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何以恨倾城》 第一章花主 显庆十六年,是沐月夕来到这个时空的第十三个年头,她本来以为,这一生就窝在苏城那个边陲小镇了,那知道皇帝突然下旨,将她老爹调回京城荥扬当兵部尚书,她只得随父母进京。 来京后,沐月夕的生活并没多大的变化,她照旧窝在尚书府当米虫,直到今天,二月十五日花朝节,她不得不出府,随母来到离城三十里的桃花林。只因为每到二月十五日,荥扬城都会举办的花朝盛会,祭祀花神,恭祝仙诞。当今皇后李氏特意选在桃园新修的花朝宫举办,这也是沐家回荥扬参加的第一次花朝盛会。 眼前数千株桃花在春风中摇曳生姿,微风掠过湖面,蹙起绉纱一样的波纹,桃树的倒影也随之荡漾。沐月夕百无聊赖地坐在湖边的巨石上,将手中握着落花抛洒到湖面上,惹得湖中的锦鲤游来游去争食花瓣。 沐月夕拿着花枝,一边逗着锦鲤,一边顺嘴吟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好诗!” 突兀赞许声,吓了沐月夕一跳,慌忙站起身来,搁在膝上的丝帕滑落飘进了湖中,“哎!”低声轻呼,那丝帕是上好的蚕丝织成,这么舍了到底有些可惜,心中有不快,转身柳眉微蹙。 不远处的桃树下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身穿绀青色锦袍,头束赤金白玉冠,星眸俊目,神情淡定自如,唇边含着一抹浅笑。 文信候淳于容!当今圣上的宠妃徐贵妃的外甥,世袭一等侯,业精六艺、才备九能,三岁能文,四岁成诗,七岁出使高丽,舌战群臣,扬名天上,十二岁入朝为官,六年来政绩斐然,甚得天子宠信。 他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少年臣子,更是一个不能得罪的权臣。沐月夕吐了口气,手放在左侧腰间,双膝微微下屈,行礼道:“小女见过候爷。” “小姐不必多礼,请起。”淳于容双手虚扶。 “谢候爷。”礼貌道谢。 “刚才那首诗是小姐所作?”淳于容直截了当地问道。 沐月夕懊恼地咬住下唇,真是吃错药了,老老实实的逗鱼就好了呀,吟什么诗嘛,这下要怎么回答?实话实说肯定是不行,在心里叹了口气,低着头道:“这首诗是小女在苏城听人吟过,记下的。” 淳于容略一思索,笑道:“沐晚谦大人也刚从苏城回京,不知小姐可认识沐大人?” “沐晚谦正是小女的家父。”沐月夕低头垂目,始终不看他。 淳于容了然一笑,沐晚谦是显庆二年的状元郎,才华横溢,这首诗及有可能是他所作,此女耳濡目染,便记住了。好个聪慧的稚女,好个狂放不羁大才子。 “大小姐,大小姐。”婢女的呼叫声传来。 “是小女家人在寻小女,小女先行告退。”沐月夕不等淳于容说话,裙裾一摆,转身离去。 目送那道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花丛中,淳于容嘴唇轻轻的翘了翘,一个勾魂摄魄的笑容挂在俊美的脸上,双足一点,施展轻功捡回了沐月夕遗落在湖中的丝帕,湿淋淋的丝帕一角用蓝色的丝绣着“夕”字。 “沐月夕。”淳于容手轻轻一握,丝帕的水就被拧干,顺手放进怀中,转身离去,桃花湖边恢复了宁静,锦鲤悠闲地在湖水中游弋。 逃离了淳于容视线,沐月夕才放缓脚步,扬声回应婢女的呼喊声,“咏诗,我在这儿。” 咏诗是沐月夕的贴身婢女之一,刚才追赶四小姐与沐月夕走散,此时见主子无恙松了口气,扶着她道:“大小姐,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夫人让奴婢寻你过去。” 沐月夕点了点头,沿着花径向前走去。每到二月十五日,荥扬城都会举办的花朝盛会,祭祀花神,恭祝仙诞。当今皇后李氏特意选在桃园新修的花朝宫举办,这也是沐家举家回荥扬参加的第一次花朝盛会。 等沐月夕主仆赶到花朝宫的千香殿时,里面已经是人头涌涌,因皇后在位,殿内鸦雀无声,贵夫人们按品位高低站在皇后身后,贵女们伴在母亲身边,安静地等待着吉时的到来。 沐月夕眉头微结,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厌恶,这些贵妇贵女们身上浓郁的脂粉味将桃花那点淡淡的香气全掩盖了,熏得人头晕目眩。 “大小姐,夫人在那边。”咏诗小声地说道。 “人太多了,挤不过去,就呆在这儿,一会祭祀结束了再说。”沐月夕小声应道。别说挤不过去,就算挤得过去,她也不敢动,万一惊动了皇后,那就倒霉了,这可个万恶的封建社会,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的。 “吉时到,祭祀开始,请皇后娘娘进香。”主持祭祀大典的是花朝宫的宫主莫璎。 莫璎,大祁皇朝太子太傅莫韬的孙女,荥扬城有名的才女,五年前,以十四岁的妙龄登花朝宫宫主之位。 皇后给百花仙子上香,众人相随行礼。 礼毕。 莫璎道:“请皇后娘娘品花糕。” 花朝宫的花奴们将早已做好的花糕端了上来,做成各种花形的花糕,红花糕是为未婚的女子准备,绿花糕是为妇人准备,红红绿绿叠在一起甚是好看。 皇后拈了绿色的梅花形花糕,浅尝了一小口,笑道:“众位夫人小姐也尝尝吧!” “谢皇后娘娘圣恩。”众人领命而行。 午时酒宴,沐月夕不合胃口,只是略微用了点,刚才在桃花林里逛了小半天,现在倒真有点饿了,只是她才吃了两口,“噶噔”咬到一枚硬物。 百花钱! 沐月夕看着那薄薄的金片,哭笑不得,得百花钱者,便是今年的花主。花主不但可以在这一年里免费使用花朝宫出品的上等胭脂和香料,还能得到五千两白银。这种好处也不是白得的,从下个月开始,她每月都要来花朝宫焚香守斋三日,最让她头痛的是每月她都要为当月的花神赋诗一首。 “恭喜小姐。”花奴喜笑颜开地向她道喜。 皇后笑道:“今年是谁的花主?” 众人羡慕地看着沐月夕,自动自发地让出道来,沐月夕不得不走上前去。沐夫人见是自家的女儿,忙跟着出列,领着沐月夕向皇后行礼,“妾身(小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是认得沐夫人的,笑道:“原来是沐大人的千金,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母女俩道谢起身。 皇后娘娘道:“花主随莫宫主进内殿赋诗三首,不负仙子选你之情。” 花主为百花仙子写供诗,是连推辞都不能推辞的,真是命苦,沐月夕迈着沉重地步伐跟在莫璎身后走去千香殿的内殿。 附:大祁皇朝十二花神 正月疏影横斜水清浅(梅花) 二月每对春风竞吐芳(桃花) 三月江南一梦仰清芬(瑞香) 四月千娇万态破朝霞(牡丹) 五月阵阵鼻端来旖旎(百合) 六月皎若夜光寻扶桑(荷花) 七月朝阳新上碧梧枝(凤仙) 八月花香夜入广寒深(桂花) 九月独立疏篱趣无穷(菊花) 十月新染鹅黄色未干(秋葵) 十一月灿红如火雪中开(山茶) 十二月寒香寂寞动冰肌(水仙) 此文架空,与现实生活中的花神榜不同,请不要混淆。 第二章 赋诗 精致的廊道上雕刻着百花的图案,生动而灵秀,穿过长长地廊道便是内殿,檀木做架,华贵锦缎为面,绣成百花争艳的屏风将内殿一分为二,正中摆放着张花梨木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 木案的左边白色瓷瓶里插着几株桃枝和竹枝,桃枝上几朵桃花或开或含,错落有致。木案右边放着白玉雕刻的牡丹香炉,袅袅青烟,散发出淡淡的桃花香气。 “沐小姐若觉为难,可以放弃。”莫璎站在沐月夕面前,面无表情地道。 放弃? 沐月夕微愕,从没听说过花主可以放弃赋诗的,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莫非…… 略一思索,沐月夕故意问道:“小女若放弃了,这三首花朝诗由谁来赋?” 莫璎静默不语。 “莫宫主是想亲力而为?”沐月夕试探地问道。 “小姐无须多问,此事本宫自有安排。”莫璎始终面无表情,口气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谢莫宫主的好意,小女不才,要勉力一试。”沐月夕断然拒绝。不管莫璎是好意,还是歹意,她都没办法接受这个提议,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她丢的起这个脸,沐家丢不起,所以她只能展露“才华”了。穿越女剽窃唐诗宋词的俗套,她是没法避免了,十二年的守拙装愚,全然没用。。 目光坦然自若,没有一丝惊慌。莫璎微蹙眉尖,看来是小看了这位年幼的沐小姐,垂下眼睑,避开了沐月夕的目光,道:“花奴燃香。” 说完,莫璎转身离去,殿内只留下三位花奴伺候沐月夕,一位燃香掐时间,一位磨墨,一位拿着百花笺。 香一寸一寸地往下燃,沐月夕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她不是文科毕业的,能记住的诗词,屈指可数,要这么短的时间,找三首应景的诗来,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小姐,香已燃起了。”花奴好心地提醒道。 “哦。”沐月夕愁眉苦脸地提起笔,早知道要受这份罪,还不如呆在家发霉,只可惜万金难买早知道。 脑中灵光一闪,总算想到一首,只要改几个字,就是一首非常应景的诗,沐月夕提笔写道:“东蓠山前白鹤飞,桃花流水鲤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请小姐赋第二首诗。”花奴道。 沐月夕嘟起小嘴,这么短的时间别说做三首诗来,就是要想三首诗出来也很困难,她们当她是曹植呀,能七步成诗。虽然剽窃他人的作品是不道德的,但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陆放翁对不住了,只能拿你老的诗来充充数了。应不应景,合不合适,都不管了,写出来就不错了。 “吾国名花天下稀,园林尽日敞朱扉。蝶穿密叶常相失,蜂恋繁香不记归。欲过每愁风荡漾,半开却要雨霏微。良辰乐事真当勉,莫遣匆匆一片飞。” 飞字刚刚落笔,花奴又催了,“请小姐赋第三首诗。”沐月夕不满地瞅了她一眼,催什么催,就是上吊也要喘口气吧! 这第三首诗写什么好?拿《春晓》来充数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可以帮你赋第三首诗。”男声从屏风后传来,绵绵的,略带磁性,很好听,但是聚精会神想诗的沐月夕还是被吓到了,手一抖,墨汗滴落到花笺上,那张华贵的花笺就这样被浪费掉了。 花奴们一脸痴慕地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男人,男人一袭白色的锦衣,乌黑的头发用玉钗束在头顶,圆润樱红的嘴唇,俊俏挺拔的鼻子,深邃清澈的双眸,白皙如奶油一样柔滑质感的皮肤,单就容貌而言,与文信候淳于容不相上下。 只是他虽在微笑,可那深邃的双眸里透着丝丝凉意。沐月夕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沐月夕没有因他的容貌迷失分寸。 白衣男子无视沐月夕的流露出来的敌意,彬彬有礼地道:“在下程子悦,不忍见小姐自苦,好意出手相助。” 好意?只怕未必。沐月夕心中冷笑,双眼微眯,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原来你就是莫宫主安排的枪手。” “何为枪手?”程子悦不解。 没时间更没兴趣帮人解惑,沐月夕象赶苍蝇一样,挥了挥小手,“你的好意心领了,区区三首诗还难不住我。” “既然小姐已经胸有成竹,为何还不下笔一挥而就呢?”略带戏谑地语气。 “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我早就写好了。”沐月夕白了他一眼,提笔就写。 “每对春风竞吐芳,胭脂颜色更浓妆。含羞自是不言者,从此成蹊入醉乡。” “这首诗只怕不妥。”程子悦摇头晃脑地道。 不妥?沐月夕挑眉,朱淑真的诗,他也敢嫌弃!恶声恶气地问道:“不妥,那里不妥啦?” “第一首是七言绝句,这第三首若还是七言绝句,便重了,按花朝节的规矩是不允许的。”程子悦提醒她。 沐月夕小脸皱成一团,一着急,把这规矩给忘记了。 程子悦提起毛笔,看了沐月夕一眼,“还是让在下为小姐代劳。” “不用你代劳。”沐月夕拒绝他的好意,拿过一张干净的花笺,目光流转,狡黠地一笑,挥笔写下了元慎的《桃花》,“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写完裳字最后一笔,香刚好燃尽,真正是恰到好处,沐月夕得意地笑了,斜睨程子悦一眼,迈步走出后殿。 程子悦拿起写着朱淑真诗的那张花笺,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坏笑,“不愧是沐晚谦的女儿,有几分才华。”他将花笺放进了衣袖中,转身离开了后殿。 大殿内只有莫璎陪着皇后说话,其他的贵妇们到桃园粘彩纸祈福,贵女们则去桃园绑红绳,求姻缘。 花奴用银盘将三首诗呈给莫璎,莫璎瞄了一眼花笺,眉尖颤了颤。这细微的动作,别人没有注意到,只有一直留意她的沐月夕看见了,嘴角微微上扬,那个程子悦果然是她安排。 莫璎一脸淡然地将花笺转呈给皇后,皇后很认真地将三首诗看了一遍,面露喜色,“三首诗都是上佳之作,沐花主的才华堪比文信候。” “谢谢皇后娘娘赞许,小女愧不敢当。”沐月夕面红耳赤,真得愧对不敢当,这是她抄袭来的才华,那敢与真才实料的文信候相提并论。 “莫宫主供上吧。”皇后把花笺放回银盘中。 “是。”莫璎双手捧着银盘,将银盘和花笺供在百花仙子画像前面的香案上。 “供诗已成,沐花主出去绑红绳,求姻缘吧。”皇后一脸慈爱地笑道。 “小女告退。”沐月夕行礼退了出去。 第三章 爱恋 在宫外一直等候沐月夕的咏诗和抚琴见沐月夕出来,忙迎上前去,“大小姐。” “夫人和四小姐在那里?”沐月夕问道。 “夫人和两位舅夫人在亭子里赏花,四小姐八成跟两位表小姐去绑红绳,求姻缘去了。”咏诗笑道。 “她才十岁,求那门子姻缘。”沐月夕啼笑皆非地道。 抚琴嘻嘻一笑,瞄了瞄四周,低声道:“大小姐,四小姐说了,旁人她都不嫁,她要嫁给文信候。” 咏诗变了脸色,拿眼瞪抚琴。 沐月夕停住脚,脸色一沉,“她小小年纪不懂事,胡说八道,你不劝阻,还跟着乱嚼舌头,被娘知道,有你好果子吃。” 身为下人,歹论主子是非的,轻则掌嘴,重则挨板子。抚琴身子一颤,欲下跪认错,咏诗伸手拦住,瞪了她一眼,低声训斥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混说胡闹。” 抚琴低头认错,“大小姐,奴婢知错了。” 沐月夕看了她一眼,脸色稍缓,叹气道:“抚琴,你学学咏诗,稳重些。” 抚琴见她脸色缓了过来,知道这事就这般算了,忙应道:“奴婢知道了。” 主仆三人沿着花径一路前行,不时遇上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贵女。贵女们大多都认出沐月夕是今年的花主,看向她的眼神里,有欣羡、有妒忌、有不屑,好在无人上前来挑衅,沐月夕直接无视了那些不友善地目光。 沐夫人远远地就瞅见了自家的女儿,起身相迎了过去,一把拽着沐月夕的手,紧紧地握着,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见她脸色尚好,稍觉放心,小声问道:“夕儿,劳了这半天的神,你身子骨可受得住?” “娘,夕儿没事。”沐月夕回握住母亲的手,心中暖融融的,母亲在意的只有她的身体,对她写不写得出诗,丢没丢沐家的脸,根本没放在心上。 沐夫人牵着沐月夕的手走进亭内,亭内坐着两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稍稍年长一些是沐月夕的大舅母傅氏,年少一些的是沐月夕的二舅母罗氏,两人都穿带着三品诰命夫人服饰。 沐月夕依规矩向两人行礼请安,“夕儿见过大舅母,二舅母,舅母安好。” 傅氏笑着伸手扶起沐月夕,“别多礼了。” 沐月夕在母亲身边坐下,笑着问道:“怎么不见绮姐姐和纹姐姐?” “她们那里坐得住,领着盈儿在那边林子绑红绳呢,你也过去吧,别在这儿拘着了。”罗氏笑道。 沐月夕没动,拿眼瞅着沐夫人。 沐夫人将她耳边的几缕发丝挽到耳后,从袖中拿去一根红绳,笑道:“去玩一会吧!应个景就回。” 沐月夕接过红绳,道:“那夕儿过去找姐姐她们了。” “咏诗抚琴好好照顾小姐,别让野蜂子蛰到小姐。”沐夫人不放心地叮嘱道。 “是。”咏诗抚琴恭顺应道。 沐月夕扶着咏诗的手,沿着小径向林中走去,转了几个弯,便听到前面林中传来女子柔婉的娇笑声,沐月夕听到了自家妹妹沐月盈的声音,莞尔一笑,叹道:“这丫头绑个红绳也能这般高兴。” “四小姐被夫人拘在家里,天天练琴写字,这会子能出来赏青挂彩,自是高兴异常了。”咏诗抿嘴笑道。 种的密密麻麻的桃树阻隔了沐月夕的目光,只闻人声,不见人影,等她穿过林子,才发现在这片林中绑红绳的人真的不少,除了自家妹妹月盈和霍家的两个表姐,还有十几个在酒宴上见过的贵女,只是她已不记得她们的名字了。 不过让她诧异的不是这些贵女们,而是站在她们中间的那个男人,绀青色锦袍,赤金白玉冠,正是她在桃花湖畔遇到的文信候淳于容。 他站在花枝招展的贵女中间,宛若鹤立鸡群,眼底隐隐有些不耐,只是他涵养极好,面上半点不露,俊秀的脸上带着温和地笑,任凭围在他身边的贵女们用痴慕目光盯着他。 霍绮,这个有着荥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千金小姐,一向矜持,可此刻也是一脸的爱慕,手捏着丝帕做捧心状,杏眼含笑,俏脸微红,双眸痴痴地望着淳于容。 沐月夕咬着下唇,盈盈浅笑,人家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他是万红丛中一点绿。 淳于容身量本就比那些女子高,早就看到了沐月夕走了过来,见她在一边偷笑,扬唇问道:“这位贵女是那家的小姐,从前不曾见过?” 沐月夕笑意不减,这男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强。 沐月盈娇笑着道:“容哥哥,这是盈儿的姐姐沐月夕,我姐姐是今年的花主。” 容哥哥? 容哥哥! 沐月夕的心颤得厉害,脸上的笑僵住了,盈儿何时跟他这般熟悉?沐家回京二个月不到呀!沐月盈对淳于容的称呼,让沐月夕惊讶过度,没注意到沐月盈将她的闺名给报了出来。 沐月盈小脸红红,眼中的痴迷之色并不亚于其他女子。 她站在淳于容身边,小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沐月夕终于相信抚琴非胡诌了。盈儿这丫头见了男人,什么礼仪都忘记了,虽说还没及笄,可是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拉着男子的衣袖呀! “姐姐,这是容哥哥。”沐月盈甜甜地笑道。 沐月夕双膝微屈,手放在左腰处,规规矩矩向淳于容行礼道:“小女见过公子。” 淳于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沐花主不必多礼。” 沐月夕站起身,忽又重新屈膝行礼,口中道:“夕儿见过绮姐姐纹姐姐,两位姐姐安好。” 霍绮霍纹没想到她会突然行礼,愣了一下,恍过神来,忙回礼道:“夕儿妹妹安好。” 沐月夕挺直身子,脸上带着淡淡地笑,柔声道:“盈儿,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 沐月盈嘟起小嘴,她好不容易才遇上淳于容,没聊上几句话,那里舍得离开,对沐月夕不合时适的叫她回府,心中十分地恼怒,说话就忘记了忌讳,“盈儿又不像姐姐每天要喝药,晚些回去也没关系,姐姐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受了风寒生病,又闹得一家子不得安生。” 沐月夕一愣,没想到让她回府的话,会招惹她如此不快,怕再说下去,闹得更僵,惹人笑话,“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劳烦两位姐姐照顾盈儿。” 沐月夕转身就走,她来得快,去的也快,总共也没停留多长时间,可倒底还是扰了众贵女的兴致,气氛不复刚才那般热闹。淳于容趁机抽身离去,无视身后那数十道哀怨地目光。 第四章 香味 沿着原路沐月夕往回走,走了一段路,才记起手中的红绳还没绑,红绳是母亲在花朝宫祈过福的,不绑对不住母亲的一片慈母心,想了想,走到一边,将红绳绑在小径边的桃枝上了。 “大小姐,这红绳要绑高些才好。”咏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沐月夕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身量只有这般高,攀不上高枝,就这样吧,不过是应个景而已。”, 咏诗笑了笑,不敢再说什么,扶着她向前走去。 沐月夕这边刚走,一个身影从林中晃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沐月夕在千香殿后殿里见过的程子悦。他看着桃枝上的红绳,薄唇上扬,露出一抹坏笑,解下了红绳,放进袖中,又晃回林中。 回到亭子里,沐月夕绝口不提刚才的事,伴着三位长辈,随意地用了些茶点。过了一会儿,霍绮霍纹沐月盈三人领着婢女回来了。 略微坐了坐,傅氏言道时辰不早了,桃园离城有一段路程,左右这花朝节该做的事都做了,呆坐无趣,不如辞了娘娘回城。 春暖乍寒,沐夫人本来就担心沐月夕受寒生病,是早就想走了,只是碍于两位嫂嫂的情面,不好先开口,此时见傅氏说要回城,乐得顺水推舟。 众人返回花朝宫,知皇后早已离去,更觉心安,辞了莫璎回城。回城路上,沐月盈瞅着沐月夕欲言又止,一块丝帕被她揉成了麻花状。 沐月夕故意不理会她,静坐观心。 “姐姐。”沐月盈终是忍奈不住,拖长声音喊道。 “嗯。”沐月夕淡淡地应着。 “姐姐,刚才盈儿说话造次了,姐姐别生盈儿的气好不好?”沐月盈嘟着小嘴,冲沐月夕使劲地眨巴着眼睛,一副可怜兮兮地讨饶模样。 沐月夕本就没生她的气,见她讨饶,故意绷紧地脸绷不住了,展颜笑道:“姐姐不曾生你的气,你别再揉那丝帕,都要揉破了。” “姐姐,你刚才不理盈儿,可把盈儿吓坏了。”沐月盈滚进沐月夕怀中,扮痴撒娇。沐月夕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姐妹间的那一丝不快在笑声消于无形。 进了城回了府,沐夫人换下二品诰命服,换上常服去书房见沐晚谦,把沐月夕成了花主的事告诉他。沐晚谦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旁话,只是让沐夫人为女儿再多做几件新衣,添几件首饰。 沐夫人点头称是,夫妻两又闲聊数句,婢女便来请两人去用晚膳。阖家其乐融融用过晚膳后,沐月夕领着弟妹行礼退了出去,各自回院休息。 翌日清晨,花朝宫的四大花使依照规矩上门来给花主请安。花朝宫除了一位宫主,最尊贵的就是花使了,她们是由皇帝从八名奉香花女中选出来的,家中非富则贵。 “请她们到正厅稍坐。夕儿,你去好好招待她,莫要怠慢了。”沐夫人非花主,不能待客,唯有提醒女儿注意。 “是。”沐月夕应道。由咏诗陪着,到正厅待客。 四大花使是来问她的月信期的,花主每月去花朝宫焚香守斋时必须错过花主的月信期。虽然早就知道花使来的目的,沐月夕还是被她的问话弄的面红耳赤,低垂眼睑,睫毛微颤,“小女葵水未至。” 不知是她身体太虚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的葵水至今没来,反而比她小两岁的沐月盈去年冬天已来了初潮。 花使们笑了,道:“花主既然还是童女,这守斋日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等宫主选好日子,我等会再上门禀报花主。” 花使们呈上香料和胭脂,告辞离去。沐月夕一路送到厅门口,回头对着屏风笑道:“出来吧。” 沐月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眼睛盯着咏诗手上的锦盒,娇滴滴地问道:“姐姐,那个是花朝宫送来的胭脂吧?” 做了十年姐妹,沐月夕怎么会不明白沐月盈问话的目的,淡淡一笑,道:“花朝宫的香料和胭脂你又不是没用过,需要这么眼巴巴地盯着锦盒不放吗?” 沐月盈嘟起小嘴,“姐姐,你每日就知道呆在家里看书,画画,写字,什么事都不知道。这花朝宫外卖的胭脂虽然比起其他店面卖的胭脂要好,可是,绮姐姐说,花朝宫真正上好的胭脂是不外卖的,除了供给宫中二品以上的娘娘,就只有宫主和当年的花主可用。” 沐月夕翻了个白眼,“我素来就不爱用这些胭脂香粉的,好与不好,与我何干,你要喜欢,等问过娘,若无旁用,你拿去好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问。”沐月盈迫不及待把沐月夕拖到沐夫人面前。 沐夫人看了锦盒里的胭脂和香料,果然比外卖的要好,“夕儿,留几盒你留下自用,拿几盒送给你两个舅母和绮儿姐妹,其他的就留给盈儿,你看可好?” “娘做主就好。”沐月夕笑道。胭脂香料给她也是白搁着,胭脂香料给她也是白搁着,长着一张平凡的脸,再涂多些胭脂也变不成绝色大美人,还不如拿去送人,物尽其用。  “娘,这个茱萸香料和胭脂,我要。”沐月盈抢过沐夫人手中的小锦盒。 沐夫人奇怪地看着她,“盈儿,你不是一向喜欢玫瑰香,怎么挑绮儿喜欢的茱萸香?” 沐月盈眼珠转了转,拖着长音道:“娘啊,盈儿已经长大了嘛,喜欢的香味自然就有些变化。” 沐月夕眉尖一挑,这丫头在说谎。沐夫人倒是没太在意,另选了其他香味给霍绮,然后出去打发人送去霍府。 沐夫人一出门,沐月夕按住沐月盈的小手,笑眯眯地问道:“说实话,为什么要选茱萸香?” “盈儿刚才不是已经说了。”沐月盈眨巴着眼睛,扮天真。 沐月夕伸手将装茱萸香的小盒子拿了过去,柳眉一挑,“不说实话,这茱萸香归我了。” 沐月盈出手去抢,她比沐月夕矮了一个头,沐月夕举高手,她跳来跳去也抢不到,急的直跺脚,嘟着小嘴,“姐姐,你一向稳重大方,今儿怎么也学着淘气了。” “你说实话,我就把它给你。”沐月夕抱着小盒子不放,眼睛微微眯起。 沐月盈脸微红,低头揉搓丝帕,“因为容哥哥喜欢茱萸香,他随身带着的荷包上就绣着茱萸花。” 沐月夕的嘴角微微地抽搐,总算是弄明白为什么荥扬城内的胭脂香料铺里会有其他城镇里没有茱萸香味的胭脂和香料了,敢情这全是淳于容的“功劳”。 趁沐月夕发愣,沐月盈一把抢回小锦盒,象珍宝一样抱在怀里,一边向门外跑去,一边道:“姐姐,我先回房了。” 第五章 应试 这一日,沐月夕晨起正在梳妆,一个蓝衣少年冲了进来,沐月夕和咏诗吓了一跳,咏诗手一抖,梳子勾住沐月夕的头发,扯得她头皮生疼。 “哎哟!”沐月夕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小姐,对不起。”咏诗一边道歉,一边去解头发。 少年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个不停,笑着上来握住了她的手,举止很是轻浮。 “盈儿!”沐月夕认出这个头戴小帽,身形矮小的少年郎,不是别人,乃是女扮男装的沐月盈,柳眉一蹙,“真正是胡闹。” “姐姐,你先别生气,盈儿呆在家里都快无聊死了,你带我出去逛逛好不好?”沐月盈摇了摇她的手道。 “外头人杂事多,有什么好玩的?不去。”沐月夕断然拒绝。在那个时空,看了那么多穿越的小说,女主都是出去逛街,然后惹来一堆麻烦,她不要惹祸上身,她只想平平静静地了却一生。在苏城,她躲在家里不出门,如今来到这天子脚下的荥扬,她就更加不能出门了。 沐月盈娇声叫了起来:“哎呀,姐姐,这家里头有什么好玩的,你天天闷在家里就不觉得没意思吗?姐姐,外面真的很好玩,又刺激又新鲜,和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嘛?好姐姐,去嘛去嘛!” 沐月夕狐疑地看着她,“你又不是没偷偷溜出去过,今日为什么非要我陪你去?盈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姐姐?” “没有啊,我没事瞒着你。”沐月盈松开小手,眨了眨眼睛,一脸无害的笑。 一瞅沐月盈心虚的模样,沐月夕就知道她在撒谎,眼波一转,故意不去理会她,自顾自地在首饰盒里选首饰。沐月盈认真地研究了一下沐月夕的表情,决定实话实说,“荥扬城最有名的砚轩斋摆了个擂台,说只要连赢三场,就可以得到一块由上好的石隐花雕刻成的砚台。” “你又不爱写字,要那砚台做什么?”沐月夕选到合心意的发钗,一根雕刻云纹的白玉钗。 沐月盈低着头,小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姐姐,你别问我要那砚台有什么用,只要你帮我赢回那方砚台,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沐月夕挑眉。 沐月盈一咬牙,“只要姐姐肯帮我赢回砚台,我下个月的月钱可以给姐姐,我还做姐姐最喜欢吃的桃花鱼和冬菇炖鸡给姐姐吃。” 沐月夕吞口水,这丫头为得到那块砚台,真是倾尽所有,不惜拿银子和美食来诱惑她,明知她对美食和银子没有任何抵抗力,桃花鱼,冬菇炖鸡,好想吃。 “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沐月盈拽着沐月夕的衣袖撒娇。 反正花朝节的后遗症还没消除,如今荥扬城到处传扬,沐家大小姐的才华堪比文信候,这风头已经够大了,也就不差这一次了,“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沐月夕对那方砚台也有几分好奇。石隐花所制成的砚台不仅石质好,而且雕工精臻,雕匠们依照石中隐藏的花形雕出的花卉,栩栩如生,惟妙性肖。文人墨客都以拥有一方用石隐花做成的砚台为傲,她也不例外。 “谢谢姐姐。香蓉,快把衣服拿进来,让大小姐换上。”沐月盈冲门外喊道。她贴身婢女香蓉也是一身男装,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两套男装,一件是给沐月夕的,一件是给咏诗的。 “盈儿,万一我输了怎么办?”沐月夕一边换男装,一边没什么信心问道。 “姐姐不会输的,盈儿有信心,姐姐一定能帮盈儿把砚台赢回来。”沐月盈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沐月夕愣住了,盈儿这盲目的信心究竟源于何处? 耽搁了小半个时辰,才换妥了衣裳,姐妹俩领着咏诗香蓉从后门溜了出去。沐月盈对大街小巷果然甚是熟悉,左转右转,就转到了墨轩斋。 墨轩斋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姐妹俩好不容易才挤到店门口,守门的伙计问过两人姓名后,就闪到一边,放沐月夕一人进店,沐月盈则和咏诗香蓉留在店外。 店内的人不算很多,两个伙计和七八个文士打扮的男子,厅堂上坐着三个发须皆白的老者。 沐月夕长身一揖,道:“小子见过各位先生。先生安好。” “公子不必多礼,请坐。”坐在中间的黑衣老者道。沐月夕没有推辞,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他们会取什么题目来为难她? 店内的伙计端来了一个木盘,木盘里放着十几块木牌,“请公子选第一关的题。” 沐月夕随手拿起一块木牌,翻开一看,上面写着“乐”。 “请问公子擅长何种乐器?”黑衣老者问道。 “小子不才,愿以琴应题。”沐月夕稍感安心,抚琴难不住她。 “仲春抚琴,须以花和蝶入曲。”黑衣老者提出了要求。 沐月夕眉尖微蹙,没想到考的不止是琴技,还要考她曲和词,这第一关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黑衣老者道:“老夫给公子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古琴摆在了沐月夕面前。琴声起,歌声随,沐月夕轻声吟唱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蝶恋花蝶恋花多少思绪惆怅,空彷徨来回秋千几思量,蝶恋花蝶恋花多情总被无情伤,只盼望比翼双飞共天涯。” 一曲歌罢,黑衣老者笑了,“公子这一关过了。” 站在门外的沐月盈喜笑颜开。沐月夕摸了摸咽喉处,刚才用假嗓子唱曲,有点费劲。 伙计又把木盘端了上来,沐月夕翻开了另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数”。 “请公子解九连环。”黑衣老者抬了抬手,伙计送上了一个九连环,“此关,老夫给公子一盏茶的时间。” 九连环环环相扣,互相制约,只有第一环能够自由上下,在任何正常状态下,都只有两条路可走:上某环和下某环,别的环是动不了。 解九连环是难不住沐月夕,在这个没有电脑没有电视的古老时代,她无聊时,解九连环来打发时间。玉手来回的穿梭,没用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已顺利地解开九连环。 黑衣老者赞许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公子小小年纪,解九连环如此的得心应手。” 沐月夕笑了笑,翻开了第三块木牌,“画”。 “请公子评画。”黑衣老者指着一边长案上的画道。 沐月夕起身走到案边,那是一幅水墨山水图,图上绘有崇山峻岭,浩荡松风和深谷清泉,布局远近适宜。 “请公子点评。”黑衣老者道。 “此图笔墨沉厚浑朴,不失腴润秀雅,天趣盎然。山峦多用长披麻皴,又以焦墨、破笔点苔,淡墨轻岚,景色幽深,涧中流水,有沉郁清壮之韵,明润之气,此画是难得一见的佳作。”沐晚谦擅画山水,沐月夕从他身上学到不少鉴赏山水画的知识,画的好坏,她一看便知,只是,这一关不会这般简单吧? “公子可知这画所用的纸和墨产自何地?”黑衣老者问道。 果然不出所料,沐月夕仔细辨认画纸的纹路,手轻轻抚过画卷,“纸用的是徽城的雪扣宣纸,墨用的是锦城所产的紫藤花墨。” 文士们面露出惊讶之色,三个老者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刚过幼学之年的小公子,有如此才华和见识,真是难得。 黑衣老者笑道:“公子三关皆过,这擂台可以撤了。” “公子请上二楼,我家东家会亲自将砚台奉上。”伙计道。 沐月夕静立不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站在店门外的沐月盈着急地喊道:“姐……解哥哥,你快上楼拿了砚台,我们好回家去。” 这丫头改嘴倒改的挺快的,解哥哥!沐月夕冷哼,横了她一眼,拾级而上。 第六章 偶遇 二楼的摆设和一楼一样,高高低低地木几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文房四宝,四周的墙上悬挂着一些字画,它们的品质显然要优于一楼。 屋内背光处站着一个人,沐月夕看不清他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只看得清那人身上穿着白色绣着团花的锦袍,心中的不安扩散开来,为什么伙计不陪她上楼?沉声问道:“请问阁下就是墨轩斋的东家吗?” “在下正是墨轩斋的东家。”好听的男声,绵绵的,略带磁性。 这声音好象曾在什么地方听过?沐月夕轻蹙眉尖,“你是谁?”她忘记掩饰声音,清脆悦耳的声音里透着一抹慌乱。 “沐花主好无情啊,你我数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这么快就不记得在下了,真令在下伤心。”男子略带戏谑地笑道。 沐月夕脸色微变,她已经认出从背光处走出来的男人,就是当日她在花朝宫后殿曾见过的程子悦,“这是你设下的局?” 白衣黑发萦绕间,是他那张俊雅的脸,薄唇微扬露出一抹浅笑,墨黑的眼眸中寒意依然,“墨轩斋每年都会摆擂,并不是针对沐花主你。”语气稍顿,“不过,沐花主若要把它想像成,在下是为了接近沐花主,而故意设下的局,也可以。” 沐月夕心知被他戏弄了,当即沉下脸,一言不发。 突然程子悦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眉间带上了几分阴狠,脚步沉缓的朝沐月夕走了过去,随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沐月夕只觉有股莫名的压力逼近,双脚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沐花主最好是乖乖站着别动,否则,就别怪在下将花主的身份叫破。”程子悦扬眉,目光犀利地盯着她,就象一只恶狼,盯着它的猎物。 沐月夕停下了脚步,她女扮男装太过轻浮,若真被他叫破,沐家颜面何存?眼中掠过一抹怒意,“你想怎么样?”声音因气愤而压的很低。 薄薄的嘴唇微微弯起,程子悦脸上的肃杀之意瞬间淡化,“沐花主别紧张,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想找花主借一样东西。” 沐月夕轻蹙眉尖,“你要借什么?” 程子程的眼中露出狐狸般的狡黠精光,“在下要借小姐的昙花玉坠一看。” 沐月夕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昙花玉坠她一直随身佩戴,那是一块雕刻成昙花花形的玉坠,是她外祖母的随嫁之物,她出生后,特意从荥扬城着人送到苏城,庆贺她百日之喜。玉坠虽是用难得一见的上等玉料雕琢而成,但是因物件太小,不算很名贵,他应该不是觊觎她的玉坠,肯定就是另目的了。 一个饱读诗书的文士,熟知礼仪,肯定知道女子的随身之物不能随意的借给陌生男子把玩的,他提出这样的过份的要求,根本就是在刻意羞辱她。沐月夕不由怒火中烧,咬牙骂道:“程子悦,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正又气又羞又恼之际,却见程子悦扑哧一笑,“小姐别生气,在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开玩笑?沐月夕从心底里发出一丝冷笑,她要是相信他的说辞,她就是一头猪。不过,现在她无意跟他计较,毕竟这是他的地盘,她不想激怒他,免得再添事端,忍下心头之火,垂下长长地睫毛,“阁下若无事,请容小女告退。” “小姐拿好砚台,慢走不送。”程子悦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去,爽快地道。。 沐月夕一愣,他就这么容易放她离去?难道他真的只是在开玩笑? “怎么,小姐舍不得在下?”程子悦轻浮地着道。 沐月夕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砚台,转身离去。程子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坏笑,在她身后喃喃自语“沐月夕,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沐月夕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她已经飞奔下楼。擂台虽撤,看热闹的人却没散去,见她出来,眼中大多露出羡慕之色,沐月夕只当不见。 “姐,哥哥,拿到砚台了吗?”沐月盈念念不忘那方砚台。 沐月夕将锦盒塞给她,“回去吧。” 围观的人群让出一条道来,姐妹俩领着婢女出门向家走去,刚转过一个弯,一辆马车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车辕处绘着一朵茱萸花。 “盈儿小姐。”车帘撩开,坐在车中的人是文信候淳于容,眉目如画,俊朗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容哥哥。”沐月盈顿时眉开眼笑。 淳于容走下车来,白衣似雪,黑发如墨,他对沐月夕拱手行礼,“沐花主。” 沐月夕身穿男装,不便行女子之礼,学他一般拱手还礼,“小女见过候爷。” “容哥哥,盈儿打扮成这样子,好看吗?”沐月盈低着头扯着衣角,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小姐的男装很漂亮。”淳于容的目光看着沐月夕,又是一笑,他这一笑,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狡黠。 沐月夕嘴角微微上扬,他到是很会化解他人的窘迫,与他相处,如沐春风,难怪有那么多女子喜欢他。 沐月盈听了他的话,更加欢喜,道:“我就知道容哥哥不象那些凡夫俗子,有那么多狭见陋习。” 得了沐月盈的表扬,淳于容丝毫没有动容,依旧坦然自若,“时近正午,就让如海送两位小姐回府吧。” 不等沐月夕推辞,沐月盈已连声叫好,快手快脚地踩着充当垫脚石的下人,爬上了马车。沐月夕气结,眸光闪过一丝怒色,可她也知道此时要再将沐月盈拖下马车,显然是不可能了。 “沐花主请上车。”淳于容做了个请的姿势。 根本没有办法去拒绝他的好意,沐月夕只能上车。能和淳于容同乘一车,让沐月盈感到非常地高兴,小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沐月夕则正好相反,她垂睑静坐,不发一言,甚至刻意忽略他们俩们之间的谈话内容。 “那盈儿小姐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呢?”淳于容问道。 这无意飘进耳中的话,让沐月夕猛然一震,抬眸看向沐月盈,她居然将生辰日告诉他!她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盈儿要容哥哥陪盈儿去郊外骑马。”沐月盈根本没留意到沐月夕的震惊,此刻她的眼中只有淳于容。 沐月夕愕然,这应该算是一个约会吧!十岁的小丫头就知道约男人了,古人好成熟。 “好,如海答应盈儿小姐的要求。”淳于容笑着,温润的语音带着淡淡的温柔。 沐月夕再次愕然,他居然会答应陪她出去,难道他对她有男女之情?他不会是一个喜欢小萝莉控的怪叔叔吧? “容哥哥,都这么熟悉了,你怎么还叫我盈儿小姐呢,叫我盈儿嘛!爹娘和哥哥姐姐他们都叫我盈儿的。”沐月盈总算留意到淳于容对她的称呼,不满地说道。盈儿小姐,这是多么疏远的称呼,她不喜欢。 淳于容笑而不语。沐月盈本来还想再说些话,可尚书府转眼即至,淳于容令马车停在离门十丈处,道:“如海就送至此处。” 沐月夕再一次踩着那个木讷的男人下了车,再一次对着沐月盈口中低贱的下人道谢。她身后的沐月盈对她屡教不改的“恶习”摇头叹气。 下了马车,沐月盈舍不得就这样分手,小手紧紧地拽着淳于容的衣袖,“容哥哥,进府去坐坐吧,盈儿泡花茶给你喝,盈儿泡的花茶可好喝了。” “盈儿,不许胡闹。”沐月夕瞪了她一眼,用力地将她拖到身边,对淳于容道:“多谢候爷相送。” 她不等淳于容再说什么,拉着沐月盈快步向府门走去,害得沐月盈一步三回头,恋恋地不舍地瞅着淳于容,心中一直怪姐姐不懂情趣。 沐月夕是根本不管沐月盈是多么得不情愿,强行将她拽回了府。 第七章 相邀 姐妹回府之后,因事先没有知会过沐夫人,被沐夫人好好地念叨了一回。等到沐晚谦回来,气还没消的沐夫人又向他告了一状。 “夫人莫恼,为夫这就替你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沐晚谦安抚道。 “老爷,您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们,尤其是盈儿,自个出去胡闹也就罢了,还要把夕儿带去,真正是可恼。”沐夫人气鼓鼓地道。 “是是是,为夫一定好好教训她们。”沐晚谦顺着夫人的口中气道。 沐夫人瞪了两个女儿一眼,甩袖自去。沐月夕姐妹并肩站在沐晚谦面前,低着头,装可怜状,娇声娇气地唤道:“爹爹!” “嗯,你们可知错了?”沐晚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知错了。”两姐妹异口同声地认错,头低到不能再低。 沐晚谦凤眼微挑,瞥她们一眼,“盈儿,你说说看,你们错在哪儿了?” “盈儿不该贪玩,私自出府。”沐月盈是认错认惯了的,词都是现成的,张口就来。 “还有呢?” “还有?”沐月盈眨着眼睛,想了想,接着认错,“盈儿不该穿男装出门,不该不先知会娘一声,不该哄骗姐姐跟盈儿一起出门胡闹。” 沐晚谦轻轻的哼了一声,“错误认识的很全面。” 沐月夕和沐月盈都听出他话中的笑意,知道此事过关了,松了口气,道:“以后再不敢犯了。” “在家里实在闷的话,出去时就多带些人,别让你娘担心。”沐晚谦露出笑脸,他舍不得闷坏女儿。 “知道了,爹爹,那我们先出去了。”姐妹俩笑盈盈地转身走了出去。 当书房门掩上后,沐晚谦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他从袖中抽出一份折子,平摊开来,上面只有五个大字:“宜王有异动”。 宜王赫连枢,先帝的第十五子,手握重兵,雄霸西境边陲,一直是当今天子的心腹大患。如今皇上体弱多病,太子之位悬空,皇子们各自为政,觊觎皇位,荥扬城早已是暗潮涌动。野心勃勃的宜王肯定不会放过这夺位的良机,他要如何替君分忧? 沐晚谦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只觉得重千斤。 “老爷,七皇子进府拜访。”家仆匆匆来报。 七皇子赫连政,年十九,是已故的淑妃林氏所出,他一向与沐府没有什么交情,今日突然来访,意欲何为? 沐晚谦还没舒展开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看来他也觊觎那个位置。在这微妙的时期,沐晚谦不怎么想见这位七皇子,可人已到府上了,又是个皇子,就算他再位高权重,也只是一个臣子,不敢将皇子扫地出门,唯有打起精神往大厅走去。 赫连政见沐晚谦走了进来,忙搁下茶杯,起身相迎,两人客气了一番,分主宾坐下。赫连政笑道:“沐大人,小王今日是受三皇姐所托,特意来请沐花主明日到三皇姐的公主府中参加诗会。” 皇族的人邀请花主参加诗会是惯例,沐晚谦欲拒难拒,只能答应明日送女过府赴会。赫连政完成所托之事,不再久坐,告辞离去。 沐晚谦送出门去,转身对下人道:“去请大小姐到书房来。” 沐月夕匆匆赶至书房,见沐晚谦一脸凝重,忙问道:“爹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沐晚谦看了女儿一眼,道:“三公主明日在公主府设下诗会,七皇子刚刚亲自过府邀请你前往,为父不便推辞,只能让你去赴会,明天你要多加小心。” “爹爹,可是再担心他们另有所图?”沐月夕试探地问道。 沐晚谦没想到沐月夕会如此敏感,他既为女儿的聪慧感到开心同时又有些不舍,她不过才十二岁的年纪,没有必要让她这么早就见识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他故做轻松地笑道:“夕儿过虑了,为父是担心你年幼,在公主府上失了礼数,惹人笑话,才特意提醒你多加注意的。” 沉默的片刻,沐月夕抬眸看着沐晚谦,“爹爹不说,夕儿也明白爹爹在担心何事。爹爹是在担心夕儿会成为别人威迫沐家的工具。” 沐晚谦愕然,没想到沐月夕会将话挑明。他与夫人相濡以沫,所生四个孩子全是夫人所出,四个孩子中,他尤其偏爱长女沐月夕,倘若沐月夕真被别人谋了去,到那时,他会很难取舍。 沐月夕垂下眼睫,平静地道:“七皇子和三公主是一母同胞,七皇子想做的事,三公主自然会倾尽相助。淑妃娘娘早逝,林家已无人可以为七皇子助力,而三公主所嫁的姜家,虽然位高,但无实权,对七皇子所有图谋之事,是有心无力。夕儿是沐家的长房嫡女,沐家手握重兵,爹爹又是兵部尚书,位高权重,七皇子若是娶了沐家的女儿,他就可依靠沐家的权势,达成他的目的。” 沐月夕的说法和沐晚谦的想法不谋而合,不由感慨道:“夕儿,你若是男子,便是第二个文信候。” “夕儿只愿做沐月夕,才不稀罕做什么文信候第二。”沐月夕扁着小嘴,露出小女儿的憨态模样。 沐晚谦见状,不由莞尔一笑,心中稍觉轻松,女儿聪慧过人,又有沐家依靠,量他们也不敢用强,“夕儿,此事尚没到迫在眉睫之势,你且放轻松,去公主府见见人也好,待你及笄之前,爹爹定会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断了他们的念想。” 沐月夕小脸一红,转身跑了出去。出了门,放缓脚步,小脸神色阴晴不定。为了避免出现花朝节那日的尴尬,今晚还是挑灯夜战,挖空心思想些诗词出来,应付过去再说。 剽窃他人的作品是不道德的,但是反正已经不道德过一次了,再多一次也没关系。用过晚膳后,沐月夕返回她所居住缀锦阁,把四个婢女赶了出去,这种让人心虚的事,还是一个人偷着做好了。 “小姐,是否安寝?”咏诗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再等一会。”沐月夕才思如潮涌,正埋头苦干将另人的诗词默写到宣纸上,加强一下印象,明天才能顺利的吟出来。 一个时辰后。 “小姐,更深夜静,您明儿还要去参加诗会,让奴婢们进来伺候您休息吧!”咏诗再一次温柔地提醒她,时间不早了,您不休息,下人没办法休息呀。 沐月夕瞅着写满字的纸,差不多了,脑细胞死了好多,是该休息了,再不休息明天就要顶着熊猫眼去公主府了,“嗯,你们进来吧!” 四个婢女进来服侍她睡下后,悄悄地退了出去,屋内屋外一片黑暗,只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沐月夕本来睡得正香,没想到因为口渴而醒了过来,“抚琴,抚琴。”无人应答,这丫头又睡死了,沐月夕叹气,认命地起身,也懒得去点灯,就在黑暗中摸索着去桌边倒了一杯水。 略微有些温度的茶水下肚,略为清醒了些,视线在黑暗中也适应了些,可以看到物品的轮廓。 黑影? 沐月夕揉了揉眼睛,没看错,窗纱上印着一个人影。 外面有人!这个认知让她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茶杯,是什么人?刺客?杀手?还是采花大盗?没等沐月夕做出应该有的反应,一道身影破窗而入,锋利的剑搁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很镇定地没有失声惊叫。 “沐月夕?”压低的声音冷冷地问道。 “我不是。”性命攸关,沐月夕的嘴比脑子快,矢口否认自己的身份。 “小姐,是要喝水吗?”睡的象死猪一样的抚琴这时候醒了。沐月夕呕血,这丫头醒的也太是时候了,这下她就是不想死也得死了。 “哎,听错了。”抚琴喃喃自语了一句,翻身又睡了过去。 “大……大侠,麻烦你下手利落些,别让我死的太痛苦。”沐月夕结结巴巴地提出最后的要求。 “你不怕死?” “怕。”这人问话的实在是没水平,她那里表现出不怕死了,她是没办法才那么说的好不好,强烈鄙视这个愚蠢的杀手。 “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要为我办一件事。” 沐月夕翻白眼,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一点点,小命保住了。往后缩了缩脖子,离那把闪着寒光的剑远了一点,刀剑无眼,对着那个面容模糊的男人,露出谄媚的笑,“您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事,我一定为你办到。”办不到的事,恕她无能为力,明天就让爹爹去找些高手护卫来守院子,现在先把人哄走再说。 “找出花朝宫秘道的入口。” 花朝宫有秘道,她不知道,可是这个男人知道,但是他却不知道入口,所以才找上她这个现任花主,要她去找,反正她看花朝宫也不怎么顺眼,“好,我帮你……咳咳。” 沐月夕掐着脖子,“你你你给我吃什么?” “毒药。”男人语气很平淡,就好象他刚才给她吃的是一颗糖。 沐月夕欲哭无泪,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她的小命还是朝不保夕呀,那高手护卫找不找也没多大关系了,哑着嗓子问道:“这,这毒药潜伏期是多久呀?” “潜伏期?那是什么东西?”男人不懂。 “就是,这个毒药它什么时候会毒发?”带着哭腔问道。她总该知道她还能活多久吧。 “三个月。” “也就是说我要在三个月内找到入口,才能换取解药?” “是的。” “要是找不到呢?” “你死。” 沐月夕苦着小脸,她已经没问题要问了。 “我还会来找你的,不想累死他人,你就老实点。”男人又从木窗跳了出去,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八章 赴宴 月色黯淡,一夜难眠。 清晨,春雨不期而至,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起了帘子,雨点便随风飘进屋内。 沐月夕因为昨晚的事,没有睡好,此时精神不济,呆呆坐在梳妆台边,任由咏诗为她梳装打扮。然后食不知味的用过早膳,怔忡地坐在窗边看雨,继续想着昨晚想了半宵都没想明白的问题。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找花朝宫的秘道?他要知道秘道入口,去找莫璎不是更方便吗?塞一枚毒药给她,难道她还敢不说?他不去找莫璎,是不是代表莫璎是高手,又或者她身边有很厉害的高手,他近不了身?这个看似普通的花朝宫究竟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最关键的问题是,她要怎样才能找到那个秘道,换回解药,拯救自己的小命?万一找不到秘道,毒发身亡,样子会不会变得很难看? 胡思乱想中,抚琴进来禀报道:“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沐月夕叹了口气,抛开脑海中的问题,以后再想,今天先把诗会应付过去再说。起身去见过沐夫人后,穿过中堂,向门外走去。一阵寒风吹过来,不禁打了个冷颤,忙紧了紧衣襟,穿了这么厚的衣服,怎么还是觉得冷? 这身体也太孱弱了,在那个时空,她身强力壮,很生病,别说打针,就是药都没吃过几次。那知道来到这个时空后,真正是应了林黛玉那句话了,自会吃饭起,就在喝药,两辈子的药,在这一辈子里喝完了。 一步步地走下台阶,马车已在阶下等候,咏诗抚琴跟着她一同上了马车。马车碾过青麻石铺成的路,一路驶向公主府,沐月夕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这个身体不管她怎么调理,还是强壮不起来。 公主府外早已经停满了马车,都是赴会贵女们乘坐的,车辕上无一例外的绘制着各种花卉图案。她没有特别偏爱的花卉,便依着沐夫人的意思,在她乘坐的马车上绘制着含笑。 家仆向前去递贴子,不一会儿三公主赫连芸就亲自迎出门来。沐月夕冷笑,果然是对沐家有所图,否则堂堂的大祁公主是不会对一个二品官的女儿,如此相待。 双膝微屈,手放在左腰处,沐月夕依规矩向公主行礼,“小女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沐花主无须多礼,快快请起,姐妹们都等候你多时了,快随本宫进去吧。”赫连芸扶起沐月夕,态度和蔼可亲,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往府内走去。 目之所及尽是衣着华丽的才男貌女,可惜的是她除了霍绮霍纹姐妹,其他人大多看着面熟,却不知姓名。公主耐心地为她一一介绍,这是某某官员的女儿,那是某某官员的儿子,沐月夕的脸上始终保持着蒙娜丽莎式的笑容,一一行礼,态度友好,看似用心,事实上谁的名字,她都没记住。 诗会前半段是酒宴,期间有歌舞表演,之后才是做诗。公主坐了主位,沐月夕推辞不过,坐在了正宾位上,其他人这才落坐,酒宴开始。觥筹交错,杯光盏影,再加上歌舞团的轻歌慢舞,让人很是陶醉。 酒气香味夹杂在一起,熏得沐月夕头痛欲裂,找了个借口离席,远远地逃离那喧嚣的地方,转到一处清静之处,在游廊边坐下,靠着廊柱,听水珠在飞檐上洄滴的声音,看着它们一点一点,滑落到地面上,呼吸清新的空气,心中的烦闷才点点消去。 片刻的宁静也没办法享受,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过来,越走越近。沐月夕懒的回头,眉尖轻蹙,她不想和人说话。可是她不想理人,不代表别人不理她,“沐花主。” 沐月夕有些无奈地站起来,眼前发黑,定了定神,缓缓转过身去,脸上挂上蒙娜丽莎的微笑。在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的男子,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面貌俊雅,斯文清秀,嘴角泛着一丝浅笑。 他好象是那个官的公子,只是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了,轻声问道:“公子有事?” 男子冲她一揖,道:“沐花主,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沐花主别怪在下太过冒昧失礼。” “公子有事请直说。”沐月夕破碗破摔,反正一身麻烦,多一个少一个没区别。 “舍妹是花朝宫的花女,在下想请花主选她当奉香花女。”男子面带羞涩地道。 原来是为了妹妹的终身来求她的人,这花朝宫的规矩,只有当了奉香花女的花女才有资格成为备选花使,而成为花使最大的好处就是,当四年任期满后,她们可以自主择亲。大祁的女子要想做主决定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就只有成为花使这一条路可行。 而她,在成为花主那一刻起,这条路就被堵住了,她再也不能选花女了,眸光微黯。 男子见沐月夕沉思不语,以为她不愿帮这个忙,眸色微沉,叹了口气,“是在下唐突了。” “请公子告知令妹闺名。”沐月夕回过神来,忙问道。 男子眼中一亮,知道她同意了,感激地冲她行了一礼,“多谢沐花主,小妹名唤琳琅。” “琳琅,真是一个好听名字,我记下了。”沐月夕很慎重地点了点头。 “多谢沐花主,在下不打扰花主清静,先行告退。”男子再行一礼,知趣地离开了。 沐月夕微微眯起双眸,“他是谁?” “礼部尚书徐珍的三公子徐弈。”咏诗禀报道。 又坐了片刻,沐月夕琢磨着快到做诗的时候了,便起身回席。一进屋,她就看到了万花丛中一点绿的文信候淳于容,他脸上依旧是那个如同面具一般的温和笑脸。 有人作诗,当然要有人评,三公主的面子够大,居然把这位权臣给请来当评委。 “沐花主请掣花签。”公主示意婢女将百花签送到沐月夕面前。 沐月夕接过筒,摇了摇,伸手掣出一根来,大家一看,签上写着两字“茱萸”。沐月夕想死的心都有了,这筒里有一百支花签,为什么偏偏掣出这一根来?昨晚半夜的辛劳,全是无用工,除了那句“遍插茱萸少一人”,还有什么诗是描写茱萸的? 心烦意乱的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别人掣的是什么花签了,低头努力地回忆在那过时空看过的诗。霍绮掣出了牡丹,此乃花中之王,富贵吉祥,她抬头看了看淳于容,抿嘴一笑。 在座的人全是才华横溢之辈,最喜欢的就是吟风弄月,写这么一首简单的诗,可以说是手到擒来。不过一炷香时间,散发着墨香的花笺就陆续送到了淳于容的面前。 很快除了沐月夕,所有人的诗作都交到淳于容手中,淳于容含笑看着沐月夕,柔声问道:“沐花主的诗可有了?” “有了,有了。”沐月夕硬着头皮应道。接过咏诗手中的笔,在花笺上写,“青山远近带皇州,霁景重阳上北楼。雨歇亭皋仙菊润,霜飞天苑御梨秋。茱萸插鬓花宜寿,翡翠横钗舞作愁。漫说诗人篱下醉,何曾得见此风流。” 这个时空没有陶渊明,沐月夕临时用诗人代替了他的名字,希望能应付得过去。挂上标准的笑容,双手捧着花笺向淳于容走去。 不知道是裙摆过长,还是精神不济,要不就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沐月夕脚下一软,以投怀送抱之势扑进了淳于容的怀里。鼻尖嗅到淡淡的茱萸香,这男人还真的喜欢这种香味。 一屋的人都愣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淳于容,一边伸手扶起沐月夕,一边关切地问:“沐花主,可是身体不适?” 人家把梯子架好了,还不知道下,那就是一头猪。沐月夕配合他演戏,手按在太阳穴上,做痛苦表情,“我头好晕。” 身体不适不便久留,这个理由真好,沐月夕立刻辞别公主回府了。身为亲戚的霍绮姐妹不放心她,便辞了公主,要陪她一起回沐府。 公主身份尊贵,不方便亲送,便请淳于容代表她送沐月夕回府。如此劳师动众,把沐夫人吓倒了,只当女儿真的病的很重,立刻下贴子把荥扬城内的各位名医全请来为沐月夕诊脉。 这事更惊动了宫中的皇上和皇后,派来了数位太医,一时之间沐府的上空弥漫浓浓的药香。沐月夕一开始还心生侥幸,希望这些大夫能发现她中毒了,帮她解了。那知道这些大夫的口径很统一,“小姐是双生的七星子,身体孱弱,好生休养,不要太过劳神费力,便无大碍。” 几十个大夫不可能全是庸医,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个男人给她吃的根本就不是毒药,只是吓唬她,让她好好办事的。这个解释,她愿意接受。 沐夫人爱女心切,将大夫的话奉神明,将她拘在家中,什么事都不许做,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就这样休养了数日,终于到了她去花朝宫焚香守斋的日子了。 注:七星子:怀孕7个月就被生出来的早产婴儿。 第九章 轻薄 晨光微露,沐月夕刚睁开又眼,就被花朝宫的花奴们弄得想真正的昏死过去。沐浴后换上了重重叠叠的百花裙,一层又一层。然后梳头化妆,花主入宫必梳百花髻,可是这个发髻非常的复杂,整整梳了一个时辰才算完工,坐得沐月夕腰酸背痛,只想找个地方趴着。 正午一过,总算可以出门了。沐月夕头上梳着百花髻,顶着百花冠,身上穿百花裙,脚上蹬百花鞋,花团锦簇被花奴们拥上花辇。花朝宫的护卫队在前面开道,花辇左右是花朝宫的乐工们,她们很卖力地在奏着乐,花奴们在后面撒花瓣。近百人的队伍热热闹闹地穿过大街小巷,从东门出城,往花朝宫去了。 一行人抵达花朝宫时,已是卯正时分,莫璎依照规矩领着四大花使在宫门外等候,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只是那张清秀的脸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两人互行礼,并肩同行,进了宫,入了殿,点上花香,跪拜了花神。莫璎道:“花女们出来,花主请选奉香花女。” 三十六名身穿淡绿色衣裙的花女站在沐月夕的面前,她均是十五六岁的年龄,容貌秀丽,体态轻盈。其中有六位,因为被前面三年的花主选为了奉香花女,便在额间点上朱砂,以做区别。 沐月夕怕人误会,没有直接说徐琳琅的名子,道:“请各位花女把闺名报来听听。” 三十六名花女一一报出自己的名字,直到第三十一位,沐月夕才听到一个细细地声音,“花女徐琳琅见过花主。” 沐月夕选了她和另一个叫谢瑶的花女做奉香花女,八位备选花使已定,其他花女难掩失望之色,眸光黯淡,她们盼了四年,终成空,到明年花朝节之前,等新花女入宫,她们就要被遣散回府嫁人了。 选完花女,今天的事也就完了,明日才是正式焚香守斋的第一日,说是说守斋三日,可事实上沐月夕要留花朝宫三天五夜。 “八月主花神是桂花仙子,请沐花主入住桂芳阁。”莫璎用例行公事的口气安排好沐月夕的住所后,再不看沐月夕一眼,转身就离开千香殿,拖着长长地裙摆,逶拖而去。 莫璎的态度,很明显充满了敌意,这让沐月夕感到很不解,好象似乎没得罪她呀?好在沐月夕也没打算跟她交朋友,一拂衣袖,“去桂芳阁吧,本花主累了。” 花奴们拥着她去了桂芳阁,服侍她换下那一身华丽而沉重的服饰。用过晚膳后,两位奉香花女过来请安了,两人还是那身淡绿色的衣裙,只是额间已经被花使点上了朱砂,两人跪倒在沐月夕面前,“琳琅(谢瑶)谢谢花主的青睐。” 沐月夕扶起两人,“这一年里,我都要麻烦两位姐姐照顾,两位姐姐快别这么客气了。” “花主客气了,能为花主奉香,是我们姐妹的幸运。”谢瑶很诚恳地道谢。 “我们也别说客套话了,我刚才吃多了点,两位姐姐愿不愿意陪我出去走走?”沐月夕没有忘记她还有找秘道这一重大的任务要完成,先出去熟悉一下周边环境和路径,才好办事。 “愿与花主同行。”徐琳琅和谢瑶恭顺地应道。三人出了桂芳阁,在暮色中,沿着花径在花朝宫里散步。 花朝宫不愧是皇家出钱盖的园林,占地真的很大,逛了近一个时辰,月儿都升上天了,这十二阁才逛了八个。沐月夕香汗淋漓,苦不堪言,罢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两位姐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回桂芳阁吧!” 徐琳琅和谢瑶本就是做陪,她不逛了,她们乐得回去休息,于是又将沐月夕送回桂芳阁,然后告辞离去。 走疲倦的沐月夕靠在床上打盹,懒懒的不想动。“花主,请到芳池沐浴。”花女轻轻地摇了摇她,小声道。 沐月夕气的磨牙,早上不是才洗了,晚上又洗,就不怕把皮给洗掉?可在现在她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要依人家的规矩,无奈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浴池走去。 浴池就在桂芳阁后面,白玉砌成的圆形的浴池,上面雕刻着朵朵桂花,四周铺着柔软的白色隐有桂花花形地毯,池内漂浮着朵朵花瓣,淡淡的桂花香迎面飘散。 沐月夕素来洗澡都不要人服侍,摒退伺候的花奴,褪去衣裳,打散头发,滑入池水之中坐在玉阶之上,只露出香肩。腾腾的热气,染红了她略显苍白的双颊。 舒服的眯上眼睛,享受着温暖的池水,不知不觉中,沉浸在这种放松的感觉中,沉沉地睡了过去。朦胧间,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沐月夕只当是花奴进来了,贪恋水中的温暖,不愿起身,懒懒地道:“我再泡一会,你们先下去。” “好一幅美女沐浴春睡图。”男人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男人的声音?沐月夕惊愕地睁开双眼,入目是一双深邃带着冷冽的眼睛,“程子悦?” “正是在下,沐月夕,我们又见面了。”程子悦蹲在池边,手在池中撩起一层层的水波。 沐月夕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她清楚的知道花朝宫的规矩,在入夜后,花朝宫是禁止男子入内的。男人要想进宫不是用轻功避开护卫飞进来,就是从花朝宫的秘道走进,而程子悦能进宫,多半是从秘道进来。 她抱紧身子,向水中滑去,紧紧地咬着下唇,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愤怒,而不是惊慌,很好,非常好,这样才更好玩。程子悦薄唇微扬,露出邪邪地笑,目光扫过水中那稚嫩的身体,“沐月夕,不想知道在下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沐月夕冷笑,“我不知道你和莫璎有着怎样的目的,但是如果你们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逼我就范,那就太小瞧沐家的人了。” “沐月夕,你不必如此紧张,在下今日来,是为帮助沐花主。”程子悦长身而起。 “帮我?”沐月夕狐疑地看着他,她不知道她有什么事需要他的帮助。 “沐月夕,你确定要呆在水中跟在下讨论这件事吗?春暖乍寒,你若一直呆在水中,可会受寒生病的哟。”程子悦的目光重新回到沐月夕的身上。 水是渐渐地开始凉了,以她这副娇弱的身体,她的确没办法呆在水中不动。“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沐月夕死死的盯着程子悦,他站在那儿纹丝不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你为什么还不出去?”沐月夕不悦地问道。 程子悦双手抱肩,挑眉问道:“我为什么要出去?” “你……”沐月夕气结,咬牙,“你难道连非礼勿视的道理都不懂吗?” “哦,你是怕我看你。”程子悦转过身子,背对着她,“这样可以了吧?” 沐月夕呆在水里没动,万一她刚刚站起身来,他转过来怎么办? “你要再不出来,我就亲自动手抱你出来。”程子悦威胁道 就算她能无视他的威胁,她也不可能继续呆在水中,水越来越冷,在呆下去,她真得会生病。现在唯有祈祷她这个还没发育好的身体不会引起他的兽欲。 快速的从水中爬了出来,快速的擦干身体,快速的穿上衣服,转身迎上一张带着坏笑的脸,“你,你是什么时候转过来的?” “你一上来,我就转过身来。”程子悦很老实地回答道。 一而再,再而三被他戏弄,终让沐月夕心中的怒火爆发出来了,她冲上前去欲给他一巴掌,却被他扣住手臂,反转拖至身前,圈禁在怀中。 努力的挣扎,徒劳无功,她力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程子悦凑到她的耳边,暧昧地向她耳中吹了口气,“小丫头,不要这么心急就投怀送抱,会让我误会的你在勾引我。” 手被制在身后,动不了,沐月夕干脆用脚去踩,却没想到程子悦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将脚挪开,她踩了个空,气急败坏地骂道:“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怎么?生气了?好好好,别生气,我这就放开你。”程子悦真的松开了手。 脱离了他的掌控,沐月夕没有再冲上去打他,而是向后退开数步,抬起眼睛,细细的眉毛微拧在一起,“你到底想怎样?” 程子悦脸色一正,“明天的颂诗,沐花主想好了吗?”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沐月夕阴沉着小脸,心中莫名的感到生气,这个莫璎究竟想干什么?花朝节如此,今日又如此,她是看不起人吗?还是另有目的?“也请你转告莫宫主,她的好意,小女心领了。” “好,我会转告她的。”程子悦转身向外走去。 他前后不一的态度,让沐月夕不禁一愣,“哎,你等一等。” 程子悦转身,痞痞地一挑浓眉,“沐花主对在下这般的恋恋不舍,真令在下受宠若惊。” “你……你和莫璎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她做这种事?”沐月夕本来想问他是从那里进宫的,话到嘴边,临时换了问题。 “想知道我与她的关系,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她做事,等你守斋回府,来墨轩斋找我,我会慢慢告诉你的。”程子悦狡黠地一笑,撩开布帘,走了出去。 沐月夕快步跟着冲了出去,守在门外的花奴果然不在,没有莫璎的旨意,这些花奴敢撤离职守吗?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看着他沿着花径向前走去,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他没有用轻功,真得是从秘道进来的,这花朝宫真的有秘道!沐月夕不禁窃喜,凭着十多年金学(金庸)、古学(古龙)、梁学(梁羽生)的浸染,她基本上可以推算出秘道的入口所在之地就是莫璎的寝宫守仙居。 只是她要怎么才能混进守仙居去查看? 第十章 及笄 翌日,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莫璎早已在千香殿等候,她依旧一本正经,面无表情,似乎昨夜的事,不过是沐月夕的一场梦。 沐月夕亦笑得风光霁月,演戏,谁不会? “玲珑巧蹙紫罗裳,令得东君著意妆;带露破开宜晓日,临风微困怯春霜。发挥名字来庐阜,弹压芳霏入醉乡。最是午窗初睡醒,重重赢得梦魂香。”沐月夕剽窃了朱淑真的瑞香诗当颂诗,成功的过关。 莫璎的眉尖微皱,旋又松开,淡淡地道:“徐奉香,谢奉香,你两人好生伺候花主焚香,不要出了差错。” “谨尊宫主法旨。”徐琳琅和谢瑶恭顺地应道。 徐琳琅和谢瑶伴着沐月夕在千香殿焚香打坐,一刻不离,连午膳都是花奴送到后殿来的,三人一整天都要呆在千香殿,直到晚膳用过后,沐月夕才能返回桂芳阁淋浴歇息。 转眼三天的守斋期就过了,明日就要出宫回府,沐月夕决定去一趟守仙居,美其名曰:要去谢谢宫主这几日来的照顾。 “花主,不好意思,宫主已经安寝了,不便见客。”直接被花奴给堵在了门口,沐月夕怏怏而归。 “花主,明日见到宫主,您再向她道谢也是一样的。”徐琳琅好言相劝。 沐月夕垮着小脸,能一样吗?可是她也没法子可想,她又不会轻功,能半夜偷窥,只能等下一次再找机会了。 第二日,依如来时一般打扮,坐着花辇从东门进城,热热闹闹地返回沐府。远远的就瞧见沐夫人倚门观望,心中一暖。 “娘!”一声娇呼,扑进沐夫人怀中。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沐夫人抱着女儿娇嫩的身子,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了,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沐月盈蹶着小嘴,脸上的不悦一色一闪而过,扬起笑脸,扑了过去,扯着沐月夕的手,娇滴滴地道:“姐姐,盈儿好想你。” “姐姐也很想盈儿。”沐月夕握着她的小手。 进了府,沐晚谦令沐月夕随他进书房,“夕儿,你可认得徐弈?” “夕儿曾在公主府中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他前日亲自上门,送来了这件礼物,让我转交给你。”沐晚谦将一个长形的锦盒递给沐月夕。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玉箫,晶莹剔透,是用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此物价值不菲。 “夕儿,你老实告诉爹爹,你与他真的只是一面之缘?”沐晚谦面带忧色地问道。 “真的只是一面之缘,他送这个玉箫给我,应该是感谢我选了他的妹妹徐琳琅当奉香花女。”沐月夕道。 “是他拜托你选他妹妹的?”沐晚谦紧皱着眉头,忧色不减。 沐月夕笑着将公主府的事说给沐晚谦听,沐晚谦皱紧了眉头,“他这么做与礼法不合,若被御史参他一本,不止他无法晋位,你也难逃责罚。” “啊!”沐月夕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爹爹,那现在怎么办?” “夕儿,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要拜托你?”沐晚谦又问道。 沐月夕低头沉吟,在她之前已经有三位花主,徐弈为什么不拜托他人,而选她呢?灵光一闪,“我知道了,他看中的是沐家的权势。” 沐晚谦点头,“不错,御史就算敢得罪礼部尚书,可他没胆子同时得罪沐霍两家。夕儿,你要记住,你不止是沐家的嫡长女,也是霍家的嫡亲外孙女,你若出事,沐霍两家岂有不管之理?” 事情的真相如此的残酷,让沐月夕对徐弈的那点好感,消失不见,眸光黯然,长长地睫毛微微地颤抖,“对不起,爹爹,夕儿错了。” “夕儿,你不必太责怪自己,你尚年幼,那里知道这些勾心斗角之事,不要再想了,你累一天了,回房休息吧!”沐晚谦爱女心切,舍不得再责怪她。 “是,夕儿告退。”沐月夕垂头退了出去。此事不再提起,沐月夕本以为她又可以恢复往日宁静的生活,那知道七皇子赫连政,九皇子赫连斐,十皇子赫连斓,以拜访沐晚谦为由,不时来沐府骚扰。 沐月夕每次都巧妙地避免与他们碰面,几次下来,这三个皇子也不是笨人,便不再来了,只是差人送些小女孩喜欢的小玩意送于她,沐月夕只做不知,统统转送给府中的婢女们了。 日出日落,转眼就到了四月初。 四月初二是霍绮十五岁的芳辰,依大祁国的规矩,今日霍家大摆宴席,这一来是庆贺家中的女孩儿长大成人,二来也是告诉全城,霍绮可以谈婚论娶了。 早早的,沐氏姐妹就随父母赶去霍府。吉时一到,及笄正式开始,霍绮的祖父霍谨,祖母霍林氏,父亲霍仲昆,母亲霍罗氏,以及她的两位兄长坐在主位上。沐夫人等亲友居于宾位,沐月夕姐妹因年幼,没有跟随其他贵女避往后室,而是跟随在母亲身边。 这是沐月夕来这时空第一次见识及笄之礼,好奇的瞪大眼睛,看来看去。 霍绮跪在软垫上,等着正宾读祝词。那长长的说词,听得沐月夕昏昏欲睡,想到他日自己及笄时,只怕脚都要跪麻。 祝词读完,主持及笄仪式的霍家族长夫人,为她梳好发,加好笄,高声吟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霍绮退去东屋,换上襦裙。出来后面对父母亲,行跪拜之礼,这是感谢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 族长夫人除掉她的发笄,为她插上百花发钗,又说了一段吉词。霍绮再次退回东屋,换上与发钗相配的深衣,再出来,向族中长辈们行跪拜之礼,这是表达她对长辈的尊敬。 族长夫人持画笔在她额间画上茱萸形的花妆,再说一段长长的吉词。霍绮第三次退回东屋,换上了长裙礼服,重回大厅,面朝皇宫处,跪拜,罗氏起身颂祝词。 茱萸花形的花妆!沐月夕的嘴角微微抽搐,这茱萸几乎已经等同文信候淳于容,霍绮用此花当花妆,她是毫不掩饰淳于容的仰慕之情呀,够大胆。 沐月夕拿眼去瞅沐月盈,果见她一脸不悦,眼中还隐有恨意。 罗氏的一番吉词已颂完,礼毕。霍仲昆起身宣布酒宴开始。酒宴菜肴精致,宾主俱欢。 吃罢酒宴,其他家的贵女各自回府了。沐家姐妹则陪着霍家姐妹一起去了霍绮居住的院子,团团坐下,沐月盈赞道:“绮姐姐今天好漂亮呀。” 沐月夕皱眉,她这口气听着怎么酸溜溜的?不过今天的霍绮的确是很漂亮,一身华丽的红妆,衬得她艳若桃李,眉间精致的花妆,更平添几许妩媚。 “盈儿妹妹等你及笄时,也会这般漂亮的。”霍绮盈盈一笑,宛如百花盛开。 “那是当然,到时候绮姐姐这荥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就要让给妹妹我了。”沐月盈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自信,很骄傲地道。 沐月夕脸上的笑僵住了,她这个妹妹究竟想干什么? 霍绮本是一句客套话,沐月盈这么一接,气氛顿时显得有几分尴尬。一时之间,其他三人不知拿什么话去应对,室内陷入一片沉寂,沐月盈却好象并没有觉察,自故自顾地喝茶。 “那个,绮姐姐,这是什么茶,好清香呀!”沐月夕勉强找到另一个话题,来打破这份尴尬。 “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是我外祖母托人送来给我的,我想夕儿妹妹也是爱茶的人,今日特意泡来请妹妹品茗的,妹妹觉得怎样?”霍绮自然明白沐月夕的意思,抿唇一笑,将话题扯开。 “雨前龙井雨后尝,春茶此品最新鲜。”沐月夕赞道。 “妹妹不愧是荥扬城第一才女,顺口就能吟诗作对。”霍纹笑盈盈地插嘴道。 “纹姐姐何必笑话夕儿,有花朝宫莫宫主在,夕儿怎么不敢当这荥扬城第一才女呀。”沐月夕真心实意地想要辞去这第一才女之名。 “妹妹不必如此过谦。”霍绮霍纹异口声地道。 沐月夕苦笑,不想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重新把话题扯回茶上去,“姐姐这茶送一瓶给夕儿可好?” 霍绮抿嘴笑,“这茶外祖母送来了好几瓶,妹妹喜欢,尽数拿去就是了。” “夕儿谢谢姐姐。”沐月夕客气地道。 好不容易才把刚才的尴尬化解掉,沐月盈却不高兴了,冷着脸站起来,“姐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沐月夕知她又发小姐脾气了,心中虽感不悦,但是不想在霍家姐妹面前挫她面子,顺着她的意思,起身告辞。寻着沐夫人,沐月盈拿沐月夕扯谎,说姐姐身体疲倦,要回府休息。 沐夫人一听沐月夕不舒服,便如摘了她的心肝,忙辞别母亲和两个嫂嫂,领着女儿往家去了,就在她们登车之际,霍绮遣来的婢女赶到,将四瓶雨前龙井送给沐月夕。 第十一章 故事 回府途中,沐夫人笑叹道:“绮儿这丫头,人品相貌俱佳,放眼当今天下,想来想去也只有淳于候爷,才配的上。霍家与淳于家门当户对,他二人成婚后必成佳偶。” “娘,您说什么?”沐月盈心头一紧,急切地问道。 “哦,你舅母打算请荥扬城第一巧嘴四喜婆,托她去文信候那给绮儿说媒。”沐夫人解释道。 沐月盈不再言语,抿着嘴,脸色变得很难看。沐月夕看着她,暗暗叹气。 自那日霍府回来后,沐月盈整日郁郁寡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有笑脸。沐月夕一开始没太在意,只当她耍小孩脾气,过几天就没事了。谁想到,她渐渐的开始不肯好好吃饭了,沐月夕担心她会弄出病了,决定哄她出去走动走动。 这一日,天气晴朗,沐月夕知会了沐夫人后,又命人备好马车,便去沐月盈的院子找她,“盈儿,今儿天气好,我们上街逛逛去吧!” “姐姐想去逛,就自个去,我不去。”沐月盈靠在榻上,懒懒地道。 “我对荥扬城不熟,怕走错路,盈儿陪姐姐一起去不好不好?”沐月夕笑道。 沐月盈坐起身来,脸色一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意思。”沐月夕不解地眨着眼睛。 “哼,姐姐有话就直说,别拐着弯说,盈儿没有姐姐那般的机巧,听不出话中有话,更不会看人家的脸色,也不会见风使舵,讨好人。”沐月盈垮着小脸,冷冷地。 沐月夕茫然地看着她,“盈儿,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姐姐会不明白?”沐月盈冷笑。 沐月夕摇头,很老实地道:“我不明白。” “好,那盈儿就给姐姐听。”沐月盈从榻上站起来,“姐姐,霍绮她是霍家的三小姐,你是沐家的大小姐,论家世、论相貌、论人品,你那点比她差,需要那般顺从她,讨好她吗?” “我没有。” “没有?嘿,姐姐,你身子孱弱,在家一向喝大红袍养身,几时喜欢喝雨前龙井了,那天巴巴的向她讨要,你也不嫌丢脸。”沐月盈鄙夷地横了她一眼。 听到这儿,沐月夕总算明白过来了,“敢情这几天,你是在生我的气。” “我是在生你的气,你是我的姐姐,为什么要帮着霍绮来对付我?” 沐月夕气苦,“我什么时候帮着霍绮对付你了?” “那天我说的话有错吗?你为什么把话题扯到喝茶上去?你不就是在帮她对付我吗?”沐月盈瞪着沐月夕,气鼓鼓地问道。 “盈儿,那天是她的大日子,我们是客人,你惹她不快,争吵起来,你又讨得到什么好处?我是在帮你呀!”沐月夕耐着性子劝道。 “哦,这么说起来,姐姐到是一片好意罗。”沐月盈讥笑道。 沐月夕皱眉,有些生气的道:“你是我妹妹,难道我还会害你?” “那今日姐姐要盈儿陪姐姐出去,也是一番好意罗?”沐月盈斜着眼睛看着沐月夕。 “是啊。” “嘿,姐姐的好意,盈儿无福消受,姐姐请回吧!”沐月盈说完,背转身子,不再理会沐月夕。 “你……我……”沐月夕张嘴欲说点什么,到底没说出来,转身冲出房。咏诗抚琴忙跟了出去,一路小跑追上她,见她板着脸,也不敢劝她。 “大小姐,我们还出去吗?”抚琴怯怯地问道。咏诗拿眼瞪她。 沐月夕停下脚步,“当然出去,为什么不出去。” 马车驶出了沐府后一路向北走过几个路口再向东走,便来到荥扬城第二繁华的定府大街。(第一繁华地是永康大街,可是她不敢去,因为墨轩斋在那,她怕遇上程子悦。) 定府大街上各式各样的店铺货摊琳琅满目,酒楼店面更是多如牛毛,街边摆摊小贩们的叫卖声冲击着沐月夕的耳膜。坐在车上走马观花,实在是不过瘾,沐月夕撩起车帘,“停车,我要下去走走。” 领着两个丫头在街上在这街市中闲逛一阵子,沐月夕化气愤为购物欲,买了一堆东西,跟在身后的二个男仆全变成搬运工,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被打发先行回府。 眼见已经到午时,咏诗见沐月夕兴致不减,只好小声地提醒她道:“大小姐,我们该回府用午膳了。” “咏琴抚琴,今天小姐高兴,请你们下馆子。”沐月夕抬脚就进了路边的一家酒楼。咏诗摇头叹气,抚琴嘻笑着跟了进去。 醉香楼是荥扬城内数一数二的豪华酒楼,三层的楼阁气势恢弘,装潢精美豪华,不是寻常百姓能消费得起的地方,能进的醉香楼的人非富即贵。 她们刚踏入门槛,就有跑堂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小姐,这雅间没座了,您看大堂成吗?” “行。”沐月夕本来就没打算去雅间,既然打算听听市井见闻,还是呆在大堂比较好。既然小姐发了话,咏诗也不敢再说什么。 正午时分,喝酒吃饭的客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慢慢的所有桌子都已坐满了,只剩沐月夕这张桌子坐着她一人,她让咏诗抚琴一同坐下,但被她们恭敬却十分坚决的拒绝了。抚琴虽然平时有些冒失,但这上下之防,在外面时到是守得紧,沐月夕便不再勉强她们。 这时,跑堂小二领着两个男子走了过来,小二满脸谄笑,“小姐,您看小店这桌子已满,可否让这两位客官与您搭个桌?” 沐月夕尚没及笄,只是个小女孩不必太讲究什么男女大妨,所以小二才敢大着胆子前来说道的。但这惹恼了咏诗,怒斥道:“你这小二好生无礼......” “咏诗。”沐月夕打断了她的话,回头对小二淡然一笑,“小二哥,让两位公子坐下吧。” “谢谢您啦,小姐。”小二感激地道谢,转身请身后的两位公子坐下。 那两个男子没推辞,在沐月夕对面坐下,点了酒和几个小菜。 坐在左边的男子穿淡蓝色长袍,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浓眉大眼,高鼻阔口,国字脸沾染了些许的风霜,顾盼之间,极有威严。 居右的男子,二十一二岁的模样,穿天青色长袍,剑眉入鬓,双目精光四射,容貌十分清雅俊秀,又是一个罕见的美男子,只是他神色漠然冷峻。 “在下莫展元,这是莫某的异姓兄弟冷随风,谢谢小姐行此方便。”莫展元客气地道。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莫公子不必客气。”沐月夕笑道。 “小姐,这怎么可以?”纵然人家已经落座,咏诗还是不肯就此罢休。 “怎么不可以?这张桌子这般大,让半张桌子给别人用,又何不可。咏诗你忘记我曾跟你说的那个故事了?”沐月夕正颜道。 咏诗低头不语。莫展元笑道:“小姐刚说的那个故事是什么故事,若是小姐方便,能否说出来让我兄弟听听。” “我知道,我说给你们听。”一直盯着冷随风发呆的抚琴,醒了过来,“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六尺巷。” 沐月夕无力地看着她,这丫头怎么嘴这么快?咏诗是一脸的挫败,她怎么不一直发呆? “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楚穆皇。”抚琴摇头晃脑地把故事说了出来,连语气都学着沐月夕当时的语气,还郑重地将诗再一次吟了出来。 沐月夕苦笑,在这个时空没有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是楚穆皇,她顺嘴给改了人家的诗。 “好故事,谢谢姑娘说给我兄弟听。”莫展元笑着道谢。 “不客气,这是我家小姐说给二少爷,三少爷听的,奴婢听来的,要谢谢,你们谢谢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可有才华了,会说很多故事。”抚琴洋洋得意地表扬自家的小姐。 沐月夕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丫头知不知道丑字怎么写呀? 咏诗终于可以插上话了,“小姐,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两位公子慢坐,小女先行一步。”沐月夕起身领着咏诗抚琴急急忙忙地走了。 她们刚刚踏出店门,楼上的雅间有二扇门同时打开,走出两个男子,一个是文信候淳于容,另一个则是程子悦,两人俱是一身白衣,表情也很一致,都是若有所思。 第十二章告白 上了马车,沐月夕不说话,咏诗也不说话,车内的气压很低,抚琴瞅瞅这个,瞄瞄那个,试探地问道:“大小姐,抚琴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嗬,你还知道用个又字,看来也知道自己经常说错话。”沐月夕凉凉地道。 “抚琴错了,下次不敢。”抚琴和沐月盈一样,犯了错后,认错非常的快,至于改不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改不改不也打紧,反正下次,我再不带你出来就是了。”沐月夕板着脸道。 “啊,小姐,不要呀,小姐,抚琴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出来,抚琴一定装哑巴。”抚琴哭丧着脸,求饶。 沐月夕撩开窗帘看车外,不理她。 “小姐,您就别生抚琴的气了。”抚琴带着哭腔道。 不理她。 “小姐,抚琴错了,您罚抚琴不准吃饭好不好,别不带抚琴出来。” 继续板着脸。 “小姐,您看看抚琴。”抚琴扯着脸皮,做鬼脸。 沐月夕端不住架子了,失笑道:“你要改了就不是你了,别装了,下次还带你出来。” “谢谢小姐。”抚琴喜笑颜开。 回府后,背着沐月夕,咏诗恶狠狠地威胁抚琴,“死丫头,你要再敢胡说八道,小姐饶得了你,我饶不了你,我一定弄药给你毒哑了,看你还敢多嘴多舌。”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好姐姐,我下次再也不多嘴了,我保证。”抚琴连声讨饶。 这件事,沐月夕以为只是小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却没想到因为这个故事,日后,她的名气在荥扬城乃至整个大祁都传扬开了。人人都道:沐氏月夕小姐才德兼备,容言俱佳,是大祁国女子的典范。七九十三位皇子的礼也因为这件事,送礼送得更勤了,沐月夕头痛不已。 这天夜里,逛了一天的沐月夕有些辛苦,早早的睡下了,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恍惚之间,感觉好像有人在看她,睁眼一看,是那天给她下毒的黑衣男子。 动作麻利地翻身爬起,冲面容模糊的男子,谄媚地笑道:“大侠,您来了。”话一说完,沐月夕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什么叫您来了?难不成还盼着他来? “来了。”男人应道。 沐月夕嘴角抽搐,不正常的不止她一个,“大侠,我还没找到秘道的入口,不过我已经有目标了,下次再去花朝宫,我一定会想办法混进去瞧瞧的。” “你要这么快就能找到,岂不是说先前那些去查探的人,全是死人。”男人冷冷地道。 “大侠所言及是。”幸好没有为了换解药,撒谎说入口在守仙居,要不然,这小命就保不住了。 “我不是什么大侠,我只是一个拿人钱财为人办事的夜枭。”不知道是不是见沐月夕很老实,他无所畏惧的将名字说了出来。 夜宵!好强悍的名字。沐月夕的嘴角再次抽搐,她很担心再多来几次这样的刺激,她会不会面瘫? 夜枭抛给她一枚药丸,“吃了它。”沐月夕吞下了那枚毒药。 “下个月,我会再来,不想累死旁人,就老老实实办事。”夜枭离去前,再一次威胁沐月夕。 夜枭跃窗而出,转眼就消失在远方。沐月夕关上窗,扯过床头的丝帕,将口中含着,已经化开的药丸吐了出来,找来水漱了口,这才放心地爬上床,睡觉去了。 天明时分,沐月夕在嘈杂的雨声中醒了过来,唤来婢女,洗漱更衣后,照往日规矩去给沐夫人请早安,沐月盈早已在坐,见沐月夕来了,起身站立,“姐姐安好!”面色如常,昨日的争执仿佛并不存在。 母女三人闲话家常,说着说着不知怎么扯到霍绮身上去了。沐夫人道:“前儿,你舅母说绮丫头的年庚已送到文信候府了,再过两日就该有消息来了,绮儿这丫头真是个有福之人。” 沐月盈猛地站起来,脸色阴沉地往外走。沐月夕忙问道:“盈儿,你这是要去那?” “香蓉,去备车。”沐月盈目光扫过站在门边的香蓉,沉声命令道。 香蓉应声退了下去。沐夫人不解地道:“外面在下雨,你要去那?” 沐月盈回头看着沐夫人,口气平静异常,“娘,姐姐昨天出去买了那么多好东西回来,盈儿看着眼馋,今天也去买些回来。” “那也不急在这一天呀,等雨停了,你明天再去也不迟。”沐夫人没觉察出沐月盈有何不妥,沐月夕却感到有些不安,眉尖微微蹙起。 “明天去,就晚了。”沐月盈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娘,我去告诉她在那些店买的,免得她乱闯,找不到地方。”也不等沐夫人再说什么,沐月夕提裙追了出去。 “这两孩子,怎么都这般心急。”沐夫人摇头叹道。 等沐月夕追至门外,沐月盈的马车早就驶离府门,扬声喊道:“来人,给我备马。” “大小姐,天在下雨。”咏诗大惊失色。 “别罗嗦了,快点,一会她惹出大事来,就没办法收拾了。”沐月夕急声道。 “大小姐,您知道四小姐去什么地方吗?”咏诗问道。 沐月夕皱眉想了想,“她绝不会去什么定府大街,她有可能会去那儿,要真去了那儿麻烦可就大了。” 备马虽比备车快,但是等马夫将马就牵了过来时,马车早已经失去了踪迹。沐月夕虽身体孱弱没练武,可倒底是将门之后,骑马还难不住她,脚一踩马蹬,翻身上马。咏诗忙跟着上了马,跟着追了出去。 廊房巷尽有人家,高墙碧瓦候爷府。 沐月盈的马车停了下来,她没下车,坐在车内撩开车帘,盯着长街尽头的那扇朱门,痴痴地看着。 “四小姐,回去吧!”香蓉劝道。 沐月盈充耳不闻。 长街那头,车辕上绘着茱萸的马车从拐角处转出,不急不缓地在府邸门前停下,侍卫们恭迎上前,从车上下来的人,绯袍玉带,容貌俊郎无双,正是沐月盈心心念念在意的文信候淳于容。 容哥哥要娶霍绮为妻,他就要成为霍绮的夫君,他的笑容和温柔从此后只属于霍绮。心痛如绞,眼泪含在眼中,不甘心滑落,她怎么可能坐视他去娶别人为妻?一把推开车门,沐月盈跳了下去。 “四小姐,您要干什么?”香蓉惊呼。 沐月盈没有回头,踩溅着满地的积水,一路向前冲去,她要冲到了淳于容的面前,要告诉天下人,容哥哥是她的,不容任何人染指。 侍卫们齐齐回头,愕然了一下,分散开。淳于容站在那儿,举着雨伞,错愕地看着冲到他面前来的沐月盈,“盈儿小姐,有事?” 沐月盈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淳于容温和地笑,柔声道:“是谁欺负盈儿小姐了?” “容哥哥,你就叫我一声盈儿吧!”沐月盈将脸贴在他怀中,娇滴滴地哀求着。 淳于容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绯袍上全是水渍,英俊的脸上挂着温柔地笑,“受了什么委屈,要大雨天跑出来?会着凉的。” 沐月盈抬起头看着他,小脸上湿漉漉的一片,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容哥哥,你不要娶霍绮,她配不上你……” “沐月盈!”沐月夕及时赶到,厉声喊道。她心急地想下马,一时没注意,左脚绊到了马蹬,“啪”地一声,她从马上摔了下来。 紧跟在沐月夕身后的咏诗大惊失色,跳下马来,扶起沐月夕,急切地问道:“大小姐,摔坏那了?” “我没事,你们快去把四小姐带回来。”沐月夕咬牙死撑,说完这一句,已痛得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强撑才没落下来。 沐月盈仅看了沐月夕一眼,目光重回来淳于容身上,双手紧紧地抓着淳于容的衣袖,急切地道:“容哥哥,你不要娶霍绮,她配不上你,她刁钻野蛮,专横跋扈,绝非良妻之选,容哥哥,盈儿才是最匹配你的妻子,容哥哥等盈儿五年……” “你们都是死人呀!”沐月夕缓过劲来,气急败坏地大骂道。 被骂了,呆站着的香蓉和红菪这才回过神来,冲上去强行拖开沐月盈。 “你们这两个狗奴才,快放开我。”沐月盈叫骂道。 淳于容温柔的笑脸有些僵硬,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沐月夕强忍痛楚,微微向对淳于容行礼道:“候爷,我家小妹年幼无知,口无遮拦,所说……” “沐月夕,我不要你假好心,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你破坏我的幸福,你不得好死!”沐月盈被两个婢女强行拖进了马车,可她的谩骂声还是从车里传了出来。 沐月夕脸色更加苍白,不知是生气还是痛苦,娇弱的身全在雨中颤抖着,若不是咏诗帮她支撑着身体,她早就瘫倒在地。 淳于容眼神微沉,“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夕儿小姐请回吧!” “小女谢谢候爷。”沐月夕道了谢,缓缓地转身,艰难地向马车走去,在两名婢女的帮助下,才上了马车。车夫挥动马鞭,车轮向前滚动,碾碎一地尘泥,缓缓地离开了廊房巷。 “人家已经走很远了,你还要看多久呀?”朱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玄衣男子走了出来,促狭地笑道。 “杜徵,你什么时候回荥扬的?”淳于容惊喜地问道。 “我要是不回来,岂不是错过一场好戏。”杜徵摸着鼻梁,一脸暧昧的笑。 “她只是一个小女孩。”淳于容收了伞,向府中走去。 “她是个小女孩,可是她让你心疼了,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事,能让小容儿动容的女子,这么多年,这是第一个。我真庆幸我回来了,还恰好看到了,这下我有向他们炫耀的资本了,哈哈哈。”杜徵跟在淳于容身后,得意洋洋地道。 “好了,不要胡扯了,你这次回荥扬城打算呆多久?” “本来只打算呆三天,现在嘛。”杜徵扬唇一笑,丹凤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荥扬城突然冒出这么多好玩的人物,我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玩玩!” 好玩?淳于容叹气,摇头苦笑。 “喂喂,你别老皱眉苦脸的,你从小就少年老成,要不是我时时来带你出去玩玩,你就快变成糟老头子了。”杜徵勾着淳于容的脖子,嬉皮笑脸地道。 “你恬不知耻。”淳于容笑骂道,兄弟两人勾肩搭背地向书房走去。跟在他们身后的随身侍卫都会心地笑了,也只有杜公子回来了,候爷才会露真正属于他的笑容。 第十三章 神医 沐月夕硬撑到坐进马车后才让自己晕过去,只是她没想到她这一晕,就晕了六天。 沐月盈回家后,一言不发,她跑去向淳于容表白的事,沐夫人并不知晓,而淳于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成功地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沐月盈失仪之事没有在市井流传开。那天发生的事,如同那天积存在地面的水洼一般,天晴之后,就消失了。沐月盈的名节,沐家的颜面都保住了。 沐月夕昏迷不醒,沐夫人心急如焚,每日守在女儿床边,日日垂泪到天明,短短数日,她头上的青丝添了几缕白发。为了医治好女儿,荥扬城内但凡里救治好过一两个人的大夫,都被沐晚谦请到府中来给沐月夕看病了。 沐月夕的病再一次惊动了皇宫中的皇上皇后,皇上皇恩浩荡,下旨让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去沐府给沐月夕诊脉,要他们一定要救醒这个大祁国女子的典范。 因为皇上皇后的重视,皇子,公主,达官贵人们,不是送来了各式各样的补品,就是亲到沐府探访,让沐夫人在照顾女儿的同时,还要抽出时间来应酬这些贵妇们,弄得她苦不堪言。 一堆的名医在沐府穿梭了六天,沐月夕还是老样子,高烧不退,苍白的小脸因为发烧变得通红,双眼紧闭,小嘴紧抿,呼吸越来越微弱。 “老爷,要是夕儿就这么走了,我也不要活了。”沐夫人扑在女儿身上,哭得呼天抢地,“夕儿呀,我的夕儿呀,你醒来看看娘吧!醒来看看娘吧!” 沐晚谦急得满头大汗,剑眉紧锁,他在房间不停地走动着,“不会的,夕儿,她不会死的,夫人,先别急,一定有人可以救我们夕儿的。” “老爷,夫人,有人递柬进来,说他可以治大小姐的病。”家仆匆匆地赶来禀报。 “快快请他进来。”夫妻俩异口同声地喊道。他们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只要有一线希望,也不肯放过。 请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身穿藏青色长袍,容貌清雅俊秀,神色漠然冷峻。一直守在床边的抚琴满眼冒星星,嘴角口水直流,此男子不是别人,就是当日在醉香楼里,沐月夕曾让过半张桌子给他的冷随风。 “我叫冷随风,病人在那?”冷随风直通通地报了姓名,直通通地问病人在那,他半句客套话都没有。 “在这里,冷公子请。”沐晚谦没在意冷随风的失礼,客气地请他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 淡蓝色的纱缦早在冷随风进来之前就放下了,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冷随风冷冷地道:“望闻问切,我要看病人的面色。” “挽上纱缦。”沐晚谦道。救命要紧,实在没必要去格守那些虚礼。 冷随风看了沐月夕的脸色,眉间中隐有青色,坐下,凝神诊脉,“她昏迷不醒,不是因为发热,而是中了毒。” 沐晚谦微微眯起的双眼闪着危险的光芒,“你确定是中了毒?” “确定。”冷随风目光没有避让,与沐晚谦对视,眼底一片平静。 “你要怎样才会救小女?”沐晚谦沉声问道。 “借阅太医院的藏书阁中所有珍藏的孤本医书。”冷随风直接说出条件。大祁国的开国皇帝曾是一个郎中,他登基称帝后,将所有的孤本医书全搜刮进了大内。 “好,沐某答应你。”沐晚谦爽快地答应他的条件,口气一转,“不过,小女中毒之事,我希望你不要对外人提起。” “可以。”冷随风同意,他根本无意跟任何人提起。条件谈妥,冷随风便开始为沐月夕解毒治病,喂了沐月夕一颗药丸,再用金针过穴解毒。取下金针后,他就在床边矮凳上坐下。 沐月夕的脸色由红转白,高烧也慢慢地退下,一个时辰后,她晃悠悠地清醒过来。 “夕儿!”沐夫人一抱搂过女儿,喜极而泣。 “娘,我好饿。”沐月夕虚弱地道。 “快快,快把粥端上来!”沐夫人连声喊道。 喝了两碗清粥后,沐月夕还想喝第三碗,冷随风皱眉,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子,冷冷地插嘴道:“你刚醒,不适吃太多东西。” 沐月夕这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看着有点面熟的陌生男人,眨着眼睛,努力地开动脑子想他的名字。 “夕儿,是这位冷神医救你了。”沐夫人感激地道。 “冷随风,原来你是个神医呀。”沐月夕很开心,不是因为他救了她的命,而是她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冷随风救活了沐月夕,成了沐家的大恩人,沐夫人以沐月夕身体孱弱,需要神医调理,恳求冷大神医住在府中。 沐晚谦没有反对夫人的提议,毕竟将人留在眼皮底下盯着,他放心一些。 冷随风微微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没打算离去,因为他发现沐月夕中的毒,是一种很多年不曾见的毒。沐夫人见他答应,欣喜地命人将客房收拾好,又拨了两个丫头去伺候他,却被他退了回来。沐夫人只得又换了两个小厮去伺候他,好说歹说,他才勉强接受了,还一脸不情愿。 这么多名医都救不活的沐大小姐,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给活了。这少年的医术真是高明,荥扬城的老百姓们都在讨论冷随风的身份,有人说他是医王阮青援的徒弟,有人说他是医谷的传人。不管冷随风是什么人,他的神医之名已经传扬开了。 对这些传言,冷随风一概不理,每日除了为沐月夕诊脉,就是随沐晚谦去太医院的藏书阁看书。冷随风对于沐晚谦是如何请来皇帝旨意的,准他在藏书阁内长驱直入的事,一句都不曾询问过。 养了五六天,沐月夕的情况渐渐好转,哀求了半天,沐夫人才同意她下床走动了。躺得全身酸痛的沐月夕在花园里慢慢地散着步,猛地想起她醒过来这么多天,一直没看到沐月盈,问道:“盈儿回来后,还闹了吗?” “没有再闹,夫人以为四小姐与您呕气,没太在意,事情也没传扬出去。”咏诗扶着她,慢慢地走着。 “就怕她会再惹事,我要不要再去劝劝她?”沐月夕低声问道。 “奴婢认为,等候爷娶了表小姐后,四小姐自会想通的。”咏诗道。 “她现正生我气,我去劝了,她也未必肯听。感情上的事,还是要自个想通才行。”沐月夕轻叹一声,走进花园石亭坐下。 咏诗噗哧笑出声来,“大小姐,四小姐还没长大,不过见候爷长得俊雅不凡,便喜欢上了,不会长久的。” “咏诗,我有些口渴,你去倒点水来。”沐月夕道。 “奴婢这就去。”咏诗转身匆匆离去。 沐月夕独坐亭内,微风吹过,带来淡淡的花香,煞是惬意,远远地看见冷随风沿着小径走了过来。沐月夕扬唇一笑,起身问好。 “你得罪过什么人?”冷随风直接问道。 沐月夕不解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体内的毒是梦千年,它不是一般的毒药,没有人会拿它对付小角色。” “嗬嗬,真想不到,原来我还是一个大人物。”沐月夕自嘲地笑道。 冷随风看了她一眼,“你到是想得开。” “你都已经帮我解了毒,我还需要想不开吗?”沐月夕开心地笑道。 “你的毒没有解。” “啊!”沐月夕惊愕地瞪着他,原来这小子是个骗子,白长了一张英俊的脸。 “梦千年没有解药,我只是帮你把毒性压制住。” 没有解药,那碗夜宵骗人!沐月夕悲愤地问道:“这个什么梦千年压制不住了会怎么样?毒发了我会死吗?” “不会死,但是你功夫和内力会渐渐消耗殆尽。” “不会死?你确定?”沐月夕悲愤的表情消失不见,眨巴着眼睛,盯着冷随风的嘴巴,这男人的唇线好漂亮。 “我确定。”冷随风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了,保持冰封的表情。 沐月夕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那就没事了,你不用再帮我压制毒性,我不会武功。” “你不会武功,他为什么还要用这种药害你?”冷随风不解地问道。 “沐家是将门之后,家中男女老幼都习武,可是我身体自幼就不好,并没有习武,他不知道我不会武功,才会用这种药来害我。”沐月夕推测道。 “他是谁?”冷随风的目光越过沐月夕,看向远处。 “他说他叫夜枭。” “你确定?”论到冷随风问这个问题了。 沐月夕想了想,然后很坚定地道:“我确定。” “原因?”两个字的问话。 “他给我下毒的原因?”沐月夕问道。 “是。”精简地回答。 “要我找到花朝宫秘道的入口。” “你父亲不知道?” “我没告诉他。” “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相信你。”不知道为什么,沐月夕觉得她可以相信冷随风。 冷随风远眺地目光回到沐月夕的脸上,怔怔地看了片刻,“我会帮你解决这件事。” 他转身离去。 “冷随风,你为什么要帮我?”沐月夕在他身后扬声问道。 “不知道。”他沿着来时的路离开,孤傲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红花绿叶中。 不知道?这算什么答案?真是个古怪的男人。 第十四章 收卖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沐月夕坐书桌,想了半天才勉强默出刘禹锡的这首《赏牡丹》。 刚松一口气,猛地想到六月是荷花,此时批评了荷花,六月怎么兜回来?叹了口气,把纸揉成一团,抛到一边,托着下巴,继续冥思苦想。 “四小姐,您不能进去,大小姐不让人打扰。”抚琴着急地喊道。 “啪。”沐月盈给了抚琴一巴掌,骂道:“狗奴才,敢拦我的道,找死。” 沐月夕眉尖紧锁,起身打开门,沐月盈已经冲到门口,抚琴跟在她身后,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的野蛮不讲理?沐月夕皱着眉,沉声道:“盈儿,有事好好说话,抚琴是我婢女,你客气点。” “我打了又怎么样?你要打回来吗?”沐月盈把脸凑到沐月夕面前,冷笑道。 沐月夕咬了咬下唇,看着她,尽量让语气平稳,“你找我什么事?” 沐月盈扯起一边嘴角,露出冷冽的讥笑,“姐姐你处心积虑地破坏我的幸福,根本是白费力气。” “沐月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沐月夕厉声喝问道。这话还是传出去,她成什么人了? “容哥哥送到霍家的庚帖烧了,烧成了两半。这庚帖入屋三日,若生异样则视为不吉,是不可成婚!不可成婚呀!呵呵,连老天爷都认为霍绮配不上容哥哥,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哈哈哈。”沐月盈越说越得意,大笑,狂笑,状若癫狂。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沐月夕脸色微变,霍家绝对不会让这件事传扬出来的。 笑声一顿,沐月盈得意地扬眉,“用钱买通一两个下人,霍家有什么事,我会不知道。更何况,我还是霍家的表小姐,要知道霍家的事,太容易了。” “就算霍绮和淳于容不可成婚,荥扬城还有那么多女子可嫁,他凭什么要等你五年?”沐月夕厌恶地皱眉,看不惯沐月盈自以为是的丑陋嘴脸,忍不住出言打击她。 “凭什么?凭沐家的权势,凭我是沐家的嫡女,凭我的花容月貌,容哥哥他一定会等我五年,等我长大后,我会风风光光地嫁进候爷府,做他的夫人,一品候爷夫人。”沐月盈自信满满地道。 沐月夕哂笑,“但愿能如你所愿。” “我一定能如愿,而你,姐姐,盈儿劝你一句,好自为之。”沐月盈拍了拍沐月夕的肩膀,转身走了。 沐月夕指着鼻子,自问:“我好自为之?” “这个女人让人讨厌。”屋顶传来冷随风的声音。 沐月夕抬头看去,屋顶被他掀开了几片瓦,她可以直接看到蓝天白云了,“你在上面做什么?” “看风景。”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看着站在门外发呆的抚琴,沐月夕的脑海里突然跳出这几句,扬眉笑道:“我也想上去看风景,你能帮我吗?” 人一闪就不见了,然后他重新出现在门口,一袭天青色的长袍。 抚琴还是呆滞状,她只要看到冷随风就会发呆,这个毛病,这么多天了,她一直改不掉。 沐月夕屁颠颠地跑了过去,兴奋不已。冷随风很不温柔地抓起她的腰带,将她提上了屋顶。坐在屋顶上,俯瞰沐府,红花绿树相遇成趣,精致典雅的亭台楼阁点缀其中,如画美景尽入眼底。人在画中走,不知画的美,只有跳出景致之外,才能真正地领会到景色的美丽。 “我从来不知道我家原来这么美。”沐月夕轻声感叹道。 冷随风突然开口道:“夜枭不会再来找你。” “你杀了他?”沐月夕侧目而视。 冷随风的脸突然转了过来,四目相对。沐月夕小脸微红,垂下眼睫,避开了他那双深如寒潭的墨瞳。 “有钱能使鬼推磨。” 沐月夕抬头看着他,“你用了多少钱收买他的?”早知道那碗夜宵能用钱收买,她那用担心吊胆这么多天呀? “收买他的是你爹。” “你把事情告诉我爹了?” “不老堂,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对付的。” 沐月夕蹶着小嘴,“不老堂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话一出口,冷随风嘴角微微抽搐,“是一个江湖门派。” 第十五章 劝解 沐月夕恍然大悟,“这不老堂的堂主一定是个女人,她也一定很爱惜自己的容貌,所以派人潜入花朝宫,想要盗取花朝宫花容月貌的秘方。” 冷随风点头,不语。 “现在夜枭被我爹收买了,不老堂应该还会再派人来的。冷随风,他们要是再用别的毒药来害我,你还会不会救我的?”沐月夕看着冷随风,心中莫名地生出几分期待。 冷随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开,望向远方,那儿有飞鸟划过天际,慢悠悠地,他蹦出了一句,“你会长命百岁的。” 就这么一句话,他对她的关怀表露无疑。沐月夕开心地笑了起来,抱着膝,学他的样子,目光远眺,安静地坐在屋顶看风景,微风拂过,两人的长发在空中飘扬、纠结。 这美丽而宁静的画面没有维持多久,内管家韦二家的匆匆赶来,有圣旨到。圣旨是颁给冷随风的,太后贵体违和,特宣他入宫诊治。 冷随风傲然站起,双手背在身后,不肯接旨进宫。宣旨的公公捧着圣旨,一脸为难。一介平民居然敢抗指不尊,这是他没料想到的事。 沐月夕站在冷随风面前,抬起头看着他的下巴,“冷随风,大夫没有选择病人的权利。在大夫的眼里,她不是太后,她只是一个需要诊治的病人。” 宣旨的公公一脸冷汗,我的妈呀!这位大小姐,胆子真大,什么话都敢说! 冷随风不语,只是低头看着她,目光交集在一起。 沐月夕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望进他的眸中,“大夫看的是患者的病,而不是她的身份和地位。药王曾说过,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冤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为医者,当存仁义,贫富虽殊,药施无二。你怎么能够因为她是太后,因为她的身份地位,而拒绝为她诊治?俗话说,医者父母心,为医者……” “药王何时说过这番话?”冷随风打断了沐月夕的说教,眸底有深深地疑惑,师父什么时候说过这番话?他怎么不知道? 沐月夕一愣,她刚才说什么了?被他这一打断,满脑子浆糊。不管了,沐月夕转身抢过公公手中的圣旨,递到冷随风面前,“你真的不肯接旨?” “接。”一个字的回答,简单明了。沐月夕事后回想,究竟是她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冷随风懒得听她罗嗦,才会这么爽快的答应? 不管怎么样,事情解决,皆大欢喜,冷随风进宫为太后诊病去了。而沐月夕,也迎来了她第二次去花朝宫焚香守斋的日子。 如同三月那一次一样,她梳着百花髻,顶着百花冠,穿百花裙,蹬百花鞋,坐进花辇由东门出城直奔花朝宫。 除了不需要选奉香花女,一切都跟上一次没什么区别,莫璎依旧冷若冰霜不待见她,她依旧住在充满桂花香味的桂芳阁。 等到戌时正,她在桂芳阁的浴池边再次见到程子悦,几乎是那日情景再现,只是这一次,她早就料他会来,坐在池边的矮榻上,严阵已待,见他进来,扬唇一笑,略带嘲弄地道:“你还真是不辞辛苦。” 程子悦径直走到她身边,盘腿坐下,“你的颂诗想好了?” “程子悦,就算我写不出颂诗,让你代笔,你觉得就凭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你们就能要挟我,就能让我为你们所用?”语气稍顿,接着道:“再说了,我写不出颂诗,固然很丢脸,但是你们帮我代笔,被人知道了,那可是欺君之罪,到那时候,死的人是你们,而不是我这个无才的小女子。” 程子悦拍巴掌,寒意依旧的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沐月夕,你果然聪明,不愧是沐晚谦那只老狐狸的女儿,四个花主中,只有你想到了这一点,很好,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沐月夕不安地问道。 “沐月夕,我很欣赏你的聪明,不想你这么快就成为老巫婆手中的筹码,好心提醒你一句,她对你已经伸出来的魔爪,你要小心。”程子悦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程子悦的话,让事情的轮廓,隐隐露出端倪来了,有人想要抓她当筹码,这人会是谁?她当花主就是阴谋的开始,莫璎的背后的人会是谁? 当时在花朝宫主持仪式的人是皇后,难道是她授意的?借沐家权势,助九皇子荣登大统? 她只想平平静静地了却一生,可是偏有人不让她如愿,她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平白无故被别人算计了。猛地站起来,一脸决绝,既然如此,那就来吧,难不成受了二十几年现代教育的高级白领,还怕了一群古人? 第十六章 圣驾 呆在花朝宫焚香守斋三日,就象与世隔绝,荥扬城的消息是一概不知。等沐月夕返回府中,从母亲口中得知,霍绮与淳于容要成亲了,婚期定在七月十八日,据说那天是今年最宜嫁娶的好日子。 庚帖被烧的事,似乎只是沐月盈的一个幻想。霍绮如愿以偿,霍家和淳于家结儿女亲家,从此朝堂之上两家同荣并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父亲口中知道了两个消息,一个是不老堂的前堂主已经死了,现任堂主是夜枭。 沐月夕了然一笑,这就难怪夜枭会被爹爹收卖。 另一个消息则是,一向与大祁交好的良国,回疆,越国已派使节团前来为皇太后祝寿,不日就将抵达荥扬城。 沐月夕这才想起五月十二是太后的六十大寿,身为现任花主的她,要跟着莫璎一起进宫,为太后祝寿。 从抚琴口中得知,冷随风仅用了两天时间,就治好了太后多年的腿疾,被皇上留在太医院当上了御医,成为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太后还赐了一个大宅子给他,风头一时无二。 这个消息让沐月夕颇感意外,她没想到如闲云野鹤般的冷随风会答应当御医。 咏诗端着参汤走了进来,待沐月夕饮下后,道:“大小姐,老爷请您到前厅去。” “是不是冷大人来了?”抚琴迫不及待问道。 咏诗挑眉,“是来了。” “小姐,让奴婢陪您过去吧?”抚琴谄媚地笑道。。 沐月夕斜睨她一眼,“你还是呆在房里比较好,免得到时候口水打湿了前厅的地板,小亚又要再拖一次地。” 想到抚琴看着冷随风那副呆滞模样,咏诗和管衣物首饰的缀墨都笑出了声。抚琴一脸燥红,“小姐,您又笑话我。” “我有笑话你吗?我说的是事实,上回摆在门边的那棵万年青,不就是被你的口水淹死的。”沐月夕一本正经地道。 “小姐!”抚琴不依地跺脚。 咏诗忍着笑,推了抚琴一把,“好了,快去吧,小心伺候。”抚琴吐了吐舌头,扶着沐月夕向前厅走去。 未及前厅,已经闻及人声嘈杂,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略显沙哑。 透过打开的木窗,沐月夕往厅内看去,厅中上位坐着一位中年文士正正侃侃而谈,华服玉带,一身贵气,长方脸蛋,略显苍白,剑眉杏眼,顾盼生威。在他身后站着两个面白无须的男子。 在下方陪坐的除了她的父亲沐晚谦,还有文信候淳于容和冷随风。 沐月夕优雅大方地迈步走进前厅,正要屈膝行礼,沐晚谦急切地道:“夕儿,快拜见皇上。” 果然是黄鼠狼来了。沐月夕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对天子是要行下跪之礼的,一边磕头,一边道:“小女沐月夕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丫头无须多礼,起来吧。”显庆帝呵呵笑道。 沐月夕不屑扁嘴,她跪都跪下去了,才说无须多礼,帝王都是伪君子。这些话她只敢腹诽,表面上还得乖乖谢过君恩。起身退至一旁,低头垂手,装恭敬柔顺状。 “丫头,今年多大了?”显庆帝问道。 “小,回皇上的话,小女今年十二岁。”舌头在口中差点转不过来。 “丫头可上过学?”显庆帝又问道。 “回皇上的话,在苏城时,小女的父亲曾为小女请过西席,识得几个字。”这么回答应该没错吧? “能写出吾国名花天下稀,园林尽日敞朱扉。蝶穿密叶常相失,蜂恋繁香不记归。欲过每愁风荡漾,半开却要雨霏微。良辰乐事真当勉,莫遣匆匆一片飞的丫头,只识的几个字?丫头在朕面前说谎,那可是欺君之罪哟!”显庆帝似笑似笑地道。 沐月夕直通通地跪了下去,“回皇上的话,小女不敢欺君,那些字小女都认识,将它们排在一起,就成了诗。” “排在一起,就成诗了。丫头你这话说的有趣,好啦,起来,别动不动就跪,仔细脚疼。” “谢皇上。”起身站在一旁。 “丫头,平日在家都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小女平日在家跟着母亲做女红。”这皇帝来干什么的?闲话家常? “丫头,最擅长绣什么?” “回皇上的话,小女最擅长绣绣球花。”沐月夕脸一红,她的学女红时不认真,不管绣什么,绣到最后,都是一团看不清纹路的图案,没办法,她干脆只绣绣球花,献丑不如藏拙。 “丫头,喜欢绣球花?”显庆帝好奇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小女资质平庸,其他花样都没学会,只会绣绣球花。”老实点回答比较好,万一这皇上发疯,让她绣点什么绣品呈上去,那她的麻烦可就大了。淳于容莞尔一笑,冷随风眸中掠过一抹笑意。 显庆帝仰天大笑,“沐爱卿,有女如此,难怪你会笑口常开。” “皇上,微臣惭愧,小女年幼无知,遗笑大方,请皇上恕罪。”沐晚谦躬身行礼道。 显庆帝摆了摆手,接着问话,“丫头,六尺巷的故事,可是你编出来的?” “回皇上的话,那是小女编出来哄弟弟们的,让他们礼让,不要争吵。”这故事怎么会传到宫中去的?八卦的力量果然无穷大。 “丫头还编过什么故事哄弟弟?”显庆帝一面好奇。 “回皇上的话,小女编过,王爷赛马的故事,小马过河的故事,龟兔赛跑的故事,守株待兔的故事。”沐月夕随便挑了几个记得比较清的故事,心中庆幸,还好在原来那个时空没事爱去幼稚园当义工,要不然谁记得住这么多儿童故事。 “丫头很有做长姐的风范,不错不错。”显庆帝赞叹道。 “谢皇上夸奖。”沐月夕脸红如布,实在是愧不敢当,但是不能说出事实,只好愧领表扬了。 显庆帝问得有点口渴,端起茶杯,喝起茶来了,屋内一片沉寂。沐月夕以为没她什么事了,正想告退溜走。 “大夫没有选择病人的权利。在大夫的眼里,她不是太后,她只是一个需要诊治的病人。这话可是你说的?”显庆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第十七章 郡主 太后!该死,她说错话了,自从来了荥扬城,她是麻烦不断,早知道就该跟两个弟弟一样留苏城的。沐月夕再一次跪倒在地,“回皇上的话,是小女说的。” “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冤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这话可是你说的?”显庆帝又问道。 “回皇上的话,这话是药……”沐月夕猛地想起这个时空没有药王孙思邈,“是小女听一位名医说的。” “为医者,当存仁义,贫富虽殊,药施无二。也是这位名医说的?” “回皇上的话,这是另一位名医说的。”沐月夕对此也感到很纳闷,当时劝冷随风时,怎么顺口就跑出这么多名医说的话?是医神附体,还是神经搭错线了? “丫头记忆力不错,能记下这么多名医的话。”显庆帝显然不信沐月夕的解释。 “回皇上的话,俗话说久病成医,小女自幼体弱多病,见过许多医生,才会记得这么多有关医德方面的话。”沐月夕额头上冷汗直冒,早知道就不劝冷随风去宫中给太后看病了,死道友,总比死贫道好。现在他冷随风是大御医,大红人,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享福,可怜她在这里罚跪,膝盖痛死了,万恶的旧社会。 “丫头,给朕做女儿可好?”显庆帝笑眯眯地道。 沐月夕猛地抬起头,双眸因惊恐瞪得圆圆的,这皇上唱得是那一出呀?在那些穿越小说里,当皇帝的女儿,可不是什么好事,会被送去和亲的,她才不要远嫁他国,当王昭君。 沐晚谦脸色微变,他不明白这位天子想做什么?对显庆帝来访已心生疑虑,现在显庆帝突然要收月夕当义女,更让他感到不安。 “丫头不愿意当朕的女儿,那就给朕当儿媳妇吧!朕的一共十七个儿子,现在成年的有十一个中有六个还没娶正妃,六选一,丫头,你觉得怎么样?”显庆帝笑的象一只偷腥的狐狸。 “回皇上的话,能当皇上的女儿是天下女孩儿梦寐以求之事,但是月夕可不可以提一个小小的条件?”当皇上的女儿很惨,当皇上的儿媳妇就更惨了,两害取一轻。沐月夕决定当女儿。 “是什么条件,丫头说来听听。” “月夕当了皇上的女儿,皇上可不可以不要让月夕去和亲,月夕不要远嫁他国,远离故土。”无视沐晚谦递过来的眼色,壮着胆子为自己争取权利,她已经顾不得这么说会不会触怒显庆帝了,反正打了太子是死,扯了龙袍也是死,那就豁出去直接打死太子好了,至少她死也有个垫背的。 “小女无知,还请皇上恕罪。”沐晚谦跪在了沐月夕身边,一头大汗,颌下胡须不停颤动。 沐月夕低着头,紧紧地咬着下唇,眼眶微红,背脊处冷汗淋漓,她的胆大妄为终是累及家人了! 显庆帝站了起来,走到沐家父女面前,“哈哈哈,丫头,你是第一个直言不和亲,不远嫁他国的女子,不愧是将门之后够胆识。朕就答应你,等你及笄后,你亲上凤台选婿,任何人不得强迫你婚配。” 这旨意可谓是皇恩浩荡。 “谢主隆恩。”沐晚谦口中谢了恩,心中不安更大,皇上这么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沐月夕同样感到君意难测,认皇帝当爹,只怕是祸不是福,好在与那些皇子有了兄妹名份,他们应该再也不能强求她为妻了吧。 “小女谢皇上。”沐月夕磕头谢恩。 “丫头,怎么还叫皇上,该叫父皇了。” 无奈,沐月夕只得重新见礼,口称道:“月夕谢谢父皇。” “起来吧!别跪着了,这块金牌,你拿着,有空就去宫中,把你刚才说的那些个故事,说给父皇听听,也说给你那些皇兄听听。” “是,月夕遵旨。”沐月夕起身从显庆帝手中接过金牌,握着雕龙凤的金牌,她是欲哭无泪,人人都知伴君如伴虎,要她天天呆在老虎身边,小命是朝不保夕,还随时有可能连累到沐家上下,真正是命苦。 “朕认了女儿,还送了金牌当礼物,如海,万里(冷随风的字),你们俩也该随随喜吧?”显庆帝开口帮沐月夕讨要礼物。沐月夕哑然失笑,那有这般强迫人家送礼的? “臣遵旨。”淳于容起身,取下了随身携带的玉佩,走到沐月夕面前,“如海就将这枚玉佩送给郡主,望郡主莫嫌弃。” “小女谢谢候爷。”沐月夕接过玉佩,触之圆润细腻,应是上好的玉材雕琢而成的,价值不菲,可以换不少钱子,他还真舍得。 冷随风没动,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从袖中摸出一小瓷瓶,很随意抛给她,“这瓶香露我留着无用,给你。” 瓷瓶精致小巧,显然里面装的并不是什么无用之物,沐月夕促狭地笑道:“谢谢冷大人送小女香露。” 冷随风嘴角微微一动。 “时辰不早了,摆驾回宫。”目的达到,显庆帝不再久留,起身就走,他身后的两位太监屁颠颠地跟在身后。 第十八章 禁宫 沐晚谦和沐月夕将五人送出府门,一直等马车走远,才转身回屋。父女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远处传来香蓉无奈的声音。 “四小姐,您慢点。” “四小姐,您绊到花盆了。” “四小姐,您等等奴婢。” “四小姐……” 沐月夕叹气,知道一定是下人多嘴将淳于容进府的消息告诉沐月盈,如今淳于容与霍绮名份已定,就算沐月盈再爱慕淳于容,也不可能嫁进候府,这真是一段孽缘。 沐月盈提着裙,沿着游廊一路跑了过来,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跑动,叮当作响。显然为了见淳于容,她特意妆扮了一番。 沐晚谦皱眉,眼中隐有一丝怒意。虽然还个没及笄的小女孩儿,也不能在家中这般奔路吵闹,实在是太失礼仪了,好在皇上已经离开,否则办她个驾前失仪,小命都保不住。 沐月盈冲到父亲和姐姐面前,也不行礼请安,开口就问:“容哥哥呢?” “盈儿,你太失礼了。”沐晚谦不悦地道。 “爹爹,你为什么不多留容哥哥一会?”沐月盈仗父亲平日对她的宠爱,无视父亲的不悦。 “爹爹,夕儿先回房了。”沐月夕屈膝行礼,越过沐月盈,向内院走去。 “盈儿,文信候是你的表姐夫,你该避忌些。”沐晚谦到底舍不得说重话伤女儿,委婉地道。 “那姐姐为什么可以见,难怪她就不需要避忌吗?”沐月盈容貌本就强于沐月夕,女红烹饪样样精通,便生出处处都要强过沐月夕之念,对沐月夕能见淳于容,而她不能见,心生不满,口气越发的生硬。 “皇上圣驾亲临沐府,文信候和冷御医做陪,不是你姐姐主动要见文信候。”沐晚谦耐着性子解释。 “爹爹好偏心,只让姐姐出来瞻见天颜,都不让盈儿出来拜见皇上。”沐月盈嘟起小嘴,嗔怪地道。 “是皇上要见夕儿,不是爹爹偏心。”沐晚谦拉起她的小手,“爹爹送你回房。” “皇上为什么要见姐姐呀?是不是爹爹在皇上面前只提起了姐姐,没有提起盈儿?”沐月盈不满地问道。 “上次太后娘娘贵体违和,太医院束手无策,皇上便下旨宣冷御医入宫,冷御医一身傲骨,不肯接旨进宫,是你姐姐好言相劝,才将他劝进宫去为太后娘娘治病,皇上得知此事甚喜,才会特意召见你姐姐的。”沐晚谦怕沐月盈又说他偏心,干脆将前因说给她听。 沐月盈拧眉想了想,道:“皇上为什么不宣姐姐进宫见驾,反而要纡尊降贵的来沐府见姐姐呢?” “圣意不敢揣测,皇上所行之事,自有他的道理,你不要再多问了。”沐晚谦回答不出来,只好拿虚话来堵沐月盈。 沐月盈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沐夫人知女儿成了郡主,皇上又许下,任女儿凤台选婿之诺,心中甚喜。晚膳时不免多用了些,到半夜时分突然胸闷,欲吐,连夜请来大夫,一诊,却是喜脉。 夫人十年后再次有孕,沐晚谦笑得合不拢嘴,心中的不安稍稍冲淡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皇上封沐月夕为郡主的圣旨就到了,一切仪仗俸禄制同藩王,封号为欣悦。沐家出了一位郡主,沐家上下人等与有荣焉,唯沐月盈眼含恨意。 沐月夕只做不见,换上郡主朝服,跟着颁旨的公公,进宫谢恩。到宫门处,下了马车换上软轿,由两名太监抬着向内宫走去。 沐月夕从轿子的帘缝中往外看,禁城背山傍水,宫墙林立中,朱红色的墙上绘有龙凤飞腾和百花齐放的金色彩画,虽然富贵大气,却失了灵秀之色。金色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金光,那金光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睛。 垂下眼睑,脸上露出深深的哀伤,这重重琉璃瓦,森森金銮殿根本是囚禁女子青春和希望的牢笼。庆幸,她只是过客。 在乾清宫拜见了显庆帝,又去长乐宫拜见太后,年近六旬的兰太后,满头白发,见她来请安甚喜,连声向她道谢。出了长乐宫,转到未央宫去拜见皇后,她刻意留心看皇后举止,皇后的笑容果然有些勉强,闲聊了几句,便意兴阑珊地打发沐月夕出来了。 离了皇后的未央宫,又去拜见了银璃宫的徐贵妃,徐贵妃是淳于容的姨母,淳于容跟霍绮已经定了亲,与沐月夕也算得上是姻亲,何况现在沐月夕还是皇上的义女,她对沐月夕很好,还让沐月夕多来宫中走动。 辞了徐贵妃,转去拜见兰贤妃和李丽妃,自显庆十年锦仁宫林淑妃香消玉殒后,一品妃就只有这三位了。 从李丽妃的宝华宫出来,领路的宫女告诉她,皇上有令,其他那些位份较低的嫔妃,就不必去了,以后有家宴时,再见过也不迟。 沐月夕是巴不得不去了,这一路拜下来,礼物是收了不少,可膝盖也跪地红通通的,明天铁定又要青。 禁宫太大,她就转悠了这么几个地方,就时近正午了,皇上早就有旨,要她陪他用膳。沐月夕只能打起精神,随轿返回乾清宫,好在陪皇上吃饭不不止她一人,除了文信候淳于容,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子。 那男子十八九岁年纪,神态甚是潇洒,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唇边带着三分笑,面容俊雅,蓝色长袍,轻裘缓带。 沐月夕给皇上请了安,刚刚落座,那男子站了起来,朝沐月夕揖了一礼,“小生杜徵见过欣悦郡主。” 沐月夕站起身来,还了他一礼,“欣悦见过杜公子。” 各自坐下,四人皆遵守食不言的礼仪,安静用完午膳。喝消食茶时,显庆帝要沐月夕请那个王爷赛马的故事来听。 圣意不敢违,沐月夕便将田忌赛马的故事改名换姓的说了出来,她声音清脆,口齿伶俐,说起故事来眉飞色舞,表情多变,一个短短的故事让她说的娓娓动听,引人入胜。 显庆帝听完故事,呵呵笑道:“这个故事说的好,先谋后战,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谢谢父皇夸奖。” 闲暇时分一过,淳于容留下议事,杜徵和沐月夕则退出宫殿。 第十九章 邀约 “小生瞧着郡主甚是面熟,冒昧问一句,小生是不是曾在那里见过郡主?”杜徵拦在沐月夕面前,满脸笑容,桃花眼顾盼间,眼波乱飞。 “本郡主确定以前绝对没见过杜公子,若杜公子瞧本郡主面熟,那是因为本郡主长了一张普罗大众的脸,到那都能瞧着。”沐月夕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杜徵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平常女子听他这么一说,那个不是顺杆子往上爬的,这小丫头有点意思,难怪见惯美色的小容会为这个容貌普通的小女孩动心。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不知道小生是否有幸邀请郡主同游?”杜徽笑眯眯地问道。 这个时空也有端午节,只是这个端午节不是为了祭典屈原,而是祭拜龙神。端午节是夏日里最热闹最浪漫的节日,在这一天,男子们会比赛龙舟,鼓声震天,奋力划桨,力争上游,争夺女子芳心。 未婚的男子,则会在龙舟赛后,在相思林里,用百合花向心仪的女子示爱,女子若是对男子有意,就会半屈膝,让男子替她将花簪在发髻上,代表两人定情。第二天,男子就会遣冰人前去女子家提亲,共结连理。 若是无意,女子接过百合花,拈花一笑。男子虽然伤心,也不会纠缠不放,告罪自去。 沐月夕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杜徵就约她出游,柳眉一挑,冷笑道:“本郡主那天有约,只能辜负杜公子的美意。若杜公子无他事,本郡主就要先行一步了。”沐月夕也不等他再说话,看都不看他,就从他身边飘然而过。 杜徽摸着鼻梁,桃花眼中精光一闪,唇角微微上弯,坏坏地笑了。 沐月夕出了宫门,下轿,换上马车,独自坐在马车不但很无聊还很气闷,微微撩开窗帘,往外看去。恰好看到冷随风骑马在街边缓步而行,心念一转,命马夫将马停下,撩起车帘,扬声唤道:“冷随风。” 冷随风勒马停步,回首看去,是沐月夕,冷峻的脸上稍稍缓和了些。 沐月夕踩着小矮几从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他的马前,仰着小脸看着他,瞳仁清亮,浅笑嫣然,“冷随风,你还没告诉我那香露该怎么用?” 冷随风从怀里掏出一张素笺,递给沐月夕,“用法都写在上面。” 沐月夕接过素笺,道了谢,却没有转身离去。 “还有事?”冷随风问道。 沐月夕面红如布,低着头小声地问道:“五月初五端午节,你可约了人?” 眼中眸光闪动,冷随风的手不由捏紧了缰绳,声音有些发颤,“我不曾约人。” “那天你可以陪我去看龙舟竞吗?”沐月夕抬眸看着他,藏在衣袖的小手紧紧地握起,眼中隐有担忧,他会答应吗? “好。” “你答应了?”沐月夕惊喜交集,追问了一句。 冷随风点了点头,面容还是一样冷峻,只是眼中却是柔和的目光。 “我会在家里,等你来接我,你不准失约。”沐月夕整张面孔都亮了起,明媚如同此时的天气。 “随风绝不失约。”冷随风扬唇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沐月夕这下明白冷随风为何不爱笑了,原来他笑起来是这般的可爱,与他平时的冷峻判若两人。 “冷随风,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帅。”说完,沐月夕转身跑向马车,悬在裙上的环佩叮当作响。冷随风看着她及腰的秀发来回拂动,就象拂在他心头一般,痒痒的。 目送马车远去,冷随风抬头看向对面,沐月夕没有发现,但是他早就觉察到,对面楼上有人一直用阴冷地目光注视着他和沐月夕。 微眯双眼,犀利的目光如同利箭,他全身散发出的寒意并不亚于站在对面楼上的程子悦。目光交错,似有火光四溅,两个绝色男子,一个站在楼上,一个高居马上,隔空用眼神比拼,毫不退让,誓要将对方压下去。 程子悦勾起唇角忽露出一抹讥笑,张嘴无声地道:“她逃不掉的。” 冷随风双眼微眯,这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放下珠帘,隔断了冷随风的目光,程子悦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这场无声的争斗。 返回车内的沐月夕脸似火烧,热得烫人,抚摸着小脸,不禁为刚才的大胆,感到害羞,但是并不后悔。既然可以凤台选婿,她绝对不会任人摆布,去选择皇上为她早已安排好的人选。比起那些居心叵测的官宦子弟,她宁愿选择在朝中毫无根基的冷随风。转念又想到冷随风家境不详,她虽可自行选婿,倒底不能违了父母之意,必须要细细地打听清楚,才能放心。 她坐在车上胡思乱想,马车已停在了府门口,她下车便看到府门外还停着另一辆马车,正要开口问门子,是谁要出门,就看见穿戴整齐的沐月盈由香蓉扶着,袅袅婷婷地走出来了。 “盈儿这是要去那?”沐月夕迎上前去,笑盈盈地问道。 沐月盈横了她一眼,头扭向一边,也不搭话,上车自去。沐月夕被她的态度弄的啼笑皆非,念着她年幼,也懒得与她计较,径直往府内走去。 早在二门守候多时的咏诗见她进房,忙笑着迎上前去接她,扶着她往沐夫人房里去了。 沐夫人见女儿回来,搂在怀中细细地问她见驾之事。沐月夕为让她安心,详细与她说明,知道沐月夕应对得宜,没失了礼数,更添喜色。 沐月夕说完宫中的事,又把五月初五,她要和冷随风去看龙舟竞的事说了出来,只是瞒下这事是她先跟冷随风说的,这女儿家的脸面到底要顾上一顾。 “我的儿,总算是长大懂事了。”沐夫人感叹地道。 沐月夕脸一红,娇羞地拉长音喊道:“娘!” 沐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小手,语重心长地道:“夕儿,未雨绸缪,胜过受制于人。你能懂得这个道理,娘很开心。” 沐月夕笑了笑,将话题扯开,母女俩又闲聊了一会,沐月夕就告退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十章 游湖(上) 自那日进宫回来后,沐月夕只说身子不好,将那些达官贵人们的邀约全都推了,每日窝在家里看书,好好的清静几日。 沐月夕是打定主意不出门,沐月盈却恰恰相反,每天都要坐着车出去。沐月夕觉得这事有些古怪,便叫咏诗来一问究竟。 咏诗叹气,有些无奈的道:“我的小姐,您还真万事不关心,四小姐这都出去了好些日子,您今儿才问源由。” “她到底上那去了,你告诉我就是了,又来数落我。”沐月夕白了她一眼。 咏诗服侍她有些年月了,知她不会生气,笑着道:“绮小姐出嫁的绣品还没备齐,二舅太太看上了四小姐的绣活,求了夫人,让四小姐去帮忙,都去了四五天了。” “盈儿肯去?” “四小姐是高高兴兴地应下的。” 高高兴兴?以沐月盈的性格,会不会高高兴兴去为霍绮做绣活?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情。 会是什么事呢?沐月夕托着腮想了想,抓不住头绪,她素来不喜多动脑,想不通的事,就懒的再想了,反正沐月盈不可能嫁进文信候当妾,其他事任她胡闹也无妨,抓过一本书,继续看书。 呆在家里的日子过得云淡风清,到五月初一,良国派遣的使节团抵达荥扬城,显庆帝在德政殿设宴款待,文武百宫做陪。 五月初四,由越国太子伊隆亲领的越国使节团阤抵达荥扬城。显庆帝一视同仁,德正殿设宴,文武百官做陪。 五月初五,端午节,天气晴朗,碧空如洗,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百合花香,五月的正花神是高雅纯洁的百合仙子。 辰时,冷随风如约而至。沐夫人见他换了新衣,越发的俊朗,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笑道:“夕儿身子弱,还劳神医多费神照顾。” “夫人客气了。”冷随风脸上泛起两团可疑的红云。 沐夫人抿嘴一笑,装做没看见,客套地道:“神医请喝茶。” 冷随风唯唯喏喏应道,端起茶就喝,没想到茶水很烫,一口茶水含在口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沐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浓。 就在冷随风感到坐立不安时,沐月夕进来了,一袭淡紫色的轻裳,墨瞳光华流转,稍显苍白的小脸飞上两朵红晕,平凡的容貌较往日多了几分艳色,“娘,我随冷随风去看龙舟竞了。” 沐夫人和蔼的看着女儿,柔声道:“去吧,路上小心。” 马车是早已备好了的,沐月夕上了车,冷随风骑马伴在车旁。龙舟竞一向在镜水湖举行,湖畔种满了相思树,百姓们也将镜水湖称之为相思湖,是一处风景极佳的游玩之地。 沐月夕撩开窗帘,唤道:“冷随风。” 冷随风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目光灼灼。 沐月夕脸一红,放下了窗帘,轻声道:“没事。” 她只是想确认他的存在。 冷随风低声道:“我在这。” 这三个字让沐月夕知道他明了她的意思了,心中一喜,低头轻揉丝绢,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 因为良、越两国使节也会看龙舟竞,显庆帝为表地主之谊,特意亲临镜水湖,主持龙舟竞。皇后以及三妃,陪伴左右。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尽数出席,因而今年的龙神节较往年更加热闹。 人多路窄,马车已经走不过去,反正离镜水湖也不远了,沐月夕便弃车与冷随风并肩同行。走在小径上,左右看去,一片千妍百丽,豆蔻年华的少女们使出浑身解数,妆点自己,花容月貌,眉目含春,头上都应景的插上了百合花,人花相映,人比花娇。 冷随风一袭天青色的长袍衬得衬得他犹如朗月照水,风采翩然,又有江湖侠士的英挺气在眉间,一路走来,接收了不少少女娇羞目光。 沐月夕看着少女投来艳羡的目光,不禁苦笑,“冷随风……” “你定要连名带姓的叫我?”冷随风语气隐有些不满。 他怎么突然计较起这个来了?略一思索,沐月夕笑了,“那我叫你什么?随风还是万里?” 冷随风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她,漆黑双眸中的风起云涌,沐月夕含笑看着他,静静的等待他的决定。良久,那深邃墨瞳浮起一丝淡淡的哀伤,“凌天是我娘为我取的名字。” 沐月夕心喜,知他诚实待她,柔声唤道:“凌天。” “嗯。”冷随风应道,。 心念一转,沐月夕道:“凌天,礼尚往来,你也要叫我名字。” 冷随风小声地唤道:“月夕。” “不,不是这个。”轻轻地咬着下唇,她想听那个名字,很想很想听别人叫她那个名字,就当跟冷随风交换一个秘密,一个埋藏在心中十二年的秘密。 “欣悦?”冷随风眉尖微微一跳。 “那不是我的名字,我要你叫我紫柠。”沐月夕唇边的笑有些许苦涩。 紫柠,虞紫柠,那是她前世用了二十九年的名字,已经整整十二年,没有人叫过她这个名字,今天,她很想听他叫她紫柠。 冷随风笑,酒窝出现在脸上,柔声唤道:“紫柠。” “哎。”沐月夕大声地应道,低头鼻子一酸,眸中晶莹划过。忆起前事,心中悲痛,她是投胎转世了,可怜那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哭了?”冷随风一惊。 飞快的把眼泪逼回去,沐月夕抬起头笑得更加灿烂,已经回不去了,各自在各自的时空保重。“你看错了,我才没哭,走吧凌天。”她抓过他的大手,将他拖进人群之中。欢乐的气氛,掩住了二人心中的淡淡哀伤。 握着她温暖柔软的小手,冷随风心中十分的欢喜,他没有问她为何要他叫她紫柠,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她不想说,他就不问。 端午节真得很热闹,少了后世那些洋化的充满商业气息,古朴天然,说起来百合花要比玫瑰花更能代表爱情,百合百合,百年好合,在龙神面前许下百年之约,从此白首不相离。 他二人携手同行,一路风光无限。 第二十一章 游湖(下) 看着湖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那里挤得进去,沐月夕叹气道:“这么多人,怎么挤进去?看不到祭龙神和划龙舟了。” “登高就能看远。” 沐月夕眸中一亮,居然忘记这位仁兄会轻功了,扬唇笑道:“皇上在这,屋顶有人守着,我们不能上,不如我们到树上去看。” 冷随风素来藐视礼教,对沐月夕的提议没有异议。呆在临近湖边的相思树上,不但可以看清湖面上的一切,浓密的树荫还遮住了灼热的阳光,微风拂过,又凉爽又舒服。 沐月夕坐在粗大的横枝上,晃悠着双脚,好不惬意。冷随风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嘴角微微上弯。 “凌天,你也坐呀。”沐月夕拍了拍身边的树干,笑意盈盈地道。冷随风撩起长袍,在她身边坐下。 对岸的木台上数十个大汉,穿着五彩的盛装,正在表演祭龙神的舞蹈。荥扬城的龙神舞和苏城的龙神舞不太一样,荥扬城是酒香风暖,纸醉金迷的京城,过惯安逸的生活,伴奏用的是小鼓,鼓声悠长,舞姿多变,舞步轻盈活泼。 苏城是边陲重镇,民风彪悍,伴奏用的是战鼓,鼓声隆隆,声震数里,具有浓郁的战阵气息,舞姿简单,多了几分古朴。 “比较起来,我更喜欢看苏城的龙神舞。”沐月夕深深地怀念在苏城简单的生活,那时候的盈儿乖巧听话,那象现在,刁蛮任性。 冷随风的心猛地一震,看着眼前略显苍白的柔柔面孔,沉吟不语。 占据了好位置,沐月夕很开心,便四处张望,目光一不小心就转到观赏台,对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是杜徵。他站在观赏楼上,唇边带着可恶的坏笑,蓝色锦袍,手中摇着一把金面的纸扇。淳于容站在他身边,穿着一袭淡紫色长袍。 杜徵看了沐月夕半天,见沐月夕总算看见他,冲她飞了个媚眼过去。沐月夕不喜欢他的轻浮,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杜徵没想到她这般顽皮,忍俊不禁,卟哧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杜徵的笑声引起了淳于容的注意,侧目低声问道。 “你看那边。”杜徵笑眯眯地道。 淳于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欣悦郡主?” 见淳于容也看了过来,沐月夕暗暗叫苦,对着淳于容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有几分讨好的味道。淳于容回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 “小容,她身边那个是不是那个冷得象冰块一样的冷御医呀?”杜徵问道。 “明知故问。”淳于容白了他一眼,凭这小子的眼神,他能看不清人? “哎。”杜徵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容啊小容,你和我都没希望了,她喜欢冰块。” 眸光微沉,淳于容正颜道:“小杜,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女孩儿,你口中留德。” “等她及笄了,沐府只怕要换铁门槛了。”杜徵摸着鼻梁,继续感叹。 淳于容斜睨他一眼,“皇上准她凤台选婿。” 这消息杜徵没收到,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大祁国立国这么多年,凤台选婿的公主和郡主,加起来才十位,这沐月夕的容貌虽然清秀可人,但是离倾国倾城还有一段距离。她才华虽然不错,但是比起七岁就写出《慈母呤》的莫璎来,还是要稍逊一筹。再者这沐家家世虽然显赫,但是大祁国家世比沐家显赫的不在少数,这个小丫头凭什么可以凤台选婿?“小容,这皇上是因为什么才让她凤台选婿的?” “一个故事,几句话。”淳于容简单地解释道。 “这么简单?”杜徵不信。 “你说呢?”淳于容笑得高深莫测。 杜徵用手摸着鼻梁,若有所思。 看舞看疲倦的显庆帝目光乱转,恰好看到坐在树上的沐月夕,招来沐晚谦问道:“沐爱卿,你看看那树上的,可是欣悦丫头。” 沐晚谦抬眼一看,果然是他家的宝贝女儿,这丫头怎么坐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他是个二十四孝的老爹,只担心女儿会不会摔下,根本忘记沐月夕这样爬到树上,失了礼教,低头道:“回皇上的话,是臣,是欣悦郡主。” “嗬,还真是郡主,她怎么爬到树上去了?”徐贵妃娇声道。 “这丫头,就跟爱妃当年一样顽皮,朕还记得,朕与爱妃第一次见面,爱妃就坐在树上吃苹果,还把果皮吐到朕的头上来了。”显庆帝忆起往事。 “皇上!”徐贵妃脸一红,娇嗔地喊道。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全然没注意到坐在一边的皇后。 皇后心中暗恨,眼中闪过一抹夹杂着狠意的妒色,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一握。 “丫头身边那个,可是冷御医?”显庆帝又问道。 “回皇上的话,因欣悦身体孱弱,怕她受暑气生病,微臣请了冷御医陪同,请皇上恕罪。”沐晚谦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沐月夕还没及笄,显庆帝不疑有他,便相信了沐晚谦的说辞,顺着他的话道:“冷爱卿医术高明,丫头身子弱,由他陪着丫头,让人放心一些。” “皇上英明。”沐晚谦拍他的马屁。 “这丫头坐在树上也不老实,还晃来晃去的,这万一摔下来,可不得来。来人,去把欣悦郡主和冷御医请过来。”显庆帝扬声道。 内侍忙去传旨,快步跑到树下,仰着头对树上的两人说皇上有请。沐月夕无奈地叹气,不该离观赏台太近的,更不该爬到树上来这般招摇的,应该老老实实地藏在人群里,安安静静地看龙舟竞。 如今后悔已晚,沐月夕心里纵是百般不愿,也无法可想,只得和冷随风去观赏台见驾。 ~~~~~~~~~~~~~~~~~~~~~~~~~~~~~~~~~~~要票票的分割线~~~~~~~~~~~~~~~~~~~~~~~~~~~ 夕夕扯着冷随风出来,谄笑着:各位给几张票票吧! 冷随风阴沉着俊脸:下次要票,别叫我。 第二十二章 刺杀 “欣悦见过父皇,母后,贵妃娘娘,贤妃娘娘,丽妃娘娘,各位皇兄。”一口气说下来,不带喘气的,还忙中抽空瞅了一眼自家的老爹,脸色还不错,没生气,放心了。 “丫头,到了镜水湖都不来见父皇,和冷御医躲在树上,是在扮小鸟玩吗?”显庆帝玩幽默,在坐的人都笑了起一来,看向两人的目光有些暧昧。 “回父皇的话,登高才看得远,欣悦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沐月夕解释道。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身为郡主跑去爬树,是有失皇家礼仪的,若是显庆帝要追究起来,她麻烦就大了。 “哦,要看清楚一些,好,这楼上,你看看那儿看得清楚,你坐在那儿看。”显庆帝很大方地让她自己挑地方,而不是把她拘在身边。 “谢谢父皇。”沐月夕松了口气,他不追究就好。找了个靠着栏杆位置坐下。冷随风站在她的身边,冷着脸,抿着嘴,不发一言。 沐月夕见状,知道他在生气,不禁对他为什么会答应当御医感到好奇,扯了扯他的衣摆,“凌天,一会龙舟竞结束了,我们去吃小吃,好不好?” 冷随风板着的脸这才稍稍解冻,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跳龙神舞的人终于表演完,退了下去,主祀的巫师燃香读了祭文,大至就是求龙神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巫师总算读完祭文,恭请显庆帝主持龙舟竞。显庆帝站起身,接过内侍手中的弓箭,举弓拉弦,一箭将竖在湖边柱子上的灯笼射破,五颜六色的彩条飘落下来,龙舟竞正式开始。 在对岸早就严阵已待的二十条龙舟如姣龙出水,瞬间冲了出来,在锣鼓声、呐喊声、号子声、助威声中,争先恐后地划向观赏台,划龙舟的大汉们跪在船板上奋力划桨击水,声潮阵阵,群情激昂。大伙都在兴趣盎然地观看着比赛,其乐融融。 刺杀却突然而至。 “护驾!”尖锐有些怪异的声音,那是站在显庆帝身后的那个太监喊出来的。 喊声未落,十几条黑色的人影已从水中暴起,窜进了观赏台,一瞬之间就将手无寸铁,倚栏而坐的沐月夕笼罩在森冷的寒光之中。 刺客刚一现身,冷随风就在瞬间就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长剑如游龙,划破空气,迅速地刺进敌人的咽喉中,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他眼明手快地一把将沐月夕拉到他的身后,手中的剑象一张大网,将沐月夕保护的严严实实。 观赏台内剑刃交碰之声叮铛作响,护卫和黑衣人交上了手,可是很明显黑衣人的武功比护卫们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护卫应对非常的吃力。 更为让人感到恐怖的是,湖畔边人群里不知道还隐藏了他们多少人,不断有人飞跃跳上观赏台。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女子的惊叫声,护卫们的惨叫声此起彼落。 被冷随风护在身后的沐月夕面色苍白,面对这样刀光剑影的血腥场面,她知道她无能为力,甚至连逃命都做不到,她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努力保持冷静,没有瑟瑟发抖也没有放声尖叫。 瞧着那被一众护卫保护在中间怆惶后退的显庆帝,沐月夕就生气,她好好的呆在树上碍他什么事,非要把她叫到这观赏台上来,龙舟竞没看成到是小事,差点把命给看没了。 小说源至于生活还真不假,只要一沾了皇室,就等于提着脑袋在做人,不是被皇帝砍,就会被刺客砍。 沐月夕自顾自地在埋怨显庆帝,那边沐晚谦徘徊在生死边缘。他是将门之后,拳脚功夫不错,可是到底比上不这些被训练的近乎完美的刺客,更何况,要他这个儒将以一抵三,真是太为难他了。 刺客杀招频出,刀刀夺命,沐晚谦显然已经招架不住,打斗之间险象环生。沐月夕急红了眼,尖叫着:“冷随风,快救我爹爹,快救我爹爹。” 观赏台上护卫虽然很多,但是他们保护的是皇上,是后妃,是皇子,是使节团的贵客,大臣们就只能自求多福,逃得过是命,逃不过是劫,大祁王朝从来都不缺当官的人。 冷随风搂着沐月夕的纤腰,长剑横扫,凌厉地剑气逼退对手,然后施展绝顶轻功,象燕子般凌空飞起,在空中剑花抖动,“当当当”三声响,三把剑齐齐飞了出去。 长剑一连,锋利的剑刃割断黑衣人的咽喉,血液喷洒出来,黑衣人惨叫着倒下了。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潇洒极了,要不是还身处险境,沐月夕一定会拍手叫好,但是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一批又一批的黑衣人冲上了观赏台,打斗间,沐月夕不知不觉中她远离了她的保护神冷随风。 “郡主快躲进来。”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是一个小宫女,十四五岁,躲在一个小香案下,额头上冷汗淋漓,全身都在发抖。 沐月夕感激地冲她一笑,躲进那小小的香案下,案台下面太窄,两个人有些挤。 “你叫什么名字?”沐月夕低声问小宫女的名字,好歹是共患难的同伴。 “回郡主的话,奴婢叫小燕子。”虽然很害怕,但是小宫女还没忘记应该有的礼数。 “夕儿,你在那里?”是她老爹的声音,充满了焦虑。一个错眼,就没看到女儿,沐晚谦真的急了,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护她周全。 沐月夕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好不容易在刀光剑影里找到沐晚谦,一大堆黑衣人团团地将他围住,还好冷随风在他身边。 “爹爹,我没事,您自己小心。冷随风,你也小心。”话音刚落,一把闪着寒光剑刺了过来,直指她的眉尖,狭窄地空间,她避无可避,闭着眼,等候着死亡的降临。 下次投胎,希望能喝到孟婆汤,这样才能做真正的平凡女子。 死亡没有如期而至,宫女小燕子却被吓晕过去。沐月夕惊讶地睁开双眼,入目是淡紫色的衣摆和两根断刃。 淳于容? “郡主,快出来。”淳于容急切地声音证实了她的猜测, 盛名之下无虚士,他真得如世人所说的那一样,文武双全。如此优秀的男子,也难怪盈儿会对他念念不忘,只可惜,两人注定无缘。 “欣悦郡主!”见沐月夕没应声,淳于容着急地再一次喊道。 “哎。”沐月夕应道,她刚探出头来,一根利箭划破空气,从左侧射了过来,钉在了香案上,箭羽剧烈地颤抖。 “候爷,我还是等一下再出去吧!”沐月夕重新缩了回去,这里好歹有块木头遮头,强过出去送死。可木头毕竟是木头,香案被人用刀劈成了两半。 沐月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迅速地飞出了观赏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相思树极速向后退去,天是那么的蓝,云是那么的白,她终于脱离险境得救了!沐月夕很开心地扭头去看救命恩人,是一个高大的蒙面黑衣人。 蒙面黑衣人! 原来不是被救,而是落到敌人手上了。 沐月夕很无奈,皇上,皇后,贵妃,贵宾们都在,这黑衣人眼睛瞎了,为什么要抓她? 嘴比脑子快,她脑子还没想明白原因,嘴已经大声地呼喊:“救命啊!救……” 黑衣人挥掌一劈,声音被生生地掐断了,沐月夕耷拉着脑袋晕了过去。 一道身影随即追赶了出去。 ~~~~~~~~~~~~~~~~~~~~要票票的分割线~~~~~~~~~~~~~~~~~~~~~~~~~~~~~~~~~~~~~~~~~~ 月夕笑嘻嘻:今天字数这么多,各位大大给点票票奖励一下纤雪吧! 夜枭蒙着面:不给票,半夜上你们家喂你们吃梦千年。 第二十三章 救人 被人抓走之后发生什么,昏迷之中的沐月夕是一概不知,当她晃悠悠的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半人高的茅草丛里,而身边躺着浑身是血,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淳于容,惊愕地差点失声尖叫。 “候爷,候爷。”沐月夕推了推淳于容,见他没什么反应,倒吸了口冷气,不会是死了吧? 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尖,还好,呼吸虽然微弱,但是还没死。顾不得其他,沐月夕连忙为他检查伤口,大大小小的伤口居然有十几处之多,血不停地往外冒,将他的衣裳全都染红了。 沐月夕知道如果不尽快帮他把血止住,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可是没有金创药,没有纱布,她要怎么帮他止血包扎? 环顾四周,除了茅草就是茅草,叹了口气,就算让她呆在药材堆里,也没用,她没能久病成医,药材就认得个甘草,其他的都不认识。 与其在这儿坐以待毙,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扯了几根茅草,胡乱地塞进口中,将它们嚼碎,糊在了他的伤口上。掀起裙子,将里裙撕下,扯成布条当纱布,细心的为他包扎好伤口。 不知是茅草起了作用,还是淳于容命不该绝,那些伤口不再流血,沐月夕稍稍松了口气,折腾了这小半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跌坐在地上,直喘气。 “原来茅草也能止血。”声音微弱。 沐月夕欣喜地扑了过去,“你醒了?”问完后,才发现问句了废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换了个问题,“你还好吧?” 黑线,又问废话,他伤成这样,能好吗? 淳于容勾了勾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如海没事,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候爷快别这么说,是候爷救了小女,该道谢的是小女。”沐月夕起身恭恭敬敬地向他行大礼,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小女谢谢候爷的救命之恩。” 刚才她已经检查了身体,她毫发无伤,而他却遍体鳞伤,由此可见当时的打斗是多么的激烈。他一定费尽心思,才保住不让她受伤的,这份人情,她欠定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还。 “郡主,不必如此!”淳于容没想到她会行大礼,强撑着想要坐起来。 沐月夕怕他牵扯到伤口,再出血,忙伸手扶住他,将他扶起坐好,见他眉头紧紧蹙着,担心地问道:“伤口是不是很疼?” 淳于容喘息着咬牙站了起,身子晃了晃,“郡主,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沐月夕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现在处境还不妙,那些抓走她的黑衣只怕就在附近。两人一个受了伤,一个年幼体弱,在半人高的茅草丛里跌跌撞撞,速度堪比蜗牛,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出那片杂草丛,两人都已是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杂草丛边有一条小径,不知道通往何处,沐月夕不认识路,只好问淳于容,“候爷,我们现在该往那边走?” 淳于容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嘴里呓语不断,直喊冷。沐月夕急了,喊道:“候爷,候爷,你快醒醒,你不能睡过去,我不知道该往那边走。” “候爷醒一醒。候爷,候爷。”她的喊了许久,总算唤回淳于容一丝清明,见他醒转过来,“候爷,我不认识路,现在该往那边走。” 淳于容辨认了一下方向,道:“对直往前走,左拐。” “候爷,你讲个笑话给我听好不好?”沐月夕看着淳于容越来越虚弱,身子一直向下滑去,害怕他再次昏迷过去,一边拖着他沿着小径往前走,一边逗他说话提神 淳于容知她是好意,虚弱地笑了笑,想了想,道:“从前有个人,留客人在家吃饭,桌上有几个菜都是豆腐。主人一边吃一边对客人说:‘豆腐就像是我的命一样,我觉得任何别的菜,味道都没有它好。’过了些天客人回请他。客人记得他特别喜欢吃豆腐,便在肉里鱼里都加了豆腐,可是吃饭时,那人却专挟大鱼、大肉吃,而豆腐却连碰也不碰。客人很奇怪,就问他……” 这时后面传来了急急的马蹄声,两人脸色剧变,不会是黑衣人追来了吧? 淳于容猛地挺直身躯,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其实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就没办法御敌,全凭着一投意志力在强撑。 “郡主,我会拖着他们,你快跑。” 淳于容抱着必死之心救她,沐月夕不是不感动,只是人不怎么可能跑得过马,与其累得半死才被人杀掉,还不如站在这儿等着,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再投胎转世,从头来过。 “我不会走的,我要和你在一起,死就一起死。”沐月夕很坚决地回答道。 淳于容闻言心头一颤,眸色微沉,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那辆青篷马车驶了过来,车辕处绘着玉兰花,稳稳地停在了他们的面前。沐月夕心头一紧,她和淳于容满身血渍,淳于容手上又提着剑,平常人家的马车,怕事,断然是不敢乱停。现在他们敢停车,必有所持,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要票票的分割线~~~~~~~~~~~~~~~~~~~~~~~~~~~~~~~~~~~~ 月夕扶着遍体鳞伤的淳于容:各位,看在帅哥受伤的份上,给几张票票吧! 淳于容虚弱的笑:谢谢各位捧场! 第二十四章 项坠 一只白皙的手撩开了藏青色的车帘,程子悦从车上走了下来,双手一揖,行了个礼,“在下程子悦,是荥扬城的商人,不知两位可需要在下帮忙?” 沐月夕抢前一步,拦在了淳于容的面前,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还没等程子悦说话,淳于容已经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位公子伤的很重,若不快些救治,只怕性命难保。”程子悦装着没认出沐月夕。 “程子悦,你何必装模作样了。”沐月夕用力扶起淳于容,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冷冷地横了程子悦一眼。 “哦,原来是沐花主,恕在下眼拙,刚才没看出来。”程子悦笑意盈盈地道。 沐月夕冷笑,她现在是很狼狈不堪,头发凌乱,衣裳破损,但是还不至于让他认不出她来,他故意这么说,无非是想惹她生气,她就偏不如他的意。 程子悦见她不搭话,低头去看淳于容的伤,“文信候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你们是遇上强盗了?” “程子悦,你可不可以送我们回城?”沐月夕放低姿态地哀求道,她一个人没办法将淳于容弄回城。 “在下是一个商人,没有好处的事,在下不做。”程子悦轻摇纸扇。 沐月夕低着头,心念急转,想了片刻,抬头看着他,“只要你带我们回城,我可以为你们办事。” “哈哈,沐花主真是打得好主意,你现在答应,事后再反悔,我无凭无据的,也拿你没办法。这种亏本生意,我可不做。”程子悦看穿了沐月夕的打算,没上沐月夕的当。 沐月夕咬了咬下唇,“那你想怎么样?” “做一件你现在就能办到的事。”程子悦的眼中露出狐狸般的狡黠精光。 果真是无奸不商,在他手上讨不到半点便宜,沐月夕气馁地问道:“是什么事?” “你的昙花项坠拿来与我看看,我便送你们回城。” 沐月夕皱眉,实在不明白程子悦为什么非要看那昙花项坠?难道这项坠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这项坠瞧着也是个普通物件,到底有什么用?她想不出答案,叹了口气,解开衣襟,取下昙花项坠,递给程子悦。 程子悦接过项坠,直接放进了怀里。 “项坠还我。”沐月夕急道。 “沐花主,坐车要数车钱的。”程子悦歪着嘴角,痞痞地回答。 “我可以付你银两,你把项坠还我。”那是她贴身之物,不明不白的出现在一个男子的手中,肯定会影响她的闺誉,让有心人抓了把柄。 “我不收银两,只收项坠。”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油滑与笑意。 沐月夕知道现在要从他手中将项坠拿回是不可能了,只能等日后再想办法夺回,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沉声道:“车钱我已经付了,你还不送我们回城。”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车钱,我肯定会送沐花主回城的。小六子,把文信候扶上车。”程子悦扬声道。 那个叫小六子的车夫很轻松地将淳于容抱上了车,沐月夕跟着爬了上去,山路崎岖,她怕车太颠簸,淳于容的伤口会裂开,就将淳于容紧紧地抱在怀中护着。 两人隔的极近,鬓角几乎贴在一处。程子悦眸色微沉,凉凉地道:“男女有别。” 沐月夕扭头不理他,当没听到。 “清贞廉节,守分整齐,行止有耻,动静有法,此为妇德也。”程子悦吟道。 沐月夕斜睨他一眼,“与你何关?” 一句话堵了过去,程子悦不再言语,面色有些不愉。 沉默了片刻,沐月夕突然想到那条小径很偏僻,怎么会恰好遇上他,不禁起了疑心,开口问道:“你为何会在那儿?” “外出行商,赶捷径回城,恰好路过。”程子悦早想好说辞。 沐月夕不太会辨别方向,虽对他的说辞感到怀疑,但是拿不出证据来,只得垂睑不再多言。 “我若真要害你们,何必停车捎带你们回城,任你们累死在路上,我还没有嫌疑。”程子悦为去沐月夕的疑心,解释道。 沐月夕抬眸看着他,“我信不过你,起疑心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程子悦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把话挑明,叹了口气,道:“我真是一片好意,你要认做歹意,我也没法。在你心中,早就认定我是个坏人,我就是再多解释也是枉然,随你怎么想吧!” “你要我相信你,就把项坠还我。我另给你些银两谢谢你好意。”沐月夕拿话来挤兑他,。 程子悦直勾勾地看着沐月夕,笑的意味深长,“我不缺钱。” “你要这项坠究竟想干什么?”沐月夕心中的疑惑更重,忍不住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程子悦故作神秘。 沐月夕早知他不会实言相告,也知道他不可能轻易把项坠还她,也不怎么生气,低着头自想他法。 一路上,两人没再交谈。 马车离了小径,转上官道,一路向前飞驰,很快就抵达了荥扬城。守城的头领认出了淳于容,一边派人护送马车回候爷府,一边派人去禀报显庆帝。 淳于容被候爷府的下人抬进了府中,沐月夕跳下马车跟了进去。程子悦与那管家说了几句客套话,就上了车,放下车帘,“小六子,走吧!” “好咧!”小六子应道,将马车调转车头离开廊房巷。 第二十五章 装病 淳于容被抬进了府,安置在卧房内,沐月夕不方便跟进去,只好留在外室等消息。太医们很快就赶了过来,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冷随风和杜徵。 冷随风见沐月夕胸口上一大片血渍,嘴唇发青,以为她不但受了伤,还中了毒。他关心则乱,忘记男女大防,伸手扣住了沐月夕的手腕。 见他这般紧张自己,沐月夕自然是高兴的,刚欲说话,就看着站在冷随风身后的杜徵睁着一双桃花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和冷随风,脸上飞上两朵红晕,道:“我没有事,这血是候爷的。” 冷随风在观赏台没能护得她周全,心中非常的懊恼,这时不管她说什么,都没在意,一心为她诊脉。探得脉象平和,他才放心松开了手。 “我爹爹现在怎样?”当时情况那么危险,沐月夕对沐晚谦的安危非常的担心。 “沐大人领人在城外追查刺客,还没回城。”杜徵插嘴道。 沐月夕得知父亲无恙,放下心来。三人坐在外室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太医们才出来了。 淳于容的伤口已经上好药,重新包扎过了,好在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凶险,却没有性命之攸,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人暂时还没醒过来。 “候爷这有我守着,烦请冷大人先送郡主回尚书府,免得夫人担忧。”杜徵见沐月夕一脸倦色,主动提议道。 “候爷醒来,烦杜公子使个人上我家通报一声,欣悦也好安心。”沐月夕知道淳于容没这么快醒过来,她一身狼狈,不便久留,就接受了杜徵的好意。 “这是自然,郡主放心。”杜徵应允了。 沐月夕和冷随风跟着管家出了候爷的大门,门外早有马车在等候。沐月夕淡然一笑,这候爷府的礼教甚好,向管家道了谢,踩着小几上了车。冷随风骑着马跟在车后。 尚书府很快就到了。沐月夕下了车,对冷随风行了一礼道:“冷大人,小女有个不情之请。” 沐月夕突然这般客气,冷随风知道其中必有缘故,顺着她的话道:“郡主不必客气,有事请说。” “小女想请冷大人……” “夕儿!”沐夫人尖叫着从府里冲了出来。 “娘,您慢点。”沐夫人的动作太过迅速,沐月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搂进了怀里。 “夕儿,你这个坏丫头,你是存心要吓死娘吗?”沐夫人搂着沐月夕不撒手,心痛的又是哭又是骂。 “娘,娘,您别抱这么紧,娘,我快透不过气来了。”沐月夕推了几下,也没推动沐夫人,闷在她的怀里,就快要憋死了。 婆子丫鬟们一看情况不对,再搂下去,大小姐会被夫人给憋死的,忙将两人分开。沐月夕大口的喘气,总算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 “夕儿,你怎么会出这么多血?你那里受伤了?冷神医快点为夕儿诊脉。”沐夫人一阵风似的将沐月夕和冷随风拉进了府,沐月夕也就不用拿给沐夫人诊脉当理由留冷随风了。 沐月夕留冷随风是有事要办,可当着沐夫人的面没法说,扯着沐夫人的衣袖,撒娇道:“娘,夕儿好饿,夕儿要吃娘亲手做的八珍冬瓜盅。” “好好好,娘这就给你去给做。”沐夫人急急地奔向厨房。 沐月夕又嚷着房子里人太多,晃得她眼花,把那些婆子丫鬟打发出去,单留下咏诗伺候。 “凌天,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人的脉象紊乱?看起来象生病。”沐月夕充满希望的问道。 “为何要装病?”冷随风不解。 “太后寿辰,我不想参加。”沐月夕很老实地把意图告诉了冷随风。 冷随风看着眼前略显苍白的小脸,沉吟不语。 沐月夕看他半天不出声,只当他不喜做伪,“你不用苦恼了,我另想办法就是。” “你有什么法子?”冷随风问道。 “装病不成,那就真病罗。”沐月夕语气轻松,她已打定主意不去参加太后的寿宴,那个皇宫能少去一次,就少去一次。 “是药三分毒。”冷随风板着脸,口气顿了顿,“此次一次。” 沐月夕抿了抿唇,笑道:“好,叫咏诗跟你去拿药。” 事情商定好了,沐月夕放心的睡下了,这一天,她是被折腾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到晚间,咏诗把药熬好,偷偷的送过来给她服下,到早上,她就宣称昨儿受惊过度,被吓病了。 一直等到午时,杜徽才打发人来告诉她,淳于容已醒,叫她安心。沐月夕既然要装病,也就没法过府探望,只能遥对文信候府说了句抱歉。沐晚谦夫妇感激淳于容救了自家的爱女,两人亲自上门道谢探望,并送上了一堆补品。 她生病的消息很快就传进宫中,这一次显庆帝不但派了太医来诊脉,还让请旨去文信候府看望外甥的徐贵妃顺道也来瞧了瞧她。 她病的“货真价实”,徐贵妃略坐了片刻,就回宫了。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七日,回疆的使节团到了,显庆帝照旧在德政殿设宴款待,命文武百宫做陪。 五月八日,诸位异姓国公抵达荥扬城,这其中也包括淳于容的父母,蒲国公淳于曜和夫人徐氏。 五月九日十日,宜王、梁王等本姓王爷陆续抵达荥扬城。当天晚上,沐晚谦书房的烛光亮了一夜。 在众人的期盼下,五月十二日终于来了,禁宫内灯火通明,张灯结彩,人人都喜笑颜开,共贺皇太后兰氏的六十大寿。 因为沐月夕依旧缠绵病榻,不能依例随莫璎入宫,显庆帝为免宴上失仪,惹人笑话,特意下旨,让沐月盈妹代姐职,随花朝宫的人进宫献花贺寿。 第二十六章 夜市 酉时正,沐晚谦夫妇带着沐月盈盛装进宫,沐月夕独自用过晚膳后,打发丫鬟们到下房去吃饭,她歪着床头假寐。突然听到冷随风在屋外道:“今日城中放焰火,你可愿去看?” 沐月夕睁眼去瞧屋顶,屋顶没有洞,人呢? “我在屋前树上。”冷随风声音再次响起。 沐月夕起身走出房门,冷随风站在树枝上,身穿天青色长衫,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更加的挺拔清俊。 “我还在装病,只怕出不了门。”沐月夕迟疑,这次装病,她可是连父母都瞒住的。 “我自有办法带你出去。” 沐月夕拍了拍额头,真是装病装糊涂了,冷随风会轻功,他们压根就不用从大门出去,悄悄去,悄悄回,谁会发现?“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有几分雀跃。 冷随风轻轻笑了起来,嘴唇弯起漂亮的弧度,酒窝深陷。 荥扬城不仅是祁国的政治中心,同时也是祁国的商业中心。入夜后,大街上还是非常的热闹,再加上今天又是太后的寿辰,大街上各种商肆洒家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流挤满了街道,混杂着小商贩和卖艺人,比白天还要热闹。 沐月夕瞄到路旁一个套圈的摊子上摆着许多的小玩意,一眼就看上了几个精致的,拖着冷随风兴冲冲的跑过去。 摊主是个精干的中年汉子,见两人过来,忙招揽生意,“公子,小姐丢圈玩吧,套着那个就是那个。” “一个圈多少钱?”沐月夕跃跃欲试。 “五文钱十个圈。”摊主话音刚落,冷随风就数给了他十文钱。 沐月夕抿嘴笑着接下竹圈,站在线外,一个一个的丢着去套她最中意的那个仕女扑满。一个,两个,手上的圈越来越少,最后的圈也掷了出去了,还是什么东西也没套着。 “这竹圈太轻了,都抛不远,人家根本就套不到。”沐月夕嘟起了小嘴。 “你要什么,我帮你套。”冷随风主动请缨。 沐月夕转嗔为喜,指着小摊上看中的几个小玩意,“我全要,你帮我套。” “好。”冷随风又数了十文钱给摊主,接过摊主递来的竹圈,他是一套一个准。 摊主补货补的脸色发青。 沐月夕瞧着好笑,“凌天不要套了,都拿不了。” 冷随风知道沐月夕怜摊主是小本生意,不忍他太过亏本,才会这般说的,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将手上剩下的六个圈还给了摊主,也没要摊主还回来的钱,伴沐月夕离开了摊子。 沐月夕白天都很少出来,这晚上更是一次都没出来过,看到这热闹的场面,忽然想起前世和同事逛夜市吃小吃的场景,笑道:“这焰火还没放,我们不如先去吃些小吃。” “好。”冷随风没有异议。 两人走到卖云吞的小摊前坐下,粗瓷碗里盛着清清爽爽的鸡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汤水里十颗精致的云吞,半透明的皮,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馅料。 沐月夕拿起勺子,捞起一颗,草草的吹了吹,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好烫!大口的吸气,微眯起的眼中渗出泪光,却又舍不得吐出来,含在口里,呵气。 “慢些,别急。”冷随风柔声道。 “你怎么不吃?很好吃,快吃。”沐月夕含糊不清地道。 冷随风听话地捞了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地嚼嚼,很优雅,很斯文。反观沐月夕,是半点优雅都没有,她象馋猫一样,转眼就吞掉大半碗,直到把汤喝光光了,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伸出小香舌舔了舔嘴巴,真是唇齿留香。 冷清的眼中含着淡淡的笑,嘴唇弯起上翘的弧度,冷随风觉得就算他不吃,看着她吃,也是一种享受。 “我们去下一个摊子再吃。”沐月夕豪情万丈地道。 “吃多了,会不舒服。”冷随风提醒她道。 “吃撑了,你开助消化的药给我就行了。”沐月夕有恃无恐的道。 “是药三分毒。”冷随风板起了脸。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沐月夕讨好地笑道。 沉吟片刻,冷随风才淡淡地道:“下不为例。” 沐月夕见他同意了,笑着拉起他的手冲回人群,挨着把一家一家的小吃尝了个遍,肚子撑得几乎动不了,这才想起出来的初衷是什么了,抬头看着漫天流火,相视而笑。 一朵朵烟花将天空照的亮如白昼,两人并肩而行,时辰不早了,他虽然不舍,却也不得不送她回家。 迎面走来一行人,男的英俊女的娇娆,锦衣华服。沐月夕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程子悦,还有他手中的昙花项坠,脸色微变。 程子悦早就看到了沐月夕,才刻意将项坠拿出来刺激她的,见她变了脸色,嘴角微微上勾,得意地笑了。沐月夕恨得咬牙,却想不到任何办法将项坠拿回来,不由叹了口气。 冷随风同样也认出程子悦,想起那日的目光交战,冷着一张俊脸,没有一丝笑容,眉尖微蹙,冰冷的双眸盯着程子悦,薄唇微抿。向前一步,拦在了沐月夕的前面,他没有忘记程子悦那句话。 程子悦脸上的笑意半点不减,继续跟身边的女子说着话,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站在路边的冷随风和沐月夕。 冷随风待程子悦一群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低声问道:“紫柠,你可认识他?” 沐月夕本想否认,想了想,还是将那日帮沐月盈赢砚台的事和五月初五他送她和淳于容回城的事说了出来,只是瞒下了程子悦趁火打劫,强要了她项坠的事。 “凌天也认识他?”沐月夕反问道。 “一面之缘。”冷随风淡淡地道,不想沐月夕担心,他没有实话实说。送沐月夕回了府,他转身回家换了一身夜行服,夜探墨轩斋去了。 沐月夕没想到冷随风会去查程子悦,她也没时间去想。她这样不声不响的跑出去,把咏诗吓坏了,在她耳边足足念叨小半个时辰,直到沐月夕答应下不为例,才满意的闭上嘴。 沐月夕躺在床上睡不着,绞尽脑汁地在想怎样能拿回项坠? 直接上门讨要? 那无疑是送羊入虎口,只怕项坠没拿回来,还要让那只狐狸占了便宜。 整垮他的生意,逼他将项坠还回来? 怎么整?她既没经商之能,又无害人的手段。 要不然告诉爹爹,让他去想法子? 灵光一闪,沐月夕明白程子悦要那项坠的作用了,谋算来谋算去,还是为了那一个目的,唇角微微上扬,计上心头。 月光如水,一夜好眠。 第二十七章 赐婚 翌日,阳光明媚,微风习习,抚琴推开窗户,晨光斜射进来,满室芳香,“小姐,虞美人开了。” 正坐在妆台上梳妆的沐月夕笑道:“你去剪几枝下来,一会给娘请安时,我带过去给娘。” 抚琴拿着银剪子去剪了几枝下来,插在瓶子里,注上了水,捧到沐月夕面前,“小姐,这样行吗?” 细枝微弯,扶着盛开的花朵,略略低垂着,如彩蝶翩跹舞动,宽瓣娇艳如光洁的薄缎,甚是好看。沐月夕含笑点头,“行,很好看,娘一定会喜欢的。” 起身领着抚琴向沐夫人房里走去,半路遇上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沐月盈。沐月盈显然很开心,远远的就喊道:“姐姐。” 沐月夕一愣,停下脚步。沐月盈跑到沐月夕面前,伸手挽着她的胳膊,笑靥如花,“昨夜太后娘娘的寿宴,姐姐错过了,真是好可惜哟!” 语气飞扬得意,没有半点为沐月夕错过寿宴而惋惜的意思。沐月夕如何听不出,只是不想去拆穿她,淡然一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总不能带病进宫。” “姐姐,花朝宫这个月的胭脂和香料可送来了?”沐月盈笑、问道。 沐月夕微微挑眉,原来是为了胭脂和香料才来示好的,口气越发的淡了下去,“十五才会送过来。” “姐姐既然不用,那些胭脂和香料就给盈儿吧!” “好。”沐月夕大方的应了。 姐妹俩再无话可说,走到沐夫人房门前,沐月夕还想着怎么不露痕迹的将手抽出来,沐月盈已经抢先松了手。 “夕儿(盈儿)给娘请安。”姐妹俩屈膝给沐夫人请安问好。 沐夫人笑着叫她们起来。 “娘,夕儿院子里的虞美人开了,夕儿剪了几枝送给娘,娘看这花好看吗?”沐月夕接过抚琴手中的花瓶,递给沐夫人。 “好看。”沐夫人看了花,把玩了一会,让下人接了摆好,将沐月夕搂在怀里,“我的儿,病可好些了?” 沐月盈坐在一旁,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妒意。 “夕儿不孝,让娘担心了。”沐月夕愧疚地道歉,寿宴已经逃过了,她不打算再装下去,“夕儿的病已经大好。” “明儿让冷神医再开些养生的药吃吃,这几天不许出府,在家中再休息几日。”沐夫人叮嘱道。 “好。”沐月夕乖巧的应道。 母女三人闲聊了几句,因管家娘子有事要禀,沐月夕和沐月盈就退了出来,各自回房。 刚一回房,沐月夕就收到冷随风令人送来的信,言道师门有急事,他来不及向她辞行,已先行离去,请她原谅。 沐月夕没太在意,随手将信柬放在梳妆台上的锦盒里,继续坐在窗边看书,咏诗打络子,缀墨在绣花,抚琴坐在门边打盹,安安静静的,大半个上午就过去了。 沐月夕正准备去饭厅用膳,沐夫人身边的丫鬟小福走了进来,“大小姐,夫人请您过去。” 沐月夕就跟着过去了,一进房,就看到沐夫人一脸哀伤坐在榻上,沐月夕被吓了一跳,“娘,出什么事了?” “皇上给绮儿赐婚了,把绮儿赐给了越国太子伊隆为妃。三日后随伊太子回越国。” 晴天霹雳,沐月夕呆住了,这位皇上所办的事,全都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收她当义女是这样,给霍绮赐婚也是这样。“娘,这绮姐姐不是已经和文信候定婚了,皇上怎么可能再为绮姐姐赐婚的,是不是弄错了?赐婚的纹姐姐。”沐月夕怀疑地问道。 “没有弄错,刚刚你外祖父派人来报信,已经接了旨,绮儿赐给越国太子伊隆为妃。绮儿哭晕过去了,你舅母想让我们过去劝劝她。”沐夫人叹气道。 怎么劝?霍绮心心念念要嫁给文信候,好不容易才定了婚,如了愿,那知道皇上一道圣旨,让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泡影,她要能接受才怪了。想是这么想,沐月夕还是跟着沐夫人赶去了霍府。 霍府内一片愁云惨淡。 “爹,大哥,二哥,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将绮儿赐婚给伊隆?”沐夫人急切地问道。 三人无言相对。 “会不会是昨天绮儿跳的那个舞惹的祸?”傅氏试探地问道。 众人叹气,昨天霍绮跳的那个舞,美轮美奂,震惊全场,伊隆两年前曾来霍家求过亲,昨夜的舞肯定他对霍绮生出誓在必得之心,才会直接向皇上请旨赐婚。 “就算是这样,绮儿已经许了人,皇上怎么会下这样的圣旨?这与礼不合。”沐夫人不知道庚贴被烧之事。 “皇上知道侯爷的庚贴入府时遇火,这个婚事不算数。”霍仲昆叹气道。 沐夫人惊愕地张大了嘴,她是霍家的女儿,这件尚且不知道这件事,皇上怎么会知道的? “庚贴烧了,不可成婚的,就算我们重做了庚贴,还是无法逆天改命,唉,天意难违。”霍伯昌叹道。 林氏叹道:“绮儿,事亦至此,你,你认命罢。” 这句认命,刺激到了霍绮,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瞪着眼前的亲人,浑身颤抖着,尖叫着:“不,我不认命,我不认命。”她额间的茱萸花妆,鲜艳夺目。 “不认又能怎样?皇命不可违,逆旨可是诛连三族的大罪。更何况,皇上连庚贴被烧一事都知道了,显见是做足了准备的,绮儿,你是不认,也得认。”霍谨无奈地道。 罗氏抱着霍绮哭道:“可怜的孩子,娘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圣意难违,孩子,你就认了吧!这都是命呀!” 霍纹坐在一旁垂泪,“姐姐,你认命吧!” 所有的亲人都在劝霍绮认命,霍绮低头不应。良久,她止住了眼泪,冷静地道:“祖父,请您们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夕儿说。” 霍谨点了点头,“都出去,让她们姐妹说说话。” 罗氏向沐月夕身边走过,“夕儿,劝劝绮儿。” 沐月夕苦着一张小脸,这件事要怎么劝?劝霍绮认命,她肯认吗?劝她不认命?那霍家的人就都没命了。 第二十八章 候府 众人退了出去,屋内,沐月夕看着霍绮哭得红肿的双眼,微蹙双眉,努力地斟酌着合适的用词,实在是怕刺激到她,“那个,绮,绮姐姐,这赐婚……” “夕儿妹妹,端午节那天,你被人抓走后,是不是候爷救了你?”霍绮打断她的话,问道。 “啊,是的。”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伤的重吗?”未婚夫妻婚前是不能见面,格守礼仪的霍绮没有去候爷府探望淳于容。 “太医说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沐月夕心一沉,难道太医说的是假话?“昨夜候爷没有去参加寿宴?” “他怎么可能不去?他是皇上最看重的臣子,他自然是要去的,只是他脸色惨白,脚步轻浮,显然伤的很重。”霍绮心痛地道。 沐月夕脸色微变,“对不起。” 霍绮抬眸盯着她,“夕儿妹妹,为何要道歉?” “候爷若不是为了救我,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沐月夕神色微黯。 “夕儿妹妹,没去探望过候爷?” “我生病了。”沐月夕脸微红,低头揉丝帕。淳于容为救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探望。 “今天去吧。”霍绮语气平静地道。 “啊!”沐月夕抬头看着她。 “我陪你去。” 沐月夕明白霍绮要做什么了,可是他们的婚约已解除,现在再去见淳于容又有什么用?难道是要淳于容去向皇上求情,收回赐婚?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皇上就算再宠信淳于容,也不会为了他,收回赐婚的圣婚。 一声轻叹,沐月夕劝道:“绮姐姐……” 霍绮跪在了沐月夕面前,一手抓着沐月夕的衣摆,一手拽着自己的衣襟,哀求道:“夕儿妹妹,我远嫁后,与他……你我姐妹永无再见之日,姐姐求你,求你让我再见见他。” 皇上一句赐婚,就轻易摧毁了霍绮期盼许久的姻缘,任谁都会不甘心。她远嫁千里,离别之时想去见见那个痴恋着的男子,又有什么错?沐月夕不由心一软,点头答应了。 淡扫蛾眉,重点花妆,霍绮换上了当日她及笄时穿的华服,艳若桃李,率先走出门。 霍家的人见霍绮如此打扮,俱是一惊。罗氏抓住霍绮的手臂,急声问道:“绮儿,你这是要去哪?” 霍绮挣脱开罗氏的手,目光直视前方,惨白的脸上有着几近死亡般的平静,淡淡地道:“我会回来的。” “绮儿,你不能出去。”霍仲昆拦在了前面。 “我会回来的。”霍绮重复了一句,目光转向霍谨。 绝望中透着恳求的眼神,触动了霍谨的心,他挥了挥手,“绮儿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让她去。” “夕儿,看好她。”沐夫人低声叮嘱道。 沐月夕默默地点头,跟着霍绮上了马车。咏诗和霍绮的丫鬟点香追赶了上去。 轻晃的马车里,霍绮和沐月夕相坐无语。马车在寂静中停在了候府门前,沐月夕下车,直接开口求见淳于容。门子通报后,迎她们进门,为她们带路的是脸上总带着三分笑意的杜徵。 淳于容在书房门口等候,银白色的锦袍,乌黑长发用一根银带束起,说不出的俊逸翩然,只是脸色略显惨白,带着温和的笑。 彼此行了礼,霍绮执意要与淳于容单独谈话,沐月夕拗不过她,只能让她与淳于容独处。 沐月夕沿着小径向花园凉亭走去,杜徵不用她相邀,主动跟着做陪。 沐月夕宁愿坐在亭子里发呆,也不想要杜徵相陪,可伸手难打笑脸人,又在别人的地盘,她只能同意。 候府花园里种得全是茱萸,郁郁葱葱的,在阳光下茁壮成长。沐月夕抿嘴一笑,淳于容对这茱萸还真是情有独钟。 “这么大的花园,他全给种茱萸,旁的花一点都不种,弄得都没花可赏。”杜徵抱怨道。 沐月夕不屑地横了他一眼,暗骂一句,死花心大萝卜。自从那日,杜徵冒昧的邀请她去看龙舟竞,她回府后,就立刻要咏诗去打听他的为人。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这位杜家五公子,是荥扬城各大青楼的常客,有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美誉”。 杜徵似乎猜到了沐月夕心中所想,扁着嘴道:“他才不是情有独钟,而是固执。他种茱萸,用茱萸,根本就不是喜欢,而是……” 说到关键地方,杜徵故意停下了,端着茶杯喝起茶来,扬唇勾勒起漂亮的弧度,低垂的桃花眼精光闪过。 杜徵以为沐月夕会追问,却没想到他一杯茶都快喝完了,也没等到沐月夕的那句,“而是什么?”只好主动开口问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淳于容种茱萸的原因?” 明明要说,偏要故意吊人胃口,巴巴想要人去求他说。沐月夕心中冷笑,不动声色,低头继续喝茶。 杜徵摸了摸下巴,嘴角微扬,这小丫头还真沉得住气,眼珠转了一圈,突然大叫一声,“哎呀!” 沐月夕没提防他这一招,手一抖,杯中茶水倾了些出来。抬眸看着杜徵,他发什么癫? 杜徵一本正经地道:“小生真是该死,都忘记郡主还在病中。郡主不用担心,虽说小生医术没有冷大人那般高明,但是术有专攻,小生对治咽喉肿痛颇有心得,定能让郡主药到病除。” 说着伸手去给沐月夕诊脉,急得沐月夕忙道:“我咽喉没事,不劳杜公子操心。” 杜徵忍着笑道:“郡主的咽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如愿逗得沐月夕开口说话了,笑的好不得意。沐月夕看着他那坏坏的笑就生气,紧紧地咬着下唇,打定主意再不开口。 恰好在这时,候爷府的丫鬟跑了过来,“郡主,霍小姐要回府了,请您过去。” 杜徵不满地皱眉,小郡主还没逗够,怎么这么快就谈完了? 不知道谈的怎么样?沐月夕担心地微蹙眉尖,但愿能让霍绮了了心愿,安心出嫁。 两人起身往书房走去。 第二十九章 美人 书房外,霍绮屈膝行礼,“谢谢候爷。” 淳于容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怜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霍小姐珍重。” 霍绮后退一步,再行礼,“霍绮告辞,候爷保重。”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淳于容,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府门走去。今日一别,山长水阔,从此萧郎是路人。 沐月夕微微行了一礼,快步追了过去。 府门外,车马在等候,咏诗和点香见两人出来,松了口气,扶她们上车。 车夫挥动马鞭,车轮向前滚动,辗过青石街面,发出单调的吱呀声。 车内,沐月夕握住霍绮冰冷的手,“绮姐姐……” “夕儿妹妹,我不甘心,我真得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错失良缘,不甘心就这样与他分离,更不甘心就这样被逼远嫁。可是今天我见到他,我终于明白了,我远嫁,不是皇命不可违,不是伊隆对我有所眷恋,而是候爷……”霍绮凄凉地一笑,笑得寂寥,笑得苦涩,“不想娶。” 一滴眼泪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沐月夕愕然,淳于容到底和霍绮说了什么?霍绮不怪皇上,不怪伊隆,反而怨上了淳于容。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让霍绮彻底死了心,她才能跟好好的生活下去。 霍绮拭去眼角的泪水,低头静默不语。沐月夕张了张嘴,无言相劝,只得做罢。在寂静中,马车又重新返回了霍府,霍绮不用人扶,就跳下了车。霍家人见她回来了,心中大石才得已放下。 夜幕逐渐降临,沐夫人携女辞别回家。马车上,沐夫人紧紧地抱着沐月夕,垂泪喃喃念道:“还好不是我儿,还好不是我儿。” 这话虽然自私,却是沐夫人的肺腑之言,侄女远嫁,她固然很伤心难过,可私心里还是庆幸远嫁的不是自己的女儿。 沐月夕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落下来,将头埋进沐夫人的怀中,低低地喊道:“娘。” “夕儿,莫怕,待你花主期一满,娘就带你回苏城。”沐夫人深感圣意难以捉摸,远离是非之地是上策。 沐月夕不禁苦笑,先别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单说沐晚谦在朝中做官,若显庆帝真要对她做什么,她这个臣子之女纵是逃到天边也是无用的。只是此时,沐月夕不愿再打击沐夫人,乖巧地应道:“等夕儿不当花主了,我们就回苏城去。” 马车静静的向前行驶着,很快就到了尚书府,府门前人潮涌涌。 母女俩胆战心惊,出什么事了?定神细看,那些人居然是宫中的侍卫,沐夫人脸色巨变,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沐月夕伸手扶住她,“娘,您别急,我们先进去再说。”侍卫对她们很恭敬,母女俩提心吊胆的往正厅走去。 事情并不象沐夫人想像的那般糟,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事。显庆帝将回疆使节团送来的十位美人,赏了两个给沐晚谦,刚刚送到府上。 “夫人,你回来就好。”沐晚谦如释重负。 沐夫人白了他一眼,阴沉着脸坐下了,那两名身穿华服的美人儿低首垂目站立一旁。皇上赏的人,退回去是抗旨不遵,是死罪。留下来给夫君当妾,沐夫人光想想就火大,咬牙切齿瞪着沐晚谦。 “娘啊,皇上真是英明,知道我们家缺使唤的人,特意送了两个过来,这下我们不用去买了。来人,去叫七婶来把人领去吧。”沐月夕笑嘻嘻地道。 沐月盈跳出来反对,“姐姐,她们可是皇上送来的人,怎么能当粗使丫鬟使唤?皇上会怪罪的。” 沐月夕故作不解眨了眨眼睛,“不能使唤呀?哎,这位公公,父皇赏下的这两个美人不是来伺候人的?” “回郡主的话,是来伺候人的,是来伺候……” 沐月夕那容他把话说完,手一拍,“哎哟,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父皇要我这郡主去伺候两个美人呢!那我可伺候不来。” “郡主说笑了。”公公陪笑道。 “好了,这人本郡主就收下了,请公公回宫替欣悦谢谢父皇的赏赐。”沐月夕挥手赶人。本来赏给沐晚谦当妾的两个美人,被沐月夕这么一搅和变成了赏赐给她的粗使丫鬟了。 沐夫人的脸色由阴转晴。沐晚谦拂着胡须,含笑不语,眼中精光闪过。 两个美人抬着头,无限哀怨地看了一眼沐晚谦,拉长娇声地喊道:“大人!” 沐月夕一瞧,果然是花容月貌狐媚样,板着脸训斥道:“叫什么叫,难不成本郡主多向父皇要两个丫鬟都不成,还不快下去洗衣服。” 两个美人没法可想,只得委屈委屈地下去了。 沐夫人拉过沐月夕,摸着她的小手,赞道:“我家夕儿真正是长大懂事了。” 沐月盈挑起一边嘴角,言不由衷地赞道:“姐姐真是好聪明,简简单单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沐月夕干笑几声,并没有因为解决了这件事而感到轻松,反而备感困惑,皇上究竟想做什么?拧眉想了想,一时之间分析不出来,当下撇开不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到时再说,现在填饱肚子要紧,急声嚷道:“娘,我好饿。” 沐夫人这才想起中午急急忙忙赶去霍府,忘记用午膳了,忙吩咐下人摆膳。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沐月夕把万事全抛在脑后,专心的对付桌上那条红烧鲤鱼。 禁宫中,显庆帝在得知这一切后,微眯起双眼,勾起一边嘴角,对徐贵妃道:“这小丫头果然机敏,不愧是沐狐狸的女儿。” 徐贵妃叹气道:“只是可惜这么个聪明的丫头,皇上偏偏要收来当女儿,若是把她赐给斏儿当媳妇,那该多好。” 徐贵妃依仗着显庆帝对她的宠好,话说的很直接。显庆帝叹道:“爱妃呀,朕许她凤台选婿,可没有说选婿的人选里,不可以有朕的儿子啊!” 徐贵妃恍然大悟,起身,屈膝行礼,“皇上英明,妾身替斏儿谢谢皇上。” 显庆帝摸着长须,细长的双眼,精光闪动,“这丫头是沐霍两家的骨血,远胜过那个霍绮。” 徐贵妃这下彻底明白了,皇上这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实是高明。只要斏儿娶了沐月夕,那么斏儿就有了徐家、淳于家、沐家、霍家四家相助了。 正在吃饭的沐月夕没来由得打了个冷颤。 第三十章 礼物(上) 用过晚膳,一脸倦容的沐月夕回房沐浴更衣歇下了。今日来回奔波,她单薄的身子有些吃不消,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沐晚谦书房的灯火再一次彻夜长明。 第二起,沐月夕早早就去了沐夫人房中,去为霍绮挑选添妆用的首饰。姑姑为侄女添妆,是大祁国的俗例,一是为了给侄女争面子,不让男方小看了新娘。 另一方面也是让侄女沾沾的姑姑的福气,成亲后夫妻和顺,儿女双全。 本来霍绮订在七月成亲,沐夫人有两个多月时间准备,可现在情况突变,她必须在二日内将首饰备好送去霍家。 “这绢花的颜色不好看。” “钗子的式样太普通了。” “珠子不够大。” “做工太粗糙。” “这个金锁太轻了。” 荥扬城的最大、最有名的首饰铺翡翠阁送来的首饰,全都入不了沐夫人的眼,挑了许久,也没挑出一件让她满意的。 “娘,您这么挑下去,别说现在只有两天时间,就是两个月您也挑不到满意的。”沐月夕不得不开口提醒母亲,时间紧迫,容不得这般细致地挑选了。 沐夫人手里拿着一朵掐金丝的花,愣了愣,叹了口气,道:“算了,就选贵的挑。” 总算把添妆的首饰给选好了。等翡翠阁的人退下后,母女俩坐着喝茶,沐夫人道:“夕儿,来荥扬城也大半年了,你爹爹已经访好西席,过几天,就要进府,你准备准备。” “好的。”沐月夕开心的应道。 “针线上的妈妈,娘也替你请好了。”沐夫人又道。 “啊!”沐月夕愁眉苦脸。 见她这副模样,沐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的儿,娘知道你不喜欢,可是这针线上,还是要用点心学,日后免后被人说道。” “哦。”沐月夕嘟着嘴应了。 沐夫人将她搂进怀里,正要再好好劝她,就见前院伺候的丫鬟走了进来,说老爷请夫人和大小姐去前厅见客。 沐月夕今日没打算出门,所以穿了件半旧的蓝色家常服,这会子要会外客,只得回房先换衣服。 “咏诗,今天天气热,拿单衣出来。”沐月夕走得全身冒汗,不肯再穿夹衣。 “小姐,您身子弱,这天气还不怎么太热,不如等两天再换,好不好?”咏诗劝道。 沐月夕看着咏诗,很认真地解释道:“咏诗,这热出来的病要比冷出来的病难治。所以,宁愿冷出病来,也不要热出病来,快去取单衣来给我换,我快热死了。” 抚琴很受教地点头,“还是小姐懂得多。” 咏诗摇头苦笑,知道沐月夕决定的事,是不容更改的,只得开箱取单衣给她换上。 换上颜色鲜艳的单衣之后,沐月夕惊讶的发现,她长高了,而且是长高了许多。去年穿着大小正好的单衣,现在全都短了一截,长袖变成八分袖,洁白光滑的手臂,裸露在外。 “好了,咏诗,这下如你所愿,要等做好新衣才能穿。”沐月夕只好重新换上夹衣,“我会被热死的。” 咏诗安抚她道:“奴婢晚上赶一赶,明日大小姐就有新衣服穿了,不会热太久的。” “还是让针线房的妈妈们做吧,你别太累了。” “谢谢小姐的关心,奴婢不累。”咏诗将丝帕递给她。 换好衣服,沐月夕一边向前厅走去,一边暗自揣测,父亲是很少叫她去见外客的,上次见的是皇上,这次见得会是谁? 前厅宾座上,坐着一个长得跟显庆帝有七八成相似的年轻男子,显庆帝十几个儿子里,唯有徐贵妃所生的皇八子赫连斏最象他,这位八皇子也最得显庆帝宠爱。 沐月夕屈膝行礼,口称道:“小女见过八皇子,八……” “这称呼错了,欣悦妹妹你该称我为八哥才对。”赫连斏朗声笑道。 八哥。沐月夕想到了那种乌漆麻黑的小鸟,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忍着笑,再次行礼,“欣悦见过八哥,八哥安好。” “欣悦妹妹不必多礼了,快快请起。”赫连斏双手虚扶,满脸笑容。 沐月夕微微地扁了扁嘴,这小子跟他老子一样的虚伪,没行礼之前,怎么不说免礼,非等人家行了礼,才故做恩宠说不必多礼。 “南边岛上来了几个游商,我从他们手中买来了几十个珍稀果子,今日特意送些来给妹妹和沐大人沐夫人尝尝鲜。”赫连斏一招手,陪同他一起来的太监呈上了一个盖着锦帕的果盘。 “多谢八皇子惦记,八皇子实在是太客气了,下官(妾身)愧不敢当。”沐晚谦夫妇起身道谢,深知是沾了女儿的光,要不然这位八皇子才不会惦记着他们。 是什么珍稀的果子,要劳烦他这位皇子,顶着这么大的太阳送过来?沐月夕多少有些好奇,掀开锦帕,果盘里放着十几个果形扁圆,果皮呈紫红色,果柄上有四片绿色果蒂的果子。 “山竹!”沐月夕脱口而出。 “妹妹果然见多识广。”赫连斏赞道。 沐月夕心头一震,糟了!山竹在这个时空可是个稀罕物,平常人难得一见,她这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居然认识,这不是明摆着引人怀疑吗?忙瞄了一眼沐晚谦和沐夫人的脸色,见他们面无异色,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解释道:“我曾在书上看到过,究竟是不是,我也不敢肯定。” “妹妹没看错,就是山竹。妹妹剥一个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赫连斏笑呵呵地道。 沐月夕暗暗庆幸赫连斏没有问是在那本书上看到的,要不然又要扯谎,“谢谢八哥。” 她先拿了一个呈上给赫连斏,第二个奉给沐晚谦,第三个给了沐夫人,第四个才是她自己吃的。四人刚刚剥开果壳,还没吃,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沐月盈就闯了进来。 第三十一章 礼物 (下) 本来有皇子在前厅就坐,无品无衔的沐月盈是不可能这么轻易闯进来的。但是因为赫连斏是微服私访,又打着哥哥探妹妹的旗子来的,就没带多少侍卫来,再加上那几个侍卫认得她是沐家四小姐,以为是赫连斏召见,便没拦她,让她顺顺利利地进了前厅。 人已经进来了,沐晚谦和沐夫人就算再生气,也不得不在赫连斏面前将怒火压下去。沐晚谦勉强笑道:“盈儿,快来见过八皇子。” “盈儿见过八皇子,八皇子万福金安!”沐月盈娇滴滴地行礼道。 沐月盈虽然年纪尚小,身量稍显不足,但是她容貌本就出众,又刻意打扮过,还穿了一件薄若蝉羽,艳如彩霞的单衣。与素面朝天,容貌只是清秀,身穿淡绿色夹衣的沐月夕一比,美得就象天仙下凡。 如此美艳绝伦的女子,纵是见惯美色的赫连斏看着也愣了愣,眸底闪过一丝鄙夷,双手虚扶,“盈儿小姐快别多礼了,请起请起。” 沐月夕先是一愣,立刻明白沐月盈来的目的了,淳于容是赫连斏的表兄弟,她是想曲线救国,只是穿成这样来讨好赫连斏,只怕会适得其反。她真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了,沐月夕暗暗摇了摇头,继续吃山竹。 “盈儿谢谢八皇子。”沐月盈起身,眸光流转,笑意晏晏,“这是什么果子?盈儿从来没见过。” “这是山竹,据说十年才结一次果,盈儿小姐尝尝。”赫连斏递了一个过去给她,眼角余光快速扫过沐家其他三人,沐月夕平静如常,沐晚谦笑意不减,沐夫人眉尖微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盈儿谢谢八皇子。”沐月盈接了过去,很优雅地剥开硬壳,露出洁白晶莹的果肉,轻启朱唇,慢慢地品尝起来。 小小的山竹几口就进了肚,下人送上水让他们净了手,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赫连斏感到有些无聊,笑道:“斏听说沐大人府上种的虞美人开了,不知可否让欣悦妹妹带斏去观赏一下?” 赫连斏故意以名字自称,以示亲近。沐晚谦如何不知,笑道:“下官家中种的只是几株凡草,八皇子若不嫌弃,就烦请郡主陪八皇子去花园看看。”赫连斏以探望妹妹的名义进府,现在提出要沐月夕这个妹妹相陪,不算失礼。沐晚谦就算猜到他另有所图,也不好拒绝。 “有欣悦妹妹作陪就好,斏不耽误沐大人的正事。”赫连斏很直接的表明只要沐月夕相陪。 沐月夕了然一笑,知道正戏开场了,她才不相信这位八皇子,是特意来送果子给她吃的。 沐月夕站起身道:“八哥请。” 赫连斏很客气地道:“欣悦妹妹请。” 两人出了前厅大门,往花园走去。 沐月夕和赫连斏刚一离开,沐晚谦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瞪了沐月盈一眼,低声道:“回房去。” 沐月盈本来是打算跟着去的,只是刚净手时慢了一点,这会子那肯回房,撒娇道:“爹爹……” “闭嘴,回房去把衣服给我换了,穿成这样,成何体统?”沐夫人沉下脸来,冷冷地斥喝道。 沐月盈素来就比较怕沐夫人,见她发怒,只得含泪回了房,心中对沐月夕的怨恨更深了一层。 “老爷,这前厅伺候的人,该整治整治了。”沐夫人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沐晚谦与她做了十几年夫妻了,知她秉性,她越是平静,就代表她越生气,再说这沐月盈也实在是太不象话,点头道:“是该好好整治整治。” 家中还有客人在,沐夫人没打算马上整治,道:“妾身去厨房瞧瞧,叫下人预备好八皇子的午膳。” “你去瞧瞧也好,只是别太累着。”沐晚谦关切地叮嘱道。 沐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不要你假好心。” “小生不假好心,亲自去一趟,小姐觉得可好?”左右无人,沐晚谦低声调笑道。 “呸,越老越不正经。”沐夫人两团红云飞上脸,啐了他一口,甩手自去了。 沐晚谦一向恪守君子远庖厨的礼仪,刚才是为了逗夫人一笑,见她已转怒为喜,才放心往书房走去。 前厅发生的事,在花园赏花的人沐月夕是半点不知,她浅笑盈盈地陪着赫连斏散步。赫连斏耐心不错,一直不提正事,只拿花花草草说事。 他不着急说,沐月夕自然不会蠢到去催,带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礼貌而疏远的陪着他聊花草树木。 赫连斏对沐月夕的态度,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他是皇子,还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见多了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现在沐月夕并不讨好他,有话说话,声音清脆悦耳,让他如沐春风。 尤其是触及到她那双灵动的剪水墨瞳,他完全忽略掉她容貌,深感不虚此行,明白父帝为什么会对这个小丫头青睐有加了,但是…… 细长的丹凤眼闪过一抹狡黠的精光,“六月初六是我的寿辰,斏会派人来接妹妹过府去玩,妹妹要记得准备寿礼。” 赫连斏不愧是最象显庆帝的皇子,连要东西都跟显庆帝一样,要得这么理直气壮,直截了当,让人不能拒绝。 沐月夕很认命地应道:“欣悦记下了。” “妹妹可不能象别人一样,送那些俗物来应付斏,一定要送特别的东西给斏。” 沐月夕突然感到有一股寒意,从心底扩散到了四肢,看来穿夹衣是对的,苦笑道:“八哥见多识广,什么没见过,欣悦可找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送给八哥。” “妹妹不用如此谦虚,相信以妹妹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找到一件特别的东西送给斏当寿礼的,斏拭目以待。”赫连斏笑得意味深长。 沐月夕知道推诿不掉了,无奈地道:“欣悦尽力而为。”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沐夫人遣人来请,两人返回前厅用膳。沐月盈换了一身平常的装束过来了,首饰和颜色都是刻意搭配好的,她依旧是个美人儿。 五个人客客气气的用完了午膳。赫连斏起身告辞,“斏已叨劳府上许久,是时候告辞了。” 沐晚谦领着妻女,笑着将他送出门外,“恭送八皇子。” 站在马车上,赫连斏扭头对沐月夕道:“欣悦妹妹答应的事,可别忘记了。” “八哥放心,欣悦不会忘记答应送八哥寿礼之事。”沐月夕哭笑不得,这位大爷难道还怕她赖帐不成?走了走了,还要回头嘱咐一句。 赫连斏开心地笑了,坐进车中,绝尘而去。 第三十二章 整治 客人已走,一向都是行动派的沐夫人立刻下令将府门关上,把两个女儿和沐晚谦赶走,沉着脸,坐在前厅,开始整治前厅的下人们了。 沐月夕离了前厅,一边往院子走,一边努力在想有什么东西是适合送给赫连斏的?现代是有很多东西,可以令这些古人耳目一新,但是…… 沐月夕叹气,那些东西她只是知道名字,不会做呀。真是麻烦死了,想安静过日子都不成,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回了院子。 咏诗正站在门口等她,见她神色怏怏的,以为她在为没穿上单衣不快,忙笑道:“小姐,别生气了,奴婢已经把旧衣改好了,您先暂时穿着。晚上奴婢赶一赶,保证让小姐明儿去霍府送嫁时,穿上新衣。” 沐月夕知道咏诗误会了,也不解释,淡淡地道:“拿衣服给我看看。” 咏诗将沐月夕拥进房,拿出改好的衣服给她看。那是一件鹅黄色的单衣,咏诗在袖口处用月牙白的锦缎绕了一圈,再缀着粉红色的流苏,不止颜色配的好,还很别致新颖,根本看不出是修改过的旧衣。 “咏诗的手艺真好。”沐月夕换好单衣,就歪在榻上看书。咏诗让抚琴坐在里屋里陪着,她和缀墨在前面裁布缝衣。 突然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院子里喊:“大小姐,大小姐,求求您救救小亚吧!” 沐府虽然对下人不严苛,但是也绝不会允许一个丫头在主子的院子里大呼小叫的。所以,这个声音响起时,房中的几人包括沐月夕在内都肯定前厅出了事。 沐月夕坐起身来,对抚琴道:“抚琴,你去看看是谁,带进来说话。” 抚琴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奴婢听着这声音象是小亚的姐姐小丁。” 不一会儿,抚琴就将小丁带进了房。小丁一见沐月夕,直通通的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大小姐,求您救救小亚吧……晚了,小亚会被夫人打死的。” 沐月夕知道因为沐月盈今天的举动,引得沐夫人动了真怒,才发狠心要查出那个给沐月盈递话的人,好好整治一番,免得再惹出更大的事端来。 只是沐月夕万万没想到这递话的人会是一向老实的小亚,叹了口气道:“夫人真得说要把小亚打死?” “是的,夫人说,小亚乱了府中的规矩,留不得,让人拉出去乱棍打死……奴婢刚才去看过了,小亚,小亚她已经快挨的受不住了。大小姐,奴婢求求您发发善心,救救小亚,救救小亚。” 小亚是犯了错,但罪不致死,凭着对自家母亲的了解,沐月夕确信沐夫人不会狠心的将小亚真的打死,想了想,问道:“执行家法的人是谁?” “是夫人身边的小福和杏儿。” 听到是小福和杏儿,沐月夕放心了,这下百分之百肯定沐夫人不是真得要打死小亚了,若真要打死她,沐夫人绝不会找两个小丫头执行家法。小丫头毕竟没有婆婆子媳妇家的心狠,心不狠的人是下不去手活活打死一个人的。打她,不过是为了恐吓其他人,要他们再不敢乱递话。 “缀墨,你去前厅去瞧着,有消息来回我。”沐月夕接过咏诗递来的茶杯,低头拨弄茶叶。 等缀墨出去,沐月夕抬头对小丁道,“起来吧。任何人犯了错,都应该受到惩罚,小亚做错了事,夫人教训她,也是为了她好。” “奴婢明白。”小丁站起身,“奴婢……” “等缀墨回来再说罢。”沐月夕打断她的话。 等了一会,缀墨来回话:“小亚受不住打,晕了过去,夫人已经回房了,让小福和杏儿将小亚抬回房中去。” 沐月夕这下彻底放心了,果然是杀鸡儆猴,只盼盈儿不要再为了一己之私连累这些下人了。也希望这些下人,以小亚为鉴,守好嘴巴,别再胡乱递话。 “咏诗,去拿两瓶治伤的药给小丁。小丁一会给小亚把药涂上,身上的伤也能好的快些。”沐月夕淡淡地道。 “谢谢大小姐。”小丁作势又要跪下,沐月夕摆摆手,咏诗和抚琴将她拦住,她这才拿着药走了。 “缀墨,你瞧着夫人的脸色可好?”沐月夕担忧地问道。 “夫人的脸色有些发白,回房时,一直都摸着肚子。”缀墨实话实说。 沐月夕想了想,道:“咏诗,去箱子里拿几块布料出来,我去请娘帮我挑布料做衣服。” 咏诗明白她这是要过去哄沐夫人开心,拿布料当幌子,忙开了箱子,挑出三块布料,交到抚琴手上。 沐月夕领着抚琴出了院子,往沐夫人房里走去,迎面遇上了沐晚谦,屈膝行礼道:“爹爹。” 沐晚谦看了一眼抚琴手中的布料,“夕儿,这是要去那?” “夕儿去看娘。” 沐晚谦笑了起来,“好好好,你去哄哄你娘,别让你娘气坏身体。” “夕儿把娘哄开心,爹爹拿什么奖赏夕儿?”沐月夕趁机敲诈。 “嗬,你这淘气的丫头,又拿腔作势了,明明自个去哄娘,还要爹爹给奖赏。”沐晚谦伸手捏了捏沐月夕的小鼻子,宠溺地问道。 “夕儿去哄娘开心是夕儿孝顺,夕儿帮着爹爹去哄娘,那就是两层意思了,自然是要点奖赏才好。” 沐晚谦说不过她,笑道:“说吧,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沐月夕反问道。 “丫头,你爹可没多少银子,你别狮子大开口。”沐晚谦低声道。 “爹爹好市侩哟,夕儿才不是要银子呢。夕儿是要爹爹帮夕儿把那个教针线的妈妈给辞了。”沐月夕一想到要拿针绣东西,头就痛。 沐晚谦想着自家夫人的针线活也不怎么拿得出手,偏还要让女儿学好针线,不禁哑然失笑,“你这丫头,还真是有乃母之风,好好好,那针线你不想学就不学,将门之后原本就不用学那东西。” “谢谢爹爹。”沐月夕喜笑颜开,快步往沐夫人房里走去。 第三十三章 发飙 沐月夕小心翼翼地走进内室,只见沐夫人正歪在矮榻上小憩,一个小丫鬟跪在脚榻上帮她捶腿。 沐月夕对着小丫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蹑手蹑脚地走到沐夫人身后,伸手蒙住沐夫人的眼睛,娇笑着问道:“娘,您猜我是谁?” 沐夫人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小手,“还会有谁呀,只有我生出来的傻丫头才会这般的淘气。” 沐月夕松开手,搂着沐夫人的脖子,用脸去蹭她的脸,撒娇道:“娘,您好聪明哟!”往日沐月夕是绝对做不出这小女孩的娇憨模样的,今日为了哄沐夫人开心,她是豁出去了。 “真正是个傻丫头。”沐夫人哑然失笑,将沐月夕拉到身边坐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不好好呆在房里休息,顶着大太阳跑来做什么?” “夕儿长高了,衣服都短了,想叫娘帮我选几块布料做衣服。”沐月夕将三块布料摊开放在沐夫人面前。 “我家夕儿长高了?快站起来让娘瞧瞧。”整天见着,沐夫人没看出女儿长高了。沐月夕起身,站在她面前,歪着头,满脸娇俏。 沐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沐月夕真得长高了许多,开心地道:“这三块布料不好。金枝,去箱子里多拿起布料出来,让大小姐选。” 金枝从箱子里拿出十几块各种颜色的布料,沐夫人高高兴兴地帮女儿选起布料来了,也就顾不得再生气。 躲在窗外偷听的沐晚谦见状,无声地笑了,悄悄地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沐月夕拿着沐夫人为她选好的六块布料开开心心地回房了。回了房,沐月夕才知道,她的麻烦事又增加了一件。花朝宫的莫大宫主刚刚让花奴传了话过来,要身为今年花主的她,为远嫁他国的霍绮小姐赋诗一首,以祝贺祁越两国联姻这一大喜事。 沐月夕顿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她赋诗?她绞尽脑汁、千辛万苦才把供诗给准备好,现在又要她做什么贺联姻的诗?她又不是文士,那有那么多空闲功夫去写诗呀词的! “大小姐,大小姐。”咏诗看着因为气愤,表情十分狰狞的沐月夕,急声唤道。 “我没聋,咏诗,你不用叫那么大声。”沐月夕有气无力地道。 咏诗笑了笑,把沐月夕扶到软榻上坐下。 这个莫璎根本就是没事找事,霍绮远嫁有什么值的庆贺的?沐月夕越想越气,用力地搓着手中的丝帕,想象着在揉莫璎,眼神恨恨,若要是嫁的人是莫璎,她到是挺愿意写一首,不,写十首贺诗贺莫璎大宫主远嫁他国。 “大小姐,奴婢帮您把墨砚好了,您过来写诗吧!”抚琴讨好地笑道。。 沐月夕怒目而视,这个死丫头太没眼色,没见她正不痛快吗?写诗写诗,她为什么要写那该死的贺诗? 一怔,对呀!她为什么要听莫璎的话,写贺诗呀?这贺诗又不是供诗,供诗不写是不敬神仙,不遵圣旨,是大罪。可这贺诗不写,没人敢问她的罪。她现在可是郡主,位同藩王的郡主,一个小小的花朝宫主,是不能命令她做事的。 沐月夕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咏诗,那个传话的花奴回花朝宫了吗?” “还没有,她们在下人房里核点胭脂和香料。”咏诗道。本来这胭脂香料是明天才送来的,但是,明天是霍绮花嫁之日,沐月夕身为至亲,要出席婚宴,不在沐府之中,所以莫璎就令花奴早一天送来。 “去,把她们给我叫来,就说本小姐有话要她们带给莫宫主。”沐月夕故意绷着脸。 咏诗看了看她的脸色,没敢多问,亲自下去唤人。等了片刻,两个花奴就被带到了沐月夕面前,“奴婢见过花主,花主万福安康。” 沐月夕抬了抬手,示意她们站起来,清了清喉咙道:“我有几句话要带给莫宫主,你们给我听好了。” “花主请吩咐。”两个花奴恭顺地应道。 沐月夕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摆出茶壶造型,指着两个花奴咆哮:“你们替本郡主告诉莫璎那个死八婆,贺诗本郡主没那闲功夫写,她要吃饱了饭没事做,就自己去写,本郡主才没她那么无所事事,整日里无病申吟(不是错别字),风花雪月的。” 沐月夕很久没有一口气吼出这么多话,有点不适应顿了顿,接着吼,“去告诉她,不要再来烦本郡主,她要是惹恼了我,我就一把火烧了她的花朝宫。” 不止两个花奴看着咆哮如雷沐月夕,愣住了,就是咏诗抚琴她们也全愣住了,从来都不知道一向脾气很好的大小姐,也会发起火,而且发起来还蛮吓人的。 “还不滚!”沐月夕一声怒吼,把两个呆愣着的花奴吼得回过神来了,两人慌乱地转身向院门外跑。 “站住,回来。” 两人齐齐地停下脚步,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她们不想回去,但是不敢不回去,两人蹭回到沐月夕面前。 “刚才我说的话,你们要一字不拉的告诉莫璎,若是被我知道,你们少说了一个字,我就叫人扒了你们的皮做人皮灯笼。”沐月夕微眯着双眼,恶狠狠地恐吓两个可怜的花奴。 她的恐吓很成功,两个花奴被吓得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咏诗三人瞠目结舌,人皮灯笼?大小姐怎么会想出这么吓人的东西?今天绝对不是好日子,前有夫人打小亚,后有大小姐吓花奴。 沐月夕没想到用人皮灯笼吓人的效果会这么好,愣了愣,倒底做不惯坏人,把语气放缓,“你们把话带到了,我就不叫人拨你们的皮。” 两个花奴再一次对视了一眼,一边冲沐月夕磕头,一边用颤抖着声音回答道:“奴婢一定把花主的话一字不拉地带给宫主。” “这样最好,去吧!”沐月夕淡淡地道。 两个花奴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胆战心惊地给沐月夕行了一礼,转身向院门走去。一远离沐月夕的视线,她们打着飞脚往府门外跑,那情形就好象后面有数十条恶狗在追她们。 第三十四章 挑拨 看着两个惊慌逃走的花奴,沐月夕深感,当坏人真爽,得意地笑了,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大小姐,莫宫主只怕不会就此罢休。”咏诗忧心忡忡地提醒她。 沐月夕不怎么在意地挥了挥手,“不罢休就不罢休,难道我还怕了她不成,真要惹烦了我,我就一把火烧了她的花朝宫。” 缀墨表情严肃地接话道:“要是还敢不听话,再来惹小姐生气,就扒了她的皮,做人皮灯笼。” 沐月夕大笑,连连点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她转身回里屋,不等丫鬟来服侍,自己就脱下外衣,倒在软榻上,打着呵欠,“咏诗,我乏了,要眯一会,等晚膳时再叫醒我。” 咏诗帮她盖上锦缎,退了出去。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沐家用晚膳的时间到了。咏诗好不容易才把沐月夕从榻上拽起来,又哄了半天,才让沐月夕清醒过来。抚琴送沐月夕去前厅用膳,咏诗和缀墨留在屋内继续赶制新衣。 用过晚膳,沐家四位主子坐着喝茶兼聊天,沐月盈低头拨弄杯中的茶叶,很随意地道:“姐姐一向宽宏大度,今日怎么忍耐不住,冲花朝宫的花奴发起火来了?” 沐晚谦和沐夫人都知道沐月夕一向对人和善,从没对下人发火,更别说对别人家的奴婢发火了,心知事出有因,异口同声地问道:“夕儿,是谁惹你生气了?” “爹娘别担心,没人惹夕儿生气。不过是莫宫主让夕儿写一首贺诗,庆贺绮姐姐远嫁越国,夕儿不愿意写,才冲那两个花奴发火的。”沐月夕解释道。 “为什么不愿意写?”沐晚谦捻着胡子问道。 沐月夕理直气壮地道:“夕儿觉得这事没什么可庆贺的,绮姐姐远嫁越国,以后难得一见,夕儿想着心里就难受,写不出那歌功颂德的诗。” “姐姐,绮姐姐远嫁是为了祁越两国和睦相处,是件大好事,当然值得庆贺。姐姐你这样下莫宫主的面子,会得罪她的,要是惹得莫太傅不快,会给家里惹麻烦的。姐姐,不是盈儿说你,你这么做实在太欠考虑,太孩子气了。”沐月盈语出责备之言。 沐月夕的嘴角微微抽搐,孩子气?她两世的年龄加起来都快四十岁了,她还孩子气? 沐月夕尚没说话,沐夫人不乐意了,就算沐月夕所做所为有失礼之处,也没有妹妹出言教训姐姐的道理。再说沐月夕的解释也没什么不对,霍绮的远嫁,对于大祁来说是好事,但对于霍绮的至亲来说,却未必。沐月夕舍不得表姐出嫁,不愿写诗,说明她是个重情的人。 杯子重重地搁在桌上,沐夫人冷冷地道:“得罪她又怎么样?莫韬那个死老头要敢来沐府闹事,我就一把火烧了他的太傅府。” 沐晚谦端起茶杯,掩饰唇边逸出来的笑意,今天真是好日子,又见夫人展雌威,他一直很欣赏夫人不输男儿的豪爽气,成亲这么多年,夫人收敛甚多,让他少了许多的闺房之乐。 站在沐月夕身后的抚琴,却忍不住卟哧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还有规矩没有?”沐夫人杏眼圆瞪,脸色阴沉,一副很不爽的模样。她今日打小亚,本来是想警慑沐月盈,让她不要再做出失礼之事,但是现在看来,显然没有达到目的。所以才会故意找抚琴的岔,要借机再教育沐月盈一番。 沐月夕心里明白沐夫人针对的是沐月盈,可是到底舍不得抚琴被罚,忙解释道:“娘,抚琴她是想起刚才夕儿说要放火烧花朝宫的事了,觉得夕儿的性子象娘,才忍不住笑出声的,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好不好?” 抚琴到也机灵,笑道:“是呀,夫人,刚才大小姐说放火烧了花朝宫的语气,就跟夫人一样,好有气势。” 沐晚谦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道:“我家夕儿,真是有乃母之风,不错不错。” 沐夫人没想到沐晚谦会当着女儿的面,这般取笑她,脸一红,记不得初衷了,不好意思再坐下去,“不早了,明儿还有事,都回房休息。” 她率先起身离去,沐晚谦冲沐月夕眨了眨眼睛,满脸笑容的跟了上去。 父母恩爱情长,沐月夕看着欢喜,只是…… 冷冷地看了一眼沐月盈因太过用力握茶杯,而指节泛白的手,沐月夕对沐月盈的所作所为,感到有些无语和心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叹了口气,起身向门外走去。 回房后,沐月夕把咏诗叫到身边,低声吩咐道:“咏诗,去查一查,我们院子里,谁给四小姐递话了。” 咏诗眼中浮起一丝怒意,咬牙道:“奴婢这就去查,要是让奴婢查出是谁,奴婢饶不了她。” “你先别急,明天等我陪娘去霍府,你才慢慢查,查出来后,悄悄来回我,别惊动了夫人。”眸底一片冰寒,沐月夕冷笑,有些事,她不是不会做,只是不屑做而已。 “大小姐,这种出卖主子的人留不得,还是告诉夫人,让夫人处置。”咏诗知沐月夕心慈手软,怕她轻饶了人,开口劝道。 “娘有身孕了,我不想让她太劳心。”顿停一下,“我自有办法处置。” “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尽快查出来。”咏诗应道。服侍沐月夕沐浴更衣,睡下后,她才出去继续缝衣。 府中其他院落都已经灭了蜡烛,唯独前厅烛光依旧,沐月盈没有回房,她一直呆呆地坐在椅子,她很生气,她气父母偏心。 她故意在父母面前将沐月夕失礼之事说出,本来是想让父母责骂沐月夕,让父母对沐月夕感到失望,借机让沐月夕失去父母的宠爱,可是没想到,事与愿违。她挑拨了半天,父亲并没有责骂沐月夕,她也一点好处没讨到,越想越气,这一生气,就气得忘记了时辰。 “四,四小姐,时辰不早了,还是回房休息吧!明天还要去霍府送嫁。”香蓉看着沐月盈那张扭曲的脸,胆战心惊,可是她身为沐月盈的贴身大丫鬟,主子的身体,她不敢不管,硬着头皮上前提醒她。 沐月盈冷笑一声,“是该回房休息了,明天还有事要忙。”香蓉松了口气,拥着她回了房,服侍她睡下。 月影斑驳,一夜无话。 第三十五章 送嫁 (上) 清晨,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木窗斜斜地照了进来,暖暖的洒满整间屋子。 沐月夕早早起来,穿戴整齐,往沐夫人房里去。进了屋,见沐月盈已然在坐,沐月夕淡然一笑。沐月盈见她进来,起身站立,乖巧恭顺的模样,让沐月夕几乎怀疑昨夜的事,只是她的一个梦。 姐妹俩陪着沐夫人用过早膳,帮着点算送给霍绮的添妆。沐夫人怜惜霍绮,为她准备的添妆格外的多了些,忙忙碌碌,大半天才点算清楚。 时近正午,沐晚谦下朝回来。沐夫人跟着进屋,服侍他换上常服,再去到前厅与两个女儿一起用过午膳后,回房休息了大半个时辰,换上赴宴的华服,坐车赶去霍府。 沐夫人见沐月夕身边是抚琴,而不是一向稳重的咏诗,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咏诗去那了,怎么不跟来?” 沐月夕还没来得及解释,沐月盈插嘴道:“姐姐,你也太宽宏了,把这些个奴婢都宠得不知道礼数了。主子出门,做奴婢都不跟来伺候。” 一丝不满从眼中快速闪过,沐月夕伸手搂着沐夫人的肩膀,扬唇笑着问道:“娘,夕儿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沐夫人仔细打量了沐月夕一番,一袭粉红的云裳,衬得沐月夕面色红润,再细看衣服的针脚,细而密,颜色搭配的很好,首饰也妆点恰到好处,笑道:“我家夕儿穿什么都好看。” “娘,这件衣服是咏诗帮夕儿连夜赶缝出来的,她熬了一夜,把眼睛都熬红了,所以夕儿见她这么辛苦做事,就做主,让她在家休息。娘,您不要怪她,都是夕儿的错。”沐月夕撒娇道。 “咏诗待你如此尽心尽力,你这样待她,是对的。御下之术,理当恩威并施。”沐夫人赞了沐月夕一句,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她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子,精神有些不济。 沐月夕和沐月盈视线相碰,沐月盈避开了沐月夕的目光,挑开车帘看外面。沐月夕看着沐月盈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感觉很陌生,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沐月盈变成这样?来荥扬城才短短七个多月,沐月盈的改变实在是太大,与从前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在沐月夕苦苦思索中,马车穿过大半个城池,停在了霍府门前。红砖碧瓦的霍府张灯结彩,洋溢着一派喜庆的气氛。在府门外停着四五辆高大的马车,现在还没到宴宾的吉时,来得全都是霍家送嫁的至亲。 站在府门外迎客的是霍绮的两个兄长,兄弟俩见姑父姑母来了,便迎上前去行礼,又命下人将三大马车上的添妆搬进府去。 从正门进去,那里早就备好的四顶软轿。轿子在垂花门前下了轿,走过精致的回廊就是前院正厅。 正厅内,霍仲昆和罗氏身穿宝蓝色华服,各怀心思,对坐无言。忽听守在厅门外的下人,高声通报,沐家姑老爷姑太太来了,霍氏夫妇忙起身迎了出去。 彼此行礼问好,沐夫人见罗氏精神萎靡不振,双眼红肿如桃,比往日憔悴许多,心中不禁一痛,过了许久,才想出两句劝慰的话:“二嫂不要伤心了,那伊隆太子,瞧着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定然会爱惜绮儿的。” 罗氏勉强扯了扯嘴角,权当是笑了,“是啊,皇上选的人,自然是好的。” 沐夫人陪她闲聊了几句,又有客人来了,沐夫人就和沐晚谦领着两个女儿沿着后廊,转到正房去拜见霍谨和林氏。 行礼请安,落座闲聊。沐月盈说好多天没见霍绮,想姐姐了,要去看她。林氏让下人将姐妹俩送去后院霍绮居住的院中。 从正房后门出来,沿着游廊往左边走,出了角门,再往右行,过了两道垂花门,再穿过开满鲜花的后花园,向左拐,就到了霍绮居住的院子。 守在院门外的四个女子,穿着艳丽的宫装。 宫装? 沐月夕愣住了,怎么会有宫女在这里? 是伊隆派来的人?可是依礼,此时霍绮还不能算是他的妃子,他没有理由派宫女进霍府来守着院门。 难道…… 心猛地一跳,他怕霍绮逃婚? “奴婢见过欣悦郡主,沐四小姐。”那些宫装女子恭敬行礼。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沐月夕的思绪,满怀着疑虑地走进贴满喜字的房间,入目是一片大红色,淡淡的茱萸香弥漫整个房间。 霍绮端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大红色绣双喜和团花的嫁衣,表情端庄肃穆,如云的秀发柔顺地垂在身后,她还是女儿家的打扮。 按照大祁国的婚嫁规矩,今夜是霍绮的花嫁之期,也是霍绮以女儿身留在霍家的最后一晚,等到明天方是她真正的出嫁之日,那时她才会绞面,挽髻,做妇人打扮。祭祖拜别亲人,然后随她的夫婿伊隆返回越国。 过了今夜,她就不再是霍家养在深闺的娇弱女儿,而是越国太子的妃子,一个远嫁异国的可怜女人。 “绮儿姐姐。”沐氏姐妹屈膝行礼。抚琴和香蓉跟随自家主子向霍绮行了礼,很规矩地退至一边站立。 “两位妹妹快别多礼了,请坐。”霍绮温柔地笑,眸底藏着淡淡的忧伤。 沐月夕和沐月盈依言坐在她身边。沐月夕发现在霍绮身后站的不是霍绮的贴身丫鬟点香,而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宫装女子,隐约觉得她有些面熟,又见她脸带着笑,眸底却是清冷依旧,顿生惧意。 有着这种笑容的人,应该是一个精明厉害的人。伊隆把这样一个人放在霍绮身边,想干什么?是监视?还是防备? ~~~~~~~~~~~~~~~~~~~~~~~~~~~~~要票票的分割线~~~~~~~~~~~~~~~~~~~~~~~~~~~~~~~~~~~ 霍绮:各位,我都要远嫁了,给点票票当添妆吧! 第三十六章 送嫁(下) 沐月夕直接开口问道:“这位嬷嬷,看着有几分面熟,我是不是曾在那里见过你?” “郡主真是好记心,奴婢以前是在乾清宫当差,现在是三小姐的陪嫁嬷嬷。”宫装女子坦然相告。 “许嬷嬷是皇上派来教我宫中礼仪的。”霍绮补充道。霍家是行武出身,对女子的礼仪要求没有那些文官严格,再加上霍家没打算送霍绮进宫伴驾,所以霍绮没有学习宫廷礼仪。现在她要嫁给一国太子,为免她嫁过去失了礼数,丢了大祁国的脸,的确应该找人教她宫廷礼仪。 知道不是伊隆的人,而是显庆帝派来的人,沐月夕稍感安心。她的性子本就有些懒,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愿动脑筋想那些复杂的事,现在更是懒得费心思去揣测显庆帝让霍绮远嫁的用意。虽然是显庆帝派这个许嬷嬷来是另有目的,但是在那个陌生宫廷她同样会成为霍绮可以依靠的人。 “欣悦在这里恳请许嬷嬷以后多多照顾我家姐姐。”沐月夕起身向许嬷嬷行大礼。 许嬷嬷没想到沐月夕会突然对她行大礼,等她反应过来时,沐月夕的礼已经行完,她只得跪下还礼,口称道:“奴婢不敢受郡主的大礼,三小姐是奴婢的主子,服侍主子是奴婢的责任,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地照顾主子。” 沐月夕扶起她,扭头对霍绮道:“也请姐姐照顾好许嬷嬷。” 霍绮和许嬷嬷一愣,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她话中之意。远离故土,她们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对方而已,相视一笑,许嬷嬷清冷的眸中闪过一抹暖意。 霍绮看向沐月夕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伸手握住沐月夕的手。沐月夕握了一下霍绮的手,了然一笑。姐妹情意,不用言表,心中自明。 沐月夕和霍绮正沉浸在姐妹惜别的情意中,一直静默不语,低头喝茶的沐月盈,突然开口道:“绮儿姐姐,前些天,盈儿帮姐姐绣的那些茱萸花,如今姐姐用不上了,就还给盈儿吧。” 霍绮和沐月夕同感惊愕。 霍绮是没想不到沐月盈会当众向她讨要她的嫁妆,更让她愤怒的是,沐月盈毫不忌讳,点明那些嫁妆上绣的是茱萸花,这无疑将她最后一点痴恋,大白于天下。 沐月夕没想到霍绮还留着绣着茱萸花的嫁妆,她对淳于容还是放不下。可是她应该知道留着那份嫁妆,对伊隆来说,是一种无言的挑衅。倘若真的惹恼了伊隆,她婚后的生活,将会非常的凄惨。眉尖紧锁,外祖父和舅父他们是不可能容许霍绮这么做的。霍绮是私下藏起了这些嫁妆,她究竟想干什么? “盈儿,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些是我的嫁妆,你怎么可以讨要?”霍绮气愤地连声质问道。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绮儿姐姐,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沐月盈平静地回答道。 沐月夕抿嘴不语,在这一点上,她是站在沐月盈这边的,虽然沐月盈当众讨要霍绮的嫁妆,是不对,是很失礼,但是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就忽略不计了。 霍绮侧过身体,背对着沐月盈,冷笑道:“霍绮无福消受妹妹的好意。” 沐月盈姿态优雅地放下茶杯,用丝帕点了点嘴角,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绮儿姐姐,你如今已经被皇上赐婚给了越国太子,就该事事以越国太子为重,还留着那些绣有茱萸花的嫁妆,做什么?绮儿姐姐,这荥扬城人人都知道这茱萸花代表的是谁,越国太子不是个愚蠢的人,他自然也会打听得到。难道绮儿姐姐要让越国太子知道,他的妃子心中还挂念着别的男人?绮儿姐姐,以越国太子的地位,不,事实上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这种事,到那时,……” “好了,盈儿不要再说。”霍绮的脸色惨白如纸,双手紧紧揪着两边的裙摆,她几乎要被沐月盈一句又一句的明白话给击倒了。沐月夕心中有些不忍,出声打断沐月盈的话。 许嬷嬷垂睑静立在霍绮身后,面色如常,似乎根本没听到沐月盈的话。 沐月盈挑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讥笑,“坐在这里闷得慌,不如出去赏花。”一拂衣袖,径直走出了房门。香蓉匆匆忙忙地跟着出去了。 “绮儿姐姐,盈儿她……”沐月夕想帮沐月盈辩解几句。 “夕儿妹妹,我想静一静。”霍绮垂下眼睑,长长地睫毛微微地颤抖着。 “夕儿告退。”沐月夕起身离去,有些事情,旁人是劝不通的,只能自己想明白,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出院门向左行,是荷花池。池上建有一座精致的石亭,沐月夕懒得去花厅应酬那些客人,便在石亭内坐下了。 荷叶青翠,锦鲤游弋其间,微风轻拂,荷叶颤动,淡淡的荷叶清香随风飘送。 沐月夕静静地坐在石亭内,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和朵朵舒展的白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目光无意地眺向远处,一群来参加喜宴的贵妇贵女们沿着小径往霍绮的院子走去。 时辰尚早,坐了许久,喜宴还没开席,沐月夕越坐越无聊,就想叫抚琴去霍纹那儿拿本书来解闷,可是连唤两声抚琴,都没人回应。 沐月夕扭头看去,抚琴趴在亭中的石桌上睡得正香,嘴角边还有口水流出。这丫头,这样都能睡着,真是厉害。沐月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显无奈的笑容,十三四岁,本就是爱睡觉的年龄,罢了,左右无事,亲自去一趟好了。 沐月夕沿着曲折游廊缓步而行,落日余辉斜斜地洒在她的身上,微风拂过,衣袂轻飘,环佩叮当,玉佩下的流苏在风里来回拂动。 “欣悦。”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封号。 沐月夕停步回首,看着那个向她走来的人,顿觉头痛,麻烦来了。 ~~~~~~~~~~~~~~~~~~~~~~~要票票的分割线~~~~~~~~~~~~~~~~~~~~~~~~~~~~~~~~~~~~~~~~ 某雪提着锃亮的刀上来了,在空中挥动:各位,再不给票票,我就虐死小夕儿! 第三十七章 婢女 沐月夕非常后悔离开凉亭,就算坐着无聊死,也胜过遇上这个对她有所图谋的三公主,可现在想要回避,是不可能了,只得屈膝行礼,“小女见过三公主。” 三公主赫连芸在宫女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她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华丽的银色宫装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妹妹这个称呼可不对,你是父皇册封的郡主,该叫我三姐姐才是。”赫连芸走了过来,亲热地扶起她,笑眯眯地道。 左右不过是个称呼,八皇子能叫八哥,三公主叫三姐也没错,沐月夕从善如流唤道:“三姐姐安好。” “哎呀!妹妹身边怎么连个婢女也不带?”赫连芸很夸张地惊叫道。 沐月夕尴尬的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她,婢女在石亭睡觉吧?这不等于告诉她,沐府治下不严。 “清齐,以后你就服侍欣悦郡主。”赫连芸趁机往沐月夕身边安人, 沐月夕大惊失色,手摆了摆,连忙推辞,“不用了,不用了,小女谢谢公主好意,小女的婢女够用了。” “妹妹。”赫连芸拉着沐月夕的手,紧紧地握着,眼波流转,“这可是姐姐的一片心意,妹妹不要推辞了。” 一个穿粉色宫装的宫女屈膝向沐月夕行礼,“清齐见过郡主,郡主安好。” 沐月夕暗暗叫苦,真是好大的麻烦,急声道:“你快起来,三公主……” “是三姐姐,欣悦妹妹不许再叫错了。”赫连芸纠正沐月夕对她的称呼。 “三姐姐的好意,欣悦心领了,这位清齐姐姐,欣悦不能要。”沐月夕没兴趣在身边安一个眼线。 “妹妹,姐妹之间,互送婢女,是常事,妹妹这般推辞,可是嫌弃姐姐调教不出好丫鬟?”赫连芸拿话挤兑沐月夕。 话说到这份上了,沐月夕没法推辞了,笑着道:“欣悦谢谢三姐姐。” 赫连芸见沐月夕答应了,脸上的笑意更浓,“妹妹,这是要去那?” “欣悦要去见爹爹。”沐月夕不想跟赫连芸纠缠下去,拿沐晚谦当幌子。 “那妹妹快去吧。”沐晚谦是外臣,赫连芸不方面跟着过去。 “那欣悦先过去了。”沐月夕领着清齐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霍府传承了数代,后院占地面积很宽,回廊多如牦牛,九曲十八弯的,很容易迷路。沐月夕仗着清齐不熟悉路形,带着她左拐右拐,东绕西转,把她带回了荷花池畔。 沐月夕斜睨清齐一眼,见她面色沉静,淡然一笑,不愧是公主调教出来的人物,够镇定。 “大小姐,您去那了?”抚琴一脸慌张地从亭子里冲了出来。 沐月夕使了个眼色给抚琴,指着清齐道:“她是清齐,三公主送来的婢女。” 抚琴愣了一下,笑着冲清齐点了点头,“我是抚琴。” “噼呖啪啦”一连串响彻云霄的鞭炮声,从前院传来,这是主家在通知宾客,新郎已到,花嫁喜宴开始。按照大祁规矩,男女宾客要分开入席,男人在前院正厅,女人在后院花厅。 沐月夕还没走到花厅,就听见一阵悠扬的喜乐。花厅外只有几个婢女,那些赴宴的贵妇贵女们已经进了厅。起进花厅,就看到一队乐师分布大门两旁,鼓乐喧天,人声鼎沸,气氛很是热闹。 花嫁宴,一般设双席,或者圆席,今日人多,霍府摆的是圆桌,一般六个人一桌。今夜虽然是家宴,可是除了新娘的祖母和母亲,可以坐上席,其他的贵妇贵女们还是必须按照各自夫婿和父亲的官职坐位,不能随便乱坐。 沐晚谦是二品官,沐夫人就只能坐在二品夫人那张桌子上。同样,沐月盈坐的那一桌上贵女的父亲全都是二品官。 沐月夕是有封号的正一品郡主,所以她被下人引到了公主所坐的那一桌去了。 抬眼一看,沐月夕顿觉头皮发麻,桌上除了刚刚遇上的三公主赫连芸,还有二公主赫连芮,四公主赫连蓓和二王妃郭氏。霍家的面子真大,皇家的人来了这么多。 “欣悦妹妹,到三姐这边来坐。”不等沐月夕行礼,赫连芸笑盈盈地招手让沐月夕坐在她的身边。 沐月夕还是按规矩行了礼,才在赫连芸身边坐下了,脸上挂上标准式的微笑。就在她坐下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二公主,四公主和二王妃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沐月夕知道,那是针对清齐的,若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她就会收到她们府中送来的婢女。 一个也是收,两个也是,收足四个,刚好凑成一桌麻将。 麻将! 沐月夕心中一喜,这到是一个不错的礼物,做一套瓷的麻将送给八皇子,这礼物不落俗套,又特别。 “欣悦妹妹,在想什么?”四公主笑眯眯地问道。 “在想菜怎么还不上桌,我有点饿了。”沐月夕自然不会实言相告,平白惹麻烦。 她话音刚落,第一道菜“红袍喜临门”就端上来了。沐月夕一看,是红烧乳猪一头,红通通,油腻腻的,她略微用了点。 “鸳鸯翡翠汤。”沐月夕瞅了半天,愣没看出那是鸳鸯那是翡翠,不过味道不错,喝了小半碗。 “金珠镶玉环,花好共月圆。” “喜鹊报佳音,麒麟天赐到。” “十全如意盅,百年偕好盒,千年情意扣,美满结良缘。” 十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桌,还有时令的水果。清齐和抚琴都站沐月夕身后,服侍她用膳。而清齐挟的菜,显然要比抚琴挟的菜更讨沐月夕喜欢。如此会揣摸主子意图的婢女,用着是很舒服,只是…… 沐月夕微扬唇角,只是这样的婢女不能为已所用,放在身边就太危险了。沐月夕不动声色地任由清齐服侍,抚琴不明所以,噘着嘴退到一边。 一边吃东西,一边还要应酬同桌的公主和王妃,真的很辛苦,沐月夕笑得脸部的肌肉都僵硬了,才挨到酒宴结束。 吃饱喝足后,就是看戏娱乐。而戏台就搭在花厅后的空地上,明月当空,月光如水。 沐月夕坐在那里听得昏昏欲睡,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看得如醉如痴,提裙悄悄的往外走。抚琴沉浸在戏中,根本就没注意她的离开。 第三十八章 玉扣 沐月夕从边门走进花厅,听到身后有脚步身,是清齐,她跟了过来。沐月夕停下脚步,淡淡地道:“我想独自走走,你不用跟来,去看戏吧。” “已经入了夜,小姐一个人,奴婢不放心。”清齐恭顺地回答道。 “嘿,这是我外祖父家,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沐月夕反问了句,继续往前行,清齐步步紧随。 沐月夕微微皱眉,再一次停下脚步,“清齐,三公主将你送给了我,你就是我的奴婢,我说的话,你要不听,就回三公主那儿去吧!” 沐月夕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淡然,不带任何情绪,但是清齐知道,她要再跟上去,沐月夕一定会将她送回三公主府。她不能回去,一个肩负任务的人,再没完成任务的情况下回去,只会被处死。 清齐不敢再跟上去,站在原处,看着沐月夕穿过花厅,慢慢的走出了她的视线。 屋外墨蓝色的天穹上高悬着一轮皎洁的满月,光亮明净的如同一个大银盘,羽毛般轻盈的薄云缠绕在它的周围。 沐月夕坐在花厅左侧回廊上,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光。只是这份宁静,实在是太短暂了。沐月夕看着点香急匆匆地往花厅走来时,心猛地一沉。 霍绮逃走了? “表小姐。”点香看到沐月夕,面露喜色,急急地跑了过来。 沐月夕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三小姐怎么了?” “三小姐要奴婢请表小姐过去一趟。”点香道。 沐月夕拍了拍胸口,真是自己吓自己,有那么多宫女,还有许嬷嬷守着,霍绮怎么可能跑掉?“现在就过去?” “是的,表小姐。”点香点头道。 沐月夕跟着点香重新回到了霍绮居住的院子里,守门的宫女尽职地守着门。 “表小姐请进屋,三小姐在里面等你。”点香停在了门外,显然她是打算留在屋外把风。 沐月夕心中泛疑,霍绮叫她来,究竟有什么事? 点香见沐月夕停步不前,有些诧异,“表小姐,请进。” 已经走到门口,不可能不进去,沐月夕咬牙跨进了门槛。屋内,许嬷嬷不知道去哪里了,屋里只有霍绮坐在椅子上对着红烛发呆。 “绮儿姐姐。”沐月夕轻声唤道。 “夕儿妹妹,你来了。”霍绮很激动地站了起来。 “绮儿姐姐找我有事?”沐月夕试探地问道。 “我有一件事,要求妹妹帮忙。” “是什么事?”沐月夕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霍绮背转身去,转过来时,手上多了个心形玉扣,她将它放在沐月夕手中,郑重其事地道:“请把它交给候爷。” 瞧着手中雕刻着鸾凤和鸣的心形玉扣,沐月夕气呆了。这心形玉扣,不同其他的饰物,它是随女出嫁的吉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心形玉扣等于就是这女子。 按大祁的风俗,“夫死,妾未亡,玉扣随夫葬。君在,妾已去,玉扣伴君旁。” 霍绮的夫婿是伊隆,她却将玉扣送给淳于容,这件事实在让人感到无语。沐月夕把玉扣塞回霍绮手中,“霍绮,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和他今生注定没有夫妻缘。皇命难违,我别无选择,我的人只能嫁给伊隆,但是我的心没有嫁。”霍绮凄然一笑,泪水从眼角滑落,“我不能把身体献给他,只能让这玉扣代替我留在他的身边。夕儿妹妹,请你帮我把玉扣送给他。” 沐月夕向后退开半步,摇头拒绝,“不,我不会帮你送玉扣的。” “夕儿妹妹。”霍绮跪在了沐月夕面前,“夕儿妹妹,我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除了你没有人会帮我。”。 沐月夕皱眉,耐着性子劝道:“绮儿姐姐,你明明知道他对你没有情意,你把这个玉扣送给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霍绮抬头看着沐月夕,决绝地道:“他不喜欢我,没有关系,他对我没有情意,也没有关系。我只是忠实我的心,不管我身在何处,我的心中只有他。今生无缘,我只求来世。” 沐月夕被霍绮这一番痴情的话给吓倒了,她没想到淳于容的祸害指数这么高,被他拒绝的女人,还是这样痴恋他。 “夕儿妹妹,等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知道我的心情了。”霍绮把玉扣装进香囊里,又重新塞进沐月夕手中, 玉扣象烫手的山芋一样,拿着烫手,甩又甩不掉,沐月夕感到很为难,“绮儿姐姐,他对你没有情意,是不可能留着这个玉扣的。” “玉扣,我送给他,他收不收,是他的事,我不敢强求。他若将它留下,我心喜,他丢弃不要,我也不恨他。”霍绮一副他爱不爱她没关系,她爱他就行了的态度。 沐月夕的嘴唇动了几下,面对一条胡同走到黑的霍绮,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劝,呆愣了许久才找回语言功能,“绮儿姐姐,这件事,我不能帮你。” 霍绮紧紧地拽着沐月夕的衣袖,“夕儿妹妹,明日一别,你我姐妹今生永无再见之日,你就真得这么忍心拒绝我这最后的一个请求吗?” “我不会帮你的。” 一个跪地不起,苦苦哀求。一个拼命拒绝,连连叹气,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好了,我怕了你的,你起来吧,我帮你送。”僵持到最后,以沐月夕失败而结束。沐月夕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要求,对这个弱点沐月夕感到很无奈。 “谢谢妹妹。”霍绮欣喜道谢,起身用丝帕拭去眼角的泪水。 “不用谢了。”沐月夕捏着玉扣走了,怕被人瞧见,她不敢走游廊,沿着小石子铺成的小径向前院走去。 沐月夕没的提灯,借着月光照路,就在走到前院和后院中间花园时,风起云动,银盘似的明月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光线一暗,前面的小径就有些看不清了。 提着裙子,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走着,突然有道身影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那个身影,怎么那么象是盈儿? 这个时候她去前院做什么? 找爹爹? 若她去前院找爹爹,不可能不带香蓉。眼花看错人了,沐月夕给出了合理的解释,继续往前走,刚走两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到底是嫡亲的妹妹,沐月夕不放心,决定去看看。 第三十九章 戏弄 沐月夕快走了几步,那个背影与沐月盈的背影有几分相似。沐月夕皱眉,难道真得是盈儿?又追上去几步,离那人稍近了些,月光虽然不怎么明亮,但是也足够让她看清了那人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衣裙,颜色正好与沐月盈所穿衣裙颜色一样。 还真是盈儿。 沐月夕倒吸了口气,她不带香蓉,偷偷的跑到花园里来做什么? 突然,走在前面的沐月盈停下了脚步,扭头往后看,沐月夕吓得连忙蹲了下去,慌乱中差点被玫瑰花的花枝刺到眼睛,将花枝稍稍拨开。 沐月盈没有再往前走,她站在了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沐月夕怕她看见,不敢乱动,蹲在花丛中,暗暗揣测,沐月盈等的人会是谁?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左侧走了过来,在沐月盈面前停了下来。沐月夕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窥视,恰好那人侧脸看向她蹲着的方向。 浓眉大眼,高鼻阔嘴,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喜袍。 越国太子伊隆! 沐月夕惊呆了,她根本没想到,沐月盈等的人会是伊隆。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约到这里想干什么?两人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可惜距离太远了,他们的声音又压的很低,沐月夕听不见,心中暗暗着急,半蹲着向前挪动。 刚刚挪动了几步,沐月夕就踩着了裙摆,整个人向前栽倒,还好双手及时地撑在地上,才避免了让脸部直接着地的惨剧发生,可是,右手很不巧地按在了一颗石头上。 尖锐的石子刺破了她的肌肤,沐月夕倒吸了口冷气,抬头看了看沐月盈他们,还好没有惊动他们。慢慢地爬起来,蹲在原处,定了定神,提着裙子继续慢慢地往前挪。 沐月夕很确定,她不是搞地下工作的人才,她还没挪到合适的位置,沐月盈和伊隆的谈话已经结束了。伊隆沿原路返回前院正厅,沐月盈刚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看着手心的伤口,沐月夕暗叫倒霉,什么都没听到,还把手弄伤。人都走,她也该去找人办事了,起身站起,又蹲下去了,脚麻得就象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好难受。沐月夕很没形象地坐在了地上,把脚伸直。 “小心地上有虫子。”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沐月夕一惊,猛地扭头向后去看,“哎哟!”用力过猛,扭到脖子了。果然是祸不单行,刚把手弄伤,这会又扭伤脖子。沐月夕欲哭无泪,用手扶着脖子,微微仰头,“杜徵,你怎么会在这里?” “郡主又为什么在这里?”杜徵反问道。 “我,我在这里赏月。”沐月夕觉得这个解释很合情合理,十五的月最明最亮,很适合赏月。 “想不到我与郡主这么志趣相投,我也是来这里赏月的。”杜徵抬头看天,如银盘的明月被云层掩住了大半。 骗人。沐月夕撇了撇嘴,扶着脖子,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歪着脖子迈步向前。 “他们说的话,我有听到喔。”杜徵跟在沐月夕身后,慢悠悠地道。 沐月夕扶着脖子,僵硬地转过身来,瞳仁清亮地盯着他,“他们说的是什么?” 杜徵摸着下巴,眨着桃花眼,“郡主想知道?” 这不是废话,不想知道,她干嘛回头问?沐月夕白了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嗯嗯嗯。” “是不是想说,有屁就放呀?”杜徵凑到沐月夕面前来,桃花眼里秋波乱闪。 沐月夕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冷哼,“本郡主不稀罕,你爱说不说。” 杜徵身影一晃,拦在了沐月夕面前,“真不稀罕?” 他靠得太近,近到沐月夕可以闻到他身上奇异的香味,清淡又干爽。沐月夕不敢动,她怕碰触到他的身体,只好僵硬地站在原地,抿唇不语。 杜徵低头把嘴凑到她晶莹似玉的耳朵边,淡淡地发香飘进他的鼻子里,他忍着笑,道:“这是一个天大秘密,不可传之二耳,所以郡主不要怪我这样的和你说话。”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沐月夕催促他道。 杜微嘴角上弯,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对着沐月夕的耳朵,轻轻地吹了口气。沐月夕娇躯轻震,惊慌地向后退去,脚下一滑,重心不稳的往后仰倒,她身后是一丛玫瑰花。 就在这时,一双结实有力的手将她环了个满怀。四目相对,一个惊慌,一个戏谑。 杜徵稳稳当当地托住了沐月夕轻巧纤细的身子,“郡主,小心啊!” “你混蛋。”沐月夕气愤地骂道。毫不犹豫地挥手打了过去,小手没有落到杜徵那张可恶的脸上,而是被他抓住了。 杜徵挑起一边的眉毛,坏坏地笑道:“郡主还是等手上的伤好了再打人吧!” 受伤的手被杜徵用力一握,沐月夕顿时痛得抽气,记不得跟他计较他刚才轻浮的举动了,“杜杜杜,杜徵,你快松手,好痛,你要干什么呀?” “郡主,我叫杜徵,不是杜杜杜杜徵,没那么杜字。再叫一遍来听听。”杜徵敛去脸上的坏笑,一本正经地道。 “好好,杜徵,杜公子,杜大爷,你快放开手,我的手都被你捏出血来了,好痛。”沐月夕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我的医术虽然比不上冷随风,但是这么点小伤还是会治的。”杜徵确定沐月夕已经站稳了,才小心地放开了环在她腰上的手,不过抓住她小手的手并没有松开。 沐月夕嘟起小嘴,看着杜徵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黑色的液体,洗去手上的血,又摸出黑色的瓷瓶,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洒在她的手心伤口处。然后杜徵又从怀里抽出一条白色的丝帕,动作轻柔地帮她包扎伤口。 沐月夕一愣一愣的看着他,这个风流公子,真得很温柔,难怪那么讨女人欢心。 杜徵扎丝帕扎得刚好,不会掉下来,也不会勒住伤口。沐月夕真心向他道谢:“杜徵,谢谢你。” “郡主要真心谢我,就请我去醉香楼吃餐饭。”杜徵挑了挑眉,露出他招牌式的坏笑。 “好。”沐月夕爽快地答应了。 杜徵没想到沐月夕这么爽快,愣了愣,笑了起来,桃花眼里眼波流转,晃得人心里痒痒的。 沐月夕翻了个白眼,这个花心大萝卜就会乱放电,“杜徵,我妹妹和伊隆到底说了什么?” “郡主,有事不知道更好。”杜徵叹道。 沐月夕心一沉,“请你告诉我。” “你确定?”杜徵低头目光直直地望进沐月夕的眸底。 “是,我确定,请你告诉我。”沐月夕很肯定地回答道。 ~~~~~~~~~~~~~~~~~~~~~~~~~~~~~~~~要票票的分割线~~~~~~~~~~~~~~~~~~~~~~~~~~~~~~~~~~ 今天这章的字不算少,月夕的戏份也足,各位美人儿,可不可以给点票票支持一下! 第四十章 心寒 杜徵松开沐月夕的手,目光停留在沐月夕头发上,他敛去坏笑,表情严肃,“令妹今夜与伊隆见面,是为了拿她应得的报酬。” “报酬?伊隆为什么要给盈儿报酬?”真相几乎已经大白,沐月夕却心存侥幸,只盼不是她所料想的那般。 “伊隆二年前曾在大祁游学,他一直觊觎霍绮的美色,曾到霍家求过亲,霍老将军以霍绮尚未及笄为由,推脱了。所以,霍绮一及笄,他就主动请缨来大祁为太后祝寿,想将她娶回越国去。可是他没想到,霍家早一步将霍绮的庚贴送去了淳于府,霍绮和小容定下了亲。他虽然是越国的太子,可也不敢强抢大祁文信候的未婚妻。他死了心,不再求娶霍绮。可是令妹从霍府下人口中得知伊隆喜欢霍绮的事,她就将庚贴被烧之事告诉了伊隆。伊隆又将此事告诉了皇上,并借机向皇上请求赐婚。” 真相是残酷,亲耳听到杜徵的证实,沐月夕紧咬下唇,眸底暗沉怒意,她从来都没想到,是沐月盈在背后搞鬼,才促使霍绮远嫁他国的,“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皇上下旨赐婚之后,小容觉得事有蹊跷,就找人查了查。只是没想到查出来的真相,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任谁都没想到是沐月盈出卖了霍绮,杜徵的嘴角噙着一丝略带讽意的笑。 霍家将庚贴被烧之事瞒得那么紧,外人根本就不知道,突然将已经定了亲,择好日的准新娘,赐婚给别人,任谁都觉得蹊跷。 沐月夕羞愧地低下了头,虽然这事不是她做的,可沐月盈毕竟沐家的人,是她的嫡亲妹妹。她做出这种事来,不止让沐家蒙羞,而且对沐霍两家的关系也有影响。 杜徵看了沐月夕一眼,“这个事说出来没人相信,所以今晚,我看伊隆突然退席,便跟了过来,这事得到了印证,不敢不信了。” 沐月夕静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庚贴被烧,本来就不可成婚。令妹这么做,也不算坏人姻缘,不会遭天谴的。你不用太担心。”杜徵见她一直沉默不语,以为她在为沐月盈担心,出言安慰她。 天谴?沐月夕冷笑,天若有情天亦老,老天爷才没空理会世人的情情爱爱。 “郡主来前院有事?”见她还是不说话,杜徵决定换个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 杜徵这一问,总算沐月夕想起她来前院的目的,“杜徵,麻烦你帮我把文信候悄悄叫出来好吗?” 杜徵摸着下巴,探究地看着沐月夕。沐月夕摆手,“你别误会,不是我要找他,我是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杜徵眨眼。 沐月夕有些为难地看着杜徵,“我不能告诉你。” 杜徵摇头,“那这个忙我不能帮。” 愣了愣,沐月夕淡淡地道:“没关系,我去找别人好了。” 沐月夕从杜徵身边走过,身影一晃,杜徵又拦在了沐月夕面前,“我帮你,我杜公子一向不拒绝美人的要求。” 沐月夕用眼神割了他一眼,懒得去计较他的油嘴滑舌,“我在这里等他。” 杜徵点了点头,去前院正厅找淳于容。等了一小会,沐月夕就看到了淳于容,他身穿华贵紫色丝袍,信步走来,柔柔的晚风刮起他锦袍的下摆,随着他行走的步伐,一下一下地向后飞去。 淳于容走到了沐月夕面前,带着温和的笑意拱手向她行礼,“郡主安好。” 沐月夕慌乱向他回礼,“候爷安好。” 淳于容看到沐月夕手上包扎着丝帕,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郡主的手受伤了?” “一点小伤没事。”沐月夕把右手背在身后。 “郡主找如海何事?”淳于容柔声问道。 沐月夕将装着玉扣的香囊托在左手上,递到淳于容面前,“这个,是别人让我送给你的。” “不知那位托郡主送来的?”淳于容没有接,眸色微沉。 沐月夕向后退开一步,然后将香囊抛给淳于容,淳于容下意识的接住香囊。 “候爷,东西我已经送给你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你收下也好,丢了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先走了。”沐月夕很不负责的将烫手的山芋丢给淳于容,然后转身就跑,生怕被他拽住。 淳于容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黑暗中,想起上次在桃花树,沐月夕也是这般快步离去的,不禁苦笑,她似乎很不愿意见到他。 “你在发什么呆,快看看是什么东西?”杜徵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是真得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让沐月夕不顾礼仪,跑到前院来约见一个男人。 淳于容解开手中的香囊,里面的东西,让淳于容一向沉静的面容,裂开一道缝。 “嗬,心形玉扣,小容,你说,这会是谁托小丫头送来的?”杜徵树上飞身而下,还故作潇洒地摇着纸扇。 淳于容将玉扣翻转过来,玉扣的背面刻着篆体“綺”字。 “小容,这下你的麻烦大了。”杜徵咋舌。 淳于容将香囊放进袖袋里,表情严肃地盯着杜徵,“这件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 他转身,疾步往正厅走去。杜徵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跟在淳于容身后,往正厅去了。 沐月夕跑了一段路,发现淳于容没有追过,才停下脚步。一边捏脖子,一边往花厅走去。不出她所料,霍绮果然让点香等在花厅外打听消息。 沐月夕本欲想劝点香不要老顺着霍绮,规劝规劝霍绮。转念一想,要点香去劝霍绮,只怕劝不住,还不如明天抽空跟许嬷嬷说一声,让她劝劝更好。 几句话将点香打发离去,沐月夕返回看戏的位置,发现沐月盈已经回来了。看着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沐月盈,沐月夕几乎要怀疑杜徵所说的话是否属实。十岁,是个多么单纯幼稚的年龄,才十岁的沐月盈会设计抢男人?这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 沐月夕又回想起她的前世,十岁的她,还是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懵懵懂懂,屁臭不通。别说设计抢什么男人,就是想个坏点子整同学都想不出来,整天想的是,校门外那家小店里的糖好吃,要怎么才能买来解馋。 一直在看戏的沐月盈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目光一一掠过众人,然后对上了沐月夕的眼睛,一惊,下意识地避开了沐月夕的目光。 做贼心虚。沐月夕脑海里冒出了这句成语,深深地盯了她一眼,转回戏台。戏台上的戏已经结近尾声,女子含辛茹苦多年,终等来了夫荣妻贵,儿孙满堂,好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曲终人散,花嫁宴在一片告辞声中结束了。沐月夕姐妹随父母返回家中,顺便将三公主送给她一个婢女的事告诉了他们。 沐夫人皱着眉。沐晚谦很放心的道:“夫人,别担心,夕儿她一定能应付的过去的。” “娘,放心,夕儿一定会处理好的,不会有事的。”沐月夕自信满满地道。 “有事也不怕,有爹娘给你撑着。”沐夫人舒展了眉头。 在沐月夕刻意掩饰下,沐氏夫妇没有看出她的手受了伤,让她顺利躲过一“劫”。 第四十一章 训奴 回了房,沐月夕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烛光明亮,咏诗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上包着丝帕,解开看过伤口,伤得不重,才放下心来。转头狠狠地瞪了抚琴一眼,自是怪她没伺候好主子。 缀墨就更直接表达了她对抚琴没尽心照顾沐月夕的意见,她伸手用力在抚琴腰上扭了一把,痛得抚琴直跳脚,一脸委屈。 “好了,好了,咏诗,缀墨,你们就别怪她了。是我自己摘花没注意脚下,才会滑倒的,只是小伤,上了药明天就好了。”沐月夕解释道。 “小姐您别为她开脱了,伺候主子都伺候不好,该打死。”缀墨气愤地又扭了抚琴一把。自知理亏的抚琴不敢回手,哭丧着脸,双手合十求饶。 咏诗已经打散了沐月夕的长发,一边用梳子轻轻地帮她把头发梳顺,一边故意问道:“小姐,这位新来的姐姐是谁呀?” “瞧我这记心,这位是清齐。是三公主送来的人,你们好好安排一下。”沐月夕一语双关。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安排的。”咏诗和缀墨同声应道。 “清齐,这是咏诗和缀墨,我这院子里的事,都归她们管,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她们。”沐月夕对清齐道。 清齐向咏诗和缀墨各行了一礼,道:“奴婢初来乍道,许多事不懂,以后还请咏诗和缀墨多教教奴婢。” “清齐姐姐实在是太客气了,瞧你岁数比我姐妹还大的几岁,以后还请姐姐多教导我们才是。”咏诗和缀墨谦恭地回礼道。三人互相客套了几句,沐月夕的呵欠让她们记起了她们该服侍主子睡觉了。 沐月夕知道咏诗和缀墨办事一向妥当,相信她们会安置好清齐,很安心地上床休息,心中无事,一觉睡到天亮。 已是初夏时分,天早早地就亮了起来。咏诗和缀墨领着小丫鬟们进来服侍沐月夕起床。 “小姐,给四小姐递话的人是秋禾。”咏诗趁着在屏风后帮沐月夕换衣服的机会,凑在她耳边小声地禀报道。 沐月夕微愕,眉尖微蹙,又松开。这个秋禾是她身边的三等丫鬟,和小亚是沐家的家生子,在旁人眼中是个老实人,不多话,却没想到,会和小亚一样帮沐月盈递话。 沐月夕叹气,人不可貌相,老实人也会做奸诈之事。间接证明,她这个大小姐做得还真是失败。 “小姐,您打算怎么做?要告诉夫人吗?”咏诗问道。 沐月夕凑到咏诗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咏诗听完,一脸敬佩,低声赞道:“小姐,这个主意好,一举数得。” “娘有了身子,不要拿这些事,让她太操心。再说盈儿到底是我妹妹,我总要给她留点颜面。但愿她能就此改过,不要再惹事了。”沐月夕无奈地道。 咏诗轻轻叹了口气,扶着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换上浅紫色的华丽宫装的沐月夕,说不出的俏丽可爱,丫鬟们对着自家的主子赞不绝口,沐月夕很坦然接受了众丫鬟的奉承。 “缀墨,去把秋禾和清齐叫来。”沐月夕坐在梳妆台边的绣凳上,语气平淡地道: 缀墨领命去叫人,片刻后,就将秋禾和清齐带了进来。两个丫鬟规规矩矩向沐月夕行礼请安,垂首站在一旁,静等主子吩咐。 沐月夕看了一眼秋禾,道:“清齐,一会,你把秋禾送到四小姐院里去,见了四小姐,言语间可别失了礼数。” “奴婢明白。”清齐应道。秋禾一脸死灰,脚下一软,瘫坐在地。 “去吧。”沐月夕看也不看秋禾的反应,挥了挥手道。 清齐扶起秋禾,架着她往外拖。眼看两人就要出房门了,秋禾也不知那来的力气,猛地挣脱清齐的手,转身扑倒在沐月夕脚边,拼命地磕头,嘴里不住口地求饶:“大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求大小姐给奴婢改过的机会。奴婢知道错了,求大小姐给奴婢改过的机会。奴婢知道错了,求大小姐给奴婢改过的机会。” 沐月夕对秋禾的讨饶声充耳不闻,端着参汤慢慢地喝着。咏诗和缀墨合力将秋禾拉起,咏诗凑到秋禾耳边道:“秋禾,大小姐将你送给了四小姐,以后四小姐就是你的主子,往后你要事事四小姐为重,别做出背主忘义之事。” 咏诗的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刚好让清齐听清。 沐月夕一直在观察清齐,见她身子微微晃了晃,知道咏诗的话对她有所触动,嘴角逸出一抹浅笑。 “我言尽于此,秋禾你好自为之,不要再这里纠缠不休,快跟清齐去四小姐那儿吧。”咏诗道。 秋禾含泪给沐月夕磕了头。又给咏诗和缀墨磕头,两人避开了,没有受她的礼。秋禾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着清齐去了沐月盈那儿。 沐月盈一句话没说,就将人收下了。堆着满脸的笑容满和清齐聊了几句闲话,又赏了她一个金钗,才打发她离去。 清齐还没走出院门,就听到屋内传来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清齐微愕,沐月夕为什么要将姐妹不合的事,让她知晓? 她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等她回到院中,沐月夕早已经带着缀墨和抚琴去前厅了。她只能留在家中晒花瓣,那是咏诗安排给她的差事。 沐月夕赶到前厅时,沐晚谦和沐夫人已穿戴整齐,在厅中就坐了。又等了片刻,沐月盈也来了。 进了门,沐月盈恭恭敬敬向沐月夕行了一礼,“盈儿谢谢姐姐送给盈儿那么好的东西。” 东西?秋禾在她眼里,不过是件东西。沐月夕平定心中的怒气,“你我是嫡亲的姐妹,盈儿这么客气做什么。只要你喜欢的东西,姐姐一定会送给你的。” “姐姐对盈儿真好,盈儿真高兴有个这么好的姐姐。”沐月盈笑得很是开心,只是那双墨瞳里没有半点笑意。 “盈儿这么乖巧听话,姐姐以后只会更疼盈儿。”沐月夕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意有说指。 沐晚谦见她姐妹友爱,捻胡微笑,没看出,这对姐妹之间已是暗潮涌动。 沐夫人则浅笑不语,杏眼划过一抹冷冽之色。拉过沐月夕的手,拍了拍,跟着沐晚谦出府门,坐着马车往南城门赶去。霍绮将从南城门出城,随伊隆回越国。 第四十二章 别离 沐家四人抵达南城时,城门处早已人头涌涌,全是穿着朝服的官员和夫人,花朝宫宫主莫璎也在人群之中时。对莫璎为何会来,沐月夕感到有些意外。按礼说昨夜花嫁宴,她没有参加,那么今天她也不会来才对,为何这么早等在城门口? 这个问题,没让沐月夕疑惑太久,一队带刀护卫护着龙辇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沐月夕撇嘴,不屑地冷笑,原来莫璎来此是为讨好皇帝和皇后。 护送霍绮出嫁的队伍紧随在皇上皇后的后面。伊隆高居马上,神采飞扬。霍绮坐在轿里,许嬷嬷和点香护在轿边。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跪地参拜。 “众卿平身。”显庆帝双手一抬。 霍绮被扶下了马车,和伊隆并肩而立。沐月夕见霍绮似认命般的神色如常,反而感到心安,她肯认命最好,否则,等待她的将是凄惨的生活。 等显庆帝长开场白说完后,莫璎上前对显庆帝说,她为今日两国联姻做了一首颂诗。显庆帝顿时大喜,命她当众读出来。 沐月夕懒得顶着大太阳,听莫璎歌功颂德,偷偷地退出人群中,找了个阴凉处呆着,缀墨和抚琴分立左右伴在她身旁。 目光流转,不经意间沐月夕看到杜徵和淳于容从人群里退了出来,微微挑眉。淳于容一向守礼,断不会在如此失礼,定是杜徵这个坏蛋,强行拖他出来的。 “抚琴,你去把许嬷嬷请来,我有话跟她说。”沐月夕决定见见许嬷嬷。 抚琴刚走出两步,又转了回来,“小姐,不用去请了,许嬷嬷已经往这边来了。” 沐月夕抬眸一看,许嬷嬷果然走了过来。“郡主,请借一步说话。”许嬷嬷很直接地道。 沐月夕让抚琴和缀墨留在原处,她和许嬷嬷走到一处城墙下。“嬷嬷,有什么话请说。” “请问郡主,三公主昨夜是不是送给郡主一个叫清齐的婢女?” “是的。” “不瞒郡主,她是奴婢的外甥女,奴婢平日在御前行走,郡主应知,伴君如伴虎,奴婢怕万一惹出祸事来,不敢与她相认。现在奴婢远去他国,再也不能照顾她,奴婢大胆恳求郡主,求郡主善待她。”许嬷嬷向沐月夕行礼道。 “许嬷嬷,你应该知道她是肩负使命来到我身边的,你让我如何善待一个对我包藏祸心的人?”沐月夕把话挑明。 许嬷嬷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和一个半块花形玉佩,双手呈给沐月夕,“郡主只要将这封信和玉佩交给她,她看过后,绝对不会再帮助三公主,只会忠心于郡主一人。” “嬷嬷,你不怕我拆开信看吗?”沐月夕微微挑眉 “信中的内容,奴婢没有打算瞒住郡主。郡主大可拆开来一看。”许嬷嬷笑道。 沐月夕接过信和玉佩放入袖中,“我看过之后,会帮你转交给清齐的。她不害我,我自会善待于她。” “奴婢谢谢郡主。郡主的好心会有好报的。”许嬷嬷真心祝福。 “好了,许嬷嬷,你不用这般客气,我也有一事要你帮忙。” “郡主请说。” “嬷嬷说话直接,我也绕弯子。嬷嬷应该知道霍绮曾和文信候定过亲,现在她嫁虽然已经给了伊隆,但是她对文信候还念念不忘。我希望嬷嬷多规劝规劝她,不要让她继续沉迷在已经不可挽回的感情中,做出不可弥补的错事。” “郡主请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三小姐做错事。”许嬷嬷许下承诺。 “谢谢你嬷嬷。”沐月夕真心道谢。 “莫宫主的诗快读完了,奴婢告退。”许嬷嬷自去。沐月夕回到人群中时,发现杜徵和淳于容也已回来了。 莫璎读完了那篇象王母娘娘裹脚布一样长的《送霍氏女远嫁诗》后,就到了霍绮拜别父母的时候了。 霍绮走到霍氏夫妇面前,风吹起了她大红的嫁衣,象一团跳跃的火焰,她徐徐拜倒父母面前,今日抛了家园,别了父母,自此开始,生命中的一切温暖、幸福和憧憬,还有那个她痴恋的男人,皆已断送了。 罗氏想到今日一别,母女只怕永无再见之日,忍不住呜咽出声。霍仲昆亦红了眼睛,伸着双手,颤抖着道:“起来吧。起来吧。” 沐月夕看着心酸,侧脸将含在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 霍绮磕头道:“爹娘在上,绮儿不孝,日后不能承欢膝下,晨昏定省。从今往后,盼爹娘各自安好,健硕康宁。”顿了顿,又道:“儿去也,爹娘莫牵挂。” “此去千里迢迢,我儿自当保重。”霍氏夫妇勉强露出一丝带哀切的微笑。 霍绮起身,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亲人,转身向马车走去。礼官唱了一声,乐器齐齐响起来。那阵阵的喜乐听在霍绮耳中,却如利箭穿身,痛彻心肺。许嬷嬷走了过去,将她扶上了马车。 点香随后跟着上了马车。车轮滚滚,径直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向南前。 点香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了霍绮,低声道:“三小姐,这是候爷让奴婢转交给您的。” 霍绮欣喜若狂,一把抢过锦盒,紧紧地抱着,喃喃自语道:“他对我还是有情意的,他对我还是有情意的。” 点香笑道:“三小姐,打开来看看吧。” 霍绮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个红色的锦盒,笑容凝结在脸上。点香双手按在了嘴上,有些担忧地看着霍绮。 玉扣! 盒子里装的是玉扣,是霍绮昨夜让沐月夕送给淳于容的心形玉扣!那寄托了霍绮一片痴情的心形玉扣,就摆在盒子的中间。 “这真是候爷交到你手上的?”霍绮声音发颤,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是杜徵杜公子交给奴婢的,杜公子言明是候爷让他送来的。”点香低着头,“当时,候爷就站在不远处。” 霍绮闭上了双眼,一脸悲痛,他没有收下玉扣,也没有丢弃不要,而是将它还了回来。她愿做赠玉之人,奈何,他不愿当收玉之人。他居然用最残酷最无情最直接的方法告诉她,他对她一点情意都没有。 心痛的让霍绮几乎无法呼吸,面色惨白如纸。 点香红着眼圈劝道:“小姐,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我为什么要哭?我不哭,我再也不会哭。”霍绮猛然睁开双眼,墨瞳含着浓浓地恨意。从玉扣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挂回到脖子上,重重地合上盒盖,丢给点香,“把它给我烧了。” 点香缩了缩身体,看着一脸阴鹫的霍绮,抱着锦盒不敢再说话。 注:《大祁显庆年记事录》:显庆十六年五月十六日,霍氏之女,远嫁越国太子伊隆为妃。 《越国祥兴年记事录》:祥兴二十一年五月十六日,越国太子伊隆于大祁荥扬,纳霍氏之女为侧妃。 ~~~~~~~~~~~~~~~~~~~~~~~~~~~~~~~华丽的分割线~~~~~~~~~~~~~~~~~~~~~~~~~~~~~~~~~~~~~ 总算把霍绮嫁出去了,为了表示祝贺,请各位来点票票支持一下! 第四十三章 琐事 (上 霍绮的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远处。皇上一声令下,送嫁的人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这些达官贵人离开后,南城门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和热闹。 沐月夕回到府中已经是午时,用过午膳,她没能返回院子休息,登门造访的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她们都是来送婢女的。送来的婢女,加上清齐,刚好凑成了三桌麻将。 轻轻揉着太阳穴,沐月夕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些婢女,她是一个都不想要,可是偏偏答应许嬷嬷要善待清齐,她不能言而无信,只能留下清齐。可是留下清齐,这些婢女她就不能不收。她们可全是皇子公主送来的,她谁都不能得罪,厚此薄彼,麻烦多多。 沐月夕非常后悔,早知道来荥扬城会招惹上这么多麻烦,还不如和两个弟弟一起呆在祖父母身边,安安静静的在那个边境小城了却残生。 只可惜千金难买后悔药,万金难买早知道。麻烦已经找上门,沐月夕只能直面问题,未语先笑,“皇兄皇姐爱护欣悦,特意送各位姐姐来照顾欣悦,让欣悦受宠若惊,只是……” 沐月夕故意停顿下来,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小口。送婢女过来的管事婆们心往下沉,人要是送不出,那就表明她们办事不力。回府后,轻责被打,重责小命不保。 “请郡主留下奴婢,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服侍郡主。”十一个婢女齐刷刷地跪下了,异口同声的道。 “各位姐姐应该知道,欣悦年岁还小,没有另庇府邸居住,现在住在尚书府里,那间院子太小,欣悦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安置这么多位姐姐。”沐月夕很委屈的抱怨道。还一口气把两位老爹一起埋怨上了。 那些管事婆不愧是办事办精了的人,一下就听出沐月夕的话中之意,“郡主,是想在这些人中选几个留下来?” “是的,欣悦院子里正好有三个空缺,就留下三位姐姐来照顾欣悦。”沐月夕打定主意只凑一桌麻将,她没打算开麻将馆。 “奴婢斗胆,请问郡主打算留下那三位?”有人问道。 “欣悦瞧着各位姐姐都好,要从中选出三人还真难。不如……”沐月夕低头想了想,抬头道:“不如抓阄决定,抓着留的,就留下。各位嬷嬷觉得怎么样?” 管事婆们那敢有什么意见,说到底,沐月夕是位郡主娘娘,她要是真不肯留人,她们是没办法强迫。 见管事婆们没意见,沐月夕笑道:“抚琴,去取纸笔来。” 抚琴取来纸笔,沐月夕在在三张纸上写下留字,其他的都是空白的,揉成团放在桌面上。十一个婢女各抓了一个纸团在手中,打开一看,去留已定。留下来的分别是,大公主府中的檀娟,五皇子府的侍书,九皇子府中的柳叶。 唠叨了半日,总算把事情给解决好了,留下来的三人,沐月夕全交给咏诗去“教导”,她则回房补午觉去了,虽然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午觉了。 只是当她看完许嬷嬷要她转交给清齐的信后,沐月夕没法休息了,叹了口气,麻烦事一件接一件,“缀墨,去把清齐给我叫来。” 等了一会儿,清齐带满身的花香走了进来。沐月夕让缀墨守在门口,将信递给了清齐。 清齐看完信,表情淡然地将信还给沐月夕,“请郡主恕奴婢愚昧,奴婢不明白郡主让奴婢看这封信的意思。” 沐月夕微挑眉尖,不愧是三公主调教出来的人物,真会耍太极。“这个玉佩,你认识吗?”沐月夕拿出了玉佩。 清齐接过玉佩,仔细地看了看,从脖子上取下另半块玉佩,拼在一起,成了完整的玉佩,纹丝合缝,平静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 “写这封信的人现在在那里?”清齐急切地问道。她一着急连敬言都忘记用了。 “她陪着霍绮远嫁了。” “她是谁?”清齐紧张地双手紧握。 “许嬷嬷,以前在乾清宫当差的许嬷嬷。” “许嬷嬷?乾清宫的许嬷嬷。”清齐重复着沐月夕的话,倏然想到了什么,“原来如此,难怪她会哪样的照顾我。可是为什么姨母不肯早些认我?为什么要离开后才把事情告诉我?” “许嬷嬷在临走时,求我善待你。可是你是三公主派来的人,要我善待一个随时会害我的人,我自问没有那么伟大。所以她才会写了这封信,让我转交给你,希望你看完这封信后,不要再被三公主利用,一心一意的跟我的身边,为我所用。”沐月夕停顿了一下,很直接地问道:“清齐,你愿意照你姨母的意思做吗?” 清齐“咚”的一声,直挺挺地跪在沐月夕面前,“请大小姐将奴婢退回到三公主府去。” “你回三公主府去做什么?”沐月夕明知故问。 “奴婢要替许家讨回这个公道。”清齐眼含恨意。 “讨公道?”沐月夕冷笑,“向谁讨?向三公主讨还是向七皇子讨?清齐,你别忘记他们姓什么?他们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要了你的命。” 清齐无力地垂下了头,害得许家家破人亡的林家,如今都死绝了,与林家有关系的,也就只剩下三公主和七皇子了,可是他们都是皇家的人,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婢女,有什么能力为许家讨回这个公道? “清齐,你姨母写这封信的目的,不是要你讨什么公道,她是希望你不要去做别人的棋子,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清齐,你不要辜负她一片苦心。” 低着头,清齐倔强地抿紧的嘴唇。 沐月夕瞅着她直叹气,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揉了揉额头,“清齐,你下去好好想想,是去是留,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谢谢大小姐,奴婢告退。”清齐退了出去。 第四十四章 琐事(下 清齐离开后,缀墨走了进来。沐月夕没有瞒她,将清齐的事情说给了她听,然后问道:“缀墨,你觉得我把事情告诉她,是不是做错了?” “不,小姐把事实告诉她,是为了她好。家族中的事,后人理应知道,许嬷嬷也是想着远离故土,再不说,这事就湮灭了,才会托小姐将信转交给清齐的。” “我也是这般想的,可现在想来,万一她要冲动起来做错了事,丢了性命怎么办?”沐月夕柳眉微蹙,担忧地道。 “小姐,您不是常说做事要量力而为,清齐不自量力,执意去讨什么公道,是她糊涂,死不足惜。” 沐月夕定定地看了看缀墨,叹气道:“你这么说也没错,可是我答应她姨母要善待她,不能言而无信。你这几日有空还是多劝劝她,别让她钻牛角尖。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好,小姐放心,奴婢一会就去劝她。您先眯一会,用晚膳时,奴婢再叫您。”缀墨为沐月夕盖上薄被。 沐月夕中午是一定要午睡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习惯,一直没有改变。今天被那群人拖住了,现在实在是困得要命,刚刚闭上眼睛,咏诗和抚琴走了进来,听到脚步声,沐月夕睁开了眼睛,见是咏诗和抚琴,问道:“都安排好了?” “是,奴婢将她们安排在一间房里,她们的包裹,奴婢也仔细检查过了。”咏诗道。 “好,让她们互相监督,我们也省心。”沐月夕打了个呵欠,刚想睡,又想起一件事,“咏诗,你明天叫他们帮我找个会烧瓷器的师父回来。” “好。”咏诗应道。 沐月夕抵不过倦意的侵袭,沉沉睡去。她刚睡下不久,沐夫人就进来了,走到榻边,轻轻地坐下,摸了摸沐月夕带着倦意的小脸,露出慈爱的笑容。坐在那足足看了沐月夕一炷香的时间,帮沐月夕掖好被子,才起身示意咏诗跟着她一起出去。 “晚膳时,不要叫醒大小姐,让她多睡会。等她醒了,再叫厨房重新做一份晚膳。”沐夫人小声地吩咐道。 “是,夫人。” “你告诉她们,管好自个的嘴巴,以后我要再听到谁将院子里的传出去,仔细她们的皮。”最后六个字,沐夫人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语气里透露出来的寒意,让人从初夏直接进入严冬。 没有替主子管好下面人的嘴巴,身为一等丫鬟的咏诗本就觉得愧对沐夫人对她的信任,这下更是愧疚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低到不能再低,“奴婢会约束好她们,不会让同样的事发生,请夫人放心。” 沐夫人点了点头,随即离开沐月夕的院子。她没有回房,往沐月盈的院子去了。将沐月盈的丫鬟全撵了出去,关紧上门,母女俩在里谈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 沐夫人面色不豫地走了出来,薄唇紧抿。沐月盈跟在她身后,低着头送沐夫人出了院门,等沐夫人走远后,她才转身回房。 “噼呖啪啦”桌上的精致的茶壶茶杯全部被沐月盈扫落,一地碎片。 婢女们缩头缩脑地躲在一边,不敢上前去劝,都知道四小姐这是被夫人教训了。 其他人都可以往后退,可是身为四小姐首席丫鬟,香蓉不能退缩,暗暗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上前劝道:“四小姐……”。 “香蓉,你说,我和她一样是沐家的女儿,凭什么她就可以任意妄为,我就要循规蹈矩?任什么爹娘宠她宠上天,贬我贬下地?凭什么?就凭她是长女,我是次女吗?”沐月盈打断了她的话,面容扭曲地厉声问道。 香蓉愕然愣住了,对沐月盈的无名火,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劝。大小姐什么时候任意妄为了?要说任意妄为,应该是四小姐自己才对。还有老爷和夫人什么贬过四小姐了?老爷对两位小姐一向一视同仁,没看出来有偏心的地方。夫人是有些偏袒大小姐,但是也没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么大的差别。 这些话,香蓉不敢说,只好低头捡碎瓷片。好在沐月盈本来就没打算要她的答案,气呼呼坐了许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扭身冲进内室,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当天晚上,沐家的两位小姐都没有出现在餐桌边。沐晚谦觉得有点奇怪,“夫人,夕儿盈儿怎么不来用膳?” “昨儿回来太晚,没休息好,今天又起得太早,夕儿有些撑不住了,在房里补觉。”沐夫人淡淡地解释道。 沐夫人只说沐月夕,半点没有提及沐月盈。沐晚谦没留意到这一点,只当两个女儿都累了,没有再问,安心地陪着夫人用膳。 和风煦煦,明月一片。沐家的女儿,一个安然入眠,一个辗转反侧。 翌日上午,咏诗就让小厮请了个姓蒋的烧瓷师傅进府。沐月夕将她的要求说了出来。蒋师傅想了想,烧这种四四方方的小东西实在是太简单,高兴地应了下来,还答应七天后送货上门。 沐月夕想做一套也是做,两套也是做,干脆做个十套放在那儿,以备不时之需。八皇子的生日礼物有了着落,那三个婢女还算安分守己,清齐还没做出决定,沐月夕也不去催她,只是让缀墨留心看着她。 “大小姐,四小姐来了。”抚琴在门外扬声禀报。 沐月夕一愣,沐月盈许久都不曾过来了,今天突然跑来,难道是有事?“快请四小姐进来。” 沐月盈走了进来,面色微沉,“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沐月夕不知道昨天沐夫人找沐月盈谈过话,笑着起身让了座,道:“盈儿很久没来找姐姐聊天,想说什么?” “前天在霍家前厅花园里,你听到了什么?”沐月盈开门见山地问道。 沐月夕错愕,“原来你早就看到我了,为什么你当时不拆穿我?” “老实说,我当时没看到你,只是后来从你不自然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些端倪。我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最好都忘记。”沐月盈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威胁。 沐月夕皱眉,道:“盈儿,你这么做……” “你无谓多说,你说的那些道理,我都知道,我不想再听,你也不必再劝。不管我做对也好,做不对也好,都与你无关。”沐月盈冷冷地打断沐月夕的话。 “你是我妹妹,你做了错事,我怎么能不管不问?”沐月夕皱眉道。 沐月盈抬眸,不屑地冷笑道:“妹妹?沐月夕收你那伪善的表情,在你把秋禾送到我房间时,你我的姐妹之情就已经断了。” 沐月夕急道:“盈儿,你误会了,我那么做……” “你不要再说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你所做的事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沐月盈再次打断沐月夕地话,冷冷地道。 “不是的,盈儿,你别生气,你先听我说。” “我不想听。”沐月盈猛地站起来,指着沐月夕的鼻子,“沐月夕,你给我听好了,我不会管你的事,你也最好不要插手我的事。我要嫁给容哥哥,是嫁定了,没有人可以阻拦我。霍绮就是阻拦我的下场,沐月夕,你千万不要来惹我,我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沐月夕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沐月盈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盈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沐月盈冷笑道:“沐月夕,别说我没提醒你,娘已经怀有身孕,爹爹在朝中的事,也很烦琐,你最好别拿这些小事去烦他们。” 沐月夕紧紧咬着下唇,沐月盈的意思,她很明白。沐月盈挑眉得意笑了,再不看沐月夕一眼,转身离去。 咏诗走了进来,见沐月夕一脸铁青地坐着发呆,小心地问道:“大小姐,出什么事了?” 沐月夕按着额头,无力地叹气,“我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盈儿转眼就象变了个人似的,我都不知道怎么管她。” 咏诗笑着劝道:“大小姐,四小姐小孩子性格,过些日子就没事了,您不用这样忧心忡忡的。” “是吗?”沐月夕挑起一边眉毛。 “是,奴婢保证,四小姐绝对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来的。”咏诗信心十足的保证道。 沐月夕怀疑地瞄了她一眼,低头喝茶。接下来的几天,咏诗的保证似乎有点象是真的,沐月盈很老实在呆在家里,哪也没去,沐月夕才放下心来,想着应该是送秋禾惹恼了她,才会撂狠话的,便打算等这事淡下来,再去哄她。 日子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十八日,沐晚谦为沐月夕姐妹请来的西席进府了。得知消息的沐月夕,兴冲冲地领着去咏诗去惜字斋拜见先生。 春去夏至,满院榴花盛放,灼灼似火,昨夜一场急雨,打落一地的花红。 主仆二人一走进开满榴花的惜字斋,就看到一个白衣男子背着手站在石榴树下,他黑色的长发由一根银带束在脑后,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身上。 沐月夕走了过去,男子站在原处没有动,依旧抬头看着天,对她的到来,似乎没有觉察到。 沐月夕离男子五步远,恭敬地对着他执弟子之礼,“月夕见过先生,先生安好。” “月夕不必多礼,请起。”清朗的声音在沐月夕头顶响起。 这声音……? 第四十五章 西席 (上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沐月夕眉尖微蹙,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在那里听过,抬头一看,一脸坏笑的杜徵站在她的面前,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目光看着她。 眸光一敛,沐月夕脸色沉了下来,问道:“杜徵,你怎么会在这里?” 杜徵挑挑好看的剑眉,反问道:“月夕,刚才你称我什么?” “我家老爷是不可能请你来教两位小姐的,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想干什么?”不等沐月夕回话,咏诗象母鸡护崽般拦在了沐月夕前面,大声地质问道。 “喂喂喂,你这小小婢女居然敢质疑本公子的才华,本公子可是荥扬城有名的大才子,绝对有资格做你家小姐的先生。”杜徵狂妄地道。 “杜公子的才华和名气,荥扬城人尽皆知,奴婢就算呆在这深宅内院也有所耳闻,想我家老爷天天上朝,对杜公子的才华和名气,肯定耳熟能详。所以奴婢很清楚,我家老爷就是请阿猫阿狗来教我家小姐,也不会请杜大才子您的。”咏诗嘲讽地道。 沐月夕躲在咏诗的身后抿嘴偷笑,咏诗这根本就是指着和尚骂秃子。 杜徵仰天长叹,背转身去,“唉,我本风流名士,却只能与猫狗相提并论,被世人所误,我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不如投湖自尽,了此残生。” 杜微变脸如同翻书,突然就语出悲声,还寻死觅活的,把咏诗骇得一愣一愣的,错愕地看着眼前的肩头不住耸动的男子,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沐月夕没被杜徵吓到,从咏诗身后走了出来,“好了,杜徵,你别胡闹了行不行,你跑到我家来到底要做什么?” “大胆沐月夕,尊师重教懂不懂?你怎敢直呼先生的名讳?”杜徵又转过身来,板着脸,教训起沐月夕来。 沐月夕翻了个白眼送给他,转身往门外走,凉凉地道:“咏诗,别理他,他是个疯子。” 杜徵身影一闪,拦在两人前面,俊脸上又挂上了招牌式的坏笑,“好了,好了,我们不开玩笑了。先生和沐大人在书房里谈话,一会就来。” “杜徵,你不要告诉我,这位先生是你举荐的。”沐月夕眯起双眼,嘴角微微抽搐,她对杜徵的举荐的人没信心。 “不要这么瞧不起人好不好,我认识的人可都是人中龙凤,以小容为例。”杜徵把淳于容搬了出来,洋洋得意地道。 “候爷是人好,才会被你赖上的。”沐月夕撇嘴道。 “真想不到月夕对小容的评价这么高。”杜徵摸着下巴,笑得高深莫测。 沐月夕盯了他一眼,决定不理他,越过他往门口走去。 杜徵故计重施,身影一闪,再次拦下了她们,笑眯眯地问道:“月夕,想不想知道是谁向沐大人举荐先生的?” “有话就说,有嗯嗯嗯。” 这是杜徵第二次听到沐月夕说这句话了,有些无奈地道:“月夕,不要把这句话当口头禅用好不好?” “如果你不想听再多听一次的话,就快说。”沐月夕挑眉威胁道。 “赵先生不是我举荐的,我只是陪他过来而已,是小容向沐大人举荐的。” “先生真的是容哥哥举荐的?”刚走到门口的沐月盈恰好听到最后一句话,急切地冲了进来,仰着小脸问道。 “在下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吗?”杜徵摸着鼻子,意味深长地笑道。 沐月盈眉开眼笑,双眸清亮盯着杜徵,急声问道:“容哥哥现在在那里?” “小容现在应该还在宫里,跟皇上议事。不过他一会会过来陪柳先生用膳。盈儿小姐到时候,可以当面向他道谢喔。”杜徵痞痞的笑,眼中闪过一抹玩味的光芒。 “容哥哥会过来用膳?”沐月盈惊喜地追问道,绝美的小脸艳光四射。 杜徵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一定会来的。” 沐月盈低头看了看衣裳,转身就往外跑去。香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茫然地问道:“四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回房换件衣服。”沐月盈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香蓉忙跟着追了出去。 “候爷真得会来用膳?”沐月夕怀疑地问道。沐家与文信候府并无多大交情,淳于容无缘无故为沐家举荐西席,已经让沐月夕起了疑心。这时得知淳于容会来用膳,她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朝中党派之争激烈,手握重兵的沐家远在边陲,一向保持中立,就算沐晚谦回京述职,他对朝中各派的态度也不偏不倚。 这么敏感的时候,沐家若和淳于容来往过密,必定会让人误会,沐家要支持的是八皇子,朝堂上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月夕,你发什么呆,在想什么?”杜徵出言打断了沐月夕的思绪。 “你管我想什么。”沐月夕睨了杜徵一眼,被他一打岔,忘记了刚才的问题。 杜徵一点都不在乎沐月夕恶劣的态度,眨着桃花眼,嘻笑地问道:“月夕要不要回房换件衣服?” “我为什么要回房换衣服?我这样很失礼吗?”沐月夕扯了扯衣角,仰着头,挑衅地瞪着他。 杜徵没有回答,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沐月夕。沐月夕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挑眉斜睨着他。咏诗却认为杜徵的目光太过无礼,她再一次拦在沐月夕前面,双叉着腰,怒目而视,想用恶狠狠的目光将杜徵给逼退。 杜徵对咏诗的怒目视而不见,他的目光越过咏诗,盯着她身后的沐月夕,含笑道:“肩若削成,腰如束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连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咏诗被杜徵的四字句给绕晕了,“你在说什么?” 沐月夕撇嘴,骂道:“虚伪。” “喂,沐月夕大小姐,我是在表扬你,你不但不感谢我,还骂我,有点不识好人心喔。”杜徵一副被沐月夕冤枉的委屈模样。 沐月夕圆润光洁的小下巴一抬,“杜徵,人要有自知之明,我沐月夕的容貌虽然不恶,但是最多也就能用清秀两字来形容,你刚才说的哪一大堆的赞美之词,与我半点都挂不上关系。你不顾事实,胡说八道,就是虚伪,就是在骗人。” 杜徵笑了起来,不是他时常挂在脸上哪种坏坏的笑,而是带着欣赏和赞许的笑容,那双桃花眼更是笑得弯成了月牙状。 见杜徵一直瞅着她笑,不说话。沐月夕不禁恼了,跺脚问道:“你笑成这样子做什么?” 杜徵没来得及回话。咏诗道:“大小姐,老爷来了。”~华丽的分割线~ 注:首先这个时空没有曹植,再者某雪文学素养有限,所以只能剽窃了曹植的《洛神赋》一段来冒充,请各位别计较,就当杜徵说的这番话,是他原创的吧! 某人顶着锅盖快步逃走。 第四十六章 西席(下 杜徵转身,与沐月夕并肩而立,目光注视前方。一行数人,绿意成荫的垂柳间快步走来,穿靛青色锦袍的是沐晚谦,他身边的中年文士一袭藏青色长袍,临风而行,袍袂飘飞,眉目间自有一种风采。 沐月夕和杜徵迎上前去。 沐晚谦见女儿早早在这恭候,很是心喜,笑道:“夕儿,快见过赵殊先生。” 赵殊,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那里听过? 灵光一闪,沐月夕想起曾在那里听过他的名字了,为她开蒙的罗先生曾经提到过,罗先生对赵殊推崇备至。 赵殊可是当朝大儒,曾在国子监任职,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显庆帝对他才气很是欣赏。四年前他辞官离京,在大祁国四处游学。让人奇怪的是他怎么突然回京,跑到沐府来教两个小丫头? 疑惑在心里纠结,沐月夕面上半点不露,恭敬的执以弟子之礼,“月夕见过先生,先生安好。” “行之见过先生,先生安好。”杜徵行的是弟子之礼,并且以他的字自称。沐月夕嘴角微微上挑,这杜徵原来也是赵殊先生的学生,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赵殊伸手虚扶,客气地道:“沐小姐不必如此拘礼,快快请起。” 沐月夕嘎眨着眼睛,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先生可是不愿收月夕为弟子?” “沐小姐,何出此言?”赵殊诧异问道。 “哪有先生称弟子为小姐的。”沐月夕挑赵殊的理。 “夕儿,不可对先生无礼。”沐晚谦肃颜道。话语中并没有责备的意味,不过是怕女儿的言语令赵殊过于尴尬而说的客套话而已。 赵殊爽朗地笑了起来,颌下的长须一抖一抖的,“沐大人不必责怪夕儿,是老夫失礼了。老夫向夕儿道歉,还请夕儿大人大量,不与老夫计较。” “夕儿不要先生的道歉,夕儿只盼明儿,夕儿要是淘气惹先生生气了,先生打夕儿的手时轻点就好。”沐月夕俏皮地笑道。 “夕儿妹妹,别说师兄没照顾你,师兄劝你一句,最好别惹先生生气,要不然,先生一生气,会用铁戒尺把你这小手打得跟猪蹄一样。”杜徵插嘴道。 沐月夕装着被吓坏的模样,扁着小嘴,可怜兮兮地瞅着赵殊,“先生,夕儿的手不想变成猪蹄。” 大家都知道沐月夕是在装可怜,可谁都不会去拆穿她。沐晚谦难得看到沐月夕这种小女孩子的憨态模样,心中欢喜,捋长须不搭话,冷眼旁观,看赵殊怎么应对。 杜徵和沐晚谦想法差不多,也是想看先生如何应对。 赵殊板着脸恶狠狠地瞪了杜徵一眼,转脸对着沐月夕笑得一脸慈爱,“夕儿放心,你就惹先生生了气,先生也不罚你,我们罚你杜师兄,把他的手打得象猪蹄。” “好哇,好哇。先生的这个主意真好。”沐月夕拍手叫好,“先生英明,先生是世上最好的先生。” “先生,这不公平,要是夕儿妹妹故意整我,寻些事端来惹您生气,那我岂不是天天要挨打?”杜徵怪叫道。 赵殊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整日无事生非。夕儿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象你,没个正形。” “先生偏心,有了小师妹,就不疼行之了。行之命好苦哇。”杜徵捶胸顿足做痛苦状。 好好的一场文雅客气的师生见面会,被杜徵和沐月夕联手弄得有点不伦不类,不过气氛显得很融洽,哪份初次见面的拘谨在这玩笑中淡化了,师生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看过书斋内的摆设和布置,赵殊感到非常满意,心情愉悦地指着窗外似火的榴花道:“行之,夕儿你二人以榴花为题,各做诗一首。” 杜徵略一思索,张口吟道:“蝉啸秋云槐叶齐,石榴香老庭枝低。流霞色染紫罂粟,黄蜡纸苞红瓠犀。玉刻冰壶含露湿,斒斑似带湘娥泣。萧娘初嫁嗜甘酸,嚼破水精千万粒。” 沐月夕欲哭无泪,好好的怎么又要做诗?她根本就想不起任何一首有关于写榴花的诗,唯今之计,只能乱编一首,“庭前榴花初着雨,零落成泥碾作尘。绿肥红瘦香如故,动人春色不须多。” 赵殊捋着长须道:“行之,将两首诗写下来,一会让如海也合一首。” 他没有对两首诗做出评价,和沐晚谦笑着一起走了出去。 杜徵很听话地走到书桌边铺纸。沐月夕跟了过去,主动挽袖磨墨。 杜徵低声笑道:“谢谢夕儿妹妹,为我磨墨添香。” 沐月夕轻啐他一口,压低声音道:“我这是给先生面子,你别蹬鼻子上脸的,惹恼了我,我抹你一脸墨水。” “好啊,来抹吧!”杜徵一副很期待的表情。 “无赖。”沐月夕低声骂道。 杜徵看着她,含笑不语。 沐月夕磨好墨,搁下石墨,“快写吧你。” 杜徵提笔蘸墨,挥毫而就,洋洋得意地问道:“夕儿妹妹,为兄这字写的怎么样?” 杜徵的字体丰腴端正,笔法流畅,神韵俱佳,自成一派,颇有大家风范,对此他一向引以为豪。这么问,自是想让沐月夕表扬他。 沐月夕明白他的意思,可她就是不让他如愿,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屑地道:“如开蒙孩童初学字,不堪入目。” 一怔,杜徵哑然失笑,快步走到她身边,叹道:“为兄罪过,写出这种鬼画符的字,污了妹妹的眼,该打,该打。” 沐月夕斜睨他一眼,“你既然知道这字上不了台面,就不该写出来。一会让先生用戒尺把你的手打成猪蹄,看你还敢不认真练字。” “夕儿妹妹好狠的心呀!”杜徵夸张地叫道。 管家娘子走了过来,“大小姐,八皇子和文信候到了,老爷和赵先生已经过花厅去了。” 两人没再斗嘴,急急地赶去会客的花厅。 ~~~~~~~~~~~~~~~~~~~~~~~~~~~~~~~~~~~华丽的分割线~~~~~~~~~~~~~~~~~~~~~~~~~~~~~~~~~ 注:月夕吟的诗是某雪胡诌的。请各位别挑刺,某人知道韵不对。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某雪没写诗之能,各位将就看。 特别推荐一个好友的文《妾本难追》,链接在简介上,各位有空可以去看看。 第四十七章 殷勤 香檀古色的厅堂里,八皇子赫连斏侃侃而谈,赵殊和沐晚谦动作很一至,都是捋须,含笑,频点头。淳于容陪坐一旁,嘴角噙着淡淡的浅笑,永远云淡风清。 沐月夕一一见过礼,在一旁坐下。听他们几个你来我往的扯着一堆之乎者也的书面语,客套话。听着听着,上眼皮和下眼皮就想约会了,沐月夕很困难才忍不住没打呵欠。 好不容易这几个男人不扯客套话书面语了,他们又聊上了诗词歌赋。沐月夕这下就更老实了,缩了缩身子,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更少,她不想惹火上身,不想再绞尽脑汁去剽窃某位古人的诗作。 沐月夕发现男人们的话题越扯越远,已经离开始讨论的问题十万八千里了。抿嘴偷笑,跑题真是亘古不变,不管是古人,还是现代人,都会跑题。 咦,又换话题了,开始谈论宁州修河道的事了。这个话题沐月夕听不懂,无趣加无聊。 沐月夕不打算陪着他们浪费时间,寻个间隙,携了咏诗,偷偷就溜了出来。 出了小厅,沐月夕拐了个弯,往后院走去,抬头就看到沐月盈穿着一件绣着淡黄色茱萸花的月白色长裙,摇着绘有浅红色茱萸花的团扇,领着香蓉,步态轻盈地走了过来。 沐月夕愕然一怔,呆站在原处。淳于容的祸害指数真高得让人不敢想像。 沐月盈眼不斜视,带着淡淡茱萸香从沐月夕身边飘然而过,一拐,身影消失在沐月夕视线尽头。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沐月夕跟了上去。咏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陪着沐月夕往回走。 沐月夕没有进前厅,而是绕到后面,隔雕花木窗往内看。提着的心放下一半,沐月盈行事还算稳重,虽然目光一定锁定淳于容,但是还知道先给八皇子行礼,再去见过先生和父亲,不是冲进去就死缠着淳于容不放。 只是…… 沐月夕皱紧眉尖,淳于容眸中飞快闪过的那一丝厌恶,不知道盈儿可曾留意? 厅内的热闹的气氛因沐月盈的到来骤然变冷,屋里陷于尴尬的寂静之中,直到沐夫人进来,说午膳已备好。沐晚谦才恢复常态,起身招呼众人去前厅用膳。 沐月夕领着咏诗从原路折回,绕到众人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偏生杜徵眼尖看到了她,嘴角微扬,一抹坏笑挂到脸上,故意放慢脚步,落到众人后面,和她并肩而行。 沐月夕目不旁视,把他当路旁的花草树木。 杜徵脸皮厚,毫不在意地低声道:“夕儿妹妹,你一碗水可要端平,不可以太偏心的。” 沐月夕蹙眉,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你在说什么?” “赫连斏是你师兄,我也是,你送他生日礼物,不可以不送给我。你记住了,我六月九日生日,比他晚三天,别忘记送礼。”杜徵理直气壮地讨要礼物。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厚到这种程度的。沐月夕气得差点仰倒,本来以为八皇子要礼物已经要得够直接了,没想到杜徵比他更直接,更无耻。 咬着后槽牙,沐月夕将字往外挤,“照您这个意思,文信候爷生日的时候,我也要备份礼?” 杜徵摸着下巴,很认真地道:“小容他也是你师兄,按理给我和老八都送了礼物,你也该为他准备礼物的。不过……” 杜徵瞄了眼被沐月盈缠得有点焦头烂额的淳于容,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容这小子,最死要面子活受累,他心里明明很想要你送礼物给他,可你送过去,他又会假装客气,推辞的。可是你要是当了真,把礼物收回去,不送了,他又会生气。所以,夕儿妹妹,别说杜师兄没提醒你,你对我们三位师兄,一定要一视同仁,不偏不倚才行。” 沐月夕看了一眼前面的蓝颜祸水淳于容,柳眉一挑,“杜徵,你确定你刚才说的人是文信候爷,而不是你自己?” “真是伤心呀,夕儿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误解为兄的一片好意呢?”杜徵用按着胸口,满脸痛苦,“我的心碎了碎了。” “杜公子,请您慎言。”咏诗插到两人中间,冷冷地瞪了杜徵一眼,挽起沐月夕手臂,迅速地将她带离他的身边。 杜徵莞尔一笑,快走了几步,跟在沐月夕身后进了前厅。厅上圆桌上摆着数十盘美味佳肴,浓郁的菜香味让人食指大动。分主宾坐下,几位客人都露出了舒心的微笑,每个人都能从桌上找到自己喜欢吃的菜。 “容哥哥,你尝尝这个糯米排骨南瓜盅。” “容哥哥,这是孔雀开屏鱼,味道很好,你尝尝。” “容哥哥,这只鸡,是用清酒焖制而成,鲜美可口,肉质滑嫩。” “容哥哥,这是百合银耳汤……” “容哥哥,这是……” 沐月盈特意挑了淳于容身边的位置坐下,她视桌上其他人为无物,殷勤为淳于容布菜。身为客人,淳于容不好强硬拒绝,可他温和委婉的拒绝,阻拦不了沐月盈的热情。 沐月盈不顾场合的殷勤,让淳于容苦不堪言,脸上温和的笑,越来越僵硬,他的优雅风度几乎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沐晚谦不方便当着客人面训斥女儿,见沐月盈毫无顾忌纠缠淳于容,羞愧的面红耳赤,一口恶气堵在胸中,吐不出,咽不下。拿着筷子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白。 “盈儿,有婢女招呼,你坐下自用,别打扰候爷用膳。”沐夫人努力让语气显得平和。只可惜沐月盈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眼中只有淳于容。 八皇子,赵殊和一向聒噪的杜徵就象商量好的一般,对淳于容投过来的求救目光视而不见,只管低着头大吃特吃。 沐月夕对沐月盈的行径,感到羞愧不已。这丫头,知不知道什么是女儿家的矜持?知不知道这里不止她和淳于容两个人,还有外人在场,有爹娘在座? “爹爹。”沐月夕突然扬声喊道。 桌上的人除了沐月盈,其他人都齐齐地看了过来。 第四十八章 酒令 如愿将大家的视线吸引过来,沐月夕淡然一笑,眸光流转,娇滴滴地道:“爹爹,难得今日大家齐聚一堂,商谈甚欢,爹爹不如把南疆的美酒拿出来,让大家尝尝吧!” “南疆美酒?”赵殊是好酒之人,闻名,眼中一亮,“沐大人,夕儿说的可是有琼浆玉液之称的南疆葡萄酒? “正是此酒。”沐晚谦笑着点头道。 赵殊双手互搓,迫不及待地凑到沐晚谦面前,“沐老弟,这酒,可否让老兄饮上一杯。”为了美酒,赵殊立刻把对沐晚谦的称呼由大人改成了老弟。 “这一杯哪够。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不醉不归。”沐晚谦豪气地道。 赵殊眉开眼笑,连声赞好。 “夫人,劳你带盈儿去将酒取来。”沐晚谦道。 沐夫人笑了笑,起身拉起沐月盈的左手,“盈儿,陪娘一起去取酒。” 沐月盈紧抿着嘴,右手按在桌上,不肯动。 “候爷以前饮过这葡萄美酒吗?”沐月夕笑意盈盈地问道。 “闻名已久,却不饮过。今日夙愿能偿,如海深觉荣幸。”淳于容礼貌地回答道。 “好了,盈儿,你就别那么小气,快去把酒拿来,让先生,八王子和候爷他们尝尝。”沐月夕努力想帮沐月盈挽回一些颜面。 “容哥哥,你等等,盈儿这就去帮你拿酒。”沐月盈喜滋滋地跟沐夫人去取酒。 一会儿,沐夫人就回来了。不过跟在她身后的不是沐月盈,而是几个婢女。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对刚才的事绝口不提,仿佛沐月盈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沐月夕低头吃了口菜,打定主意明天去劝沐月盈,这淳于容对她没有一丝情意,劝她还是早点放弃的好。 赵殊不愧是嗜酒之人,品起酒来有模有样,先摇晃玉杯,看酒色如何,再闻香味,最后闭上眼睛小酌一口,在口中慢慢回味。 “好酒,好酒。不愧是天下第一美酒,酒香幽雅清淡,酒味醇厚甘甜。真是好酒。”赵殊赞不绝口道。 “香气悠久,滋味醇厚,入喉净爽,不愧有琼浆玉液的美名。”八皇子赞叹道。 “真好喝,再来一杯。”杜徵毫不客气将酒杯倒满,一饮而尽。 “色若琥珀,味香纯正,入口清澈纯净。”淳于容轻声赞道。他没有象赵殊和八皇一品再品,而是浅尝辄止。 别人都是慢慢的品酒,唯有杜徵是大口的喝酒,一口气连干了六七杯了,还意犹未尽的直接抓过酒壶往嘴里灌。 “哎,杜徵,这酒不是这么喝的,要慢慢品,才能品出酒中滋味来。”沐月夕皱着眉道。她本不想出言的,可实在受不了杜徵那种浪费酒的喝法。 杜徵很认真地拱手道:“请夕儿妹妹赐教品酒之法。” 沐月夕见他一脸真诚,还以为他真不知道如何品葡萄酒,便好心地告诉他注意的事项。却没想到这窃窃私语,惹得八皇子赫连斏不快,眸光微沉,抿了抿嘴唇。沐月夕是他内定了的太子妃,岂容别人染指。 “古人早有先见,品美酒知酒趣,赵先生,沐大人,沐夫人,表哥,欣悦妹妹还有杜公子,不如今天我们也学学古人,赋诗纪念今日这件幸事。”赫连斏不辞辛苦,一一点名,将大家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赋诗?沐月夕抓狂,这只该死的八哥鸟,她可不想再剽窃古人的大作了,抢先开口道:“既然是品酒,夕儿觉得做诗还不如行酒令。” “妹妹想行什么酒令?”赫连斏的目的达到,自是顺着沐月夕意思,讨她欢心。 眼中流光一转,沐月夕不想用太复杂的酒令,来为难自己,笑道:“就行个数九令,数到九,或九的倍数,以及数字里带有九字时,不能读出来,敲击碟碗来代替,谁错了令,就罚酒一杯,由读错的人重新起令。” 赫连斏点头道:“这个令好,既简单,又好玩。” 他同意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出言反对。七人便开始行酒令,沐月夕张口报出:“十三。” 坐在沐月夕下首的是沐夫人,沐夫人道:“十四。” 沐夫人身边本来坐着的是沐月盈,沐月盈已退了席,轮到淳于容接数,他浅笑道:“十五。” “十六。”赵殊道。 沐晚谦报,“十七。” 赫连斏早就留意,没数数,用筷子敲了一下瓷碟。 “十九。”杜徵轻松地吐出两字。 “罚酒一杯。”沐月夕笑嘻嘻地指着酒杯道。 “十九又不是……哎呀,疏忽了疏忽了。”杜徵回过神来了,爽快的罚酒一杯。 杜徵想了想,“二十六。” “当。”沐月夕敲碗,顺利过关,眉尖轻轻上挑,想害她,没门,小脸上全是得意地笑。 “二十八。”沐夫人报道。 “当。”淳于容顺利过关。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 “三十五。” 淳于容用响声代替三十六,可赵殊却没留意到,张口报出了三十六,被罚酒一杯。 酒令继续,一轮又一轮,一个简单的酒令被他们玩得兴致勃勃,是真心是假意,无人去分辨。 很快那几罐葡萄酒一扫而空,婢女们见他们玩得开心,自作主张地呈上了其他的酒供他们继续玩乐。 混合酒最易醉人,转眼,桌上人的纷纷醉倒。微醺的沐月夕抬起迷离的双眸,看着依旧保持清醒的淳于容,佩服不已,他真太厉害,居然一次酒都没有被罚。 醉酒的人表现各异。赫连斏最先坐不住,身子一直往桌下滑,要不是两位内侍官强行扶着,早就成了地上的烂泥。淳于容不放心,亲自送他回了宫。 赵殊和沐晚谦酒经考验(申明这不是错别字),又为官多年,自控甚严,就算喝得目不识人,还稳稳当当地坐在桌旁,等人连人带椅抬回房里去了。 只有杜徵,不管是醒着,还是醉倒,都是最麻烦的一个。他不肯老老实实的回客房休息,非要满院子晃悠,美其名曰:消食。 本来沐夫人打算强制将他抬回去客房,那知道这位大爷武功高超,醉拳十分的厉害,没人近得了身。没办法,沐夫人只好让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跟在他身后,等他自己转昏了,再抬回客房。 沐月夕很乖,酒品不错,在咏诗的扶持下,回房喝醒酒汤,淋浴更衣,睡觉去了。 第四十九章 夜谈 沐月夕因口渴醒过来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铜质蜡台上的蜡烛挣扎着散发出最后一抹光亮,半开的窗送进柔柔的晚风。 守在床边的咏诗已经睡着了,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半边脸。沐月夕没有叫醒咏诗,悄悄地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温热的水一下喉,倦意全无。轻轻地推开木窗,天上月还是满的,月色极明,月光正浓,不觉心中一动,开门走了出去。 夜已深。 院中静若深海,清辉遍地,空气里有暗香浮动,点点沁人肺腑。闲庭信步,悠然自得之时,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沐月夕微吟,是谁与她一般,深夜不睡,跑到院子里散步?转身回望,一个蓝衣婢女走了过来,定眼一看,正是三公主送给她的丫鬟清齐。 “你可是想明白了?”沐月夕问道。 “是,还请大小姐成全奴婢的一片孝心。”清齐跪在沐月夕面前,磕头恳求道。 沐月夕气结,敢情这几天缀墨是白劝了,她还真打算一条胡同走到黑,非要去讨公道。冷笑着,沐月夕伸手挑起清齐的下巴,与她对视,“你认为你回到公主府,就能讨回公道?” “奴婢拼死一搏。”清齐已抱必死之心。 “原来你不是要讨回公道,而是要去送死。”沐月夕停顿了一下,盯着眼前的女子,松开手,冷冷地道:“清齐,我可以成全你。不过,你最好想好说词,免得到九泉之下,面对你的父母时,无颜相见。” 清齐身子一震,低下头,紧紧地咬着下唇。 “你回房去收拾好东西等着,我会找理由把你退回公主府的。”沐月夕整了整衣襟,从清齐身边飘然走过,就象缀墨所说的,不自量力的人,死不足惜。愚蠢的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 清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清晰,“大小姐,您答应奴婢的姨母会善待奴婢的。” 沐月夕停步转身,看着她,静静地等待她接下去要说的话。 “大小姐会信守承诺吗?”清齐问道。 眸光一寒,沐月夕蹲下身子,盯着清齐,一字一顿地道:“清齐,你对我的试探最好到此为止。”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请大小姐帮帮奴婢。”清齐垂头敛目,恭顺地道。 “我送你回去,就已经是在帮你了。”沐月夕没兴趣参与清齐的复仇大计,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不想再增加一个。 “就象大小姐刚才所说的,奴婢回公主府是送死,根本不可以为许家讨回公道。奴婢不怕死,却怕到九泉之下,无颜面对爹娘,所以,再没讨回公道之前,奴婢不能死。” “你想怎么样?”沐月夕站起身,微微眯起双眸,公主府出来的人果然不能小瞧。 纤瘦的女子坚定地抬头,一脸绝决,“请郡主送奴婢进宫。” 沐月夕无声的笑了,这个女人不但不蠢,还非常聪明,知道谁才是可以主宰皇子公主命运的人,知道谁才可以翻手为雨,覆手为雨,只可惜,她这份聪明没有用。 弯腰凑到清齐耳边,沐月夕低声问道:“清齐,你自问心机和手段比许嬷嬷要强几分?” “奴婢……” “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沐月夕打断了她的话,挺直身子,目光冷冷地逼视着她。 良久,清齐委顿在地上,黯然道:“奴婢不及姨母。” 很好,还有自知之明。沐月夕继续逼问道:“她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尚且不能办到,你认为你能办到吗?” 清齐没有回答沐月夕的问题,低着头无声地哭泣,眼泪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 沐月夕叹了口气,拍了拍清齐的肩,“清齐,只要你活得比你的仇人长久,那就什么公道都讨回来了。” 说完,沐月夕转身离开,话点到为止,清齐是否能想通,不是她能控制的。回到房里,屋内的烛光早已灭了,借着月光,偷偷地摸回床上躺下。躲在锦被下,沐月夕有些莫名的窃喜,她出去逛了一圈又回来,咏诗居然都没醒来。 翌日,沐月夕正在梳妆,清齐进来了,径直走到沐月夕面前,跪下道:“奴婢给小姐请安的,奴婢今天来,是想跟小姐说,小姐对奴婢的情分抵过其它,别的奴婢都忘记了。” 清齐的意思,沐月夕明白。她忘记的不只是为许家讨公道一事,还忘记了三公主交待的事。沐月夕迎上清齐的目光,她没不闪躲。 沐月夕扬唇笑了,“会梳头吗?” “会。”清齐应道。 “那就起来帮我梳好看的发式。”沐月夕抚了抚长发。 “是。”清齐起身接过咏诗手上的木梳,站到了沐月夕身后,眼眶微红。咏诗缀墨抚琴都对她露出友善的笑容,清齐无声说了句谢谢。 清齐能够想通,保住性命。沐月夕很高兴,对她的疑惑虽然不能尽释,但决定尝试着去相信她。换好轻裳,沐月夕领着清齐和抚琴,去给正房给沐夫人请安。 刚进院子,就听到屋内婢女的惊叫声,沐月夕脸色骤变,急忙撩开帘子冲了进去。屋内,婢女们惊慌失措地在呼喊着晕过去的沐夫人。 “娘!”沐月夕扑了过去,沐夫人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唇角有一丝未干的血迹,连声喊道:“快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慌乱中,沐月夕没有注意混杂在婢女中间的沐月盈,没有发现她全身在颤抖,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恐,脸上表情也十分的古怪。 常往沐家走动的卢太医很快赶到了,搭脉一探,眉头深锁,面色凝重。 沐月夕心知不妙,“卢太医,我娘她怎样?” “回郡主,夫人急怒攻心,血不归经……” “不好了,大小姐,夫人……夫人见红了!”小福突然发出沐夫人身下的裙上染满了血,惊恐的喊道。 卢太医再次诊脉,半晌不语,叹气道:“郡主,夫人有流产的迹象,若真如此,夫人性命堪忧。” “可有什么法子保胎?”沐月夕双手紧紧地绞着丝帕。 “下官会尽力而为。”卢太医想了想,“郡主,还是把稳婆请进府来,稳妥些。” 沐月夕点了点头,叫人把稳婆找来。得到消息的沐晚谦也匆匆赶了回来,与他同来的,还有沐夫人的父亲霍谨和两位兄长。 卢太医的汤药无用,沐夫人流血不止。他怆惶退出,将血淋淋的沐夫人交给两位稳婆。 大祁习俗,历来女子生产,会见血光,男子和没有及笄的女子都要回避。五人只能离了屋,守在门外。 女人生孩子本就凶险万分,更何况,沐夫人腹中的胎儿不是瓜熟蒂落,而是流产,这凶险又增加了几分。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不断地从屋内传出,一盆盆清水端进房里,一盆盆血水从房里端出。 沐夫人在房内,命悬一丝。沐晚谦在门外,五内俱焚。 第五十章 对峙(上 三个月的胎儿,足足折磨了沐夫人大半个时辰,才拖泥带水的脱离母体,化成一滩滩殷红的血水。沐夫人因此而元气大伤,必须要卧床静养。 没有一尸两命,已是莫大的幸运。隔着窗,霍氏父子与沐夫人聊了几句,确认她无恙,才放心离开沐府。 对于沐夫人流产的原因,沐月夕本来想要细查。可是沐晚谦和沐夫人谈过话后,就严令下人再谈及此事。沐月夕问不到情况,心中就是再不安,也查不下去了。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接下来的几日,沐月夕除了每天去惜字斋跟赵殊上学,就是陪沐夫人聊天。而沐月盈自沐夫人流产后,突然一夜之间就变懂事了,每日早早赶去给沐夫人请安,对沐夫人态度恭顺有礼,处处体贴入微。对沐月夕也是笑脸相迎,每日里姐姐不离口。 沐月盈的突如其来的改变让沐月夕感到莫名的不安,不禁回想起霍绮出嫁前,沐月盈去帮霍绮绣妆的事。都以为沐月盈是念姐妹之情,真心去帮忙。谁知她暗藏祸心,背后搞鬼,害得霍绮远嫁他国,白白地错过一段良缘。 “咏诗。”沐月夕皱眉唤道。 咏诗停下手中的绣活,抬头看着沐月夕,“大小姐。” 定定地看着咏诗半响,沐月夕道:“你……”犹豫了一下,泄气地道:“没事了,应该是我太多疑。” 咏诗想了想,道:“大小姐,可是为了四小姐的事在烦忧?” 沐月夕默然点了点头,手揉搓着丝帕,不安感怎么也消除不了。 “大小姐,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四小姐的改变实在是太突然了,让人心里闹得慌,奴婢认为还是应该多观察几日比较好。” 沐月夕想了想,道:“我一直想去找她谈谈,可她每次都回避我,我也拿她没法。你找个信的过的人,这几天看着她,别让她做错事。 “奴婢会安排妥当的。”咏诗把绣活递到沐月夕面前,“大小姐,帮奴婢选个花样吧。” 主仆两人就此换了话题,选起花样来了。 府中的事,沐月夕尚能依靠咏诗缀墨她们,可花朝宫的事,她只能亲自出马。提着一颗心坐上了花朝宫派来接她的花辇,出城门,入宫门,一路风光旖旎。 花朝宫依旧花团锦簇,莫璎依旧冷漠如昔。 三日守斋期已经过,待香案上的三支清香燃尽,沐月夕转回桂芳阁休息,将花奴赶了出去,独自坐在桂芳阁的二楼,双手托着腮,隔窗往外看。 夕阳西下,漫天的云霞布满暮色的天空,飞鸟儿掠过暮空,转眼又消失在远方。 院中景色虽美,沐月夕却无心欣赏,她明天就要出宫,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可是,沐月夕沮丧地叹气,在家里信心十足,想得挺美挺好的,可到行事时,才知道困难重重。 程子悦拿了项坠这么久,还按兵不动,肯定是想要她自投罗网。眸光微沉,她不会让他如愿的。可是要借莫璎脱身最大的问题是她不能主动去见莫璎,只能让莫璎主动来找她。 双手在宽大的衣袖里紧紧一握,无奈地叹了口,想不出好的法子让莫璎主动来找她?罢了,时也命也,不能再拖下去了,被动就被动,总胜过在这里死等。 沐月夕起身猛地拉开木门,与正要敲门的花奴面面相对,两人都没想到对方的会出现,愣住了。 沐月夕向后退了一步,语气和缓地问道:“有什么事?” “花主,宫主有事与您商议,请您移步守仙居。”花奴行礼禀报。 有事商议?沐月夕嗤笑,怕是程子悦等不到她自投罗网,只好换人,由莫璎出面来找她谈吧。 天色渐暗,暮色苍茫,一路上有花奴依次点灯。沐月夕提着小巧精致的绘有桂花的琉璃灯,沿着游廊往守仙居走去。到守仙居门口,守门的花奴将随沐月夕同来的花奴给拦下了,“宫主有要事与花主商议。请花主一人进内。” 不出所料,莫璎果然是打算密谈。这到与沐月夕想法不谋而合。跟着领路的花奴,沐月夕走到莫璎待客的小轩外。“花主请进。”花奴推开门,做了个请式。 沐月夕迈步进了门,花奴在她身后将门掩上。屋内烛光明亮,弥漫着淡淡的玫瑰花香,身穿一袭鹅黄色宫装,挽着飞仙髻的莫璎,端庄优雅地坐在红色小几旁,小几上摆着茶具。 轩内只有她们俩人,莫璎没有起身招呼沐月夕坐下,更没有倒茶奉客。 下马威。幼稚的下马威。沐月夕微微挑眉,毫不在意地在莫璎对面坐下,目光并不与她对视,从她肩头越过,看着后面墙上悬挂的四季聚瑞图。 “沐花主可将花朝宫的宫规背熟?”莫璎冷淡如常。 宫规?沐月夕皱了皱眉,抿唇不语。莫璎的这句问话,让沐月夕把握不好她的意思,决定保持沉默,免得被她抓住话柄,不好办事。 莫璎问这句话,不过是个引语,并不需要沐月夕的回答。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略显陈旧的小册子,递给沐月夕,“沐花主把宫规中有关宫主令的条款读一遍。” 沐月夕看了一眼小册子,没有伸手去接,双手抱肩,不耐烦地道:“你有话就直说,天色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回府,没时间跟你闲聊。” 莫璎盯了沐月夕一眼,清冷的眼中闪过一抹怒意,翻开小册子,念道:“宫主令,令出如山,花朝宫上下皆奉令而行。” 沐月夕抱着肩,斜着眼看着莫璎,一脸无所谓。 “啪”莫璎合上小册子,“沐花主,当日本宫传令,令你赋诗,你没有奉令而行,你可知罪?” 沐月夕眨了眨眼睛,双手撑在小几上,起身,凑到莫璎面前,左看右看,似乎在打量她的容貌。 莫璎对沐月夕的举动非常吃惊,下意识地向后仰,色厉内荏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第五十一章 对峙 (下 沐月夕站直身子,用一种很轻蔑地目光斜睨着莫璎,“我只是想看清楚,你究竟是个人,还是一只畜生?” 莫璎没想到沐月夕会出口伤人,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被人宠着,捧着,还没被人骂过,呆怔一下,才站起来,颤抖着手,指着沐月夕道:“沐月夕,你……” 沐月夕挥手将她的手打了下去,继续冷笑道:“人知道什么叫着骨肉至亲,什么叫着生离死别,而畜生就只知道乱吠乱叫。” 乱吠乱叫那是狗,莫璎不是笨蛋,知道沐月夕还是在骂她不是人,气的胸脯起伏不定。只是她自恃身份,不肯口出秽语,只是略为高声地训斥道:“沐月夕,你太过份了。” “我过份?莫璎,你还真是一只颠倒黑白的畜生。绮姐姐远嫁异国,以后再也不得见面,我伤心难过。你不安慰也就罢了,还传宫主令,叫我写贺诗,存心往我伤口上洒盐。你这才叫过份。莫璎,你真是个恶毒的坏女人,难怪快二十岁了,还嫁不出去,将来只能老死花朝宫。” 大祁国女子十五岁及笄就可出嫁,最晚也在十八岁之前嫁出,很少有女子二十岁还待字闺中的。莫璎拖到快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一是她自视甚高,二是她身份特殊, 这件事是莫璎心中最深的痛,沐月夕故意拿来刺激她。最不愿提及的事被人提及,就是再好性子的人,都在被挑出火来,更何况是一向自傲的莫璎。 “沐月夕,你欺人太甚,胆敢以下犯上,我要用宫规处罚你。”莫璎厉声道。 “呸,你这只恶毒的畜生有什么资格用宫规处罚我。”沐月夕为了激怒莫璎,一而再再而三的骂她是畜生。 莫璎终于被沐月夕惹得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扑向她,“我,我要撕了你的嘴。” 沐月夕见莫璎扑过来了,正合她心意,不躲不让,迎上前去,任由莫璎拽住她的衣襟。小轩空间狭小,两人又都穿着逶迤及地的宫装长裙,打起架来,不怎么施展的开手脚,不是被自己的裙摆给绊住,就是被对方的裙摆给绊住。 “嘶啦”沐月夕的衣襟被莫璎扯破了,一截纤细白晳的颈项露了出来。 “当”,莫璎头上的珠钗被沐月夕扯落,掉在了地上,半边发髻披散开。 女人打架,不是扯头发,就是撕衣服,没什么技术含量。 两人都是弱质女流,撕扯了这么久没了力气,不知道是谁先松了手,各自分开,瘫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我没力气了,不打了。”沐月夕从地上爬起来,拢了拢头发,整了整衣服,往门边走去。 “沐月夕,你违反宫规的事,本宫绝对会追究到底,你休想逃过惩罚。”莫璎坐在地上,说狠话。 “随便你想怎么样,我都奉陪。”沐月夕对莫璎的威胁毫不在意,打开门走了出去,嘴角边逸出一丝得意的笑,事情成功一半,接下来只要演好下半场戏,昙花项坠就没有用处了。 守在门外的花奴们看着衣衫不整,鬓乱钗横的沐月夕愣了愣,主子的事,主子不想说,奴婢问了就是错。花奴们表情和动作一致,低着头,当没看到,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沐月夕返回桂芳阁。 抿着唇,沐月夕一言不发的走进桂芳阁的芳池,花奴知道她的习惯,没跟着进去,留守在门口。 池水里飘着花瓣,淡淡的桂花香随着热气弥漫开来,沐月夕褪去衣裳,打散头发,滑入池中。长长地呼出一口,刚才那场架打得累死人了。 大约泡了小半个时辰,沐月夕看时间差不多了,换上干净的小衣,胡乱的挽起秀发,冲着门口喊道:“来人啊,快来人。” 花奴们一涌而进,同声问道:“花主,出什么事了?” “我的昙花项坠不见了,我挂在脖子上的昙花项坠不见了。”沐月夕尖着嗓子喊道。 “花主莫急,奴婢马上帮您找。” “那快找呀!”沐月夕急切地喊道。 花奴们将芳池搜了个遍,连浴池里的水也放掉,仔细地在池底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没有吗?”沐月夕哭丧着脸问道。 “花主莫急,或许掉到别的地方了。”花奴忙安抚她道。 “你们快去找啊。”沐月夕催促道。 花奴们打着灯笼把桂芳阁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能找到沐月夕的昙花项坠,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 “有没有找到项坠?”沐月夕问道。 “花主,对不起,奴婢没有找到项坠。”花奴们如实禀报。 “啊!”沐月夕坐在榻上,一边揉眼睛,一边扯长音开始哭闹,“我要我的项坠,我要我的项坠。” 花奴们为难地看着年幼的花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希望有人出来劝劝哭闹不休的花主。 “项坠会不会掉在守仙居了?”有人小声嘀咕。 沐月夕等得就是这句话,忙止住哭声,抬眸看着说话的花奴,抽着气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那个花奴低头不敢答话,她旁边的一个花奴忙道:“回花主,她是说,项坠有可能掉到守仙居了。” 沐月夕歪着头想了想,小声自语道:“有这个可能,刚才我和莫璎打架的时候,她好象是扯断了什么东西。” 花奴们的脸集体抽搐,难怪花主出来时,那么狼狈,原来是和宫主打架打的。 “我们马上去守仙居找。”沐月夕说着就往门外走。 “花主。”花奴拦住她,“花主,花主,您要更了衣才能去。” 沐月夕一看,演得太入戏了,都不记得没穿外衣,转身回屋,坐在梳妆台前,“快点帮我更衣,梳头。” 花奴们帮她绾上头发,换好衣服,打起灯笼,往守仙居去了。 ~~~~~~~~~~~~~~~~~~~~~~~~~~~华丽的分割线~~~~~~~~~~~~~~~~~~~~~~~~~~~~~~~~~~~~~~~~~ 票票~~~~~~~~~~~我要票票~~~~~~~~~~~~~各位投票票~~~~~~~~~某雪求票!!!!!!! 第五十二章 找茬 夜已深,四处静悄悄的,廊上的宫灯在微风中轻轻飘荡,花丛里偶尔传来虫鸣声,月色朦胧。沐月夕一行人走到守仙居时,守仙居早已经下锁关门,院内悄无声息。 “花主,宫主已经睡下了,不如明天来吧。”花奴本就不想走这一趟,可又不敢逆了沐月夕的意,现在守仙居关了门,正合了她们的心意,忙趁机劝阻沐月夕。 一心一意来闹事的沐月夕岂会同意离开,很坚决地道:“不行,今天必须把项坠找回来,那个项坠是我百日时外祖母送给我的,不能遗失。” 花奴互相看了看,没有人愿意上前去敲门。她们心明如镜,得罪沐月夕这个主子不要紧,因为她只当一年花主。而莫璎不同,她是花朝宫的宫主,只要她没被皇帝罢免,或死去,她就永远是她们的主子,是不能得罪的。 沐月夕对这一点心知肚明,知道光凭花主这个身份,她是指挥不动这些花奴的,扬唇冷笑道:“今日若找不到项坠,明日本郡主就进宫奏请父皇,查抄花朝宫。” 当郡主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可以拿封号唬人。花奴们这才想起,今年这位花主跟往年的花主不同,她是位有封号的郡主。这下麻烦大了,宫主固然不能得罪,可郡主同样也惹不起呀。 花奴们犹豫不决,这真是两难的选择。 沐月夕头一昂,道:“敲门,有什么事,本郡主一力承担。” 花奴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现在这件事不是她们这些奴婢能劝阻的了,不如让两个主子自行解决,反正她们已经打过一架了,大不了再打一架好了。 门被捶地咚咚作响,守仙居值夜的花奴有些不悦的问道:“谁呀?” “花主有事要见宫主,请姐姐开一下门。”花奴软语相求。 “对不起沐花主,奴婢不能遵命。夜已深了,宫主已经睡下了,奴婢不能开门,请花主明早再来。”守夜的花奴礼貌地拒绝。 花奴们看着沐月夕,劝道:“花主,还是明早……” “去找根柱子把门给我撞开。”沐月夕存心找莫璎的麻烦,怎会轻易作罢,蛮横无礼地道 没等花奴们找来柱子,被吵睡的莫璎已经让花奴把门打开了。一袭白色常服的莫璎站在门边,面罩寒霜,眉尖紧锁,冷冷地问道:“沐月夕,你强闯本宫的守仙居想做什么?” “找东西。”沐月夕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找东西?”莫璎气得面色发青,瞪着沐月夕,咬了咬下唇,强忍下怒火,“沐月夕,你的东西在桂芳阁,怎么可能会在本宫的守仙居?” “打架的时候被你扯掉的。”沐月夕扁嘴,不高兴地道。 莫璎嘴角微微地抽搐,“是什么?” “项坠,昙花形的项坠。”沐月夕目光灼灼地盯着莫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 “没有。”莫璎想都没想,很直接道 “不可能没有。”沐月夕挑眉。 “本宫说没有就没有。”莫璎下巴一抬,口气是不容质疑地霸道。 “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信,我要亲自进去查看。”沐月夕小下巴一抬,态度十分地嚣张。 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莫璎拦在沐月夕的面前,扬声道:“沐月夕,守仙居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来人,送沐花主回桂芳阁。” 守仙居的花奴们拥上前去,欲将沐月夕赶出守仙居。 “放肆,本郡主到要看看谁敢上前,都不要命了是不是?”沐月夕双眼圆瞪,厉声喝问道。 花奴们倒吸了口冷气,有些踌躇。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花朝宫里,没有什么郡主,千金小姐,有的只花主花使和花女。本宫是花朝宫的宫主,你身为花主,必须听从本宫的命令,违令者,本宫可依宫规处罚。”莫璎面容凌厉,说到最后更是提高了声调。 沐月夕咬了咬下唇,眼珠一转,做恍然大悟状,拖长音道:“哦,我明白了。” 莫璎鄙夷地睨着沐月夕,故作大度地道:“沐月夕,本宫念你年幼,饶你这一遭,不要在这里胡闹了,快回你的桂芳阁去。” “莫璎,你究竟是你因为记恨我刚才和你打架的事,不肯将项坠还我?还是因为那项坠是上好的玉质雕刻而成,你舍不得还我,想占为己有?”沐月夕高声质问道。 莫璎因为沐月夕还有用,想要息事宁人,却没想到沐月夕没有顺势离去,反而还要诬陷她,勃然大怒,厉声道:“沐月夕,本宫从来都没见过你那个什么项坠,你不要胡言乱语的诬陷本宫。”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除非,你让我搜查守仙居。”沐月夕提出一个莫璎不可能答应的要求。 “沐月夕,你太目中无人了。”莫璎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气得面目狰狞,双眼寒光似要将沐月夕置于死地,高声叫道:“来人,去把宫中持法……” “宫主,请三思而行。”花奴们全都跪在地上喊道。 莫璎被她们把话打断,一愣,马上明白她们的意思,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虽然说进了花朝宫要按花朝宫的规矩办,可是沐月夕毕竟是有封号的郡主,代表着皇家的尊严,若真的请来持法嬷嬷用宫规处罚了她,就等于让皇家失了面子,皇上只怕是不会同意的。 趁着莫璎发愣的好时机,沐月夕道:“莫璎,你今夜不让本郡主搜查守仙居,没关系,明日本郡主亲自进宫面圣,请皇上下旨,彻查花朝宫。本郡主就不信找不出这条项坠来。” “好,明日一早,本宫就与你一同进宫面圣,是非曲直,交由皇上来定夺。”莫璎毫不示弱地道。 四目相对,眼神交错,眸光皆是阴冷如冰。 “哼!”同时冷哼。沐月夕一拂衣袖转身离去,嘴角微微上扬。 莫璎双手一握,扭身回房,脸色阴沉如墨。 各自安息,一夜无话。 翌日天明,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在花奴忧心忡忡的目光中,沐月夕和莫璎各自乘花辇入宫面圣。 第五十三章 面圣 和暖的晨风,飞驰而过的树木,在风中摇曳的绿叶和野花,如画的景致,却无心欣赏,沐月夕和莫璎坐在花辇中,面色沉静,若有所思。 进城门,入宫闱,一路畅通无阻。待两人赶到皇宫时,早朝已散,显庆帝正与淳于容在御书房下棋。 “皇上,欣悦郡主,花朝宫宫主莫璎有事求见皇上。”内侍略显尖锐的声音传进屋内。 显庆帝将手中的黑子下落在棋盘上,抬头笑道:“这两个丫头素来不奉诏不进宫,今日怎么会联袂而至?” 淳于容将手中的白棋放入玉盒中,起身行礼道:“请皇上容许微臣告退。” “不用了,这两丫头肯主动进宫,必定是有事,你且坐着听听,看她们说什么。”显庆帝不放淳于容离开。 无奈,淳于容只得重新坐下。 “宣她们进来。”显庆帝扬声道。 身穿华丽宫装的沐月夕和莫璎走了进来,盈盈下跪行礼。 “欣悦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朝宫莫璎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显庆帝抬了抬手,待两人站起来后,问道:“两个丫头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莫璎低头垂睑,又跪了下去,“莫璎有事请皇上圣裁。” 沐月夕瞄了莫璎,在她身边跪了下去,要装弱,大家一起装,带着哭腔,满是委屈的道:“欣悦是来求父皇为欣悦做主的。” 显庆帝捻着长须,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莫璎先说。” 莫璎低眉敛目,声音平和地道:“回皇上的话,昨夜欣悦郡主的随身佩带的项坠不知因何不见了,郡主非说是莫璎将那项坠占为己有了,莫璎百口莫辩,只得入宫来请皇上定夺,还请皇上将此事查清楚,还莫璎一个清白。” 显庆帝微微皱眉,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这么小的事,这两个丫头居然吵到他的面前来了,真是岂有此理,不过,他摸了摸下巴,既然已经来了,少不得为她们断断这个案子了,语气平和地问道:“欣悦,你那项坠是在何时不见的?” “回父皇的话,欣悦的项坠是在莫宫主居住的守仙居里被莫宫主扯断不见的。”项坠之事,沐月夕是赖定莫璎了。 “项坠怎么会被扯断的?”显庆帝不解地问道。 沐月夕抢先道:“回父皇的话,昨天欣悦和莫宫主打了一架,当时欣悦没注意到项坠被莫宫主扯掉了,回桂芳阁后才发现的,然后欣悦再去守仙居寻找时,莫宫主就不肯将项坠还给欣悦。父皇,那条项坠是欣悦外祖母在欣悦百日那天送给欣悦的礼物,欣悦珍爱无比,请父皇做主,让莫宫主把项坠还给欣悦。” “打架。你们俩在花朝宫打架!”显庆帝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 淳于容微微动容,眉尖不露痕迹地皱了一下,又松开。莫璎素来沉静庄重,恪守礼仪,莫说打架,就是连秽语都不曾出口。而沐月夕一向伶俐乖巧,知书达礼。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会动手打架,不但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而且这其中的内情肯定不简单。 莫璎脸一红,昨夜实在是太冲动了,“莫璎惭愧,请皇上责罚。” “对不起,父皇,欣悦知道错了。”沐月夕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低垂的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精光。 淳于容端起茶杯,假借饮茶掩饰嘴角边逸出来的浅笑。 显庆帝摇头叹气,“你们为了什么事打架?” 沐月夕和莫璎互看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一言不合。” “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架。”显庆帝显然不相信这个说词,“是什么让你们一言不合了?” “欣悦(莫璎)知错,求皇上恕罪。”沐月夕和莫璎回避显庆帝的问题,低头认错道。 淳于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人,知道这打架的原因,是铁定问不出来,起身走到两人身边,行礼道:“皇上,打架之事,郡主和宫主都已经认识到自身的错误,皇上不如就原谅郡主和宫主这一回。” 显庆帝勾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地道:“既然如海替你们求情,朕就不再追究你们打架之事,以后切不可再犯,起来吧。” “莫璎谢谢皇上,谢谢文信候爷。”莫璎道谢。 “欣悦谢谢父皇,谢谢候爷。”沐月夕刚要起身,双腿却因为跪的太久僵硬发麻,眼看又要栽倒,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 侧目而视,正是站在她身边的淳于容,沐月夕低声道谢:“谢谢候爷。” 淳于容浅笑回应,等她站稳,小心地松开了手。 一抹精光从显庆帝的眼中划过,问道:“欣悦,你肯定项坠是被莫璎扯断的。” “是的。”沐月夕肯定地道。 显庆帝又问道:“莫璎,欣悦说项坠是被你扯断的,此事你可承认?” “请皇上明鉴,当时情况有些混乱,莫璎不记得是否扯断过郡主的项坠。”莫璎语气平和地回答道。 “莫璎,欣悦跟你说项坠不见了,你是否问过收拾屋子的花奴?”显庆帝继续问道。 “回皇上的话,莫璎不曾问过。” “为何不问?”显庆帝双眸微眯。 “皇上,守仙居的花奴服侍莫璎多年,对莫璎所佩带的饰物都认得,而且当时屋内只有郡主和莫璎,她们收拾时,若是拣到了不属于莫璎的佩饰,肯定知道那是属于郡主的。花奴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下郡主随身佩戴的项坠,所以莫璎认为不需要询问。”莫璎分析的头头是道,更在言语中暗示,沐月夕的项坠绝对不可能掉在守仙居。 “欣悦,你这次进花朝宫守斋,项坠可是随身佩戴?”显庆帝相信了莫璎的暗示,开口问沐月夕。 “回父皇的话,项坠欣悦从小到大都是片刻不离身,昨夜莫宫主在守仙居召见欣悦时,它还挂在脖子上,可等欣悦再回到桂芳阁时它不见了。回阁的路上都有花奴陪着,它若是在路上掉落下来,花奴们不可能看不见,所以欣悦实在想不出,它不是掉在了守仙居,会掉在哪里。”沐月夕理由同样充足,语气里流露出淡淡的委屈。 两人说的都有几分道理,但是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会是谁? 显庆帝的目光停在屋内兽形铜制香熏炉上,沉吟不语。 第五十四章 问题 香熏炉内冒出袅袅的紫烟,清幽的龙涎香弥漫整个室内,显庆帝看着香熏炉沉默不语,放在桌上的右手,屈起食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的,不急不缓。 屋里的其他三人,静立不语。 沉默良久,显庆帝停下了敲桌的手,开口道:“如海,此事你要如何处置?” 莫璎脸色微变,眸光闪烁。朝堂有一个传言,文信候能思精敏,凡号令行下,处事值机,无所遗算,帝对其十分倚重。今日看来,这传信是真的,文信候淳于容果然是皇帝的股肱之臣,连这等区区小事,皇帝都要听取他的意见。 “回皇上的话,微臣认为,郡主遗失项坠之事毋庸置疑,而莫宫主又的确没见过郡主的项坠,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淳于容话锋一转,语气冷到了冰点,“定是花奴们见财起意,瞒下了郡主的项坠。” 显庆帝的目光在莫璎身上转了一圈,面色阴沉,冷冷地道:“立刻将那些花奴们拘了来,严刑拷问,不信这项坠不出来了。” 严刑拷问。莫璎身体晃动了一下,随即恢复淡然的表情。 沐月夕娇躯微颤,想起前世在电视里看过的那些惨烈画面,心底一寒,她没办法为一己之私,让无辜之人受屈,忙抢身而出,跪倒在地,“请父皇收回成命。” 显庆帝诧异地问道:“欣悦丫头,你不想找回项坠了?” “不是的父皇。”沐月夕连忙否认,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背脊处发冷,“欣悦只是担心,那些花奴们受过刑后,因为害怕受到更严重的惩罚,不但不交出项坠,反而将项坠毁去。那样的话,欣悦就再也找不回项坠了。所以欣悦才会斗胆,请父皇收回成命。” 淳于容抬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沐月夕的手在袖旁紧握成拳,脸闪过一抹异色,道:“皇上,郡主的担忧不无道理。” 得淳于容出言相助,沐月夕心神稍定,握拳的手慢慢松开,道:“父皇,欣悦认为花奴瞒下项坠,无非是为了换取钱财。只要欣悦将项坠的图形绘制出来,放在城中当铺里,只要有人来当这个项坠,当铺里的人就立即报官抓人,到那时就可以人赃俱获。” 显庆帝凤眼微挑,眼神凛冽地盯着莫璎,“莫璎,你认为此法可行吗?” 莫璎低眉敛目,语气平和地道:“回皇上,莫璎认为此法甚好。” 显庆帝点了点头,道:“欣悦,朕依你所请,起来吧。” “谢谢父皇。”沐月夕叩谢起身。 显庆帝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抬头道:“如海,你陪欣悦去一趟荥扬府,让赵前用心查办此事。” “是,微臣告退。”淳于容领命。 三人行礼退出御书房,离宫往荥扬府去了。荥扬城府尹赵前听闻文信候来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在得知是事情原委后,才松了口气,信誓旦旦地向沐月夕保证,一定帮她追回项坠。 沐月夕淡然道谢。 不知道赵前是为了讨好沐月夕这个郡主,还是为了在淳于容面前体现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好官,不等沐月夕把图画好,就他急急忙忙地召集府中的衙役去了。 沐月夕握着毛笔,面对雪白的宣纸,一脸为难。评画她可以说得头头是道,字字珠玑。可是作画,叹气,琴棋书画四项,唯画这一项,她只能当赵括,纸上谈兵。 淳于容挑了挑他好看的眉毛,温和地笑道:“如海许久不曾作画,有些技痒,郡主给如海一个机会,让如海代笔可好?。” 沐月夕抬眸望着他,今日他已经第三次为她解围了,嫣然一笑道:“那就有劳候爷。” “郡主客气。”淳于容接过她手中的笔。 一个说,一个画,项坠的图案很快就呈现纸上,淳于容拿着画去前面找赵前。他刚一走,冷眼旁观,久没出声的莫璎突然道:“好别致昙花项坠,难怪花奴会眼浅私自瞒下项坠。” 沐月夕狐疑地瞄了莫璎一眼,难道她真得不知道项坠在程子悦手中?心念急转,冷笑道:“莫宫主以前没见过吗?” 莫璎抬眸盯着沐月夕,眼神幽冷,“郡主与本宫并无私交,郡主随身佩戴的是什么样的饰物,本宫无从知晓,以前又怎么可能会见过?” 话一说完,莫璎宽袖一摆,抬脚离去。她人走了,可她的话,却让沐月夕猛然一惊,她随身佩戴的饰物只有几个贴身的人知晓,这程子悦怎么会知道的? 沐月夕的脸色顿时变煞白,遍体冰寒,仿佛刹那间掉进了冰窟一般。这府中有他们的人。府中下人近百人,谁会是他们的人?府中到底还有多少别人的眼线?程子悦谋取项坠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没有告诉莫璎?难道先前的猜测都是错误的,莫璎和程子悦并不是一路的?隐身在程子悦身后的人会是谁?程子悦口中的老巫婆又是谁? 无数没有答案的个问题缠绕在脑海中,沐月夕只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她却无力自保,她想过的平静生活似乎离她越来越远,茫然呆愣在屋内,直到淳于容进来。 “欣悦郡主,你怎么了?”淳于容温润的语音带着几分担忧的询问。沐月夕的脸色白得吓人,眼中的迷离悲怆之色,更是让人担忧。 “怎么了?”沐月夕仍在神游,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声,忽然回神,转头看向淳于容,忙收敛纷乱的心神,“我可以走了吗?” 淳于容扬起惯有的温和笑容,“莫宫主已先行回宫,就让如海送郡主回府吧。” 沐月夕听闻莫璎先行离去,嘴角微微抽搐,莫璎这个白痴女人,难道她这个花主没有乘花辇回府,丢得仅仅是她一个人的脸吗? 马车不紧不慢的行进,车窗上的翠色帘子微微摇晃,依稀可见外面的风景,沐月夕安静地坐在铺了竹席的软塌上。淳于容坐在她的对面,目光深邃,带着几分探究。 第五十四章 往事 藏在宽袖中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沐月夕强迫自己无视淳于容探究的目光,可是那发自内心的恐慌已然一点点蔓延开来。她甚至怀疑淳于容已经知道她在诬陷莫璎,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这一步,她是不是走错了? 沐家手中的兵权,就象是一块鲜美的肥肉,人人都想得到。程子悦身后的人想要,而淳于容扶持的八皇子也同样想要。 一个麻烦还没完全解决掉,又惹来了新的麻烦。真是头痛,错已经铸成,她要怎么才能弥补? “郡主为什么要这么做?”良久的沉默后,淳于容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沐月夕低垂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淳于容的话问的模棱两可,让她没法猜出他真实的意图。 心念急转,沐月夕抬起头来,秋瞳将泣欲泣,“月夕也不想将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去的,可是莫宫主不肯帮月夕查找项坠。花朝宫里里外外全都是她的人,月夕孤身一人在哪儿,赤手空拳,无法可想,只有把事情闹大,才能寻回项坠。” 淳于容望着她,久久不语,看似平静的眼底,却有着难已掩饰的痛楚,轻轻一叹,他侧身撩开车帘,望向远处。 沐月夕垂下眼睛,绞在一起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两人没有再交谈,淳于容一直看着车外,似乎外面的风景秀丽如画,让他目不转睛。沐月夕低着头紧紧地盯着衣服上的花纹,似乎想将它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沉寂中,马车缓缓地停在了沐府门口。 “谢谢候爷。”沐月夕下了马车,屈膝施礼向他道谢,然后转身快步进了府门,进了门,忍不住转头回望了一眼。 目光遥遥相对,空中纠结。 皆是一愣,已经来不及闪躲。 淳于容扬唇微笑,眉目间已经恢复从容。 沐月夕还了他一个云淡风清的微笑,转身离去。 宫曳广袖,淡然风情。淳于容脸上的笑意更浓,连一向清冽的双眸也沾染了些许笑意。 “候爷,该回府了。”车夫在他身后小声地提醒道。淳于容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调转车头,缓缓地离开了尚书房。 沐月夕回府后,先去见过还在坐月子的沐夫人,陪她闲聊了数句,然后才去书房寻沐晚谦。 沐晚谦见她进来,搁下手中的书,起身笑着问道:“夕儿,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晚?” 沐月夕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爹爹,夕儿闯大祸了。” 沐晚谦大吃一惊,“你闯下什么大祸了?” 沐月夕便将事件从头到尾细细描述了一遍,听得沐晚谦心中怒火狂升,脸色越发凝重。 “爹爹,现在要怎么办?”沐月夕讷讷地问道。 沐晚谦伸手扶起她,笑道:“夕儿不用担心,这些小事爹爹会处理好的,你回去休息吧。” “爹爹,事情到这一步,夕儿只怕没法置身事外了。”沐月夕扁着嘴道。 沐晚谦注视着沐月夕,正颜道:“夕儿,你知道为什么沐家能够手握兵权这么多年?” 沐家自大祁开国就手握兵权,已传承数代,按说上位者应该对沐家应该非常忌惮才对,可是近百年都过去了,大祁那些开国功臣们的家族都早已凋零,唯有沐家的权势从来都没被削弱,这其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沉吟片刻,沐月夕想不出答案,老老实实地摇头道:“夕儿不知道。” 沐晚谦眯起双眼,沉声道:“那是因为,赫连皇族的龙脉是由沐家的人在守护。而沐家的命脉则掌握在赫连皇族手中。赫连皇族不敢诛杀沐家的后人,沐家的后人同样不敢起兵造反。” 沐月夕愕然,没想到这件事会与风水有关。转念一想,她都能不喝孟婆汤投胎,这风水之事只怕也是真的。只是,为什么赫连皇族会将龙脉交给沐家守护? 沐晚谦看到沐月夕眼中的疑惑,缓缓道:“夕儿,这件事,本该等你及笄时,才告诉你的,可现在既然已经提起,爹爹不想再瞒你了。只是,你听过后,不可随意向旁人提起。” 沐月夕表情严肃地道:“爹爹放心,夕儿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秘密绝不会说出去的。” 看着沐月夕严肃地板着的小脸,沐晚谦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正的秘密,要等你及笄后,由沐家族长告诉你,现在爹爹告诉你的,是一段百年前的往事。” 沐晚谦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悠悠道:“百年前,大祁开国之君文帝和沐家先祖沐深秋不知因何机缘而相识相知,两人进而引为毕生知己,待文帝起兵逐鹿天下之时,沐深秋就与文帝并肩作战。他们二人一个机智权谋,一个战无不胜,历时十数年时光,终于在荥扬城建立了大祁。大局一定,身为大祁国第一功臣的沐深秋主动交出兵权,向文帝辞官,欲急流勇退,远离朝堂。文帝舍不得肝胆相照生死相托兄弟就这样离去,为了让沐深秋能安心留下,他不但承诺,只要大祁国存世一日,这龙椅旁,就有沐家的一席之地。更为了让赫连一族的后人继续遵守这个承诺,他将赫连的龙脉交托给沐深秋,让沐家的人去守护。沐深秋为了回报文帝的情意,也将沐家的命脉所在地告诉了文帝,并对文帝许下承诺,沐氏一族将会终身奉赫连氏为皇,亦会守护大祁国。” 故事很简单,沐晚谦很快就说完了。听完故事,沐月夕面色凝重,难怪那些皇子们想要得到沐家的支持,沐家的决定足以左右皇上的决定。 “爹爹,这龙脉不会就在苏城吧?” “龙脉在何处,我不知道。沐家守护龙脉这个件事,沐家知道的人甚多,可所在地就只有沐家选出来的守脉人才知道。我不是守脉之人,你会不会成为守脉之人,要等你及笄后由族长决定。同样的,知道命脉所在也只有皇上和太子才知道。” 眼珠一转,沐月夕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爹爹,现在的这位皇上,也是在沐家支持才登上皇位的吗?” 沐晚谦苦笑了一下,“当年先帝属意宜王,但是沐家支持的是梁王。表面上看,沐家始终保持中立,从来没参与皇子夺嫡,可事实上,只有暗中得到沐家支持的皇子,才会登基称帝。” “哪这一次族里打算支持那一位皇子?”沐月夕索性将问题问得清楚明白。 沐晚谦叹气,“就因为族里迟迟没有决定,事情才会变得这么麻烦。”皇子们的能力相差不远,真得很难选择。 “皇上希望沐家支持哪一位?” “夕儿觉得呢?”沐晚谦捻了捻胡须,反问道。 略微想了想,沐月夕道:“是八皇子。” 沐晚谦微微点头。 “爹爹觉得八皇子不好吗?” “夕儿,该去陪你娘进午膳了,别让你娘等太久。”显然沐晚谦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故意将话题岔开。 沐晚谦故意回避,沐月夕不好再追问下去,嘟着小嘴,跟在沐晚谦身后,去沐夫人房里用膳。 第五十六章 捉弄 自那日后,沐月夕的生活表面看起来丝毫没有改变,依旧安遐而悠闲,可事实上,府中有十几个婢女被沐夫人找各种理由配了人。院中的守卫,除了明面上的那些个,暗中不知道增加了多少人。 沐月夕没打算偷懒不管事,毕竟这事先惹上她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再怎么说,她也是受了二十几年现代教育的新女性,独立自主。 可是沐晚谦在和沐夫人商量后,说什么都要她置身事外,不准她过问任何事。她细胳膊扭不过父母的粗腿,只好很无奈的放弃了,老老实实的窝在家中当米虫。 六月的荥扬城异常的热,赵殊先生偷得浮生半日闲,约友泛舟湖上了。无所事事的沐月夕在用过午膳后,就躲在阴凉的厅房内,穿着薄薄的轻裳,敞开窗享受着凉爽的穿堂风。 屋外的绵长单调的蝉鸣声在空气中回响,让这本就宁静的夏日午后显得更加的静谧。舒服,惬意,真似富贵闲人。 沐月夕象蛇一样顺着软榻一点一点地往上蹭,蹭到小几边,用嘴叼起青瓷碟上的雪片糕,用嘴唇抿着,在用牙齿一点一点地往肚子里吞,就象没长手。 坐在一边打络子的缀墨对此习以为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熟练地打着手中的络子。 呵呵,一阵男子的低笑声传来。 沐月夕懒懒的回头,看见杜徵很闲适地坐在屋外的大树上,姿态优雅的就象坐雕花椅上。眉尖轻挑,对杜徵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沐月夕是一点都不感到惊讶,自从她师从赵殊后,八皇子和这位杜大公子,就把沐府当他们家的后花园了,几乎天天来逛。 不过今天这位杜公子他有些过份,居然不经人通报就闯进内宅,还爬上了树。虽然冷随风也做过同样的事,但是,人家冷随风是正人君子,而这位,可是个声名狼藉的风流浪子。 沐月夕把嘴里的点心吞下肚,然后凉凉地开口道:“这位树上的君子,不知道你和梁上那位有什么关系没有?” “梁上君子偷闯空门,树上君子私会美人,这么算起来的话,应该是远房亲戚的关系。”杜徵一本正经地回道。 “听起来不怎么让人觉得骄傲的家世。”沐月夕撇嘴。 “让夕儿妹妹见笑了。”杜徵一个飞身,从敞开的窗里窜了进来,也不用人请,自顾自地在小几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拿起一块雪片糕,动作优雅地吃了起来。 一碟雪片糕很快就被杜徵一扫而空,他意犹未尽地抹着嘴巴道:“缀墨姑娘,烦你再去取一碟来。” 沐月夕冷冷地横了他一眼,“要吃,自己上街买去。” “好主意,我这就去买。”杜徵又从窗子里窜了出去,跳到树上,一个腾身飞跃,瞬间不见了踪迹。 沐月夕磨牙,敢情这人是专程来吃她的雪片糕的。 “奴婢再去拿一碟来。”缀墨忍着笑道。 “不用了。”沐月夕摆了摆手。 “嗯,这是什么东西?”缀墨从杜徵刚坐着的凳子边捡起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纸包。 “拿来看看。“沐月夕好奇的接了过去,捏了捏,将纸一层层的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哈啾。“沐月夕打了个喷嚏。 “哈啾!”缀墨跟着打了一个。 “哈啾。”沐月夕的第二个喷嚏出来了。 “哈啾,哈啾。”缀墨显然不打算输给自家的主子,一连打出两个。 “哈哈哈。”屋外杜徵笑声传了进来。 沐月夕咬牙,这笑声太刺耳了,冲着屋外骂道:“杜徵,你以为你还小啊,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杜徵从门外走了进来,正颜道:“夕儿妹妹,师兄我可是为了你好,这是在教你,不要乱动别人东西,懂吗?” “是吗?那真是多谢你了。”沐月夕扯过丝帕,擦了擦脸。 “不用谢,不用谢,我是你师兄,照顾妹妹是理所当然的事。”杜徵嘻皮笑脸地道。 药效已经过了,沐月夕的喷嚏止住了,小脸一觉,冷冷地指着门口道:“杜徵,我家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笑容凝结在脸上,杜徵没想到沐月夕会生这么大的气,急声道:“夕儿妹妹,这件事我真得是无心之失,这个喷嚏粉,我本来是拿去捉弄小容的。刚发现掉在你这里,我就马上返回来,可还是慢了一步,说起来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你如果不打开,不就没事了。” “出去。”沐月夕背转身子,不再看他。 “杜公子,请吧。”缀墨板着脸,帮着主子送客。 “夕儿妹妹,我真得没想捉弄你,你相信我。”杜徵一边向后退,一边扬声道。 “做了不敢认,杜徵,我鄙视你。”沐月夕气鼓鼓地道。 杜徵尴尬地挠了挠了头,“好了,我承认,我是故意捉弄你的,你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 “哼,不要。”沐月夕冷哼道。 “夕儿妹妹,是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下次再也不敢了。”杜徵有些心慌,沐月夕的反应跟他预料的不一样。 “我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的。”沐月夕咬着下唇,将嘴角边的笑意强忍下去。缀墨侧着脸向外,紧紧地抿着嘴。 听得沐月夕松了口,杜徵大喜,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你真的想要我原谅你?”沐月夕转过身,挑眉看着他。 此语一出,杜徵知道沐月夕并没有真的生气,刚才那一切都是为了引他上勾,而他差不多就要上当。 不过,这个当他很愿意上,表情认真,语气诚恳,“当然是真的,只要夕儿妹妹肯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要得就是这句话,狡黠的精光从眸中闪过。沐月夕走到他面前,摊开小手,把纸包递到他面前,“只要你打一百个喷嚏,我就原谅你。” “一百个!”杜徵怪叫。 “你要是不打,我就把这事告诉先生和文信候爷,到那时,这事可就不是闻闻喷嚏粉就能解决的罗。”沐月夕威胁杜徵,清亮的双瞳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缀墨笑道:“杜公子,我家二少爷,三少爷玩的那些恶作剧,都骗不了我家大小姐,你这点小伎俩,就连奴婢我都瞒不过,还想骗我家大小姐,真是不自量力。” 杜徵一脸挫败,他整人不成,反被人整。 第五十七章 访客 “哈啾。” “一个。”缀墨忍着笑,扬声报数。 “哈啾。” “二个。”声音响亮,换来杜徵不满白眼。 沐月夕靠坐在梨木小几旁,轻轻摇着手中的羽扇,得意洋洋地欣赏着杜徵的“表演”,眉梢眼底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哈啾。” “无四棋。”语音里浓浓的笑意,让缀墨的数报得含糊不清。 “哈啾。”杜徵侧脸过来愤愤地瞪了缀墨一眼。 缀墨吐了吐舌头,收起脸上的笑,清晰地报道:“五十八。” “哈啾。” “五十九。”缀墨很负责的帮着杜徵记数。 …… “哈啾。” “刚好一百个,杜公子,恭喜您,终于打完了。”缀墨很不厚道地笑道。 “哈啾,哈啾。”药效还没散去,杜徵又打出来两个。一百多个喷嚏打完,他的鼻子眼睛都是红通通的,脸上更是涕泪横流,适才的翩翩公子相是半点都没有了。 杜徵俊美的脸扭曲成了小笼包,哀怨看着沐月夕,这小丫头绝对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呀! 杜徵这狼狈模样,要是让荥扬城他的那些仰慕者看到了,芳心地碎一地。沐月夕越看越觉得他滑稽,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险些从凳子上跌下去。 看着眼前笑得前仰后合的女子,杜徵的唇角微微轻扬,似她这般快意爽朗的笑声,比起平日所见的那种闺阁女子们笑不露齿,温婉压抑的笑,要生动有趣的多。 习武之人,听力灵敏,杜徵听到有人将至,立腾身窜出了门,飞身上了树。这狼狈的模样可不能让太多人看到,他杜大公子风流倜傥的名声,可不能就此毁于一旦。 “夕儿妹妹,我先走了。”杜徵道别。 “慢走不送。”沐月夕很开心地挥手为他送别。 杜徵腾跃的背影刚刚消失在绿叶之中,抚琴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迭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二门上刚传话进来,说是有您的朋友来访,现正坐在前厅等您呢。” 朋友?她来荥扬城七八个月,没有结交到什么朋友,会是谁?难道,心中一喜,一定是苏城的朋友来荥扬城了。 有朋之远方来,不亦乐乎,不亦乐乎。 沐月夕立刻回房换好衣服,带着咏诗和抚琴高高兴兴地赶去前厅见客。一进门,就瞧见客位椅子上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一袭浅蓝色的长裙,梳着简单的流云髻,头上插了一支小巧的翠色梅花玉钗,容貌秀丽,妆容清雅。 沐月夕脸上的笑容一敛,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的朋友进府来见我?” 陪着沐月夕出来见客的咏诗和抚琴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立刻冲上前拦在了沐月夕的前面,就象两尊门神。一边在心中暗骂二门上那些守卫全是死人,问都没问清楚,就敢随便放人进来。一边如临大敌般,用凶狠地眼神瞪着这个看起来十分柔弱无害的娇小女子,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闯到沐府来惹事?” 那女子面无惧色,仪态大方地起身施礼,“宁瑶见过大小姐。只因宁瑶与大小姐素昧平生,若不借口是大小姐的朋友,只怕进不了贵府,也见不着大小姐。小小谎言,并无恶意,还请大小姐见谅。” 沐月夕走到主位上坐下,淡淡地道:“宁姑娘,有什么话,直说吧。” 咏诗抚琴紧紧跟随在沐月夕的身边,眼睛死死地盯着宁瑶,防止她突然发难。 宁瑶慢悠悠坐回原来的位置,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红色锦盒,托在手中,递向沐月夕。 沐月夕看了一眼那个锦盒,没有伸手去接,受前世那些武侠小说的熏陶,她怀疑那小盒子里藏着见血封喉的暗器,或者毒药什么的,她不想拿生命去冒险。 等了片刻,见沐月夕始终不动,宁瑶笑了笑,动手打开锦盒,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百花笺,起身走到沐月夕,双手托着呈到沐月夕面前。 咏诗伸手接过百花笺,在沐月夕面前打开百花笺,上面写着一首诗。 “每对春风竞吐芳,胭脂颜色更浓妆。含羞自是不言者,从此成蹊入醉乡。” 字看着很眼熟,诗似乎也在那见过。 抚琴凑到沐月夕耳边,低声道:“大小姐,这笺上的字和您写的字好象。” 经抚琴提醒,沐月夕想起来了,这首诗是花朝节那天没有用上的花朝诗,将百花笺放在桌上,挑眉问道:“这诗有什么问题的吗?” 宁瑶坐回了原位,端着茶杯,翘着兰花指,很优雅地拿着杯盖拨弄茶叶,低着头,悠悠地道:“宁瑶并非花朝宫的人。” 沐月夕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居然盗窃花朝宫的花朝诗,你就不怕我把你捉去见官?” 宁瑶正颜道:“大小姐,这花笺不是宁瑶从花朝宫盗出来的,宁瑶今日将此花笺送还给大小姐,是向大小姐表达,完璧归赵的诚意。” 完璧归赵? 略一沉吟,沐月夕就明白宁瑶的话中之意,和氏璧是美玉,项坠也是美玉,原来这宁瑶是程子悦的人,冷笑道:“要是真有诚意完璧归赵,你今天带来的就不应该是这张花笺。” “大小姐,明儿,定府大街有一家酒楼新开张,宁瑶在那儿订了位子,一片至诚,恭候大小姐大驾光临。”宁瑶搁下茶杯,起身笑道。 “月夕吃不惯外面的酒菜,宁姑娘的好意,月夕心领了。”沐月夕已经不打算要那个项坠了。 宁瑶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宁瑶请了一位公子当陪客,这位公子曾在醉香楼听这位抚琴姑娘讲过一个故事。宁瑶相信,大小姐一定很愿意再见见这位公子的。” 说完她福了福身子,转身扬长而去。 ~~~~~~~~~~~~~~~~~~~~~~~~~~~~~~~~~~~~~~~华丽的分割线~~~~~~~~~~~~~~~~~~~~~~~~~~~~~ 雪揣着梦千年来推荐好朋友的文:秋如意《魔鬼的吻痕》永恒雪《妾本难追》 风中雀《离婚后请好好爱自己》链接都在书页上,谢谢各位支持,雪华丽的退场! 第五十八章 赴宴 “宁瑶请了一位公子当陪客,这位公子曾在醉香楼听这位抚琴姑娘讲过一个故事。宁瑶相信,大小姐一定很愿意再见见这位公子的。” 宁瑶的话在耳边不断回响,沐月夕的脸色阴沉如墨,双手揪着衣袖,柔软的衣料在她指下扭曲变形。想到那日在街上遇上程子悦的情景,回想起当时她和冷随风说过的话,一股揪心的寒意顷刻间笼罩全身,眸底似有冰霜凝结。 “大小姐,她说的那位公子不会是冷神医吧?”宁瑶话中的意思,连一向粗枝大叶的抚琴也听了出来,讷讷地问道。 咏诗缓缓地道:“大小姐,奴婢认为她所说那位公子不是冷御医。若他们真的抓了冷御医,反而不会这般轻易说出来。她之所以含糊其辞,是在故意误导小姐,想让小姐以为那位公子是冷御医,而不得不去赴这个宴。” 鸿门宴,设宴的是项羽,可得天下的却是刘备。明日,设宴的是程子悦,大获全胜的会是她沐月夕。沐月夕站起身来,深吸口气,再缓缓的吐出去,声音清冷地道:“不管她口中的那位公子是不是冷随风,明天我都会去赴宴。抚琴,你到二门上去等着,老爷一回来,马上来通知我。” 抚琴自去二门上等沐晚谦,咏诗则陪着沐月夕回了院子。等沐晚谦黄昏时回到府中,沐月夕立即随他进入书房。当天晚上,书房内的烛火亮了半宿。 翌日,万里晴空,定府大街那家新开张的酒楼外,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时近正午,一辆车辕处绘有含笑花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酒楼的门口。沐月夕从车上走了下来,她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上穿淡紫衣罗衫,下系素白色长裙,如云秀发上还簪着雕着昙花的翡翠玉钗。 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小二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恭敬行礼道:“小的给大小姐请安,宁姑娘已楼内恭候多时了,请大小姐随小的来。” 又是书斋,又是酒楼,这程子悦究竟是什么人?他一介商人为什么要涉足朝堂上的争斗? 沐月夕今日只带了咏诗一人在身旁,主仆两人便跟在那小二身后进了门,一路爬到三楼,沿着回廊,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厢房。 “大小姐请。”小二笑道。 推门而入,宁瑶已然在坐,她依旧是昨日那身装扮,见沐月夕进来,起身行礼道:“宁瑶见过大小姐。” 沐月夕并不回礼,径直走到靠窗的椅子边坐下,冷笑道:“客人已到,主人家却没到,陪客也不见踪影,宁姑娘不觉得这样太失礼了吗?” 宁瑶笑着问道:“不知道大小姐是想见我家公子,还是想见那位做陪客的公子?” 沐月夕双手撑着桌子,慢慢地站起身,“若无陪客,主人不见也罢。”头一偏,“咏诗,我们去醉香楼吃饭。” “大小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宁瑶略带嘲讽地道。 沐月夕侧目,盯着宁瑶,很认真地回答道:“我不喜欢吃热豆腐。” 宁瑶呆愣住了。 门被推开了,一袭白衣的程子悦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人正是那日和冷随风一起听故事的莫展元。沐月夕与咏诗对视一眼,悬着的心总算落到实处。 程子悦面对着木窗坐了下来,莫展元步步紧随,站在他的身后。 眸光微转,程子悦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邪魅无双的笑容,“主人已到,陪客已到,身为客人的沐大小姐是否可以入座了?” 沐月夕看了一眼程子悦身后的莫展元,眸光微闪,嫣然一笑,道:“莫大侠,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莫展元抬起头,眼中空洞无神,哑着嗓子道:“大小姐好,小人见过大小姐。” 这还是那个顾盼间极有威严的莫展元吗?沐月夕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认错人了。 “程子悦,你对他做了什么?”沐月夕问道。 “他是我程家的家奴,我需要对他做什么吗?”程子悦不屑地道。 “家奴!你说他是你家的家奴?”沐月夕不敢相信地瞪圆了双眼。 程子悦从袖中将昙花项坠摸了出来,放在手中细细地把玩。 “程子悦,我已经来赴宴了,把项坠还我。”沐月夕急道。 程子悦挑起一边的眉毛,邪魅的笑道:“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沐月夕淡然问道。意料之中的不过,一点都不惊讶。 “不过要沐大人进屋来与在下谈谈,这项坠,在下才会完璧归赵。”程子悦的目光投向屋顶。 沐月夕脸色微变,没想到事还没开始谈,她设下的伏兵就被他发现了。 “程公子要见沐某大可来沐府,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小女。”沐晚谦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行迹已经败露,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沐大人,若是程某能光明正大的去沐府,又何必搞这么多花样呢?”程子悦苦涩地笑道。 沐月夕冷笑道:“进沐府的商人多得去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正大光明的进沐府?” “其中的原因,沐大人这几天应该查得很清楚了才是。”程子悦道。 一道身影从开着的木窗掠了进来,正是穿灰色布衣的沐晚谦,“程公子有什么事,请说吧。” “说事之前,程某要向大小姐道歉,因为程某的原因,让大小姐受苦了,还请大小姐原谅程某,事出无奈。”程子悦一本正经地起身揖礼向沐月夕道歉,双手将项坠呈到沐月夕的面前。 沐月夕接过项坠,紧紧地握在手中。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沐大人觉得这句话可有道理?”程子悦道。 沐晚谦沉吟片刻,才缓缓地答道:“圣贤的话,自是有道理的。” 程子悦眯了眯双眼,眸中精光若隐若现,开口问道:“沐大人觉得皇上这么多位皇子中,谁最有可能登上太子之位?” 沐晚谦肃颜道:“程公子,这是皇家之事,非你我可以讨论的。” “程某认为唯有圣君明帝,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若上位者残暴不仁,百姓将会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程某恳请沐大人以百姓为重,为大祁再选出一位圣明天子。” “程公子请慎言。”沐晚谦脸色一沉。 “是程某失言了,请沐大人原谅。”程子悦揖礼道歉,语气里却没多少诚意。 沐晚谦看着他,忽然开口哈哈笑了两声,“夕儿,该回去了。” “夕儿不回去,夕儿要吃醉香楼的飘香鸡。”沐月夕娇滴滴地道。 “好好好,爹爹带夕儿去吃飘香鸡。” “还要买一只带回去给娘吃。” “好,夕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沐家父女边说边出了门,下楼自去了。 第五十九章 小杜 马蹄达达,在青石板踏出有节奏感的清脆蹄声,车轮滚滚,驶过大街小巷一路前行。马车内,沐晚谦若有所思地捻着颌下的胡须。 “爹爹,您在想什么呢?想得把胡子都扯光了。”沐月夕眨着眼睛,凑到沐晚谦面前,摆出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 沐晚谦回过神来,看着宝贝女儿近在眼前的脸,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淘气的丫头,爹爹问你,你觉得那个程子悦搅出了这么多事来,真的只是为了跟我说几句话吗?” 眉尖微蹙,沐月夕想了想,缓缓道:“爹爹,夕儿觉得,他前面搅出来的事,有点象掩人耳目的,又有点象混淆视听,很难捉摸。” “让夕儿有这种想法的依据是什么?”沐晚谦含笑问道。 沐月夕深吸了口气,道:“他前面所做的事,且不说他,光他今天说的这几句话,就让夕儿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一种,就是他是在为皇后所生的皇六子争取爹爹的支持。而另一种却恰恰相反,他不想让爹爹支持六皇子。” 沐晚谦怔怔地看着沐月夕,面色沉凝,久久不语。 “爹爹,夕儿是不是说错话了?”沐月夕不安地问道。 沐晚谦长长地叹了口气,“爹爹真是舍不得呀。” “爹爹舍不得什么?”沐月夕没听懂。 “夕儿啊,爹爹是舍不得你脸上失去纯真的笑容,舍不得你为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变得心事重重,不再开心快乐。”沐晚谦感叹道。 沐月夕终于明白沐晚谦为什么竭力要让她置身事外了,父亲是在努力为女儿维持着一片纯净的天空,希望女儿一生喜乐安康。浓浓的父爱,让沐月夕感动的鼻子一酸,眼中晶莹闪动,娇声唤道:“爹爹。” “傻丫头,不哭,不哭。把鼻子哭红了,就不漂亮了。”沐晚谦的眼眶微微泛红,眼中满是宠爱。 沐月夕揉了揉鼻子,裂嘴笑了起来。 “老爷,醉香楼到了。”车夫扬声禀报道。 父女俩从车上。正是用餐的时候,醉香楼坐得满满的客人,吃菜喝酒,高声谈笑,好生热闹。 杜徵独自坐在醉香楼的二楼,守着一壶酒自斟自饮,忽然看到站在楼下的沐月夕和沐晚谦,正是无聊到极点了,连忙喊道:“沐大人,夕儿妹妹。” 声音听起很耳熟,沐月夕抬四处张望,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晕。 “夕儿妹妹,我在这儿。”杜徵挥手示意,“夕儿妹妹,是要用膳吧,和沐大人一起上来坐吧!” 顶着正午的太阳站在楼下实在太热,沐晚谦和沐月夕没有考虑多久,就上了楼。厢房里安安静静的,没人敢进来打扰,外面的喧嚣被暂时阻隔。 “沐大人,请坐。”杜徵起身行礼。 “打扰了,杜公子。”沐晚谦客气地道。 “杜徵,你真是好浪费,一个人霸占这么一间大房子。”沐月夕鄙夷地横了杜徵一眼,撇嘴不满地道。 “夕儿妹妹真是冤枉我了,我跟小容约好在这里吃饭的,谁知道他忙到现在还没来,我都快饿死了。”杜徵抱怨道。 刚刚坐下的沐月夕猛地又站了起来,“你跟谁约好在这里吃饭?” “小容,淳于容,有什么问题?”杜徵不解地眨着桃花眼。 沐月夕抬手按着额头,用很虚弱的声音道:“爹爹,我不舒服,头好晕。” 借口实在有够烂,不过沐晚谦这个二十四孝的爹,还是很配合女儿的表演,立刻让咏诗扶着她,快速撤离了醉香楼。 看着那对父女远去的背影,桃花眼一眨,精光乍闪,杜徵摸着下巴,露出招牌坏笑。 杜徵脸上坏笑直到淳于容进门,还没消失。 “你一个人在傻笑什么?”淳于容在杜徵对面坐下。 “小容,你是怎么得罪了夕儿妹妹的?” 淳于容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拧,又松开,提壶倒茶,一脸淡然,端杯喝茶,姿态优雅。 杜徵很期待的等了淳于容许久,也没等到淳于容说话,眨着桃花眼,拖着凳子往淳于容方向靠了靠,“小容,她刚一听到你要来,立刻找借口回家,跑得比兔子还快。小容,你要说没得罪她,我绝对不信。” 淳于容斜睨杜徵一眼,凉凉吐出三个字,“长舌妇。” 杜徵挑起眉毛,看着淳于容,仿佛他头上突然长出了犄角,难得,真是太难得了,温文尔雅的文信候会骂人。 淳于容懒得理会杜徵,唤来小二,叫他上菜。 一餐饭吃完,杜徵也没能从淳于容将话套出来,桃花眼一转,把主意打到另一当事人身上去了,全然忘记,昨天被沐月夕整得涕泪横流的惨状了。 ~~~~~~~~~~~~~~~~~~~~~~~~~~~~~~~~~~~华丽的分割线~~~~~~~~~~~~~~~~~~~~~~~~~~~~~~~ 今天貌似可以入v了,但是为了感谢大家对某雪的支持,这一章还是发成公众文。请大家继续支持某雪,谢谢! 第六十章 祝寿 时间转眼即逝,沐月夕迎来了八皇子赫连斏的十九岁生日。 六月初六,天刚朦朦亮,沐月夕就被人给吵醒了,无名火起,翻身坐起,骇然发现眼前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头晕目眩,上一次是死后投胎转世,这一次又是个什么状况? “奴婢给欣悦郡主请安。”那一堆人齐齐地向她行礼。 欣悦郡主。 沐月夕顿时松了口气,她还在大祁的国地上,她还是沐家大小姐,没换身份,没换地方,实在是太好了,但是…… 满心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人,黛眉深锁,咏诗她们上那去了?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将婢女全给换了。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房里?咏诗她们呢?”沐月夕满心疑虑地问道。 “回郡主的话,奴婢是贵妃娘娘派来服侍郡主装扮的。” “装扮,装什么扮?”沐月夕眨着眼睛,一脸的不解。 宫女们很忙,没有时间为她解惑,将她从床上架起来,扶到梳妆台前坐好,伺候她洗脸漱口。 发型、头饰、衣服、佩饰样样都要精挑细选,青黛、美目、红唇点点都要精描细画。忙碌了近两个时辰,累的沐月夕眼神飘浮,全身无力,宫女们才总算满意她们的成果,放过可怜的沐月夕,邀功似的举着几面银镜,让她欣赏镜中的美人。 “郡主,您看这样可好?”宫女们恭敬地询问沐月夕的意见。 沐月夕两眼无神地看着银镜里那个穿着华丽宫服,头上插满金银首饰的小小人儿,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请问各位宫女姐姐,我为什么要打扮成这个样子?” “郡主,您今天要去参加八皇子的寿宴。”宫女们很好心地提醒她。 沐月夕恍然大悟,这八皇子可是徐贵妃的宝贝儿子,徐贵妃一定是怕她丢了八皇子的脸,才特意派宫女来帮她装扮。可是这寿宴要晚上戌时才开始,现在还没到午时,难道她要顶着这么重的首饰枯坐几个时辰? 沐月夕用手撑着脖子,她实在害怕颈椎因不堪重负,而被压断,那样的话她小命就不保。这一世有位极人臣却真心疼爱子女的父亲,有温柔贤惠体贴入微的母亲,有可爱的弟弟妹妹,她才不要以这种滑稽可笑的方式死去。很吃力地抬了抬头,颤声道:“宫女姐姐,八皇子的寿宴不是晚上才开始吗?你们这么早给我装扮起来做什么?” “回郡主的话,庆园风景秀丽,八皇子特意请郡主现在就过去,让郡主好好的欣赏一下庆园的园林风光。”宫女们恭顺地回答道。 换好上红下蓝宫女服的咏诗清齐已赶来伺候,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沐月夕往府门外走去,身后跟着十几位捧着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的宫女,就象搬家一样,物无细小,全都打包带走。 被封为郡主这么久,沐月夕还是第一次摆着郡主全副仪仗出行,可惜她没有感到半点欣喜,反而觉得苦不堪言。 一行人刚走出了院门,就看到身穿淡蓝色的罗衫,下系同色绣着茱萸花的长裙的沐月盈在婢女的簇拥下,丰姿冶丽顾盼生辉走了过来。 “姐姐今天好漂亮,真是花容月貌,这眉如春黛,眼似秋波,盈儿远远的瞧着,差点没认出来。”沐月盈眉眼弯弯地笑道。 脸上笑容虽甜,却不及眼底。口中说的虽是赞美的话,却是显的那么的言不由衷。沐月夕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淡然地问道:“盈儿,有事吗?” “姐姐,盈儿和你一起去赴宴。”沐月盈娇滴滴地道 “对不起盈儿,八皇子没有发请柬给你,姐姐不方便带你同行。”沐月夕直接拒绝。 “姐姐,带盈儿去嘛,庆园的风景那么好,盈儿想去看嘛,盈儿一定会听姐姐的话,保证不惹事。姐姐,你带盈儿去嘛,带盈儿去嘛,带盈儿去嘛……”沐月盈紧紧地拽着沐月夕的衣袖摇晃,小嘴不停地重复着念叨,这是她以前最常用的招数。 本就因起得太早头昏脑胀的沐月夕被沐月盈这魔音一吵,头隐隐作痛,身子晃了晃,耐着性子劝道:“盈儿,你听话,别闹了,快回房去,下次有机会,姐姐再带你去。” “不嘛,盈儿就要这次去。姐姐带盈儿去嘛,姐姐不带盈儿去,盈儿也不让姐姐去。”沐月盈双手展开,不肯让沐月夕走。 “大胆沐氏,郡主驾前,岂容你放肆,还不滚一边去。”清齐目光锐利地瞪着沐月盈,冷冷地训斥道。 沐氏。郡主。 刹那间,沐月盈明了她与沐月夕的身份之别,眸底涌起很复杂的神色,退至一旁,下跪行礼道:“沐氏恭送郡主。” 沐月夕心头一颤,半躬下身子,想伸手把沐月盈扶起。清齐用手拦住了她,微微摇头道:“郡主,该去庆园了。” 沐月夕看了一眼徐贵妃派来的宫女们,眸色微沉,她听从清齐意思,没有扶沐月盈,径直离府而去。 “四小姐,大小姐走了,您起来吧。”香蓉走到沐月盈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眸子里是深深恨意,嘴角泛起了一丝冷冷的笑意,沐月盈咬牙道:“香蓉,你要记住,她不是大小姐,她是欣悦郡主。得罪她,我这个沐氏可保不住你。” 香蓉瞄了瞄她的脸色,嚅嚅地道:“奴婢记住了。”婢女们小心翼翼地陪着脸色不佳的沐月盈回了房。 沐月夕先去沐夫人房中,给沐夫人请安,才出府门艰难地登上那辆绘着富贵牡丹的华丽马车。 “小姐,您撑得住吗?”咏诗努力地扶着沐月夕摇来晃去的身子,忧心忡忡地问道。 沐月夕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哀叹道:“我怕今天会成为我的忌日。” “呸呸呸,大小姐,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清齐紧张地道。 沐月夕扯了扯嘴角,想着一会还要应酬那些皇子公主们,赶紧闭上眼睛,养精蓄锐。猛然她想了一件事,睁开眼睛,对清齐道:“清齐还是你别去庆园了。” 清齐一愣,立刻明白了沐月夕的意思,道:“郡主,前尘往事,奴婢已经忘怀了。” 既然她这么说,沐月夕没再劝,继续靠在咏诗怀中闭目养神。 马车晃悠赶赴庆园。庆园坐落于荥扬城西,与城东的花朝宫遥遥相对,占地约百亩,依山伴水而建,水光山色,屋宇恢宏,气势开阔,景致优美。 沐月夕往日只闻其名,未曾入内,今日乘着马车一路进去,只见林木葱茏,花草繁茂,各式精巧别致的楼阁亭榭,点缀在曲径深幽花叶扶疏之间,倍觉雅致清静。 马车停在庆园中的庆宫门口,身穿着隐有祥云的红色的华服,头束赤金白玉冠的八皇子,亲自站在门口迎接沐月夕,笑意盎然地唤道:“欣悦妹妹。” 沐月夕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笑着将小手递了过去。掌中握着的小手柔若无骨,细腻如脂,八皇子心中一荡,紧紧一握。沐月夕的眉尖微蹙,脸上的笑容一僵,被他占便宜了,这只该死的八哥鸟。 “欣悦见过八哥,恭祝八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借着行礼,沐不露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呵呵,欣悦妹妹的祝寿词还真是特别呀。只是这东海南山在何处?”八皇子笑道。 沐月夕这才回过神来,大祁国没有东海和南山,忙改口道:“欣悦祝八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八哥别嫌弃。” 咏诗将锦盒递给沐月夕,沐月夕接过来,双手捧着呈上。八皇子接了过去,好奇地道:“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可以。”沐月夕笑道。 八皇子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码着半红半白的小瓷块,“这是什么?” “这是麻将,用来玩的。”沐月夕解释道。 八皇子兴奋地追问道:“要怎么玩?” 沐月夕马上开设麻将培训班,第一班的学生共计三名,八皇子,四公主和四附马。四公主的母妃去世后,是由徐贵妃抚养长大的,素来与八皇子亲厚,比沐月夕还要早到。 半个时辰后,沐月夕彻底领教到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悲痛,她除了一开始欺负新手,服了六把,之后就再也没胡过牌。 一把清朗的声音扬起,“夕儿妹妹,原来早到了,害我空跑一趟。” 沐月夕回头一看,是杜大公子来了,他纸扇轻摇,浅笑盈盈,一副风流公子的派头。跟在他身后缓步而行的,是文信候淳于容,他穿着一袭绛紫色的锦袍,唇角含着惯常的温和的笑容。 “欣悦妹妹,点炮了,我又胡牌了。”四公主开心地叫道。 “欣悦妹妹,那是生张,你也敢打。破了我一把大牌。”八皇子抱怨道。 “你们这是在玩什么?”杜徵看了一小会,来兴趣了。 “这是麻将,欣悦妹妹特意送给我的寿礼,整个大祁,独此一份,你再也找不出第二副了。”八皇子得意又嚣张地笑道。 沐月夕惭愧低头,不敢告诉他,三天后,她要把另一副送给杜徵当礼物。 杜徵自动自觉地站在沐月夕身边,淳于容则伫立在八皇子身后。 “杜徵,我教你打。”沐月夕不敢招惹淳于容,主动提出来教杜徵打。一圈还没打完,杜徵就学会了。 “杜徵,你绝对有当赌神的潜力,你坐,你坐,给你打。”其他三人都是刚学的,正兴趣深厚。沐月夕已输光了当赌注的玉石头,很主动将位置让给了杜徵,老老实实地站在桌边观战。 可是淳于容不时从对面飞过来的探究的目光,让沐月夕心慌意乱。叹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把事情说开,省得麻烦。 “各位慢慢摸,欣悦去逛一逛这久负盛名的庆园。”沐月夕抬眸看着淳于容道。 “欣悦妹妹,你自便,就当是你自己家里好了。”八皇子很大方的道。 沐月夕带着咏诗清齐穿过几道回廊,走过一条水榭,穿过牡丹园,拐进一个垂花门,眼前出现了一个宽阔的莲花池,足有霍家后院那个莲花池三个那么大。 池水明洁清幽,荷叶翠绿欲滴,鲜红色的,月白色,粉红色的莲花点缀其间。池上的精致华丽的廊桥九曲十八弯,池中两座精巧雅致的三层八角水榭亭遥相呼应,一名浣荷亭,一名洗莲亭。 “我们到亭子里去坐坐。”沐月夕提起长裙,稳步踏上廊桥。玉栏在骄阳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池中娇荷迎风摇曳生姿,绿波下红色锦鲤自由嬉戏。 主仆三人在浣荷亭内坐下,忽一只蜻蜓掠过水面,停在含苞欲放的花蕾上。 看见这一幕,沐月夕莞尔,脱口而出,“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好诗。”站在亭外的淳于容含笑赞道。 沐月夕愕然,这才发现把心里想的诗给吟了出来,苦笑了一下,起身向淳于容行礼,“月夕见过候爷。” 淳于容站在阳光中,目光柔柔地注视着沐月夕,唇边淡淡的笑,“还记得,容与郡主第一次见面时,郡主也是在吟诗。” 沐月夕小脸微红,垂下眼睑不敢触及他的目光,“月夕信口胡诌,让候爷见笑了。” “这两句,以容愚见,应是诗的后两句,郡主何不把诗补全?”淳于容迈步走了进来。 这两句的确是诗的后两句,可是前两句沐月夕记不清了,有些尴尬地道:“月夕才尽,想不出来。”眼波流转,巧笑嫣然,“不如候爷帮月夕把诗补全吧。” 淳于容也不推辞,略一沉吟,道:“碧波无声水细流,锦鲤嬉戏弄轻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好诗,好诗。”沐月夕赞不绝口,全然忘记,后面两句是她“作”的。 淳于容唇角轻扬,笑容湛湛生辉,长袍一掀,安然落座,“容有几句话想与郡主说,可否请咏诗姑娘清齐姑娘回避一下?” 这个要求若是杜徵提出来的,咏诗铁定会怒不可遏,绝对不会离开沐月夕半步。可换了淳于容提出,咏诗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扯着清齐行礼,退到稍远的地方等候。 如此一来,浣荷亭中就只剩下淳于容和沐月夕二人。 第六十一章 惊马夜奔 亭上两人对坐,一时竟无语,都在心里斟酌着用词。 “郡主……” “候爷……” 同时开口,同时噤声,同时深默。 “你……” “你……” 又是令人诧异的默契。 “你先说。” “你先说。” 同时礼让。 沐月夕哑然失笑,“候爷,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与我配合的这么好的人。” 一句话让淳于容俊俏的脸上飘上了可疑的红晕。 沐月夕惊讶地张大了嘴,从容淡定的淳于容会脸红?她是不是看错了?眨了眨眼睛,睁开眼,瞪大了再看,看到时依旧是如水般的浅淡笑容,眉睫间淡定从容,脸色如常。 失望的扁嘴,果然是看错了,神仙怎么可能谪落凡间。沐月夕毫不掩饰的表情变化,让淳于容眸中划过一抹笑意。 沐月夕深吸了口气道:“候爷,上次你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可以坦言相告。” 淳于容道:“郡主请说。” “我当花主就是他们设局的开始。”沐月夕眸色沉沉,语气平静无波地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只是程子悦曾闯进浴池的事以及端午节失项坠的事,沐月夕略过不提。 几个月忧愁,烦恼,生气,愤怒,沐月夕几乎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安静的听着她的倾诉,淳于容抿紧了双唇,眸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沐月夕看着池上的荷叶,眸色深深,带着让人难以解读的情绪,声若蚊蝇地道:“沐氏族中并没有决定支持那位皇子,皇上大可自行立储,为何要将无辜的稚女牵涉其中?” 淳于容被最后这句话勾动了心绪,脸上闪过一抹异色,眸底神色变了又变,闭上眼睛,再睁开来,眼神轻柔,“容会上呈密函。” 垂下眼睛,睫毛微颤,沐月夕轻声道:“谢谢候爷。” “容理应为郡主解忧,郡主实不必言谢。”淳于容淡淡笑道。 “侯爷大义,理应道谢。”沐月夕嫣然一笑,明眸流转,目光落到那个沿着廊桥向亭子走来的少女身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叹了口气,“她还是来了。” 淳于容不解地回首张望,看清来人,眉头不觉皱了一下,又缓缓松开,扬起薄唇,俊俏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只是那笑意却没有一丝染到眼睛里。 “容哥哥。”沐月盈仪态万方地走进亭子,笑靥如花,娇声嗲气地喊道。她的眼里只有淳于容,对坐在亭中一脸无奈看着她的沐月夕,视而不见。 “盈儿小姐。”淳于容起身礼貌地唤道。 “容哥哥,人家叫盈儿,不是叫盈儿小姐。”沐月盈娇滴滴地道,手很自然地扯住淳于容的衣袖,紧紧地拽着。 沐月夕很知趣的退出亭子,以淳于容的本事,要摆平沐月盈,实在是太容易了,她乐得不当坏人,拖着长长的裙拖,在咏诗清齐的搀扶下弱柳扶风般的离开了莲花池,往回走。 还没走到花厅,远远的就听到人声鼎沸,主仆三人进门一看,嗬,四个人打麻将,围观的一二三四…… “大小姐,一共二十七个人。”清齐抿唇笑道。 三公主眼尖,一下看到了沐月夕,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地道:“欣悦妹妹,这麻将,三姐姐的那份,你可不能忘了。” “欣悦不会忘记三姐姐那份的。”沐月夕捏了捏清齐的手,脸上挂上标准的笑容,虚言相应。 清齐低眉敛目向三公主行礼,“奴婢见过三公主。” 眸光微闪,三公主亲自扶起清齐,“清齐,你可要好好伺候欣悦妹妹。” “奴婢一定会尽心伺候郡主的。”清齐应道。 “哎呀,欣悦妹妹,这个麻将,你也送一副给大哥吧!”大皇子看到了沐月夕,扬声道。 他这么高声一叫,其他人都看到了沐月夕,全围了过来。麻将一时半刻做不出来,沐月夕灵机一动,决定教他们打扑克。 五两银子一张的漫金笺软硬适中,是做扑克的最佳材料,八皇子到也大方,一下就拿出一百零八张来。做扑克的材料有了,可让谁把图画上去呢?瞄了瞄那些又跑去看打麻将的皇子公主们,沐月夕很认命的提起了笔。 “郡主,可否让容代劳?”摆脱沐月盈纠缠的淳于容站在案前,浅浅淡笑,礼节十足的询问道。 沐月夕展颜一笑,开心地将笔塞到他的手中,低声问道:“候爷,我家盈儿呢?” 淳于容淡淡一笑,道:“坐船采莲蓬。” 沐月夕挑眉,好一招金蝉脱壳之计。两人边说边画着扑克,其乐融融,一派温馨和谐。两人根本留意到沐月盈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俏脸含霜地站在窗外,用阴冷地目光盯着沐月夕,手中的莲蓬已被她掐碎。 扑克已经画好,沐月夕教他们玩最简单的五张牌。玩乐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戌时一刻,八皇子赫连斏的寿筵正式开始。 庆宫宴宾殿内济济一堂,祝寿祝酒的贺辞不绝于耳,八皇子的脸很快就跟他的衣服一样红了。 沐月盈还算知礼,没有强行挤去和淳于容同席。只是她那毫不掩饰的痴迷眼神,让沐月夕忧心不已。淳于容的态度已经表明,他对沐月盈一点私情都没有,芳心错系,她的一片痴情只能付之流水。 亥时正,宾主尽欢,来赴宴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纷纷告辞离去。沐月盈不肯离去,痴缠着淳于容,要他陪她玩扑克。沐月夕不忍她日后太过伤心,好言相劝,费尽心思才哄得她同意回家。 华丽高大的马车停在宫门外,宫女们站在车后。沐月夕先上了车,沐月盈跟在她身后,刚踏木几,她又退了下来,举起左手,柳眉紧锁,“哎呀,不好,我的花扣戒指不见,快快帮我找。” 沐月夕听到沐月盈掉了东西,从车里出来,想下车帮着找。沐月盈连忙拦住她,“姐姐,你穿那么长的宫裙,不方便,快别下来找了。” 沐月夕想想也是,裙摆太长拖来拖去的,反而碍手碍脚的,就坐在驶车座位上看着众人打着灯笼找那枚小小的戒指。 就在众人努力寻找戒指时,右边的马儿突然间一声嘶鸣,前足高扬,险些把坐在车厢外的沐月夕掀翻下车,幸好她反应快,一把抓住车辕,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有大半个身子都悬到车外半空中去了,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叫出声。 马儿的前蹄一落地,就发力朝前猛奔起来。它跑,另一匹马只好也配合跟着跑,两匹马八只蹄,旋风般地朝前冲。 众人皆是一惊,两道身影飞掠而出,如流星赶月般追了过去,紫影是淳于容,蓝影是杜徵。八皇子和护卫们也翻身上马,追赶了过去。 “快去救我姐姐,快去救我姐姐啊,容哥哥一定要救回我姐姐。”沐月盈扬声喊道。狂奔的马车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人注意到沐月盈眼中那揉和着狠意和恨意的复杂眼神,更没有人留意到她藏在衣袖中的手里扣着的三枚闪着寒光的银针。 沐月夕欲哭无泪,前世车祸而亡,难道这一世,也要车祸而亡吗?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就不能换种死活吗?非要在死之前,被吓得半死吗? 老天爷,不要玩了,前世好歹还活了二十九岁,这一世还没满十三岁,她还不想死。可是按马车这等速度,她一定会被甩下去的,甩下马车,她还能有命?就算万幸,她能保得住这口气,只怕全身的骨头也找不出几根完整的了。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命啊! “咔嚓”车顶不堪树枝的横扫,终于裂开。 “哗啦咚”重物坠地,是车顶掉落了。 沐月夕脸色煞白的趴在车上,完了,一语成谶,今日还真的是她的忌日。 “郡主,欣悦郡主。”淳于容的声音在车后传来。 “我在车上。”沐月夕颤声应道。终于有人赶来救命了,但是马速这么快,淳于容能救得了她吗? “抓紧车辕,不要松手。”淳于容喊道。 “马跑得太快了,我抓不住啦!”沐月夕回应的声音被风吹的支离破碎。 淳于容离马车已经很近了,瞅紧一个时机,跳进了车厢里,伸手抓住沐月夕扣在车辕上的手腕,用力一拖,把她拖进了车厢,“你在车厢里坐稳了。” 沐月夕看见淳于容跃出了车厢,惊恐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跳到马背上去。”淳于容简单的道。 “不要,那样太危险,别管它们,它们跑累了会停下来。”沐月夕扑过去想抓住淳于容,人没抓住,她却差点从车厢里冲了出去。 淳于容飞身跃马的那一幕,沐月夕没有看到,她不敢看,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等了好久,没有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才慢慢睁开眼。车外,淳于容身姿矫健地骑在马背上,竭力约束已经发狂的马,沐月夕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两匹马在无遮无挡的郊道上如离弦的箭飞奔,离了平整的官道,跑上了高低起伏不平的山路。剧烈的摇晃让沐月夕觉得不是坐在一辆马车上,而是坐在狂风肆虐、巨浪滔天的船中,一身的骨架都快被颠错位,五脏六腑也被晃得几乎要吐出来。 沐月夕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了,朝着车外喊道:“淳于容,淳于容。”沐月夕已经顾不得什么礼节规矩了,直呼他的名字,“淳于容,这马还要跑多久呀?我受不了了。” “山道崎岖,马车会越来越震荡。郡主,你忍一忍,抓紧了。”淳于容死 沐月夕叫苦不迭,实在不明白这马儿怎么好好的就突然发起狂来? 马车一路狂奔,黑夜里,朦胧的月光下,根本看不清路在那里,马车越跑越颠簸,飞起落下,再飞起落下,就象在坐过山车。 沐月夕撑不住了,腹中如翻江倒海般难受,“哇”地一声呕吐起来,刚才酒席上吃的那些山珍海味全白吃了。 正在难受之际,前面的淳于容突然道:“不好。” 还没等沐月夕反应过来,马车平地飞起,沐月夕手一软,没抓紧,整个人滚到车厢后面。车子重重地落下,侧面着地,一个车轮飞了出去。 马儿依然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单轮马车,颠簸的象筛子,困在车厢里的沐月夕被筛的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不停地撞上车壁,碰的全身都痛,真是苦不堪言。 “不好。”淳于容骇然看到前方横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可是马儿却不管不顾地拖着马车向巨石冲过去。 他的这一句不好,让沐月夕认命了,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只盼着这一次投胎可以投到现代社会去。 淳于容拼命想要将马拉开,这马儿是可以跃过巨石,但是马车要再撞一次,车上的人就死定了。 发狂的马根本就不会听从淳于容的指挥,向前巨石冲去,淳于容放弃控制马儿,在疾奔的马背上转过身来,朝着车厢扑了过去。 车厢是斜斜拖在地上,扑回去,比跃出来,难度要大的多,一不小心,又可能人救不了,他还会掉下马车。但是淳于容没有丝毫迟疑,他咬咬牙,纵身一跃,扑进了车厢。一把搂过沐月夕,飞起一脚踢破车厢后窗,两个人抱成一团顺势滚出了这辆已经破败不堪的马车。 就在他们滚出车厢那一刻,疾驰的马车撞上了那块横道的巨石,伴着一声巨响,飞起再落地后的马车已经不是马车了,碎成一堆大大小小的木块。马儿还在狂奔,丝毫没停下来的意思。 滚出车厢外的淳于容和沐月夕,运气实在是很背,他们落地的地方,是一个极陡的斜坡,根本没有办法稳住身子,在繁茂密集的丛木杂草地里,一路滚了下去。 会滚到哪里去呢?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会不会堕入万丈深渊? 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人来回答了,沐月夕感觉身子一空,他们已经在下坠,四周是无依无靠的空气。 一棵树拦住他们下坠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庆幸,纤细的树枝因承受不了他们两人的重量,嘎然折断,他们继续向下坠…… 第六十二章 生命之吻 “扑咚”两个人从空中坠入水里,水花在耳间轰然绽放。掉在水中比掉在地上好点,不会摔得四分五裂,所以虽然背有点火辣辣的痛,但是能够忍受。 沐月夕努力地浮出水面,辨别好方向,向着岸边游了过去。等她好不容易手脚并用地爬上岸时,才骇然发现淳于容没有浮上来,借着昏暗的月光,目光快速地扫过水面,没看到人,她没有看到淳于容的身影,顿觉心慌,扬声喊道:“候爷,候爷。” 无人回应。 难道他沉到水底去了? “淳于容,淳于容,你别吓我,你应我一声啊!”沐月夕一边呼喊,一边迅速脱下沉重的宫服,再一次跳进水中。 在水中起起伏伏数十次,沐月夕终于找到了溺水的淳于容,借着水的浮力,耗尽力气才勉强将他拖上了岸。 借着微弱的月光,沐月夕看到淳于容双目紧闭,一张俊脸惨白,心一紧,小手伸向他的鼻尖,手微微一颤,没呼吸了。忙伏下身去,贴在他的胸膛上仔细听了听。还好,还有微弱的心跳,只是窒息过去了才停止呼吸的,马上做人工呼吸,应该可以救得回。 一手托起他的下颏,一手捏住他的鼻孔,沐月夕先吸入一口新鲜空气,俯下身去,用嘴完全包住淳于容的嘴,把气渡给他。 淳于容溺水的时间太长,沐月夕帮他做了一会人工呼吸,他还是没能恢复自主呼吸。没办法,沐月夕只得一口接一口的替他继续做着人工呼吸。 吸气,渡气,压胸。 吸气,渡气,压胸。 …… 压胸,吸气,沐月夕俯身给淳于容渡气,唇还没碰到他的唇,就见他轻呼一口,已经恢复了自主呼吸。抹一把汗,总算是把人给救回来了,沐月夕精疲力竭地跌坐在一旁,淳于容要是再不自主呼吸,只怕她就要让人急救了。 淳于容缓缓地睁开了眼,“你刚才在做什么?” “帮你做人工呼吸。”沐月夕顺口答道。 “人工呼吸?何为人工呼吸”淳于容坐了起来,脸藏在阴影下,看不分明他的表情。 沐月夕回忆了一下上急救课时,老师对人工呼吸的解释,“人工呼吸是一种急救方法,溺水的人因为缺氧而窒息,停止了自主呼吸,这时就要用被动的方法,口对口往他的嘴里吹气,让他的肺部有充足的气体进行交换,以供给人体所需要的氧气,这种方式,就叫做人工呼吸。” “口对口往嘴里吹气。”淳于容脸上的红晕,久久不退,好在光线太暗沐月夕看不清楚,要不然,她就知道神仙已经被她扯落凡尘了。 沐月夕听出淳于容的声音有些异样,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用手蒙住嘴,完了,她说错话了,她居然忘记这是在古代,男女之间是有大防的,她那么做实在有伤风化,太轻浮了,完全可以被人当成淫贱女子捉去浸猪笼。而且最重要一点就是,淳于容连霍绮盈儿那样的美人都不动心,她这种普通容貌的女子,居然敢亲他的嘴。虽然她是为了救他,但他是个古人,他不会认为她是在救他,他只会觉得受到了侮辱,只会认为她是故意想借机亲近他的。 “那个,候爷,请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亵渎你的,而是你刚才溺水时间太长,已经没有了呼吸,我才帮你做人工呼吸,我没有其他意图的。这个人工呼吸,就好象,你们帮受伤的人输入真气一样,只是一种救人的方法。”沐月夕结结巴巴地向淳于容解释道。 “亵渎?”声音沉沉,暗藏风雪。 月光昏暗,沐月夕不太看得清淳于容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眸光似乎闪了一下,再加上他沉沉的声音,直觉上认定他是在生气,忙继续解释:“候爷,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要亵渎你的,请你相信我,我那么做真的是为了救你,绝对绝对绝对对你没有其他任何的意图和想法。” “是吗?”两个字的疑问句。 “是真的,我不敢,也绝对不会觊觎你的。”沐月夕一紧张两只手都举起来了,象是在投降,讪讪笑了笑,放下了右手,高举左手,“我可以发誓的。” “是吗?”还是那两个字,还是疑问句。 沐月夕泄气地放下了左手,“好吧好吧,我知道我的做法,你没办法接受,你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沐月夕是懒得解释了,反正怎么解释,他也不信,干脆把脖子伸上去,让他砍得了。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噘起了小嘴。要不是因为淳于容是受她连累才掉下来溺水的,沐月夕是不会这么委曲求全的。 “真的什么都愿意做?”黑暗中薄唇弯起漂亮的弧度,眸光流转。 淳于容语调平和,可听得沐月夕心惊肉跳,他该不会要她自杀谢罪,以抹去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吧? “候爷,除了让我自杀谢罪,其他的任何事,我都愿意为你做。”只要保住小命,其他都不重要,沐月夕豁出去了。 “好。” “你原谅我了?”沐月夕惊喜地问道。 “我会好好考虑一下让你做什么事来弥补的。”淳于容慢条斯理地道。 脸上的笑容还没绽放就枯萎了,原来好是这个意思,沐月夕撇嘴,真是的,害她白高兴了一场。耷拉着脑袋的沐月夕没注意到淳于容唇边那一丝狡黠的笑。 月光不明,天地一片昏暗,四周都是灌木和杂草,想要从中找到出路,比较困难,两人唯有坐在岸边等天明。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多蚊子。”沐月夕不停地在拍打着围着她转的蚊子。 “此地离庆园大约三百里,应该到了清凉山下。”淳于容道。 “你怎么知道这儿里庆园有三百里?”沐月夕好奇地问道。 “是以小杜的轻功推算出来的。”淳于容笑道。 沐月夕眨了眨眼睛,露出谄媚的笑,“候爷,可不可以说详细点?” “三年前,我和小杜比试轻功,跑了大约二百里,小杜就渐渐落后了,等跑完三百里,他落后我……” “哈啾。”沐月夕打了个喷嚏。 虽然已是盛夏,但是深夜穿着湿透的衣服坐在水边,还是会感觉到有些冷。淳于容是习武之人,尚不觉得。可沐月夕素来身体就弱,就有些承受不住。 淳于容解下外袍,递给沐月夕,“你把这个披上。” 沐月夕摆手,“候爷,不用了,湿衣服披着,更冷。” 湿衣服不能御寒,淳于容就把外袍挂在树杈上,挑着或许能干的快些,他担忧地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你……” “哈啾,哈啾。”沐月夕的喷嚏连绵不绝。 淳于容看不下去了,走到沐月夕面前,“还是让我用内力帮你驱寒吧。” “哈啾,不用了,你刚刚溺水,内息不调,乱用内力,有可能会走火入,哈啾,哈啾。”沐月夕揉了揉鼻子,胡乱地抹去打出的眼泪,“你要走火入魔了,我可没法子再救你了。” “你这样老打喷嚏会很难受的。”淳于容皱眉道。 “别担心,小杜那天打了一百个喷嚏,都没事,我才,哈啾,才打这么几个,不会有事。”沐月夕逞强地抽了抽鼻子。 淳于容错愕,没想到整杜徵的人是沐月夕,“你怎么会突然去整小杜?” “我才没空去整他咧,是他想整我,哈啾,反被我整到。”沐月夕得意地笑,“这就叫着偷鸡不着哈啾蚀把米。” 淳于容莞尔,小杜这回是遇上对手了。 “哈啾,哈啾。”沐月夕的喷嚏没有止住的迹象。 淳于容的眉紧锁,“郡主,还是让我用内力为你驱寒吧。” “不用了,我起来动动就会暖和的。”沐月夕爬起来,在原地跳跃,伸手,踢脚,一套广播体操动作做下来,没那么冷了,不打喷嚏了,可是改流鼻涕了,还是受寒了。 夜越来越深,月儿躲进了云层,只有星星还在夜幕里闪着淡淡的光。浓浓倦意不断侵袭,沐月夕抵拦不住,侧靠在石头上,昏昏入睡。淳于容犹豫片刻,在沐月夕身后坐下,手抵在她的背上,用内力帮她驱寒。 晨曦初露,天色渐明,身上的湿衣服沤了半宿,全都沤干了,皱巴巴的,早就失去原来的颜色。 “郡主,醒醒,天亮了。”淳于容温柔的叫醒法,对爱睡觉的沐月夕一点作用也没有,她依旧睡得象头猪,小脸红扑扑的,小嘴微微张开,还好没流口水。 “郡主,郡主,快醒醒,天亮了。”稍稍提高音量再叫。 没反应。 “郡主,天亮了,快起来。”淳于容半躬下身子,声音更大了些。 地上的人儿总算有点反应,含糊地应道:“嗯哼,别吵,人家在睡……哎哟。” 沐月夕想转个身子再睡,没曾想到从石头上滚了下来,差点把头磕破,这才清醒过来,想起昨夜的事,猛然睁开眼睛,入目是淳于容带着笑意的眼,扬唇笑道:“候爷,早上好。” “郡主,早上好。”淳于容含笑回应。 “天亮啦,总算可以找路回家。”沐月夕坐起身来,绛紫色锦袍从身上滑落下来,“候爷,谢谢你的衣裳。” “郡主不必客气。”淳于容接过锦袍,穿上,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左侧,“我们朝那边走,可以绕出去。” “哦。”沐月夕没有异议,不管前世,还是现世,她的方向感都不怎么好,他说能绕出去,就跟着他走好了。 这里很偏僻,没有山路可走,淳于容不但要带路,还要开路,两人行路的速度就有些慢。太阳慢慢地升了起来,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走出了约两里路,沐月夕就感觉饿了,左顾右盼,想找点野果子充饥。 “哎呀。”沐月夕光顾着找吃的,没留心脚下,被杂草给绊倒了。淳于容转身欲扶她,沐月夕已经飞快地爬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挠头笑道:“光顾找东西吃,没看路。” 淳于容的目光满是惊讶:“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东西可以吃?” 沐月夕一愣,笑了,“要吃大鱼大肉那就没有,但是山上有野果子,可以拿来充饥。” 淳于容眼中的目光由惊讶变成疑惑,沐月夕没有留意到,她看到左边灌木丛里长着许多树莓,红红黄黄的点缀在绿叶之中。 “树莓,好多树莓,快跟我来。”沐月夕提起长裙,兴奋地跑了过去,迫不及待地采了一个就朝嘴里塞,“嗯,好吃,酸酸甜甜的,候爷,你也来尝尝。”。 淳于容微微皱眉,树莓?能吃? 沐月夕采了几枚递过来给他,“尝尝,味道不错喔。” 淳于容淡淡一笑,听从她的意思吃了一个,味道确实不错。把熟的树莓全都摘下来吃了,稍稍缓解了一下饿意,两人继续赶路。 两人在野草丛林中披荆斩棘,无比困难地前进着,大约又走了两里路,淳于容还只是略显疲惫,沐月夕却已精疲力竭。 好不容易走到一处稍微平坦的草地上,沐月夕不管不顾地坐了下去,抬头看看天色,走了这半天,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差不多巳时正了,怎么还没人来找他们呀? “候爷,他们该不会不管我们了吧?”沐月夕的小脸布满愁云。 “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的,你不要心急。”淳于容安抚她道。 沐月夕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我就怕等他们找来,我已经饿死了。” “不会的,他们……”话没说完,淳于容面露喜色,举起左手放在唇边,打了一个响哨,声音嘹亮高亢。 沐月夕不解地问道:“候爷,你这是干吗?” “有马蹄声,应该是他们找来了。”淳于容微眯双眸,望向远处。 沐月夕开心地爬了起来,侧耳聆听,马蹄声?皱眉,她怎么没听到?顺着淳于容的目光往前看,除了灌木杂草就是石头,别说是人和马了,连只蚊子都没看到。 “他们离此应该还有二三里路。”淳于容解释道。 沐月夕又坐回草地,双手托腮,注视着前方。等了一会,她不但听到了马蹄声,还看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朝这儿疾驰而来。 第六十三章 一梦千年 骑马跑在最前面的人是杜徵,隔着老远就开始喊:“夕儿妹妹,小容,我可算找到你们了。” 相比杜徵的兴奋,沐月夕很平静。她坐在草地上,抬起略显苍白的小脸,看着从马上跳下来的杜徵,问道:“有东西吃吗?” 杜徵一怔,摇头,“没有。”语气稍顿,露出带着些许讨好意味地笑容,“夕儿妹妹,你想吃什么?回城我请你。” “你的马可不可以先借给我?”沐月夕问道。 杜徵愣愣地把缰绳递给她,沐月夕抓住缰绳,踩上马蹬,翻身上马,对淳于容道:“候爷,我先行一步,谢谢你救了我。” 沐月夕饥肠辘辘,有马代步,她急着找地方吃饭,调转马头,催马冲了出去。 淳于容怕她有失,脚尖点地,平空跃起,飞身上了马,勒马追了过去。 杜徵也学淳于容一般,飞身上马,一挥马鞭,喊道:“大家快上马跟上。”随从们纷纷上了马,追赶上去。 “她这么急着去那?”杜徵低声问道。 “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她肯定饿坏了。”淳于容的眼中微露出一丝怜惜。 “一直没吃东西!”杜徵给了淳于容一个鄙夷的眼神,“小容,你不要告诉我这山里连只兔子都没有?” “火折子掉水里了。”淳于容轻描淡写地道。 杜徵幸灾乐祸地道:“小容,你不是这么倒霉吧?居然会掉到水里,你喝了很多水吧。” 对他这种小人行径,淳于容嗤之以鼻,直接无视。 “小容,你不会凫水,是怎么爬上来的?”杜徵很好奇地问道。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淳于容也不想回答,一拉马,加快速度追赶前面的沐月夕。 回避问题,桃花眼泛起几分异色,杜徵拍马追上前,问道:“小容,你到底怎么从水里上来的?我真得很好奇,你是怎么逃过灭顶之灾的。” 淳于容闭唇不语,眼睛直视前方,眸底闪过一抹暖色,昨夜的确是灭顶之灾,若不是她相救,只怕他早已尸沉水底了。 唇边扬起一抹坏笑,杜徵猜测道:“小容,该不是夕儿妹妹救你上来的吧?” 淳于容拧了拧眉,一拍马屁,再次加快速度。 桃花眼微眯,露出一抹精光,坏笑从唇边漫延到眉梢,杜徵又追了上去,打定主意要把真相从淳于容嘴里问出来。张口刚要问,却骇然发现本来在前面骑马骑得好好的沐月夕突然趴在了马上,身子向左倾斜,眼看就要掉下马去。 淳于容和杜徵都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踢掉马蹬,手一按马鞍,两人几乎是同时从马上飞身掠出的,双双伸手去接沐月夕。 淳于容在右侧,杜徵居左边,两人虽然是同时飞掠而出,但是就距离来看,杜徵要比淳于容稍稍近些,差之毫厘,结果迥然不同。沐月夕软软的身子被杜徵接住,抱在了怀中,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就象捧着一件易碎的宝贝,生怕把它坏。 稳稳地落在两人身边的淳于容则两手空空,眸色微沉,低头看向杜徵怀中的人,不明白沐月夕为何会突然堕马? 躺在杜徵怀中的沐月夕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红润的嘴唇紧抿,没有一丝血色,她已然昏迷了过去。 杜徵抓起沐月夕的手,帮她诊脉,“这脉象……” “脉象有问题?”淳于容不懂医术。 杜徽皱眉,眸光闪烁不定,迟疑地道:“她的脉象紊乱的有些奇怪,不象是生病昏迷的,反而有点象……” 杜徵欲言又止,面露迷茫。 “有点象什么?”淳于容急声问道。看着昏迷不醒的沐月夕,他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淡定。 杜徵光顾着担心沐月夕的身体,没有觉察到了淳于容的异样,低头沉吟了一下,道:“有点象中毒昏迷。” 淳于容好看的眉皱起,“你是说郡主中了毒?” 杜徵不放心,再一次抓起沐月夕的手,细心地再诊了一次,没错,的确是中了毒,抬头看着淳于容,眸光锐利,“小容,你们在这山中真得什么东西都没吃过吗?” 淳于容心一沉,“吃过一种叫树莓的红色野果。” “你也吃了?”杜徵惊讶地挑高了眉。他与淳于容认识十几年,知道淳于容对饮食要求颇高,象野果这种粗劣食物,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淳于容将手伸到杜徵面前,用行动表明,他的确吃了小野果。杜徵收起脸上的惊讶表情,伸手为他诊脉,松开手,道:“还好,你没有中毒。” 既然不是野果的问题,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淳于容问道:“昨夜的寿宴,其他人有没有事?” “这毒只怕是针对她一人下的。”杜徵的桃花眼里寒光闪烁,压低声音道:“今晨在郊外找到了那匹发狂的马,在马右眼里我找到了三枚银针。” “沐氏族中并没有决定支持那位皇子,皇上大可自行立储,为何要将无辜的稚女牵涉其中?” 淳于容面色微黯,看了眼跟在身后追来的随从,知道不是谈话的好时机,沉声道:“先送郡主回沐府,其他的事,我们一会再说。” 沐月夕已经昏迷,不能骑马前行,杜徵顾不得去考虑什么男女大防,反正刚才已经抱过了,救人要紧,没必要有那么多讲究。他将沐月夕圈在胸前,两人共骑一马,向着荥扬城狂奔。 行止半道,他们遇上了八皇子和沐晚谦。看见处于昏迷中的沐月夕,沐晚谦脸色并无多大变化,依旧沉静如水,只是眸底闪过的担忧和心痛还是让有心人捕捉到了。 “夕儿,为什么会昏迷不醒?”沐晚谦从杜徵手中将沐月夕接了过去。 怀中忽地一空,杜徵面色微凝,眼神显得有些迷离,心中忽生出几许惆怅的情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淳于容拱手道:“沐大人,这件事等回府后再说。” 沐晚谦已知昨夜马车惊车之事的过程,本就十分怀疑是人为,现在听淳于容这么一说,知道事有蹊跷,便掩口不再追问。 两股人马变成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地往徐州城方向驰去。将近三百里的路,走要走上大半天,骑马奔驰,很快就到荥扬城,直抵尚书府。 将沐月夕交给沐夫人和婢女们照顾,沐晚谦和淳于容三人进了书房。沐月夕突然昏迷的事,总要给个说法才是。 杜徵将昨夜的事,以及今晨找到马时发现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道:“虽然凭我的医术查不出来夕儿妹妹中的是什么毒,但是我怀疑射银针之人,就是给夕儿妹妹下毒之中,只要找出他,就可以逼回解药。” “这射银针的人与给夕儿下毒药的人,没有关系。夕儿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被人下了梦千年。”沐晚谦黯然道。 淳于容三人虽然都不是江湖中人,可对这梦千年并不陌生。梦千年,无解。此药不但可以让人内力逐渐消失,更会在毒发时让人一睡不起,就算醒来,再次毒发时,睡的时间都会比上一次长些,直到有一天在睡梦中死去。 当时,沐晚谦怕沐月夕受不了,恳求冷随风不要将实情告诉她。 淳于容低垂着眼睑,眸光微闪,袖中的手握紧了拳。 八皇子和杜徵则异口同声地问,“是谁给她下这么霸道的毒?” 夜枭已经成为沐府的暗中势力,沐晚谦自然不会将他说出来,故意忽略掉了这个问题,叹气道:“上一次,夕儿毒发昏迷了六天,是冷御医把她救醒的,现在冷御医不知去向,了无音信,夕儿这次只怕就这样睡过去了。” “不会的,沐大人,夕儿妹妹她吉人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杜徵急切地安抚他。 “是啊,沐大人,只要找到冷御医,欣悦妹妹一定没事的。”八皇子帮着杜徵劝解道。 沐晚谦面色阴冷,眸光冰寒,沉声道:“若不是惊马,夕儿也不会毒发,此事,沐府绝对会一查到底。谁敢让夕儿受苦,沐府就让他没命。” 八皇子面色微变,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他都无法逃避责任,沐月夕是在他宫门外出事的,若沐月夕因此丧命,沐府必然会迁怒于他,得不到沐府支持,他将永远都没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 一旁静默不语的淳于容面色如常,心头却是一凛,沐晚谦素有狐狸之称,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怒形于色,这其中的缘故…… 八皇子忙保证道:“沐大人请放心,斏一定会彻查此事,找出凶手,严惩不贷。” 沐晚谦扯了扯嘴角,“下官谢谢八皇子。”又虚言应付了两句,就拱手送客。他一送走淳于容三人,就立刻返回房里看沐月夕。 床上沐月夕依旧昏迷不醒,床边沐夫人哭得梨花带雨。 “夫人,夕儿一宿都没吃过东西了,你先喂点粥给她喝。”沐晚谦道。沐夫人忙拭去眼泪,喂粥给沐月夕吃,还好,还能吞咽,这才让沐氏夫妇稍感心安。 一碗粥喂完,沐夫人抬起含泪的双眸,哽咽地道:“老爷,要尽快找到冷神医才行,要不然,夕儿她只怕就这样睡了过去,再也,再也不会醒来了。老爷,妾身不能没有夕儿,不能没有夕儿。” 沐晚谦伸手把结缡多年的妻子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背,眼神轻柔地看着床上的女儿,道:“夫人,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儿离开我们,绝不会让夕儿就这样离开我们,你相信我。” 沐夫人点点头,握紧沐晚谦的手。 心爱的女儿。刚走到在门外要进来的沐月盈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眼眶一红,紧紧地咬着下唇,面带恨意地转身离去。 回到她住的院子,一进房间,“咚”摆在厅堂正中的桌子被她推倒在地,摆在桌上的精致茶具也被掀翻在地,清脆的响声过后,摔成一地碎片。 “四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跟在身后的香蓉紧张地问道。她实在不明白,刚心情还好好的主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心爱的女儿,心爱的女儿。他们眼中就只有沐月夕,只有她是他们心爱的女儿,那我算什么?是没人要的野草吗?”沐月盈咬牙低嚎,手一推,珍品架倒地,上面的摆设落地开花。 香蓉听明白了,四小姐这是在嫉妒大小姐,赔笑道:“四小姐,您别生气,大小姐是生病了,老爷夫人才会守着她的,大小姐是您的姐姐,您……” 沐月盈猛地转身,案上的昂贵的白瓷花瓶摔落在地变成一钱不值的白瓷瓦片,瞪着香蓉咆哮,“姐姐!姐姐!姐姐!我讨厌这个称呼,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姐姐,姐姐,她凭什么当我的姐姐?”沐月盈不屑地冷哼一声,“容貌粗俗,女工烹饪全都不会,她才不是我的姐姐,她是遮住珍珠的黄沙,遮住美玉的污泥。她假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病弱模样,骗取爹娘的疼爱,骗取容哥哥的青睐,她根本就是个坏女人。现在她要死了,她终于要死了。我再也不用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了。哈哈哈,沐月夕你终于要死了。” 香蓉看着眼前伺候了数年的沐月盈,感到非常的陌生,她还是苏城那个的活泼懂事的四小姐吗?为什么来荥扬城短短七八个月时间,她的变化会这么大? “你在发什么愣,还不把东西收拾好,要敢多嘴多舌,小心我揭了你的皮。”沐月盈冷冷地道。 “奴婢马上就收拾。”香蓉躲闪着她慑人的目光,诺诺地应道。蹲下身子,再不敢看沐月盈,只是小心地收拾地上的碎片。 沐月盈的愿望并没有达成,沐月夕没有马上死去,只是昏迷。一天过去了,二天过去了,她没有苏醒的迹象,各种各样的珍贵药品,被送进沐府,熬成药汁,强行灌进了沐月夕口,勉强维持着她生命。 六月初九,杜徵象前两日一样出现在沐府,依仗着会医术这一点,他不必象淳于容八皇子他们那样,只有呆在前院,听沐晚谦,或者沐夫人说沐月夕的情况,他可以到内室,亲眼看看沐月夕。 撩开轻纱暖帐,床上的沐月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红唇不见一丝血色,她死沉的模样与鲜红的锦被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触目惊心。 第六十四章 哄骗双亲 温暖的阳光透过裱着白纱的窗棂照射进来,屋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坐在床踏上守着沐月夕的抚琴,靠在床边睡得死死的,根本不知道杜徵走了进来。 缀墨端着参汤走了进来,看到了呆站在床边的杜徵,气得瞪了一眼睡得象猪一样的抚琴,无奈的摇头,这丫头真是气死人。她本想冲上前去掐醒抚琴,可刚走两步,猛地想起了什么事,把参汤顺手搁在门边小几,又退回到外屋。从大箱子里拿出一个锦盒,走到杜徵身边,低声唤道:“杜公子。” 杜徵侧身看向她,桃花眼闪过一丝不悦,“何事?” 缀墨把手中的锦盒递给他,“杜公子,这是大小姐为您准备的寿礼,大小姐现在没办法将礼物亲手交给您,奴婢逾越,替大小姐将礼物送给杜公子,也替大小姐恭祝杜公子事事顺心,富贵安康。” 打开锦盒,是码放整齐的麻将,与八皇子那副不同的地方是背面的图案,八皇子那个是牡丹,而他这个是盛放的桃花。 杜徵一怔,回头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沐月夕,桃花眼中泛起几许异色,轻声道:“对不起,夕儿妹妹,今日并不是我的生日,我只是开玩笑骗你的,却没想到你会真的为我准备礼物,谢谢。”深吸一口气,“这份礼物我收下了,我会尽快把冷随风给找出,等你醒来后,礼尚往来,我请你去醉香楼吃饭。” 说完,杜徵抱着锦盒,转身疾步离开。一走进回花厅,八皇子和淳于容正对坐喝茶,刚才死缠着淳于容的沐月盈,不知为何不见了? 虽说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女子不顾礼教死缠着一个男人是不雅,可是就这样把两个客人丢在花厅不管不顾,也未免太失礼了。 “欣悦妹妹可有苏醒的迹象?”八皇子急问道。明知太医们开出来的药,根本就没办法让沐月夕醒过来,八皇子却不死心,每天来都会问同一个问题,企盼着有奇迹出现,沐月夕突然醒来。 杜徵摇头,“没有。” “还没有。”八皇子面露忧色,连连叹气,“今天已是第三天了,难道真得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睡死过去?” “她不会睡死过去的。”杜徵面色沉静,眼神清亮,“冷随风既然能救醒她一次,就能救醒她第二次,只要找到冷随风,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这个当然我知道,可问题是,我们上哪儿去找冷随风?”八皇子呛声道。连日来查找凶手不获,已经弄的八皇子心烦意燥。沐月夕又一直昏迷不醒,沐晚谦的脸阴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只要一想到他梦寐以求的储君之位,会因此没了,八皇子就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那个不知道隐藏在何处的凶手,抓出来千刀万剐。 “小容,天色不早了,我们该走了。”杜徵无视八皇子的问题,率先向门外走去。 “杜徵,你是不是有线索,知道他躲在那里?”八皇子追上前去问道。 淳于容淡淡一笑,礼貌地对一直站在门外伺候他的蓝衣婢女道:“烦请姑娘转告盈儿小姐,容有事要办,明日再来拜会。” 三人离开了沐府,各自上了马车。淳于容和杜徵回候爷府,八皇子则进宫去见他的生母徐贵妃。等沐月盈端着银盘,仪态万方地走进花厅时,早已是人走茶凉。 “候爷呢?”沐月盈把银盒搁在桌上,目光在花厅内搜寻淳于容的身影。 “四小姐,候爷已经走了,他让奴婢转告四小姐,他有事要办,明日再来拜会。”婢女忙解释道。 沐月盈紧咬下唇,面色看着盘中的精致糕点,眼泛泪光,她辛辛苦苦把东西做了出来,他却已经走了,她一番心意全白费了。 香蓉见她难过,有些不忍,开口劝道:“四小姐,候爷不是说明天会再来嘛,您把糕点留到明天,再给候爷吃也是一样的。” “是啊四小姐,候爷走时,还直叹气说,错过了四小姐亲自做的糕点,真是好遗憾喔。”那个蓝衣婢女很机灵,见沐月盈因淳于容离开,而不快,忙编了个谎言哄她开心。 沐月盈柳眉上挑,黯淡的双眼一亮,玉容变化明显,“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那敢骗四小姐,当然是真的。”蓝衣婢女有些心虚地笑道。 “可是这糕点放到明日就不好吃了。”沐月盈犯愁地拧紧双眉。 “四小姐,厨房里材料齐全着,四小姐明天可以重做一份新的给候爷吃,那味道肯定好极了。”蓝衣婢女出主意道。 “没错,明儿再做一份新的给容哥哥吃,这些就送去娘吃好了。”沐月盈开心的取下手臂上戴着的金镯,抛给那个婢女,“赏你了。” “奴婢谢谢四小姐。”蓝衣奴婢谄媚地笑道。 沐月盈想着明天又能见淳于容,心情愉悦,满面春风,边走边笑,端着装着莲藕糕的银盘,步伐轻盈往佛堂走去。自沐月夕昏迷那天起,沐夫人这几天,都会到佛堂焚香半个时辰,求神保佑沐月夕早日苏醒。 沐月盈站在佛堂门口,把脸上的春风和笑意敛去,才迈步走进弥漫着淡淡檀香的房间,看着跪在佛前的喃喃自语的沐夫人,眸底的怨恨倾泄而出,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先前的恨意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满眼的担忧。 走到沐夫人身边,沐月盈半蹲下身子,轻声道:“娘,这几日您都没有好好用膳,盈儿刚刚下厨,特意给娘做了这个莲藕糕,娘,您快起来尝尝味道,可好吃了。” 香蓉鄙夷地撇嘴,这莲藕糕明明是特意做给文信候爷吃的,四小姐却说成是特意做给夫人吃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个四小姐,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盈儿真乖。”沐夫人表扬沐月盈。扶着小福的手站起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素白的脸上带着恹恹的神色。 沐月盈忙把银盘凑到她面前,讨好地笑道:“娘,您快尝尝盈儿的手艺。” 沐夫人看了一眼莲藕糕,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然后把剩下的一大半地递给站在一旁的小福。小福毫不客气塞进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沐月盈的眉尖微拧了一下,又松开,垂下眼睑,“娘,是不是不喜欢吃盈儿做的莲蓬糕?” “盈儿的做的莲藕糕很好吃,入口就化,还有一股淡淡的荷叶香。” “既然好吃,娘就多吃几块嘛,娘,您这几天瘦了好多,盈儿看着好心疼,娘,您就多吃几块吧。”沐月盈劝道。 沐夫人摆了摆手,“不用了,娘吃不下,只要一想到你姐姐,这么多天了,还没苏醒过来,娘就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沐月夕,又是为了沐月夕,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 沐月盈恨的咬牙,面上却半点不露,把银盘搁在桌上,拉着沐夫人的冰冷的手,道:“娘,姐姐昏迷不醒,盈儿看着也很着急。可是娘,姐姐已经这样了,您就放宽心,别再为姐姐伤心难过。”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沐夫人扯过丝帕,拭去眼角的眼泪。 沐月盈蹲下身子,趴在沐夫人的腿上,撒娇道:“娘,您还有盈儿,还有两个哥哥,我们都会孝敬您的。娘,您不要这么难过嘛,看着娘这样憔悴,盈儿心里真的好难过。” 沐夫人猛地站起身,沐月盈没提防,要不是香蓉及时扶住她,差点栽了下去。 “娘,怎么了?”沐月盈不解地问道。 沐夫人仿佛没听到沐月盈的问话,扶着小福的手,急冲冲地往外走,嘴里念道:“夕儿到时辰吃药了,夕儿的身子骨弱,小小年纪就要吃那些苦药,这孩子最怕苦,每次喝药都要人哄半天才肯喝,真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 “大小姐喝过药之后,最喜欢吃梅子蜜饯,说是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小福顺着沐夫人的意思接话。 “梅子蜜饯不可缺了,你叫人备好。” “夫人放心,奴婢早就让人备好了,一会夫人哄大小姐吃过药时……” 沐夫人和小福的声音渐渐远去,沐月盈心中的怨恨瞬间到达顶点,小脸因为生气扭曲,胸口起伏不定。手一扫,装着莲藕糕的银盘被掀下了桌,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莲藕糕洒落一地。 沐月盈气难平,用脚将莲藕一个一个地踩烂,才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看着满地的残渣,香蓉无奈叹气,这个四小姐,是脾气越来越大了,一不高兴,就乱砸东西,弄的房间一团糟。留下几个小丫鬟收拾佛堂,香蓉急急忙忙去追沐月盈,生怕她回房再砸东西。 第二天,淳于容并没有象他所说的来沐府拜会,沐月盈精心准备的糕点,再一次沦为她讨好沐夫人的工具。偏偏挂念长女安危的沐夫人再一次辜负了她的心意,再次把她气得半死。 第三天,淳于容没有来,做好的糕点,沐月盈都已经懒得拿去讨好沐夫人,丢在桌上,任婢女分食。 第四天,沐月盈坚持做着糕点,可淳于容依然没有出现。 时光如水,日月如梭,转眼间,沐月夕已经昏迷十天了。这一日,荥扬城急风暴雨,八皇子身娇肉贵,打发下人来问了问情况。 杜徵风雨无阻,准时赶来看沐月夕。 “杜公子,容哥哥这多天去那了,为什么没来?”沐月盈拦下了杜徵,直接地问道。 杜徵挑起一边眉毛,露出招牌式的坏笑,“小容,他去找冷随风了,不在荥扬城。” “找冷随风这样的小事,为什么要让容哥哥去办?”沐月盈不满地问道。 杜徵耸耸肩,两手一摊,“这个问题,你要问皇帝,我不知道。” “容哥哥要去什么地方找冷随风?”沐月盈接着问道。 杜徵轻摇纸扇,悠悠地道:“自然是去能找到冷随风的地方。” “杜公子,我是在问容哥哥的目的地是哪一个城镇?”沐月盈以为杜徵没听明白她的问话,耐着性子换了种问法再问。 “冷随风所在的城镇,就是小容要去的目的地。”杜徵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有求于人,沐月盈不好发火,咬咬牙,强把怒火压下去,尽量让声音显得柔和,道:“杜公子,听说你和容哥哥是兄弟,那么你总该知道容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吧?” “小容……”沐月盈眼巴巴地望着他,杜徵摇了许久的纸扇,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他该回来时候就回来了。” 沐月盈被气了个仰倒,回房后一连摔了四个蓝釉花瓶,一套青瓷茶具,一张雕花的梨花木凳和一根翡翠玉钗才解气。 屋内一片狼藉,婢女们对此已习以为常,一句劝解的话都没说,反正说了,她也不听,万一说错话了,还要被她责骂,干脆就不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任她发泄。 四小姐不断损坏东西,然后再从帐上支东西填补,弄的这个月的帐上亏损一大笑,管家看了着实心疼,可他是下人,不敢以上犯上,去管制四小姐。偏生夫人如今因为大小姐的事,弄的精神恍惚,每天除了守着大小姐,就是去佛堂求神,家中的事一概不理。万般无奈的管家,只好把事直接禀报给了沐晚谦。 虽然说沐府家大业大,损失几万两银子不算什么,可也不能这么浪费。沐晚谦决定找沐月盈谈谈,“盈儿,为什么要摔打东西?” “盈儿知道错了,以后再敢不乱发脾气,摔东西了。”沐月盈只道歉,不说原因。 “盈儿,爹爹不是要你道歉,你心情不好,拿东西出气,爹爹不怪你。可是爹爹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我的女儿心情不好?”沐晚谦道。 沐月盈抿唇不语。 “听下人说,你这十几天,天天下厨做糕点,这糕点你是做给谁吃的?”沐晚谦接着问道。 沐月盈柳眉微蹙,眼波流转,有些犹豫不决。 “是做给文信候爷吃的,对不对?” 沐月盈嘟起嘴,娇羞地跺脚道:“爹爹既然都已经知晓,还要明知故问。” “盈儿,文信候爷文武双全,你爱慕他,爹爹并不觉得意外,可是他并非你的良人。你还小,还未满十一岁,淳于容已经二十一岁,等你十五岁及笄,他都二十五岁,到那时他不但已经成亲,只怕连孩子都有了,难道你要给他做小?”说到最后一句,沐晚谦口气已然凌厉。 “爹爹,沐家的女儿绝不给人做小,这是沐家的家规,盈儿铭记在心,不敢违背。而且以沐府的权势,盈儿怎么可能为妾,定是嫁给容哥哥为妻的。盈儿愿与他两相扶持,白首不相离。要世人都知道沐家的月盈小姐和文信候府的淳于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请爹爹帮盈儿完成这个心愿。”既然把事挑明,沐月盈也不再害羞,口齿清晰地把她心中所想所盼的事说了出来。希望能打动沐晚谦,借着沐府的权势,将她与淳于容的婚事定下来。 “你真得这般喜欢他?”沐晚谦微微眯起双眼,沉声问道。 沐月盈坚定的抬起眼睛道:“是,盈儿今生非他不嫁,求爹爹成全。” 沐晚谦睁大双眼,目光如炬,“原来你早就存下了这样的心思,这就难怪,你会设计破坏霍绮的婚事,害得她远嫁他国。” 沐月盈脸色巨变,惊恐万状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看着沐晚谦,她一直以为这件事,她做的十分的隐晦,这世上除了她和伊隆,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万万没想到沐晚谦会知道这件事。 沐晚谦满脸愤慨地道:“盈儿,你实在……” 沐月盈直挺挺跪倒在沐晚谦面前,颤声道:“爹爹,请听盈儿解释。” “好,你说。”沐晚谦沉声道。 “盈儿破坏绮姐姐的婚事,是一番好意。庚帖被烧,是不可成婚。此事能瞒过一时,可瞒不过一世,一旦传扬出去,不但会霍家名声扫地,也会累及沐家的名声,盈儿才会出此下策,将这件事说出去的。只是盈儿却没想到,伊隆这个坏蛋会趁机求皇上赐婚,害得绮姐姐被迫远嫁。这件是的确是盈儿考虑不周,害了绮姐姐,但是爹爹请您一定要相信盈儿,盈儿真的没有恶意的,盈儿绝对不会做出有损家族的事情来的。”沐月盈含着眼泪与沐晚谦对视,目光坚定,言词恳切。 沐晚谦盯着沐月盈久久不语,眼底复杂情绪最终被怜惜所覆盖,他选择相信沐月盈,伸手扶起她,“盈儿,你以后为人处事要谨慎,切不可犯同样的错误。” “盈儿知道了。”沐月盈垂下眼睑,嘴角边冷笑倏忽即逝。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只会把事情处理的更干净一些,不让任何人抓到把柄。 这时门外传来抚琴的声音,“老爷,老爷。” 沐晚谦大惊失色,箭步冲到门边,拉开门,劈头问道:“大小姐怎么了?” 抚琴站在门外,大喘了两口粗气,道:“老爷,大小姐她在流眼泪,夫人请您快过去看看。” “夕儿醒了。”沐晚谦大喜过望,撩起锦袍一角,急急忙忙地往沐月夕住的院子跑去。 沐月夕醒了? 她怎么会突然醒来? 难道…… 墨瞳掠过一抹喜色,笑容浮上嘴角,定是回光返照,等了十二天,终于等到了让人满意的结果。沐月盈带着愉悦的心情,赶去沐月夕的房间。 第六十五章月夕得救 沐月夕没有苏醒,只是很奇怪地恢复了听力,她听到了沐夫人在耳边的说话声和哭泣声,她很想回应,张嘴却无声,手也抬不起,眼也睁不开,一着急,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沐夫人见状,“夕儿,你是不是听得到娘在说话?” 沐月夕的眼泪流得更快。 “夕儿要醒了,夕儿要醒了。”沐夫人大喜,“快去请老爷来。” 抚琴急急忙忙都赶请沐晚谦过来。 虽然沐月夕恢复的仅仅是听力,还不能睁开眼睛,不能开口说话,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是在沐晚谦和沐夫人看来,这是好转的开始,他们坚信沐月夕很快就会苏醒过来。梦千年的毒或许不象传闻那些厉害,它是有药可解的。 得到消息的八皇子,淳于容和杜徵在第二天清晨就赶了过来。在知道淳于容过府来探望沐月夕的消息后,沐月盈欣喜若狂,倏然又冷静下来,昨天她还问杜徵,淳于容回来没有?他还说没回来,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人就回来了? 杜徵在撒谎,他为什么要撒谎? 她想不到理由,也没时间去想,她忙着穿衣打扮,心急地要去上前厅去见淳于容。只是等她打扮好赶到前厅时,厅上只有蓝衣婢女在收拾桌子。 “候爷已经走了?”沐月盈问道。 “老爷刚送八皇子和候爷出去,杜公子还没走,四小姐可以去大小姐房里找他。”蓝衣婢女恭顺地回答道。 “谁要找他。”沐月盈扁嘴,前些天,她之所以肯理杜徵,全都是为了向他打听淳于容的下落,现在知道他在撒谎,她才不会再跟他说话。 时间又过去了三天,沐月夕的情况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如大家所想的那般好转。 “大小姐,该吃药了。”咏诗小心地扶起沐月夕,让她半靠在怀中。缀墨坐在对面,用手拨开沐月夕的双唇,用小勺喂药。 药水没有象往常一样,被吞下去,而是顺着嘴角流了出来。缀墨忙扯丝帕将药水擦干,再喂,药水还是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再擦干净,再喂,又流了出来,一滴都没喂进去。 “大小姐,药不苦,奴婢放了许多甘草进去。”缀墨以为沐月夕怕苦,忙解释道。 沐月夕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从眼角滑落,她不是嫌苦,她是不要吃药。 “咏诗,你是不是弄痛大小姐了?”缀墨问道。 咏诗摇头,“没有呀。会不会是小姐小解在床上了,湿湿地让她不舒服?” 缀墨掀开被子,用手放在沐月夕的身上的被褥上按了按,“是干的。” “是不是要大解?”咏诗又问道。 “不会,早上才大解过。”缀墨道。 沐月夕的泪水止不住地往流出来,她不想活了。 “大小姐的眼泪越流越多了,肯定是你弄痛大小姐了,我来扶着,你喂药。”找不出其他原因,缀墨就怪到咏诗头上。 两个婢女交换位置,情况依旧。两个婢女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大小姐一直在流泪,可她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她们实在是猜不出来。 自在恢复听力后,沐月夕从婢女们交谈中了解到她自身的情况,梦千年毒发了。一开始,她也以为恢复听力是好转的开始,可这三天的情况,让她对醒来再不抱希望。不能睁开眼,她能忍受,不能说话,她也能忍受,不能动,她还可以忍受,可是大小便失禁,她实在无法忍受。 既然知道了梦千年无解,她最终要在睡梦中死去,沐月夕就不愿再受折磨了,这些无用的药,她不肯再服,那些参汤补品,她全都不会再吃,她只求速死解脱。 沐月夕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用不吞咽药水的方法来表达,她不愿喝药的意愿。可是咏诗和缀墨弄不明白沐月夕要表达的意思,她们继续喂药,沐月夕继续拒绝吞药,一碗药喂完,她一口没喝,衣襟却被药给弄湿了。 “大小姐,您多少喝点,这药是您恢复听力那天喝的药,太医说,您只要一直喝它,就一定能醒过来。大小姐,您别怕苦,把药喝了,醒过来就不用喝了。”咏诗一边劝,一边帮她换衣服道。 缀墨下去又重新端来一碗药,继续给沐月夕喂药,沐月夕继续拒绝,周而复始。半个时辰后,药浪费了三碗,衣服换了三套,沐月夕的不配合,让她们只好无奈地放弃了喝药。 抚琴去佛堂把沐夫人请了过来,母女连心,沐夫人很快就弄明白了沐月夕的意思,爱女求死,肝肠寸断。 沐夫人悲痛欲绝的哀求,让沐月夕心如刀绞,却动摇不了她求死之心。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一次又一次的让母亲伤心难过,不如就此了断。 沐月夕一心求死,引来了新一轮的探访,到第二日,连显庆帝都惊动了,御驾亲临,苦口婆心地劝她服药,要她不要放弃,言道冷随风或许得知消息,已经在来荥扬城的路上了,只要她再坚持几天就行了。 沐月夕不为所动,冷随风来了又如何?他根本就不能解梦千年的毒,就算这一次他又把她救醒了,可下一次她还会再昏迷。救醒,昏迷,再救醒,再昏迷,她不想一次一次这样继续下去。静静地躺在床上,绝食两天,沐月夕身体本来就瘦弱,现在更是呼吸微弱,盖在身上的锦被几乎没有起伏,她安详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好了,都不用劝了。”沐夫人擦干脸上的眼泪,眸光闪着异样的光彩,“她想死,就让她死。” “夫人!”众人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看着沐夫人,怀疑她是不是因为受不了刺激疯掉了。 “夕儿,你是娘的心头肉,你执意要走,娘拦不住你,可娘舍不得让你孤单上路,娘陪你一起走黄泉路,去过奈何桥。”沐夫人平静的语气里是绝望的威胁。她要用生命当赌注,赌沐月夕舍不得让她死。 沐夫人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再不说话,也不肯再进膳。母亲用命相陪,沐月夕再也狠不下心求死。 就在沐月夕再次服药后的第三天,风尘仆仆的冷随风终于赶到了沐府。他的到来,让沐府上下松了口气。 冷随风不愧神医之名,喂药丸,银针扎穴,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沐月夕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沐月夕醒来的消息,除了两个人不高兴外,其他人都非常的开心。沐夫人高兴地宣布,给所有的下人发双月钱。 这不高兴的两个人,一个是沐月盈,一个就是沐月夕。把婢女们遣离房间,沐月夕对冷随风兴师问罪:“冷随风,你应该用针扎死我,而不是救醒我。” “我不会让你死的。”冷随风冷静地道。 “哼,这一次你能救醒我,下一次呢?”沐月夕沉着脸问道。 “下次,我仍然能救醒你。”冷随风信心十足地道。 “梦千年无解,你又能救醒我多少几次?”沐月夕怒气不减,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她才不要他救。 “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救醒你。” 沐月夕摇头,露出痛苦的表情,“不,凌天,我不想那样活下去,实在太难受了,我不要没有自主能力地活下去。” “紫柠,你不会那样活下去的,我会配出解梦千年的解药解了你身上的毒。” “你能配出解药?”沐月夕怀疑地问道。 冷随风挑眉,酷酷地反问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沐月夕微愕,苦笑道:“不敢,可是……” “没有可是。”冷随风双眸微眯,“就算阎王来要人,没有我的允许,他也休想把你带走。” 沐月夕怔愣地看冷随风,从没想到他也有这么霸道的一面,嫣然一笑,道:“好吧,那我就当你的白老鼠,帮你配出梦千年的解药。” “白老鼠,老鼠有白的?”冷随风奇怪地问道。 沐月夕眨了眨眼睛,“把毛拨光了,它不就是白的了。” 冷随风想了想,老鼠的皮的确是白色的,道:“你休息几天,我们就走。” “你要带我去哪?”沐月夕不解地问道。 “去药仙谷。” 沐月夕摇头,“我爹爹不会同意。” “他不想你死,就会同意。” “他是舍不得我死,可更舍不得我离开他太远,他怕离得太远保护不了我。我和盈儿之所以会千里迢迢的跟着来荥扬城,就是因为他舍不得我们,要牢牢地把我们保护在他的羽翼之下。”沐月夕比冷随风更了解沐晚谦。 “我会说服他的。”冷随风充满自信地道。 以沐月夕现在的心情,她是很愿意离开荥扬城出去走走,眸光微转,笑道:“我希望你能成功说服我顽固的爹爹,这样,我就能跟你闯荡江湖。” “我这就去。”冷随风是行动派,说去就去。 江湖人办事爽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冷随风没跟沐晚谦扯客套话,直接说要带沐月夕去药仙谷配解药。 沐晚谦也跟沐月夕所料的一样,不同意。 两人在书房谈了足足半个时辰,冷随风好话,歹话说了一车,也没能说服沐晚谦,他身上散外的寒意,隔着五十米的距离都能让人感觉得到,吓得沿路的下人们纷纷绕道而行。 “我说服不了他。”冷随风承认失败。 淋浴更衣后,一身清爽的沐月夕坐在榻边,抿嘴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说服不了他。” “说服不了他,你就不能去药仙谷,你体内的毒就解不了。”冷随风提醒她道。 “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说服我爹爹,那就是我娘。我已经把我娘说服了,我娘答应帮我说服我爹,如果不出我所料,五天后,我们就可以上路去药仙谷了。” “那你刚才还让我去说服你爹。”冷随风气结,敢情这丫头是存心让他去碰壁。 沐月夕挑衅似地抬起小下巴,“我想试试你的说服能力不行吗?” 看着她俏皮的模样,冷随风一肚子的闷气早就化为无形,点点道:“行,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可以。” 婢女们抿唇偷笑,其实冷冷的冷神医在大小姐面前,一点都不冷。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沐夫人来了,果真得如沐月夕所料,她成功的说服了沐晚谦,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第六十六章 远离荥扬 乾清殿内极为肃静,蟠龙金鼎内焚着龙涎香,缕缕的青烟袅绕逸出,弥漫着柔软舒缓的淡幽香气。显庆帝倚在雕龙椅上,看着站在御案前沐晚谦和莫璎,有些头痛。 莫璎以沐月夕是现任花主,依照花朝宫宫规不能离京为由,坚决不同意沐月夕随冷随风离开。 沐晚谦根本不为沐月夕是花主不能离京的事向显庆帝求情,他直接上呈了一份辞官的奏折,言道,女儿体弱多病,他爱女心切,无心朝政,为免延误政事,辜负圣意,恳请皇上准他告老还乡,让他回家陪伴女儿。 显庆帝咬牙,这个沐狐狸,这份奏折哪里是辞官不做,分明就是以退为进,不想自个动手,非逼着他出面摆平花朝宫。他若是让一个才三十七岁的人就告老还乡,那这朝堂上一多半的人都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了。 “启禀圣上,文信侯已至,门外求见。”门外的太监高声禀报道。 “宣。”显庆帝松了口气,总算可以打破僵局。 身穿官服的淳于容步进内殿,手中拿着一本古旧的册子,优雅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爱卿平身,可有先例?”显庆帝急切地问道。 “回皇上,在花朝宫第二任宫主时,曾有一名花主意外身故,花朝宫重开花坛,另选了一位花主。”淳于容起身禀报道。 “皇上,那位花主是身故了,万不得已才另选花主,而今沐花主还在世,此例不可遵循。”莫璎不等显庆帝说话,插嘴道。 “皇上,沐花主离京之事,微臣认为可稍稍变通一下。”淳于容扬声道。 莫璎眉尖微跳,若有所思。 “怎么个变通法?”显庆帝问道。 淳于容嘴角微扬,朗声道:“身为花朝宫花主,要做的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件是写贡诗,一件是入宫守斋。沐花主可以将后几个月要用的贡诗写好备用。入宫守斋则由沐花主的嫡亲妹妹,沐家月盈小姐代替。花神慈爱,怜世人悲苦,必然通容。” 莫璎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不语。 显庆帝见她没出言反对,便当她同意了,就依淳于容所言行事。目的达到,沐晚谦满意地收回了辞官奏折,打道回府。 五日后,荥扬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离了荥扬城,车窗上的青色帘子微微摇晃,隐约可见外面的风景。车内,沐月夕倚靠在铺了竹席的软塌上,微眯双眸,若有所思。 今晨她离城之时,皇后和徐贵妃联袂而至,这就让沐月夕深刻地体会到,就算她远离了荥扬城,只要她是沐家的大小姐,她就逃脱不了这些是是非非。一声轻叹,其实能暂时远离过一段逍遥的时光,已经是难得的事,做人不能太不知足。 药仙谷离荥扬城千里之遥,一路上要经过大大小小的城镇四十多个,咏诗缀墨花拳绣腿只能应付一般的人,遇上高手,就不堪一击。为了保护沐月夕的安全,沐晚谦动用了沐府在荥扬城的暗中力量。赶车的女子韶婷和骑马护在马车右侧的暮婷,她们从暗处走了出来,成为了沐月夕的贴身护卫。 马车上的软塌布置得非常舒适,车子又做了特别的减震设计,在行进中只是轻轻地晃动,有些像幼时的摇篮,沐月夕被摇得几乎要睡着了,撩开左边的车帘,趴在窗栏上,唤道:“随风。” 冷随风拉马向前两步,出现在她面前,清冷的眸底有一抹担忧,“是不舒服了?” “没有啦,我只是有个问题,要问你。”沐月夕摇头否认。 冷随风伸手给她诊了脉,确定她真得没有不舒服,这才道:“你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昏迷不醒的?”沐月夕问道。 “药店里贴了告示。” 冷随风是大夫,接触最多的是病人和药店,把告示贴在药店,的确比贴在城门要好的多。沐月夕对出主意的人万分的佩服,好奇地问道:“在药店里贴告示,是谁的主意?” “是文信候爷的意思。”咏诗插嘴道。 沐月夕惊讶之色没了,主间是淳于容出的,那就让人奇怪了,他的主意一向简单而又行之有效。 “小姐,前面有个茶棚,要不要歇息吃点东西?”韶婷问道。 “我坐了一上午的车,实在是有些乏了,去茶棚歇歇也好。”沐月夕同意了。 茶棚非常的简陋,就在路旁两个茂密的大树下搭了个棚子,下面放了几张桌子和长凳。老板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为路人提供一些粗茶和馒头包子之类简单的吃食。正逢午时,是用饭的当口,生意到还不错,几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不少人索性坐在树荫下喝茶吃饭。 沐月夕一行六人走了进来,韶婷掏出几块碎银子,让人腾了一张桌子给他们。刚刚落座,隔着他们两桌子边的那一张桌子上有个中年男人口吐白沫地倒了下去,茶棚内一阵惊慌。 “是不是发痧了?”有人道。 “天这么热,发痧也不奇怪。” “快帮他把衣服解开。”有人动手解衣服。原本坐在棚内的女子避嫌退了出来,沐月夕没这自觉性,站起来正要本看热闹,被冷随风拦腰抱了出来。 “走,到车上吃。”冷随风不想管闲事。 “随风,看看情况再走。”沐月夕拖着他的胳膊不让他离开。冷随风无法,只得陪着她。 “老板,有没有绿豆汤倒一碗来。”有人问道。 “没有,只有咸菜汤。”老妇人颤声回答道,她的脸色不比那个中年男人脸色好,也是煞白的。 “就是有,只怕也喂不进。” “那谁会刮痧,帮他把痧刮出来就好了。” “我会,我来。”有人自告奋勇。 “死胖子,你又不是大夫,万一刮错了,出人命,你负不负的起责任。”有人阻止道。 “人命,我可负不起,算了算了。”那个胖子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随风,你去救救他吧。”沐月夕扯了扯冷随风的衣角。 “你要我救他?”冷随风问道。 “对啊。” “好,我救。”冷神医治一个小小的发痧手到擒来,中年汉子很快就醒了,连声向冷随风道谢。 冷随风根本无视他,走到沐月夕面前,“走了。”沐月夕很乖地上了车,一行人赶往前面的小镇。 当天夜里,沐月夕她们就留宿在小镇的客栈。沐月夕有择席的坏毛病,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起身推窗往外看,是夜静更深,冷随风也没睡,他坐在对面的屋顶上看风景。 沐月夕莞尔一笑,略略扬高了声音喊道:“凌天,凌天,带我上去看风景好不好?” 冷随风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从屋顶飞掠到她身边,把她抱上了屋顶,两人并肩而坐。黑色的天幕上镶着一轮淡黄色的弯月,点点星光映衬在它的四周,显得意静幽远。 沐月夕抬头看着天,悠悠地道:“自那天你走了后,许久没有你的消息,后来程子悦派人来误导我,我很担心,去见了他,发现不是你,就担心他是不是把你给关起来了。爹爹分析说,你应该没有被抓住。我不太敢相信,这次能见到你,才算真得下放心。” “你担心我?”冷随风迟疑地问道。 沐月夕挑眉,“凌天,才多久没见,你就不当我是朋友了?那天你是不是去过墨轩斋。” “是,那天我是去过墨轩斋,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回家后,就收到师父的信,有急事召我回去。来不及向你告别,你,你别生气。”冷随风说到最后一句,声音转柔。 “你没事就好。”沐月夕并没有生气。 眸光浮现一抹暖意,冷随风抿了抿唇。 “哦,随风,那个莫展元是你兄弟吧,他怎么变成了程子悦的家奴呢?他该不是被程子悦抓了,服了什么迷失本性的药吧。”沐月夕接着问道。 “莫兄是武林盟主,一直都在聚义山庄,不可能是程子悦的家奴,紫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沐月夕想了想,或许真的是人有相像,物有相似,只是程子悦故意用一个模样相似的人来误导她,原因何在?想不通。 她在想事不说话,冷随风看着她的侧面,久久不语。 “邦邦邦”远远的传来打更的声音。 “夜深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冷随风也不等沐月夕同意,就把她抱着飞进了房间,把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再从窗子里飞出去。 冷随风的动作一气呵成,等沐月夕反应过来时,他的身影早就不见了踪影,“会轻功真好,我要学轻功。”打了个呵欠,闭着眼睡了。 沐月夕身子弱,又中了奇毒,加上七月的天气炎热,冷随风怕她支持不住,放慢了赶路的速度,常常是上午走一会儿,傍晚走一会儿,炎热的中午就找客栈歇下,沐月夕往床上一歪睡个美美的午觉,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一路游玩的六个人走了二十几天,终于在七月未,顺利抵达了安扬城,安扬城地处大祁国中心腹地,是大祁国两大河流的交汇处,交通便利,信息灵通,全国各地的商家云集在此,非常的热闹。 冷随风带着他们投到了城中最大的悦宾客栈,他们会在这里停留两天,然后上船,顺流直下。 用过了午饭后,沐月夕回到房小睡,迷迷糊糊的刚合眼就被外面的一阵吵闹声吵醒了。最烦人吵她睡觉的沐月夕被吵得有些心烦,揽衣而起唤道:“咏诗,出了什么事?” 一直在外间伺候的咏诗缀墨走进内间,见她起了身,缀墨去倒洗脸水。咏诗则上前一边为她梳头一边答道:“刚才客栈对面有人卖身葬父,好像有恶霸来抢人,有人打抱不平,现在正在外面闹。” 听了咏诗的话,沐月夕眸光发亮,兴奋不已。贫女卖身葬父,少年侠士出手相救,可是所有古代武侠言情小说里必备的一幕。投胎转世十三载,终于可以看到真实版了,沐月夕跳了起,“快快,我们出去看热闹去。” 咏诗缀墨对沐月夕反应感到啼笑皆非,帮她整好衣衫,陪着她往前厅而去。前厅就是吃饭喝酒的大堂,隔得老远,就听见有人嚣张的吼道:“你他妈的什么东西,胆敢跟我抢人?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杨成安是什么人,老子告诉你,今天这女人我要定了,你的命我也要定了。来人啊,给我往死里打。” 话音一落,就听见乒乒乓乓扔椅子砸桌子的声音,紧接着是人的哀嚎咒骂之声。后院至前厅的入口处被看客食客挤得水泄不通,沐月夕在人群后,不停地跳起,想看清楚前厅的情况,可惜她身高实在是个大问题,不管她跳再高,还是看不到前厅的情况。 冷随风走到沐月夕身边,“想去看热闹?” “你怎么不去英雄救美?”沐月夕惊讶地问道。 “你要我救她?”冷随风反问道。 又来了。沐月夕无力地想要翻白眼,这一路上,只要遇上要他出手的事,他保证会问一句,你要我救她?她承认她心软,这一路上央求冷随风出手救了不少人。只是救的人越多,冷随风就越不开心,沐月夕旁敲侧击地想问出原因,可冷随风的嘴很严,就是问不出来,到后来沐月夕也就懒得问了。 “暂时不用,我们先去看热闹。”沐月夕指着前厅上方的横梁,“去那里,应该看得很清楚。” 冷随风从善如流,把她抱到横梁上坐好,两人居高临下,前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热闹的前厅已是一片狼藉,桌椅碗盘的碎片散落满地,大概十几个家丁打扮的大汉正在围攻一个灰衣男子,前门入口处一个大概三十几岁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在大声呼喝家丁,看来应该是那位杨成安了。 沐月夕眼珠转来转去,总算在角落看到了事件的关键人物,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了。 第六十七章 绝色倾城 那位姑娘穿着一身粗麻白色孝服,身材婀娜,头上斜插着两枚素钗,左鬓戴了朵白色的绢花,缩坐在墙角,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英雄救美,英雄救美。这位英雄打斗的很激烈,可美人就不清,实在让人觉得遗憾。沐月夕在横梁上就坐不住了,扯着冷随风的袖子,“凌天,我们下去看看那姑娘漂不漂亮。” “不漂亮。”冷随风直接地给答应。 “你已经看过她的样子了?”沐月夕斜睨他一眼。 “没有。” 沐月夕很无力地叹息道:“你没有看过她的样子,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漂亮,说不定人家貌美如仙呢。” “就象天仙镇的仙女?”冷随风微微挑眉,故意拿话挤兑她。 沐月夕满头黑线,无语地撑着小下巴,她承认,她词汇缺乏,表扬美人就只会这一个词,偏偏这词,还不能用了。一想起不能用的原因,沐月夕觉得很郁闷。前几天,他们途经一个叫天仙镇,镇里有个仙女庵,这仙女庵里供奉的是六十年前坐化的妙仙师太。既然有妙仙之称,那肯定长得很漂亮,沐月夕便兴冲冲地扯着冷随风赶去看。 妙仙师太的肉身果然保持的完好无损,只是她容貌却让人不敢恭维,沐月夕就算现在想起来,还是冷汗淋漓,实在是太难看了。虽说这容貌是爹娘给的,长得丑不是自身的错,但是以丑颜冒充天仙,哄骗世人,就太不应该了。 貌美如仙,这句成语,就因为这位妙仙师太的原因,被冷随风无情的否定了。 “好吧,就算她不是貌美如仙,但她也肯定比我要漂亮。”沐月夕退而求其次。 “不会。”凉凉的口气。 “为什么不会?”沐月夕奇怪地扬眉。 “没有人比你漂亮。”语气认真,不容质疑地肯定。 沐月夕侧目而视,冷随风坦然与她对视。眨眨眼睛,她是该怀疑冷随风审美眼光有问题呢?还是该高兴在冷随风眼里,她最漂亮呢?想了想,决定选择第二个答案,傻笑了几声继续看热闹。 唇线微扬,冷随风的脸上露一抹淡淡的笑。 被救的姑娘没事,救人的灰衣男子情况有些不妙。那个杨成安绝对是小人,他提着一把大刀,冲着灰衣男子的后背就劈了过去。 “小心后面。”沐月夕叫别人小心,却忘记她身处横梁之上,这么一晃动,没坐稳,头朝下地栽了下去,引起惊叫声无数。 沐月夕倒是一点都不惊慌,她知道冷随风一定能及时将她救起。果然,冷随风不但及时抱住了她,避免她掉进打斗中心,还顺便和掠身冲来的韶婷暮婷一起,帮灰衣男子把那些家丁们给打倒在地,躺在那儿哀嚎。 动作潇洒,一气呵成。一个字,帅。沐月夕伴在他身边笑得眉眼弯弯,赞道:“随风,你好厉害。” “不许有下次。”冷随风沉声道。 沐月夕低头吐了吐舌头,没瞒过去。咏诗缀墨已经跑了过来,嗔怪地道:“大小姐,您这是想吓死奴婢。” “好小子,原来有帮手,好,你们有种别走,在这等着,看大爷我一会儿怎么教训你。”杨成安的脸色铁青,撂下几句狠话,就在哄笑声中带着那些个家丁溜了。 灰衣男子拱手,很酷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冷随风对他的道谢视而不见,跟着沐月夕身后往角落走去。沐月夕看美人的心很迫切。“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听到沐月夕的问话,慢慢的抬起头来。沐月夕震惊了,真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尤其是配上这一身孝服,真是惊艳绝伦,难怪世人都说,女要俏,一声孝。 那姑娘从地上站起,盈盈向冷随风和沐月夕福了一福,身段娇柔,姿态优雅,“小女子蓝若明,多谢公子小姐相救。” 声音婉转柔美,真应了那句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沐月夕伸手搀起她,扫了眼一片狼藉的前厅,“这儿太乱,有什么事我们到后院去说。” 扶着蓝若明向后院走了两步,沐月夕停下步,对站在一旁的灰衣男子道:“这位灰衣大侠,这件事是最先是你插手的,进来一起聊聊吧。” 灰衣男子没有推辞,跟了进去。八人走进沐月夕租住的小院子里,咏诗缀墨上了茶,就在了沐月夕身后站定。冷随风坐在左首,灰衣男子居右首,蓝若明低着头站在中间,那娇弱的站姿,是个人都会怜惜。 沐月夕道:“好了,蓝姑娘,你可以说说你的事了。” “小女子蓝若明,世居安扬城,自幼丧母,由父亲一手把小女子抚养长大,小女子与父亲相依为命,平安渡日。谁知前几日那城中的恶霸杨成安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借据,硬说小女子父亲欠了他一千两银子,扬言道,若还不出银子就把小女子卖入青楼抵债。小女子的父亲百口莫辩,只得变卖了所有田产,却依然没能凑够银子,老父急怒攻心之下一病不起,昨夜撒手人寰了。” 她原本只是呜咽,讲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梨花带雨。听的咏诗缀墨一阵心痛,眼眶泛红,都要陪着她流眼泪了。一向冷酷无情的韶婷暮婷也面露戚戚之色,生起了几许同情之心。 冷随风丝毫不见动容,依旧是冰山一座。这很适合他一贯的表现,咏诗四人觉得很正常,让她们感到不正常的人是沐月夕。 以往沐月夕只要一听悲惨的事,就会眼泪哗哗地流,可今天,这位蓝姑娘说的这么凄惨了,她怎么一点都不伤心难过呢? 蓝若明按了按眼角边的眼泪,接着道:“因为家产全部被变卖,小女子没有办法为老父置办一副象样的棺木,不得已才上街来自卖自身,以换取银两,好安葬苦命的老父亲。谁知那杨成安又来捣乱,非要将小女子抢了去,幸得三位相助,才使小女子逃出他的魔爪。” 沐月夕看看左边,冷随风双手抱肩,一副绝对不插手的表情。扭头看右边,灰衣男子更好,闭上了眼睛,装睡了。 沐月夕挑眉问道:“蓝姑娘,不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蓝若明微微抬起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跪下了,“小姐救了奴婢,奴婢愿伺候小姐左右,做牛做马以报小姐大德。” “伺候我的奴婢够多了,我不想再多养一个,这样吧,我给些银子给你,你去投靠亲友吧。”沐月夕道。 “小姐,奴婢命苦,无亲友投靠。”蓝明兰垂泪道。 “可是我不方便带你上路,姑娘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没有?” “奴婢自知命薄,不配服侍小姐,但是奴婢孑然一身孤苦无依,那恶霸杨成安在旁虎视眈眈,绝不放过奴婢。若是小姐将奴婢救下了,又丢下不管,不知又要生出什么变数,还望小姐救人救到底才好啊!”蓝若明这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合情合理。 沐月夕眉尖一挑,端起桌上的茶杯,低头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沉默良久,沐月夕抬起头来,嘴角边浮起一抹诡谲的笑容,“蓝若明,你确定真的要报答我,当我奴婢?” “奴婢的心可鉴日月。”蓝若明信誓旦旦地道。 沐月夕提了提裙摆,露出绣花鞋,摇了摇,“你用你的舌头把我鞋子上的泥土舔干净,我就收下你。” 咏诗四人惊愕地盯着沐月夕,这是她们的善良的大小姐吗? “咯咯咯。”跪在地上的蓝若明不怒反笑,站起身来,赞道:“沐大小姐果然很聪明。” 此语一出,没见冷随风怎么动,他人已经站到了沐月夕身边。韶婷暮婷身影一闪,已拦在了沐月夕面前,三人严阵以待。 沐月夕厉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蓝若明眸光流转,嫣然一笑,道:“沐大小姐不用这么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跟沐大小姐开个小小的玩笑。我叫明若兰,他是我的相公曲凛。” “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跟我开玩笑?”沐月夕怀疑她的说法。 明若兰走到曲凛身边的椅子坐下,笑道:“是有人要我们跟你开玩笑的。” “谁?”沐月夕皱眉。 明若兰眨眼睛,“沐大小姐何不猜这人会是谁呢?” 眸光微沉,沐月夕冷哼一声道:“除了那个无聊的杜徵,我还真想不出别人来。” “相公,我说的话没错吧,沐家妹妹聪明过人,小杜那些小伎俩想骗沐家妹妹,根本是自不量力。”明若兰自来熟,对沐月夕的称呼已经自动升成了沐家妹妹了。 曲凛很无语地斜睨了自家的娘子一眼,既然早知结果,为什么还要这样积极地参与此事? 那些小伎俩。沐月夕脑子里灵光一闪,跟明若兰套近乎,“明姐姐,小妹我这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求救的人,也是他安排的?” “没错,就是他安排的,他说要给妹妹你无聊的旅途增加一些小小的乐趣。”明若兰证实了沐月夕的猜测。 坐回原位的冷随风冷哼一声。沐月夕瞄了他一眼,回转头对着明若兰,甜甜地笑道:“明姐姐,他现在在哪?小妹我很想感谢他这一路上的照顾。” “他在帮你们找船,准备在船上继续为你无聊的旅途增加一些乐趣。”明若兰把杜徵出卖的干干净净,墨瞳满是狡黠的精光。要问明若兰为什么这么积极地出卖杜徵,那是因为她很期待这位聪明的妹妹可以好好地整整那个老是喜欢整人的小杜,让她可以一吐恶气。 “谢谢明姐姐告知小妹。”沐月夕微微眯起了双眸,精光闪动。 “对了,沐妹妹,你怎么会发现我们在作戏?”明若兰很好奇地问道。 “从姐姐的年龄和容貌看出来的。”沐月夕挑眉道。 “我的容貌不美吗?我的年龄又有什么问题?”明若兰不解地眨着眼睛。 沐月夕叹道:“明姐姐,正因为你的容貌太美,要是杨成安真的觊觎你许久,早在你及笄时就抢回去了,是不可能等到你二十岁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有耐心等到姐姐二十岁才来抢你,漏洞就更大了,在大祁二十岁还没出嫁的女子,除了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莫璎,我想应该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哎呀,我应该扮卖身葬夫的。”明若兰恍然大悟地道。 “兰儿!”曲凛脸色一沉,说出他今天第二句话,还是两个字。 沐月夕莞尔一笑,这曲凛原来是一个惜字如金的酷哥。 明若兰吐了吐舌头,讨好的笑道:“相公,人家胡说八道的,你别生气。” 曲凛也没打算真跟她生气,帮她把头上的绢花取了下来,继续保持沉默。 “明姐姐,那个杨成安,不会是真的恶霸吧?”沐月夕问道。 “他是真的恶霸,不过,他很快就不能称霸一方了。”明若兰笑道。 “那刚才他劈向曲大哥的那一刀,是真的?”沐月夕大吃一惊,这玩笑玩得也太过火。 “当然是真,不过我相公练了金钟罩,他那一刀,根本不可能砍伤我相公的。”明若兰洋洋得意地道。 沐月夕含笑不语,原来都是算好的。 “沐妹妹,我们一见如故,不如结拜成异姓姐妹吧?”明若兰提议道。 “好。”沐月夕爽快地答应了。 英雄救美的戏码改成了桃园结义了。四位婢女目瞪口头,两位男人微微扬了扬唇,露出淡淡的笑意。 摆好香案,两人并肩跪下,对天盟誓,结为姐妹。 “姐姐,你就和曲大哥一起留下来用膳吧。”沐月夕主动留客。 “好啊,用完膳,我们姐妹再好好聊聊明天的事。”明若兰是聪明人,沐月夕留下她的意图,她很明白的。 沐月夕和明若兰的手紧紧相握,四目相对,心里同时涌起一个想法,明天绝对不轻饶杜徵这个坏蛋。 第六十八章 三十六计 客栈的前厅还没收拾妥当,晚膳就摆在小院的前厅。四位赏心悦目的男女围坐桌前。冷随风和曲凛沉默是金,吃菜喝酒,连个声响都没有。 沐月夕和明若兰则相聊甚欢,天南地北的风情,各地特色的小吃,越说越开心,越说越热闹,让人感觉她们不象才认识几个时辰,而是认识了十几年。 最让冷随风和曲凛惊佩不已的是,她们的嘴巴可以不停的说话,但是吃菜的速度一点都不受影响,这份功力,两个男人自叹不如。 晚膳很圆满的结束了,沐月夕和明若兰进房关门商量明天的事。冷随风和曲凛很淡然地坐在前厅喝茶,在沐月夕和明若兰聊天的一个时辰里,这两人一句话都没交谈,大有比拼谁比谁藏的金子更多的势头。留在厅中服侍他们的咏诗和缀墨,几乎要被闷得睡着了。 门打开了,沐月夕和明若兰走了出来,墨瞳流光异彩,闪闪发亮,小脸上满是贼兮兮的笑。冷随风和曲凛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对明天杜徵的下场,不敢乐观。 “告辞。”曲凛一拱手,很冷静地,面色不改地带着他一脸兴奋的娘子,向门外走去。 “妹妹,明天见喔。”明若兰边走边开心挥着小手。 沐月夕挥着手,笑眯眯地道:“明天见,姐姐。” 等那一对夫妻消失在黑暗中,沐月夕脸上的笑容一敛,“你们都出去守着,我有话要跟冷神医说。” 咏诗四人出门,顺便把门而虚掩上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些人是小杜安排的?”沐月夕开口见山地问道。 “在荥扬城外的茶棚。”冷随风很老实地回答道。 沐月夕咬了咬下唇,“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知道了。” 冷随风静默不语。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语气平静却暗沉风雪。 “紫柠,你别生气。”冷随风听出她的不悦。 沐月夕微一挑眉,不算迟钝,还知道她在生气,继续板着脸,沉声问道:“你不告诉我的原因,是你以为这件事是我要小杜安排,用这些事来考验你,所以你明知是假的,还是顺着我的意思救人对吗?” 冷随风默认。 沐月夕走到冷随风面前,仰起小脸,“凌天,我若真要考验你,是绝对不会假手于人,更不会用这么幼稚的方法。”顿了顿,唇角微扬,语气一转,“何况,我也没必要考验你。” “为什么?”冷随风不解。 沐月夕忍着笑,反问道:“你想我考验你?” “不,我希望你能信任我,而不是防备我。”冷随风表情认真地回答道。 “凌天,我的爹娘肯让我跟你去药仙谷解毒,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们都是信任你的吗?”沐月夕柔声问道。 冷随风面容微微动容,带着几许愧疚,道:“是我作茧自缚,紫柠,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的。凌天,我爹派出来的就是韶婷和暮婷,不会再派其他暗中跟着。所以,你要是发现有人跟踪,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不想一路上都过被人算计的日子。”沐月夕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变得凌厉,很明显的对杜徵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十分的不满。 “明天你打算怎么做?”冷随风对沐月夕准备让杜徵怎么死感到好奇。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才没空与无聊的人纠缠不休。”沐月夕不屑地道。 “这一计,你告诉了曲夫人?” “怎么可能告诉她,我真正的计划。”沐月夕挑眉,露出狡黠的笑,“我告诉了她一个假的,她这会子一定去找小杜商量对策去了,到明天,我要让他们在河边白白地吹半个时辰的风。” “你不信任她?”冷随风愕然,他没法理解,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战。 “我才跟她认识多久,她就对我推心置腹,你不觉得很可疑吗?”沐月夕笑着问道。 “你怕这是他们的计中计,故意引你上勾的。”冷随风虽用的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没错,他们用计中计,我也会用。明天我会故意在小二面前说要去榴城吃榴糖。” “榴城不顺路。”冷随风提醒她道。 “就是知道不顺路,才要把杜徵往那条路上引,明天我说要去,你就假意不许,我就冲你撒娇,你拗不过我,就答应了。这样就很合意合理。我们去城外沿过圈,去码头。到上船的时候,他们在码头上久等我们不到,一定会来客栈找我们,他们一离开了码头,我们立刻就上船。等他赶到客栈问过小二,再往榴城去追,我们的轻舟已过万重山。他就再也追不上了,我们可以过点轻松的日子。”沐月夕得意地笑道。 “万一,他没去榴城,直接返回码头,坐船来追,你要怎么办?”冷随风提醒还有另一个可能。 沐月夕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掏出一块金牌,正是显庆帝收她当义女时,当礼物送给她的那块,“明天,他没船可坐,十二个时辰后,他再坐船来追,若还能追上我,我就自认倒霉。” 冷随风唇角轻扬,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好,明天依计行事。” “夜深了,我先去睡了。”沐月夕高兴地开门出去,叫咏诗她们服侍她睡觉了。 翌日,依计行事。 码头上,曲凛伴着明若兰坐在马车上,杜徵站在车前,望眼欲穿,等了半个多时辰,也没等到沐月夕一行人。杜徵心急,“曲大嫂,她到底怎么跟你说的?这太阳都升得老高了,怎么还不见人?” 明若兰优雅地翘着兰花指,掩着小嘴,打了个呵欠,冷冷地横了杜徵一眼,不满地道:“死小杜,不许叫我曲大嫂,你都把我给叫老了。” “你都嫁给曲大哥五六年了,做兄弟的不叫你曲大嫂,难道叫你明小姐?曲大嫂,你这样做很不厚道,你把曲大哥置于何处?让曲大哥情何以堪啊?”杜徵板着脸责备她,明显的挑拨离间。 明若兰先送给曲凛安抚的笑脸,然后对着杜徵呲牙,“我相公当然放在我心里,不劳杜公子操心。” 杜徵翻了个白眼,懒得与她斗嘴,“行行行,明小姐,你那个好妹妹到底跟你怎么说的,怎么还不来?” 明若兰抬头看了看天,很无辜地眨着眼睛,“是很晚了,应该来了,可为什么还不来?我也不知道。” 杜徵很无语地看着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叹气摇头。 “她不会来。”曲凛酷酷地吐出四个字。 曲凛的话提醒了杜徵,他一拍额头,“哎呀,上当了。曲大嫂,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死小杜,我可是照你的意思去做的,败事的是你,与我没关系。”明若兰推卸责任。 “一定是你露出破绽,她才会发现的。”杜徵硬要把责任往明若兰身上推。 “我什么破绽都没露出来,我和妹妹相谈甚欢,她对我不知道有多信任。”明若兰不肯背黑锅。 “去客栈找她。”曲凛道。杜徵跳上去,马车绝尘而去。 三人刚走没多久,一辆停在角落许久的马车和两个骑马的人转了出来,径直走到船边,咏诗跟船家交谈了几句,塞了几块碎银子给船家,船家喜笑颜开地同意她们上船了。 杜徵三人急急忙忙赶回客栈,从小二口中打听到沐月夕去榴城了,忙卸下马车,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相公,你说小杜追不追得上妹妹?”明若兰眨着眼睛,装天真可爱状。 眸中精光乍现,唇角微扬,曲凛的嘴边露出一丝淡笑,“去码头。” “又回码头做什么?”明若兰不解地看着自家相公。 “你的好妹妹,现在应该已经坐船离开了安扬城。” “不可能吧?”明若兰不肯相信。等她回到码头,打听了一番后,嘟起小嘴,“难怪老爷子说沐家全是狐狸,这下总算见识到了。” “小杜来了。”曲凛看着奔驰而来的马,酷酷地道。 “她上船走了?”杜徵马还没下,冲口问道。 明若兰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小杜,你节哀吧!” “你以为我是你,轻易放弃整人的大业,我绝不会轻易放弃的。”杜徵凛然仰起头,“我坐船去追。” “小杜,大嫂好心提醒你一句,船,要到明天这个时候才会开,十二时辰过去了,你就是会飞,也追不上沐妹妹了,大嫂劝你放弃吧,你不如回去整小容。”明若兰正颜地道。 杜徵气愤地横了明若兰一眼,这个女人是故意的,明知道他整不了淳于容,还故意这么说,不理她,望河兴叹。 明若兰在一旁掩嘴偷笑。 杜徵的叹息,沐月夕听不到,能摆脱他纠缠,是一件让沐月夕非常的庆幸的事。船在河中顺流直下,沐月夕从前看书,就憧憬有一天能泛舟山水之间,这一次能坐船,她是怎么也不肯进船舱休息,站在船头,欣赏着河两岸的风景。 虽然已经是盛夏,可河风凌厉,刮得沐月夕脸上生疼,薄薄的夏裳根本抵御不了河风的寒意,沐月夕缩了缩脖子。咏诗跟在她身后,见她缩脖子,忙上前两步道:“大小姐,快回去吧,别吹风了,万一受了寒,可又要吃苦药了。” 沐月夕眼睛还在瞅着岸上的风光,听她这么说,笑道:“是有点冷,不过我也不止于吹这点风就受寒,要吃药吧。” “好,就算大小姐吹这点风不受寒,这风吹多了,也头痛。反正这船上要坐上八九天呢,等风小些,您再上来瞧也不迟。奴婢只怕到那时,大小姐天天瞧,瞧厌了,瞧烦了,就嫌闷得慌,哪可怎么好。”咏诗抿唇笑道。 沐月夕笑道:“好,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一样的风景天天看肯定会闷,就依你,先去休息,留点明天再来看,也不至于失了新鲜味。” 主仆两人说笑着进了船舱。 第六十九章 巨毒之源 刚进到船舱,迎面就见缀墨迎面走了过来,手上拿着蓝色的缎面绣花披风。沐月夕轻笑道:“缀墨这江湖走得老,六月里还带着棉袄呢。” 缀墨嗔怪道:“大小姐又取笑奴婢。” “我哪里取笑你了,我是表扬你,我穿着披风站船头看风景,就不冷了。”沐月夕呵呵笑道。目光扫过船舱,没看到冷随风,“冷公子呢?” 缀墨抿唇笑道:“冷公子的江湖走得更老,现在正在给大小姐熬祛寒药呢。” 沐月夕刚要说话,冷随风端着药走了过来。沐月夕不满地嚷道:“我不喝,我还没弱到吹吹风就病到的地步。” “不是祛寒药,是防晕船的药。”冷随风解释道。晕船是会让人很难受的,沐月夕很老实的把药喂了,披着披风又跑回船头看风景。 站在船头,迎着清凉的风,长发在空中飞舞,一个经典的画片跳进脑海,沐月夕侧身回看,青衫翩然、面如冠玉的美男垂手站立,目光远眺。 微微挑眉,这是在古代,她身边站的是古代帅哥,不是外国帅哥,她坐的是大祁的客运帆船,不是外国的豪华游轮,沐月夕很理智的将那个经典的画片删除,继续欣赏两岸的风光。 顺风顺水,行船的速度很快,转了一个弯,风景变换,飘来了淡淡稻草的香味,岸边一片金黄色,沐月夕很应景的哼道:“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姑娘好像花儿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嗯嗯啊啊……” 后面的歌词,沐月夕忘记了,只能用嗯嗯啊啊来代替,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眉开眼笑地站在船头,把这六句反复地唱了好几回。 冷随风淡淡地笑了。 沐月夕的好心情在连续看了三天相似的风景后,宣告结束。懒懒得歪在船舱的椅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嗑着瓜子,再也不肯上船头去看什么风景了。无聊,很无聊,非常无聊,坐船真得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沐月夕愁眉不展,她再也不要泛舟山水之间了,她只想上岸,她决定以后脚踏实地的做人。 “傍晚船会在宣都府靠岸。”冷随风道。 冷随风的话,让沐月夕心情顿时变好了,“我是不是可以下船走动了?” 清冷的眼底划过一抹暖色,冷随风又道:“船明天早上起程。” “那我晚上不回船上睡,我要住客栈。”沐月夕眨巴着眼睛瞅着冷随风,睡在船上真的很不舒服。 冷随风唇角轻扬,点头道:“好。” 沐月夕高兴的跳了起来。 傍晚,船停在了宣都府的码头上,船刚一停稳,沐月夕就迫不及待地冲上了岸,感叹道:“这人到底不是鱼,还是呆在陆地上舒服。” 咏诗四人哑然失笑,这才过四天,大小姐就改弦易辙了。码头上就有马车可雇,找了辆看起来比较舒适的马车,赶着马儿就进城去了。 已是黄昏,太阳却久久不愿下山,映得天空一片血红。天色尚早,街道上很热闹,又不用象在荥扬城要顾忌熟人,这回沐月夕是开开心心地把宣都府的那两条热闹的街道从街头逛到街尾,然后买了一堆小玩意去投栈了。 不知是坐船坐乏了,还是逛街逛累了,一向择席的沐月夕这次没犯病,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睡了。睡到半夜,正是好梦正酣之时,却被一阵笛声给吵醒了。 沐月夕不想起身去骂人,用最驼鸟的方法,把被子扯上来蒙住头,可是那笛声如魔音贯脑,她就是在埋的深,还是能听到平时会觉得很悠扬,深夜却觉得很吵人的笛声。 跟笛声抵抗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沐月夕认输了,掀被下床,推窗往外看。罪魁祸首生怕别人看不到他,站在屋顶上面,还穿了件白色长袍,黑色的背景下衬托下,非常的醒目。玉笛横放在唇边,身形皎皎,长发飞扬。 从沐月夕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白衣人的侧身,他的脸在月光下闪银光,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沐月夕这边刚推开窗,白衣人那边就放下了笛子。话到嘴边地沐月夕见他如此知趣,把话吞了回去,笑了笑,将窗子关了,然后转身上床,可是,她的被子还没拉上,屋外的笛声再次响起。 是可忍,孰不可忍。沐月夕再次爬起来,用力推开窗,太过用力,窗框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差点打到她,吓得忙用手拦着,屋外响起爽朗的笑声,听在沐月夕十分的刺耳,咬着下唇,死忍下来。 “这位先生,现在已经三更半夜了,您可不可以不要再吹了?很吵。”沐月夕扬声道。 “月夜品清笛,乃是人生一大乐事。素闻欣悦郡主擅抚琴,不如趁月色正浓,你我笛琴合奏一曲如何?”白衣人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沐月夕。 沐月夕这才看清白衣人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这个该死的杜徵,整人的招式层出不穷,怒火狂升,沉声道:“你去告诉杜徵,别的事,我都可以忍,唯独睡觉被人吵不能忍,这个仇,我记下了,日后加倍奉还。” “杜徵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认识。”白衣人否认与杜徵有关系。 “杜徵不是东西,我不管你认不认识,都请你别来打扰我睡觉。”沐月夕再次将窗关上,笛声再起。 咬牙切齿。沐月夕第三次把窗推开,“我认输还不行吗?你回去告诉杜徵,他赢了,不要再来纠缠我了,谢谢。” “我说了,我不认识杜徵,郡主最好不要质疑我说的话。”白衣人很不悦地回答道。 “你真的不是杜徵派来的?” “郡主就算执意要自欺欺人,我却没办法成全郡主的想法,我不认识杜徵,他也派不动我。”白衣人耐着性子道。 沐月夕向后退了一步,经过多年武侠小说的熏陶,象这种打扮的人多数是高手,吞了口口气,硬着脖子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郡主还是开门出来看看比较好。”白衣人声音转缓。 沐月夕虽然知道,她就呆在屋里不出去,以他的身手,要闯进来取她小命,根本易如反掌,但还是很强硬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沐月夕色厉内荏的表现,在白衣人眼中显得太过幼稚,他放声大笑,笑得沐月夕心底阵阵发寒,正考虑是不是主动出门求死,省得因惹恼他,而被他凌迟处死,多受折磨,笑声已止。 白衣人问道:“欣悦郡主,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沐月夕心念一转,她都跟这白衣人谈了这么久的话了,为什么冷随风和韶婷她们还不出来?难道她们已经遭了毒手。 “你把冷随风和韶婷她们怎么样了?”沐月夕冲到窗边,大声喝问道。 “郡主出来一看便知。”白衣人不回答她的问题。 沐月夕一咬牙,打开了门,韶婷暮婷就倒在她的门边,惊怒地抬头,瞪着屋顶上的白衣人,“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为什么伤害她们?” “她们只是被点了穴,并无生命之虞,郡主不要动怒,怒会伤身,以郡主娇弱的身子,实在不宜多动怒。”白衣人轻笑道。 “冷随风在哪儿?”沐月夕问道。 “他去追我的手下了。”白衣人有问必答。 沐月夕眸光微转,扬唇笑道:“你的目的可以说了。” “如果我说,我的目的就是来杀你的,你信吗?”白衣人问道。 “你不会杀我,至少今夜不会。”沐月夕笃定地道。 “为什么?”白衣人好奇地问道。 “你若要杀我,就不会这么麻烦的,点住她们的穴道,又故意引走冷随风了。” “聪明啊聪明,可惜呀可惜。”白衣人摇头晃脑地感叹道。 “这算不上聪明,你说的那么明显了,是个人都能猜得出来你真实的目的。可惜就更谈不上了,我一直以身为女人而感到骄傲。” 白衣人仰天大笑,“不愧是沐狐狸的女儿,够狂,够傲。” 沐月夕无语地抬头看天,她哪里狂了?她哪里傲了?这位白衣大叔到底想干什么?再不说,天就要亮了,她还想再睡一会呢。 “那个白衣大侠,有什么事,您就快说吧,要不然一会就该天亮了。”沐月夕提醒他道。 “好,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你是不是中了毒?” “是。”这人绝对是明知故问。 “梦千年对吗?” “是。” “你知道这毒是谁下的吗?” “知道。”沐月夕点头,不就是那碗夜宵。 “梦千年无解,你最后会在睡梦中死去,你就不担心?” “大侠,我担心,这毒就能解了?”沐月夕反问道。 白衣人一愕,哈哈大笑,赞叹道:“不愧是沐狐狸的好女儿,果然不同凡响。” 又来了,沐月夕摇头叹气。 “你知道这毒是谁制出来的吗?” 沐月夕摇头,“不知道。” “想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 沐月夕的回答显然出乎白衣人的意料之外,他的身子很明显地晃动了一下,“要不是她制出这种毒药,你就不会中毒,不中毒,你就不会死。你会中毒而亡都是她造成的,你就不想找她报仇吗?” “不中毒,我也会死掉的。” “不中毒,你就不会死。”白衣人道。 “不中毒,我会死,你也会死,这天下所有的人都会死。”沐月夕很认真地回答道。 白衣人愣了愣,道:“你越不想知道,我就越要告诉你。” 沐月夕含笑不语,坐在门框上,双手托着下巴,一副小孩子听故事的表情。 白衣人盯了她一眼,缓缓地道:“制毒的是一个女人,她姓阮,名叫红梨,她的长兄就是有药王之称的阮青援。兄妹俩,一个专攻医术,一个擅长炼毒。这阮红梨性格乖张毒辣,她只要炼制出新的毒药,就会抓一些无辜的人来当药人,为她试药。阮青援阻拦不了,只好在背后为这些人解毒,只到有一天,阮红梨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就离家出走。她遇上了一个男人,并且爱上了他,还为他生了个儿子。只是这个男人本有家小,不能娶阮红梨为正妻,阮红梨一气之下,炼制出梦千年,她舍不得将毒下到她情郎身上,而是下到情郎的正妻身上。那男子一怒之下,出手重伤了阮红梨。阮红梨伤心欲绝,抱着才满三岁的儿子,返回家中,阮青援医术虽然高明,但是阮红梨的伤实在太重了,拖了十年,终于香消玉殒。” 沐月夕叹气道:“白衣大侠,她人都死了,你还让我去找她报仇,我怎么报?你不会是要我死后,去阎王殿告她一状吧?” “她死了,她儿子还没死,母债子还,天经地义。”白衣人阴森森地道。 沐月夕唇角上扬,笑眯眯地道:“白衣大侠,你是不是要告诉我,陆红梨的儿子叫冷随风啊?” “你怎么会知道?”白衣人惊问道。 “看来我是猜对了。”沐月夕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白衣大侠,你的故事说得干巴巴的,一点都不好听,不过呢,意思很明显,不难猜。” “你要找冷随风报仇的话,我可以帮你。”白衣人道。 “他已经在尽心尽力都帮我解毒,我为什么还要找他报仇?”沐月夕好笑地问道。 “梦千年无解。”白衣人提醒她道。 “你会医术?”沐月夕眨着眼睛问道。 白衣人一愣,摇头,“不会。” “你不会医术,哪你怎么知道此毒无解?阮青援配不出解药,不代表冷随风配不出。” “药王办不到的事,冷随风就更办不到了。”白衣人瞧不起冷随风的医术。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坚信冷随风一定能配出解药,为我解毒的,所以,白衣大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麻烦你帮我两个婢女解穴。” “她们的穴道,让冷随风来解。我说的话,你想清楚,我下次再来找你。”你字刚落,白衣人就不见了踪影。 沐月夕感叹道:“会轻功真好。” 第七十章 不速之客 站在门边,等一小会,沐月夕就看到冷随风从远处飞掠而至,衣袂飘飘。 “紫柠,你怎么站在……是谁点了她们的穴道?”冷随风伸手将两人的穴道拍开,脸上浮上一抹惊讶之色,这点穴的手法为什么这么熟悉? 穴道一解开,韶婷暮婷从地上飞跃而起,异口同声地问道:“大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夜深了,你们先去看看咏诗缀墨,就回房睡觉吧。”沐月夕转身向屋里走,“随风,进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冷随风面色一凝,若有所思地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屋内。 “你离开客栈的原因是什么?”沐月夕直视着冷随风的眼睛,望进眸底,不容他有丝毫逃避。 冷随风没有回避,目光纠结在一起,“我进城的时候,在城门入口处,看到本门的暗记,就去约定的地方查看了一下。” 沐月夕眼光微转,接着问道:“你遇到留下暗记的人了吗?” 冷随风的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眸光深沉,一股寒意从背脊处瞬间漫延至全身,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让他十分后怕的可能,长吁一声,“还好,还好你没出事,否则。” 闻言,沐月夕心一暖,轻笑道:“你就没觉得点住韶婷穴道手法很熟悉吗?” “是我的同门?”冷随风脸色稍缓,语气有些不确定。玄天宗的弟子见到他与沐月夕同行,知道是朋友,绝不会贸然出手。 沐月夕点头,“他穿了件白色的长袍,戴着银色面具,站在屋顶上吹笛。” 冷随风眸底掠过一抹无奈,还真是他,“他是我小师叔,,他一向言语无忌,有没有得罪你?” “没有,他只是来告诉了我一件陈年往事。”沐月夕凝视着他,留意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是有关于梦千年的。” 冷随风回视着她,墨色的眸底藏着浓浓的悲痛,“紫柠,我不是存心要瞒着你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沐月夕的眼底涌出体谅与怜惜的神色,就凭阮红梨能炼制梦千年这样的毒药,就不难想象她的性格,冷随风的童年想必过得很惨。 “凌天,你不必觉得对……啊,老鼠!老鼠!”沐月夕本来是想柔声安慰冷随风,却在看到两只老鼠后,柔声变尖叫,整个人从凳子上弹起,直接跳到了冷随风身上,双手紧紧地箍着冷随风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项处,闭着眼睛乱叫,“赶走它,快赶走它。” 她与他隔的极近,鬓角几乎贴在一处,她如兰的气息就拂在他脸侧,冷随风的身体随即僵硬住了,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半晌才小心地伸手放在沐月夕的腰,使了个巧劲把她圈进怀里,柔软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鼻尖淡淡的兰花香味,压抑的喘息声微不可闻。 “走了没有?走了没有?”沐月夕闭着眼问道。 “走了。”有些失落的回答道,明知道应该松手了,可就是心里就是舍不得,想再抱久一点,再久一点。 沐月夕慢慢地睁开眼,目光扫过屋间,没看到那两只可恶的老鼠,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地呼出一口。吐气如兰,冷随风的脸更红了。 近在咫尺的面孔上布满红晕,英气的五官在瞳孔里无限放大,灿如星唇双眼里有着隐忍的欲望。沐月夕这才回过神来,她和冷随风的姿势实在暧昧,她整个人都扑在他的身上,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感觉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还有那灼热的体温,脸上浮起两团红晕,低着头,松开手。 冷随风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地上,等她站稳,才缓缓地收回他僵硬的手臂。 沉默良久,冷随风温柔地开口道:“夜深了,你早些睡,我回房了。” “哦。”沐月夕不敢看他,低着头送他出门,掩上门,躲进被子里,蒙着头,努力地把刚才的事遗忘掉,闭上眼睛睡觉。 睡不着,脑海里不时涌出冷随风的那双眼睛,沐月夕躲在被子里偷偷地笑了起来,她这还没发育完全的身子,居然也能诱惑帅哥。带着几分窃喜和娇羞,沐月夕沉沉地睡去了。 隔壁房间里冷随风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感觉,久久不能忘怀,衣襟上似乎还残留着沐月夕身上的女儿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翌日清晨,冷随风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众人前,显然昨夜彻夜未眠。沐月夕很不厚道地躲到一旁偷笑。六人上了马车,出城直奔码头。上了船,扬帆启航。 虽然没什么风,但靠着橹桨也能速度惊人,转眼就行了数十里,行至一处多暗礁的水域,船家越发的小心行船,速度就慢了下来。 正午时分,一行人坐在船舱里吃午膳,就听到外面“咚”的一声,整个船都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声,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沐月夕柳眉微蹙,又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咏诗离舱门最近,走到门边,冲外面扬声问道:“船家,出什么事了。” “公子,小姐别怕,是前面有艘船触礁沉了,掀起好大的浪,连累着咱们的船也跟着颠了一阵。”船家大声回答道。 “我们去看看。”沐月夕起身向外面走去。冷随风皱眉,隐约觉得事有蹊跷。 甲板上,人声嘈杂,那些围观的船娘和船夫们见沐月夕和冷随风走了过来,纷纷侧身让路,待人群分开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件白衣和闪着银光的面具。 冷随风看了一眼白衣人,冷冷地道:“船家,船上有女眷,别乱救一些不知根底的人上船,把他丢下船去。” 白衣人一跃而起,气愤地指着冷随风骂道:“冷随风,你这个臭小子,你居然敢装不认识我,我是你小师叔白银,白色的白,银子的银。臭小子,你是姓冷,但是你不能这么冷酷无情,你发达了也不能不认小师叔。” 清了清咽喉,白银拍着胸脯,“大家听好了,我叫白银,白色的白,银子的银,是这个冷小子的师叔,如假包换的小师叔。现在这个师侄居然要把我这个长辈丢下船去,你们说应不应该?” 白银发动群众,可惜群众不理他。无奈,白银只好指着冷随风骂道:“冷随风你这个臭小子,你要敢让人把我丢下船,你就是欺师灭祖,你就是无耻败类,你就是……” “好啦别骂了,让你留下来就是了。”沐月夕打断他的话,再骂下去,不知道他会骂出什么好话来。 白银满意地闭上了嘴巴,跑到沐月夕身边,围着她转两圈,停在了沐月夕的面前,摸着银面具下的下巴,“丫头,我瞧着你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 沐月夕翻白眼,这块白银又想玩什么把戏?先静观其变为好,对船家道:“船大叔,把这地方收拾一下,小心行船,我们先进舱去用膳了。” “公子小姐放心。”船家道。冷随风与沐月夕并肩向船舱走去。 “有饭吃,我也要吃。”白银不请自进,比冷随风和沐月夕还先走进船舱,摘下了银色的面具,露出他真实相貌。他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长脸薄唇,双眉略向下垂,细长的眼睛。 白银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冷随风刚才坐的位子上,把冷随风还没来得及吃的饭,倒进肚子,又吃了三碗饭,扫空两个菜盘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擦了擦油腻腻的嘴。 抬起头,白银很认真地对沐月夕道:“丫头,我真的觉得你很面熟,我这人记忆力不好,你提提醒醒我,我保准立马就能想起来。” 沐月夕端着茶杯,似笑非笑地道:“我瞧着你也很面熟的,仔细一看,你长的就跟昨天半夜站在客栈屋顶上吹笛子的那个疯子一个样。” 白银一愣,哈哈大笑,“沐狐狸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 沐月夕无语,沐狐狸,沐狐狸,她爹要是狐狸,哪她是什么?狐狸精?眸光微转,“你为什么要叫白银,不叫黄金呢?” “我为什么要叫黄金?”白银没明白沐月夕的意思。 “这黄金比白银可值钱多,你不是喜欢钱嘛,应该叫个比较值钱的名字才对。”沐月夕一本正经地道。 “丫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钱的?是不是冷小子告诉你的?” “我猜的。”沐月夕晒笑道。 “原来你是猜迷高手,猜的可真准,丫头再猜猜,我为什么要戴银面具?” “把银子戴在脸上,又方便又不容易丢失。”沐月夕说了个最没可能理由。 白银跳了起来,兴奋地直拍桌子,一脸喜逢知己的表情,感慨道:“沐小狐狸啊沐小狐狸,你真是我白银的知己呀!” 沐月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都能让她猜对,真是无语了,见过财迷心窍的,没见过这么财迷心窍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再猜一个,我为什么要把船弄翻?”白银很有兴趣的玩起猜迷游戏来了。 “不把船弄翻,你怎么有借口上这艘船来?”沐月夕讥笑道。 “哪你知不知道,我上船来的原因是什么?”白银眨眼睛。 “第二轮考验。” 白银拍巴掌,“聪明,果然聪明,这脑子勉强配得上我家冷小子了。” 冷随风皱眉,眸光冷冽,两把眼刀飞了过去,大有白银再多说一句,他就要替师祖清理门户之意。沐月夕抿唇一笑,给了冷随风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睛。 白银无视冷随风的目光,问道:“丫头,你会做饭吗?”“不会。” “会裁布缝衣吗?” “不会。” “会管家理事吗?” “不会。” “会武功吗?” “不会。” “会医术吗?” “不会。” “会毒术吗?” “不会。” 白银用手按着头,表情痛苦地问道:“哪你会什么?” “我会选人。”沐月夕抬起小下巴。 “选人?” “你刚才说的那些事,随风都会做。”沐月夕眉眼弯弯地笑道。冷随风面色稍缓,冷冽的眸光转柔,唇角轻扬。 白银怪叫,“沐小狐狸,你要知道君子远庖厨。你怎么能让冷小子去做这些女儿家做的事呢?” 见沐月夕不为所动,低头喝茶了。白银扭头对冷随风道:“哎,冷小子啊,这种上不了厅堂,下不了厨房,又不会武功自保的女人,你娶……” 越说越离谱,冷随风忍无可忍,运指如飞,一连封住白银几个穴位,把他定在凳子,动荡不得,张口无声。 “月夕,我送他回房。”冷随风提起白银,把他带去舱底的房间,银面具拉在了桌上。 沐月夕揉了揉额头,这个旅程注定过不安宁,才甩掉杜徵,来了块白银。 白银一个下午都安分守己地呆在船舱里没出来,这让沐月夕颇感意外,便跟去问冷随风:“你小师叔怎么会这么乖?” “他在晕船。” 沐月夕微愕:“你没给他服药?” 冷随风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种很奸诈的笑容,露出浅浅的酒窝,“我给他服了让他更晕的药。” 咏诗目瞪口呆,她一直以为冷神医是外冷内热的正人君子,大好人,这一下,全幻灭了。 沐月夕怔愣了片刻,才赞道:“真是有效又简单的好办法。” “明天,他应该会主动要求下船了。”冷随风又道。 沐月夕顿时眉开眼笑。 这段水域多有暗礁,傍晚时分,船家就将船靠了岸,在这临时的码头边早就停了三艘普通客船,船家显然是与那三家的船家是相识的,互相打了招呼,客套了几句。 待船停好,咏诗在船舱上把饭也摆好,白银晕船呕吐,没胃口吃饭,四个婢女伺候着沐月夕和冷随风坐下,才抬筷子要吃,外面船家来报,说有人提了几食盒酒菜送来,说今日天晚不敢打扰冷爷,只与冷爷添菜,他家主人明日亲来拜会冷爷。递进来一只梨木雕牡丹花的拜匣,咏诗接过来,呈到冷随风面前。 冷随风打开了那匣,拿了拜帖出来,开头客套话,落款乃是西境府江逍远。 第七十一章 有客来访 西境府。 沐月夕倒吸了口冷气,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西境是宜王赫连枢的地盘。素昧平生的人遇上,是不会如此冒昧的送拜帖过来。 拜帖上的那个落款,绝对不是说他江某人是西境府的人,而是告诉她,他是宜王的幕僚。 宜王赫连枢,野心勃勃,对皇位觊觎已久,是绝对不会甘心偏居西境当土皇帝的。可当年沐家支持梁王登基称帝,害得他丢了皇位,两家的仇怨结得是十分的深厚。 沐月夕苦恼地揉着额头,“随风,这次我们恐怕有大麻烦。” “大麻烦?”朝堂的事冷随风素来就不关心,更何况沐家支持梁王登基的事已经过了十几年。 “我家和宜王有些不和,我担心这人是宜王的幕僚,明日他过船来拜会只怕是不怀好意。”沐月夕淡淡地解释道。 “让船家连夜行船。”冷随风道。他不愿节外生枝,让沐月夕身陷险境,宁愿冒险行夜船。 “不行,那样太危险了。”沐月夕没兴趣在河里游泳,掐着那张帖子,又看了一遍,嘴角上挑,眸光微转,“他既然言明要拜会的人是你,我就不用出去了,你去应付他两句好了,不必与他纠缠,说完话就开船。” “好。”冷随风点头。 沐月夕对咏诗道:“你去看看江家是什么人过来的?” 咏诗出去打听了一下,回来道:“来得是个管家,说这菜是他家厨子自做的,那管家言道不敢打扰冷爷用膳,送食盒过来是与冷爷添菜的,还请冷爷笑纳,说罢他便要走。船家不敢收,才把人留下来。” “出门在外还自带厨子,好阔绰。”沐月夕冷笑道。 “据船家打探的消息,这江家是举家往宣州府去,三艘船都是他家雇的。”咏诗道。 沐月夕皱眉,“你是不是听错了,若是从这里坐船去宣州府,是绕了远路。” “没听错,是去宣州府。”咏诗肯定地道。 这事情越发显的诡异了。冷随风眼光微转,淡淡地道:“你别担心,我今夜去打探一番,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沐月夕摇头,“那会打草惊蛇的。不管他想干什么,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启程,我们不见他。我们惹不起,我们躲得起。他们要是行船快,我们就慢些,他们要慢,我们就快,反正我们不理他” 冷随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商量好了对策,两人继续用膳。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我要下船,我要下船。” 众人扭头看去,正是吐了一个下午,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的白银爬了进来,面色苍白,两眼发直。 “白银大侠,您这是怎么了?”沐月夕故作惊讶地问道。 “晕船实在是太难受了,我不能再坐船了,我要下船,我要下船。”白银继续向前爬,这个该死的船,他一刻都不想呆了。 沐月夕一愣,没想到他离船的要求比预想提前了好几个时辰,虽然她是很高兴他离开,免得他缓过劲来折腾人,可现在天气已经晚,这时候把他弄下船,实在有些不厚道,笑道:“白银大侠,这里是荒郊野外,天气又这么晚了,您要现在下船,不怕有人抢您银子吗?” 白银努力抬起头,给沐月夕一个鄙夷的目光,“沐小狐狸,你别小看人,我武功高强,那些小贼,我才不放在眼里。” “问题是,白银大侠,您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您确定您能打得过他们?”沐月夕好心地提醒他道。 白银靠在舱门边上想了想,现在脚软手软,还真得打不过,转了个弯,一边往舱房爬去,一边道:“沐小狐狸,你真是我白银的知己,知道我白银最在乎的就是这银子,多谢你的提醒,你为人不错,我也不能藏私,我同意你娶我家冷小子了。” “咳咳。”冷随风被汤给呛到了。 “沐小狐狸,叫人熬粥送进房来,肚子里没东西吐,更难受。”白银道。 沐月夕磨牙,这块死白银,沐小狐狸,沐小狐狸,他到是越叫越顺口了,早知就不该心软,多留他一个晚上,眸光一转,扬唇笑道:“咏诗,去熬碗白粥给白银大侠送去,记得要收钱。” “收钱?”白银一跃而起,怪叫,“沐小狐狸,你比我还贪财,一碗白粥,你还要跟我收钱,我可是冷小子的师叔,你怎么可以收我的钱。你是个小气的女人,我我我收回刚才的话,我家冷小子不嫁给你了。” “咳咳。”冷随风被米粒给呛到了,他搁下筷子,起身走向白银,“师叔,我送你回房。” “沐小狐狸,你休想从我身……”白银的穴道再次被冷随风给点住了。 一夜无事。 翌日天才刚亮,江逍远就赶了过来。他大约四十一二岁的年纪,身材不高,微有些胖,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衫,身后还跟着两个眉清目秀书童打扮的小厮。他的这身穿着打扮,到有些文士的味道,只是他本人肤色略黑,满脸横肉,带着一股子匪气,偏又蓄着八字胡,显得有些滑稽。 沐月夕躲在船舱内没出去,咏诗陪冷随风一起出去拦人。江逍远见他出来,满脸堆笑,拱手行礼道:“江某冒昧前来拜会,还请冷爷见谅。” “我不见谅,你可以下船了。”冷随风冷着一张脸,毫不客气地道。 咏诗配合着他的话,向前两步,手一翻做出个“请”的手势。 冷随风说话如此的不客气,却没能让江逍远面色有丝毫的变色,他依旧客气地笑道:“冷爷实在不必如此见外,沐老将军是家兄的恩师,论礼,江某称呼郡主一声世侄女也不为过。” 船舱内,沐月夕摇头苦笑,万没想到江逍远攀起亲戚来,据她所知,祖父一共收了十九名弟子,可里面没有姓江的,这个叫江逍远的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 与人攀交情,是江逍远的拿手好戏,从未失手过,可今日却冷随风面前碰壁。冷随风连眼角都没看他,扬声道:“船家,时辰不早,扬帆启程。” 这根本不是要送客,实实在在是在赶人。跟在江逍远身后的两个小厮露出不平之色,江逍远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经历过,虽然眼下这情况,他从没有遇上过,面子上略有些挂不住,可依旧能屈能伸,道:“冷神医急着赶路寻灵药为郡主解毒,依理,江某不该阻碍冷神医赶路。可是江某实在是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告诉冷神医,免得冷神医因为不知此事,而象阮药王一样找不到解药,误了我那世侄女的性命,” 冷随风本就对配制解药,感到担忧,见江逍远的表情不象在撒谎,不由信了几分,问道:“是什么事?” 江逍远的笑意更浓,道:“此处人多嘴杂,不如到船舱去,江某再说给冷爷听。” 本是要拒之门外的人,此刻却要迎进房来。颇有几分无奈,冷随风将江逍远引进船舱,落座上茶。 一杯茶喝完了,江逍远才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情,江某从没有与别人说起,或者应该说,江某从没有机会与人说起。江某与阮姑娘有过数面之缘,当年她配制梦千年时,所需要的毒虫毒草,是江某提供给她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冷随风面色如常,声音却微微颤抖。知道梦千年用的是哪些毒虫毒草,对配制解药,是有很大帮助的。当年,阮红梨担心阮青援去救那个负心汉的正妻,一直都不肯将药方说出来,她死后,梦千年的炼制方法就成了一团迷。 江逍远端起茶杯,饮了三口茶,眼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退向舱房的过道,嘿嘿一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阮姑娘配药时的药方,现就在江某人手中。” “什么条件?”冷随风沉声问道。 “冷神医果然爽快,只是,冷神医能替郡主做主吗?”眼中闪着算计的精光,江逍远一边摸着他的八字胡,一边面带得色地问道。 沐月夕扬声道:“不管是什么条件,本郡主都不会答应。江爷不必多言,请下船,别耽误本郡主的旅程。” 江逍远干笑两声,道:“江某听说郡主体内的梦千年已经发作过两次。阮姑娘曾说过,这梦千年毒发五次后,就算有解药,也救不了命。江某好意劝郡主还请慎重考虑一下,再决定是否拒绝江某的条件为好。” “咏诗送客人下船,叫船家开船启程。”说完沐月夕转身往舱房走去,起太早了,她要再睡着回笼觉。 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江逍远这才确信,沐月夕是真的不打算要他手中的药方,扭头继续游说冷随风,“冷神医,这药方可是千金难买的东西,江某若不是诚心来救郡主,是绝对不会……” 江逍远话还没说完,冷随风已经起身疾步向舱房走去。 咏诗忍着笑道:“大爷请走好。” 江逍远笑容是再也挂不住了,那张满脸横肉的脸上乌云密布,起身拂袖而去。 第七十二章 行船途中 江逍远一下船,船家就扬帆起航,很平稳安全驶过了那段布满暗礁的水域,前面的水路平坦如镜,借着强劲的风力,行船的速度快的惊人,颇有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意境。 船舱内,冷随风黯然道:“如果他所说属实,解药必须尽快配出来,否则,你性命难保。” “管他说的是属实还是不属实,我都不想跟他打交道。”沐月夕撇嘴道,那个江逍远一看是个奸商,她不想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有药方会事半功倍。” “可万一药方是假的,我们用错药方来配药,反而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药方的真伪,我一看便知。”冷随风在医术方面的信心十足。 “就算那张药方是真的,我们也不能要。江逍远他故意绕远路在这里堵我们,他所求的事,肯定是一件不能办的事。”沐月夕被人算计怕了。 冷随风盯着手上的茶杯,眸光闪烁不定,低声道:“今夜我去偷药方。” “不可以。”沐月夕厉声道。 冷随风用一种温和,却又坚决的声音道:“月夕,今夜是最好的机会,我势在必行。” “你要敢去偷药方,我就跳河自尽。”沐月夕面色一沉,冷冷地道。 “月夕!”冷随风愕然。 “大小姐!”咏诗四人惊呼。 “我说到做到。”沐月夕抬高下巴,坚定不移地道。 冷随风凝视着她,清洌的目光带着三分感动三分怜惜,三分痛楚再揉合着一分苦涩,望着她,望定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沐月夕回视冷随风,面色微缓,眸光似水,柔声道:“随风,我相信就算没有药方,以你的医术,你也能配制出解药来为我解毒。” “可那花费的时间会很长,我怕会……”避开沐月夕的目光,冷随风把来不及三个字吞了回去。 “随风,伯母炼制梦千年时,可有药方?”沐月夕挑眉问道。 “配制解药与炼制毒药是不同的……” “伯母应该留有手札之类的东西吧?”沐月夕打断他的话,问道。 “我娘留下的手札和书籍,我师父已经全部看过了,没有找到有关于梦千年的任何记载。”冷随风黯然道。若不是这种情况,冷随风是绝对不会想要去偷盗那张药方的。 “你师父会不会有所遗漏呢?”沐月夕又问道。 “绝不会有遗漏。”冷随风拒不相信阮青援会有遗漏,阮青援对他来说,不止是师父,还是他嫡亲的舅父,是这个世上他唯一承认的血脉亲人。 “药方至关重要。”冷随风还是想去偷药方。 “江逍远既然敢告诉你他手中有药方,他就肯定有能力保护药方,他的船上绝对有高手在把守,他是在等着你自投罗网。” “这个险值的冒。”冷随风的直觉告诉他,那药方是真的,他不愿意放弃。 “你如果一定要去盗药方的话,我就跟着去,要抓一起抓,要死死一块好了。”沐月夕赌气地道。 沐月夕的执意不让他去偷药方,让冷随风又是开心又是头痛,“月夕……” “我要下船,我要下船。”白银有气无力地声音打断了冷随风的话。白银再一次用四肢着地的方式,爬进船舱,不过这一次他没忘记把他的银面具带上。 沐月夕看着地上的白银,心生一计,唇角微扬。 “我要下船,我要下船。”白银努力地向前爬着。 “白银大侠,很抱歉,这船已经离岸了,你暂时下不了船。”咏诗低头对白银道。 “让船家靠岸,我今天一定要下船。”白银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他要下船,再不下船,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不行,两边都是悬崖绝壁,船没法靠岸。”缀墨告诉白银实情,他暂时没法下船。 白银翻身四肢伸直的躺在地上,哭诉道:“冷小子,你实在太过份了,天亮了也不告诉我,害得我晕船晕的把昨夜花了一两银子买来的白粥全吐了出来,那可是用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银子啊银子,我白花花的银子损失了一两,一两可以买好多东西,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心疼,好心疼啊!” 冷随风自顾自喝茶。 “沐小狐狸,你们沐家是不是要穷得没屁打了,你连碗白粥都要收钱。还收那么贵,卖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白银数落起沐月夕来了。 沐月夕柳眉一挑,这块白银的气焰蛮嚣张,还敢叫她沐小狐狸,不知悔改的家伙,应该要好好教育。眸光微转,满脸同情地叹道:“白银大侠,晕船很难受吧?” “废话。”白银送给沐月夕一个鄙视的眼神。 “我有一种药,吃了以后就可以不晕船的。”沐月夕开始下钩子。 白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而起,箭步窜到冷随风面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冷随风一时不察,落入他的手中,唾沫四溅地吼道:“冷小子,你有不晕船的药,你居然敢藏私不给我吃,害得我吐了这么久,你这个坏小子,我不教训你,我妄为你师叔。” “白银大侠,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这药是冷随风给我的?”沐月夕不悦地反问道。 “哼,不是冷小子,难道是你自己配出来的,昨天我可问过你,你说你不会医术的,难道才过了一夜,你就会医术了?还能配得出防晕船的药?你是天才啊!”白银毫不示弱地反问回去。 沐月夕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这天下这么大,难道就只有冷随风这一个大夫吗?” 白银一把推开冷随风,坐在他的位置上,趴在桌子上,干笑道:“沐小狐狸,行行好,快点把药给我吧。” 沐月夕手伸到白银面前,微微一笑道:“五两银子一碗,保你一天不晕船。” 白银怪叫着从凳子上摔倒,四肢着地的往外爬,“我宁愿游到岸上去,也不能花五两银子,买你这个该死的药。” 眼瞅着白银要爬出船舱了,沐月夕道:“白银大侠,要是不愿意用银子买药,可以做事来换药。” 白银立刻转身往回爬,爬上凳子,趴在桌上,“沐小狐狸,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明明是想要我做事,偏不直说,要这么拐弯抹角的说。” 扭头又对冷随风道:“冷小子,我告诉你,沐家的人的肠子都是七扭八拐的,你以后嫁进去,要小心,不要吃亏,丢了你师父那张老脸。” 对白银颠三倒四的话,冷随风装没听见。 “白银大侠,这事多得是人抢着做,我要不是看在随风的面子上,是不会把这么多银子让给你赚的。”沐月夕以利相诱。 白银一听银子,两眼绿光直冒,“是什么事,快说快说。” 沐月夕道:“在我们船后面跟着那三艘船,你可瞧见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白银绝不当海盗。”白银很有志气地道。 “白银大侠,这里是河,你就是想当海盗还当不成。”沐月夕故意和白银拌嘴。 “不管是什么盗我都不当。”白银冷哼道。 “没让你当偷东西,我是想让你混到船上去打听一个事。” “什么事?” “打听一下雇船的人到去宣州城去做什么?”沐月夕道。 “人家去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你就别问了,你只要打听出来,我就给你这个数的报酬。”沐月夕伸出五个手指。 “这是多少?五百两?” “白银大侠,你怎么不去抢啊?就让打听一个事,你开价就要五百两。”沐月夕鄙视地横了白银一眼。 “哪你出多少?” “一口价五十两。” “沐小狐狸,原来,你不止会选人,还会做生意,很好,冷小子跟着你,不怕他饿着了。”白银又说胡话了,冷随风的脸色沉了下来。 “过了这山岭,我会让船家停船,你偷偷下船,然后去雇条船,就依你昨天的计谋,混到后面的船上去。” “雇船的钱,赔人家的钱,都归你出。你把银子给我。”白银把手一摊,找沐月夕要银子。 “你先垫着,等事情办妥了,一并算帐。” “你这只小狐狸果然狡猾。”银子没骗到手,白银感叹道。 沐月夕似笑非笑地道:“彼此彼此。” 两岸的地势矮了下来,船家把行船的速度减下来,往岸边靠,江家的船一个不留意,就超了船。船一靠岸,白银就下了船,施展轻功往前往赶。 江家的船已经开出去很远的一段距离,当发觉沐月夕的船落后了,立时收了帆,硬生生地减速,誓要和沐月夕的船同行。 船行至傍晚掌灯时分,途经一座小镇,沐月夕怕白银还没赶到,就决定放慢行程,在小镇码头上歇下了。 江家的船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跟着停泊在码头上。 饭没上到,外面船家来报,“冷爷的话,江家大爷遣管家来请冷爷过船吃酒。”又递进来一个拜匣,雕着年年有余的图案。 “早上,他不是被气走,这会子怎么又跑来请你过船吃酒?”沐月夕不解了。 江逍远此举正合冷随风之意,他起身要往外走。 沐月夕一看他要去赴宴,就知道这人还没放弃偷药方这个想法,怕他出事,万般无奈,决定陪他去盯着他,拽住他的衣袖,“我跟你一块去。” “不行。”冷随风舍不得让她涉险 “我要去。”沐月夕蹶嘴,坚持同行。 “他没请你。” 沐月夕松开手,“那就等他来请我过去。” 话音刚落,船家又来报,江家派人来接了。 这回来的不止是管家了,还有江夫人。 第七十三章 迷雾重重 竹帘外影影绰绰,人还没看清,浓郁的胭脂香已经溢了进来。沐月夕皱了皱鼻子,这位江夫人还真是香气“袭人”。 缀墨撩开竹帘,江夫人摇曳着身姿走了进来,一身大红色的轻裳艳丽夺目,满头的珠钗金簪光芒四射。再看她的脸,浓妆艳抹的都看不出眉眼本来的样子。 “妾身给郡主娘娘,冷爷请安。”不过是简简单单的行个礼,这位江夫人都能将身子扭成水蛇一般,妖妖艳艳的勾人魂魄。 沐月夕眼皮都没抬,吹了吹茶叶,抿了一口水,淡淡地道:“不必多礼。” “谢谢郡主。”江夫人扭动着身子站了起来,涂满胭脂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双眼弯成月牙状,对着一旁冷面公子抛去一个媚眼。 冷随风的脸阴沉的就象要下大暴雨。 沐月夕忍着笑,端起茶杯,一边拨弄杯中的茶叶,一边缓缓地问道:“江夫人过船来有何贵干?” “妾身是来请世侄女过去吃酒的。”江夫人嘴上应着沐月夕,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冷随风,明目张胆地用眼神调戏冷随风。 江夫人本不是良家出身,因生了一副好的容貌,被江逍远看中,才续了回来当填房的。姐儿爱俏,她一看到俊逸的冷随风,职业病就犯了。 “好没规矩,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称皇家的郡主为世侄女。”缀墨脸一沉,喝骂道。 “来人,把这不知尊卑的女人丢下船去。”咏诗跟着厉声道。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艳俗的江夫人,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张口结舌。韶婷暮婷面无表情地把她架出了船舱,毫不客气地丢下了船。 “这是一个机会。”冷随风淡淡地道。 “狼给的不是机会,而是狼设下的陷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对虎子没兴趣,只对吃饭有兴趣。我饿了,咏诗摆饭。”沐月夕不肯为了那张不知真假的药方冒险。 冷随风抿紧嘴唇,沉吟不语。 这边正张罗着摆饭,船舱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江家的人来找麻烦了? “韶婷暮婷,你们出去看看出什么事了?”沐月夕皱眉道。 韶婷暮婷走出去一看,皱紧了眉头,这江逍远居然命人将酒菜连同桌椅全搬了过来。听两人的回报,沐月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江逍远真是块牛皮膏药,粘上了,甩都甩不掉,真是麻烦。 “随风,药方我们不能要。”沐月夕拖着冷随风衣袖,再一次重申她的决定。 冷随风看着沐月夕的眼睛,知道她在担心他会有危险,心中一暖,升起一股豪气,没有药方,他也要把解药配制出来,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人达成共识,并肩走出船舱,江逍远快步迎上前来陪罪,沐月夕大度的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 甲板上挑着数十个大灯笼,明亮的烛光照得四周宛如白昼。席开两桌,男宾女眷是分开坐的,江逍远和他的两个门客陪着冷随风坐一桌,江夫人和江家的两个女儿陪着沐月夕坐一桌。 冷随风是冰山一座,任江逍远和那两个门客说的天花乱坠,他丝毫不为所动。江逍远脸皮是很厚,可还没厚到不怕冰冻,场面话,客套话统统不管用。 江逍远有些头痛,按了按贴身放在胸口处的药方,暗暗叹气,这千金换来的药方,恐怕无用武之地。 沐月夕装不了冰山,就端起皇家郡主的架子,任江夫人怎么说,都只斜着眼瞄她一眼,鲜少回应,江夫人也就没处下嘴了,只得掩嘴不说。 桌上的酒菜全是沐月夕平素爱吃的,由此可见江逍远对她是用了心思的。可惜,今天就算吃的是龙肝凤髓,沐月夕也不会满意,一双银筷子,菜碗里翻来炒去,不是嫌菜炒老了,咬不动。就是嫌菜做生了,吃起来太涩。 江夫人先前受过教训了,老老实实地陪着笑,言不由衷地为厨子的手艺向沐月夕道歉。江家大小姐是没什么话的人,安静地坐着,低着头自顾自吃饭。 江家二小姐才十三四岁,年幼尚幼,定力不足,看不惯沐月夕的举止,重重地搁下筷子,皱着眉头,起身道:“我吃饱了,我要回去休息。” 江家大小姐扯住她的衣角,面露恳求地摇了摇头。江家二小姐的脸色变了变,一咬牙,又坐了下来。沐月夕冷眼看戏,筷子在菜碗里努力地耕耘,看得江二小姐直皱眉头。 眼见这场面实在是冷到不能再冷了,江逍远不得不提前让歌伎出场,举起双手拍了两声,就见从船下莲步姗姗走上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她的容貌称不上绝色,却自有一分妩媚之色,额前点着常见的梅花妆,头上梳着坠马髻,头发梳得整齐,别了数支金菊簪,穿着是绣兰花的月白色的内衣,外披薄若蝉丝的纱衣,下系绣满繁花和蝴蝶的长裙,行动间,蝴蝶随着步伐翩翩起舞。 若江夫人是个香气袭人的胭脂盒,那这个女人就是花团锦簇的后花园。 沐月夕微微眯起了双眸,这位花枝招展的女子,怎么看着有几分面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扭动着腰肢,盈盈屈膝行礼道:“奴家见过几位大爷,夫人,小姐。” 江逍远抬抬手,“瑶宁,拣你拿手的唱几曲来听。” “是。”瑶宁坐在一旁的绣凳上,抱着琵琶调弄几下,张口就唱了一曲《花开富贵》,琵琶拨得急,音挑得高,果真唱出了几分富贵之气来。 她唱完《花开富贵》,又唱起《风光好》。虽然两桌八个人都不说话,但有唱曲儿的在这里吹拉弹唱,听着也不觉得太过清凉。 沐月夕双手托着下巴,表面上在用心听曲,其实上,一直在想瑶宁的身份,想了许久,终于让她想起了。这个宁瑶,学着明若兰把名字颠倒过来。 瑶宁就是宁瑶,是程子悦的手下。人生无处不相逢,沐月夕冷笑,这个女人会跟江逍远身边,难道说程子悦是宜王的人?可是再想深一层,若程子悦是宜王的人,宁瑶的身份,就不会这么快暴露出来。 毕竟沐家因为程子悦的误导,从没把他跟宜王挂上钩。若程子悦不是宜王的人,宁瑶是他派来的混入宜王内部的间谍,那么江逍远的身份,就没有任何质疑,他就是宜王的人。那江逍远出宣州就只是了个幌子,他是在这里堵她的。宜王定是想用这药方,卖人情给沐家,让沐家能够支持他夺位。就算沐家不支持,看在这救命药方的份上,也不方便与他为敌。只要沐家不阻止,宜王夺位的希望就会很大,他毕竟比他的侄儿们,多一份兵力。这位野心勃勃的宜王是盯她许久了,才会在这里堵截她。她人坐在船上,船在水中走,她就是想逃都没法逃,狡诈的大坏蛋。 沐月夕痛苦地揉着额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一个宜王的幕僚已经够让她头痛了,现又加上程子悦,更麻烦了。程子悦所做的事就象一团迷雾,让她看不清楚。 站一旁的伺候沐月夕的咏诗,见沐月夕的脸色阴晴不定,以为她不舒服,言道郡主贵体有恙,这席就此散了。 冷随风一惊,以为沐月夕体内的毒要发作了,身影一闪,人就到了沐月夕身边,抱起她就往船舱跑。咏诗四人就误会了,顾不得再理会旁人,跟着跑进了船舱。 江逍远见此状,脸上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指挥着下人将桌椅搬回去。 “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一些事,头才会痛的,你别要那担心,我真的没有毒发。你先放开我。”沐月夕推了推冷随风,他的手臂很有力,窝在怀里也很温暖,但是以他这种抱法,她已经要被他箍的没扎。 冷随风仔细地诊了脉,确定沐月夕真的没事,这才放心把她放在凳子上,这才缓缓地松开手,在沐月夕对面坐下,低声问道:“让你头痛的事是什么?” “刚才唱歌的女子是程子悦的人。”沐月夕面沉如墨。 冷随风面色一沉,“程子悦是宜王的人。” “还不能这么肯定的说。”沐月夕摆手,把刚才的分析说给冷随风听,分析完,长叹一声,“大祁国的皇位只有一个,可想坐上去的人却太多,所以才会争得这么激烈。” 冷随风沉吟片刻,唇角越扬,道:“我们可以弃船,坐马离开,甩掉他们。” “江逍远一旦发现我们,我们弃船离开,一定会跟着追来的。” “我们偷偷下船,船却还是跟着他的船在走,等傍晚,他发现我们不在船上时,再来追,十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们一定追不上我们。”冷随风胸有成竹地道。 沐月夕一直都在想法子怎么摆脱江逍远这个牛皮膏药,冷随风的主意一说出来,她就明白了,点头道:“最好是趁白银大侠在前面搞翻船时,我们再走,那就更万无一失了。” “你们能带得动她们吗?”冷随风问的是韶婷暮婷。 韶婷暮婷对视一眼,干脆利落回答道:“能。” “好,明天我们就依计行事。”沐月夕心情变得轻松起来,笑呵呵沐浴更衣,上床睡觉去了。 一夜好眠。 第七十四章 药仙谷(上 冷随风的轻功如他的名字一般,象风一样飘到了河岸上,客船离岸边足有十丈远,他居然一纵即至。随后韶婷暮婷分别抱着咏诗缀墨从船上飞跃而下,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掠身上了岸,六人快速的窜进了岸边的小树林里。 船在河面上不紧不慢地跟着江家的船向前行驶,前方白银已经被江逍远的人救上了船,计划施行的很顺利,顺利的让沐月夕都觉得老天爷终于开眼,开始眷顾她这个弱女子了。 只是,当沐月夕看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的山间小路,顿时欲哭无泪,老天爷眷顾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他们只注意到岸边的密林可以隐藏他们的去向,却忘记了这里离城实在是太远,荒山野地,荒无人烟。 山路崎岖,杂草丛生,沐月夕走了一个时辰,脚上的绣花鞋就被荆棘尖锐的刺划破了,雪白的纤足上有划伤的血痕。 冷随风蹲在了沐月夕面前,“我背你。” “不用了,我能坚持下去的。”沐月夕咬着下唇强力死撑。 “上来。”冷随风语气阴沉了下去。 沐月夕看不到他的脸,听声音知道他在生气,带着笑意地道:“一会你可别嫌我太重,把我丢下来。” “我不会丢下你的。”冷随风淡淡地道。 他的话说的象誓言,沐月夕脸上的笑意更浓,开心地扑到冷随风的背上,小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声说了句猪八戒背媳妇了。 冷随风不知道猪八戒是什么东西,不过媳妇两个字,他听了很开心,薄唇微扬,两个酒窝在脸上浅浅地露出来。 四个时辰的路,从白天走到傍晚,他们终于走到了一个小城镇。休息了一夜,买了六匹马,五个女子全换了男装,骑马穿女装不方便。 从小镇到药仙谷所在的祁云山全是崎岖的山路,六人赶路的实在是辛苦,好在一路上没有再遇见什么麻烦,顺风顺水的抵达了药仙谷的所在地,祁云山,一个远离人烟,浩瀚的原始森林。 葱葱郁郁,莽莽苍苍,苍天的大树一直向着天际蔓延过去,无边无际。冷随风领路,沐月夕紧随其后。高大的树木枝杂交错,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六人沿着是清可见底的小溪,缓缓而行。 药仙谷,如沐月夕预想的一样,药仙谷就藏在祁云山的深处,四周被高山围绕,要进谷的必须经过一个布满瘴气的石阵和迷宫一样的槐树林。高山挡住四面吹来的寒风,山谷四秀如春,山坡上种满了珍贵的药草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草。 谷内的生活很平静安详,沐月夕白天无所事事,带着韶婷暮婷在谷中游来荡去,逗逗小鸟,摸摸野兔,到小溪去捉捉小鱼,自得其乐。 冷随风上午看医书,下午晒草药,晚上则陪着沐月夕在屋顶看星星,密密麻麻的繁星布满了夜色的天空,争相释放着自己的光彩,山谷空气清新,连星星都显得更明亮。 时光如流水,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沐月夕迎来了她的十三岁生日,第一次没有父母陪伴的生日,内心深处难免生出几许的愁绪,歪在杏树林中的竹榻上,懒懒的不想动。 “沐小狐狸!”白银从天而降。 “白银大侠!”沐月夕惊讶地坐了起来,“你怎么会来?” “沐小狐狸,这就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想赖我白银的帐,哼嘿,门都没有。沐小狐狸,快点把银子还我。”白银是赶过来要帐的,银子最重要,为了银子,命都可以不要。 “谁要你赖你的帐了,说多少银子,马上给你。” “一共二百三十九两四钱。”白银记帐记得非常清楚。 “咏诗,拿二百四十两给他。”沐月夕大方地道。 白银急迭迭接过银票,眯着眼睛点了点数,净赚六钱银子,开心地塞进怀里,拍了拍,长舒一口气,笑呵呵地道:“沐小狐狸,听说,今天是你生日。” 沐月夕小手摊着伸到白银面前,谄媚地笑道:“白大侠,小师叔,您送什么给我当生日礼物?” “早就知道你这沐小狐狸贪财,我是有备而来。”白银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沐月夕。 “白银大侠,你还真是嗜财如命,一张纸,你也能当礼物送人?”沐月夕鄙夷扁嘴,不肯去接那张看起来有些年月的纸。 “小狐狸,你看清楚了,这可是一份大礼。” 沐月夕狐疑地瞄了白银一眼,接过来打开一看,好歹进谷也有几天了,毒药名记住了几个,挑眉道:“你不会告诉我,这个是梦千年的药方吧?” “的确是梦千年的药方。”白银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吃起糕点来。 “你怎么得到的?” “我费尽心机才上了他的船,当然要顺点值钱的东西,才不虚此行呀。”白银理所当然地道。 顺点值钱的东西? 沐月夕嘴角微微抽搐,“你不是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顺手牵羊叫取之有道。” 白银虚空做了偷取别人东西放自个怀里的动作,很认真地道:“我这就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 沐月夕苦笑,他是君子,是个梁上君子。“你偷了姓江的药方,他追了你很久吧。” “要不是这样,你们的旅程会这么顺利,这一路上,我真是费尽心机,千辛万苦才甩掉他们。小狐狸,我这是舍身为你,你应该再付点钱给我。”白银趁机讨好处费。 “刚才不是给了你六钱银子了。”沐月夕眨着眼睛道。 白银怪叫,“六钱银子,六钱银子,你也拿得出手?” “六钱银子不是钱啊?”沐月夕白了他一眼。 “钱到是钱,可是太少了点,你不能这么吝啬了。”白银讨价还价。 “嫌少啊?那就还给我吧。”沐月夕手一摊,找他要钱。 “算了,少点就少点吧,我这做长辈的,就不跟你这做小辈的计较了。”白银把话往回兜。 沐月夕抿唇一笑,捏着药方去找冷随风。 冷随风仔细看了药方,唇角微扬,药方是真的,还好偷了回来。 “是你让白银大侠去偷的?”沐月夕明知故问。 “是。” “你许了他多少银子?” “五千两。” “五千两?”沐月夕怪叫,这块白银敲诈起人来,一点情面都不讲啊。 “值得。”冷随风很平静,药方是真的,一万两都值得。 沐月夕扁嘴,“早知这样,还不如让你去偷。你的身手比他好。” 冷随风哑然失笑。 有了药方,果然事半功倍,冷随风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将解药配制出来了,黑乎乎的一大碗。 “很苦哦。”沐月夕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咏诗把酸梅捧到她面前,“有蜜饯。” “有点烫。”沐月夕拖延时间。 缀墨捧碗吹气,“小姐,可以喝了。” 解药肯定是要喝的,矫情了半天,沐月夕接过碗,慷慨就义,一碗药喝得一滴不剩。碗掉到地上,碎成了两半,沐月夕双眼翻白地向后倒。冷随风一直注意着她,忙伸手接住了她。 “大小姐!”四个婢女惊呼。 “冷小子,你哪是解药还是毒药,小狐狸好好的,怎么就倒了?”白银怪叫。 冷随风根本不理会他们,径直把沐月夕抱进房放在床上,柔声道:“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沐月夕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冷随风在床边守了她一天一夜。沐月夕醒来后,翻身爬起,来不及跟冷随风话,一头扎进了茅房。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沐月夕还在茅房里。 又过去一炷香的时间。 沐月夕还没出来。 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 人还没出来,缀墨担心了,可是从茅房里传出来的气味,实在是太臭了,熏得她只能站在遥远的地方捏着鼻子问道:“大小姐,您还好吧?” “咚咚”沐月夕敲了敲木门,告诉外面的人,她还健在,没被便便臭晕过去。 又过去一炷香的时间。 咏诗不安地问道:“冷公子,大小姐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很快。”冷随风道。 真的很快,他的快字刚落,木门被推开了,一脸死灰的沐月夕软绵绵地走了出来,咏诗和缀墨也顾不得臭了,冲上去扶住了她。 肚子里的毒素被释放出去,沐月夕就觉得饥肠辘辘,直嚷饿,一连喝了五碗白粥,回复了一点力气,弱弱地问道:“随风,我这毒是不是解了?” 冷随风给沐月夕诊了一会脉,道:“还要再服一次药才行。” 沐月夕苦着小脸,“下次也这么折腾?” 冷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能等几天吗?让我恢复一下元气。”沐月夕哀求道。 冷随风再次点头。 “哎呀呀,可怜的小狐狸变成了软脚蟹。”白银摇头叹道。 沐月夕没力气和他斗嘴,闭上眼睛躺在床上装死。 “原来小狐狸变成猪了,冷小子,你以后打算养猪?”白银故意惹事。 “你再多说一句,麻将以后,你别摸。”沐月夕虚弱地威胁他道。 刚学会打麻将的白银正是心痒难耐的时候,不让他打,那不是要他命吗?立刻闭嘴走人,把清静还给沐月夕和冷随风。 沐月夕躺着,冷随风坐着,静静的守护彼此。 过了三天,沐月夕刚能下地,第二碗药端了上来,沐月夕很干脆,接碗,仰头,直接喝干,倒床上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上茅房。 梦千年的毒解了,沐月夕也脱了一层皮。冷随风借助药仙谷里的灵药为沐月夕调理身子,主仆五人和白银继续留下药仙谷。 这一天,沐月夕正和白银打麻将,谷里来了二个人,一男一女。 第七十五章 药仙谷(下 有强悍的石阵和迷宫槐树林挡路,平常人是进不来药仙谷的,能进来的不是药仙谷主人就是药仙谷主人的朋友。 沐月夕抬眸,很平静地看了眼缓缓走过来的两人,收回目光,看着手中刚摸到的牌,皱皱眉,她在做十三幺,其他牌都齐了,独缺风,这张牌没用,把手中的牌丢到桌上,“九万。” 坐在沐月夕对面的白银,输太多了,一直盯着她,见她的目光游离了一下,也好奇地扭头去看,这一看就大吃一惊,他一着急就结巴,“大大大师兄,您您您怎么回来了?” 大师兄? 白银的大师兄不就是冷随风的师父,冷随风的师爷不就是——药王阮青援。 沐月夕眨了眨眼睛,这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是药王?阮青援名扬天下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推算年龄,他至少有六十岁高龄。一个六十岁的人看起来象四十岁,真是驻颜有术,学医术的人都是不老的神仙。 牌是不能打了,齐齐站起身来,等着阮青援和那个戴着斗笠,身形纤细的女子走了过来。 阮青援的目光从五名女子身上轻轻扫过,最终定在了白银的身上,声音淡然地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沐月夕。”白银规规矩矩地垂手站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苏城沐家的?”阮青援继续问白银。 “是的。”白银很用力地点头。 “中了梦千年?”阮青援再问。 “是。”白银的回答更精简了。 三个有关于沐月夕的问题,阮青援问的人却不是沐月夕,这让沐月夕很郁闷,她有嘴,她会说话,不要这么无视她行不行? 正在沐月夕抱怨阮青援无视她时,阮青援突然冲沐月夕行大礼,“草民阮青援见过欣悦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事出突然,沐月夕一时不察,生生地受了他一礼。一惊一愣,忙双手虚扶,道:“药王不必如此多礼,月夕愧不敢当,药王快快请起。” “草民谢谢郡主。”阮青援长身而起,不卑不亢地道。 那个戴着斗笠掩住真容的女子突向前一步,盈盈拜了下去,“民女黎霜华见过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沐月夕刚要说不必多礼,白银跳了起来,“原来是黎家丫头,江湖上不是传言说你病得快死了?怎么突然好了?” “是冷哥哥治好霜华病的。”黎霜华羞娇道。 冷哥哥,好亲密的称呼,沐月夕淡淡地笑了。咏诗和缀黑的脸色微沉,韶婷暮婷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 “随风现在何处?”阮青援问道。 “他在厨房,小狐狸的身子弱,他在帮她熬补药。”白银低垂的眼中精光闪动。 一直注意着阮青援的沐月夕留意到他眼中快速地闪过的不悦,缓缓地垂下眼睑,她或许该告辞离开了。 “师父,您回来了。”冷随风端着补药恰好走了过来,远远地看到了阮青援,忙道。 “再不回来,我的药草,就要被你拨完了。”阮青援的语气平和,可沐月夕还是听出里面暗藏着不满。她不敢辩解,为解梦千年的毒,冷随风的确动了阮青援不少珍贵药材。 “我有补种药草的。”冷随风小声地解释着,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咏诗。 咏诗伺候着沐月夕喝了药,回房休息去了。阮青援师徒去了药房,白银很认命地领着黎霜华去安排她的房间。 晚膳时,黎霜华摘下了斗笠,露出真容。十六七岁的年纪,她的容貌让沐月夕想起红楼梦里对林黛玉的描写,“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又见一美人,自从投胎转世来到这异时空的古代,沐月夕见过的美人实在是太多了,沐月夕考虑是不是绘一张百美图,以留念。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抽空看了眼被阮青援抓进药房训了一下午的冷随风,他情绪不是很低落,面色还好,到底是外甥加徒弟,阮青援舍不得骂。只是,沐月夕双眼微眯,他为什么看都不看黎美人一眼呢? 一定是做贼心虚。沐月夕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了。 “郡主吃饭,阮伯伯吃饭,白师叔吃饭,冷哥哥吃饭。”黎霜华礼貌地把吃饭的人喊了个遍,然后才提起筷子。 “随风,这几个菜都是霜华为你做的,你多吃点。”阮青援指着桌上其中的三碗菜道。 冷随风“嗯”了一声,手中的筷子根本就不去碰那三碗菜。阮青援瞪了他一眼,冷随风视而不见。 黎霜华的眼眶眼瞅着就红了,咬着筷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一脸冰霜的冷随风。 沐月夕没兴趣去安慰美人,努力吃饭,吃菜,准备吃完饭就走人,管他是郎情妾意,还是狼狈为奸。 “郡主,草民有一事要请教郡主。”阮青援开口道。 “阮伯伯,您别这么客气,您有事请尽管说。”沐月夕学黎霜华的叫法。 “草民不敢当,请郡主唤草民的小字,引之。”阮青援礼节十足地道。 沐月夕苦笑,“长幼有序,月夕不便以长辈的字号相称,还请阮伯伯见谅。” 阮青援没在称呼上过多纠缠,道:“听小徒言,郡主体内的梦千年已解,药仙谷是山野之地,不免留贵客久……” “师父,月夕她的身体还很弱,不适应离谷。”一直沉默用餐的冷随风抬头,打断了阮青援的话。 阮青援盯了冷随风一眼,冷随风抿紧嘴唇,师父的话,他不得不听。阮青援起身对沐月夕行大礼道:“郡主乃是金枝玉叶,小徒才疏学浅,为郡主治病不妥。草民不才,仗着还有几分真材实料,特请郡主让草民亲自为郡主配方调养身体。” 才疏学浅。 沐月夕冷笑,他是不想让冷随风与她接触才对,如此的提备,激起了沐月夕的傲气,刚要开口拒绝,却碰上冷随风期盼的目光,心起涟漪,不忍让他失望,“好,就由阮神医为本宫配方调养身体。” “谢谢郡主对草民的信任,草民定不会辜负郡主对草民的信任。”阮青援面色转缓。 “大师兄,我在外面还有点事要办,我明天一早就走。”白银怕阮青援,更甚于他的师父。 一顿晚膳气氛太压抑,沐月夕没胃口,吃了小半碗饭,就告辞离去。她迈步出门时,就听到身后黎美人叹道:“这种粗茶淡饭真是委屈郡主了。” 沐月夕的脚步顿了一下,轻笑摇头,回房后沐浴更衣,坐在桌旁,边看书,边等着咏诗铺床。 “咏诗大姐,你有话就直说,不要一直偷偷来看我的脸色行不行?”沐月夕搁下手中的书,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丫头玩欲言又止的把戏,玩了快半个时辰,床上的被子被她折腾了好几遍,再凭她折腾下去,只怕等到天亮,都不能上床睡觉。 “小姐,奴婢觉得,那个黎姑娘对冷公子,似乎有想法。”咏诗含蓄地道。 “男未婚女未嫁,她对他有想法很正常。”沐月夕冷静地回答道。 咏诗跺脚,恨铁不成钢的道:“小姐啊,老爷夫人肯让小姐跟着冷公子出门,其中的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了,您怎么可以让那个黎姑娘和冷公子走到一起去。” “咏诗,你不可以这么曲解你家老爷夫人的意思。爹娘是因为我活不长了,想让我开心的过完余下的日子,才让我跟他走的。”当时沐月夕就是用这个理由说服沐夫人的,而沐夫人也是用这个理由说服沐晚谦的。 “大小姐,是您在曲解老爷夫人的意思。”咏诗顶嘴道。 “好了,咏诗姐姐,我都要困死了,你的补子到底要铺到什么时候?”沐月夕难得跟她罗嗦。 咏诗脸一红,服侍着沐月夕睡下,悄悄地退了出去。 打发走咏诗,沐月夕正要入睡,就听到木窗被人叩响了,起身下床,推开木窗,映入眼帘的是冷随风带着歉意的墨瞳,淡然道:“有事?” “对不起。”冷随风低声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沐月夕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师父,他素来不喜欢与做官的人打交道。”冷随风解释道。 沐月夕微微挑眉,素来不喜欢与做官的人打交道?当年让阮青援最终名声大震的那个病人,记得应该是燕国的太上皇。 沐月夕不打算拆穿冷随风的谎言,眼波流转,问道:“黎霜华的病是你治好的?” “是。” “什么时候的事?” 冷随风紧紧抿着唇,低头不语。 沐月夕狐疑地盯着他,“凌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冷随风心虚地不敢看她。 “你撒谎。” “我没有。”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我问你的问题再回答一遍。”沐月夕沉声道。 冷随风抬头直视沐月夕,“紫柠,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那就是故意要骗我的了。”。 “不是的,紫柠,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的。”冷随风急了,扬声道。 “要我相信你,你就把事原原本本说出来,我才能决定是不是相信你。” 第七十六章 药王施计 夜晚的风,徐徐吹过,带着白日的丝丝暖意却又融着夜晚的些许寒意,一股淡淡的药草香随风飘进屋来,沁人心脾。隔窗站立的两人,目光在空中定定交错。冷随风沉吟不语,似在斟酌合适的用词。 “当日师父让我去皇宫查阅医书孤本,就是为了治她的怪病。”站了许久,冷随风终于开口,打破良久的静谧。 沐月夕抿唇不语,眼眸深沉,若有所思。 冷随风深幽的眸光望进着沐月夕双眸之中,她的眼底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脸色微黯,接着道:“我不想用师父的名号进宫,而莫大哥的朋友恰好又调离荥扬城,我本打算偷偷潜入皇宫冒险一试,无意中得知你昏迷不醒的消息,我就进府为你治病,借机让沐大人帮我入宫。” 沐月夕凝望着他,用比风还要轻淡的声音问道:“你用了多少天就找到药方了?” “二十天。” 沐月夕垂下眼睛,藏在袖中的手紧紧一握,“拿到了药方,你为何不走?” “你的毒未解。”冷随风一直希望能从皇宫珍藏的医书中找到解梦千年的方法。 沐月夕轻吁口气,低着头,手指缠绕在一起,“你就不怕耽误给黎姑娘治病的良机?” “我不知道她得了这个病。”冷随风的语气转冷。 沐月夕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查找这个病的治疗方法?” “我以为师父在考究我的医术。”冷随风皱眉,带着一丝怨气地道。若早知真实情况,他才懒得走这一趟。 “你突然离开是因为黎姑娘的病起了变化,你急着去为她治病?” “那天突然接到师父急召,说病人的病情有变,令我速赶过去,那时候我才知道,世上还真有人生了这种怪病。一时好奇就去了。”冷随风心中有些后悔这一时的好奇。 沐月夕挑眉,“你一直都呆在黎家为她治病?” “师父强留我在黎家庄,为她治病,直到从药铺里得知你昏迷不醒的消息,我就赶去荥扬城。”冷随风眉头紧锁,打他一进黎家庄,他就已经明了师父的想法了。 强留?沐月夕拧眉,难道冷随风不愿意为黎霜华治病?沐月夕试探地问道:“你不会是偷偷离开的吧?” 冷随风点头。 沐月夕愕然,“那她的病当时已经治好了?” “还没有完全好,她病了十几年,短短的时间不可能痊愈。” 沐月夕的嘴角微微抽搐,虽然冷随风赶到荥扬城是为了救她,但是…… “凌天,你这么做很没医德。”沐月夕小声地指控他。 冷随风嘴角噙着冷酷的笑,笑中有着嗜血的残酷,“我的医德一直都不好。” 沐月夕惊愕地看着冷随风,这样的冷随风是陌生的,他刚才不经意间散外出来的那股冷冽霸气,让她心头一阵战栗,垂下眼睑,这个才是真实的他吗? 冷随风敛去唇边冷酷的笑容,目光泛起淡淡的忧伤,“紫柠,你害怕了?” 沐月夕抬起头,看到他眼中的忧伤,心中泛起些许涟漪,咬了咬下唇,小声问道:“凌天,你会伤害我吗?” 墨色双瞳直视着她,冷随风坚定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沐月夕明眸流光,轻笑道:“既是如此,我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你不生气,我利用你进皇宫?”冷随风终于问出了他最担忧的问题。 “我当然生气,我气那个讨厌的文帝,已经不当郎中去做皇帝了,就该好好做他的皇帝,为什么还要收藏医书,还全是珍贵无比的孤本,害得真正有需要的人用不上,放在仓库里发霉。”沐月夕肆无忌惮地指责大祁国的开国明君祁文帝。 冷随风心一暖,伸出手,隔着窗将沐月夕轻轻拥入怀中,手抚摸她的秀发,温热的呼吸抚过她的面庞,柔声在她耳边道:“紫柠,你是我第一个主动找来的病人,我很庆幸我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以冷随风的轻功要潜入皇宫,不被人发现,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沐月夕莞尔一笑,乖乖的任他拥着,感受男子宽厚温暖的胸膛,手伸出去,搂着他的腰,喃喃低语:“我们其实应该谢谢黎姑娘的。” 冷随风微愕,扬唇笑了,露出深深的两个酒窝,柔和的笑容,光华湛湛。沐月夕说的没错,若不是师父要救黎霜华,他绝对不会去荥扬城,他不去荥扬城,就不会遇上沐月夕,错过沐月夕,他会遗憾一生。 皎洁的明月高悬夜空,星星零星星点缀在四周,两人静静地相拥,却没留意到远处的阴影下,有一双幽怨的眼眸,正注视着他们。 翌日,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沐月夕迈着轻盈地步伐走进正房,其他四人已全部到齐。黎霜华乖巧地站在阮青援的身后,她的肤色带着病态的苍白,粉红色的衣裙将她的小脸衬托红粉绯绯,越发显得恬静可人,精致的眉眼是细细描画过的,目光清亮如水,温婉淡然的笑容平和轻灵。 坐在阮青援身边的冷随风却冷着一张俊脸,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阮青援见沐月夕进来,恭恭敬敬地对她行礼,“草民阮青援见过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民女黎霜华见过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黎霜华同样做足礼节。 “两位不必多礼。”劝不住,沐月夕也就不劝了,他们喜欢行礼,就随他们行好了,反正辛苦的是他们,又不是她。 白银和冷随风稳坐在桌边。阮青援谢过沐月夕,挺直身子,不悦地对两人道:“小师弟,随风,国礼不可废,还不给郡主行礼。” “不用多礼了,本宫饿了,那些虚礼就不必行了。”沐月夕抢先道。 坐下用膳,昨夜的情景再现,阮青援指着冷随风刚刚端起的红豆粥道:“随风,霜华知你爱吃红豆粥,昨夜特意为你熬的。” 黎霜华含羞带笑地看着冷随风,双眸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潭,荡漾着可以将人溺死在其中的缕缕柔情。 可惜冷随风对她的柔情视而不见,把碗放下,一言不发站了起来,径直离开了正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黎霜华的眼眶又红了,低垂着头,长长地睫毛如蝉翼般不停颤栗,手中的丝帕被她揉成一团。 阮青援的脸色暗沉,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白银低头喝粥,只是微扬的唇角,很明显告诉别人他在偷笑。 沐月夕咬着筷子直摇头,阮青援选人的眼光实在太差了,这黎霜华是水做的,用水去化冰,不被冻住才怪,应该去找个热情如火的,那才能融化冷随风这座冰山。 阮青援很快就从冷随风忤逆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语气平静地道:“郡主,用过早膳后,请郡主移驾到杏树林去,草民会教郡主打坐养身。” “好的。”沐月夕点头,身体太差,很麻烦,养结实些,回荥扬城,爹娘看了肯定会喜欢。 从这日起,沐月夕每天上午都会跟着阮青援在杏树林打坐一个时辰,下午午睡后,再去打坐一个时辰,晚上还要打坐一个时辰。三个时辰坐着不动,对于沐月夕来说并不难熬,她的性格本来就喜静不喜动。配合着阮青援所教的吐纳方法,沐月夕打坐完后,都觉得神清气爽。对阮青援生出几分感激,他虽不喜欢她,却还是真心为她调养身体。 沐月夕被阮青援困在了杏树林,冷随风则被困上了药房。阮青援为了让冷随风接受黎霜华,是煞费苦心,白天要冷随风教黎霜华辨认各种药材和毒草,晚上冷随风要教黎霜华用药材制作药丸。 阮青援又以郡主身娇肉贵,万一沾上药房里的毒药,就麻烦为由,所以禁止她进入药房。用膳时,他们本来还能见上三次,可阮青援第二天就特意腾出了一间房子,说是平民百姓不能与郡主同桌用膳,前两日,事出有因,郡主不怪罪,那是郡主大人大量,但是礼法不可废,所以还是分开用膳吧。 理由完美的无懈可击,沐月夕爽快的接受了,老看着黎美人那副欲语还休的柔弱样,很影响胃口。就这样,阮青援非常成功地将冷随风和沐月夕隔离开了,同处小小的药仙谷,两人却连续数日都没见上一面。 “大小姐,那个黎姑娘天天缠着冷公子,真是讨厌死了。”咏诗气愤地道。 沐月夕笑了笑,头都没抬,继续看书,阮青援的藏书真得很杂,有医书,有诗词歌赋,有律法典记,还有各种有趣的杂记。 “大小姐,要想个法子,把黎姑娘弄走才行。”缀墨皱眉道。 沐月夕放下书,好笑地道:“这是药仙谷,我们也是客人,有什么资格赶走主人家的另一位客人?” “难道就这样看着她缠着冷公子不管?”缀墨问道。 沐月夕斜睨她一眼,“她又不是缠着你,你急什么。”挥了挥手,“好了,你们别吵我看书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咏诗缀墨对视一眼,无奈地摇头,除了吃的,其他东西指望大小姐去跟别人争,真是比登天还难。 这一日,天突降大雨,阮青援放了沐月夕一天假,不用去杏树林打坐了,窝在房里看书,冷随风来了,当门而立。 沐月夕揄揶道:“咦,今天不用陪你的黎妹妹吗?” 冷随风脸色一沉,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寒意,“我与她没有关系。” 见他不快,沐月夕笑盈盈地起身把他迎进门,“跟你开玩笑的,别那么小气。” 冷随风安然落座,抓过沐月夕的手,为她诊脉,脉不浮不沉,和缓有力,这才放心地松开手。 “随风,下着雨不能出去巡山,我们打几盘麻将。”白银走后,麻将搭子三缺一,沐月夕很多天没摸麻将了,有些手痒,眼巴巴地望着冷随风。 冷随风不会驳沐月夕的意见,含笑点头。 咏诗缀墨开心地摆起桌子,她们刚刚摸风坐好,黎霜华已摇摇地走了进来。 第七十七章 自作多情 “民女黎霜华见过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黎霜华轻执起裙摆,敛裣而拜,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肌肤,白腻如脂。 沐月夕斜睨冷随风一眼,轻笑道:“黎姑娘不必多礼。” “谢谢郡主。”黎霜华盈盈站起,明眸流光,“咦,冷哥哥也在这儿啊!” 黎霜华一副刚看到冷随风的模样,她故意装出来的诧异表情,让沐月夕不禁好笑地挑了挑眉,故意问道:“不知黎姑娘来本宫房里有何贵干?” “郡主与民女同居药仙谷,民女理因来给郡主请安。”黎霜华低眉敛目,柔顺地道。 沐月夕轻轻笑了起来,薄唇弯起漂亮的弧度,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楚腰卫鬓,蛾眉曼绿,柔情绰态,令人望而生怜,脑海忽地跳出一句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柔声道:“黎姑娘,一起玩麻将吧!” 黎霜华愕然,呆了一下:“你说什么?” 在满屋惊讶的目光中,沐月夕走到黎霜华的身边,把她带到桌边坐下,又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她身边,“我说我要教你打麻将,以后可以一起玩牌。” “一起玩牌?”黎霜华呆呆地重复道。 “这几个是单张风,一般的情况下,是没什么用的。除非做十三幺。”沐月夕把一张西风抛到池子里。 黎霜华眨了眨眼睛,“郡主,民女只听过东南西北风,这中发白是什么风,民女没听过,也没见过。” 沐月夕一愣,教了这么多人打麻将,没人问过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沉吟了一下,措词道:“它们代表的不是自然界的风,而是麻将牌里的一种叫法,比如这个叫万子,这个叫条子,这个叫筒子。” “这明明是只小鸟,为什么要叫条子呢?”黎霜华不解地问道。 “这只小鸟代表一条。”沐月夕道。 “一条为什么要画成小鸟状?”黎霜华继续问道。 “因为小鸟好看。”沐月夕胡乱地解释道。 黎霜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抿着唇,严肃认真的开始学打麻将。在沐月夕这位名师亲自指导下,她上手很快,手风顺的让人嫉妒,一连胡了数把。不过都不是自摸,次次都是冷随风放炮。 “冷公子,这么生的牌,您也打。您是故意打给黎姑娘胡牌的吧!”黎霜华又胡了一把牌,还是一把大把,而且很不巧的又是冷随风放的炮,输红眼的缀墨气急败坏地嚷道,。 冷随风剑眉紧锁,抿紧薄唇。见冷随风没有出言否认,黎霜华心中窃喜,娇羞地瞄了眼坐在对面的冷随风,薄唇微微上弯,露出淡淡的笑。 咏诗恨恨地瞪了缀墨一眼,缀墨自知失言,懊恼地咬着下唇,再不敢出声。唯沐月夕云淡风清地笑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剥桔子吃。 打完四圈,时近正午,输的最多的是冷随风,赢的最多的是初上牌桌的黎霜华。 黎霜华起身欲告辞离去,沐月夕笑道:“黎姑娘若不嫌弃,不如留下来一起用膳,下午继续我们接着打牌。” 刚学会打牌的人,兴致本就高,又见冷随风稳稳当当地坐在凳子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黎霜华就更舍不得走了,见沐月夕开口留她,顺水推舟地留了下来。 咏诗缀墨虽然不想要黎霜华留下来,可沐月夕已经开口留人,她们不敢拂她的意,愤愤地转身去厨房做饭。 三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主,安静屋内只听到三人嗑瓜子的细微响声。沐月夕看着黎霜华,黎霜华看着冷随风,冷随风看着沐月夕,屋内的情景显得十分的诡异,直到阮青援出现,“草民阮青援见过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药王不必多礼。”沐月夕双手虚扶。 “谢郡主。”阮青援起身,冷冷地横了冷随风一眼,面色一沉,“随风,霜华,你们怎么可以来此打扰郡主的清修,还不跟我回房去。” 沐月夕扬唇笑道:“药王误会了,是本宫请冷御医和黎姑娘来陪本宫打麻将的。” “是啊,阮伯伯,郡主在教霜华打麻将,很好玩。”黎霜华怕阮青援责罚冷随风,忙顺着沐月夕的话解释道。 阮青援疑惑地看了眼沐月夕,难道是他误会了? 沐月夕坦然与他对视,眼神清澈明净,“若药王不嫌弃,也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郡主好意,草民心领了。草民是有事要与草民的徒弟说,还请郡主恩准,让草民与劣徒说上几句闲话。”阮青援道。 “药王太客气了,两位请便。”沐月夕淡笑道。 “不打扰郡主清修,草民告退。”阮青援躬身行礼,倒退了二步,转身离开。 “我去去就来。”冷随风低声道。疾步跟了出去。 黎霜华待阮青援师徒走远,起身行礼道:“请郡主大人大量,不要生阮伯伯的气。” 沐月夕皱眉,不解地问道:“黎姑娘的意思,我没听明白,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生阮药王的气? “贵者赐,不敢辞。”黎霜华轻声道。 沐月夕脸色转黯,“原来让黎姑娘留下来用膳的原因是这个,我还以为我可以和黎姑娘做朋友呢,看来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朋友?黎霜华惊讶的抬头去看沐月夕,入目是如秋水一般清澈的眼眸,心头不由一颤,垂下眼睑,“民女不敢高攀。” 沐月夕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交朋友是不能一厢情愿的,罢罢罢,何必强求她,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起来吧,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多礼。” “谢谢郡主。”黎霜华坐回原位,低垂着头,再不看沐月夕,小手一直揉搓着那方丝帕,丝帕一角绣有菊花。 等了一会,冷随风回来了,面色如常。 用过午膳,黎霜华称身子不舒服,要回房休息,告辞离去。沐月夕也不留她,让咏诗送她回去。 缀墨三人知趣地退了出去。 沉默良久,冷随风开口问道:“紫柠,你就不想知道师父叫我出去说了什么?” “可以告诉我的事,我无须问,你自会说。不可以告诉我的事,我问了,你也不会说。”沐月夕表情淡然地剥桔子吃,纯天然的小桔子,味道纯正,真好吃。 “明天是她十七岁生辰,师父要我为她准备一份礼物。”冷随风平静无波的双眸透着一抹冷意。 沐月夕抚摸着笼在手腕上的紫檀串,这是她生日时,冷随风送给她的,故意挑眉道:“送你亲手做的紫檀串给她,她必定会高兴。” “紫柠。”冷随风沉声喊道。 “我这是实话实说,你师父是什么想法,你比我更清楚,他不就是想让你送件东西去,向黎姑娘表达一下你对她的情意。”沐月夕嘟着嘴,板起小脸,目光偏到一边,不看冷随风。 冷随风走到沐月夕面前,半躬下身子,与她对视,语气温柔而坚定地道:“紫柠,不管师父有什么想法,都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情意,你要相信我,紫柠。” 沐月夕直直望进他眼眸深处,幽黑的眸中情深似海,眼波流转,点头道:“我相信你。” “不置气了?”冷随风追问道。 沐月夕噗哧笑出声,“我在跟你开玩笑,我才不会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冷随风哑然,知道又上她的当,拉起她的手,手指轻轻指过紫檀串,“它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沐月夕眸光一亮,“我知道你送什么给黎姑娘比较合适了。” “是什么?” “你师父有没有送给你独一无二的医书和药典?” 冷随风眸光微转,笑了起来,“难怪小师叔要叫你小狐狸。” “人家给你出主意,不但不感谢人家,还骂人家,以后不帮你了。”沐月夕嗔怪地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起身要走。 冷随风一把抓住她的小手,不让她离开,“我赖定你了,你休想不帮我想主意。” 沐月夕哑然失笑,“原来冷公子也会耍无赖的。” “你会淘气,我为何不能耍无赖?”冷随风挑眉问道。 “是是是,你可以耍。”沐月夕笑嘻嘻地道。 两人说说笑笑,时间过的飞快,晚膳时,冷随风不得不离开,去陪阮青援和黎霜华用膳。 第二天,雨过天晴,又是艳阳高照,沐月夕本以为黎霜华会来邀请她过去,谁知午膳时间过去甚久,都无人来请,沐月夕知道她又自作多情了一回。 自那日后,沐月夕又有许多天没有见到冷随风,她打坐的时辰也由一个时辰增加到一个半时辰,阮青援每天亲自熬补品给她服用,她的身体渐渐地强壮起来,长高了许多,带来的秋衣,全都穿不上了。咏诗缀墨忙了几个晚上,才把衣服改好。 这一日,沐月夕刚打坐回房,一身是汗,就叫咏诗去打水,准备沐浴。等了许久,也不见咏诗回来,“她该不会挖井去了吧?” 缀墨抿唇一笑,陪着沐月夕打趣道:“奴婢这就去帮她挖,好快点打水上来。” 咏诗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两手空空的,她因走的急,一张脸泛着红晕,“大小姐,过几天是冷公子二十一岁的生辰。” “你怎么会知道?”沐月夕皱眉。 “刚才我去打水时,无意听到阮药王和黎姑娘说的。”咏诗偷听墙角去了。 沐月夕莞尔,这阮青援医术称的是天下第一,可撮合人的法子,他用来用去就这一个,上次没能如愿,这次会如愿以偿,让两人擦出爱意的火花吗?她拭目以待。 第七十八章 一场骗局 咏诗见沐月夕一直冷笑不语,以为她在气冷随风没把生辰的事告诉她,担心她思则气结,忙劝道:“小姐,您别生气,奴婢觉得冷公子他是怕你太辛苦,才不告诉您他的生辰的。” 沐月夕白了咏诗一眼,故意板着小脸道:“原来在你心中,你家小姐我是个动不动就爱生气的人啊。” “奴婢错了,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小姐君子之腹了,还请小姐大人大量,原谅奴婢这一回。”咏诗半屈下身子,面带笑容,假意求饶。 “去把那边盘桔子端来,我就原谅你。”沐月夕笑道。 “小姐,您打算送什么礼物给冷公子?”缀墨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知道。”沐月夕慵懒地靠在竹榻边,抓着垂在胸前的秀发,绕着手指玩,“早知道,我该多带盒麻将来的。” “大小姐,送麻将太没诚意了。”咏诗把桔子放在竹榻边的矮几上。 “那你说送什么好?”沐月夕松开秀发,剥桔子吃。 “送您亲手做的香囊。”咏诗提议道。 沐月夕撇嘴,“咏诗,你明知我针线活拿不出手。” 沐月夕长这么大,就十岁那年,花了一个月时间绣出一个粗针劣脚的小香囊,巴巴地送给沐晚谦当生日礼物。沐晚谦捧着小香囊,感动的老泪纵横,拿着那个歪七扭家的香囊当宝贝,天天佩带在身边,也不怕别人笑话。 沐夫人对此眼红了许久,做了一堆好吃的去哄沐月夕,沐月夕拗不过她,绣着块不知道是什么花的手帕,送给沐夫人。沐夫人得帕欣喜若狂,找了个银盒子装着,爱如珍宝。 咏诗挠头,她这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啊,居然忘记自家主子最不擅长的就是女红。 “要不您亲手打个如意结送给冷公子?”缀墨帮着出主意。 “我又不会打络子。”沐月夕叹气。 “如意结很简单,一学就会。”缀墨顺手拿起几根彩线,玉指翻飞,左缠右绕,看得人眼花缭乱,不一会儿她打出了一个漂亮小巧的如意结。 “小姐,不需要动用针线,您就不用担心会刺破手指了。”缀墨把如意结放到沐月夕手上,笑道。 “这个简单,好,我就打个如意结送给他。”沐月夕决定了。 看着容易,真正做起来,并不简单。 “小姐,这根线要往左下缠过去。” “哎呀,小姐,往右上缠过去,不是左上。” “小姐,您要捏紧它,不能……哎,全散了。”缀墨不明白沐月夕那双在弹琴时灵活无比的手,在打络子时,怎么会这么笨拙,就跟猪蹄差不多。 “小姐,我们重新来吧。”缀墨不敢指责沐月夕,苦笑道。 沐月夕沮丧地道:“这东西太难打了,我手指头都绞到一起了,这些彩线一点都不听我的话,我不要打了啦。” “小姐,您别急,多打几次,就熟练了。乖,我们继续。”缀墨安慰她道。 沐月夕叹气,很认命地继续学习,用了整整五天的时间,才勉强打出一个还算看得过眼的如意双环结,长长吐出一口气,“总算大功告成了。” 十月初一,冷随风的二十一岁生辰。 东方天际微微发亮,沐月夕就起来了,换上淡红色的秋装,在咏诗和缀墨含笑的目光中,独自沿着小径向冷随风的木屋走去。 沐月夕知道阮青援的性格,他一定会死死地盯信冷随风,不会给他们有任何机会遇上的,她只能趁早上这一点点空隙的时间将礼物送给他。 清晨空气微凉,草丛中的小虫孜孜不倦的鸣叫着,草叶上挂着露珠,一颗一颗,晶莹剔透。 沐月夕轻轻地咬了咬下唇,伸手叩响了木门。 冷随风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沐月夕,脸色微变,惊问道:“紫柠,出什么事了?” “我是来送礼的。”沐月夕拿出如意结,托在手上递到他面前,小脸微红,“这个如意结是我亲手打的,打得不好,你别嫌弃。” 冷随风接过,触手生温,紧紧攥在手中,眼眸中闪烁着一抹异彩。 “生日快乐。”沐月夕笑意盈盈地道。 生日快乐?冷随风微愕,嘴角勾出一抹浅笑,“紫柠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语气一转,“不过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不是你生日,你确定?”沐月夕双目圆睁。 冷随风啼笑皆非,他的生日难道他还能记错?表情认真地点头道:“我非常确定我的生日是腊月三十,而不是十月初一。” “是你师父告诉黎霜华今天是你生日。”沐月夕气愤地指控道。阮青援提供错误情报给黎霜华,害她白白累了几天,一双手都快绞成麻花状了。 冷随风微眯双眼,“师父告诉她,今天是我生日?” “是啊。”沐月夕皱着眉,满肚狐疑,不明白阮青援为什么要说这个谎话骗黎霜华? “师父年纪大,记错了。”冷随风解释道。 沐月夕抿唇不语,是记错,还是故意误导,其实并不重要,阮青援不待见她,她早就知道,却并不放在心上。冷随风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她对他,比对自己更放心。 冷随风拉起她的小手,冰凉凉的,解下外袍,披在她的肩上,柔声道:“山中清晨露重,你起这么早,会受寒的,我送你回房,你再睡过回笼觉。” “好。”沐月夕打了个呵欠,转身往回走。 太阳尚未出来,小径是石子铺就,有些凸凹不平,沐月夕脚上穿的是绣花软缎布鞋,露水沾在那小石子上,湿润生潮,脚下一滑,显些栽倒。 幸得冷随风一把扶住,才没摔倒,“脚有没有扭到?” 沐月夕轻笑一声,道:“我没那么不中用的,在苏城时,偶尔也会跟盈儿出去玩,走这石子路,走得挺稳的,今天是这鞋不好。” 冷随风不放心,牵着她的手,护着她,并肩而行。迎面遇上早起的黎霜华,她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继而才懂得行礼,“民女黎霜华见过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黎姑娘起来……”沐月夕话没说完,冷随风就拖着她,从黎霜华身边走了过去。 “随风,这样太没礼貌了。”沐月夕急声嚷道,想回头跟黎霜华,却被冷随风拥进了怀里,动不了啦。 “你与无聊的人讲什么礼貌,早间凉,你要受了寒,我开苦药给你吃。”冷随风威胁她道。 “我不吃苦药。”沐月夕蹶嘴道。 冷随风扬声道:“那就乖乖回房,别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讲什么礼貌。” 冷随风冷酷的话飘进黎霜华的耳中,让她的心揪着痛,无聊的人,无关紧要的人,在他心中,她原来是这样一个位置,她情何以堪?黎霜华明媚的双眸中笼上了深深地忧伤,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解滑落,脚尖一转,她往阮青援居住的房间去了。 夜暮降临,一天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屋内一片漆黑,咏诗缀墨已经退下去休息,沐月夕安静地躺在床,久久无法入眠,阮青援是故意那么说的,他不是要撒谎骗黎霜华,而是要骗她,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呢? “咚咚咚”木门被人叩响,沐月夕惊喜地起身下床,打开门,灿烂的笑容凝结在脸上,门外站着的人不是冷随风,而是他的师父阮青援。 “草民阮青援见过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阮青援始终坚持向沐月夕行大礼。 阮青援的固执,让沐月夕很无奈,双手虚扶,“药王不必多礼,请起。” “谢郡主。”阮青援长身而起,他的脸上虽然挂着客气的笑容,但眼睛一点笑意都没有,带着审视地目光看着她。 沐月夕恢复常态,淡然地道:“药王,有什么话,请进来说吧。” “郡主闺房,草民贱足不敢踏入,还请郡主移尊驾到草亭上小坐,草民有些话想和郡主说。”阮青援客气地道。 沐月夕没有推辞,很认命地跟着他在草亭坐下。 “郡主,想必是知道草民来意的。”阮青援敛去脸是的笑容,正颜道。 “不知道。”沐月夕装糊涂。 阮青援一窒,他没想到沐月夕会这么回答,“草民是为了冷随风的事来的。” “冷随风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沐月夕继续装糊涂。 “真人面前不说假,郡主若毫不在意冷随风,就不会送如意结给他了。”阮青援目光灼灼,不容沐月夕回避。 沐月夕恍悟大悟,终于明白阮青援骗她的原因了,他是要把事实落到实处,无奈地叹道:“药王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本宫洗耳恭听就是了。” “草民是山野村夫,有话直说,得罪之处,还请郡主谅解,恕罪。”阮青援道。 沐月夕冷笑,她不谅解,不恕罪,就不说了?古人就是麻烦,有空扯这些虚套,不如快点把话说清楚,山谷的秋夜很冷,她可不想受寒吃苦药,扯了扯披风,淡淡地道:“药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依草民之见,郡主的容貌和气质远不及黎霜华。”阮青援直言不讳,开口就贬低沐月夕。 第七十九章 往事随风 沐月夕一向认为只要不是事关生死存亡,就尽量不要撕破脸面去结怨,纵是心不和也要做到面和。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不慎结了仇怨,那就尽量不要结成死结,她不想弄个仇人来生生世世纠结不清。 这不是虚伪,这是活在世上必须掌握的人情世故。再说阮青援说的也是事实,就容貌气质而言,她的确比不过黎霜华,她已经输了容貌和气质,不能连度量和气势也输了。所以就算阮青援当面贬低她,沐月夕还是努力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药王,您刚才也说了,这是依您之见,可这娶妻的人不是药王您,是冷随风,总该以他之见为重才对吧。”沐月夕软中带硬地反击。 阮青援浓眉一扬,眸中闪过一丝怒意,“照郡主的意思是,草民的意见不重要?” “重要,重要,当然重要,那能不重要呢。您可是冷随风的舅父,常言说的好,娘亲舅大,你的意见是最重要的。没有您的同意,什么事都办不了。”沐月夕扬着一脸无害的笑,。 沐月夕是自觉语气够温良恭谨的了,可阮青援听着却觉不是味儿,这话里话外都透着嘲讽的意思,脸色一沉,冷冷笑道:“郡主不必拿话的挤兑草民,随风的脾气性情,草民再清楚不过了,他决定的事,旁人左右不了。” 敢情是摆不布了冷随风,才来找她下手的。沐月夕不屑地扁了扁嘴,对阮青援这种吃柿子拣软的捏的小人行径十分地鄙视,语气不觉就冷了下来,“药王想要本宫怎么做?” “草民恳请郡主日后不要再和随风见面,也不要再和他来往了。”阮青援开门见山地道。 对阮青援这样的请求,沐月夕丝毫不觉得奇怪,前世看过那些狗血电视剧里这样的剧情多不胜数。这是长辈们的通病,但凡家中子孙爱上了不被他们所接受的女子,他们是不会去为难自家人的,只会欺负外面的弱女子。 沐月夕侧目看向阮青援,眸光清澈如水,缓缓地问道:“药王凭什么认为本宫会答应药王所请?” 阮青援斟酌着说词道:“因为郡主选择冷随风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好,而是因为他与朝中各大势力没有瓜葛,选他不会让人有机可趁,不会让沐家的权势受到影响。最重要的是郡主不甘心受皇上摆布,要用冷随风来反抗皇上。” “药王此言差矣,这世上与朝中各大势力没有瓜葛的人何止万千。”沐月夕垂下眼睑,掩去眸中那缕愧疚之色。 “既是如此,郡主换个人又有何妨?” “阮青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沐月夕怒问道。 阮青援自知失言,老脸一红,道:“郡主就这么肯定冷随风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是。”沐月夕肯定地回答道。沐月夕从来就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反倒更相信日久生情。 阮青援沉默片刻,长叹一声,“郡主就不怕选错人?” “药王有话直说,不必绕圈子了。”阮青援是最了解冷随风的人,他问这句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必有所指。 “郡主是否知道随风在江湖上的称号和救人的规矩?” “知道,我爹爹告诉过我。”沐月夕皱眉,她不觉得冷随风的规矩有什么不好,有钱人有钱,看病多付诊金理所当然。 “郡主既然知道他的称号,就该知道他救郡主是有目的的。”阮青援沉声道。 “借沐家之势,入宫查阅医书孤本。这事,他已经告诉过我了。”沐月夕眸中划过一抹疑惑,这阮青援到底要跟她说什么? “那只是表面上的借口,随风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哦,那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沐月夕挑眉,唇边逸出一抹讥笑。这个阮青援为了让她放手,居然不惜诋毁冷随风,有这样的舅父和师父,对冷随风来说真是件很悲哀的事。 阮青援盯了沐月夕一眼,“郡主不相信草民的话?” “在你和冷随风之间,药王认为我会相信谁的话?”沐月夕反问道。 阮青援眸色微沉,抬头望天,良久才叹气道:“郡主可知第一个中梦千年的是何人?” “听白银大侠说过,是冷随风父亲的正妻。” 阮青援的眉头紧锁,眸中百绪呈现,“冷随风的嫡母,就是十七年前在睡梦中死去的翰炽国诚康皇后。” 沐月夕不敢相信瞪圆了双眸,“冷随风的父亲是翰炽国的皇帝?” 阮青援垂目点头,“随风原名冷飓,是翰炽明帝冷霈的长子。” 沐月夕用手覆着额头,脑袋发蒙,在白银说梦千年的事后,她对冷随风的身世有过多番猜测,却怎么都没猜到冷随风会是一个流落民间的皇子。 “郡主是聪明人,现在你该明白随风救你的目的是什么了吧?”阮青援语气沉重地道。 沐月夕皱眉,心念急转,忽地一笑,微微眯起双眼,眸中精光若隐若现,“药王为了让我离开药仙谷,还真是煞费苦心啊,连这种谎言也编的出来。” “你不相信?”阮青援挑眉,没想到说了这么多,沐月夕还是不相信他的话。 沐月夕目光流转,嘲讽地笑道:“药王,你编的谎话,漏洞百出。翰炽国如今只有一名年满三岁的小皇子,若冷随风真是明帝的长子,他只要回去认祖归宗,太子之位唾手可得,他根本不需要舍近求远,借用沐家,谋求大祁出兵为他夺取皇位。”除非冷随风亲口承认,否则,她绝不相信他一直在欺骗她、利用她! “母命难违,随风答应他母亲绝不会认祖归宗,他要用武力征服翰炽,要把明帝变成阶下囚,他要改国号为凌天。”阮青援惨然一笑,“明帝害红梨早逝,草民恨他入骨。可是草民不愿看他们父子相残,所以一直都阻止他,不准他投军,不准他入朝为官,可是没想到一次荥扬之行,会生出这么多变故。他会与郡主结交,成了沐家的座上宾。” 阮青援说得好像真的一样,也真的极有可能,但是他也是有目的的,他一直想拆散他们,那么他的话又如何能全信?但至少冷随风背后的这些事情,应该不是阮青援随便编纂出来的吧?沐月夕低头沉吟不语,眸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阮青援眸中精光转瞬即逝,“事情真相,草民尽数告知,郡主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做出怎样的选择,对你,对随风都有利。” 沐月夕抬头看天,暮色已经深重,初一的夜晚,无月,漆黑的天上只有繁星点点,四周静谧无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眸色深深,似有氤氲。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纤长的睫毛轻微的颤抖,阮青援把所有的事情合盘托出,是真是假,她无法分辨。她很想要相信冷随风,她相信他对她的好都是真的,但心底却始终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阮青援是冷随风的舅父,这些事情绝不会是空穴来风,而且,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但这一切若都是真的,她又该怎么做?是帮他,还是就此顺着阮青援的意思远离他? 若是假的,那阮青援骗她、拆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若仅仅是为了成全黎霜华对冷随风的情意,也实在说不过去。黎霜华就那么好么?他真实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为今之计,只有…… “药王希望本宫怎么选择?”沐月夕明知故问。 “速离药仙谷,从此不见冷随风。”阮青援的回答,如沐月夕所想的一般。 沐月夕睁开了双眼,眸中奇光闪烁,缓缓地道:“本宫会如药王所愿,明日一早离开药仙谷回荥扬城。” “如果随风来找郡主,要见郡主,请郡主拒绝他的要求,不要见他。”阮青援得寸进尺。 “好。”沐月夕爽快地应允了,心中主意已定。 “草民谢郡主成全草民一片苦心。”阮青援长松了口气。 沐月夕起身扬长而去,夜风中衣袂翩然。阮青缓看着沐月夕纤细的背影被夜色渐渐掩没,眸光微沉,沐月夕答应的太爽快,让他心生不安。 秋霜浸染的清晨,沐月夕用过早膳后,留下咏诗缀墨收拾行李,她领着韶婷暮婷去药房找冷随风。阮青援远远地看着她进了药房,立刻施展轻功跟了过去。 药房内,冷随风正在用石碾碾药,黎霜华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看定他,剪水双瞳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冷随风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沐月夕,清冷的双眸中星光闪动,唇边露出浅笑,起身迎了上去,柔声问道:“月夕,你怎么过来了?” “黎姑娘,我有些话要和他说,你能回避一下吗?”沐月夕的声音轻柔。黎霜华娇怯怯地看着冷随风,他的眼中没有她,黯然,垂首出门自去。韶婷暮婷将门虚掩上,留他两人在内说话。 屋内各种药味夹杂在一起,有些呛人。 “我是来辞行的。”沐月夕面色肃静。 冷随风脸上的笑容一敛,皱眉问道:“月夕,出什么事了?” 沐月夕摇头,别开目光,淡然道:“我体内的毒已解多日,是时候回去了,也省得爹娘惦记” 冷随风见沐月夕面色如常,并没有异样,只当她是想父母,点头道:“明天,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沐月夕拒绝他同行。 冷随风此刻更确信她心中有事,沉声问道:“紫柠,出什么事了?” 沐月夕肃然退后一步,行礼道:“一谢冷公子的救命之恩。” 冷公子?疏远而古怪的称呼,冷随风疑惑重重看着她,眼神闪烁不定,抿紧了唇。 沐月夕又后退了一步,再行礼,“再谢冷公子多日来的照顾。” 冷随风脸色凝重,漆黑的双眸风起云涌,垂在身侧的手已然握紧。 沐月夕向后退出第三步,薄唇微扬,笑得云淡风清,“今日一别,后会无期,公子珍重。” 浅蓝色的裙摆轻轻一晃,沐月夕转身向外走,眸光沉静,没有丝毫涟漪。冷随风身影一闪,展开双臂拦在了她面前,颤声问道:“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沐月夕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的眼中藏着隐忍的悲痛和挣扎,“你的身世,你接受我的原因,你的最终目的,他全都告诉了我。” 冷随风凝视着她,眸底涌起复杂的神色,俊朗的脸上是几近死亡般的平静,无力地垂下了双臂。 沐月夕回视他,静静地等待,眸色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随着冷随风长久的沉默,最终变得黯淡无光,沉沉地再无情绪。低头捋下了手腕上的紫檀串,紧紧地握着,恨不能将它镶进掌中,溶入血肉里,这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他亲手做的,她爱如珍宝,可如今,她只能还他。 向前一步,沐月夕伸手拉起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将紫檀串放在他的掌心,声音里透出绝望的平静,“你送与别人吧。” 擦肩而过,从此,相逢是路人。 就在沐月夕伸手要触及到木门时,冷随风旋风般冲了过来,将她搂进怀中,用力地箍着她,勒得她微微有些疼痛。 正想要推开他,耳边蓦然听到他低声道:“我不放你走。” 沐月夕合上眼帘,无言以对,就算沐家有能力助他夺位,她也不能帮他,不忍心看他父子相残,不忍心让他成为史书上的弑父之君。既然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又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垂在身侧的手攀到他的腰上,缓和了一下情绪,平静地道:“随风,我不怪你。” 冷随风百感交集,泪水盈上眼眶,仰着面,不让它流下来,松开了手,拉开些许地距离,低头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将紫檀串给沐月夕戴上,“串珠曾让万喜大师开过光,戴着它,能护你平安。” 沐月夕低声道谢,转身开门向外走去,浅蓝色的云纱裙,在淡淡的秋风轻轻飘起,她渐行渐行,独留他伫立原处,眸光渐寒。 第八十章 茶山之行 走出布满瘴气的石阵,沐月夕就算真正的远离那世外桃源般的药仙谷。 冷随风避而不见,没有出来送行。阮青援将她们送出了谷,他早就为她们准备好了马车,给她们指点了下山的路,转身就回去了。 沐月夕面色恹恹地坐在马车内,眸色沉沉,无悲无喜,紧抿双唇,不言不语。咏诗缀墨见状,以为她和冷随风闹情绪,百般逗笑,可沐月夕连眼皮都不动一下,哄了一天,也没见她展颜一笑,两人面面相觑,担心不已。 黄昏时,一行五人终于赶到了祁云山下的小镇。沐月夕还是那般要死不活的样,胡乱地吃了几口饭就回房去睡觉了。 “咏诗,大小姐为了什么跟冷公子吵架?”缀墨皱眉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咏诗对此也是一头雾水,她也很迷惘,她很想知道原因。 缀墨叹气,“大小姐的身子好不容易才养好些,万一气郁在胸,再折腾出病了,可怎么好。” 咏诗叹了口气,看着守在门口的韶婷暮婷,“你们早上听到什么了?” 韶婷暮婷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在咏诗缀墨的无限地担忧中,一夜过去了。早晨起来,沐月夕的情况较昨日并无什么好转,依旧郁郁寡欢,眸色黯淡无神。沐月夕不肯再坐马车,非要换男装骑马回家。咏诗虽觉此事不妥,可是又拗不过她,只得上街买来男装和马匹,伺候着沐月夕换上。 沐月夕翻身上马,在宽敞的官道上如风一般策马狂奔,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似乎将心中积压的郁闷吹散了,她的心情渐渐地开始好转。 从祁云山坐船回荥扬城是逆水行舟,要十几天,行程太长,沐月夕不愿呆在船上发霉,更害怕遇上某些人,执意不肯坐船,要骑马回京。 她们一路上扮着男装,倒也无人横加侧目或挑衅寻事,咏诗缀墨便觉得骑马回京也好,便随了沐月夕的意。 走走停停,十几天后,她们抵达漳州,黄昏投栈用餐时,从食客们高谈阔论中,沐月夕知道她们赶上云积寺一年一次的佛洗日。 这佛洗日的意思和前世的佛诞日的意思一样,都是佛教纪念和庆祝佛教创始人佛祖诞生的日子,大祁国的佛祖,不是什么迦牟尼,而是善毗尼。大祁国不但崇尚花神,同样也崇尚佛祖。 沐月夕素来不喜欢进庙拜神,她是怕她没喝孟婆汤的事会被那些得道高僧看出来。但是这一次她决定破例去云积寺一趟,不过不是去拜神,而是因为云积寺的素菜,在大祁闻名遐迩。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让人垂涎三尺。每年一到佛洗日,云积寺都会连摆九日素斋宴,款待与佛有缘人。 那些是与佛有缘的人? 要由云积寺的主持决定。 沐月夕抵不住美食的诱惑,决定“冒险”去云积寺当一回有缘人。 沐月夕知道那些个高僧眼光犀利,会一眼看穿她女扮男装,所以她很老实的换回了女装骑服,英姿飒爽。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蔚蓝色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一行五人向着云茶山前进。云积寺就建在离漳州城一百里外的云茶山的峰顶。云茶山之所以叫云茶山,是因为山上种满了山茶树,十一月,正是山茶开花的时节。 云茶山的山茶花不但数量多,品种也多,开的浓艳茂盛,一朵一朵压满枝头,红的如点染上了胭脂,白的如晶莹的白雪,粉的如天上的云霞。 美不胜收的景色,看得沐月夕如痴如醉,信马由缰,一路赏花而去。忽听到不远处传来“叮叮咚咚”的脆响,像是金属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沐月夕勒住了马,面色微变,凭借前世看电视的经验,这样的声音,好像是…… 兵器碰撞的声音。 沐月夕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崎岖狭窄的山路上,除了她们一行人之外,就再无其他人了。想来是她一路光顾着看风景,走着走着,就远离了上山的主道,不知岔到何处来了。 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就是从她们左前方的一处山坳中传来的。 “退回去。”沐月夕当机立断。 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是这种陡峭又布满碎石的小路,马走的颤颤巍巍,沐月夕坐在马上,直冒冷汗。 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回去上山的主道来,看到熙熙攘攘的行人,沐月夕才彻底放松下来。 一语成谶。 此行还真是冒险。 “大小姐,是下山,还是继续上山?”缀墨问道。 沐月夕抬头看天,就快到摆膳的时间了,“我要吃素菜,我们上山。” 四个婢女无语,大小姐对食物真执着。 走了一段,咏诗看见离山道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供游人歇息的石亭,“小姐,不如到那边休息一下。” 沐月夕同意了,上了石亭,她才发现这石亭建匠心独具,除了临山道的一面,石亭的其他三面全是悬崖,在悬崖间隙中密密麻麻的长着许多山茶树,茶花一团团的,红的耀眼。繁茂的枝叶遮挡了石亭的视线,若不仔细看,没人会发现石亭原是建在陡峭的悬崖上。 静静地坐在石亭内,清凉的山风拂面而过,带来了浓郁的花香和泥土的芬芳,还有…… 沐月夕微蹙眉尖,血腥味? 用力地吸了口气,的确是血腥味。抬头看四个婢女,她们都皱起了眉,显然也闻到了那股血腥味。联想到刚才听到的打斗声,五人都警觉起来,起身正要查看四周,就听到小道上有脚步声传来。 九个衣着普通,凶神恶煞的大汉瞬间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来者不善。 “不要轻举妄动。”沐月夕按住了韶婷摸向要间的手,低声道。 四对九,胜算不大,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为好。 咏诗走上前去行礼道:“几位大爷,亭中坐的是我家小姐,还请几位爷谅解,另外找歇息的地方。” 为首的黑脸大汉,冷冷地道,“听说这里的景致不错,我们想观赏观赏。” 看景致?这话任谁都不会相信。但是不能拆穿他,咏诗陪笑道:“那几位爷请吧,我们也准备走了。”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上山去用斋了。”缀墨配合着咏诗的话,扶起沐月夕。 “好。”沐月夕应道。 为首的黑脸大汉看了沐月夕一眼,“慢着。在下一会还有几句话要问小姐,小姐稍等片刻。” 言下之意,就是等一会沐月夕的回答让他满意,他才会让她们走。 沐月夕点头道:“好,我一定知无不言。” 沐月夕的配合,让黑脸大汉很满意,面色稍缓,道:“为了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小姐和几位大姐请站在一边去。” “你们过来这边。”沐月夕退到石亭的一角,四个婢女拦在她前面,防备地看着那些大汉。 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就像是从身后传出的。理智告诉沐月夕不要回头,可是好奇害死猫啊。 不着痕迹的回了一下头,盘根错杂的树枝之间,隐约可见绀青色的衣角。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沐月夕明了,这些人八成是冲此人而来,可是…… 轻轻地咬住了下唇,不能让这些人发现那一抹绀青色,一旦发现,这些人一定会杀她们灭口,到时少不得要拼个你死我活。 手无意的碰到了悬挂在腰间的香囊,这几日,她心绪不宁,塞了些安宁香在里面,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扯破香囊,香粉撒了一地,安宁香被山风一吹,浓郁的香味在石亭弥漫开来,那股血腥味,在香味的掩盖下慢慢的淡了,几乎闻不出来。 “死丫头,你瞎紧张什么,你看你把我的香囊都扯破了,这安宁香可是从花朝宫买的,就这么一点了。”沐月夕故意装着心疼的样子,低声训斥缀墨。 “对不起,小姐,奴婢知道错了。”缀墨聪明的配合道。 黑脸大汉的看了她们一眼,眼中的疑惑渐消,继续在石亭内查看,没有发现什么。 沐月夕担心吊胆地看着他们走了进来。 黑脸大汉道:“烦请小姐挪到这边来。” 赖在这里不动,反而会让他起疑,不如大大方方的走开。五人退到了亭子的出口处,沐月夕用余光斜了一眼,老天保佑,那抹绀青消失不见了。 “大哥,会不会从别的地方跑了。”一个黑衣人道。 黑脸大汉想了想,问沐月夕道:“这位小姐,你们可是一直在这亭中歇息,发现什么异样了?” 沐月夕摇头,“我们在这坐了许久了,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黑脸大汉沉吟不语。 沐月夕为了增加他的信任度,道:“这里来来往往都是上山去吃斋的人,就算有异样的人夹杂其中,我们也看不到。” 黑脸大汉眼中露精光乍现,沉声问道:“小姐怎么知道我们要找人?” 什么叫做言多必失? 什么叫做画蛇添足? 这就叫做言多必失,这就叫做画蛇添足。沐月夕心中懊恼,脸上神色如常,微微一笑,道:“你们找的不是人啊?那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们找的是人呢。这石亭我们来了许久,没什么异样,这里风景不错,花香怡人。” 黑衣大汉眯着眼审视着沐月夕,沐月夕的心往下沉。 第八十一章 有缘之人 黑脸大汉目光如炬地审视了沐月夕许久,就在沐月夕以为过不了关,要开打之时,他拱手行礼,缓缓的道:“打扰到小姐的雅兴,抱歉。” 沐月夕含笑摇头。 黑脸大汉一挥手,“我们走。”话音刚落,他人已上石亭之外。其他的人急忙跟了上去,渐行渐远,迅速消失了。 瘟神总算是走了。 “大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离开。”咏诗扶着沐月夕急道。 这林中还有人,谁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他要杀人灭口,那就麻烦了,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离亭之前,沐月夕瞄了一眼先前藏人的地方,树枝随风摇晃,了无痕迹。一上午,就被吓了两次,沐月夕是片刻都不想停留,只想到人多的地方呆着,第一次,觉得还是人多些好。 翻身上马,好不容易才赶到云积寺,寺门外的空地上已是人山人海,今天是佛洗日的第九天了,错过这一次,就要再等一年。佛祖面前众生平等,没有人有特权,人群中既有穿粗布麻衣的平民百姓,也有穿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 云积寺的主持无嗔大师已经开始选与佛有缘的人了,进去用素斋的总数是定下的,九九八十一人,不可多,不可少。 随着一个一个有缘人被选了进去,没被选中的人有些焦躁不安,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阿弥陀佛,请各位施主稍安勿躁。”伴在无嗔大师身边的两名知客僧齐声道。 寺门再次安静下来。 无嗔选人的标准,沐月夕愣没看出来,他选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贫有富,根本就没有规律可循。 当第八十名有缘人进去,仅剩最后一个名额了,在场的人都不抱希望了,只能等明年再来了。沐月夕摇头叹气,早知是这种情况,今天就不来了,白白的起了个大早,还被吓了两回。 “阿弥陀佛,有请施主入内用斋。”无嗔站在沐月夕面前,双手合十地。 沐月夕惊讶地用手指着鼻子,“大师,我可以进去用斋饭?” “是,有请施主入内。”无嗔慈眉善目地道。 沐月夕眉开眼笑,她真是与佛有缘,最后一个名额是她的,太好了,从缀墨手中接过五百两银票,呈给无嗔身边的知客僧,恭敬地道:“这是信女给佛祖添的香油钱。” “阿弥陀佛,谢谢施主。”知客僧收下香油钱。 沐月夕这个与佛有缘的信女就进去用素斋去了,咏诗四人只能留在寺外,她们不是佛祖的有缘人,只能吃云积寺为她们准备的白面馒头。 男客女客分别坐在左右两个偏殿内,十人一桌,男客四十人,刚好坐满四桌。女客四十一人,沐月夕是最后一个进来的,那四张桌子上已经坐满人了。这个不是前世去酒店喝酒,随便添张椅子当搭头,云积寺为沐月夕单独准备了一张小方桌,别的桌上是一个小沙弥照顾十个人,她那桌是专人伺候。 “施主,这是佛手笋。” “施主,这是红梅虾仁。” “施主,这是翡翠球。” “施主,这是素炒蟹粉。” “施主……” “打住,打住,小师父,您不用报了,这些菜我都认识。”沐月夕对菜名没什么兴趣,更不喜欢有人在她吃饭的时候一直碎碎念。 施主是贵客,是佛的有缘人,不能得罪。小沙弥想了一下,低头退开,抿紧唇不再报菜名。 “哦。”沐月夕打了个饱嗝,真好吃,口齿留香,让人意犹未尽,惬意地眯了眯眼,扯着丝帕擦了擦嘴角,目光无意地扫过桌上的空盘子,满脸通红。十碟菜,她一个居然全都吃光了。羞愧地瞄了一下四周,还好,除了那个小沙弥还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其他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干笑几声,挺着有点突起的小肚子,沐月夕起身道:“有劳小师父了。” “施主,请留步,主持有请。”小沙弥语气平静地道。 “无嗔大师要见我?”沐月夕惊恐万状地尖声问道。 小沙弥有明显被沐月夕这过度的反应给吓了一跳,身子晃了晃,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垂眉敛目地道:“施主请随小僧来。” “我可不可以不去?”沐月夕讨价还价。 小沙弥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比言语表达的意思更直接。沐月夕耷拉着脑袋叹气,不该为了这张嘴,跑到这里来冒险的。咏诗远在寺外,离得很远,就算她在这里叫破喉咙,她们也不可能听到,她是肉在案板上,只能认命了。 出了门,小沙弥领着沐月夕顺着山势往上走,在麻石铺成的台阶上走了许久,绕过的大大小小十几个佛堂和院落。越走越远,越走越偏,沐月夕面色平静,不发一言地跟在小沙弥后面,事已至此,大不了就是一死,无所谓了。 转了一个弯,她们停在了一间小院前,小院门口种着一棵粗大的菩提树。 虽然沐月夕去寺庙的次数不多,但是她知道,在大祁,主持住的是禅房,是不允许住在这种单门独户的小院子里的,这种小院子是给来寺庙里的居士预备的。若说刚才她还心生侥幸的话,现在已经坚信,这个小沙弥不是带她来见无嗔大师的。 沐月夕面罩寒霜,目光冷冽地盯住小沙弥,揶揄道:“云积寺的主持无嗔大师居然不住在禅房里,住在给居士准备的小院内,难不成他打算还俗了?” 小沙弥对她的嘲讽,充耳不闻,推开的院门,“施主请进。”。 沐月夕冷哼一声,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怕也没用,再说,他一定会保护她的。沐月夕面无惧色地抬脚进了小院。小院内,如她所料,没有什么无嗔大师,只有一个身穿绀青色锦袍的男人,他站山茶树下,背对着她,那背影看起来有些眼熟。 绀青色的锦袍,在午后阳光照射下,耀眼夺目。沐月夕强装镇定,静静地站着,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失声尖叫。当她看到那件绀青色锦袍时,就已经清楚地知道要见她的人就是刚才藏在树枝中的人,他既然找了来,她避无可避。 那样特别的绀青色,她只看一眼,便牢牢记住了,就像刻在心中一样,她不会认错的。今日果然是不宜出门,惊吓的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小沙弥双手合十,“居士,小僧已经将施主带来了。” “谢谢小师父。”那人轻声道谢。 声音很耳熟。 沐月夕皱眉,难道是熟人? 待小沙弥退出去,那人转过身来,眉目清朗,神情淡定自如,唇边含着一抹浅笑,轻声道:“事出无奈,惊吓到郡主,容深表歉意。” 沐月夕讶异的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人竟是淳于容,竟然是文信候淳于容!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是什么人胆敢刺杀他? 淳于容施大礼道:“刚才多谢欣悦郡主出手相救。” 沐月夕侧身避让,退后一步,肃颜还礼道:“候爷不必言谢,月夕是怕殃及池鱼,才出手相救的。” 言外之意,若不殃及池鱼,她才不会出手相救。 对沐月夕这么直接的回答,淳于容微微一愕,换了话题,“郡主的毒解了?” “谢谢候爷关心,月夕体内的毒已经解了。”沐月夕低垂双眸,礼貌地回答道。 淳于容皱眉道:“郡主,不必如此拘谨。” “候爷若无别的事,请容月夕告退。”沐月夕屈膝行礼道。 “郡主,一点都不好奇,容为何会被人追杀?”淳于容向前一步,低声问道。 “月夕素来不爱多管闲事。”沐月夕直言道。 淳于容眸光微转,轻笑道:“是容过虑了,郡主慢走。” 沐月夕微愕,她还以为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毕竟刚才她无意中窥探到他的秘密,抬眸去看他,发现淳于容原本红润的双唇,失去了血色,俊秀的脸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见他如此模样,沐月夕就知道他所受的伤,肯定不轻,忍不住道:“你身体受不住,就早回房休息,何苦站在这里?” 表情淡然,但眸底,流露出淡淡的关心。 “不妨事。”淳于容含笑摇头,手轻轻地按着左腰。 他说不妨事就不妨事,沐月夕不想多管闲事,转身刚往外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响声,不放心地回头一看,那个刚说不妨事的人,倒在地上了。 沐月夕叹气,她没办法把他丢在地上不管,只好走回去看他,淳于容躺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了。 “有没有和尚出来一个。”沐月夕喊道。 无人应答。 沐月夕很无语,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为什么把个伤的这么重的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顾? “无嗔大师,你再不出来救他,他就死定了。”沐月夕扬声喊道。 秋风吹过,花瓣飘落。 还是没人出现。 这个无嗔大师在搞什么鬼? 既然他愿意把淳于容藏在寺庙,为什么又不派人保护他? 沐月夕柳眉紧锁,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淳于容死去,垂下眼睛,轻声道:“随风,你能出来救救他吗?”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沐月夕面前,不是别人,正是冷随风。 第八十二章 惹是生非 冷随风把淳于容扶进了房,沐月夕没有跟进去,她对淳于容有些怨恨,她又没认出他来,为什么他要见她?她不过是上云积寺吃餐素斋,怎么就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她只想平凡安静的渡日,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淳于容不经她同意,就把她牵扯进这个危险重重的事里来了,让她感到很无辜,很无奈,也很恼怒,所以她才不要进去帮他上药。 小院内摆有木桌和木凳,沐月夕慢慢地走过去坐下,双手托下巴,仰面看天,下午的阳光正好,一缕缕照进眼睛,微微眯起了双眸,天很蓝,万里无云。 天气很好,可她的心情很差。她不想知道淳于容为什么会孤身来云积寺?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山那么偏僻的地方?更不想知道他是被何人追杀?不想知道无嗔大师在这件事里充当了怎样的角色?也无意去窥探这件事幕后的真相。 可是为什么非要让她知道呢?静静地坐着,就算无嗔大师推门进来,沐月夕还是保持着那个望天的姿势,只是不屑地挑了挑眉,这个狡猾的老和尚绝对是故意选她当有缘人的。 无嗔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没有去打扰沐月夕的沉思,径直进房去了。沐月夕没兴趣去偷听,继续坐在那里发呆,淳于容绝对不会杀她灭口,生命没有威胁,其他的事她就懒得管。 冷随风从房里出来,走到在她身边坐下,“他伤很重。” 看着冷随风略显憔悴的英俊面孔,沐月夕眸光微黯,呆愣了一下,才问道:“有生命危险吗?” 冷随风挑眉,“他不会死。” “哦,那他醒了?” “没有。” “什么时候会醒?” “我给他服用了宁神的药丸,大约等三个时辰就会醒。” “哦。”沐月夕垂头,揉搓着衣角,再见到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冷随风低声问道:“你,没有别的话跟我说?“ 沐月夕抬头凝视着他,眸中百绪呈现,“今天如果我不叫你出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护送我到荥扬城?” 冷随风抿唇不语,默认了沐月夕的说法。 沐月夕微侧过身子,松开被她揉得起得皱褶的衣角,抬头与他对视,眸光如水,淡淡地道:“随风,我有自保能力,你不用再送了。”停顿一下,“你回药仙谷吧,黎姑娘她在等你。” 冷随风回视她,眸底闪过一抹痛色,别过脸道:“知道了。” 沐月夕捕捉到到了他眸底那一抹痛色,黯然神伤,天意弄人,他若不是翰炽国的皇子,她若不是沐家的女儿,只是两个普通的人,相遇,相识,相恋,该有多好。 “冷施主,沐施主,老衲有礼了。”无嗔走了地过来,双手合十。 “大师有礼。”沐月夕和冷随风起身双手合十还礼。 无嗔为了让沐月夕带淳于容下山,躲开那些要杀淳于容的杀手,毫无隐瞒的将所知的事情一一相告。 淳于容离京来云积寺,是为了替母亲还愿,因为是私事,所以他只带了两名护卫上山。这两名护卫在后山时,拼死护主,已经命丧当场了。 原来还是有人丧命。沐月夕黯然,“大师,候爷伤得那么重,让他下山不妥吧,万一经不起颠簸,伤势恶化了怎么办?大师,您还是留候爷在寺中养伤吧,等他伤好了,他的护卫也寻来了,才安安全全地送他下山多好。” 无嗔道:“阿弥陀佛,非是老衲不肯留下淳于施主,而是担心那些人会入寺伤人,因是佛洗日,寺中有许多施主,老衲怕到时打起来,无法保护淳于施主,连累淳于施主丧命,那就是老衲的罪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望沐施主用慈悲之心救助淳于施主。” 沐月夕叹道:“大师,不是我不肯带他下山,是实在没办法带他下山,万一下山时再遇见那些杀手,我不会武功,我没办法保护他。” “施主不用担心,老衲会让寺中僧人护送上山来用斋的施主们一起下山,沐施主和淳于施主混在其中离去,必可瞒天过海。至于淳于施主的伤势,有冷施主在,一定不会恶化的。” 对沐月夕担忧的事,无嗔早就做好万全的准备。沐月夕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无奈地叹道:“好吧,请大师一定要安排妥当,可千万别出差错。” 门推开了,被僧人拦在门外的咏诗缀墨她们冲了进来,面色微怒,看沐月夕无恙,才松了口气。只是当她们看到冷随风时,都吃了一惊,接着又恍然大悟,原来冷公子在暗处保护着大小姐呢。 显然沐月夕的担忧是多余的,那些杀手倒底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来杀淳于容,不知道躲在哪儿去了。沐月夕无惊无险的随大家下了山。 怕杀手会潜伏在漳州城,等他们自投罗网,沐月夕听从冷随风的建议,没有就近返回漳州城,或者去前面的冈城,而是绕去了禄城,回荥扬城无须经过的禄城。 冷随风坐在马车上照顾昏迷不醒的淳于容,沐月夕骑马跟在车后。两人没有交谈,当视线似有意似无决地相碰在一起时,立刻避开。这奇怪的举动,看得咏诗四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了? 抵达禄城时,天色已晚,暮色苍苍,随便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淳于容依旧昏迷不醒,他身上的刀伤,因为颠簸再次裂开,鲜血渗了出来,冷随风重新帮他上药止血包扎好。 三个时辰已过,药效退了,淳于容醒了过来,他发现身处客栈之中,眼中惊愕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淡然表情,勉强支撑起虚弱的身体,半靠在床头,拱手向坐在一旁的冷随风行礼道:“谢谢冷御医出手相救。” “你不必谢我,我没想救你。”冷随风毫不客气地道。 淳于容不再言谢,接过冷随风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 “诊金是二百两黄金,记得付。”冷随风接过碗,冷冷地道。三十两白银,就够普通百姓,吃一年,十两白银可换一两黄金。 如此高额的诊金,世间少有。淳于容却面色不改地道:“定不会忘。” “照方拿药。”冷随风抛给淳于容一张药方,转身离去。 一夜平安无事,显然无嗔大师已经替淳于容把那些杀手清理了。 第二天,清晨起来,沐月夕没看到冷随风,心中有些许失落,揣测他到底是真的走了,还是用更隐秘的方式跟着她。 虽然冷随风开的药方很好,但是淳于容的伤实在太重,不便再挪动。沐月夕更怕他在路上发生意外,她难辞其咎,决定暂时留在禄城,等他伤稍好些再走。 沐月夕心情本就有些失落,又对淳于容的怨气没消,不愿意在客栈面对他,就想上街逛逛,但是又担心淳于容独自留下会出意外,就不顾咏诗强烈反对,把她和韶婷留下照顾他。 禄城城池不大,却很繁华,整座城池山环水绕,风景秀美,最让沐月夕满意的是,禄城这里有许多精致可爱的小玩意卖,竹编的蝈蝈笼,陶瓷烧成的小人偶,木雕的小船…… 沐月夕化失落和怨气为花钱的动力,从东街逛到西街,从南街走到北街,买了一大堆东西,然后咬着一串冰糖葫芦,带着提满东西的缀墨暮婷往客栈走去。 “让开......让开……”一群骑着快马的人在大街上蛮横直撞,扬起漫天尘埃。路边的小摊小贩都被撞翻在地,一时间怨声载道。沐月夕主仆也挤散,分站在街的两边,等待那飞扬跋扈的马队通过。 突然有匹马惊了,直直地冲上路边的人群。 “不想死地快点闪开,闪开。”骑在马上的人一边用力勒马,想让它停下,一边冲人群大声喊道。 其实不用他喊,站在路边的人都很愿意有多远闪多远,他们才不想被马踢死,可问题是,这条街并不宽,又摆满了摊子,他们无处可闪。 大家争先恐后想要逃离危险,却阴差阳错地被地上的东西给绊倒在地,而沐月夕恰好是这一群倒霉鬼的一员,眼看着马就要踩到头顶来了,一道身影飞掠而至,拦在了马前。 没有人看清楚来人的动作,只听到一声惨烈的嘶鸣,血雨纷纷落下,那马被他活生生地打成了肉泥,而那个骑马的人握着缰绳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你伤到没有?”淳于容关切地问道。 被吓得呆住的沐月夕两眼发直,坐在地上没有反应,直到淳于容扶起她,才恍过神来。恍过神来,才知道后怕,拽着淳于容的衣袖就哭了起来。 淳于容轻轻地拍着沐月夕的背,柔声安抚她,“没事了,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那些被淳于容所救的人,回过神来后,纷纷向他道谢。却没人注意到他们救命恩人的脸色苍白无血,额头上冷汗淋漓。 “大小姐。”四个婢女好不容易挤了过来,扶着他们回客栈。 刚迈进客栈,淳于容就撑不住了,鲜血从口中喷出,眼前一黑,人就倒下了。沐月夕这才发现,淳于容白色的中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原来,淳于容在客栈楼上看到她遇险,不顾一切地飞跃而下。 沐月夕一边将淳于容扶回房,一边叫咏诗快去请大夫。刚才那么危险,冷随风都没现身来救,沐月夕知道,冷随风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第八十三章 难舍痴情 禄城的大夫一个个来了,又走了,摇着头,叹着气,说着差不多的话,告诉沐月夕一个事实,淳于容命在旦夕。 沐月夕不愿相信,可又不得不相信。躺在床上的淳于容脸已经惨白到没有丝毫血色,呼吸渐弱,口中还在不停地呕着血,呕出来的鲜血染红了衣襟,染红了被子,殷红的血映衬着他的脸,越发的苍白如纸。 缀墨擦着那不断吐出的鲜血,那一方小小丝帕哪里堵得住,不过两三口血,丝帕便是猩红一片,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大小姐,怎么办?怎么办?”咏诗乱了方寸,急着连声问道。 沐月夕呆坐着,面如死灰,全身冰凉。 “出什么事了?”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沐月夕浑身一震,转头望去,当门而立扬声问话的居然是冷随风。他逆光站在门口,金色的光染了他一身,鼻子微酸,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汽,颤声喊道:“随风。” 冷随风听出沐月夕声音中的异样,眉头一蹙,几个大步走到了床前,见淳于容在呕血,满脸的不可置信,坐下来扣住他的脉搏,沉声问道:“他的伤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重?” “街上马惊了,我差点被马踩死,他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的。”沐月夕愧疚地道。 冷随风脸色微变,抓过沐月夕的手,脉象无异,确定她无事,才放心地道:“你们先出去,我给他施针。” 沐月夕听话的出去了,但是没走远,就守在门外,静静的等着,脸上始终流露出介于欢喜与悲伤之间的复杂神色。随风来了,淳于容应该会没事的吧?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淳于容也不会变成这样。想起上一次也是淳于容救了她,上上一次也是他救了她。真不知道是该说她比较倒霉,还是说他比较倒霉,怎么每一次,他都会受伤。这一次还伤的这么重,伤口裂开,吐了那么多的血,都不知道他会不会…… 不,不会的,随风一定会治好他的,一定会!随风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只除了…… 想到那一次在药仙谷时冷随风的沉默,沐月夕忍不住一遍一遍回想他们从相识到相知的一幕幕,心里不住地默念着他的名字,每念一次,都变成浓浓的不舍,在心中不断牵扯着,淡淡的疼。 随风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她从来没怀疑过,不管他最初出于什么目的,但到最后他对她的心意却是真挚的。即便她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依然在她身后默默的保护她,让她如何不感动?可是,他为什么要是皇子呢?他要是只是一个江湖名医,那该多好啊!哪怕人家都说他性格古怪,哪怕他师傅怎么反对,她都会坚定地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面对。为什么,他要是复仇的皇子呢…… 一个时辰过去了,二个时辰过去了,三个时辰过去了,房门依旧紧闭。华灯初起,光影婆娑,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咏诗呈上的晚膳,沐月夕浅尝辄止。 又等了一个时辰,天已经黑透,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冷随风脚步虚浮的走了出来,满脸疲色,“他没事了,不要随便动……” 话没说完,人就晕了过去,沐月夕伸手接住了他倒下的身子,吓得脸色煞白,急声喊道:“随风,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五个人再一次手忙脚乱地把冷随风抬进房去,咏诗急急忙忙的又出去找大夫。还好,冷随风只是真气使用过度,致使体力不支,才会晕过去的,身体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沐月夕这才稍感放心,又去看过淳于容,见他呼吸已经平缓,不再呕血,知道他的命算是保住了,留下缀墨暮婷守着他。沐月夕转身回到冷随风的房间。 夜已深,冷冰的雨倾盆而下,寒意袭人。咏诗低声道:“大小姐,夜深了,该回房……” “我不困,你们累了,就回房休息。”沐月夕不肯离开,坐到冷随风的床边,借着烛光定定的看着他。 “大小姐……”咏诗还欲再劝,被韶婷伸手拦住了。二人退出房间,却没有回房休息,而是静静地坐在门外守着屋里的人。 冷随风英俊的脸上有着浓浓的倦意,沐月夕坐到床边,凝望半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柔地抚过着他脸,抚过他微蹙的眉,在他的唇上迟迟停停,眸中晶莹闪动,喃喃自语道:“随风,你为什么要去而复还?” 冷随风突然伸手捉住她的手指,沐月夕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出来。冷随风自是不愿松手,用力握着,睁开双眼,淡淡的烛光里,眼波轻柔,“我去云积寺处理了些小事。” 沐月夕凝望着与他交握的指尖,眸色沉沉,片刻后,抬起头,望着他,轻声问道:“随风,你是不是真得想当翰炽的皇帝?” 冷随风松开手,别过头,看着桌上的烛火,冷静地吐出一个字,“是。” 沐月夕紧紧地咬住下唇,眸光闪烁不定。烛光跳跃着,照得她的脸,明明灭灭。良久沉默,沐月夕面色一正,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帮你。” 冷随风整个人重重一震,回头盯着她,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悲哀之色,惨然道:“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么卑劣的人。” 沐月夕知他误会了,握住了他的手,急声道:“我从没怀疑过你对我的情意。” 冷随风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那一双墨瞳漆黑明亮,如同夜空中星辰。她坦然的与他对视,没有回避,没有躲闪。冷随风倏然明了她真正的意思,凄凉地笑道:“紫柠,我怎么舍得让你陪我一起下地狱。” “有你的地方,地狱也是天堂。”已经作了决定,沐月夕再也无所畏惧,她要帮他夺位,他不能当弑父之人,她可以当弑君之人。弑君之事,多不胜数,不差她一个,就让她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吧。 “紫柠,不要为我改变初衷,那不是你想要做的。”冷随风沉声道。 “随风……” “紫柠,夺位之事,我早有了全盘计划,你只要好好呆在荥扬城等我,两年后,我会以翰炽国皇帝的身份,来向你提亲,我要让你成为翰炽国的皇后。”冷随风信心满满地道。 翰炽国?不是凌天国。 沐月夕一愕,“你打算认祖归宗?” “紫柠,夜深了,你该回房休息了。”冷随风回避这个问题。 沐月夕张了张嘴,终没再说话,起身离去。这个话题,两人再没提起。经过三天的治疗,淳于容的伤情渐渐好转,已经能坐起来了。 “已经替你联系上了你的护卫,等三四天,他们就会赶到。”冷随风一边帮淳于容换药,一边道。 “谢谢。”淳于容轻声道谢。 “要收钱的。”冷随风冷冷地道。 淳于容莞尔一笑,“会和诊金一起付。” “一共四百两黄金。” “好。” 冷随风帮淳于容盖上被子,转身离去。一打开门,就看到白银和沐月夕站在门外,眸光微沉。 “紫柠,我要走了。”冷随风很平静地道。 沐月夕点头,“好,你多保重。” 再一次分别,不知何时再见。 看着冷随风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沐月夕含在眼中的泪水静静地落下。 冷随风离开了,而淳于容的护卫还没赶来,给淳于容换药的事,就只能交给了韶婷暮婷。她们是做暗卫的,在处理伤口上要比咏诗缀墨在行。 这天天气很温暖,几乎没有风,太阳明晃晃的悬在空中,沐月夕无所事事,倚在窗前的软榻上晒太阳。懒懒的靠着,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正迷糊间却感觉脸上痒痒的,睁开眼,看到一只纯白色小狗,趴在窗户上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沐月夕展颜一笑,知道刚才也是它用舌头把她舔醒的。见她醒了,小狗跳下了窗户,在外面的廊上对着她摇尾巴。 “你是想跟我玩?”沐月夕小声的问它。她一向喜爱小猫小狗,幼年时她曾养过一只小狗,后来小狗死了,她很难过,病了三天,从那以后沐夫人就再不许她养这些小动物。现在看见这么可爱的小狗,她忍不住出门去逗它玩。 小狗似乎很通人性,冲轻吠了几声,摇着它可爱的尾巴,一边扭着胖胖的身子往前走,一边回头看她,像是要沐月夕跟着它走。 沐月夕笑了笑,小步追了过去,想要抱住它,却不知不觉的追到了客栈的后门,小狗一溜烟地窜了出去,沐月夕跟了出去,只见那小狗跳进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怀里。 那小姑娘穿着蓝色的布衣,扎了两个冲天小辫子,绑着红红的头绳,粉妆玉琢般的小脸上一双眼睛黑亮如珠,可爱到极点。 小姑娘搂着小狗,笑眯眯地道:“姐姐,出来玩。” 沐月夕走了过去,半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小脸,又摸了摸她怀里的小狗,笑着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妞妞,狗狗叫小白。”小丫头奶声奶气的说道。 沐月夕笑道:“小白是谁买给妞妞的?” “小白是娘买给妞妞的,妞妞很喜欢很喜欢小白,姐姐,我们一起陪小白玩吧。” “好。”一大一小逗起小狗来了。 玩了一会,妞妞眨了眨眼睛,把小白放在地上,伸手在衣兜里摸索。沐月夕好奇的看着她动作,只见她从兜里摸出了不知什么东西握在手里伸到她面前,“姐姐,你猜这是什么?” “是什么?”沐月夕好奇地凑过去看她的小手。 “噗”一声轻响,妞妞捏破了手上的东西。一阵淡红色的烟雾迅速爆开,沐月夕都没来得及反应就悄无声息的晕倒在了地上,妞妞和小狗同样晕倒在地。 几乎是同一时刻,几道人影从暗处窜了出来,用一块黑色的大棉布包起晕倒在地的沐月夕,迅速的离开了,只留下妞妞和小狗躺在原处。 第八十四章 绑架月夕 咏诗做好点心端进房来,见沐月夕不在房里,就一路寻去,走到客栈后门,看妞妞和小狗倒在地上,地上有一方月白色的丝帕,丝帕一角,用浅蓝色的丝线绣了一个夕字。 这是小姐的丝帕。咏诗大吃一惊,极目远眺,只见稍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扛着什么东西向前飞奔而去。 是小姐,小姐被他们掳走了。 咏诗顾不得其他,长啸一声,声音尚没落下,她人已冲了出去。只是她的轻功比起那些掳走沐月夕的人来实在是差得太多。越追越远,越追越心急,片刻间,那些人变成了几个小黑点了。明知追赶不上,救不了沐月夕,咏诗仍不肯放弃,咬紧牙关,强提真气,继续追赶。 忽觉得耳边一阵冷风掠过,定神一看,是淳于容。接着韶婷暮婷也从她一一身边掠过,向前那几个小黑点追赶过去。 淳于容的轻功虽好,可距离实在是太远,他最终没能追上那些人,无功而返。回到客栈,他的护卫来了,与护卫同来的还有杜徵。 “这小丫头是中了一种极强烈的mi药,一吸既倒。夕儿妹妹应该也是吸了这种mi药,晕倒后才会被带走的。”杜徵沉声道。 淳于容沉吟不语,只是握着椅子扶手的手不禁又紧了紧,指节泛白。 “杜公子,这种mi药对身体有影响吗?”缀墨担忧的问道。 “没有影响。”杜徵很肯定的摇了摇头,“这种mi药的药效大概一个时辰左右,这小丫头很快就会醒来。” 如杜徵所料,妞妞很快就醒来了。 咏诗努力的对妞妞笑了笑,妞妞回了她一个甜甜的笑脸,露出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妞妞乖,告诉姐姐,妞妞睡着之前有没有看到院子里的有一个穿绿色长裙的小姐姐?”咏诗摸着妞妞的头,柔声问道。 “有,姐姐跟妞妞和小白一起玩。”妞妞开心地道。 “妞妞怎么认识那个姐姐的?”咏诗又问道。 “妞妞不认识那个姐姐,是一个哥哥让妞妞把姐姐叫出来玩的。” 众人同声问道:“妞妞,是什么样的哥哥? 妞妞被这齐声同问吓住了,眨了眨大眼睛,往后缩了缩。“妞妞别怕,告诉姐姐,是个什么样的哥哥?妞妞乖乖的回答姐姐的话,姐姐一会买冰糖葫芦给你吃。”咏诗拿东西诱惑小丫头。 “那个穿黑衣服的哥哥,也给妞妞买冰糖葫芦吃,还给了妞妞一个宝贝,让妞妞给小姐姐看。” 咏诗心痛如绞,这些坏蛋,居然利用一个小孩子来设计掳人。 “妞妞是怎么把姐姐叫出来的?哥哥给妞妞的是什么宝贝?”淳于容拉着妞妞的小手,轻声问道。 “哥哥给小白闻了一块布,然后小白就进去把小姐姐叫出来了。我家的小白可聪明了。”妞妞得意的举起怀里的小狗,小白拼命地摇着尾巴像是在邀功一样。 “小白好聪明,然后呢?”淳于容继续问道。 “姐姐跟着小白出来了,我们一起逗小狗玩,玩得好开心,我差点都不记得哥哥给我的宝贝了,还好我后来想起来了,就照哥哥说的把宝贝捏破了,然后……”妞妞眨着大眼睛,嘟着小嘴摇头,“妞妞想不起来了。” 沐月夕被掳走的过程已经知道了,可掳走她的人会是谁? 众人都沉吟不语,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外面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杜微沉声道。 护卫将客栈老板带了过来,妞妞的身份得到证实,她是客栈前面那家绣庄老板娘的小孙女,显然那些掳走沐月夕的人,用她来降低沐月夕的防备之心,趁机掳走了沐月夕。 没有为难被人利用的妞妞,让客栈老板送她回家。门一掩上,素来从容淡定的淳于容,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传令给禄城县令,本候要封城找人。” “是。”护卫中的一员领命而去。 “小容,万一他们把人带出城了,去别的城镇了,怎么办?”杜徵摸着下巴,薄唇微微上弯,桃花眼精光闪烁,把淳于容惹出真火来了,这下好看了。 淳于容盯了杜徽一眼,眸光冷冽,沉声道:“传我密令,禄城周围的城镇只准进不准出。” “是。”另一个护卫领命办事去了。 杜徵眉尖微跳,眸光发冷,摸着下巴,忽又笑了起来,笑得高深莫测。 韶婷与暮婷对视一眼,悄悄地退出了房间,在暮婷的掩护下,韶婷离开客栈,在城中绕了一个大圈,走进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布铺。 店内很小,只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靠楼梯一侧的柜台里,白发苍苍,他就是布店里的老板。 韶婷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的令牌,晃了晃,又纳入怀中。老板混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撩开通往后院的布帘。韶婷闪了进去,老板探出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继续坐在原处,拨弄他的算盘。 韶婷走进了一间小黑屋,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屋内的摆设,但是她知道屋内有人,直接开口道:“小主子被人掳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一个沉静的男声问道。 “二个时辰之前。” “知道了。” 韶婷退了出去,转身就离开了小布店,在城中又转了一大圈,才回到客栈。她这一去一回,没引起护卫们的注意,淳于容和杜徵看在眼中,却佯装不知。 禄城因为沐月夕的失踪,乱成了一团。官面上,淳于容已经下令封城,暗地里,沐家的势力全力查找。只是这一切的混乱,沐月夕一无所知,她正身处梦中。 一条长长地廊道,她伫立廊了,近在咫尺之间的父母不停地在招手,她想要走到他们身边去,可怎么也走不到他们面前,心中一急,奔路起来,耳边只有嗖嗖的风声,心里是又急又怕,就那样跑着,一直跑,仿佛廊道是无止境的…… 忽然一脚踏空,她摔下进无底深渊,心蓦然一紧,然后就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入目是一片淡红色,眉尖微蹙,茫然地眨大眼睛,这是哪儿? 猛然间想起之前的事,倒吸了口冷气,耳边没有声响,小心翼翼地拨开纱帐,屋内没有人,窗棂糊着雪白的云纱,淡金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屋里的光线充足。环顾一圈,屋子中央摆放着黄梨木的圆桌,桌上放着小巧精致的白瓷茶具,左侧靠墙的摆放着梳妆台,台上摆着几个银制的首饰盒。 房内右方的小轩窗下搁着一架古琴,左边的轩窗下设着软榻,榻边放边针线匣子。墙上悬挂着几幅字画,绘着花鸟山水。房间布置得很典雅,与沐月夕闺房到有几分相似。 “吱”门被人推开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十五六岁少女走了进来,笑道:“小姐,您醒了。” 沐月夕眯着眼,打量了她一番,“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把我绑来,想干什么?” “奴婢叫杏儿,小姐,让奴婢服侍您起床。”这个自称叫杏儿的丫鬟根本不回答沐月夕的问题。 沐月夕没有反抗,任杏儿服侍她穿好外衣,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少女和这间看起来跟她闺房有八成相似的房间,她很清楚地意识到她被绑架了。 至于是谁绑架了她?目的何在? 沐月夕没有去想,她相信会有人为她解惑。她被关在房间里呆到黄昏,杏儿端来了晚膳。 三菜一汤,加一碗米饭。菜是酱烧虾,红烧鸡块,小炒菜心,汤是香菇肉汤,全都是沐月夕喜欢吃的。沐月夕笑了起来,绑她来的人,对她的喜好很清楚,沐家的眼线还真多不胜数呀。 用过晚膳后,沐月夕乖乖地呆在房间。知道被绑架后,沐月夕并没有太多惊慌,从杏儿对她的态度来看,她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生命有保障,待遇又不错,虽然不知道对方绑架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凭她的能力,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暂时在这里安心呆着吧。 “小姐,为什么不弹首曲子来解解闷呢?”杏儿突然道。 沐月夕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别有用意,了然一笑道:“好,你去点香,我来抚琴。” “是。”杏儿起身,点燃了甜梦香,轻烟袅袅,淡淡的兰花香慢慢地弥漫开来。 “杏儿,想听什么?”沐月夕调好音,轻笑着问道。 杏儿笑道:“小姐问奴婢意思,那奴婢就逾越一次,请小姐抚一首梅花三弄,可好?” 沐月夕轻笑出声,这绑她来的人,不但是个雅人,还挺会物尽其用的,居然要她抚琴弹曲给他听。有心不弹,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眸光微转,沉吟片刻,沐月夕玉手轻抚琴弦,扬声唱道:“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那得梅花扑鼻香!问世间情为何物?真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销魂梅花三弄!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 开启的轩窗下,素衣散发的少女坐在琴边,纤指拔着琴弦,眸光如水,面容静然,轻声吟唱。秋风拂过,带来了院中清新的花香。 一曲唱罢,沐月夕听到屋外响起了掌声,了然一笑。 第八十五章 抚琴弹曲 “好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沐花主唱的这首梅花三弄与古曲不尽相同,不知是何人做的词?”略带磁性的男声在屋外响起。 沐月夕侧身,看着走进来的白衣男子,不惊不恼,面色沉静如水,眉尖微蹙,朱唇轻启,淡淡地问道:“程公子可曾听他人唱起过?” “人都说花朝宫宫主莫璎才华过人,在程某看来,沐花主才华丝毫不逊于她。”程子悦在笑,可笑意却没有一丝染到眼睛里,深邃的墨瞳冷若寒星。 沐月夕微眯双眸,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来找麻烦,让她生出一丝倦意,手指轻轻滑过琴弦,带起连串错落无章的声音,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程子悦,有话直说,不必绕圈子,你绑我来,究竟想做什么?” 程子悦斜倚在软榻上,一手支颈,一手捏着长长的绣花针,针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程某一直很想知道沐花主失踪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这一次恰好有机会见识见识,所以就把沐花主请来了。” 这样弱智的理由,沐月夕根本不相信,不过,她不想去拆穿他,更没必要再追问真正的原因,低下头,没有接话。杏儿早在程子悦进来后,就悄然退出了房。 程子悦弯了弯嘴角,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小夕儿,你知道淳于容为了找到你做了什么吗?” 小夕儿?这亲昵的称呼让沐月夕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避害开程子悦的目光,轻轻地摇头,很老实地回答道:“不知道。” “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到。”程子悦 “我不喜欢猜迷。” 程子悦摇头叹道:“小夕儿,你真得很古板无趣,真不知道他们看上你那一点。” 沐月夕抿唇不语,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怒意。 程子悦用手继续托着脑袋,侧卧在软榻上斜睨着沐月夕,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小夕儿,淳于容为了找到你,下令让禄城封城,方圆数十座城镇只许进不许出。” 沐月夕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不由自主地捏紧,忽的笑了,“这很正常,我不止是沐家的大小姐,还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位同藩王,你在他眼皮底下把我掳走,实在是有损他颜面,他要不把我救回去,以后在朝堂上只怕无法立足。” “是吗?”程子悦挑眉。 沐月夕轻轻抿起唇角,又不说话了。 “小夕儿,你说淳于容会用几天时间找到你?”程子悦闲话家常般地问道。 “三天,只要三天,他一定能找到这里。”沐月夕信心十足地道,唇边露起一抹淡若浮云的微笑。 程子悦一怔,哈哈大笑,“小夕儿,你对淳于容的信心未免太大了。我可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线索,他要想在三天之内找到这里,根本不可能。” 沐月夕抬起头来,双眸灿若星辰,异常坚定地道:“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因为他有这个能力。” 三岁能文,四岁成诗,七岁出使高丽,舌战群臣,扬名天上,十二岁入朝为官,六年来政绩斐然的淳于容,他有这个能力。 “要是三天他没找到这儿,带走你,到时候你的下场我可不敢保证。”程子悦坐了起来,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幽暗的光。 淳于容几次相救,让沐月夕对他产生了强大的信心,因而对程子悦的威胁,就丝毫不放在心上,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嗖”程子悦手一扬,那枚他一直把玩着的绣花针直直地射向沐月夕。沐月夕骤然一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针就从她的左脸边飞射而过,钉在了她身后的墙上。锋利的针尖划破了她的娇嫩的肌肤,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条血痕,有丝丝的疼痛。 看着沐月夕眼中流露出些许恨意,程子悦嘿嘿的笑了,“你生气的样子好看多了。” 沐月夕垂下眼睑,将眸中的恨意敛去,松开握拳的手,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我累了想要休息,程公子还是请回吧。” 沐月夕意识到她对淳于容的信心激怒了程子悦,虽然不明白程子悦因为这个原因被激怒,她还是立刻示弱的请他离开,避免矛盾激发,她还不想死。 程子悦没有说话,从软榻起身,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沐月夕能感受到他的如毒蛇般阴冷的目光,她没有抬头与他对视,静静地坐着,镇定自如。沐月夕清楚地记得祖父曾说过的一句话,不管陷入怎样的绝境,也绝对不可以让敌人知道你的恐惧,这样敌人才不敢轻举妄动,你才有翻身的机会。 程子悦终于收回目光,唇角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礼节十足地躬了躬身子,“那么在下告辞了。” 他转身推开虚掩的木门,沐月夕看到廊上惨红的烛光,象血一样滩在地上,柳眉微蹙。等了片刻,杏儿走了进来,手中拿着白色的瓷瓶。 沐月夕不言不语,任杏儿在她脸上涂涂抹抹。上好药,沐月夕就上床睡下了,她有择席的习惯,下午又被mi药弄的沉睡了那么久,有点睡过头了,这会子毫无困意,在床上辗转反侧。 有悠扬的笛声从屋外传了进来,吹奏的正是沐月夕刚才抚的梅花三弄,沐月夕知道这必是程子悦所为,仅听过一次,就能将曲子原原本本的吹奏出来,可见他是个有才华的人,只可惜呀,轻叹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胡思乱想中,沐月夕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屋内还是漆黑一片,倦意全无,便披了衣起身,摸黑走到窗边,推开轩窗,天上残月如钩,伴着稀落清冷的星光。静静地站在窗前,沐月夕看着天色慢慢的由墨色的黑变成深深的蓝,东方天际泛出淡淡的红晕,新的一天开始了 沐月夕自知身份,很老实的呆在房里,斜倚在软榻上看书,没有踏出门口一步。屋内,玉制的香熏炉里熏的是兰花香,青烟袅袅,一室幽香。 沐月夕如此的乖巧,让程子悦很得意,也很放心,便就没有虐待她这个“肉票”,她喜欢吃的小桔子,喜欢吃的小点心,一样都没少,沐月夕这个“肉票”就当得非常的惬意。 傍晚时用过晚膳后,杏儿又提议要沐月夕抚琴。对于这个要求沐月夕有些无奈,想了想,没抚前世的那些渗杂了现代元素的古韵,抚了一首真正的古曲《石上流泉》。 沐月夕本就喜欢抚琴,这首《石上流泉》也是她喜欢的一首曲子,平素也常抚,今日抚来得心应手,一曲抚完,余音缭绕,意味无穷。 这本是上佳之作,偏不讨程子悦的喜欢,他双手背放在身后,站在门边冷冷地道:“此曲不好,重新抚来。” “石上流泉乃名曲,有何不好?”沐月夕佯装不明地问道。此曲抒发了荡迹山林闲适疏放的幽趣,而程子悦在意的是权势,他又岂能留恋山水之间?这曲子自然拂了他的意,惹来了他的不快。 “我说不好,就不好,你重新抚一首,你自己做的琴曲。”程子悦阴沉着脸,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戾气。 识时务者为俊杰,沐月夕自认胆子不大,很听话的抚了首前世听来的一首琴曲,她抚了没多久,程子悦随琴音抬手将笛凑到唇边。 琴笛合奏,让人意想不到的合拍,丝毫看不出他们是第一次合奏。沐月夕斜眼看去,程子悦眸中那一抹得意的笑意,让她不由生出一些恼意,挑着琴弦的手忽地一顿,静了片刻,十指齐下,刹那间玉指翻飞,音低韵沉,有风雨欲来之势,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程子悦一怔,笛声紧随琴声做风雨雷电之音,配合的严丝合缝。见程子悦跟了上来,沐月夕唇边逸出一抹冷笑,纤指猛地一转,琴音铮铮,气势磅礴,仿佛刹那间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程子悦毫不示弱,笛声随机一转,与沐月夕的琴声相合的天衣无缝。 沐月夕不肯服输,激扬的琴声忽然转为轻缓,叮叮淙淙,宛若流水滴落青石之止,又似雨过天晴,日朗风清一般。 比起沐月夕突兀的转音,程子悦的笛声转换更为流畅。 “当”琴弦受不了沐月夕一再的变化,终于断裂,结束了这场无聊又无趣的比拼。 “此为何曲?”程子悦一本正经地问道。 这一曲耗费了沐月夕太多的气力,轻轻喘了口气,才抬眸看着他,淡淡地道:“霹雳引。” “霹雳引?”程子悦没想到沐月夕会为胡乱弹奏出来的曲子取名,轻轻念一声,故做矜持地点头,“此曲气势雄伟确实合乎我意,只是……” 他话音一顿,从轩窗往外看,天上弯月如钩,繁星点点洒满了整个天幕,“只是与此时意境不符。” “我累了,要休息,程公子请回吧。”沐月夕又下逐客令。 程子悦潇洒地将笛子在手上打了个转,哈哈地笑着出门而去。 沐月夕看着手背上被断裂的琴弦弹出来的伤痕,后悔不已,没事跟他斗那门子的气,又受伤了。 第二天跟前一日没有区别,沐月夕呆在房里看书,用过晚膳后,程子悦如同前两天一样,准时出现在沐月夕的面前。 第八十六章 合奏之人 午时突然下了一场大雨,空气里凉意骤增,隐隐有了冬日气息,沐月夕坐在桌边,捧着一杯热腾腾的热水取暖,袅袅的白雾从杯中腾起,低头慢慢啜饮一口,暖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男子,几不可闻地叹气,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的早。 “今日,我吹笛,你抚琴来合。”程子悦强势霸道地宣布他的命令。 “手痛抚不了。”沐月夕轻轻地搁下茶杯,看着手背上的伤,语气平淡地拒绝再与程子悦合奏,与他合奏的感觉实在太过诡异。 程子悦没想到一直乖巧顺从的沐月夕会拒绝,心中顿感不悦,冷笑一声,走上前去,伸手攫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来,眼神森冷地盯着她微微泛红的双唇,阴森森地威胁道:“我不介意在你这边脸上再添一道血痕。” 沐月夕倔傲地望着他,眼中一片冷然。 “小夕儿你的耐心还真是很差,才二天而已,你就伪装不下去,真性情这么快就流露出来了?”程子悦嘲讽地笑道。 “彼此彼此。”沐月夕毫不示弱地回嘴。 程子悦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那抹笑容只是浮在脸上,眼中仍然是无情的寒意。他松开手,退后一步,潇洒地旋转着手中的玉笛,划出一个好看的圆弧,“小夕儿,今天已经是第二日了,明日黄昏,淳于容要再不来,你就要想好你的下场。” 沐月夕讥笑一声,“我有选择吗?” “当然有选择,你可以选择去越国当歌伎,也可以选择去良国当琴奴。相信以你的歌喉和琴技,在这两国必可争得一席之地,不至于饿死。”程子悦冷笑着,眼中带着一丝玩味看着她。 程子悦这番语既是羞辱又是威胁,他本以为沐月夕会吓得向他求饶,却没想到沐月夕淡然一笑,“何必舍近求远,去越国良国那么麻烦,你直接把我丢到荥扬城最大的那间青楼,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到那时沐家的颜面就丢得干干净净,从此再无颜立足于朝堂之上了。除掉了沐家,大祁国其他的势力就风生水起了,你所属的那股势力就可以咸鱼翻身。” 沐月夕直接把程子悦的目的说了出来,程子悦错愕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沐月夕的反应,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是一个十三岁女孩会说的话吗?沐家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沐晚谦不愧是主公最厉害的对手。 沐月夕垂下眼睛,镇定自若地端起茶杯,水有些凉了,正好解渴,把茶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沐月夕,我就依你所愿。”程子悦冷笑道。 “夜深了,我要休息,程公子请回。”沐月夕第三次下逐客令。 程子悦墨色的眼中闪过一道阴暗冷冽的精光,沉声道:“沐月夕,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你今日说过的话。” 沐月夕抬头,与他对视,唇边弯出一抹浅笑,“我不会后悔,因为只是一句空话,不会成为事实的事情,胡乱说说又有何妨。” “你就那么坚信淳于容明天能赶来救你?” “是,我相信他,我相信他明天一定会来接我离开这里,而你将死在他的剑下。” “你在诅咒我?” 沐月夕摇头,“不,我只是告诉你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程子悦冷笑,突然伸手扣在沐月夕肩上,手如铁钳地制住了她,令她不能动分毫,“你与我合奏一曲。” 沐月夕痛得皱起了眉,紧紧咬着下唇。 程子悦手下再用上一分内劲,痛得沐月夕额上立刻渗出冷汗,一张小脸煞白,咬牙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与你合奏一曲?” “你不必知道原因。” 虽然没有打探到程子悦要与她合奏的真正的目的,但是沐月夕已经撑不下去了,只得先放弃,“你放开我,我与你合奏就是了。” “沐月夕你真是犯贱,早这么乖,你根本不必吃这苦头。”程子悦松开了手,嘲讽地骂道。 沐月夕没有接话,起身坐在琴边。 笛声响起,旋律很古怪,音调繁杂难辨。沐月夕闭上双眼,静心地听了一小会,纤指放在琴上,轻轻拨动琴弦。 两人的合奏果然默契十足,一曲终了,余音犹自袅袅。 程子悦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沐月夕,为此曲填上词,明日一早交给我。” “我填不出来。”这首曲子,一开始气势恢宏,中段缠绵哀伤,未了又转为清冷低沉,情绪转变太快,沐月夕全力以赴才勉强将曲子奏完,这会要她独立填词,这不是要她小命。 “沐月夕不要挑战我的容忍度。”程子悦阴沉着脸,不悦地道。 肩膀上还隐隐作痛,沐月夕不想再吃苦头,“为什么要我填,你不能自己填吗?” “沐月夕,不该问的话,不要问。”程子悦沉声道。 “好,我不问,只是这时间太紧迫了,你多给点时间给我。”沐月夕决定拖延时间,万一淳于容明天没找到,她还能用填词来拖延时间,她没打算进什么青楼,当什么花魁。 程子悦想了想,道:“多给你两天时间。” 他爽快,沐月夕也不含糊,“行,两天后,一定把词交给你。” “小夕儿,你心虚了。”程子悦嘴角噙着一丝略带讽意的笑。 沐月夕垂目不语,这个男人太狡猾了,他看出了她的目的,让她无言以对。 程子悦得意地哈哈大笑,转身扬长而去。 他离开后,杏儿就进来服侍沐月夕睡觉。 “小姐,奴婢多嘴一句,您激怒了少爷,吃苦的是您自己,您这又是何苦呢。”杏儿一边帮沐月夕掖好被子,一边低声劝道。 沐月夕感到有些奇怪,看了杏儿一眼,“谢谢你的提醒,以后不会了。” 杏儿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沐月夕靠在床上,沉沉睡去,只是一直睡得不安稳,斑驳陆离的梦境里前世今生凌乱交错,前世翻车的那一幕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脑海里浮现,让她惊恐万状。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程子悦施展轻功,走进来坐在离床没多远的雕花木椅上,双手抱肩,目光直直地盯着床上的沐月夕。 沐月夕正不安的翻来覆去,借着微弱的光芒,他看到她清秀的脸上布满了冷汗,秀气的柳眉紧紧的蹙着,连薄唇也是紧紧的抿着。 她应该是在做噩梦。 只要将她唤醒,就可以将她从噩梦中救起。但是程子悦没有这么做,他不动声色的看着,深邃的的眼中有着莫名的情绪。 “你的确是我要找的人,只可惜,你是沐家的女儿,我只能狠心的除去你。沐月夕,你死后,我会把你的尸体送回沐家,也算答谢你与我合奏之情。”程子悦轻声自语道。 床上的人深处不安之中,没有听到他的话。说完,程子悦起身离去。 沐月夕从噩梦中惊醒时,天色居然已经大亮。唤杏儿进来了,服侍着她起身洗漱更衣。 用过早膳,沐月夕正准备斜在软榻上看书,杏儿道:“小姐,去园子里走走吧。” 沐月夕惊讶地问道:“可以吗?” “是少爷吩咐的。”杏儿解释道。 “好,那就去走走吧。”闷在屋里两三天,沐月夕也想出去走动走动,就起身跟着杏儿往外走去。 不大的院子里,种着几棵四季常青松树,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弯弯曲曲盘旋在院中,杏儿跟在沐月夕身后,陪着她沿着小径缓步而行。 “嗖”不知从那里飞来一枚石子,打中了杏儿的穴道,将她定在原处。走在前面的沐月夕没有觉察到,她继续朝前走着,直到听到有人唤道:“欣悦郡主。” 沐月夕听出这温和清朗的声音是属于淳于容的,又惊又喜地四处张望。 淳于容站围墙上,绀青的衣袂在晨风中飘然,墨玉发冠在阳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乌发俊颜,眉睫间从容淡定,唇边是如水般的清浅笑意。 沐月夕勾起唇角,笑得格外的开心。 淳于容没有辜负沐月夕对他的信心,在官兵和沐家暗中势力调查下,在沐月夕被掳走的第三天一早,终于找到了这间位于禄城城郊的大宅子。 站在淳于容身边的是杜徵,一袭绯衣,桃花眼眼波流转,唇边一如既往地挂着痞痞的坏笑,手中摇晃着他那张镶着金边的扇子。 两人飞身而下站在了沐月夕面前。 “夕儿妹妹,别来无恙呀?”杜徵毫无身处敌营的自觉性,嬉皮笑脸地问道。 沐月夕没理会杜徵,而是向淳于容行礼,客气地道:“谢谢候爷涉险来救欣悦。” “郡主客气。”淳于容双手虚扶,眼中不可觉察地闪过一抹难言的情绪。 “夕儿妹妹,我也涉险来救你,你怎么不谢我?”杜徵不满地指控道。 沐月夕规规矩矩地对着杜徵行礼道:“欣悦谢谢杜公子救命之恩。” 杜徵一愕,摆手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了。” “候爷,此处不能久留,尽快离开为好。”沐月夕肃颜道。 “想走,没那么容易。”程子悦得到暗卫的回报,已经匆匆赶来。 第八十七章 月夕脱险 和程子悦一同出现的还有他身边的十几名暗卫,一色的黑色劲服,手持利器,锃亮的长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发出冰冷的寒光,团团围住站在院中的三人。 “程子悦。”刚一照面,淳于容就认出了程子悦,没想到是认识的人,淳于容有些惊讶。 “文信候,多日不见,别来无恙。”程子悦浅笑晏晏,就象在与旧友寒暄一般,只是那笑丝毫没及眼中,冷冰的眸中闪着狠毒的寒光。掳来沐月夕,本是打算引沐晚谦,却没想到引来了淳于容,这样更好,除掉淳于容,八皇子就失去了最重要的帮手。 “没想不到程老板会做无本生意。”淳于容清朗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嘲讽。 “世道艰难,不得已而为之。”程子悦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以郡主的身份,程老板准备要价多少?”既然是绑架,就一定会有想要的东西,淳于容想知道他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奇货可居,候爷只怕买不起。”程子悦挑起一边眉毛,冷笑道。 “程子悦,真正的奇货应该是当今天子,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把他掳来,不管是挟天子号令天下,不是让这大祁国易主,你都能随心所愿。”沐月夕冷笑着把程子悦的目的说了出来。 闻言,淳于容面色凝重,眸中精光闪动。杜徵摇扇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敛去了脸上的坏笑。 沐月夕会把这事说出来,程子悦并不觉得意外,他早知沐月夕只是表面看起来柔顺乖巧,其实骨子里自有一份傲气,嘿嘿一笑,“小夕儿,你又不乖了,难道还想在脸上再添一道伤痕?” 小夕儿! 这个称呼,让淳于容和杜徵齐齐变了脸色,眼中浮现几分怒意。 沐月夕摸着几乎已经看不到的伤痕的脸,挑眉冷笑道:“程子悦,你认为此刻还有机会吗?” 程子悦手腕一翻抽出了长剑,阳光下银色的长剑,剑光夺目,“废话少说,淳于容,我们手下见真章。” 淳于容嗫唇长啸一声,十几个护卫从墙外飞掠而入,与那些暗卫们交上了手。 “小容,你带夕儿妹妹先走,我来会会这位程老板。”杜徵嘻笑如常。 淳于容淡淡地叮嘱道:“你别逞强。” “我的习惯你是知道的,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杜徵轻轻摇着纸扇,笑得意味深长。 “郡主,事出有因,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淳于容轻声道。 沐月夕知道他带她离开时,必须要肢体接触,所以才会出言请她原谅,只是他与她早就有了多次的肢体接触,要说失礼,很早就失礼了。现在他这么客气的说道,是为了向其他人表明,他与她一直是守礼的,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上几次,他们都是恪守礼仪的。 明了淳于容的意思,沐月夕很客气地回答道:“候爷是为了救欣悦,欣悦只会感激,怎么会怪罪。” 杜徵摇头叹气,修长的手指抵着眉间,“拜托,你们俩这个时候就不要讲究礼仪之道了,我手很痒,很想找人打架,你们快点走,别在这里耽误时间。” 话音一落,杜徵挥扇迎向程子悦,扇剑相交,铿锵声声,火花四溅。 淳于容伸手搂过沐月夕的腰,一阵淡淡的幽香钻进他的鼻孔,微微一怔,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倏忽而起。沐月夕很自然的伸手搂着淳于容的脖子。淳于容身形一顿,差点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勉强跃下围墙,收定心神,抱着她飞掠而去。 回到客栈,见到咏诗四人,宛若隔世。淳于容借过安排回京的马车,退出房间,让她们主仆聊天。 咏诗缀墨是喜极而泣,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韶婷暮婷低头下跪请罪,“奴婢保护不利,请小姐责罚。” “这事不怪你们,快起来吧。”沐月夕一手扶一个,“要不是我一时好玩出了院子,也不会被他掳了去。” “小姐,您的手怎么受伤了?”韶婷紧张地问道。 “是被断了的琴弦弄伤的,已经上过药了,没事,别担心。”沐月夕安抚她们道。 咏诗不放心,还是拿出冷随风留下来的上好伤药,重新给沐月夕涂上。她一边涂药,一边低声地道:“小姐,您受苦了。” “没有没有,程子悦没有虐待我,我在那里吃得好,睡得好,没受苦,。”沐月夕实言相告,可四个婢女都相信。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沐月夕扬声道:“请进。” 淳于容推门走了进来,轻笑道:“郡主,回京的马车已经备好,是否即刻就上路?” “我们不等小杜了吗?”沐月夕侧身看着淳于容。 淳于容的薄唇勾勒起好看的弧线,眉睫间一片喜色,“他会追上来的。” “好,我们即刻上路。”沐月夕早就归心似箭。 正午时分,停下马车,在路边小酒店吃饭。 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淳于容笑道:“小杜来了。” 沐月夕抬眸一看,店外杜徵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只是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象便秘了许久的样子。 “你受伤了?”淳于容一向观察入微,杜徵这么明显不爽,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关心地问道。 杜徵看了眼正优雅的喝着鸡汤的沐月夕,“没有,我是饿坏了。” 淳于容与杜徵是发小,对他十分了解,见他这种模样,知道他一定吃了亏,只是不愿在沐月夕面前丢脸,了然一笑,继续用膳,没有再当着沐月夕的面追问,算是帮他保全了几分颜面。 用过午膳后,大家继续赶路。 已经是初冬时分,时近黄昏,空气中凉意更甚,路上行人越发的稀少,虽然一路也有那么几辆马车经过,但总体上还是冷冷清清的。加上寒风阵阵,路边树上的枯黄叶子随风飘落一地,几只乌鸦低低地飞掠而过,平添几分苍凉。 沐月夕撩开车窗看到,很应景的随口念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淳于容和杜徵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沐月夕虽然念的小声,两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揉合着忧色和狠意的眼神。 沐月夕没想到她随口念的为么几句词,会让淳于容和杜徵误会她被程子悦折磨了,让两人对程子悦起了必杀之心,当天夜里就下了追杀令。 急赶慢赶,终于赶在太阳收起最后一抹余晖之前赶到了前面的小镇,投栈用餐,各自回房睡觉,第二天继续赶路。 六天后,他们平安抵达荷泽,离荥扬还有四天的路程。杜徵知沐月夕对吃是最在意的,就提议到荷泽最富盛名的“荷香楼”用午膳。 因为正午时分,厢房没了,一行人就在大堂坐下了。 菜还没上齐,只是闻到气味,沐月夕就食指大动,口水横流,最让沐月夕垂涎三尺的就是这荷香楼的招牌菜荷香鸡。 沐月夕举着筷子直奔荷香鸡而产,谁知道,就在她要将那个黄澄澄,香喷喷的鸡腿夹住时,冷不防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她拿筷子的那只手。 沐月夕一向认为吃饭比天大,谁在这时阻挠她吃饭,谁就跟她有仇,气愤地扭头一看,阻挠她的人,就是坐在她右侧的杜徵大公子,瞪着眼睛,低声骂道:“杜徵,你好不好意思,跟我小女孩抢鸡腿吃。” “我那敢跟你抢吃的,我是想告诉你,鸡腿上有几根毛,怕你吃了肚子痛。”杜徵扬着一脸真诚无比的笑脸道。 “多谢你的好意,我会拨掉它们的。”沐月夕皮笑肉笑地应道,伸出左手将杜徵的手打开,将鸡腿夹进碗里。 沐月夕吃得惬意爽快,突然大厅的另一侧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抬头一看,那些狗血电视剧里最常见到的情景发生了。 在大厅唱小曲的那个姑娘长得水灵灵的,颇有几分姿色,某个喝醉了酒的客人看上了,就借故调戏。跑堂的小二过来解围,那家伙仗恃着身边跟了几个拳脚功夫不赖的家丁护院,不但不听劝,还借机撒酒疯,把小二几拳揍翻在地,接着继续非礼那位姑娘。 “小杜,快去救人,英雄救美,美人一定以身相许。”沐月夕推了推杜徵,让他出手救人。 “英雄救美,美人就会以身相许?”杜徵挑眉,桃花眼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问道。 “是啊是啊,你快去救人。”沐月夕催促道。 杜徵站起身,看了一眼,又坐下了,摇头道:“不去。” “为什么不去?”沐月夕不敢置信地扭头,瞪着他问道。 “恶人自有天来磨,不用我插手管事。”杜徵很安逸地接着用膳。 沐月夕扁扁嘴,扭头看向左边。淳于容神色平静,不言不语,稳坐在椅子上,浅啜着清茶,也没有管闲事的意图。沐月夕皱眉,这事奇怪了,以淳于容的性格,他应该会管这闲事才对,为何也不管呢? 沐月夕还没想明白淳于容为何坐视不管,那边杀猪般的惨叫声传了过来。 第八十八章 意外频出 沐月夕顾不得再去研究淳于容的想法,起身观望。原来是坐在窗户边的那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看不惯,出手教训调戏唱曲姑娘的坏家伙,一根竹筷直直地戳进坏蛋的手背,鲜血直流,痛得是他眼泪横飞,哭爹叫娘。 不等那坏蛋出声,家丁护院们就冲上前去为主子拼命,这可是显示他们护主的忠心最好时刻。荷香楼内立刻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以一敌数的好戏,拳打脚踢的打斗场景足以媲美武侠电视剧,看得人眼花缭乱。 好在他们打归打,没有波及到沐月夕坐的地方,她还能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欣赏现场版的武侠大片。 那个黑衣男子三下五除地就将那些家丁护院全撂倒在地,大喝一声,“滚。” 一堆人立刻滚出了荷香楼。唱曲姑娘忙上前行大礼,拜谢黑衣男子的救命之恩。 沐月夕本来以为这场好戏就此落幕,谁知道那黑衣男人在跟唱曲姑娘聊了几句后,就领着她走了过来。 杜徵拿扇子抵着眉间,轻叹一声,道:“麻烦事来了。” 沐月夕眸光微转,一脸兴味地盯着看着走过来的两人,推测着这场好戏要以怎么样的方式落幕。那一大堆看热闹的食客们也跟着涌了过来,将五人围了起来,他们跟沐月夕一样,兴趣盎然地等着看戏的后续发展。 “杜贤弟。”黑衣男子彬彬有礼地道。沐月夕挑眉,原来是认识的,难怪杜徵刚才不出手。 杜徵起身拱手行礼,“方兄。” 黑衣男子姓方,名伟,是杜徵的朋友,曾帮过杜徵的忙,有几分交情。 “杜贤弟,愚兄有一事相求还请贤弟能答应愚兄。”方伟对杜徵一揖到底,态度诚恳。 杜徵眼神淡淡地扫了眼站在方伟身边的唱曲的姑娘,伸手扶起方伟,道:“方兄不必客气,有话请直说。” “这位姑娘是愚兄刚刚从歹徒手中救下来的,可是却无处安置,她年纪轻,长相清秀,即便愚兄给她钱,她还是会被歹人盯上。想她孤苦伶仃一人在这酒楼里讨生活,着实可怜。愚兄有意帮她一帮,可是贤弟也知愚兄四海漂泊,居无定所之人,不方便将这位姑娘带在身边,所以愚兄恳请贤弟将这位姑娘收下带回府中去,以全了愚兄救人之心,愚兄无法救人救到底实在是深感惭愧。”方伟面带愧色地道。 沐月夕勾起垂落于肩上的一缕发丝放于手中把玩,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徵。 淳于容搁下了茶杯,拿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夹菜进食,一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态度。 “方兄,这件事小弟恐怕是帮不上忙。”杜徵犹豫了一下,开口拒绝。 方伟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在听出杜徵的话中带着一丝歉意后,他的这点不好意思就立刻消失了,全转变成了不谅解,“贤弟为何如此说?愚兄只是请你留下这位姑娘,又不是要贤弟杀人放火,为什么不能相帮?” 沐月夕和淳于容不动声色,一个继续把玩头发,一个继续用膳,打定主意作壁上观。而那个唱曲的姑娘则低着头,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琵琶,不言不语。 杜徵勾勒起一边嘴角,道:“方兄,不是小弟不愿帮忙,而是小弟没法帮忙,方兄你要让这位姑娘以什么身份跟小弟回去?让她以下人的身份跟小弟回去?这杜府从来就不缺下人,退一步说,就算缺下人,可这位姑娘是方兄你交托于小弟的,小弟也不好让她当下人。可若是不当下人当什么,当客人?没一辈子都在杜府当客人的道理。所以,方兄还是另外安排这位姑娘为好。” 杜徵的话不无道理,方伟为难挠头,看了眼身边的姑娘,不知道要怎么安置才好。 唱曲的姑娘走到杜徵面前,跪下了,低着头哭道:“求杜公子收留小女子吧,小女子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因父母双亡,不得已才上酒楼卖唱养活自身。每日被人欺负,尝尽辛酸,刚才幸得方公子相救,小女子才逃过大难,本不该再企求什么。可是刚才那人是这城中有权势的人,小女子只怕是不能再上酒楼卖唱了,小女子不求以后能如何,只求能有一个安全的避难之所。小女子什么都可以做,洗衣做饭缝衣服绣花都会,小女子可以不要工钱,只要能吃住不愁,不用担心被歹人欺负,小女子就心满意足了。” 男人最见不得女人流泪,尤其是美女。更何况杜徵一向怜香惜玉,见那唱曲的姑娘面露哀求之色,便有些不忍,伸手欲虚扶她起来,突然寒芒闪动。唱曲的姑娘不知何时从琵琶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恶狠狠地刺向杜徵腹部。 “当”淳于容手中的筷子飞射而出,弹开了致命的一击。杜徵身形左侧速避,扇子往前一刺,攻向唱曲的姑娘。沐月夕也动作迅速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筷子上还夹着个鸡翅膀,向后退开数步,,远离战场。这时那些围观食客中跳出十几个人来,手持利器,又一场打斗开始了。 荷香楼的掌柜老泪纵横地躲在柜台后面,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全完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方伟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异色,退后几步站在了沐月夕身边。沐月夕对他笑了笑,啃了口鸡翅膀,一会要打包一只带走。 大厅内刀光剑影,咏诗缀墨两人联手对敌。杜徵与那唱曲的姑娘斗得难分难解。淳于容以一敌三,游刃有余。那些护卫和韶婷暮婷都是一对一的在交手。 一直冷眼旁观的方伟突然发难,一把抓过沐月夕,提起她,撞破窗户,飞身掠出酒楼。 沐月夕叹气,她好好的吃餐饭,又招谁惹谁了?又是刺杀,又是掳人,这事还有完没完? 正晕头转向的沐月夕突然发现前面来了两个熟人,一男一女并肩而行,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结拜姐姐明若兰和她的夫婿曲凛,连忙大声求救,“明姐姐,救命啊!” 明若兰和曲凛迎面走来,定眼一看,是沐月夕,齐齐地就拦住了方伟面前。明若兰脸色一凛,厉声喝道:“方伟,你快放了我妹妹。” “她是你妹妹?”方伟和明若兰曲凛是认识的,被明若兰这一喝,愣愣地盯了沐月夕一眼,皱眉,“她不是欣悦郡主吗?怎么会是你妹妹?” 沐月夕眼中一亮,敢情这人不认识她,连忙使了个眼色给明若兰,然后气愤地吼道:“谁是欣悦郡主,你认错人了,你见过有这么寒酸的郡主吗?” 方伟一怔,将提在半空中的沐月夕放下,伸手按在她的肩上,目光上下打量了沐月夕一番,的确很寒酸,衣服的料子虽说不错,可惜是半旧的,头上更没有几件值钱的首饰,就斜斜地插着两根翠玉钗,皱眉问道:“你既然不是欣悦郡主,为何会跟在淳于容和杜徵身边?” “谁告诉你跟在他们身边的就是欣悦郡主?我只是欣悦郡主的替身,为的是帮她引开追杀的人,真正的欣悦郡主早就秘密回京了。”沐月夕编谎话编得很顺,顺便将手上的油擦在方伟身上,反正他一身黑衣,也看不出来。 方伟狐疑地盯着沐月夕,“你真的不是欣悦郡主?” 沐月夕很镇定地与他对视,坚定不移地回答道:“我不是。” 明若兰眨着眼睛,紧抿红唇,她怕忍不住笑出声来,多日不见,这个妹子说谎的本事见长呀,骗起来人,眼睛都不眨,柳眉轻挑,有些好奇地问道:“方伟,你这江湖中人怎么也抽手管起官场上的事来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方伟收回手,向后退开一步,“姑娘得罪了。” 这方伟也是个爽快汉子,既然认错了人,他也就此罢手,拱手道了声得罪,就转身飞掠离去。明若兰和曲凛没去追赶,沐月夕没想到方伟这么好骗,唇角上扬,开心地笑了起来。 “妹妹,你怎么会被他擒住,你身边那个冷得跟我家相公有的一拼的男人去哪了?怎么没好好保护你?”明若兰挽起沐月夕的胳膊,亲热地问道。 沐月夕眸光微黯,玉容变化明显,低头淡淡地道:“他家中有事,回去了。” 明若兰眸光流转,微微一笑,没再问下去,岔开了话题。两人很热烈地讨论起荷香楼的荷香鸡来了。曲凛面无表情地跟在两人身后。 等三人晃悠着走回荷香楼时,激烈的打斗刚刚结束,大厅内一片狼藉。见到和明若兰曲凛一起回来的沐月夕,淳于容眼中的阴霾之色稍减,脸上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拱手道:“曲大哥,兰姐。” “小容,你最近是不是太松懈了,居然让人在你眼皮底下把我妹子掳了去。”明若兰伸手拍了拍淳于容的肩。 “是容大意了,不会再有下一次。”淳于容平静地道。 淳于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可是熟悉淳于容性格的杜徵却清楚的知道,淳于容现在非常火大,本来是没他什么事的,可偏偏掳走沐月夕的方伟是他认识的,他这下麻烦大了。 沐月夕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大家就继续赶路,同行的多了明若兰热闹了许多,她和沐月夕坐在马车上,聊得异常的开心,吱吱喳喳的一路欢声笑语。 第八十九章 投怀送抱 今天的事,很明显是两班人马不约而同,选择在荷香楼对淳于容和沐月夕下手。杀淳于容这一伙人,在任务失败后,全都吞毒自尽,没留下一个活口,线索断了,查无可查。 掳沐月夕的方伟虽然被沐月夕骗走,只是这件事他没办成功,有负他人所托,他必定会去荥扬城找“真正”欣悦郡主。杜徵领都会两个护卫,轻骑快马,先一步赶回荥扬城,阻截方伟。 离开了荷泽,沐月夕一行人走得不算慢,可没想到路上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拖延了他们的时间,不过戌时,天已经黑尽了,已经不可能赶到下一个城镇,只是就近找了间路边的小客栈住下。 客栈不大,只有六间房,还好冬季客人不多,全空着,不巧的是客栈的厨子病了,掌柜的厨艺跟沐月夕有得一拼,只能保证煮熟,不能保证味道。只能让咏诗缀墨四个婢女充当厨子,为大家做饭。 饭菜没上来之前,沐月夕先去洗澡驱寒,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惬意地哼着小曲。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从屋内传来。 守在门外,绝不允许沐月夕第三次被人掳走的淳于容,听到沐月夕这声尖叫,大惊失色,一脚就将门踹开,冲了进去。 一个纤细的,带着浴后清香的人儿扑进了他的怀里,淳于容下意识地抱住了她,“出什么事了?” 沐月夕的小脸埋在淳于容怀中,一只手颤抖着指向身后,“老鼠,有老鼠。” 几只硕大的老鼠摇头晃脑的在屋内散步,淳于容莞尔一笑,拂袖使出一道劲力,将老鼠赶走,柔声道:“好了,它们都走了,不用怕!” 闻声赶来的明若兰和曲凛挤在门边,看到屋里的那一幕,愣住了。一身白色寝衣的沐月夕披散着秀发,双手紧紧地箍着淳于容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项处,脚圈在他的腰上,整个人就吊挂在淳于容身上,姿势非常的高难度。 淳于容一手搂着沐月夕的小蛮腰,一手托着她的小屁屁,表情温柔似水。 明若兰眨了眨眼睛,掩嘴笑道:“你们继续,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明若兰和曲凛退了出来,还很好心地帮他们把门拉上。冲着匆匆赶来的护卫,明若兰小手一挥,大声地宣告道:“没事没事,别紧张,大家回原处坐着,等着吃饭就行。” 明若兰大声地宣告众人没事,屋内沐月夕被她的大嗓门给惊回神来了,抬头一看,淳于容英俊的脸近在咫尺,他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明似水晶,心就不受控制的一阵扑通扑通乱跳,小脸瞬间变得通红,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道歉:“候爷,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要……” 沐月夕紧张地舌头打结,淳于容明了她的意思,很平静地告诉她道:“亵渎。” “候爷,我真得不是故意要亵渎你的,我是被老鼠吓倒了,然后你进来,我就,我就扑上去抱住了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沐月夕低着头,可怜兮兮地把衣角揉成麻花状,根本没有注意到淳于容那微微扬起的唇角和眼中浅浅的笑意。 “是吗?”两个字的疑问句。 “是真的啦,打死我,我也不敢亵渎你。”沐月夕加重语气来表明她诚恳的态度,她一向敬他如神,怎么敢亵渎他! “想要我原谅你?”淳于容脸上的笑意更浓,眼波温柔如春风中的湖水,轻声问道。 他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淡淡笑意,可惜沐月夕太紧张没听出来,点头如捣蒜,“候爷,请您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好。” “你原谅我了?” 淳于容敛去面上的笑容,“我是说我会好好考虑一下让你做什么事来弥补的。” 沐月夕皱眉,这番对话,怎么有似曾相识之感?眨了眨眼睛,努力回忆,咦,这不是那夜的情景重现嘛,她又帮他添了一点人生污点,罢罢罢,很认命地叹了口气,道:“候爷,除了让我自杀谢罪,其他的任何事,我都愿意为你做,只要你肯原谅我。” “那你可要记住,你现在欠我两件事了。”淳于容提醒沐月夕。 “知道了,我不会忘记的。”沐月夕扁着小嘴,咬牙诅咒那些该死的老鼠们,要不是它们,她怎么会丢这么大的脸? “我先出去了。”淳于容转身,唇边扬起开心的笑。 “候爷。”沐月夕喊道。 淳于容侧身回头,“还有事?” “你让我做的事,能不能别拖太久?早些让我做完也好了事。”沐月夕心虚地道。 “为什么?”淳于容问道。 “那两件事就象两把大刀悬在我头顶,不知道何时会落下来,感觉很害怕,所以……”沐月夕声音越说越小。 “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的。”淳于容很大度地道。 “那谢谢你了。”沐月夕习惯性地道谢。 “不客气。”淳于容忍着笑,打开门,明若兰站在门外一脸贼兮兮的笑。 “小容,好呀。” 淳于容盯了她一眼,勾起唇角,轻轻吐出三个字,“曲明氏。” 这三字如同魔咒,明若兰娇好的面容顿时扭曲变形,冲淳于容恨恨地挥了挥小拳头,愤愤不平地去找曲凛投诉淳于容。害曲凛服低做小了许久,才哄回明若兰转怒为喜。 咏诗她们把晚膳准备好后,沐月夕说什么也不肯出房门一步,她实在没脸见人。咏诗劝不出她,就将饭菜端进了房间。 用完膳,留下轮班守夜的护卫,其他人都回房睡觉。淳于容就睡在沐月夕隔壁的房间里,虽然咏诗四人守着,他还是不放心。 “咏诗,回家后叫人帮我捉几只老鼠。”沐月夕清脆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木板传了过来。 “捉老鼠?”咏诗惊讶地扬起眉,“大小姐,您刚才说捉老鼠?” “对,捉老鼠。”沐月夕肯定地回答。 “您捉老鼠要干什么?”缀墨小心地问道。 “我要拿它来练胆,天天看着它,时时盯着它,慢慢的,我就不怕它了。”沐月夕咬牙切齿地道。她是下定决心要克服这个弱点,再不能因为老鼠而对男人投怀送抱了。 “这样能行吗?”咏诗皱眉,怀疑地问道。 “肯定能……啊!老鼠,老鼠,快打死它,快打死它。”沐月夕的尖叫声再次传遍整个小客栈。 听着隔壁房里传来打老鼠的声音,淳于容轻笑出声,她怕老鼠怕到这个程度,想要克服弱点,只怕不容易。 第二天,躲了一夜,自觉无脸见人的沐月夕蒙着面出现在众人面前。明若兰抿嘴一笑,故意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蒙面呀?” “寒风刺骨,脸上的肌肤娇嫩,我怕吹裂了,所以用面纱遮住脸,抵挡寒风。”沐月夕顺嘴胡扯。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明若兰欲言又止,柳眉微扬,挑衅地斜睨高居马上的淳于容,咯咯笑了起来,就象只欢快的小母鸡。 淳于容对她的挑衅视若无睹,催马上路。 沐月夕藏在面纱下的脸红若朝霞,低头不敢再应声,快手快脚的爬上马车,躲在里面不肯露面。 三天后的申时,一行人平平安安地抵达了荥扬城。明家的别院在荥扬城西,进了城,就分道扬镳,曲凛夫妇自去城西的别院,沐月夕由淳于容送回沐府。 沐夫人自从知道沐月夕要回来了,就日盼夜盼,总算将人给盼了回来。沐月夕刚从下马车,沐夫人就冲过去一把将沐月夕揽进了怀中,紧紧地抱着,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口中念叨着,“夕儿,娘的夕儿,娘的心肝宝贝儿,你总算回来了。” “娘,夕儿回来啦,你快别哭了。”沐月夕伸手抱着沐夫人,轻声道。 离家几个月的宝贝女儿总算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沐晚谦也不禁湿了眼眶,拱手向淳于容道谢:“谢谢候爷送小女回来。” “大人客气。”淳于容还礼。 两人客套了几句,淳于容婉拒了沐晚谦邀他入内喝茶的好意,告辞离去。 沐月夕回来的这天,恰好是花主入花朝宫焚香的日子,所以她没有见到沐月盈。陪沐夫人聊了聊一路上的见闻,用过晚膳后,被沐晚谦带进了书房,那些麻烦事,沐晚谦舍不得沐月夕去操心,严令沐月夕不得插手。沐月夕乐得轻松,很爽快地答应沐晚谦的要求,高高兴兴地回房睡觉去了。 “咏诗,记得明天叫人去捉老鼠。”躺在床上,呵欠连天的沐月夕还没忘记这件事。 “知道了,您放心,奴婢不会忘记的。”咏诗帮她把被子掖好。 翌日清晨,东风呼啸,天色阴霾。沐月夕盛装打扮的进宫去给显庆帝请安,她没忘记她还顶着欣悦郡主这个封号。 沐月夕坐在轿内昏昏欲睡,忽地轿子停下了,八皇子赫连斏的声音在轿外响起,“轿中可是欣悦妹妹?” 沐月夕将轿帘挽起,便看见八皇子满脸笑容地站在轿外,“果然是欣悦妹妹!” 沐月夕连忙出轿,俯身刚要叩拜,八皇子伸手拉起她的手,笑道:“你我之间,何需多礼。可巧碰上,我陪你一起去给父皇请安吧。” 沐月夕怎么敢拒绝他,见他身后只跟了两名太监,没有玉辇,知道她这轿子是不能坐了,认命地随他而行。一路闲聊着向御书房走去,两旁宫女太监纷纷向他们叩礼。 第九十章 入宫见驾 天色晦暗,御书房内光线幽暗不明,显庆帝正坐在御案前批复奏章,掌了灯,两个宫女站在一旁伺候,一室静谧,蟠龙香熏炉内冒出袅袅的紫烟,室内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 “儿臣(欣悦)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八皇子和沐月夕规规矩矩地给显庆帝行礼请安。 显庆帝笑着抬了抬手,“起来吧。” “谢父皇。”八皇子一身蓝色云缎锦袍,沐月夕穿着一袭蓝色宫装,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显庆帝这么多皇子中,最疼爱的就是赫连斏,他又十分倚重沐家,本就想将八皇子与沐月夕凑成一对,见两人联袂而至,心情舒畅,开心的给两人赐了坐,又让宫女将贡茶泡上,与他们喝着茶聊起天来了。 “丫头,云积寺的素斋好吃吗?”显庆帝笑眯眯地问道。 “好吃。”沐月夕实话实说,她都快吃撑了,能不好吃吗? “喜欢吃吗?”显庆帝接着问道。 沐月夕眸光微闪,心念急转,他该不会想让她出家当尼姑吧?“这素菜,偶一为之,便是佳肴,若是常吃,必会乏味。” 显庆帝脸色一肃,“若是朕要你从今往后吃常斋,你要怎么办?是准备抗旨吗?” 抗旨是要被砍头了,沐月夕顿觉脖子后面冷风阵阵,一个激灵,嗵的一声跪下了,还好冬天穿的够多,要不然膝盖铁定青了。扁着小嘴,欲哭无泪地低头,怎么都没闹明白,好好的怎么就把她弄去当尼姑了?早知道就不去云积寺吃顿素斋了,早知道今天就不进宫了。 “父皇,您就别逗欣悦妹妹了,仔细把欣悦妹妹吓坏了,沐大人和沐夫人会心疼的。”八皇子笑着扶起沐月夕,为她解惑,“十二月初七,是父皇的大寿,皇祖母说天天大鱼大肉的,都吃腻了味,想吃点素菜,可御厨没做过,父皇得知妹妹去云积寺吃了素斋,就想让妹妹指点指点御厨,让他做几个味道好的素菜给皇祖母吃。” 沐月夕松了口气,不要她当尼姑就好,“欣悦一定尽力而为。” “丫头,你是真得被吓到了?还是故意逗朕玩呢?”显庆帝显然没打算这么快放过沐月夕。 “父皇,抗旨是要被杀头的,欣悦最怕死了,怎么可能不怕?”沐月夕是真得被吓到了,她很生气,可是她不敢发作,对方是天子,有生杀大权,她不过是一个怕死的蚁民,可不敢得罪他,努力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容,嘟着小嘴道。 “面对歹人都敢瞒天过海救人,朕还以为小丫头天不怕天不怕呢。”显庆帝意有所指地道。 “父皇,欣悦就是怕死,不想被他们杀人灭口,才不得不冒险救人的,才不是胆大包天想去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歹人呢,欣悦胆子一直是是很小很小的。”沐月夕很委屈地道。 “小丫头,不用装可怜了,你那小脑袋瓜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装得多了,朕跟你计较不过来,朕就问你一件事,朕的大寿,你准备送什么寿礼给朕?”显庆帝理直气壮地讨要寿礼。 “父皇不是让欣悦帮御厨准备素菜,难道这还不能当成寿礼?”沐月夕有意推脱。 “嗯,小八生日,你送了盒谁都没见的麻将给他,到朕大寿了,你就这样搪塞朕?”显庆帝不满地道。 “那欣悦也送父皇一盒麻将?”沐月夕试探地问道。麻将还没送完,就送一副给他当帮礼好了。 “麻将朕有了,不稀罕了,你想别的新奇玩意送给朕。”显庆帝提出对寿礼的要求。 “欣悦领旨。”沐月夕认命地接受显庆帝的要求。 “太后也挺喜欢搓麻将的,一会你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说有东西要赏赐给你。”显庆帝又道。 “是。”沐月夕低眉敛目地应道。 显庆帝喝了口茶水,还准备再说什么,殿外的内侍官禀报道:“启禀圣上,文信侯在门外候见。” “宣。”显庆帝朗声道。 淳于容是来与显庆帝议事的,沐月夕趁机告退,八皇子被显庆帝留下来参与议事。沐月夕与走进来的淳于容擦肩而过,走出了御书房,被寒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冷颤,荥扬的冬天真冷。 沿着左侧的游廊,拐去太后的寝宫,太后见沐月夕来,非常高兴的,拉着她的小手问东问西,然后又赏赐了一堆东西给她。 沐月夕辞了太后,刚走下云台,正要上轿出宫,一个高大的宫女拦住了她,“郡主,皇后娘娘有请。” 大祁国的国母有请,沐月夕不敢推辞,只得跟着那个宫女往皇后的寝宫走去。 走进皇后寝宫,沐月夕就房间中散发的浓郁香味呛得皱了一下眉头,等她看清坐在皇后身边的年轻男子是六皇子赫连斌,不禁苦笑,她刚才与八皇子同行的事,传到皇后耳朵里了,皇后是故意把她叫来见六皇子的,麻烦,真是麻烦。 “欣悦见过皇后娘娘,见个六皇子。”沐月夕礼节十足地行礼请安。 “欣悦快不要这么多礼了,起来起来。”皇后亲自伸手扶起沐月夕,她身上的胭脂香扑面而来,熏得沐月夕微微皱了皱鼻子。 赫连斌冲沐月夕憨厚地笑了笑,低头继续喝茶。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横了眼赫连斌,满脸堆笑地拉着沐月夕与她同坐,戴着长长护甲的手亲昵地抚过沐月夕的背,“欣悦是几时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沐月夕僵硬地挺直身躯,脸上保持着蒙娜丽莎式的标准笑容。 “本宫听说是文信候送欣悦回来的。”皇后的手停顿了下来,眸中精光转瞬逝。 “送欣悦回来的是曲大哥和明姐姐。”沐月夕拿曲凛和明若兰当挡箭牌。 “冷神医怎么没陪欣悦一起回来?”皇后用护甲挑起沐月夕垂在耳边的长发。她长长的护甲就在眼前晃啊晃,沐月夕越发不敢乱动了。 “他家中有事,不便同行。”大冬天的,沐月夕额头却开始冒汗。 “欣悦的头发真柔顺,这皮肤也是白嫩白嫩的,真是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儿。让本宫不由想去了当年本宫年少的时候。”皇后的手抚上了沐月夕的脸。 “郡主有娘娘当年的风采。”一旁的粉衣宫女帮腔道。 沐月夕的手在袖中紧紧握拳,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僵硬的笑容,违心地道:“娘娘才是天生丽质,欣悦不及娘娘万分之一。” “瞧瞧这小嘴,真是好甜,难怪太后娘娘赏赐了那么多好东西给你。”皇后笑容满面地道。 “娘娘说这话,奴婢怎么听着象在吃郡主的醋呀。”粉衣宫女很明显是皇后的心腹,能这样半开玩笑地调侃皇后。 “你这死妮子,拿本宫来开玩笑,讨打。”皇后嗔怪地横了粉衣宫女一眼。粉衣宫女咯咯地笑着,往香熏炉里放了几点香片。 “娘娘,这熏的这是什么香,真好闻。”沐月夕假借去看熏香,趁机逃离皇后的魔掌。 “这是良国进贡的幽兰香,你要喜欢,一会带些去。”皇后大方地道。 “欣悦谢娘娘赏赐。”沐月夕屈膝行礼谢恩。 “好啦,在本宫这里不用这般多礼,以后常进宫陪本宫聊聊天就好。” “欣悦记下了,以后会常进宫来打扰娘娘,到时候娘娘可不要嫌欣悦烦才好。” 皇后拍拍沐月夕的手,叹气道:“本宫巴不得你常来看本宫,也让本宫这里热闹热闹。” “欣悦会常来的。”沐月夕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茶的六皇子,暗自叹气,木讷的六皇子和机灵的八皇子比起来,任谁都会喜欢八皇子。 “天色不早了,本宫还有些事要忙,今儿就不留你了,让你六哥送你出宫吧。”皇后本来就没什么事找沐月夕,不过是为了给赫连斌制造与沐月夕同行的机会。 “有劳六皇子送欣悦出去。”沐月夕没有推辞,也没办法推辞。 从皇后的未央宫出来天色越发的阴沉,寒风刺骨,零星还夹杂着几点雨滴。赫连斌不说话,沐月夕也不出声,两人默默地冒风而行。 家中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外,出了宫门,赫连斌终于开口道:“欣悦妹妹慢走。” “有劳六皇子相送。”沐月夕礼貌地道。 赫连斌转身离去,沐月夕苦笑,以他的性格,就算坐上了皇位,也是一个无为之君。 坐在车内等得心焦的咏诗见沐月夕出来,忙跳下马车,送上暖暖的手炉,将她扶上了马车。车夫挥鞭驱动马车,沿着大道向沐府驶去。四个护卫翻身上马,紧紧地跟在车后。 “小姐,您怎么去了这么久?”咏诗倒了杯热茶递到沐月夕手中。 沐月夕喝了口热茶,驱散了此许寒意,“我给皇上请了安,又去给太后请安,从太后宫里出来,又被皇后娘娘叫了去,不就弄到这么晚了。” 咏诗掀开炉盖,添了几块炭进去。 “咏诗,有没有点心,我饿了。”除了在太后那儿稍稍轻松点,在皇上和皇后那里,她都是提心吊胆的,紧张过后,沐月夕就觉得饿得慌。 咏诗忙拿出一直煨在炉边的点心,沐月夕一连吃了几块,才罢手。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咏诗撩开帘子,问道:“怎么停车了?” “大小姐,套马的缰绳断了。”车夫道。 沐月夕下车一看,套在马身上的缰绳断了两根,马没法拉着车走了。 “小姐,奴婢去雇轿子。”咏诗道。 沐月夕点了点头,她不敢上马,上次惊马事件,给她留下了太深的阴影,走路边背风处,抱着手炉,安静地等着咏诗回来。 第九十一章 痴心一片 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沐月夕的面前,正低头想事的沐月夕惊愕地抬头。 车夫掀开车帘,一身绯色朝服的淳于容走下车来,目光灿如星辰,唇边带着温和如水般的笑意,拱手行礼,“欣悦郡主。” 沐月夕微微屈膝还礼道:“欣悦见过候爷。” “郡主的车坏了?” “缰绳断了。” “容送郡主回去吧。”温和清朗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期待。 “不用了,婢女已去雇轿子,一会就来。不劳烦候爷相送。”沐月夕婉言谢绝。 “容先行一步。”淳于容淡淡一笑,也不勉强她。 “候爷慢走。”沐月夕礼节十足地道。 淳于容上车,撩开车帘,还没坐进车内,就见咏诗急冲冲地回来了,喘着气道:“大小姐,那些轿夫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取暖了,奴婢没找到轿子。” 淳于容稳稳地坐进车中,看着站在车外的呆立着的沐月夕,含笑不语。 “候爷,可以送欣悦一程吗?”沐月夕不想冒着冷冽的寒风走回家去,犹豫了片刻后,开口求助淳于容。 “荣幸之至,郡主请上车。”淳于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候爷。”沐月夕道谢,提裙红脸上了车,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与淳于容保持着颇远的一段距离。咏诗上了车,坐在车夫边上,护卫和候爷府的护卫们并驾齐驱跟在车后。 淳于容顺手拿起本书,低头翻看着。 “候爷。”沐月夕唤道。 淳于容抬头看着沐月夕。 “在车上看书,会把眼睛看坏的。”沐月夕低着头,也不看他,轻声道。 淳于容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听话地道:“那我以后不在车上看书。” 沐月夕嗯了一声,清软的鼻音后,又强调着补充,“光线太强和太暗时,也别看,很伤眼睛。” “好。”淳于容扬起唇角,柔声应道。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坐着。 马车停在了沐府门外,恰巧遇上花朝宫送沐月盈回来的队伍。沐月盈看到沐月夕从淳于容的马车下来,脸色微变,眸中闪过一抹恨意,直直地走到淳于容与沐月夕中间,仰着小脸,笑靥如花地问道:“容哥哥,盈儿今天漂亮吗?” “盈儿小姐每天都很漂亮。”淳于容脸上挂着惯常温和的笑容,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容哥哥,进屋坐坐喝杯茶吧。”沐月盈发出邀请。 “谢谢盈儿小姐好意,容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辞。”淳于容谢绝沐月盈的邀请,对站在沐月盈身后的沐月夕微微点头,沐月夕回他淡然一笑,他转身上车自去。 “昨天回来的?”沐月盈斜着眼睛看着走在身边的沐月夕,没有称呼地问道。 沐月夕眉尖微蹙,又松开,“是。”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沐月盈淡淡地道。 沐月夕一怔,点头道:“好。” 沐月盈停步,侧身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婢女,“你们留在这里,不要跟过来。” 咏诗担忧地看着沐月夕,沐月夕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跟着沐月盈身后走到另一边。 避开婢女的目光,沐月盈脸色一沉,眼光如冷箭般盯着沐月夕,狠声问道:“沐月夕,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沐月夕愣了愣,不解地地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我问你,容哥哥为什么会送你回来?”沐月盈沉声问道。 “系马的缰绳断了,又没雇到轿子,正好候爷路过,我就请候爷送我回来了。”沐月夕解释道。 “哼,沐月夕,别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就把旁人全都当成傻子,你根本就是故意把缰绳搞断,好趁机接近容哥哥的,哄容哥哥送你回府。你这个坏女人。”最后一句话,沐月盈用的是斩钉截铁的语气,直接给沐月夕定罪了。 “我没有故意接近他。”沐月夕叹气。 “沐月夕,你不用再装模做样的了,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诡计迷住了容哥哥的,让他对你这么好。但是我告诉你,任你再怎么想办法,你都休想从我手中把容哥哥抢去,容哥哥他是我的。”沐月盈厉声道。 “淳于容不是你的,他的所有权归他自己的所有,没有人能把他占为己有。”沐月夕受不了沐月盈把淳于容视为己有的态度,正颜劝解她。 “沐月夕,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你也喜欢容哥哥,对不对?你想把他抢过去对不对?你明知道他是我的,你还要把他抢过去,你这个狐狸精,你这个坏女人。”沐月盈用力的抓着沐月夕的手,怨恨地骂道。 “我喜欢不喜欢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不喜欢你?”沐月夕见沐月盈非要一条胡同走到黑,只好换一种劝解方法。 “他当然喜欢我。”沐月盈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沐月夕微愕,难道淳于容给过她什么暗示?“你从哪方面看出他喜欢你?” “你没听到他说我每天都很漂亮吗?他要不是时刻注意到我,又怎么会知道我每天都精心打扮过呢?” 沐月夕头大如斗,“他说的是句客套话,不是真的说你很漂亮。” “沐月夕,你真得很会颠倒是非。”沐月盈斜着眼睛看着沐月夕,不满地道。 “盈儿,你和淳于容真得不合适,你不要……” “沐月夕,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就是想拆散我和容哥哥,然后嫁给他。你别作梦了,我是绝对不会把容哥哥让给你的。沐月夕,你给我听清楚了,容哥哥是我的,是我的,你要再敢跟他纠缠不休,就别怪我不顾念姐妹之情。”沐月盈威胁道。 “我从来就没有跟他纠缠不休。”沐月夕觉得头隐隐作痛,怎么说了这么多,她还是没明白过来啊?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沐月夕,你要有自知之明,象你这样的人,女红厨艺样样不行的女子,是配不上他的,他也不是你可以觊觎的。”沐月盈轻蔑地睨着沐月夕。 “盈儿!”沐月夕没想到沐月盈为了淳于容,会这么贬低她。 “沐月夕,你好自为之,不要再妄想拆散我和容哥哥。”沐月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沐月夕怔怔地呆站在原处,爱情是盲目的,比爱情更盲目的是单相思,她怎么劝,都劝不醒沐月盈,真是无语问苍天。这个淳于容,真是祸水一个,象他这样的男人生在世上,简直就是用来祸害女人的,还没怎么着,就已经害得她们姐妹反目了。 长长地吐出口气,沐月夕领着咏诗往沐夫人房里走去,刚转了个弯,就看到杜徵斜靠在游廊的柱子边,嘴上叼着一朵花,一副痞痞的坏小子模样。 “小杜。”沐月夕走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的事办好了?” 杜徵取下嘴上的花,“我就是来告诉你,方伟的事已经解决了,但是,你外出的时候,还是要多当心一点,毕竟程子悦,没有抓到。” “知道了,我会当心的。谢谢你来告诉我。”沐月夕道。 “夕儿妹妹,别客气。”杜徵把手中的花递到沐月夕面前,“这朵花送给你。” 沐月夕接过那一朵红色的山茶花,花刚刚盛放,正是最美的时候,轻笑道:“谢谢。” “咦,这里还有一朵。”杜徵伸手从沐月夕左肩处拿出一朵花来。 沐月夕接下了第二朵花。 “这里还有一朵喔。”杜徵又变出一朵花来。 “还有吗?”沐月夕拿着三朵花,含笑问道。 杜徵虚空一抓,又变出两朵来,桃花眼盛满笑意,柔声问道:“好不好玩?” “好玩。”沐月夕笑意晏晏地点头道。 “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 “小杜,你老实说,你用这招骗了多少姑娘了?”沐月夕促狭地问道。 杜徵做深思状。 沐月夕哑然,摇头道:“我要去给我娘请安了,你在这慢慢想吧。” “夕儿妹妹,我若告诉你,这个变花的小把戏,我是第一次玩,你信不信?”杜徵扬声问道。 沐月夕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表情认真的杜徵,轻轻地点头道:“我信。” 杜徵眉开眼笑地道:“夕儿妹妹,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沐月夕挥了挥手,杜徵飞身掠起,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大小姐,这杜公子怎么能空手变出花来?”咏诗想了许久想不明白。 “其实那是一种最简单的魔术,我也会,哪天有空,我教你,包你一学就会。”沐月夕前世,为了在公司年会上表演特意学过几个简单的小魔术。 “魔术,魔术,这名字好奇怪。”咏诗笑道。 听咏诗念叨着,沐月夕眼中一亮,“我知道送什么东西给皇上当寿礼了。咏诗,你明天去帮我找个巧手木匠回来。” “是。”咏诗应道,撩开门帘,让沐月夕进屋。沐月夕给沐夫人请了安,闲聊了几句,就回房换衣。 刚一进房,抚琴提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走了进来,“大小姐,老鼠捉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我不怕,我不怕。我一定能克服的,一定能克服的。”沐月夕喃喃自语地壮了壮胆,然后冲抚琴点了点头。 抚琴扯开了黑布,笼子里关着两只硕大的灰色大老鼠,鼠头鼠脑地在笼子里打转,发出吱吱的声音。 沐月夕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凄厉的惨叫声如期而至,惊飞了树上几只麻雀。 抚琴连忙将黑布又蒙上。咏诗抱着沐月夕安抚她道:“小姐,别怕,别怕,它们都关在笼子里,出不来。” 沐月夕定了定神,拍着胸口道:“它们出不来,我不怕,我不怕,再打开,让我看看。” “大小姐,休息一会再看吧?”缀墨担忧地道。 “不用休息,拿近些,打开它。”沐月夕不怕死地道。 抚琴犹豫着将笼子凑近了些,扯黑布,两只老鼠再次出现在沐月夕眼前。 “啊!”沐月夕的尖叫声也再次响起,然后突然就没了声响,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婢女们看着被近在咫尺的老鼠给吓晕过去的大小姐,一阵慌乱。 等沐月夕晃晃悠悠醒过来时,家里已经被她的昏倒弄得兵慌马乱,连宫中的太医都被请来了。 “夕儿,你这是要吓死娘啊!”沐夫人坐在床边,握着她的小手,边说边垂泪道。 “娘,没事的,我就是想练练胆子。”沐月夕安抚她道。 “你要练胆子,娘不反对,但是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沐夫人劝道。 沐月夕受教地点了点头,肚子发出咕噜地叫声,小脸一红,娇声道:“娘,我好饿,有没有吃的?” “有有有,咏诗,小姐饿了,去把饭菜传上来。”沐夫人扬声道。 一会饭菜就端了上来。沐夫人正陪着沐月夕吃饭,从官衙回来的沐晚谦在二门外听下人说大小姐晕了,官服都没脱,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进屋看到沐月夕在吃饭,沐晚谦提着的心才放下,等知道她是被老鼠给吓晕过去时,报以苦笑。 “夕儿,明天再休息一天,就该去书房见先生了,不可再这样玩闹。”沐晚谦严肃地道。 “好。”沐月夕乖巧地应道。 次日,咏诗请的巧手木匠进了府,沐月夕不知道魔方怎么做,就描述了一番魔方的形状,以及玩法,就让木匠下去自个琢磨,她就做了甩手掌柜,轻松地坐车去城西拜访明若兰。路上遇到准备去沐府找她的杜徵,邀他同行。 四个人正好搓麻将,打完八圈,两个男人大获全胜,沐月夕和明若兰输了个彻底,一天的时光就这样消磨在牌桌上。 夜凉如水,万籁俱静。 沐月夕捏着咏诗做的布老鼠安然入睡,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气突然转好,艳阳高照。沐月夕赶到书斋时,沐月盈已然在坐。 “夕儿见过先生,先生安好。”沐月夕向赵殊行礼请安。 “夕儿不必多礼。”赵殊双手虚扶。 待沐月夕坐好,赵殊就开始为她们上课,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用过午膳,休息了半个时辰,沐月夕继续回书斋上课。 “今日抚琴,用旧曲,不用旧词,这里有四个琴曲名,你姐妹各取一个,填词弹唱。”赵殊一时心血来潮,想出个新的名堂来,为难沐氏姐妹。 沐月盈先取,展纸一看,上写“佩兰”二字。《佩兰》乃是鸣志的曲子。 沐月夕后取,展纸一看,哑然失笑,上面写着“梅花三弄”。 第九十二章 我喜欢你 赵殊让婢女点燃了甜梦香,“老夫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香燃尽。 “可填出来了?”赵殊问道。 沐月盈素来不擅长诗词,要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填首新词出来,着实让她为难,低头羞赧地道:“盈儿填不出来,请先生责罚。” “罚你抄词律一百遍。”赵殊也不含糊。 “是。”沐月盈乖乖认罚,斜睨沐月夕一眼,轻蔑冷哼,她就不信沐月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来。 “夕儿?”赵殊满怀希望地看着沐月夕。 “夕儿勉强填了一首,不知好坏,抚给先生听。”沐月夕脸红红地道。她不想抄词律一百遍,只好剽窃别人的词,蒙骗过关。 赵殊捋着长须道:“你抚来,老夫听听。”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销魂梅花三弄!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沐月夕坐在古琴边,纤指轻轻拨弄琴弦,轻声吟唱。 一曲唱罢。沐月夕侧身看向赵殊,却发现沐晚谦,淳于容,杜徵,八皇子,六皇子站在门口,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其他人出现在书斋,沐月夕不觉得奇怪,唯有六皇子,他从没来过沐府。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今日突然登门拜访,必是有所求。这储君之争是越来越激烈了,沐家风雨飘摇,她没安静日子过了。 “嗬,老夫不记得发了请柬啊,今天怎么来得这样的齐全?”赵殊笑道。 “弟子见过先生,先生安好。”除了沐晚谦拱手行礼,其他四人都躬身行礼向赵殊请安。 赵殊侧身,只受了他们半礼,笑道:“刚才夕儿新填的这首梅花三弄,你们觉得如何?” “音清词美,意味深长。”六皇子简明扼要。 “声音清新婉约,词语细腻独到。”八皇子赞道。 杜徵眸光微闪,道:“清丽自然,意蕴深沉,启人神智,耐人寻味。” 淳于容深深看了沐月夕一眼,恰好沐月夕的眼神转过来,对上他那双深遂幽黑的眼眸,一惊,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歌声婉转添长恨,琴色凄凉似到秋。”淳于容一语道破。 赵殊捋须点头,沐晚谦紧锁眉头。 “各位谬赞了,夕儿是怕被先生罚抄词律,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并无深意,不过是应景之作,难登大雅之堂。”对他们的称赞,沐月夕受之有愧,自我贬低了一番。 “夕儿不必过谦,只是你年岁尚小,这种悲词,以后不可多做。”赵殊肯定了他们对词的说法,但又怕沐月夕会因此常做悲词,影响身心,又出言告诫。 “夕儿以后不做了。”沐月夕受教地应道。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沐晚谦开口道:“夕儿,皇后娘娘赏赐了些香橘给你,六皇子亲自给你送来了,你还不过来谢过六皇子。” 沐月夕走到六皇子面前,屈膝行礼,“欣悦谢谢皇后娘娘的赏赐,谢谢六皇子亲自过府为欣悦送来香橘。” “欣悦妹妹不用客气。”六皇子双手虚扶。 八皇子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扬唇笑道:“斏今日真是很幸运,不但听到欣悦妹妹美妙的琴曲,还托欣悦妹妹的福,品尝到越国献上的贡品香橘。” 沐月夕笑盈盈地道:“要不是皇后娘娘把香橘赏赐给欣悦,我们哪能品尝得到这甘甜如蜜的香橘。” “夕儿妹妹可真大方,这香橘越国总共就献上了九篓,可是个稀罕东西,你真舍得给我们吃?”杜徵故意问道。 沐月夕知道杜徵是在帮她,挑眉道:“他们都可以吃,就你不可以吃。” “为什么我不可以吃?”杜徵不满地反问道。 “因为我很小气,我舍不得啊。”沐月夕促狭地笑道。 “谁说夕儿妹妹小气了,夕儿妹妹可是最大方的人,连这么珍贵的香橘都拿出来与大家共享。”杜徵夸张地道。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花厅走去。 皇后这一次真是大手笔,送了整整一篓过来。黄澄澄的香橘又大又圆,皮薄水分又多,味道非常的甘甜,很对沐月夕的胃口。 淳于容吃了两个香橘,有些内急,告罪一声,离座而去。他入厕出来,抬头就看到沐月盈等在前方,好看的双眉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抹厌烦之色。 “容哥哥。”沐月盈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 淳于容淡淡地问道:“盈儿小姐有事?” “这个香囊是盈儿亲手做的,送给容哥哥。”沐月盈白皙的小手上托着一个绣着茱萸花的精致香囊。 “盈儿小姐的好意,容心领了。”淳于容侧身疾步从她身边走过,如避蛇蝎。 沐月盈冲向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淳于容惊讶的回头,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逾越无礼,唇角惯常含着的那抹浅笑,也悄无声息地隐去了,一向温和如水的眼眸瞬间变得清冷似深潭,沉声道:“盈儿小姐,请自重。” 沐月盈不肯松手,仰着小脸,抬眸看着他,目光如水,流动她无法掩饰的情意,“容哥哥,盈儿喜欢你。” “盈儿小姐,请慎言。”淳于容面沉如水,再次从沐月盈身边走过。 “容哥哥,请你听盈儿把话说完。”自从沐月夕离府后,淳于容就没上过门,沐月盈也出府找过淳于容几次,可都没找到,今天好不容易淳于容主动上门了,如此好的良机,她岂会轻易放弃,展开双手,拦住了淳于容的去路,“盈儿真得非常喜欢容哥哥,盈儿知道盈儿的才学不好,盈儿的琴棋书画都比不过她们,但是盈儿女红很好,可以为容哥哥缝最合身的衣裳。盈儿的厨艺很好,可以为容哥哥做最可口的饭菜。盈儿是全身心地喜欢容哥哥的,不象她们只是爱慕容哥哥的才学,贪恋容哥哥俊雅的容貌,觊觎容哥哥候爷的地位,盈儿喜欢容哥哥,盈儿想要嫁给容哥哥为妻。” 沐月夕正好扶着咏诗往这边走来,远远地看到沐月盈和淳于容在说着什么,便停下了脚步,眉尖微蹙,低头想了想,带着咏诗悄悄地避开了。 咏诗诧异地瞄了沐月夕一眼,心念一转,顿明了她意思。 四小姐对文信候爷存了那种意思,不如让她把话说清楚,不管候爷是接受还是拒绝,对四小姐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听完沐月盈一番深情的告白,淳于容不喜反怒,极力压抑心中深深的厌恶,平静而简单地拒绝了她,“盈儿小姐对容的心意,容无法接受。” 淳于容的话无疑向沐月盈宣告,她这场告白失败了。让让一向自视其高的沐月盈大失所望,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淳于容,她一直以为淳于容对她是有情意的,他和她说话时总是那么温柔,态度是那么的和善,而且还曾用马车送她回家,还答应陪她过生日,可现在他为什么要拒绝她的情意?是因为她不好吗? 淳于容不再理会沐月盈,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我不会放弃你的容哥哥,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接受我的,你会知道,这世上唯有我才是你的良配。”沐月盈冲着淳于容远去的背影,信心十足地道。 淳于容没有听到她的这番话,回到花厅时,沐月夕不在座,淳于容没有多想,向沐晚谦告辞。沐晚谦客气请他们留下用晚膳,淳于容婉言谢绝。其他人见天气不早,也起身告辞。沐晚谦和沐夫人将众人送出府门外,看他们离开后,回房谈了许久的话,直到婢女来请,才出来用膳。 用膳时,沐月夕一直在偷看沐月盈,见她面色如常,既不兴奋,也不悲伤,看不出淳于容到底是接受她了,还是拒绝她了。 难道是她误会了,沐月盈没有向淳于容表白? “夕儿啊,你是打算把饭吃到鼻子里去?”沐夫人敲了敲沐月夕的碗,提醒她道。 沐月夕吐了吐舌头,专心吃饭。 沐晚谦和沐夫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眸中那深深地担忧。 用过晚膳后,沐晚谦避去书房,沐月夕则被沐夫人留了下来。沐夫人摒退婢女,拉着沐月夕在软榻边坐下,正颜道:“夕儿,你老实告诉娘,你和冷神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没有送你回来?” “我们没事,他只是回去处理家中的事,过些日子就会来荥扬。”沐月夕面色平静,语气坦然地道。 “真的没事?”沐夫人怀疑地追问道。 “真的没事。”沐月夕抱着沐夫人的胳膊,“他要是敢欺负我,我一定会告诉您,让您帮我好好教训他。” “既然没事,为什么要唱那样凄婉的曲子?”沐夫人不放心地追问道。 沐月夕垮下肩,无奈地叹气,“娘,爹爹跟您说什么了?” “夕儿,你填那首词,真得没有别的意思?”沐夫人还是不放心,再次确定。 “真得没有别的意思啦,我是为了应付先生出的题,才会胡乱填了一首词而已。”沐月夕实话实话,小脸皱成一团,赌气扁着嘴,“早知道你们会产生这样误会,我还不如象盈儿一样,不填词,去罚抄词律。” 沐夫人将她耳边的几缕发丝挽到耳后,“不许这样胡闹啊,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哄骗先生,是不对的,要被打板子的。” “娘啊,人家不过就那么说说,又没真得打算去哄骗先生。”沐月夕倒进沐夫人怀里,象小猫一样在她怀里蹭。 “这么大的人了,还向娘撒娇,真是羞羞脸哟。”沐夫人嘴上这么说,手却搂着沐月夕不放,她其实很欢喜女儿跟她这般亲近。 “人家还小嘛,本来就是撒娇的时候啊。”沐月夕理真气壮地道。在沐夫人面前,她很容易忘记她两世为人,体内住着的是一个成熟的灵魂。 “嗯,这小脸皮到是越来越厚了,都十三岁的人了,过了年就喊十四岁了,等到十五岁及笄,我家的夕儿就该出嫁了。”沐夫人抚摸着她的脸,畅想着未来,脸上浮着慈爱的笑。 十五岁就要嫁人,沐月夕听着都觉得恶寒,小脸埋进沐夫人,撒娇道:“夕儿不嫁,夕儿要陪娘一辈子。” “真是娘的傻丫头。”沐夫人宠溺地点了点沐月夕额头,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你的性子虽然懒散,可行事素来有分寸,娘不担心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是盈儿,却实在让忧心,她小小年纪,心思太重,真怕她会做出一些失礼的事,让她的闺誉受损,让家门蒙羞。” 沐月夕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一幕,眸光微转,坐直身子道:“娘,我今日看到盈儿在花园里和候爷说话了,他们站在一起,看着挺赏心悦目的,娘,不如就顺了盈儿的心意,向候爷提亲吧。” “夕儿,你看到他们私会了?”沐夫人脸色一变,瞪圆了双眼。 沐月夕见沐夫人变了脸色,忙解释道:“不是私会,他们应该是在花园偶遇上了,就说了几句话。” “香蓉她们可在盈儿身旁伺候?”沐夫人沉声问道。 沐月夕低头小声道:“不在。” “气死我了,她居然变本加厉。”沐夫人咬牙道。 “娘,您别生气。其实盈儿这么做也是有原因,她一直都很喜欢候爷,见到候爷,自然就想去亲近他。” “淳于容人长得俊,家世才学皆是上上之选,年少有为,盈儿会喜欢他,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她不该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大白天,在花园遇上说说话,不算很出格吧。”沐月夕小声道。 沐夫人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夕儿啊,你应该记得绮儿她也是喜欢淳于容的,她虽然那样张扬用茱萸花当花妆,但是私下里她没有单独见过淳于容,在各府宴席上见淳于容时,她也没有当众失过态,做出失礼的事,她一直都是恪守礼仪,落落大方的。她对家中长辈表明心意,让长辈为她出面,向淳于容提亲。这样的女儿家,才是正妻之选,男子才会尊重。而盈儿,她的所作所为,只会让人看轻,淳于容是不会以正妻之位待她的。” “娘,盈儿她还小,她不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您把这些道理告诉她,她一定会改的。”沐月夕知道她劝不动沐月盈,就想让沐夫人多劝劝沐月盈,免得沐月盈继续错下去。 沐夫人叹气道:“这些道理,娘早就跟她说了。她要是肯听,今天就不会到花园与淳于容私会了。” “娘早就教过盈儿了?”沐月夕惊讶地问道。 沐夫人沉吟片刻,道:“夕儿,你还记得娘上回小产的事吗?” 沐月夕一惊,听出沐夫人话中之意,却不敢相信,“难道是盈儿害得娘小产的?” 沐夫人按着腹部,想起那个无缘见面的孩子,心痛如绞,“娘本来以为经过那件事,盈儿会有所改变,却没想到,她丝毫不知错,还越错越厉害。” 沐月夕叹气,明白沐夫人为何不让她查下去了,沐月盈顶撞娘亲,让娘亲小产的事,要是传扬出去,沐月盈的名声就全毁了。 “夕儿,盈儿的事,你不用管,随她去。” 沐月夕大惊,急道:“娘,盈儿她是做错了很多事,但是您别不管她,她还小,不懂事,慢慢劝,她会听的,她会……” “你别急,听娘把话说完。”沐夫人打断沐月夕的话,“盈儿迷恋淳于容太深,我们的劝说她是不会听的。想要她死心,就只有等到淳于容娶了妻,她才会断了这个念想。” “可淳于容现在还没娶亲啊。”沐月夕撇嘴道。 “安王爷要把掌上明珠,浅菁郡主许配给淳于容,听说已经托了京城的官媒去说合了。”沐夫人轻笑道。 “浅菁郡主的容貌比不上绮姐姐,却比绮姐姐嫁得好。”沐月夕低头揉着丝帕。 “娶妻娶贤,容貌是次要的。”沐夫人眸中寒光一闪,“浅菁郡主家世显贵,与沐家素无交情,盈儿这一次再也不能破坏了。” 沐月夕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她没想到沐夫人会知道霍绮远嫁背后的真相。 “你爹查出来的。”沐夫人为她解惑。 “二舅他们可知道了?”沐月夕担忧地问道。 “瞒着他们的,要是让你二舅母知道是盈儿害得绮儿远嫁的他国,她早就上门捶死盈儿了。”沐夫人黯然道。自从知道沐月盈做出这种事,沐夫人深觉愧对兄嫂。 沐月夕叹了口气,趴到沐夫人腿上。沐夫人抚摸着沐月夕柔软地长发。 “好了,夕儿,天色晚了,你回房休息吧。”沐夫人看沐月夕眉间泛起倦色,催她回房休息。 沐月夕打了个呵欠,起身行礼道:“夕儿回房了,娘也早些休息。” 沐夫人含笑点了点头。沐月夕推门出去,咏诗迎了上来,扶着她摇摇摆摆地回了房,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第九十三章 准备寿礼 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在沐月夕看到那个打磨的光可鉴人的纯色木质魔方时,她对这句话的理解就更深了。 “咏诗,叫师傅照这个样子,再做二十个送来。”沐月夕打算等显庆帝玩熟后,再拿去送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是。”咏诗应道,转身要走。 “咏诗,你告诉师傅,这魔方除了我要做的这二十个,不许他再多做,若是在我送礼之前,市面上有的卖,我给不会轻饶了他。”沐月夕板着脸道。 咏诗噗哧笑了,“奴婢早就叮嘱过了,这魔方是小姐想出来的东西,没大小姐的嘱咐,他是不敢做的得罪沐家的。” 沐月夕笑了笑,知道多虑了,沐家是官家,他一个小小的木匠自然是不敢得罪,除非她同意,否则他擅自做魔方卖就是大大得罪沐家。 “给皇上寿礼的魔方,让他找好的材料做。”这是个等级社会,还是要有所区别的,沐月夕忙补充道。 “奴婢知道了。”咏诗推门自去。 沐月夕让缀墨找来颜料,用画笔蘸了颜料给魔方上色。几个婢女等她弄完了,才好奇的问:“大小姐,这是什么?” 沐月夕一边小心翼翼的将魔方放到炭炉子旁边烤,一边回答:“这是叫魔方,是一种智力玩具。” 缀墨盯着五颜六色的魔方,笑道:“大小姐,这东西是不是跟麻将一样的玩法?” “它的玩法跟麻将的玩法可不一样,它是可以旋转的,要先将这些同色的小方块打乱了,然后再旋转还原回去。这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等魔方上的颜料干了,我演示给你们看。”沐月夕解释道。 “好。”婢女们笑着应道。 颜料烤干后,沐月夕连比带划的将魔方的玩法说给缀墨她们听,“对了,缀墨,你去找个漂亮的锦盒来。” 缀墨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合适的盒子。沐月夕想了想,道:“缀墨,你明天去玉器店去订做一个玉匣子来,上面雕龙凤呈祥图。” “大小姐,您不会是打算用玉匣子来装这个木头疙瘩吧?”抚琴试探地问道。 “没错,只有这样才能体现魔方的价值。”沐月夕挑眉,狡黠地笑道。 除了抚琴还没反应过来,缀墨和清齐都明白了沐月夕的意思,点头笑了起来。 进了腊月后,沐夫人就开始忙碌起来,她既要找人来缝制一家人过年穿的见客衣裳,又要预备好人情往来的年礼,最为重要的就是要备好送回苏城老宅的那一份年礼。去年因为是初到荥扬,赶不及备礼,今年不同,这礼数是半点都不能失的。 相比沐夫人的忙碌,沐月夕和沐月盈的过得很清闲,每日除了跟着赵殊学习诗书,再无旁的事可让她们操心了。因为除了杜徵这个无官一身轻的人,会隔三差五地来吃糕点外,其他三人没再上门。 “今日老夫要考你们对句子,夕儿为长,盈儿为幼,夕儿先来。”赵殊道。 沐月夕起身站立,“请先生出题。” “天。” “地。” “天上。” “地下。” “天上碧空如洗。” 沐月夕低头沉吟,“地下黄土似金。” “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 “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鱼翁。” “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 “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画阁江城梅作调。” “兰舟野渡竹为歌。” “好,夕儿应对如流,可见是用了功的。”赵殊捋着长须,“盈儿,该你了。” 沐月盈站起来,怯怯地望着赵殊,“请先生出题。” “清。” “浊。” “清水。” “浊泥。” “清水池旁杨柳风。” 沐月盈额头渗出薄汗。沐月夕在旁小声道:“浊泥沼中荷莲洁。” 赵殊皱皱眉,没言语,假装不知。 沐月盈本不想听沐月夕的,可她想不出来,只得听沐月夕的,不甘不愿地道:“浊泥沼中荷莲洁。” “九夏炎飙,长日风亭留客骑。”赵殊道。 沐月盈斜了沐月夕一眼。沐月夕小声告诉她道:“三冬寒冽,漫天雪浪驻征帆。” “三冬寒冽,漫天雪浪驻征帆。”沐月盈扬声应道。 赵殊走到姐妹中间,将两人隔开,道:“万事从人,有花有酒应自乐。” 沐月夕不敢再对,沐月盈冥思苦想。 “百年皆客,一丘一壑尽吾豪。”一个男声在门外对道。 三人回首看去,是八皇子赫连斏。沐晚谦不在府中,由沐夫人陪着他同来。八皇子向赵殊行礼道:“斏打扰先生授课,请先生谅解。” “八皇子不必客气,不知八皇子冒雪前来所为何事?”赵殊问道。 “斏是来接欣悦妹妹的。”八皇子笑道。 “八哥找欣悦有什么事?”沐月夕不解地眨着眼睛,她不记得她与他有约。 “欣悦妹妹,你该不会忘记你答应父皇的事了吧?”八皇子问道。 沐月夕眸光微闪,惨了,她真的忘记要协助御厨做素斋这件事了。不过,扬唇笑道:“我没有忘记,我正打算明天进宫去。” “真没忘记?”八皇子半躬着身子,凑到沐月夕面前,墨瞳满是促狭地笑意。 “是忘记了。”沐月夕干脆不撒谎了,抬眸望着他,一副从容就义的表情。 八皇子噗哧笑出了声,挺直身子,对赵殊道:“先生,可以放欣悦妹妹半天假吗?” “夕儿,你随八皇子进宫办事去吧。明天记得把诗作交上来就是了。”赵殊怎敢阻他,自是放人了事。 沐夫人亲自帮沐月夕带上斗篷,“天在下雪,路上很滑,走路当心点,别摔跤。” “嗯。”沐月夕应道,向赵殊和沐夫人行了礼,就随八皇子坐着马车往皇宫去了。 “欣悦妹妹给父皇的寿礼可准备好了?”八皇子斜倚在软垫上,慢悠悠地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沐月夕实话实说。 “哦,是什么?”八皇子来了兴趣。 “秘密。”沐月夕眼底泛开一丝笑意。 八皇子叹气,“可是我还没准备好,欣悦妹妹,你帮我想想,我送什么好啊。” “你去买个玉如意,或者打个金寿桃什么的不就可以了啊。”沐月夕敷衍了事。 八皇子托着腮,直摇头,“不行,不行,那些都是俗物,而且许多人都会送,我犯不着凑这热闹,再说了,我是儿子,给父皇的寿礼当然是要讲究一个心意的,现在我还没有出宫建府,用的是宫中的钱,总不能,我拿父皇的钱去给他买寿礼,这样我岂不是太没有用了。” 沐月夕若有所思的想了下,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八皇子眸光微闪,“所以欣悦妹妹,你要帮我。” 沐月夕警觉地看着他,迟疑地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欣悦妹妹,你别用防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啊,看得你八哥我心底发凉。”八皇子道。 “你到底要我怎么帮你?太麻烦,太困难的事,我可做不了。”沐月夕不放心地盯着他,总有一种误上了贼船的感觉。 “妹妹才华出众,只要妹妹填首新词,等父皇寿辰那天,你我琴箫合奏,祝贺父皇,我的心意也就达到了。”八皇子早就打好主意。 “我不要,我要填词,还要抚琴和你合奏,事全是我做的,这到底是你送的寿礼,还是我送的寿礼啊?”沐月夕不是傻子,立刻提出反对意见。 八皇子按着胸口做痛苦状,哀怨地道“父皇啊,不是斏不送寿礼给你啊,而是欣悦妹妹不肯成全我的一片孝心。欣悦妹妹真是好狠的心,看着斏为了父皇准备寿礼,寝食难安,她都不肯帮斏一把。” 沐月夕皱眉,那有这样耍赖的人,把责任全往她身上推的,扁嘴不接话。 八皇子看沐月夕无动于衷,眼珠子一转,哀怨之色一扫而空,正颜道:“欣悦妹妹,要不是我今天提醒你进宫去见御厨,你就违了父皇的旨,违旨的人可是要被砍头的,我救了你一命,你居然都不肯帮我,太过份了。” 哀兵之策不管用,就挟恩求报,厉害。沐月夕知道推不掉了,可又有些不甘心就范,“三天时间,又要填词,又要练习合奏,只怕时间来不及。” “来得及,来得及,我会找表哥帮你一起填词的,花一天的时间,把词填好,两天时间练习,一定能震惊全场的。”八皇子见她答应了,开心地道。 沐月夕扯着嘴角苦笑,这贼船,她上了就下不去了。 进了宫,八皇子领着沐月夕直奔御厨房。御厨不愧是御厨,色香味俱全,根本无须沐月夕协助,反而让她一饱口福,“取几个好听的名字就成了。” “请八皇子和欣悦郡主赐名。”御厨也是个知趣的人,借机讨好两人。 八皇子心念一转,笑道:“这名字不如不取,等上席后,让太后娘娘亲自赐名。” “这样更好。”沐月夕也赞同。御厨自然没有意见,笑着应好。 “素斋的事了了,我们该去找我表哥了。”八皇子拉着沐月夕往外走。 “八哥,皇后娘娘上回赏赐了香橘给我,我还没去谢恩,我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谢恩,我们再去候爷府吧。”沐月夕挣脱他的手,道。 八皇子想了想,道:“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坐着软轿往未央宫去了。 第九十四章 皇宫寿宴 未央宫内,皇后正和三个交好的嫔妃搓麻将,六皇子一面无奈地陪坐一旁。听闻沐月夕和八皇子求见,皇后愣了愣,指甲上镶满金花的白玉护甲轻轻叩着梨木牌桌,发出金石般清脆的响声,在静谧地大殿里悠扬飘荡,涂满胭脂的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三个嫔妃对视一眼,起身要告辞。 “不必走,一会我们接着打牌。”皇后留客,八皇子是徐贵妃的命根子,他进未央宫,万一出什么意外,她可说不清,还是留几个做见证的好。 三个嫔妃无法,只得又坐回原处。 从寒冷的室外走进温暖如夏的殿内,又闻着呛鼻的胭脂香味,沐月夕打了个哆嗦,皱了皱鼻子,勉强忍住没打喷嚏。两人给皇后和那几个嫔妃请了安,又问候了一下六皇子,然后沐月夕直奔主题,“欣悦是特意来谢谢皇后娘娘赏赐的。” “郡主实在是太客气了,香橘能搏得你的喜欢,是它的荣幸。象本宫就觉得这香橘太甜了,甜得牙都酥了。”皇后亲昵地扶起沐月夕,长长地护甲高高翘起,金光闪闪。 三个嫔妃捏着白玉雕成的麻将,含笑不语,垂下的眼睛闪过一抹妒色,她们品位不高,又不得圣宠,这香橘尝都没尝过,别说味了,她们连香都没闻到过。 皇后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道:“斏儿也坐啊,你是难得到本宫这里来的,这些个糕点你尝尝看,就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谢母后赐座。”八皇子依言坐下,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取下随身携带的匕首,“谢谢母后赏赐,只是斏不喜欢吃糕点,到是喜欢吃苹果。” “这苹果是南边送来的,很是爽口,斏儿喜欢就多吃几个。”皇后脸上笑意盈盈,那双杏眼一丝笑意都不曾沾染。 “谢谢母后。”八皇子客气地道,苹果皮削的异常的慢。 又扯了几句闲话,沐月夕起身告辞,八皇子将那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回果盘。皇后故计重施,让六皇子送沐月夕,沐月夕推辞不过,只得陪着八皇子和六皇子一起走出未央宫。 从昨夜开始下的雪已经停,云散日出,只是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反而寒气逼人,北风吹来,象小刀似的割人。沐月夕整了整衣襟,接过宫女递来的手炉,笼着,小心翼翼地往软轿走去。 “六哥,我和欣悦妹妹还有事要办,你就别跟着去了,不方便。”八皇子直接赶人。 沐月夕没想到八皇子这样不客气,怕六皇子生气,刚想说几话缓和的话。六皇子却笑着点头道:“你们去忙,我去文澜阁看书。” 说完六皇子转身就走了,对八皇子的无礼他似乎并不在意。沐月夕微蹙眉尖,眸光流转,身为嫡皇子的赫连斌是真的木讷到不敢跟八皇子争,还是在韬光养晦? “欣悦妹妹,为什么还不上轿?你不会反悔了吧?”八皇子探出头来催促道。 沐月夕几不可闻地叹气,她的确想反悔来着,垂下眼睫,“欣悦不敢。” 他们赶到候爷府时,淳于容和杜徵正在书房内下棋,淳于容执白子,杜徵执黑子,白子长驱直入,黑子寸寸败退,眼见杜徵就要输了,见两人进来,杜徵伸手将棋子搅乱,哈哈笑道:“和局,是一盘和局。” 沐月夕鄙视地睨了他一眼,杜徵挑眉,得意洋洋地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淳于容是早就习惯杜徵这般耍无赖了,温和从容地笑着起身给八皇子和沐月夕行礼。 八皇子不等淳于容问话,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来的目的说了出来,再三恳求淳于容帮忙。 杜徵站在一旁,扇子打开又合拢,合拢又打开,眉尖紧锁,桃花眼眸光沉沉。 淳于容一双温润的眼眸带着浅浅的笑意朝着沐月夕看过来,柔声问道:“郡主,可有新词了?” 沐月夕睫毛轻颤,老实地摇头道:“没有。” “表哥,欣悦妹妹,劳烦你们了。小杜,我们俩来下一盘如何?”八皇子把事全丢给淳于容和沐月夕,他轻松了。 “好啊。”杜徵扬唇,桃花眼眼波微转,露出一抹痞痞的坏笑。 沐月夕认命地跟随淳于容走到房间的另一边,那才是淳于容看书的地方。书架上码着各类书册,案上摆着几方砚台,玉制的笔筒里插着十数支大大小小的毛笔。 沐月夕看到案上的一方砚台,非常的眼熟,垂睫细想,眼眸一亮,这方石隐花的砚台,不就是她从墨轩斋赢回来的那方吗?记起沐月盈说,要将砚台送人的事,沐月夕皱了皱眉,“候爷,这方砚台可是石隐花雕刻而成的?” “郡主好眼力,正是石隐花砚台。”淳于容轻笑道。 “不知候爷是从何处得到的?欣悦也想要一方呢。”沐月夕娇笑道。 “这是一个朋友送给容的。”淳于容将茶杯递给沐月夕。 朋友?沐月夕脸色微变,想到那日沐夫人所说的话,淳于容与浅菁郡主结亲在即,却还与沐月盈牵牵绊绊,实在太过份了,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也不接淳于容手中的茶杯,冷冷地道:“候爷才华横溢,一首小小的祝寿词肯定难不住候爷,欣悦就不在这里碍事,告退了。” 淳于容一愣,满脸疑惑,沐月夕无名火起原因而在? 沐月夕走到八皇子面前,屈膝行礼道:“八哥,天色不早,欣悦要回去了,等候爷写好寿词,欣悦再和八哥练习合奏吧。” 说完也不等八皇子同意,她就转身疾步向外走去。 “小容,你怎么又得罪夕儿妹妹了?”杜徵责怪道。说话间,他已经施展轻功追赶了过去。 “表哥,你和欣悦妹妹说什么了?”八皇子问了一句,还没等淳于容回答,拿起沐月夕搁在桌上的手炉,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淳于容回想刚才和沐月夕的对话,好象问题出在砚台上,拿起石隐花的砚台看了看,难道是怪他不肯将砚台割爱?这方砚台,他本也不在意,只因是朋友所送,不方便转送,便决定去访一块送给沐月夕。 沐月夕怒气冲冲地跑出了屋,被冷风一吹,才想起,她是坐八皇子的马车来的,这会子冲出来,难不成走路回去?正犹豫是否回头找八皇子时,杜徵一个飞身拦在了她面前,“小容的嘴笨,惹你生气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沐月夕白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杜徵跟在她身后,陪笑道:“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那是你眼花。”沐月夕不承认在生气。 “好好,我眼……” “欣悦妹妹,你的手炉。”八皇子赶到了,将暖暖的手炉递了过去。 “谢谢八哥。”沐月夕接过手炉,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八哥,你留下来和候爷写词吧,让小杜送我回去就是了。” “表哥一人就能写出,不用我,我送你。”八皇子笑道。 沐月夕也不推辞,谁送她都无所谓。坐了车回府,酉时正,天色已暗,八皇子要赶回宫中用膳,看着沐月夕进了府门,调转车头回宫了。 沐月夕去沐夫人房里坐了坐,就往沐月盈院子里去了。 “四小姐,大小姐来了。”香蓉正从房里出来,见沐月夕来了,一边向内通报,一边打起帘子让沐月夕进去。 正在抄写词律的沐月盈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盈儿,那个石隐花的砚台,你是不是送人了?”沐月夕着急,直接问道。 沐月盈抬起头,冷笑道:“砚台是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多嘴来问。沐月夕,你有闲功夫来管我的事,还不如想想明天交给先生的诗作吧,你要是写不出来,只怕爹娘和先生都会很失望。” 沐月夕被沐月盈噎的一愣,知道再问下去不但问不出情况来,还会被她误会,只得道:“我回去了。” 沐月盈理也不理她,继续抄词律。 翌日,大雪纷飞,寒风刺骨。沐月夕拿着剽窃的诗作去见赵殊。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赵殊抚掌大笑,“夕儿,你这首诗做的实在是好。老夫暮年能收到你这样聪慧的弟子,是老夫之福啊!” 沐月夕面红耳赤,对赵殊的称赞,她是受之有愧。 赵殊开心的又念了一次,“老夫要做一幅雪梅图来配这首诗,今日就不上课了。” “夕儿告退。”沐月夕扶着缀墨回房了。 到下午时,八皇子过来了,带来了玉箫和淳于容做的新词,两人就开始练习。 十二月初七,显庆帝寿筵正日。寿宴设在皇城光明殿内,光明殿是皇城中第二大的殿,仅次于金銮殿。整座大殿华美绚丽,气势磅礴。朱红色宫墙,明黄色琉璃瓦,一色水磨汉白玉地面,光可鉴人。殿中悬挂着数百盏祥龙飞天的描金宫灯,将大殿照的宛如白昼。整对着殿门的玉阶上摆着一张龙椅,龙椅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龙图案,整张龙椅完全由纯金打造,金色的扶手上雕刻着两个形象逼真的龙头,在烛光的照映下,整张龙椅金光闪动,极尽高贵奢华之能事。 满朝权贵云集殿堂之中,衣香鬓影,笑语欢声。 “欣悦郡主到!沐大人到!”内侍尖锐的声音传入大殿,有心的人齐齐地看了过去。 沐晚谦走了进来,他未穿官服,一袭蓝色锦袍。走在他身边的沐夫人身穿淡兰色绣白梅的衣裙。跟在夫妻身后的是沐月夕和沐月盈,沐月夕一袭淡雅的浅红色棉裙,外罩一件银鼠小夹袄,挽着双平髻,娇小可爱。沐月盈则是紫衣飘飘,外罩一件纯白色兔毛小袄,挽着垂鬟分肖髻。沐月夕的容颜虽不及沐月盈,但她举手投足自有一派风姿,从容自若,如水的双眸,波光闪动,顾盼生辉,丝毫不逊色身边美艳不可方物的沐月盈。 沐晚谦等人走到事先安排好的位置坐下,沐月夕和沐月盈坐下,抬眼一看,淳于容与她们刚好斜着相对。目光相遇,沐月夕狠狠地瞪了淳于容一眼。沐月盈则媚眼含春,秋波频送。 淳于容低头喝酒,避开沐氏姐姐那一冷一热的目光。 “太后娘娘驾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显庆帝后宫六品以上嫔妃皆要出席,内侍按各嫔妃品位向内通报。 皇上皇后扶着太后,三人皆是明黄色服饰,太后不是嫔妃,不需要依靠姿色来讨好奉承皇上,头上挽着一个平常的发髻,左右各插着三根梅花的玉石簪子。 皇后打扮的光彩夺目,头戴代表她皇后身份的十二凤尾的衔珠金凤,凤首高高昂起,凤嘴里衔着一夜明珠,光华流转,衬得皇后高贵大方。 徐贵妃则是一袭碧绿的曳地宫装长裙,秀发高挽着飞仙髻,戴着一套翡翠首饰,行止之间,晶莹剔透的翠玉步摇轻轻晃动,叮当作响,端是明丽动人。 其他各位嫔妃皆是云髻华钗,盛装丽服。 待太后和显庆帝安坐后,皇子公主大臣们一一奉上寿礼,大多是金玉之器,贵重无比的东西。 “欣悦丫头,你的礼物呢?”显庆帝问道。 沐月夕走到殿中,下跪呈上了玉匣子,匣子是上好的红玉雕刻而成,在烛光的照映下散发出柔和的光彩。 “这是什么?”显庆帝打开匣子,里面是一个被打乱的魔方。 沐月夕将魔方的玩法说了一遍,还暗示这魔方独自一份。显庆帝立刻就把玩起来,兴趣盎然。 “父皇,儿臣有寿礼献上,保证父皇喜欢。”八皇子笑着起身走到殿正中,向显庆帝行大礼道。 显庆帝暂时放下魔方,笑着问道:“你要送父皇什么礼物啊?” “儿臣以箫相和,与欣悦妹妹合奏一首新曲,恭贺父皇万寿无疆。”八皇子笑容满面地道。 “好好好。”显庆帝大喜,连声道好。 皇后眼中掠过一道尖利而凌厉的光芒,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紧紧一握,看了一眼正呆呆喝酒的六皇子,心中暗恨。 徐贵妃巧笑嫣然,一双美目流光异彩,她的儿子果然聪明过人,这储君之位指日可待,斜眼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恨色的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浓。 宫女们将琴箫呈上。 两人是练过的,合奏起来,自是默契十足。沐月夕扬声唱道:“清晓祥云绕碧天,老人星忽下南躔。庭兰共酌长生酒,持上华堂彩侍前。开绮席,舞朱颜。轻红莲叶荐金盘。沉香小院浑先暑,更有杯传数百年。”(注一) 注一:《全宋词》李景良所作的《鹧鸪天》,借给淳于容一用,请各位别计较。 第九十五章 各怀心思 一曲奏完,底下没有赞许之声,反而是一片窃窃私语。 “哎哟……八皇子就送这礼给皇上啊?” “就吹了一首曲子当寿礼,还真是省心又省力啊……” “听说这首词是文信候做的……” “箫声和琴声比起来……可就差得远啰。” 听到了底下议论声,本来喜气洋洋的显庆帝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皇后的微皱起的眉舒展开来,那颗悬在眉间的夜明珠在轻轻摇晃,杏眼斜睨对面徐贵妃一眼,目光里充满了鄙视。 对皇后的挑衅徐贵妃此刻已无暇理会,丹凤眼里流露出深深地担忧,弯眉微蹙,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地颤抖着,酒倾斜溅出少许来。 各人的议论听在耳中,各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一直含笑不语的太后,开口笑问道:“斏儿啊,你为什么要送你父皇这么一首新词?” “回皇祖母的话,儿臣如今年纪尚轻,所有赏赐都是来自父皇,这寿礼既然是儿臣献给父皇的一片心意,就不能用父皇赏赐给儿臣的钱物去买,于是儿臣就想用一首新曲来代表儿臣对父皇的敬爱之意。”八皇子跪在殿中,高声的说着,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听了八皇子的一番话,众大臣贵妇们都露出了倾羡之色,一片赞叹声响起。 “八皇子果然有孝心,不说这寿礼的贵重,就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孝心难得,孝心可嘉啊!” 听着众人的赞叹,显庆帝大喜,亲自走下玉阶,扶起八皇子,满眼里都是宠爱的笑,“斏儿啊,你今天哪里是给父皇送了一首曲啊,你分明送给父皇的是你一片纯孝之心。” “父皇谬赞。”八皇子谦卑地道,薄唇微微上弯,掩饰不住的得意。更让八皇子没想到的是,他至孝之举,在朝堂和民间传为佳话。 显庆帝拍了拍八皇子的肩,道:“斏儿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朕一定要好好的赏赐你和欣悦丫头。” “儿臣谢父皇赏赐。”八皇子欲下跪谢恩,显庆帝拦住了他。 “欣悦不能接受父皇赏赐。”沐月夕跪下道。 “为何?”显庆帝脸色微沉。 “回父皇的话,以琴箫合奏新曲来祝贺父皇大寿是八哥的意思,寿词是文信候爷填的。而欣悦只是协助八哥完成此曲,所以欣悦不能要父皇赏赐。”沐月夕不是笨蛋,八皇子打什么主意,她心知肚明。 有心人表情各异。 沐晚谦和沐夫人对视一眼,皇上果然打得是这个主意。 皇后脸色稍缓,端起了酒杯,轻啜一口,眼中精光转瞬即逝,沐月夕还有两年才及笄,一切还来得及。 徐贵妃眉尖微皱,又松开了,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微眯双眼,冷冷的眼神一闪而过,沐晚谦就算是只滑不溜手的泥鳅,她也要拿网子把他给网进来。 显庆帝眸光微敛,转身坐回龙椅之上,哈哈笑道:“三个都是好孩子,都有赏。” 淳于容走到沐月夕左侧,显庆帝赏赐的无非就是些金银玉器,锦缎绫罗。沐月夕没细听,只觉得有无数道目光在盯着她,有探究,有嫉妒,有不屑,有怨恨,弄的她浑身不舒服,好不容易听到身边两个男人谢恩的声音,她也含糊着跟着谢了恩,然后各自回坐。 皇家的宴会,自然是少不了歌舞助兴。数名身姿修长的舞女走了上来,伴着悠扬的琴瑟之声婀娜起舞。觥筹交错,丝竹不绝,宫廷豪华夜宴这才真正的开始。 一场夜宴,宾主俱欢。亥时刚到,太后就以年老休弱为由,先行离去。太后离席,没有影响宴会上的热闹气氛,又坐了近半个时辰,显庆帝也略显疲态,各大臣这才率妻儿向帝后行礼,各自出宫回府。 出的宫门,天黑如漆,北风冷冽,大雪纷飞,寒意逼人。沐晚谦和沐夫人共乘一驾马车,沐月夕和沐月盈则坐另一驾。 刚上了马车,沐月盈就发难了,“沐月夕,你是不是真的要跟我抢容哥哥?” 沐月夕皱眉,觉得沐月盈这难发得实在有些莫明其妙,今天晚上,她没跟淳于容说过一句话,什么时候有抢淳于容的意图了?沐月夕懒得与沐月盈多费唇舌,刚陪那些贵妇贵女们喝了点果酒,这会子头有点发晕,撩开车帘,让寒风吹了些进来,让头脑稍稍清醒点。 “啪”沐月盈挥手打了沐月夕一巴掌,狠声道:“沐月夕,今天小惩大诫,你最好给我记住了,不要再挑战我的容忍度。下一次,你若再敢觊觎容哥哥,我绝不轻饶你。” 沐月夕被打得懵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强忍怒气,尽量让语气平和地劝道:“盈儿,淳于容并不象你想像中得那么好,你别再执迷不悟了。忘了他,这天下的好男人多得是,你随便挑,都能挑出一箩筐胜过他的人来。” 沐月盈不屑地冷哼一声,侧开脸,不再理会沐月夕。 重症需下猛药,沐月盈已病入膏肓,沐月夕只得使出了一味虎狼之剂,“盈儿,淳于容他就快和浅菁郡主定亲了。由此可见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他对你不好,你要他做什么呢?” “容哥哥是不会娶她的。” “论家世论容貌,浅菁郡主都是上上之选,你凭什么认为淳于容不会娶她?”沐月夕皱眉,难道淳于容对沐月盈有什么承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沐月盈仰起小下巴,“沐月夕,你休想破坏我和容哥哥的姻缘,我和容哥哥是上天注定要结为夫妻的。” 沐月夕愕然,沐月盈已经走火入魔了,劝无可劝,只能等事实来告诉她,她和淳于容不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一路姐妹再没有交谈。 进了腊月之后,荥扬城见天的下雪,院子里的积雪就没见化开过,天气越发的寒冷了,赵殊不再授课,留了几篇诗作给沐月夕,就放她回房去了。 沐月夕窝在房里捏布老鼠玩,下人来通报,曲凛和明若兰顶着大雪来辞行了。 沐月夕用锦盒装了两个魔方送给他们当礼物,三人坐在花厅里聊了几句客套话,当然主要是沐月夕和明若兰在聊,曲凛一如既往的沉默是金。两人约好来年夏天去曲庄玩的事宜后,见时辰不早,沐月夕送他们出了府门,看着他们的马车驶远,才要转身回府,一驾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府门口。 “姐姐。” “夕儿。” 沐月夕转身一看,马车上坐着那两个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两个弟弟沐毓齐,沐毓正,惊喜地问道:“齐儿,正儿,你们怎么来了?” 先跳下来的是容貌与沐月夕有九分相似的沐毓齐,他和沐月夕是双胞胎,跟在后面的是十一岁的沐毓正,他和沐月盈也是一对双胞胎,只是两人的容貌不怎么相象,沐毓正象小一号的沐晚谦。 “二少爷好,三少爷好。”缀墨给两位少爷行礼。 “缀墨姐姐好。”沐毓正笑着应道。 “夕儿,娘没告诉你,我和小正要来荥扬城过年的事?”沐毓齐有些奇怪地问道。 “娘八成是给忙忘记了。”沐月夕揣测道。 “娘在忙什么?”沐毓齐比沐月夕高了一个头,已然是个翩翩少年。 “很多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明儿有空再告诉你。”沐月夕含糊地回答道。 “你的毒解了,身体怎么样?”沐毓齐又问道。 “没事了,现在吃得好,睡得香。”沐月夕知道她中毒的事,沐晚谦不敢瞒着苏城那边。得知沐月夕中毒的事,沐老爷子发火了,来信把沐晚谦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说沐晚谦要是保护不好女儿,就把他的宝贝孙女送回来,他老头子亲自护着。 沐毓齐看了缀墨和沐毓正离得稍远,低声问道:“娘是因为什么小产的?”。 “这个也等哪天有空了再跟你说。”沐月夕往后拖。 沐毓齐皱皱眉,眼光微闪。 沐月夕伸手想揉他的头发,却发现摸不到,只得改成拍他的肩,“齐儿,别故做沉深,你才十三岁。” “彼此彼此。”沐毓齐目不斜视地回答道。 “姐姐,你什么时候喜欢老鼠了?”沐毓正看到沐月夕挂在腰间的小布老鼠,惊奇地问道。 “我没喜欢老鼠,我这是在练胆。”沐月夕揉了揉沐毓正的头,还好小弟没长太快。 “为什么要练胆?”沐毓正继续问道。 “我不想让人用老鼠来吓我,决定克服这个弱点。”沐月夕解释道。 “谁用老鼠吓你?”沐毓齐和沐毓正异口同声地问道,语气很不善。 两个弟弟一向以保护姐妹为已任。沐月夕忙道:“我是怕有人用它来吓我,预防一下。” 沐毓齐和沐毓正的脸色好转。姐弟三人说说笑笑地往沐夫人房里去了,下人早就赶去禀报了,刚走进院子,就见沐夫人迎了出来,母子快一年没见面,这会子见着,自是欣喜万分。 聊了一会别后的情况,沐夫人搂着沐月夕笑道:“夕儿,我说了齐儿正儿会来荥扬城过年,你还不信,这会见到他们,开心了吧?” “娘,齐儿和正儿来荥扬的事,您没有告诉过我。”沐月夕眨着眼睛道。 “啊,我没告诉你吗?”沐夫人惊讶地反问道。 “没有。”沐月夕摇头道。 沐夫人拍着头,叹道:“我真是忙糊涂了,我还以为我告诉过你了。” 姐弟三人哑然失笑。 沐毓齐和沐毓正的到来,让沐家更加的热闹了。兄弟俩是第一次上荥扬城,所以第二天,沐夫人就带着姐弟四人往霍家去了,让兄弟俩拜见外祖父母。 第九十六章 要过年了 沐毓齐沐毓正长这么大,第一次来荥扬,第一次见外祖父母,没说上两句话,他们就被霍谨抓到书房考究兵法去了,“老头子,你注意点,可别吓着我两个乖孙。”霍林氏扬声道。 男人们走了,暖室内就一堆女人坐着闲聊,沐月夕窝在沐夫人怀里打盹,早上起早了。用过午膳后,霍林氏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有些犯困,便回屋歇息去了。 沐夫人则和傅氏罗氏以及罗氏的长媳,罗氏的娘家侄女小罗氏,四人打起了麻将。 霍绮没远嫁前,沐月夕来霍府就会去她房里玩,如今霍绮远嫁了,霍纹又不喜欢别人上她房里坐,沐月夕便陪在沐夫人身边,看她们打牌,兼闲聊。 沐夫人打牌是新手,只知盯着手中的牌,顾不上看池里别人打出来的牌,怕错过要的章,叮嘱坐在身边的沐月夕道:“夕儿啊,你帮娘盯着点。” “嗯。”沐月夕眼睛盯着牌桌上的牌,手也没空着,剥着小金桔,一口一个,转眼一盘吃完了,婢女又送上一盘。 “娘,这张牌不能出,姑母在做十三幺。”霍纹拦住罗氏有可能点炮的牌。 “纹儿到看得到准。”沐夫人笑笑,没有否认她在做十三幺。 打了一圈,轮到沐夫人出牌了。沐月夕伸手拦着,“娘,大表嫂在做万子,你这牌打出去就点炮了。” 小罗氏笑道:“我牌还没成,姑母你尽管打。” “真得?”沐夫人不顾沐月夕的阻拦,把牌丢了出去,“五万。” “谢谢姑母,侄媳胡了。”小罗氏毫不客气的胡牌了,手一伸,“姑母请数银子。” 沐夫人笑道:“哎哟,我上你当了。” “娘,大表嫂这叫兵不厌诈。”沐毓正笑嘻嘻地道。沐毓齐表情严肃地帮着沐月夕剥小金桔。 摆好牌,继续开打。这回是沐夫人胡牌,接着罗氏也胡了牌。四圈打完,只有傅氏一人没胡牌。 “你们都是好福气的人,有儿女帮衬着,不象我膝下无子无女,孤苦伶仃的坐在这里打牌。”傅氏抱怨道。 沐夫人和罗氏对视一眼。罗氏笑道:“大嫂,瞧你这话说的,你怎么会无子无女呢,嘉儿不就是你的儿子,你是他的嫡母,日后他一定会孝敬你的。” “哼,隔层肚皮隔层山,亲疏有别,日后能不能指望上还不一定呢。我啊,也就这命,就比我那妹子稍强那么一点点,哪比得上你们。”傅氏垂下眼睛,把麻将洗得哗哗作响。 沐夫人眸光闪了闪,垂下眼睫,继续地洗牌。 罗氏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端起一边的茶杯,茶水已经不热,皱眉道:“换热茶上来,都上哪去偷懒去啦。” 婢女们送来换好茶,又退了下去。 “大舅母,盈儿来帮你。”沐月盈含笑坐到了傅氏身边,将手中剥的金桔放进她的嘴中,“大舅母,金桔很甜,盈儿剥给你吃。” “还是盈儿跟我贴心。”傅氏笑着拍了拍沐月盈的小手。 有了沐月盈的帮衬,傅氏连胡三把,喜笑颜开,“盈儿,大舅母给你吃红。” “盈儿谢谢大舅母。”沐月盈又喂了口金桔给傅氏吃。 打完八圈,天色渐晚,盘算了一下,到是傅氏赢得最多。忙完公事的沐晚谦跟着两个舅兄来霍府接妻儿。 “哎哟,妹婿真得很疼三妹呀,有这么多下人伺候着还不放心,要亲自来接人。”傅氏掩嘴笑道。 “天黑路滑,怕惊了几个孩子。”沐晚谦笑道。 “爹爹,外祖父今天考齐儿和正儿的兵法了。”沐月夕笑道。 沐晚谦摸着沐毓正的小脑袋,“外祖父考你的兵法可答出来了?” “正儿有一条没答出来,二哥全都答出来的。”沐毓正面带愧色地道。沐毓齐一面平静,并没有因为答出所有的题目而沾沾自喜。 “我家正儿还小,只一条没答出来,没关系,以后努力。”霍仲昆笑道。 沐毓正用力地点了点头,“正儿一定会努力的。” 傅氏抽了抽嘴角,似笑非笑地道:“盈儿,你刚帮大舅母赢了牌,跟舅母来,舅母给你分红。” “谢谢大舅母,盈儿却之不恭啦。”沐月盈扶着傅氏的手往傅氏住的院子去了。 等她们舅甥出来时,眼尖的清齐就看到沐月盈手腕上多了一个玉镯,凑到沐月夕耳边道:“大小姐,舅夫人送给四小姐一个价值不菲玉镯。” “盈儿帮大舅母挣了面子,舅母才会这么大方。”沐月夕笑道。 “三妹,大嫂看你这四个孩子,就算盈儿最乖巧,最懂事听话了。”傅氏拉着沐月盈的手,眉开眼笑地道。 “能得到大嫂的喜欢是盈儿的福气。”沐夫人笑着应道。 傅氏还要说什么,小罗氏走了过来,“大伯母,姑母,可以入席了。” 用过晚膳后,又坐了片刻,沐晚谦领着妻儿回去了。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沐府上上下下的新衣赶制了出来。 “娘,我穿红的就好的,不用穿这么花吧,都快赶上花朝宫的百花裙了。”沐月夕扯着身上颜色花式都极艳丽的裙子抱怨道。 “不花,过年就该穿艳些。”沐夫人看着鲜花似的女儿,笑得那个开心呀。 “姐姐穿得真好看,就象一只花蝴蝶。”沐毓正笑道。 “你瞧,连正儿都说好看,过年时就穿这件了,不许改了。”沐夫人一锤定音。 沐月夕耷拉着小脑袋,认命扯着花衣服,还好初一不出门。 下人来报,花朝宫的花使来了。因为要过年了,所以沐月夕入花朝宫守斋的日子要提前几天。第二天,沐月夕就穿着百花衣,坐着花辇,往花朝宫去了。 在路上遇上了来辞行的杜徵,互道珍重,各行各路。 抵达花朝宫,莫璎站在殿外,对沐月夕的态度依旧,没找她的麻烦,很平安的过了三天,等她回来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二。 腊月二十四是小年夜,依大祁的规矩,大祁国未婚的女子都要去花朝宫祈福求花,企求来年花容月貌。 天公作美,多日不见的太阳冒了出来,暖暖地照着大地。 天刚亮,沐夫人就安排沐月夕和沐月盈出门了,沐毓齐和沐毓正则随沐晚谦依规矩去霍家送年礼。 祈福很顺利,姐妹俩回府时已经近午时,太阳眼瞅着又要躲进云层去了,寒风又起,天色阴沉了下来。姐妹俩下了马车,刚要进门,就见一匹马跑了过来,停在了府门外。 从马上翻身跳下一个灰衣男子,他快步走到沐月夕面前,下跪行礼道:“小的文信候爷的下人,小的给郡主请安。” 沐月夕微愕,“有事吗?” “这是候爷让小的送给郡主的。”灰衣男子将一个精致的盒子呈到沐月夕面前。 沐月夕看着身旁面罩寒霜的沐月盈,微皱眉尖,这个淳于容搞什么鬼,想让她们姐妹反目成仇?语气淡淡地道:“你确定这东西是送给我的?” “是候爷吩咐小的将此物是送来给欣悦郡主。”灰衣男子肯定地道。 “无功不受禄,请小哥将东西带回去给候爷。候爷的好意,欣悦心领了。”沐月夕转身扶着咏诗的手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郡主……”灰衣男子喊道,被沐府的护卫给拦下了。 沐月盈冷眼看着灰衣男子走远,才扶着香蓉的手进门。姐妹俩给沐夫人请过安后,本应各自回房换衣,沐月盈却一路跟着沐月夕到了沐月夕的房间里。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沐月盈怒喝道。她的婢女低着头退了出去,咏诗等人站着没动,等着沐月夕示下,沐月夕点了点头,她们才退出房去,掩上了房门。 “啪”一句话没说,沐月盈举手就甩了沐月夕一巴掌。 沐月夕毫不迟疑,立刻还以颜色,“啪啪”左右开弓,给了沐月盈两耳光,脸色阴沉如墨,眸中寒光闪动,冷冷瞪着沐月盈,狠声道:“沐月盈,可一可二不可三,我一再容忍你,不是我软弱可欺,更不是纵容你任意妄为。而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我念在你年幼无知,让着你,不想与你计较罢了。你倒好,得寸进尺,越发的不知礼数,打我打得很顺手是不是?” 沐月盈没想到一直对她容忍退让的沐月夕会突然强硬起来,惊愕地瞪大双眸,不敢相信地看着沐月夕,一时之间居然忘记出口骂人。 “沐月盈,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对淳于容没兴趣,你不用象防贼一样的防着我。”沐月夕顿了顿,语气一转,“他要真是你的人,没人抢得走,他要不是你的人,你强留也留不住。你若真得非他不嫁,就让他上门来提亲,以他的口才,必能劝服爹娘,让你不用等及笄就出嫁。” “你说你对他没有兴趣,可是他为什么会送东西给你?”沐月盈质问道。 “他为什么会送东西给我,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我怎么知道原因。”沐月夕拿话堵了回去。 沐月盈冷冷地盯着沐月夕看了良久,“沐月夕,你最好不要让我查到你在背后搞鬼,要不然……” “闭嘴,别以为我跟你一样,专门在背后做见不得人的事,你马上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沐月盈的两巴掌,寒了沐月夕的心,对她再不留情面。 “哼。”沐月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见沐月盈面色阴沉地出来了,婢女们才走进屋来。咏诗一看沐月夕的脸,惊问道:“大小姐,您的脸这怎么了?” 沐月夕轻轻按着火辣辣的脸颊,眦了眦牙,“拿镜子来我看看。” 沐月盈是习武之人,刚才又是卯足了劲出手的,沐月夕半边脸被她给打肿了。而沐月夕因自幼身体就不好,没有习过武,刚才虽是气愤出手,但使的劲没沐月盈的大,沐月盈脸上没留下什么痕迹。 因为晚上要过小年,中午就各自在房里用了些糕点,不用到前厅去,可等到快晚膳时,沐月夕脸的指痕还是清晰可见,这下才着了急,“缀墨你快想个法子,帮我把这指痕给遮掩住。” “奴婢想不出好法子,大小姐就顶着这指痕给老爷夫人看看去,也让老爷夫人好好的教训教训四小姐。”缀墨气愤地道。 咏诗点头响应,“四小姐是该好好教训一顿,连姐姐也敢打。” “好了啦,她打我一巴掌,我已经还了她两耳光了,这事就这样算了,没必要闹到爹娘面前的。”姐妹打架说出去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是现在过年期间,沐月夕不想事态扩大。 清齐推了推缀墨,道:“今天是小年夜,大小姐带着伤出去,不是给老爷夫人堵添,有什么事等过了年再说。” 缀墨想想清齐的话不无道理,便细心的用胭脂帮沐月夕遮伤。 只是沐月夕没想到的是,她这是欲盖弥彰,她从不涂脂抹粉的,今天突然涂这么厚的胭脂,实在让人生疑。不止沐晚谦和沐夫人频频地盯着她看,就连沐毓齐和沐毓正盯着她不放。沐月盈安静地吃着饭,连眼皮都没抬起来看沐月夕一眼。 “喂,你们这两个小子不专心吃饭,老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沐月夕先发制人。 “姐姐,你不是最不喜欢涂脂抹粉的,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啊?”沐毓正把另三个人想要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过了年,我就长大一岁了,我想尝试一下新的形象,不行吗?”沐月夕抬起小巧的下巴,盛气凌人地问道。 “可以可以。”沐毓正点头如捣蒜,经验告诉他,他姐姐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时,就表明,他的姐姐是在撒谎,但是他要是不知趣再追问下去,后果会很严重。 “哪也不用涂这么多粉,你一动嘴巴,这粉就往下掉,我们还怎么吃饭?”沐毓齐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是毒舌。 沐月夕皮笑肉不笑地道:“这胭脂可是花朝宫用上好的材料配制而成,营养丰富,我抓把下来放你碗里,让你好好尝尝味道?” “敬谢不敏。”沐毓齐低头吃饭。 “爹娘,吃饭吧!”沐月夕笑眯眯地道。 “吃饭,吃饭。”沐晚谦举了举筷子。 沐夫人看了眼明显太过安静的沐月盈,眼光微转,不动声色的用着膳。 吃完饭,各自回房休息,一夜无话。 第九十七章 上元灯会 这是沐月夕到荥扬城过的第二年,与去年过的并无两样,焚香祭祖,吃团圆饭,除夕守岁,领压岁钱。唯一不同的,这一天是冷随风的生日,想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冷随风,沐月夕心中不免有些挂念,遥对苍茫夜空无声地道了句,凌天,祝你生日快乐。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 放了午夜迎新的炮竹,就是显庆十七年了,看着已露出倦意的四个孩子,沐夫人笑道:“好了,都回房睡吧!” 姐弟四人行了礼,回房歇息。 正月里,沐月夕姐弟四人不过是随父母出门走亲访友,并无旁事,转眼就到了上元节。 依大祁风俗,这正月十五日为上元节,七月十五日为中元节,十月十五日为下元节。上天掌管这上、中、下三元的分别是天、地、人三官。这天官喜乐,故上元节要燃灯。 到正月十五这一天,荥扬城大街小巷内都悬上了纸糊的灯笼,孩童们都提着或精致或简陋,或大或小,或圆或方的彩色灯笼,在街上游玩,这些灯上无一例外的都绘有各种代表吉祥的花卉和飞禽走兽。 十五的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去年灯节,沐家初到荥扬城,沐晚谦又有公事要忙,无人陪伴,沐月夕和沐月盈并没去上街观灯,今年沐毓齐和沐毓正来了,沐月盈就动了心思,央求着要上街观灯。 “灯会里人龙蛇混杂,每年里总会出几桩事情,还是留在家中好些,一会爹爹让人上街买十几盏花灯挂在花园里,也就有那么个意思。”沐晚谦不同意。 “爹爹,有二哥三哥和那些护卫在,怎么可能出事嘛,再说了,我们只要不往人多的地方凑,就一定不会出事的,爹爹,您就答应吧!让盈儿去嘛!”沐月盈很想出去观灯,说到最后,话里不自觉的就带着几分哀求。 “盈儿乖,这灯节没什么好看的,别去了。”沐晚谦软语劝道。 “不嘛,盈儿要去,盈儿要去,今年有春闱,花灯要比往年的好看,而且不仅像往年一样设有灯谜,还有对对子和联诗,盈儿很想去看嘛,爹爹。”沐月盈嘟着小嘴撒娇道。 “不行。”沐晚谦断然拒绝。 沐月盈扁起小嘴,转身扯着沐夫人的衣袖,一边摇,一边可怜兮兮地道:“娘,盈儿要去嘛!盈儿要去嘛!” 沐夫人眸光一转,看沐毓正也是眼巴巴地瞅着她,知道他也想去,含笑问正吃着元宵的沐月夕,“夕儿,你想去看看吗?” 沐月夕性子懒散,素来喜静不喜动,原本没打算出去观灯,但是她知道如果她说不去,沐夫人就会和沐晚谦一样,不同意沐月盈出去了,不想因出去观灯的事与沐月盈再起冲突,她还是决定走这一趟,用丝帕擦了擦嘴角,笑道:“夕儿想去猜猜灯迷。” “夕儿,你怎么也跟着盈儿胡闹?”沐晚谦皱眉。 “好啦,老爷,孩子们想去,就让他们去看看,多带些护卫就是了,再说了,你不是也跟同僚约好了,一起去凑热闹,看看今年那些才子们会不会联出绝世佳句来。难不成老爷没有信心保护四个孩子的平安,才不让他们去的?”沐夫人觉得沐晚谦坚持不让孩子们去观灯,没道理,故意拿话激他。 沐晚谦看着沐月盈和沐毓正一脸企盼的样子,心下一软,道:“去换衣服,一会带你们去观灯。” 沐月盈和沐毓正欢呼一声,立刻回房换衣去了。吃得饱饱的沐月夕慢悠悠地扶着咏诗的手,走回房去。 沐晚谦把沐毓齐留了下来,父子俩躲在一旁,嘀咕了许久。沐毓齐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爹,您放心。” 沐晚谦拍了拍他的肩,欣慰地笑了,儿子长大成人,可以为父分忧了。 沐月盈带着香蓉,沐月夕带着抚琴和韶婷,一行人坐着四辆马车往灯会上去了。坐在马车上,撩开车帘往外看,大街上人头涌涌,有男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面上带着愉悦的笑容,手中都提着一个花灯,烛光摇曳着将一条长街照得亮堂堂的。 门檐上,树枝上都挂着嫣红的、墨绿的,浑圆的、四方的各式灯龙,还有鲤鱼灯,虾子灯,莲花灯,百合灯,桃花灯…… 比起苏城的灯会,荥扬城的灯会更热闹,更繁华,更漂亮。沐晚谦领着孩子们出去逛灯节,沐夫人则下厨给他们做喜欢吃的糕点当宵夜。 这豌豆黄是老爷喜欢吃的,芸豆卷是正儿喜欢吃的,红枣糕是齐儿爱吃的,夕儿最好吃,这燕窝盏一定得备下,给盈儿做点什么好呢? “夫人,不好啦!不好啦!”婢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胡诌什么,哪里不好了?”沐夫人蹙着眉,大过年的这些婢女们口无遮拦,等过了年又该整治整治了。 “夫人,府外的小子们听那些观灯回来的人说,有几间店铺走了水,火势还向四周蔓延,烧伤烧死了好多人。”婢女低头禀报道。 沐夫人心一紧,丢下手中的面团,往府门外跑去,她刚跑到二门,就看到灰头土脸的沐毓正和一脸苍白的沐月盈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两人的衣服都破了,还带着血。 沐夫人面色巨变,扑了过去,“正儿,盈儿,出什么事了?” “娘,有人要抓我们。”沐月盈拽着沐夫人的衣袖,惊恐地道。 “不是店铺走水,怎么会有人要抓你们?”沐夫人不明所以。 “不知道,我们本来好好地观灯猜迷,突然店铺就起火了,大家慌了,就开始乱跑,我们就人群被冲散了。然后不知道从哪里跳出几个蒙面人来,要抓我们走,然后,就打了起来……要不是,要不是二哥赶来救了盈儿,盈儿就再见不到娘了。”沐月盈哭天抹泪地道。 “你们受伤了没有?”沐夫人拉着两人的手,急急地问道。 “娘,一点点伤,没事。”沐毓正坚强地道。 沐夫人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确定两人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后,问道:“正儿,你爹和你哥哥姐姐,怎么没回来?” “娘,姐姐被人掳走了,跟在姐姐身边的抚琴被杀死了,爹爹和二哥现在正在找姐姐。”沐毓正抹着眼泪。本来欢欢喜喜的去观灯,怎么会想到在热闹的场景下,隐藏这等凶险。 沐夫人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厥过去。 “夫人,您别急,大小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老爷和二少爷一定能把大小姐找回来。”婢女们忙劝道。 沐夫人定了定神,吩咐道:“找大夫来给三少爷和四小姐看看伤,小心伺候着。” “是。”婢女们应道。扶着沐毓正和沐月盈回房去了。 沐夫人让几个下人去打听消息,她则坐在花厅揪心地等着。一直等到天明时,才看到一脸铁青色的沐晚谦才领着沐毓齐回来。 “老爷,夕儿呢?”沐夫人没看到沐月夕,心知不妙,却不死心地追问道。 沐晚谦摇了摇头,他们几乎把大半个荥扬城都翻了过来,却没能找到沐月夕。 “夕儿,我苦命的孩子。”沐夫人号啕大哭。 沐毓齐嗵地一声跪在沐夫人面前,“娘,对不起,是齐儿没有保护好夕儿,才让夕儿被人掳走的。” 沐夫人抱着沐毓齐,“不怪你,好孩子,你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了。” “娘,是齐儿不好,爹爹告诉过齐儿,让齐儿一定要保护好夕儿,可是齐儿好大喜功,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害得夕儿被人掳走。”沐毓齐懊恼不已。 沐夫人听出沐毓齐话中之意,目光一转,盯着沐晚谦,“老爷,你知道今晚有人会对夕儿不利?” “依旧他们的今日之举,应该是想抓走四个孩子,只是齐儿三个都顺利逃脱了,而夕儿却……”沐晚谦叹气,面色凝重。他从秘密渠道里得到消息,说有人会对四个孩子不利,所以他才反对沐月盈去观灯。 闻此言,沐夫人后悔不已,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沐月夕是沐家子孙中唯一没有习武的,也是四个孩子中唯一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如今她落到的对方手中,是怕是凶多吉少。想到这儿,沐夫人一阵揪心的痛,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不会的,夕儿那么聪明,她一定能想出办法逃出来的。”沐毓齐确信沐月夕能逃出生天。 “齐儿他们能凭各自的武功逃回来,相信夕儿也能凭她的智慧逃走。”沐晚谦赞同沐毓齐的说法。 “我的夕儿,她一定能逃出来的。”只要一天没看到沐月夕的尸体,就有一线希望,沐夫人连忙擦干眼泪,她不能哭,正月里哭泣是不吉利的,她不能触了霉头,连累到生死不知的女儿。 逃走? 沐月夕是很想逃走,可是…… 在看着坐在她对面眸光淡淡的程子悦,还在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容貌酷似莫展元的木讷男子,以及浅笑盈盈的看似柔弱的宁瑶,沐月夕很绝望的知道,她逃走的可能性是负数。山水有相逢,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多月,她又落到他手上了,这一次肯定会死得很惨。 “小夕儿,我们又见面了。”程子悦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象老友见面般的寒暄道。 “我不怎么愿意跟你见面。”沐月夕低声嘀咕。 “我知道,可惜你的弟妹们都太厉害了,他们打伤我的手下跑了,没抓住,只抓住了你一个,所以,没办法,我们想不见面也不行。”程子悦不无遗憾地道。如果能一举将沐晚谦四个孩子全抓住,那时沐家就是想不俯首听命都难,只可惜…… 听到弟弟妹妹无恙,沐月夕放心了,很好心给程子悦提建议:“程子悦,为免节外生枝,我建议你马上把我杀掉。” “你就这么想死?”程子悦微微眯起双眸。 不杀她,那就代表另有所图。沐月夕眨眨眼睛,眸光微转,“你打算用我来胁迫我爹爹与你们合作?” 程子悦低头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扯着一边嘴角问道:“小夕儿,以你对你爹爹的了解,你认为他会不会为了你与我们合作?” “不会,我爹爹深明大义,决不会为了我,与你们同流合污的。”沐月夕肯定地回答。 程子悦露一丝冷冽的笑意,眸光闪烁不定,“小夕儿,没有用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沐月夕坦然与他对视,眸光没有程子悦预料中的惧怕,淡定地道:“我知道,所以给我个痛快。” “知道什么比死更难吗?”程子悦抱着肩,靠在椅背上,沉声问道。 沐月夕想了想,道:“知道,想死的人死不了,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游戏是给聪明人玩的,小夕儿这么聪明,死了太可惜。”程子悦长身而起,“乖乖呆在这里,明天天亮,我们出城。” 沐月夕眸光一亮,窃喜,出城,他刚刚说的是出城,这就是说她还在荥扬城,以爹爹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她还不需要这么绝望。 “同样的错误,我程子悦绝不会犯第二次。”程子悦站在门边,回首,沉沉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幽暗的光。 沐月夕垂下眼睛,抿嘴不语。 大门开启,程子悦三人走了出去,门关上,屋内只有沐月夕一人。沐月夕抬头打量,身处的环境,这儿应该是地下室,室内一张床,一桌子,两椅子,房间四角悬挂着铜制的油灯,跳跃的火光在灰白色的石墙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经冬雪未消,空旷房间更显得寒冷,四盏油灯已经无法再照亮这空旷的房间,沐月夕从椅子上下来,爬上床,裹着厚厚的棉被,还觉得透心凉,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抚琴怎么样了?在昏迷前,似乎听到她的惨叫声,但愿她没事。 靠在床头,不知是mi药的效力还未完全过去,还是夜已深,沐月夕觉得有些困倦,裹紧了被子迷迷糊糊的闭上眼,昏昏睡去。 第九十八章 被掳离京 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室内一片昏暗,沐月夕分不清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走床头找着掳来时披着的银貂裘,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盯着那道木门发呆。 吱的一声,门打开了,借着门缝里透过来的微弱光线,沐月夕看清来人是宁瑶。 “沐大小姐,早上好。”宁瑶笑吟吟地问候道。 “阶下囚,有什么好不好的。”沐月夕紧紧攥着银貂裘,荥扬城的冬天实在太冷了,沐月夕一向呆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这会子只觉得这地下室冷得象冰窖。 “阶下囚,哼,沐大小姐只怕从来就没见过真正的阶下囚,才会有此一说,若真的见到了,就该知道公子对大小姐有多么的仁慈。”宁瑶递上漱口水。 沐月夕不赞同地撇撇嘴,且别说他把她掳来的目的,就是昨夜把她关在这冷冰冰的地下室,差点没把她冻死这一点,他就算不上仁慈。 这些话沐月夕只敢腹诽,没敢说出口,人在屋檐下,要低头的道理她懂。接过瓷杯,嚼了嚼代替牙刷的柳枝木条。宁瑶伺候人的动作很熟练,沐月夕不由猜测,她不会是程子悦的贴身婢女吧? 洗漱完毕,宁瑶端来了早膳,服侍着沐月夕用完,“走吧,沐大小姐,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沐月夕坐在椅子上没动,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荥扬城找出一个人,是件很困难的事,为了让他们找到她,必须拖延时间。 可是,怎么才能拖延时间? 宁瑶眸光一闪,唇边露出一丝鄙夷的笑,伸手扶起沐月夕,强行将她带离了那间地上室,两人走过一道长长的地道,又上了数层台阶,推开一扇木门。 阳光透过半开的木窗照射进来,屋里的光线充足,沐月夕看到程子悦,负手站在窗边,身形未动,发带随风微扬。 空荡荡的房间内除了一口棺材,再无其他摆设。沐月夕嘴角抽搐,指着棺材问道:“程子悦,你不要告诉我,你准备用这个东西把我抬出城去?” 程子悦侧身看着她,薄唇勾勒起好看的弧线,笑道:“小夕儿真是很聪明。” 沐月夕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活着躺进棺材里,“我绝不在活的时候躺进棺材里,你换别的方法带我出城。” “小夕儿,不用徒劳拖延时间,你没有选择。”程子悦挑了挑一边的眉毛,笑的邪魅。 他说的没错,她的确没有选择。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沐月夕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淡淡的失望,既然拖延不了时间,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人总会死,躺棺材就躺棺材,就当提前体验。 心念一转,沐月夕勾起唇角,笑得格外妖娆,“程子悦,你会以什么身份送我出殡?” “你认为我会以什么身份送你出殡?”程子悦微笑着用手摸摸下巴, “以的儿子身份送葬,一定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沐月夕揶揄地笑道。 程子悦轻笑出声,“小夕儿,以你的年龄,还是当我儿子的娘比较合适。” 沐月夕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我没兴趣帮走狗生儿子。” 程子悦敛去脸上的笑容,脚步沉缓的朝沐月夕走过来,那双眼眸如深渊般的森冷。沐月夕被他的目光盯的头皮发麻,双脚下意识就想后退,可又不甘在这种时候示弱,咬紧牙关,竭力站定。 最终,程子悦在离沐月夕一步之远的地方停下了,凑到她的耳边,邪气地道:“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为我生下儿子。” 闻言,沐月夕一阵恶寒,向后退开,哂道:“你做梦。” “是不是做梦,两年后,你就知道了。”程子悦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沐月夕缓步走到棺材边,棺材内铺厚厚的白色棉布,看起来很素净,“程子悦,你准备了几口棺材?” “四口。”程子悦道。 “这里刚好四个人,一人一口。” “棺材是为你和你的弟妹准备的,只可惜,现在只有一口派上了用场。”程子悦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为什么不等把我弟妹全抓住再走?” “小夕儿,这绝对不是拖延时间的好方法。”程子悦 沐月夕暗叹,又被他发现了,看来拖延时间是不可能了,“你是要点晕我,还是用mi药?” “你希望是哪种?”程子悦很大度地让沐月夕自选。 沐月夕认真地想了想,道:“用mi药吧,穴道点久了,我怕经络不通,弄得半身瘫痪就麻烦了。” 程子悦抬了抬手,宁瑶从怀里掏出装着mi药的瓷瓶,沐月夕爬进棺材,很配合地闻了闻,两眼一翻,成功的晕过去。 等沐月夕再醒来时,她已身处一辆马车之内,程子悦坐在她的身旁,手中端着青瓷茶杯,热气腾腾的,升起袅袅的白雾,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沐月夕伸手撩开车帘,没有意外,她出城了。正月里抬棺材出城,是很惹人忌讳的,没人愿意触这个霉头,程子悦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用这种方法送她出城的。 “是你爹亲自送你出城的。”程子悦笑得异常的得意,能瞒过沐晚谦的搜查,将沐月夕顺利的带出荥扬城,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沐月夕颦着眉尖,看着外面萧条的景色,没有接话。 “荥扬城现在兵荒马乱,大街小巷都是找你的人。”程子悦接着道。 沐月夕继续保持沉默,看了看天色,快到午时了,只要停车投店,她就有机会把消息传出去。 “小夕儿想不想欣赏一下自己的容貌?”程子悦轻笑道。 沐月夕回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镜子。镜中的人相貌丑陋,满脸病容。沐月夕皱了皱眉,那镜中之人也跟着皱了皱眉。 易容术。沐月夕笑了起来,在前世看过的武侠小说里,对易容术有着详细地描写,想不到她也有机会尝试一把。 沐月夕的反应出乎程子悦意料之外,皱眉问道:“你的容貌改变了,你不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易容术。”沐月夕不屑地撇嘴。 “这可不是普通的易容术,这是最高明的一件易容术,没有特制的药水,脸上的易容物是洗不掉的。”程子悦得意的解释着。 逃走才是最重要的,易容物洗不洗的掉,沐月夕暂时没空考虑,“我饿了,什么时候停车用膳?” “要赶路,不下车用膳了,这里有干粮,你可以吃了充饥。”程子悦不知从何处翻出几块硬邦邦的饼子,递给沐月夕。 沐月夕挥手将饼子打落,“这样的粗劣的东西,我吃不下。” “那就饿着。”程子悦捡起饼子,重新塞回原处,闭目养神,不再理会沐月夕。 沐月夕恨恨地瞪着程子悦,决定就依他的话饿着,她就不信,他费尽心机把她抓来,就是为了饿死她。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沐月夕饿得有些难受,不行,这法子行不通,眸光一转,推了推程子悦,“放我下车。” “不行。”程子悦连眼睛都没睁开,就拒绝了。 “我内急啊。”沐月夕顾不得什么羞耻了。 程子悦睁开眼,盯着沐月夕,“真的?” “废话。”沐月夕翻了个白眼。 “宁瑶。”程子悦撩开车帘,冲外面喊道。 骑在马上,一身男装的宁瑶出现在沐月夕面前,“公子。” “带她去小解。”程子悦道。 沐月夕窃喜,总自能下车了,快步向路边跑去。“小姐,不用走得太远。”宁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沐月夕回头一看,宁瑶就跟在她身后,冲她摆手,“你远点,我看着我,我解不出来。” 宁瑶向后退了一步。 “再远点。” 宁瑶皱眉,又向后退了一小步,不等沐月夕再开口,朗声告诉她,“小姐,这已是极限。” 沐月夕背对着她蹲了下来,一边偷偷的解下挂在腰间的小布老鼠,一边瞄着宁瑶,趁她不注意,将布老鼠丢在路边的树下。 “走吧。”沐月夕亲昵地挽起宁瑶的胳膊,扯着她往回走。 “解完了?”程子悦靠在软垫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是啊,现在一身轻松。”沐月夕笑眯眯地坐回原处。 程子悦的右手里忽然多出一物,在她眼前摇了摇。 沐月夕定睛一看,是她刚刚丢在树下的小布老鼠。 “小夕儿,怎么这样丢三落四的?”程子悦俯身帮沐月夕把老鼠又系回腰间,挺直身子,“不要再丢了。” 沐月夕咬着唇,垂睑不语,借小解留下线索的计划,失败了,现在唯有继续绝食了,客栈人多,方便留下线索。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前,一路上,除了沐月夕要小解时,他才会让她下车,其他时间,沐月夕的脚就没沾过地。 沿路他们的车队遇上了几拨上京赶考的书生,行色匆匆地从马车边经过,沐月夕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却不敢开口求救。 好不容易挨到黄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沐月夕以为会停车投栈,谁知道,程子悦根本没这打算,居然驱车连夜上路。 “我饿,我要吃饭。”沐月夕不满的道。 程子悦把饼子递到她的面前,“吃不吃?” 沐月夕抿紧嘴唇,用行动表明她的态度。 “那你就继续饿着。”程子悦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沐月夕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努力想要睡过去,可是饥肠辘辘,哪里睡得着。 这时车外突然传来了异响,沐月夕正要撩开车帘查看,程子悦忽地伸指点了她的穴道,晕晕乎乎的,沐月夕头一歪睡了过去。 第九十九章 物伤其类 程子悦撩开车帘,扬声道,“宁瑶,去查看一下是什么事?别耽误了赶路。” 宁瑶应声而去,片刻转了回来,“公子,是个小乞丐昏倒在路中间。” “小乞丐?”程子悦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是的,公子,是一个小乞丐,他们已经把他丢到路边,可以继续赶路了。”宁瑶道。 “把他抱过来。”程子悦沉声道。 宁瑶一怔,不解地看着程子悦。 “还不快去。” “是。”宁瑶低头应道。 不一会宁瑶就让人将那个昏迷的小乞丐抱了过来,小乞丐大约六七岁的模样,满脸污垢,裹着件已经看不清颜色的破烂布条。 程子悦跳下车来,也不嫌小乞丐脏,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发现他是饿晕了,低声吩咐:“宁瑶,喂些东西给他吃,带他同行。” “公子,这只怕不妥吧?”宁瑶小声地道。 “没有什么不妥的,带他同行。”程子悦跳上车,“继续赶路。” 宁瑶只得听命行事。 坐回车中的程子悦并没有为沐月夕解穴,静静地看着掩去真容的沐月夕,良久,深邃的双眼里涌出的复杂的神色。 马车沿着官道全速向前行进,黑暗中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一个时辰后,沐月夕的穴道自动解开了。车内油灯如豆,昏暗的烛光,摇摆不定,明明灭灭。 “醒了?”程子悦明知故问。 沐月夕抿嘴不语,一天没吃东西,她实在没什么力气搭理他,而且她不想搭理他。 “你准备饿到什么时候?”程子悦斜靠在车厢上,好整以暇地问道。 “饿到你给饭给我吃为止。”沐月夕声音细细的,不过很坚决。她不能坐以待毙,哪怕有一线希望,她都留下线索。 “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我是不会半路停车让你用膳的,你不吃饼子,就你得再饿三天,才会有饭吃。”程子悦懒懒地提醒她道。 “三天后就到目的地了?”沐月夕眸光一闪,盘算着,就算日夜不停的赶路,仅用四天时间就能赶到的地方,离荥扬应该不会太远才对,只要她能留下线索,她就有救。 “三天后,我们上船。”程子悦薄唇微扬,浮起一丝浅笑。 沐月夕皱眉,上了船,左右不靠岸,怎么留线索?难道要她往河里丢漂流瓶?“我不坐船,我晕船。” “沐月夕,我说过的话,你最好记清楚,你没有选择。”程子悦敛了笑容,冷冷的指出这一点。 沐月夕垂下眼睛,睫毛颤了一下,在他抓住她之后,她生死已由他掌控,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小夕儿,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无效的反抗,只会伤害到你自己,丝毫改变不了你的处境。”程子悦把饼子递到沐月夕面前,“我有的是办法将它塞进你嘴里,逼你吃下去。” 沐月夕瞪着程子悦,她很想无视他的威胁,可是肚子却在这个时候的向她发出抗议的声音。 “要我动手?”程子悦挑眉道。 沐月夕不语,盯着程子悦手中的饼子,吃,还是不吃?犹豫了片刻,她接过饼子,又有些不甘心,抬头瞪面前的男人一眼,才用力地咬了起来。 “饼子很干,慢慢吃,别噎着。”程子悦倒了杯茶递给她,“喝口水。” 饼子又干又硬,沐月夕嚼得很吃力,程子悦递来的这杯水,真是及时雨,接过杯子,就着温热的水,努力地将那口饼子囫囵吞了下去,拧着眉,低声抱怨道:“这东西真难吃。” “我六岁那年吃了一年这种难吃的东西。”程子悦眼眸沉沉,声音有些压抑。 沐月夕微愕,抬眸看着他。 “为了保住小命,不被饿死,我别无选择,只能啃这种硬邦邦还带着馊味的饼子,就着冰冷的水往肚子里吞。”程子悦平静的诉说着往事。 沐月夕停止的咀嚼,微蹙眉尖,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陈年旧事? “小夕儿,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你这样的好福气,生下来就是千金之躯,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过的日子连猪狗都不如。”程子悦的语气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修长的手指抵着眉间,掩饰他眼中伤痛。 沐月夕眸光微闪,“是他收留了你?” “是的,在我饿了三天,差点死在街头时,他收留了我,并且让我接受严格到残酷的训练。”程子悦忆起往事,神色恍惚。 沐月夕咬了咬嘴唇,不抱希望地问道:“他是谁?” “过些天你就会见到他的。” “他跟沐家有什么样的仇恨?” “你见到他的面,就会知道沐家和他有着怎样的仇恨。” 沐月夕垂下眼睛,“他会怎么对付我?” “不知道。” “他会杀我吗?” “他本来是打算杀掉沐晚谦所有的孩子,不过现在他改变初衷了。” 沐月夕抬眸,“他改变初衷的原因是什么?” “不知道。” “你……”沐月夕皱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程子悦盯了沐月夕一眼,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程子悦,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沐月夕追问道。 程子悦没说话,保持沉默。 沐月夕冷笑道:“你是想告诉我,这不是你的本意,你是为了报恩,才不得已而为之?” 程子悦还是没有说话,继续保持沉默。 沐月夕瞪着程子悦,狠狠地咬了口饼子,用尽全身力气地嚼着,就象在吃程子悦的肉。 月斜星移,一夜便在赶路中过去了。 清晨醒来,程子悦不在车内,沐月夕心喜地撩开窗帘往外看,车停在了路边,不远处,一个鹑衣鹄面的小乞丐正在给程子悦磕头,程子悦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 “那是怎么回事?”沐月夕问骑马跟在车边的宁瑶。 “昨夜在路边捡到的一个小乞丐。”宁瑶淡淡地道。 沐月夕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原因,让他昨夜那样反常。 程子悦扶起小乞丐,和颜悦色地和小乞丐说话,因为隔了一段距离,沐月夕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那个小乞丐听完话后,又跪下去冲着程子悦磕头。 沐月夕鄙夷地扁嘴,不需要用脑子想,用脚想都知道,程子悦这是在效仿他的主子,挟恩让人卖命,卑鄙无耻。 过了一会,程子悦回来了,撩开车帘,见沐月夕已经醒来,道:“跟宁瑶去小溪边洗漱一下。” 沐月夕也不理他,跳下车。 “小夕儿,不耍花样。” 沐月夕侧目而视,“不放心,你就跟着来。” “好。”程子悦收回迈上车的右腿,笑眯眯的道。 沐月夕翻了个白眼,三人同行,穿过小树林,就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 沐月夕趁着洗脸的时机,将丝帕丢到了小溪中,看着丝帕顺着水向下游流去。这种聊胜于无的留痕,她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被程子悦带着,尽力争取一线希望。 三天后的黄昏,沐月夕登上了停在岸边客船,第二次坐船,早已没了第一次的兴奋,尤其身边陪着不是冷随风,而是居心叵测的程子悦,沐月夕更觉无趣。 船并没沿河而下,而是划向了对岸,在半夜时停靠在对岸商城的码头上。 商城是大祁有名的风月之都,城内青楼林立,楼中住满了千娇百媚的美人,让男人们流连忘返。因为这些美人,商城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胭脂香粉味,在这里,热闹是从黄昏开始的,就是半夜,城内也是灯火通明,管乐声声。 沐月夕坐上了早就停放在码头的马车,穿过大半个商城,抵大了目的地。 下了马车,沐月夕抬头看门上的匾额,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寶且”。 程子悦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过了一阵,又敲了两下。过不多时,只听那门缓缓打开。程子悦带着沐月夕和宁瑶走了进去,其他人都留在府门外,包括那个叫药儿的小乞丐。 府中静悄悄的没有人声,除了那个开门的中年男子,沐月夕再没见到其他。宁瑶提着中年男子给的灯笼,在前面领三人走了许久,穿过了两道垂花门,最后停在了一间厢房外。 宁瑶推开了门,走了进去,点燃房内的蜡烛,烛光摇曳,驱散了屋内的黑暗。她扭头对还站在门外观望的沐月夕道:“大小姐,时间不早了,你该上床休息了。” 早已经疲惫不堪的沐月夕四肢并用地爬上了床,什么淋浴更衣的事,她统统抛到脑后了,这几日都呆在马车上,她的骨头都快颠散架了。尤其是睡觉,在马车上她根本就睡不安稳,一直都觉得很疲倦,现在终于能躺在床上,一沾枕头,她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天刚亮,沐月夕就被宁瑶给唤醒了,又是沐浴,又是更衣,沐月夕终于被她折腾的清醒过来。正在梳头发,程子悦来了,站站在门边问道:“可以走了吗?” 宁瑶将玉钗插好,“可以了,公子。” 沐月夕跟着他们走进了地道,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分,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道石门,程子悦搬动机关,门缓缓升起,门后又是一条长长的地道。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面豁然开朗,那是一间巨大的石室,装饰的华美清致,四周墙壁上镶着八颗夜明珠,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线,照亮了整间石室。 沐月夕突然发现室内的布置非常的眼熟,尤其是上首处摆放的一张用白玉雕成的龙椅,让她不禁想起显庆帝的御书房。 这里的布置与御书房十分相似,就连摆放在一边精致的香熏炉内熏的香,也是帝王用的上好龙涎香。 沐月夕倒吸了口冷气。 第一百章 幕后黑手 “你觉得这里和赫连概的御书房比起来,哪个更好些?”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沐月夕身后响起。 沐月夕大惊,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年三十四五岁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袭绛紫色的华贵丝袍,丝袍上用银线绣着腾龙和祥云,五官完美无缺,只是眉目太过冷峻漠然,抿紧的双唇全是无情的线条。 男子从沐月夕身边大步走过,稳稳地坐在了龙椅上,双手按在扶手的龙头上,右手的大拇指上带着一个碧玉斑指。他居高临下地与沐月夕对视,眸光灼灼,浑身散发出凛冽的王者之气。 沐月夕眸光微转,他是什么人,居然胆敢直呼皇帝名讳? “子悦(宁瑶)见过主公。”程子悦和宁瑶对男子行的是三跪九叩之礼。 沐月夕的疑惑更深,眸色深沉,这三跪九叩是对皇帝行的礼,这男人是皇帝?他又是哪国的皇帝?为什么会出现在商城? 坐在龙椅上的男子嗯了一声,身子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目光冷冷地注视着跪在他面前的男女。 “子悦有负主公所望,请主公责罚。”程子悦磕头请罪。 男子眯起双眼,眸中精光若隐若现,“子悦,让你抓四人,你却只得其一。子悦,你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程子悦跪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低垂的眼中闪过复杂难明的颜色,嘴唇动了几下,最终他没有开口辩解。 “主公,宁瑶有话要说。”跪在程子悦身旁的宁瑶磕头请求道。 男子脸色一沉,薄唇微启,冷冷地吐出一字,“说。” “回主公的话,沐晚谦似乎知道那天会我们有行动,早就安排好的人手对付我们,当夜我们带去七十六人,只回来十九人。若不是公子见机行事,引开沐晚谦和大部分的人马,我们只怕会无功而返。”宁瑶解释道。 “如此说来,子悦不但不该罚,还该奖赏。”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扶手,语气沉沉,听不出喜怒。 程子悦磕头道:“是子悦手下将消息走漏,致使功败垂成,子悦自知罪不可赦,请主公责罚。” “罢了,你能从沐晚谦手中将人平安带到这里来,已属不易,起来吧。”男子抬了抬手。 “谢谢主公。”程子悦和宁瑶起身,退至一旁。 “既然只抓了一个人,原来的计划就的改上一改。”男子的声音很轻,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沐月夕咬着下唇,注视着那个可以决定她生死的男人。 男子的目光再次回到沐月夕身上,墨色的双眸散发着阴冷的寒光,薄唇勾勒起一道好看的弧线,露出极为邪魅的笑,“子悦,卸去她脸上的易容之物,本王要看看沐晚谦的嫡长女,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是。”程子悦走到沐月夕面前,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瓷瓶,倒在手中的丝帕上,用力地去擦沐月夕脸上的易容物。 听到男子的自称,沐月夕脸色变了变,眸光微沉,大祁有王爷九位,而沐家唯一得罪过的王爷只有一个,就是现在镇守西镜,手握重兵,足以跟沐家相抗横的宜王赫连枢。 沐月夕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他会是宜王吗?眸光忽地一闪,她想起昨夜府门上的匾额,“宝且”两字合二为一,正是一个宜字,心中已然确定,坐在她面前的男子,就是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宜王赫连枢。 “沐月夕见过宜王。”沐月夕没有下跪行礼,甚至连腰都没弯,只是点了点头。 “嘿,不愧是沐晚谦的女儿,有几分小聪明,这么快就猜出本王的身份。”赫连枢坦率地承认了身份。 程子悦的手停顿了一下,沐月夕瞅了他一眼,嘲讽的笑道:“王爷毫不顾忌的将宜字高悬在府门外,月夕岂有猜不出来的道理。” “伶牙俐齿,颇有你娘当年的风范。”赫连枢眸中闪过一抹柔情,唇边的淡笑转瞬即逝。 这时,程子悦已帮沐月夕卸去易容物,悄然退到她的身后。一直留意赫连枢的沐月夕很容易就捕捉到他眼中的柔情和唇边笑容,脑子忽地冒出一个想法,眸光流转,道:“王爷认识家母?” “本王与她同住荥扬城数年,岂有不认识之理。”赫连枢眉梢微微上挑,幽深难测的目光在沐月夕的身上扫了一圈,“你的容貌不及你的母亲。” 沐月夕没有接话,抿了抿嘴唇,没遗传到母亲的美貌又不是她的错,她也很遗憾。 赫连枢盯着沐月夕的眼睛,用很诚挚的语气缓缓地道:“不过你的眼睛很漂亮,流光溢彩,顾盼生辉,为你平凡的容貌增色不少。” “谢谢王爷赞赏。”沐月夕凝眸一笑,坦然接受他的称赞。 “你今年多大了?” 沐月夕一愣,闲话家常? “你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道?”赫连枢挑眉问道。 “月夕今年十四岁。”宜王不按常理出牌,沐月夕顺着他的意回答道。 “你是何时出生的?” “显庆三年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正是月夕节,这就是你名字的来由?” “是的。” “这名是你爹取的?” “不,是娘取的。” “这一次沐家支持的是哪位皇子?” “族长还没决定。”沐月夕实言相告。 赫连枢转动拇指上的斑指,讥笑问道:“沐家不是一向喜欢跟皇帝作对,这一次是打算顺从赫连概的意思了?” 沐月夕低头想了想,抬头直视他道:“沐家不会跟皇帝作对,沐家一心为公,只是替天下人选出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赫连枢脸色一沉,“本王有什么地方比不上赫连概?” “月夕年岁尚幼,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王爷,王爷要想知道确定的答案,可以去问月夕的爷爷,他一定会给王爷满意的答案。”沐月夕不亢不卑地道。 沐月夕镇定自若,对答如流,清秀的小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她是不怕死,还是有所恃?赫连枢的眉头微蹙了一下,“你胆子不小,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我为什么要担心?”沐月夕悠然一笑,将垂在额上的秀发挽回耳后,“你既然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把我抓到这里来,就不会这么轻易把我杀掉。” “很好,是个聪明人。” “王爷也是聪明人,所以聪明人说话,就不必绕圈子了,王爷抓月夕来的目的,还是直说的好。”沐月夕站得脚酸痛,不想再与他虚与委蛇。 “你杀过人吗?” “没有。” “敢杀人吗?” “不知道。”沐月夕皱眉,这是什么古怪的问题?难道他抓她来是为了把她训练成杀手? 赫连枢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道阴冷的精光,“往后,你叫忘尘,这本秘籍,你拿去好好练练。” 说着赫连枢从袖里拿出一本书丢到沐月夕面前,沐月夕低头看着地上的书,书页上面写着“灭情”,捡起书,书中有字,有图,她快速地翻了一遍,在最后一页上写着:“大功练成之日,前尘往事如烟散,遇亲杀亲,遇故杀故。” 沐月夕只觉一股寒意袭来,瞬间,手脚冰凉。遇亲杀亲,遇故杀故,这是一个泯灭人性的邪功。好一个狠毒的宜王,这样恶毒的招数,他也能使出。 “月夕愚钝,不明白王爷让月夕练功的意思,还请王爷明示。”沐月夕垂下眼睫。 “练好此功后,就去替本王杀几个人。”赫连枢笃定沐月夕逃不出他的手掌,话说的很直接,丝毫没打算隐瞒她。 “杀谁?”沐月夕问道。 “等你练成此功,本王自会告诉你杀谁。”赫连枢嘴边噙起一抹冷酷的笑,眼中精光四溢。 “只怕王爷永远都不会看到月夕练成此功。”沐月夕玉手一扬,将书丢到了赫连枢的脚边。他一定会让人督促她练功的,她不能冒这个险。 赫连枢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抹怒色,“你敢违抗本王的命令?” “月夕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只是,月夕年幼时不慎掉落冰河之中,寒气入骨,身体一直不好,不适宜练武,所以……”沐月夕眸光一转,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程子悦,唇角微扬,“所以王爷想让我练好武功,去杀我亲人的计划只怕是没办法实施。” 程子悦微微抬了抬头,斜斜地盯了沐月夕一眼。 赫连枢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沉声问道:“你不能练武?” “如果我会武功,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沐月夕很庆幸,这个娇弱的身体没办法练武。 “子悦,此事你没有查出来吗?”赫连枢脸上的表情阴沉如墨,低沉平淡的声音里暗藏有风霜。 程子悦向前两步,跪下沐月夕身前,道:“回主公的话,这件事子悦没有查到,是子悦的失误,请主公责罚。” 沐月夕扯了扯嘴角,没出言拆穿程子悦的谎言。 赫连枢的手紧紧地握着扶手上的龙头,微眯的双眼杀意浮浮沉沉,冷冽霸气一点一点渗透全身。 室内只有计时的沙漏流沙的声音,一室静谧。 沉默良久,赫连枢挥了挥手,“先把她关到牢里去。” “是。”宁瑶抓住沐月夕的胳膊,扯着她往外走去。沐月夕松了口气,只要不死,就还有希望。 推开牢房的门,一股潮湿的霉气扑面而来,空荡荡的牢房里没有囚犯。 “大小姐,这下如你所愿,真得成阶下囚了。”宁瑶把沐月夕推了进去,嘲讽地笑道。 沐月夕径直走到墙角边坐下了。 宁瑶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关门落锁。 第一百零一章 擦肩而过 阴冷肮脏的牢房,不时有老鼠跑过,沐月夕一个多月的努力没有任何效果,在看到它们时,她还是害怕地发出了凄惨的尖叫声。不过在数声尖叫后,沐月夕找到了分散这种恐惧的办法,她要挖通道。 现在的她对于赫连枢来说,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她必须赶在赫连枢想到怎么利用她之前,想办法逃出去。 站在牢房的中间,环顾四周,左右两边是牢房,前面是门,哪后面这堵墙通向何方?根据前世看武侠小说的经验,穿过这道墙,她应该就能重获自由。 努力忽略那些在身边跑来跑去的老鼠,沐月夕一点一点地挪开堆在墙角的稻草,找到砖与砖之间的空隙,拨下头上的金簪,用金簪去抠中间的填塞物。 她一边小心的挖着墙,一边听着门外的声音,只要听到门外开锁的声音,就马上装出惊恐害怕的样子,坐在稻草堆上小声哭泣,无视那个送饭来的中年妇女眼中鄙视的目光,一心只想着挖开通道,逃出去的美好前景。 不知挖了几天,第一块砖终于松动了,沐月夕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一股清新的空气了窜了进来,用力地吸了口气,没有停手,继续向第二块砖进军。 有了第一块砖的经验,取第二块砖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虽然手被磨破了皮,大拇指上也因为长时间捏着金簪,生出了薄茧,但是在取下第二块砖时,她还是含着眼泪笑了。凑到洞口往外看,书上说的是真的,外面杂草丛生,的确是是逃出去的最好途径。 沐月夕的干劲更足了,没日没夜地挖,第三块砖第四块砖都很顺利的取了下来,就在沐月夕精神抖擞地开始抠第五块砖时,自从把她丢进牢房,就再没露面的宁瑶来了。 “出来吧。”宁瑶皱眉看着蓬头垢面的沐月夕,淡淡地道。 沐月夕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完了,白辛苦这么多天。沐浴更衣后,宁瑶退了下去,一袭白衣的程子悦走了进来,他径直坐在沐月夕对面,深邃的双眼,冷冽如昔。 他是来为她易容的,他的手很轻柔地拂过沐月夕的脸。沐月夕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既然帮她易容,那就代表暂时不会取她性命,只要活着,她总会想出办法逃走的。 易好容,程子悦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黑色的小药丸,“张开嘴。” 沐月夕身子轻晃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张开嘴,任程子悦将药丸塞进她的嘴里。苦涩的药丸在嘴中慢慢地化开,沐月夕咬着颤抖的唇,一双墨瞳将泣欲泣。 程子悦忽然意识到,坐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楚楚可怜的女子,而且,只有十四岁,目光闪烁了一下,淡淡道:“不是毒药,吃了它只是让你这些天不能说话。” 沐月夕眸光微闪,药流进腹中。站在门的宁瑶眼色微黯,明明点了哑穴就能让沐月夕失语,可公子却因为沐月夕一句话,费心去配这个能让人失言一个月的药,公子他该不会是喜欢上这个沐月夕了吧? “主公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要老实听话,凡事都不要轻举妄动。”程子悦低声吩咐道。 沐月夕抬眸看了他一眼,柔顺地点了点头,起身出门跟在他向府门外走去,府门外早已备好马车,赫连枢面无表情地坐在车内。 “主公,人带到了。”程子悦恭敬地禀报道。 赫连枢嗯了一声,冷冽的目光扫过沐月夕,“上车。” 沐月夕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老老实实地坐在车夫旁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马车在商城的街道上行驶着,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目的地,商城最大最豪华的青楼觅芳院。 华灯初上,院内却已是高朋满座,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披着薄薄的轻纱,媚眼如丝地招呼着那些来喝花酒的男人们,逗得他们淫笑连连。 看到这一幕,沐月夕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住,指甲深深地嵌入掌中。她不鄙夷青楼这些姑娘们,但是没有兴趣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一个满脸胭脂的老鸨走了过来,屈膝行礼道:“王爷安好,人在雀阁。” 赫连枢嗯了一声,就上了二楼。沐月夕低着头,迈着僵硬的步伐跟在他的身后,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四个高头大马的壮汉。 一进屋,浓郁的香气立刻笼过来,熏得沐月夕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眸中忽地一亮,房间里坐的人居然是杜徵。 房间里除了杜徵,还有两位姑娘,一个坐在旁边正在弹琵琶,乐声叮咚叮咚。另一个则坐在杜徵身边,右手提壶,左手持杯正在为他倒酒。 “宜王。”杜徵看清来人,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依大祁律,王爷无诏不得离开封地。商城离西镜千里之遥,宜王在这里出现,实在让杜徵感到很意外。 “杜公子有礼。”赫连枢撩起长袍,在杜徵对面坐下。 “王爷有礼。”杜徵转动手中的酒,脸上挂着惯常的坏笑。 赫连枢对偎在杜徵身旁的姑娘挥了挥手,“你们退下。” “是。”觅芳楼的两位姑娘退了出去。 杜徵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他没想到这觅芳院是宜王开的。 “许久不见杜老,他老人家还好吧?”赫连枢笑道。 “劳王爷挂念,爷爷他健康如昔。”杜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赫连枢身上,没注意站在赫连枢身后的拼命给他使眼色的沐月夕。 “杜公子这次来商城是做生意?”赫连枢自取酒杯,自倒酒,笑呵呵地问道。 “是的。”杜徵目光终于扫到了沐月夕。沐月夕向前迈出一步,她一动,身后的大汉也动了,大手一下按住了沐月夕的肩胛骨。别说动了,痛得沐月夕差点掉眼泪,只好退回原处,继续给杜徵使眼色。 杜微只看了沐月夕一眼,就厌恶的转过头去,再不看沐月夕,眉毛紧锁,这婢女丑陋成这样,宜王也带出来吓人,还没自知之明,老向他抛媚眼。 赫连枢慢慢地喝完杯中的酒,拿着空杯在手中把玩,“本王真是孤陋寡闻了,没想到商城也有杜家的店铺。” “宜王都能从西镜来商城做生意,商城有杜家的店铺,又有什么好可奇怪的?”杜徵毫不客气的反问道。 赫连枢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挑着一边嘴角道:“杜家的生意在杜公子的打理下蒸蒸日上,杜老一定很欣慰。” 杜徵摇着手中纸扇,“王爷,时辰不早了,杜某与他人还有约,不方便招呼王爷,若有失礼之处,还望王爷恕罪,改日杜某登门道歉。” 赫连枢没想到杜徵会这样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手中的酒杯几乎要被他捏碎,敛去了唇边虚伪的笑容,冷冷地道:“既是如此,本王就不打扰杜公子了。” “王爷慢走。”杜徵坐在位置上没动,懒懒地点了点头。 赫连枢起身往门外去。沐月夕被大汉推着向前走,她不甘心地回头看着杜徵,无奈口不能言,眼泪哗哗地往外流。 杜徵打开纸扇遮住了脸,美人流泪,让人心怜,丑人流泪,让人心厌。杜徵没有对赫连枢撒谎,赫连枢走后没多久一个大胖子就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满脸愧色对着杜徵连连告罪。 数日后,谈妥生意的杜徵返回了荥扬城,把在商城遇上宜王的事告诉了淳于容,又把丑女流泪这一段,当成笑话说给淳于容听。 淳于容却在仔细分析后,把他痛骂了一顿。杜徵这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懊恼不已。不过也正因为杜徵无意之间跑去商城谈生意,才让做贼心虚的赫连枢露出马脚,从而促使沐霍两家对宜王痛下杀手。 这些都是后话,沐月夕此刻并不知道晓,她被赫连枢带出了觅芳院,坐在马车上,开始无声地咒骂杜徵,死小杜,臭小杜,烂小杜,眼睛夹豆豉了,害她使眼色使得面部都快抽筋了,他都没发现她是沐月夕。 因为杜徵和淳于容走的很近,所以赫连枢就自作聪明的认为,他们已经查到商城来了,决定连夜带着沐月夕返回西镜。 沐月夕其实挺愿意回到牢房里去的,可是由不得她做主,只得跟着赫连枢踏向去西镜的路途。通往西镜的路大多是山路,崎岖不平,和车夫坐在车外的沐月夕时刻都担心会掉下马车摔死。 日出而行,日落而息。只是赫连枢住的是上房,而沐月夕住的是柴房,门口还有两大汉站岗的。 第一天,沐月夕很老实,进了柴房,就呆在里面没出去。 第二天,跟第一天一样。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沐月夕的表现跟第一天一样,没有任何异动。 第七天,沐月夕发现两个站岗的护卫开始有些松懈了,他们靠在门边胡扯了,丑丑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第八天,沐月夕发现到后半夜,这两人溜号了,墨瞳盛满喜色,捏了捏藏在衣袖中的首饰,她要靠这些东西回到荥扬城。 第九天,沐月夕趴在门边,听了半天,没听到屋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线,瞄过来,瞄过去,没人了。把门关上,重新回柴堆里坐着,再多等一天,明天就逃。 第一百零二章 异姓兄妹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等了一天的沐月夕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柴房的木门,看守她的两个大汉不知躲到哪里偷懒去了,溜到厨房找到火石和油布,再打开后门,蹑手蹑脚地走进马棚,见有人进来,马儿有轻微的骚动,吓得沐月夕手颤脚颤,忙给它们添了些草料,哄得它们安静下来。 解系马的绳子,拢起一堆干草堆,点燃后,躲进马棚一旁的草料房里,静观其变。 一切跟沐月夕意料的一样,马被火吓倒了,嘶叫着跑出了客栈,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赫连枢。 救火的救火,追马的追马。这火是救下来了,可马却跑丢了三匹。忙乱过后,看守沐月夕的两个大汉,发现沐月夕不见了。赫连枢得知这一切都是沐月夕在搞鬼,勃然大怒,翻身上马,亲自率队去追她。 等赫连枢离开客栈半个时辰后,沐月夕才从草料房里爬出来,左瞄瞄,右看看,没人注意到这边,火速溜出客栈,连滚带爬地路进一条小巷子,四处打量,小巷子很僻静没人,这才松了气,靠在墙边抹了把冷汗,总算是逃出来了。 沐月夕打散头发,揉成鸡窝状,再把外衣脱下,放在地上污泥中把它弄脏,掩去本来颜色,再把衣物扯出几个大洞,最后捡起路边一个缺了大半的破碗,半弯着身子,顶着几根杂草,一路乞讨着向城门走去。 眼见城门近在咫尺,忽听前方传来了马蹄声声,抬头一看,尘土飞扬,领头之人正是赫连枢。 沐月夕快步闪到路旁,缩成一团,口中无声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看不见。” 老天保佑,赫连枢还真没注意到路边如乞丐一般的沐月夕,率着那些大汉呼啸而过。沐月夕一阵窃喜,混杂在人群里出了城。 太阳躲进了云层,天有些阴,风从山上刮过来,带着初春的凉意。一身乞丐装的沐月夕在山路上慢慢地爬着,一滴雨打沐月夕的额头上溅开,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了下来。 什么叫着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叫人倒霉喝凉水也塞嘴?现在就是,沐月夕站在树下哀怨地望着阴霾的天,欲哭无泪。山路崎岖难行,她走慢些就好。北风刺骨,她扯紧点衣襟也能抵抗。可是为什么要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下雨呢? 春雨是贵如油,可是在没瓦遮头的野外,“啊啾”沐月夕揉了揉鼻子,好冷啊,这场春雨就是害人生病的罪魁祸首,她一定会感冒的。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雷声震震。沐月夕对着天空翻白眼, 下雨就下雨吧,为什么还要打雷闪电?打雷闪电是不能站在树下,这个常识,她很清楚,可是顶雷赶路,死的会不会更惨? “咔嚓”旁边的一棵小树被闪电击中,袅袅黑烟在树枝上升起。 沐月夕真得很想骂人,可是药效还没过,她还是哑巴,只能很悲愤地对着老天挥了挥小拳头,顶风冒雨向前冲。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当沐月夕一脚踩空,下意识地抱着头,从山坡滚下去时,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嘶……嘶……” 一声声低不可闻的痛吟声从嘴中逸出,浑身疼痛,每块骨仿佛都折断了再拼起来一样,到处都在痛,沐月夕痛得蜷缩成一团,剧痛让她就咬紧牙根仍止不住的痛苦的低吟从口中逸出。 耳边总听到有人在低语,却又听不清内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给她伤口上药,苦涩的药从嘴里灌了进来。沐月夕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当醒来睁开双眸时,印入眼帘的是麻色幔帐。 “你终于醒了,你整整昏睡三天三夜。”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口音有些怪怪的,就象前世听外国人说中国话一样别扭。 沐月夕想坐起身来看清是何人说话,却发现全身骨头都在痛,头稍抬起一点,就痛得不行,又倒回床上。 “姑娘,你伤的很重,别乱动,躺着好了,不必太过拘礼。”轻微的脚步传来,两个陌生的男子站在床的另一头,沐月夕躺着就能看到他们 说话的男子年约二十岁,相貌端正,只是身子略显瘦弱,穿着深蓝色的布衣,腰间斜斜的插着一根竹箫,笑得十分的温和,眉目间有着一股无言的洒脱。 站在他身后的男子穿着朴素的黑布衣,容貌不算太出众,不过他的那双眼睛漆黑如深潭般,亮的就像块宝石,流光溢彩。对上他的眼睛,有一种迷失方向的感觉,沐月夕忙收回目光,专注的盯着蓝衣男子。 “姑娘怎么会从山坡上滚下来?”蓝衣男子问道。 沐月夕苦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能用口开告诉他,“上山时,一脚踩空了,就滚了下来。” “你不会说话?”蓝衣男子眸中泛起一层怜惜之色,长得这般丑陋,还不会说话,真是可怜。 这时,门吱呀开了,沐月夕侧目而视,进来的是容貌清秀身材纤细的少女,穿着淡黄色布裙,头上斜插着一根木钗,看到沐月夕醒了,她惊喜地道:“姑娘醒了,正好,药煎好了,可以趁热喝。” 沐月夕对她笑了笑,努力想要撑起身子,却又无力地倒下了。 “哎,你别乱动,我来扶你。”黄衫少女将药放在桌子上,疾步走了过来,小心地扶起沐月夕。 就算有黄衫少女帮忙,沐月夕还是痛出了一身冷汗,嘴唇不停地颤抖,却因为脸上有易容物,旁人看不到她苍白的脸色。沐月夕张了张嘴,用口形对少女说了声谢谢。 “你……”黄衫少女脸色微变,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你不会说话,但是你听得见我们说话?” 缓过劲来的沐月夕半靠在床头,微微地点了点头,口不能言,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更何况,她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能将实情相告。 黑衣男子把药端了过琮,淡淡地看着沐月夕,“把药喝了。” 声音低沉淳厚,只是口音跟蓝衣男子一样,有些怪怪的。沐月夕伸手把碗接过来,瞪着那黑乎乎的药,丑陋的小脸皱成一团,好哀怨啊,她真得不想喝这种苦得她连胆汁都想吐出来的药了。虽然从小到大喝过无数碗这样的药,但是她还是无法适应中药的苦涩,好怀念前世的药丸。 看到她一脸厌恶的表情,蓝衣男子侧脸笑了起来,黄衫少女也是满脸笑意,就连表情严肃的黑衣男子,嘴角也牵起一丝笑纹。 沐月夕捏着鼻子把药喝下之,说不出话,只能用吐舌头,眯眼睛,来表示这药好苦。 蓝衣男子轻笑,给她递上一杯温水。 沐月夕接过来便喝了下去,温水冲淡了嘴里苦涩的味道。 门吱啊的一声又被推开了,一个肤色稍黑的红衣少女走了进来,开口就问道:“那个丑八怪醒了没有?” “四妹,不得无礼。”三人同时开口训斥道。 被兄姐同时喝住,红衣少女委屈地扁了扁小嘴,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走到床边问沐月夕,“难道我说错了,你不是丑八怪?” “姑娘,我家四妹被我们宠坏了,你别见怪。”黄衫少女满怀歉意地道。 沐月夕含笑摇了摇头,表示她不介意。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是哑巴啊?” “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不如就叫你小哑巴吧。” 红衣少女说话就跟开机关枪一样,别人一句话还没说,她就说了三四句了。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并没说话,他们也想知道如何称呼沐月夕。 沐月夕嘴角微微抽搐,小哑巴,这名字,她才不要,想了想,抬起手,做了个写字的动作。 “你会写字?”蓝衣男子惊讶地问道。 沐月夕点了点头。 黄衫少女找来了笔墨笔砚,沐月夕在纸上写下“虞紫柠”三个字,她不能用沐月夕这个名字,在没弄清楚他们四人身份前,她不能暴露她的身份。虽然他们救了她,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紫柠,是婢女才会用的名字。”红衣少女不屑地道。 沐月夕眉头微皱,明亮的眸子闪过丝怒色,这是她前世父母为她取的名字,她不容许别人以这种方式贬低这个名字,虽然她没有瞧不起婢女,但是红衣少女的口气,让她十分的讨厌。 “四妹,给虞姑娘道歉。”蓝衣男子和黄衫少女同声喝道。黑衣男子拧着眉,盯了红衣少女一眼。 红衣少女不敢违抗兄姐的意思,嘟起小嘴,偏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对沐月夕,“对不起。” 就当她年幼不懂事,沐月夕扯了扯嘴角,表示接受了她的道歉。 黄衫少女笑道:“我叫黄茕。” 沐月夕微微颌首,当见礼。 黄茕指着黑衣男子,“这是我大哥李墨。” 李墨对沐月夕点了点头。沐月夕回了他一个笑脸,。 黄茕又指着蓝衣男子道:“这是我二哥蓝铭。” 蓝铭含笑点头。沐月夕也对他笑了笑。 红衣少女抢话道:“我叫许彤。” 沐月夕眸光微闪,原来他们是异姓兄妹,听他们的口音,似乎不象是大祁人。 “虞姑娘,为何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黄茕笑着问道。 沐月夕知道他们对她同样存有防备之心,尤其在看到她藏在衣袖中的首饰,只怕对她的身份更加的怀疑了,提笔在纸上写道:“贼人将我从家中掳来,想诈取钱财,我逃出来后迷了路。” “你还真笨的可以,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难怪那些坏蛋会绑你。”许彤再次口出伤人。 “四妹,时辰不早了,你该去做饭了。”李墨将许彤支开,他和蓝铭走到桌边坐下,任黄茕去问沐月夕的话。 “大哥你等等,我马上就去做饭。”许彤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不知道虞姑娘家居何处,也好让我们帮你通知家中亲人?”黄茕温柔地问道。 沐月夕在纸上写道:“章河县曲家庄。” 她不敢写荥扬城,怕他们会联想到欣悦郡主被劫的事,从而猜出她的身份,便写了曲庄所在地章河县,让明若兰送她回荥扬城,比较安全。 黄茕眼光一闪,唇角微扬,“这些贼人把虞姑娘绑得还真远。” 沐月夕眨了眨眼睛,一副疑惑的表情,在纸上写道:“这是什么地方?” “虞姑娘不知道?”黄茕问道。 沐月夕老实地摇头,她是真不知道,她口不能言,根本就没办法找人打听方向,那天乞讨时,听人说往这条路可以回荥扬,她才会走上这条崎岖的山路,差点摔死。 “这儿是朵南城,离章河县有十几天的路程。”黄茕实言相告。 沐月夕满头黑线,她还真的迷路了。 “虞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黄茕接着问道。 “爹娘,二弟一妹。”沐月夕写道。 黄茕看了一眼李墨和蓝铭,接着问道:“虞姑娘今年多大了?” “十四。”沐月夕老老实实地写道。 黄茕看沐月夕面露倦意,不忍再问下去,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包东西,打开来放在沐月夕面前,“这些首饰是姑娘的,姑娘请收好。” 沐月夕提笔写道:“请黄姑娘先代为保管,我用药请大夫的钱,也请黄姑娘从这里面支付。” 看四人的衣料,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沐月夕不想占他们便宜,已经欠了救命之恩,钱财方面就不能再欠了。 “这钱财的事,等虞姑娘好了再说,我兄妹不打扰虞姑娘休息了。”黄茕将首饰包好,又塞回枕头下,然后扶沐月夕躺下,兄妹三人离开了房间。 伤势太重,又坐了许久,浓浓的倦意袭来,沐月夕沉沉睡了过去。 沐月夕再醒来时,天色已暗,黄茕就坐在床边守着她,见她醒来,喂了一碗粥给她吃,又把温热的药喂给她喝。 黄茕扶沐月夕躺下,帮她掖好被子,笑道:“虞姑娘,我们兄妹还有事要办,不能久留,后天我们就要起程上路,我已经交待客栈老板照顾你,我们经过章河县时,会到曲家庄通知你爹娘来接你,你安心在这里养病。” 黄茕安排的很妥当,但是沐月夕不同意,扯着她的衣袖,张嘴无声地道:“黄姑娘,不要丢下我。” 黄茕看懂了她的话,安抚她道:“虞姑娘,我们不是要丢下你不管,而是你的伤势还没好,要多休养一段时间才好。” 沐月夕急了,她才不要呆在这里,万一,赫连枢的人找到她了,她就白吃了这么多苦,含着泪,可怜兮兮地看着黄茕。 黄茕看她这样,心不觉就软了,想了想道:“我去跟大哥她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带你同行。” 沐月夕含着眼泪笑了,向她无声地道谢,黄茕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起身去找李墨和蓝铭。 第一百零三章 路见不平 黄茕出门径直去了李墨和蓝铭同住的房间,看她进来,蓝铭轻声问道:“三妹,她怎么说?” “她要跟我们一起上路。”黄茕道。 蓝铭看着坐在一旁看书的李墨,问道:“大哥,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李墨放下手中的书,一脸冷漠地道:“如她所愿。” 蓝铭挑眉一笑,道:“那就辛苦三妹多照顾她一点。” 黄茕细长的眼中精光闪动,唇边露冷然的笑容,“大哥,二哥放心,我会小心照顾她的” “二弟,明天去雇辆马车。”李墨拿起书,淡淡地道。 蓝铭和黄茕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果然只要离开了战场,大哥的善心就会泛滥。 得知他们愿意带她同行的消息,沐月夕真得很开心,有他们的掩护,赫连枢的人一定找不到她,她也不需要再装乞丐上路,更不怕再迷路了。 对于带沐月夕一起上路,许彤是非常不满意的,可是她不敢在李墨和蓝铭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对着黄茕抱怨,“三姐,为什么要带个丑八怪上路?她还是个哑巴,话都不能说,身上还带着伤,你……” “四妹,虞姑娘遭逢大难,我们理应帮助她回家,与亲人团聚,你不许再多言多语,若不听话,我就去请大哥好好教训教训你。”黄茕打断她的话,又拿李墨来威胁她。 许彤瞪了沐月夕一眼,忿忿不平地跺了跺脚,扭头气鼓鼓地跑出了房。 黄茕回头对沐月夕抱歉地笑道:“虞姑娘,我家四妹被我们宠坏了,不太懂事,说话难听了些,你别介意。” 沐月夕笑着摇了摇头,一路上要同行,要为她这么几话介意,只怕介意不过来。 黄茕干活很利索,没几下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又帮沐月夕换上外衣,梳了头发,把那手帕里包的首饰放进她怀里。 沐月夕身上的伤还没全好,动作大了,扯着生痛,便慢慢地往床边挪,她刚挪到床边,还没来得及把脚放下去,李墨进来了。 “虞姑娘,早上好。”李墨客气地问候道。 沐月夕笑着点头,不会说话真是麻烦,这药效什么时候过啊? 李墨走来床边,弯腰把沐月夕抱起来。沐月夕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在他怀里,瞬间,鼻息间尽是属于他的气息。 沐月夕悄悄看着他一眼,小脸总是不经意蹭上他结实的胸膛,让她面红耳赤,好在脸上有易容物,旁人看不出来。 见是李墨抱着沐月夕出来的,许彤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大眼睛里全是怒火,小嘴更是嘟得老高。 沐月夕因窝在李墨的怀里,没看见。马车上铺着厚厚的棉被,沐月夕躺在上面,很舒服,开心的笑了起来,澄澈明净的墨瞳霞光荡漾。 李墨一怔,这位虞姑娘的双眸和当年那个小姑娘的眼睛好相似。 “大哥,怎么了?”黄茕见李墨抱着沐月夕不放手,奇怪地问道。 李墨垂下眼睛,把沐月夕稳稳地放在了棉被中间。黄茕跟着上了马车,李墨充当了车夫。蓝铭和许彤上了马,蓝铭对许彤小声道:“四妹,你乖点,别去找虞姑娘的麻烦,坏了大事,惹大哥生气,知道吗?” “知道了,你都说八百遍了,我保证远着她就是了,不会误事,更不会惹大哥生气。”许彤不耐烦地嚷道。 蓝铭苦笑摇头,真不知道这趟带她出来是对还是错?对她的保证,蓝铭不怎么放心,一直紧迫盯人,才让她没机会去找沐月夕麻烦。没有许彤的打扰,沐月夕的日子过得还算很舒服。 一行五人离了小镇,往下一个城镇走去。两个城镇离的不算太远,不过一天的路程,黄昏时分就进了城,找了间小客栈投宿。 沐月夕本以为第二天就该接着上路,谁想到,他们在这小镇上停留了两天才继续上路。一路走来,经过大城会停留四五天,小城停留两三天,就是小镇也要停上一天,沐月夕虽然一直困在房中,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见他们这样行事,对他们的身份有些好奇。 又赶了几天路,他们走就到了沐月夕当日遇见明若兰的安扬城,故地重游,景色依旧,人面全非,沐月夕心情不觉有些低落,靠在车窗边,默默的看着街边的景色。 “虞姑娘,以前来过这里?”黄茕问道。 沐月夕点了点头。 “虞姑娘知道这安扬城,有什么地方好玩吗?”黄茕接着问道。 沐月夕用口开有告诉黄茕道:“我只住了一夜,就离开了。” 黄茕这些天一直都在问她话,看她的口形猜字,已经很熟练了,听到她这样的回答,笑了笑,没在继续问下去。 沐月夕见黄茕不再问话,撩开车帘继续看外面的风景,沐月夕是知道黄茕问话的目的的,这一路上,黄茕问了许多问题,点点滴滴的小事全都问了,看似关心,实际是她的一种刺探。 马车停了下来,李墨撩开车帘道:“三妹,扶虞姑娘下来,吃点东西再去投栈。” 黄茕应了,伸手扶起沐月夕,笑道:“虞姑娘,我们下去吃点东西。” 黄茕对沐月夕照顾的很周到细致,沐月夕的伤几乎已经全好了。 五人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面摊坐下了,面摊的老板是一对小夫妻,男的负责做面,女的照顾摊子上的客人。 两个男人要了阳春面,许彤要了三鲜面,沐月夕和黄茕要了鸡丝面。 这面还没上来,到来了闹事的人。 十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凶神恶刹地围住了面摊,将摊子上的桌子凳子掀翻了好几张,吃面的客人大多都被吓跑了,唯李墨这一桌五人没动。 一个又肥又壮,穿着大红色锦袍,叼着跟牙签的中年男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他的一个跟班抬袖擦干净一张椅子,放到他屁股后方,谄笑地请他落座。 红胖子整了整袖子,摸了把油光发亮的下马,大摇大摆地坐下了。 面摊的老板面色发青,浑身颤抖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板娘则吓得躲在老板身后,面色煞白。 沐月夕看到这一幕直摇头,这安扬城的恶霸还真是多啊,上回那个叫什么的被杜徵给整死了,怎么又出了一个,不知道这个胖子叫什么?该不会是那个什么人的兄弟吧? “咚”的一声巨响,红胖子的打手踢翻了煮汤的炉子,锅子里的汤洒了一地,反而烫到了他的脚,疼得他捧住脚,一边跳,一边痛嚎。 “吵什么?”红胖子大喝一声,立刻有人将那个倒霉蛋拉下去了,红胖子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盯着老板冷笑:“王法?我告诉你,老子就是这安扬城的王法,安扬城厉捕头是我把兄弟,府尹大人曾跟我一桌儿吃酒!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桂小平是什么人,敢问我知不知道王法?哼,哼哼……不懂规矩的人是你!” 面摊老板怒道:“我怎么不守规矩了?这地方又不是你的,凭什么要我孝敬银子?这里一桌一椅都是我亲手打的,锅碗米面也是我花钱买的,我安安份份地做生意,也没碍着谁,你的人却天天来吃白食,搅得我不得安宁,现在居然还有脸收什么保护费?我告诉你,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 他嚷得脖子上青筋直爆,满脸涨得通红,和善的眼神此刻变得凶狠起来。他老婆紧紧挨在他身边,手拽着他的衣角,低垂的眼中闪着害怕的泪光。 桂小平冷笑道:“你小子口气蛮大呀,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你想摆摊就摆摊的地方吗?你怎么不到府衙门口去挺尸啊?要安扬城内人人都象你这样,这城里岂不乱套?臭小子,大爷我告诉你这几条街都是我的地盘,你要想在这里摆摊,就要交银子,大爷我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平安,才这样劳心劳力的,你去别的摊子上打听打听,谁不是乖乖交银子的?你要是不想交,就马上给我滚蛋!” 他话音一落,那些提着木棍的大汉就往前走了一步,脸上露出恶狠狠地狞笑。 老板死死地瞪着他,气不过,转身就要去抄家伙跟他拼命。老板娘急了,慌忙拦下他,又跑到桂小平面前跪下,磕头道:“桂大爷,不是我们不想交,只是一年三十两银子,都能租一间店铺了,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哪有这么多钱?请大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等我们赚了银子……” “等你们赚够银子跑了,我找谁去?你他妈的少给我耍花样!不交钱,就给大爷我滚蛋,不然,我的人见一次砸一次。”桂小平气势汹汹地道。 坐在一旁的被桂小平嚣张气焰给气坏了的许彤忍耐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就要冲出去替面摊老板出气。 黄茕忙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四妹,别多管闲事。” “三姐,这怎么叫管闲事,这叫路见不平,拨刀相助,是我们侠义中人该做的事。”许彤大声嚷道。 她的声音太大,引起了桂小平的注意,扭头一看,两小美人,一个清秀可人,一个俏丽动人,白胖的脸上露出淫猥的狞笑,眼神轻浮的晃着全身的肥肉走了过来。 沐月夕冷笑,这桂小平是要来找死了。 “美人……”桂小平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李墨扫过来的凌厉眼神给吓住了。 “滚。”李墨冷冷地喝道,眼神沉暗,浑身萦绕着一股杀气。桂小平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沐月夕眸中闪过一抹异色,这个李墨不简单,绝对不是黄茕口中做行商的人。 桂小平眼中怯色更浓,他是很想退下,可是一看身边的手下,知道要这次丢了面子,他就没法在安扬城混了,硬着头皮,冲上去,猛的拽住了李墨的衣襟,抡起拳头就要朝着李墨的脸上打去。 沐月夕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耳边听到的不是李墨的惨叫声,而是桂小平的惨叫声,睁眼一看,李墨用手接住了他的拳头,用力一捏,硬生生地将桂小平右手的骨头给捏碎了。桂小平的那些手下不过是乌合之众,见此情况,丢下桂小平,一哄而散。 李墨一松手,桂小平抱着软巴巴的右手瘫倒在地。 蓝铭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道:“不想死的话,就不要来找他们的麻烦。” 桂小平狼狈的爬了起来,“是,是,小的瞎了狗眼,得罪了公子的朋友,以后再不会了,再不会了……” 他嘴里说着,脚下丝毫不敢停歇,连滚带爬地爬逃走了。桂小平常欺压这些做小生意的人,现在见他这狼狈模样,围观的人哄然大笑。 老板夫妇走了过来,向五人行礼道谢,“谢谢大侠仗义相助。” “老板不必客气,快快请起。”蓝铭双手虚扶。 “几位请坐,刚收了你们的钱,还没给你们上面,请几位稍等片刻,马上就好。”老板道。 “好,我们就等着尝老板的手艺。”李墨收敛了浑身的冷凛的杀气,含笑道。 几个人帮着老板把桌凳扶起来,打扫干净,面摊又重新做起了生意。 吃完面,五人刚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忽听到路边一个老乞丐道:“你们这些过路的人啊,真是不会办事,你们打完了人,一走了之,他们两口子却走不了,等那恶霸回来,他们又要遭殃啰。” 老乞丐的话不无道理,五人面色凝重地坐下了。 “公子,别担心我们,我们大不了搬地方就是了,不碍事的。”老板不愿恩人为难,忙道。 “这安扬城有多大,你怕他找不到你们。”老乞丐抠着脚上的污泥道。 黄茕试探的道:“要是交了那三十两,就能留下,我们可以帮你出那三十两银子。” “三姐,你这是在纵容那些坏蛋。”许彤不满地道。 “小的先谢过姑娘的高义。”老板对黄茕行了一礼,“但是小的不能接受姑娘的银子。” 许彤听这话,不解地眨着大眼睛问道:“为什么?我三姐可是一片好心!” “小的知道姑娘是好心,可是刚才小的已经受过几位大恩,再不能平白收这么多银子。”老板坚决地拒绝收银子。 这老板是个有骨气的人,李墨三人沉吟不语,沐月夕是说不出话。可许彤不乐意了,“老板,我们好心帮你,你居然还推三阻四的,真是不知好歹。” 老板不再解释,去面摊上去揉面。 老板娘对着五人行礼,抱歉地道:“外子并不是有意顶撞姑娘,还请姑娘恕罪。只是这银子,小的夫妇实在是不能收了,这银子收了第一回,就想第二回,老想着有人给银子,就再也没法挺直腰杆做人了。” 说完老板娘就去招呼另一桌客人。 第一百零四章 帮人解困 老板两口子都是有骨气的人,李墨也不便强迫人家收银子,伸手拦住了还在忿忿不平的许彤。 “二哥,平素你主意最多,就想个法子帮帮他们吧。”黄茕柔声道。 蓝铭为难地皱眉道:“要说行军布阵……” “咳咳”李墨咳嗽了两声,蓝铭自知失言,忙掩嘴不说。沐月夕正在想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助面摊老板,没留意到蓝铭说漏了嘴。 “早知这样,刚才就不放走那个恶霸了,把他杀掉,不就没事了。”许彤后悔不已。 “胡闹,杀人要偿命的,你当杀鸡杀鸭呢。”黄茕瞪了她一眼。 许彤嘟起小嘴,“二哥想不到好法子,那你说该怎么办?” 黄茕低头不语。 老板娘走了过来,给他们送上了一碟瓜子,笑道:“公子,姑娘,别为难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回乡下去种田。” “田都被你家兄嫂霸占了,你上那去种啊?”老乞丐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 “大爷,您就少说一句吧。”老板娘端了碗面汤给老乞丐。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啦,老乞丐我喝汤。”老乞丐喝完汤,就地躺下,故意打起响亮的呼噜。 “我有个法子。”沐月夕突然开口道。 “什么法子?”黄茕顺口问道。 “虞姑娘,你会说话?”李墨和蓝铭异口同声地问道,语气里透着一丝庆幸,她这么快就露出马脚了,后面的行程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沐月夕一愣,想起刚才她的确发出声音来,程子悦没有骗她,真得只是暂时让她说不了话,嘴角轻扬,开心地笑了,“我又可以说话了,药效终于过去了。” 李墨脸上浮出几分异色,“虞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些坏蛋,给我吃了哑药。”沐月夕愤愤地道,这一路上,就是因为不能说话,才害她迷路,从山坡上滚下去。 李墨和蓝铭对视一眼,现在外面,不方便多问,暂且放下,先解决面摊老板的问题。李墨问道“虞姑娘,刚才说有法子可以帮助他们,是什么法子?” “刚才我老板娘说,三十两银子足够租一年店铺了,我想,你们不如就在城里租间小门面卖面,我刚吃了老板做的面,味道不错,开了店,没有人来打扰,生意一定会好。有了铺子,你们就不用天天日晒雨淋的,再说了你们是正正经经做生意,那些流氓地痞若是太过分,官府的人也不会不管的,要不然还有谁肯做生意?”沐月夕把主意说了出来。 面摊老板揉面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揉面。老板娘苦笑道:“小姐的这主意是好,可是小的夫妇没那么多本钱。” “这本钱,我可以借……”沐月夕想到这两口子极有骨气,只怕不肯借债,眸光微转,“我拿三十两银子与你合伙做生意,你们手艺好,等赚了钱,你分点红给我,我手中多点钱零用,就不用去烦我娘了。” 老板娘有些心动,眼带希冀地看着丈夫。 面摊老板想了想道:“小姐的好意,小的心领了,小姐是路过,把钱放下就走了,这分红让小的往哪里送。” “当然往我家送啊,既然合伙做生意,我自然会告诉你,我住哪儿,等到年底分红时,你若没空送来,我就叫人来取,这样不就行了。”沐月夕早就想到老板会以这个当借口,拒绝收银子。 面摊老板还没说话,那个打呼噜假装睡觉的老乞丐又插嘴道:“小姑娘,没经事,出的主意比老乞丐这双脚还臭。” “她出的主意,怎么臭了?我瞧着就挺好,你这老乞丐不出主意也就罢了,还一直在旁边说风凉话。”沐月夕与许彤同行了这么天,虽然她不待见沐月夕,但也不许旁人讥笑沐月夕,开口数落起老乞丐来了。 沐月夕眸中闪过一抹怒意,她对许彤这番话是有些赞同的。 “老乞丐这是实话实说,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就乱给人家出主意,到时候把人害死,你拿什么偿人家的命。”老乞丐盘脚坐着挠痒痒。 沐月夕眉尖一蹙,上下打量了老乞丐一番,他虽然穿的破破烂烂的,身上却不是很脏,两眼似睁似闭,隐隐的透露着精光,又想到刚才他喝面汤时,入口无声,知道遇到高人了,虚心向他请教道:“大爷,我这主意有什么地方不好?还请大爷指点一二,我们是真心想要帮助大哥大嫂的。” “小丫头,嘴很甜,好,老乞丐左右无事,就告诉你这主意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听好了。”老乞丐拿腔作调地道。 许彤小声嘀咕道:“我到要看你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李墨三人用眼神制止她无礼,许彤扁了扁没再说话。 沐月夕表情严肃地点头道:“请大爷指教。” “你没听桂小平说,这安扬城厉捕头是他把兄弟,府尹大人跟他一桌儿吃酒,他官面上是有人的,面摊小哥就算找了铺面,他要寻事也是很容易的。”老乞丐躺 官匪勾结? 老乞丐这话,沐月夕不太相信,显庆帝是仁君,很爱护百姓,对官员的廉政建设抓得很严,“他空口说大话,岂能当真,我也可以说我见过皇后,还跟皇帝同桌吃饭呢。” 老乞丐哈哈大笑,“小丫头,你这才叫说大话,桂小平他说的可是大大的实话,要不是依仗厉捕头的势,他怎么可能成这安扬城数霸之一?” 沐月夕扁嘴,她说的也不是大话,也是大大的实话。 数霸之一? 黄茕脸色微变,“大爷,这安扬城,究竟有多恶霸?” “不多不少,包括去年死的那个,安扬城一共四个大恶霸,去年死的那个,最喜欢强抢民女,这桂大平,桂小平兄弟就喜欢到小摊子上收保护费,还有一个,专门收临街店铺保护费的。”老乞丐把安扬城摸得很清。 沐月夕皱起眉尖,这安扬城的水还真深,不知底细开了店,那就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了。 “去年那个恶霸是怎么死的?”黄茕好奇地问道。 “是文信候爷让人办了他的。”老乞丐道。 蓝铭眸中一亮,“大爷说的这位文信候爷,可是七岁出使高丽,舌战群臣,扬名天上,十二岁入朝为官的淳于容?” “就是他。” “照大爷的意思是,这事要请这位文信候爷办?”蓝铭问道。 “非他不可。”老乞丐对淳于容推崇备至。 “朝中这么多大臣,怎么就非他不可了,这事谁都能办。”沐月夕不认同老乞丐的说法。 老乞丐哂笑道:“小丫头,你到说说,除了文信候这样的清官,谁还能办这事?” “兵部尚书沐晚谦沐大人就可以办这事。” 老乞丐半眯的眼中闪过一抹喜气,点头道:“沐晚谦大人的确能办好此事。” “虞姑娘认识沐晚谦大人?”李墨表情有些古怪,眼神里透着一丝紧张。 “认识。”沐月夕点头,自个的爹爹能不认识吗?不过,她现在这模样,爹爹只怕认不出她,“他不认识我。” 许彤噗哧笑出了声,“你这话等于白说了。” “小丫头,兵部尚书府可比候爷府更难进,你见不到正主,这事就办不成。”老乞丐遗憾地道。 “谁说我见不到正主了,我找……”沐月夕迟疑了一下,“我找沐大小姐,让她引见。” “你认识沐大小姐?”李墨激动地问道。 “大哥,你应该问沐大小姐认不认识虞姑娘,就怕是她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她。”许彤嘲讽地笑道。 “我们互相认识,我们很要好的。”自己能跟自己不要好吗? “她好吗?”李墨轻柔地问道。 沐月夕一愣,听李墨的语气,他是认识她,可是她对李墨却全无印象,“李大哥认识沐大小姐?” “她今年该满十四岁了。”李墨眼神迷离,忆起了往事。 沐月夕的疑惑更深了,这李墨到底是谁啊?要是咏诗在就好了。抬头望向远方,她的家人啊,可在挂念着她? 李墨想往事,沐月夕想家人,两人都在发呆,其他人面面相觑。 “大哥,大哥。”蓝铭推了推李墨。 “虞姑娘。”黄茕推了推沐月夕。 李墨清醒过来,眼中的迷离之色一扫而空,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双眸如波澜不惊的古潭,深邃清亮。 “那我们就去荥扬城找沐大小姐,让她出面找她爹,再让她爹来收拾这些坏蛋,这样,老板不管是开店也好,摆小摊也好,都不成问题了。”许彤开心地道。 面摊老板也很高兴,揉搓着双手道:“铲除了这些坏蛋,安扬城的老百姓都会念着几位的大恩大德。” “嘿嘿,小哥,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这事要这么容易办就好罗。”老乞丐又泼冷水。 “大爷说的不错,不管是让沐大人还是文信候爷来处置这些人,都可以,只是荥扬离安扬甚远,远水解不了近渴。”李墨沉声道。 这话有道理,等她们赶到荥扬,再从荥扬赶过来,只怕面摊老板两口子早就遭毒手了,沐月夕双手托着下巴,支在桌上,皱着眉头继续想办法。 蓝铭眼光微转,笑道:“请大爷给我们指条明路。” “离安扬城三十里外有个黄家村,村里的大户黄家大爷是文信候爷的门客,如今正在家中守孝,你们若能说动他出面,这件事就能办了。”老乞丐总算把办法说完整了。 “谢谢大爷。”蓝铭道谢。 老乞丐嘿嘿一笑,翻身又躺下,呼噜声再次打响。 李墨坐立起行,立刻带着几人往黄家村赶去,只是他们这边刚出城,另一队人马就进城,为首之人正是沐月夕的双胞胎兄弟沐毓齐。 第一百零五章 身份bao露 阳春三月,绿意盎然,午后的阳光没有夏日的灼热,柔和而温暖,淡淡的笼罩下来,一花一草都氤氲成淡淡的水墨画。 “我决定了。”自出城后,一直沉默不语,低头想事的沐月夕突然开口道。 “你决定什么了?”黄茕奇怪地看着她。 沐月夕愕然,才发现她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眼波一转,笑道:“我是怕那个姓黄的推三阻四,最后事情解决不了,所以决定,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去安扬城,把这件事给解决掉。” 黄茕笑道:“放心,凭着二哥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说服他的。” 沐月夕心虚地笑了笑,撩开窗帘看外面的风景,她从老乞丐口中得知黄家大爷是淳于容的门客,就想着是不是可以让这位黄家大爷送她回荥扬城?可左思右想,又觉得不稳妥,万一老乞丐不了解内情,对黄家大爷的身份只是道听途说的,那她大大咧咧的暴露身份,就会惹来麻烦。再说万一这黄家大爷表面上淳于容的门客,而实际另有身份,那麻烦就更大了。安全起见,她还是跟着不知根不知底的李墨回章河,这一路上,跟着他没出岔子,平平安安的走到现在,她决定还是不要改变的好。 黄茕没想到沐月夕做了一番这么激烈的思想斗争,见她不说话,也撩开另一边窗帘往外看。 马车沿着小道一路顺顺畅畅地抵达黄家村,除了村口有一群孩童在嬉笑追逐,整个村子都显的非常的宁静,看到陌生人出现,孩童们一哄而散。 进了村,远远的就看到一座青瓦粉墙的大宅子,正是那位在家守孝的黄大人的宅子。 打着文信候的名号进了门,黄家大爷名唤子敬,听下人说是候爷的人求见,急忙出来相见。他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条脸,一身素袍,见李墨等人都很面生,又带着三个女眷,不免起了疑心,礼貌上,他还是请众人坐下,上了茶,才缓缓地问道:“你们是候爷派来的?” “我们不是文信候派来的,只因有事相求,才冒文信候爷之名求见,望黄公子恕罪。”蓝铭实话实说。 黄百敬眸光微闪,面色不改,问道:“不知几位怎么称呼,找百敬有什么事?” 蓝铭将各人的名字告诉了他,又将安扬城所发生的一切,详细对他说明,最后请他为民除害。 “百敬替安扬城的百姓谢谢几位的大义。”黄百敬起身向他们恭敬地行礼。 蓝铭双手虚扶,谦逊地道:“黄公子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拨刀相助,是我等的本份,还请黄公子为百姓除去这几个恶霸和污吏。” 黄百敬坐回原处,端起茶杯,啜了口热茶,低头沉吟片刻,“这些人鱼肉百姓,实在过恶,就算百敬在孝期,本不宜插手管此事,可为了替民除害,百敬也要管上一管了。几位义士请放心,这件事,百敬一定会处置妥当,绝不会任由他们在安扬城为非作歹。” 黄百敬一口就应承了下来,蓝铭准备好的说辞就没了用武之地。 “黄公子打算如此处置此事?”李墨问道。 “几位是如何见到百敬的?”黄百敬挑眉反问,唇边隐有笑意。 “黄公子的意思是借文信爷之名惩处他们?”蓝铭眸光一亮。 黄百敬道:“正是这个意思,我在家守孝,官场的事,是不宜插手,不过百敬是候爷的学生,数日前,候爷途经安扬城,曾来家中小坐,当时府尹大人陪同前来,如今我以候爷之名命他做事,没有违返刑律,他不敢违抗候爷的命令,此事就能处置妥妥当当,让老百姓从此能够安居乐业。” “此事就请黄公子多费心了。”李墨客气地道。 “李公子太客气了,这是百敬应该做的事。”黄百敬笑道。 见天色已经不早,此刻回城,城门必定关了,在黄百敬的盛情挽留下,李墨等人只得留宿一晚。用过晚膳后,黄家的下人将五人领去客房休息。 月凉如水,一夜无话。 第二日,黄百敬和李墨等人一起了进了城,在城门分手后,他独自去府衙找府尹大人。李墨等人并没有离开,就在离府衙不远的茶楼坐着,静等事态的发展。 黄百敬进去半个时辰后,府衙内的捕快们出来了,拿着抓人的贴子。 “以微知著,文信候在大祁的权势可见一斑。”蓝铭感叹道。 安扬城内没死的三位恶霸和他们的狗脚子很快就被捕快们抓起了,关进了大牢,被他们欺压多年的百姓们喜笑颜开,欢声雷动。而府尹大人因为这条政绩,被升了官,这是李墨等人所没料想到的事。 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李墨等人非常的开心,出了茶楼,去找了家小馆子吃饭,吃过饭,就近找了间客栈,租了间独立的小院住下。 夜沉如水,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一轮弯月散发着柔和的银光,隐约可见五指。 睡到半夜,沐月夕忽然从睡梦中惊醒,睁眼就看见床边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人。屋内光线朦胧,黑衣人又藏在阴影处,沐月夕看不清他的模样,心中一紧,小手伸到枕头下,摸出放在那里的金簪,紧紧地捏着。 一阵淡淡的清香飘了过来,沐月夕还没有做反应,就悄无声息地晕了过去。 屋内的倏地亮了起来,照亮了室内,黄茕站在油灯旁,表情严肃。她走到床边,捏开沐月夕的嘴,塞了颗药丸进去,又帮沐月夕穿好外衣,这才对着门外道:“大哥,二哥,可以进来了。” 李墨和蓝铭推门而入。 黄茕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给沐月夕闻了闻,沐月夕缓缓地睁开了眼,目光呆滞。李墨在她正对面坐下,目光望进她的眼中,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沐月夕。”沐月夕一字一顿地道。 这个回答让李墨脸色一变,不敢相信地又重新问了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沐月夕。”还是那种僵硬的口气,字字清晰。 “大哥,有可能是音同字不同,再问问看。”蓝铭镇定地道。 李墨看着他笑了笑,道:“她们的长得一点都不一样,应该不会是她的。” “肯定不是沐大小姐,沐大小姐不可能长这么丑。”黄茕赞同地点头道。 李墨抬头,目光与沐月夕对视,问道:“你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沐濯的沐,月亮的月,夕阳的夕。” 蓝铭和黄茕对视一眼,事情跟他们意料的不一样。 “你是哪里人氏?”李墨的声音微微颤抖。 “苏城。” 李墨眸底涌起很复杂的神色,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沐晚谦。” “你爹在朝中所任何职?”李墨的手紧紧握拳,他太过用力,以致于手背上青筋突起。 “兵部尚书。” 李墨眸光闪烁不定,昏黄跳动的烛火,照得他的脸明明灭灭。 蓝铭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大哥,不如让我来问。” 李墨没有同意他的请求,开口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沐月夕没有回答。 等了许久,沐月夕还是没有回答。 “是谁派你来的?”李墨又问了一次。 沐月夕目光呆滞地与李墨对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蓝铭皱眉,“三妹,药效是不是过了?” 黄茕侧头看了看沐月夕的眼睛,“这药有半个时辰的药效,不可能这么快就过了。” “那她为什么不回答问题?”蓝铭问道。 黄茕想了想道:“她不回答,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派她来,她是无意撞上我们的。” 李墨阴沉的脸色稍缓,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朵南城?” “我迷路了。” “你本来要去哪里?” “回家,回荥扬。” “你为什么要离开荥扬城?” “我是被人掳走的。” 李墨眸光微沉,“是什么人掳走你的?” “宜王赫连枢的人。” 宜王赫连枢的名字,李墨并不陌生,十九年前,赫连枢就已经是大祁的一员猛将,百战百胜,战功赫赫。 “他为什么要掳走你?”李墨问道。 “宜王想当皇帝,掳走我用来威胁我爹爹。” “你是逃出来的?” “是。” “她真的是无意遇上我们的。”蓝铭苦摇头苦笑。 李墨皱眉,“她的容貌与七年前相差太远了,简直判若两人。” “大哥,不是有一种易容术,可以将人的容貌改变,她会不会易了容?”蓝铭猜测道。 李墨点头,“有这可能。”目光继续对上沐月夕,“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程子悦给我易了容。” 黄茕凑到沐月夕的耳后,“二哥,把油灯拿过来。” 蓝铭把油灯拿了过来,借着灯光,黄茕仔细看了看,扬唇笑道:“大哥,她的确被易了容,脸上的肌肤和耳后的肌肤截然不同。” 李墨凝望着沐月夕丑陋的脸,清亮的眼神轻柔如水,“三妹,你有没有办法把她的易容物卸掉?” 黄茕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大哥,我不擅长易容术。” “三妹,你不用道歉,是大哥的要求太无礼了。”李墨的目光从沐月夕的脸上移开,七年后的相遇,他没认出她,她也没认出他。 “大哥,今夜的事,不如就当没发生,我们还是照原来的计划,把虞……把沐大小姐送去曲家庄。”蓝铭道。 李墨想了想,点头道:“就照你的意思办。夜深了,让她休息。” 黄茕等李墨和蓝铭出去后,帮沐月夕把外衣脱掉,把她重新放回床上,盖上被子,抚上她睁开的双眼,轻声道:“刚才的一切,都是梦,醒来后,就忘了吧。” 吹灭油灯,黄茕悄悄地退了出去,将门掩上,转身回房休息。 黄茕离开没多久,一道黑影从屋顶飞掠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改变态度 清晨,曙光初露,东方天际红霞似锦。 沐月夕一觉睡醒,神清气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来更衣梳妆,对昨夜之事,她已尽数忘记。 “虞姑娘,你起了吗?”黄茕温柔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沐月夕忙应道:“起来了。” 走过去,把门打开。 黄茕端着洗脸水,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虞姑娘,早上好,昨夜睡得好吗?” “一觉睡到天亮。”沐月夕笑道。 “那就好。”黄茕安心了,伺候着沐月夕洗脸漱口。 一袭火红春装的许彤走了进来,快人快语地道:“三姐,今儿天气好,我们去街上逛逛。” “不去,这些城镇都大同小异,有什么好逛的。”黄茕兴趣缺缺,她宁愿呆在家里看书。 “三姐,你真是赶路赶糊涂了,今天是花笄节,你不想去求签讨彩头了?”许彤跺脚不满地嚷道。 花笄节,顾名思义是给已及笄的姑娘过的节,这一天姑娘们会去各地的花神庙里讨彩头,再到花神面前许愿,许的愿望多数是希望找个好郎君。 黄茕哑然,“哎,我还真把这事给忘记了。” “现在记起了,我们就快走吧。”许彤兴奋地挽起她的手。 “虞姑娘一起去吧。”黄茕邀请沐月夕同行。 沐月夕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许彤就一脸不爽地道:“三姐,你这是要带她出去吓人啊?” “四妹,休得无礼,快给虞姑娘道歉。”黄茕瞪了许彤一眼。 沐月夕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去玩吧,我在家里看屋。” 黄茕早就从李墨口中知道,当年李墨落难时,沐月夕救助他的事,不肯丢下她一人闷在家中,甩开许彤的手道:“四妹自己去吧,我在家里陪虞姑娘说话。” 一人逛街有什么意思,许彤自是不愿,只得嘟着小嘴,委曲求全地道:“那带她一起去,不过得让她戴上面纱。” 沐月夕是真得不想出去逛街,可黄茕一副沐月夕不去,她也不去的态度,沐月夕没办法,只得用了早膳,陪着两人往街上去了。 安扬城内非常热闹,大街小巷内都是盛装而行的姑娘,三三两两的往花神庙走去,沐月夕三人也随众而行。花神庙在城西,庙门前有个小小广场摆着许多小摊子,有卖花的,卖胭脂的,还有卖小孩子玩的拨浪鼓、草蚂蚱等小玩意的,还有那些相面的道长为人相面,算命的先生为求了签的姑娘解签,好生的热闹。 许彤小孩子性,看上了个木质的拨浪鼓,买拿在手摇着听响儿。黄茕看了又好气又好笑,摇头叹气,“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长得大。” 沐月夕笑了笑,没接话。 “三姐,我们进去吧。”许彤拉着黄茕往庙里挤去。 沐月夕没有及笄,不能进庙,就站在庙门外的大树下等,正百无聊赖地看蚂蚁爬树,一个女声传进了耳中,侧目而视,旁边解签的先生来了生意,是个年轻的女子拿了签求他解。 沐月夕看着那位姑娘很面熟,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阮青援安排给冷随风的媳妇黎霜华。 解签的先生念道:“江海悠悠,烟波下钩,六鳌连获,歌笑中流。” 先生放下签,抬头笑问道:“姑娘想求什么?” “前程。”黎霜华脸一红,垂下眼睫,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未婚夫的前程。” 沐月夕心往下沉,她口中的未婚夫是冷随风吗?他们已经定亲了?苦笑,舅爷大过天,冷随风到底拗不过阮青援。既然已经选了黎霜华,为何也不带个消息,让她死心。 沐月夕黯然神伤,等她回过神来,解签先生已经说到最后几句话了,“此签大吉,凡谋事、创业必有望,且连获成功,尤其逢六数,更具喜色也,姑娘,有些贵婿,真是好福气啊!” “谢你吉言。”黎霜华笑容满脸,放下几两银子,开开心心地走了。 沐月夕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发呆,直到黄茕和许彤出来,才收敛心神,强颜欢笑和两人打着招呼。两人也各自求了签,找解签先生解签,黄茕求的是中下签,许彤的手气更差,下下签。 见两人都有些郁闷,沐月夕劝她们道:“这签信者有不信者无,当不得真,丢一边,不去管它就是了。” “你说不错,这小小的一张纸,怎么算得数。”许彤赞同地点头。 三人沿着街道往回走,这时许彤突然想起她的胭脂用完了,正好路过就有个卖胭脂的小摊,三人走了过去。 摆的胭脂叫卖的婆子见有人来光顾,忙向三人推销道:“三位小姐,我这里的胭脂,绝对是这条街上最好的,不少夫人小姐都用我李婆的胭脂,保小姐们用了更漂亮。你看这个玫瑰红的胭脂,红得多艳,买回去用的擦擦看,保证水嫩嫩的象朵玫瑰花!” “我不喜欢用玫瑰红的,你这里有没有红梅粉,我素来用那个。”许彤道。 “有有有。”说着李婆拿出了一盒印有梅花印的胭脂,“这个是用去年冬天的新红梅做的,绝佳的上品。” 许彤打开一看,果然是好东西,粉饼细腻,颜色中正,还有红梅的淡淡清香,“三姐,这婆子的东西不错,你也买些吧。” “有桃花粉吗?”黄茕问道。 “有有有。”说着李婆又拿出一盒印有桃花印的胭脂,“这个是今年的新桃花做的,绝佳的上品。” 黄茕打开看了,桃花粉颜色淡淡的,正是她喜欢的,笑着对沐月夕道:“虞姑娘,你喜欢什么胭脂,也买一盒来用吧。” “就她那模样,买回去也是糟蹋东西。”许彤小声嘀咕。 黄茕侧目瞪了她一眼。沐月夕道:“我不卖,我素来不用胭脂香粉的。” “用也白用。”许彤又在一旁嘀咕。黄茕伸手狠狠地扭了她一把,痛得她往后一跳,再不敢说话。 黄茕自拿主意,给沐月夕买了一盒桃花粉,沐月夕推辞不过,只得收下,放在袖袋里。 回到客栈,李墨和蓝铭还没回来,沐月夕只说累了,回房休息,许彤下厨做饭,黄茕给她打下手。 李墨和蓝铭直到黄昏才回来,两人也不知道出去忙些什么,沐月夕也不去打听,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她还想长命百岁,没必要再惹麻烦。 五人和和乐乐地坐着用饭。李墨用筷子去了鱼刺,把鱼肉夹给沐月夕,笑道:“吃鱼。” 沐月夕一愣,对李墨突如其来的示好,有些茫然,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不过她一个丑丫头,也没什么东西可给他惦记的,就礼貌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蓝铭和黄茕已经知道沐月夕的身份,见李墨第一次对姑娘献殷勤,咬着筷子偷笑。许彤不知原因,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不明白对沐月夕有所防备的李墨,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不用谢。”李墨把鱼鳔夹给沐月夕。 “谢谢。”沐月夕再次道谢,不解地抬头看着李墨,一下就对上了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就如同幽深的古潭,差点沉陷其中,忙低头数饭粒。 “不用谢。”李墨继续为沐月夕夹菜,“你的伤好,这些鱼可以多吃点了。” “我不喜欢吃鱼。”沐月夕头皮发麻,尤其在许彤吃人的目光注视下,有点食不知味。 李墨的筷子转向小炒肉,夹了一筷子给沐月夕,“那你多吃点肉。” “虞姑娘,你这么瘦,是该多吃点肉。”蓝铭凑热闹,也夹了一筷子给沐月夕。 “四妹炒的这菜真好吃,虞姑娘,多吃点。”黄茕紧跟着蓝铭胡闹。 李墨送给蓝铭一个眼刀,蓝铭装没看到,继续给沐月夕夹菜。许彤的双眼瞪得更圆更大了,出什么事了? “谢谢,谢谢。”沐月夕头痛,到底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这三人怎么都不正常了? 好不容易把饭吃完了,沐月夕迅速溜回房去了,蓝铭黄茕紧随其后,他们怕李墨秋后算帐。许彤则阴沉着一张脸去洗碗。 接下来的几天,李墨还是会给沐月夕夹菜,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沐月夕镇定了很多,第三次就习惯了。 四天后,李墨要的办事已经妥当,五人再次上路。 马车沿着官道走了大半天,时近正午,停在路边小林子边休息。明媚的春日照在人身上暖暖的,鸟儿不时从空中飞落在树枝上,吱吱喳喳的发出好听鸣叫声。 就在他们吃完干粮,准备再次上路时,从林里冲出四十来个灰衣人,手持刀枪,将他们团团围住。 “虞姑娘,别怕,等会儿跟在我身后,其他的不要看不要管,知道吗?”李墨低声道。 沐月夕点了点头,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拽着他的衣角。 李墨唇角微扬,淡淡的笑容转瞬即逝,墨瞳中寒光闪动,嗖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蓝铭沉声问道。 “这些话,留着去问阎王爷,杀了他们。”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 一声令下,灰衣人恶狠狠地扑了过来,刀光剑影,金铁交鸣。 李墨和蓝铭配合默契,一剑一箫使得犹如游龙在天,来人的实力虽然也算不弱,但与他们相比却相差太远,转眼间就被他们放倒了数个,空气里弥漫起浓浓的血腥味。 黄茕和许彤的武功稍弱,好在两人都会用暗器,时不时发出几把小飞刀,又能伤敌,又能扰乱敌人的阵脚,自保没困难。 “没用的东西,让开!”嚣张的声音再次响起。 终于要现身了,沐月夕手心冒汗,是谁要取他们的性命? 一个穿着红红绿绿大花袍的男子从林中走了出来,他戴着铜面具,看不清他的容貌,手中握着一把宽刀,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十二名黑衣壮汉。 一场血战就此开始。 第一百零七章 奋不顾身 花袍男子手大刀带着凌厉的刀风狠狠地劈了下来,蓝铭抢身而出,举箫相迎,“铤”的一声,金铁相交的声音,沐月夕这才知道,她看走眼了,蓝铭腰间的箫不是竹箫而是铜箫。 花袍男子的力气显然要比蓝铭大,仅一刀就劈得蓝铭向后退了两步。 “黄毛小儿,看大爷我取你性命。”没有给蓝铭喘息的时间,花袍男子大刀一挥,又一刀劈了过去。 蓝铭知道力量上他比不过花袍男子,只能以灵巧取胜,向左一闪,用箫使出剑招,如灵蛇出洞,点向花袍男子的胸前。 跟在花袍男子身后的十二名壮汉,武功比黄茕和许彤要低了少许,但他们以多胜少,打得黄茕和许彤险象环生。在对攻中,许彤的一缕秀发,被对方的大刀削了下来,散落在地上。 李墨武功虽高,但是以一抵数,应对颇为吃力,更何况他还要护着沐月夕,行动之间就没有那么灵活。虽说如此,李墨没有丝毫退让的打算,他知道只要他一避开,受伤的就会是他身后的沐月夕,他只能与对方硬碰硬。 沐月夕茫然地跟在李墨的身后,看着他帮她挡住无数把砍来的刀,看到血一点一点地滴落在草地上。 刀剑相交的声音连绵不绝,片刻间,李墨的身上又添了不少伤口,沐月夕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再这样拖下去,他们五个人都会死在这里,必须要想办法解开这个困局,逃走才有活路。 沐月夕被李墨带着转了半个圈,抬头就看到有人要从后方偷袭蓝铭,连忙大声地提醒他,“蓝铭,小心。” 可是在花袍男子猛烈的攻击蓝铭根本无法分身去对付偷袭他的人。眼见蓝铭就要伤在那人的刀下,沐月夕就想捡起地上的石块去砸他,稍稍阻拦他一下,让蓝铭有喘息的时间,那知道草地上连一块石头都没有,慌乱间,那人的刀已经劈向蓝铭的后背。 “当”的一声,一把小飞刀射了过去,是黄茕不顾自己的危险,飞刀救人。然而黄茕这一分神,她的对手,黑衣壮汉趁机砍伤了她的左臂。黄茕左臂受伤,无力再发暗器,少了暗器的帮助,她的情况更加就危险。身上的黄衫,早已经被鲜血染红。 沐月夕心急如焚,情急之下猛然想起袖中的胭脂,眸中一亮,大喊道:“看我毒粉。” 话音一落,她掏出来胭脂盒,连盒带粉砸了过去,“当”砸在了灰衣人的刀上,桃花粉四散而开,风一吹,有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黑衣壮汉信以为真,慌忙摒住呼吸,向后退去。 “散。”李墨大喝一声。他和蓝铭都是身经百战的人,抓住了转瞬即逝的良机,快速掠出了他们的包围阵,五人分成三个方向逃走,既能分散敌人的兵力,又能让他们不再缩手缩脚,可以用威力大的霹雳珠对付敌人。 “追。”花袍男子一声令下,黑衣壮汉和灰衣人分成了三队。花袍男子亲率一队追赶李墨和沐月夕,另两队,一队追蓝铭,一队追黄茕和许彤。 跑了一段路后,李墨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珠子,向后丢去,只听到“嘭”的一声,黑烟升去,数名灰衣人被炸伤倒地。 沐月夕觉得这黑珠子跟手榴弹有异曲同工之妙,李墨一边跑,一边往后丢珠子,花袍男人惧怕黑珠的威力,离他们的越来越远。 沐月夕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得脚都麻木了,还在不停地向前跑,她不敢停,也不能停,身后嘈杂的脚步声虽已渐远,却不曾停歇,他们不得不为生命而奔跑,她不想死,更不想让李墨受她的拖累而死。 两人跑进一片密林,穿过密林,是一条小溪,淌过小溪,是一座大山,两人向山中跑去。忽然,沐月夕被树根绊了一下,随着惯性直直地向前摔去,眼见小脸就要跟大地接触,腰上一双有力的手牢牢将她抱住。 回头,沐月夕看到李墨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眸中全是担忧的目光,喘了气道:“我……没事,谢谢” 李墨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还有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知她已力竭,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子,道:“前面有个隐蔽的山洞,我们可以进去躲一下。” 一路奔路,李墨身上的血一直不停的在流,沐月夕知道他受的伤很重,不想让他伤上加伤,摆手道:“你身上有伤,我可以自己走。” 李墨没有坚持,伸手拉着她的小手,在沐月夕错愕地目光中,带着她向着目的地跑去,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过。 刚进入山洞,阴沉沉的天空,降下了倾盆大雨,这场及时雨将他们一路的气味抹杀殆尽,让他们成功地摆脱了花袍男子的追杀。 李墨一松开沐月夕的手,人就直直地扑倒在地上,沐月夕被他吓了一下,忙把他扶起,这才发现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唇白的连一丝血色都没了。 当沐月夕帮李墨把衣衫尽褪,露出他结实精壮的白皙皮肤时,她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他身上有数十条伤口,或深或浅,或长或短,最深的伤口在左手臂,深可见骨。最长的伤口在前胸,从肩一直到腰部。 这样的巨痛,亏他怎么忍受得住。 眸光微沉,他是为了护她,才伤得这么重的。她和他萍水相逢,他为什么要拼死救她? 沐月夕脑子里想着问题,手也没有停下。有了上一次帮淳于容疗伤的经验,这一次她没有那么慌张,知道要先帮李墨止血。 打开刚才从李墨怀里的掉出来的蓝色瓷瓶,浓郁的药香味飘了出来,这个应该是金创药吧? 倒出少许在伤口上,鲜血没有变黑,的确是金创药。确定药没问题,沐月夕帮他把身上的伤口全上好药,血慢慢地止住了。 沐月夕抹了把汗,动作麻利地解下外衫,撕成布条,再笨手笨脚地帮他把伤口包扎好。只是他的手艺实在不怎么好,把李墨包扎成了一个粽子。包扎完毕,沐月夕怕他着凉,细心地帮他把衣衫穿好。 听着他呼吸声还算平稳,脸色也没有刚才那么惨白,沐月夕才这感到腰酸背痛,脚在打颤,也不管地上有没有血,直接坐下了。 雨一直在下,坐了许久后,感觉洞里越来越冷,沐月夕怕花袍男人看到烟找来,虽然在山洞里找到了许多树枝,却不敢生火。 李墨的嘴微弱的张合着,沐月夕俯耳倾听,听到他在叫娘,眼睛一酸,泪水唰着下来了。她很想娘,她很想回家,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里面,小声地哭泣,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只想混吃等死,没想过要做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么多事? “你怎么了?”李墨醒了,强撑着想要坐起来。 沐月夕顾不得擦眼泪,伸手扶住他,“你别乱动,会让伤口裂开的。” 李墨的眉头紧锁,嘴角抽搐了一下,显然刚才的动作已经牵动了伤口。沐月夕忙把他扶着靠墙坐好,伸手又去解他的衣服。 李墨一怔,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身子。 “别动,我帮你看看伤口。”沐月夕没有觉察到这样做,有失礼仪。 李墨想到刚才她已经帮他上过药了,要失礼早就失礼了,也就不再计较什么男女大防,反正她现在跟七年前一样,都没及笄,无须那样严谨。 左臂上的伤口裂开了,伤口太深了,金创药都被血冲散了,“有点痛,你忍着点,我把布条扎紧些。” 李墨咬牙点了点头。沐月夕一用力,李墨额头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沐月夕忙松开了少许,不敢再用大力,又扯下几条布带,绑好,才帮他穿上衣衫。 “哈啾。”沐月夕侧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李墨看到堆在一旁的树枝,道:“他们找不到我们,应该已经走远,你可以生火取暖的。” “你确定?”沐月夕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冷颤。 “确定。”李墨正颜道。 沐月夕胡乱地抹去眼泪,架起树枝燃一堆火,两人各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山洞里显得异常静谧。天气已经渐渐暗了,雨还没有停,浠浠沥沥的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那些人是来杀你们的,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沐月夕开口打破了沉默,虽然他拼死救了她,但是有些事情已经无法回避了,她必须要问清楚。 “我们四人都是瓦刺人,受太子之命来大祁,今天截杀我们的人,是宰相派来的。”李墨眸光微沉,清冷幽黑的如深潭,带着淡淡的忧伤,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就算沐月夕不管政事,她也知道瓦刺一直觊觎大祁的中原地区,二十年前瓦刺六十万大军杀到大祁边境,连夺大祁数城,最后败在沐家军手中,不但将夺去的城镇归还,还割地赔款,才议和休战。 瓦刺割给大祁的那块地,就是西镜十一城。先帝当时非常宠爱宜王,纵使沐家支持梁王登基,让宜王失去了皇位,先帝还是把十一城全都赏赐给宜王,让他在那里当土皇帝。 “瓦刺国的太子派你们来我们大祁做什么?”沐月夕警觉地盯着他。 “画路线图,调查大祁国况。”李墨实话实说。 “瓦刺又想要和大祁开仗?”沐月夕冷笑,这些好战份子,真该死。打战,苦的都是老百姓啊。 “太子仁爱,不愿让百姓受苦,可是宰相执意要发兵夺回西镜十一城。”李墨的墨瞳中凝着一缕寒光。 “既然太子不想开战,为什么还要派你来大祁画路线图,调查大祁国况?”沐月夕不相信他的话。 “强大的大祁,让人惧怕,积弱的大祁,让人觊觎。” 沐月夕眸光微转,明白了他话中意思,骄傲地笑道:“大祁国富民强,瓦刺与大祁交战是自取灭亡,你们那个宰相真是白痴。” “瓦刺与大祁交战,胜负难料。”李墨眸中精光一闪。 “胡说八道,瓦刺如今有什么可用之将能抵挡得住沐家军的铁骑的。” “沐家军固然厉害,可惜大祁的内政不安稳,荥扬城内皇子争储,勾心斗角,暗潮涌动。手握重兵,驻守西镜的宜王一旁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这些事都足以被宰相利用。”李墨分析道。 沐月夕垂头想了一会儿,抬头,表情严肃地问道:“你告诉我真相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目的,你信吗?”李墨轻声问道。 “不信。” 李墨本就重伤在身,又说了许久的话,有些倦意,缓缓闭上双眼,声音低沉地问道:“我叫李浅墨,这个名字你可还记得?” “李浅墨?”沐月夕拧眉,这个名字很熟悉,在哪里听过?想了许久,眸光倏地一亮,“我记得了,七年前我曾在苏城救过一个少年,他的名字就叫李浅墨。” 李浅墨轻笑道:“他就是我,小夕,多年不见,你长高了。” 沐月夕跳了起来,指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沐月夕?” 李浅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撑不住,已沉沉地睡了过去。沐月夕借着火光,仔细地打量着李浅墨,依稀还能看到当年那个十四岁少年的模样。 他真得是当年那个重伤少年吗? 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 是从声音里听出来的吗? 他告诉她真相,真得没有目的吗? 瓦刺和大祁会开战吗? 她要把他的身份说出去吗? 沐月夕脑海里冒出无数过问题,都没有答案,她素来懒惰,想到李浅墨既然愿意把身份告诉她,就表明,他当她是朋友。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车到山前必有路,她没必要想太多,将那些问题全部抛到脑后。 坐着睡觉,睡得不安稳也不舒服,更何况李浅墨身上还带着伤,他虽然睡了,好看的眉头却一直都没松开过,紧紧地皱着。 沐月夕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平,让他的头枕在她的腿上,平躺着,会舒服些。果然李墨的眉尖稍稍舒展了些。 夜更深,洞外一片寂寥,浓浓的倦意一波一波地袭来,沐月夕抵抗不住,抱着肩,靠在墙边,也睡着了。 第一百零八章 为吃奔波 东方渐白,阳光透过的树枝照射进来。沐月夕睁开迷离的睡眼,看到柔和的阳光,才知道天亮了。 倏地一惊,她居然一觉睡到天亮? 该死,她怎么可以这么粗心? 李浅墨身负重伤,她要照顾他的呀。 沐月夕慌忙低头看李浅墨怎么样了,李浅墨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可是他浓密的睫毛却在微微地颤动,难道他已经醒了? “醒了吗?”林月夕轻声问道。 “醒了。”李浅墨缓缓地睁开眼睛,唇角边展开一个浅淡的笑容,“小夕,早上好。” “早上好。”沐月夕扶他坐起。 李浅墨好看的眉微微皱起,似乎又扯到了伤口。 “伤口疼吗?” “嗯。”李浅墨微微点头,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你伤的这么重,我们只怕没法赶路。”沐月夕忧心地道。 “最少要休息两天才行。”李浅墨擦去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声音有些颤抖。 “你饿了吧,我去外面摘点野果子来当早餐。”沐月夕刚站起来,又重新坐回地上,眦牙咧嘴地抽气。 “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李浅墨焦急地问道。 “没事,只是腰和腿有点酸麻。”沐月夕轻轻地捶打酸麻的腿和腰,被他枕了一夜,不麻才怪。。 李浅墨脸微红,愧疚地道:“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我们是朋友,你受伤了,照顾你是应该的。” 朋友,她还愿意跟他做朋友,即使知道他是瓦刺人,她还是愿意跟他做朋友,没有嫌弃他,依如当年。李浅墨清亮的双眸盛满笑意,如香醇的酒,闻香就已让人醉倒。沐月夕忙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问道:“要怎么联络上蓝铭他们?” “不用联络,等我养好伤,去下一个城镇的花神庙,就能找他们。” 沐月夕眸光微转,“你们不是第一次被他们截杀了吧?” “这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在大祁的边境,第二次是朵北城。” 沐月夕微微皱眉,瓦刺国这位宰相的动机真得很奇怪,李浅墨此行的目的和他要攻打大祁国,根本没有冲突,大祁强,没把握的战,不打得罢,大祁弱,正是攻打好时机,他为什么要截杀李浅墨? “我若死在大祁,他就有借口攻大祁。”李浅墨眸光微凝,“而太子也再没有立场反对。” “也就是说不管大祁是强还是弱,这位宰相都是要攻打大祁的,那你这一趟岂不是白跑?” “大祁的强大,会让他知难而退的。”李浅墨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冷冽的笑。 腿上的酸麻的感觉消退了,沐月夕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淡淡地道:“这些国事,我素来不喜欢听,以后,你不要再跟我说了。” 李浅墨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她和他只是私交好友,不涉及国事,笑着点头道:“好,以后再不说。” “你别乱动,万一伤口裂开就麻烦了,我出去找点吃的。”沐月夕往洞外走去。 “别走远了,小心点。” “知道。”沐月夕钻出去山洞,昨天光顾逃命了,根本没留意到这座山上的情况,今天才发现这山上种的全是桑树,树上挂满了桑椹。 沐月夕先把自个喂饱,看着没东西可以装桑椹,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扯得稀烂了,也就不再乎多扯下一个衣袖了吧。扯下袖子,扎紧一端,把它装满桑椹。 在回山洞的路上,一只兔子飞快地从她面前跑过,直直的撞在前面的树上,然后四只短爪抽搐着断了气。 送上门来的好运气,沐月夕一手抓着装桑椹的衣袖,一手提着兔子,出现在李浅墨面前。 “你去打猎了?”李浅墨惊讶地问道。 沐月夕把桑椹递给李浅墨,坐在他身边,笑着解释道:“这兔子是自寻死路,跑得太急,一头撞到树上,把脖子给折断了。” 李浅墨吃完桑椹,笑问道:“你知道怎么把兔皮剥下来吗?” “大概,应该知道吧。”沐月夕心虚地道,手指绞着衣角。 “我来弄。”,李浅墨笑着站起身来,胸前熟悉的剧痛袭来,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手按在伤口上。 “是不是伤口裂开了?”沐月夕扶着他,重新坐回地上,“让我看看。” 胸口上的那道伤口果然裂开了,鲜血染红了布带。 “大哥,你是伤员,就该有自知之明,乱动什么啊。”沐月夕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低头帮他上药,不一会儿,就包扎好了,“把你那把匕首借我用用,我保证把兔子皮给剥下来。” 李浅墨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她,“很锋利,小心点。” 沐月夕提着兔子,往小溪边去了。昨天那场大雨让小溪的水位涨了不少。 匕首很锋利,沐月夕一阵乱割,倒是没费多少时间就把兔皮剥了下来,露出血红的兔子肉,前世没少剖鸡剖鸭,这一世虽然没做过,但是手法还没生疏,手脚麻利的将兔子剖开,清洗干净,内脏全埋在树下当肥料,然后开开心心地提着兔子往回走。 回到山洞,李浅墨已经搭好了烤兔子的架子。 “我不是叫你别乱动吗,你这么动来动去,伤口又要裂开了。”沐月夕生气地道。 “只要慢些,就不会裂开。”李浅墨脸色苍白地道。 “死鸭子嘴硬,你看你那张脸,比纸还白。”说着,沐月夕伸手就要帮他检查伤口。 “我刚检查过了,没裂开。” “不要再乱动了,金创药只剩一点点了。” “保证不再乱动。”李浅墨就差举手发誓。 沐月夕把兔子挂在架子上,轻轻地转动着木棍,让兔子受热均匀,很快就传来了阵阵肉香,又烤了半个时辰,肉香更浓了,馋得两人直咽口水。 因为没有油和盐,味道并没有闻起来那么好吃,但是沐月夕和李浅墨还是吃的香,除了兔子头,其他的部位都进了他们的肚子。 沐月夕打了个饱嗝,拍拍小肚子,惬意地眯着眼道:“好饱,我再去找点东西来,晚上吃。” “你不会是打算去守株待兔吧?”李浅墨挑眉问道。 “你以为我是那个笨蛋农夫啊,我才不会做那么蠢的事,我刚刚剖兔子的时候,看到小溪里有鱼,打算抓几条烤着吃。” “你小心点,别滑倒了。” “放心啦,我小时候常下河摸鱼,是老手。”沐月夕笑呵呵地道。 沐家大小姐下河摸鱼? 还常下河摸鱼? 李浅墨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她真得是沐月夕吗?眉头紧锁,迷魂丹的药效,他见识过多次,应该不会出现失误才对。 沐月夕不知道她无意的一句话,让李浅墨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溪很小,里面的鱼个头也不是很大,但是数量多,质量保证不了,那就保证数量。沐月夕抓了十几条,看着够吃了,暂时放过了其他的鱼,准备明天再来。将捉来的鱼剖开洗干净,用草穿起来,提回山洞。 李浅墨不在山洞里,地上的火堆奄奄一息。 “啪”手上的鱼掉到了地上,沐月夕面色煞白地站在洞口,一股寒意瞬间笼罩全身,他出意外了? “小夕。”李浅墨轻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沐月夕猛地转身,李浅墨拄着一根棍子,站不远处,墨色的眼眸带着清浅的笑。看到他无恙,沐月夕的眼泪一下涌出眼眶,扑过去抱着他,“你去哪里了?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被他们抓走了。” 一声轻轻地申吟传来,沐月夕这才想起他身上带着伤,忙拉开彼此的距离,擦着眼泪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弄裂你的伤口了?” “没有,你别担心。” “你刚才去哪里了?”沐月夕扶着他的右手。 李浅墨脸微红,声若蚊蚁地道:“我去小解。” 沐月夕的脸也红了,把他扶着坐下,检查了他的伤口,没有裂开,这才放心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鱼,“脏了,我再去洗洗。” “天色不早了,别去小溪那边,山洞里面有个小水洼,里面的水很清。”李浅墨无事在山洞里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山洞很深,稍进去一些,有个倒置的石柱,石柱上有水滴落下来,天长地久,在地上滴出了一个小水洼,积累了一洼清水。 沐月夕找到了那个小水洼,把鱼洗干净,放在架子上烤。鱼香扑鼻,鱼肉挺鲜,就是刺太多,沐月夕吃得很慢,好不容易才吃完一条,感叹道:“要是有锅子就好了,这小鱼熬鱼汤才好吃。” 李浅墨把取了鱼刺的鱼肉放在树叶上,递给沐月夕,道:“小夕,你的样子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要不是听出你的声音,我都不敢认出你。” “这不是我的样子,我要长成这样子,我就天天躲家里不出来了,免得吓倒别人。”沐月夕摸着脸,眸光黯然,“是那些掳走我的人,怕别人认出我的样子来,用易容术把我易成这么丑陋的。” “不能洗掉吗?” “洗是能洗,只是要用一种特殊配制的药水才行。”沐月夕叹气,“那个坏蛋是绝对不会给药水给我的,我以后要天天顶着这张丑脸。” “不会的,这易容物又不是天生长在你脸上的,时间长了,就算没有药水,也应该会脱落的。” “但愿如此。”沐月夕不抱希望地道,低头继续跟鱼刺奋战。 “小夕,这个还会做吗?”李浅墨摊开手,手上放着一只用草编的蚱蜢。 “当然会做,我记得还是你教我的编蚱蜢的。”沐月夕放下鱼,起身到洞口扯来几根草,熟练地编出一只小巧的蚱蜢。 “让我检查一下,看结不结实。” 沐月夕把草蚱蜢丢给李浅墨,小小地下巴微微抬起,洋洋得意地笑道:“久经考验,保证不散。” 李浅墨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小结,那是他的创新,他只告诉过一人这样打结,心中的疑云稍减。 吃完鱼,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为吃奔波一天的沐月夕辛苦了,靠在洞壁上沉沉睡去。 李浅墨借着火光打量着熟睡的沐月夕,眸底神色复杂难明。 第一百零九章 一试再试 湛蓝的天空,飘着洁白云朵,嫩绿的野草上挂着点点露水,在淡金色的晨光照耀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微凉的空气里弥漫着早晨独有的湿润的味道。 沐月夕一觉睡醒,天已大亮,睁开双眸,对上的是李浅墨深遂幽黑的眼眸,朱唇微启,淡淡笑道:“早上好。” “早上好。”李浅墨轻声道。 “你的伤好些了吗?”沐月夕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坐着睡觉真是不舒服,好想躺在家里软绵绵的被子里一觉到亮。 “好多了,明天可以上路了。”李浅墨的手按在胸前的伤口上,那里还隐隐作痛。 沐月夕看李浅墨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知道他是在硬撑,劝道:“你不用那么心急的,万一伤口感染就麻烦了,还是把伤养好了再走。” 李浅墨心里也明白,以他现在的这种状况,明天根本不可能上路,想了想道:“那我们多呆几天。” 沐月夕点了点头,接下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路走来,她跟黄茕打交道的时间要多得多,与李浅墨交谈次数不超过十次,彼此之间其实并不熟。 李浅墨也不是擅长找话题的人,两个人对坐无言,山洞内一片静谧,直到两人肚子同时发出饥饿的叫声,才打破这满室的沉寂。 “我去摘桑葚。”沐月夕低着头,快步往洞外走。 李浅墨看着远去的身影,微微眯起了双眸,她是谁派来的?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 沐月夕没想到昨天空无一人的桑林,今天会来这么多人,远远的就听到女子的声音,躲躲藏藏地走了过去,等看清林中的人后,才松了口气,是一群来采桑叶姑娘。 这里满山遍野种的全是桑树,不可能是自然生成的,果然有专门养蚕抽丝的农庄。沐月夕不想过惊动她们,悄悄的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你是谁?怎么到桑林里来了?”沐月夕摘桑葚正摘得畅快,没留意到那些采桑姑娘走了过来。 沐月夕咽下口中的桑葚,抬头看着面前的采桑姑娘,眼睛一眨一眨的,没有说话。 “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都是福家庄的采桑女。”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柔声道。 沐月夕垂下眼睛,决定装哑巴。 “姑娘,你的衣服怎么破成这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一个蓝衣少女问道。 沐月夕向后退了一步,继续保持沉默。 “你不会说话?”妇人装扮的女子叹气,“唉,真是可怜。” “艳姐,你看她摘了好多桑葚,只怕是饿坏了。”另一个红衣少女对妇人装扮的女子道。 “桑葚那能充饥,你再摘多些也没有。”蓝衣少女叹道。 被红衣少女称为艳姐的妇人,转身从装桑叶的竹篓里拿出一个油包来,“这里有两块饼子,你拿去吃吧。” 沐月夕摇摇头,这应该是她带来当午饭的饼子,她不能要。 “没关系的,不会饿着我的,翻过山就到我家了。”艳姐把油包塞到沐月夕怀中。 “我这里还有两个馒头。”蓝衣少女也慷慨解囊。 她们的善举,让沐月夕很感动不已,低声道谢:“谢谢姐姐。”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艳姐道。 “谢谢两位姐姐,我先走了。”沐月夕转身往山洞相反的方向跑去。采桑姑娘见她跑远,说说笑笑地继续摘桑叶。 沐月夕见她们没有跟来,悄悄地换了方向,回到了山洞,眉开眼笑地对李浅墨道:“今天我运气不错,遇到福家庄的采桑姑娘,她们给了我两块饼子和两个馒头。” “运气真不错,昨天抓了只兔子,今天又有饼子和馒头吃。”李浅墨语气起带着淡淡的嘲讽,沐月夕想着有东西吃,没听出来。 李浅墨接过一个饼子,拿在手上并没有吃,眸底的神色闪烁不定,她是准备动手了? 沐月夕啃了几口饼子,是咸的,很爽口,见李浅墨没吃,以为他吃不惯,笑着道:“是咸的,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李浅墨缓缓地将饼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很快一个饼子吃完了,身体一切正常,没有中毒,眉尖微皱,难道是他太多疑了? “这两个馒头,你也吃了吧。”沐月夕把馒头递给他。 “留一个晚上再吃,这一个,一人一半。”李浅墨递了半个给沐月夕。 沐月夕不疑有他,接过去就吃了。见她吃完,李浅墨才这放心的把另半个吃了。 吃完东西,两人又再一次对坐无言。 “小夕,还记得七年前,你跟我说的那个故事吗?”李浅墨再次出言试探。 “你指的是哪个故事?”沐月夕皱眉,她说过太多故事,不太清楚他说的是哪一个。 “穷和尚富和尚”李浅墨笑道。 沐月夕微微挑眉,“怎么,还想听我再说一次?” “可以吗?”李浅墨的手按在了胸口上。 沐月夕眸光微转,把故事又说了一遍,挑眉问道:“我当时我还说了这个故事的寓意,你还记得吗?” 李浅墨眸中精光闪过,她也在试探他吗?“现实是此岸,理想是彼岸,中间隔着湍急的河流,只有付之行动才能到达彼岸。” “七年过去了,你的理想达到了吗?”沐月夕问道。 李浅墨想了想,才很慎重地道:“达到了。” “恭喜你。”沐月夕真心地道。 “谢谢。”李浅墨客气地回应。 两人的对话再一次陷入僵局,接不下去。大眼瞪小眼,实在是很尴尬,沐月夕找了个借口再次走出了山洞。采桑姑娘已经回去了,桑林又恢复了宁静,走到小溪边,溪水清澈,鱼在溪中游来游去。 溪水边有一个缺了口的陶壶,沐月夕猜想是那些采桑姑娘丢下的,走过去捡起来,洗干净,又捉了十几条鱼,提着半壶水回山洞了。 “今天晚上可以熬鱼汤吃了。”沐月夕兴奋的道。 李浅墨的眉微微皱了一下,又松开,她的运气似乎太好了,很让人生疑。 没有生姜和葱,鱼汤太腥,两人根本就喝不下去。 “要不把这桑葚丢进去试试?”沐月夕问道。 “可以试试。” 沐月夕丢了几捧桑葚进去,熬了一会,奶白色的鱼汤的变成乌黑色了。 “这恐怕不能吃了吧?”闻着还是很香,可这颜色吓人,沐月夕不太敢尝试。 “我尝尝看味道。”李浅墨用木头做了根木勺。 沐月夕抢过他手中的木勺,“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吃东西,还是我来试味。” 李浅墨一怔,是他误会她了? 沐月夕舀了一勺,吹冷,正要往嘴里送,被李浅墨一把夺了过去,倒在地上,“都别试了,全部倒掉。” “只有半个馒头吃不饱。”沐月夕舍不得。 “这样的东西会吃坏肚子。”李浅墨严肃地道。 一壶汤就这样倒掉了,两人分吃了半个馒头,刚垫了个底,饿得慌。 “那个福家庄离这里多远?”看着沐月夕没吃饱的小样,李浅墨有些不忍,问道。 “你要去福家庄?” “我不想你再冒险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沐月夕尝汤的举动,让李浅墨对她的怀疑再次降低了些。 “听那个艳姐的话,应该要翻过这座山才能到,这么远的路,你能走吗?”沐月夕担忧地问道。 李浅墨想了想,道:“走慢些应该不妨事。” “与其翻山去福家庄,还不如沿原路回安扬城。”沐月夕道。 李浅墨眸底的寒意一点点地凝结,“为什么?” “山路崎岖,很难走,我不想再从山坡上滚下去。”上次滚山坡的事,给沐月夕留下了阴影。 真得是这个原因吗? 李浅墨垂下眼睛,掩饰眸中的杀意,“宰相的人一定在安扬城等我,我们不能回去。” 沐月夕敲头,“哎呀,我把这事给忘了,我们回去,无疑是送羊入虎口。” 忘了?李浅墨唇边掠过一抹冷笑,抬头看着她,眼中平静无波,“这事明天再说,你累一天了,睡吧。” “饱吃不如饿困,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沐月夕自我劝解。 看着熟睡中的沐月夕,李浅墨眸中的寒意越来越冷,凝结成冰,握拳的手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松开又再握紧,连续数次。 万一错杀了怎么办? 事情没调查清楚,他不能对她动手。 李浅墨眸中的寒意渐渐散去,盘脚打坐。 睡梦中的沐月夕根本不知道,她曾危在旦夕。 第二天,李浅墨没有再说去福家庄的事,任沐月夕去桑林摘桑葚来充饥。 时间在李浅墨的试探中悄悄地流逝,转眼,两人在山洞里住了四天。 “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启程去下一个城镇。”李浅墨道。 “你确定?”沐月夕不放心地再次确认。 李浅墨哑然,“我不会拿我的身体冒险的。” “是吗?我怎么记得七年前,有个人自己残害自己的身体呢?”几天的相处,两人到底熟络些了,沐月夕半开玩笑的道。 四天的试探,沐月夕的表现已经让李浅墨的疑惑尽散,笑道:“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做过残害自己身体的事。” 既然他这么说,沐月夕就信了,事实上李浅墨是在逞强,走到后面,他只能由沐月夕搀扶下缓缓而行了。沐月夕的个子刚及李浅墨的胸前,她就象是他的拐杖,很费劲拖着他沉重的身子往前走。 两人穿过桑林,淌过小溪,再穿过小树林。小树林里还残留着被霹雳珠炸过的痕迹。他们逃跑时看似慌不择路,实际上还是有观察过的,穿过小树林,他们就站到了官道旁。 第110章 赶路 官道上人来人往,偶尔还有几辆马车经过,马蹄飞扬,车轮滚滚,扬起一地的尘土,但是没人停下来帮助沐月夕和李浅墨。扶着李浅墨才走了十里路,就累得沐月夕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过来了,赶车的一个老汉心善,主动开口捎带他们一程。两人大喜过望,谢过老汉,爬上车。牛车虽慢,好过两人走路,过了午时,走了五十里的山野小客栈,两人再次谢过老汉,去客栈投宿。 老板娘见有客到,热情迎了上来,“两位是投宿还是打尖?” “投宿打尖,麻烦给我们二间上房!备好热水。”五六天没洗澡了,刚又走了大半天路,沐月夕感觉全身脏兮兮的。 “好了,两位请上二楼,热水一会就到。”老板娘扬声道。 沐月夕扶着李浅墨上了楼,等了一会,小二就提着热水上来了,老板娘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两套衣服,“我看两位没带换洗的衣物,就自作主张,拿了两套粗布衣服来给两位换洗,请两位不要怪我多事。” 沐月夕接过衣服,再三道谢。 老板娘笑着领小二下去了,沐月夕走去隔壁房间,房间里早就放好了大木桶,热气腾腾的。两人洗得清爽干净,下楼来吃饭。 这几天吃的全是不放盐的食物,吃得沐月夕嘴里都没了味,所以这小店虽是平常的几样小菜,沐月夕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姑娘是要投宿还是打尖?”小店又来客人了,老板娘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沐月夕吃饭的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来人,眸中闪过一抹惊慌,低头把一张小脸埋进了碗里。 李浅墨斜眼看了眼进门的姑娘,十八九岁,眸中隐有精光,低声问道:“你认识她?” “她是宜王的人,叫宁瑶。”沐月夕小声地道,心中有些奇怪,宁瑶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李浅墨看沐月夕象小鸡一样缩成一团,知她害怕,轻声安抚道:“别怕,我不会让她动你分毫的。” “你身上有伤,不要跟她动手,我们还是小心点好。你坐右过去一点,拦住我,别让她看到。”沐月夕抬眸看了眼宁瑶,又把头埋回碗里。 李浅墨按了按腰间的软剑,依言往右边挪动了少许。 “姑娘是要投宿还是打尖?”今天小店很热闹,又来了一位客人,还是一位单身的姑娘。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遇上的都是熟人。”沐月夕苦笑地道。 李浅墨看了一眼后进来的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低声问道:“她是谁?” “黎霜华,一个朋友的未婚妻。”沐月夕语气酸酸的。 李浅墨眸光微闪,低头吃饭。 “咦,黎霜华怎么会认识宁瑶?”沐月夕惊讶地抬起了头,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人,怎么会互相认识? 黎霜华进店就直接走到宁瑶对面坐下,因为距离太远,两人又刻意压低声音,沐月夕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她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显然话不投机。 “你死心吧,我不会帮你的。”宁瑶面色阴沉,没再刻意压低声音。 黎霜华抬眸看着她,眼露哀求之色,轻声唤道:“姐姐。” 沐月夕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宁瑶是黎霜华的姐姐,这让沐月夕感到非常的意外。 “不要叫我姐姐,黎瑶华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宁瑶冷冷地道。 “姐姐,你不要这么说,爹娘一直都很后悔,知道错怪了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你,你就原谅他们吧。”黎霜华眼含泪水,娇怯怯地哀求道。 “你不用再说废话了,四年前,我离开时就说过了,我与黎家恩断义绝,从此桥跟桥,路跟路,各不相干。你今日来求我,是自取其辱。”宁瑶侧转身子,不去看黎霜华的泪眼。 “姐姐,霜华不相信你这么狠心,你若真得不肯原谅爹娘,今日你就不会来见我了。你肯来,就说明,你还是关心黎家的。” 宁瑶冷笑,“黎霜华,我见你真正的原因,你心知肚明,不用再拿所谓的亲情来打动我,我与黎家早就没有任何关系,我如今只是公子的婢女,只听公子的命令。” 黎霜华紧紧地咬着下唇,眼中的眼水点点滴落下来,哭了一会,见宁瑶始终不理她,知道所求之事没有可能,断了念头,擦去眼泪,走到宁瑶面前,向她行礼道:“今日一别,再见无期,姐姐保重。” 宁瑶看着黎霜华,眉间的冷意稍减,眸底涌起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看着黎霜华缓缓地走出了店门。 呆坐了片刻,宁瑶放下一锭银子,也离开了客栈。 沐月夕一脸茫然,这两姐妹唱得是哪出戏?看不明白。 “小夕。”李浅墨伸手在沐月夕的眼前挥了挥。 沐月夕回过神来,看着他,“干嘛?” “吃完饭,该上去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 沐月夕乖乖的跟着李浅墨往楼上走去,回到房间。李浅墨转身把门关上,低声道:“黎霜华知道宁瑶是宜王的人,特意约她在这里见面,要宁瑶帮她引见宜王。宁瑶不肯帮她这个忙。” “黎霜华见宜王想干什么?”沐月夕皱眉。 “她们没有说。” 沐月夕低头想了想,眉尖紧锁,冷随风不会是想要宜王帮他夺位吧?如此冷随风真得借宜王之力去夺位,无疑是与虎谋皮,到时候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还好,宁瑶没有答应。 转念一想,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冷随风用人不当,派出来的说客,没说服人,反而把事情弄砸了。要是他身边全是象黎霜华这样的笨蛋,他要夺位的事只怕是困难重重。 李浅墨看着沐月夕眼中的神色变来变去,知她在想事情,坐在一旁,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没有说话。 黎霜华和宁瑶见面的事,没让沐月夕纠结太久,她现在找不到冷随风,也无从对他提出建议,只能把担忧埋藏在心底,表面上依旧是云淡风清。 两人在客栈休息了一夜,想着李浅墨有伤在身,走不了多远,沐月夕好说歹说,才说动老板娘,把店里的那匹老马卖给他们。 “老板娘,帮我找一件男装来吧。”虽然两个男人骑一匹马是很奇怪,但是好过一男一女共骑,那样让人惊世骇俗。只是那一套男装并不合适,又没时间改动,沐月夕将就的换上,衣袖挽了三四圈,裤脚挽上两圈,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 “李大哥,等到城镇时,我们再去买一匹马吧。”沐月夕被李浅墨圈在怀中,很不自在,又不敢乱动,僵硬地挺直身子,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李浅墨看出了沐月夕的不自在,“小夕,你就当是哥哥在教弟弟骑马。” “哦。”沐月夕胡乱地点了点头,想是这么想,可还是不敢放松,努力向前倾,与李浅墨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是马背只有这么宽,这距离怎么也拉不开,沐月夕能闻到李浅墨身上淡淡的药味,脸越来越烫,耳根都红了。 “小夕,有没有兴趣讲个故事给大哥听。”李浅墨不想让沐月夕太过紧张,弄得肌肉僵硬,故意要她讲故事,借机分散她的注意力。 “大哥,想听什么故事?”沐月夕问道。 “讲个忠臣良将的故事可好?” 沐月夕抿唇一笑,“大哥如今做了大将军,喜欢听打仗的故事了。” “在战场与对手交锋,畅快,在朝堂上与那些奸臣虚与委蛇,累。”李浅墨感叹道。 沐月夕眸光微转,“我讲杨家将的故事给你听。” “好。” “话说这某朝某代有忠良之臣令公杨继业,杨继业的夫人姓佘,人称佘老太君,两人共生得七子两女,长子……”沐月夕没看过杨家将这本书,只是看过几部改编的电视剧,这些电视剧又被改得乱七八糟,她看得是迷迷糊糊,记得又不全,好好的一个故事被她说的七零八落。 好在李浅墨也不是真要听故事,她怎么说,他怎么听,唇边带着淡淡宠溺的浅笑,不时问上一句,后面怎么样?又或者说一声,这个奸臣真可恶。沐月夕兴趣盎然地继续往下说,两人之间那么尴尬,慢慢地消散了。 虽然有马代步,但马太老,又驮着两个人,赶路的速度非常的慢,别人三天的路程,两人足足走了五天。抵达天仙镇是申时末,酉时初,见天色尚早,两人没去投栈,先去了花神庙。 在庙前细细地找了一遍,李浅墨没有发现暗记,知道蓝铭和黄茕她们还没有赶到天仙镇,便在花神庙前的树上留下暗记,投栈住了下来。 “小夕,要不要找人给沐大人传消息?”李浅墨问道。 沐月夕想了想,道:“不用了,这一路上走来,都没听到我被掳走的消息,想必爹爹是另有打算,我突然找人带消息回去,万一打草惊蛇,会误了爹爹大事的。” “你就不怕沐夫人担心你的安危?” 沐月夕眸光微黯,“我失踪这么多天,我娘在家只怕是日日以泪洗面。” “还是找个人去通知沐夫人吧,只要小心点,应该不会误了沐大人的大事的。”李浅墨道。 沐月夕到底舍不得沐夫人难过,点头同意了。李浅墨找客栈老板打听了,最近有没有人去荥扬城,得知有个行商要去荥扬城,两人让老板将人找来。。 沐月夕怕信落到别人手中惹心,抄写了一首小诗,让行商带给沐夫人。果然沐夫人一看小诗的字,认出是沐月夕所写,知道女儿到了天仙镇,大喜过望,立刻派了几个心腹去接人。却没想到,几个心腹赶到天仙镇时,沐月夕早就起程上路了,就此错过。 李浅墨和沐月夕就留在了天仙镇,沐月夕一向对逛街不感兴趣,更何况去年,冷随风已经陪她逛过一回了,现在容貌又丑陋,不愿顶着面纱出门,就留在客栈里睡懒觉。 第一天李浅墨去绘路线图,第二天他留在客栈里陪沐月夕下棋打发时间。沐月夕最讨厌的就是动脑筋想问题,不肯费神下围棋,李浅墨就陪她玩最简单的五子棋。 “这子不算,我重新放。”眼见李浅墨五子将成,自己要输了,沐月夕又开始耍赖。 “好,再让你悔一步。”李浅墨大度地道。 沐月夕堵住李浅墨将成的五子。 “放好了?”李浅墨表情严肃地问道。 沐月夕眼睛清亮地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反悔了?”李浅墨又问道。 沐月夕心虚,低头盯着棋盘看了一遍,确定地道:“不反悔了。” 李浅墨轻轻落子,斜线上的五子连成。 “再来一次,这次我一定赢。”沐月夕不服气地道。。 “好,等吃完饭,我让你赢。” 沐月夕噘嘴,“少神气了,谁要你让。” 两人说笑着往客栈大厅走去。用过午膳,李浅墨去花神庙等人,沐月夕则回房睡午觉。 黄昏时,李浅墨独自一人回来了。 “你别这么担心,说不定他们已经赶过来了,就在路上,现在天色晚了,还没来得及进城,等明天早上你去花神庙就能见到他们。”沐月夕见李浅墨面色虽然如常,可眸底全是担忧,出言开解他。 李浅墨知沐月夕是好意,虽是几句空话,但还是承了她的情,暂且放下心事,陪着她用了晚膳,各自回房睡下。 半夜,突听到隔壁房间有人吹箫,箫声很是熟悉,一直没睡的李浅墨翻身而起,敲开了隔壁的房门,门内站着人正是蓝铭。 “二弟。”李浅墨惊喜地喊道。 “大哥。”蓝铭同感惊讶。 两人进屋坐下,蓝铭道:“我去花神庙看到了暗记,知道大哥到了,正打算明天去花神庙等大哥,想不到会在客栈遇上大哥。” 兄弟逃过大难,再次重逢,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各自说了分别的情况,都觉庆幸。当时两人的伤都很重,能活下来,真是老天保佑。 知道李浅墨已经把身份告诉了沐月夕,蓝铭并不觉得意外,笑道:“这样更好,等与使团会合,我们就改换身份,光明正大的进荥扬城见大祁皇帝,到那时候,有她相助,会事半功倍。” 李浅墨看着杯中的茶叶,没有说话,因为沐月夕早就跟他说明,私交不涉国事,知道沐月夕绝不会插手大祁与瓦刺之间的事。 又等了三日,黄茕和许彤才赶到了,都是一脸风尘,说起当时被围攻的惊险,两个姑娘唏嘘不已。对当日沐月夕的急中生智,感激涕零。许彤更是满怀愧意的跟沐月夕道歉,请她原谅。沐月夕本就没生她的气,两人把话说开了,相处非常和睦融洽。 黄茕见李浅墨身上的霹雳弹已经用完,将身上多的分了几个给他,又送给沐月夕五个防身,沐月夕见识过霹雳弹的威力,知道是好东西,谢过黄茕,将东西小心地收好。 在天仙镇又停留了一天一夜,五人才收拾好包裹,再次踏上去荥扬城的路。不知道瓦刺国的宰相是不是改变了主意,这一路上,再没人来劫杀他们,五人顺风顺水地抵达了荥扬城。 荥扬城繁华依旧,热闹依旧,进了城,看着熟悉的街道,沐月夕才真正的放松下来,终于回家了。 “到荥扬城了,小夕,你该回家了。”李浅墨凝眸微笑道。 “谢谢大家一路上对我的照顾。”沐月夕真心道谢。 蓝铭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小夕,我们送你回府吧。” “已经到了荥扬城,小夕找得到回家的路,不需要我们送。”李浅墨不想借送沐月夕回家的事,与沐家攀上交情。 沐月夕明了他的意思,对李浅墨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蓝铭还欲说什么,黄茕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向前一步,笑盈盈地道:“小夕,我们会在荥扬停留一段时间,有空来看我。” “好。”沐月夕满口答应。 “我们会住在春林客栈。”黄茕告诉她地点。 “好,我一定会去看你们的。”沐月夕与他们就此分手,策马往家赶去。 “大哥,这是一个好机会,为什么不利用?”等沐月夕走远,蓝铭沉声问道。 李浅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安静地看着远去的沐月夕,幽黑的双眸清亮如星。 “二哥,我们救小夕是好意,若要是用这件事要挟小夕帮忙,有点趁人之危。”黄茕小声道。 蓝铭脸色一沉,冷笑道:“对,我就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黄茕急声道。 “二弟,现在去见沐晚谦不合适,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以为他私通外国,会惹麻烦的,等国书来了,见过大祁皇帝,我们再去见沐晚谦也不迟。”李浅墨收回远眺的目光,沉声道。 蓝铭眼中一亮,想到了什么,笑道:“还是大哥想的周全,是小弟太心急了。” “好了,好了,两位哥哥不要再说了啦,彤儿都快饿死了,先去投栈吧。”许彤撒娇道。 “你呀,除了吃饭,什么都不会想。”黄茕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地笑道。 “吃饭大过天。”许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兄妹四人说说笑笑地往春林客栈去了。 第111章 有家难回 看着门上匾额上“沐府”两字,沐月夕备感亲切,翻身下马,迈步上了石阶,走到府门外,守门带刀侍卫没动,门子沐福拦住了她,“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请赶快离开。” “沐福,我是大小姐。”沐月夕轻声道。 “大小姐?”沐福怀疑地盯着面前一身粗布衣裳,蒙着面纱的姑娘,皱起了眉,“你是哪家的大小姐?” “我是沐家的大……” “沐福,四小姐要出门,快把闲杂人赶开,别拦着四小姐的路。”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傲慢味十足。 沐月夕偏头一看,说话的是扶着沐月盈的一个高瘦婢女,而不是香蓉,高瘦婢女看着很面生,不过沐月夕现在没空去想沐月盈怎么换了婢女,见她出来,开心地喊道:“盈儿。” 沐月盈精心修饰过的柳眉微蹙,抬眸看去,门外站着一个穿粗布衣姑娘,是沐月夕?她回来了。眸光微转,莲步轻移,走了过去,“你是谁?” “盈儿,我是姐姐啊。”沐月夕很自然地问答道。 沐月盈眯起双眼,一抹精光闪过,上下打量了沐月夕一番,缓缓地道:“你说你是我姐姐,有什么可以证明吗?” 沐月夕一愕,她身上没有东西可以证明她的身份。 沐月盈眼中精光掠过,伸手扯下了沐月夕的面纱,面纱下是一张丑陋无比的脸,“你这个丑八怪居然敢冒充我姐姐,真是找死。” 话音还没落,沐月盈就抡起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沐月夕的脸,还没等沐月夕出言解释,那个高瘦的婢女就冲了过来,用力的推了沐月夕一把。 沐月夕没提防,直接从石阶上滚了下去,头重重的撞在青石地面上,眼冒金星,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看门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门来惹事,要是让夫人知道你们就是这样看门,仔细你们的皮。”高瘦婢女高声训斥。 府中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本就比这些门子要娇纵些,更何况,小姐还在场,沐福那敢回嘴,低头敛目的听训。那些侍卫面露窘色,低头不敢应声。 “妙婷,马上把那个丑八怪打发走,别站在府门口丢人现眼。”沐月盈冷冷地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妙婷立刻走下去赶人。 沐月夕从地上爬起来,“沐月盈,你……” “啪啪啪啪”妙婷连续挥出几巴掌,又飞一脚将沐月夕踹倒在地上,柳眉倒竖,厉声骂道:“你这个丑女,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胆敢如此放肆,直呼我家小姐的名讳,把沐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噗”沐月夕被踢得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杜福,把门给守好了,别让不知底细的人混进府去,惊吓到我娘。”沐月盈微抬着下巴,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站在石阶上斜睨着瘫坐在地上的沐月夕,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沐月夕深吸一口气,秋水双眸,隐有晶莹,抬头看着站在石阶之上的沐月盈,心痛如绞,沐月盈的意思,她心中已然明了,只是她不愿相信。 “四小姐放心,小的一定看好门户,绝不会让人混进去。”沐福点头哈腰地应道。 沐月盈眉尖高高挑起,“夫人在佛堂礼佛,不管什么事都不许去打扰夫人清静,知道吗?”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沐福连声应道。 “小姐,该去霍府了。”妙婷谄媚地笑道。 “是啊,舅妈还等我听戏,可不能耽误了时辰。”沐月盈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扬长而去。 “姑娘,你要没事,就快走吧,别让我难做了。”沐福苦着脸道。 “沐福,你去把夫人请出来。”沐月夕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沐月夕的固执,让沐福心头火起,挽起衣袖,厉声道:“你这个死丫头,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就别怪老子我不客气。” 侍卫们也抽出了佩刀,齐声道:“快滚。” 明明已经到了家门口,却不能进去。沐月夕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拭去唇边残留的血丝,这大门进不去,那就从后门进。牵着马沿着高墙,往后门走去,谁知后门紧闭,不管她怎么敲喊都无人应答。 平日总有婆子在这里守门的,今日是怎么回事? 沐月夕不知道自从她被掳走后,沐夫人就让家中上上下下的婢女,婆子到佛堂颂经祈福,这个时辰正是颂经的时候,这后门除了暗卫,无人看守,暗卫不能随便出现,自是没人理会她了。 呆站在门外,看着高高的粉墙,沐月夕心情低落,进不了府,她怎么办? 她本来可以去霍家找人帮忙,可沐月盈已经过去了,她不可能进得了霍家,反而会再被人羞辱一次。 唯今之计,只有守株待兔。 沐月夕守在家门外不远的小巷子里,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一个半时辰过去了,夜幕逐渐降临,府门外的灯笼已经点亮。平日这个时辰沐晚谦早就回府,可今天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 微蹙眉尖,难道是去霍家接月盈了? 久等沐晚谦不回,沐月夕决定另想办法,忍着痛,翻身上马。 远远地就看到车辕上绘着茱萸的马车停在候府门外,怕错过机会,沐月夕忍着胸口上的痛,扬声喊道:“候爷,文信候爷。” 淳于容停下了脚步,这声音好生的好熟悉,忽自嘲地笑了,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候爷。”沐月夕再喊,声音比刚才那声要小了许多,但是已经足够让淳于容听清,不是错觉,她真得回来了,脸上闪过一抹喜色,看到马上摇摇欲坠的人,箭步冲上前去,刚好接住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的沐月夕。 “候爷,我是沐月夕。”说完这一句话,沐月夕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她昏倒在淳于容怀中。 等她再醒来时,天色早已黑透,一轮明月高悬夜空,银色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沐月夕缓缓地睁开眼,看到侧坐在床边的英俊男子,想起昏倒之前的事,轻声唤道:“候爷。” 淳于容侧身看着她,唇边扬起清浅笑,“郡主,你醒了。” 沐月夕坐起身,靠在床头,抚着脸,“你相信我是沐月夕?” “是。”一个字的回答,语气肯定。 “为什么?”沐月夕问道,他凭什么相信她的话。 “你的容貌虽然被人掩去,但是你声音和你的眼睛,都告诉我,你是欣悦郡主。”淳于容看着沐月夕,双眸灿灿,坚定而自信地道。 “谢谢你。”沐月夕垂下眼睛,掩去涌出来的晶莹。 淳于容端过煨在热水里的药,“来,先把药喂了。” 沐月夕看着那黑漆漆的药,皱着眉,一脸的厌恶,无比怀念前世的药丸。 “喝了药,给你蜜饯吃。”淳于容柔声道,口气就象在哄小孩子。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被那个妙婷踢出内伤来了,这药是肯定要喝的,逃不过。沐月夕认命地接过碗,闭着眼睛一饮而尽,小脸苦得皱成一团。 淳于容忙把蜜饯塞进她的嘴里,蜜饯甜甜的味道冲淡口中的苦涩。 “候爷,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我想请你转告我爹爹一声,说我回来了,让他来候府接我回去。”沐月夕低着头,掩去眸底复杂难明的情绪,长长的眼睫如蝶翼般颤抖着。她不敢看淳于容,怕看到他眼中探究的眼神,怕他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回家,怕他知晓她姐妹不合,怕他看出她心底对沐月盈的深深的怨恨,更怕他因此而拒绝帮她。 “沐大人离京办事不在荥扬城。” 沐月夕唇边逸出一抹苦涩的笑,守株待兔,果然是个笨办法。 “候爷能不能去一趟我家,让我娘过来接我?”沐月夕依旧低着头,不看他。 淳于容清亮的眸中掠过一抹异色,柔声道:“好,只是今天太晚了,郡主先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我去请沐夫人过来。” “谢谢你。”沐月夕抬眸看着他,诚心诚意地向他道谢。 “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淳于容起身向外走去,避开了她的目光,唇边温柔的笑容敛去,清澈的双眼凝起寒冰,眸光森冷,是谁在阻止她回家? 月凉如水,一夜难眠。 沐月夕盯着淡蓝色的幔帐,久久无法入睡,想不通沐月盈为什么这么狠心,任由婢女打骂她?她想不通沐月盈为什么要阻止她回家? 翌日清晨,淳于容来看沐月夕,走进屋内,就看到一个单弱的背影面窗而立,长长的秀发简单地挽了个髻,披散至腰际,没有什么珠钗装饰,只绑了根淡紫色发带,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明媚的晨光从窗口透了进来,给暗淡的室内带来浅浅的光明,她站在光明里,象一片白色的羽毛,整个人显得轻飘飘的,那片光似乎要将她带走。 淳于容接过婢女手中的披风,走了过去,将披风搭在她肩头,轻声道:“站在风口,还穿这么单薄,会冻坏的。” 沐月夕开始以为是服侍她起床的那个婢女,猝不及防间听到他的声音,飞快的回过头来,眉尖的愁态还没褪去,看得淳于容心生怜意,柔声问道:“郡主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谢谢候爷关心。” “一会我就去请沐夫人,你有什么话要交待的?”淳于容问道。 “候爷办事妥当,不需要月夕交待。”沐月夕道。 淳于容轻笑道:“容不会辜负郡主对容的依赖,你在家等我。” “好。”沐月夕乖巧地应道。 淳于容转过身,疾步走了出去,消失在她视线尽头。 第112章 妙婷挨打 淳于容的到访,让沐月盈欣喜若狂,笑靥如花地迎上前去,娇滴滴地喊道:“容哥哥。” “盈儿小姐,容有事求见令堂,请盈儿小姐代为通传。”淳于容礼貌告知来意。 “不知容哥哥,有什么事找我娘?”沐月盈一看爱慕地望着淳于容,声音百转千回,柔情似水地问道。 “盈儿小姐,事关重大,请恕容不能相告。”淳于容没有实言相告,这到不是他不信任沐月盈,而是出于谨慎。 沐月盈不疑有他,又存着讨好淳于容的心思,“容哥哥,请随盈儿去佛堂。” 沐夫人正在佛堂里念平安经,听到淳于容有事求见,眼皮都没动,继续跪在佛着念经书。沐月盈在外面急地嘟起了小嘴,而淳于容一派从容,不急不燥地站在回廊上,耐心等候。 好不容易等沐夫人念完了九遍平安经,沐月盈急不要待的请淳于容进了佛堂。素净的佛堂内熏着檀香,一室烟雾袅袅,沐夫人身穿素服,手持佛珠,站在佛像前。 “容见过夫人。”淳于容行礼道。 “候爷有礼,请坐。”两人分主宾坐下,又客套了几句闲话,淳于容才言明此事需单独与沐夫人说,等沐夫人摒退婢女,又让守在淳于容身边的沐月盈退下后,淳于容才告诉沐夫人,沐月夕在候府的事。 沐夫人虽然对沐月夕回了荥扬不回家,反而去候府的事,感到有些奇怪,但是思女心切,一切疑问都暂时抛到脑后,去见女儿才是最重要的。太过心急,连车都来不及备,就直接坐了淳于容的车,往候府去了。 因马车让给沐夫人坐了,淳于容就改骑马回府。沐夫人一出门,沐月盈领着妙婷往霍府去了。 沐夫人赶到候府时,沐月夕喝了药,正坐在回廊边发呆,闻及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淳于容领着沐夫人疾行而来,立刻起身迎了上去,远远地就喊了声,“娘。” 听到女儿熟悉的呼喊声,沐夫人忙应道:“夕儿。” 沐月夕跪下给沐夫人磕头道:“不孝女月夕给娘请安。” 沐夫人扶起沐月夕,将她揽入怀中,“儿啊,娘的宝贝心肝,你终于回来了。” “娘,夕儿好想你。”沐月夕回抱着沐夫人,手搂着她的腰,脸紧紧贴着她怀着,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檀香味,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淳于容知趣地带走了那些婢女,让她们母女独处。 回房坐下,沐月夕看着沐夫人明显比之前消瘦的脸,愧疚地道:“夕儿不孝,让娘操心了。” “不是夕儿让娘操心,是娘没有保护好夕儿,要不是娘坚持让你爹爹带你去看什么灯会,你就不会被人掳去,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沐夫人泪如雨下,自从沐月夕出事后,她就非常自责。 “娘,这不是您的错,他们是存心要对付沐家,我们防不胜防。”沐月夕抽出丝帕帮沐夫人拭去眼泪。 “宜王狼子野心,害我夕儿受苦了。”沐夫人恨声道。 “娘,抚琴她怎么样了?她的伤势好了吗?”沐月夕一直挂念着当时拼命护住她的抚琴。 沐夫人神色微变,避开沐月夕的目光,心虚地应道:“好,她很好,她没事。” “那就好。”沐月夕放心了,没看出沐夫人的异样。 沐夫人看着沐月夕戴着厚厚的面巾,“夕儿啊,这是内宅,你为什么要带着面巾?” 沐月夕眸底闪过一抹痛色,别过脸去,“娘,夕儿的容貌已毁,娘别看,会吓坏娘的。” “不管夕儿变成什么样,都是娘的心肝宝贝儿,让娘看看你。”沐夫人伸手取下沐月夕的面纱,对她丑陋的容貌并没有半点厌恶,双手颤抖着伸向她的小脸,手指刚刚碰触到沐月夕的小脸,就痛得沐月夕倒吸了口冷气。昨天妙婷那几巴掌,打得很用力,只是沐月夕脸上有易容物,看不出伤势有多重。 沐夫人一惊,小心地捧着沐月夕的脸,心疼地问道:“夕儿,你的脸怎么了?是不是谁打了你?” “娘,没有,没有人打我,是这个易容物的问题,不能碰,一碰就痛。”沐月夕拉住沐夫人的手,撒了个小谎。 沐夫人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恨声骂道:“这个杀千刀的赫连枢。” “娘,别担心,我会想法子把这易容物去掉的。”沐月夕安慰她道。 “夕儿啊,你回了荥扬怎么不回家呢?”沐夫人问道。 “娘,我昨天回过家,只是……”沐月夕把昨天的事告诉了沐夫人,不过省去妙婷和沐月盈打她的细节,只说她们没认出她来,不让她进门。 沐夫人眼中精光稍纵即逝,“这些人真该好好教训教训,要不是候爷帮忙,沐家大小姐连家都回不了,真是可恼。” “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我又没东西可以证明身份,他们职责所在,不放我进去是对的,这样才安全。”沐月夕就事论事。 “你这丫头,就知道为别人开脱。”沐夫人嗔怪地道。 沐月夕往沐夫人怀里蹭,“娘,我们回去吧,我想吃娘做的菜。” “好,回去娘就给你做。”沐夫人笑着轻点沐月夕的额头。母女俩向淳于容道了谢,就告辞回了尚书府。 回到尚书府,沐夫人就将府中的下人召集到了大厅里。除妙婷陪沐月盈去了霍府,沐月盈房里的其他婢女全部都到齐,沐月夕房里的婢女也一个不少得出现在大厅内。因为厅里的人太多,所以沐月夕并没有留意到抚琴没有出现在厅内。 沐夫人指着坐在身边的沐月夕道:“大小姐回来了,你们都来见过大小姐。” 好下人就是听主人的话,所以就算沐月夕的容貌与先前大相径庭,可是夫人说她是大小姐,那她就是大小姐,下人们行礼道:“奴才(奴婢)见过大小姐。” “都起来吧。”沐月夕道。 这熟悉的声音,扫去咏诗缀墨心中最后一点疑惑,齐齐地跑到她面前,跪下道:“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奴婢好想您。” 沐月夕扶起她们,“让你们担心了。” 守门的沐福看清坐在沐夫人身边的姑娘就是昨天的那位被他赶走的丑丫头,顿时吓得冷汗淋漓,咚地一声,又重新跪倒在地上。 沐夫人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侧身对沐月夕笑道:“夕儿,你随她们回房休息去。” 沐月夕知道沐夫人要整治下人,起身行礼道:“夕儿告退。” 沐月夕一走,沐夫人敛去笑容,目光冷冽地盯着沐福。那沐福倒也机灵,不等沐夫人问话,就把昨天的事详细地说了出来,连沐月夕没说的细节,他也全部说了出来。 沐夫人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从小到大,连指甲片都舍不得弹一下的掌上明珠居然被人打,被人踹,还被踹得吐了血,怒火狂升,恨声道:“三通家的,看好他们,一会我再来处置。” “是,夫人。”沐府的内管家三通家的忙应道。 “让人去把四小姐和妙婷接回来。”沐夫人站上门,回头补充了一句,“不许多言多语。” “夫人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三通家的恭顺地应道。唇边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妙婷那个嚣张的丫头,这次要吃苦头了。 沐夫人立刻赶到沐月夕的房里,请来大夫,给沐月夕诊了脉,确定沐月夕伤得不重,绝对不会危及生命,沐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咏诗,缀墨好好照顾大小姐。” 等沐夫人看着沐月夕喝完药,再回到大厅时,沐月盈和妙婷已经被接了回来。 大厅摆出来的阵势,让沐月盈十分的不解,“娘,出什么事了?” 沐夫人坐在正位上,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热茶,低头看着茶中浮浮沉沉的茶叶,淡淡地道:“沐福,你告诉四小姐,出什么事了。” “四小姐,昨天那位自称大小姐的姑娘就是大小姐。”沐福一句话就把事情说明白了。 沐月盈微愣,心念急转,不敢置信地表情,“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是我姐姐?容貌一点都不相似。” “四小姐,奴才不敢骗你,昨天那位姑娘的的确确是大小姐,夫人已经把大小姐接回来了。”沐福趴在地上道。 沐月盈用手掩住嘴,明明赶走了她,怎么会这么快就让娘找到她,还把她接了回来?昨夜她去了哪儿?又是谁帮她通风报信的?垂下的眼中闪过一抹恨色,刚刚和舅妈商量好的计划已经没法施行了,沐月夕真好运。 “盈儿,你昨天没认出你姐姐吗?”沐夫人极为严肃地问道。 沐月盈跪在沐夫人面前,满脸愧疚地道:“娘,盈儿昨天太大意了,没能认出姐姐,害姐姐受委屈了,请娘责罚。” 沐夫人眸光一闪,轻啜了口清茶,“夕儿为了掩人耳目,易了容,你们没有认出来,我不怪你们。” 沐月盈沐福等人都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全吐出来,沐夫人的语气就转了,“沐福,沐府有客来访,见不见客是由你来定的吗?” “奴才该死,奴才知错了,请夫人饶过奴才这一回,奴再回再也不敢逾越替主子拿主意。”沐福磕头求饶。 “沐福三十杖,其他人各打十杖,以儆效尤。”沐福和护卫们没对沐月夕动手,沐夫人就从轻发落了他们。 “谢夫人。沐福和那些侍卫谢了恩,下去领罚。 沐夫人斜睨着站在一旁的妙婷,眼露恨意,字从牙缝中挤出来,“妙婷,你可知错?” “奴婢没有错,奴婢这样做是为了杀一儆百,免得有人来乱攀亲戚,弄得家宅不宁,打扰夫人的清修,败坏沐家的声誉。”妙婷虽然跪在地上,可是身上挺得直直的,脸上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说的头头是道,看来本夫人不但不该罚你,还应该重重的奖赏你。” 妙婷倔强地抬着头,抿紧嘴唇。 沐夫人将茶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是谁准许你在府门口打人的?” “夫人,奴婢说了,奴婢打人是为了杀一儆百。” “好一个杀一儆百,今天本夫人也杀一儆百。”沐夫人一想到沐月夕被妙婷踢的吐血,就恨得牙痒痒的,再没耐心与她纠缠下去,“来人,将妙婷拖出去,掌嘴四十。” 妙婷打了沐月夕四下,沐夫人要妙婷十倍偿还。沐夫人话音一落,立刻上来二个婆子,架起了妙婷。 “娘,妙婷是大舅母送给盈儿的,请娘手下留情。”沐月盈替妙婷求情。 妙婷挣扎着喊道:“奴婢不是沐家的人,奴婢是霍家的人,夫人您不能打奴婢。” 闻言,沐夫人怒极反笑,柳眉一挑,“三通家的,你说这霍家的奴婢,沐家的夫人打得打不得?” 三通家的上前一步,扬声道:“夫人是沐家的大夫人,也是霍家的三小姐,这霍家的奴婢自然是打得的。” “啪啪啪”打耳光的声音无比清脆,每一声都象是敲打在沐月盈的脸上。打婢伤主,沐月盈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恨意,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掐进掌心都不自知。 四十个耳光打完,行刑的婆子把妙婷又架了回来。谁都知道沐夫人这是拿妙婷出气,下手丝毫没留情,打得妙婷嘴角鲜血直流,脸颊红肿不堪。架着妙婷的两个婆子一松手,妙婷就委顿在地。 “妙婷,你可知错?”沐夫人又问道。 妙婷吐出一口血沫,没有接话。 沐夫人微眯双眼,沉声道:“看来还是不知错。” “娘,盈儿是怀疑有人假冒姐姐来骗钱,才让妙婷赶人的,错不在妙婷,错在盈儿,错在盈儿没有认出姐姐来,让姐姐受了委屈,请娘饶了妙婷,处罚盈儿吧。”沐月盈知道沐夫人不会打她,便将错往身上揽。 沐夫人盯着跪在面前的沐月盈,眸底的恨意一闪而过,“盈儿真得长大了,能主动承认错误。看在盈儿这么懂事的份上,就从轻处罚吧,盈儿,你每日抄女戒三遍,记得要用小楷,每日傍晚娘都会命人去查看。” “盈儿知道了,谢谢娘。”沐月盈大喜过望,没想到沐夫人这么轻易就答应饶了妙婷。 “至于这个恶奴,不知悔改,一定要重重的惩治。”沐夫人根本没打算放过妙婷。 “娘。”沐月盈吃惊地抬起头。 沐夫人理都不理沐月盈,手一挥,“拖出去,给我重打一百杖。” 持杖的婆子卯足的劲打了下去,妙婷刚开始还叫了几声,渐渐地已经叫不出声来。还没打到一百杖,妙婷已经昏死过去,三通家的忙来禀报,“夫人,才打了四十杖,那丫头已经昏死过去了。” “把她抬回霍府,送还给霍大夫人,余下的六十杖,让霍大夫人看着办吧。”沐夫人摆明了要下霍傅氏的面子。 沐月盈脸如死灰。 “以后谁敢对大小姐不敬,这就是下场。”沐夫人盯着沐月盈,冷冷的道。 事情处理完了,沐夫人径直往厨房去了,她要亲自做菜给她的宝贝女儿吃。 沐月盈被香蓉扶回了院子。 第113章 容颜难改 春日的花园,绿树葱笼,花草飘香,沐月夕坐在石亭内,睁大一双眸,静默中不知看向何处。从咏诗口中知道抚琴死了这个事实,让沐月夕的郁闷的心情更加的低落,久久无法释怀,才十三岁的抚琴,就这样去了。 咏诗站在沐月夕身后,低眉敛目地守着她。主仆两人一坐一站,看着满园的春色发呆,风轻轻地吹过,花瓣随风坠下,地上落红一片。 “咏诗。”沐月夕突然开口唤道。 “奴婢在。”咏诗轻声应道。 “昨儿,娘是怎么处置妙婷的?” “夫人心善,没有把这个恶奴杖毙,只是让人掌了她四十下嘴,打了四十杖,就把她送去霍府,还给了舅夫人。”咏诗觉得沐夫人对妙婷的处罚太轻,忿忿不平地道。 沐月夕微蹙柳眉,“这妙婷是舅母送给盈儿的?” “因为四小姐在上元节受了惊吓,舅夫人就说要找个有福气的人陪着四小姐,给四小姐压惊,就把妙婷送了过来。” 沐月夕冷笑,这理由太牵强,若是有福气的,怎么可能为奴为婢,轻挑眉尖,“娘没有反对吗?” “自从大小姐您失踪后,夫人就一直在佛堂念平安经,不太管四小姐的事,妙婷是四小姐自己做主留下的。” “妙婷就这样取代了香蓉的位置?”沐月夕沉声问道。 “是的,自从妙婷来了,四小姐就不要香蓉伺候了,每天带着妙婷去霍府陪舅夫人。” 沐月夕抿了抿唇,斜眼看到缀墨和清齐正沿着小径走了过来,清齐手上还端着个银盆,缀墨手里则捧着丝帕。 咏诗也看到了,面带喜色地道:“小姐,清齐说有法子可以帮小姐把脸上的易容物洗去。” “哦,是什么法子?”沐月夕没想到清齐还有这一手,惊讶地问道。 “小姐,您别心急,等会就知道了。”咏诗卖关子。 清齐将银盆放在石桌上,向沐月夕行礼道:“小姐,这是白芨熬的水,奴婢小时候听老辈人说,这种水可以洗去脸上的污垢。” “谢谢你,清齐。”沐月夕真心道谢。 “小姐,这是奴婢应该做的。”清齐将丝帕浸入水中,服侍沐月夕洗脸。水过无痕,沐月夕脸上的易容物半点不曾褪去。 看到三个婢女眼中流露出来的失望,沐月夕轻笑道:“没关系,白芨水不行,就再试试别的水,总有一种药水是能洗去我脸上这层污垢的。”眸光微转,“你们三个不会就这样放弃了吧?” “奴婢不会放弃的。”三个婢女齐声道。 “好好,这花赏完了,我也该做点事啦。缀墨,你去厨房拿糕点,咏诗清齐,你们陪我去书房,大小姐我要亲自找医书配药。”沐月夕开始自救。 自那天后,沐月夕就不停得泡各种药水来洗脸,只是都没什么效果,她依旧顶着一张丑陋的脸。沐夫人只要沐月夕平安无事地守在她身边就好,不管沐月夕用什么珍贵的药材,她都不心疼,每天乐呵呵地看着沐月夕折腾那些药材。 在家千日好,沐月夕重过宅女生活,日子过得舒服惬意。沐月盈的日子过得很难,她本来就不喜欢写字,可现在每天被困在房里抄女戒,还一抄就要抄三遍,根本没什么时间出府,更没时间来找沐月夕的麻烦了。 抄女戒抄昏头的沐月盈还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沐夫人当时没有说罚抄的期限,这女戒她不知道要抄到何年何月。 这一日,在家闲得就快发霉的沐月夕决定出去一趟,“咏诗,去拿四个魔方来,我要出去看看朋友。” 沐夫人一开始是坚决反对沐月夕出门的,可是到底拗不过她,最后只得安排了三十个带刀侍卫,加上昭婷暮婷贴身保护,才同意她出去。临出门又叮咛了一句,“早去早回,不要让娘担心。” “知道了娘。”沐月夕领着咏诗和昭婷姐妹往府门外走去。看着马车后跟着一串人,沐月夕抚额叹气,这阵势太大了,出门真麻烦,以后还是少出门为好。 沐月夕去春林客栈没有见到李浅墨和蓝铭,知道两人去绘路线图了,沐月夕一句话都没问。国事她不想参与,也参与不了,就算有一天瓦刺真得和大祁打仗,没有布兵图,这份路线图所起的作用是有限的,她也就没必要忧心兵临城下这一天。 “两位姐姐好,小夕来看你们了。”沐月夕笑呵呵地道。 “小夕,都十几天了,才来记得看我们,。”许彤扁嘴道。 “不是小夕不想来,实在是有事被拖住了。”沐月夕不想顶着这张丑陋容貌满世界跑。 “好了好了,四妹,小夕出来一趟不容易。”黄茕出面打圆场。 三人到客房坐下,聊了几句闲话,沐月夕就拿出五颜六色的魔方,还告诉两人的玩法。这新奇玩意让许彤爱不释手,拿着魔方扭来扭去,“真好玩,真好玩,小夕,谢谢你送这么好玩的东西给我。” “别客气,你喜欢就好。”沐月夕开心地道。 “小夕,谢谢。”黄茕虽然感觉新奇,但是还保持着矜持没有玩。 “这两个是送给李大哥和蓝大哥的,黄姐姐,请你帮我转交给他们吧。”沐月夕将别外两个包好,推到黄茕面前。 “你还是等大哥回来,亲自送给他们吧。”黄茕又把东西推了回去。 “不行啊,晚了我娘会担心的,我下次再来看你们吧。”上元灯会的事,不止让沐月夕心有余悸,也把沐夫人吓坏了。 “好吧,那我送你出去。”黄茕也不勉强。 “小夕,下次来时,就可以看到这魔方被我还原了。”许彤信心十足地道。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沐月夕笑着告辞而去。她大约离开一炷香的时间,李浅墨就回来了,知道沐月夕已经离开,眸底涌现几分失落。蓝铭看在眼里,皱紧了眉。 马车刚在府门口停稳,沐福就冲沐月夕行礼道:“大小姐,文信候爷来了,夫人请你回来后直接去花厅见他。” 沐月夕往花厅去了,还没走到花厅,就见花厅内闪出一道身影,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只听那人喊道:“夕儿妹妹,姐姐来看你了,高兴吧!” 沐月夕拉开少许的距离,眉眼弯弯地笑问道:“明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相公会点易容之术,小容就叫我相公过来,看有没有办法帮你把脸上的易容物去掉。”明若兰伸手取下沐月夕的面巾,看着沐月夕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杏眼一瞪,爆了粗口,“妈的,要是让老娘我找到那个给你易容的小子,老娘千刀万剐了他,居然胆敢把我妹妹的花容月貌毁成这个模样。” “明姐姐,你别激动,其实这容貌也不错,看久了就习惯了,不觉得太难看。”沐月夕忙安抚她道。 “好妹妹,你不用安慰姐姐,姐姐是最清楚容貌对女人的重要性的。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两只眼睛就知道盯着美女看。”明若兰意有所指。 “哦,这就难怪曲大哥的眼睛一直都盯着明姐姐了。”沐月夕抿嘴笑道。曲凛一头黑线,这丫头居然拐着弯骂他是好色之徒。 “他要敢看别人,我就把他眼珠子挖了出来。”明若兰很血腥地道。 见两个女人在外面聊得起劲,淳于容不得不开口提醒了,“兰姐,你先让郡主进来,办好正事,一会再聊天。” 明若兰吐了吐舌头,把正事给忘了,忙把沐月夕拉到曲凛面前,“相公,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办法?” 曲凛仔细看了看,“有办法。”众人脸上的笑容还没绽放,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个办法很危险。 “有多危险?”淳于容沉声问道。 “危及生命。” “这个办法不行。”沐夫人坚决否定,女儿丑点就丑点,只要活着就好,她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明若兰没帮上忙,很是沮丧,拉着沐月夕的手,“对不起夕儿妹妹。” “哎,明姐姐,说什么对不起。这事又不怪你,再说了这东西又不是长在我身上的,时间长了,它肯定会自然脱落的,到时候我又是花样美少女了。”失败的次数太多,沐月夕承受能力增强,很会自我开解。 曲凛和明若兰没在荥扬城停留太久,曲庄还有事要他们处理,第三天,就匆匆的离开了。 是美也好,是丑也好,日子总要过。时光如流水,转眼又到五月初五,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沐月夕坐在花荫下的秋千上,慢慢地摇着,摇啊摇,不禁就想着去年和冷随风携手同游的事。 她正想得出神,咏诗走了过来,“大小姐,有个客人要见您,正在花厅等候。” “不见。”沐月夕懒懒地道。 “小姐,真不见?”咏诗挑眉问道。 沐月夕斜眼看她,“是谁?” 咏诗小嘴抿得紧紧地。 “死丫头,快说。”沐月夕笑骂道。 “是白银大侠,他是来替冷公子送礼物给小姐您。”咏诗笑呵呵地道。 沐月夕从秋千上跳了下来,伸手在咏诗胳膊上扭了一把,“死丫头,学坏了,会捉弄小姐了。” 咏诗咯咯笑着陪她往花厅去了。 走了一半,沐月夕转身往回走。 “小姐,您干什么?”咏诗拉着她,不解地问道。 “我不去了,你让他把礼物带回给冷随风。” 咏诗刚走没几步,沐月夕又追了上来,喃喃自语道:“被人甩了,这补偿款不收白不收。” “小姐,您在说什么?”咏诗没听清楚。 “别管我说什么,快走吧。再不去就怕白大侠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了。” 沐月夕赶到花厅时,白银正在转圈圈,两只眼睛精光闪闪,嘴巴里一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白银大侠有礼了。”沐月夕进门就行礼。 “有礼了,有礼了。”白银敷衍地应着,一双手在青色的大春瓶上摸来摸去。 “哎呀,谁掉这么大锭银子在这里?”沐月夕喊道。 “是我掉的,是我掉的。”白银转身看到沐月夕,知道被骗了,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锦盒,“这是冷小子让我送来给你的。” 沐月夕刚要伸手去接,白银又把锦盒放回了怀里,“白银大侠!” “沐丫头,我千里迢迢赶来送礼物,你怎么也得给点路费给我吧。”白银伸手要钱。 “咏诗,给他五两银子。” “这礼物很贵重,五两银子不给。”白银用手按着胸口。 “咏诗,再多给他五两。” 收了十两银子,白银没再为难沐月夕,把盒子给她,笑嘻嘻地道:“丫头,还没有没话问我,没话问,我就走了。” “冷随风他好吗?”沐月夕问道。 “好,他很好。”白银很正经地回答道。 “他什么时候和黎姑娘成亲?” “沐丫头,你脑子坏掉了,他怎么会跟黎丫头成亲。”白银毫不客气地骂道。 “黎姑娘不是他的未婚妻吗?” “我师兄是很想,可惜冷小子不同意,黎姑娘已经另找人嫁了。” “真得?”沐月夕喜上眉梢。 “当然是真得,我白银一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说收银子,就绝不收金子。”白银拍着胸脯道。 “咏诗,再给白银大侠五两银子。”沐月夕开心的道。 “吖,沐丫头今天好大方,谢啦谢啦。”白银又进帐五两。 “你可以帮我带点东西给随风吗?”沐月夕问道。 “只要有银子,我就帮你跑路。”白银只要有钱,万事都好商量。 “好,你明天过来,我把东西给你。” “行,明天我这个时候来取东西。”白银约好时间。 送走白银,沐月夕回房打开了锦盒,盒子里装一对紫水晶耳坠,晶莹剔透。 沐月夕取下耳朵上的耳环,将紫水晶戴了上去,耳坠在摇晃,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小姐,这副耳坠好漂亮。”三个婢女同声赞道。 沐月夕摸着耳坠,笑得合不拢嘴,冷随风这番心意,让沐月夕十分的感动,轻声低吟:“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还有一年,她就要及笄,到时候她就可以凤台选婿了。 第114章 喜讯频传 沐月夕对着镜子傻笑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自知,大有继续下去的趋势,清齐看不下去了,问了一个让沐月夕头痛的问题,“大小姐,您准备送什么给冷公子?” 一语惊醒正在发花痴的沐月夕。“我不知道该送什么给他。”沐月夕苦恼地皱起眉,双手托腮。 沐月夕本来是打算写封信给冷随风,可是在看到代表爱情的紫水晶后,就想送件礼物给他,不过一时之间,她想不出送什么好。 群策群力,三个婢女积极的帮着出主意。 香囊?玉佩?砚台?指环?…… 东西都不错,可是都不能让沐月夕满意,全部被否定。 “小姐,不如就送个您亲手做的同心结给冷公子。”清齐道。 “同心结太复杂了,我编不好。”沐月夕哀怨地绞着手指,她连最简单的长结都编不好,要她在一夜之间编好同心结,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缀墨低头喃喃念了几句,抬头,开心地道:“大小姐,您可以用红豆串个红豆手链给冷公子。” “缀墨,冷公子是男儿,要手链有什么用?”不等沐月夕否定,咏诗抢先出言反对。 红豆? 红豆最相思。 沐月夕眼中一亮,“我知道做什么了。” “做什么?”三个婢女齐声问道。 “做相思扣。咏诗,你去把百花钱找出来。缀墨,你去拿些大红色的丝线来。”相思扣是沐月夕前世唯一会做的小手工,相思扣的作法实在是太简单了,才会让她这手工白痴学会了。 “相思扣,这名字好听,冷公子一定会喜欢的。”清齐笑道。 “不光名字好听,这喻意也好啊。”缀墨补上一句。 沐月夕脸上发烫,羞恼地道:“好了啦,快去找东西。” 三个婢女相视一笑,知她害羞,不再逗她。咏诗从首饰盒里找出那枚百花钱,缀墨去线盒里拿来红色的丝线。沐月夕用丝线把百花钱一圈圈缠绕起来,做成了一个精致的相思扣,相思扣的下面垂着长长的红色流苏。 编好相思扣,走到书案前,在银色花笺上面写下一首小词,“昨日风,今日风,满载离情送君程。何日再重逢?山迢迢,水遥遥,远别始知相忆浓。勿忘倚鸳盟。”把花笺和相思扣放进一个精致的小首饰盒中,礼物也就算准备好了。 第二天,白银如约而至。沐月夕把首饰盒和五两银子交到他的手中。白银看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把盒子和银子塞进怀中,“沐丫头,看你这么乖,本大侠就主动告诉你一件事,还不收你钱。” 沐月夕挑眉,“是什么事?” “冷小子的事很顺利。” “谢白大侠告诉月夕这个消息。”沐月夕真心道谢。 “沐丫头,你和冷小子做事真是别扭,一个不准说,一个又不主动问,让人看着累得慌。”白银道。 沐月夕抿唇一笑,让人送了他出去。 时光如流水,转眼又过了六天,到了五月十二太后的寿辰日,宫中照例要摆宴庆贺。沐晚谦不在府中,沐月夕不愿顶着一张丑脸进宫,沐月盈的禁足期还没过,沐夫人独自赴宴多有不便,干脆称病没去。 沐家在荥扬城的三人都没出席宴会,因而错过了第一时间知道沐晚谦智擒宜王的消息。直到第二天圣旨突临,母女三人才知道,西镜再不是宜王的封地。 圣旨里不但表扬了沐晚谦,还把沐月夕也好好的表扬了一番,说虎父无犬女,说她是巾帼英雄。还把她被掳走的事,改成了她无意间发现宜王的狼子野心,为了打探消息,深入虎穴了。 这件事还被记录在了《显庆年纪事》上,沐月夕抚额长叹,史书里的记载原来也是不可信的。 宜王被擒的喜讯犹在耳边,三天后另一个好消息又传来了,瓦刺国将送昌茕公主来大祁和亲,以结秦晋之好。这接踵而来的好消息,让显庆帝龙颜大悦,下旨,五月二十八日,荥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陪同他去天坛祭天。 瓦刺国送公主来和亲的消息,让躲在家里发霉的沐月夕感到很意外,这瓦刺国到底想做什么? 沐月夕闷在家里想了一天,想不出答案,决定找人问答案。因为宜王垮台了,沐月夕不用再担心被人抓,谁什么也不肯带一串人出去,沐夫人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去春林客栈时,沐月夕就只带了咏诗和昭婷两人。 “小姐,您找的那几位客人,三天前已经退房了。”春林客栈的老板道。 沐月夕重复道:“三天前已经退房走了?” “是的小姐,三天前一大早就退房走了。”老板肯定地道。 李浅墨他们在荥扬城停留的时间够长了,也是时候离开了。只是为什么是三天前离开? 忽然马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沐月夕没坐稳,差点摔倒,好在被昭婷及时抱住,才没撞到车厢上。 咏诗掀开帘子,“沐勇,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忽然停车?差点摔倒小姐。” “小姐,前面有人打架。”沐勇看着前方挡着路的人。 沐月夕探出头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前面正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真是好老的戏码,都看三回了。 真是奇怪了,这救也救完了怎么还占着路不走?难不成还等着美人以身相许,当街拜堂成亲? “沐勇,绕路,这出英雄救美的戏还有得唱。”沐月夕退回到车里。 “是,小姐。”沐勇麻利地掉转马头,转向了一条小巷。 突然马车一震,又停了下来。 不等咏诗开口问话,沐月夕已经很不耐烦地问道:“沐勇,又怎么了?” “小姐,有人躲避不及,跌倒在车前。”沐勇抹了把冷汗。 沐月夕掀开车帘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萎顿的瘫倒在马蹄之下,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担心她受了伤,沐月夕亲自下车,走上前去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伤到了?” 白衣女子从地上一跃而起,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尘,道:“沐大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宁瑶!”沐月夕脱口而出。 “小夕儿。”清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那是程子悦的声音。 沐月夕僵硬地转身,看着站在马车边笑得无比奸诈的程子悦,忿愤地问道:“你怎么没被抓住?” “我没回西镜。”程子悦在得知沐月夕逃走后,就马上带宁瑶离开了商城,也因此逃过大劫,没被沐晚谦一网打尽。 “程子悦,你的主公已经被抓了,你们的谋划的事已经失败了,想东山再起,是不可能的啦,你还是洗心革面当好人吧,我保证不会跟人说,你在荥扬城出现过。她们也不会说的。”沐月夕看着被点住穴道的咏诗三人,努力地争取活命的机会。 “小夕儿,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对别人说你见过我的事?” 劝人向善,是牧师的事,沐月夕自认没那个本事,更清楚知道程子悦出面在她面前,绝对是有所图的,认命地道:“程子悦你要抓就抓我一个,别伤及无辜,请放了我的婢女和车夫。” 没法动,又没法出声的咏诗三人急得直瞪眼。 “小夕儿,你刚才说了东山再起,是不可能的啦,我还抓你做什么?”程子悦挑眉问道。 “你可以抓着我,去威胁我爹,然后趁机救人。”沐月夕顺嘴就回答了程子悦的问题,一说完,就发现说错话了,用手掩住了嘴,眼睛转个不停,她可不可以收回刚才的话? 程子悦哈哈大笑,“小夕儿,你越来越可爱了。” 沐月夕捂着嘴不说话,祸从口出。 程子悦手一抬,抛了件东西过来,沐月夕下意识地接住,是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这是什么东西?” “是洗去你脸上易容物的药水。”程子悦道。 沐月夕盯着程子悦,“程子悦,你今天是特意来给我送药水来的?” “没错,我是特意来给你送药水的。”程子悦敛去笑容,表情严肃地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打死沐月夕都不敢相信程子悦的话,鄙夷地道:“你会这么好心?” “是你刚刚劝我当好人,我听了你的劝决定当好人了,你居然不相信我的话,真是让人伤心。”程子悦按着左边胸口,摆出一副怨妇表情。 沐月夕嘴角微微抽搐,抬头看天,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 这时,巷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往这边来了。程子悦双足轻点地面,平地飞身而起,远远地抛来一句,“小夕儿,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沐月夕打了个冷颤,她一点都不想跟他见面。一群人从巷口转了进来,说笑着从她身边走过。 程子悦走时没有给咏诗三人解穴,三人僵硬地坐在马车上。沐月夕看着马车和三个不会动的人,欲哭无泪,她知道错了,她就一宅女的命,以后再也不出来了,天天呆家里发霉。 不能将马车和三个人丢在这里不管,沐月夕决定亲自驾车回家,把车夫推进车厢,爬上车,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驾。”沐月夕用力地扯了扯缰绳,马不理她。 “驾。”再扯,马向前移了一小步,真的是一小步,大约就三厘米远,沐月夕磨牙。 “马大哥,您就别为难小女子好不好?动一动吧,我赶着回家吃午膳呢。”沐月夕哀求道。 马出了口长气,继续不理她。 哀求不管用,以利诱之。“马大哥,只要你送我回去,我给你加马料。” 马不为所动。 沐月夕对着马假笑,“马大哥,不是干马料,是新鲜马料,很好吃的哟。” 马还是不动。 “你这只死马,你再不动,我就用鞭子抽死你,再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拿你的骨头熬汤喂狗。”利诱失败,沐月夕改用威胁的办法。 马动了,拉着车子缓缓朝前走去。 沐月夕无语,连马都怕恶人。 马车转出小巷,重上大道,一路上走走停停,悠闲自得,沐月夕不敢催它,任它慢悠悠地向前走。 淳于容的马车迎面驶来,车夫眼尖,看到是沐府的马车,对车内的人道:“候爷,前面是沐大人府里的车。” “嗯。”淳于容坐在车内闭目养神。 “咦,赶车的人怎么是个女子?”车夫奇怪地道。 淳于容睁眼,掀开车帘,愕然,赶车的是沐月夕,忙道:“停车。” 淳于容下车走了过去,拱手行礼道:“郡主。” 沐月夕扯了扯缰绳,马很给面子,停了下来。沐月夕从马上跳下来,屈膝行礼,“候爷。” “你怎么一个人驾车出来?”淳于容没看到她的侍卫和婢女。 “我不是一个人。”沐月夕掀开车帘,车内装着三个不能动的大活人。 淳于容皱眉,“是谁做的?” 迟疑了一下,沐月夕垂下眼睛,道:“我没看到,我当时如厕去了。” 淳于容看着沐月夕绞着衣角的小手,眸光微沉,上车解开三人的穴道。 “谢谢候爷。”三人行礼道谢。 淳于容问道:“你们可曾看到点你们穴道的人?” 三人垂头,异口同声地道:“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太快了。” 淳于容盯了沐月夕一眼,道:“郡主,以后出门多带些人。” “哦。”沐月夕老实地应道。 淳于容转身离去,沐月夕上了马车。马车擦肩而过,各自回府。 回到府中,沐月夕拿着小瓷瓶看了又看,不敢往脸上抹。 “小姐,让奴婢来试药吧。”咏诗道。 “不用了,他要害我,直接杀了我就是了,不用这麻烦的。”沐月夕把无色无味,像水一样清澈的药水倒在丝帕上。 药水是真的,沐月夕不用再顶着那张丑陋的脸。 “小姐,快去给夫人看看,让夫人放心。”缀墨提醒她道。 沐月夕领着咏诗往沐夫人房里去了。沐夫人看到恢复容貌的沐月夕,喜极而泣,双手捧着沐月夕的脸,“让娘看看,让娘看看。” “娘,夕儿漂亮吗?”沐月夕问道。 “漂亮,娘的夕儿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天下母亲同一心,最漂亮的永远是自家的儿女。 婢女送上了茶水糕点,退了下去。母女俩坐着闲聊,刚聊了几句,沐月盈来了。 第115章 区别对待 穿着紫红色春裳的沐月盈,梳着双髻,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看着坐在沐夫人身边,已经恢复容貌的沐月夕,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低头行礼道:“盈儿见过娘,见过姐姐。” 沐夫人淡淡地道:“起来,坐吧。” 沐月盈在沐夫人右边的椅子上坐下,对沐月夕笑道:“看着姐姐恢复了旧日的容貌,盈儿真是为姐姐开心。” 沐月夕含笑道:“盈儿有心了。” 沐夫人眉尖皱了一下,松开,语气冷淡地道:“盈儿,从明天起你不用再抄女戒了,以后每天到佛堂念佛经两个时辰。” 沐月盈脸色微变,苦着小脸,对沐月夕使眼色,希望她帮着说说好话。 沐月夕素知沐月盈最讨厌的就是念佛经,现在让她到佛堂跪着念两个时辰的经,对她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沐月夕不忍心看她受折磨,“娘,盈儿没认出我来,是情有可原的,顶着那张丑脸,别说盈儿认不出,我自己照镜子还吓一跳呢。娘,您就别再罚盈儿了。” 沐夫人抚了抚衣角,垂下眼睛,没说话。 沐月夕把茶杯端到沐夫人面前,讨好地笑道:“娘,喝茶。” 沐夫人抬眸,看了沐月夕一眼,沐夫人最疼的就是沐月夕,见沐月夕开口求情,不想驳她面子,接过茶杯,喝了口热茶,缓缓地道:“既然你姐姐帮你求情,你就不必去佛堂念经了。” “谢谢娘,谢谢姐姐。”沐月盈起身行礼道谢。 沐夫人放下茶杯,用丝帕点了点嘴角,“盈儿啊,你是大姑娘了,该懂事了,不要三天两头往外跑,多在家里做做女红,学些规矩。” “盈儿知道了。”沐月盈脸色又是一变,垂下眼睛,掩去眸底深深的怨恨。 母女三人闲聊了几句,沐夫人面露倦意,姐妹俩起身告退。 出了门,姐妹俩并肩而行,转了过弯,离沐夫人的正房有些距离了,沐月盈讥笑道:“姐姐真是好本事,居然能请动容哥哥帮你带话。” 沐月夕微愕,没想到沐月盈刚出门就变脸,有些心灰意冷,斜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累了,先回房了。” “姐姐这样回避,是不是叫做做贼心虚啊?”沐月盈扬声道。 沐月夕转身,直视她的双眸,“盈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强求不来。” “姐姐的意思是打算跟盈儿争容哥哥了?”沐月盈毫不示弱地回视沐月夕,质问道。 沐月夕唇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低头凑到她的耳边,“本来我没这打算,不过现在,到真是有点兴趣跟你争上一争。” 沐月盈听得面若寒霜,望向沐月夕的目光变得凌厉如利箭,眸底更带着嗜血的狠毒。 沐月夕眸光微闪,转身一边走一边道:“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不是每个人都会做吃天鹅的美梦。” 沐月盈看着沐月夕远去的身影,脸色越发的狰狞,手中的丝帕,被她揉成了麻花状,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沐月夕早就被她用凌厉的眼神杀死无数回了。 沐月夕恢复了容貌,这是一件大喜事,第二天一早,沐夫人带着沐月夕和沐月盈往霍府去了,给霍老夫人报喜去了。 霍老夫人见到外孙女清秀如昔,非常欢喜,抱着沐月夕,“我家宝贝夕儿苦尽甘来了。” “夕儿不孝,让外祖母担心了。”沐月夕起身行礼。 霍老夫人亲自扶起她,“以后不许淘气,出门玩,要多带些人。” “夕儿以后会留在家里学规矩,不会再出去淘气了。”沐月夕乖巧地道。 霍老夫人满意地笑了,“小桃,去把前儿打的坠子拿来。” 小桃从内室拿出一个首饰盒,呈给霍老夫人。霍老夫人打开,从里面带出一个金坠子,那坠子不是平常的式样,而是个“夕”字,非常的新颖别致。 霍老夫人把金坠子放在沐月夕的手中,笑着问道:“夕儿,这是你外祖父特意找人给你打的,喜欢吗?” “喜欢,外祖母帮夕儿戴上好不好?”沐月夕笑呵呵地道。 “夕儿,这坠子戴上以后就不许离身,以后谁要再问你要身份证明,你就拿这个给他看,告诉她,你是沐家的嫡长女沐月夕大小姐,让那人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敢乱吠。”霍老夫人的目光从沐月盈和傅氏身上扫过,冷冷的。 沐月盈低着头,紧紧地咬着下唇,眸底有深深的怨恨,为什么沐月夕一回来所有人都变了脸? 傅氏面色如常地喝着茶,似乎根本就没听到霍老夫人那番话。 “谢谢外祖母。”沐月夕道谢。 霍老夫人一高兴,就说要摸麻将,让沐夫人母女三人用过晚膳再回去。沐夫人就留了下来。 傅氏推说身体不适,告退回了房。 沐夫人,罗氏和小罗氏就陪霍老夫人打牌。沐月夕去了书房,随手拿起一本游记,坐在书案边,看了起来。 咏诗扯了扯缀墨,小声道:“你看着点,我去去就来。” 缀墨点了点头,咏诗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出了门。 沐月夕扯了扯嘴角,低头继续看书。她一本书看完,咏诗也回来了。 “大小姐。”咏诗道。 “有事?”沐月夕在书架上翻书。 “四小姐去大舅夫人那里了。” “意料之中的事。”沐月夕不以为然地道。 “四小姐从大舅夫人房里出来后,去了厨房,说是要做老夫人最喜欢吃的糕点给老夫人吃。” 沐月夕笑了笑,继续找书。 咏诗看了沐月夕一眼,又接着道:“听厨房的刘妈妈说,四小姐每次来都会做老夫人喜欢吃的东西,讨老夫人的喜欢。上次老夫人还赏了四小姐一个玉镯。” 沐月夕停下手,转身看着咏诗,似笑非笑地问道:“咏诗是要我也这么做?” “要是大小姐的厨艺很好,做点东西给老夫人吃,讨老夫人欢喜,是个不错的办法。只可惜,大小姐您做的东西,没人敢吃,所以还是不做的好,免得浪费食物,您又心疼。”咏诗直言不讳。 “死丫头,真是欠教,居然敢挤兑你家小姐。”沐月夕瞪了咏诗一眼,语气里却没半点责备之意。 “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那敢挤兑您呢。”咏诗一本正经地道。 沐月夕拉起咏诗和缀墨的手,“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是怕盈儿抢走外祖母对我的宠爱,让我也去讨好外祖母对不对?。” 咏诗和缀墨点头。 沐月夕松开两人的手,在椅子上坐下,“外祖母是长辈,哄她开心是晚辈应该的做的,盈儿这么做,是她对外祖母的一份孝心,到不是为了那点宠爱。反而是我忽略了这些,真是不应该。” 咏诗道:“大小姐,您既然想到了,那么现在是不是应该去陪陪老夫人啊。” 沐月夕一拍桌子,“好,这就去彩衣娱亲。” 领着咏诗缀墨往霍老夫人的正房去了,四人打麻将,霍老夫人独赢,笑得合不拢嘴。 “外祖母好厉害,赢了这么多银子。”沐月夕坐在霍老夫人身边,小手一伸,“夕儿要分红。” 霍老夫人轻轻地打了她小手一下,笑骂道:“小财迷,不帮外祖母看牌,偷偷跑出去玩,刚来就要分外祖母的银子。” 这时,沐月盈端着糕点进来了,笑盈盈地道:“外祖母,盈儿做了您最喜欢吃的栗子糕,您尝尝。” “夕儿,去拿一块来让外祖母尝尝。”霍老夫人道。 沐月夕拿了一块,喂给霍老夫人吃,等她吃完,又把茶水奉上。 “夕儿,喂娘一块。”沐夫人道。 沐月夕走过去,喂了沐夫人一块。 “夕儿,舅母也要。”罗氏凑热闹。 沐月夕喂了罗氏一块,又拿起一块,笑道:“嫂嫂,夕儿也喂你一块吧。” “那就有劳夕儿妹妹了。”小罗氏笑道。 沐月夕喂了小罗氏一块。 沐月盈看着她们的互动,眸底掠过一抹痛色。 “我家夕儿真乖,这糕点真好吃。”霍老夫人表扬沐月夕。 “外祖母,这糕点是盈儿做的。”沐月夕笑道。 霍老夫人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沐月盈,“盈儿也乖。” 沐月盈眸光微闪,“只要外祖母喜欢吃,盈儿以后常给外祖母做。” “好,胡牌。”霍老夫人又赢了。 “祖母,我的银子全输没了,今天就放过孙媳吧。”小罗氏求饶。 “好好好,今天就放过你。”霍老夫人坐了许久也累了。沐月夕扶着她在贵妇榻上躺下,大家围坐在她的旁边,聊起闲话来。 用过晚膳后,沐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回了家,继续过着波澜不惊的日子。 沐月夕容貌恢复的消息,传到宫中,显庆帝大喜,特意下旨诏她进宫。沐月夕进宫无非就是陪显庆帝聊了聊天,然后去见过皇后以及三妃。 求见皇后时,被拒之门外,理由是,皇后身体不适,不见客。不过该给的赏赐没少给沐月夕的。 再上三妃那儿转一圈,沐月夕的任务完成了,打道回府。一出宫门,沐月夕就看到了花朝宫的花辇,眸光微凝,莫璎果然是皇后的人,不知道今年的花主是谁? 上了车,沐月夕问咏诗,“今年的花主是谁?” “是羽林军左都尉虎大人的三女儿虎灵儿。” 又是一个带兵的人家。沐月夕靠在软垫上,若有所思。 第116章 请人吃饭 马车一路平坦的向沐府驶去,沐月夕拉开马车的窗帘,任阳光恣意的铺洒进来,淡金色的光芒染了她一身。和煦的东风带来浓郁的食物香气。 “芝麻烧饼,香喷喷的芝麻烧饼。”卖烧饼的老板大声的吆喝着生意。 沐月夕咽下口水,“咏诗,我要吃芝麻烧饼。” 看到沐月夕的馋样,咏诗哑然失笑,知道她对吃没有抵抗力,再说这芝麻烧饼很香,让咏诗也有些意动,让沐勇在路边停下车。 咏诗去买饼,沐月夕坐在车上无聊地看着街上的景致,无意间瞄到淳于容的马车停在了对面,他刚下了车,一位女子跟着他从马车里出来,一袭嫩绿春裳,眉目如画,轻颦浅笑,风致嫣然。 “清齐,和候爷在一起的姑娘,你认得吗?”沐月夕看着那姑娘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是安王爷家的浅菁郡主。”清齐一眼就认出女子的身份。淳于容和浅菁郡主下车后,走进了马车前的一间铺子,那是一间书斋 “浅菁郡主的容貌和绮姐姐不相上下,文信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清齐轻笑道:“可惜文信候爷不要这桑榆,他已经拒绝了安王爷的提亲。” 沐月夕诧异地挑眉,“候爷拒绝的理由是什么?” “文信候爷说他已有心仪的女子,等时机成熟时,他会上门去提亲。” 沐月夕沉吟不语,淳于容心仪的女子会是谁? 就在沐月夕想问题的时候,淳于容和浅菁郡主已经从书斋走了出来,浅菁郡主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锦盒。两人话别,浅菁上了马车,淳于容目送她离去。 关于淳于容心仪女子是谁的问题,沐月夕没想太久,因为咏诗买烧饼回来了。香香的芝麻烧饼,闻香已让人食指大动。 沐月夕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还没尝出味道来,沐勇在外面道:“小姐,候爷过来了。” 清齐掀开车帘,淳于容已经走到了车前,轻笑地道:“欣悦郡主。” 沐月夕用力将那口烧饼咽了下去,动作比脑子快,她把手中另一块烧饼递了过去,愣愣地道:“候爷,吃饼。” “谢谢郡主。”淳于容轻笑出声,接过烧饼,动作优雅地咬了一口。 沐月夕瞠目结舌看着他,石化了,她没想到他会真的接过去吃。 “郡主是不是舍不得把这块烧饼给容吃?”淳于容唇角轻扬,黑亮眼眸笑意流转。 淳于容语带调侃,沐月夕岂有听不出来之理,嫣然一笑,道:“候爷对月夕的大恩大德,月夕没牙难忘,别说是请候爷吃块烧饼,就是请候爷吃饭也是应该的。” “郡主请容吃饭的好意,容不敢推辞。不知郡主准备何时请容吃饭?” 沐月夕一愣,“随时都可以。”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请吧。” “哦,好。”沐月夕一不留神就被淳于容拐走了一餐饭。 沐月夕跟着淳于容走进了一间门面狭小的酒家。沐月夕脸上的异色一闪而过,走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酒家布置的素雅干净,倒与沐月夕前世去的私房菜馆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酒家的老板是谁,布置好漂亮啊。”沐月夕赞道。 “这是杜家的酒楼,这里是小杜布置的。”淳于容领着沐月夕往厢房走去。 “这酒家的风格与他本人的风格大相径庭。”沐月夕略带嘲讽地道。 淳于容笑而不语。 进了房,小二呈上菜单,沐月夕笑道:“主随客便,还是请候爷点吧。” 淳于容也不推辞,点了火腿鲜笋汤,酒煮青鱼,翡翠白菜,鸽子蛋羹四道菜。 沐月夕转着眼睛,在房间里左看右看。淳于容坐在一边,凝视着她。一室静谧。 素净的菜肴,用月白色的瓷碟盛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让本来不饿的肠胃也生出了食欲来。 淳于容拿起白瓷小碗,盛了一碗鸽子蛋羹,递给沐月夕,唇边逸出浅浅淡淡的笑,“尝尝看。” “谢谢。”沐月夕接过碗,用瓷匙舀起一勺,放进嘴中,嫩滑的蛋羹迅速流过咽喉,进入胃中,口里还残留着甜甜的余味。 “真好吃。”沐月夕赞道。拿起另一个小碗,盛了一碗蛋羹,递给淳于容。 淳于容微微一愣,接了过去,眸底的笑意更浓,吃完蛋羹,他给沐月夕夹了根翡翠白菜。 “谢谢。”沐月夕将青翠的菜叶送入口中,鲜美的汁水就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让人回味无穷。两道看似普通的菜都不普通,沐月夕了然一笑,淳于容不愧是世家出身,品味和矜贵虽然低调却奢靡的渗透每一个小细节里。 吃了淳于容夹来的白菜,沐月夕给他夹了一块鱼肉。礼尚往来,你帮我夹菜,我帮你盛汤,午膳在非常友好的气氛下进行着。 用完午膳,淳于容将沐月夕送至沐府门外,看着她进了门,才飘然离去。 五月二十八日,是显庆帝去天坛祭天的日子。这一天,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显庆帝率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从皇宫步行往天坛祭天。 祭天去的途中一切顺利,回来时,一对老夫妻冲出跪拜在地的人群,冲到了道路中央,拦住了圣驾,当街告御状,他们是来告皇后李氏的族兄李原休。 显庆帝本就对李氏一族不满,借良机打压李氏,将老夫妻交给了淳于容,让他去调查这件事。 淳于容很快查出了事情的真相,李原休强抢民妇还灭了人家夫婿满门。证据确凿,李氏一族见势不妙,舍车保帅,李原休被关进了天牢,秋后问斩。 六月刚一入夏,荥扬城就热得象在火山口,烈焰般的阳光恣意的散发着热量,照在地上,白茫茫一片。 “这该死的鬼天气,真是要把人热死了。”沐月夕躲在屋里都不敢出门,房间内堆着两盆冰块,身上的薄薄的内衣,纨扇从早摇到晚,可还是汗流浃背。 苏城的夏天比荥扬城凉爽,去年这个时候荥扬城也没这样热,沐月夕一直过得很舒服,可今年荥扬这样的天气,让她深刻地怀念起现代都市社会的物质文明来了。 “我要洗澡。”沐月夕洗今天的第三个澡,光着身子泡在水里,比穿着衣服稍稍感到凉快些。 “小姐,该出来了。”咏诗催促道。 沐月夕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木桶里爬出来,换上干爽的夏裳,继续摇她的小纨扇,汗冒个不停,一会儿,夏裳又被汗浸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 “我要洗澡,我要洗澡。”沐月夕热得心烦气燥,又吵着要洗澡。 “大小姐,不能再洗了,您看您的手都起皱了,再洗下去会把皮肤泡坏了的。”咏诗苦口婆心地劝道。 沐月夕知道咏诗说的是实话,只得坐在冰边上忍耐这酷热。 缀墨汗淋淋地走了进来,还带来了明若兰。 看到明若兰,沐月夕吃了一惊,“明姐姐,这么热的天,你也敢出门,佩服,佩服。” “曲凛要来荥扬城办事,我就跟了过来。”明若兰抢过沐月夕手中的纨扇,用力地摇着,只是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一点都不凉快。 “明姐姐,你真是跟得夫人。”沐月夕接过咏诗递过来的纨扇,摇啊摇。 “哎,你以为我想跟着啊,我是不想留在家里听我婆婆罗嗦,我那个婆婆念起人来……” “打住,打住,婆媳关系是乱麻,扯不清,我不要听。”沐月夕打断明若兰的话。 明若兰挑起一边眉梢,“夕妹妹,你今年十四岁了,明年及笄,你就要选婿,到时候,你就是想不听也不行了。” “切,我不会找个没婆婆的呀。”沐月夕丢了颗冰镇葡萄放嘴里,凉凉的,好舒服,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明若兰眸光微转,“你那块冰,没娘了?” “他娘已经过世了。” “你真选定他了?” 沐月夕笑而不语。 明若兰斜了她一眼,转换话题,“天太热了,今天不走了,就住你这里。” “好,今天我们可以秉烛夜谈了。”沐月夕笑道。 沐月夕来荥扬城后,一直没交到朋友,现在有了明若兰这个朋友,沐夫人是很高兴的,对明若兰愿意留下来陪沐月夕,非常的开心。 入了夜,白日烈日的余热犹存,空气闷热,人就象缺痒的鱼一样难受。 “要是找个地方凫水就好了,泡在水里才凉快。”沐月夕异想天开。 明若兰眼中一亮,凑到沐月夕耳边,小声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凫水。” 沐月夕瞄了眼站在门边的咏诗,有些心动,凑到明若兰耳边,“什么地方?” “皇城左侧的掖池,那里入夜后,人迹罕至,去那儿凫水绝对避人耳目。”明若兰小声道。 “好,我们一会去。”沐月夕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两人假装睡下,哄得婢女们离开。明若兰还怕婢女突然醒来,点了她们的睡穴。 明若兰会轻功,抱着沐月夕跑,一点都不影响速度,两人很快就到了掖池。掖池果然没有人,很安静。天上弯月如钩,月光虽不明亮,星光灿烂,清澈的池水,荡漾着粼粼波光。 明若兰一见到池水,放下沐月夕,纵身一跃,跳下去,平静的水面溅开一朵大大的水花。沐月夕把干净衣物放在树下,解开外衣,穿着黑色的棉质布袍子,滑入池中。 池水清凉,将一身的火热都驱散了,沐月夕潜入水中,享受这难得的凉爽。 隐隐约约间,沐月夕听到了一个声音,似有如无的飘进耳中,仔细听了一下,竟是悠扬的箫声。 沐月夕骇然一惊,有人来了? 第117章 沐月夕悄悄地浮出水面,掖池上多了一叶扁舟,舟上站着一个月下吹箫的白衣男子,身形修长挺拔。 沐月夕顾不得看清来人的容貌,整个人又重新没入池水中,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要是让人知道沐大小姐深夜跑掖池来游泳,她的闺誉受损是小事,就怕御史会上书弹劾,影响到沐家的清誉。 沐月夕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该贪凉爽跑来游泳的,在水波中无声无息地往岸边潜去,突然脚被水草缠上了,好不容易把水草解开,她已经憋不住了,只得从水里冒出头来。 一浮出水面,沐月夕就看到小舟停在她面前,抬头看去,顿时遍体冰凉,直接从炎热的夏天跑到寒冷的冬天,舟上的白衣男子是程子悦。 “小夕儿,我们真是有缘。”程子悦旋转着手中的玉箫,低头看着沐月夕,薄唇微扬,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沐月夕懊恼地抿紧了唇,是她疏忽了,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把这个摆在明面上的危险给忘记了,扭身向岸边游去,她知道她逃不掉,但是她不想长时间地浮在水中,还是游到淡水区,脚踏实地的好。 一口气潜出去很远的明若兰在听到箫声时,就已经知道不妙,以最快的迅速游到了沐月夕身边。沐月夕侧目而视,眼睛里全是控诉,不是说这地方僻静的人迹罕至,怎么才游这么一会,就冒出人踪来了? 明若兰很无辜地回了沐月夕一眼,就一艘船两个人,没一堆人来围观,就知足吧。 两人努力的游到淡水区,站定,转身,看着跟过来的小舟,站在舟上的程子悦,明若兰拧道:“喂,你是谁?为什么要打扰我们凫水?” “在下程子悦,见过曲夫人。”程子悦彬彬有礼地道。 对程子悦这三个字明若兰有点印象,扭头看向沐月夕,“他就是抓你的那个坏蛋?” “是。”沐月夕有气无力吐出一个字。 “程子悦,你休想从我身边掳走夕儿。”明若兰手中抓起了一把沙子,盯着程子悦,蓄势待发。 “曲夫人请不要误会,程某只是来欣赏掖池的风景,却没想到会这么巧,遇上两位。”程子悦虽然在跟明若兰说话,目光却一直盯着沐月夕。 半夜一人来赏风景,摆明着在骗人,但沐月夕没打算拆穿他,扯了扯明若兰的衣袖,“明姐姐,我们回去吧,不要打扰别人看风景。” “好,程子悦,我们把地方让给你,不要再跟着我们否则的话,后果自负。”明若兰手中一扬,沙子飞射而出。在程子悦躲避飞沙之时,两人飞快地爬上岸,记不得去拿树下的衣服,快速的逃离了掖池。 就在两人离开没多久,平静的掖池又飘来一叶扁舟,舟上依旧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衣,戴着面具的男子。 回到沐府,咏诗等人一无所知,还在沉睡中,两人换了衣服各自睡下。沐月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程子悦到底是什么人?他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他在掖池出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可供分析的情报,沐月夕找不出答案,只得将问题放在一边,闭上眼睛,在数着一千一百字绵羊时,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曲凛过来了。看着满眼血丝的曲凛,沐月夕才知道明若兰撒谎了,她不是跟曲凛来荥扬城的,而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的原因是,明若兰嫁给曲凛数年无出,曲家老夫人要给曲凛纳妾,明若兰受了委屈,收拾包裹就离家出走。没回明家,怕曲凛一下就找到了,才会跑荥扬城来投奔结拜妹妹。 “夕儿妹妹,你说他是不是很过份?”明若兰哽咽地道。 “曲大哥,你真得好过份,有明姐姐这样的大美人做老婆,还想纳妾。”沐月夕立场坚定地站在明若兰这边,帮着明若兰指挥曲凛。 “我没有。”曲凛酷酷地道。 “你还敢说你没有,你当着我的面对那个女人又亲又抱。”明若兰指着他,恨恨地道。 “曲大哥你偷吃,也该避着明姐姐啊,怎么能当场让明姐姐逮到,真是太不幸了。”沐月夕惋惜地道。 “沐月夕,你到底帮谁?”明若兰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帮你,帮你。”沐月夕口上应的好,脚却在往后退。夫妻吵架,外人还是少掺和,在一旁看戏比较安全。 “她当时差点跌了跤,我顺手扶了她一把而已,她不小心碰上我的脸。我不会亲她,更不会抱她,她身上很臭。”曲凛很平静地陈诉事实。沐月夕抿嘴直笑,好难得听到曲凛说这么长的句子。 “你的意思是说,她身上很香,你就会抱她了?”明若兰曲解曲凛的意思。 “不要无理取闹。”曲凛两道浓眉皱了一下。 “我哪有无理取闹,我说的是事实。” “现在就是。” 明若兰抹着眼泪道:“曲凛,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跟你娘一样,嫌弃我没生孩子?” “没有。”没孩子更好。 “你有,要不然你也不会同意你娘的给你纳妾的主意。” “我没同意。” “你也没反对。” “若兰,不要无理取闹。” “我哪有无理取闹。”明若兰气苦了,怎么又说她无理取闹。 “现在就是。” “曲凛,我们和离吧,以后男婚女嫁……”明若兰话没说完。曲凛点了她的哑穴,结束了这场无聊的争执。沐月夕连连点头,这办法好,快刀斩乱麻。 “打扰了。”曲凛抱起明若兰,大步往外走。 对明若兰投来的求救目光,沐月夕还了个抱歉的表情,打了个呵欠,转身回房,倒床上继续睡觉。只是没睡多久,就被缀墨叫醒了,沐毓齐和沐毓正回来了。 沐月夕翻身坐起,“不是说要到黄昏时才能回来,怎么这么早。” “归心似箭。”清齐笑道。 沐月夕穿上鞋就往外走,急得咏诗在她身后大声喊:“大小姐,头发散了。” 沐月夕等不及,胡乱抹了一把,“自家人,不碍事的。” “大小姐,同来的还有杜公子。”缀墨忙道。 沐月夕退回来屋,坐在梳妆台前,恨恨地问道:“杜徵怎么会跟齐儿正儿在一起?” “杜公子在商城见到小姐后,知道小姐是被宜王掳去的,就陪着二少爷和三少爷沿路去追小姐。”咏诗道。 “他不是没认出我来,怎么还会陪齐儿正儿去追我?”沐月夕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就恼火。 咏诗帮沐月夕绑上发带,笑道:“杜公子当时是没认出小姐来,他是回来后跟文信候爷说了这件事,是候爷分析出来的。” 沐月夕恍然大悟,就说杜徵那有这么聪明,原来全是淳于容的智慧。以她为借口,让沐家对宜王动手,想必也是淳于容的主意,这男人的头脑很强大。 “大小姐,可以了。”咏诗推了推在发呆的沐月夕。 沐月夕接过缀墨递来的扇子,领着咏诗往大厅去了。 姐弟再见,宛如隔世。沐毓齐稳重些,看着沐月夕,含蓄的笑着。沐毓正活泼,兴奋的在沐月夕面前跳来跳去,不停地叫着:“姐姐,姐姐。” “哎哎哎。”沐月夕连声应道。 “姐姐,你放心,以后这样的情况再也不会出现,正儿会学好武功保护姐姐。”沐毓正郑重其事地道。 “姐姐相信正儿一定能保护好姐姐的。”沐月夕捏了捏沐毓正红红的小脸蛋。 沐夫人看着乖巧的儿女们,眼眶微红,用丝帕按了按眼角,对杜徵道:“杜公子,谢谢你一路上对齐儿正儿的照顾。” “夫人客气了,这是小侄应该做的。”杜徵笑道。 “娘,您不要对他说谢谢啦,要不是他莫明其妙的跑到商城去,我早就从地牢里逃出来了,就不用餐风宿露的跟着宜王赶路去西镜,也不用假装乞丐逃出魔掌,更不会因为迷路从山坡上滚下来了,差点小命不保。”沐月夕气呼呼地道。 “夕儿,你为什么不告诉娘,你吃了这么多苦?”爱女如命的沐夫人心疼地抱着沐月夕,眼泪夺眶而出。 “娘,您别哭啊,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都是过去了的事,您快别伤心别难过,我什么事都没有。”对于逃回来的过程,沐月夕一直都细没说,刚才一时嘴快就全说了出来,没让杜徵觉得内疚,反而惹得沐夫人伤心不已。 “娘,您放心,以后有哥哥和正儿保护姐姐,姐姐再也不会遇到危险,再也不用吃苦了,您别难过了。”沐毓正道。 “是啊,夫人,都已经是过去了的事,就不要再为过去的事伤心了。”杜徵也帮着劝解。 只是他口气,沐月夕听着总觉得意有所指,不过现在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娘,齐儿正儿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回来,肯定饿坏了,您去厨房里做点好吃的犒赏他们吧。” 沐毓齐眸光微转,对杜徽道:“杜大哥,我娘做的菜很好吃的,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 “不知道小侄今天是否有幸运尝到夫人亲手做的美味佳肴?”杜徵坏坏地笑问道。 沐夫人知道这几个小辈的好意,她愿意接受,拭去眼泪,脸颊微红,“让杜公子笑话了。” 杜徵眸光微沉,嘴角边的笑容有几分苦涩,“小侄很羡慕夕儿妹妹有一个这么疼她的母亲。” 杜家的事沐夫人略知一二,杜徵的生母杜夫人,在他幼年时去世了。沐夫人轻叹了口气,也不好去劝他,“齐儿正儿,陪着杜公子。” 沐夫人亲自下厨给沐月夕他们做菜。用过午膳,杜徵告辞离去,在沐夫人的示意下,沐月夕有些不情愿地送杜徵出门。 第118章 瓦刺使团 送到二门外,杜徵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沐月夕道:“夕儿妹妹,对不起。” 沐月夕一愣,杜徵一向嘻笑玩闹,这时突然正正经经地道歉,让沐月夕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不好意思地道:“小杜,刚才我是胡说八道的,你别放在心上。当时的情况,就算你知道那个丑丫头是我,出手相救,也救不了我,宜王带了很多人去,你双拳难敌四手。” 杜徵打开扇子,掩藏着微扬的薄唇,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惑人心神,偏偏声音却是含哀带怨,“夕儿妹妹啊,你胡说八道不要紧,可把我吓坏了,你要弥补我的损失。” 沐月夕横了他一眼,轻声骂道:“死小杜,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敢开染房,你要能被我吓坏,这天上都能下红雨了。” 杜徵摇着扇子,唇边挂着惯常的坏笑,“夕儿妹妹明天可有空?” 沐月夕偏着头看他,清亮的眸光微微闪动,“有事?” “下个月初二,我家堂姐出嫁,想请妹妹帮我选份礼物送她。”杜徵肃颜道。 沐月夕微微挑眉,抿嘴不语。 “送给堂姐是一份心意,与平日送人的礼物不同,还请妹妹不要推辞,勉为其难,帮帮我。”杜徵躬身行礼。 沐月夕连忙避让开,没受他的礼,沐月夕本想推辞,可见他说的恳切,又不好驳他面子,只得如他所说的那般,勉为其难地应下了,“好,你明天来接我,我陪你去选礼物。” “谢谢夕儿妹妹。”杜徵转身潇潇洒洒地离去。 沐月夕目送他离去,转身,看到沐月盈站在不远处,目光闪烁,翘起嘴角,似笑非笑。沐月夕眉尖微蹙,从沐月盈身边走过。 “盈儿现在才知道姐姐和荥扬城有名的风流公子杜徵感情这么好,不但相谈甚欢,还约好明日一起携手同游,真是羡煞旁人啊。”沐月盈语出嘲讽。 沐月夕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沐月夕,嫣然一笑,“谢谢盈儿提醒。” 沐月盈一愣,不解地眨着眼睛,沐月夕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明明是在嘲讽她,她为什么要对她说谢谢? 沐月盈的不解,在第二天就找到了答案。沐月夕不是一个人与杜徵出去的,同行的还有沐毓齐和沐毓正,不仅如此,沐月夕还特意换了男装。 杜徵看着站在沐府门外的三个半大小子,以及他们身后那一串侍卫时,面部微微地抽搐,眸中闪过一抹促狭的光芒,凑到沐月夕耳边,低声道:“夕儿妹妹,你就这么不放心我,需要带这么多侍卫?” 沐月夕退后一步,扬起无害的笑,“前车之鉴。” “宜王已经被抓了。”杜徵挑眉道。 “谁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还是小心为上。”沐月夕登上马车。 “夕儿妹妹,抓宜王的是你爹,你对你爹就这么没信心?”杜徵坏笑着问道。 沐月夕笑而不语,垂下车帘,她不是没信心,而是真得有漏网之鱼,还是一条非常危险的食人鱼。 四人去了荥扬城内最大的珠宝店翡翠轩,沐月夕为杜徵的堂姐选了一套新颖别致的祖母绿首饰。做为答谢杜徵执意送给沐月夕一根玉簪,沐毓齐沐毓正也各得到一块玉佩。 “时近正午,我请三位小兄弟去醉香楼吃东西。”杜徵故意在小兄弟三字下落重音。 “杜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家中尚有事要处理,还是下次再约吧。”沐月夕开口拒绝。 杜徵了然一笑,送三人回了沐府,转身离去。第二天,杜徵启程回了杜家,他是杜老太爷选出来的下一任家主。 杜徵走后,没有人再来打扰沐月夕,她继续过着她混吃等死的舒服日子。 七月初一巳时正,瓦刺国护送昌茕公主的使节团抵达荥扬城,与她同行的是瓦刺国大将军李浅墨和大学士欧阳蓝铭。昌茕公主在李浅墨和欧阳蓝铭的陪同下,进宫递交了国书。 七月初一酉时正,沐晚谦率领的沐家军返回荥扬城,同行的有八皇子赫连斏。赫连斏坐在马上,一身银色的铠甲,意气风发。走在队伍的中间是装着宜王的囚车,跟在囚车的后面是他的妻儿,俱是一脸的死灰。 昔日的对手,被打入大牢,显庆帝龙颜大悦,下旨在御花园内摆庆功宴,同时宴请昌茕公主和瓦刺使节团。 夜幕降临,华灯初起。 数千盏灯笼将御花园内照得宛如白昼,晚风中吹来淡淡的花香,天上无月,繁星点点。当沐夫人领着儿女们从长廊走过来时,正在跟人聊天的沐晚谦笑着迎了上去。 在看到沐夫人身后只有三个儿女时,沐晚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夫人,盈儿怎么没来?” “盈儿有些不舒服,妾身让她在家休息。”沐夫人温柔地笑着。 “太医怎么说?”沐晚谦担忧的问道。 沐夫人眼中的不悦稍纵即逝,淡淡地道:“只是冰镇酸梅汤吃多了些,把牙酸倒了。” 沐月夕眉尖一跳,沐夫人在撒谎,今天家里没备酸梅汤,备的是绿豆汤。 沐晚谦信以为真,不再追问,领着沐夫人坐到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内侍将沐月夕带到了公主那一席去了,她毕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 “欣悦妹妹。”沐月夕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的环境,八皇子走了过来,他一袭银色的锦袍,眉目间神采飞扬。 沐月夕站起身来,笑盈盈地行礼道:“欣悦给八哥请安。” “欣悦妹妹无须多礼,快快请起。”八皇子双手虚扶。 沐月夕站起身来道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内侍喊道:“昌茕公主到。” 沐月夕转头望去,游廊那边,一个女子在两位男子的陪同下袅袅而来。左侧的人一袭黑色锦袍,右侧的人一袭蓝色锦袍,走在中间的女子,一袭华丽的宫装,梳着高高的发髻,插着祥云簪,仪容端丽。 可是,当沐月夕看清昌茕公主的样子时,她呆住了,她没有办法把这个珠光宝气的昌茕公主和那个清新淡雅的黄茕画上等号。 李浅墨是大将军,沐月夕不意外,一是他早已告诉了她,二是他身上散发的那股杀气,是久经杀场的人才有的。 欧阳蓝铭是大学士,沐月夕也不觉得意外,他身上带着一股书卷味,早已泄露了他是读书人的身份,是大学士也好,是文士也好,名号不同而已。 唯独黄茕现在这个身份,太让沐月夕感到意外了。黄茕居然是瓦刺国的公主,是一个背井离乡来和亲的公主,沐月夕无法相信,她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黄茕。 黄茕感觉到了沐月夕的目光,淡淡地笑了。 “欣悦妹妹,你认识昌茕公主?”八皇子问道。 沐月夕回过神来,垂下眼睛,轻声道:“不,我不认识她。” 内侍再次喊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起身接驾,三呼万岁。 显庆帝先是表扬了沐晚谦和八皇子一番,然后才宣布宴会开始。席间,显庆帝与欧阳蓝铭谈笑风生,李浅墨只是偶尔插上两句话,并不多言。 皇后对昌茕公主也是关怀备至,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欧阳蓝铭看了下周围,对身边的侍者低语了几句,那侍者点头离去。显庆帝看在眼里,笑道:“副使是否觉得这膳食有何不妥?这可是朕特意让御厨按照瓦刺国食谱精心准备的。” 欧阳蓝铭忙起身站立,向显庆帝躬身道:“皇帝陛下,您热情的款待是我们莫大的荣幸,怎么会有什么不妥呢?刚才看了贵国的精彩的舞蹈,也想将瓦刺国的舞蹈献给皇帝陛下,请皇帝陛下欣赏。” 显庆帝兴趣盎然地道:“好,朕非常期待贵国的舞蹈。” 欧阳蓝铭拍了两下手,一阵明快的乐声响起,伴着乐声十名身着异服,充满异国情调的美女翩翩起舞,她们个个身材高挑,婀娜窈窕,举手投足,媚态横生。 沐月夕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大多数男人都陶醉于如此的曼妙舞姿之中,只有少数几人,眼光依旧清澈,这少数几个人中就有沐晚谦和淳于容。 鼓声起,那十名异族美女向后退去,场地中间出现了一名身披火红色长裙的少女,她头上的丝巾半遮半掩,若隐若现,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虽然看不清少女的容貌,但是沐月夕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场中跳舞的少女,就是李浅墨的四妹许彤,她随着音乐曼舞轻盈,没穿舞鞋,露出一双晶莹白皙的纤足,小巧而迷人。 一曲舞罢,许彤与那十名美女走到显庆帝面前拜倒。显庆帝早已看的如痴如醉,手一抬,示意她们平身,并让许彤把纱巾摘下。 许彤的容貌并不十分惊艳,不足为患,皇后和徐贵妃同时松了口气,端起了酒杯,仪态万方地品尝着杯中的酒。 显庆帝笑道:“贵国的舞蹈,果然别具一格。” “皇帝陛下谬赞。”欧阳蓝铭客气地道。 “副使客气,大祁愿与瓦刺结秦晋之好。”显庆帝站起身来,“封朕的六子赫连斌为晋王,迎取瓦刺国昌茕公主为正妃。” 赫连斌和黄茕站了起来,走到显庆帝面前,下跪谢恩。 皇后气得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地站起来,“妾谢皇上恩典。” 徐贵妃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勾起唇角,笑得非常的开心。 宾主俱欢,各自散了。 第119章 月盈身世 夜色掩盖下的宫墙灰暗沉墨,不象白日在明媚阳光下那般金碧辉煌,透着一股阴冷寒气。出了宫门,相熟的官员贵妇们互相打了招呼,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喧哗声渐渐散去,宫门外重归沉寂。 沐月夕上了自家的马车,无精打采的歪在软垫上发呆。咏诗随后上了车,见她这副模样,担忧地问道:“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沐月夕拢了拢松散的头发,懒懒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累。” 整夜带着虚伪的笑容,跟那些无聊的人说着无聊的话,虚情假意的,不感到疲惫不堪才怪了,尤其在黄茕出来后,沐月夕更有自掘坟墓之感,早知道就不说私交不涉国事了,现在她该怎么做才好? “宴会上出事了?”咏诗试探地问道。 “是出事了,出了一件大喜事,六皇子封王娶正妃,可以出宫建府了。”沐月夕眸光微闪,这太子的人选,皇上应是与沐家达成一致意见了,才会借这个机会把六皇子的位置给定下来。 只是,一心想让六皇子当太子的皇后娘娘会就此罢休吗?沐月夕唇角一勾,明眸流光,荥扬城的暗流终于要涌现出来了,这下有热闹可看了,希望不要波及到她,她只想隔岸观火,不想殃及池鱼。 咏诗坐在沐月夕身旁,轻轻摇着纨扇,扇出阵阵凉风,吹去沐月夕额头上渗出来的薄汗。 当摇晃的马车停在了沐府门外时,已经是亥时正。沐晚谦似有事要跟沐毓齐沐毓正说,示意两人跟着他去书房。沐月夕想了想也跟了上去,早些把包袱放下,早些轻松,免得晚上又失眠。 “夕儿,有事?”沐晚谦回头问道。 “夕儿有两件事要跟爹爹说。”沐月夕表情严肃补充一句,“是很重要的事。” 沐晚谦笑了,把三个孩子带进了书房,沐夫人则去为他们做宵夜,皇宫的宴会从来都吃不饱。 “夕儿,说说你很重要的事。”沐月夕绝不会无的放矢,沐晚谦很认真地道。 沐月夕将遇到李浅墨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然后低着头揉着衣角,心虚地道:“爹爹,本来我和李浅墨说好了,私交不涉及国事,但是我总觉得他们是另有所图,好好的怎么又变成送亲使节团了,所以……” “所以姐姐就当了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沐毓正帮沐月夕把话补完了,结果被沐月夕狠狠地瞪了一眼。 “夕儿是担心他挟恩要胁爹爹?”沐晚谦问道。 沐月夕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沐晚谦被她弄糊涂了,“夕儿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浅墨言出必行,他答应私交不涉及国事,就一定不会用利用这层关系。我只是担心,万一事情有变化,他是瓦刺人,自当以瓦刺的利益为重,所以我觉得还是告诉爹爹一声比较好。” “夕儿对这个李浅墨的印象还不错。”沐晚谦捋着胡须,笑得意味深长。 沐毓正插嘴道:“那个李浅墨长得太普通,比杜大哥差远了。” 沐月夕瞪了沐毓正一眼,对沐晚谦道:“李浅墨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救了我两次,他为人不错。” “好,这件事爹爹会处理妥当,夕儿不用担心。”沐晚谦爽快的把麻烦接了过去。 “谢谢爹爹。”第一个包袱卸下了。 “傻丫头,跟爹爹客气什么。”沐晚谦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宠溺地笑道。 “程子悦在荥扬城。”第二个包袱丢出去。 沐晚谦脸色微变,“他来找过你了?” 沐月夕点头,“两次,一次是送药水给我,一次是无意间遇上。” “什么药水?”问话的是沐毓齐。 “我被他易了容,要用特制的药水才能洗去。”沐月夕想起那张丑陋的脸,就郁闷。 “姐姐被易成了什么样子?”沐毓正好奇的问道。 沐月夕又瞪了沐毓正一眼,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弟很欠揍,回头对沐晚谦道:“爹爹,我觉得这个程子悦的身份很神秘,我怀疑宜王根本就不是他的主子,他的主子另有其人。” “不管他是谁的手下,都没关系,爹爹都有办法解决掉他的。”沐晚谦把第二个麻烦接了过去。 “谢谢爹爹,爹爹真好。”麻烦全部脱手,沐月夕一身轻松,有个二十四孝的爹爹,生活乐无边。 “傻丫头,族谱上的族训可还记得?”沐晚谦捏了捏沐月夕小巧的鼻子。 “爹爹,我还没及笄,没去过族词,怎么可能看到族谱上的族训。”沐月夕别开脸,小鼻子已经被捏红了。 “夕儿,十岁那年你带着正儿去过族祠。”沐毓齐拆穿沐月夕的谎言。 “是去过,可是姐姐看到一只老鼠,吓得抱头鼠窜,别说族训了,连里面摆着什么东西都没看清楚。”沐毓正鄙夷地斜了沐月夕一眼,他就不明白沐月夕为什么那么怕老鼠,四年前的那惨烈的尖叫声,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老爷。”沐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送来了四碗银丝鸡汤面。吃过面,沐月夕就被沐夫人强行押回了院子,书房内只留下沐家父子三人。 沐晚谦从袖中取出一块墨色的玉牌,表情凝重地道:“齐儿,如今情况有变,你不用回苏城,由明转暗,带领暗部的人留在荥扬城” “是。”沐毓齐应道。 “正儿,你明日就回苏城,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族长,让族内的人早做准备。”沐晚谦微眯的双眸精光闪动,沐家不是轻易就能铲除掉的,凭谁想要动沐家,都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是。”沐毓正应道。 “这将是一场硬战。”沐晚谦 “请爹爹放心,齐儿(正儿)一定会担负起保卫沐家的职责,绝不辜负爹爹对我们的期望。”沐毓齐沐毓正单膝跪在地下。 沐晚谦一手扶起一个,“夜深了,都回房休息吧。” “是,爹爹。”兄弟俩退了出去。 沐晚谦坐了一会,出门往正房去了,在游廊处遇上沐夫人,夫妻俩并肩而行,进了屋,婢女退了出去。 “老爷,妾身有些话要和老爷说。”沐夫人坐在沐晚谦身边,表情严肃地道。 “夫人请讲。”沐晚谦回望着她,目光灼灼,眼中的情意毫不掩饰。 沐夫人把这几个月的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对沐月盈和傅氏的厌恶,溢于言表。 沐晚谦皱眉,“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嫂对傅满娇的死还是没有释怀。” 沐夫人粉脸含霜,眸中寒光闪烁,冷笑道:“是,她是没有释怀,我是无法释怀。” “夫人,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何必耿耿于怀。”沐晚谦劝道。 “老爷,是妾身要耿耿于怀的吗?”沐夫人反问道。 沐晚谦神色一滞,叹气道:“夫人,傅满娇毕竟是大嫂的嫡亲的妹妹,大嫂因为她的死,对我们不谅解,是可以理解的。” “傅满娇的死,是她自作自受,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沐夫人气愤地眼眶泛红,想起当年的事,心痛如绞。 见沐夫人伤心,沐晚谦伸手揽过她,“夫人,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难过了。” 沐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水,靠进沐晚谦怀里,“老爷,我真得很怕,我怕夕儿会被她害死,夕儿被傅满娇害得够苦了,不能让夕儿再吃苦。老爷,夕儿她单纯,又不会武功,别人要害她很容易啊。” “夫人,你这是关心则乱,夕儿是单纯,是不会武功,可是她是聪明孩子,就从她会找淳于容帮她回家就知道,她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让别人轻易伤害她的。”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 “如果你实在担心大嫂再利用盈儿对夕儿不利,就别让盈儿去见大嫂,没有大嫂在一旁挑拨离间,盈儿就不会对付夕儿了。” 沐夫人坐直身体,斜着眼睛看着沐晚谦,“盈儿所作的事,你认为都是大嫂挑拨的?” “盈儿还小,若没有人挑拨,是不会做出哪些事来的,你不也说了,那个妙婷是大嫂送给盈儿的。”沐晚谦对女儿是比较护短的。 “还小?”沐夫人唇边浮现一抹讥笑,“她都知道拦着人倾诉衷肠,不小了。” 沐晚谦脸色一沉,松开放在沐夫人肩上的手,语带责备地道:“这是你做娘应该说的话吗?” 沐夫人银牙紧咬,成亲十几年,沐晚谦一句重话都没有说她,这一次为了沐月盈,居然责备她,不由生出几分怨气来,冷冷地道:“她做的出,就不怕别人说。” “夫人。”沐晚谦怒目而视,“盈儿才十二岁,你身为母亲的,应该多多教导,而不是放任她做出有损闺誉的事。” “她人小心思大,我管不了。” “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儿,会有什么心思?” “别的心思,我不管,也懒得管,她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只是有一个心思,我是绝对不会让她达成的。” “什么心思?” 沐夫人冷笑,“她想要成为沐家长房唯一的嫡女。” 沐晚谦眉毛紧锁,“夫人,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盈儿怎么可能会这样想?” 沐夫人定定地看了眼沐晚谦,站起身来道:“妾身说的话,老爷既然不信,就自己去查证好了。” “夫人,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怕你误会了盈儿,影响到你们母女之间的感情。”沐晚谦拉着沐夫人的手,不让她离开。 母女感情,沐夫人冷笑,“老爷,说句不中听的话,我那日被她气得小产后,我对她那点母女之情早就断了。” “夫人,盈儿还小,你多担待一些,看在我的面子上,别与她计较。”沐晚谦讲软话。 沐夫人回头看着沐晚谦,“老爷,你顾念兄弟之情,收养盈儿,让她以沐家嫡女的身份长大,我从来就没反对过,待她也视如己出。但是,如今她居然想要害死我的女儿,取而代之,我就再也无法留下她。” 保护子女是母亲的天性,在沐夫人看出沐月盈的居心后,她下定决心要除去沐月盈。 “夫人,你为什么一口咬定盈儿要害夕儿?或许盈儿是真的没有认出夕儿来。”沐晚谦不肯相信沐月盈有害沐月夕之心。 “老爷,文信候爷见过夕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都能认出夕儿来,盈儿和夕儿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可能认不出夕儿?她是故意让妙婷打伤夕儿,赶走夕儿的。只有夕儿死了,她才能做这长房唯一的嫡女。”沐夫人恨意难消,说到最后,声音不觉就提高了度数。她只要一想到沐月夕被妙婷踢的吐血,就想把沐月盈踢得吐血,要不是脑里还有那么一丝清明,沐月盈早就被她踢死八百回了。 “夫人,这说不通,盈儿是以嫡女身份养在家里的,夕儿死了,她还是嫡女,身份没变化,她没必要这么做。”沐晚谦不相信沐夫人的话。 “老爷,我还是那句话,老爷既然不相信我说的话,就自己去查,我想信沐家的暗部一定能把事情查清楚的。”沐夫人挣脱沐晚谦的手,走进内室。 沐晚谦想了一会,起身走进内室,沐夫人已经上床休息。他解开外袍,坐在床边,轻声唤道:“夫人。” 沐夫人翻身,用后背对着他。 沐晚谦唇角微扬,上了床,伸手抱着沐夫人,死皮赖脸的贴上去,“夫人。” “你放开我,你既然不疼惜我生的女儿,还理我做什么。” 沐晚谦哭笑不得,“我几时不疼惜夕儿了?夕儿可是我的掌上明珠。” 沐夫人转身对着沐晚谦,“夕儿既然是你的掌上明珠,哪你什么时候帮夕儿讨回公道?” 沐晚谦沉默不语,沐夫人双手用力一推,将沐晚谦从床上推了下去,“我明天就带夕儿回苏城,离你远远的。” 沐晚谦爬上床,不顾沐夫人的挣扎,强行把她搂进怀里“我不会放你走的,你成亲时,答应过我,我在什么地方,你就在什么地方,这会子想反悔,晚了。” 沐夫人噗哧笑了,“老不正经。” “夫人转怒为喜,小子就放心了。” “老爷,跟你说正经的,盈儿真的是个隐患,你要下不了手,妾身不介意柳叶刀上再染血腥的。”沐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沐晚谦身体一僵,“夫人,你不能现在就把盈儿定了死罪,等我查清楚事情的真伪再说好不好?” “好,我且等着,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要不然,我就把孩子们全带走,让你找不到。”沐夫人娇声威胁道。 “我一定处理妥当。”沐晚谦用嘴堵上了沐夫人的小嘴。 被浪翻滚,一夜销魂。 第120章 祸从天降 自沐毓齐沐毓正离开后,沐月夕除了每日去给沐夫人请安,其他的时间就呆在院中读书写字抚琴,比在苏城还要安静,真正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一日清晨醒来,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到午后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直下到申时才渐渐停歇,积水顺着沟檐落到了青石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沐月夕坐在琴案前,轻轻地拔动着琴弦,双眸微阖,面容平静,整个心神皆沉于悠扬的琴音中。一曲抚完,沐月夕站起身,推开窗,清新空气迎面扑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沁凉的空气吸入肺腑,精神一震。 咏诗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花露,见沐月夕站在窗边,笑道:“小姐,雨停了,天气没那么热,不如出去散散步,老闷在房里有什么意思。” 沐月夕站在窗边没动,静静地看着无垠的碧天,“有书有琴,有花有树,有风有水,衣食无忧,这日子怎么会闷?咏诗,我很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不想改变它。” 咏诗知道沐月夕言外之意,笑着将花露递给沐月夕,“大小姐,虽说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是要天天担心以后有可能会发生的事,那就不是近忧了,就该天天忧了。” 咏诗的话,并没让沐月夕眼中的忧色褪去,她接过花露,浅浅轻啜了一口,将碗搁在琴案边的小几上,坐回琴案边。入暮的夕阳带着淡淡的绯红,穿过树枝从窗口照射进来,为坐在窗边的沐月夕镀上一层浅淡的红纱。 纤指拨起琴弦,琴音起。沐月夕喜欢这样的平静,可是她担心这样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心不静,琴音乱。 “铮”琴弦断,琴音止。 咏诗一惊,“大小姐,可伤到了?” “我没事,去找人把琴弦配好。”沐月夕起身,出门往沐夫人房里去了。 一路行去,园中落红成片。 见沐月夕走来,婢女打起竹帘,对内禀报道:“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了。” 沐月夕走进屋内,“夕儿给爹爹,娘请安。” “嗯,起来吧。”沐晚谦微笑看着女儿,“夕儿啊,赵先生让人捎信来了,下月他就回荥扬城,你的新词可写好了?” “已经有了。”沐月夕面露愧色,她又要当文学大盗了。沐月夕灯节被人掳走后,一向喜爱她的赵殊不放心,亲自离京去寻找,得知沐月夕无恙后,就托人带信给她,要她写六首新词,待他回荥扬城时再评点,他则趁机去西镜浏览湖光山色。 “夕儿快起。”沐夫人示意身边的婢女将沐月夕扶起,回头瞪了沐晚谦一眼,“夕儿又不用参加科举,识得字就行了,要她做什么诗啊词的,太费神,会把身子累坏的。” 沐晚谦哑然,当年奉行巾帼不让须眉的夫人,如今成了爱女如命的慈母,弃了原来的想法,只为女儿着想了。沐晚谦也不与她争辩,对沐月夕道:“夕儿,记得劳逸结合,免得你娘担心。” “夕儿知道。”沐月夕抿嘴偷笑。 沐夫人嗔怪地瞪了沐晚谦一眼,把话题扯开,“时辰不早了,先进晚膳吧。” “盈儿还没到,再等等。”沐晚谦道。 沐晚谦的话音刚落,婢女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四小姐来了。” 竹帘被挑开,沐月盈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轻薄如蝉翼般的粉红色夏装,隐约可见她白如凝脂的娇嫩肌肤。 沐月盈屈膝行礼道:“盈儿给爹爹,娘请安。” 沐晚谦看到沐月盈的着穿,敛去了笑意,皱眉道:“这衣服是谁给你做的?” “这件衣服是大舅母送给盈儿的。”沐月盈道。 沐夫人垂下眼睛,端起茶碗,浅浅的轻啜了一口,唇边那抹冷笑如流星般划过。 “以后不许再穿。”沐晚谦沉声道。 “为什么?”沐月盈不解地问道。 “夫人,夕儿盈儿都大了,该请礼仪妈妈来教导了。”沐晚谦没回答沐月盈的问话,侧身对沐夫人道。 沐夫人放下茶杯,淡淡地道:“好,明儿我就让人去请。” 用完晚膳,喝完养生茶,沐月夕和沐月盈起身告退。出了门,姐妹俩同行了一小段路,却没交谈,转过垂花门,就各自回房歇下了。 沐月夕刻意的不去理会朝堂上的事,日子过的悠闲自得,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七日。 七月十七日,是晋王赫连斌迎娶正妃的大喜日子,这一天大吉,宜:祭祀,求财,签约,嫁娶,订盟。只是这大吉的日子,沐月夕却不吉,她中暑了,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晋王和昌茕公主的婚礼,只能错过。 因封王赐婚的时间太短,晋王府还没修建好,这场盛大的婚宴设在了皇宫内。为了让瓦刺国觉得大祁国很重视这次联姻,昌茕公主是由花朝宫出嫁,乘花辇入宫的。 夜,明月高悬,宫中百官齐聚,衣香鬓影,欢声笑语,,灿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映红了半边天。 喧嚣过来,荥扬城的夜晚恢复了宁静。 刻意避开朝堂纷争的沐月夕还是没能躲过针对她的阴谋。晋王赫连斌将去瓦刺递交国书,此去路途遥远,为了安全起见,将由二千步兵,一千骑兵护送,与晋王一起去瓦刺的除了文信候淳于容,还有欣悦郡主沐月夕。 在听到这个旨意时,沐月夕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一不会武功,二不懂谋略,最重要的是她还没及笄,就算要送她去和亲,她的年龄也不合适,显庆帝让她同去的原因是什么?她实在是想不出来。 “晋王送国书去瓦刺,为什么要夕儿同行?”沐夫人同样感到不解。 “皇后为了晋王的安全真是煞费苦心,不但将淳于容拖下水,还要将沐家绑在一起。”霍谨看出皇后的居心。 沐夫人抹泪,“沐家这么多人,她为什么偏偏要选夕儿?” “因为夕儿不会武功。”沐晚谦苦笑道。 一句话,说明了一切。因为沐月夕不会武功,她无法自保,若是沐家舍不得失去这个嫡长女,就会派人保护她。而晋王只要盯紧沐月夕,把沐月夕当保护伞,就没有生命危险。 沐夫人黯然垂泪。 沐月夕嘴角微微抽搐,皇后这一招够狠,她要是死了儿子,就要让沐家也死个人来垫背。而这个垫背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沐月夕,她果然是软柿子,谁都选她来捏,先是宜王,后是皇后,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霍谨捋着胡须道:“让晋王送国书去瓦刺不过是个幌子,皇上觊觎的应该是瓦刺国的机密兵器谱。”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沐晚谦赞成霍谨的说法。 “爹爹,我要见皇上。”沐月夕拿定主意了。 “夕儿,皇上的旨意只怕不会轻易改变。”沐晚谦提醒她道。 “爹爹,我不是要皇上改变旨意,我只是有些事情要请求他答应。”这件危险的事不能推辞,沐月夕决定争取一些好处。 沐晚谦带着沐月夕往皇宫去了。 御书房内,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显庆帝正和淳于容商讨去瓦刺的路线,听闻沐家父女求见,显庆帝扬起了眉,“宣。” “臣(月夕)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沐家父女下跪行礼。 沐月夕没用封号,而是用闺名自称。显庆帝眼底泛起几丝异色,手一抬,“起来吧。” 淳于容躬身行礼,欲告退。显庆帝阻止了他,“如海不必退下。” 淳于容退站在一旁,飞快地扫了沐月夕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心神稍定。 “欣悦,你来见父皇所为何事?”显庆帝明知故问。 “回皇上的话,月夕愿意陪同晋王前去瓦刺。但是,临行前,月夕有三个请求,请皇上答应。”沐月夕平静地道。 “讲。” “八月十五是月夕的生日,月夕希望在家过了生日才出发。”此去危险重重,或许她再也无法回来,就让她陪父母过这最后一个生日。 “准了。” “第二个请求,月夕要一把吹毛立断的匕首和见血封喉,服下顷刻间就丧命的毒药。” 闻言,三个男人表情各异。 沐晚谦脸色巨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嘴唇微微颤抖,垂下眼睫,掩藏起眸底那深深的狠意。 淳于容惊愕地抬头看着沐月夕,眸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怜惜。 显庆帝面色微变,挑起一边眉梢,“这是为什么?” “匕首贴身而藏,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毒药……”沐月夕眸光微转,唇角轻扬,淡淡的笑似有若无,“月夕很怕痛,万一事情败露,落入敌手,怕承受酷刑,愿求速死” 显庆帝盯着沐月夕的眼睛,似乎要通过她的眼睛,把她看透。沐月夕坦然与他对视,没有闪躲,没有回避,墨瞳清亮,如同湖水般幽静无波。 显庆帝收回目光,缓缓道:“好,准你所求。” “谢谢皇上。”沐月夕道谢。 “你还有一个要求,是什么?”显庆帝生出几分好奇,沐月夕连死都提出来了,她这最后一个请求会是什么更离谱的事情? “请皇上重开花坛,另选花朝宫宫主。”莫璎是皇后的人,沐月夕没办法要皇上废掉皇后,只能拿她的爪牙莫璎出气。 显庆帝眼中精光一闪,了然笑道:“好,就如你所愿。” “谢谢皇上。”沐月夕叩拜谢恩。 三个请求皆如愿以偿,沐月夕跟着沐晚谦出了宫门,抬头看天,残阳似血。 第121章 姐妹情断 清晨,东方天际泛着淡淡的蓝色,晨星在薄云遮掩下若隐若现。与往日一样,沐月夕梳洗后,就去正房给沐夫人请安。 见沐月夕进了屋,沐夫人红了眼眶,把她拉到身边,用力地捶了她两下,“你这个坏丫头,你这个狠心的丫头,你怎么能说出哪样的请求,你这是要活活的摘了娘的心肝。” 昨天从宫中回来时,沐月夕就已经被沐晚谦好好教训了一顿,这会子见沐夫人提及此事,就老老实实地认错,“娘,夕儿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沐夫人紧紧地握着沐月夕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夕儿,你答应娘,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哪怕失手被擒,哪怕被严刑逼供,你都要想办法活下去,活着等爹娘来救你。” 沐月夕咬了咬下唇,眸中浮起一层雾气,“夕儿答应娘,绝不会轻易求死。” 沐夫人将沐月夕搂进怀里,“夕儿,娘苦命的孩子。” 沐月夕将脑袋埋在她胸口上,听着从里面传出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真实而温暖。母女俩静静地依靠着,直到沐月盈进来,沐夫人才松开沐月夕,让婢女把早膳送上来。 用过早膳,沐月夕回到房中时,宫里已经把她要的东西送来了。精致的锦盒里装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和一小瓶见血封喉的鸠毒。 把婢女摒退,沐月夕独自坐在房里,看着那瓶鸠毒久久不语。药瓶就这样放在身上,失手被擒后,是肯定会被搜走的,必须要想个稳妥的方法才行。 回忆前世在电视上,小说上看过的藏毒方法,沐月夕最终选定了一个她认为最安全最隐蔽的方法,把毒药藏在耳坠中,她只要微微侧脸,就能很轻易咬到垂在左肩上的珠子,咬碎它吞下,入口即死。 毒药的问题解决了,沐月夕又开始准备防身的东西,皇后都会帮晋王找垫背的,她凭什么就任人宰割? 从黄茕给她的霹雳弹上,沐月夕想到了暴雨梨花针,兴奋的把想法告诉沐晚谦。沐晚谦经过改良后,用了三天时间,做好了一把可以同时发射十八根针,连发四次的小弩。 小弩不大,可以藏在衣袖里,是一件让人防不胜防的好暗器。沐月夕为了万无一失,还把所有的针都焠上毒,她不是江湖中人,不用讲江湖道义,谁想要取她性命,就必须付出惨痛代价。 忙忙碌碌中,八月十五到了。八月十五不但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也是沐月夕和沐毓齐的生辰,去年沐月夕不在府中,今年沐月夕又离别在即,沐夫人便要大操大办,沐月夕百般劝阻,才让沐夫人改了主意。 沐月夕不想与不相干的人应酬,她只是与家人吃餐饭,安安静静,平平常常的过一个生日。可是,谁想到太后突然下旨,要百官过府为她祝寿。看着宫中送来的寿礼,沐月夕唇边逸出笑意,只是笑不及眼底。 太后的懿旨一下,无人敢违抗,荥扬城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把沐府宴客厅挤得满满当当。厅外更搭起了舞台,由礼部出面,把荥扬城内有名的戏班子都被请了来,歌舞齐作,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着上台为沐月夕贺寿。 舞台上彩袖翩飞,乐声悠扬,热闹非凡。沐月夕却觉得这热闹与己无关,不过是太后安抚沐家的手段。环顾四周,沐夫人被人缠着说话,沐晚谦身边围满了讨好他的人。 沐月夕在荥扬城一年多,没有结交到好友,那些贵女们与她不熟,打个招呼后,就各自散开。沐月夕也懒得与她们应酬,躲在角落边坐了片刻,见无人注意到她,便悄悄地离席向外走去。 屋外,月光皎洁如水,沐月夕沿着游廊走到后花园,在石亭边的栏杆边坐下,背靠石柱,抬头看着遥远夜空。天上繁星点点,月圆如银盘,里面隐约有些杂色,凝神一看,到真有几分象桂花树。 “姐姐真是好兴致,躲到后花园来赏月,害盈儿好找。”沐月盈的声音在亭外响起。 沐月夕回头见沐月盈摇着纨扇走了过来,脸上闪过一抹异色,问道:“盈儿找我有事?” “姐姐此去瓦刺,万水千山,前程未卜,盈儿是特意来和姐姐话别的。”沐月盈走进石亭,站在沐月夕的面前。 “盈儿有心了。”沐月夕笑道。 沐月盈向前一步,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盈儿祝姐姐这一路上风波不断,危险重重,有去无回,客死异乡。” 沐月夕满脸震惊看着沐月盈,她没想到沐月盈会这般诅咒她,皱眉问道:“盈儿,你知不知道道你在说什么?” 沐月盈抬手抚了抚鬓角处的长发,“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姐姐赏月了。” “盈儿,你恨我的理由是什么?”沐月夕她自问没得罪过沐月盈,实在不明白沐月盈对她的恨意是从何而来, 沐月盈停步转身,斜着眼睛冷冷地看着沐月夕,唇角上扬,笑得刻薄,“沐月夕,就看在今日一别,你我再无相见之日的份上,我把话说清楚,免得你自以为自己装的很好,把别人都当傻子逗着玩。” 沐月夕眸底闪过一抹痛色,抿紧了唇。 “从小你就很聪明,知道怎么讨好爹娘,所以就算你女红不好,厨艺奇差,他们都不会指责你,反而还对你疼爱有加,凡是你想要的东西,你喜欢的东西,都紧着你要。所有的人都视你如珠如宝,你满百日时,外祖母送你昙花玉坠。你满周岁时,祖母又将祖传的花玉扣送给你,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服侍你的婢女都是精挑细选的,你住的院子也是家中最好的。沐月夕,你真得很会装,性子明明最刁钻任性,却哄得大家都夸你性格好,明里暗里不知给了你多少好处。”沐月盈恨声道。 “你就为这些恨我?”沐月夕不敢置信地问道。 “同样是爹娘的女儿,凭什么你就受尽宠爱而我什么都没有?沐月夕,就是因为有你的存在,让所有的人都注意不到我,是你拦在我前面,掩住了我的光彩。是你让我活得这痛苦,活得这么卑微,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可是我没想到你的命会这么贱,杀手杀不死你,天底下最毒的毒药毒不死你,堕马摔下悬崖也摔不死你,我真得好恨,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死?只要你死了,爹爹和娘亲就会看到我、疼爱我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我恨你,我恨你沐月夕。”沐月盈咬牙切齿,眸中闪过狠绝的凶光。 “盈儿,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的性格我很清楚,我不相信这是你心里的想法,告诉我,是谁在你面前挑拨离间?”沐月夕走到沐月盈面前,抓住她的手臂。 “沐月夕,你真得很过份,事已至此,还要狡辩,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去。”沐月盈挣脱沐月夕的手,转身要走。 “是大舅母对不对?是大舅母在你面前说了这些话,对不对?”沐月夕快步走到沐月盈前面,拦住她。 “要不是大舅母告诉我,我到死都以为你是个好姐姐,从没想过你会包藏祸心。”沐月盈冷笑道。 沐月夕愕然,“我到底做了什么,让这样你误会我?” “沐月夕,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明明做尽了坏事,还要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欺瞒大家。”沐月盈恨恨地瞪了沐月夕一眼,拂袖而去。 沐月夕没再追沐月盈,任她走远,慢慢地走回石亭,愣愣地坐在石凳上发呆,她怎么都想不出她做了什么事,让沐月盈对她的怨恨如此之深。十几年的姐妹之情,一笔勾消,她们再也回不去了。 忽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沐月夕微蹙眉尖,又是谁来了?回首看去,来的是晋王赫连斌。 “欣悦妹妹。”晋王拱手行礼。 “王爷。”沐月夕屈膝行礼。 “欣悦妹妹,不必多礼,请起。”晋王双手虚扶。 沐月夕起身坐回原处,晋王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欲言又止。 沐月夕淡淡地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晋王咬了咬牙,低声道:“欣悦妹妹,对不起。” 沐月夕挑起一边眉尖,“王爷为什么要道歉?” “出使瓦刺,递交国书,是我的事,与欣悦妹妹无关,欣悦妹妹本来是不需要去的,是母后她……”晋王面带愧色,子不言母过,更何况皇后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他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沐月夕低头不说话,保护子女是母亲的天性,她能理解,但是不代表她就不怨恨皇后所作所为。 晋王定定地看着她,“欣悦妹妹,我会尽量离你远些,有危险时,你让他们保护你就好,不用管我。” 沐月夕诧异地抬头。晋王是个木讷的人,说完这几句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呆坐了一会,他就起身告辞离开。 沐月夕则继续坐在石亭内发呆,脚步再次声响起,由远至近。沐月夕抚着额头叹气,今天这后花园真是热闹,人来人往的。她回头看去,是一个容貌普通的陌生的男人,冲着亭外做了个手势,脸色一沉,厉声问道:“你是谁?怎么跑到后院来了?” “小夕儿,别每次见到我都这么紧张,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绵绵的,略带磁性的声音,沐月夕就算化成灰都不会忘记,向后退了一步,强作镇定地问道:“程子悦,你要干什么?” “小夕儿,别怕,我这次来,没有恶意,我是特意来帮你忙的。”程子悦停下脚步,站在亭外,手一扬,抛了个锦盒给沐月夕,“这是送你的寿礼,希望你能喜欢。” 沐月夕把锦盒重新抛还给他,“我没有事需要你帮忙。” 程子悦把锦盒再次抛还给沐月夕,眸中寒光一闪,“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收好了,不许再还给我。” 沐月夕知道程子悦性格乖张,不敢再把锦盒抛回去,把锦盒搁在石桌上。见沐月夕乖乖收下了礼物,程子悦得意地笑了,挑眉问道:“小夕儿,你不会真得打算以身犯险去瓦刺吧?” 沐月夕看着程子悦那张陌生的脸,脑子里灵光一闪,眯起双眼,“程子悦,你该不会是想要找个身形和我相似的人,然后易成我的模样,代替我去瓦刺吧?” “聪明,聪明,小夕儿就是聪明,不枉我改变初衷留下你的小命。”程子悦赞许的点头, 不用去瓦刺固然好,可是和程子悦合作,那是与虎谋皮,沐月夕才不会笨到主动跳进他挖的陷阱里,“我已经决定去瓦刺,不需要你的帮忙。” 程子悦双手抱肩,叹气道:“小夕儿,你真是不识好人心,罢了,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执意要去送死,那我也只能祝你好运了。” “我一向好运,不劳你操心。”沐月夕小声还嘴道。 程子悦哈哈一笑,转身就走,却被匆匆赶来的沐晚谦拦住了去路,“程公子大驾光临,沐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沐大人,客套话就别说了,程某今日既然敢来,就意料到会被你发现。”程子悦有恃无恐地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程公子移贵步到沐某的书房一叙。”沐晚谦道。 “好,沐大人请。”程子悦没有推辞。 沐晚谦对沐月夕道:“夕儿,时辰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去。” 沐月夕本来就没打算跟着去,听了沐晚谦的话,乖乖的回房休息。有些事情,知道和不知道,并没有区别。与其知道的太多,忧心忡忡,还不如懵懂不知,快乐度日。 显庆十七年乙酉月辛酉日(八月十七日),晋王赫连斌,欣悦郡主沐月夕,文信候淳于容,携歌舞伎,文士一百六十人,由三千禁卫军护送,出使瓦刺,声势浩大,万众瞩目。同行的还有瓦刺国大将军李浅墨和瓦刺国大学士欧阳蓝铭率使节团。 显庆帝率文武百官送至北门外,沐月夕掀开车帘,回望城门,看着看着,眼中有雾气慢慢的升起。 第122章 沂河生波 马车沿着官道向西南而行,渐行渐远,荥扬城被抛在后面,成了一个小黑点。沐月夕坐在马车里,手里捧着一盏飘着淡淡茶香的清茗,不言不语地发着呆。 出使的队伍太过庞大,又有车驾夹杂其中,速度自然快不了,走了大半日,才走到百里坡。好在百里坡有间简陋的茶棚,还能让他们歇歇脚,吃点东西。 只是,这茶棚的老板怎么会是杜徵?沐月夕懒得去问原因,反正有淳于容,让他去招呼他的发小。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等大伙简单的吃完午膳,继续启程时,这去瓦刺的队伍里多了两个人,杜徵带着他的小厮小来子执意同行。 那些男人们不反对他同行,沐月夕就更不会反对了,杜徵的武功不错,危机关头,能拿他抵挡一阵子。 安安静静的赶了许久的路,杜徵有些厌烦,策马来到沐月夕的马车旁,敲了敲车厢,“夕儿妹妹。” “干嘛?”沐月夕隔着竹帘问道。 “夕儿妹妹,这么干巴巴的赶路,你就不觉得很无聊吗?” “好象是你死皮赖脸硬要跟来的吧?”沐月夕撩开一角窗帘。 杜徵眸光一闪,凑到车窗边,低声道:“你们此去瓦刺,危机四伏,我留在荥扬城岂能安心。” 沐月夕一愣,轻笑道:“谢谢你小杜。”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想个法子解解闷,老这么死气沉沉的赶路,人都没精神了。” 闷坐在马车上实在无聊,沐月夕都被摇晃得快睡着了,杜徵的提议合了她的心意,便把那些个礼教暂且放到一边,低头想了想,“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游戏?”杜徵一脸兴奋地盯着沐月夕。 “我们要玩的游戏叫脑筋急转弯,我问问题,你们来答。”沐月夕把咏诗和昭婷也算了进来。 咏诗和昭婷是稳重的人,本来觉得沐月夕这么做有些不妥,可转念一想,要是大小姐闷出病来只怕更糟,收了劝阻的心思,陪着沐月夕一起玩这个脑筋急转弯。 “两个人掉进陷阱,摔死的叫死人,没死的叫什么?咏诗。” “活人?”咏诗很没自信地回答道。 “错,他应该叫救命。”沐月夕抿嘴直笑。 咏诗哀怨地看着沐月夕,“小姐明知奴婢脑子笨,还让我第一个答题,奴婢怎么知道这个题是这样答的嘛。” “脑子不用,就会越来越笨,以后记得多动脑。”沐月夕一本正经地道。 “是是是,奴婢以后一定多动脑。”咏诗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逗得沐月夕莞尔一笑。 “快出题给我答。”杜徵迫不及待地道。 沐月夕眉尖一挑,“你能做,我能做,大家都能做,一个人能做,两个人不能一起做。这是做什么啊小杜,” 杜徵笑道:“这个题目太简单了,是做梦。” 沐月夕白了他一眼,“昭婷,问你一个简单的,一张桌子,砍去一角,还有几角。” 昭婷没怎么思考,迅速的答道:“还有五角。” “夕儿妹妹,你说的这几个问题都太简单了,你想个难点的。” 沐月夕眼睛一转,“有一个东西,它有十只眼睛,八个肚子,九个头,五十只手,它是什么?” “有这样的东西吗?”杜徵皱眉。 “有啊。” “是什么?”杜徵虚心请教。 “怪物。” 杜徵愕然,哭笑不得,有十只眼睛,八个肚子,九个头,五十只手的东西,可不就是怪物。 咏诗昭婷抿唇偷笑。 “这题不算,你是故意刁难我,重新出一个。”杜徵不服输。 “重新出一个,你照样答不出。”沐月夕挑衅地抬起小下巴。 “你且把题目说出来,本公子到要看看是什么难题。”杜徵信心满满地道。 “鸡鹅比赛跑步,鸡比鹅跑得快,可是为什么是鹅先到终点?” 杜徵想了想,想不出答案,摇头道:“为什么?” “因为鸡它笨,跑错了方向。”沐月夕得意的笑道。 “这样的题目,我也会出。”杜徵听出门道来了。 “请杜公子出题。”沐月夕爽快的把出题机会让给了他。 “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杜徵问道。 沐月夕轻笑道:“睁开眼睛。” “世上什么东西比天更高?”杜徵又问道。 “心比天高。”前世时沐月夕看过几本脑筋急转弯的书,这样的问题难不住她。 两人挖空心思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考对方,说说笑笑间,这苦闷的旅程变得有趣多了。只是,淳于容和李浅墨看着沐月夕和杜徵谈笑风生,心里泛起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就象有东西堵胸口一般难受。 使团一路不紧不慢的向西行,走了二十天多天,终于抵达了沂河渡口。往西镜去,陆路太崎岖,马车太颠簸,先别说沐月夕这位大小姐受不了,就是那些娇滴滴的歌舞伎也折腾不起。 淳于容舍了陆路,取水路去西镜。早在使团出发前,沂河府府台就已经接到旨意,因而早就备好了数十艘大船,来装这有史以来最大的出使团。 三千多人弃马换船渡沂河,场面宏大,好在安排的妥当,众人有条不紊的上了船。沐月夕,晋王,淳于容,杜徵,李浅墨,欧阳蓝铭,以及那些文士们,上了最大的那艘三层木船。 歌舞伎以及乐师就上了第二艘船,那三千禁卫军分散上了其他的船,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第一艘已经离岸半个时辰了,最后一艘船才刚刚启程。如此的劳师动众,让朝堂许多和李家对立的大臣们心生不满,不断上书弹劾李氏,惹出许多事端来。 三层木船的最上一层是个极为宽敞的前厅,第二层是给这些贵人住的房间,最下一层,是给船上水手住以及近身护卫们住的房间。穿过厅门后进到内室,再由楼梯往下走入舱底,就可以看到一条细长的通道,两旁各有十六间房,通道右手边那三间,就是沐月夕的房间。 船还没走多远,就有好几个文士晕船,吐的一塌糊涂。咏诗缀墨在船上的厨房里帮随行的太医煎药,昭婷暮婷则把煮好的药送到各位文士的房间里去。 夜间的河风十分寒冷,沐月夕早早的就回了房睡下了,半夜口渴醒来,也没惊动守夜的咏诗,悄悄地起身去倒水。刚把水喝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沐月夕以为是外面守夜的侍卫在聊天,也没在意,正准备上床,就看到门被人推开了一条小缝,一根小竹枝伸了进来。 前世里,电视里放多了这样的把戏,沐月夕知道这是有人往房里吹蒙汗药,忙用手帕,掩住口鼻。 又等了片刻,“吱”的一声,舱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沐月夕皱眉,向角落边挪动几步,藏在了暗处,警觉地盯着来人。 那女子径直往沐月夕睡的小床走去,缓缓的举起一把匕首,匕首的寒光折射到女子的脸上,沐月夕看清了她的容貌,不是别人,正是程子悦身边的宁瑶。 沐月夕倒吸了口冷气,她是怎么混上船的? 宁瑶离小床越来越近,正要猛刺下去却骇然发现床上没人,大惊失色,转身就扑向咏诗。沐月夕怕宁瑶伤害到咏诗,按动小弩上的机括,十八根银针射进了宁瑶后背,针上的鸠毒瞬间就要了她的性命。 因是第一次杀人,沐月夕呆愣住了,只觉得一股寒意由心而外,收定心神,谨慎的向外走去,沿着门边的缝隙,看见门口的四个侍卫都已倒下,生死未卜。 船甲板上传来一阵兵刃交接之声,沐月夕犹豫了一下,就往甲板上走去。 甲板上,淳于容,杜徵,以及李浅墨,欧阳蓝铭正和数十名黑衣人交战着,而在他们旁边,一小队巡逻侍卫和几个黑衣人倒在血泊之中,已无声息。 兵刃撞击的声间,将居于楼船底层的其他侍卫也惊动了,在沐月夕到达的那一刻,禁卫军的头领着其他侍卫们纷纷涌了出来。 黑衣人见事情已败露,便抽身想退,却被淳于容四人封住退路,根本无法逃走。沐月夕站在一旁,看他们打得险象环生,心不觉就提了起来。 这时,赫连斌也踉跄的从房中走出,站在了沐月夕,“欣悦妹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六哥感觉怎么样?”沐月夕轻声问道。 “我没事,连累妹妹受惊了。” 黑衣人接二连三的倒下,甲板只留下四个人了,这些被淳于容四人逼得没了退路的黑衣人,就如垂死的野兽做起了最后的挣扎。一个黑衣人在闪身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赫连斌和沐月夕,狞笑着,挥剑朝着他们冲来。 赫连斌大惊,拉着沐月夕赶紧躲闪。黑衣人这垂死一击,威力十足,赫连斌被禁卫军护住了,可沐月夕却被黑衣人抓住了,一起从甲板上摔了下去。 “欣悦妹妹。”赫连斌扑了过去,没能抓住沐月夕,眼睁睁看着她掉进河水之中。 杜徵抛下手中的长剑,纵身跳入河中,李浅墨紧随其后,跳下了船。 “放船下去,点燃火把。”淳于容冷静地吩咐道。 多只小船放了下去,火把照亮了一片水域,多个会水的士兵和水手也下水帮着寻找。 第123章 一路风尘 九月的河水,不是很寒冷,再加上沐月夕掉下去的地方离船也不远,李浅墨很快就找到了她,并把她救上了船。 脸色苍白,全身是水的沐月夕被清醒过来的咏诗缀墨搀扶着回了房,换上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等随行的太医来帮她诊脉。 太医是被杜徵给拖来的,杜徵虽然也懂点医术,但是术有专攻,他就不去抢太医的饭碗了。太医跌跌撞撞地就进来了,脸色不比沐月夕好多少。 太医诊了脉,告诉大家,郡主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喝点安神药就好。 不一会,咏诗就把药熬好端了进来,沐月夕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药,欲哭无泪,她怎么就这么倒霉?自从她来了荥扬城,这两年倒霉到了极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落到她头上,硬生生地斩断了她当初“宏伟”的愿望。她从没想过借用前世的记忆扬名天下,也没想过凭着前世的那些所谓的才华吸引美男,也没想过要借用前世学来的微薄知识去发大财,更没想过进宫与人争宠。她只想平凡的渡过这一世,然后重新投胎转世,如此轮回。可是老天爷为什么就这么捉弄她?真是没天理啊,她还在大祁境内,就遇险了,接下来的路,她要怎么走啊? “小姐,药不烫了。”咏诗把药递到沐月夕嘴过。 沐月夕一仰脖子,将药一饮而尽,苦得小脸皱成一团。 蜜饯一颗。 水一杯。 递蜜饯过来的是淳于容。 递水过来的是李浅墨。 沐月夕一手接过蜜饯,一手接过杯子,含着蜜饯喝口水,等嘴里的苦味减退后,向两人道谢:“谢谢候爷,谢谢正使大人。” “郡主不必客气。”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杜徵摸着鼻子,唇边露出惯常的坏笑。 欧阳蓝铭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到天明时,船上的血迹均被洗刷干净。 对昨夜遇袭的事沐月夕没有去细打听,只是将宁瑶的身份告诉了淳于容,就由得他去调查。沐月夕继续过着她无所事事的悠闲日子,偶尔跟杜徵斗斗嘴,玩几盘五子棋。 遇袭后的第二天是九月初九,既是重阳节,也是淳于容二十一岁生辰,因在途中,淳于容这个生日过得简单,只吃了碗长生面。 船行数日,这一日时近正午,突然狂风大作,大雨倾盘,因担心行船的安全,便收了风帆,将船就近靠了岸。 岸边早就停了一艘船,想来也是为了避风雨,才临时停下来的。沐月夕也没太在意,坐在房间里看书,忽听到悠扬的琴声传来,曲调很是熟悉,仔细一听,正是她抚过的《梅花三弄》。 沐月夕觉得奇怪,就出门往前厅走去,咏诗昭婷紧随其后。厅内晋王和欧阳蓝铭正在下棋,李浅墨负手而立,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风雨,淳于容和杜徵却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琴声停了,又等了一会,淳于容和杜徵回来了,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个人。 来人取下了蓑衣,“夕儿。” “先生。”沐月夕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赵殊,有些惊喜,忙屈膝行礼,“夕儿见过先生,给先生请安。” “夕儿不用多礼了。”赵殊笑呵呵地道。他与晋王见了礼,李浅墨和欧阳蓝铭见了礼后,就离开了前厅,回房去了。 五人落了座,上了新茶,闲聊了几句,赵殊对沐月夕道:“夕儿,先生有件礼物要送你。” 沐月夕起身道谢。 赵殊送给沐月夕的是一把古琴,沐月夕拨了拨琴弦,音色圆润,凑近细看,在琴头一侧用篆书刻了两个小字“吟月”。 沐月夕见是十大名琴之一的吟月,连忙推辞,“先生,这琴太贵重了,夕儿不能收。” “夕儿,你的琴艺卓越,又善作新词,老失送此琴给你,也是希望物尽其用,不要推辞。”赵殊肃颜道。 沐月夕面一红,她才不是善作新词,她是善于剽窃别人的歌词,“先生,我怕我的琴艺会误了这把好琴。” “先生,夕儿妹妹不要这琴,你送给我吧。”杜徵毫不客气地把琴抱进怀里,打算据为己有。 赵殊一抬手,“啪”的一声打在杜徵的额头上,吹胡子瞪眼地道:“你的琴艺连初学孩童都比不上,把琴拿去准备当柴烧?” 被先生把老底给揭了的杜徵毫不动容,嘻笑着把琴放回桌上,道:“先生,我这是帮您,想吓唬夕儿妹妹,让她把琴收下,您老到好,拆穿我。” 赵殊哑然。 “欣悦妹妹,长辈赐,不可辞。”晋王帮着当说客。 “夕儿,此琴是特意找来送你的,你一再推辞,先生我可是要生气了。”赵殊装出生气的模样道。 “郡主,你不如抚首新曲送给先生,就当谢谢先生送琴之意,如何?”淳于容见沐月夕还在纠结,给她出了个主意。 沐月夕为难地皱起了眉,又要剽窃别人的歌,这一次剽窃谁的好? “咏诗,焚香,你家小姐要抚琴了。”杜徵不给沐月夕再推辞的机会,直接让咏诗点上了檀香。 袅袅轻烟升起,厅内飘起了淡淡香气。沐月夕推辞不过,只得剽窃前世听过的一首略带古风的歌曲,只是年代久远,曲调虽还记得清,只是有些忘词,这时也只得打起精神,边唱边填词。 “行到水穷,坐看云起,望春风又绿杨柳依依。疏影暗香,轻阴清昼,看春风乍起池水凄凄。故人何去,远山万里,惜春风无迹夏野郁郁。秋叶无心,芳草无情,纵马前驰落雪寒梅香满蹄。笑春风,春风笑,笑看红尘多寂寥,醉依斜楼桃花盛开依稀看到你惆怅。笑春风,春风笑,笑看浮生多纷扰,问君归否牵你衣袖,天际流云随风幽。繁花尽,只留清香在指间。春风尽,秋水有意梦无痕。” 后面的歌词,沐月夕全部都忘记了,只得将后半段重新唱了一遍。虽是一首残缺不全的曲子,但词的意境,让赵殊听着很满意,他尤其喜欢那句笑看红尘多寂寥,捋着胡须道:“好一句笑看红尘多寂寥,夕儿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笑春风。”沐月夕神色恍惚,前世的事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模糊不清,或许有一天,她会全部忘记,眸底有淡淡的唏嘘。 “夕儿妹妹,看看我可曾把字写错。”杜徵将歌词记下来了。 沐月夕回过神来,接过纸条,细细地看了,笑道:“一字不差。” 师生几个又说笑了一会,见时辰不早了,让人请了李浅墨和欧阳蓝铭上来,大家入席,用过午膳,喝过养生茶,各自回房歇息。 缀墨刚伺候着沐月夕躺在下,暮婷走了进来,向沐月夕行礼道:“小姐,刚才奴婢去看过了,热水已经备好,小的们问小姐什么时候沐浴。” 沐月夕见她这样行事,知道有机密的事情要禀报,“缀墨,去让他们把水送上来。” 缀墨领命而去,不多时,两个身强力壮的厨娘,抬着一大桶热水来了,倒好水,准备好洗漱物品后,就离开了。 暮婷关上门,拉上帘子。 沐月夕慢慢地解开衣衫跨入水中,暮婷从袖里拿出一卷绢帕。沐月夕打开来看,里面写着:“瑶非程所派,宜尚有余党,吾儿须谨慎,切不可轻敌。” 宁瑶已死,她是不是程子悦派来的,已经无关紧要,反而是宜王有余党这件事,让沐月夕感到头痛。宜王树大根深,若不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岂能那般轻易就抓住他。 沐月夕叹了口气,起身穿上衣裳,将绢帕浸入水中,墨色化开,取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条很普通的手帕,任谁都没办法从上面找出端倪。 第二日,雨停风止,晴空万里,师生话别,各自乘船离去,此日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见。 接下来的旅程,顺风顺水,半个月后,船队在九月三十早上辰时,抵达西镜十一城中的青城港口。他们将在这里上岸,弃船上马,经青城,九原城,云州城,歧城,武安城,出七盘关,过砀山,抵达瓦刺的大泽关。 站在船头,沐月夕眸光微沉,终于踏上西镜的地界了,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开始。 众人青城停留了一日,继续前行,越往西行,天气越冷,到七盘关时,天上飘起了雪,刺骨的寒风从车帘处不断地吹进来,冷得沐月夕就算抱着手炉还是在打哆嗦。 七盘关的守关将军罗海,对出使团非常恭敬,在将军府设宴款待他们,沐月夕没有出席。罗海为人风趣幽默,席上更是妙语如珠,宾主尽欢。 宴后,罗海陪同晋王和淳于容参观城防,李浅墨和欧阳蓝铭知趣的回避了,杜徵托辞,天气太冷,转去后院看沐月夕。 沐月夕正和咏诗她们在吃火锅,屋内热气腾腾的,杜徵毫不客气地落了座。 “你在前厅没吃饱吗?”沐月夕皱眉问道。 “吃饱,可是走了这么远的路,又饿了。”杜徵是无肉不欢的,在锅里选了许多肉片放在碗中。 沐月夕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计较,指挥咏诗往锅里继续放肉片。 夜幕降临,天寒地冻,大家都早早上床睡觉。睡到半夜,守夜咏诗被冷醒,睁眼看去,一厢窗户被风吹开了,北风卷着雪花吹了进来,忙披衣起身,将窗掩上。 咏诗揉搓着冰冷的手,走到沐月夕的床边,撩开厚厚的帐幔,脸色顿时煞白。 沐月夕不在床上,连棉被也不见了。 第124章 山谷脱险 床板翻动那一刹那,沐月夕就惊醒,只是她已经来不及呼喊出声,就被黑暗中伸出来的手捂住了嘴,眼前一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沐月夕恢复知觉时,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但是耳边可以听到马蹄声和车轮声。挪了挪僵硬的身体,忽听到身边有呜呜声,沐月夕皱眉,难道咏诗也被绑来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哟嗬,这臭小子醒了,可不能让他坏了爷的大事,还是照顾他多睡会。” 一声闷响后,身旁没了响动。 臭小子? 会是谁? 不管谁被一起绑了来都好,沐月夕这时知道她身处绑匪的眼皮底下,便不敢再轻举妄动,安静地躺着,不急不燥,反正在西镜,有胆量,有理由掳她的,只有宜王的余党。 马车一路颠簸,摇得沐月夕几乎要散架了,才停下来,然后她就被人头朝下的扛在了肩上,步行了一段路,就听到有人高声道:“韶华不再,吾辈须当惜阴。” “日月共除,志士正宜待旦。”那个低沉的声音应道。 对上了切口,前方的放了行,那人扛着沐月夕继续前行,大约走了一刻钟,她被扔在了地下,头上的麻袋一摘开,眼前大亮。 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壁上嵌着无数火把,照得洞内恍如白昼。在沐月夕的正面是一张铺着虎皮的大木椅,椅上坐了个四十来岁的劲装大汉,他左面上有道象蜈蚣一样的疤痕,神色肃穆,眉间带着很浓的杀气,一看就知道是个久经沙场的人。在他身边或坐或站着数十名身穿劲装的大汉,手中握着大刀,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慑人的寒光。 “蒋某人今天能请到六皇子和沐大小姐来山寨做客,真是非常荣幸。”劲装大汉道。 沐月夕侧目而视,在她身旁是一脸煞白,额头上还有一个大包的赫连斌。 赫连斌颤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我们?” 劲装大汉怪笑一声,“蒋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本是宜王帐下前锋大将,姓蒋名必达,现在被沐晚谦那个贼娘养的逼得在这砀山落草为寇了。” 赫连斌努力地站了起来,颤抖着走到沐月夕前面,强作镇定的厉声喝问道:“你们这些宜王的余孽,想干什么?” 沐月夕坐在地上没动,摸着绑在手臂上的小弩,暗自盘算。 “达爷,这臭小子原来是个傻子。”站在蒋必达左侧的瘦高个男子讥笑道。 “六皇子,我们是土匪,绑了肉票来,你说能干什么?”蒋必达反问道。 “你们是要向我们勒索钱财?”赫连斌问道。 “我们求财不求命,只要两位老老实实的,等收了银子,就放两位离开。”蒋必达摸着左脸上的疤痕,歪着一边嘴角道。 “你们需要多少钱?只要数量不是太大,我可以给你们。”赫连斌信以为真。 洞中的叛兵们听到赫连斌这样的回答,狂笑不已。 沐月夕抚额长叹,显庆帝不喜欢他是正确的,这人太笨,太蠢,蒋必达这样的话,他也能相信。指望不上赫连斌,沐月夕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道:“蒋将军若真是为了钱财,就不会绑架六皇子和我。” 蒋必达眸中精光一闪,“两位身份尊贵,绑了来,少说也能换上百来万的银子,蒋某不绑两位,还绑谁去?” “做无本生意,不会舍易求难。我们的身价虽高,可风险太大。到时候,蒋将军只怕银子没到手,反而落得个谷破人亡的下场。”沐月夕道。 “风险?嘿嘿,蒋某不认为有什么风险。”蒋必达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摸了一把嘴,“这山谷地势好,四面环山,周围都是万丈峭壁,只有一条可容两人并肩而行的小路,易守难攻,皇帝老儿就算派兵来,也要无功而返。” 沐月夕冷笑,“蒋将军,你手下不过区区数百人,与朝廷数十万大军为敌,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就算你占据了地利,朝廷只要将你们封闭在山谷之中,就能破了这山谷将你们一举歼之。我劝你不要一错再错,尽早投降,也能换得个从轻发落。” 这番话说完,满洞的叛兵窃窃私语。 蒋必达狂笑,“从轻发落?老子不稀罕!老子既然敢占山为王,就不会向朝廷投降。老子要把你们全部杀死,为宜王报仇。” 沐月夕冷笑,厉声问道:“成则为王,败则为虏。蒋必达,你扪心自问,你在砀山占山为王,真得是为了给宜王报仇吗?” “宜王对蒋某恩重如山,蒋某对宜王忠心耿耿。” “赫王枢关在天牢里,还没死,你要是对他忠心耿耿,就该去劫狱,把他救出来,而不是跑在这里占山为王,勒索钱财。” 叛兵们带着质疑的目光看向蒋必达。蒋必达见此情形,是又慌又怒,“死丫头,天牢有重兵把守,要救宜王,不是那么容易的。” “蒋必达,你不必狡辩了,你根本就不想救宜王,你不过是拿为宜王报仇当借口,哄骗得这些无辜的士兵们与朝廷为敌。蒋必达,你好卑鄙,为了一己之私,不惜牺牲跟随你这么多年的兄弟,他们并没有真正参与谋反,只要他们解甲归田,就能与亲友团聚,是你让他们酷刑加身死无全尸,最后落得个灭门灭族断子绝孙的下场。” 这些叛兵不怕死,可是若是因为他们的原因而弄灭门灭族断子绝孙,这让他们无法接受,洞内鸦雀无声,心中暗自权衡。站在蒋必达身边的那个高瘦男儿,脸上的神色更是变来变去。 见手下被沐月夕说的动摇了,蒋必达又气又恼,脸都被气成了铁青色,怒骂道:“妈的,死丫头,跟沐晚谦一样长着张利嘴,都已是阶下囚了,还敢如此嚣张!老子这就杀了你,看你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蒋必达说着,就去抽挂在椅边的大刀。 赫连斌吓得脚下发软,颤声道:“你,你不要过来。” 沐月夕很怕死,但是此时不容她后退,淡然一笑,道:“蒋必达,你杀了我,也掩盖不了事实真象。我这条命是生是死无足轻重,而你手下几百个弟兄连同他们在家乡的亲人,都因为你的自私而枉送了性命,你与心何忍?” “达爷,请听属下一言。”高瘦男人出言阻止蒋必达。 蒋必达回头瞪着他,“小高,你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小高冷笑,“小高觉得沐大小姐说的不错,我们本可回家与家人团聚,是你太自私了。” 蒋必达一巴掌打在小高脸上,差点把他打翻在地,狞笑道:“你他妈的敢造反,老子第一个杀了你。” 沐月夕听小高的话,知道他意动,丢下最后一根稻草,“各位大哥,只要你们愿意投降,六皇子和我可以保证大家平安无事。” “只要你们投降,我和郡主可以保证大家平安无事。”赫连斌跟着沐月夕许下承诺。 “死丫头,老子今天就砍了你。”蒋必达冲了过来,沐月夕刚要按动小弩的机括,蒋必达已经停了下来,转身瞪着从后面刺了他一刀的小高。 见小高出了手,另一名大汉走到蒋必达面前,举起大刀,刀落头断,鲜血飞溅而出。 蒋必达死了,小高的官职最高,其他的叛兵便在他的带领下投了降。众人商量好条件后,沐月夕和赫连斌裹着厚厚的兽皮,率众出谷。一路行去,暗自心惊。这山谷真得如蒋必达所言,是个固若金汤的天然城池,四周绝壁高不可攀,仅有一条小道通往谷外,想要进谷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攀上崖顶再从上面滑下来,二是从小道进谷。 两个选择各有难处,绝壁光滑,无落脚之处,想要上去,要有高超的轻功,还必须在白天行动。可白天,有士兵把守放哨,一眼就能看清悬崖上的情况,用箭一射,有来无回。 小道狭窄,仅容两人并肩通行,叛兵们只要在入口处布上一小队人马,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还真得不怕朝廷的数十万大军。 沐月夕十分庆幸策反成功,要不然,就算能破谷,也要付出惨痛代价。出山谷没多远,就遇上率兵而来的淳于容,知道以淳于容的能力,一定能妥善安排好叛兵,把她和赫连斌的意思告诉了淳于容,由他处置。 沐月夕毫发无伤的回来,四个婢女喜极而泣,沐月夕安抚她们一番,沐浴更衣,吃饭睡觉。等她睡醒,天色已暗,咏诗服侍她穿好衣服,才告诉她,候爷已等候多时。到厅堂见淳于容,淳于容已知事情经过,对沐月夕能够策反这些叛兵,由衷的感到佩服,看着走过来的沐月夕发呆。 沐月夕见淳于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疑惑的把手伸到他眼前挥了挥,却被惊醒的淳于容快速的抓住了,沐月夕一惊,下意识要把手收回,抽了几下,没抽回来,又感觉得淳于容的手炙热的像是要燃烧起来,忙喊道:“候爷,请您放手。” 淳于容惊醒过来,看着站在沐月夕身后的两个惊呆了的婢女,知道太失礼,顿时面红耳赤,连忙松了手。 “候爷,找月夕有什么事吗?”沐月夕主动问道。 “叛兵已安排妥当。”淳于容道。 沐月夕含笑道谢,淳于容告辞离去。 咏诗和昭婷相视一笑,咏诗道:“小姐,候爷他……” “别候爷候爷了,你家小姐快饿死了,快去布膳。”沐月夕打断咏诗的话,转身出门。咏诗昭婷只当她害羞,抿嘴笑着快步跟上。 到第二日,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可是赶路要紧,使节团起程上路。地上厚厚的积雪让车辆行走的十分艰难,车夫披着厚实棉衣、裹着皮帽,扭头对车内的人喊道:“郡主,两位姑娘小心,前面要上坡了。” 缀墨暮婷忙将桌上的东西收了起来,又帮沐月夕扯了扯薄被。沐月夕轻轻挑开窗帘,看了看下外面崎岖的山路,这砀山真陡。几片雪花随着寒风卷了进来,落到她的脸上,不禁打了个寒战。 缀墨忙用丝帕帮沐月夕拭去脸上的雪花,嗔怪地道:“小姐,仔细冻着,生病可是要吃药的。” 感受到寒意的沐月夕缩回锦被里,道:“这都走大半天了,怎么还在……” 车外突然传来巨响,打断了沐月夕的话。沐月夕撩开车帘往外看,后方乱糟糟的,看不真切。见淳于容和杜徵下了车,知道出事了,“暮婷,你去看看。” 见暮婷下车,沐月夕又补充了句,“路上滑,你小心一点,别摔跤。” 暮婷去的快,回得也快,脸冻得通红,缀墨忙把手炉塞给她。暮婷暖着手,禀报道:“是有辆马车坏了。” “是谁坐的马车?”沐月夕问道。这马车是按品位排序的,走在最前面的是晋王,接下来是沐月夕,再下去是李浅墨和欧阳蓝铭,然后是淳于容和杜徵,其他人或三人一车,或四人一车,跟在淳于容的车后。 “是歌舞伎坐的。”暮婷道。 沐月夕沉吟了一下,道:“你再去看看,要是车修好,就罢了,要是修不好,你叫咏诗她们过来,把她们的车让给那些歌舞伎。” 暮婷又下了车,走了过去。车修不好了,咏诗和昭婷就依照沐月夕的吩咐把车让了出来,只是她们的车太小,挤进去六个人,就满了,有个歌舞伎就落了单。 “候爷,就让那位姑娘上我的车吧,我一路闷得慌,让她唱曲给我听。”沐月夕好人做到底。 淳于容想了想,应允了。其他歌舞伎又是羡慕又是后悔,却也无法可看,看着那个叫蝶姬的歌舞伎就上了沐月夕的车。 沐月夕的车本就是车队里最大的车,把小桌子收起来,六个人坐着,也不显得挤。 “奴婢斗胆,请问郡主想听什么曲子?”蝶姬低着头柔顺地问道。 沐月夕见她浑身在发抖,不知是冷,还是害怕,笑道:“不用唱曲子,你安心坐着吧。” 蝶姬便不再说话,安静地缩在那里。 第125章 小小恩惠 大雪纷飞,寒风刺骨,马拉着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那些步行的禁军一步一滑,速度十分的缓慢。 虽然车外冰天雪地,不过车内燃着暖炉,温度倒也不低,可是那蝶姬却一直在发抖,整个人缩成一团,四个婢女人手一个绣绷,没发现她的异常。 沐月夕觉得奇怪,就一直盯着她瞧,瞧着瞧着就瞧出原因来了,这蝶姬没有穿棉服,淡蓝色的外缕里罩着一件单薄的夹衣,眉尖微皱了一下,又松开,假装没有留意,薄唇微扬,轻声问道:“蝶姬,你多大了?” “回郡主的话,奴婢今年十六岁。”蝶姬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象没吃饱饭。 “你是哪里人?几岁进歌舞坊的?” “回郡主的话,奴婢是利阳府的人,六岁进歌舞坊的。” 沐月夕接着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回郡主的话,奴婢家里还有父母和兄弟。” 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四个婢女停下手中的活,看着蝶姬,发现声音是从她腹部传出来的,她们也同时看出蝶姬没穿棉服。 沐月夕眸中闪过一抹异色,找到放糕点的地方,取出一盒栗子糕,递到蝶姬面前,“给你吃。” 蝶姬惊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沐月夕带笑的墨瞳,眸光柔和,下意识地吞了一口水,跪了下去,双手颤抖地接过栗子糕,“奴婢谢郡主赏赐。” “快起来吧,车内窄,别多礼啦。”沐月夕道。 蝶姬眼眶微微泛红,坐回原处,打开盒子,取出一块栗子糕,小口地吃了起来,放在嘴慢慢的咀嚼,细细地品尝着它的味道。 “蝶姬姑娘,喝杯茶,别噎着了。”咏诗递了杯热茶给她。 蝶姬接过杯子,又要下跪,咏诗忙拦住她,“小姐都说,别多礼了,你就坐着安心吃东西吧,瞧你手冷的,跟冰椎子一样。” 蝶姬吃完糕点,捧着热茶,一边喝着,一边暖手,糕点为她增加了热量,她不再冷的直打哆嗦,满怀感激地将空盒子还给咏诗,又再次向沐月夕道谢。 “吃饱了吗?”沐月夕问道。 “回郡主的话,奴婢吃饱了。谢谢郡主怜惜奴婢,没有责怪奴婢驾前失礼。”蝶姬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得厉害。 “你的规矩学得很好,是谁教的?” “回郡主的话,是向嬷嬷教的。”蝶姬的头低到不能再低,差点埋进衣服里了。 “咚咚”有人敲车厢。 暮婷撩开窗帘,是杜徵,他施展轻功跟在车边,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潋,满唇边带着惯常的坏笑,白色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头发和肩上。 “下着雪呢,你不在车上呆走,跑这来做什么?”沐月夕奇怪地问道。 “一会是下山的路,地面上结了冰,车轮会打滑,你坐稳些,别被抛了出去。”杜徵道。 “我会抓紧的,不会被抛出去的。”沐月夕看着狭窄的山路,一阵心寒,这要是被抛出去,肯定没命。 “这人只要被抛出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泥,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要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还有,这砀山有一种叫砀鹰的鸟,专门吃这种肉泥。”杜徵看到沐月夕面露惧色,起了玩闹之心,故意出言吓唬她。 沐月夕放下窗帘,直接无视他。杜徵坏笑着往前方掠去。 过了一会,“咚咚”又有人在敲车厢。沐月夕生气了,这个该死的小杜还有完没完,撩起窗帘,张口要骂人,却发现走在车外的是淳于容,忙敛去怒容,问道:“候爷,有事?” “天气寒冷,喝姜汤可以驱寒。”淳于容递给沐月夕一个瓷壶。 “月夕谢谢候爷的关心。”沐月夕道谢。 淳于容轻笑道:“郡主不用客气。” 沐月夕接过瓷壶,放下窗帘,扭头看见四个婢女脸上古怪的笑容,沉声道:“不要胡思乱想。” “奴婢没有胡思乱想。”四个婢女异口同声地道。 沐月夕撇嘴,四个婢女脑子里想什么,她心知肚明,只是,淳于容连霍绮,浅菁郡主,沐月盈这样的大美人,尚且都看不上眼,她不过长得略为清秀些,他要看得上,才怪了。更重要的是,她对冷随风的承诺,让她无意的探究淳于容对她的心思。 “我要是受寒生病了,会拖延行程的。”沐月夕解释道。 四个婢女只当她害羞,怕再逗她,会惹她生气,敛去脸上古怪的笑容,拿杯子出来,伺候她喝姜汤。 “这是候爷送给郡主的,奴婢不敢受。”蝶姬小声的拒绝道。 “这一大壶,我可喝不完,你就当帮我忙,把这杯喝了。”沐月夕捧着玉杯,浅啜一口,笑道。 “奴婢谢郡主赏赐。”蝶姬接过咏诗手中的白瓷杯。 杜徵和淳于容的举动,都被李浅墨看在眼中,碍于身份,他不便出现在沐月夕面前,心中暗恨。 欧阳蓝铭素知李浅墨决定的事,万无更改,劝无可劝,看着李浅墨的目光里充满了担忧,叹气,这沐月夕长得不是很漂亮,可却是个红颜祸水。 下山的路非常滑,好在有惊无险,使节团顺利的下了山。只是天色已晚,赶去大泽关也进不去,就在山下驻了营。咏诗送蝶姬去歌舞伎的帐蓬,见其他歌舞伎都穿有棉服,心中的疑惑更深。转身出了帐,去找那些保护歌舞伎的禁卫军打听。听完原因后,脸色变差,急急地赶回去向沐月夕禀报。 “小姐,蝶姬的事,奴婢打听清楚了。”咏诗走进帐蓬道。 “哦,是怎么回事?”沐月夕用完膳,正在喝养生茶。 “蝶姬的曲子是所有歌伎里唱的最好,就惹来那些人嫉妒,故意把水倒在她身上,两件棉服都给弄湿了,上不了身,只得穿夹衣。”咏诗气愤地道。 沐月夕了然一笑,不遭人嫉是庸才。 “蝶姬又有些傲气,不肯拿钱贿赂管她们的嬷嬷,那些嬷嬷就故意苛扣她的吃食。”咏诗道。 沐月夕垂下眼睛,想了想,道:“你们谁有多余的棉服?” “奴婢有一件新做的。”缀墨道。 “缀墨,你就把那件送给蝶姬,等到了集市,我帮你再买件新的。”沐月夕道。 “奴婢谢小姐赏赐。”缀墨笑盈盈地道。 “咏诗留下吃饭,缀墨,你把这盘菜和糕点一起带去,就说她曲子唱的好,我赏她的。” “是。”缀墨把菜和糕点放进食盒,又去把棉服包好,就去了歌舞伎的帐蓬。缀墨把东西亲手交给蝶姬,又找到管歌舞伎的太监,塞给他些银两,还对他说明,这蝶姬得了郡主的喜欢,日后,郡主会时不时的招去让她唱曲,要他别怠慢了她。太监那敢拂郡主的面子,自是交待了下去。,因为沐月夕的原因,蝶姬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夜,北风凛冽地刮过大地,弯月高挂星空,惨白色的寒光洒落在没有半点灯火的营地。除了在营地外围巡逻的士兵,所有人都安然入睡。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来到沐月夕的帐蓬后方,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二日,紧赶慢赶,总算在午时前,赶到了瓦刺的大泽关。为那些歌舞伎新买了辆马车,沐月夕又能躺在车内,不用端坐着,弄得腰酸背痛。 在大泽关休息了一夜,使节团再次上路。沐月夕本以为进入瓦刺后,就会风波不断,谁知连续数日都平安无事,不过她并没因此而放松心情,因为这或许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十月初十正午,使节团抵达瓦刺蓐城,这一夜没在野外驻营,进了城。城主特意设宴款待,沐月夕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 宴中,李浅墨悄悄退席,去探望沐月夕。欧阳蓝铭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侧身找淳于容说话,帮他分散淳于容的注意力。 “郡主,瓦刺正使李大人求见。”守在院门禁卫兵站在门外禀报道。 沐月夕一愕,他来做什么?略一沉吟,“请李大人进来。” 李浅墨依旧是一身黑色锦袍,进门拱手行礼,“郡主,安好。” 沐月夕屈膝还礼,“将军,安好。” 分主宾坐下,李浅墨道:“知郡主身体不适,浅墨甚感担忧,想问郡主是否需要减慢行路速度?” “将军无须担忧,本宫休息一夜就好,不必减慢速度。”沐月夕轻笑道。 李浅墨从袖袋中拿出一个锦盒,“这是送给郡主的果子,希望郡主能够喜欢。” 沐月夕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放着十几颗雪白色果子,惊讶地抬起头,“这是雪里红?” “正是。”李浅墨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 两人共患难时,沐月夕曾跟李浅墨说过想吃雪里红,想不到李浅墨会记得,开心地笑着道谢:“谢谢将军。” “不必客气,你喜欢就好。”李浅墨见她笑靥如花,心中大喜。 沐月夕拿出一颗来,轻轻咬了口,咬破白色的皮,里面是鲜红色的果肉,酸酸甜甜的非常爽口,“真好吃,谢谢将军。” 李浅墨宠溺地看着她,淡淡地笑。站在一旁的咏诗昭婷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礼物送来,心意到了,李浅墨怕离席太久,引人怀疑,告辞离去。送走李浅墨,沐月夕返回房间,暮婷走了进来,行礼道:“小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沐月夕知道又有密信来了,随暮婷走进偏房。房内热气腾腾,还烧着数个暖炉,与室外寒冷的天气,形成鲜明的对比。解开衣裳,沐月夕泡在热水中,暮婷把第二封密信交给她。 打开丝帕,上面写道:“冬狩,帝遇刺,无恙,八皇子受重伤。” 大祁冬季狩猎并不是每年举行,全看皇帝当时的兴致,今年大祁国喜事连连,显庆帝才动了心思,却没想到野兽没猎到,他最心爱的皇子为保护他而受了伤,勃然大怒。天子怒,哀鸿遍野,荥扬城的冬天只怕更寒冷了。 沐月夕把丝帕丢进一边的铜盘里,墨遇水化开,再拿起时,已了无痕迹。 第126章 松林遇袭 在蓐城停留了一夜,清晨,使节团离城继续西行。为了能尽快赶到瓦刺的国都上京,前几天都是急行军,把那些娇弱的歌伎累得够呛,还有几个支撑不住,生了病。 晋王怕到再这赶下去,会有更多人生病,只得就下令减慢了速度。沐月夕在听到这个命令后,松了口气。虽然她急着赶到上京把事办完,然后赶快回家,可这马车奔跑起来,实在是颠簸的厉害,弄得她晕眩的厉害,别说吃饭了,就是她最喜欢吃的零食,都没胃口去吃。折腾了几日,她本来就不圆润的小脸,又瘦了一圈,害得咏诗缀墨担忧不已,生怕她在路途中病倒。 淳于容和杜徵看在眼里,不免心急,嘱咐太医每日去给她请平安脉,让沐月夕不胜其烦。 因为前几日蝶姬病了,昨儿才好,沐月夕怕那些嬷嬷不待见她,所以用过午膳后,沐月夕就让咏诗把蝶姬叫了来。 “郡主,奴婢今天带了琵琶来,想弹首新曲给郡主听,请郡主恩准。”蝶姬无有旁的技艺,唯有用她最擅长的弹唱来表达对沐月夕感激之情。 “好,你唱我听。”沐月夕捏着一颗雪里红,笑盈盈地道。 “重重山外,苒苒流光,又是残冬时节。小园幽径,池边楼畔,翠木嫩条春别。纤蕊轻苞,粉萼染、猩猩鲜血。乍几日,好景和风,次第一齐催发。天然香艳殊绝。比双成皎皎,倍增芳洁。去年因遇东归使,指远恨、意曾攀折。岂谓浮云,终不放、满枝明月。但叹息,时饮金钟,更绕丛丛繁雪。”蝶姬怀抱琵琶,边弹边唱。 “这唱的是红梅吧?”沐月夕问道。 “回郡主的话,这是前几天,乐师看到路边盛开红梅,觉得雪中红梅非常好看,就写了这首词。”蝶姬柔顺地禀报道。 “词也好,你唱得也好。”沐月夕表扬了一句,继续啃她的雪里红。 咏诗倒了杯水,递过去,笑道:“蝶姬姑娘,润润嗓子。” “谢谢咏诗姑娘。”蝶姬把琵琶放到一边,接过杯子,慢慢的喝着茶水。 “久坐无趣,我们来玩牌解闷。”沐月夕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昨天无事做好的扑克。 蝶姬是初学,她们玩最简单的五十k。蝶姬打了一会,就明白规则,越玩越顺手,渐渐的倒也不那么拘谨了。四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到黄昏时,停了三天的雨雪又开始由天上飘落下来。咏诗撩开窗帘,叹道:“怎么又下雪了。” “这才酉时正,天就这样漆黑一片了,怕是赶不到下个城镇,又要在野外驻营了。”昭婷撩开另一边,打量四周的景物,还在荒郊野外。 咏诗叹气,满脸担忧,这野外寒气重,就算帐蓬里烧着几盆暖炉,还是不暖和,小姐今夜只怕又睡不好,再这样下去,小姐会病倒的。 “路途上吃点苦也没什么,只要能平安回去,就是万幸啦。”沐月夕垂下眼睛,轻啜一口香茗。瓦刺国那个陆宰相能派人去大祁劫杀李浅墨,如今到了他的地盘,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让李浅墨和使节团去上京的 “吉人自有天相,奴婢相信郡主一定能安然返回荥扬。”蝶姬柔声道。 沐月夕回头对蝶姬笑道:“我们都能……” 突然前方传来几声惨叫声,后方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车也猛然间停了下来,车内的人大惊失色,出什么事了? “小姐,有敌来犯。”车夫和守护在马边的禁卫军同时向沐月夕禀报道。 沐月夕知道叫她小姐的,都是沐家安置在禁卫军里的人,撩开窗帘往外看去,四周的松树林内亮起漫天红光,数以千计的火把,以围攻之势冲了出来,喊杀声由远而近,来势惊人。 黑暗中还有利箭飞射过来的呼啸声,反应过来的禁卫军将马车团团周住,挥动着手中的大刀,将利箭一一打落。四周不时传来惨叫声,是那些手不缚鸡之力的文士和那些娇弱的歌舞伎。 星月无光,漫天飞雪,数不清的敌人从四方八面涌过来,禁卫军虽人人武技高强,但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仍是纷纷倒地。 眼见敌人越来越近,在这里硬拼显然是死路一条,唯今之计,只能集中力量向某一方突围,方能保住性命。 “小姐,请您下车跟在车后。”车夫借着火把,观察了一下,找到了个薄弱的地方。沐月夕知道此刻不是她妇人之仁,麻利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带着其他三人,由禁卫军护着,跟在车后,向那个薄弱的地方冲去。 雪雨打在脸上,刺骨的寒冷。车厢上已经射满了利箭,那些护着马的禁卫军死伤无数,一个倒下,立即就有一个补上,他们用命护着马车向前冲。 “郡……主,奴婢……跑不动了,您……不管奴婢,快走。”蝶姬本就是纤纤弱质,加上又病了几日,身体更加虚弱,跑了这么久,她已举步维艰。 沐月夕跑得口干舌燥,也懒得与她啰嗦,拖着她继续向前跑。蝶姬并不想死,只是怕拖累沐月夕。见沐月夕并没有抛下她不管的意思,对沐月夕的感激又添了几分。 杀声震天,人马惨嘶,后方火把的光芒,把大地照得血红一片。沐月夕不敢回头去看,拼命地跟在马车后面,向外突围。 好不容易冲了出,拼命奔跑的马儿终于支持不住,力竭倒毙。马车撞上了前面的大树,支离破碎,车上的东西滚落一地。 沐月夕松开拉着蝶姬的手,冲了过去,浑身是血的车夫倒在马的边上,“小的……有负主子所托,小姐……” 话没说完,已然气绝。 稍稍一停顿,敌人已经追了过来。沐月夕一边流泪,一边往松树林跑,眼见就要冲进松树林,一阵密集的箭雨射来,又有十多人中箭倒地。那些敌人紧紧追来,对中箭者均补上一刀。 突围时,跟在沐月夕身边的一共有三百多禁卫军,都是沐晚谦安排进来的铁卫,情况危机,暗卫都已显身护主,可到此刻却只剩下不到百名,死伤惨重。经此役,大祁三千禁卫军只怕所剩无几,淳于容他们是否能逃脱,也是个未知之数。缀墨暮婷只怕也凶多吉少。 松树林内积雪深厚,沐月夕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跑着,脚下一绊,重重地摔倒在地。蝶姬紧随在她身后,收不住脚,也被绊倒,直接摔倒在沐月夕身上。 身下的人发出一声闷哼,蝶姬知道弄伤了沐月夕,急急忙忙地想要爬起来,那知道越急越出错,她一再地跌倒,沐月夕反而被她弄得差点让雪给闷死。 “对不起,对不起,郡主,奴婢不是故意的。”蝶姬总算爬了起来,一边扶沐月夕坐起一边道歉。 沐月夕没有应声,蝶姬以为沐月夕死了,吓得眼泪直流,把沐月夕口鼻边的雪扫了去,探着还有呼吸,刚要松一口气,箭雨一波一波地袭来,所有人都挥刀挡箭,偏偏有两只箭成了漏网之鱼,夹着呼啸声射向坐在地上晕厥过去的沐月夕。 蝶姬也不知是事到临头失了方寸,还是太想保护沐月夕不受到伤害,她想都没想就拦在了沐月夕面前,以身挡箭。 “蝶姬!”咏诗好不容易将射来的箭扫偏,暂时解除了危险,回头一看,蝶姬身中两箭,倒在地下。 “郡主!”昭婷回头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沐月夕,以为她出了事。 那些身经百战的铁卫大怒,挥刀冲了上去,大开杀戒,松树林中战况惨烈,鲜血染红了林中的积雪。 咏诗昭婷已经跑了过去,发现沐月夕只是晕厥过去,喜出望外地喊道:“郡主没事,速撤。” 听闻沐月夕无事,铁卫们且战且退,护着沐月夕向着密林深处跑去,可是给敌人紧缠着,欲逃不能。 被昭婷背着跑的一段路,沐月夕晃悠悠地醒了,回头一看,数以百计的敌人跟在后面。远处有爆炸声传来,还看到了火光,沐月夕想起了黄茕给她的霹雳弹,“昭婷,快放我下来。” “小姐,奴婢不累,奴婢可以背你逃出去的。”刚才沐月夕晕倒的事,把昭婷吓坏了,那肯放下。 “我有办法阻止敌人,你快放我下来。”沐月夕挣扎着要下地。 昭婷听她说有办法阻止敌人,就把她放了下来。沐月夕摸出霹雳弹,向着敌人的方向丢了出去,“嘭”的一声巨响,火光四射。 “这是霹雳弹,大家快逃。”敌人里有识货的。 “嘭”趁敌人慌乱之际,沐月夕又丢了一个出去,炸死炸伤了许多人,吓住了更多的人。沐月夕等人不敢停下脚步,一路狂奔。 雪雨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铁卫穿着软甲,又有武功护身,沐月夕主仆浑身湿透,停下脚步后,才感觉到寒冷。沐月夕的目光在人群里扫过,没有看到蝶姬,知她已遇难,叹了口气,清点了一下人数,加上沐月夕主仆三人,一共五十人逃了出来,沐家这一次损失惨重。 “哈啾,哈啾。”沐月夕一下打了两个喷嚏。 “必须找个地方把衣服烘干才行。”咏诗忧心地道。 “往前面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人家。”昭婷握着沐月夕的手,为她输送内力驱寒。 寻了半个时辰,天无绝人之路,让她们找到了一个小村庄。夜深人静,他们刚一走近,狗就叫唤起来。 “留两个人下来,其他的人全都藏起来,悄悄的进村,不要惊动狗。”四十多个身带利器的大汉,会让人误会的。 沐月夕的意思,铁卫们明白,留下两个人,就躲进了黑暗中。狗的叫声把村里的人都吵了起来,操着家伙涌到村口。 村口站着三位漂亮的姑娘和两个大汉,五个人都狼狈不堪。 第127章 咫尺之间 “各位大叔,奴婢陪我家小姐回家,路遇山贼,好不容易才逃脱,请各位大叔行行好,帮帮我们。”昭婷曾学过瓦刺话,说起还算顺溜。 这一带是真的有山贼,曾祸害多年,后来朝廷清剿过,但是不免留有余孽,所以昭婷这番话没引起村人的怀疑。村民们商量了一下,把她们安置在了村长家,村长的老婆找来了衣服给她们换下,又下厨熬了姜汤给她们驱寒。 喝完姜汤,疲惫不堪的沐月夕倒头就睡,只是睡得并不安稳,斑驳陆离的梦境里腥风血雨,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浮现又消失,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 清晨,沐月夕从梦魇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的是天空和白云,一愣,分不清这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她记得昨夜明明是借住在村长家里的,这村长家的房子怎么会没有屋顶?难道被村长赶了出来? “小姐,快别动。”咏诗双手紧了紧,不让沐月夕挣扎。 沐月夕本就没有力气,又头痛得厉害,双脚更是麻木没有知觉,被咏诗按着,没再动,缓缓地闭上眼睛。 “小姐,村子里没有大夫,奴婢就自作主张买下了村长家的牛车,现在送您到山上的寺庙里找大师看病。”咏诗把情况解释了一下。昨天光顾着突围,慌不择路,偏离了去上京的官道。 从这个小村去平安城,要走将近一天的山路,还好离小村不远的山上有一座寺庙,名叫宝马寺,庙里的主持六和大师精懂医术,村中人生病,多半上山请他看。咏诗怕沐月夕熬不住,就把人往山上送。 沐月夕病得有气无力,抿了抿嘴唇,没说话,一张小脸红通通的。牛车在山路上艰难地行进,咏诗抱着沐月夕坐在牛车上,昭婷坐在前面赶车,车后跟着二十个铁卫,另二十七个换上了农夫的衣服,潜去松树林,打探消息。就算知道会无功而返,他们还是要走这一趟。 走了近一个时辰,沐月夕一行人终于到了宝马寺,得知她们是来求医的,六和大师将她们安置在西厢房内,虽然沐月夕带了二十名随从,他却并不觉得奇怪,如今世道很乱,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咏诗扶起沐月夕,让她靠在怀中,将药碗凑到她的嘴边,轻声道:“小姐,可以喝药了。” 病得迷迷糊糊的沐月夕,也不知道嫌苦了,张开嘴就喝。看得咏诗一阵心酸,可怜的小姐。 昭婷伸手摸了摸沐月夕的额头,滚烫滚烫的,皱眉道:“药喝了,怎么还这样烫?” “这又不是灵丹妙药,才喝了一次,是看不出效果的。”咏诗叹了口气,帮沐月夕掖好锦被,又把浸了雪水的帕子放在沐月夕的额头上,帮她降温。 咏诗让昭婷在屋内守着沐月夕,她则去厨房熬粥,预备着沐月夕醒来喝。二十个铁卫分成两班守在屋外,寸步不离。 到第三日黄昏,沐月夕的烧总算是退了下来,人渐渐清醒,虽然全身酸痛,她还是立刻召来那天去查探消息的铁卫之一,询问林中的情况。 “松树林里什么都没有,连地上的积雪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王爷他们的消息打听到了吗?”沐月夕问道。 “还没有消息传来,烦请小姐再等几天。”铁卫惭愧地道。 “你辛苦了,下去用膳吧。”打探消息的事,是急不来的,沐月夕也只能耐心等着。 “属下告退。”铁卫退了出去。 咏诗端着汤药,走了进来。沐月夕看着碗里黑漆漆,散发着异味的药,痛苦想死。 “小姐,大师说,喝完这一剂,小姐的病就好了,不用再喝药。”咏诗道。 沐月夕眸中一亮,“真的?” 咏诗失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说的话,自是真的。” “大师自然不说谎,我是怕你说谎。”沐月夕接过药碗。 “小姐要是不信,那就再多喝几剂,把病赶远些。”咏诗帮沐月夕披上外衣。 沐月夕瞪了她一眼,捏着鼻子,将药倒进嘴里,苦得小脸皱成一团,啧着嘴巴道:“大师开的这药,比我以前喝得药都苦。” 昭婷把水递过去,道:“良药苦口,大师这药定是最好的,所以就最苦了。” “小姐喝了药,躺着多休息一会,奴婢把碗送回厨房去。”咏诗说着,就出了房间,熟门熟路的往厨房走去。 到厨房,咏诗看见管厨房的那个胖和尚在做素面,问道:“胖大师,怎么这么晚还做素面?” “方丈大人的师侄来了,这面是做给他吃的。”胖和尚用力地揉着面团。 咏诗洗了碗,将放进碗柜里,合十行礼道:“咏诗不打扰大师做面。” 胖和尚让小和尚将做好十几碗素面送到东厢,他则用托盘端着一碗面,亲自送到了方丈房内。六和大师盘脚而坐,双眼紧闭。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穿天青色锦袍,容貌俊朗,仪表不凡。 男子见胖和尚亲自送来了面,起身行礼道:“有劳大师。” “冷施主不必客气,这是小僧应该做的,冷施主请用素面。”胖和尚放下素面,还礼道。 男子再次道谢,胖和尚笑着退出了房。 等那个男子用完素面,六和才睁开眼睛道:“随风,此次,你以翰炽国大皇子的身份出使瓦刺,可是为了瓦刺的兵器谱?” 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冷随风,他抬头和六和对视,肯定地回答道:“是的,师叔。” “志在必得?”六和问道。 “只有得到兵器谱才能取到他完全的信任,我才能尽快的登上那个位置。”冷随风不想再等下去,他只有两年时间。 六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沉声问道:“为了得到它,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是。” 六和再次闭上眼睛,飞快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他沉默了良久,才再次缓缓睁开,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卷轴,递给了冷随风,“这是瓦刺皇城的地图,以及藏宝库的机关图。” “谢谢师叔。”冷随风道谢。 六和没再说话,继续数着手中的佛珠。冷随风起身向门外走去,手刚碰到门,六和道:“事成之后,希望你留他一条性命,他毕竟是你生身之父。” 冷随风幽冷的眸光闪过一抹恨意,拉开了门,一股寒风吹了进来,大步迈出门槛,向东厢房走去。 第二天清晨,冷随风一行人便辞别了宝马寺,往平安城赶去,有了地图和机关图,他盗取兵器谱机会会大得很多。 早起帮沐月夕熬药的咏诗,经过时看到冷随风远去的背影,觉得很熟悉,一时之间她又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愣了愣,还是没想出来,她也不钻牛角尖,将这件事抛到一边,自去厨房熬药。 又过了三日,沐月夕的病总算是好彻底了,谢过寺中的各位师父,又放下一百两的香油钱,这才再次上路。 牛车走的实在是太慢,好在这天天气不错,虽然没有太阳,可也没有北风,沐月夕包裹着棉被坐在牛车上,无聊地看着四周萧条的景色。 牛车从早上摇黄昏,才摇到平安城外。人数太多,怕引起守兵的怀疑,分成了六批进入城内,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 沐月夕刚沐浴更衣上床休息,铁卫就来求见。原来他们已经打探到了晋王的消息,他们是前天才离开平安城的。 “缀墨暮婷她们是不是和他们在一起?”这是沐月夕最关心的问题。 “对不起小姐,我们的人没有看到她们,她们……应该已经遇难了。”铁卫不忍心将实情说出来,可是他又不能不说。 虽然沐月夕早就意料到她们没有生还的可能,但是她还是无法接受,她们真得死去的消息,垂下眼睛,黯然落泪。 “小姐,逝者已矣,您别这么难过,仔细自己的身体。”咏诗强忍着泪水,一边帮沐月夕拭去眼角的泪,一边劝道。 “缀墨暮婷,还有其他的铁卫,不会就这样白白死去的,我会向那个该死的宰相悉数讨回。”沐月夕斩钉截铁地道。 夜凉如水,一夜难眠, 翌日,咏诗上街买了衣服、马匹和干粮。咏诗十分庆幸沐月夕的先见之明,因为沐月夕担心出事,所以她们的银票都是用防水的油纸包好,随身携带的。 为了赶路,沐月夕换上男装,带着四十七名铁卫和两个婢女,离城去追晋王。就在她们离城的半个时辰前,有另一队人马先行离开,为首之人正是以翰炽国大皇子身份出现的冷随风。 在她们离城半个时辰后,又有一队人马离开了平安城,这一队人马有两多余人,他们护送着一辆豪华的马车,沿着官道向前驶去。 午时,路过一间茶棚,冷随风下令歇脚,三十多人将茶棚挤得满满当当。 “小……少爷,前面有茶棚,要不要歇歇脚?”咏诗问道。 “不用了,赶路要紧。”沐月夕想尽快与淳于容会合,她想知道他对这次遇袭事件的想法。 五十匹马,从茶棚前飞奔而过,带起一地的灰尖。 一路紧追慢追,沐月夕还是没能追上淳于容他们,还有一天就能赶到上京了,已经没必要再追下去,身体刚刚痊愈的沐月夕感觉很累,就在怀庆城多留了一天。 沐月夕坐在怀庆城最大的酒楼内用午膳,突然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第128章 瓦刺国都 沐月夕没有想到会在怀庆城里见到远嫁越国的霍绮,霍绮同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沐月夕。姐妹重逢,互诉离情。只是在提到淳于容名字时,沐月夕分明看到霍绮眸光闪动,那里面流露出来的丝丝情意,让沐月夕暗暗吃惊,难不成她对淳于容还没死心?怕住在隔壁的伊隆听到,沐月夕连忙岔开了话题。 第二日两队并成一队,向上京进发。上京城很大,规模仅次于荥扬,建有四个附城,以作屏护。人口多达四万户,是瓦刺国最繁华的城市,所有重要的建筑,都集中在位于中央的内城,宫殿、祖庙、以及官卿大夫的邸第和给外国使臣居住的驿馆,均位于此处。 因为各国使节团陆续到来,上京城的城防极严,守兵们如临大敌,出入都要被盘查,只要有可疑的人,立刻关进大牢。 在上京城的西城门处,早有一队人马在等候越国的使节团。带头的是个大胖子,身穿蓝色的官服,年过四旬,眼细长而鼻大,脸容苍白,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 伊隆翻身下马,与那胖子互相行礼,说着一些官场上的客套话。 “小姐,那个胖子就是瓦刺的宰相陆申春。”昭婷凑到沐月夕耳边,轻声道。 闻言,沐月夕怒目而视,霍绮向她身边靠了靠,轻声道:“夕儿妹妹,这里是瓦刺。” 沐月夕恨恨地垂下眼睛,这里是瓦刺,是陆申春的地盘,她不能这么冲动,万事都要谋划好了才能动手。 陆申春从伊隆口中得知沐月夕的身份,双眼微眯,掠过慑人精芒,走到沐月夕面前,拱手行礼,“下官见过欣悦郡主。” 沐月夕的膝实在是屈不下来,“陆大人不必多礼,不知道大祁的使节团现在何处?” “大祁的使节团在正街的驿馆,下官会派人送郡主过去。”沐月夕问的直接,陆申春回答的爽快。 “那就多谢陆大人了,陆大人的好意,欣悦日后一定加倍奉还的。”沐月夕假笑道。 沐月夕的言外之意,陆申春听得出来,却假装不知,笑容满面地道:“此等小事不足挂齿,郡主客气了。” 沐月夕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与霍绮夫妻道了别,领着婢女和铁卫往大祁驿馆去了。晋王和淳于容并不在馆内,应该是带人办事去了,馆内留下一百名禁卫军保护重伤未愈的杜徵。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跟猫一样,有九条命,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杜徵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上带着惯常的坏笑。 昭婷守在门外,沐月夕走进房去,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晋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时辰不早了,他们应该就快回来了。”杜徵道。 “我们遇袭的事,瓦刺的皇帝给了什么样的交待?” “今天一早,他就派兵去清剿山贼了。” 沐月夕冷笑,“是谁带兵?” “陆申春的五子陆季虎。” “贼去捉贼,能捉得得到才怪了。”沐月夕嘴角飞过地飘过一抹森冷笑意。 杜徵眸底闪过一抹异色,“夕儿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沐月夕轻咬下唇,低头不语。 “夕儿妹妹,你……嘶……”杜徵坐了起来,动作太猛,扯痛了伤口。 “你坐起来干什么,把伤口弄裂了,很麻烦的。”沐月夕起身走到床边,扶杜徵半躺在床头。 杜徵紧紧地咬着唇,不让痛苦的申吟逸出口,等到身上的疼痛稍缓,才道:“我们逃出来时,身边只剩下不到三百名禁卫军,随行的太医,文士和那些歌舞伎没有一个逃……” “你不要再说了。”沐月夕不愿回想当时的惨烈。时间是可以把任何事情冲淡,也可以让人把悲伤压在内心深处,但是不能提及,一提起,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夕儿妹妹,我们要为他们报仇,可是我们不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谁?我们没办法为他们报仇,他们死不瞑目。”杜徵目光灼灼地看着沐月夕。 沐月夕避开杜徵的目光,抿着唇,偏头看着窗外,天色渐暗,西边的天际,残阳似血,垂下眼睛,缓缓地道:“陆申春和李浅墨政见不合,他曾三番四次的派人刺杀李浅墨,这次的松林遇袭,应该是他所为。” “也就是说,我们是受李浅墨所累。”杜徵微眯起双眼。 沐月夕坐回原处,淡淡地道:“陆申春支持的是大皇子,而李浅墨与太子关系良好,我们与李浅墨同行,陆申春不待见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大祁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了太子,陆申春在松林设伏,是一箭双雕之计,确切地说来,不存在谁受谁之累,都是陆早春要除掉的人。 杜徵明白沐月夕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她会为李浅墨说话,摸着鼻子,若有所思。沐月夕只是实话实说,并没存着要帮李浅墨说话的意思,见杜徵不说话,她也就没再出声。两人静静坐着,各自想着事情,直到晋王和淳于容回来,才打破沉默。 沐月夕平安归来,晋王赫连斌喜形于色,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憨笑。而淳于容浅浅一笑,说了句没事就好。 沐月夕知他们三人有话要说,客气了几句,就退了出去,领着昭婷回了房。到用晚膳时,淳于容是亲自来请的,沐月夕道了谢,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往前厅走。 “昨天翰炽国的大皇子来打听了郡主的消息,知你出事,至今未到上京,很是着急。”淳于容道。 沐月夕一时没想起翰炽国的大皇子是谁,淡淡地应了一声,也没往心里去,继续低头朝前走,没提防淳于容突然停步转身。要不是咏诗和昭婷拉着,她就直接撞进他的怀里去了。 淳于容轻笑道:“我已派人将你回来的消息告诉了他,一会他应该会来拜访。” 沐月夕抬头,眨着眼睛,愣愣地问道:“候爷,刚才说谁要来拜访?” 淳于容哑然,敢情刚才他的话,她全然没听进耳朵里去,“昨天翰炽国的大皇子冷随风特意过来拜访。” 沐月夕先喜后忧,喜得是,可以见到冷随风。忧的是,冷随风用了认祖归宗这个法子,日后他必然会弑君弑父,最后留下千古骂名。 淳于容一直注意沐月夕的表情,见她脸上的忧色更甚于喜色,好看的眉不觉皱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转身继续往前走。 沐月夕素来不喜欢钻牛角尖,转念就想通了,这千秋功过任人评说,骂名也好,美誉也罢,反正死了也听不到了,没必要为此烦忧。 前厅内,晋王早候多时,见淳于容和沐月夕进来,起身笑脸相迎,两人礼貌地向他行了礼,各自坐下。三人刚用完晚膳,守门的禁卫军来报,“翰炽国的大皇子求见。” 沐月夕让人将冷随风领去小花厅,与晋王告了罪,就往花厅去了。 “欣悦见过大皇子,给大皇子请安。”沐月夕口中说请安,却没行礼,脸上带着一丝狡黠地笑意。 冷随风一愣,有样学样地道:“随风见过欣悦郡主,给欣悦郡主请安。” 两人相视一笑,一年不见的陌生感顿时消失了。 咏诗行礼道:“奴婢见过冷公子,小姐再来的路上生了病,还请冷公子为小姐诊一下脉,看有无大碍。” 冷随风伸手就要给沐月夕诊脉,沐月夕向后退开了一步,把手放在背后,对冷随风道:“我病早好了,不用看了。” “小姐的病既然都好了,还怕什么,奴婢不过是让冷公子给小姐诊平安脉。”咏诗道。 “月夕。”冷随风沉了脸,见她这般不爱惜身体,有些生气。 沐月夕啐了咏诗一口,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小手伸了出来,咏诗把一方丝帕搭在她的手腕处。 “风寒虽清,身子还弱,还要再吃几剂药才行。”冷随风诊完脉道。 咏诗高兴地去拿纸笔。屋内只剩下沐月夕和冷随风两人,冷随风趁机抓住了沐月夕的手,紧紧地握着。 沐月夕任他握着手,小脸微红,故意嘟起嘴,小声地埋怨道:“药很苦,很难吃。” “我会放多些甘草进去的。” 这药是吃定了的,沐月夕懒得反抗,岔开话题。她没有去问冷随风为什么来瓦刺,只是与他聊了聊别后之情。知道冷随风在翰炽一切顺利,阮青援曾救过的一些官员感恩,对他多方照顾,加再上一些想在储君之争中得到好处的人,帮衬着,他在翰炽也算是站稳了脚。故去的皇后无子,所以他和那个小皇子都是庶子,依翰炽的规矩,庶子立长不立幼,他得到储君之位的可能性很大。当然也不是没有阻力,冷随风不是按储君培养的,这也是反对大臣们最重要的理由,怕他无法驾驭一个国家。 “各国的使节团明天会到齐,瓦刺皇会在皇宫设晚宴款待,你会去吗?”冷随风问道。 沐月夕叹气道:“自是要去的。” “宴无好宴,若是可以不去,还是不去了为好。”冷随风舍不得沐月夕冒险。 沐月夕眸光微闪,想了想,道:“我病本来就没痊愈,这几天赶了这么远的路,旧病复发,要卧床休息。” “明天请大夫来看看,别露出破绽。” “放心,我最会装病了,不会露出破绽的。”对于装病,沐月夕是一点都不担心。 冷随风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沐月夕的手中,“这是解毒丸,常用的毒,都可以化解。” 沐月夕轻笑道:“知道了,我会收好的。” 冷随风点了点头,看着她不说话。 沐月夕挑眉问道:“黎姑娘她还好吧?” 虽然白银说黎霜华嫁了,但是沐月夕还是想听冷随风亲口证实,所以故意旧话重提。 “她已嫁人,好与不好,我怎会知道?” 这个回答,安了沐月夕的心,抿嘴一笑,道:“那副耳坠,我很喜欢。” 冷随风唇角轻扬,露出一抹浅笑,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相思扣和词我也很喜欢。” “明年八月十五,我就及笄了。”沐月夕明知道冷随风不会忘记,却还是提醒了他一句。 “到时候我会去荥扬城给你祝寿。” “我等你。”沐月夕抬头看着他,轻笑道。 冷随风回视着她,四目相对,眸光纠缠,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129章 以牙还牙 时辰已经不早,里面的人在坐下去,天就要亮了,咏诗没办法,硬着头皮当坏人,进门关,右手握拳放在嘴边,用力地咳嗽几声,总算把屋内缠缠绵绵的两个人惊神过来,紧握的手松开了。 沐月夕低对揉着衣角,小脸布满红晕。冷随风脸皮比较厚,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冷公子,奴婢把纸和笔拿来了,请冷公子为小姐写药方。”咏诗把纸笔放在桌上。 冷随风走了过去,砚墨提笔写药方,一气呵成。送走冷随风,沐月夕回到房中。昭婷掩上门,走到她的面前,小声道:“小姐,他们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明夜动手了。” 沐月夕点了点头,掩嘴打了个呵欠,由咏诗服侍她上床休息。 寒夜寂静无声,一觉睡到天明。 在寒冷冬季,躲在被子里最是舒服。本来就打算装病的沐月夕贪睡不起,却没想到霍绮一早登门拜访。 “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这么早上门吗?”沐月夕抱怨地从床上爬起来,冷得直抽气。 咏诗一边帮她穿衣,一边道:“表小姐是放心小姐,才会特意来探望小姐的。” 沐月夕翻了个白眼,这理由她才不信,昨天才分手,又不是几个月不见,坐到银镜前,问道:“伊隆陪她一起来的?” “伊隆皇子没有来。”昭婷把冒着热气的帕子递给沐月夕。 沐月夕洗完脸,皱眉问道:“现在谁在前厅待客?” “王爷和候爷都在。”昭婷道。 沐月夕微蹙的柳眉舒展开来,有晋王在,霍绮应该不会做出失礼的事来。沐月夕穿戴整齐,就匆匆赶去前厅,一进门就看到眉目含春,一身盛装打扮的霍绮坐在淳于容身边的位置上。 晋王和淳于容见沐月夕来了,就找借口退出了房间,把前厅让给她们姐妹说话。淳于容走了,本来巧笑嫣然,一脸喜色的霍绮,笑容消失了,玉容更是变化明显。 淳于容是蓝颜祸水,沐月夕再一次肯定。 “绮姐姐,你这么早来找夕儿有什么事?”沐月夕在霍绮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问道。 霍绮对沐月夕的问话充耳不闻,目光痴迷地盯着门口,看着淳于容远去的背影发呆,唇边噙着一抹甜甜的浅笑,似在回味着什么。 沐月夕嘴角微微抽搐,真是个花痴女。忙推了霍绮一下,强笑着问道:“绮姐姐,要帮你换杯热茶吗?” 霍绮一震,回过神来,“不用换了,我来了许久,该回驿馆了。” 沐月夕揉了揉额头,霍绮果然不是来找她的,而是来看淳于容的,只是,使君虽无妇,罗敷却有夫,见这一面,又有什么必要?不过彼添伤感罢了。 “欣悦送王妃出去。”王妃两字,沐月夕咬了重音。 霍绮面色微变,咬了咬下唇,快步向门外走去,沐月夕快步跟在她身后,扶她上车时,又说了句,“王妃慢走。” 霍绮回头盯着沐月夕,眼中浮起雾气,“夕妹妹,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刻薄?” 刻薄?沐月夕一愣。 不等沐月夕再说话,霍绮坐进车内,扬声道:“走吧。” 车轮滚滚,霍绮已然远去。沐月夕摇头叹气,转身回房。回房后,沐月夕就开始装病,直嚷着头痛,全身无力。 晋王没有怀疑,立刻让人请大夫给沐月夕诊脉。大夫很配合,对晋王说,郡主是生病了,要好好休养。进宫赴宴时,晋王自然就没带她同行,嘱咐咏诗和昭婷好好照顾她。 淳于容临去赴宴时,过来看沐月夕。沐月夕躺在床上,中间隔一块屏风。淳于容坐在屏风外,轻笑道:“瓦刺皇帝会派太医来给你诊脉,到时候可别露出破绽。” “放心,我不会露出破绽的。”沐月夕早就知道瞒不过淳于容,一开始她也没打算瞒他,他说的直接,她回答也直接。 “上京鱼龙混杂,夜晚还是不要出去的好。”淳于容以为沐月夕贪玩。 “我是不想应酬瓦刺那些达官贵人,才装病的,没打算晚上去玩。”没人喜欢在寒冬腊月出去逛大街。 淳于容笑了笑,出门赴宴去了。晋王和淳于容进宫没多久,瓦刺的皇帝果然派来了太医为沐月夕诊脉。与太医同来的还有瓦刺太子黄颧和李浅墨。黄颧一袭明黄色的服饰,李浅墨身着黑色锦袍。 隔着屏风,沐月夕看不清太子和李浅墨,他们也看不清她,因有太子和太医在场,李浅墨不好说话,盯着屏风后朦胧的人景,浓眉一直拧着。 等太医为沐月夕诊完脉,肯定了沐月夕在生病。黄颧就说几句客套话,带着太医回宫复命了。 杜徵有伤在身,沐月夕有病在身,晚膳便各自在各自的房里用,互不打扰。用过晚膳,沐月夕斜靠在软榻上,静静地发着呆。咏诗在一旁,裁布给沐月夕做衣服。 昭婷从外面走了进来,柳眉紧锁,“小姐,杜公子不在房间里。” 沐月夕一愕,苦笑道:“今夜还真是个好日子,大家都选今天动手。” 咏诗和昭婷对视一眼,咏诗问道:“小姐,除了我们和杜公子,还有谁选今天办事啊?” “还有随风,他昨天让我别去参加宴会。”沐月夕没打算瞒两个婢女。 咏诗和昭婷恍然大悟,这才明白沐月夕装病的真正原因。 “兵器谱藏在藏宝库中,据说藏宝库一共三层,机关重重,杜公子独闯,只怕会无功而返。”昭婷道。 “他既然敢闯,必有所恃,就算偷不到东西,他也能逃回来的。”沐月夕对杜徵很放心,反而有些担心冷随风,毕竟今天皇宫的禁卫是最严的。 “兵器谱只有一本,这么多人想要,都不知道怎么分。”昭婷叹气道。 沐月夕挑眉道:“昭婷,不如我们把兵器谱偷出来,拓印出几册,拿去卖给他们,一定会发大财的。” 昭婷微愕,“小姐,您开玩笑的吧?” “我认真的。”沐月夕正颜道。 昭婷研究了一下沐月夕的表情,点头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联络他们,让他们把兵器谱盗出来给小姐。” 沐月夕噗哧笑出声来,“昭婷你好可爱,我逗你玩呢。” “小姐,明知道奴婢笨,还老逗奴婢。”昭婷是老实人,对沐月夕下达的命令,都是认真执行的。嘟了嘟嘴,她扭身坐到熏笼旁取暖。 咏诗裁好了布,对着烛火穿好针,偏头问沐月夕,“小姐,这衣服的袖口您要绣什么花?” “绣连枝蜡梅,用月白色的线绣,雅致。”沐月夕端起放在床边的茶杯,茶水温热,正好入口,浅啜了一口,润了润喉。 “好的。”咏诗低头开始缝衣。 昭婷坐着无聊,无意间翻出咏诗绣了一半的手帕,“咏诗,你的绣活做得真好,这朵花就象真得一样。” “不过就是一块帕子,还绣那么复杂的花,用得着吗。”沐月夕觉得咏诗在浪费时间。 “是是是,大家都该学小姐一样,在手帕上绣个字就成了。”咏诗揶揄地笑道。 沐月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抽出手帕,展开来,看着上面的夕字,得意洋洋地笑道:“我这个夕字绣得真好看,比起你们那些花花朵朵的要有特色的多。” 咏诗和昭婷受教地点头道:“尤其是我们小姐绣的绣球花那是更好看。” 沐月夕瞪了两人一眼,板着脸骂道:“两个死丫头,居然敢笑话主子,拖出去打死。” “哎呀,主子饶命啊。”两个婢女假装害怕地求饶。 沐月夕掩嘴一笑。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就到了戌时未亥时初,屋外传来怪鸟的叫声,闻声,昭婷面露喜色,“小姐,事情成了。” “好,今夜旗开得胜,明日再接再厉。只有让陆申春绝子绝孙才能消我心头之恨。”沐月夕眸中寒光闪动,嘴角露出嗜血的微笑。 “奴婢真想看看陆申春现在的脸色。”咏诗眼中闪动着仇恨的光芒。 沐月夕冷笑道:“那有何难,一会你就会看到。” 昭婷皱眉,“小姐的意思是,他会亲自带兵来大祁的驿馆搜查?” 沐月夕点了点头,道:“毕竟死的是他亲生儿子,所以不出意外,陆申君一定会亲自带兵来搜查。” “奴婢明白了,奴婢马上去安排一下。”昭婷起身向外走去。 刚过了一炷香时间,昭婷又急匆匆地回来了,“小姐,杜公子回来了,还受了很重的伤。” 沐月夕知道杜徵失了手,兵器谱不是那么好盗的,藏宝库不是那么好闯的。她忙穿上外袍,往他房里去了。杜徵伤得非常重,好在人还清醒,小来子已经帮他包扎好了,正在收拾刀伤药,地上摆着一盆血水。 “你中毒了?”沐月夕见杜徵眉间泛着青色。 “是,不过我已经服了……解毒丹,一会就没事了。”杜徵靠坐在床边,眸光黯淡无神。可是他并没如他所说的,一会就没事了,反而整张脸都变青了,显然那个解毒丹,并不能化解他体内的毒。 “小来子,解毒丹多给我几颗。”杜徵没有其他的解毒药材,只能继续用解毒丹,希望多吃几颗能用效。 “解毒丹又不能解你体内的毒,你就算把这一瓶吃完也没用。”沐月夕皱眉道。 “我知道,可是……”杜徵用手托着两颗药丸,颤巍巍地往嘴里送。 “小姐,昨天冷公子不是给您一瓶药,不如拿来给杜公子试试。”咏诗在沐月夕耳边小声道。 “随风说,那药能解毒,你快去取来。”咏诗一提醒,沐月夕就想起了。 等咏诗取来药,喂给杜徵两颗,真正是药到毒解,不过一炷香时间,杜徵脸上就只剩下失血过多的苍白。 沐月夕松了口气,道:“你真是命大,随风昨天才把药给我。” “我跟你一样是猫,有九条命的。”杜徵舒服些了,又耍嘴皮子。 沐月夕横了他一眼,“一会应该会有人来搜查,你想好应对的说词,别被人看出破绽来。” “我会小心的,绝对不会让人看出破绽。”杜徵自信满满地道。 沐月夕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才走了没几步,就隐隐约约听到有马蹄声传来,“来得好快啊。” 主仆三人急忙回到房间,才刚刚躺到床上,就听到驿馆的门被人敲得震天响。过了一会,沐月夕的房门被敲响了。 主仆三人来到前厅时,杜徵已经先到了,他歪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绯衣,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香茗,眉睫间一派从容淡定,唇边还噙着惯常的坏笑,对周围的手持利器的瓦刺军视若无睹。 “陆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沐月夕先发制人,站在门外,冷冷地问道。 陆申君一脸铁青色,生硬地道:“今夜有地痞在城中闹事,有人看到他们闯进了驿馆,怕他们伤害到郡主,所以特意领兵来搜查,请郡主配合。” 晋王和淳于容都不在,这驿馆内,就以沐月夕为尊,陆申君暂时没打算撕破脸皮,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哦,原来是这样,好好,本宫一定配合,只是……”沐月夕叹了口气,语气一转,“本宫真没想不到连这样的小事都当朝一品大员来管。” “郡主此言差矣,陆大人这叫能者多劳。”杜徵笑嘻嘻地道 陆申君没空理会沐月夕和杜徵的嘲讽,下令搜查。这边才刚刚查完,还没来得撤离,另一队人马又冲了进来。领队是位青年男子,他凑到陆申君耳边说了几句话,陆申君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郡主,现在还有另一件事请郡主配合。”陆申君沉声道。 “又是什么事,要本宫配合?陆大人,你这事到底还有完没完啊?还让让本宫休息了?”沐月夕满脸的不耐烦,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搁在了桌上。 “有人闯进了藏宝库盗取兵器谱,被人发现,逃窜进驿馆,事关重大,还请郡主稍安勿躁。”陆申君强硬地道。 “嗬,敢情这大祁驿馆成贼窝了,先有地痞闯进来,后有小偷逃进来,等会,该不会还有什么人要进来吧?”沐月夕冷笑道。 陆申君阴笑一声,转身去检查禁卫军身上的伤口,他亲自提着灯笼,一个一个地照过去,可惜令他很失望,禁卫军身上是有伤,只是没有一人身上有新的伤口。 陆申君摸着胖胖地下巴,难道不是大祁的人? “大人,他们两个还没检查。”青年男子指着杜徵和小来子。 陆申君眼中一亮,“你们俩出来检查。” “好。”杜徵应得爽快,领着小来子就往门外走去。 沐月夕的心提了起来。 第130章 上京大乱 杜徵的脚刚刚迈出门槛,“轰”的一声巨响,土动山摇,房梁上的尘土哗哗地跌落下,屋内灰蒙蒙的,沐月夕忙用手帕掩住口鼻。 “轰轰轰”又是三声巨响,震耳欲聋,房子摇晃得更加厉害,屋内的人全跑到院子里,抬头张望,远处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月亮也仿佛被火光染上了一层血色,显得有十分的诡异,而冒出火光的方向正是瓦刺国的皇宫。 “调虎离山。”陆申春脸色巨变,顾不得再查看杜徵身上是不是有伤口,就和那个青年将领带着瓦刺军,匆忙赶去护驾。 沐月夕看着火光,呆愣住了,这么大的动静,绝对不会是冷随风所为,也就是说,还有另一拨人也选在了今夜动手。她是存有调虎离山之意,可是现在看来,事情远比她预料的更复杂,把陆申春从皇宫调出来,到底是对是错? “怀璧其罪。”杜徵喃喃自语。 沐月夕看了他一眼,深有同感。兵器谱的确是个好东西,只可惜,好东西有时候带来的并不是好结果。 如今皇宫情况不明,身处皇宫的人,十分危险,可是人手不足,而且此时也不方便出门去打探消息,沐月夕只得下令关门落锁,静等天亮,再做打算。 杜徵有伤在身,坐了半个时辰,精神不济,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沐月夕怕他伤上添病,强行叫人把他抬回了房。杜徵不肯休息,挣扎着要起来,沐月夕伸手按着他肩,沉声问道:“你要是病了,明天谁去打探消息?” 杜徵一听这话,便不再挣扎,安静地躺下了。沐月夕让小来子守着他,然后返回了前厅,令禁卫军分班休息,又让咏诗去做了些吃食,给守夜的禁卫军。 屋外马蹄声声,惊碎了上京城百姓的美梦。 长夜漫漫,彻夜未眠。沐月夕枯坐厅中,忧心忡忡,双手合十,低头小声祈祷着。 天一亮,杜徵就领着小来子和二十个禁卫军出门打探消息。昭婷随后也从后门溜了出去,沐月夕让她去打听冷随风的消息。他们刚离府没多久,晋王就灰头土脸的被禁卫军抬了回来,衣袖被刀割破了,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厚,倒没受伤。 沐月夕没有看到淳于容,皱眉问道:“候爷为什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回郡主的话,候爷他不见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候爷他不见了?王爷和候爷不是在一块的吗?”沐月夕急声问道。 “昨天瓦刺皇宫出了大事,不但有好几座宫殿被炸塌了,还闯进了一大批的刺客,场面非常的混乱,王爷和候爷当时就被冲散了,我们直到今天早上才找王爷。候爷已不知去向。” “继续找,多带些人去找,一定要把候爷找到。” “是。”一百名禁卫军领命,出门去寻找淳于容。 听禁卫军的语气,沐月夕知道昨夜的事情闹得很大,不由担心起霍绮的安危来,便让几个禁卫军去越国驿馆打探消息。 沐月夕在屋里,眼巴巴地等着消息,那知时近午时,去打探消息的人一个都没回,她实在坐不住了,要换了男装,亲自出门去打探。晋王自是不肯让她去冒险,他为人木讷,不会说其他劝阻的话,只会说一句,“外面太危险,你不能出去。” 沐月夕拗不过他,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这一等,又等了近一个时辰,打探消息的人才陆续回来,带回来的几乎全是坏消息。 淳于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去向。 伊隆受了重伤,如今昏迷不醒,而霍绮和淳于容一样,越国的随从正在四处寻找。 杜徵带来了上京全城戒严,四大城门,都有重兵把守,既不准人进,也不许人出的消息,他还带来了陆申春死了三个儿子的消息。 “欣悦妹妹,我们现在要怎么做?”一路上都是淳于容拿主意的,这会子淳于容不在,晋王就把拿主意的权利给了沐月夕。 沐月夕柳眉紧锁,叹气道:“现在除了继续打探消息,也没什么事可做的。” 晋王依沐月夕所言,派人出去继续打探消息。 “小姐,左右无事,您不如回房休息一下。”咏诗见沐月夕一脸倦意,怕她熬出病来,忙劝道。 沐月夕本就体弱,又是一夜未眠,实在撑不下去,便回房休息,她刚一回房,昭婷就回来了,总算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冷随风留在了皇宫,他会医术,在帮着救治宫中的伤者。冷随风无恙,沐月夕松了口气。 沐月夕李浅墨带兵前来,将驿馆团团围住。 “李将军,你这是要干……什么?”晋王色厉内荏地问道。 “王爷,陆申春的三个儿子昨夜被人杀死了,太子怕他对各位不利,特意派前锋营来保护各位。”李浅墨解释道。 晋王愕然,“难道陆申春怀疑是我们杀了他儿子?” “是的,因为只有你们有这个能力,能同时干掉他三个儿子。”李浅墨看了眼杜徵,在松林脱险时,他见识过杜徵和禁卫军的身手。 杜徵摸着鼻梁,面色如常。 “李将军,这事不是我们做的,我们可以跟陆大人解释的。”晋王惊恐不安地道。 “王爷,不管是不是你们做的,陆申春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定会以此为借口,对付你们。”李浅墨冷冷地指出事实,要晋王趁早放弃向陆申春解释的念头。 “啊!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晋王求助般地盯着李浅墨。 “王爷,放心,有前锋营在这里,他不敢轻举妄动。”一抹不屑的表情从李浅墨脸上飞快地闪过。 “那就好,那就好。”晋王松了口气,端起了桌上的杯子,喝水定神。 “郡主,太子妃对郡主仰慕已久,想见见郡主,还请郡主随我走一趟。”李浅墨对一直冷眼旁观的沐月夕道。 杜徵不等沐月夕出声,敛去脸上的笑容,冷冷地拒绝道:“李将军,现在这个情况,郡主不便离馆,贵国太子妃要见郡主,可以请她来驿馆。” 李浅墨对杜徵的话充耳不闻,看着沐月夕,墨色的双眸如平静的湖水,清澈坦荡。 沐月夕抚平衣襟,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我去。” 沐月夕随李浅墨走出了驿馆大门,上了门外的马车,咏诗和昭婷上了后面的马车,马车在众人担忧的目光走远。十字路口,两辆马车,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左边是去东城门,右边是去太子府。 沐月夕在车内满腹狐疑,却并不惊慌,她相信李浅墨不会伤害她。咏诗和昭婷发现情况不对,要下车追赶,已然晚矣。 车驾一路急奔,由于李浅墨的身份,没有敢阻拦马车,他们顺利地从东门出了城,朝郊外驶去。 马车停在了一座不知是什么人家的院落前,门口种着几株高大的常绿乔木,枝杈繁茂。 “怎么不下车?”李浅墨含笑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沐月夕蹙着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李浅墨向她伸出手来。 沐月夕微愕,见他目光炯炯,手伸在她眼前,那是一种毋庸置疑的态度。沐月夕不得不将手放到他掌中。他的手掌极大,因为常年持弓箭刀剑,她能触及到了掌心清晰的硬茧。 门“吱”的一声开了。李浅墨将领她进了大门,才松了手,微笑道:“你进去看看可喜欢?” 沐月夕抬头看着院中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只觉得非常的眼熟,沿着回廊快步向里走去。李浅墨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唇边噙着宠溺的微笑。 院中小石亭,石亭中的桌上摆着一把琴,玉质的香炉,升起袅袅轻烟,淡淡的兰花香飘散开来,在石亭周围种着的翠竹,这一切,都让沐月夕觉得身处梦中。 “大小姐。” 沐月夕回头一看,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站在不远处。沐月夕微眯起双眸,妇人的容貌似曾相认,仔细辨认了一下,“春英?” “奴婢春英给大小姐请安。”春英屈膝行礼,扶沐月夕到石亭坐下,石凳上铺着厚厚的软垫。 “你怎么会在这里?”沐月夕疑惑更深。春英以前是沐月夕的身边的婢女,六年前,春英年纪大了,沐夫人就让她出府嫁了人,她怎么会在这千里之外的瓦刺出现? 春英眼眶一红,垂泪道:“奴婢命苦,四年前随相公到瓦刺来做生意,却没想到,生意没做成,还得罪了陆家的大少爷,是李公子仗义相助,救下了奴婢一家子。” 沐月夕眸光一寒,“所以你为了报答他,就帮他把这里布置成这个样子了?” 春英一震,面露愧色,低声道:“大小姐可还记得,有一年,你曾在闹市中救下一个行乞的伤者?” 沐月夕自然知道那伤者是谁,但是这也不能成为春英出卖旧主子的理由,盯了春英一眼,淡淡地道:“你下去吧。” 春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低着头告退离去。 见春英离去,远远看着的李浅墨走了过来,在沐月夕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这里你可喜欢?” 沐月夕抬头,眉睫间一片淡定,“让你费心了。” 李浅墨凝视她良久,柔声道:“你先在这里住下,等事情安定了,我再送你回城。” 上京城危险重重,他送她出城,是在保护她。沐月夕没办法拒绝他的好意,垂下眼睛,轻声道:“谢谢你。” 李浅墨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沐月夕就在这小院住了下来,只是没想到,第二天,这个小院来了两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第131章 执念害人 落日余晖,一日又将过去。 春英本就是伺候过沐月夕的人,现在也算是重操旧业,服侍起来到是处处妥当,晚膳呈上来的菜,也都是沐月夕喜欢的。 心里虽然挂念着城里的事,但是沐月夕从来不会拿食物出气,所以还是吃得饱饱。用完晚膳,沐月夕裹着紫色披风,去回廊上散步消食。走了个来回,夕阳西沉,北风起,凉意骤增,沐月夕拉紧披风,快步回房,随手拿起一本游记,歪在软榻上,慢慢地翻看起来。 书中言词简洁瑰丽,细细地描绘着各处的山川河岳,平原大漠,碧海银沙,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一卷看完,沐月夕掩卷起身,立于窗前,抬首仰望夜空,冷月孤悬,银辉如霜,寒冷的北风一阵阵的吹了进来,吹的她衣袂发丝纷纷乱摆。 春英端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见状慌忙搁下,快步走过去,关上了窗,嗔怪道:“大小姐,这瓦刺的寒风刮的脸都生痛,您怎么能站在风口上吹。” 沐月夕转身看到了桌上的牛奶,眸光微转,“你还记得我喜欢喝牛奶。” “奴婢记得,大小姐每晚睡觉前都要喝杯牛奶,说是可以帮助睡眠。”春英笑道。 沐月夕看了她一眼,本来就不是很恼她,见她如此小心伺候着,那一点点的恼意都消失了,淡淡一笑,接过她递来的杯子,喝完牛奶。 春英见她笑了,知道事情揭过去了,忙倒了清水,让她漱了口,绞了帕子让净了脸,伺候的小心翼翼,铺好床,拿汤婆子把被子弄暖和。 “你也去睡了,忙一晚上了。”沐月夕打了个呵欠,昨夜没睡,今天倦不行。 春英就睡在外室,至于是伺候她,还是监视她,沐月夕无意去辨别。 沐月夕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阳光带着温暖的气息透过裱着白纱的窗棂照射进入。春英见她醒来,笑着问了安,服侍她起身更衣。 用过早膳,沐月夕闲得无聊,抚琴自乐。春英把昨天摆在石亭里的古琴从书房里拿了过来,又为她点上了兰花香。沐月夕坐在琴案前,指尖轻轻一拔,清音扬起,袅袅而逝,余音萦耳不绝。 只这一拔,沐月夕就喜欢上这一具简朴无华的琴。这琴的音质比赵殊送她的吟月还要好,纤指抚过琴弦,清幽的琴声,悠远绵长。春英悄悄退下,去为她准备喜欢吃的糕点。 抚琴弄弦,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用过午膳,沐月夕正歪在软榻打盹,朦胧间,听到春英轻声唤道:“大小姐。” 沐月夕懒懒地问道:“有事?” “大小姐,我家那个刚在遇到一对去上京投亲的夫妻,见那女子的相公生了病,就一时心软,没经大小姐同意,把他们带了回来,请大小姐责罚。”这院子是李浅墨为沐月夕准备的,沐月夕就是这院子里的主子,春英照规矩是要问过沐月夕的意思,才能留人。 “救人危难理所应当,这院子里还有空房间,就让他们住下养病。”沐月夕知道春英已经把人安排好了,现在来问她的意见,不过是走走过场,她懒得去拆穿,顺水推舟应允了。 “奴婢知道了,谢谢大小姐。”春英转身往外走去,刚走到门边,想了想,又道:“大小姐,奴婢听那女子的口音,象是大祁人。” 沐月夕蹙眉,略一沉吟,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把沐月夕吓了一大跳,房间里的人,居然是霍绮和淳于容,霍绮还穿着那天去赴宴穿的礼服,只是沾满了泥土,显得有些狼狈。 霍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沐月夕,惊慌和疑惑的表情显而易见,下意识地拦住了躺在床上的淳于容。 沐月夕早就看到了淳于容,只是当着春英和大夫的面,不好多问,等大夫为淳于容诊了脉,开了药方,才强行将霍绮带回她住的房间,“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的?” 霍绮脸染红晕,垂下眼睫,娇羞的笑了笑,扭扭捏捏的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前夜皇宫大乱,霍绮和伊隆被刺客冲散了,惊慌失措之际,她遇上淳于容,淳于容为了保护她受了伤。于是她临时起意,趁淳于容不备,将他打昏,又趁乱把他带出了宫,还连夜出了城。出城后,她本想尽快带他离去,无奈,天黑路难寻,马儿又不听她使唤,拖着车子在路上兜兜转转,弄得迷了路,只得在野外过了一夜。天明时,才重新上路,辗转间,到了这里,霍绮本不想停下,只是冷了一夜的淳于容伤上添病,一直都没清醒过来,她怕误了他的性命,才不得不向人求救。 得知前情,沐月夕目瞪口呆,霍绮所作所为,实在太疯狂,太惊世骇俗,愣了半晌,才道:“你是不是疯了?” “只要能和候爷在一起,疯了又何妨?”霍绮薄唇微扬,美丽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绮姐姐,你是越国的太子侧妃,你要怎么跟他在一起?”沐月夕提醒霍绮她已为人妇的事实。 “这有何难,天大地大,我们只要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起来就可以了。”霍绮轻松地笑道。 沐月夕哑然,对霍绮的天真,感到很无奈,“绮姐姐,且别说,你找不找得到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就算你能找到,你认为淳于容,他会愿意放弃如今大好的前程,和你隐居山野吗?” 沐月夕抓住问题最关键的地方,刺得霍绮体无完肤,她神色一僵,墨瞳失去了光彩,银牙紧咬,樱唇血色尽无,那娇弱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舍不得让她难过。 沐月夕也舍不得让霍绮难过,但是,她不打算去安慰霍绮,那事是绝对不能让霍绮如愿的,安慰的话全都是空话,说了没用。而且她也没空,现在是要紧的是,怎么为霍绮收拾这个残局。 霍绮颤巍巍站了起来,走到沐月夕面前,跪下了,“夕儿妹妹,求你帮帮我,让我跟候爷在一起,好不好?” 沐月夕愕然,死死地盯着霍绮,哑着嗓子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候爷不肯去隐居,那我就改变身份,跟他在一起。”霍绮脑子转得快,又想到法子跟淳于容在一起了。 沐月夕咬着后槽牙,将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想改成什么样的身份和他在一起?” “瓦刺国的宫女。” 沐月夕气结,这个女人是真得疯了,这么匪夷所思的办法,她都能想得出来,伸手挑起霍绮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这瓦刺国的宫女和越国的太子侧妃长一个模样,绮姐姐,你把人都当傻子呢?” 霍绮一震,瘫坐在地上,一脸悲苦,她把事情象得太简单的。 “绮姐姐,你清醒一点吧,别去想那些有用没用的,安安份份地过自己的日子,不过是一个男人,就那么放不下吗?”沐月夕叹了口气,抚了抚衣襟,就象抚平她烦乱的心情,“我去想法子,把你送回城。” 言罢,沐月夕就出门去找春英,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咏诗昭婷又不在身边,她无人可用,这送霍绮回去的事,只能去麻烦李浅墨。 春英办事利落,黄昏时,李浅墨从城里赶了来。 “她是我的表姐,也是越国的太子侧妃,那日皇宫大乱,她受了惊吓,跟着人乱跑,一不小心跑出了城,后来城里戒严,她回不去,无意走到这里来了,遇上了我。她的身份毕竟与我不同,不方便在外面呆太久,所以想请李大哥帮帮忙,把她妥妥当当的带回城去。”沐月夕扯谎扯得心虚,可又不能不扯,虽说李浅墨肯定是知道真相的,但她不能认,只能这么含糊着。 “你尽管放心,我会把她妥妥当当的带回城去。”李浅墨爽快地答应了。 李浅墨不拆穿,沐月夕松了口气,和聪明人说事情就是简单,扬唇笑道:“谢谢你。” “不用谢。”李浅墨端起杯茶,低头喝了口茶。 “城里的事,平息了吗?”偏居城外她是很安全,可是沐月夕不放心咏诗昭婷,带出四个婢女,死了两个,她不想再失去她们。 “快了,等平息了,就可以举办演练会了,到时候,我接你进城。”李浅墨安抚她道。 “我没回去,他们没怀疑吗?”虽然知道李浅墨一定把事情弄得滴水不漏,可她还是好奇地问了出来。 “没有。”李浅墨并不打算解释。 “他们到是放心。”沐月夕低声抱怨道。 李浅墨笑了,“时辰不早,该回城了。” 沐月夕忙起身去把霍绮叫了来,又巴巴送她和李浅墨出了门,看着车子走进,才回房,刚躺下。伺候淳于容的婢女,隔着帘子道:“大小姐,那位公子醒了。” 沐月夕只得又起来,去看淳于容。 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沐月夕进门就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月夕给候爷请安。” 淳于容靠在床头,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毛裘披风,温和地笑道:“郡主不必这么多礼。” “这里是城外,是绮姐姐把你带出城的。”沐月夕不知道淳于容记不记得前事,但是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他,她不敢在他这个聪明人面前耍心眼。 淳于容眸光微转,“侧妃娘娘送回城了?” 果然是聪明人,沐月夕点了点头,道:“刚送回去的。” 本来沐月夕打算把淳于容一起送回去的,后来想了想,就做罢了,一来他生着病,若是再受风寒,这病情肯定会加重。二来,也不方便将他和霍绮同时送回城,万一被人看到,让人联想起什么,麻烦可就大了。 “让郡主费心了。” “候爷这么说,让月夕无地自容。”惹出事来的霍绮,是她沐月夕的表姐,让她费心的也是霍绮,与淳于容无关,而且淳于容还是受害人之一。 淳于容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起来。 沐月夕见他脸色不好,不想妨碍他休息,忙道:“候爷有病在身,还是早些休息,月夕明天再来看候爷。” “郡主慢走。”淳于容客气地道。 沐月夕回房睡下了,一夜无话。 第132章 闲暇时光 清晨,屋外还是那般寒冷,冬日的阳光是清冷的,不似夏日那般的灼热。沐月夕早早起来,带着春英,去给淳于容送早膳。 清淡的粥和小菜,很适合病人食用,淳于容休息了一夜,精神不错,胃口大开,就着小菜,喝了三大碗粥。见他能吃得下东西,沐月夕知道他的伤势并不重,都是被霍绮耽误了,才要卧床休息。淳于容病好了,那么今天就可以送他回城,以他的能力,上京的事很快就能处理好,她也就可以回家了。 婢女送上茶水,就退出了房。 阳光透过裱着浅蓝色窗纱的窗子斜斜的照射进来,屋内飘散着淡淡的茶香。金色的茶针在清亮的茶汤中根根直立,茶是好茶,瓦刺特有的上品茶叶云山金针,入口清香爽利,回味无穷。 沐月夕和淳于容一人一杯,静静的品着杯中清茶,口齿留香,室内一片静谧。沐月夕特意来陪淳于容用早餐,是有事要跟他说,只是这一杯茶都快喝完了,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由为难的皱起了眉。 “请问郡主,这小院的主人是谁?”淳于容不忍沐月夕继续为难下去,主动开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小院的主人是瓦刺国的大将军李浅墨。”淳于容问得直接,沐月夕也不用再措词了。 淳于容眸光微转,“昨夜,侧妃娘娘也是请他帮忙送回去的?” “是。”沐月夕抬眸看着他,坦然与他对视,“我曾有恩于李浅墨,他是知恩必报的人,所以他一定会把事情安排妥当,绝对不会有人知道候爷曾经出过城。” “容不回城。” “嗯?”沐月夕不解地眨着眼睛,“为什么不回城?” “好不容易出了是非之地,容且闲散几日。”淳于容垂下眼睛,掩藏起眸底浓浓的倦意,十二岁出仕,八年宦海生涯,一日都不曾清静。 沐月夕没想到淳于容会选在这个时候休息,错愕瞪大了双眼,“那城里的事,你不管了?” “瓦刺国的国事,自有瓦刺的大臣去管,与容无关。”淳于容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候爷,皇上要的东西还没到手。”沐月夕压低声音道。 “打草惊蛇,再取已难。”淳于容淡淡地道。 “可是完成不了任务,皇上会问罪的。”沐月夕撅嘴,满脸愁容,她不想进天牢,被该死的宜王关过一次就够了,再关一次,她会疯的。 “夏日可畏,冬日可爱。容要去院子里晒晒太阳,郡主可愿与容同行?”淳于容故意忽略沐月夕的话,凑到她面前,柔声对她发出邀请。一双月牙似的弯弯笑眼,眼波流动间,惑人心神。 沐月夕被淳于容的笑迷惑了,忘记皇上会问罪的这个问题,呆愣愣地跟着他出去晒太阳。 “这翠竹种在此处,到有几分雅趣。”淳于容捏着几片竹叶含笑道。 沐月夕面露得色,这可是她的创意,柳眉微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淳于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走。 回廊下是一架常青藤,就算是冬季,依旧绿意盎然,枝繁叶茂,细碎的阳光从枝叶间散落下来,斑驳的映在两人的身上。他一袭青衣,飘逸俊雅,她一身紫裙,娇美如花,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一对玉人。 春英呈上了沐月夕爱吃的栗子糕和苹果酥。 沐月夕拿了一块苹果酥放在口中,她纤细白净的手指在阳光下隐隐有些透明,晶莹的如上好的玉器。 淳于容见她吃得香,也伸手到她面前的碟子里拿了一块苹果酥,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指,微凉的手指虽然一碰即离,可那触感却久久不散。 苹果的香味在唇齿上久久不散,鼻端似乎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清香。 “哎哟。”沐月夕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忍不住轻呼出声。 “怎么了?”淳于容惊问道。 沐月夕痛得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额上因疼痛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银牙紧紧地咬住嘴唇,双手用力的按住腹部,这样疼痛她从不曾经历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痛? 淳于容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抱起沐月夕,一边往房里走,一边喊道:“来人,快来人。” 春英离得并不远,听到喊声,忙跑了过来,见沐月夕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忙打起门帘,让淳于容把人抱进房里。 淳于容小心翼翼地把沐月夕放到床上,松开手时,却发现托着沐月夕的手掌中有血,大吃一惊,急声道:“快去请大夫,夕儿受伤了。” 春英一看淳于容手上的血,脸红了,道:“公子,请您回避一下,让奴婢看看小姐。” “你看?”淳于容太过紧张,失去了平时的温和淡定,语带冰寒,“你会看什么?” 春英见他不肯离开,只好硬着头皮道:“公子,奴婢觉得,小姐可能是癸水初至,才会这么疼痛的,所以请公子回避,让奴婢为小姐检查一下。” 癸水初至,不就是初潮。沐月夕尴尬的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扯过被子,蒙着脸,她没脸见人了啦! 淳于容面红耳赤的出去了,心里的感觉有些奇妙,有一丝尴尬,但更多的却是欣喜。听屋内春英道:“恭喜小姐,癸水初至。” 沐月夕含糊地应了一声。春英又道:“小姐,用汤婆子暖着,就没那么痛了,一会奴婢就去请大夫。” 因为痛经,沐月夕不得不卧床休息。第二天,轮到淳于容来看她。 “好些了吗?”淳于容走到床边,柔声问道。 沐月夕斜靠在床上,冲他微微一笑,“好多了,谢谢候爷关心。” 淳于容笑了笑,放下心来。 春英走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天青色的瓷碗,热气腾腾,“大小姐,请喝五花粥。” 又对淳于容行礼道:“公子的粥,奴婢已经让人送到房里去了。” 按大祁的传统,女子初潮时,家人都要煮五花粥庆祝,因为沐夫人不在这里,春英就帮着煮了粥。 淳于容含笑起身道谢,转身离去,回房喝粥。 因是初潮,来势凶猛,沐月夕躺在床上休息了两天才好些。 这一日,北风呼啸,天色阴霾,大雪将至。沐月夕裹着厚厚的貂裘披风站在廊下,抬眼望着天空发呆。 淳于容自回廊拐角处出现,手里拿着一枝红梅,他里面穿着青色的锦袍,外面罩着一件纯黑色的狐裘披风,束着黑发,鬓若刀裁,神清俊逸地走到沐月夕身边,轻声唤道:“郡主。” 沐月夕侧目而视,见他手中红梅开得娇艳,嫣然一笑,道:“候爷真是好雅意,一大早就去踏雪寻梅。” “梅是寻到了,只可惜无雪可踏。”淳于容不无遗憾地道。 他话音刚落,雪粒子就从天而降。 “嗬,候爷原来还有呼风唤雨的本事,说要雪就有雪。”沐月夕打趣道。 淳于容唇角微扬,绽开温柔的笑意。 沐月夕踮起脚,伸手去接雪粒子,雪粒子掉到手中,化开,有丝丝凉意。 “郡主,当心着凉。”淳于容柔声道。 沐月夕刚想说无妨,一阵寒风吹来,打了个冷颤,忙缩回手,呼出口暖气,“好冷,还是暖阁里舒服。” 说着,沐月夕转身往暖阁走去,淳于容跟在她身后进了屋,瞅见榻上摆着围棋小几,笑道:“闲坐无事,郡主可愿与容对弈一盘?” “只要候爷不嫌月夕棋艺不精,月夕愿意奉陪。”沐月夕添了些银碳在铜盆里。 “郡主不必自谦。”淳于容将花插到窗边的白瓷瓶内。 “不是自谦,是有自知之明。爹爹曾说,就我这手臭棋,以后在外千万别说师从于他,免得丢脸。”沐月夕走到棋桌边坐下,铺开棋布,又取出黄梨木的棋盒。 “那是因为沐大人棋艺高超,才会如此说。”淳于容示意沐月夕选棋子。 沐月夕惯于执黑,先捻起一颗轻轻落下。 淳于容一笑,紧随落子,一子一子,随着棋子越落越多,棋盘上已经密密麻麻。 沐月夕右手挟着一枚黑子,思量许久,才缓缓落下。 淳于容淡然一笑,从容应对,“啪”白子已经下。 良久思考后,沐月夕将手中黑子放进棋盒里,“已无子可下,我输了。” 淳于容一枚一枚捡回棋子,笑问道:“再来一盘如何?” “你让我赢,我就来。”沐月夕耍赖道。 淳于容哑然失笑。 沐月夕小脸一红,“我开玩笑的,候爷不必在意。我们再下一盘吧。” 第二局,沐月夕赢了一子。 “你让我的?”沐月夕挑眉,抬眸看着淳于容。 “没有,是郡主棋艺高超,容输了。”淳于容一本正经地道。 沐月夕了然一笑,也不去拆穿他,把棋子收好,起身唤春英送午膳。两人用过午膳,各自回房休息。 到黄昏时,雪越下越大。沐月夕用过晚膳,又出去散步,看着院中的雪,一时兴起,握起一团雪,捏实了,用小刀挖成中空,圆圆的,插上一只蜡烛,点燃,成一个小小的雪灯笼。 “这是什么?”淳于容问道。 “这是雪灯笼,好看吗?”沐月夕把雪灯笼托在手中,巧笑嫣然地问道。 “好看。”淳于容把雪灯笼拿了过去,也学她的样子,将它托在掌心。 沐月夕又捏实一个雪团,挖空,点上蜡烛,“这个送给你。” 淳于容早就看到手中的雪灯笼上写着“沐月夕”三个字,那里舍得与她换,“我要这个,那个你留着。” “不行。”沐月夕不同意,那上面有她的名字。 淳于容不理会沐月夕,转身就走。沐月夕追上前去,苦口婆心地劝道:“候爷,你仔细看看,我手上这个比你手上那个大,还漂亮一些,我们换一下啦。” “不要,我喜欢这个。” 说理说不通,那就抢。只可惜,沐月夕刚要动手,淳于容已经先发制人,将雪灯笼托高。沐月夕跳了几次,都没能抢到手,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淳于容高高兴兴的把写着她名字的雪灯笼拿进房里。 “拿去就拿去吧,有什么大不了的,等天一热,就会融化的。”沐月夕忿忿地一跺脚,扭身回房。 第133章 重返上京 大雪整整下了一夜,到天明才停,庭院里落下了厚厚一层,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李浅墨在这一天的午后来接沐月夕回上京,淳于容同行。见李浅墨毫不顾忌的在大白天带淳于容回城,沐月夕已经生疑,等在五里坡见到身穿官服的欧阳蓝铭时,又看到欧阳蓝铭对淳于容的态度,她就更加能肯定,他们对她隐瞒了一些事,一些她或许应该知道的事。 进城后,沐月夕与淳于容各奔东西。淳于容随欧阳蓝铭进宫见太子,沐月夕则由李浅墨陪着去了太子府,在太子府里她见到了分别几日的咏诗和昭婷。 沐月夕在太子府停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领着咏诗和昭婷回驿馆了。李浅墨吩咐护送的士兵几句,就往皇宫去了。 在回大祁驿馆的车上,昭婷将这几日的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沐月夕。陆申春犯下十条大罪,已被罢官,抄家,关进了天牢。他所支持的大皇子,因为他的倒台,已经失势,太子已经全面控制朝政。 皇上因受惊过度,卧床不起,太医们束手无策,太子请翰炽国大皇子冷随风为皇上的治病。冷随风妙手回春,皇上的病情好转,如今已被太子奉为瓦刺国上宾。 越国太子侧妃霍绮被压在了倒塌的宫殿下面两日,才被人救出,好在并无生命危险。 理亲王黄齐谋反,被李浅墨斩于马下,参与谋反的人全都被关进了天牢。短短数日,瓦刺国太子身边的两大隐患全部消灭。 听昭婷说完前情,沐月夕冷笑一声,沉静幽深的眸底掠过一抹冷冽的精光,这些全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可是在这下面应该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她却被隔离在这些秘密之外。 因车外全是李浅墨的人,怕他们听到。沐月夕拉过昭婷的手,写道:“我被带走后,晋王是什么反应?” “他们一直留在驿馆内。”昭婷写道。 沐月夕脸色微变,松开了昭婷的手。 说话间,马车抵达了大祁驿馆前,门外的瓦刺兵已经撤走了,如今守在门外的是大祁的禁卫军,他们见沐月夕安然无恙的回来,如释重负。 晋王进宫去了,不在驿馆。杜徵早就知道沐月夕今日回来,见沐月夕时,笑嘻嘻地迎了上来,亲昵地唤道:“夕儿妹妹。” “月夕见过杜公子,杜公子安好。”沐月夕礼节十足的向杜徵行礼请安。 杜徵挑眉道:“不过几日不见,夕儿妹妹怎么就这般见外了?” “以前是月夕不懂礼,太自以为是,而今是彻底明白过来了。”沐月夕话中有话。 杜徵眸底闪过一抹异色,“夕儿妹妹……” “月夕有些累,先行告退。”沐月夕打断杜徵的话,转身领着咏诗昭婷往内院走去。 杜徵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摸了摸挺直的鼻子,好看的眉毛皱紧,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沐月夕进屋,暖暖的香气立刻笼过来,屋内的暖炉早就烧起,香熏炉内轻烟升起,淡淡的兰花香弥漫开来,显然,他们都知道她今日回来。此时此刻,沐月夕更加确信,李浅墨送她出城是跟淳于容他们商量过的。 他们为什么要送她出城? 把她隔离在事件之外,不让她知晓内幕,是为了对付沐家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沐月夕立刻否认,若真要对付沐家,就不会把她送出城去了,那么他们把她送出城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小姐,您怎么了?”咏诗见她发呆,轻轻地推了她一下。 沐月夕回过神来,解下披风,斜靠在软榻上。 昭婷跪在沐月夕面前,“小姐,奴婢犯了大错,请小姐责罚。” 沐月夕眸光微闪,“你犯了什么错,说来听听” “小姐,奴婢做错事了,当日,小姐被李将军带走后,奴婢怕他对小姐不利,就打算联系暗部的人去救小姐,偷偷的溜出了太子府。半路上,奴婢遇巡逻的瓦刺军,逃走时误闯进了翰炽国的驿馆,奴婢就把小姐的事告诉了冷公子,请他出面救小姐。冷公子为了救小姐,就去找了李将军。奴婢不知道李将军跟冷公子说了什么,第二天冷公子就来告诉奴婢,说小姐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叫奴婢不要担心,只管安心在太子府等小姐回来。而后冷公子就和太子一起进了宫。奴婢犯下大错,令冷公子涉险,请小姐责罚。” 沐月夕沉吟片刻,眸光微转,淡淡地道:“这件事是对是错,尚不能就此定论,你先起来。我要想想,接下该怎么做。” 昭婷依言起身,退到一旁站立。 黄昏时,冷随风和晋王,淳于容一起进了驿馆。 杜徵愁眉苦脸的迎了上去,“王爷,小容,冷大皇子,我告诉你们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怀疑夕儿妹妹她……”话还没说完,咏诗走了进来,杜徵忙用扇子遮住嘴巴,掩藏起唇边露出来的坏笑。 咏诗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候爷,冷公子,杜公子。” “咏诗姑娘不必多礼。”晋王双手虚扶。 “谢王爷。”咏诗起身站好,眼睛看向冷随风,“冷公子,小姐有请。” 冷随风本来就是为了见沐月夕而来,见沐月夕遣婢女来请,自是高高兴兴的跟着咏诗往小花厅去了。 沐月夕正在泡茶,素手纤纤提起炉上的精致铜壶,将浅碧色的茶水缓缓地注入杯中,伸手坐了个请的姿势,将泡好的茶,推至冷随风面前,语气平淡地道:“冷公子,请用茶。” 冷随风一听沐月夕叫他冷公子,就知道她在生气,只是,她为什么生气,他无从猜起,便以不变应万变,低头喝茶不说话。 冷随风不说话,沐月夕也不出声,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下默默的品着茶,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沐月夕忍不住了,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李浅墨和你说了什么,你就那么放心把我交到他的手中了?” “我去过城外的小院。” “有就是说,你有参与他们的事?”沐月夕沉声问道。 壶里的茶水沸腾了,顶得盖子扑扑作响。沐月夕提起壶,为冷随风杯里注满水。冷随风接过沐月夕手中的壶,为沐月夕添满杯中的水,解释道:“紫柠,送你去城外,是不想让你涉险。他们告诉我,你曾在松林遇险,九死一生。” 沐月夕垂下眼睛,注视杯中的茶,缓缓地道:“随风,他们可以瞒我,你不可以。” 冷随风面露愧色,“对不起,紫柠。” 沐月夕抬头,凝视着他,“随风,告诉我,你们这几天究竟做了什么?陆申春为什么会突然倒台,还有那个理亲王又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已尘埃落定,冷随风不想再瞒沐月夕,便将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皇宫设宴的那天晚上,同时出手的有三拨人,第一拨是李浅墨和淳于容,第二拨是冷随风,第三拨是居心叵测想要重夺皇位的前太子之子理亲王黄齐,那些刺客就是他带进宫去的。 李浅墨和淳于容是想借皇宫大乱,把晋王藏起来,然后以寻找晋王为由,控制整个上京的城防军,借机铲除陆申春。 冷随风则是想趁乱给皇上下毒,借为皇上解毒之际,从皇上的寝宫进入密室盗取开启藏宝阁的金玉印章。 李浅墨动手之前,想要防备的是陆申春,所以让杜徵假意去盗兵器谱,借机将陆申春调走,忽略了隐藏很深的黄齐。 冷随风防备的是李浅墨等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黄齐。 两方人马同时的疏忽,让那夜的情况变得异常的混乱,死伤无数,意外频生。等到第二天,才知道情况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淳于容无故失踪,不知去向。晋王怀疑是被陆申春抓走了,不敢轻举妄动,这让李浅墨头痛不已,行动受到了影响。 而陆申春三个儿子被害,幕后之人无从查起,陆申春又将苗头指向大祁使节团。李浅墨怕陆申春发难,立刻沐月夕送出城。不过也正因为他送走了沐月夕,才让他得到了冷随风这个同盟军。 有了冷随风的相助,李浅墨轻松不少。而淳于容及时的出现,更是解除晋王的顾忌。所以虽然开始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可最终因为他们的联手,没有影响到大局。各人的目的都得以实现,陆申春和黄齐失势,太子稳住了他的地位,冷随风和大祁得到了一半的兵器谱。 “紫柠,你眼睛洁净如水,应该看到的是那些纯真美好的事物,而不是恶毒血腥的东西。”冷随风柔声道。 沐月夕苦笑,这就是他们送她去城外的真正原因吗? 洁净如水。 纯真美好。 沐月夕承担不起这么沉重而美好的词语,眸光微黯,“随风,你们找到杀陆申春三个儿子的人了吗?” “没有,他们的手法很利落,应该是杀手之类的人物。” “如果我告诉你,是我派人杀掉陆申春的三个儿子,你信吗?” 冷随风微微张嘴,没有说话。 沐月夕举起手,“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随风,我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善良,我的手上也沾有鲜血。” 冷随风轻轻地握住沐月夕的手,移到唇边,低头深深地吻下去,抬头回视她,“紫柠,有仇不报非君子。” 沐月夕哑然,她从来不知道冷随风如此会说话。 “紫柠,想去屋顶看风景吗?”冷随风问道。 沐月夕含笑点头。 第134章 屋脊上视野开阔,明月当空,树影扶疏,沐月夕和冷随风并肩而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清亮如水的月光为他们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华,夜风吹起他们的发丝,在空中纠缠。 晋王等人从前厅走了过来,看到这个画面,停下了脚步。晋王低声轻呼,“本王是不是看错了?冷随风在笑!他在笑?”这几天晋王已经看够了冷随风的冷脸,所以现在看到冷随风脸上的笑容,他怀疑他眼花了。 “他们是一对?”欧阳蓝铭明知故问,目光飞快从淳于容,杜徵和李浅墨脸上掠过,他看到淳于容和李浅墨眼中闪过的痛色,也看到杜徵脸上苦涩的笑容,皱紧了眉头。 “没想到欣悦妹妹的品味这么独特,会喜欢冷随风。”晋王感叹道。 “时辰不早,蓝铭,我们该走了。”李浅墨不愿再看到让他心酸的画面,转身离去。 欧阳蓝铭松开皱紧的双眉,拱手道:“冷皇子有美相伴,我们不方便打扰,事情就烦请几位转告。” “欧阳大人放心,我们会转告的。”淳于容淡淡地道。五人回路返还,没有惊动屋顶上窃窃私话的两个人。 “冬夜寒冷,你身子弱,还是进屋去吧。”冷随风道。 沐月夕摇头:“我们再坐一会儿。” 最伤情是离别时,明天,演练会后,他们就要离开瓦刺各自回国,再见不知是何年,这样的安静相守,能多留一刻都好。 “我会陪你一起回荥扬。”冷随风握住她有些冰冷的小手。 沐月夕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眸,“你陪我回荥扬?” “赫连斏一直昏迷不醒,我答应淳于容去荥扬为他疗伤。” 沐月夕撅起小嘴,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哼,原来你是为了赫连斏才回荥扬的。” 冷随风忙抓回她的手,握紧,神色紧张地道:“不是的,我不是为了赫连斏回荥扬的。” 沐月夕偏头不理他,脸上闪过一抹狡黠的笑。 “紫柠,若不是可以陪你,我是不会答应淳于容的请求的。” “也就是说,要不是淳于容请求,你根本就没想过要陪我回荥扬?”沐月夕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不是的紫柠,我不是因为淳于容的请求。” “哼,你骗人。”沐月夕继续刁难冷随风。 “紫柠,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冷随风因为母亲的原因,并不擅长与女儿家打交道,沐月夕生气不理他,他是真的急了。 沐月夕板着小脸,回头一看,冷随风急得额头上直冒汗,知他认真了,不敢再逗他,“好了啦,我相信你就是了。” 冷随风松了口气。两人又坐了一会,冷随风把沐月夕抱下了房,拉着她的手,送她回房。 “天色不早,你该休息了,明天还要去参加演练会。” “我不去,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打算做什么?” “去逛街,看看这瓦刺的国都和大祁的国都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沐月夕笑眯眯地道。 “上街时多带些人,注意安全。”虽说陆申春被关进了天牢,但是谁也不敢担保上京没有他的余党。 “知道,我会注意安全的,你也注意安全,明天演练会,可以不上场,就不要上场。” 冷随风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紫柠,我走了。” 沐月夕红着小脸点了点头。见冷随风走了,咏诗和昭婷才进来服侍沐月夕睡下。 更深夜静,好梦到天明。 上京的北泠桥旁的夏苏草堂,是前朝大文豪夏苏的故居,那里不但风景优美,还是有许多特色小吃。 沐月夕早就打听好了,一大早,换好男装,领着咏诗昭婷兴冲冲地往门外走。 “夕儿妹妹,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里啊?”杜徵声音在后面响起。 “你怎么没去演练会?”沐月夕奇怪地看着他。 “我要是去了演练会,谁陪夕儿妹妹去夏苏草堂?” “谁要你陪了。”沐月夕不领他的情。 “不是夕儿妹妹要求的,是我自知有错,主动请缨相陪,希望夕儿妹妹能接受我的歉意。”杜徵躬身行礼,他算定冷随风会把所有的事告诉沐月夕,主动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杜徵他们送她出城是好意,沐月夕不好再计较下去,同意杜徵陪着一起往草堂游玩。 草堂果然是人头攒动,游人云集,沐月夕和杜徵转了一圈,正站在桥边看风景,却没想到被一个衣衫破旧、容貌猥琐的瘦小男子给盯上了。 那瘦小的男人围着桥边走了一圈,把周围的人都打量了个遍,最后选定了沐月夕和杜徵。细长的眼睛里精光闪动,他是看准了外乡人在异地怕惹是非的心态,冲了上去,伸手去扯沐月夕的衣衫下摆,他这一扑是扑了正好,只是手上却连沐月夕的一片衣角也没沾到。 杜徵见他扑来,早已将沐月夕拉着向后退开。那男子也不在意,声泪俱下地哭诉起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枉我妹子对你一往情深,你却嫌弃她,如今又找了别人家的女儿,你如此作践我的妹子,你这么对得起她啊……” 他的哭诉声不大,但已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沐月夕和杜徵对视一眼,也不拆穿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一旁的铁卫开口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男子心中得意,脸上却装出一副悲苦的样子,跪在地上挪了两步:“你们这些人仗着有钱,欺侮我们这些穷人,如今我妹子有了身孕,你为什么还不娶她过门?是想要逼得她一尸两命吗?哎呀,我苦命的妹子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都在说沐月夕是个薄情寡意的人。围观的人越说越难听,那男子也越说越过份,沐月夕看着男子滑稽的表演,只觉得好笑。 杜徵听着却不高兴了,向前一步,用扇子挑起男子的下巴,“你确定你家妹子肚子是她弄大的?” “就是他,他化成灰我也认识。”那男子信誓旦旦的道。 “你真得确定?”杜徵又问了一句。 “我确定。”男子死咬沐月夕不放。 杜徵退到沐月夕身边,桃花眼眼波流转,哀怨地道:“妹妹,都叫你不要女扮男装,你不信,这下你多了个娘子,看你回家怎么跟爹娘交待。” “还不止,娶大送小,我不但有妻还子,真是省事得很呀。”沐月夕咯咯笑道。 围观的人一听沐月夕清脆的声音,就知道那男子在说谎。杜徵玩兴不减,道:“妹妹,你娶进来的女子,哥哥我要怎么称呼?” “我也不知道啊,要怎么称呼好呢?”沐月夕做苦恼状。 那男子一见谎言被拆穿,就想逃走,只是他快,铁卫更快,乖乖束手就擒。 “公子,小姐,小的有眼无珠,请两人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那男子磕头求饶。 杜徵和沐月夕都不打算饶他,这个有眼无珠的男子被铁卫送进了府衙。这个小插曲没有到影响两人游玩的心情,两人走过小桥,走进了草堂。 草堂里的游人稀少,只有几个文士在写诗作画,没什么可看可玩的,两人转了一圈,就往门外走,一出门就遇上了霍绮。 “夕儿妹妹,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沐月夕见霍绮短短几日,就消瘦不少,知她还是放不下淳于容,便想再劝她几句,“绮姐姐,我们去茶楼吃点东西吧。” 霍绮没有异议。 三人直奔草堂旁的茶楼。 “小杜,我有些话要和我表姐说,请你回避一下。”沐月夕直接开口让杜徵离开。 “我在外面等你。”杜徵依言离开了房间。铁卫和咏诗昭婷也退了出去。 “绮姐姐……” “夕儿妹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可是你知不知道,他是我这辈子认定的,唯一的男人,让我就这样忘记他,我办不到。”霍绮打断沐月夕的话,一脸哀伤地看着沐月夕。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绮姐姐,你要把握的男人是伊隆,只有他才能给你幸福。” 霍绮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帝王的情薄如朝露。” “他对你不好?” “好,他对我很好。”霍绮眸光微黯,惨淡一笑,“只是他有太多女人。” 这应该是霍绮久久不能忘记淳于容的原因吧。 沐月夕力不从心地劝道“绮姐姐,你与他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好一句不能相濡以沫,不如想忘于江湖。夕儿妹妹啊,若真的有相守的机会,谁会舍得放弃。”霍绮双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罢了,夕儿妹妹,你也不必劝我了,我的路已经注定,这一次能再见他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 “绮姐姐。”沐月夕担心地看着她。 “夕儿妹妹,今日一别,再见无期,你多多保重。”霍绮说完,拉开门,冲了出去。 霍绮这话有不详之音,沐月夕大惊失色,追了出去,连声喊道:“绮姐姐!绮姐姐!” 霍绮根本不理会沐月夕的呼喊,箭一般冲出了茶楼,跳上了马车。 “夕儿妹妹,出什么事了?”杜徵拦住沐月夕,担忧地问道。 沐月夕摇了摇头,希望是她太多心。 因为霍绮的事,沐月夕没有心思再逛街,和杜徵回了驿馆。第二天,越国使节团率先离开上京,沐月夕去送行,霍绮表现很正常,沐月夕放下心来。然而三个月后,越国传来了霍绮病逝的消息。 第135章 酒醉香迷 送走越国使节团,第二天,沐月夕等人也踏上了归程,冷随风率翰炽使节团同行,瓦刺太子亲到城门为他们送行。 李浅墨手捧一物走到沐月夕车边,“松林连累郡主遗失师长所赠之琴,浅墨深感愧疚,此琴名为无华,不是什么名琴,还请郡主收下,弥补郡主失琴之憾。” 沐月夕弯了弯腰,权当行了礼,道:“当日失琴并非将军之过,月夕不能受将军所赠之琴。” “我一直以为我与小夕是朋友,却没想到小夕并不把我当朋友,连一具普通琴都不愿接受。”李浅墨脸色微黯,轻叹道。 “不是的,李大哥当然是我的朋友,只是这具无华琴的音色比吟月更好,论起价值还要高于吟月,月夕琴艺低微,我怕这把琴到我手中,是明珠蒙羞。”沐月夕解释道。 “我不擅长抚琴,它留在我手中,是暴殄天物。小夕,你就把它当作朋友临别相赠,不要再推辞了。”李浅墨将琴递到沐月夕面前。一直注意着沐月夕的冷随风皱紧了眉头,而那几个说话的也停止了交谈,目光转到他们身上。 抚琴之人,谁不喜欢好琴?遗失吟月,已经让沐月夕难过了许久,现在李浅墨借着朋友之名相送,沐月夕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把琴接了过去,“谢谢李大哥赠月夕如此好琴。” “小夕不必客气。”李浅墨把琴送了出去,非常开心,那双幽深的墨瞳流光异彩,笑意直达眼底。 沐月夕解开琴套,把琴放在身前,纤指一拨,琴音悠扬,她以一曲《高山流水》,答谢李浅墨赠琴之谊。 “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众人倾耳细听,仿佛看到巍然高山和奔腾流水。弹琴是熟能生巧的事,只要指法熟了,琴谱熟了,自然就能弹出曲来。但是,弹的出曲子和弹出曲子的意韵来,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事。沐月夕这首《高山流水》弹出了曲子的意韵,让人听曲意动,心清神灵,真正是清风朗月,鸟语花香,曲不醉人人自醉。 “此琴送郡主,送得好。”太子感叹,眸底闪过几丝异色。。 沐月夕淡然一笑,谦虚了几句,垂下车帘,阻隔太子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这一趟瓦刺之行,说不上顺利,但如今能安然返回,已是万幸,沐月夕只盼回大祁的旅程,能顺风顺水,安返荥扬,与家人团聚。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众人归心似箭,赶路的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 一连赶了三天路,这天黄昏,雪下得纷纷扬扬,天气格外的寒冷,使节团不得不进城投宿,他们这些男人能扛,沐月夕娇弱的身子扛不住。 总算不用睡在马车上了,沐月夕用过晚膳,早早的爬上了床,还是床上舒服。人不经事不长大,沐月夕被折腾了这么久,择席而睡的坏毛病改掉了,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只是等沐月夕醒来时,她发现她换了地方,而且她还全身无力,头还有些晕。习惯成自然,沐月夕已经被绑过很多次了,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她八成又被人绑了来,所以也不惊慌,很平静地揣测着这回是谁动的手。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从外面走进一个男人,沐月夕看清来人后,顿时目瞪口呆,惊问道:“怎么会是你?” 进来的是欧阳蓝铭,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沐月夕猜了很多人,却唯独没猜到他。 “很意外?”欧阳蓝铭穿着家常的蓝色棉袍,双手抱肩,很随意地站在床边。 “非常意外。”沐月夕定定神,“我没想到会是你。” “我的人跟了你们三天,才找到这个难得的机会,将你请来,真是不容易。” “你请我来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沐月夕对欧阳蓝铭的举动不解。 “这里是上京,我的别院。”欧阳蓝铭只回答她后一个问题。 “上京?”沐月夕皱眉,她究竟睡了几天,走了这远的路,她却毫不知觉,“你把我弄回上京要做什么?” “有些事情,一会你就知道,现在不必多问。”欧阳蓝铭轻轻的拍了拍手,随即走进四个婢女,“替她沐浴更衣。” “是。”四个婢女齐声应道。沐月夕没有反抗的力量,被四个婢女连人带被子抬进了一间浴室。池水在室内袅袅升腾着薄薄的水雾,散发温润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硫磺的味道,这浴池里的水应该是从山上引来的温泉。 “你们出去,我自己会洗。”沐月夕咬牙道。 “你服了软骨散,全身无力,没有她们帮忙,你会被淹死的。”欧阳蓝铭的声音在室外冷冷的响起。 沐月夕又羞又气,小脸染满红晕,她眼睁睁看着四个婢女解开她的衣服,露出她白如凝脂的肌肤,还有左手臂上那颗血红的守宫砂。水中有一个白玉榻,可以半躺半靠,四个婢女把她放了上去,池水温度适宜,她们撩起水为她清洗身体。 沐月夕认命的由她们伺候着洗完澡,擦干身体和头发后,就被她们被包进了锦被里,扛着就往外走。 “喂喂喂,你们还没给我穿衣服。”沐月夕急声道。 没人理会沐月夕,她们径直把她扛进了刚才的房间,放在床上,退了出去。欧阳蓝铭走进来,坐在床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沐月夕。 沐月夕被他的眼神吓倒了,头皮一阵阵发麻,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欧阳蓝铭,你到底想干什么?” 欧阳蓝铭不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还伸手点了她的哑穴,起身离开,并关上了门,室内一片寂静。 沐月夕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盯着帐顶发呆,她想不明白,她到底那得罪欧阳蓝铭了,他要费尽心机,把她重新捉回上京。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太阳收去最后一缕光明,大地终被黑暗所笼罩。 “咕咕咕”肚子里冒出一串声音,沐月夕咬牙,这个欧阳蓝铭搞什么鬼,把她丢在这里不管不顾,她都快饿死了。 “唉!”一声轻叹从屋顶传来。 沐月夕又惊又喜,目光变得明亮起来,是有人来救她了吗? “小夕儿,你在不在屋里,说句话?”屋顶上的人问道。 沐月夕眸光黯淡了下去,她别指望逃出去了,来的不是救她的人,来的是程子悦那个大坏蛋,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小夕儿,要不要我救你?”程子悦问道。 沐月夕没出声,穴道被制,她没法出声,不过就算她能出声,她也不要他救。欧阳蓝铭若是条狼,那程子悦就是只虎,前门拒狼,后门迎虎的事,她才不着做咧。 “小夕儿,只要你叫一声好哥哥,我就救你。”程子悦轻笑道。 好哥哥,沐月夕冷哼,她宁愿死都不要叫这个坏蛋好哥哥。 “小夕儿,识时务者为俊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犯倔,吃亏的可是你哦。” 沐月夕对着帐顶翻白眼。 “小夕儿,现在天寒地冻,在这屋顶上又没美人相伴,我可呆不住,我数三声,你再不叫我好哥哥,我可就走啦,到时候,你就只能自求多福。” 沐月夕继续翻白眼。 半天等不到沐月夕的回应,程子悦一狠心,“小夕儿,算你狠,我走了。” 屋顶传来细微的声响,接着再无声息,程子悦离开了。沐月夕不知该喜,还是该愁,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门再次被人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婢女,她点亮了屋内的红烛,往香熏炉里放了些香料,便快步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沐月夕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似兰非兰,似梅非梅,突然觉得燥热,一股陌生的感觉席卷全身。 沐月夕皱眉,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一惊,这香料有问题,忙用力地咬着下唇,疼痛让她恢复一丝清明,但是她不知道她能支撑多久,泪水从眼角滑落。 就在沐月夕同迷香抗争时,门被推开,李浅墨脚步虚浮的进来了,他坐在桌边,提壶倒了杯茶,端着杯子慢慢的把茶喝完,又坐了片刻,才摇晃着站起来,一边解外袍,一边往床边走来。 看着越走越近的男人,沐月夕咬紧了下唇,泪水顺着眼角落在枕上,冰凉的湿意让她微微颤抖,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李浅墨撩开了帐幔,微眯起双眸,看着床上的人,“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马上出去。” 沐月夕无声地道:“我是沐月夕,我被人点了穴。” 李浅墨看不懂沐月夕的唇语,见她在哭,叹气道:“蓝铭这小子,真是……唉,你别哭了,我不会碰你的。” 沐月夕听他这么说,止住了眼泪,稍稍松了口气,只是这一松懈,她身体内的燥热的感觉一波一波的袭来,一声娇吟不由自主的从口中逸出。 不知道是她的低吟声刺激到酒醉的李浅墨,还是屋内的迷香迷惑李浅墨的神智,突然俯下了身体,灼热的唇印在了沐月夕脸上。 咫尺之间都是他温热的气息,全身无力的沐月夕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颗珠泪滑落到唇边,又咸又苦,银牙咬着舌头,默默念道:“随风,我们来生再见。” 第136章 狼窝虎口 就在沐月夕绝望的要咬舌自尽时,突然,一阵巨响,窗框被人用劲力打飞,从窗外跃进一人,烛光因寒风而摇曳,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有一柄银剑闪着寒光。 李浅墨虽被迷香迷住了神智,但沙场历练,面对突袭而至的杀气,有着出于本能的反应,他迅速直起腰身,冷声问道:“你是谁?” “程子悦。”话音未落,程子悦已一剑刺向李浅墨,快如闪电,势如破竹。李浅墨手无寸铁,不敢硬接,侧身避开他的剑锋。程子悦又是一剑刺去,李浅墨再次避开。 逼退李浅墨,程子悦一个转身跃到床边,“小夕儿,我来救你了。” 沐月夕泪眼朦胧,喜忧参半。程子悦把沐月夕连人带被抱了起来,从窗口跃出,几个飞跃,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那声巨响早已惊动了其他人,欧阳蓝铭飞奔而至,衣冠不整,一看此情景,大吃一惊,“大哥,出什么事了?” 冷冽的寒风吹淡了屋内浓郁的香气,也把李浅墨吹得稍稍清醒了些,回想起刚才的事情,不免起了疑心,伸手抓住欧阳蓝铭的衣襟,“床上的女子是谁?” 欧阳蓝铭心虚地侧开脸,不敢与李浅墨的目光对视,“是……” “到底是谁?”李浅墨厉声问道。 “大哥,你为了她日夜牵挂,都没心思练兵布阵。我不想你为了个女人把正事耽误了,才自作主张,把她请来的。”欧阳蓝铭自认办了件好事。 “你把沐月夕掳来了?”李浅墨身子晃了晃,向后退开一步,眸中闪过一抹痛色。 欧阳蓝铭低头默认。 李浅墨一掌桌子劈成两半,双足一点,从窗中窜了出去,向着程子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大哥。”欧阳蓝铭忙跟了上去。 这边李浅墨和欧阳蓝铭在黑暗中穿行,那边程子悦已经把沐月夕带进了一栋二层的木楼中。 “小夕儿,不想对我这个救命恩人,说点什么吗?”程子悦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沐月夕。 沐月夕冲他翻白眼,被寒风吹了这么久,体内的燥热感稍减了些,没有开始那么难受。 “哦,我知道了。”程子悦做恍然大悟状,“你被点了xue道,难怪这么安静。” 沐月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程子悦在床边坐下,扬手点开她的哑xue,“小夕儿,你中了春情,要不要我帮你?” “不要。”沐月夕大声喊道。 程子悦的手在她脸上流连了片刻,抚上她的鼻子。沐月夕倒吸了口冷气,果然是才出狼窝又进虎xue,愤怒地喝道:“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我。” 程子悦扬唇一笑,笑得有些邪气,手指插入她的发间,青丝如缎,在手指间滑过,他低头凑到沐月夕的耳边道:“小夕儿,这件事只怕由不得你。” “程子悦,你要敢碰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沐月夕色厉内荏地吼叫着。 程子悦的唇留在沐月夕耳边,对着她吹了口气,轻轻的舔咬她小巧精致的耳垂,“在变成鬼之前,先做我的女人。” 沐月夕再次绝望,看到今日要成为她的忌日了,齿上开始用力。 程子悦早料到沐月夕会求死,左手捏住了她的下颌,指下一用力,沐月夕被迫张开了嘴,“等我享用过,你再死。” 沐月夕恨恨地瞪着他,口齿不清的骂道:“卑鄙无耻下流。” 程子悦的右手伸进了锦被,沐月夕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他的轻薄,她不但无力反抗,就连死都没办法办到, 他的手指在她身体上游走,轻薄她,看着她绝望的表情,得意的狞笑,不屑地撇撇嘴,道:“你这么差的身材,本公子实在是没多大的兴趣。” 沐月夕盯着他的脸,她十分感谢他看不上她这副青涩的身材,让她能逃过这一劫。 程子悦起身向外走去,“软骨散的药效还有三个时辰,春情的药效还有二个时辰,衣服就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还好春情的药效不是很霸道,沐月夕不算太难熬,咬紧牙关,出了几身大汗,硬挺了过去。等软骨散的药效消了,她有力气坐起时,屋外传来了鸡打鸣的声音,这天就快亮了,这一夜把她折腾得够呛,打了个呵欠,睡意浓浓地穿衣服。 沐月夕刚把衣服穿好,头发还没挽上去,程子悦就推门走了进来,“可以走没有?” “你要带我去哪里?”沐月夕警觉地问道。 程子悦丢给沐月夕一根金钗,“把头发挽上,披头散发的,象个疯婆子。” 虽然沐月夕恨不得杀了程子悦,但是实力摆在那里,所以沐月夕咬着牙,忿忿的用金钗把头发挽好,起身问道:“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送你回荥扬。” “送我回荥扬?”沐月夕挑起眉毛,眼神怪怪地看着程子悦,就好象他头上突然长出两个犄角。 “靠那些禁卫军送你,只怕明年这个时候,你还在路上。”程子悦刻薄地道。 沐月夕不满的撅嘴,“他们是人不是神,赶了三天路,很疲倦,很辛苦,才会被人钻了空子。” 程子悦斜了她一眼,扭身就走。沐月夕身无分文,只得跟上。客栈门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边站着一个壮汉。程子悦上了车,沐月夕站在车下不肯上去。 “还不上车。”程子悦催促道。 “我不用你送。” 程子悦扯着一边嘴角,露出一抹邪笑,微眯起双眼,“小夕儿,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上车,要么就被我打晕了丢上车。” “我饿了,我要先吃东西再走。”程子悦太危险,沐月夕不想与他共处一车,努力地拖延时间。 “我数三声,你再不上来,我就下去打晕你。”程子悦眸光阴沉地盯着沐月夕,“一。” 沐月夕承认她没程子悦狠,百般不愿意的上了马车。程子悦用一碟红豆糕打发了沐月夕,抱着红豆糕,沐月夕吃得眼泪汪汪,这是她最不喜欢吃的糕点。 车轮滚滚驶向城门,就在他们离开没多久,搜寻了一夜的李浅墨终于找到了这间客栈,然而已是人去楼空,无奈之下只得将沐月夕的消息通知给大祁使节团。 沐月夕失踪,让冷随风十分的自责,急得嘴上长了好几个水泡,大祁使节团更是把那个城镇翻了个顶朝天,可就是找不到人,正着急时,接到李浅墨的消息。知道沐月夕被程子悦带走,众人忧心忡忡。程子悦是敌非友,沐月夕落他手中,生死难料。 因为不知道程子悦会带沐月夕去哪里,众人只得四处散网,希望能找到线索。好在程子悦没有刻意隐瞒行程,很快他们就打听到了。得知程子悦带着沐月夕往大祁走,使节团快马加鞭地往前追。 马车很舒适,沐月夕一填饱肚子,就想睡觉,可是身边坐着的人是程子悦,在凶恶的老虎身边睡觉,那是不要命的举动。沐月夕拼命的抵抗睡意的侵袭,用力的睁大眼睛,不肯睡去。 沐月夕打呵欠的频率实在是太高,程子悦忍无可忍,伸手直接点了她的昏睡xue。 等沐月夕睡足醒来时,时近黄昏,程子悦又塞给她一碟红豆糕。 “又是这个,有没有别的糕点?”沐月夕拒吃。 程子悦给她换了碟绿豆糕。 “还有没有别的?” 程子悦拿出了黄豆糕。 沐月夕咬牙,“你家开豆子铺的?” “小夕儿,想吃好的,要拿东西来换。” 沐月夕端过黄豆糕,艰难地往下咽。 程子悦在碳炉上支起一口小锅,又拿出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各种食材,他开始煮,不一会儿,菜香阵阵。 沐月夕看着直咽口水。 “小夕儿,想不想吃?”程子悦挑眉问道。 冷哼一声,沐月夕很有骨气地把头偏开。 程子悦盛了一碗,慢慢的吃了起来,“真好吃,在这大冬天,有热食吃真是舒坦。” 沐月夕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低头用力地咬黄豆糕,就好象那是程子悦的肉。 “小夕儿,真得很好吃,要不要尝尝?”程子悦夹了块肉,在沐月夕面前晃了晃。 “程子悦,你真得很讨厌,你到底想干什么?”沐月夕气急败坏地吼道。 程子悦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就觉得坐车很闷,想让你唱曲子解闷,只要你唱一首曲子,我就让你吃好东西,要不然,你就天天吃豆子糕。” “一首曲子换一顿饭?”沐月夕脑海急速运转,考虑这个交换划不划算。 “没错,一首曲子换一顿饭。” 沐月夕唇边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唱什么曲子由我决定。” “好,可以。”程子悦爽快地答应了。 沐月夕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喉咙,张口唱道:“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地快,跑地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好了,唱完啦,可以吃饭啦。” 程子悦还没反应过来,沐月夕已经的盛好菜,开始吃了。 程子悦笑骂了一句,“狡猾的丫头。” 沐月夕不理他,继续吃东西。 第137章 狡诈小人 程子悦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用过晚膳后,休息一会,他又从小桌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水果,水果盘中有一把锋利的小刀。沐月夕看着他手中那把锋利的小刀,微微垂下了眼睫。 夜色苍茫,马拉着车在官道上继续前行,车内寂静无声,沐月夕悄悄地坐了起来,拉开了小桌下面的抽屉,摸出了那把锋利的小刀,握紧,狠狠地刺向背对着她的程子悦。 然而刀还没碰到他的衣角,她的手已被他紧紧地抓住。“啪”的一声,程子悦按动了车上机关,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从暗格里升了上来,银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车厢。 “小夕儿,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骗得过我。”程子悦冷笑道。 沐月夕紧紧地咬住下唇,原来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是个笑话,他从来就没放松警惕,他是故意让她看到小刀,故意背对着她,故意引她出手。 程子悦的目光停在那把小刀上,不屑地扯动嘴角,“就凭这么一柄小刀,也想取我的性命?小夕儿,你太不自量力了。” “放开我。”沐月夕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 程子悦松开了手,沐月夕没想到他真得会放手,用力过猛,撞到了车厢上。 “这柄小刀是取不了你的性命,但是……”沐月夕扬唇一笑,刀尖对准胸口,用力地刺了下去。 程子悦脸色微变,伸手去救,沐月夕眸光微闪,刀锋反转,刺向程子悦。程子悦回掌自护,两根手指稳稳地夹住小刀,气定神闲挑了挑眉,指下一用力,小刀刀尖折断。 大势已去,沐月夕无奈地松开了刀柄。实力太过悬殊,沐月夕知道要杀程子悦,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便再不肯与他虚与委蛇,躺在软垫上,一动不动,既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甚至连茶水都不沾。 一天过去。 程子悦面色如常,该吃吃,该喝喝。沐月夕睁着眼睛,看着车顶发呆。 二天过去。 程子悦皱紧双眉,车厢内菜香诱人。沐月夕闭上了双眼。 到第三日中午,看着半死不活的沐月夕,程子悦忍无可忍,动手往沐月夕嘴里灌粥。沐月夕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吃。一碗粥几乎全倒在了沐月夕身上,弄得她脸上和身上脏兮兮的。 “怎么弄得这么脏,还是先帮你换好衣服再喂你东西。”程子悦伸手去解沐月夕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沐月夕向后退缩。 “你衣服被粥弄湿,穿着会着凉的,我帮你换干净的衣服。”程子悦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月白色干净的女装。 “滚开,我不要你换。”沐月夕无力地挥了挥手。 “不要我帮你换衣服可以,但是你必须吃东西。否则的话,我就会亲自帮你换衣服,然后再喂东西给你吃。”程子悦指着嘴巴,明示沐月夕一会的喂,可就不是用手喂,而是嘴对嘴。 沐月夕一阵恶寒,识时务者为俊杰,吃就吃,换就换,抬头与他对视,“你出去。” 程子悦露出一抹邪笑,凑到沐月夕耳边轻声道:“摸都摸过了,还怕我看?” 闻言,沐月夕怒不可遏,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一头撞向程子悦。程子悦没提防她会突然出手,被撞翻在地。沐月夕喘着粗气道:“程子悦,你要不就现在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千刀万剐,以报当日之辱。” “好,小夕儿,就这么说定了,你和我至死方休。”程子悦丝毫不在意沐月夕的威胁,撩开车帘,和车夫坐一块。 沐月夕靠在车厢,休息了片刻,把自己弄干净,也不叫程子悦进来,盛了碗粥,小口的喝着。程子悦在外面吹了老半天的北风,也不见沐月夕开口唤他进去,就知道这丫头在故意整他,算算时间,差不多该换好衣服了,就大摇大摆的坐了进去。 沐月夕看他进来,也不理会,继续喝粥,喝完了又躺下,打定主意,就是不理他。程子悦翻出一本书来自看,到也相安无事。 程子悦放下手中的书,眸光微闪,忽的一笑,道:“他们来了。” 沐月夕没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还是淡定地继续发呆。 程子悦屈指敲了敲桌子,“小夕儿,冷随风他们在后面。” 冷随风三个字,把神游物外的沐月夕给唤醒了,猛地坐起,撩开车帘往后面看,不过行人两三个,破旧牛车一辆,哪有冷随风的身影,愤然放下车帘,恨恨地瞪了程子悦一眼,继续躺下盯着车顶发呆。 “小夕儿,我们来打个赌,赌你在半个时辰内,就能见到冷随风。”程子悦笑得狡黠。 沐月夕抿唇不语,程子悦诡计多端,她不想再上当,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办法。 “赌不赌?不赌的话,我就帮你易容,那样他可就找不到你了,你就要永远陪在我身边。”程子悦威胁道。 沐月夕咬牙切齿,字一个一个从牙缝里挤出来,“赌什么?” “若是我赢了,你陪我一年,若我输了,在你及笄之前,我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如何?” 沐月夕沉吟片刻,摇头道:“这个不公平。” 程子悦眸光微转,“好,那你说个。” “若是你赢了,我以后再不见你,若你输了,你以后再不见我。”沐月夕不想与程子悦再有瓜葛,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就是希望再也不要见到程子悦,避他如蛇蝎。 程子悦眉梢一扬,“你这个更不公平。” 沐月夕早知道程子悦不会同意,挑眉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别赌。” 程子悦嘴角泛起一抹邪魅的笑,这下他真明白沐月夕的意思了,她压根就不想赌。想来是怕落入他的陷阱,所以干脆以不变应万变。 “停车。”程子悦扬声道。 车停在路边,程子悦把沐月夕拖下了车,站在车旁,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沐月夕看到远处尘土飞扬,又等了片刻,她看清领头的人正是冷随风和淳于容,喜形于色。 冷随风远远地就看到了沐月夕,手一按马背,凌空飞起,一个纵跃,落在沐月夕面前,“月夕。” “随风。”沐月夕的声音略有些颤抖。 “程子悦,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月夕?”冷随风沉声问道。淳于容、杜徵、李浅墨三人已先后赶到。 “我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的生意,这次为了救她,耽误了我一大笔生意,你们要弥补我的损失。” “只要你放了夕儿,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杜徵财大气粗地应道。 程子悦挑眉,“俗话说候门千金,沐月夕是沐家的大小姐,她怎么也该值千两黄金,给我一千两黄金,我就放人。” 在场的人都非富则贵,千两黄金算不上什么,但是没人会把这么多钱带在身上。 “到前面的城镇,我去钱庄提给你。”冷随风道。 “不必这么麻烦,你们各给一件信物给我,我自会派人去向你们追要这千两黄金。”程子悦狡诈地笑道。 “程子悦,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沐月夕怒道。 “我是狮子大开口,可也要他们给得心甘情愿呀。”程子悦得意地扬眉。 沐月夕气不可抑,恨不能撕烂程子悦那一张容颜如玉的脸。四个男人很平静的摘下悬挂腰间的玉佩,抛给了他。 收到信物,程子悦把沐月夕推向冷随风,同时身形快速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道:“送四千两黄金给我,你们并不吃亏,要不是我出手相救,沐月夕她早就死了。” “月夕,你有没有受伤?”冷随风急切问道。 沐月夕摇了摇头,笑道:“没有。” 欧阳蓝铭赶了过来,沐月夕看到他,神色微变,眸底掠过一抹恨意。李浅墨上前一步道:“小夕,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沐月夕盯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冷随风抓住沐月夕手臂,沐月夕对他笑了笑,要他不要担心。 沐月夕和李浅墨走到一旁。 “小夕,不管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请你原谅蓝铭,他那么做都是为了我。”李浅墨把责任往身上揽。 “你是不是喜欢我”沐月夕直接问道。 李浅墨一愣,“你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沐月夕立刻很清晰的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是,我喜欢你。”李浅墨坦率承认。 “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沐月夕侧目而视,对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冷随风送去一个甜甜的微笑。 “我知道,但是,那并妨碍我喜欢你。”李浅墨目光灼灼地盯着沐月夕,并不退缩。 沐月夕回视他,“没有回报的喜欢,会很辛苦。” “我不觉得辛苦。” 沐月夕的头隐隐作痛,又是一个对感情固执己见的人。 “那夜的事,对不起。”李浅墨道歉。 “那夜的事,不是你的本意,你无须道歉。”沐月夕垂下眼睛,不去看李浅墨满含痛苦的双眸。 “你能原谅蓝铭吗?”李浅墨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会试着去原谅他。”沐月夕没有给他肯定的答案。 李浅墨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小夕,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沐月夕抬眸看着他,肯定地道:“我们当然还是朋友。” 李浅墨微微扬唇,露出淡淡的浅笑,“谢谢你,小夕,好好保重,后会有期。” “李大哥,保重。”沐月夕微微一笑。 第138章 刺杀开始 沐月夕有惊无险的回来了,这件事似乎就此揭过,沐月夕不说,其他人也没追问,只是对她的守护更加的严,禁卫军也由二十个增加到了五十个,而冷随风更是寸步不离。 再次与李浅墨道别后,就各奔东西。程子悦并没带走那辆舒适的马车,因而也不用再为沐月夕另找马车。 马车全速行进,银碳在暖盆内燃得通红,车内的温暖和车外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沐月夕歪在软垫上,手里端起茶杯,雾气氤氲,神色凝重。程子悦虽然离开了,可沐月夕还是感到不安,总怀疑他另有所图。他就好象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会出来咬人。 “小姐。”昭婷轻轻扯了扯沐月夕的衣服,翻开厚厚的软垫,角落边有一个雄鹰展翅,那是沐家暗卫的标志。 “这车……”沐月夕惊讶地盯着昭婷。 昭婷压低声音道:“奴婢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不过,既然他能让暗卫相助,应该是得到主人同意。” 沐月夕想起她离开荥扬之前,程子悦曾和沐晚谦去书房谈过话,虽是满腹疑惑,却无人能解,暂时放下,只等回荥扬后再去解惑。 又走了两日,到了那天遇袭的松林,景色依旧,人面全非。三千多人出使瓦刺,回来时不足六百人,纵是得到一半的兵器谱又如何?纵是瓦刺将陆申春的头颅送来陪罪又如何? 人死不能复生,谁也不能把活生生的缀墨,暮婷还她,如今连她们的遗体都找不到。沐月夕站在松林外,白衣素服,焚香化纸,告慰亡灵。转身离去时,已是泪眼婆娑,难掩悲痛。咏诗和昭婷红着眼眶把她扶上车,迅速离开这悲伤的地方。 已是十一月末旬,离新年还有一个多月,大家自是归心似箭,日夜兼程地赶路,除了沐月夕能在马车上睡足觉,其他人每日不过休息两个时辰。 沐月夕倚在柔软的锦垫上,轻轻舒了口气,就在今天清晨,他们出了瓦刺的大泽关,安然出境。只要过了砀山,就是七盘关,就是大祁的国土了。 窗外雪簌簌而落,寒风呼呼吹过,沐月夕撩开车窗,担心问骑马走在车旁的冷随风,“随风,冷吗?” “我不冷,风大,你快放下帘子,当心着凉。”冷随风是习武之人,身强力壮,这点寒冷到是不惧。 沐月夕倒了杯热茶,笑盈盈地递了出去,“喝口茶暖暖身子。” 冷随风把茶喝尽,把杯子递回去,“快把帘子放下。 沐月夕撅了撅小嘴,正要放下窗帘,前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象是有山石滚落。 “月夕,你别出来,我去看看。”冷随风拍马上前。 “你小心些。”沐月夕忙道。 一会冷随风转回来,原来是这几天雪下得太大,积雪从山顶滚落了下来。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把路堵住了,没法通行,只得在这荒郊野地升起篝火,等禁卫军把路清理出来再走。 只是小范围的雪崩,加上人多力量大,清理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山路已通,晋王的马车率先通过,淳于容和杜徵骑马相护。沐月夕的马车紧随其后。使节团在黄昏时抵达了七盘关。七盘关的守关将军罗海热情如昔,因有冷随风在,沐月夕很给面子的出席了晚宴。 七盘关内,歌舞升平,欢声笑语,禁卫军和守关将士们聚集在一起,喝酒划拳,谈笑欢声,没有客死异乡,是值得庆祝的。 将军府内同样热闹,晋王居左,冷随风居右,淳于容坐左侧第二席,罗海在右,沐月夕刚坐在淳于容下首的第三席上,对面是杜徵。沐月夕的下首是罗海的如夫人,想来是罗海特意安排她来照顾沐月夕的。在如夫人在下首是几名副将,杜徵的下首也坐着数名七盘关的副将。 悠扬的乐声响起,两个妖艳的女子,出现在厅堂中央,一个穿红抹胸,一个穿绿抹胸,都没有穿绸衣,只是披着一层薄薄白色轻纱,白嫩的肌肤隐约可见,那宽大的裙摆只及小腿,露出嫩白玉足,玉足上系着银铃。 沐月夕微微皱眉,这两个女子的衣着,实在太过大胆,不知道是什么人? 两个女子扭动着纤细的腰肢,一步一步地往上座上靠,随着她们轻盈的步履,脚上的银铃发出清脆声响,薄薄的红唇妖魅的扬起,微微上挑的眼角含着几分春意,两人的表情妩媚到及至,诱人心神。 “郡主,这是两个女子是越国来的歌舞妓,前两天才来七盘关。”如夫人娇声道。 难怪如此妖娆,沐月夕扭头去看冷随风,见他对眼前的美人视而不见,一味喝酒吃菜,抿唇一笑。 那两个歌舞妓有几分眼色,没去招惹一脸戾气的冷随风,只在晋王面前扭来扭去,修长白皙的手臂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去的。 晋王裂开嘴,笑得好不开心。忽地寒光一闪,那两个女子右手一翻,纤腰一扭,手上各现出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同时刺向晋王的咽喉处。 晋王被吓呆了,全然不知反应。冷随风飞起一脚,将他所坐的椅脚踢断,他跌倒在地,避开了这致命两刀,手中的酒抛向后方。 淳于容和杜徵同时跳起来,罗海和那几名副将大惊失色,扑飞而至。 两个女子反应很快,立刻射出手中匕首。冷随风掷出手中的酒杯,“当当”两声将匕首击落。那两个女子没想到两次出手都失败,一个翻身,快速向侧门处掠去,身手快捷灵活。 淳于容和杜徵还有几名副将追了过去。别人的安危,冷随风是全然不管的,他的眼中只有沐月夕,飞掠到沐月夕身边,“月夕,没有吓倒你吧?” 沐月夕摇摇头,“我没事。” 罗海跑过去扶起晋王,脸色苍白地问道:“王爷,您怎么样?” 晋王惊恐未定,颤声问道:“她们是什么人?” “她们自称是越国的歌舞妓。”罗海脸色异常的难看,赫连斌要是在他的将军府出事,他一家大小性命堪忧。 两个女子被副将们扭了回来,跪在了晋王面前。 “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本王的?”晋王厉声问道。 两个女子忽张开嘴,几道光影激射而出,朝晋王的脸奔来。“啪”杜徵的纸扇打开,拦在了晋王面前,将她们吐出来的暗器悉数接住。 两个女子刺杀再次失败,她们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咬破藏在嘴中的毒囊,服毒自尽。 晋王虽然毫发无伤,但是还是受到了惊吓,宴会就这样草草结束。 冷随风把沐月夕送回了房,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才放心的退出房间,让咏诗昭婷伺候,而他则守在门外。 “冷公子,有我们在,您就放心回房休息吧。”守夜的铁卫劝道。 冷随风根本不理会他们,站在门边纹丝不动,沐月夕的安全,他要亲自守护。铁卫见他如此固执,也只得任他站在门外。 第二天清晨,使节团就离开了七盘关,前往武安城。两眼通红,一夜未眠的罗海将他们送出五里之外,才返回七盘关。 武安城的太守一改当初冷漠的态度,变得热情周到,特意设宴款待。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有了七盘关的事,沐月夕不想参加,可推辞不过,只得和女眷们在偏厅就坐,偏厅和正厅用屏风相隔,互相能听到声音。 太守年约四旬,白白胖胖,声音洪亮。陪客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席间气氛轻松愉快,非常的热闹。 “王爷,大皇子,候爷,这酒菜味道还合您们的口味吗?”太守讨好问道。 沐月夕隔着屏风看去,冷随风依旧酷哥模样。 晋王木讷地点头,“好,不错,不错。” 淳于容举杯回敬,“多谢齐大人,这酒味香醇浓厚,菜品珍奇,就算在荥扬城,也很少能喝到这么香的酒,吃到这么好的菜。” “候爷果然见识不凡,这酒是用武安城最纯净的山泉水所酿,酿的时候再放点武安城特用的青绒花下去,吸掉杂质,出来的时候,就是香飘百里的好酒。” 淳于容笑道:“早就听闻这青绒花功效神奇,想不到只加这么一点,就能让酒如此香醇,不愧是珍品。” 晋王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青绒花能否让本王看看?” “下官早就为了王爷准备好了一盒,还请王爷收下。”那太守拍拍手。 一个小个子的男人,低着头送了上来一个锦盒。 “这里面装的可是生长了十年的青绒花。”太守笑呵呵地道。 “十年的青绒花非常难得,王爷,您要不要打开看看?”说话的人武安城的守城将军。 晋王接过盒子,那小个子男人低着头退到一边。淳于容笑道:“王爷,可否让下官先睹为快?” 前日才被刺杀过,晋王心有余悸,也怕这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听淳于容这么说,一喜,忙把盒子递给淳于容。 淳于容端详了下盒子,轻轻一笑,突然手一转,对着那个守城将军打开了小盒。 不愧是武将出身,反应灵敏,那个守城将军,猛地向后一倒,嗖的一声,五支乌黑的铁箭射中他面前的木桌,牢牢的钉在木头里。 那守城将军大喝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持软剑,向晋王扑了过去。还有几个夹杂在宾客里的大汉也跳了起来,手中也握着利器。 冷随风快速来到偏厅,他只保护沐月夕的安全,对于正厅内的混战,漠不关心。 来刺杀的人全部被擒,可他们跟那两个女子一样,咬破毒囊,吞毒自杀,什么都没问出来。 齐太守一脸死灰,他只想讨好一下晋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他的官,只怕是做到头了。 晋王惊恐万状,短短三日,就两次被人刺杀,他被吓坏了。沐月夕若有所思,皇后的担忧并不是无的放矢,麻烦或许现在才开始。 第139章 晋王危险 抵达青城的第二天是腊八节,因从武安城到青城都风平浪静,晋王便认定那些人知难而退,高兴之余,为了体现他的仁爱,就下令在青城过了节再上船。 沐月夕对于这晋王这个决定非常拥护,腊八节这天一大早,她就开心的拖着冷随风去街上闲逛。因有冷随风这个高手,还有那些暗卫,咏诗和昭婷对沐月夕的安全很放心,就没同去,留在驿站熬腊八粥。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众多,脸上都带着过节的喜色。冷随风怕人多走散,紧紧牵着沐月夕的手。俊美无双的青年和清秀的少年同行,本来就很惹眼,更别说两人还亲密的手牵手,因而引来无数惊异目光和窃窃私话。 冷随风冰冷的眼神扫过,整条街顿时鸦雀无声,有人看天,有人望地,就是不敢再看他们。沐月夕忍着笑,全做不知,牵着他的手继续招摇过市。 街上不但人多,小吃也多,沐月夕看得眼花缭乱。 “随风,我要吃那个。”沐月夕指着路边的糖画。 冷随风听命行事,立刻买了来,满足她这小小的心愿。看着冷随风眼里的深情,卖糖画的老汉嘴角抽搐,两个男子搅在一起,真是伤风败俗啊! “这些丝帕都绣得好精致,这只蝴蝶就象是活的一样。”沐月夕绣活不行,但鉴赏水平不弱。 摊子里的丝帕全被冷随风买了下来,沐月夕捧着丝帕,笑靥如花。卖丝帕的姑娘一脸哀伤,这么好看的男人,为什么要喜欢男人,不喜欢姑娘呢? “这个好吃,你尝尝。”沐月夕喂冷随风吃了颗蚕豆。买蚕豆的小贩目瞪口呆,这两个男人也太旁若无人了吧。 冷随风嚼了嚼,挺香,买了一包,伺候着沐大小姐边走边吃。 “棉花糖,一文钱一根的棉花糖。”卖棉花糖的小贩大声吆喝。不等沐月夕开口,冷随风就眼明手快的买了一根递给她。 “谢谢。”沐月夕道谢,接过来轻轻地咬了口,举着要冷随风也咬一口。 冷随风低头咬了一口,宠溺地笑道:“好甜。” 两人手牵手一路逛了下去,等他们回到驿站时,驿站里多了位姑娘,她及笄年华,清秀的瓜子脸,肌肤白皙,风姿绰约,如水双瞳哭的微微红肿,身上虽然穿着棉布衣衫,却掩不去她天生丽质。 “她是谁?”沐月夕皱眉。 “欣悦妹妹,这是我在路上救下的一位姑娘,她叫苏倩柔。她要去沂河府投亲,在路上与她的丫鬟走散了。刚才在街上被地痞欺负,被我看到就救了下来,她如今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我就把她带回驿站来了。”晋王解释道。 “王爷是准备带她同行?”沐月夕问的很直接。 晋王憨厚地笑道:“我们本来就要去沂河府,顺路捎带她一程。” 沐月夕扭头看坐在一旁的淳于容,“候爷同意了?” 淳于容淡淡一笑,“是。” 沐月夕目光回到苏倩柔的身上,这个女人来历不明,他们就不怕她是刺客吗?眸光微转,不过晋王的安全由淳于容负责,既然他同意收下这个女人,想必已有万全之策。沐月夕没再多过问,和冷随风并肩向后院走去。 “那女子不会武功。”出了厅堂,冷随风低声道。 “女人杀人不一定需要武功。” 冷随风眸光一寒,“我去杀了她。” “淳于容留下她,自然有办法对付她,我们啊,就在一旁看戏好了。”沐月夕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坏坏的笑。。 只要这女子的目标不是沐月夕,冷随风也不是非要动手的。 等沐月夕换了女装和冷随风再回到前厅时,苏倩柔弹琵琶助兴,一曲《关山曲》,弹得荡气回肠,千军万马声嘶力竭,刀光剑影惊天动地。 沐月夕和冷随风悄然落座,咏诗为两人送上茶水。琵琶声停,众人还沉浸于乐音之中,久久没有人说话。良久,淳于容抬起头深深瞧着苏倩柔,道:“苏姑娘惠质兰心,这首曲子弹的没有一丝脂粉之气。” “谢候爷夸奖,小女献拙了。”苏倩柔谦虚地笑道。 “文信候说的是实话,柔柔你受之无愧。”晋王笑眯眯地道。 沐月夕愕然,短短一段时间竟然就叫的这般亲热了,面对美人,晋王也不是很木讷啊。 用过午膳,无聊到极点的杜徵强行插足在沐月夕和冷随风中间,死皮赖脸的怎么都赶不走,无奈,沐月夕只得让他留下,三人在房里玩牌。 “你们太过份了,合伙的赢我的银子。”杜徵连输二十把,不干了。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让我们赢的,现在想赖帐,门都没有,快把银子交出来。”沐月夕伸着手,找杜徵要银子。 “先欠一把。”杜徵想扯手气。 “不行,我手气正旺,不能赊帐,快拿银子来。” “夕儿妹妹,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欠一把吧。”杜徵哀求道。 沐月夕使了个眼色给冷随风,冷随风出手快出闪电,杜徵还没反应过来,他的钱袋已经到冷随风手中,沐月夕拿着银袋,得意洋洋的笑了。 “冷随风啊冷随风,我一直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想不到你助纣为虐,帮着夕儿妹妹来抢我银子。”杜徵痛心疾首锤胸口。 沐月夕白了他一眼,打开钱袋,就几两碎银子,知道他把大额的银票放在别的地方,把钱袋抛还给他,啐了他一口,道:“就这么点银子,我才看不上眼。” 杜徵把银袋挂好,笑道:“你看不上眼正好,继续打牌。” 刚洗好牌,咏诗走了进来,向三人行了礼,道:“杜公子,候爷请你过去一趟。” “小容自己爱找事就算,还不让我安生。”杜徵抱怨着出了门。咏诗也跟着退了出去,留沐月夕和冷随风在房内。 “紫柠,现在就我们在屋里,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冷随风轻轻地握着沐月夕的手,柔声道。 沐月夕微愕,“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脸上都写着。” “啊,有这么明显吗?我还以为我掩饰的很好。” “紫柠,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掩饰。” 沐月夕低头,看着与冷随风相握的手,沉默良久,深吸口气,抬头凝视着冷随风,“随风,你的性格不适合当皇子。” 冷随风笑,脸上的酒窝浅浅的露了出来,“紫柠,将相本无种,我会做的越来越好的。” 沐月夕柳眉紧锁,“随风,朝堂上的事,并不如你想像般的那么容……” 冷随风伸出手指放在沐月夕的唇上,阻止她说下去,“紫柠,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然后迎娶你做我的皇后。” “随风,我并不稀罕当什么皇后,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陪在我的身边,我就很开心,很满足了。”沐月夕握紧他的手,急切地道。 “我知道,你今天已经用行动告诉我,你的想法。”冷随风停顿了一下,“紫柠,我也用行动告诉了你,我的想法。” 沐月夕咬唇,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抖,冷随风的意思她明白,他要尽他所有给她一切,而翰炽国皇后的位置,就是他最大的诚意。 “随风,我会在荥扬城等你来接我。”沐月夕再次抬头看着冷随风,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 冷随风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咏诗来请两人去前厅过节。菜肴很丰盛,气氛很热闹,晋王对苏倩柔殷勤的让人肉麻。草草的用过晚膳,各自回房休息。 夜阑人静,众人都已经进入梦乡。六道黑影悄无声息的从天而降,他们刚一落地,就被埋伏好的禁卫军给抓住了,一场刺杀,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淳于容怕他们吞毒,一抓住他们,就捏住了他们的下颌,取出了他们藏在嘴里的毒药,押到偏房去审问。 第二天,众人踏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船。 借着北风,船速极快,还有二日的路程就到沂河府了,船上却在这个时候骚乱起来。一个水手跑到晋王面前,惊慌地道:“王爷,大事不好了。” 晋王在听苏倩柔弹琵琶,正享受着,这人突然冲了进来,打扰了他的雅兴,非常不悦地问道:“出什么回事了?” “王爷,船仓进水了,裂的口子越来越大,已经堵不上了,只能弃船逃生,再晚,就来不及了。”那个水手急声道。 一听这话,晋王慌神了,眼巴巴看着淳于容,“文信候,现在要怎么办?” 这个时候,淳于容来不及多问,把船上所有的人招集起来,数了数,少了十个水手。淳于容心中了然,这船里是混上了刺客,否则好好的船儿怎么会突然裂口进水,他们这是要淹死大家,沉声问道:“船上有多少备用的筏子?” 一个水手道:“是有备用的筏子,可是我刚才去查看的时候已经全都不见了。” 一定是那十个水手弄破了船后,放开筏子跑了,这招真狠啊!冰天雪地的腊月,水中寒冷刺骨,水性再好,也抵不住寒冷相袭,可抵不住也没有办法,这水是不下也得下。 淳于容想了想道:“大空都去找些易浮起的东西,一会下到水里,我们就要靠着这些东西借力了。否则这岸看来近,但是要游过去,只怕会累得精疲力竭。” 大家听命行事,转身去找东西。 第140章 风波不断 平时船来船往的沂河上,今天居然一艘船都没有,一直跟在大船后面的几艘船也没了踪影,显而易见是有人动了手脚。能弄出这么大手笔的人,在大祁屈指可数。沐月夕冷笑一声,站在甲板上,东张西望,想找到借力的东西,抬头一看,发现矗立的桅杆,眸中一亮,“随风,帮我把那杆子弄下来。” “不需要。”冷随风淡淡地道。 “随风,这么冷的天,再高的游……凫水技术也不管用,何况我的技术不算太好,所以这借力的东西是一定要有的。”沐月夕耐心的说服冷随风去帮她砍桅杆。 “我用轻功带你过去。”从船上到岸边这点距离,冷随风很轻松就能飞掠过去。 “呀!”沐月夕这才反应过来,她身边这位可是高手,目光一扫,淳于容和杜徵也没去找借力的东西,他们正观察着岸边的情况。 左边是光突突的山坡,一目了然,只是离城较远,右边是一片密林,看不清林中的情况,不过离城较近。淳于容沉吟片刻,就决定由左边上岸,这一路都是由他拿主意的,众人对他的决定没有异议。松林遇袭让大家都心有余悸,现在就怕树林里有埋伏,今日是宁可舍近求远,也胜过送羊入虎口。 这时船上的人都带着些乱七八糟的木板,椅子,绳索等等东西回来了。晋王最为夸张,他提了个装水的大木桶来,只不知他那么大的个子,要怎么才能坐进桶里去? 淳于容看着有些哭笑不得,“王爷,我会用轻功带你上岸,这个木桶不需要。” 晋王大喜,把木桶丢弃在一旁,走到淳于容身边站好。 淳于容的眼神在众人面上一扫而过,沉声道“我们会先到岸边查探消息,若是有问题,你们就掉头去对岸。还有,一会下水后,若是谁有难,大伙都要帮忙救助。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只有互相帮助才有可能存活。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都点头应道。 “船下沉时有漩涡,会把人带进去的。下了水,要尽力游远些,”淳于容又道。 众人点头遵循。 眼见大家准备下水了,站在一旁久久不语的苏倩柔怯怯地道:“我,我不会凫水。” 冷随风和淳于容都有人要带,而昭婷和咏诗的轻功,勉强能掠到岸边,带人就比较困难。如是这带苏倩柔的人选就只有杜徵,可是这人却在这时候闹意见,说什么也不肯带苏倩柔。苏倩柔娇弱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偏偏杜徵不为所动,这真让人感到奇怪。 沐月夕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她记得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为什么风流公子杜徵会拒绝美人投怀送抱呢?难道…… “小杜,你是不是生病了?”沐月夕脱口而出。 杜徵狠狠地瞪沐月夕一眼,双手抱肩,桃花眼向天看,“反正我不带,你们谁想带谁带。” 苏倩柔垂下眼睛,无声地落泪。 “好了,你带王爷,我带苏姑娘。”无奈,淳于容只能挺身而出,目光向一旁瞄了眼沐月夕,却见她对着冷随风笑得妩媚,眸中微黯。 冷随风才不管他们谁带苏倩柔,搂着沐月夕纤腰,飞身下了船,足尖在水面上一点,箭一般的向岸边掠去。昭婷和咏诗背着两个大包袱,紧跟着跳下了船,她们的轻功比冷随风弱了许多,在水面上几纵几跃,真气几乎用尽才上岸。 河水渐渐的漫上甲板,大家抱着木板,椅子跳进水中,寒冷刺骨的河水,冻得手脚都僵硬了,他们顾不得冷,竭力的向远处游去,尽量离船远些。 船缓缓下沉,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有几个人游得慢了些,被带了进去,这一去就再无生还的可能,他们借力木板更被漩涡撕成了碎片。这样危险的情况吓坏了水中的人,他们拼命地向岸边游去。 淳于容所料不差,对岸的树林内果然有埋伏,那些人看到他们舍近求远去了对岸,全冲出来,拉弓放箭,然而距离实在太远,利箭坠入水中,全是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上岸逃远。 不知道后面的禁卫军是不是遇到危险,众人不敢在岸边久留,走了一段路后,才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捡了些柴禾生火烤干衣裳。那些体弱昏迷的水手,也在冷随风的救治下脱离了危险。眼见天色渐暗,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大约一天的路程,众人不敢再耽搁时间,打起精神往前走。 没马带步,苏倩柔赶路的速度堪比蜗牛,走三步停一步,不过半里路就休息了五回。 “柔柔,我来扶你走。”晋王主动请缨。 “谢谢王爷。”苏倩柔道谢,两只手缠在晋王的胳膊上,把整个身子吊在他身上,亲亲热热地贴着走。众人在船上早就看惯了两人眉目传情,此刻见怪不怪了。 “月夕,走得动吗?”冷随风轻声问道。 “走得动,我穿着羊皮靴。”沐月夕轻笑道。 走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黑尽,前面的山路崎岖难行,黑暗中行走多有不便,只得在这前不着村后不搭店的荒郊野地里升起了篝火,就地歇息。 夜风呼啸,阵阵寒意侵入骨髓,让人禁不住拉紧衣裳,靠近篝火。随便用了点咏诗带出来的糕点,沐月夕靠在树下睡觉。冷随风守在她的身边。 睡梦中,沐月夕被一阵喧杂的声音给吵醒了,睁开眼,一片刀光剑影。 敌人来得好快啊!沐月夕坐起来,推了推身边在看戏的男人,“随风,他们打了多久了?” “一炷香时间。” “来了多少人?”沐月夕眯起眼睛,火光摇晃,看不清楚。 “三十九个。” “太不自量力了。”虽然这艘船的禁卫军不多,可都是高手,何况现在二个打一个,胜算实在是不大,更何况还有一堆人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三打一。 “来得全是死士。” 沐月夕叹气,低声道:“帝王之家的悲哀。” 冷随风眸光微闪,没有接话。 打了近半个时辰,三十九个死士全变成了死人。只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禁卫军也损失了十几个好手,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淳于容也受了伤,冷随风抛给杜徵一瓶药,让他为淳于容疗伤。 没有受伤的禁卫军借着火光清理完尸体,天色渐亮,新的一天开始。 一行人翻山越岭,总算看见山脚下有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众人加快了速度,快步往山下走去。 冷随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等一下,这村子有些不对劲。” 晋王累得不行,急着想进村休息,“哪里不对劲,挺好的啊。” “已经是午时,村里没有炊烟。”杜徵摇着纸扇,冷笑道。 他话音刚落,一支利箭从村子里射出来。冷随风忙把沐月夕拦在了身后,抽出银剑,横剑在胸。 村子里又是数十支利箭射下,有人中箭倒地,那些没中箭的人迅速的反应了过来,纷纷掏出武器,挥刀挡箭。 一群黑衣人从村里冲出来来,他们与禁卫军们交上了手。冷随风没有动手,和咏诗昭婷守在沐月夕身边。 沐月夕看着眼前激烈的打斗的场面,愁眉苦脸,这一波一波的刺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淳于容身上有伤,内力明晃不济,应对吃力,险象环生,全靠杜徵帮他。 “啊!”一声惨叫声传来,是晋王的声音。而动手的刺伤他的人就是他身边娇滴滴的美人苏倩柔。 沐月夕脸色微变,该死的,这女人果然是奸细。 “随风你快去救他。”沐月夕急声道。。 “你们保护好小姐,我去去就来。”冷随风银剑一挥,冲了过去。 冷随风所向披靡,杀得苏倩柔没有招架之力。苏倩柔见晋王倒在地上,满身鲜血,认定他活不成了,就不愿再与冷随风纠缠,长啸一声,娇喝道:“看暗器。” 冷随风跳跃相避,却没想到那只是苏倩柔的计量,她根本没发暗器,而是快速向后退去。 那长啸声是通知黑衣人撤走的信号,黑衣人立刻听命行事,各自虚招,避开对手,向村中逃窜。 “不要追。”淳于容面色发青天,站在那里摇摇欲坠,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小容,你中毒了!”杜徵帮淳于容诊了诊脉,发现他中了毒,忙掏出解毒的药丸,塞了颗到他嘴里。 “我没事,你去看看王爷。”淳于容盘脚坐下,额头上冷汗淋漓。 杜徵面色不愉地走到晋王身边,为他检查了一番,摇头道:“他背后中了一刀,胸前三刀,刀刀致命,我这点微薄的医术救不了他。” “冷公子,请你救救晋王。“淳于容发青的脸色稍稍好转。 冷随风对淳于容的请求,充耳不闻,站在沐月夕身旁,一动不动。 要想冷随风出手,唯有让沐月夕开口,淳于容对沐月夕道:“郡主,王爷不能死。” 沐月夕扯了扯冷随风的衣角,“随风,救救晋王,他死了,我们会有麻烦的。” 冷随风一出手,晋王的命保住了。 走进小村,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村民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想来应该是遭了黑衣人的毒手。 找了三张竹椅,做成三张简单的抬轿,让晋王,淳于容和沐月夕坐了上去。一行人离了小村,继续朝前走去,前方不知道还有多少刺客在等着他们。 第141章 安返荥扬 刺客并没有如沐月夕所预料般的出现,一路平静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沐月夕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原因,苏倩柔那四刀,刀刀致命,若没有冷随风这个神医在,晋王必死无疑。既然晋王已死,任务完成,他们自然没有必要再派刺客来刺杀。 使节团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十二月二十日的申时平安抵达了荥扬城。荥扬城内繁华依旧,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喊声不绝于耳。 透过窗帘的缝,沐月夕看着熟悉的街景,如释重负地长叹了口气,总算是回来了。 除杜徵主仆去了文信候府,其他人全都进宫见驾。使节团出使瓦刺,不负使命,拿到了半张兵器谱,显庆帝龙颜大悦,各有赏赐。淳于容留下陪显庆帝议事,晋王去见皇后,冷随风则去为昏迷不醒八皇子诊脉,而沐月夕自行出宫回家见父母。 马车停在沐府门外时,已是华灯初上,沐府门外人头攒动,两排提着琉璃灯笼的丫鬟将一条街都照得灯火通明。 沐月夕在咏诗的搀扶下从马车里走了下来,走到台阶下,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爹爹,娘,夕儿回来了。” “咏诗(昭婷)见过老爷,见过夫人。”咏诗和昭婷屈膝行礼。 “我的儿,快快起来。”沐夫人扶起她,红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后,沐月夕脸色还不错,放下心来,对咏诗和昭婷笑了笑,“你们也起来,陪着小姐去瓦刺,这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咏诗和昭婷笑应道。 “盈儿见过姐姐,欢迎姐姐平安归来。”沐月盈走了过来,唇角含笑地向沐月夕行礼。 “盈儿,不必多礼,快起来。”沐月夕伸手扶起沐月盈。 “老奴见过大小姐。”站在沐月盈身边的一个嬷嬷行礼道。 沐月夕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她认出这位卢嬷嬷是霍老夫人身边的,很客气地笑道:“卢嬷嬷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好了,好了,别站在门口说话,这里风大,仔细冻着夕儿,进屋再说,进屋再说。”沐晚谦。 “我真是老糊涂了,夕儿,冷不冷?娘帮你渥着手。”沐夫人拉着沐月夕往院中走。 沐月盈看着走在前面的沐月夕,眸中闪过一抹揉和着嫉色和恨色的目光。她站在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沐晚谦都没说风大,沐月夕才站了这一会子,就说风大,怕冻着她,偏心也偏的太明显了。 “四小姐,请跟上去。”卢嬷嬷扫了沐月盈一眼,目光犀利如箭,根根扎向沐月盈。沐月盈脸色微变,低头疾步跟了上去。咏诗和昭婷对视一眼,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会心的一笑,卢嬷嬷真是好手段,把四小姐整治得这么服帖。 沐府沉闷的气氛因沐月夕回来一扫而空,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冷随风留在了宫中,八皇子不是因伤昏迷,而是中了毒。 用过晚膳,沐月夕找了个借口,把沐夫人支开,跟着沐晚谦进了书房,劈头问道:“爹爹,那个程子悦是怎么回事?暗卫为什么会帮助他?” “他是个商人,商人重利,我以利诱之,让他为我所用。”沐晚谦轻描淡写地道。 “爹爹,这个理由,夕儿不信,夕儿要听实话。” “小丫头,你怎么知道爹爹说的不是实话?爹爹说的全是大实话。”沐晚谦心情很好的逗女儿玩。 “爹爹,您骗小孩子呢。”沐月夕撅起嘴。 “哟哟哟,这小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沐晚谦乐呵呵笑道。 “爹爹,夕儿要生气了。”沐月夕威胁沐晚谦。 “好好好,爹爹实话实说,爹爹是要用他引出他幕后的人来,所以才会与他虚与委蛇。” 对这个答案,沐月夕虽然不怎么满意,但是没有继续纠结下去,开口问第二个问题,“爹爹,您觉得是谁想要晋王的命?” “所有想当太子的人都有可能出手。” 沐月夕的小脸垮了下来,“爹爹,这范围太广了啦,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就不用猜,慢慢查,总会水落石出。”沐晚谦不甚在意地笑道。 沐月夕跑到沐晚谦面前,眯起双眼,“爹爹,您这是在敷衍我。” 沐晚谦哈哈一笑,捏了捏她皱起的小鼻子,“夕儿,这些事,有爹爹和你兄弟操心,你不用管。” 沐月夕深知沐家的男人都是大男子主义,见不得家中女子为这些勾心斗角的事烦心。这天既然有高个子顶着,她这矮个子,乐得轻松,便把事抛到一边不再提。 沐晚谦眸光微转,道:“夕儿,你就快及笄,凤台选婿的日子也不远了,你要早做打算。” 沐月夕小脸微红,不依地跺脚道:“爹爹,您好讨厌,提这个做什么嘛。” 沐月夕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模样,沐晚谦不喜反忧,脸色一正,盯着沐月夕的双眸,“夕儿,你老实告诉爹爹,你是不是真的决定嫁给冷随风?” “是。”沐月夕与沐晚谦对视,没有扭扭捏捏,故作娇羞,而是很肯定地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爹爹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你会放弃吗?”沐晚谦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爹爹反对的理由是什么?”沐月夕很冷静地问道。 “他现在的身份不适合你。”沐晚谦语气一顿,“夕儿,冷随风若能夺位成功,就是一国之君,不可能只娶一妻。他若夺位不成功,就算不死,也会被终身囚禁。” 沐月夕眸中闪过一抹痛色,沐晚谦说的,也是她心中的隐忧,她一直努力地在忽略,不敢也不愿去想这两个结局。 沐晚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沐月夕的肩,“夕儿,事关你的终身幸福,爹爹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不要轻易做出决定。” “夕儿知道了。”沐月夕轻声应道。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夕儿啊,最无情是帝王家,爹爹不想你成为后宫妃嫔,只希望你这一生平安喜乐。” “夕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沐月夕鼻子一酸,险些掉泪。 沐晚谦别过脸道:“好了,夕儿,天色不早,你回房休息吧。” “爹爹也早些休息,夕儿告退。”沐月夕神色黯然地离开书房,回了房。 沐月夕躺在床上,想着沐晚谦的话,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解毒比治伤更快,到第二天,昏迷多日的八皇子就清醒过来。冷随风见他没事了,就开了副药方,离开皇宫去沐府见沐月夕。 “昨天没休息好?”冷随风一看沐月夕那两个黑眼圈,皱紧了双眉。 “白天在马车上睡太久了,到晚上就睡不着。”沐月夕撒了个小谎。 冷随风拉过沐月夕的手,为她诊了诊脉,脉象平和有力,放下心来,道:“我一会就走,你要好好保重。” 就快过年了,沐月夕不好留他,道:“你路上小心,别太急着赶路,身体要紧。” “我会小心的。”冷随风看了看四周,飞快地凑到沐月夕面前,“啵”亲了一下沐月夕的小脸。 沐月夕一惊,忙看了一下周围,还好下人离的都比较远,嗔怪地瞪了冷随风一眼。冷随风偷腥成功,笑的异常得意,露出了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沐夫人遣下人来请他们出去用午膳。沐晚谦昨夜应该跟沐夫人说了些什么,在用膳时,沐月夕很明显的感觉到沐夫人对冷随风的态度是礼貌而又疏远的,与冷随风以御医身份登门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冷随风心思全放在沐月夕身上,并没有觉察到沐夫人的态度和以往有所不同。用过午膳,休息片刻,沐月夕送冷随风出门,看着他骑马远去,才转身回房。 送走冷随风,沐月夕宅在家里的过得十分清闲,除了去霍家见见外祖母,其他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除了陪沐夫人说说话,就是窝在房里看书,抚琴,抄词谱诗集,练大字。 沐月盈则整天被卢嬷嬷约束着学规矩,姐妹俩除了早上请安和用膳时,几乎都见不到面,也算相安无事。 过完小年,过大年,祭祖吃年饭拜年,与往年没什么不一样,转眼又到上元灯节,有了去年的教训,沐月夕本来决定打死都不出门的,可显庆帝决定与民同乐,她这个顶着郡主封号的沐大小姐,则被叫去陪同逛灯市。 沐月夕无奈,也只得打扮起来,穿着一袭粉蓝色缎棉儒裙,小羊皮靴上各系着两个银铃,行动间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有这银铃,走到哪都听得见,我就不怕被人掳走了。”沐月夕摇晃着脚上的银铃,呵呵笑道。 “呸呸呸,小姐,这大过节的,可不许这么胡说八道。”咏诗把银镂雕花手炉递给她。 沐月夕吐了吐舌头,起身,让清齐为她披上貂毛斗篷,出门坐车往皇宫去。马车刚才宫门停下,宫门打开,显庆帝一身常服的大步走了出来,同行的还有他四个成年未娶正妃的皇子和两个出嫁的公主,能及一堆便衣侍卫。 沐月夕不明白,已经有这么多人陪着的显庆帝,为什么非要把她叫来?脸上浮起标准式的微笑,走了过去行礼道:“欣悦给皇上请安。” 显庆帝笑道:“欣悦丫头,起来,出了宫门,就不要叫皇上了,叫老爷。” “是,老爷。”沐月夕应道。 “欣悦丫头,去年你让人坏了兴致,没好好的看看这灯,今年有朕亲自带你观赏,你可要玩的尽兴啊。” “欣悦谢谢皇……老爷。”沐月夕无奈地道谢。 显庆帝好兴致不肯上车,非要步行,沐月夕庆幸穿的是靴子,跟在他后面在顺着人流的方向走着,那些身穿便衣的侍卫们不着痕迹地挡开人群。 宽阔的街道,人满为患,万盏彩灯垒成灯山,锣鼓声声,鞭炮齐鸣,一眼望去,仿佛连绵至百里不绝,真正是盛世繁景,美不胜收。 第142章 灯节相遇 荥扬城内彩灯高悬,华彩齐放,恰似满天星斗从天空中洒落,在街巷间闪闪放光。悠扬悦耳的乐声到处回荡,玉壶般皎洁的圆月高悬夜空。姑娘们都盛装出行,手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笑语盈盈,在街上游逛玩耍。 沐月夕走着走着就落在了众人的后面,她没什么心情应酬显庆帝,平时在家,她找许多事来做,故意忽略掉她与冷随风之间存在的问题,而现在没事可做,那些烦心的事全涌上心头,扰得她情绪低落,只想早些回家。 “欣悦丫头呢?这又上哪去了?”显庆帝扭头没看到沐月夕,连声问道。 “老爷,我在这呢。”沐月夕忙挤到他面前,脸上挂上标准式的微笑。 “丫头,要不要猜谜?”显庆帝笑眯眯地问道。 “好。”沐月夕努力维持脸上僵硬的笑容,肚子里一堆不满,这皇帝老儿明明就是要去猜谜,却非要假模假样的来询问她的意见,她敢对皇帝说不吗? 前面有个大花灯摊子,摊子的主人用竹竿扎了一个大棚,足足挂上百盏花灯,精致漂亮,几乎没有重样儿的。每盏灯上都写着一个谜语,凡是猜出谜底的人,灯就白送给他,但如果没猜出来,又想要那盏灯,那就要花十倍的价钱去买。他家花灯比别人都要好,因而有无数的人挤在棚前,打算挣一两盏回去 “欣悦妹妹,你喜欢哪盏,八哥帮你赢。”八皇子讨好地问道。 沐月夕淡淡一笑,虚言应付道:“各各都好看,不知道选哪个好,八哥看着办吧。” 八皇子听她这般说,喜上眉梢,乐颠颠的跑去猜谜。七皇子和九皇子落了后,在一旁冷笑,灯光下眸光闪烁不定。显庆帝本来就是猜迷高手,再加上那些皇子公主争先恐后的在他面前表现,很快人手一盏灯笼。沐月夕一个谜都没猜,手里提着的蝴蝶灯笼是八皇子为她赢来的。 赢了彩头,显庆帝兴致越发高涨,“去六艺馆,赢些好彩头。” 皇上开了口,谁敢有意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六艺馆走去。 “欣悦丫头刚才你偷懒,一个谜都没猜,去六艺馆可不许偷懒了。”显庆帝威严盯着沐月夕,对她刚才不作为很是不满。 “老爷,欣悦可不是偷懒,而是几位少爷太会猜了,欣悦想半天还没想出来,就只好不猜了,这叫献丑不如藏拙。”沐月夕打着哈哈解释道。 显庆帝吹了吹胡子,“小丫头,一会就是丑,你也得给老爷献出来,再藏,老爷就打你手板。” “哦。”沐月夕有气无力的应道,这皇上非要赶鸭子硬上架的,她只能再当文学大盗。 六艺馆前的空地上搭起了高台,十几个中年文士坐在上面,他们都是六艺馆内的清客。左边的柱子上已挂出上联:“月缺月仍圆,佳节每逢都欢喜”。 一个青衣男子走上台,朗声道:“花开花易谢,少年相戒莫蹉跎。” “陈绮席,灿瑶琳,看五夜灯繁,恍似幻蜃横水面。”六艺馆的文士又出一联。 青衣男子略一沉吟,道:“当阳春,歌白雪,到三更月转,何人倚鹤听楼头。” “饥鸡盗稻童筒打。”六艺馆的文士再出一联。 青衣男子想了许久,“在下学艺不精,此联对不出来,打扰了。”他拿了彩头,退下台去。 六艺馆的文士将此联写好,挂到左边柱子上。台下的人窃窃私语,一时之间,没人上台应对。 这个对朕,沐月夕前世在网上曾看过一眼,也就是看了一眼,草草浏览而过,这会子是压根想不起,她也懒得费心思去想。正无聊时,突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肚内馋虫被勾了出来,左瞄瞄,右看看,显庆帝和那几个皇子都在想下联,没人注意到她。慢慢的往后退,走一步停一下,不敢大步,怕靴子上的银铃发出响声,惊动了他们。 沐月夕好不容易挤了出来,闻香而动,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扯住了,回头一看,是比她小三岁的六公主,一双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沐月夕不解地问道:“六公主,你跟着我做什么?” “夕姐姐,你要去哪里?”六公主眨着大眼睛,轻声问道。 “我过去买点东西吃,一会就来。”沐月夕指着路边的小摊,笑道。 “夕姐姐,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六公主轻声哀求道。 沐月夕眸中闪过一抹异色,拉起她的小手,笑道:“我们去吃元宵。” “好。”六公主对沐月夕展颜一笑,眉眼弯弯,很是开心。 在街角就有卖热腾腾香喷喷的元宵摊子,两人找了空位坐下。沐月夕问道:“六…… “姐姐叫我蕴儿吧!”六公主笑道。 沐月夕回了她一笑,道:“蕴儿,你要什么馅的元宵?”“姐姐要什么馅,蕴儿就要什么馅的。”六公主不是挑食的孩子。 “老板娘,来两碗枣泥元宵。”沐月夕扬声道。 老板娘眉开眼笑地应道:“好嘞,就来。” 不一会儿,老板娘就送来了热气腾腾的元宵。糯米雪白甜软,元宵皮薄馅香,汤里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让食欲大增。 “老板娘,请给我一碗糖渍桂花元宵。”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 沐月夕听着觉得很耳熟,抬头一看,隔着两张桌子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的容貌虽然姣好,却带着憔悴郁郁之色。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被除去花朝宫宫主之名的莫璎。 沐月夕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莫璎。老板娘为莫璎送上了元宵,莫璎心无旁骛低头优雅地吃着元宵。这时又来了四个年轻的妇人,她们带着丫鬟,提着灯笼,说说笑笑的在莫璎身边,丫鬟们恭恭敬敬地站在她们身后。 “哎哎哎,姐妹们,我是不是眼花了,这个是不是我们那位清高自傲的莫宫主啊?”一个红衣少女夸张地道。 “你没有眼花,的确是莫宫主的真人在此。”另一个蓝衫少女应道。 “哎,两位姐姐,可别乱叫,她只是前任花朝宫宫主。”穿粉衣的少妇抿嘴笑道。 “莫小姐,今天怎么跑到这种小食摊来吃东西,就不怕失掉你高贵的身份?”穿暗红衣衫的少妇,挑眉问道。 “高贵的身份?我呸。”红衣少妇显然跟莫璎结怨最深,满脸不屑,“不过是莫家小小的庶女,就冒充千金小姐,如今被打回原形了吧,装不下去了吧。” “就知道装清高,你清高什么呀,哼,这落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你还不是凤凰,就比鸡更不如啦。”粉衣少妇骂道。 “都满了二十岁,还没婆家,真是丢人现眼啊。”红衣少妇冷笑道。 “左挑右挑,挑花了眼,挑到现在,成了老姑娘,没得挑了,哈哈哈。”蓝衣少妇幸灾乐祸地道。 红衣少妇撅嘴,“她有什么资格挑人,她压根就是没人要,总自以为是,训这个训那个,当自己是才女,其实什么都不是。” “我可不能跟她坐一张桌子,沾了晦气可不好。”粉衣少妇起身坐另一张桌子去了,其他的人也跟着换了桌子。 莫璎始终不发一言,任那些女人冷嘲热讽,吃完元宵,放下银两,默默的起身离去,转过弯,那个孤寂的背影从沐月夕的视线里消失。 “这些人真是太过份了,莫璎好可怜。”六公主叹气道。 沐月夕垂下眼睛,注视着碗里的元宵,无言以对,莫璎的可怜是她造成的,要不是她意气用事,莫璎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花朝宫宫主,绝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夕姐姐,你怎么了?”六公主问道。 沐月夕抬眸,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苦涩的浅笑,“蕴儿,吃完我们该回去了,免得老爷担心。” 一直跟着她们的侍卫把她们送回到台前,刚才那个对子已经有人对出来了。对出对子的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灰衣男子,他刚刚连对出六艺馆出的十个对子,现在轮他出对,让六艺馆的文士来对。 “天上星,地下薪,人中心,字义各别。”灰衣男子道。 沐月夕一惊,这个声音分明是程子悦,他为什么易容在这里出现,他想干什么? “云间雁,檐前燕,篱边鷃,物类相同。”六艺馆馆主毫不示弱的对出下联。 “强弓射硬石,弓虽强,石更硬。”程子悦又出一联。 “忠心进诚言,心中忠。言成诚。”六艺馆馆主张口就来。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去年年尾,今年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 “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鸾凤和鸣。” “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对子越出越难,台下见他们斗得厉害,很是兴奋。 程子悦仰天一笑,“馆主有才,在下甘拜下风。” “公子客气,请进馆详谈。”六艺馆馆主有招揽之意,程子悦也不推辞,跟了进去。沐月夕见他进去,松了口气。 台上继续出着对联,显庆帝已没有上台的兴致,他并不擅长对对子,尤其在看过程子悦出的这些对子后,他真如沐月夕所说的,献丑不如藏拙。 点了四个侍卫送沐月夕回府,显庆帝提着灯笼,领着皇子公主们回宫了。 第143章 再赴花朝 沐月夕回到家时,沐晚谦夫妇还没有歇息,都在正房里等着她,见她回来,笑着迎上前去,却见她神色怏悒。 “夕儿,出什么事了?”沐夫人轻声问道。 沐月夕没有隐瞒,把在在灯市遇到莫璎的事说了出来,最后小声问道:“爹爹,娘亲,夕儿因为出使的事,迁怒莫璎,让她失去宫主之位,是不是做的太过份了?” 就算因为莫璎给皇后出的主意,害得她要出使瓦刺,弄的九死一生,但归根到底,莫璎所作所为并不算错,她是皇后的人,为皇后出谋划策,是她份内之事。而沐月夕因为一时之气,迁怒于她,弄得花朝宫易主,让莫璎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心里不免对莫璎产生了愧疚之情。 “夕儿,你这么做一点都不过份,若不是莫璎给皇后出主意,你根本就不用去瓦刺,不用吃那么多苦,缀墨和暮婷也不会枉死,她如今的下场,是咎由自取。”沐夫人恨恨地道。 闻言,沐月夕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她怎么可以去同情间接害死缀墨和暮婷的凶手? “夕儿,既然今天你提到了这件事,爹爹也正好有几句话要对你说。”沐晚谦端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地道。 沐夫人挑眉,表情奇怪地看了眼沐晚谦。 “爹爹请说。”沐月夕恭敬地站在沐晚谦面前,一副乖巧受教的模样。 “莫璎是皇后的人,你让莫璎失去花朝宫宫主之位,等于直接向皇后下了战书,挑战她的地位和权势,夕儿,你可曾考虑过这件事的后果?”沐晚谦板着脸,沉声问道。 沐月夕浑身一震,脸色惨白,没有半分血色。这皇后李氏虽不受宠,但毕竟是皇后,而且在她身后还在庞大的李氏一族。或许还有莫氏一族,就算莫璎成了弃子,并不表示莫氏就会这样放弃和李氏的联盟。 见沐月夕失魂落魄的模样,沐晚谦顿时心软,那敢再吓她,满脸堆笑,放柔声音道:“夕儿,你别怕,沐家树大根深,又手握重兵,皇后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沐夫人好笑的斜了沐晚谦一眼,压根就不是当严父的料,这架子还没端上,就松了。 “爹爹,夕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意气用事。”沐月夕郑重的许下承诺。 “傻丫头,爹爹不是这个意思。”沐晚谦捋着胡须道。 沐月夕不解地眨着眼睛。 “外面的风再狂,雨再大,只要沐家大树不倒,只要沐家还有一个男儿在,那些风雨都不足为惧。”沐晚谦豪迈地挥了挥手,儒将之气尽显。 沐夫人笑着把沐月夕揽进怀里,把她垂落下来的秀发抚到耳后,笑道:“夕儿,你要记住,沐家的女儿比公主还要矜贵,不管是谁得罪了沐家的女儿,都不需要亲自出手去讨公道,免得失了闺阁本色,自有沐氏一族的族长亲自出面,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沐月夕眼中浮起一层雾气,沐家每一代的男人都以保护沐家女子为己任,努力地撑起一方纯净的天空,只为沐家女子能活得开心,活得轻松。 一家三口又闲聊了几句,沐月夕起身告退,出了门,突然想起在六艺馆见到程子悦的事,忙转回来告诉了沐晚谦,这才放心回房休息。 元宵佳节一过,喜事频传。明若兰来信,说是有喜了。晋王妃黄茕也怀了孕。去年及笄的霍纹亲事已定,许的是霍家世交林家次子。这么多喜事当中,最让沐月夕感到意外的是,许彤居然成了七皇子的侧妃,七皇子也封王立府了,封号为荣王。最让她高兴的是,沉入沂河的无华琴被打捞了出来,沂河府府台命人将琴送到了沐府。无华琴失而复得,沐月夕高兴的抚了半日的琴才罢手。 一冬积雪化尽,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转眼就到了显庆十八年的二月十五,一年一度的花朝节是全城女子的喜事。沐月夕本想称病不去,无奈今年的花朝宫盛会,是新任宫主岭北韩家的大小姐韩秋凌第一次主持,她身为前任花主,是必须出席的。 马车一路平坦的向花朝宫驶去,沐月夕歪坐在软垫上,手里捏着一方丝帕,无聊地发着呆。清齐拉开马车的窗帘,阳光恣意的铺洒进来,路边树枝刚露出新芽,一片绿意盎然,和暖的春风带来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 车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清齐忙将帘子放下。沐月夕轻笑道:“清齐,我出使瓦刺时,见过的人没有一万都有八千,这会子要避讳只怕来不及了。” 清齐掩嘴一笑,道:“小姐,奴婢不是避讳,奴婢是怕灰尘吹进车里来,呛着小姐。” 沐月夕哑然,“到是我想岔了。” 说话间,马疾驰而过,卷起一阵黄土,尽数喷到车夫脸上,呛得他咳嗽了几声,方好些。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桃园的入口处,园边外早已经停满了各家各府的马车。咏诗和清齐把沐月夕扶下马车,站在门口稍等片刻,沐月盈的马车也到了,姐妹俩沿着小径往花朝宫走去。 桃园景色依旧,只是宫中主人已换。 “姐姐真是好本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别人数年的努力全部抹杀干净。”卢嬷嬷没跟来,沐月盈胆子大了起来,语出嘲讽。 沐月夕柳眉微蹙,没有接话。 “多行不义必自毙,盈儿劝姐姐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别太得意忘形,须记得,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把事情都做绝,是不得善终的。”沐月盈话中带刺,句句诅咒。 沐月夕刚要说话,从路边桃林里闪出一个人来,冷冷地插嘴道:“她若不义,你早就命丧当场。” 沐月盈恨恨地瞪着突然冒出来的绝色男子。 沐月夕唇角一扬,“小杜,你怎么在这里?” “不止我在,还有他。”杜徵摇着手中的纸扇,笑嘻嘻地道。 淳于容从桃林里缓缓地走了出来,神情从容淡定,眸光明亮,唇边含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容哥哥。”沐月盈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淳于容礼貌地对沐月盈点了点头,再转眸看着沐月夕,初春乍暖还寒,沐月夕还穿着厚厚的冬衣,小脸泛着好看的红晕,眸底划过一抹暖意,笑道:“郡主,其他花主都已到,韩宫主请你尽快赶去。” “谢谢候爷。”沐月夕屈膝行礼。 “郡主不必客气。”顿了顿,“郡主若是沿小径而行,只怕赶不及,容知道这儿有条捷径,能尽快赶到花朝宫,不知郡主可愿随容同行。” 沐月夕不想误事,再次行礼道:“那就有劳候爷带路。” “好了好了,小容,夕儿妹妹,你们不要讲这些虚套礼节,快点去花朝宫。”杜徵不耐烦地道。 “郡主请。”淳于容转身大步向桃林走去。 沐月夕紧随其后,咏诗和清齐快步跟了上去。 “容哥哥等等我。”沐月盈急呼,也想追过去。 “啪”的一声,杜徵打开扇子,拦住了她的路,坏坏地笑道:“沐四小姐,请你沿小径去花朝宫。”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拦着我的路,让开。”沐月盈怒斥道,挥手扫开他的扇子,往桃林走去。 杜徵“啪”的一声合上纸扇,用扇子点住了沐月盈的穴道,走到她面前,总是带着坏笑的脸阴沉如墨,桃花眼变得深沉阴冷,“这一次小惩大诫,罚你站一个时辰。若还有下次,你就站足一天。” 说完他扬长而去,留下沐月盈站在原处,小脸因愤怒扭曲变形,一双杏目犀利地瞪着杜徵远去的背影,银牙几乎咬碎。几个婢女不敢离开,远远地守着她。 沐月夕不知道杜徵会这么整沐月盈,她气喘吁吁地赶到花朝宫,额头渗出一层薄汗。那些花奴们见她赶到,喜形于色,忙为她戴上三支桂花金钗,巴巴地送她去千香殿左侧偏殿内等候。 偏殿内,皇后和徐贵妃已然在座,沐月夕上前行礼,皇后冷冷扫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权当应了她,也不开口让她起来。 徐贵妃斜了皇后一眼,亲自下来扶起沐月夕,笑盈盈地道:“这次要不是郡主请来冷神医,斏儿可就危险了,郡主的大恩,本宫铭记在心。” “娘娘客气,欣悦愧不敢当,是八皇子吉人天相。”沐月夕客气地应道。 徐贵妃嫣然一笑,拉沐月夕与她同坐。沐月夕含笑向另外五位花主点了点头,那五位也笑着回应。 坐了片刻,花奴进来,言道宫主已经沐浴更衣,请皇后娘娘到大殿主持祭典。 皇后起身往大殿走去,其他七人跟着出了偏殿。千香殿内已是人头涌涌,见皇后出来,行礼下跪,“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微微抬手,“众位夫人小姐请起。” “谢谢皇后娘娘。”只听见一阵环佩叮当,贵妇贵女们站了起来,按品位高低排好队,静候花朝宫宫主。 “宫主到,花主洒花迎礼。”花使扬声道。沐月夕等六位花主接过花奴手中的花篮,洒花相迎。 第144章 留下画像 片片花瓣如细雨纷飞,袅袅轻烟似云雾缠绕,礼乐声声,香气袭人,韩秋凌在花奴的簇拥下缓缓地走了出来,她没有穿厚重的冬季宫装,一袭亮丽的春裳,衬得她人比花娇。 粉绿色的抹胸,外罩浅蓝色的绸衣,披着绣有五彩祥云的粉红色轻纱,腰间系着绣有牡丹的红色绸带,雪白的颈项裸露在外。她的容颜稍逊于莫璎,但胜在丰胸细腰曲线窈窕。 韩秋凌是新任宫主,又是第一次主持祭祀,依例在此之前,要举行一个仪式昭告天下。在徐贵妃念完长长的颂词后,皇后为韩秋凌戴上了金质的百花冠,沐月夕等六位花主各自取下头上一枚代表她们花主身份的花钗,为她插上。 这个仪式用了半个时辰,礼成后,众位贵妇贵女们齐声道贺,韩秋凌回了礼。 “吉时到,祭祀开始,请皇后娘娘进香。”韩秋凌含笑道。进香,吃花糕,选花主,一切都按着预定的步骤走下去。 礼毕,韩秋凌送新任花主去后殿赋诗,皇后、徐贵妃以及六位花主又回到偏殿,花奴们呈上花茶退了下去。 “不知道韩宫主会请谁来画像?”去年的花主虎灵儿娇笑着问道。依照花朝宫的规矩,每一任的宫主都要留下画像,陪宫主一起留像的,除了一国之母,还有一位嫔妃,以及六位花主。画像留传百世,是一种难得的荣耀,虎灵儿有些期待。 “妾身来时看到了文信候爷和杜公子在宫门外,不知道会不会请他们俩中的一个来画。”说话的是显庆十四年的花主柳氏,她是皇后姐姐的女儿,嫁给兵部侍郎家的四公子为妻。 徐贵妃垂下眼睛,注视着杯中的茶叶,淡淡笑道:“他们是陪本宫来的。” 显庆十五年的花主宾氏笑盈盈地道:“妾身听说请的是六艺馆的一位文士来做画。” 沐月夕的手微微一颤,杯中的茶倾出来一点,六艺馆的文士,不会是程子悦吧? 沐月夕不幸言中,跟在韩秋凌进来的白衣文士就是易容的程子悦。沐月夕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皇后,刚好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喜色,心下了然,这程子悦真正的主子原来是皇后,如此看来,那六艺馆只怕也与皇后脱不了关系。冷冷一笑,皇后的野心真大,手伸得好长,文臣武将一个都不放过。 程子悦画技超群,仅用一个时辰,就画好了一幅九美图,画卷上的九人形似神更似,各有特色。画像已成,皇后和徐贵妃起身去看赋诗,六位花主中有只有沐月夕和虎灵儿还没出嫁,二人没有陪皇后去后殿,拿着祈过福的红绳出了千香殿。 见沐月夕出来,咏诗和清齐迎了上去,“大小姐。” 虎灵儿去找她相熟的贵女,沐月夕则由咏诗和清齐陪着去林里绑红绳。绑红绳求姻缘这事,沐月夕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就随便找了根桃树枝绑上,便算完成任务,转身往园门走。桃花虽美,无心赏,还不如回家睡觉。 “夕儿妹妹,不再逛逛,这就回了?”杜徵的声音从树上传来,暖暖地带着一丝笑意。 沐月夕抬头一看,杜徵坐在桃花丛中,飘落的花瓣沾在他发间襟上,脸上的笑容湛湛生辉,好奇地问道:“你爬到树上去做什么?” “摘桃花换酒钱。” 杜徵的话,沐月夕自是不信,杜家少爷要摘桃花换酒钱,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柳眉轻挑,眼波一转,便猜到杜徵应该是摘桃花做胭脂送美人,淡然一笑,道:“不打扰了杜公子摘花的雅兴。” “嗖”的一声,杜徵从树上跳下,拦在沐月夕面前,眼眉轻扬,风华流转,“夕儿妹妹,先别急着回去,现在时辰还早,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不了,家里还有事,下次吧。”沐月夕婉拒。 “妹妹说话要算数,下次可不许推辞。”杜徵见她面带倦意,不好勉强。 “好。”沐月夕应道,带着咏诗和清齐飘然离去。 “唧唧!唧唧!”鸟儿凄厉的叫声传来,沐月夕停下脚步,寻声看去,发现不远处的桃树上有一个鸟窝。 “咏诗,你去看看,那小鸟为什么叫得那么惨?”沐月夕柳眉微蹙。 咏诗掠身跳到树上,“大小姐,是一只画眉鸟,它好象受了伤。” “你小心点把它带下来,让我看看。” 咏诗小心翼翼地把画眉鸟捧了下来,受伤的鸟儿拼命地挣扎着,叫声越发的尖锐凄凉。咏诗安抚它道:“别怕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乖乖的别动,让小姐看看你的伤。” “原来是翅膀受伤了,难怪飞不动,我们带回去给它治治。”沐月夕仔细检查了一下,鸟儿的翅膀应该是被顽童用弹弓打伤的。 主仆几个走到园门处,却不见沐月盈的马车,沐月夕一惊,问了车夫,才知道沐月盈早已回城,不由摇头叹了口气,同来不同归,回到家难免又要被唠叨一番。 杜徵和沐月夕分手后,转身去了桃花湖。春风拂过湖面,绉起轻纱般的波纹,淳于容坐在湖边的巨石上,拿花瓣在喂湖中的锦鲤,见杜徵一人回来了,了然一笑。 杜徵在他身边坐下,把手中的花瓣抛进湖中,“我本想带夕儿妹妹来看看这湖里的锦鲤,可惜她家里有事,不肯来。” 淳于容眸光微转,含笑不语。 两人坐了片刻,起身离去,路上遇到一群贵女,又纠缠了一会,回到千香殿时,正好遇上从殿内出来的徐贵妃,两人陪着徐贵妃回了宫。 沐月夕的马车在府门外停下,沐月夕顺口问了句,“四小姐可曾回来了?” 门子躬着身子道:“回大小姐的话,四小姐还没回府。” 沐月夕脸上闪一抹怒意,想了想,沉声道:“派个人到霍府去看看四小姐是不是过去了?” 门子忙应道:“是。” 沐月夕要清齐先回房给鸟儿治伤,她带着咏诗去见沐夫人。婢女见她前来,一边打帘子,一边道:“夫人,大小姐来了。” 沐月夕走了进去,沐夫人正斜坐在美人榻上,沐夫人的陪嫁张嬷嬷正手拿账册侍立在一旁。沐月夕上前去给沐夫人请安,又向张嬷嬷问了好。 沐夫人看着沐月夕,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拉她在身边坐下,柔声道:“张嬷嬷正回报娘置办的一些产业的情形,你也来听听,这些以后可都是你的陪嫁。” 沐月夕小脸一红,蹭进沐夫人怀里,道:“娘,夕儿不嫁。” “好好好,不嫁,不嫁,我养老姑娘。”沐夫人顺着她的话头笑着打趣道。 “人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们家大小姐只怕将来有千家求,夫人,您想把大小姐养成老姑娘,只怕是不成的。”张嬷嬷凑趣道。 “没错,没错,我明儿就让人打副铁门槛。”沐夫人笑眯眯地道。沐月夕一听这话,钻到沐夫人怀中闹腾,差点把沐夫人给揉散架。 “我的儿,你这么大了,再怎么钻也钻不进娘肚子里去了,还是先听张嬷嬷把话说完,别害羞了。”沐夫人笑着拍了拍沐月夕的背。 沐月夕听话地坐好,抚了抚头发。 张嬷嬷一笑,道:“夫人,平襄的三处庄子,交银六万两,存入宝通钱庄。苏城的二处店铺和三处酒楼,共交银十二万两,存入汇宝钱庄;夫人您在荥扬新购入的三处庄子,共花费九万六千两白银。” 沐夫人听完点了点头,挥手让张嬷嬷退下。搂着沐月夕,笑问道:“盈儿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盈儿她……” “盈儿又犯错了?”沐夫人眼中划过一抹厉色。 “没有,她身体又些不适,我让她回房休息去了。”沐月夕扯了个谎。 沐夫人对沐月盈是否真的不适并不在意,没再说沐月盈,把话题扯开,聊起了其他的事,说说笑笑了一会,沐月夕见沐夫人露出倦意,告退转回房。 沐月夕刚一出门,就看见沐晚谦急冲冲往这边走来,忙迎上前去,“爹爹,出什么事了?” “夕儿,你绮姐姐殁了。” “怎么可能?”沐月夕微张着嘴巴,瞪大双眼,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噩耗。 “越国已经上交了奠文,绮儿是因病而逝。”沐晚谦确定这个消息绝对不会错。 沐月夕随沐晚谦回到上房,沐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换好衣服,带着沐月夕急急忙忙地赶去了霍府。霍府内哭声一遍,罗氏更已数次昏倒。 “我可怜的绮丫头,就这么去了,要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霍老夫人倒在软榻上,捶胸痛哭。 傅氏和沐月盈陪坐一旁,低头垂泪。 沐月夕看了眼沐夫人,还好沐夫人只注意到霍老夫人,没留意沐月盈。 人死不能复生,亲人再多的伤痛,再多的眼泪,也挽回不了霍绮年轻的生命。 霍绮是越国太子侧妃,葬进越国皇族的墓地,罗氏执意为她在霍家的墓地里立了个衣冠冢,留个念想。 霍绮的死在旁人眼中无足轻重,却留给霍家人最深的伤痛。也让沐晚谦夫妇更加担心沐月夕,处理好霍家的事,夫妇俩把沐月夕叫进了书房。 第145章 斩断情缘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书房地上硕大的鼎炉里银炭烧得通红,烘的屋内暖洋洋的,沐晚谦夫妇面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 沐月夕很清楚父母叫她进来的原因,霍绮的死,让他们更加不愿意将她嫁进皇室,同样也促使她必须做出决定,因而不等两人开口,便主动打破沉默,“请爹爹助冷随风一臂之力,让他能成功的登上帝位。” “夕儿!”沐夫人浑身一颤,失声喊道。 沐晚谦拍了拍沐夫人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直视沐月夕,沉声道:“夕儿,你要爹爹帮冷随风登上帝位不是不可能,但是,你要知道,沐家根基毕竟远在大祁,要插手翰炽的事,鞭长莫及,冷随风要想在翰炽登基,坐稳帝位,是终还是要依靠翰炽的权臣,而拉拢这些权臣最好的方法,也是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你可知道?” “联姻。”沐月夕平静地道。 “不错,联姻。”沐晚谦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帝王的后宫都是为了权衡朝堂而设,夕儿,就算冷随风愿意虚正至之位以待你,你能容忍得了他后宫那三千佳丽吗?” “不能。”沐月夕肯定地回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伊隆要不是有太多女人,霍绮又怎么会对淳于容念念不忘?若伊隆肯一心一意地对霍绮,霍绮又怎么会郁郁而终?女人所求不多,只是希望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既然不能,为何还要爹爹帮他?”沐月夕的回答让沐晚谦很满意。 “爹爹,我不想冷随风落败,不想他被囚禁一生,或者被他父亲杀死,所以,他必须成功。”沐月夕咬了咬下唇,抬头看着沐晚谦,“他若是选择用联姻的方法,登基称帝,巩固皇权,我以后再不见他。” “若他不肯联姻,你又该如何?”沐晚谦逼问一句。 “那么,爹爹,他的胜算有多大?” “只有三成的机会。”沐晚谦中肯地道。 沐月夕吸了口气,“爹爹,如果他现在收手,能全身而退吗?” “不能。”沐晚谦摇头,冷随风泥足已然深陷,想退出来,岂是那般容易的事。 沐月夕的眸中百绪呈现,惨然一笑,冷随风已无退路,她不想委曲求全,与他人共享一个夫君,就只能与他了断情缘,黯然闭上眼睛,睫毛如蝶翼般颤抖不停,再睁开时,眸中恢复清明,“爹爹,帮他成为翰炽的皇帝。” “好。” “谢谢爹爹。”沐月夕屈膝行礼。 “夕儿。”沐夫人走过去扶起她,担心地望着她。 “娘,夕儿没事。”沐月夕挑眉扬唇,努力一笑,不忍让沐夫人为她担心。 沐月夕说了没事,可沐夫人倒底还是不放心,亲自把她送回了房,看她睡下,又交待咏诗等婢女守好,才离开。沐夫人一走,沐月夕就睁开双眼,盯着帐顶发呆。 第二天一大早,沐月夕抱着琴坐在院子里,对着一院的花花草草弹琴。 前一曲是缠绵悱恻的《忆故人》,后一曲却是激越高亢的《塞上曲》。才弹完婉转柔美的《云中月》,忽又转成低沉哀伤的《伶人怨》,曲音刚落,又弹起气势磅礴的《沧海龙吟》…… 一曲弹罢,又起一曲,琴曲繁多,音调繁杂,府中的人听得心烦意乱,个个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去打扰这位大小姐,任她发泄。 “好了,夕儿,你是要把手指弹断吗?”沐晚谦伸手按住了琴弦。 沐月夕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哽咽地喊道:“爹爹。” “夕儿,多劳伤身,多思伤神,既然已知无缘,就这样忘了他。”沐晚谦心疼地劝道。 沐月夕眸中划过痛苦的情绪,轻轻叹息一声,默默的点了点头,回房把冷随风送给她的东西,一一收拾好,放在小箱子里上了锁。 自那日后,沐月夕就闭门拒客,宅在家里“养病”。一天一天过去,一日暖过一日。阳春三月,和风暖暖,花香醉人,燕儿在空中飞掠而过,留下一串串呢喃的清音。 那只画眉鸟的伤虽然痊愈,然伤了筋骨,再也无力重返蓝天。清齐便找来鸟笼,将它悬在回廊上,一边逗鸟,一边笑着对坐在房内的沐月夕道:“小姐,奴婢听说,这画眉鸟会学人说话。” 沐月夕穿着一袭半旧的淡蓝色家常服,秀发用玉钗束起一半,另一半披散开来,坐在窗边花梨木大桌子旁的木椅上,手中虽握着本书,可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没翻一页,眼睛望着窗外。听清齐这般说,淡然一笑,道:“那你教它说几句,看它学不学的会。” “就怕奴婢嘴笨,教不好。”清齐笑道。 “你要是嘴笨,这屋里就没嘴巧的了,你好生教着,教好了,小姐自会打赏你的。”咏诗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贴子。 “打赏的话是咏诗姑娘说,我可不应承这事。清齐啊,教好了让咏诗姑娘拿体己钱打赏你,可别算在我头上,小姐如今是掉钱眼里去了,可不会拿银子打赏人。”沐月夕知道婢女们的心思,想逗她开心,便也顺着她们的话头笑道。 清齐抿嘴一笑,道:“奴婢记下了,一定好好教这鸟儿说话,到时候咏诗姑娘可不许赖帐。” “不怕不怕,有小姐和我们帮你做证,咏诗姐姐不敢赖帐的。”其他婢女也跟着凑趣道。 咏诗瞪了她们一眼,撩开帘子走了进来,笑道:“小姐,六公主下贴子请您去瑞香园赴宴。” “替我辞了。”沐月夕也不接贴子看,目光转向窗外。一阵春风刮进来,吹得桌上的一叠书稿哗哗作响。 咏诗叹了口气,拿着贴子退了出去。清齐扯了她到一边,“咏诗,我到是有个主意,就不知道行不行。” 咏诗轻拧了她一把,低声道:“有主意就快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我听你说,去瓦刺时,杜公子常与小姐说话,不如请了他来陪陪小姐,或许能让小姐一解愁眉。” “你真是胡扯,哪有小姐请外面公子到内闱相见说笑的,没来得坏了小姐的清誉。” “我没有说让小姐请他到内闱,我是说让老爷请他到家里做客,说说笑笑的,小姐也开心些。” “八皇子都来几回了,小姐那次出去见他啦。” “八皇子是八皇子,杜公子是杜公子,说不定小姐愿意见杜公子。” “花朝节那天你也看到了,小姐对杜公子也是淡淡的,只怕也不愿意见。” 清齐听咏诗这么一说,想想当日的情况,叹气道:“小姐现在除了见老爷夫人时略微精神些,平日总这么恹恹的呆在屋里,会闷出病来的。” 咏诗跟着叹了口气,两人都没了主意。 “好啦,好啦,我去六公主那儿就是,你们不要在这里长吁短叹了。”沐月夕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站在门边,把她们的话全听了去。 咏诗面上一喜,和清齐进屋来,服侍沐月夕换衣梳妆。虽已经是春季,沐月夕并没换春裳,粉蓝色小棉袄,浅绿的夹裤,外面罩了一件白底绣蝶戏红梅的长裙,简简单挽了一个偏月髻,弯月似的发髻偏偏的斜在右边耳后,髻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粉蓝色的小绢花,精巧而别致,插了根白玉钗,钗下垂着细细的一串流苏,流苏上坠着银质的弯月。清齐又拿剪刀剪了一朵半开的红色四季海棠,插在沐月夕左鬓边。 打扮妥当,沐月夕携带清齐和昭婷,禀明沐夫人,坐着马车往瑞香园去。这瑞香园只是一处普普通通的园子,景致一般,只是园中种满了各色的瑞香,一到花期,香气袭人,隔得老远就能闻到。 马车刚在园门外停下,车帘就被八皇子撩开,笑嘻嘻地唤道:“欣悦妹妹。” 沐月夕露出标准式的微笑,“欣悦见过八哥。” “欣悦妹妹不必多礼,快下车来,就等你。”八皇子伸出手,欲扶沐月夕下来。 沐月夕假装没看到,挥了挥手中的丝帕,吸了口气,“好香啊!”说着就由昭婷扶着下了马车,“八哥,快进去吧,别让六公主等急了。” 八皇子讪笑一声,收回手,伴着她往园里走去。 园中石亭内,坐着五个姑娘,沐月夕认得其中的三位,六公主、虎灵儿和浅菁郡主,另两位沐月夕瞅着面生。 “夕姐姐,你来迟了,一会要罚酒。”六公主起身迎了上来。 “罚酒可以,不过我喝酒一杯就倒,到时候坏了六公主的兴致,可别怪我。”沐月夕笑应道。 六公主不过那么一说,并不是真要罚她,笑了笑,挽着她的手,走进亭子,指着沐月夕不认识的两个姑娘道:“夕姐姐,这两位是韩家的二小姐韩惜凌,三小姐韩忆凌,是韩宫主的两位妹妹。” 两位韩小姐和虎灵儿起身行礼,“小女见过郡主。” “三位小姐,快别多礼。”沐月夕伸手扶起两人,又屈膝向浅菁郡主行礼,“欣悦见过郡主。” 浅菁矜持地一笑,淡淡地道:“欣悦郡主不必多礼。” “好了,都别讲这些虚礼,去水榭,边吃边聊。”八皇子插嘴道。 八个人离开亭子,沿着小径往水榭去。沐月夕远远的瞅见水榭里有人影晃动,柳眉一蹙,会是谁? 第146章 宁做妒妇 水榭四周纱幔飘垂,在春风中飞扬,隔纱望去,里面人影绰约。不知这六公主请了多少客人来,又要虚言应付。沐月夕厌烦之心顿起,有些后悔来赴宴。待进了水榭,看清那些人原是乐坊的歌姬们,微蹙的柳眉才稍稍舒展。 宽阔的水榭中间放了一张红漆的八仙桌,四面摆着花鼓凳,亭廊围栏处还设有软垫和小几,小几上摆着白釉印花瓷瓶,供着几枝瑞香花,花儿将开未开。八皇子坐上正位,六公主和浅菁坐在左侧,对面是沐月夕和虎灵儿,韩家两位小姐坐在八皇子的对面。 时辰已近午时,待七人一一落座,宫女们捧了银盆进来,供大家净了手,饭菜才端上来,一色的银质餐具,精致体面,菜肴色香味俱全。歌姬们在一旁咿咿呀呀地唱着小调,气氛到也热闹。 众人吃过饭,宫女们送上漱口的水和银盆,七人漱口净手。太监们撤去饭食,奉上时令水果和香茗。沐月夕轻轻揭开茶杯盖子,一缕醇芬的茶香溢出,是上品大红袍,低头浅啜了一口,口齿留香。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唱了,总是这些陈词滥调,我都听厌了。”六公主不悦地打断歌姬们乐声。 “就是,都没新鲜点的曲子,着实听着厌烦。”虎灵儿深有同感。 浅菁放下手中的茶杯,用丝帕点了点嘴角,道:“这曲子听着没趣,八哥,我带了一个会说出的女先生过来,不如让她说段书,来解解闷。” 八皇子见其他人没有异议,便遣散了歌姬,让人把说书的女先生叫来,在旁边放下一张杌子命她坐下。 浅菁问道:“近来可有添什么新书?” 女先生笑道:“回郡主的话,倒是有一出新书,说的是前朝的故事。” 六公主听有新书,高兴地笑问道:“书名叫什么?” “回公主的话,叫《卿念杨柳》。”女先生恭敬应道。 “这一个名字起得倒好,不知因什么起的,你先大概说说原故,若好再说。”浅菁端起茶杯,垂下眼睛,注视着杯中的浮浮沉沉的茶叶,淡淡地道。 女先生道:“这书说的是前朝的事,前朝有官宦家的小姐,小名叫卿儿,十六岁嫁于杨家公子为妻,为人贤良端淑,与柳公子举案齐眉,情意极厚。这杨公子也是诚厚君子,从不在外眠花宿柳,对卿儿敬重关爱。这来往仕绅名流,哪一家不是三妻四妾,可杨公子从不曾薄待过卿儿。卿儿爱护夫君,便亲自为他择妾,再三相劝,这杨公子才与这小妾圆了房。卿儿贤惠,公婆亲友,大多称颂。她与这柳氏小妾相处,也极和睦。旁人家妻妾,争宠斗势,吵闹不绝,倾轧不断。可杨家,妻妾交好,夫妻情厚,人人都称杨家是妻贤夫荣,一门和气。” “嘁。”沐月夕嗤笑一声,“写这书的必是男子。” 浅菁柳眉一挑,“郡主为何这么认为?” 沐月夕看了她一眼,缓缓地道:“不管什么样女子,都不会真心愿意与他人共享夫君,又岂会主动为夫君择妾,这书不过是一些居心不良的男子,故意写出来愚弄女子的。” “夕妹妹这话,有道理,那有人巴巴的把自己的夫君分一半给别人的。”虎灵儿已定了亲,推己及人,自是赞成沐月夕说法。 六公主和韩家姐妹情窦初开,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浅菁眼角的余光从八皇子的脸上扫过,唇角微扬,柳眉轻挑,“若是欣悦郡主的夫君在娶郡主之前已有妾室,郡主该如何?” 沐月夕留意到了浅菁的目光,心念一转,放下手中的茶杯,轻笑道:“皇上隆恩准月夕凤台选婿,既然给了月夕自主之权,到时月夕不会选已有妾室的男儿为夫就行了。” 八皇子脸色微变,目光怔愣地看着沐月夕,他已经有一侧妃两个妾室,如果沐月夕真她所说,那么他已然不在她选择的范围之内。 浅菁眸光微转,又问道:“若是郡主的夫君在娶郡主过门后,又强行纳妾,郡主又该如何?” “宁死不从。”沐月夕斩钉截铁地道。 八皇子的脸色异常难看,手中的茶杯几乎要被他捏碎。 其他四女脸色微变,没想沐月夕会如此极端。 “浅菁想不到欣悦郡主居然没有一点容人之量。”浅菁的语气淡淡的,不带一丝嘲讽的味道。 “这样的容人之量,月夕不屑为之。”沐月夕低头喝了口茶水,有些凉,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底。虽然沐月夕在古代这么多年,又经了古代礼法的熏陶教育,但是有着前世的记忆的她,无法认同三妻四妾。而且沐家的男子都没有纳妾,连通房的丫头也没有,由此可见并不是所有男子都想三妻四妾。 “欣悦郡主,你身为女子这么想,可是大错,是妒妇,在七出里就有一个妒的罪名,女子妒忌,可是天理不容的事。所以就算你是贵为郡主,在礼法上,一样无法阻止夫君纳妾。我劝郡主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认命的好。”浅菁转动着左手小手指上戴着的翡翠护甲,轻声道。 沐月夕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绝决地道:“月夕宁当妒妇,也绝不让夫君纳妾,若他执意如此,月夕自写休书,自休自身。” 闻言,在场的人俱变了脸色。 浅菁噗哧笑出声,娇声道:“欣悦妹妹,咱们这一出戏,不能再演下去啦,她们都被我们吓坏了。” 沐月夕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抿嘴一笑,配合浅菁道:“下回换浅菁姐姐当妒妇。” 浅菁支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沐月夕,“好,我就陪欣悦妹妹一起当妒妇。” 八皇子脸色微缓,道:“妒妇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以后不许这般胡说八道。” 沐月夕和浅菁相视一笑,低头喝着宫女刚换上的热茶,并不接八皇子的话。 又坐了一会,几女告辞回家。 车行半道,浅菁遣来婢女拦下了沐月夕的马车,“欣悦郡主,我家郡主请您过去一下。” 沐月夕知道浅菁定是有话要跟她说,便下了马车,登上了浅菁的马车。 “我今日帮了妹妹大忙,妹妹怎么谢我?”沐月夕刚坐下,浅菁就轻声问道。 沐月夕挑眉,故意道:“姐姐帮了我什么大忙,我怎么不知道?” “欣悦妹妹,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八皇子对你的心思?”浅菁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地精光。 “浅菁姐姐为什么要帮我?”沐月夕以问做答。 浅菁淡淡一笑,“受人之托。” “不知是何人所托?”沐月夕好奇地问道。 浅菁犹豫了片刻,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沐月夕不解。 “以后你自会知道的。”说着,浅菁撩开窗帘,看了看车外,“现在你该下车了。” 沐月夕就这样被浅菁赶下了车。回到车上,沐月夕努力的想,是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让浅菁郡主主动帮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是谁帮了她这个大忙,让她间接拒绝了八皇子。 第二天,沐月夕在瑞香园水榭说的话,不知道怎么传了出来,越传越烈,仅仅一日,就传遍了荥扬城大街小巷,她俨然成为京中妒妇楷模。 “好了,娘,这下您不用打铁门槛了,你家女儿是妒妇,没人会上门求亲。”沐月夕坐在沐夫人身边,吃吃笑道。 “本来就没人上门求亲,皇上让你凤台选婿,谁敢逆圣旨上门来求亲。”沐夫人塞了块苹果到她嘴里。 沐月夕吞下苹果,道:“娘,要是凤台选婿那天,台子上面空无一人怎么办?” 沐夫人一呆。 “夫人不用担心,到那日自会有不愿三妻四妾的好男儿上台的。”沐晚谦笑着走了进来。 沐月夕站起身让坐,笑问道:“爹爹,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朝中无事,就早些回来。”沐晚谦把手中的油纸包递给沐月夕,“醉香楼出了新糕点,帮你买了些回来,尝一尝,合不合胃口。” “谢谢爹爹。”沐月夕退去偏房拿瓷碟装糕点。 沐夫人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杯,转递给沐晚谦,笑道:“皇上今日可曾问了夕儿的事?” “事还没传来皇上耳朵里去,明日早朝时,应该会问。”沐晚谦喝了口茶。 “若是这样断了那些皇子的念想最好。”沐夫人一点都不想把沐月夕嫁进宫中。 这时,沐月夕摆好了糕点端了出来,两人掩口不再说刚才的话。 金黄色的糕点,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诱人之极。沐夫人尝了一块,摇头,“太甜。” “娘不喜欢吃,那就全归我了。”沐月夕整碟拿走 “少吃点,才吃完午膳,积了食可不好。” “知道了。”沐月夕应道,带着咏诗回房去。 刚走到院门,就见清齐一脸喜色的站那里,手里提着鸟笼,“小姐,喜儿会说话了。” “才一天就会说话,这鸟真神了。”沐月夕拿起一块糕点逗鸟,“喜儿,说来听听。” 被取名叫喜儿的画眉鸟一点都不给面子,高傲地偏开了头,理都不理沐月夕。 咏诗哈哈大笑,“清齐,这个样子,我可不给赏钱。” 清齐着急地拍了拍鸟笼,“喜儿,快说啊,说小姐好。” 喜儿的小脑袋偏到另一边。 “清齐,你别这么心急,多教几天,喜儿一定会说的。”沐月夕笑道。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地进了院子,两人服侍沐月夕睡下,就坐在廊下绣花。午后的时光宁静安详,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第147章 随驾上山 第二天早朝,沐晚谦没有等到皇上的询问,却接到太后的懿旨。太后三日后去玉宁山清修,命沐月夕和浅菁同行。 玉宁山地处荥扬城以南,离城有约一日行程。 这个旨意来得很突然,却也在情理之中。沐月夕收拾好东西,带着咏诗和昭婷,于三日后,陪着太后前往玉宁山。太阳初升,天气晴好,一条大道,隐在绿树葱茏之间,弯弯曲曲的通往半山腰上华丽的宫殿群。沿途鸟鸣山幽,溪水潺潺,沐月夕撩开车帘一路看去,烦闷尽除。 抵达宫门外,已是黄昏,早春的黄昏绚丽多彩,大片的云朵被夕阳渲染成嫣红的颜色,点缀在半空中。玉宁山上的宫殿内多种着梧桐、银杏和松柏,宁静祥和。夜风吹进来,珠帘摇摆,殿外虫声唧唧,木叶沙沙。 浅菁和沐月夕就随太后在此住了下来,日日抄佛经和女诫,朝晚定省,闲时结伴在山中各处游览,到也过得悠然自得。 这日,太后午觉睡醒,浅菁已不知去何处了,而沐月夕还跪坐在那香案前,低着头,神态专注的抄写佛经。她身穿一袭白底绣红梅的纱裙,青丝挽成柔垂的如云髻,别了一支蝴蝶形的碧玉簪,阳光透过淡如云烟的纱窗,照射进来,在廊下葱翠的朦胧绿意的衬托下,映得她素颜如玉,飘逸如仙,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盈润的柔光。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眸底有淡淡的喜色,宫女扶她走了过去,见太后过来,沐月夕搁下笔,站了起来。 “你这孩子也忒老实了,菁丫头都知道跑出去偷懒,你怎么不出去走走偷偷懒?”太后笑问道。 “浅菁姐姐都已经抄好,月夕手脚太慢,这篇佛经还没抄好。”沐月夕轻声道。 “不用这么急着写,大晌午的,容易犯困,你累坏了吧?”太后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沐月夕笑着摇头,“不累。” 太后一脸慈爱地笑道:“快回去先歇歇吧,不急,明天再写。” “是。”沐月夕应道,退了出去。 沐月夕走过长长的回廊,远远地就看到浅菁郡主坐在松树下,一张小几,两张椅子,显然是在等她,盈盈一笑,走了过去。 “抄完了?”浅菁倒了杯茶,推到沐月夕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有,太后娘娘醒了,把我赶了出来。”沐月夕笑道。 清风吹拂而过,松叶清香混着泥土的香气扑鼻而来,顿时神清气爽。沐月夕长吸了一口气,唇角上扬,浅笑盈盈。 “欣悦妹妹很喜欢这里?”浅菁问道。 “是的,我很喜欢这里。” “欣悦妹妹,知道太后娘娘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原因是什么吗?”浅菁挑眉问道。 沐月夕哑然失笑,“姐姐,你这是明知故问。” 浅菁摇头,“非也,非也,你是因为妒妇之名,我却不是。” 沐月夕眸光一闪,“哦,那么姐姐是因为什么而来?” “你们去小厨房里做糕点来给我们吃。”浅菁很直接的她的婢女和咏诗打发走了。 待婢女和咏诗走远,浅菁道:“你应该知道我父王曾经想把我许配给淳于容的。” 沐月夕点头,淳于容拒亲的事街知巷闻,她想不知道也难。 “其实我很感谢淳于容拒绝了这门亲事。”浅菁笑道。 沐月夕睁大了双眸,惊讶地问道:“你不喜欢淳于容?” “那样温柔的男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只是我心有所属,自然不会对他动心。” 沐月夕了然一笑,低头喝茶。 浅菁推了她一把,“哎,你这人真没趣,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心所属何人?” “咳咳。”沐月夕被浅菁弄的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差点换不过气来。 浅菁偏着头看着沐月夕,“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沐月夕顺过气来,摆了摆手,“没有,只是没想到你说的这么直接,有些吃惊而已。” 浅菁眸光微黯,眼底似有惆怅,“这些事堵在心里,闷得慌。这么多天和你在一起,知道你这人嘴严,性子也好,所以就想跟你说说。” 沐月夕倏然明白这几日,浅菁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原来都是在试探她,眸光微转,“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和他是在四年前在洛城相遇的,那天是中元节,我和哥哥出门放灯,在路上和哥哥走散,无意间撞上了他,他戴着跟哥哥一样的面具,我以为是哥哥,伸手取下了他的面具,就那一眼,我就认定了他。”浅菁说起往事,唇角不觉微微扬起,露出甜甜的微笑。 “后来呢?”沐月夕是个好听众,在适当的时候出声接话,还表现出对这件事很大的兴趣的模样,事实上她并不怎么喜欢浅菁这个一见钟情的故事。 “他送我回府,就告辞离去。我都没来得及问他的姓名,我本以为从此后再也见不到他,谁知道两个月后,我去花神庙进香,被人掳走,危急关头,是他救了我。”浅菁脸上的笑意更浓,双眸眼波流转,柔情似水。 “这一次姐姐可曾问了他的姓名?”沐月夕笑问道。 浅菁摇头,一脸沮丧,“我当时惊慌失措,根本就记不得问他的姓名。” “你们就这么错过了?” 浅菁抿唇一笑,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轻声道:“我本以为就这样错过了,谁知道前年年底我随父王回京,在荥扬城又见到了他。” 沐月夕提壶给她续上茶水。浅菁又接着道:“偏偏那时,父王要把我许给淳于容,我一着急,就把淳于容约了出来,那知道他跟我一样,心中另有他人,不愿结这门亲。他本来是打算让我拒亲,给我留面子,可我知道我父王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所以,干脆就让他拒亲,断绝我父王的想法。” “难怪,他拒亲,你也不恼,还跟他一起上街。”沐月夕恍然大悟。 “结亲的事一解决,我便立刻让人去打听他的姓名家世,我被淳于容拒亲,父王不敢再挑人,这样,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父王也会让我嫁给他的。” “他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沐月夕凑近问道。 “他叫程子悦,是个生意人。” 沐月夕呆愣住了。 “你怎么了?”浅菁不解推了推她。 沐月夕回过神来,小心地问道:“你们已经谈及婚嫁了?” 浅菁脸色黯淡,摇头,“他不见了,我打听到他的姓名,就去找他,就见过一次面,等我再去找他时,他的店铺关门,他不知所终,我怀疑是我父王动了手脚。” “姐姐,不一定就是安王动手的,或许是他生意失败了,才会关门离去的。”程子悦和宜王的事,仅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安王闲散在家,对朝堂上的事知之甚少,养在深闺里的浅菁就更无从不知晓,这才会把程子悦失踪怪罪到安王头上。沐月夕不好明说,只得虚言应对。 “我拒绝了父王为我安排的亲事,太后以为我是因为淳于容拒亲想不开,所以,就带我来这里散心。” 咏诗和那个婢女端着糕点过来了,两人绝口不再提刚才的事,聊起琴棋书画。 天渐的热了起来,好在山中树多荫静,又时时有山风吹拂,倒也凉爽怡人。 殿中佛像前点着供奉的香灯,太后静静地盘膝坐在佛前的蒲团上打坐诵经,庄严肃穆。浅菁晚间受了凉,卧床休息,只有沐月夕陪在她的身旁。 太后诵经完毕,才要坐起,动了动,差点倒下。沐月夕忙上前去,扶住了她。太后笑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沐月夕搀着太后在蒲团上坐下,帮她把脚放直,用手轻轻的按着,“太后是因为坐的时候太久了,腿脚才会麻木的。” 太后道:“你是个伶俐的好孩子,这都知道。” 沐月夕笑道:“月夕在苏城时,祖母也时常做佛事。” “她年轻时可不信这个,临老了反到信了。”太后笑道。 沐月夕笑了笑,继续帮太后按脚。 宫女走了进来,“娘娘,宫里派人送东西来了。” “好,让他进来。”太后示意沐月夕不用再按。 沐月夕从侧门退了出去。 她刚退出去,杜徵就大步走了进来,天热,他穿着一件绯色的单袍,束着银色的锦带,因走的太急,额角一层细密汗珠,下跪给太后请安。 “是小杜啊,快起来,快起来。”太后慈爱地笑道。 杜徵起身在一旁坐下。 太后问道:“皇上让你送什么来了?” “是新贡上的菠萝,皇上说,上回您说好吃,所以就让我送了一车来。” 太后轻笑一声,道:“难为他记得,我也不过吃个新鲜,送一车来,吃不完,没的放坏了,送些去给菁丫头和夕丫头,你们也分些去吃。” 宫女们齐齐道了谢。天色不早,太后就让杜徵留下休息一夜,明日再下山。杜徵应下了,陪着太后闲聊了一会,用晚膳时,因有他在,浅菁和沐月夕没有过来陪太后用膳。 用过晚膳后,杜徵本想去看沐月夕,那知太后拉着他说佛理,只得做罢。 第148章 清闲自在 第二天,天色尚早,晨星还悬在天上,杜徵起身出门,沿着小径信步而行,清晨空气微凉,带着丝丝寒意的春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偏殿外种的是松树,郁郁葱葱,在林中有一座石亭,石亭前方空旷,非常适合练剑。杜徵朝那亭中走去,从林中走出一人。 杜徵仔细辨认,是沐月夕身边的婢女,忙问:“咏诗姑娘,你这大清早的,要上哪里去?” 昨日杜徵送菠萝上山的事,咏诗是知道的,在这里见到他,也不觉得奇怪,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杜公子,我家小姐在亭中坐着,奴婢怕清晨露重,冻着小姐,想去取件衣裳来。” “哦,那你快去拿吧。” 咏诗自去了。 杜徵顺着那条小道往石亭走去,果然见沐月夕静静坐石亭中,她没有梳妆,披散的秀发长长的垂在身侧,穿着一袭月白色的晨衣,支在石桌上的左手戴着晶莹剔透的玉镯,微微闭着双眸,非常的惬意。昭婷安静的站在她的身旁,表情严肃。 杜徵唇角上扬,露出惯常的坏笑,桃花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精光,轻呼道:“有蛇。” 一听有蛇,沐月夕吓的跳了起来,叠声问道:“哪里?哪里?” 昭婷也紧张地四处查看。 沐月夕惊慌狼狈的模样,让杜徵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杜徵的笑声,沐月夕才知道是个玩笑,扭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道:“无聊。” 杜徵笑着走进石亭,“夕儿妹妹,好雅兴,大清早便出来听松林涛声。” “我是来听涛声的,那你来是做什么的?”沐月夕偏着头问道。 “我是来练剑的。”杜徵抽出腰间缠着的软剑,使气一抖,立刻变成笔直的银剑,“嗖嗖”挥动了两下,带出一道凌厉的剑气。 一阵山风吹过,沐月夕一激灵,掩面打了个喷嚏。 杜徵忙道:“昭婷快去倒杯热茶来。” 昭婷急急忙忙出了石亭,她只想倒热茶来给沐月夕暖身子,就没去想,她其实可以劝沐月夕回房的。 杜徵一句话,就把昭婷给支开,眉眼间不易察觉地染了一抹喜色,解开身上穿着的绯红色外袍,欲给沐月夕披上。 “不用,我不冷。”沐月夕向后退开一步,婉拒杜徵的好意。 “披着吧,早间凉。”杜徵执意把外袍披在沐月夕肩上。 沐月夕还想拒绝,偏偏又打了个喷嚏,只得听话的披上,低头道:“谢谢。” 杜徵将软剑重新缠回腰间,笑道:“走,带你看日出去,这玉宁山的日出可是一景,美不胜收。” 披着人家的外衣,拒绝的话不好说出口,沐月夕随他出了亭子,沿着一条山间小径往林中深处而去。小径是青石铺的,露水沾在青石,有些湿滑,沐月夕穿着软底绣花鞋,一不留心,差点滑倒。 幸好杜徵一直注意着她,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她,轻笑道:“夕儿妹妹,时间尚早,不急,慢些走,仔细脚下。” 沐月夕笑了笑,不露痕迹地挣脱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杜徵见沐月夕走的有些吃力,快走两步,蹲在她面前,“夕儿妹妹,我背你。” 沐月夕脸微红,“不用了,我能走,你快些起来。” 桃花眼里掠过一抹憾色,杜徵依言站了起来,陪着她继续朝前走。 “皇上怎么会派你来送东西?”沐月夕有些好奇地问道。杜徵没有官职,为太后送东西的事,怎么都轮不到他啊。 “这菠萝是杜家贡上的,我就自动请缨送来给太后,讨点赏钱。”杜徵笑道。 “太后赏你什么了?” “赏我听了她老人家讲了一夜的佛理佛经。”杜徵脸色臭臭的道。 沐月夕轻笑一声,道:“太后没让你留下来抄,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杜徵摸着下巴,笑道:“若夕儿妹妹愿意为我红袖添香,我会非常乐意留下来为太后抄写佛经。” 是杜徵常用的略带痞味的语气,但似乎又有些不同,沐月夕一怔,“碧纱待月春调瑟,红袖添香夜读书。如此雅事,想来杜公子身边的绝色佳丽常做吧。” 说完,不等杜徵再说话,沐月夕就快走了几步,将杜徵抛在身后。杜徵脸上露出挫败的神色,风流公子的名声,成了他最大的阻碍。 走到小径的尽头,是一个斜斜的山坡。杜徵站了上去,轻轻道:“夕儿妹妹,你来看。” 沐月夕走上来,举目看去,淡青色的天空镶着几颗残星,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太阳慢慢地离开地平线,红彤彤的,光焰夺目,在它的周围,缠绕着红若似锦的云霞,远近的树木,地上的花草,都披上了淡金色的轻纱,充满了勃勃生机。 山中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芬芳,早起的鸟儿在林间鸣叫。金辉满天洒下,群山连绵,一望无际。 “好美的日出,好美的景致。”沐月夕喃喃自语道。她气息未定,两颊透着潮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双眸紧紧地盯着远处天际,贪婪地欣赏着日出的美景,红润的樱唇微张,有一种别样的娇憨之态。 杜徵看得砰然心动,柔声唤道:“夕儿妹妹……” “大小姐。”咏诗远远的一声轻呼,打断了杜徵的话。 沐月夕解下杜徵的外袍,递给他,再一次道谢,走下斜坡,走向咏诗。咏诗为她披上大红色的披风,拉紧披风,沐月夕回眸一笑,道:“小杜,你该回去陪太后用早膳了。” 三人沿着来时的小径下了山,沐月夕先回寝宫梳洗,杜徵自去向太后请安。用过早膳后,他就告辞离开。 这一日,浅菁和沐月夕抄完佛经,和太后在殿中闲坐聊天,太后笑道:“两个丫头,今天天气好,你们陪我出去走走。” 沐月夕和浅菁忙应下,向前想要搀扶她,太后摆摆手,“我虽然老了,这几步还是走的动的。” 浅菁微笑道:“太后正当盛年,何曾老了?” 太后轻笑道:“生老病死,天道循环,并没什么好忌讳的。你们怕我多心,时常说些话语来宽慰于我,我全知晓。”目光慈爱的从两人脸上扫过,“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们都是聪明伶俐的好孩子,须知这世间最苦的莫过于一个‘执’字,太过执着,只会苦了自己,菁儿啊该放下时且下,夕儿啊也别太执着,我们女人,该认命时,就要认命。” 沐月夕和浅菁对视一眼,点头应道:“是。” 太后欣慰地一笑,携她们的手,在青砖铺就的路上缓步而行。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一阵春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 闲聊了一会,转了回去,两人服侍太后用过晚膳,行礼退了出来。天已全黑,廊下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的点亮,沐月夕和浅菁并肩而行。 “你会放弃吗?”浅菁问道。 “你会放弃吗?”沐月夕反问道。 浅菁停下脚步,望着沐月夕,神情坚定地道:“不会。除了他,我不会嫁给任何人,我放不下他。” 沐月夕回视她,缓缓地道:“我绝不会与人分享夫君。” 浅菁挑眉笑道:“若是太后知道你我如此冥顽不灵,会不会让我们长住玉宁山上?” 沐月夕伸了个懒腰,笑道:“这山上很好啊,清风明月,鸟语花香,没有丝竹乱耳,好清静,长住就长住。” “你愿长住,我可不愿意,我还要下山去找他呢。”浅菁白了她一眼。 沐月夕掩嘴笑道:“你放心,太后不会在山上住太久的,五月十二日是太后的寿诞,皇上肯定会接太后回宫。” 浅菁用手敲了敲头,“真糊涂,把这事给忘记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回了寝宫,各自歇息,一夜无话。 清晨的太阳刚刚露了个头,就掩进了厚厚的云彩后面,明媚的天色顿时黯淡了下来,细雨淅沥沥的从天而降,如丝的小雨滋润着枝头上抽出的新绿。 午后,沐月夕闲着无事,手执着素色油纸伞,沿着小径慢慢行走,雨点落在油纸伞上溅起小小的水花,然后顺着伞面滑落掉在地上,绵绵细雨沐湿了她白裙下摆。咏诗和昭婷打着伞跟在她的身后。 “雨中漫步,夕儿妹妹真是好兴致。”杜徵站在廊下,含笑道。 沐月夕没想到杜徵隔了数日又上山了,笑问道:“小杜,你这回又送什么东西来了?” “岭南韩家贡上的草莓。”杜徵拿出藏在身后的篮子,“这是太后让我送来给你的”。 沐月夕收伞走进游廊,笑道:“为了这草莓,又让你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只要你分点草莓给我吃,我就不觉得辛苦了。”杜徵这次请缨费了不少口舌,不过能再次见到沐月夕,他觉得很值得。 “你一路上难道没吃?” “夕儿妹妹,我是那种监守自盗的人吗?” 沐月夕偏着头,抿嘴一笑,“难道不是那种人吗?” “真是冤枉死我了,你闻闻,我口中可有草莓的味?”杜徵凑到沐月夕面前,张大嘴,露出一口白牙。 “我才不闻。”沐月夕偏头避开。 “我发誓,我真的一颗都没吃。” “知道了啦,一会分你一半就是。” “说话算数,不许耍赖。” “我说话一向算数,耍赖的总是你,上次打牌,你输了我三十两银子,还没还。” “是八皇子欠的,不是我,你记错了。” “明明是你。” “不是我。” 两人斗着嘴,往沐月夕住的偏殿去了。咏诗和昭婷跟他们身后,相视一笑。 第149章 冥顽不灵 沐月夕住的偏殿不大,却处处彰显皇家奢侈的韵味,地下铺着绣有五彩祥云的羊毛地毯,屋内摆放着雕着百花图案的紫檀木镶白玉屏风,梨花桌上玉盆里装着软玉翡翠雕刻的水仙,半人高的银质珐琅彩描金花卉香薰炉里升起袅袅轻烟,散发出清新淡雅的兰花香气。 咏诗去洗草莓,昭婷去泡茶拿糕点。杜徵则在房里四处观看,见窗下黄梨桌上放的几张沐月夕抄写的经文,拿起来细看,“夕儿妹妹,这一张怎么只写了一半?” 沐月夕笑道:“那些都是写坏了的。” “可这张没写坏啊。”纸上的字是清一色的簪花小楷,骨格清奇,笔画秀润,可见沐月夕是用心练过的。 沐月夕走过去,那张纸上抄的是《佛说阿弥陀经》中的一段,“又舍利弗,极乐国土众生生者,皆是阿鞞跋致。其中多有一生补处,其数甚多,非是算数所能知之,但可以无量无边阿僧说。舍利弗,众生闻者,应当发愿,愿生彼国。所以者何?得与如是诸上善人,俱会一处。” 杜徵手里拿着那张纸,沐月夕俯身下来细看,两人靠的极近,杜徵闻到了沐月夕身上飘来的淡淡香气,心神一晃,桃花眼中光彩熠熠,薄唇弯成了好看的弧线,盯着近在咫尺的伊人,挪不开眼。 沐月夕不知杜徵心神的变化,双眸盯着纸张,细细查看,终是找到错处,灿然一笑道:“找到了,是这里,我漏抄了一个‘祇’字。” 杜徵回过神来,放了那纸,直起腰来。沐月夕的头刚好在他身侧,他动作大了些,她挽发的玉蝴蝶就勾在他衣袖之上,被他顺势一带,掉到地,还好铺着地毯,没有摔碎,只是沐月夕的左侧的秀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披散开来,垂在肩上。 两人同时弯腰伸手去拾那蝴蝶,指尖无意间碰到。沐月夕忙缩回了手,杜徵停顿了一下,拾了起玉蝴蝶,抬头,脸上又挂着惯常的坏笑,“夕儿妹妹,快去把头发挽好,这般披头散发的状如疯婆,忒吓人了。” 沐月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抢过玉蝴蝶,抓着头发,疾步走进了内室。杜徵脸上的笑一敛,抬头看向窗外,风吹云散,雨歇日出,天际放亮,银杏树上雨珠折射着落日余辉,晶莹剔透,微风一吹,摇摇欲坠。 等沐月夕挽好头发出来时,杜徵已经被太后派来的宫女请走。因有杜徵在,沐月夕和浅菁就没有去陪太后用膳,两人在偏殿内用过晚膳后,就在游廊上散步消食。 已是四月底,天上弯月如钩,无星无云,透着几分寂寥清冷。 浅菁站在长廊上,抬头望天,幽幽叹气,道:“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姐姐这么急着下山,是为了要去寻那程子悦?”沐月夕低声问道。 “是,就算踏遍千山万水,我也要找到他。” 沐月夕皱眉,自从知道浅菁喜欢的人是程子悦后,她就想劝劝浅菁不要太过痴迷,可有些话不好明说,正为难之时,现在见浅菁眼中的神色,如当日霍绮说起淳于容时一般,顿时心惊肉胆,怕她也和霍绮一样泥足深陷,最后落得个郁郁而终,想了想,道:“浅菁姐姐,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为好,万一那个程子悦家中有了妻房,你要怎么办?难道嫁给他做妾?” “我是打听清楚,他不曾娶妻,才去见他的。”浅菁喜滋滋地道。 “他那么大年纪都不曾娶妻,必有原因的。万一他有隐疾,浅菁姐姐嫁给他,可就误了一生。”沐月夕继续劝道。 浅菁盯着沐月夕,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妹妹认识他?” 沐月夕一怔,忙否认道:“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又会怎么知道他有多大?”浅菁脸上疑色不减,目露厉色。 沐月夕没想到浅菁如此敏感,“我……我是从姐姐的话里推测出他的年龄的。” “原来如此。”浅菁敛去眼中的厉色,淡然一笑。 沐月夕轻吁一口气,道:“浅菁姐姐,你与他仅仅见过几面,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做过什么,你根本一无所知,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根本就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夕儿妹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不会放弃的,你不用再劝我。”浅菁被痴情蒙蔽了双眼,程子悦在她心中完美无缺。 爱情是盲目的,这个道理再次得到验证。沐月夕无话可说,没再劝她,反正程子悦已经改名换姓,又掩去了真容,只要浅菁找不到他,过一段时间应该会忘了他,毕竟她的情况和霍绮不同。 又过了几日,经文和女诫都抄写完毕,沐月夕和浅菁命人精心装裱穿订好,呈给太后翻看。 太后翻看了一下,欢喜地道:“难为你们写的这样规整,很好很好,我看得很清楚,一点都不费劲。” “太后喜欢就好。”沐月夕和浅菁轻笑道。 “你们抄了这么久的佛经,可有什么领悟?”太后敲了敲经书,一脸慈爱地问道。 浅菁道:“浅菁学识浅陋,不懂高深的理论,只对一句话深有体会” “是哪句话?”太后好奇地问道。 “若人生了悟如佛,无悲无喜无梦无幻,无爱无恨四大皆空,生与死又有何区别。” 太后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沐月夕低头,把唇角逸出的一缕笑意强行忍了下去。 沉寂片刻,太后收拾好心情,扭头问沐月夕:“夕儿可有领悟?” 沐月夕笑道:“有弟子问高僧:‘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高僧答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仁者心动。’月夕认为,滚滚红尘大千世界,让我们心动不已的诱惑委实是太多,但弱水三千,只可取一瓢饮,心幡摇荡之际,何妨低眉问禅?” 太后身子晃了晃,脸色变幻,半晌才恢复平静,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沐月夕和浅菁起身恭敬行礼,退了出去。午后阳光正盛,两人相视一笑。 太后摇头叹气,“真是两个不省心的丫头,怎么就这么倔?” 自那日后,太后不再召见两人,两人知道触怒了太后,惹她不快,就不去她面前碍眼,躲在屋内下棋为乐。 过了两日,到了五月初九,显庆帝派八皇子和淳于容来接太后下山。 太后知道他们的来意,甚是欢喜,闲聊了几句,就到时候要做晚课,笑道:“好了,你们不必在这里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了,山上的景致还不错,出去逛逛吧。” 两人行礼退了出来,沿着小径缓步而行,远远的就看到沐月夕和浅菁坐在松树下对弈,两人走了过去。 沐月夕和浅菁下了不少时间,棋盘上已是密密麻麻。浅菁捏着一枚黑子,柳眉紧锁,正在琢磨棋路。 八皇子道:“浅菁妹妹,你无路可走,认输吧。” 浅菁抬头,横了八皇子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八哥,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可懂?” 八皇子讪笑,躬身行礼道:“浅菁妹妹别生气,八哥错了,这厢给你陪礼。” 浅菁懒得搭理他,苦想了一会,落子。 “这子不……”八皇子一想观棋不语真君子,就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 “啪”一声脆响,沐月夕手中的白子脆声落下。 浅菁再次陷入苦思中,良久,再次落子。八皇子一看她落子的地方,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吞了进去,摇头叹气。 沐月夕一笑,再落一子。 浅菁支着下巴,盯着棋盘,久久不落子。沐月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浅菁苦思良久,把子落下。 八皇子一看,头摇得更厉害。 沐月夕轻松地将子落下。 浅菁盯着棋盘看了许久,手中的子,无处可下,处处都是死路,叹气道:“夕儿妹妹,我输了。” “浅菁妹妹,你步步都错,不输才怪。”八皇子臭浅菁。 “听八哥这话,八哥的棋艺不错啊。” “自是比你好。”八皇子不托大,稳压浅菁就行。 “八哥,你若有本事,将这局反败为胜,我就服你。”浅菁挑衅地扬眉。 八皇子摇头,“这都陷入死局了,怎么反败为胜?” “尚没到死局,还有一线生机。”一直没说话的淳于容插嘴道,拈起一枚黑子,“啪!” “表哥,你这步棋太神了!”八皇子一看,感叹道。 沐月夕低头看棋盘,面色如常。淳于容的棋艺高超,他应该早就看出来,要破此局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以一子的牺牲换取后续空路。 浅菁起身让座,换淳于容与沐月夕对弈。两人一枚一枚对下去,每落一子都很慎重。半个时辰过去,淳于容几乎将棋局扭转,最后仅输给沐月夕三子,起身笑道:“只能下到如此,让郡主见笑了。” 沐月夕正颜道:“候爷棋力深厚,若不是月夕占得先机,只怕会输给候爷。 “郡主客气,何时得空与容再下两局可好?”淳于容温柔的笑道。 “月夕自当奉陪。”难得棋逢对手,沐月夕笑应道。 太后身边的宫女来寻八皇子和淳于容,两人告辞而去。 浅菁和沐月夕自行用膳。 第150章 寿宴惊变 翌日清晨,太后起驾回宫。离开清静的玉宁山,除了沐月夕有些恋恋不舍,其他人个个欢喜。下了山,官道周边过往的行人早已摒退,马车平稳快速的向荥扬城驰去。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算算,在这玉宁山呆了近两个月,不知道这人世间几番轮回啦。”咏诗感叹道。 “咏诗姑娘这佛经学的好,说出来的话,有得道高僧的禅味。”沐月夕打趣道。 “大小姐又拿奴婢取笑。”咏诗嘟嘴道。 “我这那是取笑你,我是表扬你有佛缘。”沐月夕抿嘴笑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施舍些银两吧。”咏诗双手合十,假模假样地道。 昭婷笑着推了她一把。主仆一路说说笑笑,黄昏时分,太后的銮驾从荥扬城南门入城,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车驾行驶在汉白玉雕砖的道路上,一直抵达长乐宫不远处的空地上才停止了下来,显庆帝率后宫众嫔妃在长乐宫门外已等候多时。 在宫女的搀扶下,身穿宝蓝色常服的太后笑盈盈地走出了车驾。显庆帝和皇后迎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太后。沐月夕和浅菁乖乖地跟着走进了长乐宫,坐了片刻,太后笑道:“两个丫头出门在外这么久,家里人时时挂念着,你们就不要在这里耽搁了。斏儿,你送菁丫头回安王府,小容,你送夕丫头回沐家吧!” 浅菁和沐月夕辞别太后,出了宫门,上了马车,由八皇子和淳于容各自送回府中。 “有劳候爷相送。”沐月夕下了马车,行礼道谢。 “郡主不必客气,这是容份内之事。”淳于容笑道。 “时辰不早,月夕就不请候爷进屋了。”沐月夕道。 淳于容笑了笑,道:“郡主不必客气,快进去吧。” 沐月夕笑了笑,转身往府门走去。 “郡主。”淳于容喊道。 沐月夕停步回头,“候爷还有事?” 淳于容眸光微闪,欲言又止,笑道:“没事,郡主慢走。” 沐月夕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沐月夕安然无恙的回到家中,沐夫人开心的把她搂进怀里心肝宝贝的唤着,见她气色红润,才放下悬了许久的心。 用过晚膳后,沐晚谦把沐月夕叫进了书房,面色凝重地递给她一封信,信上寥寥数语,“翰炽国大皇子冷随风封明王,于四月二十二日纳左相之孙女丁氏,大将军之女姚氏为侧妃。” 侧妃两字触目惊心,沐月夕只觉得胸中一阵锐痛,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如雪,果真是山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她与他从此陌路。 “夕儿。”沐晚谦担心地喊道。消息已经传来数日,沐晚谦不愿沐月夕从别处听到,才会在她回来的第一天就将事情告知于她。 “爹爹,夕儿没事。”沐月夕惨然一笑,早就意料到的事,不过在今日才明朗化,所以纵是痛彻心扉,也得强忍着。手微微颤抖着把纸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眼中的泪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一切都结束了。 “夕儿,想哭就哭。”沐晚谦心疼地道。 “爹爹,夕儿困了,先回房休息。”沐月夕转身离开了书房,缓步走回院子,走到到爬满了青藤廊下,斜倚在黑暗影中,抱着微微发寒的双臂。 咏诗和昭婷站在不远处,担忧地注视着她。 不知道站了多久,沐月夕才慢慢地由廊内走了出来,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离十五还有几日,月未圆,缺了一块,如同她的心。 回到房中,咏诗端来水,和昭婷一起服侍她梳洗睡下。 清晨的阳光透过淡蓝的纱窗斜斜照射进来,直到听得远远地一声鸡叫声,沐月夕才迟钝地回过神,她居然瞪着帐顶一夜未眠。 “大小姐,昨夜可睡好了?”昨天守夜的清齐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问道。 沐月夕坐起身来,拢了拢松散的秀发,“睡得很好,连梦也没做一个。” 沐月夕眼睛下的阴影,清晰可见,清齐眸中闪过一抹担忧,没有拆穿沐月夕的谎言,笑道:“大小姐,喜儿会说话了,奴婢把小姐写的诗教它念,念的可好了。” “辛苦你了。”沐月夕走到梳妆台坐下。 “小姐一会去看看好不好,给奴婢做个见证,奴婢还等着咏诗姑娘的赏钱呢。”清齐故意拿话逗沐月夕开心。 咏诗正好领着小丫鬟进来,忙接话道:“喜儿说的好,赏钱我一定给,喜儿要是说不好,嘿嘿,大小姐,中午我们就红烧画眉鸟吃。” 沐月夕不忍她们担心,笑道:“一只鸟儿,肉太少,咏诗,你去厨房说说,今天中午吃乳鸽。” “奴婢记下了,一会就去。”咏诗和清齐伺候沐月夕换衣梳妆,出了门。 清齐把画眉鸟提到沐月夕面前,敲了敲鸟儿的头,“小姐好。” “小姐好。”画眉鸟有样学样。 “喜儿念诗给小姐听。”清齐又敲了敲它的头。 “东蓠山前白鹤飞,桃花流水鲤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画眉鸟摇头晃脑地吟出一首诗来。 沐月夕轻笑道:“咏诗,快把银子拿出来给清齐。” 喜儿一首诗,哄得沐月夕展颜一笑,咏诗喜出望外,掏起银子来毫不心疼。逗了一会鸟儿,沐月夕就去给沐夫人请安,半道上遇上了沐月盈。 “盈儿见过姐姐,给姐姐请安。”沐月盈屈膝行礼。 沐月夕伸手扶起她,笑道:“姐妹间不必这么多礼,盈儿快起来。” “礼不可废,妹妹理应该向姐姐请安问好。”沐月盈起身,恭敬地道。 沐月夕微蹙眉尖,看了眼跟在沐月盈身后的卢嬷嬷,笑了笑。姐妹俩给沐夫人请安,用过早膳后,就各自回房。 第二天,五月十二日,太后的六十二岁的寿辰。 光明殿内烛火通明,香熏炉里点着檀香,轻烟弥漫,皇家教坊里的人严阵以待,显庆帝和皇后搀扶着太后一进去,便奏起乐来。 待众位皇子公主朝臣贵妇贵女们献上寿礼,筵席才开始。各种珍馐美味如流水般端了上来,站在桌旁的宫女伶俐的为倒酒布菜。 酒过三巡,气氛正是热闹之时,殿内却突然响起了“哎呦!哎呦!”的声音。沐月夕愕然四顾,发现殿内的人纷纷倒下,沐夫人也斜斜地倒在了沐晚谦怀里。坐在她对面的淳于容和八皇子也软软地趴在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 太后和徐贵妃相继倒在显庆帝身上,其他嫔妃也全都瘫软在座位上。显庆帝靠在龙椅上,额头上青筋暴起,怒吼道:“怎么回事?来人!快来人!” 殿外寂静无声,守在殿外的侍卫并没有听从显庆帝的召唤进来护驾。这样的情况,就是再愚蠢的人都知道不对劲,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似乎在安静的等待策划这件事的人出现。 沐月夕看殿内,只有她还稳稳坐在座位上,忙假装着软倒的样子趴了下去。照现在的情况看,大家应该中了软骨散之类的毒,可是为什么就她没事呢? 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穿着侍卫服色的李浅墨和欧阳蓝铭,跟在他们身后的十几个人都是侍卫打扮,他们身上的软甲沾有鲜红的血迹。 “瓦刺的人。”显庆帝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 “皇帝陛下,别来无恙。”欧阳蓝铭笑道。 “你们是怎么混进宫来的?”显庆帝怒问道。 这时,本瘫软在地下的七皇子站了起来,仰天大笑,“哈哈哈,这个天下终于是我的了。” 欧阳蓝铭笑道:“皇帝陛上,我们是七皇子带进来的。” “逆子,逆子,你居然敢造反!”显庆帝怒目而视,恨不得掐死七皇子。。 “造反?哈哈,我就是造了反,你又能把我怎么样?这里里外外全是我的人,你们通通都的死。”七皇子得意忘形地道。 “逆子!逆子!”显庆帝气的全身发抖。 七皇子冷笑,提起一把刀,走向显庆帝。 太后和徐贵妃颤抖着用身体拦在他的面前。皇后歪在一边,没动,眸光闪烁。 “母后,爱妃,你们让开。”显庆帝大吼。 “皇儿(皇上),不,我不能让开。”太后和徐贵妃泪流满面。 “真是好感人啊,好,就先留你们一时半刻,我先杀了这个讨厌的皇后,再来杀你这个昏君。”七皇子举起刀。 “咣当”刀落地。 出手的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皇后,她手中握着一把短弩,一根弩箭射穿了七皇子的手臂。 “你……”七皇子不敢相信地瞪着缓缓站起的皇后,“你没中麻药?” “你在酒里和香炉里同时下了毒,两相融合就成了麻药,这麻药是很厉害,不过只要事先服了解药,就不用担心了。”皇后笑盈盈地道。 “你怎么会事先服有解药?”七皇子惊愕地问道。 “自然是有人告诉了本宫,本宫才能预先防范。”皇后微笑道。 “是谁告诉你的?”七皇子厉声问道。 “他。”皇后指着欧阳蓝铭。 “为什么?”七皇子问道。 欧阳蓝铭叹了口气,道:“七皇子,你安心上路,不要再问原因,失败就是失败。” 七皇子口吐鲜血,浑身抽搐,低头一看,手腕处流出来的是黑色的血,“你的弩箭有……”话没说完,他已经倒下,耳朵和鼻孔里都流出了黑色的鲜血。 第151章 跌宕起伏 皇后此举,让显庆帝又惊又喜,道:“皇后,快叫人来,为朕解毒。” “皇上,不着急,待妾身把事办完,再叫人给皇上解毒不迟。”皇后诡谲地笑着,一名侍卫上前,递给她一张圣旨。 “你要办什么事?”显庆帝警觉地问道。 皇后笑盈盈地道:“皇上,请您把您的玉玺借给妾身一用。” 显庆帝难已置信地盯着皇后,“这个逆子造反,难道你也要造反?” “妾身不敢,妾身怎么敢造反,妾身是皇上结发二十余载的妻子,怎么敢造夫君的反,那可是大逆不道。”皇后指着地上已断了气的七皇子,“是这个逆子谋反,他刺伤了皇上,又杀死了这里众多的皇子和朝臣,在要来刺杀斌儿的时候,被人拼死拦下,皇上见此逆子伏诛,临终前拼了最后一口气,写了这张圣旨,要唯一活着的皇儿,晋王赫连斌继承大统。” 晋王尖叫道:“不,母后,你不能这么做。” 皇后回头盯了晋王一眼,“斌儿,母后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母后,儿臣从来都没想过继承大统,也从来都没要母后为儿臣做这些。母后,请你收手,放过父皇和儿臣的众位兄弟,儿臣求您了,儿臣求您了。”晋王泪流满面,用力地用头撞地,苦苦哀求道。 皇后冷哼一声,“斌儿,你真愚蠢,事已至此,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休的多言,有本宫在,这事不由你做主。” “母后,弑父杀害手足夺来的皇位,儿臣不要。”晋王大声喊道。 显庆帝喊道:“斌儿,不要求这个毒妇。” 皇后不再理会晋王,将那张圣旨展开来,“皇上,妾身想得很周到,特意把字写得这般的潦草,只要皇上把玉玺盖上去,就可以了。” 显庆帝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你答应了瓦刺什么?让他们帮你。” “说起来,还要多谢皇上,要不是皇上把昌茕公主指给斌儿,妾身还说服不了瓦刺,让他们出手相助呢。”皇后的薄唇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皇上,本宫和你二十几年的夫妻,斌儿是你唯一的嫡子,可是你却一心想让这个贱人的儿子娶沐家的女儿,让他得到沐家的支持,继承大统,你这么做,实在太让本宫伤心。你故意为本宫的儿子指婚,以为这样,就能让斌儿失去竞争皇位的资格,嘿嘿,可惜呀,千算万算,你还是算错了,反而让本宫得偿所愿,哈哈哈。” “皇后娘娘,事不宜迟,尽快把玉玺找出来为好。”瘫坐在地上的黄茕站了起来,只是她的声音却不是黄茕的。 晋王与黄茕是夫妻,立刻听了出来,惊问道:“你不是茕儿,你是谁?” 那女子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抽出一方丝帕,将药水倒在丝帕上,把脸上的易容物擦去,露出她的真容,正是花朝宫前任宫主莫璎。 “母后,你把茕儿怎么了?”晋王问道。 “王爷放心,她是瓦刺的公主,没有人会伤害她。”莫璎冷冷地道。 皇后把圣旨放在显庆帝面前,阴冷地笑道:“皇上,别再垂死挣扎,把您的玉玺交出来,哀家还能留你一命,若是不说,就休怪哀家不念夫妻之情。” “朕不受威胁。”显庆帝冷笑道。 “娘娘,皇上不愿说,就不必勉强他,让别人说就是了。”莫璎冷冷地道。 皇后皱眉,“除了皇上还会有谁知道玉玺在哪里?” “娘娘,你想过没有,为什么皇上一定要立沐家支持的皇子为太子?”莫璎抽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阴冷地笑着。 皇后眸光一亮,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抱着夫人坐在地上的沐晚谦,高傲地问道:“沐晚谦,玉玺在何处?” 莫璎清冷的眸中闪过一抹鄙色,道:“娘娘,你这么问他,他是不会告诉你的,只有拿他最宠爱的女儿威胁他,他才会说。” 沐月夕苦笑,果然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本来她在一旁看看戏,根本就没她什么事,莫璎这一搅和,反而她成了最倒霉的人,第一个死的居然是她,真是流年不利。 “莫璎,你要杀我,就杀好了,不用找这么牵强的理由,皇上的玉玺,我爹怎么会知道。”就算死,也不能死得太冤枉,沐月夕拆穿莫璎的谎言。 莫璎走到沐月夕身边,手中的匕首在烛光的映衬下闪发着慑人的寒光,“就算你爹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有办法从皇上口中逼问出玉玺的下落,所以,你要是不想死,就让你爹找出玉玺来。” “莫璎,威胁对沐家的人不管用。”照现在的情况看,走出光明殿的机会微乎其微,沐月夕没必要向莫璎示弱,冷笑地道。。 “好,那就让我送你上路。”莫璎举起匕首,恶狠狠地刺向沐月夕。 “叮咚”一声脆响,莫璎手中的匕首被弹飞了出去,牢牢地钉在了玉柱上,沐月夕趁机滚开。 “咣当……” “叮当……” 有东西反弹掉落到地上。 咣当掉在地上的是银质酒杯,出手的人是淳于容。 叮当掉在地上的是一把匕首,出手的人是李浅墨。 莫璎惊讶地看着淳于容,“你怎么没中毒?” “只要服了解药,自然就不会中毒。”淳于容微笑道。 皇后瞪着李浅墨,质问道:“李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还谋反,真是笑死人了。”殿门再次被推开,一袭绯衣的杜徵摇着纸扇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进来是黄茕和许彤,两人脸上都带着伤。 皇后和莫璎脸上是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若不是从殿外飘进来浓郁的血腥味,沐月夕肯定已经鼓掌叫好,光明殿上演的这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实在是精彩绝伦。 “你们太过份了,居然倒戈相向。”莫璎怒斥道。 “莫小姐,你错了,我们不是倒戈,而是将计就计。”欧阳蓝铭笑着纠正她错误的说法。 皇后面如死灰,脚下一软,瘫坐在地,手上的圣旨掉落在地,口中念叨着:“完了,完了,一切全完了。” 莫璎退到皇后身边,道:“娘娘,我们还有程子悦,我们还没有失败。” 程子悦三个字,不但让皇后精神一振,也让瘫倒在地的浅菁平空生出一股力气,她猛地坐了起来,抚了抚头上有些凌乱的秀发,带着些许期盼地看着殿外。 皇后冲着殿外喊,“程子悦,你还不快进来救我们。” 殿门没有被第三次推开,而一直瘫倒在地上的内侍总管和站在太后身边的宫女却站了起来,一把锃亮的长剑架在了太后的脖子上。 殿内一阵惊呼。 皇后和莫璎笑了。 那个内侍总管和莫璎一样擦去脸上的易容物,露出真容。圆润樱红的嘴唇,俊俏挺拔的鼻子,深邃清澈的双眸,白皙如奶油一样柔滑质感的皮肤。 太后尖叫了起来,“你……” 程子悦在笑,那笑意却不及眼底,深邃的墨瞳透着阴冷的狠意,“太后是不是觉得我和某人很像?” 太后脸色苍白,再无半分血色,嘴唇颤抖,已然说不出话来。 “母后,他是谁?”显庆帝问道。 “太后娘娘,为什么不敢告诉皇上,我是谁?”程子悦嘲讽地笑道。 “母后,他究竟是谁?”显庆帝急声问道。 “他是皇上您的侄儿,您同母弟弟的儿子。”说话的是沐晚谦,他说话时中气十足,显然也没有中毒。 沐月夕抚额,今夜的事,真是跌宕起伏,意外连连。 显庆帝心中疑惑不已,“母后只生朕一人,何来同母弟弟?” 沐晚谦看了眼太后,道:“四十三年前,先帝御驾亲征之际,宫中德妃娘娘和珍嫔娘娘同时产子,德妃娘娘产下一个死婴,而珍嫔娘娘产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德妃娘娘乘珍嫔娘娘分娩时血晕,人事不知之机,伙同接生的嬷嬷,用死婴换走了珍嫔娘娘生下的男婴,充当自己的儿子。德妃娘娘怕事情败露,不但将当日接生的嬷嬷全部灭口,还火烧珍嫔娘娘所居的宫殿。要不是珍嫔娘娘身边的宫女顶替了娘娘而死,内侍官李公公将珍嫔娘娘偷运出宫,珍嫔娘娘就被当年的德妃,现在的太后给害死了。 “母后,沐爱卿所说的是真的吗?”显庆帝问道。 “是真的。”事已至此,太后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坦然承认。 显庆帝的眼睛越瞪越大,脸上融合着极度震惊和不敢置信的扭曲表情,他叫了四十三年的母后,居然是杀死他生母的凶手。 同感吃惊的还有沐月夕,她没想到在玉宁山上那个慈眉善目的太后,原来也是个狠人。 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在程子悦为显庆帝解了毒之后,显庆帝快刀斩乱麻的把事情处理妥当。 太后毕竟养了显庆帝四十多年,显庆帝顾念旧情,她暂被囚禁在长乐宫。皇后和莫璎是罪不可恕,被押进了天牢。莫家其他人是否参与此事,交由沐晚谦和淳于容去查证。已死的七皇子被贬为庶人,抬出了光明殿。许彤大义灭亲,没有受牵连。 “李将军和欧阳大人,不知道两位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内外有别,显庆帝特意问李浅墨和欧阳蓝铭的意见。 “皇帝陛下,浅墨不要赏赐,只希望欣悦郡主选婿的凤台上,有浅墨一席之地。”李浅墨道。 这么简单的赏赐,显庆帝很大方地应允了。 太后的寿宴,就这样草草的结束了,众人各自离宫回府。 第152章 沐家有女 天蓝风清,云淡花香,五月的晴空明净如洗。沐月夕靠坐在院中软榻上看书,身边的小几上一杯清茶悠悠的飘着淡淡的香气,微风吹过,扬起了几缕柔顺的青丝,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照射在她身上。 “夕儿妹妹,好清闲啊。”清亮的男声从树上传来,带着一丝笑意。 看到挂在树上的男人,沐月夕也没什么惊讶,把手里的书放下,略略挑起眉,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杜公子是属猴的?” “我属鸟的。”杜徵一本正经地道。 “噗哧”沐月夕掩嘴一笑,这鸟人比猴子也强不到那去,忍着笑,板着脸道:“杜徵,你有大门不走,怎么又爬墙?” “美人兮在房中,君子兮爬墙来。”杜徵桃花眼眼波流转,唇边一抹坏笑,不改他风流本色。 沐月夕横了他一眼,问道:“你身后背着什么?” “前些日子,我得了一段梧桐木,做了一把琴,也不知好坏,拿来让妹妹帮我试试音。”杜徵从树上跳了下来,新琴来放在沐月夕面前。 沐月夕低头轻轻拨动琴弦,声脆如金玉,点头笑道:“好精致的琴,音色清幽,虽不及金戈,却也胜过其他俗琴。” 坐在一旁绣花的咏诗起身去倒茶,杜徵拖过小凳子来坐下,笑问道:“许久不曾听妹妹抚琴弹曲,今日可有幸听妹妹弹一首?” 沐月夕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杜如今说话跟候爷一样,斯文又有礼。” 杜徵扯起一边嘴角,“谁要跟他一样,心里苦得跟黄莲一样,脸上还要笑,累得慌。” 沐月夕一怔,这话不好接,只好当没听见,命人摆好琴案,净了手,点上兰花香,略一沉吟,坐在琴前,纤指一拨,一曲赵殊所作的《眉间心上》由指尖流淌而出。 杜徵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笛凑在嘴边,笛音与沐月夕所抚的琴音,配合的相得益彰,有一种不染尘世的轻灵。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沐月夕自小几上取过茶杯,垂首浅浅啜一口,抬头问站在一旁等了一小会的小丫鬟,“有事?” 小丫鬟陪笑道:“大小姐,八皇子来了。” 沐月夕皱眉,又看了眼刚进门的小丫鬟,“你又有什么事?” “大小姐,悦王爷来了。”小丫鬟低着头道。 一听程子悦来了,沐月夕本就没了笑容的小脸皱成一团,还没说话,守在前厅的第三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行礼道:“大小姐,瓦刺国的李将军来了。” 沐月夕按着额头,没清静日子过了。杜徵在一旁抱着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大小姐,您这去不去前厅,也得有句话呀。”咏诗提醒沐月夕不能这么耽搁时间,那三尊大佛可没耐心等。 沐月夕眼珠子一转,偏着头问那三个小丫鬟,“你们今天见到我了吗?” 三个小丫鬟一怔,中间有个机灵的反应过来,忙笑道:“我们只见到三位姐姐,没见着大小姐。” 沐月夕笑着点头,“因为大小姐一大早就偷偷一个人溜出府了,咏诗她们也正着急找呢。”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另外两个小丫鬟也反应过来了,忙行了礼,退出院子去前厅照沐月夕的意思回话。 沐月夕打量了下身上的衣服,半新的浅蓝色春裳,出门不显眼,道:“咏诗,去拿些银子给我,我出去逛逛。” “大小姐,您一个人出去可不成。”清齐道。 “我左右没事,就陪夕儿妹妹去街上逛逛。”杜徵主动请缨。一会咏诗拿来银子,又郑重其事的拜托杜徵照顾她沐月夕,才放心让两人从后门出府。 才逛了一会,沐月夕就吃不消了,杜徵的那张脸太惹祸,上回在瓦刺,她穿男装到不觉得,这回,她穿着女装,那些姑娘小媳妇眼里的小刀子跟箭一样射过来,恨不得把沐月夕当场射穿。 “小杜,你有事先去忙吧,我自己逛就行了。”沐月夕不想引人注目,更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决定把祸根打发走。 “我没事要忙,夕儿妹妹尽兴地逛吧。”杜徵摇着纸扇,笑容满面地道。 沐月夕看了两边的姑娘小媳妇,翻了个白眼,这样子她能尽兴逛吗?又走了一段路,有大胆的姑娘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饰物丢过来。甚至有的姑娘视沐月夕如无物,跑到面前来,将手绢直接塞到杜徵手中。 杜徵满脸笑容地向周围挥了挥手,顿时换来更高分贝的惊叫。 突听见楼上有人“啊”的一声,沐月夕抬头看去,就见一个不知名的物体向这边飞快地袭来。杜徵衣袖一卷,往地上一甩,是一个木瓜。 沐月夕斜着眼睛瞄着他,忍着笑问道:“她投之以木瓜,小杜,你有没有琼琚回报给她?” “可惜此木瓜,非我想要之人所投,我自是没有琼琚以回之。”杜徵将木瓜踢得远远的。 沐月夕横了他一眼,两人继续向前走,路上的姑娘媳妇越来越多,她们热情的目光,连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杜徵也撑不下去了,“夕儿妹妹,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出城去骑马。” “骑马?”沐月夕眉尖一挑,侧脸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把马备上的?” “我常去城外骑马,便在城西的马厩里养着好些马。”杜徵笑道。 “可有汗血宝马?”沐月夕笑问道。 “有。”杜徵很认真的点头,“再过一个月就运来了,到时,你去挑一匹喜欢的。” “好,到时候,你可别说话不算数,不让我挑。”朝廷买马的事交给了杜家办,沐月夕是知道的。 “夕儿妹妹,我几时说话不算话了?”杜徵板着脸道。 沐月夕笑,“是是是,你说话最算数,快走吧。” 杜徵一笑,领着她从小巷子里穿过,走近路去了城西马厩。一进马厩,沐月夕就看中那匹白马。杜徵骑的是他常骑的那匹黑马。 京城郊外的草地上,马儿载着一红一蓝两道身影飞奔。 杜徵拉住缰绳,回头笑道:“夕儿妹妹,你输了。” 沐月夕一撅嘴,板着小脸道:“赢我一个小女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再比一场,我让你先跑一段路,一会我再追。”杜徵大度地道。 沐月夕扯出丝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脸红扑扑的,道:“不比了,我饿了。” 杜徵一看时近正午,便笑道:“带你去个好地方吃东西。” 沐月夕又跟着杜徵回了城,被杜徵带着去了上次淳于容带她去过的店子。 “夕儿妹妹,你想吃什么,尽管点。”杜徵摇着纸扇,笑眯眯地道。 “客随主便,你点什么,我吃什么。”沐月夕连喝了两杯香露,才把渴给解了,笑应道。 杜徽也不推辞,点了火腿鲜笋汤,酒煮青鱼,翡翠白菜,鸽子蛋羹四道菜。 沐月夕哑然失笑,“小杜,你和候爷不愧是知己好友,点的菜都是一模一样的。” 杜徵眸光微转,“小容带你来过这里?” “嗯。”沐月夕点了点头,随手拿起放在桌边的纨扇,摇啊摇。 杜徵笑了笑,低头喝茶。吃完午膳,杜徵本来要送沐月夕回府,恰好杜家铺子的总管找了来,应该是重要的事,杜徵脱不开身,只得让下人送沐月夕回府。 沐月夕刚一下马车,就看到沐晚谦送八皇子和李浅墨出门,这会子要避也避不开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行礼问安。 “你胆子到是越来越大了,不带人就敢出去逛,回房去给我抄六百遍女诫。”沐晚谦板着脸,当着八皇子和李浅墨的面教训起女儿来了。 “是。”沐月夕低着头进了门。 沐晚谦忧心忡忡地道:“夕儿这丫头让我给宠坏了,女红厨艺都不行,这么大了也不懂事,总想着出去玩,将来怎么得了。” 八皇子和李浅墨都是聪明人,沐晚谦话里流露出的意思,他们心里明白,那是在试他们。 “这些事自有丫鬟婆子做,何劳小夕(欣悦妹妹)亲力而为。”八皇子和李浅墨异口同声地道。一个含笑,一个严肃,口气却是一样的,带着一丝宠溺。 沐晚谦笑了笑,送走两人,转身回房,沐月夕正跟沐夫人闲话聊天,见他进来,起身行礼。 “夕儿,事情已经浮出水面,离你凤台选婿的日子也不远了,你心里可有准数,想好要选谁了?”沐晚谦接过沐月夕奉上的茶,沉声问道。 沐月夕眸光一闪,道:“爹爹觉得他们谁比较好呢?” 沐晚谦剑眉紧锁,眸中精光若隐若现,“这三人都不是上好的人选,要拒绝他们并非难事,只是……”叹了口气,“只是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 凤台选婿是必须选一个人出来的,沐月夕是骑虎难下,要从矮子里选个高个的出来。 沐夫人叹气道:“要是那个杜徵不那么风流,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沐月夕被吓了一跳,怎么把杜徵扯进来了?忙道:“娘啊,杜徵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谁要嫁给他,伤心都伤心不过来。” 沐晚谦眼中一亮,“夕儿,若是杜徵肯上凤台,选他比选其他人好。” 沐月夕笑道:“爹爹,他是不会上凤台的,所以不用考虑他。” 沐夫人道:“老爷,有没有法子,把这事拖上一两年,等我们找好了人,再让夕儿去选。” 沐月夕也不想十五岁就出嫁,能拖上一年两,是最好不过的事,眼巴巴地瞅着沐晚谦。 沐晚谦捋着胡子想了想,道:“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把这事拖上一拖。不过夫人,你还是尽快去打听打听,不问家世,只看人品,找个合适的人选出来,万一拖不下去,也好有个退路。” “我知道了,我再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好的人选。”沐夫人应道。其实早在显庆帝准沐月夕凤台选婿时,沐夫人就秘密开始打听了,后来沐月夕选中了冷随风,这事才放下,如今又要重新打听,毕竟事情过了两年,有些人已经议了亲。 事情已经商定好,沐月夕起身回房休息。 第153章 强迫允婚 清晨,鸟儿在枝头轻快的唱歌,脆生生的叫声把廊下鸟架上的画眉闹醒了,画眉扑棱棱拍动着翅膀,“清齐,天亮了!咏诗,天亮了!” “喜儿不要吵,吵醒了小姐,我拔了你的毛。”清齐低声骂道。 咏诗和清齐早就起床,因没听见沐月夕床上的声音,只当她还睡着,收拾屋子时都蹑手蹑脚的,不想画眉鸟突然叫了起来,倒吓了一跳。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画眉飞了两下,不过离架几寸高,就落了下来,它翅膀上的骨头断了,再也飞不高。 “小姐原睡着的,是被你吵醒的。”咏诗不满地低声道。 清齐抿嘴一笑,率先走进内室,沐月夕已经起来,正坐在床边穿鞋。清齐忙道:“咏诗,小姐起来了,叫她们进来伺候。” 沐月夕梳洗打扮好,出门去给沐夫人请安,突然看到桌上摆放着昨日那把新琴,“咏诗,找个稳妥的人,把琴送到候爷府去,还给杜公子。” “小姐,这琴是送给您的。”咏诗道。 “他有说把琴送给我吗?”沐月夕诧异的挑眉,昨天没听杜徵这么说啊。 咏诗笑,走过去,指着琴的左侧,“小姐,您来看。” 沐月夕走过去一看,那里刻着一行字,“琴送佳人,夕儿惠存。”微蹙柳眉,咬了咬下唇,道:“咏诗,叫人备好车,一会我要用。” “是。”咏诗自去安排。 沐月夕给沐夫人请了安,用个过早膳,让清齐抱着琴,坐车往文信候府去了。只是杜徵并不在候府,接待沐月夕的是刚下早朝的淳于容。 分主宾坐下,下人奉上香茗。 “候爷,月夕是来还琴的,不知杜公子现在何处?”沐月夕轻声道。 “小杜家中有事,昨天连夜出城。” 沐月夕不方便问杜家出了什么事,只是微蹙了一下眉尖,起身道:“既是如此,月夕就不打扰候爷了,待杜公子回来,再来还琴。” “郡主,若是有空,能否陪容对弈一盘?”淳于容有些揣测不安地问道。 沐月夕一怔,抬眸看向淳于容,只见他眼中带着一抹期许,又想起昨日杜徵所言,心下一软,轻笑道:“若候爷不嫌月夕棋艺不佳,月夕愿与候爷对弈一盘。” 淳于容见她肯留下,自是欢喜,命人将棋盘棋子摆上,二人相对而坐。 “啪!”沐月夕惯于执黑,先捻一子落下。淳于容紧随落子。两人的棋艺都不错,这盘棋下得棋逢对手,擂鼓相当,方寸间战马嘶昂,烽烟弥漫。 一子接一子,棋盘上已经是密密麻麻。沐月夕拈子蹙眉,琢磨不定,“啪”的一声,良久方才落下,只是她目光却仍旧盯在棋盘上,似乎并不满意刚才下的那一步棋。 一盘棋下到最后,握手言和。 “多谢候爷手下留情。”虽然淳于容让子让的不明显,而且还非常巧妙,但以沐月夕的棋艺,还是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淳于容知沐月夕看出来了,躬身陪礼道:“容失礼了,请郡主见谅。” 沐月夕见他道歉,反而不好意思,笑道:“候爷请不要这么说,月夕是真心感谢候爷。候爷是君子风度,不象小杜,赢了我这小女子就沾沾自喜。” “郡主何时与小杜对弈?输赢如何?”淳于容眸中的落寞转瞬即逝,轻声问道。 “不是对弈,是昨天去城外骑马,我输了。” “小杜骑术高超,在荥扬少有对手,郡主与他比骑术,输是可以预见的。”淳于容唇边笑容带着些许苦涩。 “哦,原来如此,以己之长,克人之短,难怪他要与我比骑术。”沐月夕恍然大悟,笑着起身“时辰不早,月夕该告辞了。” 淳于容不好再留她,送她出门,看着马车走远,才黯然转身回房。 时近正午,烈日当空,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小摊贩守着摊子在打盹。车内,沐月夕正在闭目假寐,马车突然一震停了下来。 咏诗还没来得及问话,车帘就被人掀开,程子悦跳上了车,一把就将沐月夕拖进怀中,还没咏诗和清齐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沐月夕抓下了车,双足一点,飞身掠上路边的屋顶。 沐月夕大惊失色,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耳里听着咏诗和清齐的惊呼声越来越远,惊慌地嘶喊道:“快去……快去找我爹……” 清齐转身向着沐府方向跑。车夫和咏诗飞身上了屋顶,咬紧牙关,死命地追在程子悦身后。 咏诗哀求道:“悦王爷……求求你放了我家小姐……放了我家小姐……” “姑娘莫急,我们会救回小姐的。”一路保护沐月夕的暗卫现了身,不顾一切地追赶上去。咏诗无力地瘫坐在别人家的屋顶上,大口地喘着气。 沐月夕一边挣扎,一边怒骂道:“程子悦,你这个疯子!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 对于沐月夕的叫骂声,程子悦充耳不闻,抓着沐月夕快速的掠过高高低低的屋顶。他的轻功比暗卫好,就算手上抓着沐月夕,依然轻松的摆脱了追来的暗卫,把沐月夕带到了栋小楼上。 一把将沐月夕丢到床上,不等她挣扎起身,就泰山压顶般的将她重重地压在了身下。沐月夕的双手被他紧紧地箍住,牢牢地摁在头顶上。 沐月夕不甘心的在他身下扭动,想要摆脱他的禁锢。程子悦低头,用脑门抵住沐月夕的额头,双眼圆瞪,咬着牙道:“小夕儿,这是你逼我的,我本想和你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你却避开我,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干脆今日我就要了你,让你趁早断了其他想法,凤台选婿时,就不会再节外生枝。” 闻言,沐月夕怒不可遏,嘶叫道:“谁要和你培养感情,你滚开,程子悦,你不要太自以为是,这件事由始至终都是你一厢情愿。我对你根本没有任何情意,你就算强要了我,我也不会改变心意,你的所作所为,只会让我恨你恨你更恨你!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你。” 程子悦被沐月夕的话激怒了,俊俏的脸因为生气而扭曲变形,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怒吼,他松开抓住沐月夕的手,去扯下沐月夕的衣裳。 沐月夕吓得高声尖叫,拼命地用手打他捶他,扯他的头发,抓他的脸,不顾一切地反抗他。程子悦不闪不避,又去扯沐月夕的中衣。 薄薄的夏裳,根本不够程子悦两扯,沐月夕贴身的亵衣瞬间就暴露在他的眼前。 “小夕儿,把你给我,做我的女人。”程子悦灼热的身躯再次压下来,舔着沐月夕白嫩的颈部,喘息着。 “不,绝不。”强烈的耻辱感袭遍全身,沐月夕悲愤地瞪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程子悦,我绝不会做你这个卑鄙小人的女人,绝不!” 沐月夕的这微弱的反抗,对程子悦来说,根本没有一点用,他用一只手就将沐月夕的双手摁回了头顶,另一只手去解身上的腰带,褪掉外衫和里面的上衣,露出结实紧绷的肌肉,将沐月夕整个儿地压在他的身下。 程子悦的呼吸愈发地粗重,沐月夕已经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沐月夕绝望的睁大了双眼,难道真得要失身于他?她不甘心,张嘴狠狠地咬在程子悦的肩膀上,挣脱禁锢的双手用力地抓着他的背。 只是沐月夕的牙齿和指尖全都沾染上程子悦的血,却依然没有办法令他停下来。他咬着她的肌肤,由唇至颈,由颈至肩,在她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红色的痕迹。 忽然一声巨响,门被人砸开了。 一声咆哮,震耳欲聋,“程子悦,你这个禽兽!” 是淳于容的声音。咏诗瘫坐的地方正是淳于容的书房,听了咏诗的话,淳于容就追了过来。 沐月夕知道她得救了,含在眼中的泪水这才落下。 屋内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 “大小姐。”咏诗跑到床边,为沐月夕穿上还算完好的外裳,掩盖住她露出在外的肌肤。 “夕儿。”沐晚谦急冲冲地赶来了。 “爹爹。”沐月夕哭喊道。 见沐晚谦来了,淳于容虚晃一剑,向后跃开,不再与程子悦打斗。沐晚谦抱起颤颤巍巍站在床边的沐月夕,瞪着程子悦,冷冷地道:“悦王爷,今日之事,沐某会请皇上圣裁。” 说完,抱着沐月夕,带着咏诗扬长而去。 淳于容冷冷地看着程子悦,“你若是真心喜欢她,就不该这么羞辱她。” 程子悦眸光闪烁,阴沉着一张脸,没说话,迈步走出了已经一片狼藉房间。 沐月夕被沐晚谦抱回了府,沐浴更衣,喝了点粥,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她再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华灯初上,而沐晚谦和沐夫人坐在床边守着她。 “爹爹,娘。”沐月夕轻声唤道。 “夕儿你醒了。”沐夫人扑了过来,扶她坐起。 “爹爹,您进宫见皇上了吗?”沐月夕揪着心问道。 “皇上已经训斥了他,将他外派,这一两年都不会回来。”沐晚谦道。 沐月夕眸中闪过一抹忧色,她太了解程子悦,清楚他不是那么轻易罢手的人,他绝对有后招,心里拿定主意,没有必须绝不出府。 “乞巧节,贵妃娘娘在宫中举办游园会,你到时候带盈儿一起去参加。”沐晚谦又道。 沐月夕应付地点了点头。 第154章 菡萏池畔 程子悦第二天清晨刚一离京,下午浅菁就来和沐月夕辞行。 “你要出京去找程子悦?”沐月夕惊问道。 “是,我要去找他,陪在他的身边。”浅菁肯定地回答道。 “菁姐姐,程子悦并不如你想像中的那么好,你如此不顾一切的去找他,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沐月夕急声道。 “我知道,最惨的后果不就是聘为妻,奔为妾。”浅菁不以为然的道。 “这样你也不在意吗?”妻妾地位天差地别。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是做妾也无妨,更何况,以我的身份,断然不会为妾。”聘为妻,奔为妾的规矩,只能约束那些没有权势的弱女子,浅菁的郡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她肯为妾,安王不会同意,显庆帝也不会同意,所以她才会如此大胆。 “菁姐姐,你爱他,愿意为他如此付出,可是万一他不爱你,在娶了你之后,再纳妾,你也能忍受吗?” “我能忍受,我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好,就算他身边还有其他女子,我也甘之如饴。”浅菁为了爱,愿意付出一切。 沐月夕震惊地看着她,满脸的不敢置信。 “夕儿妹妹。”浅菁拉过沐月夕的手,“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时,你就知道,为了爱,你可以包容他的一切,甚至爱他所爱。” 沐月夕嗤笑一声,“不可能,要我爱他的其他女人,我办不到,我爱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他的身边绝对不可以有别的女人存在。” “夕儿妹妹,那是因为你不够爱他,或者,你根本就不爱他,所以你才不能包容他。” 沐月夕被浅菁似是而非的话给说愣了,呆坐在椅子上,茫然自问,她究竟是太爱冷随风,而不能忍受他娶他人?还是不爱冷随风,才能如此绝决的斩断情缘? 浅菁没有打扰沐月夕想问题,悄悄的起身离开了沐府,带着一个侍卫和一个婢女离京去找程子悦。 虽然程子悦外派,暂时离京,不来纠缠沐月夕,但是八皇子和李浅墨还日日来沐府拜访,依旧让沐月夕不胜其烦。八皇子沐月夕不知道要怎么应付,直接把他推给沐晚谦。而李浅墨,她决定亲自把话和他说清楚,希望他能够明了,感情不能勉强,希望他能够放弃这个无望的守候,回瓦刺去。 只是沐月夕满腹劝解的话还没说出口,李浅墨已经抢先道:“小夕,拒绝我的话,你不用说,我心里都明白,你那日已经说的很清楚,我也知道就算我站在凤台之上,你也不会选我。” 沐月夕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那你为何还要上凤台?” “只是想找个好的理由过府来看你,在你选婿之前,留下一些和你在一起的回忆。”李浅墨注视着他,深邃的眼底有着复杂的神色。 沐月夕另开目光,垂下眼睫,轻声道:“李大哥,月夕不值得你这般相待。” “小夕,可不可以陪我在荥扬城游玩一番?”李浅墨请求道。 沐月夕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月夕自当尽地主之谊,陪李大哥看看这繁华的荥扬城。” 唇角微微上扬,李浅墨脸上露出带着些许伤感的笑容,就以朋友相处,留下一段回忆吧。 至那日后,沐月夕以一身男装打扮,陪着李浅墨把荥扬城逛了个遍,到七月初三,李浅墨接到了瓦刺来的信,不得不起程回国,沐月夕送他至城外五里坡。 李浅墨翻身上马,回首看着站在长亭内的沐月夕,微微一笑,拱手道:“小夕保重。” “李大哥保重。”沐月夕轻笑道。 李浅墨轻叹一声,拍马离去,将那清秀的容颜深藏在心底,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各自珍重。 送走李浅墨,沐月夕借口受了暑气,闭门谢客,八皇子也不知道是被沐晚谦说服了,还是另有打算,没再来沐府纠缠不清,沐月夕总算能安静的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汗血宝马早已运抵荥扬城,可是杜徵一去没了音讯,沐月夕没能到马厩去选马,引以为憾。 转眼四天过去,到了七月初七,乞巧节。 大祁的乞巧节一般民间比较热闹,宫中从来没有这么兴师动众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显庆帝这一次特意下旨让徐贵妃举办盛大的游园会,恩准四品以上官员的子女出席。 东方天际才泛白,沐月夕就被婢女叫醒,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忙了足了半个多时辰,才和一袭桔红夏裳的沐月盈坐车往皇宫去。 因为起得太早,沐月夕坐在马车上一直打呵欠,让本就看她不顺眼的沐月盈,送了无数个白眼给她。 七月的御花园,花团锦簇,繁花似锦,微风中飘着浓郁的花,沁人心脾。宫女领着陆续进宫的各府千金小姐们右边进园子,男子则由左边而入。 在园子的入口处,有宫女为各位公子小姐发放时令的鲜花。沐月夕因穿了一袭淡紫色的夏裙,便选了一朵紫色的木槿花。 沐月盈没有选桔红的凌霄,选了朵鲜红的凤仙花。 “盈儿,凤仙花是七月的正花,你换另一种吧。”沐月夕拉着沐月盈的衣袖,凑到她耳边,低声提醒道。依规矩,主人簪当月正花。 “我的事不要你管。”沐月盈冷冷地横了沐月夕一眼,用力的甩开她的手,硬是将花别在左鬓上,更抢先一步走进御花园。 沐月盈已经将花插在发上,沐月夕不能强取她的下来,叹了口气,拿着木槿花,跟在她身后进了园子。 御花园内处处是景致,各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在园中穿梭行走,娇音俏语,暗香浮动,真是人花相映,人比花娇。 走到长廊时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各府公子,各位千金小姐含羞带笑地低头站在一旁,偷偷的瞧那些公子手中拿的花。 沐月夕站在长廊一角,并不与那些公子交谈,突然看到身穿紫袍的八皇子远远的走来,他手上还拿着一朵紫色的木槿。沐月夕脸色微变,倏然明白徐贵妃举办游园会的目的,双手一用劲,木槿花被她揉碎,花瓣片片坠落。 趁人不注意,沐月夕急急忙忙的离开了长廊,向着相反的方向疾步离开,为了避开八皇子,有点慌不择路的沐月夕无意间走出了御花园,走到了菡萏池畔。 走了许久,沐月夕走乏了,便在池边的石凳上坐下,池边的柳荫遮住了灼热的太阳。沐月夕看着满池的荷叶和含苞欲放的莲花叹了口气,离她及笄还有一个多月,及笄后,就要定下凤台选婿的日子,到那天她要怎么办?她要选谁啊?难道闭着眼睛乱点一个? 正在胡思乱想中,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沐月夕大惊失色,难道八皇子追来了?忙起身想看来者何人,没料到池边湿滑,她转身又太急,还没看清来人,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池水中倒去。 认命的闭上双眼,沐月夕无奈的接受掉进池中的残酷现实,突然手腕一紧,她竟被人一把给拉了回来,感觉到腰间被一双铁臂紧紧的搂住,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茱萸香。 沐月夕心中一惊,睁眼看去,抱着她的人正是淳于容,他脸上的担忧之色丝毫没有掩饰。顿时脸上飞上红晕,尴尬的沐月夕急忙挣脱淳于容的怀抱,屈膝行礼,“谢谢候爷出手相救。” 淳于容右手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一声,强装镇定地道:“池边湿滑,郡主小心。” “月夕不打扰候爷看风景,告退。”说完,沐月夕转身欲走,没想到脚踩到披散下来的挽带,整个人向地面扑去,沐月夕下意识的双眼紧闭,惊呼出声。 淳于容大步向前,伸手一捞,又将沐月夕捞回了怀中,紧紧地抱着。沐月夕一仰头,从淳于容清亮的双眸里看到了自己,脸烫似火烧,心跳如鼓敲。 两人对望,片刻失神后,淳于容已觉不妥,虽然不舍,但还是缓缓地松开了手。沐月夕往后退了一大步,两人整理弄的凌乱的衣冠,借此缓解这有些尴尬的气氛。 “沐月夕!”一声尖叫,把池边两人都吓了一跳。 沐月夕抬头一看,沐月盈已冲到她的面前,劈头盖脸地问道:“你有那么多男人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觊觎容哥哥?” “我没有。”沐月夕直觉的否认道。 “你要不是想迷惑容哥哥,怎么会跟着容哥哥来这菡萏池?”沐月盈厉声喝问道。 “沐四小姐,你错了,不是她跟踪我,是我随她而来,也不是她觊觎我,而是我一直爱慕她。”淳于容走到沐月夕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沐月夕惊讶地侧目看向淳于容,这人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沐月盈满脸震惊地看着淳于容,“容哥哥……” “沐四小姐,本候与四小姐并无来往,四小姐请唤本候为候爷,或者淳于公子。”淳于容打断沐月盈的话,冷冷地道。 “容哥哥,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的,我是那么的仰慕你,你怎么忍心拒绝……”沐月盈哀声道。 “好了,盈儿,不要再说了。”沐月夕打断沐月盈的话,一把抓过她的手臂,“跟我走。” 沐月盈甩开沐月夕的手,伸手一推沐月夕,怒道:“沐月夕收起你的假仁假意,我的事,不要你管。” 沐月盈学过武,力气大,沐月夕被她推了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全靠淳于容在后面扶了一下,才站住脚,没有摔倒。 淳于容眸中冷冽寒光扫过沐月盈,“夕儿,时辰不早,我们该去芰草园赴宴了,别让贵妃娘娘久等。” 淳于容怕沐月盈再伤害沐月夕,没问沐月夕的意见,就搂过她的纤腰,施展轻功将她带离了菡萏池,把沐月盈孤零零的丢在池边。 “沐月夕,你休想把容哥哥据为己有。”沐月盈提裙追了过去。 祝各位朋友,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155章 风波乍起 一路无声的掠过,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当拐到一个相对比较僻静的角落,淳于容停下了脚步,小心地松开搂着沐月夕的手。就这样站着,静静的对望,无言的沉默笼罩上两人。 沐月夕微微垂下眼睫,小手揉搓着衣角,她不得不承认,淳于容刚才那番话,让她心起涟漪,只是现在看来,那怕只是一个误会,是他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只是为了在沐月盈面前维护她的面子而已。 “刚才我所说的话全是肺腑之言,不是误会,更不是口不择言。”淳于容似乎看出沐月夕心中所想。 沐月夕抬头,表情严肃地看着淳于容,柳眉微蹙,“候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淳于容坚定清晰地回答道。 “候爷,请你想好了再回答。”沐月夕直视淳于容的双眸。 “我已经想的够久。”淳于容回视沐月夕,毫不掩饰他眼中那如火焰般灼热的柔情蜜意,“自从知道你心无所属,我就想对你说,我喜欢你,想要永远陪在你身边,携手笑看红尘,不再让你感到有一丝寂寥。” “我不是说这个。”沐月夕摇头,“候爷,你的心,你自然明了。我要问的是后果,是你和我在一起的后果。” 后果?淳于容疑惑地皱眉,“你是说贵妃娘娘、八皇子和程子悦?” “不,与他们无关,我要说的是我们两个人。”沐月夕从来就没担心过徐贵妃和八皇子会对她怎么样。 淳于容豁然明了,唇角轻扬,露出和煦的微笑,“弱水三千,容只取一瓢饮之。” “候爷,你要想清楚,一旦我们在一起,我是不会容忍任何形式的背叛。”沐月夕脸上没有露出满意的笑容,依旧很严肃地盯着淳于容的双眼,“候爷,倘若有一天你背叛了我,如果我没爱上你,或许我只是安静的离开,可是如果我爱上了你,我就会玉石俱焚。” “我绝不会让你玉石俱焚,我会陪你到老,白首不相离。”淳于容郑重其事地道。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爱上你?”沐月夕眸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精光。 淳于容伸手摘下枝头上盛开的紫薇花,温柔的插在沐月夕的鬓间,“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 如果女人这一生必须交付给一个人,那么,沐月夕的嘴角上缓缓的浮现出一抹笑意,她愿意把这个机会交付给眼前的这个男子,就象浅菁所说的,如此温柔的好男人,没有人会不动心。 伸手摘下枝头盛开的紫薇花,沐月夕将花递给淳于容,轻声道:“我会努力爱上你。” 淳于容闻言喜形于色,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蜜意,眼角眉梢都带着柔情,那还有半点平日的淡定从容,“夕儿,我……” “我该去芰草园赴宴了。”沐月夕脸一红,转身急急忙忙地往芰草园去。 淳于容将花别在衣襟处,面带春意地跟在她的身后。 芰草园内的宴会并不像前几次宫廷宴会那样设单座,而是摆放了一个长条方桌,按照男左女右的次序坐着,徐贵妃居中而坐,她穿着浅黄色的宫装,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白的手臂,腕上戴着的龙凤镯流光溢彩,她梳着飞云髻,左右过插着一支赤金如意簪,通体纹饰是荷花、双喜和蝙蝠,鲜红的凤仙花插在发间,似坠非坠。 左侧的第一个位置坐着八皇子,他的衣襟上别着木槿花。右侧的第一个位置空着,第二个位置上坐着的那位小姐,沐月夕看着面熟,却唤不出名字。 见沐月夕和淳于容一前一后进入园子,徐贵妃脸中闪过一抹异色,待看清两人簪的都是紫薇花时,修饰极为细致的柳眉微微挑起,墨瞳里流露出了然的神色,轻轻地拍了拍身旁八皇子握拳的手,薄唇微微勾起,露出安抚的微笑。 八皇子看着徐贵妃,脸色稍霁,慢慢地松开了握拳的手。 沐月夕在右侧的第一个位置上落座,淳于容坐在左侧的第二个位置上。 徐贵妃含笑举杯宣布宴会开始,宫中的歌舞伎们粉墨登场,咿咿呀呀地唱起小曲。在座的公子小姐都知道今日游园会的重要性,都收敛了本性,男儿彬彬有礼,女子含羞带笑,因此这宴会上的气氛并不热烈,反倒有点冷清。 筵席开了许久,丝竹声乐听得着实腻味,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徐贵妃看在眼中,掩嘴轻笑,命人将桌上的菜肴撤了下去。 宫女们捧上在井水里镇了许久的鲜果,吃了鲜果,解了几分酒意。太监搬来的各式的投壶,乞巧节投壶是大祁的俗例。 用膳时,因沐月盈没有官职,是按沐晚谦的官职就坐,与沐月夕所坐的位置相距较远,所以沐月夕没有留意到沐月盈没有来赴宴。现在投壶,大家围成圈,沐月夕这才发现,沐月盈不在人群之中。 “夕儿,你在找什么?”淳于容走到沐月夕的身后,轻声问道。 “盈儿不知道去哪里了?”沐月夕忧心地道。 “你别急,我这就让人去找她。”淳于容安抚她道。 沐月夕轻应了一声,淳于容笑着转身离去,安排人手去寻沐月盈。沐月夕随众人一起玩闹,只是她本来就不擅长投壶,再加又挂念沐月盈下落,十支箭到有八支没有投进,一轮下来,她输得最惨,二十支箭仅投进五支。 “哈哈,欣悦妹妹,你输了。”八皇子是成大事之人,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他已然释怀。毕竟淳于容是他的表兄,又一向倚重,让淳于容娶沐月夕,对他还是有益的。 “欣悦输了,欣悦甘愿认罚。”沐月夕轻笑道。 “母妃,您说怎么罚欣悦妹妹?”八皇子笑问一旁看戏的徐贵妃。 徐贵妃放下手中把玩的玉如意,笑道:“就罚欣悦抚琴一曲吧。” “母妃罚的好,欣悦妹妹的最擅长抚琴,我们都有耳福了。”八皇子笑道。 沐月夕谦虚了几句,待太监摆好琴案,沐月夕走到案边坐下,手刚按在琴弦上,就见淳于容匆匆走了进来,他脸色不怎么好,走到徐贵妃身旁,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徐贵妃脸色巨变,倏地站了起来。 沐月夕心下一惊,难道盈儿出事了? “本宫身有不适,游园会到此为止,各位散了吧。”徐贵妃沉声道。 众人俱是一惊,知道宫中必有事发生,也不敢多言,行礼告退。沐月夕抬头看向淳于容,见淳于容对她微微点头,也只得按捺心中的不安,随众人出宫回府。 车行至半道遇上了奉召进宫的沐晚谦和沐夫人,隔着马车,不方便交谈,但是沐月夕已经可以肯定沐月盈出事了,心中更觉不安。 沐夫人见沐月夕安然无恙,脸上的焦虑之色稍减,笑道:“井里镇了酸梅汤,你叫咏诗服侍你喝一碗,解解暑。” “好的。”沐月夕应道。 回到府中,沐月夕坐卧不安,直等到黄昏才等到沐晚谦三人回来,还等回了一道圣旨,凤台选婿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六日。 沐月夕惊讶万分,“爹爹,娘,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凤台选婿的日子会定在我及笄的第二天?” 沐晚谦叹了口气,默默地喝茶。 沐夫人冷冷地斜了沐晚谦一眼,道:“老爷这下满意了,为了顾全旁人,把自己女儿的幸福给断送了。” 沐晚谦抬头看着沐夫人,哀声道:“夫人啊,这事也不能怪盈儿,她也不想这样的。” “我没怪她,我怪的是老爷,老爷只要把她的身世说出来,皇上也就不会用嫡长姐没有定亲,妹妹不能出嫁为由,强迫我的夕儿这么仓促的上凤台选婿。”沐夫人呛声道。 “夫人,若是说了出来,盈儿会被荣王看轻的。”沐晚谦无奈地道。 “你只担心她会被荣王看轻,你有没有想过夕儿的幸福,凤台之上万一没有好的人选,皇上为了让沐月盈尽快嫁进荣王府,就会给夕儿胡乱指婚,到时候我的夕儿所嫁非人,你的兄弟之情是全了,可我的夕儿一生的幸福就被你这样毁了。”沐夫人柳眉倒竖,拍桌怒骂。 沐晚谦看着沐夫人铁青的脸色,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沐月夕听了他们的话,更觉不安,带着哭腔问道:“爹爹,娘,到底出什么事?你们不要吓夕儿呀。” “夕儿,没出什么事,皇上指婚,把盈儿指给荣王为妃,八月十八日成亲。”沐晚谦苦笑道。 沐月夕愕然,沐月盈素来和荣王没有交往,怎么会突然要嫁给已经娶正妃的荣王为妃?“皇上为什么把盈儿指给荣王?” “夕儿,事已经定下了,是原因并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凤台选婿要怎么应付,若是选不到合适的,皇上会替你指婚的。“沐晚谦忧心地道。 沐月夕皱眉,低头不语。 沐夫人狠狠地瞪着沐晚谦,冷冷地道:“我的夕儿选不到合意的就不选,皇上要是乱指婚,我就把那个男人给杀了,夕儿就算当望门寡,也比所嫁非人强,免的象我一样,被人活活气死。” 对沐夫人的指责,沐晚谦是哭笑不,“夫人啊,皇上既然准夕儿凤台选婿,就不会轻易指婚,你就别在这里杞人忧天,会吓坏夕儿的” 沐晚谦拿女儿说事,沐夫人就舍不得了,放软语气道:“好,我且再信你这一回。” 安抚好夫人,沐晚谦松了口气,对沐月夕道:“夕儿,你放心,爹爹断不会让你委屈的,你先回房休息去吧。” “是。”沐月夕起身回房。 第156章 初次约会 回到房中,沐月夕将婢女们遣了出去,独自坐着屋内,托着腮想事。沐月盈嫁荣王为妃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沐月盈还没及笄,家中还有没有定亲的姐姐,这样的指婚显然太不合常理。 这个荣王赫连斓虽然是显庆帝的长子,但生母位份并不高,仅是一个昭容,而且已经失宠多年。 最重要的是,荣王不但在六年前已经迎娶正妃,而且人品不端,好色成性,府中姬妾成群。这样的人,绝不是沐月盈的良配,就算显庆帝强行指婚,以沐月盈的性格和对淳于容的迷恋,她是绝不会逆来顺受,同意接受指婚,肯定反抗到底。 是什么原因,让她没有反抗? 就算沐月盈因为得不到淳于容,故意堵气,随便找个人嫁,也不应该会选已有正妃的荣王,家里也不会同意她这般胡闹才对。 又是什么原因,让家里没有反对? 沐月夕想了想,扬声道:“清齐,你进来。” 清齐推门而入,恭敬行礼道:“大小姐。” “清齐,你在宫中可还有认识的人?”沐月夕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清齐低垂的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奴婢认识几个和奴婢同年进宫的宫女。” “你与她们的关系如何?” 清齐笑道:“小姐,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奴婢与她们的关系自然是好的。” 听清齐这么说,沐月夕反而放心了,人情债难还,银货两讫,反倒干净利落,“既是这样,你能让她们帮我打听点事吗?” “小姐可是要她们去打听,今天四小姐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清齐低声问道。 沐月夕眸光微闪,“清齐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清齐跪在沐月夕面前,“小姐既然问了奴婢,奴婢就大胆逾越一次,奴婢觉得这事不打听为好。” 沐月夕明白清齐的顾虑,不想强人所难,淡淡地道:“这事我另找人去办,你起来吧。” “小姐,奴婢不是不愿为小姐办事,而是因为这件事涉及到内宫,不管打听到什么,都会惹祸上身。奴婢觉得四小姐的事既然已成定局,小姐查与不查并没什么分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不如就此揭过。”清齐不肯起来,磕头恳求道。 沐月夕沉吟片刻,叹气道:“你去把卢嬷嬷请来。” “是。”清齐起身去请卢嬷嬷。过了一会,清齐一个人回来了“卢嬷嬷说,这件事等大小姐出嫁后,夫人会跟大小姐说的。” 沐月夕被弄迷糊了,这件事为什么要等她出嫁后才跟她说?现在为什么不能说?有什么事是出嫁后能听的,出嫁前不能听的? “小姐,夜深该睡了。”咏诗已经铺好床,走到外室来催她上床休息。 沐月夕带着满腹的疑问上床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沐月夕照常去给沐夫人请安,刚一进屋,就有一群人围上来给她请安问好,定眼一看,是荥扬城内金饰铺,绸缎庄以及玉器店的老板们。 “夕儿,过来,看看这些首饰,可喜欢?”沐夫人笑盈盈地招手道。 沐月夕走到沐夫人身边坐下,矮几摆着满了各式金银首饰,银鎏金嵌东珠的蝴蝶簪一对,绞金丝的大红福禄寿喜如意簪一对,金镙丝桃花簪一对,玉梅花簪一对,灵芝竹节祥云簪一对,梅花步摇一支,银鎏金点翠蝙蝠耳环,……” 沐月夕随手拿起一支纯金的蜻蜓钗,蜻蜓的头上镶着红珊瑚,就象活的一样,非常的精巧别致。 “夕儿,喜欢这支钗?”沐夫人见她爱不释手,笑问道。 沐月夕把钗放下,笑道:“娘,我喜欢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盈儿喜欢。” 沐夫人一听这话,知道她误会了,将蜻蜓钗拿起,插在她的发间,“这些都是为你及笄准备的,当然要你喜欢才行。” 沐月夕一愣,相比她的及笄,沐月盈的出嫁应该更重要才是,为什么会本末倒置?当着外人的面,沐月夕也不好多问,忍下心中的不解,陪着沐夫人一起挑选首饰和布料。 刚刚选好首饰和布料,打发走各位老板,沐月夕刚要问话,下人匆匆来报,“文信候爷来给大小姐送礼,请大小姐到府门外接礼物。” 沐夫人用带着几分诧异的询问目光看向沐月夕,沐月夕回了沐夫人一个无辜的微笑。 “夕儿,你老实告诉娘,文信候爷为什么会送礼物给你?”沐夫人不肯轻易地放过沐月夕。 沐月夕小脸一红,低声道:“昨天游园会里我和他簪了一样的花。” 沐夫人惊讶地张大了嘴。沐月夕怕沐夫人再问,她实在不好意思说淳于容爱慕她的事,“娘,我先出去看看。” 说着就急急忙忙的离房而去,沐夫人面露喜色,若淳于容肯上凤台,她也就不担心沐月夕的终身无靠,笑盈盈地跟着沐月夕身后往府门外走去。 淳于容站在门外,手里牵着一匹一身黝黑,四蹄雪白的高头大马,见沐月夕走了出来,拉着马迎上前来,把缰绳递给沐月夕,“送给你的。” “怎么好好的送匹马给我?”沐月夕不解地问道。 “你不喜欢?”淳于容语气里有些失落。 “不是啊,我很喜欢。”沐月夕摸着马头,笑盈盈地道。 淳于容扬唇一笑,清亮的双眸带着浓到化不开的蜜意,看着沐月夕的目光更是柔若春水。躲在门边偷看的沐夫人放心了,笑呵呵地转身回房。 淳于容不止来送礼,还带来了明若兰于五日前产子,请她八月三日去曲庄赴满月宴的好消息。 沐月夕很想去凑这份热闹,可是,这里不同于她的前世,不能说去就去,尤其她还要与淳于容同行,那更是要多费唇舌。 明明是一件很简单,两句话就能搞定的事情,沐月夕硬是听着淳于容和她老爹老娘扯了一个时辰的之乎者也的书面语,客套话,还没扯清楚,如是很无力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侧过小脸,以丝帕遮面,偷偷地打了个呵欠。 “这一路上夕儿就拜托小容照顾。”沐晚谦这句话总算结束了这漫长的对话。 淳于容告辞离去,沐晚谦送他出门。沐月夕则被沐夫人留在房中盘问,“夕儿,你喜欢小容吗?” “娘,淳于容太优秀,在昨日之前,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他在一起,若不是他主动,我和他不会有任何交集,所以你问我喜欢不喜欢他,娘,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答案,只能说,我不讨厌他。”沐月夕实话实说。 沐夫人欣慰地笑了,这才是她的女儿,矜持有礼,有自知之明,不会好高骛远,不会去追求那些不能得到的感情,让自己陷入死结,“夕儿,淳于容确是一个可托负终身的男儿,你要好好珍惜。” “夕儿知道。”沐月夕唇角微扬,那抹带着苦涩的笑容一闪而过。 得到了沐晚谦和沐夫人的同意,第二天午后,淳于容约沐月夕上街看戏。 “看戏?”沐月夕惊讶万分,没想到淳于容喜欢听戏,荥扬城内有四大戏楼,咿咿呀呀的唱腔,与前世的京剧相差无几,沐月夕一向都听不清唱词,一定要看字幕才行,因而对这大祁的戏实在是没多大兴趣。 “杏芳楼的戏唱得好,那里的点心也很好吃。”淳于容并不是让沐月夕去听戏,知她喜欢吃东西,是特意带她去吃东西的。 沐月一听这话,眉眼弯弯地笑了,“那好,你去听戏,我去吃东西。” “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八张机,回文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厌厌无语,不忍更寻思。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娇媚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台上的女子且歌且舞。 一曲终了,喝彩声响起。 “唱得真好。”那女子吐词极清楚,低柔的声音婉转的唱出女儿家的怨恨,沐月夕不禁赞叹道。 “杏芳院没有女子唱戏。”淳于容笑着提醒她道。 沐月夕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地伸长脖子,仔细一看,还真是男人,“呀,这男人唱的比女子还要柔媚,真是难得。” 淳于容笑,将糕点递给她,沐月夕顺手接过去,咬了一口,这杏芳院的糕点甜而不腻,很对沐月夕的胃口。 众人正等着那男子再唱新曲时,戏台边却突然吵闹起来。沐月夕望去,有几个人围住了那位戏子。 沐月夕不悦地道:“怎么哪里都有这些仗势欺人的家伙。” 淳于容眼中闪过一抹怒色,“夕儿,我下去看看。” 沐月夕扯住他的衣袖,“我要和你一起去。” 两人下了楼,就看见一个容貌还算端正,只是脸色因酒色浸染,显得青白无血的红衣男人用扇柄挑起那个戏子的下巴,笑容猥琐地道:“本大爷享用过的美女不少,这么俊哥儿到没享受过,尤其像你这种比女人还娇媚的,更是极品中的极品,美人儿,跟爷回去,让爷好好的摸一摸你的细皮嫩肉。” 那戏子眼里闪过一丝怒气,冷哼一声,抬手将扇子推开。 “呵呵,还真有不怕死的,够倔,爷就喜欢这样倔的,来人,把他押到府里去,爷今天就看他脾气有多倔!”红袍男人一笑,嘱咐手下。 那戏子垂入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 “住手!”沐月夕冷喝道。 众人转头看去,沐月夕和淳于容走了过来,那红袍男子一见两人,脸色微变,陪笑道:“郡主,候爷,您们也来看戏啊。” 沐月夕狠狠地盯着红袍男子,“狗东西找死,居然敢当街掳人。” 淳于容冷冷地道:“按大祁律法,当街掳人者,斩。” “候爷,候爷,你何必为一个戏子动气,来找我的麻烦呢,这戏子本来就是让人赏玩的货色,我这是一番好意,让他不必在台上装女人卖唱。”那男人不知死活地道。 “戏子又如何?戏子他也是人,不是随便给人赏玩欺凌的。他靠本事吃饭,要比你这种依靠祖荫的混账东西不知强上多少几倍!你马上滚出杏芳院,以后不要让本候再看到你。”淳于容沉声道。那男子灰溜溜地带着手下走了。 那戏子为淳于容的话动容,感激地向淳于容行礼道谢:“小的谢谢候爷仗义执言。” “不必客气。”淳于容转身,带着沐月夕离开杏芳院。 一路上沐月夕老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淳于容,让得淳于容疑惑不解,“夕儿,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候爷,你为什么会帮那个戏子说话?” “夕儿,认为我不应该帮那个戏子说话?”淳于容反问道。 “我不是说,你不应该帮他说话。我是说,以你的身份,你怎么会愿意帮那些被你们这些世家公子视为下贱的人说话?” “夕儿也是贵族小姐,你又为什么帮那个戏子?难道你就不视他们为下贱之人吗?”淳于容又是以反问当答案。 “我没视他们为下贱人,他们凭本事赚钱养家糊口,比我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强多了。”沐月夕很庆幸能投胎在沐家这样的富贵家庭,要是投到贫困的人家,以她的女红和厨艺,她肯定混不下去,八百年前就得重新投胎转世。 淳于容脸上浮现笑意,眸光清亮如水。 第157章 各有心思 上午的阳光晒得大地暖暖的,青青的野草散发的淡淡的清香味,在草丛里零散的开着一些鲜艳的野花,引得蝴蝶翩翩飞舞。 沐月夕翻身下马,清秀的小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墨瞳里泛着流光,找了个树荫坐下,笑着对跟在身后的淳于容道:“你不用让我的。” 淳于容在她身旁坐下,温柔地笑道:“不曾让你,是你的骑术精进了。” “骑术精进的可能性不大,我应该是占了踏雪的光。”沐月夕看着在一旁吃草的马,笑道。 淳于容笑而不语。 安静的休息片刻,沐月夕眸光微转,开口问道:“候爷,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请问。”淳于容微笑着回视沐月夕,眸色幽深柔和。 “你这么多天为什么不上朝?” “夕儿问这个做什么?” 沐月夕嗔道:“候爷,你能不能不用问句来代替答案,好好的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淳于容敛去脸上的笑容,正颜道:“伴君如伴虎,八年官宦生涯如履薄冰,容早已经萌生退意,所以并不是因为夕儿你的原因,才会这么做的。” 沐月夕咬了咬下唇,道:“但那也是原因之一对吧?” “对。”淳于容坦然承认,事实存在,没必要隐瞒。 沐月夕注视着淳于容,“就这样当个闲散候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淳于容笑,“当个闲散候爷才能春赏桃花夏采荷,秋闻桂香冬寻梅。” 清亮的双眸似有晶莹闪动,沐月夕缓缓地道:“谢谢。” “傻丫头。”淳于容宠溺地笑道。 微风吹过,拂起两人的青丝,在空中纠缠,沐月夕靠在树上,随手扯了根野草叼在嘴上,低声的哼起小曲。 “你哼的什么曲子,很好听。”淳于容笑问道。 沐月夕看着淳于容那张绝色的脸,微眯的双眸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候爷,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淳于容背后升起一股凉意,“你要唱什么?” 沐月夕樱唇轻启,“男儿俊青丝馥剑眉梢,肌肤绯红不用胭脂扫,浮云摇醉花间倾城笑,一笑惹双蝶翩跹丛中绕,琴思妙弹指轻素指翘,笛声渺歌尽江湖寂寥,帅哥拨剑舞丹青一笑,不求踏马功名到,只愿相伴同偕老。” 沐月夕戏谑的调侃,淳于容哭笑不得,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那个,时间不早,夕儿你饿了吧,我们还是回去用午饭吧。” “不要!”沐月夕抓住青色的衣角,“都出城了,没理由还回城吃饭。” “不回城,在这里可没东西吃。”淳于容为难皱眉,这里没有酒楼饭庄,也没有野果子可采。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有烤鱼吃就行了。”沐月夕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烤鱼?淳于容想起刚刚经过的一条小溪,那里到是有小鱼,试探地问道:“你是要吃那条小溪里的鱼?” “嗯哼。”沐月夕点头,眨着灵动的双眸瞅着淳于容。 “好。”淳于容爽快应允了。 两人骑马往小溪去,小溪清澈见底,一群小鱼在溪水里游来游去。淳于容脱下靴子,挽好衣袖和裤脚,下到溪水里去抓鱼。 “鱼到那边去了。”沐月夕在岸边急切地指挥着,“哎,快点,游过来啦!” 淳于容听从她的指挥,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偏偏那些小鱼灵活无比,快速的从他手边游过,忙碌了许久,居然一无所获。 “烤鱼吃不成了。”淳于容遗憾地道。 沐月夕脸上漾着愉悦的笑容,目光如水地看着淳于容,他的衣裳前后两襟都湿透,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几绺散落的发丝湿漉漉贴在脸上。 “我脸上有东西?”淳于容笑问道,他黑白分明的双眼,在乌发的衬映下,如水晶般清澄。 “候爷,我不再把你当神了。”沐月夕摇头笑道,淳于容一直给人的感觉就是完美,完美的如同那不沾染世间烟尘的仙子,让人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而现在,他略显狼狈的站在沐月夕面前,衣袖高高挽起,反倒给她一种亲切温暖的感觉,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缩短了。 淳于容怔了怔,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心中一喜,脸上的笑意更深。 两人骑着马,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城,在进城门时遇上了离开荥扬差不多两月之久的杜徵,他身穿绯衣,手摇纸扇,还是那副风流倜傥的俊雅模样。 看着结伴同行的淳于容和沐月夕,杜徵眼中的异色一闪而过,唇边露出惯常的坏笑,“小容,你做什么,弄的这般狼狈?” 淳于容和沐月夕相视一笑,这件事不足为外人所道。淳于容岔开话道:“小杜,我先送夕儿回去。” 杜徵点了点头,看着淳于容和沐月夕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一向神采奕奕的桃花眼中黯淡无光,有着浅浅淡淡的痛。 沐月夕回到沐府,家中已经摆过午膳,大热天的,沐月夕没让厨娘重新起火做饭,随意的用了些糕点,就躲进阴凉的厅房小睡。 睡梦中,沐月夕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柳眉微蹙,不悦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慈爱笑容的胖脸,惊喜坐起身来,“奶奶,您怎么来了?” 沐老夫人笑着伸手揉了揉沐月夕的头,“自然是来参加我家夕儿的及笄的啊。” 沐月夕扑进沐老夫人怀中,象小猫一样蹭着,“谢谢奶奶。” “哎哟哟,夕儿呀,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象小时候一样爱撒娇,真是丢死人了。” 沐月夕抬头看着说话的美貌少妇,眉眼弯弯地笑道:“最疼夕儿的二婶,夕儿想吃你做的五彩粽子。” “要吃五彩粽子呀,好好好,二婶这就去帮你做。”沐二夫人打着飞脚往厨房去了,那里还记得再打趣沐月夕。 沐老夫人笑骂道:“你这个小淘气鬼,就会帮你二婶找事。” 沐月夕搂着沐老夫人的胳膊,“奶奶呀,我要是不帮二婶找事,就轮到二婶为我找事了,她会熬一堆苦药给我吃。” “要不是你二婶熬那些苦药给你吃,你的小命都没了,这会子还敢抱怨,讨打。”沐老夫人假意地拍了拍沐月夕的背。 “哎哟哎哟。”沐月夕假装痛,哼了两声,搂着沐老夫人继续撒着娇。 因为沐老夫人和沐二夫人的到来,沐月夕见到了已经十几天不曾出房门的沐月盈。沐月盈脸色不太好,看人的目光也是怪怪的。 用过晚膳,沐晚谦有事要办,告罪离去。几个女人坐在小厅中聊天,淡淡的茶香氤氲满室。沐老夫人饮了口茶,放在茶杯,笑着拉起沐月盈的手,握着轻拍了几下,道:“盈儿呀,按照沐家嫁女的规矩,本该给你四个庄子当陪嫁,可是事出突然,临时要在这荥扬城附近买庄子,只怕找不到合意的,所以,就把苏城边上的四个收成最好的庄子划到你的名下,给你当陪嫁,你看可好?” “本来不管家里给盈儿什么当陪嫁,盈儿都应该高高兴兴的接受,可是奶奶既然问盈儿的意见,那盈儿就有话直说了。”沐月盈沉声道。 “你说。”沐老夫人笑道。 “苏城离荥扬城太远,庄子在那边,盈儿鞭长莫及,没办法管。”沐月盈看着喝茶的沐夫人,“娘在荥扬城附近买了好几个庄子,就请娘把那几个庄子送给盈儿当陪嫁吧。” 沐老夫人扭头问沐夫人道:“大媳妇,你买的那几个庄子收成怎么样?” 沐夫人放下茶杯,起身恭敬地回话道:“娘,那几个庄子是媳妇今年四月里才买进来的,这收成好坏还说不定。” “大嫂,这不知收成好坏的庄子,可不能当陪嫁,万一不好,外人会误以为你这个当娘的克扣女儿的嫁妆,在女婿面前,失了礼数。”沐二夫人半打趣地插嘴道。 “弟妹说的不错,我正是因为有这个顾虑,才会求娘把苏城的庄子划到盈儿名下的。”沐夫人笑道。 “盈儿,苏城管庄子的人都是沐家的老人,都是忠厚老实的人,绝不会让你吃亏,你娘会帮你把帐面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交给你,你不用多操心,只等每年收银子就好。”沐老夫人给沐月盈的庄子都是沐家的老庄,收成极好。 “谢谢奶奶和娘对盈儿的爱护,只是盈儿还是想要荥扬城附近的庄子。”沐月盈认定那几个庄子是沐夫人买来给沐月夕当陪嫁的,必是好的,打定主意要争取到手。 沐老夫人眸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怒意,“既是盈儿这么说了,大媳妇,你就把荥扬城附近的庄子给盈儿当陪嫁,苏城那边的就留给夕儿吧。” “媳妇全听娘的安排。”沐夫人恭顺地应道。 沐月盈挑衅地斜了沐月夕一眼,一抹得意的笑从唇边划过。 沐月夕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钱财身外物,够用就行。沐二夫人看到沐月盈的目光,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大媳妇,那几房下人给盈儿当陪嫁,你可选好了?”沐老夫人问道。 “都已经选好了。”沐夫人回答道。 “不知娘为盈儿选的是那几个?”沐月盈偏着头看着沐夫人,“那些刁钻古怪的,不忠心盈儿的,盈儿不要。” 沐老夫人眉毛皱了一下,又松开,收回握着沐月盈的手,端起桌边的茶杯。 “还没确定下来是那几房,只是把合适的选出来,盈儿可自行挑选。”沐夫人平静地道。 “盈儿谢谢娘。”沐月盈脸上闪过一抹得色。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158章 曲庄之行 在沐老夫人和沐二夫人的大力支持下,沐月夕成功的说服沐晚谦和沐夫人,可以不用带婢女,穿男装与淳于容一起去曲庄赴宴。 淡淡的熏香在车内浮动,晨时的一场大雨,稍减了燥热的气息,清新凉爽的天气让早起的沐月夕昏昏欲睡,撑在手上的头跟着晃动的马车左磕一下,右碰一下。 马车一个颠簸,“咚”的一声,沐月夕的脑袋重重地撞在车厢上,眼冒金星,疼得瞌睡虫全跑了,揉着撞红的额头,气鼓鼓地拍着车厢,喊道:“停车!” 车夫把车停在路边,沐月夕掀开车帘,站在马车上对淳于容道:“候爷,我不要坐车,我要骑马。”” 杜徵回头看沐月夕额头红通通的一片,哈哈大笑道:“我说怎么老听着马车上咚咚直响,原来夕儿妹妹怕我们赶路太无聊,在用额头敲鼓给我们听呢。” 沐月夕无视杜徵的调侃,眨着眼睛,用可怜兮兮目光盯着淳于容。盯得淳于容心软,点头应允。沐月夕欢呼一声,从马车上下来,解开系在马车后的踏雪,翻身上马,挑衅地一扬柳眉,道:“小杜,我们来比试比试。” “好啊,谁怕谁。”话音未落,杜徵就拍马冲了出去。 “小杜,你真是个无赖,居然偷步。”沐月夕一拉缰绳,追了出去。淳于容笑,一夹马肚子,跟了上去。 绿野青山,平畴沃野,让人心旷神怡。 曲庄离荥扬城不算太远,三人策马奔驰,黄昏时便赶到了曲庄。曲庄二面环山,一面临水,风景秀丽,红墙碧瓦掩映在青葱山林之中,古朴幽静中别有一番气派。 因为离正日还有二天的时间,所以沐月夕三人就成了来的最早的客人。当了父亲的曲凛表情柔和了不少,唇边有着浅浅的笑意,将三人迎进屋来,分主宾坐下。 下人捧来茶具,细细煮水、洗茶、冲泡。然后奉到三人的面前,杯白如玉,茶水碧青,清幽的茶香登时溢满室内,令人神清气爽。 泡茶的婢女笑道:“候爷,杜公子,泡茶的水是去年冬季的梅花雪水。” 淳于容温柔道谢,低头浅啜一口。 杜徵眉梢一动,低声对沐月夕道:“明若兰最爱附庸风雅,其实她根本就分不清雨水和雪水的区别,什么好茶到她手里,都只是拿来解渴,那里会品什么茶。” 淳于容和曲凛闻言都是一笑。 “臭小杜,不说我坏话,你会死啊!”明若兰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门帘一掀,胖了一圈的明若兰走了进来,沐月夕刚入口的茶水全喷了出来,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美如天仙的兰姐姐吗?这还是那个轻盈如燕的明夫人吗? 杜徵夸张地一声大叫,从椅子上跳起,围着明若兰转了个圈,“肥婆,真是个大肥婆,以后可以叫你肥婆兰。” 这个绰号把气得明若兰够呛,瞪着一双美目,挥动圆润的手,诅咒杜徵道:“小杜,你别得意,将来你家的那个女人在生了孩子后,会比我更胖,更肥。” 杜徵撇撇嘴,“肥婆兰大嘴巴,坏得不灵,好的灵。” 明若兰气急,挽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撕杜徵的嘴。沐月夕拦住她,笑道:“兰姐姐,不要跟他吵,我有办法帮你减肥。保证让你恢复以前的苗条身材。” 明若兰对这一身的肥肉,深恶痛绝,听到沐月夕能帮她减掉,喜出望外,没空与淳于容、杜徵说客套话,一把挽起沐月夕的细胳膊,“夕儿妹妹,别跟这些臭男人废话,到里面去看看我儿子。” 一阵风似的把沐月夕拐跑了,远远的还听到明若兰在吹嘘她儿子有多聪明,多漂亮,多乖巧。 明若兰先带着沐月夕去拜会了曲老爷和曲夫人,再去看那个取名叫曲昕的小胖娃娃。胖娃娃躺在床上,正睡得香甜,屋内奶香四溢。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婢女来请她们去饭厅用膳,又是一番热闹。曲夫人有孙万事足,对明若兰也好了许多,婆媳互动,一派温馨。 用过晚膳,沐月夕被明若兰缠住,足足说了半夜的话。到第二天,沐月夕嗓子沙哑,精神不济,很坚决拒绝杜徵上山游玩的要求,躲回房里补觉。睡到午时,肚子咕噜直叫,才揉揉眼睛,打着呵欠嘟哝道:“好饿呀。” 守在门外的婢女听到声响,进来服侍。沐月夕去到饭厅时,除了淳于容,其他人都已经在座。 “兰姐姐,候爷去哪里了?”沐月夕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小容去芦城了。”明若兰递给她一碗热腾腾的鸡汤。 “他去芦城做什么?”芦城在曲庄西边,有三十里远,是个小小的城镇。 “他没说,只说晚上会赶回来。”明若兰殷勤的夹了个鸡翅膀给沐月夕。 沐月夕没再问,吃过午膳,去逗了一会曲昕,就回房睡午觉,到晚膳时,淳于容回来了,还带回来芦城枇杷膏。 明若兰不说话,瞅着沐月夕和淳于容一个劲的笑,硬是把一向定力颇好的淳于容笑红了脸。把脸薄的沐月夕笑回了房。 白天睡得太多,夜里躺在床上,沐月夕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着衣服,去花园里散步。她住的这个院子里有个小荷塘,已经是八月,荷叶有些枯萎,一片水光倒映着天上弯月,平添几分清冷。 沐月夕沿荷塘小径缓步而行,抬头看到淳于容坐池塘边的大石头,一袭绀青色常服,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整个人似乎溶进了夜色中,淡淡的如同一副水墨画。 “睡不着?”淳于容柔声问道。 “白天睡太久了。”沐月夕摸了摸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 淳于容微微一笑,拍了拍旁边的石头,“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吧。” 沐月夕乖乖地走过去挨着他坐了下来。两人没有说话,听着池塘里的蛙声,享受着夜晚的宁静。夏日的夜晚,是最美的,仰头可见一弯新月镶嵌在湛蓝夜空,伸手似乎能摘下满天的星辰,耳边蛙声,蝉鸣,就如同一支欢快的小夜曲。 “夕儿,你有什么梦想吗?”淳于容开口问道。 沐月夕脸一红,“我的梦想很平凡。” 淳于容侧头看着她,盈盈的月光映在他俊秀的脸上,清亮的双眸带着柔光,“我想知道夕儿平凡的梦想是什么样的。” 沐月夕低头揉着衣角,小声道:“我的梦想就是睡觉能睡到自然醒,每日吃得好,穿的暖,不用忧心忡忡过好每一天。” 淳于容正颜道:“夕儿,你这个梦想一点都不平凡,是这世上最美好的梦想。” 沐月夕笑,抬起头看着他,反问道:“那候爷的梦想是什么?” “守护我想守护的人。”淳于容温柔地看着沐月夕。 沐月夕心跳加速,被他柔情似水的目光蛊惑,愣愣地看着他。淳于容慢慢地靠近,就在他的唇要碰上她的唇时,“咚”的一声,有人丢了块石头进池塘里,击起一圈圈涟漪,将沉浸在柔情里的两人惊醒。 “是谁?滚出来。”淳于容拉起沐月夕,将她扶在身后,厉声道。 “淳于容,我的女人你也敢染指,胆子不小。”程子悦的声音从对岸传来。 “程子悦,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我才不是你的女人。”沐月夕从淳于容身后探出头来,反驳程子悦的说法。 程子悦踏水而来,片刻间就站在了两人面前,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眼里一片锐利的精光,“小夕儿,你全身上下我都摸遍了,你不做我的女人,还想做谁的女人?” 沐月夕脸上血色褪尽,没有勇气去看淳于容的表情,向前走了两步,抬头冷冷地盯着程子悦,“程子悦,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我沐月夕宁愿死,宁愿一辈子不嫁,我也绝不会嫁给你。” 淳于容伸手将沐月夕拉回到身边,低头对她道:“夕儿,这件事让你的未来夫婿来解决。” 沐月夕眸中顿时泛起泪光,不管淳于容这句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在维护她的面子,她都感激不尽。 程子悦斜睨淳于容一眼,嘲讽地道:“淳于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一个堂堂文信候爷,居然娶一个被别的男人把身子看完,名节有损的女子,就不怕被天下人取笑?” “夕儿在我心中冰清玉洁,是值得我珍惜一生的好姑娘。天下的人只会羡慕我娶得这么好的姑娘。”淳于容紧紧地握着沐月夕的手,目光清亮如星,坦然自若地道。 “你我之间这一战不可避免。”程子悦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运气一抖,剑泛银光,“淳于容,输的自动退出。” 淳于容的武器同样是软剑,抽剑而出,横剑在胸,“程子悦,我是不会拿夕儿来当赌注,不管输赢,我都会娶夕儿为妻。如果今天我技不如人,死在你的剑下,我的魂也会守着夕儿。” 淳于容的这番话,许了生死,沐月夕知他对她用情之深,再不怀疑他只是为了维护面子而说的,掂着脚,凑到他的唇边轻啄一口,“候爷,若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淳于容扬唇一笑,“此情不渝,至死不休。” “好痴缠呀。”程子悦磨牙,挥剑而上,淳于容举剑相迎,沐月夕退到一旁观战。 第159章 情深意长 荷塘边,月光下,两道银光裹着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双剑全力出击,两人瞬间已交手数招。沐月夕看不清他们的招式,更不知道他们谁占据了上峰,只听到剑刃交碰之声叮铛作响。 他们打斗声惊动了其他人,院子亮起了无数的灯笼,把小小的荷塘照的宛如白昼。杜徵和曲凛的到来,让沐月夕慌乱紧张的情绪得到缓解。 淳于容和程子悦的功力相当,剑法同样精妙,一时之间难分胜负。杜徵从怀里拿出一包花生米,递到沐月夕面前,“夕儿妹妹,边吃边看。” 沐月夕斜睨杜徵一眼,小嘴一撇,扭头继续观视两个比武的人。杜徵笑着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 明若兰挑眉,用纨扇拍了拍杜徵,杜徵让开一步,明若兰站到沐月夕身旁,道:“小容胜在轻功,那小子内力稍强,势均力敌,这会是一场很精彩的对决。” 沐月夕皱紧了双眉,她不要看什么精彩的对决,她只要淳于容无恙。 “嘭”淳于容和程子悦对击一掌,各自向后跃开,静立不动,举剑遥指对方,剑尖微微颤抖,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刚才那一掌,他们用尽了全力。 沐月夕看不出谁胜谁负,不过她会看其他人的脸色。曲凛双手抱肩,面无表情。杜徵悠闲地吃着花生米,唇边挂着一抹可恶的坏笑。明若兰风情万种地摇着她的美人扇,胖胖的脸上带着轻松的浅笑。 沐月夕松了口气,照他们的表情,应该是淳于容赢了。 “小夕儿,要是你改变主意,不要淳于容,记得来找我,我会在悦王府等着你投怀送抱。”程子悦足尖一点,掠身而起,飞出了曲庄的高耸的围墙。 就在程子悦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刹那,淳于容手上的剑咣当落地,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人直挺挺地往后倒。曲凛和杜徵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淳于容。 沐月夕跟着跑了过去,见淳于容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唇边还有挂有血丝,心中一紧。 “这个该死的程子悦,上次居然隐藏了实力,害我估算错误。”杜徵懊恼地道。 一听这话,沐月夕更加着急了,“那,候爷他要不要紧?伤的重不重?” “放心,有曲庄的疗伤药,他死不了。”杜徵轻松地道。 淳于容的伤势不算太重,加上曲庄上好的疗伤药,淳于容很快就清醒过来。 曲凛退出了房间。明若兰拍了拍沐月夕的肩,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容是个好男人,妹妹,不要错过他。”然后将故意坐在桌边吃花生米,不肯出去的杜徵给拽出了房间 淳于容半靠在床头,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苍白,拉着沐月夕的手,浅浅地笑着,看着她,却不说话。 良久的沉默,让沐月夕不安,抬头喊道:“候爷……” “我不喜欢听你叫我候爷。”淳于容抗议她对他的称呼,已经有够多的人叫他候爷,不差她一个。 两人已经互许生死,再以爵位相称,的确不太好,沐月夕依言改口,“淳于容。” “夕儿,你不觉得连名带姓喊,很奇怪吗?”淳于容还是不满意。 沐月夕已明了他的意思,娇羞地低头小声问道:“那我要怎么叫你?” “三郎。”淳于容前面有一早夭的姐姐,和一个平庸的兄长。 沐月夕咬了咬下唇,声如蚊蚁地喊了声:“三郎。” 淳于容单手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他眼中有她,她眼中有他。 淳于容轻声请求道:“夕儿,再叫一声。” 沐月夕嫣然一笑,柔声唤道:“三郎。” 淳于容心满意足,眉眼轻轻地弯起,脸上的笑容如春花般绽放,看着沐月夕红润的樱唇,身子向她凑近,长长的睫毛轻颤,带着淡淡药香的气息拂在沐月夕脸上。 沐月夕的心猛地跳动着,倏地想起刚才那轻啄的吻,红云染上双颊,猛地抽出手来,“那个,你该休息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沐月夕落荒而逃,不过她到还记得帮淳于容掩上门。淳于容微眯的双眼泛起迷离的光,唇边的笑意更深。 第二天是曲昕满月之期,曲庄非常热闹,宾客盈门。被明若兰抱在怀里的曲昕,仅仅瞅了一眼来为他庆贺的亲朋好友,就扭头大睡,酷酷的模样颇有乃父之风。 吃过满月酒,大部分的宾客都告辞离去,沐月夕三人去没有立刻回荥扬,而是去了山上的一座香火非常旺盛的祈愿寺。 据说只要一男一女到祈愿寺里,将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放在匣子,供在佛前之下,对着佛祖许愿,可以祈求今生相守,待方丈大师颂经后,愿意就能实现。还有些今生无缘相守的有情人也会来祈求来生相伴,只要诚心诚意,来生必会如愿以偿。 这传说从前朝就有,世间的痴儿女,奢望生生世世相守,因而这祈愿寺的香火一直旺盛地不可思议。 五人到了祈愿寺,寺前人头攒动,擦肩接踵。众多红男绿女,鸳鸯蝴蝶对对双双。寺门入口有一个和尚卖小匣子,众人排着长队掏银子。曲凛和淳于容也跟着排队买匣子。 杜徵无伴,摇着纸扇,兴致勃勃地看着寺门外的痴男怨女们,突然伸手在沐月夕头上一抚,拨下了她一根头发,“夕儿妹妹,你看你,未老先衰,都有白头发了。” 沐月夕看了眼他手中的白头发,啐了他一口,道:“你懂什么呀,这叫少年白头,吃穿不愁。” 杜徵偷龙转凤的伎俩能瞒过沐月夕,却瞒不过明若兰,见他将沐月夕的长发藏进袖中,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沐月夕和淳于容站到佛前,各自拨下一根长发,缠在一起,放在匣子内,供在香案前,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趁着其他四人进内殿去喝双花茶,杜徵飞快地冲到寺门外买来匣子,将他和沐月夕的长发放了进去,供在佛前,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祈祷来生与沐月夕相守。 杜徵虽在佛前许了愿,但还是不放心,特意跑到一个和尚面前,偷偷问道:“师傅,若是男子许愿,女子不知情,是否算数?” “只要有女子的头发,佛祖佛法无边,自会庇佑世间痴情。” 杜徵这才放心,摇着纸扇进内殿去喝双花茶。 曲庄之行圆满结束。明若兰舍不得沐月夕,送了数里之远,只到沐月夕答应过些日子再来,才挥手道别。 “肥婆兰,希望下次看到你时,你会变得更胖。”杜徵坏心眼地道。 明若兰气得直跳脚,大声骂道:“臭小杜,烂小杜,老天爷有眼,保佑你找个大肥婆当夫人。” 杜徵摇着纸扇,哈哈大笑,“在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死心吧!” 沐月夕鄙视了他一眼,一拉缰绳,向前奔去。沐月夕回荥扬城的第二天,荣王府纳征过大礼。 荣王正妃已生子,又没犯大错,不能废掉,可是沐家女儿又不能委屈,无奈,显庆帝只得下旨让两个王妃不分大小,全是正妃。一个王爷配两个正妃,是大祁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沐月夕是没出阁的姑娘,过大礼,本没她什么事,可沐月盈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非要沐月夕陪着她。沐月夕推辞不过,只得和沐月盈一起在屏风后等候。 两人刚刚坐下,荣王府送礼的人已到前院。 “老夫人,老爷,大夫人,二夫人,这六位是荣王请来的全福亲戚。”三显家的指着六位华服妇人道。 六位妇人一次排开,向沐老夫人及沐晚谦夫妇和沐二夫人行礼,沐夫人和沐二夫人起身回礼。 接着两个人一组抬着大红漆木箱的小厮们,鱼贯而入,整齐地把箱子摆放在厅中。香蓉无声地数,待箱子全放下,她悄悄沐月盈的耳边,笑道:“四小姐,一共十抬,十全十美。” 沐月盈抿唇一笑,脸上尽是得色,斜睨着沐月夕,低声道:“盈儿是十抬,依礼姐姐就只能用八抬之礼了,姐姐很难过吧?” 沐月夕总算明白沐月盈这是在向她炫耀,淡然一笑,没有接话。厅上其他人离屏风稍远,只有靠屏风而坐的沐二夫人听到了沐月盈的话,眉梢一动,抿紧唇角。 媒人递上一个镶嵌着金色喜字的大红匣子,沐晚谦打开,里面是一千零一两的银票,蹙了下眉,把匣子递给沐夫人。沐夫人含笑接过,把匣子放在身边。 媒人笑盈盈地道:“沐家四小姐是千里挑一的好女儿呀!” 沐月盈斜了沐月夕一眼,“姐姐只能百里挑一了。” 沐月夕含笑不语,接过清齐递过来的茶杯,轻啜一口,千里挑一,百里挑一,不过是个寓意,有什么重要的。 沐二夫人听得眉头皱起,眸中怒色一闪而过。 媒人让小厮一一打开十个箱子,龙凤礼饼一担,海味八式,三牲两对,鲮鱼一对,椰子二对,米酒四支,干果四样,生果四样,茶叶芝麻种子各两盒,云锦十匹,凤冠霞帔一套。 “这是宋嫔娘娘为四小姐添妆的首饰。”媒人又奉上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是荣王的生母送来的。荣王生母宋嫔数年不曾晋位,这一次荣王娶沐月盈,显庆帝担心沐晚谦不满宋嫔位份太低,特意给她升位,由昭容升至嫔位。 沐夫人打开首饰盒,里面金簪玉钗耳坠镯子一应俱全,样式是全新的,显然是宋嫔特意为沐月盈打造的,毕竟是因为这个媳妇,她才能升位。 那六个全福妇人,要进来为沐月盈插金钗,沐月夕到外室避让。那六人手中各拿起一支金钗,插到沐月盈的发髻中。对沐月盈容貌赞不绝口,又对着沐晚谦和沐夫人说着贺喜的吉祥话。 待礼成后,荣王府的人退出大厅,沐月夕和沐月盈回到厅上给几位长辈行礼。 沐二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盈盈地道:“娘,大嫂,这嫁女的事,我第一次经历,有些事不太明白。” “有什么事不明白,说出来,娘给你解释清楚,明儿等你嫁芽儿时别失礼了。”沐老夫人笑道。 “媳妇就是这个意思,怕失礼了,我刚看到盈儿的大礼是十抬,那么芽儿的大礼应该是多少抬?”沐二夫人顺着沐老夫人的话问道。 “依礼,后面出嫁的女儿过大礼,礼不能越过第一个出嫁的女儿,芽儿的大礼最多不能超过十抬。”沐老夫人道。 沐二夫人按着额头,“娘啊,我这下更糊涂了。” “我说的这么清楚,你怎么更糊涂了?”沐老夫人不解地问道。 “娘,我记得有妹妹不能越过姐姐的说法,现在盈儿第一个出嫁,那夕儿是姐姐,她的大礼多少合适?难道也要减?”沐二夫人使了个眼色给沐月夕。沐月夕一怔,倏地明白她是听到了沐月盈的话,才会故意这么问的。 沐夫人眸光微闪,唇边逸出一抹浅笑。 “做妹妹的是不能越过姐姐的,所以虽说盈儿这一辈第一个出嫁,但夕儿是姐姐,她的大礼,不用按盈儿的大礼来减,必须增加几抬,才合礼数。”沐老夫人道。 沐月盈脸色微变,她的大礼终是不能盖过沐月夕,急地将手中的丝帕揉成一团,因太过用力,指节泛白。 沐二夫人故作恍然大悟状,瞄了眼沐月盈,见她一脸恨意,更加不喜,故意又问道:“娘啊,刚才荣王府给了礼金是千里挑一,那我芽儿岂不是只能百里挑一了?” 沐老夫人失笑道:“那有这种说法,这礼金是任给的,没有规定妹妹的礼金少于姐姐的。” “这样呀,那我家夕儿芽儿,就万里挑一吧。”沐二夫人笑道。 沐月盈猛地站起,“奶奶,盈儿头有点晕,先回房休息了。”不等沐老夫人说话,扭身就走。 沐老夫人不可觉察地皱了皱眉,招手让沐月夕到她身边去,拉着沐月夕的手,正颜道:“这离成亲也没几日了,也别讲那些虚礼,明天就把回礼送去。” 沐晚谦和沐夫人起身应道。 “回礼送了,就该好好的准备夕儿的及笄。谦儿,大媳妇,我把话放在这里,夕儿的及笄礼,要是因为盈儿成亲有所疏忽,让夕儿受了委屈,我可是不依的。”沐老夫人道。 沐晚谦和沐夫人忙道:“请娘放心,儿子(媳妇)不敢疏忽。宾客都已经安排,礼物也备齐了。” “那就好,好了,我也乏了,夕儿,你陪奶奶回房歇息,你们都散了吧。”沐月夕扶着沐老夫人往后院去了。 第160章 舅甥设计 第二天,沐家回礼。 依礼大祁俗礼,沐家需去一位全福的女性长辈,帮着看看新房。本来已经说好,由沐二夫人前去,可昨天沐月盈惹恼了沐二夫人,今日她故意称病卧床,不肯去荣王府。 沐家的其他亲戚都远在苏城,沐夫人娘家这边,只有二个嫂嫂,二嫂罗氏死了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吉。因而只得让大嫂傅氏去,傅氏虽没有生养,但是有庶子庶女,倒也算得上是全福之人。 虽然这礼是送了过去,可到底有了这段波折,而且傅氏的身份,怎么说起来都有些不足。沐月盈不免心生怨恨,她坐在屋内,是越想越气,便把沐二夫人不肯去的原因怪到了沐月夕头上,沐二夫人是长辈,她不敢去,便趁着卢嬷嬷以陪嫁嬷嬷的身份和傅氏去荣王府之际,去找沐月夕的麻烦。 清齐正坐在廊边绣花,见沐月盈大步走了进来,面色不善,忙起身拦住她,“四小姐,我们大小姐在帮老夫人抄佛经,不让人打扰,您稍后再来。” “你给我闪开!”沐月盈一把将清齐推了个趔趄。 清齐摔坐在了地上,爬起来,追沐月盈身后,高声喊道:“大小姐,四小姐来了!” 沐月盈是存心来挑事的,听清齐的高声叫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婢羞主,转身狠狠地甩了清齐一耳光,骂道:“贱婢,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嚎丧呢!” 沐月盈那一耳光又快又狠,扇得清齐两耳嗡嗡作响,白皙的脸上现出五道红指印。咏诗刚好从屋内走了出来,冷笑道:“四小姐成亲在即,说话还这般没忌讳,就不怕触了霉头。” 沐月盈一听这话,不怒反笑,“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盼着我倒霉,可是你们不要忘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倒霉了,你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既然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什么还要跑到我这里来闹?”沐月夕站在屋内,不悦地问道。 “我是知道,可是你不知道啊。为了下我的面子,居然挑拨二婶不去荣王府送回礼,这丢的难道就只是我沐月盈一个人的脸面吗?”沐月盈厉声问道。 “盈儿,我没有挑拨二婶不去荣王府送回礼。”自从曲庄回来后,沐月夕心情并不平静,与淳于容的感情发展的太快,让她心里感到非常的不安,她不敢肯定对淳于容是真的爱,还只是感激。她借抄佛经来安定心神,根本无瑕,也不好去管沐月盈的亲事。 沐月盈鄙夷的盯着沐月夕,歪着一边嘴角道:“沐月夕,你用不着装出一副纯洁无辜的表情,来哄骗我,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早就一清二楚,我再不会上你的当。” 沐月夕被沐月盈的话弄的哭笑不得,耐着性子道:“盈儿,我不知道大舅母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样的误会我。辩解的话,我不想多说,我只是请你用脑子想一想,你是我妹妹,我有必要去害你吗?害了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沐月盈嗤笑一声,道:“沐月夕,你果然是辩才无碍,难怪能把容哥哥哄骗到手,让他弃我选你。” 沐月夕有一种对牛弹琴之感,无语苦笑。 “沐月夕,无言以对吧。”沐月盈冷笑。 “咏诗,清齐,请四小姐出去。”沐月夕不想再她多费唇舌,清者自清。 沐月盈扫了咏诗和清齐一眼,冷冷地问道:“沐月夕,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就不怕将来得不到善终吗?” 就是佛祖听了这话都要生气,沐月夕忍无可忍,扬手给了沐月盈一耳光,厉声道:“我将来能不能得到善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身为妹妹不该对姐姐出言不逊。” 沐月盈立刻举手要打沐月夕,却被昭婷扣住手腕,无法动荡。沐月盈暴怒,骂道:“贱婢,放开我。” 昭婷手下一用劲,沐月盈疼得眼泛泪花,。 “昭婷,放开她。”沐月夕道。 昭婷依言松手,沉默地站在沐月夕身旁。 沐月盈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沐月夕,秀丽的脸扭曲变形,声音低低地,“沐月夕,你最好求佛祖保佑,免得有一天落到了我的手里,生不如死。” 沐月夕轻轻蹙眉,沐月盈已视她为仇人,多说无意,看着她扬长而去,回房从放药的箱子里拿出药酒,“清齐,快去上药吧。” 清齐屈膝道谢,咏诗拉着她一起去偏房上药。沐月夕回到桌边继续抄佛经,心神不宁,连连出错,只得搁笔休息。 沐月盈气呼呼的回了房,香蓉见她脸上带着伤,不敢多问,小心翼翼地给她净了脸,上好药,再悄悄地退了出去。香蓉也不敢走远,将小丫鬟们打发走,独自守在门外。 沐月盈在美人榻上躺了一会,心中的怒气是半点没消,反而越想越生气,她一向认为比沐月夕强,又一心念着淳于容,只盼能嫁于他为妻,可现在,淳于容选了沐月夕,她又被迫嫁给荣王,真是事事不如意,偏偏又没好的法子去整治那个眼中钉。 这时,门外香蓉撩开竹帘,道:“四小姐,舅夫人来了。” 沐月盈一听傅氏来了,眼中一亮,起身迎了上去,娇滴滴地喊道:“舅母。” 傅氏一眼就看到沐月盈脸上上了药,可因为卢嬷嬷跟在她身后,也不问话,笑着和沐月盈坐下喝了一会子茶,然后找了个由头,把卢嬷嬷和几个婢女打发出去,才小声问道:“盈儿,你这脸是谁打的?” 沐月盈扁着嘴,眼眶泛红,扑进傅氏怀中。 “我的儿,快别哭,告诉舅母出什么事了,舅母给你做主。”傅氏心疼地道。 沐月盈便将刚才的事说了出来,傅氏一听就变了脸,咬牙道:“这个沐月夕恃宠生娇,定要给她点教训不可。” “她被娘宠上天了,谁敢给她教训呀,我这一巴掌是白挨了。”沐月盈扯着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傅氏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低声道:“她在沐家是大小姐,自然没人敢教训她,可是要把她设计嫁了,你娘就不可能时时护不住她,到时候,你这个王妃,不就想怎么整治她就怎么整治她。” “有容哥哥护着她,我那里动得了她。”沐月盈沮丧地道。 傅氏阴冷一笑,道:“她想嫁,就能嫁吗?” 沐月盈眸中一亮,“舅母,您有什么好法子?” “傻丫头。”傅氏点了点沐月盈的额头,“你是怎么被害得给荣王,就怎么害她呀,这都不会。” 沐月盈倒吸了口冷气,“这……” “怎么?心软?舍不得?”傅氏讥笑地斜眼瞧着沐月盈。 沐月盈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眸中百绪呈现,但也只不过是一瞬间,她已经做出决定,沉声道:“我和她早已没了姐妹之情,舅母,就照你的意思办。” “八月十五,她及笄,府中人来人往,我把那个仆男带进来,你想法子把沐月夕的婢女打发走,再安排人假传话给她,把她哄去后院。我会让那个仆男假装发酒疯,占她的便宜,到时候我再把大家引到后院去,所有人都会看到了沐月夕跟那男子的丑事。” 沐月盈笑,“舅母这法子好,那天事多,进一个人来,也不会有人觉察到,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娘就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了。” “既然沐大小姐和仆男有私情,凤台选婿时,她也就只能选那和私情的仆男了。” “没错,到时候,她就要任由我揉圆搓扁了。”沐月盈紧紧抓着丝帕,想象着那是沐月夕的脖子。 两人相视一笑,突然内室传来“咣当”一声,两人一惊,脸色大变,立刻起身进去一看,原来是窗子没关好,被风一吹,来回地晃动。 “吓我一跳。”沐月盈拍了拍胸口。 “别怕,这事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我现在就回去找人。到时候,你就依计行事。”傅氏为沐月盈坚定信心。 “盈儿明白,舅母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沐月盈亲自把傅氏送了出去。 沐月盈已定下此等毒计,便不再去找沐月夕麻烦,姐妹俩因而相安无事。 这一夜,月光清亮如水,空气中桂花香暗暗浮动,随风轻轻扬扬的飘散开,沐月夕摒退婢女,站在窗前,看着寂静的院子,深深地吸一口气。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就是她及笄的大日子,刚刚及笄,她就要上凤台选婿,转眼间就是待嫁之身。嫁的还是荥扬城,不,是大祁赫赫有名的文信候,这世间有许多待嫁的女儿会羡慕她好福气。 只是…… 沐月夕一声轻叹,黯然闭上双眸。她很害怕那天的到来,她没办法确定对淳于容的感情,就这样选择他,对淳于容是不公平的。 “紫柠。”亲昵的呼喊随风飘进屋来。 沐月夕倏地睁开眼循声望去,墙头上背着月光站着一个人,盈盈的月光为他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风吹起他的衣袂,来回翻飞。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她知道他是谁。 这个久违的男人,在一个月前已经登基称帝,是翰炽国的第七位皇帝。 第161章 及笄之礼 屋内很安静,燃着的熏香升起袅袅轻烟,空气里弥漫着清幽的兰花香气。咏诗摆着糕点和茶水,就退了出去,和清齐一起守在门外,眸含忧色,相对无言。 沐月夕凝视着面前消瘦的男子,眸中百绪呈现,将茶杯缓缓地推到他面前,轻声道:“陛下,请用茶。” 陛下二字如五雷轰顶,把冷随风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炸飞,俊秀的脸上布满痛苦的神色,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刺进掌心。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彼此的面目,却模糊不掉对面男人绝望的目光,沐月夕垂下眼睫,掩去眸中那深深的痛和不舍,事已至此,她和他是不可能再在一起。再起抬头时,眸光平静无波,举杯道:“谢谢陛下不远千里来探望我这位老朋友。” 冷随风看着沐月夕,眸色复杂,有不舍,有痛苦,有后悔。沐月夕很想伸手去抚平他紧锁的眉,不忍看到他那么忧郁,可是她现在却只能坐着,安静地看着他,固守着朋友之间的礼仪。 沉默良久,冷随风终于举杯饮尽杯中的茶水,从情侣退回到朋友,赢得了天下,输了她,低声道:“紫柠,错过你,是我一生之憾。” 沐月夕饮尽杯中的茶,提壶为冷随风注满杯中茶。想起前世曾看过的一段话,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叹息。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无奈。沐月夕不知道她和冷随风的遇见究竟应该归到那一类,只是知道不是不曾心动,不是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只是她终究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与其日后成怨偶,不如做回朋友。 冷随风接过沐月夕手中的茶壶,为她倒上一杯热茶。远远地传来谯楼打二更的鼓声,冷随风再次饮尽杯中茶,起身道:“我该走了。” “保重。”沐月夕无话可说,唯望他能保重。目送神色黯然的冷随风离去,看着他孤寂的身影消失在斑驳的树影里,将杯中已冷的苦茶,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弥漫到心底,眼底依稀闪动着泪光。 今夜一别,再见无期。 第二日清晨,一家人围坐在厅上用早膳,沐月夕精神不济,虽强忍着没打呵欠,可眼下的那圈阴影,已告诉家人,她昨夜没睡好。 “夕儿,昨儿没睡好?怎么脸色这么差?”沐夫人皱眉问道。 沐月夕放下手中的碗,摸着脸,扯谎道:“因为明天就要及笄,夕儿有点紧张,睡不着。” 沐老夫人、沐夫人和沐二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沐晚谦哈哈笑道:“原来夕儿也会紧张呀,我一直以为夕儿的胆子很大,天不怕地不怕呢。” “爹爹,讨厌。”沐月夕不依地嘟起小嘴。 沐老夫人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喝粥的沐月盈,道:“夕儿,你不用担心,放宽心好好睡觉,有奶奶亲自给你坐阵,那些宵小做不了怪,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 沐月盈握汤匙的手微微一颤,匙里的粥倒了少许在桌上。 沐月夕给沐老夫人夹了筷子小菜,讨好地笑道:“奶奶,吃菜。” 沐二夫人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用丝帕按了按嘴角,笑道:“娘,这深宅内院,又有护卫把守,那些宵小想进来可不容易。夕儿她,只怕是担心自己出差错,才睡不着。”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那些嬷嬷会提醒你的,不会让你出错的。”沐老夫人顺着沐二夫人的话道。 沐月盈轻轻地吐出口气。 一家人其乐融融用完早膳,沐月夕就被沐二夫人押回屋内补觉,沐夫人和沐老夫人坐车去了霍府。 沐月夕及笄的这一天大早,显庆帝和徐贵妃命八皇子来观礼,并送来了一大堆赏赐给沐月夕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惹来无数羡慕的眼光,人人都道沐家嫡长女贵比公主,都很期待明日沐月夕的凤台选婿,猜测会是谁娶到这位天之娇女? 沐月盈听到那些贵妇们恭维的话,恨的牙痒痒的,等了许久,才把傅氏给盼来。两人走到偏僻无人的地方,沐月盈迫不及待地问道:“舅母怎么样?人带进来了吗?” “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傅氏眼中闪着揉合着狠毒和兴奋的光芒,等了十几年,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报复沐夫人的大好机会。 “那就好。”沐月盈松了口气。 “我们去厅里,别让她们看出来。”傅氏和沐月盈又重新走回厅中。傅氏不想引人注意,故意去找相熟的贵妇聊天。沐月盈正觉无聊,听到门子通报文信候到,眸中一亮,不顾待嫁的身份,走出去偷看淳于容。 淳于容和杜徵是联袂而至,淳于容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袖口与襟口滚着茱萸花边,如墨的长发用青玉发带高高束起,整个人看起来清雅高贵、丰神俊朗。杜徵总算是换下了他的绯色锦袍,穿了件蓝色长袍,更显得唇红齿白,英姿勃发。 那些贵女们如同蜜蜂看见蜂蜜,一拥而上。杜徵笑容满面,妙语如珠,逗着那些贵女们笑的花枝乱晃,开心不已。而淳于容脸上虽然带着笑,却礼貌地避开她们,自去找八皇子聊天。 “表哥,家有妒妇的滋味不好受吧?”八皇子调侃地笑道。 淳于容贴在杯子上嘴唇,弯起微微的弧度。八皇子哑然,这人痴迷了,不觉得苦,反以为乐。 沐月盈痴迷地看着淳于容,看着看着,脚不由自主地向着淳于容走去。 “荣王到!”门子的这一声通报,生生地阻止沐月盈前行的脚步,抬着看着一路走来的荣王,眸中涌出深深的恨意,就是这个男人毁了她全部希望,害她错失良缘,让她未及笄就要出嫁,沦为荣扬城的笑话。 沐夫人刚迎进一位贵夫人,转身就见沐月盈站在廊下,香蓉站在她身旁,一脸的着急,沐夫人顺着沐月盈的目光看去,见她盯着淳于容不放,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恨得咬牙,走过去道:“盈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娘,是舅母叫我出来的。”沐月盈把责任推到傅氏身上,沐夫人是妹妹,不可能去得罪嫂子。 “你就要出阁,怎么可以见外男,何况你的夫婿也来了,还不快回房去。“沐夫人眼中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是。”沐月盈依依不舍瞄了眼淳于容,低头回了房。 吉时到,及笄之礼正式开始。沐月夕由婢女陪伴下,走了出来,她穿着月白色的常服,包围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走到香案前,跪在软垫上。 八皇子是今日的正宾,他读完祝词,退回原处。本来主持及笄仪式另有其人,可沐老夫人非要亲自为沐月夕梳头加笄,众人拗不过她,只得让她主持。 沐老夫人为沐月夕梳好头,加好笄,高声吟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沐月夕随婢女退去屋里,换上浅蓝色的襦裙。出来面对父母亲,行跪拜之礼,感谢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 沐老夫人除掉她的发笄,为她插上百花发钗,吟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沐月夕再次退回屋里,换上与发钗相配的深衣,再出来,向长辈们行跪拜之礼,表达她对长辈的尊敬。 沐老夫人持画笔在她额间画上桂花形状的花妆,又说了一段长长的吉词。沐月夕第三次退回屋去,换上了大红色的宫装,重回走回大厅,面朝皇宫处,跪拜,沐夫人起身颂祝词。 礼毕,酒宴开始。 沐月夕随沐夫人敬完各位长辈的酒,就回院子换常服。傅氏知道机会来了,趁人不注意,悄悄退席。 咏诗和清齐陪着沐月夕回房,脱下厚厚的宫装,换上轻便的红色礼服。 一个婢女走了进来,行礼道:“大小姐,几位小姐去后院赏花,夫人让小姐过去陪陪客。” “好,我一会就过去。”沐月夕取下手腕上的金镯,“这镯子太重了,我手都压得抬不起来。” “这是老太爷特意为大小姐打的,听老夫人说,老太爷本来要打千金的,怕大小姐嫌重才作罢。”咏诗将金镯放进首饰盒里道。 “今天也是正儿的生日,这会子,他应该也在吃长寿面。”沐月夕笑道。依旧戴上平时常戴的白玉镯。 “等二少爷十八岁束发礼时,府里肯定又有要热闹一番。”咏诗笑呵呵地道。 沐月夕打扮妥当,领着咏诗和清齐往院外走去,三人刚走到院门口,就遇到了另一名婢女,“大小姐,礼物太多,点不过来,夫人让婢女再叫些人去帮忙。” “好,咏诗,清齐,你们过去帮忙点算一下。”家里来了许多客人,人手是有些不足,沐月夕大方地把两个婢女都借了出去。 “大小姐,您一个人可以吗?”咏诗不放心。 “我又不出去,就去后院,没事的,你们快去快回。”沐月夕沿着小径往后院走去。 傅氏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跟身边相熟的贵夫人笑道:“你们说的那些奇花异草,我没见过,不过你们说的那个昙花,我记得我家妹妹后院就种了二株,好象就要开花了,我们不如去看看。” 那些贵妇们久坐着无聊,也想走动走动,忙把沐夫人请了过来,说要去后院看昙花。 沐夫人先谦虚了几句,才笑道:“那就烦二位嫂嫂和弟妹陪各位夫人去后院走走,我这里事多,就不奉陪了,失礼之处,请各位夫人别见怪。” 贵妇们客气了几句,便跟着傅氏、罗氏和沐二夫人往后院走去。一行人还没走到后院,就隐隐约约听到沐月夕与一男子争吵的声音,傅氏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第162章 竹篮打水 傅氏故意落后几步,让几位贵妇先行,走到假山前,园中的争吵声还没停止,听声音的确是一男一女,两人的语速都很快,不太听得清在吵什么,不过可以听得出女的很愤怒。 “夕儿真是不懂事,及笄的大日子,怎么能在后院跟客人吵架?”傅氏叹气地摇头道。 罗氏扬眉,似笑非笑地道:“大嫂的眼睛还真利,隔着假山就知道是夕儿在跟人吵架了。” 傅氏一怔,忙出言解释道:“我是听着这声音有点象夕儿的。” “大嫂,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光用耳朵听就乱定罪,可不好。”罗氏斜着眼睛看着傅氏,语气带着淡淡地责备。 傅氏微蹙眉,道:“我也是那么一说,那里就给人定罪了。” 罗氏刚要再说点什么,看到沐二夫人使过来的眼色,抚了抚头上的金钗,没再说话。 那几位贵妇有些犹豫,停下了脚步。沐月夕的身份特殊,万一她们进去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不但她们和当事人尴尬,还有可能得罪沐家。 有心想要回避,可是都走到这里了,不进去,又不太好,因而把提议来看昙花的傅氏而恨上了,要不是她说来看昙花,她们也不会撞上这事啊,真是倒霉。 沐二夫人却好象根本就没听到里面的争吵声,热情地往里请。看来对沐夫人有意见的人还真不少,墙倒众人推,傅氏眸光闪烁,抿紧唇角,把愉悦的笑意强压了下去。 几位贵妇交换了一下眼色,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进。一行绕过假山,园中景色一览无遗,花团锦簇,香气袭人。不过再好的景色,她们都无心欣赏,直到看清园中并无男子,青翠的藤蔓架下坐着三名女子,才齐齐地松了口气。 坐在青藤下的沐月夕和浅菁,见她们一行人进来,笑着起身相迎,互相行了礼。 一位穿暗红衣裳的贵夫人笑道:“刚才两位郡主在说什么,说的好热闹,我们远远的就听到了。” 沐月夕指着跟在身后的女子,道:“那里是我们在说,就她一人在说。” 刚刚和沐月夕、浅菁一起坐在青藤架下的蓝衣女子,向前两步,“奴婢张英见过各位夫人。” 声音娇柔婉转,与沐月夕说话的声音十分的相似。 几位夫人一愣。 张英又道:“奴婢张英见过各位夫人。” 声音与刚才所听的男声一模一样。 几位夫人诧异地瞪大了双眼,齐声问道:“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张英抿唇一笑,“回夫人的话,奴婢自然是女子。” 声音清脆响亮,与沐月夕的声音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呀,夕儿,这是怎么回事,快快从实招来。”沐二夫人笑道。 浅菁笑道:“二夫人,不要着急,我来为你解惑!” 几位夫人的目光都看向浅菁。 浅菁清了清喉咙,道:“今天是夕儿妹妹的大日子,我就想送点特别的礼物给她,恰好,我在外地遇上了这个会模仿别人声音的张英,就把她带进来,让她表演给夕儿妹妹看,以搏妹妹开心一笑,夕儿妹妹很喜欢。各位夫人若是有兴趣,不妨也坐下来听上一段,挺有意思的。” 几位夫人欣然落座。傅氏拧着眉,目光游离。 沐二夫人眉梢一动,扯了扯傅氏的衣角,“亲家大嫂,你在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傅氏垂下眼睛,在罗氏身旁坐下,没有注意到沐二夫人唇边划过的那抹冷笑。 张英道:“请各位夫人,小姐闭上眼睛,听奴婢表演。” 几位夫人依言闭目。接着就听到狗叫声,接着就有幼童惊醒的声音,他骂狗的声音。又听到幼童叫母亲倒茶的声音,妇人起床的声音,倒茶水的声音。这时床上另一名女童醒来的声音,吵着要解手,妇人帮她拿桶的声音,解手哗哗声。妇人的相公被这些声音吵醒,不耐烦地大声训斥着哭闹的幼童。远远地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脚步声由远至近,敲门的声音,妇人的苍老低缓的询问声,妇人应答声,男子絮絮叨叨的咒骂声。 各种声音同时响起,各有特色,几位夫人都能很清楚的分辨出来。张英一拍巴掌,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几位夫人睁开眼睛,都笑道:“这真是应了刚才那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浅菁笑呵呵地问道:“几位夫人觉得浅菁这份礼物送的可好?” “这礼物送的好,别出心裁。”几位夫人齐声赞道。 浅菁洋洋得意地挑眉。 沐月夕起身给她行大礼,笑道:“谢谢姐姐为夕儿准备这么别致的礼物。” 浅菁扶起她,笑道:“妹妹这么客气,我到不好意思了。” 众夫人掩嘴一笑,道:“两位郡主的感情真好。”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浅菁郡主,可否请这位张姑娘到前厅去为大家表演一番?”沐二夫人笑问道。 “好好,一起去,让她再说一段精彩的。”浅菁笑道。 几位贵妇有了新乐子,那还记得看昙花,一行人带着张英往前厅去了。傅氏故意走到最后,随大家走了一段路后,趁人不备,悄悄沿原路返回,绕过假山,往可以藏人的角落找去。 “夫人,你是在找他吗?”低沉的带着怒气的声音从傅氏的身后传来。 傅氏惊慌地回头,见霍伯昆、霍仲旻站在不远处,霍仲旻手里提着一个年约三十多岁,容貌丑陋,身形健壮的男子。这男子正是她带进来,意图破坏沐月夕名节的男子。 原来那一日,傅氏和沐月盈虽然找理由把卢嬷嬷打发走了,可卢嬷嬷留了个心眼,让一个机灵的小婢女从窗子爬了进去,偷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沐月夕才躲过这一劫。 见事情已经败露,傅氏反而镇定下来,跟着霍氏兄弟去了沐晚谦的书房。霍谨、霍老夫人、沐老夫人早已等候多时。 “毒妇,夕儿到底那点对不起你,你要如此的算计她?”霍老夫人一见傅氏进来,怒问道。 傅氏冷笑,直言不讳地道:“夕儿是没有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是她的娘,她的娘害死了我妹妹,母债女还,天公地道。” “这也是你挑拨盈儿与夕儿作对的原因?”沐老夫人沉声问道。 “挑拨?”傅氏无所谓地挑眉,哂笑,“你要这么想,也行。” “听你这么说,难道是盈儿自己要和夕儿作对?”沐老夫人皱眉。 “老夫人,两个女儿,不同待遇,换了谁都会不满意的。”傅氏冷笑,“盈儿那个丫头,为了让父母重视她,才会想要除去夕儿。夕儿是她的心肝宝贝,除掉夕儿,就等于要了她的命,我自然乐见其成。” “亲家母,你别听这毒妇胡说八道,晶儿待盈儿和夕儿一样,没有区别,只是夕儿身体弱点,晶儿多照顾她一些而已。”霍老夫人怕沐老夫人误会,忙解释道。 “亲家母,晶儿是我儿媳,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是不会因为旁人的几句诋毁的话,就误会了我的好儿媳,坏了母子之间的感情。”沐老夫人道。 傅氏冷笑,“全是虚伪的人,难怪时近今日,你们都不肯承认对不起傅家。” “傅氏,你不要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明明是你姐妹对不起我女儿,对不起霍家,你居然还能理直气壮的说,我们对不起傅家。”霍老夫人痛心疾首,“我真后悔当年一念之慈收留你们姐妹,还把你许配给昆儿为妻。” “娘,您不用跟她多费唇舌,这么多年了,难道您还不了解她的性子,她要做的事,就算明知是错的,她也不会改。”霍伯昆与傅氏从小一起长大,又结发二十多年,太了解她古怪的性子,只要是傅氏认准的事,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昆儿说的对,这件事没必要再问下去。”霍谨放下手中的茶杯,对沐老夫人道:“亲家母,家门不幸,出了如此毒妇,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夕儿没有受到伤害。这两个人,老夫会带回去处置,请亲家母放心。” “有劳亲家翁。”沐老夫人客气地应道。 “亲家母留步。”霍谨拱手,带着人押着傅氏和那个男子,从后门悄声离去。数日后,霍家宣称傅氏身犯重疾,回乡下养病,从那以后,再也无人见过傅氏。 沐月盈并不知道事情已经失败,还在屋中等消息,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些院外等消息的婢女始终没回来,便有些不安,在屋内着急地走来走去。 “香蓉,你去前面,请大舅夫人过来一下,我有事找她。”午宴已结束,是送宾客离去的时辰了,沐月盈再也等不下去。 香蓉看了眼坐在门边做衣服的卢嬷嬷,见她没出言反对,这才领命而去。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香蓉回来了,身后跟着沐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春华。 “四小姐,老夫人请您去正房。”春华屈膝行礼。 “春华姐姐,奶奶找我有什么事?”沐月盈心中有鬼,难免有些心虚。 “奴婢出来时,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她们把首饰盒拿了出来,奴婢想,应该有东西要送给两位小姐。”春华笑道。 沐月盈揪着的心放下一大半,笑盈盈地随春华往正房去见三位夫人。 沐月盈到正房时,沐晚谦和沐月夕还没到。沐月盈乖巧地向三位夫人请安行礼,走到沐夫人身边坐下,笑问道:“娘,外祖父和舅舅他们回去了?” “是啊,出了点事,要去处理,就先回去了。”沐夫人淡淡地道。 沐月盈眸中闪过一抹惊慌,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丝帕。 第163章 凤台选婿 三位夫人优雅地喝着茶,没有交谈,屋内安静的仿佛可以听到熏香燃烧的声音。沐月夕迟迟未至,沐月盈不知情况究竟如何,心中忐忑不安,游离的目光不时看向沐老夫人她们,想从她们脸上看出端倪来,可是三人的表情平静如常,丝毫不见异样,看不出任何事情来,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等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沐晚谦和沐月夕才出现。除沐老夫人坐着没动,其他三人都站了起来,等沐晚谦行礼坐下,三人才重新坐下。 沐老夫人脸色一沉,“夕儿,跪下。” 沐月盈眸中闪过一抹喜色,看来事情成功了。高高在上的沐月夕,终于成为了地下之泥,低头竭力掩去一脸开心的笑容。 “夕儿,你可知错?”沐老夫人肃颜问道。 “夕儿知错,请奶奶责罚。”前因后果,沐月夕都已知晓,自然是乖乖认错。 “知错就要改,以后做事切不可象今日这般轻率,须知这世间人心叵测,你要小心提防你身边那些包藏祸心的人,不要让她们有可乘之机,伤害到你。”沐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道。 “是,夕儿知道了。”沐月夕虚心受教。 “我们做人要凭良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事三思而行,方能趋吉避凶。”沐老夫人又道。 “是,夕儿明白,谢谢奶奶教导夕儿做人的道理。”沐月夕乖巧地应道。 沐月夕态度诚恳,再加上沐老夫人的本意,并不是为了教训她,所以这脸就板不下去了,笑着扶起她,搂在怀里,“你这丫头,喝了多少酒?怎么满身都是酒味?” “都是浅菁姐姐啦,非要着我敬她的酒,我推辞不过,就喝了几杯,喝得我头好晕。”沐月夕窝在沐老夫人怀里娇憨地笑,淡淡的酒意,熏得眼波泛着水色。 沐月盈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看着软榻上的祖孙二人,满脸疑惑,沐月夕在府中做出这等的丑事,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几句,就没事了?沐月盈根本没想到沐老夫人是在说她,一心只想着沐老夫人如何处罚沐月夕。 沐老夫人见沐月盈没听出言外之意,轻轻摇了摇头,这鼓还是需要用力敲啊,松开搂在怀里的沐月夕,对沐月盈招手,“盈儿,过来。” 沐月夕起身坐到沐夫人身边,沐月盈坐在了沐老夫人身旁,沐老夫人没象刚才搂沐月夕那般搂着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脸上虽带着笑,却不及眼底,“盈儿,再过几天,你就要出嫁了,出嫁不比在家,王府不比沐府,你做事可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要知道,不是每一次做错了事,大家都会原谅你的。” 沐月盈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垂眼道:“盈儿以后会慎言慎行。” “盈儿,你既然做了沐家的女儿,沐家自会护你,可是你要是做了对不起沐家的事,伤害了沐家的人,那你可就不要怪沐家不护着你。”沐老夫人没有把事情说破,毕竟现在不止是沐家的事,还牵涉到皇家,她只能隐晦地点一下,希望沐月盈能够明白,不要再做出一些让沐家无法容忍的事。 “奶奶,盈儿绝不会做对不起沐家的事。”沐月盈忙保证道。 “盈儿,你好自为知。”沐老夫人重重地捏了捏沐月盈的手,松开,随即就以身体乏力为由让众人散了。 八月十六日,大吉,诸事皆宜。这一天,是沐月夕选婿的日子。 栽有梧桐树,引来凤凰栖,栖凤台高三丈九尺,与对面的同样三丈九尺高的飞龙阁遥遥相对。栖凤台以白玉石铺就,琼楼玉宇,金碧辉煌,沿路种着梧桐树。大祁国共有七位公主,三位郡主曾在这里选婿,沐月夕是第十一位,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以外姓郡主的身份上凤台选婿的女子。 沐月夕穿着红色绣有瑞草祥云的宽袖丝绫宫装,衣袖柔顺地垂下,露出尖尖十指,银色的裙裾如光华流动,轻垂于地,迤逦三尺有余,腰间系着白玉如意佩。头上梳了一个高髻,髻上插斜数枝金钗,左侧髻边斜插着一枚墨玉簪,簪下垂着几缕流苏,额前点了桂花形的花妆,耳上的红宝石耳坠摇曳生光,今天的沐月夕,别有一番华丽风致。 沐月夕先上飞龙阁见驾,听显庆帝和徐贵妃废话了一通,才随着引路宫女一步步拾阶而下,登上对面的栖凤台。 栖凤台上铺着大红色绣着百合的锦毯,喜气洋洋,玉盆里插数枝桂花,香味盈盈。花朝宫宫主韩秋凌率众位花使、花奴在台上已等候多时,互相行了礼。 “欣悦郡主沐月夕,显庆十六年花主,贤良淑德,才貌双全,皇上下旨,为其在栖凤台召选文武全才之士为婿,雀屏中者册封为郡马,择日完婚。”韩秋凌正颜道。 沐月夕下跪谢恩。 “郡主请起。”韩秋凌扶她起来,送她到鸾轿中坐下,放下红色的纱幔。 韩秋凌冲旁边司仪宫女点头,那宫女扬声道:“请各位参加凤台选婿的公子上凤台。” 早就等候多时的各府公子们走了出来,适龄符合参选要求的有二百多人,礼部经过各种筛选,来到凤台这儿的共一十六人。宫女写着这一十六人的姓名、官衔、家世、籍贯的小册子递给沐月夕。 沐月夕随意地翻了翻,就把册子递还给宫女,册子上每个名字的字她都认识,可惜名字和人都对不上号,对的上号的只有一个人,文信候淳于容。 一十六位公子穿着各种颜色的锦服,神采飞扬。淳于容走在最后面,他穿着紫色的锦服,袖口与襟口绣着兰花金钱,如墨的长发用同色发带高高束起,白皙的脸如美玉般散发着柔润的光泽,唇边含着一抹浅笑,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俊朗飘逸的灵气。 他虽走在最后,却是第一个登上凤台的人。其他一十五人都是拾阶而上,只有他双足一点,飞身掠上了凤台,轻盈地站在了沐月夕面前,躬身行礼道:“淳于容见过郡主。” 沐月夕嫣然一笑,道:“候爷不必多礼,请起。” 被淳于容拨得头筹,其他十五人暗自懊恼。这时,那些来看凤台选婿的贵女们见淳于容来参加选婿,顿时发出尖叫声,惊问道:“为什么候爷会来参加选婿?” “请各位小姐安静,请各位小姐安静。”内侍忙出言阻止她们的尖叫声,好不容易才她们平息下来。 坐在飞龙阁上的显庆帝蹙眉对徐贵妃道:“他这也太心急了。” 徐贵妃抿唇笑道:“从小到大,小容都是不急不缓地模样,难得今天看他着急,妾身到觉得挺有趣的。” 显庆帝哑然失笑。 选婿一共有六关,第一二关由显庆帝出题,第三四关由花朝宫出题,第五六关由沐月夕亲自出题。 沐月夕抿唇一笑,这真是过五关斩六将,娶个老婆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一关写文章,每人现场作一篇有关于时局的策论。沐月夕无语,她是选老公,又不是找先生,难道文采出众就一定是好夫婿吗? 写文章难不住文采出众的淳于容,他以第一名胜出。最后一名黯然退场。 第二关比箭术,百步穿杨。淳于容十箭皆射中红心,不愧他文武双全之名,其他一十五位中有五位射偏二箭,被请离了凤台。 第三关考六艺中的乐。淳于容选了是笛子,笛声悠扬动听。可惜这一关,没有输赢,十位公子平分秋色,各有出彩之处。 第四关的题目很是奇怪,是一个问题,要十位公子说出什么的女子才能称之为绝色佳丽? 答案千奇百怪,听得沐月夕忍笑忍得肚子疼,好不容易等九位公子说完,轮到淳于容。 “能称之为绝色佳丽的女子,必须冰肌玉滑,墨过不留痕。呵气如兰,香味能引来蝴蝶。体态轻盈如燕,摇曳生姿。”淳于容笑道。 “候爷可曾见过这样的绝色佳丽?”韩秋凌笑问道。 “不曾见过。” “难道郡主称不上绝色佳丽?”韩秋凌挑眉问道。 “称不上。” 韩秋凌张口结舌,这人把话答成这样,她要怎么问下去?该死的淳于容,他是不是不打算被选中了? 那些来观礼的贵女们笑逐颜开,候爷果然不是心甘情愿上去的,现在才会故意下郡主的面子。 栖凤台上鸦雀无声。 沐月夕坐在鸾轿内,外面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她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韩秋凌暗暗磨牙,狠狠剜了淳于容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各位公子说的都有道理,这一关,没有输赢。” 第三四关,算是白考了,一个人都没淘汰,台上还是十人。 第五关是沐月夕出题,众人都以为她会出难题,那知道,沐月夕只是要他们以明月为题赋诗一首,限一炷香的时间。 这一题实在太简单了,十位公子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交了卷,诗作再次交由翰林院的文士评定,淳于容的诗自然又是夺了第一。 这一关只淘汰了一人,台上还剩九人。 第六关,是最后一关。 “请问各位公子,这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沐月夕存心为难人。 “先有蛋。”有一位公子给出了答案。 沐月夕笑问道:“那这枚蛋是从哪里来的?” “鸡生的。”那公子脱口而出。 “噗哧”有几个花奴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公子的回答,自相矛盾。 那公子脸一红,冲沐月夕拱了拱手,走下了栖凤台。 “那就先有鸡。”又有一位公子出来答题。 “那这只鸡又是从哪里来的?”沐月夕反问道。 这公子一愣,也下台去跟那些被淘汰的公子坐在一起。 这一下就淘汰两个,众人倒也看出问题所在,沐月夕出的这题,不管怎么答都是错。 时间已到了,台上七个人不知作何答案方好,呆愣在台上。 韩秋凌面露难色,难道全部淘汰? 第164章 月盈出嫁 本是晴空万里,暖风熏熏,韩秋凌却只觉得乌云盖顶,寒风阵阵,淘汰这七个人不要紧,问题是淘汰了他们,郡主嫁给谁? 韩秋凌头痛不已,她拿不定主意,干脆保持沉默,静等对面飞龙阁上的人做裁决。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显庆帝打破僵局,“欣悦啊,你这个题目太刁钻,还是换个题目吧!” “换个题目,只怕更答不出来,不如就算他们都通过吧。”沐月夕道。 沐月夕松了口,显庆帝自是应允。旁的人都松了口气,唯淳于容唇角上弯,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沐月夕一直注意着淳于容,见他这般,便知他看穿她出题的意图,嘟了嘟嘴,果然不能跟聪明人耍心眼。 宫女撩开红色的纱幔,沐月夕从鸾轿中缓步走了出来,七位候选郡马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郡主。” 沐月夕屈膝还礼,“各位公子有礼。” 候选的人已有,最后雀屏中选的会是谁? 众人都屏息等沐月夕说出选中的名字,良久,见她还没开口,不由都心里都猜测起来:她会选谁? 那些爱慕淳于容的贵女们在心中暗暗祈祷:不要选候爷,不要选候爷。 沐月夕的目光在七人脸上扫过,朝飞龙阁上的显庆帝盈盈一拜,道:“父皇,欣悦选淳于容为孩儿的郡马。” 此语一出,打碎了荥扬城诸多少女的春梦,有几个少女更是当众痛哭出声。沐月夕抿了抿嘴,瞅着已站到她身旁的淳于容,选了这个祸害,日后只怕是不得清静了。 郡主既已选得佳婿,依凤台选婿的规矩,还需举行一个祈福仪式。宫女内侍们簇拥着郡主和未来的郡马爷去偏殿换好吉服,一色的绣着团花的大红吉服,两人并肩拾阶而上。 “吉时到,仪式开始!”司仪宫女高声道。 栖凤台响起了喜庆而悠扬的乐声,在乐声中,沐月夕和淳于容立于香案之前,宫女递上点燃的香,一对璧人缓缓跪在案前铺好的蒲团上,焚香向上天祷告,感谢上苍赐予这好姻缘。 待两人将默念完誓言,显庆帝依例说了几句吉祥话,赏赐给他们两个玉如意。 因沐月夕曾是花主,又上了花朝宫的画册,少不了韩秋凌还要上来说几句吉祥话,送上了花朝宫的用百花酿成的百花酒当贺礼。 接过百花酒,道了谢,沐月夕暗舒了口气,这仪式总算结束了,她不用再顶着这一脑袋的金银珠宝,在这里当首饰架子了。 沐月夕这刚想着可以解脱了,可心情愉悦的显庆帝临时起意,要设宴款待沐府一家大小和新鲜出炉的郡马爷,生生的要她再当一个多时辰的首饰架子。沐月夕表面上自是感恩戴德,心里却暗叹了声命苦,趁宫女们不注意,伸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怎么了?”淳于容低声问道。 沐月夕苦笑,道:“头重,脖子酸。” 淳于容看了眼她头上明晃晃的首饰,想起她平日里的打扮,眸光微转,忍着笑道:“你既不喜欢戴这些首饰,以后就用不着买,到是替我省下一大笔银子。” 沐月夕斜眼看着他,冷哼一声,小声道:“你想得美,我就算不戴,也要买一堆放在家里玩。” “既是买来玩的,那就别买那些精细的,买些经摔打的,你也能玩的久些,多少也能省下些银子。”淳于容忍着笑继续逗她。 “我偏不买经摔倒的,就买精细的,玩坏了就买新的,天天糟蹋你的银子,让你心疼。”沐月夕挑衅地扬扬眉。 沐月夕这话说的稍微大声了些,被走在前面的沐夫人听到,眉梢一挑,扭头来看两人,她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倒把沐月夕看的不好意思起来,偏过头去不再和淳于容说话。 淳于容知她害羞,又是在皇宫里,便不再逗她说话,只是那手臂来回摆动时,他有意去碰沐月夕的手臂,弄得沐月夕是又好气又好笑。 一行人陪着显庆帝用完膳,便离宫回府。淳于容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亲自把沐家一干长辈送到府门口,得了沐老夫人应允才返回候府,急急忙忙打发人去向父母禀报,他已定亲的事。 沐月夕喜得佳婿,沐府上下人等都很是欢喜,唯独沐月盈气得半死,桌上摆的一套青瓷茶具被她砸得粉碎,她还不解气,又把一个笔洗给砸了。 门外卢嬷嬷听到声响,唇边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接过小丫鬟递来的铁戒尺,撩起门帘走了进来,道:“四小姐,如今还在家里你还能由着性子来,日后到王府,四小姐还是收敛些好,不要一味的胡闹,到时候惹恼了王爷,吃苦的可是四小姐。” 沐月盈是被卢嬷嬷整治怕了的,见她拿着戒尺进来,有些惧意,不敢再发脾气,扭身走进内室去了。 卢嬷嬷怕沐月盈再闹出事来,片刻不敢离开,直守着八月十八日,沐月盈出嫁这一天,才松了口气,她总算不负老夫人所托,把这个祸害送出去了。 这迎娶的吉时是申时,因而未时初,沐月盈就去沐浴更衣,换上崭新的绣有并蒂莲的亵衣,白色的新中衣,穿着大红的吉服。被送进房间,沐月盈是未及笄出嫁,不能由沐夫人为她梳头,另从外面请来梳发的喜婆为她上头。 喜婆拿起黄杨木梳,从头顶一梳梳到尾,口中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沐月盈不发一言,面上没有半点喜色,未及笄出嫁本就不光彩,更何况嫁的还不是她所爱的人。 “请大小姐为四小姐插花。”喜婆道。 沐月夕走了过来,手里拿红色的绢花,轻轻地插在沐月盈头上,道:“恭喜妹妹。” 沐月盈斜了她一眼,冷笑道:“姐姐处心积虑,害了自己的妹妹,成全了自己的好姻缘,是妹妹该恭喜姐姐才对。” 卢嬷嬷叹气,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了,临出嫁了还要得罪长姐,日后娘家无靠,在婆家可是要吃亏的。 沐月夕有些不悦,此时也只能当没听见,淡淡地道:“我先出去了。” 喜婆和婢女们服侍沐月盈穿着大红的凤冠霞帔,戴上双凤含珠的金凤冠,扶她在床上坐下。 坐了一会,看了看时辰,香蓉道:“四小姐,该去正厅给老夫人,老爷夫人行礼了。” “我哥哥和齐儿可赶来了?”沐月盈问道。 “奴婢没去前面,不知道,应该已经来了吧。”香蓉小声道。 沐月盈冷哼一声,“一个多月的时间,就算坐牛车也该赶到了,这会子还没来,只怕是不会来了。” “盈儿,我和二哥骑的是快马,不是坐牛车,因为给你置办嫁妆,才耽搁些时日。”沐毓齐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两个兄长及时赶到,全了沐月盈的脸面,她这才转怒为喜,由香蓉扶着出了门。沐毓齐蹲下身子,把她背到了正厅。 沐月盈进了正厅,跪在了沐老夫人面前,道:“孙女拜别祖母。” 沐老夫人送了一对翡翠玉镯给沐月盈,神色淡淡地道:“成亲就是大人了,做事要多思量一下,别由着性子胡闹。” 沐月盈又给沐晚谦夫妇跪下,“女儿拜别爹娘。” 沐晚谦扶她起来,道:“盈儿,若是受了委屈,不要怕,你有娘家,爹爹给你撑腰。” 沐月盈眼泪夺眶而出,“爹爹。” 沐夫人扯着丝帕,拭去沐月盈眼角的泪水,道:“虽是哭嫁好,可是把妆哭花了,就不漂亮了,快别哭了。”递给沐月盈三个红包,“盈儿嫁作他人妇,要时刻为夫婿着想,不可再任性,不可有了委屈就找爹娘诉苦。” 沐晚谦苦笑,知沐夫人的气还没消,这话是故意尖对刚才他说的那句话。 厅外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荣王花轿已到街口。” 沐晚谦站了起来,对着沐毓正、沐毓齐道:“拿红包去迎花轿进门。” 沐毓正和沐毓齐接过小厮递来的红包,带着几个随从就往门外迎去。 一会儿兄弟俩回来了,道:“爹,已经迎进来了,吉时要到了。” 一旁的嬷嬷把把喜帕递给沐夫人,沐夫人把喜帕罩在了沐月盈的头上。从正厅到花轿的这段路,是由沐毓正背着沐月盈走过的。 上了花轿,沐月盈一路颠簸着抵达荣王府。轿子落地,先是被连射三箭,接着帘被掀开。喜婆把沐月盈扶下了花轿,笑盈盈地道:“新娘下喜轿,落地就生根。” “新娘子,跨火盆!” 沐月盈被喜婆指挥着从一个燃着小火的铜盆前跨了过去。 喜婆道:“新娘跨过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沐月盈听见了一声不屑的冷哼声,微蹙眉尖,这声音是从左侧传来的,那边站着的应该是王府的人,是谁在她第一天进门就敢给她呛声?真正是找死。 进院门,跨马鞍,到了正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新房设在正房内,沐月盈胸口堵的那口气,这才稍稍疏散些。沐月盈还没及笄,依规矩是不能圆房的,只是两人早已有了夫妻之实,那荣王那里还会守这规矩,打发走宾客,回到新房,把沐月盈好一生折腾。 沐月盈不过十三岁年纪,到底年幼,那里经得起荣王一再索取,被荣王弄的直翻白眼,几次昏蹶过去。 第二天,又气又恼的沐月盈强忍着一身的酸痛起床,和荣王去宫中谢恩。 显庆帝虽不喜欢荣王,可看着沐家的面子,对荣王还是露出了些许的笑意,还与他们闲聊了几句,直到内侍说文信候到了,才打发他们去宋嫔的宫里。 沐月盈出门看看淳于容,再回头看看荣王,越发觉的他面目可憎,对他的怨恨又添上了几分。 第165章 三朝回门 荣王带着沐月盈在皇宫里转了一圈,陪着宋嫔用过午膳,就回了王府。荣王妃郑氏称病不出,没有与沐月盈见面,其他侧妃,妾室因为身份的问题,都依礼来见她,礼数还算周到。香蓉数了数,有花枝招展的美人三十九个之多,济济一堂,脂香扑鼻。 沐月盈对这些女人并不是很在意,随意地看了一眼,就低头喝茶,摆足了正妃的架子。只是荣王的姬妾虽多,可子嗣却少得可怜,仅有二子一女。二个儿子都是正妃郑氏所生,小郡主是侧妃董氏所出,三个孩子由奶娘抱着给沐月盈见了礼,沐月盈让香蓉一人给了个金倮子当见面礼。 婚后的第三天,是新婚夫妇归宁的的日子,沐府和荣王府离得不算近,可辰时刚过,荣王和沐月盈就浩浩荡荡的抵达了沐府。 他们来得太早,沐晚谦还在宫里没回来。只好由沐老夫人率家眷到府门外迎接,“老身见过荣王爷,荣王妃。” 荣王双手虚扶,微微笑道:“老夫人,小王虽是王爷,可也是您的孙婿,快不要这么多礼。” 走在荣王身旁的沐月盈珠光宝气,她挽起了妇人发束,穿着宝石红撒亮金牡丹花宫装,下面穿着绣有榴花的褶裙,头发挽着鸾凤髻,别着一对银鎏金嵌东珠的蝴蝶簪,一对点翠双凤簪,一枝鎏金百合头钗,一枚蝶恋花点翠钗,一枝攒珠累丝金凤钗,两侧插着如意悬珠坠,额间戴着一串红珊瑚的抹额,耳边戴着金镶红宝石的耳坠。 沐二夫人撇撇嘴,小声嘀咕道:“首饰盒子。” 沐月夕想笑又不好笑,唇角微微弯起好看的弧度,伸手扯了扯沐二夫人的衣袖,沐二夫人扭头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把荣王和沐月盈迎进正厅,两人给沐老夫人、沐夫人、沐二夫人行家礼,又给沐月夕姐弟三人见礼,送上了礼物。 坐下后,荣王开口道:“盈儿她太过想念奶奶和爹娘,小王不忍她着急伤了身子,所以就早早带她出了门。” 沐老夫人笑道:“王爷真是体贴,我这个孙女儿从小便宠着,有时候脾气难免大了些,还望王爷多多担待,不与她计较。” “奶奶您太过谦了,盈儿她很好,小王会好好待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荣王忙保证道。 沐月盈低头拨弄着手腕上戴着的金凤镯,并不答话。沐夫人和沐二夫人一眼就瞥见她脖子上的青紫的痕迹,惊愕地对视一眼,他们同房了! 沐老夫人没留意到,还在跟荣王闲话家常。 这时,门外的小厮禀报老爷回府了。众人起身出门相迎,那知沐晚谦不是一个人回来,身旁还跟着满脸喜色的淳于容和宫中的内侍。沐老夫人和沐夫人一看内侍跟着,便知道皇上已替沐月夕择好了成亲的日子。 未婚夫妻在成亲婚之前是不允许见面的,只是沐月夕这时要避开,也来不及了,干脆大大方方地迎他们进门。 凤台选婿后,淳于容这是第一次和沐月夕碰面,见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笑靥如花,心中异常的欢喜,脸上的喜色更浓。今天沐月夕穿了件淡紫色,领口绣有折枝梅花的衣裙,头上戴一枝点翠凤头钗,一枚珍珠卷须簪,脸上未施脂粉,淡雅出尘,和站在她身边的沐月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淡一浓,一雅一俗,高低一见分明。 众人重回正厅,又是一番行礼请安,然后落座上茶,闲话家常。 “盈儿,你该去准备了。”沐老夫人见沐月盈不顾场合一味的向沐晚谦撒娇,心中不喜,看看时辰,便开口提醒她该去准备午膳。 这是老习俗,三朝回门,女子要亲自下厨,为婚后第一次上门的夫婿准备几道例菜,向娘家人表明,她们夫妻和睦,同饮共食。 沐月盈不敢驳沐老夫人的话,低头撅了撅嘴。 “夕儿,你陪你妹妹一起去,把那几道菜学熟了,等你回门时,才不会慌了手脚。”听沐晚谦这么说,沐月盈面露得色。 沐晚谦本意是想把沐月夕支走,好跟沐老夫人说沐月夕成亲的事,只是他这话在沐夫人听来,实在是有些不妥,这不摆明说沐月夕厨艺不好嘛。虽然沐月夕的厨艺的确不好,仅能把菜煮熟,色香味俱无,可沐夫人护短,容不得别人说她宝贝女儿不好,就算那人是沐晚谦,也不行。当着众人面,沐夫人不好给沐晚谦脸子看,只是拿眼恨恨地剜了他一眼。 沐老夫人脸色微沉,淡淡地道:“夕儿,厨房里油烟呛人,你站远些看,别凑太近。沐家虽不富贵,但还请得起厨子,用不着主子下厨。” 荣王眉梢一动,垂下的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沐晚谦端起茶杯,假装喝茶,掩去脸上无奈的笑。 沐月夕和沐月盈起身告退,走出门来,沐月夕使了个眼色给清齐,清齐点了点头,绕到厅后去偷听,她走进去,恰好听到沐晚谦对沐老夫人道:“母亲,钦天监已拭好三个宜成亲的日子,特意送来让母亲选一个合适。” 沐老夫人接过内侍递来的红柬,看着上面写着三个日期微微皱眉,想了想,“这都快九月了,离十一月十六,十二月初九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太急了些,我看就定在明年二月初六吧,这日子好,双日,大吉大利。” “母亲说的是。“沐晚谦恭敬地从沐老夫人手上接过红柬,送还给内侍,“有劳公公回宫禀明皇上。” “沐大人客气。”内侍笑着将红柬纳入袖中。 沐晚谦和淳于容送他出去,又客套了几句,塞给他些银子,内侍掂了掂,份量很足,脸上乐开了花。送走内侍,翁婿俩才转身回正厅。 清齐喜滋滋地赶去厨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沐月夕:“大小姐,您跟候爷成亲的日子定了,定在明年的二月初六。老夫人说,那天日子好,是双日。” 夫婿已经选定,成亲是迟早的事,沐月夕并不觉得意外,二月初六,春意盎然,到是成亲的好日子,抿嘴一笑,眸光流转间,带上了一抹春意。 “妹妹恭喜姐姐嫁得如意郎君。”沐月盈走了出来,说的咬牙切齿。 “谢谢。”沐月夕淡淡地道。不想与沐月盈起争执,沐月夕带着婢女摇摇摆摆地回房去。 沐月盈对着沐月夕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咒骂了几句,才气呼呼地扭身回到灶边,把锅子敲得震天响。其他的下人都避开了,只有一个香蓉站在旁边,怯怯地不敢说话。 沐月夕走到半道遇上了疾步走来的淳于容,愣了愣,迎了上去,“候爷,有事?” 咏诗和清齐相视一笑,避到一旁,让两人说话。 “没事,我就进来看看你。”淳于容温柔地笑道。 沐月夕眸光微转,笑着把手中的丝帕递给他,“擦擦汗。” 淳于容接过丝帕,淡紫色的丝帕上绣着一个小小的夕字,轻轻拭去额头上汗珠,顺手把丝帕塞进了衣袖里,轻声问道:“这几日,你过得可好?” “我在我自己家里,能过得不好吗?”沐月夕抿嘴笑道。 “夕儿,给我的荷包不用绣花。” 沐月夕为难地皱眉,低头揉着衣角,“候爷,实话告诉你,我连花都绣的不太好,绣别的就更不成样子了,你别抱太大的希望。” “我不要绣别的,就绣一个夕字。”淳于容柔声道。 沐月夕脸一红,道:“我知道了,你快出去吧。” 淳于容解下腰间的玉佩,在中间轻轻一按,玉佩一分为二。淳于容将玉佩的一半递给沐月夕,道:“这玉佩是祖父送于我祖母之物,自祖父祖母离世后,我就一直带在身边,拆开,是一对凤凰,取凤凰双飞之意,你我一人一块,待我们成亲再归一处。” 沐月夕接过,握在在手中,仰着脸与他对视,许诺般地道:“我会妥善收好的。” 淳于容笑,转身,沿原路返回正厅。 用过午膳,荣王就带着沐月盈回王府了,当天夜里他没有宿在沐月盈房中。沐月盈松了口气,这两日,她被折腾的够呛,全身上下都痛,他不留宿,她庆幸不已。 第二天,沐老夫人和沐二夫人就带着沐毓正兄弟俩离开荥扬城,返回苏城。明面上沐毓正与她们同行,半道上他折回荥扬城,继续隐身暗处。 婚期既然已定,沐月夕就是待嫁之身,不在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女孩,生活稍稍有些改变,每天上午,她要跟着沐夫人管家理事。 沐夫人把沐月夕的小手握在掌心,摸索着她手上细腻的皮肤,叹道:“我的夕儿长大了,转眼之间就要出嫁,娘亲这心里啊,实在舍不得。” 沐月夕偎进沐夫人怀中,“娘,夕儿也舍不得娘。” “可再怎么舍不得,娘亲还是要放手让你离开娘身边,这条世间女子都要走的路,注定要你自己去面对,去走。娘的担心只能放在心,护不了你。娘亲只盼如海他保我儿一世富贵,宽厚相待,不用我儿吃苦受累。”沐夫人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女儿出了嫁,娘家就算再有权势,也有护不到的地方。 “娘,夕儿一定会一生无忧,幸福安康的。”沐月夕信心十足。 沐夫人默默的抚摸着沐月夕的发髻,眸中的忧色浮浮沉沉,一颗慈母心百转千回,她爱若生命的掌上明珠,别人可会珍惜? 第166章 拆穿身世 时光流逝,岁月静好。 八月二十七日,晋王妃黄昌茕生女。 九月初二,八皇子如愿以偿成为大祁的太子,徐贵妃母凭子贵入主中宫。 同日,显庆帝驳回沐晚谦告老还乡的奏折,命他继续留任兵部尚书一职。 也在同一天,淳于容真正成了一位只有爵位,而无实权的闲散候爷。这是淳于家与沐家联姻付出的代价,也成为大祁有名的要美人不要权势的典范。 九月初四,年满十九岁的咏诗出嫁。 九月初八,天气晴朗,晨光从绿纱窗照射进来,一室温馨,早起的沐月夕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接替咏诗的婢女冬香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大小姐,有您的信。” 浅蓝色带着淡淡茱萸香味的信封上,用圆融苍润的字体写着,“沐大小姐”四个大字。沐月夕眸光微转,这个淳于容想做什么? 浅蓝色的花笺上写着一行字,“九月初九,重阳登高,菊香亭内,静候芳驾。” 沐月夕微愕,明知道在成亲前他们是不能见面的,他还约她出去,唇角微微扬起,露出浅浅的笑,想不到一向守礼的文信候爷也会离经叛道。 换好衣服,沐月夕带着婢女去给沐夫人请安,用过早膳,把几个来回事的管事嬷嬷打发走。沐月夕怯怯地道:“娘,候爷明天约我去登高。” 沐夫人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既然他约你,你就去啊。” “但是这样可以吗?”沐月夕偏着头看着沐夫人。 沐夫人摸着沐月夕垂在肩上的小发辫,慈爱地看着面前娇艳如花的女儿,柔声道:“只要你觉得高兴就可以。” “那我可不可以穿男装去?”沐月夕得寸进尺。 “可以。” 沐月夕咬了咬下唇,眨着眼睛,“我可不可以不带婢女,骑马去?” 沐夫人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哑然失笑,“可以。” 沐月夕一声轻呼,扑进沐夫人怀里,娇声道:“娘,谢谢您。” 沐夫人搂着沐月夕,笑道:“真真是个傻孩子,跟自己的娘说什么谢谢。” 母慈女孝,其乐融融之时,门外的婢女撩开门帘道:“夫人,四小姐回来了。” 沐夫人和沐月夕都是一愣,在大祁,出嫁的女儿,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者娘家派人去接时,才能回娘家,沐月盈这时候突然跑回来,难道出事了? 香蓉扶着沐月盈走了进来,她今天依旧是盛装打扮,一袭桔红色绣金凤的的宫服,衬得她艳若桃李,盈盈走到沐夫人面前屈膝行礼,“盈儿给娘请安。” “奴婢给夫人,大小姐请安。”香蓉跟着行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沐夫人抬了抬手,淡淡地道。 沐月盈起身在一旁坐下,香蓉低头站到她的身后。 沐夫人端起茶杯,啜了几口茶,道:“夕儿,方嫂今天照你的法子做那个什么姜汁奶茶,也不知做成没做成,你去厨房里看一下,要是做好了,就让她们端上来,也让盈儿尝尝味。” “娘,是姜汁撞奶。”沐月盈已经成亲,沐月夕还没出阁,沐夫人怕沐月盈说出来的事,不适合沐月夕听,找个借口打发沐月夕走。沐月夕明白她的意思,没多话,起身离去。 “盈儿,你今天回来有什么事吗?”沐夫人很直接地问道。 “娘,沐家祖传的金锁,你打算什么时候给盈儿?”沐月盈问的更直接。 沐夫人没想到沐月盈是来向她讨要沐家祖传金锁的,而且还要的这么直接,这么理直气壮,一股怒火窜上了心窝,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沐家的金锁是不会给你的。” 沐月盈一挑眉,“那娘打算给谁?给沐月夕?” 沐夫人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是。” “娘,我才是沐家第一个出嫁的女儿,那把金锁理应给我,你怎么能越过我,把它给沐月夕呢?”沐月盈柳眉紧拧,不悦地质问道。 “沐家第一个出嫁的女儿。”沐夫人唇角一扯,露出嘲讽地笑。 沐月盈脸一红,表情僵硬,可依然坚持道:“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出嫁,而且贵为王妃,沐月夕她嫁的是候爷,身份比我低,这金锁理应交给我保管。” 贵为王妃。 沐夫人眉梢一动,恍然大悟,原来她以为嫁给王爷,就可以仗势欺人,就可以压夕儿一头,轻轻嗤笑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扫了一眼站在屋内伺候的婢女们,“你们都下去。” 待婢女们都退下。 沐夫人盯着沐月盈,沉声道:“你今年有十三岁了,长大嫁人了,有些事是该告诉你,免得你得陇望蜀,不知长幼尊卑。” 沐月盈隐隐有些不安,勉强笑道:“娘,你要盈儿说什么呀?” “你不是老爷和我的女儿,你爹是老爷的结义兄弟,在你出生前一个月病死了,你娘在生下你后,血崩而亡,老爷看你可怜,不想别人瞧不起你,就好心的收养了你,让你以沐家嫡女的身份长大。”沐夫人合盘托出。 沐月盈脸色巨变,气愤地道:“娘,我知道你一向偏心沐月夕,想把金锁留给她,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说我不是你和爹的女儿吧。” “你不信,可以去问你爹,你爹那儿还留着你娘临死前留下的遗书,你一看就明白了。”沐夫人冷冷地挑眉,嘴角微扬,似嘲似讽地看着她。 沐月盈娇艳的小脸一阵扭曲,“不,我不信,我不信,你在说谎,你在说谎。” “沐月盈,你应该还记得八月十五,老夫人说的那些话,你安分守己的当你的荣王妃,不要去强求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沐家自然会护着你,保你荣华富贵,否则。”沐夫人冷哼一声,“沐月盈,你好自为之。” 沐月盈盯着沐夫人,“我不信你说的,我去问爹爹,你休想骗我。”说罢甩袖出了门。 沐夫人深吸了口气,闭目靠在软榻上,就借这一次机会,把事情说清楚,让沐月盈认清事实,不要再自以为是,惹出事端来。 沐月盈气冲冲地闯进沐晚谦的书房,劈头盖脸地问道:“爹爹,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儿?” “盈儿,出什么事了?”沐晚谦一惊。 “爹爹,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儿?”沐月盈重复问题。 沐晚谦皱眉,“盈儿,你为什么这么问,你当然是我的女儿。” “好,既然我是你的女儿,你把沐家祖传的金锁给我。”沐月盈把手伸到沐晚谦面前。 沐晚谦脸上闪过一抹恼色,“盈儿,金锁在你娘手里,而且这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你的。” “哪要怎么样才能给我?”沐月盈问道。 “盈儿,那金锁的样式老旧,戴在身上不好看,你要喜欢金锁,爹爹给你重新打一个,好不好?”沐晚谦柔声劝慰道。 “我不要,我就要那把金锁。” “盈儿,乖,听话,别闹了啊。那金锁不好看,爹爹,一定给你打一个又大又漂亮的金锁,保证比那个金锁份量更足,样式更漂亮。”沐晚谦许诺道。 沐月盈眸底神色变了又变,没有再坚持下去,低声道:“爹爹,我回王府了。” “等金锁打好了,爹爹就让他们送过去给你。” “谢谢爹爹。”沐月盈垂下眼睫,转身离开。 沐晚谦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抬脚往沐夫人的正房去了。进了屋,发现沐月夕也在,母女俩正喝着姜汁撞奶。 “这是什么好东西,也给爹爹一碗尝尝。”沐晚谦笑道。 沐月夕端了一碗给他,“爹爹,尝尝看,好不好喝?” 沐晚谦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巴,“太甜了。” “我喝味道很好。”女人比男人更喜欢甜食些,沐夫人比沐晚谦捧场。 “味道是很好,夕儿,再去端一碗来给你娘喝。”沐晚谦也找借口把沐月夕支走。 “哦。”沐月夕把婢女们一并带走了。 沐晚谦坐在沐夫人身旁,摸着下巴,一脸深沉。 沐夫人也不理他,随手拿起几根彩线,打起络子来。 “夫人,你今天跟盈儿说了什么?”沐晚谦还是问出了口中。 沐夫人眼皮都没抬,淡淡地道:“我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把事实告诉她。” 沐晚谦皱眉,“夫人,你怎么……” “我怎么怎么了?我把事实告诉她,难道你要我把金锁给她?那个是沐家祖传的,难道传给一个外人?”沐夫人不等他责备的话说出口,挑眉反问道。 “你可以用别的办法来打消她的想法,没必要把她的身世告诉她,你这样说了出来,让她如何自处?”沐晚谦皱眉道。 “老爷,你担心她无法自处,你有没有想过我要如何自处,她刚才可是用王妃的身份来压我的,我要不把她的身世说出来,我怎么打消她的念头?”沐夫人已做了决定,这个养女,她是坚决不要了。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再责备沐夫人也于事无补,沐晚谦只得作罢,叹气道:“你明天找金店打把金锁送到王府去吧,别再提这件事了。” 沐夫人淡淡地应道:“好。” 沐月盈身世的事,并没有外传,她在外人眼里还是沐家的四小姐。 第167章 重阳登高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秋高气爽,碧空如洗。沐月夕骑马穿街而过,路上听到孩童正欢快地唱着:“桂花桂花你真香,香味香味飘过墙,采来桂花做糕点,弟弟妹妹都跑来。” 沐月夕回头看了眼那些唱歌的孩童们,扬唇一笑,还是小时候单纯,只要有吃的就会很开心。 郊外的空气格外清新,沐月夕远远的就看到淳于容坐在菊香亭内,他穿着月白色长袍,袖口与襟口滚着银线菊花绣边,腰上坠了一枚青白玉茱萸佩,装扮很简单,却透着一股飘逸出尘的味道。亭外的秋菊开得绚烂无比,他却比花更绚烂夺目,沐月夕轻叹一声,男人美成这样,真是妖孽啊! 妖孽男人还嫌不够,薄唇轻扬,笑得如新月般湛湛生辉,那双漆黑的墨瞳更是闪耀着诱人的光芒,害得沐月夕被他蛊惑的连马都不会下了,呆愣地看着他。 “夕儿,怎么了?”淳于容拉着缰绳,抬头柔声问道。 沐月夕小脸一红,要她怎么回答?她总不能说,她被他的男色所迷吧?翻身下马,稳稳落地,再抬头看他时,已恢复平静,眸光清亮,“我们要去哪里?” “茱萸插鬓花宜寿,我们去上山折茱萸。”淳于容笑道。 两人并肩沿着小径朝山上走去,路上不时遇上三三两两前来登高望远的文士书生,他们虽然认出了淳于容,但是非常知趣,没上前来啰嗦他们,只是含笑点头示意。可就是这样,淳于容还是嫌他们碍眼,打扰了他和沐月夕,带着沐月夕往一旁小径走去。 徒步上山,习武的淳于容不觉得疲惫,可沐月夕这闺阁千金却走不动了,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小脸绯红。淳于容舍不得她辛苦,几番欲背着她上山,都被沐月夕婉言拒绝。 又走了一段路,沐月夕双脚发软,再也走不动,扶着树,大口的喘着气。淳于容凑到她耳畔道:“如果你不让我背,我可就要抱了。” 沐月夕微微脸红,“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可以继续走。” 淳于容无视她的拒绝,伸手抱起她,一本正经地道:“不让我背,我就只好抱了。”言罢,不顾沐月夕的挣扎,大步向山上走去。 沐月夕看着他俊秀的脸,怔一怔,才呐呐地道:“候爷,还是背吧!” 淳于容低头望着怀里脸红如霞的沐月夕,优雅地弯起了嘴角,温柔地道:“先让我抱一会。” 沐月夕脸上的绯色由耳根蔓延到了脖子,窝在他怀中动也不敢动,手足无措,心旌摇曳。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头慢慢地靠向淳于容的肩颈处,微微垂下双眸,就这样相伴一生,从此不羡鸳鸯不羡仙。 两人来到半山腰一处平地,淳于容小心地放下沐月夕,两人并肩而立,俯看山下坊巷纵横、房舍井然的荥扬城,欣然一笑。山风吹来,杂着茱萸花的浅浅清香,心境豁然开朗。 “三郎。”沐月夕轻声唤道。 “嗯。”清软的鼻音,淳于容侧目看着她,眸底有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沐月夕拿出绣着夕字的如意形荷包递给他,“里面装的是茱萸花。” 淳于容取下玉佩,纳入袖中,“你帮我挂上。” 沐月夕靠近他,低头帮他把荷包挂在了腰带上。 “夕儿,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淳于容抓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沐月夕偏头看着他,眸中闪过一抹促狭地笑,道:“你说很喜欢的,一会要是有人笑话你戴这么丑的荷包时,你可不许摘下来。” “我会日日佩戴于身,绝不摘下来。”淳于容许下承诺。 沐月夕凝视着他,眉眼间尽是笑意。两两相望,情意绵绵,淳于容伸手挑起沐月夕的下巴,低头欲吻上她微启的樱唇,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却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淳于容微蹙眉尖,眸中闪过一抹恼色。沐月夕略感诧异,这里不是正路,谁会来和他们一样,沿小径上山? 回头一看,是杜徵和浅菁,沐月夕微微挑眉,这两人怎么凑一块了,见有人来,沐月夕抽了抽握在淳于容掌中小手,可淳于容不但不松手,反而用力握着,抽了两次,抽不出来,只得作罢,任他握着。 “我说的没错吧,他们果然在这里。”杜徵自得地笑着,看到两人紧握的双手,笑容微凝,把目光移开,看向山下,“啪”地一声打开扇子,优雅的扇着。 浅菁走过来笑道:“早知妹妹穿男装出行,我也换男装了。” “穿男装爬山方便些。”沐月夕笑道。 “方便些?”杜徵勾起嘴角,坏坏地笑,“怕不是因为方便些吧。夕儿妹妹,难道你不觉得你这么做象是在掩耳盗铃吗?” 沐月夕斜睨他一眼,挑眉道:“我用得着掩耳盗铃吗?这铃本来就是我的。” 沐月夕的这一句话,让本来对杜徵突然出现,而没能吻到沐月夕的淳于容心中的那股怨气,消失不见,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笑得如沐春风。 浅菁掩嘴一下,低头向下看,“没想到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半个荥扬城,再上去些,是不是可以看到整个荥扬城?” 淳于容眸光一闪,轻笑道:“你们再往上走一段路,有一个赏景亭,在那里可以看到整个荥扬城。” 淳于容欲打发两个妨碍他们的人离开,可是浅菁偏不让他如愿,拉着沐月夕另一只手,“走,夕儿妹妹,我们一起去看风景去。” 沐月夕被浅菁拖走,淳于容再多不快,只得吞进肚子里,一脸郁闷地和杜徵跟在两人身后向赏景亭走去。 赏景亭风景如画,花团锦簇,香气怡人,荣王一家正坐在亭中,身穿蓝色锦袍的荣王居中,沐月盈坐在他的左边,郑氏坐在他的右边。 沐月盈穿着件红色绣金牡丹的衣裙,头上梳着繁杂的金丝八宝攒珠髻,两枝金步摇垂于两侧,垂下的玉钿细碎,颗颗闪亮,额间的五彩华胜,映得她眉似远山,眸若春水。 郑氏容貌虽然稍逊沐月盈一筹,但身材高挑,穿了件橙黄色绣银凤的衣裙,宽大的衣袖随风飘动,别有一番风姿,头上挽着飞天髻,戴着一枝点翠凤钗,凤嘴衔着三串流苏,垂下的珠坠翠绿欲滴。 见淳于容四人走了过来,荣王起身迎了上来。 客套了几句,在亭中坐下。郑氏提议去摘茱萸花,浅菁没有异议,沐月夕更是感激不尽,除了她们三人,其他女子都用爱慕的眼光看着淳于容,而沐月盈更是毫无顾虑,盯着淳于容不放,恨不得扑进他的怀里。 沐月夕担心沐月盈这样会惹怒荣王,忙道:“盈儿,一起去吧。” “好啊!”沐月盈娇笑一声,向沐月夕走来,就快走到淳于容身边时,假装被裙子绊倒,整个人向淳于容的方向倒去。 淳于容向一旁闪开,站在他身后的杜徵伸手捞住了沐月盈,沐月盈以为是淳于容,顺势靠了进去,杜徵故意没站稳,借着冲力向后退几步,看在在旁人眼中成了深情相拥。荣王脸色一沉,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 杜徵松开手,唇角一勾,露出惯常的坏笑,“王妃小心些,你要是摔坏了,王爷可是会心疼的。” 沐月盈眼中闪过一抹恼,瞪了杜徵一眼,怪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沐月夕表情古怪地看着沐月盈,她这算什么意思?当着自己夫君和姐姐的面,勾引未来姐夫? 郑氏唇边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摸着耳边的耳坠,笑道:“山上露水重,妹妹穿着新鞋,走路可要小心些。” 这话算是帮沐月盈圈了场,她刚才所做的事就此揭过,大家闭口不提,说笑着去折茱萸枝。 淳于容选了一朵盛开的茱萸花插在沐月夕鬓边,又摘下一朵,递给她,低着头,凑到她面前,柔声道:“帮我插。” 沐月夕脸微红,随手帮他插上花。看着两人毫不避忌的亲昵举动,沐月盈气得把手中的丝帕揉成了团,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恨意。郑氏眸光闪烁,唇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又闲坐一会,众人下山回城。淳于容见沐月夕下山后就一直绷着小脸,知道她在气沐月盈不顾体面,乱耍手段,轻声喊道:“夕儿。” 沐月夕抬头,看见他脸上如水般清浅笑意,眨了眨眼睛,明了他叫她的意思,唇角轻扬,微微一笑。 回到家里,沐月夕略显僵硬的表情,还是让沐夫人看出了异样,几番追问后,沐月夕把沐月盈在山上所做的事,说了出来,微微皱着眉,道:“娘,盈儿这么做,会激怒荣王的。” 沐夫人伸手抚平沐月夕皱着的眉头,笑道:“别为她担心,爹和娘会想办法的。” 沐月夕点了点头。 “好了,你也累了,一会叫冬香把膳食端到房里去用,就别过来了。”沐夫人摸了摸她的小脸,慈爱地笑着。 “哦。”沐月夕乖巧地应道。 沐月夕行礼告退,她一走,沐夫人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眸底涌出浓浓的恨意,想了想,起身去书房找沐晚谦。 沐晚谦正舒适地坐在椅子上看书喝茶,沐夫人铁青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把他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道:“夫人,出什么事了?” 沐夫人瞪了他一眼,“你的宝贝女儿又惹事了。” “盈儿又怎么了?”沐晚谦皱眉。 沐夫人冷哼一声,把刚才沐月夕告诉她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听得沐晚谦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沐月盈这么做,不止丢尽了沐家的脸面,甚至还丢了皇家的脸面,实在是没办法再用她还小来解释了。 第二天,沐府就往荣王府里送了四个很懂规矩的婢女。 第168章 痴迷不悟 夜里忽起凉风,到次日清晨,天上就落下了绵绵细雨,一阵秋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喜儿在廊下叫着,“下雨了!快收衣服呀!” 沐月夕拥被坐在床上,哈哈笑道:“这句话是谁教它的?” 冬香走了进来,笑道:“这院子里除了小园,谁还有这么淘气。也就是她,一天到晚逗鸟玩。” “大小姐,天气转凉了,多穿些衣服吧。”清齐拿出了秋日的衣裳。 沐月夕素来怕冷,更怕受寒生病喝苦药,依言乖乖地换上那件鹅黄色的薄棉衣和白色绣有淡紫色鸢尾花的长裙,因不用出门,没有梳发髻,用碧玉梅花簪轻轻绾住柔顺清亮的青丝,余下的则用的鹅黄色的发带轻轻挽在身后,结了个如意结,清齐又挑了朵金色蝴蝶珠花替她簪在鬓边。 收拾妥当,沐月夕带着婢女去给沐夫人请安,用过早膳后,在沐夫人的指导下,用了半个时辰管家理事,事事处理的妥妥当当,沐夫人眉开眼笑,面带得色,不愧是她的女儿,聪明能干,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 陪着沐夫人闲聊了几句,沐月夕告退回房,一进屋,就见清齐笑盈盈地迎上来,“大小姐,候爷又送东西来了。” 沐月夕莞尔,自从九月初九回来后,因为没法再找到合理的理由见面,淳于容就不时送些小玩意过来给她,哄她开心。 不知道今天送的是什么?沐月夕看着摆在房中不算小的箱子,微微挑了挑眉,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箬笠、蓑衣和木屐,哑然失笑。 走到桌边,提笔在花笺上写道:“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必归。”呵气将墨汁吹干,把花笺放进画着茱萸花的笺袋中,递给清齐,“送过去吧。” 清齐含笑接着,出门自去。 沐月夕让婢女燃起兰花香,坐在琴案边,纤指拨动琴弦,悠扬乐声响起,一曲抚完,就听到清齐在外面道:“大小姐,浅菁郡主来了。” 沐月夕侧身看去,婢女掀开帘子,浅菁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夕儿妹妹。” “浅菁姐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沐月夕笑着将她迎至桌边坐下,提壶为她倒了杯茶水。 浅菁捧起茶杯,浅啜了一口,笑道:“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就过来找你聊天。” 沐月夕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怕是不想听王爷啰嗦,才故意避出来的吧。” 浅菁伸手用力地拍打她一下,嗔怪地骂道:“讨厌。” 沐月夕抓住她的手,正颜道:“浅菁姐姐,世上有这么多好男儿,你为什么就非要嫁给程……悦王不可呢?” “夕儿妹妹,不管这世上有多少好男人,他都与我无关,在我的眼里就只有他,我非他不嫁,至死方休。”浅菁如同发誓般地回答道。 沐月夕无语地看着执着的浅菁,苦恼地皱起了眉,程子悦到底有什么好,让浅菁迷恋到这种地步? “夕儿妹妹,我告诉你,六公主请旨让皇上给她赐婚。”浅菁不想谈及她和程子悦,忙换了话题。 “六公主还没及笄,怎会这么着急请旨赐婚?”沐月夕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 “又不是赐婚就马上成亲,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等六公主及笄了再嫁。”浅菁解释道。 “哦。”沐月夕点了点头。 浅菁不知想到了什么,掩嘴一笑,道:“那你知不知道,六公主让皇上把她赐婚给谁?” “我整天呆在家里,又没出去,我怎么会知道。”沐月夕白了浅菁一眼。 “你猜猜看呀。”浅菁扬扬眉,笑得古怪。 沐月夕认识的男子不多,屈指可数,浅菁让她猜,表明这男子必是她认识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小杜?” 浅菁一拍巴掌,“没错,就是小杜。” 沐月夕讶然,“六公主喜欢小杜?” “嗯哼。” 沐月夕了然一笑,道:“小杜容貌俊俏,是挺吸引人的。” “小杜拒绝了,你知道小杜拒绝的理由是什么吗?” 沐月夕勾起嘴角,学杜徵的坏笑,痞痞地道:“要是娶了公主,在下可就没办法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浅菁竖起大拇指,“夕儿妹妹,你真是小杜的知己,他就是这么拒绝皇上的,害得皇上没奈何,只得作罢。害六公主伤心的哭了好几回” 沐月夕哂笑道:“什么知己,我不过是依着他风流本性,揣测而已。” 浅菁眸光微转,凑到沐月夕面前,一脸三八表情,“夕儿妹妹,我听说文信候常送东西哄你开心,是不是真的?” 沐月夕向后靠了靠,“你怎么会知道?” 浅菁微眯双眼,“荥扬城都在传,淳于容为搏红颜一笑,不惜花费千金购买沐家大小姐的心头之好,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都送些小玩意,那里需要花费千金。这些谣言呀,传得没边了。”沐月夕抿了抿嘴。 “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浅菁感概地叹了口气,“她们都说,文信候虽然看起来温和亲切,平易近人,可是那温和亲切、平易近人里都透着疏远,骨子里清冷的很,不过现在看来,那是因为她们不是他在意的人,遇到他在意的人时,他也会这么痴缠灼热,肯花心思哄人的。” 沐月夕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她们是谁呀?” “还能是谁,都是爱慕你家那只铃,又得不到他的人说的。” 沐月夕撇撇嘴,“说的好象很了解他似的。” “啧啧啧,真是个小气又霸道的女人,他人都是你的了,让别人说说又不会掉块肉。” 沐月夕伸手在浅菁脸上捏了一把,“我不小气,留你在这里吃饭可好?” 浅菁扬眉,“你不留,我也要在这里吃饭的。” 沐月夕噗哧一笑,“没见过象你这么厚脸皮的人。” “这会子你不是就见着了。”浅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沐月夕哭笑不得,睨着她摇头。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婢女送上午膳。 用过午膳,浅菁执意要沐月夕教她抚琴。 “好好的,你怎么想起学琴来了?”沐月夕一边净手,一边不解地问道。 “你别管我为什么要学琴,我自有道理,其他的曲子,我也不想学,你就教抚梅花三弄好了。”浅菁坐在琴案边,跃跃欲试。 沐月夕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抚了首古曲。 “哎呀,不是这个。”浅菁轻哼了一段曲子,“是这个,你会不会?” 沐月夕心下了然,看了浅菁一眼,琴声起,歌声扬,却不是梅花三弄,“每逢秋去冬来是人去花又别,叹一声缘分不该如此难求,所谓的爱与不爱相隔在哪般,为何会让你宁愿白头也守候?时间已覆水难收,弹诉哀愁泪不休,梦碎后已难再回首,弹琵琶又见当年镜前你梳头,拨一首满花春秀今日月下再醉孤酒,雨落枝头年复一年谁的白发留?” 一曲唱罢,浅菁低头不语。 沐月夕起身推开窗,雨已停,院中花残叶败,“时间覆水难收,姐姐可要珍惜啊。” 浅菁眸光微黯,轻叹一声,告辞离去。 过了几日,到了十月初二沐月盈十三岁生日,这是她出嫁后的第一个生日。显庆帝为表达对沐家的恩宠,特意下旨,在荣王府为她大摆宴席。 饮酒开宴,觥筹交错,乐声悠扬。 桂花酒入口绵甜,不知不觉中,沐月夕多饮了几杯,酒意上涌,头晕晕沉沉,见沐夫人与人相谈甚欢,就和小福说了一声,悄悄地带着清齐和冬香离席而去,到外面散步解酒。 屋外的空气要厅内清新许多,深秋的夜晚,更添了些许凉意,沐月夕靠坐在廊下,轻舒了一口,廊外种着几株秋菊,冷香扑鼻。 忽听到环佩叮当响,侧目而视,是香蓉扶着沐月盈走了过来。今日的沐月盈明艳动人,穿着橘红色镂金刺绣的衣裙,挽着浅橘色披帛,梳着飞天髻,戴着宫装凤钗和五彩华胜。 “姐姐又逃席了。” “我出来醒酒。”沐月夕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 “姐姐,你看今天居然没有月亮。”沐月盈指着夜空,笑道。 沐月夕抬头看天,夜空上无月,只有满天繁星,浅浅一笑,道:“今天是初二,自然没有月亮,到十五,这月就圆了。” “是啊,今天是初二,是没有月亮的,所以啊,我叫月盈这名字,真是名不符实,还不如改名叫沐月无更好。”沐月盈略带嘲讽的冷笑道。 沐月夕眉尖微蹙,斜睨她一眼,“随便你。”转身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赫连沐氏。” 唇角一勾,闪过一抹冷冽的笑,沐月夕扬长而去,沐月盈的所作所为,早让沐月夕寒了心,要是不顾念着那点血亲,是绝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的。 沐月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冲着沐月夕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番,才跟在沐月夕的身后回到厅中。 宴罢,宾客各自散去。 沐月夕也随父母回家。上车时,淳于容走过来和沐晚谦话别,两人虽没说上话,但是总算见上了一面,解了些相思之苦。 第169章 苏城之行 (上 虽然离二月初六还有三个多月,可沐夫人已经开始着手筹备沐月夕的婚事,霍老夫人更是不辞辛苦,每日都过府来帮忙。 相比她们的忙碌,沐月夕要轻闲许多,除了继续学着管家理事,就是在有需要的时候被叫去花厅当木头人,其他的时候,她依旧窝在房是看书、抚琴、睡觉,吃东西,和淳于容通信当笔友,互送些小玩意。 十月初九,沐晚谦接到苏城来信,沐老爷子要见两位孙女和孙女婿,让四人回苏城一趟。沐晚谦上折请旨,显庆帝欣然同意,择了十月十六,让四人起程去苏城。 显庆帝旨意下达的当天晚上,沐毓正潜回了沐府。 “正儿,这一次你亲自护送你姐姐去苏城。” 沐毓正眸光一闪,道:“爹,请恕正儿直言,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此去苏城千里之遥,万一沐月盈她……”顿了顿,“正儿怕到时候追悔莫及。” 沐晚谦面色冷肃,“正儿,你娘把盈儿的身世告诉你了?” “家中只有夕儿还不知晓。”这句话很明白的告诉沐晚谦,沐月盈的身世不止他知道,沐毓齐也同样知道,而且他们的想法和沐夫人一样,不想再对沐月盈手下留情。 “你要在路上除去她?”沐晚谦沉声问道。 “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会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不用再时时提防她谋害夕儿。”沐毓正勾起嘴角,露出冷酷的笑。沐月盈几次三番谋害沐月夕,早已让他动了杀机,要不是因为沐晚谦念及沐月盈生父之情,不肯同意,沐月盈早已死在他的手中。 沐晚谦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若隐若现,“正儿,你要知道她现在不仅仅是沐家的女儿,她还是荣王妃,牵涉到皇家,一个不慎,沐家会因此受制于人。” 沐毓正不以为然地道:“荣王不足为惧。” “正儿,荣王要是如表面上这么简单,就不会在盈儿受辱之事中全身而退,你要记住,任何人都不可以轻视,轻视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沐晚谦正颜道。 沐毓正神色微变,低头道:“正儿明白。” “正儿,你想防范于未然的想法是不错,但是,不是每件事,都能让你防范的,就算事事都考虑全面,有也突出其来的变故,你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变故?” “爹的意思,正儿明白。”沐毓正抬头看着沐晚谦,目光坚定,“这件事我们可以防范于未然,爹,我不愿意让夕儿身处危险之中。”沐毓正还是坚持要在路上除掉沐月盈,他不希望沐月盈再次伤害到沐月夕。 沐晚谦唇边掠过一抹笑意,“正儿,你是暗部下一任的继承者,这次苏城之行,是对你的一个考验,好好处理,不要顾此失彼。” 沐毓正眼中一亮,单膝下跪,“正儿不会辜负爹和二叔的期望,一定努力通过这次考验。” “去吧。”沐晚谦挥了挥手。 沐毓正行礼退出书房,身形一闪,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十月十六日,秋高气爽,出城的官道上,数十名护卫护着两辆马车不急不缓地行进着。洁白的云朵在碧蓝的天上缓慢的流动着,带着丝丝凉意的清风不安分地掀起车帘,淡淡的泥土清香随风飘进车来。 突然第一辆车内传来惊呼声,一块淡蓝色的丝帕顺风飞了起来,飘飘扬扬朝后面卷去,策马走在第二辆马车旁的是淳于容,丝帕正好飘落到他的马蹄下。 沐月盈从车内探出头来,娇笑道:“容哥哥,请帮我捡一下丝帕。” 淳于容充耳不闻,任马将那块丝帕踩进泥土里。沐月盈微微变了脸色,扭头对着荣王撒娇道:“王爷,丝帕被踩坏了啦,那是妾身最喜欢的一块丝帕。” 荣王伸手搂着她的小纤腰,笑呵呵地道:“小乖乖,不就是一块丝帕,踩坏了就踩坏了,等到了葶城,本王给你买一箱子双绣丝帕。” 沐月盈媚眼如丝地斜了他一眼,娇嗔地道:“你记得你许的话,可不准忘了。” “不会,不会,本王绝不会忘记的。”荣王捏了捏她的腰,看着她如花的娇容,心中一荡,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咬住她樱红的唇。沐月盈闭上双眸,红唇轻启,任他索取。 马车缓缓向前行进,车轴发出轱辘的声响,第二辆马车里很安静,沐月夕斜靠在软枕上迷迷糊糊地睡觉,昭婷和冬香在绣花。 落日西坠,一行进城,入往驿站,用过晚膳后,各自回房休息。 睡梦中,有箫声轻微缥缈的传来,沐月夕坐起,聆听了一会,那箫声绵延悠长,清音袅袅,如此月夜,是谁在吹箫? 沐月夕一时好奇,披衣起身,寻声而去。走出驿站,向左转,小河旁,柳树下,有人在吹箫。晚风吹起他的锦袍,月光下他的那张脸美得让人看不真切,似有一层淡淡的光在周身笼罩着。 静静吹完一曲,淳于容收起玉箫,走到沐月夕面前,低头问道:“我吵醒你了?” 沐月夕摇头,微微仰头,浅笑道:“很好听。” 淳于容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伸手欲抚摩沐月夕的脸,沐月夕害羞地向后退开。淳于容不让她退缩,向前一步,伸手将她紧紧地揽进怀中。 沐月夕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茱萸香,身体一僵,却挣脱不了他温暖的怀抱,慌乱地喊道:“候爷!” 淳于容缓缓地垂下头,睫毛轻颤,眼神温柔,温热地气息,吹在沐月夕的额头上,如平静的湖水投进了石块,泛起一层层的涟漪。看到了淳于容近在咫尺的俊脸,沐月夕心怦怦直跳,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略显急促。 淳于容的唇落在沐月夕的额头,沐月夕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的温柔。灼热的唇慢慢滑落到她脸颊上,就在他的唇要覆盖上沐月夕的樱唇,品尝她口中的芳香时,突然,面色一寒,眸中升起一股怒意,抬头视线盯在一点上,冷喝道:“谁?滚出来。” 一身白衣,如同幽灵般的沐月盈从暗处走了,银色的月光下她白衣胜雪,风姿绰约,娇笑地道:“容哥哥……” “荣王妃,请你叫我姐夫。”淳于容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十分恼火她打扰他和沐月夕亲热。 沐月盈笑容一凝,看着被淳于容搂在怀中的沐月夕,妒火狂升,“姐姐定亲的男女是不能见面,你半夜跟候爷幽会,真是迫不及待啊!” 淳于容刚要说话,就被沐月夕用小手给掩住了嘴。沐月夕眉眼弯弯地笑道:“三郎,明天还要赶路,早些休息,不用理会无聊人的无聊话。” 淳于容挑眉,握住那只雪白如玉的小手,轻笑道:“我送你回房。” “好。”沐月夕乖巧地应道。两人无视一脸铁青的沐月盈,手牵手回驿站去了。 沐月盈眼中露狠毒的凶光,低声道:“沐月夕,你别太得意,我绝不会让你嫁给容哥哥的,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言罢,狠狠地一跺脚,气冲冲地往驿站走去。只是沐月盈没想到的是她的这番话,被藏在暗处的沐毓正一字不差的听去了。 一行人在官道连续赶了三天路,在午时赶到梓城。众人进在酒楼用膳,突然进来一堆江湖中人。他们喝了点酒,就谈起武林盟主莫展元之妹比武招亲之事。 沐月夕在前世就爱看武侠小说,听到比武招亲,不由想起《射雕英雄传》里的穆念慈,眼睛闪着清亮的光,“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有什么好看的,我不去。”自那天晚上后,沐月盈处处和沐月夕唱反调。 沐月夕无视沐月盈的意见,眨着眼睛看着淳于容。淳于容自然不会让她不快,含笑点头。 饭后,一行人打听了一下招亲的地点,就步行前往。比武招亲的台子上,两个持剑的男子正对打,两人斗了片刻胜负已分,灰衣男子胜出。 “谁来?”灰衣男子对着围观的人群喝问道。 跳上去一个持刀的男子,两人势均力敌。沐月夕趁机打量了一下台上,台上坐着七个人,五男二女,莫展元坐在正中的位置上,身穿黑色的劲装,虎背熊腰,目露精光。 又打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胜出,是一个年约二十岁的精壮男子。莫展元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宣布将妹妹嫁给这位男子为妻,即刻成婚。 淳于容凑到沐月夕耳边,低声道:“我也想即刻成婚。” 沐月夕脸一红,白了他一眼。 一行人正要离开,莫展元突然走了过来,拱手道:“沐姑娘,好久不见。” 沐月夕哑然,想不到他会认出她来,轻笑道:“莫大哥,你好。” “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沐姑娘既然来了,就请到府中喝杯薄酒。”莫展元道。 沐月夕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在问过淳于容和荣王的意思后,笑道:“打扰了。” “各位请。”莫展元伸手将他们引进府中。 莫府的下人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布置好了喜堂。拜堂成亲入洞房,一气呵成,让淳于容嫉妒不已,看着他羡慕的眼神,沐月夕柔柔地笑了,放在桌下的手伸了过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第170章 苏城之行(下 江湖人喝的烈酒要比普通的酒后劲儿大,淳于容回到驿站就显现醉意。沐月夕看乖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白皙如玉的脸被酒气熏得绯红,飞扬的眉微微皱起的淳于容,啼笑皆非,这人到底在开心什么呀?明明是别人成亲,他却喝得这般的惬意。 “候爷?” 不吭声。 “淳于容?” 没有反应。 “三郎?” 压根不理她。 沐月夕放弃唤醒他的打算,伸手帮他掖好被角,起身要走,不想一个趄趔,几乎摔倒,低头一看,一截衣角被醉醺醺的某人紧紧地拽着。 沐月夕无奈地笑,重新坐下,小心地去掰开他的手,只是淳于容抓得很牢,怎么掰都掰不开,让人很是无语,这人不是乖宝宝吗,怎么今天这么麻烦? “冬香,去找把剪刀来。”沐月夕只有舍弃才上身的新衣。 “大小姐,不可以剪的。”冬香道。 “为什么不可以?”沐月夕不解。 “罗带同心。” 沐月夕低头看着那截衣角,撅着嘴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昭婷和冬香对视一眼,齐声道:“大小姐,奴婢去端解酒汤。”说完两人就退了出去。 “一碗解酒汤需要两个人去端吗?”沐月夕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没空去理会那两个胆敢抛弃主子的婢女,继续全力对付躺在床上的醉鬼候爷淳于容。 扯了几次,衣角就是扯不出来。沐月夕皱眉,看来硬扯不行,想了想,倾身凑了过去,在他柔软的唇轻啄一口,低声央求道:“三郎,松手好不好?” “不好。”那个明明醉得不醒人事的人应道。 沐月夕一愣,抬头,淳于容醉醺的墨瞳睁开,流光溢彩。淳于容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浓浓的酒香和温热的气息席卷而来,沐月夕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是该抱着他还是将他推开。 不等沐月夕反应过来,淳于容灼热的唇已经贴在她的唇上,轻轻吮吸着她的樱唇,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他舌尖灵活而霸道地撬开了她的贝齿,探进她的嘴里,四处游弋。 沐月夕一阵眩晕,只觉得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舌尖蔓延心脏,那心悸地感觉让她退缩,用力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他的压制。淳于容那肯放她离去,紧紧纠缠着,唇齿交融,相濡以沫。 沐月夕停止了挣扎,笨拙的回应着他的热情。淳于容受到鼓励,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的唇离开她的唇,沿着脖颈向下吻去。 “不要……三郎……停下来……三郎……”沐月夕的声音颤抖的就象是在申吟。 淳于容瞬间清醒过来,发现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儿,已经发髻松散,衣襟敞开。一向自制的他暗暗一惊,这饮酒真是误事,害他险些铸成大错,忙伸手给沐月夕拉好衣襟,低声道:“对不起,夕儿,我失礼了。” 沐月夕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对于未婚夫妻之间适当肌肤亲近并不抵触,并没有怪罪他的情不自禁,小声道:“你先让我起来。” 淳于容愧疚难言,默默站了起来。 沐月夕起身寻来牛角梳,递给淳于容,“三郎,帮我把头发挽好。” 淳于容惊喜交集,“夕儿。” “你以后不许再喝醉酒。”沐月夕瞥了他一眼,转身背对着他。 “是。”淳于容知道沐月夕没有生气,唇角上扬,眉间眼角染上浓浓的喜色。 挽好发髻,沐月夕再不敢逗留,匆匆离去,躺在床上想起那个吻,心旌摇曳,久久难以入睡。淳于容虽然舍不得就这样放沐月夕走,但是礼法大于天,到底不敢太过逾越,唯有盼望二月初六快些来。 清晨起来,天阴沉沉的,不多时下起了雨,起先只是绵绵细雨,到辰时,雨越下越大,渐成倾盆之势,无奈,只得在梓城多留一日。 沐月夕无事,坐在房中看书,冬香走了进来,“小姐,昨日那个莫大侠要见小姐。” 沐月夕一怔,放下手中的书,想了想,道:“昭婷,你去请候爷跟我一起见客。” 莫展元看到沐月夕和淳于容一起来见他,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笑着起身拱手道:“候爷,沐姑娘。” “莫大侠请坐。”淳于容客气地道。 分主宾坐下,下人重新送上茶水。 “不知莫大侠前来,有什么事?”淳于容开门见山地问道。 莫展元迟疑片刻,才道:“上次在荥扬城听了沐姑娘的故事,颇有感触,这次沐姑娘途经梓城,莫某送点小礼物,感谢沐姑娘。” 这个理由实在不怎么高明,任谁都听得出他在说谎,更何况是沐月夕和淳于容,不过沐月夕和淳于容没有拆穿他,但是也不肯接受他的礼物。这让莫展元很为难,磨了半天,只得实话实说,“沐姑娘,其实这是我二弟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祝你大婚之喜。” “冷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礼物,请莫大侠带回去还给冷公子。”沐月夕没有接莫展元递过来的锦盒。 “沐姑娘……”莫展元还欲再劝。 “莫大侠,我身有不适,不能久陪,先行告退。”言罢,沐月夕转身离去。 “候爷,这一份礼物?”莫展元想让淳于容替沐月夕收下。 “莫大侠,本候与冷公子不熟,这礼物本候不方便代收,还请莫大侠见谅。”淳于容温和而平淡地拒绝了。 一句不熟,一句见谅,让莫展元知道这礼物是送出去了,只得打道回府。 雨还在下,透着几分寒意。淳于容送走莫展元,转回来就见沐月夕站在廊下等他,微微一笑,走了过去,两人还没说话,就见香蓉急冲冲走来,“大小姐,四小姐呕吐不止。” 沐月夕一惊,道:“可是吃坏东西了?快去叫人请大夫。” 沐月夕顾不得和淳于容说话,赶去看沐月盈。躺在床上的沐月盈脸色蜡黄,神情倦倦,见沐月夕进来,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 “听香蓉说你身体不适,我来看看你。”沐月夕淡淡地道。 “哼,不用你假……呕。”沐月盈一句话没说完,又想吐。沐月夕上前轻轻地为她抚着背,沐月盈一缓过劲来,就马上推开沐月夕的手。 等了一会儿大夫请来了,给沐月盈一诊脉,发现她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沐月夕愕然,沐月盈还没及笄,就和荣王圆房,还有了孩子。 这真是…… 沐月夕看着刚满十三岁的沐月盈,不知是该为她担忧,还是为她欢喜,愣了片刻,才道:“盈儿,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沐月盈一脸木然,难辨悲喜。 沐月夕轻叹了口气,对两个婢女道:“你们好生伺候你家主子。” 荣王子嗣不多,从大夫口中知道沐月盈怀孕,非常高兴。见沐月夕出来,喜滋滋地进房去陪沐月盈。 “夕儿,怎么了?”淳于容见沐月夕脸色不好,忙问道。 “盈儿有喜了。”沐月夕闷闷地道。 “大夫刚才说了,这是好事,你看荣王多开心。”淳于容笑道。 “她年纪还小,这么早怀孕,很容易难产。”沐月夕忧心忡忡地蹙起眉,生孩子本就危险,沐月盈还没长大,更险上加险。 淳于容脸色变了变,“年纪太小,怀孕会难产?” 沐月夕看了他一眼,“盆骨太窄,孩子不容易下来。” “那多大才合适?”淳于容问道。 沐月夕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二十岁以后,会比较好。” “也就是说还要再等五年才能生宝宝。” 沐月夕一怔,见昭婷和冬香在一旁偷笑,脸上飞上红云,又是羞又是喜,娇嗔道:“你在说什么呢?” 话说出口,淳于容就知失言,脸微红,轻咳一声,岔开话道:“时间不早,该用膳了。” “是有些饿了。”沐月夕顺着他的话道。。 见沐月夕帮淳于容圈场,昭婷和冬香脸上的笑意更浓,齐声道:“是,奴婢这就去端膳食给两位主子用。” 因为要照顾沐月盈这个孕妇,赶路的速度直追蜗牛,好在他们也不急着赶路,慢悠悠地向苏城行进。只是当沐毓正把沐月盈怀孕的消息传回荥扬时,沐晚谦被气得半死,沐夫人羞得无地自容。 这一日,天气晴朗,清晨起来,一行人正准备上车赶路,却发现荣王和他的两个随从不在驿站。淳于容正要派人出去寻他,就见荣王打着呵欠,带着一身的胭脂香回来了,看他的模样,不用问,也知道他是从哪里回来。 沐月夕心中不悦,面色一沉,恼怒地瞪了荣王一眼,扶着昭婷的手上了马车。荣王只当没看到,笑着跟淳于容打了声招呼,上了前面的马车。 在车上伺候沐月盈的香蓉,见荣王上了车,刚要退出去,却被荣王一把搂住,“美人儿,别走,让本王亲一个。” 香蓉大惊,失声尖叫,拼命挣扎。 沐月夕听到声音,以为沐月盈出事,掀开车帘,扬声问道:“盈儿,出什么事了?” 沐月盈应道:“没事,香蓉打翻了个茶杯。”斜了荣王一眼,“还不放手,想把所有人都叫来。” 荣王讪讪地松开手,香蓉逃过一劫,慌慌张张地离开车内,脸色煞白地坐在车边,惊恐万状。 护卫们翻身上马,护着马车缓缓前行。 第171章 愚蠢女人 沐月盈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软垫上,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斜眼看着荣王,“王爷,昨天一夜还没尽兴?” “那些庸脂俗粉没意思。”荣王打着个呵欠,靠在软垫上,摇头晃脑。 没意思还呆了一夜,要是有意思,岂不是就不回来了,沐月盈鄙夷的翻了个白眼,想了想,支起身子,道:“王爷,你想要绝代佳人,还不简单,眼前就有一个,就怕你没胆子要。” 荣王兴奋地坐了起来,“你说的那个绝代佳人是谁?” 沐月盈扬眉,“我姐姐沐月夕。” “你姐姐的容貌只能算清秀,哪里称得上绝代佳人。”荣王不屑地笑道。 “我姐姐容貌虽然称不上绝色,可胜在冰肌玉肤,柔若无骨,身上还带有一股天然的清香,是不可多得的尤物。” “真得吗?”荣王喉结动了动。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文信候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美人不要,单选上我姐姐。” 荣王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淫笑。 沐月盈眼中闪过一抹冷冽的精光,“王爷,想不想试试她的滋味呀?” 荣王虽然贪恋美色,但是还没糊涂到不知死活,伸手用力地捏着沐月盈圆润的下巴,用带着一些血丝的双眸瞪着她,冷笑道:“沐月盈,别跟我耍心眼,你屁股一翘,本王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沐月夕是什么身份,她是父皇亲封的郡主,沐家的嫡长女,文信候未过门的妻子,我要敢动她,不用等父皇和你爹动手,淳于容就把我千刀万剐了。怎么,你是想做寡妇,还是想等我死了,带着我儿子改嫁给你姐夫?” 沐月盈心中一紧,强笑道:“王爷误会妾身了,妾身是因为身怀有孕,怕王爷房中寂寞,才好心帮王爷一把,王爷居然这么说妾身,妾身真是好伤心啊。” 荣王嗤笑道:“沐月盈你不用装模做样,你我虽然没做多久的夫妻,但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清楚的很。你无非就是看沐月夕比你在家得宠,如今她又嫁给你心中所念的男人,你就想借我的手毁了她。” 荣王说得这么直白,沐月盈也没必要再装下去,拍开他的手,冷笑道:“是又怎么样,难道你就不想得到她?” “我的确没有想过要得到她,沐家的女儿,我可不敢碰,至于娶你,那是阴差阳错,并非我的本意,我当时只是想把李侍郎的女儿给弄到手,谁知道你跑了进来,我就只好把事给办了。”荣王很无奈地道。 七夕节的事沐月盈这一辈子都不愿再记起的,可荣王不但重提,还用的是无奈的口气,就好象娶她,受委屈的是他一般,直气得脸色发青,扭头不再理他。 荣王提壶倒了杯茶,喝了几口,咂了咂嘴,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沐月盈,你真是歹毒啊,对自己的亲姐姐,也能这般算计,不念一点手足之情。” 沐月盈没接话,扯过薄被盖着肚子,两眼直直地盯着车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荣王歪着嘴笑了笑,躺下了闭上眼睛睡觉,昨天他折腾了一晚上,很是辛苦,路上自是要养精蓄锐,晚上才有精力继续去寻花问柳。 夕阳西下,一行人顺利抵达了下一个城镇。荣王匆匆用过晚膳,换了身衣服,带着两个随从出门去了。 沐月夕远远地看见他的背影,叹气,为沐月盈感到难过,收拾好心情,进房去看沐月盈。沐月盈正在趴在那里吐,沐月夕很是忧心,好心地道:“香蓉,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沐月盈扯着丝帕擦了擦嘴,“我死不了,不劳沐大小姐操心。” 沐月夕早已断了和沐月盈做好姐妹的念头,只是出门在外,沐月盈又有孕在身,她做姐姐怎么也要尽点责任,努力忍下心中的不快,笑道:“盈儿,我……” “香蓉,送大小姐出去,我不想看到她。”沐月盈打断沐月夕的话,冷着脸送客。 香蓉为难地看着沐月夕。沐月夕体谅沐月盈有孕在身,没跟她计较,出门小声吩咐了香蓉几句,要她好生照顾沐月盈,才领着冬香和昭婷回房。 冬香撇撇嘴抱怨道:“四小姐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她怀着孩子,脾气是古怪一些的。”沐月夕淡淡地道。 昭婷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主仆三人回房后洗洗漱漱睡下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要上路时,荣王还没有回来,等了一会,还不见人回来,淳于容只好派人去城里的几家青楼寻他。半个时辰后,他们抬回了烂醉如泥的荣王。 这样的荣王根本没法上路,无奈只得多留一天。好在自那天后,荣王再没这般荒唐,只是他的精神有些不济,常常打瞌睡。 他们行路的速度缓慢,抵达苏城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九的酉时,从荥扬城到苏城居然走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沐家的宅子位于南城,不过背街,颇有闹中取静之意,高门大户,朱门兽环,门口立着两个硕大的石狮子,门楣上两个烫金大字“沐府”,只是不见敕造二字。 荣王微微勾起唇角,沐家果然深藏不露。 门楣没什么特别,府内十分宽阔,别有洞天。 一行人下了马车,下人们纷纷行礼道:“给王爷,候爷,大小姐,四小姐请安,老太爷在书斋等着王爷和候爷,请两位爷随小的来。” 荣王和淳于容去书斋见沐老爷子,沐月夕和沐月盈姐妹去内院见沐老夫人。 一进内院,就听到婢女们欢呼道:“大小姐回来了,四小姐回来了,奴婢给大小姐,四小姐请安。” 沐月夕含笑点头。 沐月盈却冷着一张脸。 听到声音的沐二夫人迎了出来,笑嘻嘻地道:“早上听到喜鹊叫,我就说,今天你们定能到家了,果然应了我的话。” “哼,大冬天的哪里来的喜鹊,二婶扯谎也该看看季节,别总说些无聊又可笑的话。”沐月盈斜睨沐二夫人一眼。 沐二夫人脸色一沉。 沐月夕忙上前挽起她的胳膊,笑道:“二婶,我饿了,厨房里可预备了我喜欢吃的东西?” “真是个贪吃的丫头,都这么大了,还什么都不管,就顾着这张嘴。”沐二夫人明白沐月夕的好意,也不想与沐月盈计较,便顺着沐月夕的话接了过去。 “民以食为天,这张嘴是最最重要的,我不顾着它,还能顾着谁?”沐月夕嘟着嘴,反问道。 沐二夫人笑道:“是是是,就你歪理多。” 三人进了房,挺着七个月大肚子的沐三夫人撑着腰站了起来,笑道:“哎哟哟,总算把你们给盼回来了,这一路很辛苦吧?” 小丫鬟机灵地送上两个跪垫。沐月夕恭恭敬敬地下跪给沐老夫人磕头请安,“夕儿给奶奶请安。” 沐月盈却冷着脸站在那里,既不下跪也不说话。 “盈儿,你干什么呢?还不给奶奶请安。”沐月夕有些不高兴地道。 沐月盈斜了沐月夕一眼,道:“奶奶,在给你请安之前,盈儿有几件事想向奶奶请教。” 沐老夫人脸色微沉,“什么事,你说吧。” 沐月盈挑眉问道:“奶奶,是国法大还是家法大?” “自是国法大于家法。” “哦,这国法原来是大于家法的。”沐月盈眸光一转,“那这王妃大还是一品诰命夫人大呢?” 在场的人都明了沐月盈的意思,她是王妃,而沐老夫人只是一品诰命夫人,按国礼,沐老夫人要向她行礼请安。一屋的人被沐月盈的话弄得表情各异,沐二夫人是怒目而视,沐三夫人是一脸震惊,沐月夕是瞠目结舌。 沐老夫人却是怒极反笑,起身道:“是老身失礼了,原就该是老身给王妃行礼请安的。” 沐三夫人和沐月夕同时拦住沐老夫人。沐月夕道:“奶奶是先帝封的一品夫人,见了当今圣上都可以不用行礼,何况她一个小小的荣王妃,有什么资格要奶奶给她行礼。” 沐二夫人讥笑道:“夕儿说的不错,一只小小蛤蟆也敢吹大气,真是目中无人啊。” 沐月盈冷哼一声,仰头看着房梁,摆出一副藐视人的姿态。出嫁女和娘家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娘家人看着出嫁女在外受欺侮而不加以援手,会被笑话无能,但出嫁女不敬娘家长辈,同样会扣上个忤逆不孝之名的。所以沐月夕实在不明白沐月盈为什么要把娘家的人全得罪光,难道她以为就凭着王妃这个名号,就能为所欲为吗?难道她不知道,要不是依仗着沐家的权势,她根本就不可能成为荣王的正妃? 沐三夫人双手撑着腰道:“娘,王妃赶路辛苦了,还是让媳妇送王妃去留园休息吧。”留园是沐家招待客人的院子,沐三夫人让沐月盈去留园休息在,是已经不把沐月盈当家人看待了。 沐月夕一惊,“三婶。” “这是内宅,的确不方便待客,二媳妇,你送王妃过去吧,叫下人们好好招呼,可别怠慢了贵客。”沐老夫人咬文嚼字地道。 “媳妇知道了。”沐二夫人躬声应道。 沐二夫人走到沐月盈身边,皮笑肉不笑地对她道:“王妃,请吧。” 沐月盈转身,拂袖而去。 第172章 乘龙快婿 沐月夕接过婢女递来的茶,亲手奉给沐老夫人,“奶奶,盈儿她怀有身孕,脾气有些不好,说话有点冲,您别生她的气。” 沐老夫人接过茶杯,浅啜一口,把屋内的下人打发下去,道:“奶奶没生气,跟一个外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奶奶,盈儿她只是年纪太小,不懂事,才会胡说八道的,奶奶,您大人大量,就原谅她吧!”沐月夕替沐月盈求情。 沐老夫人放下茶杯,拉起沐月夕的小手,道:“夕儿,其实盈儿她并不是你爹娘的女儿。” 沐月夕愕然,“那她是谁的女儿?” “她是你爹结义兄弟的女儿,她父母双亡后,你爹娘收养了她,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大,可是她却不知好歹,不但把你娘气得小产,还想害死你。这样心思歹毒的人,离她远些更好。”沐月盈不顾一切地撕破脸皮,让沐老夫人对她最后的那点怜悯都消耗殆尽。 没有血缘的牵绊,沐月夕和沐月盈比陌生人还不如,沐月夕没有伟大到去和多次伤害她的人做朋友。 过了一会沐二夫人回来了,几个人陪着沐老夫人闲话家常,酉时三刻,那些上学的弟妹放学回来,围着沐月夕不停地喊着大姐姐,拿着沐月夕为他们准备的礼物,兴奋的小脸通红。 沐月芽和沐月盈交好,见沐月盈不在,扯着沐月夕的衣角问道:“大姐姐,四姐姐没回来吗?” “四姐姐回来了,她身体不舒服,先回房去休息了。”沐月夕笑道。 “四姐姐生病了?”沐月芽又问道。。 “不是,四姐姐她怀宝宝了。”沐月夕摸了摸她的小发辫。 “是象三婶和朱嫂一样吗?” “是,我们芽儿就要当姨姨了,开不开心啊?”沐月夕笑问道。 “开心。”沐月芽拍巴掌道。 “好了芽儿,别在这里缠着你大姐姐,去找哥哥们玩去。”沐三夫人不想听到任何沐月盈的事,赶沐月芽走。 沐月芽吐了吐舌头,自去找哥哥们玩。 沐二夫人在一旁扁嘴小声嘀咕道:“有什么好开心的,只有夕儿你生了宝宝,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姨姨。” 沐月夕没敢接话,怕沐二夫人接上话头打趣她,窝进沐老夫人怀里撒娇去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沐老太爷的三个弟弟也各自带着儿子、媳妇和孙子过来用膳,近百人齐聚一堂,场面十分的热闹。 淳于容被灌醉,抬进了胥园。胥园是沐家专门用来招待乘龙快婿的,但是淳于容现在还没与沐月夕成亲,身份上他还是客人,他能入住胥园,就表明沐老太爷对这个孙女婿十分的满意。 沐月夕与有荣焉。 沐月盈没有和女眷们一起用膳,理由是身体不适。沐老夫人亲自把菜饭送到园中,把她当贵宾一样贡着。如此一来,沐月盈更是忘乎所以,自以为高人一等,越发的恣意妄为。 用过晚膳,荣王和沐月盈一起住在留园。荣王若有所思,看沐月盈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沐老太爷对淳于容这个让他十分满意的孙女婿,那是十二分的“疼爱”和“喜欢”。天还没亮,他就把宿酒还没醒的淳于容从被子里挖了现来,带着他去爬山。养尊处优的荣王自然没有去。 下人把这事报告给沐月夕听。 沐月夕淡然一笑,继续梳妆。 下了山,他带着淳于容去校场看操练,还让淳于容与人对打了几个回合,看到淳于容的身手不错,满意地点头。 下人来报,沐月夕莞尔一笑,继续看书。 未时正,他让人备马,要带淳于容去河边凫水。 下人来报,沐月夕连忙赶去府门外阻止,“爷爷,他不会凫水。” “小子,你不会凫水?”沐老太爷威严地盯着淳于容。 “是的爷爷,小子不会凫水。”淳于容老实的承认,瞄了沐月夕一眼,对沐月夕能赶来阻止他去凫水,他非常的开心,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不会没关系,爷爷教你,保证把你教会。”沐老太爷拍着胸口保证道。 “谢谢爷爷。”淳于容笑道。 “不行。”沐月夕拦在沐老太爷面前,“爷爷,现在都十一月了,天寒地冻,您要凫水等七八月,天热了再去。” “这点冷算什么,想当年……” “想当年,想当年,你就只知道想当年,想当年你多大,现在你多大,能比吗?”沐老夫人及时赶到,气势汹汹地瞪着沐老太爷,“要不是当年你不知道保养身体,现在能得老寒脚,会疼得在床上打滚。老头子,我告诉你,你要把自个折腾生病,我是懒得管你,疼死你算了。可你要是把孙女婿折腾生病了,我就跟你没完。” “你这老太婆说什么呢,谁疼得在床上打滚了?我身体好得很,我能打死一头牛。”沐老太爷不想在小辈们面前失了面子,想拿话遮掩过去。 “还能是谁,不就是你这个死倔死倔的臭老头子。”沐老夫人偏不给他这个面子。一堆人掩嘴偷笑,沐老太爷吹胡子瞪眼。 “我不跟你这老太婆说。”沐老太爷在老妻面前找不回面子,扭头拖起淳于容往书斋走,“小子,我们去下棋,爷爷要考考你的棋品。” 听到沐老太爷要考淳于容的棋品,沐老夫人和沐月夕哑然失笑,就沐老太爷那种落子就悔的棋品,他还考别人的棋品,谁的棋品会比他更臭呀。 接下来的半个月,日日如此。淳于容的上佳表现(主要是下棋时,让沐老爷悔棋无数次),让沐老太爷对他越来越满意,直道孙女好眼光。淳于容被老太爷认可了,沐月夕喜上眉梢,每日里笑盈盈的。 而荣王倒也没闲着,他把苏城的青楼逛了个遍,偎红倚翠,夜夜笙歌,玩得乐不知蜀。沐月盈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每天在留园里骂奴打婢。沐老夫人只当不知道,让沐二夫人好菜好饭养着她。 这一日清晨起来,下了一夜的雪停了,到处白茫茫的一片。沐月夕推窗向外看去,院中红梅已悄然绽放,白雪红梅相映成景,构成了一副极美的图画,风轻轻吹过,带来一缕清香,沁人心脾。 “大小姐,雪风刺骨,您怎么站在风口上,仔细冻着。”冬香走了过来,把窗给掩上。 沐月夕笑笑,换上羊皮小靴,罩上银狐斗篷,戴好雪帽,就去给沐老夫人请安。撩开门帘,一股夹着花香的热气扑面而来,屋内几盆水仙开得正欢。 沐老夫人见沐月夕冒雪前来,冻得小脸红扑扑的,忙把她搂入怀里帮她暖着,“你这丫头,下着雪怎么还过来?” “我这不是惦记着奶奶这边的米团子嘛。”沐月夕笑道。 沐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知道你爱吃,早就给你预备上了。” 祖孙俩说说笑笑地吃起米团子来,刚吃了一个米团子,下人来请,说是老太爷让大小姐去书斋,有事要说。沐老夫人一听这话,生气地骂道:“这个古怪的老头子,有事不能在这里说,非要跑到书斋去,也不管雨雪路滑,会不会摔跌。” 沐月夕笑道:“让她们小心点走就是了。” 沐老夫人亲手帮沐月夕披上银狐斗篷,拢好雪帽,又塞了个手炉在她怀里,才放心。冬香扶着沐月夕上了软轿,一路抬着去了书斋。 书斋内,沐老太爷正与淳于容品茶闲聊,一室茶香,见沐月夕进来,淳于容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沐老太爷笑道:“小子啊,难为你陪我这老头子这么多天,今天就让夕儿丫头陪你去街上走走,看看这苏城的景致。” 沐月夕一愣,没想到沐老太爷把她叫来是为了陪淳于容。 淳于容起身行礼,“谢谢爷爷。” 沐老太爷捋着胡子笑道:“既然出去玩,你们就玩尽兴些,别急着赶回来用膳,就在外面吃,苏城庆功楼的红烧肉不错,可以去尝尝。” 出了书斋门,沐月夕却不知道该把淳于容先带去哪里,她虽然在苏城住了十三年,出门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想了想,道:“候爷,我们去西郊踏雪寻梅好不好?” “大小姐,昨天下了一夜的雪,路不好走。”冬香插嘴道。 “我们可以骑马。”淳于容希望能和沐月夕出去走走,说说话。这半个月来,除了那天沐月夕出来阻止沐老太爷带他去凫水,他就没见过她,不由怀念起来时一路相伴的时光。 “我们去马棚挑马去。”沐月夕带着淳于容去马棚,各选了一匹好马,严词拒绝下人们随行,两人策马出了府。 街上的积雪已清扫干净,天气寒冷,路上行人稀少,两人纵马狂奔,不分先后的跑出了城。城外的积雪很深,马蹄溅得积雪四落,一路疾驰,他们到了苏城的西郊。 一大片梅林,遥遥看不到边际,白雪皑皑,梅花傲然绽放,冷冽的北风中带着淡淡的清香。 “候爷,你觉得这里的风光如何?”沐月夕轻笑着问道。 “群花冷未吐,夜来梅枝繁。”淳于容翻身下马,走到沐月夕的马边,将手伸给她,唇角弯着好看的弧度,眼中满是笑意,“夕儿,梅已寻到,我们该踏雪探幽。” 沐月夕嫣然一笑,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跳下马来,随他向林中走去。 第173章 梅林春色 林中红梅开得茂盛而恣意,点点白雪,映着嫩黄的花rui,鲜红的花瓣,更显的晶莹剔透。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轻微咯吱声。 走到林中深处,淳于容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身旁与他十指相握的沐月夕,唇边露出柔和的微笑,手轻轻一带,将她拉入怀中,俯身吻上她娇嫩的红唇,恣意品尝她口中的香甜。 沐月夕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唇齿相依的亲昵,只是今日淳于容的吻多了几分霸道和掠夺,舌尖灵活地深入,不留一丝余地,让她几乎无法喘息,大脑严重缺氧。 沐月夕被吻的实在是受不了,使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大口地喘着气,总算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多日不见,相思成灾,如今佳人近在咫尺,淳于容那里肯放手,伸手又将她揽入怀中,俯身而下,闻到她发梢淡淡的香气,心神俱醉。 沐月夕却以为他还要继续,吓了一跳,她可不想被他吻得窒息而亡,忙用手掩住他的嘴,“你先让我休息一下。” 淳于容握住她的手,清亮的墨瞳带着浅浅的笑意,“好,我们休息一下再继续。” 沐月夕听出他语气里的戏谑,脸一红,娇羞地举起拳打他。淳于容接住她挥来的小拳头,轻笑出声,将她的两只手带到他的腰间,让她搂着他。 沐月夕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茱萸香,静静地笑。良久沉默后,沐月夕将心中盘桓许久的问题问出了来,“候爷,为什么是我?” 淳于容薄唇勾起一道好看的弧线,“夕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哪里遇见的?” “是在花朝宫的桃花湖边。”沐月夕头往后扬,看着他,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你不要告诉我,你对我一见钟情,那我可不信。” “没有,那时候我只觉得你很特别,后来才慢慢的喜欢上你。”淳于容实话实说,他性格清冷,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人动情。 “有什么特别的,我又不比别人多长一只眼。”沐月夕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故意拿话来堵他。 “你要是比别人多长一只眼,那就不是特别,那是奇怪。”淳于容忍笑道。 沐月夕转身离开淳于容的怀抱,嗔怪地骂道:“你讨厌。” “你就是讨厌我,我也要缠着你,今生今世,乃至生生世世,你都只能是我的。”淳于容霸道地把她重新拥进怀中。 “好个霸道的候爷,我今生今世是许了你,可来生的事,那可就还不好说了哦。”沐月夕挑眉轻笑,原来温润如玉的他,也可以这样的霸道,心中欢喜,可还是要故意出言气他。 “你的来生也是我的,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淳于容低头再次吻住她的红唇,再一次把她吻得昏头转向,呼吸困难,他用吻来证明,他对她的占有欲。 一记缠绵的吻结束,淳于容似意犹未尽,紧紧地抱着沐月夕的纤腰不松手,“夕儿,告诉我,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沐月夕伸手抚摸着他俊美的脸,悠悠道:“候爷,若是以后,你发现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并没什么特别的时候,可别后悔对我许下这生生世世的承诺。” “容绝不后悔。”淳于容低头望进沐月夕的眸中,在幽深的双眸中有一个小小的他,四目相对,神魂激荡,“宜言饮酒,与之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沐月夕眉眼弯弯地笑,将后一段吟了出来,“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淳于容满意了,神精气爽,眉飞色舞,脸上绽开愉悦的笑容,牵起她的小手在林中继续踏雪而行。 严凝天气,近腊时节,寒梅暗绽疏枝。火红琼苞,幽香浅浅,雪中傲霜风韵。淳于容拿出玉箫,《梅花三弄》悠扬响起。 沐月夕嫣然一笑,以歌声相和。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从此结伴红尘,一生无憾。赏完梅花,骑马回城,在城中的酒楼用过膳后,满意而归。 沐月夕回到府中,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沐月盈把已怀孕七个多月的沐三夫人推倒在地。沐月夕听到这个消息,几乎被气的晕倒过去,这个沐月盈,她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顾不得回房换衣,扭头往沐三夫人的院子去。急得冬香在后边直喊:“大小姐,路上滑,您慢些走。” “三爷,三夫人,大小姐来了。”院中婢女看到沐月夕疾步走来,忙撩起门帘向内禀报。 屋内,沐三夫人一听这话,就对沐晚谌道:“夕儿定是知道沐月盈闯了祸,你快出去说说,可别把她急坏了。” 沐晚谌放下手中的药碗,刚起身,沐月夕已经进门,见沐三夫人斜靠在贵妇榻上,身上盖着绣着百子千孙图案的锦被,矮几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药,心中一紧,快步走到榻边,连声问道:“三婶,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大夫怎么说?” 沐三夫人把沐月夕拉在身边坐下,用丝帕拭去她额头上渗出来的薄汗,笑道:“没事,三婶身体结实着呢。” “你三婶马步稳,连我都推不动她,何况盈儿那点力气,放心,没事。”沐晚谌笑道。 听到两人都这样说,沐月夕悬着的心才放下,守着沐三夫人服下安胎药,又陪着她闲聊了几句,才回房换衣。 换好衣,沐月夕往正房去见沐老太爷和沐老夫人,请过安,沐月夕在一旁坐下,“爷爷,奶奶,夕儿想明天回荥扬。” 沐老太爷和沐老夫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深深的无奈。不管怎么说,在旁人眼里沐月盈都是沐晚谦的女儿,是沐月夕的妹妹。 “爷爷,奶奶,盈儿如今已经出嫁,别府另住,我们只要不与她多来往,就不会再生事端。”沐月夕安抚两位老人,她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沐老夫人叹气,搂着沐月夕道:“早知会养出一条白眼狼,我当初真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你爹的请求,如今反而累及我的乖孙。” 沐月夕拉着她的手放在脸上,道:“有爷爷奶奶爹娘叔叔婶婶护着夕儿,夕儿不会有事的。” 沐老太爷捋着胡须道:“明天时间上太过仓促,夕儿你们还是后天启程回荥扬。” 晚一天关系不大,沐月夕没有异议,陪着两位老人说说笑笑,用过晚膳后,回房歇息。 是夜,沐毓正出现在书斋之内。 “正儿,说说你的打算。”沐老太爷直接问道。 “正儿已经给他们下了毒,等过了二月初六,就会毒发,他们会很正常的离世。”沐毓正低垂着眼睑,很平静地诉说着。 “盈儿的脾气越来越大,荣王日日留恋青楼,都因为中了毒?” “是的,爷爷。” “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你既定的计划,不在路上动手?” “他们若在路上出事,不管是不是沐家动手,皇帝都会把这事记到沐家头上,这样对沐家是不利的,所以正儿改变了计划。” 沐老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正儿,这个考验你算过关了。” 沐毓正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回去的路上,你依然要好好保护你姐姐,切不可掉以轻心,得意忘形。” “正儿会一直保持警惕之心的。” “你下去休息吧,上路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可有任何疏忽。” “是,正儿告退。”沐毓正退出书斋,隐身黑暗之中。 “老二,老三,出来吧。”沐老太爷道。 沐晚谨和沐晚谌兄弟俩从暗格里走了出来,行礼道:“爹。” “事情安排的怎么样?”沐老太爷一脸严肃地问道。 “都已经安排妥当,保证让夕儿平平安安的出嫁。”沐晚谨道。 “很好,皇帝要是想利用夕儿出嫁来对付沐家,就让他尝尝沐家的雷霆手段。”沐老太爷微眯的双眼猛然睁开,眸中精光大盛,“当年沐家能帮他得到帝位,而今沐家也能让他失去帝位。不管是谁,胆敢算计沐家的人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儿子明白。”沐晚谨兄弟应声道。 “去准备夕儿回荥扬城的礼物,多准备些,别让夕儿丢面子。”沐老太爷道。 “是。”兄弟俩退了出去。 屋外寒风凛冽,停了一日的雪再次飘飘洒洒的落下,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 沐月夕要回荥扬了,正房里人来人往,各府各院的主子们都来给沐月夕送礼物,连沐晚谌六岁的小儿子沐毓明都送来一套彩瓷不倒翁。 沐老夫人则把当年她出嫁时戴的那套价值连城的祖母绿首饰翻了出来,“夕儿,式样虽然老旧了些,不能戴出去,勉强可以压箱。” 沐月夕咋舌,这么贵的首饰拿来压箱,真是暴殄天物啊! 十一月二十七日,沐月夕一行人等离开苏城,启程回荥扬。沐月夕出府门看到那一溜的车马木箱,再次咋舌,她不是回老家看亲戚,她是来打劫的。 “你眼睛瞎了,还不过来扶着我,你诚心想摔死我是不是。”远远的就听到沐月盈骂人的声音。 沐月夕眉头紧锁,回头看去,就见香蓉小心翼翼地扶着沐月盈走来,香蓉脸上带着伤。沐月夕本不想多事,可见香蓉着实可怜,开口劝道:“盈儿,你怀着身孕,别动不动就生气,会影响身体的。” 沐月盈冷笑道:“我骂我的丫头,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多管闲事。” 沐月夕脸色微沉,刚要再说她两句。沐老夫人开口拦她“夕儿,时辰不早,快上车,别站在门口吹风,仔细冻着。” 沐月夕拜别家中长辈,扶着冬香的手上了马车。 一路上除了沐月盈偶尔闹闹脾气,荣王偶尔上上青楼,倒没出什么大的岔子,顺顺利利的在十二月二十日回到荥扬。 第174章 新婚之喜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时光似流水,弹指之间,就到了显庆十九年二月初五,纳征过大礼、回礼、催妆,送嫁妆诸多大事都已经办妥,真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前世标梅已过,嫁杏无期,今生花季年华,姻缘已成。毕竟是第一次,沐月夕难免有些紧张,在屋内坐卧不安。到戌时初,清齐来请沐月夕去沐浴更衣,池水中浮着桂花花瓣,空气里弥漫的全是桂花香。沐浴后,换上绣有并蒂莲花的崭新的亵衣,红色的新中衣,穿上绣有五福图案的正红礼服。在清齐和冬香的搀扶下回房,及笄出嫁和未笄出嫁,在礼仪上是有区别的。 回到房间,沐老夫人、沐夫人、沐二夫人都在屋内等着她。喜婆点燃放在百花仙子画像前的大红的龙凤烛,冬香从食盒里拿出装着桂花馅、百合馅、莲子馅的汤圆以及花生桂圆东西放在桌上。 沐夫人把沐月夕带到桌边,“夕儿,吉时到,给仙子诚心的拜拜,谢谢仙子赐给好姻缘。” 沐月夕双手合十跪在百花仙子的画像前,闭上双眼诚心祷告,“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沐夫人端起碗,喂给沐月夕吃。喜婆道:“吃颗汤圆,花好月圆。” 吃完六枚汤圆,沐月夕坐到梳妆台前,喜婆道:“贵人留影,形影相随。” 清齐捧起雕双喜的红木盒子,沐夫人拿出白玉梳及玉篦放在梳妆台前。喜婆道:“玉梳玉篦,白发齐眉” 沐夫人拿出红漆木尺,上面刻着刻度,还写着百子、千孙二字。 喜婆道:“百子千孙,良田万倾。” 沐夫人放下一把缠着红绳的银剪刀。 喜婆道:“红线缠银剪,恩爱万年长。” 沐夫人拿出五彩丝线和绣着鸳鸯的针包。 喜婆道:“新娘十指尖尖,巧手能织能绣,定能持家有道。” 沐月夕唇角微弯,露出自嘲的浅笑,十指尖尖到是真的,能织能绣,那根本是奢望。嫁妆里的女红都是别人做的,她就给淳于容做了件贴身的中衣,线脚还是七扭八拐的,惨不忍睹。 沐老夫人走过来,给沐月夕戴上一对龙凤金镯。 喜婆道:“龙凤呈祥,锦绣良缘。” 沐夫人递给沐月夕两个金元宝。 喜婆道:“娘亲送儿金元宝,要儿莫忘父母恩。” 沐月夕应道:“女儿不敢忘。” 沐二夫人给沐月夕戴上蝶恋花的耳坠。 喜婆道:“蝴蝶恋花,比翼双飞。”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这个仪式总算完成,喜婆拿了红包,行礼退出。沐老夫人和沐二夫人略坐了坐,就回房休息,几个婢女也跟着退了出去。 沐夫人坐在椅子上,扫一圈屋子,见平常累累满满的书架子,如今空了,小摆设,也都收了起来,整个房间,显得空荡荡的,就象她现在的心境一般,没着没落的。瞧了一眼偎在身边的沐月夕,想起那个扑在怀里撒娇嫩娃娃,如今就要嫁人离家,心里万般不舍,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沐月夕看沐夫人这个样子,也不由伤感起来,眼眶一红,扑到沐夫人怀里,“娘,夕儿不嫁了,夕儿在家里陪着娘。” 这句话,让沐夫人的眼泪一下止住了,抽出丝帕,把脸上的泪水擦去,道:“大喜的日子,不许胡说八道,那有女儿养在家里,不嫁人的道理。” 沐月夕吐了吐舌头。沐夫人拉着她的手,说了一番为人媳为人妻的道理,说的着实的细致,唯恐说漏了什么,日后沐月夕在候府要吃苦。 沐月夕很用心听着,一一记下。 说了许久,沐夫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从雕着双喜的红木盒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沐月夕,“翻翻看。” 沐月夕一看册子上写着风月两字,就知道是春宫图,沐夫人这是要给她做婚前教育。画册共有十二张,画着十二种男女同欢的姿势,还在旁边注明哪个姿势容易受孕。 沐夫人又从袖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春宫玉雕,两个小人儿搂抱在一起,“这是娘当年出嫁时,你外祖母给的,进新房后,你记得放在枕边,到第二天再把收起来。” 沐月夕接了过去,玉雕虽小,雕工却非常细致入微,连毛发都雕了出来,活色生香。 “这个你自己领悟,多的娘就不说了。”沐夫人的教育到此结束,实在是有些敷衍了事。沐月夕也不在意,淳于容应该学过,明天让他做主就好,点点头,送沐夫人出门,把东西收好,上床歇息,一夜无话。 二月初六,天气晴好,沐月夕醒来时,整个沐府已经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沐夫人带着喜婆来给沐月夕梳头,沐夫人拿着玉梳,从头顶一梳梳到尾。沐夫人一边梳一边吟唱:“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看着沐月夕把大红色绣龙凤呈祥图案的凤冠霞帔穿戴整齐,盖上绣着富贵牡丹的喜帕,沐夫人才抹着眼泪去正厅。沐月夕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等待着吉时的到来,盖着喜帕,只能看到脚下一小块。 未时三刻,沐月夕被沐毓正背出了闺房,喜婆和清齐等婢女紧跟在她的身后。一路走过去,欢声笑语,鼓乐齐鸣,恭贺道喜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正厅门前,沐毓正放下沐月夕,两个喜婆上前把她扶进厅来,脚步停下时,她看到了一双崭新的黑色靴子。 沐月夕和淳于容双双跪在了沐老太爷和沐老夫人面前。 “夕儿,若是受了委屈,不要怕,你有娘家,爷爷给你撑腰。”沐老太爷打开锦盒,拿出为沐家祖传的金锁,挂在了沐月夕脖子上,珠宝晶莹、黄金灿烂。 看得沐月盈眼红不已,银牙咬得咯吱作响,蜡黄的脸上满是恨意。再看看跪在沐月夕身边一身大红吉服的淳于容,心揪着痛,容哥哥明明是她的,沐月夕凭什么嫁给容哥哥?容哥哥是她的!不能让他们成亲,她要破坏这场婚礼。 沐月盈猛地站了起来,就要冲过去,站在她身边的婢女,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手上一用劲,沐月盈颓然坐回原处,面如死灰。 这小小的动静并没有影响到上面行礼的新人,只是一直留意沐月盈的沐毓正看到了,眸中寒光一闪,垂在衣袖里的手紧紧一握,计划需要提前,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想伤害夕儿,绝不得再留下她。 沐老夫人拉着沐月夕的手,道:“夕儿,出嫁后,你要尽心侍奉公婆,好好伺候候夫君,切记要贤良淑德。不可任性妄为,严谨持家,宽待下人,恪守妇道……” 沐老夫人说一句,沐月夕应一句,只是有些郁闷,怎么都是她要做的事,淳于容怎么什么都不用做?等沐老夫把那长长的叮嘱说完,沐月夕恭敬地道:“夕儿谨记祖母教诲。” 沐月夕又跪在沐晚谦和沐夫人面前。 沐晚谦道:“夕儿,嫁到淳于家要好好侍奉公婆,和如海要相敬如宾。” “夕儿谨记父亲教诲。” 沐夫人略带哽咽地声音在沐月夕头顶上响起,“我的儿……”话没说出口,眼泪已经滑落。 “娘。”沐月夕的眼泪夺眶而出,不敢花了妆,低垂着头,让泪水滴落到衣襟上。 “夫人,这是喜事,别惹得女儿哭。”沐晚谦低声道。 沐夫人忙扯起丝帕擦去泪水,对沐月夕道:“我的儿,快别哭,起来吧,两个都起来吧。” 两人起身,喜婆将红绸递给两人。淳于容牵着红绸的这一头,沐月夕牵着另一头,并肩站在沐晚谦和沐夫人面前,“岳父,岳母请放心,如海一定会好好待夕儿的。”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沐晚谦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在众人欢庆的笑声中,沐月夕坐上前来迎亲的花轿。十里红妆,招摇过市,将一个女儿家所能得到的幸福和宠爱渲染到极致。 沐月夕坐入轿中后,没一会儿淳于容上了马,喜婆高声叫道:“新人起轿!” 喜乐声声,鞭炮震天。迎亲的花轿在文信候府的大门口缓缓落下,候府的大总管站在大门口,高声一喊,门口围观的人们慢慢安静下来,乐手也止了吹打。 淳于容接过系了红绸的弓和扎了红花的箭,对准轿帘连射三箭。众人齐声叫好,坐在轿中的沐月夕撇撇嘴。 喜婆高声道:“请新娘子下轿!” 花轿旁的两个喜婆,掀起轿帘。淳于容伸手,沐月夕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淳于容紧紧握住,将她带出了轿。 喜婆笑盈盈地道:“新娘下喜轿,落地就生根。” “新娘子,跨火盆!” 沐月夕从一个燃着小火的铜盆前跨了过去。 喜婆道:“新娘跨过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跨过马鞍,进了府门,又走了一段长长的路,才到达前厅,厅内人声鼎沸。 “一拜天地。” 沐月夕和淳于容转身,微微欠身而拜。 “二拜高堂。” 沐月夕转回来,脚下多了两个红色的软垫,双双下跪给淳于容的父母行礼。 “夫妻对拜。” 沐月夕在喜婆的搀扶下,侧过身子,微微欠身,朝对面的人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 沐月夕被喜婆扶着,由手中的红绸引路,跟着淳于容向新房走去。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淳于容用称挑开了沐月夕的喜帕,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今天的沐月夕,比凤台选婿那天更美。沐月夕垂下眼睛不去看他。淳于容伸手握住她放在身侧的手。 喜婆道:“挑起喜帕,称心如意。” 另一个喜婆送上合卺杯,淡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及笄的女子才有资格在成亲那天喝出生那个月的花酒。清齐把右边的杯子放到沐月夕手中,左边的杯子递给淳于容。 “请新人喝交杯酒。”喜婆道。 手臂相交,一饮而尽 喜婆把合卺杯丢到床下,道:“喝了交杯酒,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日子和和美美。” 接着喜婆动作熟练地绞下他们一缕头发,将两缕头发系到一起,放进绣着并蒂莲花的荷包内,递给沐月夕,“结发同心,不离不弃。” 沐月夕接过紧紧地捏着,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 接下来就是淳于容喂沐月夕吃饺子。 沐月夕很郁闷,昨天沐夫人告诉她,这饺子是生的,但是没想生饺子这么难吃,咬在嘴里硬梆梆的,根本就咽不下去。 “新娘子,生不生?”喜婆问道。 沐月夕一狠心把饺子吞了进去,应道:“生。” 喜婆扬声对外喊道:“新娘子说生。” 外面的小孩一边跑一边欢呼:“新娘子说生,新娘子说生。” 沐月夕莞尔一笑,斜眼去看身旁的淳于容,见他一脸喜色,眼都不眨地盯着她,粉脸一红,垂下眼睑。 走过来四个全福的妇人,手中捧着红枣、花生、桂圆、瓜子,她们将这些东西撒得满床都是。沐月夕明白这是寓意早生贵子,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撒得满床都是? 喜婆将淳于容的左衣角压在沐月夕的右衣角上,然后说了几句吉祥话,带着大部分的人退了出去。沐月夕稍稍松了口气,很庆幸,在大祁婚俗里,没有闹洞房这一习俗,要不然她真撑不下去了,这凤冠太重,沉甸甸的。 “我出去宴客,你累了就靠在床上休息一下。”淳于容体贴地道。 “你少喝点酒。”沐月夕想都没想,这句话就说出了口。守在屋内的几个婢女抿嘴笑了起来。 淳于容眼中带着浓浓的笑意,凑到她耳边道:“今天洞房花烛,为夫绝不会喝醉,让娘子独守空闺。” 沐月夕没想到他这么不正经,横了他一眼,“你还不快出去。” “娘子,为夫去去就来,你等我。”淳于容低声笑道。带着意得志满的笑容去正厅宴客。 沐月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她会等他,一起慢慢变老。 第175章 洞房花烛 屋里很安静,只有龙凤烛燃烧发出的啪啪声,还有隐隐约约的笑语声从前厅传来。沐月夕坐在床边,手里捏着绣并蒂莲的荷包。清齐把早已准备好小锦盒拿来,沐月夕将荷包放了进去,放进床边的小抽屉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听到守在门外的婢女撩开门帘,道:“夫人,候爷来了。” 淳于容站在门边,望着身处摇曳烛影中的沐月夕,微微一笑,眼波温柔似水,“让娘子久等了。” “还好啦,不算太久。”沐月夕很老实地回答。半个时辰淳于容能顺利的从酒席上回到新房来,可见那些亲友对他手下留情了。 淳于容一步步走了过来,在沐月夕身边坐下,沐月夕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几个婢女悄悄地退出了房,并把门关上。 “哎,你们都出去了,谁帮我取凤冠啊?”沐月夕急了,这凤冠太重,戴了这么久,脖子都被压麻木了。 “娘子别急,不是还有为夫嘛。”淳于容忍着笑道。 娘子,为夫,这男人是越说越顺。沐月夕羞红了脸,任淳于容拉着她的手,走到梳妆台前。取下那沉甸甸的凤冠,淳于容伸手去解霞帔。沐月夕娇羞的拦住他的手,“我……自己来解。” “好。”淳于容含笑点头。 刚刚解下霞帔,沐月夕就被淳于容腾空抱起。 “啊,你要干什么?”沐月夕惊问道。 “娘子,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为夫还能干什么?”淳于容委屈地控诉道。 是啊,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他还能做什么呢?沐月夕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滚烫的小脸埋进他的肩窝中。 淳于容把沐月夕放到松软舒适的锦被之上,大手一挥,喜床畔帐幔缓缓垂落。沐月夕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的厉害。淳于容见她这样子,笑了起来,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接着是眼睑。 淳于容的吻温柔而灼热,带着无限的爱意。沐月夕放松下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淳于容的唇向下游走,停在了沐月夕的红唇上,用舌尖舔着她的唇角。麻麻痒痒的感觉让沐月夕微启樱唇,淳于容趁势攻城略地。 沐月夕被吻得气息紊乱,微眯的双眸目光迷离。 “夕儿……夕儿……”淳于容用沙哑的声音,轻唤着沐月夕的名字。 “候爷……”沐月夕娇柔地回应着他的呼唤。 候爷?淳于容微微蹙眉,重重地吮吸着沐月夕的脖子,有些疼痛,沐月夕睁开双眸,有些不满地望着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再温和的男人,在这个时候都这般的粗暴。 “夕儿,不可以再叫候爷……以后当着外人叫夫君,独处时,唤我三郎。” “三郎。”沐月夕莞尔,听话的改了称呼。 “夕儿……夕儿……替我解衣。”淳于容拉起沐月夕的手。 沐月夕赧然,伸手帮淳于容解开他吉服上的扣子,拉开他的腰带…… 淳于容舒服的轻叹一声,喉节动了动,低头更加动情地亲吻起沐月夕来。 沐月夕害羞地闭上了双眼。 淳于容含着她的耳垂,“夕儿,你很美。” “我很冷。”沐月夕很不解风情地道。 淳于容啼笑皆非,迅速地扯过锦被,将两人包裹起来。 “夕儿……给我……好不好?”淳于容温柔地问道。 沐月夕赧然,咬着下唇不说话。看他那样子,她说不给,能准得了数吗?他会乖乖听话不洞房吗? 见她不应声,淳于容知她羞怯,扬唇一笑,就要提剑攻城。 沐月夕猛地想起一件事,脑中顿时清明起来,急忙阻止道:“等等……”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的淳于容因为她的突然反对,愣了一下,“怎么了?” “娃娃没放好。”沐月夕想起沐夫人的吩咐,忙道。 “等五年后再放。”淳于容俯身咬她,他可没打算刚开荤就禁欲,继续守身如玉下去。 沐月夕全身酥麻,眼中泛起了泪花,“三郎,我很难受。” 淳于容停了下来,嘴向上移,亲吻她锁骨。 “娃娃……一定要放……是娘说的。”沐月夕娇喘吁吁地把话说了出来。 “娃娃在哪里?”岳母大人的话,不能不听,淳于容强行忍着体内的燥热,支起身子问道。 “在床边的抽屉里。”一进新房,陪嫁嬷嬷就把玉雕和春宫图放在了抽屉里。 淳于容把被子一掀,探身去打开抽屉,从里面找出玉雕,“放在什么地方?” “放在枕头边。”沐月夕娇声道。 淳于容把玉雕放后,把被子一扯,重新盖住叠着的身躯,淳于容低头含着沐月夕的唇,轻声道:“我们继续……” 一场极致的欢爱后,淳于容披上外衣,柔声道:“夕儿,我们去沐浴吧。” 沐月夕躲在被子里不出声,这会子出去要水,真是羞死人了。 淳于容连被带人抱了起来,沐月夕在他怀里挣扎,“不要去吵她们,明天再洗吧。” “放心,不用叫人,房中有浴池,池水天天换,很干净,温度适宜,我们可以好好洗一洗。”淳于容解释道。 沐月夕这才放心,任他把她抱进浴池。温热的池水冒着氤氲热气,腾起袅袅的白烟,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药草的香味。 “水里放的是什么药草?”沐月夕问道。 “可以缓解疲劳的药草。”淳于容解开外袍,又解开包裹着沐月夕的锦被,抱着她一起滑入水中。 “我们一起洗?”后知后觉得沐月夕泡在水里才反应过来。 淳于容亲了亲她的脸,“当然,我们是夫妻。” 沐月夕哑然,他们是夫妻又不是连体婴儿,为什么连洗澡都要一起?这个问题沐月夕没问出口,今天是洞房花烛,就让他所心所欲一次吧! 只是沐月夕没想到这次沐浴,会成为下一声欢爱的开始,到最后,她疲惫不堪地在淳于容的怀里睡了过去。 夜色温柔,春宵正长。 候府内温馨和谐,皇宫内剑拔弩张。金銮殿外,近万名沐家军身披铠甲,手持利刃。殿内只有两人,显庆帝和沐老太爷,显庆帝站在玉阶之上,沐老太爷站在玉阶之下,两人遥遥相对。 “皇上,沐家以血盟约,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没有任何谋反之心,你为何要诛杀沐家满门?”沐老太爷冷冷地质问道。 显庆帝无言以对。 “皇上,请你禅让帝位,让太子登基吧。”沐老太爷懒得与他废话,直接道, “不,沐叔叔,小樵错了,您就原谅小樵这一次吧,小樵再也不敢了。”显庆帝从玉阶上走了下来,站到沐老太爷面前,哀求道。他以幼年时的称呼来打动沐老太爷,他不想当太上皇,不想失去手中的权利。 沐老太爷盯着他,眸底神色变了又变,“可一,不可二,皇上,老臣姑且再相信你一次。” 显庆帝松了口气,“谢谢沐叔叔。” “今天沐家逼宫虽然情非得已,但是于礼法上还是逾越了,老夫愧对先帝,恳请皇上罢免小儿晚谦的官职。”沐老太爷道。 “沐叔叔,是小樵愧对父皇,是小樵错了,小樵不该听信谗言,小樵会改正错误,你就别让我罢免谦弟的官职了。”显庆帝恳求道。 沐老太爷想了想,“好。” “谢谢沐叔叔。” “皇上,老臣告退。”沐老太爷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暮色苍茫,弯月如钩,荥扬城,平静如昔,谁也不知道皇位险些易主,谁也不知道多疑的帝君,暂时认了输。 清晨,沐月夕醒来的时,只觉得全身酸痛,尤其下身,使不上劲,抬头一看,那个罪魁祸首早已醒来,微笑地看着她。沐月夕想起昨夜情景,小脸绯红,拉起锦被盖住头,准备继续装醒。 淳于容掀开锦被一角,轻笑道:“娘子,时辰不早,要去给爹娘请安了。” 沐月夕把头埋在被子里道:“你穿上衣服先出去。” “不行,娘子,衣服是你帮我脱的,娘子就该负责到底,再由你帮我穿上吧!”淳于容凑到她面前,嬉笑道。 沐月夕大窘,世人对这男人的评价全错了,他哪里是什么温润君子,他就是一个无耻小人,总是这样逗弄她,让她羞得无处可躲,“你爱穿不穿,我才不要帮你穿呢。” 淳于容笑,“好好好,我的衣服我自己穿,就连娘子的衣服,为夫也来帮忙可好?” “不要,我自己会穿,你赶紧穿衣服出去。”沐月夕躲在被子里不出来。 淳于容逗够了小娇妻,拿过衣服穿戴起来,穿好后,坐在床边,笑着拍了拍被子里的人:“娘子,再不起来我就把你包着抱过去了。” 沐月夕赶紧把头露出来,“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淳于容看看时辰已然不早,怕耽误了敬茶的时间,让家人以为沐月夕恃宠生娇,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出门去唤婢女进来服侍她穿衣。 ~华丽的分割线~ 推荐好友雁无痕的新文《赝后》,此文女主是纤雪友情客串,请大家去支持一下!(貌似我在很多作者的文里都友情客串了。) 第176章 婚后生活 冬香给沐月夕画了个淡妆,束起如意髻,这是新妇见公婆常梳的发髻。发髻正中簪着一枝攒珠累丝凤钗,左右两侧各插着一枚鎏金的凤钗,凤嘴里叼着长长的流苏。耳上坠着红宝石耳坠,鲜艳欲滴,穿上绣着富贵牡丹的大红色纱裙,那长长地裙摆逶迤地拖在身后,更显得她纤腰盈盈一握。新妇初见公婆,这身打扮端庄大方,富贵典雅。 淳于容微微一笑,走过去提笔,细心地为沐月夕描画上额妆,一朵盛开的牡丹,额妆与衣裙上的图案,遥相呼应。 沐月夕甜甜一笑,“谢谢夫君。” 两人收拾妥当,沐月夕就随淳于容出了院子,往前厅去给蒲国公和夫人请安。一进前厅,就看到蒲国公坐在左边的椅子上,他一身深蓝色绣祥云双鹤图的锦袍,满脸笑容。右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容貌端庄秀丽,穿着银红色绣富贵牡丹的衣裙,眼角有细纹的妇人,正是蒲国公的嫡妻徐氏。 “媳妇给公公请安,公公请喝茶。”沐月夕跪锦垫上,双手奉上茶杯。 “好好好,这杯媳妇茶,老夫盼了很久了。”蒲国公接过茶,喝了一口,递给沐月夕一个红包。 “谢谢公公。”沐月夕接过红包,又给徐氏敬茶,“媳妇给婆婆请安,婆婆请喝茶。” 徐氏接过茶抿了一口,递给沐月夕一个红包,道:“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拘束,爹娘只盼着你们以后和和美美,尽早给我们添个大胖孙子,为淳于家开枝散叶。” 沐月夕脸一红,娇羞地低下头去。 徐氏伸手拉起沐月夕的左手,给她戴上了一个翡翠玉镯,镯身通透无杂质。沐月夕一看就知这玉镯价值不菲,刚要推辞,另一支手也被徐氏套了上一个。 “夕儿,这玉镯是我婆婆在我进门时送给我的,如今,我把它传给你,日后,你再把它传给你的儿媳妇吧。”徐氏拍了拍沐月夕的手,慈爱地笑道。 “谢谢婆婆。”沐月夕柔声道谢,看着徐氏甜甜地笑,没有留意到淳于容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异色。 一家四口和和乐乐的吃了早膳,沐月夕就随淳于容回房了。两人坐在房中面面相对,沐月夕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下,道:“候……夫君……” “娘子,为夫姓淳于,不姓候。”淳于容一本正经地打断沐月夕的话,眸中满是戏谑的笑,“而且夫君前面也不适合冠上姓。” 沐月夕大窘,再次确信世人的传闻都是假的,撇撇嘴,起身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来,低头看了起来。屋内寂静无声,婢女们送上茶水点心,退了出去。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映在沐月夕白皙的肌肤上,浮起一层柔和的光晕。淳于容左手放在脑后,斜靠在软榻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妻子,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浅笑,“娘子,我们下盘棋可好?” 沐月夕抬头,“下棋可以,不过你要让我三个子。” 淳于容有几分诧异,“上次下棋你可没要我让子。” “此一时彼一时。”沐月夕挑眉,那时只是朋友,自然要不好意思要他让子,而今是夫妻,在他面前耍耍小性子又有何不可? 淳于容微微一怔,随即明了她的意思,轻笑出声,起身取来棋盘棋子。沐月夕惯用黑子,取子在手,轻轻落下。两人才下了一小会,下人来报,皇上宣他们入宫见驾。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的神色,皇上为何突然召见? 沐月夕虽说顶着郡主的封号,可出嫁时,皇上并没有让她依皇室规矩成亲。对此沐月夕和淳于容感到奇怪,转念一想,毕竟沐月夕只是一个异姓的郡主,凤台选婿已经莫大的殊荣,成亲若太过盛大,实在是祸不是福。只是没想到,在他们成亲第二天,皇上却又突然召见,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事有蹊跷。 难道…… 淳于容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又松开,柔声道:“娘子,这棋先放着,我们从宫中回来再接着下。” “好。”沐月夕微微垂下眼睑,敛去眼底那一抹担忧。 两人没敢耽搁时间,按品换上吉服,坐上马车往皇宫去了。显庆帝是在未央宫见他们的,在座的除了徐皇后,还有兰贤妃、李丽妃、太子、荣王、六公主、沐月盈和杜徵。 见到有这么多人,沐月夕和淳于容松了口气,给他们一一见了礼。 赐座后,显庆帝笑道:“昨日你们大婚,朕本想和皇后去的,可又怕扰了你们的兴致,只好作罢。欣悦丫头,可别生父皇的气哟。” “欣悦不敢。”沐月夕低头道。 “不过贺礼,父皇可是为你准备好了的。”昨夜计划失败,显庆帝今日特意示好,希望能让沐家放松警惕。 沐月夕和淳于容起身谢恩。 皇后笑道:“本宫也随皇上送上一份贺礼,祝你们夫妻百年好合,事事如意。” 沐月夕和淳于容再次起身谢恩。 兰贤妃、李丽妃等人皆有贺礼。 沐月盈看着丰神俊郎的淳于容,再看看身边猥琐的荣王,怒火中烧,为什么沐月夕就可以郎情妾意,活得这么恣意快乐,她却要和废物在一起,活这么痛苦难受?忍无可忍,插嘴道:“父皇母后,以及各位母妃都送了姐姐贺礼,身为妹妹的盈儿,也要送姐姐一份大礼,在这里祝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此语一出,除了昏昏欲睡的荣王,殿内其他人表情各异。显庆帝眼中一亮,心中暗喜,沐家姐妹不各,这沐月盈或许可以成为他打击沐家的棋子。皇后以及两个妃子微微皱眉,眸光闪烁。太子若有所思。六公主很苦恼,她总觉得沐月盈说的话有些不妥,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妥?杜徵微眯起双眸,抿紧了薄唇。淳于容脸色微沉,眸中闪过一抹冷冽的寒光。 而沐月夕轻笑道:“谢谢盈儿的祝愿,我和夫君一定会恩爱如今日,岁岁年年永不变。” 淳于容脸色转缓,轻轻握住沐月夕的手。沐月夕侧目回视他,唇角微扬,笑靥如花。 “呵呵,欣悦说的好,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好好好。小杜啊!”显庆帝笑眯眯地看向杜徵,““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朕记得你比如海还大几个月,现在连如海都成亲了,你什么时候成亲啊?” 六公主一脸娇羞地凝视着杜徵,眸中情丝如网。杜徵苦恼地皱眉道:“皇上,草民也想尽快成亲,可是草民的红颜知己太多,她们又都想嫁给草民,草民既不想委屈这个,也不想委屈那个,有心把她们全都娶来当妻子,可礼法上草民只能有一位嫡妻,不能象荣王一样可以娶多个王妃,唉,草民真得是很为难啊!” “既然你这么为难,不如就由朕为你指个正妻,这样你就不用为难了。”显庆帝笑道。 “皇上日理万机,草民这点小事不敢麻烦皇上。”杜徵连忙推辞道。 显庆帝知道强行指婚,杜徵定会抗旨,他现在要对付沐家,不能得罪杜家,只能拉拢,想了想,放柔语气,笑道:“小杜,蕴儿她想学笛,你的笛子堪称一绝,以后每日进宫来教蕴儿吹一个时辰的笛子吧。” 六公主喜形于色,起身道谢。 杜徵站起来,行礼道:“能教六公主吹笛是草民的荣幸,只是草民刚刚接管家族的生意,以后留在荥扬城的日子不多,怕耽误了公主,还请皇上为公主另选他人。” 杜徵这话是一语双关,除了已经睡着了的荣王,大家都听了出来。显庆帝变了脸色,眼中闪过一抹怒意,杜徵如此不识抬举,真是可恼。六公主眸光微黯,忧怨地看着杜徵,一双美目泛起水光。 在此事上沐月夕和淳于容不好发言,只能同情地看着杜徵。 眼见情况僵持,太子忙道:“父皇,六妹妹学笛是长久的事,不急在这一时,等小杜把事情处理的妥当了,再让小杜来教六妹妹学笛。” 显庆帝也不想逼杜徵太紧,就势下了台阶,“好,小杜,等你把事情处理好,再教蕴儿吹笛吧。” 杜徵刚要再拒绝,看到淳于容使来的眼色,话到嘴边改了口中,“是,草民一定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妥当。” 如此也算皆大欢喜。 又闲聊了几句,沐月夕和淳于容出宫回府。沐月夕昨晚本就没睡好,这么一折腾就觉很疲惫,一坐上马车,就靠在软垫上打瞌睡。 淳于容瞧她面露倦意,心疼起来,把她抱进怀里,想让她睡的舒服些。沐月夕微微睁开眼,看了看他,打了个呵欠,唇角微微弯了弯,闭上眼睛,接着睡。 马车转了一个弯,突然停了下来。 “候爷,是悦王府的马车。”车夫禀报道。 “避到一边,让悦王先过。”淳于容怕吵醒沐月夕,轻声道。 两车擦肩而过时,程子悦的马车堪堪停下来,程子悦撩开窗帘喊道:“候爷,本王这厢有礼了。” 淳于容撩开窗帘,“王爷,有何指教?” “本王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没能赶上候爷的喜宴,实在很抱歉。”程子悦透过帘缝,看到窝在淳于容怀中的沐月夕,眸光闪烁。 “王爷客气。”淳于容淡淡地道。 “相请不如偶遇,候爷,可否与尊夫人一起去酒楼小酌几杯?”程子悦轻笑地问道。 “内子身体有所不适,王爷好意心领了。”淳于容婉拒。 “本王略懂歧黄之术,本王可为尊夫人诊脉。”程子悦不肯就这样让淳于容离去。 “王爷身份尊贵,下官不敢劳烦王爷。下官还有事,先行一步。”淳于容心中不悦,懒与他虚与委蛇,放在车帘,“沐耿,回府。” 程子悦看着远去的马车,微眯起双眸,眸中寒光闪动,沐家可以防他一日,却防不住他一世,他一定有机会把人抢过来的。 第177章 新婚燕尔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候府门前,沐月夕窝在淳于容怀里睡得正香。淳于容舍不得唤醒她,用貂裘包裹着她,一路抱回了房。摒退下人,淳于容轻手轻脚地为沐月夕脱下吉服,取下沉甸甸的凤冠,散开她一头青丝,为她盖上绣着鸳鸯的锦被,又坐在床边瞧了她好一会,才去书房。 沐月夕这一觉睡到申时未酉时初才醒,自然错过了午膳,饿得前胸贴后背,拥被坐起,撩开帐幔,刚要开口叫人,清齐和冬香推门走了进来,见她已醒,忙走过去服侍她起床。 “什么时辰了?”沐月夕问道。 “就快酉时了。”清齐蹲下给沐月夕穿上绣花鞋。 沐月夕摸了摸胃,“难怪我这么饿。” 清齐、冬香哑然失笑,敢情是被饿醒的。时近黄昏,沐月夕不用再出去,头三天她也不需要去婆婆那儿立规矩,冬香就给她梳了个小偏髻,斜斜簪了一朵蝶恋花的金钗,没有擦胭脂,连额妆也没点,身上换件粉蓝色绣玉兰花的衣裙,整个人清清爽爽的。 “候爷去哪里了?”沐月夕吃了好几块糕点,止了点饿,看着桌上那盘残局,才想起很久没看到她的夫君大人了。 “候爷去前面的书房看书,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候爷,候爷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清齐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笑道。 沐月夕小脸微红,撅起小嘴道:“坏清齐,又取笑我。” “奴婢哪有取笑夫人,奴婢说的是实话啊,真得让人去请候爷了。”清齐一本正经地道。 说话间,淳于容迈步走进来了,两个婢女行礼退了出去。 沐月夕见淳于容也穿了件粉蓝色绣玉兰花的锦袍,笑了起来,敢情还是情侣装。 “一会就该用膳了,别吃那么多糕点,会积食的。”淳于容把沐月夕手中吃了一口的糕点抢去吃了。 沐月夕扯起丝帕擦了擦嘴,倒了杯水递给他。淳于容接过去,一饮而尽,笑道:“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沐月夕知道他这是要帮她消食,虽然身子懒懒的不想动,却不想拒绝他的好意,笑着起身随他去院子里散步。昨日是蒙着喜帕进院子的,早上又走的急,沐月夕没怎么留意这个院子,现在闲逛,便仔细的打量起来。 院子不算太大,也没有多少的装饰,游廊上也只是画着简简单单的瑞草图案,但是院内收拾的干净清爽,种着各色的花草,一派的春意盎然,让人赏心悦目。 两人转了一圈,见到了该用膳的时辰,转回房去,吃了点简单清淡的食物,接着下起上午没下完的那盘棋。 才下了一盏茶的时间,下人来报,说是有事要禀报淳于容。淳于容起身出去了,那盘棋终究没下完。沐月夕等了一会,见他还没回来,就让婢女把棋收了。又坐了片刻,起身去沐浴,她刚脱下衣裳,泡进水里,淳于容就回来了。 淳于容走进屋来没看到沐月夕,开口问道:“夫人呢?” 清齐笑道:“夫人在沐浴。” “好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吧。”淳于容说着往浴池走去。清齐和冬香红着脸退出房间。 浴池内水雾弥漫,水面上漂浮着桂花花瓣,在热水的浸泡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丝一缕地溢满整个房间。沐月夕坐在水中,微眯着双眸靠在池边,白皙如玉的娇躯上布满红红紫紫的吻痕。淳于容食髓知味,见到这活色生香场面,那里还忍得住,褪下衣裳,滑入水中。 “夫君,等我洗了,你才洗好不好?”淳于容一进来,沐月夕就已经知道,只是泡在水中太舒服,懒懒的不想动,就没去搭理他,那知道这人居然下到水里来了。 “不好,我要和娘子一起洗。”淳于容走到沐月夕面前,手臂一伸,就将人搂进怀中,低头含住她的红润的樱唇。 两人都没穿衣服,这么紧紧地贴在一起,沐月夕自是能感觉到他明显的生理变化,俏脸羞红,知道一场欢爱再所难免,放在他胸口的手慢慢的攀上他的背。 烛影摇红,春宵苦短。一夜缠绵,无比恩爱。 五更天,沐月夕被院子里细碎的洒扫声给吵醒了,睁开眼睛,刚想要翻身,只觉得浑身酸痛,苦笑,这就是不知节制的后果,轻叹一声,掀开锦被一角,想要起身,一双修长的胳膊抱住了她的纤腰,略显慵懒的声音问道:“娘子,你要去哪?” 沐月夕轻笑道:“我口渴,去倒茶喝。” “你躺好,我去给你倒。”淳于容伸手拉过锦被,把沐月夕围得严严实实,坐起身,在她的唇边轻吻一下。 沐月夕也不矫情地推辞,笑道:“谢谢夫君。” “你我是夫妻,娘子不用这般客气的。”淳于容笑着下了床,从暖壶中到了杯水给她漱口,再倒了杯茶来,也不让她接,就着手喂她喝了几口。等沐月夕解了渴,淳于容也喝了半盏,上了床,伸手又将沐月夕搂进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娘子,睡吧。” 沐月夕微微一笑,挪了挪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第二天,沐月夕给蒲国公和徐氏请了安,陪他们用了早膳,就担负起候府当家主母的职责,在议事厅召见府中的下人。府中原来就淳于容一个正经主子,下人并不多,内外总管各一名。婢女四名,两大两小,容貌都非常的普通。粗使婆子和浆洗婆子各二个,都是四十来岁的妇人,容貌也很是平常。厨子两名,一老一小。小厮四名,护院六名。花匠两个,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 沐月夕自有陪嫁的下人用,对他们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让他们退下了。沐月夕领着婢女说说笑笑地回院子,进屋见淳于容斜靠窗下的软榻上把玩着一块玉佩。 淳于容见沐月夕进来,轻笑道:“娘子啊,你总算把事情都安排完了,为夫都快等的不耐烦了。” 沐月夕接过冬香递来的茶杯,轻啜一口,道:“夫君,有什么事吗?” “娘子,我们已经成亲,这块玉佩也该合在一起了。”淳于容把手中的玉佩递给沐月夕。 沐月夕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另一半,将玉佩合二为一,又笑着递还给他,“这么珍贵的玉佩,你快收起来吧,我揣了这么久,就紧张了这么久。” 淳于容笑道:“你是当家人,这玉佩自然归你收着,将来交给我们的儿子,让他送给他媳妇。” 沐月夕脸一红,啐了他一口,低声骂道:“不正经。”说着转身进到内室,将玉佩放好。出来和淳于容闲聊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事,就到了用饭的时辰,两个人吃过饭,手牵手在园子里漫步闲逛。 逛了小半个时辰,沐月夕突然打了个喷嚏,淳于容便认定她着了凉,不再漫步闲逛转而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回到房中,硬是压着她喝了碗姜汤袪寒才作罢。 下午,两人闲着无事,各自捧着一本书消磨时光。丫鬟们守在门外小心的伺候着,屋内静悄悄的。 转眼两天过去了,到了沐月夕回门的日子,淳于容准备了不少东西,都是体积小但价值不菲的东西。两人早早的起床洗漱,给蒲国公和徐氏请过安后,就出门往沐府去了。 浩浩荡荡的到了沐府大门前,沐老太爷领着一家大小出来迎接。进了正厅,两个人行了礼,敬了茶。闲聊了几句,男人们就去了书房。 沐老夫人和沐夫人一人拉着沐月夕一只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沐月夕穿着五彩花卉刺绣的衣裙,梳着桃心髻,插着金凤步摇,戴缠丝镶珠金簪,红珊瑚耳坠,肌肤晶莹红润,举手投足间平添一股妩媚之姿,眸光流转,依旧清澈如昔。 “夕儿,候爷待你可好?”沐夫人小声问道。 沐月夕俏脸一红,微微点头。沐夫人和沐二夫人看到她颈项处的浅淡痕迹,会心一笑。 “娘,我前日在宫中见到了盈儿,她的脸色很难看,蜡黄蜡黄的,似有不足。”虽说与沐月盈之间断了情意,可沐月夕见沐月盈那病弱弱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 “怀子美母,怀女丑娘。沐月盈怀的是女儿,自然脸色难看,没事的,等生了,脸色就好看了。”沐二夫人不以为然地道。 “真的吗?”沐月夕没听过这说法,不太相信。 “当然,我这是经验之谈。”沐二夫人怕沐月夕不信,指着沐夫人,“不信,你问你娘。” 沐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是真的。” 沐月夕眸光微转,嘻笑着凑到沐夫人面前,“娘,那你怀我和正儿时,到底是丑还是美呢?” 沐夫人和沐二夫人一怔,无言以对。 沐老夫人哈哈大笑,伸手刮了刮沐月夕的小鼻子,“坏丫头,成了亲,还这般淘气。” 沐月夕吐了吐舌头,窝进沐老夫人怀里撒娇。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背,道:“盈儿的事,我和你娘会斟酌着办的。你就不要总想着了,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夕儿知道。”沐月夕笑应道。 四人又闲聊了几句家常,时辰不早,沐月夕起身去厨房做例菜。 红烧圆蹄、香菇炖鸡、红烧鲤鱼,百合莲子汤,这四道菜,沐月夕成亲前练了近一个月,今天做来自是驾轻就熟。虽然不能色香味俱全,但是也不象从前那样让人食不下咽。 这一顿回门饭吃的十分的和睦温馨。 第178章 大祁国丧 酉时初,沐月夕辞别家中亲人,返回候府。上了马车,沐月夕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没了,眼眶泛红,靠坐在软垫上,撅着一张小嘴,怔怔地发着呆。 淳于容看着她久久不语,突然伸手将她抱进怀中,很严肃的道:“夕儿,我们一定要生同衾,死同穴。” 生同衾,死同穴。 沐月夕身子一震,心里既甜蜜又恐慌,抬头看着他,急切地问道:“候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淳于容没想到沐月夕这么敏感,用力将她按在怀中,不让她看到他眸底那深深的忧色,安抚她道:“没事,夕儿,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不要胡思乱想。沐月夕眉尖微蹙,淳于容的话,让她更加肯定出了事,而且是大事。只是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大事,让一向从容淡定的淳于容这样的慌乱,说出如此决绝的誓言? 沐月夕想不出来,但是可以让人去查。趁淳于容去书房的空隙时间,沐月夕找到昭婷,要她尽快查出这几天究竟出了什么事。 昭婷领命而去,沐月夕回房领着婢女收拾东西。明天,她和淳于容要回蒲公国府祭祖,她是淳于容的嫡妻,名字是要上淳于家祖谱的,从此她生是淳于家的人,死是淳于家的鬼。 收拾好东西,沐月夕靠在软榻上,支着下巴,望着烛光发呆。 “夫人,床铺好了,您现在就睡吗?”冬香小声问道。 心里有事,沐月夕根本睡不着,想了想道:“你去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水是现成的,夫人随时可以洗。”清齐说着从衣柜里取出粉紫对襟中衣和粉红色裤子。 冬香笑着扶沐月夕到梳妆台前坐下,把她戴的钗环全都取下来,又拿来梳子,帮她把散开的头发一点点梳顺。 淳于容回来时,恰好遇到披着粉紫披风迎着烛光进门的沐月夕,她一头青丝半湿着,松松的挽在脑后,用一枚珠簪别住,清丽的如同出水芙蓉。 “夕儿……”淳于容迎了上去,伸手想把她抱进怀里。 沐月夕向后退开一步,避开他伸来的手臂,偏着头笑道:“夫君,我收拾好东西了,你帮我看看,可有什么遗漏的。” “有遗漏也没关系,可以到蒲城再买。”话是这么说,淳于容还是随她去看已经收拾好的包裹。 “我给你带了六件锦袍,棕红色、海蓝色各一件,靛青色和绀青色的各二套,你看可好?”沐月夕兼顾了各个场合,免得因衣服的颜色而失礼。 淳于容见每件衣服都配有相应的配饰和荷包,笑道:“让娘子费心了。” 沐月夕一边把包裹重新系好,一边道:“夫君的事不让妾身费心,那么夫君想让谁来为夫君的事费心呢?” 淳于容笑了起来,走过去从身后抱着她,“我的娘子,这是在吃谁的醋呢?” “我没有吃醋。”沐月夕转过身来,手按在他的胸前,“夫君,我是你的妻子。” 淳于容一下就明了她话中之意,他的娘子不是在吃醋,而是在向世人宣告她对他的占有权,她不愿外人和他有亲密接触,莞尔一笑,“行,我们把那些丫鬟们撵的远远的,以后为夫的起居就劳烦娘子一人。”顿了顿,语气一转,“既然是这样,娘子是不是应该服侍你的夫君更衣休息了?” 沐月夕挑眉,去衣橱里拿出一套月青色睡衣,掷进他怀里,“快去沐浴更衣,一身的酒气,都快被你熏死了。” 淳于容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中午在沐家陪几位长辈喝了点酒,身上是沾染了点酒气,但是也不至于会把人熏死吧? 沐月夕打发淳于容去沐浴,她蹬掉绣花鞋,爬上了床。等淳于容沐浴回来,她还没睡着,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帐幔,不知在想什么。 淳于容上了床,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夕儿,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沐月夕动了动,把头埋进淳于容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茱萸香,心神安定,不管出什么事,她相信身边这个男人一定能护她周全。 淳于容亲了亲她的额头,“夕儿,回蒲城,别戴母亲给你的那对翡翠镯子。” 沐月夕闷闷地应了一声。 “夕儿,你生气了?”淳于容低头看着埋在怀里的人儿。 “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生气?”沐月夕伸出脑袋,惊讶地反问。 淳于容看她不象生气的样子,道:“夕儿,我不让你戴回去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沐月夕笑。 “你知道?”语气里带有些许的疑问。 沐月夕坐起身来,笑道:“有道是,祖传之物传长媳不传次媳,婆婆如今偏心,把东西传给我了这个次媳,我偷着乐就是了,那里还能戴着招摇过市,去惹大嫂不快呢!” 淳于容笑着将她拖回怀里,故意考她,“要是母亲问你为什么不戴,你要怎么回答?” “玉镯太贵重了,媳妇毛手毛脚的怕磕坏,放在家里珍藏着呢。” “巧舌如簧。”淳于容点了点她的小鼻子。 沐月夕冲他做了个鬼脸,“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淳于容失笑,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就睡下了。睡到半夜,两人被一阵钟声给吵醒了,坐起来细听,脸色顿变,这是丧钟。 钟声低沉,可在这静谧夜里却格外响亮,一声声,似敲在人的心坎上,搅得人心神难定。 宫中会是谁突然离世? 那日宫中所见,显庆帝和徐皇后身体都很健康,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有被囚禁在宫中的太后。淳于容幽深的墨瞳内精光闪过,太后在这个时候离世,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沐月夕则忆起在山上与太后相处的日子,面露哀伤,太后本性并不坏,她那么做也是身不由己。皇宫本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就是纯净如雪的人进去也会被染黑。 两人坐在床上呆怔了一会,才起来换了身素服,和蒲国公夫妇一起往皇宫赶去。太后崩,举国哀,全城缟素,整个荥扬城戒严,白日有门禁,晚上有夜禁,每日城门只开三个时辰,负责看守城门的是悦王程子悦。 沐老太爷等人也不得不暂缓回苏城,每日依礼进宫拜祭太后。 显庆帝在灵堂哭得泪流满面,几次晕蹶过去。他悲痛的样子沐月夕看在眼里,觉得着实的好笑,明明和太后断了母子之情,居然还能哭得如此伤心。这显庆帝若在现代,应该可以去拿最佳演技奖。 在灵堂守了一天,到黄昏,沐月夕才和徐氏疲惫不堪的回到候府,而蒲国公和淳于容还留在宫中。 昭婷已经回来,跪在沐月夕面前,一脸愧色地禀报道:“夫人,奴婢无能,没有打听出来。” 沐月夕揉了揉眉心,“昭婷,你无须自责,没打听到不是你的责任,是因为……”一声轻叹,“是因为他们不想让我知道。” 昭婷默然。 “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沐月夕挥了挥手,昭婷行礼退了出去。 入夜,候府内寂静无声,远远的传来单调的打更声,淳于容一夜未归。 太后举丧的第四日,皇室再传噩耗,年仅二十五岁的荣王在睡梦中辞世。长子骤然而逝,白发人送黑发人,显庆帝经受不住这个打击,终于病倒,卧床不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沐月盈在荣王的灵堂上与郑氏发生争执,争吵时,动了胎气,在痛了五个时辰后,产下一个死男婴。 听到这个消息,沐月夕唏嘘不已,与沐夫人过府探望。走进房间,就闻到一股怪味,那是血腥味、药味和熏香味混和在一起的味道,熏得沐月夕和沐夫人打了个喷嚏。 沐月盈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双眼沉陷,唇白无血,若不是那锦被还有起伏,沐月夕几乎都要怀疑沐月盈已经死去。 香蓉在沐月盈耳边轻声喊道:“王妃,王妃,夫人和大小姐来看您了。” 一连喊了好几遍,沐月盈才缓缓地睁开眼,等她看清面前坐着的人是沐夫人和沐月夕时,她那本来黯淡无光的双眸突然一亮,猛地坐了起来,狠狠地瞪着沐夫人和沐月夕,厉声喝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盈儿,我和娘来看你,给你带了些补品。”沐月夕答道。 “哼,来看我。”沐月盈不屑地冷笑,“别说的那么好听,你们来不就是想来看看我有多惨。” 沐夫人摇了摇头,抚平衣襟上的皱折,起身道:“盈儿,你好好休息,我们以后再来看你。” “不用。”沐月盈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站在地上,“我好得很,还死不了,不用你们假惺惺的。” “好,好,好。”沐夫人说了三个好字,拉着沐月夕转身离去。沐夫人和沐月夕一走,沐月盈两眼一翻,整个人如泻泥一般,瘫倒在地。香蓉和另一个婢女死拖硬拽,才把她弄上床。 太后七日举丧期满,显庆帝病重卧床不起,下旨由太子率文武百官送太后灵柩入敬陵。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的是三百手持利器的禁卫军,紧随其后的是六十名手牵马匹的太监。再往后面,是一百名持五颜六色旗帜的仆役和四百名抬灵柩的仆役。在灵柩后方是承担护卫的骑兵和步兵,共六百人。在步兵后面是太子和文武百官,以及百官们的夫人。再他们后面是三千名城防军,如此庞大的送葬队伍在大祁是绝无仅有的。 如此不寻常的送葬队伍引起了淳于容的警觉,在队伍停下换人抬灵柩时,偷偷来到沐老太爷的身边,低声道:“爷爷,送葬的队伍有些不妥。” 沐老太爷眸中寒光闪过,“你一会护好夕儿和你母亲。” 淳于容点头,回头看了看那辆有着茱萸标志的马车。 第179章 敬陵之变 敬陵位于荥扬城西北郊,是先帝的安歇之处,依山而建,极尽奢华,由南向北依次建着圣德神功碑亭、五孔桥、石像群、牌楼门、一孔桥、下马碑、井亭、神厨库、东西朝房、三路三孔桥及东西平桥、东西班房、隆恩殿、三路一孔桥、琉璃花门、二柱门、祭台五供、方城、明楼、宝城、宝顶和地宫,雕龙画凤,金碧辉煌,处处彰显了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严。 送葬的几千人跪了一地,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后,已经封闭十余年的石门被缓缓地打开,太后的灵柩被送进了地宫,与她的夫婿生同衾,死同穴,相会在黄泉之下。 就在众人准备沿原路返回时,三千城防军和三百禁卫军突然发难,将太子、众位皇子以及文武百官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刀刃近在咫尺,仿佛随时可以砍掉他们的脑袋。而那四百个抬灵柩的仆役则将各府的王妃、夫人围了起来,引起一阵惊呼,花容失色。沐月夕很镇定地扶着徐氏,站在人群之中。 太子一怔,质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一人越众而出,不是别人,正是悦王程子悦,他穿着普通城防军的服饰,混在城防军中来到了皇陵,面对太子的质问,冷笑道:“本王奉皇上旨意,缉拿太子以及支持太子谋反的沐氏一族。” “谋反?”太子惊愕地瞪大了双眼,这个罪名,他实在无法接受,他是储君,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他有什么必要去谋反?他根本没想到引起显庆帝疑心的是沐老太爷的那句话。 “太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沐老太爷语气平静,面色森寒。这是显庆帝第二次对付沐家,上一次沐月夕大婚,显庆帝以为沐家人不会防备,派一百名死士潜入沐府,欲除掉沐家的人,却没想到沐老太爷早有防范,不但将潜入府中的一百名死士全部杀光,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近万名沐家军围攻皇宫,逼得显庆帝认错求饶。事后为了保全显庆帝的面子,特意将事情掩盖起来。 太子默然,双眸黯淡无光。 “悦王明鉴,下官与太子和沐家都没有关系,下官没有参与谋反。”不知道是那位大臣突然喊道。一人出声,百人呼应,众皇子和文武百官在陵墓前吵吵嚷嚷,竭力地想要和太子、沐家撇清关系。 “闭嘴!”程子悦一声冷喝,吵闹声消失,陵墓前只听到女子压抑的哭泣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夫人们。 “你们是否谋反,不由本王评定,一切都交由皇上圣裁。”程子悦微眯起双眼,寒光闪动,“胆敢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皇上冤枉沐家和太子谋反,意在除掉沐家和太子,如此昏君,沐家不屑听他旨意,更不会愚蠢的束手就擒,任人宰割。”沐老太爷冷哼一声道。 “既然如此,就休怪本王不念旧情。”程子悦挥动手中的宝剑,下达命令,“动手。” 淳于容足尖一点,飞身掠起,在半空中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唰唰唰”挥出三剑,凌空刺伤三名城防军。 “好小子!”沐老太爷高声赞道。说话间,双手同时使出擒拿手,空手夺白刃,双刀在手,威风凛凛,重现二十年前上阵杀敌的豪迈之气。 沐晚谦抿嘴长啸,隐身暗处的十几名暗卫显身相护,肃穆的陵墓前一片刀光剑影。沐晚谨从怀里摸出信烟,点燃,用力抛到空中,“嘭”的一声,信烟在半空中炸开,红色的烟雾久久不散。 那些胆小怕事的文武百官们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抱头鼠窜,娇滴滴的贵妇们更是仓惶奔走,失声惊叫。场面混乱到了极点,刀剑无眼,难免波及到一些无辜的人,血肉横飞,悲泣哀号。 城防军和禁卫军人数虽多,但是沐家的人毫不畏惧,夺来城防军手中的兵器,挥刀迎上。霍家三父子也相继出手,沐霍两家结亲已久,唇齿相依,霍家的人不可能袖手旁观。 程子悦一直没有出手,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被几个暗卫护在身后的沐月夕和徐氏。一向养尊处优的徐氏脸色煞白,全靠沐月夕扶持才没有瘫软在地。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来得是沐家的铁骑军,领兵之人正是沐毓正、沐毓齐兄弟,他们身披铠甲,手持利刃。 “不愧是百年世家,果然防范严密。”程子悦低声自语。 铁骑军的到来,让沐家实力大增,城防军、禁卫军且战且退,已经丧失斗志。沐老太爷趁机高声喊道:“沐家军不斩降兵。” 虽然已经二十年不曾打仗,但沐家军的威名犹在,曾有人言道:摅山易,摅沐家军难。城防军、禁卫军早就胆怯,现听沐老太爷这么一喊,保命要紧,有几人立刻抛下手中的兵器,蹲在地上投降。有人领头,自有人跟随,只听到兵器坠地的声音不时响起,投降的人越来越多。 “全是些无胆鼠类。”程子悦冷笑,眸中精光闪过,脚尖一点,施展轻功,从众人头上掠过,直奔沐月夕而去。 “夕儿小心!”距离太远,众人救援不及,大声疾呼,希望沐月夕能够防范。可是沐月夕不会武功,就算他们提前预警,她也避不开,刚刚推开徐氏,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已然狠狠抵在她的脖颈处。 “小夕儿,好久不见。”程子悦在沐月夕耳边低声道。 沐月夕不屑地冷哼一声。 “程子悦,你想怎么样?”淳于容眼中满是焦灼隐忍之色,担忧地看着被程子悦挟持在手的沐月夕。 “牵一匹快马过来,等我安全了,我自然会放了她。”程子悦手中的匕首动了动,沐月夕的头被迫向后仰,“否则的话,我就玉石俱焚,现在就割破她的咽喉。” 沐老太爷微眯起双眸,吩咐身边的铁骑兵,“去牵匹快马过来。” 铁骑兵将马匹牵了过来。 沐老太爷道:“悦王,马已牵来了,希望你信守诺言放了我的孙女。” “沐老爷子讲信用,我程子悦必然言出必行,现在就请你吩咐这些铁骑们全部向后退开十步。”程子悦提出第二个条件。 沐老爷沉声道:“铁骑军听令,向后退十步。” 铁骑军整齐划一地向后退了十步。 “很好。”程子悦唇角轻扬,伸手一把勒住沐月夕的腰翻身上马,“沐老爷子,只要我平安无事的抵达十里之外的十里屯,我就会放人! 程子悦挟持着沐月夕扬长而去,淳于容和沐毓正兄弟带着五十名铁骑卫追赶了过去。沐老太爷和沐晚谦等人则留下来处理余下的事情。可一不可再,显庆帝出手再次失败,注定要失去他所拥有的权力。 程子悦带着沐月夕骑马来到了十里屯,那里停着一辆青油马车,马车边站着两个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两人见程子悦过来,迎上来行礼道:“公子。” 程子悦翻身下马后,把沐月夕从马上抱了下来。一个大汉翻身上马,继续朝前跑去。程子悦拖着她的手臂,往马车走去。 沐月夕一惊,挣扎道:“程子悦,你要带我去哪里?你不讲信用,你答应我爷爷,到了十里屯就放人的。” “只有君子才一诺千金,小人是不用讲信用的,而我就是一个十足的小人。”程子悦抱起沐月夕,将她抱上了车。另一个大汉充当车夫,马车岔到另一条小径上去了。 这个男人真是个无耻之徒,沐月夕气得小脸扭曲变形,咬牙问道:“程子悦,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娶你为妻。”程子悦从抽屉拿出易容用品,对镜开始易容。 “我没打算改嫁。” “小夕儿,你已经落在我手上,你没有选择。” 沐月夕冷笑,摸了摸护身匕首,故意换话题转移程子悦的注意力,“你为什么要帮皇上对付沐家?” “小夕儿,你刚刚看到了,我并没有出手对付沐家,我只是为了送我祖母的遗骸进皇陵,才帮他传传旨意,要不然,以我的武功,我要杀你爷爷和父亲,易如反掌。” “灵柩里的人是你祖母,不是太后?”沐月夕惊讶地问道。 “皇帝佬儿是不会让太后进皇陵的。”程子悦已经由一个妖孽男人变成了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男子。 “那太后的遗体呢?” “不知道。或许被皇帝丢到那个乱葬岗去了。”程子悦凑到沐月夕面前。 沐月夕知道他要帮她易容,拨出护身匕首,用刀尖对着自己的胸口,“程子悦,放我下车,否则你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程子悦皱眉,“你宁愿死都不愿跟我在一起?” “是。”沐月夕直视他,眸中是不容忽视的决绝,锋利的匕首已经刺破她的外衣。 “我在海外有一座海岛,我是那里的岛主,你将会是那里的岛主夫人,岛上鸟语花香,你一定会喜欢的。”程子悦柔声道。 “和你在一起,纵是那里美得象天堂,也如同地狱一般让我厌恶。”沐月夕冷冷地道。 程子悦微眯双眼,眸中闪着危险的寒光,“你若敢死了,我就把淳于容杀了。” “如此更好,我就不用在奈何桥上等他等太久。” 程子悦没想到威胁不管用,“你……” “程子悦,以你的容貌和财富,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你何必苦苦纠缠我这个平凡的小女人。”沐月夕真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地方让程子悦着迷,就算她已出嫁,他还不肯罢手? “程子悦,你想过没有,你把我带走,我家和淳于容是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你就不可能得到安宁的,更没办法在海岛上称王称霸,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程子悦眸中神色变幻不定,良久,恢复了平静,“停车。” 大汉依言停下了车。 “你,下车。”程子悦掀开车帘,“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沐月夕松了口气,手脚并用地从车上爬了下去。 马车扬长而去,沐月夕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阴沉沉的天飘起了细雨。 第180章 岁月静好 “我讨厌下雨!”上次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为什么每一次她孤伶伶地在野外,没有片瓦遮头时,天上就会下雨?这老天爷是不是跟她有仇啊?沐月夕悲愤莫名地冲着老天挥拳头,“有本事,你再下大点。”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撕裂长空,震耳欲聋的春雷沉闷响起,瓢泼大雨倾注而下,铺地盖地,天地之间形成了一片片蒙蒙的雨雾,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沐月夕哭笑不得,“你要不要这么听话啊?” “轰”雷声阵阵。 春寒料峭,细雨连绵,寒风刺骨。沐月夕全身被雨淋透,寒风吹过,冷得她瑟瑟发抖,喷嚏打过不停,不住地来回看,希望能遇上路过的马车,可是,路上别说马车了,就是只蚂蚁都没看到。 沐月夕叹了口气,低着头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雨越下越大,就好象要将这一季的雨,要在今天这一天全落下来一般,雨势大得让人寸步难行。 一阵马蹄声近,沐月夕抬起头,隔着雨幕看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影,喜极而泣,他终于找到她了。 “三郎……”沐月夕向前跑去。 淳于容听到了那声微弱的喊声,翻身下马,飞奔而去,一把抱住脸色发青的沐月夕,心痛不已,“夕儿,你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很冷。”沐月夕的声音都在打颤。 淳于容抱起沐月夕,翻身上马。被淳于容抱上马,沐月夕立刻缩进他的怀中,汲取他身上的体温,她快冷死了。 “姐姐,受伤了吗?伤到哪里了?”沐毓正和沐毓齐异口同声地问道。 “正儿,你叫我姐姐了。”沐月夕欣喜地道。 沐月夕在这个时候在意的居然是这个问题,让沐毓正极度郁闷,偏过头不理她。沐毓齐哈哈大笑,雨水呛进咽喉,害他猛咳了几声。 “正儿,再叫……哈啾。”沐月夕揉了揉早已经被她揉红的鼻子,“正儿,再叫一声姐姐来听听。” 沐毓正理都不理她,拍马冲了出去,为刚才的失口懊恼不已。因为事情还没得到最终的解决,他们暂时不能送沐月夕回城,一行人去了沐家在荥扬城郊的农庄。 一进农庄,沐毓正就喝令农庄的婢女去备热水和烧暖炉。淳于容刚把沐月夕抱进了房,一进房间,就她抱到床上,解开她的湿衣服,用棉被把她紧紧地包住,试图温暖她冷冰的身体。 包着厚厚的棉被,坐在床上的沐月夕依然冷得打颤。 “姐夫,热水备好了。”沐毓正隔着屏风,轻声道。 “正儿,你姐姐还是很冷,让人熬碗姜汤来。”淳于容看沐月夕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眸底涌现深深地担忧和心疼。 “我马上去。”沐毓正从那边的门退了出来。 淳于容抱起沐月夕,向屏风后走去。因为热水的浸泡,沐月夕不再象刚才那般觉得寒冷,没有遮掩的娇躯光滑如玉,在热水的浸泡下泛着粉色的光泽,诱人之极,看得几天没碰她的淳于容心痒难耐,竭力地稳住急促的呼吸,强压住如火般的情欲。 沐月夕洗暖了身体,起来换上中衣,回到床上时,淳于容也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淳于容喂她喝完姜汤,在床边坐下,低声问道:“还冷不冷?” “有点……”沐月夕向他靠过去,伸手搂住他的腰身。 “娘子,你是在考验为夫的自制力吗?”淳于容叹气道。 沐月夕偷偷一笑,缓缓松开手,道:“去忙吧,忙完了来接我回府。” 淳于容低头亲了亲她的脸,“等我回来。” “嗯。”沐月夕乖巧地应道。淳于容和沐繁正兄弟带走了三十名铁骑,留下二十名铁骑在庄里保护沐月夕。 这一夜,沐月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才合眼睡去,睡得晚,醒得也迟。起来听到窗外淅沥沥的轻响,知道又下雨了。披衣起床,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明净的葱翠,这庄子四周都种着竹子,沐家春冬两季所吃的竹笋都是这个庄子送进去的。 一股带着寒意的凉风扑面而来,沐月夕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在廊下伺候的两个婢女看她起来,行礼问了声好,打来洗脸水,伺候她净脸更衣。 梳洗完其中一个婢女捧了水出去,又拿抹布进来打扫屋子,另一个婢女则去厨房里取早膳。沐月夕走出房门,拿起放在廊下的油纸伞,沿着小径缓步而行。 朦胧的细雨、青翠的竹林,一袭素衣的女子,构成了一幅精致的水墨画,淡雅清丽,飘逸出尘。淳于容恰好从庄外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停下了脚步,站在廊下,唇角微微扬起。 沐月夕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身望去,见是淳于容,忙走过去,抬眸看着一脸倦色的男子,轻声问道:“事情怎么样?我家里人他们都没事吧?” “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人受伤。”淳于容笑得云淡风清。 可沐月夕看他一身的血迹,就知道事情一点都不顺利,只是她没有拆穿他,唇角微扬,柔声问道:“吃过早膳了吗?” “没有。”淳于容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来陪你一起吃。” 沐月夕笑,“那以后每餐你都要陪我吃。” “好。”淳于容用力地握着她的手。 用过早膳,沐月夕随淳于容返回荥扬城,城中平静如昔。百姓只在乎也只要能给予自己安居乐业之圣主明君。只要能有盛世繁华,人人安居乐业,并不在意谁是上位者。时代更迭,显庆帝黯然禅位,太子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永昌,尊生母徐氏为皇太后。 有沐家和淳于容的支持和协助,那些蠢蠢欲动、怀有异心的皇子只得臣服,永昌帝稳坐江山。三个月后,大局已定,沐家功成身退,沐晚谦拒绝永昌帝的挽留,执意辞去兵部尚书一职,举家重返苏城。淳于容则带着他的小娇妻回蒲城祭祖去了。 沐月夕见到了淳于容的二哥淳于宏,相比淳于容的出色,淳于宏要平庸的多,不管是容貌还是才智,相差的不止一点半点,沐月夕简直都没办法相信他们是一母所生。 淳于宏的嫡妻宾氏是个白白胖胖、带着一脸憨厚笑容的妇人,她嫁进淳于家八年,生了四个女儿,现在怀着第五个,已经九个多月,肚子大得有点吓人。看到那一溜小女孩,沐月夕猜想这应该是徐氏不肯把翡翠镯子传给宾氏的其中一个原因吧。只是徐氏又怎么肯定她一定能生儿子呢?万一她要生不出儿子,那翡翠镯子,她不是该还给徐氏呀? 沐月夕还见到了蒲国公的两个妾,和淳于宏的三个妾,以及宾氏的妹妹,一个明眸皓齿十六岁的美貌少女。不过这个宾小姐对沐月夕不怎么友善,一双美目里带着很明显的敌意,毫不掩饰地往沐月夕身上递眼刀。 沐月夕几不可闻得叹了口气,斜眼看了看身边坐着喝茶的淳于容,这个男人真是祸水,爱慕者遍地都是。荥扬城的那些贵女们自持身份,再加上沐月夕顶着郡主的身份,没人敢当面找她麻烦。可是眼前这一个,真是头痛,她要是应付不好就会得罪宾氏。虽说分府而居,但是妯娌不合,还是会影响淳于容兄弟之间情义的。 入夜,沐月夕想这个问题,想得失眠了。淳于容翻了个身,微睁开眼,瞧见她平躺在那里望着帐顶发呆,唇角一勾,故意把手臂搭在她的身上。 沐月夕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移开。 淳于容忍着笑,把手又搭上去。 皱皱眉,再移开,力气稍大了些。 再搭上去。 再移开,有些粗鲁。 再搭上去。 沐月夕磨牙,这男人绝对是存心捣蛋,把脚搭在淳于容大腿上,要搭一起搭。 淳于容笑出了声,把她搂进怀里,咬着她的耳朵,轻声问道:“娘子,在想什么?” “在想你大嫂的妹妹。”沐月夕实话实说。 “你想她干什么?”淳于容故意装糊涂。 沐月夕坐起身来,似笑非笑地斜眼看着淳于容,“候爷,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她爱慕你的事?” “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她是定了亲的人,要不是遇到国丧,她上个月已经成亲了。” 搞半天,虚惊一场,沐月夕放松下来,向后一仰,倒回床上,打着呵欠道:“好困,睡觉睡觉。” 淳于容好笑地把她搂进怀里。 宾小姐在第三天就被宾氏送了回去,沐月夕在蒲城的生活平静无波,每天不是陪着徐氏、宾氏摸麻将,就是陪着淳于容下围棋。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沐月夕正在陪徐氏、宾氏摸麻将,突宾氏肚子痛了起来,她要生孩子了。好在稳婆是早就请好了的,把宾氏送进屋去,沐月夕就陪着徐氏在外室坐着等。 宾氏的惨叫声吓坏了沐月夕,坐在椅子上一直发抖,这生孩子也太恐怖了吧!徐氏看沐月夕脸色煞白,想着她还没生孩子,怕吓坏她,忙道:“夕儿,你回房去休息,别在这里守着了。” 沐月夕一听这话,立刻扶着清齐的手,飞快地离开了宾氏的院子。回到房里,淳于容正坐在桌边看书,见她回来,放下书笑道:“今天这么快就把银子输光了?” 沐月夕喝了一盏凉茶,定了下神才道:“不是,是大嫂要生了。“ 淳于容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应了声,低头继续看书。 半个时辰后,婢女来报喜,“三爷,三夫人,二夫人生了,生了位小姐。” 宾氏又生了一个女儿,这让一心想要抱孙儿的徐氏大失所望,一张脸拉得老长,抹了半天的眼泪,又抓着沐月夕的手,“夕儿啊,你和容儿成亲快半年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沐月夕张了张嘴,这个问题她要怎么回答才好?眸光微转,“婆婆,现在是国丧期间呀。” 徐氏一愣,她心急抱孙子,把这事给忘了,笑笑道:“夕儿呀,娘现在什么都不盼,娘就盼着有生之年能抱一抱我的乖孙,夕儿,你可别让娘失望啊!”徐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沐月夕身上,至于宾氏,她是不指望了。 生男生女的事,谁说的准,这里又没前世那种高超技术,想生男就生男,想生女就生女,要是说生男就生男,说生女就生女,宾氏就不会连生五个女儿了。可这话沐月夕没法跟徐氏说,只好虚言应付道:“夕儿不会让婆婆失望的。” “好好好,真是娘的好媳妇,真是娘的好媳妇。”徐氏拍着沐月夕的手背,连声赞道,激动地好象沐月夕已经帮她生下了大胖孙子。 沐月夕无奈地苦笑,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哄得徐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这里刚端起茶喝了一口,淳于容就进来了,开口就问:“娘子,母亲跟你说什么了?” “啊,没说什么。”沐月夕掩饰地笑了笑。 淳于容把沐月夕抱在怀里,道:“母亲的话,你听听就是了,别太在意。” 沐月夕偏着头看着他,“听你这话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生男生女,你都没意见?”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淳于容很肯定地道。 沐月夕微微挑眉,“可是我想生儿子。” “那就生儿子。” “吖,露馅了吧,你心里还是喜欢儿子。”沐月夕用手指戳他的胸。 淳于容抓住她的手,“娘子,你不能这么冤枉为夫,刚才明明是你说想生儿子的。” “我那么说是因为我是想做好媳妇,想让婆婆开心。”沐月夕嘟着小嘴辩解道。 “我知道。”淳于容轻叹了口气,“但是夕儿,我不希望你在这件事上有压力,母亲那儿,我会去说的。” 沐月夕皱了皱眉,每当淳于容说母亲两个字时,她都能听出他语气里那淡淡的疏离,“三郎,为什么你不象二哥一样,叫婆婆娘,而是叫母亲?” 沐月夕感觉到淳于容抱她的手臂紧了紧,眸光一闪,她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忙道:“只是一个称呼,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问着玩的,你别在意。。” 淳于容微眯起双眸,眼底的感伤浮浮沉沉,他把头放在她的肩上,缓缓地道:“我一岁时,父母把我送到了祖父祖母身边,我是跟着祖父祖母长大的,我很少见父母,直到九岁时,祖父病重,父母才从外地回来。祖父去世后,父亲袭了爵位,留在了蒲城。而我则遵从祖父的遗愿,离家游历,十二岁入朝为官。” 淳于容的语气很平静,可沐月夕还是听出他话中隐藏着的淡淡遗憾,伸手抱紧他,“三郎,以后我们的儿子一定要养在身边。” 淳于容轻笑,微微点头。 沐月夕窝进他的怀里,闻到他身中淡淡的兰花香。兰花香?用力吸了口气,的的确确是她常用的兰花香,而不是他常用的茱萸香,抬起头,“三郎,你怎么换熏香了?” “祖父说一个人有个标志,让旁人看到那个标志就想起那个人,是一种成功。” 沐月夕了然,“所以你就选了茱萸做你的标志。” “我的生日正好是九月初九,选茱萸很合适。” “那现在为什么突然换了熏香?”沐月夕好奇地眨着眼睛。 “我和祖父有个约定,在我成亲后,就可以不用茱萸当标志。” 沐月夕没有深究淳于容为什么会和祖父有这样的约定,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我们成亲都这么久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换?” “茱萸香还没用完。” 不浪费东西是一种美德,沐月夕没有再纠结熏香的问题。 夫妻俩在蒲城又住了一个月,永昌帝见这两人在蒲城玩的乐不思蜀,而他却累得要死,很是不悦,立刻派人下旨,召淳于容回京。淳于容推辞不过,只得和沐月夕重返荥扬。 回到荥扬后,淳于容很忙,忙着应付各国陆续而来的使节团,每天忙碌到三更半夜了才回家。沐月夕却很轻闲,轻闲到有一天,她突发奇想地带着全府的下人到郊外游玩。 偏偏这一天,淳于容刚过申时就回来了,看着空无一人的候府,愣住了,心慌乱到了极点。坐在屋内干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回玩得满头大汗的沐月夕。 “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淳于容的早归,让沐月夕好生奇怪。 淳于容起身伸手抱住沐月夕,“对不起,夕儿。” 沐月夕一愣,回抱他,“怎么了?是不是朝堂上出事了?” “我明天会跟皇上辞去朝中职务,回府做一个闲散候爷。”淳于容搂紧沐月夕,在她耳边轻声道。 沐月夕倏然明了,仰着小脸,柔柔地笑道:“三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你是闲散候爷,还是大权在握的候爷,都没有关系。” “夕儿。”淳于容的手顺着沐月夕的纤腰慢慢往下移,“我们去沐浴好不好?” 沐月夕含笑点头,任他把她抱进了浴室。 淳于容辞官并不顺利,拉拉扯扯一个月,永昌帝才松口,放他归隐。无官一身轻,淳于容总算过起了闲暇清净的日子,虽然偶尔还是要进宫应付一下皇上,但是总得来说,还是轻闲下来,每天和沐月夕或写字画画,或茗香共读,或箫琴同乐,或在园中临水垂钓,或郊外登高望远,惬意轻闲的生活让忙着做家族生意的杜徵眼红不已。 杜徵风流本性不改,留恋花丛,迟迟不肯成亲。浅菁挂念不知去向的程子悦,多次拒绝永昌帝的指婚,她言道:与其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她宁愿在孤独中看着年华老去。 春暖秋凉,夏暑冬寒,日月交替轮回,转眼四年过去。暮春时节,园子里微风习习,空气里有淡淡的荷叶的清香。不用出门,沐月夕穿着家常的淡青色纱衣,坐在院子的竹榻上看书。杜徵翻墙而入。 沐月夕微微挑眉,道:“又被人追得慌不择路了?” 杜徵把手上的纸包递给她,笑道:“我刚在醉香楼吃饭,特意买了只乳鸽,顺路送来给你。” “谢谢啊。”沐月夕打开纸包,吃了起来,“真好吃。” 冬香瞠目结舌,“夫人,您又吃东西啊?” “我饿了。”沐月夕白了冬香一眼,她这候爷夫人当得真可怜,饿了丫鬟还不让吃东西。 “可是夫人,您刚刚才吃了一碟糕点,喝了一碗木樨清露啊!”冬香怕沐月夕吃太多,把胃给撑坏。 沐月夕偏着头想了想,“是啊,我刚吃了东西,怎么又饿了。好奇怪哦,最近我食量大增,腰也好象粗了一圈。” “你是不是生病了?”杜徵皱眉,“把手伸过来,我帮你诊诊脉。” 冬香打来水,伺候沐月夕净了手,然后让杜徵给沐月夕诊脉。诊了一会,杜徵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了杜公子?我家夫人是不是生病了?”冬香担忧地问道。 杜徵示意沐月夕把左手伸过来,又诊了一会,把手收回去,摸着下巴不说话。 “喂,我到底怎么了?”沐月夕看他这样,不免有些担心,难道她得了不治之症? “你怀孕了。”杜徵嘴角微微上翘,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真得吗?”沐月夕惊喜交集。 “我的医术虽不算顶尖,喜脉还是能诊出来的。”杜徵笑道。 冬香等婢女忙向沐月夕道喜,又赶着让人去通知被皇上召进宫去的淳于容。淳于容知道这个喜讯,急忙往家赶。 “夕儿,你真得怀孕了?” “嗯,是小杜诊出来的,我怕他是诊得不对,又请了济明堂的大夫来诊,有二个多月了。”沐月夕笑盈盈举起两根手指。 淳于容握着她的手指,眸中有一丝担忧,“可是你还没满二十岁,现在怀孕没关系吗?” 沐月夕一愣,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轻笑道:“没关系,放心,我一定能替你生两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的。” “两个?”淳于容一惊,“你怀了两个?” 沐月夕含笑点头,“那位老大夫诊脉很厉害,是他说我怀的是两个。” 淳于容眉开眼笑,伸手将她抱进怀中,这真是双倍的喜悦。 沐月夕有孕的消息,传到蒲国公府,徐氏高兴地蹦了起来,她这个媳妇总算怀上了,四年了,她往候府送了多少补品啊,就盼着这个媳妇赶快给她生个孙子抱,现在总算如愿了。 徐氏一刻都不耽搁,连夜就往荥扬城赶,一进房,就把丫鬟们指挥地团团转,“把这些磕磕绊绊的东西都给我收起来!以为你们夫人屋子里不准放这些东西,还有那些瓷器、花瓶通通搬出去,这几个地方,都要铺上厚的地毯。这些边边角角的,都要包上棉布。” 沐月夕和淳于容并肩坐在竹榻上,很无奈地看着站在屋中间的徐氏。她老人家是好意,怕这些东西危害到沐月夕的安全,但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走了,这屋子也太空旷了吧?沐月夕用力地掐了淳于容一把,要他说话。 “母亲,这房里总该摆点东西,太素净了也不好。”淳于容捏了捏沐月夕的手。 徐氏一挥手,道:“这个我知道,一会就让人搬来。” 几幅名人字画,一对百子嬉春大花瓶、四个平安蓝瓷缸。 东西摆放好,徐氏也检查了一番,确定一切妥当了,才满意地拉着沐月夕的手,道:“夕儿啊,你肚子里可是淳于家的金孙,万事都要小心。” “媳妇一定万事小心。”沐月夕乖巧地应道。 徐氏又跟沐月夕说了几句应该要注意的事,扭头对淳于容道:“容儿,如今夕儿怀了孩子,你就去书房睡吧,我身边的琳丫头不错,就让她过去伺候你吧。” 沐月夕一听这话,一股怒气冲了上来,这算什么,她才刚怀孕,徐氏就当着她的面,给淳于容安排通房丫头?就不怕她气出个好歹来? “我不会去书房睡的。”淳于容直接拒绝,他不去书房睡,自然就不用让人跟过去伺候了。 “这怎么行……”徐氏还想劝他。 淳于容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母亲一路辛苦了,回房休息吧!” 徐氏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沐月夕狠狠地瞪了淳于容一眼,一甩丝帕,扭身进了内室。淳于容忙跟进去哄她,“娘子,为夫这不是没答应嘛,你还气什么?” 沐月夕咬牙,恶狠狠地盯着淳于容,“你要敢碰别的女人,我就阉了你。” 淳于容抱着她,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娘子请放心,除了你,我谁都不会碰。” 沐月夕长长地吐出口气,不管徐氏怎么安排,只要淳于容不动心,她就没什么可怕的。 沐月夕怀孕后,情况非常好,能吃能睡,一点反应也没有,霍老夫人直言沐月夕是有福之人,宝宝在肚子里就会疼娘了。 转眼间,时间到了九月,曲凛和明若兰在两个月前,生下了第二儿子。这一天,沐月夕收来明若兰来信,明若兰在信中写道,她希望沐月夕生个女儿,好嫁给她的儿子。 沐月夕含着酸梅,摸着七个月的肚子,笑道:“明姐姐的这封信要是让婆婆看到了,婆婆一定会去火烧曲庄。” 宾氏和淳于宏的一个妾在三个月前又各生了一个女孩,如今淳于家有七位千金,徐氏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沐月夕尽快生个大胖小子,为淳于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明若兰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信让沐月夕生女孩,简直就是在往徐氏胸口捅刀子。 淳于容笑着把信放进抽屉里,走到沐月夕的身旁,扶起她,“娘子,是时候出去散步了。” 夫妻俩慢悠悠地在园中散着步,婢女来报,“候爷,夫人,荣王府遣人来报,荣王太妃走了。” 沐月夕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荣王太妃走了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拐走她的。” “夕儿,她说的荣王太妃是你的妹妹沐月盈。” 沐月夕这才回过神来,怀了孕,这脑子供血不足,连这都能忘记,拍了拍头,道:“她不是在生病,病着她能走到哪里去?” “夫人,荣王太妃去世了。”婢女无奈,只得说得直白些。 这些年来,沐家对沐月盈还是以出嫁女儿对待,财物方面从没有亏欠过她。而沐月夕更怜她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对她少了几分厌恶,多了几分怜惜,不时让人送些东西过去给她,现在突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无法接受,急声道:“不是说只是感染风寒,怎么会突然去世?” “夕儿,你先别急,我过去看看。”淳于容安抚她道。 “派人去通知我爹娘。” “我先送你回房。”淳于容把沐月夕送回了房,赶去荣王府。 郑氏没想到淳于容来得这么快,沐月盈刚刚换上寿服,还没来得及入棺,这让淳于容看出了破绽。沐月盈脸色发青,唇边挂着黑色的血丝,很明显不是正常死亡。 沐晚谦和沐夫人快马加鞭地赶到了荥扬城,上奏要求永昌帝查明沐月盈死亡原因,不管怎样沐月盈都冠着沐姓,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半个月后,沐月盈死亡原因查明,她是被郑氏给害死的。沐月盈夫死无子,又与娘家闹翻,无依无靠,本该收心养性,可她偏偏不知收敛,任性胡来,处处与郑氏做对,前些日子,还故意责罚郑氏身边得力的婢女,将那婢女的腿给打断,借此羞辱郑氏。这件事终于惹恼郑氏,郑氏一不做二不休,灌了她毒药,将她毒死。 郑氏一死,荣王府就此败落。 两个月后。 淳于容刚躺下没多久,半睡半醒间突然觉得有人推他。他本就是一唤即起的人,这一推,自然醒来。侧身看了一下身边的沐月夕,屋内烛火已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却听见她的气息有点乱,“娘子,怎么了?” “三郎,我……我好象要生了。”沐月夕咬着牙道。 “要生了?”淳于容记得大夫说冬至前后才生,可昨天才是大雪啊。 “是,肚子一阵阵地痛。”沐月夕额头上痛得渗出一层薄汗。 “你躺着,别动。”淳于容跳下床,鞋也顾不得穿,点燃蜡烛,拉开门就大声喊道:“快来人,快来人。”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候爷,有什么事?” “快去把稳婆找来,夫人要生了。”淳于容紧张地道。 稳婆早就请好了,一叫就到。 淳于容被请出了房间,房内又加点了几盏烛火,廊外的灯笼也挂了起来,丫鬟们出出进进的准备着热水和毛巾。 动静太大,把徐氏吵醒了,一问,媳妇要生了,急急忙忙扶着丫鬟过来了。见淳于容站在廊下,穿着中衣,手握拳头,因太用力,指节泛白,知道他很紧张,忙安慰他道:“别担心,夕儿是有福之人,一定会顺顺利利生下孩子的。” “母亲,为什么听不到夕儿的声音?” “你别急,再等等,再等等。”徐氏也很紧张,沐月夕怀的不但是头胎,还是两个,危险性要比怀一个大。 过了许久,屋内传来了沐月夕的哭声。 淳于容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着急地问道:“夕儿,你有没有事?” 沐月夕痛得全身冒汗,根本没力气回答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生孩子真不是人做的事,真是太痛了,生完这一次,打死都不再生了。 “夫人,用力,再用力一点,就快出来了。”两个稳婆努力教沐月夕怎么运气,怎么使劲。 一盆盆血水从屋内端出来,看得淳于容脸色大变,心里更加不安,在廊下走来走去,为什么生了这么久,还没生出来? 徐氏被他晃得心烦,拖他在廊下坐着,“你别在这里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晕眼花的。” 淳于容那里坐得住,“母亲,为什么夕儿生这么久,还没生出来?” “第一胎是麻烦一点,生得慢,以后就好生了。” “以后?”淳于容摇头,有这一次提心吊胆就够了,“我不会再让夕儿生孩子了。” 徐氏脸色微变,皱起了眉头,本想说他几句,见他脸色实在是白得吓人,把话又吞回肚子,只当他是被吓倒了,胡说八道。 天色露出鱼肚白时,房内终于传来一阵嘹亮的哭声,又等了一会,又是一阵嘹亮的哭声响起,两个孩子都顺利出生。 房门打开,稳婆抱着孩子出来,对着淳于容和徐氏报喜,“恭喜老夫人,恭喜候爷,是两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徐氏一听是两个孙子,高兴坏了,对身旁的丫鬟道:“赏,赏,给我重重的赏!” 两个稳婆一人得到十两赏银,喜得两人不住口的说吉祥话。 淳于容看了眼两个儿子,就急往房里冲,刚一进门,就被嬷嬷推了出来,“候爷,还没收拾好,您在外面稍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房间收拾好了。生了一整夜的沐月夕发际尽湿,一脸疲惫地躺在床上,淳于容冲了进去,坐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夕儿,很痛是不是?” “还好。”沐月夕浅浅地笑,喊了一夜,声音有些沙哑,身体很疲惫,但是心情很愉悦。 “我们以后再不生了。”淳于容摸了摸她的脸。 “儿子漂亮吗?” “漂亮。” “长得象你还是象我?” “象我们俩。”淳于容抓起她的秀发,放在唇边。 “名字可取好了?” “早就取好了,老大叫淳于熙,老二叫淳于煦。” “熙儿,煦儿,很好听。”沐月夕缓缓地闭上眼睛。 淳于容坐在床边一直盯着沐月夕,连眼都不眨,就好象一眨眼,沐月夕就会消失不见,连嬷嬷把两个孩子抱了进来,他都没注意到。 正月初七是淳于熙、淳于煦满月的日子,永昌帝亲临候府,百官齐齐到贺,这场热闹满月宴持续到深夜方结束。 夜空清明,晚风徐徐,窗外梅花缓缓绽放,一院幽香。淳于容和沐月夕站在廊下,静静的相拥,淡然浅笑,岁月静好,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