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田园》 作品相关 《秀色田园》 【作品相关】本文物价参考资料——感兴趣的亲看看 明朝万历年间的工资水平和物价水平 大米通价:史记明朝1两白银购大米2石,(明一石=188.8斤)折合人民币白银1两=人民币660.8元。(明万历年) 柴薪皂隶:给当官的跟班,买柴烧水、干杂活。年收入20两,计13216元。(国家规定正堂可以有四名柴薪皂隶,县丞二员各二名,主簿二名,典史一名;以上官员,每人用马夫一名,国家付工资。) 马夫:给go-vern-ment公务员赶马,出差办事使用。年收入40两。计每年26432元。 低级丫环:年收入18两。中级:25两。高级35两计23128元。 明朝县官:正七品每月俸禄7.5石(或支取年俸银45两),现在2006年米价在1.5-2元之间,按1.75元计,以下同。实际收入7.5*188.8*1.75=2478元。每年约3万元。其它收入:柴薪皂隶4个、马夫一个,这5个人繇赋工资由国家支付。冬夏官服和笔墨费由国家补贴。 税收:小商小贩年经销额小于20两的免税,也就是一年生意做不到13000元的免税。大于20两的税率每两1分五厘,即收税1.5%。 明朝物价: 大米白银1两=2石即377.6斤。合人民币1.75元/斤。 上等猪肉白银1钱六分=8斤合人民币13.2元/斤。 上等羊肉白银1钱二分=8斤合人民币9.5元/斤 牛肉五斤白银七分五厘合人民币9.9元/斤 五斤重大鲤鱼价白银1钱合人民币13.2元/斤 栗子五斤价白银6分五厘合人民币8.6元/斤 活肥鸡一只价白银4分合人民币26.4元/只 白布四匹价白银8钱合人民币元132.2元/匹 绵花一斤价白银6分合人民币39.6元/斤 高级红枣100斤价白银2两5钱合人民币16.5元/斤 还有很多很多,诸位有时间可以看看明朝万历年沈榜写的《宛署杂记》。 《秀色田园》 【作品相关】本文物价参考资料——感兴趣的亲看看 明朝万历年间的工资水平和物价水平 大米通价:史记明朝1两白银购大米2石,(明一石=188.8斤)折合人民币白银1两=人民币660.8元。(明万历年) 柴薪皂隶:给当官的跟班,买柴烧水、干杂活。年收入20两,计13216元。(国家规定正堂可以有四名柴薪皂隶,县丞二员各二名,主簿二名,典史一名;以上官员,每人用马夫一名,国家付工资。) 马夫:给go-vern-ment公务员赶马,出差办事使用。年收入40两。计每年26432元。 低级丫环:年收入18两。中级:25两。高级35两计23128元。 明朝县官:正七品每月俸禄7.5石(或支取年俸银45两),现在2006年米价在1.5-2元之间,按1.75元计,以下同。实际收入7.5*188.8*1.75=2478元。每年约3万元。其它收入:柴薪皂隶4个、马夫一个,这5个人繇赋工资由国家支付。冬夏官服和笔墨费由国家补贴。 税收:小商小贩年经销额小于20两的免税,也就是一年生意做不到13000元的免税。大于20两的税率每两1分五厘,即收税1.5%。 明朝物价: 大米白银1两=2石即377.6斤。合人民币1.75元/斤。 上等猪肉白银1钱六分=8斤合人民币13.2元/斤。 上等羊肉白银1钱二分=8斤合人民币9.5元/斤 牛肉五斤白银七分五厘合人民币9.9元/斤 五斤重大鲤鱼价白银1钱合人民币13.2元/斤 栗子五斤价白银6分五厘合人民币8.6元/斤 活肥鸡一只价白银4分合人民币26.4元/只 白布四匹价白银8钱合人民币元132.2元/匹 绵花一斤价白银6分合人民币39.6元/斤 高级红枣100斤价白银2两5钱合人民币16.5元/斤 还有很多很多,诸位有时间可以看看明朝万历年沈榜写的《宛署杂记》。 《秀色田园》 【作品相关】本文物价参考资料——感兴趣的亲看看 明朝万历年间的工资水平和物价水平 大米通价:史记明朝1两白银购大米2石,(明一石=188.8斤)折合人民币白银1两=人民币660.8元。(明万历年) 柴薪皂隶:给当官的跟班,买柴烧水、干杂活。年收入20两,计13216元。(国家规定正堂可以有四名柴薪皂隶,县丞二员各二名,主簿二名,典史一名;以上官员,每人用马夫一名,国家付工资。) 马夫:给go-vern-ment公务员赶马,出差办事使用。年收入40两。计每年26432元。 低级丫环:年收入18两。中级:25两。高级35两计23128元。 明朝县官:正七品每月俸禄7.5石(或支取年俸银45两),现在2006年米价在1.5-2元之间,按1.75元计,以下同。实际收入7.5*188.8*1.75=2478元。每年约3万元。其它收入:柴薪皂隶4个、马夫一个,这5个人繇赋工资由国家支付。冬夏官服和笔墨费由国家补贴。 税收:小商小贩年经销额小于20两的免税,也就是一年生意做不到13000元的免税。大于20两的税率每两1分五厘,即收税1.5%。 明朝物价: 大米白银1两=2石即377.6斤。合人民币1.75元/斤。 上等猪肉白银1钱六分=8斤合人民币13.2元/斤。 上等羊肉白银1钱二分=8斤合人民币9.5元/斤 牛肉五斤白银七分五厘合人民币9.9元/斤 五斤重大鲤鱼价白银1钱合人民币13.2元/斤 栗子五斤价白银6分五厘合人民币8.6元/斤 活肥鸡一只价白银4分合人民币26.4元/只 白布四匹价白银8钱合人民币元132.2元/匹 绵花一斤价白银6分合人民币39.6元/斤 高级红枣100斤价白银2两5钱合人民币16.5元/斤 还有很多很多,诸位有时间可以看看明朝万历年沈榜写的《宛署杂记》。 《秀色田园》 【作品相关】本文物价参考资料——感兴趣的亲看看 明朝万历年间的工资水平和物价水平 大米通价:史记明朝1两白银购大米2石,(明一石=188.8斤)折合人民币白银1两=人民币660.8元。(明万历年) 柴薪皂隶:给当官的跟班,买柴烧水、干杂活。年收入20两,计13216元。(国家规定正堂可以有四名柴薪皂隶,县丞二员各二名,主簿二名,典史一名;以上官员,每人用马夫一名,国家付工资。) 马夫:给go-vern-ment公务员赶马,出差办事使用。年收入40两。计每年26432元。 低级丫环:年收入18两。中级:25两。高级35两计23128元。 明朝县官:正七品每月俸禄7.5石(或支取年俸银45两),现在2006年米价在1.5-2元之间,按1.75元计,以下同。实际收入7.5*188.8*1.75=2478元。每年约3万元。其它收入:柴薪皂隶4个、马夫一个,这5个人繇赋工资由国家支付。冬夏官服和笔墨费由国家补贴。 税收:小商小贩年经销额小于20两的免税,也就是一年生意做不到13000元的免税。大于20两的税率每两1分五厘,即收税1.5%。 明朝物价: 大米白银1两=2石即377.6斤。合人民币1.75元/斤。 上等猪肉白银1钱六分=8斤合人民币13.2元/斤。 上等羊肉白银1钱二分=8斤合人民币9.5元/斤 牛肉五斤白银七分五厘合人民币9.9元/斤 五斤重大鲤鱼价白银1钱合人民币13.2元/斤 栗子五斤价白银6分五厘合人民币8.6元/斤 活肥鸡一只价白银4分合人民币26.4元/只 白布四匹价白银8钱合人民币元132.2元/匹 绵花一斤价白银6分合人民币39.6元/斤 高级红枣100斤价白银2两5钱合人民币16.5元/斤 还有很多很多,诸位有时间可以看看明朝万历年沈榜写的《宛署杂记》。 《秀色田园》 【作品相关】本文物价参考资料——感兴趣的亲看看 明朝万历年间的工资水平和物价水平 大米通价:史记明朝1两白银购大米2石,(明一石=188.8斤)折合人民币白银1两=人民币660.8元。(明万历年) 柴薪皂隶:给当官的跟班,买柴烧水、干杂活。年收入20两,计13216元。(国家规定正堂可以有四名柴薪皂隶,县丞二员各二名,主簿二名,典史一名;以上官员,每人用马夫一名,国家付工资。) 马夫:给go-vern-ment公务员赶马,出差办事使用。年收入40两。计每年26432元。 低级丫环:年收入18两。中级:25两。高级35两计23128元。 明朝县官:正七品每月俸禄7.5石(或支取年俸银45两),现在2006年米价在1.5-2元之间,按1.75元计,以下同。实际收入7.5*188.8*1.75=2478元。每年约3万元。其它收入:柴薪皂隶4个、马夫一个,这5个人繇赋工资由国家支付。冬夏官服和笔墨费由国家补贴。 税收:小商小贩年经销额小于20两的免税,也就是一年生意做不到13000元的免税。大于20两的税率每两1分五厘,即收税1.5%。 明朝物价: 大米白银1两=2石即377.6斤。合人民币1.75元/斤。 上等猪肉白银1钱六分=8斤合人民币13.2元/斤。 上等羊肉白银1钱二分=8斤合人民币9.5元/斤 牛肉五斤白银七分五厘合人民币9.9元/斤 五斤重大鲤鱼价白银1钱合人民币13.2元/斤 栗子五斤价白银6分五厘合人民币8.6元/斤 活肥鸡一只价白银4分合人民币26.4元/只 白布四匹价白银8钱合人民币元132.2元/匹 绵花一斤价白银6分合人民币39.6元/斤 高级红枣100斤价白银2两5钱合人民币16.5元/斤 还有很多很多,诸位有时间可以看看明朝万历年沈榜写的《宛署杂记》。 《秀色田园》 【作品相关】本文物价参考资料——感兴趣的亲看看 明朝万历年间的工资水平和物价水平 大米通价:史记明朝1两白银购大米2石,(明一石=188.8斤)折合人民币白银1两=人民币660.8元。(明万历年) 柴薪皂隶:给当官的跟班,买柴烧水、干杂活。年收入20两,计13216元。(国家规定正堂可以有四名柴薪皂隶,县丞二员各二名,主簿二名,典史一名;以上官员,每人用马夫一名,国家付工资。) 马夫:给go-vern-ment公务员赶马,出差办事使用。年收入40两。计每年26432元。 低级丫环:年收入18两。中级:25两。高级35两计23128元。 明朝县官:正七品每月俸禄7.5石(或支取年俸银45两),现在2006年米价在1.5-2元之间,按1.75元计,以下同。实际收入7.5*188.8*1.75=2478元。每年约3万元。其它收入:柴薪皂隶4个、马夫一个,这5个人繇赋工资由国家支付。冬夏官服和笔墨费由国家补贴。 税收:小商小贩年经销额小于20两的免税,也就是一年生意做不到13000元的免税。大于20两的税率每两1分五厘,即收税1.5%。 明朝物价: 大米白银1两=2石即377.6斤。合人民币1.75元/斤。 上等猪肉白银1钱六分=8斤合人民币13.2元/斤。 上等羊肉白银1钱二分=8斤合人民币9.5元/斤 牛肉五斤白银七分五厘合人民币9.9元/斤 五斤重大鲤鱼价白银1钱合人民币13.2元/斤 栗子五斤价白银6分五厘合人民币8.6元/斤 活肥鸡一只价白银4分合人民币26.4元/只 白布四匹价白银8钱合人民币元132.2元/匹 绵花一斤价白银6分合人民币39.6元/斤 高级红枣100斤价白银2两5钱合人民币16.5元/斤 还有很多很多,诸位有时间可以看看明朝万历年沈榜写的《宛署杂记》。 《秀色田园》 【作品相关】本文物价参考资料——感兴趣的亲看看 明朝万历年间的工资水平和物价水平 大米通价:史记明朝1两白银购大米2石,(明一石=188.8斤)折合人民币白银1两=人民币660.8元。(明万历年) 柴薪皂隶:给当官的跟班,买柴烧水、干杂活。年收入20两,计13216元。(国家规定正堂可以有四名柴薪皂隶,县丞二员各二名,主簿二名,典史一名;以上官员,每人用马夫一名,国家付工资。) 马夫:给go-vern-ment公务员赶马,出差办事使用。年收入40两。计每年26432元。 低级丫环:年收入18两。中级:25两。高级35两计23128元。 明朝县官:正七品每月俸禄7.5石(或支取年俸银45两),现在2006年米价在1.5-2元之间,按1.75元计,以下同。实际收入7.5*188.8*1.75=2478元。每年约3万元。其它收入:柴薪皂隶4个、马夫一个,这5个人繇赋工资由国家支付。冬夏官服和笔墨费由国家补贴。 税收:小商小贩年经销额小于20两的免税,也就是一年生意做不到13000元的免税。大于20两的税率每两1分五厘,即收税1.5%。 明朝物价: 大米白银1两=2石即377.6斤。合人民币1.75元/斤。 上等猪肉白银1钱六分=8斤合人民币13.2元/斤。 上等羊肉白银1钱二分=8斤合人民币9.5元/斤 牛肉五斤白银七分五厘合人民币9.9元/斤 五斤重大鲤鱼价白银1钱合人民币13.2元/斤 栗子五斤价白银6分五厘合人民币8.6元/斤 活肥鸡一只价白银4分合人民币26.4元/只 白布四匹价白银8钱合人民币元132.2元/匹 绵花一斤价白银6分合人民币39.6元/斤 高级红枣100斤价白银2两5钱合人民币16.5元/斤 还有很多很多,诸位有时间可以看看明朝万历年沈榜写的《宛署杂记》。 《秀色田园》 【作品相关】本文物价参考资料——感兴趣的亲看看 明朝万历年间的工资水平和物价水平 大米通价:史记明朝1两白银购大米2石,(明一石=188.8斤)折合人民币白银1两=人民币660.8元。(明万历年) 柴薪皂隶:给当官的跟班,买柴烧水、干杂活。年收入20两,计13216元。(国家规定正堂可以有四名柴薪皂隶,县丞二员各二名,主簿二名,典史一名;以上官员,每人用马夫一名,国家付工资。) 马夫:给go-vern-ment公务员赶马,出差办事使用。年收入40两。计每年26432元。 低级丫环:年收入18两。中级:25两。高级35两计23128元。 明朝县官:正七品每月俸禄7.5石(或支取年俸银45两),现在2006年米价在1.5-2元之间,按1.75元计,以下同。实际收入7.5*188.8*1.75=2478元。每年约3万元。其它收入:柴薪皂隶4个、马夫一个,这5个人繇赋工资由国家支付。冬夏官服和笔墨费由国家补贴。 税收:小商小贩年经销额小于20两的免税,也就是一年生意做不到13000元的免税。大于20两的税率每两1分五厘,即收税1.5%。 明朝物价: 大米白银1两=2石即377.6斤。合人民币1.75元/斤。 上等猪肉白银1钱六分=8斤合人民币13.2元/斤。 上等羊肉白银1钱二分=8斤合人民币9.5元/斤 牛肉五斤白银七分五厘合人民币9.9元/斤 五斤重大鲤鱼价白银1钱合人民币13.2元/斤 栗子五斤价白银6分五厘合人民币8.6元/斤 活肥鸡一只价白银4分合人民币26.4元/只 白布四匹价白银8钱合人民币元132.2元/匹 绵花一斤价白银6分合人民币39.6元/斤 高级红枣100斤价白银2两5钱合人民币16.5元/斤 还有很多很多,诸位有时间可以看看明朝万历年沈榜写的《宛署杂记》。 《秀色田园》 【作品相关】本文物价参考资料——感兴趣的亲看看 明朝万历年间的工资水平和物价水平 大米通价:史记明朝1两白银购大米2石,(明一石=188.8斤)折合人民币白银1两=人民币660.8元。(明万历年) 柴薪皂隶:给当官的跟班,买柴烧水、干杂活。年收入20两,计13216元。(国家规定正堂可以有四名柴薪皂隶,县丞二员各二名,主簿二名,典史一名;以上官员,每人用马夫一名,国家付工资。) 马夫:给go-vern-ment公务员赶马,出差办事使用。年收入40两。计每年26432元。 低级丫环:年收入18两。中级:25两。高级35两计23128元。 明朝县官:正七品每月俸禄7.5石(或支取年俸银45两),现在2006年米价在1.5-2元之间,按1.75元计,以下同。实际收入7.5*188.8*1.75=2478元。每年约3万元。其它收入:柴薪皂隶4个、马夫一个,这5个人繇赋工资由国家支付。冬夏官服和笔墨费由国家补贴。 税收:小商小贩年经销额小于20两的免税,也就是一年生意做不到13000元的免税。大于20两的税率每两1分五厘,即收税1.5%。 明朝物价: 大米白银1两=2石即377.6斤。合人民币1.75元/斤。 上等猪肉白银1钱六分=8斤合人民币13.2元/斤。 上等羊肉白银1钱二分=8斤合人民币9.5元/斤 牛肉五斤白银七分五厘合人民币9.9元/斤 五斤重大鲤鱼价白银1钱合人民币13.2元/斤 栗子五斤价白银6分五厘合人民币8.6元/斤 活肥鸡一只价白银4分合人民币26.4元/只 白布四匹价白银8钱合人民币元132.2元/匹 绵花一斤价白银6分合人民币39.6元/斤 高级红枣100斤价白银2两5钱合人民币16.5元/斤 还有很多很多,诸位有时间可以看看明朝万历年沈榜写的《宛署杂记》。 第一章 穿越农家 惊蜇已过,溪水萦绕青山抱的李家村,又迎来了桃花红、梨花白,黄莺鸣叫燕飞来的时节。 溪边地头,随处可见的梨树上,洁白如玉的梨花开得团团簇簇沐着阳光,白得就象去年冬上那场没了膝盖的大雪。溪岸边柳村也跟着悄悄的泛了绿,远远望去,黑褐枝梢上象是蒙了一层青黄薄纱,倒映在清棱棱的溪水中。 李家村最东头有户人家远远瞧去,白墙黛瓦掩映在一大片碗口粗竹林中,竹子刚发了新芽,和着黄黄的竹子杆,黄绿相间,倒有别有一番趣味儿。 三月初九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青白的晨光映进纸窗,轻柔湿润的晨风从窗缝中透进,轻盈盈的带着香浓甜糜的梨花气息。 老李头的大儿媳何氏醒来有一会儿子了,眼睛直直盯着房梁,寻思着大丫头的夹袄子小了,该抽空改改给二丫头穿;三丫头好动,一双新鞋穿不了多久,又破得快露大脚趾了,今儿得抽空从里面给补上两层,省得让街坊邻里瞧见了笑话;天一里一里热了,四丫头的薄衣裳还没着落呢;五丫头……唉,她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手轻柔的伸到被子里,摸着那小小人儿的后背,入手是孩子纤瘦的脊骨肋骨……神色暗淡下来,这孩子自出生起就没享过一天的福,她心里头憋屈,奶水刚出满月就没了,好在这孩子乖巧安生得很,象是知道家里艰难,给什么吃什么,不哭不闹的,一点也不挑。想到这儿,她又笑了起来。 抬身亲了亲女儿光洁的小额头,手护在她长满浓密黑发的小脑袋上轻轻摸着。 晨光映着她瓷般细白的小脸儿,上面似是渡了一层莹润的光。凑近细看,长而密的眼睫毛一抖一抖的,小嘴微翕着,也不知在做什么香甜的梦。 李薇也早就醒了,到这个时空三个多月,被困在这副初生婴儿的身体里,整日睡了吃吃了睡的,再多的瞌睡也睡足了。 听着身边新任娘亲的叹息,她心头也百般不是滋味儿,若不是自己又个是丫头,老两口也不会这么不待见自家娘亲。 猪圈里三头老母猪饿得哼哼直叫,牲口棚里一头牛一头驴比赛似的叫唤,鸡舍里的五六只鸡也应景的扑棱着翅膀“咕咕咕”的叫得欢。 李薇早已习惯农家早晨的独特交响曲。何氏瞧了瞧天色,轻拍着李薇,“乖,乖,起来嘘嘘喽。” 李薇很是配合的睁开眼睛,咧着没长牙的小嘴朝着何氏“咯咯咯”的笑起来,何氏高兴得一把抱起她,亲了又亲,“哎哟,娘的乖女儿 ,一大早的笑这么欢实,梦到什么好事儿?”用小褥子包着她,下了床,就着臊气冲天的马桶把了尿。 丈夫李海歆也醒了,一边穿衣裳一边笑,“她这么小能听懂什么?” 何氏抱着李薇回了床,解开襁褓,给她穿衣,笑笑,“谁说听不懂,咱家这五丫头可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从生下来就不哭不闹的,屙屎撒尿也知道叫人,比别的孩子少洗了多少尿布,省了多少工夫。瞧这小脸儿白嫩干净的,将来准是个少奶奶的命儿。”何氏给五丫头穿好了衣裳,伸手轻戳她花瓣似的小嘴,“给你爹笑一个。” 李薇很配合的小手挥舞拍打,冲着她爹“咯咯咯”的笑起来,虽然装小孩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难度,可这是目前她唯一能做的逗他们开心的事儿。 何氏喜得抱着亲了又亲,白了丈夫一眼,“瞧吧,我说她听得懂呢。” 李海歆也稀奇得很,抱过女儿亲了几口,硬硬的胡子茬儿扎得李薇小脸一抽一抽的,新长出的镰刀弯月眉跟着皱巴起来,何氏瞧见又笑出声来。李海歆也笑了,“嫌弃你爹呢。” 堂门屋“咯吱”一声开了,婆婆李王氏扑打着衣裳出了门,捡着肩上的落发,走到西屋南间窗下喊,“春桃娘,还没起呢?” 何氏应了声,麻溜的穿衣下床。大女儿春桃从北间过来,从床上抱起李薇,点她的小额头,“你个小人精儿,一大早的又逗爹娘高兴了?在那屋就听见你笑了。” 李薇对这个外表秀气又能干的大姐十分有好感,冲着她咧着没长牙的小嘴又笑了起来。 “哎哟,还真是个小人精儿,知道谁对你好……”春桃在她的小嫩脸儿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笑起来,“今儿晌午再叫大山去溪里头捞捞,要是能捞出条小鱼来,给我们小妹做鱼汤喝。”抱着李薇出了南间,往北间走去。 何氏梳好头,捡了肩上的落发,在她身后叮咛,“可别再叫大山去了。你大武嫂子宝贝得啥活也不让干,知道了该心疼了。” 春桃应了声。李海歆笑笑,“昨儿下晌的时候,我在南沟那里下了个鱼篓子,今儿说不定就有鱼了。” 何氏催他赶着去看看,若是有鱼,晌午让春桃在家里熬鱼汤给五丫头喝。 李王氏叫完老大家的,又到东屋南间窗下叫老二家的。沉着脸儿拎了水桶添了半桶清水去饮牲口。 何氏出来瞧见她的脸色儿也不多言语,打了声招呼,端水洗了脸,去院外抱柴 升火做饭。 水烧得半热,叫春桃过来舀些热水给她五丫头洗脸,李王氏把饮牛桶顿得“扑嗵”作响,进了厨房,“孩子牙巴的恁娇着!” 何氏笑了笑,站身起身子,舀了半瓢子苞谷糁,待春桃端着瓦盆走远了,才说,“也不是娇着她。三月里的天,水还寒着,孩子受了凉,不还得去瞧郎中?!” 二儿媳许氏抄着手进了厨房,倚在门框上,头脸儿望天,“大嫂,我听人说大青山上的送子娘娘庙可神了,我娘家门上有个媳妇儿也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一直想要个男娃儿,诚心上山求了菩萨拜了神,还特意捡了块送子石头,结果,这最后一胎真是个儿子,长得胖乎着呢。不过……”许氏“咯咯咯”的笑起来,“人家说,这求子一看心诚,二看机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求成的……” 何氏心头微恼,不吭声往灶里添着柴。李王氏更恼,把剥了一半儿的白菜往菜案子上一顿,“还不去喂鸡,给牲口棚添草料!” 许氏背着婆婆,鼻眼朝天的哼一声,扭着腰儿去牲口棚旁边的草料棚里,给牲口上了两筛子轧好的苞谷杆儿,又舀了半瓢子干瘪谷子去喂鸡。 春桃就着温水给小妹洗了脸儿,又叫大妹春兰给那两个也洗洗,逐个给四个妹妹梳了头,姐妹五人清爽干净的出了屋门,领着她们到篱笆墙西北角有两棵高大的梨树下去玩。 何氏从厨房里扭头瞧见,心里头一阵阵酸,又温暖。 白得似雪的梨花瓣飘飘扬扬的打转儿落下,落在几个女儿的头上脸上,在地上洒了一层雪似的白。 团团簇簇的梨花,映着女儿们的嫩脸娇颜,可爱的笑脸儿,让人怎么看心里头怎么舒坦。何氏虽没读过书,也听过几出戏,极象那戏文里的唱词:人面映花两娇艳。 只这一眼便把何氏心里头的没男娃儿的遗憾消去了大半儿。打定主意不去求什么神佛,若是能得了男娃儿最好,若是命里没有,她也不强求。 自己家这五个丫头不是她自夸,模样长得俊着呢。 自己熬过这几年的苦,待女儿大了,那还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到那个时候,也该轮到她硬气一回了。 这么一想,心头便松快了,手脚利索的取下房梁上吊着的竹篮子,里面是昨儿刚蒸好的苞谷饼子黑面窝头还有两个细白面卷子,昨儿午饭时,她记得还有两个整个儿的,这会只剩下一个整个,另一个只剩下小半个。 晚饭是老二 媳妇儿做的,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何氏旁的事儿可以不争,可五丫头没奶喝,看尽婆婆的脸色,才得了这点细白面口粮,还被人偷嘴去。脸沉了下来,把馍篮子递到李王氏面前儿,说,“娘,晌午再发一碗细白面吧。” 李王氏正被许氏的话戳得心里头不舒坦,五丫头怀上前,她和前巷子里的九嫂子一道儿上过大青山,也拜了送子娘娘捡了送子石头儿,结果何氏生下来还是闺女。她不信二儿媳不知道这事儿。 暼了眼馍篮子,心头的火苗更盛,把刚切了一半儿的白菜扔到案上,走到厨房门口冲着正给猪圈里添猪草的李家老三,大声叫嚷,“老三,别添了,见天儿偷嘴吃,还能饿死她!” 顺手抄起棍子,一阵风似的跑到猪圈前,朝着抢食猪草的母猪一顿乱敲,“吃,吃,就知道吃!馋不死你个嘴,猪娃子的食儿你都抢!” 偏巧有一头母猪刚下过小猪崽,护食的很又不肯好好奶猪崽子,李老头只好趁着镇上有集,刚满一个月就拉去卖了。 李海歆拎着两条巴掌长的半大鲫鱼进了院中,眉头一皱,“娘,你干嘛呢?” 李王氏气哼的棍子一扔,“要不是这该死的猪护食儿,也能多卖几个钱儿!”朝东屋恨恨的瞪了眼,扭头去了厨房。 许氏在东屋气得不行,朝老二道:“你瞧瞧你娘,这又是指骂谁呢?” 老二瞪她一眼,“你就消停会儿吧。”下炕汲了鞋子出了东屋。 书宝宝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 第二章 五丫梨花 李薇已习惯了李王氏的作派,她与老二家的许氏没一天不叮浜磕碰的,整日价指桑骂槐的斗得欢。偏家里的男人都是闷性子,任你再吵吵,他们也跟没听见似的。 何氏手脚利索的做好了早饭,一如往常,早饭是苞谷糁糊糊,高梁窝头、苞谷糁饼子,两个桌上各放了一小盆儿醋盐腌生白菜,丁点油没有放,还有一碟子黑漆漆的自家腌的大酱。 家里人口多,老李头和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一桌,这边婆婆李王氏领着两个媳妇儿和七个小的。 在李家村,除非特别讲究的人家,或者家里来了贵客,一般都在院中露天摆饭桌。 春桃把李薇交给何氏,又叫三个妹妹坐下,李王氏刚说了句吃饭,老二家的一大一小两个小子便站起来,抓起筷子大口大口夹着菜往嘴里塞,滴拉了一桌子汤水。 李王氏脸儿刷的黑了下来,嘴皮子动了动,也没说什么。何氏朝春桃笑了笑,又叫那三个,“你们也快点吃,吃完饭扫扫院子,帮嬷嬷干点活儿。” 春桃三个文文气气的吃着,何氏给四丫头春杏夹菜,一手抱着李薇用稀糊糊汤将细白面馍泡开,拿勺子碾碎,再一点点喂她吃。 李薇到这里这么久,还没尝过盐味儿,眼巴巴盯着那盘生拌白菜,这会儿她也不嫌那两个鼻涕虫小子恶心了,口水不知不觉流下来,把围嘴浸得湿了一大片。 许氏夹了满满一筷子菜往嘴里送,抬头对上她那双馋巴巴圆溜溜可怜兮兮亮晶晶的大眼睛儿,象小大人一般放着亮光,笑,“哟,你们瞧五丫头!” 何氏一低头也笑了,点她的额头,“瞧这小馋样,饭马上就好!”加紧手里的动作,孩子还太小,得磨得细细的才行。 春桃坐在李薇对面儿,看着妹妹馋巴巴盯着那盆拌白菜,口水长流,小手抬到嘴边儿,划拉一下,把口水拖得老长,太阳照过来,亮晶晶的闪着光,觉得她这小馋样实在好笑,夹了一筷子白菜往前一伸逗她,“小妹想吃这个?” 李薇被人猜中了心事,高兴得手舞足蹈,两只小手朝春桃伸去,咧开小嘴“咯咯咯”的笑起来。 “哎,小妹真想吃这个!”春柳叫起来,也夹了一筷子白菜逗她。 李薇刹那间做出反应,小手向更近的三姐伸去。 这下就连李王氏也被吸引住了,停了筷子,睁大眼睛看着小孙女。老大家的常说这个孩子如何省心如何不一般,往常只当是她又添了 女娃儿脸上无光,四处说嘴。不爱哭闹的孩子也不是没见过,也没甚么稀奇的。 可这会儿,她倒有几分信儿老大家的话。 试着用筷子头沾了沾大酱,凑到李薇嘴边儿,“五丫,来吃嬷嬷这个。” 李薇略纠结了下,决定忽视她那满口黄牙和在她口里几进几出的筷子,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家里,李王氏才是掌着财政的实权人物,自己要想不被饿死,健健康康的长大,讨她喜欢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况且,娘为了给自己争点口粮受了这老太太多少的刮刺闲气。 刹那间心思电转,认定这是个不错的法子。也能让她娘轻松点不是? 舍了春柳转向李王氏,手舞得更欢实,笑得更响亮,腿上用劲儿,挣着身子向她扑去。 小孩子讨大人高兴只需一个笑容,一个简单的动作。李王氏的脸儿霎时笑得如朵盛开的菊花儿,从何氏怀里接过李薇,将沾了大酱汤的筷子伸到她嘴边儿,李薇张口含住,咸!咸得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挤眉苦脸儿的怪样子,惹得一桌子哈哈大笑。 何氏听人说小孩儿不能吃太咸的东西,忙喂她一口粥,李薇就着勺子喝了一大口,还带着响儿。 何氏喜得合不拢嘴儿,往常这孩子虽也肯吃家常的粥,却没有跟今天这样吃得这么香过。 连着喂了几口粥,李薇又盯上那盆只剩下汤水的白菜盆。 李王氏稀奇的叫老李头,“老头子你来瞧这孩子,哎哟,跟小大人似的,一口菜一口汤,吃得欢!” 李薇今儿下定决心要发挥发挥她这个伪小孩的先天优势,李王氏一叫,她挣着小身子向老李头那边儿看,笑咯咯的伸出小手儿。 老李头也笑了,接过抱在怀中,惦了惦,“哟,这丫头现在可认得人了。” 二姑海棠放下碗,凑近李薇,笑笑,“认得哪个是你三姑不?” 李薇转头朝着三姑海英咯咯的笑,又伸手让她抱。海棠不信才三个月的小孩这么精怪,再问,“哪个是你三叔?” 李薇又转头冲头李家老三李海嵘咯咯的笑着,这下连一向冷脸的李家老三也笑起来,夸赞一句。 何氏接过她,在她小屁股拍了一下,“今儿怎么变成小疯子了?来,吃饭了。”抱着她回桌坐下,喂馒头糊糊吃。春柳见自家小妹的眼还直勾勾的盯着菜汤盆看,用筷子头点了菜汤,塞到她嘴里,李薇心中感激,又 冲她咯咯笑了几声。 许氏心里头有些不大高兴,唏哩胡噜的喝完粥,用掌根子抹了抹嘴巴,筷子在手心一下一下戳着,“春峰大姨家的侄媳妇儿家的小儿子也精怪得很,不到三个月都认人了,九个月就会叫嬷嬷爷爷,不到一岁上就会走路了……” 何氏笑了笑没接话。 “爹,五丫还没名字呢。”五丫自生下来,爹娘正眼也没看一眼,他与春桃娘也不敢自做主张,怕惹得这老两口更加不痛快。这会儿趁着一大家子都高兴,李海歆就寻思着把这事儿说说。 果然,李王氏扭过头,催老李头,“吃完饭你去九哥家一趟,让他查查,给咱五丫起个好名字。” 老李头放下粥碗,站起身子,“现成的名字还用他起?”指着篱笆墙边儿两棵盛开得灿烂如雪的梨树,“就叫梨花吧。” 二姑海棠“扑哧”笑了,“这名字起得好。大嫂家桃兰柳杏都有了,再有个梨花也不错。” 李王氏也笑了,“嗯,中,五丫头长得白净,也趁这梨花。老大媳妇儿你说咋样?” 何氏瞄了眼李海歆,见他笑眯眯的,转头看那两棵高大梨树的雪白花朵,白白的花瓣粉红的蕊儿,极象女儿白净的脸儿红嘟嘟的小嘴,默念一遍,也顺口,心下满意,“爹起的名字怪好。就叫梨花吧!” 可怜李薇一口馍馍粥没咽下,就从五丫变成更乡土的梨花。 用完早饭,老李头扛着锄头带三个儿子下地。这时节正是锄草保墒的好时节,老天又作美,前儿刚下了一场春雨,早上起身他去村南头那十亩好田里瞧了瞧,不粘不沾,湿度刚刚好。 春桃过来要抱李薇,哦,现在该叫梨花了。她因存着讨好李王氏把小身子死扭活扭的,不肯让她抱。挣着向李王氏伸出小手,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老大家的五个丫头,只老大春桃小时候跟李王氏亲近些,也是因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家里稀罕,李王氏狠带过一段时间。后来孩子大了,李王氏又因生女儿生儿子的事儿跟何氏有了摩擦,闺女自然偏向娘,春桃也就跟她疏远了。再后来的这几个丫头,她既没管过,也不亲近。五丫生下来,今日更是第一回抱。 虽然奇怪,心里头却美滋滋的。伸手接过来,抱在怀中亲了亲,“我们梨花想嬷嬷抱?” 李薇回以咯咯咯的笑。 李王氏乐得抱起她向外走,“走,嬷嬷带你去转转。” 看着大姐和另外三个姐姐怔立在桌子旁,黯然受伤的神情,她心里有点堵,想了想又觉得现下最重要的是哄老太太高兴,让自己吃饱饭,让亲娘少受点累,少作点难,四个姐姐对她打心眼里好,她是不可能忘的。便把脸儿埋在李王氏满是头油腥味的衣领中。 梨花被李王氏带走,不止春桃几个难过,就连何氏心里头也觉空落落,就象女儿被人抢去了一般。 “大嫂,愣什么呢,今儿轮到你刷锅喂猪了。”何氏几个的神情让她心头略爽快些。脸儿上带着笑,推了饭碗,拉扯两个儿子进了东屋。进了屋,脸儿便拉了下来,今儿,先是婆婆话里话外的指骂,后是老大家的五丫头哄得老两口连宝贝孙子一眼也没瞧。 “娘,小妹还小呢。”春桃偷偷扯了何氏衣角,手脚利索的收拾碗筷,春兰春柳也帮着收拾。 何氏笑笑抱起一摞子粗黑瓷碗,“把饭桌擦了,带着这几个去玩吧。”进了厨房,洗了碗,就着锅底的剩糊糊,添了大半锅的水,把屋角堆着的白菜帮子白菜根用水洗洗,剁巴剁巴扔到锅里,引了火,一边等水开,顺手把灶下收拾了。婆婆李王氏干活利索,就是太粗粗拉拉,只要她一进厨房,收拾起来得比往常多一倍的工夫。 何氏喂了猪,又饮了牛,见李王氏还没回来,有些不放心,立在院子门口左右张望,也不见人影,不知道婆婆带着梨花去哪家串门子了。 怕孩子跟她不熟,一时新鲜过了,再哭闹起来。 心里七上八下的回了院中,春桃和春兰已把院子打扫干净,今儿轮到老二媳妇儿做午饭,也不用她操这心。猪牛鸡都喂饱了,也安生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个小姑子怕又是躲在堂屋西间里绣花做针线。 她便进屋找出春桃的大夹袄,并一条草绿的新布条,叫春兰过来比比身子,准备今儿趁着这点空儿把这活先做了。 春天里也就这几天闲些,过些天麦苗子抽了葶,大人小孩都得下地拨草,只能趁晚上那点空儿了。 何氏手脚麻利,照着春兰的身量,把大袄子改小,袖口下襟用新布条缀了边儿,让她过来试了大小。朝外面看看,婆婆还没回来。不放心的立到院门口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人影。 这回心头略安定了些,不回来就说明五丫头没闹人。 瞧瞧日头也该做午饭了,老二家的还躲在东屋没动静。午饭虽不该她做,可一大家子人在屋里,让男人们下晌没饭吃,也说不过 去。 想了想,走到东屋南间窗底下叫,“春峰娘,春峰娘!” 听见里头没动静,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听见了故意不应声。又提高音量叫,“春峰娘该做午饭了,咱爹他们快下晌了。” 许氏这才应了声,“知道了。”忙着把手中的绣撑子往被子底下藏。没分家,活一块儿干,饭一块儿吃,连绣花儿卖的钱也归婆婆管着,手里头除了在娘家里攒的那几个,嫁到老李家八九年了,愣是没长一个子儿。 前街的春生媳妇儿刚分了家,就卖鸡蛋卖猪娃儿又卖针钱的,这才两个多月,就赞了四五十个大钱儿了。要想攒点钱儿,只能背着婆婆偷偷的做了拿去卖。 许氏扭着腰儿出了东屋,进厨房瞄了一眼,回身冲何氏喊,“大嫂,你做个早饭咋把柴火都用完了?” 她倚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事事要压何氏一头,家务活儿更是偷奸耍滑的。 该她挑水的日子,她只挑大半缸子,仅够一家人吃喝饮牲口的,晚上洗脸洗脚,都要刮缸根子,她还嘟哝嫌家人用水多,不知道她挑水有多累。 害得何氏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去河里挑水,不然一家人洗脸饮牛做早饭的水都没有。 而轮到何氏挑水的日子,她不是洗衣裳就是洗头的,何氏说她几回,洗衣裳去河边儿洗,离家又不远,那里的水紧着她用。她便能一整天的拿着女儿儿子说事儿,后来何氏再也不说她了。 这倒还罢了,若是哪一天儿何氏挑的水刚好仅够当天用,她就会故意把早饭做晚了,婆婆一说她,她又拿着挑水说事儿。 挑水如此,抱柴也是如此。 春桃知道大婶这毛病,也懒得跟她对嘴,放下绣撑子,往外走,“我去抱柴。”许氏笑了笑,“还是春桃勤快。”扭着腰儿进了厨房。 海棠和海英坐在堂屋西间窗下做鞋。隔窗向外瞄了一眼,嗤了一声。海英气得把箩筐里的剪刀锥子拨拉的得“叮当”响,“又馋又懒的婆娘,也不知道咱娘当初图她的啥?!” 海棠嘘了声,“小声点,别让她听见!” 海英仍是气呼呼的。海棠笑了笑,把白棉绳拉得“丝拉丝拉”响,“你气什么?那两个都不是省事儿的。大嫂子看着面儿,事事不计较,可自从梨花生了后,你没瞧出什么来?” 海英只比春桃大一岁多点,今年还不到十四岁。何氏进门的时候,她才是个不到一岁的小 奶娃儿,头一年没有春桃,何氏也是真心的拿她当闺女疼。走娘家回来,有什么好吃的,都记得给她留着。 海英倒也记得她的好。气呼呼的问,“瞧出什么?” 海棠斜了眼窗外,低头使劲儿纳鞋底子,“往常天不亮就起床,院里院外的收拾。现在倒好,回回都得让咱娘叫了才起身。” 海英想了想,“她刚生了梨花,照看孩子呗。” 两人正说着,李王氏抱着梨花回来了,远远就能听到她响亮的“咯咯咯”的笑声。 何氏迎上去,将她接过来,“娘,累着了吧?”又嗔怪梨花一眼,“你个小精怪儿,今儿是咋了,笑得这么欢?!” 李王氏揉着肩膀往院里走,自老二家的二小子会走路后,她就没再抱过孩子,乍然抱了一上午,确实有点累人。 不过五丫笑得欢又乖巧,让她在街坊邻居面前长了脸儿,逗着梨花,“没事。小乖乖,还让嬷嬷抱吧?” 李薇这一上午表演得极卖力,可她才三个月的小奶娃儿,只能做笑和挥舞小手这两个动作,以她现在的小体力,早就透支了,好累,而且她好饿。 小手向厨房伸去,嘴里“咿咿呀呀”的。李王氏一上午也摸着她的脾性,知道她是饿了,笑得更欢,“我们梨花真是精怪得很,知道厨房有吃的。”扭身向厨房走,走到一半儿,拐向鸡窝,回身笑着,“看看鸡下蛋了没,中午给我们梨花炖蛋羹吃!” …… 开新书不容易,求收藏,求推荐,求各种票票咧~~~~~ 第三章 鸡毛蒜皮 老李头家的六只母鸡是前年春上抱的小鸡喂大的,现在正是产蛋的高峰期,一天能收三四只蛋,婆婆李王氏指着鸡蛋换钱,对这些鸡蛋护着紧着呢。整个家里只有老二家两个小子能隔个十天八天的吃上一个。 何氏听婆婆说要给梨花炖蛋羹,心里头又酸楚又高兴,把女儿的小脸亲了又亲。 李王氏伸手摸进鸡窝,顿时眉开眼笑,“哟,今儿这鸡也勤快,有六个呢!我们梨花有口福了!” 在大梨树下和春柳一块儿玩土找斑鸠的春杏,瞧见嬷嬷捧着鸡蛋进了厨房,猛的站起身子,往厨房跑。 春柳一把抓住,往回拉,绷着小脸儿低声喝斥:“娘平时咋说的?不准学那眼皮子浅的,见点儿好吃的就不走动路!丢人现眼!那是给小妹吃的!” 四岁的孩子正是贪嘴的时候,也听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见三姐黑着脸儿,春杏眼泪汪汪的又回到大梨树下,蹲着玩土,头不时的看向厨房。 何氏把梨花给春桃抱着,自己进厨房给婆婆帮忙。 春桃抱着梨花,摸着她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的后背,向西屋走去,声音柔柔细细的,“梨花饿了吧?一会有蛋羹吃!”又让春兰把正玩土的两个叫回来,带着去洗洗手,一会儿该吃晌午饭了。 老二媳妇儿许氏坐在灶下烧火,瞧见婆婆手中的鸡蛋,眼骨骨碌碌转了几转,一撅屁股站起来,风似的冲到院门口,拉长音调喊:“春峰、春林嘞~~~~,回家吃饭了!嬷嬷晌午给你们炖蛋羮吃咧~” 这老二媳妇儿……李薇那叫一个无语!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几抽,在心中翻了几白眼,穷不丢人,穷得下三儿才叫丢人! 春桃见她小嘴一撇一撇的,象是看人笑话的模样。轻捏白嫩的小脸儿,低声逗她,“我们梨花也看不惯她那样,嫌丢人对不对?”大姐春桃刚过了十二岁,说话细声细气,性子也柔顺乖巧,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听见不好听的话,也只是别别头不理人。李薇来了这么些日子还没听过她在背后笑话哪个呢。 很配合的又撇拉一下小嘴儿。 这时李王氏从厨房里出来,大声喝斥许氏,让她回来烧火!瞧着许氏脸上悻悻的神情,三姐妹心照不宣的笑起来,春杏不懂,见姐姐们笑,她也笑,李薇更是拍着小手“咯咯咯”笑得响亮。 姐妹五人在西屋南间窗下笑得前附后仰的。声音清爽脆嫩,象初生的小黄鹂,婉转啾鸣。 许氏心里恼婆婆只记着给梨花炖蛋,忘了自己两个儿子,又臊李王氏不背脸的大声喝斥,恨恨瞪过来一眼。 春柳止了笑,一手指着李薇,扬声喊,“嬷嬷,梨花听见大婶喊蛋羮,口水流了老长呢~~~” 李王氏在厨房笑应了一声,“精怪馋丫头!蛋羹一会儿就好!” 李薇用眼神控诉三姐,她虽然馋鸡蛋羮,好歹也是大人了,哪里有流口水!污蔑!如果真有口水,那也是控制不住好不好?! 春桃偷偷打了春柳一下,笑骂,“鬼丫头,跟谁学的?!” 春柳嘻嘻的笑着,稀疏的黄头发扎了两个辫子打着晃儿。 院外“噔噔”跑进来两个小子,正是许氏的两个儿子春峰春林。老大比春柳小点,也快八岁了,整日里跟着大街上的那帮小子们撵鸡打狗,不干点正经活儿。老二春林今年四岁多点,不知道是小时候受凉落下病根儿还是怎么的,浓黄的鼻涕长年流,还吸拉吸拉的。 两人不知在哪里玩得混身灰不突突的,头脸上都是土。春林鼻子以下的半张脸,黑呼呼的一片。恶心得李薇心头一阵阵的抽,早上她还吃了这个鼻涕虫小子沾过的菜汤呢。 “春柳,大山说下午还去下鱼网子,你去不去?”春峰喜欢跟住在巷子口的大山玩,大山喜欢找春柳玩儿。 大山娘与何氏本是同一村的闺女,在娘家时交情相厚,嫁到李家村又做了近邻,更是亲上加亲,平日里比一般的街坊走动的更多一些。 春峰跑过来,春林跟在他屁股后面也跑过来,站在李薇不远处,鼻涕一吸一吸的。 春柳撇过头,“还不去洗洗,脏死了。” 许氏在厨房里听见,把柴火撇拉的“啪哧啪哧”作响。何氏伸出头喝斥春柳:“怎么跟弟弟说话呢!” 李王氏打了两个蛋,用两个小粗碗分装,一碗放了猪油,另一碗只添了温水,放在篦子上隔水蒸。她本没打算给老二家的两个小子吃的,许氏这一叫,就不能不做了,否则那两个护食儿的小子肯定撒泼刷赖的哭闹。 叫何氏看着火,出了厨房,拉着春峰春林去洗脸儿。 李薇前世虽然命运不济,生在农家,父母早亡,爷爷奶奶不疼爱,是舅舅把她养大的,妗子偶尔也给脸色看,刮刺几句,可是也没怎么饿着她。舅舅疼她,背着妗子买过不少好东西给她吃。所以她从来不知道鸡蛋的香味儿竟是如此诱人。 压过甜糜的梨花香,浓烈的猪圈牛棚气息,盖过炊烟味儿和清水煮白菜的味道,盈盈满满的充斥着整个大院子。 她看见春杏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不时偷偷回头瞄厨房。心中酸又感叹,这副小身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晌午时,老李头带着三个儿子下地回来。老三手里捧着破瓦盆,里面有四五条不足成人手掌长的小鱼,说是给李薇熬鱼汤喝的。李薇心里头奇怪,往常这个三叔冷着脸儿,对谁也不闻不问的,对自己家的几个姐姐更是没看见似的,今儿竟能想着带鱼回来给自己。莫非真是早饭时自己的卖力表演的结果? 春峰春林不依,缠着三叔也要,李家老三说已下了两三个鱼篓子,下午再去看看,若是有了,都给他们。 两个小子在饭桌上就哭赖起来。许氏刮刺老三偏心,气得老三午饭没吃完就摔了筷子,杠着锄头又下地了。 午饭后略歇了会儿,男人们又下地干活。 临走时老李头说猪圈牲口棚里都该清一下,过些日把临着河摊的那块荒地平平,上些农肥,种点菜什么的。 许氏心里头不痛快,推说头痛的毛病又犯了,要去屋里头躺会儿。 海英帮着大嫂何氏收拾碗筷,嘴里嘟嘟哝哝的骂许氏偷懒耍奸。 何氏笑了笑,老二媳妇儿进门八年多,除了第一年勤快些,后面这些年她哪天不是这样?跟这样的人,若是事事都计较生气,那还不得气死。 安抚了三小姑两句,去西屋看看五丫。 此时,来到这个时空吃了第一顿合心饭的李薇,已在西屋南间的炕上心满意足的睡去,只是,在意识朦胧前,四姐春杏那馋巴巴的可怜小模样还不停的在眼前晃动着。 …… 本文是家长里短型的,亲们看了若是觉得琐碎,可以给偶提一下哈。第一次写这类的文,心里也没底呢。不过,不会通篇都是这样滴,后面偶会尽量在琐碎中写出点有趣的情节来。 第四章 梨花百天(一) 李薇得了讨好李王氏的甜头,愈发的粘着老两口。又受三叔捉鱼回来的启发,顺带讨好她两个姑姑。 李家院子里从早到晚都能听到她响亮的“咯咯咯”的笑声,只要她不睡着,就整日这么笑。 何氏觉得五丫头这些日子不正常,往常不声不响的,这几天小疯子似的笑得欢,心中寻思着,别将来长成个小疯丫头才好,与丈夫李海歆、婆婆李王氏把担心说了,李王氏想了想,说可能是梨花生下来没正经拜过神。 何氏想想也是,梨花洗三那日,婆婆公公不高兴,一应拜神礼都没全。 这么一想,她心里头有点慌,忙去九叔家看了个吉日,买了纸刀子打了钱儿,又让春桃绞了些红纸分别夹进去,分给炕神奶奶、厕神、井边的青龙神、磨盘边的白虎神、猪圈边的宝神、羊沟口的屋祚、小儿神烧了,又到两棵大梨树下拜了梨园神。 李薇被她娘何氏这一遭弄得有点发懵,听着她嘴里念念叨叨的,心下黯然,过犹不及啊! 装小孩装到恰如其份,还真的挺难!这些天反正她也累得够呛,于是纸钱一烧完,她便很配合的沉默了下来。 二姑海棠抱着她,看那喜钱儿刚烧完,梨花的小脸儿就拉了下来,小嘴打着哈欠,连叫大嫂过来看。 何氏这一看,心里头才定下来,忙接在怀里抱着哼着小曲哄她睡觉。 虽有这么一个小插曲,但是她这几天的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每日李王氏给她炖一个蛋羮,她爹下晌也不忘去看看下的鱼篓子,每次下地回来,能带回来多则四五条,少则一两条巴掌长的小鱼,冷着脸儿不喜欢说话的三叔也时不时带回来一些。 大姐春桃除了每天绣花带三个妹妹,又多了一项活计,便是每天给李薇炖鱼汤喝。 她舍得用柴,吃饭早饭便开始炖,这是李薇上午半晌的加餐。大火烧开,小火慢炖,直直熬炖上一个时辰,三碗水变作一碗汤,鱼肉大半儿都炖化在锅里。鱼汤炖得白白的,香浓扑鼻。 吃了午饭后,她又开始炖下午半晌的加餐。那柔细认真不急不躁的模样,让李薇心里头格外感动。 许氏刮刺过她几回,嫌她用柴多,二姐春兰便带着春柳和四姐春杏,每日到村子南头的槐树林里去捡柴。把个许氏气得不轻,何氏知道了,抱着三个女儿哭了一场。她爹也黑着脸儿训了李家老二一通,老二不知咋跟许氏说的,那天晚上即将入睡之际,东屋传来许氏的嚎啕大 哭,连带还有两个小子惊天动地的哇哇大哭,听声音似是许氏打了两个孩子。气得很少发火的老李头在立在院中发了一通的脾气。 日子就这样在苦涩又温暖中一天天过去。 转眼到了三月十五,这天是梨花百天的日子。事实上三月十六日梨花才满整一百天儿,但是要避着死人的百日上坟,忌讳给小孩子整一百天儿庆贺,都是在九十九天上过。 一大早老李家的院子里便热闹起来。李薇心里头笑着,她从出生到现在,第一回这么受重视。 因是早产大半个月,姥娘家没来得及送催生礼。出生当日李王氏一听又是个丫头,吊着脸子出了产房。 洗三儿更是走了走过场。 出生六天,两个舅舅妗子来送汤米,李王氏也只给整治一桌不带丁点荤腥的宴。 堂屋当门吃着宴,何氏抱着她在屋里无声的哭。四个姐姐偎在何氏身边儿,个个神情黯然。春杏眼里头蓄满眼泪打着转儿,春柳低头着,眼睛时不时的偷瞄向窗外,李薇看得清楚,她眼里射出的是怨恨的光!大姐和二姐沉默着,两人一左一右坐她娘身边,小手轻拍何氏的背,无声的安抚。 送走娘舅,孩子爹李海歆进了西屋,见这情形,眼圈也红了红,赶春桃几个出去,把母女二人揽在怀里,劝人的话也不会多说,只说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省得落下病根儿,莫哭了。 也就是那次,她才突然放下了对穿越这件事的心结,对自己的新家人亲近起来。 有了送汤米这档子事儿,她满月时,何氏嘱咐两个弟弟,千万要找些事儿绊住她娘,莫让来了闹心……于是她的满月礼也如之前那样走了个过场。 有了之前的几宗事儿,梨花百天儿,何氏心里头本就没想过,还李王氏主动提出来的。 前两天就开始准备着,今日更是连男人也不让下地了,在家里招呼客人。街坊四邻得了李王氏的招呼,大山娘和另外两个手脚利索的媳妇儿来帮忙。 李薇穿着崭新的粉色绣花小夹袄儿,浓密黑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被三姑海英用红头绳扎了个朝天辫儿。李王氏直笑好看,说象年画里的娃娃。可李薇却悲催的不行,这个形象…… 何氏把她用被子围着,放在大梨树下的木塌子上,让春兰看着她。 梨花已凋谢,新绿的叶子扑棱了一树,阳光从枝叶缝隙间洒下,点点金光在她头上脸上跳跃着。 春桃跟在何氏后面里里外外的忙活,上身儿是三姑海英穿旧的梅子红色旧衫,下身是一条青色旧长裙,外面是一条半新的水色绣花儒裙儿。手脚轻盈,嘴角噙着笑意。 李薇的眼跟着她的身形来来回回转动,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大姐长得很好看。只是黄瘦了些! 春杏手里拿着一串绿莹莹的榆钱儿,在她面前一晃一晃的逗着她玩儿。李薇配合的咧了咧嘴,这个四姐这些日跟着她喝了不少的鱼汤,好象长胖了一点点,小脸圆润润的,一笑起来两个酒窝,也挺好看。 有了这个发现,她又去看春兰和春柳。一样的细眉,一样的圆眼睛,秀气的小鼻子。只是春兰的脸型略长些,嘴唇习惯性轻抿着,象她沉默的性子。春柳脸型略圆,眼神灵动,更衬她活泼的性子。 为了给梨花过百天,李王氏破天荒的叫李家老三去割了两斤肉,打了五六斤豆腐,拿出二十只鸡蛋和五六斤细白面来。又让李海歆去打了几斤酒。 李家日子艰难她也是知道的。李王氏这些天抱着她,出去跟人唠闲话,又跟两个姑姑私下里念叨,让她对这个家的了解又深了一层。 无非是李家老三已十八岁,马上得说亲事,二姑海棠也十六了,马上也要嫁人,三姑海英虽然不到十四岁,也等不了两年了。 只靠土里刨碴办这三宗事儿,也是真让人作难! 李薇正感叹着,院门外人影闪过,她定眼一瞧,却是自家姥娘、小姨和两个舅舅妗子,正想着要不要做点什么提醒一下,春柳已欢呼一声迎了过去。 冲着院内大喊:“嬷嬷,娘,我姥娘小姨舅舅来了!” 春杏也把手里的榆钱往她怀里一扔,溜下木塌,朝来人跑去。 “哟,亲家母,亲家舅舅,怎么来的这么早!”李王氏在围裙上擦着手,笑着从厨房里出来。 李薇大舅舅把提着的礼包递过去,何氏接了。 李薇姥娘上前抓着李王氏的手,笑着说,“还是不怕老嫂子给孙女过百天,累着了,早些过来帮帮忙!” 李王氏忙叫大儿子出来,又叫海棠招呼客人。领着进了堂屋,脸上笑得一朵花儿,摆摆手,“能累着啥!大饽饽昨儿就蒸好了,今儿就剩下做几样菜。她姥娘可别嫌寒酸!” 李薇姥娘笑着说哪里,又与她拉扯闲话儿。 何氏把娘家兄弟妹妹带来的礼给李王氏瞧。李王氏看那里头有两包子蜜角子, 一篮子鸡蛋,约摸着有四五十个,一块靛蓝棉布,两块花布头,两双虎头鞋,两双轻便小夹鞋,一件小花夹袄儿,一件小花褂子。 李薇姥娘拿了那块靛蓝棉布,说,“这块儿是给老嫂子的。”李王氏接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块儿,寻思着应该能做两件新衫。满脸的笑意,直说她姥娘太客气外道! 李薇姥娘笑了笑,又说两包蜜角子是给几个孩子备的,打趣般的指着被小姨抱在怀中的李薇,笑,“今儿是她过百天儿,这些东西都是给她的!” 李薇眼睛一直骨骨碌碌看着众人的脸色儿。她出满月的时候,姥娘家来人搬月子,跟着何氏在姥娘家住了几日,母女私下念叨也不避她,李薇知道姥娘对李王氏十分不满意。 无非是因为之前姥娘家送来的鸡蛋都被李王氏充了公,自己娘整个月子里只吃着十来个,上次也有两块花布头,何氏还在她耳根边儿念叨着给大姐春桃和二姐春兰各做一件新衣呢,结果也被李王氏拿去说给两个小姑做新衫,等春桃春兰大了些,还可以接着穿。 姥娘这一通话,可是暗示着这些剩下这些东西,都是给自家女儿的,让李王氏莫打什么主意。 不待李王氏变了脸色,她就“咯咯咯”的笑着,欢喜的往那堆东西上扑。反正她现在就是不懂事儿的小屁孩一枚,护东西谁也说不着她。 李薇小姨是家里老幺,今年十四岁,在家里哥哥疼着,嫂子让着,性子也泼辣些,比姐姐能说得出口,把小花袄儿拎起来,脆生生的笑着,“都说姑的裙子,姨的袄儿,妗妗的花鞋穿到老!大娘,你瞧我挑这花布颜色咋样?” 小姨把话岔到这上面儿,李薇心中直喊岔得好,岔得妙!趴在姥娘带来的那堆东西上咯咯咯笑得愈加响亮! 李王氏脸色变了变,强笑着夸了句挺好。又推说厨房里有活儿,让何氏陪着说话儿,脚步匆匆的出了堂屋。 何氏带着娘和小妹两个弟媳妇儿去了西屋,进屋便说,“娘,来就来吧,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李薇姥娘把她从小姨怀中接过来,抱在怀中逗着,白了女儿一眼,“带东西是给我们乖梨花吃的。” 何氏笑了笑,又问两个弟媳,怎么没把孩子带来,跟着一起热闹。何氏自己嫁的人家整天鸡飞狗跳的,可两个弟媳都是明白事理儿又温顺的,还有个在镇上读私塾的小弟,更是懂礼温顺,一大家子生活得和和美美的。 两人都说,孩子皮得很, 来了净添乱! 几人说了些闲话,何氏要去厨房帮忙,叫春桃春兰过来陪着姥娘。临去前又笑瞪李薇小姨一眼,“你个鬼丫头,怎么知道梨花姑姑不给做裙儿?” 李薇小姨吃吃的笑了,暼了眼窗外,“就她那样眼里只有闺女没媳妇儿的,不用猜就知道。” 李薇两个妗子笑了起来。 …… 新书冲榜,求推荐票子,求收藏,求点击咧~~~~~~~~~~~~ 第五章 梨花百天(二) 到了快晌午,已出嫁的大姑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带着三个小子来了后,李薇趴在她小姨怀里咯咯咯的笑着,还真是没做裙儿! 大姑看她笑得欢实,欢喜得不行,进屋与各人打了一圈儿招呼,出来张手要抱,李薇有点想躲她。听她娘念叨过,这个大姑和李王氏长得象,性子也象,干活粗粗拉拉的,出门走戚也不说把自己个收拾得利索点儿。 今儿李薇一见,才知道她娘说的话一点都不夸张。她头发梳得倒周正,只是上面满是油垢,离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味儿,黑瘦的脸上,一块一块儿的黄色,牙缝里塞着一片菜叶子,随着她的嘴张张合合,在众人眼前一闪一闪的,她小姨扭头闷笑,也没人去提醒她。袖子领口磨得黑油亮! 可是她不知道这个大姑的心事儿,一连生个三个小子,如今肚子这个,怕又是个小子!她日夜都想着要个闺女!也稀罕小女娃儿! 李薇这会已换上小姨新做的花布小袄儿,把小脸衬得粉粉嫩嫩白生生的,比四月里盛开的粉杜鹃花还要好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象一两岁的孩子那样有神儿! 大姑不顾她的轻微反抗,把她抱在怀里,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笑:“我们梨花的小模样真招人疼!和大姑归家吧?!” 李薇眼巴巴的瞅着大姐。春桃走过来,细声细声的打了招呼,又笑笑,“梨花沉着呢,别累着大姑了,我来抱吧。”伸手要接她。 梨花大姑闪身儿躲过,看了春桃一眼,“没事,我不累。梨花乖,大姑给你找个好玩的。”说着,抱着她到院子口的大榆树底下摘榆钱儿。 嘴里不住的逗弄李薇,说的最多的就是:和大姑归家吧? 李薇被她身上的味儿熏得不行,扁扁嘴,皱着小眉头,哼叽起来。春桃就在不远处,听见妹妹哼哼,紧着跑过来,说,“梨花饿了吧?姐姐带你喝鱼汤。” 李薇连喝了多少天的鱼汤,这会更想喝肉汤!满院子飘着的肉香味儿馋得她的口水控制不住直往下流。 止了哼叽,向大姐伸手,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春桃伸手抱过。梨花大姑第一见她这么精怪,稀奇的直亲她的小嫩脸儿。李薇躲又躲不过,急头小脸通红,额上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本家的叔叔婶子大娘嫂子过来恭贺,大多是按亲疏远近,或者按以往礼单记的数量送上了鸡蛋,就放在堂屋西间儿的大簸箕里面。 李王氏与何氏二人在里面数了数,一共是一百二十个鸡蛋。两人又对了对来人的名字与数量,确认无误,才出了西间儿。 晌午饭做好,在堂屋当门给男人们摆了一桌,女人们在堂屋北间里坐着。 由李王氏陪着李薇姥娘一家子、李薇大姑。何氏、许氏与两个未出门的小姑子,与着一帮孩子们在院中的大树下吃着。 李家难得改善一回生活,春峰春林两个抢着那盘儿加了少许肉沫的炒白菜。春柳见春杏眼巴巴的盯着肉,站起身子把几乎趴在盘子上的春峰使劲儿一推,“还让不是让人吃饭了?!” 春峰被她推了一个趔趄,嘴咧了咧,不甘心的扑过来要抢那盘儿菜,被春柳死死架住手臂。 许氏嘴里塞满了菜,一时出不了声,只拿眼狠狠盯着春柳! 春兰一声不吭站起身子,乘机把盘子端过来,在里面快速翻拉着,小手又快又准,把里面的肉沫挑出来,头也不抬扔到春杏碗里。 一连挑了五六块小肉丁儿,又把盘子往桌子中间一推。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忘了言语,一桌子人见鬼似的盯着她,她只是轻抿着嘴唇,然后埋头吃饭。 李薇惊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小嘴。她不爱说话的二姐啊,一出手竟是如此不凡! 惊了一会儿,众人齐声大笑起来。就连许氏也忘了刚才正想喝斥春柳! “哎哟,二丫头!”她习惯性的用掌根子擦了擦下巴沾的菜汤汁,咯咯的笑着,“这是谁教你的?!” 何氏也是又气又笑的,伸手拍了春兰一下,“自小她的脾气就怪着呢。” 又喝斥春柳让着弟弟些! 大姐春桃忙把那盘白菜推到春峰春林兄弟跟前儿,这二兄弟又把那盘白菜护在身下,对抢起来。 何氏今日心里头高兴,想跟人叙叨叙叨话儿,指着埋头吃饭的春兰,又笑着说,“这姐妹五个,就数她小时最难侍候!……别的孩子再闹人,夜里头也能睡会儿。就她……就是不能往炕上放,只能搭在肩头,你看她象是睡着了,往炕上一放,后背刚沾上炕板,小竹哨一般就叫起来了,还响亮的很。我那会儿只能夜夜把她半搭在肩头,靠着炕头眯那么一会。你大哥还说她将来肯定是有性子的,谁知道愈大愈闷了……” 海棠海英含笑听着。许氏撇着嘴,一对三角眼,往上不停的翻着,也说她家的春峰春林更是闹人,生这两小子,她四五年儿,一个囫囵觉 都没睡过。 李薇也跟着在心里撇嘴,李王氏也跟人唠过,她那肩膀疼就是抱春峰春林两个落下的病根儿,许氏只管生只管奶孩子,其他的事儿一应不管不问。只是哪个说的更接近真象,她就不知道了。 春杏用手护着碗里二姐刚给抢来的肉,小脑袋左右瞄了一圈儿,抱着碗往春桃那边儿送。 春桃笑了,推她的碗,“小杏吃吧,大姐不吃。” 春杏看看春兰,春兰低头吃饭不看她。 她又去看春柳,春柳往她碗里瞧了一眼,一筷子下去,夹了块儿最大的,“让我吃这个?” 春杏小脸皱巴了一下,咬了咬小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默默转身,又看向窝在何氏怀里的李薇。 李薇心里乐翻了天,这个小四姐脸上既想装大方又不舍得的纠结表情实在太可爱了。 春柳把她的身子扒拉过来,肉块儿扔进去,戳她额头,“让就让,不让就不让,瞧你这小样儿!” 春杏顿了一下,好象是想了想,然后果断扭头,趴在饭桌埋头碗中吃了起来。 一桌子人又笑了起来,李薇更是乐得不行,笑得十分响亮。 “哟,什么事儿这么高兴?”从李家院门外转过来瘦小干巴的老太太,崭新的靛蓝色衣衫,同色的大宽档裤,裤脚收得紧紧的,用月白色的家织粗布绑了腿,显得很是干净利索。一手拎着满满一篮子鸡蛋,另一手还抱着一卷花布。 “五婶娘,你这是打哪儿来啊?去哪家走亲戚啊?!”何氏抱着梨花起站身子打招呼,又叫春桃,“快,去帮你五奶奶提着。” 春桃匆匆跑过去,将篮子接了,放在院中木架子上。 何氏又招呼她,“五婶娘快来坐。晌午饭没吃呢吧?!” 这干巴老太太是老李头出了五服的同宗弟媳李高氏,住在村子正中间儿,与李家离得远,又出了五服,平时里也没什么人情来往。 不过,她家二儿子和儿媳在村里开着个小货栈,何氏常去买针线,跟她倒也熟识。 李高氏咧着皱巴巴的嘴,伸手戳李薇的小嫩脸儿,笑着:“可不是打哪里来的。是有人托了我来给你家梨花送百天礼来啦。这是一百个鸡蛋和两丈花布。” 李王氏在堂屋北间听到有人来,出了门,听到她这话,很是诧异。 看看春桃娘也是一脸的迷惑,更加奇怪。笑着问:“她五 婶子快说说是哪家托的?” 李高氏笑了笑,手往西边指了指,“是西头临河住着的佟家媳妇儿!” 她一说是这个,何氏也明白了,可是又不全明白。虽然与这佟家媳妇儿有些渊源,可梨花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表示一下,怎么突然送了这么重的礼,而且还是托着五婶娘来送的。 李王氏也知道这个佟媳妇儿,是个外来户寡妇带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去年冬上,刚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大儿子一大早去场里抱柴,碰上这母子二人在场里麦秸剁上挖了个洞避风雪。后来就请他们家里来暖和暖和。 这个佟媳妇儿说自己丈夫过世,族人欺她孤儿寡母的,被逼得带着儿子净身出户。求老大家的帮着在村子里找个落脚的地方。 李海歆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爹正是李家村现任的里正。就帮着这事儿说了说。经他在中间这么一说合,佟家媳妇儿便就李家村安了家。 何氏因这一层关系,倒也去过几趟,瞧瞧他们过得如何。比一般人的与她略亲近些。 李高氏笑着站起身子,扑打两下衣裳,笑着对何氏说,“那佟媳妇儿让我给你带个话。说因她一向不出门,村子里的事儿知道的也少,连梨花啥时候生了都不知道,今儿也是碰巧去货栈买布,听有人说起来,才知道梨花过百天儿。让你别怪她礼疏!她出门不方便,就在货栈里现买了,让代她把礼送到。” 何氏摆手笑笑,“哎呀,这个佟家妹子,非亲非故的,就是知道了,也不用送这么重的礼呀。” 李高氏也知道当时那母子二人能在李家村安家,是何氏与李海歆帮着办的,拉着何氏的手说了一通好人有好报,与李王氏笑着说了几句闲话,夸梨花长得好,推脱两人的留饭,便家去了。 李薇小姨把那筐子鸡蛋拎了拎,脆生生的笑道:“真沉!是装实的,这下梨花有鸡蛋吃了!” 许氏把筷子拿在手中,一下一下戳着手掌心,盯着那筐子鸡蛋和花布,双眼放光,“俺春林这阵子也瘦了,也得补补。” 何氏不接她的话,从李薇小姨手里接过筐子,拽过那卷花布,往堂屋西间儿走。李薇看见她小姨偷偷的瞪了自家娘亲一眼。 李王氏见老大家的把礼送往西间儿,脸上的又笑容多起来了。招呼她们坐下赶快吃饭,自己也去了西间儿。 与何氏二人把佟媳妇儿送来的鸡蛋数了数,正正好一百个! 把 那花布展开瞧了瞧,何氏一眼就认出这是五婶娘小货栈里最贵的那种布。这么大块儿的布料,往少里说也得三百个钱儿! 李王氏笑得合不拢嘴儿,“这个佟媳妇儿当时光看那身打扮,就象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出手还真大方!” 何氏皱了皱眉头,盯着那鸡蛋花布出了一会儿神,才说:“娘,吃人家多少还人家多少。礼尚往来不就这回事儿么?就怕回头她有个什么事儿,咱们还不起!” 她光从婆婆的脸上就能瞧出她心里在想什么,用一句话说,街坊邻里送的礼是要还礼的,这个则不须还! 果然,李王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讪讪的道,“兴许是送的谢礼呢。” 何氏笑了笑,“娘,你还不知春桃爹的性子?这礼咱可不能白收!” 李王氏想了想,心里头有些烦,“先放着,等人都走了再说。”说着站起身子出了南间儿。 何氏也跟着出去,到院中接着用饭。 许氏一见她过来,笑得格外殷勤,“大嫂,快来吃饭吧。” 李薇嘴角抽了抽,这个老二家的不是看上那鸡蛋了,就是看上花布了。要么是两样都看上了! 何氏笑着入了座,招呼大姑家的三个小子多吃点儿。 …… 新书冲榜求推荐票子,求收藏,求点击~~~~~~~~~~~~ 第六章 鸡蛋风波 五月pk求粉红中~~~新书冲榜,求推荐票子~~~~~~~~~~~~~~~~ …… 用了过午饭,男人们歇了一会儿,仍扛着锄头下地下干活儿。草已锄了一遍儿,今儿是去收拾地沟子,把缺口补一补,等浇水时就省劲儿了。 李薇姥娘与何氏在屋里头叙了一会儿闲话,挂家里地里一摊子事儿,就家去了。 送走李微姥娘舅舅,何氏抱着她和几个女儿回到院中,见许氏左手端右手倚靠在东屋门口,眼直直盯着紧闭的堂屋门儿,婆婆李王氏和三个小姑子都不在院中,只有大姑子家的三个小子和春峰春林几个在打闹着玩。 院中桌上一片狼藉,也没人收拾。 许氏瞥眼看见她,轻手轻脚一溜小跑过来,二话不说推着何氏进了西屋。 “春峰娘,有事儿啊!”何氏不喜欢她这贼头贼脑的作派,顺手把李薇交给春桃,让她们出去玩儿。 许氏斜身从窗子向外瞄了眼,低声跟何氏说,“我刚才看见咱娘把他大姑领到西间儿里去了。大白天的门和窗子都上了,说不定是给她闺女塞好东西呢。” 许氏说的好东西无非是今儿街坊四邻送来的鸡蛋和佟家媳妇儿送来的鸡蛋花布。何氏想,反正自已娘家送到的东西都放在西屋了,剩下那些东西,日后回礼也得婆婆操办着,给谁不给谁,她也做不了主。去争这个,只能给自己添气受! 就摆摆手,“他大姑家也艰难着呢,孩子多地少,给点就给点吧。” 许氏眼儿一瞪,一把住抓何氏胳膊,推心置腹的劝,“大嫂,话可不能这么说。日后给人家回礼,还不是咱们两家拼死拼活的干出来的?娘把好东西都搬给她闺女,咱们不成了白给她闺女填饥荒?” 见何氏脸儿上仍淡淡的,她眼睛骨骨碌碌转了几下,又说:“梨花过百天儿,她大姑连件裙儿都不做。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再说,你看那两丈长的花布,花色儿好,颜色也好,正好给春桃春兰做衣裳穿。春桃也十二岁了,现在打扮着,将来能许个好人家呢……” 何氏心里头倒也挂着那块花布。不是她眼皮子浅见不得东西,家里头事事婆婆做主,就是再下死力的干活儿,一点的主都做不得。一直这样下去,真怕她这个当娘的把几个丫头都误了。 许氏见她面色有松动,正要再说,堂屋的门儿吱呀一声开了。婆婆李王氏做贼似的向 外瞄了一眼,许是见两个媳妇儿都不院中,李薇大姑跟着从身后走出来。 来的时候,她带着半旧的篮子,里面有十来个鸡蛋和两个白面卷子。这会儿篮子里鼓鼓囔囔的,最上面塞着的象是她家大小子玩热了脱下的夹袄子。 许氏从鼻子孔里发出一声轻哼,眼儿一翻,一个箭步蹿过去,把西屋半掩的房门“咣当”一声打开。 院中的李王氏和李薇大姑吓了一跳。 李薇大姑强笑着和许氏打招呼,“是春峰娘啊,急惶惶的干啥呢?” 许氏的眼儿在她篮子上瞄了几圈儿,脸上带笑,上前几步,伸手去接那篮子,“大姐家去啊。我送送!” 二姑海棠上前一步,挡开许氏的手,“我去送大姐。二嫂快帮大嫂把饭桌收拾了吧。” 何氏出了西屋门儿就去收拾碗筷,听到这话,就笑笑,“没事,娘和春峰娘忙了大半晌了,这些叫春桃几个帮着收拾就行了,早些送她大姑家去吧,这几天地里该忙了。” 春桃听见了,把李薇仍围坐在梨树下的木榻子上,叫春杏看着她,领着那二个过来帮忙。 许氏趁着海棠听大嫂说话走神儿的空档,身子侧面一躲,手快速的向大姑的篮子抓去,“大姐来了这半天,闹哄哄的,还没顾上说句话儿,还是我去送!” 海棠不妨她当着这么多的人,竟抹了脸子,防不及,被她的手勾着篮子里的衣服,一拉扯,里面露出一角崭新的粉色来。 许氏大力把海棠拨开,叫起来,“哎呀,这不是佟媳儿送来的花布?”一手把破夹袄拽出来,海英忙去拦她,把夹袄子往篮子里按,大声喊:“二嫂,你干啥?!” 许氏手上用劲儿把破夹袄拽过来,把海英拽了一个趔趄,她把破袄举得高高的,一手掐腰,眼睛瞪得溜圆,冲着海英嚷嚷,“我干啥?你说我干啥?!大嫂,你来看看这是啥?!” 李王氏被老二媳妇儿闹个没脸,脸色黑沉沉的,索性也不藏了,把大姑手中的篮子抢过来,往木架子上一放,伸手把盖在上面儿的花布拿出来,露出白花花的鸡蛋。 指着老二媳妇儿,气呼呼的喊,“你看!让你看!我让你看个清楚!看够了就去干活儿,整日价光盯着别人的那点子东西!” 老二媳妇儿一看那篮子底儿,心头的气更盛。那些鸡蛋估摸着有二三十个呢。来走一趟亲戚,反倒赚了! 也不管李王氏的黑脸儿 ,扭头冲着何氏大声喊:“大嫂!咱娘给他大姑花布鸡蛋,跟你说了没有?” 李薇大姑被臊得红了脸,尴尬的躲在一旁。 李王氏放了鸡蛋篮子,头勾着朝许氏冲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我的东西我爱给谁给谁!用这个婆娘多嘴?!你还防贼似的防我!我问你,堂屋西间里的鸡蛋怎么少五个?!” 何氏原本不想理的。婆婆和李薇大姑这架式,不用去看篮子,还能猜不出来?虽说没分家,可也是给梨花做百天儿收下的东西,话也不说一句,就悄不吭声把东西贴补闺女。这让她心里也有气儿,刚才也存着故意让老二家的闹一场的心。 这会儿李王氏又扒出老二媳妇儿偷鸡蛋的事儿,她心里头更是烦!却也不能装着不管,放了碗筷,跑过去,拉李王氏,又架着许氏,“春峰娘,别吵了!梨花大姑在边儿上呢!” 许氏隔着何氏的胳膊,伸着头,冲李王氏大声辩嚷,“堂屋西间儿少了鸡蛋,别的人你怎不问,光问我,你不也把我当贼防!” 海棠一把拉过李王氏,气呼呼的道,“娘,你别跟她生那闲气!让大姐赶紧家去吧!” 海英把花布破袄子都装回到篮子里,拉扯着小外甥的手往外走,海棠也松了李王氏,推拉着大姐跟了出去。 李薇大姑家在五里外的张家村,家里头穷苦些,走娘家一向都是步行来的,五里的路光靠双脚要走个把时辰呢。 许氏挣着身子要跟过去,何氏一个拉不及,被她挣脱,紧跑几步去追她。 李王氏身后气急败坏的喊,“别管她,让她闹!”说完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天抢地的嚎了起来。“我这是做的什么孽,一把老骨头给你们填吧不完,好吃好喝的紧着你们,你还嫌我这个当娘的偏心!你个没良心的,去满街打听打听,看看哪个不在后面嚼你的舌根子。见天偷懒耍滑的,让你清猪圈你不是腰疼就是腿疼,不是腿疼就是头疼!赶上家里地里忙,你就回娘家躲清闲……”她拉着长长的尾音,一行哭一行唱,把大腿拍得“啪啪”作响。 何氏最烦这类作派,眉头紧皱着。让街坊邻里听见了,这不是让人看笑话么?这会是下了死劲儿的拉,又叫春桃也过来拉。 许氏在院门口被海棠海英两个截着,海棠挡在她正前方,海英拉着她一只胳膊往里拉,她挣着身子不肯回。突听李王氏在院里头哭喊。 两人也不管她了,转身往院里跑。 何氏劝李王氏,她反倒哭得更来劲儿,嘴里念叨的都是她怎么对许氏一家好,怎么拉扯两个孙子,怎么周到的侍候坐月子…… 何氏听到脚步声,海棠海英两个跑过来,她忙喊,“快过来劝劝咱娘。大好的日子哭啥呢。” 李王氏见两个女儿来了,更大声的抑扬顿挫哭唱起来! 何氏眉头紧皱,和海棠海英架起她往堂屋去。进了屋门,刚放她坐到炕上,她又就着满炕的打滚儿哭。 何氏看看两个小姑子一脸的无奈,提高音量,“娘,别哭了!这么闹着让街里街坊的看笑话不说,老三马上也该说亲了,回头女方一打听,咱家这样,还有谁还敢上咱家的门……” 一提到李家老三,李王氏登时住了嘴,一咕噜爬起来,“对,你说的对!我不能跟这懒婆娘一般见识,坏了老三的好事儿!”接过海英递来的帕子,抹了把鼻涕眼泪。 何氏见她没事了,便笑了笑,站起身子,“我去收拾外面儿。”海英也跟着站起身子,“我跟大嫂去收拾。” 李王氏拧了一把鼻涕,摆手叫住她,“老大媳妇儿,你等等。”又示意海棠去外面看着些。 何氏回身在溜着炕沿儿坐下,“娘有事儿啊?”李王氏的嘴张了几张,就是不出声儿。 何氏也能猜出她的心思。偷偷给大姑子东西,让老二家当面扒出来,自然是想给自已解释解释,却装作不知道,脸上带笑,等着李王氏开口。 李王氏掂着帕子角抹了下眼角,才说,“海青家里过的难得很!你瞧瞧她那衣棠,都穿了五六年了……” 何氏低头瞧瞧自己身上这件已洗得看不出原色的旧衫。这还是春柳出生那一年,大弟弟娶亲剩下一块布,她娘比着她的身儿做好了衣裳送来的,若不是做好了衣裳,单送布,这件衣裳指不定是就成了许氏的或者二个小姑的。可春柳现在都整八岁了!婆婆还是只看得见自己闺女的难处! 李王氏见何氏不说话,又说,“海青也说要去跟你说一声。我寻思着她急着家去,梨花姥娘又在你屋内说话儿,就没让她去说。” 何氏收回心思,笑了笑,东西都给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碍的。不过是些嘴面东西。要不是梨花吃不下馍饭,我也不惯着她。……不过,娘,咋不把那块靛蓝的布给她大姑截一块儿做衣裳,那花布颜色嫩,不衬她穿……” 李王氏脸上一讪,那块靛蓝布,她寻思着要么给老三做件 新衣裳,要么给老头子和她各做一件。 抬手顺了下耳根的碎头发,笑了笑,不接这话儿。下了炕,走向放鸡蛋的簸箕,招呼何氏,“来,你来看看这鸡蛋。这是给梨花做百天儿的,我也不偏着谁向着谁,当时老二家两个小子收的礼,都是分了老二家的一半儿,梨花也按这个规矩来!” 何氏没想着她会这么大方,心里头高兴,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也不想跟她计较不偏着不向着谁的话。“怪不得梨花那么缠着娘。她心里肯定知道娘疼她。” 这话李王氏听着舒心,脸上有了笑意,隔窗瞧了一眼乖乖围坐在大梨树下和春杏玩的梨花,蹲下身子,笑着,“我们梨花就是招人疼!” 婆媳两人把剩下的鸡蛋数了数。一共二百二十个鸡蛋,拿给梨花大姑二十个,李王氏说鸡蛋又丢了五个。一共剩下一百九十五个。让何氏拿走一百个。 何氏寻思着天一里一里热了,拿多了吃不完也是坏掉,梨花又吃不了咸蛋,不如这个时候大方点,先让婆婆拿去卖了,回头梨花再吃,家里还有新下的鸡蛋。便对李王氏说,“我只拿六十个就够了。今儿梨花百日,娘不是还从瓮里拿出二十个做菜了?” 李王氏满意大儿媳的心思细腻,脸上的笑意更浓,点头,“行,你就拿六十个吧。剩下的卖了钱,好攒起来给老三娶媳妇儿用。” 李王氏又指着佟媳妇儿送来的花布,梨花大姑拿走了四尺,剩下一丈六尺,说分给她一丈长。何氏心里头算了算,一丈长的花布,不够给五个丫头一人做一件新褂子。便跟李王氏商量,“娘,我寻思着给五个丫头做一模一样的衣裳,梨花姥娘拿来的花布也不差,颜色也好,我觉着比这个更衬海棠海英。要不,把这个布都给我。我把那两块儿拿来?” 何氏娘家拿来的花布,单看布料没佟家媳妇儿送来的好,但是深青底带粉花的,比这个粉色带嫩黄花的布更适合海棠海英两个。 李王氏正寻思着,何氏又说,“两块儿布加起来也有八尺呢。是梨花二妗子娘家给的压箱底儿。” 李王氏笑起来,连声说:“好,好,那就换过来吧。”梨花二妗子娘家家境殷实,给她的压箱底儿的布自然坏不到哪里去。 何氏捡了鸡蛋,抱着一卷花布出了堂屋门儿。 许氏在院门口被海棠海英两个一拦,李薇大姑已走远了,有几近邻听到动静,都立在院门口看着,她也觉得害臊,看着李薇大姑一边儿走似乎是一边 抹泪的模样,心里也觉得松快些。就回了院中。 到了院中不见了何氏,只有几个小在收拾桌子,又见海棠在门口坐着,寻思着两人肯定在堂屋西间嘀咕,往跟前凑了凑,被海英跑过呛了两句,讪讪的回了厨房。 一边儿洗着碗儿,一边支着耳朵听外面。堂屋门一响,她便把头凑到厨房窗前儿,一见何氏出来,丢下洗了一半儿的碗,一溜小跑迎出来,笑着伸手,“大嫂,我帮你提!” 春兰“蹬蹬蹬”的跑近,一声不吭的接了何氏手中的花布,往西屋跑。 何氏笑笑,一边向西屋走,一边回头跟许氏说话,“不用,都忙了一上午了,怪累的。春峰春林两个出去玩了?” 许氏也不回厨房,跟在她后头往西屋走,“嗯,说是和大山又下鱼网子去了。” 又问:“大嫂,咱娘给你了多少鸡蛋?” 何氏笑了笑,说没几个,梨花现在能吃的很,只够一个月吃的。 许氏又在她身后念叨春峰最近瘦了,春林也瘦了。又说前头旺柱媳妇儿用花布做了个包头巾,怪好看呢。 李王氏沉着脸儿从堂屋出来,叫:“春峰娘,还不把北间收拾收拾!” 何氏在西屋门口站定,春兰从里面把一篮子鸡蛋接了,出来后又把门仔仔细细的掩好,立在门口不动。 何氏笑着向堂屋北间走去,嘴里说着,“春峰娘,我看北间里还剩下几个蜜角子,你过来拿走给两个小子吃吧。” 许氏连忙巅巅的跟了过去。 李薇围在被子里,三月中旬的天气,阳光下已经有点晒人了,可树荫下还是荫凉的很,一阵阵的风吹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和草木气息,很是舒爽。 她皱着小眉头,盯着许氏的背影,有些想不明白,刚才还急吃白脸的吵闹成一团,这会儿怎么又跟没事儿人一样,虽然脸儿黑些,却也没有更大的风波起来,真是怪事啊! 又想着那大姑也挺可怜的,这下估计要把许氏往死里恨了。 春桃帮忙收拾完桌子,她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小眉头紧蹙着,眼睑半垂,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春桃扑哧笑了,抱起来哄她,“我们梨花也不喜欢看她们吵架对不对?”李薇很想摇头,不是啊,她很想看吵架的,而且她觉得吵起来才正常,就这么偃旗息鼓才不正常! 第七章 四分菜地 当天晚上,用过晚饭后,李王氏把儿子媳妇都叫到堂屋去,把下午发生的事儿当着大伙儿的面儿又说了一遍,抹着泪儿数落,“她大姑家里够难了,为了给梨花过百天儿,还是东借西借的凑了十来个鸡蛋,我这当娘的心疼闺女,贴补她两个鸡蛋,老二家的就当众撕扯我的脸……” 老李头闷着喝水不说话,脸儿黑黑的。 三姑海英在一旁补了一句,“大姐是抹着泪儿走的,说以后再也没脸回娘家了。” 李家老二李海峥脸霍的转过去,盯着许氏看。许氏被他盯了打了个寒颤,大声辩解:“要不是娘赖我偷了鸡蛋,我能那么气?!” 李家老三黑着脸儿,猛的一拍桌子,额上有青筋隆起,“说话就说话,你嚷嚷啥?!” 老二回头撇了老三一眼,“爹和大哥还没说话呢,你急啥?她就是再有错儿,也是你嫂子!” 李家老三站起身子就往外走。老大李海歆在身后喝斥:“老三,回来!” 见老三身背着身子不动,跳下凳子,三步并作两步,把他拉扯回来,“我说话你不听,非得让咱爹发话?!” 看看老李头还是没说话的意思。 老大叹了口气,把老三按到椅子上,才朝着老二说,“不管因为啥,春峰娘今天做的就是不对!你们现在赶紧的趁着天还不晚,去张家村走一趟,给海青赔个不是。老二陪着春峰娘一块儿去!” 又转头朝着李王氏说,“娘再给备二十个鸡蛋,让老二带去。……都是一家人,为了这么点东西,吵翻天了,不是让人家看我们李家的笑话?” 老李头“嗨”了一声,站起身子,“就这么着吧,照老大说的办!” 许氏一听大哥让她去给张家村给大姑子赔不是,登时恼了,“呼”的站起身子,刚要说话,被李家老二拽着就往外走。 等这两人出了门儿,李王氏才从鼻子孔里发出一声轻哼,对着海棠说,“看看,当着你爹和你大哥的面儿,她还敢给我撂蹶子!” 李海歆叹了口气,对着李王氏道:“娘,春峰娘是有些好吃嘴,可没抓着的事儿,你也不能硬往她头上扣。” 李王氏撇了撇嘴,把脸儿扭到一旁不说话。 何氏叫海英,“走,咱去西间儿捡二十个鸡蛋,让你二哥他们带过去。” 正十五的月亮,圆盘似的挂在天边儿,把地上照得明晃晃的。李家老二套了牛 车,强拉着许氏带着二十个鸡蛋去张家村。 送走老二两口子,老大两口子进了屋,趁着月色何氏进北间看了看孩子们,两张大炕上五个孩子睡得香甜,梨花被老大春桃护在里侧睡得很安生。 何氏笑了笑,心想着五丫能跟春桃睡习惯了,她夜里也好得点空子做做针线,就没抱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李海歆黑着脸儿坐在炕沿儿上生闷气,何氏笑了笑,开解他,“梨花大姑也不是小气记仇的人,老二家的这一去,面子全了,日后还能真不回娘家?” 说着替他解了衣衫,又去打了水来,蹲下来替他洗脚。何氏的手常年做家务活,又忙地里活,粗糙得厉害,手上干皮遍布,一下下轻刮过他的脚心,有些痒,痒到心底便是酸酸的。 李海歆弯腰抓住那双手,低叹,“孩子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何氏的眼一热,别过头去,把手抽出来,继续洗着,“今儿这是怎么了?” 李海歆不言语。他本就是沉默的性子,这会儿更有诸多感慨堵在心头说不出来。 有微熏的春风和着春天的草木花树气息溜着窗缝儿钻进来,豆大点的油灯被吹得忽闪忽闪的,把低头认真洗脚的女子侧脸映得一明一暗。何氏今年三十岁,曾也是十里八乡远近有名的一朵花儿,若不是李家村李海歆本家爷爷与何氏父亲一道儿做过生意,又出面保媒,何氏也不会嫁到李家来。 时光如水,一晃快十四年了,曾经娇俏温婉的少女,如今只剩下苍白愁苦的容颜和眼角细密密的鱼尾纹。 何氏洗完时,李海歆还在发愣。她笑了笑,准备端水出去倒了。 被李海歆一把拉住,按她坐在炕上,“我也替你洗一回。” 何氏愣了一下,然后掩口而笑,“我今儿可是托了老二家的福。” 李海歆笑了笑,不说话。默默给何氏洗完脚,出门倒了水。 明晃晃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子投射进来,在炕前照出一大片月白。远处,有谁家的驴使劲儿的叫唤着,衬着乡村的明月春夜更加静寂。 半晌李海歆动了动身子,问:“孩子娘,你说咱们分家咋样?” 何氏一咕噜爬起来,盯着他问,“你是说真的?” 李海歆笑了笑,原先没提过分家的事儿,是总想着能添个男娃儿,有个盼头。再者爹娘还在,分家也惹村里人笑话。可自梨花生了后,他心里头就时 不时的浮上这个念头。 自己一身的力气,孩子娘又勤快能干,再苦也不至于让几个闺女都跟现在这样,黄瘦黄瘦的,梨花那么丁点儿的孩子,别说享福了,若不是她乖巧,家常饭也能吃得进去,这个孩子怕是早就没了。 今儿老二媳妇儿一闹,更是坚定了要分家的念头。 何氏见他不吭声,知道他是主意定了。想了想,叹了口气,“要说分家,老二家的肯定愿意。老二媳妇儿一直嫌咱们孩子多,干一样的活儿,她家统共四张嘴,咱家要七张嘴。……可咱娘能同意?老三没娶亲,海棠和海英两个的事儿也没办。咱娘还指望着咱们两家干点活儿,把这三宗事儿给办了……” 何氏也不是没想过分家,分了家自己能当家做主,干啥不能攒点钱儿,也不至于让孩子跟着这么受罪。 何氏这么一说,李海歆也沉默了。他是家里的老大,老话里都说长兄如父,弟妹的大事儿没办,他张口说分家,还不让村子里的人把脊梁骨给戳断了。 又想想几个孩子,真是左右为难。 何氏心里头倒是一直想着另一件事儿,支起身子,拐了拐丈夫,“让我说,你不如明儿给爹娘说说,让他把咱们家院外面的那个空地儿给先分一下。也不是永远分,就是暂时的,将来老三娶了亲,要盖房子,咱们都再让出去。我想着把那块儿空地给开了,种些菜,春桃几个在家没事,也能拨拨草,你就抽空浇浇水就行了。” “还有,我寻思着今儿收的鸡蛋一时也吃不完,挑些种蛋出来,抱一窝小鸡娃儿试试。也不用喂粮食,让几个丫头割点草,从菜地里弄点菜叶子喂喂,能下蛋最好,就是下不了蛋,到秋上也可以杀了给几个孩孩补补身子。” 李家的院子很大,是老李头分家的时候占的,那个时候这里还荒着,没人愿意来住,他就把这一大片荒地给平了平,拉上篱笆围墙。经过这么些年,村子里人口愈来愈多,旁边也住满人家。人人都说老李头眼光好,占了这么一大片院子,离河近,吃水方便,后面一大片竹林,夏天还凉快,风水也好。 除了盖房子占去了,现在还有一亩半大小的空地,平时就堆放些柴火什么,还有一块儿空地打着两根木桩子,是栓牲口用的。除去这些,也还有一大片,白空着也可惜,李海歆一听,觉得这也是个法子,“行,就这么说。明天我就跟爹娘说去。这地不占正经干活儿的功夫,谁家收了,就是谁家的。” 何氏笑了,她就是 这么想的。 院中传来了一阵轻响,听声动静象是老二两口子回来了。看看天色,月亮移到树梢之上,也不早了,便没起身。 第二日早饭时,孩子爹李海歆把分前院那块儿空地说了。李王氏不是很同意,说要开,家里头一起开。 老二媳妇却不同意家里头一起开,她见天儿想着分家,老大开了这个口,哪能不附和着。 李家老三也同意大哥的提议。 老李头沉默了半晌,最后一拍桌子,说,那就分吧!不过地里的农活儿该干还得干,不能偷懒耍滑的。 李王氏当时就吊着脸子去了厨房。 老大又说那块空院子,从中间一分为二,供人行走的路要留足,家里堆柴拴牲口的地方也留出来。 剩下两边儿各有五分地,一分四份,每家二分五的菜地。哥三个一人一份,老爹老娘留一分儿。 又说老爹老娘的这一份儿,哥三个按年轮换帮着收拾。第一年是老大家的先帮着种。 李薇窝在何氏怀里,对她爹的安排,满意的很。这样最好,能跟老二家撇清关系,省得天天跟她打嘴仗磨嘴皮子。 许氏笑呵呵的问何氏:“大嫂,那你要哪一块儿?” 何氏笑了笑,她正喂着李薇吃蛋羮,手上也不停,“这还用挑?哪一块儿都一样。” 许氏朝李家老二看了一眼,见他闷着头不话说,又笑了笑,“你是大嫂,总得先挑一块儿才行啊。” 何氏想了想,指着两棵大梨树说,“那梨树吸地力的很,我们就要那一块儿吧。” 许氏一撇嘴儿,“那梨树可没说分呢。” 何氏笑了笑,看了眼孩子爹,“我也没说梨树归我们。就是那梨树荫遮阳,树根又多,还吸地力。你要喜欢,就给你!” 许氏连忙笑着摇头,说那她就要和大哥家接头儿的那块儿吧。 …… 新书冲榜中,求票票~~~~~~~~~~~~~ 第八章 佟家永年 尽管李王氏不同意,四分菜地的事儿还是就这么定了。李薇爹娘都是存不住活儿的人,况且现在时节正当宜,早开出来,能早些种上菜。两人趁着明晃晃的月光,一人一把铁锹,连着两个晚上,先把老两口的菜地给翻了出来,又翻了自家的那那块地儿。大梨树下因种不了什么菜,准备做了篱笆,在里面圈养些小鸡娃儿。 李王氏这几日黑着脸儿谁都不搭理,就连李薇对她笑,她也只是扯了嘴角,并没有要抱的意思。 李薇心说,这老太太变脸还真是快啊,说到底她并不是真心喜欢自己,只不过把自己拿个当个新鲜好玩的玩具罢了。 但是她每日见到李王氏还是一如即往的笑着,并不粘她。她若抱就让她抱,她若不抱,她就跟四姐春杏乖乖的坐在大梨树下的木塌子上玩儿。 多半时候是春杏自己捉几只小蚂蚁,趴在木塌上,对着蚂蚁嘟嘟哝哝的,自己玩得欢,李薇就乖乖的看她逗蚂蚁,听着她的只言片语,猜测她的小心思,觉得也很有趣儿。 这天傍晚,地里的水沟子修补完了,她爹早早下了晌,说去院后砍些竹子回来,好立篱笆墙防着哪家的鸡过来糟蹋菜地。 何氏和春桃在河边洗衣服回来,何氏怀抱着大木盆,春桃手里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是碧绿的一团。 许氏在那头翻菜地,撇眼儿瞧见,扬声喊,“春桃,哪里来的榆钱啊?” 春桃笑了笑,拎着走近,细声细气的回,“是大武婶子给的。”大武婶子就是大山娘,家就住在巷子口。 许氏拎着铁锹走到地边儿,把那篮子左右瞧了瞧,笑了,朝着往里面走的何氏,大声说,“正好,俺家春峰春林都爱吃榆钱儿,大嫂你晚上做饭时,记得捣个蒜泥,多放点麻油啊。” 何氏扭头笑了笑,也不接她的话,抱着衣裳盆子往院里走。 李薇撇嘴,你要有本事从老太太那里要来点麻油算你本事! 春桃走到梨树下,弯着腰笑眯眯的看李薇,“梨花在家里乖不乖?” 李薇配着咧嘴一笑,春杏一咕噜从木塌子上爬起来,表功似的把小胸脯一挺,声音清脆,带着我很能干的自豪感,“小妹很乖!没哭!” 春桃摸摸她的头,夸赞两句,春杏两眼放光,盯着篮子里的榆钱,问:“大姐,晚上咱吃蒸榆钱?” 春桃摇了摇头,从篮子里抓出一把生榆钱给她,悄悄说,“这个不是咱们吃的 。小杏要想吃,等明儿啊,大姐再去你捋些回来。” 一手抱起李薇,一手拎着篮子,往院子里走,“天快黑了,潮气要上来了,别把我们梨花给冻病了。” 春杏跟在她身后巅巅儿进了院子。 许氏自己撅地累得不行,往院门口张望,大哥老三老头子都下晌回来了,就是不见老二,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哪个叫去喝酒了。 两个小子也整天跑得不见人影。眼瞧着太阳都沉到树梢后面去,自己家的菜地才翻了五分之一,心里头有气,把铁锹一甩,进了院子。 何氏正跟李王氏商量晚上去看看佟家媳妇儿,“娘,咱们非亲非故的,梨花过百天儿,人家送来么重的礼,我想着晚上过去坐一会儿。也不带什么东西,大山娘给了一篮子榆钱儿,我寻思着她自己不能去捋,可能稀罕这个,就给带过去,也算是去一趟不空手,表表谢意。” 李王氏背着身儿给猪添食,过了好一会儿,才哼哼一声,“我管不了你们了,别问我。想干啥就干啥!” 许氏听说榆钱儿不是给自已家吃的,凑到跟前儿看看篮子,嘴一撇,“她一个寡妇带个一男娃儿,能吃多少?大嫂带去一半儿就行了。”说着就去拿了一筐子,准备倒出一半儿来。 何氏无奈转头,心说,这些不值钱的嘴面东西,老二家的怎么就那么看在眼里? 巷子口好几棵大榆树呢,上面满是榆钱儿,自己想吃去捋几把就是了。 三姑海英从堂屋当门出来,站在院中喊,“大嫂,我听人家说佟家嫂子会画绣花样子,你去了帮我带几个新花样回来呗。” 何氏笑着应了一声,与李王氏打了个招呼,嘱咐春桃春兰在家里做晚饭。背着梨花,领着春杏,拎着榆钱儿出了门。 李薇心里头高兴着呢,趴在她娘背上咯咯咯笑得欢。来这个时空快四个月了,除了李王氏抱着她在附近几家转了转,她还没去过更远的地方。去姥娘家里不算,那个时候她总是控制不住的要睡觉,一来一回的路上都是睡过去的。 夕阳西斜,红红的挂在西边天边儿。有顽皮孩童在街上嬉闹,不知哪个在吹着柳靡靡,远远的传来“呜哇——呜哇”的声音。响亮的,久远的,她似是看到烟雨杏花中,有牧童放牛晚归的画面。柳靡靡如蝉鸣一般,它们虽然单调,却是每个季节最鲜明的标签。 村子街道上现在还很静,男人们大多还没有下地回来,女人们则忙着烧火做 饭。 一道道细白的炊烟,从或高或矮的烟囱中飘飘摇摇的融入满天晚霞之中,那份闲逸悠适,与李家村傍晚的安宁很相衬。 何氏一路走着,遇见相熟的人脚步不停的打了个招呼,有人也逗弄夸赞李薇两句,她回以咯咯的笑。 虽然从家里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李家村很大。现在才知道,是真的大! 从李家所在最东头到最西头,约有两里长。等何氏走到时,夕阳已沉到屋脊之后。 眼前这个小院子,干净清爽,簇新的半人高篱笆墙,整整齐齐的围成四方形。 靠东面儿墙边有一棵海棠树盛开着,满树的粉红,如锦如霞;西侧有一大片村头常见的棠梨树,一嘟鲁一嘟鲁粉白的花儿也开了满树,有蜜蜂在花丛间嗡嗡的穿棱。 哗哗哗的流水声从棠梨花丛后传来,衬得这小院很静,静得有些清冷。 “佟家妹子~”何氏隔着篱笆栅栏喊了一声。堂屋的门帘应声挑开,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细高身量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梳着简单的发髻,头上戴着银质莲花型分心,身穿翠蓝小衫,袖口缀着水色掏袖,下面是一件白罗暗折技缠花百褶裙儿,显得身量愈发高桃,腰肢纤细。 定晴瞧见来人,笑盈盈的扬声道:“李家嫂子来了,快请进!”一面迎过来,又回头冲屋内喊,“年哥儿!你李家大娘来了!快出来迎着。” 何氏背着梨花进了院中,笑着,“还是佟家妹子会收拾,这院子看着真让人心里头舒坦。” 佟家媳妇儿一手牵过躲在何氏后面怯生生的春杏,一面笑着,“见天闲着没事儿,在家里可不就干这个?” 又看向趴在何氏背上李薇笑着,“这就是小梨花吧?长得真好,你瞧这双眼睛儿真有神儿。” 正说着门帘一闪,一个头带着青巾,年约五六岁的男娃儿出现在堂屋门口,他身着合体的淡青色细棉直裰,领子口是水色围子。绚色晚霞从西侧的棠梨花叶间透过来,打在他身上,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看起来与这院子一样的清寂。 何氏笑着问,“年哥儿,一个人在家闷不闷?” 他略带羞涩的咧了咧嘴角,跑过来,伸手接过何氏手中的篮子,礼貌的叫了声,“李大娘好!”才又轻笑着摇摇头,“不闷,每天练字呢。”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没有孩童特有的清脆,很温润的感觉。 李薇由他,想起前世小时候见过从城里 回家的小孩子。干净,清润,礼貌,懂事儿。与乡下混身透着股子野劲儿的孩子们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怪不是李王氏一直说这母子二人是大户人家,光看佟氏的衣棠就不一般。李家村的人,男人们大多是短衣褐衫,女人们也大多是利落的长袖短衫,外面配着短袖短衫,下身大多是宽大的裤子配合欢裙儿,再系一条腰裙儿,这样下地干活都方便,老太太们更是宽大上衣,宽大裤儿,用带子缠了腿……总之,怎么方便干活儿怎么穿。 只有走亲戚的时候,才会换上袄裙儿和大衫。 男娃儿们就更不讲究了。老话儿都说娇孩子贱养活,十岁下的男娃儿被家里的大人把头发剃得奇型怪状,有的是只留头上一撮儿,编成小辫子,要么是留三撮儿,额前一撮儿,脑后两撮儿,看起来格外搞笑。 大山和家里的春峰春林两个都是留的后一种。这个小男娃儿却跟小大人似的梳着整齐的小发髻,还戴着头巾子…… 佟媳妇儿打了帘儿请何氏进屋,又说,“让他去玩儿,他也不愿去。整日窝在家里练字儿。” 何氏笑着看了小男娃儿一眼,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赞赏艳羡,“乡里的孩子皮实,整日爬高就低的,今天上树掏鸟儿,明儿下河捞鱼儿,年哥儿还是读书练字好。” 李薇瞧见在何氏说到掏鸟儿捞鱼儿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然后半垂下眼睑,打了声招呼,拎着篮子去了厨房。 佟家堂屋正当门挂着一副松鹤延年中堂,一张半旧的红漆条几,再往前是一张高腿八仙桌儿,两边摆着两只榆木圈椅,她让着何氏坐了,倒了茶。 年哥儿从厨房挑帘进来,一声不吭的进了里间儿,不多会儿了出来,手里拿着透着糖油的黄纸包,嘴角轻抿着,递给春杏。 佟媳妇儿在一旁笑着,“春杏快接了吧,这是昨儿婶子刚买的蜜角子。” 何氏虽疼几个孩子,但是要求也严,不准儿孩子学那下三儿馋嘴样儿。以往家里若是来了客,她总是把几个孩子赶出玩儿,省得孩子见了眼馋,让人看笑话儿。到别人家去,她还没进门儿就再三嘱咐着。春杏虽小,这话儿却也记得,把小手背在身后,眼睛直瞄何氏,不肯接。 何氏直直夸年哥儿,“这么小的男娃儿正护食儿的时候,他就知道让人。这孩子将来大了,能成大气候呢。” 又轻拍着春杏的头儿,“想吃就拿着吧。” 春杏才慢慢的把 背着的小手伸出来,接过那包蜜角子。脆生生的道了谢。年哥儿黑润的眼中闪过水波似的亮光,长长睫毛微翕了两下,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 何氏今日来是为了提前表达个谢意。乡下的规矩,一次来往,日后算是就来往上了,可现下两家的情况,她也不好主动说什么高攀互走亲戚的话儿,只说日后有什么自己办不了的,让年哥儿去说一声儿,家里虽穷,孩子爹却有力气。 佟氏笑着道了谢,说那感情好儿,有了嫂子这话儿,日后有什么事儿,她可就不客气了。何氏笑应着理由如此。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儿,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何氏便要家去。 佟媳妇儿一连的留饭,“李家嫂子,承了你和李大哥这么大的人情,连顿饭都没吃过,今儿就在这里吃吧。” 何氏摆手笑着,嗔她,“你要是为了还人情啊,这饭我还真不能吃。” 佟媳妇儿上前抱过李薇,笑着,“那就当嫂子陪妹子用一顿晚饭,这总使得了吧?” 何氏心里头也觉得这母子二人过得冷清,想着家里头有孩子爹在,总不会出什么事儿。就应下了。 两人抬了张木塌子放到院中,佟氏又拿了床花棉被,把李薇围在木塌子上,叫正蹲在外面海棠树下一边吃蜜角子,一边拿着小竹棍儿挖土找斑鸠的春杏,过来看着她。 年哥儿不吭声去院子角抱了一小捆柴,李薇看那柴是整整齐齐的树杆,知道他们是买的。农家里大半年儿都烧各种桔杆儿,只有家里柴不够的时候,家里的男人们才会上山去砍些柴来烧。 何氏系了围裙儿,接过年哥儿手中的柴,笑着又夸赞两句,“今儿有我和你娘呢,你也去和妹妹玩儿吧。” 年哥儿弯腰扑了扑衣裳上的草屑,站在厨房门口儿往院子里看。春杏儿小嘴被塞得鼓鼓囔囔的,也盯着着他看。 李薇自从变成小孩子,便对小孩的行为动作很感兴趣,没事儿就在心里揣测,究竟是孩子的何种思维导致了他们表象的行动。 可惜这样深奥的命题,对她这个农业专业,没有接触过丁点儿心理学的门外汉,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虽然毫地头绪,却也乐此不彼。 两人对看了一会儿,年哥儿走过去,立在木塌旁儿,又盯着李薇看。 李薇朝着他发出咯咯咯的友好笑声。 年哥儿的嘴角又勾了勾,长睫毛忽扇了两下,往木塌跟前儿凑近了些,问春杏,“ 她是叫梨花吗?” 春杏点着头,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把小手往他面前一伸,里面是一只金色大斑鸠。 相比较常见的黑色小斑鸠而言,孩子们都很稀奇这种,捉住一个就要向同伴们炫耀,李薇暗笑四姐的大方。 又感叹,孩子真的很奇怪很单纯,没大多用处的东西,为了捉它,在油菜地里疯跑着,弄脏了衣裳,误了吃晚饭,回家少则挨一顿唠叨,多则要挨一通打。可还是捉得不亦乐乎,每每捉到一个就象是发现了宝藏一样,心里头满是欢喜。 年哥儿不妨她手里头抓着的竟一个大虫子,惊吓的后退一步。 春杏响亮的笑起来,李薇也跟着咯咯咯的笑起来。年哥儿在她们的笑声中,白晰的脸儿上慢慢染上天边晚霞一样的颜色。 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意,清秀的眉尖蹙起,直直盯着笑得响亮欢实的李薇,似是对自己竟被一个才刚出生的小奶娃儿笑话十分不满。 佟氏从厨房中探出头,扫了眼院中,回身跟何氏感叹,“两个小丫头一笑,我这院儿里显得热闹多了。” 何氏把洗好的榆钱捞出来,在竹篮子里控水,笑着说,“家里孩子多,就嫌闹腾。少了,又嫌冷清!”又问佟氏黄面在哪里,佟氏从面缸中取了半瓢子细白面递过去,“家里头没买黄面。” 何氏接过白面,略踟蹰下,开口说道:“佟家妹子,有句话儿我老早就想说,要是说的不对,你可别怪。” 佟氏怔了下,笑了,“大嫂子还跟我说这话,有什么话尽管说。大嫂子说的话肯定是为我好呢。” 何氏想了想,在心中遣词造句,想尽量不让自己的话儿显得太过突兀,“老人们都说前尘往事不回头。妹子既然是在李家村住下了,过去的事儿就别去想了,得想想将来才是!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年哥儿,家里没点进项,就是坐山也吃空不是?……” 虽这样说着,心里也打鼓,都说忌讳交浅言深的,她这话虽是为了佟氏好,也怕她心里头有别的想法。何况各人有各人的过法,她能样样花钱买着,也说明她手里头有几个钱儿。只是怕日子久了,被村子里那些泼皮无赖盯上…… 佟氏烧着火,轻笑起来,灶口里窜出的火苗,把她的脸色染得绯红,“李家嫂子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些天我心里头也挂着这个事儿呢,嫂子有什么好主意?” …… 注1:柳靡靡即柳笛。农村俗称mim i(音),某宝也不知这两个字怎么写。这里选了靡靡之音的“靡靡”二字。 注2:斑鸠。也是农村音译过来滴。是指仲春时,油菜花上或者柳树槐树榆树下一种或黑色或褐色的小虫子。有形体大者,呈金黄色。生在农村的孩子们应该都捉过这种虫子的。 第九章 几方娟帕 何氏说那话时,心里头也没什么主意。不过是看他们住进来这么几个月,样样花钱买着,直觉不是过日子的长久之计。 佟氏一问,倒把她也问住了。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家里没劳力,种地怕是不行。我正想抱些鸡娃儿,你要是愿意,找些种蛋,我替你抱好了,你养些。正好你们家没牲口,剩饭剩菜的,再喂些菜叶子,也差不多了。虽卖不上几个钱,管你们娘俩儿吃还是够的。” 佟氏点头,说这是个好法子。又问何氏村子里有没有人家卖田,田价大约是多少钱一亩,何氏寻思着买了地租给村子里的人种,倒是上上策。夸赞佟氏这个想法她,又嘱咐她,这事儿先莫跟旁人提,等她悄悄问了,再来给她回信儿。 佟氏感激她的好意,要去小货栈里现买些肉来添菜,被何氏推脱了。 外面,春杏先是挖了一会儿斑鸠,献宝似的给佟永年玩儿,可是他只是找了只粗瓷瓶子来,装进去,并不多看一眼,也不象其它孩子一样,欢天喜地的跟着去找。春杏嫌没趣儿,便不和他玩。自己拿着瓶子,满院子找了一会儿。又跑到西侧篱笆墙那里摘起低垂的棠梨花儿来。一边摘,一边自言自语念叨叨的,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笑声。 李薇心里头笑着,这个小四姐与二姐春兰骨子里的沉默不一样。她的沉默大多是怯,一种知道不受重视不被喜欢,而做出的本能反应。这会儿没了在李家的约束,天然的性子便不知不觉的流露出来。 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瑰丽的色彩,空气里充盈着浓浓的饭菜香气,和着海棠棠梨的花香,炊烟的气息,让人心神安宁。远处谁家妇人拖着长长的尾音,唤着调皮的孩子归家用晚饭……白天的暄嚣渐归与沉寂,哗哗的流水声格外清晰。李薇穿越到这个时空近四个月,此时此刻,才能说一句:真好! 又想到自己家里那一大家整日鸡飞狗跳闹得欢闹,心头烦闷,不觉叹了口气。 一直坐在长木塌上盯着西边儿晚霞的佟永年,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象是谁长长一叹,猛然回头,四下看了,周边除了那个安静得不何思议的小奶娃儿,并没有旁人。正想扭头,却又听见一叹,这次他倒听清楚了,正是那小奶娃儿发出的。长长的,深深的,还带着尾音儿。 黑眸中闪过疑惑,盯着看了又看。 李薇感叹了一会儿,决定把这些无视掉。从小奶娃儿长到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那么大,是起码还要十年的时间。十年,漫长的十年 中,如果纠结在这上面,她估计没几年儿就早夭了。 心思回转,一回头对上一双黑幽幽的眸子,目光清澈如水,带着几分疑惑好奇探究。李薇太过投入,并不知自己情不自禁的发出叹气声,又兼她对这副小奶娃儿的身子极度不熟悉,也不知自己竟能发出那样的声音。 所以,对他投过来的目光也不疑有它,只当是他平日接触孩子少希奇呢。友好的咧了咧嘴,朝他笑着。因太过用力,一大陀口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瞬间浸透脖下的围兜,湿哒哒凉腻腻的很不舒服,她不由皱了皱小眉头。 春杏手里攥着一把粉红的棠梨花,听见她的笑声,蹬蹬蹬跑近,看了她一眼,转头朝着厨房大叫,“娘,小妹流哈喇子!” 何氏与佟氏的笑声从厨房传来,“真是个小馋丫头!” 李薇很怨念的撇了眼她的小四姐,她这个真不是馋,是真的不受控制。明明是她自己馋,眼巴巴的直盯着厨房,专欺负她不会说话! 佟永年从小奶娃儿的皱眉头起,就一直盯着她看,这会儿看得更是清楚,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忽悠的翻了几翻,这眼神动作他倒是明白的,是不高兴!是瞪人!觉得有趣儿,嘴角勾起,笑出声来。 笑了几声,突然扭身跑进堂屋,片刻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洗得半旧的玉色柔细绢布,动作利落的上了木塌子,伸手到李薇脖子后面儿。 李薇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直到这会儿,才有明白过来,他正小心的解着脖子后的围嘴带子。李薇那个汗,生怕这个小少爷一不小心抽成死结,自己的小脖子可就…… 刚思量到这里,脖下一松,他已经把那湿围嘴给抽了出来,又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方青色的帕子,轻柔的将她嘴角的口水擦去。 看李薇盯着他,幽黑清澈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羞涩,嘴唇轻抿着,“娘说湿了不舒服。”就着木塌子细心的把水色绢布叠成三角形,围在她脖子下。 绢布本就柔软,经过多次水洗更是服帖肌肤。李薇觉得脖下干爽柔软,感激的咧着嘴又笑起来。 她嘴刚一咧,一股水不自觉的又想往下流,警觉的想合上嘴,无奈小身体还不受控制,温热顺着嘴角又流了出来。 佟永年觉得这小婴儿的反应实在有趣儿的很,口水流出的时候,她浓密的眼睫毛一半垂着,象是十分的懊恼的样子。 不觉又笑出声来。拿帕子轻轻的替她擦去新流出的口水,一边 擦一边说,“饭就好了,你再等一下会儿。” 李薇尽她所能的闭起小嘴儿,生怕口水又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可没一会就觉得嘴里蓄满了津液,控制不住的从嘴角溢了出来。 她悲催的想撞墙,穿成小奶娃儿,口不能言,腿不能走,已经够悲催了。连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了,实在让人太郁闷。 外表不足四个月,可内里已经二十有四的李薇不能接受自己这样哈喇子长流的形象。 心里微急,小腿乱蹬,心说她娘咋还不来啊。春杏在一旁很有经验的说,“小妹想嘘嘘了。” 佟永年转头看她,眼中带着疑问。 春杏把小胸脯一挺,对他的质疑很是不满意。她每天看着小妹,她娘就是这说的。更大声的叫着,“真的是想嘘嘘!我娘说小妹一蹬腿就是想嘘嘘。” 李薇心中大急,小腿登得更欢实,小手乱舞着,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小春杏你就毁人不倦吧,人家哪里是想想嘘嘘,就是想嘘嘘也可以忍滴,绝对不可以小男娃儿面前嘘嘘! 春杏也急了,在地上跳脚,更大声催他,“你快点抱她下来,小妹尿了裤子哭得可凶了。” 佟永年看看春杏,又看看李薇,似是在印证她说的真实性。 李薇心中那个悲催啊,心里头哀嚎,亲娘啊,你咋还不来呢。 她心里头憋屈,小嘴一扁一扁的,一副象是要哭的模样,佟永年急了,急忙扯开被子,抱起她,清秀眉尖蹙起,问春杏:“怎么办?” 春杏嗤了一声,“你把把她呗。” 春杏话音刚落,李薇果断的哭了,敞着嗓子干嚎,又不敢乱动,生怕他人小力气小,一不小心把自己摔到地上。 何氏从厨房里冲出来,急惶惶的跑近,“怎么了这是?” 佟氏也从厨房里出来,一看这架式,吓得跑得飞快,边跑边喊,“年哥儿,快放下,小心摔着。” 一到何氏怀里,李薇就住了嘴儿。何氏朝她小屁屁上摸了模,干干爽爽,又见她眼中没一点泪儿,笑着拍打她小屁屁,“你个小精怪,哥哥抱抱怎么了?” 又看见她脖子上围着的细绢帕子,转头向佟永年,“哟,这个是年哥儿给换上的?” 佟永年脸色红红的,略带尴尬的解释,“她流口水。”又指着春杏,“她说她想嘘嘘。” 何氏又拍了下李薇的小屁屁,笑骂:“你个 小臭丫头,年哥儿给换围嘴儿,你还假哭,看我不揍烂你的小屁屁……” 佟氏凑近她,伸手指逗弄,“小梨花是不是饿了?” 李薇咧了咧嘴,表示你猜滴很正确。她也不是很饿,只是一想着刚才差点被这个小屁孩抱去把尿尿,心头一阵恶寒,直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哟,还真是饿了。”佟氏咯咯咯的笑了,赶忙去厨房盛晚饭。 虽然何氏极力阻止,佟氏还是备了两个菜,一个新葱炒鸡蛋,一个麻油拌蒸榆钱儿,另煮了两个流着油的咸鸡蛋,分切开来用盘子装了。细白面面汤里打了两个鸡蛋,油汪汪的韭菜花煎饼装了满满一盘子,给李薇单炖了一个蛋羹。 她也学着庄户人家的习惯,把桌子抬到院当中吃着。 饭菜幽幽的香气传来,李薇又开抑制不住的流口水,不多时就把新换上的细软绢布浸了个透湿。何氏这会也发现了,捏开她的小嘴瞧了瞧,笑道:“我们梨花要长牙了。” 佟氏也凑近看了看,笑指着佟永年,“我们年哥儿五个多月才有要长牙的迹象。梨花还不到四个月吧。” 何氏点点头,言语之间带着发自内心的自豪感,“这丫头自生下来就与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呢。” 一旁直盯着她看的佟永年,突然放了筷子,往堂屋跑,再出来里,手里多了一团子青色水色的绢帕子。嘴角轻抿着递给何氏。 何氏又是一连的夸赞,推说不用,吃完饭家去再换就好。再者这么好的料子给梨花做嘴围子,可是糟蹋了。 佟永年眼睛转向佟氏。她笑着朝何氏摆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都是年哥儿原先用旧的。再者,梨花正小,皮肉娇嫩着呢,真要是长牙啊,得两三个月的口水流呢。” 佟永年听母亲这样说,又把手中的细绢帕子往何氏面前递了递。何氏笑了,朝着佟氏道:“佟家妹子这么说,我就接着。” 又逗李薇,“快谢谢年哥儿!” 李薇死抿着小嘴儿不肯张口笑,又看那小男娃儿殷殷的盯着自己,只好做了高难度的抿嘴笑。 一桌子人被她这挤眉挤眼的怪模样惹得哈哈大笑。 用过晚饭,佟氏进屋取了五十个钱儿对何氏,请她代买五十个种蛋,剩下的是给她抱鸡娃儿的谢钱。何氏推让几次,推不过去,便接下了。 心里盘算着,五十个钱儿能买一百个种蛋了,刨除抱鸡娃儿中损失 的,能抱出多少便给她送来多少。 正说着,孩子爹李海歆过来接了,佟氏捂嘴咯咯咯笑着。 何氏背着李薇,李海歆抱起眼皮发涩的春杏往家里走。 “这会儿你怎么来了?”何氏和佟氏聊得愉快,这半天儿心里头也舒坦,脸上笑盈盈的。 李海歆笑了笑,没说话。傍晚他砍了竹子回家,李王氏朝他一通唠叨,说何氏主意大。去佟家的事儿,孩子娘早跟他提过,他也是知道的,就安慰李王氏两句,用过晚饭,天色已晚,月亮已从东面升起,孩子娘还不回来,便去接接。 何氏见他不说话,心知婆婆肯定又唠叨了。又问了家里的几个丫头,听说春桃带着那两个做了饭帮着老二媳妇儿洗了锅喂了牲口,放下心来。 又与李海歆说着佟家媳妇儿让代办的事儿,两人一路闲话到家中时,李家已静了下来。堂屋东屋都点着豆大的油灯,从窗子上映的侧影能看出里面的人正就着油灯做活计。 何氏把已睡了春杏和梨花放到北间,仍让春桃带着。到堂屋窗外和婆婆打了个招呼,又把从佟家带回的绣花样子给了海英。 李海歆让她早些歇着,自己趁着月明地把刚砍回的竹子枝叶削一削,明日趁空儿用镰刀解了,好扎篱笆。 何氏走到西屋北间窗下听了听动静,轻笑,“我也不困,咱俩一起,还能干得快些。”说着去牲口草棚里找了两把砍刀。 李海歆见她这样,也不再劝她,再人轻手轻脚的去了前院。 第十章 整治菜地 今年雨水足,下得又正时候,麦子比往年抽葶早,去年老李头的十亩好田里上足了农肥,今年这麦子长得粗壮粗壮的,叶子绿得发黑,连带田里的野草也疯长起来。 菜园子刚平整好,老李头便发了活,菜园子里的活儿先放一放,大人小孩都先紧着把地里的草拨一遍。 大家都知道地里头的话误不得,不敢有二话,白日里除了李王氏以及春杏、春林和梨花这三个小的,其余的都跟着下了地。 女人和孩子们田里去拔草,老李头就带着三个儿把两个沤肥坑中已沤好的农肥挖出来,一层肥一层扎碎的麦秸草在院门口两侧堆成正方型,又从河里挑了水,一层一层的浇透,让它们接着再沤,这是农家里最常用的攒肥方法。 李薇前世在家里也常常见,只是这味道儿实在难闻的很。 清空的沤肥坑,仍旧把猪圈牛棚里的粪倒入其中,再堆入烂树叶子,还有从田里拨出来的嫩草,象猪牛都不爱吃的蒿草之类的,也是沤肥的好东西。 李王氏到底年纪大了,在家里看着三个孩子,又兼要做饭涮锅喂牲口,有些力不从心。老二家的春林不喜欢窝在家里,一会儿瞧不见,便不见踪影。开了春,河水又上涨,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忙着地里的活儿,闲逛的人少,生怕他一不小心掉到河里去,又没人发现,便急着去找,一上午要找他两三趟。 再观春杏和李薇,一个安安静静的玩着,时不时的还能帮着她掬把草,跑个腿儿,另一个虽然不会动,除了把尿喂饭,一点也不让人操心。心里头便把老大伸头说分菜地的怨气消了几分。 老李头家里一共有十亩好田,八亩中等田,十来亩末等田,还有新开出来的五六亩河沿荒地,一家子老小十来口人,连拨了五六日,才算是拨了一遍儿。 每日下午把拨出嫩草用牛车拉回来,也把沤肥坑又填得满盈盈的。 拨草虽费功夫,却也不是最累的农活儿,所以这期间李海歆与何氏二人还是趁着傍晚早起的那点功夫儿,把菜地平整好,篱笆墙也扎了,又透透的浇了两遍水。 田里的活儿忙得差不多了,菜地里也能下进人了。 这日早上,用过早饭,收拾停当。何氏从厨房擦着手出来,问李王氏,“娘,菜园子里你想种什么菜?我去大武家寻寻种子。” 李王氏心里头的气儿还没全消,本不想搭话儿,又一想家里的菜种子却是不多了,低头停了一会儿,才说“家 里头还剩些韭菜种子,大武家菜园子我记得有雍菜,你看看能不能找几把过来插秧子……” 何氏也寻思着种些雍菜,这菜好养活,又好打理,从春上吃到初秋,就笑着应了声。又问李王氏:“娘要不要种些莙荙菜?大山娘说她娘家给了不少菜种子,她只用了一小半儿。” 李王氏摇了摇头,“那菜咱家没人爱吃,不种了。” 何氏解了围裙交待春桃看着这几个,别淘气,就向外走,许氏在她身后喊,“大嫂记得多要些,我们菜园子里也种韭菜和雍菜。” 何氏也不应声。许氏回头冲着春杏和李薇嘀咕,“你说说你娘到底是听见没听见?” 李薇心里头把她鄙视了个遍,不占便宜你会死啊?!春杏只是埋头挖土不理人。 何氏今日去大武家,一是为了菜种子的事儿,另一件是佟家媳妇儿托着让办的事儿,她让大武家的先帮着各家问问,买种蛋可不是一家就能凑齐的,这五六天的功夫,怕是问得差不多了。 大武家的正坐在当院树荫下做着鞋,一见她进门,便笑着,“我就寻思着你该来了。你今儿要不来,晚上我就去你家里呢。”顺手递了个小马扎过来。 何氏扫了眼她的院子,院子不大,收拾得也干净。心里感叹了一回大武媳妇儿的福气。 “种鸡蛋问好了?”何氏接过,坐在她身边,从箩筐里拿出一只刚糊好的鞋底子,一边寻着针线,一边问。 大武媳妇儿点了点头,“有你大娘家里的二十来个,前头银生嫂子的二十来个,我家里头的挑了挑也有十来个,后河沿上的启明婶子家有四五十个。” 伸手去抓那那鞋底子,“你放着吧。在家里头累死累活的干。到我这里不歇着。” 何氏拿了细钱穿了针,把粗白棉线放在嘴里扯下几股,在手里搓着,笑了笑,“谁有你这丫头好命?纳鞋底就是耗工夫,还能累着人?晚上我再来一趟儿,把钱给你。对了,抱窝的老母鸡问好了没有?” 大武媳妇儿笑了,“我是那不成事儿的人么?放心,都找好了。回头叫春桃和春兰和我一块去抱。” 何氏笑着谢过,闲话一会儿,大武媳妇儿进屋找了何氏要的菜种子,又把另一个小纸包给她,“这是二武托人捎来的胡瓜种子,正是春天里种的。你也种种看。” 何氏接过小纸包,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二十来颗米粒大的种子,想了想,摇摇头,又递给她 ,“这希罕菜就不种了。家里有那娘儿仨个,吃不到嘴里不说,别到时候又生闲气!” 两人又到大武家菜园子里头去剪些雍菜的老杆儿。何氏拎着家去了。 许氏一见没有她的份儿,把脸子一吊,扭着腰儿出去了。嘴里嘟哝着,“没你找的菜种子,我还不吃菜了呢。” 趁着晌午日头还不毒,何氏赶着把雍菜种了下去。春桃拿着尖头锄在前面懔地沟子,春兰顺着沟子撒菜种,春柳在后面用手把菜种子盖起来。何氏一边叮嘱,不要压得太实,压实了不容易出苗。 娘几个忙了大半晌午,才算是把这二分的菜地的种完了。何氏用手背擦着汗,看着三个女儿被晒红的小脸儿,心疼又欣慰,笑着说,“赶快去洗洗,歇一会儿吧。下晌咱帮嬷嬷把菜种上。” 许氏手里掐着一大把鲜翠浓绿的雍菜扭着腰儿进来,示威似的朝何氏母女瞟了一眼,头仰得高高的朝自己的菜地走去。 春桃和春柳背过身悄悄的笑着。何氏佯瞪她们一眼,脸儿上绷不住,也笑了起来。 …… 有推荐票子扔我呗~~~~~~~~~~~ 第十一章 二十个钱 下午的时候,何氏带着春桃春兰春柳三个帮着李王氏把菜种子,她又去挑了两担子水,把新栽下的雍菜浇了个遍儿。 看李王氏的脸色好了些,就跟她说了想孵小鸡的事儿。 李王氏的脸色登时又沉了下来,比上次李海歆说分菜地时沉得更厉害。李薇窝在大姐春桃怀里,直纳闷,养个小鸡又不费家里一粒粮食,照看也是自家姐妹几个照看,她娘也一再说,不会误了给家里干活儿,为什么还是这副模样?个个都跟二叔和春峰春林那三个,没活儿干了,四处跑着喝酒吹牛玩闹,那样她才高兴? 李王氏黑脸,何氏自然是知道为什么的。想了想又说,“娘,这些种蛋有从梨花姥娘拿来的蛋中挑出来的,也有从娘给的那里面挑出来的。要是养得好,到了秋上有能下蛋的,就挑几只抱到娘那鸡窝里,也能给家里添补个进项不是?” 李王氏的心思无非是何氏拿了梨花的口粮去抱小鸡,梨花要吃蛋还得她出。而这小鸡养成了,又没她的份儿,她心里头不痛快。又觉得这个家里无论干什么都是她的,何氏言明给自家孩子补身子,更让她心里头不痛快。 何氏一语中的,她想了想,脸色松动了下,“嗯,眼下给老三说亲是大事儿。你这个当大嫂的,也得尽心。”说着起身去了堂屋。 当天晚上大武家的来送种蛋,一共是一百个整。因这事总不能瞒着婆婆,便在晚饭时把这事儿说了。老李头倒是没说啥,还是那句话,不误了干正经活儿就好。 李王氏的心里头却又是一堵。天色虽暗却也能把她脸儿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的。 许氏嘴角翘了一下,又撇嘴儿,把脸儿仰得高高的,眼不停朝李王氏翻着,“大嫂要买种蛋,咋不买咱娘的呢。”平常的鸡蛋一文钱两枚,种蛋是两文钱三枚。 老二家的平时说啥,她都尽可能不与她一般见识,可这话明摆是挑拨,何氏虽强忍着气儿,音调却忍不住的提高,“春峰娘,咱家鸡一直圈着养,几年没养过公鸡,咋可能有种蛋?” 许氏抚了下耳边的碎发,看了眼婆婆,又看了眼何氏,语气轻飘飘的,“梨花百天儿,咱娘收来的蛋里就没有一个种蛋?” 李海歆把筷子往桌上猛的一拍,黑着脸儿,沉声斥道:“春峰娘,还嫌家里不够闹腾是不是?” 老二也放了筷子,瞪许氏,“你个娘们,整天咧咧咧的不停嘴儿,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海 歆看了何氏,示意她别说话。对李王氏说,“娘,春桃娘答应人家可是一百只鸡娃儿,梨花百天时收的蛋,放了好些时候了,到时抱不出来,糟践东西不说,也失信与人不是?” 这事儿就这么着因李海歆出面算是在李王氏那里揭过去了。 何氏跟大武媳妇儿略提了提。两人在西屋最北间的低矮草屋中用麦秸杆整理抱小鸡的窝子。大武媳妇儿描了眼窗外,压低声安慰,“你就再忍两年吧,你们家老三马上得说亲,年龄等不了了。海棠也快了,这两个的事儿一办,你们就分出去单过。海英的事儿啊,到时候你们出些钱就是了。你那个婆婆可不就光看着钱?” 何氏点头,说她紧盼着这一天呢。 春天里抱窝的母鸡多,大武家的帮着找了五六只正抱窝的老母鸡,李家鸡窝里也有一只母鸡正抱着窝,何氏就让丈夫去讨了来。小鸡娃儿抱上后,何氏打发春柳去佟家说一声,回来的时候,春柳带了一包团子用两三块儿崭新的绢布手帕子包着。 正巧春峰春林不在家,李王氏在厨房忙活着,春桃去河边洗衣裳,春兰放下绣撑子朝她眨了眨眼儿,春柳片刻不停的地进了西屋,春兰后脚跟了进去。 看那绢布手帕子,知道是给自家小妹的,瞧了瞧那包团子,叫春柳赶紧藏起来。 春桃洗衣裳回来,瞧见院中只有两个小的,扬声喊着,“春兰,怎么不看着小妹?”一面放了衣棠盆子往西屋走。 进屋时,两人刚把那包团子藏好,双双背着小手儿。 春桃回身看了院子,反手关了门,笑:“你们两个藏什么呢?” 春桃嘻嘻笑着,小声说,“佟婶婶给的团子。”又把那绢手帕递给大姐。 春桃也笑了,说:“那你们藏得严实点。别叫人发现了。”拉开门,朝李薇走过去,麻利的解开她脖下已经湿透的绢布帕子,嘴里说着,“我们梨花真享福,这可是有钱的少爷少奶奶们才能用的。”把手中干爽的娟帕子系在她脖子下。 又戳戳她脖子下面,逗她,“我们梨花长胖了呀。” 李薇抓着她被河水浸得凉丝丝的手指往嘴里塞。对这个大姐她是打心眼里心疼呢,又做不了别的,只好用这样的方法以示亲近,讨她开心。 因李海歆那日在饭桌上黑了脸儿,许氏这两天沉着脸也不理人,但也没再说什么怪话儿来。 转眼儿到了四月初八浴佛节,李王氏前一天就催何 氏,要去大青山烧香求子,何氏本不想去,又一想,春桃自过了年,绣的花样子也积了有二十个来,趁着集会拿去卖了,也能换点钱儿。 这个是当时跟李王氏说好的,春桃和海棠海英一样,绣的花样子,刨去买线买布的钱,剩下的都留着给春桃置办嫁妆。 春桃手巧,干活也精细,虽然学了才大半年,绣得比三姑海英的还要好。这么一想,何氏便同意了,便又想着把春桃带上去庙会上看看,有什么好卖的花样子,也好学来绣,顺道带她见见世面。 趁着晚上吃过饭的空档儿,叫上李海歆陪着她去了趟佟氏那里,她总不出门,没准有什么村子小货栈里没有的东西需要捎回来呢。 佟氏一听她的来意,说正好年哥儿想添本新字贴,拿了钱给她。李海歆虽没有上过学,他的祖父却认得一些字,小时候也手把手的教过,说保准给带回来。 许氏听了也要去,嘴里说带着春峰春林去看看,再者她也想求个闺女。其实是她偷偷的绣了五副花样子,打算自己拿去卖了。 春桃不在家,何氏不放心那几个小的,叫李海歆在家里看着些。反正点种还有些日子,地里一时下也没什么活儿。 老二李海峥不耐烦跟她们一块儿,最后李家老三赶着牛车带着一家子老小去了大青山。 李王氏几人一走,李家老二晃着就出了院子,老李头在他身后喊:“趁着这工夫还不把你那菜园子的篱笆扎起来。” 李家老二回了声去去就来,声音落时人已经走远了。 李海歆扛着锄头把家里的二分半菜园子锄了一遍儿,又去锄老两口的。老李头也是闲不住的人,闲时也不爱去村头凑热闹,就让他去挑水,锄地他自己来就好。 来来回回挑了五六趟的水,肚子有些饿了,家里只有几个孩子和两个大老爷们,午饭怎么吃还是个事儿。又想梨花那孩子半晌了没听见哭,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正想着,院门外人影一闪,大武媳妇儿端着托盘笑盈盈的进来,“达达,别干了,都错晌了。” 李老头停了锄头,向上瞄了一眼,可不,日头都偏了!“嗨”着应了一声,“他娘走的时候,把饭都做好了,热热就成。” 大武媳妇儿说,“我海歆嫂子提前都跟我说了,午饭时让我照看着些。今儿早上大武从南边槐树林里捋了好些槐花,我给都蒸了,凑和吃点吧。” 李海歆知道她跟孩子 娘相厚,就道了谢,把蒸槐花接了过去。几个孩子都不在院中,把饭桌搬到院中,给老李头拿了碗,盛了碗槐花菜,去西屋看。 推门进了北间,春柳春杏和梨花三个在炕上正睡得香,两个大的嘴角还沾着点心沫子。他笑了笑,转身又出去了。 因何氏走时交待春兰留心些抱鸡娃儿的老母鸡。她喂梨花吃过蛋羹,就去了北边草屋里。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 出来一看,爷爷已在院中吃着饭,他爹刚从西屋出来。嘴唇抿了抿,走过去,“嬷嬷留了饭让我热咧。” 李海歆看着女儿轻声细语的模样,心头一酸,又想着,那两个怕也是因为家里没人,才这么自在,在炕上玩睡了。 暗叹一声,拿了碗盛了大半碗槐花,叫她去西屋吃着。 吃完午饭,他寻思着趁家里没人,先跟他爹说说分家的事儿。可踟蹰了半晌,刚叫了一声爹,下面的话却变成了,“老三也老大不了,该说说了。” 老李头“嗯”了一声,“你娘说等麦收后咧。” 李海歆也说回头让孩子娘也操操心,看有没有哪家知根知底儿,不错的姑娘。 老李头点了点头,坐了一会儿,起身进堂屋,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个洗得发白的小袋子,往李海歆跟前儿一放,“家里的钱都是你娘管着。这是二十个钱儿,你拿去给娃儿买点吃的吧。” …… 有推荐票子扔我呗~~~~~~~~~~~~~~ 第十二章 一只签儿 因老李头给了二十个钱儿,李海歆心里头高兴,不是钱多少的问题,重要是那份心。想着就好,看在眼里就好! 用完午饭,老李头去田里转悠,他又挑了五六趟水,把剩下的菜地浇了。 看看到天色,已到了下午半晌,便又拿了斧头去后面那片竹林中。他年轻的时候跟着这一带有名的簸箕王学过编簸箕的手艺。也曾编了拿去卖过,不过镇上离家太远,一次挑得少了划不来,多了又卖不出去。再者这临泉镇一带会这种手艺的人也很多,很多庄稼汉子看几遍,也能编个七七八八,反正村子里人不讲究,能使就行。卖了两三年觉得不如种地划算,就不再去卖了。 不过李家用的簸箕倒都是他编的。今儿趁着有空儿,心情又好,他寻思着再砍些竹子编几个,再往前不到一个月就该收麦子了,到时候正好用上。 可他的好心情仅仅只持续到傍晚那娘几个从大青山回来。 李王氏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黑沉,何氏脸色木木的,下了车也不瞧人,径直往西屋走。春桃和两个姑姑的脸色也不太好,许氏倒是脸上笑吃吃的,不住的往西屋瞄。 李薇窝在二姐春兰的怀里,小眉头皱着,这架式是自已娘亲惹老太太生大气了?!应该不会吧?!自己的娘自己还是知道的。心里头是有怨,也不是小怨,是大怨!可是为了她们几个,她能忍,就是再难受她也能忍。 许氏笑吟吟的问:“娘,晚饭想吃什么?” 李王氏扭着撇了她一眼,“随便!”蹭蹭蹭的去了堂屋。 海英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连海棠也拿眼撇了他也一眼。 许氏讨了不自在,鼻眼嗤了一声,叫着春峰春林去东屋,嘴里嘟哝:“是我让她去抽签儿的?” 李海歆转身往西屋走,春桃跟了过去,二姐春兰抱着李薇也跟了过去。 屋里,何氏背对着门口,躺在炕上,肩头一抖一抖的。李海歆溜着炕沿儿坐了,拍她,“孩子娘,到底咋啦?” 何氏不理睬,只是低低的哭着。 李海歆又说,“哎,孩子都看着呢。别哭了。” 何氏仍只是小声的哭着。院中响起李王氏大声叫许氏做饭的声音,似是听到何氏的哭声,把猪食槽子的敲得梆梆作响。 春桃秀眉蹙得紧紧的,眼里含着泪,过了许久,把泪儿一抹,一五一十把在外面发生的事儿说了。 原来 ,到了大青山,她们先去赶了庙会,把绣花样子卖了。春桃绣的花样子,刨除去布和钱,一个能得三个大钱儿,二姑海棠绣得更好,能挣三个半儿。 海棠和海英日日绣着,手里已攒了六十来个花样子。原先是卖给上门收花样子的货郎,后来听说自己拿去镇上卖,能多卖几个钱儿,她们自过了年就攒着没卖,一共卖得了二百个钱儿。春桃的花样子虽然只卖了六十个钱儿,心里头也高兴得。 李王氏乐得合不扰嘴儿,去山上拜送子娘娘的时候,路过一个道士摆的卦摊儿,说是什么铁口直断。李王氏一时高兴就非让何氏抽上一签儿。 何氏说不用白花这个钱儿,去山上求也是一样的。李王氏不同意,非让她抽。 何氏无奈只好由着她抽了一个签儿:“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李王氏不懂,让道士给解解签儿,那道士张口要十个钱儿,李王氏当时就沉了脸儿,嫌贵,好说歹说,道士给降到五个钱儿,拿过签儿问她们求什么。李王氏说是求男娃儿,那道士笑了一下,把签往签筒里一扔,说,这位大嫂命中无子,别再算啦! 就这样,李王氏花了钱,又得了道士这样的话,心中有气。刮刺何氏几句。何氏本就因没男娃儿心里头硬气不起来,偏她又是个要强的,心里头更是堵得不行,李王氏说这些话时,哪里还能陪得起笑脸儿! 李薇在心里直骂那个臭道士,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人家给钱少了,他给解这么个烂签出来! 李海歆知道了缘由,脸也黑了下来。“呼”的站起身子,就往外走。何氏觉察到,猛的坐了起来,叫:“孩子爹,你干啥去?” 李海歆一脚踏在门槛子上,脸儿冲着外面,好一会儿才回过头,脸儿木着,“你歇着吧,我去看看前院收拾那两棵竹子去。” 何氏抹了把眼泪,叹了口气,下炕趿鞋子,“行,你去吧,我也去茅屋看看鸡。” 抬头对上梨花的黑溜溜清澈澈的大眼睛,刚抹去的泪儿又涌了出来,一把抱过脸贴在她心口处肩头耸动着。李薇伸出小手,摸上她流下的一串串滚烫的泪,另一只小手放在她头顶轻拍着。虽然看起来只是小婴儿无意识的动作罢了。 她柔嫩的小手贴在何氏脸上,象是在给她抹泪儿一般,何氏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 春桃眼里的泪也不住的往下流,轻扯何氏衣角,“娘,小妹在哄你呢。” 何氏抬 头,含泪带笑,凑过去亲李薇的小脸儿,嘴里念叨着,“娘的乖女儿真乖,就是给个儿子也不换!” 李薇拍舞着小手嘎嘎嘎嘎的笑了,刻意笑得十分的响亮。 何氏抹了把眼泪,脸上有了笑,又亲了亲她,“晚上跟娘睡哦,娘好久没抱梨花一块儿睡了。”又亲了几亲,把她交给春桃。 李薇看着何氏象是去了茅屋的方向,心里头安了些。转过头故技重施,又哄春桃。 心里头把李王氏咒了个千百遍。 李家晚饭是在默默无声中用完的。又早早的各自归屋,一弯上玄月早早沉了下去,外面乌黑的一片,李薇被何氏护在里侧,她则被孩子爹半抱在怀里。 李薇知道,那一夜,他们许久许久都没睡着,可两人谁也没说话。 第二天,李海歆把原本打算编簸箕的竹子都改编了鱼篓子,编了三个大大的鱼篓子,扛着出去了。回来后又开始在梨树下那片空地上挖坑,挖了个一米深两米长宽的方坑,一言不发的往里面挑水,李王氏问他干什么,他也不说。 李薇看得出来,李王氏还是有点怯大儿子黑脸儿的。 老太太下午的时便对她娘略缓了缓脸色。 傍晚的时候,李海歆带回来十来条掌长的小鱼,放养到水坑里,又教春柳几个没事寻着些菜叶子,嫩树叶,青草撒进去喂喂。 入夜后,李薇还是跟着何氏睡,她爹李海歆把她抱在怀里逗她,“梨花以后天天有鱼汤喝了。”何氏靠在炕头,脸上带着一丝笑,逗她,“你是最有福的,姐妹五个,你爹最疼你,长大了可要好好孝敬你爹。”言语之中颇有怨意。 李海歆笑着凑近何氏,将她环在怀中,“还有怨呢。” 何氏没吭声。 李海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要想生咱还接着生。就是再生个丫头,咱也一样养活。要是不想生,咱就不生了。没儿子的人家多了去了,就不过日子了?” 顿了一下,又说,“咱大娘娘家不也是没儿子,日子不照样过?过得还比咱家红火呢。” 李海歆口中的大娘娘就是老李头的亲大嫂。只有两个女儿没儿子,两个女儿嫁的虽都是平常的庄家户,可女婿老实能干,而且李海歆这两个堂姐,在家做闺女时,没少帮衬着她娘和奶奶吵架斗法,练就了一副泼辣的性子,把自家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的,春耕夏割秋季收播,两个堂姐堂姐夫忙完自家忙娘家,逢 年过节不是钱就是衣的,老两口的那五六亩的基本不用自己去干活,家里养了五六头猪,十来只鹅,二十来只鸡,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何氏好半晌才叹口气,“还生什么?都到这份儿上了,盼儿子的心也淡了。要真是个儿子还好,要再是个女儿,你娘还不得学着你奶奶逼你休妻另娶?”李海歆奶奶当年逼着李海歆大伯休妻另娶的事儿,闹得整个李家村满村皆知,何氏还没嫁过来就听说了。 李海歆脸儿一沉,“瞎说!咱庄户人家哪兴这个?” 何氏笑了笑,抬起身子,抱过李薇架着她的小胳搏,让她练腿劲儿,“就当我是瞎说。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不生了。” 李海歆双手抱着,平躺下,盯着房梁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老三的事儿爹说麦收后就说。你再忍些日子吧。” 何氏逗着李薇,玩笑似的说,“都忍了十来年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李薇强打着精神,配合她娘亲玩了一会儿,困意涌上,不知何时睡着了。睡之前,耳边淡话还在继续着…… 夜里她做了自来到这时空的第一个梦,梦中是一片竹子掩映的白墙黛瓦大院子,院中有一棵海棠树吐着粉嘟嘟的花儿,院子边儿上还有一在片粉白的棠梨花丛,流水哗哗哗哗的作响,晚霞似锦,几个姐姐在花丛中欢快的笑着,笑声清脆响亮,直传到天边儿去…… 第十三章 小满点种 进入四月里,日头毒辣起来。麦子已落了花,开始疯狂吸收养份,进入灌浆期。家家户户也紧赶着选种子,选种,筛种,浸种子,压甘薯秧子,整日里忙得团团转。 老李头家里的十亩好地,还种包谷、大豆,八亩中等田里种棉花,十来亩末等田里种秫秫、谷子和甘薯,河边新开的五六亩荒地现在还空着。这块儿田里秋季种什么,家里人很是争了一番,李王氏说要种秫秫,老大说还种甘薯。秫秫耐旱,不耐草,但是拾掇起来,比甘薯省心些。甘薯耐旱又耐草,拾掇起来麻烦,一秋上要翻几遍秧子,若是翻不到,秧子扎了假根,会分主根的养份,甚至假根上也会结小甘薯,到秋上出甘薯的时候个个长得瘦小瘦小的,不成用,只能喂猪。 争了大半天儿,最后还是老李头说种甘薯吧,甘薯产量多些,家里人多,防着春天里青黄不接的时候,也能吃饱肚子不饿着。 棉花种子要早早用草灰水浸泡好,再晾晒干,其它的种子要筛去小、秕粒、清除霉、破、虫粒及杂物,等到点种前再浸泡,有利于出芽。 甘薯秧子最费事儿,要提前选好种薯,在地窖里培育苗。这些年都是与大武家,还有前面的银生家等五六户合在一起育秧子,今年也是如此。 许氏在晚饭时提了提,说三娘娘家今年也想和咱们一起育甘薯秧子。老李头倒没什么,再怎么不对付也是自家的亲兄弟。李王氏气得不行,连带海棠海英两个眼睛也变作斗鸡眼儿。 李薇虽不知这其中发生过什么事儿,一看李王氏娘三个的架式,想必当年,李王氏与这位三娘娘李张氏之间有过大不痛快。 李海歆也说,不沾亲的都能合在一起,三娘三叔家怎么着也是连着筋的亲血脉,也同意合!何氏拉了拉他衣角,他没作声。 李王氏恨恨的说,“她现在用得上我们了,当年刚分家的时候,你们几个还小,他家孩子少,你爹去说三家合在一起收麦子点种,他当时咋说的?现在反倒贴脸过来了,我不同意!” 海棠眼剜着许氏,哼道,“她想合着,她怎么不来说?” 许氏用掌根抹了抹嘴巴,筷子在手里心一下下戳着,头眼望天儿,“也就是街上碰见了,她随口问问。” 李家老三也不同意合,“合育秧子也没啥,三叔三娘娘家你们还不知道?合一次,以后就沾上了。春耕夏种秋收的,他家地多不说,老四和老五干活儿又不实在,三叔事事喜欢抢个头!” 老李头叹了一声,没说话。许氏瞥了眼李家老二,他只是埋头吃饭。气哼哼的下了饭桌,端着碗儿回了厨房。 海英冲着她后背呲了呲牙。 晚饭后,何氏跟李海歆又挑水浇了菜园子,回屋里说着话。“三娘娘原先也跟我透过想合在一起干活儿的意思,我没接话。老三说的对,她家的事儿不能沾。” 李海歆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三娘娘又强梁,合了这么一次,日后真沾上了,事事都得紧着他们的先来。问:“三娘娘原先不是跟老二家的吵过一架?这事咋会找上她?” 何氏笑了笑,“具体因为啥,我也不清楚。大武媳妇儿和银生媳妇儿倒是提过,好象是老二家的有意讨好三娘娘吧。” 没过几天儿,李王氏抱着李薇去邻家借铲子,回来的路上正碰上三娘娘李张氏和几个婆娘在巷子口说闲话儿。瞧见她过来,大张声说,“我这个人就是穷得不吃不喝,让地都空着,庄稼都烂到地里,也不会拿热脸去贴冷腚子……” 李王氏脚步顿住,斜眼剜过去。 一旁有个媳妇儿看出不对劲儿,笑着和李王氏搭了两句话儿。又夸梨花长得好,白白净净的,不哭不闹,小模样又周正等等。 李王氏笑着应了几句,顺着那媳妇儿的话,也大声夸赞梨花,“这丫头片子是可人疼。不是我老婆子自夸,活了快五十岁了,还没有见过这么乖巧懂事的娃儿。”又逗李薇给这个笑笑,给那个招招手。背负着和平大使这一艰巨使命的李薇同学,极度配合,有指令必响应。 李王氏赚了脸面,脸色好了些,抱着她回家去了。 进了院子后,把她交给春兰,一阵风似的进了堂屋,李薇想着,肯定是又是和两个姑姑商量或者诉苦去了日子如流水,转眼十来天过去,小满已至,日头毒辣起来。何氏抱的小鸡也出了窝,一共下了一百二十个蛋,抱了一百零五个鸡娃儿子。 李薇心里头很是高兴,乖乖坐在木塌子上看着一地毛绒绒的小鸡娃儿,干干净净的,可爱得很。嘎嘎的笑着。 何氏挑了八十只长得壮又欢实的小鸡娃儿,捉进大簸箩里,想着佟氏应该是没怎么喂过鸡娃儿,壮实的好养活,只需弄点小米包谷糁喂着,等过了十天半个月,可以吃下青草菜叶子了,基本就不用费什么心了。 和李王氏说了一声,推了车子,把装小鸡娃儿的簸箩放进去。见李薇坐在木塌子上眼巴巴的看着她,笑骂了一句:“小 野丫头。”转身回院中,到西屋里找出原来那个几个丫头用过的物件儿。在车上绑好,把李薇放进去。笑:“坐得舒服不?” 李薇坐在软兜中,感叹她娘真是个人才啊,也真是困境造就人才。这个看似灰突突不起眼的物件儿,竟与前世儿童安全坐椅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个十分简单,却又处处透着巧思的物件儿:后面一片似是破夹袄儿制成的,有车厢子那么长,一尺来宽。四角用绳子固定在车厢扶手上和前辕上。她坐的地方,前面分别是两个五寸宽的布带子,小腿下面也有同样的布带兜着~随着车子往前走,一晃一晃的,似是坐秋千一般。 她朝着何氏直乐呵。 出了院子碰见几个妇人,都笑呵呵和何氏打趣儿,“哟,你的传家宝又用上了?” 何氏笑着回了话。 院中李王氏听见了,脸登时又拉了下来,“这是现眼给谁看呢?” 这些年李王氏不管几个丫头,何氏要强,干活儿不想落在人后面,除了春桃之外,春兰春柳和春杏,都是这么着带大的。 虽然何氏从不在旁人面前儿说李王氏如何如何,可是一连这些年,何氏这么着带着孩子下地干活拨草收麦子,李家村哪个人能不知道李王氏不带孩子,不帮衬大儿媳。 李王氏心里头恼,又说不得了何氏什么,这也是她愈发不喜欢何氏的原由之一。 何氏推着车子,一路上逗着李薇,听她嘴里咿咿呀呀的回应着自己,虽然听不懂,可心里头也舒坦得很。母女俩一路就这么聊着到了佟家小院儿。 佟氏在院中听到声音,迎到门口,笑弯了腰,“李家嫂子,你这什么?怪好玩儿的。” 何氏把车子推到院中,抱李薇下来,笑着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下,佟氏温婉的脸儿上浮上的一抹感同身受的神色,,“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氏应了句,可不是么。 佟永年从堂屋里出来,立在堂屋门口,跟何氏打了招呼,又盯着李薇看。佟氏扬手叫他,“年哥儿,你不是念着梨花妹妹呢?快来!” 李薇下意识往何氏怀中躲了躲,生怕这个小男娃儿再做出要把她嘘嘘的举动。不过,还好小春杏今天没来!想到到这里,她又从何氏怀中探出头,朝他伸了伸小手儿,对于同病相怜的娃儿,她还是尽可能做到友好。 何氏又问上次带回的字贴好不好用,佟永年很有礼貌的谢过,“谢谢李大娘李大叔 ,字贴很好用。”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何氏笑开了颜。 每当面对这个男娃儿的时候,李薇总觉得她娘笑得格外多。唉,在如此重男轻女的古代农村,没男娃儿总是她心疼说不出的遗憾吧。 何氏送了八十只鸡娃儿,佟氏推了半天,自己养不了这么多。何氏便手把手的教着她如何喂鸡娃儿,佟氏见推脱不过去,扭身进去厨房,不多会儿出来,手里拎着个粗布小袋子,里面装了半袋子包谷糁,“李家嫂子,你也别嫌弃,知道你家不能单开伙做饭。我不给白面啥的了,这半袋子黄面糁子,你拿去喂鸡娃儿。” 何氏本正愁这个,佟氏这可算是及时雨。她也不多推让,就收下了。又笑着向年哥儿说,“年哥儿啥时候闷了,去我家玩去。”年哥儿轻抿着嘴,似乎是想了想,点点头。 因正是农忙时,何氏不能多留,佟氏心里也知道,两人站在院中说了几句闲话,便送何氏家去了。 麦到小满三日黄。小满过后,不出两三天,麦芒儿已透了微微的黄色,大正午时立在村头向外望,一望无际的青黄麦浪让人的心情不由的松快起来。老李头的田中,前些天地里头刚浇了水,如今已经能下人了,种子也早已选好。 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点种。 点种是精细活儿,又卡着时节,耽搁不得。这回就连春林和春杏两个小的都得下地,负责往挖出的坑里扔种子。 天刚蒙蒙亮就起床,趁着天不热,趟着露水,开始点种。一直点到大半晌午的时候,二姑海棠才往地里送饭送水,在地头树荫下吃了,仍旧接着点种。一直干到天黑透才回家。 得了点空子还要收拾种子,顺带把收麦子用的镰刀等都找出来,该磨的磨,该修的修。 这些日子,李家本来就不丰盛的一日三餐,变作一日两餐,家里头只有李王氏和二姑海棠两个人忙里忙外的。原本二姑也是下地的,因李王氏看她被大日头晒得黑了些,心里疼,也因她马上要说亲了,总不好这么晒着,点了两天,就不让她再去地里了,每日在家里做饭兼喂牲口。 李薇这几天是从未有过的饥饿,虽然她已经尽力在饭点的时候多吃了,可是加餐没有了,蛋羹没有了,鱼汤更没有。饿得她整天叭咋着小嘴巴,这天快到中午,大人们还没下晌,她饿极了。 李王氏把她围坐在大梨树底下,自己在院子里忙活儿。 看着一地的小鸡娃儿,李薇饿得真有爬下去,抓一 只生吃活吞的心思。 佟永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小女娃儿自己坐在大梨树下,小小的身子前倾着,一副将要滚落的的样子,吓得他脸色一白,喊了一声,“梨花!”蹭蹭蹭的跑近,手里青布小包中溢出的汁液撒了出来,沾在衣襟上,星星点点的。 李薇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小胳膊一软,趴倒在木塌上,起不来了。用力抬起头,眼前一片青色闪过,声音已到耳边,“梨花!” 李薇这才看清来人,佟永年。 “梨花,你……”他想问她在干嘛,这样摔下去很危险的。可话到嘴边儿,才意识到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奶娃儿,忙把手里的碗放在木塌另一头儿,把她抱起来。 他的动作很生疏,生怕弄疼她似的,好半天儿才算把她扶正。李薇虽然怨念他刚才那一嗓子差点儿把自己吓得摔下塌,这会儿看着他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儿,润白的脸儿因热和紧张绯红一片,又嘎嘎的笑起来。 佟永年看了看院子,清秀的眉尖蹙起,“你家大人呢?” 李薇:“咿咿呀呀……” “哦,对了,他们去干活了。”佟永年想起母亲的话,自言自语道。 又问李薇,“你饿吗?我娘让我送羊乳过来。”说着动手去解他带来的青布小包,里面有一个罐子,还有一个黄纸包。是佟氏带来给几个大的吃的点心。 李薇闻到那股久违的乳香味儿,心是感叹,真是好人有好报,她娘帮人一次,这些日子倒是解了自己家不少困难,连带她也沾了光。忙不迭的晃点下小脑袋,表示她很饿! 佟永年见她似是能听懂自己的话儿,勾起嘴角,脸上浮上一抹笑意,有些清冷的眼儿,变得温润起来,透着孩童该有活泼和单纯。指着那罐子羊乳说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碗。”起身跳下塌,往院子里跑去。 李王氏正巧从院中出来,一眼看到正往院中匆匆跑的小男娃儿,稀奇的问,“咦,是年哥儿?!”这小男娃儿去年冬上在李家借住过两日,李王氏倒是认得他。 佟永年止住脚步,顿了一下,整整衣衫,规规距距的行了礼,“李奶奶好!” 李王氏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直摆手,“哎哟,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就是知礼。”二姑海棠在院里听见,也出来瞧,佟永年知道她是梨花姑姑,又行礼问好,“姑姑好。” 海棠也笑了,学着他回礼,“年哥儿也好 !” 佟永年的脸又红了红,回身指着李薇道:“我娘让我给梨花送羊乳的。” 李王氏看他小小年纪,知事懂礼,混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打心眼里喜欢,忙叫海棠拿果子给他吃。那些果了是梨花过百天儿时,各家送的,她收了起来,有时会偷偷的塞给春峰春林。 佟永年连连摆手推辞,又说,“梨花饿了。” 李王氏这才想起大半晌了还没看梨花一眼,抬头瞧过去,那丫头睁着溜圆的黑眼睛,正往这边儿瞧,小嘴扁着,象是极委屈的模样。 赶着回厨房拿了碗了,倒了半碗羊乳喂李薇。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佟永年,李薇心中嗤了一声,本姑娘要快点长大,到时候好叫你们看看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谁说女子不如男! 更大口的喝着羊乳,小眼不时翻着那个叫佟永年,被李王氏夸得脸带红晕,有些不自在的男娃儿,发泄自己胸中的抑郁! 甜香适中的口感,不膻不腥的,喝得李薇很是满意。直直喝了满一大碗,小肚子撑得溜圆,仍意犹未尽。李王氏掀开她的小褂子,拍了拍她雪白娇嫩圆滚滚的小肚皮,咚咚作响,嘴里说着,“哟,我们梨花的小西瓜熟了,拿刀切开吃了吧?” 李薇舍了喝羊乳的心思,急忙用小手把自己的小衣衫往下拽,身边的小男娃儿直盯着她的小肚皮看呢…… 二姑海棠看看梨花,再看佟永年,有些不敢相信,稀奇的逗她,“哟,我们梨花知道羞羞啊?”李薇心里翻白眼,本小姐二十四啦,怎么不知道羞羞?! 吃饱喝足的梨花,混身懒洋洋的,四月里的风温温,带着麦子的清香,吹得她舒爽无比。 院子口一颗歪脖子老枣树,开了一树米粒大小的小黄花,星星点点的隐在新绿枝叶间,很是香甜。篱笆墙内小鸡娃啾啾啾啾的叫着,悦耳至极…… 耳边李王氏一直夸赞佟永年的声音,渐渐模糊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是躺在炕上,屋内静悄悄的,外面有嘈杂的人语声,是点种的大人们下了晌。她心里念着那包点心,也不知道几个姐姐吃了没有。 随后几天,也没听见李王氏提那包点心,想来,她是瞒下了。李薇在心中又鄙视,贪一包点心就能发了大财么? …… 每天一上来更新,总能发现文钞公同学的小鞭子甩滴嗖嗖作响,比俺家的编编大大还要准时。某宝很鸭梨,只好努力码字 ,努力更新~~~这章五千字,好象一章顶两章了哦:) 继续码字存稿中,希望适时能够小暴发一下,让亲们看过瘾。 另,女主李薇同学,偶在想让她什么时候长大呢…也许很快了哦…防着文钞公同学的小鞭子,偶速闪!! 第十四章 送催生礼 忙完了点种,河沿边上的五六亩荒地因土质沙存不住水,又开始浇水。浇完了这块地,其它田里的秋粮苗子也透了芽了,麦子正在灌浆,也缺不了水,便再浇一遍。 等地浇完了一遍水后,沤肥坑里的田肥又该起了。到了这个时节,基本就没有闲的时候了,家里地里一大堆的活计。二姑三姑也不再整日里做针线,帮着家里打扫收拾,把去年陈粮倒腾出来放在日头下暴晒,防着里面的麦牛子祸害新粮。顺带把盛粮食的囤席子,簸箕,簸箩都找出来暴晒。 老李头见还有约两石的小麦,就跟李王氏说,趁空拿出一石的麦子捞捞,都磨了,让一家子都吃上点白面,收粮时候累人,也给补补。再者,今年麦子长得也好,他心里头算计着,应该比去年能多打七八石的粮食。 李王氏这次也没打顿儿,叫许氏过来簸粮食。 许氏脸儿上笑得象开了一朵的花儿。春桃几个跟着大人们在地里干了五六天的活计,个个晒得黑红黑红的。何氏让她歇着,仍做针线带梨花,她不愿,领着妹妹们在菜园子里头拨草,锄地,摘些鲜嫩的菜叶子喂小鸡娃儿,连带喂那水坑里她爹捞上来的鱼。 有大姐在的日子,李薇总是幸福的,虽然那幸福是她喝得几乎要吐了的鱼汤。 家里不分锅,说白了,不论谁家菜园子里产了菜,还得和在一块儿吃。许氏觉得自己上老大的当了,整治菜地也不那么用心了。李家老二一得点空儿,不是睡觉就是去村子里头转悠,也不管菜地的事儿,她更是气,最后水也不浇,草也不拨了。 何氏当初要这块儿菜地一是为了给家里添点菜,大部分的心思还是指望这菜养那群鸡娃儿,反正整治得格外用心,菜地里雍菜和莙达菜长得很快,转眼就能吃了。这天正是晌午头,男人们吃过饭都去歇着了,她就趁着这点空儿挑水浇菜。春桃还小,这重活儿不能让她干,害怕把女儿压成罗锅子。 刚转进巷子,从最里头走出个老太太,头脸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穿着簇新的靛蓝细棉布夏衫。何氏在家门口停住,喊她,“大娘娘,大日头的,去哪儿啊?” 老太太掂着小脚儿一阵风的走近,声音刻意压低,“正巧,我正想找你呢。”一边说还一边住李家院子里瞄。 何氏见她这样,也压低声音,问:“大娘娘找我啥事儿?” 李郑氏弹着自己身上的新衫,“家里来了客。你菜园子里头菜摘几把给我?” 何氏 看她这样,知道是她女儿女媳又来帮忙了,忙笑着往里面让,“菜倒是有。就是些常见的。大娘娘看需要啥,尽管摘。” 又问:“这新衣裳是海芹姐做的吧?” “可不,俺海芹孝顺着咧,我这老婆子都快入土的人,还一年一身的新衣,去年春上做的新衣才刚穿过一回哩。” 何氏知道她一向爱显摆,笑着附合,海芹姐的那孝心咱李家村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李郑氏进了菜园子看了看,说要割把韭菜,雍菜好炒了吃,莙达菜凉拌。何氏让她坐到梨树下的木塌上了歇着,照她说的,给割了韭菜,另外两样也挑些鲜嫩粗壮的给各收摘了一大掐子。 李郑氏扫了一眼院中的几块儿菜地,感叹,“春桃娘,吃过这几年苦,以后就该享福喽。” 何氏笑了笑,“我可没有大娘娘的福气!” 李郑氏把眼一瞪,“怎么没有?!你瞧瞧你们家这几个丫头,个儿顶个儿的听话肯干,大方还懂事儿,你就等着吧。”又叹,“当年你婆奶奶压着我的时候,我也没想着能享到闺女的福……” 何氏把菜扯了根麦秸杆儿捆好,笑着递给她,“那我承大娘娘的吉言了。” 李郑氏应了声,那是自然的。站起身子准备走。刚出了菜园子栅栏,看了眼院中,隔着篱笆对何氏说,“春桃娘,还有句话,老想着见了你的面儿说说,还总忘。” “……梨花从出生到百天儿啊,按说海芹海菊两个做姑姑的,一应礼没有省的份儿,可你也知道……” 何氏笑着打断她的话,“大娘娘,这事儿莫提了,我心里明镜似的。不怪两个姐姐,就是不走这礼,咱还是一样亲!” 李郑氏笑着拍拍何氏的手,“我就说啊,满李家村里,春桃娘可是少有的明事理儿!” 何氏笑着自谦了两句,送走李郑氏,又去浇菜园子。 何氏回屋略躺了躺,歇了歇神,就又起身了,抱着李薇逗弄了一会儿,又捏开她的小嘴儿看了看,牙龈上有白色的小点,算算日子,梨花也快满五个月了,高兴得把她亲了又亲,等孩子长了牙就好办了。 老李头和三个儿子仍旧在清沤肥坑,许氏端着衣裳盆子出来,扫过老大家菜园子便叫了起来,“大嫂,有人偷你家的菜~” 李王氏翻晒着陈粮,听见了,穿上鞋子走过来,刚长出的韭菜被割去了一半儿,雍菜和莙达菜也被人摘去不少。 何氏忙解释,“不是哪个偷的,是大娘娘过来寻,我摘了给她的。” 李王氏脸儿一沉,不高兴的往回走,继续翻晒粮食。许氏笑了笑,朝何氏道:“咱娘不高兴呢。” 何氏说,“不过一把菜,寻上门儿了,还能咋推?”扭身回了院子,也搭手翻晒粮食婆婆李王氏翻晒一会儿粮食,觉得心头的气消不了,就着围裙擦了擦手,坐到树荫下,朝着何氏道:“春桃娘,你咋也跟春峰娘学?” 何氏抬头笑了一下,继续拿木掀子翻着粮食,“娘说啥呢?” 李王氏朝着院子东面儿啐了一口,“她见天招招摇摇的,菜园子里会没菜?就是没菜也问咱们借不着!自春桃起她两个闺女没送一星半点儿的东西,那两个侄女眼里头还有没有我这二婶,你爹那个二叔?” 何氏心说,这还不是你做的在先?海芹搬月子,你愣是不让孩子爹去,最后大娘娘没办法,只好请了本家的一个大堂哥去搬的。 可这事儿是她们老一辈的纠缠,何氏装作不知道,也不提。只是随便拉扯些闲话安慰了两句。 李王氏气儿不消。无奈那菜园子当初说好的,各家种了归各家,何氏有权自己做主送给谁。更是气闷!推说心口疼,进屋躺着。 傍晚的时候,李郑氏在街上碰见春柳,叫她家去,给了一个小篮子,里面装了四个咸鹅蛋,两个白面卷子,还有十个鲜鸡蛋。 春柳心里头鬼,也知道嬷嬷不喜欢大嬷嬷,跑到大山家里,寻了两把青草,盖在上面儿,回家到家趁人不注意藏到西屋里去。 吃过晚饭过后,等东屋堂屋都上了门儿,她才爬起来,悄悄的跟何氏说了。何氏捂嘴笑着,直打她,“你这丫头学谁这么护食儿?上次你佟婶子给的团子,你也偷藏起来!” 春柳嘻嘻的笑着。何氏又嘱咐她,等家里没人了再吃,别让大婶瞧见。 春柳应了声,回了北间,叫春杏春兰春桃起来,分了一个白面卷子,一个咸鹅蛋,头朝外趴在炕沿儿上,两边炕离得近,四只小脑袋相对,几乎两两抵在一起,一边吃一边捂嘴叽叽叽的笑着,象四只刚吃饱虫子的小鹌鹑。 李薇在黑暗中微笑着,那叽叽叽的欢快笑声,长长久久的印在她脑海中,她想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 过了没几天儿,张家村大姑父过来送信儿,说大姑快生了。 李王氏早记着这一茬儿事儿,留他大姑父吃 了一顿饭,就赶着备催生礼。共备了二十个鸡蛋,两个大饽饽,去小货栈里买了两包红糖,一斤干枣,并红纸和三尺红布头。海棠海英两个早做了两身婴儿小衣裳,看花色,都是偏女娃儿穿的。 第二日,李海歆套了牛车,和老二一家何氏四人赶早去了张家村。送了礼,隔窗把婴儿衣裳投了进去,片刻儿,里面传来梨花大姑的一声叹息。 许氏要凑到窗前儿去看,被何氏拉住了。听梨花大姑的动静,怕是包裹头朝向,预示着又是个男娃儿。心里头却苦笑,老天也会作弄人,想什么不来什么。 梨花大姑父要留饭,李海歆推说地里头忙着,等忙过这阵子有的是聚着的时候,便赶着牛车家去了。 刚回到家,许氏赶着把投催生的事儿跟李王氏讲了一遍儿,李王氏也叹了口气,老李头反倒说,男娃儿多了好,能干活儿。 午饭过后,大武银生几个往常一块打场的人家过来商量压场的事儿。麦子熟得快,五月里的天又是小孩脸儿似的,说变就变,李家村习惯麦收秋收时,几家相厚的结合在一起,相互帮衬着。压场地也算是一件大事儿,东家有牛,西家有石滚儿子,南家有磨盘的,压场地挑水是个力气活儿,娘们干不行,壮劳力们凑一块儿干活儿,也出活计。 仍按往年的惯例,老李头家出牛,大武家有石滚子,银生家就多出几个劳力,又商量定了压场的日子,各人就散了。 …… 昨天码出八千存稿,暗喜;上来一看三更催更,崩溃!先发三千,剩下五千再改改,晚8:00发… 继续码去鸟~~~~~~还有,女主会长大滴,不过现在的铺垫对全文很重要,偶想了想,决定让女主在三十章之开口说话,嘻嘻……亲们再等等吧 第十五章 压麦场子 何氏趁着男人们去压场子的这点空儿,把几个丫头的衣裳该补的补,该拆洗的拆洗,麦芒子已全黄了,再过不几天就该麦收,到时候大人小孩儿都有忙了。每年麦收这十来天里,都要累得脱层皮,饭都不想吃,其它的就更顾不上了。 李薇仍和小四姐春杏在梨树底下玩着。如今小春杏的玩乐内容,从蚂蚁转变为那二十来只小鸡娃儿,她喜欢把菜叶子掐得小小的,一片一片的扔下去,然后看着那二十来只已扎了翅膀的小鸡娃儿,满篱笆的扑棱着翅膀抢食儿。圈鸡的篱笆上面已被她爹编了个盖子,也不怕小鸡娃儿飞出来。 春杏玩得不亦乐乎,回头见小妹盯着自己看,撕片菜叶子塞到她手里,“小妹也喂!” 李薇小嘴角抽动,冲着白云朵朵,瓦蓝瓦蓝的天空叹了口气儿。 伸出小手接过春杏递过来的菜叶子,往鸡笼子里面投,可是她劲儿太小,菜叶子没飞出木塌子,便落了地。李薇垂着小脑子,极度郁闷,连春杏玩的那样幼稚单纯的乐子,她都玩不成! 小春杏白了她一眼儿,“小妹是笨蛋!”李薇小脑袋耷拉着,很受伤!在心里默默反驳,你小的时候不知道啥样呢,敢蔑视她这个伪小孩儿! 春桃从院里走出来,远远看见小妹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紧跑几步过去,一把抱起她,在怀里掂着,“小妹怎么啦?” 春杏头也不回,脆声回着:“小妹没把菜叶子投到鸡笼里,她不高兴!” 春桃笑了笑,抱伸手拿了一片菜叶子,揉成一小团儿,塞在她手里,举着她的小手往鸡笼子里投,一投即中。笑着哄她,“看我们梨花真厉害,一下子就投中了。” 李薇默然。她可不认为大姐把小四姐的话儿当了真,纯粹是出于习惯性的哄小孩儿罢了。 何氏从院里出来,看见她沉着的小脸儿,忙抱在怀里哄她,“梨花这小脸阴的,这是咋啦?” 春桃在一旁笑着,“可能是嫌家里闷着了。”春柳小时候就不喜欢在屋里呆着,一进屋扯嗓子的哭。 何氏脸儿上带笑,狠狠的亲了亲李薇额头,“小野丫头!”把她交给春桃说,“今儿没事,你抱着她去外面放放风!” 春桃应了一声,春柳在里面听见,蹬蹬蹬的跑出来,“我也去!” 何氏笑着应了,然后脸儿一沉又训斥,“不准再跟着大山往河边凑!”春柳嘻嘻笑着,应了一声,又喊,“二姐,我们去玩儿,你 去不去?” 声音落地好一会儿,里面也没动静,春柳正要跑去看看,却见春兰已过来了。何氏笑拍她一下,“应一声费你多少力气?”春兰嘴角扯了扯,还是没吭声。 出去玩儿,自然少不了小春杏这个跟屁虫儿,她麻溜了的下了木塌,迈着小胳膊小腿儿跑过来。 何氏叮嘱春桃,莫带着她们往河边去。春桃应了声,抱着李薇,往院外走。 刚出了院子,巷子口出现两个人影儿。李薇定眼瞧过去,是佟氏和那个佟永年。 春桃也瞧见,回头喊,“娘,佟家婶子来了。” 又赶忙抱着李薇往前迎了几步,“佟婶子是到我家吧?” 佟氏今日穿的是青色布衫,下身也是青色的长裙,一条水色腰裙儿,头上只打了髻,没戴任何头饰。佟永年也是一身半旧的青衫,头顶的头巾子,换作水色的。 佟氏脸儿上带笑,不及走近,便道,“除了你家还能去哪家?” 何氏迎了出来,笑着,“今儿怎么有空出来了?可是稀客!”佟氏一向很少出门儿,便是过年那几日,也是母子两人在屋里窝着。 佟氏笑了笑,“见天在家里,有些闷了。听人说这几日地里闲着,想着嫂子有空儿,就来看看。” 何氏一连的往家里让。佟氏看了看春桃几个,问,“你们这里哪里去?” 春柳抢着道:“去看压打麦场子呗。” 春柳一提到压打麦场子,李薇倒提起点兴趣来,小时候大部分欢乐的记忆都和打麦场有关。春天在场里疯跑着放风筝,夏天收麦子时,常常跟着父母看场子,露天里睡觉,天上的星星眨着眼儿,听着父母讲一些稀奇故怪的故事,秋天的时候,除了看场子外,是和小伙伴儿们在各种庄稼剁中捉迷藏,到了冬天,那就是周末最好的投沙包场所……拍着小手咯咯咯笑起来,表示自己很认同这个提议。 佟氏逗她,“笑这么欢实,知道什么是打麦场子吗?” 何氏也笑,“这丫头就是野了。” 佟氏把手中的青布小包打开,掏出一个黄纸小包,往春桃怀里塞,“带着这个,边玩儿边吃。” 何氏看年哥儿嘴角轻抿着,眼睫毛怱闪怱闪的,不住往春桃几个身上瞄着,便跟佟氏说:“要不是急着家去,让年哥儿也去玩吧。见天练字儿,也怪闷得慌。” 佟氏顿了下,也想着平时里没人跟儿子一块 儿玩,便笑着应了,“今儿就在嫂子这里蹭饭吃了。” 佟永年脸上带笑,朝着何氏行礼道谢,跟在春桃后面去了。 春杏和他熟些,路上一会指着槐树问,你知道这个是什么不?一会又指着大柳树问,你会拧柳靡靡不?路过村子东头的石桥时,又问,你会下鱼篓子抓鱼不? 若是年哥儿回答对了,或得回答会,春杏就会找更多的问题,或者更稀奇的问题问他,若是他回答不出来,春杏就咯咯咯的笑着。 李薇看那小男娃儿眼中闪过一丝恼意,然后也跟着抿起嘴角,也笑起来,眼波象是缓缓流淌的溪水般清净明澈。 春桃回身喝斥春杏,不准笑话哥哥!春杏吐了吐小舌头,撒着小腿儿向打麦场奔去。 李家村的打麦场子都设在小河之外,东头和西头各两块集中的场地。这会儿村子里的人象是约好了似的,空旷的打麦场上,人头攒动。有的人家是正在挑水,泼场地,有的则是洇好了场地开始压场子。 春桃带着这几个往自家的场子里走去。远远的瞧见场地边上儿围了许多小孩子,男娃儿女娃儿都有,有的只是立在边上静静的看着,有的则是一边相互追逐打闹。 场地上铺着厚厚的湿麦秸,牛拉着石滚子一圈圈慢慢的走着,石滚子后面还拖着个大大的石盘子,有几个调皮的男娃儿,光着脚丫头跟在石滚子后面疯跑着。 李薇羡慕得两眼放光,小时候,她也曾做过这样简单而又快乐的事情。 一个光着脚丫子正跑得起劲儿的男娃儿瞧见她们几个,忽悠一下折了身子,向她们跑来。李薇认得这个头上顶着三撮毛发的男娃儿,正是大武嫂子家的大山。 大山蹬蹬磴跑近,喊了声春柳,又盯着佟永年看,“他是谁?!” 春柳白了他一眼,“你管不着。”便往场地跟前儿凑。春桃在她身后喊,“离牛远点儿!” 小春杏一见,撒腿要跟过去,被二姐春兰一把拖住。春杏苦着小脸儿叫,“二姐放手,我要去玩儿。” 春兰不理她,手也不松,拖着她慢悠悠的往场地边儿走去。 大山看了佟永年一眼,扭身向春柳奔去,跟在春柳身后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见春柳不理他,撒腿往场地中间儿跑,紧追着石滚子跑了两步,跳到石滚子后面拖着的磨盘之上,周边围观的孩子发出一阵阵惊呼赞叹,他憨厚的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双 手掐着腰,朝春柳那边儿示意。 大武赶着牲口,见儿子跳上来,也只是笑骂了一句,继续赶着牲口压场子。 压了几遍儿,旁边儿的人把上面盖着的湿麦秸挑下来一层,泼上水,继续压着。反复压过多次,麦秸愈挑愈少,场地愈来愈瓷实光滑。 李薇看着一群小屁孩儿,个个光着小脚丫,在场地里跑的欢实,心里头痒痒的。在春桃怀里死扭活扭哼叽着要下地,春桃放下她,笑着捏了下她的小脸蛋,“野丫头,你又想干啥?” 李薇不管三七二十一,坠着小屁屁往地上坐,到这里个时空这么久,她最熟悉的姿式就是坐。等春桃回过神来,小妹已板着小脚丫,小手撕扯着细棉布小袜子,花布小夹鞋不知何时已掉在地上。 连忙拿开她的手,把小鞋子往她脚上套,李薇心里头那个急啊,小手舞着,小身子弓起,使劲挣扎。春桃疑惑的看着她,猜测,“梨花要嘘嘘?” 李薇翻着白眼儿,十分不满意大姐这个时候的不善解人意。 佟永年看见小奶娃儿的白眼儿,笑了起来。眼睛闪了几闪,对春桃说,“她想脱袜子!” 李薇被人猜中心事,大乐,拍着小手笑着。春桃朝场地里看了看,一群小娃娃儿光着脚丫子跑得欢。又捏下她的小脸儿,“你个小精怪,学得还怪快咧。地上凉,梨花还小,再大些再去玩儿好不好?!” 说着不顾她的反抗,把鞋子套在她脚上。李薇知道大姐是为了她好,可是一想到那记忆深处的光滑瓷实凉凉嗖嗖的触感,还有那周边小娃娃儿们发出的一声声惬意悦耳的吧嗒声,强烈的吸引着她。小嘴扁了扁,极其委屈,正想着要不要来个惊天动地的大哭以争取自己的玩乐权力。 佟永年又在一旁说,“她要哭了!” 春桃低头一看,可不,梨花的小嘴一扁一扁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心里头一软,商量似的说,“那让梨花去一下下好不好?” 李薇用不太灵活的点头动作表示同意。 春桃又笑着说了几声野丫头,把她的小袜子褪了下来,“只一下下哦,不准耍赖!” 李薇挣身子往场里方向去。孩子爹李海歆看见,走过来,笑着,“哟,这丫头还知道什么好玩呢!” 李薇很忙,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场地里挣扎。 春桃和她爹打了个招呼,半扶着李薇向场地里去。 刚一踏 入压好的场子,脚心传来的冰凉舒爽的感觉让李薇心头一舒,咯咯咯的笑起来。这些日子她腿上有些劲儿,被人扶着,勉强可以站着,可是迈小步子还是有些困难的。 不过,这些日子她勉强可以在炕上爬几下。被大姐扶着站了一会儿,觉得很是不过瘾。果断的把小屁屁一沉,坐在地上,费力调整好姿式,开爬。 春桃觉得小妹今天很不一样。往常都是十分安静的,今天又是要脱袜子,又是要爬的。看了看日头,还在西边儿半空中,地上虽凉,也不算太冰。娘也常唠叨,没人带着小妹,整日坐着,生怕走路会比一般的孩子晚。 这会看着她兴头,就由着她爬一会儿。 周边是小孩们的欢呼大笑,撒了欢儿的跑着闹着,李薇受到感染,兴致极高,豪迈的往前爬了几步,虽然很费力气,但是自己能掌自己身体的感觉真是太好啦。 便更用力的往前爬,春桃跟在她身后,小心的虚伸着双手,防着她摔倒。春杏光着小脚丫从远处嗒嗒嗒的跑过来,朝着李薇哈哈大笑,“小妹爬~~~~~” 围着她跑了几圈,展示她灵活自如的小腿脚,李薇撇嘴儿,小春杏个爱显摆的家伙! 春杏又朝着佟永年道,“你不玩吗?很好玩!” 说着又把小脚踩得叭嗒叭嗒作响。 李薇爬了几步,手上一软,叭的一下趴在地上。惹得刚跑远的春杏哈哈大笑,李薇挣扎了几下,小胳膊用不上劲儿,大姐春桃也不扶她,她索性趴在地上,小手拽着一根没扫走的麦秸玩儿。 春桃本想看看她能不能自己站起来,见她动了几下,就趴着了,以为她会歇歇再拱的,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凑过去一看,扑哧笑了,双手的掂起她,“你个小猴子,还怪会省劲儿呢。” 李薇被放了风,心头舒坦了不少,趴在春桃里,嘴里咿咿呀呀的练习发声,为了早日能表达自己意愿,她不介意做个与众不同的小娃儿。 又玩了一会儿,春桃带着姐妹五个家去。春杏不肯回家,说要到河边儿去玩。春桃瞪她一眼,“娘来时咋交待的,你忘了?” 春杏扭着身子,十分委屈。 春兰看了天色,离晚饭还早。拉了春杏的手,“没事儿,我拉着她。” 春桃虽是老大,可是和气得很,几个小妹都不怎怕她。春兰这丫头闷不吭声的不爱说话,一旦发表意见,就表示这事儿她非办不可。 春桃可是深知她的脾气,气笑了,对着春杏说,“只到河边儿玩一会儿就家去,听见没有?”春杏这才露出笑来,使劲儿点了点头。 大山听见了也要跟着去。春峰春林喜欢跟大山玩,自然也要跟着。 春桃知道大婶家的两个孩子疯得很,自己又看不住,怕万一不小心掉进河里去。立马就改了主意,要家去! 春柳气势汹汹的赶大山一边儿玩去,别跟着她们! 见大山不走,顺手从地上抄一根手指粗细的棍子,举着就冲了过去。大山苦着脸儿跑远,春柳嗤了一声,把棍子轮着扔得老远,拍拍手朝大姐走去。 春桃笑了,李薇也跟着笑。三姐真是泼辣无敌! “小柳,你照看着年哥儿!”春桃交待一声,几人边走边玩儿,去了小河边儿。 几人找了一处缓地势,下到河沿之上。李家村的这条小河其实是溪流,村子里习惯称之为河罢了。溪水宽处深处,也有四五米宽,两米两深,浅处却也极浅,刚埋过脚背而已。但是若到发水时,水面猛涨,也很吓人的。 春桃只许她们坐在最浅处的大石头上玩,不许靠近。春杏早在岸边采着各种各样的野花儿。这个时候开的最多的是牵牛花,一朵一朵,象小喇叭似的,春杏采的不亦乐乎。 春桃就着溪水给李薇洗了洗小泥手,把佟氏给的那包蜜角子拿出来,又招呼春杏过来洗手吃东西。 她欢呼一声,笑着跑近,她花儿往佟永年怀中一塞,跑去洗手。 李薇玩了这么半晌也有些饿了,眼巴巴的盯着那蜜角子,春桃挑了一颗放在嘴里嚼着,剩下的让春兰给她们几个分了。 春桃把蜜角子嚼碎,掰过李薇的小脸儿,要哺食,李薇一个躲不及,被她塞了满满一嘴,小眉头紧紧蹙起,下意识想用小舌头顶出来。 春桃笑捏了一下她脸蛋,“野丫头,你还嫌我呢。我的衣裳都让你尿湿了个遍儿!”李薇在心中大声反驳,才没有!她只是刚开始控制不住才会这样滴…… 一边委屈一边强忍着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其实她不算很强忍,她自来到这里能吃的食物种类极其有限,又香又甜的蜜角子确实诱人……呜呜呜,她什么才能长大! 春杏嘴里塞得鼓囔囔的,刮着脸儿羞她,“小妹吃大姐口水喽,小妹吃大姐口水喽……” 春桃朝她小屁屁上拍一下,“除了你二姐,你们两个都吃过!” 李薇眼角瞥见三姐春柳抖了一下,背过身去。 佟永年安静的坐在一旁儿,眼睛盯着清棱棱的溪水,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第二更,今天八千了,还要继续码字去~~~~~~~~~~~~ 第十六章 麦收时节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天中节,家家户户门悬艾虎,炸油馓,贴五色花纸。李家这一天也难得改善一回生活,早饭吃白面鸡蛋汤配白面韭菜花煎饼,午饭炸菜角子,炸糖糕。 老李头在院中站了一会儿,起身去地里看看麦子。自进入五月里,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听到“布谷——布谷”的叫声。李薇对这叫声很熟悉,每当听到布谷叫时,就意味着麦子成熟了。前世她的家乡一直有着这样的农彦:布谷布谷,割麦种谷。 布谷鸟总是在麦子成熟时到来,麦子收割完后就消失无踪影,若想再听到这叫声,只有等来年这时候。以至于布谷鸟的叫声在李薇的脑海中便和热火朝天的麦收情景紧紧连在一起。 老李头早就把家里木杨锨、杈杷、木耙、大扫帚、镰刀准备好,收拾妥当了,单等麦子黄透了就下镰刀收割。春峰春林两个早早起了床,在厨房门口围着,等着吃第一锅煎饼子。许氏也笑得格开心,手脚利索的挑了水,饮了牛,喂了鸡,又坐在灶下烧火。 李王氏把新灌的菜油抱进厨房,看何氏拌好了面,韭菜也洗净切好,伸手接过面盆儿,“我摊煎饼,你去掰些莙达菜,待会儿焯了凉拌。”何氏知道李王氏怕自己用油多了,也不和她抢这话计。顺手拎着厨房外的筐子去了外院儿摘菜。 李薇穿着她娘新做的粉色黄花小花衣裤,额上点头朱砂痣,坐在西屋门口的蒲席上,正在练习爬行。这几天她腿脚有点劲儿了,爬得愈来愈快。爬累了就坐下歇会儿,再接着爬。闻着满院子浓香的煎饼味儿,大大的吸了口气,心说,这样的味道儿才是她想象的农家生活,炊烟,油香,饭菜香…… 春桃喂完小鸡娃进院中,一眼瞧见她坐在席上,眼直直的盯着厨房,嘴角晶晶亮,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转身去厨房帮忙。 早饭还没做好,老李头就从田里回来了,回来时一脸儿的笑意,说是北边地的麦子能割了,今天就开镰!老大李海歆赶忙去另外三个合伙用打麦场的人家说一声,三家都说麦子还没熟,得等两天,让他们先用。 用完早饭,李家老三套了牛车,把大扫帚、木叉子、木耙子等装了车,老李头和两个儿子两个儿媳都坐上牛车,先拐到打麦子场里把工具卸下,才又向麦地里去。 因第一天开镰,打麦场里的活儿不算多,李王氏叫海棠海英在家里做刷锅收拾做午饭,让春桃抱上李薇,和那几个小的,都去打麦场里。前几天碾好的场地,今儿还得先扫一扫浮土。待会儿老 三会就把割下的麦子往回拉,拉一车要摊开一车,趁着天气好,得紧着些收。 场地边儿上,孩子爹李海歆早就把看场地睡的草棚子搭好了,草棚入口边上有一棵碗口粗的莲子树,浓绿的枝叶把阳光挡在外面,淡紫色的小花开了满树,散着微微的芳香。 春桃在树荫底下铺了席子,让小妹坐着玩儿,又在草棚子里铺上从家里带来的旧褥子,等她玩累了,好睡觉。春杏仍旧是一边自己玩儿,一边看着她。 自己和大妹二妹去一人拿一把扫帚帮着嬷嬷扫场子。 春峰春林两个一到场里就撒欢疯跑,李王氏扯着嗓了喊他们半天,才不情不愿的回来。 半晌午的时候,李薇爬累了,春杏到了场子里撒了欢儿的跑,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三个姐姐在帮着摊铺三叔刚拉来的麦子,她有些无聊,小嘴半张儿,刚打了个哈欠,眼角扫过远处一个青色小点。定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色小衫带着同色头巾子的小身影正远远的过来。 她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远远的向他挥舞着小手。佟永年似是瞧见了她,挥手应和了一下。 春峰不情不愿的抱着麦子摊铺,听见她的声音,顺望过去,把手中的麦子一扔,撒腿就往来人处跑。李王氏喊了一声,“你干啥去?”也已看见佟永年。 停下木叉子招呼他。 春峰拦到佟永年跟前儿,盯着他手中拎的青布小包,抹了一把鼻涕,眼睛闪光发亮,“这是啥?” 佟永年嘴角抿了抿,黑眸闪了闪,不答理他,闪身绕过他继续往前走。母亲说过,这些东西是给梨花吃的。也说过这个小子老抢梨花东西吃。 “喂,我问你呢,让我看看这是啥?”春峰一脸脑意,向青布小包抓去。 佟永年避不及,让他把青布小包抓了个正着,撑着身子往回拽,嘴角紧紧抿起,眼中涌上几分恼意,“这是我娘给梨花的。你不能抢!” 春桃看见,手中的麦子一扔,往那边儿跑去,边喊,“春峰,你干啥咧?”李王氏也呵斥春峰,让他松手! 春峰眼看春桃跑近,他手猛的一松,佟永年抱着青布小布摔倒在地上。青桃赶忙拉起他,又喝斥春峰,“你咋打人?!” 春峰鼻眼嗤了一声,“是他自己没站稳。” 春柳紧随着春桃跑过来,手里还拎着挑麦子的小木叉子。看春峰跟她娘一样的无赖张狂样儿,二话不说,举起手 中的小木叉子就扑了过去,“我让你欺负人,我让你抢人家东西!” 春峰撒腿就跑,春柳在身后紧追不放。 “年哥儿,没事吧?”春桃扶佟永年,拍着他身上的泥土关切问道。早上的露水还没完全干,他一身新衣上沾了不小泥点子。 “没事儿。”佟永年嘴角抿着,抱青包小抱在怀里,拍着上面的泥土,又行礼,“谢谢春桃姐!” 春桃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扑哧”笑了,又唠叨,“佟嫂子怎么又让你送东西来?村里头有几个小子可坏了,路上他们没欺负你?” 佟永年眼中带笑,摇摇头。 那边春柳追上春峰,把他挤到麦秸剁上,举起巴掌给了几下子,春峰杀猪般的喊叫起来。春桃连忙呵斥春柳。李王氏也叫住手。 “我都没下重手!”春柳扬声应了一声。看着春峰挤着眼儿干嚎,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威胁,“你再敢欺负人,以后不让大山带你玩,你信不信?”见春峰还是个嚎个不停,她眼睛一眯,“还哭!给我憋住!” 春峰的干嚎声应声而止。春柳扛着小木叉子回场里。 “年哥儿摔疼没?一会儿嬷嬷打那鳖小子给你出出气。”李王氏放了大木叉,回到树荫下,关切的问。 佟永年行礼回道,“谢嬷嬷关心,没摔着。” 李薇坐在席上朝他招手,咯咯笑着。佟永年把青布小包给春桃,“这是我娘自己做的点心,让给梨花吃的。” 春峰大声嚷着,“我也要吃。”春林流着浓黄的鼻涕立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李薇看大姐要解青布小包,迅速调整姿式,向春桃爬去,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皱着小眉头,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 春桃不明所以,弯腰想问她怎么了。李薇的小手趁机抓住青布小包,使劲儿往自己怀是带。早上吃煎饼的时候,这两个小子连吃带护的,三个姐姐大了,不和他们挣抢,就她的小四姐春杏眼巴巴的瞅着,一桌子大人没一个出声的。她自那会儿就气着呢。这会儿人家指明给自己吃的好东西,凭什么让他们吃! “好,好,都给你!”春桃愣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又好笑,“你个护食儿的丫头。” 李薇可不管那么多。现在她能爬了,口水也不流了,牙根子痒痒的,许是牙就快长出来了。小身子逐渐能受自己的控制,她要适时表达自己的意见! 李薇盘 起小腿坐着,把青布小包紧紧抱在怀是,搂得紧紧的。眼睛还示威似的瞪着春峰春林。 李王氏也觉得这几天梨花这丫头变化大着呢,刚学会爬,就爬得十分利索,比人家足六月的孩子爬得都欢实,前几天略微受了凉,夜里出了汗,小眼睛愈发清澈明亮,这会儿脸上的表情跟小大人一般,活灵活现的。 笑了笑,没呵斥她护食儿的举动。对着那两个小说,“家去吧,晌午你二姑在家里炸糖糕子。” 春林咬着手指不肯走,“点心!” 李薇回头瞪他一眼,抱着青布小包往草棚子里爬。可是她两手都占着,没办法拿那小包,朝大姐春桃看了一眼,春桃懂她的意思,就是不去帮忙,又朝另外几人使眼色,想看看她接下来到底咋办。 李薇把她们的眼睛动作看了个透,翻了个白眼,心里头哼哼着,没你们帮忙,本姑娘还办不成事了呢。 想了想,小嘴一张,向那小布包咬去。可是她忘了,她现在没长牙呢,咬上一用劲儿,就滑了出来,再咬还是这样。 她气馁的直起小腰,小屁股一蹲,坐着生闷气! 春柳憋不住,笑出声来。春桃和春兰也笑了。几个人笑得前附后仰,佟永年也跟着笑了。 李薇心说,不带这样把人当猴耍的。仍垂头生闷气不理人。 “梨花要去棚子里吃?”佟永年看她嘟着花瓣似的小嘴,长长的眼睫毛半垂着,懊恼又赌气的模样,忍不住上前出声问。 李薇闷着头,脑袋轻点了两下。佟永年拎起小布包。 “哎哟,我们梨花生气了!”春桃含笑抱她,李薇扭着小身子不肯让抱。春桃笑指着佟永年,“那想让年哥儿抱?” 李薇翻白眼。挣开大姐的手,向草棚爬去。惹得一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佟永年嘴角勾着,跟在她身后向草棚子走去。 春林见点心被拿走了,嘴一咧,哭嚎起来。李王氏想着老三再拉一趟麦子回来,还要再等一会儿子,交待春桃一声,抱着他回家去了。 春峰抹了把鼻涕,瞪了佟永年一眼,跟在李王氏身后也去了。 外面日头火辣辣的,连带树荫下也热燥起来。可草棚里还是很凉爽的。身上的褥子也比草席子柔软舒适。李薇进了草棚子,又撒欢的爬起来。 “年哥儿也进去玩一会儿吧。”春桃笑着招呼他,小春杏不知道哪里玩够了,跑回 来。脱了鞋子钻进草棚,就着褥子打了个几个滚儿。 佟永年眼睛闪了闪,弯腰坐下,脱下鞋子,露出青布袜子,把鞋子规规整整的放好。连带春杏胡乱踢掉的鞋子也整好,才钻进草棚子里。 孩子爹搭的草棚极大,怕的就是哪天轮到他家看场子或者地里头忙,顾不上回家管孩子,好让孩子们在这里睡着。 李薇在前面爬,春杏在后面跟着爬,佟永年给她们让出玩闹的地方,坐在褥子中间,仰头看看,眼中一片新奇。 春杏跟着梨花玩闹了一会儿,笑咯咯的看着佟永年,“你住过草棚子吗?” 佟永年嘴角勾起,“没有呢。” 小春杏嗤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儿晃了晃,小胸膊挺得高高的,“我两岁就跟我娘住过草棚呢。” 李薇心说,小春杏,住过草棚子值得这么炫耀么?是什么光荣的事儿? 见佟永年不出声,春杏又得意的问,“你会爬树吗?” 佟永年笑着摇摇头。小春杏更得意,又把村里男娃儿经常玩的问了个遍儿,佟永年有问必答,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他眼睛闪着温润的光,嘴角轻抿着,眼睑半垂,脸上却没有丁点儿恼意,倒象是遗憾。李薇在心里把小春杏给鄙视了个遍儿,人家还会写字呢,你会吗?人家还住过大房子呢,穿过绫罗绸缎你穿过吗?吃过山珍海味,你吃过吗? 春柳听见里面的对话,在外面扬声喊,“佟哥儿,下午叫大山去下鱼网子,你想去不?” “你这个丫头!河边多危险,不能叫大山去,也不准年哥儿去!”春桃呵斥春柳,她嘻嘻的笑着。 晌午的时候,李王氏留佟永年吃午饭,他推说母亲在家里等着,要家去。春峰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的哼哼着。 春柳看他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想啥,威胁他,“你敢叫村子里的坏小子们欺负年哥儿,看我不打烂你屁股!” 春峰抹着鼻子,去树荫下吃饭。 每到麦收时节,为了省点时间干活儿,基本都是把饭送到地头,或者场里,吃完再接着干活儿。 佟永年走的时候,李薇手里握着蜜角子,一边啃着一边挥手,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有空来玩儿啊。”她最近牙根子痒得很,用蜜角子磨磨,好象舒服点儿,只是口水又顺着淌得稀里哗啦的。 佟永年在草棚子口,冲着里面 勾了勾嘴角,礼貌的和春桃几个道别。 下午的时候,拉麦子的牛车变作两辆,李王氏带着春桃几个摊铺麦子,一车接着一车,根本没闲的时候。毒辣辣的日头把麦子晒得啪啪作响。 除了摊铺新拉来的麦子,还要每隔一个时辰再去把晌午摊好的麦子翻一遍,晒透了,打麦子时才省劲儿。 打麦场因是几家合用,造的极大,李家的麦子收得早,这两天他们便把整个场子全占了。春桃几个虽然小,但是用小叉子翻麦子的活计还是能搭把手的。 麦子晒到第三天上午,北边地块的麦子割完了,场里的麦子也晒得焦透,李家老三套了牛拉着大石滚子后面拉着大磨盘,开得压麦子。 几圈儿过后,蓬松的麦子杆儿被压实压憋下去,女人们就拿着叉子在后面翻松,然后再压。打麦子是个慢活计儿,女人男人也能趁着压子麦子的空档歇息一下。 李薇仰躺在莲子树底下,从枝叶缝隙间望着天空发呆,今儿倒是个极好的天气。日头大,风也大,天空瓦蓝瓦蓝的,大朵大朵的白云漂浮在上面儿,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呢。 何氏翻完麦子回来,一看她这模样,便笑起来,“梨花看什么呢?”李薇不动,刚吃饱饭,她有些犯困。 “哎,年哥儿又来了。”春柳喊了一声。李薇还不动。上午三姐刚骗过她,她才不上当呢。 何氏也站起身,笑,“可不是么,这大日头的,怎么又跑来了。” 李薇眼睛怱悠斜了过去。何氏抱起她,笑着:“你个小丫头这么稀罕年哥儿啊。” 李薇眼睛盯着白花花阳光下的青色小身影,水色头巾被风吹得翻飞,心里反驳她娘,小娃儿也需要有新鲜玩伴儿,才能提得起精神好不? 佟永年这次给带了几根黄瓜来,鲜嫩嫩的,顶端还带着小黄花,象是谁家菜园子里新摘下来的。把李薇馋的眼巴巴的盯着直看。他跟众人问了好,掰了半根,把上面的白刺捋去,塞在她手里,一本正经的说,“慢点啃哦,我娘说这个磨牙好。” 何氏笑弯了腰,直夸年哥儿懂事,又点春杏的额头,“你也跟年哥儿学学!”春峰春林瞧见黄瓜,围了过来。这次不等李薇动作,佟永年把小布包迅速往春柳手中一塞。 李薇嘎嘎的笑起来,她家三姐的威名远播呀。 …… 那个,催更温柔一点啦,要推荐票子!… 第十七章 春柳威武 傍晚时候,孩子爹李海歆从西边地里回来,带着一大掐子半黄的麦子,是地沟子里长的,在场地头点了一堆火,烧麦子吃。 这也算麦收时节最让孩子们期盼的事儿了。在场地头点上一堆火,把麦子扎成小捆,放在上面烧着,焦香焦香的味道传得老远。 何氏要了一把麦子,揉了揉吹去皮,递给佟永年,他腼腆笑着,接过来,学着春峰几个的样子,捂了一把到嘴里,嘴角勾起,笑着,“好吃。” 一连又吃了好几把,润白的脸上也染上黑黑的烧麦子灰,看上去却活泼了许多。 场地里这会儿正扬着麦子,到处都是灰突突的。何氏看着一时没活计,就抱着李薇带着春柳和年哥儿家去。 早先李海歆挖的水坑里,养了许多鱼,梨花这阵子吃得不欢,春桃几个照看得用心,有几条已长得斤把重,家里也没人爱吃鱼,佟氏一连送了好多东西来,自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想着挑几个大点儿的鱼,再把菜园子里新鲜的菜摘一些,让年哥儿带回去。 李家收过第一场麦子,合用场地的人家也开始收麦子了,几家商量着能错开用,尽量错开用,不能错开用,一分四份,各家先凑合着,打一场算一场。 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春桃就悄悄起了身。叫起春兰春柳,小声商量着,“咱们去大路上捡麦子吧,路两边沟子里洒了不少麦子呢。” 春兰看了看天色,一咕噜起了身儿,春柳柔柔眼睛,有些不情愿,收麦子大人小孩儿跟着忙,累得要死。嘟哝着,“捡它干啥?” 春兰利索穿好衣裳,扯她一把,“快点起来,捡回来喂鸡娃儿啊。” 春柳又嘟哝了几句,摸黑下了炕。 春杏被动静惊醒,哼叽了一声,春桃忙拍她,“小杏睡啊,姐姐去喂鸡。”三人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 李薇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心中感叹,大姐真是太懂事了,也太要强了些。路两边沟子里有人家拉麦子里滑下的,也有晌午头麦子太焦,断了头的,这时节忙得要死,跟天争饭吃,谁也没那个空儿去管它,更何况自己家地里的还捡不完呢。村子里有些没事干儿的老太太老头们,也会趁着这机会去拾些。前世她见过邻家老太太每天去捡麦子,一个麦季也能捡上两袋子。 麦子收到一半的时候,大姑父过来送信儿,说大姑生产了,还是个小子。李王氏叹了一回,旁的话也没说。只说过六天让老大老二两口子去送 汤米。 许氏这几天脸拉得老长,各样的活儿又不敢不干。老李头旁的可以不管,谁要在春种夏收秋收的节骨眼儿偷懒耍滑,他可是要大发脾气的。便给何氏脸子看,避了老李头李王氏在她跟前嘟囔,总的意思就是干一样的活儿,她家才四张嘴,老大家七张嘴,她亏了。 这本是实情,何氏也不能跟她争什么,只是干活儿愈发卖力。春桃也约束着春兰和春柳两个,抓紧干活儿。就连小春杏也被派了捡麦草的活儿。 这天下午,本来晴好的天气,突然狂风大作,不多会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霹雳啪拉的落了下来,好在老李头家刚打好一场麦子,趁着上午风好,扬干净,还没摊开晾晒。众人赶快把草席子铺盖上去,又盖上厚厚的麦秸杆儿,大人们去帮大武银生几家收场子。 春桃带着几个妹妹赶紧家去。刚一进屋,瓢泼大雨便披头盖脸的落了下来。外面瞬间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麦子快收完了,人都疲倦的厉害,这也算是老天爷的好意,让大家伙儿都歇一回。 小春杏拿着小板登,坐在门槛上看雨。 大姐春桃去北间把她们这么些天捡的麦穗子拿出来,趁着有空揉一揉。李薇知道这几个姐姐起早贪晚偷偷的捡了两大簸箕麦穗子。 何氏倒是知道的,心疼她们,不让去捡,她们嘴里应着,一有空还是去捡。 许氏匆匆回了家,满脸急色,进院便往西屋冲,大声嚷,“看见春峰春林没有?”春桃几个避不及,让她看了个正着。 许氏一愣,眼睛闪了几闪,问,“哪里来的麦穗子?” 春柳手里揉着麦子,头也没抬,“捡的。” 春桃忙站起来,“春峰春林没和我们一块儿回来呀。” 许氏这才想起来,她正急着找儿子。外面大雨哗哗哗的下着,河水暴涨,去年水多的时候,连木桥子都淹没了。急得直搓手。 “好象和大山去街上的小货栈了。”春兰慢条斯理的搓着手中的麦穗。好一会儿才说。 许氏瞪了她一眼,认为她是故意的。转身冲进漫天大雨中,片刻便瞧不见人影。 春桃也瞪了春兰一眼,“不分轻重,这事儿你咋不早说。” 春兰闷头揉麦子,不吭声。 五月的天儿,小孩的脸儿,暴雨下了不多久就停了,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格外的蓝,西边天空绚烂的彩霞映着青翠 欲滴的树,何氏在厨房做饭,浓白的炊烟升起来…… “大嫂,你屋里的麦穗子哪里来的?”许氏拎着猪食桶进来,大声问。李王氏停了手中的活计,满眼疑问,看着何氏。 何氏笑了笑,往灶里添了一把柴,“春桃领着两个丫头赶早在大路上捡的。”心里不满,老二媳妇儿一天不找事儿,心里头就不快活。 许氏靠着厨房门口,顺了下发根,脚尖在地上划着圈儿,“别……不是自己场地里偷来的吧?” “春峰娘!”何氏一下子火了,豁然站起来,手中的柴摔到地上,眼睛喷火盯着老二媳妇儿,“你哪只眼睛看春桃几个从家里偷麦子了?啊?!你说!你今天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我跟你没完!” 许氏不防何氏发这么大火,讪讪的往外躲了躲,“娘,你看俺大嫂,这是干啥呢,没有就没有呗。” “行了,春桃娘!”李王氏听明白了,心头也有些不快活。又见老大媳妇儿扯着嗓子喊,更加不高兴,脸沉着把盆子一顿,“一句话有啥大不了的?” 婆婆明显坦护,何氏气得脸色发青,身子抖作一团。春桃春兰挤进厨房,一人拉何氏一只胳膊,往外拉。 “娘,生这气干啥?是不是偷的,老天看着呢,谁说瞎话呀,让天上下个雷辟死她!v得稀巴烂化成灰,一点别让她告饶后悔!”春柳立在院子外面,双手掐着小腰,仍是笑嘻嘻的。可李薇却从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哟,春柳,你怎么说话的。”许氏象是被火烧了屁股叫起来。 春柳扭过身,顺手拎起一根木棍子,“我去把鸡娃儿全敲死。都死了,也省得起早给它们捡粮食!” “行了!”李王氏从厨房出来,脸黑沉沉的。“三丫头还怪本事!” 春柳脚步不停,蹬蹬蹬往外走,与进院的老李头李海歆几个碰个正着。 “春柳这是干啥去?”李家老三见她气势汹汹的拎着棍子,象是要跟谁拼命,“谁惹着你了?!” 春柳哼一声,绕过几人往外走,“敲鸡娃儿子,早死早干净!” 李家老三往院中看了一眼,追上一步,把棍子夺过来。 “又咋啦?”孩子爹李海歆看何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两个女儿一边拉着,脸色也不好。“好容易得空儿,不歇会,这是干啥?” “大婶儿说麦子是偷的。”小春杏指着许氏,脆生生的插话。 许氏迎着大哥的目光,讪讪的说,“我就那么一说。大嫂就当真了!” 李海歆黑着脸儿,朝着李家老二,呛一句,“孩子勤快有什么不对,天天闲逛就对了?!” 因这么一档子事儿,何氏晚饭也没出去吃。春柳拗着性子非要把饭拿到屋里吃,春桃拗不过她,抱着李薇也去了屋里,李王氏直看大儿子,他只是闷着头吃饭,谁也不理。 “看,我说不捡吧,给咱娘招闲气。”春柳端着饭碗气哼哼的。李薇干急说不出话,用口型说“不不不”,只能吞出一串小泡泡。 春桃和春兰看了何氏一眼,何氏伸手端碗,脸色柔和了些,说,“没事儿,想去捡还捡,别人说不着。” 李薇把手拍拍得啪啪作响表示赞同。 春桃刚才就注意到小妹的动作,这会更是稀奇。以眼神示意春柳,叫她还说不捡的话。李薇翻白眼,这么拙劣的骗术还想骗她这个伪小孩儿,真是…… 仍配合的吐出一串小泡泡,何氏又说要捡的话,她仍是拍手表示赞同。 惹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晚上李王氏去和二个女儿嘀咕,“你说老大家的想干啥?自己开菜地,又养小鸡娃儿,还支使几个孩子去捡麦穗儿……” 二姑海棠说,“想分家单过呗。还能想干啥?” 三姑海英爬上床,躺下叹了一声累死人了,才说,“她喂也没啥不好。菜园子里的菜紧着吃,又没占正经干活儿的时候,不比二哥二嫂没事闲逛强?” 李王氏打她一下,说她心外向。不高兴的出去了。 …… 推荐朋友好的文:《墨后》 恨一个人,就嫁给他,闹得他家宅不宁,就什么仇都报了 偶哭诉一下:催更票子太猛了,要吐血了。乃个,商量一下吧,同学们,扔推荐票子和粉红票子,还有pk给我吧~~~~ 第十八章 莫名殷勤 暴雨下过之后,又是个大晴天。没被雨水淋的人家,赶着收下一场麦子,被雨水淋着的人家,赶着摊麦子晒晒。总之这样的雨后天,还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老李头家的麦子已全割得剩下最后三四亩,今儿一大早大人们去割麦子,李王氏和两个姑姑去捡穗儿,地里的秋粮苗子已经出了,怕孩了们不小心祸害了嫩苗。就叫她们去打麦场晾晒麦子,看场子。 大姐春桃到了场里,先把场子扫了一遍儿,又把盖麦堆的草席子掀开,先让风吹着,等场地上的湿气干一干再摊麦子。 这会儿场里只剩下姐妹五个,都脱了鞋子坐在席上玩着。春杏不知在哪里采了几朵喇叭花,调皮的给每个人头都别了一朵。 春柳把她按在怀里,咯吱她,也要给她戴花儿,春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儿,小腿踢腾着。 李薇今天仍是被大姐梳了个朝天辫儿,红红的头绳配着一朵粉色的喇叭花,她愤怒的把头发抓散了两回,又被她的好大姐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重新梳了两回。所谓以柔克刚,就是如此。李薇便息了反抗的心思,天愈来愈热,朝天辫子唯一的好处,就是凉快! 姐妹几个在树荫下笑闹了一会儿,春桃准备去摊麦子。李薇眼一转,又看见佟永年那娃儿,咿咿呀呀的指过去。 “年哥儿又来了!”春桃笑着招呼他。这小子一个麦收季,往她们家里跑了无数趟,每次都打着佟氏让来送吃的名头,估计是他自己觉得打麦场好玩儿,借口跑来玩的。 “嗯,”他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细牙,把小包裹递过去。瞄见李薇的朝天辫子和喇叭花,愣了一下,扭头吃吃的笑起来。 李微翻了个白眼。撅着小屁股往草棚子里爬,外面又湿又热,不舒服。 “年哥儿也进来玩儿吧。”春桃接过小布包,放到草棚子里,立在草棚子口对他说。 “春桃姐,”佟永年摇摇头,拿起地上的木掀子,“我帮你们。” 春柳嘻嘻的笑着,“好哇,你来,我教你。” 春桃连连阻止,见佟永年坚持,只好随他去了。李薇和小四姐春杏儿在草棚里打开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细白如玉的点心,她叫不上名字,闻起来香甜香甜的,春杏掐了一小块放进她嘴里,入口即化,满嘴甜津津,李薇朝她四姐姐笑笑,表示还要再吃。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在里面吃着。外面四人热火嘲天的干着活儿。因为有佟永年这个超 级生手的加入,满场都是春柳这样不对,哎,那样不行的叫声,倒显得很热闹。 春杏和李薇玩了一会儿,撒腿跑到外面,光着小脚丫趟麦子。边趟还边叫佟永年,“你也来趟啊,脚底板凉凉的,很舒服。” 佟永年犹豫了一下,朝隔壁场子里看了看,大山正光着脚丫子趟麦子趟得欢。他跑到一旁坐下,腿去鞋子袜子,露出润白的脚丫子,在春桃春兰见鬼的目光中略带局促,慢慢向麦子走去。春杏趟得欢,一边走一边说,“你慢慢走,别用大力,你看我……” 佟永年学着春杏的样子,走了几步,笑起来。李薇心里痒痒的,她可知道这滋味的美妙,心生羡慕,又哀叹两声,继续她爬行大业。 因今天场里没大人,佟永年在春柳的怂恿下,各式农具都试了个遍儿,脸晒得红红,可是脸上的笑意多起来,看得出他很开心。 不过这开心持续到何氏下晌回来,拎着春柳呵斥一通。 麦收到尾声的时候,老大老二两口子去李薇大姑家送汤米,回来之后说梨花大姑心里头不高兴,奶水少孩子瘦等等。 李王氏怕女儿受委屈,趁着麦收起粮后,抽空去了一趟,带了些鸡蛋过去,回来后便有些奇怪,时不时的盯着李薇看,有时候是笑,有时候又是发呆。而且还逐渐亲近起来。 李薇心生警觉,最近些这些日她也没有特意讨好老太太,而她对自己的新鲜劲儿过了之后,也没有特别的亲近了。更因她娘和许氏因为捡麦子的事儿顶了两句,愈发冷淡。怎么突的一下子又变亲近了呢。 收完麦子,粮食入了仓,今年的麦子比去年多收了八石有余,老李头很高兴,整天乐呵呵的。 李家村的风俗,麦收后要走娘家。往年何氏麦后要走娘家,李王氏总是推三阻四的,今年不待何氏提出来,她便殷勤的准备着。 连春兰在私下里也忍不住嘀咕,“嬷嬷好象有什么事!” 何氏也试探过两回,问李王氏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她都笑着摆摆手,说没事儿。又紧着催何氏,早些去梨花她姥娘家,去得晚了,招人闲话。又说,今年收成好,去梨花姥娘家多带两方豆腐和一条肉。隐隐透出梨花大姑的话:搬月子和麦后走娘家合一起,也省劲些儿。 后面的话何氏听懂了,说明儿就去,等从梨花姥娘家回来就跟孩子爹一起去搬月子。许氏便有些不情愿,她一向是麦收后走娘家都要住个十天半个月的,躲躲后面的活计 。 去姥娘家那日,何氏给姐妹五人换上了一模一样的粉色底黄花衣裳,头发梳得干净整齐,李薇窝在大姐春桃怀中笑着,自己家正正好五朵金花呢。 李薇姥娘家离李家村统共五里多路,孩子爹李海歆套了牛车,一家子大早上就出发了。虽麦子收完了,可现在也不是闲的时候,得早去早回才行。 她们到时,梨花两个妗子也正收拾牛车准备往娘家走亲戚,两个妗子站在院中和何氏说了会儿话,又夸赞春桃几个,直把春桃夸得躲在姥娘屋里不出来,才笑嘻嘻的去了。 …… 这章少点,嘻嘻,晚20:00还是有一章,今天总共会发完六千字滴…另:感谢同学们扔我的pk票子、粉红票子、推荐票子… 第十九章 以儿换女 李薇不知道这个时空搬月子的人要在娘家呆多少天儿,总之她觉得大姑在娘家住的日子长得很不正常。都来了十天了,怎么还不走? 有她在这十来天里,李薇度日如年。 这个大姑对她特别好,好到从早到晚都不让旁人沾一下,若不是晚上她装小孩子哭天抹泪儿的,兴许晚上也不放过自己。她自己家的孩子倒不怎么上心管了。 天越来越热,知了一声比一声急促,大姑又不甚讲究,那味道可想而知,因为天热加上这个无微不至的大姑,李薇心里烦躁得很。 这天一大早儿,她还没睡够,便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烦躁的揉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一个哈欠。热,真热!已快进入六月的天,一大早就粘糊糊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梨花还没醒呢……”是三姐春柳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声音拨得有点高。 “哎,你这孩子,我把梨花抱去树荫底下睡……”毫无意外是大姑的声音。李薇心里头有点抽抽的。想着待会她要来强抱自己,是不是要扯开嗓子大嚎一场。可是天真热,她实在不想做这个费力气的活! “海青,这是干啥呢?”孩子爹给菜园子挑水回来,进院看见,眉头微微蹙起。李王氏从堂屋抱着大姑的小儿子出来,嗔怪的瞪了大儿子一眼,“海青稀罕梨花,就叫她多抱抱呗,过两天她也该家去了,还能再抱几天儿?” “小妹还在睡呢,昨儿夜里,有蚊子咬得她混身的包,大半夜都没安生……”春柳仍是把着门儿不让进。眼睛中有很明显的敌意。 梨花大姑尴尬了一下,笑了笑,回了堂屋。 李薇很好奇三姐的态度,前些日子大姑要抱她,几个姐姐虽不太愿意,也没有这么的……敌视!而且这会儿她娘去哪里去了?院子里也听不见她的声音,还有她的大姐和二姐。 躺在床上想了小会儿,眼皮子发涩,便又睡了过去。这次她睡得很舒服,朦朦胧胧中有嗖嗖的风从身上刮过,舒爽得很…… 两次醒来时,仍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只见二姐春兰坐在炕沿上给她打着扇子。 外面有尖锐的声音,带着哭音,“……你们趁早打消这份心,梨花是我怀了十个月生下来的,辛辛苦苦拉扯到这半岁,为了她没奶吃,我怕这孩子活不了,我暗地里流了多少泪,哭过多少回,也算这孩子命大懂事早,知道托生在我肚子不受待见,家常馍饭也能咽得下去。你们当她 是真能吃得下去吗?有好几回我都看见这孩子被馍馍粥噎得直翻白眼儿,现在孩子大了,省心了,你们就使这样的法子算计我……” 李薇好一会儿才分辩出来,这个变了调的尖利悲愤声音,居然是她娘何氏的。可是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要抢走她? 春兰看她醒了,放下扇子抱起她,一边拿着帕子擦她后背上面的细汗,一边轻声说,“梨花别怕,咱娘不跟她换,谁也换不走我们梨花!”她的声音中也有一丝哽咽。 李薇心中一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抱着春兰的脖子,手指着外面哼叽起来。 “春桃娘,你这说的是啥话?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一连五个丫头,人家当面不说背后还不说?你去外村打听打听,有几个不知道李家村的一连生个五丫头的‘绝户头’?我这个当娘的为你们着想,不想让你们被人家戳脊梁骨……”相比较起何氏的尖利,一向底声十足,高声大亮嗓子的李王氏此时却是一副不急不躁,不紧不慢的神态,话里透着推心置腹的真诚。 李薇被春兰抱着出了西屋门,才看清院中大槐树底下坐了一大群人。老李家的人大大小小的一个不拉,连带大姑父和三个小子也在。 何氏眼圈红红的,头发也不似以往那那么整齐,看见她出来,眼泪刷的流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把她李薇抱在怀里,“别说了,不管咋说,我是不会换的。孩子爹要是同意换,就把我娘俩的尸体一块扔到张家村她大姑家去吧。” 李海歆眉头皱着,脸黑如锅底,盯着李薇大姑问,“谁给你出的主意,这是谁给你出的烂主意?!啊?!”豁然站起来,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把在场的人吓得一个哆嗦,李薇也跟一抖。她爹这一嗓子真是堪比狼嚎。 “走!你现在给我走!!我李海歆没有你这样的妹子!崩詈le缸糯竺趴冢朝李薇大姑逼近,“以后你走娘家提前派个人来说一声,我带你嫂子出去避着你!我们在家,你就别走娘家!” 李薇大姑脸色煞白,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小声解释,“大哥,你听我说。梨花就是到了我家,还能吃亏受委屈?!我可是她亲姑……” “滚!”李海歆大喝一声,指院门外,“你现在就给滚!滚!” “大哥,有话慢慢说……”大姑父赔着笑脸上挤过来,刚说一句话就被李海歆打断。 “有什么可说的?你也给我滚!以后逢年过节几个外甥子过来就行了,你们俩都别来!” 大姑父的脸色霎时也黑了下来。 “老大!”老李头猛一拍桌子,沉着脸儿呵斥,“你这是干啥?啊?!当我和你娘死了?!” 李海歆瞪了李薇大姑和大姑父一眼,黑着脸回坐下,经过何氏身旁,伸手要接李薇,何氏死死搂着不肯。 “这事儿你娘和海青原先也和我提过,我觉着没啥大不了的。你们两家一个盼男娃儿,一个盼女娃儿,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换过来养有啥不行的?再说,孩子现在还小,啥事儿都不记得,将来谁养大不就对谁亲……” 李薇到这里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以儿换女!原来这就是李王氏和她女儿打的主意,怪不道这些日这么殷勤! 李王氏抹着泪儿接口说,“……梨花这孩子跟她大姑也怪亲近,海青盼女娃儿盼了这么些年,还能对她不好?我即为儿子也为女儿,两好的办法,为啥不行?”说到最后声音提得高高,颇有些理直气壮和愤慨。 何氏气得眼泪又流了出来,愤怒大声嚷着,“别家的孩子再好也不是我亲生的。我的孩子再不好,也是亲生的。我就是不换!” 李薇被她的大嗓门儿吓得小心脏扑嗵扑嗵的直跳。 何氏进门这十来年里面,从没有这么大声叫嚷着说过话。李王氏愣了一下,杀猪般叫起来,“你能耐,你咋不给我们老李家生个孙娃儿,你咋不给我们老大添个后,啊?!你让我们老大百年之后,连个摔老盆的人都没有,你……”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抢地起来,一行哭一行数落,说的都是因为何氏没儿子,她被人戳脊梁骨,为这个白天黑夜睡不着,为你们操碎了心,你们个没良心的当亲爹亲娘会害你们…… 何氏气得浑身发抖,生梨花时月子没做好,哭了几场,心里又憋着气,气冲到头上,落下个容易头晕的毛病。 春桃扶着她在桌子边坐下,春兰把李薇接了过去。何氏稳了稳心神,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抹了把眼泪,声音平静,透着决绝,“我今儿把话说到这儿,我不同意换!就是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换!她大姑想找谁换找谁换去!” 说着她站起身子来,扫过李王氏老李头,“爹娘若是非要让换。那咱就去请西旺村孩子的舅姥爷和本家四院来说道说道!” 李王氏被她的神色语气唬了一下,回过神来,嗷的一声扑过来,大叫:“你说不换就不换,你是谁?!啊?!好声好气跟你说,你还硬气上了!你说了不算!我和老 头子说了才算!” 又叫着,“海青,你抱梨花走。我还不信,这个家我做不了主! 春兰听了这话,片刻没顿,抱起李薇便往西屋冲,春柳跟过来,迅速把西屋门从里面闩上。李薇心中恼怒异常,nnd,还有这号人,换不成还想抢吗?! 又恨自己这副小身体口不能言,不能冲过去骂她一场。她跟李王氏的情份最多也就是那几碗鸡蛋羹! 李王氏在气头上的话脱口而出,本也没想到要抢人,春兰这一串动作,倒把她给惊愣住了。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泪儿嚎了起来。 李海歆扫过沉默的李老头和哭天喊地的李王氏,沉声说,“梨花是我闺女,我和孩他娘说了才算!” 说着站起身子,走到厨房墙边,拎起一搅拌猪食的大棍子,朝大姑父那边气势汹汹的冲过去,“你们滚不滚!啊?!都给我滚!!” 李薇大姑和大姑父还试图解释,李海歆不听,挥舞着棍子把他们赶得节节后退,狼狈不堪的退出李家院子。 此时院门外已围了许多邻坊,交头接耳议论着,发出一阵嗡嗡声。 有与何氏相厚的,见梨花大姑夫妇被狼狈的赶出来,纷纷指责梨花大姑的不对,没见过么打人家闺女主意的。 也有人说,想要女娃儿,四里八乡的寻一寻,总有人家不想多养女娃儿,要抱养给人的。不去找那些,来打梨花的主意,明显是看中梨花乖巧懂事,眼馋!! 也有人说,李薇大姑这么些天儿,见天抱着梨花出来转悠,肯定是想让梨花跟她熟熟,可见这主意打得有多早…… 这二人带着孩子在众人的指责声中,落荒而逃…… 李海歆喘着粗气儿回了家,老李头和李王氏脸儿木木的坐在当院。 他一进院,老李头豁然站起身子,哼了几哼,“你这老大当得好,好得很!”瞪了何氏一眼,沉着脸背着手出去了。 李王氏也瞪了何氏一眼,木着脸儿回了堂屋,把堂屋的门摔得咣当作响! 春兰把西屋门儿从里面打开,春桃和春柳扶了何氏,拉着怯生生的眼泪汪汪的小春杏一起回了西屋。 何氏原本止了的眼泪,进屋看见,躺在炕上,睁着黑溜溜大眼睛的梨花,刷的一下又涌了出来。扑过去一把抱着梨花,伏在她胸口,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让李薇的眼中也浮上了层层水气。 她伸出手贴在何氏头顶,轻轻动着,无声的安抚。 李海歆后脚跟进屋,这情景让他眼圈不由也红了。 “咱们分家!”何氏听动静,知道是丈夫进来了。抬起身子抹了把眼泪,恨恨的说,“分家!哪怕是被人把脊梁给戳断了,人家的唾沫星子淹死我,这家也得分!” 李海歆扫过几个女儿,拍拍春杏的头,“好,就分吧。”又叫春桃带几个小的去北间呆着。 春桃要把李薇,何氏紧抱在怀里不舍得。她只好带着那三个出去了。 “不过,咱先得心里有数,咱这样分出去,东西上别有太多指望了。”李海歆沉默了片刻,转头盯着何氏。 何氏把李薇往怀中抱了抱,生怕她跑了似的,抬手抹了眼角流出的泪儿,“我知道。就是一片东西不给咱,这家也得分!你一身的力气,我又不懒,咱种几亩地,闲时再干点别的,咋着也能把闺女拉扯大……” 说着眼泪又流出来,跟李海歆数叨,“我自进了你家门儿,那个时候海青才多大?才十三岁,老二才十一岁,老三还是春峰那么大点儿,就别说海棠海英了,她俩说是在怀里长大的也不为过。进了门里里外外的活计我没落下过,一家老小的衣裳鞋袜儿都是我做的。再苦再累我都不说啥,可你瞧瞧今儿……海青两口子算计我的闺女,我还不能说个‘不’字,不遂他们的愿,老二老三的样子象是要吃人,海棠要不是你说话,早就跳脚跟我吵上了……” 李海歆默默的点头,打断她的话,“……那行,你也别气了。这些年辛苦你了。一会儿我就去大伯家,把这事儿说了。” 何氏点头,抱着李薇又低声抽泣起来。 …… 鞠躬感谢:【寂寞如雪】、可愛莫、爱笑的眼镜、xiaojiu、书友624213129、looseman、幻影殘楓、stillia、shboy2002、花妖客、秋叶落雨、饅頭真好吃等以上同学的pk票子、粉红票子还有打赏,嘻嘻,排名不分前后… 梨花家终于快分家了,过了这档子事儿,会让我们的小梨花快快长大滴…… 第二十章 借宿佟家 孩子爹李海歆当天晚上要跟老李头两口先提一提分家的事儿,事先让何氏先去别处,省得在跟前儿又要吵架拌嘴。何氏有什么事儿不喜欢回家娘,怕爹娘操心。 想了想,如今的去处只有佟氏那里了。 把春桃和春兰安排到银生家里,他家有两个闺女,银生媳妇儿跟何氏交情也不错。自己抱着梨花,带着春杏去了村西。 大半天的时间,何氏家的事儿已在李家村传遍了。佟氏也听说了,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就见何氏过来,连忙往里让。 何氏看她这样,心知她已听说了。来的路上不停的有人打招呼,熟识的不太熟识的,若不是事情传到了,也不会这么招人注意。 何氏进了屋,也没跟佟氏说旁的闲话。这些日子两家往来的也多些,彼此也略知道一些对方的脾性。简单明了的说了原由,又说要分家的事儿,开玩笑说来她这里避难。 佟氏抱过李薇,嗔怪何氏一眼,“李家嫂子还和我说这话,我若不是出门不方便,早就过去了。你来我这里正好儿!” 佟永年幽黑的眸子一直盯着脸上没有丁点儿笑意的李薇,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吓坏了。 佟氏也逗她,李薇觉得在屋里有些气闷。咧了一下嘴,朝佟永年伸出手,意思是让他抱。虽然更想让小四姐抱,一是她抱不动,二则她的小四姐好象也吓坏了,腻在她娘身边,小脸儿沉着,谁也不理。 佟永年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看了看何氏,何氏也想跟佟氏唠唠话儿,就教他怎么抱孩子,佟氏仍把上次的木塌子抬出来,放到墙荫处,铺上褥子,又叮嘱:“年哥儿,有事叫人啊。”佟永年点点头。 何氏佟氏进屋去说话儿。春杏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你饿吗?”佟永年对着沉默的小奶娃儿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憋出一句。李薇头也不抬,心里头烦躁。 “那……你要不要爬?”佟永年又问,清俊的脸儿上已有急色,见李薇又暼来一眼,他拍拍褥子,“这个很厚实,不磨腿……” 李薇一向不是个任性的孩子,前世的经历也让她无法任性,但是这会儿她实在提不出什么精神去迎合别人的好意,郁闷的把小身子往前一倾,软软的趴在木塌子,嗯,褥子确实很软,磕着一点也不疼。 “哎……你……”佟永年想说这样会疼的,可他顿住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奶娃儿。 李薇使出吃奶的力气,翻了个身儿。冲着蓝天白云长长的吐了口气儿,仰望高远的天空,确实能让人心情愉快一些。佟家小院篱笆墙角种了几株蔷薇,此时开得正艳,幽幽的吐着芬香。 李薇看着高远的天空,也不知道自己该感叹些什么。思绪漫无目的飘浮着,鼻尖是幽幽花香,耳边是潺潺流水,自早起到现在,精神高度紧张的她,慢慢的放松起来,意识模糊,眼皮沉得撑不起来…… 佟永年忽闪着清眸,坐在木塌边儿,把她自翻身之后的动作表情都看在眼里,愈发惊奇。看她浓黑的睫毛慢慢合在一起,鼻翼微动,小嘴微翕,脸上没有了刚才他也说不出是什么的表情,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仰头望高远的天空,似乎在寻找某种神奇的,可以让小奶娃儿平静入睡的力量。 想了一会儿,他脱鞋子上了木塌子,扭头望了西斜的太阳,把身上的青衫解下,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双手抱头,平躺下来。 平躺着看高远的天空,果然和平时看到的不一样,天显得更高更远,他想到了很多事儿:高高的围墙,层层屋脊,一座连着一座的院落,以及那些光闪闪的器具摆件,五颜六色的衣衫,和那些粉白的脸儿,红红的嘴唇,或凶狠或者假笑的脸……奇怪的是,想到这些心里头没有以往那么愤怒,好象那些已久远到高高的天空那么远…… 佟氏何氏出来准备做晚饭时候,看到是这样一副情景:夏日屋荫里,碎花褥子长塌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排躺着,睡得熟熟的,安然静谧…… 何氏和佟氏说了一会儿话,心头的抑郁也消了些,悄悄笑道:“你看年哥儿,还知道用手护着梨花……” 佟氏也笑了,这孩子这些天老去李家玩儿,每次回来脸上都带着笑。 佟氏家里只有两张炕,平时年哥儿睡在西间小炕上,佟氏睡在东间大炕上。今儿何氏带着春杏和梨花,要睡小炕,显得有点挤。 何氏便跟李薇商量,“晚上和佟婶婶睡大炕好不好?”佟氏怕孩子认生,再委屈着孩子,忙说,“我和年哥儿睡小炕就好!” 李薇心说,人家收留一夜,也不能占了女主人的床,朝她娘咯咯笑着,往佟氏怀钻。 佟氏喜得把她抱在怀里看了又看,直说稀奇,才六个多月的娃儿,竟能听得懂这话儿。 佟永年看起来很高兴,嘴角弯起,清俊的眼在烛光下闪闪流水似的波光。佟氏去西间儿安置何氏与小春杏, 他挑开蚊帐子,找了一把蒲扇,学着大人打扇的模样,一下一下的扇着。 丝丝凉风掠过,李薇感激的咧了咧嘴,慢慢的闭上眼儿。 佟氏在西间儿安抚何氏,又陪着说话好一会儿才回来,看到这情景又笑了。 接过佟永年手的扇子,“年哥儿也睡吧,娘来扇!” 佟永年看了看似乎已经睡着的小奶娃儿,轻手轻脚的在她在旁边儿躺上,悄声问,“娘,李大娘会一直住我们家吗?” 佟氏一边用手擦去梨花额上泌出的细汗,摇了摇头,“李大娘有自己的家。” 佟永年眼中闪过失望,盯着蚊帐顶,好一会儿又说,“梨花嬷嬷不是好人,梨花大姑也不是好人……” 佟氏失笑,拍拍他,“快睡吧。你看梨花睡多香!” 李薇下午睡了好长时候,这会只是假糜。脑中仍是纷纷乱作一团,想得最多的就是,分了家她们住哪里?以今天这仗势,若是分家还住在一个院子里,只怕日后的日子更加难熬。 那娘两个说了几句话,便熄了灯,只留一盏豆大的油灯在窗前桌上,佟氏是怕她认生地儿,晚上再哭闹起来,来不及点灯。 李薇这才睁开眼睛,动了动她有些木麻的小腿儿。悲催的,居然忘记了这样的夏天,她这个小奶娃儿只穿了件小肚兜儿,刚才佟氏给她脱衣裳的时候,她反抗不得只能装死! 屋里静悄悄的,两侧是一大一小平稳绵长的呼吸。靠窗子的红木漆桌子上有一盏豆大的油灯,闪着昏黄的光。她在直直盯着帐顶,感叹有钱真好!最起码不用忍受蚊子的骚扰。 眼睛刚往侧面转,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反射着油灯的光亮,李薇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眨了下眼睛,那眸子还在,他的头巾子已去掉,乌黑轻软头发散了下来,散在润白单薄的肩头,与光祼的小胸膛呈黑与白极鲜明的对比。 佟永年支起胳膊,俯视过来,小声问,“你要嘘嘘吗?” 李薇白眼。不想!呃,不对,好象又有点想!呜呜呜呜~她娘伤心糊涂了,睡前忘了把她了…… 还好佟氏睡得轻,被轻微的动静惊醒,坐起身子,见佟永年眼睛大睁着,没有丁点儿睡意,轻笑,“年哥儿睡不着?” 佟永年点点头,好象是下午睡多了,也好象心里头有一面鼓“嘭嘭嘭”的敲着,声音不大不小,象是从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传过来的,一下一下扰得他睡不着。 指着李薇,“她想嘘嘘!” 佟氏对上梨花那睁得溜圆的眼睛,伏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抱起她,“你娘说的一点没错,梨花真是乖得很~来,佟婶婶把尿尿啊……” 李薇在这个时候只能尽量忘记自己的里子已经二十四岁了,反正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没人知道……就这么在自我麻痹中熬过在佟家难熬的一夜。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何氏抱着她离开时,佟永年那小屁孩眼中含着殷殷的光,向她挥手告别,她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抬脸望天。 不要以为她是个小奶娃儿,就可以偷偷捏她的小脸蛋儿,小鼻子,小手,小胳膊,小脚丫…… “娘,柱子家还有羊乳吗?”佟永年望着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头问佟氏。 佟氏愣了下,笑笑,“待会儿你去问问不就知道?”又问,“想给梨花送去?” 佟永年脸红了一下,眼睛闪了闪,象是找到合适的理由,急切的说,“梨花好瘦,四妹妹……”他突然住了口,眼睛略带不安紧张的望着佟氏。 佟氏知道他说的是府里头还不到一岁的四丫头。淡笑了一下,拍拍他的头,“你就去柱子家问问吧。”说着转身自己家院中走去。 佟永年没错过自己娘脸上的一抹他最熟悉的哀伤神色。怔怔的立着,好一会儿去向东邻的那户人家走去。 …… 非常感谢:jykuan4569、幻影殘楓、书友080518105012956同学滴pk票子,苏阿细同学滴打赏~~~~~~~~~ 今天只有一更啦,抱歉中??~~但是某宝没闲着哈,正在努力码字中… 还有,文文现在还有点瘦,追得很痛苦滴同学们,可以先养肥啦~~~~~~~~偶每天都会努力码字更新滴~~~~~~~~~~~ 第二十一章 火速分家 孩子爹李海歆这次是真的恼了火,动了真格的。头天晚上给老李头两口子透了要分家的信儿,第二天一大早便去了老李头的大哥和三弟家里,并连本家的几个爷爷都请到了。 老李头李王氏昨儿夜里跟老大好生了一场气,也没阻住他要分家的念头,坐在院子大槐树底下,闷头沉着脸儿,几个本家长辈到了场,也只是站起来不咸不淡的招呼了声。 海棠和李家老三的脸儿也黑得跟老李头一样,不时斜眼剜着招呼给人看坐的老大。李家老二与老二媳妇儿则是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比院门外围着看热闹的人还轻松。 本家四院来说合分家的人都到齐了,何氏抱着李薇,领着春杏进了院子。李王氏“嗷”的一声站起来,朝何氏冲过去,嘴里骂着,“你个丧门星,你个绝户头,你敢攒到俺儿跟俺分家……” “海歆他娘!”一个年长胡子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头,不悦沉着脸儿,叫住李王氏,“你也是当婆婆的人了,这是干啥咧?再说,海歆还在跟前儿呢,你总得给儿子留些脸面!” 其他几个被请过来主持分家的人也附和,劝李王氏。她不甘的回了身,气哼哼的一坐,嚷嚷着,“这家,我不同意分!” 昨天李家的事儿闹得全村皆知,李海歆去请他们时也说了想法,就是这家一定得分!儿子媳妇儿要分家,也占着点理儿,李王氏不同意分也说得过去。 还是那位年长的花白胡子老头,咳了一声,看看众人,对着老李头说,“海歆他爹,你咋说?” 老李头闷着头不吭声,李王氏瞪他一眼,又拉扯他衣角。 他抬起皱纹遍布的手,抹了把脸,“嗨”了一声才说,“五叔,这家现在不能分,老三没娶亲,海棠两个的事儿也没办。老大家房子、地一分,指望啥办这几宗事儿?” 李王氏在一旁接腔,声音又尖又利,“她还想房子,还想地?没门儿,要分家,我一文钱的东西都不给她!” 又狠呸一声,“我就扔到大街,给哪个叫花子,她也别想得我半个子儿!” 李海歆不等那个叫五叔的老头问话,沉着脸接过李王氏的话儿,“娘,房子我们不要,给老三留着娶亲用,家里的地,我和春桃娘商量过了,北地的孬地给我们,河沿上的荒地给我们,那头驴干活也不顶事儿,就分给我们……” 还不等他说话,李王氏又叫起来,“还想要地,还想要牲口,没门儿!” 来主持分家的人都看不过眼了,李家老大说的不过份,按说,他们成家亲十来年,干活挣的都给了家里头,要份大头也不过份。老大只提孬地荒地,也是真为家里头想着。再说那头驴怕是养了有十年了,再往深里说,那还是当年老大卖簸箕挣了钱买回的驴犊子…… “海歆娘,你这个也不给,那个也不给,那老大是不是你儿子?啊?!一家子过日子谁家没磕碰?可大事儿不能让人家戳脊梁骨!你说你们家要不是昨儿闹出的事儿,老大两口子能提分家?!”说话是李海歆的大伯,他是老李头正经的大哥,说这话自然是有份量。再者昨儿的事让人家看笑话,他语气也不善。 李王氏被堵个没词儿,脸憋得红杠杠的。 “行了!”那个被老李头称为五叔的老头儿,沉默好一会儿,开了口,“海歆大伯子说的对,海歆爹娘,至于为啥要分家,咱们今儿不说了。反正非分不可了,也省得你们日后再磨嘴生闲气。” 又叫何氏上前来,说,“老大媳妇儿,你进李家这十几年,知道你勤快,受了累也吃了苦。这话今儿我也不多说,街里街坊都看着呢,你的功劳谁也抹不去抢不走。今儿你就说说分家你们想要啥,趁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这里,给你们把这官司断个干净。” 何氏被这白胡子老头一番话触动,眼中涌出泪来,抹了好一会儿,才平了平心神,说,“孩子爹刚才说了,房子不要,地得给,锅碗瓢盆过日子用的也得给匀一套。牲口得给,要不想给俺们那头驴,就分一头猪给我们也行。地里头干活的锄头家伙式……还有我们七口人的口粮……” 何氏说得细,众人一边听一边点头,老大媳妇儿的要求真不过份,单是房子这么大方的让出来,就让很多人吃惊了。 李海歆大伯和三叔听何氏说完,都说何氏明理儿,虽然知道委屈她了,可老李头家里情况也不好,他们夫妻俩又能干,不出两三年儿就返挺过来了。 李薇算是听明白了,这群来主持分家的老家伙们,一面压一面捧,捧不动的就画大饼!好听话儿说了,让她娘心里的舒坦些,但是也没一个人站出来给她爹娘争取更多的利益。自始至终没一个人问,不要房子你们住哪儿?!或者让老头子两口补些钱儿出来! 众人又议论了一阵子,白胡子老头发了话,“就这样说吧,海歆爹?趁着我们都在,咱把分家的明细说说,你们该给孩子们收拾准备的,就收拾准备吧。” 李王氏突 然插话,“北地不能全给他们,家里统共才三十多亩地,她一下要去一半儿!” 李海歆大伯皱了眉头,看了看老李头,见他不吭声,心里头更烦闷,呛李王氏,“河沿上的荒地也叫地?十多亩孬地不想给,就把家里的地均分了,弟兄三个一人一份,你们老俩口各家轮着养,这成不成?” 十亩好田抵北地的三十亩孬田产量,就连那八亩中等田也能抵上北地的十几亩,还不知足! 李王氏被呛了个没脸儿,起身儿向堂屋走去。走到一半儿被白胡子老头叫住,“海歆娘,别走啊,这家分的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李王氏心有不甘,可也不想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拿捏何氏,鼻子孔里哼了声,算是应下了。 李薇窝在大姐春桃怀里,明显感到她的身形一松。自己也不由跟着松快起来。 家里即吵了架才分的,肯定各人心气都不顺。李海歆大伯就说,即是同意分了,也别墨迹,早分利索安顿好,赶紧干地里的活计。 这个时候李薇才知道自己的新家在哪里。 从李家老院子旁的小道穿过去,小道极窄,仅能容下一辆架子车通行。往河沿方向走个百余米,再向北走,掩映在竹林之中,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旧院子。 篱笆墙早已被肢解得七零八落,三间正房是砖墙,不错!可是屋顶已有几处塌陷,从里面就能看到瓦蓝瓦蓝的天空。 西边的土坯墙茅草屋,已没了屋顶,唯一让人舒心的是东面儿,有几棵不太高大,树冠极大的杏树,虽然现在上面一棵杏子也没有了。 再就是外围的大片竹林让人心生喜欢。虽然看起来有些荒凉,这屋子与最近的住户,也有三四百米的距离,且隔着竹林,几乎可以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形容。 李海歆大伯子跟着来看了之后,垂头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回家去了。 何氏看了眼孩子们,笑笑,对孩子爹说,“没事儿,现在天正热着,露天睡几晚也行。今儿收拾收拾,明天就找大武几个来,把房顶收拾收拾。”说着从架子车上取出让春桃收拾的包袱,掏出一串子钱来,“这是梨花姥娘这么些年给的,也有梨花幺舅给人写对子挣的……” 李薇看那串钱整整齐齐的,心里想着,不是五百钱儿,就应该是一吊钱儿。看到这串钱儿,她心里头更是松了一口气儿。 李海歆眼睛闪了闪,猛的把身子转过去,“嗯,你先收着。 我回再搬东西。”脚步匆匆的出了破院子,向老宅走去。 不多会儿,几个与何氏相厚的媳妇儿闻讯而来,七嘴八舌的劝着她,又忙帮着里里外外的收拾。人一多,这荒芜的小院子也热闹起来,透出几分生气。 分家吵吵了半晌午,还没收拾多大会儿,就该吃晌午饭了。李海歆从老院子里带了几个冷硬窝头来,和何氏商量在外头支个锅,给梨花做点细白面汤。 正说着,李薇又看到佟永年那小屁孩儿。脚步不似以往沉稳,急匆匆的顺着竹林间的小道往这边儿半走半跑,似是身后有人追着他。再看过去时,他身后有个身影出现,他便紧跑起来…… 李薇这次看清楚了,跟在他身后的是春峰那个死小子! 还没等她叫起来,三姐春柳已冲了过去,春峰那死小子扭头跑了。 “呀!年哥儿,头上是怎么了?”等他走近些,春桃看见他额上的一片红,惊叫起来,“春峰打的?!”绕到他身后看,干净的青衫后摆还有一大片泥点子。 “没,没事儿。”佟永年一手拎着小布包递给春桃,另一手扯着头巾子去盖额上的红肿,脸色红红的,因为热,也因为尴尬丢人。 春桃打开小布包,里面是一个细长瓶子,用软布塞着口儿,打了闻了闻,朝着何氏喊,“娘,佟婶子又让年哥儿送羊乳来了!” 何氏从屋里匆匆出来,扑着身上的灰,一眼瞧见佟永年头上身上的不对劲儿,赶忙拉着问,他只是不说,何氏心疼的说,“年哥儿,回去给你娘说,别再送东西来了啊。村子里可有几个坏小子,馋嘴的很,见啥抢啥!”又叫春兰去河边打些水,给他洗洗脸。 佟永年打量了好一会儿这院子,才朝坐在草屋墙荫下席子上的李薇走去,蹲在她身边问,“这就是你的新家吗?” 李薇点头,“咿咿呀呀……”是啊,是啊,虽然破,但是很大隐于林的架式,她还是很喜欢的,更主要的是离了那一大家子,心里头顺畅。 佟永年见她笑得欢,跟昨儿那副闷闷的样子大相径庭,嘴角不由也勾起来,觉得这院子也不是那么破了。 何氏和丈夫拿了主意,火速分了家,谁也没商量。李薇姥娘隔了两三天儿后,听去他们村子卖豆腐的人说起,火急火燎的带着李薇小姨和两个妗子来到李家村。 此时正屋的破屋顶刚刚修好,一家子老小,正里里外面的忙活! 李薇姥娘黑着脸儿 进了院子,李海歆和她打招呼,她也不理。照着何氏身上给了几巴掌,恨铁不成钢的数落,“我吃苦受累把你拉扯大,就是让你过这种日子的?啊?!你给她老李家当牛做马十来年,就这么干干净净的被撵出来啦?” 何氏受了她娘几巴掌,也没躲,等李薇姥娘气完了,才无奈笑了笑,“娘,都这会儿了,你说咋办?几个丫头不要爹了?”言下之意就是不受着,还能和离不成?! 李薇姥娘知道大女儿的脾气,忍到不能忍,那便是个一拍两散。一想到这个,又心疼又气,又给她几巴掌,气呼呼的数落,“就会戳你亲娘的心!” 两个妗子在一旁劝着,“大姐分了家也好。日子清苦,图个顺心呗。再说,咱们老何家又不是没人,还能叫大姐一家子饿着。” 李薇小姨朝何氏皱皱鼻子。盯着李海歆尴尬离去的背影,嘀咕,“要不是姐夫还上路些,春桃几个就不要爹了,有姥娘舅舅妗子小姨就行了……” 李薇姥娘刚消下去的气儿,又涌上来,举着巴掌冲着李薇小姨过去。李薇小姨抱着她娇笑一声跑开,“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给大姐说个行的!” 李薇姥娘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二百个钱儿,两个妗子也各拿出五十个钱儿,说让她拿去先应应急。 何氏眼圈红了,头脸扭到一旁不说话儿。两个妗子劝她,与其跟那些人生闲气,还不如留些力气多干些活儿,闷在心里头把自己气病了,也不值当。 …… 感谢:jng…同学的pk票子,迪迪加油喽同学滴打赏… 这章四千字。很不好意思滴说,今天还是一更。向追文追滴很辛苦的同学们说声抱歉…除了这个,啥话也不敢说,顶锅盖跑走啦~~~~~~~ 第二十二章 佟氏之殇 新家虽简陋,但是孩子爹李海歆没日没夜的忙活,不出十天,新的篱笆墙扎了起来,西间的茅草屋顶也重新盖好,中间用草泥隔了山墙,一边做了牲口棚和草料棚兼杂物间,另一边做了厨房。单等有了空再修个新鸡舍。 李海歆大娘娘前些天特意送来两条褥子,虽然里面的棉花已经有些发硬,但与她们一家子来说,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何氏这些天受了谁的帮助受了谁的恩惠,常在几个孩子面前念叨着,让她们记住,若是她与孩子爹还不上,日后这几人好替他们还个人情。 进入六月中,已是最热的三伏天,知了整日呱噪得让人心烦。李薇现在已能爬得飞快,小腿上有了劲儿,有人扶着也能站一会儿,她试着迈动小腿儿,想做个七个月行走的神童,可惜未能如愿。她只好用整日里飞速爬行,来发泄她内心的愤慨。 新家安定好,三姐春柳变成家里的小当家,大姐二姐每天天不亮都要跟着父母去地里拔草,还好,老天开眼,今天的雨水实在是顺足,解了他们家浇水这一大难题。 这天傍晚,北地里的草拔了一遍儿,几人早早下了晌,何氏特里从甘薯地里多掐了嫩叶子和嫩杆儿,一来是做菜吃,二来那二十只鸡也得喂食儿。 几人刚进家门,归放锄头,打水洗脸,汗湿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竹林小道上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子,还没到院门口,惊惶大喊,“李大娘,李大娘,佟婶子出事儿了!” 何氏惊得手中的木头水盆“砰”的掉到地上,溅湿她大半幅裙摆和鞋子,迎着来人跑过去,“柱子,你说啥?佟婶子出啥事儿了?”李海歆与春桃几个也是一惊,齐齐围了过来。 柱子一把拉住何氏的手,拽着向外走,脸上的汗小溪似的顺着脖子往下淌,“李大娘,快走,佟婶子快死了……” 何氏惊得魂儿都没了,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跟着跑起来,又叫孩子爹也快跟上,问柱子,“柱子,你佟婶子到底咋了?你给我说清楚……” 柱子一面前儿急跑着,气喘吁吁的答话,“俺也不知道咋回事,她家来了好多人,穿得象唱戏的一样,进去没一会儿,就开始吵,过一会儿就听见年哥儿叫嚷,俺爹跑过去一看,说佟婶子头上摔破了个洞,血流了一地……” 又催急何氏,“李大娘快走,佟婶子说要见你,俺爹让俺来找了,俺爹说她快死了……” 猝然噩耗,让李薇 的心里头突突突的急跳起来,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茫然窝在春桃怀里,只记得一路上有多好人急惶惶的往村西赶去,她想,肯定是去佟家看热闹的。 李薇不记得怎么进入佟家小院的,周遭乱哄哄看热闹的人群象是电影里的画面光影从身边掠过,她不怎么能听到声音,她觉得她是被她娘和几个姐姐脸上的仓惶神情吓坏了…… 柱子爹娘在堂屋门口守着,见何氏一家子过来,忙招手让她进去,“李嫂子!李大哥!快,快!佟妹子不行了!吊着口气儿单等着你们呢……” 何氏心里乱成一团麻,唇颤抖着,音不成调,“柱子娘,到底咋回事……” 柱子娘满脸急色,把她往东间推,“哎哟,我的娘,这会儿先别问了,赶紧去看看佟妹子有啥话要交待……” 李海歆夫妻俩一来,围着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嗡嗡声,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探头看,柱子爹娘守在堂门窗外赶人。 堂屋地上有一洇着大片血迹,一直婉娫到东间里儿,李薇顺着扫过一眼,只消一眼,便发现,此时的佟永年与那个自己稍稍有点熟悉的小屁孩儿有些不一样了。他安安静静的跪在炕沿上,一只手紧紧抓住佟氏的手,另一只手捂在她头上,那只手已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沾染成火烧云的颜色。头发有些散乱,一向干净整洁的青色衣衫上,沾染着大片大片血迹,象是从心底透出的血泪……他身子背对着门口,倔强的挺得直直的…… 李薇从这一眼,仿佛看到前世母亲离去那一刻的自己。她不忍再看下去,把脸转开。 何氏扶着门框,怔立在东间门口,双腿软得没一丁点儿知觉,呆呆望着炕上的佟氏,面色发乌,嘴唇青白,已是衰败之象。头下玉色枕巾已被洇成触目惊心红暗暗的一大片,身上的衣衫和炕上的褥子被暗红腥浓的血洇湿一大半儿…… 本以为柱子是孩子家家的,说话言过其实,这一看之下,才知道竟是真的。一颗霎时沉入谷底,象是被谁用手紧紧揪着一般,泪水汹涌而出,三两步奔到炕前,抓着她已经开始发凉的手呜咽,“佟家妹子,这是……”想起柱子娘的话,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可满心的话堵在心口,塞得她难受至极,明明前两天儿还好好的,又没病没灾的…… “嫂……嫂子,你……来了!”佟氏看见何氏,眼中闪过一抹神彩,头往上抬了抬,直勾勾盯着何氏,紧紧抓着她的手,乌青的嘴唇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一个字儿…… 何 氏被她握得生疼,知道她是想交待什么事儿,抹了把眼泪,柔声说,“佟家妹子,有什么话你慢慢说啊……”抹了把眼泪,又说,“……你放心,不管啥事儿,嫂子都应着……” 佟氏扯了一下嘴角,眼中聚起更多光彩,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何氏看得更是心惊。 她吃力的抬起另一只手,把佟永年儿的手交到何氏手上,“嫂子,我没……没时间了……求你把年哥儿,把年哥儿……养大成人……” 何氏流着泪,嘴角强址出一抹笑意,拍拍的她手,使劲儿点头,“你放心,你放心,我一定拿他当亲生的孩子养……”说着一把把默默流泪的佟永年揽在怀里。 佟氏露出一抹浅笑,眼睛转向佟永年,“年哥儿,不哭!好好跟着李大娘,啊。” 佟永年脸色苍白,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呆怔的眼睛闪动几下,轻点下头。 佟氏又笑着,轻柔的说了句,“乖。” 目光移向门口,看向孩子爹李海歆,他赶忙过来两步,走到炕边,“佟家妹子放心,孩子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佟氏浅笑着谢过,慢慢松开何氏的手,吃力的指着炕头的红漆衣柜,“衣,衣服……下面……”眼中的光彩已开始暗淡。 何氏流着泪去开了衣柜,在衣裳下面扒出一个红漆小木盒子,捧到佟氏跟前儿,递给她。佟氏用手往她怀里推,“嫂子,给,给你们添……添麻烦了……这个……代我养大……佟哥儿……” 何氏心知这是钱财之物,流着泪跟佟氏说,“妹子,你放心,就是没这些,我也一样把年哥儿当亲生儿子拉扯大……这孩子讨人喜欢,搁谁谁都心疼……” 佟氏笑了,手缓缓伸向佟永年满是泪水的脸,轻轻抚摸着,柔声道,“年哥儿,去,去,去给你爹……娘磕……嗑头!” 何氏惊了一下,与李海歆对视,这…… 佟永年听话的立马下炕,朝着何氏李海歆规规距距的嗑了头,哑着嗓子叫了声,“爹!娘!” 何氏惊望向佟氏,见她面带笑意,知道这是在他们来之前,她就和年哥儿说好的。 李海歆也忙扶起年哥儿,朝着佟氏道:“佟家妹子,我们庄户人家哪有福气做年哥儿的爹娘……”虽然这母子也说了来路,他和孩子娘私下也议过,许是编的话,不象实话。又猜这母子定有什么大来路。 佟氏眼中的光开始涣散,手伸向佟永年 ,他忙过去紧紧抓着。 佟氏紧紧盯着何氏,“嫂,嫂,嫂子,到了这会……我也不瞒你,替我照顾年哥儿,帮我管……管教……他,终生……终生不许……不许他回……回……回贺府!” 何氏一看佟氏不好,忙把佟永年揽在怀里,一手盖在他眼上,哽咽着说,“佟妹子你放心,你交待的没交待的,我都懂。我保管把年哥儿给你平平安安的带到大,给他娶妻生子,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过一辈子……” 佟氏嘴角固着一抹浅笑,手豁然松开…… 何氏的泪再次汹涌而去,默默流着。 佟永年在何氏怀里一动不动,突然他大力推开何氏,扑过去,大声哭喊,“娘,我答应你,不回去,不回去,我答应你了,不回去……” 尚还带着孩童稚嫩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出屋子,传到院中,让李薇眼睛一热,曾几何时,她也这样,一个人跪在身体已冷透的母亲身边大哭,除了悲伤,还有茫然。 而他应该是除了悲伤茫然还有愤怒,还有恨吧。 在院子里这一小会儿,已从围观的人嘴里得知了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从那不连贯的叙述当中,她猜到了故事的大概。 xxxx 而此时,李家村村子西面约有五六里的田间小路上,停着三辆乌木轿子车。车帘分别是青红黄三色绣花挂流苏夹棉轿帘,流苏上挂着的鎏金事物反射着秋日斜阳金黄色的光。 田间暮雾升起,半人高的秫秫苞谷杆儿青纱帐似的,把秋日的田里装点得格外安静。 三辆静得悄无人声的车辆更给这安静添了几分诡异。 小路拐角处闪来一个人影,车帘立声挑开,有女声随即响起,“姨娘,是小五子回来了。” 另两辆马车里也有动静的,车帘挑开,几个穿红戴绿的年轻丫头跳下马车,有两个等不及来人靠近,迎了过去,“小五子,那边怎么样了?” 被叫称作小五子的年轻小厮跑到满头大汗,喘着粗气,“两位姐姐,不,不好了,佟,佟姨娘……死……死了!”他在李家村探得这么个结果,已吓得两腿发软,那可是老爷最疼爱的主子,心里惶然,连急带吓的语不成句。 “什么?”停在中间儿的马车里传出女子的惊呼声,听声音似乎还十分年轻。“死了?!” “回孙姨娘,是,是死了!”小五子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紧跑两步,在离马车三步 之外,躬身回马车之中女子的话。 停在最前面的马车上走下一个中年嬷嬷,若不是腰间的束带,单看穿戴还以为她是正头的主子呢。急惶惶的走近中间的马车,“孙姨娘,这可怎么办?”言语之间流露出几丝埋怨之意。 车窗帘挑起,露出一个粉面红唇,插金点翠的年轻锦衣女子,杏眼圆睁着,细眉高挑,嘴角噙着一抹让人心悸的冷笑,“赵妈妈,什么怎么办?” 最后一辆马车上也有人下了车,是一位上了年岁的妈妈,衣着没有先前这位赵妈妈华丽,只是腰间的束带表示着与此人同级。 来到孙姨娘车窗前儿,行了礼,“孙姨娘,我们姨娘也让问问,该怎么办。” 孙姨娘把车窗放下,将二人隔绝在外面儿,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嗤笑冷意,“出了事儿一个个都来问我,动手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嗯?!” 赵妈妈急了,脸白了一下,往车窗前儿靠了一步,“孙姨娘,可是你叫老奴来的,当初只是说知道佟姨娘下落了,来看看她过的如何……” “哼,”车中的女子冷哼一声,打断赵妈妈的话,冷笑,“看她过得如何?赵妈妈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马车外的赵妈妈不敢答话,尴尬羞恼得脸色通红。 车中的女子顿了下,不紧不慢的说着,“这事儿咱们都有份儿。要不是赵妈妈骂佟氏,她也不会那么激动,许妈妈和小红一个推一个搡的……不过,这事儿要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瞒着老爷,太太不追究,佟氏没根没底儿,也没个娘家人,我们能有什么事儿……” 车外赵妈妈忙说,“太太那里老奴去说……” 许妈妈也忙道,“我们姨娘那里,孙姨娘也放心,不会有人透出去的。” 车中女子冷笑一声,“即这样,那还怕什么?回罢,回头叫人看见也不好……” 车外两人不敢再留,各自转身离开,即将离开之际,似乎听到车里的女子嘀咕一声,“……竟然死了,真晦气!” 两人心说,谁说不晦气!来这里一半儿是好奇,看看老爷没病重前宠爱有加的佟姨娘过的是个什么光景,二为是出出先前的那口恶气,谁知道竟错手把人推倒嗑死了…… 感谢:筱楠雨泪凌、可可甜心o同学的pk票子!瑪莎、bomi.同学滴打赏!志龙小子同学扔的催更票子,估计是吃不掉啦~~~~~ 还有,这章估计要 被人拍…偶只能说,偶是亲妈,亲妈,非常亲滴亲妈~~~~~~~~然后顶十八层防护罩跑走~~~~~~~~~~ 第二十三章 李家主丧 佟永年扑在佟氏身上哭得撕心裂肺,何氏强着把他拉下炕,满脸的泪水,“年哥儿安份些,娘得给你娘换寿衣啊,你也不能哭……乖孩子,想哭啊,做完这些再哭……” 柱子娘听到里面的哭声,赶快进来,手里拿着一套靛蓝色的寿衣,满脸急色,“李嫂子,这西半边我快借遍了,才借着你五婶娘的寿衣!” 何氏看了眼虽然听话止了哭声,却仍是泪流不止的佟永年,跟他商量,“年哥儿,你娘去的急,一时下也没找不到合适的,这个是咱乡下妇人穿的……” “我娘本就是个乡下妇人!”佟永年声音嘶哑着,竟听不出半点孩童气。 何氏又抱着连说了几句好孩子,叫春桃带她到西间儿先歇着些。他也不挣扎,木偶般的跟在春桃身后去了。 佟永年一出去,何氏靠在炕沿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心里头叹佟氏的命,又可怜年哥儿这乖巧懂事的孩子,满心的痛,不哭憋着难受…… 柱子娘也抹着泪,劝她,催她,“李嫂子,快别哭了,换衣裳吧!” 早有来帮忙的媳妇打了水,端进来,也跟着劝儿。何氏哭了一通,心中的抑郁散了些,止了眼泪,几人合力给佟氏净了身,换上借来的寿衣。 做完这些,何氏拉着柱子娘到一旁,悄悄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柱子娘眼睛红红的,叹口气,“详细的我也不知道。今儿下午大半晌的时候,佟家院子外忽然来了几辆马车,听看见的人说,里面的人个个都是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有几个年纪大的点,也有几个年轻的丫头。那些人到了佟家就往里头闯。在堂屋不知道说了什么,听见里面高声吵嚷了几句,可说得又快又急,一句也没听清楚……不多会儿,年哥儿喊叫起来,柱子他爹原本就不放心,怕是赶她母子出门的人又来找事儿,听到年哥儿叫就冲了进去,正巧里面的人急惶惶的上了马车,往院外冲……柱子他爹挂着屋里,没来得及拦着……” 说着她叹了口气,又恨恨的说,“……要是村子里但凡有个能帮衬她的人,也不会就这么让她们走了,非把那马车打烂,看看到底里哪里的人在作恶……” 何氏也叹,可不是,这个时候庄户人家大多都在地里干活计,就是在家的,也是老幼妇孺……想起佟氏临终提过的贺府,想来就是年哥儿的家了。 她一向不出门,也不知这个贺府究竟在哪,又是什么样的人家。又深深叹了口气,“还是先把眼下的事儿办了吧。” 柱子娘也说,“可不是,天热,放不得!” 李海歆在院中立站着,一院子看热闹的人,乱哄哄的交头接耳议论着,眉头皱得紧紧的。 柱子爹走过来,也皱着眉,“海歆大哥,你说这事儿该咋往下办?”佟氏在李家村没亲没故的,只有一个不能主事儿的六岁男娃儿。可这事儿也不能耽搁,大夏天的放不得,再者死者为大,总得有个人伸头张罗着。 要说与佟氏亲厚点的,一是李海歆家,另一家就是他家了。佟氏住过来这么大半年,先是买柴什么的都找柱子爹,后来家里院里有什么重活计,也请他来帮帮忙。两家也算是熟识一些。 李海歆简单把佟氏让年哥儿认到他家的事儿说了,柱子爹脸儿上一松,“那这事就得你和嫂子主办了。”又说,他和柱子娘也帮衬着,算是尽尽近邻的情份。 李海歆点头,就是没年哥儿的事儿,以孩子娘与佟家妹子的情份,这事儿也得他们主办。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请人帮着把村子里常给人主丧的殡仪请来,又劝说大家都散了吧,别让死人也不得安生。 围观的人一见他们两个这样都知道这两人算是主事儿,有与这两家交情相厚的都过来询问要不要帮忙之类。李海歆说佟家妹子孤儿寡母的,丧事儿自然需要街坊近邻的帮衬,到底这事儿该咋办,等殡仪来了,商量个仪程出来,再去请各位。 何氏听柱子娘说了原由,心里头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忍着泪去西间儿看了看年哥儿,见他脸木木的,眼睛空洞洞,心疼又怜惜,可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安慰,悄悄叮嘱春桃春兰几个多与他说说话儿,便出了房门。 这时殡仪也来了,正与李海歆柱子爹在院中商量着。李海歆见她出来,把他的心思打算跟何氏说了,自打佟氏一断气儿,何氏心里头就盘算着这事儿呢,这事儿非她和孩子爹伸头办不可。也没二话,点头同意。 丧事儿倒是好办,钱也不成问题。佟氏给的红漆小匣子,她背了人打开扫了一眼,别说是一场丧,就是养大年哥儿再给他娶妻生子都绰绰有余。 只是没亲没故的,也没个吊丧的人儿,看着冷清可怜。何氏想了半晌,跟李海歆商量,“就年哥儿一个哭灵也怪可怜的,咱即是认了亲,就不让孩子太委屈他亲娘了。以我说,梨花姥娘家得报丧,再者以往与咱家有礼的街坊四邻,不出五服的本家们都通知了。这礼咱日后慢慢还……”这也算是何氏能为她做的最后一 点事儿,也报她把儿子托付给自己的信任之情。 李海歆想想也是,年哥儿即认了他们,就得当是自己亲生的,这么一想,便理顺了,赶紧去张罗着。 何氏与李海歆商量完报丧的事儿,又去西屋看佟永年,顺便把葬礼安排说给他听,也好让他换换心思,别伤心魔障了。佟永年听她说了一堆,不怎么懂,听到梨花姥娘家里也要来人,好象明白了一些。眼泪又流了出来。 李薇不是很懂这里的规矩,倒是知道前世农村,只有认了干亲的本人与干娘家有来往,与其它兄弟姐妹不是很相干,与旁的亲戚更不相干了。就是到了婚娶这样的大事儿,一般也是没礼的。只不知道反过来会怎么样。 又想也许这里的风俗也不是那么死,是她娘灵活变通的,她娘这样做,一是想安年哥儿的心,二来怕也是她的真心。 佟氏按当地风俗,应于五日后下葬,可天气炎热,根本无法停放,就定为三日后。一般李家村遇到夏日丧事,都会将冬日循旧例的丧葬规矩:一子五日,多子七日,改为一子三日,多子五日。有人家不想死人也不得安生,多受苦,夏日多子改为三日的也有。 何氏和李海歆四脚不停的忙活着,到晚上时已把灵堂布置起来了,来不及去镇上买黄麻丧布,就在村子里寻了寻,有的人家防着家里老人去得猝然,早就着备着这些东西。 何氏与柱子娘,连带几个好心帮忙的妇人连夜开工做丧衣,扯丧布,李海歆也紧着四处张罗丧宴。 当天晚上,村子里正到了佟家小院,佟氏猝死满村里都传开了。又知是李海歆夫妇主丧,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有人过来商量报官的事儿。他忍不住便过来看看,这中间儿是不是有其它原由。 这事件,何氏与李海歆也议了两句,两人都觉得佟氏即有那样的话留下,还是不报官的好。含糊说了佟氏临终前怕年哥儿受族人欺负,不让报官等等搪塞过去。 李海歆抽空回老宅子一趟,把佟家的事儿说了,跟李王氏商量,张家村梨花她大姑家到底报不报丧。 李王氏早得了村里人传的闲话儿,正为这事儿气恨不已。她大姑家的男娃儿是亲外甥子,他们不要,偏去认个不知根底的外来户!这会还伸头替那佟氏大办丧事儿!不等李海歆说完,就赶他出走。又掬着一家子人谁都不准去,更不准他去张家村的大姑家报丧! 第二日,街坊四邻得了李海歆何氏夫妇的话儿,都按李家原先来往的旧 例随了礼,或几把草纸几挂鞭炮或祭拜供品。 梨花姥娘得了李家村捎来的信儿,吃了一惊,因梨花过百天儿那日,佟氏送礼,看行事作派倒是个十分周到的人,想必儿子也不会差。又想着女儿正缺个儿子,这可算是天意吧。有心气气老李头李王氏,就按照丧女的规矩让梨花两个舅舅妗子来全了礼数。 …… 今天俺娘包饺子让去吃,呃,所以更新晚啦,抱歉哈,各位…以后一定设为定时更新~~~~~ 第二十四章 不准入谱 虽有街坊四邻的帮衬,佟氏的丧事儿一来是紧,二来真正的本家搭手儿的也少,比起家里人口多的,还是要吃力得多。 李海歆夫妇一个张罗丧葬事宜与丧宴,另一个则张罗着女亲的哭祭,连带得时时看着年哥儿这孩子。生怕他年龄小,又突然死了亲娘——还是猝死,心里头郁结,闷出个什么好歹来。 春桃几个平时干农活虽能帮得上忙,可这样的丧事儿毕竟是第一经历,又深受各种鬼怪故事的影响,夜里不敢去佟家,何氏只好请大武媳妇儿晚上在家里照看些。 几头这么扯拉着,三天下来,把李海歆夫妇累得不轻。直到佟氏入了土,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儿。 送佟氏棺木入坟之后,回到佟家小院已是快正午,满院子人闹哄哄的,都是相互有礼的街坊来吃宴的。 何氏瞥眼瞧见许氏带着两个小子也在其中,心里头十分不快。 虽然年哥儿不是她亲生的,可即认到他们名下,她与孩子爹又是主事儿,不沾亲不带故的都来了。连带大娘娘和三娘娘家的人都来上了薄礼。 大娘娘家海芹海菊两个堂姐,因为李王氏的缘故,多少年没礼节往来,这回李海歆与她也没好意思往那边儿报丧。可能是两个堂姐得了大娘娘的话儿,两家离李家村都还有十来里远,也赶着来吊了孝,烧了纸儿。 只有正经儿的老李头家,半点意思没有。村子里头多少年的习俗也好,规矩也罢,平日里再不对付,象丧葬婚嫁娶这样的大事儿,亲血脉哪里有不到场的?他们不怕人家戳脊梁骨,自己还丢不起那个人呢!扯着木偶般的佟永年往堂屋走。 许氏本想跟何氏打个招呼,刚扬起手,见何氏背过身儿去了堂屋,讨了个没意思。 柱子娘正给几个街坊安排坐儿,瞥眼瞧见,嗤了声,“她也好意思来?!” 桌上有几个婆娘往许氏那边儿看了看,有人压低声音,“哎,柱子娘,这几天你们忙着,你可不知道,街上啊,都传李家嫂子得了佟媳妇儿不少钱儿……”说着眼睛往许氏那边儿挑了一下,意思是她呀,肯定是听到这话儿,才往跟前儿凑的! 柱子娘一愣,扫了过桌上的人,看个个脸上挂着探究的神色,象是这话儿传的满村儿都知道了。 眉头轻皱着,连连摆手,“哎呀,谁那么缺德,传这种话儿!”扯了几句闲话儿,转身去了厨房,说去看看菜。 柱子娘去厨房转了一圈儿,看 菜都上了桌了,满院子人都顾着吃,绕到还没来得及拆去的灵棚后面儿,进了堂屋。 看了看脸儿木木的佟永年,上面还挂着一道道泪痕,宽大的黄麻丧衣,衬得小脸儿没丁点血色,小嘴唇上也暴起了一层的干皮,裂着口子渗着丝丝血色。 想起他在坟头前的放声大哭,眼圈又泛了红。再想到这孩子比她家柱子还小两岁呢,那颗心就更是疼得厉害。 何氏把年哥儿抱在怀里无声安慰着。瞧见柱子娘刚进来就红了眼圈,也能知道她心里的感受。都是当娘的人,心都连着呐! 忙给她使了眼色,柱子娘背身过去,抹了眼泪,扯出笑来,拿闲话儿安慰年哥儿几句。她倒是想说将来大了,给他娘讨公道的话儿。可上一次,话刚说了一半儿,被何氏打断了,使眼色叫她别说。这会儿她也不敢再说了。 何氏看她神色,知道是有事儿。叫春桃给年哥儿倒些水,自己和她去了西间儿。 柱子娘三言两语的刚才那个妇人传的话儿说给何氏听。何氏先是一怔,又释然,村里人的毛病她哪里能不知道。听风就是雨的,见天儿没事儿聚在一起,替人家算家财!算得比人家自己人都清楚。 苦笑着叹了口气,和柱子娘说,“柱子他娘,这事儿啊,我也不瞒你。你和佟妹子做了这大半年的邻居,肯定也知道点儿。钱财是留下来那么点儿,除了办这丧事儿,剩下的仅够把年哥儿养大成人娶妻生子……” “……我们家的家境你也知道。仅靠那个,可不是要把年哥儿委屈死了……” 何氏不能当着柱子娘的面儿说佟氏没留下一分钱财,这她也不信的。可也不能说实话,万一她不小心透出去了,这街里街坊,有找到门上借个三五十个钱儿,应应急的,还真推不过去! 柱子娘见何氏没瞒她得了钱,心里就舒坦些。至于得了多少,她和柱子爹也不是光看着人家锅里的人,也不多问。 当下笑笑,说,“我也就是来给你透个信儿。我瞧着你们老二家的呀,就是听着这个才来的……” 等到院外宴散了。柱子爹娘大武大武媳妇儿几个帮着把租借的桌椅板凳碗盘筷子,一一分好,给各家送去,也就要家去。 李海歆也知道现在正是秋苗除草的时候,各家的地里都是一堆的活计,也不多留,道了谢让他们赶着去忙活。 佟家干净整洁的小院儿,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丧事,弄得满地狼籍。菜汤菜水 油污撒了满地,草纸灰鞭炮屑被风吹在篱笆墙根下,聚成一团一团儿的。堂屋门上窗上厨房门上贴着白纸黑字挽联,衬得更是凄凉。 何氏叹了口气儿又进西屋去看年哥儿,这孩子从佟氏去了后,不言不语的,倒是让睡就睡,让吃饭吃饭,乖得让人心惊。 还没进西屋,春桃抱着梨花出来,悄悄摆手,何氏退了出来。母女俩轻手轻脚的到了院外,春桃才低声说,“年哥儿象是睡了。”又拍着李薇,笑笑,“刚才梨花齐眉弄眼的冲着他乐,他好象嘴角还扯了下呢。” 何氏心头松了松,一把抱过李薇,亲她的小脸蛋儿,哄着,“梨花几天不见娘,想娘不?”这几天一是忙着没空管,二是怕小孩子眼净,看着不该看的东西,吓着她,就不让春桃带她来。今天半晌春桃突然抱着来了,说不来梨花要哭。 李薇看她娘眼窝子都深凹下去,一脸的疲惫,心里头很是感慨。又叹命运真是……真是算不到它会在哪里拐了弯儿,她娘盼男娃儿,老天竟用这种方式送了一个男娃儿给她。 朝着何氏咧嘴笑了笑。何氏见她笑得不欢实,心里头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梨花这孩子好象是懂这会儿不应该大笑似的。一刹的念头过去,又失笑,这孩子是比其它几个丫头精怪些,可她才多大?! 抱着逗弄一会儿,把她交给春桃,去找孩子爹商量下面的事儿。 佟氏的丧葬她和孩子爹商量的是不太过铺张,但也不能太简了。现在丧事过后,还留下些吃食。这大热的天儿也不能放,挑些好的给帮忙出力多的送过去,那些不成用的泔水啥的,也归拢归拢,让柱子娘端回去喂猪。 两人把剩下的吃食清点了下,分好了人家。柱子家、大武家另还有大娘娘等几人家里各给一大块方肉,两方豆腐和几个白面卷子,另叫李海歆又去小货栈里买了几包点心,各家放一包进去。 等收拾完这些,已是半下午的光景。佟永年仍睡得沉,春桃抱着李薇坐在堂屋西间儿窗户底下逗她,顺带听着西间的响动。 何氏夫妇俩儿直到这会儿才有空在一起说说佟氏临走时安排的事儿。虽有些事儿想不通,这会儿也没处去问。但何氏对收养年哥儿这事儿,心里头却是极高兴的。 “孩子爹,佟妹子让年哥儿认到咱门下,咱可不能亏了这孩子。”何氏往西间儿瞥了一眼,跟李海歆说。 李海歆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多年的夫妻,何氏自然是懂他的意思,笑了笑, “拿眼儿斜我干啥?我也不是怕你不疼这孩子。” 说着叹了口气儿,脸儿浮现一丝忧色,压低声音跟李海歆商量,“你说,这孩子咱要不要摆上两三桌儿,请本家四院的长辈们都到场,认认人?” 何氏说的这个,搁在大家族里就算是入族谱仪式了。 李海歆心里头这会儿也没拿定主意呢。要说收养的孩子入族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年哥儿与一般的孩子不同。究竟让不让入,或者说这孩子想不想入,这都是事儿。虽有佟氏的话儿,也不能担保着这孩子大了自己知道本家在哪里,起了想回去的心思。 一时下还真拿不定主意。就说,先放放吧,田地的草也得紧着拨一遍儿,这些天好好想想,等年哥儿好些了也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同意,忙过这几天儿,再办这事儿。 何氏也点头。 可这事儿没等到夫妻俩儿去开口说话,竟有人主动寻上门儿了。 佟氏丧后的第三日上午,夫妻俩下地回来,看见院中坐着主持分家的五爷爷和大伯父、三叔叔。 春桃领着几个小的坐坐得远远的,看样子他们倒象来了一阵子了。 李海歆与何氏对视一眼,赶紧着上前招呼。何氏也忙放了锄头,进厨房,笑着留着人吃饭。 “老大,地里活儿干得咋样了?”李海歆大伯随口问着。 李海歆应了声说正拨着草,见三叔眼睛一直往东面大杏树底下斜着。 杏树下,今儿早上,他和孩子娘特意把木塌子抬了出来,又让春桃春兰都不用下地,带着几丫头在家陪着年哥儿闹腾几天,让他也熟悉下新环境。 这会梨花被三丫头春柳放在年哥儿背上,正咯咯咯的笑着。 有些明白他们是为了啥事儿来了。心里想着,反正这事儿早晚得说道说道。挑日子不如撞日子。 赶忙往堂屋里让。李海歆五爷爷往厨房里瞄了眼,叫,“春桃娘,别忙活了,有几句话儿要跟你说说。” 何氏自看到这三个人,就知道他们来是有事儿,至于啥事儿倒也能猜着七八分。便擦了手,扬声叫春桃,“我跟你爹下晌时,瞧见北边小沟子里有好些小鱼苗,你们趁着饭没好,拿着竹筐子去捞回来喂鸡。” 春桃应了声。知道她娘是故意支开她们。叫春兰去拿筐子,春柳去拿瓦盆,自己拎了把铁锹,笑着看向佟永年,“年哥儿背着梨花好不好?” 李薇明白大姐的意思,想让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小奶娃儿缠着他,好让他不去想那么多事儿。 心里有些得意,瞧瞧,咱虽然不会说话,可是也是顶顶重要的人物。咯咯咯的笑着朝他挥手,做出一副热切想要他抱的模样。 他眼睛闪了闪,轻轻点头。春桃脸儿上笑开了花,忙把李薇从塌上抱起来,放在他后背上。又教他如何摆姿式背孩子。他初次背孩子的笨拙和不知所措,让姐妹几个笑翻了天。 李薇趴在小男娃儿单薄的后背上,小心肝儿“扑嗵扑嗵”直跳,直怕他一个走不稳把自己摔下来。 李海歆本家五爷爷在堂屋当门坐定,就说,家里地里都忙着,闲话儿也不多说了,今儿来就是问问他们这孩子是不是收定了。 李海歆与何氏对视一眼,眉头轻皱着,“五爷爷问这话啥意思。佟家妹子临终前托付的,我和孩子娘当面应着的,那还能有假?” 白胡子老头儿“嗨”了声,抹了把脸,“老大啊,你说这收养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跟你爹娘商量商量?”说话间,还斜眼打量何氏的神色。 李海歆三叔叔也说,“再怎么拌嘴,那也是一家人,他们还是你的老子亲娘……” 李海歆大伯咳了一声,说李海歆三叔,“老大两口子忙着没顾上跟爹娘说,现在去说下也不迟,还能说上这么重的话儿?” 李海歆三叔扭过去头,不再说话。 何氏心里头窝着火,把脸儿扭转过去,眯着眼看外面。白花花的日头下,是刚扎好的篱笆墙和还没有得及收拾的破破烂烂鸡舍。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 李海歆本家五爷爷站起身子,“你爹娘的意思,我们也算带到了。其它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李海歆大伯父和三叔也都跟着站起来要家去了。临走时李海歆三叔又说何氏,春桃娘,要强是好事儿,可也不光顾着自己要强,抹了爹娘的脸面。 几句话锥得何氏心口一阵阵的抽着疼。 正说着李海歆大娘娘李郑氏掂着小脚和两个女儿匆匆过来,进院就大声叫,“老头子,回家去!” 何氏站起身子到门口迎她。 李郑氏一把抓着何氏的手,看看她脸色,软声细语开解,“春桃娘,该咋办咋办,想咋办咋办,别人啊,说不着!” 又朝着李海歆大伯子嚷着,“还不回家去。海歆他娘 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又指着当院,说,“瞧瞧给老大分的这是啥家?还嫌自己儿子儿媳孙女过得不够惨?!” 海芹海菊一左一右也拍何氏的肩,叫李海歆大伯子回去。说,两个外孙子想姥爷呢。 李海歆大伯叹口气儿,起身走了。 本家五爷爷自李郑氏进来脸色就不好,这会忍不住说她两句,“海芹娘,你这是干啥咧?” 李郑氏笑也不笑,摆摆手,“五叔,没干啥。我就是不想让春桃娘,把我当年受的苦都受一个遍儿……” 又安慰何氏,“你大伯你还不知道,就是耳根子软的。听你娘那么一哭,他就来了。你们别听他的,该咋就咋啊……” 说完也不理剩下的两个,掂着小脚一阵风的追着李海歆大伯去了。 剩下李海歆本家爷爷和三叔两人尴尬的站了一会儿,也就去了。 何氏心里恼恨婆婆见不得自己一点好,见点好儿她就想来插一杠子。也不许李海歆去前院跟他们说道年哥儿的事儿。 用过午饭,略歇了歇,两人仍准备下地。尽管心里头气,可也不能因为这个不管地里活计。草再不拨就埋了庄稼了。 紧出门儿前,春桃从西间儿出来,悄悄跟何氏说,“娘,年哥儿今儿看着好些了。梨花冲他笑,他眼睛还一闪一闪呢。” 何氏心里头宽慰些,交待春桃找些稀罕的带着他玩玩。 春柳听见了就说要去叫大山来玩儿。何氏一想,觉得也好,男娃儿们总能玩到一块儿。 等爹娘走了后,姐妹几人合力把木长塌往西斜的树荫下抬了抬。春柳派小春杏去叫大山来玩。春兰一声不吭的推她下塌,又把她推出树荫。意思自然是要她自己去叫。 春柳嘟哝了一句,“二姐,你想干啥不会说话啊?”把脚狠跺几下,看没人理她,一扭身跑了。 春兰抿着嘴叫大姐去抬日头下大木盆里晒着的水,李薇瞧见,手脚并用,爬得飞快,急忙往佟永年怀里钻,小手指着竹林,哼叽咿呀咿呀的要去。佟永年不明所以,抱起她要往竹林里去。 被春桃喊住,“年哥儿,别过去。梨花这是怕洗澡,想躲着呢。” 春兰把李薇接过来,不顾她的挣扎反抗,三两下把她扒个精光,丢到大木盆里,虽然六月流火天,洗个澡真的很舒服,可是李薇还是想大哭一场。能不能尊重一下小奶娃儿的隐私权…… 佟永年看她扁着小嘴儿,黑葡萄似的大眼里流露着十分委屈的神色,不由蹲到大木盆儿,轻声说,“梨花乖,洗澡很舒服……”声音还透着些微暗哑,是他哭伤的嗓子还没有完全好转。 春桃脸上腾然浮上笑意,与春兰对视了下,弯下腰,笑着说,“哎呀,我们梨花最听年哥儿的话了。看年哥儿一说要洗澡澡,梨花就不哭了……” 李薇看着她大姐笑眯眯的脸儿,欲哭无泪。就算是这小男娃儿几天没开口说一句话,也不用这么出卖亲妹子吧? …… 昨天很抱歉,没有准时发文哈。今天5000字呢~~~~以后尽量会定时发哦。嘻嘻,每日上午10:00!! 感谢:惧高症的猫同学滴pk票子,书友080518105012956同学滴p票子和打赏~~~ 第二十五章 小佟保姆 原本佟氏刚在李家村安家时,村子里的人私下里就狠猜过这母子二人的身世。只不过,那会儿没有大事儿发生,不过是三五个妇人凑在一起说起闲话了,絮叨几句。这次佟氏家里竟然突来了几辆华丽马车,又把人给打死了。原先猜测的那股暗流一下子浮到明面儿上,更汹涌起来。 不几天儿,关于佟永年的身世就传出各种版本。更有人话里话外的套何氏的话儿。何氏自已还一头雾水,怎么去回话儿?当然,即使是知道,她也不会说的。佟氏临终前留下的话,她左右思量着,决在定年哥儿成年前,一是不在他面前提,二是即使知道了也得狠捂着。 猜测得凶猛,何氏与李海歆的沉默,更助长了他们的探究的兴趣……这闲话里儿就又加进去了何氏一家进来。 有猜何氏夫妇得了佟氏多少银子,也有人说亲眼看见佟永年给了何氏多少银子…… 也有人说,就不说那没看见的银子,光佟氏丧事儿后,李海歆两口子从佟氏住的院子里拉走两大车东西,红漆木箱子大大小小都有五六个,那个能值多少钱…… 何氏与李海歆两口子,只是闷着头不回应。 初秋时节,地里的活计略少了一些。 这天何氏正在家里晒大酱,大武媳妇儿拿着鞋底过来串门子。说了几句闲话儿,放了鞋底子给她帮忙。 “海歆嫂子,”大武媳妇儿往东边瞅了一眼,回过头,小心翼翼的说,“有句话儿我问了,你可别多心。” 何氏头也不抬,揉着簸箕里霉好的豆酱坯子,“那你就别问呗。”满大街传的话,她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到?大武媳妇儿除了问这个,还能问哪个? 大武媳妇儿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手里加紧揉着,“好,我不问了。” 大杏树底下,春柳给李薇三两下洗好澡,叫着:“年哥儿,快来帮我把梨花给捉出来……” 李薇小手乱舞,小脚乱踢,愤怒的瞪视着三姐,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人家又不玩具,凭什么任你们拿着逗他开心? 佟永年应了一声,弯腰去抓小腿乱踢的李薇,她愤怒的把水拍得水花四溅,溅了他一头一脸的水花子,他依旧轻抿着嘴唇,眼中没有初见时的羞涩局促,清棱棱的一片,也可以解读为清冷冷的一片。 自他娘去了之后,这快半个月了,没见过他笑一下。话也是问有一句答一句,不问就那么沉默着。最大的脸部表情,就是现在 这样的轻抿着嘴唇。 “梨花,你又不乖!”小四姐春杏手里掐一大把青麻叶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教训人的模样,“你再弄湿哥哥衣裳,叫娘打你屁屁!”小春杏见小妹转过头看她,很有气势的又加了一句,扭着小屁股往院中跑去。 李薇心中嗤了一声,经过分家和佟氏的丧事儿,她的小四姐春杏好象一下子长大了。学着家里人四处护着这个新鲜出炉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好哥哥,连带把三姐春柳的气势学了个十成十! 使劲儿拍打水面,朝着春杏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梨花,起来了!”佟永年趁她翻白眼的时机,架着她白嫩嫩肉呼呼的小胳膊将她从水盆里捞出来。他下手又快又准,李薇心头郁闷,心说小屁孩好象有抱孩子天赋,她娘不过教过他几回,现在抱得象模象样。 她一念未完,小身子已被春桃手中干爽的布包了起来。 春柳抱起她,笑嘻嘻的看向佟永年,“还是年哥儿下手准,这丫头每次都撩我一身水……”李薇哀叹,三姐,那水大半儿是你自己弄上去的好不好? 嘴里跟李薇说着,“走喽,给梨花穿衣裳喽,穿完衣裳让年哥儿给梳个小揪揪好不好?” 李薇心里翻白眼,不好!但是面儿上,还是顺从了吧。从本质上来说,她是个很容易同情别人的人。这小男娃儿也怪可怜。除了在姐姐们让他把自己从大水盆里捉出来的时候,她十分抵触和反抗,其它时候尽可能做到和善。 春柳抱着她去了堂屋东间儿,在她的一堆小衣裳中翻了翻,挑出一件纯粉色衣襟处绣着绣着缠枝花样的小褂子。上面的翠绿色盘扣做得很精致,象是从自己衣裳上拆下来又重新盘的。这是在收拾佟永年他娘的遗物时发现的,他说是她娘做给她的,当时还有一几针没做好,何氏抽空缝了缝。 春柳给她穿了小褂子小裤子,把她扔给已经等在门边儿的小佟保姆,笑嘻嘻的拍拍手,去帮何氏下大酱。 佟永年抱着头发还湿着的李薇去了西屋茅草房子的最边上一间小房子。给她擦头发,梳小揪揪。 李薇心里很怨念这个学名叫做小揪揪的朝天辫儿! 翻着白眼儿看他这间因时间仓促而临时加盖起来的小房子。仍是用草泥做墙,茅草铺顶,再在茅草上面糊一层厚厚的草泥。现在从里面儿看,墙角的泥土还微微透着潮意。 本来李海歆夫妇要搬到这里住,他 轻抿着嘴,一味的摇头。死活不同意,说大屋里热,这里凉快! 何氏知道他是懂事儿,又想着即成了一家人,太过客套反而让孩子觉得生疏不自在,就随着他了。私底下却跟李海歆商量着,秋后起两间东屋。到冬天里,临是河边,周边又荒凉,住茅草屋会冻坏孩子的。 大武媳妇儿帮着何氏下了大酱,准备家去。何氏送她到院门口,手在围裙上擦着,“大山娘,年哥儿的事,不是瞒着你。我和春桃爹知道的也不多。那孩子自佟妹子去了后,整日也不话说,这两天刚好些……再者,佟妹子也不想让这孩子再回去了……” 大武媳妇儿笑了,挥着鞋子底摆手,“海歆嫂子,我也就那么一问,满大街都传,不问心里痒痒。问了也就是当个闲话儿听听。再说,我又不是和你们家老二媳妇儿那样,爱传嘴儿!” 说到李家老二媳妇儿,大武媳妇儿四处瞄了眼,才低声说,“不是我背后说人闲话儿。我看呀,这满李家村的闲言闲语多半儿都是你们老二家散出来的,整天没事抄着手,东家游西家逛的……对了,还有昨儿你三娘娘还话里话外套我的话儿,问你得了佟妹子多少钱儿,听那话意思是想来借两个……” 话到这儿,停了下,看了看何氏脸色,又说,“海歆嫂子,别说一分钱没得,就是得了钱,咱也理气壮的,年哥儿长大不要钱?不过可你千万别往外透,你们家那婆婆啊……唉,不说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何氏也知道婆婆的脾性,外面传得那么恶,她不眼红才怪!当下笑笑说,“我知道了。你这个丫头能跟我说这些话,可见还是和我亲……”心里头却哼着,估摸着这些有的没的钱儿,也勾得她心里悔恨当初不该掬着老李家的人不去给佟氏的丧事儿帮忙,更悔不许他们认年哥儿不让他入族谱的事儿。 想到这个,心里头居然有一丝快意,反正年哥儿长大还有那么些年,就比比看谁能怄得过谁! 大武媳妇儿笑嘻嘻的说着,那是自然,在何家堡的时候见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儿转悠,这会儿还向着旁人? 送走大武媳妇儿,何氏回院中,见佟永年背着梨花出来,小衣裳穿得整整齐齐的,头上的朝天辫子,也梳得十分整齐,还系着红头绳。何氏夸他比春柳梳得好。 又问他,“年哥儿,晚饭想吃啥?” 佟永年嘴角抿了抿,说,“娘做啥就吃啥!” 何氏笑着说了声好。有心给他做点新鲜的,可这时节 也没旁的新鲜东西,仍做家常饭罢了,不过菜里多放点油。 又嗔怪瞪李薇一眼,“年哥儿,你别惯着梨花,这丫头近些日学懒了。往常还自己爬爬,现在天天要人抱着。” 李薇也郁闷,她都那么用心练习爬了,也努力锻炼她的小腿儿,还是不会走。所以她不练了,决定做个遵循自然规律的娃儿。 佟永年双臂往上惦了惦,“不沉,我背得动。” 何氏笑着嗯了一声,又笑骂李薇懒丫头!进厨房去收拾,又抱柴,打扫院子,清牲口棚子。 佟永年背着李薇去鸡舍那边儿。这些鸡是她娘养的,连带送给佟氏的八十来只,过了佟氏葬礼后,就都拉了回来,一共百十来只,现在都长成半大,白花花的把鸡舍挤得满满当当的。 天快黑的时候,李海歆带着春桃春兰从地里回来。这时节地里本没多少活儿,这爷三个今天是去割甘薯秧子。到这时候秧子长得快也不是好事儿,和甘薯争养份。割下的秧子用架子车推回来,嫩的可以剁剁拌上麸皮子喂鸡,老杆儿扔到驴食槽里让驴嚼嚼。 晚饭过后,何氏与李海歆坐在炕上说话儿。大武媳妇儿的话倒是点醒了何氏,她说,“佟妹子走的时候,留下的那些银子,咱们得合计合计怎么用。” 李海歆把李薇托着,让她在大手掌上学站立,笑着,“这还用问我,你说咋用就咋用。”又逗李薇,“咱家现在是你娘当家做主……” 李薇咯咯的笑着,坚持拥护女性当家做主! 何氏笑着打了孩了爹一下,“跟你说正事儿呢。当初这银子咱给年哥儿让他自己管着,他不要,说让家里买地……”说到这里何氏突然捂了嘴,眼中带泪,声音哽咽,“这孩子肯定听佟妹子提过要买地的话……” 李海歆拍她,“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年哥儿懂事儿,那是好事儿!” 何氏抹了眼泪,抬眼见小女儿细长的小食指刮着脸儿,“扑哧”一声笑了,叫孩子爹看,“你看这孩子,精怪得,还羞羞我呢。” 李海歆低头一看,女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里带笑,小食指一下一下刮着脸儿。也笑了。 何氏又说,“这银子啊,我想了想,佟妹子走时虽没有交待,可即托付给咱就是信得过咱。年哥儿这孩子不说他原先的出身,就是单看他这个人,也不象是庄稼地里刨食儿的,我寻思着,等明年春上,春杏大点了能看住梨花了,咱也安定住了,就送年 哥儿去学里,你看咋样?” 李海歆顿也没顿下,就说,“好啊,我看那孩子也象读书的料儿。” 何氏点头,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佟氏丧礼花了多少钱,让李海歆记个帐。这些钱是从佟氏留下的银子里面出的,若是将来她们过得好,这钱再给年哥儿添补上。若是添补不上,等他大些,也好说给他知道知道。 李薇从爹娘私下里唠叨的话里,也知道佟永年的家是贺府,佟氏留下的钱,整的加些零零碎碎有一百两之多。一百两对庄户人家是多大的一笔钱财啊,可见佟永年的出身真的很好。虽然可能是个不受重视的孩子,最起码家里头是真有钱! …… 那个,今天是双更。下一更在晚20:00。追文的亲亲们辛苦啦,嘻嘻~~~~~~~~? 第二十六章 温情中秋 立秋一过,秋风爽朗起来,院东大杏树上,有的叶子已随着天气的变化悄悄变黄落下。 日子又缓缓流淌过一个多月,转眼到了中秋节。 李家的五亩谷子刚收完,分家之后干活的人手少了,春桃和春兰两个大点的,每日天不亮就跟何氏夫妇去地里割谷子。春柳则带着三个小的,在家里照看牲口,喂鸡,连带做饭。做好饭后,家里若是没事儿,就让三个小的自己玩儿,她去地里捡谷穗子。 两大三小一连干了好几天活计,才算是把五亩谷子收完,那三亩秫秫还要过两天儿再收,李家趁着这个空档儿,可以歇息两天儿。 八月十四那天傍晚,何氏从大武家寻了些毛豆和嫩苞谷回来,跟李海歆商量中秋节往老院子里送节礼的事儿。李海歆不妨她竟还记着这茬儿,愣了一下。何氏笑笑,“我记着他们,你也别夸我。不过是礼节脸面上的事儿不想落人口实。他们对我再不好,可在那位置上坐着,该全的礼我还是会全的。” 自吵闹分家之后,何氏再没去过老院子,走哪里远远看见了,不是李王氏躲她,就是她随便拐到哪家躲过去。再加上佟氏的事儿,李王氏愈发看何氏不顺眼儿,当着外人的面儿也暗刮刺过好几回,村子里有的是爱传话儿,等看热闹的妇人,何氏想不知道都难。 李海歆也笑,“还是我媳妇儿明事达理。” 何氏嗔他一眼,笑了。说,“咱们春上养的鸡挑只大点的送过去,再买两包点心,家里炕的月饼盔子也送上两个,打五六斤豆腐,你看咋样?” 何氏备的礼在李家村来说,是不薄不厚,她自有思量,太薄了让李王氏抓着把柄,拿出去说嘴,太厚了,婆婆不更眼红猜侧着佟氏留下的钱儿。 “要不,鸡送两只,豆腐就不送了。”李海歆想了想,跟何氏商量,“反正鸡是自己家养的,豆腐还得再还花钱去买。” 何氏笑了,知道丈夫的小心思,也不说破,点头应下,又说,“明儿咱们也给孩子们杀两只鸡。”李海歆应下,说今儿晚上就把鸡逮好。 八月十五早上,孩子爹李海歆杀好四只鸡,让何氏挑,何氏笑着故意指了两只最大的,说要留自己家吃。李海歆也没说什么,将两只稍小点的鸡挂起来,拿了几个钱儿去小货栈置办点心。 何氏回厨房拌月饼馅,是红糖加了炒熟碾碎的芝麻,闻起来香甜诱人。大姐春桃帮着擀皮,二姐春兰在烧火。 农家里过中 秋节很少吃买的月饼点心,都是用白面做皮,芝麻红糖作馅,擀成饼状,用小酒杯或者青麻果实在上面印出花纹儿,放在锅里烙熟。 白面的焦香味儿从厨房传来,飘满整个院子。小春杏站在厨房口,吸着鼻子大声问佟永年,“哥哥,你吃过月饼盔子吗?” 春兰回头眼一瞪,斥了一句,“还问?!” 小春杏脑袋垂着,脸上满是委屈还有不安。因春杏老喜欢问诸如此类的问题,何氏怕年哥儿再想起前事儿伤心,私底下跟她狠唠叨两回,她当时记得好好的,可是转头就忘。 佟永年眼睛闪了闪,轻声说,“没有。” 何氏从厨房探出头呵斥春杏,又安抚他,“年哥儿,别听春杏瞎说。她就是个咧咧嘴儿!” 小春杏脸色一黯,嘴一咧,转身向院外跑。佟永年背着李薇追了出去,边跑边喊,“小杏,回来!” 春柳从草料棚子里出来,紧追过去,扬声喊,“年哥儿,回来,别管她!” “三姐!”佟永年回头,嘴角抿着,眼中有一丝不觉察的愧疚。 春柳笑了笑,跑过去拉他回家,“你等着吧,那个馋丫头,闻着香味儿就回来了。” 李薇心说,三姐你抱抱我呗,刚才这小屁孩一跑把我颠得不轻,你这一拉,他走得快,受累的还是你妹子呀。 果然,没多大会儿,春杏跟在买点心回来的孩子爹后面,颠颠儿的回来了。小嘴里鼓囊囊的,显然是她爹刚买的果子,提前填了她的嘴。 春柳三个正在院中木塌子上剥着嫩苞谷、摘毛豆,见她进来,朝佟永年丢过去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儿,他嘴角咧了咧,露出一抹笑意。 李薇抓着苞谷皮咯咯咯的笑起来,心里叹着,笑笑多好呀,他这一个多月不见丁点笑意,把她娘的头发都快愁白了。 春杏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蹭蹭蹭跑过来,脱鞋子上了塌,手往佟永年面前一伸,“哥哥,这个给你吃!”里面是一个蜜角子,粘粘的糖霜沾得她手心里到处都是。 春柳把她的小手打开,挑眉瞪她,“不会去现拿好的给年哥儿吃?你抓得脏死了。”春杏撇撇嘴,手一扬把那蜜角子捂进自己嘴里,翻身下塌,趿着鞋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叫道,“娘,哥哥要吃蜜角子。” 何氏在厨房里笑应着,“让你爹去拿。” 春杏蹬蹬的跑到堂屋去找李海歆,不多会用小竹筐 子端来了点心,里面有蜜角子团子还有几块柿子饼。春柳拍拍手不客气的一样抓了两个,给佟永年,“年哥儿,吃吧。” 又朝春杏说,“去给大姐二姐还有娘吃。”顺手又塞了一只蜜角子到李薇手里,“梨花也吃!” 好吧,虽然三姐不喜欢抱她,不耐烦做诸如喂她吃饭等活儿,可是对她也很好。李薇丢下手里的苞谷皮,伸出小手抓了,用她刚长的两颗小牙啃着香甜的蜜角子,只是偶尔控制不住,口水就会流下来。她现在可没功夫郁闷,虽然之前也吃过,可都是被嚼碎了喂的,和自己肯起来,口感还是差太多。 佟永年谢过三姐,也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尽职的做着小保姆的工作,不时给李薇擦流下的口水。李薇很满意的暼过她三两下吃完东西,又继续剥苞谷皮的三姐,心说,小娃儿和小娃儿的差距也不小呢。 今儿过节,何氏自分家以来心里头舒坦,也是因年哥儿在自己家过的第一个节,有心整得隆重一些。除了杀了两只鸡,还把前两日刨的甘薯煮了,留下一半儿给孩子们当零嘴儿,另一半儿加了红糖和白面抓成泥,准备炸甘薯丸子,甘薯饼。 因甘薯饼,想到了炸糖糕子,又让春桃去大武家菜园子寻两把韭菜,回来炸鸡蛋韭菜菜角。 孩子爹李海歆拎着备好的节礼,准备去前院,一进厨房愣住了,诧异的问,“孩子娘,你这是干啥?” 何氏盯着案板上三个大瓦盆儿,一个是搅好准备炸甘薯饼的甘薯泥,一个是烫过准备炸糖糕子的秫秫杂面,另一个盆里是现活好的准备炸菜角子用的。一时也愣住了。 春兰一边烧火,捂嘴笑着。 何氏恍然醒悟般笑着,“嗨,一心只想着年哥儿自来咱们家也没吃过什么好的,趁着过节也有空就多做点……” 李海歆看着满案板的东西,笑笑,“你这一做,够咱们一大家吃四五天喽。”转身出了厨房,拎着节礼去前院老宅。 何氏冲着李海歆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吃四五天就吃四五天,现在我做主,我高兴!”扭回脸儿自己又笑起来,跟春兰说,“我也是魔障了。” 于是整整一上午,李家的茅草厨房里,都是烟熏火燎的,油烟香气和着小锅里炖的鸡汤肉香传得老远……直到午饭时间,大锅里还煮着盐水毛豆,嫩苞谷……那个才是原先打算好的中秋吃食。 春兰脸上带笑,舀了水让何氏洗脸儿,问,“娘,累了吧?”又朝饭桌 那边瞄了一眼,春桃几个吃吃笑起来。 何氏洗了脸,回头见一桌子人都笑着,打了下春兰,“你这丫头蔫儿坏!” 春柳忍不住大笑起来,小春杏也跟着笑,李薇更是要凑趣儿。剩下的人虽笑得含蓄些,也都笑出了声…… 何氏故意把脸儿一板,坐下,“一群没良心的,给你做好吃的,还招你们笑话!” 春柳朝佟永年眨眨眼睛,提起筷子来,在正中间盛鸡的瓦盆中扒拉了一下,挑出一只鸡大腿放一边儿,又接着扒拉,挑出另一只来。 佟永年抿着嘴,提起筷子夹起春柳挑出的鸡腿放到何氏面前的碗里,嘴角咧了咧,说,“娘,吃肉!” 春柳夹起另一只,起身放到孩子爹李海歆碗里,也说,“爹,吃肉!” 两人的话刚落音,何氏的眼圈骤然红了,猛的把头撇到一边儿去。李海歆放在桌子上的粗糙大掌握了握,声音微颤着,“好,好!都吃,都吃!” 李薇看见大姐二姐的眼圈也红了,心说,小春柳还挺会煽情的啊。心里头也暖暖的,咯咯咯笑起来。 只是李薇并没错过佟永年叫过娘之后,眼中闪着的转瞬即逝的黯淡。 “好了,都吃,都快吃吧。”何氏背着身儿抬手抹了一下,转回头笑着掩饰,又瞪春柳,“你个鬼丫头!” 在盛鸡的盆里找了找,挑出一只鸡腿来,放到佟永年碗里,“年哥儿挑的娘吃,娘挑的,年哥儿也吃。”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曾经是李家最受宠爱的梨花李薇同学,此时被她娘华丽丽的忽视了。 剩下最后一只鸡腿,当然是要给她的小四姐春杏了。李薇撇嘴,低头啃着手里的蜜角子。郁闷啊,一大桌子好吃的,能看不能吃。 …… 感谢:幻影殘楓同学滴打赏~~~ 第二十七章 许氏上门 李家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吃过了中秋午饭,何氏看了看新煮出的咸毛豆嫩包谷,还有孩子爹买回的点心都没怎么动,白面月饼盔子一大家也只吃一个。 心里盘算着,晚上这些凑凑,再添个什么菜,正好吃拜月宴。 饭桌刚收起不久,许氏拎着一掐子青菜,扯着春林来了,站在篱笆墙外面大声喊,“大嫂,在家不?”,空气中的饭香味儿还没完全散去,她抽了抽鼻子,低声咕哝,“说没得钱儿,谁信呐!” 何氏从堂屋出来,几个孩子跟着收秋都累坏了,今儿让她们想玩的玩儿,想睡个午觉就去午觉。她也想着,趁着有空多歇歇,正准备上炕躺一会儿呢。 听见许氏叫门,强忍着不耐应了声,“春峰娘啊,啥事!”一边儿慢慢的走过去,隔着篱笆墙问。 许氏把手中的东西往上提了提,笑着,“秋天快没菜了,我挑了些嫩的,给大嫂送来。”又低头对春林说,“你不是想和春杏姐姐一块玩儿?” 何氏自打许氏一来就知道她有事儿,想了想,伸手开了篱笆栅栏,对春林说,“春杏吃了饭刚去睡了。等睡醒了叫她去找你玩儿啊。” 又说,“大娘晌午煮的甘薯你吃不吃?” 春林咬着手指,说,“吃!” 何氏引许氏到东面大杏树底下坐着,进了厨房,不多会儿端小竹子筐出来,里面有一把煮毛豆两根煮甘薯和两根嫩苞谷。 “大嫂,秋里收粮,你家人手紧吧?”许氏笑意盈盈的,问得有些殷勤。 “还行。春桃春兰大了,也能干些活儿。我们那地里地力不行,苗稀,穗子不壮,收起来也不累人。再说何家堡的两个舅舅老早就打过招呼,说忙完他们地里的活儿,来帮着收甘薯……”何氏不想跟她多说,脸色淡淡的,把老二家的有可能想说的话给堵死了。 许氏脸上僵了一下,笑着,“哎呀,哪能让梨花舅舅来帮着收啊,自己家里有的是人。再说了,干完自己家活儿再来帮着收,天就冷了,别误了种麦子……” 看着何氏没接话的意思,讪笑着站起身子,“大嫂要是人手不够啊,我和老二都是一身的力气,到时候尽管开口啊……” 何氏点头,敷衍笑着,“行,春峰娘,到时候真忙不过来,就去叫你。” 许氏听她应承,脸儿一展,咯咯咯笑起来,往外走的身子又不动了,站着压低声音跟何氏说,“大嫂,你听说了没有,咱娘 给老三相亲事呢。其中有个闺女,就是你们何家堡的。” 何氏倒还真没听说,这些日子见天儿家里地里的忙活,除了大武媳妇儿偶尔来坐坐。旁的人见得也少,再者有满村传着佟氏的事儿,她也不想四处去走动,省得有些不知轻重的人刨根追底的问,拉又拉不下脸,答又不想答。 再说已分了家,李家老三娶谁不娶谁,都跟她没关系,也不上心,只是随口问了句,“是哪家的?” 许氏笑着说,“是开着油坊的姓胡那一家。” 何氏一听就知道是哪家了。何家堡姓胡的杂姓就那么几家,又是开着油坊的,更不难猜了。说了句,“原来是他家啊。”就再没下文了。 许氏原想唠点什么套套近乎,见何氏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讪讪的扯着春林准备家去,“大嫂,要吃菜说声啊,你那菜园子我见天儿浇水呢。” 撇眼看见佟永年背着梨花,小大人一般从茅草屋北间儿出来,丢开春林的手,笑咯咯咯上前,“哎哟,看这小少爷背着梨花象模象样的……” “春峰娘!”她一句话未完,被何氏沉着脸儿打断,“咱老李家啥时候成大户人家了?” “啥?!”许氏一时没反应过来,住了脚步愣住。 何氏让佟永年带着梨花去旁边玩儿,看着他走远些,才回头跟许氏说,“咱老李家几辈子土里刨食儿吃,只有庄稼汉子,哪有什么少爷!” 许氏这下明白了,脸上显出不悦来。鼻子不易觉察的哼了哼,心说不过是个半路过继来的孩子,你还真当是自己亲生的? 可她现在要讨好何氏,也不敢多说,扯出一抹讪笑,拉着春林回家去了。 晚上何氏设了香案,摆上供品,拜了月神娘娘,一家大小又坐在院中,边吃着晚饭,边赏着明月,更是其乐融融。 明月高悬,月光皓洁如水。院子外竹林潇潇,把这秋夜衬得如此静寂,安宁。 春杏缠着李海歆讲故事,李海歆只好讲了个嫦娥奔月的故事,显然春杏对这个听过很多遍的故事不太感兴趣,又缠着何氏讲个新鲜的。 何氏想了想,说很小的时候她奶奶倒讲过一个故事:讲的是古时候有个女娃儿长得很丑,从小就虔诚拜月,月神娘娘见她拜得虔诚,就让她越长越好看,到十五六的时候,已成了远近闻名的漂亮女娃儿,很多人慕名去求亲,最后嫁了个青俊的后生,生活得和和美美的。 李薇在心里为她娘的讲故事水平汗颜,但是小春杏好象对这个故事十分满意,缠着何氏不停的问,后来呢,后来呢? 何氏笑笑,“哪有后来。这就完了。” 小春杏有些郁闷,鼓着小嘴儿生闷气。 春柳瞅着佟永年,说,“年哥儿也讲一个。” 李薇转过小脑袋看着安静坐着的小男娃儿,自来到李家,他里里外外也帮着干了不少活儿,脸却一点没晒黑,月亮照在他脸上,小脸润莹莹渡着一层朦胧的光,头顶是一方月色头巾子,黑眸如浸在水汽中的宝石一样,光华流动。 春桃自然知道春柳的意思,也跟着凑趣儿,“对,年哥儿也讲一个。” 就连一向不爱说话的二姐春兰也起哄,让他讲一个给大家乐呵乐呵。 一向爱热闹的小春杏就更不用提了。响亮的叫嚷着,讲一个,讲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得老远。 佟永年迎着众人殷切的目光,有些尴尬为难,看向还不会说话的李薇同学,“梨花也要听吗?” 要,当然要!李薇使劲儿点头,心里揣测着这小男娃儿究竟会讲出什么有趣儿的故事来。 她小头点得如捣蒜一般,惹得一家子人哈哈大笑起来。 佟永年抓了抓后脑勺,有些局促,“我,我不会讲故事。”看到小春杏鼻眼嗤了下,又说,“我会背诗,关于月亮的诗。” 好吧,虽然李家除了孩子爹认得几个字儿,其他的都是大文盲一个,但是这也不妨碍她们善意鼓励他的好心,春柳拍手叫起来,“好,好,年哥儿就背诗!” 李海歆也笑了,说,“爹小时候没机会读书,也要听听年哥儿背的诗。” 李薇更是把手小手拍得啪啪作响,快背啊,快背啊,本姑娘还不知道这是哪个朝代呢,总算是有人能给她一点点信息了。 佟永年站起笑,咳了两下,显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儿背诗,他有些不好意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白,低头思故乡。”他带着清脆的童音刻意拉得长长,脑袋小幅度摇晃着,头巾子跟着在月下翩飞,象蝴蝶在风中飞舞。 他摇头晃脑的模样,让李家人同时想起邻村私塾里那个教书的老先生,透着一股子少年老成,格外搞笑,又十分讨人喜欢,一家子人笑翻了天。 李薇笑得更是格外响亮,李白大人的千古名句,她虽然不记得几首古诗,可此 刻她很确定,这是唐之后啊,唐之后! 何氏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年哥儿背这诗怪好,我也能听懂似的。” 李海歆点头说是。 春柳叫着说她没听懂,让年哥儿给解说解说。 佟永年被她们笑得局促,脸上浮上两片红晕,抿着嘴回坐到凳上不吭声。 春桃看了看天色,笑说,“爹,娘,散了吧。明儿还要下地割秫秫呢。” 月快到中天,时候也不早了,何氏点头,说赶明儿再听年哥儿背诗。 佟永年似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猛的站起来,说了声,爹娘,我去睡了。逃似的冲进他的小房间。 春柳几个在他身后捂嘴儿笑着。 何氏笑瞪了一眼,让她们把桌子赶快收拾了,也早些睡。 第二日天还不大亮,何氏就起了身,一出堂屋门儿,看到东屋草房子门口站着小身影,先是吓了一跳,又试探着问,“是年哥儿?!” 佟永年应了一声,走过来。何氏看他衣裳穿整整齐齐的,就是头发有些乱。眼中还有睡意没消去,心疼的说,“起这么早干什么?怎么不多睡会儿?” 佟永年指了指堂屋。何氏明白了,又是心疼又是暖心,忙拉他的手进屋,“走的时候会叫你起的。起早了白等着,来,进屋再躺下睡会儿。” 因春桃春兰要跟何氏下地干活儿,春柳要做家务,梨花早上起得晚,没个人在旁边看着,何氏还是不放心。又看年哥儿带梨花带得象模象样的,昨儿刚跟他提过,大人早起下地前,让他到堂屋来陪着梨花。 这孩子就这么早起床了。何氏的心里头又一阵酸,又一阵的高兴。 …… 那个,今天还是只有一更,对不住啦~~~~~~~~~~~ 第二十八章 梨花开口 这天对李家人来说,是个值得高兴庆贺的日子,放弃了做超自然规律的伪奶娃儿李薇同学,在一个秋风凛冽的早晨,小佟保姆又进来给她穿衣的时候,她下意识反抗,居然吐出一个不甚清晰的“不”字变形音,“噗!” 佟永年拎着她的小衣裳立在炕沿边愣住了,李薇也愣了,再接再励,接着再试,仍旧是“噗!”“扑!” 春桃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年哥儿呆呆立在炕沿,梨花鼓着小嘴,口水四飞,不停的,“噗!”“扑!”“布!” 春桃眼睛闪了几闪,猛的冲出堂屋,大喊,“娘,梨花会说话了!” 李海歆在院中套着驴车,准备去拉地里拉甘薯,惊奇抬头,“咋可能,她才多大?!” 何氏从厨房擦着手出来,一脸惊喜笑意,“真的?” 春桃拉着何氏往堂屋走,笑着说,“小妹嘴里噗扑布的,我猜着她是想说‘不’字,不让年哥儿帮着穿衣!” 屋里李薇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可以清晰的吐出一个“不”字,她乐得嘎嘎笑起来。呼,当了九个多月的哑巴,可以开口表达自己意愿的感觉简直太好了。 她拧着小眉头,伸手去抓那小衣裳,又瞪眼,又摇头,一连吐出几个清晰的“不”字。 何氏进来,看这样子,笑得不行。走过去佯打她,把脸儿沉了沉,“臭丫头,哥哥给你穿衣裳,你还不不不的?” 又捏她的小脸蛋儿,逗她,“快叫娘!” 李薇默了下,心说这个“不”字她在心中喊了千万遍,好容易才吐出口,娘可是一句也没叫过咧,为难的看着何氏。 何氏看她这副眉头皱着的为难小模样,乐得眼泪都出来了,又逗她,“快叫!” 李薇迎着她殷殷期盼的目光,鼓了几鼓气,在心中默念几遍,试着叫了一声,“粮……”虽然还不甚清晰,可何氏已笑开花儿,抱着她亲了又亲。 春桃春兰几个围过来,逗她叫姐姐,李薇心中翻白眼,小眉头皱着,表示不会。 春杏趴在炕上,脸几乎贴在她脸上,不断的逗她,让她叫姐姐。 何氏利索的给她穿好衣服,抱着亲了亲,“梨花叫累了,改明儿再叫,好不好?”她点头表示同意,心想还是她娘善解人意。 早饭后,爹娘带着三个姐姐依旧去地里干农活儿,今日是要去割甘薯秧子,这活儿春柳也能干得动,便跟着也去了 。 小春杏干完三姐春柳给安排的喂鸡活计,又跑来磨她,“梨花,叫四姐!”她手里还拿着根煮甘薯在她面前儿一晃一晃,引诱她。 李薇翻了个白眼,她连一个字的发音都不太清楚,还想让她叫两个字。闷头去抠自己的小花鞋。 “梨花,叫四姐!”小春杏被她的样子搞得很受伤,小脸儿鳖得通红,大声命令。弯着腰,脸几乎贴在李薇脸上。 李薇再埋头,心说,人家才九个多月好不好。小嘴撇了撇,她很委屈。 “小杏,”佟永年连忙把小春杏拉开一些,“梨花会哭的。” 小春杏直起身子,看了看李薇,又看了看佟永年,小脚一顿,跑了,“梨花笨死了,我不和她玩了。” 李薇冲着她的小背影皱了皱鼻子,心说,你什么时候和我玩过? 李薇因今天突然能开口说,又起了做超级神童的心思,也不爬了,也不懒了,小春杏一跑,她挣着下地,开始练习行走。 佟永年小心的扶着她,这次试验的结果没让李薇失望,也许是最近吃得好了,也许是时间到了,毕竟她已九个多月了。小腿儿有了劲儿,不但能站好大一会儿,扶着佟永年的手,还能不停歇的走个几步。她心里头很高兴,心想着马上就可以享受健步如飞的感觉,那滋味儿真美妙啊。 笑得响亮,练得欢实。快九月的天气里,她的小后背上竟然出了一层的汗。 佟永年也注意到了。她白细如梨花初绽的小脸上透着粉嫩的红晕,额头上是细密密一层薄汗,忙抱起她,“梨花歇歇再走啊。”他跟着小奶娃儿跑了这么大半晌也有些累了。 李薇也知过犹不及,不过,大半上午还是收获的,现在她比刚开始走得稳多了,也能多走几步。 佟永年抱着她软呼呼热呼呼的小身子,向屋里走,边说着,“去给梨花擦擦汗。” 从中秋节过后,这小男娃儿也有了些变化,虽然面儿上不怎么显,但是私下里,象这样对着她的话却是多了起来。李薇心里头替他高兴着,逝者虽不能轻易忘去,但是一直记着对这样年龄的孩子来说,可能会影响到他的一生。 快到晌午了,三姐春柳还没回来,李薇饿了,她练了大半个上午,体力消耗严重,真的很饿。乖乖的让佟永年擦了汗,把小手伸向厨房方向。 “梨花饿了吗?”佟永年眼睛闪了闪,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还有蜜角子,你 吃吗?” 吃,当然吃!李薇心里头大喊着,想起蜜角子又香又甜的口感,勾得她口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实在是太饿了。 小男孩诱哄她,“那你叫哥哥!” 咦,还有这样的!李薇睁着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不带这样的,我很饿,没力气,叫不出来! 佟永年看着小奶娃儿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嘴唇轻抿着,把头撇过去,声音已软了七分,哄着,“梨花叫哥哥,有蜜角子吃……” 李薇扁小嘴儿,摆出开嚎的架式,小手伸向厨房,我听不懂,我听不懂……想与小奶娃儿讲道理,哼哼!不让吃她就哭! 佟永年诱哄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争过内里是二十四岁,外表只有九个多月,凭着小奶娃儿的外型优势,一副不给吃的,就要撒泼耍赖的李薇同学,妥协的拿了一个蜜角子给她啃。 李薇抱着来之不易的蜜角子,眼中泪汪汪的,真的好饿,蜜角子的香甜诱人再加上肚子疯狂叫嚣的馋虫,用她才长出的小嫩牙,愈加发狠的啃着…… 正晌午时候,三姐春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篱笆墙外,李薇象是见到了几辈子没见的亲人的般,向她疯狂挥舞小手儿。 春柳手里拎着一串用草绳子串起来的母蝈蝈,冲着佟永年扬声喊,“年哥儿,来,给你看样好东西。”她鞋子沾满泥巴,满头的星星草籽儿,裤腿湿了大半截子,不知道去哪里疯去了。 小春杏从竹林间小道儿上飞快跑过来,边跑边大声喊,“三姐,我饿了!”及至快跑到跟前儿,小眼放光,更大声欢喜叫着,“三姐捉了母蝈蝈?!” 又叫:“我要吃烧母蝈蝈!” 春柳回身瞪她一眼,“鸡都喂好了?又乱跑!”又提了提手中的一长串虫子,笑着,“这个是大山去豆子地里抓的。烧了给年哥儿吃的!” 好吧,虽然每个农村长大的小孩子几乎都知道母蝈蝈肚子里的卵籽是多么的香,为了逮一只往往满地里跑,可是,李薇真的不确定这个叫作佟永年的小娃儿能够吃得消她们好三姐的好意。 “年哥儿,别怕,这个虫子看着凶,其实可好吃了。”春柳也看出佟永年的不安和局促,笑嘻嘻的拎着一串母蝈蝈进了屋,准备烧火做饭。 李薇心说,三姐咧,妹子我饿死了,先给弄碗蛋羹吃吃吧,那烧虫子的事儿往后放放行不?! 还好小佟保姆很 有职业操守,提醒春柳梨花饿了,先给她做碗蛋羹吃吃。 春柳撇了她一眼,嘟哝,“馋丫头!” 李薇:“……”只是为了吃饱肚子而已,这也能叫馋么? 后来那串母蝈蝈佟年永究竟吃了没吃,她也不太清楚,因为上午好累,吃饱了又好困,再次醒来时,已是大半下午了。只是佟永年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看三姐春柳的眼神,都有些躲闪。 一家子在院子里忙活卸甘薯,连她的贴身小保姆也不在身边儿。听着院中有说有笑,一声声高呼低语,李薇心痒痒,躲在炕上,伸展着小身子,练习发音。 老大家的一共分得十七八亩地,有一半儿种的都是的甘薯,甘薯虽叵耐,但收起来也费劲儿。且重得很,春桃几个只能帮着捡捡甘薯,指望她们装车往家里拉,肯定是不行的。 反观李家老院里,劳力多地不多,但是收成却很可观,不用侍弄这十七八亩的孬地,早早收完了秋,腾了茬儿,粪也拉到地里,单等着浇透了水,就可开犁了播冬麦子。 许氏今年格外满意,地少了干的活少了,家里收成没减多少,吃饭的嘴也少了。 想着原先儿给大嫂打过的招呼,与李家老二在屋里头商量,“大哥家的甘薯才出了一小半儿,咱去搭把手?” 李家老二斜了她一眼,依在炕头不动,许氏又催,他才不耐烦的说,“都分了家了,管那么多干啥?再说,让爹娘知道了,又给脸色瞧。” 许氏使劲儿拉他,嘴里恨铁不成钢的嘟哝,“你见天儿不动一点脑子。大嫂这会儿和刚分家时一样么?”李家老二被她拉到炕沿边儿,不得已坐起身子,“有啥不一样?” 许氏侧耳听了听,院中静悄悄的,才压低声音说,“大嫂自收养那个男娃儿,家里头用钱大方的很……中秋过节,她在家里又是鸡又是炸糖糕又是炸菜角子的,大哥还去小货栈买了几大包点心……你想想咱过节吃的啥?她要不是得了钱,那她这钱哪来的?分家的时候咱娘只给了口粮,一文钱也没给呢……”外面堂屋响了,她停了嘴。以眼神示意李家老二。 “春峰娘,”李王氏在院中喊,“咋还不去喂牛?”又叫李家老二,“老二,这两天地里头闲了,你明儿和老三去张家村给你大姐家搭把手,帮着把庄稼收收。” 许氏脸儿黑了下来。鼻眼嗤了嗤,出了东屋。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脸上带出笑来,“娘,当初大嫂说那鸡娃子喂成了,说抱给 咱几只呢,咋不见她抱来呀……” 李王氏黑了脸儿,阴阳怪气的刮刺许氏,“我没那会献殷勤的本事,自然从她那里讨不到一粒的好东西。”别当她去老大家的事儿她不知道,没影的钱儿也能招得她屎克郎见大粪一样欢实。 李海歆家的甘薯收到一半儿的时候,何家堡李薇两个舅舅妗妗赶着牛车过来帮忙,还装了大半车的白菜,说是知道她们今年没菜园子,送来让过冬吃的,还带了李薇姥娘给佟永年做的青色小夹袄子。 上次佟氏丧事,只顾忙着大事儿,两个舅舅妗妗也没给佟永年带什么见面礼儿,这次来,两个妗子一人做了两套鞋袜带过来。何氏感激自己娘和两个弟妹想得周全,叫佟永年过来拜见两个舅舅妗子,正式认亲。 佟永年规规距距的行了礼,又礼貌道谢。 李薇大妗子感叹一番,笑着说,“你们还记得大姐去大青山求的签儿不?叫我说呀,那道士的签儿怪灵的,就是你那婆婆短见,砍价儿砍得人家恼了,故意给解歪了。” 李薇二妗子也笑了起来,“可不是,命中有时终会有,命中无时莫强求。这签好,大姐这不是命中有么?” 何氏一想,也真是这个么理儿,要不然年哥儿怎么就这么巧的认到自已家了呢。喜得一连声说,等地里活计忙完了,再去一趟大青山,或是能见到那个道士啊,多谢谢人家。 小春杏忍不住,献宝似的把梨花会说话的事儿说了,说完小脸儿又一黯,“梨花光叫大姐二姐,都不喊我。” 惹得两个妗子哈哈大笑,又逗李薇让她喊舅舅妗妗。李薇小脸皱巴着摇头,表示不会。 练了这么几天儿,好容易才能清晰的说那么几个字。 她这精怪小模样儿又惹得两个妗子舅舅哈哈大笑。 略说了这些闲话,便催着去地里干活儿。庄稼地里活计正忙,又是自己家的亲兄弟,何氏也不多推让,仍交待春柳看家,套着牛车驴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河沿荒地。 …… 度娘的小资料: 关于婴儿多久会说话: 4-8个月左右,会发maba的音。个别的孩子可以清晰地叫妈妈。 8-12个月,一般会叫妈妈了。能听懂大人的基本说话:譬如说什么指什么。 …… 某宝没有娃娃儿,做为参考哈。咱们的小梨花也九个多月了 ,说话不算太早。毕竟她是伪小孩嘛,嘻嘻… …… 感谢:书友080518105012956同学滴打赏,*懒*同学滴pk票子。 今天两更,晚上20:00还有一更。某宝会加快情节进度滴:) 第二十九章 秋收琐事 李薇两个舅舅妗妗早来晚走,连着帮干了三天,才算是把荒地上的甘薯刨完了。荒地是头一年种,草多地力薄,甘薯长得又细又小,不刨吧,觉得那是个粮食,刨吧,比大甘薯刨起来费劲还不说,收回来还不成用。 李薇大舅舅临家去时就说,河沿上的地,冬麦子干脆不种算了,净搭功夫和麦种子。何氏与李海歆心中不舍,但也知道荒地收成不保险。就说先看那十来亩孬地能摆治过来不能,要是真忙起来顾不上,那荒地每年只种一茬儿秋粮也行。 他们临走时,何氏捉了两只公鸡两只母鸡让李薇大妗子带回去,公鸡杀了给孩子们吃,母鸡留着下蛋。 李薇大妗子推让不过,就带着回去了。又说等家里的麦子种下了,再过来给他们帮忙。 有李薇两个舅舅帮忙,李海歆又给大武银生几个打了招呼,说种麦子的时候都过来帮两天忙。何氏倒是备了谢钱,这些人均说不要,街里街坊的哪兴这个。何氏便又杀了六只公鸡,给来帮忙的三家,一家送去两只。 春桃和春兰去送鸡回来,脸色都有些不好,何氏问是怎么了,两人也不说。何氏便猜着是街上遇上老院里的人了。心里也恼,自己的地自己请人帮忙,送自己家的鸡,还得受他们的刮刺。 夜里在屋里与李海歆说了,李海歆安慰她,说都相处了十来年了,还不知道她们啥脾气?又逗何氏,“咱得把小日子过得更红火,让他们更眼气!” 何氏嗔怪丈夫一眼,扑哧笑了,也不再计较他避重就轻。 李薇心说她爹别看平时不声不响的,对付这种事儿还是挺有水平的。 如此过了五六日,在众人的帮衬下,李家的麦子勉强在寒露前种下了。这麦子一种下,何氏两口子这才算松了口气儿。 接下来几天,李海歆去地里把种麦子时被牛踏歪的地垄子补补,何氏带着春桃几个把堆在院中间,都发好了汗的甘薯挑一挑。把大的好的挑出来,放一堆儿,好放,也好卖。小毛毛根细的挑出来扔到一旁,喂牲口。另有些不大不小和被爪勾子刨断挂烂的,也放作一堆儿,等闲下了,可以用瓜擦子擦成薄片晒干制成甘薯干,一来好存放,二来放到苞谷糁里煮粥吃,也怪香。 李薇现在已能自己扶着东西走了,便不要佟永年这个小保姆扶着,自己扶着木塌子转着圈儿的练腿劲儿。小佟保姆仍尽职尽责的在一旁看护她。 等孩子爹忙完了地里的活计,又在东边竹林子里 挑了一块地方,砍了竹子,挖了个极大的地窖,一家子连着忙了两天才算是把挑好又发好了汗的甘薯下了窖。 忙完这些事儿已到了十月出头,因家里也没种棉花。算是彻底闲了下来。春桃和春兰又开始绣花样子,春柳不爱针线活儿,每日就帮着何氏做家务。比起在老院的日子来,这样的日子温馨而安宁。 孩子爹李海歆忙活了地里的活计,记着原先说要造东屋的事儿,跟何氏商量了,说即造东屋就造三间吧。又说要不造青砖墙的,盖一回房子不容易,盖结实些能往好几十年呢。 何氏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儿,可又不太想动佟氏留下的钱儿。再说,这中间儿三娘娘问话里跟外透过想借些钱给老五说亲事儿,顺带又把三叔帮着公爹过来传话儿,不让他们收养年哥儿的事,絮叨了很絮叨,“春桃娘,你还不知道你三叔的性子,就是炮仗,一点就着!被你爹叫到那院,听了你娘几句唠叨,就火上头……” 又说,“你也别生气。就是年哥儿入谱也得等大年初一,这中间儿啊,我去给你说道说道……” 虽当时何氏拿话搪塞过去了,可这钱愈发不能使得显眼儿了。 再有老二家的更是往这里跑了五六趟,虽然是打着帮忙的名义,可是光见她动嘴儿,不见行动,每次都是东问西问的,要么就是看见年哥儿就贴过去,笑得那个亲热劲儿,不知道人的看见还以为她见了财神老爷呢。 两人左合计右合计,最终定下盖三间土坯屋子,屋顶盖瓦。若是旁人问起,就说从何家堡娘家借了些钱盖的。 合计好这事儿,李海歆就去找人帮忙打坯子,大武银生几个每年秋后至过年这段时间都要去镇上打些零工,没时间,他就找了几个略上些年岁,干活实在,人又老实的人过来帮忙干活儿。 提前讲明了刚分家手头紧,工钱一天十八个大钱儿,不能管饭,而且有一半儿得到明年麦收再付。 李家老二听说了,也过来凑数,一听是这个价儿,晃晃悠悠的又回去了,说有人在镇上找了活儿,让他去干。李海歆也不拦他,李家老三倒是过来帮了几天忙,李王氏气得直跳脚,不许他再过来。 十月十五下元节,何氏一大早起床,包了素菜馅杂面包子,放在篱笆门外“斋天”。 拜完天地老爷,何氏去大武家,听大武媳妇儿说,二武从镇上捎来一个腌酸菜的方子,腌好了比自家的老方子腌的好吃,趁着这会儿没事,闲了下来 ,就去看看。 刚绕到入村的大路上,碰上柱子一家子,赶着牛车正要去大青山,何氏猛然想起之前说过要去大青山老道士里那表谢意的话。忙叫柱子爹等等,腌菜方子也不要了,她紧着回家拿了钱儿,带上年哥儿、李薇、春兰、春柳和春杏。因上次带了春桃去,这次就带这两几个去见见世面。 李薇很乐呵,总算走出李家村,能去更远的地方瞧了瞧啦。 柱子比佟永年大两岁,原先做邻居的时候,总觉得他是外来的,且家里收拾得整洁,衣裳穿得也好,有些怯怯的,不敢亲近。自佟氏的事儿之后,心里上觉得跟他近了些,又因他认到李大娘家里,和他一样是农家娃儿了,更近一层。 掏出他爹刚给做的弹弓递到佟永年面前儿,憨厚的脸儿带着笑,“年哥儿,你玩这个吗?” 柱子娘正和何氏说着闲话,听了这话回头一瞧,伸手拍柱子的头,瞪着眼儿数落,“年哥儿能跟你一样?见天儿上蹿下跳,撵鸡打鸟的。” 何氏笑了笑,拍拍柱了的头,跟柱子娘说,“男娃儿小时候有几个不淘的?”又跟佟永年说,“年哥儿,这个是打鸟的,你想要啊,咱到大青山的集市上也给你买一个。” 柱子嘿嘿笑着,把手里的弹弓塞到佟永年手里,“李大娘,这个给年哥儿玩,我爹给做了两个呢。那个在家里放着!” 柱子爹赶着牛车,头也不回的笑一声,“你小子这回倒大方。” 佟永年接过弹弓拿在手中左看右看,眉尖轻蹙着。柱子一个翻身从牛车跳了下去,从地上捡了几个硬土坷拉,追着牛车紧跑几步,“蹭”的一下又跳了上去。 对他爹娘的呵斥也不理睬,把佟永年手中的弹弓拿在手里,教他,“你看,把小石头放在这里,拉紧,朝着树上的鸟儿打过去,‘啪’就打下来了……” 柱子娘跟何氏笑着,“男娃儿就淘得很。你瞧瞧他这样,再看看你们家这几个丫头,光看看心里就舒坦……”本正兴致勃勃的听着柱子说话的小春杏,听到这话,忙转过头坐下,一副乖巧模样。 柱子娘瞧见,又狠夸一通。回头瞪了眼眉飞色舞,唾沫四溅的柱子,眉尖染上一抹忧色,朝柱子爹说着,“他爹,我看,来年就送柱子去学里吧,他见天玩着也不是个事儿。” 柱子爹应了一声。 何氏听了心中一动,看了看正说得热呼的柱子,和听得认真的佟永年,问柱子娘,“过了年儿 真打算送柱子去学里?”若是柱子真去学里,两个孩子也可以做做伴儿,柱子野些,要是学里有坏小子欺负年哥儿,也可以帮衬着。 柱子娘笑笑,“就他这野样儿不送去学个道理认个字儿,将来大了,我和他爹还能管得住他?” 何氏看她是说真的,便把要送年哥儿去学里的想法也说了。 柱子娘当然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儿,“你瞧你们年哥儿多斯文,俩人要是一块去学里,也让我们柱子收收野性子。” 何氏自然也坦荡说了自己的担心,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定年后就送这两人去邻村的私塾里上学去。 李薇窝在她娘怀里,羡慕得直叭哒嘴儿,心说什么时候她才能认认字儿,也好把从现代带回来的知识往书本上推啊。 郁闷了一会儿,她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两边的田地上。 到了大青山,何氏在山道上转了一圈儿,没有再见到那位解签的道士,很是遗憾。柱子娘说,遂了心愿,去菩萨跟前儿烧香谢谢老天的美意,也是行的。 何氏笑笑,也只有这样了。叫春兰扯好春杏,又让年哥儿和柱子跟紧些,别走散了。 大青山脚下的集市和李薇前世见过的民俗集市并无太大不同。卖字画儿的,卖糖人的,卖糕点和各种果子的,还有各种哄小孩子的玩艺儿,象波浪鼓,用竹子编的各式各样的小笼子等等。 所以相比较咬着手指,看看这个瞄瞄那个,恨不得能生出千只眼睛的小春杏,她可是要淡定得多。 何氏与柱子娘进山烧香,孩子们就和柱子爹在外面等着。等她们烧完了香,回到山脚下又重新逛了集市,各买了几包点心,柱子爹则是趁机挑了两把农具。 何氏记挂着年哥儿年节上学的事儿,想要给他买套文房四宝带回去,佟永年说原先的那套还能用,不让买。 何氏一想,过年时自家在镇上读书的小弟就要回家了,他懂这个,到时让他帮着张罗。便也就没买。 …… 感谢:书友080518105012956和米糕两位同学滴打赏?~~~~~ 二更准时到,谢谢各位支持啦 第三十章 起了新屋 李家的三间土坯瓦房终于在第一场雪到来之前,盖了起来。墙体用白灰涂了白,从外面看起来,倒是与青砖墙面没两样儿,上面盖着的是崭新的黛瓦,在萧萧竹林之中,与李家破旧的正屋对之下很是抢眼儿。 李海歆为了这房子一连两个月没歇着,累得眼窝子凹进去老深,满脸沧桑之色,看上去象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不过他精神却好的很,立在堂屋窗户下,眯着眼儿看着新盖好的房子,眼中带笑,满脸惬意。 何氏抱了一大捆柴进院,看丈夫还是她临走时的姿式,笑着,“看魔障了?” 李海歆搓着粗糙开裂的手掌,嘿嘿笑着,自己亲手盖起的房子越看越顺眼儿。 春桃和春兰从堂屋跑出来,双双去接何氏手中的柴。何氏松了手,叮嘱她们,“南间儿和北间儿的炕,火别让灭了。紧着烧几天,把屋里头的湿气去去。”抬头看了看阴暗暗的天色,“看这天儿象是要下雪了,烧好了炕,好让年哥儿搬新屋子。” 刚过了一周岁,小嘴利索起来的李薇正坐在烧得暖暖的炕上看着三姐春柳用类似纺纱机的工具纺麻绳。佟永年趴在他爹使人新制的没上漆的小炕桌上描大字儿。 在堂屋听见,气愤的喊了声,“我!”自打她说话利索点之后,她娘就没那么稀罕她了,见天年哥儿年哥儿挂在嘴边儿。吃个肉也是年哥儿,做个新棉被也是年哥儿,做双新鞋还是年哥儿…… 何氏愣了下,捂嘴笑了起来,站在院里子逗她,“你啥你?!你个臭丫头,样样都要争好的。” 佟永年放了手中的笔,回头看她,把冷凉的手狠搓了搓,待搓得热了些,才去拍李薇的头,嘴角轻抿着,“梨花跟哥哥一块儿住新炕好不好?” 李薇翻了个白眼,心说因为家里房子少,不得已跟你凑在一个炕头,本姑娘忍了快两个月了,现在有了新房子,新炕头,谁还要跟你一起睡!拨开他的手,干脆利索的吐出两个字:“不要!” 春柳闻言抬头,倾了身子朝李薇后背上佯拍了两下,“你还挑人,你当谁稀罕你!反正我不要跟你一起睡。” 李薇避不及,被她拍打个正着。虽然不是很疼,可是她还是把小眉头一皱,翻了小白眼儿,“春柳!坏!” 春柳把搓到一半儿的麻绳一扔,朝她扑过来。李薇手脚并用,快速的躲到佟永年身后。 佟永年张开双臂,拦着春柳,“三姐,别打!” 李薇从 他背后伸出小脑袋,朝着佯装生气的三姐做鬼脸儿,咯咯咯笑着。 春柳扑过来又要打她小屁屁,佟永年一个转身儿把李薇抱在怀里,嘴角抿着,眼中带笑,还是那句话,“三姐,别打!” 春柳瞪他一眼,气呼呼的跳下炕,“你就护着她吧!看将来不长成个小疯丫头。” 李薇从佟永年怀里探出头来,朝着三姐的后背扮了个鬼脸儿。做完这个动作,她也郁闷起来,心说,现在好象愈来愈喜欢装小孩儿了,心理年龄直线下降。 何氏在院中听着堂屋里几个孩子笑笑闹,脸上笑意也更浓。问李海歆,“咱屋子也起了,啥时候请那个几帮忙的过来吃顿饭?” 李海歆看了看天儿,说,“就明儿呗。屋头潮气也去的差不多了。请人来吃过饭,咱也好让几个孩子早些搬进去。” 李海歆造这房子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儿,就连原先不信何氏得了佟氏许多钱的人都信了十分。 自从房子开始盖,闲人就没断过,今儿这个来,明儿那个来,有的佯装搭两下手,就揪着何氏开始问,从何氏那里问不出什么的,就偷偷拉着几个孩子套话儿。也有人专往佟永年跟前儿转悠,套他的话儿。 何氏早跟孩子们交待过,谁来问都说这钱是从姥娘家借来的。可村子里的人越是问不出就越是好奇要打听。 何氏愈是不说,他们传得愈邪乎,到后来就连李王氏也坐不住了。试探过大儿子几回,大儿子都说是从梨花姥娘家借来的钱儿。本来也没打算盖房子,家里孩子大了,堂屋不够住,这才与孩子娘商量着,扎紧裤腰带子不吃不喝也得先把房子盖起来。 李王氏不信,垂头抹泪儿叹气,给老大絮叨老三的亲事如何如何,媒婆提了几家亲事儿,人家都嫌咱穷,给黄了。有几个不嫌穷的,还狮子大张口要礼钱。 李海歆只是听着不说话,跟着叹气,说要不让孩子娘再去梨花姥娘家借借? 李王氏就沉了脸,说儿子分了家就不顾爹娘死活!李海歆也跟着黑了脸。 就这么着母子俩闹翻了脸儿,原先李海歆还三天两头往老院去一趟儿,问问家里的事儿。这次一是因为造房子忙顾不上,又因着钱的事儿,他连着一个月没往前院去了。 在农家里,造房子也算大事儿。请人吃饭一是表谢意,二是图个热闹喜庆。李海歆就寻思着,趁着这机会把老李头两口子一块儿请来,趁机和解和解,总是自己的亲爹 娘! 何氏心里头虽不愿。可起房子也算是大事儿一件,不请他们又让人拿住闲话说道,不热心也不反对,“你要想请就请来。” 李家老三原先帮过几天忙,又是自家兄弟,自然是要叫的。爹娘来,老三来,单留老二两口也太显眼,于是连带老二两口也请了。 仍是一大早的,大武媳妇儿银生媳妇儿连带柱子娘过来帮忙。自佟氏事后何氏跟柱子娘就走得近些。上次去大青山又商定一块送孩子上学的事儿,这就更近了。后来听村子里说何氏家里造房子,和柱子爹主动过来帮忙。 今儿她一早就来了,何氏更是感激。塞给柱子一个刚煮好的鸡蛋,叫他去找年哥儿大山玩去,一群女人在厨房里开始忙活。 不多会儿,许氏扯着春林带着春峰进来。立在厨房门口,也不进去搭手,一双眼儿直盯盯的看着高敞大亮的东屋看。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嫉妒艳羡,“大嫂,你这房子盖的可真好。” 何氏抬头笑了笑,“有啥好的。这房子就是俗话说的那个驴粪蛋子,外面光……” 柱子娘埋头活着面,也跟着说,“可不是,土坯房子粉得再好,也顶不了几年。”又跟大武媳妇儿说,“这房子亏得海歆大哥肯下力,这屋的土砖坯子有一大半儿都是他自己打起来的。要不,海歆嫂子这房子咋能造起来?” 银生媳妇儿凑趣说,“可不是咋地。你看俺海歆大哥这俩月累得黑瘦黑瘦的……” 许氏听得出一个个都替大嫂打掩护,心里头不快,鼻眼嗤了声,立在厨房门口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进厨房帮着做饭。 帮忙盖房子的男人们围坐在新盖好的东屋说着闲话,不外乎今年收成如何,谁家的地种得好,谁家的地种孬,谁家的谁在外面挣了钱…… 午饭快做好的时候,何氏见婆婆公公还没到,东屋一屋人都等着他们来了开宴呢。正想让春桃去请一请,就听见丈夫在院中招呼。 她顿了下,擦着手走到厨房门口,不咸不淡和李王氏打了个招呼。街上传疯了何氏得了多少多少钱儿,李王氏心里头憋着一口气儿,就是不信!可眼瞧着老大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听老二家的说过几回,整天是白面卷子,又是鸡蛋又是点心的,她的心思就有些松动。别的她不知道,可分家时给的麦子口粮,她心里知道的可是清清楚楚,统共给了老大家四石的麦子,除去麦种,她家哪里还有细白面可吃?从这点儿上,她倒是信了几分。 这眼瞧着老大家起了三间东屋,虽说是土坯房,可她又把何氏得了钱的事儿信了几分。 一时恨儿子不肯跟她说实话,一时又恨何氏在外人面前装一副苦哈哈。更悔当时不该争口气儿,硬让几个本家过来说,不许年哥儿入李家家谱的话。 这回儿子去请她来吃宴,她是不来不甘心,来了心里头又臊得慌。 和何氏打个照面,立在院子中间,扯着嗓子喊,“梨花,梨花,嬷嬷来了,快来让嬷嬷瞧瞧我的乖孙女……” 堂屋东间儿的大炕上,李薇看春柳春杏柱子大山佟永年几个玩得欢实,听见李王氏扯着嗓子在院中叫得十分刻意的亲热,暗笑了下,装作没听见,继续看几人玩。 佟永年拍拍李薇的小脑袋,说,“梨花,你嬷嬷喊你呢。”李薇头也不抬的翻白眼。继续盯着几个人玩儿。 佟永年看了一声不吭的三姐春柳,又看看小春杏,好象明白了什么。噤了声,仍和他们一起玩起来。 李王氏在院中喊了几嗓子,没人应声,有些不自在。李海歆从东屋出来,招呼老两口进去,“梨花这丫头野着呢,一玩儿起来,饭都顾不上吃。” 李薇在心里头叹气,亲爹咧,你当我想这么玩么。可是做为小娃娃儿,不玩能干啥呢。 想到这个她就有些怨念。做为农业专业毕业的农家娃儿,又穿到农家,何时才能大展身手呢。天知道秋天里,她爹娘放弃在那块荒地上种冬麦时,她心里多急,心说不种麦子你种点绿肥啊,象紫云英啊,苕子啊,肥田萝卜啊,白白放着,不又成荒地了? 要是种了这些,在来年种秋粮前,把地深耕一遍,浇透了水,让绿肥腐熟,那块荒地不说能增产一倍吧,至少增长百分之五十…… 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春柳好笑的抬起头,“见天儿就你不愁吃不愁喝的,一点活儿也不让你干,你还叹气儿?!烦啥!” 李薇很想说,小三姐,咱俩换换小身子中不? 佟永年习惯性把垂头坐着,一副闷闷不乐模样的小奶娃儿抱在怀里,轻声问,“梨花想干啥?” 李薇眼睛无意识乱瞄着,瞄见他昨天写完字,收放在炕头的字贴,眼睛一亮,伸手,“书!” 佟永年一愣,没听清楚一般,又问,“梨花要啥?” 李薇挣着身子,指着字贴,无比响亮的叫着,“书!”心说,小屁孩儿抱得还 怪紧咧,连挣几下都挣不脱。 这次在炕上玩的人都听到了,大山顶着三撮毛,伸过头很稀奇的看着她,“咦,梨花还知道这个叫书。” 春柳拍开他,凑到李薇跟儿,“梨花刚才叫啥?” 李薇好容易挣脱佟永年的小胳膊,以她最娴熟的爬姿扑向那本字贴,拿到手中,就地转身一坐,小手把字贴从中间翻开,响亮的叫了声:“书!” 于是乎,最不喜欢抱她的三姐,飞速下塌,趿着鞋子向外跑,刚到堂屋门口就大声喊,“娘,梨花刚才说要读书!” 李薇愣住了,在她印象中,三姐春柳还从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事儿而如此狂喜过,这会儿…… 眼睛扫过佟永年,莫非,三姐喜欢有知识有文化的娃儿? 春柳这一嗓子响亮无比,惊动不少人。何氏连忙出来问原由,听完后笑得合拢嘴儿,“这丫头自小精怪,肯定是看年哥儿天天练字,说过那个叫书,她就记着了。” 在东屋的男人们听见了,都夸梨花乖巧,有人还打趣儿李海歆,找个先生好好教着,说不定将来能成个女秀才呢。 李王氏讪坐在一边儿好不自在,听了这话,忙着顺着开始说梨花小时候多乖巧懂事儿,又说梨花多粘着她,她对梨花有多好…… 只言片语传到厨房里,何氏原本笑着的脸儿登时拉了下来,梨花自出生到现在她统共就抱过了那么几下,也有脸拿出来说嘴。大武媳妇儿拐拐她,瞄了眼许氏,何氏叹了声,闷头做饭。 因梨花原先吃个鸡蛋都艰难的很,何氏把这茬儿记在心里头,从深秋时起,鸡舍有母鸡开始产蛋,她也不卖,都给自家孩子吃了。吃不完的就腌起来,或者旁人家送些稀罕东西,就拿鸡蛋做了回礼。 何氏养的鸡中有六十来只是母鸡,现在虽然刚开始产蛋,每天也能捡十来个。 今儿的菜就拿鸡蛋做主菜,又杀了两只公鸡,另让李海歆去割了两斤肉,拿冬上新下的甘薯粉大白菜豆腐炖上,主食还是掺了少许杂面的窝窝头。许氏看得眼睛放光,“大嫂分家还分对了。” 何氏笑笑,没理会。光看见人吃肉,不见人喂猪!喂这些鸡,为了省些粮食,一家子大人小孩想尽了办法。 春柳得点空子就去东面小河里下细鱼筐子捞小鱼苗儿,春杏去哪里玩回来也不忘捉些虫子回来。两个大的就更别说了。 想到几个女儿,她不由的又笑起来。 吃完燎房子饭,多数人都告辞回家。柱子爹家离得远,也不能轻易跑趟儿,就和李海歆坐着说话。 柱子娘大武媳妇儿帮着何氏收拾了饭桌,也在堂屋拉家常。柱子大山几个吃饱喝足又聚在东间里儿玩起来。 李王氏趁着这个机会,把李薇抱在怀里不撒手,借着逗她玩儿,东走走西看看,柱子娘看在眼里捂嘴儿笑着,“你婆婆一会儿就把你的家底儿探个底朝天。” 何氏无奈笑了笑,“那还能咋办,总有这层亲在,还能不让她上门儿?” 正说着,刚走一会儿的许氏又来了,立在院门口喊,“娘,大姐一家来了,你快家去吧。”说着又拿眼儿瞄了眼东屋,大声说,“大姐还没吃饭咧……” 何氏和她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了八九年,她这点心思自然是猜得透的,中午煮了做菜的咸鸡蛋还有十来个,估计她是瞧见了。 也不接腔儿,只管叫春桃出去抱梨花回来。 …… 第三十一章 冬去春来 冬去春来,又是桃红柳绿梨花白。梨花一岁零三个月了。过了周岁后,她的词汇量猛增,小嘴也利索起来,除了小腿还不太受自己控制,跑不快,偶尔还会被自已的小短腿拌个狗啃泥之外,其它方面都以让家人吃惊甚至震惊的速度发展着。 李薇心说,前世经常看到什么二岁会背唐诗三百首,不到三岁的娃儿能够口齿清晰的登上春晚舞台唱着花木兰,跟那些神童一对比,她这样的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再者她要的不过是说话权利的罢了。 除了李薇这个伪小娃儿引起的小小轰动之外,李家还有一件让人兴奋的大事儿。 何氏在镇上读书的小弟,李薇的小舅舅何文轩过年回来时,带来一个好消息,说私塾里新来了一位姓王的老先生,学问好,见识广,又是位廪生,对他颇为赏识,主动提出愿为他做廪保,让他参加今年的童生试。这对老何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儿。祖祖辈辈在土里刨食儿,没成想竟有了出人头第的机会,说不定将来还能做官老爷呢。 喜得何氏自得了这消息,每天早中晚三柱香拜神求佛,虔诚得很。 李薇知道自己的这位小舅比她小姨大两岁,现年快十七岁了。常听她娘唠叨着,原本家里头也没供他读书的心,只是他自幼多病,生月又是十月初一下元节,八字不太好,将来不好说人家。 再者人也是长得细胳膊细腿的,何氏就跟她娘商量着,这身量干庄稼活儿是不成的,不如送去学个字儿,将来去哪家当个帐房,能赚个钱儿,好说亲事,也能养活一家子人。 她爹娘商量了下,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十二岁上在邻村一个先生家里开了蒙,到十四岁上,邻村的老先生说他教不了,这孩子聪慧,说不定将来能考个秀才举人的,光宗耀祖,送到镇上吧,别耽误了。 乡下人一辈子在土刨食,自然知道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李薇姥爷姥娘想着反正已给他花了些钱,不若送去试试,就这么送到了镇上。何文轩虽长得弱,却懂事儿得很,读书用功,先生们都喜欢他。他功课好,字写得更好,主意也正。自去年开始,每到假休时他也不回家,反而是与同窗结伴儿去县城里头,在街头替人写家书,写对子,赚些钱儿。 李薇姥娘家里还算是过得去,便不要他赚的钱,所以那些钱大部分都给了何氏。 李薇做口不能言的小奶娃儿时,恍惚见过这位小舅舅一面儿,身量倒不低,只是瘦得很,面容白净,混 身带着一股子儒雅的书生气息,眼睛温温润润的。今年过年时一见,恍惚比先前儿更稳重些,丁点儿没有自诩为读人的清高迂腐,见谁都和和气气的,温言和语,却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力量。 在她们家里住了两天儿,陪着她娘说闲话拉家常,陪着她爹喝两杯,连带十分认真的考察她们家新晋成员佟永年小盆友的功课,顺带还布置下五百张大字儿的作业;还有回答小春杏各式各样的问题,一样不拉……让李薇对这位小舅舅的好感指数直线上升…… 小舅舅走后不久,还没出正月十五,便有人上门儿,话里话外的透着想结亲的意思…… 何氏在家里是老大,对自己的兄妹那可是掏了心窝子的疼。李薇小舅舅有了这样机会,她自是有多大的劲儿就使多大劲儿。 旁的忙帮不上,有佟氏留下的钱财,倒可以帮衬一把。私下里拉着佟永年跟他商量这事,拿出二十两银子,给梨花小舅舅考试打点用。佟永年说,“梨花舅舅就是我舅舅呢,娘只管用。”又说,那钱是娘给娘的,不是给我。 何氏又是欣慰又是高兴又是心疼,抱着佟永年直说好孩子,正月十五一过,何氏避了他,带着香烛黄纸去给佟氏上坟,把这事儿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遍。 李薇小舅要参加县试的消息传到李家村,满村人的都艳羡李海歆夫妇。说风凉话儿的,就说李海歆家祖坟上冒青烟儿了,捡了个好儿子,这下小舅子要考秀才了,还能不沾沾那大笔钱财的光?真心与何氏相好的,抽空都来提前恭贺一番,也有些人家不相熟的,想着日后能沾上光的,也三三两两结伴儿到家里来坐坐,先混个脸儿熟。 何氏原先是想让丈夫陪着去县考,李薇小舅说不用,有几个结了五连保的,一起作伴儿,再者李薇大舅舅早定了要跟着去,何氏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便作罢了。 只是这心里头见天儿掂记着这事儿,安生不下来,也没心思做活计,便四处走走,与人说说话儿。 李王氏见何氏一改原先闷在家里的姿态,四处兴兴头的蹿,心里头十分不喜她的招摇显摆,在家里唠叨了几回,说,看到时梨花小舅考不上,她的脸儿往哪里放。 这话儿不知道是被谁传了出来,传到何氏耳朵里。把何氏气得心口直疼。 李海歆就说她,“孩子娘,知道你心里头高兴。可你这么着,人家可不就认为你是故意招摇?再说,万一梨花小舅真考不上咋办?” 何氏气哼哼 ,“你们就看不得我们老何家有半点好事儿!”说着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李海歆的脸儿也黑了下来。 李薇正和小四姐春杏、佟永年在南间儿炕上学识字儿,姐姐们在北间儿炕上绣花的绣花,搓麻绳的搓麻绳。听见了,心说,爹咧,娘咧,为这个吵嘴值当么? 隔着窗子大声搭话:“再考!”又抱着那本百家姓,脆声念着,“赵、钱、孙、李……”小春杏也接着大声念,“周、吴、郑、王……”。声音比她的更大,更响亮,带着十分炫耀和显摆。李薇怨念的瞥了她一眼,又跟着念起来。 何氏在外面一愣,瞥了李海歆一眼,笑着往东屋去,“我们梨花说得对,考不中就再考!不但文轩要考,我们年哥儿也要考,将来我们梨花也去考……”说到最后,话音里已带出笑意来。口里叫着精怪丫头,来让娘抱抱之类的进了东屋。 李海歆笑笑,无奈摇头。 何氏进了东屋南间儿,见两个女儿,头脸儿仰着,摇头晃脑的,眼睛根本没盯着书看。想起梨花这孩子就是记性好,别人不过说一遍新鲜的,她就记住了,看这样子就知道是年哥儿念叨得多了,她俩就记住了那么些。 走过去抱她,又拉小春杏,“你们两个都下来,别碍着哥哥看书写字儿。” 小春杏扭着身子不肯下炕。 佟永年脸上带笑,仰起头,唇角勾起,“娘,就让小杏在这里呆着吧。不碍的。”李薇看见她娘原本因小四姐不听话,微绷起的脸儿,刹时舒展。 很郁闷。这个小男娃儿抢了她最最最受宠的位置,现在变成最最受宠了。 不过自李海歆说过之后,何氏倒是收敛了许多,强压着,心里头再不静,也不去街上转悠,整日在家里洗洗涮涮,冬衣裳厚棉被拆洗个遍儿,灶台房顶,牲口棚鸡舍边边角角都不拉下的清扫,院子也一天扫两三遍儿。 这日她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儿,没活儿可干,急得直转圈儿。春桃手里拎着鞋样子出来,立在东屋门口叫,“娘,你来看看我刚给年哥儿剪的夹鞋样子,这大小合适不?” 何氏急惶惶的往东屋走。走到一半儿,突然停了下来。双手一拍,这么大事儿的她竟然忘了! 折了身子向院外走去,边走边说,“我去柱子家看看去。”原来说和柱子娘说好的,春上要送年哥儿和柱子上去学去,过年那会儿还想着,自梨花小舅说了要去考童生试,她一门心思全放到这上头去了。 春桃看着她娘火急火燎的背影,失笑,回头跟春兰说,“你看咱娘,这又是想起啥了?” 春兰抬头看了看窗外,抿嘴儿一笑,低头又绣她的花样子。 春柳看了眼春兰,捂嘴笑,又逗她,“二姐,应一声费你多大力气?” 何氏自搬了家后,为防着和李王氏走碰头,若要是去街里,都是沿着小河边儿,走到入村的大路上,再顺着大路往里走。那条小道儿一次也没走过。今儿她心里急惶,便顺着小竹林的小路过去。走的时候还在想,别碰上婆婆。 可偏巧不想什么就来什么。 刚从小竹林的小道中走出来,一拐弯儿,就看见李王氏送一个婆子出门儿。两人站在门口亲热呼呼的说着话。 避已是来不及了。何氏笑着和那婆子打招呼,“九娘娘好啊。” 这位九娘娘也不是本家,只是按辈份该如何此称呼。她家老头子会替人看吉日,而她则是李家李有名的媒婆香火婆,原先李王氏就是听了她的话儿,在何氏刚怀上时,跟着一道儿去了大青山拜送子娘娘拾送子石头。 “哟,春桃娘,这急惶惶的干啥去?”九娘娘笑眯眯的,稀疏花白的头发盘作一个小发髻,头上戴着一朵暗红的绢花,随着她问话,颤颤的晃动着。 何氏朝着李王氏不咸不淡的喊了声“娘”,跟九娘娘说,“没啥事儿。去找柱子他娘有点事儿。”又说,你们忙啊,迈脚就走。 九娘娘在身后喊,“春桃娘,等等!” 何氏只好住了脚。九娘娘招手让她走近些,才跟李王氏说,“春桃娘也是何家堡的,你让春桃娘说说,胡老二家的闺女咋样?” 何氏一听是这事儿,忙摆手,“九娘娘,这可不能问我。我都出嫁多久了?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回娘家,就是回去了,也就坐个半晌午的功夫。这闺女我是知道。深里头可真不了解。”她可是怕她说行,将来娶回家闹得一家人不安生,全推到她头上;说不行吧,看婆婆这样子是看中她娘家的底子。 想了想又补充,“要我说,这事儿不如先到何家堡访一访。谁家的闺女啥样,自己村子的人还不能知道?也叫老三装作路过,去偷偷瞧一眼。” 九娘娘一拍腿,笑着,“春桃娘就是个想得周全的。海歆娘,你们要是不放心,就再去访一访!” 何氏看出来九娘娘有些不高兴。心里猜着可能是图这家给的谢媒钱丰厚。 便不想再留,打了招呼,转身就走。 九娘娘和李王氏说了声,催她赶快去打听着。惦着脚追着何氏去了。“哎,春桃娘,你等等。还一个事儿跟你说。” 何氏停住,等她到跟前儿,才打趣儿说,“九娘娘啥事啊,汗都跑出来了。” 九娘娘抬手抹了把额头,笑骂一句,才说,“咱们邻镇上啊,有个大户,想招些人儿,我一个嫁到镇上的老姐妹听说了,就把这事儿跟我说说,让我替她寻寻。你们家春桃……” 何氏听她把话说的含含糊糊的,心里头一阵的反感。什么招些人儿?怕是要买丫头吧?心说九娘娘以前也不这样,怎么越老越只认钱了。这种卖儿卖女的事儿她爱找谁找谁去! 何氏护孩子,疼闺女,九娘娘也知道。话还没还说完,看她的脸儿沉下来,就讪讪住了口。 何氏强笑笑,和她说,“九娘娘,我们家里离不了人。梨花还小着呢,家里地里都指望春桃。”算是委婉的推了。 九娘娘也没再说什么,只说这户人家啊,是个新来户,家里头有钱,对下边儿的人都好,给的工钱也高等等。 等何氏临去时,又说,你娘生着我的气呢,怨我非让去她捡送子石头儿,结果捡回来了又个女娃儿。 何氏强笑着应和两句。就去了柱子家。 到柱子家时,心里那股儿气还没消。柱子娘一问,才知是这么一个事儿。忙安抚了一阵子。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再次确认了柱子和佟永年一起去上学的事儿。柱子娘感叹,“李嫂子,你可好喽,梨花小舅啊,准能考上,你们这一家子可有盼头了。” 何氏笑得开怀,安慰柱子娘,柱子这小子看着憨厚,也是个有心眼的,将来说不定也能给她考个秀才举人老爷回来。 说定了送这两人上学的事儿,回到家她就紧催着李海歆去看日子,交待一定要挑个顶顶好的吉日,送这两个孩子入学。 她则带着春桃春兰开始忙活,要给佟永年做新衣做新鞋的,去小货栈看了一圈儿,又嫌那布粗糙,不衬年哥儿。便要去大武家,看看大武最近去不去镇上,若要去一道儿扯些好布来。 何氏刚一走,春兰就嘀咕,“看看咱娘,又魔障了。” 春桃和春柳也笑着点头,可不是么,又魔障了! 第三十二章 温暖一家 还没等何氏去镇上,二武从镇上回来了。顺带给她捎了信儿,说原定于二月底的县试,因知县老爷要去州府里办一宗什么大事儿,推迟到三月中旬了。梨花小舅舅让她别挂心,一切都好,钱也够用等等。 何氏满心的劲儿象是被人扎了一下,漏了大半儿。赶叫让李海歆套牛车,夫妻俩去何家堡报信儿,顺带开解梨花姥爷姥娘。 从何家堡回来后,何氏再也不提去镇上扯布的事儿。又因孩子爹说,咱们本是平常人家儿,给孩子穿那么好的衣服,不是让人家孤立咱年哥儿? 何氏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回家后悄悄跟几个女儿说,“这会子我怎么办什么错什么?” 春桃悄悄笑着,“娘是高兴糊涂了呗。” 何氏打她一下,出去做晚饭。 第二日李海歆去看了吉日,定在二月十八入学,说是大吉。何氏高兴得很,赶着让李海歆去村南头屠户家里看看有没有新鲜的猪肉,买了茶叶点心,把家里的鸡蛋备了三十个。 半夜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直直下了大半夜,天将亮时才停下来。 李薇被屋后的竹林中有麻雀和喜鹊在枝梢上喳喳啾啾的叫声吵醒。刚刚停歇的雨滴顺着房瓦檐滴嗒滴嗒的落下,春雨过后的冷冽清新气息,夹着梨花杏花淡淡的香气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她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直盯着房梁,心思头想着昨天大山提到过的笋子,也不知春雨过后,是不是真的跟书上说的那样,这大片竹林中突然冒出许多鲜嫩的竹笋来。 南间儿那边传来希希索索的轻响,是佟永年那小娃儿又起床了。不由打心里眼里佩服起这小子来,自打到了她家,他几乎每天都是在这个时辰起床,做为一个刚刚过了七岁生辰的小娃娃儿,他的自律自制让李薇这个伪小孩汗颜。 外面一有动静儿,睡在对面炕上的大姐也醒了,轻手轻脚的穿衣下地,走到外面儿,悄声说,“年哥儿,起这么早做什么?” 佟永年轻声回了一句什么,李薇听见大姐笑着说了句,“别惯着她!”细碎的脚步声远去,不多时便听见厨房木门开合的声响。李薇撇了撇嘴儿,大姐口中她,自是自己这个伪奶娃儿了。 这声音把还在睡着二姐春兰惊醒了,紧接着堂屋门“吱扭~”一声也开了。院中响起她爹李海歆的声音,“这破门得抽空换换。” 何氏跟着从屋堂走出来 ,笑笑,“这话听你说过几回了。”又喊春桃,“又起这么早干啥?” 春桃从原来佟永年住着的草屋中抱了捆柴出来,垫脚往院外看了一眼,“年哥儿才早呢。”何氏顺着她的目光过去,一个头戴青色头巾的小身影正猫着腰,在竹林里钻来钻去,象是在找什么。 何氏奇怪的问春桃,“大早上的年哥儿在找啥?”春桃抱柴进厨房,一边回说,“前天大山来玩儿,说过等下雨后一块儿挖笋子的话,梨花念叨着,他就记住了。” 何氏一听也笑了,往东屋北间瞄了一眼,跟春桃念叨,“梨花这丫头听见别人说啥她都稀罕,年哥儿还惯着她。” 春桃往灶里添了一把柴,把脸扭过来,朝着门口,笑着说,可不是。又说,“冬天里娘教我做鞋,我也学得差不多了。年哥儿的鞋让我做做试试吧。” 春桃再往前三月就满十三岁了。一向沉稳的她,自分了家之后,行事更加沉稳,加上她柔和的性子,浑身上下透着十五六岁少女才有的温婉气韵。此时,她坐在灶前,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连带把她的侧脸儿染红,更显得娇俏温婉。 听她轻声慢语,又看她浅笑如花,何氏心里头感叹,一不留神儿,大女儿都成大姑娘了,脸儿上的笑容更是舒展。 春桃说了话,不见何氏应声,凝目过去,却见她娘笑眯眯直盯着她打量。脸儿一红,头扭回来,继续添柴烧火,“娘看什么呢。看得人怪瘆得慌!” 春兰从东屋出门来,何氏又细打量,二丫头这一年来也长高不少。往前六月里她也满十一岁了,个子抽得也快,孩子气儿已消了少。 又想起九娘娘的话,心里盘算着,若是今年能忙得过来,就不让春桃春兰去地里干活了。 回头朝春桃笑笑,“行,年哥儿的鞋子你做做试试。我呀,抽空给你和兰丫头两个做身衣裳。”说着进了厨房,去舀苞谷糁。春兰进来又问了一遍,年哥儿在竹林子里头钻来钻去,是干啥。 听说是给梨花找笋子,也不由的嘟哝一句,“……惯她惯没人样儿!她要天上的星星也去给她摘?!”弯腰找出给鸡拌料的木盆子,去剁菜叶子。 春桃抿嘴笑着,跟何氏说,“娘,你看吧。连春兰都这么说。”往灶里添了把火,跟何氏半真半假的埋怨,“要论起来,我和春兰最亏。有好吃的好喝的紧着他,他狠惯着那两个小的,就连对春柳也比对我们好些。” 何氏腾出手,笑着拍打她 一下,“当大姐的,还记跟弟妹记较这个,不知羞!” 直到外面群鸡扑棱着翅膀争食儿,那头老驴应景儿的叫唤起来,李薇身边儿一直熟睡着的小四姐春杏才被惊醒。 睁着茫然的大眼睛,左右瞄了瞄,才忽的坐起身子,手脚忙乱的穿衣裳,小嘴嘟嘟哝哝的念叨着。李薇不用细听就知道她念叨的是啥,无非是和谁谁要去抓把斑鸠,又和谁谁要去拧靡靡…… 小春杏穿好自己的衣裳,又过来掀她的被子,学着大姐的神态动作,轻柔的叫着,“梨花,乖,起床啦!” 李薇嘴角很是抽了几抽。自打佟永年定要了去学里,她娘便把这个看护她的光荣任务郑重的交给她的小四姐。 一向游手好闲的小春杏乍然得了如此重任,乐呵老半天儿,这几天来,处处装小大人。 随着被子被掀开,丝丝冷风钻进来,李薇打了个哆嗦,忙收起心思,配合小四姐穿衣裳。 在她积极主动的配合下,小春杏很快完成了第一项任务:穿衣裳。利索跳下炕,穿好鞋子,又给李薇穿。 新鲜出炉的春杏小保姆热情高涨,拽拉提,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将两只穿反了的鞋子艰难的套在她脚上,喜孜孜的抱她下炕。 李薇这个时候尽可能不说话,屏住呼吸,以勉惹得她分了神,把自己摔下来。 “娘,娘,”小春杏吃力的抱着近些日子长了小肉肉的李薇,出了东屋门,大声叫嚷,透着十分明显的炫耀,“看,我给梨花穿衣裳穿鞋子啦~” 何氏从厨房中探出头,看着小春杏抱着梨花,梨花的小腿离地面只有半尺高,恍惚间,又似看到春桃当年也这是么带春柳的。心里头一阵感慨,忙快步过去,把李薇接在怀中,夸她,“小杏真能干,快赶上你大姐了。” 春杏喜孜孜的笑着,眼睛在院中扫了一圈儿,问,“哥哥呢?” 春柳从锅里打了热水,在院中的脸盆架上放好,过来拉着她去洗脸。 李薇这才哼叽着指着自己的小花鞋。“反!” 何氏低头一瞧,可不是反了,抿嘴笑着,一边和春桃说,“梨花这些天儿会说的话儿,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一边把她的小鞋子换过边儿来。 春柳给小春杏洗过脸儿,双手掐着小腰,立在篱笆墙边儿很有气势的大声喊,“年哥儿,还不回来洗脸?!” 孩子爹李海歆从东面甘薯窖子里拎了几 块甘薯回来,听见了,笑着跟何氏说,“看三丫头这小嗓子亮的。” 何氏给李薇把穿反的小鞋子换回来穿好,喊春柳,“你跟弟弟说话不能小声点?”春柳背着何氏小鼻子皱了皱,表达不满。 正说着,看见大武媳妇儿从竹林小道儿上过来,忙过去招呼,“大山娘,大早上的有啥事儿?”春兰喂完鸡,看见她,也叫了声大武婶子。 大武媳妇儿隔老远就笑着,“你们家一大早上的就这么热闹。”又见佟永年从竹林里钻出来,笑着,“年哥儿,刚下过雨的天儿冷着呢,往那里钻啥?” 佟永年眼睛含笑,叫了声大武婶子,抿嘴儿立在栅栏口,等她先进院子。大武媳妇儿又夸他,“海歆嫂子,你瞧瞧年哥儿多懂事儿。我们大山呀,见天儿跟他一块儿玩着,愣是半点儿没学会。” 何氏笑着自谦了两句,又让年哥儿赶快去洗脸,早饭就好了。 等他进了厨房,才跟大武媳妇儿数叨着,“这孩子一大早就钻竹林里给梨花找什么笋子……笋子这会儿哪出得来呀,得再等上十天半个月的……”,大武媳妇儿捂嘴笑,又感叹,“海歆嫂子,当时年哥儿入你们家的时候,我心里头担心又不敢说。这会儿看得他往得踏实,和你家这几个处得又好,才敢说一句,当时呀,还真怕他看不上咱这庄户人家,偷偷跑了呢……” 何氏原先也跟孩子爹还私下里念叨过,怕这这孩子在他家不适应,又怕那个贺府会突然冒出来,强带这孩子回去。如今大半年过去了,这孩子跟家里的几个丫头相处得很好。而贺府也没什么动静。因佟氏临终前留下那样的话儿,她不好大张旗鼓的打听,过年时梨花姥娘姥爷舅舅来,说起这茬儿挂心事儿来。梨花小舅舅何文轩就说,在镇上没有什么姓贺的大户人家,这次他去县城参加童生试,若是有时间,就帮着打听打听。 何氏说不让。怕影响他应试。再者她也不知道打听到在哪里又能怎样?只是不知道又总挂着心。前些日子二武捎来消息时,没提到这档子事儿,想必年哥儿的家不是在县城里。 县城离李家村有五六十里呢,不在县城就有可能是更远的州府之类的。这么一想,竟放些心了。但又不是全放心。又不好明说,只是感叹,“可不是,我的心呀,这会儿才算是落了地。” 又问大武媳妇儿一大早的有啥事,大武媳妇儿一拍腿,“嗨,我娘家侄女生产了。赶着去送洗三儿礼,家里攒得鸡蛋让大武过年时给了大山嬷嬷一大半儿, 剩下的都让大山吃得差不多了。来你这里寻些鸡蛋。” 何氏一听这事儿,就笑着,“行,你来,还差多少个?给你挑些个儿大的。”说着领大武媳妇儿去西间儿。自春桃几个搬到东屋后,这里就做了小库房。 “哎哟,我的娘,”大武媳妇儿一进西间就惊叫起来,“咋这么多鸡蛋?”西间地上放着两个大簸箩,装了满满两大簸箩鸡蛋,每个簸箩都冒着尖儿。 回头看看何氏,又想起院外的鸡舍,“海歆嫂子,这都是你家的鸡下的蛋?” 何氏拉她蹲下,笑笑,“可不是,这鸡到今年春上整一年了,下得蛋比原来多了,几个孩子吃多了也都不爱吃了。”因这鸡,又想到佟氏,脸上黯了黯。 “……今儿你来的正好,我正说要去卖了呢。你先挑些大的走,吃过早饭就让孩子爹去小货栈上卖了。” 大武媳妇儿倒是知道自去年秋上,她家鸡开始下蛋,家里不缺鸡蛋吃,没想到竟是这么多。一时间有些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海歆嫂子,你家鸡现在一天下多少个蛋?” 何氏抬头打了她一下,取笑,“别跟那没见过钱的人一样,大武一冬上去打短工,挣两吊钱怕是不止吧。” 大武媳妇儿嘿嘿笑了下,搭手挑着鸡蛋,“那钱儿又不是我挣的。这些鸡蛋能卖三四百个钱儿吧?” 何氏默算了下,两个簸箩积的鸡蛋都是过年后收的,约有七百来个,差不多能卖三百五十个钱儿。看大武媳妇儿眼睛甑光发亮的,笑着,“你家里地又不多,觉得能卖钱儿,今年春上你也多抱些鸡娃儿。” 大武媳妇数着挑好的鸡蛋,笑着,“海歆嫂子,你还真别说,我呀,这会儿是动着这心思呢。”她算了算,喂百十只母鸡,产蛋高峰期,每天都就是百十个鸡蛋,一天就是五十个钱儿,一个月就是……只是蛋多了没人去卖,也麻烦。 想了一会儿,就先放一边儿,反正抱小鸡娃儿还要再等些日子。又想起另一件事儿来,“海歆嫂子,你打算啥时候让年哥儿去学里?” 大武媳妇儿原先也透过想让大山一块儿去学里的意思。就是婆婆公公不同意,说,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没出过读书人,净白花那个钱儿,还不如让大山早些学学种地,再学个木匠手艺啥的实在。 可大武媳妇儿跟何氏处的时间长了,梨花小舅舅今年又去考秀才老爷,这是一个盼头,又打算让年哥儿去学里,以年哥儿的听话认真劲儿, 怕学得也会不太差,又算是一个盼头。 她这心思动得愈发起劲儿,想着大山去学里几年认个字儿,将来有机会去大户人家做做工,能混个管事儿啥的,也比在土刨食儿强,趁着过年狠跟大武磨了些嘴皮子,这些天儿婆婆公公的口气儿象是松了些。 何氏说,二月十八拜先生。大武媳妇儿就说,那她赶紧家去,再跟老两口说道说道。 吃过早饭,李海歆先去小货栈一趟,把家里的鸡蛋想在这里寄卖的事儿说了,李高氏自然没话说,叫他赶紧的送过来。这时节地里头闲,村里人都趁着这机会走亲戚,也有趁着农闲起房子的。多多少少都要摆治些菜招呼客人。 再者,去年佟氏丧事儿,因借了李高氏的寿衣。事了之后,李海歆夫妻俩不但还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崭新寿衣,连带还送了五十个谢钱儿过来。喜得李高氏逢人就念叨李海歆夫妻俩为人好。做事儿大方,知恩图报。 李海歆回到家里,把鸡蛋挑上,送到李高氏的小货栈,清点了数,说好等鸡蛋卖完了再过来算钱儿。 许氏用过早饭,双手撑着腰出来闲逛。她去年冬上发现有了身子,现如今已快四个月了,原本就偷懒耍滑的,借着有娃儿这个名头,更是事事不肯干。吃完饭就出来溜达。 见街上的几个媳妇儿围在一起嘀咕,又不时往西边儿看,伸头瞄过去一眼,啥稀罕儿也没有,奇怪问,“你们看啥呢?” 这几个媳妇儿中可有几个爱传话儿的,其中就有三娘娘家的大儿媳,她与许氏还走得近些,笑笑,指着西边儿说,“刚见大哥挑了两大筐子鸡蛋去小货栈,说是去卖呢。” 伸出一把手比了比,“看那数儿不止五百个蛋。”她眉眼挑着,一副看好戏又眼馋的模样。 有人看不惯,借口家里有活,就家去了。 剩下的几个媳妇儿立在巷子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说来说去,还是去年的那些话,不过换了个说法,“你大嫂死咬着说没得佟媳妇儿的钱儿,可这鸡跑不了吧?佟氏养的八十来只鸡,被她一窝全拉到自己家了,全村人都看着呢,这个她可赖不掉。” 也有人说,“可不是,那一窝六十来只老母鸡,一天能下四五十个蛋,你想想她一天能得多少钱儿?” 第三十三章 母子争执 许氏鼻子吸了吸,往西边儿看了下,李海歆已挑空筐子回来了。远远的打招呼,“大哥忙啥呢?” 李海歆当几个媳妇儿的面儿,也不好说别的话,就实话实说。许氏得了李海歆的亲口承认,心里头痒得如百爪挠心,算着五百个鸡蛋可是三百个钱儿呢。 李海歆回去和何氏简单提了提这事儿,何氏笑了笑,说,“你等着吧,不出两天儿老二媳妇儿就得上门来。” 李薇正坐在堂屋当门儿的桌前和小四姐春杏玩闹,顺带看着佟永年练字儿。 听见这话,小眉头一皱,响亮叫了声,“钱!藏!” 何氏愣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捂着嘴闷笑起来。李海歆也笑了,过去捏她的小鼻子,“五丫是个小财迷。” 李薇小手把她爹的大粗手扒开,又响亮重复一遍! 春桃在拿着鞋样子进来,听见,逗她,“那大山娘来借钱,借不借?!” 李薇纠结了一下。在人情淡薄的二十一世纪生活了二十多年,她一直对借钱这事儿挺敏感,又想着大山娘好象里里外外也帮衬自家不少。 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指着佟永年,“你说!” 把何氏几个逗得前附后仰,哈哈大笑,乐得春桃眼泪都出来了。学着她爹的模样,捏她的小鼻子,“你还怪会攀扯人呢。” 果然,当天下午许氏就拎着一小罐子大酱过来了。进门儿就直往鸡舍那里瞄着。何氏问她啥事儿,她把罐子拎了拎,“这是俺娘家弟媳做的大酱,味儿怪好,大嫂尝尝?” 何氏伸手接过,把她迎到堂屋当门,又说,“你大着肚子,刚下过雨路又滑,乱跑啥?”指了凳子让她坐。 许氏听她言语软了些,脸上的笑意多起来,“没啥。家里头闲着没事儿,就过来看看大嫂。”看桌子上的箩筐里有双纳了一半儿的鞋底子,伸手去拿,看样子倒象想帮着做。 何氏伸手拿过来,“你歇着吧。有身子的人。” 许氏笑了笑,顺下耳根子边的碎发,“哪有歇着的命。现在家里的活儿还不都是我干?” 何氏知道她,也知道婆婆。不想多说什么,许氏坐着一会说说这家,一会儿说说那家,闲扯了一会儿,看何氏答话答得不是很有兴致,有些讪讪的,就家去了。 许氏一走,何氏叫春桃出来,去鸡舍里看看,今儿这鸡下了多少蛋。原本想着老二媳妇儿会过两天儿再来,谁 知道这么急。 春桃拿着簸箕,开了鸡舍栅栏进去,最里面儿是用草泥土盖成的鸡窝,用干软的麦桔干儿给鸡做了下蛋的窝。这会儿窝里还有两只正下着蛋的母鸡,被春桃惊得蹿出鸡窝,满鸡舍跑着,“咯嗒——咯嗒——”叫得欢实。 春柳听着动静,从东屋里出来,叫着,“大姐,你干啥?” 春桃把鸡蛋拾好,站起身子,“咱娘让拾鸡蛋呢。”春柳鼻眼一哼,蹬蹬蹬往堂屋跑,进了门,朝着何氏瞪眼掐小腰儿,“娘,捡鸡蛋给前院送?” 何氏正埋头找着什么,头了不抬的“嗯”了声。 春柳把小胸脯挺得更高,眼瞪得更大,响亮的喊着,“娘!凭啥给她鸡蛋?!” 何氏这才抬头,一看她这模样,被气笑了,上去给她一巴掌,“学谁呢你?!” 春桃端着鸡蛋进来,“娘,一共二十二个,要不要添几个?”春桃大些了,人情世故也懂些。这些鸡蛋送前院,应该不是无缘无故的送。是冲着大婶儿肚子里的娃儿送的。 所谓人情世故也不都是心甘情愿才去走这份礼儿的。她爹娘是老大,自然要做个姿态出来。 何氏笑笑,“拿二十个就够了。”瞧了眼天色,又说,“你这会儿就送过去。记着送到你嬷嬷那里啊。” 春桃应了声,去找家里的小竹篮子。二十个鸡蛋也没多少,用簸箕装仅盖着簸箕底儿,面儿上不好看。何氏在堂屋瞧见,满意的笑笑,又点春柳的额头,“跟你大姐学学。” 春柳气哼哼的走了。 春桃拎着鸡蛋去前院时,李王氏与海棠海英正在堂屋嘀咕李家老三的亲事。要说,这大半年来,给老三也说了三四门的亲,让他挑着。他闷着头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李王氏倒还真中意何家堡胡老二家的闺女,娘家家底儿厚,日后有个啥事儿还能不帮衬一把?让他抽空儿装作路过去瞧瞧。好说歹说,说了几天,今儿才算是去了。 “你说,老三到底啥意思?”李王氏脸上满是忧色,跟两个女儿念叨。 海棠说,“看样子,是不老喜欢,不愿意。” 海英突然想起什么,把手中的鞋底子一放,压低了声音说,“不会咱三哥有瞧中的人了吧?” 海棠一愣,瞧李王氏。李王氏也愣了。想了会,摇摇头,“老三这么些日也没往里去呀,能看中谁?” 海棠海英都摇摇 头,又说等三哥回来再问问吧。 正说着,李王氏隔窗见春桃进了院,大半年不在跟眼前儿晃悠,象是长高了不少,转眼间儿快和海英一般高了。虽然还是去年的旧衣,但是收拾得很整洁,梳着双丫发髻,俏生生的立在当院左看右看。 海棠顺着李王氏的目光瞄过去,瞧见那篮子里白花花的鸡蛋,嗤了声,“她还记得有这个娘?” 海英拍她一下,忙跳下炕,从堂屋出来招呼,“春桃,来有事儿啊。” 许氏听到声音,也把东屋门儿打开,看见那鸡蛋,撑着腰儿出来。 春桃应了声,站在院子中间儿不动,问三姑海英,“嬷嬷不在家?” 李王氏这才从堂屋出来,脸儿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象是想热呼又不好意思的样子,应了声。 春桃把鸡蛋交给海英,“娘说大婶儿得了娃儿还没表示下呢。” 许氏笑咯咯的,“哎呀,大嫂也太客气了。”要去接海英手里的鸡蛋。海英拎着转身往堂屋走,又叫春桃进屋坐坐。春桃推说家里有活儿,要家去。 李王氏强留着,说自分了家也见少了,今儿一定要在这里吃饭等等。春桃不太适嬷嬷的热情,有些不自在,但也推不过,只好留下来。 好容易挨到吃过午饭,就说梨花现在会跑了,一会没人看着,就钻出栅栏跑小竹林里玩去,得回家看着她。李王氏便没再留。 春桃回到家里跟何氏嘀咕,“嬷嬷热情得让人怪不自在。” 何氏笑笑,没吭声。婆婆有意示好,从去年东屋刚盖起来,她就有觉察,只是她平常躲着,孩子们自分了家也不去前院转悠,她没找着机会罢了。 母女俩刚说了没两句儿,小春杏从外面飞奔过来,还没跑到篱笆墙跟前儿,就大声喊,“爹,娘,三叔跟嬷嬷吵架咧!” 李海歆从堂屋出来,何氏与春桃从东屋出来。 春桃说,“我刚从嬷嬷那里回来,好好的呀。” 何氏侧耳听了听,因离得远,也不太清楚什么。似是有人在嚷嚷,又似是啥声音也没有。 就问春杏,“你三叔跟嬷嬷吵啥呢?” 小春杏喘着气儿,小胸脯一鼓一鼓的,指着前院方向,“说何家堡啥的,姓胡啥的……” 何氏与李海歆对望一眼,前几天晚上两人还嘀咕着李家老三的事儿,何氏还说,这闺女她确实不知道,不过她那 姑姑在娘家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不是个很安生的主儿,俗话都说“看看姑姑的脚后跟,能断侄女六七分”,以她姑姑的闹腾劲儿,那侄女……让李海歆找机会去提醒下婆婆…… 正说着,瞧见海英急色匆匆的从竹林小道那儿过来,看样子是真吵上了。 海英把原由三言两语的说了。李家老三今日去何家堡访老胡家闺女,回来时黑着脸儿,李王氏问他到底中意不中意,他也不说。又问为啥不中意,他还是不说。 后来被问急了,李家老三就说了句,“就给我找了个那样的人恶心我?!” 这下可把李王氏惹恼了,哭天抹泪儿起来。拉扯着李家老三非让他说个清楚,当娘为了他的事儿操碎了心,还招出他这样的话! 老李头不在家,李家老二压制不住老三,也劝不住李王氏,气得一甩手走了,海英只好跑来请大哥大嫂。 李海歆与何氏到时,李王氏坐在院子中间儿,哭天抹泪儿的拍着大腿,海棠在一旁劝着。院外聚了几个看热闹的妇人,一见这两口子来了,忙散开。 李家老三黑着脸儿,梗着脖子立在一旁不说话,黑黑的脸膛涨成紫红色,显然气得也不轻。 “娘,这是干啥呢?”李海歆沉声皱眉,“快起来吧,有事说事儿,哭啥?!” 李王氏一见大儿子来了,一骨碌站起来,屁股上沾的灰尘草屑随风荡得老远。指着李家老三,抹着泪儿,“哭啥,你问问老三,啊,为了给他说亲,我操碎了心,回来他用那样的话戳我的心!” 何氏看了看外面,看热闹的人还没散。老三看样子也是真气,不知道这里有啥原由。走过去拉李王氏,“有啥话进屋说吧。外面有人看着呢。” 海英也过来拉,许氏扶着腰走过来,立在一边儿,“娘,刚都让你回屋的。” 李王氏斜了眼老二媳妇儿,刚才她跟老三吵的时候,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会儿又来装。抹着泪儿哼了声,扶着海英海棠的手回堂屋。 李海歆叫李家老三也进堂屋。他沉着脸儿过来。 进了屋,何氏关了堂屋门,海棠海英扶李王氏挨着桌坐下,李海歆也拉李家老三坐下。 问他,“老三,到底啥事,让咱娘哭成这样?” 李家老三抬头看了看围坐的几个人,把脸儿往一边扭,“大哥,别问了,丢人!” 李王氏登时又哭天抹泪儿起来,“老大,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当娘给的说门亲事,他还嫌丢人!” 李家老三脸上带着一抹急色,“娘,你咋老把话往歪处想?” 李海歆说李王氏,“娘,你也别哭了。老三是啥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他就是不爱多说话。” 又叫李家老三,“走,你跟我回东院去,到底因为啥,你跟我说清楚。” 李家老三站起身子要出去,李王氏不依,“不能去,有啥话当着我的面儿说。” 李海歆眉头皱了皱,“娘,你就歇会儿吧。”拉着李家老三出了堂屋门儿。李王氏又哭将起来。 何氏在一旁劝了会儿,她仍是不停的哭着,顺带把为了给李家老三说亲,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省吃简用的功劳絮叨一遍儿。 她一直哭个不停,何氏走又走不得,留又不想留。再者自分了家,撕破脸皮后,有些话也不能狠劝,她也懒得再劝。 春桃抱着李薇从外面进来,进院就叫,“娘,梨花非要找你。” 何氏登时心中一松,忙开了房门。 李薇一进院子就听见李王氏的哭嚎,心里头一阵的抽抽。生在农家的她,总是无法理解和习惯老太太们动不动就坐地拍大腿唱着词儿的哭~~~~~~~ “梨花咋啦?”何氏从春桃怀里接过她,看她小脸绷着,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 李薇心里头笑着,装作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哼哼叽叽的指着外面,也不开口说话。 春桃面带急色,梨花自从生下来,不是笑眯眯的,就是很有精神安安静静的玩着,还从没有这样无精打彩过呢。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催何氏,“娘,快看看梨花是不是病了。” 何氏经春桃这么一提醒,忙板过她的小脸儿左右看看,又额头抵额头试试温度,捏她的小嘴儿看看舌苔…… 李薇被她娘一阵子捣鼓,脑门儿上浮起一根根黑线。心说,娘咧,我是来解救你的,你咋不走啊? 海英在里面听见,走出来,“大嫂,咱娘没事儿。你带梨花去看看吧。” 这整个老李家,海英算是跟她最亲近的。虽然因为分家的事儿,大半年的没来往,但也没听见旁人传她在背后嘀咕自己,海棠偶尔说得过份了,还帮着自己辩两句。笑笑,“好,那我先回去,你们劝着点。也不是啥大事儿。跟自己儿子能有多大的气可生的?” 说完抱着梨 花出了老李家院子。刚转进竹林小道上,梨花就欢实起来。何氏奇怪的瞧了瞧,见她与平时没两样,以为她是突然发作小脾气,粘人呢。也没往别处想,看看今天的太阳也好,晒得人暖暖的。就抱着她和春桃去东面小溪边走走,这会溪边儿一丛丛棠梨花开得正盛,柳条子也伸展着低低的垂在溪水之上。 远处李海歆大娘娘正在清棱棱的溪水中放着家里的几只大白鹅,何氏遥摇的与她招呼了几声。 母女三人在溪边走了会儿,等日头移过头顶,何氏寻思着溪边本来水气就浓些,别再把孩子冻病了,便抱着她回家。 李家老三已经走了,李海歆一人坐在堂屋,正想着什么。 何氏问老三到底因为啥和婆婆吵架,李海歆叹了口,又无奈笑笑,跟何氏一说,何氏也觉得好笑无奈。 原来李家老三今儿按照九娘娘给的地址,去了何家堡访访这闺女,那胡老二家开着油作坊,光闻着味儿也不难找。结果,刚绕到后街上,远远的认准门儿,还没到跟前儿,就看见街口有几个女人在说闲话儿。说说笑笑,大声的很,也不避人。 与他走对头顶,过来两个年轻小子,穿得倒是光净体面,就是脸上流里流气的,走到那几个女人旁边儿,亲亲热热的叫着姐姐嫂子啥的。 其中一个女子长得也算周整,细眉挑眼儿的,穿着一身崭新葱绿的衣裙儿,和那两个小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欢,时不时还放声大笑,透着一股子轻浮劲儿!李家老三一阵的恶心,心说谁家的闺女这么轻佻。 正想往前走,听见后面有妇人叫她:秋萍。 李家老三愣了下这才明白过来,这个就是九娘娘给他说的亲,顿时如吞了几百只苍蝇般,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心里头气九娘娘竟然把这种人给他说亲。就这么连胡老二家的门儿也没认。扭头回来了。 回到家李王氏问他那闺女咋样,他说不行。至于因为啥不行,他觉得这事儿说出去丢人,就不肯说。 他愈是不肯说,李王氏愈急。逼急了就说出前面那句话儿来。 何氏想起李家老三小时候,也是这副闷性子,有什么话儿,你问个三四遍儿,还得不了他一句回应。想着老三小时候,又突然想起二丫头春兰,这么一对比,春兰的性子倒是随着老三多一些。 “我当是啥大事儿呢。”何氏笑了笑,“老三即是亲眼瞧见了,不成就不成呗,又不是她一个未出嫁的闺女。你娘不是给老三 相了三四个呢?” 李海歆叹了口气,“要光这一件事儿,也好办了。” 何氏奇怪,“还有啥事?” 李海歆苦笑着,“老三,看中去年冬上给中街六斤说的前王村的那个闺女了。” 何氏愣了下,笑道:“哎哟,娶那闺女可得让你娘大出血了。” …… 鞠躬感谢:everylittle同学的打赏,saivguang321,书友110318141940530两位同学滴粉红票子。 第三十四章 永年入学 李家老三看上的这闺女,去年冬上,在李家村也狠被人念叨着传了一阵子闲话。 一个是这闺女长得好,听见过的人说,她个子细高细高的,大眼弯眉,皮肤白净,而且性子也好,说话细声细气的,针线厨房里的活儿,甚至地里活儿都是一把好手。就是她爹娘不行。又懒又爱财。 当初说给中街六斤时候,她那爹娘让媒婆带话来,胭脂水粉衣裳头面一应不算在内,单礼钱少了十五吊就别想迎娶她闺女。 六斤娘当时就火了,说庄户人家娶媳妇儿,顶了天才给五六吊的礼钱,还得是那家境殷实的户。她娘张口要十五吊钱儿,这不明摆着是卖女儿!又挤兑那闺女的娘,要去卖女儿,也得挑大户人家卖,没点家底的小户人家啊,也买不起! 那闺女的娘也恼,说六斤娘穷家娶不起媳妇儿还有脸挤兑旁人…… 六斤娘没娶成媳妇儿,又惹了一肚子气,气难消下去,她又有些好说嘴,见谁都说道这事儿,连带来李家村做小买卖儿的小货郎、卖豆腐的都知道了。经过这些人的嘴再一传,这周边几个村子倒还真没有不知道她家的。吓得有说亲心思的都不敢张这个嘴儿。 有媒婆跟人家小子说亲时,刚提到这家,就被堵了回去。 那闺女的娘也是个泼辣货,听说六斤娘四处传她闺女的闲话儿,带着两个妯娌到了李家村,围着六斤家门口直直骂了大半天,说戳人家媒,坏良心! 李家老三过年办年货时,在集上碰见这闺女,同行的人还特意指给他看,说,瞧瞧,这就是那个值十五吊钱儿的。这人的声音还大,让那闺女听个正着。脸儿刷的红个透顶,回头狠狠的瞪他们一眼,尴尬的往人群里钻,那连羞带怯尴尬又恼怒的模样惹得同行的几个小子都叹,要不是她娘太贪钱,还真想去上门儿提亲试试。 也就是这么一眼,让李家老三记住了这闺女。 何氏看着丈夫闷头不语,也不接她的话儿,半晌,问,“那你想咋办?” 李海歆抬头笑笑,“能咋办?老三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就是拗得很!” 何氏知道丈夫一直惦记着老三的亲事,不帮着公公婆婆把剩下三个小的事儿办完,他是心有不安。 想了想就说,“你要想替老三伸头去说这门亲,也没啥。可有一点儿,这钱财上咱可是一分也没有。有钱那也是佟妹子留下给年哥儿,咱不得已已挪用了不少了。” 李海歆说 ,他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烦着呢。 何氏看他面色,象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不多说,起身出了堂屋,拿出针线箩筐,坐到堂屋屋根子底下做活计。 李海歆在屋里坐了半晌,出了门,说了声去前院瞧瞧,何氏应了声,“有话好好说啊。” 他一边儿点头一边儿出去了。 直到天完全黑透时,李海歆才回来。何氏看他面色不好,心知在前院没说服婆婆。便也不多问,打水让他洗洗早些睡,说,“年哥儿明日还要拜先生呢。” 李海歆点点头,长长叹了口气儿,洗洗睡去。 二月十八一大早,李海歆带着何氏准备好的拜师礼和柱子爹、大武三人带着佟永年、大山和柱子去了邻村,这私塾正好就在前王村。临去时,李海歆跟何氏商量着,若是有机会寻着知情的人,就先打听打听李家老三说的闺女到底怎么样。何氏想着男人家家的问这种事太招眼。 又看他一副不把这事儿办成,或者不给老三出力尽尽心就一副不开怀的架式,便说,改天她有空儿,也去看看年哥儿的学堂,顺道问问。 前王村离李家村倒也不远,不过三四里的路。几人商量着也不套牛车,带着三个孩子走一遭儿,将来上学下学的,也好认认路。 因刚下过一场春雨,两路田里的麦苗子青青葱葱的,几个大人一边儿慢悠悠的在前面儿走着,一边讨论着收成。又论着谁家的地种得好,谁家偷懒,地都没翻透,麦苗子出的稀等等。 大山和柱子不时东蹿西跳的,又挖泥巴,团成小团儿相互扔掷打闹,不一会儿新换的衣衫上便是点点泥印子。 大武和柱子爹都摇头说,这两个孩子太野,又夸一直安静跟在后面儿的佟永年。 送走孩子爹和年哥儿,何氏又满院子的转悠着。春桃奇怪的问:“娘,你干啥咧?” 何氏不好意思的笑笑,“年哥儿一离家,我这心里头空落落的。” 春柳小眉眼一挑,“娘,我们几个才是亲生的!”话音刚落,一直安静坐着绣花的春兰,放下绣撑子,朝着她后背给了一下子。 声音落下去,清清脆脆的响儿。疼得春柳直咧嘴,脸上涌上怒色,“二姐,你干嘛。打得疼死了。” 春兰看了她一眼,又拿起绣花撑子,继续绣花,“打得疼才记得住!” 春柳气得脸儿涨红,一扭身跑了。 何 氏和春桃两人对视,都捂嘴扭头去笑。 李薇一向对深沉的二姐敬畏有加。她总是有出其不意的举动,而且说一不二。 春桃笑了会儿,走过去点她的头,“有话你不会好好说?手打疼了吧?” 春兰头一扭,躲开她的手指,“不疼!” 何氏在院中捂嘴笑得一抽一抽的,好半天才抹了眼角笑出的泪儿,叫春杏去找春柳回来,又叫春桃春兰,“咱们今儿趁地不干,咱们再把那片空地翻翻,好种些菜。” 转眼见李薇乖乖坐在炕上,翻着年哥儿的旧字贴,逗她,“梨花来跟娘种菜了。” 李薇头也不抬,干脆的回了句,“不要!”虽然她无比的想发挥她的小特长,可是现在的小身子不行啊…… 何氏又逗她,“那你要干啥?” “看书!” 把何氏母女几个又惹得哈哈大笑。找春柳回来的小春杏听见了,也大声嚷着,“我也要看书!” 快中午的时候,李海歆带着佟永年满脸带笑的回来。说私塾的先生很夸年哥儿底子好,聪慧,字写得也好。 何氏高兴得合不拢嘴儿,乐呵呵洗手,准备去做午饭,又要杀鸡。 李海歆扫了眼鸡舍,脸上似笑非笑的,“二十多只公鸡就剩下那两只了,还杀?” 春桃几个也偷笑。何氏怔了怔,瞪几个女儿,又瞪丈夫,扭身往厨房走,“那去买肉!” 佟永年嘴角含着笑,冲着何氏的背影叫,“娘,不用买。”抱着怀里的几本书往东屋走,叫着,“梨花,哥哥有新书了。” 李薇躺在炕上正郁闷着,翻白眼,心说,新书有什么用,又不是农书。 “你看,这是《三字经》、这是《百家姓》、这是《千字文》……”也许是今日他很高兴,幽清的眸子发亮,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一股脑儿的把新买的书摆到她面儿,一一介绍着。 李薇一咕噜爬起来,抓起那本《千字文》。佟永年笑着把她抱在怀里,说,“这个就是千字文,哥哥原先也学过……” 说到这儿他顿住了,李薇觉察到身后的小胸膛一僵,忙不迭的用小手把书吃力的往头顶一举,清脆响亮的喊了声:“念!” 过了片刻,身后才伸过一只手,把书接过,微带颤音的嗓音响起,“好,哥哥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那 声音尽管是强控制着,还是能听出些不寻常来。李薇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家里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他对她娘的死,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慢慢遗忘。尽管自从住到这儿之后,他没再回去看过村西的那个小院儿,面儿上也显得开朗了许多。 佟永年入学的当天早上,何氏起了个大早儿,煮了鸡蛋装了两个白面卷子给他带上,虽然李海歆一再说,私塾里的饭菜也不错,让她不要担心,可这孩子才七岁,来李家么久了,又是第一次独自外出,何氏怎么能放心得下。 佟永年穿着她娘做的新衣,大姐做的新鞋,乌黑轻软的头发被三姐春柳梳了又拆拆了又梳,直折腾了半个早上,才算梳了一个满意的发髻,又给他戴上何氏新裁的头巾子。刚打扮停当,大武和大武媳妇儿带着大山扛着新制的柳藤书箱子过来。 春柳一眼瞧见,朝她爹撇嘴儿,“爹,你咋不给年哥儿也弄个书箱子。” 李海歆笑了,说,今天闲了就编,保管让年哥儿明天就用新书箱。 不多时柱子一家子也过来。柱子娘一进院便指着佟永年笑,“我们柱子呀,从学里回家之后好一阵埋怨,说不该把他的头剃成那样。学里的小娃儿都是跟年哥儿一样梳着发髻,戴着头巾子呢。” 大武媳妇儿也指着大山,“这个在家里也嘟哝了。” 两人都笑了,说男娃儿还没开始识字,可就知道好歹了,这钱花得也算值。 因孩子们刚开始上学,怕路上走不惯,三家大人就商量着,前几天送送,每人轮一天。今儿是大武去。 送走这几人之后,柱子娘说家里头没人,不放心,略说了几句闲话就家去了。 李薇被竹林子里的笋子勾得心里痒痒,反正家里这会儿也不忙,就缠着春柳让带着去竹林子里挖笋子。小春杏自然是积极响应。 春柳去找了两把铲子,拎着小竹楼子带着两个妹妹去钻竹林。 第三十五章 喜讯传来 日子一晃,又到了三月。日头渐暖,地气浮生,万物疯长,家家户户又开始忙着锄草,浇水,拨草,积肥。 何氏因九娘娘的话,打定主意不让春桃春兰两个跟着去干地里活儿。只让她们两个在家里绣花做饭,顺带照料那一舍的鸡。 佟永年去学堂,早去晚归,午饭是在学里吃。刚开始时何氏担心他不适应,每天下午回家都紧着问,有没有坏小子欺负他。 佟永年都笑着说,没有,有柱子和大山呢。 何氏一想,也对,有这两个小子在,年哥儿肯定受不着欺负。便隔三差五的给这两人塞个鸡蛋,或者一块点心吃吃。 惹得这两个小子愈发的每天上学前都要来叫佟永年。 如此过了十来天,一切平安无事,她也就放了心。 佟永年自上了学,性子也活泼了一些,有好几次春桃都看见他从竹林小道上回来时,还蹦跳两步呢。但是在家里却没有,只是笑容更多了些。 佟永年在私塾里做学子,回到家里就开始做小先生。他的学生有如下两人:刚满一岁零四个月的梨花同学、时常溜号跑去疯玩的小春杏同学…… 于是在春日余晖下,炊烟袅袅,竹林葱葱围绕的李家小院中,粉白杏花下的长塌上,常常坐着三个人,一个小娃儿教着《千字文》,两人小娃儿跟着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念着念着,就变成一个小娃儿教着,一个小奶娃儿念。 又或者,一个小娃儿教《三字经》,两个小娃儿跟着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仍是念着念着,就又变成一个小娃儿教着,一个小奶娃儿念。 因为行动自如,小春杏最喜欢溜号。梨花小同学因为小老师喜欢把她抱在怀里,所以她只好苦哈哈的坚持从头学到尾。 有次大山来家里玩儿,看见,家去后,缠着他娘,非要再给他生个妹妹。大武媳妇儿跟何氏说起来,两个人都笑得不行。 三月中旬刚过,县里那边儿传来消息,说梨花小舅舅县试考过了,得了第五名。因府试定在四月初,便就不回家,由县城直接去州府,等着府试与院试。有梨花大舅舅全程陪着,让家里人不要担心。 喜得何氏又张案点香,把四方神佛拜了遍儿。 消息在李家村传开,街里街坊的上门恭贺,何氏家里头又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尝到去年抱小鸡娃儿的甜头,何氏与大武媳妇儿一拍即合,两人合伙抱了几窝小鸡娃儿,反正春桃春兰不下地,家里再养些鸡,也顾得过来。 时至四月初,天气愈来愈热,相比较去年的丰足雨水,今年却干的得厉害,仅在谷雨前后下了一场毛毛雨,仅仅浸湿地皮儿,大太阳出来晃了下,地面就干了。 李海歆家的北地,本身土质就沙,地力也薄,现在麦苗下半部已有干黄的叶子,麦穗子倒不小,只是这一茬儿雨水若是供不上,这十来亩麦子可算是就瞎了。 那块地唯一好点的就是地势尚不算高,架水车取水并不是很费力气。他便与相邻的几户人家商量,合伙儿出钱造一架水车,几天家轮流灌溉。大家都说好,北地沙,就是雨水丰足年也缺水,造一辆水车,可以用好些年,都同意。 一共六户人家,每家出五百个钱儿,合在一起,找个了本村的老木匠,让他赶紧造。这位老木匠,手艺好,有经验,临河的大大小小十几辆水车都是他造的。 李薇听她爹说要造水车,极其好奇水车的制造过程,整日粘着她爹问东问西,又非要去看看这里的水车是什么模样,又是怎么造成的。 李海歆拗不过她,只好抱着她去了,小春杏也跟着去看热闹。佟永年下学后回到家里,并不见梨花,问春桃,“大姐,梨花去哪里了?” 春桃笑笑,说,“梨花非要跟咱爹一块去看造水车。” 春柳喂完小鸡娃儿,跑过来,问:“年哥儿想去看吗?”那木匠也在村子东住着,离她们家也不太远。 春兰从刚开的菜园子摘菜回来,抹着额头的汗,“想去就去吧。饭还得一阵子才好。” 春柳嘻嘻笑着,拉佟永年,“看,咱二姐都发话了。咱们快走。” 两人到达那木匠家时,李薇正趴在那个老木匠画的草图跟前儿,眼睛放光的盯着老木匠刚架起的水车骨架看着。小春杏在一边捡刨下来的木头花儿玩。 一块儿合伙做水车的人与李海歆笑着,“你看看你家这个梨花丫头,小大人似的盯着看。你能看得懂呀?!”李薇知道后一句话儿是问自己的,扭过头,咧着小嘴笑了笑。 心说,可不能懂咋滴。可是现在不能说。这个水车也就凑合吧,看了这么大会子也有些明白了,显然出来的成品要比她所知所见过 的更高级的水车要费些力气,不过,能保住今年的收成就行。 那人稀罕得不行,把李薇好一通夸赞。 李海歆说,“这丫头就是个好事儿精!啥事儿都好奇,啥事儿都问。” 转眼儿看见春柳和佟永年来了。叫着,“年哥儿,来,瞧瞧这个认得不?” 佟永年抿嘴笑了笑,叫了声爹,又摇摇头,“大姐说是造水车。我不认识。”走过去把趴在小木桌上的李薇抱起来,拍拍她身上的木屑子,掏出帕子给她擦小脏手。 村里人自从李海歆领养了这孩子,闲话儿就没断过。除了那些大家四处乱传的猜测,也有人议论着这孩子会不会在李家不适应等等。 可今儿一见,却发现两个正经姐姐,一个玩儿,一个看的,这小男娃儿却照料孩子,而且还照料得象模象样。 李薇觉察到周边几个人的目光,小胳膊一伸,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又清晰的叫了声,“哥哥!” 佟永年一愣,随眉开眼笑,把她抱起来,柔声哄着,“梨花再叫一声。”这丫头自会说话起,正经叫哥哥的次数,一把手都能数得过来! 李薇又响亮的叫了声,“哥哥!” 春柳含笑走过去,一把把她从佟永年怀里揪过来,双手叉在她腋下,把她举得高高的,轻斥她,“臭丫头,你又想让年哥儿帮你干啥?!” 李薇撇撇嘴,想吃榆钱儿,你们一个个不帮我。人家只念叨两句嘛,谁知道他真的去爬树摘了。摘就摘呗,还被树皮把手磨破了。害得她已经被二姐揪着训了好一通,现在又翻扯出来干啥? 小腿踢弹着,伸手向佟永年,“哥哥抱!” 旁边的村人看见,笑着与李海歆说,“你们家这兄妹几个处得真好。我家里那几天,见天你瞪我,我瞪你的,一不留神儿就闹腾上了。” 李海歆也知道自己家的孩子省心,大的让小的。即便磨两句嘴,转眼儿也就好了。笑着说,是孩子娘教的好。 随后几天儿,李薇仍缠着她爹要去看造水车。李海歆下地没空儿的时候,就缠几个姐姐,几个姐姐没空的时候,就缠着佟永年这小男娃儿。 一连去了四五天儿,水车终于快造好了。这天又是佟永年抱她去的。回来的路上,她心情很是愉快。 佟永年问,“梨花很喜欢水车?” 李薇点头,“喜欢!” “为啥喜欢! ”佟永年觉得这个东西不是小孩子能玩乐的,有点搞不明白。 “浇水!” 佟永年眼睛闪了半晌,似乎想不明白浇水和她喜欢有什么关联。 水车造好后,几家三班倒,轮换着没日没夜的踩水车浇水,终于连着浇了五六个昼夜,才算是把合伙的这些人家的地都浇了一遍儿。 何氏与李海歆累得回到家倒头就睡,直直睡了一整天,用过晚饭后,又继续睡,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算是睡足了瞌睡,稍微歇过点劲儿来。 好在家里有春桃和春兰两个掌着,一日三餐加牲口鸡娃儿子都照料得周周全全的。 浇水之前,有的人家还在观望着,盼着老天下雨,可今年老天爷似乎是要跟人作对似的,愈是盼它下雨,日头愈毒辣。于是大家都坐不住了。一窝峰的赶着抢水车浇水,甚至还有人为此大吵了一架。 何氏跟李海歆庆辛,亏得是他们动手早,否则这会儿再去赶趟儿,跟人争抢不说,再说时节也有点晚了。她们家的地再过两天儿就能点种了,时节卡得正正好。 两人在家里歇了两三天儿,把秋粮种子收拾下,秋季还种苞谷和谷子、秫秫。棉花太费功夫,仍是不种。那块荒地到底种不种,就看老天爷下雨及不及时了。 到了点种农忙时节,村子里的私塾也会跟着放几天假。 何氏带着三个大的去点种,就让年哥儿和小春杏在家里带着梨花,顺带照看鸡舍和今年刚抱的五六十只小鸡娃儿子。 大人们去地里干活儿,小佟老师便又抱出书本在大杏树下的木塌子上开始授课。 去年冬上,李海歆请教了村子里会整治果树的人,把这几棵大杏树剪了枝,沿着树根边缘挖了坑,施了肥,干旱的这些天儿,春桃也不忘浇些水。此时四五棵大杏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已经开始泛黄的杏子,累累点缀其中间,诱得李薇常常念着念着就张大了嘴巴,抬脸望天儿,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只熟得透透的杏子落下来,掉到她嘴里。小春杏自然也不甘落后。 每当这时候,小佟老师都会停下来,眼睛温温润润含着笑意,看着她们。 点完种,再过十来天儿就是麦收。算日子李薇小舅舅在州府的府试日子已过,却迟迟不见有信儿捎回来。何氏心里头急得很,一时想,会不会是没考过,不敢给家里来信儿,一时又担心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急嘴唇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 白 日里干完农活儿,每隔两日,还要趁晚上的工夫去何家堡,安抚李薇姥爷姥娘。好在李薇姥爷心宽,李薇姥娘一是身体好,再者早些年李薇姥爷在外头做小买卖,经常一年半载的没信儿,心理承受能力强些,坚信小儿子没事儿。反而倒转过来安慰何氏,说文轩啊,肯定是怕家里人跟着挂心,等着出好消息一块往家里捎呢。 何氏想了想,觉得她娘说得也有道理。小弟自小懂事儿,倒也有这种可能。心里头稍安定了些。 麦子还未全熟,李家老三过院来商量着合伙打麦子的事儿。他的意思是大哥家没来得及造场子,不若仍合在一起收麦,也让大嫂缓缓劲儿。 李海歆也想着从浇水到点种再到收麦子,何氏一天儿也没闲着,什么样的重活儿都是和他一起干,又加上挂着梨花小舅舅,这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黑瘦黑瘦的。心疼她,等李家老三走后,便与何氏商量着,“要不今年咱和老院先合一年?” 何氏是自打分了家就没想过再与老院的人有瓜葛,人情来往那是没办法,躲也不躲过,旁的事儿但凡有法子,哪怕是自己再吃苦受累也不再与他们有纠缠。脸儿绷着不语。 李海歆知道她心里头不痛快,叹了口气,说,“我这不也是心疼你和几个丫头。和咱们相熟的几家场子可都是和老院的场子连着呢。”若是和旁人合到别处还好些,合到眼前儿,不净是让旁人说嘴。 这么着何氏强忍着心头的不痛快应了与老院合在一起打麦子的事儿。 仍是过了五月初五开镰,北地的麦子熟得早,便先割她们家的,一大早老李头李家老二老三带了镰刀,套了牛车往地里赶。春桃仍旧带着家里这帮萝卜头去扫场地。 李薇这次一雪前耻,春桃春兰在前面扫,她光着小脚丫在后面疯跑着,清晨被露水打湿的泥土带着丝丝凉意,浸得她从脚心到头顶都舒爽无比。 小春杏也跟着疯跑,满场子欢叫着,“哥哥,你也来呗,哥哥,你也来呗!” 春柳也笑着让年哥儿也玩。他摇摇头,拎了把小扫帚,帮着打扫起来。 直到姐妹几人把场子打扫干净,许氏双手撑着六七个月的大肚子,带着春峰春林才过来。 不多会儿,大山也从家里过来凑热闹,拿起场地边上的扫帚帮着打扫。跟在佟永年儿身后,两人一边扫场子,还一边说嘀嘀咕咕低声说着什么。 因一起上学,大山没时间和春峰春林这两个小子疯跑,这些 日子有些疏远了,春峰扯着嗓子跟在他屁股喊了半天,见他只顾跟佟永年说话儿,鼻子一抽,轻骂了一句什么,扭身跑了。 春柳离得远,虽没听清楚,可一看他那样儿,就忍不住来气儿。春桃轻咳一声,她回头看看,不甘的低头,大力挥着手中的扫帚,往许氏那边荡土,许氏连连挥手,后退着叫嚷,“三丫头,往哪儿扫呢?!” 春兰背过身闷笑。 春桃赶紧叫,“春柳,扫帚拿来我用用。”及至春柳走到跟前儿,春桃低声骂她一句,又说,“万一她摔掉孩子,还不是给咱娘找事儿?” 春柳嗤了嗤,拍拍手,心情很好的向李薇走过,“梨花,来让三姐抱抱!” 麦收将结束之际,陪小舅舅考试的大舅舅带着小舅舅中秀才,又被点了廪生的消息,从府州回来。又说小舅舅与结了五连保的同窗在州府有些事情要办,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何氏问有什么紧要的事儿,非要这会儿办? 李薇大舅舅说他也不知道。只说不会误了七月进县学。 何氏知道自已家小弟一向主意正,即这么说了,定是真的有紧要的事儿。原本她头发梢上都提着劲儿等小弟中了秀才老爷要好好庆祝一下,无奈梨花小舅舅让大舅舅带话儿回来,不让为这了事儿大肆张罗庆贺。 何氏也只能作罢。只不过因为档子喜事儿,她整日容光焕发的,小春杏出去玩儿跟人显摆时,句句不离我小舅舅怎么样怎么的话。 第三十六章 老三亲事 李薇小舅舅中秀才又被点了廪生,李家村里与何氏亲近点的都十分替她高兴。李王氏对此却一肚子气。这次倒也不是因为看何氏风光了,她心里头不痛快。更因那日李薇大舅舅从州府归来报喜时,她就在场子里,李薇大舅舅仅与她淡淡的打了招呼,比对前来的恭贺的街坊一半儿的亲热都不如。 惹得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她的笑话儿! 这天正在打着最后一块麦子,她心里堵得慌,便不去场子里,坐在院子树荫下捡麦草。院门外来了一个媒婆打扮的妇人,隔着篱笆墙往院里张望了下,看见李王氏,脸上浮着笑,扬声招呼,“老婶子,忙着呢?” 李王氏眯眼看了会儿,这才看清楚,起身拍扑打着衣裳的灰,笑着,“五胜家的有事儿啊?” 五胜家的推开篱笆走进来,头上一根半旧的鎏金簪子,颤颤的晃着,笑咯咯的,露出黄黄的牙齿,暗红的牙榾柮,“可不是有事儿!有好事儿!” 李王氏赶着往里让,扬声叫海棠出来搬凳子倒水。又问,“啥好事儿啊。” 五胜家的笑着跟在李王氏身后,走到树荫下,接过海棠递过来的板凳,打量了海棠几眼,才说,“是为你们家老三的事儿!” 自打李家老三开始说亲,一直是九娘娘帮着张罗,这五胜家的一来是在村西住着,不太熟,二来是她与九娘娘颇有些不对付,不好一事儿托俩人。李王氏见她来也能猜着几分,刚才不过是没话找话儿。 还不等李王氏开口问是哪家的闺女,五胜家的就开了口,“是前王村那个闺女,听说你们家老三中意人家。人家爹娘赶着托我来提了。” 李王氏一听是这个,脸儿沉了下来,“五胜家的,那闺女你往我们家里说,不是让你婶子找骂呢。” “哎呀,老婶子,我可不敢。”五胜家的摆摆手,拉着李王氏的胳膊安抚,“婶子,你别急,听我说。……这王喜梅的娘,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你们家大媳妇儿的弟弟中了秀才,赶着托人找到我,说这礼钱老婶子给得说得过去就成。……他们也图有个秀才老爷做亲戚,脸儿上有光呗!” 李王氏把脸扭到一旁。海棠从厨房倒水出来,听见,脸儿跟着一沉,自打梨花小舅舅中了秀才的事传来,见天儿出门,碰上人都没二说,扯的都是这些话。要是没分家,他们也是能跟着乐呵乐呵,可自从分了家,大嫂象是攒着劲儿的和老院撇清关系,这五胜家的说这话,不是打人脸么! 把手 中的水碗往旁边儿的小木桌一顿,扭身回屋了。 五胜家的看着一碗水溅得只剩下半碗水,脸儿敛了笑意,试探着问李王氏,“咋?老婶子,你不愿意?!” 李王氏心里头翻着滚儿的难受。早先老三因这事儿跟她置着气,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劲儿。不应吧,还真怕老三的倔脾气,应吧,又觉得沾着老大媳妇儿的光,也觉得没脸! 五胜家的见她脸儿不好,以为她想到旁处去了,开解她,“老婶子,你放心,那闺女的爹娘虽然不成事儿,可家里的这几个闺女都怪好。给俺兄弟说亲事,还能骗着瞒着?”这话是指着九娘娘瞒胡老二家闺女的事儿呢。 见李王氏脸色还不松动,她一拍腿又说,“老婶子,这么着吧,你们要不先去访访这王喜梅。再访访她那两姐姐,看看我有没有瞒着。”又絮叨这闺女大姐家住在哪个村儿,什么地方,二姐家住在什么村儿,什么地方。 正说着李海歆李家老三和老李头几人赶着牛车回来,麦子也打完了,扬干净,只等着晒干,就能入仓了。 五胜家的一见这几人,赶着把话儿又说了一遍儿。李海歆看了李家老三一眼,见他不往的看李王氏又看老李头。 回到家后和何氏说了说。何氏笑笑,和春桃说,“瞧瞧,你嬷嬷还说一点光也不沾我们老何家的!”这话是老二媳妇儿在场子里有事儿没事跟她絮叨的。 春桃看了她爹一眼,笑笑,没说话。起身去大杏树底下,看春兰春柳领着那三个小的打杏子。 李薇瞧见她过来,手里举一个黄澄澄的大杏子,叫着,“大姐吃!” 春桃脸上霎时笑开了花,紧走几步过去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说,“还是我们梨花知道谁对她好!” 春兰在一旁吃吃的笑着。 佟永年脸儿红了红,弯腰伏在刚打下的杏子筐里挑,挑了好半晌,挑出两个又大又圆黄澄澄的杏子,抿着嘴儿,眼睛含笑,一手一个,分别递给春桃和春兰。 春兰笑了,伸手接过。春桃也笑了,一边接一面说,“我们年哥儿也知道谁对他好。” 春柳从杏树冠里探出头,嘻嘻笑着,“年哥儿,咋没我的?三姐对你不好?” 小春杏也凑过来,扑过来抱着他撒娇,“我也对哥哥好!” 李薇扭头,很受不了!每隔几天就要演一场让人肉麻的戏码,几个姐姐也不嫌腻味! 何氏在堂屋听见几个人的笑闹声,心头舒缓了些,跟李海歆说,“原来你不是说老三死咬着这闺女不松口?现在人家倒找上了门儿,去跟爹娘说说,应下算了。老三也老大不小了,再拖两年儿,年龄过了,就更不好说亲了……” 正说着,听春桃在外面喊,三叔。 两人出来看见李家老三立在栅栏外,想进不进的。就招呼他,“进来吧。” 李家老三这才推开栅栏,进了院子。与何氏打招呼,“大嫂。” 何氏看他这样子,心知他这是来搬人帮他说合了,就让他到屋里说话。自己去厨房做晚饭。 进了屋,李家老三闷着头坐着,李海歆也闷头,这哥俩儿都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就这么闷了一会儿,李海歆说,“行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吃罢晚饭,我再去跟咱娘说说。” 李家老三脸色松了下,朝外面儿看了看,春桃正帮着她娘抱柴,收回目光,头低着,“大嫂还生我气呢?” 李海歆“嗯”了声。过了一会儿又说,“不是我跟你念叨你嫂子的功劳。她进门儿时你也记事儿吧?衣裳鞋袜啥都给你操持着。咱娘……”说到这儿,他顿了下,“反正你也大了。有事自己多想想,别旁人说啥就是啥。” 李家老三低头应了声。又问,秋上的活计能忙得过来不能。 李海歆说没事,能忙得过来。 用过晚饭,李海歆又去了前院儿。这次回来的倒快,何氏问他,他只说,他娘应了老三的亲事儿。旁的也没多说。 过了没几天儿,李家老三的亲事传出来,说定下了。选在六月初六去女方家验亲。海英过来给何氏传话儿,“大嫂,咱娘说,三哥验亲你得去咧。” 何氏嘴上应了声,说知道了。心下却思量老三中意人家闺女,她爹娘闹的那些事儿又知道,还验什么亲,直接行大小茶礼,定了娶亲的日子不就得了? 顺口又问了还有谁陪着去。海英说叫了银生嫂子和春生嫂子,二嫂快生产了,不能动等等。 何氏点了头。 六月初六,一大早,何氏去了前院儿,到了才知道只有李王氏、她和另两个全福媳妇儿去。李王氏不让李家老三去。 庄户人家说亲事,去女方家验亲时,有那办事周到、通情达理的人家儿,都会把自己的儿子也带上,让女方的父母看一看,安安人家的心。当然,也有门望特别不相衬的,男方压女方家一大 头,或者女方家压男方一大头,高攀的亲事儿,谁家条件好,便有资格挑挑拣拣。这个时候就是理不全,也理直气壮些。 李王氏不让李家老三去,摆明了就是跟这前王村的王喜梅家说,自己家比这王喜梅家高一头,是女方高攀了他们。 何氏想了想,扭头回家,说有东西忘了拿,让她们等等。 李海歆还没下地,见她刚去又回来,问她啥事儿。何氏把这话一说,李海歆脸也沉了。旁的事儿他可以不说道,这种面儿上的礼节上的事儿,他可是重视的很。放了锄头和何氏去了前院儿。 让李王氏把老三也带上,“验亲这回事儿,不就是两好搁一好儿?” 老李头从牲口棚里牵着老黄牛出来,也说,“老大说的对。板上订钉子走过场的事儿,你非搞这么多事儿!” 李家老三忙进屋换了衣裳。 李王氏脸儿黑着,上了牛车,路上也只跟银生媳妇儿和春生媳妇儿说话,不理何氏,看那模样身形语态,透着孤立何氏的意思。 何氏脸儿朝外坐着,看路两边儿刚收割过的庄稼地。 李家老三回头看了看他娘,又看看何氏,说,“大嫂,办完事儿去学里看看年哥儿不?” 何氏扭过头,笑笑,“行,办完事儿要是还早,就去瞧瞧他。”李海歆跟何氏说了李家老三的话,何氏知道他算是变相的道歉。 李王氏正和两个媳妇儿说得热闹,听见就说,“今儿下晌,你爹说要用牛车拉粪呢。” 老三说,爹说先不拉了,下晌先去间苞谷苗。 李王氏脸色更不好。银生媳妇儿给何氏打了个眼色,扭头过去笑着。 到前王村验亲,实在是个过场。李王氏倒是想摆摆架子挑人家闺女,可王喜梅的爹娘只围着何氏问东问西,殷勤有加,把她这个正当做主倒抛到一边儿去。 王喜梅的两个姐姐也都回了娘家。这两个姐姐与她娘挑着个三角眼儿,只问何氏秀才老爷啥的不一样。两人头脸儿都收拾得整齐干净,大姐爽朗些,粗眉大眼儿,嗓门大,透着庄户人家特有的实诚劲儿,二姐看起来文气些,慢声细语的。两人说话倒是条理清晰,又明事理儿。 两个陪着何氏说了一会儿话,进屋去看王喜梅。见她正凑在窗前儿往外看,笑笑,问她中意不。 王喜梅倒是认出了李家老三,见他长得高高大大,常年干庄稼活儿缘故,皮肤黑红 ,脸上笑意也不多,坐在一旁儿略有局促,把手掌藏在桌子底下不停的搓着。透着一股子憨厚劲儿,不象那种油嘴滑舌的人,心下也算满意。 就这么着双方一商量,说趁着农闲啊,把大小茶礼都办了。再看个秋后的成亲吉日。 亲事儿办得顺,李家老三回去的时候,脸上有了笑意。又拐到私塾里看佟永年。 此时,他正和大山柱子与另几个男娃儿打着陀螺玩得欢。倒让何氏愣了下,这孩子平时在家里也没这么欢实过,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便没让人去叫他,几人赶着牛车回去了。 …… 感谢:。夕美、书友080726190752097、花开花艳三位同学滴粉红票票… 感谢:绮罗雨同学滴平安符,zisedeyun061同学滴pk票子~~~~ 非常感谢啦~~~~~~~~~~~~~ 第三十七年哥挨打 李薇小舅舅中得了秀才,使得刚刚送三个男娃儿入学的家长们对他们有了更高的要求和期盼。 就连一向不怎么热心让大山读书的大武,也拎着儿子的耳朵殷殷念叨几回,在学里好好学,将来也考个秀才老爷回来。柱子爹娘自甘不肯落在人后,见天儿掬着柱子,下了学,除了来找佟永年玩儿,旁的地方一概不许去。 虽然何氏与李海歆从未跟佟永年唠叨过这样的话,他却愈发的比往日更加好学,练字的时长也由每日半个时辰变作一个时辰。 何氏心疼他年龄小,让他歇着些。他忽闪着眼睛,轻抿着嘴摇头,说,小舅舅回来要检查呢。 何氏笑得开怀,悄悄跟李海歆说,“我看年哥儿这孩子呀,将来会比文轩更有出息。” 李海歆也说是,“将来,文轩和年哥儿都能有出息做了官,你即是官老爷的姐姐,又是官老爷的娘,可有你享的福喽。” 何氏知道丈夫是打趣儿,仍笑得很开怀。私下里自己也想想,凭着文轩与年哥儿的好学认真劲儿,两人都做了官,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想,精神气儿就更足。 家里地里活计更是不许年哥儿沾一下,只让他读书写字儿,累了就去找大山柱子玩儿会。 今年的天气反常,从春上一直干到麦收后,滴雨未下。进入六月里,天更热的出奇,太阳还未升起,蒸腾的热气已让人浑身湿粘湿粘的。李薇家河沿上的荒地因今年天公不作美,秋 粮终究还是没种上。 这日,天还未亮,何氏与李海歆便去北地踩水车,苞谷苗子已出了掌长高,正是缺水的时候,这一遍水浇得透透,就是再有半个月不十雨的,也碍不着秋里的收成。李海歆说,这几日热得不正常,许是这雨就要快下了。 他们已连着浇了三天的水,今日再踩一日差不多便能浇完。李家老三也帮着过来踩了两日,今儿说家里的地也要浇水了,何氏和李海歆就让紧顾着前院的地,不必过来了。 春桃和春兰做好早饭,装上去给父母送饭,顺带接替他们踩一会儿水车,让他们也好歇歇,缓缓劲儿。 两人走后,春柳等三小的吃完早饭,涮碗喂鸡饮驴一阵的忙活。 日头升高,白花花的阳光罩着竹林,李薇这会很是怨念这大片竹林,没有了凉风,它们更象围在自己家四周的宽厚墙壁,热得让人烦躁。 吃饭喝足后,她被三姐春柳安放在杏树荫下的长塌上,小春杏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她躺着叹了会气,眼皮子涩起来。天热,夜里常常热醒,根本睡不好。 再次醒来时已是半上午,大姐和二姐已回来,坐在她旁边绣着花,小春杏也不知何时回来了,躺在她身侧睡得香甜。 春桃见她醒了,忙把她抱起来,拿帕子擦她后背浸出的汗水。又和春兰说,“再给梨花晒盆水吧,看这汗出的。到晌午头再给她洗洗澡。” 李薇扭着身子,说,“不要。”想起去年这时,她们几个把自己当作逗人的小玩具,她就怨念。 春桃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逗她,“那年哥儿不在家,梨花洗不洗?”自小妹会说话之后,洗澡只要年哥儿在跟前儿,她都是这副样子,小眉头拧着,小嘴嘟着,一连声的“不不不”的。 春桃私下里跟何氏说,何氏也笑,说梨花自小精怪,说不定是知道羞羞呢。春桃虽不大信,再一想倒也真有这种可能,愈发拿来逗她。 李薇一听小男娃儿不在家,想想水中惬意,这样的流火天,能洗个澡澡,自然是再舒爽不过了。点头同意。 春兰和春桃对视吃吃笑着。小春杏被吵醒,也闹着要洗澡澡。 几姐妹正笑闹着,从竹林那边过来了个中年妇人,立在李家篱笆墙外,喊,“春桃啊,春桃……” 春桃听见忙应出跑过去,那妇人往南边一指,面有急色,大声喊着,“你呀,赶快去看看,你家年哥儿和大 山几个往南面的小水库里去了……小男娃儿家的不知道深浅……” 南面的小水库其实是个约有五六亩大小的水塘子,在树南头的槐树林外侧,夏天里,小子们喜欢去那里玩水。前年夏天,水库旁边一户人家的九岁男娃儿跳到水库里洗澡,不知咋的就给淹住了,幸亏大人发现的及时,捞出来肚子朝下搭在牛背上控水,这才算是捡回一条命。 后来村子里的大人都把这事儿记着,狠掬着孩子们不准偷偷过去。 春桃脸色“刷”的白了,急忙往外跑,“去了多大会了?” 春兰愣了下,也跟着拨腿就跑,身后春柳也急惶惶跟着跑,她回头厉声喝着,“你在家!” 春柳愣怔了好一会儿,春兰和春桃已跑远了。慢吞吞的回到大杏树下,指着春杏和李薇,“都是你们两个!” 李薇的心也跟着吊起来,也没功夫感叹二姐的厉声和三姐因被喝斥在看护她和小四姐的不满。 春兰和春桃一路急跑着,惹得坐在树荫下乘凉的大人们,纷纷问急惶惶的干啥去。春兰朝那群人看了看,扬声冲着当中的一人喊,“兴旺叔,我家年哥儿去小水库洗澡了,快,快帮着去瞧瞧……”人群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应了声,忙跟着跑。 另有几个好事儿的小子跟在后面跑去看热闹。剩下乘凉的大人们都说,现在小水库的水浅,没事儿。也有人感叹,“瞧春桃春兰急的那样,说是亲弟弟也有人信!” 中间有人笑着应话,“那可不是。给她们家带了银子的弟弟,咋能不是亲的?” 此时已快正午,日头毒辣辣的,小水库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影。水面闪动着让人眩晕的白花花光波。一侧的槐村林中,有知了嘶哑着嗓子一声声叫得急促。 “年哥儿~年哥儿~”春兰奔到小水库前,脸色发白,扯着嗓子冲着水面喊。 春桃拍她,叫她别急,也跟着喊,后面跟来的人看着姐妹俩吓得面无人色,手软脚软的模样,也跟着喊起来。 几声过后,小水库最里侧,连接着溪流的那头,冒出一个光裸着小胸堂的身影,紧接着又露出两个小脑袋来。春兰看到那熟悉的头巾子,愣怔了下,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手指粗细的树枝,撒腿朝那边狂奔过去。 春桃也看到年哥儿了。看样子,他还真是跳水库洗了澡。心里又气又担心,见春兰一副扑上去要抽人的模样,赶快跑过去,跟在后面喊,“春兰,你 等等!你等等!” 眼看春兰快跑到跟前儿,又大喊,“年哥儿快跑~~~” 佟永年光着小脊背小脚丫,身上仅穿一条粗布小襦裤,乌黑的头发上湿哒哒的滴着水。抿着嘴唇,抱着衣裳立在岸边儿不动,眼睛匆闪着盯着已快到跟前儿的春兰,软软的叫了声,“二姐~” 大山和柱子看春兰拎着树枝来势汹汹,忙提鞋子抱衣裳,叫佟永年,“快跑,你二姐要打人~” 春兰脸儿绷着,跑到佟永年跟前儿,二话不说,举起树枝朝佟永年的小脊背小屁屁抽了过去,“啪啪啪”带着响儿。他身子抖了下,咧了咧嘴,清秀的眉尖蹙了下,显然是很痛,可他并不喊叫,眼睑半垂着,浓密的睫毛抖动,软软的说,“二姐,我知道错了。” 春桃跑到跟前儿去夺春兰手中树枝,脸上带着急色,“你这丫头怎么一声不吭就打。啊?!年哥儿又不知道这里危脸,让他以后不再来不就行了?” 春兰躲开春桃的手,转身向呆立在一旁,同样只穿小粗布小襦裤的大山和柱子冲去,边喊着,“谁让你们带他来水库的?” 话音未落,手中树枝已劈头盖脸的抽过去。春桃顾不看佟永年被抽打的后背,忙跑去抱住春兰,夺下她手中的树枝,轮得老远,怒声喝斥,“你这丫头疯啦?怎么乱打人。” 又安抚柱子大山,“打痛了没有?” 柱子和大山的后背都挨了两下子,火辣辣的疼,苦着脸儿,摇头,赶快穿衣裳。 后面跟来的人被春兰这丫头惊得目瞪口呆。李家村东半截街的人都知道春兰是个闷性子,不爱说话,也不爱闲逛,从小到大更没见她和那个孩子闹别扭吵吵嘴。没成想竟也是火爆脾气! 春桃看见大山和柱子胳膊上有被树枝抽红的印子,瞪春兰,回身看佟永年的后背,润白的后背上已浮几条红肿印子,气得一个转身儿过来,朝春兰后背“啪啪”给了两下子,怒斥,“下手也没个轻重!” 春兰拗着身子不吭声,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直盯着白花花的水面。 李海歆夫妇浇完地下晌的时候,这事儿经跟过来的几个小子一传,已在村子东头传遍了,他俩还没进家门儿,就听人一五一十的告诉她这事儿。都十分感概,“哎呀,海歆嫂子,你可不知道你们家的春兰,就跟人家常说的,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从小到大没见她跟人争过吵过,今儿可算是开眼了。” 何氏听说年哥儿没事,放了心。说春兰这丫头脾气一向怪。又催丈夫赶快去大武家和柱子家看看。 回到家时,春桃已给佟永年抹了药酒,红肿消了下去,光洁的后背上留下几道红红的印子,隐隐透着血丝。 心疼又庆幸,“年哥儿,以后想去小河里洗澡啊,让你爹陪着。再者去咱家后面儿那水浅的地方啊……” 佟永年抿着唇,眼睛亮澄澄的,“知道了,娘。”又说,“不疼,不怪二姐。” 何氏笑着拍拍他的头。李海歆从大武柱子家回来,说大武和柱子爹都说兰丫头打得好。看这两个小子以后还敢去玩水! 何氏看了看自回到家一直背对院子坐在大杏树底下,不言不语又不动的春兰,笑了笑,喊她,“春兰,做饭了。” 晚上,李海歆跟悄悄跟何氏说,“兰丫头下手可真狠,大山和柱子胳膊上都透了血了。” 何氏知道这两家都疼孩子,反正地里水浇透了一遍儿,也没事了,明儿就去这两家走走,别让这两家郁结在心里才好。 李薇自从得知了事始末,对她的这位不爱说话的二姐,又多了一层葱白,安静的时候,比大姐更安静,彪悍的时候比三姐更彪悍,这性子究竟是怎么生成的。先天?还是后天?! 何氏各给两家准备了二十个鸡蛋带过去,给两家道歉。大武媳妇儿直说她外道,又笑着说,“我们大山回来呀,直跟我说,春兰姐可是惹不得,以后谁都别惹她!” 何氏也笑着又把春兰小时候的事儿念叨一遍儿,说她性子怪得很。 正巧大山从屋里出来,何氏问还疼不疼,又让他去家里玩儿。 大山粗粗的眉毛皱了下,才问,“春兰姐在家不?” 把大武媳妇儿和何氏惹得哈哈大笑。 何氏又抽空跑了一趟柱子家,柱子正被他娘念叨。他们家只这一个娃儿,柱子娘也不知生柱子的时候伤着了,还是旁的原因,这么些年再也没怀上过。 何氏又把在大武家的话儿说了一遍,叫柱子别记恨春兰这丫头。 及至六月底,家家户户都在愁着要不要再浇一水时,天象破了一般,倾盆大雨下了起来,溪水猛涨,清澈的溪水变得浑浊不堪,把村头的小桥淹得看不见踪影。 许氏也在这个时候生产了,是个丫头。她见人都说嘴,说这丫头不寻常呢,应着这么大的雨出生的。 因佟永 第三十八章 贺府消息 七月初,在一个秋风微凉的早晨,佟永年刚去了学里没多久,李薇那位中了秀才老爷,却迟迟不归家的小舅舅终于回来了。 何文轩如今已是县学生员的装扮,身着玉色直裰襕衫,头带四方头巾,相比较过年时,更多了份读书人的恬然。何氏揪着这位新任秀才老爷狠一通唠叨,他只是温润的浅笑着,把李薇抱在怀里,不时逗着,听着大姐的唠叨。 终于等何氏唠叨累了,他唇角扯动,浅笑着,“让大姐挂心了。” 何氏也知道这个小弟主意正着呢。又气又笑,便住了口,叫李海歆赶着去小贷栈打些酒,午饭张罗一顿好的。 何文轩叫住要往外走的李海歆,“姐夫等等。我有事儿要说。”说这话时,唇角的浅笑已敛去,眉尖蹙起,神色凝重起来。 何文轩往外瞥了一眼,确认几个大点的孩子都不在外面,才缓缓开口,“大姐,我访着年哥儿的家了。” 他正重的神色已让何氏有了不妙的预感,心中“咚咚咚”的急跳着,脸上的笑意也凝住。 他这话一出口,何氏心里头那面鼓象是猛然被敲破,在发出最后一声高亢的“咚”声之后,紧接着是死一般的静寂。 何氏愣怔好大一会儿,猛然起身,切急的问何文轩,“年哥儿的家在哪里?你是怎么访到的?” 李海歆初听这话也是一惊,看何氏这样,忙把心思收回来,提高音量喊了声,“孩子娘别急!” 何氏被李海歆的声音一震,回了神。闷头坐了好一会儿,长叹一声,摆摆手,“文轩,说吧。这事儿啊,我吊心一整年了,早知道了心里头也踏实一些……” 他也知道大姐一家对年哥儿的疼爱,原本不打算说,可离得这样近,说不定哪天就寻上门了,到时候,给大姐当头一棒,岂不是更伤心难过? 他看看李海歆,又看看何氏,轻轻的说,“在宜阳县。” 宜阳县与青莲县相邻,一个在李家村西南方向,一个在李家村西北方向,两县离李家村的距离倒也差不多,有都五六十里之遥。但这两县城之间的距离,却不过三四十里。说起来,这两县的县界都属东西狭长型的。 何氏与李海歆神色又是一震,竟是离得这样近! 何文轩劝说,“大姐,姐夫也不用太过担心。贺府老爷贺萧病重,在床上躺了快三年了。贺府现在有贺府夫人掌事。听说……当年就是这位石夫人将年哥儿母子赶出 家门的……我估摸着贺府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接他。” 何氏心头松了些。忙又问贺府的情况,何文轩打听到大致情形说给他们听。 贺府原本也不是宜阳县土生土长的富户,约抹在宜阳落户有三十来年。听说祖上在京城做过什么官儿,因事惹怒上峰,被寻了个错处,罢官免职,并将他们一家赶出京城。后来贺家祖上便到宜阳县定了居,也是到了宜阳,他们才开始经商的。 到了这贺萧这一代,兄弟二人皆是从商。主要的铺子集中在宜阳、青莲和方山三县,以布庄为主,还有木匠铺,粮铺等等,田产也有不少。 贺萧与其兄皆往在宜阳县,两家比邻而居。年哥儿上面有一个哥哥,是正室石夫人所出,下面儿有两个妹妹……说到这里何文轩顿住了,旁的与大姐说了也无用,又让她心中多添烦忧。 便推说只打听到这些。又劝何氏放宽心 李海歆沉默了半晌,也说,“孩子娘,文轩也说了,年哥儿的亲爹有病,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来寻他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好半晌,何氏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儿。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来,“要说我也是瞎担心,没用!”若是他们不寻便罢了,真寻到人了,他们可是正经的亲人,她与孩子爹可真没有阻着的道理。即便是想阻,恐怕也拦不住。 愣怔了一会,又问何文轩是怎访到的。明明是去州府考试怎的跑到宜阳去了。 何文轩说在州府应试时碰到一个宜阳县城的学子,彼此投缘,多聊了些。无意中听他说起宜阳县城的事儿,听到一个贺字。他因听姐姐念叨过年哥儿的事儿,便多问了这人几句。当时并不确定,只是因宜阳离李家村近些,觉得有可能是。 应试过后,骗李薇大舅舅说在州府有事儿,以游历之名,随这位学子一同去了宜阳。 何文轩走后,何氏如掉了魂儿一般。惹得春桃几个围着她直问,是不是小舅舅有什么事儿? 何氏强笑着摇摇头。推说去柱子家有事儿,便出了院子。 春桃轻皱着眉望着何氏匆匆远去的背影,抱起李薇,问她,“梨花,咱娘是咋了?” 因她一向精怪得很,听得懂大人的话,小嘴又利索,会学说话儿。 李薇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佟婶婶,烧纸!” 春桃眉头轻蹙,想了一会儿,才问,“梨花是说咱娘去给佟婶婶烧 纸?!” 李薇点点头。 春兰想了想,“也是,中元节快到了。”便去厨房收拾。 何氏去了村西,柱子娘却不在家。她立在佟氏的小院外看了一会儿,顺着小道儿向西走去。 佟氏去了一年有余,黄土新坟上已是杂草丛生,当时插下的柳树枝干,也已发出不少新枝条,看起来不象当初那么孤伶。 何氏在她坟头坐着,想说说已知年哥儿本家的事儿,又怕扰得佟氏在地下不安生。便絮絮叨叨的把年哥儿自入学以来得了先生哪些夸赞事无巨细的念叨着。又把春兰气他不知轻重去水库玩水,揍他的事儿也说了。最后长叹了口气,说,“佟妹子,你要是地下有知,就保佑那贺府永远想不起年哥儿,别来接他……”,想了想又说,“还要保佑咱年哥儿将来能考个大官儿,出人头地……到时候,他也能给你讨个公道……” 佟永年自学里回来,知道考中秀才的小舅舅回来了,去县学之前,还要在家里住几天,赶着去进屋整理他这大半年来写的大字,李薇知道那是小舅舅过年时布置的作业,这小男娃儿显然还记着呢。 李家老三的亲事儿大小茶礼都行过了,娶亲的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八。王喜梅她娘原先嫁女狮子大口开,这回把女儿说给李家老三只要五吊钱儿,有人就背后膈应她,要卖十五吊钱的闺女,怎么只五吊钱儿就贱卖了。 气得王喜梅她娘又在前王村骂一回街。又说,她是看着和秀才老爷做亲戚的面儿,才委屈自己家闺女的。借着这个,见天炫耀她家有了秀才老爷做亲戚,将来说不定还是举人老爷、知县老爷呢。 要说,中得了秀才只不过免了一个人的差疫,见了官不用下跪,官老爷不得随意打板子之外,并无特别的待遇。但是何文轩还被点了廪生,每月有廪米六斗,每年廪饩银四两。再者廪生要为应考的童生具结保证,四里八乡的,谁家孩子要考童生试,还真得求着不可。最后一个,怕是因这四里八乡的象何文轩这么年轻的秀才廪生倒真是少见,结亲图有秀才老爷做亲戚,更图他以后有大造化。 得了王喜梅她娘的传嘴,很多人都知道李家老三的亲事儿是因何氏这么顺的,又因行大小茶礼,何氏一次不拉的,跑前跑后的帮着张罗。大武媳妇儿看见李家老三好几次都说,“老三,现在知道,你有事儿还是你大哥大嫂跑得快吧!” 李家老三本来对何氏也没多大意见,一是他娘私下唠叨,再者就是那日看她冲自己 娘喊叫,心里头不高兴。说亲这件事儿,他也打心里感谢大哥和大嫂。私底下李海歆也说过他几回,凡事儿自己得先判个对错。 就这么着,自说定了前王村的亲事儿,李家老三来东院勤了,三天两头跑一趟,看看有什么重活计需要帮忙的。 李王氏气恼,说他几次他都不听。气得直跟海棠海英两个唠叨,“这还没娶上媳妇儿就忘了娘了!” …… 非常感谢:禾熙同学滴pk票子。催更票子今天吃不了,嘻嘻! 非常感谢:瑪莎同学滴平安府! 第三十九章 我不回去(1) 日子飞逝,转眼间,秋去冬来,万物萧瑟,雁南飞。 天空是刺目的令人眩晕的深邃瓦蓝,马上就两岁的李薇,穿着小花夹袄儿夹棉裤子,吃力的抬着小腿迈门槛儿,心里怨念着天还没怎么着呢,她娘就给她穿这么厚的棉袄棉裤,害得她已经十分灵活的小腿儿,现在又变得笨拙起来。 何氏在厨房烧火,扭头瞧见,大声埋怨李海歆,“你说说,你当时造东屋,造那么高的门槛子干啥?” 李海歆正在院中往车上装着编好的簸箕竹篓子。笑笑,“这会儿怨我,当时你不也同意?!” 春柳走过去,一把拎起她,把她放在门槛外,跟何氏笑着,“娘,梨花刚才象不象头拱栅栏的小花猪?” 何氏想想刚才梨花扶着门槛子一试掂一试掂的小模样,可不怪象,呵呵笑着,又骂春柳。 李薇偷偷瞪她三姐一眼。依着门槛子坐下,消消她刚才冒出的细汗。 原本因今年雨水的关系,秋粮的收成比去年差些,李海歆寻思着今天秋收后闲了,也跟着大武几个去打打短工,挣几个钱儿补贴家用。 跟何氏一商量,何氏说不如在家里编些簸箕,集十天半个月去镇上卖一回。李海歆也担心着家里几个孩子还小,这儿离街远,冬天里四处荒萧萧的,北风一起,夜里头呜呜咽咽,还真有些吓人。 便说这样也好,不闲着能挣几个钱,也顾顾家。 要说李海歆编簸箕的手艺可真不赖,颇得当年那位师傅的真传。编的簸箕簸箩柳箱细密又结实,用春上的柳条子编的柳簸箕,能盛水不漏。再者他手也快,一天能编两三个。 秋后闲下来之后,便由春兰春柳掌着家,做饭喂驴喂鸡,连带照顾家里三个小的。春桃这大半年来除了偶尔绣绣花之外,把一家人的衣裳鞋子拆拆补补的包去一大半儿,何氏没了杂活占手,专给李海歆打下手。 李海歆把簸箕竹篓子装上车,套好驴车,何氏娘几个也收拾好了。今日镇上有集,两个大人再加春桃春杏去。这是小春杏哼叽了好几天,才争取到的机会。这会儿她窝在一只半人高的竹篓子里,仅露出个小脑袋朝被留在家里看家的几人,吐舌挤眉做怪样子。得意洋洋的。 几人一走,春兰回厨房去涮锅,春柳去喂鸡。忙活一阵子后,春兰背着柳筐子,准备去北地上收一收晾晒在麦田的甘薯干。让春柳在家里看着梨花。 佟永年和大山柱子三人吃过早饭 去学里,刚进入前王村,便见往村子里去的东南方向小道上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看起来不怎么华丽,新木色车体,素青的车门帘。马车上的老者,以青巾裹头,一身朴素的褐衣短衫,裤脚用青色带子绑紧收腿。 见这佟永年张望过去,原本翘首的老者忙低下头,似是找着什么,又似在避着什么。 大山顺着佟永年的目光看过去,拧着粗粗的眉毛,满脸疑惑,“咦,这不是昨天的那辆马车?” 柱子也跟着看过去,肯定的点头,“就是昨天那一辆。”又跟佟永年说,“你说这辆马车奇怪不奇怪,昨儿停在这一天了。今儿还在。是不是一夜没走啊。” 佟永年的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柱子大山许是没有太在意,昨儿上课的间隙,他从窗子缝隙中看到过这辆马车在学堂外徘徊。 拳头紧握起,身子不自觉绷紧。 他半垂下眼帘儿,敛去眼中一片清冷。再抬起头时,眸子中已恢复如常,扯出一抹笑意,朝柱子大山说,“你们先去学堂。我去给梨花买两块儿糖。”说完也不等两人回话,便朝马车停立的那边儿走去。 往这个方向走,也能到前王村的小货栈,只不过路要绕得远一些。 大山把粗黑的眉毛拧得紧紧的,困惑的看着佟永年远去的身影,跟柱子说,“上午夫子不是要考校背书?” 柱子也奇怪,年哥儿自从上了学,一堂课也没迟过,对夫子布下的功课都十分认真的完成。这会儿眼看就到上课时间了,他却去给梨花买什么糖?想了想,又觉没什么奇怪,以年哥儿疼爱梨花的劲头,就是说要去买天上的星星他也是信的。 忙拉了大山,“别管他,咱快走,快迟了。”反正年哥儿功课好,学堂里的夫子格外喜爱,就是晚了,怕也受不着什么罚。反倒是他们两个,被捉住就惨了。 见佟永年往这边儿走来。方才装作找东西的赶车老者慌了神,忙转头朝马车内的人说,“舅老爷,二,二少爷往这边儿来了。” 门帘应声挑开,露出一个年约二十五岁,身着青色细绢长衫,面容略黑,满脸风霜之色的年轻男子。 看着愈来愈近的小小身影,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更多的是强压着震惊和喜悦,眼睛直盯着来人,嘴唇颤抖着,低声问,“张伯,你说,今儿认不认年哥儿?” 老张头略一思量,回说,“舅老爷,还是先认了好。”虽说一时下不能带他走,可让二少爷知道世 上还有这么一个至亲的人,他心里头肯定也会好受些的。就象当时舅老爷找到他,说是佟姨娘的亲弟弟时,他心里头是即震惊又庆幸。 “好。”佟维安轻点了下头,跳下马车,望着已在十几步之遥的佟永年。老张头也忙下了车,立在佟维安身后。眼睛直直盯着佟永年,在他愈来愈清晰的脸上来来回回的扫着,花白的胡子抖动,眼角渗出几滴浊泪,不时扯衣袖擦拭。 佟永年在离马车约有五六步距离停下来,眉尖紧蹙,眼中满是凌厉防备。缓缓的问,“你们是找我?!” 佟维安望着这张与姐姐三分相似的脸,嘴唇轻颤,往前踏了一步:“可是年哥儿?!” 佟永年仍是那副防备模样,轻点下头,“你们是谁?”再往前几日就满八岁的他,声音沉稳平静。 乡间平静快乐的岁月,并没有让他长得成大部分农家男娃儿跳脱的性子。那些过往的经历,无论已流逝过去多久,终究还是在他身上刻画下一道道的印迹。 “二少爷!你……你不认得老奴了?我是老张头,以前给佟姨娘赶车的老张头……”那老者抹着泪上前,佟永年警觉退后两步。 眉尖蹙得更紧,清眸在他脸上巡视几个来回,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忆起往事的茫然,疑惑又警惕,“你,你不是被赶走了?” “是,是,老奴当年是被赶走了!”老张头抹着老泪,脸上带出笑意来,“老奴走的时候,二少爷还不五岁,这是还记着老奴呢……” 佟永年沉默着。抬头盯向立在老张头身边,面色激动的年轻男子。很确定自己不认得他。好一会儿才指这男子,“他是谁?!” 不待老张头答话,那年轻男子已踏上前一步,“年哥儿,我是你舅舅!” 佟永年蹙眉,舅舅?!虽然娘去时他年龄还小,可是他确定他没什么舅舅。眼中霎时转作清冷一片,“我小舅舅在县学读书呢。你们认错人了!”说完转身就走。 佟维安步子一闪,挡到他面前儿,面带急色,“年哥儿,我真是你舅舅,你再好好想想,你娘没跟你提起过我?” 老张头也赶忙跟过来,在一旁插话,“二少爷,这位真是你舅舅。当年佟姨娘还没进贺府时,舅姥爷就随人出海去了。一去三四年没音讯,还以为……后来佟姨娘才进了贺府……那时候二少爷还没出生呢。” 佟永年立时僵住,清俊的脸上,有茫然,也有乍然想起往事的震惊。 “年哥儿,想起来了?你娘提过我吧?”佟维安的脸色一松,眼中带出笑意。 佟永年沉默着。他对这位未曾谋面的舅舅没有丁点儿印象,唯一有的,只是每年他娘都会在某个日做上一碗寿面,说,今儿是你舅舅生日,年年如此。 再往深里细想,好象他很小的时候,也听过出海之类的话。 “你,”佟永年嘴唇抿了抿,缓缓抬头,直盯着他双眼,声音干涩,“是哪一日生辰?” “十月初九!”佟维安脱口而出。 佟永年眼睛闪着,生辰是对的,可能他真是自己的舅舅。 初冬早晨的风呼呼吹着,从几人之间掠过。把地上的杂草树叶吹得抱着团儿的跑。 日头渐高,长长久久的沉默之后,佟永年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澈平静,缓缓的问,“你来,是要带我走吗?” 佟维安一时愣住。此次九死一生出海归来,四处打听姐姐的消息,寻了好几个月,才知是嫁入宜阳贺府,但没想到的是,等到他到了宜阳,再打听,贺府的奴仆都说佟姨娘仗着受宠,趁老爷病重之际,给孙姨娘饭菜中下药,害得孙姨娘早产,连带一向温温顺顺的乔姨娘也说,这些年来,佟氏背着老爷夫人去她院中作威作福,连带还私下里对刚出生的四小姐下毒手,偷偷掐那孩子,还用针扎……最后被贺府太太给赶出了家门,不知所踪……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温婉柔顺,知事明理儿的姐姐会变成宜阳县城内口口相传的恶妇,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找到当年深受佟氏恩惠的老张头,拿了钱财贿赂贺府下人,这算是得了丁点儿消息,说佟姨娘似乎在青莲县隐居下来…… 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到青莲县,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找寻。直到前几日到了临泉镇,听茶楼里的人说闲话儿,李家村有一个寡妇带着一个男娃儿,又被人打死了等等。 按他的心思,是要带这孩子走的,虽然他出海贩回来的货,还要运到京城出售,一时无法安定,可让年哥儿跟着他,他放心。 眼下看他的意思,竟象不想走。涩声问道:“年哥儿不想走?” 佟永年后退了两步,点头,“嗯,不想走。” 老张头面带急色,“二少爷,这位真是舅老爷!” 佟永年看了老张头一眼,把脸儿转向别处,“我知道。” 许久,佟维安叹了口气,“你即不愿走,舅舅也不强拉 着你走。舅舅还有一批货要运到京城贩卖。等我办完事儿,回来再接你走,如何?”他这几天打听的消息,也知道收养他的这户人家,女主人和姐姐感情好,连丧事儿也是他们主办的,一家人对年哥儿比亲生的还亲。家里虽穷,吃穿用上总没让这孩子受丁点委屈。这孩子跟他是初见,又不熟,一时不愿走也在情理之中。 佟永年嘴唇紧抿站着不动。好一会儿,才轻摇头,“不用。”绕过挡在身前的两人,走了几步,又扭回头说,“别到我家里来。别让我爹娘知道。”他说这话时,眼中射着凌厉的光,佟维安看得明白,这眼神中含着的警告意味。 “年哥儿,”佟维安苦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只荷包,递过去。佟永年回头,眼睛又闪了几闪。摇头。“我娘留下的钱够用。”说完便快步离开。 佟维安直盯着远的身影,连连苦笑摇头,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深深叹口气,“走吧,先回去。知道他过得好,我就安心了。其它的事儿等我从京城回来再说。” 老张头眼含不舍的收回目光,拉住马蹶头,请佟维安上车。 佟永年快步拐进往学堂去的路,身子猛然停了下来。伸开满是汗水的手掌心,看着上面的一层薄汗在风中一点一点变干。 良久,他回过身,缓缓转到方才的路上,向东南方向张望,马车已经走了。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往路边的田间走去,寻了一处田埂缓缓坐下,望着远方发呆。 …… 感谢:可愛莫同学滴pk票子 感谢:睡懒觉的老鼠、寻找失落的爱情?、依古三位同学的粉红票子~~~~ 第四十章 我不回去(2) 马车刚行了几步,老张头又想一事来,回头朝车内询问,“舅老爷,咱不去佟姨娘的坟上上柱香?” 佟维安想了想,“改日吧。” 老张头应了一声,赶着马车向镇上奔去。 李薇自入了冬天,有点小烦恼,入了冬,棉衣棉裤把她包得象球,原本经过一个夏天,已经非常利索的小腿儿,现在象是被加了紧箍咒一样的拘狭难受。 春柳忙活完,过来逗她,她十分提不起精神配合。春柳一把抱起她,斥她懒丫头,又逗她,想去哪里玩? 李薇想了想,说,“打麦场子。” 春柳看了看天色,背着她出了门儿,边走边嘟哝,“打麦场有什么好玩的?” 李薇趴在她背上,心说,这个时候场子里荒荒凉凉的,谁喜欢去啊,人家是去看连着场子的麦田好不好。 春柳背着她慢悠悠的向村子东头走去。过了小石桥,视野开阔起来。初冬的风,呼呼的刮过,连带李薇借着棉衣棉裤勒得她不舒服的由头,间歇性发作的小脾气小郁闷,也消去了一大半儿。 今年从春上到秋上,雨水一直不调顺。没想到麦子播下之后,却下一场连绵阴雨,麦苗子得了雨水的滋润,长得绿油油的。 李薇立在田地头,笑了起来。春柳看她的小脸终于转了晴,也笑了。 心情很好的着地里的麦苗子给她说,这个是麦子,这个是草,这个是……李薇暗自撇嘴儿,心说,咱是农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咧,这些能不认得。 迈着小腿往麦田里跑去。这个时候的麦田十分松软,麦苗子也不怕踩,是放风筝的最佳场所。想到放风筝,她昂起小脑袋看蓝得深邃的天空,一丝云彩没有,象一块干净明澈的蓝宝石,偶尔会有一两只或白色或黑色的鸟儿飞过。 她的目光追随着天空之中高远的飞鸟,看入了神,一不小心把自己摔了个仰八叉。挣扎着舞动小胳膊小腿儿,无奈,她娘给做的冬衣实在太厚了,连挣了几下都没坐起来。 春柳把她的笨拙小模样看在眼中,咯咯呼的笑将起来,走过去把她拎起来,又满地的跑着,让她来抓。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日头渐高,何氏给穿的棉裤太厚太热,李薇又哼叽着要回家。春柳打她屁屁,说她会折腾人。 又背着她慢悠悠的回去。 回家到家里时,佟永年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大杏树底下发呆。鸡舍里有 母鸡刚下了蛋,正“咯嗒——咯嗒——”的满舍跑着炫耀。 春柳“咦”了一声,叫他,“年哥儿,这会儿咋回来了?” 佟永年身子不可觉察的震动了一下,缓缓起身,手里握着个小小的黄草纸包,嘴角含笑,迎过来,“三姐,上了会课,觉得身上冷,就回来了。” 春柳眉头一皱,抬头看天色,又看他身上,还是早上走时的那身衣裳,忙放梨花下地,责怪他,“冷了回来咋还不加衣裳?”眼睛一转,看到他手上的黄纸小包,眼一眯,双手掐小腰,眼睛瞪得溜圆,大声喊叫,“年哥儿,你又给梨花偷偷买点心吃。” 梨花这丫头愈大愈挑食,天天吃零嘴儿,正经饭不吃,她娘就把蜜角子藏起来,隔几天天才给她吃一个。他倒好,娘给他几个钱儿防着他上午饿了,让他买吃的,都让偷偷给这丫头买了点心。 佟永年听着熟悉的呵斥声,刚才的慌乱茫然,象是一下子散得无影无踪。踏实起来。咧了嘴笑笑,把小黄纸包递过去,“三姐也吃。这是前王村小货栈里新进的点心,可好吃了。” 春柳脸上绷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接过,又催他赶快去加衣裳。 李薇疑惑的看了看头顶的大日头,虽然已进冬天,今日却是个极暖的天气,风吹到脸上也只是微凉…… 佟永年眼中带笑,拍了拍李薇的头顶,听话的去屋里加了一件夹棉的厚外衫。刚出东屋,便见春兰背着半筐子甘薯干回来,他忙蹬蹬跑过去,把筐子从春兰背下卸下来,帮着把筐子抬到草屋北间放好。 春兰也惊讶他这会儿在家,又问一回他咋这会儿回来了。佟永年仍说有点冷回来加衣裳了。 春兰叮嘱了一声,明儿再上学,多穿些衣裳。低头扑扑自己的衣裳,看他衣脚下摆沾上一片泥土,弯腰去帮他扑打。 佟永年没躲,笑着,“二姐,中午咱吃啥?” 春兰直起腰,笑笑,“饿了?还有前儿三叔送来的一条子肉,咱娘让咱晌午吃呢。” 佟永年笑着点头,又说,“那咱吃莲花白菘炒肉吧?” 春柳远远听见,笑着喊了一嗓子,“年哥儿也会挑食儿啦?” 春兰也笑,嘴里应着,“好,就吃莲花白菘炒肉。”莲花白菘是白菜的一种。个头粗圆,里叶嫩白,口感清脆,不似李家村常种的白菜,帮上多筋叶上无肉。这是大武兄弟二武从镇上捎回来的种子,大武媳妇儿给何氏送来一些让 她种种试试。 何氏便在旁边的小菜园子里种了些,结果大家都爱吃。 佟永年以往是给什么吃什么,从不点饭挑菜的。 李薇自回家见到佟永年,心里头便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听到这儿,愈发奇怪。等他从草屋里出来,直直盯着他看。可,他仍是那副温言浅笑的模样,又看不出哪里奇怪。 便溜下塌去找三姐春柳玩闹,满院子追着她让她抱。春柳笑咯咯的躲着,笑声把鸡舍里的鸡惊得扑棱着翅膀乱跑。 傍晚的时候,何氏一行人回来。四人都是笑呵呵的,走时满满一大车的簸箕簸箩篓子,回来时竟一个没剩。 李薇迈着小短腿儿,扑过去,扯她娘的衣裳,叫着,“钱,钱!” 何氏捂嘴笑,一把把她抱起来,点她的额头,“你个小财迷,你个小精怪,你咋知道爹娘今儿把簸箕全卖完了?” 李薇嘿嘿笑着,去扒拉她娘胳膊上挂着的篮子,每次卖簸箕回来,钱都放这里呢。 李海歆把驴卸下,拉去木桩子上栓好,让春柳拎水来饮牲口。笑着,“咱们家梨花长大不会真成个小财迷吧。”自打今麦收后,卖了粮食,得了两三吊钱,她娘在她眼前晃着,逗她数钱玩儿,这丫头对钱的兴趣大增,除了跟着年哥儿读书认字,剩下的就是喜欢数钱玩了。 春杏跑过来,按住李薇的手,瞪眼,“我卖的钱!” 李薇撇嘴儿,你跟着去也是吃喝玩乐,只有花钱的份儿,还卖钱?!扒得更起劲儿。 春桃笑眯眯的过来扯春杏,拉她去洗手,又跟春兰春柳说,“今儿,小杏是有功劳呢。” 李海歆嘿嘿笑着接话,“是,我们春杏打架打出功劳来了。” 春柳稀奇,赶忙问到底啥事儿。何氏指着喜孜孜的小春杏,“今儿卖到半下午,还有一大半儿没卖。我们几个愁着卖簸箕,她一转眼儿跑去玩了。在街上撞上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子,俩人为争一个样子稀奇的小石头,吵起来,这丫头野性大,一把把人家推倒,把那小男娃儿的鼻子磕出了血。她吓得唇青脸白的回来叫你爹。你爹赶着过去看,把那小娃儿抱到一旁的小饭馆中,借了清水给洗了洗,止了鼻血,这时那家大人也找了来,你爹给人家好一通赔礼道歉,又因只是破了鼻子没大碍,这才算没事。这人家啊,正好是在镇上开着一间杂货铺子,听说你爹原来跟过簸箕王学过手艺,赶到咱车跟前儿一瞧,欢喜得不行,把剩下的一股 脑儿全收了。还让咱以后把簸箕编好了,都拉到他那里去,价钱啊,按咱自己卖的算……” 何氏一边说,小春杏一边儿挺着小胸脯。春桃给她洗完脸洗完手,小胸脯已快挺到天上去了。 惹得一家子人哈哈大笑。 李薇心里那个乐呀,扒她娘的钱篮子扒得更欢。 何氏把她放到木塌子上,钱篮子塞到她怀里,拿出最上面的粗布小包,说了句,“财迷丫头。”就叫年哥儿。 佟永年用过午饭便去了他的房间,不见有读书声传来,春兰春柳猜可能是在写字儿,也掬着李薇不让去打扰他。 何氏几人一回来,他就出了东屋,立在门口含笑看一院子人。 “娘,累了吧?”他含笑迎着何氏过去。何氏摆手,“不累。”把手中的小包塞给他,“你快看看,这是你爹在镇上新买的纸。你小舅说呀,这种纸好,不晕墨,写着顺畅……” “嗯。”佟永年接过,又说,“娘,以前的纸也好。我的字和小舅舅差远了呢。用不着这么好的纸。” 何氏摆手笑着往厨房走,“你爹编的簸箕有人收了,一个月能赚五六百个钱呢。家里的鸡呀产的蛋,一个月下来,也能卖个四五个百个钱儿。咱现在有钱喽~~~~” 春桃春兰在她娘身后吃吃的笑着。李海歆也笑了。看看天色还早,拎着斧头又去了后面的竹林。 …… 鞠躬感谢:芝叶兰馨同学滴pk票子,ls、布大猫两位同学滴粉红~~~~~ 谢谢啦。还有,再喊一嗓子:要推荐票子,有的都砸我呀。谢谢啦 第四十一章 神秘的人 进入十一月里,天愈发冷了起来。 太阳象只蛋黄挂在东边天空。四周竹林潇潇,干冷干冷的空气,吸进肺里,都要暖上好半天。 李海歆仍在家里编簸箕。自上次赶集回来之后,中间儿又送去两趟,那姓武的掌柜,果然没有食言,十分热情的接待了李海歆,清点数目后,当时就付了钱。一再说,能编多少就拉来多少。他全要! 李海歆好奇,就问了要这么我簸箕能卖得完吗?武掌柜笑呵呵的说,他妻弟呀,在青莲县城刚开了一家杂货铺。这些货也分给他一半儿。 堂屋的炕烧得热呼呼的,春桃做鞋,春兰绣花,春柳不喜欢干这些,非要跟她娘一块刨竹篾,刮竹片。何氏让她别干,把手干粗了,不如去学些针线活计。她不听。 春杏跑出去玩了一圈儿,呼哈着小手,跑了回来,踢了鞋子跳上炕,一会这里翻翻,一会儿那里瞧瞧。不多会儿就着热呼呼的炕睡着了。 何氏看了看一边坐着乖乖翻佟永年旧字贴的李薇,和李海歆笑着,“春杏明年春上也得让她学针线了。见天疯跑也不是个事儿。还不如我们梨花乖巧。” 李薇朝她娘投过去赞赏的一撇,小春杏确实该管管了,整天游手好闲的。要是她那副小身子给自己。那用处可大喽。 李海歆却说,再停一年也行。让孩子再多玩一年,等等。正说着,院中有人叫。 春柳丢下手中的竹片子,过去开了门,却是许氏抱着刚四个多月的女儿莲花。一声不吭,把房门大开,请她进来。 许氏一进屋门儿就笑呵呵的对李薇说,“梨花,来瞧瞧我们的小莲花。”李薇不动。这小莲花刚生出来的时候,原不叫这个。后来许氏非让李家老二去他九叔那里看看,给取个好名字。于是便有了莲花这个名字。 才刚过满月,许氏抱着她四处跑,逢人便夸自己的女儿乖巧。说来说去,总也不忘直直白白或者隐晦的带出:莲花比梨花好看,比梨花雅的意思来。 大武媳妇儿嫌她爱说嘴,就不理她这茬儿。一直到莲花三四月,她这话儿还在说。便有人忍不住呛她,梨花三个月就会认人能听懂大人话儿,莲花能不? 她这才不甘心的住了嘴。 何氏看了她一眼,“老二家的,有事儿啊?” 许氏双眼放光的盯着堂屋地上,一屋子竹篾子,又转着看西山墙上靠着的一摞子新编好的簸箕簸箩,李薇以为她仍会来 个毫无新意的开场白时。 却听她说,“大嫂啊,还真有一个事儿。” 她语气神态虽刻意,却也十分正重。何氏与李海歆都住了手。连春桃春兰在里间儿也停了手,下炕来。 “今天一大早儿,老二去西边帮忙,到那土山包起土修房子。路过佟媳妇儿的坟时,你猜怎么着?”她停了下来,眼睛斜扫一圈儿,等着众人发问。 何氏一听事关佟氏的坟,急得直催她,“佟妹子的坟咋啦?你快给我说!” 许氏见她真急了,讪讪的笑着,“大嫂,别急。老二就是远远的看见有几个人正在佟氏坟前烧纸。说,中间儿有一个好象穿着缎子的公子哥儿,离太远,瞧不清面目,不过年龄看着倒是不大,有个二十来岁吧。还有一个女人,穿着素白的衣裳。另有几个丫头婆子青衫小子围在后面。这两人烧完纸啊,后面的人跟着忽忽拉拉的跪拜。老二想到跟前去看看,还没走到跟前儿,人就都上了马车……” 说到这儿,她一顿,“你说,会不会是去年的那帮人?” 何氏呼的站起身子,也不答话。催李海歆,“孩子爹,快走,咱去看看。”李海歆应了一声,两人衣裳也不顾整,匆匆出了房门。 许氏在他们身后喊,“哎,人早走了呀!” 何氏和李海歆急惶惶的赶到佟氏坟头时,确实已无半点人影儿。只有那杂乱的脚步、被踩倒的麦苗,和一团团迎风飘荡的草纸灰彰显着这里刚刚确实有人来过。 何氏与李海歆面面相觑,只觉郊野的风更加寒冷。 这夫妇俩一冲出去,剩下的几个小的,也都坐立不安。也没有谁顾得上许氏。她讪讪坐了一会儿,家去了。 快中午时,李海歆与何氏回来。从坟里回来后,他们俩各自去村子西头的人家坐坐,想看看能不能探听到点什么。无奈,因佟氏不是李家村土生土长的户,选坟地的时候不好选在谁家田里,便由村子里正做主,坟莹定在土山坡的脚下,那里离村子远,若不是李家老二帮人修房要挖土,估计连个瞧见的人都没有。 春桃几个围着问到底咋回事。何氏简要说了两句,又交待先瞒着年哥儿。 十一月二十,第一雪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天地一片素白。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接着又连阴了四五天。再过不几天就进了迎年月,再者泥土道路,雪化起来,比下雪更难走。前王村的私塾趁机停了课。 李家老三 的亲事临近,李家老院杀了一头猪办亲事儿用。李家老三又给何氏拎过来约抹十斤多点猪肉,何氏推不过,就收下。叫李海歆去前院时带上二百个钱儿。按说村里猪肉都是十五六个钱一斤,这十斤多点的猪肉何氏给一百八十个钱儿就不少了。但是她不想让李王氏抓着机会四处说嘴,再者李家老三拿过来的肉也算是好肉。 因这事儿又跟李海歆说,“明年春上啊,咱也捉两只小猪娃儿回来养着,到年上,杀一头,卖一头。” 李海歆自然无话。 转眼儿进了迎年月,这一个月内,大人小孩都不怎么做活计,好好歇一歇。因腊月初六,镇上还有集,李海歆就跟何氏商量着,把最后一批簸箕送到镇上,趁着办年货的人多,兴许武掌柜的能卖个好价钱。何氏欣然同意,说正好送过去,得了钱儿,办些年货回来。 又与李海歆合计着,今年给春桃做身好衣裳,添两件绢花头饰,来年儿就十四岁了,春兰也做,也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剩下几个小的。年哥儿添两身儿料子好的夹衣,春柳春杏和梨花各截几尺平常的花布做衣衫。又说梨花姥娘和两个妗子这些年来帮衬不少,今年他们的粮食虽收得不多,可有这百十来只母鸡,再加上大个半个冬上卖簸箕,也赚了不少钱。得的钱有数的,按数量还上,每家除了年礼,再备一份厚礼。 梨花小舅舅过年也要回来,大衣裳县学里管着,就做几套鞋袜,梨花姥爷爱喝两口儿,这次去镇上打些好酒来备着。 李海歆都应着。李薇看她爹嘴里应着,眼睛却一闪一闪的。心里想着,肯定不满意她娘为啥没提到前院儿的事儿。 果然,他沉默了一会儿,跟何氏商量,“前院咱娘那里备啥?” 何氏笑了笑,“备啥,人家备啥咱备啥呗。”又把大武家银生家给自己家爹娘备的礼念叨了一遍,说,“咱们家境也比不上大武银生家,就照着他们的备吧。” 李海歆不是很顺畅的点了头。何氏又说要悄悄给大娘娘送去两斤肉,算是还还她以前帮衬的情份。 天刚下了雪,路滑又冷,这次去镇上,只带着春桃春兰去。让几个小的在家里玩。 私塾休了学,大山柱子两个天天来家里玩儿。小春杏有了玩伴儿,便也不粘着去镇上。 大人们一走,大山柱子便在院中的空地上玩起了陀螺。又让佟永年来玩儿。他背着李薇立在一旁看着,摇头。李薇扭着身子要下来,他浅笑回头,“梨花,乖啊 ,娘说地上凉!” 春柳冲他嚷着,“年哥儿,让她下来。地上都干了,没事儿!” 李薇心说,谁说不是呢。把小身子扭得更加起劲儿。佟永年无奈,放她下地。又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防着她绊倒。 众人玩到响午,春柳烧火把何氏昨儿刚做的肉包子热了几个。香得大山直吸嘴巴,“春柳,你娘做得饭真好吃!” 春柳看他三两口就吃下去一大半儿,再看年哥儿才刚咬开一个小口子,忙把剩下的三四个包子护起来,对他跟柱子说,“你们俩一人只能吃一个,吃不饱就回家吃去!” 柱子和大山眼直盯着佟永年看,他眼睛闪了闪,转过头在并排坐着的李薇和小春杏头上各拍一下,“梨花和小杏多吃点啊。”就站起身子走了。 春柳瞪大眼睛望着他的背影,咯咯咯笑起来。柱子和大山拧着粗粗的眉毛,三两下把手中的包子啃完,跟在佟永年身后跑过去。 不多会儿东屋里面传来几个人争执之声,柱子嚷着,“年哥儿,我还请你吃了茧糖呢。” “我也替你抄了书呢。” 大山叫,“那我二叔给的卷蒸,我还请你吃了呢。” “我替你描了二十张大字呢。” 柱子又更大声的嚷,“我娘给我的酥蜜饼,我都没舍得吃,给你了!” “我还替你挨了一拳头呢!” 话音一落,本来正面带笑意,乐得前附后仰的春柳,“腾”的跳将起来,冲着东屋过去,气势汹汹的喊,“柱子,你找打!敢让年哥儿给你挡拳头!” 东屋门被春柳大力推开,发出巨大的“咣当”声,柱子想起夏天里被春兰用槐树枝抽的情形,不由身上一哆嗦。赶忙叫着,“哎,春柳,春柳,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李薇和小春杏立在厨房门口饶有兴致的看戏。 柱子从里面仓惶跑出来,立在院中大喘气儿。 春柳在东屋里喊,“年哥儿,打着哪里了,疼不?” 佟永年摇头笑笑,“没事儿,三姐,衣裳厚着呢,一点也不疼!” 春柳这才跑出来,对着院中的柱子说,“你都十岁了,让年哥儿帮你挡拳头,你臊不臊啊……” 柱子皱着粗粗的眉毛,十分委屈,“都说不是故意了。”说着一转身往外走,嘟哝着。 春柳没听清他嘟哝的话。李薇可是听清 楚了,他说,“一窝女人护着,将来肯定比下柳村的那小子还娘气!” 屋里又响起佟永年的声音,是对大山说的,“肉包子没几个。都给你们吃了,爹娘大姐二姐三姐还小杏和梨花都没的吃了。” 顿了一下,又说,“你把我这个吃了吧。” 没一会儿,大山气哼哼的出来,走了。 春柳笑嘻嘻拍拍手,叫:“年哥儿出来吧,春杏,梨花,来,咱们吃肉包子喽!” …… 感谢:大头朝下的鹅蛋同滴的平安符!(老实说,我看到这个名字很乐呵,嘻嘻) 感谢:日日随喜、布大猫同学滴粉红票子。布布同学两天投了两张啦,十分感谢! 感谢:瑪莎同学滴pk票子。 还有,特别对夜之滨城同学说声抱歉,你发的那个关于《种田不交税》的贴子,偶在操作加精的时候,不小心点到删字按钮,暴燥啊…对不起啦… …… 六月1号要上架了,上架感言发这里吧: 十分感谢各位亲亲这一个多月来对《秀色田园》和大宝的支持。《秀色田园》与我前一篇种田文有不小的差异,这篇的基调是家长里短,平凡生活。所以前期的铺垫有些长了。我自己有时候也着急,可总是觉得有些内容无法略去。只好一路这样写了下来。 不过女主梨花的年龄在入v之后的第三章有一小跳。也会开始做她力所能及事情,开始借几个姐姐之手,赚些小钱,贴补家用。 又一本书要上架了,某宝在此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亲们。更感谢我的编编姗姗大人。你们的支持是某宝码字的动力丫。 关于更新:上架后会一天两更,某宝的固定更新时间是10:00、20:00。六月会保证每日一万字的更新速度。有票子的都扔来吧,每天一万字很累人滴哈。 其它的话:码字很辛苦滴,一万字偶只得一毛钱。各位亲亲们,请尽量支持正版订阅。鞠躬感谢~~~~~~~ 第四十二章 过大年了 迎年月里,何氏家一向是极热闹的。初二是梨花生辰,初十是佟永年生辰,中间还夹着个腊八节。这些都过完,马上就该准备过年了。 去年是第一年分家,自己手头不宽裕,家里头虽有佟氏留下的那点儿,却是不能动的钱,过年节吃的东西备的也少。今年家里头宽展了些,有李海歆卖簸箕和鸡蛋卖的钱儿,何氏便想着要过个丰足年。 到腊月十五一过,她便开始忙碌起来,春桃前半月大部分时候是在做针线活儿,到这会儿,何氏便让她歇着些,顺带帮着料理年货。 李海歆本打算编簸箕到小年儿呢,何氏也让他歇着些,又因村子里有的人家今儿要杀年猪,明天要修理农具,有人家要起树,好来年开春盖房子,经常来找着让帮忙。他寻思着,农忙的时候街坊们帮衬不少,这会儿也该还还旁人的情份。便就把编簸箕的家伙式收了起来。 转眼儿已到腊月二十,小年儿马上就到了。这天用过早饭,李海歆仍旧去村子里给人帮忙,何氏与春桃春兰把大案板搬到当院,娘几个叮叮咣咣的擦萝卜剁肉,佟永年和小春杏在剥着葱,准备包肉包子过年吃。 老三媳妇儿王喜梅仍是一副新媳妇的打扮,穿着在娘家做的粉绢布棉袄儿,系着青葱色绣花长裙儿,手里拎着一条子肉,从竹林小道儿上走过来,春柳远远瞧见,笑着跟何氏说,“我三婶往咱家跑得还怪勤咧。” 何氏停下手里的活计,就着围裙擦着手,往前迎了迎,扬声喊,“喜梅,你这又是干啥?” 春桃抬头看过去时,王喜梅已走到篱笆栅栏口儿,看见她手的肉条,笑笑,跟春兰悄声说,“咱三婶儿还怪大方呢。” 五六日前刚送过一条肉,今儿又来了,那块肉看起来也有两三斤重。春兰没接话。 王喜梅笑着把手里的肉往前递,“老三昨儿去帮人家杀猪,人家给了些肉,让我给大嫂送来些。” 何氏笑着接过来,又说她,“前几天刚送过。留着自己家吃吧,前院人多。” 王喜梅笑嘻嘻朝李薇走去,嘴里叫着让三婶儿抱抱,又回何氏的话儿,“咱娘那里留着呢。够吃。” 何氏也说不上来对这位老三媳妇儿是什么感觉。没嫁来时就听说人不错,结果,人还真不错。知事明理,行事也周到。可一想到他们和老两口同住一个院儿,又想不太亲近。 忙叫春桃,“去把你爹买的点心和柿子饼给你三婶儿拿些。”又叫春杏去 搬凳子。 王喜梅把李薇抱在怀里逗着,听了这话忙阻拦,“大嫂,别忙活。”又说,“老三是亲弟弟,送点吃的过来,咋还能让大嫂回礼。” 何氏把肉挂到厨房屋顶吊下的铁勾子上,出来,笑着,“要说我吃他块肉啊,不亏他。小时候衣裳啥的没少给他做。” 王喜梅一手捂嘴儿,笑咯咯的,“那是,我刚嫁来没几天儿,就听人提起大嫂对老三他们几个的功劳。” 把李薇放到地上,让她自己去玩。把春杏和佟永年正剥着的一捆子大葱划拉到自己面前,“你们几个去玩吧。”搭手干起活儿来。 春兰看了何氏一眼,见她只是笑着客套两句,又剁起肉来。便也埋下头继续擦萝卜。 老三媳妇儿一直帮忙搭手干活儿到快晌午,何氏留饭留不住,只好让春桃把点心让她带上。送她出门儿。 晚上的时候,李海歆回家来,说前院今儿好象生了一场气,老三媳妇儿和娘拌了两句嘴。 何氏便把白天的事儿说了。李海歆没言语。 腊月二十三傍晚,何氏设案摆香,贴灶君年画,送灶君上天。前一日晚上李海歆从鸡舍里挑了一只红冠大公鸡,拴了腿扔在草棚里子,何氏去抱了出来,在灶前供上豆粉团、小糖饼等四样点心,两碗清水,李海歆把早买回来的灶马在灶前烧了。 何氏抱着大公鸡,一边行礼一边念叨,“今年又到二十三,敬送灶君上西天。有壮马,有草料,一路顺风平安到。供的糖瓜甜又甜,请对玉皇进好言。” 念叨完又恭敬的嗑了头。 从这一刻起,家里就开始了许多禁忌,不许说粗俗的话,更不许说坏了、完了、死了之类的话。 二十四日扫房子,何氏李海歆带着一家大小将房梁屋边角的灰都除了个遍儿。佟永年被派了打扫自己房间的活,头上被春柳用青布巾包了个老太太的头巾式样,惹得一家人都笑。 二十五六日,何氏带着春桃几个包肉包子。又包甘薯泥柿子饼红豆包,这个馅是提前做熟的,白口吃甜丝丝的,李薇和小春杏玩在院中玩闹一会儿便会围上来,春兰春桃各给两人口中塞一筷子,两人边吃边又再去疯跑,过一会儿就再来吃一口。包子包好蒸上四五锅,饺子包好则放在外面冻起来,冻好后放到干净的缸里。随吃随取。省得客人来了再去包也顾不上。 除了做这个,又打了豆腐,炸豆腐干,炒菜吃或者煮成五香豆 干做凉菜都很好。今年钱财上宽展些,何氏特意灌了菜油。李薇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在这个时空,她们往常只能吃得很少的豆油被称作“臭油”,一般的人家只拿点灯。只有象她们这样没什么钱财的庄稼户才用来炒菜吃。 这个发现让她受了不小的打击……臭油…… 腊月二十七旁晚,李海歆拿了新买的年画出来,准备挑两张给前院送去。李薇看那年画印得精致,色彩艳丽,形态逼真,扒着小木桌,掂着小脚看得入了神。 佟永年一把把她抱起,指着年画一张张的讲解,这个《和气致祥》,这个是《天官赐福》,这个是《万宝祥瑞》,这个《福寿双全》这个是《金鸡报晓》等等;李海歆看他讲解一点没错儿,笑着,“这上面的字儿年哥儿都认的?” 佟永年含笑点头,说夫子都教过。 李海歆又考他,问,“那你说给梨花嬷嬷那里送哪个好。” 李薇没错过他爹用的“梨花嬷嬷”这个称呼。想一想,这小男娃儿好象一直是这么称呼李王氏的,连带前院儿的那几个亲人,都是这么称呼。 “送福寿双全和天官赐福吧。”佟永年笑了笑,指着其中两副年画说。 “好”李海歆笑呵呵把两副年画卷起来,又取了一挂鞭炮,伸手拍他的头,“好小子,好好读。将来也去考个秀才举人老爷让你母亲跟着享享福……” 佟永年笑着应了声。 李海歆出了堂屋,拐到厨房跟何氏说了两句,隐约能听到他是在和何氏显摆这些事儿。 转眼儿到了大年初一。天还没亮,李薇就被大姐春桃叫起来。院中高挂着今年新买的火红竹蔑子灯笼,红通通的,透着喜庆,院外已有响动,是爹娘已早起了身。远处已有早起的人家放起了鞭炮。 春桃利索的给她穿了新衣新裤新棉鞋,梳了两个小辫子。大红色的小花袄儿衬得她的刚睡起的小脸儿嫩白嫩白的,象一块刚压出的嫩豆腐。 春桃朝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牵着她出了北间儿,佟永年已在东屋当门儿等着。一身崭新的细棉青衫衬得面色润白如玉,双眸如星。身形在烛光朦胧光影中,显得比平时里更加修长。李薇心下点评着,倒是有了几分小舅舅的气韵。 春桃也笑,“年哥儿这身衣裳一穿,象是长大了好几岁。” 佟永年扯动嘴角笑了笑。一时春兰春柳和小春杏都从北间儿出来。几人在春桃的带领下去堂屋给 爹娘嗑了头。 李海歆夫妇每人塞给他们一个小红包,又交待春桃带着这几个去前院磕头拜年。然后再去大娘娘家和三娘娘家。 他们则要在家里等着晚辈们来拜年。等春桃几个拜完一圈儿回来,他们才能出去走动。 李王氏今年比去年对她们热情些。一连的塞果子塞点心,每人也塞一个小红纸包。这个去年可是没有的。出了门,春柳掏出来瞧瞧,原是一人一个大钱儿。她嗤了声。 大娘娘家没男娃儿,过年有些冷清,春桃几个一去,便紧拉着坐下,塞糖塞瓜子又每人塞几个核桃。仍是每人给了一个小红包,非要留她们吃早上的祭年饺子。 春桃推说还要去三娘娘家里,爹娘也还等着出门儿呢。李郑氏这才罢了,送她们到院子门口。 去三娘娘家刚磕完头,他家大儿媳就从侧屋出来,一见这姐弟几人身上簇新的衣裳,感叹了一番这个多钱儿,那个多少钱儿。春桃只是笑着。另几个见大姐不说什么,自然是跟着沉默。 出了三娘娘家,天色才刚灰灰亮,街上拜年的大人多起来。几家至亲走完,春桃便不让都跟着。叫春柳带他们回家去,剩下几家自己和春兰去走走就好。 等何氏与李海歆各家走动一圈儿,已是大半个晌午。李家今年拜祖时辰看的是午时,她和孩子爹得在前院儿呆着。 便叫春桃中午的时候给这几个小的热饭热菜下饺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再回到前院大伯子家中时,祭拜的人都到齐了。 李海歆大伯子见只有他们两个人来,眉头轻皱了下,看向老李头。老李头轻咳一声,看了看李王氏,朝李海歆说,“去把年哥儿也叫来吧。” 李海歆三叔也说,“前几天跟你爹你大伯商量过了。那孩子在你们家也有两年了,总不拜先祖也不是个事儿。” 何氏与李海歆对视。原先想让年哥儿入谱,他们拦着不让入。自从访到年哥儿的家在宜阳县后,他们也有了新的顾虑,今年压根儿就没打算提这事儿。 现在乍然提起来,倒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 “咋?还生你爹娘的气呢?”李海歆大伯子见这两口子脸上没丁点儿笑意,倒是极为难的样子,脸色沉了下,催他们,“快去吧,时辰就到了。” 李海歆忙说没有。又说这孩子现在都八岁了,懂事了,想先问问他的意思。 李王氏一直坐在长 条凳子上没说话。这会儿就说,“那你快去问问。时辰还有一会儿。” 李海歆看看何氏,何氏转身往院外走,“我去问问。” 李海歆大娘娘摆好供品,分好香,看了眼何氏匆匆离去的背影,说,“这事儿不早几天就商量好了,咋没提前给老大两口子透个信儿?” 李王氏扭着脸儿不吭声。老三媳妇儿赶忙说,“这两天娘又忙又受了凉。” 何氏心里头乱糟糟的,一路走一路想。一会儿想着即是佟氏让认到他们家,入谱是遵着佟氏的遗愿,一会儿又想,年哥儿的本家是那样的富贵人家,让他入到自家又委屈了他。 匆惶惶快走到自家院门口的时候,脚步缓了下来。左右不定。 佟永年带着梨花在院中打陀螺。抬眼瞧见何氏往前走两步,又往回走,再又往前走两步,又往回走…… 一把抱起李薇,赶到篱笆门口,“娘,有事儿啊?” 何氏猛然转身,扯出一抹笑掩饰,“没事儿,没事儿。年哥儿,让梨花自己跑啊。”说着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佟永年还立在院门口,想了想,走到他跟前儿,“年哥儿啊,娘跟你商量件事儿。你呀,心里头咋想就咋说啊。” 佟永年看她说的正重,眼睛忽闪了两下,点头,“娘,你说吧。” 何氏便把要入谱拜祖的事儿说了,一面说一面看他的脸色。佟永年轻抿着嘴唇,沉默着,清幽的眸子盯着地面儿。 何氏一看他这样子,心知他是不太情愿。不想勉强他,正要说不入也一样的话。 佟永年抬起头,眼中含笑,“好。”眼中坦荡一片,丝毫看不出勉强之意。 倒把何氏给愣住了。 佟永年放下李薇,叫春杏来看着梨花。又跟何氏说,“娘,咱去吧。” 何氏嘴唇动了动,满心的话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了。又一想,若是将来他真起了要走的心,让他走便是,他自有亲爹在,要走谁也说着。若是他不想走,贺府又不来找,早些入谱了,给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也省得村子里头的人老拿别样的眼光看他。 这么一想,心头一松,忙带着佟永年去了大娘娘家。 祭祖之后,何氏跟李海歆商量着,等走完亲戚,再请本家都到家里坐坐。让年哥儿都认认人。 李海歆说,那就定在初八吧,那时候亲戚差不多也走完了。日子 又吉利。 何氏说好。 李薇见爹娘和佟永年从前院回来,迈着小腿儿扑到院门前,何氏要抱她,她不让,朝佟永年伸出手,要他抱。 他嘴角扯动笑起来,一把抱起她,学着三姐春柳的样子,双手叉在她腋下,举得高高的,笑,“梨花长肉肉了。” 李薇咯咯笑着,又要到小竹林里去玩儿。 何氏看他这样,放了心。也笑,“可不是。原先说这丫头命不好。现在看来,就数她命最好。” 春桃听见,从堂屋出来,笑着,“可不就数她的命最好”赶着进厨房给李海歆夫妇热饭,下饺子。 大年初二,一家子走姥娘家,李薇姥娘听说老李头李王氏主动让年哥儿入了谱,瞪何氏,“她这是看着文轩得了秀才,年哥儿读书又好,眼红,想讨好你。你应这么顺溜干啥?咋不撑她两年?” 何氏笑了笑,拍她娘的手,“娘,分了家,一家就当两家过。以后除了这样的大事儿不得不跟她打交道,谁还想跟她纠缠着?” 李薇小姨脆生生的笑着,“对以后事事离她远远的,让她有劲儿也没处使。” 李薇姥娘不甘心的念叨几句。就又说到李薇小姨的亲事儿,“也有媒婆给说了几家,她就是不吐口,问她想找个啥样的,她也不说。见天儿跟我笑嘻嘻的,没个正形,” 春桃春兰两个在一边儿陪坐着,突听这话,两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子,往外走。 李薇小姨笑嘻嘻的看着打晃的棉门帘儿,“大姐,春桃也不小了。” 何氏伸手打她一下,瞪她,“那你就快些定。别让外甥女都赶到你前头去。” 李薇小姨可有可无的撇撇嘴,“娘说哪家就哪家呗。”说完站起身挑帘出去,叫着梨花来,小姨抱抱。 李薇姥娘指着外面儿,跟何氏说,“你看看,你看看,回回跟她提,她都这样儿。” 何氏心知这小妹主意也正。怕是一般的人品她看不上,就问李薇姥娘说的都是哪家的,家境如何,人品如何。李薇姥娘嘀嘀咕咕说了半晌,何氏一一记在心里头。说等出了年界,好抽空去访一访。 她嫁到老李家吃苦受累这么多年,可不是想让梨花小姨再吃这样的苦头。连带几个女儿都得细细访清楚了,哪怕穷苦些,也不要那恶婆婆。 第四十三章 要读农书(求粉) 佟永年一到姥娘家,就被小舅舅拉去考校功课,何氏原怕累着他,让小弟过两天家去住住,再考校不迟。 佟永年眼睛笑着,“没事呢娘。” 何文轩也笑着,说没事,不过是闲聊几句。两人找了块向阳的地方坐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今年节气早,迎年月里就打了春,这会儿太阳暖融融的,一点儿风也没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对坐着。何文轩是一身浅蓝长衫,同色头巾子,佟永年身上穿的还是何氏新做的青色长衫配同色头巾子。两人脚上穿的是何氏亲手做的一模一样的鞋子。 李薇姥娘看见了,直笑,“看这舅甥两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的呢。” 何氏也笑。听着院里子,梨花咯咯的笑着,春杏大呼小叫,春柳喝斥。心满意足。 一大家子人吃了顿心情舒畅的午饭,李海歆陪着李薇姥爷喝酒,喝得脸儿黑里透着红。何文轩润白的脸上也染上一抹酒后红晕。何氏嗔怪他几句,让他赶快去屋里歇着。 何文轩笑笑,说没事。又说,年哥儿底子好,聪慧。先在前王村再留几年,等大些送到镇上的私塾,他给引荐引荐那位姓王的先生,这位王先生学问好见识广,年哥儿能跟着他,大有益处。 何氏自然高兴。佟永年很有礼貌的行礼作辑,“谢谢小舅舅。” 惹得李薇小姨直逗他,说,她也给做了鞋袜,怎不么不见谢小姨。佟永年眼睛闪了闪,又行礼作辑,“谢谢小姨的鞋袜。” 惹得一家子人都笑。李薇姥娘直骂她在外甥子面前儿没个正形。 用罢午饭,一大家子又聚在一起说闲话拉家常。说着说着又提到李薇小姨的婚事儿。何文轩说他有一个结五连保的同窗好友,名叫张奕,与他同年,家就在临泉镇上住着,家里开了一个小铺子,一家四口人,下面儿还有一个妹子。家境只能算得上一般,人品倒是不错,个头也不低,父母也不是挑事多事的人。只是,这次考试只过了县试,州试院试均没通过,有些气馁,便不打算再考了。 不过,他进了县学这么久,只有刚开始时通过两回书信,后几个月倒没联络过,不知道是不是已定了亲。 李薇姥娘听他这么一说,心思已动了一半儿。自已家儿子自己最清楚,知事儿懂礼主意正,能与他做好友的,定然是脾性相投的。再者他最不喜欢那种挑事刁钻的妇人,那张奕的父母能得他这样的评价,想来也是不差的。 何氏也是这般想的,赶忙催他,“那你得了空儿看看,这可是玉霞的大事儿。” 李薇小姨愣怔了一会儿,猛的扭身往屋里走,“叫我说,还是别去。人家是读书人。” 李薇姥娘催何文轩,“你只管去看看。别听她瞎嘀咕。” 何文轩轻点下头。 何氏跟在李薇小姨身后进了屋,看她坐在炕沿儿上,半垂着头,细看之下,脸上似是挂着一抹羞色。捂嘴儿笑着,“你放心,只叫文轩去瞧瞧,暗暗探探他的话儿。若是那种眼高的,文轩是不会张口透这样的意思出来的。” 李薇小姨直推她,“大姐说什么呢,没影儿的事儿,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何氏叹了口气,拍她的头,“咱俩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我还能不知道你。要强,怕配不上人家,落脸面。” 李薇小姨愈发把身子扭到一旁去,“什么配上配不上的。他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何氏笑了笑,“这不就结了?”说着,又把她的心思说了说,宁肯让她找个穷苦点的,也不能找那家里事儿多的。在家里手心里棒着的闺女,到了旁人家里吃那吃不尽的苦,受那受不尽的窝心气。 李薇小姨这才把脸儿偏过来,气哼哼的说,“都怪咱爹也不访访人,就给你订了这门亲。” 何氏又笑笑,当初她心里头何尝没怨?不过梨花姥爷因此已经很内疚了,再说,婆婆虽事事看不惯她,丈夫还算不错。就瞪她,别让梨花姥爷听见再夜里头睡不着。 何氏一家在李薇姥娘家一直呆到天将擦黑才回转。 刚到家,李家老三和老三媳妇儿就过来了,手里提着两个礼包。说是张家村大姐一家来了,这是备的节礼。 何氏不接,只叫孩子们给他俩看座儿。李海歆也没吭声。 老三媳妇儿看看大哥大嫂脸色,嗔怪老三,“我说不带来吧,你非应咱娘的话儿。” 何氏笑笑,不接这话。只问他们,“你们是新亲,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按当地风俗,新女婿走岳丈家,村子里的小子们可都是要狠闹狠灌一场的。老三脸上却不见丁点儿酒意。 老三媳妇儿瞪了老三一眼,跟何氏埋怨,“还不是他那倔脾气。” 老三只是闷着头不说话。 老三媳妇儿不明说,何氏也能猜个大概。老三媳妇儿的娘是个那样的人,怕是今儿又当着老三的面 儿。说了什么看着秀才老爷的面儿才应了这门亲之类的话。虽是实话,可不背脸的说,搁谁谁心里头都不舒坦。 当下叫老三媳妇去厨房,说是梨花姥娘给几样酱菜,味儿不错,让她带回去早上下饭吃。 这边儿她俩一出门儿,李海歆就说李家老三,“当时说亲时不就知道她娘是那样?这会儿你摔什么脸子。” 李家老三闷着头应了声,说知道了。又看看往厨房去的两人,“我大姐带来节礼真不收?” 李海歆摆摆手,“你嫂子的气儿还没消呢。拿回去吧。”他虽当日说过狠话儿不让海青两口子回娘家,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子,还真能一辈子不见?只能等过几年孩子娘气消了,再慢慢来往上。 李家老三应了声,又说,出了年界过来帮他编簸箕。李海歆想想,自己一个人编,武掌柜老说不够卖,让多拉点过去。老三这大半年来,也象是懂了些事儿。就点点头,“你先帮着搭搭手,等能自己编了,卖的钱都是你的。” 老三媳妇儿手里拎着何氏给分的酱菜,与何氏从厨房回来,听着后半句,忙说,“大哥,不用老三呀,头一年就是跟着学学,他能编个啥样子。” 李海歆看了看何氏。何氏笑着插话,“行。就按喜梅说的,先不提钱的事儿。不过你们放心。当大哥大嫂的亏待不了你们。” 两人都笑着这话外道了,自然是知道大哥大嫂的为人。 大年初八,李海歆摆了三桌宴,请本家四院的人过来吃饭,又叫年哥儿过来认人。 佟永年很听话的一一见了礼。这些人都夸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将来准能成大气侯,有几个还说,家里有与他同岁的半大小子,让他家去玩儿。 不过几天儿,家里来玩的男娃儿们多了起来,估计是得了自家大人的话儿。惹得春峰春林两个也跟着来玩儿。 李薇可记着这春峰这小子当年抢吃的,顺带把他额头打破的事儿呢。学着三姐春柳的模样,掐着小腰站在栅栏前,很有气势的喊,“你们两个,不准进”她仍穿着小厚棉袄棉裤,浑身圆滚滚的象个小肉球。小胳膊艰难的打着弯儿,几乎摸不到自己的小腰身儿。 佟永年立在院中,看几个男娃儿打陀螺,玩石头儿。听见她的小嫩嗓子叫嚷,抬头看过去,脸上蓦然浮现一抹浅笑。 李家老三今日正式来给李海歆帮忙打下手,削竹篾子。老三媳妇儿也跟来了,手里拿着鞋底子做鞋说闲话儿 。虽然来时,婆婆不太高兴,倒也没怎么拦着。倒是老二媳妇儿,眼气得很,叫李家老二也过来帮忙,李家老二一听说没钱拿,不肯过来。 听见这一声脆喝,也都转过头去。看见梨花一副泼辣小模样,都笑了。 老三媳妇儿说,“刚嫁来时就听说梨花如何如何精怪,你看看她那小样子,可真是精怪。” 何氏喝斥梨花,又回头笑着,“这丫头冬上的两个月都不老欢实,也不知是咋了。我和你大哥正商量要不要抱着她去大青山拜拜神呢。这可就好了。” 春桃忙跑过去,把李薇抱开,让春峰春林两个进来,“你们别理她,进来玩儿吧” 见梨花还瞪着溜圆的大眼睛,一副不肯让进的架式,点她的额头,“瞪眼的好本事跟你三姐学个十成十。” 傍晚的时候,春峰回家学嘴。许氏听了气得不行,又不能拿老大家怎么着,借着骂春峰春林骨头软上赶着贴人家,刮刺老三两口子。 李家老三在西屋隔窗听见,黑着脸儿要出去和许氏理论。王喜梅拉住他,“你理论啥?她又没直说你。再者,就是直说了咋着?咱亲近大哥大嫂是真心的,她才是真的上赶着贴过去,人家还不理呢~” 说完这话,又念叨老三一回,不该非应着李王氏的话儿去大哥大嫂那里送张家村带来的节礼。若是梨花大姑真心想与大嫂认错儿,那就摆个正重认错儿的架式。 何文轩正月十二过来,仍旧和佟永年住在东屋南间儿,李薇因自己说话了利索了,开始有计划的实施她的小预谋。除了小舅舅指导佟永年功课的时间,她便一时不刻的缠着他。 这天她爹娘仍在院中削竹篾子,编簸箕,佟永年在屋里习字儿。春桃春兰两人窝靠着堂屋窗下,晒着暖阳做针线儿。 她爹跟她娘几人念叨着,“今年的天儿不知道会不会又跟去年一样,干热干热的。这雨水还没到,竹子都想暴嫩芽儿呢。” 李薇仍旧偎在小舅舅身边儿,听到这个,心中一动,仰起小脸儿,睁着好奇无辜湿辘辘的大眼睛,问何文轩,“小舅舅,啥是雨水?” 何氏停下手中的镰刀,看过去,见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一片认真,不象是一般的孩子听见新鲜的随口问问。和王喜梅何文轩笑着,“你们看看梨花,不能听见人家说个新鲜的,听见了就要刨跟问底的问个明白。” 何文轩也笑了,他对大姐家这个乖得出奇,又聪慧的出奇外甥女 很是疼爱。私下里也跟李薇姥娘感叹过,这孩子怎么没托生成男娃儿。结果李薇姥娘狠给他几下子,让他千万别在大姐跟前儿说漏了嘴。 低头看梨花睁着大眼睛等他回答,想了想,便将雨水是农历节气中的第二个节气,雨水到了,就意味气温回升,冰雪融化,雨水渐多,泥土解冻可以锄草了等等。又随口说了几句,雨水至,鸿雁来,草木萌动什么的。 王喜梅在一旁笑着,“梨花小舅舅虽不种地,说的一点不差。” 何文轩笑笑,说他本就生在农家,这些自然是知道的,再者书上也曾提到过。 李薇专等他这话句。忙大声插话,“啥书?” 她喊得又响又亮,把正在干活的几人惊得都往这边儿看。何氏放下手中的竹篾子,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拍她的小屁股,笑骂,“你个小疯丫头,跟春杏去玩。让你舅舅歇会儿。” 李薇心说,娘咧,这是多来之不易的机会,小舅舅一走,她还要再等一年。挣着身子朝何文轩踢小腿儿,大声叫嚷着,“小舅舅,是啥书?” 佟永年在屋里听到梨花的叫声,赶忙出来抱她,哄她,“梨花跟哥哥去学千字文,好不好?” 李薇不理会他,千字文有啥好学的。 何文轩站起身子从何氏手中接过她,说是农书又逗她,“梨花想看不?” 在装与不装作了刹那的选择,李薇点点头,又问,“好玩不?” 李海歆停下手中的活计,笑起来,“去年造水车时,这丫头就一直问东问西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爹娘是个种地的。” 正月十五何文轩在何氏家里吃过早饭,要去镇上,他过几天便要去县学,去张奕家走走,一为联络感情,二来也给李薇小姨探探,看这门亲有没有结的可能。 临去时,李薇眼巴巴的盯着她的小舅舅,心说,你说的那啥四时农书啊,农政要略啊,沈氏农书啊,不掬哪一本,千万千万要记得带回一本来呀。 何文轩走后,佟永年很是郁闷了一阵子。梨花平时最喜欢跟他读书念书的,小舅舅一说那什么农书,她就几天跟在小舅舅屁股后面儿问东问西的。想了想,他打定主意,等小舅舅把书捎回来,他自己先看,再给梨花讲解。 想到这儿就笑了起来。 李薇小舅舅在镇上住了一夜,第二日回来,仍先拐到何氏家,把这张奕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张奕因上次考试未中有些消沉, 原本不打算再考。后半年出去游历了一圈儿,又起了今年再考的心思,现正在家里温习功课,他便没提这话儿。 何氏听了,知道这事儿多半儿是不成了,真考中个秀才,家又是镇上的,还能看得上梨花小姨? 让他赶忙家去报信儿,把这事儿给梨花小姨委婉的说说。 何文轩应声,又看梨花殷切的大眼睛直盯着他看,笑笑说,“等小舅舅到了县里就给梨花找书啊。” 李薇乐呵呵的点点头。 何文轩走后,何氏赶着收拾迎年月里做的鞋袜,又加这两日赶制的几双,用布包好,单等何文轩去县学前路过这里,好让他带走。 过完了年,农闲就正式结束了。何氏与李海歆白日下地锄草,晚上就着油灯编簸箕。 河沿上的荒地眼看就要比原先未开荒时还荒了。李海歆何氏商量,一直荒着也不是个办法,也怪可惜,自己家劳力又跟不上。不如先让谁家种着,等过两年儿孩子们都大了,再把地要回来不迟。 李海歆倒还有让前院继续种着的意思,何氏不许。让旁人种着,一年到头还能得些秕粒喂鸡,人家还承个人情。让前院种,一粒粮食得不着,只怕让他们种上两三年,将来想要回来都难。 两人合计了下,先让银生家种着。他们家劳力多。弟兄五个,剩下三个小的还没成亲,正是能干活儿的时候。银生爹老实,银生娘也温和。 李海歆便抽空去了银生家一趟,把这事儿说了,银生爹很高兴,让李海歆放心,他们啥时候想种了,提前说一声,好早给他们腾茬儿。两人说定,一亩地每年给三斗的秕粮,剩下的都归银生家所有。 李家老二听说了这话事儿,在一个旁晚晃达着过来,话里话外的说着,他和春峰娘想种这块儿荒地,又埋怨李海歆,有好事儿不给亲兄弟说。 李家老三也动过心思,后来还是老三媳妇儿想了想说,大哥大嫂不单给咱说这地,也是有道理的。咱还没分家呢,把地让咱单种,咱娘知道了,还不又得说她撺掇着咱们分家? …… 感谢:书友091222224217461、陶毛毛、书友080914085357081 、布大猫、xiaojiu等同学滴粉红。 感谢:q青青河边草q同学滴平安符。 感谢:stillia同学滴十分评价票子。 六月 更新时间:每日上午10:00,晚上20:00.每天一万字,亲亲们多扔推荐票子和小粉红给我呀。 第四十四章 上门求保(求粉红) 日子飞逝,又是一年,梨花三岁多了。 她坐在东屋门口看着一院子的人,感叹,眨眼之间,大家都成了大人,只有她仍是孩子。 已满七岁的小春杏不再整日里跳跳闹闹。从秋天里开始,学着拿针做饭,连带也要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身量也抽高了不少,除了偶尔玩闹时,还能看到当初那个趴在木塌子上对着蚂蚁自言自语,又或者闷头在树下刨着斑鸠的四岁小春杏模样,其它的时候已难寻小时候的踪迹。 大姐春桃个子也抽高了不少,是满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自去年年初起,她娘就彻底不让大姐再去地里干活,少了日头的暴晒,又加上自分家之后,生活渐好,黄瘦的模样早已消逝在记忆深处。现在她,面容白晰,眼波似水,细高的个子,纤长的腰身,长大的矜持与温顺的性子揉合到一起,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来温婉的少女气韵,以至于她每次靠近时,李薇总忍不住要屏一屏呼吸,那轻盈盈的步姿总让她产生一种呼吸重了就会把她吹走的错觉。 村里的媒婆好象突然发现了李海歆家还有一个这么出色的闺女,去年麦收过后便有人上门来给春桃提亲。就连外村的媒婆也有得了男方托付,找上门的。 二姐春兰与大姐的沉静不同,她是安静,沉默。个子蹿得也快,快赶上大姐一般高了。 再看佟永年那娃儿,已满九岁的他,一年时间长高了五寸有余,到小舅舅肩膀头了。哪里还有半点孩童气,分明是一个少年了。想当年,初见他有些羞涩勾着嘴角笑的模样,竟也是那样久远了。 三姐春柳亦有不小的变化。只有她,仍是小屁孩儿一个。 李薇很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儿。翻开手中的被她翻得卷了边儿的《四时农书》。她想,小舅舅真的是很细心,知道她个小娃娃儿,特意挑了这本有很多插图的农书给她。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遗憾。去年皇家有喜,加了恩科,小舅舅瞒着家人,去参加乡试秋闱,却未能中举。回来说起来,一家子人都替他遗憾,又怪他这样大的事儿怎不早说。 他却反过来安慰众人,说今年只是去试试,熟悉一下,也并未存着定要拿功名的心思。再者,童生试已属百里挑一,乡试更是高手云集,说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单安吉省府下属十三个县里,赶考的秀才多达千人,省府只录了五十几人,机率如此小,一次考不中也没什么,过两年再考就是。 用过早饭,大山和柱子来找佟永 年去学里。这两个小子,现在也是青色长衫,梳着小发髻,戴着头巾子。读了两年的书,性子也跟着沉稳了些,与村子里没进学堂的孩子行为举止已截然不同了。 佟永年走过来,拍拍她的脑袋,“哥哥去上学了。下学回来再给梨花讲书,好不好?” 李薇抬头,他面容上孩童气息尽褪,清润书卷气息迎面扑来。咧着笑笑,“好。” 佟永年又拍拍她的头,许诺说下午回来后,去竹林里给她扒笋子。他提到这个,李薇有了点兴趣。嘴咧得更大,点点头。 佟永年笑了笑,和大山柱子出了院门儿。三人几乎一般高,只是柱子和大山比他壮实许多,衬得他的身形更加瘦长。 二月晨阳下,三个长衫少年并肩走在竹林小道儿上,头巾被春风吹得翩然翻飞。 春桃目送这三人远离,回头跟何氏嘀咕,“娘,年哥儿这一年光长个头了,你看他瘦的。” 何氏应了声,可不是,又催李海歆,“今儿再卖了簸箕,给年哥儿买些好的回来。补补。” 去年又一个雨水不调顺的年份,秋粮比前一年收得更少,交了税粮后,剩下的还不够一家子人吃呢。且旁边村子里有两户人家听说李海歆卖簸箕赚钱,也跟着编,仍卖到姓武的那家杂货铺子里去。虽没有李海歆编的好,但是乡里人都图个实惠,在武掌柜铺子里,反倒卖得比李海歆编的快。 后来武掌柜说,李海歆编的簸箕单供县城的铺子,他的铺子卖别人编的。因此从去年快过年时,他编的簸箕就比原来少了一半儿,一个月只能得两三百个钱儿。 还好的是,家里的鸡因产蛋太多,小货栈消化不了,由武掌柜引荐卖给镇上的一家酒楼,这个收入倒还是一直有保障的。 可去年冬上他们添了不少的农具,象耧犁耙等物件儿,也花去不少钱。 又怕今年雨水仍不顺调,何氏下意识的手紧了些,日常饭菜油水就比去年略少了些。 李海歆点头,“行,咱自过了年儿,还没改善过生活呢。今儿就割些肉回来,你给孩子们包饺子吃。” 李海歆收拾了好簸箕装上车,今儿又是去往镇上送的日子。何氏看见梨花一个人乖乖的坐在东屋门口,一副没人理的小可怜模样,心头一软,去年事儿多,家里地里,又掺和着梨花小姨的亲事儿,连带春桃也大了,占去些心思,这大半年来竟把对这孩子没那么上心了。忙叫她,“梨花,今儿和爹娘去赶 集吧?” 李薇抬起小脑袋,想了一会儿,摇头。她对镇上没什么兴趣。何氏正要问她想干啥,却见她站起身子,往屋里跑,一会儿又回出来,手里拎着把小铲子。 何氏笑了,“梨花想去玩种菜呀。” 李薇点头,应了声,“我种的菜该锄草了。”她脆嫩的嗓音,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惹得何氏春桃几个直笑她。 春柳也拎了把小锄头,“三姐帮去梨花锄草好不好?” 李薇点头,又叫小春杏,小手一挥,“走,三姐浇水,四姐锄草。”一副总指挥的架式。 何氏又笑了一回,抬头看看天色,摆手,“去吧,跟梨花玩一会儿。” 春柳拎着水桶,小春杏摆着一副姐姐该有的架式,拿了那把特意给小孩子用的小细锄头,跟在小不点梨花后面儿,朝大杏树东面走过。 这片空地是李海歆砍竹子后空下来的,本来竹笋子长得也很快,若是放着不管,来年儿就又是一大片竹林。何氏觉得自家的菜园太小,便商量着把这块儿地也开成菜园子。 手脚已经十分灵活的梨花同学,趁着这个时候,灵机一动,嚷着说要玩种菜,非让她娘给一小片地,自己玩儿。 何氏便在菜园子边上,给她分出这一会块两米长四五米宽巴掌大点的地,随着她玩闹。 现在梨花的小菜园子里种着春韭和大蒜,行距整整齐齐的,青蒜耐寒,已长得掌长高,韭叶刚冒了头,叶子还没伸展开,毛毛细细的。但是整体看起来,要比大菜园子里菜长得鲜嫩旺盛些。 何氏私下跟李海歆嘀咕,梨花这孩子还真是种地的料儿。看那小菜园子收拾的,李海歆笑笑说,那菜园还不是春桃春兰几个帮着收拾的?梨花也就顶了个名儿。 可何氏还是认定梨花这孩子跟旁人不一样。单看她整日抱着梨花小舅舅捎回来那本农书不撒手,就知道跟旁的孩子不一样。况且,每当年哥儿假休,梨花就围着他问东问西的,有时候俩人儿还头抵着头,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的是啥。 她有次逗梨花,问她为啥不种白菜和壅菜。她一本正经的摇着小脑袋,指着怀里的那本书:书上说要应时而种。惹得何氏一阵的笑。 事实上,李薇的这个小菜园子,确实是姐姐们和佟永年为了逗她高兴的功劳居多,当然更有她不动声色的小功劳。 当初种韭菜时,她非闹着让她爹去前院里要猪粪。自己家 里只有驴粪、鸡粪和草木灰混合沤制的农肥,虽然农家里一向这样制肥,孰不知,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这样的混合肥是最不科学的。这些肥中,有酸性有碱性,两者中和反而会降低肥力。 而韭菜生长过程中,最需多多的补充氮肥。腐熟的猪粪中含氮肥最多。现在看来,她虽然穿来三年有余,专业知识还是没忘嘛。 李薇眯着眼睛,乐滋滋的看三姐春柳浇水,四姐小春杏锄草。 春桃三两下浇完水,又接了小春杏的锄头把那巴掌大点的地锄了一遍儿,看见她一副笑眯眯惬意的样子,把锄头丢给春杏,跑过来要揍她,“你个小丫头片子,见天骗我们给你干活儿。” 李薇撒腿就跑。 春桃在院中间喊春柳别追,又喊梨花跑慢点儿。 喊完一转头,瞧见竹林小道上转过来一行五六个人,其中还两个人手中拎着盖红纸的礼包。象样子是往自己家这边儿来的,等他们走近些看,前面领路是三婶儿,抱着刚出满月的小春明。 一面带人往前走,还不时回头跟后面的人说着话儿。一行人后面跟着个子高高,戴着头巾的约十五六岁的少年,高高的个子,挺拨的身躯,格外显眼儿。 她看过去时,那少年正抬了头,两人目光遥摇在空中相遇,春桃脸上一红,忙撇过头,赶忙往东屋走,并跟在厨房涮锅的春兰说,“快叫咱娘出来。三婶儿领一帮人朝咱家来了。” 春柳听见匆匆跑来一看,脸儿登时拉了下来,扭身也往东屋走。 春兰从厨房里出来,一面叫何氏,一面迎了过去。“三婶儿,有事儿啊。” 王喜梅笑应了声,又问,“你母亲在家不?” 何氏已走到院中,忙大声应着。 “她大嫂,你好啊。”王喜梅身后闪出一个妇人,头脸儿收拾得倒干净,就是一双三角眼儿,自进了院儿就不停的翻着,让人心有不喜。 何氏认出这妇人,正是王喜梅的娘,按下心中疑虑,笑着回,“好,婶子也好吧。”又看身后这群人,前面儿两个大人,后面十五六岁孩子,一时摸不清这阵式到底是想干啥。说是提亲吧,也不太象,没见过哪家提亲,孩子跟着来的。 若说不是,何氏心头又有些遗憾,这孩子长得高高大大的,粗眉大眼儿,虽然面皮略黑些,但是衬着一身的学子长衫,倒也顺眼的很。 王喜梅的娘笑咯咯的,说再好也没有秀才老爷 的姐姐好。又叫后面一个靛蓝布包头的妇人,“石头娘,来,这个呀,就是我给你们说的何老爷的大姐。” 那妇人赶快扯着笑意过来见礼。何氏一连朝着王喜梅的娘摆手,“婶子,文轩不过是个秀才,哪能当得老爷的称呼?”又忙去携那石头娘的手,看这妇人面容似是比她略大些,就说,“这位看来是该叫嫂子了。” 石头娘赶忙说自己的年龄,正巧比何氏大那么一两个月。 何氏笑着,“看,叫嫂子叫对了。来,有啥事儿,进屋说吧。”又喊春桃春柳赶快搬凳子倒水招呼客人。春柳在东屋听见,气哼哼的跑出来,去了堂屋。 李薇瞧三姐的架式,怕是误以为这群人又来给大姐说亲事的。不过,她眨巴着大眼睛,在这群人身上瞄了瞄,没见着媒婆似的人物。再者,看三婶儿她娘的架式,更不象是说亲事的。她提着的小心肝儿也跟着放了下来。 春兰在前面带路,王喜梅落后人几步,拉着何氏悄悄说,“大嫂,给你添麻烦了。这后面三个啊,是我姥娘村子里的,后面那孩子今年想考童生,原定作保的廪生临时家里有事儿,就求到我娘跟前儿了……” 何氏一听这个,心头一松。刚这几来的架式,还有后面象是孩子爹的汉子双手拎着几个大礼包,不象说亲,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悄声道:“怎么现在才来找?文轩早回了县里,再者,我听他说,小考的日子就在往前不几天,登录的日子不是眼瞧着就到了?” 王喜梅笑笑,话里透着歉意,“这个我可不懂。我娘也没提前送个信儿,就这么着把人带到我面前儿。当着人家的面儿,也不好推,就带来了。在前院统共也没说几句话。” 何氏对这个虽不太懂,但是自己弟弟是有了热心人主动作保才有了今天。心想人家求个保,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就拍拍王喜梅的手,说没事,拉她进屋。 屋内众人都坐定。王喜梅简单介绍了这家人,这家人是小赵村的,想考童生试的少年名叫赵昱森,小名儿叫石头。 原本因学堂里唯一的廪生王先生应了为赵石头做保的,可谁知事刚进二月,老家里来信儿,他堂伯去逝,赶着回去吊孝治丧。石头爹娘登时乱了方寸,这时赵昱森才说起学堂里原有一个何家堡的学兄,前年考中了廪生,因从未打过交道,怕冒然求上门儿,人家不应允让爹娘跟着没脸儿。 石头爹娘一听这个,忙去同村的王喜梅堂舅家,早先听 他提过,王喜梅的娘新结的亲家里,有一个什么亲戚何家堡的,也是位廪生,估摸着就是这位。 王喜梅的娘自从结了这门亲,见天儿把秀才老爷挂在嘴边儿,嘴皮子都快磨破,这会儿有长脸的事儿,自然不会推。也没使人捎个信儿,就直接带人来了李家村。 石头娘接过王喜梅的话,把这中间的事儿简要的说了一遍,朝何氏说,“大妹子,你可千万别见怪。要是有时间呀,我们得使人在中间儿传个话儿。” 何氏笑了笑,摆手,“嫂子外道了。能找上门儿就是缘份。”又说赵昱森,“你这孩子,你说说,这么大的事儿,咋不给你爹娘早透个信儿?” 赵昱森脸色浮上抹红色,有些赫然,“何学兄在学堂里一向不喜与人交际……” 何氏摆手笑着,“他啊,就是不熟的人不爱说话。性子好着呢” 王喜梅的娘一听这话,知道何氏是应下了。高兴得连连说,“我就说春明大伯娘是个热情痛快的人儿。” 石头娘见何氏痛快应下,连连道谢。石头爹也忙把早放在桌子上的礼包推了推,“来的匆忙,您可千万别嫌弃。” 何氏忙摆手,把礼包往回推,“哎哟,这可不行。乡里乡亲的,帮个忙哪兴这个。再说了,这能不能帮上忙还不一定呢。我只能做个引荐,这事儿还得梨花小舅舅说了算。” 赵昱森忙又过来给何氏行礼,又说,“婶子就收下吧。这是我爹娘的心意。若何学兄不愿做保,定然是因为我学艺不精。” 何氏看他彬彬有礼,十分诚恳的模样,心中更喜欢,“行,这礼先放着。春桃爹去镇子上快回来了,你们就留下吃一顿饭,等他回来再商量着这事儿怎么办。” 石头爹娘也知十几里的路来一趟不容易,时间又紧,嘴里直叫着打扰了。 春柳趁着堂屋说话的功夫,跑出来到门口听了听,回到东屋,笑嘻嘻的跟春桃说,“大姐,没事了咱娘让去烧水给客人喝呢。” 春桃好笑的瞪她一眼,拉她从东屋出来。厨房里春兰已烧好水,春桃和春柳每人端了茶托子,往堂屋送去。 赵昱森回坐在凳子上,听爹娘跟这家女主人热情的唠话儿,一会感慨还是好人多,一会儿又感叹爹娘为自己的所作。 门帘一闪,一束亮光透进来,抬眼望去,却见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女背光出现在门口,身姿婀娜,粉颈半垂,肌肤润嫩,象一朵刚刚露出水面的菡 萏,清新天然娇羞。 脑海中刹时闪现,刚才在院子外恍然一暼时,对上的那那双如星含水的眸子,脑中一热,不知怎的,就突然站起身子,想要接那她托盘儿。 刚走两步,又突然警觉,立时僵住身形。 何氏见他突然站起,想走不走的,脸上又挂着尴尬神色,以为他想如厕,又不好意思,忙隐晦的说,“在鸡舍最西边儿呢,你自己去找啊。” 李薇偎在她娘身边儿做乖乖女,顺带听故事解闷儿。自打门帘一挑开,她便去看大姐,顺带把赵昱森的动作一丝不拉的看在眼中。这会儿见那小子黑色脸膛憋成紫红色,不觉咯咯咯笑出声来。 春桃听何氏这么般说,也下意识抬头往赵昱森那边儿看,正对上他觑过来的一双圆溜溜的黑眸,闪着她不熟悉,却没来由让人心跳加速的光。脸一红,偏过头去。 赵昱森也忙偏过脸去,往西面儿张望着。 何氏眼睛闪了两下,拍李薇,“去给哥哥带路。” 李薇笑嘻嘻的从何氏怀里滑下来,叫着,“石头儿,我带你去。” 石头娘不知看没看见刚才的一幕。只笑呵呵指着李薇跟何氏说,“你们这个小丫头真机灵。” 何氏也笑,点着她的小脑袋,“她呀,家里头姐姐让着,哥哥疼着,无法无天的很。” 春桃红着脸,轻手轻脚的把托盘放在桌上,给各人端了水,一言不发的出去。 李薇前面带路,领着赵石头出来,到了院中随手一指,就不再管他。朝着春柳跑去。 众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何氏要去做饭。石头娘给石头爹使了个眼色,忙过去帮忙,自嘲着笑,“请人帮忙,还要麻烦主人家请我们吃饭。我们办的这事儿传出去,也能当个典故听。” 何氏笑笑,让她去歇着,“一顿饭值啥。石头娘你歇着吧。家里有两个丫头帮着手呢。” 石头娘只说不行,不帮着做这顿饭,他们一家子都吃得不安生。王喜梅的娘见何氏如此给她脸面,也乐呵呵的去厨房帮忙。 小春明刚就哭闹了一会儿。何氏便让老三媳妇儿家去,“若是老三下地回来就让他过来陪着些。”孩子爹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老三倒也可以先陪着那父子两人。 王喜梅应了声,说回家哄春明睡了,就再过来。便出了院子。 …… 亲亲们有小粉红扔我呀 ,谢谢啦。 感谢南瓜12同学滴粉红票子 第四十五章 腌酸笋子(继续求粉红) 王喜梅刚走出院子,石头爹忙了跟过去,问村子里的小货栈在哪里,有没有卖肉的人家儿。王喜梅心知他们过意不去,要去买些酒肉过来添菜。 这家人知事明理儿,也让她心下满意。与这二人指了路,便回家去了。 石头娘帮在厨房帮忙做饭,赵昱森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看看,偶尔问李薇这个小向导几句话,时间也不算那么尴尬难挨。 李海歆回来时,他看着院子中有几个不认识得的,登时愣住,春柳忙去开栅栏,又低声把这些人的来意与李海歆说了。 说话间,石头爹过来打招呼,赵昱森也跟在身后行礼问好。 何氏听见声音,不承想孩子爹回来这么早,忙厨房探出头来,笑着,“回来啦,赶快洗洗和石头爹到堂屋坐着吧。饭马上就好。” 石头娘也出来,又说一番自嘲的话,何氏忙让她别这么说。 李海歆也说,乡里乡亲的,帮个忙不算啥。让石头爹进屋去。不多会儿李家老三也来了。进厨房与岳母娘和大嫂打了招呼,也去了堂屋。 李薇坐在院中的小板凳上,听着屋里的客套,不多会儿就变成去年收成如何今年收成如何,你家孩子如何,我家孩子如何,一会儿又变成大兄弟如何,老哥如何。还时不时有呵呵的笑声传来。 及至午饭开始时,刚认识没多久的人,一转眼儿就熟得在一个村子里生活多年的近邻一般。 撇眼瞧了瞧东屋北间儿紧闭的窗子,大姐自烧了水后,便又躲进东屋里去。叹了口气,闷闷不乐的垂下头。在她的小心思里,她的大姐是这全天下最好的姑娘,可不是一般的人能配得上。可她也知道,单就她们家这样的家境,再好的姑娘,挑选的余地也不大。无非是配个农家小子,再或者高攀一些,配个镇上的富户罢了。 因这个,她和三姐春柳一样,极度反感前来给大姐说亲的人,不想让她嫁那么早。 用过午饭,两家人更是熟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欢畅。何氏喜欢石头娘的大方明事理儿,办事周到。石头娘更别提,对何氏一家感谢得很。 说了闲话,就开始说这事儿咋办。现在离童生试只剩下十来天了。后来何氏想了想,即帮人就帮到底,让孩子爹陪着走一趟。 让他们回去收拾一下,明儿一大早就动身,去县城五六十里的路,路上也要耽搁个一半天的功夫呢。 石头娘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抓着何氏的手一连声的说,“大妹子,你这大恩大德,俺们都记在心里了。不管石头考得咋样,总不会忘了你一家的恩情。” 何氏看她眼中带着泪意,忙笑着劝,“嫂子这是干啥呢。孩子有出息,谁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被埋没了。再说,这也不算啥大事儿。” 李海歆也说让他们别耽搁功夫了,赶快回去准备着。 赵昱森规规正正的给何氏夫妇行了大礼,何氏赶忙拉他。又跟石头娘夸这孩子懂事。 石头爹也是典型庄稼汉的性子,老实诚恳,花哨的话不会说,一连声道谢。一家三口急匆匆的走了。 送走这三人,何氏又陪着王喜梅的娘说了会闲话儿。她自上午就兴头头的,象是这事儿是她办成的。王喜梅拉扯她几回,她只是不理。 这会儿人一走,王喜梅也不太避何氏,强拉着她娘回前院儿,“嫂子,你忙了大半天了,快歇着吧。” 何氏知道她是过意不去。就笑笑,说没事儿。 第二天一大早李海歆套了驴车朝小赵村去。因过年不久,何文轩刚离家,何氏也没啥要捎带的。只把头天晚上用油葱炒的大酱装了满满一小坛子,用布包好,让李海歆捎带上去。 李海歆笑何氏操不完的心。梨花小舅舅在外面儿什么好吃的吃不着,巴巴的把大酱带过去让人笑话何氏不理会他,只催他快些走,别误了事儿。 李海歆走后,用过早饭,家里地里也都没什么事儿,何氏便想着去何家堡一趟。看看梨花小姨的亲事儿说得咋样了。这一年来,陆陆续续说了不下十门亲事,她愣是一个也没相中,挑剔的名声都传到何氏耳朵里来了。再不定下,等这名声传得大开了,就更不好说亲了。 由梨花小姨的亲事,又想到小弟何文轩的亲事,虽是男娃儿,不用太急,可现在也十九岁了。又因这个想到春桃……愈想事儿愈多,她不由叹了口气儿。 今日佟永年假休,用过早饭便去小竹林里读书。何氏交待春桃家里顾着些,便拎着小包袱去了村中的小货栈。 何家堡在李家村西面儿,镇子在李家村东面儿。常有何家堡去镇子的牛车驴车从村子里经过,她到小货栈给梨花姥爷买了酒,边等过往的顺路车,边与村子里的人闲话几句。 今日艳阳高照,天晴得极好。李薇因心赵石头一家来,又勾起对大姐的亲事儿的担忧,旁的提不兴趣,哼哼叽叽的粘着春桃,寸步不离她左右。 佟永年早读回来,看见她不欢实。忙进屋放了书,从草料兼杂物间里拿出一把铁锹来,“梨花,走,哥哥带你挖笋子去。”李薇看着他眉眼清朗,唇角浅笑,如和熏暖风般将心头的抑郁吹消散了些。又转头看大姐,在去挖笋子和粘在她之间做着斗争。 春桃走近逗近她,“梨花咋了?” 李薇撑着身子,凑近春桃,小肉胳膊抱着春桃的脖子,“吧叽”亲了一口,咯咯咯的笑起来。 春桃捂着被她小嘴亲过的地方,脸红了红,轻笑起来,点她的额头。 让佟永年带她去玩。 一进竹林,呼吸着清新凌洌的空气,李薇的心情变得畅快起来。小腿脚轻快的在竹林子里钻来钻去,一只只冒出地面的胖胖竹笋让人心生欢喜。佟永年在身后紧跟着她,嘴里叫着慢点跑,别摔着。 这会儿正是笋子疯狂生长的季节。这片竹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临着溪边长约有五六百米,宽大约也就是百十米左右。 里面也有毛笋子,这种笋子是实心的,直接拨了炒着吃很脆嫩,只不过数量很少,而且毛笋子刚冒头,便有人来拨,拿去镇上换钱。现在满竹林找,也找很难找到一根来。 倒是碗口粗的大笋子有很多,这种笋子吃起来有股子苦涩味儿,加少量的菜油清炒根本不行。前几天何氏拗不过她,特意去割了一小块儿猪肉炒了一小盘儿,虽然比菜油炒得好吃一些,可仍然去不了那股子涩味。一家人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才勉强将那盘笋子吃完。 李薇在竹林子里跑了几步,停歇下来。挑了一块干净光滑的石头,坐下,小手托着腮,盯着这大片刚冒出的笋子沉思。 大姐今年已满十五岁了。按照这个李家村女子出嫁的平均年龄来看,她的亲事少则再等三年,最多不会超过五年。二姑海棠现年十九岁,还没定人家,她就听她爹娘以及大山娘三婶儿经常嘀咕着,再不定就成老姑娘了等等。单以家境来看,大姐的婚事几乎已成定局。可,她很不舍得,很不愿意她的天下无敌第一好的好大姐也象她娘一样,嫁个庄户人家,顺带再吃她娘以前吃过的苦。 所以,她觉得她该赚钱了。该这这个家出些力了。只是……她放下小手,垂下眼睑,看自己的小短腿儿。 佟永年把她的脸上变幻着的神色一丝不落的尽收眼底,轻笑了笑,这个小丫头还是如小时候那般精怪,总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会流露出一些大人们才有的神情。 蹲下身子,笑问,“梨花烦啥呢?” 李薇嘿嘿笑着,不接话。望着这大片竹林中的遍地竹笋,继续沉思。 她前世有一个好朋友家在桂林,曾吃过她从家里带的酸笋子,又酸又香,完全的自然发酵,十分可口,加了辣椒和肉沫炒,那酸辣酸辣的滋味儿别提就有多美妙了。 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朋友说过的腌酸笋的方法。好象是要用泉水,先沉淀一晚上。再将笋子切得大小适中的条或片,晾干上面的水分,把泉水倒入,下面沉淀的部分不要。再用罐子沿可以盛水的罐子装起来,边缘加水,盖上盖子,保证不透气不透风,十五天即成。这中间儿绝对不能掀开盖子瞧。 泉水倒好解决,自已家后面的溪流之中的水,也清澈得很,矿物元素含量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想必应该可以替代。只是那种罐子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先前也没注意过。直觉那种罐子应该是个大问题。古代人还没有真空之类的意识,自然也设计不出那种罐子。要想密封,估计只能用泥巴封口了。 想到这儿,她突然有了精神,她虽然不能自己动手做,但是她有疼她的姐姐们,还有撒娇的小绝技。 扭着身子从佟永年怀里下来,小胳膊一挥,很豪迈的用脆嫩小嗓子叫着,“我们挖笋子吧。” 佟永年看她小脸绽开,笑了,弯腰拿起铁揪,跟在她身后满竹林跑,她指哪颗,就挖哪颗。 两人笑闹着挖了大半晌,春兰和春柳抬着筐子钻进竹林中,春柳一眼瞧见挖的遍地笋子,又看佟永年脸色微红,透着汗意,忙叫,“年哥儿,别挖了。哄这丫头玩儿,你下那么大力气干啥?” 春兰放了筐子,走近,把佟永年手中的铁揪拿接过来,又拉过他的手,只见白晰的手掌心被磨的红红的,几乎要冒水泡的样子。 脸儿一沉,弯腰朝李薇小屁屁给了她一下子,“见天儿光会变着法子折腾人陪你玩儿。” 春柳一边捡两人挖出的竹笋,一边接过春兰的话数叨,“可不是。她弄个菜园子,天天叫我们帮着收拾,这会挖笋子,还又得过来帮她收拾。” 李薇咧了咧小嘴,朝二姐春兰讨好一笑,趁她没直起身子,双手抱着她的脖子,朝她的粉脸上“吧叽”亲了一口,又甜甜糯糯的叫了声二姐。春兰脸上绷不住,扭过头“扑哧”笑了。 佟永年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蹲下身子,指着自己的脸,“哥哥给挖了半晌的笋子 ,梨花也亲哥哥一下。” 李薇纠结了一下,翻着白眼儿,“你是男娃儿”果断转头,迈着小短腿儿朝三姐跑去。 春兰愣了下,笑出声来。春柳笑得更大声,迎着跑过来的李薇,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小精怪,你才大多点儿” 李薇回头笑嘻嘻的看着脸色略红的佟永年。 春兰春柳把两人挖的笋子捡了满满一大筐子,合力抬着往院中走。李薇跟在后面儿心头一阵的感慨,真不知道她几世才能修来这样的福气,给她这样的好家人,好姐姐。 虽然这些笋子在姐姐们眼里,除了喂驴之外,没有多大的用处,可还是抽时间陪着她玩闹。 再回头看看跟在身后,脸上汗意未消的佟永年,朝他挥挥小手,笑得更开怀。 用过午饭后,春桃看着春兰春柳刚抬回的一大筐子笋子,还有前两天刚挖好的一大堆,堆放在草屋里,跟春兰嘀咕,“这么大堆笋子喂驴可惜,吃又不好吃。” 又扬声朝东屋喊着,“年哥儿,再跟梨花玩,少挖些啊。” 佟永年应了一声。 李薇坐在大杏树下,短胳膊抱着小短腿儿,正在盘算着如何跟大姐张口,听她叫喊,忙溜下塌,嘴里叫着,“大姐,别把我的笋子喂驴。”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儿,仰起脸儿看着春桃,拽着她的衣摆撒娇,“大姐,下晌咱玩腌笋子行不?” 春柳听见,在院中又喝斥她。 春桃想了想,下晌倒也没什么事儿。且田里马上就要忙了,一旦开忙,又丢下梨花一个人,怪可怜的,便蹲下身子,拽她的小鼻子,“好,还让梨花指挥着,好不?” 李薇心里头大乐,高兴的点头,转身走到草屋门口儿,双手掐小腰叫着,“二姐三姐四姐年哥儿~下晌咱腌笋子咧~~~~~~” 她说话早,现在小嘴巴十分的利索,小嗓子脆嫩,在院中传得老远。逗得几人齐声笑起来。 大山和柱子正巧来找佟永年玩儿,在院门口听见,喊着,“梨花,让我们腌不?” 李薇心说,缺什么来什么,现成的帮手自然要用的。小胳膊一挥,一副恩赦的模样,“行,让你们腌。” 春柳冲过来要打她的小屁屁。李薇咯咯笑着,朝佟永年跑去。 等这些人剥好了笋子,李薇让大姐帮着洗净,每根笋子对半切好,又磨着二姐把家里头她娘夏天下 大酱的大肚坛子找了出来,洗干净,放在太阳底下晒着。拿着要自己腌不让她们动手的借口,把刚帮她剥笋皮的一众人都赶走,只留春桃帮着她。 春桃知道小妹与村子里的小娃儿不同,自小就喜欢玩些稀奇古怪的,便由着她闹。 切好了笋子,按照她的要求从缸里舀了些水倒进晾干的坛子里,把晾去水分的笋子条放进去,盖上盖子,弄了泥巴把大肚坛子封了厚厚的一层。笑着问她,“这就好了?” 这个过程李薇因太过投入,忘记了找个借口,好在春桃习惯了她的精怪,再者李薇指挥着腌菜的过程倒与何氏下大酱的流程差不多,就这么着春桃心里头虽奇怪她记得清楚,倒也没有太过吃惊。 “好啦。”李薇点头,看大姐额上因这一通忙活,已出了一层细汗,心里很过意不去,忙去端盛水的瓦盆,甜甜的叫了声,“大姐洗手。” 她的小脸儿因用力憋得通红,春桃紧赶走两步,接过来,把手洗干净,带着水按她的额头,“你个小丫头,见天儿会给我灌迷魂汤。” 额头上的乍然凉意让李薇抖了一下,嘻嘻笑着往春桃怀里靠。 入至傍晚何氏归家,小春杏把梨花非要玩什么腌笋子的事儿添油加醋的事儿说了一遍,惹得何氏又笑又气,直点她的小脑袋,绷着脸儿训斥,“不给几个姐姐找点事儿干,你不就甘心。” 李薇嘿嘿笑着,又抱着她娘的脖子撒娇。 入夜,她躺在炕上脑海中反复过着下午腌笋子的步骤,确定整个过程中,大姐没沾过丁点油,又确认那笋子是全部晾干水份才下进去的,又想了一遍儿封口的过程,确认是封得很严实。 这才放下心来。满怀希望的入睡,希望她可以一次成功,做出史无前例超级无敌好吃到暴的酸笋子来。 …… 关于文中的酸笋做法,是好朋友说给我听的,嘻嘻,这种酸笋子是不需要放盐的。 另感谢:夏天的隐、持加恒、春天杨柳、冯勤、书友080518105012956两位同学滴粉红。 感谢:禾熙同学滴平安符、瑪莎、陌洛殇颜、羽化外仙同学滴粽子。 新书上架,想冲一冲新书月票榜,很贪心的求小粉红~~~~~ 第四十六章 再次分家(求小粉) 三天后,晌午上半晌,李海歆赶着驴车风尘仆仆的从县城回来了。 说梨花小舅舅倒是对赵昱森有印象的,知道读书很用功,又考校了他的功课,当场就应了为赵昱森做保,并帮着他们在县城里找了客栈住下。 车上放着赵家给备的谢礼。何氏看把东西拎到堂屋一一拿出来看。有给孩子们买的四五包点心,还有两丈花色质量皆属上乘的花布,和两块青色布头,何氏展开了瞧了瞧,约抹有丈长,看颜色象是给自己和孩子爹的。 另有梨花小舅舅给年哥儿捎的两本字贴和一本书。李海歆不太懂,说私塾里每年都给新书,不让他再破费。何文轩说这书不是四书五经之类的,是本游记,让年哥儿不练字背书的时候,读一读,可以拓宽眼界。 何氏把书细心收好,溜着桌子坐下,看着赵家给的谢礼,心下算算这些东西合起来怕得四五百个钱也不止,不由埋怨李海歆,“人家孩子应试,正用钱的时候,你干啥要接这些东西?” 李海歆舒展下了腿脚,笑笑,“你还不知道我。要是能推过去,我一样也不会要。” 何氏想了想也是,若是年哥儿告求无门的时候,有人肯出手相助,她便是四处借借,也要表表自己的心意,想到这儿,又有一丝庆幸。 梨花小舅舅考秀才,也算是沾了年哥儿的光。将来年哥儿应试,又有梨花小舅舅做保,这一层总不用她费心。若是何文轩往前再能考个举人,那可能大大的借光了。 便跟李海歆说了。李海歆笑笑,调侃她,“要我说,他们呀都沾了你的光。这中间儿没有你呀,还真串不起来。” 何氏笑瞪他一眼。又把家里这几日的事儿跟他絮叨了絮叨。说又有人刚给梨花小姨说了一门亲事,抽个空让李海歆和她一道去访一访。梨花在家里精怪,折腾着春桃几个帮她腌酸笋子等等。 说了一会儿闲话,李海歆便有些累了。何氏让他去歇着,说家里的积肥坑该清了,等他下午起身,两人把积肥坑清一清。 李薇满心盼着小舅舅给她再带一本农书,结果大失所望。 在东屋佟永年习字儿的小坑桌上翻着手里的《四时农书》。这上面的字儿她其实大多都认识的,只不过不敢表露太多。 这本书里分耕作篇,物种篇,器具篇以及积肥篇末尾还有关于粮食蔬菜如何储藏,比如大酱的酿制技术这上面就讲解的很详细。 李薇对积肥篇比较感兴 趣,上面记载了有“踏粪法,窖粪法,蒸粪法,酿粪法,煨粪法,煮粪法”等等。有几种与现在李家村积肥的方向大同小异,倒是其中的窖粪法比现在李家村通用的积肥方式更先进一些。等她大点就可以付诸行动。 她恍惚记得前世教课书上曾提过到一种叫粪丹的高效混合肥料,好象是用人粪、畜粪、禽粪,再加上麻渣、豆饼,混合动物尸体及内脏毛血,又加入什么硫磺制成的,据说,有“每一斗,可当大粪十石”的肥力,李薇记得当时看到这段文字时,惊为天人,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只是原料太过复杂,她也没记全,满怀希望小舅舅能再捎来农书,能寻到其踪迹呢。 想了一会儿,就把书本丢开,溜下炕去找大姐。 午饭过后,何氏与李海歆刚清了一车田肥,海英匆匆的从小竹林小道上过来,远远打招呼,“大哥啥时候回来的?” 李海歆停了粪叉子,应了声。问她,“有事儿?”说话间儿,海英已到了跟前儿。 她看了看何氏,又看看李海歆,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半低着头,小声说,“大哥,咱娘让你去一趟前院儿。” 何氏也停了粪叉子,看了看李海歆,“那你就去一趟吧。”反正前院儿的事,何氏不想掺和,海英不说,她也不想知道。 李海歆把叉子放好,回院中去换鞋子。 海英咬着嘴唇,嘴张了几张,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儿,“二哥和三哥吵架,闹分家” 何氏不妨是这事儿,惊了一下。随即又按奈下去,笑笑,也不问李王氏老李头是啥意思,只说,“让你大哥去调停调停。”便把话头转到海英的亲事儿来,“你三嫂给你说的前王村那家,不成?” 海英脸色红了红,低头哼哝了两句,虽没明说,但何氏也听明白了。这户人家海英倒也是满意的,只是因海棠的事儿没定下,不好赶在姐姐前面。 正说着李海歆换了鞋子从院里出来,便住了口。 路上海英把缘由给李海歆说了说,原是王喜梅学着何氏当年喂养小鸡,前几天也托人买了只小猪娃儿,让李家老三盖个猪圈。 李家老三就在老大家原来开的菜园子里起了些土,许氏不愿意了,自老大分家出去,这菜园子她便视为自个儿的——虽然这菜园子现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种。 再者,自老三媳妇儿进了门,她便不喜欢,觉得是因大嫂弟弟的名声才成就老三的这门亲事,而王喜梅又跟老大家 近乎,整日不怎么搭理她,这会儿她可不能拿着儿子啥的说嘴,强压人家一头。人家王喜梅也生也个儿子呢。 便借着这个由头刮刺老三两口子,又说公公婆婆编心。疼小儿子,自莲花出生到这一岁多,抱过的次数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见天儿抱着小春明不松手。 扯着扯着,又扯到去年春上王喜梅的爹得了病,公公婆婆塞给老三多少钱让他去探病。她自己的娘得了病,只给了五十个钱儿买了两封点心等等。总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扯出一大串,愈扯愈多,李家老三动了气,跟她吵嚷两句,她就哭天抹泪起来。说老三眼里没她这个二嫂,又说老三学着老大家的想分家单过等等。 李海歆闷头不说话,他也知道爹娘偏疼老三些。刚转出小道儿,便听见许氏在里面哭天抹泪儿的叫嚷。院门口聚着十来个妇人看热闹。 他黑着脸儿进了里院,见老李头沉着脸儿,老二老三粗着脖子相互瞪着,谁也不让谁。许氏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衣裳头上沾的满是泥土草屑。春峰春林两个已长成半大小子,也拿眼儿剜刺着王喜梅。 李王氏要比起撒泼来,跟许氏的泼劲儿还真是差了一大截子。这会儿也无计可施,脸色黑沉沉的。 看见李海歆过来,她一拍腿,大声嚷着,“别哭了又没死了爹娘。” 许氏刚被人扶坐起,一听这话,登时又往地上一躺,腿脚乱蹬着哭天抹泪儿的撒泼,“我给你们老李家辛辛苦苦当牛作马十来年,你个当娘的你咒我亲爹亲娘~~我给你们老李家又添孙子又添孙女,家里地里一把手,我哪点对不住你们了啊~~你疼闺女不让下地干活,哪个媳妇儿在娘家时不是闺女啊,你把我们当牛当马的使唤~” 她一行哭唱让聚在院门外的妇人们发出一阵的窃笑。 李王氏这会儿除了恨不得拿布塞上老二家的嘴,也无计可施,气得心口一阵阵的疼,扶着海棠的手起身往堂屋走,“老大也来了。你们想分家,就分家。早分早清静。” 李海歆黑着脸儿叫李家老二,“还不快扶春峰娘起来。春峰眼瞧着过个三五年儿就该说亲了,给孩子留些脸面吧。” 许氏一听李王氏开口说分家,假嚎两嗓子,不等李家老二出声,就爬了起来,边抹泪儿边叫着,“要分家,房子和地都平分。” 李海歆看看老李头沟壑纵横的脸,比起三年前他们刚分出去那会儿,又似是老了五六岁,心头一阵的感概。 拉了个小凳子坐下,看了老二和老三,低头思量了一会儿,抬头问老李头,“爹是咋想的?”以他的想法,分家单过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人多事多闲气多。再者两家的孩子一里一里大了,要娶媳要嫁女,自己做不了主,也憋屈。 老李头沉默了半晌,“嗨”了一声,“分就分吧。” 李海歆点了点头,又问,“要不要去叫五爷爷大伯和三叔过来?” 老李头摇头,指指老二和老三,“你们要分家,咱就分今儿让你大哥给你们主持着,我和你母亲虽上了年纪,也还能动弹,不让你们养着,咱家统共就剩下就这么些东西,一分三份儿。不偏谁也不向谁。行不行?” 李家老三与王喜梅对视一眼,忙点头。 许氏一听老李头两口子还要留地,忙给李家老二使眼色,李家老二看着老大,看看老李头,最终也点了头。 要说家里的大头也没什么可分的,房子是现成的,各人还住各人的。剩下的居家过日子的物件儿,李海歆也不了解,就叫海英去请李王氏出来。无非是锅碗瓢盆儿这些东西,小件儿都一分三分儿,大件儿象铁锅水缸等不够的,就先记下来,等分好家,现去买新的。 倒是家里的牲口和三头猪几只鸡,许氏因这个很争了一阵子。说她要牛,再分给她一头猪,三只鸡,另外家里的牛车也归她,干活的农具也得给整治一套。理由是她入了这个家十来年,比老三家的贡献多等等。 李王氏死活不同意,说猪牛都不能给她,鸡也不给,还指望着卖小猪娃儿卖鸡蛋给海棠置办嫁妆呢。 许氏一听就恼了,大声叫嚷着,“置办嫁妆?你存的钱够嫁五回闺女了别打量我跟大嫂一样,是个傻子,啥都不知道这么些年我们两家干活挣的你都给存着呢……” 李王氏一听这个,也动了气,站起身子头勾头,朝许氏叫嚷,“旁人有脸在我面前儿说这个,你没那脸见天儿偷懒耍滑的,李家村哪个不知道你好吃懒做” 院门外有妇人听见李王氏的这句话,低声窃笑,与周边的人说,“这个旁人指的是海歆嫂子吧?这会儿想起人家的好来了……” 大武媳妇儿跟李家老院就在一道巷子里住着,这样的大事儿自然不会不知晓,站在院门听了一会儿,往何氏家中去。 到了她院里,三言两语的把这边儿的吵闹说了,又笑,“海歆嫂子,她这会儿想起你的好来了,晚了” 何氏心里头也觉得爽快些,笑着,“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大武媳妇儿捂嘴儿咯咯笑着,“谁说不是呢。” 一直到天将擦黑时,李海歆才沉着脸儿回家,何氏看他脸上挂着倦色,心知前院吵闹得够呛,也不多问。赶紧摆饭桌,盛饭,让他早些吃了早歇着。 第二日一早,李海歆去地里修补地沟子。 老三媳妇儿抱着小春明到何氏家里坐着,眼中红血丝遍布,也不似以往见谁都带笑,何氏一问才知,昨儿李海歆主持着给分了家后,许氏心里头有气,坐在东屋里,指桑骂槐闹腾了大半夜。老三脾气暴,要不是她强拉着,真的就冲出去打一场。 何氏安慰她,“家都分了,日后打交道就少了,放宽心吧。” 王喜梅叹了口气儿,“整天跟她在一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能断得那么干净。” 何氏笑笑,没说话。 王喜梅又说,“我跟老三合计着再过两年,手里存些钱,就另选了地方,盖间房子单住。” 这会何氏听出味儿来了,估计老三家的是想搬到她旁边住着。一时也不知怎么搭话,想了想便说,“春明还小。你还指望着春明嬷嬷给看孩子呢。再说,你年轻,指不定啥时候有第二个呢,等孩子大了再打算也不晚。” 王喜梅知道何氏虽一直对她亲近些,但因老三之前的缘故,总还隔着一层,还不如对大武家的和银生家的几个不带血缘的亲近。 便也不再多说,又说了会儿闲话告辞。 她刚走一会儿,许氏抱着莲花也来了。脸色也不好看,双眼红肿,头发乱糟糟的一团。 一进堂屋便哭着,“大嫂,你说说大哥给俺分的家,让俺可咋过啊。牛也不给,猪也不给,就分了两只快不会下蛋的老母鸡……” 何氏皱着眉头打断她的哭闹,自己一家子人好好的,没病没灾的,她这么大声哭着,没得给自己家招晦气“春峰娘,家分也都分过了,气再不顺,当时你们都同意的。这是你大哥给分,要是本家四院来分,能不能得那些东西还不一定呢。” 马上该收麦子了,一家还得三石麦子的口粮,地里干活的家伙式,象犁耧耙的,一家给整治一套出来。他们虽然没得牲口,可一人还得一吊钱,另有那些好地和房子。光这些能省多大一笔。也不知道是跟自己哭诉呢,还是显摆呢许氏听出何氏的不高兴,讪讪的收了眼泪,又絮叨李王氏这样,李 王氏那样。何氏是一句话也不接,只“嗯嗯啊啊”的应着。 她说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抱着莲花家去了。 中午的时候,梨花大姑大姑父听说了这信儿,借了邻家的牛车赶过来。听说李海歆主持着把家分了,家里剩下的田一分三份儿,除了给老爹老娘留了头牛三头猪,粮食和钱也都分了去。还要再给老二老三家重新买锅买缸。梨花大姑父气哼哼的说,“大哥这家分得真好,把老爹老娘分刮个精光” 梨花大姑直拉扯他衣裳,知道他还记恨原来换梨花时,被大哥赶出门儿的事。东屋的窗子支楞着呢,让老二家的听去了,再街上一传,大哥大嫂不得更气他们? 老李头垂着头,有气无力的摆手,说事儿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梨花大姑见李王氏脸色黑沉沉的,忙扶着她堂屋说话,拿海棠的亲事扯拉闲话,“娘,海棠的亲事到底咋说的?今年再不说定,转过年儿可就二十了” 在李家村二十岁上还不出门的,可算是老姑娘了。扣这个帽子,再想说亲就把姿态放得低低的,那还能寻上啥好人家? 李王氏一听这个,也来了精神,“柳村有个后生,还不错,家里头也过得去,兄弟两个,上面有个姐姐,早出嫁了,他算是家里的老幺。就是人长得一般,海棠应承得不顺畅。” 梨花大姑眉头皱了皱,“长得好还能当饭吃?人老实肯干,家里底子好,嫁过去才不受累吃苦。”梨花大姑父倒是长相说得过去。可兄弟姐妹多,还有一双时不时生一场病的公公婆婆,家里穷都穷到这上面儿了。 李王氏一听这话,就拉她去堂屋西间儿,让她劝劝海棠。 梨花大姑猜得还真没错儿,梨花大姑父的话终是被许氏传到何氏的耳朵里去。初听这话时,何氏很是气愤,暗怪李海歆非要出头去断个难断的官司。可后来想想实在不值当这事儿生气。趁着晚上入睡前,跟李海歆唠叨着,反正都分了家了,以后,除了跟老爹老娘有关的事儿,别去掺和他们的事儿。省得落得两面不是人。 李海歆应承得倒顺溜,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 …… 谢谢亲们的粉红,刷榜太快了,某宝来不及记名字,这里不一一感谢了。总之非常感谢哈。 另外有话说:虽然咱没有多少粉加更,但是一天更滴真不少哦。一万字呢,看在俺这么勤奋的份儿上,小粉和推荐票子都砸来吧~~~~~~ 第四十七章 神童梨花(小粉小粉~) 李薇这十几日可算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儿,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草屋看她的酸笋坛子,心里头猫抓似的,想看看里面到底怎么样了,可又不敢揭泥封。 一直到熬到第十六日早晨,她早早醒来,拉着春桃去看她的酸菜坛子。春桃嘴里说着,“你就是玩一样丢一样,图新鲜,你那小菜园子,多少天没去拨草了?” 李薇嘿嘿的笑着,这些天儿倒真把自己的小菜园子忘得干干净净。除了跟着佟永年看书认字儿,便是钻竹林子看笋子的长势,再不就是围着这个黑不溜揪的大肚坛子转悠。 又一想,这不正应了小孩子的天性:图新鲜,新鲜过了转头就忘。又觉得自己忘得好,忘得真应景两人还没进茅草屋,春兰也跟了过来,这些天梨花见天围着这坛子转悠,惹得她也有些好奇,到底笋子腌好后,是个什么味儿。 姐妹三人进了草屋,梨花看着她一天三次顶礼膜拜的黑坛子,心里念佛,保佑要一次成功。 这次不成功,等再试一回后,笋子也都老了。想凭这个挣点钱,只能等到明年了。 春桃小心翼翼的揭去泥封,把边缘儿的浮土清干净,转着看梨花小脸绷着,一副紧张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打开盖子。霎时一股淡淡的酸笋香味儿溢出,李薇深深的吸了口气,好象与她记忆中倒不差。 春桃春兰愣了,光闻味道,倒是挺诱人。两人合力把坛子搬到院子中间。 何氏从堂屋出来瞧见,逗她,“哟,梨花的腌菜好了呀?” 李薇脆脆生的叫,“娘”朝她笑着招手,“你来闻闻。我腌的菜好香呀。” 春柳听见也忙过来,边说着,“你腌的?我看是大姐腌的” 李薇皱了皱小鼻子,装作不服气的模样,大声叫着,“是我教大姐腌的” 她的小模样惹得何氏几个笑起来。 春桃春兰放好坛子,朝何氏笑着,“娘来闻闻,这味儿怪好呢。”说着,春兰去厨房拿碗筷,李薇忙在后面儿喊,“要拿不带油的。” 春桃转身拽她的小鼻子,“知道的还不少” 何氏原本也不以为然,听春桃这么说,便凑到坛子口闻,一股酸酸的笋子香飘出,倒比她冬日腌的大白菜酸味儿更好些。 也笑了,说,“梨花这回没准歪打正着呢。” 春兰拿了筷子碗过来,何氏接过,从坛子里捞出几根笋子,白嫩 的笋子经过十五天的密封泡制,颜色变作青白色,比刚扒出的鲜笋软一些。 何氏凑近闻了闻,又撕下一小块细品,好一会儿,才笑道,“味儿怪好。酸酸的,脆脆的,一点也不涩口。” 李薇闻见酸笋香,心头已定了一半儿,又看这颜色,更是定了一大半儿,忙挤到她娘跟前儿,“我要吃。” 何氏拍拍她的头,又从里面捞出一两块来,放到碗里,递给春兰,“拿去切切,拌点麻油早上下饭吃。” 春兰接过,也伸手掐下一小块儿,放在嘴里品着,半晌,点头笑着,“味儿就是怪好。梨花立大功了” 李薇听二姐这么一说,心里头喜孜孜的,学着小春杏的模样,把小胸脯挺得老高。 惹得春柳一把把她抱起,满院子的跑,早春的风掠过脸颊,凉丝丝的,她咯咯笑着。 李海歆早起去了前院儿,这会刚回来,何氏把这事跟他一说,李海歆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从春柳怀里接过李薇,抱着巅了巅,夸赞她。 李薇自然是把小孩子的臭屁样表现个十足十。春柳直说她跟春杏小时候一模一样。 春杏听见老不乐意,说她才没有这样。 早饭时春兰切了两个整笋,加了些盐,拌上少许麻油,刚放上桌儿没一会儿,盘子便见了底。 何氏笑着,赶快让她再去切两根来。跟李海歆说,“看咱梨花多能干,腌出的笋子脆香脆香,让人吃一口就停不下来。” 李薇咬着脆生生酸香适中的笋子,看着她娘她爹和姐姐的笑脸,嘻嘻笑着。即然大家都交口称赞这笋子好吃,想必大多人也能接受。今天正是她爹要去镇送簸箕的日子,决定吃饭完缠着她爹跟去镇上,顺道把这笋子带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买主。 想到这儿,又想起另一个超级大功臣佟永年同学,没有他的辛勤劳动,也没有今天酸笋的成功。 早饭后,李海歆把新编的簸箕从堂屋拎出来,开始装车。李薇抱着何氏的腿,嚷着也要去镇上,又指着那刚开封的坛子,“酸笋子拿去卖钱。” 李海歆跟何氏笑着,“都说三岁看老。咱五丫是一岁看老,小财迷。” 何氏也笑,弯腰逗她,“卖了钱干啥?” 李薇故意咬着手指,想了想,脆生生的回答,“给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做新衣裳,给年哥儿买新字贴,给梨花买书。” 何氏不防她这么小 ,竟然知道卖了钱顾着姐姐哥哥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又逗她,“怎么没爹娘的份儿?” 李薇顿了下,好吧,刚才好象真的忘了这两口子,大眼睛一转,大声说,“让爹和娘坐轿子。” 何氏愣了下。春桃笑起来,“前几天我和梨花闹着玩儿,给她讲戏文,说里面的老爷夫人都坐轿子,估计她是记住了。” 李薇赶忙接过话头,“让爹娘当老爷夫人。” 心里却叫着,哎哟,我的娘咧,不要再问了,再问我把自己恶心得隔夜饭都吐出来了李海歆收拾好簸箕,笑呵呵的把她抱在怀里,在空中轮了一圈儿,“好丫头将来别你母亲没享着年哥儿和你小舅舅的福,倒先享着你的福了” 何氏把笑出的眼泪擦了擦,直叫着她是精怪故意逗人笑。 就这么着在李薇的努力下,何氏找了个小坛子分装了两坛子笋,带上驴车,又应她的要求,让春兰新切了一根酸笋,多拌了些麻油,拐到年哥儿学堂里给他送去。春杏好久没去镇上了,也说要去。 临走时,何氏交待春桃,酸笋腌得怪好吃,让她们在家里趁空再去挖一些,自己腌了吃。 李薇心里直撇嘴,她爹她娘真的很没商业头脑,这样的口味新奇又好吃的东西,就没想过拿出去卖。她娘虽应她的要求装了两小坛子,看她面色,倒是哄她玩的成份居多,并不是把她的话当了真马车路过前王村时,李海歆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学堂里面象是正上着课,有朗朗读书声传来。 李海歆把驴车拴好,往里面探了探头,正想回头跟何氏说等年哥儿下课呢,一个青色身影便出现在正对面的课堂门口儿,定眼瞧去,正是佟永年。 李薇瞧见,从何氏怀里挣起小身子,向他招手。佟永年嘴角含笑,快步走近,“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李薇不待何氏李海歆答话,把一直放在怀中的小罐子往前一举,叫着,“年哥儿,我腌的酸笋子” 一言未完,她的小屁屁上挨了一下子。何氏绷着脸儿斥责她,“叫哥哥” 李薇咧了咧嘴,心说她娘这巴掌打得还怪疼呢,可是两只手都占着,没办法揉,只好把手中的小罐子又往前送了送。 佟永年忙来接着,揉了揉李薇的头,问她,“疼吗?”又朝何氏笑着,“娘,没事儿,梨花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何氏为梨花这称呼,私下狠跟李海歆唠叨过,也教过她改口,这丫头旁 的倒听话,就这个,死活改不了。笑笑,“梨花非让给你带来先尝尝,说这笋子是你扒的呢。” 佟永年凑近罐子闻了闻,咧嘴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好香。梨花真能干” 何氏又问正上着课怎么出来了。佟永年说是自读课,跟夫子请示过了。 她又与李海歆各自嘱咐几句,便让他赶快进去,赶着驴车走了。快到拐弯处时,李薇往后看了一眼,那小男娃儿还立在私塾门口往这边张望着,便朝他挥了挥手。 临泉镇离李家村有十来里,当他们赶着驴车赶到时,已快到了正午。正值十天一次的集会,街上人头攒动,异常热闹。 李海歆顺着主街行了一段,拐进一道小道,道路两旁是青砖围墙小院,高高矮矮的门头,或破旧或刚上了漆的院门,偶尔能看到一两间上着黑漆的木门,李薇知道那是代表着这家有丧,未出三年…… 连转了几个小胡同,又转到主街上,随着人流缓行百十米,看到路东有一间写着大大武字的杂货铺子。门面约有三间大小,外面簸箕箩筐锄头叉耙木掀摆了一溜,有几个村人打扮的正在挑着。一个小伙计看见李海歆的驴车,扬手招呼了一声,冲着屋里头喊,“掌柜的,李家村的李大哥送货来了。” 话音方落,一个身着暗色软绸,体态略胖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朝李海歆拱手笑着,“李兄弟今儿来得晚了。还以为不来了呢。” 李海歆忙跳下驴车,拱手回礼,口称不敢当。笑着,“让武掌柜久等了。说定的事儿,哪能不来。就是有事儿来不了,也得让人捎话说一声。” 原本以为武掌柜只有这一间杂货铺子,后来李海歆才知,与武记杂货铺子相邻的武记粮铺也是他家的产业,又隐隐听人说起,虽然武家在镇上只有一间粮铺一间杂货铺子并三四顷的田产,实则却是个低调有钱的人家。 武掌柜的两个兄长分别在本州州府和邻州州府做生意,因武掌柜性情温和,对经商之事不甚热衷,也不愿离家远行,只留在临泉镇守着祖宅并在父母跟前儿尽孝。 正说着,一个七八岁穿着浅蓝软绸合体长衫的小子从铺子里面跑出来,腰间系着同色腰带,一枚通体翠绿的玉佩挂在腰间,挂着五色彩丝线打成的络子。 他大眼瞪着,粗眉一挑,指着马车上的小春杏,气势汹汹的喊,“野丫头,你还敢来” 春杏抬头暼了他一眼,鼻眼轻嗤,往车厢里缩了缩,把脸儿扭到别 处去。 李薇不用猜就知道这小屁娃儿是哪个。肯定是当年和她的小四姐打了一架的武掌柜的儿子武睿去年一整年,春杏大点了,能帮着做做力所能及的活计,爹娘便不再带她来镇上,没想到打架的事儿过去一年多了,中间儿又整整一年没见,这记仇的小屁孩儿还记这茬儿事呢。 武掌柜回身瞪了他一眼,朝里面喊道,“二柱,拉睿哥儿回家” 门里匆匆跑出个青衫短衣小子,约十五六岁,连拉带哄,“少爷咱回家吧。” 武睿拧着身子不肯走,朝春杏张牙舞爪的叫着,再打一架。 小春杏这一年乖巧安静了许多,只把身子又背了背,不理睬。武掌柜眼瞧着就要发火,李海歆赶快劝,又对武睿说,“春杏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小少爷,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 “不要”武睿脸憋得通红,指着坐在车上不动的春杏,大声叫嚷,“让她给我道歉赔不是” 何氏也头疼这孩子。以往她跟着来送簸箕,碰上过两三回,每回他都冷眉冷眼儿的问,春杏为啥没来?打了本少爷就躲起来,回头让府里的小厮凑她一通云云。李海歆与何氏都说这孩子被惯坏了。武掌柜三十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整天在手心里捧着。也亏武掌柜大度和气,换作旁人,他们哪里有买卖做,说不定就吃了牢饭了。因着这个,何氏与李海歆愈发相信武掌柜的为人。 “二柱”武掌柜大喝一声,脸色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盯着正在撒赖的武睿,“怎么还不拉少爷回去?” 武睿看他爹真的动了怒,指着春杏的手慢慢缩了回来,半垂着头不甘心的咕哝,“是她先抢我的石头的。” 武掌柜挥挥手,示意那青衣小厮拉他快走,“张夫子给你布下的大字儿可写完了?” 武睿脸一垮,不甘心的被二柱连拉带扶,上了马车。 春杏见武睿走了,才低声嘟哝一句,“再不走,还揍他” 何氏听见,悄悄打了她一下,抱李薇下车,让她也赶紧下来。 武掌柜让小伙计帮着车上的簸箕取下来,引李海歆夫妇进屋中,“睿哥儿在家里娇惯些,李兄弟别介意。”又看了看窝在何氏怀中,睁着溜圆大眼睛的左顾右盼的李薇,笑:“这个就是你们家的小梨花吧?都长这么大了。” 李海歆何氏忙说,孩子家家的玩闹,不碍事。 李薇伸出三根幼细的手指,在他面前儿晃了下,脆 生生的说着,“武伯伯,我三岁了”武家的事儿没少听她爹娘唠叨,使得李薇对这位有钱却和气待人的武掌柜十分有好感。 何氏扑哧笑了,李海歆也笑。梨花往常是精怪些,小嘴儿可没这么甜。 武掌柜笑呵呵的,忙叫小伙计去街上买点心给这两个丫头吃。他三十岁只得一子,又被家里一窝女人惯得养成个飞扬跋扈的性子。见梨花的乖巧,小春杏一年多没见,也有小大人的矜持,打心眼里喜爱,外面小伙计清点完数目,他把钱结算清楚。又留李海歆夫妇吃饭。 李海歆正要推辞,李薇忙把小手一拍,嘻嘻笑着,“好呀,武伯伯,我还腌了酸笋子给你下酒呢。” 何氏忙拍她小屁屁,“你个小丫头不害臊,那是你大姐腌的” 李薇笑嘻嘻的看着她娘,小手一挥,“还不是我教大姐腌的?” 武掌柜被她的精怪小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跟李海歆说,“看看你们家女儿个个乖巧,真让我眼馋啊,睿哥儿被他祖母祖父娇惯得不成样子,他娘天天念叨着想要个乖巧女儿……” 李海歆笑着道,“孩子多也闹腾。”又指着小春杏,“她就是大了才乖巧些,小时候皮实着呢。” 春杏又把脸儿往门外背了背。 武掌柜笑眯眯的对李薇道,“武伯伯今儿请你们下馆子好不?” 李薇忙不迭的点小脑袋,甜甜笑着问,“咱是去品香吗?”她家鸡蛋就是武掌柜帮着卖到这家叫做“品香”的小酒楼的。 “好,就去品香”武掌柜愣了下,很豪迈的挥手,“把梨花腌的酸笋子也带上好不好?” 李薇笑咯咯的。原本她的计划是到了镇上,磨着爹娘去“品香”吃饭,再让人把酸笋子炒了,出了成品菜,好勾引得馆子掌柜主动来谈价钱。没想到武掌柜这般热情,让她的计划变得更加简单了。 忙点头,睁着溜圆的大眼睛,“好武伯伯,我大姐说,酸笋子炒肉加辣子最最最好吃了……” 武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儿,说,他们家呀就爱吃辣子,一定要试试这个菜。 转回身又跟李海歆感叹这丫头聪慧,说话利索,条理清楚等等。 李海歆这时才插上话儿,连忙阻止不让去,“掌柜的,梨花孩子家家的,知道个啥,都是瞎说” 何氏也说不去。又瞪笑嘻嘻的李薇。 正说着,刚被人拉走的武睿又回来了,疑惑 的看着这几人,眼睛喷火盯着小春杏,“你们要回家?” 何氏看武掌脸色沉下来,忙上前打圆场,说要去品香吃饭的话。 他立马高声叫嚷着,“我也要去” …… 汗,昨天定时设错了,本该设到今天10:00整的,结果,设成凌晨…了…正常更新时间仍是上午10:00、晚上20:00.… 如有特别加更,会提前说明滴~~~~~~~~~~~ 第四十八章 酸笋好吃(粉粉粉~) 品香是一间两层小酒楼,在镇上五六间酒楼中,规模中等,生意中等。这家掌柜的与武掌柜一样,也是土生土长的临泉镇人。 今日正值集会又是午时,品香酒楼倒是坐了大半满座。见他们一行人过来,品香的胡掌柜忙上出来迎,武掌柜与他相熟多年,又经营着不同的行当,没什么利益冲突,又加武家虽有些家底儿,武掌柜为人却低调和气,平日里走得也近些。 胡掌柜与李海歆夫妇打招呼,说了两句什么时候再送鸡蛋过来等等的客套话。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武睿边上楼梯边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的瞪着春杏。春杏仍是不理他,可小手却紧紧握成拳头。 李薇在她的脸上巡视了几圈儿,猜测小四姐只所以忍,是因为有她爹娘在跟前儿呢,若是爹娘没在跟前儿,她估计老早就拎起他们家铺子外摆的大叉耙轮过去了。 李海歆应着梨花的要求抱着两坛子酸笋跟着上了二楼。武掌柜把坛子交给胡掌柜身边的小伙计,笑着,“麻烦老哥把这个用五花肉和辣子炒了。”又半真半假的指着李薇,笑着,“可是这个小丫头专门给我腌的酸笋子。” 胡掌柜让他不必客气。来酒楼吃饭,自带吃食让做菜也不是没有,只要给够钱,他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让小伙计赶紧送到厨房。 尽管李海歆何氏一直推让,武掌柜还是点了两荤四素,两道面食。 何氏悄悄拍李薇的小屁屁,又瞪她,警告她别再说话。李薇抬头朝她娘嘻嘻笑着。 “哼,乡巴佬就是乡巴佬”武睿哼一声,眉眼挑着,“拿一坛子烂酸菜送人。” 武掌柜冷声喝斥,“再胡说你就给我滚回去” 李薇被武掌柜这一嗓吓得小心肝直跳。也不禁皱起了小眉头,心说这小屁孩儿真欠扁,骄纵成性的孩子真不讨喜又看爹娘脸上有尴尬之色。拽着何氏的衣裳吃力的从椅子站起来,一手掐小腰儿,一手指他鼻子,大声喊,“待会儿酸笋子做好了,你别吃” 她脆嫩的童声惹得许多食客停著扭头往这边儿看。一个两三岁的小奶娃儿立在椅子上,眼睛睁得溜圆,掐小腰怒目而视的样子,齐声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武睿被这哄笑声臊得脸通红,又碍着他爹黑沉沉的脸不敢发作,把筷子一摔,大声叫着,“不吃就不吃,谁稀罕你的破笋子” 李薇鼻眼哼了哼,刚才来的路上,武掌柜说起他 们家嗜辣,连这小子也是无辣不欢,她不信,待会儿他能忍得住扭头看向春杏,叫着,“四姐,他说他不吃。他要吃他就是小狗” 小春杏一肚子郁闷正无处发作,应声点头,“嗯,他要吃他就是小狗” 何氏忙又拉春杏又拽李薇,让她们俩消停会儿又给武睿赔不是。 武掌柜摆摆手,笑着,“没事儿,孩子家家的玩闹” 不多会儿饭菜上来,中间有一盘儿,正是按她的要求做的酸笋子辣炒五花肉。红亮亮的辣子油,配着青白的酸笋子,酸辣浓香扑鼻而来,让人不由食欲大增。 李薇撇见武睿那小子喉头滚动着,伸手拿了拿筷子,见春杏看着他,又把筷子猛的拍在桌上。 李薇撑起小身子,甜甜叫道:“武伯伯,你尝尝好吃不?” 武掌柜笑着夸赞她,提起筷子招呼李海歆何氏,“来,都尝尝这个光闻味儿就把我的口水馋出来了。” 说着夹着一筷子放进口中细味,惬意的半眯起眼睛。 武睿喉头又是一阵急滚,提起筷子去夹那盘菜,春杏眼疾手快,一筷子夹过去,正好将他的筷子夹在中间儿,“刚才你不是说要吃这盘菜你就是小狗吗?” 何氏忙打开她的手,斥责,“你这丫头,玩闹的话也当真。” 又笑着招呼武睿,“小少爷吃吧。她俩跟你玩闹呢。” 武睿脸色臭臭的,把脸儿扭到一旁,一副极有骨气的模样。武掌柜也心疼儿子,换了一副笑脸叫他,“睿哥儿,快吃吧。好吃着呢。” 武睿仍扭着身子不动,脸色暴红,一边恼怒的拿眼剜着小春杏。 李薇刚才是为了解她爹娘的尴尬,这会儿也又觉她一个大人欺负小孩子,很不厚道。又扒着何氏的胳膊站到椅子上,夹了一筷子酸笋子炒肉,颤颤巍巍的朝他伸过去,“这个给你吃”待筷子伸到桌子中间儿,上面的菜已被她撒了一半儿。 李海歆笑着,“看,梨花给你赔不是了。快吃吧。”他还是扭身不理,不过身形倒是松动了些。 春杏站起身子把李薇手中的筷子接来,把上面的菜都放到自己面前,“不吃拉倒,反正也没多少,我们还不够吃呢。” 正说着胡掌柜笑呵呵的上来,先问了几句饭菜是否可口的话,就把话头转到这酸笋子上,“敢问这酸笋子是哪里来的?”方才厨房里的师傅过来让他去尝菜,鲜酸香辣,脆嫩可口,吃起来比 鲜嫩的毛笋子味儿更好。难得的是那份酸,不是醋的酸,也不是惯常加了盐巴腌出来的,带些着腐味儿的酸。配着辣子和肉香,吃起来美妙无比。 他这个酒楼生意一直不上不下的,厨子也换了六七个,可仍没有起色,他直觉这个菜堪有做招牌菜的潜质。 李薇忙举起小手大声喊,“是我大姐腌的” 她这一嗓子又惊得不少人往这边儿看。 武掌柜一听胡掌柜的询问,便能猜出他心中所想,笑呵呵的答道,“确是李兄弟自己家腌的。” 胡掌柜忙移步到李海歆身边儿,带着些许殷勤的笑意,“李兄弟,家里还有没有酸笋子?”他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李薇不等他爹娘回答,忙把小手举得更高,“有”顿了顿又说,“我大姐今儿还在家扒笋子呢。” 何氏被今天表现十分异常的李薇气笑了,拍她的小屁股,拉她坐下,“呱噪丫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胡掌柜一听家里还有,登时眉开眼笑,转身何氏道,“弟妹,家里再腌了笋子能不能都送到我这里来?咱还按鸡蛋那样,送来一次立马结清” 何氏听他听他叫得近呼,连忙站起来客套着。心里却高兴,心说梨花这丫头又歪打正着了,还真能卖得出去。 “胡掌柜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还不知道咋感谢呢。这不值啥,回头腌好了让孩子爹送来” 李薇这会心里头在盘算着该定价多少钱合适。以这个时空的物价来算,猪肉十五六文到二十文一斤不等。那种脆嫩的比较受人欢迎的毛笋子大约是六文一斤,自己家的酸笋子虽然经过腌制,可实际上除了清水,什么也没放,而且重量也没减轻多少。想到这儿,落锤定音,决定就卖五文一斤。 她刚思量到这儿,就听见她娘的话,忙把小手又一举,叫着,“五文钱一斤” 众人愣住。又一齐声放声大笑起来。 李薇被他们笑得有些不自在,说实在的,前世她也没做过生意,这会儿不过是倚仗着小孩子说啥都不怕被人笑话,才大胆插话的。 落下小手,直往何氏怀里钻。 她这一钻,桌边的几人又发出一阵暴笑,引得酒楼里的食客纷纷往这边儿张望。 何氏好容易止了笑,抹了下眼角,拍她的小屁股,“带你个小精怪出来,真是笑料百出” 胡掌柜止住笑意,心中盘算了下,觉得 这价钱倒公道,笑呵呵的一拍手,朝着刚从何氏怀里钻出来的李薇道,“好,就按你这个小丫头说的,五文钱一斤。”他顿了顿,眼中带笑,“不过,我可先说好了,你不能把你大姐腌的酸笋子卖给别家”这话表面是说给李薇听的,实则是说给李海歆夫妇听的。 李薇眼睛滑碌碌转了几圈儿,见众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盯着她瞧,从何氏怀里爬起来,伸出一只小手,脆生生叫着,“击掌,成交”这是她看到有牙侩来村子里收猪时,人家做过的动作,不算太出格。 她话音一落,众人又是阵的笑。何氏捂嘴闷笑着,胸腔鼓动。 胡掌柜一边跟李海歆夫妇说,没见这么聪慧又惹人喜欢的娃儿,一边伸出手掌,半真半假的与她击个了掌。 等众人谈定这个事儿,回过神来,桌上剩下的半盘酸笋子炒肉已经一丁点不剩。李薇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武睿,他嘴唇上不知是辣子油还是被辣得,红红的,颜色十分鲜艳,看李薇看他,他把眼一瞪,脸往旁边扭。 李薇低头去啃刚上来的包子,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谈定这笔生意,心情好得很。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用过午饭,武掌柜要去店里忙活。何氏带来的两坛子酸笋子,约有十五六斤,吃饭时候炒了两个,剩下的,一半给武掌柜带回去,另一半儿送给胡掌柜,算是感谢他这一年来给予的照顾。 武睿那小屁孩儿抱着酸笋坛子不撒手,临去时,还朝春杏哼哼鼻子,“三月初六你还来,咱俩再打一架” 春杏躲在何氏身后,不理他。 回去的路上,何氏又是气又是笑,把李薇念叨了一路,顺带又说春杏野性,让人记上仇了,看以后还敢跟人打架。 回到家中时,太阳已变黄西斜,春桃春兰春柳三个,大半天的功夫刨了三四筐子的竹笋,正坐在院中的向阳处剥着笋子皮。 何氏又把李薇今天在镇上的事儿,给她们念叨一遍儿,又点她的小额头,“你个张精八怪的丫头,还学小大人,跟人家击掌做生意呢。” 春挑抿嘴儿笑着,把李薇接过来,抱在怀里巅着,夸赞,“梨花真能干” 李海歆卸了驴车,拎了半桶清水饮牲口,又在驴食槽里撒了些草料出来,走向脸盆架洗手,笑着,“前年是托了小杏福,和武掌柜接上头儿,咱家做成了簸箕生意。今儿是托梨花的福,又做成这酸笋的生意。两个小的都怪能干” 春桃几个围着李 薇稀罕笑闹一阵子,又开始剥笋子。及到夕阳西沉,才算剥完。 何氏让春柳带着春杏做饭,自己和丈夫一人拿了把铁揪又去竹林子里挖笋。现在已是二月底,酸笋子顶多能再腌两三茬儿。 他俩在前面儿挖,春桃和春兰抬着筐子在后面拾。不多会儿佟永年下学回来,春柳拉着他,把李薇的事迹又给宣扬了一遍。 佟永含笑走过去,拍拍正做着发财美梦梨花小盆友的头,夸赞,“梨花真能干今天送的笋子很好吃。大山和柱子抢呢。” 李薇笑嘻嘻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 佟永年牵着她的小手,一块去竹林子里帮着捡竹笋。 有了能钱的动力,一大家子干活的劲儿头都很足,直到春柳把饭做好,暮色四起时,何氏与李海歆又挖了满满筐子。 晚饭还是酸笋子配苞谷糁。吃饭时何氏说,“明儿咱也去割块儿肉,做酸笋炒肉吃。” 李海歆笑着,逗李薇,“你见过哪家做过酸笋炒肉?还敢给人家点菜” 李薇嘻嘻笑着,小手指向春桃,“过年大姐做酸白菜炒肉” 用过晚饭,一家子人齐聚在堂屋当门,就着油灯继续剥笋子,就连佟永年也把晚饭后练大字雷打不动的节目给略去了。 何氏一边剥着,一边跟李海歆念叨,家里的腌菜缸子不够,今儿怎么忘了在镇上买了等等。 李海歆就说,明儿起早去买。午饭前后就能赶回来。 油灯匆闪着亮光,一家子人有说有笑的剥着笋子皮,闲话几句,偶尔笑几声,温馨至极。 第二日又是个晴好的天气。何氏带着春桃春兰先把家里两个可以用来腌酸笋的坛子洗干净,放在太阳下暴晒,叫春兰来切笋,她和春桃拿着铁锹领着春柳春杏李薇三个又钻进竹林中挖笋。 李薇因为有了钱的刺激,格外兴奋,使出吃奶的劲儿,抱着粗壮粗壮的笋子往筐子里捡。 笋根扎得深,往往表面只看到半尺高,下面却得挖一尺来深。 春柳看娘和大姐挖得慢,便和两个小的就地剥笋皮。 大半中午的时候,李海歆赶着驴车回来,车上放着五六只大肚子坛子。何氏埋怨他买的小,李海歆笑笑说,“这就是最大的了。”又说路上几个人看见都问他买么多坛子干啥。 何氏问他咋回的,他说,“还能咋说。说咋家孩子多菜少腌菜吃呗” 何氏笑起来。李薇也笑起来。她爹还是有点保护商业机密的意识。 娘几个把新买的坛子洗干净,晾干水份。开始往里面倒水,下笋片,春桃逗她,“梨花快来做指挥着” 李薇忙迈着小腿儿跑过来,东指一句,西指一句。实则她心里头在想着快速出成品的法子。 想来想去,只有加温这一项。最常见的是太阳底下加温,至于烧柴加温,她倒是想过,可是不敢付诸行动,生怕把一家子人的辛劳都化为乌有。 下完笋子后,正正好把李海歆买的坛子用去一半儿。可竹林子里的笋子还有好多,何氏想想,便让他再跑一趟,再去买些坛子来。 李海歆笑着,“这回有人问,可用啥法子糊弄过去。” 何氏摆摆手,“你爱说啥说啥。” 第二次去镇上,李海歆挑在午饭后,等他再回来时,天都擦黑了,也省得被人瞧见,不好答话。 一连五六日,除了李海歆去田里看看墒情之外,何氏没出家门儿半步,整日在家里摆治这些笋子。 李家堂屋东面的一片空地上,整整齐齐摆着十二只乌黑的大肚坛子,每天晚上,春桃几个使用麦桔杆编的草栅子给盖起来,第二日再扒开,让太阳晒着。 这日李海歆说,卖笋子虽能挣钱,可地也不能不管,草该拨了。与他们地邻的人家,都拨过一遍了。 何氏便交待春杏看家照顾梨花,一家五口人去拨草。佟永年假休的日子也跟着去拨。 北地的草拨过一遍儿,天阴了下来。李薇算算日子,笋子在太阳下也晒够十天了,估摸着差不多了。便缠着何氏要开一坛子看看。 何氏被她缠得没办法,就开了一坛子,闻着味儿倒与上次的差不多,捞出一块尝尝,确实是腌好了。 便催着李海歆赶紧去镇上给胡掌柜送去。上次回家的时候,胡掌柜一再说,一旦腌好让他们紧早送过去。 李海歆起了个大早,把这十来天趁晚上空闲编的簸箕装上车,酸笋只装了一坛子。家里的笋子腌得太多,怕胡掌柜一时收不了那么多,先放一坛子试试… …… 感谢亲亲们的小粉红,评价票子,十分感谢,某宝每天都在努力码字中,情节也会尽量加快滴~~~~全体么么一个~~~~~~~~~~~~~ 第四十九章 不速之客(弱弱滴求粉) 李海歆动身早,到镇上时,才半晌午,先去武掌柜铺子里把簸箕放下,又留下一小坛笋子答谢。 武掌柜笑呵呵的说,“你再不来,我家那臭小子,就要赶车去你们家了。” 李海歆也知道这酸笋子合武睿的胃口,笑着说,“小少爷爱吃,以后每隔几天我都送一回新鲜的。” 武掌柜笑着谢过。 到了“品香”酒楼时,酒楼才刚刚开门,小伙计正里里外外的打扫擦拭。李海歆说明来意,他匆匆去报信儿,不多会儿胡掌柜从后面居住的院子出来,离老远笑着,“哎呀,可把你给盼来了。上次留下的酸笋就做了十来盘菜,名声刚传出去,人家再来吃就没有了。” 一边说一边可惜的连连摇头。 李海歆笑着说,“我是想早送,可腌制也需要时间不是?” 胡掌柜招手让小伙计们来抬坛子,连连点头,“可不是,若不是知道这个,早上你们村去找你去了。” 这一坛子里把是腌好的笋子捞出来,塞实了的。他们自己也知道这腌笋子没什么秘方,不能把整个坛子都搬来。 胡掌柜称了称,李海歆送来的笋子共有四十几斤,按当初说好的价钱,胡掌柜付了二百二十个大钱儿。 李海歆原本怕送得多他卖不了,见他提也没提这茬儿事,就也不问。只说笋子不能多放,放地窖里,最多不能超过五天。让胡掌柜心里有个数儿。又问了下次让送笋的日子。 胡掌柜心里头想着这是新菜,究竟一天能卖多少,心里也没数,想了想便跟李海歆说,等再用笋子时,叫人过去拉,不必让他再跑趟儿。 李海歆想想这样也行。不用自己送,还能省些功夫。 回家后把卖笋子的钱交放到梨花面前儿,让她数着玩儿,李薇看着这些笋子换来的钱儿,一阵感慨,心说,挣个钱儿容易么?冒着被扒马甲的危险呢。 小手拨拉着,心算一坛子笋子能卖二百二十个大钱儿,那十二坛笋子差不多就是三吊钱儿顶上去年夏粮和秋粮一共卖得的钱了。三月里笋子勉强还可以再采收一个月,要督促几个姐姐多挖才是。 只是不知道那胡掌柜的小酒楼消耗量怎么样。想到这儿,她又有些郁闷,她太急于求成了,竟没想着去多找几个酒楼问问——被钱冲昏了头脑的李薇完全忘记了她受这副小身子限制,办成这一宗事儿要消耗多少脑细胞。 李海歆送过笋子的 第二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一家人为了笋子忙活好几天,今日得了空儿,何氏赶着剪了几双鞋底子,让春桃春兰帮着做,李海则把锄头找出来打磨,这场雨停了后,就该锄地了。 雨一直下了两三日方停歇。等雨水略干,何氏和李海歆下地锄地,这时节只有这一个活计,何氏仍不让姐妹几个下地。 何氏走了没多久,胡掌柜派小伙计赶着马车来到李家,春杏和李薇都认得他。春桃把人迎到院中,问他要多少,小伙计说,要六十斤,又说,掌柜的说了,让千万趁着有笋子的时候,多腌些。 李薇见他面色正重,猜测胡掌柜的新菜可能很受欢迎。 春桃和春兰进草屋把笋子捞出来装好,那小伙计给了三百个钱儿,急匆匆的赶着马车去了。 春柳亲自经历卖笋子的过程,十分兴奋,拉着大姐二姐还要再去挖。 春桃说家里有才有两个坛子空着,等地干些再挖也行,这会下子钻竹林弄得一脚的泥巴。 春柳不依,非要拉着两人去。两人没办法,只好换了旧衣裳,一人换了双草鞋,跟她一块儿去挖。 二次腌笋子就不费多大事儿了。有腌笋的老汤,只须把笋子切好,晾干表面的水份,塞进去再密封即可。 李薇把她的挣钱第一步计划实施之后,又把心思转到她的农书和小菜园子上。笋子虽能卖钱,却不是一年四季都能,就和她爹编簸箕一样——只能在农闲的时候编,这些挣的钱都是有限的。 转眼到了三月中旬,这中间儿胡掌柜酒楼里生意逐渐有了起色,要的酸笋量从每五天的六十斤增加到八十斤。 大半个月过后,第一拨腌的笋子全部卖完了,共得了三吊钱零几十文钱儿。何氏当天割了肉,在家里做了一回辣子酸笋炒肉,吃得一家子人乐呵呵的。 第二拨陆陆续续腌下的酸笋子,也已有腌好的了。这天,何氏又跟李海歆念叨,再去买些坛子,好趁着三月里有嫩笋,再腌一回。 李海歆仍是趁着半下午的时候去镇上,连跑两天,又买来了十二个大肚坛子。 一家子人又是一连两天的忙活,把新买的坛子装满。堂屋东侧每四个一排,很是壮观。 李薇盘算着,等出了三月,还能再车轮式腌上个十来坛子。这么些总的加起来,一共能卖十二三吊钱儿,这可是家里那十几亩孬地除去税粮之外,两三年的收成。 何氏整日 喜滋滋的,直说梨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李海歆想着原先说过要养小猪娃儿的话。趁着傍晚的空档,用草泥在鸡舍旁边儿盖了猪舍,三月十六镇上有集,去送簸箕和鸡蛋,顺带买了三只小猪娃儿回来。 他前脚到家,后脚家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李海歆看那马车正是在路上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辆,他当时还以为是本村或者往何家堡、西旺村去的。 武睿跳下马车,趾高气昂的步入院中,朝着愣愣站在几个姐姐身边儿的小春杏喊着,“三月初六你为啥不去镇上?” 李薇抚额。这话怎么听怎么象是约她的小四姐那个啥来着。 小春杏蹬蹬蹬跑过来,柳眉倒竖,“谁让你来我家的?” 一旁二柱苦着脸儿跟李海歆以及闻讯从堂屋出来的何氏解释,“小少爷非要跟来,我,我劝不住” 何氏也头疼这孩子,可即是武掌柜的儿子也不能怠慢了,笑了笑说,没事儿。又问,“来时武掌柜知道不知道?这么远的路,你一个半大孩子也敢带着小少爷乱跑?” 二柱苦着脸儿说,是偷跑来的。 武睿傲慢的背着双手,把她们家来来回回扫了个遍儿。鼻眼嗤着,一副“看你们家的穷酸样儿”神情。 春杏恼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大杏树底下拖,嘴里叫着,“你不是要打架,来,打吧,打完你赶紧走” 何氏忙喊松手。别看这孩子是个男娃儿,要真打起来,可不是春杏这丫头的对手。别真把人打出好歹来。 春杏哼哼的松了手,示威的朝他挥了挥拳头,往东屋跑。 乍然没了目标,又见一圈子人都看着自己,武睿很不自在,有些羞恼,大声叫着,“我饿了,我要吃饭”说完一屁股坐在杏树下的长塌上,脸儿朝东背对众人。 李海歆与何氏对望一下,各自无奈摇头。 二柱忙跑过去劝他回家,他手里比划着皮鞭的样子在空中虚无摔打。二柱苦着脸儿躲到一旁。这位小少爷一不如意就去老太太老太爷那里告状,他们轻则挨一通训,重则要罚去关柴房。 何氏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叫李海歆再去看看村南的屠户家有肉没有。 春桃进屋拿了年哥儿前两年玩的陀螺、铁圈子、弹弓出来,立在院中叫他,“小少爷,有好玩的玩不?” 武睿停了一会儿,别扭的转过身子, 看清春桃手里的东西,鼻子孔又哼一声,“本少爷什么好东西没玩过。” 春柳刚开始还觉得这小男娃儿装模作样的样子,好笑好玩,听到这话,把脸一沉,跑过去把春桃手里的东西都接过来,朝他大声喊,“你想玩儿,还不让你玩呢” 何氏从厨房里伸出头,喝斥春柳,“你多大了,还跟小娃儿一般见识。” 武睿听见何氏的话,把头脸儿仰得更高。春柳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拿了草屋墙边靠着的铁锹,叫春桃和梨花,往院外走。小春杏在东屋看见,也蹬蹬蹬跑出来,跟着出去。 武睿在大杏树底下跳脚大喊,“喂,你们干啥去?喂喂等等我”他话音还没落,姐妹几人的身影已没入竹林之中。 他急急忙忙跑过去。 何氏在厨房喊多照看别让摔着之类的,春桃遥遥应了一声。 武睿气喘喘吁吁的跟上她们,大声叫着,“怎么不等我” 几人不约而同转头看他一眼,又不约而同把头转回去。 春柳找着嫩笋子,用铁锹挖着,挖出来几颗,春桃春杏李薇各抱了一棵,扒着皮。武睿见几人不理自己,气得脸色胀红,又跺脚。 春桃笑了笑,一只手拎起一棵竹笋递向他,“你不是爱吃酸笋子?就是用这个腌的,你扒皮不?”另一手在身旁的石头上拍了拍,示意他坐下。 “我才不干粗活儿”武睿大声叫着,脸色更红。 李薇小手吃力的扒着笋子皮,心里想着这小子一直是这样的暴脾气,老了肯定会死于脑血管破裂之类的病~~~默想完,又觉得自己不厚道,忙扭脸儿吐了两口。 春杏一把那把笋子拿过来,放在自己面前,哼道:“你想剥还不让你剥呢,你快回你家去” 武睿吊梢大眼凶巴巴地瞪着春杏,双手叉腰,大喊道:“我就不走” 那小嗓子亮的,把姐妹几个震得齐齐停下手中的活儿,去捂耳朵。 他傲慢望天,得意洋洋。过了好久,没人出声,低下头一看,那几人又在剥笋。 他立时又跳脚,朝着林立的碗口粗竹子一阵乱踢。去年冬上没落净的干黄竹叶从簌簌落下,洒了姐妹几人一身。春杏抬眼瞪他,气鼓鼓的要起身,春桃悄悄扯下她衣角,她又坐下,仍剥笋子皮。 李薇没错过武睿在她小四姐要起身跟他理论时,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笑,而随着春杏又坐下,他的 笑意僵住。 暗笑,这个臭脾气小孩也挺好玩的。 武睿见没人理他,想了想,蹬蹬跑近,把春杏面前的笋子往自己面前儿划拉,“哈你不让我剥,我非剥” 坐在春桃刚给指的大石头上,学着几人的模样,剥笋子皮,一边剥一边还嘟哝又脏又硬不好玩儿之类。 二柱看小少爷终于消停了,抹把被惊吓出来的细汗,立在一边儿等着。 因为武睿来,何氏特意烙了白面韭花饼,又炒了他爱吃的辣子酸笋炒肉。原本梨花小时,家里做菜从不放辣子,也就是从去年末,才开始放一点点。另煮了几个咸鸡蛋做菜,搅了一锅白面蛋花疙瘩汤。 李薇以为这小子在吃饭的时候还要再闹一阵子呢,却没想到吃的还算顺溜,边嘟哝嫌弃着她们家碗太粗太破,菜太少,白面饼子不松软等等,一边大口大口吃得欢。 何氏在一旁笑着,说要是晚两天再来,榆栈儿就有了,可以蒸榆钱吃。 他手里握着半张烙白面饼,嘴里塞得鼓鼓囔囔的,上一句还说谁稀罕什么榆钱儿下一句就别扭的问好吃不? 春桃几个憋笑憋得脸色通红,强忍着不让笑出声来。 二柱在一旁单独的小桌上三两口塞完饭,立在一旁看着武睿,见这一顿竟吃大半张烙饼,心头一松,又高兴,心算这事儿要回去跟老太太老太爷说说,估摸着能少受些罚。 吃过午饭,何氏看他眼皮发涩,就让春桃带他到年哥儿炕上小睡一会儿。等睡醒了,也消了食,好让李海歆送他走。 他嘴里嘟嗜哝哝的嫌炕太硬,褥子薄,被子破。 春杏忍无可忍,跑过去喊一嗓子,“不想睡赶紧走” 武睿大眼瞪着,气哼哼的躺下。 何氏这才有功夫去煮些猪食喂刚买来的小猪娃儿。又让李海歆带二三十个钱儿去邻村磨坊那家买些麸皮子回来。 春桃和春兰纳前几天没纳好的鞋底子,春柳又要去挖笋子,可是家里的坛子都满了,便领着春杏和李薇去菜园子里拨草。 她俩拨大菜园子里的,让李薇自己拨自己的小菜园子。 二柱觉得过意不去,也过来帮着拨草。 武睿睡了大约半个时辰醒来,李海歆还没回来。何氏就让他先玩会儿,待会送他回家。 他这里晃晃,那里看看。拿小石头往鸡舍里丢,看着被剪了翅膀的鸡满 篱笆扑扇,又拿根小棍子去捣那三只刚抓回来,吃饱喝足正躺着晒太阳的小猪娃儿。小猪娃儿被他捣得哼哼叽叽的满猪圈跑。他立在猪圈边儿笑得前附后仰的。 春杏听见,恨恨的拨着草,咕哝,“瞧那傻样儿” 春柳笑嘻嘻的看过去,回头又瞪她,“看你还敢不敢再野了。” 李海歆回来的时候,看见二柱正陪着他玩陀螺,松了一口气儿。把车上的麸皮卸下来,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让何氏又给收拾了十来斤酸笋子,放在新编竹筐里。家里也没什么可带的,何氏又去菜园子把第一茬儿春韭割了一大掐子,用草绳系了,让李海歆带去。 武睿不肯走,说没玩够,要再玩推铁环。春杏把那几样东西一股脑儿扔上他的马车,双手掐小腰儿,大声喊着,“都给你。拿去自己玩儿,以后别再来我家了” 武睿大喝,“你敢撵我” 春杏头脸儿朝上,一副“撵的就是你”神情,何氏快步过来,朝着她背上给她一下子。 又好言安抚武睿,别跟杏丫头一般见识,天晚了,再不走爹娘该担心了等等。 武睿才不甘心的扔下打陀螺的鞭子,上了马车。临去时还不忘朝春杏那边儿狠狠瞪几眼。 武睿一走,何氏扑打着衣裳跟春桃几个笑着,“这小少爷来了这半天,我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春桃也说,“可不,我听见他大声喊叫,脑门子就霍霍的疼。” 一家人又把矛头对准小春杏,都笑看她以后还敢野不。 傍晚佟永年从学里回来,春杏向他告状,说那小子欺负她,爹娘姐姐又怪她,他下次敢再来,让佟永年揍他,帮着出气。 李薇抱着书坐在长塌上看着他,虽然比武睿高些,也不见得身板比人家壮实,到时候谁揍谁揍还不一定呢。 佟永年嘴角抿起,拍春杏的头,眼睛含笑,“好,他再敢欺负你,哥哥帮你揍他” 不多会儿李海歆也赶着驴车回来了。跟何氏说,武掌柜都快急疯了,家里以为他丢了呢,好好的人在书房就不见了踪影。老太太老太爷急得中间晕过去一回。刚把武睿送到,武掌柜非要打他,老太太老太爷夫人护着不让。家里可乱了个时候。 又说这驴真是老了,跑不快,路上急得要死。自分家后的这三年,他们秋天耕地都是何家堡梨花两个舅舅带牛带车带犁过来,犁耧耙等物件儿今年是添置上了,李海歆就商量着 要不要再买只小牛犊回来喂着,等这老驴彻底不行了,好接替上。 何氏想想也是这个理儿,总不能年年都借牲口犁地。便同意了。 第五十章 杏子熟了 麦收过后,大武媳妇儿说邻村一户人家里有只牛犊子准备卖。何氏和李海歆得了空就赶过去瞧瞧。到镇上买牲口牙侩是要从中间抽成的,如果合适倒不如私下里买。 两人前脚出门不多久,二柱赶着车又来了。 春桃几个在打杏子,听见院门外有声音,还没来得及去看,栅栏门儿已开了,武睿趾高气昂的走进来。 几人一看是他,颇有默契的同时回头,继续摘杏子的摘杏子,在簸箕里面挑杏子的挑杏子。李薇撇嘴,这小子从三月里到五月里,往她们家跑了四五趟了,每次来都是这个造型,非得让人晾他一会儿,他才老实。 武睿在院中间跳了几下脚,蹬蹬跑近,“我也要上树摘杏子。” 春柳从杏树冠中伸出头来,逗他,“我家的杏子只能我摘,不准别人摘。” 武睿跳脚大声喊:“你爹答应让我摘的”说着就朝另一棵杏树冲过去。春桃忙拦着他,“睿哥儿,你站在塌子上摘。”这几棵杏树都不太高,低垂的枝丫站在塌子上也能够得着。 武睿还要跳脚,看了看周围的人一副再闹就不理他的表情,默默的上了塌去摘杏子。 李薇把又大熟得又好的杏子挑出来,放在一个小篮子里。心里一边盘算着,挑出来的好的,要给姥娘家送些,给胡掌柜和武掌柜各送些,再给大山和柱子家送些,然后银生叔家也送些,最后,她又想了想,再给三婶儿送去一些吧。 至于那些个头大熟得不太好的,还有些硬且发酸的,放在麦囤子里捂捂着,备着自己家人慢慢吃。 剩下那些有虫眼儿挑出来,估计是要扔掉了。剩下那些小的,长相不好的,都挑成一堆儿,防着春峰春林那两个馋嘴小子过来,好拿去塞他们的嘴。 前两年杏子熟的时候,他们没少往跟前儿凑。 武睿摘了一会儿杏子,嫌没人给他提篮子接着,二柱过来给他提,他不让。春桃本正帮在树上摘杏子的春杏提篮子,只好让春杏先下来,过来帮他提。 春杏从树上下来,拍拍衣裳,去菜园子里掰莙达菜叶子喂家里的一对小兔子,李薇瞧见,也忙丢下挑捡了一半儿的杏子,跑过去帮着掰菜叶子。 这还是武睿第二次来她家玩时带来的。 那天,他下了马车趾高气昂站在院子里跟春杏说,如果答应让他经常来玩,他就把小兔子送给她。 春杏看了看那对毛绒绒的小兔 子,眼睛闪了几下,扭身走了,“谁稀罕” 武睿又气得跳脚。 李薇看着那对白生生的小兔子,小脑袋开始高速运转,上次卖笋子挣了钱之后,她是看到什么都想拿去换钱。三月里还特意去竹林里摘过竹尖,她记在曾在科普频道描过一眼,有人采竹尖,只是当时没注意,究竟是干什么用的。竹尖采回来后,怎么看怎么不象可以吃的,研究不透到底有什么用,而且采着太费工夫,便作罢。 看到这小兔子猛然灵光一闪,对呀,她怎么没想到呢,可以养小兔子发家呀。兔子繁殖力强,俗语有:小兔小鸽,一月一窝。而在她恍惚记得书本上曾提到过兔子虽然未必能达到一个月一个窝,但是一年还是能繁殖四到六窝的。 迈着小短腿儿,朝着正跳脚的武睿跑去,小手牵着他衣角来回晃着,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甜甜笑着,“你把小兔子给我,我让你来我们家!” 现在这对兔子在她们家已快两个月了。身长已有半尺,被姐妹几个每天好草好料的喂着,长得肉呼呼的,更难得是武睿给的这两兔子不象乡间的野兔子,皮毛杂花,而是比较稀有的纯白色小兔子。 姐妹两人刚抱着菜叶子到兔子笼前,武睿已跟着跑了过来,嚷着他要也喂兔子。初见时,李薇不是很喜欢这小屁孩,臭拽臭拽的。后来来了两次,才发现除了性子火暴别扭,其他的也还好。他只所以这样,可能是少人跟他玩儿缘故。这么一想,李薇倒不是那么排斥他了。 快中午的时候,何氏与李海歆赶着驴车回来,后面拴一只遍体黄色的小牛犊,李薇欢呼一声,扑了过去。春杏也迎了过去,武睿跟着跑。 何氏见他来了,问了几句诸如他爹知不知道,嬷嬷爷爷知不知道之类的。二柱在一旁代他答了,说都知道。 何氏便放下心来。 李海歆把拴在车上的绳子解开,牵着小牛犊准备往草屋去,看见武睿眼巴巴的,把缰绳递向他,“睿哥儿牵着玩玩?” 武睿迟疑着,春杏嗤笑一声,“小牛犊子根本不踢人” 武睿忙接过来,牵着它在院子里转圈儿。何氏进厨房去升火做苞谷稀糊糊,这小牛犊子生下刚有半个月,没奶吃单喂草怕亏了,先用苞谷稀糊糊喂一阵子,再改用麦麸子喂。 春杏拿过刚才摘的菜叶子,去喂它,小牛犊睁着怯生生湿辘辘水汪汪的大眼睛,警惕又羞涩的看着小春杏,好一会儿才去吃菜叶子。 李薇也拿菜叶子去喂,心里闪过一念头,刚才小牛犊的眼神儿怎么那么熟悉呢?想了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 李海歆趁着这会的功夫把牲口棚整理了下,架了个木制新食槽,把小牛犊牵进去,铺上青草让他嚼着。 何氏把饮牛犊子的稀糊糊做好,看天色,也快晌午了,刷锅准备做饭,也让春桃几个别摘了,过来帮忙。又问,“睿哥儿,中午你想吃啥?” 武睿想了好半晌,眨巴着眼儿,“随便吧,反正要吃啥你家也没有” 春杏从草屋抱柴出来,把柴往地上一放,抽出一根秫秫杆儿扑过来要抽他。他怪笑一声跑远了。 何氏无奈笑笑。二柱从马车里把老爷让带的菜篓子拎进厨房。何氏看见推辞两句,“武掌柜怎么还这么外道”她其实也知道,这是武掌柜怕自己儿子在她们家吃不好。要是哪天来,能提早送个信儿,也能去割些肉备着,冷不丁就来了,还真没时间备。 二柱笑笑,又把武掌柜交待的话说一遍儿,总之就是武睿过来,给他们添麻烦了等等。 何氏看那菜篓子有一条肉,有豆腐,有春天种下这会儿已能吃的莲花白崧。便定下中午还烙细白面饼,做一个莲花白崧炒肉,再做一个酸笋子炒肉,其它的炒一个壅菜,拌一个胡瓜。 那酸笋子,还是后来笋子差不多都老了,春柳满竹林跑着刨到的二十斤笋子,因为年哥儿爱吃,便没舍得去卖,留下自己吃。 吃过午饭,饭桌刚收起来。春桃看见有一辆牛车正朝自己家这边来。赶快叫爹娘过来。 等何氏李海歆到了院门口,牛车已到了跟前儿。前面坐着赶车的正是石头爹,后面坐着石头娘和赵昱森。 李海歆扬声招呼,石头爹勒了缰绳,从车上跳下,后面的母子俩也下了车。 何氏迎着石头娘过去,笑着说,他们可是稀客,又问,“你们怎么这会儿来了。没吃饭了呢吧?” 李海歆也忙让石头爹和赵昱森进院子。李薇立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上次对大姐发花痴面皮略黑的书生小子,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他考中了没有。府试一般放在四月,而府试过后,如果没特殊情况,紧接着便是院试了。 石头爹娘都说路过镇上时吃过了。 赵昱森手里拎着礼包,跟在大人后面往堂屋走,眼睛余光搜寻一圈儿,没看到春桃身影,心里很是遗憾。忽然眼角撇见一双明亮的眸子,定眼一瞧,只 见梨花笑嘻嘻的用探究的目光盯着他看。象是做贼被人抓个现形,脸“轰”的从脖子红到头顶。 李薇捂嘴咯咯咯的笑着,这个黑脸小子脸皮还怪薄呢。 何氏回头看见,忙训斥她,春柳过来把她抱走,让她跟春杏武睿去摘杏子。自己和春兰烧水洗杏子,往堂屋送。 春柳送洗好的杏子进去的时候,何氏正说着,“……石头娘别泄气,石头还小,才刚刚十六岁,今年考不中,明年再考。” 石头娘叹了一声,拍拍何氏的手,“院试只差一名,唉” 石头爹这会儿说话了,“咱是来谢李家兄弟弟妹的,你还提这事儿不是让人跟着闹心。”赵昱森也在一旁劝着,差一名也是他不如人,回来认真复了功课,明年再考。 李海歆夸赞赵昱森心胸开阔,明年再考准能中。 春柳把杏子放好,让他们先吃几个解解渴。回到厨房跟春兰说了,春兰打她一下,“人家没考中,你乐呵什么?” 春柳揉着胳膊嘟哝,“就当个闲话说说呗。谁象你见天闷着头。” 赵昱森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见爹娘与何氏夫妇说的投机,便借口出来。 院中空无一人,东面大杏树底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便走了过去。 武睿正馋着最高枝头上那几颗黄澄澄的杏子,他要上去,春杏不让,万一他在自己家摔着了,最终还是自己爹娘受连累。 两人正僵持着,赵昱森过来,抬头看看,笑了笑,“别争了,我上去给你们摘。” 他走到大树跟前儿,双手用力,脚蹬树杆,两三下爬上树,动作干净利索,李薇感叹着,一看他这架式就知小时候是个爬树高手。 待李薇感叹完,他已把连枝条折断从树下滑了下来。 武睿喊着,“喂,你怎么毁人家树啊?” 赵昱森笑笑,把树枝递过来,“明年还会再发结果新枝的。” 春杏虽不懂,也见过李海歆给杏树剪枝,笑呵呵接过结了七八个黄澄澄大杏子的树枝,伸手要摘。 武睿大喝一声,“不准摘”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春杏跟前儿,气势汹汹的喊,“是我的” 春杏恼得扬手作势要扔,武睿又连蹦带跳,惊天动地一阵吼叫。春桃从东屋探出头,柔声喊她:“春杏,把杏子给睿哥儿” 赵昱森应声往东屋那边儿张望,春桃见他转过头来,忙又 缩了回去。 赵昱森只看到半面娇颜在眼前一晃而过,直叹遗憾。 石头爹娘在屋里和何氏说了闲话,表了谢意就要家去。何氏知道他们路远,也不狠留。把刚打下的新鲜杏子装了一满篮子,又给装了一篮子鸡蛋塞给石头娘。 送走赵家三口,武睿也该回去了。把这些人都送走,才算是清静下来。 傍晚的时候,许氏又抱着连花过来,这是他们分家之后,第二次上门儿。李海歆正在院中西角的位置打拴牛桩子,她进了一进院子就笑着,“哟,大哥,小牛犊子买回来了?” 李海歆应了一声。 何氏在堂屋听见,出来接过来话,“春峰娘有事儿啊?” 许氏笑笑,说没事,又让莲花叫大娘。莲花往她怀里躲了躲,不肯叫人。何氏让这娘俩儿到堂屋里,进里间儿拿了两块点心,并几个大杏子给她。 许氏眼睛眨了几眨,问何氏:“大嫂,这小牛犊子多少大钱儿买的?” 何氏说,“一吊零五百个钱儿。” 许氏眼睛猛闪,伸手抓起桌上的杏子,往嘴里塞了一个,才说,“这杏子怪好吃。大嫂搬到八爷爷这老房子里,也搬对了。光这几棵大杏树,一年也能卖不少钱儿。” 何氏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有事儿。也不接话。老二家的向来是想说什么,必先扯一圈这个那个的。 许氏又伸手拿了一个杏子掰开,往嘴里塞着,边说,“我娘家嫂子的弟弟家里的老牛前些日也下了小牛犊,才卖一吊零三百个钱儿。” 何氏倒也知道这牛犊子价高了点,可是才刚半个月,骨架子大得象足月的牛犊子一样,又见那头老母牛,体格健壮,寻思着买牲口不就要买个壮实能干活儿的。就把这话说了。 许氏一撇嘴儿,填了半个杏子到嘴里嚼着,“那家啊,肯定是知道大哥大嫂家有钱,故意讹上几个。” 何氏摆摆手,不接她有钱没钱的话,“行了,春峰娘,一个愿买一个愿卖的,哪里能说得讹不讹的?街里街坊的让人家听去传了闲话也不好。”又说她要去收拾菜做晚饭,问她还有事儿没? 许氏讪笑一声,顺了下耳根碎发,“今儿来还真有一件事儿。”说完等何氏问她。 何氏可没功夫跟她闲叙叨那么多,“啥事啊,你快说吧。小猪娃儿和鸡都叫唤上了。” “老二跟我商量着要送春峰去学里。让 来问问大嫂,束修是多少,拜师礼送多少。” 何氏一听这个,也算是正事儿。就跟她说,年哥儿当时拜师时,是拿了两斤肉,三十个鸡蛋,买了两包茶叶。另外,束修费每半年一交。一个月若是在学里吃午饭就是一百六十个钱儿,不在学里吃午饭是八十个钱儿。 许氏就接口说这两天赶着把家里的粮食卖卖好凑钱给春峰上学用。 用过晚饭,有阴云从四边升起,风凉爽起来。李海歆仰头看了半晌,跟何氏说,“怕是要下雨了。” 李薇也抬起头看天,可不阴云积得很快,转眼就到头顶了。皱了皱小眉头,前两年一直缺水,今年倒好,从开春到现在几乎不隔月的下雨。 佟永年看看她皱巴的小脸儿,走过来拍她的头,浅笑哄着,“下雨了,哥哥给梨花的小菜园子排水。” 李薇咧嘴笑着,点点头,“好。” 第二天,许氏又来了,说刚分了家,要用钱的地方多,春峰上学还差二百个钱儿,跟大嫂借借。 这也不是她第一回开口借钱,去年春上先是来借二十个大钱儿,要买种蛋喂鸡,何氏便把家里头的鸡蛋挑了三十个出来,让她等鸡下了蛋再还,到后来,她鸡娃儿也没抱,自然也不提还钱这茬儿事。 去年麦收后,她来家里又借二十个钱儿,说走娘家李王氏给备的礼薄,她想着再去买几斤豆腐,当时何氏不在家,李海歆大男人总抹不开脸面儿,又给她二十个钱。后也没听她提过钱这茬儿事。估计是认为何氏不知道呢。 今年刚过完年又来借钱,被春柳提到之前的鸡蛋和钱,臊走了。有一阵子不来了。 这回又来借。何氏头痛,不借吧,她打着给孩子上学的名呢,借吧,借过这一回保准还有下回。 就坐着不吭声。她不吭声,许氏就等着,嘴里絮叨叨的说着日子过得怎么艰难怎么艰难,大哥大嫂还帮衬着老三让他跟着编簸箕赚了些钱儿,都是自家兄弟也不帮衬帮衬他们等等。 李海歆从外面进来,“春峰娘,我们家里的孩子也一里一里大了,用钱的地方也多。多了给你凑不出来,拿一百个钱儿给你,算是我这个大伯子给春峰尽的一份心。再者梨花小舅舅往前要参加乡试,到时候我和你嫂子还得找你和老二借借,你们可别推脱……” 何氏听李海歆这么说了,进屋拿了一百个钱儿给她。许氏讪讪接过来,不敢接李海歆后面的话儿,匆匆去了。 …… 感谢亲亲们的粉红票子,打赏,评价票子,推荐票子和评论,全体么一个,群亲亲~~~~ 第五十一章 巧捉害虫(上一章忘了求粉) 一场暴雨过后,又连下了两天淅沥小雨才停止,接下来是又半阴半晴的天气,空气中湿潮一片,连李薇的那本农书触手也是潮潮的。 家里的积肥坑里注满了雨水,连带鸡粪猪粪被雨水打湿,散发着浓厚强烈的味道。 这天田里泥土半干,李海歆夫妇去间苗,顺带把没出齐的秋粮苗子补补。春桃春柳坐在杏树下的塌子上,一个做着鞋,一个打着草鞋。佟永年裤筒半卷着,戴着草帽,穿着一双草鞋,在菜园子里拨草。 李薇迈着小短腿,也穿着大姐用柔细的草打的草鞋,头上顶着佟永年用竹枝编的翠绿草帽,在院中和草园子之间穿梭着,把拨出的青草挑鲜嫩的装到篮子里,一部分扔到猪圈里,一分部分去喂小兔子。 春兰从东边小河边儿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粗瓷罐子,远远叫着,“年哥儿,别忙活了,洗手喝酸杏汤了。” 佟永年直起腰身,三分地大小的菜园子,已拨了一半儿,抬头看天色,才半晌午,盘算着上午应该能拨完,便笑着应了声,出了菜园子。 手里拿着几片莙达菜叶子,待春兰走近了,递到她眼前儿,“二姐,你看这是不是虫子咬的?” 春兰扫了一眼,笑着,“没事儿,象是土狗子咬的,这虫就爱咬嫩菜。快去洗手吧。酸杏汤刚在河里浸好,喝了正消暑气。” 李薇听见,把手中的菜叶子一股脑儿扔到兔子笼里,拨腿向那边跑,嘴里叫着,“拿来我瞧瞧是啥虫咬的?” 春柳放下手中的草鞋,笑她,“什么事儿你都要插一嘴。给你看,你能看出啥来。”说着把那几根被虫子咬过的菜杆儿,递到她面前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李薇看那胖嘟嘟的莙达菜杆下部被咬成丝丝缕缕状,极象她所知的,俗名叫作“拉拉蛄”,学名又称为蝼蛄的害虫所为。这种虫子喜湿喜温,多发生于沿河地带以及轻碱地,特别是沙壤土在经过大量降雨后,这种虫子尤其多。 它们不但会啃嫩苗嫩菜,还特别喜欢钻土,在地底下钻出隧道,让苗根与土壤分离,失水枯死。 放下菜杆儿往菜园子里跑。低头扫了几处,有虫子壅起虚土的痕迹,再结合夜里听到了“咕咕”虫鸣,她基本可以断定,二姐口中的土狗子就是拉拉蛄。 春桃看小妹一脸认真的在菜园子里左看右看,好奇又好笑,这丫头愈大愈精怪的很,啥事儿都装一副小大人的副模样,这会儿的神情竟和爹娘查看墒情时 一模一样。问她,“梨花找啥呢?” 李薇笑嘻嘻的回过头,“找二姐说的土狗子呀。这虫子真坏,把咱家菜都咬了。” 春杏洗了手抱着一摞子黑粗瓷碗过来,“那虫子可凶了,你快出来。等会咬着你了。” 佟永年一听也赶忙让她出来。 李薇嘿嘿笑着,小四姐你就吓我吧,那虫子根本不咬人。就是长象难看了点。它虽是害虫,却也大有用处,对她来说最大的用处不是它能入药,而是它做为一种高蛋白的虫子,可以喂鸡。小时候她常抓这种虫子喂自家的鸡,鸡吃了会下双黄蛋呢。 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心里头有了主意,嘻嘻笑着让佟永年拉去洗了小手,去喝沁得凉凉的酸杏汤。 中午何氏与李海歆下地时,也说田里有土狗子祸害嫩苗,得再泡些苞谷种子,补补苗。春桃春兰吃过饭,赶忙帮何氏去收拾苞谷种子,并用清水泡上。 李薇心说,北地本来就沙,土质松软,今年雨水又多,有土狗子出现很正常。粮食可是她家的命根子,无论如何得保住才行。 又盘算着怎么抓这土狗子,这虫子趋光,前世小时候,她最常用的法子就是拿手电yin*,然后捉到瓶子里喂鸡。现在升火堆也许是个好办法,不过还要想个法子防着虫子都爬到火堆里去。最后想了想,决定在火堆儿周边挖一道防火坑,虫子爬进坑里正好抓,还不费事。 下晌爹娘仍去下地间苗,李薇东跑西跑,做力所能及的准备工作。找了个缺口的破坛子,一把小扫帚和畚箕,借口晚上要抓知了,让佟永年给找堆柴升火。 去年夏天里,大山春峰几个去槐树林里捉知了,佟永年和三姐四姐带她去看,就是这么捉的,她爹娘即使看到,也不会起疑。 刚吃过晚饭,天色还没黑透,她就拉着佟永年去菜园子边上。准备升火。 何氏斥责她不准闹哥哥,年哥儿在家干了一天的农活,明儿又该上学了,让他好歇着。 佟永年对她一向是有求必应,只要她说做的,从来没有拒绝的。笑着说没事儿,就玩一会儿。 春杏也很有兴致,跑到厨房拿火折子。 春桃以为小妹真想抓知了玩,就说,“竹林子里这东西少,明儿晚上叫大山带着还去槐树林里抓吧。” 李薇嘻嘻笑着,“今儿先抓,明再去槐树林。” 竹林菜地里虫鸣啾啾,拉拉蛄的“咕 咕”叫声混在其中,格外清晰。李薇听着那大片大片叫声,心里头笑着,一会儿这些可都是她的战利品,明天儿她们家的鸡就有口福了。 佟永年把柴堆升好,按她的要求在离柴堆半尺的距离挖了一个圆形隔火沟。春杏嘴里叫着根本不用这样,知了晚上看不见,只能往有亮光的地方跑,摇树把它们惊飞,就朝火堆这么边栽过来了。 佟永年回头笑笑,说没事,梨花让挖就挖一个。春杏哼了一声,回身点李薇的小额头。 火堆升起,火红的亮光把一旁的大杏树照亮半边儿。不多时许多趋光的虫子飞过来,围着火堆乱飞,李薇看见几只熟悉的身形,小手一指,“土狗子” 何氏涮锅喂猪饮牲口一通的忙活,这会刚闲下来,就来看看几个孩子,别让火烫伤,听见她叫,忙看过去,笑着,“可不是土狗子这东西也喜欢光亮?” 李薇不语,不知道她娘做为一个地道的农民,对土狗子的这种习惯怎么会不知?难道是因为家穷惜灯油,晚上鲜有亮光的缘故? “哎呀”春杏惊叫起来,把她的心思拉回,往火堆旁一瞧,登时觉得头发麻,虽然小时候她空手捉过土狗子,可还真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那黑黑呼肉嘟嘟又长相凶恶的土狗子排着队悄悄的出现,往火堆处快速爬着,滚落在佟永年挖的防火沟里去。 佟永年望着火堆周边迅速冒出来的虫子,大吃一惊,忙把要往下地的李薇往怀中抱了抱,“小心虫子咬。”站起身子便要往院中走。 李薇大急,挣着身了要下地,“快放我下来,就是这虫子祸害咱们的菜。快抓它们。” 春杏也笑着,“对,抓它们喂鸡。”说着便拿扫帚扫到畚箕里,往李薇早就备好装知了,实则就是用来装土狗子的破坛子里倒。这种虫子在黑夜里倒安生的很,春杏三两下把沟子的虫子扫出来,用木板把罐子口盖好。 新爬出来的土狗子又前赴后继的涌来,不会儿,那条浅浅的防火沟又给爬了好些土狗子。 何氏忙叫李海歆出来,“我看北地里,咱也去升堆火,诱诱这虫子。苞谷苗和秫秫苗都被啃得厉害。这东西不除,再下新种子,还是一样。” 李海歆应了声,捏李薇的脸蛋,“也亏梨花要抓知了,不然这虫子还真找不到好办法除。” 李薇嘿嘿笑着,指着装虫子的罐子,“爹娘也把土狗子抓来喂鸡。” 何氏笑着应了一声,看着不断涌来的虫 子,跟李海歆商量,“我看北地里好多人家的田里这虫子都多,还是去早早给人家透个信,要抓大家一块儿抓,也早些动手。再晚秋粮苗子可是要吃亏的。” 李海歆应了声。说这就去吧,反正天还早着。 何氏叫春桃春兰出来看着这三个小的,别让火烧伤了,与李海歆借着稀薄的星光出了院子。 李薇与几个姐姐大半晚上奋战的结果是捉了小半罐子土狗子。她乐呵的直笑。春桃春兰家里地里活是能干些,可这种捉虫子的事儿比不得春柳和小春杏,两人望着那罐子里的虫子直觉头发麻,又看年哥儿脸上也是一副惊吓的神情。对视失笑。 第二日傍晚,何氏与李海歆和北地的几家地邻去田里升火抓土狗子,李薇在后面喊着,“一定要把虫子抓回来喂鸡呀。”家里的母鸡现在剩下六十来只,能吃得很,昨天晚上捉的小半罐虫子,只够它们一天吃的。 何氏夫妇走后,李薇又玩起了新花样,昨儿夜里她猛然记起大二那年暑假,她跟着大四的学姐们去一个小村子体验生活积累经验,当地人还有一种诱杀土狗子的办法,就是用牛羊粪诱杀。用火光诱杀是利用这种虫子的趋光性,而后一种办法则是种用这种虫子对香甜物质、马粪、牛粪等腐熟有机质具有趋性。这两种方法相比较,后者显然比前者更适用于田间诱杀。 坐在院中的小凳子上想了一会儿,跑去叫春柳和春杏,“三姐四姐,我的小菜园子该上肥了。” 春柳放下手中的草鞋,笑她,“你就折腾我吧。”站起身子又说,“我可不去前院给你要猪粪。” 李薇抱着春柳大腿,甜甜笑着,“不用猪粪啦,就用小牛犊的粪就好。” 春杏不耐烦的拎着装粪的箩筐过来,“快点,给你弄完粪,我要去田里看爹娘抓虫子。” 两人把小牛犊积下的粪装进箩筐里,抬到菜园子中间,李薇借口说要自己玩儿,赶她们走。春杏扑扑衣裳拉春柳一块去田里。 李薇拿着小铲子,在菜园子中间挖了一个深二尺长宽各三尺的土坑,等她吭吃吭吃的挖好,天色已暗了下来,见佟永年进了院子,忙把那半箩筐的牛粪推倒在土坑里。这会一时找不到啥借口,他真要帮自己牛粪洒在菜地里,那可真是帮了倒忙了。 “梨花,你在干啥?”佟永年远远看见她,顾不得换衣裳,往这边儿走。 李薇一边把洒在坑外面的粪往坑里铲,一边说着,“我学爹娘堆粪呀。 ” 佟永年走到菜园子边儿,看她的小花鞋上和小手上都粘了不少牛粪,清秀的眉尖蹙了下,进去拉她,“快出来,哥哥给你弄。” 李薇一连摇小脑袋,“就快好啦。”手中加紧动作,把洒出的牛粪都铲进去。笑着,“瞧我多能干,明天粪沤好就能给我的菜园子施肥了。” 佟永年轻笑了笑,伸手抹去她额上溅上的泥点子,拉着她去洗手换鞋子。 何氏与李海歆夫妇在田里诱杀土狗子到深夜才回来。回来时还带着一个大坛子,里面装着满满一坛子抓到的虫子。 李薇听到院中有动静,心知他们累得可不能轻,决定明天把这个更轻松的办法巧妙的让他们知道。 第二日天刚亮,李薇赶快起身穿衣,春桃看她急惶惶,问她干啥去,她丢一下句,“去给菜园子上肥。”话音落时,人已到了院外。 春桃和春兰笑着,“梨花见天儿就喜欢些奇奇怪怪的。” 李薇先察看了土坑的边缘儿,果然有土狗子爬过的痕迹,而那堆被她胡乱推进去的大半坑牛粪也显现疏松状,几乎把整个土坑撑满。用小铲子轻轻的拨开上面被拱得松软的牛粪,赫然几只肥嘟嘟的土狗子呈现在眼前,土狗子乍然一见光,惊得四处乱钻,转眼间又钻进粪堆里。 “娘,娘,”李薇朝院中大喊,“娘,你快来看,我的粪堆里有好多土狗子。” 何氏匆匆跑来,等她到跟前,李薇一铲子下去,露出几只土狗子来,何氏吓了一跳,忙李海歆过来看。 李海歆一看,笑了,“哟,你这丫头这是弄的啥呀。” 李薇只好又把学积肥的假话讲了一遍。何氏笑,“你见天儿是有样学样” 赶忙叫春杏拿罐子来,把里面的土狗子都挑出来喂鸡。那么一个小小的方坑竟然也挑出小半坛子虫子出来。 春杏笑着,“昨儿昨娘也捉了一坛子虫子,今儿这小半坛子,够咱家的鸡吃上两三天了。”喜孜孜的抱着去喂鸡。 李薇顺着春杏的话,缠她娘,“我要去田里挖坑填牛粪抓虫子喂鸡。”春杏也遥喊了一声我也要去。 往年夏天土狗子也有,只是没今年多,李海歆何氏昨儿白天在地田又查看了一回,每十棵嫩苗中得有一棵就被土狗子祸害,地邻的几家也一样。他又去前院问老李头老三的地里有没这东西,他们说也有,只是没北地那么多。各个都愁得不行。 梨花先是抓知了,结果用火堆引来了土狗子,他们昨天去田里一试,果然有用,就是累人了些。昨儿又用牛粪学大人积肥,又引来这东西,比昨天引得还要多,也省力气。 李海歆觉得巧合的有怪异,再细想梨花的行径,却又似是真的巧合。想了想就跟何氏说,不如按这个法子去试试,若有用,倒比烧火堆抓土狗子要强些,反正田里也要施粪,正好趁机拉过去。 何氏也同意,两人吃过早饭家里积赞的驴粪鸡粪装了车,拉到田里去。李薇望着他们远的背影,有些遗憾,诱捕土狗子,牛粪羊粪为最佳,另外若是舍得下本,弄些糖水泼上去,效果会更好。 不过,她现在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但愿地邻几家有用牛羊粪的,她爹娘能发现其中的诀窍。 何氏李海歆把粪拉到田里,按照这个方法,每天去查看一回,果然能捕到不少的土狗子,春杏和春柳两个抓虫子高手,创造出了用粗眼箩筛筛虫子的办法,把这些战利品带回家喂鸡。 自从开始喂土狗子始,家里的母鸡产蛋量几乎翻了一倍。原本每天五六十个蛋,猛然增加到一百个左右,这个刺激不但让捉虫高手春柳春杏闲着没事就琢磨着抓虫子,也让何氏笑开了怀。单是鸡蛋一天就比往常一天能多卖二十个钱儿,而且还节省了粮食。 一家人整时把夸赞李薇的话挂在嘴边儿上,害得她的小虚荣心极速膨胀。 北地的十来亩田里何氏与李海歆整日锄草兼诱捕土狗子,差不多忙活了十天,觉得捕得差不多了,才算作罢。 得了这方法的人家都来感谢李海歆,听说是梨花玩沤肥时无意间得发现的,都笑这孩子的运气好,是个福气命等等。 短短时间内,创造出无个数巧合的李薇觉得自己有必要沉寂一下了,而且家里有春柳春杏两个热情高涨的抓着土狗子喂鸡,也不用她再身体力行的去抓。只是尽心尽力照料她那两只已快做兔子爸爸兔子妈**小兔子。 …… 上一章忘了求粉红,亲们有小粉都扔我呀。大宝在拼命码字中~~~~~~ 第五十二章 永年舅舅(粉红呀粉红) 前两年旱,这一年雨水多,不但李家村,附近几个村子也都有这种虫害,这虫子爬得极快,破坏力又强,靠单手捕捉基本等同于做无用功。 李薇“无意”发现的诱捕土狗子的方法,以李家村为中心点,极快在周边几个村子传开,很多人在听说了发现这个方法的过程,都说这孩子福气,有神佛保佑,更有人把她小时候的精怪事儿挖出来口口相传,一时间倒成了个小名人。 时至六月上旬,苞谷和秫秫都长了半人高,根扎得多而深,又老了,土狗子经过一次次的诱杀,也有消声匿迹的趋势。新补的秋粮苗子虽然稍晚一些,多浇水施了肥,影响总算不太大,何氏与李海歆都松一口气儿。 六月二十一是佟氏逝去的三周年,何氏与李海歆早就商量着要再隆隆重重的给佟氏大办一场。当年办丧事儿是用的佟氏留下的钱财,这几年来,家里陆陆续续也积赞了些钱。更有今年春上卖酸笋子得的钱,何氏便想着三周年的钱由他们出,算是表表与佟氏的情宜。李海歆也同意。 这天早上李海歆仍去上回主持丧事的殡仪家里说这事儿,何氏带着春桃春兰春柳三个去村西打扫佟氏的小院,顺带看看柱子爹娘地里活儿干的咋样了,丧事他们帮着办了,三周年不管他们愿不愿伸头,总要知会一声才好。 春杏和李薇两人钻在茅草屋里去看刚刚出生的小兔子。这窝小兔子共有八只,刚出生时全身通红的,象刚出生的小老鼠,现在三四天过去了,已长出稍许的白色毛毛,粉白粉白的,很可爱。这会儿母兔子把兔宝宝们护在身上,警惕的看着两人手中的菜叶子。 突然听到院外似是有人叫,春杏一骨碌站起来,出了草屋。李薇继续把菜叶往母兔子跟前儿放。 “你们找谁?” 外面春杏的声音让她一愣,忙把菜叶子一丢,跑出草屋。 佟维安笑了笑,声音很和气,问春杏,“小姑娘,你爹娘在家吗?” 春杏眉头轻皱下,摇头,“不在,你们是谁?有啥事?” 李薇透过篱笆墙看这辆停在栅栏前面,可以称得上华丽的马车,心里震惊不已,,通体黑色高头大马,古香古色的车体,绣花挂着金光饰物的车门帘窗帘,有风吹过,从窗缝之中能看到车里坐着一位插金点翠的女子。 让她不由想起三年前村人口中描述的那马车情形,和小舅舅口中所说的贺府情形。……平静了三年,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佟维安自然把春杏眼底的抵触和恐惧看得清清楚楚,笑得更加和气,“那你能不能去找你爹娘回来?” 春杏回头看了看梨花,又看看这辆马车,摇了摇头,“我要看着妹妹。你们等等吧。” 李薇缓缓走近春杏,立在她身边儿,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指向马车,“里面是谁?” 佟维安一愣,老张头也一愣,两人笑起来。这小丫头神色正重的模样跟小大人一般无二。 “哟,这两个小丫头真机灵,”伴着柔柔嗓音,车帘被挑开,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着简单湖青色纱衣,头上只插两只碧玉钗的女子,嘴角含笑,“我是年哥儿的舅母。”又指着佟维安,“他是年哥儿的舅舅。” 她下了马车,朝佟维安嗔道,“我说要先派人来知会一声,你偏不让。把两个小姑娘吓坏了吧?”捂嘴笑着,朝前走了两步,立在栅栏外,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春杏的手握得紧了一下,李薇扭头看她,她嘴唇轻抿着,眼睛一闪一闪的,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什么。 这时何氏与李海歆匆匆的从小道上转过来,春桃春兰春柳三个脚匆匆跟在身后,象是有人去报了信儿。春杏和李薇看见,同时大声喊。 李海歆眉头皱着,将佟维安以及其妻柳氏和老张头打量了几眼,问,“你们有啥事儿?” 佟维安看这一家子如临大敌,便长话短说,道明自己的身份,又说,“先前见过年哥儿一面儿,那孩子当时不想跟我走,又不许我们来家里认门,这才一直到拖到今日。” 佟维安这一番话如六月惊雷,惊得一家人面面相觑。何氏心里突然象是被掏空了一般,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原先一直怕贺府来带他走,却没想到贺府的人没动静,却突然冒出个亲舅舅来,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年哥儿这孩子早就见过他。 怔立好一会儿,才轻轻走到栅栏前,打开院门,“进来说吧。”她的精气神儿,象是瞬间被人抽走,腰背都似佝偻下来。 柳氏朝着佟维安无奈笑了笑,跟在他身后进了李家院子。 何氏一言不发的把人领到堂屋,给让人座,又叫春兰去倒水来。 屋里是一阵难耐的沉默,直到春兰倒了水端进来,何氏才抬起头,强扯出一抹笑意给几人让水,又问佟维安,“那你们这次来,是要带年哥儿走吗?” 柳氏把这一家子的反应看在眼里,也听丈夫说 过,这一家子人对年哥儿好,家里又没有男娃儿,掏心掏肺养了几年的孩子,现在突然要走,心里自然难割舍。赶在佟维安前面开口,轻笑着,“大嫂子,咱们先不说这个。我们今儿来,是因为大姐三周年的事儿。” 佟维安叹了口气,点头,“嗯,正是因为这事儿。” 李海歆虽然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实情,但眼下他也没想好如何应对,跟着点头,“好,好,佟妹子下葬时只有年哥儿一个至亲在眼前儿,现在你们来了,也让她在天之灵能得安息。” 佟维安听了他的话,眼圈骤然红了,立时起身,朝李海歆夫妇要行拜谢大礼。李海歆忙站起来拦着。何氏也在一旁说,“我们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心意。”说着又笑了笑,感叹着,“我呀,虽跟佟妹子相处的时间短,可情意也不比你们少。别外道了。就说说佟妹子的三周年祭日吧。” 柳氏在一旁笑着说,“大嫂子,这事儿当时是你们伸头张罗的,我们来之前也商议过,若是你们不嫌劳累,还由两位张罗着。我和洛哥儿爹在一旁帮衬着。” 顿了顿又说,“我们家里头有洛哥儿爹出海置办起来的一点家当,缺什么大嫂子尽管开口。” 何氏与李海歆对视,都点头了,说即这样,这三周年祭日还由他们张罗着。至于其它的,等年哥儿下学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里面说着话,春柳站在屋外偷听着,听到这儿,轻手轻脚的离开,朝大杏树下走去。 毒辣辣的太阳蒸腾着热气,把四周笼罩在白花花的光线下。菜园子周边的篱笆上,爬着绿郁郁的梅豆,正盛开着一嘟噜一嘟噜紫白色的小花,有蝴蝶和蜜蜂在其中穿梭着。 春桃春兰春杏各自沉默不语,李薇也抱着自己的小短腿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春柳走过去,把听到消息悄悄说了。春桃叹息,“那人还真是年哥儿的舅舅。” 春杏嘟着嘴,闷闷不乐,“怎么办,他们不会把哥哥带走吧?” 几人都沉默,显然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她,或者明知答案不想回答。 屋内何氏跟年哥儿的舅舅舅母客套了一阵子,过了最初的惊惶,心头略定,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便出来张罗午饭,柳氏忙出来跟着要搭手做,何氏不让,说有几个丫头呢。 她便笑了笑,也不多说,让老张头出来,把马车备的礼物取下来,送到堂屋去,自己朝大杏树下的长塌走过去。 四个姐姐一见她娘出来,都围到厨房去探听消息,长塌上只坐着李薇一个人。柳氏走近,柔柔笑着,“你叫什么名字?” 李薇抬头,咧了咧嘴角,“梨花” 柳氏笑着夸她的名字好,又夸她长得好。李薇咧嘴笑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 柳氏又说,“我们家在宜阳,你长大了去玩啊。” 李薇听自己的小舅舅说过,佟永年的家在宜阳,眉头皱了皱,“也在宜阳?” 柳氏点头笑着。 何氏心里七上八下的准备着午饭,来不及去买肉,况且现在大夏天的,鲜肉不好放,屠户家里每到这个时候,总要歇两个月不杀猪。想了想,便叫李海歆出来,到鸡舍抓了两只正下蛋的母鸡。 李薇远远看着,心里猜测着她娘的心思,许是怕他们认为自己家日子太过清苦,非要带他走吧。 李海歆去抓了鸡,要去买酒,老张头从堂屋出来,说来时他们带了酒水过来,便作罢。 众人心思各异的用过午饭,接来又是漫长沉默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及至等到约抹各家午休都结束了,李海歆让春柳去请柱子爹娘,当年佟氏丧事儿,这两口子也出了不少力,现在正主儿来了,总得让年哥儿舅舅知道知道。自己则去请殡仪过来。 李家老三得了信儿和王喜梅抱着孩子也过来了,进堂屋陪着。 李薇愣怔了大半晌儿,在心里长长的叹口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还真不是她们愁就能解决得了的。 待树荫移过来一些,将菜园子笼罩其中,便去扒菜叶子。因为要喂鸡,菜园子里莙达菜最多,约有一分半地。这菜长得也快,每隔两天扒一遍儿,正好接上。 春桃春兰无心做活计,也过来扒着。并把菜园子里刚长出来的小细毛毛草又拨了一遍儿。 柱子爹娘与殡仪来时,都是一脸的吃惊,单看门口那辆马车与门外立的老张头衣着,便知佟氏这个弟弟有些来头。 众人进了堂屋去议佟氏的三周年。王喜梅便抱着小春明出来与春桃春兰说着话儿。 议事一直到太阳斜到西边半空中才结束。定下六月十九日搭棚,并丧宴祭拜等事宜。殡仪回去,何氏想着他们一直坐着不走,想必是要等年哥儿下学回来,想了想便说带他们去佟氏住过的小院看看,若是晚上来不及回去想住下,她把家的铺盖收拾下送过去。 柳氏笑着上前拉何 氏的手,“那就谢谢大嫂子了。我们来的急惶,没顾上这些。等明儿叫老张头回去一趟,从府里头拉些被褥过来。” 何氏强笑了笑,心头一阵阵的苦涩。年哥儿舅舅和舅母的感激之意是不假,可自进来没说过一句,大嫂子不用担心,我们不强着让年哥儿回去的话。想到这儿她心里又是自嘲一笑,换作是自己,找到亲外甥子,自然也是不肯讲这番话的。 佟氏的小院,何氏春桃上午来时,只把屋里打扫干净了,院里还没来得及清扫。青青荒草几乎长了满满一院子。 柱子爹、李海歆和跟着过来的李家老三在前面拿铁锹铲草,何氏柱子娘和春桃春兰几个在后面把草打成捆儿,堆放到院子角落里去。 一直忙到太阳落到屋脊之后,约抹佟永年该从学里回来了,剩下些收尾的活计,何氏让柱子娘帮着做做,急忙回家了。 佟维安老张头柳氏自天色渐晚时起,便立在院子口不停的往竹林小道儿上张望,面有焦色略带不安。 柳氏虽没有见过这位小外甥,但是从丈夫的口中也知道这孩子对他们还不亲近,甚至于有些抵触。 今儿佟维安拿了主意,不事先打招呼,直接到李家来,看他现在这样子,心里头肯定还是担心惹得年哥儿不高兴,硬撑着不走。 老张头也低声说,“舅老爷,待会儿二少爷见了我们,不会……不会生气吧?” 佟维安叹了口气,转头看老张头,“有可能。上次见过一面儿,就觉得这孩子跟我姐姐的性子象得很象,柔中带刚。”说着又朝柳氏一笑,“说不定会拿大棍子赶我们走” 柳氏嗔怪他一眼,“即使是拿大棍子,也是你这个当舅舅的做得理亏些。” 佟维安笑笑没说话。 佟永年一如往常,脚步轻快的踏上回家的小道。一手握着本书,另一只手里拿着黄纸小包,这是前王村小货栈里新到的梨膏糖,颜色棕黄,象琥珀一样漂亮,同窗们都说好吃,他便也去给梨花买了一包。 快走到院门口时,脚步蓦然停下,望着立在院门口的佟维安三人以及停在院门的那辆马车。 “年哥儿”佟维安叫了一声,推开栅栏。老张头也在后面喊着,“二少爷回来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佟永年迟疑了一下,把手中的黄纸小包攥得紧紧的,缓缓走近问道。 春柳听到佟维安叫,也忙朝正厨房里做晚饭的何氏叫着, “娘,年哥儿回来了。”一边蹬蹬蹬跑到院门口,双手扒着栅栏往外看。 佟永年看到她,眼睛闪了闪,叫了声,“三姐。” 春柳招手让他快进来,一眼看见那黄纸小包,下意识大声喊叫,“你又给梨花买……”喊到一半儿,突然止住,不自在的笑了笑,把手在身上搓了又搓。 佟永年咧了咧嘴,笑着,把黄纸小包递过去,说着以往重复了很多遍的话,“这是前王村小货栈刚进的糖,可好吃了,三姐也吃。” 春柳眼睛狠闪了闪,一把抓过,背过身去,“你快进来吧。” 何氏与李海歆也出来,让佟维安几人到屋里坐,又在身后叮嘱着,“年哥儿和你舅舅好好说啊。” 佟永年回头,点点头,“知道了,娘。” 他一转头又见梨花立在东屋窗子根下,扬声道,“梨花,待会哥哥再和你去抓土狗子。” 李薇咧了咧嘴,朝他挥挥手。 进了屋,春兰给他们端上了水就出来,屋内只剩下他们四人。 佟永年唇绷成一条直线,直直盯着身前三尺之内的地面,不说话。佟维安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年哥儿,舅舅知道你不想让我们来,也不想跟我们回去。可我是你亲舅舅,怎么能让你在别人家长大?你母亲地下有知是要怪我的” 佟永年轻轻摇头,“不会的。” 柳氏在一旁打圆场,“今儿先不说这个事儿。这次来是给张罗大姐三周年祭日的,等事儿了再说啊。” 佟永年“嗯”了一声。 佟维安看他这样子,也知道这会儿说再多的话也没用,便给他介绍了柳氏。佟永年沉默了半晌,终于起身向柳氏行了晚辈之礼,唤了声,“舅母。” 柳氏笑着扶他起来,“家里啊,你还有一个象梨花一般大的表妹,叫蕊儿,还有一个小表弟,才一岁多点儿,叫永洛。知道我们来,都粘着非要跟来瞧瞧你这个没见过面儿的哥哥呢。” 佟永年眼睛闪了闪,好一会儿才说,“那回头舅母带他们来玩儿。” …… 仍然求粉红推荐票子。关于有亲亲说每章多出来的字太少的问题,偶想了,这些章节是码好的,现在再加字有注水的嫌疑啦。后面的章节尽可能多放内容…大宝抱头跑~~~~感谢所有亲的打赏和粉红以及推荐票子~~~~ 第五十三章 真的不走(粉哟粉~?) 佟永年亲舅舅的出现,让李家欢乐融洽的气氛变得很怪异。春柳不再冲着他大呼小叫,春杏也不似以往他一放学回来就粘着他说这个说那个。春桃和春兰一向对他和声细气,现在变得更加和声细语。李海歆与何氏在面对他时再自称爹娘时,也透着底气不足。 佟永年显然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又加上佟氏的祭日临近,他比往日更加的沉默。 这些变化在准备佟氏三周年祭日这十来天里,悄悄进行着,李薇知道等佟氏三周年祭日过后,这事儿总要有一个了解的。他的舅舅虽然温和有礼,却一直在传递着不会妥协的讯息。 家里弥漫着的小心翼翼的气氛让她非常不适应,盼着这事儿早做一个了结,又害怕真正到了两家人坐下来把这事儿挑破的一天。 有佟永年亲舅舅的出现,佟氏的三周祭日比当年新丧时办的更加隆重,除了至亲的人披麻戴孝,连带佟府的下人也呼呼拉拉来了一群。说是由李海歆夫妇伸头张罗,实则他们才是真正的帮手。 六月二十四日,佟氏三周祭日后第三日,立秋。 佟维安一行人收拾行礼,丫头婆子小子们先行回府,他和柳氏带着两个孩子和老张头来到李家。 何氏和李海歆将人迎到院里。李薇看着她爹娘的表情有些心酸,象是偷了人家的东西被找上门儿,笑得牵强而心虚。仰头看了看立在一边儿的佟永年,他立时回头,把她的小手扯了扯,眼睛笑着,“哥哥真不走。” 李薇咧了嘴笑笑,虽然这话他在这十几天说过很多遍,只是不知他能不能拗过一副不把他带走不罢休的亲舅舅。 屋里热燥,何氏李海歆就把桌子椅子也搬到大杏树下,请他们过去坐。 “大嫂子,今儿我们来一是来辞行,二是想带年哥儿这孩子走。”几人坐定,佟维安沉默了一会儿,开门见山提了出来。 何氏看看李海歆,又看看牵着梨花一旁站着的佟永年。李海歆叹口气,接过话头,“还是先问问年哥儿吧。” “爹,娘,我不走”他的声音沙哑着。每年这个日子是他宣泄思念痛苦的日子,除了这一日在佟氏的坟头上大哭,其它时间,都是那副清清润润的模样,让人丁点儿感觉不到他内心的悲伤。 佟维安看向佟永年,满脸疲惫之色,“年哥儿,我是你母亲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姥爷姥娘去的早,只剩下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现在你母亲去了,我自然要照顾你,把你 养育成人。再说,宜阳离此地不远,你也可以时常回来看看。” 佟永年沉默着,只是身形姿态仍是表达着他不回去的意思。 李薇眼睛骨溜溜转了几转,大声插话,“佟婶婶不让回”这些天来,陆续从佟维安口中知道,他们姐弟两人并非本地人士,他们的家在某个靠海的小村子。贺府老爷去那边做生意,在街上偶遇佟氏,佟氏这才跟着来到宜阳县。 佟维安出海归来也挣得不少钱财,不回祖籍,也不在更繁华的州府落脚,偏偏在宜阳县城的安了家,肯定是因为佟氏与贺府的缘故。 柳氏愣了下,看她小胸脯一鼓一鼓,柔声安抚,“不是回年哥儿家,是回我们家。” 李薇仍是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大声叫着,“离得近”又把佟永年往后扯了扯。 李海歆何氏原来也担心过这茬儿事,可说出来吧,又让人觉得为了留下这孩子狡辩,梨花孩子家家的叫嚷出了来,就顺着她的话,跟佟维安说,“年哥儿舅舅,你们是不是再想想?佟妹子临去时留下话儿,终生不许他回去。年哥儿到了县城,难保不遇上那府的人。” 佟维安叹了口气,硬起心肠说,“李大哥,我们知道你们舍不得年哥儿,年哥儿也亲近你们。可我是他亲舅舅,一定要代姐姐给他吃好的,穿好的,连带请最好的先生。将来考个功名,给姐姐脸上添彩,让她在泉下能得安宁。” 李薇滴溜溜的转着眼睛看看爹娘,两人神色俱是一黯,论家境,她们家自然和佟维安比不得,这话可是拿了爹娘的七寸。 也不管刚刚她娘瞪过来一眼,让她别插话。松开佟永年的手,往几人围坐的空地中间走了两步,掐着小腰,大声喊,“我们家也会有钱的” 想了想又喊一嗓子,“我们会挣多多的钱让年哥儿吃好穿好也给他请最好的先生”她一口气喊了这么长的话,人小气短,憋得小脸蛋通红。 佟永年看她学着三姐的泼辣小模样,乌黑的眼睛亮闪闪的瞪着对面几人。唇角勾起,过去拉她。 佟维安的女儿蕊儿与梨花年纪相当,窝在柳氏怀里。上身是浅桃红宽袖小褂子,用闪光的缎子包着边儿,下身穿着豆青色百折绣花小裙子,头上梳着双丫小发髻,每个上各绑了一条和包褂子边同色的缎带。 刚才她一直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瞄来瞄来去。 梨花清亮的两嗓子吓了她一跳,又看梨花同她一般大,穿着俗气花布小褂 子小裤子,还露着半截子胳膊,掐着小腰,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从柳氏怀里钻出来,也大声喊,“我家有钱” 咦?李薇正为解了爹娘的尴尬而自得,突然跳出个挑战者,她十分不悦,连自己内里二十四岁这茬儿事都忘了,挣脱佟永年的手,仍摆出掐腰姿式,用更大的声音喊,“将来我家会比你家有钱” 佟蕊儿被她无比响亮的小嗓子震了下,小脸儿憋得通红,往前一步,喊着,“我家现在就比你家有钱” 李薇不甘示弱:“我家将来比你家更更有钱” 佟蕊儿:“我家有大房子大马车大花园” 李薇:“我家有竹林子有河有地有鸡有牛有猪娃儿子有小兔子,有……”她因人小气短,一口气说这么多再也说不下去了,脸色胀红弯着小腰,吐着小舌头喘气儿。 佟永年笑起来,过去把快贴到一起的相互瞪眼的小女娃儿拉开,抱起李薇,拍拍佟蕊儿的头。在一旁站定了才说,“舅舅舅母还是回去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 李薇和佟蕊儿两个一通吵闹倒把方才有些凝重的气氛化解了不少。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心想,咱这歪楼的水平也不错。 佟维安沉默不语,柳氏看这情形心知他是打定主意不回去了。拉了拉佟维安的衣袖。 好一会儿他抬起头,自嘲笑笑,“看来还是我这个舅舅做得差劲儿。” 李海歆何氏听这话意思象是松了口,忙说只是多年不见,日后走动勤了自然就亲近了等等。 佟永年也说,日后会多去看望他们的。 柳氏看天色也不早了,叫跟来的一个老婆子把马车的东西卸下来,这些原本是打算接了年哥儿走给李家留下的谢礼。 中间儿有两匹柳青色苧麻经布,一匹浅蓝一匹浅桃红丝棉经布,这些都是夏布,说是给春桃春兰几个做夏裳的,另有几匹月折细棉布,是做里衣用的。其它还有些时令果子并点心。 何氏狠推推不过,只好收了下来。佟维安临去时又拿出钱财要给李海歆,他黑着脸儿不收。 佟蕊儿临走时一直趴在车窗前儿鼓着小嘴瞪李薇。 堂屋里放着佟永年舅舅放下的一大堆东西,何氏与李海歆对视苦笑。人家嫌他们家穷不放心年哥儿跟着也没错儿。 好一会儿李海歆抬头,“行了,事儿过去了。别想了。”又指着桌上的水灵灵的葡萄和桃子,“让孩子 们拿去洗洗吃吧。” 春桃把葡萄和桃子洗了洗,叫人来吃,其他几个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佟永年接过来,每人塞了一串,李薇纠结了一下,伸手接过来,往嘴里塞,小嘴里鼓鼓囔囔的,含糊不清说,“我也要种葡萄。” 春柳想起她刚才的小模样,笑笑,也往嘴里塞,“就你精怪,连葡萄秧子啥样都没见过,还种” 李薇一边大口吃着酸甜多汁的葡萄,一边想,也是,没机会见识外面世界的娃儿,除了李家村地界上有的果树,旁的自然也没见过。 歇了午觉,下晌李海歆夫妇下地,姐姐们也开始重复着一天又一天的活计,李薇喂过她的小兔子,抱着小腿儿坐在长塌上琢磨着赚钱的法子。 想了一会儿,把脑海中的几个方案做了排序,以她的小身板,现在可以身体力行的,就是尽量把那些母鸡和小兔子照顾好。这些母鸡,因为刚开始因为蛋多,在小货栈卖不完,被她娘狠心卖了二十只,现在只剩下六十多只。 其中有四十来只已快产蛋两年了,再往前产蛋量会下降。明年春天,要说服她娘多抱些小鸡娃儿。 溜下塌子找了把小铲子,在菜园子边上竹林子里挖坑,佟永年从河边儿提水过来,看见,“梨花,你干啥?” 李薇想了想,“抓土狗子呀。” 佟永年看了看旁边另一个方形小深坑,那是三姐和小杏两个人挖来抓虫子的,这些天没顾上管,坑里的牛粪已全干了,拎着木水桶走近,往里面倒了些水。又跟李薇说,“等会儿哥哥给你挖啊。” 李薇嗯了一声不抬头,继续挖着。 在佟永年的辛勤劳动下,李薇顺利挖好两个方形大坑。晃达着小腿儿去家里的堆粪坑瞧了瞧,小猪娃儿小牛犊驴圈里的粪都被她爹每天清出来直接扔到坑里去,里面夹着什么树叶子菜梗子,捏着小下巴思量了一会儿,决定就从这沤肥坑里先挖一些腐熟的混合粪先试试。现在年龄太小,要求不能太高。 佟永年拎着粪箩筐走近,看她这副小大人搞怪模样,伸手捏下她的鼻子,按她的要求挖粪。 李薇趁着这功夫跑去磨春桃,“大姐,我要喝糖水。” 春桃拍拍她刚吃了一大串葡萄圆滚滚的小肚子,笑了下,起身去给她沏糖水。李薇抱着糖水碗走到竹林子旁边儿,趁人不注意,一股脑儿都倒在原先抓土狗子的粪坑中。心说,有这么香甜的东西勾引着,你们可不会再去我的蚯 蚓池里抢粪吃了吧? 佟永年帮她在坑里铺好粪,春柳喊他歇着,又说他多天没去学里了,赶快去念书写字儿。 李薇巴不得他这会去忙别的,就推他快去。 等他一走,自己提个小篮子钻进小竹林里扒开上面干黄的竹叶,挖下面腐和松软黑烂竹叶泥土,刚挖了两铲子,她突然停下来。这大片竹林中,腐土约有三四寸厚,她怎么就没想到让爹娘把这些弄到田里做地肥呢? 她们家的北地略沙些,从土壤分类上的角度来看,是属于轻碱地。而这些含着树叶被腐熟的土壤正是典型的酸性地壤,能起到酸碱中合的作用,更能增加肥力。 打定主意,再找个什么巧合让她爹娘知道知道。这么一大片竹林子,播种冬麦时,她家可不愁没田肥用了。 往养蚯蚓坑里填好了腐土,偷偷跑到草屋,趁着姐姐们不主意,装了半篮子麸皮,撒进去,拿着小铲子搅啊搅。跑到小菜园了搜集了许多老菜叶子扔进去,打算明天儿有空去河沿边儿略湿的地方挖种蚯蚓。 想到这儿又叹了口气,这蚯蚓就算是养最多能养到十月初,真真是发愁啊。 春桃看她玩了半晌,象个小老太太似的摇头小脑袋,拖着篮子往这边走,笑着过去把她的篮子接过来,带她去洗手,“梨花累了吧?” 李薇打了个累哈欠,点点头。 第二日吃过早饭,李薇拎着她的专用小篮子又钻了竹林,顺着小竹林往河沿方向走,选在离小溪流不远的一片潮湿的泥土开挖。 挖了大半晌午,挖了三十几条胖胖的大蚯蚓。其中春兰来找过她一回,看到她小篮子里的湿土中一团虫子相互纠缠蛹动,脸色一白,叫了声让她别乱跑,匆匆去了。 李薇心情很好的把挖来的战利品倒入其中的一个蚯蚓坑中,找了原先家里盖酸笋子的草帘子,盖上去,又跑去弄了些水浇上去上。 她的养蚯蚓池挖在竹林之中,光线弱潮湿而凉爽,是最适合夏末养殖蚯蚓的。 一连几天李薇忙得不亦乐乎,旁人问她抓蚯蚓干什么,她就说用来抓土狗子。春桃说她找着新鲜的了,小兔子也不喂了。李薇嘿嘿笑着,反正顶个爱玩新鲜花样的名头,好处大大的。至于小兔子嘛,有几个姐姐细心照料,也不用她多操心。 二姑海棠在七月底出嫁。何氏送嫁回来,第二日火急火燎的赶到李薇姥娘家,催着李薇小姨的事儿。在送海棠的婚宴上, 被几个婆娘硬灌了几杯,她头有点晕,靠着墙歇了会儿,几个婆娘在墙那边嘀咕,说什么老姑娘啊指不定有啥毛病等等,愈编排扯得愈远,就算海棠跟她不亲,她心中也不由得来气儿。她可不想让李薇小姨让旁人指三道四的。 李薇姥娘说有一家已差不多说定了,八字合刚过,正好单等秋后验了亲,定娶亲的日子。何氏到李薇小姨在屋里说话,看她面色言语,不象是很勉强的样子,便放下心来。 由着这事儿,李薇姥娘也催何氏,“春桃生得好,你又疼闺女,早点寻寻啊,挑个好人家。” 何氏点头,再往前春桃也十六岁了,这事儿是不能再拖了。好在现在手里也攒了些钱儿,不至于太亏着她。 回来后何氏悄悄给大武媳妇儿柱子娘银生媳妇儿几个交情厚的说了下,让她们帮着留意下有没有好的后生。 银生家的大女儿大妞有次来家里玩,不知怎的,提起这事儿来,把春桃臊得脸通红,赶她回家去,又叫她莫乱说。 何氏下地回来,春桃好一通埋怨。 何氏笑笑,拍着她手,“都大姑娘了,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儿,你别扭什么?” 李薇窝在何氏怀里,皱着眉头,盘算了老半天,才跟她娘说,“给大姐说亲得比石头好才行。” “哪个石头?”何氏一时愣住,没顾上责怪她。倒是春桃见她啥话都插,朝她小屁屁上给了两下子。 “就是考秀才的那个黑脸石头啊。”李薇装着小孩的模样,苦着脸儿说,“他还偷看大姐呢,他长得太黑,我不喜欢得比他好才行” 说完不等她娘反应过来,“哧溜”一下滑到地上,迈着小腿儿跑出房门。 若不是梨花再提起石头,何氏还真没敢往他身上想。那孩子虽看着顺眼儿,可一旦考中秀才,总不会娶个庄户人家的女儿吧。 再看春桃双颊红似火烧,含羞低头,倒不似以往那般排斥得紧,想了想,试探着问了一句,“春桃,你给娘说,这石头咋样?” “哎呀,娘,梨花乱说的,也能当真?”春桃有些羞恼打断何氏的话,耳根火辣辣的热,匆匆出了堂屋往东屋跑去。 …… 依旧感谢投各种票子的亲亲们~~~~~~ 第五十四章 亲戚好多(求粉红呀~~) 又是一年中秋,何氏家照例八月十五当日,全家和乐融融吃宴拜月。八月十六走姥娘家。 因李薇小姨定了亲,李薇姥娘没了挂心的事儿,心情格外舒畅,整治了一大桌子饭菜招待她们。何氏每年走娘家怕她娘累着,总要提前备一些熟食带着。一大家子人在姥娘家吃过午饭后,又吃了晚饭才回家。 趁着如水月光到家时,月已至半空中。李海歆笑着何氏,没见过哪个走亲戚的象她们这样,连夜赶的。 何氏笑了笑,只说今儿累了,赶快歇着吧,明儿就要下地刨甘薯了。 第二日一大早,李薇早早起来,自从她的蚯蚓池里的蚯蚓养成后,她快成了李家最早起床的那个人。 春桃被她惊醒,也跟着坐起身子,穿好衣裳,过来给她穿鞋子。虽然李薇很早就会自己穿衣穿鞋子,可只要有几个姐姐在跟前儿,她们总会过来搭一把手。或给系个扣子或者抻下微皱的衣衫,大多都是象春桃这般,立在炕边儿等着给她穿鞋子。 李薇抱着大姐嘴巴甜甜的一通撒娇,就住蚯蚓池那边儿跑。 自五天前,李薇察看后觉得蚯蚓可以挑出来喂鸡了,又装作很惊讶的小模样让大家过来瞧,说她抓土狗子的粪坑里有好多地龙。 黑肥里密密麻麻蠕动的蚯蚓让春桃春兰立时变了脸色,连春柳和小春杏也忍不住背过身去。 李海歆这这那那半晌才说出一句,“原来用粪也能抓地龙啊。”李薇故意皱着小眉头,做出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实则心里乐翻天了。心说这下不用她找什么借口了。 佟永年忙去把另一个蚯蚓坑里上面盖着的草栅掀开,拿锄头轻轻拨开上面盖着的牛粪,也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地龙。他歪头看看正笑嘻嘻的梨花。恍然间又想到原先外面传的话儿,说梨花运道好,有神佛保佑等等。虽不信这话,却也找不到旁的答案。 何氏愣怔了一会儿,才赶忙叫春杏拿瓦盆过来,挑地龙喂鸡吃。李薇用孩子的语言跟她说,先挑大的喂,小的肯定能象小兔子一样长大。 就这样,再一次冒着被扒马甲的危险,李薇实施了养蚯蚓的第一步计划。 这两个坑里蚯蚓的产量也不是很多,家里四个姐姐都怕这东西,李薇兴高采烈的领每天捡蚯蚓的活计。 顺带把菜园子里的老菜叶她爹娘从田里弄回来的甘薯叶子甘薯杆儿扔进去补充食料。 她用竹夹子把蚯蚓挑出来, 整条整条的扔到鸡舍里,看一群老母鸡满鸡舍抱食儿。 吃过早饭,竹林小道上来了一群人,十来个大人,五六个孩子。肩上扛着抓勾子,手里拿着镰刀,由李家老二打头,领着浩浩荡荡的往这边儿来。 何氏看这一群人,有老二两口子、老三两口还有三娘娘家的老四两口子和老五,还有梨花大姑两口子,刚出嫁的海棠和新女婿。几个孩子有春峰春林和梨花大姑家三个小子。 笑笑,“喜梅,这是干啥?” 许氏把手里的镰刀扬了扬,笑着,“帮着大嫂收甘薯。” 李海歆看阵式倒是猜得出来了,“今儿怎么来的这么齐?家里的活儿都忙完了?” 老三说,他们今年只种了苞谷,收得早,地里已收拾干净了,只等着开犁。 梨花大姑这时才畏畏缩缩的挤过来,叫了声大哥。李海歆扫了一眼梨花大姑父,“嗯”了一声,让春桃给这几个小的拿刚煮的甘薯吃。 梨花大姑朝何氏说,“昨儿听咱娘说今儿大哥家要出甘薯,就商量着过来搭把手。” 何氏笑了下,说秋里谁家不忙,都赶紧家去忙自己的地里的活计吧。 王喜梅忙拉梨花大姑,又跟何氏说,“大嫂别客气。家伙式都带了呢。你们家那北地的甘薯也就五六亩,一天就能干完。” 何氏有些头疼,上赶着帮忙总不能不背脸儿的赶人吧?李海歆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跟何氏说,“孩子娘,你在家张罗饭菜吧。我们这些人,估摸着一天不用就能收完。” 说着去套驴车,李家老三和三娘家大儿子也各自回家赶牛车。 李海歆领着这群人下地,春柳眉头狠皱了皱,往众人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上赶着给帮忙,准是打什么主意呢。” 春桃打了她一下,去问何氏中午准备什么饭。年哥儿舅舅一府的人,绫罗绸缎的穿着,连丫头婆子们穿得比村子里正家的闺女都好得多,又在李家村住了那样长的时候,他们能不动心才怪何氏神思不定的坐了一会儿,拿了钱去村上一户家里蒸大饽饽的人家。这家人地少,每到麦收秋收的时候,就做些大饽饽往外卖,趁机挣几个钱儿。李家村的许多人家在农忙的时候,来不及蒸窝头蒸馍馍,也都去他家买几个或者拿粮食换些。 让春桃把菜园子里的鲜嫩的梅豆角摘一下,再扒些青菜出来,再把前几天收苞谷时摘下的嫩苞谷煮一些。 春柳把 着门,不让春桃拿嫩苞谷,“梨花和年哥儿都爱吃这个。煮甘薯给他们吃” 春桃笑着应了声好。又让她去田里背甘薯。春柳背着篓子哼哼的出了院子。 趁着往家里拉甘薯的空档儿,李海歆跟何氏说,“孩子娘,你也别生气了。海青两口主动过来帮忙,也是有了认错儿的姿态。再者外甥子都大了,给他俩留些脸面。” 何氏回头瞪了他一眼,又笑着,“你当我心里没数?要不是有三娘娘家的两个在,还有几个孩子,你当海青两口子真能进咱们的门儿?” 说着瞟了眼跟在春桃后面,帮着摘梅豆角的李薇,“想想当年我就气。咱梨花愈大愈懂事儿,我就愈气” 李海歆陪着笑笑,赶忙去地里再拉甘薯。 李海歆走后,何氏特意交待了春柳,等会儿人来了,别给人摔脸子看。又说她往前也十二岁了,得把性子收收,传个泼辣的名声出去,看她将来怎么办? 春柳皱皱鼻子,应了声。 甘薯出到半晌午,王喜梅跟着李家老三拉甘薯的牛车回来,先回家给小春明喂了奶,又回到何氏家。 何氏看她抱着一摞粗黑瓷碗,笑着说,她正想让春柳去借借呢,又问,“咋不把春明带来,让春桃帮看着些。” 王喜梅笑着说,没事儿,娘抱着呢,挺乖的。 洗手进厨房给何氏搭手,“大嫂,这事儿都怪老三嘴快。昨儿本来大姐和海棠两口子就说要回家呢。他跟咱爹说今儿要用牛车过来帮这院拉甘薯,二嫂听见说也来帮忙,大姐和海棠两人象是商量了一下,也说要往一晚,帮着过来出甘薯。” 何氏了然,又笑笑,“来就来吧。我看你大哥心里也挂着海青的事儿。行了,咱不说了,快做饭吧。” 王喜梅看何氏不象强装的,也放下心。又把原先说过想搬出院子单过的事儿提了下。 这次何氏倒也没打马虎眼儿。与老三媳妇儿相处这些时日,也看出她是实在又透钻的人,老三自成亲后也懂些事了。就说,“你们要真想搬出来,可得让老三加紧干,手里有了钱儿才行,我们的东屋可是自家打的土坯造的房子,一共还花了五六吊钱呢。你要真想当家长长久久的住,堂屋得盖砖墙吧?” 王喜梅想了想说,“先不盖堂屋,也先起土坯子东屋。在那院儿,她天天指桑指槐的,老三那暴脾气,要不是我拉着,这架早打过几回了。二哥也不管,也不说她。” 何氏把收拾好的菜,装到瓦盆里,准备拿去洗。“那你们啥时候想开动,让你大哥去帮忙给打土坯子。” 王喜梅应了声,忙接过来,端着去小河边洗菜。 到正午的时候,甘薯已出了一大半儿。干活的人坐着牛车驴车一块儿回来。春桃几个得了何氏的话,站在院子里迎人又帮着卸车。 三娘娘家大儿媳因进门儿晚,又与许氏走得近些,与何氏只是点头之交,有些不自在,洗过了手,殷勤的到厨房搭手盛菜盛饭。 午饭何氏备的是炒半大的小白菜,肉沫炒梅豆角,有从中街的那户人家买来的白面大饽饽、煮甘薯和绿豆汤。 男人们坐在大饭桌上吃着。女人和孩子们在大杏树下的长塌上吃着。春桃几个回东屋去。 李薇趴在小炕桌上吃着,透过窗子看一院子的人,感叹,“大姐,咱家亲戚好多呀。” 春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院子里人头攒动,大姑家的三个小子和春峰春林两个闷头扒菜吃得欢实。 笑着把自己碗里的肉挑到她碗里,“吃你的吧。操的心还怪多。” 上晌把甘薯出了一大半儿,剩下的约有一亩多点,不值什么,这么些人很快就能干完。李海歆便让他们歇歇再去。 男人们还好些,往事不提,只说着今年的收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欢畅。海棠的丈夫小名大春,一口一个大哥叫得分外亲热,又给他们讲在他早些年在外做工的趣事儿,透着股得意洋洋的劲儿。 李薇心里头一阵的反感。心说二姑的眼光真不咋地。原先听她娘说过,媒婆给定了柳村的那小子,她嫌人家长相不好太憨实。因自己年龄大了没得选,只好应承下来。 还没来得及大小茶礼,又有媒婆给说了现在这个大春,说是在外面做工的,人机灵会处事儿,家里也有钱。这人长得比柳那小子好,礼钱也比人家多给一吊钱。又加海棠对这个的人才满意,就推了那家的亲事,应了现在这个叫大春的。 以李薇看来,这个大春的人才那才算是真的一般般,混身上下透着股子轻飘劲儿,自视在外面当几年差,眼界比村子里的人开阔些,见人就唾沫乱飞的讲他这个主家如何如何的富贵,那个主家如何如何的有钱,每日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等等。 李海歆也不太喜欢这个妹夫,无奈李王氏喜欢,海棠愿意,他也没办法。顺着他的话说了两句,就问老三秋后有啥安排。老三也知道 大哥转移话题,就说,想出去打短工挣些钱儿。 大春一听,忙笑着说,“三哥跟大哥说这个,就说对了。” 老三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他自得笑着,“听说年哥儿舅舅家里开着什么铺子,让大哥介绍你去呀。”顿了顿又嘿嘿一笑,“要是三哥能去,别忘也帮衬你妹夫我一把。” 许氏到厨房帮着何氏王喜梅收碗。听见这话,就跟何氏笑笑说,“大嫂,也让大哥把老二也说了去呗。” 何氏没好气的道,“那是年哥儿舅舅,是佟妹子弟弟。不是我和你大哥的亲弟弟,我们哪有那么大的脸?” 大春在院外听见,仗着他在外面打混过这两年,扬声笑道,“大嫂你这话可不对了,咱替他们养孩子,他们还不得表示表示?” 海棠在那边听见,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何氏把手中的抹布“啪”的摔到案板上,走到厨房门口,脸沉着,指着大春说,“你快给我住嘴吧” 王喜梅忙劝何氏,又给老三使眼色,让拉大春走。 大春虽听说过一些何氏家的事儿,却没亲身经历过。这会看何氏发了火,脸黑沉沉的,忙赔着笑,“大嫂,大嫂,别生气。我有啥地方说得不对,你说我呀。这是干啥呢?” 李海歆站起身子叫老二老三,“下地” 老三拉着大春出去,剩下的人都扛爪勾子拿镰刀跟着往外走。 等人都走了,李海歆才跟老三家的说,“喜梅,劝劝你大嫂啊。”说着也扛把了爪勾子出去了。 春桃让三婶儿和何氏去堂屋会着,自己带几个妹妹收拾厨房。 进了堂屋何氏坐在椅子上,深深的叹了口气,跟王喜梅说,“你说说,要是没年哥儿舅舅这茬儿,大家就不吃饭了?就得饿死?人家本就嫌咱们穷,怕年哥儿跟着受苦,想着要带他走。大春可好,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家拿了由头好带年哥儿走?” 王喜梅只说他是新亲,知道的不多,别跟他生气。 何氏心里的气儿仍是没消,要不是有年哥儿舅舅这茬儿事,老二两口子海青两口子海棠两口和三娘娘家的人,能这么殷勤? 想到这儿心里头就烦闷。王喜梅只好再劝。 李海歆下晌拉第一车甘薯回家时,何氏仍气着,李海歆就说她,“别气了,一家备些礼,等他们走的时候不空手,也不算白让他们帮忙。” 何氏嗯了一声,去屋里一家备了二十个鸡蛋。给老三家备了四十个,小春明已能吃下家常饭了,可以蒸蛋羹给孩子吃。 王喜梅也不推,笑着跟何氏说,“将来春明长大了,让他好好孝敬他大伯娘。” 送这些人家去的时候,李海歆跟大春说,“你大嫂就是护年哥儿护得紧。你别往心上去。”又说,“这孩子已入李家的家谱,那就是我们的孩子。替别人家养孩子的话再别说了。” 大春讪笑着,说他一时说漏了嘴,让大哥大嫂别怪。以后不提了。 何氏领着几个孩子把堆放在院中的甘薯挑成堆儿,李薇一边帮着捡一边一本正经的说,“我不喜欢二姑父。” 春柳扑哧笑了,“为啥不喜欢” 李薇想了想,“他油嘴滑舌” 春杏瞪她,“学人家说话。你懂啥叫油嘴滑舌不?” 李薇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猛的直起小腰,掠过春杏头顶往院外一指,“睿哥儿来啦” 春杏猛的一回头,院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知道梨花骗人,回身要凑她,李薇迈着小腿笑嘻嘻的跑了。 何氏和春桃几个也被她骗了一下,都笑着梨花作怪,让春杏狠揍她。 秋收后,李家老三与老大家合着把麦子种了下去。 麦子刚种下后,这天上午,何氏李海歆在当院晒,刚打下的秋粮。佟永年假休,李薇缠着让他教写字儿。春杏也要跟着学。 二柱赶着马车又来了,武睿一下车,何氏就问他怎么这久都没过来,他头脸望天,叹了一声,才说,“上了学堂,身不由已呀。” 何氏捂嘴笑着,让他进来玩。春杏从东屋出来,看看他,一反常态的没撵人,又进屋到南间儿炕边看佟永年习字。 武睿也换作一副笑模样,背着手,头仰着,一副傲慢姿态,踱着四平八稳的官老爷步子进了东屋。 何氏捂嘴窃笑,二柱也跟着笑,说,“小少爷老早就嚷着要来玩儿。我们掌柜的说,他肯进学堂并且老老实在学堂呆上一个月,不惹事儿,夫子不告状,才让他来……” 从春上田里开始忙起到秋收这中间儿一段时间,李海歆很少有空编簸箕,而且农户们都忙,赶集的也不太多,卖得不太快。这几个月里,他只去过两三趟镇上,这些事儿自是不知。 …… 大宝这两天有点小不舒服,真 怕跟不上更新呀,亲有小粉的推荐票子都扔我呀,嘻嘻 第五十五章 做客赵家(粉红都给我吧) 武睿进屋,佟永年停了手中的笔,向他点头示意。武睿颇不自在的把眼转到旁处,骨碌碌转着。 李薇心中暗笑,不理武睿,催佟永年快写,春杏也催。佟永年在两人头上各拍了一下,继续伏案写字。他的字体飘逸清俊又工整,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武睿望了一会儿,不见有人理他。转头一看,立时跳脚大叫,“让我写”大嗓门震得李薇耳朵疼。 春杏眉尖挑起,眼睛微眯,双手掐小腰,挡在他面前儿,“你再喊叫就回你家去” 武睿立时又蹦又跳,吊梢大眼凶巴巴的瞪着,“你,你敢赶我走?” 佟永年放了笔,说了声梨花小杏自己玩儿啊。站起身子,拎着他衣领往外走。武睿嘴里大喊大叫着,被拖出了房门。 春杏和李薇笑嘻嘻的跑到东屋门口看热闹。 到院中,佟永年一放开武睿,他立马又蹦又跳一阵吼叫,又哼哼哈哈的打了一套不知是什么名趟的拳,摆着架式在佟永年面前比划着,“有本事你别揪我脖子,咱俩打一架” 佟永年了他一眼,脱了鞋子去帮何氏翻晒谷子。武睿立在边上又蹦又跳又叫的。何氏扭过头,笑着,“睿哥儿,年哥儿跟你玩闹呢。中午想吃啥?我让春桃给你做!” 武睿想了想,翻着眼儿,“就吃饺子吧”说话得十分勉强,比“反正吃啥你们家也没有”这话差不到哪里去。 何氏让李海歆去街上买肉,春桃去菜园子扒了三四颗长得半大的白菜。没有人理武睿,他跑到菜园子里弄些白菜叶子,喂小兔子,又去猪圈边儿上拿棍子戳吃饱正在晒太阳的小猪。 大山和柱子扛着两个鱼篓子过来,叫佟永年去溪边儿捞鱼。秋后溪水浅,水流也缓些,深水坑处有不少小鱼,大多已长到掌长,村子里的男娃儿这个时候,不用再帮大人干活儿,没事儿都喜欢往小河边儿跑。 何氏交待了句别往深水处去,就让佟永年和大山柱子两个一起去玩。春杏抱了破瓦盆,也跟着去。 武睿扔下棍子,大声叫嚷着,“我也去” 春上有一次他来李家,正好佟永年大山柱子假休在家里玩儿。武睿见三人玩得欢实,便故意去捣乱。一会把铁环抢去,一会把陀螺抓走,要么就是大山柱子去打鸟时,他故意把鸟惊飞。大山和柱子知道他是镇上的,虽然恼,也不敢揍他。最后是佟永年拎着他衣领把他扔回院子里,跟李薇和春杏说,“他再闹,下次别让 他进咱家门儿” 两人自然乖乖点头,春杏拿了大扫帚立在他面前儿,威胁他再敢去捣乱,就扫他出门儿。 他不甘心的哼叽着,过了一会儿又凑过去,不过这回虽然事事抢先,却再没故意捣乱。 大山扭头,粗眉毛一皱,“你去了可不能捣乱” 武睿鼻脸儿朝天,“我捣乱过吗?”大山脸儿立时黑了下来,他把脸儿抬得更高。觑到柱子也黑了的脸色,更觉得意,望着天儿嘿嘿笑起来。 佟永年朝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轻手轻脚的扛着鱼篓子走了。小春杏一手拽着李薇的手,也悄悄跟上。 直到众人走出十来步,武睿还是那副得意洋洋望天的模样。李薇捂嘴叽叽叽的笑着。这小子到她们家总是洋相百出,每次都被整,死不悔改。 李薇一步一步算着,看看这次他多少步能醒过神儿来。当她走到第三十九步时,身后传来惊天动地一阵吼。 几人立时哈哈大笑起来。武睿急惶惶的跑近,脸色通红,到他们跟前又蹦又跳。 佟永年刚一伸手过去,他头猛的一缩。众人又笑,佟永年的手去势不敢,落在他肩上,把上面沾着的苞谷毛毛给拈了起来,往旁边一扔,“走吧。”自始至终他眼都含着温温润润的笑意。 今日是个睛得极好的天气。金黄的阳光在溪岸边的芦苇丛上跳跃着,把白花花的芦花渡上一层淡金色的光。 溪水清蓝,泛着深秋特有的凉意。佟永年不准春杏和李薇沾水,只让她俩在岸边看着。 春杏趁着下鱼篓的功夫,钻进芦苇丛中去折芦花玩儿。 李薇看见,也要跟着钻。被佟永年一把扯回来,“一会儿哥哥带你去摘。” 李薇不依,她现在小腿利索得很,不想再当小娃娃儿了。 武睿原本正盯着大山和柱子下鱼篓子,突然回过来头,吊稍大眼中挂着一抹嘲讽,用手比了比,“你还没板凳高。” 见李薇用睁着黑溜溜的圆眼睛瞪她,又指了指芦苇丛说,“你们家她最凶,你第二” 说着一副挑衅模样看着佟永年,李薇弯腰捡了块石头丢他,他怪笑一声跑开。 一上午的功夫,两个鱼篓子共抓了十五六条掌长的小鱼,有鲫鱼,有草鱼,武睿抢在几人前面儿把装鱼的破瓦盆抱在怀里,大有谁敢跟我抢,我就把鱼倒溪水中的劲儿头。 大山和柱子垂 头扛着鱼篓子回到院中。何氏忙安抚他们,又留他们中午在家吃饺子。两人才高兴起来。 春杏瞥了眼抱着破瓦盆喜孜孜的武睿,给组姐们打个了谁都别理他的眼神。春桃几个心有灵犀的各自去忙活。 武睿抱着瓦盆看了一会儿,一抬头院中已没了人影,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把瓦盆藏到茅草猪舍顶上,拍拍衣裳去东屋找人玩儿。 中午饭是白菜猪肉馅饺子,因家里人多,春柳和春兰包着,春桃擀皮,何氏烧柴带下饺子。 第一锅白生生的饺子煮出来,先让那几个玩了大半个上午的人过来吃。仍是在当院墙荫下摆了饭桌儿,另一碟子滴了麻油的蒜泥让几人沾着吃。 大山和柱子一嘴一个沾着蒜泥,呼呼哈哈的吃得欢,武睿一把把碟子拉到自己跟前儿,“这个只准我吃” 春杏要恼,佟永年拍拍她,又去厨房拿了另一碟来。 吃完了饭,武睿的眼皮子开始发涩,何氏从武掌柜口中知道,他自小就睡惯了午觉,忙让佟永年领到东屋,去睡一会儿。 他一进屋睡,春杏快速爬到猪舍顶上把瓦盆拿了下来,几人把十来小鱼瓜分掉,只留下三两条小小的,仍把瓦盆放回去。 本以为武睿午睡起来,还会再闹一阵子呢,没想到他居然忘得丁点儿不剩。临走时二柱又跟李海歆说了一遍武掌柜的话:农闲了,让他赶着多编些簸箕。李海歆让他回去跟武掌柜说,九月初六一准儿给他送过去。 武睿听见,一手指着春杏说,“你也来我让你看看我写的字儿。肯定比你哥哥写得好” 谷子苞谷晒干后,交了税粮,剩下的入了仓。李海歆精略估计了下,今年的苞谷要比去年每亩多收一石的粮,心里高兴,和何氏盘算着,把品相不太好的苞谷磨了,搀着喂鸡小猪娃儿和小牛犊。 一切安定之后,李海歆开始砍竹子编簸箕。李家老三仍过来帮忙。他如今的手艺虽比不上李海歆,也差不多了。李海歆便让他自己砍竹子自己编,也卖去武掌柜的铺子。反正自己编的只供县城的铺子,倒不冲突。 就这么着,李家小院从早到晚都是满院的竹子。李薇的蚯蚓池有她不断的补充着从河沿挖来的野蚯蚓,仍维持着每天能采一回,不过量却愈来愈少了。气温下降,蚯蚓长得愈来愈慢,她便专心喂那十只小兔子——六月里产下的小兔子已快和老母兔子一般大了。 九月初六一大早去赶集。何氏前一 天跟春桃说,她也好久没去镇上了,让她趁空去走走,散散心。 春桃应了,连夜做个了帏帽在外面好戴。 这次去赶集是和李家老三两口子一道儿去。到了武掌柜的铺子里,李海歆给介绍了李家老三,又把他编的簸箕箩筐啥的让武掌柜看,武掌柜细看了下,比他往日收的要好些,比李海歆编的要差些。 拉李海歆到一旁商量,“虽说你弟弟编的这个好些。可买主儿不识货” 李海歆一听便明白了,看了眼老三,跟武掌柜说,“那就按给别家的价儿” 武掌柜笑着应了声,让小伙计去清点数目。直到武掌柜算完钱,他们离开时,也没见到武睿那小子的身影,李薇好奇的问了后,才知道这会儿他正在学堂里上课呢。 卖完簸箕,老三两口子去买缠簸箕需要的牛筋绳,何氏扯了几尺做鞋面的厚棉布。李薇小姨定在迎年月里出门儿,何氏想给她置办几块花布做压箱底,在布行正转着,突然旁边一个妇人叫着,“大妹子” 何氏扭着一看,是石头娘,笑着,“嫂子也来赶集啊。巧了” 石头娘亲热的拉着何氏的手,“可不是巧了。你们家离镇上远,没想着能在这儿碰上你呢。” 小赵村就在临泉镇北侧,离这里有仅有一里多点,差不多和镇上连在一起了。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石头娘见旁边只有春桃和李薇,就问她们是咋来的。何氏指指外面儿。李海歆赶着驴车停在布行前的平台上,也正与石头爹客套着。 两人对视笑了起来。挑好了花布,石头娘一定要他们上家去认认门儿。说反正麦子都种下了,家里地里都没事儿。 何氏推脱着,又想起梨花上次说过石头偷看春桃的话来,一时不想去,又一时又想去。想再看春桃面色,她已把脸儿扭转到一旁,拉着梨花给她讲这个讲那个。 石头娘不明就里,还当她是担着家里,又一连的说拉劝何氏便说了一番打扰了之类的话,上了驴车,跟在他们后面儿。 “孩子娘,咱们去石头家不能空着手吧?”李海歆待前面的车拉开了点距离,回头跟何氏说。 何氏点头,“我这会儿正琢磨着买什么好呢。” 正说着,“墨宝斋”的匾额一晃而过,何氏忙让李海歆停车,“石头正上着学,咱就买些那孩子能用上的东西。” 李海歆应了声,把车停在路边儿,自己下车 去买。石头爹娘瞧见,问是干啥,何氏说给年哥儿买笔墨纸,让他略等等。 撇见旁边儿有一个卖糕点的门面儿,她也下了车,往那边儿走。石头娘看出端倪来,忙跳下牛车拉她。两人推推拉拉几下子,何氏笑着,“嫂子,快别拉扯了。旁边人都瞧咱们呢。” 石头娘转头看了一圈儿,松了手,直说她太外道。 李海歆买了一方墨锭、两只笔并一叠子宣纸。何氏买了四包点心,想了想又把给梨花姥娘姥娘扯的一丈靛蓝棉布拿出来,用包裹单独包了。 到了石头家时,将近正午。一个穿着半旧袄裙和春桃大小差不多的闺女正坐在院纳鞋底儿,另外一个约八九岁的小丫头,自己没事玩着抓石子儿。 看见他们回来,忙站起身子。 石头娘下车笑着,“小香啊,今儿又麻烦你了。” 被叫作小香的少女,忙摇头,“婶子你又外道。我在家也没事儿。正好和来小玉作伴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说,“石头哥快下学了。饭菜我热好了,盖在碗里呢。” 石头娘忙感谢,小玉见她爹娘回来了,收了几个磨得圆溜溜的青砖石子,走过来,看着李家的几人,“娘,他们是谁呀” 李薇被何氏扯着手,乖乖的站着,眼睛四处乱瞄,从外面家境上来看,石头家的家境要比她们强些。三间堂屋和三间东屋都是青砖墙面,没涂白,上面是黛色瓦当。围墙也是篱笆墙,西南角的位置可是鸡舍和猪舍…… 听见这话,也去打量说话的小女孩儿。上身是花布小夹袄儿,下面是天青色棉裤,皮肤略黑,眼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眼尾拖得有些长。和石头一样,肤色象他爹,面像象他娘。 石头娘拍她一下,“你这孩子,这是李家村你李叔叔李婶婶。” 小玉抬起头,“是帮大哥考试的那个?” 何氏笑笑,应了是。又跟石头娘夸这个孩子机灵,又安静。小玉这才朝他们笑了笑,听她娘的话赶去抱柴,准备重新再做两个菜。 何氏一连的推。 小香听到这话,抬头去看立在何氏后面的春桃。正巧春桃把帏帽拿下来,露出柳叶弯眉,白细面容。她一向少戴这东西,戴久了气闷,也不方便搭手干活。 小香登时一愣,眼睛在春桃身上打了几个转儿,往外走的步子又折了回来,“我帮着婶子做吧。” 石头娘正拦着要下厨房帮忙的 何氏。听见这话,顿了下就笑着,“那麻烦你了。小香,先家去给你母亲说一声吧。” 小香摇摇头,说不用。就拎了菜篮子去篱笆墙外的菜地里扒菜。春桃也忙跟了过去。 李薇可没错过那少女看大姐的眼神,先是惊讶,然后是嫉妒,最后是敌意。直觉这少女怕是对赵石头有意思。八卦好奇,也怕性子柔顺的大姐吃亏。急急忙忙的跟过去。 至于这赵石头嘛,虽然比大多数娃儿都好,可在她心里配她大姐却有点不够,一心认定她的大姐值得更好的只是从她没想过这个好的标准。 这时节,菜园子里只有白菜,小香很快铲了两颗,春桃笑着去接。她把手躲开,往篮子里放,“你是客人,两棵菜不用你动。” 说着提起篮子,“咱走吧。”领着在前面儿往院中走。 边走边说,“你们家呀可是石头哥的大恩人。他这回没考中,是院试前发了一场热。明年再考准中” 顿了顿又说,“我们家在石头哥家后面儿。我娘和婶子感情好。两家经常相互帮衬着。石头哥的鞋袜做不过来的时候,婶子就叫我帮着做……” 李薇瞥见她脸上的微微自得,心里哼着,是让你母亲帮着做,你非要拿去做吧小香这番话春桃自是听出了什么意思。低下头,扯了李薇快步向厨房走去。 赵昱森从学里回来,看见家门口的驴车有些纳闷儿,紧往前走两步,一眼看见院中正低头摆碗筷的少女,愣了下,不可置信的抬手揉揉眼睛,那身影还在不是自己的幻象修长的身姿,轻盈盈的动作,白晰修长的脖颈,虽是寻常农家女的打扮,却自有掩不住那股骨子里的清新脱俗。 “石头哥”小香出来看他怎么还未回,却见他在院门傻呼呼的站着。不由出声叫他。 叫过之后,才想起什么来,顺着他刚才看的方向看过去,春桃听见这边的声音,也抬头往这边儿看,两人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小香脸儿微沉了下,转过头,“石头哥,快进来吧。饭菜都好了。” 赵昱森如梦初醒般慌忙进了院子。先钻进厨房见他娘,并给何氏见礼。石头娘三言两语说明原由。让他赶快去堂屋见李海歆。 赵昱森依言去了堂屋,停留一会儿,便出来。在堂屋门口立了一会儿,朝正领着李薇玩的春桃走过去,心跳如擂,拱手作辑,“多谢李姑娘” …… 推荐朋友的文: 作者:酒末 书号:1892919 书名:皇牌圣宠 简介:修炼废柴pk大牌宠物,且看废柴如何收服宠物 第五十六章 春桃亲事(要粉红~~) 春桃眼角余光瞥见他往这边走来,脸色一红,想拉梨花去旁处,又怕躲躲闪闪被人瞧见,只好强站着。乍然听到身后没头没脑的话,愣下了,旋即低声说,“谢我什么?” 赵昱森脸色黑红,把手又往上拱了拱,结结巴巴的说,“谢,谢李姑娘家的相助之情。” 春桃听出他是没话找话,两颊飞上两同朵红云,艳丽致极。 李薇刚才一直在装小孩儿,溜着墙跟儿弯着腰,找稀罕东西。悄悄抬头,瞄了眼两人,一个拱手,一个背着身儿,呃,这身形好象十分引人遐想。再说这可是在当院,大庭广众之下呢。心说,你个黑石头胆子倒不小。 直起身子,走到赵昱森跟前,双手掐着小腰,笑咯咯的说,“石头,你谢我爹娘呗”她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着的似乎是了然戏谑的光。 看得赵昱森的脸又红了几分,又说了两句是他鲁莽的话,急匆匆的去了堂屋。 李薇盯着他的背影,嘀咕,“反正我不喜欢石头。他真黑” 春桃见人走了,才转过身,听见她这话,双颊红艳未消,弯腰拍她一下,轻斥“嫌人黑,你白”说完又点她的小额头,“你一口一个石头的叫着,当心娘听见要打你屁屁” 李薇嘻嘻笑着,张手让春桃抱。春桃抱起她走了两步,见小香立在厨房门口盯着她俩看,又扭身往鸡舍猪舍那边儿走去。 在赵家吃过午饭,何氏与石头娘又坐着说了些闲话,便告辞回家。直到他们的驴车走远时,李薇还看见那个叫小香的少女立在拐角看着。 何氏眉头轻皱着,刚才吃饭的时候,小香一口一个石头哥叫得亲热,又一直说她们家与石头家的情份,小时候有坏小子欺负她,石头就帮她出气,又把她正做的鞋子拿过来,说这就是正给石头哥做的鞋子呢。 石头娘给她使了几个眼色,她都不理会。亏得男人们在堂屋吃饭,不在跟前儿。即使如此何氏和春桃的脸色很不好看。虽然乡里的规距没那么多,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很惜名声的,这些事儿谁会巴巴单拿出来给刚第一面儿的人说起,还说得那么详细。 还偏偏有春桃一个大姑娘在跟前儿,她的用意自然不难猜。 李海歆不知详情,扭头看看,笑着,“你们娘仨怎么这么安生。” 李薇看着仍立在原地的小香,瘪瘪嘴,跟何氏说,“娘,小香长得真黑,我不喜欢她” 何氏捂嘴儿笑着,拍她,“ 你爹也黑” 李海歆听见转头,果然是一张大黑脸,李薇装作抖了抖。李海歆笑骂她一句,扭头赶驴车。 春桃一直戴着帏帽,看不见她神情,头略低着,不知她在想什么。何氏决定回到家里问问春桃。要说石头爹娘她满意,家里的人口更满意,两兄弟一个妹妹,看石头和小玉的脾性,又听石头娘的话头,想必这个老二小子也不差。唯一一点就是,石头正考着秀才,唯恐高攀了人家。 何氏回到家里问春桃,觉得石头这孩子咋样。春桃先是不肯说,后来问急了,就说哪有女方上赶着去说亲的,再者他早定了亲也不说定呢。 何氏听这话头,她象是满意的。石头自然是没定亲,这个石头娘说过。只是不知道与这个小香是什么关系。 思来想去,一时想不到好办法。又想着反正石头明年仍要考童生试,这之前儿应该不会许人家,若是仍要梨花小舅舅做保,肯定还要再见面儿,到时候不妨再打听打听,另一方面儿主动给村里子的两个媒婆透了信,让她们给春桃留意着。 李薇很不满意她娘的做法,大姐还不到十六岁……关键是家里钱少,早定亲怕委屈了她。 还好,有这样想法的不止她一个,在三姐的带动下,四个小的结成同盟军,对那些听起来不着调的人家,由她这个小娃儿出面,不是挑人家长得矮,就是挑人家长得黑,要么是离家太远。 一个漫长的冬天就在抗拒大姐的婚事儿之中过去了,而李薇也度过了她的四岁生辰。 何氏虽然头疼家里的几个丫头捣乱,但一冬上媒婆给春桃说的四五个人家,她也不是很满意,只得慢慢打算。 刚过了正月十五,李家忙碌起来。李薇催着大姐把泡菜坛子都找出来,眼巴巴的等着竹笋冒头的日子。 何氏与李海歆则忙着佟永年去镇上求学的事儿。再有何文轩今年要参加乡试,何氏也要紧着帮打点。 正月二十一过,何文轩来到李家,李海歆赶着牛车带着佟永年去镇上拜见那个姓王先生。 送走他们,何氏拉春桃进屋,李薇看见忙扔把大白菜叶子扔到兔子笼里,颠颠的跑过来。何氏脸儿佯作一沉,“你又来干啥?” 李薇笑嘻嘻的抱她娘的大腿,春桃笑着扯她进屋,“看,梨花都知道娘要说啥。” 何氏也笑了,进屋后指着李薇,“我跟你大姐说话,你别插话” 李薇依在大姐 身边儿,做乖巧状点头。 何氏才跟春桃说,“春桃啊,你给娘说实话,心里到底咋想的,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李家这一冬上媒人来来往往的,春桃虽羞涩,却有些习惯了,听见这话,笑笑,“这还是娘说了算。” 何氏拍她一下,说她跟小姨学又絮叨,“一冬上来说亲的也有四五家了,一个你都没看中?” 春桃指李薇,捂嘴笑着,“是梨花没看中” 何氏骂她没正形。看了看门外,停顿了下,又说,“你要是真中意石头啊。等他过今年考试完,娘托人去提提。虽说女孩家家的面子重要,可也比不过往后的日子重要。” 这话一冬天里娘俩也说过几回,春桃每次都是不语。这次沉默了半晌,轻拍李薇的头,“梨花说石头好不好?” 李薇心说,才见过两三面儿的人,谁知道他好不好啊。可是大姐好象是还算满意。闷着头装作闷闷不乐状,“石头还行吧。会爬树会写字就是太黑了” 春桃又捂嘴笑了。何氏探过身子打她一下,“别插话我跟你大姐说正经的呢。” 李薇从春桃怀里滑下来,耸耸肩,“好吧,我说完了。”一副随你们怎么样的表情。 何氏又要拍她,春桃忙拦着,笑着说,“要说,梨花说的没错,是黑了些。不是干活儿晒得黑,是他们家人底子黑” 何氏又骂她没正经形。 傍晚时何文轩李海歆几个从镇上回来。说今儿去的巧,王先生正要出门访友呢,临时出门让他们给碰上了。又说王先生夸赞年哥儿聪慧,见解不俗,将来必成大器等等,算是认下了。因何文轩往前七月要参加乡试,王先生与他传授当年自己赶考的经验,两人一直说了两个多时辰。 趁着这个空档,李海歆带着佟永年去了武掌柜铺子上拜了晚年,说起佟永年将要镇里学堂读书,武掌柜力邀在在他家住着,又说武睿也在学堂里读书,两人正好做伴儿。 何氏忙问,“你不会应下了吧。” 李海歆笑笑,“当然没有。孩子吃住在旁人家里,给人添麻烦不说。武掌柜家里又不止他一个人儿,怕下面的人给年哥儿脸色看呢。” 何氏点头,“是这么理儿。咱如今手头也宽展了,年哥儿在学里吃住咱也管得起” 何文轩临走时,何氏把打点好的衣裳鞋袜塞给他。又拿了三十两银子给他。何文轩不收,“大姐,原先 还欠着年哥儿二十两呢。”又说在县学这些年,平常卖字也攒了些,梨花姥娘也给了些,够用了。 何氏把脸儿一沉,塞给他,“穷家富路的,这些钱儿你先用着。欠年哥儿的你将来还就是了。再者这里面啊,大多是去年春上家里头卖笋子挣的。” 何文轩也听何氏说起过笋子的事儿,笑着拍李薇的头,“小舅舅这次可沾了梨花和春桃的光了。” 李薇嘻嘻笑着,用自己亲手挣来的钱的,感觉真的很好。两手伸开在何文轩儿眼前晃了晃,跟何文轩说,“小舅舅,我养的兔子又快下小兔子,这次一共能有二十只不?” 春杏瞥过来一眼,嗤笑,“梨花是傻蛋。你那一把手才十个数” 李薇心说,四姐装小孩儿很辛苦,不要吹毛求疵了好不? 佟永年接过来她,笑着说,“梨花的兔子,再有小兔子,估摸着要三十来只呢。” 李薇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感叹了一下,“哦,有这么多啊”。 心里则算着,那到了秋天,小兔子长成成兔,再下小兔子,岂不是……岂不是二百来只?就算中间有一半儿是小公兔子,也能再下一百来只兔崽子。咯咯咯的笑着。 何文轩一走,何氏便跟李海歆说起春桃的婚事,两人商定趁着到镇上的工夫再到石头家坐坐,探探石头娘的口风。 李海歆也同意。又说得加紧挣钱,好给春桃置办嫁妆,连带春兰的也得开始准备着了。 说到挣钱,往前二月里自然是要腌笋子的了,何氏说今年仍抱几窝小鸡娃儿,让李海歆抽空把鸡舍扩一下,李薇趁机说也要扩她的小兔子舍。 李海歆自是答应着,把靠东屋的篱笆墙往外移了丈宽,用草泥给她盖了一个大大的兔子舍。 忙完这些杂七杂八的活计,就出了正月。李海歆送佟永年去镇上,他眼睛闪着很是不舍的样子。 何氏也不舍,不过好在每十天去一趟镇上,学里每隔十天会有一次常假,也可以回家来,便安慰他。 佟永年点头,又跟李薇春杏说,“梨花小杏要记得和爹娘去镇上看哥哥哦。” 李薇大力点头,“还去给你送酸笋子” 春杏也说她会去,又说见着武睿那小子离远点儿 佟永年笑应着。 送他们走后,何氏和春桃几个开始掘菜地。李薇也过去帮着捡翻出来的竹子根。十只成年兔 子很能吃,去年秋里李薇特意缠着她娘多种的白菜,一冬上让它们消耗去了一小半儿,今年刚过完年她就嚷着要多给小兔子种菜。 娘几个翻了两天,才开出一块两分大小的菜地。何氏要上家里的粪肥,李薇拦着不让,要上竹子林里的黑土,去年她说过这话,可是爹娘不信,又加上秋后犁地种麦子时间紧,最终她的小计划落空,今年只好再接再励。 何氏进竹林子扒开干竹叶看了看,下面一层黑黑的腐土,家里惯常积肥也用树叶啥的,觉得没准儿能行,就依的她的话,让春桃几个去竹林子里铲黑土。竹林子的腐土虽然厚,里面的小石头之类的也特多,春桃几个边铲边筛,直忙了三天,把铲够菜地里需要的腐土。 二月腌酸笋,三月抱小鸡,四月忙除草浇水,五月忙麦收。时至五月底,家里好容易安定下来了,何氏挂着春桃的亲事儿,跟李海歆商量趁天儿还不大热,早些去小赵村坐坐。 两人刚商议完没两天儿,大半晌午,一个媒婆模样的人骑着驴到她们家。先问是不是李海歆家,一听说是,便笑盈盈的翻身下来,双手一拍,跟何氏笑着,“大妹子,大喜啊。” 何氏一见她这样就知是哪家托着来说亲的,忙往里面请,又问是哪家托的,媒婆笑咯咯的往里面张望了下,“是小赵村赵槐树家的秀才老爷。” 何氏一听小赵村,心思一动,虽然赵槐树这个名字没听过,可是秀才老爷……她忙拉着媒婆急切的问,“是小名叫石头?” “没错儿,没错儿就是他家” 何氏心中一松,往大杏树底下看,春桃象是听见了这话,把头埋得低低的。笑呵呵的把媒婆往屋里请,又叫春兰过来倒水。 春兰推着春柳让她去,春柳是个比李薇更坚定的反大姐早嫁人派,她才不会去。春杏只好去了,李薇也下了塌往堂屋去。 自打这媒婆说明来意,她便知道大姐的亲事儿啊,估计就这样了。有些不甘心,也很庆幸。毕竟这赵石头这么年轻中了秀才,再往前如果能考个举人啥的,即便不为官,每月能领定额的钱粮,也不至于苦着大姐,再就是石头爹娘很好,家里头那个叫小玉的小姑娘看起来也不象是挑事儿的人。 她进了堂屋,媒婆正说着,“……大妹子,你们要是同意这门亲啊,石头娘的意思是就这时节闲些,把小茶礼办了,到秋后再办大茶礼……” 何氏盘算着秋后办大茶礼,迎亲或放在来年开春,或是来年秋后 了,那时春桃已满整十七岁,往十八岁里去,倒也正好。 当下笑着请她稍坐,说孩子爹去田里了,这会儿就去叫。丁媒婆一听这话,知道事儿成了,乐呵呵的抓桌上的点心吃。 何氏让春柳去地里叫李海歆回来,又返回屋中说着闲话儿,问石头娘托媒的过程。 丁媒婆笑咯咯的,“大妹子,这可算是天定的姻缘。听石头娘说,去年就有人给提过几家。他只说现在正考着试,先不想这个。四月里刚得了他中秀才的信儿,媒婆就往他家跑个不停,他还是推,石头娘娘急了,死抓着问了半天,才问出来,原是看中你家闺女了……石头娘就火急火燎托了我来。石头娘啊还让我给你带话儿。说本想着提前打个招呼,不知道咋开口,又想跟着一起来吧,又不合礼节……” 李海歆从地里匆匆回来,何氏出来,把他拉到一边儿把这事儿说了,李海歆诧异,怎么这么巧何氏笑着,“可不是么,这也省了咱俩的腿了。” 李海歆对赵昱森倒是十分满意,有农家孩子特有实诚,也有读书的温然懂礼,个子高,身子壮实,将来即便是考上不举人,种地的力气总还是有的,不至于苦着春桃。 再加上春桃也满意,两人当即就应了这门亲事。 何氏要留饭,丁媒婆推说不用,得这就回去报喜信儿,让石头娘早些准备着,挑个好日子来行小茶礼,又要春桃的生辰八字。 何氏忙取了给她,并塞给她五十个钱儿和两块布包和两包前几天从镇上买来的点心。 她乐乐和和的笑着,夸赞何氏一番,喜孜孜的走了。 大武媳妇儿早上听人说有媒婆打听何氏家,这会儿得了空就过来瞧瞧,正碰何氏李海歆送丁媒婆出门儿,看这几人都笑呵呵的,说着茶礼如何秋后如何,心知这事儿是成了。又诧异是哪家的小子,这次何氏居然应得这么顺畅。 等人走了一问才知道是小赵村的那家,捂嘴笑着,“海歆嫂子,可见帮人帮得没错儿帮出个好女婿来” 何氏笑着拍打她一下,请她进屋说话。 东屋里春桃坐在炕上,四个小的围坐着,直盯着她看,把她看得臊了,一人赏了一把掌,“还不快去做饭。” 春柳气哼哼的,“现在就把自己当秀才夫人了?家里没外人了,你去做” 春桃还未及说话,春兰给她一把巴掌,“哼哝什么?” 春柳揉揉肩膀头,瞪了眼春 兰,又不敢多说,嘟哝一声下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大姐,迎亲的时间跟咱娘说说,往后拖啊……” 春兰一把揪住她,拉着出了东屋。 …… 大姐春桃的亲事儿定了,同学们撒花~~撒小粉庆贺吧~~嘻嘻~ 第五十七章 养殖计划(每天求小粉~) 今年春上何氏共抱了八十来只鸡娃儿,里面只有十来只公鸡,现如今已长成半大了。加上原先的六十来只鸡,能吃的很。春柳和春杏仍按去年的方法抓土狗子,但是一天抓的还不够这些鸡一顿吃的。李薇自然而然又想起她的养蚯蚓大计。 虽然春天卖酸笋子挣了十五六吊的钱,一年到头加上她爹编簸箕和家里卖鸡蛋的钱,也有七八吊钱。可佟永年去镇上读书,又是吃又是住又要买笔墨纸的,一个月也得花不少钱。家里人口多,地力跟不上,每年卖了粗粮,还要拿些钱买白面吃,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大姐亲事儿定了,得开始准备嫁妆。后面还有三个姐姐呢。 一头猪一年养到头,也不过才卖下一吊多不到二吊钱儿,这还是没刨除成本呢。 小兔子虽然繁殖得快,但眼下还见不到效益。要卖兔子肉或者兔子皮,总得上了规模才行。 想来想去,见效最快的,只有养蚯蚓这一项,盘算了老半天,决定拉春柳和春杏入伙,仍在竹林子里挖养殖坑。 春柳正为大姐亲事做定心里头不痛快,李薇去拉她,她不耐烦的跟着出来,“梨花,你又要干啥?” 李薇指了指竹林子,“挖坑抓土狗子。” 春桃甩开手,往回走,“今年土狗子少得很。前些天我们捉的你不是看到了?” 李薇忙回跑过去拽她,“三姐,那我们挖些地龙扔进去试试嘛。”想了想又说,“我小时候不是挖了地龙扔进去,后来变成很多地龙了吗?” 春柳“扑哧”一声笑了,点她,“你精怪吧。还小时候,你现在多大点儿?” 李薇嘻嘻笑着,抱着春柳的胳膊,甜腻腻的撒娇,叫着三姐。春柳把手一甩,“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叫得我耳朵疼。” 揉自己的胳膊,“我上午才帮你摘过菜喂兔子,才刚歇一会儿,你又来折腾我。”又扬声叫春杏出来。 走到草屋里拿了两铁锹,扔给她一把小铲子,让她自己也挖。 走到竹林中,李薇把她选地的地方一指,弯下腰用小铲子画了个长方型,“就按这个挖好了。” 想了想又说,“挖一尺半深就行啦。” 春杏撇嘴儿,“你知道一尺半是多深?” 李薇小胖手一挥,“反正一尺半就行啦。”说着埋头去画另外的坑,一连画了五六个。 还要再画时,春杏抗议叫喊,她才停了手。 又跑到菜园子旁边儿,拎着她的专用小篮子往竹林里面钻,去挖蚯蚓。等她挖回二三十条蚯蚓回来的时候,春柳春杏已挖了三个坑。春兰和春桃从东屋里出来,春桃亲事一定下,何氐就把去年佟永年舅舅拿来的浅桃红色和天青色夏衫布料拿出来,给春桃比了身剪了衣衫,让这两人加紧做。 这会儿是做累了,出来走走,“你们三个这是干啥呢?” 李薇拨弄着篮子里的蚯蚓,头也不抬的回头,“挖坑养地龙啊。”心里说,反正家里人认为她精怪,这么说也没人信,她反倒正大光明了呢。 果然,春桃笑笑,边往竹林子里走着,边说,“就你成天人小偏好装大人。谁告诉这个东西能养的?” 走到春杏旁边儿,把春杏手中的铁锹接了过来。春兰也跟着过来,接过春柳手中的铁揪,让她俩去歇一会儿。 李薇朝大姐嘻嘻一笑,“是小舅舅说的。” 又歪头看向春柳春杏,“三姐四姐,等我的小兔子养大了,做个兔子毛衣裳给你们穿。也给大姐和二姐做。” 何氏远远走过来,笑着,“你个小丫头又给姐姐们灌迷魂汤。你见谁穿过兔子毛衣裳?” 李薇嗤了声,头也不抬的说着,“还能有谁。五胜家的雨竹呗” 五胜家的大女儿原来叫春花,卖到县城的一户人家做丫头后,改名叫雨竹。去年过年回家来,说是主子的恩典让她归家过年的。她见天穿着半旧的镶兔子毛绣花缎子夹棉披风,东家走西家逛,招招摇摇的。人家若叫她春花,她就很不高兴的捏着嗓子说,她现在叫雨竹。又说什么少爷说雨中竹林潇潇的意境好,衬她的气韵等等。 满街的人即羡慕她的衣着,又刮刺她当了奴才就忘了自家祖宗。这话还是许氏来她们家说的。又说街上谁家谁家的女儿定了年后要跟着雨竹去那家做工,管吃管住每个月能得两三百文呢等等。那羡慕嫉妒的模样,让李薇觉得小莲花如果能春峰那么大,她定然毫不犹豫的就把女儿卖了去。 母女几人都笑了,说她见天儿出不完的精怪象,逗得乐死人。 李薇这一逗乐,众人都快忘了她说要养地龙的话。直到坑挖好后,李薇让姐姐去弄粪,李海歆回来看见,问了起来。 李薇心说干个事儿还真难啊。仍老老实实的回答说要养地龙。李海歆说那东西哪能养?没听说哪家养的李薇装作很不服气的模样,跟她爹争执,“小兔子能养,地龙 为啥不能养?小兔子能生小小兔子,为啥地龙不能?” 李海歆一时竟被她问住,不知道如何作答。要说不能养吧,那田里的小地龙是哪里来的?又想起去年的两个坑里,梨花好象挑捡了些时候,要说不是养出来的,又是哪里来的? 便摆摆手,笑着,“五丫能耐,把你爹都问住了。你说能养就能养吧。”进厨房舀水洗手。 春兰在兔子舍里收着兔子粪,听见这话,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朝何氏喊,“娘,梨花说的这个养地龙,没准儿真能成” 春桃也说,“要真能成啊,咱家的鸡可有的吃了。”想了想觉得哪儿不对,突然意识到什么,忙问李薇,“你咋知道用粪养地龙呢?” 李薇嗤了一声,一副大姐是傻蛋的模样,“我小时候不是养过一回?” 春杏扑过来要凑她,她笑咯咯的跑远了,现在她四岁半了,腿脚已无比的利索,想抓她已不是那么容易了。 娘几个在天黑前才将五六浅坑中的粪铺好,李薇趁她们去做饭,就把菜叶子啥的先扔进去,想着是不是晚上再趁人不注意,去草屋偷些麸皮撒进去。 好在何氏这些天儿心里挂着石头家过来行大小茶礼的事儿,也不怎么注意她。 这天,趁着佟永年常假的前一天,何氏与李海歆去镇上,买些时令的果子、点心和茶叶,备着待客用。又扯了两身精细棉布,是让春桃给石头做衣裳回礼用的。 看天色将晚,就赶到镇上学堂,在外面候着,等佟永年下学。 学堂外面早已等候着几辆马轿子车,看车体穿戴,象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过来接下学的。 这些人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说着话儿,见何氏夫妇赶着辆老驴破车过来,低声说了些什么,发出一阵嘲讽哄笑。 何氏叹口了气儿,跟李海歆低声说,“你说有这些大户人家的孩子在,咱年哥儿会不会受欺负?” 李海歆黑着脸儿,往那边儿瞪了一眼,才说,“他们算什么大户。真正的大户都有自己家的家族学堂。这些不过是家里有几个钱儿罢了。” 顿了下又说,“年哥儿那孩子看着温和,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先前在前王村,听喜梅说里面也有几个坏小子。你看他在那里读了几年书,一点事儿都没有” 何氏点头,“也是”想了想又说,“不如往前再给大武和柱子爹说说,让大山和柱子也来镇上读?”因何氏做决定做得急 ,这两家一时没想好转不转到镇上来,大山和柱子仍在前王村上学。 李海歆说回头再商量吧。到镇上上学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各家又有各家的打算,这事儿只能是凑巧,不能强求。 两人正说着,二柱赶着马车过来,瞧见他们,远远的挥手打招呼,及至走近些,笑着,“李大哥,有些日子没这么巧了。” 李海歆应了声,何氏笑着下了驴车,打趣儿,“今儿一见你啊,我就想着,得赶快买块肉回去备着。”自年哥儿在镇上上学,武睿只要看见他们,必定要跟着他们的车回去。二柱拦也拦不住,好在第二日下午李海歆要送年哥儿回学里,顺道儿再把他捎回去。 二柱也笑笑,说今儿少爷可不能跟着去,家里来了客人,老太太等他放学回家见客呢。 不多时,学堂下学,武睿果不其然跟着佟永年身后,他一见二柱,朝他做着摔打皮鞭的手势,赶二柱走。 二柱赔着笑脸儿上前,“少爷,姨奶奶和表小姐来了,还有舅老家的小少爷。老太太太太让你一下学赶快回家呢。” 何氏忙招佟永年到身边,接过他手中的书本,摸摸他的发顶,问累不累,学里的饭菜吃得惯不,被褥子厚不厚,夜里热不热等等。 佟永年眼睛含笑,一一回答着。 武睿眼睛闪了几闪,蹬蹬蹬跑过去,把佟永年挤开,大眼盯着何氏。何氏刚开始不明所以,愣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仍笑着把手放在他发顶,轻摸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武睿却不答话,何氏说完,他转头走了。 何氏跟李海歆笑着,“这小少爷真是怪。府里头老太太太太老太爷不都是极疼他?” 李海歆笑笑,“是怪疼爱的。要啥给啥。” 几人回到家时,夕阳刚沉了下去,绚色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空。竹林青翠炊烟袅袅,明明十天前才离家,佟永年却觉得已离开了许久,再见到时,心中有忍不住的激动澎湃。 春柳正在喂鸡,看见他们,忙把鸡食盆子往旁边儿一放,迎到栅栏口儿。 佟永年跳下车,叫了声三姐,又往怀里掏。他好象自去镇上便养了这样的习惯,每次回来总要带些什么。或者十来文钱的糕点,或者几颗糖。都是从何氏给他的零用钱里面省出来的。虽然不见得比何氏买的好,却是他的心意。 春桃笑嘻嘻的接过黄纸包,打开一看,是五六块糖果,挑了一颗在他眼前晃着,“三姐先吃一颗梨 花那丫头这几天捣故着养什么地龙,把我们累得不轻,她自己也累困了。正睡着呢。” 佟永年也只把这个看作是没人陪梨花玩儿,她自己乱捣故,就笑笑,“明儿我陪她玩,让三姐歇歇。” 春柳嘴里含着糖,嘻嘻笑着去喂鸡。 第二日一大早,大山和柱子来玩,前王村的常假和镇上的常假倒是同一日,都是在每月初十、二十和月末各歇一天。 两人笑嘻嘻的和佟永年笑闹一阵子,去东屋说了一会儿话,佟永年记着要陪梨花玩,就推了他们的邀请。 李薇的蚯蚓坑里粪已发酵得差不多了,今天的任务是挖更多的蚯蚓,往坑里扔。 佟永年也拿了把小铲子过来,李薇好奇的问他,“你不是很怕这个虫子?” 佟永年摸着她发顶,“哥哥现在不怕了。”问清她要去哪里挖,就牵着她的小手往竹林子里走去。 事实上,他口中的不怕,仅仅是在做了很多遍心理建设之后,才硬着头皮面对的。李薇看着他脸色发白,额上细汗涔涔,往后撑着身子,用长竹枝把蚯蚓往篮子里了装的模样,十分乐呵。 咯咯笑将起来。 佟永年有些赫然,抬起胳膊用衣袖抹了把汗。 两人挖到将晌午,才顺着竹林回到粪坑边,佟永年看着这六个大坑上面都盖着草栅子,有些意外,李薇也不解释,弯腰掀开潮湿的草栅子,把篮子里的战利品,分别倒入三个坑中。这六个蚯蚓坑算是都放完了种蚯蚓。当然,以后每天她仍会去挖些扔进来补充。反正只要养料跟得上,蚯蚓的养殖密度是很大的。 想到这儿,她又发愁每半个月添料添粪的事儿。还好家里的兔子都长大了,猪圈里现在有一头母猪和年初刚抓的三头小猪,另有鸡舍里鸡粪小牛粪,食料还是丰盛。她只有趁家人不注意,往外清蚯蚓粪,然后随时添加新鲜粪了。 午睡醒来,几个姐姐都不在。李薇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想下午干啥。然后一骨碌爬起来,穿上鞋子往外跑。 佟永年坐在东屋当门的小圈椅上,一手拿书,正看得入神儿。听到脚步声,抬眼笑着,把书放到一旁,“梨花下午想干啥?” 李薇觉得他有些补尝心理在里面。以往在前王村上学时,虽然也常帮着她做这个做那个,但假休的时候总要留半日出来看书或练字儿。现在假休时除了帮家里干活儿,更多的就是这样,问她想干啥,不论她说想干啥, 人家总没打过顿儿心中感叹一把,真是好孩子然后甜甜的笑着说,去菜园子里掰菜叶子,喂小兔子。 佟永年站起身子,扯她的手向往外走,边说,“我有一个同窗,家里也有喂了几只小兔子。他说,兔子最好还是喂草,我们去河沿边上割些芦苇嫩杆儿回来,好不?” 李薇点头,自己家的母兔子正好过了哺乳期,喂芦苇没事。 两人找了一处芦苇密秘密处,佟永年用镰刀割,李薇在身后抱草装筐子。六月初的溪岸边儿,虽然略凉爽一些,可仍顶不住日头毒辣,没一会儿,两人都出了满头的大汗。 佟永年停下镰刀,抬头看了看白晃晃的太阳,站起身子,笑着,“走,哥哥带去你溪边洗洗小花脸儿。” 李薇一抬头,也笑了,还说别人小花脸儿,他自己脸上,也是灰尘与汗水合在一起,冲出道道沟壑。 这个时节的午后很静,田里很静,热气蒸腾着青草气息,合着微凉的水气,幽静得连溪水里的小鱼都恬然而游。 李薇乖乖的坐在芦苇荫处的浅滩石块上,让他洗了脸,擦干净。然后脱下自己的小花鞋,把脚浸在凉凉的溪水中。乍然凉意让她舒服的发出一声细叹。 佟永笑洗完脸,一看她这惬意模样,笑了,伸手把她的小裤腿儿卷高,让她别乱跑,仍去割芦苇。 不多时春杏从竹林里过来,一看这情景,又唠叨李薇一番。反正都是她听得耳朵快生茧子的话。 割完草回到院中,春柳和何氏正在摘豆子,准备下大酱。李家村人一向习惯在六月初六天祝节当日下大酱,都说这日下的酱好吃。 佟永年回屋换了衣干爽的衣衫,也过去搭手,何氏不让。他便在一旁陪着说话,“睿哥儿也喜欢吃娘下的大酱,等新酱做好了,我给他带些。” 何氏笑呵呵的说好。又问他睿哥儿在学里是不是也这样,有没有找他的麻烦等等。佟永年摇头笑着,“睿哥儿怪好玩。娘别担心。” 李薇听见这话,便知武睿这小子在学堂里肯定有找过他的麻烦。想想也是,那小子就是处处装地头蛇,这会真做了地头蛇,威风还不使劲儿耍? 春杏听见跳脚,说武睿再来,要教训教训他。 …… 谢谢亲们的粉红,嘻嘻,大宝每天努力更新哟 第五十八章 春桃定亲(粉红~~) 六月初八,赵家派来丁媒婆过来,说小茶礼看好的吉日是六月二十八日。 乡里规矩,小茶礼送物品,大茶礼送礼金。 小茶礼一般只是些簪花、发钗、巾帕、布匹之类,用六盘或者十二盘装了。农家行小茶礼多是象多是绢花铜钗之类的头面,连银制的都很少。 说完这个,丁媒婆悄悄的把石头娘准备的大茶礼礼金说给何氏听,礼金六吊钱儿,细棉花布两匹,剩下的头面啥的都是与其它庄户人家相差不大。 何氏让闻讯赶来的王喜梅先陪丁媒婆坐着,到外面儿先跟李海歆说了,他点头,说虽然薄点,可石头正上着学,他觉得可以。要说这礼金也属中上,不算不薄了,可谁家的闺女谁心疼,李海歆这么说也没错儿。 何氏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亏春桃,但石头家也是实情。又与石头娘打过交道,她也不象那种家里有不肯出的主儿。 便去的东屋和春桃说了,春桃笑笑,“不少了。比三婶儿还多一吊呢” 何氏拍打她一下,也笑了,“这话可不能让你三婶儿听见。”便出了东屋。 何氏跟媒婆客套一番,说没什么旁的要求,又塞了五十个钱儿并两包点心,送她出门儿。 春桃的婚事儿刚作下时,何氏没敢往外透,生怕中间出什么意外,传出去对春桃的名声不好。 现在即定了行小茶礼的日子,就得给李王氏并大娘娘三娘娘,连带老二老三家的都得说说,到时候这些春桃的近亲长辈们都得在场才行。 许氏听说这户家人家说定了,男娃儿长得体面,还是个秀才,先是说了一通春桃的好福气,说着猛然想起什么,凑近何氏要说。 何氏一向知道老二家的见不她家有点好的。一有些好处,她总能变着法儿的给你添上些晦气话,把身子一扭,说还要去大娘娘家说道说道,出了老李家院儿。 大娘娘李郑氏听了何氏的话,笑呵呵的说,那天一定到。又拉起何氏的手,拍着,“春桃娘,咋样?我原先的话儿没错吧?你啊,是个享闺女福的人” 何氏也笑,“可不就是托了大娘娘的吉言了” 两人立在院中说了几句闲话。何氏又去三娘娘家。三娘娘李张氏正在院中翻晒日头下的大酱坛子。见她来了,脸儿抽了抽,不冷不热的让她坐。 何氏推说家里忙,边帮着她搅大酱,把春桃的事儿说了。 李张氏沉默 着不言语。何氏知道她为先前儿没借给她钱的事儿,还有上一回说到年哥儿舅舅府里头当差的事儿,老四老五也在场,她没应承,三娘娘心里头有气.这会是趁机拿捏自己呢。 心中冷笑着,若不是这样的事儿非得请她,自己才懒得到她跟前儿来白受这脸子。又想着,这年头谁还能一辈子不用着人?三娘娘家的小女儿现年也有十七了。她要敢在春桃的事儿上撂挑子,自己就敢不送她闺女出门儿。 到时候让街坊们都看看,家里头最该出面儿的大嫂不去送嫁,她们的脸面往哪儿放李张氏沉默了半晌,不见何氏出声。觉得怪没意思,就淡淡的嗯了声,算是应下了。 何氏道了声谢,便说家里有事儿,出了院子。 在街上碰上几个媳妇儿,都笑着道贺,有人也打趣她,说有个秀才弟弟,又得了秀才女婿等等。 何氏自歉了几句,忙着回家准备,和李海歆商量着摆什么宴招待人家,又催春桃赶快把给石头的衣裳鞋袜都做了。 何氏第一次张罗闺女的亲事儿,心中高兴又忐忑,又见天手里活计忙不停,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李薇叹了口气,别的她也没办法,只能整日照料那几池蚯蚓,外加十来只大兔子和四十来只小兔子。 转眼儿到六月二十八日,前一日佟永年特意向学里告了假,从镇上搭着顺风牛车回来。他出现在院门外时,家里人好一阵的愣怔。 春桃高兴得很,直说这么些年没白疼他。佟永年从怀里掏出一朵十分精致的浅桃红绢花,说是武睿与他合送给春桃的。 李薇看他这样说时,手不自觉的刮了下鼻子,好象是说慌时候的习惯性动作呢。难道,她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若是跟武睿无关,他肯定不会提他,武睿那小子有主动送东西恭贺的觉悟似乎也不太可能。唯一的可能这东西是他诈武睿的,或者象前世小学生那样,用代做作业啥的换来的。 春桃乐呵呵的接过来,说年哥儿选的这颜色好。何氏也说,睿哥儿这孩子长大了,居然知道送人东西。忙着去看晒的大酱,等佟永年去学里,让他带些给武睿。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家里便热闹起来。大武媳妇儿几个过来帮忙做午饭,早早的就到了。这时节各家的菜园子里都有些新鲜的菜,来时都带了些给何氏添菜用,防着她备的不够吃。 这些人嘻嘻哈哈的挤到东屋看装扮一新的春桃。春桃上身是浅桃红丝棉经布宽袖短衫,袖口缀 的是水色围子。下面儿是一条月白百折绣花长裙,脚是是一双浅藕色绣花夹鞋,随着她走动若隐若现。头发盘作一个时兴的坠纂儿,一侧鬓角压着佟永年买来的浅桃红缎子绢花儿,耳是一对银质流苏耳饰,随着她的浅笑,微微晃动着。 众人都齐说,清爽好看,等会儿人来了,保准迷了他的眼。 李薇心里感叹,大姐实在是个美人儿,这点儿,她们家姐妹几个都随她娘,皮肤偏白,身量也高些,骨架纤细适中。又叹永年舅舅送的布料确实好,似纱非纱,没有纱的飘乎,却比乡村里的寻常棉布多了份灵动,把大姐的温婉柔和衬得婉约动人。 到了半晌午,李王氏等人都来了,乌压压的坐在院子墙荫里等着前来验亲的人。 何氏与李海歆也各身穿着一身崭新的新衣,笑盈盈的在院中招呼着人。又过了不多时,院外竹林小道上出现一辆牛车。 春柳认出正是石头一家的,忙给何氏摆手。 何氏带着许氏王喜梅迎了过去。 石头娘一下车就过来拉何氏的手,两人心照不宣的对笑了起来。 丁媒婆笑呵呵的跟何氏说,“大妹子路上这牛闹脾气,跑不快,给耽搁了,你别介意啊。” 何氏笑笑说,来得正正好,不早不晚的。 领着石头娘往东屋去,李海歆则带着这石头爹往堂屋走。赵昱森一身浅蓝长衫,头上是同色头巾子,穿着皂色新布鞋,头脸儿清爽整齐,进了院后用余光扫了下,不见春桃的身影,知道是躲在东屋。 正欲跟着他爹往堂屋走,一转眼儿,又看见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探讨的光。直盯着他脚上瞧着。 “梨花,你有事儿?” 李薇点头,大人们都走远了,才指着他脚上的鞋问,“你这鞋是小香的做吗?” 赵昱森一愣。李薇只好又问了一遍。 他这才明白过来,忙摆手,“不是,不是,这个是我娘做的。”心里却奇怪才四岁多点的小女娃儿怎么就想起来问这个了呢? 李薇哦了一声,小手捏了捏下巴,才说,“你以后只能穿你母亲和我大姐做的鞋。” 赵昱森看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局促之感顿时消减不少,笑着点点头,应了声好。这时正帮着抱柴的佟永年看见她挡在人家面前儿,一副小泼皮的模样,忙叫她一声,把柴放在地上,跑飞快去把她抱开。 何氏回头 看了一眼,立时又气又笑,跟石头娘说,“我们家这个五丫头啊,小的时候乖巧得很,现在倒是皮实的很,不怕生人,整天还笑料百出的。” 石头娘笑着,“你可不知道,我呀馋死梨花这灵动的小模样。你要嫌她皮实,回头春桃过了门儿,让她去我家多住些日子。小玉这两天儿还念叨着她呢。” 进了东屋,何氏给她介绍李王氏众人。石头娘与她们寒暄了几句。王喜梅扶着春桃从北间出来给石头娘见礼,她乐呵呵的从怀里取个小包来,里面是一副刻花银镯子,象是刚炸过,亮闪闪的。拉过春桃的手给她戴上,“这个是石头姥娘当年给的嫁妆。套在春桃手上,可就是我家的媳妇儿。” 春桃双颊如火,嘴角弯起,轻盈盈的道了谢。 许氏看那镯子厚实,不似以往看到的轻飘飘的,约抹得有三四钱的重量,眼睛几乎要冒火,一连声的说春桃有福气,夸石头长得好又是秀才婆婆大方等等。 旁人说这话象是恭维客套,可她一说起来,倒透着春桃高攀了这门亲一般,带着股巴结劲儿。 何氏皱下了眉毛,王喜梅扶了春桃回北间儿,笑嘻嘻的出来接过话头,“要我说呀,这是两家的福气” 伸手拉石头娘往主位上按,笑着,“不是我这个当三婶儿的夸自家侄女。我们春桃性子和顺,模样好,家里地里的活儿都能干。这也是老嫂子的福气” 石头娘笑着说,谁说不是呢。要不这样,咋能见过春桃第一面儿就动了结亲的心思。 何氏让王喜梅陪着坐,去厨房看菜。心里寻思着石头娘的话,想了一会儿,觉得不象是真的,应该是客套。 吃过行小茶礼宴,本家的女人们,有的归家,有的留下说话儿。 王喜梅就说屋里热,请大家到院中树荫下坐着。何氏懂她的意思,让春柳几个张罗着,搬条凳抬桌子,众人挪到大杏树下底。 佟永年被李海歆叫着在堂屋陪着吃饭,这会儿堂屋吃完,撤了桌子,李薇钻进去,让他带着去东屋写字儿。 赵昱森眼睛闪着,李薇心里头笑着,这小子自来了之后,就坐卧不安的,肯定是想趁机见大姐一面儿说上几句话。 便问他,“石头儿,你也教我写字儿行不?” 李海歆绷着脸儿斥责她,不准叫人名字。赵昱森笑笑说没事,起身对李薇说,“好。” 李薇心说这小子还算机灵,一点就透。不理她 爹的训斥,扭身往东屋去。 何氏几个看到他们三个往东屋,都扭头说着话,装作没看见。 赵昱森心跳如鼓进了东屋,立在当门不住的往挂着布帘子的北间儿瞄。佟永年拐进南间儿,去磨墨铺纸。 李薇笑嘻嘻的冲着北间儿说,“大姐,我让石头儿教我写字” 里面春桃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如垂柳在水波里轻轻划过,轻柔的撩起层层的水波。 佟永年磨完墨,去请赵昱森进来,挑开帘子一看,却他眼睛痴痴的盯着对面儿的门帘,梨花倚在门旁笑嘻嘻的。 他眼睛闪了几闪,拉李薇出来,在南间儿窗子底下坐了。 屋内赵昱森对着门帘作了辑,半晌才憋出一句,“春桃,你,你的针线活做得真好。”布帘子不算太厚,透过光亮,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形。春桃听他结结巴巴的憋出这么一句来,紧张感顿失,捂嘴儿闷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没你脚上那鞋的针线好。” 赵昱森听见她笑,已悔的要死,猛然听见这话,忙说,“我今儿的鞋子是我娘做的。” 李薇在外面听见,捂嘴儿叽叽叽的笑着。佟永年早见在她拦着赵昱森的时候,也听见了什么鞋不鞋的,估计这里面有典故,好笑的捏了下她的鼻子。 接着又听赵昱森说他中得了秀才,却不象小舅舅那样,是廪生,每年月钱粮,春桃能应了亲事儿,他很高兴。又说往前七月要进县学,不能常来看她,会使人捎信儿过来,让她千万要回。还说,今年小舅舅参加乡试,他学习不精,想三年后再参加等等。 春桃只在他说没钱粮的时候,说过一句,没钱粮种地也行,去学馆给人教书也行,还能饿着之类的。其余的时间便是回以轻轻的“嗯”声。 两人在屋里说了一会话,何氏叫春兰去东屋拿果子,李薇知道这是她娘放出的赶人信号,果然,片刻过后,赵昱森从东屋里出来,本来不太黑的脸上红杠杠的,象是喝酒上脸的人,从脖子红到头顶。 李薇笑着,“石头儿,我带你去看我的小兔子吧?” 赵昱森忙说好,跟在她后面儿到兔子舍。兔子舍在东屋西山墙之后,这边院中的大人们看不到,李薇明显的感到他舒了一口气儿。 赵昱森看着满舍大大小小的白兔子,夸选李薇能干,突然又伏身,盯着她的眼睛说,“梨花以后不叫石头,改叫姐夫好不好?”许是没有外人的缘故,他的脸 色已恢复如常。尴尬红晕退去,眼中有着读书的人恬然和透彻。 李薇嘻嘻笑着,“好哇,石头姐夫。”迈着小腿儿跑了。 前来坐陪的人陆陆续续家去,只剩下两家人坐着话家常。春桃换下了衣裳,做了桃子甜汤让春兰送过去给众人喝。 赵昱森连喝了两碗,惹得何氏和石头娘都笑。 经两家人商议,大茶礼定在迎年月里行,迎亲放在来年的迎年月里,都趁着县学里的年休。 何氏即想把闺女的亲事早早安定下来,又不想春桃出门儿太早。这个安排让她很满意。 送走石头一家,何氏去把石头家送来的小茶礼分了包,每家送过去一份儿。 春桃亲事儿一定下来,何氏心里头轻快了许多。春兰十四岁多点,寻亲事儿还有几年时间。 终于熬过了四十来天,李薇迫不及待的开始往外挑蚯蚓喂鸡,秋天正是鸡产蛋的高峰期,再加上多喂蚯蚓,产蛋量能比原先单喂麸皮青草的产蛋量提高近三分之一。 只是,她手中停顿了一下,去年喂过给鸡喂过整条蚯蚓后,有几只鸡鸡冠紫红,鸡粪稀黄,还搀有血丝,她娘说鸡是生病了,找了大蒜拍成苞谷粒大小,在鸡翅膀下用针挑破挤出黑血,每头鸡又喂了些大蒜,如此好几天,这些鸡才反挺过来开始进食。 先前家里的鸡倒没怎么生过病,那次不知道是不是喂了活蚯蚓的缘故。又努力想了想书中提到过的养殖技巧,这么往深处一想,倒象是记得在什么地方看过蚯蚓虽好,但是容易带什么细菌,刚从粪坑里扒出来喂鸡,好象会让鸡得什么病之类的。 因时间久远,那些记忆有些不太清晰了。想了半晌,决定不管是不是因为蚯蚓的缘故,从现在开始,要把蚯蚓洗净烫熟了喂鸡,这样总不再有什么细菌了吧? 春柳帮她挑完蚯蚓,一听她还让洗,又让煮,把手里的长竹枝一扔,瞪她,“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洗。”说完蹬蹬走了。 李薇冲着她的背影皱皱鼻子,决定等赚了钱,三姐的嫁妆给最少想了一会,自己拎着装蚯蚓的小竹篮子,往小溪那边儿去,找到一处浅滩,把篮子放进水中,潺潺流水漫过,将篮子中脏兮兮的蚯蚓冲刷得露出肉红色身体。李薇拿着一根小竹枝,不断的在篮子里搅来搅去,清洗蚯蚓。 …… 感谢所有亲亲的粉红票子~~~~ 第五十九章 梨花病了(粉红给我吧~) 三姐不帮忙,李薇只好又去磨大姐春桃,春桃先也是不理会她,后来被她缠得没办法了,只好从在竹林子里给她挖了个临时的土坑,用破罐子盛水,帮把她清洗好的蚯蚓煮了。 煮好之后,又没有人帮她剁,李薇真是欲哭无泪。 想了半晌,罢了,还是自己动手吧。虽然她也恶得不行,可谁让自己非要办成这件事儿呢。找了三姐剁鸡食的破刀来,叮叮邦邦的剁好,又加些麸皮菜叶子拌在一起,拌了满满一大盆,让三姐过来分开,端去喂鸡。 鸡是吃得欢了,可是她却惨了,恶心得不行,满手都是滑腻的触感,中午饭只吃了两口,借口不饿推了。 何氏以为她又偷吃了家里的点心,也没在意。 到晚饭时候,她又说不饿,何氏不依,非让她吃饭。李薇只得强忍着恶心去扒了两口饭。刚咽下去,只觉胃里一阵的抽,“哇”的一声哇声吐了满地。 把何氏吓了一跳,失声喊起来,“梨花这是咋啦?” 李薇想抬头跟她娘说没事,又一口秽物冲出,接下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干呕。 春桃几个也跳起来,围作一团,有人拍她的背,有人去拿水。 李薇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不停的逗着,最后逗出的是黄黄的胆水,李薇鼻眼都是酸苦酸苦的,小脸儿因呕吐用力涨得通红。 李海歆急得一把抱起她往外走,又叫何氏拿钱儿,赶快去村子北的那户土郎中家里,让人给瞧一瞧。 春桃几个都被梨花突出其来的病症,吓得面无人色。春桃冲进东屋,拿了李薇的小夹衣,跟上匆匆出门的何氏,三人一路小跑往村北那家土郎中而去。 李薇心说不用,可是呕吐不止,逗得她混身虚软无力,到李海歆抱她走到老李家家小院的时候,已经呕不出酸水,小身子随着胃部的冲力,不停的一抖一抖。 何氏的眼泪顺着脸颊直往下淌。梨花自生下来,只有过夜里几场小发热,微微发汗,第二日就没事了。长到快五岁,只在两岁那年秋上受了寒,喝过一回苦汤药。这怎么好好的,突然吐得这么厉害。 李家老三吃过晚饭,出来消食儿,转眼瞧见三人急惶惶,赶到跟前一前儿一看,梨花虚弱着小身子窝在大哥怀里,小身子一耸一耸的。 李海歆只说了句,这孩子吐个不停,脚不停的往前跑着。李家老三跟上两步把李薇接过来,飞快往前跑着,“大哥你们快点 跟来。” 等到那位土郎中家中,一问人却不在家,走亲戚去了。老三二话没说,扭头就往回跑。李海歆何氏刚跑了几步,见老三又拐回来了,便知郎中不在家。 何氏再看梨花,小身子仍是逗个不停。脸上潮红,伸手一抹,微微有些热,失声叫起来,“梨花发热了。” 李海歆忙伸手盖在李薇额上,片刻放下来,边安慰何氏,边跟老三说,“快去套咱爹院里的牛车,咱们去镇上。” 春桃忙从三叔怀里接过梨花,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梨花忍忍啊,到镇上就好了。” 李薇听她声音哽咽,抬起沉重的眼皮,朝她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意。 她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因为剁蚯蚓反胃罢了,怎么这一会儿就发热了呢? 李家老三赶了牛车出来,老李头也跟着出来,问了问要不要紧之类的。李海歆匆忙答了两句,让老三和王喜梅帮着顾下家里的几个丫头。急匆匆的赶着牛车往镇上去。 夕阳西沉,暮色绚然,一牛一车载着三个心如火焚的人,在黄土路上狂奔。 到镇上时,李薇的呕吐频率已渐缓。只是身上的热度比原先又高了些。何氏的眼泪一路就没干过,不时以额抵她的头,擦看温度。觉察到热度上来,又紧催李海歆快些。 老牛已被李海歆赶得出了一层的大汗,呼呼吃吃的喘着粗气,速度慢了下来。李海歆紧甩了几鞭子,老牛吃痛,又跑动起来。 找了个摆夜摊的小商贩问清医馆的位置,便直奔而去。他们赶到时,医馆却已关了门儿,里面透着微微的亮光。 李海歆扑过去砸门,好一会儿,里面才有动静,伴着不耐烦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青布包头十四五岁的小童出现在门口儿,扫了眼三人衣着,挥着衣袖,呼呼喝喝的,“别砸了,别砸了,砸坏了门你们可赔不起” 何氏抱着李薇扑过去,“小哥儿,请问馆中还有大夫没?” 那小童以手指天,一副“你们这三个土包子”的傲慢姿态,“这位大嫂,长庚星都快下去了,大夫还会在馆中吗?”说着就要关门。 李海歆一手把门抵住,从怀中掏出十个大钱儿,塞给他,“能不能麻烦这位小儿去请大夫。” 小童看到钱儿,眼睛一亮,伸手接过,脸上和气了许多,把门大开,请他们进来,“不是我不去请。只是夜诊大夫是要加价儿的。” 李海歆忙说有劳他去请,诊金他们自会想办法。 小童进后院说了几句,不多时里面出一个年龄更小的小童,扫了他们一眼,李薇烧得迷迷糊糊的,恍然间,似是看他鼻眼嗤了下。 心中又气又怒,心中直骂这两个还没长成人的势利眼儿王八羔子。 何氏李海歆春桃三人坐在油灯的昏黄亮光中,沉默着,气氛十分凝重。偶有何氏的抽气传来。 约抹过了两刻钟,先前出门的小童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进门来,那男子脸黑沉着,话也不多说,示意何氏把孩子抱过去把脉。 何氏看他面色极度不悦,犹豫着,生怕他在气头上诊错了脉。 那男子冷哼一声,甩袖,“不医就走” 顿了顿又说,“出诊费五十文” 李海歆看梨花虽呕吐渐歇,但热度一直不见消,且不见丁点儿汗意。忙说,“我们医,我们医”示意何氏把梨花抱过去。 刚才得了李海歆十文钱的小童在一旁说,“我们张大夫的医术在咱们临泉镇,哦,不,在咱们青莲县那都是数得着的。前些天县城的周家老太太病了,请我们张大夫去,几针下去,就给医好了。你们放心吧” 何氏听了这话,心头略定些,把李薇抱到张大夫跟前儿,挽起她的小袖子,让张大夫把脉。 他又是一声轻哼,抬起三指,压在李薇的脉搏之上。一面问李海歆,“诊金带够了?” 李海歆忙问诊金几何,他静了片刻,从李薇胳膊上撤回手,一只手掌张开晃了晃,“这孩子的病,诊金加汤药费,共五百文,若要夜宿,每人再加五十文。”说着站起身子,去拿银针,又叫小童过来把油灯挑亮些。 这么算起来,一共是六百五十文,或者要七百文 何氏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原本去村子里朗中家,她只带了五百文,后来说到镇上看病,她一是心急,二是寻思着也该够了,就没再家去拿钱这五百文刚才已用去了十文,即使是不夜宿,也不够的。 张大夫看夫妻面色,拿着银针的手一顿,“怎么?钱不够?” 何氏忙说不夜宿,诊金差十文。 掌灯的小童听见这话,觑过来一眼,见何氏并没往他那边儿看,面色松了下,赔着笑劝道,“张大夫,按说不该小的多嘴。可小女娃儿的病情看着也凶险,张大夫先给医了,让他们想办法去凑钱呗。” 张大夫扫了小童一眼,淡淡的点头,“嗯,好,小安说的有理。你们赶快去凑钱吧” 李海歆心里憋着气,却也顾不得怒,忙说现在就去,让他赶快给孩子看看。 何氏追出来问他去哪里借钱。李海歆笑笑,“咱在镇上没旁的熟人,能去哪里?”自然是去武掌柜家里了。 按说他们与小赵村石头家更近些,可是春桃还没成亲,他们半夜巴巴的去借十文钱,将来还不得让人把春桃笑话死。 李薇听着爹娘在外面的对话,心里把这间黑心烂医馆骂个狗头喷血,心说,你给姑奶奶等着,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怎么……反正这口气一定得出。 何氏送走李海歆进来,看张大夫已把针匣子打开,梨花大眼没神采的睁着,伸手轻拍两下,朝她笑笑,安慰说:“梨花不怕不疼,娘在呢。” 李薇轻点头下,闭上眼,任这个黑心肝大夫给自己施针,何氏看她这样,又忙柔声安慰着。 张大夫先施针止了呕吐,又让小童按方子抓药,待药抓好后。朝门外看看,李海歆还没回来,正要说话,突听外面有车轱辘的声音,春桃忙过去看,不甚明亮的月色中,两辆车一前一后行来。行在前面的那辆车箱体上吊着两盏红灯笼,春桃认出赶车的人是二柱,忙回头叫何氏,“娘,我爹回来了。二柱也跟着来了。” 她话音方落,两辆车已在医馆门前停下。从二柱赶着的车厢里钻出一个眼生的中年人,体态略有些发胖,李海韵赶忙领着进了医馆。 张大夫一看见这人,脸色变了变,阴阳怪气的道,“哟,这不是武府的钱大管家?怎么来我们这小庙了?” 钱管家笑笑,从怀是掏一块银子,往他身上一拍,淡淡的道,“下几针,再加几副去烧的药,你够黑心的” 李海歆这边儿赶忙让何氏抱梨花,从小童手中接过药,推何氏春桃,让她们快走。 这两人的不对付,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何氏也不多问。 二柱请何氏与春桃上车,何氏要推脱,钱管家也已出来,笑着,“我坐李兄弟的车就好。你们有病人呢。” 何氏赶忙道谢。 二柱赶着车一边走一边儿说,“我们掌柜的已让人去知会镇西的安大夫,咱们再去让安大夫瞧瞧。” 何氏应了声,伸手摸李薇的额头,仍是烧着,只是不呕了,孩子不那么难受,她心里也好受了些。 李薇被折腾这么大半天儿,再加上发热,头脑昏沉沉的。强撑开眼皮,朝何氏笑笑,“娘,我好了。” 何氏摸着她额头,轻叹,“你这个小丫头可把娘吓死了。病好了再不准你去玩粪,没准儿是这么染上的病” 李薇心说,人家是个讲究卫生的好孩子,每天洗手无数次,怎么可能?她倒觉得跟昨日许氏送来的点心有关。那点心颜色金黄,样子印成小巧花瓣儿状,说是她娘家一个什么富贵亲戚送去的,拿来让梨花尝鲜儿。一共只有三个,姐姐们自然全让给她,她昨儿吃了一个,今天早上吃了两个。吃的时候恍惚瞄见有其中有个小黑斑点,当时也没注意。 现在想想,那个是霉点的可能性要大些。 到了镇西的安大夫所开的医馆,那个和气的老大夫给李薇诊了诊脉,又查看张大夫给开的药,说诊得对症,药也对症。回去熬了喝下去夜里发发汗汗就好了。 李海歆一家感激万分,谢了又谢,要给他塞诊金,他象征性的收了十文。 出了安氏医馆,钱管家说,府里已安排客房,请他们回府休息。 因梨花病着,又要熬药,李海歆也不推辞,说了一番感谢的话,跟着去了武府。 钱掌柜把他们安排武府西边的小跨院中,拨了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过来帮着何氏熬药,何氏又是一连声的道谢。 李薇躺在松软的床上,鼻尖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味儿萦绕,象是丝绸帐子家具香炉子混合在一起的特有富贵人家的气味儿。 何氏在小丫头的帮助下,熬好了药,用勺子吹凉,喂李薇喝下,唇上传来的细腻瓷器的触感,与家中常用的凸凹不平的粗瓷有着十分明显的差异,又加上今日在聚德堂医馆的遭遇,更坚定她要挣钱的决心。 喝了药,李薇有些犯困,不多时便沉沉入睡。何氏靠在床边儿看着一脸倦意的春桃,笑了下,让她去睡。春桃摇摇头,“晚上要看着梨花发汗。我和娘说说话儿,省得你走困。” 何氏抓着她的手,拍了拍,转头扫了圈儿客房之中,感叹着,“将来啊,你能跟着石头过上这样的日子,娘就放心了。” 春桃低头一笑,“庄户人家的日子也怪好。跟爹娘妹妹们一起过这几年不是和顺高兴得很?” 何氏也笑着,转头看了看睡得正熟的李薇,探入她后背摸了摸,有薄汗开始透出,略微放了心。 次日李薇醒来时,头顶的青色透花帐子映 入眼帘时,刹那的念头闪过,怎么睡到佟永年她娘的炕上了? 再一转念,才忆起昨夜的事儿。 悄悄转过头,她娘和大姐两人各自和衣靠在床头床尾的柱子上,正睡得沉。昨夜她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给她擦汗,知道娘和大姐都累坏了。便不敢动。 又过了一会儿,屋外有人语声响起,一个丫头在问客人醒了没有之类的。李薇忙坐起来,细微的动静登时将何氏惊醒,春桃立时也醒了。 两人看她眼睛黑亮明澈有神儿,脸上露出欢喜笑意。 李薇张开小胳膊,笑着,“娘,我好了。” 何氏伸手探在她头上,停了片刻,笑着,“是去了热。”又抹她的小脸儿,这一病象是瘦了几分。 门被推开,将室内映得一亮,旋即两个丫头进来,一个是昨夜帮何氏熬药的巧儿,另一个比巧儿年龄大些,有十六七岁,衣着也比巧儿的华丽些,头上戴着月白色的绢花,在晨光里散着润润的光泽。 巧儿笑盈盈的说,“李大嫂,这位是老太太跟前儿的青荷姐姐。” 何氏忙起来见礼。青荷捂嘴儿笑着,嘴里说不用,但却等何氏见过礼之后才过来扶拉。 李薇登时不喜。心说武掌柜是正经的主子对她爹娘还和和气气的,一个丫头也敢在她娘面前儿这么摆谱。 青荷朝床上瞄了眼,笑着,“梨花好些了吧?” 何氏忙说,“夜里消了汗,已大好了。真是感激得很” 青荷说老太太早上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听老爷说是小少爷喜欢去的那家儿,如果方便,想请着去见见。 主家要见,何氏自然不能说不字。忙伸伸了压皱的衣裳,与春桃就着冷水抹了把脸,回身又给春桃整了整衣裳,抿抿鬓角,抱起李薇,朝青荷笑笑,“让你久等了。咱们走吧。” 他们夜里住的是个三间正房带西边儿两间偏房的小客院,穿过东面的小门儿便是主院。 主院正中间儿是个小花坛,花开得略显了败象。转过小花坛往里面走,顶头儿是五间带游廊的正房,两侧各是五间厢房。正房与厢房相交处,各有一个圆形月门儿,象是通往后面儿的,想必是什么大花园之类的。 青何指着东面儿说,“东面那座是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宅子。他们二位一直不在家,就先充做府里头的客院。” 李薇倒是听她爹说起过武掌的大哥二哥在州 府做生意的话。因武掌柜是老小,生性敦厚,又不愿离家,正好守着祖业,连带在爹娘跟前儿尽孝。 也听出青荷故意显摆主家的话。若不是昨夜确实承了武掌柜的人情,她真想以她的不懂事儿小娃娃身份说一句,“娘,咱们回家吧。” …… 实在对不住甜心亲亲,嘻嘻,这章偶又那啥了~~~~不过后面这样的情节没多了,我跑吧,不跑会有人上砖头滴~~~~~ 第六十章 武府遭遇(契而不舍求红粉~) 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小身影从东厢房闪出,快速冲过来,后面有人叫喊着让跑慢点之类的。 李薇定眼一瞧,却是武睿。青荷忙屈身行礼,“小少爷” 武睿点了下头,越过她,走到母女三人面前儿,瞪大眼睛,“咦,真是你们?”又问为啥春杏没来? 何氏还没答话,屋里传出含笑带嗔的女声,“睿哥儿,怎么这般没礼貌?” 青荷忙低声说,是太太 何氏跟武睿说,梨花生病,不能带春杏来等等。跟着青荷往上房走。武睿不高兴的哼一声,也跟在后面进屋。 屋内色调暗沉,李薇眨了眨眼睛,才适应里面的光线。正对门坐着一个身着暗红大衫,褚色裙儿的富态老太太,纂儿梳得一丝苟,脸上笑盈盈的,李薇与她投过来略带探究的目光相遇,眨了眨眼儿,扯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武老太太立刻笑着叫起来,“哎哟,这丫头真机灵,不怕生” 何氏忙笑说了句乡里孩子野性等等。在青荷的指引下,给武老太太武太太见了礼。 李薇随着她娘和大姐的动作,眼睛骨碌碌瞄着,武睿她娘皮肤白白的,一身浅青色的夏衣大衫,下面是水色百折绣花长裙儿,十指纤纤,合扣在身前,水红丹蔻格外醒目。 武老太太武太太忙叫丫头给母女三人看座儿。武太太见梨花睁着圆眼睛盯着她的手指看,轻轻抬起手往前一送,笑着,“这么小的丫头就知道爱美。” 何氏低头一看,笑了,忙拍李薇,又说了一遍乡里孩子皮实野性之类的话。李薇配合着她娘把目光收回来。不过是为了研究一下她们的衣着穿戴屋里的摆件儿罢了。她又不眼气武老太太先是问了李薇的病情,听说已大好了,笑着,“你们呀,不常到镇上来。让人家给坑骗了。” 何氏愣了下,正要问为何说这话。武太太已笑着接过话头,“那聚德堂常给小商贩些钱财,碰上初次到镇上瞧病问路的,都给指到那黑心的医馆去。” 何氏了然,叹一声,心中十分庆幸能得武掌柜一家的帮忙,忙谢了又谢。 武睿在一旁大声插话,“张安跟他爹一样,也不是个好东西” 武老太太立刻咳了一声,武太太脸色稍一变,瞪武睿,“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该去学里了,还不快去换衣裳?” 武太太身边儿一个穿翠绿衣衫的丫头走过去拉武睿,他扭着身子不肯走,武老太太又 咳一声,他面带不甘的被拉着走了。 何氏又陪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就要告辞,“打扰一晚上,实在过意不去。我们这就家去,也好让老太太太太安生。” 武老太太抬眼往青荷那边儿一斜,她立刻走过来笑着,“李大嫂,老太太在家里见天没个人说话儿,你们来了,就多留留。再者梨花病才好,这会回去路上再吹了风也不好。”看何氏脸儿上仍是不太松泛,又指着李薇说,“我们老太太呀喜爱女娃儿的紧,就当是留半日,让梨花陪我老太太乐呵乐呵。” 她话说到这份儿上,何氏便不能再拒绝,春桃轻扯了下何氏的衣角,何氏猛然想起明儿就是年哥儿常休的日子,留大半日也好,傍晚的时候正好接年哥儿家去。 忙笑着应下。 武老太太眼中笑意多起来。让丫头备早饭,请何氏三人一起入席。何氏狠推了一番,最后武老太太佯装恼了,这才没办法应了下来。 到了这儿,母女三人都觉摸出些味儿来,她们与武家顶多就是小生意上的往来,即便是老太太太太热情好客,也不至于这么狠留着,倒象是求人办事儿的姿态。 三人食不知味儿的吃过早饭,老太太和气的笑着让让青荷和另一丫头带春桃和梨花去花园里玩儿。李薇装作粘她娘,牵着何氏衣角不肯走,她倒要看看这武家老太太心里头是在打什么主意。 梨花不去,春桃自然也不去什么花园,只是她大了,人家即透出意思不想让她在跟前儿,她也不好硬往里凑,便立在廊子下,离门口五六步远的地方,眼睛盯着身前一丈之内的地方发呆。 武老太太先是客套了一番如今家里境况如何,地里收成如何,大丫头看着也不小了,可许人家等等。 何氏一一答了,说到春桃的亲事,先说夫家是小赵村赵槐树家,后又加了一句,“那孩子是今年麦时新中的秀才。” 何氏话一落音,武老太太武太太均是诧异神色。 旋即,武太太淡笑着,“春桃的好模样,也只有读书识字的人配得上她。” 何氏这儿心思已定下来,回说,“这也是我们春桃的造化,若没有梨花小舅舅给这孩子做保,也没机缘认识。” 武老太太武太太虽一向不出门儿,但是何文轩就在镇上学堂里读书,当年中了秀才被点廪生的事儿也还是听说过的。 听她这么说,又一个诧异,恍然笑着,“何秀才原是你弟弟” 何氏点头应是。 武老太太脸上笑意变得比方才亲近了些,顺着这话儿说到镇上的学堂,又顺着学堂说到武睿读书。 “睿哥儿这孩子是我们打小没教好。前些日子给你们添了不少的麻烦。” 何氏忙说不碍的,又说家里孩子多,条件差,委屈了小少爷等等。 武老太太含笑听着,伸手端茶,低头的瞬间向武太太斜过去一眼。李薇心说,锣鼓敲了这大半天儿,正戏才开场啊。 武太太等何氏说完,先让丫头添了茶,补上瓜果,笑着,“李家大嫂这话儿可就是差了。我们睿哥儿的脾气我们还不知道,那就是个拆天破地的性子。为了他这脾气啊,老太太老太爷都操碎了心,见天的念叨,他就是不听。这次去学堂,还是睿哥儿他爹开了不去学堂不准再去你家的条件来,这才把他强送了进去。” “……回到家来呀,还见天念叨在你们家玩乐的事儿呢。谁抢了他的鱼,谁吃饺子的时候抢他的蒜泥吃等等……”说到这儿她顿了下,回头看了武老太太一眼,又说,“我们家呀,就睿哥儿这一个孩子,平日里上学堂,老太太见得少,到了常休一个看不住,他又溜去你们家了。老太太和我私下里说着,肯定是家里头没个同龄的孩子和他玩儿,他才不愿意在家呆着……” “……听说你们家的年哥儿也在镇上读书,跟睿哥儿走得也近些。有一回老太太偷偷去学堂里瞧睿哥儿,见他和年哥儿玩得欢实。学堂里的王先生夸你们年哥儿踏实肯学聪慧。老太太回来和我一说呀,我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她停下来,又往武老太太看去,笑着,“母亲可别怪我说的话不通情理才好。” 武老太太放下抚着杯子沿的手,抬头嗔她,“我先前儿已说过,不许你说,你怎这又说上了?” 武太太赔笑,“媳妇儿这不也是为睿哥儿着想,没个人在身边陪着比着敦促着,他总不好好上学。” 武老太太叹了口气,朝何氏说,“他大嫂,想必你也听出来了。睿哥儿娘啊,想让你们年哥儿到府里头给睿哥儿做伴读。” 何氏虽然没接触过什么富贵人家,也是极透的人,武太太的一番话,她已在心里过了几遍儿,原以为是武太太嫌武睿往她们家跑得太勤,老太太太太不高兴,没承想却是这话。 若年哥儿真是个农家娃儿,有这样的机会,何氏也许会考量考量。 可眼下武家老太 太太太这个不算太过份,甚至有提携之意的请求,她心里下意识是拒绝。 究竟是直接推了,还是借口和孩子爹商量。何氏心思转了几转,终于抬了头,站起身子,赔笑道,“老太太、太太能看中年哥儿,这是他的福气。可这孩子自小长在乡里,什么规距都不懂,再者他还小,现在隔十天儿能回家一回,就慌得很……” 武老太太听何氏拿着些小事儿来推脱,眼沉了沉,还是笑指着武太太,“你看看你,我就说不让你提的。年哥儿虽是乡里娃儿,也跟咱睿哥儿一样是个独苗。” 武太太也不防何氏竟顿也没顿就拒了,脸儿有些讪讪的,顺着武老太太的话说了些她是她莽撞了,都是当娘的人,心疼孩子,即盼他好,又舍得不受苦等等下台阶的话。 何氏却一连声的道歉。 武老太太眼笑着,左手搭右手,轻转着腕上的镯子,打断何氏的话,“你们家还有一个叫春杏的?” 何氏愣怔了下,忙笑着,“那丫头野性,一时冲撞了小少爷,今儿我替她向老太太太太赔个不是。” 说着朝两人各施一礼,武老太太忙让青荷过来扶她。 又笑着说,“年哥儿娘,我呀,突然又想到一个事儿。你看看这样成不?” 何氏刚被青荷硬按到座位上,听见这话,心里又是一突。强笑着,“老太太有话尽管说。” 武老太太点头,“你们那个春杏啊,我听睿哥儿现年也有八岁了。是个聪明伶利的丫头,睿哥儿从你们家回来,见天的提着。我寻摸着年哥儿不能来做陪读,让春杏到我们府上陪着睿哥儿,你说咋样?” 何氏听了这话,立刻不知道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儿。这不就是让春杏到武府当丫头吗? 李薇也诧异这回老太太怎么连个铺垫都没有,就这么直白硬邦邦的说起来了。要论起来,让小四姐到武府当丫头和让年哥儿来武府做伴读,她娘当然是对前者的抵触更大一些。她们如若不是猜娘重男轻女,便是心中不耐烦,懒得再绕废话。 当然,自己爹与武掌柜打了近两年的交道,自己娘疼闺女的事儿她们不可能一无所知,那么只能是后一种了。 何氏站起身子,朝武老太太、武太太各正重施了一礼,“谢老太太、太太的看中。只是梨花还小,指望春杏看着她呢。”又说出来一夜了,怕家里的几个孩子担心,这就告辞了。 最后把武府援手的给梨花看病的事 儿,一谢再谢。 武老太太脸上笑意敛起,坐着意思了一会儿,旁的话也没说,只说日后来镇上,家里坐坐等等。便让小丫头送她们出去。 等她们母女三人一走远,青荷脸儿绷起,朝远处啐了一口,“不识抬举” 武老太太抬着去按额头,武太太忙转到她身后,替她轻轻揉了起来,劝着,“母亲也不必为这事儿上火,她一个乡野妇人,想必也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武老太太半闭着眼儿任她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咱们武家在临泉镇当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睿哥儿爹要是有你大哥二哥的一半儿,也不至于只守着那几顷的地和两个小铺子,让那些不知根底的人看轻咱们。” 武太太的眼儿沉了沉,又马上笑起来。虽然她极力想保持平静,手上力道却出卖了她。 武老太太睁开眼儿,摆手,“行了,不揉了。”她坐正身子,青荷过来给她抻压皱的衣裳。 武太太转到前面儿,端起桌上的茶递过去,老太太接过,“去给睿哥儿爹说说,簸箕这东西,收哪家的不行?” 武太太应了声,午饭时就说。 昨晚因客院小,李海歆宿在一间空着的下人房里。早上起来到小客院想去看看梨花好些了没。结果说是母女三人被老太太请去了。 他去见武掌柜,说了些感谢话,便在外面等着。 何氏三人一出来,忙迎过去,正要说话,却见何氏脸色不好,急着问,“梨花还没好些?” 李薇从何氏怀里探出头,笑着叫了声爹,“我好了。” 李海歆探手在额上,放了心,又问何氏,“那你这是咋了?” 春桃左右看了,扯李海歆的衣袖,“爹,咱们外面儿说去。” 李海歆早上已跟武掌柜、钱管家辞过行,这会儿也是专等这母女三人。便去牵了牛车,一家四口出了武府。 昨夜来时,天色黯淡,李薇又昏昏沉沉的,并未细看。这会儿等三人从东角门出出去,转到主街上,再看武府。 只见青砖高墙大院,屋屋层脊掩映在粗壮老树枝丫之后,看起来并不怎么华丽,却散发着时光沉淀下来的低调的富贵。 李海歆赶着牛车直到武府的大门被远远的甩在身后,他才问,“孩子娘,到底出来了啥事儿?” 何氏自见了李海歆就紧紧抱着李薇,不言不语,这会儿听他问 ,叹了口气,便把武老太太和武太太的要求说了。苦笑着,“这回算是把武府得罪了个彻底” 李海歆拧着眉毛,“怎么武掌柜半个信儿没跟我透?” 何氏正想说话。李薇从她怀里探出脑袋,脆生生又无所谓的叫着,“他不知道呗” 何氏“扑哧”笑了,“嗯,梨花说的对。武掌柜可能不知道这事儿。”两婆媳以及家里丫头们给人的感觉与武掌柜的宽厚完全不同。 李海歆边赶着牛车,边说,“得罪了也没啥。大不了咱不卖簸箕了。” 何氏“嗯”了一声。 时至半晌午,李海歆赶到镇上学堂的那条大道上。这里几乎位于镇中心,且有大批学子,各种铺子临立,四人在学堂正对面的二层小茶楼里,找了二楼临窗的位子坐下,点了一壶茶,两碟糕点。 李海歆何氏生在农家,很少喝茶这样的金贵的东西,若不是为了等佟永年下学,才不会花钱买这种又苦涩又贵的东西。 反倒李薇闻着这似兰的郁郁芳香,忍不住馋虫大动,一杯一杯的喝个不停。爱喝茶也算是她前世最为奢侈的爱好了,虽然那奢侈只是十几块一两的铁观音。 她病刚好,肠胃又脆弱,喝了两杯,何氏便不许她再喝。 在茶楼里好容易熬坐到正午,一家四口赶快下楼。好在小茶里大概常有这样点一壶消磨时光,边等学里散学的客人,茶楼小伙计对他们还算客气。 李薇并不清楚这里的学堂是怎么划分的,又是怎么上课的,反正从大门涌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有。大的怕是有十七八岁,小的嘛,则有象武睿那么大的孩子,中间十二三岁的孩子最多。个个或青或蓝或水色的长衫,三三两两的结伴儿从里面出来。 李海歆在学堂门口立了一会儿,不见年哥儿出来,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孩子问问,却见武睿正拉着佟永年急色匆匆的行过来。 两人显然没看到他,武睿边拉他走边说着,“你们家的那个梨花真生病了。在我们家呢。早上上学我还看见了呢。” 李海歆忙叫一声,“年哥儿” 武睿看见李海歆,嗤了一声,“看看吧,我说你还不信。” 佟永年忙蹬蹬的跑过来,急切的问,“爹,梨花病了吗?” 李海歆往身后一指,笑着,“已经好了。你母亲和大姐都在等你呢。” …… 嘻嘻, 粉红都给我吧~~~~大宝很努力哦~~~~ 第六十一章 新的财路(粉红啊粉红~) 李薇看见他,忙挥了挥手。 佟永年越过李海歆蹬蹬的跑近,脸上急色仍未消去,“梨花,你怎么病了?” 李薇摇头晃脑,笑嘻嘻的笑非所问,“我已经好啦” 何氏略有沉重的心情被她这模样逗笑,让佟永年赶快上来,“你爹说晌午咱们下馆子去” 武睿听见,大声叫嚷着,“我也要去”一阵风似的跑到马车跟前儿,自顾自的爬上马车,示威似的看着几人。 何氏苦笑,这孩子 春桃柔声劝着,“睿哥儿,回你家吃饭。我们出来时你嬷嬷说想了你呢。午饭给你做好吃的。” 武睿连连摇头,嚷着:“我就要跟你们去” 李海歆也苦笑,总不能硬拉他下车吧。一个大人硬拉扯一个孩子,只是为了不让他跟着去吃饭。这事儿怎么他也做不到。不拉他,武老太太早上刚说过那样的话,这会儿武睿又不回家吃午饭,指不定心里头怎么想呢。 他转头看看,来来往往接孩子的马车之中,并不见二柱的身影。那边武睿已跳脚催着他们快走。 “小少爷,小少爷”李海歆正苦恼间,往常接武睿的那辆马车停在眼儿前,从马上跳下的人却是个生脸孔。来人三十多岁,也是武府下人惯常的短装打扮,他脸上虽笑着,眼中却不带丁点笑意,看起来有些阴恻恻的意味,“小少爷,赶快回家吧。老太太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密汁蒸肉,香辣鸭脯……” “二柱呢?”武睿见了来人,愣怔了下,脸色沉下来。 那人一边笑着说二柱有事儿,一边去扯武睿的胳膊。武睿虽在撑着身子,却不敢大动,也不似对二柱那般随性,象是有些忌惮。 这人将武睿半拉半扶的扶下李家牛车,朝李海歆淡淡暼了一眼,也不说话,抱武睿上了车,赶着马车一阵风似的走了。 佟永年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眼睛闪了闪,上了牛车。李海歆赶动牛车问着,“年哥儿,咱去哪家吃饭。” 佟永年在牛车上坐定,又把一直窝在春桃怀里的李薇接过来,放在腿上,听见李海歆问,他就低头笑着,“梨花想去哪家吃饭?” 李薇笑嘻嘻的说,“咱们还去品香吧。”如果早上的事儿还能不确定武老太太会不会因为恼羞成怒拒收她们家簸箕,那么刚才接武睿的人一出现,武老太太的心思根本不用再猜,定然是不会再收她们家簸箕。 她爹编簸 箕的收入虽然不是她们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可猛然丢了一年几吊钱的进项,日子少不得要紧巴一些。况且,她爹心里头估计很不是滋味儿。 这个时候更有必要巩固下与品香胡掌柜的关系,鸡蛋这条线儿可不能再断了。 当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太大。虽然起初是武掌柜在中间儿介绍的,一来是武掌柜的为人还算宽厚,应该不至于小气到去胡掌柜那里说道这个。二来他家与品香有着最可靠最牢固的合作关系。 今年春上的酸笋子,李薇家里下手早,又有去年精心保存下来的酸笋老汤做底,做出的酸笋子味道比去年更好,供的量也多,让胡掌柜的生意足足火爆了近三个月,镇上有两个酒楼的东家,不知怎的打听到这笋子是她们家腌的,找上门儿来,要按每斤八文钱收这笋子。 她爹拿着与品香有约定为借口给推了,后来胡掌柜知道这事儿,很是感谢一番,每斤笋子又加价一文钱,让来年儿还卖给他。 再者,以兔子惊人的生长和繁殖速度,家里的那两舍兔子到秋后就有必要先宰杀一批了。尤其是那二十来只公兔子,养在一起会相互撕咬,分开来养,即废草料又要多备竹笼子。 现在她和三姐和四姐三人照料已有点力不从心了,不编簸箕的话,她爹便可以帮着照料那两舍的兔子,兔子皮硝制了卖到成衣铺去,兔子肉可以仍和胡掌柜合作。这条路子如果能通的话,完全可以弥补他爹不编簸箕的损失,而且会比那个挣更多的钱。 到了品香胡掌柜果然热情的招呼他们,又说这顿饭他请。李海歆自然推辞。 如今的品香生意已比一年半前她来吃饭时好了许多。先是用酸笋子打出了名气,吸引了客源,酒楼生意好了之后,胡掌柜又高价从州府聘了一位大厨来。饭菜味道据说比之前好了不少,生意自然是愈来愈好。 李海歆点了一个白崧炒肉,两个炒时疏,并一份素包子,三人要了碗白米饭。给李薇点了一碗粥。 桌上何氏春桃和佟永年轮流给她夹菜吃,李薇嘻嘻笑着,来者不拒,一会儿谢谢娘,一会儿谢谢大姐,一会儿谢谢年哥儿。 李海歆边吃饭边笑着,“你个小丫头,昨天差点没把爹娘吓死。” 何氏也跟着唠叨,又神色正重的把不准李薇再去玩粪的话说一遍儿。李薇心中大急,忙咽下满口的食物跟她娘争辩,“粪里的地龙可以喂鸡!” 佟永年摸着她软软的发顶说,“梨花想玩 儿等哥哥回家帮你,好不好?” 李薇摇头,瞅着春桃撒娇,“大姐帮我。” 春桃正为昨日没帮梨花剁地龙心中愧疚不已,笑着应下,“嗯,大姐帮你。梨花快吃饭吧。” 李海歆看了看仍是一脸不放心的何氏,就说,“反正往前闲下来了,我有空也帮着弄弄着,看看这丫头天天说要养地龙,到底真的能不能养出来。” 李薇忙甜甜笑着,“谢谢爹” 何氏笑了,点她,“你就使人给你干活儿的时候嘴甜。” 一家人在品香吃过饭,送佟永年去学里。李薇便缠着她娘去街上逛逛。 临泉镇在青莲县属大镇,与县城一东一西坐落在县界两端,西边的几个镇子因离县城太近,反而发展不起来。而临泉镇因离县城远,地理位置又好些,周边的几个镇子则以临泉镇为中心,形成个类心第二小县城的中心贸易区。 主街是干净宽敞的青石板大道,街上门面鳞次栉比,鎏金匾额闪闪灿灿,旗幡更是迎风飘展。 今日并非集市,街上人少,一家四口赶着牛车慢悠悠的转着,碰到感兴趣的店铺,便下去瞧瞧。一路走过,除了她熟知的酒楼、粮铺、布庄、成衣铺子、木匠铺、铁匠铺,更有许多她之前听也未听闻的。比如:什么挽花铺子,帘子匠铺、捏塑铺子等。 只是看过一圈儿之后,她有些遗憾,竟然没有发现硝皮铺子。 慢悠悠的转了几道街,李海歆看看天色,已不早了,跟何氏商量下,再去给武掌柜打个招呼,就去接年哥儿。 何氏点点头。等他们赶到武掌柜的杂货铺子时,武掌柜却不在。李海歆请柜上小伙计给武掌柜带了话。就去学里接佟永年。 一家人仍在上午坐过的小茶楼里,又坐了大半个时辰,才听对面学堂有悠扬的铜铃声响起。 不多时便有三三两两的学子,从教室之中出来。何氏原本怕再碰到武睿又是通纠缠,却见佟永年自已个儿从学堂里急匆匆的跑出来。 等牛车离学堂远了,何氏才问,“年哥儿,今儿你出来时,睿哥儿咋没跟着。” 佟永年笑着,“下午回到学里就没瞧见他,估计是又逃了课。” 何氏点头,便不再说话。 一家四口回到家里,夕阳西沉,李薇离家才不过一天整,却象是离家很久了一般,牛车一踏上熟悉的竹林小道儿,她便从佟永年怀里直起身 子,敞开嗓子喊着,“二姐三姐四姐,我回来了” 不多时,院门口出现三个身影,李薇做着凯旋归来的身姿,向她们大力挥着手。 “娘,梨花好了?”春柳不及牛车停稳,一个箭步冲过来,焦急问着。 李薇笑嘻嘻的抱她脖子,“三姐,我早上一睁眼就好了。” 春柳舒了口气,又埋怨何氏李海歆,“梨花没事儿,爹娘咋不让人捎个信儿来。” 说着眼圈一红,指着春杏,“那丫头夜里还偷偷起来拜灶王爷灶王奶奶呢。” 春杏听见,别扭的转身往院里跑,喊着,“咱家就数你碎嘴” 一家人都笑。何氏拎着李薇没喝完的汤药下了车,递给春兰,“晚上再熬一剂给她喝喝。夜里再发发汗。” 院中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舍的鸡一只老母猪,三只小猪娃儿,连带牲口棚里的牛和驴都一声接一声的叫唤。李薇有时候会嫌这声音呱噪,这会听在耳中却觉得又极其动听。 李海歆去前院还了牛车。晚饭过后,跟何氏在屋里商量,“咱还欠着武掌柜给梨花出的诊金。我想着趁这些天还闲着些,紧编几天再给送过去。若到时咱还钱他不要,这簸箕就白送他,咱也不占他的便宜。” 何氏点头,又问,“给老三说这事儿没有?” 李海歆把身子倚靠在炕头,点头,“大略提了提,没细说。老三说没事儿,大不了他自己个儿摆摊去卖,或者到邻镇上去寻寻还有没有收簸箕的铺子。就价钱略低些,还是赚的。” 何氏应了声,跟李海歆说道一会儿,家里地里的事儿便睡去。 李薇头天晚上喝了药,早早上炕睡去,夜里果然又发了一层的细汗,第二日醒来更觉头清脑明,精神充沛。 何氏见她这样,一颗心算是完完全全放到肚子里。一转眼儿瞧见她又去拿小篮子往竹林子里跑,忙叫着,“不准去” 李薇回头苦着小脸儿,拉长了声音叫着,“娘~~~~~~” 何氏脸沉着过去扯她回来,“再叫也不准去”又看李海歆从堂屋出来,便说着,“让你爹替你去。” 李薇忙招手,笑着,“爹,你来,我教你” 何氏刚沉着的脸儿立刻笑得舒展开来。 佟永年忙跑过来,“爹,我跟梨花去吧” 李海歆说不用。他也让梨花教教怎么养地龙。 李薇小胳膊一挥,“走吧。教会你们。我就不管了。” 春杏也跟着过来,快走两步到她身后,弯腰拍她屁股,“家里你最小,见天儿就充你什么都懂” 李薇仍是嘻嘻笑着,走到蚯蚓池跟前儿,见这上面儿盖着的几个草栅子仍是湿湿的,就知几个姐姐在家肯定帮她洒了水。 弯腰把草栅子掀开,叫李海歆,“爹,你拿锄头轻轻挖呀。” 李海歆依言用锄头刨了两下,下面立时露出一团蠕动的地龙,李海歆去年也见过梨花玩闹时里面儿的地龙,只是比今天这个少多了。 有些吃惊,“梨花,这些都是你养的?” 李薇头也不抬的回答,“是呀,我说能养你们都不信。我就把菜叶子扔进去了,就变成这么多地龙了。”一边细细观察着蚯蚓坑,蚯蚓粪该清了,也该添新粪了。 一面又叫着李海歆赶快挑大地龙喂鸡。挑完后又让他去洗,然后又煮,李海歆问她为啥要这样。 她暼着小嘴,拧着眉头,“粪臭死了,鸡不爱吃呗。煮熟了鸡吃着香呗。”一边儿心里暗笑着,自己现在可算是满口胡话了,这么一想孩子的身体倒也不是没优势,反正说到哪儿哪是边儿,只要不表现太过异常,家里人都不会怀疑到别处去。 李海歆听着她小大人一般一本正经的说着孩童家家的话,无奈的笑了笑,应了声好,便按她的要求在院中用瓦盆清洗了地龙,就着春桃上次帮李薇煮地龙的破罐子又煮好。 再按她的要求剁了。 佟永年和春杏先前儿还有有滋有味儿的看着,这会儿不约而同的背过身去。 至于李薇,她早就借口跑要去摘菜,跑到菜园子里躲着。 李海歆被折腾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把拌着剁碎的菜叶子、麸皮和碎蚯蚓的鸡食拌好。 让春杏分了,拿去鸡舍喂鸡。 春兰洗好锅碗,在围裙上擦着手,跟何氏说,“娘,你还别说,咱们家的鸡,这段时间下蛋又多了。快赶上去年夏天春柳春杏抓土狗子喂的那会儿了。” 何氏笑着,“没准儿梨花这么一折腾,还真行” 李海歆过来,也说,“往常听见梨花孩子家家的玩闹,不十分信,刚我把她玩闹的几个粪坑都掀开瞧了瞧,里面的地龙真不少。要是真能养下去,这群鸡可省不少粮食呢。” 李薇心里头笑着,她爹娘终于开始正 视她不动声色的小功劳了。 有了何氏李海歆的肯定,春柳春杏两个承担照看蚯蚓池的任务,李薇除了偶尔用孩童语言叫着该添新粪了,该下菜叶子了等等,其它的时候便乖乖跟着二姐春兰照料那一大笼的小兔子。 上次刚下的那窝小兔子又已长成半大,能吃得很。除了菜叶子和青草之外,李海歆便每日去割些甘薯秧子回来,喂它们。 秋末的时候,草已枯黄,庄稼都收完了,人闲了下来。 那窝小兔子太能吃,李薇便缠着她爹把那十五六只光吃草不干活儿的公兔子给杀了。给大姐二姐做兔子毛衣裳。 李海歆自结束了这簸箕营生之后,放在别处的心思多起来。因这个想到了卖兔子皮,以这些白兔子的皮相,一张卖个五六十文不成问题,况且还有兔子肉。 李家村一带虽是大青山余脉,但是山林却不深,野味儿产的少,专门的猎户几乎没有。镇上的野味儿都是哪家偶尔捉了送去的。一只活兔子至少能得四五十文,但那是野兔子,皮相不好,肥瘦也不一。自己家的兔子春桃几个下功夫养,个个肥嘟嘟。即便不带皮子净兔子肉不如带皮相的兔子值钱,还能卖不过卖不过活鸡的价格?这样一算,兔子肉又能得四十文到六十文。 想到这儿他有些激动,兔子生得多,又长得快,并不需要费多少粮食,这可是生财的好门路。当下也不顾天色稍晚,套了老驴便要去胡掌柜的酒楼里问问价儿。 他临出门儿时,何氏叮嘱一句,“记着绕点路,别碰上武掌柜尴尬。” 李海歆应了声。梨花病后,他去镇上送簸箕还诊金。武掌柜死推着不收钱儿,又要把簸箕钱当时结算给他,却不再提后面儿仍让送的话。李海歆也明白,话不说透,是为了两好看,便也不问。就强着把一车的簸箕留下,钱也没要,算是还了武掌柜的情份。 李海歆应了声。赶着驴车急匆匆的走了。 直到天将黑尽他才回来,一脸喜气,“胡掌柜说了,让咱赶快杀兔子。一斤给按二十文钱” 何氏笑呵呵的,“咱家的那二十来只公兔子,每只可得有四五斤多吧?” 李海歆笑着,“嗯,就是去了皮,一只也有得二三斤。” 第二日一大早,李海歆去叫李家老三,他常给人帮忙杀猪,杀个兔子自然也不成问题。 春杏眼泪汪汪的护着兔子不让杀,还拉李薇做同盟军,可是,李薇自小对小动 物就缺乏爱心,在她眼中,养这些就是用来杀的,用来换钱的,跑到一旁躲起来。 最终眼泪汪汪的春杏被春柳拉走。 …… 第六十二章 文轩中举(要粉红要粉红) 李海歆让李家老三先杀了五只兔子,兔子肉当天就给胡掌柜送过去,胡掌柜见李海歆把兔子肉处得干干净净的,笑呵呵的让小伙计把装兔子肉的竹楼接过来,送到后面食料间儿,称重并结了钱。 五只净兔子一共十四斤多,李海歆主动抹了零。胡掌柜付了二百八十个大钱给他。李海歆做生意的态度让他很满意,虽也是个地道的农户,却没有大多数村人锱铢必较的习性。胡掌柜虽不指着省这几个钱儿发家,但是与这样的人打起交道来,心里头却舒坦。 李海歆临走时,说家里还有十来只兔子可出栏,问他让何时送。胡掌柜想了想便让他在集市前一天儿送来,第二日来镇上赶集的人多,方圆二十里的庄户人家大多都会趁农闲到镇上转转,品香现在名气愈来愈大,趁着这个时机,一则挣些钱,又可以把酒楼的名气再提升一下。 李海歆笑着应下来。 离开‘品香’,又去成衣铺子,想打探打探人家是否收兔子皮,却被狗眼看人低的伙计给轰了出来。李海歆看看身上半旧的衣衫,苦笑了下,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愈发感谢武掌柜,若没有他牵线,他们家和胡掌柜接头接得也没那么顺当。 看看天色还早,先赶着牛车去二武学徒的木匠铺子把大武让捎的冬衣等给物给送过去。说话间提及去成衣铺子的事儿,二武避开木匠铺子众人,悄悄说,就是他们收,也别卖给他们,那家掌柜黑心肝儿,一张皮子得往下压一半儿的价不止。 李海歆应了声知道了。又与他说了几句闲话,赶着驴车去学里看望佟永年。 父子俩立在学堂外面简单说了两句,李海歆塞给他十个钱儿,就要家去。 佟永年在他身后问,“爹,咱家的兔子皮毛准备卖到哪里?” 李海歆微怔,转身笑着,“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你专心念书就是。” 佟永年嘴唇轻抿,笑着,“爹,问两句又碍不着念书。连梨花都知道要挣钱呢。我怎能装作不知道。”尽管爹娘并未明说在武睿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单凭武睿那小子在学堂里对他的态度以及自梨花生病之后,家里再也不编簸箕卖簸箕,他即使猜不到真正的原因,也知道日后与武掌柜再也做不成这生意了。 李海歆知道他虽不喜多说,可性子里自有一股坚持在,这点与梨花倒是象,偏偏要打破砂锅问个明白。 便说,“好,爹跟你说。兔子皮毛本打算去成衣铺试试,结果……”他指了 指自己的衣裳,自嘲笑笑,“……话还没说完,就被撵了出来。你二武叔也说,成衣铺子不能卖,爹再想想别的地方。要不就趁着有集,还来摆摊卖。” 佟永年眼睛闪了闪,手不自觉握成拳头状,停了一会儿,才松开拳头,轻笑着,“那等的小人,爹不必理会。” 听他这样说,李海歆欣慰的笑了,“当然不理会。挣钱虽不容易,咱也要光明正大挺直腰杆儿的挣” 他这话一出,父子俩又对视而笑。 李海歆性子沉默,在家与佟永年的话也不多,只是一味的对他好。现在说起来才知,半路的父子,骨子里竟是如此相似的。 “爹,若是成衣铺没门路,可以一次集十来张,去县城找间当铺卖了。”佟永年说着,目光却不自觉的越过李海歆投向悠悠的远方,儿时,他最喜去家里的当铺玩,恍惚记得里面收购各类的毛皮。只是,他眼睛眨了眨,把目光移回来,轻笑,“小舅舅在县城读书,可让小舅舅打听个妥当的铺子,拿去让人瞧瞧。” 就在这一刹之间,李海歆自他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象是蔑视象是仇恨象是冷笑。顾不得想别的,忙一把按在他肩头,“年哥儿?” 佟永年轻笑应了一声,抬头望他,朗朗双目之中却无一丝阴翳。李海歆暗叹一声,在他肩头拍拍,笑着,“行,爹知道了。如果去县城当兔子皮,不会让人骗了去” 佟永年点头,又说常休前不必再来接他,他自己去搭顺路的车回去。 李海歆却说这事儿等再过两年儿再说,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佟永年也不再多说,只让他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回到家中,李海歆把五张剥好的兔子子送到西旺村的熟皮匠家里。李薇这个时候才知道,西旺村是她爹的姥娘家,也就是李王氏的娘家,他爹小时候走姥娘家就知道有这么一个老熟皮匠在,也难为她之前还在镇上瞎转悠。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熟每张皮子居然需要十五文钱,李薇想着,这么一来,自己的雪白兔子毛皮,一张至少得卖五十五文吧?只是不知道熟硝制皮子都是这个价儿,还是因为熟人,她爹不好意思跟人还价,从而导致成本上升……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知足了。一只兔子,连肉带皮子,差不多可以卖到一百文,除去家里偶尔喂的粮食之外,剩下的都是劳动力成本,呃,这个,暂时忽略不计吧。 九月初,金桂飘香,何文轩中举的消息传来,何 氏一家子急急忙忙赶着牛车前往何家堡,让王喜梅帮着看家。 等他们赶到时,前来送邸报的差役已走了,满地的鞭炮屑,村子里的人把何家的小院的围得水泄不通,笑嚷嚷的议论着。 “文轩这孩子俺早就知道能成大器,早些年他爹不在家,大人去地里干活儿,他在家边烧火做饭,边看书咧……” “可不是咋滴,单是文轩的生月,就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十月初一正子时,都说这时辰怪,压不的人,那是大凶文轩这孩子压得住,那可是大吉,大福大贵……” “哎哟,这回文轩他娘可享福喽,连带这一大家子都能跟着享福……” 梨花姥娘家几个近邻看见何氏一家,忙扬声笑着招呼,“哎呀,春桃娘,你这回来可好喽了。文轩中了举,还能忘了你这个把他从小带到大的大姐?” 何氏满脸喜气与几位围过来的近邻打招呼,又说,“棒子嫂说得是文轩呐,也不会忘了帮衬过的街坊……” 梨花大舅舅听见从院中出来,笑着招一家人进屋中,又与一院子前来恭贺的街坊们说,明日开家里宴客拜谢,请都过来吃宴。 大家笑嘻嘻的恭贺一番,陆陆续续家去了。 屋里梨花姥娘喜极而泣,哭得眼睛红肿起来,一家人进去的时候,她还在抹着泪儿,两个妗子在旁边笑劝着。 梨花大妗子笑着说,“娘,别哭了,大姐一家都来了。你瞧梨花还刮着羞羞你呢。” 梨花姥娘闻言望去,果然梨花正用小指头刮着脸儿,一下一下,黑葡萄大眼睛里笑嘻嘻的。 她“扑哧”一声笑,拿了帕子抹去眼泪儿,感叹着,“文轩生下来瘦弱,生辰又不好,都当活不成呢,谁成想他能有今日的造化。” 何氏与梨花两个妗子连忙劝。正说着,梨花大舅舅家大儿子,小名叫小宝,在外面叫着,“二姑二姑父来了” 紧接着门帘一闪,梨花小姨挺着大肚子笑嘻嘻的进来,后面跟着梨花小姨夫手里拎着两大包点心。 何氏忙去扶她,又笑着,“嫁了人就是不一样,想得周全了我们来时急惶,啥东西都忘了带,只带了几张嘴来。” 梨花小姨父名叫大柱子,也是个憨实农家汉子,只是他们家早几代也曾富贵过,到了这一代虽是平常的农家户,家里地却不少,有四十来亩的良田,农忙时还请着几个短工帮忙,梨花小姨嫁过去,只帮着做些家务做做饭什 么的,日子过得也轻闲。 他把手里拎的东西交给梨花大舅舅,又从把身上的褡裢解下来,递给梨花姥爷,“爹,这是俺爹娘让带的,你收吧。” 梨花姥爷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五吊钱儿。忙往回推,“谁要你们的钱儿。家里的够用” 李海歆也忙把从家里带来的钱儿递过去,心中庆幸,亏得多带了两吊,不然大的没小的拿的多,脸儿上不好看。 梨花老爷推着不收。 梨花姥娘却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七吊钱儿。又把小女婿递来的钱合在一处交给梨花大舅舅。“文轩中了举,是咱老何家的脸面,街里街坊的往常也帮衬不少,摆酒你就张罗着吧。” 一家人在姥娘家说说笑笑,乐呵了大半天,心里挂着家里的牲口,就急忙家去了。 到家时,李家老三在挑水,王喜梅正给兔子添菜叶子。 见他们回来,忙把手里的菜叶子一扔,急惶惶的过来,何氏看老三脸沉着,她的脸色也不好,忙问啥事。王喜梅把话儿一说,何氏登时又气又笑。 李海歆拧着眉头说,“算了,两只小兔子,别和她置那闲气” 何氏也不背李家老三在,气呼呼的道,“若是我们在家,老二家的上门来要两只兔子,我还能不给她?趁着我们走亲戚,她专钻这空子,叫谁谁心里舒坦?” 又说,“这是叫喜梅给帮着看家,若以后咱有个啥事儿,让她帮着看家,她还不把咱家里的家当然搬空了?” 李海歆无奈叹口气,从老三手里接过扁担,去溪里头挑水。 春桃开了堂屋门,和春柳搬了条凳出来,请三婶儿和三叔坐下。又劝何氏,“娘,跟她置那闲气干啥。她打着小莲花稀罕的名头,咱还能去上门儿要回来?” 王喜梅在旁边儿一直说,都怪她没看好家。 何氏忙笑着,“这不关你的事儿。即便是我们在家,她打着这外名头来要,还能不给她?” 想了想又跟李家老三说,“一会回家时,你们也捉两个成年兔子回去。原本你大哥就和我说过,要给你们两只种兔子,让你们喂着,也多个进项。她拿走了正好,这会也不用顾着她了。” 老三推辞,王喜梅却笑着道谢,又说,“我夏天的时候看见梨花这笼兔子就想着养,后来又听春柳说这是名贵的兔种,不敢开口。大嫂要给,我也不推着。将来下了兔子,再送还一 对回来。” 何氏笑着推她,“给就给了,还能让你再还?” 等李海歆挑满了水,何氏的气儿已消了。就让他也坐过来歇歇说话,几人先是说了一通梨花小舅舅中举的事儿,笑了一场。后又说到李家老三想搬出来的事儿。 何氏就问他们,“你们准备啥时候动手打土砖坯子?” 王喜梅和老三对望一眼,笑着,“就准备今年冬上呢。我跟两个姐姐姐夫都说了,到时候都来帮衬些。” 李薇见她娘主动问起这个,心里想着,她娘对老三家的心结估计是已经解了,与三叔家做邻居也好,以后家里有个什么事儿,也好相互帮衬。 何氏这些年旁眼冷观着,也看出李家老三是真懂了,王喜梅性子好又明事理儿。小春明由他俩教导着,想必长大后性子不会差到哪里去。自己家里虽有年哥儿,却不知能在这个家呆到什么时候儿。现在与老三家亲近些,春明长大了也是春桃几个的倚仗,将来在婆家有个什么事儿,也有娘家兄弟撑腰。 李海歆就说,即定了,就早点开动,反正他冬上里也没什么事儿,好给他们帮忙。 何文轩中举的事儿又因当事人不在场,热闹了几天,便继续着农家平静的日子。 李薇很是心疼的看着三叔三婶捉走一对成年兔子,心说,独家垄断的生意还真不好做呀。好在,三婶家下的小兔子长到能卖的时候,她家估摸着能挣下不少钱了。至于老二家的就更晚了,她甚至有些不厚道的想,老二家拿走的小兔子让小莲花玩得翘了尾巴才好。 整个家里,对许氏趁着他们不在家,打着小莲花哭闹的名头,硬是拿走两只小兔子的事儿,春柳是最为气愤,若是她爹训斥了两句,她就掐着小腰跑许氏家把小兔子要回来了。 十月底,家里的十来只公兔子都杀完了,兔子肉共卖得一吊零五百多个钱儿。兔子毛皮也已硝制好,李海歆想趁着时节正好,去县城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把兔子皮毛卖了。 何文轩不在县学,赵昱森却在,都是自家亲人,也是一样的。 隔了两天,李海歆笑呵呵的赶着驴车回来,车厢里空荡荡的。李薇欢快的朝他扑过去,大叫着,“爹,卖了多少钱?” 李海歆跳下车,笑着,“财迷丫头”说着把卖兔子皮毛的钱塞给她,李薇吃力的捧着钱儿进堂屋一数,有些气闷,才一吊零二百个钱。再除去硝制兔子皮的钱,每张兔子皮毛只能得五十五个 大钱儿。 想想又释然了,兔子这东西反正是得上规模才出明显的效益。那两舍兔子明年春上再分窝,到秋上再杀时,可就不止二十只了,想到这儿又笑起来。 …… 推荐好友的文:田园无小事1980610 在下方的直通车也可以直达哦。 第六十三章 两年之后(粉红都扔来吧~) 今日天极冷,呼呵出的热气在眼前化作小小的一团薄雾,李家篱笆墙外小竹林中,一块平坦的空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全神贯注的打着五禽戏。 单薄的冬阳照在两人身上,在上投下两条极淡极长几乎完全重合在一起的影子。李薇眼斜过去,看着地上影子手势起起落落,觉得有趣儿,微笑起来。 自四岁半年那年她生过一场病之后,这一年多来,她每隔两三个月,总要生一场小病,虽然只是微微的发热,可也让一家人很惶恐。后来镇上那位胡子花白的安大夫,说她小时身子受亏,根里弱,正长身子的时候,只靠食补不行,便传了一这套五禽戏让她勤加练习。 于是,佟永年便先跟安大夫学了,然后再回家教她,顺道陪着她练。 这一年多练下来,李薇觉得真是有用,最起码一到冬天容易冰凉的四肢,已慢慢的不那么畏寒。最近这半年来也没有再发热,就连年前的那场连阴大雪天,她也平安的度过了。 “梨花,你又走神”随着最后一个姿势的收歇,佟永佟淡笑望过去,眼带淡淡的责怪。 李薇正要回话,春柳从篱笆墙上伸出头,叫他们,“还快回来收拾,吃早饭,再不动身就晚了。” 她笑着应了声,才回头晃着脑袋笑嘻嘻的说,“我明明是在研究身势,哪有走神。” 佟永年微笑着摇了摇头,一副说不过你的架式,举步往院中走。 李薇在他身后撇嘴儿,才十二岁就装深沉,一副老学究样。 举步跟在他身后,踩着他影子的头部的玩乐。 一面儿感叹时光的易逝,一转眼儿,她在这个时空已是六年有余。 这一年多近两年,她长高了不少,自己家里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原本的茅草西屋、破旧的堂屋,已被高敞大亮的砖墙瓦房所取代。三叔在她们家西侧落了户,这里不再是荒岧岧的,大姐春桃于去年冬上嫁给了黑石头儿,二姐春兰自前年冬上便有人给说亲事儿,连三姐春柳,也有人话里话外的打探着。 很小的时候,她盼着自己长大。可略长了两岁,又面临着与姐姐分离的不舍与惆怅。 进了院中,四姐春杏已装扮一新,连带爹娘都着了走亲戚的新衣。何氏笑着催他俩,“赶快洗手吃饭,咱们早点走。” 李薇笑着打量她娘,梳着个简单的反纂儿,身上穿着崭新的绛红色绸布大袄儿,下面一件是宝石蓝色长裙,外 面儿一条浅蓝色腰裙儿,随着她的走动,脚上与上大衫儿同色的绣花棉鞋若隐若现。 “娘,你这打扮真好看。” 何氏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裳,有些拘谨,捂嘴笑,又瞪她,“行了,你这丫头又出你母亲的歪相。依我说,平时里的衣裳就怪好,你非让买这个,穿着怪不自在。” 李薇笑嘻嘻转向佟永年,“年哥儿,你说咱娘穿这衣裳好看不?” 佟永年点头笑着,“娘穿着怪好看呢。您这衣裳一穿,把我舅母都比下去了呢。” 春兰从厨房伸出头来,浅笑着,“你们两个别给咱娘灌迷魂汤了。赶快洗手洗脸吃饭。” 李海歆把备的年货往车上装,也笑着,“是得早些动身,怎么着也得下半晌赶到。” 李薇吃完饭,听话的回东屋去换了她的粉色缎子新袄儿,湖青色绣花小裙子,桃花绣花小棉鞋。 春兰进来,给了她仔仔细细的梳了个双丫发髻,用青色绸带绑了,挑了只桃红色的绢花要给她插头,李薇忙双手护着,匆匆跑出东屋。 春兰在她身后笑了一声,把绢花重新放回木匣子里。 李薇刚跑出东屋门儿,被小四姐春杏一把抓住,绷脸儿训斥,“我新给你做的绢头花,为啥不戴?” 李薇瞄了眼她头上一左一右两对称的桃红绢花,象两只大红碗扣在头上,心底暗笑,家里四个姐姐,就数小四姐最爱打扮,也不知她遗传的谁?自从学了针线之后,自己的衣裳今天换个边儿,明天加朵花儿,才十岁多点,耳朵上就戴着银丁香。 她不但自己装扮,连带把李薇管得死死的,年前给何氏出主意,让给她扎耳朵眼儿,正好佟永年在家,李薇得他的庇护才逃过一劫,惹得小四姐两三天没理她。 “年哥儿~”佟永年换了衣裳,从西屋出来,李薇忙帮救兵,“四姐非让我戴花。” 佟永年穿着淡青色衣摆绘水墨竹纹长衫,头顶是同色的头巾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往这边走来,“小杏……” 春杏哼哝一下松了手,气呼呼的瞪了李薇一眼,“我不管了。反正不是丢我的人!” 一时李海歆把备的年礼装好,让何氏母女赶快上来。 年节前,佟永年舅舅来家里,邀请一家人正月十五去赏灯。何氏原本想让李海歆带年哥儿去,李海歆却说,年哥儿要拜见柳氏,总要有人在一旁照应着,再说又不知年哥儿舅舅 家的情况到底如何,他一个大男人去不太方便。 何氏想想也是这么一个理儿,若是年哥儿舅舅有什么想法,大男人家家的总不好直接提,少不得由柳氏提出来。 便让春兰春柳春杏三人看家顺带照料牲口。有老三家做近邻,大武媳妇儿近大半年来一直帮着照料家里的那一群兔子,便把这三人都请来说说,让帮着顾些家。 车箱里铺着半旧的褥子,何氏怕路上寒冷,又放上两条去年新做的薄棉被,路上好盖一盖。 去宜阳县的路倒也平坦,家里的小牛犊子正值壮年,有劲儿的很,一路连走带小跑,等他们到达宜阳县城时,才刚过了正午。 李海望着城门楼子,笑着,“怪不得先前文轩被保举了宜阳主薄,却被人挤了去。单看这城门楼子就比咱们青莲县的气派。” 何氏没好气儿的瞪他,“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何文轩自中举了后,便在县学做了教渝,好容易得了贵人赏识,保举这么一个宜阳县主薄的官职,却因没打点到位,临上任前被人挤了去,一大家子人因这事儿都懊恼气愤不已。 李海歆回头笑笑,“好,好,别气,我不说了。再说,文轩现在九山做得不也挺好?” 何氏又一个瞪眼,“好,有多好?离家几百里呢。” 正说着,停在城门外的一辆马车朝这边行来,刚一停定,里面的人就叫着,“可是表少爷?” 李海歆忙下车。 马车停定之后,从里面钻出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李薇认得出来,正是到过她们家的老张头。 现在看起到倒比初次到他们家脸色更红润,虽然是一身蓝色素面短衫,却也能看出是精细棉布制成的。 想来,佟永年舅舅这次出海归来,又带来不少好东西,挣得不少钱财,而老张头在佟家的地位应该是不低的。 李海歆与老张头见过礼后,他忙过来给佟永年行大礼。路上风寒,李薇和佟永年被何氏裹在薄被子里呢,起身不及,连带她也生受了老张头一个大礼。 几句寒暄过后,身后又行来一辆更为华丽的马车,绸子夹棉绣花门帘,茶木色车体,车窗上雕着精细的万字窗格。 何氏李海歆推让了几下,便下了牛车,上了马车。 老张头坐在前面儿,隔着车帘一句句说着佟维安如何想念表少爷,柳氏如何欢天喜地的张罗着扫院布置房间,盼着他 来。 佟永年淡笑着,时不时回以嗯声。并没有几年不见的惊喜,反倒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是正月十三,虽然离元宵还有两天儿,街上的人流却不少,熙熙攘攘的,李薇几次想挑帘看往外面儿看,却又怕让人瞧见,笑话她是个土包子。便端坐在锦布软底侧凳上做乖乖女。 “哎,我跟你说,今年看灯一要定去含英街,贺府的贺老爷病愈,听说今年贺府要大放焰火以示庆贺,还有从江南、京城搜罗了许多花样新奇的花灯。贺府大少爷也放出话来,今天贺府出的灯迷,能破迷者,一人赏一盏灯,还另有一两银子的赏钱……” 马车被人流所阻,刚一停定,车窗外传来几人的闲谈。 这人的话音一落,另外几人齐齐发出惊叹,都赞贺府的大手笔,又笑着叫嚷,十五那日定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撞大运,掏碌几两银子花花。 声音传到马车之内,李薇立时感到车箱之内气氛一滞。李海歆与何氏对视,又小心看向佟永年。 他嘴角仍是一抹淡笑,可坐在他身侧的李薇,却能感到他宽大长衫下紧绷的身躯所散发的凛冽气息,连带放在侧凳上的手,五指微曲,将锦褥子抓起几道痕迹。 李薇无法体会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被扫地出门之后,亲生母亲又被人所害,在他在心底留下的创伤。所以不知道如何能消减他心底因乍然听到“旧仇”消息而带来的冲击与愤怒。 悄悄的把小手移过去,盖在他微张的五指之上。甜甜笑着,催老张头,“张老伯伯,咋不走了?” 车帘外传来老张头恍若初醒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走,走,这就走。小姐可要坐好了。” 李薇故意捂嘴笑着,“娘,张老伯伯真有意思。叫我小姐呢~~” 何氏回神,笑骂她,“哪家儿有你这么野性的小姐?” 佟永年被盖着的手微微动一下,手上的力道卸去,嘴角含笑,“梨花可不就是我们家的小姐么?” 李薇又咯咯笑着,“那小四姐就是梳洗丫头。” 何氏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拍她打一下,“叫春杏知道,看不插你满头的花儿。” 马车辘辘行着,在李薇故意东拉西扯之中,终于到了佟府。直接从正门驶进院中,一直到二门处才停了下来。 老张头跳下马车,立时有三四个丫头小子围过来,放了矮凳,口称请姨太太姨老爷表少爷表小 姐下车。 李海歆带头儿下了马车,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上来,笑呵呵的拱手行礼,“姨老爷姨夫人表少爷表小姐一路辛苦了。我家老爷夫人正在厅里候着。” 李薇没错过旁边几个丫头小子在看到他们时发出的细微吸引声,以及用眼角余光捕捉到的,他们脸上的惊讶和一闪而过的……嘲讽。 李薇哼哼着,光为了今天的衣裳可花了家里不少钱呢。 手上一热,入目是一双纤长白晰的手,李薇抬头朝他笑笑。佟永年也笑。又对李海歆何氏说,“爹娘,咱们走吧。舅舅舅母该等急了。” 佟府管家和随后赶来的婆子忙引着众人往内院走。 一路穿厅过院绕廊,李薇只觉满眼的红色,四处可见火红的灯笼,又是朱红的油漆连廊门窗以及猩红的夹板门帘。 “年哥儿,快起来!”进了正屋,佟永年跪倒下拜,佟维安与柳氏连忙上前,一人扶一只胳膊将他扶起,柳氏抹着泪儿感叹着,“这孩子,一转眼儿就长这么高了。” 佟维安眼圈微红,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下,笑着,“好,好”又向李海歆何氏拱手行礼,“年哥儿多亏有大哥大嫂的照拂。” 李海歆何氏忙起身还礼。 柳氏在一旁摆手笑着,“让我说,都别这么多礼节,没有生分了。”又朝佟维安笑着,“老爷若是感激李家大哥大嫂,多留几日,好生招待才是正理儿,弄这些虚的做什么?” 厅里只有两个年约十七八岁的丫头,并两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这四人李薇在佟氏的三周年祭日上都见过,应当是近身心腹之人。忙给各人添了茶,与另两个婆子在一旁答话儿,“夫人说的正是。” 佟维安自责两句话,连忙留人。 李海歆何氏本想说家里地里一堆的活计,不能久留的话,却见佟永年眼睛盯着地面儿不语,猜测他是想多留几日,便笑着应下了。 外面进来了两个婆子,抱着两个竹编的长方型盒子。何氏忙站起来笑着,“我们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些农家里产的,不值什么,拿来给你们尝尝鲜儿。” 柳氏也忙站起来道谢,又嗔怪,“李大嫂外道了,请你们来玩儿,谁叫你们备东西来着?” 柳氏的贴身丫头依冬上前来,取了礼单让柳氏过目。柳氏看这礼单上字迹清俊飘逸,赞了句,又问,“可是年哥儿的写的?” 佟永年含笑应了 一声。 柳氏夸赞,将礼单转了一眼,递给佟维安,笑着,“你也瞧瞧咱年哥儿的字儿,可比你写的强出许多。” 佟维安接过,一面看字迹,一面又详看了礼单内容。有风干兔子六只,点心六封,秋粮新下的苞谷糁子、新小米新绿豆各有二十斤,另有些农家地瓜小食,咸鸡蛋之类的。 笑着,“年哥儿字确定比舅舅的强些。”又与李海歆说了一番客套话,责怪不该带么些东西来。 众人又叙了些路途劳累的闲话,柳氏便请他们先去客院洗漱休息。 这边儿人一出去,柳氏就叹了口气,摆手让依秋依冬两人出去,到门口看着些,才说,“佟富今儿回来说,贺府的老爷好了你说他会不会起了找年哥儿的心思?” 佟维安冷哼了声,脸若寒潭,“好了才好病好了,我才替好姐姐讨公道。贺府第一个对不住姐姐和年哥儿就是他剩下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顿了顿又说,“他好了也好,没好也好。年哥儿终是要回去的回去把该属于他的东西拿回来,由年哥儿亲手给姐姐讨了公道,姐姐在九泉之下才能含笑。” 佟维安冷笑着,他在佟氏三周祭日后再次出海,为的就是在财力上能够与贺府做抗衡,这次贩回的货物或运进京中贩卖,或在州府贩卖,都能赚得一大笔银子。有了这些钱财做底子,年哥儿有他做后盾,不信他争不过贺府那个草包败家子大少爷。 只要年哥儿做了家主,贺府那些作过恶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柳氏担扰的看了丈夫一眼,满心的话,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半晌,忧心的叹了口气儿,“贺府虽不是本地老户,好歹也有两代人的积淀,官场商场都有不少的关系。你行事小心些,别让人家现在就盯上了。另外,我听方夫人说,贺府大少爷这大半年来见天儿往钱知县府上跑,她说呀,贺府正百般想与知县大人做亲家。” 佟维安从沉思中回神,冷哼着,“亲家?我看纯属做梦贺府是个什么身份?祖上虽了做了官,可惜是个不能蒙荫的四品小官儿现在他们只不过一介商贾。钱知县与他结亲能得多少好处?怕是将钱小姐许给薛知府做个偏房,也强过一个商人的正妻。” 柳氏又叹了口气,“许是钱知县图他家的钱财支持呢?” 佟维安闷坐了一会儿,豁然起身,“我不会让贺府如愿若论钱,贺府有,咱也有。” 柳氏无奈笑笑, “行,你说怎样就怎样。只是有一点,贺府夫人石芳娘家嫂子有一个兄长在州府是个什么官儿,还有一个弟弟在青莲县做典史,乔姨娘似是有个什么表亲,一年前使了钱挤走了李大嫂的弟弟何文轩,在咱们县衙做了主薄……他们官儿虽不大,可有的是门路还有他贺家老大贺蒙,也是个混不拎的人物,你可得小心些。” 佟维安点头,“这些我知道你放心,我虽恨贺府,也不会莽撞行事”顿了顿又叹息懊恼,“若当时我在,便是用上千两银子,也不能让贺府将李大嫂的弟弟挤走,这可是年哥儿日后的仰仗。” 柳氏也叹。 这边李家四口被带到佟府东跨院之中,里面早有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并两个婆子候着,一见四人进来,齐齐跪地行礼。 何氏慌忙摆手让人起身。 领路的婆子指着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对何氏说,“姨太太,她叫依夏,这个小依春,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她们。” 何氏忙点头。 依春依夏两人又过行礼后,便领着小丫头婆子自去浇水奉茶。 何氏略显不自在的坐在主位之上,与李海歆笑着,“咱又做一回土包子进城。” 李海歆也笑,“可不是呢。年哥儿舅舅家跟咱们家一比,可真是天上地上。” 李薇眼睛正骨碌碌瞄着屋里的摆设,听见这话,踢着两条小腿,笑咯咯的,“娘,上次是谁说来着,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佟舅舅这里虽好,可没咱家自在” 说着又笑嘻嘻的转头,问佟永年,“年哥儿说是不是?” 佟永年伸手拍下她的头,笑着,“梨花的胸襟堪比圣人。” 李薇撇嘴,小老头儿。 xxx “喂小土曼。”天色将晚,一家人在东跨院正厅里说了会儿闲话,柳氏派人过来请去晚饭。一家人刚转入正院,突然听一个清脆的喝声。 李薇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与她年岁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儿,瞪着她。 虽然事隔三年,但是对李薇这个伪奶娃儿来说,却没有因时光的流逝忘记她是谁,遂掐起小腰,不甘示弱的喊了一声,“喂娇气包” 她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下子何氏悄悄瞪她,“把你那小泼样儿给我收起来。” 李薇朝她娘讨好笑笑,放下掐腰的两只手。 佟蕊儿被气 红了脸儿,作势往这边儿跑,柳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颇有些严厉,“蕊儿怎么这般没礼貌还不快给你梨花妹妹赔不是”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人已到门外。向何氏笑着,“大嫂别介意,蕊儿这丫头被我宠坏了。” 何氏笑着摇头,又指李薇,“这个也被她姐姐哥哥惯得无法无天。胆子大的很”忙叫李薇给佟蕊儿赔不是。 佟蕊儿气鼓鼓的李薇,又盯着佟永年看。扭着身子不肯开口。李薇想了想,她内里好歹是个大人,先妥协了吧。便笑着上前,笑盈盈的说,“蕊儿姐姐,刚才是我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佟蕊儿哼了哼。柳氏正要训斥,佟永年上前,笑着对蕊儿说,“蕊儿不生气了,梨花不是故意的。” 佟蕊儿大眼在佟永年身上转了几转,才说,“你不是不来我们家吗?” 何氏见柳氏脸色变了,忙笑着,“哎哟,蕊儿记性真好,那会她才那么大点儿,记得可真清楚。” 柳氏悄悄瞪了佟蕊儿一眼,也笑,“可不,刚才她们这一吵嚷,倒让我想起她们三岁那年的模样了,梨花那掐小腰的模样,真是一点没变呢。” 一时有一个奶娘模样的女子牵着粉嫩一团四五岁的小男娃儿走过来。 何氏笑着,“这个就是洛哥儿吧?长这么大了?” 佟永洛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偎在柳氏腿边儿,直盯着众人,却不作声。柳氏笑着,“这几年他爹出海,家里也没个男娃儿跟他玩儿,性子比他姐姐还腼腆些。” 晚饭时,佟家也没请旁人,李海歆被佟维安请到偏厅中去,摆了小桌单坐。这边柳氏与何氏,及四个孩子,在大厅用饭。 李薇看佟蕊儿自坐下后,便一副乖巧模样,不言不语的等着丫头们布菜,便知她家的规矩,许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便也坐乖巧状,等着人布菜。 柳氏瞧见,笑了笑,与何氏夸赞她。 李薇强忍着说话的冲动,细嚼慢咽的吃着饭。这会儿却无比想念她们家欢声笑语不断的饭桌。 用了饭,又有小丫头上了茶,李薇直觉这就是喝的茶,佟维安再有钱也不是过个新晋商人,还能真与红楼梦中的贾府相比? 果然,柳氏取在手中,用盖子撇了两下浮沫,轻轻啜了一口,笑着,“年哥儿也尝尝这茶,是你舅舅的好友从京城捎来的松萝,很是难得。” 佟永年轻点了下头,品了一口 ,转向李薇,“梨花喝得惯吗?”她们家原先是不喝茶的,只有近一年日子好点了,才备了点茶待客用,有时李薇与佟永年两人会背着她娘偷偷的泡点喝喝。 她喝过的最好的茶就是大姐春桃出门儿时,爹娘在镇上买的号称二十文一两的雨茶。那茶虽清香无比,可怜李薇只偷偷喝过两次,便在大姐出门那日被人喝了个精光。 眼下这松萝比那茶更清香,茶汤清润透亮,在细白瓷茶盏中,碧润润的一汪,象是一块品相极好的暖玉。 浅浅啜了一口,清淡悠长的茶香盈满口腔,从舌尖到喉氤氲而下。遂笑嘻嘻的赞着,“好茶。” 何氏“扑哧”笑了,瞪她,“你懂什么叫好茶?净给我装。” 李薇嘻嘻笑着,也不辩解。 柳氏眼底却闪了下。若说三年前这个小丫头乖巧伶俐得让人惊讶,那么现在看她,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打她进了佟府来,脸儿上要么是一派泰然处之,不吃惊,不惶然,没有一般孩子初见大场面的唯唯缩缩。要么就是现在这样笑嘻嘻的天真烂漫的模样。 让人丁点感觉不到庄户人家的小家子气,举手投足间更没丁点儿的村气。 喝了会儿茶叙了闲话,何氏取出两个绣着虎头花样的小袋子,递给柳氏,“这是给蕊儿和洛哥儿的。乡里没什么好东西,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年哥儿舅母可千万别嫌弃。” 柳氏笑着责怪两句,佟秋接过送到她跟前儿,将两个袋子打一瞧,却是两副用红绳系着的银质小手链,另有两块小巧的玉佩。 一副是莲花花样的,红红的绳子上串着十来个小指盖大小的银莲花,知道是给蕊儿的。另一副上面是一串同样大小的小铃当。再看那玉佩,一个是观音象,一个是佛象,虽然玉质一般,雕工却不错。 “大嫂太破费了。”柳氏一面说,一面笑着叫那两个过来,手链给系在手腕上,观音玉佩给洛哥儿带上,佛像给蕊儿带上。 何氏忙笑不值什么。又说这两枚玉佩是经过大青山的高人开过光的等等。 李薇小手缩在袖子里,抠着指甲,心疼那她娘刚送出去的礼。心说,可不挺破费的,那可是得卖上百只兔子,才能赚回来了。不过,大姐成亲时,年哥儿舅舅还差人送去不少好东西呢。现在算算,总还是自己家赚的,有点无奈,也有点理直气壮,谁叫自己家现在还不富有呢。 …… 一章七千多字要粉 第六十四章 方家之子(粉红咧~~) 是夜,月光渺渺,光华澹澹。 李薇躺在松软雕花大床上,丝毫没有睡意,瞪着大眼睛借着月光打量着这屋里的摆件儿。 “表少爷,你怎么起身了?”随着“吱呀”一声门开合的细响,院中一个丫头的声音晌起。 佟永年轻声说了句什么,便有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西面边角处。 李薇忙坐起身子,趁着月光,下地穿鞋。 依春掌着烛火进来,眼中带着困涩,“表小姐,你怎么也起来了。” 李薇一边穿衣裳,一边笑着,“我睡家里的炕睡惯了,认床。依春姐姐去睡吧。我到外面坐会儿。” 依春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便不多问。笑着放下灯,过来替她穿衣,又取柳氏今日刚送到的桃花粉色绸缎夹棉镶兔毛披风。 李薇问清了路,便不让她跟着,自己挑了盏灯笼,轻手轻脚的往后面花园走去。 刚过了月门儿,她把手中的灯笼吹灭,适应了下月光,悄悄往里面走。 花园中树木潇潇,高大枝丫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如水墨般的暗影。 还没等她看清人在哪里,一声轻笑传来,“梨花半夜不睡,爬起来干啥?” 李薇顺着声音看过去,一株合抱粗的成年大树杆旁边,露出半边儿淡淡的身影,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到有人在。 她收起小心翼翼的步态,笑嘻嘻大步走过去,“你舅舅的床太软了,我睡不着。你为啥不睡?” 佟永年笑着,“跟你一样。” 一样才怪李薇撇嘴,晚饭后,佟蕊儿缠着他让他教认字儿,他爹与佟维安在书房中下大梁,她与何氏先回来,不多会儿,李海歆也回来,说年哥儿与他舅舅说话呢。这一说竟说了一个时辰,也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惹得他晚上睡不着。心里头猫抓一样的想问,却怕佟维安原本没说什么,她这一问倒勾起他的伤心往事了。 可越是憋着不问,愈是难受,便笑嘻嘻的问道,“你和佟舅舅说了什么,说了这么大半天儿。” 佟永年心中一凛,定眼看过去,近满月的光华下,她梳着双丫发髻摇头晃脑笑嘻嘻的,一副孩童的娇憨,问的话看似无意,却直直切中要害。 他伸开手,低头看着,舅舅是说了什么,可现在却不是时机,他需要时间,需要长到能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那一切的时候。 年岁小的时候,他 明知道不可为,便安心等着。年岁愈大,心底藏着那股冲动却有隐隐暗奈不住的势头。晚饭后舅舅说着的那些话,若非他尚留有一丝自制,便会应了他的要求,去向那个生育他,却又夺走亲生母亲生命的家族报复良久,他抬了头,浅笑着,“和舅舅说梨花养的兔子还有养鸡场,还有再往前儿又该腌酸笋子了。舅舅说即有独家密方儿,他到知道宜阳县附近有一村子有大片的竹林子,出的笋子又大又多,若是梨花愿意,他想和梨花合伙儿做这腌笋子的生意,帮着把酸笋子卖到县城来。” 李薇欢喜笑着走近他,“佟舅舅真的这么说?那片林子有多大?”即然他不想说,她还是不再追问的好。 佟永年便把那片林子形容了下,又说那个村子周边本就盛产竹子,笋子自然很多。 李薇心里霎时开始盘算起来。与养小兔子和养鸡相比,笋子是最不费事儿又赚钱的,现在家里的笋子是用三年的老汤腌的,味道自然一年比一年醇厚。若是这事儿能成,也是一笔不少的进项,不过,她还是笑着说,“佟舅舅是做大买卖的,这等小买卖他怎么有看得上?” 佟永年笑着拍拍她的头,“舅舅今后不再出海了,总得有个挣钱的营生。梨花想不想跟舅舅合作?” 这一两年来,她事事都要插一嘴,她爹娘也习惯了她发表意见,有什么事儿也会问问她。 李薇想了想,就说明儿问问爹娘吧。佟永年笑了。 不多会儿依春寻了过来,两人忙各自回屋睡去。 第二日早晨,刚用过早饭,便听佟府下人来报,有一个什么方夫人来访。何氏要带李薇与佟永年回避,柳氏笑着说不用,是往来极勤的人家儿。 不会儿,一个身穿深桃红色绸子大衫的年约三十岁的女子在四五个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进来,柳氏忙下台阶相迎。 两人一见面儿就亲热的拉着手,相互寒暄着。佟蕊儿看见方夫人身后的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女,嘴里叫着碧莹姐姐,亲热的迎过去。那少女柔柔的笑了下,转眼儿扫到李薇与佟永年,顿了下,低声问佟蕊儿,“那两个是谁?” 佟蕊儿低声说,“那个是我表哥,那个是野丫头。” 方碧莹还要再问。柳氏已在方夫人介绍何氏一家,“这个是我早年失散的表姐,在青莲县安了家,好不容易寻着,趁着十五花灯会热闹,请他们来玩一玩。” 何氏忙过来见礼,又让李薇和佟永年给方夫人见礼。 方夫人笑着怪柳氏,“你看看,寻到的近亲这样的大喜事儿,你也不让使人去说一声,这回我礼数不周,可是怪你了。” 柳氏咯咯笑着请她请屋内。方夫人趁机使了个眼色与身后的丫头,李薇看见这丫头得了信儿,扭身儿匆匆去了。 李薇与佟永年陪着坐了一会儿,柳氏怕孩子们不自在,便让他们几个自去玩儿。出了正厅,佟蕊儿要带方碧莹去暖房看花儿,李薇对花没什么兴趣,便让依春领着在园子里转转。 方碧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柔柔笑着,“你表哥倒不象是乡下孩子。” 佟蕊儿小嘴儿鼓了鼓,却没说话,只拉方碧莹向暖房方向走去。 几人刚走,一个身穿月白锦袍,头上带着翠玉束发环的小公子,匆匆跑进主院儿。廊子下的丫头立刻喊了声“方少爷。” 方羽大刺刺的摆摆手,挑帘进了主厅。 方夫人正听何氏说着家里养鸡喂兔子的事儿,见他进来,笑着嗔怪,“你快把你佟叔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又跑哪里去了?” 方羽给柳氏请了安,才朗笑着,“我去佟叔的花园里凿冰钓鱼了,鱼线短了,婶婶给我找一根吧。” 柳氏忙让依秋去找,笑着,“还是上次来你玩儿留下的,我们家里可没这些东西。” 方羽呵呵笑着,柳氏与简单的介绍了何氏。 方羽行了礼,拿着鱼线匆匆去了。 佟府不算大,主院是一座有些年代的三进院落,各有东西两个跨院,跨院也是小三进的。昨儿夜里,他们就歇在东跨院之中。 李薇第一次见识真的正大宅院,眼中一片新奇,一边走一边研究着,大到院落布局,小到青砖上的雕花。 不知不觉转到后花园。此时花园之中树林潇瑟,瘦枝枯草,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反射着惨白的光。九曲木桥连着一座湖心亭,孤伶伶的立着。却让李薇有种回到李家村的亲切感,兴奋的拉着佟永年向湖心小亭子跑去。 刚跑没几步,怱然曲桥底下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暴怒男童声音,“谁在上面?” 随即从曲桥底下探出来一双喷火的眸子,朝着跑在最前面的李薇,怒喝,“你敢吓跑我的鱼?!” 这声怒喝配着他这副神情,那句话听在耳中,简直如:哪里来的狗奴才,敢吓跑爷的鱼。 李薇先是被他喝得一愣,此时又怒火上头攻心, 双手掐腰,气沉丹田,吼了回去,“大冬天有个屁鱼。” 她的小嗓子从小在家里练习,无比的清脆嘹亮。已从曲桥底下钻出来的方羽被她小嗓子一震,忙用手捂住耳朵。 李薇拍拍手,得意洋洋的暼了眼佟永年,见他眉尖蹙着直盯自己,嘿嘿一笑,避重就轻的指着桥下的人,“是他先吼我的。” 边拉他快走。 “喂。”那少年捂耳的双手刚放下,见李薇要走,在原地跳了下,大声喊着,“喂,你别走,你下来看看我是不是在钓鱼。” 依春从后面慌忙跑近,向那锦袍小公子赔礼,又说,“方公子这位是我家表少爷表小姐。” 方羽眼一转,一个纵身跳上曲桥,拦在李薇前面,哈哈笑着,“你们就是李家村来的呀。” 李薇惊奇了一下,这小孩儿的身手倒是十分敏捷,那冰面离桥面,至少也一米五六吧,这对一个成年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可一个才十岁左右的小豆丁…… 方羽看到她眼中的惊奇,有些哈哈大笑起来,含着一丝自得,又问了一遍可是李家村来的。 他问话时怒意已消去,初那两嗓子李薇以为又是个武睿似的人物,现在爽朗笑着,一副不介怀的模样,衬着宝蓝色围子,倒也算得上眉清目朗。 佟永年走近两步,将李薇隔在身后,凝视着他,眉尖蹙得更紧,轻点下头,“你是方府的?” 方羽伸手往佟永年肩上一拍,笑哈哈的答非所问,“不知者不怪。我刚才鱼正要咬勾,你们一来,把我的辛苦等了半晌的鱼给吓跑了。” 李薇撇下了嘴,原是来个脑袋脱线的小子。勾头往曲桥下面看着,只见曲桥正下方的冰面上,有一个圆型的小洞,另一根细白线垂入其中,原来是学人家凿冰钓鱼。不过,她很怀疑,这湖里的水深到鱼儿可以潜在冰面下过冬而不会被冻死了吗? 正想着,那少年又自我介绍说,“我叫方羽,你叫啥?” 佟永年身形顿了一下,扯出一抹笑意,“永年。” 方羽哈哈笑着,“永年,好名字”又伸头探向佟永年身后,问李薇,“你是他妹妹吧?你叫啥名字?” 李薇很苦恼的抓抓头,梨花这个名字在村里叫着挺顺耳,怎么这会儿觉得如此村气? “喂,你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方羽看她苦着脸儿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仿佛遇见什么非常可笑的事儿,伏 在栏杆上笑得东倒西歪的。 李薇被这小屁孩笑话,实在很想冲上去揍他一通。可是她忍了又忍,果断扭头后回走。 “喂,喂,你真不知道自己名字呀?”方羽一见她走,急忙从佟永年身后越过,在她身后大呼小叫的,“哪有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呀,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 “对。”李薇豁然转身,双手掐腰,双目喷火,“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那个……”方羽不想她真的恼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如浸在水波之中,却闪着似火的光亮,小脸紧绷着,又娇又怒的模样。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有些羞恼,“……不告诉就不告诉呗,你发什么小姐脾气。” 李薇语结,好吧,虽然她有点过于敏感,可还是他嘲笑自己在先。 决定不理他,扬声叫佟永年,“年哥儿,我们去暖房赏花。” 方羽在身后喊,“我也去我父亲上次送给佟叔一盆西府海堂,不知道现在开了没有。” 追上两人后,又问,“你为何不叫他哥哥,而叫他名字?” 李薇快步走着,不理他。他又说,“你很喜欢花吗?我家里有人刚送了几盆水仙,开得刚好,我让人给你送来。” “唉,你不喜欢水仙呀,我家暖房里还有小芭蕉……” 李薇猛然止住脚步,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为什么要送我?” 方羽愣了好一会儿,才一拍脑袋,呵呵笑着,“你喜欢就送你呗。” 李薇无奈撇嘴,敢情是一位财大气粗喜欢送人东西的主儿。 佟永年从方羽身后越过,“梨花不喜欢花。” 李薇登时止住脚步,豁然回头,眼带哀怨的望着他,怎么可以这样,人家死护着名字不肯说,你一上来就真象了。 方羽愣了一下,登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哈哈大笑,在原地带蹦带跳,捂着肚子叫着,“哎哟,原来你叫梨花呀……哎哟,笑死我了。” 佟永年话一出口便僵住了,脸上慢慢浮上一层尴尬的红晕。李薇哭笑不得的看着暴笑得眼泪都出来的方羽。强扯了下嘴角笑笑,安慰他,“没事,没事啦,反正我本来就叫梨花。” 说着埋头快步往跨院走去,暖房也不去了,花也不赏了。 佟永年快步跟上,在她身后结结巴巴的说,“梨花,梨花我只是……只是叫顺口了。” 李薇回头撇了 眼仍想跟着过来的方羽,“我们快走。” 佟永年回头看了眼,忙快步跟上。两人几乎一溜小跑儿到了跨院之中。李海歆与何氏仍未回来,想来是陪柳氏在前面儿见客。 她拎起温笼中的铜壶倒了一杯茶,仰头一气喝干,很有气势的在椅子上坐下,“我要改名字。”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她仔细想了下为何过去六年除了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反抗,后来叫顺了,也觉得这名字怪好听很顺口,而现在对这个名字有了抵触心理。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长大了小时候叫是可爱,大了再叫这个名字就是村气。 原本想过找个适当的时机改名字的,谁知一来一去竟忘了。 现在已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 佟永年看她坐在那里一会儿深思,一会儿咬牙切齿,显然气恼得不轻,脸色愈红,安抚她,“其实梨花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 李薇抬头撇嘴翻白眼儿,名字是我的,又不是你的,你名叫梨花试试? 摆手不让他多说,一字一句的说,“我要改名字。” 佟永年看她仍是副气恼模样,笑着点头,“好,是哥哥错了。不该在外人面前叫你的名字。你想改,就等爹回来商量一下。” 李薇一挥手,“不用。” 眼睛转了几转,凑近他,嘻嘻笑着,“我想了两个名字,你帮我想想叫哪个好?” 佟永年无奈点头,“好,你说说看。” “你说,梨花和李薇哪个好听?” 佟永年默然。这个好象没得选择在口中念了一遍,“姓李,单名一个薇字?” 李薇笑嘻嘻的,“你也觉得这名字不错吧?是蔷薇的薇” 佟永年正要说话,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李海歆与何氏回来了,她忙扯了下他衣袖,低声说,“等会儿你就跟爹娘说,这名字是你给我取的,听见没有?” 佟永年无可奈何的笑笑,点了头。 两人刚站起,李海歆与何氏已经进来,“赶快梳洗一下,年哥儿舅母留方夫人吃饭,让你们也过去。” 李薇应了一声,又一边朝佟永年使眼色。 佟永年请李海歆夫妇坐了,先说了一通,梨花大了,小舅舅中了举,又做了官,大姐夫现在也在备考,这次定然也能考中,日后他们也不是单纯的农户之家,绕了一大圈儿,才说到给李薇改名字的事儿, 又念了两句诗,“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指醉人头。蔷薇花之美向为文人墨客所称道,爹娘觉得这名字如何?” 何氏李海歆晕头听了半晌,并不明白这蔷薇花比梨花好在什么地方,又觉得年哥儿的话有道理。何文轩是举人,将来石头再中了举,他们家也算得是半个官家了,孩子的名字也不能太土气了。 李海歆寻思了一会儿点头应下了。反正女孩子不入族谱,平常还是梨花梨花的叫着。 李薇磨磨蹭蹭的洗着手,一直等爹娘应下了,才笑嘻嘻的过来,朝着何氏一通的撒娇。 何氏没好气儿点她的额头,“肯定是你撺掇年哥儿帮你改。” 李薇心里哼着,谁让他那么笨,害她让那小屁孩儿笑话。 几人梳洗歇息了一会儿,依秋来请,说是午宴备好了。 何氏忙去房间找出备用的两只虎头袋子出来,笑着,“亏得来时多了两个,不然待会儿方家夫人硬是要给两个孩见面礼,咱还没拿出手的东西呢。” 果然到了饭厅相见时,方夫人给了李薇一个荷包,李薇微笑着行礼,暗中掂了掂,还不轻,估摸着不是个五钱的银锞子,也得有三四钱。另给佟永年备了一套文房四宝,让人意外的是,最后面还有一个婆子捧着用红绸布包着的大物件儿。 方羽笑着上前,伸手取下那红绸布,竟是一盆盘根错节的盆栽,下面老根盘结,约有两尺来高,上面正开着粉白粉白的花儿。 他笑着看向李薇,“你名叫梨花,我就想我家暖房正巧有一盆栽梨树,也正开着梨花,就叫人去取来了。” 方夫人眼沉了沉,又笑起来,“你爹的好东西都让你给掏碌光。”又转着对李薇说,“快收下吧,这颗梨树呀,去年还结了果呢。” 李薇对盆栽没兴趣,不过对能结果的盆栽兴趣却是大大的有,忙甜甜的笑着,“谢谢方婶婶。” 方夫人笑盈盈的夸赞李薇懂事,让别她客气,有空去家里玩儿,暖房里还有些更名贵的盆栽,看中什么尽管拿佟蕊儿看着李薇欢天喜地的围着那盆梨树盆栽转着,朝着方羽大声喊,“怎么不送我一盆儿?” 方羽无所谓的朗笑着,“哪天你去我家,也去暖棚里挑挑。” 方夫人又是一阵笑,“瞧瞧我们这个,旁的没学会,把他爹的疏财本事学了个十足。” 又朝佟蕊儿道,“羽哥儿说的可是实话,你不是喜欢海棠花?你方 伯伯年前又使人找了两盆,就在我们府里头暖房放着呢,等过两天花开好了,让人给你送来。” 柳氏忙推辞着。 用过午饭之后,柳氏叫了两个粗使婆子把梨树盆栽给搬到东跨院儿去。等人走了后,李薇让小丫头月牙儿帮着升了碳火,把两个碳盆儿对称着放在离盆栽三米开外,在碳盆旁边各放了一盆水,又加温又湿。 双手掐腰自得了欣赏了一会儿,一抬头却见佟永年不知何时端坐在房中间的桌子边,一动不动的,看着什么地方出神儿。 “咦?”李薇奇怪的叫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来了,我怎么没听见门响?” 佟永年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梨花很喜欢那盆栽?”在他的印象之中,梨花除了喜欢爹娘姐姐和他之外,似乎从未对外人或者外人送的东西这么欢喜过,欢喜到连他进来了坐了这么久都没发现。 心头很不舒服,象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生生夺走了一般,象是有什么硬硬的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烦躁而惶然。 …… 第六十五章 元宵之夜(求粉红!) 李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梨树盆栽挺好玩儿呀,你想,把它放在桌子上,看着它开花结果,然后,想吃的时候一伸手就能摘到,方便又新鲜。” 佟永年眼睛闪了又闪,只觉胸口愈发闷起来,唇角抿起,点头,“嗯,好,你小心些碳火,别熏着了,我去小睡一会儿。” 李薇连忙点头,午宴时他舅舅好象还灌了他两杯酒呢,细看脸上好象还有酒后红晕在,忙跟在身后,问,“要不要让咱娘给煮碗酸甜汤喝喝?” 佟永年头也不回的摇手。 李薇咕哝一声,摇摇头,也上床小憩。 第二日一大早,方夫人便又派人送贴子过来,说今年元宵一处赏灯,她已定在摘月楼。 方家之富,在宜阳县与贺府相当。 他们一个家在城东,一个家在城西。县城的百姓们常把东方西贺挂在嘴边儿上。 方府是宜阳现土生土长的老户,但因其祖上出身不高,是个专吃闲饭,挑弄是非,专寻人家的闲头脑,又有门路买通官府,替人打官司的混子,因此到现在虽有家财万贯,威望却不高。 以至于后来的贺府凭着祖上做过官儿,曾是书香门弟,虽然现在子弟之中无一人有功名在,却比方府的声望更高些。 现任家主方厚德一心想占个头名,自他接任家主之位后,便与贺府明争暗斗。而贺府也把方府视为死敌,究其原因是因贺家祖父当年,初到宜阳,没少受方家的欺压。 就这么着,两家一方面争口私气,又一方面在生意场上争利益,更挣宜阳第一大富户的名头。 可斗了这么这些年,不是你压我几年,就是我压你几年,总没有一家能遥遥领先的。 贺萧重病这几年,贺府生意一路下滑,方家自然而然得了第一富户的名头。现如今贺萧病愈,方厚德自然紧张,怕是因此想拉拉与佟府关系,生怕他把货物转卖给贺府。 说起来,宜阳这一带几乎没有出海的人,佟维安带回来的货物自然也十分抢手。 他初到宜阳,安定家宅之后,便去方府拜会,把在京中未贩尽的货物尽数转手给方厚德,海外的新鲜样式,自然又给方家的生意添了几分利益,更得了名望。 这次出海归来,方家殷勤,也正合了佟维安的意。方家有方家明面儿上的盘算,佟家有佟家暗底里的盘算。两者对准的都是贺府。能借方家的手打压贺府,佟维安自然也不会放 过这样的机会。两府之间走动也更勤。 柳氏与前来送信的人客套了两句,便应下了。 正月十五,华灯初上,李薇换上了柳氏差人送来的新衣衫,浅粉妆花缎子大衫,下身是水色绣海棠花开缠枝样式百折暗花缎长裙,仍梳着又丫发髻,别了一串紫藤娟花。 当她穿着这身衣裳跟着她娘与柳氏会合的时候,佟蕊儿的眼睛闪得几乎脱了窗,李薇心里猜度着,这会不会是柳氏把本该属于佟蕊儿的衣裳自做主张拿给自己穿,否则佟蕊儿怎么一副吃人的架式? 方夫人所订的摘月楼离佟府并不远,乘着马车穿过一道街,刚转过弯儿便到了。 酒楼里人声熙熙攘攘,唱曲的说书的相熟之人打招呼的,嗡嗡的声音和着外面已渐次燃起的灯火,很是热闹。 她们到时,方夫人一家已经到了,众人笑着互相见礼。李薇恍然撇见方老爷穿着暗红色缎子长衫,被他圆滚滚的身子撑得几欲暴裂开来,心下笑着倒是一副典型富户商贾模样。 “梨花?”方羽大叫一声,跑将过来,却蓦然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似是不认得她的模样,黑亮的眼睛里闪着莫明的光。 李薇被他这一嗓子惊了下,从暗笑方老爷的心思中回转过来,见他立住,便也不动,秉着她超执着的研究精神,把方羽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儿。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怎么方老爷如此身形,居然生了个十分出色的儿子。把用在大人身上的形容词儿用到他身上也不为过,可当真是剑眉星目,面如斧斫,这孩子脸儿上倒不显一点孩童的婴儿肥,轮廓十分清晰。 如若他不做那种脱了形的大笑,倒也是个爽朗少年。 “喂,你傻了?”李薇心思转了个遍儿,却见方羽仍是那副呆愣愣的样子,笑了下,握了小拳头在他面前儿晃了下,低声威胁着,“记住了,我叫李薇,不准再叫梨花” 话刚落音,手上一热,却见佟永年轻抿的嘴唇,拉着她往窗边儿走,“耍花灯就要开始了。娘说让我顾着你,不准你乱跑。” 李薇回头看了看她娘,正陪柳氏方夫人坐着。两人不停说笑间,她娘偶尔也能插上两句话,倒没了初来的局促感。抬头望着佟永年嘻嘻笑着,“年哥儿,你看咱娘坐在那儿象不象个夫人?” 佟永年回头看过去,伸手揉揉她发顶,嗯了一声。 大街上灯彩遍张,流光溢彩,光怪陆离,一 轮明月当空,月华四射,照耀如白昼一般,大地清澈如洗,映着各色奇巧花灯,灯月交辉,极为美景。 李薇望着脚下熙熙攘攘的灯火人群,没来由的想起那篇著名的《天上的街市》,感叹着,“真好看。” 佟永年回头,嘴角含笑,“想下去看吗?”室内点着的几盏花灯,将他清润的眸子沾染得意韵氤氤水色悠悠。 李薇看那花灯的光彩在他眼中流动着,竟比平时多了几分活泼。往下探了探头,回头笑着,“那你跟咱娘说你想去看。” 佟永年笑了下,点头应了,去和何氏说要下去看花灯。 方羽听见也说要去,又问她,“梨花,你是喜欢小兔子灯,还是小老虎灯?” 佟蕊儿马上也叫着,“我也要去”又蹬蹬跑到李薇身边儿,把她的手大力扒开,一把握着佟永年的手,“让哥哥带我去。” 李薇在她身后皱皱鼻子。心说她不会也和小四姐一样,无意中打吵一架,就沾染上死对头个出来。 连昨日一直乖乖坐着扮大家闺秀的方碧莹,也盈盈的站起来,“娘,我也想去看看。” 方氏与柳氏均摇头,街下人乱哄哄,他们一众孩子,怕被人冲撞着,便说等男人们那边儿说完话再带他们去看。 方羽朗声笑着,拍拍胸脯,“娘,没事儿。遇上泼皮小子,我一个打十个。” 方氏瞪他一眼,朝柳氏与何氏笑着,“我们家这个混小子,就不爱读书,只喜欢舞抢弄棒的,他爹还惯着,专给请个武行的师傅来……”一边说一边摇头,喝斥方羽安份些。 又夸赞佟永年模样清俊,进退有度,小小年纪身上的那股儒雅气韵快把方羽的先家比了下去。 最后笑着与何氏说,“你们家的两个孩子呀,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儿,倒不象是生在农家,今儿这衣裳一穿,说是大家的少爷小姐也是让人极信的。” 李薇眼睛骨碌碌转着看其它人。佟蕊儿脸上是一副洋洋得意,仿佛夸得不是佟永年,而是她本人。方羽则是副一点也不在意的笑呵呵模样。最最有大家闺秀气韵的大小姐方碧莹眼波转着,不时的往佟永年这边瞄上一眼,转眼见李薇看她,微微一笑,低头盯向自己的脚尖。 李薇顺着她的目光,把佟永年的背影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儿,心说,知道这小子很招人喜欢,尤其这一年间,银生家的二妞老是趁着他常休的日子往自己家跑,原先李薇不明所以,后来巧 合的次数多了,连她爹娘都看出了瞄头。私下里让春兰几个瞧着点儿,别让二妞太接近年哥儿等等。 想到这儿,李薇心头浮上强烈的使命感,坚决要把魑魅魍魉隔离在他十丈开外。这可是她们家的宝贝疙瘩,正要升高中的年纪,坚决不能早恋影响学业。 不动声色的在佟永年右手边儿站了,顺带还示威似的向方碧莹那边瞄上一眼。 方羽仍叫着要去赏灯,方夫人拗不过他,便叫来四个体壮的婆子并两个小子,让他们跟着照顾,别出什么岔子。 何氏不放心,紧着交待李薇与佟永年几遍,别去人多的地方凑,让佟永年拉紧梨花,千万别离几个大娘太远,想吃什么玩什么要给人打招呼,又塞给两人一串儿钱。 最后又瞪李薇一眼,显然是不满她刚才挑头要去看花灯。 灯市远观看得是意境,近观则看得是热闹。一入灯市,李薇只觉自己的双眼不够用,比起现代的高科技术名目繁多的花灯,她对纯手工制作的出来超精美工艺品,更加热爱,心中连连赞叹。 街市上花灯名目繁多,人物类的,有老子、美人、钟馗捉鬼、刘海戏蟾;花草之属有葡萄、杨梅、柿子;禽虫一类的有鹿、鹤、鱼、虾、走马,更有十分奇巧的琉璃球、云母屏、水晶帘等。 更有杂耍鼓吹,一时间只觉灯火相望,金鼓相闻。 佟蕊儿扯着佟永年不撒手,李薇则在方羽的撺掇下,东跑西蹿,两个婆子跟在她们后面一会叫慢点儿,一会儿叫小心。 “梨花,梨花,你快来。”方羽从花灯摊围观的人群中探出头来,惊喜大叫,“这家有一盏梨花灯。” 李薇瞄了眼身后,很好,佟蕊儿粘他粘得紧,方碧莹在他三步开外。 便朝着方羽那边挤了过去,嘟哝,“都说了不让叫梨花,我叫李薇” 方羽朗朗一笑,“好,不叫梨花。”说着把一盏八角羊皮绘梨花盛开的花灯挑到她眼儿,“这个好不好看?” 李薇看那花灯通体微黄,梨花雪白,花蕊粉红,两三片碧绿枝叶点缀,做得十分精致,忙回头大叫,“年哥儿,你快来。” 佟永年牵着佟蕊儿在两人身后立着,听见李薇叫声,脸儿上浮现一抹浅笑,应了声。把佟蕊儿交给身后的婆子,走了过来,笑着,“什么事儿?” 李薇一手往他面前儿一伸,“钱”另一只手把花灯在他面前儿晃了下,笑嘻嘻的,“好 看吧?” 方羽大叫,“这是我给你挑的花灯,我买给你”一面转身叫着,老板多少钱。 佟永年嘴角噙着的笑意立时敛去,扫了眼正要付钱的方羽,眉尖轻蹙着,微摇了摇头,“梨花,这花灯不……不是很看好。”说着把花灯接过来,指着花灯上的几处暗点,声音颇有些急切,“你看,好的花灯应该通体色泽一致,而且,”他顿了下,伏身在花灯上闻闻,“这灯还有一股难闻的味儿,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说着将花灯一把塞到方羽怀中,不待李薇反应过来,拉着她挤出花灯摊儿。花灯摊主在两人身后大叫,“这位小公子,这花灯只要二十文,你说那没暗点的可要五十文不止” “你怎么了?”挤出花灯摊儿,李薇被他拉着紧走了十来步,才停下来,倒似身后有人追他一般。抬头看他,嘴唇轻抿着,脸色微红,透着仓皇之色。 转头看看,周边也没有什么衣着富贵的人家,应该不是遇见贺府的人。 佟永年摇摇头,表示没事儿。心底有一面鼓咚咚的敲着,比远处的鼓吹声响更大,更扰人心绪,心头比昨日下午还堵,堵得让他几乎踹不过气儿来。 方羽拎着那盏八角羊皮梨花灯过来,递给她,又笑着拍佟永年,“这花灯我找了好几个摊子才遇着,不买前面儿可没了。” 李薇一只手被他攥得紧紧的,这会儿也没心情接。皱着眉头说,“他不舒服呢。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儿。” 方羽看了看佟永年面色,哈哈大笑,“读书人,就是身子骨弱呀。”笑声中透着洋洋得意。 李薇瞪他一眼。身后几个婆子赶过来,问怎么了。李薇便说可能人多挤得慌,气闷了。 婆子忙说再往前走,过了桥,有一片开阔地,那有家卖咸甜豆桨并米酒圆子的摊子,可去那里坐坐歇歇脚。 李薇看他仍是那副脸红气短的模样,点了头,看他瘦高的小身板,不禁也怀疑是方羽所说的原因,他自小就瘦,饭吃得也不似大山柱子那么欢实那么多。虽然以前也帮衬着家里干些农活,却是有限的。 边走边说,“年哥儿,再回到家里,你早上起来别光读书,要跑跑步才行……” “李,李公子,”方碧莹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薇回头,只见她手中托着个小巧绿玉瓶子,神态羞怯扭捏,“这个是清凉丸,嗅一嗅会舒服些。” 李薇直皱眉头,他只能是自己家人关心,何 时需要外人操心了?便对她道,“年哥儿没事坐坐就好了。” 说着大力拉佟永年去朝小食摊奔去。方碧莹脸刷的红了个透顶,眼圈红了红。佟蕊儿扯着方碧莹,追上来,大声叫着,“野丫头,碧莹姐姐好心给哥哥闻药,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李薇心中不悦的哼哝,好心,应该是好有心才是。 翻了眼佟蕊儿,不理她,径直拖着佟永年往前走。 佟永年被她气鼓鼓的拉着,几乎跟不上她的步速,转头看了眼方碧莹,脸上悄悄浮上一抹浅笑。拍她的手,“梨花,我没事了。” 李薇抬头看他,好象脸色是好些了,心中安定下来。 佟永年摸着李薇的发顶,向方碧莹道谢,又安抚嘴巴撅得老高的佟蕊儿。 方碧莹浅笑,柔声说着不用谢,若是李公子还不舒服,不若早些回去之类的。佟蕊儿撅着嘴巴,说李薇没礼貌,让她给方姐姐道歉的话。 小食摊就在眼前儿,李薇不悦瞪了佟蕊儿一眼,拍开他的手,蹬蹬蹬跑近坐下,很有气势的叫着,“老板娘,来一碗米酒圆子。” 经营小食摊的是一对年青夫妇,那妇人见她气得鼓着小嘴,连忙赔着笑应了声,“好咧,小姐先坐着。” 方羽也跟过来坐在她身边儿,把羊皮梨花灯往桌上一放,歪头看她一眼,笑着,“梨花,你生起气来也怪好看。” 李薇用黑亮的眼瞪他,“夫子没教过你不可以随便品评女子的容貌吗?” 方羽立时哈哈大笑起来,“女子?你才多大~哈哈,笑死我了。” 摊上歇脚吃点的众人被他惊得往这边看过来。李薇直想拿抹布堵了他的嘴。 一时佟永年和佟蕊儿方碧莹也赶了过来,方碧宝浅笑着让几个婆子也坐下,想吃什么尽管要。 几个婆子小子忙拱手道谢,方碧莹笑盈盈的转过身来。 食摊老板娘认出其中一个婆子,上前招呼,又过来给方碧莹行礼,“方大小姐是贵客,能光临我们这小摊点,真是我们几世修来的造化,您想吃什么尽管开口,今儿我们请客” 方碧莹面带得意的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轻轻柔柔的说,“都是行商之人,我怎好白吃你们的。你只管把你们最好的都上来” 李薇听前句有些不忿,听后半句又有些乐呵,心说,在这个破摊子上你充什么大小姐?这家统共就经营五 六样东西,除了甜咸豆桨米酒团子,只剩下一样包子和糯米圆子。 坐下之后,看李薇正埋头大口的吃着圆子,又柔柔笑着,“李妹妹,圆子虽香甜却不能多吃,也不能吃得太快,小心积了食。” 佟永年在李薇身边坐下,把正吃着的半碗米酒圆子端到自己面前儿,并在她面前儿放了一碗新上的咸豆桨,轻笑着,“是谁吃糖吃得了长了虫牙,疼得两天吃不下饭?” 李薇皱皱鼻子,埋头喝豆桨。又郁闷她这副小身子的牙口不好。现在里面两个大牙已被虫子蛀空了,时不时会疼一下,那滋味儿实在是要命。还好,她马上到了换牙的年龄,这个苦不用受太久。 “李公子真是个好兄长。”方碧莹柔柔的笑着,“让碧莹羡慕的紧。” 方羽起身把她面前儿没开动的米酒圆子端到自己面前儿,也换了一碗咸豆桨给她,朗笑着,“姐姐这下满意了吧?” 方碧莹嗔怪方羽一眼,骂了声淘气,低头喝豆桨。 佟蕊儿不高兴的坐下,看着吃得正欢的李薇,小鼻子一哼,“野丫头就是野丫头,只惦记着吃。” 佟永年眉尖蹙起,不悦的喝了一声,“蕊儿!” 佟蕊儿扁扁小嘴儿,一副委屈的想哭不哭的模样。方碧莹轻笑着推她肩膀,“你表哥疼你才训你,你委屈个什么劲儿。” 方羽已稀里呼鲁的喝完一碗甜豆桨,叫着,“赶快吃,吃完再去逛。”顿了顿又搓着手笑着,“听说贺府弄了些花样新奇的灯,猜出灯迷一人一盏灯还再给一两银子。待会儿我们也去试试身手,白拿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李薇听见一个“贺”字,忙舍了其它心思,去看佟永年,他眼脸半垂着,街上游走的灯光照在他半边脸儿,忽明忽暗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薇正想说逛累了,要回家。佟永年抬起头,浅笑着,“好。” 方羽见他应承大乐,忙催众人快吃。 李薇顿时没了吃东西的心思,转头望着佟永年,眼中闪着不赞同的光。 佟永年看她小嘴嘟起,黑亮的眼中满是担忧。拍她的头,笑笑,“梨花别担心,哥哥只是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李薇无奈咧嘴笑笑。若换作是她,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也终会忍不住要去看一眼吧。暗叹了一声,点点头。 方羽叫着,“能有什么事儿?”又低声咕哝了几句,贺府算什么东西等等。 月移半空,欢乐正浓,天空之中不时有蓬蓬星光炸开,引得街上的人引颈张望,赞叹低呼,相互争论着这是谁家放的焰火,那个是谁家放的焰火。 李薇心头有些沉,不时的看佟永年。他眼睛直盯着的前方,缓步走着。李薇突然觉得这身形有些凄凉,象前世她在电视剧中看到,满怀悲愤求助无门之人,或悲怆绝望或大义凌然,在寒风萧萧遍地黄叶中,走向高高的宅门大院,或重重宫门,或者是威严阴森的衙门…… 忙扯他的手,撒娇,“年哥儿,我们不去了。我累了” 佟永年浅笑着拍她的头,“再走两步就到了。梨花乖~” 李薇有些挫败,他肯定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 第六十六章 贺府旧人(求粉红) 随着人流拐入含英街,前面一片灯光灿烂,人头攒动,高高围墙外,一长排红红的灯笼,上面大大的“贺”字格外醒目。 佟永年站着,握着李薇的那只手,不觉用了力,微微抖动着。 李薇看着他强自镇定的面容。又是一个低叹,庶子的出身再加上坎坷的命运,虽然终日生活在一起,他的心底自当是与她和姐姐们都不同。 笑嘻嘻的摇着他手,“我们快走,去晚了,可没银子了。” 佟永年低头看她黑亮大眼中闪着的了然与故作欢喜,也笑了,突然警觉的松了手,“疼不疼?” 李薇笑着摇头,“没去年被兔子咬的那口疼。” 方洪听着后半句,围过来,稀奇的问,“兔子也咬人吗?” 李薇白了他一眼,“没听过兔子急了也咬人的话吗?”去年有只母兔子不知怎么的受了惊吓,把刚下的小兔子咬死好几只,剩下两只,她想抓出来,结果母兔子扑上来狠狠的咬了她一口,小手上现在还有一个牙印儿呢。 方洪笑呵呵的,“没听过。你喂了多少只兔子?” 李薇也有心拉扯些闲话,转转佟永年的心思,便说,“多少只我可数不清。反正每个月都要卖上五六十只啊。我家旁边有一个大竹林子,我爹就把竹林子围起来,弄了一个好大的兔子舍。老兔子得有一百只吧,小兔子就更多了,没数过”想到这儿她又有些赫然,被围起来的做兔子舍的那片竹林,被那些兔子刨挖啃的,几乎长不出新笋子来。 方洪惊讶张大眼睛,“这么多兔子你家也很有钱吧?” 李薇嘿嘿笑着,兔子这两年来是挣了不少钱,可是最挣的不是在这上面儿。如今她六岁多了,终于可以小施身手了。 不过,她还是得意的笑笑,“我家不光有兔子,还有三百来只鸡呢。每天能捡近三百个鸡蛋,一个月就是将近九千枚鸡蛋……” 佟蕊儿转过身子打断李薇,鼻眼儿嗤着,“几个破鸡蛋,也值得拿出来说道。” 李薇扁扁嘴儿,没作声。好吧,以她们现家养的这些鸡和小兔子,虽然在李家村已一跃成为首富,可在这一群眼里,真不算什么,毕竟一年不过八十多吊钱的收入。 说话间,已到了贺府的花灯展示架前。各式各样的花灯精巧无比,或用檀木雕花架子做边,或者纤巧竹编做边儿,纸面清透,人物花草栩栩如生。展示架正上方挂着一盏约有她那么高,白纱底 大红喜登枝的套灯,里面灯壁转动,光华流转,极为闪眼儿。 围观人群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着灯迷。李薇扯着佟永年钻了进去,心说,旁的仇暂时报不了,咱也掏碌贺府几两银子花花,先出口恶气。 她自小跟佟永年学认字儿,五岁那年便开始提笔练字。家人在习惯了她的聪慧精怪之后,便有些习以为常,所以现在她的学业几乎与佟老师并驾齐驱,他在学里学里,回到家里就教她什么。可惜,她除了学认字儿之外,并什么四书五经并不感兴趣,读过皆忘,这点与来年就要考童生试的佟永年同学相比,她自叹不如。 有心要大施身手的李薇,在看第一个灯迷时便碰了壁。 “不上不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止宜在下”,下面注着“打一字”,她想了半晌,气馁摇头。 方碧莹轻盈盈的说道,“是个‘一’字” 贺府看管花灯的小厮笑着,“这位小姐猜得对,正是‘一’字”说着把那盏白底绘海棠的花灯取下,递过来。又笑着捧上一两银子的红封,“咱们贺府有喜,小姐接着吧。” 方碧莹即不接银子也不接灯,笑指着另一盏灯,“把这个海棠灯换那个青松灯,如何?” 那小厮顿了下,把那盏青松灯灯下的迷纸换在海棠灯上,递了过来。 方碧莹接过花灯,张口要说话。李薇忙赶在她面前儿,伸手接过那装着一两银子的红封,向那小厮道谢。 方碧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李薇哼着,大小姐,看什么看?我就是冲着银子来的。方才她那动作神态,李薇毫不怀疑她下一句话是什么赏给你了“碧莹姐姐,你来看看猜猜这个。”佟蕊儿跑过来,朝李薇示威加炫耀的撇了眼儿,拉方碧莹过去。她矜持一笑,“梨花妹妹你也来吧。猜中了灯迷,银子还给你。” 李薇看看佟永年,他低头笑着,“想去就去吧。” 李薇又看周围,人乱哄哄的,这里离贺府的大门还有五六十步远,便点点头,“那你在这里等着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别乱跑。” 佟永年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发顶,抬头指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梨花,你看,浮云掩月,月穿浮云。” 李薇抬头果然见一轮明月掩在半片残云之后,露出半边身子,依旧明朗如初。他是想说什么? 李薇苦恼的抓抓头。佟蕊儿已在前面叫嚷。李薇忙交待一句,别乱跑,匆匆去了。贺府再有钱, 也是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堆积出来的,哼哼,她这口虽如蚂蚁撼大树,可咬一口是一口方碧莹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娇小姐,若再深一点就是符合大家闺秀作派的娇小姐,可今儿晚上她却象要执意向众人展示她的才华一般,一连猜中了五道迷语,就连方洪也猜中一道。 李薇自然毫不客气的把贺府发的小红包都入自己的小腰包。 直至快到贺府大门口儿,方碧莹对着一道诗迷苦思冥想,秀眉紧蹙,李薇看过去,只见上面儿写着,“倚阑干,东君去也,眺花间,红日西沉。闪多娇,情人不见。闷淹淹,笑语无心。” 登时挫败之感上头,这哪是迷语啊?看天色也不早了,方碧莹这副模样,估计是猜不出来了,又记挂着佟永年,便说要回去。 佟蕊儿觉得没面子,拉她不准她走,李薇撑着身子要走,两人一拉一拽之间,佟蕊儿手猛一松,李薇身子坐倒在地上。 正在这时,从贺府里面出来快速驶出一辆马车,赶车之人呼呼喝喝,“让开,让开,都让开。” 转眼之间已到李薇眼前儿,她被佟蕊儿刚才那一松手跌到青石板地上,半边身子都是疼的,眼见那辆马上冲着自己而来,顿时慌了神儿,手上竟使不出半点力气“作死,敢挡我家少爷的路。”车夫一声喝骂,李薇便听见鞭子破空声响,忙双手护头,猛的一缩,心说这一鞭子下去,姑奶奶就跟贺府誓不共戴天。 “梨花。” “梨花。” 佟永年正沿着脚下的青砖小道沉思,突听这边的动静,抬头一看,脸上刷的失去血色,大叫一声,飞奔过来,一个转身将李薇护在身下,下一刻鞭子已抽在他身上。方洪气得一个闪身过去,抓住车夫的鞭子,顺着一股子惯性把车夫带下车来,连抽带骂。 跟来的几个婆子两个小子登时慌了神儿,连忙扶人的扶人,制止的制止。 “呀呵,我当是谁呢,”一个轻挑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随即车帘一挑,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少年探出半个身子,扫了一眼正扶李薇起来的佟永年,从怀里掏出钱袋子轻飘飘的扔了过去。 转向方洪似笑不笑的,“方府大少爷到我们府里来,怎么不去使人进去打个招呼?莫非……”他顿了下,撇眼仍旧十分热闹的花灯架,“莫非是图我们贺府的赏钱么?” 方洪气得胀红了脸,冷笑着把鞭子一扬,照着那车夫又甩了过去。 “梨花,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佟永年扶起她,急切的问,“疼吗?” 李薇扯了扯嘴角,揉揉小屁屁,刚才可是结结实实的摔个了屁股墩,尾巴骨好疼,不知道摔裂了没有。撇了眼吓得不知所措的佟蕊儿,强笑笑,“没事儿。你背上疼吗?” 佟永年摇头,扶她起来。 正在这时,方夫人因见这几人久去不归,不放心,派方府大管家方大壮与两个家丁找过来,问三两下问清原由。 方大壮忙问李薇与佟永年可有大碍,两人均摇头。方大壮心头略安,黑沉着脸儿朝贺永凌拱拱手,“大少爷打伤的可是我们府上的贵客,得给我们方府一个交待才行” 贺永凌冷哼了下,脸儿上透着不耐烦,又似急着赶路,伸手探入怀中摇出一张银票来,夹在指间抖了抖,“一百两银票,奉化钱庄的通兑,可够?” 方大壮神色不变,伸手接过,不卑不亢的说,“够与不够,还要看我家老爷的意思。这银子权当作贺大少爷的赔礼。” 贺永凌哼了一下,放下车帘,马车疾驰而去。 “李少爷,李小姐,要不要请大夫?”方大壮赔笑询问。李薇看看佟永年,摇了摇头,“没事,回去擦了药酒就是。” 方大壮听她这样说,松了一口气儿,忙把贺永凌留下的银票奉上,转身喝斥身后那几个婆子。 李薇知道方府正在求着永年舅舅,怕他们回去哭天抹泪儿,黄了方老爷的生意。其实今儿,若不是佟蕊儿那一拽一拉,也不会有这档子事儿。 再者贺府虽可气,害得他挨了一鞭子,但是现在只能忍。那贺永凌看起来是个败家子加草包货,将来若是他要替他娘讨公道,也许会顺得多。 直到众人去了,方才围观之中,有两个年长的贺府下人躲在一旁小声议论着,“刚才那个被小伍抽鞭子的孩子,象不象咱们府里的二少爷?” “别瞎说,二少爷怎么会在城里?当年可是咱被夫人直接赶出宜阳县城的。” “可是,我和他打了个照面儿,跟佟姨娘面容有五分似呢……” “算了,别猜了,咱们操什么心?正经干活儿吧。老爷病好了,也没再提起过二少爷,怕是都忘喽……” 回到酒楼时,人已稀少,方大壮把在外面的事儿简要说了,方老爷登时暴怒,先是骂贺永凌又骂贺府,最后又骂跟去的几个婆子,一人罚了半年月的月钱。 柳氏先是看了看佟永年的后 背,衣裳没破,冬天里穿得也厚实,应该没什么大碍,便微微放了心,又让人赶忙回去找药酒,一边问李薇疼不疼。 李薇笑笑,说不疼,其实尾巴骨疼得要命,连胳膊肘估计都磨破了皮。 佟维安脸色黑沉沉的坐着不说话。何氏对生意上的事儿也不甚了解,直觉方夫人方老爷的暴怒与年哥舅舅的黑脸有关,年哥舅舅的黑脸色自然是因年哥儿遇上那府的人,且挨了一鞭子。 忙点李薇的额头,轻斥着,“让你非闹哥哥出去玩儿。” 李薇也忙配合她娘,赔着笑脸儿说,再也不敢了等等。 回到佟府客院,何氏给李薇抹药酒,查看伤势,衣裳一脱,白嫩小屁屁上的大片淤青,唬了她一大跳,“哎哟,我的娘咧,怎么摔成这样?” 门窗李海歆和佟永年听见何氏叫,心中一凛,齐往屋里冲,李薇忙往被子里钻,羞恼大叫,“你们出去” 李海歆急忙问摔到哪儿了,听何氏说是尾巴骨,忙笑着,“好,爹出去,让你母亲给你上药酒。” 佟永年脸色酡红一片,逃似的跟着李海歆往外走。 何氏又是心疼又是笑,把李薇从被子里挖出来,沾了药酒一边儿给她擦,一边念叨,“都说村子里的孩子皮实,你在家里长这么大,也没摔着碰着过。这才刚进城两天就摔成这样子。咱们呀,明天就家去吧。” 李薇疼的呲牙咧嘴,叫道,“娘,你轻点。”又点头说,“好呀,反正我往得怪不自在,床太软,还睡不着。这里一点也不好玩儿。咱们又该回去腌酸笋子了。” 何氏笑着点头,轻柔的帮她上了药酒,又看了胳膊的伤势,果然肘上磨了掉了一层的皮,唏嘘着替她上了药,责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皮实了。若是那马车控制不住,你可让娘咋办……”说到最后已有一丝哽咽。 李薇忙赔笑,又把方碧莹猜中迷语得来的银子和贺永凌扔下的钱袋子以及后来经方大壮接过来的一百两银票堆给何氏看,“娘,你瞧,我摔这一下子,挣了这么多银子,也值了。” 何氏又气又笑的点她的头。给她胳膊上上完了药,穿了衣服,又起身要去看看佟永年的伤势。 等她到客房正厅时,柳氏与佟维安也已来了。何氏忙说,“都这么晚了,年哥儿舅舅舅母去睡吧。梨花没事儿,年哥儿我给上些药酒就好。” 佟永年也说没事儿,让两人回去。 柳 氏手抚在他背上,按了两下,问他疼不疼,他都笑着摇头,说不疼。 佟维安脸色黑沉沉的,一掌拍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盖子跳将起来,“年哥儿,你等着,舅舅会给你讨个公道。” 何氏与李海歆对视,他们来了这几天儿,总没提起这个话题,却不防今儿出了这事儿。 佟永年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摇了摇头,“舅舅,这事儿我自己来就好。” 何氏心疼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现在说这些太早,忙插话,“年哥儿舅舅,这事儿日后再说吧。” 柳氏也说天晚了,孩子们都受了惊吓,早些休息吧。 佟维安看了看众人,请李海歆去书房坐坐。何氏便知年哥儿舅舅定然要跟孩子爹商量接下来的事儿。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 李海歆点了点头,和佟维安去了书房。 佟维安与李海歆到了书房,便开门见山的把与方府的关系,方府与贺府的矛盾等等简要说了,又说想给梨花小舅舅走动走动,看能不能在宜阳县寻个缺。钱知县明年任期将满,若是何文轩在九山做得出色,再加上赏识他的那位贵人能出出力,他们帮着出些钱,说不定能补了这个缺李海摇了摇头,说道,“年哥儿舅舅,你的心情我理解。梨花小舅舅有意参加会试,官位这件事儿暂切不提罢。再者年哥儿明年满十三岁,也要参加童生试,梨花小舅舅说这孩子读书早,想让他早些去考一考试试。与贺府的事儿是不是先放一放,等孩大点了再说?现在他年龄小,心有余力不足,多在他面前提着,还不是让孩子心里更难受?” 顿了顿又说道,“这些年我和孩子娘也商量过了。不管年哥儿将来在哪儿,回不回本家,那都是我们的孩子。他要有事儿,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不管是梨花小舅舅,还是我那大女婿,将来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都得当亲外甥,亲弟弟一样出力。” 佟维安先是心有不满,为了给姐姐出这口气,他等了近四年,眼下钱财虽然说不能与贺府抗衡,可有和方府的联合,也不怕他们可李海歆说到最后,他也犹豫了。想了想半晌,把话扯到赵昱森身上,“你家大姑爷可是明年要参加乡试?” 李海歆嗯了一声,佟维安搓搓手,兴奋的说,“那这回我可要早早替他打点一下,最好能到我们宜阳地界上做个什么官职。” 李海歆失笑,“石头不知道还能不能考中呢。前年考过一回,落榜了再者若是乡试过了,往前还有会试。” 佟维安却笑,“李大哥,我说这回呀,你那大姑爷肯定能中。”见李海歆看他,他忙摆手,“别问我为啥,就是直觉,直觉你们家呀,就衬这个。” 说得李海歆也笑起来。 第六十七章 冰冻的盆栽(粉红呀粉红) 李薇因伤了尾巴骨,趴着睡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的更是青红紫肿,比前一晚更加厉害,何氏吓得面无人色,柳氏也忙使人去请大夫,还幸好大夫说只是轻微的裂伤,小孩子骨头长得快,无大碍,卧床休息几日,便可下地行走。 又开些了汤药和几种加速骨头愈合的粥品。 佟永年很是内疚,自老大夫走了之后,就闷坐在她床前不语。李薇无所谓的笑着,“这下可能吃好的,喝好的,顺带懒上好几天。” 佟永年看她被屋内的碳火熏得白里透红的脸蛋,伸手轻轻捏了一把,轻笑着,“小丫头就会逗人笑。” 正说着,小丫头月牙儿进来,“表少爷,表小姐,方府大小姐和大少爷都送了些小玩艺来,说是给两位赔不是。” 李薇暗笑,方府只一个小姐一个少爷,还要再带个“大”字。 反正她在床上也无聊至极,便叫月牙儿去把方府送来的东西拿进来,说不定有什么解闷的好玩艺儿。 月牙儿去了外面,请柳氏派来的婆子把东西送进来。李薇一眼瞧见其中有个八角羊皮梨花灯,忙叫着,“拿来我瞧瞧。” 月牙儿正要去拿,佟永年眼睛闪了几闪,笑着,“梨花,大夫说你病了,不能沾那些东西。那灯油的气味难闻,对你病情不利” 李薇转头看他,眼睛闪了几闪,“是吗?” “嗯,”佟永年躲开她的目光,偏过头去,“要不我去舅舅书房里寻两本书来?” 李薇想了想便点点头。她娘和爹一大早的又被佟维安和柳氏请过去,也不知说到什么时候。平日里忙惯了,乍然到佟府,手脚利索的时候还觉得无聊呢,更别提要窝在床上五六天了。 “那多找找,看有没有农书之类的,或者游记传记。”李薇从来不知道农书是这般难寻,自小舅舅初捎来那本后,直到第三年才又给她寻了一本农事撰要,去年到九山任职时答应再给他四处寻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信儿。 佟永年笑着应了,让她快躺下休息。 不多会儿,柳氏与何氏从主院过来,还有佟蕊儿与佟永洛。 “蕊儿,还不快给梨花妹妹道歉”柳氏一进屋便绷起了脸儿,李薇忙摆手,说没事儿,外面冷呵呵的,她正不愿意出去呢。 柳氏一连声的夸赞她,愈发让佟蕊儿道歉。李薇急了,这小丫头就因为三岁那年跟她吵过一架,现在就看她如此不顺眼儿,这 会儿让她道了歉,那不成了一辈子的仇人? “柳婶婶,这个真的不怪蕊儿姐姐,是我自己没站好,再说我又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何氏也忙劝柳氏,“年哥儿舅母,你这是干啥,孩子家家在一起玩儿哪个能磕着碰着的,再说,也是梨花这丫头野性。这事儿,咱就别搀和了,让她们自己在一块儿玩玩就好了。” 柳氏看看佟蕊儿小脸儿绷着,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笑了笑,“行,我听你李大娘的,我不管你了。你自己个儿跟你爹说去。” 何氏忙拍拍佟蕊儿,笑着,“你别听你母亲说。你又不是故意的,你爹也不怪,我和你李大伯也不怪。” 又嘱咐李薇,“好好跟蕊儿姐姐玩儿啊。” 李薇忙点头,谁让她内里是个大人呢,真不敢跟孩子一般见识。 笑着跟蕊儿说,“那里有方家姐姐送来的东西,你去挑挑看看有你喜欢的没有。” 佟蕊儿扭捏了一会儿,过去挑桌子上的那堆礼物,李薇看她专挑做工精致的小手链小头花小帕子和小荷包,暗笑自己与佟蕊儿的不同,她看到那堆儿东西的第一反应是卖了能值多少钱,不象小四姐…… 想到小春杏,她突然笑了,这堆东西里面倒有不少的仿真绢花,比小四姐自己做的要漂亮得多,待走的时候可以带些给她。 “梨花,羽哥哥送来的那盏梨花灯能给我吗?”正在她想的入神的时候,被佟蕊儿的声音拉了回来。 李薇无所谓的摆摆的手,“行呀,你拿去吧。” “在哪儿呢?”佟蕊儿撅起小嘴儿,瞪着她,“你不是藏起来了吧?” 李薇往桌上扫了一眼,果然没见那八角羊皮梨花灯,扯过礼单看了一遍儿,上面明明写着有,自己刚才也确实看见了呢。 忙叫月牙儿进来,“刚才那个八角羊皮梨花灯,你看见了吗?” 月牙儿眨了眨眼睛,扭头往桌上看,“刚才胡妈妈她们就放在桌子上了呀,要不我再去找依春姐姐问问。” 自这礼送过来也没多大会儿,除了柳氏刚才进来时,带了几个丫头婆子,难道是有人趁乱给拿走了? 想到这儿,李薇摆摆手,“没事了,不用问。”她于佟府来说也不是什么关系很铁又很尊贵的客人,犯不着因为这个事儿,大张旗鼓。 就跟佟蕊儿说,“你也听见了,月牙儿说刚才还在呢。这会儿却 不见了,我真没藏……” 不待李薇说完,佟蕊儿摆摆小手,“没有就算了。”说着叫她的随身小丫头过来,把挑好的东西抱上,主仆三人便出了房门儿。 李薇冲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努努嘴儿,心说小丫头又不懂礼貌又不客气,还真真是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呢。 “梨花,梨花,”佟永年从外面匆匆跑进来,脸儿上带着笑。 李薇看他头脸儿都是灰尘,连衣裳上都是,笑了,“你钻灰堆了?” 佟永年咧嘴笑着,举着手中的书晃了晃,十分兴奋,“我在刚舅舅的书房找到一本农书。” 农书?李薇猛的爬起来,一不小心触动了尾巴骨,疼得她真吸气。 佟永年忙把书放到一边儿,扶她趴下,看着她额上有冷汗渗出,忙掏帕子来给她擦汗,他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嘴唇轻抿,很是认真的样子,一下一下擦着。 忽见李薇眼睁得圆溜溜的盯着他看,本已清润如大人的幽黑眸子,忽然闪了两下,闪过一抹羞涩,收回帕子,转头去桌边儿,声音有些不稳,“梨花要喝茶吗?” 李薇笑嘻嘻的看着他的背影,“大夫说我正在吃着药,不能喝茶” 佟永年身子僵了下,放下茶壶,说了句,我去换衣裳,匆忙跑了。 李薇叫了小月牙儿来,把那本满是灰尘的农书,拿去清清,接在手中一看,竟是《王祯农书》,这本书她可是知道并十分仰慕的,可惜前世无缘一见,竟在佟维安的书房中找到了。 翻开书页,被里面的灰尘呛了一口,摇头,可见都多久没读了,真是浪费! 李薇趴在床上的养伤的几天,都是在这本书的陪伴下度过的。到第五日,这本农书已被她看了一小半儿。李薇的尾巴骨也不那么疼了,可以下地行走。 何氏挂心着家里一堆的事儿,又只有春兰三个女孩儿在家,实在放心不下,便要家去。佟维安与柳氏苦留了半晌,何氏应了再住一夜,明日一早走。 定下要走的时间后,用过早饭,何氏无事,便开始收拾行礼,小月牙儿在一旁搭手。佟永年从主院过来,见李薇已下地,笑着,“还疼不疼?”这几日因李薇摔着,她与何氏李海歆一家都在跨院用饭,只有他仍陪着他舅舅舅母在主院用饭。 李薇摇头,“今儿不陪蕊儿练字吗?” 佟永年摇头,“方家小姐来了。蕊儿和她去了暖房赏花。” 李薇正想问他怎么没陪着,外面响起小丫头的声音,“表少爷,小姐请你去花房。” 李薇撇撇嘴儿,朝他一摆头,“去吧。”这几天来,方家大小姐几乎每天都来,每次她来,就必有佟蕊儿的小丫头来请他过去。 她自己刚好利索,懒得动弹,就不去当什么护草使者了。这几日佟永年大部分时间都陪着佟维安柳氏,顺带指点佟蕊儿与佟永洛写字儿,他有时不想去,何氏便赶他去。李薇也知道她娘的心思,无非人家是亲舅甥,不过因见得少不太亲近,这次趁机让他们多亲近亲近,省得佟维安夫妇俩心头不快活。 他脸色有些不好,坐着不动。 何氏进来,也说,“年哥儿去吧,明儿咱们就走了。” 佟永年想了想,站起身子,“梨花也去吧。舅舅家暖房里有好多花儿,有一盆蔷薇,已打了苞,你瞧瞧若喜欢,咱们走时带走。” 李薇把书一扔,点头,“好吧,在床上躺了几天,出去走走。” 小月牙儿忙把她的棉披风拿过来,李薇看外面日头很暖,刚要推,佟永年已接了过来,李薇只好穿上。 “咦,李小姐好了?”方碧莹看到她与佟永年进来,愣了一下,笑盈盈的站起身子,“早上母亲还记挂着你的伤势,说要来看看呢。” 李薇把棉披风解下来,小佟保姆很尽职的接了过来,她嘻嘻笑着,“谢方婶婶挂心。我没事了。碧莹姐姐今儿的衣裳真好看。” 方碧莹今日是一身的水色大衫长裙,料子上光华流转,绣着的海棠花一匝匝深深浅浅的粉,层次分明过渡自然,极象一人水色素衫立在海棠花丛中一般。头上只有一只凝翠玉簪,映着乌鸦鸦的青丝与润白的脸儿,显得极为娇俏动人。 方碧莹捂嘴儿笑着,“梨花妹妹这一伤着,倒变得会说笑话了。” 李薇嘻嘻一笑,也不多说,转身欣赏起暖房的花儿来。 自来了这七八日,她是第一回到暖房来。里面的各种花卉,有的打着苞,有着已全开了,有幽幽花香在鼻尖萦绕。 李薇找了半晌没找到自己的那盆梨树盆栽,便问,“蕊儿姐姐,我的梨树盆栽不是佟婶婶让人搬到这里来了吗?” 佟蕊儿不耐烦的回头,“谁见过你的梨树盆栽,根本没有” 李薇皱了眉头,那盆栽在她摔伤的第二天,小月牙儿说放屋内里,不若先放到暖房里去,等她们走的时候 ,再去取来。李薇便让她去找依春,跟柳氏说下。小月牙儿去了不多大一会儿,带着两个婆子回来,说给夫人说过了,这就搬过去。 想到这儿转头去看小月牙儿。她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扑嗵”一声跪下,“表小姐都是奴婢不好,盆栽刚搬出来,姨太太有事儿让我去老爷书房请姨老爷,我就让两个妈妈先等等,结果我请完姨老爷,又去忙别的事儿。等我想起来,盆栽上的花朵和叶子已经冻蔫儿,我……” 小月牙儿一跪,李薇愣住了,等她霹雳叭啦的说到这儿,才醒过神来,忙叫着,“你快起来。你就说我的梨树盆栽现在哪里?” 小月牙儿慢慢起身,还没说话,佟永年已在那边儿插话,“那个,咳,梨花,那个盆栽我看叶子冻蔫了,又怕你看见生气,就让月牙儿放到我房间去了。” 顿了顿又说,“后来好象死了,我就给扔到后面小花园里去了。” “什么?”李薇惊叫起来,心疼得心里直抽抽,她还想着带回去摆在自己小屋的桌上,看着赏心悦目,吃起水果也方便,况且听方洪说那盘梨树盆栽要二十两银子呢,即便不自留,转手也能卖个十两八两的银子……想到这儿不觉提高音量,“你咋把它扔了?” “不就是一盆破盆栽,哥哥扔了就扔了,你叫什么?”佟蕊儿绷着小脸儿,一副要开吵的架式。 方碧莹也皱了眉头说,“梨花妹妹,那个盆栽也不值什么钱,我家里暖房里还有旁的,你喜欢什么,我现在让人去取来。” 李薇愣了下,她也没怎么着吧,怎么一个个都跳出来替他包打不平? 想了想快步走过去,拉佟永年,“走,咱们快去找找,说不定还活着呢。” 拉着佟永年匆匆去了跨院的后花园,李薇看到那盆盆栽的惨状,差点晕过去,不知哪个天杀的,把除了主干以外的枝条全部给砍了下来,原本很有美感的盆栽,现在只剩下一根粗老主干。这还不算完,外面天寒地冻的,还有人怕它死不透似的,在里面给倒满了水,现在盆里是厚厚的一陀冰,连带主杆上也挂着厚厚的一层冰。 李薇疑惑的抬头看天,认真想想,这几天确实没下过冻雨呀,怎么会成这样呢。若是人为的,除非那人有耐心在深夜最寒冷的时候,往上面一层一层的泼水,甚至可能是倒热水…… 她气得纂紧了双拳,脸色铁青。小月牙儿愣了大半晌,大眼睛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哭丧着脸儿,又要下跪,李薇长长的舒 了一口气儿,吐出两个字,“算了。” 佟蕊儿咯咯笑着欢畅,也不知道她笑的什么劲儿。 李薇也没心情去什么暖房了,二十两银子眨眼儿不见了,疼得她心里直抽抽。 何氏见刚才一行人匆匆去了后花园,这会儿梨花小脸儿绷着,忙问啥事儿。佟永年简略的把后花园的事儿说了说。 何氏看了看缩在一边儿的小月牙儿,忙拍李薇,轻斥,“不就是一盆梨树盆栽么,不准再提。”又安抚小月牙儿,“快去歇着吧,没事了啊。” 小月牙儿磨磨蹭蹭的走到门口儿,又回头怯怯的说,“姨太太可千万别告诉依春依夏姐姐。” 何氏笑笑,“不告诉,你去玩儿吧。” 这时一个婆子过来找何氏,她赶忙出去,站在院中说着话儿。 “梨花,”佟永年嘴角含着笑,眼睛闪闪的,“咱去你屋里看农书,上次你不是让我给讲解吗?” 李薇长叹一声,郁闷啊是谁这么恨她,连带把她的东西大卸八块儿。猛然,她又想起上次莫名消失的八角羊皮梨花灯,忙扬声叫,“娘,你看没看见我屋里那盏梨花灯。黄色底画梨花花样,还是羊皮的。” 何氏皱了皱眉,“没有,只瞧见一盏画松树的。” 那婆子听了,想了想,笑呵呵的走近,问,“表小姐,是不是一盏红漆杆儿,红漆木架子的?” 李薇一听大喜,奔出房间,拉着她的胳膊,急切的问,“嬷嬷,你在哪里看见了?” 那婆子“嗨”了一声,可惜的叹口气,一手指后面儿,又气又恨的说,“前天扫园子的时候,在湖西边儿的小树丛后面看见一盏灯,被人踩得稀巴烂,当时我老婆子还说是哪个败家的把这么好灯的给踩坏了。原来是表小姐的呀……” 李薇心里一抖,稀巴烂?那不用去细看,定是与那盆栽的模样一样惨到底是准这么不待见她?莫非是佟蕊儿? “唉呀,这可是不得了的事儿,我得去告诉夫人……”那婆子看李薇的脸色沉了下来,连忙说着,作势要走。 何氏一把拉住她,“这位老嫂子,可不能给年哥儿舅母说,一盏灯也没啥。”说着又瞪李薇。 李薇忙扯出一抹笑意,“是没啥,是没啥。”心里却又疼得霍霍的,那又是二十个大钱儿。 “年哥儿,你说是不是有人特别讨厌我,才把我的东西都给破坏掉?”等何氏送 那婆子走,又去主院儿陪柳氏说话儿,李薇进了屋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 “不会的。”佟永年浅笑着,“人人都喜欢梨花。” 李薇咯咯笑了,还很有自知之明的加了一句,“是咱们家。” 佟永年点头,“嗯,咱们家。” 第六十八章 试解心结(求粉红~) 宜阳佟家之行,收获一本难寻的农书,自己却摔了个屁股墩,受了疼还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得了一百零一十六两的横财,佟永年却被贺府的车夫抽了一鞭子。 李薇笑嘻嘻的趴在桌前,看佟永年写字,一边问着,“年哥儿,你说咱是赔了还是赚了?” 佟永年抬头,放了笔,在她额上轻弹一下,“自然是赚了。” 李薇想到那盆被人五马分尸的盆栽和梨花灯遗憾的很,那可又是二十两银子呢。小拳头握着,咬牙切齿的说,“别让我查到是哪个王八蛋砍了我的盆栽,不然我让你舅舅扒了他的皮。” 佟永年刚握起笔的手一僵,缓缓偏过头来,眼睛闪着,“梨花……很喜欢那盆栽?” 李薇以为他是要斥责自己吐了粗口,谁承想却是这话。松了口气儿,笑着,“二十两银子呢,谁不喜欢?” 佟永年闻言手势一松,嘴角勾起,落笔写了几个字,才突然抬手,轻敲了她一下,“让娘再听见你骂人,看不揍你”说话到最后,嘴角的笑意已扩得极大,李薇莫明其妙的看着他,怎么好端端的笑得象个傻子? 她揉了揉额头,转身去提小泥炉上的铜壶,又拿了条几上的一个雪白茶罐子,笑着,“去你舅舅家一趟,咱真赚了。这龙井可比咱娘买的二十文一两的茶好喝多了。” 佟永年也停了笔,依在当门的桌子坐下,含笑,“嗯,什么时候想去,咱们再去。” 李薇摇摇头,“蕊儿记恨上我了。我才不去。” 佟永年看她皱眉子又摇头的模样,呵呵笑起来。李薇沏了两杯茶,推到他跟前儿一杯,自己也抱着杯子坐了下来。 看看院中屋荫还很长,想了想便把头伸得长长的,说,“趁你今天高兴,我问你个事儿行不?” 佟永年看她说的正重,没来由的一阵紧张,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才轻点头。 他的紧张模样让李薇也紧张起来。为难的抓抓头发,不知该不该问下去。可总避着也不是个办法不是? 把心一横,“那个,年哥儿,你是不是很恨贺府?” 佟永年一愣,握着杯子的松了下,又猛然紧握。 李薇看他手背上青筋暴起,立时觉得自己真是做了坏决定,不该因为爹娘都含糊不清的回避,他从来不提,认为这个是脓包,若是不挤烂挑破,闷在心里总会慢慢的扩散……与其这样倒不如主动挑破的好…… 她把小脸儿挎着,无精打彩又深深懊恼的坐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嗯。”就在李薇快要抗不住这长久的沉默时,对面响起他轻轻的声音。 李薇豁然抬头。 佟永年伸手抚着她发顶,扯出一抹笑意,“现在可以提了,我没事儿了。”家人的故意回避,他怎么不知,过去六年,每到清明中元时,去上坟回来,几个姐姐都会抛下活计,强扯着他说笑玩闹,这些心意他怎么能不明了。 他虽然笑着,可李薇却不敢再问了。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儿后,一口气喝干杯中的茶,豪气冲天的说,“年哥儿,将来我会挣多多的钱给你,咱把那个贺府踩在脚下,那个什么石夫人乔姨娘孙姨娘统统拉去砍头。” 佟永年先是笑着,听到这儿,突然愣住,“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李薇也愣了。 佟永年双唇微启,缓缓的说着,“大夫人,乔姨娘,孙姨娘,赵妈妈,许妈妈,小红、寄秋、寄春……” “什么?”李薇还是愣怔。 “是这些人害得我母亲猝然而亡……她本想买块田请咱爹咱娘帮着种呢……” 李薇愣怔下,才想起当年可就不是他亲眼看见这些人害了他的母亲? 眼突然湿湿的,佟永年却笑了笑,拍她的脑袋,“都过去六年了,哥哥没事了……” 李薇在心里叹着,可不,往前就是第七年整了……突然觉得气氛与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她本想打诨插科的把这事儿说了,略舒一下他的心结。自从宜阳回来半月有余,他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虽然在家人面前儿也笑着,可总让人能清晰感觉到那笑的背后埋得深深的悲愤,或者叫恨意。 她爹娘私下里嘀咕过几回,连小四姐春杏都看出来了。她才趁着今日爹娘们都去旁边的兔子舍里忙活,找了这么一个空儿想开解,没想到开解不成,自己反倒先…… 当下低头揉了揉眼睛,跑过去拉他,“我们去看看竹林子里的笋子冒头了没吧?啊,对了,还有上次你说佟舅舅说要做笋子生意的事儿,是真的吗?那个村子在哪里,好不好找?不如我们等你下个常休日让爹娘带着一块儿去看看吧……” 李薇不由分说的拉起他往外走着,嘴里叽哩呱拉的说着。 佟永年任她拉着,嘴角含笑,“舅舅是说过那个村子有竹林子,不过说合伙做生意的话,我是骗你的 。” 李薇仰头皱了皱鼻子,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佟永年又伸手去揉她的脑袋,李薇偏头躲过。“那我们也等你下个常休让爹娘赶车一块儿去找找。若是有笋子,咱们雇些人挖,咱们村子里就咱家这片大竹林子,旁的都临着河长得零零碎碎的,加起起来也没多少。……等笋子腌好了,就让佟舅舅帮着在宜阳县找个买主,听说贺府也有酒楼生意,咱们的笋子就不卖给他,专卖给他的死对头,气死他们” 佟永年点头附合,“嗯,好,气死他们。” 两人路过自家兔子舍,何氏与李海歆并春兰春柳春杏和老三媳妇儿大武媳妇儿在里面忙活着清兔子粪,看见问干啥去,李薇笑嘻嘻的说找去笋子。 何氏看佟永年脸儿的笑意似是展了些,心头高兴,也不多说,让他们去玩儿。 其实李薇明知道这会儿不会出什么笋子,不过是借口拉他出来散心罢了。两人顺着林间被行人踩出来的小道儿,走了一会儿,许氏从对面过来,一见他俩就笑呵呵的,“梨花,挖笋子呀。” 李薇摇头,“不是,玩儿呢。” 许氏不信,“竹林子里有啥好玩的?” 李薇不想跟她多说,就说,“年哥儿写字累了,就出来转转。”转到道路侧边,给她让路。 许氏却不走,看看佟永年,又看看李薇,抄在袖子里的手抽出来,揉揉了鼻子,说,“梨花啊,你们家腌笋子是咋腌的?咋腌得那么好呢?你教教大婶儿吧。你春峰哥往前该娶媳妇儿,我得给他存个娶媳妇儿生娃儿的钱……” 李薇气哼哼的不想理她。第一次趁她们家没人拿两只小兔子回家,没养一个月,就养死了。第二次厚着脸皮上门儿拿着三婶儿做比较,让她娘再给一对成年兔子,娘说不给,爹非要给,两人为这事儿还生了一场的气。 谁知道她家的小莲花喜欢抓兔子尾巴玩儿,母兔子老受惊,把刚产下的小兔子一个个都咬死了。连下了三窝,仅成活了两三只兔子。她见三婶儿家的兔子养得好,便四处说爹娘把养兔子的决窍说了老三家,没说给她,故意让她养不成等等。 李薇低头想了想,就跟她说,“那是佟舅舅从海外带来的方子,不许我们外传。再说了,林子就这么大点儿,笋子你们挖走腌了,我们腌啥?佟舅舅还指望着笋子卖了钱,给年哥儿买笔买纸,明年还要考秀才呢。” 许氏不妨她说的这么直接,登时叫将起来,“哎呀,你个小梨 花,你还怪护食儿呢。” 咦?李薇本已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笑着,“大婶儿,你不护食儿,你从娘家学的那个提花织布的手艺咋不教教我四姐呀。” “咦,那个咋能随便教呢?那个可是春峰大姨家大妞儿在老外面儿学的新花样式,俺还指望着给春峰春林多赚钱娶媳妇儿呢。” 李薇笑嘻嘻的说,“看,独门的手艺你也不想传吧?”说着,她摆摆手,“咱们两家正好,你不教我四姐,我们呀也不教你。扯平” “梨花好利的小嘴儿”待许氏气急败坏的走远了,佟永年才笑着拍拍她的头。 李薇摇头笑嘻嘻,“哪有,三姐天天说我蔫儿呢。” 待他们转了一圈儿回家,何氏与李海歆等人已清好的兔子舍,正在院中坐着说闲话。 大武媳妇儿笑着,“你们家比春柳还厉害的那个回来了” 李薇见众人笑着看她,心知许氏方才路过时,定然向爹娘唠叨告状了。只是笑嘻嘻的不说话。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大武媳妇儿又问佟永年些镇上学堂的事儿,何氏诧异的问,“咋,想让大山去镇上读了?” 大武媳妇儿扑着衣裳说,“在前王村都读四年了,去年他嬷嬷闹着非不让读。大山心头也不快活,在家呆了一年,啥手艺也不想学,啥活儿也不想干,见天儿闷在家里,我和大武愁得很反正离他说亲也只有两三年了,顶多也就再供他两三年儿,能考出个名堂最好,考不出来呀,他成了家后,老婆孩子张口要饭吃,他还真能不动弹?” 何氏笑着,“现在送镇上学堂也不晚。文轩还不是十四岁上才去的镇上?” 大武媳妇儿笑着,“哎哟,谁能和何老爷比呀,那可是天下的文曲星下凡” 何氏站起来去拍她,大武媳妇儿笑咯咯的站起身子,往外走,“行了,我也该回家做饭了。回去也跟大山说说,让他乐呵乐呵。” 王喜梅拍着三岁多的小春明,说,“让你爹也加紧干,将来也供我们春明上学。” 春明乖乖的坐着,头也不抬的啃点心,点心沫子糊着口水,把小手上沾得到处都是粘糊糊的。 何氏笑着,“春明这小吃相多象梨花小时侯。” 李薇被她娘说的一抖。人家长满牙就不流口水了好不好。忙扯着佟永年进西屋,“年哥儿,你来帮我看看这里做何解?” 两人一进屋,春兰和 春柳去准备做午饭。春杏又跑屋里去摆治她的新衣裳边儿。 王喜梅瞄了眼厨房,低声说,“大嫂,春兰往前也整十六了吧?” 何氏点点头,“可不,五月里生的她。” 王喜梅又往那边儿瞄了一眼,悄悄的说,“我大堂舅的姨家表弟是咱们镇上的,家里开着一间糕饼店,生意也算红火,听说一个月有也个四五吊钱儿的赢利。他家有个老三,现年十七岁,十二岁前念过几年书,后来就在家里的糕饼店里帮工,现在小小年纪,手艺快赶上他爹了。人长得也清俊,个头比春桃女婿稍低那么一点点,人也白净,性子也怪好,不大爱说话。家里头有五间正房,东西各三间,房子都新得很。我觉着这个人的人才和春兰怪衬,只是有一点儿,老大老二没分家,都在糕饼铺子里干活儿……”说到这儿她惋惜的叹了口气儿。 何氏一个听这个,也跟着叹了口气儿,笑着,“喜梅,你费心了。这事儿我记着呢,抽空咱们去镇上访访,看看这人才倒底咋样。” 说着又叹,“你是没闺女不知道这心呐,怕家穷孩子去了受委屈,又怕婆家事儿多,更受委屈,最最怕挑来挑去,给她挑个不成用的人才,这后半辈子可不就全毁喽” 王喜梅笑笑,“也就是大嫂心疼闺女,放在其它人家,也没这么多想的。” 何氏笑笑又指她的肚子,悄声问,“春明都三岁多了,咋还没动静。” 王喜梅捂嘴儿笑笑,“大嫂问的还真是时候。怕是有了” “哎哟,”何氏吓了一跳,站起来拍她一巴掌,“你咋这么不小心。有了身子还去干那重活儿。” 王喜梅抱起春明,笑着,“清个兔子舍那算啥重活儿?我娘家门口有个嫂子,那干得才叫重活儿。六七月的大肚子还挑着水,刚生了孩子不出十天儿,就得下地干活儿……” 等王喜梅走后,何氏心头一阵的叹。女子在家享福不算享福,到了婆家享福才是真享福。 春桃是运道好,嫁了个好人家,公公婆婆都是实在人,石头又有学问,又知冷知热的,因这个,她愈发对下面这几个丫头亲的事重视起来。 李薇从窗里看着她娘和三婶头抵头嘀嘀咕咕的,猜是为了二姐的婚事儿,一会儿好笑,一会儿也发愁。 直到王喜梅走了,她回过头,歪头看着正在给她备注农书的佟永年,“年哥儿,你们学堂里有没有比大姐夫长得高长得白长得好学问又好的?” “问这个干什么?”佟永年抬头,很是奇怪? 李薇笑嘻嘻的说,“找个二姐夫呗。” 佟永年伸手敲她一下,不说话。 …… 第六十九章 再去宜阳(粉红) 佟永年下一个常休是二月初十,天已渐暖,李薇头几天便磨着她爹娘,去永年舅舅说的那个叫河西村的地方去看看。李海歆在村子里打探了半天儿,才知道河西村在离李家村有三十多里的地方,还有一小段山路要走,便不想去。 何氏也说即使有笋子,那么远的地方,自己家人手又少,能多挣多少钱儿?再者春天里正兔子下仔的高峰期,原本人手就不够的,往前儿田里也忙了,也不太想去。 李薇不依,说兔子可以雇人来帮着照料,笋子也可以请人扒,扒好了让往自己家里送。就按一斤生笋一文至一文半收,现在给胡掌柜的是六文钱一斤,除去笋子皮,和其它成本,她们一斤还能净赚三文半到四文呢。笋子吃重,可不象兔子,听着一只能挣一百多文,其实合起来与笋子挣得差不多,还没笋子省劲儿。 李薇又说,反正胡掌柜的酒楼这个菜是招牌菜,笋子多了也不怕。实在不行,就让佟舅舅帮着牵线到宜阳县的酒楼里去。 李海歆略一盘算,心头有些激动,胡掌柜的小酒楼,一天要消耗去十五斤左右的酸笋子。若是能在宜阳找个大点的酒楼,即便是一天消耗二十斤,合起来一个月就是将近九吊钱,单这一项,一年就是百十吊钱儿。 李薇看着她爹变幻不停的面色,知道事情差不多成了。心里乐滋滋的去找佟永年报喜。 第二日,早上天还不大亮他们便从家里出发,一路走一路问,终于在半晌午到了河东村,往河西村去还要再路步走个时辰的小山路。 李薇看河东村的村头便有一大片竹林子,那竹子与他们家旁边生长的一模一样,也是杯口粗的大竹子。心中欢喜,一家人忙停了车下车查看。 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自他们进村,便警惕的跟着他们,直到他们从竹林子里回来,才上前来问是来干啥的。 李薇抢在李海歆前面儿,编了一通有人托他们收些春笋子,他们便过来看看。 那汉子眼睛闪了几闪,说,“我们村的笋子外人不能挖。” 李薇撇嘴儿,还真跟前世的农村一模一样呢,见不得人家拿废东西挣钱。 仍旧抢在她爹前面儿说,“这位大叔,我们是来替人家收笋子的,自己不挖。一斤笋子一文钱,若是剥了皮的净笋子,一斤按一文半,你们村子有人卖没有呀?” 那汉子仍然很警惕,“收笋子干什么?” 李薇撇嘴儿,“这个我们哪 里知道。我爹好不容易托人接了这个活计,就为了赚个中人钱儿。” 正说着,路的对面又晃来几个人,大概是想看热闹的。李薇忙指过去,“爹,那边儿来了几个大叔,咱去问问有人愿意做中人没。让你一个人收,哪能收到过来呀。” 佟永年在一旁笑着附合,“是啊,爹,虽然钱不多,可笋子吃重得很,十斤一文钱的中人钱,一百斤可就是十文,坐家不动,一天也能挣个上百文呢。” 眼瞧着对面那几人就到,这汉子忙向李海歆说,“这位大哥,我们家是村子里的老户,在村子里辈份高人面广,你看我做这中人咋样?” 对面走来的几人,个个扬声给这个汉打着招呼,同样是年岁差不多的人,有喊他叔的,有喊爷爷的,四一个人里面只有一个跟他是平辈。 那汉子随便说几句话打发那几个村人走。朝李海歆笑笑,“大哥,咋样,俺没骗你吧?” 李海歆笑了,回头看看刚才抢着说话的两人。 那汉子观他面色,心知这事儿能成,当下要请一家人去家里坐坐。一家人推不过,跟着他往村子里走。路上他自我介绍说他叫常铁柱,现年三十整,家里两个丫头,两个小子等等。 李薇扫了眼他家院子,就是一般的农户之家,跟她们家两年前的境况相当。 常铁柱的媳妇儿殷勤的请各人坐,要去张罗饭菜。何氏拦住她,“一会儿还要去县城一趟,饭就不吃了,等下次来拉笋子再吃。” 常铁柱媳妇儿一听还要去县里,那还有二十来里的路,路上得跑小两个时辰呢,天色也不早了,便不再留人。 趁着这会儿功夫李海歆与常铁柱两人商议了合作的办法。因是第一次合作,不好留钱儿下来,好在农村里,时常有先卖后使钱的情况。便让常铁柱先收着笋子,他三天跑一趟过来拉,到时再称重结算。他得了结算的钱儿,再给街坊们分。 常铁柱倒也没什么意见,点头应下。说今儿就去给人说,让他尽早过来拉。 出了河东村,他们便直接去宜阳县,在牛车上把何氏早一天晚上烙的白面油饼,娘几个分着吃了。 佟永年看着李薇被吹红的小脸儿,笑着,“冷吗?” 李薇嘻嘻笑着,“有钱挣就不冷呀。” 何氏骂她一句鬼丫头。李海歆嘴里嚼着何氏喂过去的油饼,一边笑着,“你们都别说呀,咱们梨花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刚才在村头给铁柱说的那几句,我初开始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何氏也笑,又问李薇是谁教她的。李薇笑指着佟永年,“小舅舅寻来的游记传记奇谈中有说到一个人做生意如何,还是年哥儿讲给我听的。” 佟永年含笑点头。 尽管一路紧赶,到达宜阳县城时已是未时末,太阳偏西,这下回去可要赶夜路喽。 佟维安与柳氏听下人来报,初时还不敢相信,报信儿的婆子笑着,“老爷夫人,奴婢们再不省事,也不至姨老爷姨太太都认错了。表小姐表少爷都来了呢。” 正说着,老张头已将人领了进来。 佟维安看这一家风尘仆仆的样子,以为有甚么急事儿,等问清了之后,哈哈大笑,柳氏也笑,拉李薇到身边儿,与何氏说,“蕊儿和她一般大的,见天儿只知道玩儿,针线也不正经学。梨花可已能替家里挣钱操心打盘算了。” 何氏笑着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蕊儿生到你们家,也是她的福气,不跟着爹娘享几年福,那怎么能成。” 李薇等她们说话告一段落,才向佟维安说,“佟舅舅你可得记着帮我们家找酒楼呀,我们今年能腌好多笋子呢。” 佟维安哈哈大笑,“好,佟舅舅一定帮你找个最大的。” 佟永年在一旁笑着说,“舅舅,就找与贺府的望仙楼相近的吧。” 佟维安吃了一惊。元宵节他们来,他与佟永年言谈之间几次提到贺府,他都不接话儿,可这会儿,却主动提了出来。且观他面色象是说着不相干的人一般,淡淡笑着。 厅上吃惊的不止是他一个。李海歆何氏与柳氏也吃惊不少。 佟永年笑指着李薇,“梨花说我们的笋子要卖给贺府的死对头,好气死他们。” 李薇看他笑着,也笑,清脆叫着,“对,气死他们。” 佟维安一拍桌子,大笑,“好,舅舅明儿就去找望仙楼对面的日月兴。日月兴的张老掌柜我们昨儿还见过,这事保管给你办成。” 李薇笑呵呵的。 佟维安觉得心头畅快。闷在心头这么些年的恶气,终有开始出的这一天了。虽然一个小小酸笋子动不了贺府的根基,能给他们添些堵,他心头也是畅快的。 更何况这是年哥儿自己提出来的。 几人叙完这些事儿,何氏挂着家里,也挂着佟永年明日要去上学,立时要 走。 佟永年笑着说,“娘,昨儿晚上大山来家里,我跟他说若不及回去,就让他代我向夫子告假呢。再说路上风寒,别把梨花吹病了。” 佟维安也不让立时走,让府里管家差个小厮去连夜去临泉镇,明儿课前务必把告假的信儿带给年哥儿的夫子。 佟永年只说没事儿,大山一定会带的。 佟维安摇摇头,“年哥儿,读书的事儿,不能马虎你母亲啊,在底下等着呢。” 佟永年眼睛闪了闪,轻嗯了一下。 李薇在吃了佟蕊儿一通小白眼之后,终于用完了晚饭,仍由依春依夏两个领着丫头婆子到东跨院安置他们。 小月牙儿一见李薇,象是故人重逢般欢喜,“表小姐,你来啦。” 李薇嘻嘻笑着,“是啊。月牙姐姐。” 小月牙儿被她叫得别扭了下,忙去帮着依春依夏张罗热水。 事情办得顺利,李薇兴奋,睡不着,何氏李海歆倒是累了,两人早早去睡去。李薇从窗户看过去,对面的灯火还亮着,估摸着佟永年是在看书。 想了想叫月牙儿过来,“月牙姐姐,我问你,我的盆栽被人砍成那样,你当真没瞧见是谁?” 小月牙儿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没有,表小姐,我真没瞧见。”说着抹起了眼泪儿,哽咽着,“都怪我不好,不该一时粗心大意,害得表小姐的盆栽被冻死……” 李薇无奈的摆摆手,心说,她也没怎么着啊,不过是想问个清楚罢了,这丫头的泪腺可真发达摆摆手,让她出去,郁闷的往床上一躺,二十两银子就这么没了,怎能不心疼? 躺在床上无聊的数着床帐上面的团簇绣莲花瓣儿,一声门响之后,外面响起佟永年的声音,“表小姐睡了吗?” 小月牙儿应了声,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立在帐子外面听了听,又轻手轻脚的出去,“表少爷,表小姐睡了,您也早些休息吧。” 随即又是一声门响,外面归于沉寂。李薇睁开大眼睛,又盯着床帐子看,不知何时困意上头,竟然昏昏睡去。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佟维安出急匆匆出去,李薇看他走时脸儿笑呵呵的,转头去看佟永年,他也是唇角含笑的模样。 佟蕊儿依在他身边儿,很是乖巧,李薇心下嗤了声,娇气包站起身子往外走。 佟蕊儿正说着碧莹姐姐这样,碧莹姐姐那样,佟永年看见 李薇走,忙站起来,“梨花去干啥?” 李薇回头甜甜笑着,“柳婶婶刚才不是说方羽又寻了一盆梨树盆栽送来,就在暖房中吗,好象已经结了果子,我去看看。” 柳氏正与何氏说着话儿,听见笑着点头,“方家羽哥儿在你们走后是又送来一盆儿,依春,带表小姐去瞧瞧。” 依春应了一声,带着李薇出了正厅。 “梨花。”佟永年也快步走出正厅,急匆匆的走近,眼睛闪着,象是有话不知怎么说,润白的脸上染上一抹急红。 李薇奇怪的看着他。佟永年猛然一转身,指着书房的方向,“那个,梨花,你不是爱看农书,咱们趁这会儿去舅舅书房里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农书呢!” 提到农书,李薇自然顾不得什么梨树盆栽,忙扯他衣袖,催促,“快走,快走,佟舅舅回来后,咱们也该回去了。” 佟永年明显的松了口气儿,回头向依春说,“你别去了,等会儿舅舅回来去书房叫我们。” 依春含笑点点头。佟蕊儿从厅里跑出来,“你们干什么去?” 佟永年说去书房。又问,“蕊儿不是要学针线吗?” 这时教佟蕊儿学针线的娘子过来,佟蕊儿的奶娘过来请她过去。柳氏颇有些严历的声音从上房传出,“蕊儿,还不快去别闹你哥哥” 佟蕊儿撅着小嘴儿,眼圈红红的,却不敢反抗,被奶娘拉走。 李薇摇着头,小声说,“你舅母好严厉。”小四姐刚开始学针线时,她娘也训斥,不过是刚训斥两句,脸上绷不住便自己先笑了。 佟永年笑笑,没作声。只催她快走。 佟维安的书房很大,看起来也非常整洁,正对背房间的一面靠墙壁书架上从上到下塞满了书,一本本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崭新的很。李薇不禁怀疑,这些书他是否读过? 刚往前行了一步,佟永年一把扯住她,“那个上面没你喜欢看的。”说着拉她转到东侧一面低矮书架的后面,笑着,“上次那本农书是在这里找着的,咱们再找找,许是能再找出一本呢。” 这边儿两人翻着那堆蒙尘老厚的旧书堆儿,前面佟维安已经回来了,进了厅中就哈哈大笑,“日月兴的老张掌柜应下了。我就说这事儿简单。他们那酒楼前些年被贺府打压得不行,直到贺萧重病,这才反挺过来。刚过元宵节,贺家便从南面儿请了一个有名的大师傅,手里头有两个拿手的名菜一个 是上汤羊肉另一个便是酒糟鱼,这两个菜在刚一推出,就大受欢迎,这才不几天,望仙楼就又有压过他们的势头。老张掌柜正急着呢。听我给他这么一形容大嫂子家的酸笋子,并说了你们那个镇上小酒楼的生意,他一口就应了下来。说让腌好了赶紧的送过来一些,让酒楼的师傅好研究新菜” 柳氏接过依秋递过来的茶,亲手放到佟维安跟前儿,笑着,“咱们宜阳这一带的人口味向来重,喜辣喜咸,南方来的师傅在咱们这边儿能成么?” 佟维安呷了口茶,看了看李海歆与何氏,笑着,“要说贺府这两道菜啊,我瞧着象是专供县城里面的大户人家的,这些人吃叼了嘴儿,就要尝尝新鲜的。再者……” 他顿了下,“……听老张掌柜的说,贺府有意到安吉州府去开酒楼。这个师傅在这里儿怕也是练练手……” 李海歆听这笋子的事儿算是定下了,心头安了些。在一旁问道,“年哥儿舅舅,年哥儿亲爹当真好了?” 佟维安叹了口气,点头,“是好了” 说着抬头看李海歆夫妇,扯出一抹笑来,“李大哥李大嫂莫担心。现在我也想开了。为姐姐讨公道不急一时。与其有我这个舅舅来做这件事儿,不若由年哥儿亲手来做这件事儿。现在我们能做的让他用心读书,考个功名。我们做好后盾便是。” 李海歆闷头想了一会儿,点头,“嗯,行。将来一切看这孩子的意愿吧。他要怎么样,我们支持他便是。” 柳氏见他们说的有些沉重,忙笑着拿话儿扯开。众人又说了一会儿,柳氏便让摆饭,早些用了饭,他们一家人好早些赶路,不至于搭黑行夜路。 佟维安十分不舍,却也没法子。只好在临走时嘱咐又嘱咐了佟永年,“平日里没空儿,大休时一定要来住些日子。” 佟永年眼睛闪着,学堂里大休一向是麦时,秋后和新年,麦时秋后正是家里忙的时候,新年…… 何氏在一旁替他应下。又说,“年哥儿舅舅舅母空了也去家里住几天,散散心。我们那村子里,春上的景还是有些看头。” 柳氏应了下来,与佟维安送一家人到大门口儿,看马车走远了,才慢慢往院中走。 正这时,有人匆匆来报,说方家小姐来看望大小姐。 柳氏赶忙让人去请,低头思量一会儿,摆手让丫头离远些,才与佟维安低说,“你说这方小姐会不会看上咱年哥儿了?” 佟 维安眉头皱着,“不能吧?” 柳氏笑笑,眼见方碧莹的马车进了院儿,说了句,“怎么不能?!”便含笑往前迎了两步。 佟维安一边思量着柳氏的话去了书房。拧眉想了半晌,想想年哥儿在家里住的这几日,方家小姐几乎不隔天儿的来,柳氏也与他提过,每次来时蕊儿都闹着让佟永年陪着,莫不是方家小姐撺掇的主意? 这么一想便有些坐不住,好容易等前面的人来回,方小姐走了。他急急走到正厅,把几个丫头赶出去,问柳氏,“刚才方家小姐来有什么事儿?” 柳氏轻笑了笑,“这孩子倒是有心的。闲扯之间倒是打探了不少李大嫂家的情况。” 佟维安皱着眉,“虽然方府富贵,可她也配不上咱年哥儿” 柳氏笑了,顺着他的话说,“是,她一个商人之女怎么能配得你的宝贝外甥。那可是将来要做官的” 佟维安被柳氏说得笑了一下,又长叹一声,“姐姐不在了,我这个做舅舅自当要替他安排铺路,连带寻门好亲事” 柳氏沉思了一会儿,笑笑没说话。她倒是也喜欢这个外甥子,若是他将来能入主贺府且自带功名,自然是蕊儿的良配。可眼下他在李家那样的家境,即使佟维安有心,她也不甚满意。她爹早年与佟维安一同出海,也挣得了不少家当,自小也过过苦日的柳氏,倒不在乎什么官与商的地位之别,相比较之下,在她眼中,寻个穷官夫家倒不如一个富贵的商人。 况且蕊儿还小,佟永年与贺府还要好一番纠缠,结果如何,现在尚不得而知。 便笑着把话扯开,“好,我知道了。日后防着点。” 从宜阳回家后,李海歆与李家老三便去镇上,买了五六十只最大号的坛子来。把他们家堂屋后面摆得满满的,连带竹林子里都是乌压压的一片。 这么大的动静儿自然惊动的村子里不少的人。这两年何氏家里也算是极惹人眼气又惹人议论的。 喂鸡又喂兔子,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何文轩中了举人,春桃嫁的又是个秀才,说不定将来也是个举人。半路收养的孩子,又寻着他亲舅舅,那也是个有钱的大户人家。 有个举人舅舅,再有个秀才姐夫,家里头又赚钱儿,又有富贵的亲戚,剩下的几个丫头自然水涨船高,将来只会愈嫁愈好。一时间满村儿的人眼气何氏的好福气。 今年才刚到二月,又见她们家有这么大的动静,都忍 不住过来走动打探。一时间比那谁家有喜都热闹。 何氏苦笑着跟李海歆说,“我看咱们还是雇两个人吧,光凭咱们和老三家的干,也不行。喜梅又有了身子。春兰几个又是女孩子家家的,咱们就是少挣个,也不能累坏了孩子们。” 李海歆也同意,今儿一天刚洗刷坛子,就累得不轻,回头要切笋子洗笋子的,还有那一舍的兔子和鸡,着实忙不过来。 …… 第七十章 失窃了(求粉红~) 定下了要请人,何氏最先想到的是银生的五弟弟,那小子踏实肯干,长得又壮实有力气,帮着干些重活儿,可再好不过。剩下的她略想了想,又说了后河沿上的两家婶子,也才年过四十,家里没孩子缠手,干活又利索。 与李海歆一说,他也同意。何氏便趁着傍晚做饭的时机,去那几家走走,把这话儿说了。 一人一天儿八个大钱,不管饭,早去晚归,啥时候没活干了,便结钱。 这两个妇人本是光大净人的,整天也是在家里做做鞋干点家务活儿,要么就是东家西家站站,听得有钱挣,自然不会推,欢喜应了下来。银生爹娘更是感激很。 第二天儿刚用过早饭,那两个妇人便来上工,何氏笑着让她们坐了一会儿,便让大武媳妇儿带她们去鸡舍喂料。 大武媳妇儿原先看何氏家的鸡下蛋多,过来请教有啥密方没。何氏不肯十分瞒她,就说梨花捣故着养了些地龙喂鸡等等。大武媳妇儿心思活,心知开口问人家咋养地龙,人家即便是不情愿的说了,自己也养也不见得能养成。再者她与何氏的为人差不多,也不肯十分去探人家的底儿。 回家后思来想去,想了一个法子,要与何氏家把鸡都归拢到一块去儿养着。她出麸皮子和人力,旁的就只管收鸡蛋,何氏笑着直骂她心内鬼,便应承下来。 就么着这一年多来,大武媳妇儿简直如李家的正式成员,比那短工上工都勤快。赶上鸡舍里没活的时候,就拿着鞋底子在何氏家做活计。 不多会儿银生领着他五弟也过来。先是笑着感谢了一番,便由李家老三带着去做清兔子舍里的粪。 这边儿人刚走,许氏带着春峰过来了。一进院儿就叫着,“大嫂啊,家里请短工咋不让俺春峰来呢。” 春峰已是十四岁的大小伙子,长象是地道的李家人。个子高高的,面皮微黑,只是面象却象许氏,尤其那对三角眼儿,习惯性的翻着,让人一看就心生不喜。 许氏说完话,他也赔着笑说,“大伯娘,你家的活儿我也能干,让我给你帮帮忙呗!” 李薇扔下手中剥了一半儿的笋子,悄悄瞪了母子二人一眼。想帮忙怎么不早说,偏等她家要拿钱儿请人再来气愤的跑进东屋去。 原先佟永年睡的那南间儿,现在也是做库房。里面摆着五六个大肚坛子,里面是这些年来腌笋子的老汤。 李薇进去的时候,春杏正透过窗子往外面儿看,气 哼哼的说着,“大婶儿的脸皮不知道是咋长的。生生比一般人的要厚个五个层。” 李薇心说,何止厚个五六层呀,那简直是堪比铜墙铁壁。春柳把几个坛子都查了看下,挑帘出去,“我去给她要去年借咱的一吊钱儿。” 春兰扭头轻笑了下,没作声。 李薇把二姐的笑容看在眼里,心中直赞,如果大姐可比一朵碧水清莲,那二姐可真真算是一朵空谷幽兰了,大多数时候,安静而怡然自得,真真让她自叹弗如。 若说大姐二姐婉约派的代表,那三姐春柳以及春杏和她,便是典型的豪放派,或者叫做泼辣派她原本不想这么辣的,被三姐春柳一天三次点额头,念叨她蔫得象尊泥菩萨,于是乎,她不知不觉变辣起来了…… 有次这么一跟春柳说,春柳乐呵得眼泪就出来,把她小时的事儿念叨一个遍儿。用来佐证她本性辣她正想着,院中已响起春柳的声音,“大婶儿,正好你来了。前儿我小舅舅使人捎话回来,他那边儿打点人情,要银子呢。这些年你一共借我们家一吊零七百三十个钱儿,你啥时候还呀。” 许氏登时叫了起来,“哟,春柳,有你这么跟长辈儿说话的?你母亲和你爹还没吭呢。” 何氏这会儿抬了头,笑了笑,“春峰娘,春柳说的没错儿。文轩是捎了信儿来,说有个什么机会想活动一下。你也知道,上次啊,他好容易得了官,被人家顶去了。这次咋着也不能再让人家顶走了。” 许氏讪讪的笑了下,蹲下帮着剥笋子皮,“大嫂,你也知道,这两年儿我们家里的收成也不好,春林又去学里念书,春峰吧再往前儿就该说亲了……” 何氏心里头恼火,去年许氏哭天抹泪儿的过来借钱,说春峰姥娘突发急病,娘家两个哥哥一个兄弟推三推四的,眼瞧着再不医治,老娘就不中用了。 李海歆与何氏忙赶着牛车跟她去了春峰姥娘家,到了那儿一看儿,确实是如此,春峰姥娘染上伤寒,先是拖着不肯医治,他们赶到时候,脸色黄瘦,气息短促,大口喘着气儿,胸腔里呼哧呼哧的。 人真是病了,这钱儿还真能不借?就这么着李海歆给他们放下一吊五个百个钱儿让他们赶快去医治。 事后许氏虽然上门来嘴上感谢了两回,可家里地里一大摊的活计,她和老二愣是没过来搭一把手,若是这好心施舍给不相干的人,人家还知报答一回呢。 何氏把衣裳扑了扑,站起身子淡淡的说,“ 春峰娶亲是大事儿,可梨花小舅舅的前程更是大事儿。这钱儿约摸着往前过年时要使,你心里头有个数再者,即是家里缺着钱儿,就赶快让春峰去找个旁的活计挣点钱儿,帮衬一把。” 这时李海歆从院外进来。许氏眼睛一亮,顾不上接何氏的话,忙站起身子,亲热的叫了声大哥,春峰也在跟着喊了声大伯。 李海歆应了声,问春峰来有事啥?书也不读了,有没有想着学个啥手艺? 许氏忙笑着说,“他呀,知道大哥家缺短工,非要过来给他大伯帮忙。大哥,你看,你们家又弄了那么多坛子,也缺人手,让春峰就给你帮几天忙吧。” 李薇在屋里看见她爹进来,就知道估计要坏事儿了。果然,李海歆思量了下,转头看了看何氏,点头应下,“行,春峰也是大小子了。也不能光整天的跑着玩。多帮你爹娘挣些钱儿才是正事儿。” 春峰忙点头“哎”了一声。转身在院里找了把铁揪,“那我去和小六子清兔子舍。” 李海歆点点头。 王喜梅见大哥应了这事儿,大嫂脸色有些不好,忙拍在一边安静玩着笋子皮的小春明,“春明,家去拿你二姨昨儿过来带的糖给你梨花姐姐吃。” 小春明抬起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众人,撅起小屁股站起来了,撒腿往他家跑。 何氏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许氏倒是因李海歆应了让春峰帮着做工的事儿,老老实实的搭手干了一上午的活儿。直到她走了,王喜梅才笑着安慰何氏,“大嫂也别生气。大哥那人你还了解。对家里的亲血脉子侄没有不疼的。他也是怕兄弟间不和睦,旁人看笑话儿。” 何氏笑了笑,摆手,“算了,不提这事儿了。再忙也就忙这两个月。” 王喜梅也说不值当生这闲气。 晚饭后,一家子洗簌休息,李海歆笑着给何氏赔不是,“孩子娘就别气了。再怎么说我是他大伯,老二家的也就那样了,子侄们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春峰若是懂事有出息了,你不也高兴?” 何氏背着脸儿,“我高兴个啥?春峰春林两个被老二家的教的,见着咱们跟仇人似的,日后还当真能改?” 李海歆又是一连的赔笑,“改不改的咱先帮衬上一两把,日后要真不改,咱也理直气壮不是?” 何氏仍旧气儿不消背着身不理人。李海歆透过窗子看了看,东屋的灯已经灭了,“呼”的一 口吹了灯,屋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何氏惊了一下,忙推他,“你干啥……” 家里坛子器具收拾好,李海歆与李家老三各赶着一辆牛车,去河东村拉笋子。两人到时已近正午,常铁柱正在家里焦急的等着。 一见他俩,登时松了一大口气儿,“李家大哥,你们再不来,我就准备去你村儿访访你们家咧。这笋子放了两三天了,不敢再放。” 李海歆说家里这两天忙,来迟了一天,下次准时来。 常铁柱当即请了几个邻居过来,帮着称重。李海看这笋子大都是剥了皮的,便和常铁柱说,“往后再收只收剥了皮的,放车上不占地方。”又说要收拾得干净些等等。 常铁柱应了一声,打探收这笋子干啥用,李海歆摆手,“大兄弟,你也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人家托的活儿咱有钱挣就行了,问多了,主家不待见哩。” 常铁柱忙点头。 大笋子好挖,一个个比苞谷棒子都吃重,一人一天能刨百十斤带皮笋子。称了重共有近千斤的笋子,李海歆付了钱,另付给他一百文的中人钱。常铁柱高兴的搓着手,“李大哥,这笋子平时没人理,我给村子里人说有人还不信,这回得了钱儿,大家就都信了。你再来拉,保管比这回的多” 李海歆便说三日后再过来拉。 尽管家里找了帮手,腌笋子这几天还是把姐妹几个给累得不行。从河东村收来的笋子直直忙了两天才算是下完,第二次李海歆去拉,足足比上次多出一半儿来。 这些日子家里可真算是忙得连轴转儿,直到家里的坛子都腌满了,才算是闲了下来。 李海歆又抽空去了趟镇上给胡掌柜说笋子快出坛的事儿。 这日好容易闲了下来,李薇出了院子,去河边儿走走,说实话,李家村的风景真的不错,从地理气候上来讲,这里属偏北方,却偏偏有这么一条长年流淌的小溪流在。小溪两边儿到处是长得碗口粗的梨树,在她的印象中,象枣树梨村等结果的树木,都长得极慢,这些树想来至少得有十来二十几年的光景了吧。 满树的梨花悄悄打了苞,有些已绽放开来,白白嫩嫩的,被湛蓝的天空衬得即柔嫩又娇美。 “梨花”一声熟悉的叫声在身后响起。 李薇扭头,却见佟永年与大山一道儿从镇上放学回来了。大山嘿嘿的笑着,“梨花,你知道我们今儿放学,在这儿等年哥儿啊?” 李薇扑扑小裙子上粘的干草,笑着向他俩跑去,“你们今儿搭谁家的牛车回来的?” 佟永年从怀里掏出小纸包递给她,说是前王村的,剩下的路他们便步行回来了。 再往前走几步,一股浓浓的肉香扑鼻而入,每次他常休的日子便是李家改善生活的日子。 李薇看大山吸着鼻子,就邀他家去吃饭。反正大山娘这一年多来几乎粘在他们家了。 他犹豫了下,然后果断摇头,匆匆走了。 李薇愣住,好吃嘴的小子也长大了? 最早一拨在家旁边的竹林子里挖的笋子已经腌好,可以吃了。何氏先取了两根做酸笋子炒肉,一家人乐乐呵呵的吃了顿晚饭,剩下的何氏让李海歆明日便给胡掌柜送去一些。 谁知第二日李海歆起早,去装最先腌好的笋子时,却发现少了两坛子,那坛子旁边还有一大推杂乱的脚印,朝着河那边儿去了。 忙叫何氏过来看。 一家子人正准备用早饭,被他这一嗓子喊的都围了过来。 李薇心疼得直抽抽,那两坛子可是有去年的老笋汤,单等这拨笋子腌好了,给其它坛子里添汤呢,竟然被人偷走了。 何氏问李海歆,“昨儿夜里你没见动静?” 李海歆摇摇头,这些天忙又累,夜里睡得沉。 一家人沿着脚走到河边儿,脚印便消失了。春柳咬着牙,“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糕子偷咱家的笋子,看不得扒他十层皮。”又直咒偷笋子人的三代祖宗。 何氏上去给她一巴掌,斥责,“这话是你一个女孩家家能骂的?” 正说着院中有人喊叫,听声音象是来做短工的两个妇人来了。李海歆也忙让他们先回去吃饭,自己沿着河边再看看。 李薇落后众人几步,扯了扯佟永年的衣袖,“那坛子连水带笋子一只也得有五十多斤重,是谁这么大力气连汤连笋子都搬走?” 她小手捏了捏下巴,“再说,咱这快腌好的笋子离河沿最远,为啥不偷河沿近的,专跑里面偷?不偷北头的那两缸子,专偷南头的?” 她边说,佟永年边扫着那些坛子。北头坛子旁边是家人经常去溪边挑水洗菜,平整出来的一条小道儿,而南边儿却是挨着着竹林子,路很不平整,而且也不太容易穿行。可能是熟人所为,又想起前几日许氏刚说过想要腌笋子的话,自然而然便想到他们家 人身上了。 “怎么样,想到了什么?”李薇看他眼中闪动着了然的光,忙问他。 佟永年看着李海歆沿着河边儿边走边查看,渐渐远去的背影,拍拍她的头,笑笑,“算了,万一不是呢?净让爹为难。” 李薇撇嘴,跟在他身后回院儿中。 来上工的两个妇人并大山娘听说家里的腌笋坛子丢了,都齐声骂哪个短见挨千万的见不得人家一点好儿等等。 几人正骂着,春峰与小六子进院来。 大武媳妇儿忙叫他俩过来,把腌笋坛子丢了的事儿说了,问他们,“村子里有几个不成事儿的坏小子,前年还偷过你大伯家的鸡呢,这两天儿你们听见他们说过什么没有?” 小六子忙摇头。大武媳妇儿也知道小六子不爱和那些孩子混在一起,就拉着春峰又问了一遍儿。 春峰恼得把胳膊一轮,挥开大武媳妇儿的手,大声嚷着,“他们说什么,我哪知道。” 把大武媳妇儿弄得一个愣怔,待回过神儿,他已大步出了院子。大武媳妇儿在他身后喊着,“你个小春峰,就问你句听见过他们说的闲话儿没有,你恼什么?” 何氏忙让她消消气儿。 李薇盯着春峰远去的背影,悄悄的给佟永年使了眼色。两人吃过饭后,装模作样的去西屋看书。 李薇抱那本《王祯农书》趴在桌子上,小声说,“年哥儿,我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跟春峰有关” 佟永年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李薇又说,“要不然大武婶子只是问问,他干啥那么大的劲儿头。这不就是做贼心虚么?” 顿了顿又叹,“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大婶儿让他偷的。要是自己的主意把笋子拿去卖几个钱儿,看在爹的份儿上就不追究了,全当是咱卖笋子的钱割了几斤肉却让狗给叨走了。要是大婶儿的主意,他们指定也想腌笋子卖钱呢。这是不是算抢了咱家的生意?” 佟永年合上手中的书,含笑,“那你想怎么办?” 李薇登时把书本往桌上一扔,兴奋的说道,“咱去大婶儿家探探吧。” 佟永年问她,“若真是大婶让春峰偷的,你打算咋办?” 李薇抓抓头,“咋办?让她还回来呗。” 佟永年笑笑,敲她的头,“若真是他们家偷的,你得听我的。不然,我可不去。” 李薇想了想,点头,“好吧。” …… 亲亲们,月中了哦,谁有里还有粉红扔我吧,可千万别让它过期了哦,嘻嘻…全体么一个推荐朋友的一篇现言:1922332《天师保姆》作者:水墨红樱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第七十一章 事件失控(求粉红~) “梨花,”李家老宅院里静静悄悄的,只李王氏一个人坐在暖阳下做活计,看见两人站身子,“有啥事儿啊?” 李薇眼睛一边儿滑溜溜转着,一边走近,指着佟永年手里拎着的小竹篮子说,“笋子腌好了,我爹让给嬷嬷送笋子咧。” 往东屋瞄了眼,又问,“大婶儿不在家啊?” 李王氏“嗯”了一声,接过佟永年手里的篮子,跟两人说,“等等啊,你三姑上次来,拿了点心,嬷嬷给你们拿。” 佟永年道了谢。李薇径直走到许氏住的东屋那边儿,扒着门缝儿往里看。 李王氏拿了几块点心出来,问她,“梨花,你干啥呢?” 李薇转回头,笑嘻嘻的摇着头,“没事儿,看看大婶儿家里啥样呗。” 佟永年眼睛闪了闪,看向许氏家的草屋。李薇收到他的眼神儿,嘴里说着,“今儿我家清兔子舍,铁揪不够用,我看大婶儿家的铁揪在不?”一边儿往草屋走去。 佟永年接过李王氏手中的点心,含笑道了谢,并与她扯着闲话。 李薇草屋里查看了一圈儿,并不见什么异常的地方,又想莫非他们把笋子偷走后,没藏到家里来? 从草屋伸出头,问李王氏,“嬷嬷,大婶儿是不是带小莲花走姥娘家了?” 李王氏应了一声,看看天色,已大半晌午了,起身准备做饭,“今儿你们俩在嬷嬷家吃饭吧?” 李薇正想说话,却见春峰哼着小曲回来了,脸上笑眯眯。一见他们俩立在院中,猛的怔住,眼睛不自觉的往李家老三原先的厨房瞄了一眼。 嘴角强出一抹笑,“梨花你俩来有啥事儿?” 李薇看了看佟永年,他嘴唇抿着,眼睛也瞄了下那厨房,便跟李王氏说,“嬷嬷我娘在家快做好饭了,我们家去吃。” 春峰立马换做笑模样,点头,“嗯,大伯娘在家做肉吃呢。你们快回家吧。” 李薇与佟永年对了视下,与李王氏打了招呼,出了李家老院儿。 “咱的笋子一定是春峰偷的”李薇握紧小拳头,气呼呼的说道。那小子啥时候见了自家姐妹都是又瞪又剜刺的模样。什么时候这么和言悦色过?再者他刚才的反应奇怪得至极,让人不得不怀疑。 “嗯,”佟永年回头看看老院儿,点头,“可能把东西藏在三婶儿家的厨房呢。三婶家自搬了家后,那西屋不就空了下来?” 李薇点头,又苦着脸儿说,“那咋把嬷嬷引走,咱偷偷进去看看。” 两人正说着,怱听李王氏在院里大声喊,“你不在家吃饭,要干啥去?” 他们连忙跑到往家拐的小路上躲起来。不多会儿,春峰扛着个箩筐出来,左右看看,向巷子口走去。 李薇皱皱鼻子,似是闻到一股子酸笋味儿,忙扯佟永年,“看,我说吧,笋子肯定是春峰偷的。” 佟永年想了想,拍她的头,“咱们现在家去弄些油来,你去厨房缠着你嬷嬷说会儿话,我把油趁机倒到那罐子里,只要笋子汤坏了,大婶儿就不能抢咱家生意了。” 李薇愣住,眨了眨眼睛,心想这招够好,这招够毒自己家卖不成,他们也别想卖况且,笋子汤坏了,他们也不敢声张。若是光明正大的上门去讨要,少不得又要生一场闲气,虽然可惜那两坛子笋汤,现下也只好这么办了。 眼睛又若有若无的瞟了他几眼,他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两人回到家里时,春兰正在烙白面油饼,李薇把在前院儿看到事儿一说,春兰用笼布包了两张油饼子,又接过佟永年找的瓶子,给倒了小半瓶的油,叮嘱,“悄悄去倒完油就回来,别让嬷嬷发现了。” 李薇心下撇嘴儿,怎么象是自己去做贼一般? 佟永年袖了装油的小瓷瓶,李薇拎着油饼又去了前院儿。 李王氏正在厨房烧火,老李头也下地回来了,正在当院坐着。李薇给佟永年悄悄打了眼色,示意他等等。 笑呵呵的迎着老李头过去,“爷爷今儿是去锄草了呀?” 老李头应了一声。李薇把手中的油饼举了举,“我娘知道大婶儿不在家,让送油饼来。” 老李头不自在的又应了一声,叫李王氏出来,他转身向堂屋去。 李薇知道自分了家之后,这个爷爷对她们的态度就怪怪的。说不上不亲近,也说不上亲近,在街上碰见,几个小辈主动跟他说话,他也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不知道倒底是个什么心思。 李王氏出了厨房接过李薇手中的油饼,心里奇怪不年不节的,何氏怎么能记着往这院儿送吃的。 李薇进了厨房,故意拉着李王氏问他们今儿中午吃什么,喝什么,地里活儿干得咋样了等等。 自海英出嫁后,李家老三又搬了出去,这个家里便有些冷清,李王氏也高兴小时候带过的孩子过来跟她说 道说道话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佟永年趁人不注意猫腰溜着墙根儿进了西边的破厨房。这里自老三家搬出后就闲了下来,平日里就堆放些引灶的干草,墙上挂着的破篮子箩头上已落满了灰尘。 他在靠墙的草堆里扒了不几下,便露出两只黑幽幽的大坛子,正是自家俺笋子的坛子。其中一个已开了泥封,另一个还好好的。 两三下把另一只坛子的泥封扒开,把瓷瓶里的油迅速倒入两个罐子中,又把草盖在上面儿,恢复原状,溜了出去。 李薇和李王氏闲扯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说要回家帮着做饭,一溜小跑儿出了李家老院儿。 刚拐进往家去的小路,便见佟永年立在路旁等她。她笑咯咯的上前儿,掂脚摘下他发上粘着的一根干草,笑嘻嘻的在他眼前晃着,“油倒进去了吧?” 佟永年点点头,“走吧,家去。这下你放心了” 李薇心情很好的跟在他后面儿回到家里,正好春兰做好饭,见二人回来,笑眯眯的问,“倒进去了?” 佟永年点点头。 春柳春杏连忙问是啥事儿,此时帮工的人都已走,李海歆去镇上送笋子未回,李薇便把春峰偷笋坛子的事儿说了。 春柳登时炸毛,把筷子一拍,恨声道,“我说这回咋这么殷勤,不但想着咱家的短工钱,还打着这个主意。” 何氏也气得不轻,沉着脸儿唠叨,“都怪你爹,非让春峰帮着干活儿。这下可好,那两坛笋子约有七八十斤重呢,六百个多个钱儿就这么没了。” 佟永年含笑劝着,“娘,她家那样的人,跟他们生气不值当反正笋子汤坏了,她也打不着什么主意,剩下的,咱们警醒些就是了。” 李薇也点头,跟许氏去吵,还真是费神呐。 几人正说着,李海歆赶着牛车回来了,春杏跑过去,三言两语把这事儿说了。李海歆本正笑的着脸儿,霎时黑成锅底色,把牛缰绳一扔,大喝一声,“你再给我一遍。” 春杏被李海歆这一喝,眼泪立时涌进眼眶。 何氏心头正不舒服,听见他声喊叫,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提高声音,“你跟孩子喊什么?是梨花和年哥儿亲眼在老三家西屋厨房里见的,还能有假?我说不用他,你非用,结果你瞧瞧,偷到自家亲大伯的头上了。老二家的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李薇与 佟永年望向李海歆,齐齐点头,证明她娘说的是实话。 李海歆气得脸色黑沉沉的,猛的转身,拎起猪圈边儿上的搅猪食棍子,气势冲冲的往外走。 他这一走,倒把娘几个给弄懵了。 在院中怔了好了一会儿,何氏猛的回神儿,叫着,“快,快去拉你爹回来。” 李薇心说不至于吧,虽然她也气春峰偷自家东西,可春峰是她爹的亲侄子,至于为了这点东西拿大棍子打人么? 李家老三与王喜梅听见这院喊叫,忙出门看个究竟,眼瞧着大哥拿着棍子往前院儿走,何氏在后面叫着,赶忙问是怎么回事儿。 何氏三言两语把事儿说了,李家老三叫了声不好,拨腿往前院儿跑,后面这些人连忙跟上。 佟永年与李薇对视,两人眼中均闪着困惑的光。 李家老三在小竹林半道儿上截住李海歆,劝他,“大哥家去吧。春峰孩子家家的,不知道轻重,回头私下里说说他。” 李海歆一把推开李家老三,阴沉着脸儿喝道,“私下里说他?他十四岁的半大小子了,正经事儿不干就算了,这偷鸡模狗的习性他也染上了,今儿我不打他,日后他不知道要闯出什么样的祸事。” 何氏在他身后喊,“春峰有老二和他娘管教,你去凑什么热闹。” 李家老三也忙拉着李海歆胳膊往回拉,“大嫂说的是回头让二哥教训他。” 李海歆脸色依然铁青,把李家老三推了一个趔趄,“老二?这回我连老二也一起揍看看他教的好儿子” 王喜梅眼瞧着老三拉不住大哥,忙往前跑两步,劝着,“大哥先消消气儿。春峰这孩子是气人,可你这么叫嚷出去了,让人家传了开来,以后他还咋说亲娶媳妇儿?” 何氏也赶快顺着这话头说,“快家去有气儿等晚上叫老二一家过来关上门儿再说道。” 李家老三也忙劝,李海歆也止了步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气呼呼的回院中,进了院子把棍子一扔,跟李家老三说,“春明你们也给我好好的教。” 何氏急得在他身后喊,“老二家的事儿关老三家啥事?你有气儿等春峰一家子过来再撒。” 王喜梅笑着说,“大嫂,没事儿。家里有这么支事大哥,旁家还寻不着呢。能为家里的子侄操心到这份儿上,少见得很,也是春明的福气。” 王喜梅的话说得李海歆心头微舒,气儿也 消散了些,深深的叹了口气,进堂屋坐着。 李家老三忙进去劝。 何氏也叹了口气儿,苦笑了下,“喜梅你们还没做饭吧?” 王喜梅笑着,“正要开火,就听见大哥叫嚷了。” 春兰这时便去厨房新拿碗筷,给王喜梅摆上一副,又把厨房里留给李海歆的菜盛上并送到堂屋。从堂屋出来后,又进西屋把家里的酒拿出来,往堂屋送。 何氏看见,没好气儿的说道,“还给送什么酒,喝了不更来劲儿,不准送让你三叔今儿也馋着吧。” 李海歆在堂屋听见,笑笑,“送来吧不气了。” 王喜梅也笑,说春兰,“送去吧,你三叔的酒虫都馋出来了。” 何氏绷不住,笑了一回,又叹气。 等李家老三和王喜梅吃过饭走了。何氏才进了堂屋,跟李海歆唠叨,“春峰是你侄子,又不是儿子,你这么冲上去管教,你让老二一家咋想?那两个糊涂虫可不认为你是为他们好肯定还认为你是气不过春峰偷咱那两坛子笋……” “……这话将来他俩能给你传成因为侄子偷了笋,大伯子就拿棍子打上门儿。” 李海歆半闭着眼睛,黑脸上透着酒意微红,摆摆手,“孩子娘,别说了我只管他这一回日后能不能改好,我都不管了。可这一回我若不管,放任他,将来他在外面闯个什么祸事,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不说,说不定把这一大家人都牵连进去。” 何氏不悦的沉了脸儿,“我也不管了,你爱咋样咋样。”站起身子出了堂屋。 李海歆深深的叹了口气儿。 李薇吃过午饭与佟永年大眼儿瞪小眼儿,对坐在西屋桌前,好半晌,她叹了口气儿,“咱爹管得真宽” 佟永年眼睛闪着,半晌才笑笑,“让咱爹管管也好。否则等他铸成大错,就为时晚矣。” 李薇抬头撇了他一眼,摇头,她不太能理解她爹的做法。可是,这回看来谁也阻止不了了。 天将擦黑,李海歆让春柳春杏去请老二两口子连带老李头李王氏,顺带老三两口子,何氏脸儿沉着坐在东屋。 许氏兴冲冲的过来,春柳春杏请了这么多人,不知道是不是大哥想通了,要把赚钱的法子透给大伙儿。 春峰脸儿上却神思不定,不想来又不敢不来。 李家老三从堂屋出来,把老李头李王氏请进屋。老李头一见 老大的脸色,眉头皱起,还未落座,便问,“老大,出了啥事儿?” 李海歆也不说话,等李家老二一家五口都进了屋,朝春柳说,“带莲花出去。” 又赶王喜梅走。这才走过去,把堂屋“咣当”从里面关上,又下了门闩,李家老二不解的问,“大哥你有事儿说啊,这是干啥,怪瘆人的。” 李海歆瞪着立在一旁神色不定的春峰,大喝一声,“跪下。” 许氏登时叫嚷起来,“大哥,春峰咋了?有啥不能说,干啥让孩子跪。” 李海歆顺手拎起桌边的一根手指粗的柳条子,扔到李家老二跟前儿,“他干的事儿让他自己说。” 李王氏看看老大的黑脸儿,又看看春峰的身子打摆子似的晃着,就问,“春峰,你干啥了惹你这大伯这么生气?” 春峰白着脸儿,眼睛怱闪怱闪的,叫着,“爷爷嬷嬷,爹娘,我真没干啥。” 又朝李海歆哭丧着脸儿,“大伯,我有啥不对,你说我呀,你这是干啥……” 李海歆一掌拍在桌子上,“我说你?我说你你听不?我今儿让你自己说道说道,老院西厨房那两坛子笋子是哪儿来的?” 说着顿了下,朝李家老二道,“我不替你管教孩子,你自己来管你也看看这么些年你见天儿没事东游西逛的,把孩子都教成啥样子了” 何氏在东屋气得不行,拍着炕沿跟王喜梅说,“你瞧瞧你大哥,这回他非给几个丫头树个死对头出来。” 王喜梅忙劝着,“不会的,大嫂,你放心,大哥管教春峰也是为他好。” 何氏仍是气着,“为他好?那他也是得那种拎得清的人才行。象老二家那种拎不清的,指不定这回就把你大哥记恨死了。” 王喜梅叹了口气,无奈笑笑,“要说这男人啊,跟咱们想的是不一样。血脉子侄的,放不下,想得也多些。” 堂屋的对话还在继续,时不时有许氏的吵闹声与李家老二和李海歆的呼喝声传来,还有春峰的大声喊冤声。 李薇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一直很好说话的爹,怎么在这件事儿上这样的固执。 不多会儿堂屋传来春峰呼痛喊叫的声音,何氏心中一凛,春柳从外面跑进来,“娘,没事儿,是大叔在打春峰。” 何氏松了口气,朝王喜梅笑笑,“你也家去吧,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春明的眼儿都睁不开了。” 王喜梅看了看困涩的小春明,交待春柳,“你还去外面听着些。要是你爹和你三叔动手,千万记得来叫人啊。” 春柳应了声,佟永年忙挑了盏灯笼出去送送。 何氏听着堂屋的动静这会儿小了些,又知李海歆没动手,心头安了些。气哼哼的道,“我今儿就和你们睡东屋,让你爹他们闹去吧。” 李薇趁着院里的光亮,凑到堂屋门外听里面的动静,只听春峰抽抽答答的正说着。 原是村子里去年偷他们家鸡的坏小子,听说李家密制笋子卖得好,就鼓动春峰过来偷,春峰原先不应,那个几小子不但笑话他,吃酒吃肉的也不叫他,他觉得没面子,就趁着许氏让他来做短工,便跟那几个小子透了信儿,让他们过来帮着弄两坛笋子卖钱,卖了钱好去喝酒吃肉。 至于为啥只偷那两些老汤腌的,是他听春杏嘀咕了两句,说什么过两天就可以入镇上送了等等。 …… 月中求粉红啦,嘻嘻,谢谢各位亲亲投的粉红票子,大宝十分感谢,还有粉的亲亲也投我吧…我每天都在努力码字咩~~~ 推荐好友的文文: 《网游之乌龙夫妻》 书号:1975259。 作者:筱忆。 简介:夫君?有银子和装备靠得住么? 感兴趣的亲亲可以去看看哦~~~~~ 第七十二章 突发事件(求小粉呀小粉) 那一日闹到多晚,李薇不知。她实在熬受不住,没等到结果便睡去了。第二日听春柳说,李家老二在堂屋当着老李头李王氏的面儿,结结实实的揍了春峰一顿,最后还是许氏哭天抹泪儿,李王氏也心疼孙子,才作罢了。 听三姐说春峰哭得稀里哗拉的,保证以后再也不去和那几个坏小子玩闹了。 后来春峰便没再来过他们家,说是伤着了在养伤,李薇想也可能是因为臊得慌。这事儿之后,一家人都对李海歆不满意,统统站到她娘那边儿,对他实行冷暴力好在李海歆有自知之明,这十来日,除了让春兰给老二家的送去一百个钱儿给春峰养伤之外,其它的时候事事对何氏赔着小心。 李薇还撞见过两回,她爹对她娘赔笑脸儿,逗她娘乐呵呢。 虽然心里头稍微有些不顺溜,日子还得照样过。那一大批笋子腌好后,李海歆赶着牛车去了宜阳县城,先送去两坛子酸笋让那日月兴试着卖。空下来的坛子仍旧立时补充进去新笋子。 没过两三天儿,宜阳佟府派了小厮来,说“日月兴”那边儿掌柜的让他们正式往酒楼里送笋子,按照每天四十斤的用量先送五天的。 李家僵持的气氛这才有所缓解。何氏整了一小坛子酸笋子让佟府小厮带上,又把咸蛋装了一篮子。 等那小厮走后,何氏看看草屋里剩下不几个新篮子,就说李海歆,“过些天抽空再编些篮子来,迎来送往的,总是有去无回的。” 李海歆闻言笑了笑,响亮的应了,“哎。” 李薇与几个姐姐听见,齐声闷笑。何氏无可奈何的也笑了笑,“不是我跟你生气。将来春峰若是记恨上几个丫头,给她们添堵心气,我可不管,让孩子们都记恨你去。” 李海歆笑呵呵的点头,“好,让丫头们都记恨我。” 何氏白了他一眼,趁他装笋子的空档,进厨房里把早上烙得还微热的油饼拿笼布包了,又灌了一羊皮袋子热水,装在竹篮子里扔到牛车上,自顾自去的堂屋。 李海歆笑呵呵的冲着她的背影说,“今儿送完笋子,再去河东村拉些生笋来。北地等我回来再去锄草。” 何氏在堂屋没应声,直到李海歆赶着牛车走了,她才从屋里出来,见几个女儿都笑眯眯的,笑骂一句,拿着铁揪出去了。 何氏一走,家里这几个人,扫院子的扫院子,洗衣裳的洗衣裳,李薇仍窝在西屋里看那本《王祯农书》。 “春兰姐~”十岁的春林从竹林小道儿那边儿飞奔过来,惊惶叫着,“大伯在家不?” 春兰正在院中搭晒衣裳,听见他叫声,忙回头,“没有呀,啥事儿啊,春林。” 春林抽抽鼻子,眼圈红红的,带着哭音断断续续的说道,“爷爷……爷爷……被人家的牛车撞了。” 春柳春杏惊呼一声从东屋跑出来,李薇也忙扔了书跑到院中,四姐妹在院中看着哭花了脸儿的春林,面面相觑。 “快,去叫咱娘和三婶儿。”春兰从愣怔中回过神儿来,催着春柳。又问春林,“爷爷在哪儿被牛车撞着了,你爹娘不在家啊,咱嬷嬷呢?” 春林哭得脸红脖子粗,“俺爹和俺娘带莲花走姥娘家了,嬷嬷在家哭咧……”。 何氏与王喜梅听春柳这么一说,忙扔了手中的铁锹,往前院跑去。何氏心头惴惴的,李海去宜阳送笋子,老三去田里锄草,李家老二又不在家,这会儿万一去的不及时,出个什么事儿,男人们可是要怪罪的。 春兰春柳几个也顾不得家里了,也跟着往前院儿跑,老李头再不亲,可是正经的长辈儿呢。 李家前院儿时此时已有大武银生几个相厚的街坊在院里站着,另一个年轻娃子蹲坐在院子中间儿,闷着头不吭声,他头上粘着草屑泥土,头发零乱,衣衫也被挂破了几处,露在外面的双手磨破了皮,上面沾满了血污。 一只黑色高头大骡子拴在外院的牲口桩上,喷着粗重的鼻息,正烦躁的用前蹄刨着地,掀起大片的泥土。 李王氏在屋里嚎啕大哭着,春峰脸色尴尬的叫了声大伯娘。 大武见她们来了,忙说,“海歆嫂子别急,二小子去请郎中了。达达估摸着是压断了腿,只哼哼说腿疼,别的地方倒象没大碍。”一边说一边往那埋头蹲着的少年看过去。 何氏听了这个,心头微定,感叹,“早上吃饭前,孩子爹还来这院儿瞧了瞧,这才多大会儿……” 银生媳妇儿闻讯赶来,劝着,“这出事儿都是突然的。哪能还提前给咱打个招呼?嫂子别急,等郎中来了看看再说。” 这边儿王喜梅略听了几句,朝何氏说,“大嫂,我先去进去看看。” 何氏微微点点头。又问大武和银生到底咋回事儿。 银生指着蹲坐的年轻娃子,三言两语的把事情经过说了,“达达去地头拉草,在小桥头那边儿,头顶头碰见这个娃子的骡子 惊了,冲着达达就过去了,骡子一冲,老牛也受了惊,往旁边沟子里躲,草车带翻了,把达达压在下面儿,亏着今儿俺爹也让去地头起些土,把猪圈整整,给碰个正着。要不然……”说着指了指那个年轻娃子,说,“俺俩赶车到时,他自己正抬着车厢呢。那车厢少说也得有三百来斤,他哪能搬得动?两手磨得血糊里拉的,唉,好在达达只是压着腿了,若是压着腰,这么大的年纪……” 正说着,银生二弟带着村中的土郎中匆匆过来,银生住了嘴。 何氏忙领着郎中往屋里走,又叫春峰去喊老三赶快回来。 大武说已让人去叫了,转身说春峰,“你去我家套牛车,赶快去你姥娘家叫你爹娘回来吧。你爷爷说不定呀,得送上镇上去。” 春峰应了一声,匆匆往外走,走时腿还一拐一拐的。 李薇听见着堂屋里传来李王氏嚎啕大哭,心中叹息。又转头去看埋头蹲在院子一旁的年轻娃子,他埋着头看不清楚面目长相,从背影来看,大约和春峰的年纪不相上下,很瘦,身上是褐色粗布衣衫,有两处还有靛蓝旧布打着补丁,尤为显眼儿,脚上的一双黑布布鞋,鞋底磨得剩下薄薄的一层,前脚掌的部分往上翘着。 他这会儿显然也吓坏了,背部微不可见的抖动着,也有可能是在抹眼泪儿。 银生走了过去,叫他,“喂,你是哪个村的,叫啥名字,赶快使人去给你爹娘报个信儿,撞伤了人,你们得给人治病啊。” 那少年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明亮微红的双眼,和一张清瘦的脸儿,快速扫了院中人的神色,半晌,象得下定决心般,站起身子,走向银生和大武,哀求,“叔,这事儿,能不能先不给俺爹娘说。” 大武从这孩子衣着也能断出他家境不甚好,但还是拧着眉头说,“不给你家大人说咋行?治病出钱的,你一个孩子家家做得了主?” 说着又叹气,“你说说你孩子家家的,没事把骡子赶那么急做甚么?有啥急事儿也得看着点路。” 那少年双目中一下子涌出泪水,“俺……俺爹又发了急病,俺去镇上请大夫买药咧……”说着扯了衣袖,捂着脸痛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捶地嘴里骂着自己。 大武银生几个都愣了,李薇看了看几个姐姐,也都是一脸的惊鄂与愣怔。 这时,屋里的郎中也查看完老李头的伤势,除了头脸上的擦伤之外,右腿骨裂了,肋骨也象是断的,他摇着头对何氏与王 喜梅说,“还是赶快送到镇上吧,年龄大了,骨头不好长,多耽搁多受罪。” 李王氏本已渐歇的哭声,登时又嚎啕起来。声音传到外面儿,那少年身子一滞,茫然站起来,冲着从堂屋出来的郎中跑去,扯着他语无论次的问道,“他,他,他……” 郎中拍拍他的手,把话又说了一遍儿。那少年松了一口气儿,愣愣怔怔的松开郎中的手,又找一了个角落慢慢的窝了下去。 这时李家老三从地里匆匆回来,脸色阴沉仓惶,进门大叫,“娘,爹咱样了?” 李王氏在屋里头听见李家老三的叫声,嚎得更大声。李家老三脸色铁青,冲着刚才那少年奔了过去,拎起他的衣领迎脸一拳头打了过去。 刹时,一朵血花在李家老三的拳头下盛开,李薇微偏过头去,三叔好暴力。 大武和银生忙跑过来阻拦,“老三,别打了。你打死他,你达达的腿就能治好?赶快先治病,剩下的事儿慢慢说道。” 王喜梅也忙跑过来拉李家老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打人。” 何氏听见李家老三来了,与李王氏说了两句话,便从屋里出来。一眼瞧见那孩子鼻口处一团的血色,正一声不吭的抹着嘴巴,手掌心里也磨破了大块的皮肉,仍正渗着血丝。 又见李家老三一副喷火吃人的模样,忙叫他,“老三,你这是干啥呢,打坏了人家孩子,你还不得担着?先去套车送咱爹去镇上,其它的事儿,等咱爹安定好了再说。” 又扭头对那少年说,“你是哪个村儿的,快使人去叫你爹娘过来吧。” “大娘,能不能不给俺爹娘说。俺爹有病咧,俺娘身子也不好……”那少年仍是不肯说他是哪儿村的,嘴里反复重着这两句话。 何氏看了看他的衣着,叹了口气。叫春兰,“打些水来让他先洗洗脸、洗洗手,去年你爹砍竹子伤着手,买的伤药还没有用完,在堂屋炕头的柜橱里放着,拿来先让他上点药。” 春兰应了一声,扭头家去了。 李海歆和老二不在家,李家老三暴怒的脾气,何氏只好先顶个做主的名头。一时李家老三牵着牛车过来,王喜梅忙从屋里抱了两床被子铺上,大武几个把疼得“哼唉哼唉”直叫唤的老李头抬上了车。 本是该立刻去镇上,这会儿李家老三坐上了牛车,却立着不走,何氏知道是为了钱的事儿。想了想,走到木有着脸儿立在门边儿的李王氏跟前 儿,“家里刚有卖了笋子的钱儿,我们先垫上,等孩子爹回来,这钱儿该咋出,到时候商议。咋样?” 李王氏点了点头。 何氏转身家去拿去钱。本是拿了三吊钱儿,想起上回在镇上的遭遇,又多添了两吊,放在包袱里裹着,锁好门急匆匆的去了前院儿,把钱塞给李家老三,让他们赶快走,大武也跟着跳了牛车,说跟着去照顾下。 何氏在后边儿叫着,“去镇上可要到安大夫的医馆去,别去聚德堂。” 李家老三应了一声。 何氏又跟银生说,“一会儿让小六子赶着你家牛车,我们家去收拾下,也跟着去镇上看看。” 银生应了一声,“那我这就回家套牛车。” 这时那少年也洗了脸,脸上灰尘血污洗去之后,看起来倒也算清秀,两只手掌心里的伤势却更加显眼刺目,李薇看着那大片翘起的皮肉,心头一阵的抽抽。 春兰一声不响的递过去一个小白瓷瓶和几条干净的布带。 那少年接了,轻声道了谢,转身就着院中的脸盆架子,给手上上了药,胡乱包扎了下。 李薇看他上药的时候,眉头皱都不皱下,心说,这孩子骨子里倒是个狠角色,那伤药哲人得很,他爹上的时候,还疼得呲牙咧嘴的呢。 何氏也瞧见了,笑了笑,知道老李头没大碍,心里也不那么急惶,声音缓了缓,问他,“你叫啥名字,哪个村儿的。” 少年这会儿脸色也平静了些,听见何氏问话,往前儿凑了几步,脸色变幻着,显然是在琢磨什么事儿。 这时小六子与银生赶着牛车过来,他立时急了,顾不得回答何氏的话,忙奔过来,哀求,“大娘,俺爹真的病急了等着吃药,你行行好,让俺跟着去镇上,先给俺爹抓药吧。” 又急急指着那头骡子说,“俺把牲口先压在这儿……” 李王氏登时跳将起来,叫嚷着,“不行,你那骡子值多少钱?你要跑了咋办?我家老头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就是倾家当产也赔不起你快给我说说,你是哪村的,快去叫你爹娘来。” 李薇看李王氏这副理不饶人的作派,心中有不喜。可这男娃儿确实撞伤了自家爷爷,也不好帮着外人说话呀。但看他垂着头,把下唇咬得紧紧的模样,又觉得他所言不虚,若真是家里人得了急病,再耽搁下去,那可真是人命一条正想着呢,这时何氏说话了,“这样,你先说说你是哪 村的,姓什么叫什么。若你爹真是急病,你就先拿药回去。不过这骡子可不能牵走。” 那少年猛的抬头,看看何氏,想了一会儿,才含着哭音说,“我家是吴家庄的,我叫吴旭,我爹叫吴二牛,家就住在吴家庄的南头。”顿了顿,哭音更浓,“大娘,俺爹得的是痨病,都拖了几年了,郎中都说瞧不好了,求你先别跟俺爹说这个事儿,这回他吐血吐得厉害,怕是要不行了……求你让俺爹没牵没挂的走吧……” 说着已捂着脸蹲下身子痛哭起来。何氏心本来就软,听到这儿,双眼已湿润了。,又看这孩子一身的破烂衣裳,已是信了十分,忙叫小六子拉他,“你别哭了,快起来吧,大娘答应你,先不给你家里人说,先去给你爹拿药要紧。” 吴旭一听何氏的话,抹了一把眼泪儿,要去给何氏磕头。何氏赶快拉起他,“别耽搁时间了,快走吧。” 李王氏的脸儿霎时黑了下来,在他们身后叫着,“春桃娘,你这就么就让他走了。你爹的药费谁出?” 又跟吴旭说,“你倒是心疼你爹,我家老头子咋办?你爹死了,这帐找谁要去?” 何氏眉头一皱。 大武媳妇儿和银生媳妇儿刚就在旁边儿看着,被吴旭那孩子一番话,也说得眼泪汪汪的。本来人家的家事儿,她们不好插话,可,李王氏这话何氏不好顶撞,大武媳妇儿揉了揉眼睛,上前去劝李王氏,“婶子,按说不该我说话。你看这孩子哭得怪得可怜,兴许是真的,就让他先跟着去买药,反正家都知道在哪里了,这事儿的帐再慢慢算吧。” 想了想又说,“吴家庄离咱这里也不算远,七八里的路,也是乡里乡亲的,只当是今日做个善事儿,也给我达达祈祈福不是?” 李王氏想了想,黑着脸儿指着那头骡子说,“牲口和车都先留下。” 李薇刚才在他说到骡子的时候就有些奇怪,那油毛黑亮的骡子和新制的驾子车,与这个叫吴旭的衣着极不相衬。这会儿看他听到李王氏的话,身子僵了下,死死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点头,又请求李王氏,“嬷嬷可千万别把这牲口卖了。” 李王氏哼一声。 何氏拍拍他的肩膀,“这个你放心。”有孩子爹这一关,量李王氏也不敢轻易卖人家骡子。 李薇从这吴旭与李王氏的对话之中,琢磨出一点味道儿来,这骡子怕不是他家的,而是他借的这会不明说,兴许是怕李王氏死扣着他,不让他去镇上 给他爹买药。 又想他说的痨病,那个放到现代也是个疑难杂症,也有许多治不愈的例子。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更是……绝症吧。 …… 第七十三章 突发事件(二)求粉红 让大武媳妇儿在家陪着几个丫头,何氏与王喜梅后脚赶到镇上安大夫的医馆之中。 马车还未停定,吴旭便从车上冲了下来,一头扎进医馆之中,里面顿时响起他焦急的声音,“安大夫,我爹又咳血了” 何氏与王喜梅对视一眼,忙下了车,步入医馆之中。此时安大夫正抚着斑白的胡须,叹了口气,不言不语,执笔写药方。 吴旭的手紧紧攥起,从安大夫这声叹息中,他听到了医者的悲悯和堪透生死的无力。不敢多问一句,等安大夫开好了方子,一声不吭的拿去柜台上抓药。 何氏看他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串钱儿来,低头数了数,面带难色。柜台上的小伙计象是习惯了他这样,利索的抓好药,立在柜台里面儿等着。 安大夫叹了一声,朝那小伙计挥挥手,小伙计接了钱儿,把药包递给他。吴旭接了药,低头背过身去,躲避何氏与王喜梅的目光。 何氏从怀里掏出二十个钱儿,走过去塞在他手里,叹着,“你先搭个车回家给你爹熬药吧,你家的骡子只管放心,跑不了,也丢不了。” 吴旭握着手里的二十几个钱儿,眼圈红了,退后两步,向何氏王喜梅弯腰行了大礼拜谢,匆匆出了医馆。 “安大夫,又少了十个钱。”吴旭刚一走,刚才抓药的小伙计不满的声音响起。 安大夫摆手叹气,“算了,家里有再多的家底儿,粘上这个‘痨’字,也得掏碌个干净啊。” 小伙计不说话了。吴旭家的情况整个医馆皆知,先前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儿,一时间医馆里的几个小伙计都摇头感叹着。 “这位大嫂,你们与旭哥儿家相识?”那小伙计感叹完之后,问何氏。 何氏回神儿,笑了笑,摇头,便问及老李头现在何处。 小伙计一听是李家村来的,笑着说,“你们家那老爷子没大碍,我们金大夫正在后面正骨呢。不须焦急” 何氏问清小伙计如何过去。才向安大夫去行礼拜谢,安大夫经她一提起,也想起当年他们夫妇带着孩了瞧病,后又传了五禽戏的事儿。笑呵呵的说,“医者父母心。李家大嫂不必多礼。你家那个小丫头现在身体如何了?” 何氏笑着回了都很好,小丫头现在每天坚持练五禽戏,已有大半年没发热了等等。 便与王喜梅顺着医馆外的小路去了后面的馆舍。正巧李家老三从一间馆舍中出来,“大 嫂,你们来了,金大夫正在里面给咱爹正骨,我去柜上抓药。” 这时大武也出来了,也说一番没大碍的话。 何氏笑着,“今儿倒让你和大山娘两个忙碌得不轻。” 大武笑呵呵的说,“这话可是外道了。大山他娘现在除在家里住住,恨不得饭都在你家吃呢,家里两个小的她也不管,只指望大山嬷嬷呢。” 何氏笑了笑,立在外面与大武说了一会儿话。不多时里面出来一个年约四十留长须的中年男子,几人忙迎了过去。 他说,“大腿骨折,右侧两根肋骨折,现在已正好了,切记十日之内不可移动。” 何氏几人赶忙应下并道谢。送走金大夫,几人去屋里看老李头,此时他正平躺在床上,额上满是汗水,想来是刚才正骨的时候疼出来的。 李家老三取了药回来,李家老二与许氏也赶着大武家的牛车赶到了。许氏与何氏打了个照面儿,不自在的笑了笑,一头扎进老李头的病房,便抹着泪儿叫嚷起来,“哎哟,这是哪个天杀的把咱爹撞成这样,人呢,拿住没有?得让他们赔钱给咱爹出药钱……”说这话时眼骨碌碌的斜着何氏与王喜梅。 何氏闭了闭眼,不接她这话茬儿,从房间里出来。李家老三跟着出来看看天色,“大嫂,你们回去吧。这儿有我和二哥呢。”又转向王喜梅说,“回去跟咱娘说下,咱爹无碍了,让她放心。” 王喜梅也惦记着小春明,又看这医馆后院的地方实在掬狭得紧,扭头向屋里叫着,“莲花,咱回家了。你嬷嬷在家里等得焦心呢。”王喜梅自分了家搬出老院儿之后,遇上不得不与许氏说的话,总是拿着孩子的名头。 许氏在里面,立时住了声,一手扯着小莲花出来,仍是一副愤愤不平,“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儿,回去看不扒了他的皮。” 小莲花也接口,脆生生骂道:“打不死他个天杀的。” 何氏与王喜梅对视,各自把头扭过去。许氏讪笑了下,使劲儿拍她一巴掌,“不准骂人。” 小莲花斜了许氏一眼,嘟哝了一句,“黑心肝儿的。” 这句倒象是骂许氏的 何氏心里头闷得是一阵阵的抽,又气又笑的,快步出了医馆后院,王喜梅也忙跟了出来,失声轻笑着,“哎哟,这可是什么娘教什么闺女。看莲花骂人那嘴皮子利索劲儿,就知道她没少在孩子跟前儿骂旁人” 何氏笑了一回止 住,看看王喜梅的肚子,“日后若生个闺女,你可小心些。别让孩子啥话都学了去。” 王喜梅笑着点了头。 本来何氏想去学堂里看看年哥儿,一时来到镇上时已过了午饭时间,二来她也挂着家里,便不去,反正明日李海歆得过来,让他再去看不迟。 等一行人赶着牛车到了家里,已近傍晚。王喜梅先到何氏家里看了看小春明,春兰说她们走了后,是哭闹了一会儿,梨花特意跑小货栈去买了些糖回来,才不哭闹了,乖乖吃了午饭,这会正睡着。 王喜梅进屋看了看,确实正睡得香。便自请去前院儿给李王氏说去,反正她与李王氏也无大的隔阂,且自生下小春明后,李王氏也帮着狠带了一段时间。 她临去时,何氏叫住她,“喜梅,去的时候给那头骡子上些草料,饮些清水。梨花嬷嬷在气头上,估摸着也顾不上这个。” 王喜梅点头应下,又说,“那个吴家庄的一家人也怪让人可怜的,偏他们又撞出了这事儿。” 何氏也点头,谁说不是呢。 王喜梅到了前院儿把镇上的情况说了说,便去筛草喂骡子,李王氏没好气儿的道,“是不是春桃娘让喂的?” 王喜梅端着草料框边走边说,“要真那家拿不出钱儿给爹看病,这骡子不也算是咱自己家的。” 李王氏看看那骡子并驾子车,心里盘算着共值差不多二十吊钱儿。老李头的断腿,听老三媳妇儿的话头,怕是十吊钱儿也用不了这么一想,心气顺多了,低头哄逗着小春明。 李海歆归来时,天色已灰暗,几乎瞧不清路,不过今日带去的二百多斤笋子,全换成了钱儿,累却高兴得很。 快到家门口儿时,看到篱笆墙上吊了的灯笼,脸上的笑意更大。 何氏本就坐在屋里支楞着耳朵听动静,听见外面似有响动,忙出来瞧。就着亮光见李海歆已到院门口,一边开栅栏,一边把今老李头被撞伤的事儿说了。 “什么?”李海歆脸色“唰”的苍白起来。 何氏一边帮着卸牛,一边说,“已正了骨,没大碍了。本不想这么晚跟你说的,又怕明儿早上给你说,你又是急又是气的反正老三老二都在,钱也带够了,你就明儿一早再去吧。” 李海歆看了东屋还未灭的灯光,想了下,点点头。 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便翻身起床。何氏也跟着下了炕,念叨,“都跟你说 没大碍了,一夜都没睡着吧?” 李海歆一边穿衣一边说,“眯了一小会儿。”说完急匆匆往前院去。 许氏也才刚刚起身儿,正让春峰给那头大黑骡子筛草喂食儿,见他来了,笑着说,“咱娘昨儿交待的,让好生喂着。” 李海歆点了头没吭声,李王氏在屋里听见声音,立刻下了炕,开了堂屋门儿,扑着衣裳出来。 “娘,收拾收拾,一会儿咱去镇上看看。” “嗯,”李王氏应了一声,又说,“今儿就赶那头骡子去吧,让你们家的牛也歇一天儿。” 李海歆眉头皱了下,不接这话,又问,“这么大的事儿,海歆海棠海英三个也去说下吧?” 李王氏还没说话,许氏已在旁边儿飞快的应着,“春峰春林两个上午都没事儿。就让这俩小子跑跑腿儿吧。” 李王氏哼了哼,把许氏的心思猜得透透的,无非是想把三个闺女都叫回来,好说怎么分拿药费的事儿,让闺女也分担些。 李海歆倒没想着这个,只想着老李头摔着了,自家亲妹子得知会一声。便嘱咐让春峰春林早些去几个姑姑家把信儿送到。 吃过早饭,李海歆、何氏与李王氏赶着牛车去镇上,李薇也要跟着去,何氏便也带了她,仍让王喜梅与大武媳妇儿帮春兰顾着家里。 这些年李王氏总没有找着机会与何氏说话儿,平时里是何氏躲着,再者何氏家的活儿也多,过年节时人又多,想说上两句,总能被她岔开话。这会儿只这么四个人,她便问,“今年的笋子卖得咋样?” 何氏笑笑,“亏有年哥儿舅舅帮着找了个买主。不至于把收的那么多笋子亏在手里。” 李王氏有些不高兴,沉下脸儿来,不再说话。 就这么一路沉默到镇上时,已是半晌午的光景。李家老三一见面儿就把老李头昨儿的情况说了,饭吃得还好,几乎与平常一样,只是骨折处疼得厉害,夜里睡不着,临早上天快亮时,才撑不住睡了过去,这会儿还没醒。 李王氏一听又骂上了,说李海歆,“你们哥仨儿今儿只留一个人在这儿,剩下的都去吴家庄寻寻那户人家,他们害得你爹临老了受这种罪,这会儿自己却躲在家里享清闲。” 老李头病痛,李海歆心疼爹,心里头烦躁,这会儿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守着老爹守一会儿,就说,“反正他们的骡子架子车都在咱家压着,等爹好些了再去也不晚。” 李王氏登时恼火,“我还指望着你回来给你爹出口气呢,你咋也一个样儿,偏着外人。” 李王氏话里刮刺着,何氏也不悦。正想扯着梨花出去,门口人影一闪,却是吴旭,他正伸头往里面看着,见何氏看过来,身子往后躲了躲,又慢慢伸出头来。咬着下唇低头走了过来。 李王氏看见他,也住了话头,站起身子,气势汹汹的叫着,“你爹娘来了?” 吴旭摇了摇头,猛的转到何氏面前儿,沉默片刻,双膝跪倒在地,“大娘,能不能把骡子和车子先还给我”他说这话时仰着头,双目中遍布的血丝清晰可见。 何氏吓了一跳,忙拉他,“哎哟,你这孩子,有啥事儿起来说话。” 李薇心中也不落忍,帮她娘去拉,目光不轻意触及他的双手,“呀”的惊叫一声。 他的两只手红肿如发面馒头一般,昨日包扎的布条早已不知去向,李薇把他的手翻过来,狰狞的伤口,让她心中一紧。掌心被擦掉的大块表皮已不知去向,露出鲜红的嫩肉来,上面正渗着似血非血的液体。若李薇没猜错的话,这种应该是称之为血清的东东。 这时再去看他的双目,才发现那其中的红色不单单是没睡好的缘故,很有可能是由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 她顾不得多想,使出吃奶的劲儿拖他的胳膊,并叫何氏李海歆,“娘,爹,你们看他的手,好吓人。” 另外几人这时也已瞧见他双手的惨状。 何氏一边儿拉他,一责怪,“你这孩子昨儿不是包得好好的,怎么一晚上就成这样了?” 吴旭挣着身子不起来,“大娘,我没事儿。求你,求你把骡子和车子还我吧。老爷爷看病的钱,我会挣了还给你们的。求你了。”说着又要嗑头。 李薇急得直看她爹,他伤口一旦感染化脓,得了破伤风,在这落后的古代,可真是要死翘翘了。 吴旭没得到何氏的回答,膝盖转着去求李海歆又求李王氏,求先把骡子和架子车还给他。 这时安大夫从药堂的侧门儿进来,皱着眉头,“你们嚷嚷什么?吵着前面的客人了。” 吴旭一见他过来,连忙又跪地求着,“安大夫,求你帮我说说,让他们先骡子和车还给我……” 安大夫自昨日李家人来,断断续续的也知道了前因后果,叹了口气,说道,“吴旭是个好孩子,即说要还钱,就一定会还的,你们就 当是行行好,做做善事吧。” 他说的空档儿,李海歆已把吴旭拉了起来。直到安大夫说完,他才问吴旭,“这骡子和车都不是你家的吧?” 安大夫叹了口气儿,替他作答,“他爹常年吃药,哪里还有钱买骡子和车,家里的十来亩地也早卖得干干净净喽。是你东家的吧?” 后一句是问吴旭,他微不可见的点头,垂头低声说,“昨儿是我表哥儿当差,我爹了发急病,我求他借了骡子车来镇上买药。那骡子我没赶过,不熟悉它的癖性,路上惊着了,这才冲撞了李家爷爷……今儿我表哥得回主家交差,不见骡子和车子,他会被人打死的” 说着两滴清泪从眼眶滴了下来,砸在他破旧鞋面儿上,片刻消失不见,只留下两片潮湿的水渍。 “行了,你先去跟大夫包扎下伤口。”李海歆略一沉吟,摆摆手。 吴旭大喜过望,眼中的泪水“唰”的又流了出来,哽咽着,“大娘大伯,你们放心,欠下多少药钱,我都还的。” 李海歆摆摆手,让他赶快随安大夫去处理伤口。 何氏扯着李薇跟了过去,直至走到前面大堂,才说,“安大夫,这药钱和后面算一处吧。” 安大夫笑呵呵的应了声好,又说吴旭,“你小子好运气若是真碰上那不讲理的人家,任你跪烂双腿,也没人理你。” 这边李王氏黑着脸儿,李海歆劝说,“娘,那孩子家境看起来是真的艰难,反正一时他们也拿不出钱来,就当是帮一把吧。” 李王氏不接话,扭身进了屋子。 李家老二说,“大哥,充好心也得挑个时候万一这回咱爹不是腿断了,是腰断了呢?撞着头呢?” 李家老三“呸”了一声,“呼”的站起来,“净说些晦气话。” 李家老二气结,看看老大脸色不好,因前一阵春峰的事儿,他也不敢多说,转身进屋去。 下午的时候,海青海棠海英以及三个女婿闻讯过来探视,照例聚在一起骂了一通吴旭,明里不敢怪李海歆让人把骡子车赶走,话里却一句一句的暗刮着。 李海歆闷头闷了半晌,把眼儿猛的一瞪,“都别说了咱爹治病花多少钱,我一个人全出将来人家还多少,也照着我的头儿,这行了吧?” 李海歆话一出说话的几人全愣了。李家老三忙说,“爹又不是大哥一个人的,怎么能让你全出?” 李家 老二也不愿意担个不管老爹的名声,也不同意。 海棠海青海英三个也说要各自尽一份心。 第七十四章 街头偶遇(求小粉!~~) 老李头这一摔,又是要看护病人又是要顾着家里地活的生意活计,可把李海歆忙累得够呛,见天医馆送笋两头跑着,中间儿他还连夜赶车到宜阳去送了一回笋子,到河东村去拉笋子他是再也顾不上了,便让银生家的小六子代跑了一趟。 如此十来日过去,老李头伤势见好,大夫也说骨头愈合的好,每日可略坐一坐。他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可这十来日来,一直不见吴家庄吴旭的身影,李王氏看见何氏一回便刮刺一回,话里话外的嫌她偏着外人,装好心却让人家骗了等等。 何氏虽气李王氏的作派,私下里也跟李海歆嘀咕,“咱别是真让人骗了吧?” 这些天忙死,他们也没顾上去吴家庄寻一寻,今儿略闲了下来,李海歆便说,“看着那孩子不象是说谎话,咱们今儿就去吴家庄访一访。这事儿总得了一了。” 于是这两人便趁着早饭过后,套了牛车去吴家庄。进了村找人打听吴旭家,那人稀奇,“昨儿他爹就下葬了,你们奔丧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何氏不由自主的“哎哟”一声,李海歆也愣住了,虽然知道那孩子的爹病着,没成想竟是这样的快“那咱还去不去了?”李海歆把牛车赶远一点儿,回头问何氏。 何氏想了想,“即来了,就去看看吧。梨花嬷嬷这些天儿为这个事儿不高兴得很呢。” 李海歆点头,“行,那去看看。” 两人到吴旭家时,小院里静悄悄的,白纸黑字的挽联,满地的纸灰,衬着这间破旧的小院儿,让这两人又没了下车的心思。 “你们找谁?”正在这时,一个面容凄苦,神情憔悴,脚上穿着黄麻丧鞋的妇人,从身后行过来,警惕的问着。 何氏下了牛车,心里找着借口。同时扯出一抹笑意,问那妇人,“这里是旭哥儿的家吧?” 看她点头,才又说,“我们是李家村的,原先在镇上的安氏医馆认得旭哥儿,今儿路过这里,听说家里出了事儿,就拐过来瞧瞧。” 吴旭从破旧的堂屋出来,一眼看见李海歆何氏正与他娘说着话,慌忙奔了过来,大叫,“李大娘,李大伯……” 等他到急急忙忙跑到跟前儿,听见何氏说的却是这番话,大大的松了口气。跑过去搀那妇人说,“娘,这是李家村的李家大伯李家大娘。是,是我上次不小心摔着了,他们帮着带上镇上瞧病的……”一边说一边眼偷觑着何氏与李海歆,见二人神色不 变,没有要拆穿他的意思,心中更安。 这才敢正眼儿给何氏李海歆行礼问好。 吴旭娘一听是恩人,也忙向何氏李海歆行礼道谢,侧了身子请两人到家里坐坐,眼圈红红的,“真是好人,多亏了你们相助……旭哥儿回到家里,整整烧了两天,我真怕他跟他爹一样……”说着已抹起了眼泪儿。 吴旭也让人进院中,“李大娘李大伯,我本说等病好些了,去你们家报个信儿,好让你们放心的。可是我爹……”提及父亲,吴旭也哽咽了。 何氏知道他这是跟自己解释为何这些天没去医馆的事儿。又看这母子二人不停的抹泪儿,心下叹息,一手扶了吴旭娘往院中走,“这事儿不值什么。乡里乡亲的,谁碰见了都会帮衬一把的。” 待进了院子,行了不几步,何氏站定,“我们也是挂着心,路过你们村儿,拐过来看看。你们家大事儿刚了,还有的忙我们就不打扰了,这就家去了。” 吴旭娘谢了又谢,也知自己家现在这种境况不好留人,便让吴旭送送他们。 “李大伯李大娘,谢谢你们。”吴旭送他们拐过一个路口,直至看不到自己的家,才双眼含泪上前拜谢。 何氏心里叹着,忙去扶他,又看他双手伤口已结痂,嘱咐,“手上的伤仔细些吧。日后行事也别太着急了,让你母亲担心。” 吴旭眼圈红红的点头,“李大娘李大伯,那钱我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嗯,行了,日后再说吧。”李海歆甩动牛鞭,又叫何氏,“我们早些家去,也让旭哥儿回家吧。” 何氏忙上车,催他回去。在吴家庄村头有几个妇人说闲话,说的就是吴旭家的事儿,何氏与李海歆停了牛车,在边上略听了听。这个吴旭是家中独子,母亲本就体弱多病,但老爹还算能干,那会儿家里的条件还算中上的,有十来亩的地,三间堂屋,三间东屋,谁知道几年前染上个痨病,吴旭母亲忧心也跟着病,那会儿才十岁多点的吴旭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儿。 听完这个,何氏更是满心的感慨。 春桃因趁着去镇上看望老李头的机会,回娘家小住,今儿佟永年今日正好常休,姊妹几个在家里说说笑笑的,十分乐呵。 何氏与李海歆回来,两人脸儿都不好,几人赶快上前询问,一听居然是这个,姐妹几人都惊诧又唏嘘不已。 李薇想起他因撞伤人的懊恼悔恨的捶地,面色淡然往自己伤口 撒那种哲死人的伤药,又在求他爹娘要回骡子车下跪时的不屈不甘又无可奈何,第一次有了强烈要帮助的人念头,跟何氏说,“娘,那个吴旭怪可怜的,咱们帮帮他吧。” 何氏摆手,“帮?怎么帮?你爹让他赶回骡子车,你嬷嬷黑脸黑到现在呢。” 李薇忙去抱着春桃的胳膊,“大姐,你说吴旭可怜不可怜,帮我跟咱娘说说嘛。” 春桃笑了笑,与何氏说,“娘,梨花说的没错,那孩子是怪可怜,也怪惹人疼的。手心里磨破那么大块的皮肉,往上面倒伤药一声也不吭。石头啊,前几天不小心被砚台砸了手,还哼哟哼哟的叫唤了半天儿呢。” 李薇赶快说,“娘,看吧,大姐都说惹人疼。那小子我觉也怪惹人心疼的。” 何氏带笑嗔怪着,“你个小丫头还会心疼人?这事儿我不管,让你爹说吧” 李海歆把牛拴好,进院中,说,“要不,咱让那孩子到咱家做工咋样?欠的药钱他许是还不上了,咱在村头听人说,他已被东家辞了。反正咱家今年的活儿多,请个长工也好……” 何氏笑着,“这事儿别和我商量。你自己拿主意。” 李薇忙去缠她爹,请个长工也不错,以工还钱嘛李海歆想了想,便说好,等再见到他,跟他说说这事儿。 李薇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正是轮到李海歆与何氏去照料老李头,何氏与李海歆商量着让春兰春柳春杏三个也去镇上看望下老李头,李海歆虽知道何氏为的是礼节,却还是很高兴。 吃过早饭,一大家人一个不拉的坐上牛车,把车子挤得满满当当的。李薇因又要有好些日子看不到大姐,便依偎在她身边儿,听着她和何氏说闲话儿。一面儿心中感叹,做了媳妇儿的大姐象是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从赵石头的鞋袜到小姑子小玉的衣裳,还有赵石头的嬷嬷爷爷,这个姑家添了娃儿,那个姨家要起屋……家长里短,人情往来她说起来居然头头是道儿到了镇上,一家人先去看望了老李头,春桃要家去,李海歆赶车去送送。佟永年便自己步行去学堂,临走时,他扯扯李薇的衣袖,眼睛清清润润的笑着,“娘给了钱,梨花中午和二姐三姐小杏去学堂找哥哥好不好?哥哥请你吃好吃的” 春柳在一旁听见,挤过来,笑着,“好呀,年哥儿,三姐还没去你学堂呢,我这里也有二十个钱儿,中午咱们下馆子。” 春杏悄悄的指着春兰说,“现在二姐代咱娘掌着家 咧,她那儿肯定有钱。” 春柳忙跑过去把春兰拉了过来,春兰一听几人的盘算,便笑了,“好,到午时便让咱爹赶着车去。” 又催佟永年赶快去学里。 姐妹几人乖乖的听何氏的安排,在医馆陪坐到近午时,便与何氏李海歆说了要去她学堂的话。 何氏便让李海歆陪着几个丫头去,自己在这边儿照顾老李头。 “梨花?”将年中午,李海歆赶着车带着姐妹几个,刚靠近学堂,突然对面茶楼之中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 李薇应声抬头,一个身影从大开着的窗子里一闪而过,消失了,不多时茶馆门口出一个身着浅蓝锦缎的男娃儿。正是在宜阳方家的大少爷方羽“咦?”李薇稀奇的向他挥手打招呼,“方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方羽两步并作三步跑到众人跟前儿,先与李海歆见了礼,才朗笑着说,“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有一个远亲就在这镇上住。他家有喜,我便跟着我爹来了。” 李薇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她摔着在床上的那几天,方羽与方府大小姐两人去看过一回,说了些闲话,似是提到过。 忙下了车,笑着,“那可太巧了,没想能在这儿遇上你。”又给他介绍三个姐姐认识。 方羽很有礼貌的一一见礼。然后又问,“你们来这里接人吗?”,不待李薇回答,他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啊,对了,你哥哥也在这学堂读书。” 李薇笑着点点头。 正说着,学堂下课的铜铃声响起,李薇忙朝学堂大门口看去,不多会儿,佟永年匆匆出来,向这边跑来,看见方羽,脚步不由的一滞,眼中的笑意登时敛去,放慢脚步缓缓走来,嘴唇轻抿着盯着方羽。 “哈,年哥儿,没想到吧。”方羽带着洋洋自得,向他打招呼。 佟永年轻点头,表示确实没想到。 方羽大声嚷叫着,“喂,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呀。” 佟永年轻笑了下,并未接话。李海歆在一旁把方羽来走亲戚的事儿说了。 他这才说,“那我们不打扰方公子了。”不待方羽回话,便转向李海歆,“爹,咱们走吧。” 方羽忙拦着他,又看看一车的人,笑着,“你们是不是要去吃饭?咱们一起吧,人多热闹。” 正说着,他猛然伸长胳膊,向学堂大门处挥手,李薇顺着看过去,那边正在回 应他的人,赫然是武睿。 李海歆也看见,忙问,“方少爷,你刚才说的亲戚是武府?武府有喜?” 方羽笑了一声,点头,“原来你们也认得武睿啊。”顿了顿又说,“武府三爷去年新娶的姨娘,生了个女儿,今儿整六天儿,我跟我爹来送汤米来了。” 武府三爷不正是武睿的爹? 李薇愣了下,这一年多来,他们与武府几乎没往来,来镇上也是尽量避着,除了最初武睿跑过她们家两趟,被得知真象的小四姐拿着大扫把扫出院子,便再也没去过。这些事儿还真的一无所知。 说话间,武睿已到牛车跟前儿。一年多没见,他个子抽高了不少,看起来也比原先壮实些。吊梢大眼儿依然瞪着,把一家人打量了又打量,最后狠狠的盯着小春杏,冷哼一声,扯着方羽便要走。 “哎,哎。”方羽一连的挣脱,“你去哪儿?今儿中午你不是不想回家?我特意跑来陪你去下馆子的。” 又邀请李薇几个,“正好我订的是松香楼的大桌儿,就我们两个人也冷清,大家一块儿去吃,多热闹。” 佟永年摇头,“午间课休只一个时辰,我们在这附近随便吃些就好。你们去吧。” 李海歆这时在琢磨武掌柜家有喜,到底要不要送个礼表表心意?若是不知道罢了,现在即然知道了,怕是不送也不好,日后总有碰面的时候不是?而且,武掌柜对他们家总是有恩情的。 想到这儿,便有些呆不住,眼瞧就是正午了,送礼总不好超过午时。 想了想便说,“年哥儿,爹这会有急事儿。要不你们随方少爷和睿哥儿一起去用午饭?” “好,好。”不待佟永年回答,方羽便眉开眼笑的叫起来。 “不好。”佟永年果断打断方羽的话,回头与春兰春柳春杏几个商量,“梨花,二姐三姐,咱们就在学堂后面的小馆子中吃吧,吃完饭好等爹来接。” “喂”方羽不满的大声叫着,挣开武睿的手,挤到佟永年跟前儿,“你怎么这样?一块吃饭多热闹?” 佟永年偏过脸儿不接他的话,只是身形仍透着不与他们一块儿去吃饭的意思来。 武睿一把扯住方羽,大眼儿斜着,“谁稀罕跟你们一块儿吃饭?” 李海歆忙从中调停,“年哥儿,即是与方少爷遇上了,就一起用午饭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串钱儿塞到他手中,“方少爷到咱们镇上 ,也该尽尽地主之宜。” 方羽脸色好看了些,笑哈哈的说,“就是嘛。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一起吃个饭怎么了?” 武睿扯拉方羽的身形手势松动了些,大眼一瞬不眨的扫着众人,仿佛只要再有人表现出一丁点儿不愿意的神态,他就立马扯着方羽走人。 姐妹几个这时都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等着佟永年表态。 停了片刻之后,他轻点了下头,接过李海歆递的一串钱儿,“好,那爹去忙吧。” “哈。”方羽上前两步,勾起佟永年的脖子,大笑,“这样才好嘛。四海之内皆朋友,相识就是缘份。” 正说着,大山匆匆从学堂里出来。看见这情形愣了下,缓步走到众人跟前儿,与李海歆打招呼。 李海歆看见大山,心头定了些,嘱咐他,“大山,中午吃过饭,若我来不及过来接,你与年哥儿两个送梨花几人回医馆啊。” 大山笑应了声。 李海歆又嘱咐了几句,吃完饭莫乱跑等等之类的,赶着牛车走了。 “梨花,你们回医馆干啥?”方羽奇怪的问道。 李薇便将老李头被压断腿的事儿说了,他立刻向身后招手,早已跟在身后的方府下人应声前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方羽从佟永年脖子上收回胳膊,签了笑意,神态间有了几分正重,“你代我先走一趟,去安氏医馆看望李家的老爷子。” 佟永年阻拦,“梨花爷爷已是大好了,不必去了。” 方羽似是没听一般,自顾自的摆摆手,等方府下人走了,他才笑哈哈的回头,不接话。 自他们离了宜阳之后,方家便弄清了这一家的真实身份。李家与佟家的关系并非柳氏所说的远房表姐,而是收养的佟永年的缘故。而眼前这位,即不姓李,也不姓佟,真正的名字应该叫贺永年,贺府的二少爷至于那些陈年旧事,方府根本就不用查,毕竟与贺府做了这么些年的对头,整个宜阳县怕是没有比方府更了解贺府的。 真有趣儿他眼睛眨了又眨,等方府的下人走得不见了踪影,才笑哈哈的说,“人都去了,我可叫不回来了咱们去吃饭吧。” 转头又问武睿,“咱们还去松香楼吗?” 这次佟永年回的又快又坚决,“不去去学堂后面的那家小馆子。” 说着也不再理会方羽和武睿,径直走到四姐妹面前儿,“二姐, 咱们去吃饭吧。” 春兰顶着帏帽微点下头。春柳这才一把扯了佟永年,催他,“年哥儿,快走,三姐快饿死了。” 李薇没错过方羽在吩咐方府下人时,与平日不一样的神态,和不着痕迹扫过佟永年略带探究的眼神儿,扯着四姐春杏跟在佟永年身后慢慢走着。 盯着他的背影沉思。 佟永年说的这家小馆子,位于学堂后面的小巷子里,这里明显不如前街热闹,馆子的门面也不大。不过等他们进去时,里面也有三五个学子模样的人在用饭。只是饭食比较简单,或一碗面,或几个包子一碗面汤。 饭馆儿里面十分的窄恰,春兰进去之后,摘了帏帽,秀眉紧蹙,直到那位中年妇人把桌子安置好,众人入了座,她才说,“年哥儿,平日里午饭都这么吃么?” 佟永年从怀中掏出帕子一边儿擦着一边微笑着说,“二姐,有时也在学馆里吃呢。不过学堂里的饭食不如这家儿。这家馆子的包子很好吃面也很好吃。” 大山点头附合,“嗯,就是,他们家面汤是免费的,想喝几碗喝几碗。” 方羽和武睿坐在这暗幽幽脏兮兮的小馆子里,十分不自在,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几分嫌弃的神情。 听见大山这话,武睿更是鼻眼儿一嗤,一副“看看你那穷酸样儿”的神情。 方羽却去看佟永年,只见他神色淡然,并无一丝局促丢人之感,反而笑着点头,“有时,也会有免费的稀粥喝,还有他们家腌的大酱味道儿也好。吃够五文钱的饭,可以免费送一小碟子呢。” 李薇霎时想到自己的高中住校生涯以及那些清贫而又快乐的岁月。那个时候自己并不觉得很苦,可是现在想想,整日酱菜和水煮菜的日子却又实在是很苦。 心里盘着着是不是回去再给她娘说说,每月再多给他一些生活费,毕竟现在自己家有钱了嘛。 武睿可算是找着机会发泄当年他曾被春杏拿着大扫把赶出家门儿的怒气,气哼哼而且阴阳怪气的刮刺春杏,把春杏气得跳脚! 每当春杏跳脚的时候,他便做出那副头脸望天的得意洋洋。一顿饭下来,不但他们没吃多少,姐妹几人也各吃了一小半儿。倒是佟永年与大山把那碗肉丝面吃了个底朝天儿。 李薇气闷的偷偷瞪武睿,这小子一年多没见,也长本事了,先前只会暴跳,现在把那阴阳怪气刮刺人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饭刚吃 完,二柱匆匆进来,说老爷派人来找,让武睿赶快回去。李薇看他脸色霎时一暗,把手中的筷子一摔,扯着方羽气哼哼的走了。 …… 打劫每月的保底粉红,都别让过期失效了哟,统统扔给我吧,嘻嘻。 第七十五章 借机寻事(求粉红~) 何氏与李海歆按照村里的送汤米习俗在街上买了一百个鸡蛋,并一匹细棉布,送到武府门房上,请门房的小子们代为转交,反正礼是送到了,即使门房不转交,将来碰上面儿,也能说上话儿,就行了。 便又去年哥儿学堂,接春兰几个回医馆。 刚到医馆,却见门前停着李家老院的牛车,一家人赶快下车进院,只见王喜梅正在与大娘娘家的两个堂姐说话儿。另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在旁边玩着。 何氏不防这两个堂姐会来。忙上前打招呼,李王氏从屋里出来,脸儿阴沉着,“这是一家子跑来玩,还是照顾你爹呢?” 何氏不接话,等李海歆说。 李海歆接口道,“是武掌柜家有喜,我与孩子娘去送了个礼。统共没用半个时辰。” 李王氏仍是不依不饶的,“老爹想喝口水都没人在跟前儿,你可真孝顺。” 何氏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李王氏是这在两个堂姐面前儿落自己脸面呢。自从分了家之后,与大娘娘家亲近些,与这两个堂姐也比先前在老院时亲近些,走动的多一些,这是心中有气儿,借机撒呢,再与先前孩子爹让吴家庄那孩子领走骡子车的事儿一合,两处挤到一处来了。 当下也不接李王氏的话,叫春兰,“去给你爷爷倒水喝。再给两个姑姑倒水。” 李王氏登时恼了,“春桃娘,我说话你听见没有?你现在有钱了,再看不起我这个婆婆,我也是你婆婆媳妇儿顶撞婆婆,这是哪家的规矩?” 李海歆眉头皱着,“娘,这是干啥?我们出去的时候,跟爹说了。他说这会儿不饿,等我们回来再吃。再说,这事儿是我回来叫孩子娘一块儿去的,你有气说我” 李王氏被李海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顶撞,气得脸色发黑,大声嚷着,“我说你,我说的话你听不?自分了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娘的?” 王喜梅在一旁劝道,“娘,先不说这事了吧。两个姐姐在呢。” 这时老李头的声音从里面儿传来,“消停会儿吧,生怕别人不笑话还是咋着?” 李王氏更恼,回身大声嚷着,“不消停,别人听见笑话的也不是我。” 海芹海菊两个站起身子,朝李海歆何氏笑着,“我们来了也有一会儿子,家里地里一堆的活计。二叔没大碍我们也放心了,这就家去了啊。”说着又与李王氏淡淡的打了招呼,回身叫那两个小子要回家 。 李家老三与王喜梅送这二人到院子口。等人走远了,才回身进院中。李家老三看着气哼哼的李王氏,说,“娘你这是干啥呢,这是在医馆呢,有事儿回家再说吧。” 李王氏气呼呼的坐了一会儿,问李海歆,“昨天儿你们去吴家庄了,你爹的药费倒底咋说的?” 李海歆便把吴旭家的情况说了。 李王氏一听又提高音调叫嚷起来,“看看,我说的咋样,他爹死了,净苦着你爹了你们这好心施得好”说着又哼哼的进了屋子。 李家老三与王喜梅乍然听到这个,也是一惊。过了一会儿,李家老三问,“大哥,那咱爹的药费可咋办?就这么着算了?” 李海歆叹了口气,“不算能咋着?眼下只能这么着了。人家死活拿不出来,咱还能真的拉去见官?” 王喜梅看了里屋,插话道,“那孩子看起来也是老实的,要不改天再让老三找到他私下说说,这钱让他慢慢还?” 李海歆摆摆手,“等咱爹回家静养再说吧。要是他真还不上,也算在我头上。” 李王氏在屋里说,“知道你现有钱了,你咋不在你母亲跟前儿充一回大方?” 李海歆登时起身,去收拾牛车,说李家老三,“明儿还要去宜阳送酸笋子,你和喜梅就在这招呼半天吧,等老二来了,你们再回去。” 李薇一见她爹套车,忙扯着春柳春杏往外走。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郁闷无比,可李王氏又在那位置上坐着,根本没有自己与姐姐插嘴的份儿。若不是如此,单看三姐这副气得咬牙握拳的模样,她怕是早就冲上去了。 还好,她爹还算比较透 一家人坐着上牛车出了镇子,李海歆跟何氏商量,“要不,下晌就去吴家庄,跟旭哥儿说说,让他来咱家帮工?” 何氏气着,没好气儿的说,“那钱咱就不要了咋着?咱自己挣的钱,还做不了主了?” 李海歆说,“这也不是置气的事儿,让咱娘拿着这个做话头,日后不还有的牵扯?” 春兰也劝何氏,“娘,爹也说的对。嬷嬷这些年可不就是专等着挑你的不是呢。让她抓着了,又给咱狠闹。” 何氏“扑哧”一声笑,朝李海歆说,“你听听你闺女说的。” 李海歆扭头黑着脸儿斥责一句,“不准这么说你嬷嬷。” 李薇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春兰,二姐向来语出 不凡。这话要背她爹说说还好,说到当面儿……啧啧,真有勇气。 何氏又笑了一回,才说,“原先我也想着旭哥儿钱还不上,让他来家里帮工,不说让他全还上,至少咱也得有这么个姿态。可我一想着他爹的病,我又犹豫了,听说那个病会传染的,万一他也带着痨病,那可咋办?” 李海歆笑了,把牛鞭甩得“叭叭”作响,“以我看没啥事儿。你忘了咱老姑丈就是得了痨病,可是床上足足躺了五六年,咱老姑见天儿侍候着。如今,他去了也有七八年了,咱那老姑的身体不也好的很?家里的几个孩子一个个都没事儿。” 何氏心里头还是有些不放心,“这病可是绝症,还是要小心些。” 李海歆笑笑说,“没事呢,你且放心吧。” 何氏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只说再商量吧。 在一团忙乱中,李家把第一批腌的笋子也出完了。自上一次去过镇之后,李薇和几个姐姐再也没去过,整日在家里帮着下新买的笋子。 河东村的常铁柱尝到了赚中人钱的甜头,又加上最近这些日子天气暖了,笋子长得也快,他收的笋子每次李家去两辆牛车过去,都还拉不完。 李薇望着这大堆笋子,有些担心两家酒楼消化量的问题,有心让她爹去找找佟维安再说说,可看她爹实在忙得两头跑,顾不上。还好的是,这种腌笋子有一个好久,只要不开封,不透气进去。腌久了,也不会变得更酸,且能放些时候。 往年这个时候家里的田就该锄草了,可是今年却顾不上,还是她小姨父家派了几个长工过来帮了一天的忙,才把北地锄了一遍儿。 李薇看到这个又动了说服何氏请长工的心思。家里这几个都是短工,一旦到农忙时,都要忙活自家的活计,那窝兔子中已经不少抱着小兔子的,再一窝下来,又是照看小的,又要给老的喂草。 从春上到秋后这一段时间里面,兔子繁殖的那个速度实在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可长工一时下也不是能很快寻到合适的,有春峰的事儿在先,何氏愈发不想找那不知根底儿的。吴家庄那孩子看行事作派倒还象个厚道孩子。只是何氏仍有些忧心他爹那病会传染,一时真拿不定主意。 日子过得飞快,老李头在镇上医馆住了二十来天后,被接了回来。李王氏有心趁这个时候,再显显她的威风,当天就把三个儿子儿媳叫到一处,还请来了主持分家的几人为她撑腰,让三个儿子儿媳轮流 照看老李头并她家的几亩地。 等人走了后,李家老三埋怨李王氏,“娘,你这是干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爹摔着了,我们还能不管?请五叔几个大张旗鼓的过来,不明就里的,还认为我们不管爹了呢。” 李王氏哼哼着,斜了何氏一眼,扑扑衣裳,“有人不认我的话,不请你们五叔他们压着,能行?” 许氏也看了何氏与李海歆一眼,头脸儿望天,“看娘这话说的,有大哥大嫂做表率,我们还能不听?” 说完也斜着老大两口子,等着他们俩表态。 李海歆自一进院子看到那几个人在就皱着眉头,显然对李王氏的做法也不满意。可人都请过了,他还能咋说? 这会把眉头略松了松,“行,就按五叔他们给分的,一人照顾三天,轮着来这些日子你们也别开火了。各家轮流送饭过来,爹的身子要养,每天的饭菜得见得荤腥至于地里的头活儿,有啥活儿弟兄三个一起干吧。” 许氏一听这个,又有些不乐意。他们与李王氏住在一院儿里,多多少少能借着老两口的劲儿。旁的不说,单说做饭上,有时候地里头忙,春峰春林莲花三个都是在李王氏的厨房里吃,省得她操心,也省不少粮食。 老大一说要轮流送饭,春峰春林两个不会做,莲花还小,家里地里的活儿都压在她头上了。老大还指明要荤菜,她更是不悦。他们家这么些年只喂了二十来只鸡,并一头猪,李家老二干活又不肯下大力气,家境上自然没有老大老三家好。 把嘴儿撇了撇,“大哥还是早些找吴家庄那孩子讨药钱。咱爹病了,我们可是把家里仅有三吊钱儿都拿了出来。这会儿也没什么钱能给爹买肉吃。” 提到这个,李家老二也插话,“这个才是正事儿哩咱爹这腿还得继续吃药吧。还不知道要花上多少钱儿。还有,将来治好了,能不能和往常一样下地干活儿,这都得考虑。那家啊,光赔药钱还不行,咱爹受了这么多罪,他们不得补偿?往后重活儿干不成,这损失他也得包赔咱。” 李家老二的话说到李王氏心坎儿里去,她脸色好了些,仍把衣裳扑着,“老二说的是。你们就再走一趟吧,若是他们家不还钱,你们哥仨个都去。” 顿了顿又说,“咱也不讹诈他们。你爹这一摔,一年不能干重活,家里那五亩地,夏粮一亩收三石半,秋粮种苞谷一亩收五石。咱就按丰年的粮价儿,一吊钱两石麦子,夏粮就是九吊钱秋粮苞谷,一吊钱三 石,这又是八吊钱儿。让他们除了药费花去的十吊钱,再拿出十七吊钱儿来,这事儿就算完了。” 李海歆一听这个,脸儿又黑下来,这会儿也没外人,他便也不怎么顾忌,“娘,且先不说家里的地是三亩好地二亩中等田。就单说这粮食咱就一点儿也得不着了?都给人家了?这么算帐可不是让人家笑话死了。” 顿了顿又说,“吴家庄那孩子是撞了爹,也害得爹受了疼,遭了罪,可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再者那样的家境,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传出去也让人家说我们没见过钱财。” 李王氏恼了,把手一拍,“我就是没见过钱财!我大儿子家现在是咱李家村的头一份儿,一年到头给老爹老娘的有一吊钱儿没有?” “……自打你爹出事儿,你们就帮着外人,眼里还有你爹吗?我还没松口呢,你就让人把骡子车牵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娘的么?” 李海歆听李王氏又扯到这事儿上,心头也有些烦。吴旭的事儿,他觉得他做没错儿,李王氏偏又揪着不放,这个事儿确实也不是他个人的事儿,三兄弟呢看了何氏一眼,何氏正瞄着他。对上他的眼儿,便知道他要说啥,轻点下头,这事儿总得了了,不然李王氏会时不时逼着两人去讨钱。 现在把帐顶了,日后那孩子有钱了,就照着他们的头还吧李海歆低头略想了下,“我原先说过,给老爹看病的钱我全出。老二老三不应。那这么着吧。我是老大,我出一半儿,剩下的老二和老三均着摊。爹娘的地,也不按刚才说的那么分了,我和孩子娘这就去吴家庄找那孩子,让他白帮着种一年,出力气还债,这样行了吧?” 许氏一听这个,连忙点头,又笑着说,“大哥,那我们轮流照顾咱爹,他是不是也得给出个工钱?” 李海歆猛的站起身子,“爹是咱的爹,尽点孝心还要钱么?” 说完大步往外走。他一走,何氏也站起身子跟着出去了。 李海歆与何氏回到家又商量了下,趁着午后的那点儿空,再去吴家庄一趟。谁知刚用过午饭,春兰从厨房出来倒泔水,一眼看见吴旭正立在他们家院门外,小心的往里面张望。 春兰扭头往堂屋喊,“娘,吴家庄的那个来了。” 把泔水泼到粪坑里,这才走过去开栅栏门儿,“进来吧。” 李薇听见二姐的喊声,风一般从西屋跑出来,何氏与李海歆也从堂屋出来。 “李大娘李大伯” 吴旭有些局促的走进来,声音中含着不安,微低着头慢慢走进院中,不敢看李家众人。 何氏心知他这是不好意思,说过还钱的话,却近一个月没消息。笑着往屋里让,“旭哥儿咋来了?吃过午饭没有?” 吴旭忙低着头答道,“吃,吃过了。” 何氏朝春兰使了个眼色,一边叫他进屋,一边说,“吃过了就再吃些。今儿大娘家做的烙饼子,还剩两个咧……” 春兰端着泔水盆进了厨房,把上午剩下的两张烙饼切了装盘,又挑了半碟子大酱,放在托盘子上,让春杏过来端。 “大娘,大伯,这个……”吴旭进了屋,忙从怀里掏出一串钱儿递过去,“这是一百个钱儿,你们先收着,剩下的钱我一定会还的” 李海歆不接,他伸手放到当门的桌子。 李海歆笑招呼他,“旭哥儿也坐下吧。我们今儿还说,再去你们村儿一趟呢。” 吴旭豁然抬头,急切的说,“大伯,这……这个别让俺娘知道……” 李海歆笑着说,“你先坐下。找你不是为了要钱的事儿。” 一时春杏端着托盘子进来,何氏让吴旭吃点,他一连摇头,等着何氏夫妇说话。 何氏被李王氏一气,当下也顾不那么多了。推还给他,“这钱你就先拿回去给你母亲。今儿想去你家找你啊,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来我们家做长工……我们家活多人手少,听说你家也没了地,你做的工那家儿活也黄了。梨花爷爷的药费就从你工钱里面扣出来咋样?” 吴旭本半垂着的头,听见何氏的话,猛然抬起,“李大娘,这,你是说真的?” 何氏笑笑,把托盘子往他面前又推了推,“可不是说真的。你要愿意呀,回家给你母亲说一声,就说新找着活计了,收拾收拾就过来吧。” “愿意,愿意”吴旭一连的点头,把头撇到一边儿,眼圈悄悄红了。 …… 那个昨天误操作了,一下子发了三章了,我倒~~今天要加油啊,不然更不上了,求粉红~~~~ …… 第七十六章 长工吴旭(给个粉红吧~) 何氏叹息着。李薇在外面听见里面的对话,一颗心终于放到肚子里去,长长的出了一大口气儿。 吴旭平复了下心绪,硬要把那一串钱儿留下,“李大娘,这个您先收着。我这就家去跟我娘说说。” 说完快速转身,跑出院子,生怕何氏追过来把钱儿硬塞给他。 李海歆笑着跟何氏说,“这孩子倒也是个有骨气的。” 何氏把那钱儿收好,“可不是。就是这样的孩子惹人心疼。懂事有骨气,偏家境不太好,又遇上这个么档子事儿。” 李薇挑帘进了屋,笑着,“爹娘,那吴旭啥时候会来?咱们赶快把草屋清一清,让二姐把先前的旧被褥子拿出来晒晒……” 何氏应了声,进堂屋西间找旧褥子,一边笑着说,“这回可如了梨花的意。” 李薇毫不掩饰对这件事儿的兴奋之情,一来是自家正缺帮手,二来能在她心底认为这样的人值得一帮。喜孜孜的跟着何氏后面去找旧褥子的,春兰收拾了厨房后,也按何氏的要求,领着春柳春杏去打扫那间草屋。 吴旭第二日一大早背着铺盖卷儿来到李家时,一家人刚吃上早饭,小六子几人都还没来。 何氏忙让他坐下吃饭,他摇头说吃过了。 李海歆笑着,“快坐下来吃吧。我们家也就是缺人手,才想起来要请人,可没人单独给你做饭,日后都一块儿吃。” 春兰立时起身去厨房拿碗筷,春柳笑嘻嘻的叫他,“快来坐吧。我们家里可不兴蹲着吃饭。” 吴旭很是局促,一连的摇头推脱,“早上我真吃过饭了,我娘知道我来你们家做工,天不亮就起床做饭了。” 李薇看他一时半会儿也适应不了,扔下吃了半碗的饭,“我吃饱了。” 又叫他,“旭哥儿,你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吴旭忙应了一声,与何氏李海歆打了招呼,跟在李薇后面去了。 从李家东屋旁的小道穿过去,便是兔子舍和鸡舍。草屋就坐落在兔子舍与鸡舍正中间儿。草屋的后面儿是她这几年养地龙的十五个六大地坑。因为蚯蚓的过冬保暖技术,她还没研究好,只能利用自然温度养殖,现在几个坑都空着。 李薇一边儿走一边介绍着,吴旭虽不言语,脸儿上却悄悄显露出吃惊的神情来,到了草屋李薇等他放下行礼,又带着他去了堂屋后面放笋坛子的地方,把每天大致要干的活儿说了 。 不多会儿,小六子几个过来上工,何氏跟小六子介绍了吴旭,都干啥活,咋干,让小六子先带带。 吴旭忙拎着铁锹跟着小六子去干活儿。 大武媳妇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感叹,“海歆嫂子,他这也是遇着你们家了,要不是,这孩子可作大难喽。” 何氏笑笑,“这个吴旭啊,象是个老实诚恳的孩子。若不是这样,咱也不帮。天底下日子难过的多了去了,还能见一个帮一个?” 大武媳妇儿笑着,“这话倒是真的。只帮那值得帮的。” 吴旭自到李家,几乎是最早起,最晚睡的那个。早上天不太亮就起来,趁着微微的亮光先把兔子鸡舍外面打扫一遍儿,然后清兔子舍鸡舍。一般情况下,等李家人开始吃早饭,这边儿他已把兔子舍和鸡舍打扫一遍儿了。专等小六子几人来,好把当扫成堆儿的杂物鸡粪等抬出去。 剩下两个帮工的妇人来了正好给鸡剁食喂鸡,都觉得就多了这么一个人,活计却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与小六子专管鸡舍那边的事儿不同的是,吴旭忙完那边的活计,便到院里帮忙,或者修整个农具,磨个铁揪,或者帮着下笋子,李家旁边竹林里的笋子已经少很多了,倒是河西村,因四周有小山包,倒气温比他们这里儿要略低些,每隔五天仍能收一车的笋子。李海歆下地的时候,他也跟着下地。 大武媳妇儿与王喜梅几个都感叹真是个勤快的孩子。 何氏也极满意,也知道他存着报恩的心呢。 吴旭到李家的第五日,是佟永年常休的日子。现在李海歆已不去接他,他与大山结伴儿搭顺风车回来。 李薇在家中没事儿,便去小桥头等着。 四月初,日头暖了,到处是青葱葱的一片,明澄净澈的溪水缓缓流淌,西边晚霞绚烂美丽。 等了不多时,便见佟永年与大山远远的走来,她立时起身,跑过小石桥,迎了过去。 “梨花怎么在这儿?”佟永年与大山待走近些,遥遥问道。 李薇笑嘻嘻的,“等你呀。” 又与大山说,“你表姑来家了,好象还带着你表姐呢,快去看看吧。” 大山粗眉一皱,也不说话,举步往家里走。 李薇看着大山的背影,笑咯咯的。听她娘说,大山的这个表姑一心想把女儿嫁给大山,大武媳妇儿不怎么喜欢,可大山嬷 嬷倒是喜欢,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之类的,一心想撮合这门亲事。 佟永年好笑的拍李薇的头,“这些天家里可有什么事儿么?” 李薇点头,“有呀,那个吴旭,咱爹娘让他来咱家做长工了。已经来了五天了。” 佟永年一愣,李薇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片刻,佟永年回过神来了,拍她,“你看什么?” 李薇奇怪,“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佟永年偏过头去,有些赫然,嘴里仍强撑着,“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他?” 李薇伸头去看他的双眸,清润润的一片,确实不象是强装的,心中真纳闷儿,真是怪事儿,亏得她担心着,特意来这里等他。 上次明明她念叨着吴旭挺可怜的,怪惹人心疼,他还说有什么咱们村的狗娃儿惹人心疼么?那个叫狗娃儿的孩子现年八岁,去年他爹出外做泥瓦工,不小心从架子上摔了下来,腰椎摔断,瘫在床上,他娘照顾半年后,趁夜偷跑了。狗娃儿家几个本家长辈去她娘家要人,却发现她根本没回娘家…… 虽然这狗娃儿是挺可怜的,可她又没亲眼瞧过整个过程,给她带来的震撼远不如吴旭的事儿强烈。所以顶了他几句,当时看着他眼睛闪啊闪的模样,象是生气了。所以猜他不喜欢吴旭。 不甘心的说,“先前我说他怪让人同情的,你不还拿狗娃儿的事儿做对比,不是认为吴旭不值得同情可怜么?我瞧着你象是不喜欢他的样子。” 佟永年眼睛眨了好久,很认真的盯着李薇,困惑又无辜,“有吗?什么时候?” 顿了顿,又一副奇怪至极的神情,“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李薇为之气结,若不是她才六岁,单凭他这双闪了又闪,清澈得不得了的双眸,她真的就以为是自己年龄太大,糊涂了,记岔了呢。 佟永年嘴唇轻抿,笑起来,拉她,“快走吧,娘是不是做了好吃的?还有,那个吴旭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他来了后,爹娘是不是轻松了些?” 李薇还要再追问,只听他又说,“上次你不是说想试试那个什么桔杆养地龙吗?明天我帮你弄可好?想好在什么地方养了吗?” 李薇顺着他的话答道,“想好了呀,就在菜园子旁边儿,那个地方向阳。我在书里看到过,秸杆儿得先淋水再在太阳底下晒晒,才能养地龙呢。” 佟永年点头,“嗯,好,明天我帮你 弄。对了,还有,咱家的鸡蛋再给舅舅说说,也送去那个日月兴一半儿吧,那家的酒楼生意好,咱们鸡蛋不愁卖了,还可以再多抱小鸡。现在吴旭做长工,人手也不愁了。多养一百只鸡,咱一个月可以多收多少个蛋?” 李薇被他扯着过了小石桥,转到竹林小道儿上,“每日多收五六十枚到八十枚吧。” “嗯,那一年能多赚多少钱儿?”佟永年又问。 李薇想了想,“差不多十吊钱儿吧。” 佟永年笑了,“看,哥哥明年去考童生试的钱就出来,咱们回家给娘说好不好?” 李家的篱笆院子已出现在眼前儿,缕缕炊烟升起,衬着新绿的竹叶,尤为美丽。 李薇笑了,“好,回家给咱娘说。” 佟永年又问,“咱们今年春上腌的笋子,一共卖了多少钱,梨花知道吗?” 李薇摇头,不过笋子数量她记得,便说,“爹又没细说,不过咱们可以算算帐。咱们家今年共腌了三拨笋子,大约二百四十坛笋子。咱爹现在卖出去一百五十坛了,一坛子大约是四十斤的笋子,一百五十坛子就是六千斤,现在应该是共卖了三十六吊钱吧。还九十坛笋子,全卖掉的话,还能得二十一吊钱。这些笋子大多数是买人家的,除掉十五吊钱的买生笋子钱,还有一吊的中人钱……”她低头盘算了一下,“咱家应该能挣四十吊钱儿” 算出来的结果,让李薇十分兴奋,这可是去年一整年一半儿的收入呢。 佟永年眼睛笑着,“梨花的算术学得比得哥哥都好。” 李薇得意的一笑,不接话,院门儿就在眼前,忙拉他快步向家中走去。至于她原来要问的事儿,这会儿已忘到脑后去了。 吴旭正在院中帮着扫地,见佟永年进来,知道是这家的男娃儿,忙停下扫帚。 佟永年松开李薇的手,上得前去,笑着,“你是吴旭吧?我叫永年。”说着要接他手中的扫帚。 吴旭看他一身洁净长衫,摇头,“东家少爷,不用。” 春柳在一旁喊着,“你这个旭哥儿,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咋不听?我们家又不是地主,叫什么少爷。叫他名字便好” 佟永年回头看看,笑着,“是呢,叫我名字便好。” 李薇忙去拉佟永年,“走,我们去菜园子里看看明日怎么整治那个养地龙的桔杆儿坑。”原以为他会不高兴呢,谁知道笑得这样和气,和气得有 些吓人。一时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李薇自五岁开始练字之后,每日早起也会先练上半个时辰,不求好看,但求拿出去不丢人。 而且自从会写字之后,她没事的时候喜欢冥想,那前世脑海中那些曾经学过的知识慢慢的回忆,一点点记录下来。 历时一年多,也记录整整一大本子。这其中便有经过多次回忆而想起的秸杆儿养蚯蚓的方法。 印象中是苞谷杆儿、麦秸、稻草、豆杆儿以及花生秸秆,甚至于树叶、杂草、瓜菜残藤等都可以做为秸秆蚯蚓的饲料。而且不用粉粉碎,不论干湿,也不用管是否腐烂均可利用。将以上饲料堆制成宽两米左右,高一米五左右,长度不限的基料堆,只需边堆制边撒水,推制好后放个十天左右,让期自然发酵后,便可以放蚯蚓了。 这可比原先养殖方法要方便很多,而且食料丰富。如果实验成功的话,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呢。 吃过早饭,佟永年已换上了干活的短衣旧衫,手里拿着大杈杷立在一旁等着。李薇也忙去换了一衣旧衣裳,拎了一把小杈杷,两人把家里那只大点的箩筐抬上。 吴旭从草屋那边儿端着饭碗回来,看见忙问,“要抬什么,我去吧。”虽然何氏与李海歆说过无数次让他在饭桌上与一家人一起用饭,可他仍坚持着把饭端到草屋去吃。 李薇摇头,“没事儿,我和年哥儿去抬草。” 两人用杈杷把箩筐抬起来,朝着院外的草堆走去。这些草是前些天李海歆刚从打麦场子里拉回的,全是麦秸杆,佟永年不让她动手,用大杈杷利索的装了满满一箩筐麦秸,抬到草园子旁边,一小片空地上,李薇用杈子推基料堆,佟永年便又去装麦秸杆儿。 两人忙活了大半上午,堆出一条约有三米长的蚯蚓基料堆。这中间儿吴旭还替他们挑了两担水来。 春兰做好饭,要往前院送饭,春柳和春杏趁这会儿暖和,去溪边洗衣裳未回,刚好吴旭从河边挑水回来,看见春兰端着托盘子正要出门,忙把水桶一放,跑上前,“那个,我,我去给老爷爷送吧。” 春兰摇头,微笑,“我嬷嬷还记恨着你呢。” 吴旭拉着托盘儿不松手,半低着头,“我撞了老爷爷,是该去赔个不是,还是让我去送吧。” 春兰听他这样说,便松了手。 佟永年与李薇从菜园子那边儿回来,忙把杈子放下,跑过去,笑着,“ 我和旭哥儿一起去送,梨花快洗脸歇着吧。” 李薇笑着点点头,怪异的感觉再一次浮上心头。这孩子最近好象吃错药了何氏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回头与李海歆笑着,“原以为年哥儿不理会他呢,今儿倒是出人意料。” 李海歆笑笑,“年哥儿自小冷情。除了与自己家人亲近,剩下的也就大山柱子两个了。我还怕他将来长成个孤僻的性子。现在看来,到底是长大了些。” 吴旭与佟永年端着托盘子到前院儿,李王氏在院中做针线,老李头坐在树荫下长塌上,后背靠在树上半闭着眼儿养神儿。 李王氏看见他俩来了,脸沉了沉,却因有年哥儿在跟前儿不便发作,便叫带着莲花玩闹的春林,“去给你哥哥搬凳子。” 佟永年笑着走近,把手中的笼布包递过去,“爷爷身子好点没有?” 老李头点头应了声,“快好了,没事儿。” 李王氏接过笼布包,看了看,里面是几个白面卷子,起身往厨房去。吴旭赶快端着托盘子跟过去,低声说道,“嬷嬷,你们家的地该锄草了,你别担心,我跟李大伯说好了,明儿就去锄。” 李王氏把他手中的托盘子接过来,不咸不淡的道,“我担什么心?听你那好大娘的就行了” 佟永年在外面听见,叫了一声,“旭哥儿,梨花让你铺的草,你铺好没有?” 吴旭赶忙出来,“没呢。” 他看看老李头,上前又赔了个不是,“李爷爷安心养腿伤吧。需要什么药尽管去拿。我,我,我身子骨好,钱会慢慢挣的。” 老李头“嗨”了一声摆手,跟佟永年说,“回去跟你爹说,别让把人使狠了。” 佟永年应了一声。与吴旭出了李家老院儿。 …… 有话要说:最近几天心中忐忑,有点不太敢看书评区了。有的亲说年哥儿太坏,心理阴暗,心胸狭窄,小鸡肚肠,不喜欢他。也有的亲认为梨花太爱钱了,也不喜欢她了。我有点犯了难哈,而且十分的头痛,决定这几天不要看书评区了,自己先理顺一下,看看这两个人物倒底有没有写偏。 …… 推荐:书名:闺秀驾到(书号1986293)琉言菲语简介:腹黑闺秀成长记,恋爱赚钱两不误书名:网游之乌龙夫妻(书号1975259)筱忆简介:夫君?有银子和装备靠得住么? 书名:田园无 小事(书号1980610)石头妖爪简介:跟我一起来种田吧书名:王妃真给力(书号1848438)简介;俺是最给力的王妃,王爷你小心点 第七十七章 春兰议亲 第七十七章春兰议亲(打劫所有粉红票子) 用过午饭,何氏与李海歆歇息一会儿仍准备下地拨草。还没等出门儿,家里来了一个穿红戴绿的媒婆,这个媒婆李薇是认得的,先前给大姐说过人家,去年也给二姐说过两家人。 何氏见了她,笑着上前,“王婶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吃过饭了没?” 王媒婆笑呵呵的,搭着何氏的手进了院子,“没呢,李家大嫂还有剩饭,就赏我一口吧。” 何氏心知她是这是要避开众人,便叫春柳到厨房再下汤面,领着她进了堂屋。 李薇手脚利索的从厨房找个了茶托子,到西屋打开从宜阳佟府带来的茶罐子,泡了两杯新茶,并把小炉子上温着的小铜壶都放到茶托子上,往堂屋送,一出门儿只见院中只剩下吴旭与佟永年,连小四姐都躲得不知去向。 李薇进去的时候何氏与王媒婆话家常,她把茶水端了过去,王媒婆立时止住话头,端起来闻了闻,笑着,“好香的茶我老婆子今儿有口福了。” 李薇笑嘻嘻的将另一杯茶放在何氏面前儿,自顾自的在她身侧的凳子上坐下,等着听王媒婆今儿说的是哪一家。 王媒婆看这个小丫头瞪着溜圆的眼睛,又想起当初给这家老大作媒时,她给说了两家儿,都让这个最小的给挑黄了。不过今儿这一家儿,她倒是有些把握。喝了两口茶,把杯子放下,向李薇笑着,“小小姐今儿不用担心,我老婆子说的这家儿啊,和你家大姐夫一样,是个秀才” 咦,李薇惊奇了一下,看向何氏,何氏也有些吃惊,王媒婆见这母女二人的表情,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笑。 何氏忙说,“饭还有一会儿才好,王婶子快说说是哪儿家的?现年多大,是哪个村的?” 王媒婆很满意这母女俩的反应,又把茶杯端起来喝了两口,李薇赶快给她续上水。王媒婆笑着夸赞一句,咳了一下,这才开始说,“李家大嫂,这家啊,是霍家屯的,家有良田百亩,这个可不是我老婆子吹的,你们呀,去霍家屯一打听就知道属不属实。这霍家啊,不但有钱财,口碑也好。老夫人老爷啊,都跟李家大嫂一样是个菩萨一般的人儿,心肠好得很这位霍三少爷现在二十岁,有秀才功名在身,往前也打算考举人老爷呢。个头比不得你们当家的,也不差哪儿去,长得也是一表人材……” 说到这儿,王媒婆停下来。 何氏一边听她说,心中暗吃惊,同时也 有些动心。如果这王媒婆说的是真的,那配春兰可是绰绰有余。不过,她又觉得这条件太好了,怎么会这么巧找到他们家? 忙敛了心思,问王媒婆,“王婶子,这么好的条件,他们咋就挑上我们春兰了?再者,按说这个年龄早该定亲了吧。” 王媒婆把腿一拍,“嗨”了一声,才说,“这个事儿啊,是霍家太太请我过去,问问有没有适龄合配的姻缘,是我老婆子把你家二小姐说给霍家太太的。霍家太太听了你家的情况,又听说你们家二小姐温顺贤惠大方,满意得不得了,忙遣我们过来说合” 说着顿了下,“至于这个哥儿啊,是因考功名才误了亲事。不过话也说回来了,男子这个年龄正正合适,大几岁才知道心疼人。” 何氏认同的点了点头,思索着王媒婆的话。 李薇听这个王媒婆一说,也有些动心,只是她们家虽然比前些年好了不少,也仅仅算得上是个富户而已,那霍家良田百亩,光这份家当也得值千两的银子。 想到这儿,她甜甜笑着,问,“王嬷嬷,那个霍家只有地吗?” 王媒婆看了看何氏,见她也眼露询问的光,忙笑着说,“霍家还有三个小铺子。” 何氏忙问,“霍家兄弟几个,都成亲分家了吗?” 王媒婆伸出三根手,“就兄弟三个,他是老幺。要说分家啊,唉,说句不好听的话,但凡门户大点的人家,这家都不会轻易的分” 何氏点头,这倒也是。想了想又笑着说,“王婶子,我问句话儿,你可别介意哈。这也不是猜度人家,实在当娘的都有操不完的心。” 王媒婆点点头。 何氏想了想,放缓语速,说道,“这位霍家老三,这么好的条件,又这么大的年纪没娶亲,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毛病?” “哎哟”王媒婆双手直摆,“李家大嫂,身子有毛病的咱敢给你们家说?” 何氏听了这个,忙笑笑,“好,有老婶子这句话儿,我就放心了。”正好这时候,春柳端了汤面进来,她便趁机说,“先吃饭吧。劳累你又为我们家的事儿跑这么大圈子。” 王媒婆笑着谢过。何氏趁她吃饭的功夫,进堂屋东间儿,取了五十个钱儿,并一包从宜阳带回来的新茶。 李薇跟在她娘身后,见拿这茶,忙伸手按住,悄声说,“娘,这一包茶值一两银子呢。”她对这王媒婆给二姐说的亲事持怀疑态度,霍家屯离 他们村并不近,自己家又不是多有名望的人家。说白了祖上没有什么做官的,读书的,也不曾富贵过。只不过凭着小舅舅得了一个举人,大姐夫是个秀才,她们家等于是泥腿子出身,略有家底罢了,那霍家太太不至于让只听了王媒婆几句话,就派人上门来说亲吧? 何氏悄悄点她的额头,转去拿另两包点心。 何氏出了里屋,便与王媒婆话起了家常,旁的也不深问。反正有名有姓的,自己和孩子爹多跑两趟,也比从旁人嘴里听来的放心。 李薇见没什么消息可打听了,便出了堂屋。转到小菜园子旁边儿一看,佟永年和吴旭正在堆秸杆儿,一人推铺垫,一人洒水,她便进东屋去找二姐。 春兰坐在窗前做衣裳,李薇看看,认出是给佟永年做得夏衫。春柳坐在对面炕上,正在纳鞋底,看那形状,也是给他的,至于小四姐春杏,则在拿着一块浅紫色的小布头,正低头做着。她笑嘻嘻爬上炕在春兰身旁坐下,小腿踢着,等着三人发问。 春杏看看她,又看看春兰,把头一缩,仍去做她的绢花。 春柳抬头看她笑嘻嘻的模样,笑骂一句,才问,“那王媒婆来说的是哪一家儿?” 李薇把头伸到春兰面前儿,挡住春兰的视线,她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衣裳,“说说吧,你三姐好奇着呢。” 与大姐有时候的羞怯相比,二姐在这件事儿上从来都是淡淡的,象是不关她的事儿一般。 李薇便把堂屋听来的,与三个姐姐学了一遍儿。 春柳手中的鞋底子一放,跳下炕来,脸上有些兴奋,“二姐,要说这家的条件不错呢。” 春杏撇嘴,手中不停,“人都没见呢。” 春兰柔柔的笑着,“是啊,小杏说得对,人还没见着呢。再者……”她停了手中的活计,想了想,说道,“我总觉这媒婆话没说完,要么是她不知道,要么是她瞒着些什么。” 李薇点头表示同意。只是不知道到底瞒了什么,是长得很丑,是身子不好?还是性子乖张怪癖?还是…… 春兰看她一会儿摇头一会摇皱眉的模样,笑着点她的额头,“你往前也七岁了,针线什么的也该学了。别总成天没事光想着听热闹看稀罕儿。” 李薇嘿嘿笑了两声,“我知道了,二姐!”说完就跑下了地,去看那两个把蚯蚓养殖基料堆堆得如何了。 这边何氏与王媒婆说了一会子话,把礼 钱给她,只说要与孩子爹商量商量,便送她走,王媒婆临走前殷殷嘱托着,“李家大嫂,这事儿你可得抓紧呀,这可是门好亲事,莫让旁人抢了先儿。” 何氏点头应下。王媒婆一走,她便没了干活儿的心思。也不去地里拨草了,专等着王喜梅与大武媳妇儿来家里,好与她们说道说道。 两人听何氏这么一说,先是一惊一喜,后再听何氏的担忧,也跟着忧心起来。 大武媳妇儿说,“海歆嫂子,你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这百亩田在咱们镇上,虽算不上个很有钱的人家儿,但对咱庄户人家来说,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大户了。一年光粮食收多?虽说你们家这些年好些了,却也才兴起来几年……” 王喜梅也点头,“反正霍家庄也不过十来里的路,咱们抽空去访访?” 大武媳妇儿一听这个,便笑着,“替春兰访人家,也算我一份。” 何氏也笑了,想了想便说,“你们这两日若是有空儿,咱们就去一趟。”说到这儿,她突然又想起先前王喜梅说的那家儿,失笑,“梨花爷爷这一摔,这事都快忘了个干净。上次在镇上,我总觉得有件事儿没办,想来想去想不起来是什么。现在想想,正是这事儿。即用你们两个,就一回用到底。咱们先去访霍家这个,再去镇上看看喜梅说的那个。” 两人都说好。 第二日一早儿,李海歆赶着牛车,往西边的霍家屯去。霍家屯名这屯,实则也是一个小镇。 几人到半晌午才到霍家屯,跟人打听了这户人家的位置,几人赶着牛车过去。 霍家屯主街较短,也不如临泉镇繁华。霍府就坐落在主街正中间儿的位置。从外面儿看,临着主街的院墙也有百米来长,层层屋脊很是壮观,正门紧闭着,显得十分威严又高高在上。 王喜梅唏嘘着,“咱春兰要是嫁到这种人家……” 何氏瞧着这门户,虽比不得武掌柜的家,更比不得宜阳佟府。但是一想到春兰若要嫁进去,便替她有些心慌。 李海韵绕着霍府大院绕了一圈儿,终于在后角门的见到一位把门的小子,几人把车子停得远远的,商量着如何去搭话儿。 最后李海歆说要不扮作卖柴的,过去问问。 何氏一听,这个好,便让他去。 这边儿她与王喜梅三人则进了一个小小的茶水铺子喝茶歇脚。 开茶水铺子的是一对中年夫 妇,看铺子也似有些年头了。何氏想着这铺子离霍府后门儿这样近,说不定能听到些什么。 便故意与王喜梅和大武媳妇儿几个议论着不远处的霍府。这两个人也透,跟着何氏的话说得热闹。三人一会儿说人家院子气派,一会儿又说霍家有钱,一会儿又故意把话说反了,“听说霍家的三少爷二十岁上还没订亲,是因为长得丑,身子还有毛病!” 原先她们说什么茶水铺子的老板娘都不理睬,听到这儿,忙上前,没好气的叫住她们,“快住嘴吧。你们啥也不知道,听风就是雨的霍家三少爷没毛病,长得很顺溜得很” 大武媳妇儿故意问道,“那他咋二十岁上还不娶亲?不是有毛病,象霍府这样的人家,还真能拖到这会儿?” 那妇人没好气儿把手中的布巾一摔,“谁说人家有毛病,小少爷都有了。长得机灵得很。” 说着又白了她们一眼。 何氏心头一突,这话是什么意思?有孩子了?她脸色突变,让那妇人脸色好了些。正色与她们说道,“传人家闲话儿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们口上积些德吧。” 大武媳妇儿眼睛转了几转,忙扯着那妇人赔礼,“这位大嫂别气。我们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听人家说了两句,就好奇上了。可是你刚才说的小少爷是咋回事儿?霍府三少爷成过亲了?” 王喜梅赶快又叫了两笼包子。那妇人脸色好点,说道,“你们也别多问,这事霍家老爷打过招呼的,不让多说,吃吃赶快走人吧。” 大武媳妇儿还要再问,被王喜梅拉住,“嫂子,咱就是听个热闹,就别多问了,回头再惹上什么是非,咱可担不起。” 那妇人的脸色便又松泛了些。 何氏乍然一听这个,心里头却突突得什么似的,也没心情吃饭,硬撑着等到李海歆回来,几人连忙结了钱,上了牛车。 等走远些,何氏问李海歆都问出些什么没有。李海歆摇头,“看门儿的小伙子口风紧得很。” 何氏一听这个,把与这霍府结亲的心思息得一点不剩王媒婆说霍家老三没成过亲,这个许是不假,可是这孩子哪来的?单这一样就让她心里翻腾得难受,谁不知道后娘难当,就是嫁个最最普通的人家,也好过这上前婆婆下有子的这么受两面的夹心气。 另一样,这霍府又紧瞒着这事儿,更让何氏心中不喜。这样的大户人家,她本就担心着人多气多的,又摆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她 更觉心中没底儿。 大武媳妇儿把在茶水铺子里问出来的事儿,简单的与李海歆说了下,“咱们还要不要再去别处探探。” 李海歆黑着脸儿把牛鞭子甩得“啪啪”作响,“不去了咱们回去那王媒婆再来家,别让她进门儿。” 回去的路上,何氏嘱咐王喜梅与大武媳妇儿,这事别外传,传出去对春兰不好,再去春兰那丫头虽然不喜欢说话,却是个性子硬的,怕她知道了,心里头气。 想到这儿又格外气这王媒婆,这不是作贱人吗?于是一连几天何氏的心情都不大好,又不敢表露太多,每日只早早到地里去干活儿。 几天后,王媒婆喜孜孜的骑着毛驴过来,进得院中,不待何氏领着她到堂屋去,她便忍不住的问道,“李家大嫂,你们考虑得咋样了?霍家太太今儿使人问了呢。可见是真满意你家二小姐” 何氏心头翻滚着,强撑着笑脸儿进了堂屋。听了这话,脸儿上的笑意不由自主的落了下去。 王媒婆也是极透的,惊讶的问,“咋?李家大嫂不愿意?” 何氏请她坐下,才慢慢的说,“王婶子,我们呐跟孩子爹商量了一下,霍府大门大户的,我们家也就是一般的农户人家,春兰也不懂什么规矩。这婚事儿我们实在高攀不上……” 王媒婆吸了一口气儿,闷坐了一会儿,才小心的说,“李家大嫂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话儿?” 何氏强忍着心中的不悦问道,“王婶子有没说完的话儿?” 王媒婆一听这个,便明白了缘由。与何氏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了,知道她疼闺女,谨慎得很,这怕是已到霍家屯访过了,听到了什么话儿。 忙站起身子,朝着自己脸佯拍了一下,才说,“都是我这张嘴,好心办坏事儿。” “霍家太太昨天叫我去,也是细问了这边儿的事儿。这事啊都怪我。” 何氏一听王媒婆的话倒愣住了,奇怪的看着她,等她往下说。 王媒婆手一拍,说道,“李家大嫂这是去霍家屯访人了吧?” 何氏点头。 王媒婆笑着,“你看看这事儿闹得。本来霍家太太让我把霍家三少爷名下的孩子与你们说清楚。我是想着,你一向心疼闺女,怕一时下接受不了,便想着慢慢说道。给霍家太太一回,她觉得不妥当,急着遣我来说清楚,谁知道李家大嫂可抢了先了。” 何氏听了这个 ,神色有些松动,奇怪的问道:“霍家三少爷真的已有了孩子?那你还说他没成过亲?” 王媒婆点点头,“瞒下这事儿是我的不对。霍家三少爷名下是有个孩子。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 嘿嘿,发完这章我就跑,拍砖你们也找不到人。不激动的都是好筒子,后面会给糖果吃~~~~~~~~~~~ 第七十八章 春兰议亲(二)(粉红呀~~) 王媒婆长叹一声,说道,“这在当年也是一笔糊涂帐。早先霍家老三家身边有个丫头近身侍候着,后来,那个丫头被发现有了身子,她哭喊着,说是这位三少爷的,是三少爷酒后强了她。原先这位三少爷是喜欢喝些酒,与这丫头对质时,他只说喝酒晕了头,也说不清楚人在哪儿。就这么着,霍府等这个丫头把孩子生下来,便把她送到远房的亲戚那儿去当差,这事有两三年了吧。不过,现在这位三少爷可是滴酒不沾的。府里头的人都说这位三少爷,人温和有礼,正派的很,肯定是那个丫头和哪个小子做下的这等丑事,硬往三少爷头上推……这个孩子啊,现在霍家太太养着呢。说是等长开些,看看面目象谁,若真是那丫头敢诬赖三少爷,要拿她见官咧……” 何氏一听这个,倒也不知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儿。大户大门事儿就是复杂的很,即便这霍家三少爷,是个人才好的,将来春兰嫁过去,不也要与这些烦心窝心的龌龊事儿打交道?心里叹着,若是霍府的门户再低些,象梨花小姨夫那样的家境就最好不过了。 王媒婆看何氏这样子,叹口气,“这话儿是霍家太太让过来传的。本来我老婆子也不知内情,也只是认为是霍家三少爷年少犯下的错事儿。李家大嫂,话我即是透了,就再说说霍家太太为啥让来你家提亲吧。” 何氏点头。 王媒婆道,“这事儿也巧。你们家的老爷子前些天不是摔着了?你们家的二小姐也去过药堂看过一回吧?当时候,霍家太太与霍家三少爷也去咱们镇上办事儿,顺道到安氏医馆置办些药材,怕是这么着,瞧着你家二小姐了。” 何氏听明白了,也更头痛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强笑着,“王婶子,这事儿就算了吧。春兰也没那享福的命。” 王媒婆颇为惋惜道,“这位霍家三少爷可真真是好人才。” 何氏也不知说什么。反正她息了结这门亲的心思,进屋拿了一百个钱儿给王媒婆,让她回去好好与霍家说道说道。 李薇从她娘上次回来,啥话也不让问,便知这家可能是不成了,再看春兰仍是那副事不关已的模样,便也不去凑趣儿。 转眼又是下一个常休,李薇早两天已看过这秸杆堆,已发酵得差不多了,一大早儿用过早饭,她便拉着佟永年去刨去年那些蚯蚓坑。 冬天天冷,她一时又找不到什么保温的好方法,只好把每个蚯蚓坑中剩下的小蚯蚓连粪一块挖了个大大的深坑,用土埋了,也不知道现在下面 的蚯蚓是不是都跑光光,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下面儿呢。 原本李海歆早就要挖开重新养上呢,李薇说她要试验下新的养殖方法,不准挖,等她挑够了种蚯蚓,他们再挖。 用过早饭,照例佟永年拎着锄头过来帮忙。吴旭也过来帮忙,李薇笑着说,“不用,今儿你不是要回家吗?你赶快回去吧。” 这时春兰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小袋子,递给吴旭,“这是我娘让给你的工钱,你先拿着吧。” 吴旭连忙摆手,“那个,李大娘说工钱要充医费的。” 春兰笑笑,仍把小袋子递给他,“嗯,一个月扣一半出来做医费,其它的还给你。” 佟永年直起身子,从春兰手中接过小袋子,塞给吴旭。 吴旭便不再坚持,道了谢。 两人挖了半晌,才把表面的土层挖掉,拨开下面的肥料坑,李薇细心查看了下,这里面大多是蚯蚓粪,肥料已经不多了,小心用铁耙子在里面翻着,翻了不几下,还真翻出几条大蚯蚓来。 李薇笑着,“看,这可比再去泥地里挖强许多吧?” 佟永年笑着,伏身用竹枝把蚯蚓挑出来,又接过她手中的小耙子,小心翻下去。李薇看他挑蚯蚓时,神色如常,暗笑,两三年了,他终于不怕这东西了。 等两人快把那个坑挑个遍儿时,大山与柱子过来玩。柱子在前王村上了几年学后,终于不想读书了,跟着他一个亲戚出去到木匠铺子当学徒。 佟永年只能在过年或者麦收秋收的时候见他一面儿,见他过来,忙把铁耙子扔下,端起装蚯蚓的盆往院中走,“梨花,我们下晌再挖吧?” 李薇点头。 柱子远远笑着,“你们在挖什么?” 李薇也笑着回,“在挖地龙。柱子,你这会儿咋回来了?” 柱子走近些,“我姨夫回来我就跟回来了呗。” 佟永年把蚯蚓盆端到秸杆儿堆处,用袖子抹了把细汗,朝柱子笑笑,“走,去西屋坐。过年时从我舅舅家带回来的好茶,还有不少呢。” 大山在一旁叫着,“柱子可比我有口福,年哥儿统共没给我喝过几回。” 柱子一边进屋一边说,“你跟我一样,大老粗一个,哪懂得什么好茶” 李薇跟着洗了手,也进西屋,把小炉子拨开,放了水在上面烧着。又问柱子,“你这回回来,还去吗?” 柱子苦笑着摇摇头,“我姨夫得罪了管事儿的,被撵了出来。” 李薇了然的点点头,却不知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嘿嘿笑着,转身去开茶罐子。 佟永年眼睛闪了几闪,对柱子说,“你做学徒也有两年了,现在能自己做东西吗?” 柱子嘿嘿笑着,“简单的会,后面的师傅还没教呢。” 佟永年点点头,突然笑着向李薇说,“梨花,你说让我舅舅给柱子找个活计,如何?” 李薇霍然转头,奇怪的望着他。佟永年笑着,“怎么,不好吗?” “好,好,当然好。”大山抢先叫起来,笑呵呵的,“年哥儿,你舅舅要是肯帮着找,柱子家就不用愁了。” 李薇也忙坐下,问,“佟舅舅认得木匠铺的管事儿吗?” 佟永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呢。不过,下个常休可以带柱子过去问问,舅舅怎么说在宜阳这么些年,应该有些门路吧。” 李薇嘴咧得大大的点头,“成,那下个常休让咱爹赶车带你们去” 柱子高兴得直搓手,“年哥儿,要是能成,把我姨父也说去行不?” 佟永年点头,“好。” 大山在一旁笑着,“年哥儿,明年考秀才,我若考不上,你也得给我找个差事干干。” 佟永年仍是笑着点头,“好。” 柱子和大山在李家呆到正晌午才回家去。吃用午饭,佟永年和李薇仍去挖蚯蚓,在秸杆儿堆中下蚯蚓。两人直直忙活了一整天,才算是把这约四五米长的秸杆儿堆中下完蚯蚓。 李薇算着,等到麦收时,这拨蚯蚓大约也可以来了。 剩下的那些养殖坑她便不再管了,只给她爹发了话,可以动了。 李海歆便趁着这几天傍是的空儿和吴旭把肥料填足,李薇仍充当着往里面放种蚯蚓的角色,每天去挖些蚯蚓扔进去。 再次去宜阳时,佟永年让她也去,她兴致缺缺,麦子快熟了,她在想着一步的发财大计,李海歆正好也要去宜阳再找找鸡蛋的门路,便带着佟永年和柱子赶早去了宜阳。 等人走了后,李薇翻开她这一年多记录的小本子,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要说前世她最拿手是农业,出身农家,又学得这样的专业,现在年龄也不算小了。最重要的是,她从小就喜欢捣故些稀奇的,爹娘以及周边的人已见怪不怪了。更有那几本农 书做后盾,凡事儿往书上推,推不过的便说是自己是想出来的。 想着想着,便又想到家里的那几亩河沿荒地来,让银生家种的这几年,她冷眼旁观着,其实他们家也并未得多少粮食,只不过种那块儿地,比闲着略强一些罢了。 她便想着拿那块儿地做试验田,试种一年绿肥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的话,以她们家现的条件,去买些薄田或者多开荒地,也是一条不错的收入途径。 要利用麦收后以及秋粮最晚播种前这一段时间,种绿肥,必须要选择生长快的品种,这些年她也留心观察了这里的作物,前世大部分的作物倒是都有的。象豆类的,有绿豆黄豆豇豆之类的,而秋粮有谷子苞谷秫秫棉花甘薯,这些都是她前世常见的,唯一没见过的是花生。夏粮则有麦子油菜之类的。 要说这些常见的农作物中,绿豆豇豆和油菜都是上好的绿肥,其中绿豆为最,这个在农书上也有记载,况且这绿豆种子最为寻常,想了半晌,决定等李海歆回来,把那荒地的事儿跟他们说道说道。 早些给银生家透个信儿,让人家好腾茬儿。 李海歆带柱子和佟永年去了宜阳,即是自家亲外甥提出来的,佟维安自然无话,只说打听好了便使人过来送信儿。 柱子爹娘没想到佟永年会主动开口给柱子说去处,感激得很,与何氏笑着,“年哥儿这孩子先前儿除了你们家人谁也不入眼的,现在看来,柱子也入得他的眼。” 何氏也笑,“柱子与他都一块儿读了四五年的书了,见天儿在一块儿。他就是块石头,也早捂热了。” 话虽这么说着,心里头却也奇怪。柱子娘说的是没错儿,年哥儿这孩子是从没为自家人之外的人操过心说过话。这回也出乎她的意料。再联想起先前儿吴旭初来时,本以为他仍会淡淡的冷冷的模样,却没想到很亲切,象是变了个人似的。 又仔细想想这些日子也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心下便归结为他长大了。 李薇在旁边听了,也觉得他最近奇怪的很。莫不是看到什么圣人立身处世的哲言,自己悟了? 眼见麦收将至,家家户户又开始紧忙起来。李薇磨着李海歆要去银生家要回那几亩荒地,李海歆先是不允,虽说今年麦收家里多了一个长工吴旭,但是老李头的那五亩地点种到麦收他也得去忙活着,何氏又因家里一大摊子事儿扯拉着,出不了门儿。再把荒地要回来,家里可真耕种不上。 李 薇搬了一圈子人帮她说话,最后李海歆经不住她见天的唠叨,便去银生家说了秋粮要自己种的事儿。银生爹娘也没说旁的,只说麦收后,让小六子帮着他们种上秋粮。 佟永年学里放了麦时假,今年他也要下地和李海歆去割麦子,李海歆不准,只让他干些拾麦子的活计,何氏也不准,一是怕累着他,再者,没割过麦子的人,初时掌不好决窍,常有不小心割了手,或者割到脚的,一伤着便没个轻重。村子里有个小子初学割麦子,不小心割到脚筋,现在走路还有些一拐一拐的呢。 最终佟永年没挣过何氏夫妇,仍旧领了捡麦子的活计。 也就是在麦时里,佟维安派人送了信儿来,说柱子的活儿有着落了,等麦收后让他们去上工。 柱子爹娘自然感激得很,连带柱子姨夫一家也过来帮着收了一天的麦子,表表谢意。 麦子打完后,李薇的秸杆儿养蚯蚓试验也有了结果。堆制的秸杆儿基也被吃掉了大半儿,李薇看着原来厚厚的秸杆儿塌陷了下去,最面是无色无味无臭的圆型颗粒——蚯蚓粪,这可是上好的有机肥料,比农家肥不知要好多少倍。 挑在日头西落,竹林阴荫盖过秸杆儿时,叫李海歆,“爹,你们快拿大杈杷和木耙子过来,咱们起地龙了。” 李海歆早就稀奇着梨花搞这个新鲜的花样,这些天,天热了她要去盖湿栅子,时不时要洒上些水,为了防晒,还特意让搭个了高长的架子,两边种上梅豆角,问她几次好没好,她都要说再等等。 这会终于可以看看,这秸杆儿养地龙到底能不能养出来,里面又是个什么模样了。 忙按她的要求拿了工具过去,吴旭与佟永年也过来帮忙,李薇便让他去端几个鸡食盆过来。 当初放蚯蚓种的时候,她可是把那个大坑中的蚯蚓都挖了出来,只所以这么晚才来挑成虫,是为了等它们下茧呢。 李海歆按她的要求,先用大杈杷在那堆塌下去的草上拍轻拍着,来来回回拍了五六个回合,才开始把上层的秸杆儿挑到一边儿,挑过一层,接着再拍,直到露出下面的碎料,她才说好了。 转眼儿见春兰春柳和春杏都围在一旁,她笑嘻嘻的说,“二姐三姐四姐,不想晚上吃不下饭,最好别看哦~” 春柳过来敲她,“从小到大你恶心我们多少回了。这会儿充好心。” 李薇得意的笑着。春杏也跑过抓她,李薇笑了一声,顺着梅豆架跑 到那头儿。然后叫着,“爹,年哥儿,旭哥儿,你们用那个那木耙子慢慢耙吧。先把上面的碎草耙掉,好多地龙都藏在下面的地龙粪里呢。” 吴旭睁大眼睛看着李海歆的动作,他收过几回养殖坑中的地龙,已经惊奇得不得了,没想到这样也能养出地龙来。又听她说什么地龙粪,更是惊奇,“梨花,你说这些黄黄的小圆球,是地龙粪?” 李薇点点头,“是啊,这个地龙粪,可是上好的田肥呢。比猪牛羊粪都好。而且地龙吃了麦秸杆儿排的粪,一点也不臭,不信你闻闻。” 佟永年拎着木耙子过来,从她这头开耙,听见她这话,拍拍她的头,笑着,“旭哥儿别听梨花胡说。” 一言未完,吴旭已弯下腰,凑近地龙粪闻了起来,闻了几下,站起身子,惊喜叫着,“哎,还真的不臭。” 李薇憋着笑,回头看佟永年,眨眼表示吴旭去闻跟她没关系。 春兰几个也各自扭头闷笑着。 吴旭有些不好意,双手搓着,一再强调,“真的不臭。” 春杏憋不住笑出了声,响亮得很李海歆也笑了,手下不停,慢慢的耙开表面的碎草,露出红红的地龙来。 与在养殖坑里养的相比较起来,这种地龙十分的干净,而且比在养殖坑里方便很多,又没有臭味儿。 李海歆不防这里竟这么多地龙,一耙子翻下去,大大小小的一团一团。 这边佟永年也翻出不少来,李薇忙把鸡料盆端过去。那边春柳和春杏各去给吴旭和李海歆帮忙。 李薇感叹着,自己家这几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现在已经被她锻炼的无比强壮,看看二姐春兰立在旁儿上也有滋有味的看着,一点也没有最初时那副脸白受惊的模样。 这时何氏从外面儿回来,也凑到跟前儿去看。看看春兰的神情,又一想她的婚事儿,便觉得自己推了霍家的事是对的。 …… 感谢亲亲的留言,很多亲担心我会因为书评区的留言而改大纲,这个大家绝对可以放心哈。大宝只是担心原来的两个人写偏了。大纲是不会改的。 其实从大家的留言中,我也发现了前几章小问题。有些细节处理粗躁了些,后面会注意。但是人物性格却并没有偏离我要写的主线,后面也不会偏。 总之非常感谢大家的留言,给的建议,意见以及暖暖的安慰,嘻嘻。 第七十九章 木槿花开(投小粉给我吧~~) 秸杆儿养殖的成功让一家很是欢喜,都齐夸李薇,李薇自然也很是得意。这回她算是彻底把这项养殖大业发挥到极致。 而且秸杆儿养殖基本上可以解决冬天不能养的问题。由于秸杆儿遇水本身也会产生热量,在室外可以养到十月下旬,至于冬天,可以让她爹再盖一个草屋,反正用草泥做墙,再用厚厚的草泥盖顶,也不费什么。冬天里,在室内偶尔加温,便可以达到蚯蚓生长所需要的温度,这样的话,她便不必为每年的种蚓发愁了。 挑完蚯蚓,天色已暗下来,李薇让把剩下秸杆儿仍按原来的堆起来,那些小蚯蚓仍盖在下面儿让它们接着长,至于最上层的草料,大多数蚯蚓茧都在这上面儿,铺盖在中间的位置,最上面盖上新草料。 当然这个李薇并没有说,想日后弄个巧合发现,再慢慢的给家人说。 吴旭来到李家帮工短短两个月,先是被李家养的那么多兔子和鸡惊了一下,然后是那酸笋子,没想到这种吃起来涩口无比的笋子腌制之后,竟然很卖那么多钱,更让他吃惊的是用粪养地龙,然而,当他看到用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麦秸杆儿居然也能养出这么多地龙来,他更是吃惊不已,最最令他吃惊的当属李薇这个不过六岁多的孩子居然懂得这么多,而这秸杆养地龙的方法居然是她琢磨出来的。 以至于他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看李薇的眼神都带着崇拜。 麦收一过,孩子们略闲下了,李海歆何氏和吴旭三人仍要去田里锄草。 这天家里地里的事儿忙完才半晌午,李薇兴冲冲的去叫春兰,“二姐,我们去三叔家摘木槿叶子洗头吧。” 李家老三家篱笆墙不是竹子做的,而是王喜梅从她姐姐家找来许多木槿树枝条,木槿易于成活,长得又快,它们一边生长,一边编织,一年不到已编出一圈儿槿篱来,春来槿叶绿油油,每到麦收时便开始开花,粉的红的白的,分外美丽。 惹得李薇十分眼馋,若不是家里实在太忙,她早缠着她爹把那一圈子竹子篱笆拆了,也换成槿篱来。 即使如此,她还是决定在秋后闲下来的时候,缠着她爹去三叔家剪些枝条来插篱笆。 前世她虽然见过木槿树,却从不知它的叶子可以洗头,自去年七月七三婶给摘了些叶子来让姐妹几个洗头,李薇霎时爱上那种滑滑的清清凉凉的感觉。从那之后,到木槿树落叶,她和小四姐洗头便不再用家里的碱皂。而且用木槿叶子觉得洗完头发,很顺溜,头皮 舒爽得很。 春杏一听也忙站起来,“好。我老觉得用碱皂洗头,难受得很。” 春柳也放了鞋底子,下了塌,去草屋拿篮子。 佟永年在西屋看书,已看了大半晌午,李薇便去叫他,“年哥儿,我们去摘木槿叶子洗头,你也去吧。” 佟永年放下书,笑着走出来,“好。” 姐妹几人拎了两个篮子到李家老三墙外,春柳着近人高人的木槿花墙叫着,“三婶儿在家不?” 王喜梅在堂屋应了一声,眼见几人拎着篮子从院外进来,笑着,“我就寻摸着地里不忙了,你们该来摘了。”说着指着最靠角落的一丛,“先从那儿摘吧,那儿的叶子一回也没摘过,瞧瞧多密实。” 李薇从身侧的小口袋里掏出一颗梨膏糖来,递给拽着王喜梅衣角的小春明,他咧着刚长全牙的小嘴儿,笑呵呵的接了过来。 春柳几个去摘叶子。春兰便陪着王喜梅进屋说话儿,她现如今已是近五个月的肚子,颇显怀了。 李薇几个一边玩闹,一边摘了满满两篮子木槿叶子,顺带她还摘了两朵木槿花给春杏别在头上。 在王喜梅家里玩了一小会儿,姐妹几人回家,春兰看天色不早了,便要先做午饭。春柳过去帮忙,李薇春杏三个便去溪边清洗叶子,洗完之后,看着这碧绿的叶子,愈发觉得头痒痒的,不舒服。 拉着春杏,“四姐,你待会儿给我洗头。” 春杏应了一声好,拉她快走,到了木榻子跟前儿,李薇指着木塌子说,“年哥儿去帮我们拿个凳子来,我和四姐就着木塌子洗。” 佟永年应了一声,把一篮子木槿叶子放到木塌子上,把另一只篮子放到东屋。依言去拿了瓦盆并一张不高不低的木凳子。 李薇和春杏两人把木槿叶子放在清水中柔搓着,慢慢的叶子的汁液浸出来,水变成浓绿滑稠的一盆,并有洁白细腻的泡沫在上面漂浮着,一股子清草的气息弥漫开来。李薇闻着这味道儿,便觉得舒爽无比。 揉好汁液,她就着木塌子躺了下来,头顶的蓝天白云在杏树枝叶间若隐若现的。 春杏一边唠叨她,一边解了她的发髻,替她梳头发,刚梳了两下子,春柳在厨房叫嚷,“春杏,快来帮忙烧火。” 春杏皱皱鼻子,应了一声,叫佟永年,“哥哥,你来替梨花洗头。” 李薇一咕噜爬起来,顶着一头散开的头 发,望着走近的佟永年,“你会洗吗?” 佟永年坐在小凳子上,把她的头板正,“你小时候我给你洗了无数次的头,梨花不记得了?” 李薇盯着枝叶间的蓝天白云,想了想,好象是这样的。从她一岁半那年的夏天开始到三岁多点,头发好象一直是他洗的。因为三姐老喜欢把她的头按得低低的,就着水盆洗,水容易流到眼睛里,她娘教了无数次让三姐把她抱起来仰着洗,三姐总是我行我素,后来他便接手这个活计,直到他去学里读书那年,这个洗头发的工作才由几个姐轮流接手。 木槿汁液的顺滑清凉感觉传来,李薇觉得头皮上那股子燥劲儿登时消散,舒爽的出了一口气儿。 一边问他,“年哥儿,柱子和他姨夫都去宜阳了吧?” 佟永年一边洗着,“嗯”了一声。 李薇又问,“佟舅舅给找那家铺子怎么样?会不会还扣工钱?” 佟永年手上不停,慢慢的搓洗着,“没事儿。有舅舅在呢。” 这时何氏与李海歆吴旭下晌回来,刚把锄头归放好,一眼看见杏树下的两人。 笑了笑,向他俩走去,“你个臭丫头,还怪会使唤人呢。”说着要替佟永年。 他笑着摇摇头,“没事呢,娘。一会梨花洗好,我也替娘洗洗。” 何氏脸上刹时笑成一朵花儿,就着木塌子坐下,“你有这个心,娘心里头就舒坦得不得了。” 李薇向她娘看过去,讨好笑着,“娘,那待会儿我替你洗。” 何氏笑着拍拍她,“咱家就数你个小丫头享福。给我洗个头不亏你。连带给你几个姐姐还有哥哥都洗了。也不亏你。” 李薇甜甜笑着,“娘说不亏,自然是不亏的,等会儿我给你们都洗。” 李薇洗好了头发,要给佟永年洗,他别别扭扭的不让。她便搓了叶子,给何氏洗。 何氏笑得合不扰嘴儿,感叹着,“我们梨花真是长大了,会给娘洗头了。” 李薇一边梳着头发,一边笑着,“那是呢。我都快七岁了日后我天天给娘洗头。” 春杏烧完火出来,说她,“咱家就数你嘴巴会哄人” 李薇一边给何氏洗着头,一边笑嘻嘻的,“四姐,那呆会儿可别怪我不给你洗头哦?” 春杏撇撇嘴儿,在木塌子上坐下,揉起另外的木槿叶子。 下午午 睡醒来,李薇一时无事可做,便晃达着去佟永年的西屋。此时他正端坐在书案前看书,可能是刚洗好头发没多久,满头乌黑轻软的头发披在肩头,散发着潮温的木槿叶子的清香。 “咦,新书么?”李薇走近,凑过去瞄了一眼,书上的被勾起的一句话,瞪时映入眼睑,不觉念出声来,“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炎冰竞;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 “年哥儿,这是什么?佛经?”李薇心里消化着两句话,伸手去翻看书封。 “不是,是《菜根谭》。”佟永年含笑抬头,看了看院中静悄悄的,众人都未午睡起来,便问,“梨花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见天没事儿干,又不累。”他回答的这会儿,李薇也已看书封。心中十分诧异才十二岁的孩子怎么想起来看这种书?这本揉合了儒家的中庸思想,道家的无为思想和释家的出世思想,被奉为修身立世明志陶冶情操磨炼意志的宝典,她前世只在她们学校那个头发花白且充满智慧的老教授的书案上见到过,年纪轻轻的孩子们谁读这个呀?而且在他的办公室里还挂着这样一副对子,“我果为洪炉大冶,何患顽金钝铁之不可陶熔。我果为巨海长江,何患横流污渎之不能容纳。” 往后翻了翻,果然看到这句名言,并且同样用墨笔勾起,不由奇怪的撇了他一眼,他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并问,“梨花看得懂吗?” 李薇摇了摇头,“看不懂,这是什么书?”,心里却想着那位老教授说过的话,“嚼得菜根,百事可为。”,印象中这是本励志书一边又往后翻着,每隔几页都有用笔勾起的句子,一直到书尾。显然他已经看完了。 佟永年伸手接过来,嘴角淡笑,“是一本正心修身,养性育德的语录世集。”顿了顿又补充,“是小舅舅托人捎来的。” “梨花想看吗?” 李薇摇摇头,她生活顺溜得很,不需要这些清心明志,自我宽慰。也许有一天她困惑了,可能需要这些东西。便说,“这书看起来真无聊,小舅舅怎么不捎些游记传记回来?” 佟永年笑笑,把书放好,才说,“下次小舅舅有书信来,我再托他给你寻这些书。” 李薇点点头。扭头出了他的房间,回到西屋当门坐着。小舅舅给他捎这样的书到底有什么深意?按说,他这样的年龄,是不需要看这种书的。难不成他心里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儿?若真的想不通的事儿,定然是因为贺府了想到这儿叹了口气。 又想起,先前他确实表现过不喜欢吴旭来家里,后来却表现得那样热情,还有柱子的事儿,他应承得那样顺溜,难道是因为看了这书的缘故?要知道他从不是个热心的孩子呢佟永年从西间儿出来时,已束好了发。眉目清朗,发黑如墨,朗朗无翳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他有哪里不妥当。 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便抛开不想。 便翻出农书出来,准备实施她的改造荒地大计。 等李海歆午睡起了身,李薇拿着农书去找他,指着那段话让他看,又说了一大通绿豆的好处,李海歆也不看书,只笑着问她,“梨花是不是想让家里在荒地上种绿豆?” 李薇点头,“反正那地一秋上也收不了什么,爹就种一季看看嘛。绿豆熟得早,等绿豆收完了,咱们再种一茬油菜。书上说,‘种子掺一掺,产量翻一番’呢。等明年油菜早熟后,再种一茬苕子,到秋上能种苞谷的时候,咱们把地深耕了,把苕子秧子翻下去,保管明年的苞谷能高产。” 说着又斜了佟永年一眼,示意他帮腔。 佟永年笑笑,便接着她的话说,“绿肥又叫苗肥,书上确有记载,梨花说的绿豆肥田。《四时农书》上也有记录,‘凡美田之法,绿豆为上,小豆、胡麻次之。’不但绿豆可行,乌豇豆也可行,另有记栽紫云英、柽麻,还有树叶嫩草等等都可行绿肥有单播绿色,和套播绿肥。若是今年试验的效果好,明年秋上,爹可以试试在苞谷中间播绿豆,或者黄豆,即肥田又不误收粮食。” 李薇惊奇的看着他。自己天天抱着农书看,能记下的也只有这么多,这些农书他只不过替自己做了备注而已,竟然记得这样牢固? 李海歆听佟永年这么一说,沉思了一会儿,便点头,“行,那块荒地就按你说的,先种绿豆,绿豆收了,再种油菜,看看明年收成如何?” 李薇大乐,连忙点头,“爹,你放心吧。农书上记载的可是各处收集的经验呢。我们按书上写的准没错儿。” 李海歆应承了种绿豆,一家人便开始忙活着点种,直直忙了四五天,才算是将绿豆种上,天作也作美,刚把绿豆种上,便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李薇乐得直呼老天帮忙。 麦收假还剩下几天,何氏便让李海歆去带着佟永年去佟府小住几日。李海歆在佟府住着也不自在,送佟永年到了佟府之后,自己赶着牛车回来。 佟永年立在门口望着他,虽然 淡笑着,却让李海歆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内疚,象是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一般,又从牛车上下来,笑着安抚他,“过个五六天,爹再来接你” 佟维安在一旁忙说,“李家大哥,不用来接,到时我去送他便好。” 佟永年眼睛眨着,知道李海歆与何氏的心思,这儿总归是自己舅舅的家,不愿让舅舅认为他们霸着他不放。 虽然他也还有些不自在,可总是他娘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丁点儿异样来,否则会让爹娘更难做。脸儿上笑意更大,点点头,“那爹路上慢点儿您不用来接我了,让舅舅送我回去便好。” 佟维安哈哈笑着,“年哥儿说的是,李大哥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李海歆点头,笑着,“年哥儿舅舅这话差了,在你这里不放心,在哪里才能放心?”说着上了牛车,佟维安告辞。 五月末,天气热了起来,李薇整日除了照料那些秸杆儿蚯蚓之外,也没旁的事儿,何氏趁机让她开始学针线。李薇突然想到当年她暗自诽谤小四姐的话,有些赫然,如今她除了出出点子之外,也可以算得上游手好闲了。 便听何氏的话,开始学着缝制一些小袋子,偶尔拿着她爹被挂破的旧衣裳练练手。只是她总是坐不住,心中莫名的烦躁。从东屋蹿到西屋,再从西屋蹿到堂屋,一下晌午下来,才强强补好一个歪七八扭的口子。 学针线虽然实在无聊的很,可她还得耐着性子学下去,所谓艺多不压身。前世她除了上学便是随着舅舅一家人下地劳作,并没有机会学习这些,后来长大了,又要学习又要打短工的,更没机会。有时候看着同宿舍的女孩子们一个个靠着床头,说着闲话绣十字绣的场景,她也会心生出一丝羡慕来,羡慕她们有那样闲适的心境。 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就当作是对前世的补偿吧——虽然她现在的心境也闲不下来,满脑子都是怎么赚钱,怎么样赚更多的钱。 …… 推荐:书名:闺秀驾到(书号1986293)琉言菲语简介:腹黑闺秀成长记,恋爱赚钱两不误书名:网游之乌龙夫妻(书号1975259)筱忆简介:夫君?有银子和装备靠得住么? 书名:田园无小事(书号1980610)石头妖爪简介:跟我一起来种田吧书名:王妃真给力(书号1848438)简介;俺是最给力的王妃,王爷你小心点 第八十章 三喜临门(一)(理直气壮要粉红~) 七月里赵昱森动身要去参加乡试,起身前特意与春桃回娘家住了几天儿。李薇很是高兴,整日粘着春桃哪儿也不去,赵石头到了李家也换上李海歆的旧衫,整日跟着去鸡舍兔子舍里干活儿。 何氏高兴得合不拢嘴儿,直在春桃面前儿夸赵昱森。春桃笑着,“这些活哪个农家娃儿不会干,娘有啥好稀奇的?” 李薇看大姐虽如是说,眉眼间满却是掩盖不住的心满意足。由此可见她是过得真好,心中真替她庆幸。 何氏笑着拍拍春桃的手,满足的叹了口气儿,“娘啊,看你过得好,高兴得很你可不知道,第一回嫁闺女呀,生怕把你许错了人家。” 春桃回握何氏的手,柔柔的笑着,“是呢,人人都说我们姐妹几个都是有福的,托生在娘的肚子里。若是遇到那不支事的糊涂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哩……”说着眼圈儿已红了。 何氏拍她一下,“都快当娘的人了,还动不动在你母亲面前儿哭鼻子。” 春桃抬头笑着往何氏身边依了依。何氏笑着拍拍春桃,突然她停住,一把把春桃推开,盯着她肚子问,“还没消息吗?” 春桃脸儿红了一下摇摇头,看何氏脸色黯了下,便说,“娘,不急呢。我婆婆也没催呢。” 何氏也忙笑着,“是不急。是不急,你们才新婚不到一年呢。”话虽如是说,她却有些心不焉起来。 等到晚上吃饭时,何氏突然对春桃两口子说,“你们来了也有两三天了,明儿就家去吧。石头过几天要去动身去州府,回家也多陪陪你爹娘。” 赵昱森忙说,“娘,不碍的。我一年到头有八九个月都在县学,这回趁着有时间,也多陪春桃住些日子。来时,我爹娘也交待了呢。” 何氏想的也正是这个,赵昱森一年到头儿在家的日子有限,两人聚少离多的,万一春桃真的不好怀上,时间久了,石头娘难免不会嘀咕。毕竟石头是长子,盼孙辈也是人之常情。 春桃来了娘家后,这两人,一个睡东屋,一个睡西屋,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儿,便说,“你往前就要去考试,回去静静心,陪陪你爹娘,等考完了试,再过来住也是一样的。那会儿啊,地里头也闲了,让小玉也跟着来住几天。” 春桃看她娘坚持,便不再说什么,与赵昱森说,“咱娘说的也是。明儿咱们就早些回去吧,你考试要紧。” 赵昱森只好点头应下。 用 过晚饭,何氏进屋取了二十吊钱儿,用包裹包了,去东屋塞给春桃,“家里头这些年也宽展了些,这些钱给石头带上。”赵昱森家的家境原本是比李家好些,可是这两年赵昱森这两年考试,又兼他们家只有地,没有旁的进项,现在与何氏家一比,家境上却是差了一大截。 春桃忙推过去,“那边儿爹娘都给备好了,一共准备了二十吊钱儿呢,够用了是石头的几个叔叔姑姑凑的。原本我说来家里拿些,婆婆不让,说反正石头考上了,这些叔叔姑姑们是要沾光的,现在不出力什么时候才出力?我便没来。” 何氏笑了,悄悄说,“你婆婆也有几个鬼心眼儿。” 春桃也笑。 不过何氏还是把钱硬推春桃,“穷家富路的。这些钱儿你偷偷给石头带上吧。”顿了顿又说,“家里只有你们姐妹几个和年哥儿一个。我和你爹挣的钱呀,不给你们给谁花去?你这个当老大的,早先没少为几个妹妹出力,她们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我” 李薇早在外面听着,这时候便笑嘻嘻的接话,“谁敢怪娘来着。” 何氏笑骂她一句,让她进来,“自小你就喜欢听人说话儿,这毛病还不改。” 李薇笑嘻嘻的把钱往春桃怀里塞,又依着春桃坐下,“我还嫌咱娘给少了呢。大姐你就拿着呗,石头姐夫用不上,你自己存着。” 何氏失笑,“你个小丫头片子,听谁说的这话?” 春桃也点她的额头,顺手把那钱放到炕上。一时春兰春柳春杏三个也过来,各自脱了鞋上坐上炕,问她们在说什么。李薇便把她娘的话儿学了一遍儿,“咱娘偷偷给大姐塞钱呢” 春柳扑过去叫着,“我瞧瞧是多少?” 春杏也凑过去,两人小声数着。数完了都叹,“娘,你咋这么大方。” 春桃一个个点她们的额头,“有给你分钱的一天。” 姐妹几个都笑。 春桃走后,何氏与李海歆特意赶到大青山去诚心诚意的拜了送子娘娘,拾了送子石头儿,保佑春桃早日怀上,又把各个大殿拜了一遍儿,保佑石头这回能桂榜高挂。 赵昱森去考乡试,佟永年的功课也紧张起来,来年的童生试眼瞧着也只有半年的光景了。 每次常休,何氏与李海歆便不让他沾一下农活儿,更不许李薇去使唤他做这做那的。好在李薇也很自知,又加上有吴旭在,许多事儿,即使李海歆没空儿,她也 能办得了,便也不去骚扰他。 到了七月中,天气渐凉爽起来,又到李家兔子出栏的季节,李海歆照例先去镇上给胡掌柜打了招呼,然后叫李家老三过来,开始杀兔子。 天气还有些热,剥下的兔子皮毛不能久放,兔子肉得一天送一回,兔子皮毛得两天往西旺村那户老熟皮匠里送一回。 这天早上杀完兔子,李海歆去镇上送,李家老三去西旺村送兔子皮毛,半晌午不到,他便回来了。 车上带去的十张皮子仍旧还在,何氏便问,“老三,咋了?” 李家老三苦笑着,“唉,那个老熟皮匠啊,夏天的时候就寿终入土了。” 何氏一愣,那老熟皮匠的年龄六十往上了,按说也不稀奇,感叹了一回,又发愁这皮子,“他们家除了他,没人会这个?” 李家老三摇摇头,“两个儿子一个铁匠,一个木匠,这熟皮子,只见老头子熟过,自己没下过手。咱可不能让他们把皮子糟蹋了。” 何氏登时发愁上了。天气热,这皮子也放不得,这会去寻熟皮匠,一时半会儿也摸不着头脑。 吴旭在一旁嘴张了几张,好一会儿才上前说道,“李大娘,熟皮子我跟我爹学过,要不让我试试?” 李薇转头睁大眼睛看他。李家老三与何氏也盯着他看。 吴旭又往前一步,笑笑说,“我爹原先也会熟皮。他病着那几年,我春上都会在田里挖陷阱逮兔子,肉给我爹补身子,兔子皮我爹教着,都是我自己熟的。拿到外面去卖,旁人都说还不错的。”话说到最后,声音略小了些,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李家老三愣了一下,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拍吴旭肩膀,“好小子,你原来还有这一手啊。” 吴旭却下意识往旁边儿一躲,李家老三拍个空儿。 李薇与几个姐姐都笑了起来。显然他还记得三叔那一拳头呢。 李家老三尴尬的笑了下,收回手,问他,“还疼不疼?” 李薇直撇嘴。都过去四个多月了,连老李头的腿都好了,可以下地走动了,那一拳头还真能疼到现在? 吴旭笑了笑,摇摇头。 何氏在一旁问,“旭哥儿,你真会硝兔子皮呀?” 吴旭点点头,又说,“李大娘,你若不放心,我先硝一张试试?” 李家老三看向何氏,笑着,“大嫂,我看行。旭哥儿若会 硝兔子皮毛,以后也省了咱们的腿了。” 何氏当即就笑着,“行,你就试试吧。都要备啥东西,你给大娘说,让你三叔去买。” 吴旭说,“现在用不着。得先把鲜皮子处理了,等晾干之后再硝制。这中间儿大娘可以再去寻寻有没有熟手的硝皮匠。” 李家老…头,这硝制兔子皮他也知道,从鲜皮到硝制好,得一个来月。 吴旭这会儿便过去把牛车上的兔子皮卸下来,“大娘,家里有铲刀没有?” 何氏忙说有,这边儿春兰已进草屋去找。 李薇好奇的看着吴旭把一张一张兔子皮全部摊开,内里朝上,先晾着。一时春兰把家里的铲刀找出来递给他。 他接过道了声谢,熟练的推着兔子皮内侧,开始铲上面附着的油脂血污。他下手极快,李薇还没怎么看清他的动作,一张兔子皮里侧已被铲了个干净。 接着又去铲另一张,双手翻飞着,一圈儿人围着,大气不出,直盯着他手中的铲刀看。 十张兔子皮,他顶多用了两刻钟不到的功夫,已把内里处理干净。 李家老三呵呵笑着,赞道,“光看你这铲的动作,就知道刚才那话说的不假。大嫂,西旺村的那个老皮匠手脚还没旭哥儿这么娴熟呢。” 吴旭站起身子,自歉着,“也不是,那个老爷爷是上了年岁的缘故。” 说着便又去竹林子中找了一根用了一半儿的竹子,利索的用砍刀解了,截成长短不一的小断儿。 把兔子皮一张一张撑起来,笑着,“先把兔子皮挂起来晾半干,到时候再垛起来压上青砖,全都阴干了,再硝制。” 又与何氏说,“大娘家一时找不到硝皮匠也不妨碍杀兔子。兔子皮毛这么晾干,能放好些时候呢。” 何氏笑着,“我刚才正愁这事儿呢。这样就好旭哥儿你可解了我们一大难了。” 吴旭搓着手笑笑。 李海歆回来听说了这事儿,也是松了一口气儿,“旭哥儿可不是帮了咱的大忙。这下不用见天四处跑了。” 他仍是笑着。 晚上李海歆问何氏,“旭哥儿还欠咱多少钱?” 何氏笑笑,“他自四月里到咱们家,到现在一共近四个月。我也问了问价儿,长工一个月管吃管住给六百文,算是高价儿了。咱也给他按六百文这四个月中,他回家,一共给了他八百文,让 他带回去给他娘。做工这几个月,剩下算是一千六百文没给他。” 李海歆想了想说,“咱爹的病咱是出了五吊钱儿,老二老三各出了二吊半。以我看,咱的这一份儿就给这孩子就按三吊钱儿算吧,把老二老三家的还足了,就行。你看咋样?” 何氏点头,“成,反正这孩子干活儿上心,又怪可怜。咱少要两吊钱儿,我心里头也舒坦。” 李海歆又说,“他要真能硝这兔子皮毛,每张还按西旺村那家的价儿,一张十五文付给他工钱。” 何氏自然也同意。 李海歆趁着送兔子肉的空档,也四处问了问,别的村子有没有硝皮匠。打了许久,打听到一户人家,却离李家村有些远,八九里的路呢。光是跑趟儿也不划算。与何氏一商量,两人都觉得看吴旭处理皮子的手法,象是会的,不若让他先硝制一张看看,若真能行,就省了大劲儿。 李家每天杀兔子,由吴旭帮着处理好挂起来晾干。秋风爽利,十来天功夫,那兔子皮已全干了。 他先把晾干的皮子浸入大水盆中,浸大约八九个时辰,使皮子变软收复鲜皮状态,再用碱皂把皮子洗干净,漂洗好后,先晾成六成干,然后等着下一步。 李薇看着他忙里忙外的,心中感叹,一个小小的硝制皮子竟如此麻烦,原来她还认为硝制一张皮子要十五文太贵了呢,现在看来,倒真的不算贵。 正式硝皮子这日,吃过早饭,一家人都围过来看。吴旭先把芒硝放入温缸中,隔着纱布化开,虑去杂质,然后把面粉倒入其中,搅拌了均匀,吴旭用手指沾了沾液体,在口中品尝了一下,摇摇头,小心的添加进去一些硝水,复又搅拌起来。 李薇好奇的问他,“你尝这个干什么?” 吴旭笑笑说,“硝液淡了,硝出来的皮子熟不透,过咸,皮子会缩的。” 李薇了然点头,还真有不少的讲究呢。 第一批硝制的皮子出来的时候,已到八月十二,李薇看着那洁白的兔子皮毛从硝缸中捞出来,大呼神奇。 李海歆与何氏也说这皮子硝得好,不比西旺村那个老皮匠的手艺差,把吴旭好一通夸赞。 眼瞧着便要过节,何氏便备了四封点心,两斤肉并十来斤白面让吴旭带回家去,和他娘好好过个节,又把这十张兔子皮毛的工钱,共一百五十个钱儿塞给他,“我和你大伯商量过了,这兔子皮你若硝得好,就按那家儿的价儿给你 付工钱,这些你拿着,早些回家去看看你母亲还要添置东西不要。” 吴旭连忙把东西往外推,“李大娘,这硝兔子皮的钱我不能收。本就是在你家打着长工咧。” 何氏坚持塞给他,“这些是你凭手艺挣的,拿着吧。”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催他赶快回去。 送吴旭走了后,何氏觉得身上有累,心口也不太爽利,便让春兰春柳两个先收拾着过节的吃食,自己进屋去躺会儿。 上了炕了,心里却愈发突突的厉害,何氏心头更不定,这心慌的样子,别是近亲有什么事儿吧? 一想到这个心里头更慌乱。若说近亲,在外面儿的年哥儿,梨花小舅舅,石头,还有春桃,甚至于梨花姥娘一家子。这究竟是应到谁身上了呢。 神思不定的坐起身子,坐了一会儿,准备下炕,猛然胃中一股上涌,豪无征兆的干呕起来。 何氏连呕了十来下,呕得眼泪都溢了出来,她心思转了几转,突然愣住,自生下梨花之后,这都六年了,莫不是有了?又细细推算了日子,中间儿可不是隔了一次天葵未至…… 何氏神思不定的坐了半晌,倒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 李海歆从田里把最后一点谷子收回来,进院里见只有几个女儿在忙活。一边进杂物间放杈杷一边问春兰,“你母亲呢?” 春兰指指堂屋,“娘说头有点晕晕的,可能是今儿早上起得早,累着了。这会儿在堂屋躺着呢。” 李海歆归好东西进了堂屋,往东间儿一看,何氏正愣愣的坐在炕上,眼不知盯着哪里看着。 一弯腰进了里面儿,问,“孩子娘,你这是干啥呢?哪不舒服?” 何氏眼转过来,一巴掌拍在李海歆的背上,气哼哼的道,“你,都是你做的好事儿我都快当姥娘的人了……” 李海歆先是不明所以,不过片刻便明白过来,伸手去摸何氏的肚子,惊喜问道,“真有了?” 何氏哭笑不得的说道,“怕是真有了?”说着又捶了李海歆一下,“你说说,这要春桃今年也怀了孩子,这舅舅和外甥同年,还不得让人笑话死啊。” 李海歆乐呵呵的,“笑话啥?舅舅比外甥子小的多了去了。”说着他站起身子往外走,“我得去请郎中来号号脉,瞧瞧是不是真的有了。” 何氏忙叫他,“你别去”说着叹了口气儿,“要再是个丫头可咋办?” 李海歆回头笑笑,“要再是个与梨花一样精怪的丫头,我才乐呵呢。” 说着头也不回的匆匆去了。 …… 那啥,梨花娘又怀了宝宝了,亲亲们的粉红扔过来吧~~~~~~~~~~ 第八十一章 三喜临门(二)(求粉红,嘻嘻) 李家村的土郎中走了后,闻讯赶来的王喜梅挺着大肚子去屋里给何氏道喜。何氏摆摆手,“喜什么喜。这么大年岁了,怪丢人的。” 王喜梅捂嘴笑着,“大嫂才多大?我们村后巷子里有一个,四十多了,还添了个闺女呢。” 何氏也笑了,“也是,咱们村西不也有个,四十上才生了现在这个小的。” 王喜梅咯咯咯笑着,“这不就结了?”又向窗外叫着,“你们几个进来吧。” 春兰领着三个妹妹进来,李薇抢先扑过去,欢喜叫着,“娘,你真的怀了小dd了?” 何氏拍她的头笑笑,“是小dd还是小妹妹现在还不知道呢。” 李薇咧嘴笑着,“肯定是个小dd。” 王喜梅也一旁说,“大嫂,等过些日子你再去镇上找个大夫给把把脉。不都说有的大夫精通,能把出男女来吗?” 何氏叹了口气,笑着,“算了,还把什么呀。我呀早看开了,再生个女儿也好。” 王喜梅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敢狠说这些,便笑着说了些开解的话儿。何氏也明了她的心思,也陪着说了一会儿。 李海歆得了郎中的准话儿,急套了牛车去何家堡报喜。这边大武媳妇儿几个得了消息,也忙赶来看望何氏。 梨花姥娘得了李海歆报的信儿,喜得在家忙张起香案,拜神求佛,保佑大女儿这次定要生个男娃儿。 当即收拾了包袱随着李海歆的牛车来到李家,何氏一见她娘来,忙往屋里迎,又埋怨,“娘来干啥呀,又不是第一回怀上。” 梨花姥娘赶快拉她进屋,数落着,“你现在年纪大了,得小心些。”说着又道,“反正家里活儿也没什么要紧的,你这一怀上,一群孩子能给你掌好家?等到冬上我便住过来,就近照顾着你。” 何氏本想推了,可这一想到冬上事儿也不少,春兰再能干,也还是个未出门的闺女,许多事儿也不便去说道张罗,便同意了。 梨花姥娘拍着何氏的手,说,“前几日吧,我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一只额上有撮白毛的老虎追我,我当时还奇怪,这梦应了谁呢。谁知道应竟了你这肚子,依我看,这回准是个男娃儿。” 何氏脸上的笑有些苦涩,“娘还是别盼了,要真不是,还不够难受的呢。” 梨花姥娘拍她一下,“盼自然要盼,要真不是,咱也欢喜”说着又顿了顿,向李家老院方向啐了一 口,“现在你们都分了家,她可再拿捏不住你,你只管给我挺直了腰杆儿。” 何氏笑笑,“行,我听娘的。” 梨花姥娘满意的笑笑,“想吃什么,该吃什么你尽管说,现在你日子好了,也把你先前受的亏补一补……”说着眼圈已有些红了。 何氏笑着:“娘,行了。现在人人都说我是个有福的,把先前儿那些个苦都抵没喽。” 梨花姥娘也跟着一笑,“要说福气,你比不得玉霞要说儿女福啊,你是咱们这方园几里少有的,且等着享吧。” 说话间便又说到春兰的婚事儿与赵昱森的乡试。 梨花姥娘说道,“我看春桃女婿这回考试用不着操多大的心,准是能中倒是春兰这丫头啊,你得仔细些。你说的那个霍家推了正好,你们家现在也不指着攀个富户亲家沾沾光,自己家挣得就够一家子花足足有余了。依我说,乡里长大的孩子,还是配个乡里小子。只要人踏实肯干,有出息。” 何氏听梨花姥娘这么一说,眼前悠怱闪过一个人影,她登时愣住,忙拉着梨花姥娘说,“娘,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到一个人来。” 梨花姥娘忙问,“是哪家的?” 何氏笑笑,“哪家的?就是在我们家做长工的这个旭哥儿”说着她叹了口气,“这孩子长得属中上,人品也好,踏实肯干,心术也正得很。只两点,一个是,他家呀穷得很,这个吧,咱们帮衬帮衬也没什么不行的。另一个就是他那爹是死于痨病,我真怕他也带着病根呢……” 梨花姥娘倒也听何氏去何家堡时提过这孩子的事儿。一听是他,心下也怪满意。再知根知底的人家,也不如在眼皮子底下住上几个月看得清,听何氏提到这病,也犹豫,“就不能找个大夫提前瞧瞧?” 何氏笑着摇头,“这咱哪儿知道啊。” 梨花姥娘虽有些惋惜,现在也只能安慰何氏,“春兰再等等也行。你这一有身子,春柳是个小炮仗脾气,怕是掌不好这个家,让春兰多留留,帮衬你一把。” 再过两日便是中秋节,何氏想着石头去考试,春桃肯定不方便回来,便让李海歆去和小六子说下,让他赶着车牛车带年哥儿春兰几个去走动一下,也省得春桃挂心。 没想到八月十四刚用过早饭,石头爹娘却赶着牛车来了,两人均是一脸儿喜气,笑呵呵的,何氏心中正纳闷是不是自己有了身子的事儿已传到石头爹娘耳朵里去。 只听石头爹娘笑着,“春桃娘!亲家母!我们来给你报喜了春桃啊怀上了。” 梨花姥娘在堂屋听见,高兴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从堂屋飞快走出来。 石头娘一见她,忙上前见礼,“婶子也在啊。” 梨花姥娘乐得合不拢嘴儿,忙招呼人进屋,李海歆也忙招石头爹去西屋。 女人们一进堂屋,梨花姥娘就大笑起来,一边拉石头娘坐,一边说,“都说闺女随娘,没承想这事儿也随得很。” 石头娘愣了下,猛然想起刚才何氏站立的姿式不对,象是用手撑着腰,一下子从椅子站起来,“哎哟,这是真的?” 何氏笑笑,“昨儿郎中来瞧过来了,正想着咋去跟春桃知会一声呢,你们可就来了。” 石头娘把手一拍,笑着,“来得好来得巧。” 何氏笑了笑,忙问春桃的情况,“多早晚发现的?上次来家她还没动静,我焦心着,还特意跑到大青山拜了神。” 石头娘笑得合不拢嘴儿,“春桃啊,是个谨慎的性子。都有反应好几天了,她愣是没说,前儿她吃晚饭时,呕了两下,我追问,她才说可能是。急慌得我赶快去找大夫,这一把脉,还真是喜脉。” 梨花姥娘赶快起身点香,对着香案拜了又拜,笑呵呵的说,“好,好,她们母女这是双喜,春桃女婿乡试也快有结果了,老天爷保佑咱们三喜临门。” 石头娘也欢喜的说,“婶子说的是,我呀,回家也得赶快谢天谢地谢菩萨。” 中午梨花姥娘带着春兰春柳两个,杀鸡炖肉,摆治一桌丰盛的宴席,男人们那边儿请李家老三过来陪着,女人们在堂屋乐乐呵呵的吃着,李薇与几个姐姐忙前忙后的端茶倒水。 石头娘看见笑着说,“这个小梨花啊,下面一有小的,她似是一下子长大了,我来了这半天儿,只见她脚不点地的和几个姐姐忙活。” 何氏看着也欣慰的笑,“她往前就七岁了,春桃七岁那年啊,见天儿一手扯着春兰,一手扯着春柳,还背着不满周岁的春杏呢。姐妹几个,就数她享福了。现在也该长大了。” 石头爹娘在李家用过午饭,便要回家。这时节一来是忙,二来明天是正十五,何氏也不多留。 春兰把备好的礼让何氏过目,用新编竹篮子装了满满一大箩筐的鸡蛋,何氏知道这是二百个,从鸡舍里抓了六只去年抱的大公鸡,两大包新置买的糖渍梅子,六 封点心和两块靛蓝的布并一匹柔细棉布。 失笑,“生怕旁人不知道你心疼大姐”招手让春柳几个把东西搬出去。 石头娘见姐妹几人抱的抱,提的提,慌忙往外推,何氏笑着,“我们家也没旁的,鸡和鸡蛋是自家喂养的,不值什么,那匹布本就是我给春桃备着的,这会不用啥时候用?” 梨花姥娘也帮着说话,“你是初当嬷嬷,她是初当姥娘,都稀奇着呐,别推了,赶快家去吧。” 何氏怀春桃几个反映都不甚大,本以来这胎也会平平稳稳的过,却没想到吃什么吐什么,如今日子好了,熬得鸡汤鱼汤鸡蛋什么的,她却闻都不能闻一下。倒是大酱什么的能吃得下去一些,连带那带着重碱的黑面馍,也比白面馍吃得顺口些。 李海歆愁得不行,梨花姥娘却高兴,说这一胎在娘肚子嘴这么叼,定是个男娃儿。 可吃归吃,吐还是照旧的吐。李薇看她娘每天惊天动地的吐,就真替她难受得很,半个月下来,本来丰润有脸儿,瘦下一小半儿,这下不但李海歆心焦,梨花姥娘也急得不行了。 实在没法办了,李海歆便要去镇上找安大夫开个止吐的方子。原先何氏不让他去开,这孩子在肚子里闹腾得越厉害,她心里头愈高兴,大家愈说是个男娃儿,她心里的期盼就大些,直怕不闹腾呢。可到这会儿也有些受不住,便让李海歆去了。 今儿天气极好,吴旭在竹林子那边出缸晒皮,顺带整理已经晒干的成皮。竹林子里,扯起几道长长的绳子,上面挂着一张张雪白的皮子,金黄的阳光透过萧疏竹叶洒在那一排排壮观的雪毛兔子皮毛并吴旭的半旧短衫之上。 李薇找了个略干净的石头坐下,自从爹娘开始让吴旭接手硝制这兔子皮,他在自己家象是有了底气一般,虽然活儿还是一样不少的干,可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轻盈和爽利,连带人也开朗了不少。 这会看他在一排排雪白的兔子毛皮间欢快的穿棱忙碌着,偶尔侧过的半张脸儿上还带着笑意,不觉也笑了起来。 “梨花,”春杏东屋旁的小道上过来,“你看什么?” 李薇转身摆手,“四姐,你来。” 春杏走近,也找了一块石头坐下,问她,“干啥,你又在算皮子值多少钱呢?” 李薇摇摇头,悄悄指着吴旭道,“四姐,你看旭哥儿给咱当二姐夫咋样?” 春杏瞪她一眼,“见天儿光瞎琢磨。二姐 的事儿也是你能说的?” 李薇嘿嘿笑着,把手中拈着的一根竹枝一扔,拍拍手,站起身子,“就当我没说你也别给咱二姐说。我去看旭哥儿整皮子了,这次的八十来张皮子,能卖个六吊钱呢” 李薇走近时,吴旭正在铲晒好的兔子皮毛,铲好后,再用竹枝敲打。李薇闻着皮毛里有股淡淡的皮子臭味儿,便问他,“旭哥儿,这兔子皮里的臭味儿消不去吗?” 吴旭手上不停,抬头笑着说,“新皮子都这样。要放一段时间消消味儿才行。” 李薇点头,又问,“放一段时间味儿能全消吗?”前世的皮毛可是一点也不臭的,若是能够达到那个效果,是不是皮子会值些钱? 吴旭摇头,“不行,有些人家消皮毛味儿,是拿香熏熏的。不过,也有熏不好的,臭味儿没消去,反倒添了香熏味儿,更难闻呢。” 李薇点点头,以香盖臭的方法她也不喜欢。不过愈是这样,他们一旦研究出能硝制出不带顶点臭味儿的皮子,那岂不又是独门的生意? 想到这儿,她甜甜笑着,“旭哥儿,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兔子皮毛上的臭味儿消去?这样咱就可以多卖钱了。” 吴旭抬起头,有些为难的一笑,“好,我试试吧。” 李薇点头,起身去看硝兔子皮毛的大缸。 怱然听见她爹洪亮的声音从院中传来,“春桃娘,春桃娘,石头考中了。” 李薇心中一喜,忙转身往前院儿跑。 院中李海歆跳下牛车,不及多说,冲进堂屋西间儿找出早就备好的鞭炮,往院中一扔,就着火折子点了根香,放起鞭炮来,李薇跑到院中时,那震耳欲聋的“霹雳叭啦”声已响起,硝烟味儿满院子散开,喜庆的气息扑面而来。 何氏抹着泪儿立在堂屋门口看着,梨花姥娘笑呵呵的进屋张案点香,叫何氏过来拜谢天地菩萨。 何氏恭恭敬敬的烧了香,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去了院外,李海歆把早先买的鞭炮,一挂一挂的接着放不多会儿院子中已围了好些人。 王喜梅撑着肚子过来,笑着,“恭喜大嫂了,春桃女婿中了举,春桃享福,你也跟着享福喽。” 何氏抹去眼角的泪,笑着,“看看你大哥那高兴样儿。生几个丫头都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大武媳妇儿走过来,笑咯咯的,“海歆大哥可不得这么高兴才行。人都说女婿半个儿,看春桃女婿 的实诚劲儿,这个女婿呀,将来生生顶人家两个儿子。” 何氏笑着,忙叫李海歆李家老三几个,把屋里的桌子都抬出来,放在到院中,又让春兰几个赶快去烧水。街里街坊听到动静自然要来走走动的。 这边李海歆喜气洋洋的搓着手进屋,跟何氏商量,“孩子娘,咱今儿下午摆两桌吧?” 何氏嗔他一眼,“咱们成亲这么些年,第一回见你这么高兴。” 李海歆嘿嘿笑着,黑黑的脸膛上放着光,向外面看了一眼,拍拍何氏的肚子,“咱这回要生个儿子,我请全村三天的流水席,咱年哥儿要是中了秀才啊,我也得请他个三天的流水席……” 何氏拍掉他的手,嗔道,“快当姥爷的人了,没正形”说着看了眼外面儿,已闹哄哄的来了一群人,推他,“快去吧。我给大山娘大妞娘说下,让帮着春兰几个给你整酒席去。” 李海歆欢快的应了声,扭头脚步匆匆的出了房门。 院子中霎时响起一片“恭喜”“恭喜”之声。李海歆大笑的声音在这一片恭贺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春兰进屋来问何氏晚饭要备什么,何氏看了一眼院中,笑,“看你爹的这兴头劲儿,我都替他臊得慌。” 春兰捂嘴笑着,问她,“娘,外面儿的人约有三四桌咧。一桌杀一只鸡,再去割十斤肉,一桌抱一坛子酒,主食就吃烙饼和面条,剩下的去菜园子里扒些菜凑一凑。一桌整个十个菜,你看咋样?” 何氏伸手点她的额头,笑着,“你还怪大方咧。这一桌吃掉三百文不止。” 春兰笑,“梨花还叫着一桌再杀一只兔子呢。” 何氏笑着摆手,“行,那就让你三叔去捉几只兔子杀了。即高兴一回,就让你们尽尽兴。” 春兰跟着何氏进屋取了钱,先让吴旭跑一趟小货栈去买酒,这边请李家老三去杀鸡杀兔子。 那些原先在院中坐着说话的人,趁机都去了兔子舍鸡舍那边儿围着看,指指点点的,也有人看着竹林子挂着的几大排兔子皮毛,双眼放光。 李薇看着她爹在人群中,指着兔子舍和鸡舍与人讲解,畅怀大笑的模样,不由也开怀的笑了。 …… 感谢亲亲们投出的粉红票子和打赏 嘻嘻,三喜临门哦,梨花家的日子愈来愈好了,生活愈来愈顺了,亲亲都不要郁闷了哦,我们一点点看着梨花一大家子过上 幸福的生活吧~~~~ 那个,可以再求一次粉红么?:)月底了,不想粉红失效都扔给我吧~~~ …… 第八十二章 少年情怀(一)(粉红~) 又是新年到。一场纷纷扬扬,连下三天的大雪,把天地间装点得洁白无暇,这日雪刚停,李海歆与春兰几个去扫鸡舍与兔子舍上面的雪。 柱子年假回来,到李家来玩,他穿着暂新的细棉青色棉衣,脚上是一双皂色半筒高的油靴,他与半年前去宜阳做工时,似是变了一个模样,就连说话行事也比之前稳重了几分。 李薇正在西屋里听着他与佟永年说做工时的趣闻,突闻大山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年哥儿——年哥儿——”,几人立时住声,同时转头,看向西屋门口。 “梨,梨花和柱子也在啊。”大山急步匆匆的跑进西屋,一脚踏进门坎儿,带进来一团的洁白的雪。看见屋里坐着的三人,愣了一下,满是急色的脸上扯出一抹掩饰性的笑意,微喘息着,“那个,我,我,我找年哥儿有事儿。” 李薇挑挑眉头,大雪天的有啥事儿急成样? 柱子笑呵呵站身起子招呼他,“路过你家去找你,你母亲说不在。跑哪儿去了?” 大山在门口磕嗑脚上的雪,拂了下衣裳走进来,“那个,我二叔回来了,我去嬷嬷院子里了。” 一边说着,一边斜了李薇几眼,李薇暗自撇嘴,看大山这样,定然是有什么事儿不想让她知道,便站起身子说,“你们说吧,我不打扰你们了。”便出了西屋。 大山探出头,直到看见她进了堂屋,这才回身坐下。 柱子看他这样,奇怪,“你有啥事啊,神神秘秘的,还怕让人听见。” 大山粗眉皱了皱,赶他走,“快晌午了,你不家去吃饭?” 柱子嘿嘿笑着,“我今儿在李大娘家吃饭咧。出来时都跟我娘说好了。” 大山眉头又皱了下,接过佟永年递来的茶水,紧握在手里,并不喝。 柱子见他这样愈发的好奇,“有什么事儿,不好说,扭扭捏捏的,象个大姑娘”说着,他眼一转,凑近大山,笑得贼兮兮的,“你,不会是看上哪家闺女了吧?” 他话音一落,大山的脸骤然红了。 柱子做学徒的这两年,接触的什么人都有,那些人说话也不避讳,象这类的玩笑,经常挂在嘴边儿,柱子原本不过是个开个玩笑,一见大山这样,自己却愣住了。再看佟永年,他刚递到嘴边儿的茶也僵在那里。 柱子眉头不由皱了一下,推大山,“你往前二月要考试呢。这会子你起的哪门子心思? 让你爹知道看不扒了你的皮。” 大山只是垂着不语。 柱子眼一转,也坐下了来,端起杯子喝茶,有意激他一激,慢慢的说道,“也是,上学的时候你还不如我呢,我都没去考,你就不起这心思也考不上。” 大山还是那副那模样,茶也不喝,也不理会柱子的话。 柱子没了法子,转问佟永年,“年哥儿,你知道他说的是谁吗?” 佟永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大山,困惑的摇头。 柱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嘻嘻的靠近大山,“要说这事儿你该去找大武叔说说,你来找年哥儿干啥?是要年哥儿替你写情信,那个鸿雁传情么?” 大山抬起头狠瞪他一眼,“才去宜阳大半年,你怎就变这副德行了?” 柱子嘿嘿笑着,喝了一口茶,“就这样,我们掌柜的还嫌我不够机灵呢。” 佟永年这时才开口问,“大山,你来到底什么事儿?” 大山看了看柱子。柱子立马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我不走。” 佟永年轻笑着,也把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有事儿就说吧。柱子不会往外说的,你忘了咱们当年在前王村上学时,与下柳村那几个打了几场的架,到现在家里人也不知呢。” 佟永年说起这个,三人都笑了。下柳村是有几个坏小子,喜欢抢人吃食还喜欢抢人钱财,学堂里的人没少受他们欺负。年哥儿三个,家境虽不太好,但家里人都疼爱,钱财上自然不肯亏着他们,每人十天都有十个到二十个不等的零花钱儿。刚入学没多久便被这几个小子盯上了。趁着放学的时候,堵在他们回家的路上抢要钱财,初时被抢,三人有些惊慌,被他们得了手。这些小子们得了甜头,没过几日便又来抢要,大山性子野些,与这些人起了冲突,本没做好反抗准备的三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打了一场群架。一打之下,才发现,这几个人不过空有虚名,虚张声势罢了。 三人商定,悄悄从家里带些家伙式防身。尤记得当时,柱子偷的是柱子娘洗衣用的棒槌,大山找的是二武做学匠时在家刨的四方棱棍条儿,佟永年则从家里草屋中找了一把生锈的破铲子,偷偷在河沿上就着石头磨得锋利。 乍然想起往事,柱子拍着佟永年的肩膀感叹,“我和大山拿的物件儿,虽然看着吓人,却没你那把铲子能吓住人,那寒光一闪,随便挥舞两下,把下柳村的几个小子就吓跑了,哈哈……” 想到当年瘦得豆牙菜一般的佟永年手里拿着短柄铲子朝那几个小子比划,实在出人意料又搞笑得很,柱子与大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佟永年赫然,“还不是你们两个撺掇的?后来我娘在家里找那把铲子,找了些时候呢……” 柱子嘿嘿笑起来,“我娘也以为哪个天杀的专偷了我家的洗衣棍子呢。” 笑声停歇,柱子说,“现在你说吧,到底是咋回事儿?” 大山沉默了一会儿,端起手中的杯子一口气儿喝干,问佟永年,“那个,年哥儿,我,我听我娘说,你堂姑想把春柳配给她家的二小子?” 佟永年与柱子摒声静气,等了半晌,等来他这句话,两人皆是一惊。柱子手一个不稳,茶水洒出半盏来,他弹跳起来,一边拂着衣服上的水渍,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说的那人是春柳?” 大山梗着头,脸儿向外,粗声粗气的说,“反正梨花堂姑家的那个二小子不好,配不上春柳。” 大山说的堂姑是大娘娘家的老大海菊,她家的二小子与大山同年,现年十五岁。前些日子海菊来看望何氏,是透了这么个意思,想结姑表亲。 何氏倒是满意二小子的人才长相,与大武媳妇儿嘀咕过两回。不过她心底的思量却没说,海菊在家时就泼辣,春柳也是个泼辣的性子。虽然姑舅表亲比一般人家略放心些,单这一点儿,何氏就忧心,当时也没吐口儿。 大武媳妇儿归家后,与大武说了起来这事儿,被大山听了个正着。 但是何氏说这些事儿一向避着佟永年,他也不知深知,只听梨花嘀咕过一回,听她的口风,象是这事儿成不了,他也没在意。不过这会儿大山突然提起来,他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便如实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呢。” 柱子惊讶过后,笑了起来,“你也可以让大武婶子来提亲呀……以你母亲与李大娘的交情,嘿嘿……” 大山拧着粗眉,不作声。 柱子止了笑,“咋了?大武婶子不同意?哦,对了,我听我娘说,你嬷嬷想给你订你表姑家的那个表姐吧?” 大山摇头,“那个我娘推利索了。” 佟永年这会儿心里已飘到别处去了。刚才那种很奇怪的感觉,愈往深里想,愈发强烈起来,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纷纷乱乱的一团。 柱子大山两个在一旁说着话 。 佟永年眉头紧锁着,努力从心中那纷乱的一团中抽丝剥茧。 三姐的亲事,他倒也听梨花提过两回,却从没今日的这般感觉。震惊而恍然。从小一起玩儿的大山,与一家人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山却对三姐竟有了那样的心思…… 嫁人,他自然是懂的,就象娘嫁给爹,大姐嫁到赵家…… 他突然心慌起来,三姐嫁了,接下来就是小杏,再接下来,是梨花……一想到梨花将来有一天,也要象几个姐姐一样嫁到别人家里去…… 一颗心象是被谁的手紧紧攥住,从来没有过的莫明惊慌从心底一股股的涌出。 耳边传来柱子的话,象是飘在寒风中的雪花,飘忽而不真实,“那你让大武婶子来提亲呗,嘿嘿,我猜呀,李大娘肯定愿意。” 大山苦恼的声音传来,“我嬷嬷不同意。说同姓不通婚!” 柱子啧啧的惋惜声传来,“呀,这确实是个是事儿。” 佟永年在一片恍惚中,慢慢咀嚼着这句话,同姓不通婚,同姓不通婚……象是明白了什么,又象有什么东西朦朦胧胧地,说不清楚,看不清楚,更想不清楚,一颗心慢慢沉入谷底…… 柱子与大山说了一会儿话,一转头却见佟永年眼神发虚的盯着门帘,脸上血色全无,额上细汗密密,吓了一跳,大山忙把碳盆端远些,柱子轻推佟永年,轻声叫着,“年哥儿,年哥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大山有些自责,有些心虚,推推柱子,“年哥儿是不是气我在他面前说春柳?” 柱子拧着眉头,有些不确定的说,“不会吧?” 大山摇头,转推佟永年,“年哥儿,你是不是不舒服?” 佟永年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中慢慢回过神儿,看看二人满脸的焦色,轻摇头,“可能碳火熏着了。” 大山忙又把碳火移到门外去。 李薇在堂屋陪着她娘说笑玩闹了一会儿,刚出门儿,便见大山端着碳盆出来,奇怪的问,“屋里太热了吗?” 大山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薇扑哧一声笑,“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咋了?”说话间,她已到了西屋门口。 柱子在里面小声叫着,“梨花,你进来。” 李薇眉头皱了一下,今儿这大山很奇怪,连带柱子这会儿也奇怪起来了。挑帘进去,边问着,“什么事儿啊, 柱子。” 话音方落,她愣住了。 佟永年脸色煞白的坐在那里,摇摇欲坠,一副几乎跌倒的模样。柱子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满脸焦色。 李薇吓了一跳,忙走过,倒了杯热茶递到他嘴边儿,“年哥儿,哪儿不舒服?受了风吗?那个,要不要我去叫二姐来?” 转眼儿见大山挑帘立在西屋门口儿,忙让大山把棉门帘放下来。 她脆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抬眼是才不过七岁的童颜,慧洁明净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的,这双眼让他没来由的心里发虚,把脸儿偏到一旁,睫毛翕扇,“梨花,我没事儿。”。 说着站起身子往里间儿去,李薇要扶他,佟永年推开她的手,“可能是受了凉。别把病气儿过给你,你去让二姐中午给做碗酸辣汤好不?” 李薇听他声音有气无力,中气不足,象是病了,忙应了一声,又让大山把碳盆端进里间儿,加了些碳,才匆匆去了。 李薇一走,佟永年挣开柱子的手,慢慢坐走到里间儿,坐到炕上,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我没事了。你们家去吧。” 他这哪里象是没事儿的样子?大山皱着眉头问他,“刚你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受了风?是不是我说春柳的事儿,你不高兴?” 佟永年摇摇头,“不是。” 大山有些懊恼,“我是把你当朋友才找你问的,反正我就是喜欢春柳,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给我娘说……” 大山还要再往下说,柱子从半开的窗子中已看见春兰春柳急匆匆的跟着梨花回来了。便截住他的话头,“年哥儿,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儿我去姥娘家走亲戚,后天再来看看你。” 佟永年点点头。 大山柱子一齐出了西屋,春柳远远就叫着,“怎么回事儿?年哥儿早上还好好的呢。” 大山脸上闪过一抹慌乱,瞬时镇定下来,与柱子两人一齐摇头。 春兰问他们,“中午包饺子呢,你们不吃了再走?” 两人又是摇头。 春柳嘀咕着扔给他们一对白眼,进了西屋,片刻在她在里面叫起来,“哎呀,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李薇也忙跟了进去,果然他润白额头细汗密密,一副极虚弱的模样,忙从铜壶里倒出了些热水,浸了帕子给他擦汗。 春兰从外面进来,探手在他额停了片刻,笑着,“没发 热呢。估计是有些受风,年哥儿先躺一会儿吧。” 佟永年扯起嘴角笑笑,“是没事儿呢。可能是昨儿没盖好。三姐别让咱娘听见了。” 春柳看他这会儿脸色好些了。便点点头,“梨花,你在这里看着。我跟二姐去做碗酸辣汤来,给他发发汗。” 李薇点头。 一时李海歆从兔子舍那边儿回来。也问了一回佟永年的情况,李薇听见了春兰在外面回说,没大碍,可能是受风想发热什么的。 撇嘴儿向他笑笑,“瞧瞧你一有点小病,一家人多紧张。” 佟永年牵动嘴角笑笑,伏身去拿桌上那本《菜根谭》,“我没事了,梨花再去看看娘,别让娘焦心才好。” 李薇伸手想去取那书。这大半年来,他一直备考童生试,在学堂如何她不知道,可是常休在家,每每屋里的灯光亮到深夜。原先家人说让他歇着,他只是不肯。又因事关他的前程功名,虽然心疼,也无可奈何。好容易到了过年,爹娘便让他歇一歇,考试重要身子更重要。他这才把书本都收了。 这会病着,不好好歇着,又看这本书。 佟永年却闪躲过去,“这书看着又不累人。我看会儿,好睡觉。” 李薇撇撇嘴儿,点点头。把窗子关严,炭盆拨旺了些,移到床边儿,才出了西屋。 佟永年中午喝了碗酸辣汤,便蒙头睡了,午饭也没吃。春兰又进去探探他的额头,说已经不流汗了。 何氏便说,许是发小热身子累了,让他睡睡也好。 他这一睡却直直睡到第二早上,这中间西屋的南间儿的门一直关着,里面也没什么动静。 李薇坐在东间儿的炕上,隔窗望着对面紧闭的窗子,心说,自从坚持练了五禽戏之后,自己的身子骨都好了许多,怎么他练得比自己还认真,身子骨却没什么长进呢? 去年元宵时,自己玩得一点都不觉得累,他就象是透不过气的模样,难道是读书太过用功,营养跟不上? 这么一年,也觉得有可能。记得读高三那年,她有一段时间那可是废寝忘食的学习,就特别容易饿,一顿能吃三个馒头,把同班的男生都比了下去。 转眼已到正月初八,冰雪融化,天气放晴,天空蓝幽幽的,开始透着春天的气息。 这日早上,佟府派人来给何氏家送年节礼,并接佟永年回县城过元宵。春兰早按何氏交待的,把备 给佟家的回礼准备好,等老张头走时,给他们装了大半车厢,老张头连推不敢当。 舅老爷知道李家人的脾性,不肯占便宜,这回便没备多少贵重的礼,省得他们回礼时作难。不过两匹布,一些点心,并些干果之类的,没承想李家却回了这么多。 李海歆笑着,“看着这么大一堆儿,却不值什么钱。听年哥儿说你们府上喜欢吃绿豆糕,正巧我们秋上种了好几亩的绿豆,收了二石半呢。新绿豆,也让年哥儿舅母尝尝鲜儿。” 佟永年知道这里面有爹娘的谢意,感谢佟府给找了卖笋子的问路,便也帮着李海歆说话。 老张头在李家用过午饭,便要回县城去,这次只有佟永年一人跟着去。他看着梨花,眼睛闪了半晌,就在李海歆认为他也要让梨花一起去的时候,他却说,“梨花还要看什么书,我替你寻来” …… 感谢亲亲的留言与建议,大宝受益匪浅。亲亲的留言我都细看了,有的亲亲希望梨花快点长大,有的亲亲则希望她长得慢一点,多写儿童时的趣事儿。众口难调,我也是知道的。可是为了避免再出去一次被拍后,急急去补救的失误,我决定还是按照我的大纲写下去。希望亲亲们继续支持我吧。 …… 第八十三章 少年情怀(二) 宜阳佟府张灯结彩,满府喜庆。 老张头一行回到府里时,日已西沉,守门儿的两个小厮看见,忙迎了过去,笑着,“老爷都派人来看好几回了。”又隔着车向佟永年行礼问安。 这些做下人都极透,自去年元宵节李家一行来过之后,后来便只有这位表少爷前来,他们便看出些苗头,又隐隐听说,只所以与李家村那家有往来,只因他们收养了表少爷的缘故。 又从老爷与夫人的态度上猜测,这位表少爷怕是老爷的至亲,而非夫人的至亲。 佟永年坐在车内,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门房上早有人飞奔过去,回佟维安夫妇。马车刚到二门处,还未停定,佟维安与柳氏从里面匆匆出来。 佟永年跳下马车,向二人行礼,“舅舅舅母安康。” 佟维安自秋时大假过后,已有四个月未见着他,仿佛又长了高些,看着他与佟氏五六相似的容貌,感叹又心酸。 柳氏亲自搀扶他起身,笑着,“年哥儿这小半年,可是又长高了不少。”又向身后摆手,“蕊儿,洛哥儿,快来见过表哥。” 佟蕊儿身着翠绿绣花小绸袄儿,身上披着一件海棠红色绣花锦缎子披风,领口袖口皆是洁白的皮毛,把她的小脸儿衬得粉嫩嫩的一团。脆生生的上前行了礼,“表哥安好。” 佟永年恍然间,似是看另一个小女娃儿,梳着双丫发髻,绑着两条桃粉色发带,睁着圆溜溜狡洁聪慧的大眼睛,掐着小腰,扯着嗓子很有气势的喊道,“年哥儿,快出来吃饭了啦~~~” 佟蕊儿行了礼,不见有人请她起来,抬头一看,却见那副愣怔怔的样子,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巴。 立在柳氏身后的依秋轻咳一声。 佟永年立时回神儿,歉意笑着,“蕊儿也好。”又转向佟永洛,轻拍他的小脑袋,“洛哥儿长高了。” 佟维安问道,“年哥儿路上累了吧?还先回东跨院歇着吧,等晚饭后再叙话。” 佟蕊儿见只他一个人前来,并无梨花那个野丫头,又高兴起来,忙与柳氏说,“娘,我领表哥去东跨院。” 柳氏点点头,又说,“让你表哥先歇着,可不许你闹他。” 佟蕊儿娇笑着应了一声,仍由依春依夏两个丫头过去那边儿服侍。 东跨院里依然是去年那几个婆子小丫头,月牙儿没看到表小姐来,略有些失望 。 众人端茶倒水一通的忙活,都退了下去。佟蕊儿兴奋的坐桌边儿,与佟永年说,“方家哥哥和方家姐姐昨天还问你什么时候来呢,今儿表哥可就到了。明儿咱们去城皇庙那里逛逛吧?那里可好玩儿了。” 佟永年摇摇头,歉意一笑,“明儿我有事与舅舅说,改天再去玩吧。” 佟蕊儿嘴巴又撅了起来。 这时依秋在外面回话,“小姐,夫人让你去主院儿。” 佟蕊儿应了声“知道了”,不高兴的站起身子走了。 月牙儿拎着小铜壶进来,在小泥炉上放好,轻手轻脚的走近,小心的问,“表少爷,表小姐怎么没来?” 佟永年笑笑,“表小姐在家里忙着呢。” 月牙儿遗憾的叹了口气儿,想了想又问,“表少爷,那个表小姐还生我的气吗?那个盆栽都怪我没看好。” 佟永年又笑了笑,“没事,早就不生气了。” 月牙儿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屋内佟永年静坐在桌子旁,眼睛盯着不知明的方向,烛火在他脸上跳跃着,映得眸子忽明忽暗,杯中茶水慢慢失去了热气儿。 “舅舅,与我说说贺府吧。”晚饭过后,佟永年陪着柳氏在前厅坐着叙了些话,便与佟维安去了书房。 两人本正说着往前二月里的县考州府考试安排,佟永年乍然说起这个,让佟维安一愣。看他清幽幽的眸子在灯火中闪烁着,一时猜测不出他问贺府究竟是何用意。 想了想,便说,“年哥儿,这些事儿不急。你往前考完试再说吧。” 佟永年摇摇头,嘴唇紧抿着,“舅舅就说说吧,想知道又不能知道,挂在心里,考试怕也考不好。” 佟维安笑了笑,“行,你想知道。舅舅就说。” 佟维安略思索下,把贺府这一年来所发生的几件大事与佟永年说了。贺府家主贺萧自去年元宵病愈之后,并无多大动作。前两个月,深居简出,只称病情还需要静养,外客基本不见,及至四月中旬,贺萧才开始外出走动,但也仅仅只是视察了名下的产业而已。 从六月开始,贺府开始筹备安吉首府的酒楼,已于九月开了张,听说生意很是红火。 至于青莲与方山两地属于贺府二房的产业,自他病后,便一直由贺家老大贺蒙接手,现在也未归还二房。 说到这儿,佟维安颇是讽刺的 一笑,“青莲与方山两地占贺家二房有小一半儿的产业,贺蒙吃到嘴里的东西,肯不肯吐出来还是一回事儿。” 佟永年神色不明的坐着,好一会儿,才问,“舅舅这一年来,与贺府可打过交道?” 佟维安点头,“贺府大管家来府求见过二次,被我给推了。” 佟永年点点头,突然笑着说,“舅舅给柱子找的做工的木匠铺子,可是贺府名下的?” 佟维安哈哈一笑,“那小子回去跟你说的?” 佟永年摇头,“他只说东家姓贺,我便猜出来了。” 佟维安得意一笑,“你猜舅舅是何用意?” 佟永年端起桌上已半冷的茶水,喝了一口,以指磨娑着杯口,好一会儿,才说,“是为了我吧?” “哈哈”佟维安大笑一声,“不错,不错,年哥儿能想到这个,可见读书虽多,却也没读到酸腐呆愣。你初使人捎信儿过来,我还没这个想法。有一日从贺府的木匠铺门前儿路过,才突然心如福至……” 佟永年等佟维安笑呵呵的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舅舅还是觉得我该回去吗?” 去年的麦收假里,舅甥两个曾谈论过这样的话题。在佟维安看来,所有的事情都不如为姐姐讨公道来得重要,因此,佟氏的临终遗言不必遵守,况且,她当时留下的那样的话,定然是怕年哥儿年幼,又没有亲近的人帮衬着,会被人欺负了去。但是,现在他回来了,年哥儿也长大了,是该考虑在适当的时候回到贺府。 当时佟永年并未接这话,让佟维安好不遗憾。 现在他却主动提及,佟维安脸上一喜,“年哥儿,你想通了?” 佟永年半晌,才轻点下头,“舅舅认为我该回去,那我便回去。” “应该,应该,”佟维安连连头,点到一半儿,却僵住,“年哥儿想现在就回去吗?” 佟永年摇摇头,“等院试结束之后吧。” 再说李家那边儿,佟永年午后刚与老张头一行人离了家,吴旭娘便扯着吴旭上了门。 何氏在堂屋东间儿里看见,心知吴旭娘是知道了实情,喊春兰把人往堂屋让。 吴旭娘一进堂屋,二话不说,先给何氏行了大礼,何氏现在已是六个月的肚子,行动不利索,一个避不及便生受了。 急得她直叫春兰春柳,“快,快扶着旭哥儿娘你这是干啥?” 吴旭娘直起身子,落了坐后,一脸的歉意,“大嫂子,我来替旭哥儿给你们赔不是了。”说着把随身的小布包打开,“他撞了人,你们不但不怪罪,反而给了他这个活计,他个不懂事儿的娃儿,硝制个兔子皮毛还敢收钱。我替他赔不是,这些钱你们先拿着。我跟他说了,在你们家白干两年,把这债还上。” 说着又打开另一个小包,“我是腊月里听旭哥儿表哥说起来这事儿的。本想早点上门拜谢,可迎月里事儿也多,再者,我听说呀,大嫂子你有喜了,在家里做了这些,是感谢你们的一番心意。” 吴旭娘打开的包裹里面儿,是两双虎头鞋,两套男娃儿绣“福”字春衫小衣裳,两套贴身穿的细棉小里衣。象是算过何氏的生产日子的。 何氏一看这个,欢喜得不行,直夸吴旭娘的针线好。原来春桃几个绣的都是一般人家用来贴在帐子的,要求不高,针脚也粗些。与吴旭娘绣的这个一比,可真是差到天边儿去了。 再者农家一般是彩色绵线绣花,很少用这样精美的丝线绣。那两套杏黄的男娃春衫上,用各色彩线绣成形状不一的“福”字,即好看寓意又好。 何氏与吴旭娘闲谈中得知,原来吴旭姥娘家是江南的,她与吴旭姥爷一同在江南的大户人家做过工,后来两人挣了些钱,脱了籍,便跟着吴旭姥爷回到青莲县的老家。吴旭娘从小就跟着她娘学针线,是她们村子里有名的巧手儿。 何氏唏嘘着,“旭哥儿娘,你有这样的好手艺,咋不绣些花样子卖呢?” 吴旭娘笑笑,“也绣呢,原来孩子爹没病前,也绣些补贴家用。孩子爹病了后,家中里里外外的忙活,绣的少了。近些日子托你们的福,有旭哥儿拿回家的那些钱做本钱,又开始绣了。” 吴旭母子二人在何氏的挽留之下,在李家用过午饭,又去李家老院给李王氏与老李头赔不是,何氏让春兰春柳两个陪着去。 两人回来后,说老李头倒没说啥,李王氏不是很高兴,但许是因为过年过节的,难听的话也没多说。 何氏松了口气,这扯皮的事儿终于过去了。 一转眼儿,佟永年已去了宜阳有十日,元宵节也过去有三日了,仍不见他回来。李薇心里有些不高兴,心说,舅舅家再好,也是亲戚家,哪里有人住亲戚家,一几十来天还不回家的? 再说了,县试登录的日子马上就到了,做为一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这会儿竟然玩得晕了头,连 自己的考试都忘了李海歆与何氏也有些焦急,生怕他忘了日子。还好,终于在正月二十日的中午,佟府的人送他回来。 李薇心里有气,冲着他哼哼的,“哟,你还记得回家呀?” 佟永年拍她的脑袋笑笑,“当然记得,一辈子都记得呢!”他说这话时,笑得有点奇怪,象是累极了提不起精神一般。 李薇顿时没了闹别扭的心思,催他赶快回屋去歇一歇。 是夜,静极,一弯下弦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将李家小院笼罩其中。人都睡熟了,偶尔极远处,传来狗吠声,和早春的风拂动竹林沙沙的声响。 佟永年翻身披衣,借着淡淡的月亮光华下床,在室内缓慢的来回走动着。这个位置正是当年他初到李家时所住的茅草屋的位置,那时候他初失去母亲,是这样的一家人给了他温暖,一座茅草小屋带来的无限的温暖。 那时梨花还小,是粉粉嫩嫩的一团,软软的趴在他的背上,高兴的时候,会哼哼呀呀的嘴里说个不停,虽然他也听不懂她是在说什么。不高兴的时候,她会拧着小眉头,黑亮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 有时候她会把他精心梳好的小揪揪,愤怒的抓散无数回,直到他抿着嘴儿,盯着她不吭声,才又变得很乖巧安静,让给她重新梳好。 那些记忆深处的温暖,一旦裂开一个口子,便源源不断的涌来,涌得他心头满满的,胀胀的,酥麻胀痛…… 他在满室淡淡的光华中轻叹了一声,轻轻的走出里间儿,打开西屋门。挂在竹子梢上的那弯下弦月,清亮无比,照得满院清辉。 轻轻举步走到院中,向东面那几颗老杏树走去。那张陪伴了他们几年的木塌子仍旧静静的放置在杏树下——这塌子正是当年他娘到了李家村后,请人打制的。 当年崭新平整的榆木塌子,现在表面已经凸凹不平,每一道凸凹沟壑都记录着他在这个家里的点点滴滴…… 堂屋门“吱呀”一声,轻轻开了,李海歆披着衣裳出来,一见看见杏树下的身影,叫了一声,“年哥儿?” 佟永年立刻站起来,慢慢走过去,低声说,“爹,我吵醒你了?” 李海歆被外面的凉气激得抖了下,疑惑的问他,“咋不睡啊?”又看他只着棉衣,并未穿外面的棉披风,忙把披在肩上的大袄子取下来,裹在他肩头,责怪,“大半夜,外头正冷的时候,怎么不穿大衣裳?” 佟永年感受着那大袄上的余留温热体温,轻轻笑了,“我知道了,爹。白天睡多了,夜里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李海歆看看天色,拉他往西屋走,“快四更了,还不去睡,明儿又没精神看书。” 佟永年不再说话,任李海歆把他拉到西屋。 合上房门,佟永年知道他没走,便进了里间,脱衣上床,好一会儿,外面者有轻轻的脚步声,向着堂屋的方向而去。 第二日早饭后,佟永年说要去村西的小院看看,向何氏拿钥匙。李薇奇怪,那院子荒了这么久,除了每年佟氏祭日会去打扫一回,其它的时间都没人去。而他,这么些年,也只是在这样的日子跟着大家去过一回,从未一个人单独去过。 “往前要考试了,几个月不在家,我想去那院坐坐。”佟永年顶着一家人疑惑的目光,这般淡笑着解释。 李薇顾不得多想,忙扯着他,“我也要去” 佟永年拿了钥匙转身拍她的头,“我只去小坐一会儿,舅舅还有话让捎给柱子呢。” 这是不让她跟着李薇撇撇嘴儿,不甘的放了手。 等到佟永年出了家门儿,李海歆跟何氏说,“是不是这回在宜阳年哥儿舅舅给他说了什么?怎么回来有些怪怪呢?象是心里存着什么事儿,不开怀。” 何氏也瞧出来了,想了一会儿,叹口气儿,“怕是年哥儿舅舅又提起贺府了。” 提起这个,两人都没什么好法子,齐声叹息。 下午的时候,银生家的二妞过来家里玩儿,先与春杏在一起说了半天的娟花针线什么的,春杏一时要去给春柳搭手糊鞋底子,两人便出了东屋。春杏去帮忙,二妞在院中立了一会儿,见西屋窗子开着,便悄悄走过去,小心挑开棉门帘往里瞧。 西屋当门儿没人,伸手头南间儿一瞧,佟永年正坐在桌前手握书卷看得聚精会神,二妞只觉得他的坐姿比那戏里演的书生都要好看,咬着嘴唇进了屋内。 佟永年听见声音,转头过去,看见她愣了一下,问道,“你有事儿?” 二妞脸红红的,一手拽着衣角摇摇头。 佟永年又说,“梨花在兔子舍那边儿。” 二妞又是摇摇头,脸更红。佟永年还要再问,却见她猛然从袖子抽出一个物件儿,朝他扔了过来,然后转身跑了。 李薇从兔子舍那边儿过来,正好看见二妞从西屋飞奔出来,迅速 跑出了院子。连忙加快脚步往西屋跑。 屋内佟永年正愣愣怔怔的盯着地上一个青色的荷包。见梨花突然闯进来,吓了一大跳。 李薇看他神色不对,再地上的荷包,眉头一皱,“二妞的?” 佟永年点点头,回身在椅子上坐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薇哼了哼,走地过把那荷包拾起来,瞄了一眼,毫不客气的纳入自己怀里,“二妞学针线三四年了,做得也不咋样嘛。还没我做得好呢” 佟永年本正有些尴尬的盯着书本,听了她的话,忙转头浅笑着,“梨花,我,我的荷包破了,你帮我做个新的吧。” 李薇疑惑的挑挑眉毛,荷包大姐好象给他做了好几个吧?不过即然有人能欣赏得动她的针线,她也乐得做一回,表现表现,便点头道,“好呀。” …… 依然想要粉红~~~~ 第八十四章 献计养鱼(求粉红~~) 李薇怀着极大的热情投入她的做荷包事业,学了半年的针线,总算有人要求她给出个成品,这样的机会对她来说,可真是难得。毕竟家里的女人们太多,就连最不喜欢做针线活儿的春柳,也比她做得要好得多。 一连埋头做了几天,她悲催的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做针线的天赋,愈想做好,反而做得愈差,现在这荷包做得还不如平时给她爹补衣裳时的针线细密。再配上她那绣得完全看不出是梨花的梨花,实在是惨不忍赌。 还好,当她硬着头皮把那荷包递给佟永年时候,他的嘴角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抽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含笑接过,并夸赞道谢,“梨花荷包做得真好,快赶上大姐了。” 李薇嘻嘻笑着,掩饰她的尴尬。 日子缓缓流淌进入二月,眼见离佟永年去参加童生试的日子愈来愈近。他好象很不安,整日东游西逛的,竹林子里,小溪边儿,打麦场子,还有院门外的那条竹林小道上,李家人只觉这几日满眼都是他晃来晃去的身影儿。 这日上午天气晴好,日头暖暖的。佟永年仍旧是不看书,在大杏树底下坐了好半天儿,突然站起身子进了杂物间儿,拎了一把铁锹出来,欢快叫着,“梨花,我们去河边儿。” 李薇放下手中正努力做着的第二个荷包,奇怪的问道,“去河边儿干啥?” 佟永年笑而不语,跑过来拉她,“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薇看他这样子,猜他可能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儿。便也不多问,跟着他出了院子,沿着竹林小道儿向溪边而去。 溪水清凌凌的流淌着,有几个大白鹅在里水中惬意凫水,偶尔把头探到水下,清洗它们洁白修长的脖颈。溪边的柳条子已泛了黄绿,有嫩芽想破皮而出。 佟永年拉着她沿着溪边儿边走边找,李薇好奇的问他,“你找什么?” 佟永年在一棵海碗口粗的梨树下站定,笑着,“梨花,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秋上,我们和大山几个在这树下摘下的梨子?” 李薇笑着点头,一边仰头看这梨树遒劲的老树枝丫,一边说,“当然记得。咱们找了那么多棵梨树,就数这棵上面的梨子味道最好。甜得很,也脆得很呢。” 佟永年笑着低头在梨树下找着,“咱们找一棵小梨树挖回去做盆栽好不好?你不是喜欢吗?等今年秋天,你就能吃到这上面结的梨子了。” 李薇翻白眼,小梨树苗子到能结果子至少需 要三四年好不好?不过,看他兴致极高的样子,也不忍心说什么丧气话,便说,“好呀,不过这个得会剪枝才行。咱爹也不太会呢。” 佟永年停下铁锹,沉思了一会儿,“咱们村子那个会剪果树枝的老爷爷家在哪儿住你知道吗?” 李薇摇摇头,“大山可能知道吧。”便又低头找起来。 这棵大梨树下倒真有不少小梨树苗,有去年刚长出来的,小手指粗细的,也有长了两三年,有她的小手腕粗细的。 想了半晌,做盆栽的话,自然是愈大的树愈好,只可惜这些梨树长得太直太顺溜,没有那种盘根错节,弯曲的病态美。 两人找了一棵不太直的小梨树挖了出来,一前一后抬着小梨树往家里走。 “年哥儿,挖这个干啥?”李海歆看着两人进院中,诧异的问。 佟永年清润的笑着,“爹,给梨花做盆栽玩呢。” 何氏在堂屋听见撑着腰出来,虎着脸儿训斥李薇,“见天你出不完的妖蛾子。不是说不让你闹哥哥吗?” 李薇瞪佟永年,反正每回有什么事儿,爹娘训的总是她。 他清清朗朗的笑着,却不替她辩解。 李海歆与吴旭要过来帮忙,他不让。自己找了把斧头砍了起来,等他砍完,李薇“扑哧”一声笑了,这哪里盆栽呀,就是一棵被栽了头的小梨树,除了一根主干,只剩下两根小树杈。 佟永年看起来也有些气馁赫然,眼睛闪啊闪的盯着那株断头的小梨树。 李薇忙笑着,“没事儿,这样就好。慢慢养着,枝干就出来了。” 佟永年嘴唇轻抿着点头。做完这个,李薇要用的破瓦缸装土,他不让,说要新买只专用的瓦盆才行。李薇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在家吃过午饭,佟永年去了大山家,傍晚的时候,两人抬了一个砖红色的新瓦盆回来,在里面填好土施肥,把小梨树种了进去,浇足了水。又弄了泥巴把枝干上端封住。李薇看他做得有模有样,也点头,看来一下午出去是学了不少新本领。 做完这些,他又跑去草屋拿了把镰刀,兴奋的在小树主干上比划来比划去。 李薇奇怪的问他在干嘛,他说那个老爷爷教的,给梨树嫁接枝条。 李薇忙按着他的手,“年哥儿,这小树还太小,把树皮划伤了,它会死的。” 佟永年眼睛眨了半晌,终就作罢, 不过,李薇从他眼睛里还是看出他心有不甘呐。 赵昱森中了举后,并未立刻参加乡试,而是仍选择留在县学里,一边精进学业,也辅助的教渝。佟永年在县一级的应试,他早就代为打点,并在二月初十到李家村,接大山与佟永年去县城,李海歆陪着一同前去。 而再往州府的考试则由何文轩代为打点,一切都不须家里过于操心。至于佟维安也早早送了信儿过来,会在青莲县等着佟永年。 一家人殷切的送他们到村头小石桥,望着牛车渐去渐远的身影,李薇眼前浮现佟永年与平时不太一样的眼神。象是他初次离家去前王村读书时的,又象是再次去到镇上读书时的,更象此去不是县城,而象要去离家千里的天涯海角一般,透着再见不易的伤感?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子,猛然摇头,他一向不喜欢离家,许是因为这一次要去几个月的缘故。 何氏生产的日子临近,梨花姥娘与姥爷齐齐过来帮衬女儿,连带梨花小姨也过来住了两天儿,一家子人倒是极为热闹。 从去年冬天李薇闹着李海歆要让他盖草屋在室内养地龙开始,李海歆与何氏商量了下,便又请了小六子来做长期帮工,以应付她越来愈多的新花样新要求。 别有李家老三就近的帮衬,虽然今年的活儿比去年多,人手却比去年丰足些,倒也没那么忙乱。 日常琐碎的事务之间,梨花姥娘与何氏又谈起春兰的亲事。这次何氏的忧心就更少了些,吴旭在李家近一年,事事妥贴,再加上吴旭娘过年时来家里,与何氏相谈甚欢,倒把她先前的顾忌去了几分。再有就是,吴旭自到做工近一年,不但丁点儿的咳嗽发热没有,再加上饭食好的缘故,竟又长高了不少,身子也壮实了许多。 梨花姥娘说,“要我说,你就别再犹豫了,这孩子就好家穷不算啥,再者他还有硝皮子的手艺呢。” 梨花小姨逗着儿子也说,“这个孩子是不错,配春兰正好。” 何氏又想着过节时老姑丈家的两个儿子儿媳来走亲戚,一个个身子骨都极壮实,心头也安了几分。 便说,“即使是咱中意,旭哥儿还在三年孝期呢。这事儿也不能现在说。” 梨花姥娘摆摆手,“这事儿现在说也行。先订了亲呗就旭哥儿他家那样子,要整治个出新房子啥的,他也得狠干两年才行呢。到时候他手头有些钱了,你再给添一把,让他们起个新屋。这孝期也满了,你肚子里这个也刚 好一岁多点,就是春兰出了门儿,春柳掌着家,春杏和梨花也都大了,正好帮你带。” 何氏听她娘这么一说,笑了,“娘给安排的怪好。严丝合缝儿的。” 梨花姥娘笑笑,“你若不想让春兰等那么久啊。丧期内婚娶,借亲的人家儿也多得是。” 何氏也是真动了心,便说等李海歆回来商议商议,若是他同意,早些给吴旭娘透个信儿。 二月二十八日下半晌,李海歆风尘仆仆的归家,进门儿时已笑得没了眼睛,一家人正在院中忙活,看他这样子,心知年哥儿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何氏忙问结果,果然佟永年县试轻松过关,得了个第四名,一家都很欢喜的很。 大山的名次虽然靠后,但也入了围。 当晚便自己家做了一桌子好菜,吃喝庆祝一场。 佟永年县试顺利让一家安心不少。州府考试有何文轩与佟府的人相随,也不那么挂心,便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 何氏与李海歆说了春兰的亲事儿,李海歆本就对吴旭爹的痨病不以为然,何氏这么一说,他自然也同意,春兰五月里生的,再往前就整十七岁了,确实不宜再拖下去。 只是有一点儿,他忧着心,“吴旭这孩子看起来也是个心气强的。咱们帮衬钱财倒没啥。怕他心里头不舒坦呢。” 何氏一叹,“那咋办?”自己低头又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借他些钱,让他做个小买卖什么的?” 李海歆觉得不大妥当,“做买卖也不是稳赚不赔的。他又没做过,也没个稳妥的人带着,万一折了本,他不更难办?” 两人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何氏便先把这事儿往后放一放,抽空把这意思略透给了春兰。 问她的意思,春兰笑笑,转问李薇,“梨花说呢。” 李薇心中直撇嘴儿,姐姐们好象都喜欢拿她来打掩护。不过,吴旭她是真满意,又接触得比赵石头多些,了解得更深入,当即就叫着,“好” 春兰笑了,与何氏说,“梨花说好那就是好。大姐夫还不是梨花把的关?” 何氏好笑的拍李薇一巴掌,嗔她,“日后春柳和春杏也让你把关算了,娘不管了。” 春杏把脸儿一扭,“谁稀罕她。” 李薇笑嘻嘻的不言语。 何氏得了春兰的应承,便给大武媳妇儿透了信儿,让她在中间 当个中人跑一趟,跟吴旭娘透透,若是她也同意,就找个媒婆前来提亲。 大武媳妇儿去了大半天喜孜孜的回来,何氏一见便知道事成了,也高兴得很。只是大武媳妇儿也带了吴旭娘的话来,说若是做亲,吴旭就不便在李家做工了。毕竟现在吴旭的身份是帮工,将来成了亲,她怕儿子遭人闲话。 何氏与李海歆一说,他也说,做了亲旭哥儿是不便在家里干活了,不止吴旭娘的那点担心,他也怕旁人说春兰的闲话。 李薇摇头叹息,二姐的婚事儿明明这么顺当,怎么又跑出这一个事儿来?小手托腮想了半晌,觉得双方的家人顾虑得都很有道理。 只是单凭吴旭出去做工,挣钱到什么时候才能存够娶二姐的钱?她们家出钱也不是不可以,只怕吴旭不会接受。 想来想去,突然想到村子南头的那个小水库来,大小合适,深浅合适,可以养鱼?想到这儿她有些激动,蚯蚓养鱼不是很好的生财之道?现在那个小水库闲着,也没哪个打它的主意,即使是自己家去白占了,估计也没人说啥,退一步说,若是怕引起村人不满,可以和村子里正签个什么契约。 想到这儿忙往东屋跑去找春兰,“二姐,二姐。” 春兰到底还是姑娘家家的,平时里面上儿不显,但自从何氏提了这亲事儿,她躲在屋里的时间就长了许多。 春兰抬起头,“梨花,啥事儿啊?” 李薇爬到春兰对面的炕上,笑嘻嘻的踢着腿儿,“二姐,我给旭哥想了个挣钱的好门路。” 春兰一听她改了对吴旭的称呼,“扑哧”一声笑,瞪她,“就你精怪。” 李薇嘿嘿笑着,把在小水库养鱼的想法儿说了,“旭哥在咱们家这么久,那个秸杆儿养地龙他也学会了,咱们就让爹娘从小溪里头捞些小鱼苗,投进去养一年试试看,反正也不费什么钱儿,只出些力罢了。” 李家村旁边的小溪流,水质清澈,长年流淌,但正因为是活水,大鱼极少,最大的能长到巴掌长,更多的是那种柳叶大小的小鱼苗。 春兰知道小妹的想法一向多,再者养鱼,小时候她们也不是没养过,她爹当年给捞回家的鱼,放在那小水坑里,不过就喂了些菜叶子偶尔把麸皮拌的鸡食投进去喂一些,最后也长成了不少斤把重的。 不过,她沉吟了下,问道,“地龙也能喂鱼?” 李薇只是听人说过蚯蚓能喂鱼,并没有亲自实验 过,也敢很确定。不过,她想了想说,“即使是地龙不能喂鱼,那用麸皮子和草,菜叶子喂不行吗?还有,我觉得地龙鸡吃得那么欢实,鱼肯定也吃。”说完也不管自己的话是个什么逻辑,跳下炕去磨春兰,“二姐,你悄悄和旭哥商量商量嘛,听听他咋说。” 春兰虎着脸儿,直点她的额头,赶她出去。 李薇出去后不甘心,又跑去找何氏说了一遍儿。何氏倒觉得这个法子好,忙把李海歆找来,说给他听。李海歆听后也点头,“给旭哥儿找个挣钱的好门路,是比咱帮衬他钱财强。不如等这事儿说开了,我与他说说?” 李薇忙说,“爹,让我去去说啊。旭哥很听我的话的。” 何氏笑着摆手让她去,“你呀,什么事都想插一嘴。” 李薇从堂屋出来,深深的吸了口气,三月了,又到梨花开的季节,空气中满是梨花的甜靡气息。 吴旭在屋后那片竹子林中查看今年春上腌的笋子,他与春兰的亲事儿虽还没挑明,可他也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每日愈发避着李家人,闷头干活,以免尴尬。 李薇站在那大排坛子边儿上,扬声喊着,“旭哥,你来。” 吴旭听她喊,脸红了下,从边道上过来,“梨花有事儿?” 李薇向他招手,“你跟我去小水库一趟吧。咱去看看那里有水没水。” 吴旭跟在她后面儿,边走边问,“去小水库干啥?” 李薇想了想,说道,“我二姐说想在小水库里养鱼,让我帮她去看看。” 两人一边一说着一边出院门儿。何氏捂嘴儿笑着,跟李海歆说,“咱家就数这个梨花最鬼。没影儿的事儿她张嘴就来!” 吴旭听说春兰想养鱼,嘴张几张,好半天才问出来,“那个,梨花,你,你二姐为啥要养鱼?” 李薇摆摆手,“我哪儿知道呀,你想知道你去问呗。” 两人到了小水库,岸边青草茵茵,水面平缓无波,除了现在水面较浅之外,其它的基本都符合她的想象。 满意的打道回府,至于其它的事儿,还是让二姐跟他说比较好。 春兰的事儿即挑了头,何氏便想着加紧办,大媳妇儿中间又跑了一趟,没过两天,吴家庄找了媒婆来提亲,本就是双方早就说好的姻缘,何氏也不作什么姿态,痛痛快快的应了亲,让媒婆在中间跑着,说合下面儿办大小茶礼的事儿。 三月中旬,何文轩从州府托人捎信儿来,一切都已安顿好,让家里人不必挂心。年哥儿与大山两的状态都不错,这次没准儿都能考过。 …… 那个,依然想求粉红票子。谢谢各位亲亲的支持~~~ 第八十五章 春日琐事(求粉红~~) 何文轩一行人到了安吉州府,租了个清静的小院儿,好让佟永年与大山两个安心温习课业。 佟维安几次与何文轩说,看看是不是托人给年哥儿提前先探探路。何文轩只是摇头,他说,“年哥儿还小,即便考不上也没什么。再者这才第一道关卡,若是现在就需托门路,要托到几时?再者……” 何文轩顿了下,接着道,“……官场之事颇为复杂。一路平顺也并非好事。” 说起官场之事,佟维安自然不及何文轩,他只是听说现任安吉州知州的邱大人对他颇为赏识,想提醒他为年哥儿托托这个关系。现在,何文轩即不愿,他自己又没甚么门路,便笑着附和两声,做罢。 用过晚饭后,何文轩照倒去佟永年与大山的房中,为两人指导课业,进了屋内却发现室内空无一人,顺着侧门进入后面半亩见方的小园子,一眼见两人对坐石凳上,手握书本对坐着。 “怎么了。”何文轩走过去,在二人不远的石凳上坐下,“不在房中温习功课,坐在这里发什么呆?” 佟永年与大山忙齐齐站起身子,“小舅舅,我们这就去温书。” “年哥儿先留下,大山先回去吧”何文轩叫住佟永年,指着他刚才坐的石凳子,“坐吧。” 佟永年安静坐下,等着何文轩发问。 何文轩道,“你舅舅方才与我说,想让我代你去见见邱大人,走走门路,我没应。” 佟永年猛然抬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停了片刻才说,“舅舅行商多年,难免会有这样的想法。小舅舅不理会就好。” 何文轩嘴角轻扯,笑了,点头,“我就知他没与你商议过。再有十来天便是州试,可有把握?” 佟永年摇头,“不知道呢。只能尽力而为。” 何文轩赞赏的点点头,“嗯,平常心应对就好。我十七岁才考的童生试,你可比我强多了。” 佟永年却摇摇头,“王先生说了,小舅舅的资质比我要强十倍,要我多向小舅舅请教。” 何文轩含笑摇头,仰天轻叹,“王先生过誉了。” 说着他站起身子,“今儿你和大山都休息休息,明儿再温书吧。”说着站起身子便往外走。刚行两步,又回首,“年哥儿,上次你一气之下破坏同窗爱物之事,最后如何解决的?” 佟永年眼前霎时闪过一棵光秃秃的断头小梨树,孤伶伶的立在砖红瓦盆之中。 有些底气不足的回道,“赔了一个给她。” 何文轩笑着走近,拍拍他的肩头,“嗯,赔了就好。我送你的那本书,好好研读,对你大有益处。” 佟永年点头,“我知道了,小舅舅。” 何文轩临走时,抚了抚他的头,笑道,“我两年不归家,你还知有了困惑之事向小舅舅求教。可见我这个小舅舅兼半个老师做得还算称职。” 春兰的亲事一说定,李薇便催着她去跟吴旭说要在小水库里养鱼的事儿,春兰略推了两下,便顺了她的意思,趁着往兔子舍干活儿的空档,与吴旭说了这事儿,两人谈话详情李薇不知,吴旭当天就回了家与吴旭娘商量,第二日一大早急匆匆的回来,说他娘应下了。 何氏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儿,生怕吴旭娘有旁的想法,硬是不许呢。 便赶紧催李海歆去里正家里把一应的手续办了。好让他们早日开动。 那个小水库李薇这些日子见天去转悠,纯天然无污染的小水库,水质很好,里面的水草也很丰盛,这些日子一天天转暖,水草泛了绿冒了尖,碧绿鲜嫩,是个极佳的养鱼场所。 原本李薇催着他爹去找人帮忙捞鱼苗,被何氏喝斥她两句,这鱼塘名上是吴旭的,自然一切事都要问他才好,又私下里与李海歆说,帮着办完手续各项事宜,其它的事儿让他最好别插手,让吴旭自己做主。 李薇十分感叹她娘的细心。乖乖的听她的话,跟在吴旭后面,一会儿问,“旭哥咱们什么时候捞鱼苗?”一会又问,“旭哥你那小水库要不要盖座小房子,要不要养只狗?” 吴旭初时还有些不好意,被她问多了,神情也自然起来。 跟她商量似的说,“梨花,你看咱们是先捞鱼苗,还是先盖小房子?” 帮工来腌笋子的几个妇人都与何氏笑着,“亏得有梨花东扯西问的,不然我看春兰女婿的手脚都不知道在哪里放了。” 春柳春杏这些天仍帮着下笋子,听见了往东屋那边儿瞄了瞄。对视一笑,不作声。 李薇眼睛骨溜溜转了几下,看了眼中院中帮着腌笋子的妇人,悄悄说,“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去问问二姐?” 吴旭脸红了下,回身往东屋斜了一眼,偏过头去,“好,你去问问。” 李薇“蹬蹬蹬”跑到东屋,笑嘻嘻悄声的问春兰,“二姐,旭哥让我来问问你,咱们是先捞鱼苗呀,还是先盖小房子呀?” 春兰停了手中正在纳的鞋底儿,笑骂她,“鬼丫头,你就淘气吧。当然是先捞鱼苗,房子什么时候不能盖?” 李薇嘻嘻笑着从东屋跑出来,跑到堂屋后面,把春兰的话重复了一遍儿。 吴旭脸又红个透顶,“嗯,那咱听你二姐的。”说着回院去扛刚编好的细眼竹筛子。 李薇跑到兔子舍那边儿去小六子也过去帮忙。又叫来帮工几年妇人,其中两家各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请他们过来帮着捞鱼苗,又说,“一人干一天给二十文钱。” “哎哟,”其中一个与李家不太熟的妇人叫起来,与何氏笑着,“你们家现在是梨花做小当家呀。” 何氏瞪了李薇一眼,笑着,“她呀,从两岁多三岁上,就记着挣钱呢,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儿,她都非得插一嘴。你们两家那两个娃儿若没事儿,就来帮旭哥儿几天吧。他在咱们村也没什么认得的人。” 那妇人得了何氏的话,喜孜孜的去叫人。 李薇这时才回过神来,她娘说了要让吴旭自个做主的,让做啥事儿先问他,她这会儿只顾着嘴快,倒把这一茬忘了个精光。 抓抓头发,端起瓦盆,走到吴旭跟前儿,“那个,旭哥,我又多浪费你几十个大钱儿。” 吴旭怎会不知李家的苦心,要说他的钱儿,也还是何氏夫妇把他这一年来做工的钱一个子不少的又都还了给他,连带老二老三的那份儿,也替自己出了。还有硝兔子皮毛的钱,虽然过年时他娘来把钱还了,事后何氏又一分不少的给了他。 便笑了笑,“梨花做得对,咱们早些捞了鱼苗放进去养着,就能早赚钱。这些钱儿该花就花。” 李薇便嘿嘿笑起来。一时小六子也拿细筛箩筐到了溪边儿,不多会那两个妇人回家叫了自家孩子过来。 溪边儿六七个人一边说笑一边捞鱼苗。 吴旭一走,春兰从东屋出来,让春杏去溪边帮忙,“你去看着梨花。” 春杏早就按奈不住,春兰一发话,她立马端了个大盆往溪边去了。 春天里小鱼苗正多,几个小子捞着,李薇和小四姐帮着盛满鱼苗的瓦盆,往院中送,一整天下来,捞了有两大瓦盆的鱼苗,李海歆趁空帮着吴旭把鱼苗运到小水库那边,倒了进去。 一连捞了几天,其间还换了好几个地方,往那小水库里投放了十来盆小鱼苗,李薇正捞得兴起,吴旭却说,不必那么 多人帮着捞了,余下的等他有时间,边照顾鱼塘边捞就好。 现在他是正主儿,只好听他的。李薇结束她欢快的玩水生涯,回到家里老老实实的帮着干活儿。 转眼到三月底,小水库那边儿,李海歆找了李家老三和小六子几人,仍用草泥盖了个两间大小的茅草房子,让吴旭住在那里,李家老二不知听谁说,吴旭想要养只狗,送了一只刚出满月的小土狗。 何氏的产期在四月初,春桃的产期也在四月初。家里忙到三月底,便不再腌笋子了。梨花姥娘早早把生产要用净棉布,净剪刀,红糖等准备好。 李海歆不放心何氏这么大年龄,怕她生产时出什么意外,特意跑到镇上请安大夫给开几剂补气的汤药,又听从他的建议,花了十吊钱儿买了些老山参,在生产期间给孕妇补气。 出了医馆拐到小赵村,把买的老山参给春桃留了下一份儿,石头爹娘说了些闲话,问问春桃的情况。 石头娘笑道,“前两天刚请了镇上的老大夫瞧过,说是胎位正,没大碍。你与春桃娘只管放心。” 石头爹也说,“石头前些天捎信回来,这几日就回来。” 李海歆虽然仍放心不下,可是何氏那头也挂着心,好在赵昱森要归家,春桃心头应该能安些。 李海歆临去安慰春桃要静养,何氏与李海歆担心春桃第一次生产,春桃则担心何氏,并挂心着春兰的亲事儿。 听李海歆说吴旭已在小水库里撒上鱼苗,并把草屋子盖了起来,也不由的松了口气儿。 她自己嫁的顺,自然也希望几个妹妹都好呢。 李海歆从小赵庄回了家,与何氏把春桃的情况说了,“春桃看起来气色好得很,石头爹娘也安排周全了,你就别操心了。” 梨花姥娘也宽慰何氏,让她安心静养,眼瞧着生产的日子就到了。 何氏抚着肚子笑笑,“我哪能不知道要静养,偏是和春桃赶在一块儿,她是头一胎,真是挂心。年哥儿那孩子也不知道备考得怎么样了,在外面儿习不习惯。” 梨花姥娘一边收拾李海歆带回的东西,一边数落她,“你就是操心的命。刚嫁时操心文轩几个,现在操心春桃几个,将来有了孙辈们外孙们,你还是个操心。” 等李海歆出去后,梨花姥娘又说,“这些日子你不说,你当我不知道?左右就剩下这十来天了,安心等着。老天爷若有眼,定会给你派个男娃儿下 来……” 何氏听她娘声音有些不对,忙笑着安慰,“娘,你说哪里话了。我哪有不安心?是男是女都命,我认了。” 梨花姥娘拍她一下,虎着脸儿,“你要是看得开,夜里还能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净给你母亲说瞎话。” 何氏笑了笑。 “梨花,梨花,”李薇刚用过早饭,刚晃到兔子舍那边儿去,便听见有人低声喊他,定眼看过去,却是吴旭,马上笑呵呵的过去,“旭哥,啥事?” 吴旭脸上有些不自在,等她走近,苦恼的抓抓头发。 李薇看他这样心知是事关二姐,也不说话,笑嘻嘻的盯着他,等他说。 吴旭抹额头抹耳朵,好一会儿,才悄悄问,“那个你二姐的生辰是五月初十吧?” 李薇差点失笑出声,好容易憋住笑,反问他,“你不知道吗?”八字都合过了,他不知道才怪呢。 吴旭嘿嘿笑着,点头,“我知道。那个你能给我说说你二姐喜欢什么吗?” 咦,李薇睁大眼睛看他,好象比赵石头有心哦,大姐生辰时,赵石头买些绢花胭脂水粉的送过来,结果那胭脂大姐一直没用过,娟花全便宜了小四姐。 可是惊奇之后,她也犯了难,二姐喜欢什么呢?在一起生活了七年,除了见过她整日帮着爹娘劳作,还真没发现她有特别的喜好呢。 眼睛滴溜溜转了半天儿,想了个不甚好的主意,“那个,旭哥,你那鱼塘里到时候能找到一斤多重的鱼吗?我二姐呀,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不过,你若是你鱼塘里养的鱼做成菜,给她庆生儿,二姐肯定高兴得很。” 吴旭等了半儿,听到她说这个,有些犯难,“梨花,那个鱼才小手指粗细,一个月的功夫,也长不到那么大呀,还有,我不会做菜” 李薇也觉得自己出的是个烂主意,又想了想道,“要不你亲手雕根发簪子送给她?” 吴旭面有难色,“我,我做得会很难看的。” 李薇本就是个毫没有创新的人,这会儿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吴旭想了一会儿道,“我会抓田里的野兔子,要不我硝制个兔子皮毛给她?” 李薇翻白眼,且不说野兔子皮毛没她们家的雪白兔子皮毛好看,单说大五月里送兔子皮……若是送兔子皮毛衣裳也算自己又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用鱼做菜好,便说,“咱们放进去的鱼苗小,原先那小水 库里难道没有大点的鱼吗?现在你天天喂食儿,那些野生的鱼被喂惯了,肯定会天天去吃食儿,你好好瞧着点儿。要是有大点的鱼儿,算也你的。我二姐呀心里最盼的肯定是你把鱼塘里鱼养好。你送这个准没错儿……” 又着,“鱼你不会做,我教你呀,我会。” 吴旭低头想了想,好象梨花说的也有道理,点点头,从东屋后面走了。 李薇笑眯眯的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乐滋滋的,心说她娘给二姐找的这个吴家小子还真不错虽然穷吧,还挺细心的。 四月初六府试散场,学子们从考舍中蜂拥而出,有的欢喜,有的失落,有的懊恼,神态不一。 佟维安与何文轩立在考舍不远处等着佟永年与大山出来。佟维是满脸焦急,何文轩则是一副淡然模样。 “年哥儿,年哥儿,”佟维安翘首许久,终于看见佟永年与大山从考舍里出来,忙上前问,“考得如何?” 佟永年点头,佟维安立时喜上眉梢。何文轩则转头看向大山,“大山考得如何?” 大山摇摇头,“第二篇文章写得不好。” 何文轩轻笑了下,安慰他,“两篇八股是有些难度。不过,你能写完已经不错了。” 看了看众人,“我们回去吧。等三天后放榜。接下来是院试,院试分二场,第一一场仍考八股文两篇,加考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第二场为复试,考八股一篇,试贴诗一首……” 何文轩一边走一边侃侃而谈,并把他当年考秀才的题目说与二人听,大山听他说得愈多,眉头皱得愈紧,直到回到住处时,他的眉头已紧皱成川字。 何文轩笑笑,不再多说,让他们回去休息,这两日也不要看书,领他们出去走走转转。 “年哥儿,我看这书我算是读到头了。”大山进了屋子,很是郁闷的住椅子一坐。 佟永年笑了下,“还是坚持考完再说。” 大山的眉头还是紧锁着,摆摆手,“我娘当初让我念书,是看梨花小舅舅考了秀才眼气,也想让我考。说考不上将来去外面做工,在哪里做个管事儿的也成。” 佟永年便安慰他,“你现在的学识是够去当管事儿的了。若这次过后,你不想再读书,我让舅舅给你找个活计,如何?” 大山这才笑起来,“行,反正我就考这一回柱子说得也对,论功课我还不如他呢。要真考不上,我就去做工。” …… 第八十六章 李家添丁(要粉红啊,要粉红) 这两日李家一家人都有些紧张,算日子何氏生产也就这两天了。除了最初怀上时,这孩子闹腾人,何氏吃不饭,过了五个月后,胃口突然好了起来,尤其紧近生产这段日子,梨花姥娘与李海歆两个,那是何氏想吃什么吃什么,只要是能办到的,想方设法也去给弄来。 家里中又有那么一大舍的鸡,把何氏补得整张脸白润润的,肚子也比生前几个丫头时都大些。 州府那边儿何文轩知道大姐一家挂心,信也来得及时,此时佟永年府试考过的消息已送到,信是六天前发出的,上面儿写着四月十三日院试,四月十六日放榜。 如今已是四月十四日。一家人都没了心思做活计,坐在一起说闲话,打发时间。 吃过早饭梨花姥娘让何氏在院中走动走动,生产时能少受些罪。两人正在院中慢慢的转悠了几转,何氏觉得一股热流涌出,肚子一阵阵的紧抽,不由“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梨花姥娘先是慌一下,紧接着稳住神儿,一边扶着她,一边叫春兰,“赶快去请你三婶儿来。” 又叫,“春柳去请接生婆子。” 李海歆本在院里做些收拾的活计,看见这阵式,把东西一扔,跑得飞快过来把何氏扶着进堂屋。梨花姥娘手脚利索把炕席掀起来,将早已准备好草木灰倒上上去,铺上家里的旧褥子,一层干净的白棉布,才让李海歆把何氏扶到炕上躺着。 何氏刚才咬牙强撑着不出声,刚躺到炕上便觉肚子又紧抽起来,一阵阵的绞痛,不由的一声声叫起来。 梨花姥娘把李海歆赶到外面儿,一时王喜梅也来了,进屋搭手。 春兰叫了王喜梅后,赶忙在厨房点火烧水。 不多时,一个大手大脚的接生婆子一阵风似的进了门,面带喜色:“哎哟,添丁了添丁了恭喜……”一面儿进了堂屋。 姐妹几人在外面儿听着何氏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面无人色。尤其是李薇,活了两世,她可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脸色不由白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大武媳妇儿也过来帮忙,她早记着何氏生产的日子呢。 李海歆外面也是立不是立,站不站的,在堂屋东间儿的窗子根底下,搓着手原地原地转圈儿。 李薇这会儿是心头空空的,默念神佛保佑,一定要让她娘平平安安的生下个小dd。虽然何氏在几个女儿面前儿不显,可一家人都知道,她心里头盼男娃儿盼得紧呢。 恍然间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口又闪过来两个人影,却是李王氏与许氏。 除了春兰喊了一声嬷嬷,剩下的姐妹三人均没理会她们。两人脸儿上有些讪讪的,李王氏走到院子中间,立了片刻,便问李海歆,“生了多大会儿?” 李海歆说,“半个时辰了。” 许氏一听连忙笑道,“大嫂这回的肚子比原先都大些,该不会那么快生出来。”说着要洗手进去帮忙。 春柳蹬蹬蹬的跑去,拦在许氏面前儿,“有我姥娘和三婶儿在里面呢,大婶儿还是别进去了。” 许氏讪笑了下,去推春柳的胳膊,“你这个小春柳,多一个人帮忙不是放心些?”春柳仍不动,李海歆也只顾盯着堂屋动静,春兰几个更不会帮她说话。她便又讪了下,摸了摸鼻子,转身向厨房走,“那我去烧水。” 李薇顺着她的身影看过去,却见吴旭远远的立在篱笆墙外。扯了春兰,示意她瞧过去。 春兰扭着看见他,笑了下,没说话。 何氏在屋里头几乎没有力气,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这孩子生了有一个时辰了,却仍不见有出来的迹象,她已有些脱力了。梨花姥娘忙把李海歆买的老参片塞在她口中,又让大武媳妇儿去厨房熬参汤。 产婆额上也出了不少汗,不断安抚何氏,“春桃娘,没事儿,歇歇气儿再来啊,你们家的小梨花可是生了二个时辰呢。” 大武媳妇儿熬好了参汤端进堂屋,里面不多会儿又传来产婆的声音,“春桃娘,加把劲儿。” 李薇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已站得发麻,却不敢移动,眼睛一瞬不敢眨的望着堂屋密垂的门帘。 突听里面产婆大声叫嚷着,“添头了,添头了,再加把劲儿。” 李薇一喜,忙去看几个姐姐,见她们脸上也同时浮上一团喜色,正这时,房里已是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李薇心中一喜,看向堂屋,李海歆已抢先一步奔了进去。 产婆在里面大声报喜道:“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本被春柳臊许氏的那番话,臊得不好意思进产房的李王氏,听到这个,也忙往产房跑去。 何氏脸色虽苍白,力气却还是有的,任梨花姥娘给擦着汗,看着产婆手脚利索的用泡了烧酒的干净剪刀给婴儿剪了脐带,预留的那断用酒泡过的细白棉绳缠扎,细细盘叠起来,再用干净白棉包好,用温热的巾子给小婴儿擦干净,拿 棉布包上,放到何氏怀里,笑着,“恭喜啊,春桃娘。” 何氏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乌黑的头发象从刚染上的墨汁,浓密的得很,他紧闭着眼儿,小小的脑袋红红的,小脸蛋却肉肉乎乎的,小嘴嘟着,吐着小泡泡。 顾不得众人在场,翻开襁褓下摆,一只小小雀赫然在眼前,何氏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梨花姥娘眼里也含了泪花。笑着,“好,好,我就说这胎是个男娃儿。梨花大舅舅几个来投催生的时候,那包裹头可是朝上的。”说着抹了泪儿,到堂屋当去上香。 大武媳妇儿与王喜梅忙开解,一个劝何氏,一个梨花姥娘,都说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李海歆往床边儿靠了靠,笑着,“孩子娘,辛苦你了。让我抱抱儿子吧。” 何氏听他说的话轻软又带着讨好之意,含着泪儿笑了,让他上前,抱小婴儿递给他。 李海歆抱着盼了多年的儿子,不觉眼圈也红了。 李王氏进了堂屋,还没看上小孩子一眼。便被何氏母女一哭弄得极不自在,这会儿,一见儿子也这样,顿时背如锋芒,尴尬得很,挑帘出了产房。 小娃娃儿除了刚生下来嚎了两嗓子,这会乖巧得很,李海歆用指尖轻戳他的小脸儿,他也只哼叽两声,叭咂下小嘴儿。李海歆凑近他的小脸蛋狠狠的亲一口,小娃娃儿登时放声大哭。 梨花姥娘拜了神,从堂屋当门儿进来,笑着,“哎哟,这小嗓子亮的,象你们家的人。” 何氏略恢复些精神,抹去眼泪儿,笑着,“嗯,可不是,梨花刚生下来,嗓子也亮得很。” 梨花姥娘在屋里说了会儿话,出去送产婆。将婴儿胞衣用陶罐装了,寻了十几个大钱用红线穿了,缠在陶罐口,让产婆带出去找个妥当的地方埋了,另又奉上二百个用红线串好的大线,说又洗三那日还要请她过来,莫应了别人家的事儿,产婆笑得合不拢嘴儿,推了两句,收下钱应了,叫她放心,这事儿肯定记得牢牢的。 梨花姥娘这才笑眯眯进来说,“春桃娘原先怀上的时候,我梦见个额上有撮白毛的老虎。依我看,这娃儿的小名就叫虎子。” 何氏满意的笑笑,看向李海歆,他抱着孩子不撒手,一边晃着,一边点头笑,“行,就叫虎子。”一边又低头去逗弄儿子。 何氏看他这样,笑着,“你可别让几个丫头瞧见。瞧见了呀,将来不孝顺你。 ” 大武媳妇儿和王喜梅也都笑,什么时候也没见过李海歆喜成这样。 李海歆嘿嘿笑了两声,把虎子交还到何氏怀里,“我原先就说过,生了儿子要请三天的流水席,这就去置办酒水。”说着,喜孜孜的往外走。 大武媳妇儿两个帮着梨花姥娘把产房打扫干净,换了新被褥,让何氏歇息一儿,都出了产房,连带刚挤到房门口的李薇和春杏往外赶,“让你母亲娘歇会儿。” 李薇抓着她姥娘的胳膊摇着,“姥娘,让我看一眼小dd嘛。” 何氏在里面听见,笑着让她们进去。 姐妹二人挤到床前,看躺在小襁褓中睡得正香的婴儿,无声的笑了起来。李薇伸出手指去点小婴儿的嘴巴,春杏一把打掉她的手,“你没洗手,别摸弟弟。” 李薇收回手,伏身在他耳边儿轻叫着,“虎子,虎子。” 小婴儿只是微微动了脑袋,小眉头一抽抽的,似是对有人打扰他睡觉十分不满意。烦躁的吐出一串小泡泡,李薇趁着春杏不注意,快速用小手轻点了虎子的额头,“你还是个有脾气的小家伙呢。” 春兰端着一大碗定心汤走进来,笑着,“娘,喝汤了。” 梨花姥娘帮着何氏靠坐起来,自己坐在炕沿上,从春兰手里接过碗,喂到何氏嘴边儿,“你呀,盼了多少年的男娃儿定心汤,今儿总算是喝着了,两个鸡蛋呢,吃吧。” 何氏一边喝一边笑,“家里这么些鸡蛋,也不差今儿这一个蛋。”整个临泉镇这一带的风俗,定心汤男娃煮两个蛋,女娃儿煮一个蛋。 梨花姥娘笑得没了眼睛,“不缺也得吃完。” 喂何氏一口一口吃完定心汤。李海歆已从外面回来了,正在院中套牛车,赶着去给何家堡报喜信儿。 梨花姥娘与何氏说了会儿话,让她歇着,顺带把几个丫头都赶了出来。院中李王氏与许氏不知何时已走了。 梨花姥娘笑意敛了敛,转头谢过大武媳与王喜梅,让她俩赶紧家去,都忙活这半晌了。又说,“明儿这边开始准备洗三儿礼,梨花三婶儿和喜凤可得来帮着。”喜凤是大山娘的闺名,何家堡的人都这么叫她。 大山娘笑呵呵的摆手,“那还用婶子交待。明儿我一准来。” 王喜梅也说这两天啥事都推了,让梨花姥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下午的时候,梨花姥娘领着春兰几 个发面,收拾栗子红枣莲子等,鸡蛋煮了满满两大锅,都染成红色,在堂屋当门摆了两大簸箩。 一家人正热火朝天的忙着,李王氏与老李头二人来了。春兰仍旧让春柳搬了凳子到当院,请他们坐。 按说媳妇生产,这些一应的事儿都由婆婆张罗,现如今却是梨花姥娘忙里忙外的,李王氏有些臊得慌。不肯坐,走到厨房里进去帮忙,“梨花姥娘,还差啥东西没备好,我来准备。” 梨花姥娘早先气李王氏,也有些底气不足。现如今何文轩是以举人身份做了官,虽然只是个八品的主薄,也足以让她扬眉吐气更何况何氏又分了家,过上红红火火的日子,现在又生了个儿子,大女婿也是举人老爷,年哥儿考秀才三关过了两关,在她心里那也是准中的事儿。 这些气不由自由的就冒了出来,手里忙活个不停,笑也不笑的说道,“没啥,都准备好了。洗三儿那日梨花嬷嬷别忘了来就行了” 春兰和春柳也闷头不吭声,给梨花姥娘打下手。 李王氏见一时没她能插手的活计,便问,“产房里供了‘炕公’‘炕母’没有?” 梨花姥娘“嗯”了一声。 李王氏讪讪的站起身子,“我和老头子去看看孩子。” 梨花姥娘这才直腰说道,“春桃娘生产时累着了,这会儿大人小孩都在睡。等晚些时候再看吧。” 梨花姥娘虽能让李王氏吃些没趣儿,可也不能真说出不让看的话。 何氏睡了一觉醒来时,李海歆已去何家堡报信儿回来了。梨花大妗子给煮了二十九个红皮鸡蛋,并装了两大碗小米。 结果鸡蛋在回来的路上已让李海歆差不多都给分了去。若不是这红鸡蛋得带回家些来,看他的样子定要全都分了。 李海歆这一分红鸡蛋,李家村离得远的人家,一时没听到信的,也都知道何氏添了男娃儿。 何氏听了直嗔他,“看把你兴头的”说话间儿,想到春桃,登时又忧起起来,“要不咱让小六子赶车过去瞧瞧?” 李海歆也不放心,叫梨花姥娘过来商议。梨花姥娘嗔他们两个,“没这规矩石头娘就是不挑礼也不能去。” 又安慰何氏,“你放心吧。春桃身子骨好着呢,一准儿没事。” 何氏点头,与梨花姥娘笑着,“娘,咱去给春桃投催生,包裹头也是朝上的,你说会不会也是个男娃儿?这个真准吗?” 梨花姥娘听何氏一提起这个就直笑,“放心,准得很咱们家你们姐妹几个,个个都应照着呢。” 李薇在外间儿帮春兰摆放炕公炕母的供品,听着里面的话儿,也不由替大姐担心起来,摆放完毕,供案前双手合十学着她娘的样子,把她所知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儿,保佑大姐生产顺利,保佑大姐头胎生个男娃儿洗三这日一大早,李王氏和老李头就又来了李家,梨花姥娘这才把主事儿位交了出来,让她主持着操办。 李海歆瞧在眼里,松了口气儿,心里头感激岳母娘的大度,若是梨花姥娘今儿真想趁机替孩子娘出出这些年的气,落李王氏的脸面,他也要很苦恼着到底该帮谁说话。 用过早饭李家热闹起来,亲近如大武媳妇儿王喜梅银生媳妇儿几个不待去送面请人便早早的来了。 围在厨房里,帮忙擀宽面条,老二老三两个用托盘子装了,本家四院的各家去送,送了面请他们中午来吃饭,并给孩子洗三。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李海歆大娘娘大伯子连带三娘娘家的人并些往常有节礼往来的近邻街坊陆续都来了。 李王氏在里面忙活着,梨花姥娘也乐得在外面与前来的街坊说话。自何氏怀上这九个月来,梨花姥娘在李家住了五六个月不止,街坊们也都熟了,说说笑笑的十分乐呵。 媳妇们都三三两两的结伴去堂屋瞧孩子,男人们则与李海歆在院里说着话,都说他和何氏福气得很圆满得很。 媳妇儿则在院中笑着议论刚出生的虎子,“才第三天儿的孩子,面皮就舒展开了,白净胖乎的很。” “那是呢,这孩子托生海歆嫂子家,可是托生在福窝里了。比春桃几个享福。” 一个听见了就说,“春桃也是个有后福的,女婿中了举,现在,在外面人家都得称她一声夫人。” 梨花姥娘让春杏和梨花给各人抓果子倒茶,笑得很是畅快。 李王氏在里面听见,心头又是一阵的堵。总觉得梨花姥娘是故意的,落她的面子,办她的难看。又一想这么些年,老大家的好事儿,她愣是沾不上一点光,分享不得一点儿的喜气。心头又是堵,把手里的面愈发加紧的揉着。 快晌午的时候,产婆特意换了身新衣,喜气洋洋的过来,让李海歆先去把下奶的泥饽饽装在窗基台上。 因前几个丫头洗三儿时候,李王氏只给走了走过场。这回梨花姥娘本就存心,不管生男生女都要大办 一场。 一应的东西均是按着一般人家三五倍的备着。就连这洗三菜面,也由一般人家的一盘肉一个素菜,改为一桌上一只整鸡,两盘子肉,三盘子炒素菜,其它诸如煮红鸡蛋、糕点、瓜子糖果摆了四大桌子。 饭食丰盛让众人更加乐呵,男人们在西屋当门吃,女们则到东屋当门儿吃着。 李薇和姐妹几个都围在堂屋东间儿里,边吃着鸡汤面,边看着今日的小主角,小虎子。 何氏看看女儿,看看儿子,眉眼间的是掩饰不住的心满意足。 …… 第八十七章 喜事连连 吃完洗三面,产婆开始着手给小婴儿行洗三儿礼。 打纸钱儿烧喜钱儿,张案烧香拜诸神自不必提,一应拜神礼行过之后,洗三开始,众人都去观礼。 李王氏进堂屋抱孩子,何氏心中虽不痛快,也没说什么,总是这样的规矩。哪知刚刚吃饱喝足,正乖乖躺着虎子,一入李王氏的怀,登时哇哇大哭起来,小嗓子嘹亮的很,小手不腿舞动着,挣扎得厉害。 李王氏脸儿上一讪,伸手去掀孩子的襁褓,“别是尿了吧?” 春兰闻声进了屋,听见李王氏的话,也以为是尿了,忙去找尿布。李王氏摸摸下面干干爽爽的,一点湿意都没有,小虎子还是张大了小嘴扯着嗓子的嚎叫。 春兰忙把他从李王氏怀里接过来,抱在怀里熟练的哄着。 虎子也怪,一入春兰的怀,嚎了两嗓子,便歇了声,胖嘟嘟的小手,在嘴边儿挥舞,象是乐起来的模样。 梨花姥娘进屋叫她们,“快出来吧,时辰到了。” 等春兰和李王氏出去,梨花姥娘才悄悄笑着说,“刚才虎子这一哭啊,院外可有几个人说你婆婆的闲话咧,街里街坊都看着呢先前咱生个闺女她不喜欢,现在生了儿子,她喜欢还不让她抱呢孩子虽不懂事,也知道谁对他亲。” 何氏也瞧见李王氏脸上的尴尬神情,也捂嘴儿笑。 春兰抱着虎子到了院中,让来观礼的亲戚街坊们看。众人都齐夸他的小模样儿,比一般的孩子壮实胖乎等等。 院中早就摆放好的大桌上面放着一个崭新的大铜盆,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用槐条和艾叶熬成的汤水,旁边儿摆着八碟子红枣、莲子、栗子等喜果。 产婆开了场,便让众位亲友添水添盆。添盆从李王氏开始,她先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之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串用红线串成的大钱儿,李薇一眼就认出这是一百个钱儿。紧接着是几个本家嬷嬷,跟着往里添水添盆,剩下这些人一般都往里面或添几个大钱儿,或几样果子。 轮到梨花姥娘时,她添了一吊钱儿。围观的人群中立时响起几声不太大,却的极为明显的抽气声。这是拿李王氏与梨花姥娘做对比呢李王氏的脸儿登时沉了下来。 许氏悄悄拉了王喜梅,问她添多少个钱儿。王喜梅笑笑,“我们家的两个洗三时,大嫂都添了二百个钱儿,我自然只能比这个多,不能比这个少。” 许氏登时吸气,不高兴的道,“莲花 洗三儿,大嫂才给添了一百个钱儿。” 王喜梅知道她是不想多出钱儿,也不跟她多说,再者那会儿大嫂家的家境也不同,还有一样,王喜梅自认她与许氏和大嫂家的亲疏是不同的。便说,“只是各人尽心吧,这个也不必比着旁人。”说着要上前去添盆。 许氏忙拉着她,“咱娘也才添了一百个钱儿呢,咱越过她,不好吧?” 王喜梅道,“有什么不好的?大嫂盼男娃儿盼了十来年了,好容易得了,咱表心意替她高兴,还能惹着谁说闲话?” 说着把胳膊抽出来,挤进去,添了二百个钱儿进去。许氏立在那里脸色变幻了许久,终于还是扔了一百个钱儿进去。 等她添完后,春兰几个也学着人家的样子,一人往里面添了一百个钱儿,这钱自然是何氏给的,虽然这里面的东西最后都归产婆所有,但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们一大家子内心的喜悦之情。 况且产婆也会根据添盆的多少来说些吉利的话儿,宁可多添些,给她们家虎子多讨些吉利话儿。 添过钱儿后,产婆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念叨,“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 这时春兰试了水温已正合适合,产婆才给开始给婴儿洗三儿,这个时候如果孩子受一哭,不但不犯忌讳,反认为吉祥,谓之为“响盆”,产婆一边洗又一边念叨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 随后,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婴儿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给婴儿梳头打扮一下,“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 用鸡蛋往婴儿脸上滚滚,“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洗罢,给孩子穿好衣裳,用一棵大葱往身上轻轻打三下,“一打聪明,二打灵俐。”随后叫人把葱扔在房顶上,以祝愿孩子将来聪明绝顶。 拿起秤砣几比划,念叨一通,又拿起锁头三比划,“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 最后把婴儿托在茶盘里,用事先准备好的金银锞子或首饰往婴儿身上一掖,“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 林林总总一大套礼仪下来,虎子已被折腾得哭了几气儿,春兰抱他直晃着哄,一众大人却是 笑呵呵的。 最后产婆把供奉十三位神仙的神像,连同敬神钱粮、香根一起请下,放在院中焚化,用铜筷子夹起“炕公、炕母”的神像也放在一起焚化,念叨,“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给你,多送男,少送女。” 把焚化的灰用纸包好,压在何氏枕头底下,让这些神仙不离床头,保佑大人和孩子平安健康。 洗三儿礼行完之后,李王氏塞给产婆二百个谢礼钱儿,李薇看她产婆脸上的笑意僵了下,随即又喜孜孜的向李王氏道喜,把铜盆里的东西收罗个干净,一再道喜后,拎着抱裹去了。 产婆一走,李海歆便大声说,“虎子六天后,大家都到我家来吃宴啊。啥礼都不用带,只带张嘴来就行。” 有人自然记得他原先说过生了儿子要大摆三天流水宴的话。调笑着,“你们家年哥儿的秀才也考出来了吧?干脆一气儿准备六天的得了。省得喜报一来,你又急惶。” 李海歆笑呵呵的说道,“好,咱们就准备六天的。提前给年哥儿庆贺庆贺” 等人走了后,何氏说他,“你还要真要摆三天的流水宴?” 李海歆笑呵呵的道,“那当然反正这会儿地里头也闲些。咱一辈子就生这么一个儿子,这会儿不庆贺,啥时候庆贺?” 梨花姥娘道,“高兴就摆吧,也不值些什么。统共花不了十吊钱儿。” 李海歆响亮的应了声是,又与何氏说,“放心,我只按十吊钱儿的数花。” 人都散了之后,李薇跟着春杏去溪边洗尿布,这个小虎子,能吃能睡又能拉的,这才三天,她娘备的尿布已被他用了一半儿,午后的溪水温暖,她和小春杏两人端着木盆到溪边儿,慢慢的洗着,一边淡论着虎子。 两人正洗得起劲儿,突听哪里鼓乐齐鸣,还有鞭炮的声音,李薇愣怔着,春杏却猛的跳起来,“是咱们家。” 李薇愣怔起身的功夫,她已拨腿跑出十几步远,再听那鼓乐声更近更清晰,李家院中登时响起震天响的炮竹声。 李薇心中一喜,莫非是佟永年考中了。当下顾不得木盆和尿布,撒腿往院中跑去。 她到时,州署来李家报单的衙役已在与李海歆说话。李薇被满院子的硝烟喜庆味儿弄得有些茫然,心里似是高兴至极,有些潮潮的。突然间又似佟氏猝然而亡的那日般,周边人群的笑脸,报单衙役的话,象是电影里画面,在面前掠过,却不怎么能听到声音。 直到她看见李海歆匆匆进屋后又出来,将早已备好的红封,塞给前来的报喜的人并送他们出了院子。 才在春杏的一推这之,醒过神来。 “梨花,你愣怔啥?” 李薇如梦初醒般抬头看向春杏,好一会儿才咧嘴笑了笑,“年哥儿中秀才,我高兴坏了呢。” 春杏点她的额头,笑着,“走,快进堂屋瞧瞧咱娘。” 两人牵着手,穿过院中站着的前来恭贺的人群,往堂屋去。东间儿里,何氏果然在抹着泪儿,而且是泪水长流,呜呜咽咽的哭着,李薇登时眼圈又有些发热。 梨花姥娘坐在炕沿上,已劝了好一会儿,仍劝不住她,这会没好气儿的道,“你快给我收声吧,吓坏我的乖外孙再有月里子落下眼酸迎风泪的毛病,将来还是你自己受。” 何氏想到佟氏,眼泪是想止也止不住,若是佟氏还在,这会儿该有多高兴。 梨花姥娘哪能不知道她的心,心善心软的,这是替年哥儿亲娘高兴呢。坐着叹息,也不再劝她了。 好在何氏哭了一会子,闷在心头的一股气哭了出来,渐渐的收了声。接过春兰递过去的帕子,抹去眼泪儿,不好意思的笑着,“不哭出来憋得很,哭出来了,就只剩下高兴了。” 外面仍是份外热闹,比赵石头中举人更为热闹。李薇从里间儿出来,倚在门口笑着,自己家从去年石头中举以来,喜事连连来,这种欢乐的气氛,真让人心情舒畅温暖得很。 虎子洗三儿是女人们热闹些,年哥儿考中秀才又被点了廪生,男人们热闹些。李家从早上到晚,一整天人头攒动着,喜气洋洋。 天刚擦黑,李海歆便找了过年时用的竹篾子红灯笼出来,一共十来盏灯笼,把几个屋门连带院子口都挂上,在微微夜暮和麦子清香、炊烟气息,显得格外欢乐。 何氏笑李海歆有出不完的显摆象,他只是嘿嘿笑着,几个屋子蹿来蹿去的忙活。 晚饭女人们吃得都简单,不过是平常的饭食再加上今日午时吃剩下的菜。 男人们则在西屋摆了一桌,李海歆请了老李头,李家老二老三,连带吴旭和春峰春林都叫了来。那那屋热热闹闹的吃菜喝酒吃肉。 春兰和春柳不停的过去端茶倒水,上菜上酒的。 吴旭眼儿不自觉的往春兰那边儿看去,被春柳抓个正着,他一时慌乱,打翻了酒杯,酒液洒在 衣服上,慌得他连忙起身,向外走。 春柳窃笑着拉春兰也赶快出去。 老李头等她们都出去之后,才说,“春兰的事儿早些办了吧。” 李海歆笑呵呵点头,“嗯,原先跟孩子娘说过,单等虎子生下来,年哥儿考试过后,就办大小茶礼,旭哥儿娘也同意。” 老二问道,“不是说旭哥儿家很穷,那房子他们准备咋办呢。” 李海歆笑意微敛,却也不愁,“旭哥儿现在弄了那个小水库养鱼,春兰少不得要帮衬着,成亲后,能在家里往几天还是个事儿呢。他们家的房子虽然破,也不是不能住人,他们还年轻,让他们慢慢干着呗。” 老二瞪大眼睛问道,“那不是成了上门女婿?” 李海歆喝了一口酒,摆手,“什么上门女婿?他们成亲后,要照顾鱼塘的话,就让他们住到水库边上的草屋里去。” 外面儿吴旭跑出西屋,窘迫得不知往哪里去,便趁着灯光往西边儿兔子舍去。 春兰从厨房出来,快步跟过去,轻声叫住他,“干啥去呢?” 吴旭拂着被酒浸湿的衣摆,“那个,那个,我喝酒上头,去吹吹风。” 春兰笑了笑,“你找个凳子在院中坐会儿吧,我正煮着酸甜汤,一会儿喝一碗解解酒。” 吴旭忙应了声好,跑到堂屋窗根子下面,拉了一张条凳子,到东屋窗根子下坐着。 春兰进厨房烧汤,春柳捂嘴笑着跑进堂屋。 屋内小虎子这会儿正精神,李薇和春杏趴在炕沿上逗他,一双黑宝石似的小眼睛,在灯影里转着,一会斜斜这个,一会斜斜那个,乖巧得很,连哼叽都不哼叽一声的。 春柳进来把西屋与院中的事儿一说,梨花姥娘悄悄下了地,挑开窗帘往院中看,吴旭一个人坐在院中,左顾右看的,象是很不好意思,怕被人瞧见的模样。 也捂嘴笑着回来,也催何氏把春兰的亲事儿加紧办。何氏点头,旭哥儿娘也同意借亲,就不用让春兰多等了。 想到这儿又看看春柳,她与春兰一样,也是五月里生的,春兰是五月初十,她是五月二十九,眼瞧着也十五岁了,便想着等她出了月子就替春柳加紧张罗着。 虎子出生的第五日的午时刚过,赵昱森与本家堂兄喜气洋洋的,赶着牛车来报喜,春桃昨夜里开始生产,到凌晨四更时分,生下个七斤重的胖小子。 何氏闻言当即又哭了上一回,她心里难言苦处总没跟外人说过。自己生了几个闺女,只怕说亲时,有人挑自己的闺女将来不能生儿子。好在石头娘与旭哥儿娘都没挑过这样的话,但是她心里却是不安。 现在春桃第一胎就是个大胖小子,刹时把她心头的一丝不安消得一点不剩。 梨花姥娘自然是又张罗着谢了一回神佛,安慰开解何氏一番。 并让春兰给煮了九十九个红皮鸡蛋,让赵昱森捎回去。赵昱森看到那满满一大竹篮子鸡蛋,笑了,“回去春桃又该说搬姥娘家东西了。” 梨花姥娘催他们把鸡蛋装上车,又从鸡舍里拎了几只母鸡来,硬给装上,催他们快走,“这会啥客套都别说,春桃和孩子养好身子才要紧。” 赵昱森便拜谢过一家人和他堂哥赶着牛车匆匆走了。 接连的好事连连让何氏心舒畅得很,又算着年哥儿即将归家的日子,急得不顾上自己还不能下地,要帮着春兰梨花姥娘整治宴席。 梨花姥娘强按着不让她动,自己带着春兰春柳两个,列菜单,买茶点,脚不点地儿忙活了两天。 虎子六天儿时,何家堡舅舅家还有梨花小姨家,大娘家海菊海芹还有老李头家里的三个闺女都来送汤米,家里头又是忙乱热闹了一阵子。 让人没想到的是,武掌柜竟也派了二柱来送汤米,李海歆稀奇的问二柱,“武掌柜咋知道我们家有喜事儿?” 二柱嘿嘿笑着,把礼物从牛车搬下来,“去年我们小姐过六天儿,你们送去的礼,我们掌柜的收到了。今天的事儿,我们掌柜的是从哪里听到的,我也不知道。” 李海歆便请他去屋里有饭,二柱笑着,“我可不能久留,现在我在粮铺里当差,这就得回去收拾粮库,往前不多久就该收新粮了。” 谈话间又听李海歆说佟永年中了秀才被点了廪生的消息,二柱连声道喜。 正说着春杏从堂屋出来,一见二柱,她愣了下,往他身后的马车上瞧了瞧,转头钻进厨房。 二柱走了后,何氏与李海歆左猜右猜,最后,两人猜武掌柜只所以知道他们家有喜,定是从小赵村儿石头家得的消息。赵石头中了举人,在镇上几乎无人不晓,小赵村离镇上那么近,石头家有喜,再顺带打探一下,便知道自家的事儿也不足为奇。 这礼,有可能是冲着他们家送的,也有可能是冲着石头这个举人的面子送的。 …… 求粉红票子,还有赵石头大胖儿子的小名,嘻嘻,挑不好合适的,偶只好自己起啦… 第八十八章 州府归来 佟永年一行人到家时,是两日后的旁晚,李薇与春杏两人没事儿在小桥头坐着看夕阳下潺潺流水,并注意着大道上的动静。 远远的大道上行来了马车,李薇与春杏立时起身往那边儿张望,虽然离得很远,看不清楚,但这马车与农村牛车的区别甚大,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 “梨花,是哥哥吧?”春杏叫起来,站起身子往前跑了几步。 马车来得极快,李薇也跟前往前跑,单看这辆马车来的速度,有八分肯定是他回来了。 “梨花小杏”马车还未停定,佟永年从车厢中探出来头,欢快叫着,透着久别再见喜悦。 待马车一停下,他便从上跳了下来,随后是大山,再然后,佟维安也探出身子来,李薇与春杏两个齐声叫了佟舅舅。 佟维安身后一片水色衣衫一闪而过,李薇定眼一看,与春杏齐声惊喜喊了一声:“小舅舅。” 何文轩含笑下了车,“梨花和春杏都长大了。” 李薇看着何文轩,这个心理上无比熟悉,表面上却没有太多接触过的小舅舅,一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突然她脑子一转,大声说道,“小舅舅,我娘生个了小dd,叫虎子。” 何文轩一愣,随即畅怀笑道,“这可是大喜年哥儿一喜,小虎子一喜。” 春杏在旁边立刻插话,“我大姐也生了小石子儿” 李薇突然想喷笑,因为大姐家的孩子还没起小名字,爹娘开玩笑就说,他爹叫石头,这个娃儿就叫石子儿吧。然后,一家人就么非正式的叫上了。 何文轩又是一愣,笑着拍春杏的头,“看来我这次回来对了。”正说着李海歆从家小竹林里转过来,众人相见又是一阵的欢喜感叹。 “你还知道归家?”梨花姥娘一见何文轩,先是一愣,随即虎着脸儿斥责。 何文轩上前扶梨花姥娘,唇角含笑,“让娘担心了。往后儿子一年一归家” 这边李海歆请佟维安去西屋叙话。佟永年先进堂屋见了何氏,又瞧了瞧小虎子,便被李薇和春杏拉出了堂屋。 留言何文轩、梨花姥娘与何氏三人在堂屋说话儿。 佟永年三人出了门儿,便进了东屋。春柳与春兰往西屋送完茶水,这顾得上与佟永年说话。 春柳将佟永年从头打量到脚,笑嘻嘻的,“年哥儿这一中秀才,再往前进县学,就要换 县学员的衣衫行头了。那个衣裳穿着怪好看,小舅舅刚换上那身衣裳的时候,我差点不认得他,象戏里书生穿的衣裳。年哥儿穿上一定更好看。” 春兰也笑眯眯的看着他,“年哥儿一次考中,不枉天天挑灯夜读,这回去考试象是又瘦了些。在家这些日子,可要好好补补。” 佟永年眼中闪过一霎那的黯然,随即便笑将起来,点头应是。说着起身,去翻找刚从马车上搬进的行礼,从里面掏出一个精巧的红漆小盒子,递给春兰,“是给二姐的订亲礼物。” 春兰脸儿瞬时一红,伸手接过来,嗔他,“不专心考试,谁要你操这闲心?” 一边儿将小盒子打了开来,里面杏黄绢布之上,静静的躺着一根碧玉雕兰花花样的簪子。李薇看那玉质纯透,莹莹润润的,惊诧的看他了他一眼,春兰忙合上盒子推还给他,“哪里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 佟永年唇角含笑,“二姐,这个是舅舅非要与我置买新衣,我没要,省下来的钱。不止二姐有,三姐也,小杏和梨花也有。” 春兰脸色这才缓了缓,又说,“你舅舅给你置买新衣,你不要,省下来便好,买这些做什么?” 佟永年却说,“二姐,我现在是廪生了,能挣钱粮了,这些就当是舅舅借给我,将来我还给他便是。” 说得春兰笑起来。一时佟永年把给春柳春杏和李薇的礼物也拿了出来。 给春柳的是一对银质流苏小耳饰和对银手镯,给春杏的是一盒子绢花,红fen紫蓝黄,每色两枝。而给李薇的几个做得栩栩如生的昆虫布艺小发饰,有蝴蝶,有瓢虫,做得十分精致。 李薇一下子便爱上了,欢喜的拿在手中看了又看,春杏也被吸引过来,看了两眼,挑出一对粉色蝴蝶小发饰,替她戴在头,拿铜镜照着让她看。 李薇满意点头,甜甜笑着,“谢谢年哥儿”又拿起春杏的娟花要给她戴。 佟永年唇角含笑,静静立在一旁,看着她们两个笑闹。 佟维安在西屋歇息过后,要先回宜阳,让佟永年在家里住些日子,再去宜阳也住些日子。 佟永年点头应下,他与佟府的下人便赶着马车走了。 佟维安一走,李海歆张罗着杀鸡买肉杀兔子,明日正午摆宴。 李家老三过来帮忙,院中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佟永年进了堂屋,与何氏说了会儿话,便说想去村 西佟氏小院看看。 何氏看看外面,夕阳已沉,只留半边余辉,便与他商量,“年哥儿,明天再去吧。娘知道你的心情,想让你母亲早些知道。可这会儿天晚了等明天娘好好备些祭品,你再去拜祭你母亲。” 佟永年眼睛闪着,显然很想去,可是也并没有坚持。李薇看他这样子,忙扯着他去看他走时做的那个梨村盆栽。这盆栽在李薇精心的侍弄下,经过一春天的生长,现在已经长出六七个新枝条来,李薇拉着他说,“我听咱爹说,要让梨树多发枝条,到了秋天,就把这些新长的枝条截断,等明年春上,就会从老枝上发出很多新枝条来……” 佟永年看这棵梨树,叶子长得十分茂盛,夸赞她,“梨花养得真好。” 李薇乐滋滋的笑着,“这盆栽里我可是施了好多地龙粪呢。” 第二日一大早,何氏便下地给佟永年张罗去祭拜佟氏的祭品。待吃过饭后,佟永年拎着篮子要去村西,李薇忙跑过去跟着,“我也去。” 佟永年眼睛闪了几闪,点头,“好啊,我娘很喜欢梨花,这回见了,肯定高兴呢。” 李薇嘿嘿笑着,故意问道,“佟婶婶很喜欢我吗?” 佟永年点头,说道,“那时候梨花还是小小的一团,不会说话,喜欢笑,喜欢翻白眼,还会瞪人……我娘说,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女娃儿。她会做好吃的糕点让我给梨花送。那时候梨花好瘦呢,我娘还让我从柱子家买羊乳给梨花送呢。” 这些事李薇当然都记得,不过,难得他想说说,咯咯笑着,“娘说我小时候可惹人喜欢了,看来是真的。” 佟永年笑着,“当然是真的梨花很讨人喜欢呢。” 两人边说边走,慢慢行到村西佟氏的小院儿,院中仍是一片荒芜,那两棵荒芜疯长的海棠树,花已凋谢,树冠也没了形状,连带当年崭新的篱笆墙,现在也有多处破败。 李薇心下黯然。随着他开了堂屋门儿,一股灰尘的潮味儿扑面而来,屋里仅留下的几张桌椅上布满了灰尘,早晨的阳光还不甚明亮,久无人居的屋里有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阴冷。 佟永年用抹布把条几抹净,将篮子放上去,问她,“怕么?” 李薇心头是有些怕,总怕一个不轻意的转身,便看见躺在炕头的佟氏以及她身下那大片红洇洇的血色。 还是强撑着摇摇头。 佟永年在屋内仅有的那张椅子上坐了,“梨 花去院子里转转,我与我娘说说话。” 李薇点头。 佟永年将祭品摆手,点了香,跪下规规整整的磕了几个头。把那张州府的报喜单,慢慢点燃,轻声说,“娘,我考中秀才了,还被点了廪生。即便你不在,我也能养活自己了。” 接着烧带来的纸线,直到火星灭尽,他才又说,“娘,我,不能遵您的遗愿。我要回贺府。” 李薇沿着破败的篱笆墙缓慢的转着,在那大丛的棠梨树前停了下来。往事近的象是触手可及,个子小小的春杏立在这儿,欢快的笑着摘着粉白的棠梨花,西边儿天空晚霞绚烂多彩,佟氏与她娘在厨房里边做饭边说着闲话,灶膛里红红的火苗,空气中饭菜的香气以及不知谁家妇人扯长声音呼唤孩子归家…… 李薇原本以为,他选择这样的时机来佟氏的小院,势必会有一场伤心,却没想到,他烧完了纸,在里面闷坐了一会儿,便起回家去。 抬头看看,不过也才半晌午的光景。 略带疑惑的看着他,他笑笑,过来牵她的手,“走吧,咱爹今儿摆宴呢,家里这会儿肯定热闹的很。” 李薇看他笑得不象很勉强,便点点头,“昨儿晚上三叔杀了五六只鸡呢,二姐临睡前用碳火就煨上了,这会儿肯定早好了。” 等他们回到李家的时候,果然已是满院子的人,点种还有五六天才开始,这会儿刚好是农闲时。 厨房里也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浓浓的肉香飘满整个院子,李薇看着几个姐姐脚不点地的忙活着,即心疼又好笑。原以为她爹只是说说要请什么流水宴席,谁承想竟是真的。 院中坐着的男人们女人们见他们二人回来了,都笑着与佟永年打招呼,有人开玩笑叫他秀才老爷,他也只是唇角微启,彬彬有礼的说不敢当。 若得人们发出善意的笑声,并招来齐声的夸赞。 满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只有堂屋因有产妇,还清静些。李薇便拉他去堂屋避着。 何氏见二人回来,放了心,笑着叫他们过来,“虎子刚哭闹了一会儿呢。你们来逗逗他。” 两人凑近,看虎子的小眉头一皱一皱的,小嘴撇拉撇拉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佟永年笑了,“跟梨花小时候真象” 李薇不服气的反驳,“哪有?娘说我小时候最乖了”况且她小时候的事情,她记得一清二楚呢。 佟永年以指尖轻戳着小虎子 的脸蛋儿,笑道,“那时候你才三个多月,第一次去我家呢。” 何氏笑着点头,“年哥儿记得还怪清楚呢。” 李薇登时想起,他们说的正是差点被小屁孩抱去把放水的那次,一阵恶寒,借口去厨房帮忙跑了。 李家的流水宴席终没有象李海歆当时许诺的那样,连办六天,办到第三天的时候,家里人已累的人仰马翻的,只有李海歆一人还精神抖擞。正好春桃家的小石子整六天儿要去送汤米。 何氏便趁机让李海歆停了这宴,他乐呵呵的笑着应了。 去小赵村送汤米,何氏不能去,便让李家老三两口代劳,也让春兰姐妹几个跟着去,与春桃说说话儿。 几人早上去,傍晚归来,说春桃一切都好,石头娘安排得周到妥贴,让何氏不必挂心。 梨花姥娘这大半年儿一直在何氏家,再往前又是点种又是麦收的,何氏便趁着何文轩归来之际,让梨花姥娘归家去。 她如今也歇了有十天,下地行走并些轻便的活计也没问题。梨花姥娘再三交待莫要呈强累着自个儿,就回家去了。 xxxx 梨花姥娘归家后,李家也开始正常平静的农家生活。去的种了绿肥后,又种下的油菜,长得油绿壮实,籽夹饱满,把油菜杆压弯了腰,油菜一向比麦子早熟,这会儿已全熟透了。 李海歆便找短工过来帮忙,何氏母女都不让下地了。 吴旭的小水库边上,他自己每天劳作,除了当初她爹找人给帮着盖的两章草泥房,自己也每天盖一点,盖出另一间小厨房来。 现在,原来有些荒芜的岸边儿,被吴旭收拾得也略有些生气。除了那些农田里常见的野花儿,如牵牛花,打碗碗花等,还有吴旭自己种下的烧汤花,指甲草儿之类的。 李薇喜欢黄昏的时候往这儿跑,水波粼粼,里面的鱼儿,已长小手掌长,偶尔它们会跳出水面,在金黄色的夕阳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那只被叫作小黑的小土狗,被吴旭精心饲养的油毛发亮的,整日围着小水库撒欢儿。 除了每天她奉爹娘之命来送些吃的,其余的时间都是吴旭自己在做饭。岸边儿的向阳处,也弄了一个养蚯蚓的基料堆,李薇来送吃食的时候,顺道也帮他查看一下养殖情况。 佟永年被她带着两次之后,也喜欢上了这里,每天傍晚,两人或在家吃晚饭,或带着吃的到鱼塘边儿与吴旭一起吃,岸边清 风徐徐,夕阳晚照,三人边吃边说笑,日子安宁而平静幸福。 这日傍晚,两人从鱼塘边儿回来的早些,路过李家老三家时,佟永年突然说,“梨花,我们摘些木槿叶子洗头吧?” 李薇看着李家老三家的花墙槿篱,笑着点头,“好呀。你回家去拿篮子,我先去摘。” 佟永年含笑点头,往家中走。 李薇推开老家的栅栏,这会儿他们都在场子里打麦子,家中没人,静悄悄的,十分安宁。 那朵朵粉红的红的白花的木槿花开得密密匝匝,她伸手摘下一朵,拿在手中把玩着。 斜阳将西边的花墙篱笆树影,拉得长长的,光与影之间木槿暗香流动,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其间。 佟永年取来蓝子时,看见梨花正立在篱笆花墙前,面对那一堵花墙,唇角含笑,他一时怔立住。 李薇听得脚步声,回过头去,却见他怔怔的,忙笑着摆手,“快来呀,摘好我们先回家洗,待会儿咱爹他们就回来了,该做饭了。” 两人摘好叶子,又拿去溪边清洗,回来时仍在大杏树下的长塌上洗头。 这次李薇说要给他洗,他没拒绝,唇角微扬,在长塌子上躺了下来。 李薇梳着他轻软的黑发,笑着,“年哥儿,我听人说,头发软的人,心都很软呢。你往前进县学,大山和柱子又不在,大姐夫虽在那里,可听说他往前儿要去州府学院呢,你可别让人家欺负你。” 佟永年笑笑,“梨花别担心,没事呢,学堂里有夫子呢。” 李薇一边轻轻搓着他的黑发,一边气哼哼的说道,“夫子总有看不着的地方,你在学堂里,人家若欺负你,你就狠狠的还击回去,让他们知道你可不是好欺负的。” 佟永年笑了,“怎么还击?” 李薇哑然,怎么还击?总不能教小孩打架吧。便笑笑,“我也是随口一说。说不定县学里夫子严厉,没有坏孩子呢。” 佟永年又笑了笑,“梨花别担心。即便是有坏孩子,也没事。旁人欺负不着我呢。” 李薇点头,不再说话,专心洗着头发。 …… 谢谢亲亲的一如即往的支持,粉红票子扔给我吧,谢谢啦。 第八十九章 要回贺府 五月末的天,亮得极早,四更末时,东边儿天空已泛了白,鸟雀啾啾在竹枝上跳跃着叫个不停,屋后的鸡舍里公鸡扎堆儿似的打着鸣,吵得人心头烦躁。 借着窗子口透进的微微晨光,李薇扫了扫对面的炕头,几个姐姐都安静的躺着,象是睡熟的样子。可她知道,她们应该和她一样,几乎整夜未眠。 西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佟永年背上背着个略大的包裹,手里拎着一个稍小的点儿的,轻轻的出了西屋,回身将门掩好,立在门口看看紧闭的堂屋门,又看看紧闭的东屋门儿。转身向院门外走去。 听着那细微的脚步声,渐去渐远。李薇立时坐起身子,昨儿夜里,她和几个姐姐一样,都是和衣而眠。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塌子,一边穿鞋,一边叹息,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提出要回贺府。 而且是说走就走,个中原由,任爹娘怎么问,他都不肯说。三个姐姐仍是静静的躺在炕上,她知道她们不是没有听见,而是心中有气,不愿起身。 开了东屋门儿,借着微微晨光,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院外的竹林小道儿上,慢慢行走着。 她咬了咬下唇,抬腿跟了过去。 佟永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立时回头,看到她,平静到有些木然的脸儿上,强扯出一抹笑意,“梨花来送我吗?” 李薇默不作声,伸手去接过他手中提着的小包袱,佟永年放了手,任她提着,又问,“昨儿一夜没睡吗?” 李薇抬头看他,借着不太亮的晨光也能轻易的看出他眼睛似是肿的,有掩饰不住的困涩,突然满心责怪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抬头扯出一抹笑意,“你不也是?” 佟永年笑着拍拍她的头,扯过她一只小手,“走吧。” 李薇默默的跟着,他仍是不肯多说一个字。不过,他虽然不说,他的目的用意却也不难猜,回贺府,除了是为佟氏,她想不出第二个理由。也正是这样爹娘和姐姐们都心知肚明的理由,才格外的忧心。他突然出现在贺府众人面前,那些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思,自不难猜。虽说他有亲爹在,可他都病好这么久了,也没找过他,是不是已经忘了他?那些害得佟氏猝然而亡的人,面对他的突然回去,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思。他这样小的年龄,现在回去又能做些什么?这些都是她想不通的。 贺府虽称不上龙潭虎穴,可也算是非之地。即便是有佟维安在背后撑腰,可总有鞭长莫 及的时候。 想到这儿又叹了口气。这样话昨儿爹娘能说的都说了,却没有打消他一丁点要回去的念头。 当时,他就那么沉默着,抿着嘴儿不声不响的,把所有人反对的话开解的话都化于无形。 默默走了了几步,她突然站住,扯佟永年的手,“要不天亮再走吧,让爹去送送你。” 佟永年回头浅笑着,“我惹爹娘生气了呢。” 李薇不由瞪了他一眼,知道爹娘生气了,你还要我行我素即使是要走,也该等两天他们气消了再走,哪有昨儿夜里毫无征兆的提出来,今儿早就这么走了?当然,若是不走最好佟永年象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又轻声说,“我在跟前儿愈久,爹娘愈伤心呢。” 好吧,他说的对李薇心底又是一叹,气馁得低头,慢慢走着,便不再说话。 清晨微凉潮湿的风,吹打在两人身上,李薇抬头望天,不太明亮的天空中,一块块铅云密布,象是要下雨了呢。正想拿着这个借口劝他再等等。 便听佟永年又问,“二姐还气吗?” 李薇默然点头。气呢,怎么不气不但二姐气,三姐四姐也气春杏昨儿夜里在东屋抹了好大一会儿眼泪呢。 二姐三姐脸阴沉得吓人。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虽然看着温和,内里却坚持固执得很。先前儿佟维安没带他走,也并不是爹娘和她的功劳,纯粹是他自己不想走罢了。 但是现在他自己走了要的心思,谁还能拦得住他? 想到这儿,便追问他,“年哥儿,是不是贺府那边儿有什么事儿,你才突然要回去的?” 自从他提出要走,爹娘问了这话无数遍,他是一个字不提,弄得一家人霎时没了脾气,连个猜测的方向都没有。 佟永年低头看她,在青蒙色晨光里,他那双如墨的眸子清亮坚定无比。只是仍轻笑着摇头。 李薇登时气馁,帮他提着手中的小包袱,“走吧,我送你到大路上。” 小道两旁的竹林子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拂动青色淡薄的晨雾,两人并肩慢慢走着,“梨花,你生我气吗?” 李薇摇摇头,心里是不舒服,不过她自己也弄不明白是不是生气。便反问道,“二姐打了两下子还疼吗?” 佟永年也摇头,突然低头眨着眼睛,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说,“没那年我去玩水时,抽的那几年棍子疼。” 李 薇看他笑了,也跟着笑了。即然一定要走,就笑着走吧。只是心头失落的厉害。一想到日后的生活中,突然就少了这么一个人,自己的家里会少多少欢乐,少多少期盼,虽然他一直没改姓,却早已他们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知道无论过去多久,这缺了角的幸福,在自家人的心里都是不圆满的。 想到这儿又有些伤感,眼睛潮潮的。 走出竹林小道儿,上了大路,天色比方才亮了许多,佟永年看得清她红红的眼圈和眼角下的泪珠。伸手抹去,笑着,“我只是去宜阳,又不是日后见不着。梨花想我了,可以和爹娘去看我。我有了空,会常常回回来看你们的。” 李薇点头,抹了抹眼睛,把小包袱递给他,抬头笑着,“嗯,好,反正咱爹还要去宜阳送笋子送鸡蛋,做生意呢。将来旭哥的鱼塘里出了鱼,说不定也要拉去卖呢。” 佟永年拍拍她的头,笑着,“是呢。旭哥的鱼塘也快出鱼了,梨花到时记得跟爹和旭哥去宜阳啊。” 李薇再次点头。 已经全亮了,佟永年催她,“梨花回去吧,我走了。你劝劝爹娘哦,别让他们气坏了身子。还有,我保证在贺府不让他们欺负了去。” 李薇看得出他不想多留,自己也不能适应太过伤感的作别气氛,便向他挥挥手,“待会儿便会有过路的牛车,你搭车到镇上,再雇车去宜阳吧。” 佟永年也挥挥手。 大道儿上,他的身影渐走渐远,直到他的身影远成一个小黑头,李薇才回过神来,苦笑,本来喜庆的日子,突然却冒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儿,真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微摇着头往回走,刚转入竹林小道儿,却见春兰春柳春杏三个立在小道儿边的竹林之中,往佟永年离去的方向翘首。 “二姐三姐四姐,”李薇故做轻松的走过去,笑着,“走吧,咱回家。” 春兰半低头,把自己的一双手翻来翻去看着,秀眉紧蹙,“梨花,年哥儿都说了啥?” 李薇看二姐的样子,便猜她后悔昨儿动气,狠劲儿打他那几下子,便笑嘻嘻的道,“年哥儿说,二姐这回打得一点也不痛。没他小时玩水时,二姐拿树枝抽的疼。” 春兰把手垂下,又往那边儿张望一阵子,才回头,叹了口气,“愈大愈不听话了。走吧,家去。” 春杏仍然很担心的望着大路,“哥哥也不知道带够了钱没有?万一没钱坐车,他咋回去?” 春柳气儿仍然不消,气哼哼扯着一根竹枝,折了又折,“别管他,他能耐得很,把爹娘气个倒仰,没钱让他自己走着回去。” 李薇却知道他的钱是够的。昨儿夜里爹娘再三劝说无用后,便把佟氏当时留上的钱财,都拿出来给他,让他带着,预防急用。 姐妹四人回到家里,李海歆正黑着脸儿扫院子,何氏抱着小虎子坐在当院出神儿。 见她们回来,强笑了笑,“年哥儿走了?” 几人点头。何氏看看李海歆,劝道,“赶了牛车去送送吧。路上万一没去镇上的过路车,你让他走着去?” 李海歆把院子扫得尘土飞扬,不接话儿。梨花知道她爹气着了,只是这气里头,怕是担心更多一些吧。以爹娘这样的性子,怎么可会真的生他的气? 春兰去厨房烧火做饭,春柳过去帮忙,李薇便从何氏怀里接过小虎子,抱着和春杏到大杏树底下的塌子上玩着。 大杏树旁边儿,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菜园子,前两日刚浇过水,青翠碧绿,长势喜人。里面有一大畦是二姐专门给佟永年种的,他最爱吃的莲花白崧,现在已长成巴掌大的小苗,里面的草拨得干干净净的,二姐昨天上午才特意锄了一遍儿。谁知道他晚饭时就提了要回贺府的事儿。 也难怪二姐要揍他。 春杏无精打彩的摘了一片杏树叶子塞在小虎子手中,让他自己玩儿。自己抱着双腿盯着竹林子出神。好一会儿,她转头问,“梨花,你说哥哥是不是因为咱娘生了虎子,才走的?” 李薇抬头,小四姐猜的这个,三姐也猜过,她爹娘也猜过,可她觉得不象,他不是那种讨娇夺宠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佟氏没去之前,他就与姐姐们熟识的缘故,佟氏去了之后,他到了自己家里几乎没有那种领养的孩子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而必须的那个熟识的过程。在爹娘姐姐们的努力下,他融入得很自然。自然到若不是佟维安的突然出现,一家人几乎都要忘记了,他是旁人家的孩子。 可即使如此,佟维安走后,他对家人一如往惜,爹娘在经历过稍许的不自在之后,对他也如往昔。 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些点点滴滴的关爱亲情早已融到骨血里去,怎么可能因为小虎的降生,他就轻易起了离开的念头呢。 便摇摇头,笑着说,“娘说不是呢。四姐,别想了,他回去说不定真的有重要的事儿。咱们又不是见不着了。 想他了还能去看他。” 春杏气哼哼的道,“谁要去看他。他家高门大院的,咱们能进去门不能,还说不定呢。” 李薇又笑了笑,“进不去可以叫他出来见咱们呀。” 春杏仍是那副气极的模样。李薇一边逗着小虎子,一边再说,“反正往前他要进县学,一年里面有九个多月见不着呢。这回他走了,只当他去县学就好了。” 春杏气呼呼的从长塌子上跳下来,眼睛圆睁着,“这能一样吗?” 李薇心中撇嘴,她也知道不一样。可是不自我开解能怎么办? 李海歆扫完了院子,进堂屋闷头坐着,何氏跟着进了屋,劝道,“还是赶着牛车去送送吧。送到宜阳也问问年哥儿舅舅到底出了啥事儿。光在家里头担心也不是个事儿。” 李海歆把眼儿一瞪,“谁担心了?” 何氏笑了笑,过去推他,“好,是我担心,行了吧?儿行千里母担忧,他一个十三岁多的娃儿,步行那么远的路到镇上,我可不忧心得很。” 李海歆身子往一旁扭了扭,又哼哼,“要不是兰丫头抢先给了他**掌,我,我,我也得揍他愈大主意愈正了,这样大的事儿,他说走就走,当了他这么些年爹娘,连个原由都不给说。” 何氏叹了口气,就着桌子坐下,“孩子大了,总有些自己的想法。又加上年哥儿舅舅一心想让他回去,就这么着便想着要回去,也是可能的。快别置气了你往四十岁上去的人了,和一个孩子置气,你也不嫌丢人。” 春柳帮春兰洗了菜切好,只觉厨房里热躁得很,看着灶膛里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只觉心头那簇火苗也一拱一拱的烧,烦躁得很再看春兰坐在灶下愣愣怔怔的模样,心头更堵,摘了围裙,一转身出了厨房。 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向佟永年住的西屋走去。西屋正当门儿的桌上还留着他日常喝茶的杯子。那只爹娘专为他置买的,烧水泡茶的红泥小炉与小铜壶,安静的立在桌子一角。 春柳转身又进了佟永年住的南间儿里,炕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书案之上,笔墨纸砚都在,转身去开他的炕头的五斗柜,春兰与春柳给他新做的几身衣裳都不见了。只有几件穿小的旧衫留在里面。 她气闷的坐在炕上,手不轻意间伸到被子底下,却摸到一个硬硬的异物,她一把把被子推开,佟氏当年留下的那个装银子的小匣子,赫然在眼前。 春柳登时跳 将起来,拿起小匣子,往堂屋跑,“爹,娘……” 何氏正劝着李海歆,见春柳抱着红漆小匣子一头闯进堂屋来,上前两步把春柳手中的匣子拿在手中打开一瞧,昨儿给他钱象是一文也没动。 立时急了,顾不得细看,死拉李海歆,“你快给我套牛车去。” 李薇和春杏听见三姐叫嚷都围了过来,一听这个,也急了,一齐帮她娘说话。 李海歆脸儿有了松动之意,只是他气儿仍不消,不待他开口说话,何氏一推他,“你不去有人去梨花,去叫旭哥儿来。” 梨花忙应了一声,把小虎子交给春杏,转身就要往外跑。 李海歆站起身子,“好,好,我去,我去。”说着挑帘出去,利索的套了牛车,急匆匆的走了。 何氏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又叹了一回,回身抱小虎子。李薇看她爹象是消了气儿,便过来逗小虎子,连带逗她娘。 早饭过后,大武媳妇儿到鸡舍去干活儿,佟永年即是已走了,这事儿也无须再瞒着,何氏便与大武媳妇儿简略说了他的家世。大武媳妇儿大吃一惊,想过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却没想到这般有钱。 而有离得这样近拍腿叹息着,劝何氏,“海歆嫂子,他走了也好。有句话我说了你也别难过,他终究是旁人家的孩子。家里又是那样的富贵,还有亲爹在呢。” 何氏给大武媳妇儿说这个,是怕她往旁处猜测,至于自己深处的担忧也没说。只是跟着点头道,“这么些年忧心着,这下终于不用忧心了。早些回去了也好。” 大武媳妇儿见何氏虽面有忧色,精气神儿也还好,便逗着小虎子,安慰她,“年哥儿就是回了本家,也不会忘了你们的。即便是亲生的儿子,也只能疼到那份儿上了。” 何氏苦笑着点头,这会儿哪顾得上他将来忘不忘,记不记的。满心满脑子都是他为啥要走。 想了想便问大武媳妇儿,“大山回去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啥?我总觉得这孩子突然要回去不正常昨儿拿佟妹子临终前的话压他,他都不吐口。” 大武媳妇儿想了想,说道,“大山只说过,年哥儿应了回头帮他寻个差事做做,旁的没提。” 何氏顿时息了心思,与自家都不说的话,与旁人,他定然也不肯透露。 …… 粉红投我吧~~~~~ 第九十章 再献一策 大武媳妇儿又说了些安慰开解的话,便去鸡舍那边儿忙活。将近中午时,天空飘起了小雨,不多会儿变成大雨滴,再不多会儿便是白花花密成雨帘的大雨。 大雨哗哗的下着,院中聚起了涓涓细流,李薇拎条小凳子坐在东屋门口,看大滴大滴的雨滴在水面上砸出一朵一朵小水花,白花花的盛开了一院子。 春兰几个仍旧坐在里间儿炕上,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的。 何氏哄了虎子入睡,坐在炕上纳鞋底儿,这正是给佟永年往前上县学准备的便鞋,一共剪了四双鞋样子,这才刚纳好两双鞋底儿,鞋面儿都还没来得及上呢,他便闹出这一宗事儿来。心里头虽气他,可也真放不下。 外面的雨愈下愈大,何氏放了鞋底儿,下炕去,找了把伞,准备去看看鸡舍。又忧心,年哥儿走时定然没带伞,李海歆急慌追出过去也没带伞,也不知道这会儿李海歆追没追上年哥儿,两人又找没找个避雨的地方。 出了堂屋门儿,刚转到鸡舍那边儿,透过雨帘看见一个人影儿,正在鸡舍兔子舍边上晃着。鸡舍就搭在竹林子中间儿,这会儿里面的光线有些暗,何氏一时没瞧清是谁,高声喊了声,“谁?” 吴旭忙应了声,一溜小跑儿过来,“李,李大娘,是我”他与春兰的亲事虽然说定了,却因没行大小茶礼,现在还不好改口。 何氏因他的称呼笑了笑,又看他伞也没撑,混身上下淋得透湿,雨水顺着头脸儿往下淌,责怪又心疼,“走,快回家去。这大雨天的,你跑来干啥?也不撑把伞,淋病了可咋办?” 吴旭憨笑了下,摇摇头说没事呢。又跟在她身后说,“我把鸡舍看完了,没漏雨。” 何氏笑着点头。对吴旭的细心很是满意。进院中喊了一嗓子春兰,便领着吴旭到了西屋。 春兰隔窗看见雨帘中的吴旭,忙下了炕,顺手拿了一大块干布,撑着伞走到西屋门儿,立在外面儿把干递给何氏,何氏接过来塞在吴旭手中,指了指年哥儿的房间,“赶快进去擦擦吧,这会儿的雨水也凉着呢。”又让春兰去升火,烧碗姜汤过来。 何氏去堂屋找了李海歆的旧衫让吴旭换上,又拐到厨房去。原先她就打算着等孩子生下来,她出了月子,就给春兰张罗亲事儿。这些天来,家里的事儿接二连三的,现在总算是忙完了。吴旭这孩子她也是愈看愈满意,便不想再耽搁下去,就与春兰商量,“等雨停了,我就去给你大武婶子透个信儿,让她到吴家庄走一 趟,早些把大小茶礼都行了吧。” 春兰嘴角含笑,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火苗登时大了起来,映红她的脸,“这事儿一向是娘做主,跟我商量啥?” 何氏笑着,切了姜片,往锅里添,“就是旭哥儿家里现在这种状况,委屈你了。” 春兰笑着摇摇头。 这场瓢泼的大雨一直下到下午下半晌才停歇。太阳从云层后面透出来,金晃晃的阳光洒在被雨水冲刷的清翠欲滴竹枝竹叶上,叶尖上莹莹的水珠闪闪发亮,象是一颗颗闪亮的钻石,鸟儿们叽叽喳喳的在枝头欢快的跳叫。 李薇自午饭后便又坐在东屋门口看雨,现在已又坐了一个多时辰了。屁股有些发麻,往南间儿里瞄了几眼,几个姐姐仍是无声的坐在炕上,各自做着针线活儿。 她叹了口气儿,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脸儿朝向院中,大声叫着,“四姐咱去旭哥的鱼塘看看吧。” 春杏在里面听见,手中的针线顿了下,扭头问春柳,“三姐,你去不去?” 春柳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不去。” 春杏往外面喊了一声,“梨花,你自己去吧”复又低头做起针钱活来。这是给虎子做的贴身小衣裳,也不太费功夫,何氏让春杏试着做做。 李薇在外间儿听着里面的对话,心下撇嘴,就一个年哥儿走了,一个个都不过日子了?蹬磴磴的跑进里屋,去拉春杏,“四姐,陪我去嘛。今儿这么大的雨,我怕雨水带着泥土冲到小水库里,鱼会翻塘呢,咱去瞧瞧吧。” 春兰停下手中的针线问道,“什么是翻塘?”,春柳也停了手中的针线,看向她。 梨花看三个姐姐终于对旁的事儿有点兴趣了,心里头笑着,脸上却愈发的急切,“我在书上看到的,啥是翻塘我也没见过呀。不过书上说,夏天里鱼最容翻塘,一翻塘,好多鱼都死了,咱们快去瞧瞧吧……” 李海歆中午的时候已顶着大雨回来了,说他一直追到镇上,也没见到年哥儿的影子。想必是搭上了过路的牛车,何氏不放心又埋怨他两句,只是看他面色也不好,便收了声。 这会儿他正在院中溜着屋沿清排水沟,正好清到东屋窗根子底下,听见梨花的话,也吓了一跳,停了铁揪,隔窗子问道,“梨花,书上真这么写了?” 梨花一边拉春杏,一边大声说道,“是呀,爹,书上写了呢。” 李海歆把铁揪往东屋墙上一靠,急步匆 匆的往外走。梨花隔窗瞧见,又下死劲儿拉春杏,顺带扯着春柳,“快走,那鱼要是真的全死了,旭哥肯定在哭鼻子咧” 春柳一听她这晦气话,连忙伸手拍她一下,扭头“呸”了几声。 春杏却笑了起来,跳下炕穿鞋,“走,咱去看看旭哥咋哭鼻子。” 春兰瞪了她们一眼,赶她们出去。自己也下炕,去堂屋替何氏抱小虎子。 姐妹三人出了院子顺着竹林小道儿往小水库的方向而去。碧空如洗,雨后阴云渐渐散云,天空明净得象一块蓝宝石。 李薇呼吸着雨后的清新气息,心头的郁闷登时消散了许多。她走在最前面儿,一边儿走,一边时不时在竹林子旁边掐些野花,回头俏笑着,“三姐四姐,等会儿我们回家,再去摘些叶子洗头吧?” 春柳瞪她,“你不是担心旭哥儿的鱼会翻塘吗?这会子还有闲心洗头。” 梨花嘿嘿笑着,她是有些担心,不过,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而且鱼塘里投放的鱼苗并不太多,即使是雨水浑浊了些,但是古代又没有什么污染物,翻的可能性倒不太大。 三人到小水库时,李海歆正与吴旭正沿着鱼塘岸边儿边走边说着话,不时还指指点点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一片平静,那只长得半大的小黑狗在两人脚边儿撒着欢儿。 李薇本来还略有些郁闷的心情,一看到这片水面,登时丁点儿不剩。茅草屋前面儿,被吴旭收拾得平整干净,墙根处一丛丛的长得十分茂盛的烧汤花已打了包,即将开放的样子。那一片红的粉的指甲花也开得正茂盛,雨水冲洗后显得愈发嫩艳。 她本就是故意扯着春柳春杏来散心的,看到这花儿,眼一转,笑着,“三姐四姐,我们摘些指甲花回去染红指甲吧?” 春杏是五姐妹中间最爱打扮的那个,李薇这话自然合她的意,忙钻到吴旭的茅草小厨房里,找了只篮子来,乐滋滋的走过去,笑着,“先摘红的,红的染得好看。”又转头问春柳,“三姐,你不要染?” 春柳从鱼塘水面上收回视线,可有可无的道,“染呗。多摘些,让二姐也染。” 李薇和春杏手下不停摘着,听见春柳的话,笑笑,“让咱娘也染” 春柳笑笑,也转身过去跟她们一起摘起来。 李海歆与吴旭围着鱼塘转了一圈儿,知道鱼塘没大碍,便先回了家。吴旭带着小黑从岸边儿转过来,见她们摘花摘得欢,似乎也很高兴, 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去料房拌鱼食儿。 李薇停了手,跟着他进了料房。料房里放着两个大缸子,里面是新买来的麸皮子,之前鱼苗还小,她不确定能不能投喂蚯蚓,吴旭便只喂麸皮子和剁得极碎的菜叶子。不过,现在鱼苗都都长到成人手掌大手,也有两三指那么宽,应该能吃得下剁碎的蚯蚓了。 而且吴旭自己弄的蚯蚓秸杆儿养殖堆里,早养挑了两拨蚯蚓,都拿回自己家喂了鸡。 吴旭见她进来,知道她是要帮忙,忙摆手,“梨花去玩儿吧,这个我自己来。” 李薇笑笑,“没事呢。我喜欢喂鱼。”说着帮他拌麸皮子,吴旭便去把昨儿挑挖的嫩野菜嫩草,拿出来,在木墩子上剁着。 李薇想着怎么试验这蚯蚓喂鱼,想了一会儿,便跟吴旭说,“旭哥,你喂完鱼抽空在房子旁边挖个大方坑呗。” 吴旭笑着应了一声,继续剁草。李薇撇嘴儿,应得这么顺溜,居然连个原由都不问,害得她也不好意思提前显摆了。不过心中却是很得意,这说明她这个小顾问当得还算让人信服。 吴旭拌好了鱼食,端去绕着鱼塘往里面投食儿。春柳春杏两个摘完指甲花,也过来立在岸边儿看着。 鱼食一投进去,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立刻波纹涟漪,鱼儿成群结队的游过去,激起一片片水花。 那银白色的鱼鳞在金黄色的阳光下闪闪发亮,让人心生欢喜。 春杏笑呵呵的跑过去,“旭哥,也让我喂!” 吴旭笑着把手中的鱼食瓢子递给她,“一次少舀点,用力洒匀。” 春杏学着他的样子,舀了鱼食儿,小胳膊用力一扬,却因太过用力,鱼食瓢子差点脱了手,连带那鱼食儿也洒在岸上不少。 春杏尴尬的立在那儿,吴旭笑笑说,“没事儿,再喂。”一边弯腰去将春杏洒掉的鱼食儿捡起来,又扔到浮在水面等食儿的鱼群中间儿去。水面上立时又泛起一阵欢快的水花。 春杏喂了两瓢子,喂顺手了,按照吴旭指点的,往另外一个鱼食投喂点儿去。吴旭回到茅草小屋边儿上,找了铁揪,在离墙根儿有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问李薇,“梨花,要挖多大坑?你要干啥?” 李薇想了想说,“挖个两米宽两米长的一米深的坑就行了。我想着从鱼塘里捞些鱼上来,用地龙喂喂试试。我好象在哪本上看到过,地龙喂鱼,鱼长得很快,而且肉质鲜嫩呢。” 春柳拎着装指甲花的小篮子走过来,与吴旭打了个招呼,跟李薇说,“我先回家帮二姐做饭了,你和小杏早点回去啊。” 李薇笑呵呵的点点头,又叫着,“三姐,让二姐多做些饭啊,待会儿我回家给旭哥端来。” 吴旭推辞着,春柳应了声走了。 春杏喂完鱼食儿,端着盆子很兴奋的回来,拉李薇到一旁,跟她商量,“梨花,咱让咱爹再去找个水塘子,咱们家也养鱼好不好?” 咦,李薇看了眼兴奋的春杏,这么些年,家里的活儿,她干是干,从没主动出过主意呢,可是李家村只有这么一个水塘子。当初若不是吴旭她的爹娘看好的二女婿,二姐又中意,最最重要的是吴旭这孩子的品质实在让人满意,她也不舍得把这么好一个天然养鱼的所在白送给他,还有奉送上蚯蚓养殖的法子。 当时送时,她虽然没说,可心里也真肉疼呢。 现在看来,春杏也是眼馋了这块鱼塘。 李薇便实话实话,“四姐,咱村有几个水塘子你不知道呀。好象北头还有一个吧,可是小的很,听咱爹说,就有一亩地大小,夏天的时候还会干塘呢。” 春杏一听泄了气,往水面那边走了几步,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儿,十分抑郁的模样。 虽然这里原先只是一个荒芜的小水塘,但不可否认这个时节,暴雨初歇后,阳光金黄的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岸边有野花绽放,茅草墙角处,一丛丛长得十分茂盛的烧汤花,悄悄绽花深玫红色的小喇叭,在风中摇曳颤动,小黑在草丛中钻来钻去撒着欢儿……确实很美是那种朴素得不得了,却充满乡村生活气息的美 李薇笑着攀住春杏的胳膊,笑嘻嘻的道,“四姐要真想养鱼,就多过来替二姐帮旭哥喂鱼食儿啊。” 说着悄悄回头看了正在埋头挖坑的吴旭一眼,小声说道,“他是二姐夫咧。二姐家的,和咱家的有啥区别。” 春杏抬头打了她一下。李薇看吴旭挖好还要有些时候,便扯着春杏在鱼塘边儿上转着。 转着转着,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激动的抓着春杏的手,“四姐,我又想到一个挣钱的好门路。” 春杏撇嘴儿,“你自会说话,三句不离钱。” 李薇笑呵呵的拉着她往回走,同时不忘反驳她,“哪有?” 春杏跟在她后面儿,把她从小到大关于怎么喜欢数钱,怎么话不利索便护着钱,以及缠着 几人腌笋子卖钱的事儿数叨一遍儿。 直到茅草屋跟前儿,才住了嘴。 吴旭看两人急匆匆的样子,抹把额上的汗,笑着问道,“梨花,春杏回家去啊?” 李薇匆忙点点头,甜甜笑着说,“旭哥,你先挖着。我和四姐回去给你端饭。” 吴旭忙摆手,说不用,他自己晚上随便做点吃吃就成。李薇笑嘻嘻的说道,“那咋成,我二姐肯定在家把饭做多了呢。” 春杏很好奇梨花又想到什么新鲜的挣钱点子,路上问了好几次,她都笑而不答,春杏十分郁闷。 两人回到家后,果然春兰已煮好了绿豆汤,正在厨房里炒菜。 李海歆象是消了气儿,坐在院中墙荫里,抱着小虎子逗乐。何氏拿着一大掐子干艾蒿从西屋出来,看见她俩,便把手里的艾蒿递过去一半儿,“拿去剪碎了,点上。” 春杏接过去,往东屋走,李薇拿了只小板凳,坐在她爹的对面儿,用手指轻戳小虎子肉嘟嘟的小脸儿。“爹,刚才在旭哥的小鱼塘边儿上转悠,我又替他想了一个挣钱的好门路。” 春柳帮着春兰炒好菜,做好饭,两人便去张罗摆饭桌儿,听见她的话,便笑她,“你那是金脑袋?一会儿一个挣钱的门路。” 李薇回头看了眼春柳,很想说一句,三姐你要找着婆家了,我也帮你出出主意。给你想几个挣钱的问路。可惜,她不敢不说她娘会揍她,光春柳的小暴脾气,她都不敢惹。只敢嘿嘿的笑着。 何氏在堂屋把干艾蒿点上熏蚊子,出来问她,“梨花想到啥好门路了。” 李薇甜甜的向她娘笑着,“在水塘子里种莲藕呀。” “哟,那个是个金贵菜。”李海歆抬头,把小虎子递给何氏,问她,“这个书也有教咋种的?” 李薇点点头,说起来也很悲催,她来这个时空七年了,只在去宜阳佟府过元宵的时候吃过一回莲菜,她爹娘怕也不比她多吃多少回。 至于没去的几个姐姐,怕是一回都没吃过呢。 这么一想更坚定了她要种莲藕的决心。只是,她怱然才注意到季节这个问题,印象中莲藕是三四月种的,这会都五月底了,时节上差了快两个月呢。 想到这儿她脸上的兴奋之色又淡了下来。 …… 投粉红吧,呵呵 第九十一章 补庆生辰 虽然时节不对,李薇还是跟爹娘把她的想法说了,反正要寻莲藕种子也不一时能半会儿寻得来的。早些知道早些做准备呗。 春兰盛好晚饭,李薇和春杏两人,一人拎着汤罐子,一人拎着菜和馍馍,踏着夕阳余辉去鱼塘那边儿给吴旭送晚饭。 “梨花,你刚才说的种莲藕是书上写的吗?”春杏一边一边问着。 李薇自顾的欣赏着傍晚的美景,头也不回的答道,“是呀,可惜现在时节错过去了,只能等明年了。” “哦,”春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梨花,书里除了写种地还写什么?” 她说这话时倒不象随口问问,脸儿半偏着,圆圆的眼睛里闪着一片认真。李薇奇怪的看了小四姐一眼,早些年她们两个跟佟永年读书,小四姐应该是纯粹的认为好玩,到她六岁上,便不怎么爱跟着读了。现在字估计能认得一些,其它的时候,书本放在那里她摸都不摸不一下。不过,想想也难怪,家里的书本除了几本农书,便是佟永年什么书,那些之乎者也的,连她都不爱看。这会儿看小四姐的样子……莫不是对书本重新有了兴趣? 想到这儿,她心里涌出强大的使命感,几个姐姐没时间没机会认那么多字儿。春杏还小着呢,多认些字儿总没坏处不是? 心思转了几转,便挑她可能感兴趣的说道,“除了种地的书,年哥儿考试的书,还有好多游记人物传记故事,嗯,听年哥儿说,好象有些医书里,还有教怎么制面脂香汤胭脂,保养皮肤的方子呢……” 春杏听到“面脂香汤胭脂”几个字儿时,突然把眼睛睁得老大,不待李薇说完,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问,一副兴奋又不可置信的模样,问道,“有这样的书吗?” 李薇看她这样子,知道自己蒙对了,心里也乐小四姐平时里最爱打扮,这会儿看她小脸上亮光闪闪的,心中十分得意,一把扯着她的胳膊,边走边说,“当然是真的。年哥儿还说过那书名来着,可惜我忘了呢。” 顿了顿又说,“四姐要是想看,咱们回头去镇上,或者去县里,逛逛书局,看看能不能找到。” “好,”春杏兴奋的叫着,拉她快走,又说,“不如我们过几天趁着镇上有集,让咱爹赶着牛车,去看看?面脂香汤胭脂也能自己做吗?能做成大姐夫给大姐捎来的那种样子吗?” 李薇忙不迭的点头附合,心里却鄙视自己,简直枉为穿越女,整天在泥堆粪堆里滚来滚去的,怎么没想着 制点纯天然的护肤品,把自己的皮相捣持捣持? 两人到了鱼塘时,吴旭已按李薇的要求,挖好了坑,并注了半坑的水进去,李薇和春杏进他的小厨房,把晚饭倒到碗中,刚要替他布餐桌,吴旭已跟了进来,把餐桌搬到外面儿,两人把饭摆好。便要家去,吴旭嘴张了几张,最终却没说话。 李薇猜他可能是想留她和四姐吃饭。佟永年从州府回来的那阵子,两人经常借着送饭的由头,在这边儿跟吴旭一起吃饭。夕阳晚照,波光粼粼,清风徐来,有鱼儿偶尔跃出水面,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上几句闲话,那是再闲适安逸又幸福不过的时刻。 李薇笑着与吴旭告别,临去时,又看看那个深坑,跟吴旭说,“旭哥,明儿等水里的泥土沉一沉,你趁着喂食儿的空档,捞些鱼苗上来,等我吃过早饭过来,咱们一起研究那个地龙喂鱼啊。” 吴旭应了声。 回家后用了晚饭,春杏跑到李家老三家里借了点明矾,开始捣指甲花,并派李薇去溪边摘青麻叶子。 何氏看几个女儿凑在一起玩闹,也过来凑趣儿。一时李薇从溪边儿摘了许多青麻叶子过来,春杏也把指甲花捣成泥,春兰春柳把厨房收拾干净,喂了猪,给牛添了草料,便也围了过来。 母女几个相互包着指甲,李海歆抱着刚吃饱母乳的小虎子在一旁看着。王喜梅用过晚饭,家里收拾妥当,也抱着小牡丹过来,原本她还担心年哥儿一走,大嫂家里要闹心个时候呢,一看这情形倒也放了心。 李薇笑眯眯向她们母女二人打招呼,“牡丹,来,让姐姐给你包个红指甲。” 李家老三家的这个女儿当时取名时,老三说就叫槐花,王喜梅不同意,老二家的叫莲花,自己家闺女怎么着也不能太土气了。再者槐树属阴,对孩子也不好。 王喜梅也不去找人起名,自己在闷在家里想了几天,最后想出个牡丹来,常听人家说,这花是花中之王,富贵吉祥得很,便来找何氏商议,何氏一听见这名字,也觉得怪好,王喜梅家去与李家老三一说,两人就这么着把名字定了下来。 王喜梅笑呵呵的走近,把牡丹的小手揪出来,逗她,“让梨花姐姐给你包个吧?” 小牡丹是正月里生的,现在快五个月了,小家伙儿眉眼间长得极象王喜梅,小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又圆,睫毛浓密又长,十分惹人喜欢。这会儿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声不响的,乖 巧得很。 何氏挑了一点花泥,用最小的片的青麻叶子给她包上,连包了两个大拇指,她仍是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惹得几个人都齐声夸赞。 王喜梅跟众人说笑一会儿,抱着孩子家去了。小虎子也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何氏便抱他进屋,哄他睡觉。 姐妹几人把剩下的花泥青麻叶子收拾好,进了东屋,手上不利索,再加上昨夜几乎一夜未眠,姐妹几个没说两句话,便沉沉入睡。 李薇在入睡之前,突然想到他临走时把钱都放到自己家的事儿,在那样的人家,他又没有根基,身上再没有钱,别说那几个主子,便是下人们也会给他不少白眼儿吧?思来想去,觉得这钱儿还得给他,决定明天去找爹娘说说。 李海歆在堂屋与何氏也正在说着这话儿,只不过他说的有些别扭,“佟妹子留下的钱,咱不占他的便宜,这两天抽空我给他送去” 何氏正安顿小虎子,听到这话,愣了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年哥儿。笑了笑,说道,“好,不占就不占,咱们现在手里也有几个,我看,不如给他再添几个,算是看在佟妹子的面子上。” 李海歆嗯了一声,脱了鞋子上炕,盘腿坐了一小会儿,才问何氏,“咱手里还有多少钱?” 何氏也跟着上炕,略想了想,说,“今年春上,咱家忙乱,笋子没去年卖得多,不过也不差什么,约卖了四十吊,今年开春到现在,鸡蛋是二十五吊钱,旁的小项我也记不了,这七十五吊钱都没动呢。去年一年,笋子鸡蛋兔子这三项,一共得了一百三十多吊钱儿。给了春桃二十吊。年哥儿去考试,也花了十吊钱;还有虎子的洗三,你摆的那宴,何家堡家咱娘那里,一共花了十五吊;旭哥儿的硝兔子皮工钱,还有替他垫给老二老三家的,这个差不多是十五吊。还余下七十吊钱儿。至于前些年挣的,咱起了东屋堂屋,盖鸡舍兔子舍的,还有给春桃备嫁妆,已花的不剩什么。我想着给春兰可着三十吊钱的箱底儿压,旭哥儿家境不好,咱也不能苦着自家孩子。这四十吊连带今年的七十五吊,一共还剩下一百一十五吊钱儿。” 李海歆闷头闷了一会儿,说道,“佟妹子留下的是一百三十多两的银子,咱再给年哥儿凑上七十吊,还给他个整数吧。” 何氏笑着点头,“行,反正往前咱们还挣呢,春柳也还要一两年,春杏就更得等着。梨花和这个小的,更是没影的事儿。再说,没有佟妹子留下的那些钱儿,咱家的日子也不会过得这么顺溜。咱也 借了年哥儿不少劲儿呢。” 第二日一大早,李薇起床时,几个姐姐也都醒了,正坐在炕头拆手上包着的青麻,一个个手指头都是红红,几个相视而笑,穿衣下炕,去外面洗手洗脸儿。 扫院儿挑水一阵忙活。春兰要去做饭,何氏叫住她,“看你那手,多洗洗褪褪皮肉上的颜色吧。”便自己进了厨房,去整治早饭。 反正李家的早饭一向简单,现在虽然日子好了,不过是把苞谷糁改为小米汤,或者大米粥,要么就是白面鸡蛋甜汤。黑馍馍换作白面馍馍和卷子,有时候,也会烙些油饼什么的。 除了这个,顶多再炒两个青菜,一人配一个鸡蛋,或者是一碟子咸蛋而已。也不费什么功夫。 春柳便去菜园子里扒菜,春兰去堂屋看着小虎子。 李薇习惯的去竹林子里打她的五禽戏,只是有些心不焉,总觉得竹林子里空的厉害,心也沉不下去,打了一会儿,便作罢,晃去鸡舍那里看着。 李家的鸡舍是用青砖盖成的,两两相对着,中间儿留了一大片空地,边儿上用竹子篱笆围了起来,为了好喂食好管理,鸡舍共有三个,每只舍里放养了约一百二十只鸡,因为给小虎庆祝,春上倒杀了不少公鸡,现在一舍估抹约有一百一十只。 兔子舍与鸡舍差不多,也是两两相对,不过,墙却是草泥墙,兔子喜欢破坏篱笆发,竹子编的,用不了多久,它们就给扒出大洞来。 李薇刚转了一会儿,看见小六子来上工,与他打了个招呼,便回了家。 何氏已将早饭做好,李薇帮着她娘摆了饭桌,席间正想说说给佟永年送钱的事儿,却已听李海歆说起来了,“梨花,过几天你跟爹去趟宜阳吧。” 李薇疑惑的抬头,“是去送鸡蛋吗?” 李海歆应了一声。春杏记得梨花说过的什么能制面脂的书,连忙叫着,“我也要去。” 春柳和春兰都看着李海歆,看样子也是想去。 何氏在一旁笑着说,“行,你们爷几个都去吧。春兰春柳春杏三个还没去过宜阳呢,也去转转,开开眼界。” 李海歆点头,闷下头喝汤,又闷声闷气的说,“嗯,行。反正还他的钱,我不去给他送。” 何氏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女儿们在面前,她也不好多说,便催另外几人赶快吃饭。 用了早饭,李薇记挂着昨儿跟吴旭说的事儿,又拉春杏一起去鱼塘边儿 上。吴旭刚喂过鱼食,拎着食盆子从远处走来,看见她们远远的挥了下手。 李薇也挥手应了下,去看昨儿他挖的小水坑,里面的水已经清澈了许多,还能看到鱼儿在里面游动着。 “梨花春杏,你们吃过饭了?”吴旭走近,把鱼食盆子放在一旁,就着小水库里的水洗了手,走过来问她们。 李薇点点头,一眼扫过另一个盆里已装了些收拾干净的蚯蚓。她这么些天来,她也大略想了想这蚯蚓怎么喂鱼,从食性上来说,鱼属于杂食类的,更何况这鱼塘里,鱼的种类混杂,有鲫鱼有草鱼的,因些,投喂蚯蚓也不益也太多,最初掌握不好决窍,她决定按一份蚯蚓九份其它食料,混合投喂。 投得太多,鱼儿吃不了,蚯蚓会腐烂,连带水也会变质,那个时候,可真要翻塘了。因这个又想到平时的喂食,决定抽空找个书本上的借口,再跟吴旭说说。 想到这儿,又想着趁着这次去宜阳,也寻寻看看有没有专门论记养鱼的书。她对养殖确实不如种植精通。 两人商量了一下,吴旭去剁食儿,李薇没事胡乱闲逛,不轻间听见厨房的有什么东西拍打水花的声音,跑进去一看,一只旧木桶里盛着两条约一斤大小的鱼。 刹时闷笑起来,探出厨房问口,悄悄叫春杏,“四姐,你来。” 春杏见她贼头贼脑,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也不多问,连忙过来。李薇一把拉住她,指着木桶嘿嘿笑起来。 春杏一看是两条这么大的鱼,登时叫起来,“哪里来的大鱼?” 李薇忙捂她的嘴,又伸头往外看了一眼,草料棚那边剁草的声音,还在继续,显然吴旭没听到。 这才放开春杏的嘴,悄悄笑着把吴旭上次问二姐生辰的事儿说了,谁知道他在五月初十,真没寻着大鱼,只送了上用竹子雕成的发簪,现在这两条鱼,估摸着是他自己没忘这事儿,天天上着心呢。 春杏到底大些了,见她笑得贼兮兮的,先唬着脸儿,点了一通她的额头,又说,“我咋不知道你会做鱼?你见天就会胡说。” 李薇哼哼的,心说她虽然没亲手做过,可是前世的鱼也没少吃,尤其是那种不贵吃得又很爽的碳锅鱼。每月打短工发了钱,她总是要和同宿舍的女孩子们去吃一回,一次不超过五十块钱,却吃得很过瘾。 正好家里人这些年吃辣子也吃习惯了。 便朝春杏讨好的笑了笑,跟她商量,“先 别跟二姐说。一会儿我回家找些辣子姜片大蒜花椒来,中午咱帮旭哥把鱼做好,让他亲自送过去,好不好?” 春杏皱了皱鼻子,算是应下了。 李薇跑去跟剁食儿的吴旭说,他脸儿红了一下,说道,“那个鱼儿是昨儿旁晚捉到的。” 李薇嘻嘻笑着点头,“那我这就家去拿调料,中午就让二姐吃上”吴旭脸儿又红了红,应了声,端着拌好的食料去喂鱼。 两人回家后,在家里闲逛了半晌。李薇便避了人,在厨房里翻找半天儿,把调料找齐,想了想又拿了家里不常用的三指深的铜盘,并找了个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盆让春杏拎着,两人悄悄溜出厨房。 吴旭的小厨房虽旧,做饭的家伙式倒还齐全。见她二人来了,也只是脸上略有些不自在,便把两条鱼捉出来,开始杀鱼。 李薇原还担心没人会杀这东西,却不想,他的手法还算熟练。去鳞开膛不多会儿两条鱼便杀好了。 不由好奇的问,“旭哥,你在家里也常做饭吗?” 吴旭一边儿就着清水洗鱼,一边儿笑着说,“嗯,我爹娘都病的时候,我也常做。” 李薇点头,他那样的家境,再小的孩子会做饭,也不稀奇。 处理好鱼,又让吴旭把肉块剁成块状,李薇脑子里搜索着碳锅鱼中的调料,以及琢磨它的做法。 厨房里春杏把她需要的姜葱蒜都收拾好,李薇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让她生了火,准备开始做。 先倒入足够多的菜籽油,把姜葱蒜辣子胡椒丢进去暴香,然后把腌好的鱼块丢进去,翻炒,一边炒着,还一边遗憾没有味精鸡精之类的东西。 翻炒一会儿,添入清水,这个,她又有些遗憾,若是换成鸡汤味道应该更好些。可惜了,准备不足。 鱼香油香辣子香弥漫出来。自李薇刚开始做菜,立在一边儿眼大眼睛看着的吴旭,深深的吸了口气儿,“梨花做的鱼好香啊。” 李薇嘻嘻笑着,“我就是胡乱做的,没我二姐做饭香。” …… 粉红和推荐票子投来吧,嘻嘻 第九十二章 去送钱 李薇在胡乱应付了春杏诸如,为什么要铜盘子装鱼,下面为什么还要用瓷盘装碳火等等之类的问题后。 终于将碳锅鱼按前世的卖象装好,看看天色,也正响午了,便洗了手拉春杏回家,让吴旭后脚儿把鱼送过去。 院中春柳刚好从菜园子里扒菜回来,瞪了她们俩个一眼,嫌她们一晌午正事儿不干,跑去疯玩儿。李薇也不多解释,嘻嘻笑着,讨好的接了春柳手中的菜篮子去溪边儿洗菜。 这边春杏儿进了厨房,见饭食已做好,只差菜还没炒,便悄悄与春兰说了吴旭待会儿要送鱼与她补上庆生儿的事儿。 春兰霎时双颊飞红,瞪了笑眯眯的春杏一眼,“你多大了,还跟着梨花一起胡闹?” 春杏笑笑不言语。原先梨花喜欢与哥哥一起玩有趣儿的东西,她搀和的不多,所以也没觉得多有趣儿,今儿一上午下来,便觉得梨花玩得小花样很有趣,十分乐呵。也不理会春兰的斥责,手脚利索的帮着盛饭摆桌子。 李薇故意磨磨蹭蹭的洗完菜,回到院中,饭桌子已摆上了。忙进屋把青菜略控了水,装在干净的小菜篮子里。 李海歆与何氏上了饭桌,见桌上只有一碟子腌大酱,疑惑的看看春兰,正要发问,春杏一扭头看见吴旭用木托子端着梨花做好的什么碳锅鱼出现在栅栏口儿,忙叫了一声。 一家人齐齐转头看他。吴旭端着木托子,小心的走进来,何氏看他端得吃力,忙让春兰去接接。 这边儿李薇与春杏赶忙收拾桌子腾空位儿。 吴旭把鱼端上了桌儿,有些不敢看众人的眼睛,半垂着头说道,“这个是昨儿夜里在鱼塘中捉的野鱼,梨花,梨花做好的,让我给送来。” 李薇翻白眼儿,太实诚的孩子,连个小谎都不会撒,亏她还再三交待,一定要说是他做的。 连忙说,“是旭哥要给二姐庆生辰,早先一直在捞鱼呢,结果到这会儿才捞着。鱼是他自己杀的,我只是在书上瞧见一个做法,帮了个忙而已。” 她一言未完,吴旭与春兰都红了脸儿。何氏明白过来,捂嘴笑得欢,忙招呼吴旭坐下来一起吃,李海歆看这鱼汤红亮,色渍厚重,因下面有碳火的缘故,热气一点不减,浓香扑鼻,也笑起来,让春柳去西屋抱酒。 吴旭也不多推,脸上带着一抹红晕,落了座。 李薇看铜盘上的鱼汤已翻滚起来,忙把装菜叶子的篮子提过来,扔进去两 片菜叶子,在汤中翻滚了两下,烫得半熟,挑到何氏面前儿,笑嘻嘻的说,“娘,你尝尝这用鱼汤喂熟的菜叶子。” 何氏自吴旭说那番话,便知今儿这事儿,是梨花这个鬼丫头的主意多些,也不点破,夹起菜叶子,尝了一口,只觉麻辣鱼香与菜叶子的脆嫩清爽混合在一起,十分可口,象是比单用油炒得味道还好几分。 笑着,“味儿是怪好。”又问李薇,“你从哪儿学来的?” 李薇又给丢进去几片菜叶子,一边翻着,瞄了眼刚把酒坛子抱出来春柳,笑嘻嘻的说,“三姐不是说我长了个金脑袋?这个是我自己个儿想的。” 春柳好笑的瞪她一眼,给李海歆与吴旭倒了酒。 李海歆笑呵呵的招呼一家子人开动。品了两筷子,突然停了下来,“这鱼的味儿确实好,你们说开个小饭馆,单卖这鱼咋样?” 他突然提到这个,一家人愣了下,相互对视之后,眼中都有几分认同。 何氏点头,“嗯,我看也行。这味道不错,吃法也新鲜呢”又与桌上几人笑着,“你爹这回的脑子转得也怪快” 李薇忙咽下口中的食物,问道,“爹,你想开小饭馆吗?” 开饭馆她可不行,前世不会经商,只会些种植养殖上面的儿的事情。再说,她们家现在已经够忙乱了,再开个小饭馆,少不得要丢下一两样。她可极为不舍呢。 李海歆笑着摇头,又转向吴旭,“旭哥儿,你说你开个小饭馆儿咋样?” 李薇眼儿眨了眨,登时明白了她爹的意思,又看她娘和几个姐姐,也是一副了然的神情。 原来是想让吴旭做这小饭馆的生意。 不待吴旭答话,便抢先出声,叫着,“好,好,爹这个主意好。旭哥,你若开小饭馆儿,咱有有鱼塘,还有独门的腌笋子呢。这可是别家都没有的招牌菜” 何氏嫌她插话多,拍一巴掌,才笑着与吴旭说,“你爹说的这个法子,我看也行得通。你呀,好好想想,再回家跟你母亲商量商量。” 吴旭瞄了眼春兰,手掌握了握,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娘。” 何氏因他这声称呼笑开了怀,看来这大小茶礼都得加紧办,等春兰嫁过去,带些本钱,两人加紧干几年,好日子就要来喽。 这么一想更开始,笑着招呼大家吃鱼。何氏家里原没人爱吃鱼,主要是受不住那股鱼腥味儿,也没什么好做法。今 儿这鱼做得味道重些,把鱼腥味儿压了下去,一家人都吃得十分顺口。 不多会儿,鱼肉便见了底,李薇便把清洗的小白菜儿,都扔了进去,让大家烫着吃。 饭后吴旭说小鱼塘里没什么要紧的活儿,便去兔子舍鸡舍帮会儿忙。春柳边收拾碗筷边与春兰说,“二姐,我也觉得咱爹说的开小馆的事儿可行,连我这一口鱼肉不尝的,吃的也顺呢。你私下再跟他说说呗。” 春兰顿了一会儿,点点头。 日子缓缓过了两日,天愈来愈热,何氏记挂着年哥儿已去了宜阳有两天,现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便催李海歆赶快去送钱儿,顺带瞧瞧他在那府里到底咋样了。一想到他回到府里头,可能可受旁人的气,心里头就堵得厉害。 这两天儿来,李海歆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便应了声,让何氏把想带的该带的都收拾收拾,明儿就去。 李薇这次去宜阳,除了看看佟永年在那边儿过得咋样,也有两样她认为的大事儿要办,一是要找莲子,因为莲藕根茎这会儿也不好寻,即使是有,怕是要比莲子贵许多。莲子虽然不如根茎种植好,产量高,好象因为外壳比较硬的缘故,不太好出芽,但是过了第一年,到第二年上再种,便不用愁了。 第二是替小四姐找找书,难得她有兴致,也借机勾着她认些字儿。再还有就是看看能不能寻着新的农书,最好有养殖篇的,养鱼也分粗养和细养,目前吴旭的这种状况,只是粗养罢了。要想做精一门儿,多看多研究是不可少的。 第二日天蒙蒙亮,一家子人便出发去宜阳。姐妹几人今日都换上暂新的夏衫,春兰春柳也把她们的平日里不戴的头饰都拿了出来,连李海歆也特意换上暂新的浅蓝细棉布新衣,头脸儿收拾得干干净的,一点胡子茬儿都瞧不见,露着青幽幽的下巴。这身新衣一穿,象是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爷几个离家时,何氏再三叮咛李海歆,见到年哥儿千万别气。他是个有心思的孩子,即要走,肯定有非走不可的事儿,虽然咱不知晓,也别太生气了,反倒让他左右为难挂心。 又说春兰春柳两个,“你们两个打也打过了,气也气过去了。瞧见年哥儿,可不准再训斥他。” 春兰春柳都点头。 六月初,早上还凉快些,姐妹几人坐在车上,吹着微凉的晨风,说说笑笑的议论着路上一瞥而过的景物。愈走愈靠近宜阳,日头也渐热,她们不约而同的收了声。各自沉默着。 宜阳城门楼子出现在眼前儿时,已是大半晌午,日头毒辣得很,汗早已浸透了衣衫,姐妹几人都提不起什么精神去感叹宜阳县城的繁华。 李海歆熟门熟路的拐过几道街,往佟维安的府第而去,在快行到佟府时,他却在一家小茶楼跟前儿停了下来,停了牛车,要了一个雅室,姐姐几人在店小二十分惊讶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李海歆把牛车的包袱拎到雅室里,叫了一壶茶,两碟子茶点。让春兰春柳带着妹妹们,先歇歇气儿,消消汗,他则步行出去了茶楼,向佟府而去。 春兰与春柳摘了帏帽儿,露出细汗淋漓,双颊通红的面容,笑着,“这东西快闷死我了。” 春柳更是把那帏帽往旁边儿的椅子上一扔,气呼呼的道,“都怪咱娘,非让戴这么个东西。” 李海歆挑了这个雅间儿,花了两吊钱儿。李薇目测了下,约有十来个平方,角落里放着个雕花红漆木脸盆架子,上面放着个半新不旧铜盆里,里面有半盆子清水,她忙要过春兰春柳春杏的帕子过去洗了洗,让她们擦汗。 春杏这会儿立在朝正街大开的窗户跟前儿,往下看着,象是入了神。 李薇拧了手帕,靠过去,把湿帕子递给她,“四姐看啥呢?” 春杏回过头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往下面一指,“她的衣裳真好看。” 李薇往下面看了一眼,虽是快正午了,街上也有不少有人。有一个撑着遮阳花伞做闺阁女子打扮的少女,与另两个丫环模样的女孩,边走边说笑着。她身着湖青色轻纱衣衫,微风一吹,裙裾衣角随风轻曳,飘逸清爽得很。 回头笑笑,“四姐要想穿,咱们今年挣了钱,明年让咱娘买几匹好的,也给你做衣裳。” 春柳拍拍李海歆留下的包袱,恨恨的说道,“咱娘给他添的,能买十匹二十匹了,一家人都白疼他了,良心让狗吃了的家伙” 李薇见自己一句开解的话却起了反作用,连忙补救,摇着春柳的胳膊撒娇,“三姐,这也没多少钱儿。咱娘给就给了呗,咱家还会再挣呢再说,年哥儿现在有点钱防身,咱娘才能安心呢。” 春柳气哼哼的点她的额头,“我就知道你是偏着他” 春兰起身去又洗了帕子,拧好又塞给春柳,“行了。说两句散散气就罢了吧。” 李薇忙拉着春杏往她感兴趣的面脂胭脂上面扯,把那书上形容的面脂胭 脂功效吹得天花乱坠,末了又说,“四姐,你要学会那制面脂的手艺,将来挣多了钱,要穿啥样的纱不行?” 春柳听她一通乱说,扑哧一声笑了。不再说话,去拣小茶点吃。春杏倒似是认了真,扯着李薇不停的问书上真有这个吗,哪本书上看到的等等之类的。李薇只好连蒙带扯,把她能记住的书名随便说了两个出来。 李海歆到佟府时,佟维安也才从贺府回来不久,见客衣裳还未换下,就听门房来报,姨老爷来了。 佟维安倒也不诧异,他们来倒是正常的,不来才不正常,忙让把人请到书房里来。当时看年哥儿独自狼狈的租了牛车回来,他心中气李海歆,可又一想,再把这两日与贺府相交的情况做对比,心头的气倒消了几分。 心中也有两认同李海歆不想让年哥儿早回来的做法。当然这也仅是两分的认同而已,剩下的八分,他还是主张年哥儿回来。 李海歆到佟府也不过是想先从佟维安这里了解些情况,若年哥儿还未回去,便与他在佟府见上一面儿,若是回去了,钱财之物或请他转交,或让佟维安牵线,请年哥儿出来见上一见。 两人相见,李海歆也没过多客套,便说明来意。知道年哥儿已来了贺府,心中叹息,却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不放心他,想见他一见。 佟维安登时脸上有难色。 李海歆心中一沉,试探着问道,“怎么,贺府对他不好?” 佟维安摇摇头,事实上,贺萧对突然上出现在他面前儿的年哥儿,是喜出望外,欢喜得很,连贺府主母也是一副慈祥致极的神情,这几日贺萧除了睡觉,几乎日日不放年哥儿离他左右。 下人们多是见风使舵之人,年哥儿受重视,他们自然也恭敬的很。 可愈是这样,佟维安愈是有些不想让李家人这个时候见他。毕竟,害佟氏猝亡的人,现在肯定心中恐慌不安的很,怕是专等着寻年哥儿的错处呢。 李海歆大略也能猜出来一些。亲生父母自然不想让养父母过多的出现在眼前儿,便说道,“我们也是放心不下他。能亲眼见见他好,就算是放心了。” 佟维安想了想,便叫管家佟富过来,让他找个由头,去贺府请贺府二少爷过来一趟。 佟富去了后,佟维安要留饭,李海歆推了,说几个丫头在茶楼等着。闻讯赶来的柳氏听了,忙张罗着要去接姐妹几人。 李海歆推得很坚决。佟维安看出来 ,李海歆是有些责怪他,不该这么早让年哥儿回去。 可他也有他的想法,也不太强留,送他到大门口处,问清了他们所在的雅间儿,说等年哥儿过来,就带他过去。 李海歆回到茶楼,父女几人简单用了些茶点,便坐在里面等着。春杏即惦记着见哥哥,又惦记着去逛书局,坐立不安的。 刚开始春兰与春柳听说年哥儿一会儿要过来,还斥责她几句,可谁知道等他们吃过茶点,喝又了一壶又一壶的茶,等了一个多时辰,仍是不见年哥儿的影子。 春柳气得一拍桌子,叫着,“爹,咱们回去了。人家现在有钱人,高门大户的,咱们攀不上。” 李海歆却摆摆手,年哥儿现在回了贺府,不能说身不由已,大概也不太自由了。 李薇手放在桌子底下扣着指甲,心头也有些烦躁。这叫什么事儿啊,几乎把心掏出来给他的爹与姐姐们过来看望他,明知他现在的境况不缺钱,还要来给他送,来了却是个这样的结果。虽然她也能猜出他的境况不如之前,可愈是这样,心头愈失落。从没有想过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他回到了贺府,与自己家从此应该就是两类人了吧。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匆听外面有小二引路的声音随着一串脚步声向她们所在的雅室走来,李薇登时跳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将门忽啦一声打开。 赫然,他浅笑着清幽的眸子出现在面前,几天没见,却象好几年没见那般,她心中没来由的有着故人重逢的激荡。春杏一个箭步蹿过去,叫了声哥哥。 李海歆春兰春柳三个也站了起来。 年哥儿含笑拍拍李薇的头,转过身去,对身后的几人说道,“都在外面等着。” 李薇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身后,跟着四五个人,一个年长些,大约二十五岁的模样,双目有神,看向爹女几人的目光,深深沉沉,让人捉摸不透。剩下三个大约是十五岁的年轻小子这会儿皆半垂着头。最后面一个是佟府的管家佟富。 年哥儿这话一出,那位二十五六的下人顿了下,向后退了一步,不卑不亢的道,“二少爷待会儿还要去老爷一同视察铺子。” 年哥儿轻点下头,“我知道。”一言未完已扯着李薇手进了屋子,并顺手把门关上。 …… 啊哦,看不惯佟永年小盆友的亲亲不要拍砖了哈,大宝痛定思痛,要大修文了。但不是现在,这个月实在没时间。 下个月吧,日更从一万字改为六千字。抽出点时间去修文。 这个人物的争议很大。我也不想多说了,评论区关于这样的贴子也不再回复了。看得多了影响码字效率啊。 所以,对这个人物不太满意的亲,暂时先把自己心中的火按一按吧。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人物形象,我不能保证再次修文能够让大家满意哈,只是尽力把这个文写得更圆满一些。 鞠躬感谢所有曾经给我提出过合理化建议的亲亲们。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九十三章 春杏学字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几人僵立了片刻,年哥儿才突然拍拍李薇的头,过去拉椅子,请李海歆坐下,唇角含笑道,“舅舅派人去说,我还不大信呢,没想到爹与二姐三姐小杏和梨花真的来了。” 李海歆嗯了一声,才就着椅子坐了下来,“你母亲放心不下,让来看看。” 年哥儿顿了下,又笑着说道,“我也想爹娘和姐姐还和梨花小杏虎子呢,正想着过些日子回去看你们呢。” 李薇看他虽然仍是一袭青衫,并不张扬华丽,可那青衫的料子柔细无比,目光扫及至他腰间挂着的一枚通体翠绿的玉佩,下面缀着五彩丝线编成的络子,头上也不再是布做的头巾子,取而代之是的一根碧玉簪子。陌生的很,也有欣慰,看他这身装扮,想必在贺府吃穿上面儿暂时不会受苦。 又观方才跟着他的一干奴仆,最后说话那人,虽然带着提醒之意神态还算恭敬,心又安了些。 李海歆摆手让他坐下,把何氏给整治的包袱递给他,“待会儿你还有事儿,我们也不能久留。这是你母亲让给你带的,你收着吧。” 春杏这会儿缓过神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哥哥,你回去有没有人欺负你?” 年哥儿以为是何氏给坐的鞋袜,一边接,一边向春杏笑笑,“小杏放心吧。没人欺负哥哥。”话音一落,脸上却变了色。 把包袱放在桌上,便要解开察看。春柳一把按住,气哼哼的道,“看什么。爹和娘不放心你,特意给你送来,防着急用的。” 春柳这么一说,佟永年不用再看,便知这里面除了鞋袜之类,还有钱财。一时怔住,眼睛闪闪的,象是有些红的模样。 李薇赶快去晃他的手,“年哥儿,宜阳哪里有书局吗?我和四姐想去找些书呢。还有,卖干果的地方在哪里呀,我想让旭哥在鱼塘里种莲藕呢,想去看看有没有带壳的莲子呢。” 年哥儿从包袱上收了回手,看向李薇,笑着,“梨花又有新点子了?” 李薇连忙大大的点头,故意笑嘻嘻的说道,“咱爹也给旭哥出一个开小饭馆的新点子呢。等你再有空回去的时候,说不定那小饭馆都开起来了呢。” 年哥儿点头,温温润润的笑着,“好呢。” 李海歆本有心问问他在贺府的情况,但是门外跟着年哥儿来的几个人,还没走,隔着门缝隙能看到他们来回走来走去的影子,便息了打探的心思。 屋 内还没说了二刻钟的话,外面先前说话那人的声音又响起,“二少爷,该回府了。” 李薇正在没话找话的东拉西扯,突然听这话,登时住嘴,恨恨的往外面瞪了一眼,举起小拳头向着门口方向示威了晃了几晃。 年哥儿被她的模样逗得唇角咧开,笑来了,眼中聚满了盈盈笑意。不似方才那般强笑时,眼中是一片清冷。 外面的人没听到年哥儿回应,又请了一遍。李薇登时更恼火,一把扯过佟永年,凑在他耳边咬牙切齿悄悄说,“这几个人真讨厌,年哥儿,他们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找机会把他们统统揍一顿。” 佟永年含笑听着,一边听一边点头,末了,笑着拍拍她的头,“放心。” 李海歆见他不理会外面的人,忙提醒他,“年哥儿,人叫你呢,回去吧。” 佟永年微摇了摇头,又跟春杏说,“小杏,你想看的书,等我这几天寻寻,使人给你送去。” 又与春柳说,“三姐别生我气了。只这一回。” 说完看着自他进来一直没说话的春兰,笑着,“二姐这回打的一点也不疼。” 春兰本正绷着脸儿,突的出现裂痕,也笑起来,“打得还是轻,你愈大愈不听话了。” 年哥儿点头,笑着说日后不敢了。 又问侯了何氏与小虎子,最后向李薇道,“梨花见到大姐后,可要替我说些好话。” 李薇坐在一旁,听着他玩笑似的解了二姐的尴尬,心里头有些奇怪,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他才没到贺府几天,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不少。 门外催促的声音又响起。这次比上次间隔的时间长,声音也软了些。佟永年这才慢慢的站起身子,与李海歆说道,“爹,我下午有事儿不能陪你们。我让人陪着你们去书局吧。” 李海歆忙摇头,李薇也摇头,让贺府的人陪着,那不是不自在死了? 最后年哥儿没坚持过李家父女几人,带着很明显内疚之感,跟贺府的下人走了。 春杏与李薇立在二楼凭窗看着他步入一辆华丽的马车之中,在几人的伴拥下,缓缓离去。 见了佟永年之后,父女几人心中有安有不安。安的则是,他看起来很好,不安的时,他看起来不甚自由,又停了片刻便下楼结帐,顺道向店小二打听了书局的所在与干果行的所在。 那店小二却连连摆手说,帐刚才贺府的东爷已 经结过了,又与他们指了书局与干果行的位置。 李薇皱皱鼻子,替他们付了钱,也不感激他。 出了茶楼,已是半下午,李海歆赶着牛车按着店小二指的位置,匆匆向宜阳县唯一的书局而去。 父女几人又在书局揽客小童异样的眼光,进了书局,里面倒也不大,不过三面环墙壁的书架而已。李薇与那小童说了自己想要的书类,请他帮忙找。 那小童倒是诧异的很,领着她到一个角落处,指着放在书架最下面,看起来放了许久的一排书道,“都在这里呢,你翻翻吧。”说着就不理会她,自去招呼店里另两位客人。 时间紧,李薇也没时间想那么多,忙蹲下挑了起来,挑挑捡捡的半晌都没发现自己要想要书,眼看天色愈来愈晚,而且那小童的眼神往这边飘得愈来愈勤快,她加快速度,翻看一本,大略扫了目录,便赶快塞了进去,直到那些书挑完,李薇也没找到她想要的书,只收获一本看起来很趣的《北户录》。 春杏看起来很是失落,李薇忙安慰她,“四姐,年哥儿说了帮我们找书呢,他们家有钱,说不定能找到呢。” 李海歆看看天色,忙催他们付钱走人。在他看来,还是莲子更重要些。 付钱出了书局,几人去了干果行,还好,在这次倒没遇到什么波折,便找了李薇所需要的带壳莲子,李海歆以每斤四十文的价格买了十斤莲子,父女几人赶着车匆匆离了宜阳县城。 从宜阳回到家里,天已全黑了,何氏听几人说了年哥儿的情况,与父女几人一样,有安慰,也有叹息。 总算不是太坏的情况。 年哥儿这挂心的事儿完结之后,何氏开始着手准备春兰的亲事儿,仍托大武媳妇儿在中间传话儿,把她的意思透给吴旭娘,请吴旭娘去看日子。过了不几天儿,吴旭托媒婆过来传话儿,说看了两个日子,一个在六月初九,一个是六月二十六,请何氏挑日子。 何氏想了想,还是定六月初九的好,虽然日子赶了些,可,再往前又到了佟氏的祭日,春兰的喜事儿总不好放在这白事儿后面办。 李薇自宜阳回来之后,每日必去吴旭的小鱼塘转悠,查看那蚯蚓养鱼试验的成果。有空的时候,她除了回忆自己前世本专业的知识之外,也慢慢回忆着前世她知道的美容方子,并一点点的记录下来,拉着小春杏兴致勃勃的试验。 春兰的小茶礼倒是春桃差不多,除了些绢花铜簪 什么的,其中有一条水色百折缠枝花样长裙格外显眼儿,那裙子的面料是细绢布,花样全是以彩色丝线绣成的,针针细密,层次分明。虽然都没明说,但何氏一眼就瞧出来是吴旭娘的手艺,心里也高兴。 他们家里现在光景虽不太好,但是吴娘旭这么重视春兰,让她格外的满意。 春兰小茶礼行过之后,两家商定在秋后行大茶礼。李薇坐在一旁盘算着,秋后的话,吴旭的鱼塘里便可以出鱼了,到时候那一塘的鱼能卖不少钱儿呢,大茶礼时应该不至于亏着二姐了。 有了这个想法,李薇往鱼塘那边儿跑得愈发勤了,那水坑中的鱼喂蚯蚓也有十来天功夫了,李薇十分想让吴旭现在就往大塘里投混合食料,但又怕小水坑里的鱼试验的时间太短,有什么副作用还没显露出来,便只好耐着性子再等。 日子缓缓流淌,转眼儿又到佟氏的祭日,一家人满心盼着佟永年这个日子会来祭拜下他娘,结果等到半晌却只来了几个贺府的下人,其中领头的那位,就是那天在茶楼里见过的,不断提醒佟永年走的那人。 几人到了李家门外,也不进院,问了佟氏的坟莹所在地,又递过来一个青布小包,说是二少爷让人捎来的。然后便扬长而去。 这些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十分不爽,李薇朝他们离去的背影狠狠的啐了几口,才跟着何氏回院中去看那小包。何氏解开包裹,李薇一眼扫见那里面的东西,登时欢乐起来,把何氏的手扒开,里面赫然是三本书。 扫过第一本《证类本草》,很好,单看这个名字应该是与那本大名鼎鼎的《本草纲目》一类的书,有医方也有美容古方。又有一本《事林广记》…… 李薇举着书兴奋的奔到东屋,叫着,“四姐,四姐。” 春杏正为年哥儿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不回来,而心头不痛快,听见梨花在外面大叫,有些不高兴,沉着脸儿出了东屋,“什么事?” 李薇不理会她的黑脸儿,把手里的书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年哥儿捎来四姐要的书了。” 春杏瞧了瞧她手中的书,这才露出点笑意,伸手取过一本,胡乱翻着,“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能做面脂胭脂的书吗?” 李薇嘿嘿笑着,抱着她的胳膊,拉着往西屋走,“是呀,不过,四姐,你得先认得字儿才行呀。” 春兰在东屋隔窗瞧见,放下手中的针线,回头嗔气呼呼的春柳,“你还三姐呢,连梨花都不如 。他不回来肯定是回不来,又不是不知道他在那府的样子。” 春柳气呼呼去取针钱箩筐,拿出纳了一半儿的鞋底子,发泄似的用力纳着,道,“知道回去不自在还要回去,他活该。” 春兰笑笑,没说话。 立秋过后,田里又忙了起来,虽说家里现在不缺田里那点收成,可李海歆与何氏都是种惯了地的人,从未想过把地佃给旁人种,再者北地这两年被她们家养的逐渐壮了起来,一时也舍不得佃给旁人。 李薇也指望着那点田给她做试验呢,自然也不会去劝她爹娘。秋天渐忙,吴旭又要照料小鱼塘,虽然能偶尔过来帮帮忙,可是再往前鱼塘里出了鱼可是面临着要卖鱼的问题,莫说他抽不出身来帮忙,便是抽出身来,何氏与李海歆也舍不得占他的空子,让他自己多挣钱些儿才是正事儿。 于是李家雇长工的事儿,又再一次摆在面前儿。两人左思右想,左挑右选的,最后挑中本村北头那户人家的一对夫妇。这家也是因为分家的时候,被婆婆净身出了户,出的得比何氏与李海歆还干净,一家五六张嘴,竟只给了两亩薄田,这家的男人就带着女人去开荒地,两人开了五六亩的荒地,村子里正看他们过得可怜,过去调停了几回,那家的婆婆更是个表里都不要的人,撒泼耍赖,把里正气得也没了脾气。只好先帮这小两口瞒下开荒地的事儿,没往黄册上登录,给他们省下个税粮。 即使这样,他家的四个孩子,个个长得豆芽儿菜一般,衣裳也是东家送一件,西家给一件的这么凑合着过日子。 这对夫妇,男的三十岁,女的有二十八九,在村子里口碑也好,也肯干的很。 定下请了他们,李海歆便去了他们家一趟,两人高兴得很,也很感激,那男人说,原先也动过去他们家问问要不要长工的心思,一是没怎么接触过,不好意思开口,二来他话头的意思,是李海歆家又是举人又是秀才又有钱的,门户高了,不敢上门。 李海歆连连摆手,什么门户高不高的,还不是一样? 回到家中之后,他却喜孜孜的与何氏把这话又学了一遍儿。何氏看他兴头样儿,嗔了他两句,自己也绷不住的笑了。 解决家里兔子舍那边的人手问题,李家的活计又轻松了不少,何氏整日在家里做饭洗衣逗弄儿子。春兰和春柳除了照顾菜园子之外,也不再下地干活儿。 李薇与春杏得了那两本书,更是吃完了饭,诸事儿不管,两人钻到西屋 去看书,李薇大多时候是看农书,春杏则抱着那《证类本草》不撒手。刚开始时她可不自己看,专等李薇了后给她讲,李薇自然不干,让她想知道自己看去。春杏磨了她几回,她都不应,发了一通小脾气,也没改变什么。只好乖乖的自己去看,遇到不认得的字儿就去问李薇。 李薇这么些年,可算是在李家除了出出主意之外,大部分的时候都在读书认字儿,再加上前世的底子,这些字儿自然不在话下。春杏看得认真,她也教得认真。 春杏见问她什么字儿,她都随口说出,还能给出释义,十分诧异,“梨花,你怎么认得这么多字儿?” 李薇从书中抬起头来,笑嘻嘻的伸出一根手指,“我一岁就开始学认字了呀。” 春杏瞪她一眼,又撇撇嘴儿,不服气的又埋头去看书。 有一天吃晚饭时,春杏说起梨花的认好多字儿的事来,何氏与李海歆也很诧异,梨花是爱看书,可不成想还不到八岁的孩子,竟认得这样多的字儿。 两人因这个又想到春兰和春柳来,便商议着,让春兰春柳也跟着学认字儿,反正家里人手足了,不用她们下地劳作。 李薇自然很高兴,说实话,她早就想着让姐姐也认字儿呢,可是以前家里头忙,她们好象也没什么心思,便作罢了。现在倒正好。 先前儿春杏一个人学,有些无聊,现在两个姐姐也跟着学,而且还没她认字儿多,她便有些乐呵,偶尔李薇去吴旭鱼塘里查看兼闲逛时,她便自告奋勇充当小老师。 李家近一段日子过得很是顺溜,吴旭那边儿鱼塘的情况也很不错,先前在水坑里单独用拌入蚯蚓的混合食料投喂的鱼,长得确实比大塘里的快,而且个个鲜活的很,没有出现李薇担心的副作用。 她便与吴旭商量着,开始往大塘里添加混合食料,比例仍按十比一的份量拌食儿。 吴旭听了她的话,当即去准备。李薇突然感觉压力好大,被完全无条件信任的前提,是她任何时候都得做百分百正确的决定。 …… 过了章,年哥儿要改姓贺了~~汗,不知道大家习惯不习惯,我有点不习惯呐~~~ 第九十四章 赶集卖鱼(求粉红) 七月里虎子过了百天儿,李家又热闹了一回。年哥儿仍旧未来,这次只托佟维安府上的人把百天礼儿送到,除了小虎子的金银小手脚链儿,长命锁等,还有一些做得很致的木头小玩艺儿,象可以浮在水面儿的木质小鸭子,雕得很精致,染得也很漂亮,嫩黄的小身子,鲜红的嘴儿,难得是放在水中不会掉色。另有拨浪鼓、边缘修整得很圆滑的小木剑等等。 春桃儿子与小虎子只差四天儿,他也给备了一模一样的礼。 除了给小虎子和小石子儿的,给李家一家人每人也备了礼,李海歆与何氏的各一套象是成衣铺子里购置的锦缎新衣,给春兰春柳的是几匹布,其中有一匹大红妆花过肩云蟒缎分外显眼儿,李薇瞧了眼礼单,上面写明是专给春兰的。怕这是他送来给二姐做嫁衣穿的。 春兰拂着那匹光华流转鲜艳喜庆的暗花缎子,又笑又叹,“庄户人家哪用得上这样金贵的东西。” 再有给李薇和春杏是两匹明绿和鹅黄的素绢并几本书,有游记传记以及地方志,另有两本农书。 原先佟永年离开李家的消息一传开,李家村里有不少人私底下还是幸灾乐祸的,毕竟李家这几年的日子实在让人眼红眼气的很,这么一档子事儿一出来,也让别的村民平平了心气,背着李家人议论了不少时日。可小虎子百天年哥儿送来的这些东西,让那些人登时又不是滋味儿起来。 何氏与李海歆自是知道村人们的脾性,愈发把小虎子的百天儿大办起来。赵石头此时已在何文轩的照拂下去州府学堂,准备明年的春闱。石头娘爹娘与小姑子小玉和春桃一道儿前来。 小石子儿出生时与小虎子差不多重,现在舅甥两个,更是一个赛过一个的白胖,今儿走亲戚,石头娘特意把他百天儿时的新衣裳也穿了上,早上风凉,他的小脑袋上还扣了个小小的绛红色绸缎瓜皮小帽,帽子正中间儿镶了颗褐色透亮的天然琥珀,一双极似春桃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可爱得紧。 春桃下了车,把小石子儿交给春柳,闲话顾不得多叙,回从包袱里掏出另外一顶一模一样的小帽子,扣在小虎子头上,在他的小胖脸儿上狠狠的亲一口,笑着,“这是你姐夫特意寻了两颗一模一样的琥珀,让给你和小外甥做帽子呢。瞧你多有福。” 春柳叫小玉过来,把她推在抱着小虎子的春杏身边,两个大小差不多高的女娃儿,抱着两个几乎一样胖乎的小奶娃儿,更有那两小顶一模一样的小帽子,小虎子和小石子儿似是一对 双生子一般,若得在场的人都齐声笑。 见完了礼,大人们去堂屋坐着说话,春桃与春兰在外面张罗着虎子的百天儿宴。 小舅甥两个便被大人用被子围坐在当院木塌子上,好让来恭贺的亲戚瞧瞧。李薇春杏和小玉三个坐在塌边儿,一边儿看孩子,一边说着话。 说话间小玉听春杏说起来,她们天天在家里学认字儿,还学着自己做胭脂水粉,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羡慕。李薇想了想便说,“小玉姐,你要不跟你母亲说说,在我家住几天呗,我们一块玩儿。”为了大姐不和她娘一样受夹心气,友好的对待大姐的小姑子是非常必要的。 小玉沉默了一下,摇头,“不行呢,往前儿家里要收秋,我得做饭呢。” 李薇点头,这也是实情,孩子占手,不管是大姐做饭还是她做饭,总得两个人替着手。 便笑嘻嘻的拍着她的道,“没事儿,你要喜欢胭脂,回头我和四姐做好给送你过去。”说着又想起年哥儿这次捎来一盒子绢花儿,他能顾着自己家人,怕是小玉这茬儿事肯定想不起来。 想了个由头扯春杏到一旁,悄悄把话说了,春杏点下她的额头,“光会送我的东西,你自己的呢?” 李薇扯着她的胳膊往东屋走,笑嘻嘻的说道,“我的挑出三支送她,四姐也挑三支来。” 春杏这才收了声,两人进屋开了自己装头饰的小匣子,春杏挑了五支出来,转头对她说,“你也挑五支吧,你整天都不戴,白放着可惜了。” 李薇连连点头。两人手里拿着花儿进院子,刚好梨花姥娘一家都过来了,大妗妗家有个女儿,现年也七岁了,二妗家也有个小女儿也有三岁多。 春杏一眼儿瞧见,转身回了屋,又从自己的绢花匣子里拿了两只来,这才扯着李薇过去,“这三个一人给四支算了。” 李薇笑呵呵的点头,心想小四姐真是长大了。 欢乐的吃过虎子的百天宴,即将秋收农忙,本家们说了会闲话就散了。梨花姥娘一家与石头娘几个又与何氏说笑了半天儿,到半下午的时候,也要家去。 用过午饭,那两个小家伙都睡了后,李薇和春杏便领着小玉还有舅舅家的小女娃儿进了西屋,小的摆弄着虎子的玩具,大的便听春杏在那里显摆她新学的字儿,还有书上写的制面脂胭脂的方子。 小玉听得满脸向往之色,临家去时,她眼睛闪啊闪的,不想走的样子。 石头娘便笑着跟李薇与春杏说,“你们两个今儿跟我们家去吧。也陪陪你大姐。” 李薇看看大姐,心里真想去,自她出嫁之的后,总没有好好的聚过。可是又一想吴旭的鱼塘,最后十分为难的摇摇头,“旭哥鱼塘里的鱼该卖了呢。” 一圈子人都哈哈大笑,直说她把何氏的操心劲儿全学了去。 李薇有些内疚的看着大姐,可是眼下吴旭这鱼塘还是最重要的。便抱着春桃一通撒娇,送她们家去。 吴旭这鱼塘里的鱼苗放进去也有四个多月了,后来天气渐暖,有大点的鱼出来活动,他又陆续从溪里头捞了些掌长大的鱼苗投进去。现在大的略有斤把重,小的也有半斤重。 李薇这些天天去看,发现鱼塘里草鱼和鲫鱼占多数。草鱼出塘早了不划算,估计要明年五月里才能长到两三斤的样子,但是鲫鱼一般都不食用太大的,斤把重的正好,再小些也可以。这些天再喂喂,到中秋节前后上市,正好能卖个好价钱。 与春兰悄悄把她的打算说了,又催春兰去跟李海歆说,早些可着牛车车厢大小打一个大桶来,到时候好装水装活鱼。 春兰应了声,李薇又笑嘻嘻的让春兰把今天宴客的菜饭,煮多了没动的,给她挑两碗来,春兰知道这又是给吴旭送去,好笑的瞪她一眼,去厨房装好塞给她,李薇这才拎着小篮子,踏着夕阳的余辉向鱼塘走去。 吴旭娘今儿也给小虎子庆百天儿,从何氏家出来,她来到鱼塘与儿子说话,母子两二人正说着今年鱼塘里的鱼能卖多少钱,远远瞧见她来了,便收了声。 李薇拎着食篮子走近,甜甜笑着,“婶子也在啊。” 吴旭娘应了声,看见她拎着的篮子,就说,“晌午你母亲刚让送来两大碗呢,他都没吃完。”一边将她手中的篮子接过来。 李薇笑嘻嘻的编了一通何氏怕吴旭饿着,非让送来的话。又立在岸边看了会儿鱼,便要回家去,临去时留吴旭娘,“婶子今儿就别走了呗。晚上还跟我娘一块儿热闹热闹。” 吴旭娘扑扑衣裳笑着,“我可不是想住一天,家里有鸡有猪呢。”又谢李薇给出的这个养鱼的好主意,她笑着往二姐和爹娘身上推。 进入八月里,李家老三仍帮忙杀兔子,让吴旭抽空过来硝制皮毛。李家老三家里这些年也喂也鸡,养了兔子,虽然没老大家的多,现也小有规模,两家的鸡蛋是合在一处卖的,兔子肉兔子皮毛走的也是老大家 的门路,省了他们不少的事儿,也跟着赚了不少的钱儿,老三与王喜梅对老大家愈发的亲近起来。 吴旭这些日子一边硝制皮毛,一面在李海歆与老三家的帮助下,捞鱼的物件儿都准备齐全,单等八月初六镇上有集,捞第一批鱼来去卖钱儿。 春杏这些日子见天儿看年哥儿捎来的书,入迷的很。无奈有些方子一时找不到原料,倒是其中有一项叫做“米粉”的妆粉,原料简单,是用上好的大米做成的,另有一些工具,也不算太难寻,便早早盼着八月初六跟着去集上,置办这些物件儿。 李海歆不放心吴旭第一次卖鱼,也要跟着去招呼招呼,顺带送兔子肉过去,并问问胡掌柜小酒楼里鱼的用量。 象这样的新鲜事物初始时,总少不了李薇这个爱凑热闹的,她自是也要跟着去。 八月初五傍晚,李海歆李家老三还有李家的三个帮工,都去鱼塘那边儿帮着吴旭捞鱼。 小鱼塘里放着一条李海歆请李家村那位做水车的老匠做的小船儿,船身刷了铜油,黄黄新木色小船衬着秋日斜阳的余辉,静静的飘在水面儿上。 吴旭整张脸儿上笑意盈盈的,透着李薇从没见过的喜悦之意。 男人们撑着小船下鱼塘去撒网捞鱼,李薇和春杏春柳何氏几个立在岸边儿看,另有不少街坊闻讯而来,立在岸边儿看热闹稀罕,一向清冷的小水库这会是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许氏扯着莲花与大娘娘家大儿媳夹在人群里往里面张望着。 下鱼网前先投了食,鱼儿刹时往小船四周靠拢,李海歆与李家老三只见过人家撒鱼网,自己却没撒过,两人一扔之下,却把鱼网扔得打成一团结,若得岸上的人哄笑起来。 船上的几人也笑。好在,再试一回的时候,两人终于撒出个漂亮的抛物线,岸上看热闹的男人们有几个起哄的,齐起叫好。 李薇看看立在岸边儿直盯小船上两人动作的吴旭,凑过去,笑道,“旭哥,你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多练练的那撒网子呗。” 吴旭点头应了声。 那边李海歆与李家老三已开始慢慢收网,小六子划着小船一点点的往岸边儿靠。 李薇看见那鱼网鱼鳞闪闪,鱼儿活蹦乱跳,喜得一手抓住立在一旁春杏的胳膊,伸长脖子往前面儿张望,笑咯咯的。 何氏在一旁也直笑,“旭哥儿这鱼养的是下功夫了呢。” 吴旭 回头,脸上喜气洋洋的,指着李薇说,“都是梨花的功劳呢。” 许氏这会挤过来,看着刚捞出的一大网子鱼,眼睛几乎冒了火。 小船靠了岸边儿,李海歆大声叫吴旭,“旭哥儿,快来挑鱼了。” 吴旭忙拿起小鱼网子,李薇与春杏春柳几个也拿桶的拿桶,拿盆的拿盆,凑了过去。 这次卖鱼,吴旭听从李薇的意见,先挑鲫鱼和两斤左右的草鱼卖。草鱼得三斤靠上才有吃头,太小了根本不出肉。 吴旭把几个小鱼网子也递过船上的人,几人开始在大鱼网里挑大鱼,挑出的鱼捞到李薇几个端的小盆子里,再去倒进早就做好的高深大木桶中。 一盆盆鲜活的鱼儿捞出,李薇笑咯咯的忙得格外起劲儿。她最最喜欢的就是这丰收的时刻,这是在其他时候都体会不到的幸福感。 挑完第一网鱼,大木桶中已经快装满了,因是第一次卖,也不知道能卖多少,再者鱼多了,也怕闷气挤死。李海歆便住了手。 春杏扒着大木桶看着里面的鱼儿翻着水花,也是满脸笑意,问李薇,“梨花,这鱼能卖多少钱儿?” 李海歆在边儿上听见,笑呵呵的说道,“刚才捞的时候,我数着呢,总有一百来条。这些呀,差不多能卖二吊到二吊半。” 李薇在心底盘算着,这块鱼塘他们最初投鱼苗时,总投够得有一千多尾吧?后来还有吴旭趁空捞着往里面投的呢。 那么会有两千尾? 今年秋天即便是卖上五六百条,也够二姐行大茶礼时给的礼金。明年开春再卖,鱼又长大了不少,还能至少卖这么多钱儿,吴旭家盖间新屋的钱和办喜宴的钱儿都有了。 想到这儿她呵呵呵的笑了。惹得春柳真笑她财迷,听见钱儿就笑没了眼睛。 八月初六一大早儿,春兰起来做饭,一家人吃过早饭,日头才刚升起。李海歆套了自家的牛车,又去套李家老三的牛车。刚套好,吴旭便过来了。 李薇和春杏连忙上了车,跟着他去小鱼塘里拉装鱼的大桶。 大桶装上车后,李海歆顺手扯了几大把水草扔进去,防着水往外溅。 李薇看看吴旭,今儿收拾得齐头齐脸儿的,笑眯眯的样子。便问他,“旭哥,你以前卖过东西没有?” 吴旭一边赶着牛车往外走,一边说,“卖过几回。不过那会儿东西少,也不愁,今儿拉这么多鱼,怕卖 不掉呢。” 李海歆回头笑着,“旭哥儿,不怕,临近中秋,镇上热闹着呢,人也多。今儿卖不完也不怕,没集的时候,瓦市上人也多得很。” 吴旭响亮的应了一声。 因今儿拉的鱼,牛车不敢跑快,等他们到镇上时,也与往常出发晚时差不多,好的位置是没有了,不过好在今儿的人真是多,便是有些偏的小道上,也是三五成群的人。 李海歆帮吴旭找了个位置安顿好,先去胡掌柜那里送兔子肉,顺拎了几条鱼过去。 李海歆一起,吴旭忙把称盘子,杀鱼刀,以及小木盆子等都取了下来,并在小木盆里注了水,捉了几条又大又鲜活的鱼放进去,刚放好鱼,便有几个买主凑了上来。 李薇甜甜笑着,“几位姐姐婶子大娘是要买吗?我家的鱼刚从鱼塘里捞出来,新鲜着呢。”说着扭着小木盆里的鱼,笑着,“你看这鱼游得多欢实。” 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妇人笑道,“哎哟,这小丫头的嘴儿真甜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儿。” 又问多少钱一斤。 李薇嘻嘻笑着道谢,“二十文一斤。这会儿呀我们才刚开张,给几位姐姐婶子大娘算十八文一斤。” 又向那年青妇人殷切的道,“我给婶子挑最鲜活最大的,婶子你是要两条还是三条呀。” 剩下的几个人都笑起来,都说她鬼得很。 那年青妇人也笑了,“好,本来打算买一条的,冲你这小嘴巴,婶子就买两条。” 吴旭在边儿上听见,已利索的捉了两条鲜活的大鱼,称了重,两条鱼一共是三斤多出一两,吴旭又把一两的零头抹了去。共三斤五十四个大钱儿。 那妇人也利索得很,立马付了钱,把鱼接过来。 这边李薇谢过那青年妇人,又开始招乎其它几个人,春杏也过来凑趣儿,与李薇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那几人看这鱼在水里游得欢实,这姐妹俩头脸干净,俏生生的,又满脸儿带笑,极惹人爱。又笑了几声,各自挑起来,有挑一条的,也有挑两三条的。 等这拨客人走后,李薇抹了下忙出的细汗,看向吴旭,“旭哥,刚才一共卖了多少钱?” 吴旭把装钱儿的坛子拿给她看,也是满脸的笑意,“卖了八条,有二百个钱儿呢。” …… 最后五天求粉红票子。另,向水印mm道歉,那个,偶回复贴子的 时候,真的没有显示粉值,某点的系统坑我。已按你的建议改过了,感谢提出来的宝贵意见 第九十五章 再遇武睿(继续求粉) 送走第一拨客人,接下来便没那么顺了,接连来了几人,有要草鱼的,却嫌她们鱼太小,有想要鲫鱼的又嫌价儿太高。不过,开张顺利,几人倒没那么急惶了,一边等买主一边儿说闲话。 突见小道口转来三四个衣着光鲜,年约十五六的少年,正向摆摊的人说着什么,没说两句话,有两个身形略胖的少年便去摊主的衣襟,另一只手还扬起拳头,要揍的人模样。 李薇愣住,看这架式很象前世收占道费的。 摊主旁边一人赶忙过去,递上几枚大钱儿,那两个少年便松了他的衣襟。示威似的向这边儿张望了一眼,走过来。 所到之处,有摊主儿纷纷递上钱儿。春杏第一次见,好奇的问吴旭,“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旁边儿一个卖簸箕扫帚的老汉接话说道,“是收摊费的。”说着叹了口气儿,与左邻的人说道,“原来的地保虽也收钱,可一个摊只收一个大钱儿。换了这个张地保呀,一个摊儿至少要五个大钱儿。” 旁边那人看吴旭三个睁大眼睛听着,也悄悄的说道,“这个张地保家,是镇上有名的黑心户,张地保的弟弟开的那个聚得德堂,四里八乡的,哪个村儿都有几个被他黑去钱的。” 李薇听到“聚德堂”三个字儿,一下子便想起当年她爹娘带她去那家医馆看病的那个晚上,果然是黑心肝,弟弟哥哥都黑心肝儿。正想着,旁边那人又说,“为首那两个,一个是张地保的儿子,一个就是那张大夫的儿子了。” 她立刻又在心中加了一句,儿子也是黑心肝儿。 眼瞧着那几人已快走到跟前儿,李薇看了下吴旭,他已把五个大钱儿拿在手中,心中虽有不甘,可谁让人家势大呢。 便埋下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那几人走到跟前儿,吴旭不待他们说话,便把五个大钱儿奉上,为首的少年笑哈哈的,“你倒是个识趣儿的。”语气颇些有些轻飘。 李薇心中厌恶,直想他们快点走,这时,突然头顶传来一个调笑的声音,“哟,这小姑娘长得可真标致。” 李薇豁然抬头,却见一个面容白净长着三角眼的少年,手中拿着把扇子在手中一点点的,满脸轻挑之色,盯着春杏直看。 春杏脸色霎时暴红,登时站起身子,气势汹汹的骂道,“哪家的狗在这里乱叫。” “哟,你个小娘子,还是个有脾气的。”那少年不怒反笑,一副轻挑模样。 吴旭忙把春杏拉在身后,脸儿沉着,“摊费收过了,你们快走吧。” “咦,你说让我们走就走啊,今儿大爷我还不走了呢。”身后有个小胖子晃过来,一脚踩在吴旭摆在地上的木盆上,指着后面的牛车道,“你们占了这么大片地方,再交五文钱来。” 吴旭额上有青筋隆起,虽然也知道他们是故意找茬儿,可这钱儿他也不能不交,他自己一个人倒没什么,带着梨花和春杏,万一起了冲突,伤着哪一个,他可没办法交待。 探入怀中,又拿了五个大钱儿出来。 春杏从吴旭身后,探出头来,怒气冲冲的叫着,“旭哥,别给他们。一群污泥烂狗的东西。” 为首那少年脸儿沉了沉,却又笑起来,看看春杏看看吴旭,眼神猥琐致极,“哟,这小娘子一个口一个旭哥的叫着,他是你情郎呀……” 一语未完突然身后有人暴喝一声,“闭上你的臭嘴。” 随即一条鞭子破空而来,正抽在那少年头上,他立时痛呼起来,哇哇大叫着跳转过身子,“哪个不想活的敢打小爷?” 这时李薇已看见来人,武睿气势汹汹的立在马车前辕上,手中拿的正是赶车小厮的马鞭。 他一个纵身从车上跳下来,扬手又抽过去一鞭子,吊梢大眼死死瞪着他,“本少爷打的就是你。” 那少年跳将起来,边躲边气恼大叫,“武睿,你发什么疯”旁边三个少年立在一旁儿,想帮不敢帮的样子。 李薇一看这阵式,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拉春杏出来观战。这几个人可见还是忌惮武睿的。 吴旭悄悄问,“梨花后来的这个小少爷是哪家的?” 李薇笑嘻嘻的看了眼春杏,回道,“是镇上武府的小少爷。先前儿咱爹卖簸箕时认得的。” 旁边儿那三个少年,立了一会儿,赶快上前去劝架,趁乱把武睿手中的鞭子夺了过去,他暴跳着,端起地上的那水朝几个泼了过去,被其中一人伸手一挡,连鱼带水登时反了方向,向着李薇和春杏兜头头而来,两人避不及,被水淋个透湿,鱼掉到地下,用尾巴拍着地面,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你……”春杏抹了把脸上的水,眼睛睁得溜圆,冲着武睿气呼呼的大声喊道,“你笨死了。” 武睿本正呆立着,听见这话,立时跳脚,大眼儿也狠狠的盯着春杏,透着“我帮你打架你还怪我”的恼怒。 春杏撇了撇嘴,率先收回目光,一手指着那四人,气势汹汹的喊着,“给我揍他们。” 武睿象是等待战斗的战士,得了攻城命令一般,立时扭头向那四人冲去,却被急慌下车的武府小厮拦住,哀求,“少爷,不能打架。老爷知道了该不高兴。” 那四人显然不愿和武睿起冲突,气哼哼的往这边儿瞪了几眼,悻悻的走了。 人一走,武睿瞄了李薇几个一眼,哼一声,显然他又不自起来了。李薇暗笑,这孩子的性子到现在她也分不出他到底是个顺毛驴儿,还是逆毛驴儿。 武睿哼哼两声,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一副恩赐模样扔过来,正巧盖在春杏头上,春杏气得又要跳脚。李薇忙把帕子扯过来,塞在她手中,“四姐,先擦擦吧。” 这时吴旭也把肩上搭着的帕子递过来,李薇接过自顾自的擦起头脸身上的水来,只是鱼水中那股子鱼腥味儿熏得简直要人命。 再看春杏也是苦脸儿皱眉的样子。 头脸上的水擦干,可身上的衣衫皆半湿,中秋的天儿还是很冷滴。武睿大眼斜了斜姐妹二人,头脸儿望天儿,很别扭的说道,“我……去给你们买两身衣裳?” 春杏看他这样就有气儿,把手中帕子扔还给他,“谁稀罕。” 武睿大眼儿又瞪了起来,不过却不再象小时候那般跳脚儿加惊天动地的吼叫了,春杏见他瞪,也瞪过去。两个人斗鸡般的互瞪了一会儿。武睿突然把头撇开,哈了声,笑着,“你不稀罕,我非去买” 说着叫那车夫小厮过来,从怀里掏出个小钱袋子扔给他,指了指李薇和春杏,“去比着身儿挑两件衣服来。” 说话间儿还用眼神挑衅的撇着春杏。 春杏还要跳脚,李薇忙扯住她,这会儿冷得要死,吴旭才刚卖了二百个钱儿,估计也没钱给她们买衣裳,反正这小子也算是老相识,穿他身儿衣裳,回头再还他嘛。 便抢在春杏发飚之前,笑着道谢,“谢谢你啊睿哥儿。回头让我爹还你钱。” 武睿干笑着哈哈了两声,便赶那个小厮走,自己拎起袍子角,跨过摆在地上的一溜东西,自顾自的走到牛车旁,看了一眼,有些吃惊的问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鱼?” 吴旭已把木盆收了回来,又便新舀上水,将武睿弄到地上的鱼儿清洗之后,放进大木桶里,重新挑了几只鲜活又大的鱼放到木盆里。 听见他问便说,“是我的养的。” 武睿抬眼打量吴旭一眼,又看看背着脸生气的春杏,转问李薇,“梨花,他是谁?” 李薇便给他介绍,“这是我旭哥,是二姐夫。” 李薇话音一落,吴旭脸上儿浮上一抹红色,不过也还是顺着她的话,大方的与武睿见礼。 武睿眼睛疑惑的闪了闪,还了一礼。才又问,“你二姐成亲了?” 李薇摇头,笑嘻嘻的道,“快了。” 武睿象是低头想了下,才又问道,“我听说你哥哥中了秀才,他怎么没来?” 他一问到年哥儿,李薇便觉要坏事儿,果然,春杏霍然转头,气呼呼的喊了一嗓子,“我哥哥来不来跟你有啥关系?” 武睿立时恼了,脸色气得胀红,大眼瞪着,“你真是不可理喻我问问怎么了?” 李薇看武睿这样子,象是不知道年哥儿离开他们家的事儿,便去扯春杏,“四姐,咱还帮旭哥卖鱼呢。” 春杏不甘的收回目光,撇了眼围观的人群,又看看吴旭,收了怒气去招呼围观看稀罕的人。 武睿犹自气得立在那里胸腔一鼓一鼓的,大眼儿剜着春杏的后背。李薇悄悄与吴旭打了个眼色,让他去卖鱼。武睿这小子一向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不理他,一会儿他自己个儿就消了气儿。 刚才武睿与那几个小子一闹腾,这边儿围过来不少的人,又见这几人卖的鱼鲜活得很,有人便来问价儿。 春杏笑盈盈的招乎着买主,吴旭在一边手脚利索的称鱼,有买主要求现杀的,他便在一旁给开膛去鳞,行动也很是利索。 李薇用眼睛余光打量着武睿,一边帮着收钱。 果然他自己气了一会儿,又凑过来,这会不找春杏说话了,转向李薇,头歪着,带着一抹坏笑,“你哥哥是回他家了吧?” 李薇刚收了钱放在手中数着,听他这话,霍然抬头,他大眼睛里闪着了然的光,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李薇眼睛也跟着闪了闪,试探着问他,“方羽说的?” 武睿得到和答案,嘿嘿一笑,不点头也不摇头,又转头去看那盛鱼的大木桶,“你们家啥时候养鱼了,我咋不知道?” 春杏送走一个买主,回头剜刺他一眼,“我们家养鱼,凭啥得让你知道?” 正这时李海歆回来了,一眼瞧见姐妹二人衣衫半湿的狼 狈样儿,赶忙问原因,春杏自然没好气儿把武睿当作罪魁祸首,武睿立时不干,大声反驳着说帮她打无赖如何如何的。 刚说了几句,去买衣裳的车夫也回来了,李海歆斥了春杏两句,谢过武睿,领姐妹二人到后面的小饭馆中,与店主说明原由,借了人家的柴房,换上干净的衣裳。 李薇看这衣裳料子虽不算太好,做工却还精致,样式也新,春杏的是桃红的上衣,水色的裙儿,下摆还绣着一簇簇红黄粉蓝的野菊花,很是可爱。李薇的则是一件明绿色的上衣配月黄的裙儿,下摆是稀疏的几朵火红的石榴花儿。这颜色配得她倒也满意。 姐妹二人换好衣裳,又相互梳了头,收拾整齐,这才出了那家小店儿。 武睿看见她们两个出来,嘿嘿的笑起来,十分开怀的样子。李薇摇头,再一次感叹这孩子的性子无常。 吴旭见她俩出来,也笑了,“梨花和春杏在一旁玩儿吧,这么好的衣裳别给弄脏了。” 李海歆再次向武睿道谢,又问衣裳多少钱儿,要还给他等等。武睿正笑着的脸儿立时沉了下来。 不过难听的话倒也没说,李薇猜他肯定还是知道若敢跟她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儿,小四姐肯定又要发彪。 李海歆略问了问方才发生的事儿,本说好的去给胡掌柜送鱼,也不太想去了,便让吴旭过去,吴旭挑了十条大点的鱼,装在木盆里去,按着李海歆指的方位正准备过去,武睿朝他那车夫手一挥,“你赶车送他去。” 吴旭要推辞,他又黑了脸儿,便坐着他的马车,绕着小巷子往品香而去。 今日果然如李海歆所说的那般,赶集的人多得很,而且今年风调雨水,是个丰收的年景,乡民们粮食打得多,手里有闲钱儿,花起来也大方一些。将近午时的时候,她们的拉来的鱼已卖去三分之二。 李薇专管收钱,一边心算着吴旭这趟到底能卖多少。 武睿在吴旭和那车夫走了之后,又别扭了一阵子,便在一旁看着这爷三个卖鱼,李薇看眼睛闪着,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式。 李海歆不想太过冷落武睿,便与他拉扯些闲话,问他诸如今儿怎么没上学,出来这么久了,不回家,家里人会不会担心之类的。 他哼哝了几句,也没明说,可这几人都听明白了,许是家里有什么不顺他心意的事儿,他便跑了出来。 眼看天近正午,旁边的摊主都各自拿出干粮来吃午 饭,李家人早饭吃得早,这会儿也都饿了。正好这时吴旭也回来了,说胡掌柜把鱼收下,一共十六斤多点,他收了三百二十个钱儿。 李海歆笑着点头,“嗯,咱和胡掌柜是老生意往来,零头该抹的就抹,别让人觉得咱们太小家子气。” 武睿盯着他手中的那一串钱儿,眼睛闪闪的,说出来的话却有些不屑一顾,“那么一大堆鱼儿,就换了这么几个钱儿?” 春杏回头虎着脸呛他,“有本事你自己挣这么个几钱儿看看?” 武睿大眼斜着,反击,“这钱儿是你挣得么?你也挣这么些钱给我看看。” 春杏气哼哼的说道,“你等着,等我的胭脂水粉做出来,我就挣这么些钱给你看。” 李海歆忙打圆场,又瞪春杏,“不许这么跟武少爷说话。” 春杏哼哝了句,“还少爷,还是不他爹挣得钱,借了他爹的光。” 李海歆气笑了,朝着春杏头上轻拍了一巴掌,“你也不是借了你爹的光?” 又安抚武睿让他别跟春杏一般见识。 李薇怕他们再吵将起来,便插话道,“爹,我饿了,咱去吃饭吧。” 不待武睿跳脚说他也要去,便甜甜笑着,“睿哥儿也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今儿多亏你了呢。” 武睿闻言喜孜孜的笑了。然后又摆着一副恩赐的模样,回应她的好意,“我二伯刚送来一对小梅花鹿你想要不?” 李薇登时睁大双眼,梅花鹿?她自然是想要的,可问题是自己不会养啊,而且那东西应当算是顶顶贵重的了吧?又觉得白拿了不好,说不定他把那梅花鹿送给自己,回家也要挨说教呢。 再者,虽然武掌柜的性子不错,武睿性子虽别扭,也不象是个有坏心思的孩子,可他们家里那几个女的,却真不咋地,下意识也不想与她们有太多的纠葛,刚摇了摇头,却听春杏在一旁边说道,“梨花不要,我要。” 李薇忙说,“四姐,那梅花鹿不好养呢。咱不会养,会养死的。” 春杏头也抬的答道,“养死拉倒。” 李海歆忙在一边喝斥春杏,又与武睿说那种金贵的东西,他们不会养,也养不起。 李薇再往深里想想,也是,养这种动物倒和养猪养牛差不多,繁殖得少,长得又慢,要指着养它发家,要等到何年何月啊。便把那点想要的心思抹去了。 便对武睿笑道 ,“那东西你好好养呗,养大了可能赚大钱呢。” 武睿眼睛又闪了几闪,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她说的话可行性。 …… 月底疯狂求粉红喽,嘿嘿,亲亲们还有小粉的,都投给我吧,谢谢啦~~~ 第九十六章 要出族谱(求小粉) 众人挑了个小饭馆吃过饭,武睿还是不走,一直到半下午的时候,鱼卖光了,他才二话不说,跳上牛车扬长而去,拽得二五八万的。 李薇看着他离去的牛车,摇头。 卖完鱼陪着春杏去一家米店买了两斤号称是最最上乘的宣州米,共花去三十文,然后一家人打道回府。 路上李薇与春杏坐在吴旭的牛车上,抱着今天卖鱼装钱的坛子,坐在车上左数右数,数了三遍儿,终于将那一堆铜钱儿数清楚,一共是两吊零二百多个钱儿。两人又兴致勃勃的将钱穿成一百文一小串的,串好后让吴旭看。 他看看剩下的散着的十来枚大钱儿,笑着,“剩下的给你们买糖吃。” 李薇把剩下的钱儿数了数,一共十九枚,很谦逊的拿了九枚,留给春杏十枚,笑咯咯的说,“二姐夫给的,我们就不客气了哦。” 吴旭脸红了红,笑着点头。李海歆在后面的牛车上听见,笑骂她一句。 春杏也喜滋滋的把钱儿收起来,细心的数了数,放进她的小荷包里。然后跟李薇说,“梨花,我也要挣钱。” 李薇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说的是她也要挣钱难不成是想存私房钱? 春杏瞪了她一眼,“你看什么?我说了要挣钱就要挣钱”说着拍了拍她刚买回来一包原料和工具,颇有些豪气的说道,“我要做妆粉挣钱” 李薇连连点头,表示十分赞同,难得她有兴趣呢,在她的认知里做这个比窝在家里整日做针线要强多了。 中秋傍晚的风,凉爽舒适,让人心头十分舒爽,姐妹两人一路笑闹着回到李家村。 进村时遇几个拾粪抱柴的街坊,笑呵呵的与他们打招呼,见吴旭牛车的大桶里已是干干净的,都开玩笑说吴旭发财了,春兰有福气等等。 吴旭也笑呵呵的回着话。 明日瓦市,他还要再去卖鱼,李海歆便让他先回去准备,自己回家去叫李家老三过来帮忙。 父女几人赶车到家时,李家院中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无。李薇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何氏在堂屋应了声,却未出来。 李薇和春杏跳下马车,到东屋放了东西,东屋里面春兰和春柳也不在。春杏摆弄她的那一堆儿好东西,李薇便往堂屋去。 挑开竹帘子,她却愣住了。大武媳妇儿坐在当门儿,眼圈红红的,似是哭过一大场。 放下门帘走进去,眼睛眨 了眨,才问道,“大武婶子,你咋了?” 大武媳妇儿又抹了一把眼睛,笑笑,“没事儿。梨花,你们今卖鱼卖得顺不?” 李薇笑着点头,“顺呢。” 何氏摆手催她,“春兰春柳都在小鱼塘那里呢,你去叫回来做晚饭。” 李薇忙乖巧的点头。她虽然爱听人说话,也仅限于自己的家事儿,大武家再亲近也是别人家,她娘不想让知道,她只好不听了。 不过,心里头却奇怪她家到底发生了啥事。 李薇出了门儿,何氏便劝大武媳妇儿,“行了,你别哭了,大山又不是去别处了。他说去县城找年哥儿柱子,自是去了。等大武回来就知道了。” 大武媳妇儿抹了抹眼睛,叹口气儿骂道,“跟他爹一样是个倔犊子”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跟他嬷嬷一样。” 何氏笑着拍她一下。大山嬷嬷是李家村里出名的倔老太太,人好得很,就是认死理儿,她认准的事儿,没人能拗得了她。 便安抚她道,“你这么好婆婆呀,是春柳没这个命。你也别闹心了,大山嬷嬷的话也不算错,同姓不通婚也是古训。” 大武媳妇儿也知道大山嬷嬷倔得很,单是不能说服她同意大山与春柳的亲事儿,她也没那么焦心,可这回大山一怒之下跑了,她便狠忧心起来。 儿子使倔脾气,老太太死倔着不吐口,她是夹在中间儿左右为难。 与何氏来说了这半晌的话,也能猜出何氏的心思来,单是大山嬷嬷不应这事儿,何氏定是不会把春柳硬着嫁过去的,她怕春柳将来不讨老太太喜欢,会受气。 理顺了这个,便点点头,站起身子,自嘲笑笑,“大山去县城也好,省得我天天在家受他们祖孙两个的夹心气。” 何氏送走大武媳妇儿,自己坐在堂屋感叹了一会儿。春兰几个已经进了院,她便叫梨花两个过来看着虎子。 到这会儿才顾得上问她们一句,新衣裳哪儿来的,李薇简要的把在镇上发生的事儿与何氏说了,何氏先是惊吓了下,又听说是武睿给买的衣裳,接着笑了一回。 说她们两个,“日后旭哥儿去卖鱼,不准你们两个再跟着了。” 李薇点头,反正新鲜劲儿过了,她也不怎么想去了。春杏得了原料与工具,更是对镇上不感兴,也点头。 转眼儿中秋节临近,吴旭天天五更时分起床拉着鱼到镇上赶瓦市,每 天也能卖个五六百文,多则能卖个上千文。 何氏家里头也是一直的忙,忙到八月十三这日,何氏便开始张罗又一年的中秋节,姐妹几个给何氏帮忙。自从分了家后,每个节日何氏家都得很隆重,也是她存着补尝的心思呢。 早上,李海歆吃过早饭去兔子舍忙活,何氏给姐妹几人分派了活计,母女几人连说带笑的干着活儿,院门外竹林小道上来了辆马车,行驶得极快,带起一阵阵尘土,带着一种不须言说的嚣张。 李薇一眼认出这是贺府的马车,何氏几个都直起身子,看着那马车。 车里走下一人,正是那位跟在年哥儿身后,后来李家人才知道叫做东子的下人,在贺府里似乎是个仅次管家的管事儿,另几个等级低的下人,都叫他东爷。 李海歆听见这边儿的动静也回了院子,见这人下了车,便走过去,问道,“你们来有什么事儿?” 那位东爷一挥手,跟在后面的几人,从车厢里抬出两只红木漆箱子来,这才朝李海歆说道,“这是我们老爷让送过来,另外,还有一事要与你们商谈。” 李家人均是一愣,他说的是贺府老爷,而非年哥儿。再看他面色正重的样子,却不知道贺府又有什么事儿需要与他们商谈? 一家人惊疑着。 李海歆沉默了一会儿,侧身让他们进了院中,领着往堂屋去。 李薇与春兰春柳春杏几个都十分紧张,光看这人的面色,便觉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儿。 何氏也顾不得她能不能入内,把虎子交给春兰,挑帘跟着进去了。 屋内贺府来人坐定后,闲话客套话一概没有,直接了当的说道,“我们老爷最近才知道二少爷原先在你们家入了谱,现下叫我来办这件事儿。” 李海歆与何氏登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尤其是何氏,只觉一颗心被人突然硬生生的挖去一块儿,空得厉害,手紧紧的抓着圈椅子把手,半晌才问出一句,“年哥儿知道吗?” 贺府那人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说道,“二少爷只有一个爹,那就是我们老爷。” 李海歆一股怒气上头,猛的把手中的杯子一摔,指着那人怒吼,“你给我走要出我李家族谱,让年哥儿自己来说让你家老爷自己来说。” 李薇几个在屋外突听她爹这一声吼,都愣了,他们来办的事儿居然是年哥儿出他们家的族谱。 突然一股莫名的失 落兼怒气涌上心头,心中一面自我安慰,他回了本家,自有亲爹在,出了李家的族谱,回复贺姓也是应当的,理所当然的,一面又怒他这么心急的要的与她们家撇清干系。 虽然也可能不是他的意思…… 屋内贺府那人面对李海歆的怒气,也不动怒,只是淡淡的道,“这位兄弟,二少爷当初认到你家,是大有内情的。虽然当入到你们家他是自愿的,可现在二少爷回去了,我们老爷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入了旁人家的家谱。我们来时,他也说了,你们照顾了二少年这么几年,真心爱护,也不容易,特备了厚礼补偿你们……” 李海歆不待他说完,便上前一步拉起他外往推,“你走,把你们的厚礼都带走,我们不稀罕……” 何氏这会儿已冷静下来了,年哥儿即回贺府,这件事儿迟早都要提出来的,心中虽堵得厉害,却也怕闹得太过,年哥儿在那府里头日子难过,忙去拽李海歆,又对那人说,“你先等会吧。” 拉着李海歆进了西屋,先是安抚了一番,又把心里头想的跟李海歆说了说,劝他,“早晚的事儿,这会儿就应了吧。”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儿李海歆气呼呼的不言语,春柳几个都围进西屋,何氏说完这话,她就红着眼圈儿叫着,“让他们赶紧办,他不想跟我们有牵扯有关系,我们也不想跟他们有牵扯关系呢。” 春杏脸儿胀红,也帮着春柳说话。 春兰沉默了一会儿,也劝李海歆,“爹,你别气了,说不定不是年哥儿主意呢。他在那府也不全由自己。” 李薇蹭到李海歆跟前儿扯着他的袖子说道,“爹,就随了他们的意吧。咱们只当是捡了只小狗回来,养了几年,却养丢了……” 李海歆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长叹一声,点了头,不过,他又说到,“即便是办这事儿,他们也别当我们好欺负,今儿叫他们先走,出族谱这么大的事儿,又得看日子又得与家里的长辈们商量的。” 何氏也气这贺府的下人狗眼看低,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拖一拖也好,也消消他们傲气,便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 李海歆出了西屋,贺府那人已立在当院,他便三言两语说了,就赶他们走。 那人似是知道这事儿难办,也似有底气知道不管过程如何,总是能办成似的。当即点头,说了句二少爷一日不消了这边儿的族谱,便有一日难在贺家立足,让李家人好好想想清楚,便扬长而去。 春柳在他身后大叫,“把你们带的破箱子带走。” 李薇忙拉着春柳,用那些人都能听到了声音说,“爹娘辛苦养他们少爷这么些年,这点儿东西不要白不要,三姐,我还嫌少了呢。” 就在她说话这一瞬的功夫,那贺府下人已上马车走了。春柳气得直点李薇的额头,“就是再多的钱,咱不要他的。” 李薇可不那么想。初始是慌乱和怒,后来有阻拦不住的无奈,又因春兰的话,她想这肯定也不是他主意。如果自己是个男娃儿,入到旁人家族谱之中,自己爹知道了,肯定也得上门儿想法设法的让人消去。 自己这样的小农家都会如此,何况他那样的高门大户?再者,那个牛叉哄哄极惹人厌的贺府下人,最后说的话也有道理,早点了清李家这边儿的事儿,对他也有宜处…… 想到这儿,她突然在心里呸呸呸几声,怨念怎么又替他找起借口来了。 忙换作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道,“三姐,咱正是因为不喜欢他们那府上的人,所以这钱咱得收呀。给他们省什么?再者咱们也收得理直气壮呢。” 心里因这个又想,是不是收钱收得顺了,会让贺府众人心里头好受一些,对他好一些呢。 好好的一个欢乐中秋,突然以又冒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一家人登时没了过节的心思。 闻讯赶来的王喜梅抱着小牡丹进屋与何氏说话儿,开解她。 不多会儿,李王氏与老李头过来,显然是得了信儿,又一会儿李海歆大伯子和大娘娘也来了。 李海歆请他们到堂屋说话。 众人进了屋子,沉默了一会儿,李海歆大伯子说,“到底不是咱老李家的孩子,走就走吧,人家亲爹在,咱也拦不着。这就是到衙门去说理,也还是咱们理亏的。” 李海歆大娘娘也劝何氏说,“春桃娘,你也别难过了。现在有了小虎子,年哥儿就是走了,哪个也说不着你了。” 李王氏听了这话,冷哼一声。 李海歆大伯子斜了李海歆大娘一眼,又朝李海歆道,“这事儿啊,也别拖了,明着是拖人家,自己家也跟着闹心。下午我就去你九叔家看日子。早办完早了吧。” 说完也是深深一叹。 这会儿老李头也说话了,“你大伯说得对。就这么办吧。” 何氏看看李海歆,两人闷声点头。 李薇看了看又在东屋 各自生闷气的姐姐们,有点无奈。 忙跑过去拉春杏拽春柳磨春兰,“二姐三姐四姐,咱去西屋看看贺府都送了些啥来吧?” 几人都赶她出去,没兴趣看。李薇便出浑身解数,撒娇纠缠耍赖都用上了,这才把三个人从东屋拽出来。 贺府下人走了后,李海歆把两只红木箱子搬到西屋当门的桌子上,两只箱子各有长宽高各二尺的样子,崭新的红漆木上面儿,上面镶嵌的铜扣闪闪发亮。 李薇站到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两只箱子,笑着,“光这两只箱子,一只也得值一两吊钱儿呢。” 春柳摆摆手,“别刮噪了,赶紧开吧。” 春兰便伸手过去,叫春柳一起去开第一个箱子,箱子打开,李薇被里面的光线色彩闪了下眼,再仔细一瞧,原是几匹绸缎,兴致缺缺的伸手把那布匹取出来,一共四匹,两匹银红,一匹桃红,一匹姜黄。 李薇看看那匹姜黄,心说这个给她娘做衣裳倒是不错的。这么一想,再扫过另外几匹,桃红的给大姐做衣裳也不错。 这么一想倒是有点兴趣了,便继续往翻,又是一些绢花头饰之类的东西,倒不是很贵重。最下面很意外的又有几本,她拿出来扫了几眼,看看春杏,两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两箱子东西怕是年哥儿准备的。 有了这个想法赶快去翻另一只箱子,却是几套成衣,再往翻下,春兰手僵住,从底下抽出手来,赫然是一张银票。 李薇凑过去一瞧,居然是三百两这个…… 姐妹几个面面相觑,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好一会儿春柳哼哼的道,“他在咱家七年,这才合一年不到五十两的银子。” 春兰作了噤声的手势,悄悄的走到西屋门口,挑了帘往外面看了看,放下门帘回来,轻声说,“都先收了吧。等人走了再说。” 堂屋里李海歆夫妇二人应了这事儿,李海歆大伯子又坐着说了些闲话,李海歆大娘娘在言谈间又说到春柳与海菊家二小子的事儿,何氏一是不满意这门亲,二是这会儿也没精神说这个,便拿闲话糊弄过去了。 送这些人出院子的时候,李海歆大伯子与大娘娘走在前面儿,李王氏与老李头落后两步。李王氏又故意走慢了两步,与前面扯开距离,等前面两人离了十来步,才与李海歆说道,“几个丫头的亲事儿我也不管。就是海菊家的那个二小子,你不能应。” 说完也 不看何氏,自顾自的走了。 何氏气笑都不是,与李海歆说,“你瞧瞧你母亲,啥时候都只顾自已个儿。就因为她与大娘娘不对付,咱就不能这样办。” 说着又低声咕哝道,“亏得我也不喜欢那二小子,否则啊,光春柳的亲事儿,又得一大场气生。” …… 大宝近两事儿,已设了定时更新。仍旧是上午10:00,晚上20:00 不过亲亲们的留言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了。 希望这事儿能赶快办完,误不了更新才好。 再喊一嗓子:求粉喽~~~~~~ 第九十七章 又是中秋(求粉红呀~) 贺府的人走了后,何氏气得回到堂屋躺着,李海歆也闷着头坐在堂屋不说话。 李薇与几个姐姐面面相觑,都不敢去堂屋再劝说。心知爹娘同意理解是一回事儿,伤心难过则是另一回事儿。 姐妹几个坐了半晌,春兰便领着妹妹们去收拾中秋节的吃食,可此时已没了早上那会兴奋的心境,默默的干着活儿。 何氏在屋里躺到近中午才起身,梳洗了一番,看李海歆仍闷头坐在堂屋当门儿,便劝了几句,把小虎子扔给他抱,自己去厨房帮着做午饭。 春兰几个看她起了身,都凑过来,说闲话安慰她,何氏笑了笑,表示没事了。 李薇出院去抱柴,刚抱了一捆柴往家里走,突然旁边有人小声叫着,“梨花,梨花……” 她扭头一看,却是柱子,惊奇的问道,“柱子,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柱子嘿嘿笑着,从柴垛后面儿走出来,小心翼翼往院中看了一眼,悄声问道,“你爹娘还在生气吗?” 李薇眯了眯眼睛,看柱子这模样神态,象是已知道她们家发生的事儿了。 柱子见她这样,又嘿嘿笑着,“梨花,那个,我,我在县城做工的那家儿,就是,就是年哥家里的铺子。” 看李薇的眼睛又眯了眯,他连忙解释,“我也是才知道的。才知道没几天儿。” 李薇把柴放到地上,掐着腰儿问他,“那你来干啥?是年哥儿让你来的?” 柱子嘿嘿笑着,跑到柴火垛后面儿拎出个两个大包来,吃力的提到李薇面前儿,“这是年哥儿让我捎来的中秋节礼。” 李薇抚了抚额头,一时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弯腰又把柴抱在怀里,对柱子说,“你进来吧。” 柱子吃力的拎着那两大包东西跟在李薇后面儿进了院子,边走边说,“大山刚被他娘看见捉回家了,要不要然,这东西我也拎不动。” 何氏看见柱子,又问了一遍,他啥时候回来的。柱子立在当院,当着李家人的面儿,把事儿又说了一遍,又连忙澄清,“年哥儿舅舅刚给介绍到那里时,年哥儿也不知道。还是前不久年哥儿跟贺府老爷去铺里巡视,我,我才知道他回去了,也才知道那家铺子原是年哥儿家的。” 李海歆抱着虎子从堂屋出来,听完柱子的话,才问他,“包袱里是的什么?” 柱子忙把外面的包袱皮打开,其中一个里面赫然是几个方型盒了 ,柱子说,“这是宜阳县城里面最好的糕点铺子做的月饼。”,又解了另一个包袱皮,露出一只大大的水果篮子,里面装着又红又大的苹果石榴和紫里透红的葡萄。 柱子看看众人脸色,又笑着说,“李大伯李大娘,年哥儿让我带话儿来,说他就是出了你们家的家谱,也没什么,跟以前还是一样的。” 李薇看着柱子一脸讨好的笑意,象是在替年哥儿赔不是,一时有些想笑,这小子现在把他当自己人,倒把自己家当外人了一般。 何氏看着这些东西,虽不算贵重,可处处透着用心,眼圈一热,朝春兰摆手,“东西都收下吧。也难为他能想着送这些。” 又让柱子到屋里喝茶,自己把虎子从李海歆怀中接过来。 柱子应了一声,嘿嘿笑着,跟着李海歆往堂屋走,边走边还回头说,“李大娘,你不生气了吧?” 何氏笑骂他一声,“出去没几天,还学鬼了。” 柱子跟着李海歆进了堂屋,这边何氏让春兰几个整几个菜出来,让柱子中午在家里用饭。 堂屋里李海歆闷了一会儿,便问柱子年哥儿在贺府的情况,柱子挠挠头说,“李大伯,我真不是骗你,我也不知道多少。我只是在木匠铺子里当学徒,我就见过他两回,一回是他跟着贺府老爷去的时候,另一回是年哥儿自己去的,他跟我们的掌柜的说了些话,打着认认人的名头,一个个叫进房里单独说话,我这才有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这些东西,还是年哥儿托佟府买的,让我给捎回来的。” 李海歆点头,又问了贺府的情况,柱子便把他从旁人那里听来的,一一学给李海歆听。大略就是之前佟维安给年哥儿说的那些。 李海歆大略听出来了,年哥儿是不甚自由,而且他好象也有自己打算,并不想一下子太过出头,心里的气儿突然又消了几分。他往前儿才十四岁的孩子,自己一个人在那府里头,这般小心翼翼的应对,也真难为他了。 便跟柱子说,让他回去若有机会给年哥儿透话儿,就说这边不用他挂心了,家里人都不气他了。让他自己多留心。 柱子应了一声,才又说,“听说贺府主母想让年哥儿先跟着学做生意,学先不让上了。” 李海歆一惊,“那贺府老爷答应了?年哥儿才中了秀才,好好学学,往前就该考举人,怎么这会儿不让上学了?” 柱子说,“我也是听人说的。听说是她是想让年哥儿早些熟悉 熟悉咋做生意,贺老爷好象也答应了呢。” 李海歆神色不明的坐着思量了好一会儿,虽然他没接触很复杂的事情,可琢磨了半晌也琢磨出些味儿来,怕是这位贺夫人拿着这样的由头,不想让年哥儿继续读书,怕将来年哥儿考了功名,出息了,把贺府的大少爷比下去。可又不明白年哥儿的亲爹怎么也分不清,想不清,就应了呢? 脑子里纷纷乱乱的一团,气儿是消下去了,只剩下担忧了。 柱子在李家吃过午饭,赶快家去,说他告了三天的假,回家陪陪他爹娘。 半下午的时候,大山也过来李家,何氏旁的话不提,只嗔他,“你现在能耐了,一言不合你就偷跑,把你母亲气得在床上躺了几天” 大山皱着粗粗的眉毛不言语,春柳从外面进来送水,看了他一眼,稀奇笑道,“大山这会儿咋这么乖巧,一句话也不说的。” 何氏赶春柳出去。大山的心思,李海歆也知道。要说他骨子里也是个传统认古训的性子,这些原则性的问题,他与大山嬷嬷的看法也差不多,虽然不是不接受一点变通的法子,但是大山嬷嬷反对,他也是认同的。 便也和大山说了些闲话,又问他现在县城做什么。大山道,“在粮铺里做小伙计呢。” 李海歆叹了一回,说他,“先干两年吧,若是不想干了,还想考秀才,再考也行。” 大山点了点头。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之后,何氏与李海歆心头的火也泄了个七七八八。大山走后,李海歆便去大伯家去问问,看看哪天的日子好。心里头却苦笑,他活了这大半辈子,只见过人家入族谱的仪式,要么就是犯了大错儿的人被逐出族谱。这没错没啥的,被除了族谱的,还真是没见过。 李薇看着他爹的背影也笑起来,又怪年哥儿一会儿弄一个事儿出来,让一家人跟着一会是怒一会儿又是心疼的。 这会再看何氏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她微摇了摇头,心中也是一松,跑过去把年哥儿送来的水果洗了洗,笑呵呵的招呼几个姐姐都到堂屋吃水果,挑了一个葡萄剥了皮,凑到小虎子嘴边儿笑着,“虎子,快吃吧这是那个你不认得的,却比你重要得多的哥哥送来的哦。” 何氏脸上绷不住,笑着拍她一巴掌,“鬼丫头。” 虎子小舌头添着李薇给送到嘴边儿葡萄,象是不过瘾似的,两小手去凑到嘴边儿,去抓那葡萄,往嘴里塞,他那小馋样惹得母女几人都 笑。 何氏接过李薇手中的葡萄,放在碗中,用勺子压碎了,一点点喂着虎子。李薇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儿的样子,突然又想原先说过种葡萄的话。 小时候她家里的一株葡萄,也是葡萄籽发出来的芽,头一年光长了秧子,第二年便开始结果了,到了第三年的时候,已长了大半架子,虽然没怎么打理它,一季下来也能摘个五十多斤的葡萄呢,便与春兰几个笑着,“二姐三姐,咱们把今儿的果子种子都收一下,种到菜园子旁边儿,将来好给虎子吃果子呢。” 春兰笑着点头,“行。年哥儿捎来的果子,个儿大的很,说不定种出来,也能结这么大呢。” 这时院中有人叫,李薇跑过去挑帘,却是春峰提着篮子立在院中,篮子里是黄澄澄的梨。 李家村地界上就梨树最多,每天中秋的时候,家里有男娃儿的,都满河沿跑着摘野梨树上的果子。也有在谁家地头的,就算是自己家的。 李薇知道他家的地头是有几棵梨树,往年许氏在秋上专盯着那几棵梨树,结了果子,好拿去卖,就连李家老院的那两树上,这么些年她们也没吃着几回。 春峰看着李薇,笑着说,“梨花,老院的梨树今儿摘了果子,我娘让给你们送呢。” 何氏在屋里听见,抱着虎子出了堂屋,笑着让李薇去接过来,又叫春兰,“年哥儿送来的月饼捡几个让春峰带回去给莲花吃。” 春兰应了声,出了堂屋,拎着那篮子梨进了西屋,把篮子腾空,给他装了几个月饼,两个苹果,两个石榴,看看那堆葡萄,又看看李薇,便笑笑,没拿。拎着出了西屋。 一家从笑着送春峰出院门儿,春柳才嘀咕着,“大婶儿这是又想干啥?” 何氏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管她想干啥,出格的事儿咱不应就是了。” 春峰走了不多会儿,王喜梅也拎着篮子抱着小牡丹过来。李薇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春峰来,是学着三叔家,尊重她爹,过来送节礼了? 傍晚的时候,李海歆回来,说是与长辈们都商量好了,八月十五拜祖的时候,顺道把年哥儿出族谱的事儿办了。 女娃儿们是没有资格去拜祖的,李薇也懒得知道其中的细节,反正这档子事儿总算是过去了。 八月十四傍晚吴旭与他一个表哥来走亲戚。李家村这边的风俗,定了亲未娶的新女婿都在八月十四这天走岳母娘家,而且大多是傍晚 走,也有晚上走的,李薇觉得新奇又好玩儿。 两人到时,头脸儿上都是黑灰,吴旭脸儿上更是黑得只剩下眼中的眼白和笑起来的一口白牙。 姐妹几人捂嘴笑着,吴旭表哥笑着说,“一进你们村儿,就有几个小子上来抹,还有几个大娘也来凑趣儿。” 何氏笑着让春兰春柳打水,让他们赶快洗脸儿,“旭哥儿养着鱼,进进出出的,村子里可有不少的人认得他。” 春杏往他们装节礼的几个篮子上瞄了瞄,问道,“你们带的鸡,被人分了几只?” 吴旭表哥边洗脸边笑着,“亏得我二姨准备得多,一共备了十二只鸡,路上被他们要去四只呢。” 说着又指着吴旭道,“若是按他说的备八只,这会儿还真不好意思进门儿。” 吴旭搓着手,不好意思的道,“我,我不知道还有这规矩。” 李海歆摆手道,“咱们这里就这么个风俗,分给旁人吃了,也是喜庆。剩多少都行,一只不剩也行。” 家里早备好的今儿的新姑爷宴,一会儿李家老二李家老三和春峰都过来。进堂陪着今儿的主角——吴旭和吴旭表哥。 李薇和几个姐姐忙进厨房端酒菜。 何氏在西屋看着吴旭带来的节礼,又是笑又是叹,跟春兰说,“我就说旭哥儿是个实诚孩子。小茶礼亏着你了,这会可不亏了吧。” 春兰笑笑,伸手去收拾那些东西,“爹娘对他那样好,多备礼些来瞧你们不也是应当的?” 李薇也笑呵呵的。乡村里面因为交通和生活太过平静的缘故,便逐渐养成了村人们爱攀比的性子,平时里攀比家境收成,象年节的时候,家里的大人们攀比的是闺女姑爷送的礼,没出阁的大闺女们攀比的则是未来婆婆家这个礼给了多少,那个礼备了多少。 今儿吴旭送来的这些礼,比着大姐家当时送来的还要厚一点,更比二姑三姑当时的两个新姑爷走亲戚时,送的多一倍不止。 替二姐高兴,也替吴旭高兴。这些钱儿是他自己挣的,腰杆儿挺的估计也直着呢。 中秋过后没几天儿,贺府那人又来了,李海歆也不跟他们多说话,只说这事儿已办完了,年哥儿已从李家的族谱上除了去,若他们不信,就带他们去看看。 那人似乎惊讶了一下,思量了一会儿,便说去亲眼看看。 李海歆黑着脸儿领着人去了前院儿。大约 半个时辰后,李海歆回来,说贺府的人走了。 便又进屋去坐着生闷气。 何氏这会儿正忙给春兰准备嫁妆,也没功夫生气。 原先春桃嫁的时候,家里备的嫁妆不过是些布匹衣柜床什么的,那时候佟维安送过来不少的好东西,大多都给春桃添置上了,钱却是没多压,只给了她五吊压箱底钱儿。 现在日子好了,吴旭家条件又不太好,何氏总有亏欠的心思在里面儿,除了原先备的三十吊钱儿,又把这几次贺府来送的些布匹,一共是八匹,给春柳春杏和李薇各留了一匹做衣裳,剩下的五匹全给了春兰,又把李薇叫过去,她说着,让李薇记录,从针头线脑,门帘床帐被褥铺盖,家具妆台,林林总总列了一大张纸。 李薇记完后,拿给何氏看,何氏看她字迹工整,好看得紧,夸她,“总算没白跟年哥儿读书认字儿,这会儿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李薇嘻嘻笑着问何氏,“娘,这些置办下来得花多少钱呀?” 何氏拍她一下,“不该你操的心别操。” 起身到堂屋找李海歆商议。 两人议了大半晌,又添补了些小东西,何氏便去找王喜梅,王喜梅一听这个,便笑着,“春兰大茶礼还没行呢,大嫂也太急了吧。” 何氏摆摆手,也笑着,“我原先想着春兰秋后行大茶礼,把春兰过门的日子定到年后。可又一想,这中间儿夹个年节呢,一回年节礼,又得多花差不多一吊钱。家里又不缺吃的,也不缺他那个年节礼。就想着让春兰年前就过门。” 王喜梅捂嘴笑着,“有的人家故意早订婚,晚让闺女出门儿,就是图着一年到头几个年节新女婿家送的东西呢。” 何氏叹了声,道,“咱们现在又不缺他那一嘴东西吃。他们省个钱儿早些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修,盖个新屋是正经。” 王喜梅也点头。 何氏把春兰的嫁妆礼单列好之后,便让人给吴旭娘透信儿,早些看好日子。 吴旭自过了中秋之后,除了在集会日去卖鱼,平时里能忙得过来,也去赶赶瓦市。一来二去结识了一个长年在镇上摆摊卖鱼的,那人看吴旭拉的鱼又多又鲜活,便跟他商量着,让把鱼送到他摊上,他帮着卖,一斤按十六文收。 这可要比自己卖一斤差四文呢,吴旭自己没做主,回来找李海歆商量,李海歆倒觉得这法子可行,自己卖的虽然能多挣个,人也辛劳得很 。倒不是兑给旁人,让旁人卖,他自己专心照顾鱼塘。 …… 月末求粉红,亲亲们手里有小粉的,别让作废了哦 第九十八章 踢斛事件(求粉红~) 春兰行大茶礼的日子定下来之后,何氏便开始紧着准备,旁的事儿何氏也不让春兰干了,只让她赶快绣着她的嫁衣,春柳算是正式接了春兰的位置,帮何氏掌着家。 这日何氏去村子里几家种棉花多的人家打招乎,提前预定人家的棉花,给春兰做新被褥。 刚进家没多久,家里就来了好几个人,为首是的后河沿上的启明婶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后面儿扶着她的一个儿子两个儿媳也是眼圈红红的,另几个孙子孙女也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何氏一家人被这阵式吓了一跳,赶忙往院子里让,焦急的问道,“启明婶子,出啥事了?” 启明婶子哭得哽哽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家的二小子一见何氏便跪倒在地上,两眼通红的,“婶子,你救救我大哥吧。” 何氏一听这个更是惊了一跳,忙去拉他,“你起来,有啥事儿说清楚啊。” 李薇看事儿不太对,说了句我去喊爹回来,忙往鱼塘那儿边跑。 何氏拉那二小子起来,他不肯起,何氏虎着脸儿说,“都是街里街坊的,有啥事儿我们能帮的,肯定会帮。你这跪着不让旁人说你婶子的闲话呢?” 二小子才磨磨蹭蹭的从地上站起来。何氏去扶着启明婶子往堂屋走,“有啥事儿婶子你说清楚了,咱这才能想办法啊。大小子倒底咋了?” 众人进了堂屋,何氏把这一行人劝了座儿,二小子这才说起原由来。原是秋后去镇上交税粮,新上任的这个张地保和县里来的衙役收税粮,踢斛尖踢得太狠了,大小子连添了两回粮,都被他们一踢二刮的踢平了,还要让再添,那斛角底下洒的粮食眼瞅就有两斗了,这可都是大小子家多交的。大小子便不愿意再添,与那些人发生了冲突。大小子这会儿被锁在张地保里家,准备这税粮一收完,就给押到县里,定个什么抗交税粮的罪名。 何氏一听这个,吓了一跳,“哎哟,婶子,这事儿我们哪能帮得上忙?” 启明婶子听何氏这么一说,又哭了起来。她家二小子又要下跪,大小子媳妇儿和三个娃儿也要下跪。 李海歆匆匆回来的时候,堂屋里正哭闹成一团。 何氏见他回来,松了口气,三言两语的说明原由。李海歆也拧了眉头。家里虽说有两个举人亲戚,可何文轩远在九山,鞭长莫及,赵石头也在州府,而且只有功名,没有官职。这一时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为大小子说情。 二小子抹着眼泪恨恨的道,“都是这个张地保出的坏主意。今年来的粮差,还是往年的几个,若不是他的主意,今年踢斛尖也不会踢得这么下三儿,有好多交税粮的人都不满呢。” 李海歆叹息,斛尖年年踢,不过是轻些重些罢了。遇到好官,好地保,轻的时候,不过一石粮食多交半斗一斗的粮,象今天这么个踢法,一石粮食多交个两三斗也是有的。 这些粮虽然号称是防着运输期间的损耗,可哪个老百姓不知道,这些粮其实都被那些经手的官史们聚在一起瓜分掉了。 恼恨是一回事儿,可是历来如此,乡里乡亲的都习惯了。 要说镇上能与这位张地保说上话的,也只有武掌柜一家。从上次武睿与那几个收摊费的少年发生的冲突来看,这个张地保应该能给武掌柜一些面子的。 想到这儿,看看何氏,又看看哭得一塌糊涂的一家子老小。 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跟何氏商量,“要不然去求求武掌柜?” 何氏苦笑了下,去求人他们欠人家人情,不求吧,乡里乡亲的,还真袖手旁观? 思量了九一会儿,点点头,与启明婶子道,“孩子爹说的这家儿,是镇上的老户富户,前些年做生意时,与他来往过,这些年倒不大往来了。去求人家也不一定能成,只能尽力。” 启明婶子一家赶忙道谢,又让几个小娃儿给何氏两人磕头。李海歆与何氏慌忙去拉这个又扯那个。 即是应了人家,李海歆倒也不含糊,立马去套牛车,又让何氏给装了两吊钱儿,叫让她家二小子一块上了牛车,匆匆的去了。 他们这一走,何氏便劝剩下的这婆媳几人,“婶子先回家去吧,孩子爹一回来,我就叫丫头们去告诉你。” 启明婶子一家又哭着一通道谢,出了李家院子。李家老三与王喜梅今儿走亲戚,这会儿刚回来,一见这阵式,忙过来问,听说是这事儿。 王喜梅剜了李家老三一眼,“前儿咱去交粮,要不是我死拉着你,这会就该换我哭着来给大嫂添麻烦了。” 何氏忙问原由,一听竟然也是李家老三交粮时,被踢斛尖踢恼了,试吧试吧的想冲上去跟人理论,被王喜梅硬生生拽住了。 这些年家里的头事儿忙不过来,夏粮秋粮,老大家的一向是把粮称够数让李家老三一块去交。听王喜梅这样说,何氏连忙嗔道,“多交了粮,你们往里面添补,咋回来也不说一声? ” 王喜梅摆手笑着,“嗨,那几个粮算啥,这些年我们借大哥大嫂多少光了。” 何氏不依,非要现称粮给她,王喜梅便装作恼了。 李海歆这边儿带着二小子火急火燎的到了镇上,到武掌柜的杂货铺里一看,他却不在。 李海歆便转去了一旁的武记粮铺,刚好二柱子在,看见他很是惊喜,“李大哥,你咋来了?” 李海歆客套了两句,便长话短说,把原由说了,二柱看看了他身后的二小子,沉思了一下,便说,“李大哥,要不我回府一趟把事儿给我们掌柜的说说?” 李海歆想了想便说,“我和你一起去吧。”求人家办事儿,可不能让武掌柜来见他。 二柱点头,回铺子里交待一声,跟着李海歆上了牛车。李海歆看他的神态模样,笑了笑,问道,“二柱现在是粮铺的管事儿?” 二柱嘿嘿笑着,“不是,上面儿有大掌柜和二掌柜呢。” “那也是个三管事了吧?”李海歆笑着问。 二柱点头,“掌柜的见我跟着小少年这么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呗。” 李海歆到了武府,先让二柱进去通报一声。此时武掌柜正在书房之中训斥武睿,听二柱简略说明了情况,他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摆手让他赶快去请。 武睿看了看他爹,愣了下,大眼闪着,好一会儿,才问,“爹,你笑什么?” 武掌柜瞪了他一眼,“你快去给看书旁的事儿少管。” 武睿不甘心的出了书房。 李海歆进来时,见武掌柜笑呵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武掌柜一连让座,又让二柱去倒茶,李海歆推辞说,“武掌柜,今儿这事儿紧急,改天我请你喝茶。” 武掌柜笑呵呵的摆手,“这事不难办一点都不难办。” 见李海歆与那二小子脸上均是一喜,摇头笑道,“这事儿要我出说,怕不那么好办。不过,送个贴子,上面写明老弟你的身份及与何大人、赵举人的关系,这事儿就一点也不难办了。” 李海歆吃了一惊,“就,就这么容易?” 武掌柜点头,又笑道,“李老弟,你现在可不是一般的人喽。你那内弟何文轩何大人虽然只是个八品的主薄,那可是邱大人跟前儿的红人,听说,颇得知州大人的赏识。再说你那位女婿赵举人往前要参加春闱,一旦高中,也是 前途不可限量……” 李海歆愣了半晌才消化了武掌柜的话。虽说何文轩中举做官,赵石头中了举人,一家都觉得扬眉吐气,却从没有往这上面儿想过呀。单凭这两人的名声,人家便能认自己? 武掌柜见他还似不信,提笔便写了几个字,正要让门外的下人过来,送到张地保家里。 李海歆登时起身拦住,“武掌柜,这个,会不会对文轩有不好的影响?” 武掌柜摇摇头,又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位张地保可是个精明的人,他知道哪些人能开罪,哪些人不能开罪,再者,这事儿本是他做的亏心。” 李海歆还是有的些不放心,可一时也没旁的法子,二小子又在一旁殷切的注视着他,想了想,便点点头,让武掌柜把贴子送去。 武掌柜叫人上了茶,与李海歆叙着闲话。他不提往事儿,李海歆也装作没发生过,两人聊了约有大半个时辰,外面响起那位去送信之人的声音,“老爷,信送到了,人带回来了。” 武掌柜起身笑道,“李老弟,我说的如何?” 说完看了看天色,道,“我也不留你了,再留,那张地保来相请的人就到了,你们从侧门儿走吧。” 李海歆听了这话,忙站起身子,道了谢,与二小子出来。启明家大小子正满脸愧色立在外面儿,衣裳虽然凌乱了些,嘴角有些淤青,旁的伤倒也无大碍。 李海歆与武掌柜说道,“若是张地保的人过府来,请武掌柜代我们致个歉意,就说家中有急事,得赶快回去。” 武掌柜知道他的担心,便笑着应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放心,我不会让张地保怪你失了礼节的。”说完摆摆手催他们赶快走。 李海歆赶着牛车匆匆出了武府,快赶向李家村的方向而去。直到顺利出了镇,他才松了一口气儿。一旁二小子见大哥无碍,心情也轻快起来,向李海歆道,“海歆叔,你们家现在可真了不得,只凭个名凭个贴子,就能让张地保放人。” 李海歆暗叹一声,与二小子说道,“这事儿回去可别跟旁人提起,听见没有?” 看了看困惑的二小子,李海歆又说,“刚才武掌柜为啥让咱们先走?这官场之中的事儿咱们平头老百姓不懂。我可不能给梨花小舅舅招出祸事来。” 二小子还要再问,启明家大小子在一旁说道,“叔,你放心,我们回去只说是你求人帮的忙。旁的事儿一个字也不提。” 李海歆点点头,即使是如此,他初次接触这种事儿,心头也有些打鼓不安的。 回到家里李海歆与何氏粗略的说了一下,何氏也吃了一惊,听了李海歆的担忧,便说,“日后真要有人求到什么事儿,咱们就说管不了,不管了。” 李海歆点点头。 这事儿过去后没几天,武睿突然和武府的小厮赶着马车来了,李薇看到他惊奇了一下,春杏跑过来赶他走,“不是说过不让你来我们家了吗?” 武睿自顾自的下了车,慢慢的说道,“你爹都能去我家,我怎么不能来你家?” 何氏从堂屋闻讯出来,看见他,便笑着,“睿哥儿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武睿应了声,又微微行了一礼,才回话,“我爹让我往前考才呢。见天温书。” 何氏笑着点头,“考秀才是重要呢。”说完又谢他上次给买的衣裳,要数了钱还给他。 他摇摇头,“就当饭钱吧。” 李薇笑了,这小屁孩儿还是跟之前一样,不知道客气是何物。 武睿算起来了,有三年多往四里年去没来过李家了,现在的李家与他初来时,已变了大模样,他眼中一片新奇,装作不经意的,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最后又跑到大杏树下的长塌子上坐着。 何氏便叫李薇和春杏招呼他玩,自己和春柳去准备午饭。 武睿坐了一会儿,又蹬蹬磴跑过来对着姐妹二人道,“走,去你家的鱼塘里转转。” 春杏眼瞥了瞥,却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扯着李薇在前面领路,武睿在后面颠颠儿的跟着。 深秋时节,鱼塘边儿上的荒草都泛了黄,有一丛丛白色的芦苇花毛绒绒的,迎风招展,也十分有趣儿。 吴旭这会闲了下来,搬着个小板凳坐在鱼塘边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这三人来,忙站起身子招呼。 又笑着向武睿道谢。武睿摆摆手,语气里的些傲慢得意,“那个不值什么,回头你再卖鱼时,他们敢欺负你,你就让人去找我” 春杏嗤了一声,“就你能耐得很” 武睿大眼立时吊起,李薇赶快过去打圆场,拉着春杏说,“四姐,我们去的芦苇丛里有没有蒲棒吧?” 春杏斜了眼武睿哼一声,拉起李薇便走。 两人走了五六步,他在身后匆匆追来,问李薇,“梨花,什么是蒲棒,摘那 个干什么?” 李薇指着前面那大片芦苇丛道,“蒲棒就是蒲草结的果实呀,蒲棒上的黄色毛毛是止血的良药呢,我们摘回去,家里万一谁割了手,可以用来止血的。” 春杏拉着李薇往前紧走着,“你跟他说他是白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 “喂”武睿恼了,蹬蹬蹬跑到姐妹二人前面儿,伸手拦着两人的去路,脸红上有一抹急怒红晕,大叫,“谁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春杏也不甘示弱的大声说,“是你呗,还有谁?” 武睿立时又恼怒的在原地蹦了两下,才指着春杏,气哼哼的道,“你等着。” 说完便往鱼塘深处跑去。李薇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乱跑。万一有个啥事,自己家可真是担不起这个责任。 忙扯着春杏追过去,一边说着,“四姐,你别跟他吵了呗,他就这样的性子” 武睿跑到那大丛的芦苇前儿,对着芦苇一通乱扯乱拔,不多会那岸边儿的芦苇已被他拽出一地的狼藉。 姐妹二人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儿,李薇缓缓了气,赶快去拦住武睿,从他刚才胡乱拽下的一堆断杆儿中间儿挑出一只浅黄色的蒲棒举到他跟前儿,笑着,“睿哥儿,你看,这个就是蒲棒,这上面的毛毛可以止血哦。” 说着把蒲棒揉散,一堆浅黄色的蒲棒毛毛便呈现在眼前儿。武睿眼闪了闪,忽的把头扭到一旁,表示我气还没消李薇嘿嘿笑着,拉春杏去摘蒲棒,两人刚摘一会儿,武睿便别扭的过来与她们抢着摘个大的,每抢到一个,就乐得哈哈大笑。 春杏低声嘀咕了几声,不理他。 几人采了会蒲棒,武睿又闹着要划船捞鱼,几个人都不准,生怕他掉水里去。 后来吴旭被他闹得实在没办法,便说下午捞鱼的时候,可以让他上船玩玩。他这才息了声。 武睿在李家玩到太阳偏西时,才往回赶,李薇摇头,生怕他这一来又上了瘾,要知道这小子一来,她和小四姐整整一天什么事儿都没干,光应付他层出不穷的妖蛾子了。 春兰的大茶礼在定在九月二十九日,成亲的日子定在迎年月里。李家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春兰的亲事儿。春桃乘机也带着小石子儿过来住娘家。搭手帮春兰做绣活儿,也趁机妹妹没出门前,多聚聚。 虎子和小石子儿已近半岁,家里不缺吃的,两人长得白胖又结实。 大人 们坐铺着席子在院中做新铺盖,这舅甥两个便被安置在旧褥子玩,练习爬行。 …… 最后两天求粉红,还有粉红的亲亲们请支持我呀~~鞠躬感谢~~ 第九十九章 春兰大喜 第九十九章春兰大喜(求粉红票子) 春兰的婚期定在腊月二十二,早三天前,吴旭表哥一行人便送来了催妆礼,有衣裳两套,布两匹,胭脂水粉,铜境等物,一样装了一台,共六台,十二个人挂着挂着大红的绸布妆台,来李家送催妆。 虽然东西不贵重,可吴旭家办的事儿却有礼有节,让人满意得很。 转眼到了春兰出门日子。李家人几乎一夜无眠,兴奋异常。李薇看着自家爹娘以及几个姐姐,连小虎子都是一水的新衣,个个面带笑着容。院子里,她爹的早去镇上置买了火红的新灯笼挂了一院,喜气洋洋。 院中临时架起的大锅里,肉香四溢,正散发着浓白的水气,更添几分喜庆。另有刚出锅的雪白的大饽饽摆在大簸箩里面,这些是她娘专门去找人换的磨头面,也称面头。面头最白,最劲道,面尾就相对黑些,而且糙得很两个被请来帮忙的厨子正在临时院中临时搭起的两个大灶,穿梭忙碌着,来凑热闹的孩子们满院子跑着,嘴里叫着,“成亲喽,迎新娘喽……” 送嫁的媳妇儿近亲都赶了过来,抬嫁装的小子们也是个个把头脸整理干干净净的,喜气洋洋的立在院中,等着开宴,等着迎亲的队伍前来。 喜娘穿着一身暗红的绸衣,头上别着一朵鲜红的花儿,喜滋滋的进院子,先与何氏李海歆道了喜,便去向抬嫁妆的小子们交待诸向事宜。 李薇在院中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东屋,屋内春桃春柳两个陪春兰坐着。 春兰身上的嫁衣正是年哥儿在小虎子百天儿时送来的那匹料子,光华流转,衬得春兰象一朵盛开在火色之中的幽兰。李薇看着一身大红吉服的春兰,突然眼睛有些热热的,今儿一过,家里便又少一个姐姐,这种感觉在春桃出嫁时她并没体会到,当时只顾着替她高兴了,可随后的时间里,她才算是慢慢的明白了,当姐姐出嫁之后,她便有不止是自己的姐姐了,她身上有了太多的责任,有了更多的事情要做,要上敬公婆,下照顾儿女,从这一刻她们单纯的少女时代结束了,而自己对姐姐单纯的依恋和喜欢也会慢慢的变成往事。 眼圈突然就红了。 春兰抬头一眼看见梨花依在门口,眼中含泪的模样,她的眼圈儿也红了红,招手让她过来,“哟,我们梨花这么舍不得二姐呀。” 李薇登时笑了,不喜欢说话的二姐竟也能说出这么调侃的一句来春柳把头往一旁偏了偏,背对众人,手抬着抹了一下,才 回头点李薇的额头并笑着,“平日里就数你会逗乐子,这会儿又勾人眼泪” 李薇抹了抹眼睛,忙去抱春柳的胳膊,瞥了眼春兰,笑咯咯的说道,“三姐,你旭哥一掀盖头,会不会激动得晕过去?” 春兰的脸儿骤然添上几分娇艳,笑着打她一下。 春桃把李薇拉到身边儿,捏她的小鼻子,故意绷着脸儿数落她,“你个小丫头,小时候我对你最亲,你可好,我那会儿,你一滴的眼泪都没掉,笑得没心没肺的,害我好些天都在想,梨花到底喜欢不喜欢我这个做大姐的?” 李薇忙抱着春桃的胳膊,笑嘻嘻的叫着,喜欢喜欢。 春兰春柳两个都笑。 不会多儿春杏从外面抱着小石子儿进来,也是一身的喜庆。他的小脸儿上还带着展不开的困涩,小眉头一皱一皱的,带着没睡饱的委屈。春桃过来抱住他,亲亲他的小胖脸蛋,笑着,“待会儿跟娘去送你二姨好不好?” 一时何氏抱着小虎子也来,把她交给春杏,笑眯眯的打量了春兰一番,自己去忙活招呼客人。 按说送嫁都是妇人的事儿,比如象王喜梅许氏这些近亲的婶子,另有一些未出五服的嫂子,也有娘家出嫁了的姐姐去送嫁的,所以今天春桃得去。 娘家兄弟得去送嫁,顺带压轿。今儿要去的是小虎子和春林两个,这两个小子掌着新娘子的嫁妆钥匙呢。因这两个都还小,何氏便想着让春柳和春杏各抱一个,借着照顾孩子的名头也去送送春兰。 去送二姐没李薇的份儿,她有些气馁,无奈争不过春柳,也争不过春杏,再者何氏担心她年龄小,照看不住孩子。求了一圈子人都没不同意她去,她也只好做罢。 好在二姐家不比大姐家,有那鱼塘在,她有着见春兰的日子呢。 院内摆上送嫁宴,李海歆请老李头李王氏,并大伯大娘和三叔三娘娘都入了席,这边何氏与李海歆也被王喜梅几个媳妇儿拉到另一桌上坐了主位。 喜娘在院中穿棱着,大声招呼,不断的说些喜庆的话儿,春桃从东屋当门的小泥炉上端进碗燕窝粥来,拿勺子舀了喂到春兰嘴边儿,笑着,“吃吧,年哥儿特意让柱子带回来给你吃的。” 春兰扑哧笑了,伸手接过春桃手中的碗,自己舀着吃了两口,才笑道,“人人都说这燕窝是好东西,我吃了十来回了,总还是吃不惯” 李薇一边逗着小虎子和小石子儿,一边笑着说,“ 二姐将来吃是血燕的命,这种普通的燕窝当然入不了你的口。” 春兰笑着瞪了她了一眼,把剩下的半碗递给李薇,她连忙摇头,“我才不要吃二姐的口水。” 春兰笑骂她一声,复又把剩下的燕窝吃了。 院外热闹,可姐妹几人都没有去看热闹的心思,坐在屋里说闲话。 突然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响,喜婆在院中大叫,“新姑爷来了。” 二妞小莲花和别街上的几个小女娃儿,齐齐往东屋跑,并把门关起来,下了闩,趴在门缝上吃吃笑着向外看。 李薇也忙爬到炕上,隔着窗缝往外看,只见吴旭一身大红的新朗服,在几个青年的陪同下,门口几个年轻人正笑嘻嘻的向新郎官儿讨喜钱儿,吴旭的一张脸在大红新郎服的映衬下,象是喝醉一样的红,李薇登时咯咯咯的笑将起来。 春柳忙把小虎子往春兰怀中一塞,和春杏一同凑过去看。见李家老三也夹在讨要开门红包的人群之中,也捂嘴叽叽的笑着的。 好容易解决了门外那一帮小子的阻拦,进得院中,春杏忙下了塌,跑过去挤开二妞几个,自己站在门闩后面儿,李薇撇嘴儿,也不知道她要干啥。 这边春柳赶忙把小虎子抱起来,李薇接过小石子儿,春桃替春兰整整嫁衣,将大红的盖头轻轻的给她盖上。 盖头合上的那一刹,春桃的眼圈刹时也红了。 迎亲的人已到了门外,有人拍门叫门,那几个小丫头得了喜娘的话儿,都齐声喊要红包,外面顿了片刻,突然从门框顶上塞进了几个小红包,这里面儿的钱儿也不会多,顶多一个两的样子,那一群女娃儿欢呼去抢拾,春杏趁机开了门。 外面的人一愣,都齐声笑道,“还是小姨子向着姐夫。” 李薇也蹬蹬的跑过去,立在门口儿看热闹。吴旭见了她二人,从怀中掏出两个大红封,塞给她俩,又拱手深深一礼。 李薇笑嘻嘻的接过来,与春杏齐叫了声二姐夫,便往一旁让。 李家院门外,跟随前来迎亲的乐手,这会把迎亲曲吹奏的震天价儿的响,迎新娘上花轿的炮仗也一声声不停的放着,这是催新娘上轿。 何氏看着春兰一身大红的吉服,被扶着从屋里走出来,刹时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一旁专门安排着照顾她的妇人,连忙递上帕子,笑着劝她。 等浩浩荡 荡迎亲送亲队伍渐去渐远,从竹林小道儿上拐进大路,没了踪影,迎新喜曲和喜庆炮竹也逐渐一点声音都不到了,何氏与李海歆仍立在院门,怔怔看望着空荡荡的竹林小道儿。 满地的炮竹红屑与刚才的热闹对比,显得家里格外冷清。 李薇看向李海歆,催他,“爹,你不去旭哥的鱼塘里瞧瞧?大半天儿没人看了呢。” 李海歆回神应了一声,转身回屋换衣裳。 李薇又拉着何氏的手撒娇,“娘,我饿了,刚才只顾跟二姐说话,我一口东西都还没吃呢。” 那两个帮工的厨子听见这话,忙把做好的蒸碗挑了两碗出来,放在木托子送到刚才的摆宴的桌上。 李薇托着何氏的手,笑道,“娘,你陪我吃吧。这可是二姐的送嫁宴呢。” 何氏笑了,拍拍她的头,感叹着,“送走一个又一个。亏还有你和春杏虎子三个能多陪娘几年呢。” 李薇抱着她娘的手,笑呵呵的道,“那是呢,我和虎子要陪娘一辈子呢。” 何氏失笑,到了桌边李薇忙拉椅子,请何氏坐下,又擦了筷子,递到她手中。何氏笑着,“就数你这个小丫头会逗人开心。” 李薇往嘴里大口塞东西,笑呵呵的跟何氏说,“娘,将来二姐添个大胖小子,大姐再添几个,三姐四姐一嫁人,又添几个,将来可有你忙活了,到时候再你该嫌闹腾了。” 何氏又一个失笑,拍她一巴掌,“你个小头片子懂啥。” 李薇嘿嘿笑着,吃过饭,大武媳妇儿过来,帮着何氏准备春兰三日回门的事儿。 李薇顺着菜园旁边的小道儿往溪边儿走,走着走着便又想起年哥儿来,再往前不几天儿就是新年了,自中秋过后,他往这边透的信儿就少了,这回也是趁着柱子归家,让给二姐捎来燕窝补品,但是大的物件儿却是没有,李薇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从这些东西就做出他在贺府不甚好的判断。 总之再往前儿的新年,家里一下子缺了两个人,真有些不太适应。 三天儿后,春兰回门儿,李家人还没用完早饭,他们已是到了。 何氏扫过两人的衣着神情,提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一边让他们进门儿,一边责惯春兰,“回门儿急什么,家还能跑了?” 又说吴旭,“你也惯着她,连累你母亲也起了个大早儿吧?” 吴旭搓手笑笑,“没事呢,娘。我娘 知道春兰挂心着家里,也催早回来看看呢。” 李海歆眉头皱着也训春兰,“再挂心也得在那边儿用早饭再来,哪有天不亮,就回娘家的?” 李薇知道爹娘担心吴旭娘挑理儿,再者他爹总是把乡里的规矩看得重些。也不敢乱搭话,只欢喜的拉着春兰往屋里拉,“二姐,今儿早上天可冷了,快进屋暖和暖和。” 吴旭笑着为春兰开解,说没事儿。 李薇拉着春兰进了堂屋,何氏让春杏去请老二和老三一家,并街上几个平辈的嫂子来。 春兰一出门儿,何氏便准备着她的三天回门儿宴,本又是年节的,也不缺吃食,这边春柳和何氏便在厨房中把早备好的熟食,上笼蒸上。 堂屋内,春兰自进了门有些不好意思半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李薇看她粉面上,溢着盈盈笑意,眼波柔软,倒比在家里时少了几分沉默的样子,这神态与大姐极为相似。很是高兴,抱着穿着圆球一样的小虎子,逗他,“这个好看得象仙女一般的人就是咱二姐,虎子,你说二姐好不好看?” 春兰笑着拍李薇一下,把虎子抱在怀里逗着他,又问李薇,“年哥儿这些天来信儿了吗?” 李薇摇摇头,柱子和大山回来时没捎旁的信儿,这会儿都腊月二十五了,哪里还有人会替他捎信儿来。 春兰看起来有些遗憾,逗着虎子道,“亏得还有你呢。” 李薇也不再提他,与春兰逗着虎子,在堂屋里玩着。 不多会王喜梅抱着小牡丹,许氏扯着莲花,大武媳妇儿也把她家的老三,现年才四岁的小麦牙儿带来了。在堂屋陪着春兰说笑。 春柳从厨房到堂屋来取香烛,春兰要过去帮忙,春柳笑嘻嘻的道,“你歇着吧。闺女出嫁就是客。你现在我们家的客人了。” 一言刚完,春兰的眼泪“唰”的涌了出来,使劲儿给春柳一下子,“死丫头。” 大武媳妇儿在一旁笑春柳,“这会儿你别光说你姐姐,也有你那一天呢。” 春柳见春兰仍不停的抹着泪儿,忙赔笑,“二姐,我错了。我也是客春杏梨花都是客,只有虎子才是主人,这行了吧。” 春兰泪仍流个不停。王喜梅几个过来人就劝她,“好了,大喜的日子别哭了。春柳说的不对你只把这里当自己家不就是了?” 李薇心里头也突然不是滋味儿起来,人都说出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是真没错 儿。这客不客的话,也不是三姐信口说来的,反而是他爹这么些天儿私下念叨的,自己当时听到心头也觉得不痛快呢,何况是刚出嫁的二姐。 何氏进来看见春兰哭,一问是这事儿,哭笑不得的拍她,“行了,这点子事儿也值当哭。” 另几个嫂子也过来劝春兰。 许氏在一旁意思了一会儿,没人理她,这会儿便笑着问道,“春兰啊,是不是旭哥儿娘给你立规矩了?” 春兰一听这话,突然止了泪儿,拿着帕子擦着脸儿,脸色平静的道,“没,我婆婆人好着呢。” 许氏又一个没意思。讪笑着拍着小莲花,“你将来有你春兰姐的一半儿好命,娘就知足了。” 李薇因这话去看小莲花,这小丫头长得和许氏倒太不象,和李家老二也不象,没了那双令人讨厌的吊着的三角眼儿,倒是比老二一家人都顺眼许多。这会儿他正盯着春兰耳朵上一对流金的蝴蝶耳饰看着,两只眼睛里闪着艳羡的光。 外面原本定要陪新女婿的街坊已经到了,李海歆在院子里招呼,何氏又说了春兰几句,带着春柳春杏过去摆茶果子,让他们先坐着说闲话儿。 这边王喜梅也与大武媳妇儿帮着把桌子张罗起来,李薇把虎子放到春兰怀里,拎水给各人泡茶。 这茶也是佟永年让柱子捎来的,很大一包,虽然不知道价值几何,但是闻着味儿,也象不差的。 清幽幽的茶香随着热气蒸腾而出,围坐的几人都笑着,今儿也学一回儿有钱的老爷夫人,喝回好茶。 小莲花见没她的份儿,大眼瞪着,“我也要喝。” 李薇想说小孩子喝茶水不好,一想自己很小的时候,也就开始喝茶了,再者,看莲花这样子,若不给她喝,她娘还以为欺负她呢。 便转身取了一个杯子,也给她沏了一杯。 李家村的溪水泡出来的茶,茶汤格外的清透碧绿,盛在李家新置买的细瓷杯子里,衬得颜色格外漂亮。 小莲花手扒着桌子沿,看着眼前的一杯茶,突然语出惊人,“将来我要穿比春兰姐身上更好的衣裳,喝比这个更好的茶。”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都说莲花是个心气儿高的。 李薇也笑着去打量这个还不到六岁的女娃儿,扫过她眼中的一片认真坚定,心下嘀咕,也许这个小丫头将来很是不凡呢。 …… 每天求粉红,嘻嘻~~~~ 第一百章 里正选举(求粉红咧) 转眼之间,已到了正月初十,新年将过完,李海歆忙给吴旭小鱼塘那边儿加盖房子,他本想盖成青砖房,可春兰与吴旭都不同意,说不过是临时看鱼塘住住,用不着盖那么好的。 何氏好说歹说,也没说服他们两个,后来就与李海歆说,孩子们愿意吃苦,就别管那么多了,按他们的意愿就好。 李海歆只好还和原来一样,用草泥帮他们盖茅草房子。 这两天天气极好,泥土都解了冻,李海歆便先从自家场子里,拉草到小鱼塘那边儿。 李薇抱着小虎子,何氏与春杏在修整菜地,春柳在厨房里忙活着做午饭。 突然门外闪来一个人影,李薇眼角瞄眼,初始以为又是哪个近邻没事过来坐坐,定眼一瞧,却是个不认得的,忙喊了何氏一声。 何氏从菜地里直接腰,把锄头归靠着塌子放好,转过堂屋山墙一瞧,却是村子里的里正。 心中纳闷,这没事没啥的,他咋会上门儿。一边笑着招呼,“叔,年过得可好?” 里正笑呵呵的点点头,“好,好。”又往里面瞄了眼,道,“不出十五不干活的,你们这可就忙活上了?” 何氏一边叫春柳去堂屋倒水,自己拎了张凳子请在院中坐下,摆手说道,“这两天暖和,在家没啥事儿,就先收拾收拾呗。” 里正往堂屋又瞄了瞄,何氏看出来,可能是有事儿找孩子爹,便叫春杏去小鱼塘那边儿找找。 里正点头,“是有事儿与大娃子说咧。” 李海歆与里正家儿子从小一块玩儿,感情极好,只是里正家儿子这么些年在县衙门里讨了个巡栏的差,一年到头不在家,走动的倒少了。里正说的这个大娃子的名儿,便是李海歆儿时,里正给起的。 春柳将小炕桌拎出来,倒了茶,何氏请里正喝,又说,“有啥事儿还得让您跑一趟,叫你家哪个孙娃儿过来送个信儿,让孩子爹去一趟就是了。” 里正端起茶杯子闻了闻,笑眯眯的道,“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喝过的好茶不少,这茶不错。” 何氏笑了笑。他又说,“今儿这事儿我得亲自来找大娃子呢。” 李薇抱着小虎子在边儿上听了两句,觉得奇怪,看这老里正的样子,象是有求与自己家似的。 一时李海歆跟着春杏匆匆回来,一见老里正,亲热喊了声叔,又责怪他有事儿可以叫自己去。 老里正摇头,半开玩笑道,“大娃子,现在我可不敢大刺刺坐在家里叫你上门儿去。” 李海歆摆手,“有啥敢不敢的。我这不还跟小时候一样?” 老里正又摇头,“哪里一样哦?你们家今年跟去年不一样,明年跟今年呀,又不一样。一年比一年高喽。” 原先李海歆听到门户高的话,面儿上虽不显,心里头还是暗喜的,可自打年前秋上启明家大小子那档事儿一出,他突然觉得这门户高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乡里乡亲的知道你能办这个事儿,谁家出了事儿都找过来,不应是为难,应了真怕给赵石头和何文轩招出祸事来。 听到老里正这话,心里头突突的,生怕又是什么难办的事儿。 一面自谦着,一面问老里正的来意。 老里正呷了口茶,道,“往前儿里正该换一换了,大娃子,你有啥想法没有?” 李海歆一听是这事儿,登时放了心,摆手笑着,“叔,看你这话问的。里正推选我能有啥想法?” 老里正眼一眯,假怒道,“你小子别跟我没正形,以你们家的门户,不用选,你当这个里正大家也是信服的。你就真没一点想法?” 李海歆急忙摇头又摆手,“我们家也就是个普通的庄户人家,哪比人家高多少?叔,这话可别再说了,街里街坊的,让不知道内情的,背后会说我们呢。” 老里正惋惜的叹了口气儿,“我老喽,也干不动了想趁这个机会就推了这个差事。我在家里左思右想,满李家村就数你最适合当这个里正。你为人正直,家里又有二门举人,一门秀才,也好给乡亲们造造福不是?” 李海歆不管他怎么说,只是一味的推脱摇头,说自己大字儿不识一个,干不了这个。 老里正说了半儿,见他死不吐口,又是很惋惜的深深一叹。又扯了些收成闲话什么的,便把话又转到这上面儿来,“你不应真是可惜了。这么着,我这里还有几个人选,你帮我参谋参谋?” 李海歆扔是摇头摆手,“我啥也不是,能参谋这事儿?叔,村子里不是几个副里正咧,跟他们商量商量呗?” 老里正闷着头不说话了。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李海歆看看他面色,试探着问,“有啥难处?” 老里正点点头,叹了口气儿,才说,“大娃子,你不想做这个里正,我也不瞒你了。老犟头想让他的侄子做里正呢。” 李海歆倒知道这个老犟头副里正的侄子,比他小些,也读几年书,为人也算是中规中距的,没听说过有啥恶行,邻里之间也没有与人有过大争执。 在他看来,这人做里正也没啥。可看老里正的面色,似乎对这个人不是很满意,想了想,便说,“叔,你有啥话只管直说,能办的我肯定办。” 老里正看了看不远的母女几人,李海歆立时扬声,“孩子娘,竹林子里坛子该点点数,早些清洗清洗。” 何氏应了一声,带着三个女儿与小虎子,转到堂屋的东山墙之后。 李薇伸头往院中瞄了一眼,悄悄跟何氏说,“娘,这老里正到底啥意思?” 何氏嗔她,“没你不好的事儿。” 春柳和春杏拿锄头给菜园子松土,李薇抱着小虎子,坐在塌子上,思索着院中的事儿。 大约过了两刻钟,听见李海歆在院中送客的声音,母女几人立时围了过去,问他里正来到底啥事儿。 李海歆赶三个女儿去干活儿,何氏抱着小虎子和他进了堂屋。 进屋后,李海歆把老里正的来意一说,何氏登时笑了,“他就是想让你到时候说句话,支持他家二小子当里正。还绕这么大圈子。” 又问李海歆,“你不是应了吧?那老犟头可是个有脾气的,得罪了他,他不得闹上门来。” 李海歆摇头笑着,“我看呐,选里正的那天儿,咱们去走亲戚吧” 没过两天儿,老犟头的侄子趁着夜色拎着两大包礼物来到李家,何氏一见这阵式,登时头痛起来,离推选里正还有好几天呢,这总不能一连几天都躲到外面儿去吧? 李海歆也头痛,客客气气的让他进了屋,礼却死活都不收。这汉子急了,“海歆大哥,你这是看不起我么?” 李海歆摆手笑着,“都是乡里乡亲的,这话从哪儿说?可正是因为乡里乡亲的,这礼我就不能收。文轩和石头往前要参加会试,官场上的事儿我虽不懂,可也不能替他们招闲话。” 那汉子笑了笑,“海歆大哥你也太谨慎了吧。你看看哪个家里出个当官儿的,那不是可着劲儿的借劲儿呢?” 李海歆仍摇头,说人家是人家,咱是咱。再说了咱本就是泥腿子出身的,没有祖上的名头蒙荫着,也没有旁的根基,小心无大差那人看他死活不收,便不再让。叙了些闲话,倒也没说什么里正的事儿,便家去了。 这人一 走,李海歆与何氏商量,“我看咱们还是出去避几天吧。替哪家儿说话都不行。” 何氏想想,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去处,春桃家,春兰家,梨花姥娘家,能去的只有这三家儿,离得近,避得太过明显,还是个得罪人,而且把两家都得罪了。 能去的只有一处,宜阳县城对外可以打着去做客的名头,自己一家正好趁机也去散散心。 与李海歆一说,他想了想便同意了。 第二日一早,何氏便去老三家说了说,让她们帮着看家,便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宜阳。 刚收拾好,吴旭与春兰来了,牛车上放着被褥等,何氏笑着,“怎么不在家过完十五再来?” 吴旭笑笑说,“我娘催着过来照看鱼呢。” 他们这一来,倒也正好,何氏拉两人到堂屋把事儿说,又把钥匙留给春兰,“这两天儿,你们先住家里,等我们回来,你们再搬。旁人来问,就说年哥儿舅舅请我们去做客赏灯呢。” 吴旭与春兰应下。 一家人简单的吃了个午饭,便赶着牛车匆匆出了李家村。 李薇坐在车上笑着,“娘,咱怎么象去逃荒的?” 何氏看着几人衣衫干净暖和,拍她的头,“有你们这么穿得光鲜明亮的去逃荒的么?” 春杏逗着玩抱得严严实实的小虎子,问何氏,“娘,咱们到了县城,给哥哥透信儿不?” 何氏看了看李海歆,见他背着身儿,只顾赶牛车,话肯定是听到了,这姿态怕是不太愿意去。 想了想便说,“到时候看吧,有机会见,就见一面。没机会见,你们就好好玩玩。这回也不是专去见他的。” 春杏点头。便在车上说起宜阳的正月十五花灯会来,春杏和春柳仅在大姐出嫁那一年,到大青山去赶集的时候看过一回灯,便问李薇宜阳的灯会好不好玩等等。 一家人到达宜阳时,暮色已降临,李海歆进了城,也没多往里面走,从主街拐到次街上,行了大约二百多米,在一个小客栈门前儿停了下来。 一个小伙计从里面儿跑出来,很是热情的笑道,“哟,李大哥,十五还没过,又来送鸡蛋啊?” 李薇一见这小伙计的热络劲儿,便知这是她爹有两回送鸡蛋过来,赶不不及回去,住的那家小客栈。 想到这儿,又想想李家村的地理位置,从发展的角度上来讲,还真不是个很 好的地方。离镇上又远,离清莲与宜阳都远。也是因这个缘故,家里的鸡已经有两年没添新的了,就这样,李海歆或者李家老三还得在整日忙的间隙往这边儿,往镇上往县城送鸡蛋,送一趟鸡蛋,路上得耽搁一天的时间。 她爹现在虽然正值壮年,可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随着众人进客栈时,心里朦朦胧胧的浮起了想要搬家的念头,不过也仅仅是一闪而过,说实在的,李家村的风景秀丽,自己现在的家又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让她搬,她也舍不得。 可是又一想着明明赚钱的行当,不能继续发展下去,她有些遗憾。 胡思乱想着,跟爹娘上了客栈的二楼。这会儿住店的人正少,李海歆挑了两间最好的房间,让姐妹几人先休息一下。 姐妹三人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春杏问道,“梨花,你知道哥哥家怎么走吗?” 春柳瞪他一眼,“咱爹都没应声,肯定是不想让去。” 春杏低头哼哝着,“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偷偷去看他不行吗?” 李薇心里也想去,可又怕去了见不着,那样的高门大户,便是找着他家了,下面的人替不替她们传话儿还是一回事儿呢。 突然她抬起头,“大山和柱子都来上工了没有?” 春柳摇摇头,“那些铺子都是过了十五才开门儿的,估计是没来呢。” 李薇登时失望。 第二日便是正十五,街上热闹异常,即便这次街上,也有不少摆摊子。李薇扯着春杏与春柳跟在她爹娘身后,左顾右看,一家人此行除了玩儿也没旁的人,便都安心的逛起街来。 逛到一个卖各种头花饰品胭脂水粉的摊点跟前儿,春杏止了步,李薇看那摊儿上的绢花与年哥儿送家去的差太远,扯春杏要走,却见春杏指着摊上的其中一盆香粉问道,“这个怎么是紫色的?” 那卖胭脂的货郎笑着回道,“这个叫紫粉,在京城里可流行着呢。这粉比那白粉擦上颜色好。要问这粉为啥呈紫色,是因为里面加了落葵子汁液的缘故。” 春杏眼睛闪了闪,又问,“落葵子是什么东西?” 那货郎笑着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春杏扭头问李薇,“梨花,你知道不?” 李薇摇头,没听说过。旁边春柳也是一脸迷惑,有些不耐烦的催春杏,“想要就买呗。” 春杏想了一会儿,问了价钱,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十几个大钱儿来,买了那盒紫粉。 李薇看着也觉得新奇的很,之前赵石头给大姐的粉,都是雪白雪白的,擦上去能吓死个人。 这个紫粉与前世的紫隔离霜倒是极为相似,极适合脸色黄黄的肤质。看小四姐一边走一边研究那盒粉,突然想到她问货郎的话,扯着她问道,“四姐,你想做这种紫粉?” 春杏一边以指粘粉在手背上擦着,一边点头,“是啊,就是那什么落葵子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李薇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我们去药店问问呗”这个落葵子听起来象是学名儿,也许药店里的人会知道呢? 春杏一拍手,笑着,“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春柳这些天儿见春杏天天捣故那个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有些好奇,便说也要去。本就是没事儿闲逛,何氏与李海歆便同她们一块去了药店。 连问了两家,里面的小伙计都摇头,说没听说这个东西,春杏有些气馁,李薇想了想,便扯着她说,“四姐,我们再去问问那个小货郎吧。” 春杏摇头,“他刚才不是说他不知道吗?” 李薇也不确定货郎是不是说慌,可也没别的地方可问,便扯着她说,“再去问问呗,他实在不知道再说。” 春杏想了想点头,一家人又原路折了回来,货郎看见她俩,愣了下,“小姑娘,你们有啥事?” 李薇眼睛一转,指着身后的何氏,道,“我爹娘听人说这粉会伤脸的,不让我们要,让退了。” 边上儿有两个约十四五岁的平常人家打扮的姑娘,正在挑着东西,其中一个手中还拿着那盒粉,听见李薇的话,疑惑的看了货郎一眼,就要把那盒粉放下。 货郎看看两人身后,脸有急色的说道,“这个小姑娘,这粉咋会伤脸呢。这紫色是落葵子汁液的颜色,一点都不伤脸的。那落葵子还能作面脂护脸呢。” 咦,李薇有些惊奇了,原来这紫色不是那个叫落葵子花的颜色,而是籽的颜色,更没想到这种籽还能做面脂。 想了想,便出一副了然的模样,甜甜笑着,“原来是这样呀,那我们就放心了。不过这位大叔,你说的落葵子到底是什么呀,别是拿没有的东西骗我们的吧……” 那货郎立时急了,伸手去抓春杏手中的紫粉,“你们两个小姑娘胡说什么,东西我不卖了。” 李薇忙拉春杏退后一步,赔笑道,“这位大叔别生气,我们也只是好奇这落葵子是什么样的,你不知道就罢了,东西我们买,我们信你的话还不成吗?” 说着拉春杏要走,这时一旁传来了个清朗的男声,“落葵子俗名叫做胭脂菜。” …… 求粉红,求粉红,求粉红~~~~~本月最后两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