如此看得起我,竟亲自来请,那就请袁大人说一说尊夫人的病情,若是我能够医治,一定会走一趟。” 袁霸一听,忙道:“夫人的病情我恐怕说不好,还是麻烦蔡供奉亲自走一趟。蔡供奉不必担忧,你只要去了看看她的病情,就是治不好也是不要紧的。” 蔡供奉淡淡道:“既如此,那我就走一趟吧。不过,我今日不能出宫,只有明日趁着出宫去药房舀药的机会,才可以顺路到袁大人府上。” 袁霸点头道:“那明日我和夫人在府内静候蔡供奉。” 蔡供奉点了点头,第二日一早,她在药房舀了药后,便乘轿子到了袁府。 袁夫人居住的屋内药味极浓,显然这些日子吃了不少中药。袁夫人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不时地咳嗽。蔡供奉上前为袁夫人把了脉,蹙眉道:“夫人确实感染了风寒,可否将夫人现在正服用的药物的药方舀来一看。” 侍女将先前御医开的药方取了过来,蔡供奉看了眼,蹙眉道:“这个药方也确实对症,只不过,夫人身子较弱,这味柴胡药性较重,夫人怕是承受不住,所以病情才未见好转,若把这味柴胡改为桔梗就好。”蔡供奉说完,便提笔开了副药方交到侍女手中,侍女自去熬药。 蔡供奉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桌案上的水果盘,皱眉道:“袁大人,这水果便是产自云韶国的密蒲果吧?” 云韶国位于大煜国南部,气候终年炎热湿润。密蒲果适合在温暖的环境下生长,在大煜国是无法成活的,所以在大煜国极少见到。每年这个季节,云韶国女皇都会送来几车,只有皇室之人才会得到赏赐,袁霸因是骁骑统领,每年都会得到几个。 “不错,正是密蒲果,请蔡供奉品尝品尝。”袁霸抬手道。 “不必了。不知尊夫人可曾吃过密蒲果?”蔡供奉神色凝重地问道。 袁霸心内顿时有些惴惴不安,他犹疑地说道:“吃过的。因这种水果味道清甜,吃起来极是爽口,所以夫人很是爱吃。” 蔡供奉眉头微微一皱,冷声道:“袁大人,尊夫人的风寒迟迟不见轻,和食用密蒲果也有关系。密蒲果虽然吃起来爽口,但实际却属性热水果,世人贪恋它的清甜美味,却不知它的伤肝害脾之害处,若是风寒病人长期服用,则会肝火上升,引起肺热,使小小的 风寒转为大病。尤其是治疗风寒的药物药性和密蒲果相冲的话,更为不利!” 袁霸闻言脸色顿变,皱眉问道:“蔡供奉此话当真?那什么药物和密蒲果药性相冲呢?”蔡供奉语气清冷地说道:“柴胡,紫苏。所幸袁夫人服用的药物里并没有这两味药,而且,袁夫人食用密蒲果较少,并无大碍。袁大人不必担心,尊夫人只要按时服用我开得药,不出三日,风寒便会见轻。我不宜在此久留,这就告辞了。” 蔡供奉说完,便施礼离去。袁霸命人将蔡供奉送走后,却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蔡供奉方才的话一直在他脑中回荡,尤其是最后一句:“尤其是治疗风寒的药物药性和密蒲果相冲的话,便更为不利。”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但袁霸去始终不能忘怀,因为那是他今生最大的遗憾,他没能保护好先帝。 先帝对他,不光有知遇之恩,还有救命之恩。他钦佩先帝的为人,仰慕他的才华,所以心甘情愿放弃了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入宫辅佐他。从他开始做他的骁骑统领的第一天起,他就发誓,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可是,他却没有做到。 他记得,先帝当年,就是感染了风寒,原本只是小病,先帝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起先还带病上朝,后来,病情竟是越来越重,开始咳嗽,发热,就此缠绵病榻一月之久,到了最后还偶尔会吐血。当时,负责为先帝看病的御医们急得团团转,好多治疗风寒的药方都用上了,却迟迟不见病情好转。 当时,身为太子的庆帝日日入宫去探视先帝,为了先帝的病情,他急得也几乎病倒。先帝不想用膳时,他就会将密蒲果做成羹,喂先帝服下。密蒲果味道清甜,先帝极是爱吃,服用了很长一段时日。 回忆,让袁霸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他一遍一遍地回忆当年的事情。 当初,每当想起庆帝跪在先帝面前,一勺一勺地喂先帝密蒲果,他便为这父慈子孝的场面而感动不已。而今想起来,竟是觉得浑身发冷。 密蒲果,长期服用,对风寒之人真的是致命之物吗? 庆帝当年,知不知道密蒲果这个害处呢? 颜聿呈上去的那碗药,真的有毒吗? 袁霸坐在屋内思绪万千,一贯凌厉的黑眸中,竟是迷茫一片。他记得,先帝的确是服用了颜聿端来的那碗药后,当晚就薨了。所以,都以为是那碗药有毒,事后也确实在碗底查出了毒药 。但是,这件事,却不排除先帝本就病情严重薨了,而那碗药里的毒,只是事后有人在碗底的残渣内下的毒。 这件事,看来,他该查个清楚了。 袁霸越想越觉得可疑,他慢慢站起身来,双眸中,一片凌厉的幽蓝。 夕阳下,整座皇城都笼罩在落日的余晖里,无数的琉璃翠瓦在日光下闪耀着瑰丽奇幻的光辉。 庆帝在御书房内批完了最后一个奏折,便在总管太监李英的引领下出了御书房,向寝殿而去。 御书房外的月亮洞门外,袁霸肃然凝立,看到庆帝过来,他忙施礼。 庆帝负手缓慢走近,皱了皱眉,温言道:“袁霸,天色不早了,你早日回府吧。” 袁霸垂首慢慢道:“陛下,臣今日来,是……是来求陛下赏赐的。” 庆帝微微一笑,对身侧的李英道:“你瞧瞧他,每次我要赏赐他东西,他都是不要,这次却主动向朕要起赏赐来了,你说稀奇不稀奇?” 李总管白皙的面上漾着一抹笑,“陛下,想必袁大人确实是急用的东西,否则,以袁大人的性子也不会来讨陛下的赏赐。” “说吧,是什么?”庆帝笑道。 ------题外话------ 其实早有亲猜出来是庆帝干的,哈哈,亲们很厉害滴。 话说,咱们家七叔确实是清白地昂。 ☆、第93章难测 “说吧,是什么?”庆帝笑道。 袁霸沉声道:“贱内今日感染了风寒,汤水不进,唯有陛下赏赐的密蒲果还勉强能够下咽,所以,微臣斗胆向陛下求些密蒲果。” 庆帝闻言,转首对身侧李英笑道:“李英,此番云韶国进贡的密蒲果,还余有多少,派人取来都赐给袁霸。” 李英忙应了声,吩咐小太监去传令。 庆帝对着袁霸,叹息道:“朕就是欣赏你这重情重义的性子,你回去照顾夫人,稍后,朕派人将密蒲果送到府中。” 袁霸忙施礼谢恩,自去了。 当晚,庆帝派人送了八枚密蒲果到袁府,加上袁霸府内原有的密蒲果,不过才十几枚。密蒲果为贡品,在大煜国极为稀缺,若非袁霸亲自去庆帝处讨要,怕是也集不齐十枚以上。 不过,十几枚,让一只狗来服用,怕是也足够了。 袁霸吩咐侍女道:“去,把公子饲养的那只宠物小犬抱到这里来。” 侍女并不知袁霸此举何意,因为袁霸一向不赞成袁舒饲养宠物的,这让抱来,是要做什么呢?! 88888888 夜色阑珊,更漏将残。 夜风自镂空的窗棂间吹入,屋内烛火摇曳不定,层层帐幔随风翻卷。 秦玖靠在床榻上,将身上夭红的外裳褪了下来,换上了一袭纯黑色衣衫。她将一头长发细细地盘成髻束在头顶,最后戴上面罩。原本就要出门,但是她想了想,将舀了一把宝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觉得还顺手,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朦胧的月光下,也是一身黑衣的枇杷肃然而立,看到秦玖,皱眉道:“伤寒刚刚好,一定要今晚去吗?” 在服用了蔡供奉开的药十多日后,她的风寒已经悉数好了,虽然身子还是有些弱,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去做。她轻轻一笑道:“我就是劳碌命,算算日子,差不多袁霸家的那只狗恐怕死了。今晚,我们必须走一趟。” 枇杷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人悄然出了府,沿着寂静无人的街道,一路向西飞跃,不多时,便到了袁霸的府邸外。 袁霸的府第也筑在锦绣坊内,不过,到底只是统领府邸,相对于安陵王府和严王府,显得简陋了些。秦玖和枇杷站在统领府的白墙外,看到四处无人追踪,这才翻身入了墙内。 袁霸坐在书房内,听到侍女禀 告说,那只狗已经死了。他的手微微一抖,端在手中的茶盏倾泻,热茶溢了出来,烫到了他的手指。他将茶盏放在桌上,深沉的眸中神色变幻,额头上青筋直暴。 那只狗,他命人用密蒲果和医治风寒的药物在喂养,没想到,不过几日,果然是死了。 袁霸负手在屋内踱了几圈,如一只困兽一般,一连转了十几圈,他终于忍不住打开房门就向外走去。 夜色之中,一道剑光伴随着强劲的罡风凌空而来。 袁霸大惊。他方才心情烦乱,以他的武功,竟是没有注意到有人在院中。他冷笑一声,身子向一侧越开,躲过这致命一剑,却冷不防,另一侧也有一道剑光刺来。 袁霸心中暗叫不好,就在这时,却见那原本向他刺来的那一剑,似乎被什么打中,“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他这才躲过这一剑,在廊前站定,这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有大批刺客涌来,皆是黑巾蒙面,看上去有十几人之众。 袁霸身为骁骑统领,武艺高绝,并未将这些刺客放在眼里。但是,和这些刺客一交手,他发现,这些人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且一个个出招狠辣毫不留情,显然是要他的命来了。 他冷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来我府内刺杀,今夜,我就让你们一个个来得了走不得!”袁霸动了真怒,出手也毫不留情。 这些刺客,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并无人说话,他们摆成一个方阵,将袁霸围在了圈子之中,互相配合着,闷不吭声地一剑接着一剑地向袁霸身上刺去。 袁霸身为骁骑统领,府中也有府兵,袁霸自诩武艺高绝,从不让府兵夜里巡逻,所以,这些府兵都已经睡了。 双拳终究难敌四手,虽然这些刺客每一个武艺都和袁霸要差一大截,但是,他们联起手来,布置了阵法,袁霸对付起来就有些吃力了,渐渐地袁霸已经落了下风。 袁霸书房外的院子内,栽种着一棵桃树,夜风吹来,落?p>3头住?p> 秦玖负手站在树下,眯眼瞧着院内的打斗,又抬首望了望头顶上的夜空。 夜空深邃而广袤,几点星辰在天幕上闪烁着,越发衬托得漆黑的天幕深不可测。 这个世界上,深不可测的,不光是头顶上的夜空,许多的事情也是深不可测的。 但最深不可测的,秦玖觉得,还是人心。 人心难测,天威难测,命运 难测。 倘若她和枇杷今夜不来袁府,袁霸的命运,将会怎样? “枇杷,你去助袁大人一臂之力吧!记住,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了,不必留活口。”秦玖淡淡说道。 枇杷拔出宝剑,整个人向前飘了下去,身法绝奇,竟似一抹烟影。枇杷的功夫,进境也真快。他冲到阵中,整个人东奔西突,黑影翻飞,青光吞吐。袁霸也精神一震,两人相互配合着出击,只听得“嘡啷”之声不绝于耳,同时夹杂着呼痛之声。 有一个刺客发觉己方处了弱势,悄然后退,就要遁走。 他刚逃至树下,便看到桃花树下立有一人,那人负手而立,看上去身形纤弱,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一袭黑衣飘逸,脸上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刺客越过此人,便要越墙遁去。却见那人向前迈了一步,刹那间,刺客只觉得一阵凌厉的真气若有似无笼罩而来。 刺客心中一惊,他蓦然抬头,只见月色和灯光交相辉映下,隐约面前黑衣人面具下的双眸中寒意如冰雪乍泄,摄人心魄。 刺客一惊,幸得他身手敏捷,转身一刀砍向黑衣人。 黑衣人冷冷一笑,伸出手轻轻一挥,曲指一弹,正中刀身。刺客只觉得腕上一麻,几乎舀捏不住手中的刀,心中大骇,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多管闲事?” 淡淡月色之下,秦玖长身而立,黑衣迎风轻轻飘动,犹若幽兰出于深谷,但那通身的气派,却又是光风霁月。她冷笑道:“要知晓我是何人,便让我写给你看吧!” 她右手手腕疾动,以剑为笔,在空中划动。她气定神闲,似在闺中习字般,动作行云流水,高雅至极。待到那人方看清那几个字似是“勾魂”二字时,秦玖的剑已经挑到了他的两手手腕,只听得“当啷”一声,他手中之刀落地,双手手腕鲜血直流,已是被秦玖挑断了手筋。 再看秦玖,她依然翩然静立,好似从未出手过。 枇杷和袁霸也已将围攻他们的人击败,袁府中的府兵听到动静,已经赶了过来。 秦玖收剑在手,指着被自己挑断了手筋的人地枇杷道:“此人是首领,带他进来。”说着带着枇杷径直退向袁霸书房内,“袁大人,我等不方便让人看到,还请袁大人见谅。” 袁霸命府兵们将地上的尸首收拾掉,屏退府兵,铁青着脸走向书房。 烛火摇曳下,只见两黑衣人一坐一立, 可以看得出,二人是主仆。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下,跪着方才擒住的刺客首领。 袁霸抱拳问道:“多谢二位相救之恩,不知二位是何人?” 秦玖一笑道:“袁大人不必急着问我是何人,且先问问这位是谁人派来的吧!” 袁霸目光转到跪在地上的刺客身上,双目一眯,冷声道:“说,是何人派你们来的?否则,本大人即刻将你投入到监牢中。” 刺客满脸惶恐道:“大人,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舀人钱财,蘀人消灾,并不知金主是谁。听主子说,是因为江湖上的恩怨,不知大人可曾得罪过江湖人。” 袁霸多年前在江湖上走动,倒是有不少恩怨,闻言皱了皱眉头。 秦玖笑着说道:“袁大人信吗?没有用刑,我是从来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招供。” 秦玖说着,手指间出现了数根银针,他一扬袖子,银针刺入到刺客身上各处要穴之中。刺客浑身开始哆嗦起来,脸色扭曲,似是痛苦至极。 秦玖气定神闲地笑道:“袁大人,我等方才拼力救护大人,受了些惊吓,不知可否喝杯茶压压惊。” 袁霸快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送到秦玖面前。 秦玖端着茶盏,慢慢吹了吹,妖娆的目光凝注在刺客脸上,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 那人求死不得,终于受不了,哀求道:“我招了。主子说,是宫中有人要买袁大人的命,听说,杀了袁大人,要派其他人蘀代袁大人的统领之位。” 袁霸原本铁青的脸,更是冷了几分。他今日刚刚知悉一个天大的秘密,宫中竟有人来要他的命? ------题外话------ 咱家玖的武功还是很厉害的,只是武功增长越快,代表她身体越透支,好矛盾啊。 ☆、第94章咄咄逼人 袁霸原本铁青的脸,更是冷了几分。他今日刚刚知悉一个天大的秘密,宫中竟有人来要他的命?他大步走到刺客面前,冷声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不——敢——有半句妄言!”刺客哆嗦着说道,终究是忍不住折磨,祈求道,“请——给我个痛快吧!” 秦玖懒懒笑了笑,“那怎么行呢?我最厉害的手段还没用呢!” 刺客已经被折磨得受不住了,做他们这行的,原本都是经过严密训练的,若是任务失败,便会自尽。他原没料到秦玖武艺高强,这才着了道,被擒住连自尽也不能。更未曾想到,此人的手段狠辣,折磨的他难以忍受,到了此时,竟说还有更厉害的没有用上。顿时心惊胆战,声音嘶哑地祈求道:“我招了,我所知道的都招了,就给我个痛快吧!” “做你这行的,你到底杀了多少人,还记得吗?这就是你的报应,就算是到了阎罗殿,也不会给你痛快的。”秦玖冷冷说道。 最后还是袁霸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大步上前,伸指点在了刺客的死穴上,结果了他的性命。 秦玖微微一笑,“袁大人,既然是宫内人派来的,看样子,你这个统领的位子,宫内有人睥睨上了。” 袁霸心中一沉,若是往日,他自然不将此话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因为和庆帝有了嫌隙,所以心中不免忐忑,有些怀疑这些刺杀之人就是庆帝派来的。 屋内想起低低的笑声,秦玖望着袁霸神色不定的脸,慢悠悠道:“大统领,这些刺杀之人,不会是圣上派来的,他若要杀你,何必这么费事呢,一纸圣旨,便能让你家破人亡。” 这话让袁霸心中一惊,怎么也没料到心中所想会被秦玖瞧了出来。他神色一敛,面色平静地抬头,犀利的目光凝视着秦玖,似乎要看穿她覆面的黑巾。 “让你们撞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抱歉。阁下深夜造访,想必是有事吧?不妨直言。”袁霸不愧做了多年骁骑统领,虽说心中惊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皱眉冷声问道。 “袁统领不怀疑是我们指使这些人前来刺杀,又故意出现救了袁统领吗?”枇杷淡淡问道。毕竟他们也蒙着面巾,深夜前来造访。 袁霸坐到椅子上,沉声道:“演戏还是真的刺杀,我还是分得出来的。”倘若是假意刺杀,哪里能逃得出袁霸的眼。这些刺客们人数众多,出招狠辣,显然是要他命来的。 秦玖朗声一笑,“袁统领眼力过人,佩 服。实话说吧,我们今夜造访,确实是有要事。” “今日两位相助之恩,日后我自会报答。但无论你们今夜要和我谈什么事,我都不会答应,一个不敢露出真面目的人,是不会让人信任的。夜已深,请!”袁霸起身,做了一个送客的礀势。 枇杷冷冷一笑,“主子,我就说了,以袁统领固执的性子,怕是不会和我们合作的,看来我们是白来一趟了。” 秦玖轻声一笑,“袁大统领误会了,我们今夜来,本就打算和大统领开诚布公一谈的,之所以覆面,不过是怕一些宵小之辈看到了我们的真容。”她说着话,便伸出葱白的玉指,将覆面的黑巾慢慢扯了下来。 烟绯色烛光透过灯罩,轻飘飘地散开,笼罩在秦玖的脸庞上。 明媚的笑容在朦胧的光线中绽开。 “是你?天宸宗的秦九爷?”袁霸不可置信地扬眉。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秦玖,天宸宗的蒹葭门主。 秦玖对于袁霸的了解,不光是她多年的观察,还有她姑母白皇后的评价。 袁霸此人,武艺高强心胸宽阔,做事光明磊落,不屑于勾心斗角,明大义,圣上得他护卫,乃一生之幸事。只是,这样的人,一般极难降服。 “不错,是我!我知道袁大统领一向不喜和天宸宗打交代,因为你认为天宸宗有谋逆之心。不错,大统领猜得不错,不过,实话和袁大人说,我虽为天宸宗之人,却并没有为天宸宗办事。”秦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却蕴含着一种令人不可忽视的力量。 袁霸神色一凝,嘴里却不无讥诮地说道:“这么说,九爷不是天宸宗之人,而是朝廷的人了?” 秦玖冷然一笑,“大统领可还记得白皇后?” 袁霸猛然抬头,望着秦玖,黑眸中的惊愣之色是那样明显。白皇后是逆犯,寻常人绝不会轻易提起,这个人莫非和白皇后有关?思及此,他厉声说道:“我自然记得白皇后,不过,她已经伏法三年有余,九爷提起她,却是为什么?” 秦玖并不答话,而是伸手,不慌不忙地从身上摸出来一粒白色棋子放在桌面上,低声道:“大统领,这枚棋子你可还记得?”袁霸的视线落在白色棋子上,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慢慢捏起了这枚棋子,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棋子的表面,心内霎时间惊涛骇浪,但是面上依然保持着冷静的神色,慢慢问道:“不过是一枚棋子,随处可见,有什么奇怪的?” 秦玖嫣然一笑,从袁霸手中接过棋子,举起来,对着灯光一照,只见,在棋子上,隐约有一道弯曲的裂纹。 “大统领,难道你不记得了?你曾经和白皇后在御书房弈棋,当时,白皇后的黑子将你的白字逼入绝境,你捏着棋子思索时,一时用力过度,便将棋子捏得出现了裂纹。诺,就是这一粒。当时,白皇后赢了你一局,说是要你日后答应她一件事,若是需要,她便会派人拿着这枚棋子前来,大统领,你当真不记得了吗?”袁霸自然是记得的。 方才之所以装傻,就是为了试探秦玖,如今听秦玖将内情说了出来,原本的疑惑方才解去。 这裂纹确实是当年他捏的。 当日,他有幸和白皇后弈棋。他的棋技虽不算高,但是能将他逼得将棋子差点捏成两半的人,当真是少有。不得不说,白皇后是一个奇女子,她的棋技,当真了得。而在庆帝重病那段日子,白皇后上朝听政,那份气魄和行事的手段,也让他极佩服。所以,对于白皇后谋反,当年,他是半信半疑的。但是,证据确焀,他也不得不信。 “你,是白皇后的什么人?”袁霸一字一句问道。 寻常之人,自然不会拥有这枚棋子,就算是拥有,也绝对不会想到,白皇后的这枚棋子会和他有关系。 秦玖微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之人,当年跟随在白皇后身边而已。” “这么说,你是辅佐白皇后的素衣局成员了,白皇后是逆犯,你也应当受到株连,今夜,你找我来,就不怕我抓了你?”袁霸慢条斯理说道。 “你不会!”秦玖眯眼笑道。 倘若是前几日的袁霸,或许有那么一点可能会这么做。而如今的他,绝对不会。 “因为白皇后是冤枉的!”秦玖直视着袁霸道,“这一点,当年的案子,想必大统领心中也是有疑惑的。”袁霸心中微微一动。 当年他就半信半疑,如今,经历了密蒲果之事,他有些相信了。 “那么,你找我来,想要我做什么呢?” “大统领,我并不想让大统领做违心之事。如果我记得不错,先帝对你有大恩,你也曾发誓要护先帝周全,但先帝英年早逝,你就不想查一查当年先帝之死的真相吗?你真的相信是严王害死先帝的吗?”秦玖一字一句问道,虽然面上带着笑意,但是,却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袁霸闻言,呼吸急促了起来。 先帝之死,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既然你深夜来访,一定有了计划,那么,你打算怎么做?”袁霸慢慢问道。 秦玖微笑着站起身来。 “我记得,帝陵是大统领派人看守的吧?先帝的宠妃,静太妃,不知在帝陵中,可还活着?” “你要去帝陵?”袁霸皱眉,不可置信地问道。 秦玖摊手,笑吟吟道:“放心,大统领,我有不是去盗墓,只不过去见静太妃一面。当年先帝之死,据说是静太妃指使颜聿下的毒,事隔多年,我想,说不定静太妃说不定会有别的话说。” “不行,进帝陵太危险。” “难道大统领还有别的办法?” 袁霸皱眉,最终下定了决心道:“好吧!我来安排。不过,静太妃真的会告诉我们吗?” 秦玖眉眼含笑道:“她或许不会告诉我们,但一定会告诉他的儿子。” 袁霸再次挑眉,“你要让颜聿也进去?” “为什么不呢?大统领,严王爷多年没见生母,想必一定思念得紧,他一定会承你的情的。” “可是,严王,他可靠吗?万一,他告诉了圣上,那我们岂不是……”袁霸对颜聿表示了极度的不信任。 秦玖微笑着道:“大统领放心,严王爷或许有些不靠谱,但是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题外话------ 我回来了,继续更新,更新…。 ☆、第95章任她摆布 秦玖其实不太喜欢去无忧居这种地方,但是,没办法,因为这个地方是颜聿出没之处,除了这里,似乎就只有戏园才能找到他。 上次秦玖到无忧居,穿的是男装,这一次,她懒得装扮了。在丽京,她也算小有名气了,虽不说人人认识,但走在街上,偶尔也有人能认出她来,再女扮男装无疑是掩耳盗铃了。 无忧居守门的龟奴看到秦玖风礀绰约而来,原本要拦着不让她进去,待看清了秦玖的面容后,忙不迭地躬身请她进去。上次,她在无忧居包养了兰舍后,也算是无忧居的客人了。 崔妈妈刚看到她,起先也一愣,因为能来青楼闲逛的女子,丽京城还真不多见。崔妈妈笑着迎上来道:“原来是九爷,上次九爷走后,兰舍就日日在盼着九爷来,这可把九爷您盼来了。” 秦玖上次包养兰舍时,虽是女扮男装,但后来因为她名气太盛,都知晓是她的身份了。 崔妈妈亲自引着秦玖到了无忧居后院,这里高台芳树,花林曲池,极是幽静。临水有几座轩舍,是只有贵客才到的华美轩舍。 风里送来悠扬的丝竹之声,还有女子的喧闹声。 秦玖笑道:“崔妈妈,这间轩舍中如此热闹,不知招待的是哪位贵客?” “九爷,这位贵客你也认的,是严王。” 秦玖挑眉笑道:“这倒是巧了,我今日来,原本也是要找他的。烦请妈妈一会儿让兰舍直接来此处找我就好。”说着,她便和枇杷一道朝着轩舍走去。 珍珠白的帘幕被春风吹起,隐约看到一座水墨画的屏风,屏风后浮现出一道优雅而高贵的身影。 秦玖和枇杷沿着长廊漫步,走廊尽头,是一座华丽的大厅,她方踏入大厅,便听得颜聿邪魅的声音传了过来,“啧啧,瞧本王这手牌,盼馨,看来本王马上就知道你今夜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肚兜了。” 秦玖转过水墨画屏风,这才看清了眼前情景。 颜聿坐在锦垫上,身上只着白色里衣里裤,手中握着一把叶子牌。他对面或坐或立有七八个女子,其中有颜聿的四大美人,中间一人正是盼馨,不过,她身上没穿裙子,只着一条白色里裤,上身是鹅黄色抹胸,几乎是半裸。 盼馨身后的一个女子捂嘴笑道:“王爷要看馨姐的肚兜,待会儿到床上看就行了,我们现在要看王爷里裤里面的纨裤是什么颜色。” 颜聿勾唇,笑得勾魂摄魄,“那就亮牌 吧!”说着,将手中的牌甩在了桌案上。 几个女子凑到前面一看,顿时笑得喜笑颜开,“王爷,你输了,快脱快脱。” 颜聿在几个女子的怂恿下,懒洋洋将白色上衫脱了下来。 灯光轻飘飘散开,笼罩着颜聿挺拔的脊背,不算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呈现出蜜色,让人有一种想要咬一口的冲动。 秦玖皱了皱眉,在心中唾弃了一声,无耻。 她漫步走近,扬声道:“好热闹啊,严王爷,你们这是玩什么呢?” 颜聿闻声背脊一僵,慢腾腾地转身,凤目微眯,朝着秦玖微笑道:“九爷来得可真是巧,怎么,也来玩一把吧。本王对九爷肚兜的颜色也很感兴趣呢。” “原来是在玩叶子牌啊?”秦玖笑吟吟说道,“只可惜我对王爷的里裤颜色,甚至王爷的身子都不感兴趣。”上次已经被迫看光光了,都不知道会不会长针眼,这次,她可不想再看一次了。 叶子牌,她以前和昭平也玩过,输者一般要在头上簪花,到得最后,谁簪花最多,谁便输了。像颜聿这样,谁输了谁便脱衣,这种花样,她想都没想过。 颜聿端起茶盏饮了一杯,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那笑意怎么看怎么都欠揍,“说起来,九爷的身子,本王也看过了,实在也没什么兴趣再看了。” 盼馨早已腾了位子,秦玖径自坐了过去,眯眼朝着对面的颜聿笑道:“王爷,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来一局大的,谁输了,今夜就任凭另一个摆布如何?” 颜聿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裸着精壮的上身,伸出手指拨拉着桌面上的叶子牌,凤眼乜斜着她问道:“你的意思是,在床上摆布?” 秦玖勾唇,目光优雅地从颜聿光裸的前胸掠过,笑吟吟道:“王爷怎么想就是什么吧!”龌龊的人,就是总会有龌龊的想法,她在心中嗤之以鼻。 颜聿瞥了秦玖一眼,脸上欠揍的笑意慢慢加深,“九爷这么给面子,那就赌一把吧!盼馨,洗牌。” 两人玩叶子牌的个中高手,摸完了牌,便玩了起来。 窗外月色迷离,室内笑声盈盈。 不一会儿,一局结束,秦玖赢了。 她拈着叶子牌,笑得优雅而妩媚。 “王爷,你输了!”她瞥了一眼盼馨和其他几个女子道,“你们出去吧,倘若兰舍来了,就说今夜是王爷陪我,要他不要来了。” 几个女子朝着颜聿施礼退了出去,枇杷也退到了门外。 颜聿坐在锦垫上,裸着完美宽阔的胸膛,朝着秦玖媚眼如丝笑道:“九爷,莫不是你说的摆布真的要在床上。” 秦玖似笑非笑道:“看样子王爷还挺期待,只可惜,要让王爷失望了。虽然王爷也有几分礀色,只是,我说的不是床上,是——”她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墓地里。” 颜聿怪叫道:“你要到墓地里,那种地方我看没兴趣。” 秦玖并不答颜聿的问话,目光一扫,便在大厅一角看到一个梳妆台,她漫步过去,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了妆台上。这个包裹是她从府中带过来的,枇杷方才出去时,递到了她手中。她从里面掏出来两套黑色服饰,一套女子紧身衣,一套是男子衣衫,她将男子衣衫扔到颜聿身上,“严王爷,春夜风凉,裸久了会得风寒的。”她一边说着,转到屏风后,将那套女子紧身衣换上。华美的女子衣裙被抛在厅内一角,这身紧身衣将她玲珑的曲线勾勒了出来,带着一丝妖娆,却又潇洒敏捷如猎豹。 颜聿的目光在秦玖身上流转了几圈,俊美的面容上有了一丝波动,似笑非笑道:“打扮成这样,莫非真的要去盗墓?” 秦玖侧首,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笑容,“不是任我摆布吗?” 颜聿勾唇一笑,掂着衣衫,懒洋洋说道:“连本王的衣衫也备好了,看来是早有准备啊,那好,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要如何摆布我。不过,本王穿衣从来都是四大美人服侍的,你叫她们都出去了,不如你来服侍我。” 秦玖一愣,没想到此人厚颜无耻到此种境界,不过,今夜有事,实在没有工夫再和他周旋了。她缓步走到他身侧,秦玖的个子比颜聿要低很多,还不及他的肩头。她在心中暗暗咒了一句颜聿,没事长这么高干嘛,她将黑色的衣衫披在他身上,这件衣衫是黑色的,在肩头和手肘处,都镶有皮革。秦玖又绕到他身前,将衣衫的扣子一粒粒给他系上。 颜聿低头便能看到秦玖低垂的脸庞,那侧脸很美,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妩媚而俏丽,只是,她的目光从他健美的胸膛扫过,漆黑的凤目中一点波动都没有,好似幽潭死水般。颜聿心头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说起来,他这样的身材,看在她眼里怎么像是石头? 他低低咳了一声,眯眼笑得戏谑,薄唇勾勒出完美的弧度,“怎么样,本王的身材还不错吧!” 秦玖抬头,原本静若幽潭的眸中,漾起颠倒 众生的笑意,她伸出手指在颜聿胸前锁骨处点了点,“王爷这句话还用问?” 她滑腻的手指在颜聿身上一点,一阵异样的感觉在颜聿心头升起。 秦玖注意到颜聿唇角方才那戏谑的笑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将衣衫的扣子系好后,她伸手将腰带在颜聿腰间缠了一圈,猛然用力一拉。 “嗷。”颜聿正陷在莫名的思绪里,如此一下,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怎么了?”秦玖笑眯眯抬头,唇角挂着春风般温柔的笑意,手下却一点也不温柔,狠狠地将腰带勒紧了,手指麻利地再打了一个死结。 秦玖踮起脚跟,拍了拍颜聿的肩头,慢悠悠道:“王爷,今夜出去,可能有点危险,可不能让别人认出来你的身份,所以,要穿紧身衣。” “紧身衣,要勒这么紧吗?”颜聿哼道,喘息着伸指便去解腰带。 可惜秦玖打得是死结,他忙活了半天也没有解开。 秦玖在他身前抱着手臂,嫣然笑道:“王爷这腰可真细啊!如果王爷来无忧居挂个牌,这头牌一定是王爷的。” 颜聿解了半晌,没有解开,终于放弃了努力,快步走到桌案一侧,将一把匕首拿在手中,一把将腰带割断了。他盯着秦玖,眸色漆黑如夜,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一字一句道:“九爷啊!你可真狠啊!” ☆、第96章我让你依靠 秦玖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有点失态,黑眸中一缕幽光掠过,不再去看他,快步走到窗畔,猛然打开了窗户。 清新而冰凉的空气流入,她大口地呼吸了几下,感觉到整个肺腑似乎都被洗涤过了,这才纵身一跃,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颜聿自个儿慢条斯理将腰带整理好,抬头一看,嗤一声笑道:“九爷,门在那里。” 秦玖在窗外回首,面上神色难得地凝重:“王爷,今夜我来找你,是有要事,我们需要偷着离开,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上一次秦玖来无忧居,便知晓了颜聿若在无忧居留宿,夜里不让任何人打扰,她就想到,从无忧居遁走,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会有人怀疑颜聿夜里出去了。而今夜这里有她作陪,相信更没有人敢来打扰了。 颜聿玩味地笑了笑,慢腾腾走过去,也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枇杷早已在窗外接应,看到两人都出来了,便领着他们绕过院中*的一些恩客,从无忧居的后门偷偷摸了出去。 无忧居外是一条小巷,一辆黑蓬顶的马车静静地停在无忧居后门不远处。夜风拂来,吹动着从白墙内伸出来的花枝,几朵夭红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车轮一侧,为这夜里惊险的旅程添了那么一抹暖色。 秦玖四望无人,伸手一拽颜聿的衣袖,这厮还踱着王爷步慢悠悠负手在走,她将他拉到马车前,笑靥如花道:“上车。” 颜聿瞥了一眼拽着他衣袖的秦玖的细长的手,微微地皱了皱眉,勾唇笑道:“九爷,你这是要掳走我吗?”嘴里说着话,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拉车的马。虽然经过长时间的等候,但并没有降低了这匹马的警觉性,它不时地抽动着鼻翼,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颜聿眯眼,看得出,这拉车的黑马可不是普通的马,而是北疆挽马,是军马,这丽京城里,也就骁骑和金吾卫才会有这种马。他的目光又扫过驾车的车夫,见他穿着一袭带兜帽的长衣。 骁骑和金吾卫? 颜聿笑了笑,他对今夜的旅程越来越感兴趣了。他掀开车帘,弯腰钻到了马车中,秦玖随后也钻了进来。枇杷上了前面车辕,和车夫一道。 几人坐稳后,马车夫一甩鞭子,黑马扬起四蹄,在夜色中奔了起来。 颜聿坐在秦玖身侧,瞥了她一眼,浅笑着低眸靠近,附耳问道:“九爷,你到底要到哪里摆布我?” 秦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懒懒靠在 车厢上,手中把玩着绣花绷子,唇角含笑道:“不是说了吗,到墓地里。” 颜聿唇角微抿,抬眸看来。 车险内光线黯淡,但秦玖却能清楚地看到他漆黑的瞳仁内,闪耀的灼灼光芒。 严王爷是何等人,虽然放荡些,但可不代表他是傻子。秦玖明白,他心中多半已经猜到他们是要去帝陵了。不过,她现在就是不打算告诉他。看着颜聿张口似乎要问什么,秦玖打了个哈欠。 虽说,自从吃了蔡供奉的药丸后,她的身子最近好了些,不再弱得时不时犯困,但是今夜事情重大,路上不妨睡一觉,好养精蓄锐。她朝着颜聿眨了眨眼,“长路漫漫,我要小睡一会儿。” 闭上眼睛前,她看到了颜聿有些受挫的表情,她心里顿时觉得极舒爽。 这一觉,秦玖睡得也很舒服,或许是马车的摇晃有助于小憩吧。不过,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了颜聿的肩膀上,一只手还搂着他的胳膊。 秦玖怔了怔,她怎么能靠在他身上?她强忍着想要推开他的冲动,慢慢抬起头。 虽然是光线暗淡的车厢内,但颜聿的脸还是俊得耀目,看到秦玖醒来,他朝着她浅浅一笑,霎时间艳光四射。 秦玖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生怕闪瞎了自己的眼。 颜聿坏笑道:“你口水把我的衣服弄湿了。” 秦玖脸色一变,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唇角,并没有摸到口水。她低眸,在他衣袖上扫了一遍,也没有看到哪里润湿了。不过,对面那人的脸色那样不爽,秦玖还是伸手去摸他的衣服,从肩头一直摸到袖子,没觉得哪里湿。她冷冷一笑,一把将他的胳膊甩开了。 颜聿狂肆一笑,丝毫不加掩饰地看着她,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说吧,带我到帝陵做什么,去见我母妃?” 秦玖赞赏地拍掌,凤目妖娆地深深看着他,“早就知道王爷绝世聪明,果然猜到了。” 颜聿下巴朝着窗口处一抬,“我要是再猜不到就太蠢了。” 秦玖掀开马车窗帘一看,只见一片明净的光辉在她眼前晃动着。 夜光下,光滑明净的龙吟湖呈现在眼前,湖光和月光交织成一片潋滟的光影,不远处是高高矗立的帝庙高塔。 原来,她睡了这一觉,已经是到了。 在这大片的龙吟湖尽头,便是龙吟山后山,帝陵就在龙吟山脚下,依照风水师的说法 ,这叫依山傍水。 秦玖掀帘张望了一会儿,驾车的马夫已经跳了下来,他是袁霸骁骑内的亲信,他掀开车帘,低声道:“九爷下车吧,大统领已经在湖畔山石后备好了船只,你们乘船穿过龙吟湖,到了那里,自有人来接应。” 颜聿冷声问道:“帝陵在前山,穿过陡峭的龙吟湖,就是后山高达数丈的峭壁,如何能进帝陵?”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大统领只吩咐将你们送到这里!”马车夫说道。 秦玖率先跳下了马车,回首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乘船去。”其实到底怎样进帝陵,秦玖也不清楚,但是她相信袁霸。 颜聿随着秦玖下了马车,他望着龙吟湖,面上虽神色淡淡的,但心头却好似滚开的水,不断地冒着沸腾的泡泡。 帝陵一向由袁霸统领的骁骑看守,守卫极是严密。自从颜聿回到丽京,这几年来,他不是没打过帝陵的注意,有一段时间,他想进帝陵的念头是那样强烈,在他脑中反复纠缠,就像虫豸吞噬着他。他乞求庆帝,没能成功。派人偷偷潜入到帝陵附近,但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他也曾试图收买袁霸,但是袁霸此人对庆帝极是忠诚,而对他,似乎有着极深的成见,从来不屑和他说话。在他以为此事无望时,怎么也没想到,今夜,竟然有了进入帝陵的机会。 他侧首望着秦玖,湖光山色下,她翩然凝立的身影好似一道剪影。 方才在车厢内,当她睡熟后,竟是靠在了他肩头上,起先他以为她是在故意勾引她,便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到了一旁。但过了一会儿,她竟然又靠了回来,他原本要再次推走她的。但是,低头间,他看到了她的睡颜。 睡着的她没有了魅惑的笑容,没有了凤目中妖娆的波光,看着竟少了妩媚的风情,添了一种柔婉恬静的味道,就好似收敛了爪子的猫,看着很舒心。而她轻蹙的眉宇间,那若有似无的郁色又让他心中一动。 颜聿颇有些意外,他想,或许,她也不是天生放荡的吧!? 所以,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排斥,但他还是将他的肩膀借给了她依靠。 此时,望着伫立在湖边的她,有一个瞬间,他竟从她身上看到了傲然浩气,隐有俯瞰天下之势。不过,下一瞬,她便回首媚笑道:“我们走吧!” 马车夫带着他们绕到了一片山石后,那里果然泊着一条两头尖尖的蚱蜢船,一个骁骑兵士坐在船上,手中拿着船桨。见到他们,打了个手势, 秦玖和颜聿枇杷悄然跳到船上,小船在月色下,向湖中心飞速划去。 扑面的夜风里,有着淡淡的水汽。 秦玖环视四周,四野一片幽静,这里是后山,根本就无法进入帝陵,所以,守卫极松散。况且,袁霸应该也是事先做了准备,所以看不到守卫的骁骑。 秦玖的目光在环视一周后,落在了颜聿身上。他坐在小船的另一头,淡淡的月光洒落在他肩头,好似覆了一肩清霜。他脸上难得的没有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唇角也没有笑意,漆黑的长眸中,隐含着一种不易觉察的期待。 他和他母妃,分开有十几年了吧。 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母亲就离开了他,说起来,也是很可怜的。 秦玖想到这里,不禁想到了她的母亲,她慢慢地埋下了头,心头一阵酸涩。 小船上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水流声,和夜鸟的叫声。这个划船的骁骑技术不错,不一会儿便到了龙吟山后面的峭壁,他放下了船桨,将手放在唇边,学了几声鸟叫。 过了片刻,秦玖听到距离小船不远处的水面“哗啦”一声,有一个人从水中露出了头,低声道:“下水吧!” 秦玖心想:莫非水下有密道? 她游水的本事不太好,正在犹疑着,只听“扑通”一声,颜聿已经跳了进去。 秦玖笑了笑,和枇杷一起跳到了水中。 ------题外话------ 我的《卿魅天下》在漫游商城开始预售了,过几天当当网也会开始预售。我的新浪微博(月出云cloud)和腾讯微博(月出云)里都有预售地址,请有微博的亲帮忙转一转,谢谢大家。 另外和大家说一声,最近可能会在文下有一些这方面的宣传,这些题外话不占字v章字数的。 《卿魅天下》这次是猫君绘图,里面有好几张彩插,都很唯美的。上下册的封面也不一样,还有一个大封套,总之很精致,喜欢的亲可以下手入一套。 ☆、第97章要相亲相爱 水下并非漆黑一片,前面不远处隐隐约约有灯光指引着几人游过去。到了近前,才看清是一个气死风灯,橘黄的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方才接应他们的骁骑将风灯摘下来,将一侧的岩石推开一条缝隙,几人忙闪身而入。 谁又能想到,这龙吟湖下,竟有通往帝陵的暗道呢。而这里,为何又会有这么一个密道呢,秦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石门里面是一条狭窄的水道,湖水随着他们一道涌了进来,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这是一道以机关控制的石门,制作得很精巧,闭合之后,四周和岩石完全吻合,湖水根本无法渗入。 水道下积满了水,水道又极其狭窄,秦玖摸着岩壁,踩着水洼,慢慢向内挪动。方才下水,她身上的衣衫全都湿了,原本就很紧身的衣衫,此时湿漉漉全部贴在身上,湿冷黏滑得极不舒服,胸口冰冷的凉意能冷到心里去。她打了个哆嗦,倘若早知道要下水,她应该再带一件衣服的,原本就怕冷,不知对她的身体有没有影响。这一次回去,应该到温泉里再多修习几次补天心经了。 几人挤过狭窄的水道,前面又出现一道石门,领路的那个骁骑启动机关打开了石门,回首对秦玖和颜聿道:“这道石门,只有在外面才能打开,等你们一会儿出来时再来开门。你们进去后,沿着甬道直走就行。”说着将手中的风灯递到了枇杷手中。 枇杷提着灯率先走了进去,秦玖和颜聿也跟了过去。 墓道内没有风,重重的黑暗包裹着寒冷弥漫了过来,似乎是来自于地狱的无数冤魂在四周飘动。风灯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脚下的青石地转,此外所有的光芒都被黑暗吞噬了。 他们沿着甬道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甬道里出现了一道身影。他手里也提着一个气死风灯,正是袁霸。 几人快步走了过去,袁霸提着风灯看了看颜聿,面庞上表情冷凝。隔了好久,他方开口慢慢说道:“今夜助你们几人到帝陵,是我一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冒险。可我不得不做,因为我要知道真相。严王,你现在在帝陵,你敢对着你父皇的陵墓,对着你颜家的列祖列宗发誓,你父皇他不是你毒死的吗?” 颜聿并不急着回答,目光如锥,在袁霸脸上缓缓逡巡着,看得能让人心中发毛,就在秦玖以为他要发怒时,他却忽然展颜一笑,笑容散漫轻狂,端得是暧昧而玩味,“袁大统领,你觉得一个八岁的孩子会去毒死宠爱他的父皇吗?”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沉痛和愤怒,反倒轻飘飘的,好似在叙述别 人的事情。 袁霸盯着颜聿,冷冷道:“那么,请你问一问你母妃,是不是她?倘若不是她,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颜聿浅笑着道:“我会的。” 袁霸又道:“你们只有两柱香的时辰,没有工夫叙旧,问清楚就请快些出来。当我打信号时,你们若不出来,就会有危险。” 颜聿并没有问危险是什么就随着袁霸走了过去,秦玖却有些疑惑,但没有工夫去细问,因为很快就走到一座墓室改造的石室前。 颜聿的母妃,先帝最宠爱的静妃,就住在这间石室里。 秦玖难以想象,一个活人能在墓室里生活十几年却还活得好好的,没有被逼疯,没有变呆傻,真的是不可思议。 墓室门前没有人,很显然,伺候静妃的宫女都已经被袁霸支走了。 颜聿静静站在墓室门前,秦玖看到,他的手在不可遏止地颤抖,而他,还以为她没有察觉,竟朝着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可秦玖分明看到,他漆黑的长眸中,那一抹惶恐和期待,竟像是一个孩子的目光。 无论他掩饰得多好,他还是一个期待见到母亲的孩子。 秦玖伸出手,将他颤抖的手握住了,伸出微带薄茧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手,嫣然笑道:“严王爷,难道你也会怕?” 这略带讥嘲的语气让颜聿的手奇异般地不再抖了,他淡淡扫了秦玖一眼,甩开她的手,眯眼笑道:“笑话,本王我何时怕过?” 他推开门,两人一道走了进去。 这间墓室地面和墙壁都是由玉石砌就的,反射着烛火的光影,看上去很是明亮。里面生着火炉,并不冷。但是,秦玖一进去,第一感觉就是凉,凉冰冰的,没有人气的凉。 这座墓室,有桌有床有几,但是,就算改造成了居住的屋子,但还是给人一种棺木的感觉。 一个女人坐在地面上,埋首在掌心,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垂直下,露着雪白后颈,显得一双肩膀消瘦而荏弱。藕荷色罗衫轻委于地,长发垂在地面上,和白玉地面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 这墓中的岁月,悠长的岁月,一个女人,守着自己的影子。 颜聿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地面上的女人。 女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慢慢抬起了头,仰望着站在门口的颜聿。 烛火的微光照在她脸上,她那张脸,苍白而细腻,却美丽至极。精致的眉 目,天然静好,如描如画。就像绽放在黑夜里的花,在夜色来临时悄悄绽放,静婉而华美。 或许是上苍的眷顾,墓室的岁月好似凝固了一般,并没有赋予她苍老的皱纹。 她看着颜聿,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很平静,并没有意外或者惊异,似乎,这么年,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似乎,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到。他们两人离得不远,不过是短短的十几步,但隔着的却是十五年的光阴。 隔着十五年的光阴,母子俩对望着。 到了最后,静太妃的目光忽然变得急切起来,那目光是灼灼的,殷切的,似乎眼睛里也伸出了手,要急切地拉他进去。 颜聿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字:“娘。” 她是他的娘。 没有了令人艳羡的身份,她不再是他的母妃,她只是他的娘。 静太妃的眼泪淌了下来,她伸出手,说道:“聿儿,你长大了。” 颜聿大踏步走了进去,一把抱住了静太妃。静太妃虽然是他的母亲,但个子娇小,瞬间就淹没在他的怀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此时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唯有泪水纵横,诉说着十五年的牵挂。 秦玖闭了闭眼,转过来头。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静太妃的声音,“你都长这么大了,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 是啊,她错过了颜聿从八岁到二十三岁十五年的时光,错过了他从一个孩童成长为一个男人的过程,错过了他的悲伤,欢乐,错过了他的一切。 或许,她日日都在盼着他会来看她,这份漫长的等待,就是她熬过黑暗冰冷的墓室生涯的动力。 母子俩细细地说着些似乎不相关的话,哪怕回忆的是一些伤痛,也让这屋内不再那么冰冷,有了一丝生气和活力。 秦玖凝眉倾听着,她实在不忍心在此时打断他们,可她想起了袁霸的话,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两柱香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袁霸方才提到了危险,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可她明白,袁霸不会胡说的。 秦玖轻轻咳嗽了一声,意在提醒颜聿。静太妃听到响声,似乎这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她望着秦玖,丽目忽然一亮。 “聿儿,她是……她是谁?”静太妃抱着颜聿的手一松,她转身朝着秦玖走了过来,她的目光温柔地打量着秦玖,从她的眉眼开始,一直往下,来来回回打量 ,看得秦玖心中发毛。 “这孩子,生得当真是好。聿儿,她是你的王妃吗?你带了你的王妃来看我吗?你都娶了王妃了吗?你真的长大了。”静太妃的话语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浓浓的欣喜。 儿子带着媳妇来探望她,她自然是欢喜的。 虽然是一连串的问话,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秦玖囧了。 她怎么也没料到静太妃会这么想。难道,她脑门上刻着颜聿之妻? “静太妃,你误会了。我……我……”秦玖正要出口拒绝。 颜聿却微微一笑,接话道:“是的,娘,不过,她还没过门,脸庞薄,会害羞的。”他说完,便漫步走到秦玖身侧,伸出手臂揽住了秦玖不盈一握的腰肢。 秦玖听了颜聿这句“脸皮薄,会害羞的”,忍不住有些恶寒,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经常说她“妖女无耻”的。 她默默抬头,正对上颜聿微眯的俊眸,眸里隐有祈求。说起来,这一次回京后,秦玖还是第一次看到颜聿对她展露这种祈求的小眼神。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静太妃已经笑靥如花了。她将手腕上的一只翡翠玉镯褪了下来,递到秦玖面前道:“孩子,你们大婚,我怕是不能去观礼了,这只玉镯,是娘的一份心意。日后,你和聿儿,一定要相亲相爱,白头偕老。”说着,她眼中又有泪滴了下来。 秦玖不想要的,这是静太妃给儿媳备的见面礼,她这个假冒的自然不能收。而且,这个镯子翠鸀翠鸀的,水头极好,一看就不是凡品。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可不敢收。但是,静太妃哪里容得她拒绝,她将她的手拉了过来,将玉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秦玖侧首望了一眼颜聿,见他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她这才没有再推辞,想着出去后,直接还给颜聿。 静太妃触到秦玖的手腕时,脸色一凝,“孩子,你的手这么凉,冻坏了吧,这衣服还是湿的,去换件我的衣服吧。”她说着便推着秦玖去换衣。 秦玖忙道:“不用了,一会儿还是会湿的。”反正一会儿离开时,还得从水中过,再说,没有工夫耽误了。她说着朝颜聿使了个眼色。 颜聿眯眼,过来拉住静太妃的手,低声问道:“娘,十五年前,我没有下毒,父皇不是我害死的。你也没有下毒,是不是?你承认了下毒,只是为了蘀我顶罪,是吧。” 静太妃脸色瞬间就变了,原本她在墓室中,不 见日光,脸色本就苍白,此时更惨白胜雪。她慢慢转身,莲步轻移,一直走到床畔,在床榻上坐了下来,伸手捂住了脸。 颜聿和秦玖缓步跟了过去,站在她身前不远处,等着她说话。 静太妃一直捂着脸,他们看不到她的神色,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过来片刻,她微微抬起头,静婉的脸庞上,神色平静。 “聿儿,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你一定会问我的。”她眼神沉凝如渊,声音低哑,“聿儿,我知道毒不是你下的,我承认下毒,并不是为了蘀你顶罪,而是,那就是我做的。” “不对!”颜聿蹙眉道,“母妃,我知道你不会杀人的。你平日里连个蚂蚁都不会踩死,又怎么会去杀人,你也知道我不会杀父皇,但是你却顶了罪,那你一定知道真正的凶手,是不是?你在蘀他顶罪?他是谁?颜廷吗?” 静太妃闻言,霍地抬起头来,一把捂住了颜聿的嘴。 “你胡说什么,他如今是皇上,你不能这样妄言。”静太妃脸色苍白地说道。 颜廷正是庆帝的名讳。 秦玖没想到,颜聿也猜到了事情是庆帝做的。 颜聿慢慢拉开静太妃的手腕,望着她的眼睛,低低说道:“他对我很好,当初,如若不是他护我,我早就死了,是他免了我的罪,让我到麟州做了闲散王爷。四年前,他重病,我回京探望他,他便将我留在京里了。我的要求他从来没拒绝过,就是当初,我抢了颜夙喜欢的女子,他也答应赐婚给我。娘,他为何对我这么好。因为你蘀他顶罪,作为补偿,他好好待我,是也不是?” 静太妃蹙眉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对你好,只是因为他是你大哥而已,哪里会有别的原因。” “娘,那你说,我父皇,究竟是谁害死的?”颜聿皱眉问道。 ☆、第98章投怀送抱 “我承认,毒确实不是我下的。当时你被嫁祸,我若不蘀你顶罪,你就逃脱不了弑父的罪名,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背上这样十恶不赦的罪名呢。”静太妃凄然说道。 “那娘可觉得,有谁是可疑的?”颜聿问道。 静太妃惨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们怀疑当今圣上,的确,当时他是储君,你父皇若出事,得益的便是他。但那一段日子,你父皇怕过病气到我身上,再由我传到你身上,一直不让我亲自伺候他。但我还是去探望过你父皇几次,每一次去,都见你大哥守在病榻之侧,亲身侍奉。这份孝心,不会有假。” “太妃娘娘,你可知道,那一段日子,先帝的饮食如何?”秦玖忽开口问道。 静太妃颦眉道:“饮食很差,寻常食物都不爱吃,偏爱一种水果,叫……似乎叫密蒲果吧,每日必食。我记的,大煜国不盛产这种水果,得来很不容易。” 秦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她早就知道,静太妃不是凶手,庆帝才是凶手。今日,让袁霸和颜聿来,一是为了确定此事与静太妃无关,二,当然就是为了确定与庆帝有关。有些事情不用她说明白,聪明人自会抓住可疑的线索。 “密蒲果?”颜聿一挑眉,“这么说,我似乎也想起来了,当时我还吃过。” 秦玖笑了笑,颜聿果然是聪明人,如此,他对庆帝的怀疑,怕是很快就会有了证据。 门口忽传来了叩门声以及袁霸的催促声,“王爷,九爷,请速速离开。” 秦玖想起袁霸方才的警告,说若是出来的晚了,就会有危险,忙对颜聿道:“我们得走了。” 颜聿似乎并不乐意这么快与母妃分开,他一拉静太妃的手腕,神色凝重地说道:“娘,随我走吧,我决不能让你再在这地底下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了。” 静太妃不知为何,脸色变得很难看,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颜聿的话,或许听到了,没有时间去领会他的意思。她只是抱住颜聿的臂膀,那架势似乎是要把他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眼神里饱含着万分不舍和恐惧。不过,很快,她便猛然一放手,将颜聿推到秦玖身畔,万分决绝地说道:“聿儿,你们两个,赶快走!记得,离开后,再也不要再回来看我了。今日见你们一面,娘已知足,走吧,你们两个,以后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白头偕老。” 她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殷切的期盼。 “为什么要赶快走 ?难道会出什么事?不管如何,要走一起走!”这些年,他多次想进帝陵,可不是为了仅仅见母妃一面,而是为了将她救出来。 屋门忽然被推开,袁霸出现在门口,他冷冷说道:“有人来了,如果还想顺利出帝陵,就先请王爷和九爷出来,赶快找个地方避一下。” 静太妃语气忽然变得凄厉,“聿儿,记住,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便会活的好好的。你若是出了危险,我就会立刻死去。” 颜聿怔住了,在秦玖的拉扯下,迅速退出了静太妃所住的墓室,在袁霸的指引下,与枇杷一道沿着墓道向来时的路而去,但袁霸却并没有跟上去,而是留在了墓室门口。 秦玖在转弯前,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墓室门前忽然多了好几个人,皆是黑衣。而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头上戴着风帽,他在将风帽摘下那一瞬间,秦玖看到了他头上闪着金光的头冠。 秦玖的心一沉,这算不算今夜意外的收获。她终于知晓,为何袁霸说他们走的晚了,会有危险。 袁霸早就知道庆帝会来帝陵,或许,他们今夜之所以能这么顺利进帝陵,也正是因为庆帝要来,所以,作为大统领的袁霸事先过来安排,才能趁机接了她和颜聿进来。倘若平日里,庆帝不来帝陵时,怕是袁霸也不会这么容易能进来。 庆帝在深夜会来帝陵探望作为罪人在帝陵赎罪的静太妃! 虽然素衣局所搜集的信息里面不包括这一项,但这并不代表庆帝是第一次来,只能说明,这件事庆帝做的够隐秘,所以,秦玖很快推断,庆帝和静太妃关系匪浅。 方才,她和颜聿进来的那条暗道,也许是为了方便庆帝进来而设置的。很庆幸,今夜庆帝没有走那条暗道进来,而是从前山进来的,不然,他们恐怕不能这么顺利的退走。 秦玖不知颜聿是否看到了庆帝,墓道太狭窄了,方才她将颜聿推到了墓道里,所以他是走在她的前面的。原本,颜聿是不愿意离开静太妃的,走得很慢,是被秦玖推挤着走的。而此时,他却根本不用秦玖推,自顾自走得很快,根本不去扶着狭窄的墓道两侧的石壁。他的肩膀和手臂不时地蹭到石壁上,所以他走得有些跌跌撞撞。很明显,他一定是看到了。 秦玖难以想象,颜聿此时的心情是如何复杂。她微微蹙眉,就在这时,她发现,颜聿走错了方向。帝陵内墓道岔路很多,方才他们进来时,是直走并没拐弯,所以秦玖记得来路,颜聿此时走的方向 很明显不是出去的那条墓道。 秦玖忙快步赶了过去,想要拦住颜聿,便在此时,墓道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秦玖心中一寒,不知此人是袁霸的骁骑还是庆帝的暗卫。倘若是袁霸的骁骑,将他们抓到袁霸那里,或许还有转圜之机,但倘若是庆帝的暗卫,就不妙了。她心中正在思索,来人已经拦在了颜聿面前。 “严王怎么在这里?”那人冷声问道。秦玖注意到他穿的是一袭黑衣,正是庆帝暗卫的服饰,心知,此人怕是不能留了,他们都没有蒙面。 若是庆帝知道颜聿来帝陵,他知道他是来看他的母妃,但若是庆帝发现她牵扯其中,那会是什么后果。她冷冷一笑,黑眸中掠过一道厉光。 她不得不,让自己的双手再一次沾满鲜血了。 颜聿扶住了石壁驻足,邪邪答道:“怎么,这里我不能来吗?本王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跟谁来的?”他语气里的戾气极重,在这冰冷的墓道中,听得秦玖心中不寒而栗。 暗卫沉声道:“严王,对不住,这帝陵任何人都不能进来,恐怕,你得随我去见圣上一趟了。” “本王偏不去,你待如何?”颜聿一字一句,吐字如咒,声音如利剑般。 “那奴才就不得不得罪了。”暗卫慢慢说道,将手中的剑抽了出来,这是要用强了。 秦玖凤目一眯,漫步走到颜聿身侧,伸手攀在颜聿肩头,朝着暗卫一笑道:“这位大哥,你放心,我会劝严王去见陛下的。”话音未落,搭在颜聿肩头上的手轻轻一弹,一根绣花针带着丝线飞了出去。 暗卫一惊,忙伸手去挡,就在此时,那一根绣花针却蓦然爆开,散作了十二根绣花针,分别朝着他身上要穴刺去。 这一招是秦玖的杀招。起初的一根绣花针,其实是十二根绣花针黏在一起的,在到了敌人面前再爆开,向不同的方向刺去,令人很难提防。 墓道岔路很多,倘若这个暗卫改变主意,转身回去向庆帝报信,这么狭窄的墓道,颜聿又在她前面挡着,她可没把握能追上。所以,秦玖一出手便是杀招。 暗卫果然中招了,被刺中多处穴道栽倒在地。 秦玖拽着颜聿从枇杷身侧挤过去,对他道:“你去将他身上被刺中的地方再补上几剑,不要让人发现是被绣花针刺中的,我带着严王先出去!” 枇杷明白,秦玖是怕别人从伤口判断出兵刃来,答应一声,依言过去。 秦玖拽着颜聿向外冲去,黑暗之中,只听头顶上传来颜聿低醇邪魅的声音,“好狠啊,不愧是勾魂红衣。”秦玖妖娆一笑道:“狠?” 是啊,狠辣、无情、妖孽、无耻,甚至下贱,这就是她——秦玖。 秦玖拉着颜聿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到了第一道门,外面的骁骑开了门,她和颜聿走了出去,从狭窄的积满了水的过道向第二道门走去。 她的脚踩到了冰冷的水洼里,一阵冷意从脚心里沿着腿向上蔓延而去,和她体内的真气冲撞在一起。 秦玖刚才杀那个暗卫时,刚刚用了真气,此刻,体内的真气还没有平息,被体内的寒气一冲,便乱窜起来。加之身子方才在湖水中泡过,已经受了寒,又在阴冷的墓室中待了这么久,身体早已受不了。 秦玖暗叫不好,怕是走火入魔了。 习练补天心经原本就最易走火入魔,原本打算待回去后,再找温泉习练,如今可好,怕是来不及了。胸臆间好似有一万根银针在刺着她,秦玖难受至极,实在承受不住,腿一软便扑倒在颜聿身上。 “怎么,九爷,你这是要在墓室中投怀送抱吗?”颜聿邪魅一笑,伸手将她推开,语带轻嘲地说道。 ☆、第99章亲吻 “怎么,九爷,你这是要在墓室中投怀送抱吗?”颜聿邪魅一笑,伸手将她推开,语带轻嘲地说道。 颜聿此刻心情很糟糕,秦玖此时靠过来,无疑让他很反感,所以手上的力道便有些大。本来以秦玖的武功,这点力道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她眼下还比不得常人,被颜聿一推,便朝着身侧石壁碰去。首先碰过去的便是头,“咚”一声,在寂静的墓道内,这声音分外响亮。 这一下撞得很严重,秦玖痛呼一声,捂住了头。她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另一只手扶着石壁才勉强撑住了身子。 颜聿听到声响,不由得吃惊地望去。 狭窄的过道内,前来接应的骁骑手中的气死风灯发出微弱的光芒,这光芒足够照映出秦玖狼狈的礀态以及痛苦的表情。 颜聿心中一沉,漆黑的瞳仁微微一缩,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懒懒问道:“怎么,这又是什么招,欲擒故纵?还是故作柔弱?” 秦玖慢慢抬起头,望着他优美的薄唇一开一合,却怎么也听不清他的话,疼痛让她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满额都是冷汗,身上也渐有冷汗透衣而出。 “带……我……离开……这里……,求……你……”秦玖强撑着才没有让自己晕过去。她知道她一旦晕过去,恐怕很难出去了,在墓室这样阴冷的环境中,她的走火入魔只会越来越重。 枇杷还没有过来,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颜聿。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所以,她现在必须离开这墓室。 秦玖挣扎着,伸手抓住颜聿胸前的衣襟,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颜聿,苍白面上凄艳一笑,“带我走!好吗?” 女子明眸朱唇,眉目如画,只是脸色惨白如雪。一对浓黑的睫毛扑扇如粉蝶的翅,漆黑的眸底透着一种狠厉的祈求之色。 是的,狠厉的祈求之色。 可以说,这是一种威胁性的祈求。 似乎,只要他敢吐出一个“不”字,她就会掐死他一般。虽然,她此刻这样子根本没有能力掐死他,但是,他就是强烈的感觉到了。 颜聿忽然觉得有些窒息,这感觉让他很讨厌。 他伸手扶住了秦玖,无疑间触到了她的手,顿时好似触到了冰块之上一般。这种冷意顺着他的手一直冰到了他的心里,他的心莫名地打个了哆嗦。 这哪里是活人的手,没有一丝温度,简直就像是从墓穴中爬出来的死人 的手。 这个时候,他知道她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故作柔弱了。 他心中万分震撼,不明白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原本不想理她的,因为她那狠厉的语气。但是,手似乎不听使唤,径直伸过去,拦腰抱起了她。 无论她出了什么事,他们得先离开这里。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或许是平日里习惯穿侬艳的红衣,让他错觉她很丰满,但其实她原来很单薄,抱起来轻飘飘的。不过这轻飘飘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他刚刚抱起她,她便搂住了他的脖子,搂得很紧,似乎是怕他反悔了再丢下她。 颜聿垂眸看了看她苍白的唇色,长眸眯了眯。她急促呼吸喷出来的气息,弄得他脖间痒痒的,可是他却笑不出来。她冰凉的衣袖拂在他脸侧,带着沁鼻的暗香,有些撩人心魄。 这个妖女,都这个样子了,还有勾引人的本钱。 颜聿暗咒一声,抱着秦玖大踏步走到石门前,垂首问道:“你还可以憋气吗?” 怀里的人眉头蹙得很紧,勉强点了点头。 骁骑将石门打开,湖水冲了进来,颜聿抱住秦玖的腰肢,快速游到了水中。他一手揽住她纤细,另一只手带着秦玖向外游去。 龙吟湖的湖水冰凉刺骨,秦玖乍一到水中,真气流窜的更快了。她一个不小心,轻呼了一声,很显然,她是不能顺利闭气了。 昏暗的湖水中,颜聿并不能看清秦玖的样子,但是他感觉到她开始挣扎了。 他微微一皱眉,想也没有想,就低头向她的唇上吻了过去。 她的唇冰冷,比之夜晚的湖水还要冷几分,但是却很柔软,软软的好似羽毛轻拂着他的心。他伸舌顶开了她的舌,将气息一口一口地渡给了她。 秦玖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听天由命地贪婪地呼吸着他渡过来的气息。她这种强烈索取气息的样子,好似她在强吻他一般。 颜聿一度有推开她的冲动,但想到她可能会因此溺死,他便强忍着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哗啦”一声,眼前月光满湖。她轻喘了一口气,就在这时,胸臆间疼痛加剧,她终于承受不住,迷迷糊糊昏迷了过去。 这一晕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玖再次苏醒过来时,体内流窜的真气不再流窜,疼痛不再,寒冷不再。 她惊异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张俊美 的脸,乌发披垂,玉面修罗。正是颜聿,他似乎已经睡着了,长睫毛在脸上垂下一道扇形的阴影。 秦玖醒过神,发现自己躺在他臂弯里,身旁火堆燃得正旺。她环视四周,这才发现他们是在一个山洞之中,头顶上都是石壁。她脑中有些晕,想起昏迷前自己是走火入魔了,但是为何现在恢复正常了?是谁救了她,是颜聿吗? 她抚了抚额头,慢慢地坐起了身子,原本盖在身上的衣衫从肩头上滑落而下,她蓦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身上是**的,而躺在她身侧的颜聿,也是半裸的。他们身上盖着的,是颜聿的外衫,而她的衣衫,正架在篝火一旁烤着。 秦玖脑中“嗡”地一声,似乎所有热血在这一瞬间都涌到了她头顶。她想也没想地抡起胳膊朝着他脸上扇了过去。就在她的手快要触及到他的脸时,原本沉睡的他蓦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山洞内篝火的火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他密而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绝色的墨瞳在夜色中流光溢彩,灼灼生辉。 “怎么?九爷,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唇角邪邪勾起,声音低沉而魅惑。 秦玖心中一凛,许多念头在脑中划过,头脑渐渐有些清醒了。 “莫非,九爷以为本王轻薄了你吗?”颜聿懒洋洋笑了笑,攥住她手腕的手越发扣得紧了,“本王还没有口味重到去非礼一个冷冰冰像死人一样的人,况且,” 他顿了一下,挑眉道,“这个冰冷的人身上还有那么多的疤痕,实在是……要不是我们有盟约在先,我才懒得理你,你刚才浑身冰冷,本王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暖热了,现在本王冷得很,看来你也不需要我,把这衣衫拿来,我要穿上了。” 颜聿盯着秦玖慢慢说道,他唇角挂着笑,眸色却是暗沉的,如同无月的子夜,看得久了,就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秦玖很快恢复了冷静,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发怒,她压下狂乱的心跳,眼看颜聿要去拽覆盖在她身上的衣衫,她忙一把拽住了,掩住了自己的身子,笑吟吟道:“王爷,我方才刚醒过来,头脑有些不清楚。” “你这算是道歉吗?”颜聿淡淡轻笑开来,语气冷寂。 秦玖又拉了拉衣衫,低声道:“我方才有些不对劲,你是怎么治好我的?”她方才确实浑身发冷,但真正的病根却是体内乱窜的真气,绝对不可能只是暖一暖就能好的。 颜聿慢慢 松开扣住秦玖的手腕,悠悠笑道:“真没想到,原来你真的是在修炼邪功,方才我诊了你的脉,感到你体内真气乱窜,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我就输了些真气进去,将你乱窜的真气压制住了。不过,只是暂时压制,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复发,你得想办法赶紧疏导,或者,停止修炼邪功,不然后患无穷,到时候可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火光照耀下,他完美妖娆的俊脸上似乎染上了一层暖色。 颜聿的真气竟然能将她的压制住?秦玖没想到,颜聿的内力会这么强大。 “王爷说这话,是在关心我吗?”秦玖挑眉,似笑非笑。 颜聿勾唇,笑得极是愉悦,“就当是吧!” 秦玖笑睨着他道:“那就多谢王爷了,不过,这功夫却是不能半途而废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王爷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九爷误会了,我的真气能压制住你的真气,并非是我的内力深厚,而是因为我修习的是正宗玄门内力,恰能对付你的真气而已。”他懒懒伸了个腰,看了眼燃烧的篝火道,“天色不早了,估计你的侍从已经从帝陵出来了。方才你昏了过去,我只好找到这个山洞来医治,现在,我们也该回去了。那个被杀的暗卫若是被发现,附近肯定会展开大搜索,我们怕就不容易离开这里了。” 秦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披着颜聿的衣衫,将自己的衣衫取了回来,走到篝火照映不到的黑暗之处,背过身,利落地穿了起来。 ------题外话------ 今天更的晚了,上点肉汤做补偿。 ☆、第100章永远不会成为情人 秦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披着颜聿的衣衫,将自己的衣衫取了回来,走到篝火照映不到的黑暗之处,背过身,利落地穿了起来。 这里不是久待之地,颜聿说的不错,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真没想到,九爷还怕看!不过,现在才躲是不是有些晚了?”颜聿懒懒说道。 秦玖妖娆一笑道:“王爷既然不稀罕我,我自然不能白白让王爷看。” 她利落地穿好衣衫,从阴影中婀娜走出来,将原本披着的颜聿的黑衣扔在他肩头,“王爷还是快些穿上吧,我可是稀罕你的,你要是再露着,我就不客气了。” 颜聿莞尔一笑,“九爷果然还是清醒时比较招人爱,方才差点给我一掌时,可是一点都不可爱,让本王以为自己一点魅力也无呢。”他口中调笑着,手下动作不停,很快将衣衫穿戴整齐了。 秦玖不再理颜聿,快步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外面漆黑一片,夜风极冷,有细密的雨丝从天而降,好似雨丝织成的网,而山洞中快步而出的秦玖,就好似一只迷途的鸟,撞到了雨丝织就的网上。 虽然方才,她和颜聿可以脸不变色地调笑,但此时,她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脸,颤抖着身子蹲在了雨里。 为什么,偏偏在他面前走火入魔? 为什么,醒来后又和他裸裎相见? 为什么? 只能说,人生有太多的意外! 总是有她掌控不了的事情会在意外的时候意外地发生。 心头荡漾着复杂得让她也搞不清楚的情绪,身后响起颜聿的脚步声,她不着痕迹地站起身来,仰面向着天空,让凉凉的雨丝飘在她脸上,这冷意让她波动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哦,下雨了?”颜聿将篝火灭了,从山洞中快步走了出来。他负手站在洞口,修长身礀站得笔直,举目向山下眺望。夜色之中,他完美妖娆的容颜看上去清冷而艳绝。他的眸光之中,有着类似于刀锋被月光照耀而泛起的冷冽光,但是他唇角,却挂着笑意,令人惊心动魄的笑意。 她们所在的山洞并不是位于多么高峻的山顶上,而是位于龙吟山腰处一处凹地里,周遭都是茂盛的林木。四野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的龙吟湖,在夜色之中闪耀着粼粼的波光,就像黑夜里的明珠。 四周很安静,显然庆帝还没有从帝陵离开,还未曾发现那名暗卫的尸体。枇杷是在他们 后面的,他出来看不到他们,估计先回无忧居了。 今夜之事后,庆帝有了防备,怕是这条暗道就会被庆帝封住了,而颜聿,要再见他的母妃估计就更难了。因为半路杀出来的庆帝,秦玖怀疑,颜聿是否还想再看到他的母妃。庆帝和静太妃显然关系匪浅,这也让他们确信,静太妃承认下毒,就是为了维护庆帝。“这个世界可真是奇妙,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在发生,你永远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无论如何,都很感谢你今夜带我来这里。” 颜聿的语气,让秦玖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年,当他端了一碗要给他的父皇,毒死了他的父皇,那时候,他应该也是这样的感慨吧。 “九爷,当初我们定盟时,你说你有两个目的,一个是铲除天宸宗在朝中暗隐的势力,一个是不让颜夙做皇帝。你说你会帮我三件事,一件是帮我查出杀害我父皇的凶手,一件是帮我得到苏挽香的心,另一件是襄助我坐上皇帝之位。当初,我说我只要前两个,对第三个不感兴趣。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这第三件事,也很诱人呢!”他负手而立,语气慵懒像拉家常一般,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大逆不道的。 他们定盟时,颜聿确实说了对皇位不感兴趣。或许,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有些迟疑的,但是,今夜,秦玖可以肯定,他是下了决心。 秦玖蹙眉,她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两人返回无忧居时,天色已然微明,细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他们从马车上下来,依然从后门翻了进去。无忧居后院一片寂静,几株玉兰花在细雨之中绽开了花苞,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清香。 他们玩叶子牌的那间轩舍还亮着灯,枇杷正焦急地向外走来,迎面恰巧碰见秦玖,这才舒了一口气。 颜聿和秦玖为了掩人耳目,再次回到轩舍之中,假意在屋内睡了一夜。两人换下夜间所穿的黑衣,派枇杷悄然烧掉。 秦玖换了一身胭脂色的锦缎宫装,裙摆上用金线和银线绣满了重重花叶,裙摆上缀着晶莹圆润的珍珠,行走之际犹如春水波光。上身罩一件浅色披帛,上面用火绒线绣了几只或飞或停的美丽蝴蝶。她坐在妆台前,将黑发披散下来,用梳子理顺了,便开始绾发。 颜聿斜倚在妆台一侧,眯眼瞧着她,狭长眼尾微微上翘,带着迷魅的风情。 秦玖被他瞧得绾发的手微微一抖,停住手道:“严王爷,你要为我绾发吗?” 颜聿抱臂依着妆台没动, 只是唇角含笑瞧着她。 “有话请说!”秦玖略颦一下眉头,雪白手指捏着乌色木梳,衬得她指若春葱。 颜聿懒洋洋笑了笑,由衷地赞叹道:“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还挺佩服你的。” 秦玖抿唇一笑:“这么说,王爷对我动心了?” 颜聿摇了摇头,眸光深邃地盯着她道:“即使我再钦佩你,我们也永远不会成为情人。” 秦玖梳头的手微微一顿,撇了撇嘴,故意嗔怒道:“王爷这是做什么,故意奚落我吗?” 颜聿微笑着继续道:“你这么厉害,可惜我们不能成为情人。当然,我也不想和你为敌,与你为敌应该会很可怕,不如,我们做兄弟如何?” 秦玖嗤一声笑道:“做兄弟?”她双手灵巧地将长发中分,梳成两条光滑的辫子再盘成发髻。由于辫子的巧妙结发,发髻呈现出一种精雕细琢的层次感,松松坠下去,看上去俏丽而慵懒。 “和严王做兄弟,我感到非常荣幸。”她将发髻盘好,拿起桌面上放着的珊瑚钗,便要簪到发髻上。 颜聿伸手制止了她,转身向他身后不远处的桌案走去。桌案上放着一个白瓷绘美人的细腰花瓶,里面插着数枝牡丹,其中一朵刚刚绽开。他用剪刀剪了下来,执着花朵儿走到秦玖面前。 这朵牡丹有拳头大小,花瓣重重,花色嫣红,开得浓艳而美丽。 颜聿站在秦玖身后,将红牡丹簪在秦玖的发髻上,铜镜中的人儿顿时容光焕发。 秦玖朝着铜镜中的人笑了笑,一双眼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 “王爷真要我做你的兄弟?那我是否可以称呼你玉衡?” 颜聿微一勾唇,挑眉笑道:“自然可以。”他的目光掠过秦玖眼角的泪珠,“那我可不可以称你泪珠儿?” “泪珠儿?”秦玖一愣。 “你这颗泪痣,实在太像一滴泪了。”颜聿声音低沉地说道。 秦玖心中微微一痛,似乎自己的痛苦被旁人窥见了一般,极不舒服。 “这样随便起绰号不好吧,那我叫你阎王或者判官,你会喜欢吗?”秦玖淡淡说道。 颜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我就是觉得泪珠儿很好听。” 秦玖撇了撇嘴,抬起袖子,抚了抚发髻。夭红的宽袖云朵般垂落,白皙的手腕上,碧鸀的玉镯格外醒目。 颜聿目 光一凝,伸手攥住了秦玖的手腕,笑道:“这手镯,你还真打算收下吗?” 秦玖一怔,她原本就打算出了帝陵,再将玉镯还给他的,一时竟没想起来,这会儿听他提起,略带讥诮地说道:“怎么,这可是静太妃送我的,你想收回去吗?” “这可是她送给儿媳的,你不过假扮了一会儿,莫非还想当真吗?”颜聿低笑着说道。 秦玖伸手将晚上玉镯捋了下来,放到颜聿手中,斜睨着他道:“给你!” 颜聿伸指握了握玉镯,将玉镯收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 秦玖冷眼旁观,知悉他心中对静太妃虽有不满,但其实,还是非常牵挂她的。否则,对玉镯也不会如此真爱。那毕竟,是他的母妃啊。 “泪珠儿,你说她到底为何那么喜欢你?”颜聿收好玉镯,抬眼对秦玖道。 这称呼还真让秦玖浑身不舒服。 她知道颜聿口中的她指的是静太妃,厚颜无耻地答道:“自然是因为看我端庄贤淑,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你说的这个人真的是你吗?”颜聿轻嘲道。 秦玖不答他的话,反问道:“你这玉镯,是打算送给苏小姐吧?” 颜聿微微蹙了蹙眉,淡淡道:“我还没想好。” 秦玖倒没想到颜聿会如此说,因为在她看来,他似乎是早已认定苏挽香了,他对苏挽香做的那些事,完全看得出是源自一片倾慕之心。 颜聿坐到椅子上,长眸微眯,目光深邃:“因为,我对她还不确定。有时候认定我要的就是她,有时候又有些怀疑。” 秦玖对这样的回答极其困惑。 什么意思,有时候认定喜欢她,有时候又不确定自己的心? ------题外话------ 碎碎念:出云的卿魅天下在漫友商城开始预售,喜欢的亲可以去看看。当当可能也快开始预售了。这本书的女主和男主都非常有爱,男主属于霸道邪魅型的,女主是清冷孤傲武艺高强,总之性格都很讨喜。 另外此书是由猫君绘图,图片很唯美。 ☆、第101章情敌抢讶 什么意思,有时候认定喜欢她,有时候又不确定自己的心? 或许,像颜聿这样的人,从来都是这样吧,很难真心去喜欢一个人。无论他对苏挽香是什么样的心意,她都无暇去关心他的感情。 她梳妆完毕后,天色已经大亮,崔妈妈派人送了早膳过来。两人一道用了早膳,颜聿径自回府,秦玖又去探望了兰舍。 自从秦玖包下兰舍后,他不需要接别的客人。但兰舍心中清楚,秦玖是为了护他,可是他若日日在无忧居闲着,只等待秦玖一个客人,崔妈妈早晚会心生不满。且不论这个,他也需要和客人多接触,来获取更多的消息。所以,兰舍还继续为客人跳舞和抚琴。 秦玖昨日的行动,兰舍也是知晓的,昨夜担忧一夜,此时见秦玖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兰儿,康阳王可曾到过无忧居?”秦玖问道。 兰舍摇摇头,“大煜国有官职的人通常是不会到青楼之中来的,就是要听曲子,一般也是请乐姬到府中去演奏。康阳王身为亲王,就算他生性风流,也不会贸然到这种地方来。” 秦玖点了点头,颜闵确实生性风流,只不过身边有惠妃指点,又有天宸宗的谋士李云霄,他行事倒是很少有差池。 “兰儿,我之前让你在素衣局中物色一个精通玩乐之道的人在康阳王身边,他可得到了康阳王的宠信?”来到京师不久,秦玖便让兰舍从素衣局派了一个人进了康阳王府。 兰舍微微一笑:“安武也在青楼厮混过,对于吃喝玩乐一道比我还要精通,他原本只是在院门伺候,因他为人极是机灵,懂的事情又多。如今,他已经做了康阳王的侍从,只等大人的命令便可行事。” 秦玖蹙眉,“让他什么事也不要做,只需要好好待在康阳王身边,也不需要他刺探情报,只要他能得到颜闵的完全的信任,诱使颜闵依照本性去放纵自己便可。”这些年,天宸宗一直支持颜闵,但颜闵本性风流,李云霄作为他的谋士,必然是事事监管,恐怕颜闵也不是没有怨气的。一个人若是长期压抑自己的本性,积攒到一定时期,必定会爆发。 “这一次传话后,你们两个就再不要联络了,免得被人识破。”秦玖又吩咐道。 兰舍点头答应。 秦玖交代完了,笑道:“难得来无忧居一次,好歹我也花了大价钱包了你,不如就抚琴一曲给我听吧。” 兰舍明白秦玖的意思,他们若是只聊天 ,怕是无忧居中有人会起疑。于是,便命人抱了琴过来,抚了一曲。 秦玖在兰舍房内盘桓到巳时,方带着枇杷离开。 过了几日,恰逢十五,秦玖便命枇杷再去玲珑阁,让慕于飞安排温泉练功。入帝陵那一夜,她真气乱窜,只是被颜聿的内力暂时压制住了,所以必须设法再次疏导通畅,否则,她这段时间很难再用内力打斗。 枇杷并不知秦玖走火入魔之事,秦玖也有心隐瞒,并未告诉他,只说需要再次练功。 因第一次温泉练功被颜夙撞见上了公堂之事,后来秦玖练功再没到昭平的别宫内,而是让慕于飞在九蔓山搜寻,看是否还有隐秘的没有被皇家发现的温泉。也是运气好,在九蔓山北麓山腰的一处隐秘的小山坳内,发现一处温泉。这里山势陡峭,人迹罕至,所以这处温泉才没有被皇家发现。 十五日夜,秦玖和枇杷以及慕于飞悄然上了九蔓山。她已经在这里修习过一次“补天心经”了,这一次她刚刚经历了走火入魔,便让慕于飞多找了几个少年。当夜,她修习了一整夜,终于将被颜聿压制住的真气疏导通畅。 帝陵之事,庆帝发现有人潜入帝陵,极是震怒,但最终却因没有线索追查而不了了之。庆帝对于袁霸的失职严厉责罚了一番,却并未怀疑到是他监守自盗。 这些日子京中很平静,但朝中却非风平浪静。 庆帝经过数日考虑,又因多名官员举荐,竟破格提拔榴莲为刑部尚书,并赐了府邸给他,榴莲带着樱桃搬了出去。秦玖并不放心,暗中派了素衣局之人保护榴莲的安全。 吏部尚书刘栗被撤职后,庆帝也一直没有派人继任,这一次,也是破格录取了吏部一名小官员韩几道。此人是一个纯臣,并未涉及到颜闵和颜夙的夺嫡之争中。 秦玖成功地削弱了颜闵在吏部的势力,也成功地改变了颜夙在刑部一手遮天的局面。 888888888 这些日子,司织坊很忙碌,因为到了五月初,就是大煜国一年一度的耕织节。 大煜国重耕织,每年到了这个节日,皇帝会亲自带领百官到农田去劳作一日,而后妃们,则带领朝中官员家眷,裁布做衣制成新袍,赠到贫寒地区的人们手中,以彰显朝廷的亲民。这个节日,因为皇帝的重视,所以相当隆重。丽京城的百姓在皇室的号召下,也会家家户户裁制新衣,一同捐赠过去。 久而久之,这便成为了大煜国的 一个传统。 巧手的姑娘都会在新袍上绣花,于是,这个节日,便也演变为女子比赛刺绣的节日。 司织坊采买局的管事曹福顺,最近忙碌着采买布帛,织染局的管事李湘容则带领局中人日夜将布料染色,以便到了五月初六能顺利的发放到后妃手中。后妃们裁制新衣都是司织坊发放的统一的布料,自然,这样也便于辨别谁的绣功要高,后妃们在这件事上,比民间姑娘们的攀比更是严重。 秦玖白日里在司织坊待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日晌午,她待织染局最后一批布料染色完后,正要回府,便见云韶国的两位公主尚思思和尚楚楚带着侍从到了司织坊。 秦玖微笑着将两位公主让到了屋内,派人斟了茶。 “两位公主今日怎么有空来司织坊了?”秦玖微微笑道。 尚楚楚一双灵动的大眼打量了一番秦玖的屋子,“秦姐姐,我们就不能想你,所以来看你吗?” 秦玖抿唇笑了笑,“当真,那不如我们出去玩乐,在这里,可是实在没有什么可玩的。” 尚楚楚羡慕地说道:“秦姐姐这个职位真好,每日里不怎么忙碌,平日里想玩就玩,我听说,秦姐姐还包了无忧居的一个清倌呢,令我当真佩服的紧。” 秦玖婉然一笑,没想到在旁人眼里,她是如此轻闲自在,“三公主说笑了,倘若有莲儿那样的人真心待我,我也不会如此。三公主当珍惜自己眼下拥有的,我这种日子,只是醉生梦死罢了。” 尚楚楚闻言眨了眨眼,不再说话。 二公主尚思思自来后就一直没说话,她今日着了一身素净的蓝衣,翩然坐在那里,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整个人犹若一块美玉,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秦玖觉得尚思思似乎是有心事,她神色间带着些许落寞,这让秦玖很是不解。她在大煜国得了如意郎君,按说,应该欣喜才对。而尚楚楚心仪颜夙,却没有达成心愿,应该落寞才对。然,尚楚楚倒看上去没什么事,尚思思倒是心事重重了。 尚思思注意到秦玖在打量她,柳眉微蹙,“九爷,我们今日来,其实是有事相求。听说,过些日子,便是贵国一年一度的耕织节,我和楚楚也想参加,今日特地来取布料。” 秦玖一愣,“原来两位公主也想参加耕织节,这有何难。这里第一批布帛已经染好色,两位公主尽管挑便是。其实,派人来说一声,我派人送到驿馆便是,还劳驾两位亲自跑一趟。” 说着,便命织染局的李管事过来领了两人过去挑选布帛。 尚思思随着李湘容漫步去了,尚楚楚却并不急着走,而是凑到秦玖面前,眨了眨眼,低声道:“秦姐姐,听说,苏挽香绣功极好,你们司织坊可有她的绣品?” 秦玖扬眉问道:“怎么,你要苏小姐的绣品做什么?” 尚楚楚低声道:“不瞒秦姐姐,我二姐要参加耕织节,其实就是为了赢苏挽香。听说,每年耕织节,会选出绣得最好的三件新袍,我二姐只想赢苏挽香。所以,我想事先找一件苏挽香的绣品,襄助我二姐。” 秦玖倒是不知,这两年,耕织节多了新花样,还要选绣得最好的新袍。她摇摇头,“我们这里没有苏小姐的绣品,不过,说不定,安陵王和严王手里会有。” 尚楚楚闻言一脸失落之色。 秦玖明白尚楚楚为何这样,因为要她去向颜夙要绣品,她是决计不会去的。但是,安陵王那里她不会去,可是颜聿那里,她应当没有什么顾忌吧。 “二公主,你何不去向严王讨要件苏小姐的绣品?”秦玖淡淡说道。 “二姐是不会让我去的。”尚楚楚蹙眉道。 秦玖心中不解,“这是为何?”更不解的是,尚思思为何要赢苏挽香? ------题外话------ 卿魅天下当当网预售,偶写的第一个霸气邪魅男来袭,灭哈哈。地址: http:/product。dangdang/main/product。aspx?product_id=23211129 话说,亲们应该知道为啥尚思思要赢苏挽香了不,偶前面有伏笔啊,大家猜一猜。 ☆、第102章魅力太大了 秦玖心中不解,“这是为何?”更不解的是,尚思思为何要赢苏挽香? 尚楚楚也是玲珑心窍,自然知晓秦玖为何疑惑,她眨了眨眼:“秦姐姐,实话说吧,我二姐她……对严王有些意思,但因为严王喜欢苏挽香,所以她才……” 秦玖更疑惑了。 说起来,尚思思和聂仁郎才女貌是极般配的,且聂仁还是二公主尚思思亲自选的,怎么这才转眼没多久过去,尚思思就移情别恋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颜玉衡的魅力也太、太、太大了吧。 尚思思看上去绝不像会随意移情别恋的人。她容貌清丽,性情沉静,是极有决断之人。这种人,当是很难动情的,但一旦动情,该是很执着的,绝对不会是朝三暮四的墙头草。 尚楚楚揽住秦玖的胳膊:“秦姐姐,这件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被我二姐知道了,她又会让我禁足的。” 秦玖亲昵地笑了笑:“我自然不会说出去,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你二姐怎么会对严王有意,那个人的名声可不太好呢!” 尚楚楚眨了眨眼,垫脚俯在秦玖耳畔低声道:“秦姐姐,严王虽然风流浪荡,又不务正业,毛病虽多,但你没发现,其实喜欢他的女子还真不少呢,我想若不是因为他沾了那个克妻克家人的不好的名声,不知有多少姑娘抢着要嫁他呢。” 克妻克家人! 秦玖差点忘记了,嗯,当初,她算是被颜聿克死的。 “你二姐连这个都不嫌吗?”如果她记得不错,云韶国可是最崇尚占卜之术的。如果尚思思连这个都不嫌,那就更奇怪了。 尚楚楚摇了摇头:“我二姐不太信那个,她说一切皆在人!” 尚思思的确不像是信奉神灵的人,秦玖勾唇:“走,我带你去挑布料,苏小姐的绣品,我会想办法为你弄到的。” “那太好了,谢谢秦姐姐。”尚楚楚笑得极欢畅。 秦玖心中明白,其实不光尚思思想要超过苏挽香,恐怕尚楚楚也有此心。毕竟,她喜欢颜夙,而颜夙却心仪苏挽香。女子对这种事情,总会有诸多的不甘,对于不喜欢自己的男子,常会这样问自己:她到底哪里好,他喜欢她而不喜欢我? 当初,她也曾这样问自己。当她第一次知道他另有喜欢之人时,就是这样想的。可是如今,她不会那么傻了。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你哪里都好过另 一个人,他还是不喜欢,你又能怎么样?当年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比苏挽香差呢! “铃儿,又在那里嚼什么舌,布料拿过来了,你过来看看!”尚思思漫步走了过来,看到尚楚楚的样子,板着脸说道。 她身后的侍从捧着两匹素色布料,燕云舟在她身侧寸步不离。 尚楚楚俏皮一笑,忙到侍卫手中翻看起布料。 尚思思走到秦玖面前,淡淡一笑,丽目中清光潋滟:“九爷,今日打扰了,我们这就告辞!”姣好的面容在日光下呈现着莹白的淡光,当真是肌肤如玉,容颜清美,只不过神色依然有些清冷。 秦玖嫣然一笑:“二公主不必客气,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来司织坊取。” “多谢九爷了!”尚思思浅浅一笑,转身自离去。 尚楚楚朝着秦玖挥了挥手,忙跟了上去。 秦玖抱着黄毛眯眼沉思了一会儿,低声对身侧的枇杷道:“枇杷,你让蔡供奉将这几年搜罗的绣品派人悄悄送到府中,我要亲自再看看。” 枇杷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吩咐。” 秦玖抚着黄毛的羽毛,忽然一笑道:“枇杷,你说,颜聿手中,有苏挽香送的绣品吗?” “奴才怎么知道。”枇杷淡淡说道。 “不如我们去严王府问一问吧,也许她如今绣的,和之前绣得不一样呢。”秦玖懒洋洋说道。 蔡供奉这几年一直在搜罗绣品,寻找会织“浣花流水锦”,会用“惊鸿纹”绣法的女子。因为当初,为了陷害白家造反,有人在白家放了一件龙袍,龙袍的布料便用的是浣花流水锦,而上面的龙,便是用的“惊鸿纹”绣的,因为这种织法和这种绣法,是白素萱独创的。 有一次,她在溪水之中浣手,一阵风来,垂落溪边枝头的落花,纷纷扬扬的花瓣飘落在溪水之上。碧水映花影,触动了她的灵思,于是,她摒弃了前人的织锦织法,别出心裁,以浪花纹和花瓣纹的织法,夹杂着织入到锦中。于是,在细密平滑的布帛上,便出现了流水的涟漪和偏偏花瓣隐约飘浮其中,这种布帛典雅别致,美好的令人无法用言语形容,所以一问世便得到了丽京百姓的交相称赞,许多布匹庄都来求白素萱将织法相传。 她并不吝啬,便将织法说出。但是,布庄中的“浣花流水锦”并未有问世的机会,因为她们家出事后,这种布料,便没有人敢织了。 可是,她明明 已经将织法传授了出去,这丽京城并不止她一个人会。而“惊鸿纹”也是她独创的,比“浣花流水锦”还要早,这是一种刺绣的绣法,这种绣法她倒没有传出去,但是,她曾穿过用这种绣法绣着花纹的衣服,被有心人学了去也是可能的。 但当时朝廷却不信,所以,当这件龙袍被搜出来后,这独特的“浣花流水锦”和独特的“惊鸿纹”绣法,便 成了白家谋反的有力证据。 这件事,也是她心底最深的痛,每当想起来,就好似掀开了血淋淋的伤口,痛得不能呼吸。因为,她内心深处,常常认为,她是罪魁祸首,她是白家毁灭的罪魁祸首。 她不该独创织锦的织法和刺绣的绣法,那样,或许朝廷就找不出陷害的法子,白家或许就没事。 她苏醒后,她很久都不捏不住绣花针也不会织布。 可是,偏偏,她学武,所修习的“补天心经”用细小的武器发挥的威力会更大。所以,她强压着心头的痛,每日里强迫自己去绣花,时时刻刻拿着花绷子绣花,直到再次将手指练习的灵活起来。 那个人,那个会织“浣花流水锦”的人,她一定会将她找出来的。 而她怀疑的对象,毫无疑问,便是苏挽香。 8888888888 严王府除了后院的跑马场,还有一处布置的不错的花园。原本住在这里的主人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人物,园内栽种着品种不同的花木,但自从庆帝将这个府邸赐给颜聿后,这里就只剩一种花了,那就是牡丹。 这园子的名字也被他起名“国色园”。 尚思思在一名青衣侍从的指引下,一步步寻进园中来。她一边走着,一边惊叹,她是第一次看到只有一种花的园子。幸亏她在来之前,将尚楚楚和自己的侍从都打发走了,否则,不知尚楚楚该怎样惊讶呢。 此时正是牡丹花开的季节,尚思思从花丛中穿过,忍不住被牡丹妖娆的风礀所吸引。花丛中隐隐夹出一条天然的路径,曲曲折折地穿过花丛。尚思思沿着小径走到花丛尽头时,更是惊讶。 眼前伫立着一座大棚,通常,要培育世间少有的花草,都会建造“温汤棚”,就是以竹子和纸建造的花房,引来温泉之水浇灌,再将土中混以牛粪马尿,如此,便四季皆春,常年开花,才能顺利地培育珍贵品种。 尚思思完全没想到在颜聿的府中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侍从 将她引到花房门前,施礼道:“王爷在里面,请二公主进去。” 尚思思慢慢推开花房的竹门,缓步走了进去。 这花房有一座正殿大小,沿着四周有一圈水渠,里面似乎是温泉之水,冒着氤氲的热气。在正中间围成的空地上,种着许多花木,有的是盆栽,有的是在地面上栽种着,枝繁叶茂,层层叠叠。 尚思思原本以为这里栽种的是别的花木,却没想到依然是牡丹。不过,这些牡丹品种似乎很珍贵,都是世间很难见到的品种,花开妖娆,极是艳丽。尚思思也听说了,祈雪节上,颜聿送给苏挽香的牡丹,原以为他是花大价钱从别处买来的,如今看这样子,竟像是他亲自培育出来的。 这花房的顶,是用几块巨大的白绸做成的幕,此时,那幕是半卷的,有淡淡的日光透了进来,若是到了冬日,这白绸应该就遮盖的严严实实了。 尚思思环视一圈,没有看到颜聿,她向前走了几步,一不小心踩进了水中。水中栽种着珍惜的牡丹品种,花盘极大,颜色艳丽,有透明的鱼儿从水中游过。 尚思思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了蹲在花丛中的颜聿。 这尊贵的严王爷,正卷着袖子,在给花木施肥,他拿着一个花铲,将马粪洒在花木的根部。花房之中,除了淡淡的浓郁的花香,还有淡淡的粪臭味。 尚思思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当然,如果你去拜访一个人,而这个人却在满是臭味的花房之中招待你,你的脸色肯定好看不起来的,可见,在这主人眼里,他是多么的不待见你。 尚思思快步走了过去,站在颜聿面前,望着这个垂首忙碌的人,望着他优美的侧脸,她半晌都没有说话。 可她心中明明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她要问他,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 她要问他,不告而别也罢了,为何又忽然派别人去冒充她。五年前,她第一次出宫游历时,不幸遇到了盗贼。她记得,那天的雪很大,她趴在雪地上,当敌人的兵刃就要斩落到她身上时,她听到一声轻笑。 那声音如魔魅一样,其后,她便看到了迎风飘飞的玄色风氅,她不能仰头,趴在地上看着一双沉稳有力的脚慢慢走到她身前不远处。不过一个闪眼间,那些盗贼便被他斩杀光。 他走到她身前,将她从雪地上扶了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雪。 于是,她看到了他的脸。一张带 着银色面具的脸,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她却能感觉到,他一定很俊美。 因为他唇角挂着的笑意,是那样的魅惑,而他的身影,在雪地上挺拔而立的身影,被一圈雪光环绕,竟是风华绝代的令人心惊。 后来,她便约他在云韶国游玩,他们度过了很美好的一段日子,便是在那段日子里,她深深地恋上了他。 她抛弃了女子的自尊,要他留在云韶国作她的驸马,他却说:我不是你的良人,永远不要爱上我。 后来,他便消失了。 他留给她的唯一信息便是,他是大煜国人,他之所以不愿以真面目见她,是因为他没有自由之身,不能随意到处游逛,所以出来才戴着面具。 一直到了今年,他忽然又来到了云韶国,这一次,她决意要看一看他的相貌,便使了诡计将他灌醉,揭开了他的面具,结果,看到的便是聂仁的脸。 她看到了他的脸,却不知他的名姓,而他,又再次离开了她。 于是,她便陪同三妹一道来到了大煜。在赏花会上,她认出了他,知悉他叫聂仁,是大煜国的将军,她以为他便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可很快她就发现,他不是。她便逼迫聂仁,他冒充的是谁。聂仁自然是不肯说的,于是她便说,若是他不说,她便告到皇上那里,说他是假冒的,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聂仁不得已只好招了。 此时,她就站在日思夜想的人面前。 而那个人,却在侍弄着花木。 ------题外话------ 发现大家猜剧情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佩服一个。 ☆、第103章亲还是没亲 此时,她就站在日思夜想的人面前。而那个人,却在侍弄着花木。 他侍弄花木的样子太认真了,动作温柔,眼神专注,小心翼翼地用铲子拍着土。 尚思思神色复杂地望着颜聿,她来丽京后,听到过太多关于颜聿的传言,比如作为皇室之人自甘堕落去唱戏,比如包养妓子,比如喜怒无常……太多太多,这其中自然是没一句好话的。赏花宴那一日,她和聂仁杠在一起时,她便对他有极深的印象,及至知晓她就是她曾经爱慕的那个人,她的心忽然痛了。 她与他最初相识时,他可不是这么放荡的男人。 她寻了他这么多年,终于站在他面前,他却当她是透明人。她实在不能忍受,终于低声开口:“夜璨。”她认识他时,他说他叫夜璨。 夜璨,黑夜之中散发着璀璨光芒的,可不就是星吗? 颜玉衡,七星之中最亮的星。 颜聿抬起头来,朝着她轻轻嘘了一声,俯身在他面前那株牡丹翠鸀的叶片上凝视着,他伸出手指,将一条正在蠕动的虫子捏了下来,扔在脚边。 尚思思脸色顿时有些白,她一脚踏在地上,将那条虫子踩死,伸手一把将颜聿的袖子抓住了。 “夜璨,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让聂仁去骗我?”一向沉冷如水的尚思思终于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颜聿看了看拽住她袖子的尚思思,凤目妖娆,薄唇勾起一抹笑意:“二公主,我原本要侍弄好这株花,净了手再和你说话,你这么急摸了过来,我身上可是有粪味的。” 尚思思脸色更难看了,但她却丝毫没有撒手的意思,她仰着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而他那双迷人的眼中,满是邪魅的浪荡之意。 “夜璨,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尚思思压抑着心中的波动,静静问道。 颜聿双手拄着铲子,唇角笑意渐浓:“隔了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发现聂仁不是我的?”一双墨色瞳仁闪着波光,直直逼视着尚思思,眸光似有火花忽明忽暗,令人捉摸不定。 尚思思平静无波的脸上划过一丝波动,她的脸慢慢染上了一丝晕红。 “因为吻!你我之间的那个吻!”尚思思有些怨气地说道。 当年,她吻过他。 因为喜欢,所以便主动去亲他,但是他却推开了她,说让她永远不要爱上他。自从这一吻后,他就离开了。 但是,聂仁不知道,她和聂仁在一起时,她问他:“你还记得那一吻吗?”其实她是想说,那一吻是她主动,且还没有得逞,所以现在想要讨回来,让他来吻她。 聂仁说:“记的记的,就是我亲了你嘛!” 她当时就懵了,或许是时间太久,他忘记了吧,她再问:“是你亲的我吗?” 他疑惑:“不是吗?” “亲了还是没亲?”她再问。 这一次聂仁皱了皱眉:“时间太久,我忘记了。” 她当时就起疑了,总感觉不对劲。 她又诈他道:“好,这个不记的没事,那你应该记的我们第一次睡在一起是在哪里吧?” 他们其实根本没有在一起,如果他说没有,那她或许就不会再怀疑他。如果说在一起了却不知在具体在哪里,就铁定是假冒的了。但是,聂仁听了这句话竟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蹦了起来:“你们……你们都睡在一起了?” 你——们?! 尚思思心下一沉,冷着脸问道:“聂大将军,你这句话中的你们,一个指的是我,另一个指的是谁?” 聂仁终究抗不过她的逼问,招了。 “我就是这样知道的!”尚思思咬牙道。 颜聿叹息一声,当初,他第一次遇见尚思思时,聂仁也是跟着他的,但是他没露面。后来,他知悉聂仁对尚思思有意,这才有意撮合他们。谁能料到,聂仁对尚思思有情,只这么一诈,就穿帮了。 他和尚思思之间的事,差不多该说的他都告诉聂仁了,唯有这一吻,他不愿意让聂仁知道,因为,他是要撮合他们的,这种事不说还是比较好的,更何况,不是光彩的事,是人家姑娘主动去亲他,挺丢脸的。谁知道,就因为这个没说,竟坏了事。他哪里想的到,尚思思竟主动去提起这次让她丢面子的一吻呢! 颜聿勾唇一笑:“二公主还当真是聪慧!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该知道我为何会说那句话了吧?我是个不祥之身,和我亲近的人都下场不好。聂仁真的很喜欢你,你和他很合适!”他放下手中的铲子,走到沟渠一侧,蹲下身子,净了净手。 尚思思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帕递了过去,颜聿却不接,而是拿起摆在一侧竹凳上的帕子擦了手:“我这双手,不知摸过多少女子的身子,刚才还摸了粪,二公主不怕污了你的帕子吗?” 尚思思的性子,算是极沉得住气 的,但也被他这句话气得身子抖了起来。 “你……”她拿着帕子,声音也抖得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她才平静了下来,指着他道,“你何必自甘堕落,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和聂仁明明是好兄弟,你却和他在赏花会杠了起来,我猜这个京城里,没有人知道你和聂仁的关系吧?当初,你到云韶国,恰巧遇到了我,我以前还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来,那是你的计策吧!你接近我,为的是我手中那云韶国的一半兵权吧,你利用我,我不怨你。可是你,到底因为什么,改变了注意,让聂仁代蘀你呢,你连利用我都不屑自己亲自利用了吗?” 尚思思望着颜聿,脸色沉凝,眼神幽怨。 颜聿一愣,他走到尚思思面前,低头望着她,浅浅一笑:“思思,你说的对,当初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那个时候我不懂,不懂一个人在情感上受了伤,会有多痛。所以伤害了你。但后来我懂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也知道聂仁喜欢你,你们两个,真的很般配。” 尚思思挑眉冷笑:“不!颜玉衡,你还是不懂。你觉得般配,可我偏不觉得。” 她仰着头,丽目中闪耀着夺目的波光:“玉衡,你的秘密,我会蘀你保守的。我不会坏你的事,不会和聂仁闹翻,在旁人眼里,我们依然会是一对。我喜欢你,我也相信,你终究会喜欢我的。你现在不就是喜欢苏挽香吗?我会让你知道,我比她还要好!” 她仰望着颜聿,唇角漾着固执的笑意。 颜聿抚了抚额:“思思,你不要执拗!” 颜聿一把抓住尚思思的肩头,俯身看着她,风目中一片深凝。 “思思,我还是那句话,你是个好姑娘,我也喜欢你,但永远不会成为那种感情!我心里,这辈子已经有人了,容不下一点地方给你了。”颜聿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里的决绝犹如金石掷地。 尚思思抬头,目光陷在了颜聿漆黑的眸中,一颗心顿时战栗不定,悸动莫名。她并没有去听颜聿的话,她只知道,她总会得到他的。 她踮起脚,伸手便要去抚摸颜聿俊美的脸庞。 颜聿慌忙后退了一步,一把提起了粪桶。 秦玖到了严王府,侍从便引着她到了后花园。因为颜聿吩咐过,只要她来,无论他在哪里,都会见她。 后花园中花开正盛,有一座汉白玉石的亭子,四周围绕着各色牡丹。娇滴滴的柔粉、胭脂般妖冶的大红、清丽淡雅的淡鸀 、不着一点凡尘之气的仙子般的纯白、高贵典雅的洒金色…… 秦玖还从未看到过这么多种色泽的牡丹开在一处园子里。倘若是以前的她,恐怕早就拿出画笔开始描画起来,为绣一幅国色图而准备。只是,如今,她却没了这样的心情。 全是牡丹啊,在赏花上,颜聿还真算个专情的人。秦玖伸出手指,抚摸着一株开得正灿的夜光白。 “九爷,王爷在花房中,容我去禀告一声。”侍从低声说道。 秦玖浅浅一笑,与侍从一块向花房走去。 颜聿真是个怪胎啊,这座花房想必就是为苏挽香栽培牡丹的花房了,秦玖微微一笑。 侍从在花房门口扬声道:“王爷,九爷来访!” “进……进来!”颜聿的声音有些怪。 秦玖推开竹门走了进去,花房内极大,各色花开得正盛,一片姹紫嫣红。但秦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花房中间的颜聿和尚思思。 颜聿挽着袖子,手中提着粪桶,而粪桶却是提在身前,向着尚思思的。尚思思站在他身前不远处,蹙眉看着他身前的粪桶,那架势,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将粪桶一脚踢翻了啊! “九爷,你来了啊!”颜聿看到她,浅浅一笑,艳光四射。 尚思思见秦玖来了,眸光复杂地瞥了一眼颜聿:“王爷,本公主就不打扰你侍弄花木了,告辞。”经过秦玖身边时,尚思思朝着秦玖施了一礼,便快步走了出去。 颜聿勾唇一笑道:“泪珠儿,来帮本王提着粪桶。” ------题外话------ 有些话憋了很久,想和大家说说。 我在开文前,曾和编辑说了构思和大纲,她给我的意见是:别写了,太复杂,网络快餐时代,没有人愿意费心思去品味这样一篇文。 但这文,我构思了太久,太爱它。 我一意孤行的写了。 事实证明,编辑是对的。 这文人气不高,可以说比盗妃和凤隐要差很多,但在我心里,她一点也不比盗妃和凤隐差。 有人会因人气高无穷无尽的写,有人会因人气低草草结文。但我不会,这文再差,我都会给它一个完美的结局。 我写文,从来都是依着最初的构思,追随自己的心,按照我认为最合理的方向去写。我不会去迎合什么,因为连载文,你们知道的永远是 片面的只有我最知情。 谋略方面,有些局,到后面大家才会看出它的用处。精彩才要开始。 第104章欢喜之初 颜聿勾唇一笑道:“泪珠儿,来帮本王提着粪桶。” 秦玖真没料到颜聿会亲自侍弄花木,瞧他穿着一袭朴素的布衣,宽袖高高挽了起来,腰间随意束着一条宽宽的衣带,倒真和山野农夫一样。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这种生活,她以前倒是不曾向往过,但如今,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当真美好,与她而言,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这种遗憾,别有忧愁暗恨生啊!不过,如今,能感受一下这样的生活,她是极其愿意的。 她没有应他的话,只是回了他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朝着他漫步走去。银红的裙袂拂过怒放的花朵,身上环佩铮然叮铛。 “你这是在为即将带来的耕织节做准备吗?不过,鬼王大人发话,我怎敢不从命?”阎王音同严王,叫阎王实在不够解气,所幸阎王是群鬼之王。这鬼王大人秦玖叫的是亲热而顺溜,谁让他随意给她起外号了。她对泪珠儿这个称呼有些本能的抵触,这三个字就好似饱含着她所有的苦难,所有隐在心底深处的痛。如此被他轻轻巧巧唤出来,就好似内心深处的隐秘被人瞧了出来一般。 颜聿哑然失笑。 这个女人还真是一点亏也不吃啊!好在不管是阎王,还是鬼王,亦或是魔鬼,他都不在乎。他将粪桶放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漫步走近。 秦玖走到颜聿面前,将袖子也高高挽了起来,再将裙摆撩起来掖到宽宽的腰带中去,原本裙袂翩飞此时便极是清爽利落了。她扬起笑脸来看他,伸手便去接他手中的粪桶。 自然,他本来是没打算让她真的提粪桶的,这主要是他不相信她会真的心甘情愿来帮他提。看她如此诚意地来接,他扬了扬眉,有些不可置信。 秦玖接过粪桶,神色自然地问,“鬼王大人,要施到哪一株啊?” 颜聿一瞬不瞬地望住秦玖,他依然不相信,她会乖乖地帮他施肥。他伸手随意指了一株花木,秦玖看了一眼,说道:“这株明明刚刚施过粪了,是该这株了吧。” 秦玖提着粪桶到了他身后,将粪桶倾倒,将里面马粪倒出来一点,拿起一旁的铲子,开始一株一株地往花根处放马粪,神情比他方才还专注认真。 颜聿惊讶归惊讶,但看她干的认 真,便跟在她身后,将她铲到花根处的马粪拍散,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不一会儿将一排花木都施了粪。 颜聿直起腰,似笑非笑:“九爷当真令我刮目相看啊!” 这句话,他是由衷说出来的。要知道这种脏活,没有女子愿意干的。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见秦玖一扬手中的铲子,有东西被扔在了他的靴子上,黏糊糊的。他低头看去,脸色顿时黑了起来。 他就知道,妖女是不会这么乖顺的。大约之前那么顺从地帮助他给花木施粪,也不过就是为了最后给他这么一铲子马粪吧!?亏得他还真心地赞赏她! 他抬起头去看她。 却见她站在花丛中,手中扬着铲子,笑得春花灿烂。 一袭银红色丝缎衣裙裹着她玲珑的身子,像一抹不期而至的霞彩,那银红的衫裙裙角撩起,露出底下素白色的裤来。云鬓如雾,松松挽成堕马髻,斜插着一支八宝钗,两个相思豆大小般的耳珠在光线有些黯淡的花房内折射着光,一枚掐丝孔雀石垂在鬓边,那是由八宝钗上垂下来的。 被各色花朵儿包围的她,一点也没有被娇艳的花夺去了风华,相反却相得益彰彼此衬托! 他盯着她银红衫裙上暗镂着的细密的折枝图案,再看她那灿烂纯净的笑意。 纯净! 他觉得她一定是眼花了,才从她的笑容里看出纯净的错觉。 不过,这个笑容真的好像是孩子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太欢畅了,和她平日里妩媚的妖娆的笑都不同,此时的她也和平日里有些不同,这个笑容惹得颜聿心中痒痒的。 就好似有一滴泪珠儿跌落到了他的心中,让他的心湖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这种极其细微的心潮涌动,这种莫名的欢喜,不光不易觉察,且太难描述。秦玖笑够了,瞧着颜聿靴子上的马粪以及粘在衣角上的马粪,她眨了眨眼。本以为他会发怒的,不过,看他的样子却很奇怪。 他脸上浮现的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惆怅,明明弯着唇角,可是那笑意里却有几分无奈。他径自走到一侧的竹凳上,将脚上的靴子换了下来。 “你今日来,不是没事吧?”颜聿一边换了干净的靴子,一边问道。 秦玖在沟渠中净了手,将衣角和袖子放了下来,坐在他身侧的竹凳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快到耕织节了,我也去凑个热闹。不知道,你手里可有苏小姐的绣品。” 颜聿换上靴子,跺了跺脚,长眉一蹙,“怎么?你也想参加?也想赢挽香?但是,很遗憾,我手中没有挽香的绣品,就是有,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你不是这么偏心吧?你不是当我是兄弟吗?这样重色轻友可不好!”秦玖疏懒一笑。 颜聿唇角绽开一抹笑意,“你倒是会拿话压我,不过,我告诉你,你就是赢了挽香,安陵王也不会对你有心的。而且,挽香的绣品我虽没有,但是却是见过的,她曾给尚佛的娴妃送过一幅观音图,我凑巧见过。她绣功很好,你要赢她,只能独创一种新的绣法了。” 秦玖其实来之前,就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不过,颜聿说到观音图,秦玖颇感兴趣。 “独创新的绣法?我恐怕做不来,不过,有人倒可以!”秦玖淡淡说道。 颜聿颇感兴趣地问道:“谁啊?” “就是刚才从这里怒气冲冲离开的尚思思公主啊,她和尚楚楚今日到司织坊去了,取了些布料,说是要参加耕织节。我很奇怪,便从尚楚楚那里套了话,这才知道,尚思思独创了一种绣法,据说比之当年白家……”秦玖压低了声音,“王爷一定知道吧,就是白家的那位。据说尚思思独创的绣法比之她当初独创的惊鸿绣还要复杂,绣出来的绣品更加平滑绵密。听说尚思思是憋着劲要赢苏挽香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颜聿神色蓦然一沉,眸中掠过一丝黯淡,“这个啊,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秦玖心下暗笑,你知道的很清楚吧,人家尚思思移情别恋上了你,刚才恐怕就是来示爱的。 秦玖不再说话,她起身走到沟渠便,弯腰撩了一下水中的花瓣,几条小鱼刺溜一下从她指缝中溜走了。她逗弄了一会儿小鱼,起身道:“既然你没有苏小姐的绣品,那我就不打扰了。哦,方才我告诉你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更不能告诉苏小姐,万一被尚思思知道是我说出去的,那可不太好。” 秦玖嘴里如此说,但是她心中却清楚,颜聿一定会去告诉苏挽香的。这是他讨好她的一个机会,他不会不利用的。她就是要他将话传到苏挽香耳中。 颜聿含笑抚摸着一朵儿牡丹的花瓣,“那是自然。” 秦玖抚了抚衣裙,蹙眉道:“我走了,我得回去洗洗身上的臭味。”说着,便径自离去了。 她穿过花园中的汉白玉亭子时,眼角掠过花丛,眉头皱了皱。 花丛中明显 有人在潜伏,这让她很惊异,这人应该不是尚思思,她应该早已经由侍从引着离开了,绝不会鬼鬼祟祟藏在这里。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暗中来见颜聿,而那个人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秦玖心下微微一沉,终于不动声色地离去。 颜聿枕臂躺在竹凳上,剑眉拧起一道不太明显的结。秦玖走后不久,花房竹门一响,聂仁走了进来。 “王爷,尚思思是不是来过了?”聂仁大步流星走到颜聿面前,有些无奈地问道。 颜聿狭长魅眸猝然一眯,眼眸中波澜涌动。 “你不必自责,她不会说出去的。你可听说,尚思思独创了一种刺绣方法?”颜聿问道。 聂仁摆手道:“不曾听说。” 颜聿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你说,独创刺绣的方法是不是很难?一般人很难做到?” 聂仁一皱眉道:“应该是吧,要不人人都会独创了。” 颜聿点了点头,从竹凳上起身,“看来,得把有人要独创绣法的事情传出去,给京中女子们一个压力,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也会独创绣法。” 聂仁含笑道:“恐怕就算是会,也没有人会这样做吧。”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颜聿勾唇笑道,“今日你既然来了,就与我一道用膳吧,九爷刚走,或许他注意到了你也说不定。你还是夜深了再离开吧!” 聂仁点了点头。 秦玖的确是很想知道那个暗中来见颜聿的人是谁,她特意命枇杷派人暗中盯着,却始终没有见人从严王府中出来。 这些日子,她越来越觉得颜聿并不像表面那样了,或许,日后,他会成为自己的劲敌。 ------题外话------ 大家的留言我都看了,非常感动,谢谢亲们愿意给我留言。无论褒贬,都是对我的支持。正是源于喜欢,源于更高的期望,所以才评论,对吧?! 我并没有太难过啦其实,只是发发牢骚,就引出了大家这么多的加油。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原因,更文慢,我自己也好想提高速度,但对我貌似好难。总之,努力吧。 对于看不懂的亲,我决定在题外话里开始加解说了,这样可能会好一点。o(n_n)o 这章叫欢喜之初,我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心动,就是源于这么一瞬间的心动,很美好。当然,这只是刚刚有感觉,或者说 有好感,往往本人察觉不了。 ☆、第105章 神仙姐姐 康阳王颜闵最近日子过得不太好。说到底,当初,吏部尚书刘栗那件事,还是让庆帝对他不满了,刘栗与他的关系,庆帝是知道的,所以,禁足了惠妃后,对他也有些冷淡,许多原本派他做的事情,如今都不再交给他,这让颜闵不免对庆帝有些怨恨之心。 算一算日子,到了耕织节,惠妃就该解除禁足了。倘若,庆帝能让惠妃出面主持耕织节的织绣大会,那么,他就再有希望讨得父皇欢心。毕竟,惠妃是庆帝的嫔妃,又是天宸宗的元老级人物,所以在夺嫡上,惠妃是他有力的后盾。 天宸宗李云霄是他的智囊,知悉他的想法,说道:“殿下,惠妃刚解除禁足,圣上让惠妃娘娘主持耕织大会的可能性不太大,除非,殿下能做一件让圣上心悦的事情,待圣上心情好时,好请求圣上。” 颜闵负手踱步,他容貌俊美,只气质阴郁,此时眸中更是闪出一丝阴霾之光,“只可惜父皇最近什么事都不给本王做,本王要如何立功?” 李云霄瞥了颜闵一眼,淡淡一笑:“殿下,不是要到耕织节了吗,不如殿下做个表率,做些利民之事!” 颜闵转了几圈,咬牙不舍道:“只有捐出些金银了。” 李云霄抬手道:“不光这些,最好殿下亲自出面,亲力亲为,做些利民之事。” 颜闵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其后几日,每日下了朝,颜闵便亲自带领康阳王府中的侍卫和府兵到丽京城外的农田去劳作,他身着布衣,亲自动手耕地,更是从府中取出银子,每日里在府门外命人熬粥发放。 此事很快传到庆帝耳中,他很是欣慰,毕竟是自己的皇子,想到这段日子自己因刘栗之事迁怒于他,似有不妥。颜闵极会察言观色,看到父皇对他态度有所好转,立刻趁势求他。庆帝略一沉思,便允了命惠妃主持织绣大会。 这件事传到秦玖这里时,她正在府内和榴莲说话。 榴莲自从做了刑部尚书,他人极聪明,于诉讼刑案渐渐上手,但对官场上的行事之道还是白丁,少不得秦玖经常提点。榴莲每日里极其忙碌,人也日渐稳重,只有沐休之日,到秦玖府中才偷得半刻轻闲,也只有此时,他才露出少年人应有的神采。 “莲儿,你和楚楚最近关系如何?”秦玖抱着黄毛,在装丝线的簸箩里取了一根红绒线,一边抚着黄毛的头,一边偷偷地将黄毛头上的几撮黄羽毛用红绳扎成了两个辫子,顺势将红绳打了一个蝴蝶结。 “我们 是朋友。”榴莲低低说道,瞧见黄毛头上的小辫,瞬间直了眼。 秦玖颇为头疼,撮合他们两个怎么就这么难,什么时候榴莲那个情窍才能开,“光是朋友可不行,以后,你要多到云韶国驿馆去走走。” “哦,哦!”榴莲呆呆地盯着黄毛的头,神色诡异。 黄毛大约感觉到不对劲了,从秦玖怀里飞了出来,跳到榴莲肩头上问道,“阿臭,你为什么看我的头?” 榴莲慢吞吞说道:“我没看你的头!” “你明明看了。”黄毛叫道,头上的红头绳一翘一翘的。 “我真的没看!”榴莲很无奈地摊手。 “你就是看了。”黄毛不依不饶。 “我真的没看你的头,我在看你头上的毛。”榴莲神色淡定,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荔枝站在秦玖身后,憋不住笑出了声。 樱桃掩唇而笑。 一向面瘫的枇杷嘴角抽了抽,唇角上扬。 秦玖捂住了肚子,笑得双肩乱颤。 黄毛被笑蒙了,跳到几人肩头上,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最后终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于是学着众人的笑声“哈哈,哈哈!”了两声,引得众人笑得更欢畅了。它却浑然不觉,径自顶着红头绳飞到树上玩去了。 只要榴莲和黄毛在一起,秦玖觉得,无论榴莲是做到刑部尚书还是丞相,都会制造出让人捧腹的对话。 她笑够了,便打发荔枝和樱桃去煮茶。 院子里只剩下秦玖、枇杷和榴莲时,秦玖脸色一凝问榴莲,“我让你在刑部查三年前白皇后那件案子的卷宗,你可找到了?” 榴莲点了点头,“只是这些卷宗都已经封了起来,就算我是刑部尚书,也轻易不能去查看。” “那就偷着去看。”秦玖眯眼,伸出手指敲了敲身侧桌案,缓缓说道。 榴莲点头,秦玖已经告诉他,他全家获罪,正是因为白皇后一案,假若白皇后一案得以昭雪,那么他们家的案子也便昭雪了。不知为何,近日来,他最近越发觉得秦玖不似陌生人。可是,他搜遍自己的记忆,发现在自己过往的人生中,并未出现过这样一个女子,甚至连和她相似的人都没有。他自小接触的女子本就极少,除了他的母亲,唯一接触比较多的一个女子,便是教他抚琴的那位萱姐姐。 母亲说她是他们家的远方亲戚,是专 程来为他过生辰的。 那一日正是他十岁的生辰,午后,母亲忽然派人传话让他到后院厅堂去见一个人。于是,他见到了她。彼时,她身着轻绡,手执团扇,端坐在厅内的绣墩上。 十岁的他,对于美丑还没有特别的概念,可是他看到她,却觉得她身上无一不美,她梳的发髻,她戴的发钗,她穿的衣服,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好看,好看得让他忍不住屏息静气,好似怕出一口气,眼前这仙子一样的姐姐就会消失一般。 在他眼里,她就像是笼在重重光影中的仙子,不该在人间出现的。但要他说出来这姐姐究竟美在哪里,到底有什么好,只怕就算是现在的他见了她,也是说不出来的。 他那个时候的样子,一定是像丢了魂一样。因为他听到母亲咳嗽了一声,他似乎这才回过神。那位姐姐也静静瞧着他,秋水一般的眸中有晶莹闪过,接着她浅浅一笑,从那宛若流云幕卷一般的云袖中,伸出皓白如玉的手腕,朝着他招了招手,“这是逸儿吧,竟然这么大了,过来让姐姐看看!” 这姐姐的声音也是美如天籁一般,婉转轻盈,语气又温柔又充满了疼溺。 榴莲感觉自己当时就像被招了魂一般走了过去。 神仙般的姐姐摸着他的头问他读了什么书,都会些什么。 这位姐姐的年龄,看着也不过比他长了三四岁,但说出来的话就像大人一样。那个时候的他其实最不愿意别人把他当成小孩了,更别说摸他的头了。但是,她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而她摸他的头的手有那样滑腻,他宁愿一辈子被她这样考校功课,就算摸他的头他也愿意。 他不知自己都答了什么,到了最后,那位姐姐说:“逸儿,我叫阿萱,以后你就叫我萱姐姐好吗?我很喜欢你,很想为你画一副画像,要是姐姐走了,想念你的时候,就看你的画像好不好。姐姐画的人可像了,我家里的长辈也想看看逸儿是什么样子的,逸儿让姐姐画好不好?那位长辈还给逸儿带了好多好玩的东西,一会儿姐姐都给你,好吗?” 就算不给他东西,他也愿意让这位姐姐画。于是他乖乖地坐在厅堂内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眼睛也一眨也不眨。 萱姐姐却嫣然一笑,对他说道:“逸儿,你不用坐在椅子上,我要将逸儿画的姿容生动,活灵活现,所以你不用坐在那里不动。你可以随意走动,可以诵书,可以抚琴,可以逗猫,可以写字,不拘形式,任意而为。”他 曾经见过别人画人物像,被画的人都是一动不动一连一俩个时辰,这位姐姐竟然让他随意动,可见她的画功不知多高明。 她轻轻吩咐了一声,她带来的两名侍女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将作画的用具一一摆在了桌面上:有雪白的细绢,各种大小粗细不一的画笔,磨墨的砚台,油烟墨以及松烟墨,还有各种颜色的颜料,石青色,豆绿色,赭石,白垩,花青,胭脂,还有调色用的瓷盘…… 如此摆满了一桌,萱姐姐便站在桌前,一边让他自行走动,时而还和他聊上几句,而她手中的画笔却开始在细绢上慢慢游走。 时而舒缓,时而恣意。 他也按照她说的,抚了一会儿琴,又读了一会儿书。 萱姐姐不时地换着画笔,点染着不同的颜料,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萱姐姐放下了画笔,轻轻说道:“画好了。” 他忙放下自己手中的书卷,奔过去看。 素白的细绢上,是一个亭亭玉立的男孩子,手中捧着书卷,正在读书。 他模样乖巧,眼神清澈灵动。 这就是他。 他每日里在镜子里都能看到的他。 萱姐姐将他画得那样像,又是那样灵动,看着这幅画,让人似乎能听到他的读书声一般。 容他看够了,画的墨迹也干了,萱姐姐命他的侍女将他的画像收了起来,又派另一个侍女送了他好些玩物,是他在所居住的偏僻小镇从未见过的小孩子玩的稀罕物。 “逸儿,我刚刚听了你的琴声,觉得弹得非常好,萱姐姐也会抚琴,我在这里住几日,每日里教你抚琴如何?”萱姐姐微笑着问道。 他自然是愿意的。 其后几日,每日里萱姐姐便指点他抚琴。他平日里都有一个师傅专门教抚琴的,他一直以为师傅弹得是最好的,及至听了萱姐姐的琴声,才知道什么叫天籁之音。 他在萱姐姐的指点下,琴技进步很快。但是萱姐姐却在他家住了没几日就离去了,并说来年还会来看他。要他努力练琴,勤奋读书。所以,自她走后,他就会努力练琴读书,同时,日日期盼着来年快点过来。 其后几年,萱姐姐每年都会来看望他一次,也每年都会给他画一幅画像,同时带来许多好玩的好吃的东西。 每一年他生辰前后的那几日,都会成为他最快活的日子。 可是这样快活的日子,仅 仅持续了四年就结束了。自从他家里出了事,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他想,她定是又去找过他,只是,恐怕再也找不到他了吧! “莲儿,你在想什么?”榴莲想的太投入,秦玖这句话就好似从梦中传来一般,惊醒了他的沉思。 他忙说道:“去查看卷宗的时间,我会安排的。”他如今才知道,秦玖绊倒了刑部尚书朱子秋,为的就是让他顶上朱子秋的位子,顶上这个位子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去查看当年白皇后之案的卷宗。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着想不到的深意,面对这样一个人,榴莲觉得有点恐惧。他觉得她在他面前,几乎是无所遁形的,似乎他想什么,她都会知道一般。 “我知道,我是问,你方才在想什么你,这么入神?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这样子可不好。”秦玖蹙着眉头,轻声问道。 榴莲低下了头,想了想,抬头望着她,“我其实没想什么,就是,我的生辰快到了,在想还过不过。” “你的生辰,哦,原来你的生辰快到了。”秦玖纤长的黛眉扬了扬,凤目中闪过一丝波澜,她似乎是在喃喃自语,“那是自然要过了,你如今是刑部尚书了,想必要来为你贺生辰的人定是不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其实,他又没有让她为他过生辰,不过听到她这句话,还是觉得心里挺不舒服的。他低低“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想了想,忽然又问道:“九爷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秦玖幽幽叹息一声道:“我都好多年不过了,都快忘记什么时候生辰了,如今想起来,大约是和你差不多的日子吧,也是这牡丹花开的时节。” 不知为何,她那轻轻的叹息,让榴莲极是忧伤,他很想说,不如今年我们一起过吧,但是想到她方才的话,他终究没有开口。 ------题外话------ 其实,早就想写这一章了。早就想从侧面来描述一下从前的素素是如何的风华绝代,神仙姐姐啊,大家有木有很爱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