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背后》 ☆、第一章 炎炎六月最寻常的一天,周四,然而这天对于陆澜川来说,绝对是场劫数的开始。 这天他陪叶韵淸吃完晚饭,本来打算送她到家楼下就走的,可叶韵清拉着他的手不肯松,近乎讨好地说:“你生日的时候我正好出差,但是礼物早就买好了,上去看看好吗?” 说实话,陆澜川对她口中的礼物没什么兴趣,可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还是没狠下心拒绝。 两人乘电梯上行,一路都是叶韵清在说话,她向来活泼,和她在一起几乎没什么冷场的时候。 “我弟马上就要中考了,你都不知道臭小子多让人头疼,每天放学回家就待在电脑前不肯动,就差连饭都喂到他嘴里。就这我爸妈还特别惯他,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逼仄的空间里,俱是她叽叽喳喳的声音,陆澜川只安静听着一直没什么多余反应。他知道叶韵清说这些也只是没话找话说而已,她习惯向他倾诉,这时候往往并不需要他做出任何回答。 果然叶韵清很快就又接着往下讲:“待会他要是烦你,你帮我教训他几句,你的话他一向都爱听。” 两家人认识的时间不短了,早些年一起住在北后街那条老胡同里,这几年虽然都先后搬了家,可一直有来往。尤其叶韵清的大哥叶兆琪,他和陆澜川的关系更不用说,打小一起混到大的铁兄弟。 那么和叶韵清呢? 陆澜川自己都说不清楚,大概就是正好到了适婚的年纪,而叶兆琪又一直有意撮合两人,所以他便顺水推舟地接受了。 叶韵清对自己有意思,这一点陆澜川一直都知道。 正好电梯到了指定楼层,陆澜川让叶韵清先走,等她出去之后,却忍不住在她身后松了松领带。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忽然觉得异常地心浮气躁。 叶韵清开了门,家里却只有玄关的地方亮着灯。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回头对陆澜川抱怨,“看到没,臭小子肯定又在玩游戏呢,你先坐。” 她换了鞋就自顾自地直奔书房方向,陆澜川倒也不是第一次上来,俯身打算自己找拖鞋。只是弯腰的瞬间,发现鞋柜里摆了双特别秀气的白色系带凉鞋。 那双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鞋,做工劣质,鞋跟的地方也磨损得很严重,这么旧还没扔,实在不太像叶韵清的作风……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陆澜川的动作慢了下来 。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就听到叶韵清惊讶的声音从书房那边传过来,“哎,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陪他温书,不好意思——” 再后来的声音有些低,陆澜川听不清楚,他抬脚走过去的时候,刚好碰到叶韵清眉开眼笑地折回来。 她说:“原来我爸给小宇请了个家教。” 陆澜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书房的位置。 *** 家里二老都不在,前两天叶兆琪给报了个老年团,于是老两口高高兴兴地去海南旅游了,所以陆澜川坐的非常随意。叶韵清进房间拿礼物的时候,他便一直盯着书房的门板看。 其实人的记忆力是很有限的,一辈子遇到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哪能每件都记住。大概是今晚的某些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以至于他此刻脑子里恍恍惚惚地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蹦出来—— “找到了。”叶韵清开心地拿着一个黑色丝绒盒子走出来,打断了陆澜川的沉思。 礼物果然没什么惊喜,和往年一样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只不过这次她送的是副袖扣。陆澜川看了眼盒子上的logo,不动声色地说了声“谢谢。” 叶韵清往他身边一坐,笑眯眯地摇头,“谢什么,你喜欢就好啦。” 陆澜川没再接话,反而抬手看了眼腕表。 这下连叶韵清也看出来他的意思了,不高兴地嘟了嘟嘴巴,手已经软绵绵地缠住了他胳膊,“陆澜川,你还真是不客气,收了礼物就打算走啊?” 陆澜川皱眉看过去,叶韵清精致的五官已经离他又近了几分,“不表示下吗?” 暧昧的腔调落尽耳蜗里,撩起一阵温热的气流。彼此也都是成年人了,陆澜川当然知道对方在暗示什么,只是,今晚他真的没心情。 “原来在你心里,我只值这点钱?”他似笑非笑地说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捏她下巴。 陆澜川这个人,平时话实在算不上多,可性子却足够古怪,一般生气的时候反而都是面带笑意的。若不是叶韵清认识他的时间太久,大概惹怒了他也不得而知。 就好比此刻,他好看的唇形微微上扬,眼底却半点温度也没有,那眼神看得人直发冷。 饶是叶韵清神经再大条,这时候也忍不住僵了神色,讪讪地松开手,“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咱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的确不短 ,可陆澜川就是对她没什么亲昵举动。一开始叶韵清以为是彼此太熟悉他觉得尴尬,可后来她也暗示过好几次,但每次他都反应冷淡。 叶韵清都开始怀疑,陆澜川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陆澜川还维持着侧身打量她的姿势,手臂闲适地搭在沙发背上,就连表情也是淡然地,可眉眼间却染了几分寒意。叶韵清心里忽然有些紧张,生怕他下一秒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结果陆澜川居然好脾气地靠近她,安抚性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下,“你听话一点,我还有事要做。” 虽然有敷衍的味道,可对于此刻的叶韵清来说还是很受用的,男人愿意安抚你,说明你在他心里必定还是不同的。于是她大着胆子又伸手去搂陆澜川的脖颈,哪知道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里边大力打开了。 *** “卧槽,要长针眼了好吗?姐,你不知道家里有未成年啊!”最先出声的是叶小宇,那小子已经长得挺高了,虽然身材依旧清瘦,站在书房门口也仍是不容小觑,堪堪挡住了他身后的人。 陆澜川眯眼看过去,只能看到对方从小远胳膊后露出的白色衣物。 被弟弟看了个正着,叶韵清当下红了脸,轻咳了一声才站起来,“苏老师要走了?” “唔,你们继续,我送她就好。”叶小宇贼贼地笑着,还冲陆澜川挑了挑眉梢,一脸暧昧的神色。 陆澜川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放在他身上,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后的位置。 叶小宇和姐姐说着话,人已经径直走进了客厅里,原本被他挡住的人也彻底地曝光在耀眼的灯光下——那是个看起来过于纤瘦的女孩子,大概因为太瘦,反而有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皮肤在灯光下白的有些不自然,身上穿着略显宽松的白色衬衫,衣角被她掖进了牛仔裤里,如此一来双腿倒是显得笔直修长。年纪似乎也不大,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 留意到陆澜川的目光,叶小宇笑盈盈地介绍道:“陆哥,这是苏绣,苏老师。” 陆澜川坐在背光的地方,眼神有些明明灭灭地看不清楚,半晌才嘴角微微勾了勾,礼貌回应,“苏老师好。” 苏绣的反应则有些拘谨,几乎没往陆澜川的方向看,只略略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你好。” “苏老师家住哪里,要不要替你叫车?”叶韵清非常客气,她弟弟是个出了名的小魔头,这几年没少换家教,难得 有个能让他老实的。而且小宇竟然主动说要送人家,看得出来对这位苏老师很尊重。 苏绣站在那里,却目不斜视,叶韵清同她说话,她便专注地看着叶韵清的眼睛,“不用了,这里出去走几步就到地铁站了。” 叶小远居然十分懂事,抢着就说:“那我送你到地铁站,现在很晚了。” 一看这架势,叶韵清越发觉得自家弟弟似乎特别看重这位苏老师,虽然小姑娘看起来瘦弱没什么威慑力,可越是这样,越说明有独到之处不是吗? 她刚想点头答应,哪知道苏绣就拒绝了,依旧是声调非常轻地,“今天布置的任务你还没完成呢,我自己走就行,你做完习题早点休息。” 见她态度坚决,叶小远挠了挠头,“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苏绣走了,叶韵清把叶小远撵回书房继续温书。她还想再和陆澜川说几句话,哪知道陆澜川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坐了没两分钟就忽然起身,“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哎——” 剩下的话已经来不及说出口,陆澜川步子挺大,很快就换了鞋走出去,那样子像是有要紧事等着处理似的。 叶韵清忍不住撅嘴,难道公司里真的有急事?想起这些年陆澜川对工作的态度,她又不由叹了口气。 也罢,谁让她喜欢的就是他这股拼命的狠劲儿呢? *** 苏绣出了叶小宇家就急急地往小区门口走,走出一段路才想起来去摸包里是否有零钱。翻了半天终于从口袋里找到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她攥在手心里,大步就朝马路对面的地铁站跑过去。 一辆黑色轿车忽然横冲过来,速度快得根本让人躲避不及。刺眼的车灯刷地照在了苏绣脸上,她只觉得心脏一紧,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车子险险地停在她面前,保险前杠都已经蹭上了小腿部位,直到此刻苏绣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发抖,而双腿也已经软到根本站不住。 她大口喘着气,紧紧抱住胸前的书包,下意识想往后退,可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个细胞听使唤的。 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苏绣整个人虚脱似地跌坐在地上。 她被吓坏了,因为太清楚那人是真的打算撞死她!这不是在和她开玩笑,那个人也从来不会和她开玩笑。 车灯应声熄灭,有人从车上走下来,沉稳的步子带着骇人的节奏, 一声声逼近她。苏绣用力握紧拳头,视野里首先出现的那双做工上乘的黑色皮鞋,逞亮且干净,一点多余的灰尘都没有。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她慢慢地抬起头,入目的是陆澜川面无表情的脸。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她许久,然后缓缓地蹲在她面前,接着他用异常平静的声音开口道:“还认识我吗,苏绣?” ☆、第二章 这个小区入住率还不高,位置也略偏僻,当初叶兆琪选这儿正是因为父母爱清静,老人住在市区很容易被吵得睡不着觉。可这样一来,此刻就根本没什么车经过,苏绣觉得……就是陆澜川把她掐死在这里,或许也根本没人会知道。 她用力咬着嘴唇,双眸狠狠盯着他,可哪怕就是这样,心里本能地恐惧依旧挥之不去。 这让她觉得挫败。 陆澜川见她半晌不吭声,了然道:“不想和我说话?行,点头或摇头都可以。” 苏绣沉默着,还是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她不懂陆澜川怎么还有脸问她这种问题。 待在南城,早就预料到有天会再次遇到这个男人,可她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番景象。她一度觉得,再见面,陆澜川必定会避开甚至做出一副从不曾认识过她的样子,亦或是多少有些愧疚的神色显露出来,毕竟……他曾经对她做过那么缺德的事不是吗? 可看看眼下?那般的高傲和理所当然,他甚至前一秒还打算开车撞她,这一秒居然又恬不知耻地问她是否还认识他? 苏绣简直不能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不,这分明就是画皮的妖,只是披了层美丽皮囊罢了。 得到她的回应,陆澜川像是笑了下,那表情很小、消失的也快,所以苏绣并不确定。然后就听他缓缓地开始讲,“我想也不可能不认识,那么,你应该知道小宇是叶兆琪的弟弟?” 这下子苏绣更沉默了,将脸扭到了一边。 被人彻底无视,陆澜川倒是没有不高兴,只执拗地看着她,“要我帮你开口说?” 苏绣愠怒地转过头来,垂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又紧,若不是太了解两人的力量悬殊,她真想给对方一巴掌。 “你知道他们的关系,但还继续做小宇的家教,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在有预谋的接近我?或者这是你报复我的一种途径?”陆澜川说着,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眉眼,就仿若毒蛇的信子,令人遍体生寒。 苏绣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又觉得可笑。看吧,坏事做尽总还是有报应的,眼下这位可不就得了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吗? 陆澜川叹了口气,“苏绣,你应该知道,我不高兴看到你。” 苏绣想说彼此彼此,她又没疯,看到禽兽当然也高兴不起来。 不过陆澜川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仿佛已经不想再在她身上浪费一分一秒 的时间,“回去就打电话。告诉他们,家教你不做了。” 苏绣猛地抬起头,终于按捺不住说了第一句话,“不行!” 陆澜川都懒得问她为什么,只是表情不耐地提醒,“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她的难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而他威胁人的那些手段她也早就见识过,就连之前开车险些撞到她八成也是在警告,自知没什么反驳的余地,可依旧是愤怒难消。 苏绣咬紧牙,“陆澜川,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 “报应?”陆澜川淡淡接话,黑眸深深睨了她一眼,“只有穷人和没能力的人,才会把希望都寄托到老天身上,而很不幸地,这两样我都有。所以老天对我没什么威胁。” 是的,现实就是这么令人绝望,苏绣早就领教过陆澜川口中的金钱和权势。哪怕再不甘,她在他面前也没有分毫抗争的胜算。 苏绣气到胸膛剧烈起伏着,那样子恨不能眼神就是把利刃,一下子把眼前的人给解决了。 陆澜川倒是这种眼神看多了,不为所动,站起身后微微扬唇道:“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直到车子绝尘而去,苏绣依旧狼狈地坐在地上,她的掌心已经一片掐痕却半点疼痛感都没有。太可悲了,即使到了今时今日,她照样拿陆澜川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她早已经认命,只想好好活着,可是为什么这么难?世界上怎么会有陆澜川这样的烂人! *** 车子开出很远,陆澜川这才从后视镜里回头看过去,她就那么小小一团地跌坐在那里,化作很小的一个白点,好像一阵风就能给吹散似的。 大概真是很多年没见了,陆澜川刚才竟然有一瞬的恍惚。那真是苏绣吗?似乎像,似乎又不太像。 以前的她脸颊圆嘟嘟的,皮肤也和现在一样白,但白皙中又多了两抹可爱的红,总之决计不是眼下这种寡淡骇人的惨白。 现在也未免太瘦了,记得以前她明明有些婴儿肥,总嚷嚷着要减肥的。 陆澜川被自己的记忆吓到,只不过短短几分钟,他居然能记起这么多和苏绣有关的东西?不,这不是他该回忆的事情。 用力踩下油门,车子在夜风中驰骋,这样的夜晚分明应该是惬意的,凉风降低了酷暑,可为什么还是令人如此地燥闷不安? 真不该遇到她。 陆澜川 知道,苏绣就是自己的罪孽,虽然他这辈子早就不知道良心为何物,可看到被自己扔掉的良心,还是会觉得不舒坦。 如果可以,这辈子都希望不要再见到她。 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叼进嘴里,沉吟片刻又拿过手机拨了个号。 那边的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被打扰之后很是不满,“陆澜川,你不知道这会儿我正忙啊?” 陆澜川也不废话,直奔主题,“你见过苏绣了?” 叶兆琪一时愣住,“……谁?” “少他-妈跟我装。” 叶兆琪失笑,“我装什么了我?哦,你说那会儿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学生,子西的那个家教?腿挺长的那个?” 这不记得挺清楚么? 陆澜川又是一阵心烦,“对,就是她。” “都多少年的事了。她怎么了,不是在——” “她现在在给小宇做家教。”陆澜川打断他。 叶兆琪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最后爆出一句粗口,可见受惊程度真不小,随即立马撇清关系,“我说川子,这事儿我可真不知情!八成又是老头老太太弄的。你和韵清正在节骨眼儿上,我至于把那么个定-时炸-弹放跟前吗?” 虽说陆澜川对那女人也没怎么上心过,但两人好歹也有过一段啊。 陆澜川狠狠吸了口烟,吐出烟圈之后才道:“总之这事交给你了,我怕她还会有别的动作。” “你说她有意接近你?不能吧,我记得那丫头挺聪明的,不至于硬碰硬,更何况你还怕她不成……” “哪那么多废话。” 见陆澜川坚持,叶兆琪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心里不免有诸多感叹。 因为白手起家的缘故,陆澜川时至今日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了,那名单简直两双手都数不过来。可他所有的狠,几乎都用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了…… 犹记得当年苏绣好歹也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吧,听说还是从小地方考出来的,多不容易,可偏偏遇上了陆澜川,然后就杯具了。 遇上陆澜川,只能算她倒霉吧。 *** 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苏绣心里也是这样想,她起身时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崴了脚。脚上那双凉鞋的鞋跟磨损太严重,重心不稳,那会儿被他一吓,跌下去时脚脖子狠狠别了一下。 这会儿脚腕处通红一片,火辣辣地疼,一动所有的经脉就仿佛绞成了一团。苏绣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陆澜川这个王八蛋果然谁遇上谁倒霉! 险险地赶上最后一班地铁,等她一瘸一拐地回到租住的地方,室友早就睡了。苏绣悄悄地找了冰袋,忍着剧痛敷脚。 这会儿周遭一片静谧,神经也渐渐松懈下来,她才得了时间思考,满脑子都是陆澜川那冷冰冰的话语。 辞了家教的活儿…… 可是叶家给的薪酬很可观,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当然舍不得就这么辞掉。 但是如果不听陆澜川的话,下场几乎不用想。 无数个“可是、但是”来回折磨着苏绣的神经,胸口也仿佛压了块巨大的石头令她透不过气。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和事注定是不能轻易去回想的,如果非要仔细去想,就是将自己往绝路上逼。苏绣不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她怕疼,也怕绝望,所以很少去想从前。 至于那个男人,更是许久都不曾记起过。 可是多奇怪,哪怕许多年都没在记忆里勾勒过的人,第一眼瞥见,大脑依旧能清晰地呈现出有关他的一切。 尤其那些伤口,隐隐地又开始泛着疼,一下又一下隐秘地提醒着她,不该再和那个冷血的男人有任何交集。 年纪小的时候,她也曾经天真地以为男人所谓的爱情可以代替一切,可是后来才发现,男人说的话也未必全是真的。在遇上某些利益的时刻,爱情就只能见鬼去。 所以苏绣此刻对陆澜川可早就没什么不切实际的奢念,她只想好好活自己的。 苏绣折腾了很久才睡着,她白天要上班晚上兼做家教,可哪怕这么累,居然还是做梦了——那是一场名为陆澜川的噩梦。 ☆、第三章 (重写) 有人说,梦境也有一种心理补偿作用,现实中无法圆满的,大脑会将它折射在梦里,从而达成某种平衡。苏绣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她也并不指望能和陆澜川再续前缘。一段孽缘,有什么可稀罕的? 不过在梦里,她愣是被逼着将那些年的故事重新经历了一遍,被他宠被他疼,最后在最幸福的时候被他笑着往胸口捅了一刀。 那一刀可真疼啊,连在梦里都觉得疼。 清晨六点,枕侧的手机闹铃准时将她叫醒,盛夏的黎明总是来得特别早,金黄色的晨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一缕缕温柔地趴在地板上。苏绣盯着虚空的某一处看了许久,伸手一探,这才发现自己脑门上全是冷汗。 光是一场梦,就仿佛再度耗尽了她大半的精力,若是再来一次,那还不得是跌进万劫不复之地?纠结了整晚的事情忽然在刹那间就有了答案,苏绣掀开被子起床,心中已作出了决定——辞掉叶小宇的家教,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摆脱人渣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儿,苏绣洗漱完毕,将自己收拾的神清气爽准备迎接新的一天,然后刚出卫生间就在门口遇上了自己的室友刘婧。 刘婧是她的大学同学,现在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朝九晚五,典型的白领生活。所以这个点儿撞见她,苏绣很惊讶,“起这么早?” 要知道平时两人几乎很少碰上面,苏绣上班的地方离得比较远,通常要早起两个钟头。刘婧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唔,我辞职了。” “啊。”苏绣点点头,随即又“啊?”了一声。辞职了不是更该赖在床上睡到自然醒吗? 刘婧并没好心地替她答疑解惑,而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你昨晚做贼了,黑眼圈这么重?” 没想到化了妆也没遮挡住,苏绣怔了怔,随即眯起眼眸浅浅一笑,“是啊,被只怪兽追了一晚上。” “……”刘婧狐疑地看着她。 苏绣没再解释,梦里的陆澜川张牙舞爪,那狰狞的模样可不比怪兽强多少,她现在越来越怀疑自己当初是否眼瞎,居然会对那样的男人情根深种。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哪知道早餐桌上刘婧忽然告诉苏绣一个消息,惊得她当即差点把手里的玻璃杯掉在地板上。 黏稠的牛奶不慎落了几滴在洁净的格子桌布上,也顾不得管了,苏绣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你刚才说,要去哪上班?” “就是西宁啊 ,你不会不知道吧?西宁在咱们市那么有名。”刘婧说完顿了顿,又眉开眼笑地逗她,“反应这么大,是不是特为我高兴?” 苏绣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西宁,陆澜川的公司,她再熟悉不过了。 *** 刘婧大抵太高兴了,全然没在意苏绣的反常,撑着下巴很是憧憬的样子,“西宁这几年势头强劲,上市指日可待,这次能被录取简直太意外了,毕竟我资历浅,你不知道他们公司要求有多高!更何况做老板的秘书,要求肯定更多吧?” 她说完才发现苏绣一直低着头,脸色很难看,想到她的情况,顿觉失言,“那个,我是说……其实可能也是我运气好啦,这次面试也差点就被刷下来了,要是换了你肯定没问题。你当年学习那么好……” 似乎这么说也很不妥,刘婧发现自己都快词穷了,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幸好苏绣一点也没往心里去,缓缓抬头笑了,“没关系,我没事儿,挺为你高兴的。”其实刘婧进西宁对她的职场规划很有利,除去自己和陆澜川那点私怨,这件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该理智看待才是。 “绣绣。”刘婧只当她在强颜欢笑,忍不住用力抓住她的手,安慰说,“不就是没毕业嘛,千万别泄气,早晚有伯乐能相中你!一纸毕业证书也说明不了什么。” 看她语无伦次的样子,苏绣都不忍心提醒她,她的话已经前后矛盾了。更何况哪那么容易呢,她的问题可不仅仅是大学没毕业…… 苏绣神色黯了黯,却还是一脸赞同地点点头,“好啊好啊,哪天要是遇上了我的伯乐,一定好好感谢你。” 刘婧道:“那当然。你还真别不信,现在很多老板更在乎能力吧?喏,就拿西宁的老总陆澜川来说,他自己就是小门小户冲出来的,大概学历也就一般吧,可人家多本事啊。” 苏绣撇撇嘴,一脸嫌恶的样子。 刘婧:“你干嘛?” “没干嘛,仇富,听不得有钱人的名字,以后别提他。” “毛病还真多。”刘婧说完却笑了,又对她轻声嘀咕,“不仅是有钱人,还是个帅哥呢。” “那就更别提了。” “为什么?” “又帅又有钱,斯文败类的标配啊。” “说的好像你认识他一样。” 刘婧还想控诉 ,苏绣已经一口喝完剩下的牛奶打算出门了,只是关门前又回头告诉她,“真的,这种斯文败类还是离他远点好。” 刘婧狠狠瞪她一眼,“你够了啊!” 眼看着苏绣出了门,刘婧这才止不住地叹口气。当初苏绣在全年级的成绩几乎样样拔尖儿,每年都拿奖学金,如果顺利念下去,大概还有保研的机会。若是那样,别说西宁了,就是更好的公司都不在话下。 要是没有当年那件事,她的人生一定不会是这样子。 刘婧对苏绣当年的事儿知道不多,毕竟不光彩,苏绣自己也不大愿意提,并且那会儿她俩的关系也没那么交好。只知道那时她似乎谈了场恋爱,不过对方不是在校生,谁也没见过。 然后?没有然后了,出事之后,那个男人连一眼都没去看过她…… 难怪苏绣现在仇帅又仇富,大概是对男人没信心了,刘婧这么想。然后又想,要是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一定把他的名字挂天涯让所有人轮一遍! *** 苏绣心里倒是没那么多怨气,她白天在一家小型电子厂打工,文员,每月只有一千八百块。在南城这样的城市,要租房还得生活,一千八百块简直少得可怜,就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也拮据得不得了。加上厂子太小人手有限,平时苏绣要干的活儿非常多,可哪怕如此,她依旧觉得快乐。 按她的情况,能有人愿意请她已经很知足了。 等中午休息,苏绣一边拿了工作餐,一边从包里找出叶老先生那时留的手机号,然后给对方拨过去。她之前听叶小宇提过,两位老人去外地旅游了,其实这会儿真不该打扰的。 但陆澜川显然不会有耐心给她足够时间去处理这些。 电话接通之后,叶老先生那边一开始怎么都不同意,后来见她坚持,这才惋惜地答应了。老人家很客气,临了还再三感谢她这段时间对自己儿子的照顾。 苏绣对此挺感动,那一刻心里也说不清究竟什么滋味儿,遗憾或许有一点,但现实也没太多时间容得她伤春悲秋。 她低头快速吃饭,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该去哪里找份兼职,人一旦到了最艰难的时候,连伤心都变成了奢侈。 接下来倒是平静了两天,依言辞了家教的活儿之后,陆澜川果然没找她麻烦。只是苏绣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兼职,这让她多少有些着急,拿着日历一看,离17号越来越近了…… 刘婧安慰她别着急,说托身边的朋友问一问,苏绣等啊等的,结果却等了叶小宇。 *** 下班的时候在厂门口遇上了背着书包的少年,苏绣不由一愣,最后还是朝着他快步走过去。 叶小宇穿着白衣黑裤,黄昏的夕阳将本就清瘦的影子拉得长长地,他一直皱着眉头,表情奇臭,等她走近了便直接递了个信封过去。 苏绣不解地看着他,“这是?” “报酬。”叶小宇憋出两个字,似乎挺不高兴,“你不想教我了,可之前辅导的钱总得给你。” 苏绣想说直接打在卡上就行,但面对少年清澈的眼眸还是抿了抿唇,“谢谢。” 叶小宇盯着她看,像是想了很久的话终于有勇气问出口,“我就让你那么难忍受?” 苏绣很快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之前叶家给叶小宇请了不少家教,最后都没一个人待得长久。叶小宇正值青春期,脾气确实有些爆,苏绣刚去的时候也没少受他的气,但她前两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一个小孩子说的难听话做的难堪事儿算得了什么? 好不容易坚持到让这孩子有点喜欢自己了,却又被陆澜川给撞上—— 苏绣知道青春期的小孩子都很敏感,自己这个举动大约是伤到了他的自尊心?她想解释,然后叶小宇烦躁地拉了拉背包带,不甚在意地撇撇嘴巴,“算了,不说我也知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了,无所谓。” 说着不在意,可那表情怎么看都像在挽回面子。 苏绣眼底漾了笑,低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我最近太忙了,实在抽不出空。我要真不喜欢你,之前那些努力怎么说?” 想起以前捉弄她时她的隐忍,叶小宇又觉得似乎真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儿?他都糊涂了,“那等你忙完继续辅导我不就完了?” 孩子的世界可真单纯,哪怕是个十五六的孩子。 苏绣只得一本正经地回答:“唔,大概要忙很久。” 叶小宇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大概还在怀疑。 “要回家吗?我们一起坐地铁?”苏绣向他示好。 叶小宇刚要说话,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喇叭声,苏绣下意识地看过去,结果一眼就看到了那辆让她有心理阴影的黑色轿车!接着车窗缓缓降下,然后露出了陆澜川棱角分明的侧脸。 “陆哥?”显然叶小宇也不知道陆 澜川会出现在这里,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陆澜川目光淡漠地瞧过来,视线很快越过叶小宇落在了苏绣身上,那眼神淡淡冷冷地,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赤-裸-裸地写满了警告。 就仿佛在说,早知道你会不老实! 苏绣立刻想,这人的被害妄想症果然很严重啊,这是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么? ☆、第四章 不得不说,陆澜川收起那副狰狞面孔还挺像个人,还是个一举一动都俊逸不凡的男人。就如同此刻,他缓缓地走向两人,挺拔的姿态在人群里格外出挑,或许因为刚下班的缘故,他只穿了衬衫长裤,但哪怕如此也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果然骗人就是陆澜川的长项啊,苏绣想,自己当年不也是被他这幅样子给迷了心窍吗?她快速地偏过头,打算提前离开,转身和叶小宇道:“我先走了,过几天的考试你加油,一定没问题。” “让陆哥顺路捎你一段。”叶小宇一把拉住她胳膊。 苏绣哪里肯上陆澜川的车,当即摇头,“肯定不顺路!” “问都不问怎么知道不顺路。”叶小宇的想法倒是十分简单,这么热的天,又正是下班高峰期,要是有顺风车可搭干嘛偏要去挤地铁和公交啊? 眼看着陆澜川已经走到两人身前,苏绣全身都警铃大作,偏又叶小宇抓的她很紧怎么挣都挣脱不开,心里一急就下意识往后退。然后也不知道是她真的太倒霉还是怎么了,退的太急脚下绊了下,然后就又扯到前两天扭到的那处伤口。本来就没好全,这下就更疼了。 苏绣简直欲哭无泪,果然陆澜川就是她的灾星! “过来谈事情,碰巧就看到你了,跑这来做什么?”陆澜川已经开口了,脸上还是惯有的微笑,他和叶小宇说着话,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滑过苏绣脸上。 苏绣心想这人可真可怕,明明和叶小宇说话时语气那般温和,视线落到她这就像淬了毒的箭。她强忍着剧痛不愿被人看出来,腰板挺得笔直,气势上半分没输人。 “我找苏老师有点事。”叶小宇说完又问他,“陆哥,你能顺路送送苏老师吗?” 陆澜川双手插兜,无所谓的样子,非常绅士地转向苏绣,“当然可以,苏小姐住哪?” 他会这么问,绝对是给她台阶让她顺势找借口离开,苏绣可一直记得他说过不想看到自己,而自己更是一秒都不想同他多待!所以她马上就接话,“我待会还有事,你们先走。” 闻言叶小宇不由皱眉头,“那你刚才还约我一起搭车?” 苏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陆澜川也一脸淡漠地瞥她一眼,却丝毫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她只得微笑,“唔,和男朋友约会嘛,之前打算回去打扮下,现在算算可能时间要晚了,我会让他来接我。” 叶小宇依旧奇怪地盯着她看,他总觉得苏 绣有点怪……而且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啊…… 苏绣很快地扫了眼陆澜川的方向,发现那人也正晦暗不明地看着自己,那神情古古怪怪的,难道对她找的借口不满意?苏绣才管不着他的想法,反正不用和他一起就行,鬼才想坐他的车!坐了回家还得消毒,以防沾上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多麻烦。 陆澜川招呼小宇上车,临走也不忘“礼貌”和苏绣道别:“苏老师再见。”他说这话时,忽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的脚。 苏绣瞪着他,也从牙缝里蹦出一句,“再见。“ 最好此生都不要见了! 陆澜川很快就走了,苏绣再抬眼看过去,他的车已经渐渐消失在路尽头。她这才整个身子都松懈下来,神经一放松,脚腕处的疼几乎顷刻间将她淹没了。这次似乎崴得比上次还要严重,苏绣想尝试着继续往前走,可每走出两步就要停下来缓口气,她这么能忍的人都疼得直抽气。 苏绣在心里又将陆澜川骂了个遍,他要是不出现,就什么事都没了。 旧伤也能很快就痊愈,不必再添新伤…… 环视了眼四周,这里是工业区,到处都空旷荒凉,厂区之间离得也并不近,苏绣每天下班都得先走到地铁站,中途还要再换一次车,眼下显然很难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可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吧? 说来也是巧,正好有辆出租从不远处开过来,还是空车,在这能看到辆出租简直太不容易!苏绣心里开始挣扎,要不要打车呢?可是从这坐回市区一定不便宜,她手里还握着叶小宇给她的信封,厚厚一沓,可这钱……她一分都不能用。 眼看着出租车从眼前经过,出租车司机也期待地看了她一眼,苏绣却咬咬牙,继续坚持着往前走。 坐地铁只需要四块钱,再换乘一趟公车两块,六块钱就能到家了。 能行的,咬咬牙就过去了,再疼也死不了人不是吗? 苏绣闷头走路,都不记得自己走了有多久,走走停停,在夕阳下也已经沁出了一身的汗。眼看着离地铁站已经不远了,她不由长长吁了口气,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对,坚持一下。再难的事儿,坚持一下总能办到的! 她正打算一鼓作气上台阶,却有辆车慢慢地停在了她身后,然后她听到了那个不太可能出现的声音。 陆澜川对她说:“上车。” *** 刚 说过此生都不要再见的人,居然就这样又出现了,苏绣愣愣地看着他,有些没回过味儿来。 叶小宇显然已经不在车上,只有陆澜川一个人。而陆澜川向来没什么耐心,微微蹙着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见她半天没动作,于是开口提醒说:“我保证你这样走回去,医药费要比路费多的多。” 苏绣戒备地打量着他,她有些搞不懂陆澜川去而复返的心思,而且他竟然知道她脚崴了?不管他又在算计什么,但绝对不会是因为关心她才半道折回。 两人僵持着,陆澜川忽然侧过头非常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或者你怕我,不敢上车?” 怕你,是恶心你才对!苏绣翻了个白眼,人却依旧执拗地站在那儿。 陆澜川是商人,从不做无用功也不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于是他也不等苏绣反应,直接开了车门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苏绣被惊得瞪大眼,“陆澜川!” 陆澜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看也没看她就径直朝车边走。 苏绣都凌乱了,“你疯了,放我下来,我不要坐你的车!” 没人理她。 接着苏绣就被直接扔到了车子后座,那动作绝对算不上温柔,她忍着脚痛爬起来。 然而陆澜川站在车门处伸手指了指她,警告的眼神,“敢起来试试。” 苏绣抿着唇,满脸愤怒,没人喜欢被胁迫,更何况还是同一个人反复再三地胁迫她。 “老实了?”陆澜川面无表情地说,“好好待着,我有话跟你说。” 原来如此,难怪好端端地折回来。苏绣沉默地靠进椅背间,一副要谈就赶紧谈的架势。哪知道陆澜川顺势锁了车门,人已经上了驾座发动车,苏绣瞪圆了眼。 陆澜川也不解释,从一旁拿了个塑胶袋扔到她怀里,苏绣低头一看,居然是喷雾剂和膏药。她狐疑地又看了眼陆澜川,可也只能看到他结实的肩背,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刻意调换过角度,后视镜也压根看不到他的表情。 苏绣咬着唇没吭声,也没用那些东西,只是手指用力捏紧了塑胶袋的边缘。 这是她和陆澜川重逢以来的第二次见面,第一次他就摆出那么高高在上的姿态威胁她,这次却又做出关心她的样子,她真的不知道这人究竟想怎么样。 陆澜川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不会用?要 我教你?” 苏绣不悦地抬起头,斟酌良久,还是自己拿了喷雾处理,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脚伤不好更没体力和这混蛋斗!结果脱鞋一看,还真是惨不忍睹。不看的时候不觉得,看了之后才发现伤势恐怖,脚腕那儿的颜色都变成了青紫,更别提早就肿得跟个馒头一样了。 陆澜川也看到了,眉间的结不由拧了拧,结果那女人居然吭都没吭一声,自己拿了喷雾简单处理了下就算完事。 记得以前她胆子小,怕疼,有次和子西爬山摔了腿,那一个星期眼睛都是红的,每次换药都紧紧抓着他胳膊不松手。其实苏绣是个很内敛的人,容易害羞,话不多,哪怕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从不主动说出口,那时候他有心逗她,想要她主动往自己怀里钻,只要作势去碰她伤口,她要会红着脸照做。 有时候闹得过分了,就用小手软软地抓住他,在他耳边小声嗔道:“别闹了,陆澜川。” 陆澜川将车窗完全降下,有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只有这样他的脑袋才能稍微清醒一些。 两人再度遇上也不过才短短三四天的时间,可他想起苏绣的时候明显变长了,这很不妙,非常不妙,陆澜川心里清楚。 *** 两人没话可说,车子一路驶进了市区,苏绣指了指前方的一个路口,“把我放那就行。” 结果陆澜川直接无视了她的话,然后方向盘一转,车子居然往另一条路开过去。苏绣眼睁睁看着车离自己家的方向越来越远,她都无语了,“陆澜川,你到底要干什么!” 仍是没人回应她,可开出一段之后,苏绣渐渐就不说话了,因为她看到不远处的“人民医院”四个字。 一个人的心,究竟能有多坚硬呢?苏绣一度觉得自己的心早已经被陆澜川给揉碎了,缝合不能,所以再看到陆澜川,她除了麻木什么也没有。不会疼,不会恨,不会怨,好几次想起来,都觉得这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可此刻这样,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疼了一下。 陆澜川自来都不是个会解释的人,所以他也不需要对苏绣解释什么,直接带着人去了诊室。 然后就是一通忙,照片子做检查,上药,陆澜川一直等在门口没进去,但交钱拿药的事儿还是他一手包揽的。 最末要走的时候,医生在门口叮嘱陆澜川,“她的脚本来就有旧患,以后要加倍小心,崴了碰了最好都来检查一下……” 医生的话没说完,陆澜川已经开口了,他奇怪地看着医生,“旧患?什么旧患?” 医生也觉得稀奇,“她脚踝骨折过你不知道?” 时间有短暂的定格,陆澜川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带着苏绣离开了。 到了车上,陆澜川很久都没动,苏绣想,他之前没说的话,现在是不是终于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可陆澜川坐了半晌,居然只是点了支烟,然后就跟彻底忘记了她这个人一样,坐在那专心抽起烟来。 苏绣等了好一会儿,准备提醒一下陆澜川,谁知他终于有了动作,却是从置物箱里拿了个信封递过来。 这个信封和叶小宇拿来的一样,可里面就薄多了,苏绣打开一看,认真数了数支票上的零。 呵,陆澜川可真大方。 然后陆澜川说话了,声音微哑,缓慢而低沉,“我知道你缺钱,以后不要再见小宇。苏绣,我和韵清早晚会结婚。” 这全无关联的几句话,苏绣还是听懂了,陆澜川以为今天叶小宇来找她,是她在欲擒故纵?或者不管怎么都好,陆澜川只想用这笔钱,封住她的嘴,让她离他的未婚妻一家远远的? 前一秒还痛过的心,这时候就跟冻住了一样,除了冷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苏绣想,陆澜川怎么就能总是那么厚颜无耻地在她心中一再刷下限啊。 ☆、第五章 “然后呢?”叶兆琪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将笑未笑地盯着一旁的男人问,“最后她把钱收了吗?” 吧台处光线昏暗,可依旧能看清陆澜川面色铁青,他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这才从唇间蹦出两个字,“收了。” 叶兆琪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就差没形象地拍桌叫好,“所以她不但打了你一耳光,还把钱收了?想不到苏绣挺厉害的嘛。”看不出来那丫头柔柔弱弱的,这会儿倒是挺精明。 陆澜川一听到“苏绣”两个字就脑门上的青筋直跳,他愠怒地看着叶兆琪,“就她那猫爪子,你以为能有多疼?” 不咸不淡的语气,但怎么听都带着几分不快。叶兆琪眯了眯眼角,缓缓地侧过脸去,“既然被打一下也不疼,钱也按你的意思收了?那你现在……不痛快个什么劲儿?”他比了比陆澜川垮下的一张脸,意味深长地瞅着他。 陆澜川攥着酒杯的指节微微一紧,想也不想就斥道:“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不痛快了!不痛快还会跑来陪你喝酒!” 瞧瞧,这架势,就差尾巴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叶兆琪知道陆澜川的脾气,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家的酒你随便喝。不过川子,我还得提醒你一句,这事到这就结束了,对你对她都好。你当初做的那些事没有哪个女人能不记恨,也难保哪天她不把这事儿给抖出去,到时候子西那边——” 陆澜川狠狠瞪他一眼,“要你提醒我?” “得,不招你了。”叶兆琪笑着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这会儿简直浑身都是炸药,一点就着。 结果他坐着不说话,陆澜川又开始看他,“怎么不说话?” “……”这位爷也太难伺候了。 叶兆琪想了想,干脆转移话题,“行,问个正经的。我妈老问我你和小二的事,你说说,怎么打算的?” 他口中的“小二”当然是指叶韵淸,而所谓的“事儿”,自然是指两人的婚事。陆澜川只觉得脑袋更疼了,转过头不再搭腔。 叶兆琪挑了挑眉,“逃避的够明显啊。” 陆澜川横了他一眼,“我怎么现在看你这么不顺眼呢。” 叶兆琪忍不住笑,“少给我来这套,当初你俩的事我可没逼你,反正还是那句话,要是不喜欢,你小子趁早滚远点,别耽搁我妹。” 结 果他就这么一说,陆澜川居然霍地站起身,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喂。”叶兆琪在他身后喊,“去哪儿?” 陆澜川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绕过前厅,接着大门“嘭”一声被关上了。叶兆琪翻了个白眼,这么容易就生气了,这脾气,我还不乐意把妹妹交给你呢! *** 陆澜川从叶兆琪独住的寓所出来,结果坐在车里却不知道该去哪,他将椅背放平,躺在那居然发起呆来,脑子里一遍遍在回想叶兆琪的那些话。 苏绣打他那一耳光其实真和挠痒痒差不多,他十五岁爸妈就没了,一个人,还带着不懂事的妹妹,那时候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挨打、挨骂,各种屈辱的事都碰过了。所以苏绣骂他那些话,打他一耳光,比起来还真算不了什么。 还有那张支票,那不是他自己准备的吗?带过去,本意就是希望她能乖乖收下。 可是—— 可是他竟然见鬼地不舒服。叶兆琪没说错,他觉得不痛快,非常的不痛快。 自从那晚在叶韵淸那儿见到苏绣起,苏绣就像团巨大的阴影,将他原本正常的生活完全笼罩住了。他常常会记起从前,和那女人有关的一切,任何蛛丝马迹甚至到微小的细节,那些东西仿佛在腐蚀他的灵魂,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陆澜川终于认真想了想,或许自己内心深处还是觉得亏欠于她?所以才想到了给她钱,不仅仅是想让她离自己的生活远一点,或许也有补偿的意思。 当然,最根本的还是希望自己能好受一些,至少不用常常被她影响。 但那样做的结果呢? 他非但没觉得好受一点,还觉得很不舒服,脑子里总是会时不时浮现苏绣的样子。她当时笑了,可又像是在哭,那样矛盾的情绪,却同时出现在了她脸上,她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有点轻、有点低,但很好听。 就连在骂他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多激动的神情,很平静地告诉他:“陆澜川,你真是个王八蛋。” 这或许是她能想到的、能说出口的最难听的话了,陆澜川了解她。 接着苏绣拿起那张支票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想补偿我,觉得这点钱足够了?” 他当时沉默了下,心情很复杂,几乎没过脑子就回道:“要嫌少,我可以——” 接着苏绣就毫无预兆地给了他一耳光。 就她那小身板当然并不疼,可就是把陆澜川打懵了,苏绣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温柔又顺从的,他没想过有天这女人也能张着爪子给他一下。 “不,不少,这钱是你用来买心安的。就你陆澜川的良心,这个价已经很高了。”苏绣说完最后一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当时她的腿应该还很疼,可哪怕那么狼狈的姿态依旧走得从容不迫,甚至有点骄傲的意思。 陆澜川抬起手,用力搓了搓脸颊。这事儿过去至少有三个小米.需米小說論壇时了,可怎么觉得哪都是苏绣的味道呢?就连她的声音似乎也还在车里萦绕,太可怕了,这女人莫非给他下了什么蛊? 手机在一旁震动,他拿过来看了眼,是叶韵淸打来的。陆澜川沉吟片刻还是接了起来,叶韵淸开口就说:“我哥说你喝多了,我过来接你?” “只喝了一点,吹吹风已经清醒了。” 叶韵淸笑了下,“你怎么了,最近对我这么冷淡?” 陆澜川仔细想了下,“有吗?”他们俩以前似乎也没有很亲密。 叶韵淸提醒他,“你已经好几天没联系我了,电话也没一个。” 似乎是从苏绣出现那天开始的……陆澜川闭了闭眼,声音有点哑,“最近很忙,你不是也在忙,上次还说有个培训课程要去青州一段时间。” “还以为我说什么你都没听进去呢。我后天就走了,明天见一面吧?” 叶韵淸都这么说了,陆澜川当然没理由不答应,更何况这才是他原本的生活。不管心里有多少杂念,他清楚自己该走的轨迹,他是陆澜川,当然知道每一步人生计划该如何实施,不会让自己有一分的偏差。 苏绣就是那条岔路,但他不会迷路的,不会。 *** 第二天陆澜川按照约好的,下班之后开车去接叶韵淸。 看得出来叶韵淸用心打扮过,她个子高,穿长裙很漂亮,尤其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碎花的连身阔腿裤,一头长发飞扬在风中,那妩媚模样很是吸引人的目光。陆澜川的车还未开近,已经看到几个路过的男士纷纷侧目打量她。 其实男人多少都有虚荣心,有这样的女伴当然值得自豪,但陆澜川如今却觉得乏味。或许就像子西说的,他本就是个薄情的人,在男女这事儿上似乎一直都很冷淡。 不,也不完全是,记得以前和那女人在一起时似乎也挺有趣的,虽然她总是木讷迟钝 ,可逗她也很有意思。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开始脱轨,陆澜川马上敛了神色。 叶韵淸上车之后,微笑着看他一眼,“很累吗?脸色这样差。” 陆澜川单手握着方向盘,随意“嗯”了一声。 看他心不在焉,叶韵淸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倾身过去飞快地在他脸侧亲了下,“这次出差要去一周,印个章,陆先生好自为之。” 陆澜川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发动车子时才道:“有你哥盯着,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知道陆澜川是在为昨晚的事故意噎自己,他不喜欢别人过分黏他,更不喜欢被人追问行踪,总之就是讨厌被人掌控的感觉。叶韵淸也假装听不懂,“你们俩一向都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还多,感情自然深过我。” 言下之意,叶兆琪昨晚还是关心他才给她打的电话。陆澜川发现这兄妹俩口才一个比一个好。 两人实在太熟了,约会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做,所以照例吃完饭以后,陆澜川提议:“明天要搭早机,早点回去休息吧。” 叶韵淸给了他一个无奈眼神,“别让我觉得你只是在完成任务好吗?” 陆澜川:“……” 叶韵淸也知道他向来如此,于是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算了,陪我买几样东西,买完就放你回家。” 这个点的商场还没打烊,人也不少,陆澜川陪着叶韵淸在专柜买护肤品。导购小姐非常热情,一直夸赞叶韵淸皮肤好底子好,又赞她懂保养有气质,叶韵淸一高兴就买了一大堆。 陆澜川把卡递过去,他不在乎给女人花钱,只是发现叶韵淸这几年变化不小,自从叶家也搬出那条老巷子之后,她的消费观价值观有了很明显的改变。 两人又去六楼女装部,叶韵淸说想买条丝巾,顺便给叶老太太挑生日礼物,陆澜川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一路都没什么心思,到了门口直接懒得进去。结果他倚在扶手旁抽烟,居然意外地看到了苏绣。 其实看到苏绣并不奇怪,只是…… 她身边有个孩子。 *** 陆澜川承认自己那会儿脑子空白了很久,就像电脑忽然死机无法再运转,可偏偏有个奇怪又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其实也怨不得他会这样想,那孩子看起来大概四岁多,算一算时间,一切都似乎很巧合—— 苏绣牵着孩子往五楼的儿 童游乐区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低头和她说笑,笑容温和。 孩子是个小女孩儿,穿着漂亮的娃娃裙,一头长发长得尤其好,乌黑浓密、直到腰际,快乐地又蹦又跳。 陆澜川有那么一刻简直不能呼吸,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烟蒂都被折断了,火星落在了手里,竟然都没觉得烫。他想也不想就大步走向扶梯,一路下行的时候目光狠狠凝在那两人身上,又嫌电梯的速度实在太慢,迈开步子往下跑了好几步。 苏绣本来正在给莎莎脱鞋,莎莎说想玩海洋球,可她今天穿的罗马鞋很难脱,她费了点劲儿才把它弄下来,心想小孩子真的不能穿这么不实用的鞋啊,上幼儿园自己根本脱不下来吧?正打算脱第二只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一道大力给捏住。 陆澜川一把将蹲在地上的苏绣给拎起来,双眼赤红地瞪着她,他想质问她,可话到嘴边竟然问不出口。 苏绣被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圆,乌黑的眼底藏着几分惊惧,随即看清楚是他,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干什么!” 她一把拂开他的手,然后赶紧回头看莎莎,也不知道孩子被吓到没有? 结果莎莎胆子特别大,一直好奇地坐在那盯着两人看,黑黝黝的眼眸亮得出奇。 陆澜川紧握着拳头,忍了又忍,这才让自己语气尽量平静一些。他指了指那孩子,问,“她是谁?” 苏绣愣了下,却并不回答,而是很快又继续蹲下给孩子脱完另一只鞋,然后示意莎莎可以去玩了。 莎莎又回头瞄了眼陆澜川,小嘴微微一抿,这才折身跑进了游乐区。 陆澜川也在观察那孩子,仔细看会发现她长的很漂亮,但四岁多的小孩子,硬要说像谁也未必就能说出来。接着他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苏绣脸上,然后苏绣非常冷静地看着他,还有点讽刺的意思,“陆澜川,你在紧张什么?” 陆澜川冷眉冷眼地盯着她,可仔细看会发现他脸颊的肌肉都气到微微抽动着。 接着就听苏绣说:“你不会以为,这是我给你生的孩子吧?” 她说这话时竟然还在笑,而且像是越说越觉得可笑似的,那笑容几乎收不住,但话语里又透着股嘲弄的味道,“你是有多无耻才会觉得,我还会为你生孩子?” 这话让陆澜川觉得难堪,可他还是深深地看着苏绣,那眼神就仿佛要钉进她肉里似的,语气发狠,“要是敢骗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苏绣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竟然就这么掉头走开,坐到了一旁的休息区。 陆澜川依旧紧握着拳头,似乎这样也没能将他胸口的情绪纾解半分,他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是他的女儿,但看苏绣的样子,或许真的不是。如果是,她不可能表现得如此镇定,因为她知道这种事瞒不住。 但不是的话,又能是谁…… “苏绣。” 有人在陆澜川身后喊苏绣的名字。然后苏绣转过头,对着他身后笑了,“买过啦?” 陆澜川看着苏绣的笑容微微一怔,再回头时,发现是个男人。 *** 那男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小,至少三十五岁以上,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倒是很精神。他手里拿着盒爆米花还有两杯奶茶,快速地和陆澜川擦肩而过,然后坐到了苏绣身边去,“这东西上火,真不该给她吃,吃多了又要生病。” 苏绣冲那人弯起眼眸,“没关系,她吃东西的速度比不上咱俩。” 那人愣了下,马上就懂了,顿时眉开眼笑,“行,待会咱们俩可劲吃,让她吃几粒就够了。” 陆澜川就像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没人留意到他,但他一直看着苏绣和那个男人说说笑笑。原来她还是会笑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而且原来她也会说很多话、会开玩笑,只是对象不能再是他。 陆澜川现在仿佛也明白了,那孩子应该是那个男人的,不然他不会如此担心。对,昨天叶小宇邀她搭顺风车的时候,她说有男朋友了,当时以为是她找的借口,或许是真的也不一定? 事情弄清楚了,本来再也不关自己事,可陆澜川忍不住又看了眼那两人。 一个带着拖油瓶的中年男人,这是苏绣现在的男朋友…… “陆澜川!”叶韵淸提着两个购物袋大步走过来,秀眉紧拧,一脸不高兴地在他身前站定,“陪我买东西就这么烦吗?回头就不见你人影了。” 陆澜川不想让她看到苏绣,伸手揽住她肩背直接把人往反方向带,一边走一边说:“以为碰到个熟人。” “嗯?什么人啊?” “后来发现认错了。” 叶韵淸果然没再追问,只是顺势搂住他的腰,笑笑地往他怀里钻,“我今天特别高兴,因为终于买到一直想要的那条丝巾了,限量款啊,就剩这一条了……” 身边的人又开始喋喋不休说那些他全然没兴趣的话题,陆澜川沉默地往前走着,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攥得越加地紧。 苏绣和赵祯说话的间隙,余光还是看到了相携离开的那一双影子,虽然陆澜川不是个东西,可找的女朋友还真是漂亮,又高又瘦,站在那就是一道风景。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奶茶,兀自笑了下,真无聊,关自己什么事啊。 ☆、第六章 “对了,差点忘记正事儿。”赵祯的声音响起,苏绣转过头,然后看到他从钱夹拿了张小纸条递过来,“这是我那朋友的电话,你直接找她就行。” 苏绣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赵祯看她微垂着眼眸,眼神一直盯着那纸条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本来应该陪你一起去的,但是明晚得值夜班,估计赶不上了。” 虽然他声音含糊,可苏绣还是听懂了,回以微笑道:“你介绍这么好的兼职给我,已经帮很大忙了。” 结果赵祯的脸忽然就红了,连说话都变得磕巴,“别、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同事,互相照顾……” 赵祯的确是苏绣的同事,今年三十三岁,离异,在车间当主任,不过虽说是主任可手下统共也没几个人。他在单位也是老好人一个,非常热心,但凡谁有个难处开口找他的,必定伸手相助决不推辞!这不,前阵子听人说苏绣在找兼职,私下立刻帮忙找了一份儿。 单位里也有人说赵祯喜欢苏绣,苏绣自己没什么感觉,或许是赵祯对谁都差不多所以她从没往歪处想。但今天赵祯打电话过来,却约她在新盛广场见面,名义上说给她介绍工作,可苏绣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儿。 果然来了之后赵祯就提议先吃饭,苏绣为了不欠对方人情答应了,只不过是她买的单。 后来赵祯又说想给莎莎买两件衣裳,请苏绣帮忙参考,苏绣就更不好拒绝了。人家都帮忙介绍工作了,她帮着挑个衣服也没什么,更何况她的确很喜欢莎莎。 就是没想到会在这遇到陆澜川…… 苏绣朝莎莎的位置看过去,小家伙正在滑滑梯,看到她的时候还冲她挥手打招呼,那小脸眯成一团的样子可爱极了。苏绣不由轻笑,这笑容落进赵祯眼里便格外地暖心,他迟疑着,以最笨拙的方式试探道:“莎莎很喜欢你,你有空……能多来家里陪她玩吗?” 赵祯显然不是情场老手,这话一说完就紧张得仿佛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好。苏绣咬了咬嘴唇,看他时依旧是眉眼温和的,“唔,我也很喜欢莎莎,你忙的时候我可以带她出来玩,你说的啊,大家都是同事。” 赵祯刚刚亮起的眼眸微微一黯,失望地“哦”了一声。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妄想了,一个离过婚又带着孩子的大老粗,怎么配呢?虽然单位里也有关于苏绣的一些传闻,听说她上学的时候风评就不大好,甚至还有更不堪入耳的,可相处下 来他觉得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明明就是个努力生活的好姑娘啊。 这么一想,赵祯又觉得自己这时候表白相当不合适,不知道会不会让人姑娘误会,误会自己是趁人之危…… 他偷偷看了眼苏绣,苏绣只是一直含笑看着莎莎的方向,看得很认真,似乎根本没把这事儿往心里去。但赵祯为人实诚,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下,他鼓足勇气道:“苏绣,我之前说的话,其实、其实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对你好而已。” 苏绣先是愣了下,很快就明白过来,她失笑道:“我知道,谢谢你赵哥。” “那些流言,你也不用在乎,时间久了大家就知道。” 苏绣诡异地沉默了,半晌才偏过头看他,“你就那么相信我?” “当然,你很善良,善良的人怎么会拿人命不当回事。”赵祯也不多说了,拍了拍她肩膀,“做不成别的咱还可以做朋友,你叫我一声赵哥,我以后肯定会护着你。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帮你揍他。” 苏绣这次是发自内心地笑了,用力点点头。 *** 陆澜川自那天之后就非常忙,他在南城的生意越做越大,要操心的事也越来越多,但因为天性寡淡警觉,除了叶兆琪之外真没什么亲信的人,所以平时非常拼。不过最近未免也太拼了,连叶兆琪的工作也抢了去。 叶兆琪狐疑了许久,终于皱着眉头问他,“你是不是打算把我踢出西宁,现在开始准备一点点架空我?” 陆澜川头也不抬地回,“所谓犯-贱是不是就你这样?” 叶兆琪瞪着眼,陆澜川终于肯正视他,“工资分红照拿,还有大把时间陪你那些女朋友,居然还好意思指责我。” “就是这样才奇怪!你竟然懂得体恤人?”叶兆琪简直哭笑不得,又暧昧地挑起半边眉,“是不是小二出差了,你孤单寂寞,有劲儿没处使?” 陆澜川这次直接无视他,目光落在了电脑屏幕上,看了一会,忽然说:“那个心云度假村的项目,你觉得怎么样?” 听他忽然谈起正事,叶兆琪也马上收敛了玩笑口吻,一本正经地思忖起来,“是不错,但那项目不好拿下,更何况房地产这方面不是我们的强项。而且太冒险了,钱投进去,咱们这边的周转容易出问题。” “钱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叶兆琪看他一脸笃定,也丝毫不怀疑 他的能力。这几年陆澜川心气渐高胆子渐大,从最开始发家的家电业不断涉猎其它领域,但他每次都眼光狠毒,总是能赚个盆满钵满。他便也由着陆澜川决定,“你有兴趣,那就做咯。” 等叶兆琪走后,陆澜川这才沉沉地陷进椅背间,果然还是忙点好,忙起来……脑子就能正常一些,不用反反复复地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人和事。 陆澜川决定做的事,马上就会提上议程,所以晚上他约了隆升银行的梁总吃饭。席间大家相谈盛欢,虽然这次贷款的数额巨大,但梁总似乎对他挺有信心。陆澜川还按着对方的喜好,找了个小明星作陪,那女人挺会来事儿,席间哄得梁总开心得不得了。 看来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趁着两人腻歪,陆澜川顺势出了包间,他站在走廊上抽烟顺便醒醒酒,只是眼神很快就被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给吸引住了。那背影很熟悉,依稀有点像是—— 陆澜川都震惊了,急忙打住神思,他这是喝了多少才会冒出这么可怕的念头来。那女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虽然这样想,可他依旧没能立刻收回目光,而是就那么靠着走廊墙壁一直盯着那背影看。那人穿着服务生的工作服,个子不高也不低,背对着他正在和一个人说话,脊背挺得笔直,头发也柔顺地挽成一个髻。 连挽发髻的方式似乎也和那女人有点像…… 陆澜川都疑心自己魔怔了,他将烟蒂捻灭,打算折身回包厢,可哪知最后一眼瞥过去,那女人也正好回过头来。那脸、那五官赫然就是苏绣! 陆澜川不知为何,心脏陡然一紧,接着他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疯了疯了,居然会产生这种幻觉。 苏绣显然也看到了他,迟疑着究竟要不要走过去,刚才领班吩咐她去负责桑苑,而去桑苑的路正好就在那一头。握了握拳头,她还是抬头挺胸地走过去,碰到又怎么样,他们现在就是两个陌生人,陆澜川顾及身份也未必就会在公共场所招惹她。 *** 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近,陆澜川眉间的拧痕也就越深,原来不是幻觉,真的是那女人。她在这做服务生?可他给了她那么一大笔钱,她怎么还来干这个? 让陆澜川更意外的是,苏绣就那么直挺挺地从他眼前走过,甚至连余光都没往他这瞄上一眼。他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就伸手拦住她,“站住。” 苏绣觉得自己真是一 再高估了这人的人品,但还是停下看着他,“先生需要什么?” 陆澜川审视地看着她,随即露出一个古怪笑容,“你是有多缺钱?” 苏绣顿了下,“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她说着就转身继续往前走,陆澜川的火气忽然腾一下烧到了顶点,一把就攥住她胳膊把人给扯回来。动作急了点,苏绣没站稳,整个人就那么“嘭”一声后背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看起来应该挺疼的,她眼眶一下就红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陆澜川当即愣住了,他就那么随手一拉,她怎么就那么轻…… 苏绣胸口剧烈起伏着,看样子很生气,可她依旧非常平静地反问他,“陆先生,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在工作。” 陆澜川也不知道自己拦住她要干什么,他脑子有点乱,大概真的是酒喝多了,毕竟眼下的一切都不可能是思绪清醒的陆澜川会做的!他喉结微微一动,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你在这做什么?” 苏绣不可理解地看着他,“工作。”她刚才似乎说过了。 对,她身上的衣服就是证明,陆澜川觉得语塞,又很懊恼,他这是怎么了,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他目光微微一凛,终于思绪理智了不少,“我是说,收了我的钱,你还来这工作,那些钱不够你花?” 苏绣沉默着,半天没吭声,其实她想说关他屁事啊。 陆澜川又问:“或者,你故意的?” 他说着已经欺近她几分,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她完全笼盖住,苏绣身上的气息都若有似无地飘进他鼻腔,淡淡的,有点类似某种花香。大概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和心理阶段,便会格外地念旧,陆澜川此刻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居然心里微微一动,有些心猿意马。 那些关于这身体的所有记忆也铺天盖地地回来,顷刻间就将他淹没了,那些柔软、细腻、温热的感觉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 而那女人竟然也仰起头,一双眼无辜又惊愕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两个人的鼻尖便突兀地碰到了一起,一点凉意,又带起一阵燥热。 双方都俱是一怔,而苏绣更是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可她身后就是墙壁,哪还有后路可走? 陆澜川似乎非常乐意欣赏她的窘迫,竟然也不退开,反而有意狎昵地贴得她更近,双臂牢牢实实地将她禁锢在胸前,“第一次是碰巧 ,第二次是意外,那么这次呢?苏绣,不要告诉我这是缘分,我不信。” 他越来越近,柔软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苏绣一颗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儿,这个混蛋!接着他身上浓郁的酒精味提醒她,这人喝醉了!!难怪会做这么不着调的事。 苏绣闭了闭眼,手用力推拒着他硬实的胸膛,艰难地要提醒他走廊上有摄像头,或许这人顾忌形象便能收敛一点。可嘴巴刚刚张开,就有火热的东西钻了进去。 苏绣的大脑蓦地就炸开了,那那那、那是陆澜川的舌头?! *** 酒精能让人迷失,但陆澜川不知道,酒精也能让人忠于内心的欲-望。所以他吻上苏绣的那一秒,他下意识地抗拒去思考任何问题,反正他最近已经魔怔了,毫无理智可言。他只知道狠狠扣住她的后脑,将人更加紧密地贴合着自己,然后用力、再用力,恨不能将她的气息都吸进自己身体里。 苏绣回过神后就开始剧烈挣扎,但男女力量悬殊,她怎么努力都没用。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嵌在了墙壁和陆澜川之间,前后都似坚硬又可怖的壁垒,仿若要将她压扁一样,而身前的男人强势又凶狠,她的唇麻麻的,舌头也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 她只好伸手挠他,指甲似乎是划到了哪里,感觉到一阵温热的黏腻感,可很快就被他攥住手腕压在了墙壁上。 那一刻苏绣想,或许陆澜川又想出了新的法子羞辱她。 她手动不了,只能用脚去踩他的鞋子,可那人竟然还能一心二用,膝盖微微用力就压住了她的腿,将她彻底地钉在了墙壁上。 苏绣觉得羞耻极了,或许只短短数秒,她已经度秒如年,觉得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一般冗长难忍。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身后终于有人出声打断了他们,是从陆澜川那个包厢里出来的。 “咳。”梁总咳了一声,脸上微微有些难堪,“陆总真是,很有情趣啊。” 陆澜川的手臂搭在墙壁上,另一手按住苏绣的脑袋将人埋进自己胸前,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回头时却已恢复神色,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梁总这是——” 梁总本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陆澜川如此失常,因为外界传闻都纷纷怀疑陆澜川本人不好女-色,当然他有固定交往的女友,可谁也没见过。而声色场上也从没见过他的踪迹,就连逢场作戏都没有过。 今天这么一看,呵,分明就是假正 经嘛,都和一个酒店服务生在走廊搞上了,能有多正经? 梁总也不客套了,搂过一旁的小明星拍了拍对方白嫩的胳膊,笑道:“不打扰陆总你了,我和judy先走,贷款的事等我消息。” 陆澜川微一颔首,“慢走。” 梁总临走还不死心地又瞥了眼苏绣的位置,到底是什么绝色美人啊,还藏着不给看了。 陆澜川当然不会让梁总如愿,可等那人一走,他也很快就把苏绣松开,人更是快速地往后退开好几步,仿佛刚才的迷失有多罪恶一样。他脑海中飞快地组织着措辞,目光几乎没往她身上瞟,半天才找出一个理由,“我喝多了。” 苏绣沉默着,这人连句“对不起”都吝啬说。 陆澜川见她很久都没反应,这才忍不住看过去,结果苏绣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眼底没有半分温度。 他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冲动了,跟着了魔一样不管不顾的,眼下可不就没法收场吗?所以说冲动是魔鬼,还真没说错。他想了想,对她说:“如果那笔钱不够,我可以帮你,这种地方不适合——” 结果他的话没说完,苏绣就走了过来。 陆澜川下意识地停住要继续往下说的话,心跳居然有些快,他不知道苏绣要说什么,会不会以为他是旧情难忘? 结果苏绣走到他面前,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对,又,继上次被打之后,陆澜川又一次被苏绣打了耳光。 陆澜川用拇指压了压嘴角的位置,妈的,这是打上瘾了? ☆、第七章 陆澜川不介意被女人打,只是觉得丢脸而已。更何况这次苏绣可真下了狠手,他脖侧被抓了三道血印子,细细长长的一条条,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这让叶兆琪看他的眼神相当微妙,挑着眉一脸戏谑地做总结,“花样还挺多啊。” 本就火大得不行,陆澜川闻言并不打算搭理他。 叶兆琪也不觉得无趣,又说:“男人嘛,逢场作戏我理解,但是你可千万别让我妹难过,否则饶不了你。” 陆澜川终于合住面前的文件看着他,“就你那庞大的后宫,还好意思说我?” “那能一样吗?”叶兆琪可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理直气壮道,“我和她们都是金钱关系,彼此心知肚明。” 陆澜川冷笑了一声,低下头却认真思索起来。那他和叶韵淸呢?似乎当初谁也没主动挑明过,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后来他也懒得去找更适合自己的人,叶韵淸仿佛也认定了他,可每每说起结婚,他又觉得抗拒。但无疑,叶韵淸眼下是最适合他的妻子人选—— 他伸手捻了捻眉心,实在懒得去想,问起其他,“隆升那边没打电话过来?” 叶兆琪摇头,“这种老狐狸,哪有那么好说话,要是找个女人给他睡一下就能解决倒容易了。” “是人就有弱点,有弱点就是机会。”陆澜川复又低头看起了文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查查他。” “好嘞。”叶兆琪点点头,起身到一半又重新坐了下来,倾身过去眯着眼看陆澜川,“喂!” 陆澜川抬起头,面前的人神神叨叨地冲他挤眉弄眼,“给我说说,到底谁弄的?平时看你小子挺洁身自好,原来喜欢这一款啊。” 陆澜川面色一凝,忍耐地敲了敲桌子,“三秒,马上消失。” 叶兆琪“嘁”了一声,依旧喋喋不休,“看起来还挺激烈,不过这种显然不适合娶回家,早晚折腾死你。仅此一次啊,再有下次我代表小二割了你。” 在陆澜川发飙之前,叶兆琪过完嘴瘾就迅速溜走了,办公室瞬时清净了不少,只剩空调发出的细微声响。他调转椅背,看着落地窗外的大片天空,枯坐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自己脖子上的抓痕。 如果说昨晚的冲动有酒精的催化作用,那么昨晚的梦,完全就是发自内心隐秘的渴望。 陆澜川觉得羞于启齿,他昨夜梦见苏绣,百般痴缠,那些画面如今想来都觉 得浑身酥-软血脉贲张。更令他难堪的是,醒来竟还觉得余韵未消且意犹未尽,最后更是想着她发泄出来。 太可耻了,这种事他自己都羞于面对。 他已经不去想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既然想不通,只能想办法解决,或许是该考虑下结婚的事了…… *** 苏绣自从上次打了陆澜川之后,总疑心那人会伺机报复,因为他临走时脸色非常难看,那样子就跟要吃了她没什么两样。但她观察了几天,无论是白天在公司上班,或是晚上兼职,那人都没再出现的迹象,这才得以松口气。 在家的时候也不忘向刘婧打探,“你在西宁还习惯吗?” 刘婧没察出什么异样,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翻着杂志,一手拿着苹果正在啃,“唔,还不错,老板人挺好的。” 挺好?苏绣觉得刘婧那个“好”的标准未免也太低了吧。 结果刘婧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放下杂志,一脸微笑地看着她,“想听斯文败类的八卦吗?” “……”苏绣挣扎良久,还是违心地点点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万一下次再被他威胁,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得到她的肯定答案,刘婧瞬时双眼泛光,眉飞色舞地开始讲,“陆澜川真是个超级nice的男人呀。” 苏绣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八卦果然信不得,这刚听第一句就槽点太多无力可吐,陆澜川怎么也和nice扯不上关系啊。 但她还是忍耐地继续做个好听众,“嗯,请继续——” “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就是每天早上播南城早报那个,叶韵淸知道吗?”刘婧一脸羡慕的样子,双手捧住少女心,“听说还是青梅竹马,可真低调,好多人都不知道他俩是一对。不过陆澜川对她可真好,叶韵淸这阵子不是出差了吗?陆澜川居然扔下公司去陪她哎,昨天刚飞过去的,男朋友做成这样还不够好吗?” 苏绣微微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这么说来,陆澜川确实很好,或许他从来都是好的,对陆子西而言,对叶韵淸而言,甚至连作为老板他在刘婧心目中都是成功的,独独对自己……不好罢了。 大约这世界上,陆澜川也只对她一个人做过那样绝情的事吧。 刘婧还在继续说着,“最近公司明明忙得不行啊,但他还是二话不说就订了机票飞过去,听公司里的人说,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分开 这么久。据说是准备给叶韵淸个惊喜,打算求婚。唉。真浪漫。” 确实挺浪漫,苏绣也没想到,陆澜川居然还是这么浪漫的一个人。 刘婧转过头,就见苏绣一脸失神地注视着电视墙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搂住对方肩膀,笑笑地问,“你呢?以前有没有人做过什么特别浪漫的事让你感动?” 苏绣愣了下,唇边泛起一抹很浅的笑,“唔,没有。” 刘婧看她虽然在笑,可那笑容怎么都透着一股心酸,想想又觉得自己真是神经太大条,苏绣这样的好学生,明显大学之前就不可能早恋过,所以她唯一的感情经历大概就是大学时那个糟糕的男人? 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婧歉然地摸了摸鼻子,支吾道:“那是你还没遇上对的人,一个男人要是真爱那女人,肯定特别用心。所以咱们要庆幸,扔掉旧的,这不是才有机会遇上对的嘛。” 苏绣笑笑,也伸出胳膊回搂住她,“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励志了。” 刘婧哼了一声,“你不知道我是微博名段子手吗?” 苏绣再次被她逗笑,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陆澜川怎么可能会再找她的麻烦?他或许就没将那天的事当真,他喝醉了酒,酒醒了,很多事自然而然就给忘了。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那人如果不是喝醉酒,绝对不会做出那么有失理智的事,陆澜川或许没别的优点,但一直都自控力惊人,只要对他不利的因素必定敬而远之…… *** 苏绣不再继续想这些无聊的事情,反而趁着休息的空档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明天就是十七号了,原本一直犯愁的事情,倒是因为陆澜川的那笔钱很快得到了解决,所以说一直挺着脊背讲骄傲讲自尊的人,或许还是没被生活彻底踩到了最底下。 苏绣老老实实上班,临下班时却接到了赵祯的电话。 他就在厂房,但不方便上来,苏绣疑惑地走到办公室窗口往下看。赵祯果然站在不远处朝她挥手,语气非常焦急,“莎莎老师打电话过来,说她摔伤了在医院,你帮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我这边走不开。” 他手上还带着白色手套,看样子确实很忙。其实自从上次说清楚之后,两人的关系反而更加自然了,所以苏绣没拒绝,还耐心安慰他几句,“你别急,我马上赶过去,有事会随时通知你。” 赵祯这才镇定些,就差千恩万谢了 ,“苏绣,麻烦你了。” “你安心上班。” 苏绣一路赶到医院,这才记起来赵祯根本忘记告诉她莎莎在哪一科,想来他那时一定是急昏头了。苏绣只好跑去导医台询问,仔细将莎莎的信息描述给那小护士听,对方请她稍等,耐心地帮她找了起来。 等的间隙,苏绣又看到了熟人。 陆澜川正扶着叶老先生进电梯,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哪怕认识这么久,苏绣也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澜川——谦和有礼,难得的顺从温和,看得出来他非常敬重叶老先生。 原来他已经回来了。苏绣有些走神,直到护士的声音提醒她,“找到了。” 按照护士给的地址,苏绣很快就找到了莎莎,小家伙正愁眉苦脸地抬头看着吊瓶里的针水,很无奈的样子。她这才吁了口气,轻声唤小丫头的名字,“莎莎?” 莎莎蓦地抬起头,看到她居然一下子笑着从凳子上滑下来,手背上还扎着透明滴管,可笑容却格外灿烂,“绣绣阿姨!” 孩子最直接的反应往往最感人也最能温暖心窝,苏绣看着莎莎小小的身体,心情陷入最柔软的地带。她走过去,轻轻给了小家伙一个拥抱,“没事了,有阿姨在。” 莎莎的老师还没走,见她来了才放心,临走前简单给苏绣描述了下当时的情况。原来莎莎和小朋友做游戏时不小心从台阶上跌下来,台阶不高,身体也大多是皮外伤,除了脑袋磕破了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但看见孩子脑袋上那么大一块纱布,苏绣还是觉得难受,摸了摸她发顶,“疼吗?” “不疼。”莎莎特别勇敢地摇头,“爸爸说了,我要做最勇敢的小姑娘,不能动不动就哭,也不能动不动就喊疼。” 苏绣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陪着莎莎输液的时间有些漫长,因为怕孩子疼,所以苏绣把输液管调到了最慢那一格,她盯着那些透明针剂发呆,莎莎也时不时地总抬头看她。孩子虽然小,可心底却十分敏感,很快就轻声问她,“绣绣阿姨,你不开心吗?” 苏绣顿了下,“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总盯着同一个地方看。绣绣阿姨,你为什么不开心?告诉我,我当你的树洞。” 苏绣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还知道树洞的典故,不由抿着唇直乐,“没事,阿姨只是想起一些事。” 她停住,眼 神黯了黯。见莎莎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似懂非懂的样子,于是含糊道:“阿姨想起了一个小朋友。” “嗯?” 苏绣抚了抚莎莎的长发,“没事,看见你,总会想起他。” *** 赵祯今天值的晚班,所以苏绣得一直陪着孩子,等她输完液离开医院时天早就黑透了,莎莎也困得不行,趴在她肩膀上呼呼大睡,小嘴巴里偶尔往外冒个口水泡泡。 哪怕孩子才四岁多,可苏绣抱着她还是有些吃力,走的也非常小心。 医院前门有路灯,光线却极暗,尤其此刻行人很少,总给人一种在拍恐怖片还是慢镜头被无限拉长的感觉,苏绣拢了拢怀里的孩子,加快步伐,可她隐隐约约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脑海中几乎已经浮现出无数个可怕的念头,但她还是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只要快速走到马路边就会有出租车了! 可她走快的时候,身后的步子也会加快,她慢,那人便也慢下来—— 苏绣咬紧牙关,终于鼓起勇气,毫无预兆地回过身去。结果她马上就怔住了。 “……怎么是你?” 不远处的树荫下,陆澜川的神色似乎都随着光影浮动,晦暗不明。苏秀觉得奇怪,他不是应该早就走了吗? 陆澜川站在那没动,反而是冷冷笑了一声,“当人后妈还当得挺尽职。” 知道他嘴里没什么好话,可没想到能说得这般难听。苏绣当即冷了脸,转身就大步往前走。 陆澜川几步跟上来,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怒气,“那男的快四十了吧,再长长是不是可以当你叔了?苏绣,你缺父爱啊!” 苏绣咬着唇,抱着孩子走得飞快,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力气可以这么大,步子也可以迈得这样远,原来陆澜川还真是可以激发她的无限潜能。 “你不是缺钱吗?那男的看着也没钱吧,你图他什么?”陆澜川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这般恶毒,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从嘴里蹦出来,几乎不用想,好像它们就是那么理所当然地蹦出来了。 苏绣依旧没理他,可陆澜川看她这样就越发来气,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一把抓住她胳膊逼她停下来看向自己。 “还是说,你真爱上他了?” 六月的夜晚,周围都是朗朗清风伴着几声虫鸣,还有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流,可陆澜川觉得自己那一刻心跳 都要停了,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死死地盯着苏绣的眼睛,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至于为什么想知道?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下午看到她的身影,那一刻自己的脑子就蒙了,再度看到她,他竟觉得恍若隔世,明明也才几天没见不是吗? 其实下午进了电梯后不久,电梯门即将合上之前,陆澜川就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苏绣。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那么确定,短短的几秒,匆匆一瞥,可就是那样笃定她就是苏绣。 猛然看到她的时候,他心情有些奇妙,大抵是自己之前做了那样难以启齿的梦境,所以见到她那一刻竟有些莫名地慌。 类似心虚一样的感觉。 可很快他又忍不住想,她来医院做什么?难道脚伤又犯了? 明明与自己无关,可他鬼使神差地到处找她,后来问了前台那小护士,这才知道她是来找那孩子的。 他应该调头就走,但当他思绪回笼时,人已经站在了那间病房前。 陆澜川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看到苏绣和孩子亲密依靠在一起,那感觉竟跟母女俩似的,他看着她对那孩子嘘寒问暖,对她百依百顺,这又不是她的孩子,她那么上心做什么?这世界上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好,还不是因为那孩子的爸爸! 想到那个男人,他的火气就更旺了。 找个什么男人不好,找个这样的? 陆澜川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如果这个女人敢说她喜欢那男人,他一定、一定…… 结果苏绣的沉默让陆澜川彻底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眯起眼,“你——” “要不然呢?”苏绣安静地看着他,字字清晰地说出口,“像我这样的人,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你觉得应该找个什么样的男人?” 陆澜川瞪着眼,耳膜嗡嗡地响,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发现自己忽然又散失了之前那巧舌如簧的本事。或许他下意识抗拒去想,他不想将这一切的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更不想去思考苏绣提出的问题。 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样的…… 最后还是苏绣先开口,她笑着告诉他,“算了吧陆澜川,不管你现在出于什么心理说这些话,你都没资格。我的幸福早就被你毁了,不管将来找个什么样的男人,他们都不会比你更糟。” *** 陆澜川承认苏绣说的没错,他也从不否认自己在她 面前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他是早就准备好下地狱的人了,应该一条道走到黑,不该妄图做个好人。 他作孽太多,想做好人就要承受相同的痛苦。 所以这辈子,陆澜川放弃了。 他不想见到苏绣,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她,可依旧强行将她驱逐出自己的世界,原因没有其他,就是自私。他自私地想活得更好,心无芥蒂,看不到自己曾经亏欠过的,就会真的觉得不曾亏欠过。 他这样生活了很久,本以为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可这段时间,他的胸口隐隐地开始不舒服,里面总有什么在不安分地躁动着。 是什么呢?不该是他的良心啊。他早就没有这种东西了。 苏绣走后,陆澜川将车开到了护城河边上,他坐在车里抽烟,等天边开始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抽完了一整包烟。 他脱了外套走出去,就站在护城河边看着太阳一缕缕升起。 陆澜川其实有很多年没看过日出了,父母死后,他带着子西讨生活,那时候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做“讨”生活。要看太多人的嘴脸,要变幻太多副面孔来应对。以至于为了不让妹妹挨饿,他早就忘记了人本该是什么面目的。 但有什么关系,他成功了,他不用再看谁的脸色,子西也不用再挨饿。他不用再在妹妹饿着肚子睡着时,整夜待坐到天明。 那时候的日出,于他没有半点意义,因为根本感受不到光明的存在。 金黄色的光芒将河水照的发亮,河面上泛起浅浅的白雾,陆澜川深吸了口气,看着渐渐清明的视野,似乎在这一刻心中又坚定了某些信念。 对,他该走的路不是这样的,就在数天前,他竟然妄想再和那女人破镜重圆,可他们如何能圆,那镜子是他亲手打碎,太清楚究竟有多难修补。 尽管有短暂的迷失,但他不该再继续下去。陆澜川和苏绣注定是陌路,他不该被那点微小的情愫而操控。 苏绣比他清楚,已经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答案。 陆澜川转身上车,平静地发动车子,就如五年前做那个决定时一样地目光坚定。 三天后,陆澜川和叶韵淸订婚的消息铺天盖地地出现在了所有电视报纸和杂志媒体之上,这之前陆澜川从未带叶韵淸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所以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第八章 老板的订婚事宜,身为秘书自然要负责不少事儿。苏绣每天回家已经很晚了,可总能看到刘婧趴在餐桌前,愁眉苦脸地对着电脑准备资料。刘婧见她回来,也会拉着她帮忙出主意,随后抱怨说:“没见过这么不把订婚放心上的老板,怎么什么事都找我呀。” 苏绣安慰她,“这说明他信任你。” 听她这么一说,刘婧果然好受点了,但转念一想又疑惑,“陆澜川这么做我想的通,可叶韵淸呢?一个女人特别在意自己的婚礼吧,结果她也什么都不管,总不能也是信任我啊?” “大概忙吧。”苏绣只能这样说,说完站起身打算去洗澡。她今天特别累,酒店那边今晚生意好就格外地忙,下班时间比往常延误了一个多小时。 结果刘婧拉着她,哀求地搓搓手,“好绣绣,你帮我参谋参谋呗,我实在摸不清老板的喜好了。反正明天周末,你可以睡懒觉呀。” 不等苏绣反应,已经按着人肩膀重新将她拉回来坐在自己身边,刘婧笑眯眯地说:“订婚场地、宾客名单我都搞定了,就差订婚宴的请帖了,我挑了几款,你看看?” 怎么跟她才是女主角似的,苏绣看也没看电脑屏幕一眼,“那你去问他大概想要的风格。” 刘婧望了望天,“你以为我没试过,我也就请示了那么一回,结果陆澜川直接说,干脆我自己来好么?那阴阳怪气的样子别提多瘆人了。” 苏绣笑了,“那你问叶韵淸好了,女人比较懂这方面的事。” 不提她还好,提了刘婧的表情就更无奈,简直一肚子苦水诉不完,“我也问过她啊,结果那位叶小姐比我们陆总还忙,问她什么都说你看着办好了。” 苏绣也对这两人没话说了,这未免也太不把婚姻当回事儿了…… 刘婧撇了撇嘴,“听说她最近正在关键期,好像和对手在争个节目,那节目又是南城电视台今年特别看中的项目。唉,我也不懂这些,不过感觉可能她也没那么喜欢陆澜川吧。” 苏绣没再接话,刘婧已经从电脑中调出了几款请柬样式,她也认真看了眼,最后指了指其中一款,“这个吧。” “这个?”刘婧觉得有点太简单了。 苏绣这次没给她按住自己的机会,已经很快起身离开,临走前说:“他应该会喜欢这个。” 刘婧狐疑地皱了皱眉头,盯着那喜帖又看了好几眼,“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那年,陆澜川自己选的就和这个差不多……苏绣快步走到卫生间门口,推门而入的时候又在想,如果那年他是真的想过要娶她的话。 *** 隔天苏绣刚起床就接了个电话,她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串数字,心脏狠狠跳了几下,急忙按了接听键。 那边沉默了下才开口,是个女人的声音,“姐。” “嗯。”苏绣紧张地握紧手机机身,喉咙有些涩,“苏绫,爸怎么样了?” 苏绫是苏绣的双胞胎妹妹,当然两人无论长相和个性都没一样相似,就连面对问题似乎都比她要果决得多,直言不讳道:“爸让我问你,那笔钱怎么来的?” 还是来了。 十七号那天苏绣去银行转账,也犹豫过究竟要不要将钱一次性转过去,父亲为人师表廉洁一生,骨子里又有几分傲气,必定不愿随意接受这笔钱。可如果钱能全部到账,他能有更好的治疗环境,手术也可以即刻进行,所以最后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将那笔钱打去了苏绫的账户。 苏绣支吾了下,“向一个朋友借的。” “你什么朋友这么有钱?” “他炒股,炒股赚的——” 苏绫太了解她了,“你不会和那人还有联系吧?” “苏绫。”苏绣深吸口气,“现在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吗?咱们只剩爸爸了,你也说过,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没有爸,不然这个家就散了。” 苏绫不说话,但苏绣知道她一向聪明,心里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她接着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爸的病也得靠钱养着,你记住这个就够了。” 说完就准备结束通话,苏绫比起不善言辞的她机灵多了,一定有办法安抚父亲的情绪。想到远在家乡的父亲,苏绣心里一阵难受,她上次回去还是前年过年的时候,后来爸爸不理她,她买去的东西也全被扔出了家门。 苏绣知道,爸爸不打算原谅她了。 “姐。”苏绫还是喊住她,声音软了下来,“爸能这么问,说明他心里还是在意你,有空就回来看看。” 苏绣鼻腔全是酸意,一股热液直冲眼眶,最后看眼前的东西都模糊了,她急忙汲了汲鼻子,说了声“好”就将电话挂断了。 今天是周末,窗外的天空蓝的很惬意,阳光暖暖的也并不灼热,一切都那样美好,如果这时候在家,她一定是守在 父亲的病床前……陆澜川带给她的灾难果然是无穷的,她如今有家归不得,只能这样一个人艰难地活着。 然而活着是为了什么,却越来越不清楚。 *** 周一上班,刘婧将订婚宴相关的准备资料送去给陆澜川,谁知道陆澜川看到那个请帖样式时,眉眼间瞬间被乌云笼罩。刘婧被他那样子给吓住,心想有那么难看吗?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结果陆澜川的目光定格在那一处,最后只将文件夹重新扔回她怀里,“请帖重新选,其他照旧。” “是。”刘婧暗暗松了口气,想想也是,陆澜川这种也算从底层爬上来的,当然不会喜欢在这么朴素的样式,奢华一点的可能更适合吧? 陆澜川等人走了,这才将手里紧攥着的钢笔松开,钢笔一下子咕噜噜地直接滚到了桌子底下。叶兆琪也在,刚才一直低头玩手机,这会儿听到声响才抬起头,就见自己的未来妹夫一副三魂不见了七魄的样子。 “怎么了?” “没事。”陆澜川寒着脸,下意识地又想抽烟,想了下又停住。 叶兆琪也闹不清楚这人怎么了,反正他这段时间都挺不正常,心念一动,忽然就明白了,“你是不是婚前恐惧啊?” 陆澜川蹙眉看向他。 叶兆琪一副“我懂”的样子,“当然了,结婚就得收心,还得从今往后几十年都面对一个人,想想确实很可怕。”更何况他那妹妹,有时候脾气轴起来也真是够人喝一壶的。 “我不是你。”陆澜川低头把文件很快签好递到他手中,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可以滚了。 结果叶兆琪好像没读懂他意思,继续宽解道:“没事没事,早晚都得结,早死早……我的意思是早点结了更安心。” 看陆澜川不说话,叶兆琪又轻咳一声,“说正事,隆升那边的贷款一直下不来,我查过了,梁文进有个女儿倒是挺宝贝的,要不从她那下手看看?” 陆澜川双手交叠,也在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然后叶兆琪意味深长地眯起眼:“他女儿学的专业和韵清一样。” “什么意思?” “韵清现在在主持界也有点名气了,听说那小丫头就挺喜欢她。让她出马试试,说不定能搞定。” 结果陆澜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叶兆琪不解地瞪大眼,“为什么?”有资源不用疯了啊? 陆澜川冷冷地瞧他一眼,“我还不至于要靠女人才能成事。” 叶兆琪嘴角抽搐了下,这不是马上就成一家人了吗?给自己老公帮帮小忙有什么问题! 陆澜川也不再解释,梁文进那人名声不大好,要是叶韵淸出面,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差池。更何况他的妻子,只要安安分分在他身后待着就可以。 *** 陆澜川向来懂得未雨绸缪,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不是他的风格,这种孤注一掷的感觉会让他很没安全感。所以在和梁文进接触的时候,他早就准备了后招,同时也在和恒业的程总见面。 这天他吩咐刘婧定位子约程总吃饭,可到了地方一看,妈的,怎么又是这里! 陆澜川让刘婧定位子,可并没有交代要定哪里,刘婧也一时习惯了直接就打去了苏绣兼职的酒店。其实这也不能怨她啊,她哪里知道陆澜川和苏绣曾经有过一段…… 陆澜川只觉太阳穴狠狠跳了好几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以前怎么没发现和这女人这么有缘?他暴躁地松了松领带,这才沉着脸下车,来就来了,难道他还怕了那女人不成! 结果他没遇上苏绣,倒是在走廊上遇到了叶韵淸,那女人正一边和梁文进说笑一边往外走,看样子饭局已经结束了。他眸色一沉,站在原地没动。 叶韵淸一抬头就看到了他,意外地眨了眨眼睛,“澜川?”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陆澜川看了眼她的低胸礼服,脸色更加难看。 梁总也笑笑地走过来,那样子怎么看都令陆澜川不舒服,偏偏他还不知趣,说话时总往叶韵淸身上瞟,“陆总果然好福气啊,叶小姐真是能干,贷款的事我马上让秘书跟进。” 真可笑,别的女人使尽浑身解术陪梁文进睡觉,结果怎么都成不了。叶韵淸就陪他吃顿饭,这事儿当即就敲定了?陆澜川嘴角微微上扬,那笑意却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嘲弄的意思,“原来梁总这么欣赏韵清。” “叶小姐是小女的偶像,刚才已经答应我了,等小女假期回来就来家中与她一聚,给她讲讲经验给些建议,省得她走弯路了。”梁文进说完又和叶韵淸握了握手,“叶小姐可别诓我啊,到时候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叶韵淸也笑言,“当然,贷款的事还请梁总多操心。” 梁文进又寒暄了几句才离开,从头到尾眼里都只有叶韵淸一个人。 叶韵淸也隐约察觉到陆澜川有点不高兴,只当他是不高兴自己和男人太亲密,于是挽着他胳膊撒娇道:“生气啦?好了,这不是已经替你把事情解决了嘛。” 陆澜川转身看着她,眼神冷冷地:“叶兆琪没把我的话告诉你?” “说了。”叶韵淸见他依旧绷着脸,心里也有些不高兴,马上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但我觉得自己能帮忙,为什么不试试,能帮上你的忙我觉得很高兴,你不就是一直想要个贤内助吗?” 这话令陆澜川的神色更加冷淡,他沉沉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帮我?你最近那个项目,也很需要梁总支持吧,没顺便拉赞助?” 叶韵淸环抱胳膊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沉默了下,再看他时很是坦然,“对,但这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冲突吗?我只要稍稍对他示好,马上就能解决两个难题,我不觉得这是件坏事。女人的武器从来都不是身体,更重要的是脑子,陆澜川,你别总是将人想的那样无耻。” “无耻?相信梁文进很快就会让你看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无耻。” “那又如何,你到底是觉得没面子还是关心我?陆澜川,如果你爱我,难道不是应该首先关心我而非责难我吗?” 陆澜川一时语塞,却还是提醒她,“要和你讲脑子,首先那个人得是个正人君子愿意遵守游戏规则,梁文进显然不是。” 看他很明显在避重就轻,叶韵淸也懒得再吵,“我说了自己会有打算。ok,反正你说什么都有道理。我不想在这吵架,我们冷静下。” 说完她拿着手包就大步离开了。 *** 走廊上一时静谧无声,陆澜川平静地注视着那背影,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女人,知道她聪明,可从来不知道她如此聪明如此有打算。 他忽然记起之前叶兆琪和他说的话,他说自己不一样,是不一样的,他结婚是为了安定。 他想结婚了,想要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有个地方能让他觉得温暖和放松,然而……叶韵淸真的合适吗? 陆澜川在原地站了会儿,也打算离开。可转身的时候,忽然发现不远处站了个人。 苏绣手里拿了瓶红酒,踌躇不定,显然是正在犹豫要不要从这边走。 陆澜川之前和叶韵淸争吵也并没有很气愤,更多的似乎只是不高兴叶韵淸反驳自己,可如今看到这女人那架势,胸口无端就窜起一股无名 火。那副一脸嫌弃的样子是几个意思,就那么不想看到他啊! ☆、第九章 苏绣只是碰巧路过,谁会想到再在这遇上陆澜川啊?而且还是和叶韵淸一起,两人疑似在吵架…… 真是没什么比这更倒霉的了,叶韵淸那样不给面子的揭穿、反驳,陆澜川一定很生气。不过这人也真奇怪,和叶韵淸吵架时似乎情绪还没怎么波动,看到她之后反而像是全身都要炸毛似的,那眼神简直能隔空撕了她。 苏绣可不想触这霉头,陆澜川这会儿估计正缺个人当出气筒,他舍不得对叶韵淸发火可不见得自己也能这么走运。想清楚这些,她马上掉头就走,手里的红酒是南厅鹿苑客人要的,先找其他人送过去也行。 于是在陆澜川心情相当郁结的时候,就看到苏绣竟然转身走了,步履匆匆的姿态,还真是将之前那点嫌弃的意思表现得格外地淋漓尽致! 陆澜川火大了,直接冲着她的背影就吼,“给我站住!” 苏绣假装没听见,步子越走越快,难道陆澜川还能不顾形象地追上来? 结果陆澜川还真就追上来了!他个子高腿长,几步就来到她身后,一把抓住人胳膊就将她翻转过身来面对自己,“你他-妈跑什么!” 苏绣这会儿倒挺镇定,思路也极其清晰,临危不乱地回:“不是你说的不想看到我。” 面前的人明显被噎了下,可还是铁青着脸为自己找台阶下,“当然,很高兴你时刻记着这一点。但现在你是酒店服务员,见了客人不该打招呼?” 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苏绣知道这是陆澜川在故意找茬,于是也依言打了声招呼,“陆先生,晚上好。”说完就瞪着一双黝黑的眼直白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满意了吧”。 这样的眼神在陆澜川看来就跟挑衅差不多,他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笑,“刚才听了多少?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癖好,窥探客人的*有趣吗?” 苏绣瞪着眼,“你以为我偷听?” “难道不是?” 好吧,她确实是听到了这两人的吵架内容,可那实在怨不得她。先不论这两人说话声音并不小,那架势简直就是唇枪舌战,她犹豫要不要悄悄走过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两人已经吵的差不多了…… 陆澜川见她不说话,抓在她胳膊上的手也慢慢松开了,眼里似是有小心隐藏的愉悦笑意,“看来你对我的事挺好奇。” 好奇个鬼啊!苏绣嘴角抽搐了下,原来这人不仅有被迫害妄想症,还自恋得不行。就他们 那吵架内容有什么可好奇的!!她将头别开,还是理智地不想惹怒他,“不管有心还是无心,我确实是不小心听到了,非常抱歉陆先生。我不会和其他人提起,刚才看到的我马上就忘掉。” 陆澜川皱眉看着她,苏绣又举手做出保证的样子。 自己未婚妻出来陪人喝酒替自己拉生意,确实说出去很没面子,这点轻重苏绣还是知道的。 可她说完这些,陆澜川似乎更不高兴了,脸上的阴霾似是比之前还要重,一副风雨欲来的危险架势。苏绣心想这人也太霸道了,她都这样保证了,还要她怎么样? *** 陆澜川既不说话也不离开,只是神色越来越阴沉。苏绣可没时间和他耗着,手里的红酒还得早些送到包厢,要是再晚客人该投诉了。于是她悄悄往边上挪了挪,小心避开他结实的身躯,看准机会就打算开溜。 可惜算盘没打好,那点小心思一眼就被陆澜川给发现了,没跑出两步就被逮到。 那人一把抓住她衣领就往回拉,“去哪——”话音未落,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两人都彻底愣住了,尤其是陆澜川。 他承认自己用的力气并不小,可、可这酒店衣服也太不结实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工作服的上衣扣子也太不结实了!因为是夏天,所以上衣普遍都是款式简单的白衬衫,结果陆澜川只是这么随手一扯,纽扣就如数掉了好几颗,噼里啪啦地蹦到了墙角去。 这下子两人都懵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乌龙的事情。 陆澜川的手指还攥着她的衬衫后领,纽扣掉了好几颗,衣服便被他拽下了一大半,于是苏绣白皙纤瘦的脊背猛地暴-露在他眼前。 一大片白的刺眼的肌肤,衬着乌黑的发丝,强烈的视觉对比让人头脑发热。他的指尖也不慎触碰到了那一抹滑腻,手感还真是……和梦里的一样令人心痒难耐…… 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每次碰着她都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他在心里连着骂了好几句脏话,可拽着她衣领的手却怎么都收不回来,指腹更是妄图想要触碰到更多…… “你!”苏绣回过神,蓦地转过头来怒瞪始作俑者,脸颊更是憋得通红,半晌才骂出两个字,“变-态!” 陆澜川觉得喉咙发紧,但被她这么一骂还是有些恼,双眼瞪得比她还要凶,“瘦的跟排骨一样有什么好看。” 他说着就一脸嫌恶地把手甩开,指 尖却仿佛有什么在灼烧一般烫的吓人,只能用力攥紧拳头,像是要将那点可怕的念头也一并捏碎了。 苏绣一手抱着红酒,另一手紧紧地捂住胸口,可是衣服本就是量身定做的修身款,哪有多余的布料让她遮掩。于是这下子更丢脸,胸口饱满的部位若隐若现,效果竟比之前还要情-色几分。 陆澜川终究是个正常男人,看了之后要说一点反应都没有绝对是假的,可他还剩几分理智,心想应该调头就走才对。而事实上他也沉着脸迅速离开,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忽然又记起走廊上似乎有探头,这还是他上次强-吻她之后才留意到的事。 苏绣也想起了监控问题,她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无法自由地在走廊上行走,想去到更衣室更是难上加难,说不定迎面就会有宾客走过来。她心中懊恼,又将陆澜川狠狠诅咒了一遍,这个无耻不要脸的混蛋,将她害成这样之后竟然就这么走掉了! 可想想也是,她无论如何狼狈难堪,本就都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当初那么狠的事他做起来都游刃有余,更遑论现在。 记起往昔,苏绣并不觉得悲伤,早就不对这个人有任何期待,所以哪有什么难过可言? 她正犯愁到底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接着还不及反应,一道铁钳般的力量将她扳过身去,然后她便意外地跌进一个怀抱里。宽厚结实的胸膛,牢牢贴着她,将她那一片春-光都严丝合缝地遮挡住。 意识到是谁之后,苏绣脸色大变,不甘愿地挣扎起来,“你做什么!” “什么也没想做。”陆澜川意有所指地冲天花板一角的摄像头抬了抬下巴,米.需米小說論壇“你想被更多人看?” 苏绣当然不想此刻狼狈的样子被更多人看到,她知道监控室随时都有安保人员在值班,可是要她老实待在陆澜川怀里,那显然对她而言更是种煎熬。她垂下眼去,神色十分难看,“那,也不能一直这样待着。” 陆澜川提议,“我陪你去更衣室。” 苏绣皱眉看着他,大抵在疑心他为什么突然变得好心,可很快又颇无语地反问道:“这样去?”两人跟连体婴似的,被人看到更滑稽好吗? 陆澜川本就为自己去而复返不自在,为了掩饰那点司马昭之心,刻意板起脸,“我都没嫌你,你还嫌我?” 苏绣翻了个白眼。只听陆澜川又说:“以为我爱管你?要不是我错手造成的,我才懒得理。” 闻言苏绣忽然认真看了他一眼,陆澜川只觉得心脏猛跳了几下,不知道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接着苏绣就若有所思地端详起他来,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打转。 两人离得太近,陆澜川与她四目相对,鼻端又都是她身上好闻的气息,胸口又被她软绵绵的部位来回摩擦着,真是……要命。 接着苏绣忽然伸出一只手,然后慢慢地攀上他肩膀,继而一路滑到了他领口。 *** 陆澜川一怔,复杂地看了眼怀里的女人。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温顺地躲在自己怀里过,或许当时年纪小,每每有稍微亲昵的举动便双颊红的似血,那时候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总觉得她对他的迷恋和喜欢都是理所当然。她的爱,他也从没觉得有多珍贵,和她的那段关系里总是有种莫名的优越感,就仿佛她应该这么爱自己,心甘情愿一辈子。 如今记起那一切,都觉得恍惚,可他却依旧记得她那时给过的温柔,她的细致、她的体贴,那些东西都是他这些年不曾再拥有过的。别人待他好,可真心究竟有几分,用心程度远不及那时的她—— 他像是忽然陷进了某个时空,缓慢地抬起手,试图去抚摸她白净的脸庞,可掌心还未触到,她的声音已经在耳畔响起。 苏绣说:“你能,把外套借给我吗?” 她小心而谨慎地询问着,葱白一般的指尖怯怯地抓着他外套边缘,原来刚才那样的举动,是在琢磨这件事? 陆澜川的心忽然被一种近乎失落的心情给填满了,他居然又一次地失控,掉进了那个叫做苏绣的漩涡里。他往后退开一步,为自己方才的妄想觉得难堪,但又隐隐有些落寞,苏绣并不留恋他,对,怎么可能留恋呢?她恨不能逃开他远远的,如果不是形势所逼,她大约早就跑开了。 苏绣见他眸色疏冷,了然地点点头:“我洗过之后,快递给你。” 陆澜川抬眼看着她,这字字句句如烈油浇得他胸口那团火更加旺盛,那一刻的心情恶劣透了。他狠狠盯着苏绣,从唇间蹦出三个字,“做梦去!” “……” ☆、第十章 不过就是借件外套,苏绣实在不明白陆澜川怎么就忽然变了脸?接下来的发展也挺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人调头离开,很是气急败坏的样子。可走出没两步,他忽然又更加气急败坏地折回来,然后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粗暴地罩在她身上。 “不用还,直接扔了。”他临走说了这么一句,又深深看她一眼,“我只是不想再亏欠你更多,苏绣。” 苏绣当然明白,自五年前那件事之后,她就从不在陆澜川身上妄想什么。但陆澜川还能有这么一米米良心也着实出乎她预料之外。 短暂地怔愣过后,她迅速将衣服裹紧在身上,快步朝更衣室跑过去。 途中,两人擦身而过。 “谢谢”之类的话,苏绣说不出口,而她和陆澜川也心知肚明,如今他还她这一点也算不得什么。 苏绣不是个特别有骨气的人,认真说起来,她其实是个相当现实的女人。明明和陆澜川有着深仇大恨,但她清楚自己如今没能力与他抗衡,所以在他故作刁难的时候聪明地选择不去忤逆他。在最狼狈不得不依靠他的时候,也选择依靠他,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将过去的一切都抹消。 这一点陆澜川也相当清楚,苏绣与他错身而过,步子匆忙,瘦削的身躯包裹在他宽大的西服里显得越加地瘦小,可他比谁都知道,这瘦小的躯体里蕴藏着多么倔强的力量。 或者说有铜墙铁壁禁围了她的心,大约谁也走不进去了…… 他脚步微微顿住,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远去,胸口那里,竟然又隐隐地开始不舒服。 *** 因为陆澜川的关系红酒还是送晚了,鹿苑的客人向经理投诉,苏绣被扣了三百块钱。三百块在别人眼里不算多,可搁苏绣这真是心疼死了,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该找个机会去寺里上注香才好。 结果流年不利的不止她一个人,没过几天,刘婧就出事了。 苏绣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正在影印文件,机器有些年头了,发出的声音格外地大,偏偏刘婧在那边只知道哭,她费了点劲儿才听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匆忙往外走时不忘安抚刘婧,“你在那等着,别着急。” 也算她走运,出门就遇上了赵祯。赵祯本来值得夜班,这会儿提前过来巡视一趟,听说她有急事当即就说:“我送你过去。” 苏绣心急,点点头就上了他的车。赵祯前阵子买了辆二手现代,虽然是二手的 ,可看起来最起码也有七八成新,还挺划算的,关键是出行方便多了。 那地方虽然也在工业区,可位置挺偏僻,两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这会儿的太阳依旧很晒,苏绣到了那个厂区门口,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这里看得出来是个新建的仓库,但门口有保安值班,说了好久才放两人进去。 按照保安的指示,苏绣一路找到了办公区。结果推门而入时差点被呛得直咳嗽,本就逼仄的空间里挤满了人,还大多都是男人,因为夏天穿的单薄,所以各种体味充斥着她的鼻腔。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她身上,苏绣握了握拳头,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走。 拨开人群,终于在最靠里的位置找到了刘婧。刘婧额头上贴了块纱布,坐在那面色苍白,唇色也淡,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小婧。”苏绣快步走到她跟前,用力握紧她发凉的手背。 刘婧见了她,神色一松,可眼里马上蓄满了泪水,“绣绣,你总算来了。” 苏绣急忙伸手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没事了,咱们回市里再去看看,还伤到哪了?” 刘婧结结巴巴地说不清话,大概还沉湎在之前的恐惧之中,“也没伤到哪,就是头,现在还挺晕的。我没事,陆总伤的比较重,他替我挡了好几下——” 苏绣朝刘婧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里屋的门关着,看不到里边的情形,而屋子里也一点声音都没有。不过像陆澜川那样的人,别说被钢管砸了几下,就是被刀捅了也能忍着不出声。 刘婧擦了擦眼泪,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西宁前阵子标了这块地,陆总打算建仓库用,后来叶韵淸的堂弟把这活儿揽下了,活干完了,可她堂弟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现在工人讨薪,账全算在了陆总头上,今天我和他一起出门办事就遇到了那些人——” 所以是工人闹事?苏绣大概明白了。她并不关心陆澜川生意场上的事,她只关心刘婧,“警察来过了吗?” “陆总不想把事情闹大,要是报警,叶韵淸的堂弟也要跟着遭殃。”刘婧说完还有些不忿地撇撇嘴,悄悄凑到苏绣耳边道,“就这样,叶韵淸到现在也没露面。” 苏绣抿了抿唇没接话,难怪到目前为止都只有私人医生在这处理。她陪刘婧一起耐心等着,赵祯也在旁边安静坐着没吭声,等了好一会儿,诊室里终于有了动静。 陆澜川吊着只 胳膊走出来。 毕竟是男人,他的气色要比刘婧好多了,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厉色,一出来便对等在门口的几个人吩咐,“不管用什么方法,马上把那小子找出来。” “是。”答话的几个人五大三粗,说话也格外地中气十足,听完陆澜川的吩咐就率先离开了。 陆澜川仿佛这时才记起刘婧,转身看她,结果目光却意外地对上了苏绣。 *** 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看到苏绣,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很久,可余光又看到了守在一边的赵祯,眸色顿时冷了不少,只对着刘婧点点头,“还好吗?” 刘婧“嗯”了一声,迟疑着问,“陆总,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回去。” 陆澜川和刘婧是来这办事儿的,眼下两人都成了伤员自然没法开车。陆澜川准备打电话叫司机过来,刘婧热心地招呼他,“陆总,你和我们一起回城吧?” 赵祯也是个老实人,马上附和道:“对啊,都这个点了,你又受了伤,一起吧?” 陆澜川回头看了眼苏绣,苏绣却没将目光投在他身上。似乎从刚才开始她就没正眼看过他,完全当他是个陌生人。 他迟疑了下,对着赵祯略一颔首,“麻烦你。” 四个人先后上了车,苏绣和刘婧坐在后座,她一直拉着刘婧小声确认,“真的没哪不舒服?撞到脑子可大可小,待会我还是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没事,当时陆总替我挡了,只是不小心蹭了下。”刘婧说完,反而担心起陆澜川来,“陆总,你这样真的行吗?我觉得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 陆澜川从小打架就跟家常便饭一样,闻言没什么反应,淡淡回了句,“没事。”他说完目光一顿,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苏绣的位置,她一直侧着脸在看刘婧,眼里的关切丝毫不掩饰。 他不知道苏绣和刘婧是什么关系,如今也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只是看着苏绣对刘婧嘘寒问暖的样子,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怀念。 记得那时候她也总会用这样担忧的眼神看着他,别说伤筋动骨了,就是一点小感冒也会一丝不苟地将他照顾好。 而不是像眼下这样,对他视若罔闻。 或许是受了伤,身边却空无一人,对比刘婧,一出事马上来了两三好友,大概是这样强烈的落差感让他有轻微的不适,他竟然有些羡慕起刘婧来。 “绣绣,回家给我做好吃的吧?我觉得我需要好好补补,我脑子真的好晕呐——”刘婧往苏绣肩膀上一靠,撒娇似地挽着她胳膊。 苏绣简直哭笑不得,“你还真是……刚才在电话里哭鼻子,这会儿就不疼啦?” “我那会不是被吓到了嘛,想起你就在这附近,马上就打电话给你了。”刘婧有些不好意思,看到陆澜川挺直的脊背,心念一动,“陆总也没吃,要不要一起?” *** “?!”苏绣瞬时瞪大了眼,真想狠狠掐刘婧好几把,随便把陌生男人请回家真的没问题吗?还是陆澜川这么危险的男人! 可此刻在刘婧眼里,陆澜川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何况事情发生到现在,连个关心他的人都没出现,她那点同情心早就开始泛滥了。 陆澜川若有所思地看向苏绣,只见苏绣瞪直了眼,乌黑的眼眸都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他微微偏了下头,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竟然欣然答道:“好啊。”要是他没记错,这个女人做菜也是一绝。 苏绣简直惊得说不出话,陆澜川这是疯了吗?他伤的是手可不是脑子啊,竟然要去她家里吃饭?! 她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家里没菜。” “啊?”刘婧回头看着她,“不是我昨天才买的吗?” 苏绣:“……” 刘婧也很快猜到了怎么回事,苏绣这人向来慢热,最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于是她悄悄拽了拽她袖子,“他好歹也帮了我,又是我老板,一顿饭而已,答应好不好?” 苏绣咬着牙没吭声,刘婧又小声求她,“反正咱们也要吃饭嘛,实在不行你就当他是空气,还有我在呢。” 知道刘婧的脾气,苏绣不想多生事端,最后只好点点头,“吃完就让他走。” 员工赶老板走?这个还真有点……刘婧只是呵呵直笑。 *** 赵祯一路把人都送去了苏绣家楼下。苏绣知道他要值班,但时间仍有空余,一想到要面对陆澜川她便浑身不自在,于是也邀请赵祯,“一起上去坐会?” “不了。”赵祯微微一笑,“还得赶回去值班,再说你也累了,我跟着上去,你会更累一点。” 苏绣没想到他这般细心,脸上不由蕴了笑,“总之谢谢你,要是没你的话,我们估计还得耽搁很久。” 赵祯挠了挠头,随即眯起眼逗她,“要是想谢我,那改天再请我吃饭好了。” “行,带上莎莎一起。” 两人聊起来还没完了,陆澜川沉脸站在原地,目若寒谭,全身都散发出一股骇人的低气压。刘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看苏绣和赵祯的眼神挺可怕啊…… 怎么感觉,像在吃醋一样? ☆、第十一章 陆澜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在吃醋的!对于忽然决定去苏绣家吃饭的反常举动,他也很能找借口安慰自己——不过是去看看这女人的近况罢了。她一看就和这个刘婧关系非比寻常,而刘婧又是自己的秘书,谁知道两人私下有没有什么诡计? 这实在由不得他不乱想,最近和这个女人未免也太有缘了点,简直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几个人前后上了楼,陆澜川第一次踏进苏绣的小窝。 家里的沙发本就窄小,他坐上之后基本就没多少空余地方,刘婧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很是热情,又是拿饮料又是递水果。苏绣则直接进了厨房,不管那人又是哪根筋搭错了,总之让他吃完饭赶紧滚蛋。 但屋子面积实在不够大,苏绣择菜的时候一直能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 “那是你朋友?” 经陆澜川问起,刘婧才拍了拍脑门,“唔,都忘了给你介绍。她是我大学同学兼室友,苏绣。” 陆澜川道貌岸然地点点头,目光掠过厨房方向,十分地谦和有礼,“好像给她添麻烦了。” 苏绣忍不住翻白眼,知道麻烦你倒是走啊。 不明真相的刘婧猛摇头,“没事没事,绣绣做菜很厉害的,味道还特别棒。陆总你有口福了。” 陆澜川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他当然清楚苏绣做饭的手艺有多好,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总在没课的空档偷偷溜去他家里,买了菜亲自为他下厨。彼时的他事业也才刚有起色,应酬多,大多时候在饭局上也只是喝酒哪有空吃东西? 所以每每回到家里,苏绣做好的那一桌子菜肴对他来说就很有吸引力。他换好衣服坐在餐桌边,她就安安静静地陪着他,也不多话,或许是看他太累不忍再打搅,可明明等了一整天,也会希望他给她一点温暖吧? 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对待爱人好的方式也不外乎这些,恨不能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他,可那时候他并没有留意过这一切,他的心思全在前程利益上。 陆澜川如今回忆起来,内心深处竟生出一股淡淡地暖意,以前忽略太多的东西,如今却正是他缺憾最深的一块。 他的目光再次朝着厨房的方向看过去,苏绣正好走到壁橱边伸手拿碗碟,柔和的灯光投射在她身上,单薄的一个剪影,却让他长久地无法移开视线。 “陆总?” 陆 澜川侧过脸去,只见刘婧表情微妙地盯着自己。但他丝毫没觉得窘迫,自然而然地说:“你们这屋子挺小的。” 刘婧刚才也在怀疑陆澜川一直偷看苏绣,听了这话才松口气,“南城房价贵嘛,这里交通方便,面积再大我们就负担不起了。” 这话说出口,陆澜川本想顺势试探她几句,可显然这时候问非常不恰当。他只得掩饰性地低头喝茶,然后视线再度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苏绣身上,这女人到底在煮什么呢这么香? *** 小小的公寓里香气四溢,炒菜时的锅铲碰撞和着油烟机的运作声响,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刮噪。环视了眼屋子,也到处都是温馨的色调,苏绣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小碎花布,一看屋子里的摆设就全都出自她之手。 果然刘婧见他在到处打量,马上会意,笑眯眯地接道:“平时都是绣绣在收拾。她工作忙,可是看不得家里乱,爱整洁已经到了强迫症的地步。” 陆澜川的唇角居然抑制不住泄露出几分笑意,是啊,她以前也这样,竟然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吗? 刘婧惊讶地盯着陆澜川看,平时不苟言笑的老板,居然、居然也会这样笑? 陆澜川伸手摸了摸沙发上的抱枕,枕套是手工编织的,用几个颜色的粗毛线混织而成,虽然颜色多了点,可掺在一起却巧妙的看起来很像艺术品。他指腹轻轻地在上面摩挲着,粗粝的织纹,却神奇地令他心生柔软,忍不住就脱口道:“这也是她织的。” 明明像是在问自己,可那语气似乎又有说不出的肯定,刘婧都糊涂了,只得点点头,“是、是啊。” 陆澜川神色淡然地看了眼对面的人,刘婧瞪着眼,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意外,这不太像是装的,这说明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和苏绣的关系。所以苏绣有可能真将过去的事三缄其口,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这结果本身令他很满意,可心底却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仿佛那段过去耿耿于怀的只有他自己,虽然这耿耿于怀的原因十分之不光彩。 刘婧没有再试图和他多交谈,而是打开电视给他看,自己去了厨房给苏绣帮忙。 陆澜川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整七点,电视里准时地开始播新闻。而他就那么姿态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在客厅里耐心地等待那女人喊“开饭”,这种感觉真是既久违又奇妙,和总是空无一人的家比起来,实在温暖太多。 这是家的感觉,陆澜 川已经许多年没有过了,他忽然觉得,如果是和这个女人组成一个家,似乎感觉也不赖? 随即他便被自己脑海中蹦出的大胆念头惊到了,别说苏绣不可能原谅自己,就是子西那边……他们也不可能。陆澜川将茶杯放下,表情复又变得难看起来,就仿佛他之前做的那些努力都白费了,不管如何下定决心,再度遇上这个女人,总有各种方法令他失控。 *** “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刘婧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就那么一晃神的功夫,忽然见自家老板神色冰凉,坐在那跟座雕塑似的!她也不知道这人短短几秒间怎么变化如此之大,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在生叶韵淸的气? 毕竟身为未婚妻,又是这次事故的间接当事人,她竟然到现在也没出现。不出现且不说了,连个电话也没有。 她就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受伤的未婚夫吗? 陆澜川阴沉着脸,那样子随时都像是要发作,刘婧便再也不敢跟他搭腔。幸好没多久厨房里苏绣已经把菜全都端上了桌,诡异的气氛终于得以缓解。 “吃饭、吃饭,肚子饿死了。”刘婧说着,就差整个人都扑到了餐桌上,全然没点淑女的样子。 陆澜川也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其实都是些家常菜色,可味道诱人,让人光是嗅着就止不住地想食指大动。 可他刚走到餐桌边,这就看到苏绣收拾了个餐盒,一副准备外出的样子。 陆澜川的神色瞬间就冷了下去。 刘婧也发现了,意外地看着苏绣,“你干嘛?”今天她轮休,所以根本不用去酒店兼职啊? “你们吃吧,我带了点过去和赵祯一起吃,他到现在也还没吃饭。”苏绣说着已经把东西收拾好,还细致地带了汤桶过去。说话的间隙倒是一直没往陆澜川身上瞅,真是赤-裸裸地将他当空气了。 刘婧猜想苏绣是不习惯家里有陌生人,心底内疚,但也不想为难她,只好站在门口一再叮嘱说:“那你早些回来,路上小心。” “知道了。”苏绣头也不回地道,“赵祯会送我,别担心。” 刘婧便再不多问什么了,折回身时去厨房找了个调羹过来,“陆总你手伤了,用这个吧?” 结果陆澜川倒是礼节性地将那金属小勺接过去了,可很快刘婧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那小勺几乎顷刻间就在陆澜川手里变了形,他他他、他竟然徒手把那玩意儿给掰弯了? “抱歉,试试手指有没有受伤而已。”陆澜川竟还记得解释一句,可神色冷得骇人,“麻烦重新给我拿双筷子,谢谢。” 刘婧飞快地跑进厨房里,胸口还在“嘭嘭”直跳。尽管陆澜川在极力掩饰,可她仍然能看出来,眼前这位很生气,比之前在楼下看到苏绣和赵祯亲密交谈时还要生气! *** 赵祯正在值班室里填资料,看到苏绣忽然出现,表情滑稽地呆了一呆,“你怎么来了?” 苏绣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装的了,直接拿了饭盒在他对面的位子落座,说:“家里多了个人,不习惯。” 赵祯忍不住笑,“他好歹是刘婧老板,又救了她,请她吃顿饭是应该的。” “对啊。”苏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所以刘婧应酬他就好。” 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和陆澜川多待的,碰巧遇上就算了,这种能避开的当然迫不及待地想避开。苏绣抬头就发现赵祯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她尴尬地扯了扯唇角,“怎么?” “你和那个陆总,是不是认识?” 他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苏绣抓着筷子的手指猛地紧了下,面上却依旧不承认,“说什么呢?我这种人,怎么会认识那样的有钱人。” 赵祯将手里的钢笔放下,却双手交叠微微撑住下巴打量她,“苏绣,其实你最不会撒谎了。” 苏绣低头把餐盒整理好,递给他一份,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对,我认识陆澜川,因为不想对着他,所以才跑出来的。”她说完认真地看他一眼,“你不会赶我走吧?” “当然不会。”赵祯低头扒了两口饭,随口说出的话却还有几分道理,“人都想避开让自己辛苦或者难堪的因素,我能让你放松,还觉得挺骄傲的。” “以前觉得你嘴拙,看来很懂甜言蜜语嘛。” “那是现在,以前暗恋你的时候确实嘴笨。”赵祯如今说起这些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别扭了,竟还有些打趣的意思,“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变得手足无措,越在乎,就会越矛盾,甚至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苏绣咬着筷子,一脸郁结,“照你这么说,还是别喜欢谁了,活脱脱从正常人变成了神经病吧。” 赵祯失笑,“因为不自信啊,不自信才怕失去,想争取又不敢。所以越来越矛盾,越矛盾也说明爱的越深——” 苏绣急忙一脸恶寒地双 手呈交叉状,“快打住,听得我满身鸡皮疙瘩,我还是觉得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神经病。” *** 而此刻的陆澜川,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已经离一个神经病并不远了。他竟然紧随苏绣之后,打车一路跟到了这里,但是来这干嘛呢?想看看苏绣如何和另一个男人恩爱吗?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做法很矛盾,已经完全背离了之前离她远远地那点初衷。他想逃离苏绣,想断了那些对她意味不明的留恋,所以决定和叶韵淸结婚,可眼下他发现,连老天爷也和他过不去。 越是想离这女人远远的,她就越是会以各种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然后加倍地折磨摧毁他的意志。 他从最初的渴望她的身体,到后来怀念她曾经给过的温存,再到现在莫名其妙的吃味……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或许对这个女人余情未消。 之前他不敢承认,对,不敢,因为他是陆澜川。他内心深处太清楚这点心思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怕失败,所以从不愿承认自己对她还有感情。可此刻他不想再回避了。 既然还对她有所留恋,何不花点心思抢过来,反正再坏的事他都干过了,再过分一点也没什么。这么想之后,他之前压在胸口那块巨石忽然就消失了,周身都觉得舒畅,对,就该这么办啊。他以前对不起苏绣,可以在以后的日子慢慢弥补,他觉得苏绣不该找个离异的中年男人,那就换自己来好好待她,她已经不可能找到比自己更好的男人了,所以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她的方式不是吗? 对,太对了,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解决。这样之后,他的心不会再难受,而苏绣也不会再吃苦,这不挺好的吗? 陆澜川越来越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第十二章 陆澜川的出身注定了他从不会轻易苛刻自己,对于想要的东西,一旦确定之后就会不择手段地去得到。这种人说的好听点是有狠劲儿,往难听里说,其实就是自私,他骨子里终究是个凉薄之人。 包里的手机开始响,一看号码是六圈儿打来的,这人跟了他许多年专门为他处理一些棘手问题。对方说:“人找到了,但是他和琪哥在一起。” 陆澜川只“嗯”了一声,早就知道叶兆琪会和那小子有联系,他倒不觉得叶兆琪有胆子坑自己,只是眼下确实挺麻烦,不管他怎么处理,叶兆琪和叶韵淸那边都会拦着。 他看了眼苏绣上班的地方,最后吩咐司机掉头。 苏绣这边急不来,眼下还有其它事得先解决—— 等苏绣离开的时候,赵祯果然说要送她,如今他有车送人倒是挺方便,身为主任,抽出点时间送送她也没人会说什么。赵祯去开车,让她在门口等,她刚刚出来就看到一辆出租车调转方向,视野太模糊,竟然像是看到了陆澜川。 全身上下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苏绣心想这是得多讨厌一个人才会讨厌到见谁都觉得像是他啊。 *** 之后倒是过了几天清净日子,每天按时上下班,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相比之下刘婧就比较忙,苏绣偶尔也会从她口中听到些关于陆澜川的消息。 “叶韵淸的堂弟把钱卷跑了,陆总得想办法再把那窟窿填上,本来之前就为一个项目筹钱,眼下就更烦了。”刘婧揉着熬夜熬出来的两个黑眼圈,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跳槽到西宁了,才几天呐,我这虐身虐心的。” 苏绣把脏衣服全扔进洗衣机里,然后给她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那你换份工作吧。” “啊?”刘婧诧异地看着她。 苏绣敛了敛神色,“我是觉得,你大概八字和西宁犯冲吧,再说陆澜川背景太复杂,上次那种事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发生……”她确实是关心刘婧,而且眼下陆澜川知道她们的关系,希望别为难刘婧才好。 结果刘婧想了想,马上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现在找工作哪那么容易啊。我在西宁才干了不到两个月,要是再换,简历上不好看。” 也对,苏绣叹了口气便没再劝了,起身回浴室洗衣服。 哪知道刘婧的声音又随后响起,“对了,我没跟你说吧?斯文败类的订婚宴取消了。” 苏绣反应 了几秒钟才记起来她口中的“斯文败类”是指陆澜川,听了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刘婧反而来了八卦的兴致,直接跑到卫生间门口,“你猜猜是为什么?” 苏绣哪里想猜,随意敷衍道:“唔,是她堂弟的事让陆澜川不高兴了?” “不是。”刘婧瞪大眼,一脸知道惊天大秘密的样子,“是叶韵淸把陆澜川给甩了!” 苏绣一时没忍住,还是惊讶地转过头来。 刘婧见她终于有反应,表情多了几分得意,“有人说是叶韵淸要出国进修。她之前不是和一个女主播在争个节目,后来她拉了隆升银行的赞助,节目拿下来了。现在要出国进修段时间,事业正是上升期,大概不想结婚了吧。” 想起上次叶韵淸和陆澜川在酒店走廊吵架的势头,她对这些倒是丝毫不意外,叶韵淸一看就是事业心很强的女人。其实她和陆澜川还挺像的,都是为了前途可以放弃一切的人……苏绣又低头拧洗好的被套。 刘婧也习惯她不多话了,只是依旧靠着门框自言自语,“陆总也是挺可怜的,为了那女人,被她堂弟坑了。如今又被抛弃——” 苏绣把手里的水珠甩了几滴到她脸上,打断道:“得了,他再可怜也比我们好,万一人家愿意等未婚妻回国呢?” “我看不太可能。”刘婧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对此苏绣也只是一笑了之,陆澜川和谁结婚、又被谁甩了,这都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 只是明明两个世界的人,彼此也都相看两厌,为什么那个男人出现在她眼前的几率会越来越高? 苏绣那天正在办公室里忙得脚不沾地,隔壁王姐忽然跑来喊她,“苏绣,快泡几杯茶过来。” 看她匆忙的神色,大约是又接了什么重要单子?苏绣也没机会细问,赶紧把手里的活儿放下,拿了杯子和茶叶跑过去。结果她刚刚敲响了经理的办公室门,抬头就看到坐在正对面的陆澜川,而那人也在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苏绣是真的愣住了,陆澜川现在的生意做得非常大,不太可能看得上他们这种小企业,所以他忽然出现在这是…… “愣着干嘛?”经理朝她使了使眼色,一副生怕她怠慢贵客的口吻,“赶紧给陆总泡茶啊!” 看起来陆澜川的胳膊已经好多了,绷带也被取掉,脸色也非常 好,此刻他正长腿交叠,姿态随意,只是眼底似是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浅笑? 见他这样,苏绣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全身也都呈警戒状态,这人难不成是哪根筋搭错了,又想了什么馊主意要整治她? 苏绣小心地烧了水给两人泡茶,泡茶的动作挺熟练。期间经理一直在和陆澜川说话,原来还真是陆澜川在这里订了批电子元件。 “陆总请用茶。”苏绣把茶杯送到他面前,本打算放在他身前的茶几上就好,哪知道那人忽然伸手来接。 苏绣登时被吓了一跳,幸好他接的及时才没烫到手。然后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冰凉的掌心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手背,像是还轻轻触碰了下,力道温柔。 等苏绣再抬头看过去,又见他神色如常地端坐在那里,他同经理谈起了工作上的事,目光没再往她这边投射过半分。 苏绣疑惑地离开了经理办公室,陆澜川今天的表现也太奇怪了,但她并没纠结太久,反正接下来的事轮不到她管,她老老实实待在办公室就行。 然而没过多久,临近下班时间,王姐忽然又跑来通知她,“经理说待会吃饭让你一起去。” 苏绣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我不会喝酒啊。”应酬她也不在行,更何况看今天这样子,还是得应酬陆澜川…… 王姐今年都快四十了,显然跟着去并不合适,她解释给苏绣听,“先别说是经理点名让你去的,就是别人,你看看还有合适的吗?咱公司就小丽比你年轻,结果她今天还出门办事去了。” 苏绣为难地看着她,“没别的办法了?” “有啊。”王姐拍拍她肩背,“除非你不干了。” 苏绣一时没话可说了。 她想不明白,自己也依言没再出现在陆澜川面前,他怎么还不放过自己呢?那么多电子厂,他找谁下订单不好偏找他们! *** 苏绣得生存,所以只能妥协,反正就这一次,陆澜川也不可能一直和他们有生意往来。所以苏绣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去了,只是应酬这种事,还真不是谁都干得了的。 原来饭局上他们完全不谈公事的,而在座的统共也没几个人,她又是唯一异性,所以很多话题最后都会不知不觉地转到她身上。 而苏绣本来就不善言辞,尤其这些场面话,偶尔还得附和经理那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几次三番之后,真觉得心累得 不行。 她暗暗叹了口气,社交这件事她怕是永远都做不好了。 “苏小姐吃的这么少,菜不合口味?”陆澜川坐在她旁边,声音虽然低沉,可每个字落尽她耳朵里都胆战心惊。因为她实在没摸透这人今天出现的目的。 苏绣没看他的眼睛,而是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说:“不是,我本来就吃的少,已经饱了。” 经理在边上也不是光顾着吃饭,他善于察言观色,早就发现这个陆总对苏绣不一般,光是刚才已经不下三四次盯着她的位置看了。他微微咳了一声,塞了杯酒到苏绣手里,“来来,小苏敬陆总一杯,看他多平易敬人,还知道关心女同志。” 苏绣看着手里的酒杯瞪大眼,这可是白酒啊! 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不由用力紧握成拳,“经理,我——” 经理的眼睛瞪得比她还大,嘴角狠狠抽了几下,压低声音警告她,“你这月的奖金全靠他了啊。” 话说到这份儿上,苏绣不喝不行了,她慢慢地将目光转向陆澜川,轻轻吁了口气,“陆总,我敬你。” 说来还真是好笑,眼前这人曾一度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如今再见面,她居然还得向他低头,违心地敬他一杯酒?可又能怎么样呢,她苏绣不过是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一个小人物,卑微的不能再卑微,活着,你就得学会各种各样的屈服和妥协。 陆澜川一双黑眸深深凝视着她,自始至终都没开口替她说话的意思,苏绣猜想或许他最近太烦闷,正需要个人让他撒撒气,而自己碰巧就成了那个人? 他无声看了她一会儿,率先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那哪像是在喝白酒,仿佛就是在喝白开水。 陆澜川是应酬惯了的,这点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这一杯下肚,苏绣猜想自己恐怕都走不出这包厢了。她缓缓将酒杯送到嘴边,脑子里还记得一件事,给刘婧发短信,让她过来接自己。 正在她走神的时候,手里忽然一轻,本来被她端着的酒杯突然被陆澜川夺了去,然后那人再次将那满满一杯五粮液喝得一滴不剩。 “……”苏绣不解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陆澜川竟然替她解围了?!这个认知就如同看到太阳忽然从西边升起一样令人震惊。 而陆澜川状似无意地说:“她酒精过敏。” 这下子在场的人看两人的眼神都十分微妙了,就仿佛发现了两人有什 么jq一般。苏绣震惊过后顿时又有些恼,本来单位就有些对她不好的传闻,如今这么一闹,恐怕以后流言传的就更凶了。对一个女人来说没什么比名声更重要。 陆澜川则全然没觉得有什么,他这么暗示一下,那群人总该知道这生意是冲着苏绣去的了,那以后单位里的人总会对她客气点吧?什么泡茶陪酒的,谁再使唤她试试! *** 经过这一幕,临走的时候经理便率先离开了,还不忘笑眯眯地将苏绣往陆澜川身边推,“既然是旧识,那就劳烦陆总送送小苏了。” 苏绣一直忍耐着,总算只剩下两人在场,她便再也按捺不住问对方,“陆澜川,你又想干嘛?” 陆澜川将车门打开,“送你回去。” 苏绣觉得面前的人简直不可理喻到了极点,气得连话都快说不顺畅了,“是你说的不想再看到我,为了不看到我还给了我一大笔钱!而我正好也不想看到你,我以为我们达成共识了。” 陆澜川:“……” “可你现在在干什么了?你应该不至于非得和我们公司合作吧?”苏绣冷笑着看他一眼,“或者我哪里又得罪陆总你了,你想换种方式整我?” 这一字一句还真是刺耳,陆澜川沉默半晌,忽然复又将车门摔上,然后大步走到她面前。苏绣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然后就听他说:“对,我故意的。” 苏绣:“……” 陆澜川无视她惊诧的神情,继续往下道:“我故意找你们公司合作,没有别的原因,我想追你。” 苏绣:“!!” ☆、第十三章 原谅苏绣实在太过震惊,以至于她真的无法贴切地想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陆澜川刚才说了什么,说要“追”她?这人八成是疯了吧!或者是喝多了酒在说胡话,一定是这样,否则怎么会讲出这种毫无理智、且前后矛盾的话来? 苏绣是不屑同一个醉鬼计较的,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完全没理身后的神经病。 陆澜川等了许久,也全然没料到苏绣的反应会是这样——自己彻头彻尾地被无视了?! 他几步跟上去,在她身后皱了皱眉头,“没听到我的话?” 听到了,没听懂而已。苏绣只淡然回他一句,“你喝醉了。” 陆澜川一时无语,“我没醉。” 这下苏绣总算肯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时眼神格外认真,“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澜川安静地看着她,算是默认了。 苏绣也沉默数秒,忽然就不可遏制地爆发了,“陆澜川,要我提醒你五年前你做了些什么吗?或者你觉得,那一切于我来说只是件小事,哪怕我的理想破灭、人生从此变了方向,现在活得远不如一只蝼蚁,你也觉得没关系。只要你一句‘想’,我就得感恩戴德,马上回到你身边?” 这不是喜欢,这哪里是喜欢,分明是轻视和侮辱啊!在他心里,她苏绣也不过是个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弃的东西罢了。 如果说这之前苏绣那些恨意和怒气都被现实给生生压制住,那么此刻她终究还是被陆澜川这种变相的羞辱给激怒了。她讽刺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样的人,也配谈感情?” 在对苏绣说出那句话之前,陆澜川其实早就做好了被她讥讽嘲弄的准备,可是眼下看她如此地歇斯底里,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他试图缓解她激动的情绪,伸手去扶她肩膀,“苏绣。” “你别叫我。”苏绣抬手拦住他,“真的,陆澜川,我求你别叫我的名字。别说回你身边待着,就是你喊一下我的名字,我都觉得恶心。” 苏绣一直是个内向的人,她说话的声音永远都大不到哪里去,就像此刻,她说着这么令人难受的话,却每个音调都很平稳,仿佛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在波动。陆澜川原本探出去的手,硬生生地僵在半空,他一点点收回手指,最后紧握成拳。 苏绣就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眼神纯粹而透亮,表情淡若流水,然而陆澜川依旧能感觉到她隐忍的愤怒。她说 :“我们就这样吧,我斗不过你,也没想斗,所以别再用这种方式来作贱我。” ……作贱? 陆澜川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原来在她心里,回到他身边这件事……竟是如此不堪? *** 他紧绷着下颚,只觉得胸口异常憋闷,“我说的是实话。”本想再多说几句的,可他竟然说不出口,如今说出的每个字其实也都像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招呼到自己脸上,当初有多狠,如今的耳光也就有多疼。 于他来说,说出“追”那个字眼儿已经是够拉下面子了。可苏绣就像在听天大的笑话,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你不觉得可笑吗?就在几天前你还避我如蛇蝎,这么一看,你陆澜川不仅良心不值钱,连感情也是这样。” 陆澜川:“……” 苏绣摇了摇头,无力再和他多说什么,“就算叶小姐同你取消婚约,你也有一大堆人可以选。” 这大概是唯一的可能性了,或许叶韵淸和他取消婚约,所以他一时恼羞成怒,加上喝醉酒的关系,于是没头没脑地对她说这种话?总之苏绣是怎么都不信陆澜川会是对自己有真感情的,这个人从来就不懂爱情和尊重为何物,谈什么感情? 陆澜川见她又要走,无名火起,一把抓住她肩膀将人固定在原地,红着眼道:“对,我承认,之前我逃避过,可我逃不掉,我发现自己依旧惦记你。苏绣,当年那种情况我没得选,但不代表就真的不在意你……” 陆澜川忽然发现,其实连自己都说不下去,有些话,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是难以令人信服的。 果然苏绣看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些变化,却是满满的鄙夷,“我懂,你所谓的在意和喜欢,大概就是排在前程和亲情之后,只要你的前途不被威胁,只要子西安全,如何牺牲我都无所谓,对吗?” 这些话,当年她是否也问过他?陆澜川忽然觉得恍惚,好多事都记不太清了,可眼前的一切仿佛又都发生过。 那时她眼里的情绪不是这样的,她似乎很悲伤,悲伤到眼泪大滴大滴地跌落下来,永远也流不尽似的。那会儿他觉得不甚其烦,到底烦她的眼泪、还是烦她的质问?他不清楚,也不想去回忆。 如今她再说着相同的话,眼底却只剩下淡漠,那不是看爱人该有的眼神,她眼里早就没有留恋和爱慕了……就连眼泪也没有,一滴都没有。 再开口,陆澜川发现竟是说不出的艰难, “过去没办法弥补,我以后可以待你更好。苏绣,接受我绝对会比你现在过得——” 他的话并没有顺利说完,苏绣这次没再扇他耳光,而是狠狠踩了他一脚之后就顺利走掉了。陆澜川俯蹲在原地,蹙眉看着她的背影。她依旧是穿的高跟鞋,却走得那样快,那样迫不及待离开,仿佛他真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怪物。 *** 刘婧回家就发现苏绣在大扫除,地板光亮干净不说,就连窗户都擦得一尘不染。虽说这些事儿平时她也没少干,可一般都是在周末或者轮休时。今天显然两种情况都不属于啊,于是她“咦”了一声,“怎么好端端地打扫起卫生来?你今天不用去兼职吗?” “请假。”苏绣背对着她,站在流理台前用力擦着油烟机,顿了顿又说,“屋子里实在太脏。” 刘婧疑惑地想了下,也不脏啊,今天才周三,离上次打扫只过了四天而已。但苏绣一直对卫生都要求极高,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于是她也没放在心上,直接回了房间换衣服。 可没过多大会儿,厨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她急忙套了件t恤跑过来,然后看到苏绣紧攥着手站在壁橱前,脸色白的吓人。 “出什么事了?”刘婧走近一看,苏绣的手指被割破了好大一块,血肉分离,鲜红的血珠正从指尖往外冒。 她急忙抓了苏绣的手到水池边冲洗,“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绣平时干活很利落,从没出过这样的状况,刘婧跑去医药箱找了个创可贴过来,给她处理伤口时才发现苏绣一直没说话。再抬头一看,这人脸色也差的吓人,她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停下手里的动作,“绣绣?” 苏绣抽回手,却是一言不发地重新站起身,“还没擦干净。” “你手都这样了,还擦什么擦啊!”刘婧将她手里的抹布抢过来,微微偏头去看她的眼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伯父的病又加重了?需要钱?” 然而无论她怎样猜,苏绣总是站在那一声不吭,仿佛整个人的魂都没在这似的。 刘婧都急了:“你别不说话啊,缺钱的话,我这还有点,你先拿去用。” 她说着就要回房间,苏绣这才伸手拉住她胳膊,声音哑的厉害,“没有,我爸没事。我就是……闲不住。” 刘婧还是觉得奇怪,其实苏绣以前也有过一段时间特别热衷于打扫卫生,每天几乎就不让自己有停下来休息的 机会,与其说是她在劳动,倒不如说是在克制或者发泄些什么……她脑子里灵光一闪,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绣,“你是不是又遇上那个男人了?” 这么一想,她心中越发笃定,拉着苏绣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遇到他了对吧!那事发生之后你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这样,你别想骗我。” 苏绣许久才吁了口气,却是自嘲地笑了笑,“我挺没出息的吧?竟然现在还是会被他影响情绪。”回来之后她便觉得异常暴躁,看什么都不舒服,总觉得哪哪都不顺眼需要重新归置,她已经很多年不这样了,这让她格外焦虑,也说不出地抗拒。 刘婧见她终于肯把心事说出来,也不由松了口气,“怎么没出息了,他当初那样对你,你会难过会恨都很正常啊。我觉得你现在反而挺好的,以前那样,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 苏绣长久地盯着地上的阴影,刘婧犹豫了下,试探道:“他不会是说想找你复合吧?” 刘婧还真是一语中的就猜着了,见苏绣默认,眼底的鄙夷之色更明显,“出事了就把你推出去,没事又来找你,还真是个人渣!你可千万别心软啊。” 苏绣失笑,“怎么会,你明知不可能。” 刘婧一想确实也是,别看苏绣平时样子挺软弱,其实倔起来比谁都难驯服。她眼珠一转,马上就来了主意,“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 ☆、第十四章 刘婧那么一说,苏绣也没当真。以前她也总吵着要给自己介绍男朋友,可苏绣知道自己的情况,别说现在条件优秀点的男人要求都特别高,就是人家愿意将就,一看她那经历也是多半看不上的。 一个名校半路退学的女学生,光是这一点大概就够令人浮想联翩的了…… 于是苏绣没把这话太放在心上,隔天一早就如常上班去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刘婧突然打电话过来问她:“绣绣,你早上出门穿的什么?” “裙子啊。” “就上次咱俩一起买那条黑色的?” “嗯。”苏绣正在吃饭,不明所以地停下手里的筷子,“怎么了?” “不是说好了今天约人家见面吗?”刘婧那头应该也在吃饭,声音有些含糊,“没事,你那条裙子虽然旧了点但还挺百搭的。到时候配点首饰,再给你化个淡妆,绝对艳惊四座。” 苏绣被她夸张的形容和严阵以待的架势弄得有些懵,幸好她说话的时候不习惯吃东西,否则早就毫无形象地喷饭了,“你还真替我安排相亲了?” “当然!”刘婧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怎么回事,认真地给她分析起了个中厉害,“你想啊,说不定就是你一直处于感情空窗期,所以才让那人以为你对他旧情难忘。要是你找个条件优秀的男人认真交往,他还能硬抢不成?” 苏绣虽然觉得这方法有点瞎,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 见她像是还在犹豫,刘婧使出杀手锏,“你这几年都不谈恋爱,别跟我说还真是为了他——” “好。”苏绣果然马上答应了,“只是我的情况,你得跟人家说清楚了。” 其实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有过一次,刘婧好说歹说,苏绣终于鼓起勇气和对方见了面,结果刘婧根本没把她的事和对方讲清楚。那次的见面实在太尴尬,在苏绣心中留下了巨大阴影,于是再也不想随意相亲了。如果说是为了等谁,那未免也太可笑,谁年轻时都会爱错过一个人,可要是一再错下去,那就真是犯傻了。 苏绣自认从不是个糊涂人。 听她这么一说,刘婧居然鬼鬼祟祟地笑了,“清楚,再清楚不过了。” 苏绣皱了皱眉头,又说:“要是别人不愿意,你可要老实告诉我……” “行啦,都包在我身上,你到时候准时赴约就行。”刘婧很快地告诉她时间地址之后,又奇 奇怪怪地在电话里叮嘱她,“不要迟到哦,你一定会有个愉快的夜晚。” 其他的苏绣什么都来不及细问,刘婧那边已经欢快地挂了电话。她拿着筷子愣了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事实上这一整天苏绣都觉得各种古怪别扭,首先是同事们对她忽然客气极了,是那种极为生疏的客气,连平时爱使唤她斟茶倒水的王姐也难得老实地不再差遣她,还对她礼让三分。 其次很多工作忽然都不用她再经手,因为经理吩咐她:“你只要把陆总那边招呼好就行!单子顺利拿下,不比你老实上班几个月强?” 苏绣坐在办公桌前很是无奈,但心里终是存了一丝侥幸——陆澜川平时那么忙,总不至于任何一件小事都亲力亲为吧?更何况她昨晚已经把话说得那样明显,他那种自尊心极强的男人,也不可能再多做纠缠。 然而到了下午的时候,苏绣还是再次看到了忽然出现的陆澜川。 他似乎独来独往惯了,身边也没个人,可哪怕如此,一出现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尤其是经理,隔着一扇门一扇窗,竟然也能准确无误地发现陆澜川的突然造访,几步便从里间迎了出来,又对苏绣使眼色,“陆总过来看下设备,你陪他去。” 苏绣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非常淡定地拿了资料走过去,微微抬了抬手,“陆总,这边请。” 陆澜川神色如常地看了她一眼,略微颔首,“有劳。” 粉饰太平,竟似昨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事实上这些事是根本不需要陆澜川亲自跟进的,要不请手下那群人吃白饭吗?所以如今他的一举一动也更令人玩味,苏绣带着他往车间走,已经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两人身上看,好奇的八卦的、或者不怀好意…… 那种藏在暗处的指指点点,让苏绣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身边的男人太惹眼,她就是想降低存在感都不行,只能刻意保持了最安全的距离,专业而礼貌地给陆澜川做着解说。 然而她说话的时候那人便一直目光深邃地盯着她看,完全不知收敛。那样直接而专注的眼神看得她心生尴尬,好几次都下意识想避开,“陆总要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可以问我。” 陆澜川和她站在偏僻的一角,虽然隔绝了不少来自机器的恼人噪音,却还是有些吵。于是他说话时便离得她近了点,温热的气 息缓慢低沉地蔓进她耳朵里,“唔,确实有个地方需要苏小姐解答下。” “请说。” 见她又不着痕迹地退开,陆澜川也并不介意,而是压低声音道:“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 “……” *** 在苏绣印象中,陆澜川从来都是公私分明的人,或许正是因为他这种谨慎严苛的行事风格,所以西宁才有今天如此耀眼的成就,而她当初之所以会爱慕这个人,当然或多或少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 然而如今看来,似乎是她将这个男人完美化了。 他其实也是会作出这种无聊举动的,因公徇私,借着职务之便骚-扰女同志…… 她静了静,冲他微微一笑道:“不怎么样,和你吃饭很倒胃口。” 陆澜川竟然没生气,闻言似乎还微不可见地笑了下。 “陆总还有其他问题吗?” “你喜欢什么花?” “……” “一起看电影?” 苏绣忍耐地看了他一眼,“要是没事,我先回办公室。” “ok.”陆澜川伸手拦了她一下,苏绣避得比谁都要快。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怒意,面色微微一沉,忽然就一改之前的轻佻模样,“你们的设备太陈旧,离我的要求太远。” 苏绣“哦”了一声,随即就笑,“我也觉得委屈了陆总,不如你另外找适合自己的合作方。” 陆澜川大约早就猜到了她会这样说,只淡淡一笑便不再接话。 然而苏绣才回了办公室就知道他那笑容背后的深意,因为陆澜川对经理说了自己对公司的诸多不满之后,临了还状似无意地提了句,“这些问题苏小姐的看法也和我一致,觉得与贵公司合作似乎不太恰当。” 这话一出,经理看苏绣的眼神就跟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一边还得跟陆澜川赔笑脸,“怎么会呢,陆总担心那些问题我们以前从没发生过啊。设备也是刚换了没多久的,至于说订单延误,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陆总可以看看我们往年的订单记录。” 他说完狠狠瞪了眼一旁的苏绣,压低声音斥道:“你疯了啊,这么大笔单子往外推,知道这笔单子对咱们公司的影响有多大吗?” 最后苏绣被经理训了一顿,陆澜川自然也懂得见好就收,在一旁做起了好人,“不过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有苏小姐负责 ,我还是很放心的。” “当然,小苏是个负责任的好同志,陆总尽管放心。那,让小苏去整理合同,咱们今天把这事给办了?” 陆澜川不甚在意地抬了抬下巴,那样子恨得苏绣只想削他。 *** 苏绣磨牙切齿地在心中诅咒陆澜川,然后到办公室找王姐要合同,可她还没走进办公室门,里边的声音就径直钻进了她耳朵里。 “看到没,我就说她不是善茬吧?陆澜川那样身份的她都认识,还能是因为什么啊。” “所以当年她被有钱人包-养的消息是真的呀?” “这不明摆着,那人八成就是陆澜川吧。啧啧,竟然还为了她把生意送上门,看来她挺有手段……” “嘁,有什么手段,当年那场车祸,要是有手段还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苏绣站在门外的阴影里,走廊上正好有穿堂风呼啸而过,一下又一下地刮擦着她的脸颊,那些妄加猜测的流言蜚语,此刻竟然再也不能伤害她分毫,如今听着各种冷言冷语,就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王姐的声音悠悠地传过来,“要我说啊,那个陆总八成也只是觉得没玩儿够吧,现在的有钱人,你还指望他能对谁多真心啊?难不成还能娶她。” 里边一阵哄笑声,有人附和道:“对对,娶她肯定不可能啊,我记得陆澜川前阵子不是往外宣传了婚讯吗?不会又是打算包-养她吧?” 苏绣想推门走进去,可手指僵在那半天都使不上力,这些话她这几年听得实在太多了,流言之所以称之为流言,就是人们乐意将它不断地妖魔化。没人会在意真相时什么,更不会有人在意她的心情…… 在她发愣的间隙,肩膀上忽然多了双结实的臂膀,宽大而厚实的掌心用力捏住她一侧的肩头,而另一只手掌已经飞快地越过她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门板。 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色各有各的精彩。 ☆、第十五章 尴尬,一时间仿佛空气中都有尴尬的因子在浮动,世界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的动作都僵在那里,悄无声息。苏绣慢慢松开紧握的手指,她调整呼吸,打算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何必呢?愤怒或是争吵,其实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然而有人先她一步发声,语调冰冷,似是强压着极大的怒气,“呵,大家看起来似乎都很闲?” 苏绣看不到此刻陆澜川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的心情是怎样,但她能感觉到攥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五指尤为用力,那力道恨不能指甲都掐进她肉里去。 接着陆澜川单手将她揽进怀中,迈开长腿往里走,面上春寒料峭一般。 他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坐在办公桌前,双腿一伸,就那么闲适地搭在了桌面上,目光淡淡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要是我没听错,你们刚才在议论我?” 这下众人都白了脸,但没人说话,谁也不愿当这倒霉蛋。 可陆澜川是谁啊?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罢休,于是更加惬意地将身子舒展开来,面带微笑地扬了扬手,“正好,我现在也挺闲,大家一起议论。” 当然没人真去接他这话茬,任谁都瞧得出来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陆澜川等了会儿,微微扬了扬眉,“没人说啊,还是要你们经理一起加入,你们会放松一点?” 这话到底是更有威慑力,底下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私语声。 王姐年纪大,在公司里待的时间也最久,之前还和陆澜川接触过,于是妄图以此来缓和下气氛。她轻轻咳了一声,赔笑道:“陆总,都是些年轻人不懂事,您就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年轻人。”陆澜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据我所知,你们里面有一半的人岁数都比苏绣大吧?” 王姐面上一垮,局促地站在那不吭声了。 陆澜川往嘴里叼了支烟,然后才语气极淡地开口说:“对一个比自己小,甚至可以当自己女儿的人说这些话,你们这群人连脸都不要了,还想要尊重。” 谁也没料到陆澜川能直白地讲出这种话,人和人的相处,多少都要为对方留几分薄面,就连老话都说,凡事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啊。 他这般不顾情面地讥讽,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不忿地小声抗议道:“我们说的也不全是假的啊。当年苏绣撞人逃逸那事……报纸都报 道过的,大家就是好奇……谈论下而已。” 听到那四个字,陆澜川心底最敏感那根神经到底被挑破了。他眸色一沉,面容更加冷峻,“这么好奇,倒不如直接问我好了。” 自然是没人真的敢问,陆澜川用脚将桌上的两个文件夹踢到地上,其实动作不大,发出的声音也没多响,可所有人的心都随着他这动作狠狠提了起来。 “刚才不是很多问题?现在都哑巴了。” “陆总。”王姐的表情都扭曲了,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大家伙儿也不是有意的,您这——” 这么大火气做什么?办公室八卦,这不是常有的事吗,训几句就算完了吧…… “苏绣顾忌你们是同事,所以忍气吞声,换了我可不行。”陆澜川嘴角噙着几分瘆人的笑,那黢黑的眼怎么看都让人怵得慌,“我陆澜川最不喜欢别人背后讲我是非,看你们今天这样,怕是以前也没少说吧。像我这种有钱人确实什么都无所谓,让我想想,是告你们诽谤呢,还是直接找你们经理告一状,让他随便炒几个人玩玩儿?” 陆澜川在南城也是号人物,关于他的说辞自然也不少,给人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一个“狠”字。于是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傻了,一个个朝苏绣投去求助的目光。 陆澜川也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身边的人,可不看不打紧,一看那火就蹭蹭地直往脑门上蹿! *** 苏绣自进屋之后一直没说过话,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好像现在在说的事也全然与她无关一样。关键是陆澜川自己给气成那样,简直全身上下都要着火了,然而这女人呢?这他妈算是什么反应? 他冲苏绣抬了抬下巴,“刚才说的最多的那人是谁,指出来。” 结果苏绣看了他一眼,动都没动。 陆澜川一下就炸了,“指啊!” 他平时可真是极少发火的,这么大动干戈地发脾气恐怕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实在是这女人太气人了,他在给她出气啊,她傻了么! 苏绣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说了句话,“你能帮我多久?” 陆澜川原本愤怒的情绪渐渐就萎靡了,幽深的瞳仁也在急剧瑟缩着,他忽然有些害怕听到苏绣接下来的话。 “这五年,我都是在这种指指点点和议论中过日子,今天没人说了,明天还有。他们不说了,也还有别人,陆澜川,你要把所有 人的嘴都封上吗?”苏绣那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陆澜川听着都无端听出股悲凉来。 办公室里静的越发出奇,所有人都眨巴着一双眼怯怯地盯着两人看。 尤其是陆澜川。 大家都在等着看他的反应,他知道不该在这种场合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自己的身份毕竟和苏绣不一样……可他现在只觉得脑子一团乱,该说什么,要说什么,全没有一点理智来思考。 苏绣停了下,又接着说:“就像陆澜川你活在光鲜的上流社会,听惯了赞美和奉承,我的生活里全是流言蜚语,渐渐也习惯了,我计较不了那么多。每天还是要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所以算了吧,挺累的。” 苏绣说完就自己走到电脑前开始调出合同资料,陆澜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苏绣说“算了”,她还说“习惯了”,一个人习惯活在流言蜚语和指指点点中,她的生活究竟得是什么样啊?陆澜川不敢去想。之前他路过办公室门口,只听到那群人如此议论苏绣,说着当年那件事,用那样冷嘲热讽的语气,他便已经觉得怒火中烧、怒不可遏! 反观苏绣呢?她就那么一脸平静地站在门口安静听着,连他都听不下去的话,她却能生生受着,一点波澜都没有。 苏绣告诉她,她这五年都是这样过的。 五年,五年该是个什么概念……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就在这种嘲讽声中生活,别人或许添油加醋说的比这还要难听。难怪当初连个离异带着拖油瓶的中年男人都敢来追苏绣,那些人嘴巴上不说,心底大约还是瞧不起她的。 陆澜川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却长久地说不出话,面对苏绣如此淡然无谓的态度,他该说点什么?这一切说到底他才是罪魁祸首—— 陆澜川又感觉到胸口那里开始疼,一下接着一下,细细密密地像是被刀绞一样,这样的感觉最近越来越多,都是想起苏绣时才会有的。 他紧握着拳头,最后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说出口的,像是隐约有股力量的驱使,他竟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三个字:“一辈子。” 别说苏绣了,就连围观的人群都一概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澜川。 陆澜川自己也觉得脑子有点懵,但他不去想这话说出口之后会有怎样的结果。他迅速站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你问我多久,一辈子够不够。苏绣,我们结婚吧。” “……” *** “绣绣,这里!”刘婧下班以后,在约好的地点等了足足有十分钟,这才看到苏绣从人群中走过来。等她挨近自己身边,马上就盯着她的脸打量,“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那混蛋又去骚扰你了?” 苏绣摇了摇头,勉强挤出点笑容来,“唔,就是太累了。” 刘婧也没往深处想,拉着她先进了餐厅,然后直奔卫生间,“他还没到呢,咱们先去卫生间补补妆。” “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对于相亲这件事,苏绣一直觉得顺其自然比较好,早上她已经认真收拾过自己,用力过猛反而不大好。 谁知刘静听了这话,反而横了她一眼,“要是平时那样,确实不化妆也挺好,可你现在……” 她也懒得说了,等进了卫生间将人往镜子前一推,“喏,你自己看。” 苏绣看了眼镜子里的人,这才发现自己气色差透了,脸上一点血色没有且不说,连眼神也暗淡无关,样子比往常憔悴不少。她低头叹了口气,顿时有些沮丧,“对不起,今天事情实在太多。” “没关系。”刘婧笑眯眯地搂住她肩膀,在镜子里盯着她,冲她眨了眨眼说,“这不还有我呢嘛,化妆品我都带齐了!在我出神入化的化妆技巧下,你很快就又变回美少女啦。” 苏绣彻底被她逗笑了,“少女?” 刘婧瞪着她,“当然,你今年还不到二十七岁啊,在我眼里就是少女。” 这丫头平时总称自己是美少女,苏绣也习惯了,反正她乐观开朗,心态还真和少女没什么两样。反倒是自己……二十六岁,可她怎么就已经在眼里看到了太多沧桑的痕迹?就连生活似乎也全无激情。 这边刘婧已经开始给她化妆,一边化一边给她鼓劲儿,“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当年你在学校可是很多男生暗恋你呢。今天这人真的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你要好好把握,开始新生活才能彻底摆脱从前。” 苏绣笑了下,“没准是人家看不上我呢。” “嘁,不可能!”刘婧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又眯起眼笑,“肯定不会的,那人特肤浅,就喜欢美女。” 苏绣:“……” 等苏绣整理妥当,和刘婧一起从卫生间出来,定好的位子那已经坐了一个人。从她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挺拔的背影,坐姿端正,安安静静地低头 看杂志,看得出来教养良好。 那人看起来年纪倒不大,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也很随意,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短发,很清爽的样子。 尽管苏绣没什么特别想法,可还是有些微微地紧张,她一见陌生人就紧张的毛病又犯了。 刘婧拍了拍她的手,可眼底的笑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放松放松,说不定他比你还紧张呢。” 苏绣疑惑地看了刘婧一眼,总觉得这丫头一整天都古古怪怪的。然后等她落座,终于得已看清对方面容,一切总算是有了答案。 “苏绣,好久不见。”对面的男人主动朝她伸出手,干净修长的指甲,配着温和纯粹的笑容,真不愧是当年的校草,一举手一投足间都是说不出的阳光气息。 苏绣愣了下,吃惊地微微张了张嘴巴,“高寒?” 高寒唇角上扬,乌黑的眼眸一直盯着苏绣看,声音很轻地说:“对,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第十六章 和高寒的见面无疑是愉快的,三人都是大学同学,有太多的共同话题可以聊,也有太多关于青春的美好印记值得一起去回忆。高寒又很懂分寸,知道哪部分不可以触碰,所以聊天的过程令苏绣很放松。 高寒还讲起了在国外留学时的一些见闻趣事,苏绣听着,心里只觉得羡慕。如今的高寒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大学时他们俩是竞争对手,任何事都不相伯仲,可今时今日,他真像是天边最遥远的一颗星——闪亮异常,却也离自己过分遥远。 见她怔怔地盯着自己看,高寒不由会心一笑,“我这次回来会待很久,如果顺利,打算自己创业。苏绣,到时候你能来帮我吗?” 苏绣当即就愣住了,“我,可以吗?” 本以为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过了,没有梦想、没有将来,碌碌无为一辈子。然而高寒的这句话,像是给了她一丝曙光……苏绣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为什么不可以?你忘了,当年你成绩和我差不多,难道我要否定自己?”高寒说完,像是鼓励似的深深瞧了她一眼,“苏绣,没有你想的那样艰难。” 苏绣还是觉得好像做梦一样,她被毁掉的人生真的会因为高寒而变得不同吗? “高寒你也太偏心了,虽然我是学渣,但好歹也要照顾下我的感受,意思性地问问我吧?”刘婧在边上小声嘀咕,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高寒只得从善如流地问,“那么刘婧小姐,请问你——” “不愿意!”刘婧吐了吐舌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才不稀罕,我现在在西宁做得好着呢。” 高寒不由大笑,“是你自己拒绝的,别回头再找我麻烦。” 刘婧翻了个白眼,“有人是担心我当电灯泡吧。” “想多了,你这么黑,电灯泡几时轮到你来当。”高寒非常冷静地回了这么一句,把刘婧给气得半死。苏绣记得两人上学时就爱抬杠,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学生时代的情谊真是弥足珍贵。 *** 三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竟一直聊到了十点多,高寒将两人一路送到了家楼下,临走的时候又单独喊住苏绣。 苏绣站在车边回头朝里看,就见高寒又无奈又好笑地望着自己,“你,不问问我电话?” 苏绣顿时才回过味儿来,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她彻头彻尾将今晚的见面当成同学会了,完全忘了相 亲这档子事儿。 高寒将自己的号码输入之后,将电话重新递到她手中,看着她满脸晕红的样子就觉得心底异常柔软,“苏绣,很高兴还能再遇上你。” 这话让苏绣愣了下,然后他已经将车开走,只剩车尾灯在夜色中泛着暖红色的光。 刘婧迫不及待地围上来,坏笑着搂住她肩膀,“他跟你说什么了,脸这么红?” 苏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尴尬道:“没说什么。” “看样子进展不错嘛。”刘婧也不逗她了,认认真真地说:“别说高寒年轻有为,就冲这么多年他还想着你这点,绣绣,你也没道理再拒绝他。再拖下去,或许真的只能找赵祯那种情况的……” 她自然没有瞧不起赵祯的意思,但苏绣再不济,也不能找个中年男人兼当别人后妈,更何况他俩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 苏绣当然也明白刘婧的意思,高寒大学的时候向她表白过,那时候她心里装着陆澜川,自然谁也看不进去。如今说高寒心里还有她,可她到底还是不是当年那个苏绣呢?岁月能改变太多事,更何况是一段年少时不怎么成熟的感情,所以苏绣想,还是顺其自然吧。 对于感情的事,她如今倒是看得比谁都清醒。 *** 哪知道高寒的想法可比她直接多了,隔天一早上班,苏绣就收到了两束花。没错,非常大的两捧玫瑰,一束白的一束红的,当然也来自不同的两个人。 经昨天陆澜川那么一闹,办公室里的确没人敢再说她闲话,就连看八卦时的眼神都变得小心谨慎,但不代表大家就不好奇。苏绣能感觉到身后那一道道微妙视线,她镇定自若地拿出卡片看了眼,白玫瑰是高寒送的,只写了很简单的一句英文,希望她有美好的一天。 而第二张呢?苏绣只看了眼落款的名字,见写着“陆澜川”三个字就丢进了垃圾桶内,写的什么她根本不清楚。 于是到了下班的点,陆澜川开车来接苏绣,自然没接到人。他等了很久也没见苏绣出来,倒是看到王姐和几个女人说说笑笑地往外走,直接开了车门走过去。 王姐和那群女人见是他,瞬时间都变了脸色,“陆陆陆总。” “苏绣呢?”陆澜川没空和她们啰嗦,皱着眉头就这么问。 王姐诧异地结巴了下,“走、走了啊。” 走了?陆澜川也早料到苏绣不会乖乖听话,所以比 平日早了十五分钟过来,苏绣竟然走得比他还要早? 见他一脸疑惑,王姐轻轻咳了一声,低声提醒说:“是有人来接她,听说是以前的老同学,她请假提前走的。” 这就更奇怪了,苏绣以前的同学?什么同学现在还有往来,除了刘婧也不会再有别人了。可他刚才离开的时候,刘婧还没下班—— 王姐也不敢惹这樽瘟神,想了想又小心地补充一句,“陆总,今天苏绣她,一共收了两束花……我听说她昨晚还去相亲了……” 这话说完陆澜川就倏地一记眼刀杀过来,王姐吓得心脏病都要犯了,当即表明立场,“我可没跟别人说啊,也没私底下议论,就昨天听她打电话时听了那么几句。毕竟您昨天才求的婚,我也不想看您被骗……” 陆澜川冷笑道:“是么?难道不是咽不下昨天那口气,想借我的手收拾苏绣?” “您看您,我也是一番好心。”王姐呵呵笑了两声,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好,一副心虚的表现。 陆澜川心底的火早就压不住了,只凉凉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滚。” 王姐吓得一身汗,闻言拉着身边的人飞快地走远了。 陆澜川上车之后却没马上发动车子,他面色阴沉地盯着前方玻璃看了许久,忽然从唇间溢出一声讽刺的笑来。呵,相亲?苏绣还真是越来越本事啊,他前脚跟她求完婚,她后脚就立刻找了人相亲。 其实求婚那事,过后他也觉得自己莽撞了,就算对苏绣依旧有那么点意思,可真还没到就得结婚的地步。那天本意也只是想替她出头,哪知道事情会发展成那样?似乎一碰到苏绣就全世界都他妈乱了套。 但他说出口之后也没觉得有多后悔,回忆起以前她在身边时听话懂事的样子,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妻子。所以陆澜川想,既然都已经说了,那就这么办好了。 他这人鲜少为会过去做过的决定或者事情而后悔,“后悔”是最没用的一种情绪,除了浪费时间之外一无用处。所以当即首要的就是解决问题,和苏绣达成协议令她松口,他相信这世界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说到底,她怨的也不外乎还是当年那件事,只要他有心总能弥补,条件尽管她开好了。 反正他认定的人怎么都跑不了。 可瞧瞧眼下,他还真没想到苏绣能这么绝!他人生中第一次向人求婚,被拒绝了不说,还是用这样毫不留情的方式拒绝 的。这无疑像是又当众甩了他一巴掌,可比真打在脸上丢人多了! 陆澜川越想越火冒三丈,拿出手机拨了个号,劈头就一句:“帮我找个人。” 六圈儿路子广人脉足,找人向来都有一套,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可陆澜川挂了电话之后依旧觉得胸口那闷得难受,像是有股气怎么都顺不下去,最后只能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高寒开着车,侧目瞧了眼苏绣,见她一直盯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虽然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觉得她很安静,可这次回国,发现她比以前安静得太多,简直到了寡言少语的地步,要是他不开口,她恐怕能一直沉默到底。 苏绣闻言也看了他一眼,“没关系,今天没什么要紧事。” 平时她很少请假,所以偶尔一次经理也没异议,而且昨天之后,经理对她的态度简直好得不能再好,想到是因为陆澜川的关系,苏绣只觉得烦不甚烦。 见她又不说话了,高寒也陷入沉默,几秒后还是踟蹰道:“等我这边的事办完,你就辞职吧,那地方——” 他早就听刘婧说过苏绣白天在一个电子厂当文员,可今天一看才知道,环境居然那么糟。周遭空旷交通不便且不说,而且污染也挺严重,人长期待在那恐怕对身体也不好。关键是,他觉得苏绣值得更好的工作。 苏绣听完点点头,难得幽默了一回,“那未来老板你要加油了。” “这不是约你出来陪我看地方了吗?南城房价这么贵,想租个合适地方办公都难。” “总会有合适的,咱们多看几处。” 高寒嘴角含笑,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也好,反正有你陪着,去哪都挺有意思。” 苏绣局促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憋出一句:“别闷到你就好。” 高寒看她这样就笑得更厉害了,苏绣的脸瞬间就红了,笑什么啊,她说错话了吗?” “苏绣。”高寒一脸无奈地解释给她听,“你这样,男人很难跟你说情话啊。” 苏绣囧了一下,原来高寒刚才在跟她说情话啊,她居然一点意识也没有。她将脸微微别开,这才小声说:“哦,记住了。” 见她这样,高寒忽然很想伸手抚摸她的发顶,想必她的头发也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柔软而温暖吧?但他终究没有那么做,知道她曾经有过不愉快的经历,所以他 希望自己能给她的是一种安全感,而不是压力。 车子一路开进城区,两人到了之前高寒看中的地方,路段太好了,苏绣一看就知道租金不便宜。果然一问之下,租金已经超出他预算的三倍。 接下来一连看了好几处都如此,两人也累了,只能先找了家餐厅吃饭。 *** 等菜的间隙,高寒还是忍不住叹口气,“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挺打击积极性的。” 苏绣看着他,忽然笑了下,“这就打击到你啦,不是还说要我跟着你单干呢。” 高寒被她这么一说,肩膀都变得硬实了,挺了挺脊背,“当然,这是我答应你的第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办成的。” 看着他漆黑明亮的双眼,苏绣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那是你的梦想,我也希望你能成功。别气馁,其实很多大企业开始的时候远比这还要艰难。” “真的?” 苏绣很不合适宜地想到了陆澜川,她从陆子西口中听说过对方的创业史,虽然他做了很多混蛋事,但在通往成功这条路上,他确实表现出了男人应有的坚韧和勇敢。他也曾被人背叛过,跌入过人生低谷,但是她从未听他抱怨过一句…… 高寒还在看着自己,苏绣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是给他倒了杯茶。 吃饭的时候高寒很体贴地给苏绣剥虾,苏绣有些不好意思,结果高寒很认真地对她说:“苏绣,可能我还有很多缺点,也不够完美。但是我想努力变成你需要的那种人,让你有所依靠,让你以后再也不会觉得辛苦。” 他说的不是“你爱的”也不是其他,而是“需要的”,并且他说,想成为她的依靠。 苏绣的手慢慢收了回来,终于没再和他争,心里也在一遍遍反复问自己:就这样吧,好不好? 吃完饭高寒去结账,苏绣拿着手机正在回刘婧的短信,那丫头也在追问她进展如何。苏绣的手指刚触到屏幕,字还没打上呢,忽然显示有电话进来。 突然开始震动的机身吓了她一跳,再一看那号码,隐约有些眼熟。 她疑惑地接起来,居然听到了陆澜川的声音!那声音阴测测地,像是来自地狱一样透着冰冷而危险的味道,“出来,立刻,否则后果自己承担。” ☆、第十七章 两人坐的位置正靠窗,苏绣茫然地朝窗外看过去,结果一眼就看到了陆澜川的车子停靠在马路边。离得有段距离,车窗也没有往下降,所以里面的情形看不清楚,但听声音就能听出这人很不高兴。 可他高不高兴关她什么事儿? 苏绣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毫不客气地回道:“随你。“ 陆澜川一下就笑了,“好。” 话音落下,电话马上就被挂断了,界面重新跳回之前正在回复短信的地方。可苏绣盯着那些文字忽然觉得心跳加快,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搅得她心神难安。 果然还没过几分钟赵祯那边就来了电话,语气相当急切,“苏绣!刚才西宁那边的人打电话过来,说上次送去的样品有问题,让我们全面停工,这怎么回事啊?” 这单子经理已经全权交给她负责,出了事赵祯当然只能第一时间找她,而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苏绣不用猜也知道答案。如果真是样品不合格,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通知他们?这会儿可早就下班了! “没事,我联系他们。”苏绣紧握手机,牙关咬的很紧,全身都气到直发抖。 赵祯也隐约猜到了什么,犹豫着说:“……要是他们过分刁难,咱们再想其他办法。” 苏绣“嗯”了一声,结束通话之后就快步出了餐厅。她一路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可到了车边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发火,敲车窗玻璃时力道都不由加大了。 陆澜川降下车窗,居然也不说话,就那么阴晴不定地看着她。 苏绣可不怕他,当场就讽刺道:“手段还是这么低级,陆澜川,你真让人恶心。” “无所谓,有用就行。”陆澜川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上车。” 苏绣只觉得火气直往脑门冲,都有些压不住了,索性扭过头不再看他,“到底什么事?在这说吧。” 陆澜川却伸手打开另一侧车门,坚持道:“上车。” “我和朋友一起。” “朋友?”陆澜川瞥她一眼,“男朋友?” 苏绣觉得真是莫名其妙,“和你有关系?” 陆澜川闻言脸色更难看了,整张脸都黑了,却还阴阳怪气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忘了我刚跟你求婚,苏绣,最好别惹我,用这种方式拒绝我很幼稚。” 所谓对牛弹琴也不过如此吧?苏绣简直无语,“你求婚我没答 应,我交男朋友似乎也不用你同意,这是两码事。陆澜川,你到底想怎么样?” 一时无人说话,苏绣气得双颊通红,结果陆澜川沉默片刻,竟然说:“有话跟你讲,上车。我耐心不好,别让我重复第四次。” 苏绣知道如果不答应,这人又会想出别的办法来为难他们,什么样品不合格多半也是他故意找茬,类似的难题以后也会接踵而来,直到他们无法如期交货—— 看她站在那没动,陆澜川手肘搁在窗棱上,微微勾起唇笑,“你怕我?放心,只是说几句话,我不想在这说。” 如今合同已经签了,单子顺利完成她能得到一笔不错的奖金,眼下犯不着再得罪他。思考再三,苏绣咬咬牙还是俯身上了车,结果她才堪堪坐稳,车子就倏地箭一般地冲了出去,她连安全带都没来及系! *** 苏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真觉得自己在面对一个疯子。她拿出手机给高寒打电话,陆澜川倒也没拦着,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断收紧,眸色越加暗沉。 高寒也是刚刚才发现她不见的,电话一接通便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苏绣只好含糊道:“有批货出了问题,我得马上赶过去,不能等你真的很抱歉。” 高寒轻声笑了,反而安慰她,“有什么好抱歉的,很急吗?应该等我送你的。” “唔,有同事来接我。” 高寒听她这么说就没再追问了,只叮嘱她路上小心。 陆澜川的忍耐显然到了极限,她还什么都来不及说,他已经一把将电话夺过来按了挂机键。 苏绣拧着眉,耐心也到了极点,“你究竟要跟我说什么?” 陆澜川却迟迟没开口,而是将车一路开到了某个地方,结果苏绣一看那地方脸色就变了。等他刚把车停稳,她立刻开了车门就往反方向走,步子太快陆澜川都险些追不上她。 他一把钳住她胳膊,沉默地带着人继续往游乐场门口走,苏绣脸色白的吓人,剧烈挣扎着,“你松手!放开我,我不要进去,不要!” 陆澜川回头看了她一眼,凉凉地问,“为什么?” 苏绣抿着唇不吭声,陆澜川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有脸问为什么,苏绣笑出声来,只是那笑怎么听都有些悲伤在里边,“因为看到这里,我就会想起自己曾经有多傻,我傻到相信一个禽兽会真的娶我,直到他为了自己 的妹妹把我推进地狱。那样的我让自己都觉得傻透了,一秒钟都不愿意去回想!!” 这个男人教会了她很多东西,更加言传身教让她彻底地明白现实有多不堪,她真的不懂为什么经历了那些不可以两两相忘,他还要这样逼她,如今更将她带到他当年向她求婚过的地方……为什么,她也很想问问他究竟是为什么? *** 周遭静谧无声,苏绣的话说完似乎还久久地回荡在耳边,陆澜川站在那,手指依旧铁钳一般抓着她纤细的手腕,那么细的胳膊,体内居然汇集着这么大的力量。说话的时候恨不能将他的世界都震碎了。 他良久才说:“我那时候,是真的——” 苏绣抬手拦住他,她微微低着头,眼里的情绪急剧收敛着,“不用告诉我,你怎么想的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陆澜川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微微皱着眉头很不悦的样子。苏绣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忽然又听他说:“和那个男的断了。” 苏绣消化了好一阵才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清楚之后就更觉得不可理喻,“你真是病的不轻。” 结果她的话才刚说完,抓着她胳膊的手指忽然猛地捏得更紧,那力道重的她骨节发痛。苏绣愤怒地抬起头,刚想开骂,就见他表情凶狠地盯着她眼睛。 “你喜欢他?”陆澜川逼视着她问。 苏绣挣了挣没挣开,干脆点点头,“对。” 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陆澜川短暂的愣怔之间,只觉得浑身都异常难受,尤其胸口那里好像瞬间就空了,又有点闷闷的疼。 其实他今晚早就到了餐厅外面,然后看着这女人和其他男人说说笑笑,结果那男的还给她剥虾。呵,太好笑了,就那么迫不及待地献殷勤,迫不及待地秀恩爱吗?那种一看就很拙劣的讨好手段他都不屑用。 陆澜川看着苏绣对那男的笑,笑的还挺好看,那笑容多熟悉啊,五年前她也是会这么看着他笑的,可现在……这笑就给别人了。 之前他听刘婧说了,那个中年男人根本不是苏绣的男朋友,本来还庆幸她没遇上什么好男人,可眼下呢?忽然就冒出个小白脸来,陆澜川能感觉到,苏绣对这个小白脸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脑海中第一个蹦出的念头就是——带她来这。当年求婚的时候,他记得苏绣感动的一塌糊涂,这或许能勾起一些她对他的眷恋也不一定。 然而眼下,似乎这招也完全没用处。 面前的人眼神瞬息万变,苏绣实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陆澜川最近反复无常的举动已经让她焦躁到了极点。她看着他,终于说:“陆澜川,你求婚是为了替我解围吧?我不答应不是正合你心意吗?难道你还真敢娶我,你不怕陆子西每天看到我做噩梦吗?” 这话说出口,陆澜川的表情就彻底僵住了,他深深看着苏绣,像是忽然被她惊醒了一样。 *** 苏绣嘲讽地看着他,那样嘲讽的眼神太刺眼,陆澜川下意识地偏过头去:“这个你不用管。” 苏绣一下就愣住了,她没想到连把陆子西搬出来都没用,要知道为了这个宝贝妹妹陆澜川可以放弃一切。所以陆澜川是真的疯了?居然真想和她结婚? 苏绣不可思议地瞪着面前的人,陆澜川看了她一眼,说:“和我结婚对你没坏处,你以前失去的,我会加倍补偿给你。我查过了,你爸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虽然手术成功,但是欠了很多钱。我也可以帮你偿还这些债务。” “不需要。”苏绣从唇齿间忿忿道,“你想买个心安,我凭什么就要给你机会!” 此时陆澜川的理智也渐渐回来了,眸色渐渐清冷,“我在通知你,苏绣,你没有其他选择。” 这一幕还真是惊人的相似,五年前的耻辱瞬间涌上心头,苏绣再也控制不住,忽然猛地一把揪住他衬衫领子,“禽兽!” 两人几乎鼻息相闻,她眼里的怒火都印到了陆澜川眼中,她嘴唇哆嗦着说:“你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五年后还用相同的手段来逼她,这个人,他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不,他根本就没有心才对! 陆澜川下颚紧绷,按住她肩膀的双手几近麻木,他克制地说:“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对吧?你妹妹今年才考进那个艺术团,你说过那是她的梦想,还有你爸,五年前我就给你看过那些东西了。苏绣,怎么选很清楚了不是吗?” 苏绣怔怔地盯着他,瞬间整个人都像是没了生气一样。 其实周围光线昏暗,四目相对,彼此之间的距离又实在太贴近,视线根本无法准确对焦,然而陆澜川就是仿佛从她眼里看到了绝望,那种眼神他不是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 五年前她去找他,也求过他,在他残忍拒绝之后,她看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陆澜川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仿佛有什么 东西压在他胸口,太难受了,像是怎么做都不舒服。而且他明明花了很多心思,为她设计了浪漫的求婚仪式,然而苏绣连游乐场的门都不肯进…… 当真不想逼她的,但他自己都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又这样了,反正每件和苏绣有关的事,最后都会脱离他掌控之外。 看着她刹那间死灰一般的脸色,他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她依旧紧攥自己领口的手指,声调也温和下来,“苏绣,你知道我的,我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第十八章 陆澜川将苏绣送回家,苏绣解了安全带就下车。 他冷眼看着,提醒道:“若是你打算离开南城也可以,不过你父亲和妹妹那边,我可不保证——”他故意停下来,黑眸直直地睨着那身影,果然苏绣的动作停顿了下。 本以为又要像前几次那样迎接她一记耳光或者白眼,孰料她什么都没说,竟是直接就离开了。 看着自己被无视个彻底,陆澜川心里当然不是滋味儿。 至于这么倔吗?虽说他现在的手段是不怎么磊落光明,但他想待她好的心也不是假的,她跟着他不用再受那么多苦,他如今有能力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怎么弄得好像他要推她下油锅一样? 想到在苏绣心里,自己大概也和炼狱差不多了,他心情更加阴郁,狠狠踩了脚油门就将车开走了。 夏末的风已经有些凉意,从车窗里呼呼地往里灌,陆澜川扯了扯领带,依旧觉得烦躁异常。 在游乐场门口,苏绣后来问他:为什么一定是她?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看着她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的眼眶,他喉间干涩,居然许久都没说出个理由来。 其实答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婚姻在陆澜川心里的意义很模糊,只是找个合适的人搭档过日子罢了,最好互相能将彼此的利益最大化就更好不过。爱不爱的,他从没考虑过。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情情爱-爱,爱情能有什么用,因为一个人爱你,你就能不吃饭、不睡觉,活得光鲜肆意吗?不能!所以何必去考虑那些个没用的东西。 然而又是为什么呢?他究竟为什么会想和苏绣结婚?除了上次替她解围,一时头脑发热求婚,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或许是被那个小白脸给刺激的?又或者是上次受伤,在她那个小小的公寓里,勾起了他对“家”这个字的渴望? 陆澜川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抗拒和她结婚的念头。他如今名利地位全都有了,唯一缺失的就是感情这一块,而苏绣曾经给过他最纯粹干净的感情,他渴望有个温暖的家,她就是那样一个存在。 她能给他他想要的,他也能弥补她曾经失去的,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 他不回答,苏绣居然说:“是因为叶小姐和你解除婚约,你想随便找个人替补?可不该是我的,你可以找别人啊,那些漂亮的电影明星,或者大家闺秀……” 她语无伦次地细数着,后来更是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陆澜川只觉得自己的肺又要炸了,真的,每次和她说话,都觉得有种肺要被气炸的感觉。 “够了!”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喝住她,嗓门没控制好,似乎又吓了她一跳。 陆澜川就更觉得心烦了,只沉声告诉她,“苏绣,我还就只想和你一个人结婚!这婚我还非结不可了!” 她后来就什么都不再说了,嘴唇微微哆嗦着,一双眼瞪得又大又亮,可里面连半滴眼泪也没有,是太伤心了?还是根本就不再伤心,只有愤怒和失望? 想到这些,陆澜川又重重踩了脚油门,心情说不出的压抑。 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和他结婚就那么糟吗?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过得更好,何必为过去的事为难自己,眼下跟着他,能给她更稳定的将来,比她吃苦受累瞎混那么多年强多了! *** 苏绣回到家,家里黑漆漆的,刘婧办了*身卡最近晚上常常去跳操,有时回来已经很晚了。她便也没开灯,借着月光清冽的影子坐到了沙发上,窗外传来树叶被风吹动的刷刷声,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许久都没动弹过。 手机像是有短信进来,屏幕微微闪动了下,她依旧僵坐在那没有查看的意思,直到很久之后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苏绣如梦初醒,拿过电话接起来,居然是高寒打来的。 室内一片幽静,只有他低沉的声音透过电波缓缓地传过来,他说:“你回家了吗?发短信没反应,有点担心你。” 苏绣“唔”了一声,开口的瞬间才发现自己声音粗噶难听,像极了在呜咽。 高寒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了?声音怪怪的。” 苏绣方才想起来伸手抹把脸,手指一触,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一脸冰凉。她压低声音回答说:“没事,就是太累了。” “当然累啊,这都十点多了,你们经常这样加班?” “没有,偶尔。” 高寒低低笑了一声,“不如你现在就辞职吧,我养你。” 这话说出口,两人都一时愣住了。 毕竟再见也没多久,高寒也意识到自己说这话不合适,太突兀了,肯定会吓到她。 他支吾着改口道:“我是说,你给我打工,我给你发工资。苏绣,我在网上看了个地方还不错,刚才已经和业主联系 过了,价格也能承受,会尽快定下来的。还记得咱们参加业余小组一起办杂志的事吗?只要咱们一起努力,再艰难的理想都会实现,这次也一样。我连名字都想好了,想了好几个,明天给你看看?” 高寒说了很多很多,对未来的展望和期许,那样激动地给她描述着一副美好画卷。 苏绣闭了闭眼睛,小声对他道:“谢谢你高寒。” 这么美丽的梦,终究还是和自己没缘分,高寒带给她的希望和温暖都太短暂了,一天一夜,这个梦就再度被陆澜川给打碎了。 *** 第二天苏绣照常上班,陆澜川一早就给她来了电话,她看到他号码直接就挂断了,想了想不解气直接将他加入黑名单。 结果陆澜川又用另一个陌生号通知她,“马上和那个人说清楚。” 她当然知道“那个人”是指谁,只是看着这短短几个字都透着一股颐指气使的味道就来气,马上点了删除。 但删除了不代表就能置之不理,苏绣知道陆澜川,这种禽兽若是将他逼急了什么混蛋事都做得出来。她自己是无所谓,可不能拖累高寒,更何况高寒现在正在创业初期,一个不小心后果就很惨烈。 中午的时候,高寒居然亲自跑来给她送午餐,苏绣看到他出现都愣住了,“你怎么——” “你们工作餐肯定很难吃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我妈做的红烧肉。” 高寒家就是本地的,虽然家境一般,可父母为人非常和善,家庭氛围非常好。苏绣大学时和刘婧一起去过一次,那时候正好赶上中秋,当时高寒妈妈做了一桌子菜,苏绣就很爱吃她做的红烧肉,因为也有她妈妈的味道…… 高寒细心地把饭盒打开,又将筷子递到她手里,微微侧过脸安静地看着她。 苏绣那一瞬间,是切切实实地觉得很难受,像是什么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又提不上来。在她印象中从未有人这样关心过自己,可惜这份关心她无福消受。她掩饰性地低下头,吃东西的时候一直在酝酿要和高寒说的话。 “晚上咱们去看电影吧?”高寒率先打破沉默,说着已经从口袋里拿出张电影票递给她。 苏绣转头看他一眼,那电影票皱巴巴地,像是被攥了很久。 高寒注意到她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怕你拒绝,刚才想了好久。” 苏绣慢慢地低下头,看着饭盒里 的菜,很久才说:“我晚上,没空。” 她没看高寒的表情,攥着筷子的手也越来越紧,不管这个人对她来说到底是同学还是别的什么,她都不希望他被连累。 结果高寒那边安静了几秒,轻轻笑出声:“你又要加班对吧?没事,下次再约好了。” 苏绣还想再说什么,高寒已经站起身,背对她说:“唔,我约了那个业主见面,时间要到了,先走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回过头来,可苏绣能看到他紧绷的脊背,那样故作冷静的姿态。她张了张嘴,却见高寒忽然又折了回来,他将一直拿在另一只手中的矿泉水递给她,略略俯下身来同她说:“没关系,多久我都会等。” “高寒……”苏绣艰难地开口,咬了咬嘴唇,还是将话说了出来,“我们不合适,还是算了,我对你……没感觉。” 高寒一下怔住了,大抵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地拒绝自己,大学时也被拒绝过,可那是听说她交了男朋友。但眼下呢?刘婧说了她一直单身…… 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可你昨天——”她昨天那样子,分明是打算和自己尝试下的,而且吃饭的那会儿也挺开心。 高寒有些不懂了,完全猜不透这女人的心思,“你觉得哪不合适?性格?还是我做了什么你不开心的事?” 见他眼底的认真和急切,苏绣只能偏过头,用力握紧垂在身侧的手指,“我——” “因为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身后一道声音响起,令苏绣整个人都僵住了。 接着有人慢慢地走到她身后,宽厚的手掌用力握住她肩头,将她直接带进了怀里。苏绣咬着牙,她不看也知道是谁,正因为知道是谁,所以才一眼都不想看。 陆澜川感觉到她的挣扎,微微皱了下眉头,接着搂得她更加紧,下巴抬了抬,倨傲地对高寒说:“她马上就要和我结婚了,当然不能再和你交往,你那电影,留着给其他小姑娘看吧。” 高寒错愕地看着苏绣,满眼的难以置信,他能看出面前的人不一般,那样的穿着和打扮,几乎哪里都透着一股资本家的气息。 后来苏绣都不知道高寒是怎么走的,他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她完全没听清,她只觉得难受极了,这种被人牢牢捏在掌心里却无力抗争的感觉糟透了,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调头就走,大步朝办公楼走过去,结果陆澜川冷冷地喊住她,“看来这个决定,得由我替 你做了。” 苏绣瞬间钉在原地,脑子嗡地一声就炸开了。 接着她听到陆澜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刘导,你好,没什么事,就是你那是不是有个学生叫苏绫——” 苏绣大步折回去,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挂断,她怒目瞪视着面前的人,全身都气到在发抖。 陆澜川也在看着她,眼里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苏绣,我知道你过不了心底那关,但我保证,结婚之后不会比你现在过得更糟,你……” 他的话没说完,苏绣就将手里的矿泉水全都泼到了他脸上。 陆澜川沉默了下,他头发很短,其实这样的举动也并没有多狼狈,只是这样的动作足以看出苏绣心里有多恨他。 他抬手抹了下脸,接着忽然听苏绣说:“结婚是吧?好,我同意。” 她就此松口,陆澜川反而愣住了,等再抬眼看过去,她已经快步离开了。 苏绣紧攥拳头,指甲都陷进了掌心的嫩肉中,她却浑然未觉,只是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 对,结婚,为什么不?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也被陆澜川掠夺的够多,如今这样窝囊地被人一路操控也羞辱到了极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另一种方式讨回来。陆澜川的话提醒了她,结婚之后不会比现在还要糟……谁说不是呢?究竟是谁更糟一点,谁知道? 苏绣紧了紧拳头,大步回了办公室,坐回办公桌前开文档,认真地一字字敲起了辞职信。 ☆、第十九章 婚姻登记处的员工大概从没见过这样的两个人,明明登记结婚该是件欢喜的事情,怎么到了他们这……就跟上刑场一样。女的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男的呢,沉着脸就像黑罗刹附体。 值班的工作人员悄悄瞥了眼两人的脸色,咳了一声道:“两位,都是自愿的吗?” 陆澜川微微侧目瞧了眼苏绣,苏绣倒是没看他,径直冲工作人员点点头。 工作人员尴尬笑了笑,很快递过去两张表格,“那请二位把这个填一下。” 登记的手续并不繁琐,只是到了拍照时可把摄影师愁坏了,一直在那提醒了许多次,“都笑一下好吗?老婆离老公近点,对。” 陆澜川乍一听到“老公”和“老婆”这样的字眼,表情明显愣了下,心底飞快地滑过一丝异样,接着又看苏绣微蹙着眉心很痛苦的样子,二话不说就一把扣住她的腰将人带的离自己近一点。 “摆脸色给谁看?” “结婚我答应了,你还管得着我笑不笑?” 一句话惹得陆澜川的脸色更难看,但这种时候他不想和苏绣闹不痛快,于是揽在她腰间的手越发施了力,勒得苏绣脸色倏地白了。 照片出来以后,两人的表情便怎么看都不对味儿,陆澜川看了下心想算了,反正结婚证谁没事带在身上到处给人看啊,难不难看无所谓。苏绣倒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写了自己名字那本都没碰一下。 出了民政局,两人一前一后地往车边走,陆澜川走出几步才停住,转身跟苏绣说了串数字。 苏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家里密码。”陆澜川说完讽刺地笑了下,“难道你还打算继续和刘婧住一起。” 苏绣没吭声,陆澜川也知道她必定还在别扭,干脆给她开了车门,“先送你回去收拾东西,我回趟公司,晚点过来接你。” 苏绣也没矫情,依言上了车,却是直接钻进了后座,并且马上就闭了眼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 陆澜川皱着眉头,思忖片刻后自行关了车门。早知道短期内这女人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可苏绣这样的反应反而让他觉得挺有意思,行,消极抵抗也好,持久战也罢,他可半点都不怵。 *** “大清早跑哪去了,电话一直联系不上,这文件急用,赶紧签了。”陆澜川才刚进办公室,就被等在里边的叶兆琪抓住抱怨了一通。 他不急不缓地脱了外套,一边解袖扣一边坐回办公桌后,微微偏头看文件,“这种事你处理就好。” “这个我拿不准,还得你看一下才安心。” 陆澜川就不再多说什么,认真看了几眼,最后拿起钢笔签字。 虽说叶兆琪跟了陆澜川这么多年,但在做生意这事儿上一直是资质平平,他自己也清楚,所以踏踏实实地跟着他,基本没什么逾越的心思。看陆澜川签完了,他拿了文件就打算走,谁知道陆澜川忽然喊住他,“有话跟你说,坐。” 叶兆琪愣了下,“那边等着呢。” “让刘婧送过去。” 叶兆琪只好按了内线叫刘婧进来。 他和刘婧说完的时候,陆澜川就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道:“我今天早上和苏绣登记结婚了。” 原本正在说话的两人都霍地转过头来,满眼的惊叹号和问号,表情还真是精彩无比。 陆澜川食指微微曲起,敲了下桌子,对刘婧抬了抬下巴,“你先出去吧。” 刘婧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陆澜川刚才说什么呢?说和苏绣,和苏绣结婚?!! 她难以置信地吞了口口水,“陆总,你和绣绣……”卧槽,这两人到底是啥时候搞在一起的啊?而且他们基本没什么交集吧?就上次陆总受伤见了一次不是吗? 刘婧真是彻底凌乱了,只知道盯着陆澜川看。 然而陆澜川显然只是知会她一声,“你送完文件就回家,帮她收拾东西。” 她?刘婧顿了下才迷糊过来,“哦,好。”说完抱着文件一脸茫然地出去了。 陆澜川这才看向叶兆琪,叶兆琪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除了震惊之外还有隐隐地愤怒。 “你想说什么?”陆澜川靠进椅背间,淡然地看向他。 叶兆琪冷笑道:“说什么?我他妈说什么还顶个屁用啊。” 陆澜川沉默着并不接话,果然下一秒叶兆琪就踢了椅子站起来,那速度快的惊人,一下就蹦到了办公桌上,一把攥住了陆澜川的领子,“陆澜川你疯了吧?你娶苏绣,你找死是不是?” *** 陆澜川神色未变,略略抬眸直视他爆红的双眼,“有什么问题?” 还问他有什么问题?叶兆琪真觉得眼前的人疯了,疯的还挺彻底,真不知道是该嘲笑还是该可怜他 ,“苏绣是谁,苏绣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喜欢你的人!你他妈自找苦吃呢?” 这道理陆澜川何尝不懂,可忽然听叶兆琪说出口,心脏还是剧烈紧缩了下。 自从着了魔似的开始惦记苏绣,自己也觉得一切都仿佛不受控制一样,莫名其妙地发展,莫名其妙就走到这一步,这一切都不像是正常的陆澜川会干的。而自讨苦吃,更不是他的风格。 “别告诉我你还真喜欢她?”叶兆琪紧紧地盯着他,恨不能就这样看到他心底去,“你又不是女人,还有处男情结啊!” 陆澜川的沉默让叶兆琪觉得惊讶,拽着他领子的手收得更紧,“说话啊!” “你就当我疯了。”陆澜川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神色复杂,完全令人猜不透。 叶兆琪气到眼都红了,“你行啊,先斩后奏,是怕我拦你对吧?这是疯了?你怕我通知子西,怕我通知小二,把所有能拦你的因素都率先排除了,这是疯了?” 这比谁都清醒不是吗?还真是他陆澜川做事的风格!可叶兆琪真的想不明白,向来理智冷静的人,怎么会走这么一步令人匪夷所思的棋? 要说当年两人恋爱的时候,陆澜川有阵子也确实挺宠苏绣的,那是他第一次恋爱、第一个女人,叶兆琪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一切都看在眼里。叶兆琪也曾一度以为陆澜川是真爱上了,可最后……他不是放弃她了么? 当年都能舍得下的人,如今再捡回来,实在太可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这道理连他都懂,陆澜川会不懂? 叶兆琪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妹妹叶韵淸不值,还是为朋友操心,总之他相当难以接受。 陆澜川依然正襟危坐,说:“我和韵清是和平分手,但你要是觉得不痛快,我可以理解。” “去你妈的和平分手!”叶兆琪想也不想就往他脸上招呼了一拳,不偏不倚地打到了他下巴上,怒道,“你其实早就盼着分手了吧?” 两人打小一起长大,陆澜川在那一片是出了名的狠,不只为人处事,打架也是如此。所以认真说起来,叶兆琪根本打不过陆澜川,但陆澜川从不对自己的兄弟出手,这点他很清楚。 所以第二拳叶兆琪怎么也下不去手了,看着那双古井无波的黢黑眼眸,他拳头握得青筋暴凸,最后狠狠将人甩开。 陆澜川抬手摸了摸下巴,喉间却泛起一阵腥甜,看来这小子是真动怒了… … 叶兆琪转身走了,可到了办公室门口又停下步子,他说:“川子,你这是在找死。” *** 人都走完了,陆澜川靠进椅背间,伸手捻了捻眉心。 结婚第一天,最好的兄弟说他结婚是在找死—— 记得小时候父母刚没那会儿,居委会大妈三天两头就上家来动员让他们兄妹俩去福利院,他年纪有些大了,但子西还小。那大妈一口一句,“子西跟着你早晚得饿死。” 子西缩在他身后怯怯地看着大妈,手去一直用力拽着他衣角,红着眼说:“哥,我不怕饿死,就是不想离开家。” 是,那是他们的家,爸妈没了,可还有他们兄妹俩能相依为命,所以无论如何要守住这个“家”。 陆澜川那时候就开始不认命不服输,他坚信所有结果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想,一定能达成所愿。 他还偏就不信这个邪! 陆澜川眸色沉了沉,抓起外套就大步往外走。 苏绣正和刘婧边说话边收拾东西,刘婧一直叽叽喳喳地在问问题,“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一见钟情?可也太快了啊。你不是在和高寒相处吗?虽说陆总看起来是条件更好些,但是你们之前真的一点苗头也没有啊。还有还有,你别忘了还有叶韵淸,绣绣,你现在和陆总结婚,就不怕他是为了找替补啊……” 苏绣将行李包的拉链拉好,这才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个?” “好嘛,我就是太震惊了,真的,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刘婧嘟了嘟嘴往她床上一坐。 “乱用成语。”苏绣也坐下来看着她,看了很久才说,“就是搭档过日子。你知道的,我苦了太久,太缺钱了,所以找了一金主。” 刘婧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你胡说什么呢?”苏绣要是真有心找金主,那早就找了,她从来也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啊。 苏绣不想说那么多,刘婧现在还是陆澜川的秘书,说了也只是令她为难罢了。 刘婧还想问她几句,哪知道门铃响了,这个点会是谁过来已经不说自明。 果然门外站的正是陆澜川,刘婧老实同他打招呼,“陆总。”这也来得太快了,她都没机会和绣绣好好聊聊,至于这么着急嘛。 陆澜川看了眼苏绣房间的位置,“收拾好了吗?” 苏绣提着东 西走出来,结果陆澜川一看脸就黑了。这是结婚还是同居呢,就他妈那么点东西?旅游都比这带得多吧? 陆澜川只觉得一口闷气直往胸口蹿,火大得不行。行,他终于知道叶兆琪为什么说他找死了,就这样子,早晚得被这女人给活活气死! ☆、第二十章 在苏绣看来,这段所谓的婚姻无疑就是场荒唐闹剧,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和陆澜川白头偕老。就凭两人水火不容的个性过不了两天就要闹僵的,所以带那么多东西过去做什么?更何况那里也不可能真成为她的家,没有任何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地方怎么能称之为家呢? 她那点小心思陆澜川又怎么会看不懂,就带这么点东西过去,显然是没把和他的婚姻当回事儿! 在被自己的好兄弟“诅咒”完之后,又被苏绣兜头泼了碗凉水,陆澜川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非常绅士地替她拿包,等到了楼下才似笑非笑地说:“反正家里什么都不缺,你以前那些旧的就扔了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苏绣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可那眼神赤-裸裸地写满了鄙视二字。 陆澜川将她的包直接扔进后座,动作半点都不温柔,“嘭”一声响全然不管里面装的什么。 苏绣看着也没发火,等上车之后,车子开出一段路就开口对他道:“我有事和你商量。” 这口气可完全不像是要商量的样子,陆澜川的眼角微微眯了眯,“说。” “我想和你约法三章。” 陆澜川一下就笑了,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苏绣也没管他,顾自说道:“我想要是别人知道你和我这样一个人结婚,对你的地位名声多少都有影响吧?所以这事儿就咱俩知道就行。” 陆澜川沉默了几秒,“什么意思?” “隐婚知道吗?” 陆澜川的神情再度冷了下去,隐个屁婚,他是见不得人还是怎么了?可苏绣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毕竟她的背景要是被扒出来对自己确实会有影响—— 明明她说的都对,也看似是在为自己考虑,但陆澜川就是觉得自己像是……被嫌弃了?而且怎么有种被她掐住脖子的窒息感? 苏绣见他薄唇紧抿不说话,微微笑了下,“那我说第二点了。” 陆澜川烦得不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第二点很简单。”苏绣说,“不干涉彼此的工作和生活。” 这话陆澜川略作思忖,发现苏绣应该是针对自己之前威胁她的举动提出来的,但怎么还是嗅出了点嫌弃的味道? 他皱眉看了看那女人,毕竟是婚后她提出的第一个请求,怎么都 得同意不是?于是非常大方地点了点头,“好,但是我也有要求。” 苏绣警惕地看着他。 “只许你提就不兴我提?”陆澜川扯起唇角看着她,“什么强盗逻辑?” “你说。”反正这人在她心里早就没什么道德可讲,再无耻的条件她都不会吃惊。 然而陆澜川只是说:“每天按时回家,门禁时间九点。” 苏绣愣住了,就这样? 陆澜川挑了挑眉,对她这反应很不满,“做不到?” 苏绣迟疑着,略一颔首算是答应了,本以为他会提什么难以接受的要求,居然只是这样?她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疑心这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第三点呢?”陆澜川也侧过脸来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苏绣这才发现他脸上有伤,早上分开的时候似乎还没有,所以这是在公司和人打架了?但这显然不在她关心的范畴内,所以她很快就自然地扭过头去,“暂时没想到,想到再告诉你。” 余光还能瞥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苏绣坐的笔直,全然没有再搭理他的打算,最后索性闭上眼乐得清闲。 哪知道下一秒车速忽然加快,她只得用力抓紧安全带,心跳一度达到了最高频率。 这个低级的男人!! *** 车子直接往城东方向开,苏绣记得陆澜川以前的家在反方向,果然到了地方一看是个完全陌生的小区。不过里面环境宜人,安静就不说了,道路两旁还种满了紫藤,而且这些紫藤长势良好,大片大片的紫色掩映在浓郁的墨绿之下,在盛夏时节增添了几笔美妙色彩。 苏绣降下车窗,忍不住嗅了嗅空气中馥郁的花香。 “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你家门口就种了许多紫藤花。”男人低沉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来,苏绣刚刚放松的面部线条因为这话复又紧绷起来。 她一点点松开扒在窗棱上的手指,重新坐好,这才回道:“后来城市改造全都移走了,早就没了。” 再平静不过的口吻,可陆澜川却听得胸口一堵,干脆什么都不再提,专心开车。 其实他和苏绣之间……似乎除了吵架之外真没什么可说的…… 终于到了一栋别墅前,苏绣跟着陆澜川进去,里边儿所有摆设都是全新的,就连日常的生活用品都没有,看得出来这里以前没人住。苏绣猜想这是陆澜川新置 的房产,想必他平时也根本不住这。 唯一的可能性,大概是怕她和陆子西碰面。 “哪里不满意,你可以告诉我。” 苏绣换了鞋进屋,没看身后的男人,淡然回道:“挺好的。” 反正只是个住处,怎么样都无所谓,相信陆澜川也是一样。他根本也没花什么心思在这里,这只是他众多住所中的一处,既然彼此都无心,就不必左右折腾。 偌大的宅子很安静,陆澜川看着她瘦削的背影一步步往里走,渐渐踩在午后的那片阳光里,有种梦境一般的不真实感。记得那年她刚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客厅中央,微笑又略显羞涩地同自己打招呼。 其实这几年他都在有意回避和苏绣有关的事,但要是认真去想,竟然也能每件都想起来,连细节都很清楚。 陆澜川记性不错,可他极少会把精力浪费在男女之事上,如今看来他对苏绣……似乎还是有些不同的。 他想的有些出神,苏绣忽然回过头来问他,“我的房间在哪?” 陆澜川见她还拿着行李,回身时那层金黄色的阳光勾勒在脊背上,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心里有些很奇妙的感觉,过去和现在重叠,连心情都豁然开朗,他走上前去,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我带你去。” 苏绣蹙起眉,几乎立刻就将手抽了回去。 其实陆澜川也没打算怎么着,他再禽兽也不至于刚把人带回家就迫不及待地那什么,但苏绣这样还是让他很不爽。 他寒着脸看苏绣,苏绣竟然也丝毫不退缩,这时候陆澜川才发现,此时的苏绣似乎也和他记忆里的人不大一样了。刚遇上那会儿,他咄咄逼人,苏绣看他的眼神还有几分畏惧在里边,可眼下,更像是一种豁出去的架势。 *** “你——”他刚开了个话头,包里的手机就响了,一看是六圈儿打来的。 六圈儿那边很吵,嗓门也扯得特别大,“陆哥,度假村这边出了点问题,你能来一趟吗?” “叶兆琪呢?”那边不一直是那小子负责的。 六圈儿支支吾吾地说:“琪哥他,不接我电话——” 陆澜川明白了,叶兆琪那混球在和他闹别扭呢,这么多年两人几乎没红过脸,没想到第一次竟然是为了个女人?为了娶苏绣他还真是面面都不讨好,偏偏这女人也不识趣,净给自己 添堵。 他对着电话那边说了句“知道了”,结束通话之后就打算走,但转身的瞬间忽然记起来,这是他和苏绣结婚的第一天……把她一个人扔下合适吗? 要是换做以前这种问题几乎不用考虑,当然是公司里的事更重要,可眼下,他竟然也变得婆妈了。大抵是以前欠了她太多,现在真的不想再看她失望的眼神。 然而苏绣先他一步开了口:“你有事就去忙吧。” 陆澜川看着她的眼睛,苏绣其实不是个懂得掩饰自己的人,她眼睛里的急切几乎毫不遮掩,就差直白地将他推出门了。还是不一样了吗?别说失望了,就连一点点敷衍都没有…… 他知道苏绣相当排斥和自己在一起,但没想到排斥到这种地步,这么一对比,自己之前那点近乎内疚的情绪就觉得傻透了。 他笑了下,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别的什么,冷冰冰地告诉她,“我没回来之前,老实在客厅等着,这是一个妻子的义务!” 相比他横眉冷对的样子,苏绣就平静多了,“哦”了一声之后就转身上楼了。 陆澜川站在原地,胸口那火怎么都忍不住,他狠狠踹了脚栏杆,这才大步离开,大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他这一走空气都仿佛自由多了,苏绣能感觉出他隐约的愤怒,其实她有点不明白这愤怒从何而来,大概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之前她一度坏心眼地想要报复他,可看他这样气急败坏,似乎也没有觉得很痛快。 或许她骨子里还是少了陆澜川那份狠劲儿,对自己不够狠,对别人亦然。 苏绣拎着包上楼,随便在客房里挑了一间住下。 因为这宅子实在空的厉害,什么东西都没有,苏绣收拾好行李还是去了趟超市,简单的生活用品都不能少,她一个人也得吃饭生活啊。结果光是买东西就来回跑了好几趟,东西都弄好之后天早就黑透了。 晚饭就随便下了包超市的速冻饺子,但房子太大,苏绣一个人待着也挺无聊。她从行李包里找了本书出来打发时间,手机就放在身侧,可陆澜川一直没打过电话来,苏绣当然也不会打给他。 *** 陆澜川又一次看向手机,把这玩意儿摔了的念头就更强烈了,这他妈都晚上十一点半了,苏绣就不知道打个电话问问他要不要回去?说了让她在客厅等着,她准备就一直这么坐到明天早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还是觉得火 冒三丈,这才结婚第一天呐,他真觉得自己快呕血了。 六圈儿看他眼神越来越阴鸷,就跟下一秒会扑上去把手机吞了似的,在边上适时提醒道:“女人脸皮薄,说不定嫂子是怕影响你做事呢,你主动打一个怎么了?” 陆澜川看了他一眼,“我疯了?”关键是……打过去说什么? 六圈儿状似无意地说:“要不问问嫂子要不要吃宵夜?” 陆澜川沉默了好一会儿,想想这提议可行,说不定苏绣还能小小感动一下呢。他拿起手机拨了苏绣的号,结果一拨脸色就青了。 “怎么了?”六圈儿奇怪地看着他。 通话中……陆澜川想起来了,前两天苏绣的电话死活打不通,后来就猜这女人是把他号给弄黑名单了,所以现在是……他还在黑名单里待着呢?! 结婚第一天糟成这样的,他陆澜川恐怕也是天下第一人了吧! ☆、第二十一章 陆澜川是个爱较劲儿的人,比如眼下太多事都说明他娶苏绣或许真是个错误,但他就是不愿去承认。这些情况其实娶苏绣之前早料到了,他从不惧怕任何还未发生的困难,然而真正面对的时候,到底还是不如想象中理智。 一旁的六圈儿看他脸色明明灭灭的,对这个传说中的嫂子就更好奇了。 想当初大伙儿都以为陆澜川必定是要和叶韵淸结婚的,虽说两人为了叶韵淸堂弟大吵一架,后来叶韵淸坚持出国就彻底闹崩了,不过崩就崩吧,谁也没当回事。毕竟出国一趟早晚还得回来吧?复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陆澜川忽然就结婚了!他今天听叶兆琪说的时候简直难以置信,这得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才能一下子把陆澜川给拿下啊? 看看,眼下还把人给折腾成这样…… 六圈儿按捺住心中激动的小火苗,给陆澜川倒了杯酒,试探性地说:“女人是要哄的,明明自己做错事却比她还要横,是谁也受不了啊。所以该软的时候要适当地软一下,不然到时候就不是关机不接电话的问题了。” 陆澜川皱眉想了会儿,却什么都没说。 黑名单三个字哪里有脸提! 六圈儿眼看着他不一会儿就干了杯白酒,伸手按住那酒杯,“行了,今天结婚第一天,你要是喝醉了回去,嫂子更不高兴了。” 结果陆澜川居然难得地没反驳,而是一直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了,六圈儿就打算亲自把人送回去,顺便看一眼传说中的嫂子。可他还没起身呢,忽然被陆澜川拽着给按回了座椅上。 然后陆澜川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直发毛,“怎、怎么了?” “再坐会儿。”陆澜川把六圈儿跟前的杯子也斟满了,许久才说,“如果有些错,说对不起也没用呢?” 难得陆澜川主动跟自己聊心事,六圈儿简直受宠若惊,马上就抖擞精神道:“那要看怎么个错法了,要是能弥补,当然尽力弥补。” 陆澜川茫然地看向另一处,声音有些飘忽,“也许,弥补不了。” “那就……各自安好吧。”六圈儿叹了口气,“明知道无法改变的过错,硬要绑在一起不是互相折磨吗?人都怕痛,首先自己也受不了吧,何必自找苦吃呢?” 自讨苦吃,说的就是他现在这种情况吗? 见陆澜川一脸郁结的样 子,六圈儿轻轻咳了一声,还是象征性地安慰了他两句,“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只要真心待她好,早晚还是会被再感动吧。” 陆澜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六圈儿又笑着问:“所以你说的这位,到底是谁?” 陆澜川想了下,认真地回答他:“悟空。” “……” *** 陆澜川喝了酒不能自己开车,六圈儿死活想送他,最后却被他一脚踹在了屁股上,“赶紧滚蛋,这点酒我还不至于就喝蒙了。” 六圈儿不情不愿地走了,一边走心里一边诅咒某个过河拆桥的家伙,新婚夜最好被媳妇儿赶出新房! 等人走远了,陆澜川这才抬手拦了辆出租,报的地址却不是城东那宅子,而是一家酒楼——他记得苏绣最爱吃那家的蟹粉煲。 六圈儿说的对,只要用心待她好,早晚她也是会再心动的吧?苏绣向来心软,这点他一直都知道。 陆澜川看着窗外的街景,认真地回想了这段时间以来和苏绣见面的种种,其实自己的方式确实有些问题,该软的时候要适当软一下,女人都爱吃这一套。想着苏绣早晚一天会重新接纳自己,他嘴角微微泛起点笑意,对,早就得这么办啊!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他想的正入迷,兜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嘴角的笑痕也渐渐淡了。 车厢里很安静,一直回荡着他的手机铃声,司机师傅狐疑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表情严肃得吓人。 陆澜川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电话接通,那边马上传来年轻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哥,你又应酬到这么晚!” 陆澜川眉间不自觉地多了道拧痕,顿了顿才说:“怎么忽然打电话过来?” 陆子西沉默了下,“你已经有一星期没给我打过电话了。” 已经……一周了吗?记忆里这样的事似乎只发生过一次…… 陆澜川从口袋里摸了支烟出来,想了想又折断了,然后将车窗降下,任夜风吹着有些混沌发痛的脑袋,“唔,这段时间很忙。” “忙什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陆澜川不答反问:“你呢,最近很闲?闲到有时间关心起我来了。” “我一直都关心你啊,之前是因为知道你和清姐好好的,现在——”陆子西低声对他道,“哥,你认真找个人吧。” 陆澜川笑了,“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陆子西张了张嘴巴,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要不我考完试,早点回来陪你。” “不用!” 这话一出,陆子西那边瞬时消声了,半晌才问他,“为什么啊?” 以前每次她说要回国,陆澜川绝对是最开心的那一个。他也知道自己这次表现太过异常,想了想说:“我过几天会去巴黎,到时候去看你?” 结束通话的时候,车子也适逢停在那家酒楼前…… 司机忍不住又看了眼这个奇怪地乘客一眼,提醒他说:“先生,到了。” 陆澜川抬起头来,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收紧,末了才低低应了一声。 *** 苏绣早早就睡下了,睡前还仔细地将门反锁,所以门口刚有点动静的时候她马上就被惊醒了。然后很快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她本想置之不理的,但那人却是难得的有耐心。 苏绣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向门口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下,又往身上又加了件睡袍,这才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的果然是晚归的陆澜川。 陆澜川的视线掠过她身上的睡袍,大约觉得她十分不可理喻,“不热吗?” 苏绣心想这人有毛病吧?她指了指手上的腕表,“陆澜川,现在夜里两点多了。” 结果她话音刚落,陆澜川就伸手过来抓她的手,嘴里说道:“跟我过来。” 苏绣飞快地侧过身,堪堪避开他的指尖,然而他显然没有陆澜川反应快,那人迅速往前迈了一步,矮身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绣被吓了一跳,手脚并用地挣扎道:“你放我下来!” 陆澜川皱了下眉头,“再乱动我把你从楼梯上扔下去!” “……”说完这话,陆澜川又暗暗后悔,靠,要软一点,软一点…… 于是他耐着性子,声调也温和了不少,“别乱动,会不小心摔下去。” 苏绣瞪着眼看面前的男人,此情此景,那个“不小心”怎么听都有恐吓的意味在里边。她深深吸了口气,忍耐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 陆澜川冲她微微一笑,“马上你就知道了。” 结果他一路将她抱去了餐厅,苏绣穿着睡袍,头发凌乱,然后被她轻轻放在了座椅上。 接着 陆澜川把买来的蟹粉煲往她面前一搁,还不忘冲她挑了挑眉,“吃吧。” 苏绣:“……” 这个人绝对病的不轻! 苏绣强忍着怒气,慢慢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什么意思?” “宵夜啊。”陆澜川说完停顿了下,“我记得你一直喜欢吃这个,你晚上吃的什么?” 苏绣倏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忍了忍才没用吼的,“陆澜川,半夜把人叫醒吃宵夜,你故意的对吧?” 陆澜川忍耐地看着她,这女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关心她还这反应? 苏绣读懂了他的眼神,失笑道:“你想对我好就好,你的好我就必须得承受,陆澜川,这叫自私,不叫待人好。” 陆澜川蹙眉看着她,他只知道自己的一番好意被曲解了,苏绣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欲走,却被他再次扣住了手腕。 陆澜川看了她好一会,却说:“好,下次不会了。” 苏绣:“……” “我刚才见你房间亮着灯,以为你还没睡。”大约是夜晚太沉静,此刻陆澜川面对她,说着这样示软的话也没觉得尴尬,“苏绣,我这次是真的想待你好。” 苏绣看着陆澜川,他身上有淡淡的酒精味,大概是应酬刚刚回来,身上也只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整个人其实和五年前有些巧妙地相似。她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也并不激烈,“陆澜川,其实——” 陆澜川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结果苏绣说的却是:“其实我并不爱吃蟹粉煲,那时候子西爱吃,你总是点这个给她,我不想麻烦而已。另外,亮灯是因为我有夜盲症,很多年了,那时候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有。” 陆澜川握在苏绣腕间的手指终于慢慢失了力气,他静静地看着苏绣,心底深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躁动。 苏绣与他侧身而过,然后说:“你还不明白吗?现在你所谓的待我好,于我全是多余的,没有任何意义,大家都在白费力气而已。” 她说完就很快上楼了,陆澜川站在原地,久久都没动弹过。 ☆、第二十二章 真正爱一个人,到底该是什么样的?陆澜川躺在床上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他晚上喝了不少酒,脑子却比平时还要清醒。 苏绣来家里给子西做家教那年,刚好是大一的暑假,当时她似乎只有十九岁?其实也只比子西大两岁而已。 可她和子西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个性。子西从小被他宠坏了,或者是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他便潜意识地想将所有的好都给她,幸好子西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天性胆小遇事总爱哭,对,还特别爱粘他。 然而苏绣呢? 他喜欢她的懂事不闹腾,并且苏绣和子西非常合得来。就比如三个人一起去吃饭,苏绣总是会先把菜单给子西,子西点了什么,苏绣都不会有异议。 他出差买了礼物回来,苏绣也会先让子西选。有时他也能看出来苏绣或许并不喜欢挑剩下的那一样,私下也问过她,苏绣就会笑着说:“礼物重要的是心意,都是你买的,哪一件无所谓。更何况我是姐姐,让让她有什么关系。” 这样乖巧听话的她,真的为自己减轻了很多麻烦和压力。 陆澜川那时候正是事业上升期,每天在公司里要面对太多太多的问题和压力,人一旦从低处忽然爬到了某个无法企及的高度,就越发觉得不能失去。所以那时候每做一项决策都得承受比其他人很多倍的压力。 但这种高度紧张的心理,每次面对苏绣的时候都能神奇地得到缓解。 苏绣不会给他增添任何负担,甚至替他分担了很多。她私下很照顾子西,除了学业还有生活上的,以前那些他处处都得操心的事儿眼下根本不需要他再多问一句。 作为女朋友,她的要求也常常少的可怜,几乎从未主动向他提过什么。他没空忙起来的时候,两人最长一次有快一个月没见面,有时候她鼓起勇气打个电话给他,他忙得焦头烂额,随便“嗯嗯啊啊”地回应,但她也不会抱怨发脾气。 或许她真的太安静太顺从了,他一直忽略了这一切甚至有些忽略她的感受,却从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记得最过分的一次,苏绣和子西爬山时遇到了山体塌方,两人都受了伤。他匆忙赶去医院却是直奔子西的床前,她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那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 他对着子西嘘寒问暖,子西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他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微微侧目就看到了安静躺在旁边病床上的苏绣。 苏绣的额头 上贴了块纱布,脸颊也有轻微的刮痕,脸色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白。那时候她其实也很害怕吧?因为她看着陆澜川的眼神,有种类似于渴望的东西在里边,一双眼瞪得大大地,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他。 陆澜川和她四目相对,那一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那时候的她很可怜,然后……他有些不敢看苏绣的眼睛。 等有机会终于和她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微微侧着头睡着了,那张平时总是微笑的小脸上,满是疲倦和伤痕。 *** 后来苏绣大概也有些失望吧?记得那件事之后,她有阵子挺沉默的,不管他说什么,她似乎只是微微一笑,可那笑容却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陆澜川没谈过恋爱,身边也全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所以他不知道要怎么哄苏绣,那还是他第一次为子西之外的人发愁。 最后偷偷在网上百度了哄女孩子的方法,领她去了个寺庙,那里有棵据说挺灵验的许愿树,他按网上教的,写了特别肉麻的一大段话,大意就是希望这辈子能永远在一起什么的。当时苏绣就站在他身边,树叶哗啦啦地响着,那些许愿的红条在她身后来回飘荡。 陆澜川记得特别特别清楚,苏绣哭了。 抱着这样的她,陆澜川心里除了高兴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很难描述的心情,就觉得怀里的人真傻,但为什么就是傻,也依旧觉得很可爱呢…… 那之后他一度觉得这些哄女孩儿的招式还真是神奇,女孩儿们为什么会愿意相信这么虚假的东西?而且这些招式啊情话啊真是经久不衰、屡试不爽。但如今他才隐约明白,她们或许不是相信那些手段,而是相信做这一切的那个人。 就像苏绣相信他,不为别的,只因为爱他。 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她只能用自己以为的最好的方式去爱他。为他分担所有辛苦,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给他添麻烦,全心全意地付出,其实也只是希望那个人能投以一颗真心吧?并不期待他以相同的方式来回报。 就像她的隐忍和退让、迁就,或许只是不想和子西起争执,不想他更累一些—— 可那时候,他没想明白。 陆澜川闭上眼,掌心再次覆在胸口,这次他的的确确地知道了,自己的心真的很疼。 不知道是在心疼当时的苏绣,还是因为眼下的苏绣已经不再在意自己,所以才不愿迁就、不愿 隐忍,那样直白地揭穿,看他狼狈。 他不知道,只知道这一刻真的很难受。 陆澜川不敢再往下回想,眼下他想起这么一点往事都觉得不堪回首,再往后的混蛋事,真的不愿去想……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放任自己去想和苏绣有关的一切,然而也更加清楚,他错过的是些什么。 这样不求付出的爱情,大概一生也只有一次,再也找不回来了。 *** 这一晚上睡得果然不太好,第二天一早陆澜川在厨房冲咖啡解困,然后看到苏绣慢慢地从楼上走下来。他正在烧水的动作顿了下,苏绣也停在了楼梯口。 两人隔空望着,气氛有些微妙。 陆澜川主动打招呼,“早。” 苏绣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到另一头给自己倒了杯水。 陆澜川也没觉得被晾在一旁很尴尬,又对她说:“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苏绣想了想才回答:“我们说好不干涉彼此的生活。” “我记得。”陆澜川点点头,“只是想,要是顺路可以载你过去。” 苏绣果然如预期的那样拒绝了,“不用,我很晚才会出门。”说完就又上楼了。 苏绣在楼上换了衣服,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太阳很温暖,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待了很久,想了想又折回去把被子抱出来晾开。磨蹭了好一会儿,估摸着那人该走了,这才下楼准备弄东西吃。 结果,陆澜川居然还在厨房里! 他像是在做什么东西,白衬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肘部位,一直挺拔地站在流理台前,微微低着头注视煎锅,锅铲偶尔翻动下,有阵阵香气从里边溢出来。 苏绣昨晚吃的很随便,这会儿其实肚子早就饿了,嗅到那香味儿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响了一声,幸好陆澜川肯定是听不到。她转身打算上楼再待会儿,陆澜川侧过身的时候刚好看到她,“我做了两人份的。” 苏绣闻言停了步子,有些奇怪地回过头,这人今天比昨天还不对劲。 那人已经把早餐都分盘装好,然后又倒了杯牛奶放在餐桌上,接着就自己坐到了另一头开始吃。 苏绣还在做心理挣扎,然后陆澜川打开一份报纸,状似无意地说:“只是吃份早餐而已,你这么怕我?” 知道他在故意激自己,但苏绣一想也对,婚都结了,一份早餐矫情个什么 劲儿?不吃扔了也挺浪费,对于家境很普通的她来说从来都觉得浪费食物很可耻。 餐桌非常大,两人各坐一头,其实还真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苏绣对这样的距离很满意,她觉得自己和陆澜川应该随时保持这样的安全范围才好。 陆澜川吃的很少,似乎没什么胃口,只是一直坐在那边喝咖啡边看报纸,就这样也待了很久。等苏绣吃完,他也正好将报纸对叠起来。 苏绣看了他一眼,继续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但是陆澜川喊住她。 苏绣眼看着他走过来,下意识又想往后,陆澜川或许看出来了,也缓缓地停在离她还有几步开外的地方。 然后苏绣看到他拿了张卡放在餐桌上,他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两人站在一室阳光里,院子里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气氛与以往相比其实已经很好了,至少他们没吵架不是吗?陆澜川想再说点什么,他不想让苏绣觉得自己又是在用钱补偿她。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出口,苏绣已经面无表情地将卡接了过去。 陆澜川一时便什么都说不出口,只知道沉默注视着她。 “你给我了,就随便我怎么用对吗?”苏绣看着他问。 陆澜川微一颔首,心里却颇不是滋味儿。以前他习惯用钱解决一切,总觉得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前一秒还觉得苏绣或许会愤怒他这种一贯的“补偿”方式,然而这次她没有,她很平静地接受了,接受了他所谓的“补偿”…… 看着她微微低头的样子,雪白的颈项上有层细小的绒毛,她真的很瘦,瘦到一眼就能看到凸起的肩胛骨。陆澜川紧握了下拳头,飞快地往前一步,然后侧身在她脸侧吻了下,接着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转身离开了。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想将苏绣驱逐出自己的世界,然后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后来他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她,可如今,依旧觉得心痛难安。陆澜川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苏绣了,或许这五年的时间,她已经悄悄长成了他心尖儿上的一根刺,无论怎样都扎会得他血肉模糊。 ☆、第二十三章 接下来两天,陆澜川早上出门便极少会再遇上苏绣,她大概已经摸清楚他的作息时间,总能非常巧妙地避开。 这下就连那么短暂的早餐时光也没了,陆澜川很郁闷,却无计可施。 而苏绣这两天却没闲着,她在计划用那笔钱做点什么。和陆澜川认识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五年前也见识过他的手段,所以她清楚自己与那个男人之间的力量悬殊,硬碰硬的结果几乎不用想也知道。 与其一辈子窝囊地被他威胁,但不如自己先壮大,或许有天真能有机会彻底摆脱这个人…… 苏绣用力握紧那张卡,卡的边缘铬得手指一阵阵生疼。从前她也想过陆澜川如果给钱到底要不要,年少的时候觉得自尊很重要,可等真的经历了那场悲剧,就什么都看淡了。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响,苏绣看了眼,竟是之前的公司打来的。她上次辞职时太匆忙,其实还有很多手续没来得及办,而且她也想和赵祯正式告别一下,毕竟那是她在那里唯一的一个朋友。 结果回公司接待她的却是王姐,对方的态度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小苏啊,你在这也待了两三年了,做的好好的干嘛忽然辞职啊?” 场面话谁都会说,苏绣听了也只是笑笑没回答,她并不认为王姐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结果王姐拉了她胳膊又小声追问:“是不是那个陆总说他养你,所以你就信啦?你们年轻小姑娘就是容易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 “我跟你说,那个陆总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这几天你不在我可被他折腾惨了。一会说这不好要重新改进,改进完了又说还是觉得原来的好,他这不是存心耍人吗?”王姐一脸的义愤填膺,“你想想我都多大岁数了还被他这样耍,足以看出人品不怎么样!” 苏绣心想和陆澜川还能讲什么人品啊,只是这人的举动也太奇怪了。 要说上次忽然替她出头是因为当场听到别人也在议论他八卦,那么眼下这些事……总不能还是在替她出气吧?或许纯粹是那人生性就睚眦必报。 王姐说完又笑嘻嘻地继续劝起苏绣来,“以前姐对你是有些不周到的地方,可也是想着磨练磨练你。小苏啊,还是别辞职了,留下吧,那种男人哪能成为一辈子的依靠。” 苏绣并不傻,当下就明白了王姐的意图。平时她在单位就是食物链的最底端,几乎所有累活脏活都往她身上推,如今她这个最下面的人走了, 王姐自然也落不着什么好,尤其还被陆澜川那样使唤—— 苏绣看着王姐直接就说:“谢谢,不过我还是打算辞职。” 王姐看她不给面子,脸色也变得不那么好看,板着脸给她办了手续。 等她要出门的时候就不阴不阳地也不知道和谁说:“听说现在的工作可难找了,在家待业的大学生就不少吧?谁还敢用个有——” 她的话还未说完,余光忽然看到苏绣又折了回来,脊背不由挺了挺,眼底还是闪过一丝难掩地慌乱,“……还有事?” “王姐,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 苏绣特别认真地、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得王姐后背直发毛,结巴道:“什、什么?” “其实你看起来,真比实际年龄老许多。” 女人都非常在意年龄,王姐瞬间就冷了脸。接着苏绣又说:“对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她们在一起时议论的。她们说你老公在外面找了个小的,你长期没有性-生活,所以才变得这么八婆。” 原本炸开锅的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开始还在兴致勃勃围观的几个人倏地低下头去。 苏绣说这些的时候始终都特别冷静,那样子就和平时被她们使唤时没有任何不同,照样是毫无杀伤力的,可眼神明显冷多了。这时候王姐才隐约觉得,苏绣这个人也不全是没脾气,只是善于审时度势,等有天逼急了咬你一口也不是不可能。 她瞪着苏绣,然而现在所有人的耳朵都竖直了想看她如何反击。 她要是太激动就坐实了那些传言,但完全不反击又觉得憋得慌,全身都气到发抖——原来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竟是这种感觉? 苏绣微微俯身贴近她,很小声地喃喃低语道:“很委屈吧?这本不是你的错,但人人都在议论你。谁也不想将溃烂的伤口撕给别人看,王姐,以后当为自己积点德吧。” 说完这些,她就拿了东西慢慢走出了办公室。 在苏绣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导她要懂得“与人为善”,你待别人十分好,米.需米小說論壇别人必定以诚相待。其实苏绣不贪心,她一直觉得别人回以七分好也是件开心的事情,她牢牢记着那四个字十几年,如此待陆澜川兄妹,如此待身边的每一个人,然而现实呢? 现实就是总有那么一群人,拿着别人的良善当窝囊,那么对待这种人只能以牙还牙。 苏绣迈出这扇门,尽心尽力工作了三年的地方,升职加薪全都轮不到自己不说,临走似乎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混成这样还真是可悲,难怪陆澜川可以随意拿捏她。 她吸了口气,更加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大步往外走去。 *** “苏绣?”赵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厂房里跑出来,见是她之后才松了口气,“真是你啊。” ”赵哥。”苏绣和他打招呼。还真是巧,她正寻思和他道别一声。 赵祯看了她怀里的纸箱,皱了皱眉头,“真决定不做了?” 接着欲言又止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之前苏绣那么缺钱,而且大家都知道她的情况不怎么好找工作,以她的个性是不会贸然辞职的。 苏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结婚的事。然而赵祯忽然抬手看了下时间,“马上就能下班了,你等等,我顺路送你。” 他说完就直接跑回了办公室,苏绣想了下走去门口那等着他。 路上赵祯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言辞之间满是担忧。苏绣就说:“不想继续耗下去了,你知道我这种情况,大概在这里做一辈子也就是这样,或许最后还会和王姐一样。” 赵祯知道苏绣曾经上过南城最好那所大学,心里也有抱负,虽说后来出了场事故被学校劝退,但骨子里的骄傲是改变不了的。他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对,你还年轻,拼搏一下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苏绣笑了笑,但心里还是有些犯愁,陆澜川给的那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真要做点什么能壮大起来并与之抗衡的,似乎还真没有—— 见她忽然沉默,赵祯大概猜到了一二,顿了下就对她道:“苏绣,不如我也入个伙吧。” 苏绣愣住了,只见赵祯侧目瞧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这几年也存了笔钱,本来是打算留着给莎莎将来上学用的,但我相信你,而且莎莎还那么小,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等她再大点就能赚够她出国留学的钱了。” 苏绣没想到赵祯会这么说,实在太意外也太吃惊,还有些说不出的感动,“你、就这么相信我?” 赵祯开着车,坐得笔直笔直地,闻言嘴角微微翘起,“苏绣,到了我这个年纪,看人不是用的眼睛而是心。” 苏绣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多奇怪,有时候愿意无条件相信你的,反而是个全然料想不到 的人。 赵祯转头看了看她,异常地严肃认真,“说什么肇事逃逸,我并不相信,虽然当年的事我不了解,但我了解现在的你。一件小事都做得极其认真负责,何况是人命呢。” 苏绣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惹得赵祯噗嗤一声就笑了,“你可别太感动啊,最近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还不错,我正处呢,以身相许什么的我可无福消受。” 知道他在故意活跃气氛,可苏绣还是轻声说了句,“谢谢你赵哥。” 这时候的一句相信对她而言有多重要,恐怕他根本不会知道。 *** 接下来几天陆澜川发现苏绣非常忙,在忙什么却不得而知,她肯定不会主动跟自己提,但他想问也没任何机会。白天他打电话回家常常都无人接听,下班回去之后,苏绣回来得比他还要晚,但一定也是在门禁时间九点以前赶回来的。 又一次往家打了电话没人接之后,陆澜川拿着话筒若有所思地考虑着,不能任事态如此发展下去了。正好刘婧进来送文件,“陆总,叶经理还是没来,这个直接给你吧?” 陆澜川放下电话,接过文件却没马上看,而是对刘婧说:“苏绣搬走了,你习惯吗?” 他忽然和自己谈起私事,刘婧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愣怔之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肯定会有不习惯啊,我们都在一起生活好几年了。” “那晚上去家里吃饭吧。” “啊?”刘婧看着陆澜川,眼睛瞪得大大地。 陆澜川又吩咐她,“你给苏绣打电话,想吃什么一起去买。” 刘婧其实早就想见苏绣了,可惜她每天都得上班,等她下班吧陆澜川也下班了,她哪好意思打扰人家新婚小夫妻?听了这话马上就激动地连连点头,“好,我这就打电话给她!” 看着刘婧欢天喜地地跑出去,陆澜川脸上才露出点笑来,早该把这层关系用起来了,有个人在中间活跃气氛应该会好很多吧? 刘婧和苏绣约了在超市门口碰面,两人见面就腻歪的几乎分不开,刘婧一直暧昧地追问她,“新婚生活怎么样啊?甜蜜吧?” 苏绣避重就轻地问,“你呢,我不在,早上是不是常常赶不上早班车啊?” 刘婧沮丧地点点头,搂得苏绣的胳膊更紧了,都不想松开了,“你才走了一周,我已经连着迟到两天了,幸好陆总没和我计较。” “ 你干脆找个卖钟表的老公吧,到时候房间里挂满各种各样的钟表,那样就不会睡过头了。” “那也太恐怖了。”刘婧想想那样的场面就直打哆嗦,然后又谄媚地跟她拍马屁,“没关系啊,反正有你在嘛,陆总不会为难我的。” 苏绣想说自己和陆澜川不是她想的那样啊,但略一思忖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买了不少菜,每人手里提了满满一大兜站在超市前打算拦出租,这时候陆澜川突然给刘婧打了个电话问地址。 不明真相的刘婧当然实话实说了,可完了又觉得奇怪,“咦,陆总怎么不亲自给你打呢?”中午貌似也是让她主动联系的苏绣啊…… 苏绣当然知道是为什么,站在那也没吭声。 结果刘婧一瞪眼就明白了,“他是不是害羞啊?” “……” *** 刘婧觉得自己发现了陆总天大的秘密,原来陆总在感情上这么纯情啊。于是总时不时就观察这两人,然后还真让她看出点不对劲儿来。 比如下车时陆澜川来拎东西,和苏绣两人面对面险些撞到一块儿,要搁正常的新婚小夫妇必定是含情脉脉地相视而笑吧?可是这两人呢?苏绣就跟没看到陆总一样,径直就走了,还不小心踩了对方一脚。 结果陆澜川不但没生气,还对着苏绣的背影微微一笑,相当甜蜜的样子—— 这两人的相处方式还真奇特啊。 刘婧觉得果然一百对夫妻有一百种相处模式! 三人先后进了宅子,陆澜川主动拿了食材进厨房,对着苏绣说:“你们聊,晚饭好了叫你们。” 刘婧瞬时瞪大了眼,陆总居然还会做饭?然后她和苏绣聊天的空档,就能一直看到陆澜川在开放式厨房里晃动的身影,也能嗅到一阵阵食物诱人的香味儿,偏偏陆总也真是不厚道,每隔一会儿就会用挑了菜过来喂苏绣尝,“试试淡不淡?” 苏绣忍耐地看着他,结果陆澜川就跟没看懂似的,始终保持着那样暧昧的姿势。 刘婧在一旁眼珠转来转去的,然后苏绣一咬牙终于伸出手去接筷子,陆澜川就说:“我喂你。” 苏绣:“……” 陆澜川这又是什么新抽法! 到底还是拗不过他,苏绣就着他的手尝了尝那菜,其实陆澜川做菜一直好吃,她刚想应付地说“好”,结果陆澜川的指腹就痒 痒地擦过她唇角,接着又一寸寸地滑过她柔软的唇-肉。 苏绣瞪得眼珠都快出来了,陆澜川却微笑不变,“沾了东西,现在好了。” 他做完这动作还状似无意地用那根手指的指腹也擦了下自己的下唇,大抵是他表情太正经,竟也丝毫不觉得猥琐,可越是这样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暧昧气息。 这下别说苏绣了,就是刘婧的脸都红了。 当着下属这么秀恩爱真的好吗? ☆、第二十四章 整个晚上陆澜川装的都挺像回事,做的菜都是苏绣和刘婧喜欢吃的。惹得刘婧一个劲儿夸奖他,“陆总你太牛了,现在会做菜的男人简直是稀有动物,关键还做的这么好吃!” 陆澜川抿了口酒,笑得十分道貌岸然,“好吃就多吃点。”说完还顺势给苏绣夹了菜。 苏绣忍了口气,皱眉看了他一眼,陆澜川全然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刘婧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甚至神经有点粗的人,所以对两人间的暗潮汹涌浑然未觉,还时不时地给陆澜川点赞,“这个酸笋老鸭汤煲的好好!” 苏绣终于忍无可忍地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马屁拍过了啊,有点恶心。” “拍你老公你还不高兴,再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刘婧瞪着她。 “……” 见她没接话,刘婧又和她咬耳朵,“话说他对你真好,我以为这种有钱男人回家都像大爷似的等着媳妇儿伺候呢。” 伺候他,下辈子吧?不,下辈子也休想,下辈子一定离他远的不能再远才行!苏绣纷纷地这样想。 谁料陆澜川似是听到了刘婧的话,淡淡勾唇笑道:“我爸妈去世的早,所以什么事都习惯了靠自己。” “这样才厉害啊,比起那些官二代富二代的好太多了,男人就该什么都靠自己争取来才算本事。”刘婧继续被他盲目误导着,一脸崇拜的样子。 苏绣都懒得加入他们的话题。曾几何时她也觉得陆澜川相当了不起,他有韧劲儿、有闯劲儿,还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好哥哥,这些每一点都非常吸引她。可等有天这些特质都变成了他对付自己的武器,她便再也没觉得他了不起过…… 不过有刘婧在,气氛好歹没平时那么冷淡,陆澜川想问却问不到的事儿也能趁机知道一二,刘婧眼下就问起了他特别关心的事儿。她说:“你辞职之后有什么打算?” 陆澜川的目光也看似随意地瞥过来,苏绣含糊道:“有些想法,但还不成熟,完了再跟你说。” 陆澜川皱着眉头,总觉得苏绣这是在提防自己?他看了眼刘婧,希望她能继续问下去,哪知道刘婧光顾着吃,嘴巴里塞得满满地,“唔,这个汤真的很鲜你不尝尝吗?” 一个吃货还指望她能办成什么事!陆澜川沉着脸喝了口酒,心里却有些酸酸地,自己老婆在忙什么居然完全不知道,说出去简直丢人!! *** 一餐饭吃的有点久,饭后苏绣又和刘婧待在房间说了会儿悄悄话。等刘婧要离开的时候时间很晚了,陆澜川这会儿才仿若想起来似的拍了拍脑门,“我刚才喝了点酒,似乎不能开车送你。” 苏绣:“……” 刘婧:“没事没事,我到门口打车就好。” 陆澜川笑道:“我和苏绣送你过去。” 所以苏绣莫名其妙地被陆澜川牵着手,一起陪刘婧走去了最近的出租车站,虽说离得并不远,可眼下这画面怎么看都觉得好诡异啊。真像是热恋的情侣招待完闺蜜,饭后一起散步似的? “绣绣,你和陆总感情真好。”刘婧笑眯眯地同她耳语,“开始我还担心他是因为被叶韵淸甩了,所以随便找个人结婚,可看现在这样,他对你真的挺好。我总算放心了,就说你会遇到真心待你的人。” 苏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等再微微侧目看身边的男人,只见他目光沉静地一直盯着前方街景,脸部线条已经紧绷而冷硬,但牵着她手的宽厚指节却有力而坚定。苏绣想,陆澜川也会有真心吗?显然没有啊,所以他眼下做这一切,大概也只是为了让她再心甘情愿地俯身称臣,以后再不忤逆他吧? 所谓男人的占有欲不正是如此吗? 有刘婧在的时候一切都很好,可刘婧一走,气氛马上就变了。 等载着刘婧的出租车消失在视野里,苏绣马上就把自己的手给拽了回来,那力道大得令陆澜川吃惊。他皱着眉头,显然已经很不高兴,“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合法妻子?” 苏绣冷眼看他,“对,但你应该也没忘这合法是怎么来的。” 原以为他又要发脾气,谁知道他居然什么都没再说,而是沉默片刻,率先迈开长腿往前走。苏绣跟在他身后,有些奇怪地盯着陆澜川的背影看,一路暗暗思忖,这人难道真被外星人调包了? 走了几步,陆澜川忽然停下来,苏绣也连忙跟着停住,保持在离他几步开外。 陆澜川回头瞪着她,苏绣当然也狠狠瞪着他。 两人站在街边对峙,那模样着实有些滑稽。 “你当在遛狗吗?”陆澜川冷笑了下,对着身侧的位置抬了抬下巴,“走到我身边来。” 苏绣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陆澜川又笑了下,“或者你想让我抱你回去?” 知道他向来说得出做得到,苏绣只好低头走过去。 两人并排走着,虽然中间还是隔了点距离,但陆澜川好歹是满意了,这才像夫妻散步的样子嘛! ***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夜晚的空气反倒凉爽宜人,树荫晃动带起一阵凉凉的微风,感觉其实还不赖。虽然身边的女人一直埋头走路不说话,但陆澜川觉得哪怕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走在马路边上也挺好的。 陆澜川今年三十二岁,这之前在他心里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概念,时间在他眼里就等同于金钱,一分一秒都不容许浪费。他也极少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陪一个女人散步更是连考虑都不用考虑的问题。 唯一一次这样和一个女人走在大马路上,似乎还是送苏绣回学校,那时候他们两其实还没在一起,苏绣的身份也只是子西的家教。 那天晚上是西宁的一个庆功宴,子西非要拉着苏绣一道儿去,后来他作为子西的哥哥敬了苏绣一杯酒,算是谢谢苏绣平时对子西的照顾。 其实苏绣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儿,陆澜川是男人,一手带大妹妹当然有很多细节是顾及不到的,他只顾着保妹妹衣食无忧,其他的全然来不及多管。但苏绣在补课之余会教子西一些其他东西,比如教会她自己煮面,比如买盆防辐射的盆栽给哥哥放在书房里,再比如就连家里的阿姨买菜比别家报价高几倍都知道。 于是陆澜川对她还真生出几分不一样的好奇心来,等真的和她离得那么近的时候,他第一感觉就是——嗯,就是个小丫头啊。 等他送那丫头回学校时,才发现苏绣竟然对酒精过敏,胳膊上脸上都长了不少疹子。 “知道过敏你还喝?”陆澜川吩咐司机去药店买药,心想果真就是小丫头啊,也没自己以为的那么懂事。 然后苏绣被他说得愣了下,“我今天第一次喝……” 陆澜川还是觉得挺神奇的,在他接触的那个圈子里,现在的女大学生有几个不会喝酒的?后来苏绣像是吃了药也依旧难受,眼看着快到学校门口了,她终于按捺不住说要下车,支支吾吾地道:“我想下去走走。” 陆澜川当时喝的也不少,在车里也憋得难受,于是挥了挥手说:“我陪你走过去。” 苏绣听他这么一说当场就要拒绝,陆澜川不耐地提醒她,“万一要出什么事,我还得负责。” 其实离校门也根本不远了,能出什么事呢?苏绣瞪着黑漆漆的眼直看他,最后发现对方完全没有配合的意 思,这才慢吞吞地下了车。 学校墙壁内的梧桐长势良好,树叶都堆叠着挤出了墙外,两人沿着人行道缓缓地往前走,周围全是热恋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说笑着。那样青春有朝气的生活离自己已经很遥远了,所以陆澜川看着,心情变得很放松。 或许也是他刚刚结束很漂亮的一战,西宁在南城名声大噪,这一切都让他心绪放松,于是忍不住就和苏绣聊了起来,“听你口音不是本地的?” 苏绣说了个地方,陆澜川一听那么巧自己还真去过,于是随口说了句,“那的风景很漂亮。” 哪知道苏绣就认认真真地说起来,“对啊,真的很漂亮。我们家门口那条马路两边全是紫藤花,好多年了,长得特别茂盛,一到夏天就有许许多多外地学生都会跑那写生。还有樊洋河你也听说过对吗,离我家不远处就有一座吊脚桥,从上面路过就能听到脚下的河水哗啦啦地响,早晨水面上的雾气就感觉从自己脚下升起来一样,真的很美。” 陆澜川倒也很认真地听了,心里想的却是,这姑娘也太实诚了,幸好他没有坏心,否则随便骗骗就能把她所有信息都骗到手吧? 苏绣确实是个挺单纯的小丫头,陆澜川后来发现她走路的时候一直表情很难受,想伸手去挠身上的红点,又碍于他在场不好意思。所以她刚才急着下车时因为这个? 陆澜川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笑,但见她憋红的脸颊还是没笑出声来,只是将手里的药盒递到她手里,半路与她道别:“我走了,记得以后不要喝酒。” 苏绣明显松了口气,却还是挺直脊背跟他道别,非常严肃的样子。 陆澜川走出好几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回头看一眼,然后他果然看到苏绣站在树荫下靠墙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拉着袖口在挠手臂。女孩穿着简单的仔裤t恤,黑发如瀑,周遭都是大片大片的绿叶掩映着,那一幕情不自禁地令他心生柔软,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真是个笨丫头。 *** 和苏绣重新见面之后,陆澜川发现随便一件小事都能勾起太多的回忆,原来苏绣曾经在他的生活中烙下了这么多的印记。他的脚步慢下来之后,苏绣依旧低着头不停地朝前走,完全没留意到他的异常。 于是陆澜川再次看到了她的背影。 她和从前始终是不大一样了,以前的苏绣尽管内向害羞,却始终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她总对未来充满了渴望和希冀。然而现在, 很多次他看见苏绣她都是在发呆,要么有时就是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 陆澜川揣在口袋里的手指越收越紧,像是有阵寒意忽然包裹了他,接着一阵凉意砸到了脑门上。 一阵风倏地迎面擦过,陆澜川慢慢地抬起头,然后看到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绵绵细雨。 苏绣也感觉到了,抬头看了一眼,抱紧胳膊就大步往前走,然而下一秒忽然有匆匆的脚步声贴近,陆澜川很快追了上来。同一时间,她的上空多了件西服外套,她迟钝地看了他一眼,陆澜川正双臂撑开自己的外套,将两人牢牢地圈在里边。 他看了她一眼,说:“希望跑回家之前,这衣服没彻底湿掉,所以动作快点。” “……” 两人一路跑回家,结果身上还是湿透了,苏绣还好点,陆澜川这一路都在有心护着她。而陆澜川自己则全身都湿透了,衬衫都能往下滴水。 苏绣想了下,还是提醒他说:“去洗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 “哪那么容易生病。”陆澜川说着反倒渐渐停了手里的动作,目光暗沉地盯着她看。 苏绣被他看得怪怪地,狐疑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衬衫全湿透了,而贴身的内-衣无论花纹还是颜色都看得相当清楚。她尴尬地抬手捂住胸口,将头埋得更低,想也不想就往楼上跑。 然而陆澜川轻轻一伸胳膊就将她捞进了怀里,他滚烫的鼻息轻轻落在她耳蜗里,“跑什么?” “放手。”两人贴的实在太紧了,身上的衣物又都湿透了,于是就连体温似乎都变得格外清晰灼热,苏绣咬牙道,“我去洗澡。” 陆澜川的手很大,带着微微的薄茧,他从她的小腹一路缓缓移上来,慢慢落在了她胸口的位置,然后附身在她耳边低语说:“一起洗?” 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时刻,陆澜川能忍这么多天已经在苏绣的预料之外,所以她并没有慌乱,也没有立时就去挣开他的手,而是眼神渐渐冷却。等他的唇软软地落在她脸颊上,她才平静地开口道:“陆澜川,你要不要找个女人?” “……” ☆、第二十五章 身后许久都没了动静,只剩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子里太安静,连雨滴拍打在叶子上的声音都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苏绣没回头看那人,但想也知道这句话出口之后他的脸色必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果然陆澜川扳着她肩膀将人奋力转过身,她便倏地跌进那双阴沉可怖的眼底。那眼神真是发了狠似的,就像往她肉里盯,说出口的话也透着股戾气在里边儿,“你敢再说一遍!” 苏绣还是那副无波无澜地眼神注视着他,竟然也真的依言重复道:“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去外面找个女人,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陆澜川就猛地将她推向了身后的餐桌。 苏绣没防着,后腰“咚”地一声磕了上去,桌子边缘又冷又硬撞得她整个后背都像是被利刃给劈开一般。 然而陆澜川并没有给她缓冲的机会,很快压上来,按着她肩膀就把人压在了餐桌桌面上。他阴郁地看着她,眼里都像是燃着一团火,嘴角偏又带着几分冰冷的笑,“苏绣,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收拾你?” “你不是早就收拾过了吗?”苏绣看着他猩红的眼,“什么过分事你都做过了,哪怕现在婚内强-暴我也不觉得吃惊。” 婚内强-暴……陆澜川只觉得脑袋轰一声炸了,这四个字将他最后一丝理智也击得粉碎。 他用力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凸,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骇人气息,随后便猛地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用力吮着。 太气人了!本以为多用点耐心、多花些精力,一切总会好的,苏绣这个人他太了解,从来都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性子。他知道自己之前做那些混账事不容易被原谅,但毕竟都结婚了,时间久了总会有转机吧? 所以他一次次告诉自己要耐心点,总会等到的,总会等到她像从前那样认真看看自己—— 可听听她说的这些话,有哪个妻子会鼓动丈夫去外面找女人,又有哪个妻子将两人间正常的夫妻生活形容成婚内强-暴?实在太气人了,气到他五脏六腑都觉得疼,像是被人一下下拿重锤敲击着后脑,全身上下就没一处觉得痛快的。 苏绣的双手被他按在身侧动弹不得,只能试图用脚去踢他,可陆澜川借着她剧烈抗争的间隙居然顺势挤进了她双腿之间。 陆澜川是个机具攻击性的人,他一旦觉得有人令自己疼了,就想百倍千倍地还回去。所以他全然没有任何理智地用力攥着苏绣的手腕,拼命 将自己的一腔怒意都发泄在她身上,她熟悉的气息也让他迷恋眩晕,总渴望得到更多,再多一些…… 他埋头在她锁骨上啃-咬着,然而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苏绣不再挣扎也不再发出任何咒骂,像是一点生气都没了。 陆澜川停了动作,伏在她身上沉默良久,这才慢慢地抬头俯视她的双眼。 苏绣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根本没在看他,分明是完全没有任何神采的眼里却也像是写满了恨意和决绝,陆澜川看着她的眼睛就觉得更难受了,之前那阵钻心的疼痛感更加强烈。 原来不是被气的啊,是真的难受,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在他体内流动,就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撑爆似的。 他缓缓抬手想触碰苏绣的脸颊,那苍白无血色的小脸,这一刻看得他心里一阵阵剧烈绞痛。 可他的手还未碰到,苏绣已经率先别过头去,她甚至没有说出只言片语,没有看他一眼,可陆澜川已经觉得被她扇了好几个耳光。她那样的反应就仿佛印证了她之前的说法,看吧看吧,陆澜川,你就是个会婚内强-暴的混蛋。 那样的反应也仿佛在告诉他一个讯息,她从心里看不起他,半点都看不起! ***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搅得人心烦。陆澜川慢慢地退开一步,越加清晰地看到了苏绣此刻灰败的神情。明明她才是衣裳凌乱看似最狼狈的那一个,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也很狼狈? 狼狈到,他已经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 周围的空气窒息得令人难受,陆澜川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匆匆忙忙抓起车钥匙就离开了这个屋子。 他开着车却不知道要去哪里,脑子里乱糟糟地,雨势大得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他盯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雨幕,心里依旧觉得一阵阵地发堵。 苏绣在报复他,一定是的,他之前以为自己才是这场关系的操控者,她任何有可能的回击在他眼里都是全无杀伤力。可现在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她似乎也没做什么啊?可就是什么都不做,也已经让他这么受不了了。 陆澜川把车停靠在路边上,大雨倾盆着将他牢牢困在了那个四轮的铁皮工具里,他的思绪也像是被困住了,没有任何出口。 他坐了很久,似乎这才记起自己身上依旧是湿透了的衣物,难怪心里会觉得冷。 摸了摸身上,居然什么东西都没带,手机钱包等等…… 全都落在了家里,陆澜川笑了一声,疲惫地靠进椅背间。 若是从前,几乎不可能出现没地方可去这种局面。再不济也可以去找叶兆琪,然而现在不行了,叶兆琪因为苏绣和他闹翻了。 找六圈儿吗?不,这样子过去也只会被嘲笑而已。 他没地方可去,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该去哪里,甚至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而且他悲哀地发现,原来最想待的还是那个他一厢情愿以为的“家”…… *** 苏绣在浴室里洗澡,洗了好几遍才出来,热水将身体烫的发红,可她就像感觉不到似的。她又慢慢地去厨房给自己煮了姜汤,这几年一个人生活已经让她养成了自己照顾自己的习惯,生病也不是什么人都生得起的。 她喝完姜汤就躺床上休息了,陆澜川去了哪里,会不会真去找个女人,这些问题全都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甚至躺着的时候苏绣还想了下明天该做的事情,她最近在做市场调查,一直想办个小厂,反正她和赵祯都有经验,还可以托赵祯动动人脉找一找以前那些老员工,这样也能节省一笔员工的培训费用。 想清楚这些她就闭上眼睡了,可不知是不是天太热,折腾了许久也没睡着。苏绣只好把空调温度又调低了几度,这才勉强多了几分睡意。 第二天在外面跑了一整个白天,下午的时候又抽空和赵祯父女吃了个饭。 赵祯对她的提议很感兴趣,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大前年更换机器的时候是我陪老总一道去谈的,这事儿我有经验,后来机器故障也和对方打过交道,还卖过人情给对方。到时候说不定这关系也能用起来,咱们资金不够,看看能不能让对方通融下,把尾款的时限延长一点。” 苏绣被他说得心里一热,“行,厂房这边的事要多麻烦你了。合作商就交给我,这几年我一直负责这方面,留了个心眼儿。” 赵祯一下就笑了,“原来你早就有打算。” 不是早有打算,只是偷偷想过而已,但从未敢抱任何期待,因为从前真觉得这一切离自己太遥远。然而有天真能实现这一切,竟还是靠的陆澜川,还真是讽刺。 苏绣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没骨气,她只知道如果硬要抱着“骨气”二字活,她大概只有永远被陆澜川要挟的份儿。 赵祯见她微微低着头一直不说话,犹豫了下还是问:“苏绣,我之前就想问你,你这么大笔钱……哪 来的?虽然很冒昧,但我是真把你当妹妹看,不希望你惹上什么麻烦事。” 苏绣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了愣,这才微笑道:“你放心,不偷不抢——” 她说完顿了下,这才又接道:“用有些东西换来的。” 赵祯皱了皱眉头,但总归识趣地没再追问,苏绣若是不想说,他逼了也只会让她更心烦罢了。 莎莎也很久没见苏绣了,恨不能腻在她怀里不走,于是三人吃完饭又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苏绣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偌大的宅子没有一丝灯光,她干脆将里面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就好像这里本来就只有她一个人在生活似的。 隔天苏绣去联系场地,这事情眼下只能她自己亲手做,大多空置或被废弃的厂房都离市区很远,而一个地点离另一个地点也有段距离,她才跑了三四个小时就累出了一身汗。中午她找了个阴凉地方休息,拿着黑皮笔记本在研究之前记好的租赁信息,手机忽然在包里响了。 是个陌生号,以前没见过的,苏绣疑惑地接通,那声音也异常陌生。 “陆哥在我这,你能来接下他吗?” *** 是个挺有磁性的男人声音,苏绣确定自己以前没听过,所以她愣了几秒,随即就皱了下眉头,“他怎么了?”居然还用她去接? “他已经连续烧了两天,吃了药也没用,一直在说胡话。” 苏绣再度沉默,继而告诉对方,“那你应该送他去医院。” “啊?”六圈儿有些糊涂了,“等等,嫂——” 他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苏绣这边已经挂了电话。六圈儿眨巴了下眼睛,又拿过陆澜川的手机反复看了看,没打错啊,苏绣——这不是陆哥昨晚念了好几遍的名字吗? 可怎么这么冷淡呢…… 苏绣愣了个半死回到家,可刚打开门就发现了不对劲,玄关处多了两双男士皮鞋,其中一双她当然认得,是陆澜川的。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换了鞋进屋。 然后果然有人听到声音从楼上跑下来,苏绣和他打了个照面,那人主动自我介绍,“嫂子好,我是陆哥的朋友,大家都叫我六圈儿。” “你好。”苏绣也礼貌回应,继而就直接去了厨房倒水喝,还问了对方一句,“你喝什么?” “我不用。”六圈儿说完才觉得不对 ,急忙指了指楼上,“嫂子你去看看陆哥吧,刚才吴医生来过给他打了针退烧针,可是我怎么摸着还是挺烫的啊。” 苏绣闻言依旧站在那喝水,不紧不慢的样子。 六圈儿皱起眉头,一下就来气了,“哎,有你这么对自己老公的吗?我说陆哥生病了你听不到吗?” 苏绣闻言才慢慢转头看他一眼,良久道:“不是还有你吗?” “我……”六圈儿哑口无言。 苏绣给他泡了杯茶,放在餐桌之后就直接往楼梯方向去了。 六圈儿眉头拧的死紧,以他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苏绣的心理,好歹是自己的老公,闹矛盾也好,有什么问题也罢,好歹也该去看一眼吧?他瞬间对苏绣的印象很不好,再一想,难道我走了你还能继续指望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病死吧? 他一下也较上劲儿了,马上就绷着脸道:“我还有事要做,陆哥就交给你了。” 苏绣一回头,那人已经很快走掉了。 *** 其实苏绣知道,陆澜川似乎有些怕去医院,别人生病还好,换了他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肯去的。据说当年他爸妈走的时候,就是他一个人守在太平间里直至天明,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或许也留下了难以形容的心理阴影吧? 可不管怎么样,苏绣都觉得自己没理由去看他,她不是圣人,不懂以德报怨,她和陆澜川之间的恩恩怨怨也大概永远都化解不了的。更何况刚才那人也说了,医生已经给他打了退烧针,睡一觉应该就好了,陆澜川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 于是苏绣直接回了房,洗漱完毕一早就睡下了,只是半夜她忽然被一声钝响惊醒,像是什么东西碎裂在地上?而且应该是从陆澜川房里发出来的。 苏绣迟疑了下,接着又听到一声响,思忖再三,还是决定起身去看一眼。 结果推门而入就看到陆澜川睁着眼也正好看过来,脸色很憔悴,气息也略显粗重。 他看到她明显怔了怔,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过来。 两人隔空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陆澜川率先败下阵来,声音嘶哑地轻轻唤了她一声,“能给我倒杯水吗?” 苏绣转身出去了,陆澜川费劲儿地重新倒进床垫间,一直盯着天花板上的那团昏黄光影看。直到几分钟后门板再次被推开,然后她端着杯水走进来 。 房间里只亮了很小的一盏台灯,陆澜川看着苏绣穿了白色睡衣,慢慢地从那团阴影里走向自己,像是周遭的光线也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苏绣什么话也没说,而是将手里的玻璃杯递给他。陆澜川伸手试了下,手上还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看向苏绣,苏绣也站在那一直看着他,但眼里没多少温度。 等陆澜川想再次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时,苏绣忽然伸手帮了他一把,将枕头放在他身后帮着他靠的更舒服点。陆澜川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欣喜,他直勾勾地望着苏绣,恨不能将她此刻状似温柔的样子都印在脑海里,又忍不住仔细观察她的眼神,是不是……多了一丝什么别的东西藏在里边? 可他观察了很久也没看出什么来,于是在她的帮助下喝了口水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上次我——” 苏绣没理他,已经站起来要走,他还有脸提上次? 陆澜川又急忙说:“苏绣,你为什么……要管我?” 他紧紧盯着她的背影,要是换了他是苏绣,这时候肯定巴不得他病死吧?或者趁机动点手脚夺了他的命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她尽然什么都没做,看到他如此狼狈,还是伸手帮了他一把?会不会……对自己还有点……哪怕一点点…… 结果苏绣头也没回地说:“不为什么,只是不想变成你那样的人。” ☆、第二十六章 苏绣走后,陆澜川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或者是白天睡了足够久,以至于他此刻的脑子异常清醒。脑子越清醒,想起的事也就越多,最后反反复复只变成了她的那句话——不想变成他这样的人。 那么他是怎样的人呢? 从来没有一刻陆澜川如此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啊,对于别人或许并不贴切,可对苏绣不正是这样吗? 这之前陆澜川从没觉得当一个恶人有任何不好,他年少时也曾信任过许多人,最后都得不偿失,被背叛、被利用或是被欺骗,最惨的一次险些被打回原形再也无法翻身。所以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如若不够狠,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秉持着这样的信条,他一路披荆斩棘,做了多少缺德事仍不自知,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不让别人有机会负自己。 只是活了三十二年,如今却蓦然发现,原来自己也和那些曾经憎恶的、蔑视过的小人面孔一样可恶……如今苏绣看他,大抵也和自己当时看那些人的感觉一样吧? 但不管怎么样,她都没有选择和他一样,变成比他更坏的人……而他却早已经变成了自己当初最看不上的那种人。 苏绣也在告诉他一件事,不是遇上了不公和坏人,就必须要变成和他一样坏,这不是变坏的理由,至少要掌握好心中那个“度”。很显然地,他已经完完全全忽视了那个“度”,或许做坏人本来就是会上瘾的。 他发现自己在苏绣面前,竟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苏绣和他不一样,和他遇到过的许许多多的人也都不一样,陆澜川发现这样的苏绣除了让自己难受之外,似乎还多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种类似怅然若失的感觉……原来他曾经错过的人这样好…… *** 相比陆澜川,苏绣这一晚倒是睡得很好,第二天神采奕奕地起床收拾东西,只是临出门时又遇上了昨晚送陆澜川回家的六圈儿。 彼时她正在和赵祯通话,无暇顾及对方,只略略颔首打了个招呼,“你好。” 对方见了她却是横眉冷对的,手里拎着外卖餐盒,说话一副阴阳怪气的口吻:“哟,嫂子这么早就出门,我记得陆哥说你辞职了,这是忙着去哪呢?” 六圈儿伸手拦她,离得有些近,将那边的男音听得清清楚楚,脸色变更加不好了,“呵,陆哥这可还病着呢,你不会是去约会吧?” 苏绣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侧身避开他就走了。 六圈儿顿时更加火大,这陆哥到底看上她什么了?既不体贴也没礼貌,看起来也不怎么守妇道,怎么看怎么比不上叶韵淸! 结果他在卧室把这话跟陆澜川一说,陆澜川马上就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语气虽然没多少起伏,可态度却十分强硬,“以后不许再提这个名字,尤其在苏绣面前。” 六圈儿瞪着眼,半晌才说:“你,还真喜欢她啊?” 陆澜川沉默着,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六圈儿惊得半天说不出话,“陆哥——” “文件带来了吗?”陆澜川不答反问,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六圈儿不甘心地点点头,把这两天积压的文件全都放在了他身边的床头柜上,心里却依旧是震惊不已,“那她去见别的男人,你也不管了?” 陆澜川皱了下眉头,竟然真的什么也没说。 六圈儿都觉得面前的人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陆澜川了。 陆澜川一边看文件,一边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面前杵着一直在发呆的人,“叶兆琪还没回来?” “没,听说出去玩儿了,看来这次是真和你闹上了。”六圈儿有些惋惜地说,“要不你主动打个电话?” 这话说完他心里其实有些惴惴不安,要搁以前陆澜川绝对不会随意向谁先低头,可这次陆澜川居然“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这这这,六圈儿猛然发现眼前的人还真有些不一样了啊,竟然懂得迁就别人了? *** 因为陆澜川生病,所以在家办公的时间便多了起来,苏绣和他碰面的机会也多了。幸好她白天常常不在家,但晚上无论如何还是会打个照面。 这天回来以后,苏绣看到陆澜川在客厅看电视,手里拿着遥控器调来调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的脚步声响起,他马上绷直了脊背,目光淡淡地瞧过来,“你回来了?” 苏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事实上也根本不需要回答吧,答案不明摆着吗? 陆澜川缓缓地站起身,他在家穿的比较随意单薄,只是身休闲的灰色套装,这样一看脸色似乎比前几天还要憔悴些。他看着苏绣说:“我做了晚饭,一起吃吧。” 所以他这是在等自己一起吃饭?苏绣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半了,还以为他早就休息了。事实 上这两天她都在有意避开他,摸清楚陆澜川的作息时间之后,她便特意挑了这么晚的时机回来,结果—— 苏绣又看了眼餐桌,菜早就放在了那里,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做得十分丰盛,怎么看都像是用心准备的。她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又开始怀疑这人的动机。 然而陆澜川只是告诉她,“我把菜热一下,你去洗手。” 苏绣洗手的时候还在想,难道是为了上次的事在向她道歉,但显然不可能啊,陆澜川这样的人哪里会为那种事低头。结果她刚刚走进餐厅,就见那男人站在餐桌旁拿着个什么东西低头研究,再仔细一瞧,看的不正是她这段时间准备办厂的材料吗? 苏绣顿时警铃大作,一步上前将东西抢了过来,戒备地瞪着他道:“你干嘛动我东西?” 相比她的色厉内荏,陆澜川就平静多了,他看了她一会儿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替她将椅子拉开,“吃饭。” 两人吃饭永远是没什么话可说的,更何况苏绣一直在想之前他看到自己材料的事,陆澜川会不会背后动什么手脚?会不会暗中给她施加阻力。苏绣越想越懊恼,刚才实在太不小心了,不该把包就那么随意放在桌边的。 她忍不住抬头看对面的人,陆澜川竟然也正在打量她,两人目光相遇,一时有些诡异。而且她发现陆澜川嘴角始终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人真的有毛病啊。 陆澜川问她:“好吃吗?” 苏绣:“……” “是不是不合胃口,我见你一直没怎么吃。” 苏绣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转移话题,勉强吞了几口饭就吃不下了,将碗放下之后道:“我饱了。你吃完放这好了,我来收拾。” 陆澜川一直看着她,那眼神总像是藏了许许多多的情绪在里面,可他竟然几次都没开口。他不提,她当然也不会提。 后来陆澜川说:“没事,我收拾就好。” 他照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吃东西,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苏绣还是觉得这人很奇怪,按他的脾气不可能一句都不问的,而且发现自己瞒着他在做这么大的事情,应该会发一通火才对? *** 陆澜川当然觉得心情好,他听六圈儿说完那话其实挺糟心的,一度怀疑苏绣难道还和那小白脸有联系?所以晚上才那么不厚道地翻她的包,结果发现这女人天天早出晚归原来是在计划办个小厂。 可就他给她那笔钱,显然是办不下来啊。 不过她喜欢折腾就随她去好了,陆澜川看那资料的时候还特意留了个心眼儿,将她最近正在联系的地方都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他等苏绣走了,自己也开车跟了过去,他其实也没想干什么,就想着苏绣那人平时傻乎乎的,别到时候让人涮了都不知道。 结果他跟了苏绣大半天,苏绣果然看了好几个地方都没定下来,陆澜川当然知道原因所在,还是资金问题……看着她顶个大太阳来回跑,一张小脸都晒得红扑扑的,他在车里都看得直皱眉头,至于这么拼吗?他少她吃还是少她喝了? 可他还不能挨得太近了,要是太近容易被苏绣发现,她要是发现估计又要不高兴。 陆澜川缓缓地开着车跟在她身后,只跟了一天就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 晚上苏绣回家比他晚,因为她还得去挤地铁挤公车,陆澜川在家里等了很长时间,几次都觉得腕表上的分针走得怎么那么慢? 等苏绣回来了,整个人看起来都特别疲倦。陆澜川抬手摸了摸鼻子,去厨房给她倒了杯冰镇果汁,然后状似无意地说:“榨多了,不喝也是浪费。” 苏绣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陆澜川见她瘦瘦小小地站在客厅里,明明累得要死,还要做出一副小兽的戒备状盯着自己,连一杯果汁也攥在手里许久都没动。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忽然就很想走过去抱抱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好好休息一会儿,但终究没那么做,因为他知道苏绣并不需要他。甚至于只要自己在,她那阵紧张的感觉大概一直无法消除。 原来她之前几天也是这样过的吗?自己从来不知道,还总是有意为难她。 “早点休息。”陆澜川忍不住脱口而出,然后又道:“晚安。” *** 晚上陆澜川躺在床上仍旧在失眠,他脑海中一直是白天苏绣在烈日下奔走的样子,乌黑的发丝都湿透了黏在脸颊上,在他记忆里,从没见她那般狼狈辛苦过。 其实以前她在酒店兼职的时候也很辛苦吧,只是自己那时候从未考虑过这些问题。他从床上坐起来,思考再三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给你个地址,明天你去找人谈谈把地方租下来。” 六圈儿正睡得迷迷糊糊地,猛然听他这么一说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啊?你又打算干什么啊?” “哪那么多废话。”陆澜川说完又顿了顿,提醒道,“记住别用我的名字,找个眼生的。” 六圈儿等他挂了电话也没愣过神来,眼生的?是指对谁眼生啊? 重新躺回床上,陆澜川想着那女人明天可能露出的喜悦笑容,居然心情一下就变得很好。只是他在床上折腾了很久,发现越发睡不着了! 果然是坏事做多了,难得做一件好事不习惯吧? ☆、第二十七章 六圈儿办事向来麻利,第二天就把租赁合同给陆澜川送了过来,只是嘴巴里一直在嘟囔,“原来是给嫂子租的,你这哄她开心下的成本可够足啊。”她都背着你和别的男人约会了,陆哥你其实就是个受虐狂吧? 陆澜川当然听不到他心底的吐槽,将合同看了一眼,随后才有空理他,“她是我老婆,对她好点怎么了?” “是不怎么——”六圈儿眯着眼直笑,“就是没想到你这么疼老婆啊。” 陆澜川停了下手里的动作,忽然拿合同敲他脑门,“看不惯她成天在大太阳底下晒得跟鱼干似的行不行!” 他没脸对跟前的人说,苏绣受这份儿罪全是自己给弄的……多可笑啊,他就是始作俑者,现在又做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说出去不是净给人看笑话吗?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六圈儿往后蹿了一大步逃开他的毒手,可眼神却半点都不相信他说的。 陆澜川也懒得跟他多解释,只是看着手里的合同又开始犯愁,这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苏绣? 要是以前,直接搁她面前也就完事了,可眼下他再清楚不过,这事儿他要是插手苏绣决计不会接受的。都背着自己悄无声息地打算开厂了,这不明显是防着他吗? 一想到她成天来回跑趟,累了也一声不吭的倔强样子,他就莫名地心烦意乱,最后瞅了眼站在一旁装雕塑的人,说:“让那个老板帮忙联系苏绣,价钱压到最低,记住不许露马脚,也不许说我的名字。” 六圈儿瞪得眼珠都快蹦出来了,“合着你这逗嫂子开心,还不打算留名啊?” 陆澜川看了他一眼,“你小子最近问题越来越多了。” “不是。”六圈儿搓了搓胳膊,讪笑道:“你这做好事不留名,怪瘆人的。” 陆澜川当然还有别的想法,只是并不准备和他多废话,只挥了挥手吩咐他赶紧去办。 *** 下午的时候陆澜川要出趟差,叶兆琪不在许多事都得他亲力亲为,收拾了东西匆忙往楼下走。路过餐厅时正好听到苏绣在讲电话,言语间净是激动,“真的吗,林老板?你真决定租给我了?” 这话成功让他停了脚步,嘴角也微微翘了翘,想不到六圈儿这小子动作挺利索,这么快就联系上对方了? 苏绣完全没留意到身后多了个人,依旧在专注地和对方通话,“好的,我待会就去公司找你。 ” 陆澜川从没见苏绣这么高兴过,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因为她挂了电话忽然还在原地蹦了下,然后狠狠亲了电话一口,就连转过身时脸上的笑意也没来及收敛干净。 大概是太久没见她这样笑了,陆澜川看着她的笑容有些发怔。 苏绣猛然见了他,表情也不由僵了僵,随即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无波无澜的样子。 见她盯着自己,陆澜川假意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苏绣当然不会和他分享这样的好消息,只是眯着眼道:“没事。” 陆澜川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儿,妈的,老公当成这样也太憋屈了。明目张胆对她好吧,肯定要被嫌弃,暗中对她好吧,照样还是被嫌弃! 苏绣一点儿也不打算和他多说,开心地往楼上走。陆澜川忽然喊住她,“我要出趟差,两天。” 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哪也不需要对谁交代,然而现在他有了一个妻子,有了一个家……这感觉还真奇妙。 苏绣和他面面相觑,陆澜川忽然有些期待她能对自己说点什么。结果苏绣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又快步往楼上走,她和林老板约好了时间可千万别迟到,到时候万一他再改变主意可怎么办? 陆澜川沉脸看着这一切,心情瞬间覆了层阴云,这女人还真能随时给他添堵! *** 苏绣签成合同第一件事就是给赵祯打电话。赵祯已经办完离职手续,一直在忙机器的事儿,本来正焦头烂额,听了这话非常兴奋,“那咱们找个地方庆祝下吧!” 苏绣当然赞成,只是赵祯忽然又支吾道:“我带个人过来可以吗?” “未来嫂子?”苏绣马上就想起了那个和他正在交往的对象,当即就点头,“当然可以,早晚都要介绍给我认识啊。” 赵祯笑道:“那你先定地方,我们随后就到。” 莎莎去上幼儿园了,所以苏绣就选了家湘菜馆,等人到齐之前就拿着菜单反复翻阅,看了会又忍不住把那份合同拿出来一遍遍地看。 她拿起手边的电话打开通讯录,看着“爸爸”两个字,几次想拨出去,最后都只能作罢。 最伤心的时候没人可以分担,想不到连喜悦也依旧如此,苏绣低头看着手机上寥寥无几的几个号码,苦涩地扯了扯唇角。 “等很久了?”赵祯终于到了,苏绣抬头看过去,本 来打算脱口而出的话却被迫咽了回去。因为她不仅看到了赵祯身边的女人,还看到了那女人身后的……高寒? 高寒大概也没料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眼里充满了震惊。 赵祯没注意到两人间的不对劲,只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高洁,这是她弟弟高寒,刚才他们俩在逛街我就一起招呼过来了。不介意吧?” “不介意。”苏绣将眼神从高寒身上挪开,还是有短暂的尴尬。她低声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高寒。” 赵祯和高洁都挺意外的,几乎同时问出口,“你们认识?” 高寒的目光一直钉在她身上,沉默几秒才说:“我们是大学同学。” “哦——”高洁拖长音调应了一声,眼神已经有些暧昧了,然后再一得知苏绣的名字就更加笃定,“我知道你,以前听高寒提过好多次呢。” 苏绣没想到高寒会和家里人说起自己,她们俩之间明明还什么都来不及发生就已经结束了,可他居然还是和家人说过她…… 高寒看出她不自在,眼神微微暗淡,主动说:“先坐吧。” 几人落了坐,高洁故意把弟弟推到苏绣那边,“你坐那,我和你赵哥坐一起。” “……” *** 之前听赵祯说过,高洁今年有三十一岁了,但看起来还和年轻小姑娘似的,说话也特别有意思。有她在中间活跃气氛,一顿饭倒是吃的很开心。开始的时候高寒和苏绣还有些别扭,但后来听着她说那些玩笑话也慢慢放松了,偶尔也能正常交谈几句。 等饭局结束的时候,高寒忽然又对苏绣说:“我送你吧。” 苏绣愣了下,然后点点头,“好。” 高洁和赵祯一脸“我们懂”的样子,马上就一起离开了。高寒今天没开车,但他记得苏绣住的地方离这很近,于是提议说:“我们走走?” “嗯。”苏绣心不在焉地应着,她觉得自己该和高寒说一声已经结婚的事,免得以后高洁再开两人玩笑,这样对他也会有不好的暗示。可看着高寒的样子,她一直说不出口,她竟然要为了陆澜川一再伤害这样的人? 还是高寒主动问起她,“你过得好吗?” 苏绣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异常地黝黑,却还有年轻男孩子的单纯在里边,仿佛印着路边明亮的灯光一样。她忍不住就笑了下,“挺好的,你呢?” 高寒却没笑,始终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不太好。” 苏绣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很不合适,她只得找了个比较安全的话题,“你公司那边进展怎么样了?” “挺好的,已经在运作了。”高寒说完还是蹙着眉看她,“你和那个人——” 他终于还是问出口了,苏绣知道“那个人”是指谁,停顿了下,“我和他结婚了。” 高寒猛地转过头来,眼里满满地不可思议。 苏绣点点头,再次说道:“已经一个月了。” 高寒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所以你和我说清楚,就为了和他结婚?” 苏绣抿着唇,高寒将头扭向一边,有种说不出的愤怒,却又克制着没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苏绣,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你爱他呢?” 是不爱了啊,爱情太伤人,就那么一次足以毁了她半生。可生活还有那么多的事需要去做,人活着并不只是为了爱情,也不只是为了憎恨,而是为了不虚妄此生。临老了回头看,若是没有留下任何遗憾,那才是更重要的吧? 可显然这些话,说与高寒听他也未必能明白。 *** 两人一路沿着人行道走,之前高寒以为苏绣还住在和刘婧合租的地方,现在才知道不是了。但还是耐心地陪着她一道走过去,这个点儿的街上依旧很热闹,有小女孩抱着玫瑰花一路追过来,“先生,送你女朋友一束花吧?” 今天不是任何节日,更何况他们之间也不是情侣,苏绣冲高寒摇了摇头。可高寒却坚持,在小女孩手中选了最鲜艳的几只递到她手里,“算是祝贺你完成人生的第一步梦想。” 苏绣看着手里红艳艳的花朵,最后冲他微微一笑:“谢谢。” 高寒看着她掩映在那片红色里的笑脸,忍不住叹了口气,“就算不能做男女朋友,也可以是朋友对吗?苏绣,哪怕是朋友,我也是希望你真的开心。” 苏绣看着他缓缓伸出来的手,指尖微微颤栗了下。有些深情足以温暖人心,可她早就没资格了。 ☆、第二十八章 那几只火红色的玫瑰,被苏绣小心地插在了花瓶里,她就坐在沙发上一直盯着它们看,心底渐渐生出几分柔软来。 记得上学的时候,同寝室的女孩子也收过玫瑰花,那时候大家就会围坐在一起发出艳羡的惊叹声。玫瑰看似俗气,可女孩的笑容无疑是最美的。 那时候她和陆澜川谈恋爱,其实也幻想着哪天他能送自己一束花,那个年龄,多少还是有几分虚荣心的。就仿佛不这么做的话,不能证明他足够爱自己一样。 可后来到底也没收过他送的任何一枝花,原来用心与不用心其实已经表现得这样明显。 苏绣将花瓶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就去睡了,明天她还得和赵祯一起去置办办公用品,大概还得在外面跑一整天。 结果第二天高寒居然也来了,苏绣很意外,他自己解释说:“办公用品又多又杂,我之前刚刚买过有经验,可以帮你们选选看。” 苏绣其实想说,以前她在公司也要负责采购这些东西,所以也是很有经验的啊。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赵祯,等高寒上车之后才悄悄对苏绣小声说:“傻姑娘,这还瞧不出来,他就是找机会接近你啊。” 苏绣皱了下眉头,赵祯赶紧又道:“多个苦力也行啊,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 两人都抢先上了车,苏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坐进了后座。 一整个白天三人都在市场里转悠,要采买的东西实在太多,夏天气温又高,整个城市都像个蒸笼似的,每个人都被晒得一头汗。中途赵祯和苏绣都发现高寒消失了会儿,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两人开始也没留意,哪知等高寒再出现的时候,手里居然悄悄多了顶太阳帽。 彼时苏绣正背对他和赵祯说着话,突然感觉头上一沉,然后缓缓地回过头,就见高寒把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她头上。 刺眼的光线模糊了苏绣的视野,她看不清楚他当时的样子,只能听到他低沉的话语,他说:“小心晒脱皮了,很疼。” 其实哪有那样娇气,可到底是女孩子,总归还是喜欢被人呵护的感觉吧。苏绣缓缓地抬高眼睛,终于看清他隐匿在背光里的那双眼睛,好看的内双,微微眯起的眼角,很温暖关切的眼神。 她沉默了会儿,最后能说的却也只有一句“谢谢”。 等东西买的差不多了,高寒去联系了一辆货车,东西装运整齐之后,他还主动提出自己去押车。 可赵祯说:“你不知道地址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后来苏绣道:“我跟车吧。” “我们一起。”高寒坚持说着,然后也不等苏绣回答,自己就利落地跃上了货车后车厢里。驾驶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有两个一道帮着卸货的工人在,苏绣自然也只能坐车厢里。 幸好车厢的位置足够宽裕,苏绣和高寒各坐一边,车子缓缓地在城市中穿行,他们能看到窄窄的天空和倒退的街景。过了许久,苏绣才对高寒说:“谢谢你。” 高寒忍不住笑了,“干嘛总和我说谢谢。” 因为她心里清楚,高寒是怕她一个人孤单所以才坚持留下来的。 高寒见她又不说话,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苏绣,你心里是不是装了很多事?” 苏绣奇怪地看着他。 “因为你常常发呆啊,自己没发现?” 苏绣想了下,这话似乎莎莎也对她说过。 高寒看着依旧沉默的她,轻轻开口道:“这样心会越来越笨重,不如分我一点?” “……” *** 苏绣愣愣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男人,他始终还是那副安静的样子,眉眼温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一直专注地看着自己。那样期待的神情,大概真的很想替她分担一些吧? 如果有些伤口,说出口之后就不再难受,她大概真会义无反顾地告诉他。但有些难过的事,真的难受到了极点,是连回想都不愿意的。就连叙说都会变得极其艰难,所以还是不提也罢。 高寒还是很懂分寸,后来就不再追问了。 等车子到了厂门口,一行人又开始吭哧吭哧地往里搬东西。苏绣就负责打扫卫生。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等赵祯提议去吃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原来这么晚了,难怪肚子早就叫个不停。”高寒把抹布一扔,非常大方地说,“想吃什么,我请客。” “你又当苦力又请吃饭,我们怎么好意思。”苏绣说。 高寒特别潇洒地扬了扬眉,“你们俩马上就变穷光蛋了,等有钱再请我吧,到时候狠狠吃你们一顿。” 赵祯和苏绣都被他逗笑了,高寒提了个地方,三人一致通过,于是开了车往目的地出发。 这样充实又快乐的一天,苏绣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想到回家还不用 看到那个人,她连笑容都放松了不少。 饭后高寒又将她送到小区门口,苏绣下车之后不忘提醒他,“明天没要紧事,你公司才开始步入正轨,别为我们的事再耽搁了。” 高寒一脸的不高兴,“又给你们免费干活又请吃饭,居然还给我下逐客令,你也太不厚道了。” 苏绣眼里蕴了几分笑,朝他挥了挥手,“我进去了,路上小心。” 她走出几步,忽然又听到高寒喊自己的名字,回身却见他开了车门走下来。 苏绣狐疑地看着他走进,“怎么了?” “唔,没什么。”高寒说完,然后从身后拿出个东西递给她,苏绣一看是中午他给自己买的太阳帽,她竟然忘记拿走。 她笑着伸手去接,高寒已经借着身高优势给她戴上了,还帮忙正了正帽檐。 两人离得距离有些近,苏绣觉得挺尴尬,刚想往后退开一步,高寒已经率先退开了。然后他用宽厚的掌心轻轻拍了下她脑袋,“加油,苏绣。” 苏绣眨了眨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小区里的紫藤花香在空气里飘荡,这样的夜晚,似乎连燥热都消失了。 她站在原地等高寒离开,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车灯彻底消失了才转身打算回去。可转过身的瞬间,她忽然看到那排紫藤花下站了一个人,竟是应该在出差的陆澜川。 *** 那一刻苏绣的脑子懵了下。陆澜川身上穿的是家居服,所以他显然是早就回来了,可站在这里做什么?她不会以为对方是在等自己,可他忽然出现在这里也必定不是件好事,不知道刚才有没有看到高寒…… 她紧握着拳头,还是抬脚主动走过去。 离得越来越近,陆澜川的面容也就越加清晰,他的五官本就长得比普通人凌厉,此刻更是什么表情也没有,所以苏绣实在无从猜测他的情绪。 等苏绣走到他面前,他的声音也十分平静,“这么晚?” 苏绣点了下头,反问道:“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陆澜川沉默了下,然后率先转过身往里走,“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看他这幅样子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苏绣也暗暗松了口气,可回了宅子她就轻松不下来了,因为她看到高寒送自己的那几只玫瑰花,正连花瓶一起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苏绣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团红色,指尖几乎陷进掌 心的嫩肉里。 她强自镇定地看了眼陆澜川,那人正长腿交叠地坐在沙发里看杂志。大约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他缓缓地看过来,然后说:“我对花粉过敏。” 苏绣几乎调到嗓子眼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去,她又看了眼那人,发现他神色无常,这才拿着包上楼。 陆澜川的眸色却渐渐深邃,目光始终盯着那页杂志长久地没有翻动过。 *** 接下来几天一切都挺正常,高寒也没再来过,苏绣忙着和赵祯收拾办公室招工等等事项,也一直无暇想太多。陆澜川还是和平时一样早出晚归,只是苏绣发现他回来的时间明显变晚了。 她也不甚在意,陆澜川回来的晚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没过几天,赵祯忽然跟她说:“那个,你和西宁的陆总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祯忽然问起这个,苏绣愣了下,直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赵祯沉默了下,表情十分严肃,“高寒那边出了点状况,按理说和他那样的小公司合作的人,西宁也不可能看上。但不知道为什么,西宁最近总抢他生意,高寒那边都快扛不住了。” 苏绣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七八天了吧。” 苏绣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只是心里却觉得冷,陆澜川在她面前什么都没说,甚至不动声色,可背后几乎要将高寒的路堵死。他在警告她,用实际行动让她老实点。 赵祯见她脸色不好看,心里大概也猜到了几分,“苏绣,你和陆澜川之间,到底——” 苏绣看了他一眼,眼神异常坚定,“你放心,高寒不会有事。我出去一趟。” “哎。”赵祯担忧地也跟着站了起来,可苏绣走得太快了,到了后来干脆用跑的冲出了大门。 *** 刘婧忽然看到苏绣进来,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接着是前台小姐一路追着试图阻拦她,“这位小姐,你没预约不可以随便进来的。” 苏绣看起来满脸怒气,刘婧也觉得惊讶,又去拦前台,“你先出去。” 前台见她出面,这才犹豫着离开。刘婧刚想拉住她追问两句,哪知道苏绣已经一把推开了陆澜川的办公室门。 陆澜川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丝毫不觉得讶异,只是微微沉着脸看她。 “绣绣。”刘婧直 觉是出了什么大事,要知道苏绣平时都没什么情绪波动,就跟没脾气似的。 苏绣没有回答她,反而是陆澜川道:“你先出去。” 刘婧只好带上办公室门,惴惴不安地待在门口。 “为那小白脸来的?”陆澜川慢慢靠进椅背间,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苏绣往前一步,然后双手撑住他的办公桌桌面,继而忽然笑了,“陆澜川,你爱我吗?” 陆澜川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一下怔住了。 苏绣点了点头,“或者这样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陆澜川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渐渐收拢,指尖紧紧地蜷缩在一起,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全身都绷紧了,整个人都极其僵硬。可他还能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你发的什么疯?” 苏绣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嘴角自始至终都上翘着,以一种近乎蔑视的眼神凝视着他,“如果没有爱上我,那你对高寒做的事算什么?怎么看都像是在吃醋啊。陆澜川,你总不会现在忽然发现,你爱上我了吧?” 她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离他又近了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逼得陆澜川几乎无路可退。 ☆、第二十九章 那双眼睛太透彻,像是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此刻有多狼狈,陆澜川倏地站起身,坚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眼睛瞪得比苏绣还要大,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到手背上的筋脉都仿若要爆裂开一样。 没人喜欢这种被逼迫的感觉,他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话来。 爱吗? 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苏绣还在毫不畏惧地瞪视着他,以一种极其轻视的眼神,那眼神实在太刺眼了,偏生她说的话也让他怒到了极点。 她缓缓地开口追问道:“怎么了,不想承认还是不敢承认?” 陆澜川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掐住她的后颈。他将她狠狠压在办公桌上,双目与她深深对视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蹦出来的,“你为了那小白脸指责我?” “不,不是。”苏绣的眼神比他还要狠,“他是我的朋友,一个对我好一点的朋友而已。陆澜川,难道你以为经历了那些事以后,我还可以再爱上别人?” 陆澜川的呼吸陡然停了下,他居高俯视着苏绣,用五指牢牢控住了她的呼吸。可为什么此刻反而觉得自己被她扼住了喉咙,有一秒连心都是疼的。 苏绣看着他,哪怕气息变得急促,但眼神永远都静得让人心凉,“我现在不会爱谁,也不会爱了。你知道的,爱情最不重要了,这是你教我的。所以你现在这么生气做什么?” 陆澜川说不出口,因为他发现答案或许真的像是苏绣说的那样…… 他早早结束出差回来,在心里告诉自己说,只是想看看她那破厂办的怎么样了,可真实想法呢?真实想法不外乎是心里记挂着她,怕她接下来是不是还有什么搞不定的。然后他兴冲冲地回了家,却迟迟不见她回来,于是整个人又像被施了魔咒似的走去小区门口等她。 这些傻子一样的行为还能是为了什么? 就连看到她和高寒深情对视,那个男人替她戴帽子,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她对着那个男人笑得十分开心,这样的画面让他怒火中烧,可他竟然也忍着没有对苏绣发火。 还有那天晚上,苏绣拒绝和他发生关系,其实她的态度也并不强硬,可他还是中断了,宁可自己难受也没强迫她。 再久远一些的,他再次见到苏绣,那些跟她有关的被他刻意封存的记忆都第一时间跳出了脑海,每一个小细节都记得那样清楚。那之后他就着了魔似的,和 她有关的一切都令他失控。 他不懂爱情,年轻的时候也没时间去考虑爱不爱的,所以等发现自己对苏绣有些不一样的时候,又选择了混账的强取豪夺的方式将她困在身边。很多次被她一句话一个眼神所激怒,他都怀疑这究竟是为什么,当答案快呼之欲出的时候,他便强迫自己不去想。 等想对她好的时候,又总以“补偿”或者是“贪恋她曾经给过的温柔”为借口来安抚自己。 其实……有些问题他怕是自己都羞于承认。 他怎么有脸承认,他心里是在乎这个人的。 一个被他如此伤害过的人,他又怎么敢说自己爱她呢? “我——”他艰难地试图说点什么,可刚刚开了个头,苏绣就将他打断了。 她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声音很轻却很决绝,“不爱对吗?那么就停止这么幼稚又可笑的行为,放过高寒。这种看似在吃醋的低级行径说出去很丢脸,而且还是为我这样的人吃醋。我想你也并不希望我们俩的事被有心人留意到,传出去只会毁了你的声誉。” 陆澜川停在那里,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也慢慢咽了回去。 他险些忘了,苏绣问他“爱不爱”,不是真的关心这个答案,她只是纯粹地在替另一个男人说话。 最后不记得苏绣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陆澜川依旧站在办公桌旁,手也依旧维持着那样施压的动作,然而一切早就结束了。原本苏绣待过的地方连一丝丝温度也没有,就仿佛这个人从未来过。 他失魂落魄地坐回了办公桌后,良久才用力搓了搓面颊,忍不住笑出声。 这一定就是所谓的报应吧。 *** 五年前的陆澜川,27岁,正是一个男人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那一年他的运气好得难以置信,当然将所有重心都放在了事业上,像他这样的男人,小时候尝过太多辛酸,自然没有比权欲更吸引他的了。所以那时候虽然和苏绣在一起,可他却没有认真考虑过爱情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只觉得苏绣很好,不吵不闹还有股子与世无争的味道,或许这一切也恰好和他成了互补,所以和她在一起总让他觉得安宁。 如果日子能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他和苏绣应该能顺利结婚生子,因为彼时他已经动了要和她结婚的念头。可上天总是爱开玩笑,事情的转折就是从那场求婚开始的—— 记得那是个很 普通的周末,两人在一起之后,苏绣每到周六日都会在家待得久一些。那个时候子西已经快高考了,苏绣陪她温书完毕,在家吃完饭才会离开。正好那天陆澜川有要紧事忙,在书房对着电脑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等他抬眼看时间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了。 他以为苏绣早就回了学校,可过了没一会儿书房门忽然被轻轻敲响,然后苏绣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我做了宵夜。”她将热腾腾的小馄饨放在他旁边,精致小巧的馄饨上撒了很少一层香菜,香味顿时溢满了整个书房。 苏绣又轻声说:“子西已经睡了,你吃完也早点休息。” 说完她已经转身打算离开,陆澜川却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这么晚还回去?” “唔,我在客房睡。”苏绣微微红了脸,她有时也会留下过夜,但陆澜川在床-事上需求并不大,而且大多时候他晚上都会有应酬,太晚回来又会影响她,所以苏绣在这还是有固定房间。 陆澜川其实也累了,将她拉过来抱坐在自己腿上,鼻尖蹭了蹭她的,“反正明天没课,在这陪我?” 苏绣抿唇笑道:“不会影响你?” “不会。”陆澜川在旁边放了椅子,苏绣就当真坐下来在他身侧陪着,她在书架上找了本书看,而右手却一直被他握在左手掌心里。 那时候似乎正是三月末吧,其实天气还有些凉,夜晚的书房只亮着台灯,光线昏黄。陆澜川偶尔抬头,就能看到苏绣安静垂眸的侧影,那样的影子让他觉得心里很踏实,就像这么多年孤寂的心终于找到了安慰。 宅子里很安静,他们俩其实也没有任何交谈,可苏绣的手软软暖暖的,一直在他掌心里乖顺地垂放着。陆澜川总是能感觉到,在这样寒冷的夜里,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十五岁父母离世,至今整整十二年了,他第一次有这样像是有人同他并肩前行的感觉。 他也是第一次在工作的时候思想开小差,然后想的竟是——若是和她有个家会是什么样呢? 这个念头忽然冒出来,毫无预兆,但他发现自己也并没有抗拒。在这么想的下一秒,他立刻做了决定,那就求婚吧,等她毕业就结婚。 这样想了,他也立刻就这么做。只是子西说:“求婚要多花点心思,一辈子只有一次,不可以敷衍了事。” *** 于是求婚的所有细节都是子西安排的,她 很喜欢苏绣,一早就已经默认她是心中的嫂子。 陆澜川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但无疑子西是最懂的。他和苏绣坐着摩天轮到了这个城市的最上空,摩天轮忽然静止,而周围的灯光也无声熄灭,却在同一时间更加凸显了地面上亮起的心形烛光。 其实陆澜川觉得挺俗气的,但那个年纪的女孩似乎很容易感动,苏绣愣愣地瞪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地面,然后又慢慢地看向他,大约真是被吓到了。 陆澜川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戒指,握住她的手轻声对她说:“苏绣,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那一刻,他的心底其实也有异样的情愫在流淌,痒痒的、麻麻的,还有些说不出的悸动。 苏绣沉默了会儿,毫无意外地点头答应了。第一次爱的人正好也爱着自己,并且还想娶她,这于她而言一直以为就是种幸运。 陆澜川吻她的时候,苏绣还是不争气地哭了,那眼泪就仿佛怎样擦也擦不尽似的。他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就笑,“我娶你是为了让你享福,可不是为了让你哭啊。” 有些话说的时候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可这世界总是有太多的始料不及。 求婚后苏绣就正式搬过来和陆澜川一起住了,他每天回家的时间也在渐渐变早,连叶兆琪也觉得奇怪,“你家里藏了宝贝吗?” 陆澜川但笑不语,其实回家之后确实也没什么可做的,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就是觉得……似乎还是有哪不一样了。 有时他回家就看到苏绣和子西坐在一起选婚纱以及喜帖的样式,明明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可两个人都一副兴冲冲的样子。尤其子西还嚷嚷着说:“到时候我一定要做你们的伴娘!” 苏绣笑话她,“哥哥结婚,妹妹当伴娘合适吗?” “到时候就把我当你闺蜜好啦。” 那一段时间,家里几乎每天都是欢声笑语,和以前冷冷清清的家比起来更有了“家”的味道。陆澜川如今回想起来,一样还是觉得愉悦的,他当时甚至在想,或许上天在他和子西年幼的时候夺走了父母,如今在用这样的方式弥补他。 *** 几个月后子西高考,她成绩非常理想,考上了国内很知名的那所大学。可惜学校不在南城,陆澜川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子西就安慰他说:“没关系,你和绣绣姐结婚了,哪还有时间管我啊。” 陆澜川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 会没时间管,就算结婚了,你也还是我妹妹。”虽然再过几天子西就满十八岁了,可在他眼里依旧是个孩子,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感情当然不是这样轻易就能改变的。 那个暑假子西几乎玩疯了,可惜苏绣假期回了趟老家,陆澜川一忙起来根本没空管她。 偶尔和苏绣通话的时候,陆澜川也会叹气,“你不在,感觉家里全乱套了。” 或许是两人前一阵子天天在一起,忽然少了个人,总觉得哪哪都不太对劲,陆澜川听着她的声音,也会生出一种近似于想念的感觉。于是他随口道:“子西生日你就没回来,她开学前准备办个party,不如早点回来?” 苏绣“唔”了一声,只说:“看情况吧。” 然而过了没几天,苏绣还是回来了,陆澜川下班回家看到她忽然出现在厨房里,那一刻的心情真的很难形容。像是惊喜,又像是激动,还隐隐有些说不出口的喜悦。 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亲了一口,“还是回来了。” 苏绣愣了下,然后侧过头来看着他笑,有点小狐狸的狡黠藏在眼底,“因为我听出来了,有人想我,可是不好意思说。” 陆澜川安静了下,竟隐约觉得耳根有些发烫,看着她弯起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动,俯身就含住她的唇用力吻住了她。 他很少有动情到无法自控的地步,那天却有些把持不住,恨不能在厨房里就要了她。但幸好还有一丝理智,抱着她回了房间。那天苏绣比平时都大胆得多,她抱着他的脖子低声在他耳边喘息着,很小声低告诉他,“其实是我想你了,每天都在想你。” 陆澜川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想的却是,如果他们可以一直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子西开学前,陆澜川为她办了送别会,请的都是她以前的一些同学和朋友。 刚成年的一群孩子,玩起来比谁都疯狂,陆澜川不太喜欢这种氛围,正好当天晚上有应酬,于是露了个面就离开了。 那一晚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也觉得心神不宁,临走的时候苏绣送他到电梯口,他拉着她的手却有些舍不得松开。 苏绣都被他逗笑了,“怎么了,舍不得我啊。” 陆澜川皱了皱眉头,自己也说不好,最后在她额头上吻了下,“晚上我来接你们,记住别喝酒。” 苏绣自然是不会喝酒的,她酒精过敏,知道陆澜川是担心 自己,于是歪着头和他挥挥手,“知道了,啰嗦。” 她那会儿笑得特别好看,眼角弯得跟月牙似的,陆澜川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关上,苏绣依旧站在原地没离开,她的笑容一直印在他脑子里。陆澜川不知道,那是苏绣最后一次对自己笑…… 他应酬的地方也特别吵,包厢里根本听不到电话响,等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夜里两点。陆澜川这才记起来子西那边,不知道结束了没。 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苏绣打来的。 陆澜川下意识皱紧了眉头,太阳穴也突突跳了好几下,隐约觉得出了什么事。电话回拨过去,苏绣立马就接通了,她的声音很慌张,而那边安静的背景音里还夹杂着几声细微的呜咽声。 “怎么了?” “陆澜川出事了!子西她……不小心撞了人。” ☆、第三十章 “什么撞了人?”陆澜川一时也懵了,下意识走到更僻静的地方,“你说清楚。” 苏绣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但依旧透着股说不出的惊惶在里边,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她坚持要自己开车,我也确认过她没喝酒,本来都好好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就撞到了那个人。那人骑的电动车滑出去了好远,流了好多血,后来子西吓坏了就跑了……” 她说的乱七八糟,难为陆澜川听懂了。他大步朝门口走过去,强自冷静道,“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苏绣已经带了哭腔,“就看到躺在那不动。” 陆澜川没忍住低咒一声。 子西打小跟着他和叶兆琪跑惯了,十五岁就已经学会了开车,但他从不敢放手让她上路,就怕出什么事。最多也就找个僻静的路段让她练练手,后来她的车技倒是越来越纯熟,但从没出过任何意外,就连小擦小碰都没有。 前阵子终于满十八岁,那丫头死说活说想去把驾照考到手,没成想证还没拿到就出了事! 他来不及想太多,第一想法就是去善后,这种事根本逃不掉,早晚还是会找上门来,若是被撞的人已经—— 陆澜川不敢往下想,子西才刚成年,刚考上大学,前途一片光明,任何一丁点意外都将毁了她的一切。 这几年他在外面也认识了不少人,先打电话让人打探消息,果然没多久就有人给他来了信:那人没死。 这个结果总算让他松了口气,没死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然而接下来的消息却出乎他预料之外,那个被撞的人的确还有生命体征,但因为伤到了脑子一直昏迷不醒,能不能坚持下来还两说。 子西一听说这结果就更害怕了,眼泪掉的越凶,“哥,怎么办?我会不会去坐牢?那人会不会死?我不想坐牢啊!” 陆澜川本就烦的要命,听了这话只能喝斥她安静点,“你当时为什么不听苏绣的?我说了多少次不可以自己开车,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兄妹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鲜少有大发雷霆的时候,子西被吓得立时噤了声,眼泪却仍是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看着她哽咽得说不出话的样子,陆澜川又觉得心疼,这孩子向来胆小,有事只会往他身后缩。 他挥了挥手让她回房间,这才转身看了眼苏绣。 苏绣在边上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可从回家之后她的脸色就 没好过,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中途甚至跑去卫生间吐了两次,大概是被那些血迹吓到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最后终于也没憋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让她早点休息。 苏绣张了张嘴巴,似是也想说点什么,但她向来知情识趣,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指,“总会有办法的,你别担心。” 看着她黝黑透亮的眼睛,他忍不住伸手抱住她温暖的身体,埋在她颈间轻轻“嗯”了一声。 *** 等苏绣和子西都回了房间,陆澜川叫来了叶兆琪。那小子在交警队有朋友,两人关系还很铁,暗里打听下消息还是可以的。 果然对方言辞闪烁地暗示他们,“那里是监控死角,估计拍不到什么,要是拍到早就有人找上门了,但难保不会走访到什么消息。这种事主要还得看受害者家属的意思,如果有机会和解就问题不大。” 陆澜川坐在那一直皱着眉头,看来只能主动找受害者家属谈谈了。 可一旦主动,势必就要暴露子西的身份,他不能让子西有危险,哪怕一丁点可能性都不允许。若是和解不成,或者受害者抢救不成功……这任何一种可能性都能把子西给推进监狱…… 叶兆琪也知道他怎么想的,沉吟半晌,嗫嚅了一句:“还有个办法。” 陆澜川慢慢抬头看着他,眼神格外深邃。 叶兆琪知道他们想到了一起,只是陆澜川没有说出口而已。他一字一顿地道:“不管和解是否成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顺利救子西。她们俩当时在一起,哪怕真有人目睹了车牌号,却没人知道是谁开的车,她是你女朋友,这个身份也没人会怀疑。” 只有苏绣是最好的人选,陆澜川知道。 可陆澜川他……他做不出来。 他第一次在一件事上如此优柔寡断,那是苏绣,他将来要娶的人。就在刚才她还在安慰他,目光真切地让他别担心。 陆澜川眉间的痕迹越皱越深,当即就拒绝了,“不行,找别人。” 这世界上有的是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人,不能是苏绣,不能,绝对不能。他觉得光是这样想就受不了,苏绣待他那样好,待子西更是亲如姐妹,他怎么能这样想…… 叶兆琪也知道这很缺德,他沉默了下,最后叹气说:“行,咱们再想办法。其实我是觉得,未必就和解不成啊,现在谁还真会和 钱过不去。就算把她推出去,也不一定会出事。” 陆澜川也相信叶兆琪的话,但他还是不想把苏绣扯进来,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找别人,不管花多少钱都可以。” 叶兆琪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去。” 短短的一夜,于陆澜川来说却格外漫长。 天马上就要亮了,他依旧毫无睡意,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点了支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直到烟蹄烫到了手指。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有几缕金黄色开始渐渐展露出来,原来他的书房还可以看到日出,而他竟从未发现过。他捻了捻眉心,先去看了眼子西,她侧躺着睡得很不踏实,他一进去就马上睁开了眼睛。 那双平时毫无忧愁的眼底泛着泪光,声音也小的不可思议,“哥,我怕。” 陆澜川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被子,“没事,有我在。” 子西瞪着眼看他,慢慢从被子里探出手,用力握住他宽大的手掌,然后说:“从小到大,你说没事就一定会没事。” 陆澜川迎着她的视线,那一刻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容许她出事的,这是他妹妹,他没有理由放弃她,他曾在父母的墓碑前发过誓会保护好她。 *** 苏绣也睡得极不安稳,陆澜川发现她额头上全是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热的缘故,可一看空调的温度已经开的很低。他只得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胳膊睡得安稳些。 “几点了?”苏绣似梦似醒地问他。 陆澜川看了眼时间,“七点。” 她像是很疲惫,浓密的睫毛微微煽动着,却怎么都睁不开眼似的,陆澜川将她抱紧了些,然后将下巴搁在她发顶。这样迷迷糊糊地嗅着她的气息,他像是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直到一阵门铃声响起,这才猛地惊醒过来。 苏绣也瞪大眼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依稀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切就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早晨发生了变化,陆澜川还来不及准备什么,警察已经找上了门…… 警察的办事效率比他想象的还要高,肇事逃逸必须要拘留,但他不能让子西进去,一旦进去就什么都完了。面前的交警还在公式化地说着些什么,可陆澜川的脑子全乱了,那一刻哪还有什么冷静思考的能力,一边是苏绣,一边是子西。 一 个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一个是未婚妻,该如何抉择很清楚不是吗? 可为什么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手指也僵硬的完全动弹不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没有深想就将苏绣往前推了下,“昨晚是我女朋友开的车,我今天正打算陪她一起去自首。” 这话说出口的刹那,他感觉到苏绣全身倏地绷紧了,然后她徐徐地转过头来,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看。 前一秒还和她交颈而眠的人,此刻却云淡风轻地将她推进了地狱,哪怕看不到,陆澜川也能想象得到她眼里的震惊和失望。 陆澜川不敢和她对视,一秒都不敢,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总是藏着脉脉温情,他害怕看到别的情绪。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想,没事的,不会有事,不管花多少钱他都能把苏绣救出来的。就像叶兆琪说的,这世界没人喜欢和钱作对,所以一定能和解,一定能说服对方不会起诉他们,所以苏绣也不会坐牢。 他用力握住她的肩膀,那一刻才发现她一直在发抖,而她的肩膀那么瘦,瘦的他捏上去全是骨头,铬得他掌心发痛,连胸口也在隐隐作痛。 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在她耳边低声说:“苏绣,千万别乱说话,如果子西有事,苏绫和你父亲也不会好过。” 苏绣猛地回过头来,猝不及防地,两人的目光狠狠撞到了一起。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样讶异、那样地不可思议,那种受伤又隐痛的眼神让陆澜川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知道自己做了件糟糕的事,在这一刻,将她推出去的时候,有些东西就已经彻底改变了。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原来竟是那么疼。仿佛胸口那里少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 苏绣被带走后,他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那个受害者的家属,那个年轻男人果然比他想的还要难缠,死活不肯接受和解。 他挥拳将陆澜川揍了好几下,陆澜川的喉间泛起一阵腥甜,嘴角也破了皮,可他似乎也不觉得疼。不知道是早些年打架习惯了,还是痛觉忽然间变麻木了? 他一直告诉自己必须忍耐,能不能和解关乎着苏绣的将来,再羞辱都得忍耐。 那个年轻男人却告诉他:“我老婆今年才二十六岁,她可能就要一直这样躺着了,你以为有钱就能买下一切是吧?我告诉你,我们还没出生的孩子没了,没了!谁稀 罕你的臭钱,我就要起诉你们,让你女朋友坐牢,让你也尝尝见不到爱人的滋味!” 纵然知晓这或许是他的一时气话,但陆澜川还是怔住了。 他心里开始有了一丝丝慌乱,假如、假如面前的人真的说不动,最后依然坚持要起诉……他要怎么办?苏绣又要怎么办?那时候他才隐隐地发现事情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料。 ☆、第三十一章 陆澜川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他发现受害者丈夫这边完全没有变通的可能,便迂回地绕过他开始向受害者的父母下手。幸好这二位老人的想法和那位丈夫并不一样,他们更在意女儿能不能在好的环境下治疗,将来若是一辈子这样需要多少钱来投入,而这一切正是陆澜川最擅长的。 他花了很多时间,在那双老人面前说尽了好话,大概一辈子的耐心都花在了这里。最后老人向那位年轻丈夫试压,终于得到了和解的机会。 这离苏绣被拘留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陆澜川按捺着心中汹涌的情绪,这一刻全身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他必须立刻、马上见到苏绣,一秒钟也不能再等。 然而那位年轻丈夫背开那双老人,却双眼猩红地告诉他:“你这种人,此刻一定觉得很得意吧,钱能收买恶人,也能收买穷人,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世界上并不是什么都能用钱摆平的。我之所以退步是因为尊重我的岳父岳母。但这不代表你能被原谅,你早晚会遭报应。” 陆澜川和他站在那条陈旧的巷子门口,许久才回答对方,“像我这种人,根本不怕报应。” “是吗?”那个年轻丈夫听完只是蔑视地笑了笑,继而就离开了。 陆澜川真的没有预想到接下来还会有变故,这场事故不知道为什么被曝光在网络上,一个和有钱人扯上关系的女大学生,因为撞了人逃逸,这种标题从来都能激起太多群众的愤慨。事情在一瞬间越传越凶,他的身份也因此曝光,西宁的生意大受影响,而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和苏绣的关系居然被歪解成了包养…… 媒体有时为了吸引眼球什么事实都能歪曲,陆澜川看着那些报纸和新闻,只觉得头痛欲裂。 原来那个男人说的报应是指这个,这对于他而言并不觉得有什么,算是什么还击? 可当他将苏绣顺利接出来的同时,苏绣也收到了来自学校的劝退通知,那一刻陆澜川才隐约知道那“报应”是指什么。苏绣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或许还有机会保研继续念下去,然而…… 后来苏绣终于不用坐牢了,可苏绣坚持要离开他,陆澜川知道她心里会有怨气,但他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进展成那样。那一刻他真的觉得,他错过了一样很珍贵的东西,因为他感觉到心里很难受,那种难受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他试图去拉她的手,想说许多许多道歉的话,但苏绣回头看他时表情很冷淡。 她说: “你不觉得陆子西看着我,会做噩梦吗?” 这一句话让陆澜川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是的,从将她推出去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然不可能了,他为什么还会心存幻想,那么不切实际。 后来有阵子他谁也不想见,不愿见身边任何人,包括子西。 苏绣说她看到子西和自己觉得恶心,其实他看着子西的时候,也会觉得难受,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苏绣就在身旁,哀伤地注视着他。 陆澜川最后给子西办了护照,然后将她送去了国外。他送子西去机场的时候,子西哭的很厉害,最后只一直同他说“对不起”。这个“对不起”不是欠他的,而是他们兄妹欠苏绣的,可他们都是骨子里自私透了的人,又很胆小,谁也不敢对苏绣说。 *** 子西走后,陆澜川搬离了那个宅子,他觉得到处都是苏绣的味道,已经到了令他无法正常生活的地步。其实他们那时候生活在一起,他依旧是以公事为主,苏绣并没有在他生活中有那么重的存在感,然而当她离开,他还是觉得生活中空了很大一块,空到看什么都透着股压抑的感觉。 那段日子他也根本没联系子西。直到有天她主动打电话过来,说在国外不习惯,无法融入同学之中,又声泪俱下地问他,“哥,你是不是因为绣绣姐的事,再也不想理我了?你把我赶得这么远,就是再也不打算管我了对吗?” 陆澜川听着深夜电波里传来的她的哭声,缓缓地闭上眼,嘴角抿得很紧。 他已经是个糟糕的男人,不能再做个不称职的哥哥,既然当初选择了那样做,就该头也不回地走到底才对。他握紧拳头,心里也又一次告诫自己,陆澜川,子西才是你一辈子抛弃不掉的亲人,苏绣……或许只是人生的一个过客,早晚会有新的取代她。 这么想的时候,他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抽痛了下。 但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成了他心口的一个结,有阵子他无论如何也睡不好,虽然事情告一段落,但一旦揭穿还是会对他和子西造成不小的影响。后来为了不让苏绣将这件事彻底说出去,他还是又找了苏绣一次,将一个信封交给他。 苏绣没去太远的地方和他见面,就在学校门口的那条路上,他第一次送她回去的地方。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去找她是为了什么,就那么一直盯着她白皙的小脸看。她瘦了,瘦得眼眶都有些往下陷,唇色也很淡,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好好吃 饭……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这个信封是叶兆琪给他的,苏绣的父亲硬气了一辈子,然后终究还是做了件亏心事。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挪用过学校的一笔钱,陆澜川知道把这东西给苏绣的那一刻,自己在她心口上怕是又狠狠捅了一刀,可他必须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苏绣一直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样子,只能看到她微微发抖的手指。 他的手垂放在身侧,很想主动伸手碰碰她,他一度想说:“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不会再伤害你。” 可想到子西,他那些话又被理智给卡在了喉咙里。他从来不知道有天这样的选择也会出现在自己生活中,为什么苏绣和子西,突然就变成了二者只能择其一的选项了? 接着下一秒,苏绣“啪”地将那个信封摔到了他脸上。 她眼里不再是失望,更没有了以往的温情,她用看一个陌生人般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陆澜川,你早晚会有报应。” *** 谁都告诉他,他会遭报应的,那时候陆澜川并不觉得。他甚至一度想,说出这句话不过是那些人无能的表现,然而活到今时今日,他知道自己的报应来了。 五年后再见到苏绣,躲不过,避不开。他用强硬的手段试图将她赶走,只为了让自己再也不要看到曾经丢弃的良心,也为了不愿将当年的事曝光出来,然而算来算去,算漏了自己的一颗心。 从再见到她开始,关于她的所有一切都回来了,他曾经刻意忽略掉的那些情感也一并将他淹没掉。 陆澜川从不敢承认自己是爱苏绣的,因为他不配,更因为这段感情注定了无法得到回应。 他坐在办公桌后,窗外的阳光堪堪笼罩着他,他却觉得周身都笼罩在一团阴影里。他坐到了今天的位置,拥有了曾经渴望的一切,然而最想要的那一样,却彻底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 刘婧在苏绣走出办公室门的那一刻就一路追着她到了楼下,见她在广场前的长椅上坐下,也挨着她落座,小心地唤她一声,“绣绣,你没事吧?” 苏绣缓缓地转头看她,然后摇了摇头。 刘婧松了口气,又迟疑道:“你和陆总吵架了?我怎么听到高寒的名字啊?” 苏绣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对她说实话,哪知道她的话音才刚落下,刘婧就猛地站起身来,“什么!陆澜川就是当年害你差点坐牢的男人?” 苏绣点点头,刘婧震惊极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刘婧,除了多个人对陆澜川憎恶之外应该也没任何改变,反而影响了刘婧的将来,而且若是刘婧控制不住做了什么冲动的事,说不定还会被自己连累吧?苏绣想起现在的高寒,这不就是例子吗?陆澜川那样的人,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他那些无耻手段别人不清楚,她是亲身领教过的。 刘婧其实也明白她的想法,可依旧一脸的愤怒,想起当初自己竟然还为他说了那么多好话就觉得恶心的不行。 她气到来回走动,嘴里大骂道:“太不要脸了,简直就是衣冠禽兽啊。平时装的像个人似的,其实干了那么多缺德事。” 她说完又停住脚步,“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和他结婚啊,他又威胁你了?” 难怪这两人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忽然结了婚,她气到肺都要炸了,一把抓起苏绣,“不行,这种人不能姑息,我们去报警!” “报警?我们拿什么证明自己说的?告他妨碍司法公正,可一样没有证据啊。” 刘婧也愣住了,看着始终一脸平静的苏绣,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酸涩,被曾经那样爱过的人伤害了一次又一次,而她平时竟然什么都不对人说。她忍不住伸手给了苏绣一个拥抱,“傻瓜,你一个人能承受多少?总会有办法的啊,这世界上不是没有公理在。” 苏绣拍了拍她的背,反而像是在安慰她,“能依靠谁呢?谁会让你依靠一辈子,要彻底摆脱他,只能自己比他更强大。” 刘婧不懂这么多弯弯绕绕,她只知道以前那个苏绣柔弱温和,现在变成这样,全是被陆澜川给逼的。她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还能走进婚姻,一段婚姻假若只是不够爱,或许还能有挽救的余地,然而这样无望的婚姻,陆澜川坚持着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 接下来有两天苏绣都没见到陆澜川,他一直没回家,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但是高寒那边总算风平浪静,苏绣猜想或许他也觉得自己那番话有几分道理,所以不再为难高寒。 而刘婧也在他的公司辞了职,苏绣觉得很抱歉,“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刘婧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没关系,你这不是打算当老板了吗?我来给你打工啊。” 赵祯在一旁哭笑不得,“我们薪水很低的,没法和西宁比,而且西宁是上市公司,我们——” “嘁 ,谁管那么多,老板人品好就行啦。”刘婧走过去搭住苏绣的肩膀,然后轻声对她说:“你告诉我了,或许我真的帮不了你什么,但身为好朋友,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陪伴你保护你。绣绣,其实人生真的没你想的那样坏。” 苏绣看着好友认真诚挚的笑容,也忍不住含笑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从没放弃过。” 曾经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候,她遭遇了背叛、欺骗,也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那时候不恨不怨吗?当然恨。心里也一度被仇恨充斥着,后来她再遭遇了一些磨难之后,便彻底地平和了。她要为父亲的病情操心,要为活下去而努力,没有文凭还背着那样的案底,想活得顺遂一些根本不可能。 到了最后,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安安静静地活着,像每一个普通人那样,赚够花的钱,和亲人生活在一起…… 有了刘婧加入,三人的干劲比之前还要足,虽说是个特别小的厂子,可谁也没散失斗志。苏绣也比以前要开朗一些,居然还能自己出去拉单子,赵祯感叹说:“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以前话那么少的人,现在也被逼成拼命三娘了。” “自己的生意啊,当然要更操心,你不也比以前拼吗?” 刘婧在边上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对啊,你们俩是老板,辛苦也有理由。我一个打工的跟着那么苦做什么,我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下哈。” 这话逗得赵祯拿笔丢她,三个人的小办公室里也瞬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苏绣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苏绫打来的,顿时下意识绷直了脊背。 ☆、第三十二章 看着手机屏幕上出现妹妹的名字,苏绣第一感觉就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或者陆澜川背后又动了什么手脚?不及细想,几乎立刻就将电话接了起来,“喂?” “姐。”苏绫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你这周末能过来一趟吗?” 听了这话,苏绣的神经就更加紧张,“怎么了?是不是爸他——” “不是,你别急呀。”苏绫说完才发现自己语气太急切,缓了口气道,“是好事。这周末我做主角那个舞蹈剧就要在伶馆演出了,所以想请你回来看首场,到时候爸也会来。” 苏绣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迟疑,“爸他,他应该不想看到我。” 当年她考上那所大学,是被父亲风风光光送出小镇的,可后来和陆澜川的事却被媒体曲解得丑陋不堪,可想而知父亲会有多生气。被有钱人包养,还撞人逃逸,这些事情在那个小地方被传的绘声绘色。 多奇怪,人们分明没有亲眼看到,却都言之凿凿,像是人人都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 苏绣自己每次回去也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大家都在背后议论她,各种难听不堪入耳的话语。甚至有亲戚当着她的面教育孩子,“一定要用功,你以为考上大学就完了?看你绣绣姐,最后连毕业证都没混到手,只能到处打零工。” 她偶尔回去一次都觉得受不了,更别提天天生活在那样氛围里的父亲了…… 所以最亲的人不相信自己,苏绣并不失望。 流言蜚语有多可怕她再清楚不过了,向来最让人心寒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经历过些什么,而是在有那样的经历之后,却还被人臆测得更不堪,那些蜚短流长伤害的并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家人也在承受相同的伤害。 知道第一次公开演出对于当舞蹈演员的妹妹来说有多重要,可苏绣不想再惹父亲生气,他从那年自己出事之后身体就一直很不好。 她正在犹豫,苏绫又说:“难道你还打算一辈子不回家啊,爸就是嘴硬心软,他上次进手术室前还念叨你名字呢。我不管,苏绣,你要不来我可以后都不理你了。” 苏绫脾气向来都倔,做事利落干脆,说完这句就将电话给挂断了。 苏绣吸了口气,最后当然还是决定去一趟。苏绫待的艺术团离南城并不远,父亲从老家过去也很近,一家三口能这样仓促地见个面,对她来说也是梦寐以求且万般感恩的事情了。如果父亲真的特别不愿意看到她,她 也可以远远地躲着,偷偷看他一眼。 看到他好好的就够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苏绣却依旧有一件事在犯愁,那就是在想要不要告诉陆澜川一声?若是什么都不说,那人回来看不到她,不知道又会发疯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因为陆澜川几天都没回家,苏绣下班的时候就踌躇着主动给他去了个电话,印象中这还是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那边许久都没人接,或许正在忙也说不定,苏绣都准备挂电话了,陆澜川才接起来。他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她开口。 苏绣犹豫了下,问他说:“你晚上回来吗?如果——” “有事?” 苏绣本想说如果不回就在电话里说好了,结果陆澜川陡然接了这一句,她支吾道:“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陆澜川又沉默了几秒,“我晚点回去。” 电话立刻被他挂断,苏绣有些无语,其实她只是想在电话告知他一声就好,这下反倒看起来在催促他回家一般。 *** 但无论如何也算是约定好了,苏绣只能坐在客厅里等他。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澜川口中这个“晚点”果然很晚,她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半,玄关处才传来开密码锁的声音。 他大概刚从公司回来,神色很是疲惫,离得苏绣明明还有几步之遥,可浓郁的烟草味已经呛得她直皱眉头。他坐进一旁的沙发里,将外套随意地扔至一旁,这才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吧,什么事?” 说这话时陆澜川看似十分平静,其实心里却微微地发紧,苏绣主动给他打电话,还说有事商量,他总疑心不是什么好事。自从那天被她逼着认真审视了一番内心之后,总觉得无法正常面对她,所以这几天一直待在公司没回来。 眼下看着她,果然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像是她随时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令他神情紧绷到了顶点。 结果苏绣说的却是:“周末我要去苏绫那一趟,大概两三天。” 陆澜川愣住了。 苏绣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以为他又在寻思什么,于是说:“她第一场演出很重要,我身为姐姐必须去捧场。” “好。”陆澜川马上答应,随即又说:“我让六圈儿送你去。” 苏绣拧了拧眉心,“不用了,我自己坐车。” 陆澜川很难理解,有私家车 不坐要去挤大巴,脑子坏了? 苏绣也完全不顾及他的颜面,直接就回答:“不想让我爸知道我们俩还有来往,他身体不好。你也别忘了,当初说好了隐婚,你答应的。” 这话说完,刚刚好不容易没那么僵冷的气氛顷刻间又像是结了层冰。陆澜川不再接话,可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纵然知道眼下都是自己活该,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心生怒气。难道他和苏绣的关系要一直这么畸形地维持下去? 连家人都不知道的婚姻算什么狗屁婚姻? 见他神色越来越差,脸色也由铁青渐渐变得煞白,苏绣当他是气急了,于是并不打算再坐下去和他起无谓的争执,迅速站起身准备上楼。 可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他用力捉住了。 陆澜川一直低着头,指尖却用力收拢,恨不能将她的手腕就此捏折了似的。 苏绣疼的直皱眉头,疑惑地看向他,这才发现他面容几近扭曲,身子也慢慢弓起,似乎非常难受,而另一只手用力撑着沙发扶手,指尖却同样用力到微微泛着森白。 她在他身边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绝对不短,所以一看就明白了,这人的胃病犯了。像陆澜川这样的人,看起来身体结实强壮,其实孤身拼搏的那几年早就把自己的身体给折腾坏了。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早些年她还会傻乎乎地到处替他找良方调养胃,但现在……再关心他的话除非她疯了。 然而容不得她再多想什么,陆澜川忽然用力一扯将她带进了怀里。苏绣一时没防备,瞬间扑进他怀中,下巴却被他又硬又结实的躯体磕得隐隐作痛。 她想挣扎,陆澜川却抱得她格外地紧,他将她小小的脑袋用力埋进胸口,很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只抱一会。你敢动,我就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去找苏绫……” *** 苏绣安静下来,许久之后才出声,语气里净是克制地愤怒,“陆澜川,除了威胁你还会什么?” 是啊,除了威胁,他还会什么,还能做什么? 身体的疼痛感明明已经那么强烈,却依旧抑制不住心底颓然升起的那阵酸涩和无力。陆澜川想,自己还真是失败,曾经那些骄傲和不可一世,那些手段和心机,在商场上如何叱咤,可如今到了她面前全都变成了垃圾,拿不出手,说不出口,就连忽然发现的那份喜欢也不会有人相信。 他想抱抱她、想触碰她,渴望她的一点温存和关心,却依旧 只能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威胁她,但还能怎么样呢? 知道她瞧不起自己,可依旧只能用这种让她瞧不起的方式贪恋着她。 如果不这样,她就永远都只会离得他远远的—— 陆澜川将脸埋进她软软的发丝间,闭上眼,深深嗅着属于她的气息,喃喃道:“苏绣,结婚了,我永远都不会离婚。所以别再躲着我,哪怕一点点,给我一点点机会也好,为什么非要把日子过得如此艰难?” 曾经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可没有一次比眼下更认真的。 怀中良久才传来她的声音,平缓到没有一丝情绪,“并不需要,这婚姻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好也罢坏也罢,其实无所谓。” 陆澜川怔了怔,苏绣又说:“再艰难的日子都度过了,眼下这些算得了什么。” 算不了什么吗?可每次彼此相顾无言,互相伤害的时候,他都有种要窒息的感觉,每每见她那冰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都仿若锥心。原来她当初承受的比这还要难捱无数倍,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他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影像,心疼地将她抱得更紧。 触碰不到她的时候他心底的渴望会膨胀,可触碰到了,依旧觉得心是空的。但哪怕如此,他还是珍惜这短暂的温存,不断用力将她按向自己的胸口,恨不能永远都静止在这一刻。 客厅的壁钟发出沉闷的钝响,苏绣的脚已经蹲到发麻,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终于忍不可忍地问他,“好了没,陆澜川?我不是止痛药!” 他低低沉沉地在她头顶说了句什么,苏绣没听清。 苏绣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粗重的鼻息落在自己发迹上,于是不耐地抬起头来。孰料他刚才竟然也在一直低头看着她,她仓促抬头的瞬间,双唇软软地擦过他下巴。 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两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发生这样滑稽的事情。 陆澜川盯着苏绣,眸色渐渐变深。苏绣太熟悉他那样的眼神,害怕他想继续下去,于是匆忙间急急地站起身,一句话不说就奔上了二楼,那样子真把他当洪水猛兽了。 陆澜川看着她的背影仓皇消失,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其实除了她,这世上恐怕再没有其他止痛药可用了。那么苏绣的伤口,又要怎么样才能治好呢? *** 接下来几天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哪怕那天有些暧昧举动, 可到底也没能改变什么。到了周末,苏绣一大早就打算赶去汽车站搭早班车,拿着行李到了客厅,却见陆澜川一身休闲打扮地坐在餐桌前喝咖啡。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准备打招呼,然而陆澜川已经自觉地站起身,径直朝她走过来。 “我送你。”他说着便顺势接过她手里的包,自动自发地往车库走。 苏绣拦不住,自认为那天已经将话讲的非常明白,以陆澜川这样的人也不可能自讨没趣,所以大概是打算送她到车站? 她不想临走了还出任何岔子,于是尽可能地忍耐顺从。陆澜川开了辆城市suv,将东西都放好之后,直接将副驾的门给打开了。 苏绣站在原地沉默了会儿,还是坐在了他旁边。 陆澜川看了她一眼,似乎挺满意的,这才发动车子出发。可走出没多远苏绣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这条路根本不是去汽车站的!她扭头瞪着身边的人,质问道:“陆澜川,你又要干嘛?” “送你。”陆澜川理所当然地回答,转头对上她逞圆的眼睛,嘴角微微上翘道:“正巧,我也有事要去办,顺路。” 苏绣怀疑地看着他,陆澜川顿了顿,恢复了往常的冷酷面容,“不然呢?难不成我是故意扔下公司一堆事,就为了做你的免费司机?” 这话说完,苏绣才微微释然了些,显然这在她心里是完全不可能的。在陆澜川眼里,还有什么比事业更重要的?可她想了想,依旧强调道:“那说好了,到时候你不许出现在我爸和我妹面前。” 陆澜川忍耐着,勉强挤出点笑意,“好。” 说这个字时他几乎咬碎一口牙,这三十二年还真是白活了啊,说假话没人信,说真话她反而深信不疑?! ☆、第三十三章 其实陆澜川真没太多想法,只是想和苏绣多点时间独处罢了,攘外必先安内,苏绣父亲和妹妹那边,现在显然也不是见面的时机。他为此甚至率先问过六圈儿,准备了很多安全的话题找苏绣聊。 所以车子才开出没多久,他便状似无意地问:“你以前不是说想养只折耳,正好有个朋友送了我一只,要吗?” 苏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回头看他,“什么?” 陆澜川皱了下眉头,还是耐着性子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结果苏绣说:“不要了。” “为什么?”陆澜川觉得很意外,以前苏绣一直很喜欢猫的,难道以前的喜好全变了? 苏绣并没有解释给他听,她自己都不觉得是家的地方,养只宠物其实很不负责。 后来陆澜川便有些泄气,因为不管他再问什么苏绣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最后更是提醒他,“开车的时候别说话。” 陆澜川终于发现了她有心事,这么仔细一看,她眼圈下有隐隐的乌青,似乎昨晚也没睡好。他迟疑了会儿,还是问她,“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其实这么问,他并不抱任何期待,苏绣连和他正常交谈都拒绝,更别提和他聊心事了。 果然她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直看着窗外,陆澜川有些郁结,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来改善两人的关系……可就在他十分沮丧的时候,苏绣的声音忽然幽幽地传过来,轻的几乎令他以为是幻听。 她说:“在想我爸。” 陆澜川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很难理解的样子,“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苏绣摇了摇头,“他肯定不想见我,这次是苏绫安排的,我知道。” 那丫头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其实父亲那样的个性,真的想念一个人也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所以她此时此刻真的很紧张,既期待看到他,又害怕惹他生气,或许真是现在拥有的已经不多了,所以才会变得格外胆小。 陆澜川愣在那里,花了点时间才想明白“不想见我”是什么意思。 彻底想明白之后,他反而更加无话可说了。 这几年他刻意回避和苏绣有关的事,哪怕再遇上她,也没认真去调查过她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因为不敢,所以刻意跳过这一段。可如今想想,那件事对她的影响肯定不止是在工作上的—— 苏绣皱了皱眉头,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竟 然在和他谈心,于是马上闭上眼,干脆装睡起来。 陆澜川看了眼她眉间始终无法纾解的结,真想伸手替她捻平,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因为知道这结在她心里,不是动动手就真能抹平掉的。 *** 中午时分,终于到了苏绫所在的城市,陆澜川让苏绣先给她去个电话。苏绫那边果然在彩排,没空来接她,于是只给了她一个地址。那地址一看就是个宾馆的房间号,猜也能猜到会是谁在那。 陆澜川将苏绣送到宾馆门口,结果苏绣坐在副驾上一直没动弹,她交握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乎扭成了一个艰难的姿势,陆澜川看出来她很紧张。他伸手想握住她的手背,结果还没碰到她的手,苏绣已经推门离开了。 他坐在车里,一直看着苏绣单薄的身影,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苏绣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陆澜川知道自己继续等在这就跟个傻子没两样,可他却不想离开,依旧将车停靠在那里。 他甚至有些担心,不知道苏绣在里边儿会怎么样。以前苏绣对他说过,她爸特别疼她,但脾气也很火爆,一旦做错什么事就用鸡毛掸子抽。 陆澜川脑海中甚至脑补出了很多画面,苏绣被骂,被她爸用担心砸,可依旧傻乎乎地待在那不动弹,他光是想想这些就有些坐不住了,虽然答应苏绣不会出现在她爸面前,可还是心急如焚地想进去探探情况。 他将车门打开,脚才刚刚迈出去,忽然就看到苏绣和她爸一道走了出来。 陆澜川急忙坐回车里,目光狠狠胶着在那两人身上,苏绣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爸身后两三步的地方,一直走的特别慢。 陆澜川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依旧觉得心是揪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苏绣在路边截了辆出租车,又特别懂事地给她爸开了车门,陆澜川等他们的车走了,也慢慢地发动车子跟上去。 本来他来这也没什么事可干,眼下只能先跟着苏绣,万一老头要是动手,他好第一时间冲出去拦着。 结果苏绣他们的车到了一家家常菜馆前就停下了,想必是来吃饭。陆澜川看着苏绣一路上特别惴惴不安的样子,心脏总跟着一抽一抽的,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心脏出了问题。他不能堂而皇之地跟着两人进餐厅,于是只好把车继续停在离玻璃窗最近的地方,好观察里边的情况。 苏绣倒是很知足了,本以为父 亲见了她会大发雷霆,然而他一直都很平静,只是极少和她说什么话。 两人对桌而坐,父亲一直在喝茶,苏绣没话找话道:“爸,你身体现在好些了吗?” “挺好的。” “家里一切都好吗?” “就我一个人,能有什么好不好的。” 苏绣咬了咬嘴唇,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我上次给你寄那些药,你要记得按时吃。” “我身体都好了,吃什么药!”苏展元双眼一瞪,苏绣就闭上嘴不敢说话了,毕竟从小对父亲敬畏惯了。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冷,两人都只顾着低头喝茶。 陆澜川在外边只能看到苏绣的模样,苏展元背对他而坐,所以无从观察他的反应。但他能看到苏绣的一举一动,体贴地给父亲倒水斟茶,小心赔着笑,哪怕不说话的时候也一直紧绷着唇角不敢露出一丝丝不高兴的样子。 他明明离她挺远,却觉得像是感受到了她所有的情绪,无端地觉得心酸。 等菜终于上桌,父女俩才有了点解冻的迹象,苏绣把筷子递到苏展元手里。苏展元动作顿了顿,这才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爸。”苏绣很小声地喊他,这一声爸里包含了多少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有思念、有讨好,谁说没有委屈呢? 苏展元慢慢地接过那双筷子,苍老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良久才说:“最近都没好好吃饭?怎么瘦成这样,还是在学苏绫那丫头减肥?” 苏绣低下头,有滴透明的液体飞快地落在了面前的热汤里,蒸腾的热气让她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故意带了点笑意回道:“唔,我一直都这么瘦啊,你忘啦?” 苏展元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一顿饭吃的很慢,虽然彼此极少交谈,但苏绣觉得这是自己这几年来吃的最开心最满足的一顿饭。人只有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那样的日子才叫生活,她之前度过的每一天都仿佛在飘,所以飘到哪里其实都是无所谓的。 因为她的家,她早就不能回了。 *** 陆澜川什么东西都没吃,就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苏绣和苏展元。他从没做过这么无聊又变态的事情,可那一刻,心里已经无暇嘲笑自己,他觉得胸口很沉,沉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压住自己无法呼吸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一时又形容不上来…… 父女俩吃完饭又回了宾馆,接着就一直待到了快晚上,然后两人又打车去的伶馆。 苏绣直到这会儿才见到苏绫,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化了很精致的妆容,穿着舞蹈服,整个人身段窈窕婀娜,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苏绫见她一直看着自己发呆,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失笑道:“怎么了?” “觉得你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苏绣轻喃道,伸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恭喜你。” 苏绫也紧紧抱住她,很久才说:“真是个傻瓜,我小时候看着你,也一直觉得你会发光。” 苏绣闭了闭眼,许久都没说话,如今她的光环早就不在了,但苏绫还能继续完成她的人生梦想,她觉得很高兴。 三人站在后台简短地团聚了会儿,苏展元虽然依旧绷着个脸,但看得出来他眼里是有些欣喜的。苏绫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然后忽然对苏绣道:“你干嘛那么浪费,那么多花篮没少花钱吧?” 苏绣愣了下,“花篮?” “对啊。”苏绫笑眯眯地勾住她脖子,“就我的花篮最多了,唉,我也变得虚荣了,不好不好。” 苏展元拍了她后脑勺一下,“知道就收敛点,干你们这行最忌浮躁虚荣。” “知道啦,爸你好老派啊。” 苏绣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门口的位置,花篮……应该是陆澜川送的吧,知道苏绫今晚演出的没几个人,而且还是以她的名义送的…… 等演出快开始的时候,苏绣扶着父亲去往嘉宾席,只是她隐隐约约总觉得在人群里看见了陆澜川,可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又是乌泱泱的人头看不清谁是谁了。 演出开始之后,苏绣就坐在第一排专注地看表演。苏绫从小就很爱跳舞,她其实在舞蹈上极具天分,只是苏展元一直不喜欢这些,总觉得女孩子在舞台上跳舞给人看很不庄重,这也怨不得他,他一辈子都活在那个小地方,思想早就被封建化了。 但此时此刻,舞台上的苏绫是炫目又吸引人目光的,她在灯光下曼妙轻舞,整个人都像是只自由的天鹅,苏绣看着她沉静又美丽的笑容,忍不住也扬起嘴角微笑。她侧过头看了眼父亲,在他满布皱纹的脸上,也能看到骄傲的神采。 其实从小到大,父亲最引以为傲的都是她,反而是苏绫被他忽略的最多,也骂的最多,父亲始终觉得将来有出息的会是她。 然而 眼下,父亲一辈子最骄傲的,大概只有苏绫了…… 演出结束的时候,艺术团的老师递给父亲一捧花,催促了他好几次,“这是苏绫的愿望,第一次演出的时候您能给她送束花,苏老先生,快去吧。” 苏展元觉得挺难堪,但还是拗不过对方,被对方半推半拉地哄上了台。 陆澜川就坐在离苏绣并不远的地方,他的位置很巧妙,苏绣看不到他,但他能时时看到她的一举一动。所以此刻,他坐在黑暗里,却能看到她从眼角慢慢掉下的眼泪,她很快地抬起手来将它们擦拭掉,接着又连续擦了好几下。 那一刻陆澜川不知道苏绣在想什么,或许是替妹妹高兴,也或者是遗憾自己的过去,但无论哪一样,他都觉得自己很心疼。 他真是混蛋,苏绣在意的东西,每一样都是被他夺走的,可他竟然还用她的亲人威胁她…… 曾经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补偿苏绣,可眼下,他忽然不确定了。苏绣失去的那个光环,他该怎么还给她? *** 晚上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回了宾馆,陆澜川依旧只能跟到门口,他跟了苏绣一整天,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苏绣身边的人不是他,她也不需要他陪伴,可陆澜川就是觉得,哪怕这样在暗处跟着她,也算是一种安慰。 苏绣不开心,没有人发现,只有他能看到,可他给不起安慰。 陆澜川在车里坐着,一整天没喝水也没吃东西,可他一点知觉也没有,因为直到此刻他的胸口依旧在隐隐作痛。 他坐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苏绣和苏绫走了出来,大概是苏绫要回宿舍了,苏绣出来送送她。 姐妹俩依旧站在门口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苏绣还把苏绫送到了公交车站,两人亲昵地挽着胳膊说着悄悄话,这一刻的苏绣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可眼睛里像是印着天边的星光,看起来特别闪亮。 她们从天桥上过,陆澜川只好下了车慢慢地跟在后头,周围路人很多,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被发现。 直到苏绫上车离开,苏绣这才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慢慢地往回走。 这会儿天色不算晚,附近还有个大型商场,所以周围都是热闹的人群,三三两两地嬉笑着路过,就更显得苏绣的形单影只。陆澜川觉得自己不行了,他必须去和苏绣说点什么,他看不得苏绣这么失神的样子,也受不了自己越来越密集的心跳声,可他刚往前走了几步 ,就慢慢地停了步子。 因为他发现苏绣忽然转了方向,快步朝着商场前的广场上走去。 陆澜川皱了皱眉头大步跟上,然后花了点时间才找到她。苏绣坐在长椅上,微微垂着肩膀,很小声地在抽泣…… 看着这样的苏绣,陆澜川真觉得自己的心就跟被掏空了一样,原来在他看不到的时候,苏绣还有这么多这么多难受的情绪,却隐忍着谁也不肯说。 看到妹妹成功,她觉得高兴,可也觉得遗憾,还有对父亲的愧疚和自责吧?陆澜川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她,他总对苏绣说,他会对她好、会补偿她,可这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算对她好,才会让她不难过,才会让她对将来重拾信心。 陆澜川背过身去,垂在身侧的拳头越攥越紧。 他第一次发现有些事情,不管有多少金钱,不管如何算计,依旧是无法达成的。 陆澜川看着前方,沉沉地出了口气,可胸口依旧觉得压抑难受。就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看到不远处缓缓地走过来一个东西…… 苏绣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下,她慢慢地抬起头,模糊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个胖乎乎的东西。她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是只熊,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穿着笨熊玩偶服的人。 那人个子很高,这么站在她前面就跟堵墙似的,苏绣吓了一跳,站起身就打算跑。 可那熊伸手拦住她,忽然递给她样东西。 苏绣低头一看,是枚硬币? 然后那人,不,那只熊,用一种很奇怪的低沉嗓音对她说:“这是一枚幸运币,送给你,以后霉运都会离你而去,你会越来越幸运。” 苏绣愣在那,半天都没动。 那熊把硬币给她,然后在她跟前站了会,忽然又用特别笨重的熊爪摸了摸她的头,这才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苏绣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硬币,依旧觉得有种回不过神来的感觉,但她嘴角还是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浅笑,那应该是个好心人再给她鼓劲儿吧?这个世界,总归不会令人太绝望。 她站起身,慢慢地擦干脸颊,然后轻轻吁了口气,那些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哪怕再伤心难过,都该鼓起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人生。因为剩下的路才是更重要的,过去,就让它见鬼去吧。 苏绣又看了眼那枚硬币,微微笑了下,然后转身离开。 陆澜川在花丛后待了很久,等苏绣彻底走远了才出来,他摘下闷死人的头套,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已经闷出了一头汗,他站在原地看着苏绣离开的背影,也忍不住慢慢弯起唇角。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用心为苏绣做点什么,虽然看起来很滑稽可笑,可他觉得,挺高兴。 可怜的商场促销员快被蚊子咬死了,终于忍无可忍地拍了拍面前傻笑的男人,“那个,先生,请问可以把衣服还我了吗?” “……”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苏绣一家三口到处逛了逛,中午的时候苏展元就打算坐车回老家了。苏绫知道他的倔脾气,也不劝了,拿着钱包主动去排队买车票,把剩下不多的时间留给了姐姐和父亲说说话。 夏天的车站混杂着各种各样难闻的气味儿,苏绣看向身旁的父亲,心里说不出的留恋。上次父亲赶她走的时候还中气十足,可这次见面,竟然发现他的头发全白了,就连印象中一直挺拔的脊背,如今看起来也微微有些佝偻…… 她反复想了很久,终于有勇气对他说:“爸,你一个人在家也没事,不如——” “人老了,只想待在家里,再说还有你妈陪着我呢。” 苏绣沉默住,将剩下的话都如数咽了回去。 母亲其实早就过世了,但父母两人的感情非常好。那年母亲生病,将家中最后一点积蓄也耗干了,她曾几度对父亲说:“算了,看不好的,钱留着给孩子们上学用。” 可父亲当时很坚决,平时不善言辞的人,难得说了句让人情动的话,“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没了,我做不到。” 后来他不知道从哪弄来很大一笔钱,可最后母亲依旧走了,扔下他们父女三人相依过日子。直到陆澜川将那些证据摆在苏绣眼前,她才知道父亲当初是偷偷用了学校的一笔公款,像父亲那样做事只认死理又刻板的人,一定是逼到了绝境才会这样做。 所以哪怕父亲做了不好的事,可苏绣仍然爱他。如今他老了,她也愿意替他一直藏着这个秘密,让他清清白白地活一世。 她很迂腐,也很固执,这一点大概也是像极了苏展元。 苏展元看到女儿一直盯着自己,良久,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塞到她手中。 苏绣低头看了眼,竟然是一沓粉色钞票,数额不算多,大概两三千块左右。她愣了愣,“爸,你这是?” “我现在身体好多了,也在帮人做点零工,上次那笔钱,苏绫说是你老板借你的。”他直直地盯着苏绣,看得她几乎垂下头去,那目光中分明写满了不相信。但他最终也没将话说得更难听,只告诉她,“这里钱不多,你先拿去还给人家。绣绣,爸只希望你别一错再错。“ 苏绣站在那里,很久都说不出话来,父亲也并非不关心他,但他仍然不肯信她。其实要让他相信什么呢?这笔钱确实是陆澜川给她的。 父女俩站在人群中,周遭嘈杂闷热,而他们彼此却相顾无言。苏绣将那钱攥在 手中,最后还是重新塞进父亲手里,“爸,这钱你拿着,那笔钱……我会自己还给他。还有,你别担心我,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的表情很坚决,苏展元叹了口气,用干燥的掌心捏了捏她的指尖,“拿着吧,爸一个人也花不了什么大钱,你也要对自己好一点,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父亲能这么好好和自己说说话了,苏绣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但还是坚定地把钱推到父亲手里,“我已经不能陪在你身边尽孝了,现在还要你给我钱,像什么样子。” “那怎么了?你再大也是我女儿!”苏展元瞪着眼,末了音调才渐渐软下去,“绣绣,爸不指望你的人生能有多成功,只是希望你能活得堂堂正正的,不再被人戳脊梁骨知道吗?” 苏绣红着眼眶用力点点头,“我知道。” “人一旦走错一步,一辈子都会不安生,活得也不踏实。爸不想你那样。”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悠远,苏绣知道他在指自己当年犯的过错。 她看着越加老态毕现的父亲,心中萦绕着太多情绪,只能鼻音浓重地再次保证说:“爸,我会记得你的话。”事实上她从来都记得,哪怕摔了那么大个跟头,她也在很努力地活。 苏展元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了一声轻叹。 *** 送走了父亲,苏绫却无论如何要让她多留一天,“咱们都多久没见了,你明天打早坐早班车走就好啦。” 苏绣也想和妹妹多聚聚,于是给赵祯那边去了个电话,赵祯表示没什么重要事不必急着赶回去。其实因为厂子小,加上才刚起步,确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可做,苏绣便放下心来,决定在这里多留半天。 姐妹俩约着逛街买衣服,看电影吃饭,和所有寻常小姐妹做的事情没两样,苏绣真的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一整天笑容几乎没消失过。 只是中途陆澜川给她来了个电话,她是偷偷躲在卫生间接的。 陆澜川听着她做贼一样的声音,本来已经很不爽了,结果苏绣竟然直接对他说:“我还得再留一天,你办完事先回去吧。” 说完也不给他再继续说话的机会,一下就把电话给挂断了,把陆澜川给气的! 结果还有更气人的,苏绫竟然带着苏绣去参加她们的庆功会,说是庆功会,其实就是那群艺术团的演员们一道聚个餐而已。这本来没什么,陆澜 川也跟着去了,就坐在她们隔壁包厢,可坐了没一会儿他就淡定不能了。 因为他听到隔壁一直在瞎起哄,起哄苏绣和一个男生。苏绫的声音也夹杂在里边儿,“姐你害羞什么啊,他和你差不多大!你看他见了你一直在脸红,太逗了。” 陆澜川皱着眉头,他就是看不到里边的情形,通过这话也能猜测那个“他”必定是指男人,女人看见苏绣脸红个鬼啊! 接着又有人说:“哎,绣姐,你要是看对眼了就收了他呗。” 陆澜川将椅背拉的离那包间的隔墙近了点,沉着脸,胳膊一抱,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听起了墙角。可偏偏这会儿那边的声音就越来越吵,混合着哄笑声,就是想再听点什么都听不到了。 该死的苏绫不是想给苏绣介绍男朋友吧?陆澜川仔细一想,今天她们做的那些事还真是越看越像,苏绫带着她买衣裳做头发,他刚才看到苏绣的时候都险些不认识她了。 陆澜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可偏偏答应过苏绣不能出现在苏绫跟前,所以作为正主依旧没法走过去告诉所有人自己和苏绣的关系。 *** 苏绣是完全没把陆澜川的事放在心上,她觉得那人不管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都不可能平白耗费时间和精力在这儿等着她。所以等晚上和苏绫他们吃完饭,那群人又一起将她送去了宾馆,她一个人反锁了房间门就打算睡觉,结果没一会儿门铃忽然响了。 苏绣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跳陡然快了几秒。 这个宾馆离苏绫住的宿舍很近,当初因为考虑到父亲不喜欢铺张浪费的原因,所以就定的这。治安自然也比不上那些星级酒店,苏绣这会儿便疑心外面的很可能就是坏人。 她扫视了眼房间里的摆设,最后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那烟灰缸挺重挺沉的,应该还挺有攻击力。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她透过猫眼往外看,竟然没人? 苏绣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结果门铃又响了一次,她战战兢兢地问:“谁?” 结果门外没人回答。 苏绣都打算报警,要么给前台打个电话,可她转身回去拿手机的时候,门铃又再次响了起来。她再次从猫眼里往外看,结果这次却看到了一大束玫瑰花。 苏绣有点懵了,难道是走错门了? 她捏紧那个烟灰缸,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缝,结果那一大捧花忽然倏地就朝自己凑过来,几乎贴到了 她鼻梁上。她吓了一大跳,想也没想就把烟灰缸给扔了出去,结果只听一声闷哼,那声音……还有点耳熟? 苏绣探头一看,忽然就见花束后面露出陆澜川的脸,只是他此刻的脸色很不好看,手指微微压着额角,“苏绣,你他妈要谋杀亲夫啊!” 苏绣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在这啊?” 陆澜川咬牙切齿地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把手里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塞进了苏绣手里,然后自己拿着烟灰缸捂着额头直接闯进了苏绣的房间。 苏绣被他气鼓鼓地撞了下肩膀,一脸的莫名,再低头看手里的东西却愣住了。 她手里除了一捧玫瑰花之外,还多了个蓝色的小方盒子,方方正正的,那个大小她一看就知道里边会是什么。 *** “有点破皮,不严重。” 苏绣替陆澜川检查,手指从他额头上滑过,轻轻痒痒的,像是有羽毛拂过一般。陆澜川一直盯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灯光柔柔地投射在她脸上,让她少了平时那番冷漠,竟像是平添了几分温和。 他忽然觉得,求婚被烟灰缸砸破头这么倒霉的事也没什么了。 苏绣垂下眼眸,这才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于是马上退的离他远远的,坐在了另一张床上。她余光刚好能看到那个蓝色盒子,一时表情更加严肃。 陆澜川咳了一声,说:“我本来——” 结果苏绣把那盒子一收,然后说:“我知道了,在需要的场合我会戴着它,要是没事,你早点休息吧。我想睡了。” 陆澜川一时愣住了,他原本想了许多话想跟她说的,可没想到她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坐在那没动,苏绣不耐地看了他一眼,“陆澜川,现在很晚了。” 陆澜川心里憋着气,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气什么,其实这婚姻本就是在就强加给她的,所以那枚婚戒本就对她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她不期待、不欣喜,如此冷漠都是合情合理的。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受伤。 他看了眼苏绣,表情也变得有些冷,没好气地道:“是啊,晚了,我就在这将就一晚好了,不是有两张床吗?” 陆澜川说完就往其中一张床上躺了下去,然后目光直直地看向苏绣,说:“反正是夫妻俩,有什么关系。” ☆、第三十五章 对于陆澜川这种近乎蛮横耍赖的举动,苏绣早就习以为常,她抱着胳膊坐在那,一直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看。陆澜川也双手枕着胳膊,一动不动地回视着她,两人像是陷入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然而下一秒,苏绣忽然笑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你白天受了什么刺激,大晚上莫名其妙地跑来演这一出,但戒指和花我都收了,你还想怎么样?” 对于他这种奇怪举动,苏绣只能猜测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忽然心血来潮,否则结婚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提都不提的婚戒,怎么好端端地就大晚上送过来?竟然还有一束花? 闻言陆澜川微微眯了眯眼眸,只觉得心情较之刚才越加恶劣了几分。他克制着没发脾气,只讽刺地轻扯唇角,“你就这么了解我?” “不然呢?我猜错了?” 面对她的挑衅,陆澜川却哑口无言根本没法反驳。其实苏绣确实没说错,要不是今天晚上看到别人起哄她和其他男人,他绝对想不起来去买个婚戒套牢她……但他确认心意以后,这件事也是早晚会去做的,只是今晚提前了而已。 他甚至想到,自己还欠她一个正式的求婚,虽然不可能像五年前那样精心策划,但他也是用了心地想给她一个惊喜…… 可苏绣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带着一种自动识别真伪的能力,不管他做什么,首先考虑的都是他几分虚情几分假意。陆澜川觉得心里微微有些发苦,再开口时声音果然又僵又涩,“我其实是真的——” “你喜欢睡就睡吧,反正这里房间很多。”和从前一样,苏绣总是不给他机会说完,她已经站起身要往门口走。 陆澜川忽然从床上刷地坐起身,他个子高腿长,只轻轻往前一迈就跨到了苏绣身边。 苏绣瞪大眼,下意识就想喊叫,那人已经率先一步将她压倒在床垫间。 住的地方条件不太好,床垫自然也不够柔软,陡然被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这么狠狠扑倒,苏绣只觉得脑子一下就懵了,耳膜也在嗡嗡作响。偏偏她的嘴巴也被那人顺势捂住了根本无从说话,只能狠狠瞪着他,恨不能用眼神剜他几刀。 “苏绣。”陆澜川深深看着她的眼睛,音调变得柔软下来,“你就这么待着,好好听我说几句话成吗?” 苏绣的鼻息加重了点,分明是不乐意的表现,后来更是将脸扭到了一边。 陆澜川另一手轻轻捏住她下巴,将她转过头来重新看着自己, 语气里隐隐带了些讨好的意味,“嗯?” 苏绣没再挣扎,事实上她的力气也根本没任何胜算,她干脆继续瞪着他。 陆澜川忽然觉得这样气鼓鼓的她很是可爱,眼里不由蕴了笑,说话时声调放的更加轻柔,“你每次都不肯听我说完,是因为觉得我说的都是假的,对吗?” 被他捂住嘴巴的人当然不可能回答他,但陆澜川感受着掌心下她的呼吸,知道自己猜对了。 一向自诩占了主导权的自己,其实从来都处在被动的位置,他做任何事苏绣都能清楚地知道真假,因为他从来没用心过。待一个人好,究竟用心不用心其实真的一眼就能看穿。 他专注地凝视着她,一字字地缓慢说道:“我知道现在说的这些,你也一定不会信,我会证明给你看。” “我不会再说补偿你的话,因为欠你的永远也还不清。这场婚姻有个错误的开始,但我不会让过程和结局变得更糟,你可以继续恨我讨厌我,只要我对你好就够了,你不用往前迈一步,就在原地等着,一百步也好、一千步也无所谓,我会走到你身边去,你不用做任何事,一切都交给我。这次,换我好好待你。” *** 陆澜川不是个喜欢将内心展示给别人看的人,那会令他很没安全感。记忆中和苏绣在一起两年多的时光,谈婚论嫁,可他仍旧没对她说过任何掏心窝的话,就连“喜欢”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也从不曾说过。 所以此刻,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因为哪怕“爱”那个字眼儿说出来,苏绣必然也是不会信的。 他的话音落下,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响,只剩彼此鼻息相闻。 手心里全是她浅浅的呼吸,她柔软濡湿的唇微微开合着,那阵温软的触感让陆澜川觉得心猿意马。他恋恋不舍地将手移开,目光幽沉地和她对视着。 苏绣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她只是问他:“你说,以后想对我好?” “是。” “而且是真心的?” 陆澜川看着她认真点点头。 苏绣弯起嘴唇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不如放我走?” 陆澜川全身的线条都紧绷起来,垂放在她枕侧的手指也慢慢变得僵硬。他抿紧唇,良久才说:“放了你,我也好不了,所以除了这件事。” “这就是你所谓的想待我好啊,还真的 只是‘你想’而已。因为是你想的,所以就强加给我,根本不管我究竟愿不愿意。一旦我不顺从,你还是会继续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威胁我。”苏绣鄙夷地说着,“陆澜川,以后还是千万别再提‘真心’两个字了,你、不、配。”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间蹦出来的,她的唇形其实很好看,那张小嘴的滋味儿陆澜川也尝过,明明是那样软糯的一个人,可每次说出口的话都跟捅刀子似的。 最让陆澜川觉得难过的,大概就是每次她对他说着如此伤人的话,眼神还总能那么冷漠。他不知道为什么真心就非得用这样的方式去证明,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爱一个人,是彻底无私的?无私到明知道自己离不开她,却还是会遵从她的内心,舍得放手让她走? 陆澜川理解不了,也根本不相信有那样的爱情。 苏绣抬手去推他,试图将他沉重的身躯从自己身上掀开,可她的力道明显不够,脸颊都憋得通红,“你说完了吧,说完放开我。” 陆澜川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顺势揽住她肩膀,他轻轻翻滚了下,然后两人便变成了面对面侧卧的姿势。他的唇离她很近,近到她疑心自己说话的动作稍稍激烈一点就会碰到。 “你!” “就这样睡,我不碰你。”他直直盯着她的眼睛,此刻他的心空的厉害,必须多靠近她一点点才不会那么疼。 苏绣简直气到了极点,“无耻。” 陆澜川抱得她更紧,甚至将她的双腿双手牢牢夹住,整个人将她结结实实地锁在怀中。他的气息包裹得她更严更密,苏绣全身都绷紧了,这样的姿势根本无法正常入睡,更何况身边躺着个魔鬼,她怎么可能放松得了。 感觉到她一直在挣扎,陆澜川掌心覆在她耳侧,沉声道:“如果你再动,我就脱你衣服,你可以试试。” 苏绣的脑子“嗡”一声就炸开了,陆澜川的手掌从她耳侧慢慢滑下来,最后落在她腰肢的部位。 *** 房间里只亮着床头灯,光线昏暗,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可气息却一点平稳的迹象也没有。苏绣觉得这人真的太可笑,前一秒说过的话,真的只能随便听听。她彻底闭上眼,心中却隐隐有些悲凉,本以为再也不会难过的,可到底还是有些伤心。 或许是为了当初的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如今将他的自私看得越清楚,就越是会为曾经的自己不值。 陆澜川将下巴搁在她发顶,嗅着她熟悉的气息,也是丝毫睡意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又让她难过了,明明是想让她减少一些对自己的戒备,这才做了那番告白,可不管他如何努力,似乎总是会适得其反。但真要放她走……光是想想这种可能,他就觉得接受不了。 苏绣的呼吸刚好落在他脖颈间,痒痒地,像只小手一下下挠着他的锁骨,撩得他心痒难耐。陆澜川渐渐就有了反应,因为他双腿缠着苏绣,所以一点点变化她都能感知到。 意识到什么东西顶在自己小腹上,苏绣的脸瞬时变得滚烫,这个发现让她又怒又难堪,偏偏还不敢动弹一下,生怕这禽兽-兽-性大发。 她咬紧唇,只能从唇间骂出一句,“不要脸。” 陆澜川厚颜无耻地说:“我身心健康,有什么好不要脸的。” 他说完,忽然有意顶了她一下,苏绣全身的线条绷得更紧了。陆澜川在她耳边轻轻笑了一声,苏绣一时气急,抓起他的手掌,在他虎口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 那一口是真的丝毫不留情面,甚至带着些怒意。 陆澜川“嘶”了一声,却忍着没发作,等苏绣松了口,果然上面留下浅浅的一串牙印。 “你属狗的?”陆澜川嗤了一句,但没把她怎么样,只是盯着那排小小的秀气的牙印看了眼。心里真是又酸又郁闷,这得是多恨他啊?但转念一想,要是这么咬他几口能少恨他一点,其实让她咬咬也没什么—— 于是陆澜川说:“解气吗?要是没解气,让你咬别处?” 苏绣无语地抿紧唇,最后恨恨道:“我嫌脏。” “……”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怀里的人似乎才慢慢睡了过去,陆澜川听着她渐渐绵长的呼吸,忍不住低头端详她。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有机会安安静静地打量她,她两道秀气的眉一直深深拧着,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了。陆澜川在她眉间吻了下,小心又谨慎,接着是她发凉的鼻尖,然后是那张软软地、粉粉的小嘴。 他多想就这样堵住她的嘴巴,让她再也说不出那些让他难受的话来。 陆澜川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吮着,根本舍不得放开,他想要的越来越多,身体也越加燥热,但他不敢再更进一步,怕她对自己再多一点失望。那么多的失望,他已经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填补完。 *** 两人就这样以奇怪的姿势睡着了,第二天苏绣是被门铃声吵醒的。她睁开眼,恰好也看到陆澜川盯着自己,两人都有短暂的睖睁。 “姐。”门口传来苏绫的声音,这声音像是一道惊雷直直劈中了苏绣的脑神经,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力推了把面前的人。陆澜川没防着,一下就从床上摔了下去。 幸好有地毯,摔的也并不疼,可陆澜川依旧觉得很丢面。他黑着脸看苏绣,忍不住低吼道:“你干什么!” 苏绣瞪大眼,接着一把捂住他嘴巴,随后左右张望了几眼房间,“别说话,不能让苏绫看见你。” 陆澜川一听这话脸色更难看了,难道还要让他躲起来? 还真不幸就被陆澜川给猜中了,苏绣情急之下,拖住他就往浴室走,“你先待在里面,不许出声。” 陆澜川还从没受过这种待遇,被人踹下床就不说了,还得待在这么小这么窄的卫生间里?他的脸色沉得能滴水,一把按住苏绣要关的卫生间门,“她见到我怎么了?” “不怎么,只是会对我失望而已。”苏绣对这人的人品并不抱任何期待,所以她也不确信对方真能听她的话乖乖躲在里边。可这话说完之后,陆澜川只是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苏绣转身准备带上门,陆澜川忽然一把将她拖进了卫生间里。 苏绣被他按在冰凉的壁砖上,瞪大眼,接着下一秒他忽然低头吻上了自己,吻的又凶又狠。她感觉整个胸腔都要炸了,那男人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舌头也在她唇间用力翻搅着,苏绣皱眉忍耐着,隐隐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等结束的时候,陆澜川抵着她的额头,说的却是:“她失望,你会难过,所以这口气我忍了。” 苏绣微微一怔,接着很快回过神来,骂了句“神经病”就出去了。 陆澜川郁卒地靠着门板,一脸阴沉,可没过一秒苏绣又将门打开了,接着他昨晚带来的那束玫瑰花被粗暴地塞了进来。 陆澜川的脸色更难看了,妈的,这么被嫌弃真的是生平第一次啊! *** 苏绫一大早赶来是准备送苏绣去汽车站的,所以苏绣简单洗漱了下就急急忙忙拖着她离开了房间,生怕陆澜川被发现。但等苏绫从汽车站离开,她还是得去和陆澜川碰面,同他一起开车回南城。 苏绣从后视镜里看着不断倒退的城市和风景,两天的时间过得这样快 ,和父亲妹妹的团聚也总是这么短暂,短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果然快乐从来都不可能长久。 陆澜川侧目瞧了她一眼,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看得出来她不开心,似乎离开了父亲和妹妹,她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毫无生气的苏绣。 或许不管置身何处,她从来都没有过归属感。陆澜川想清楚这些,也彻底地沉默下来。 回了南城之后,苏绣依旧忙自己的,陆澜川也有事情要做。那枚婚戒她倒是时时带在手上,这是陆澜川要求的,但除此之外,这段婚姻依旧形同虚设,就比如一直被陆澜川称为“家”的那个地方,永远都是空的。她和陆澜川每天各比各的忙。 当然苏绣并没有真把陆澜川那天晚上说的话放在心上,总觉得那人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一时冲动而已,在她心里,陆澜川最爱的永远都是他自己。所以什么真心,什么对谁好,全是说说罢了,当不得真的。 这天周末,苏绣在房间里午睡,陆澜川一大早就出门了,所以宅子里格外安静,正是休息的好时光。她一觉睡到下午时分,醒来时看到阳光倾斜着落在地板上,窗纱随风轻荡,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可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那香气很浓郁,像是某种花香? 苏绣觉得奇怪,起身走到了阳台上,随后看至视野所及的地方,她瞬时就呆住了。 这别墅前原本就有个小院子,可是两人入住之后一直都是空着的,光秃秃的草坪因为长期无人打理始终荒置着。每次从前厅的落地窗看出去,都是荒芜一片没什么景色可言。 可此时此刻她放眼看过去,院子里摆满了许许多多的盆栽,五颜六色的花朵将原本空置的地方全都装饰满了。有的花她能说的上名字,有的就连见都没见过。 苏绣有种置身于梦境中的不真实感,像是误入了爱丽丝仙境一般,明明午睡前还是一片荒凉的样子,睡醒之后就全变了样。 她穿着睡衣,赤脚站在露台上,有风吹过,院子里那些漂亮的植物就轻轻摇曳着像是在同她打招呼似的。 苏绣握紧栏杆,久久都回不过神来,直到房间的门轻轻被人推开,有沉稳的脚步声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她回过身,看到陆澜川穿着白衣黑裤,就站在离自己并不远的地方。 他衬衫的袖子微微卷到了手肘的部位,滑稽的是脸颊上还沾了道泥土的痕迹,可他却在对着她微笑,然后轻轻地说:“喜欢 吗?” 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点点家的味道,哪怕只是一点点…… ☆、第三十六章 四五点的阳光很温和,一缕缕正好落在脚踝上,竟带起一阵神奇的暖意。短暂的怔愣之后,苏绣忍不住又要开始揣测这人的用意,可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陆澜川已经大步走向她,继而牵起她的手就往楼下走,“去看看。” 苏绣被他牢牢扣住五指,匆忙间穿了鞋,接着就一路被拖到了院子里。 离得更加近了些,那股花香越发令人神情放松,苏绣站在一丛丛花草之中,许久都没有说话。她转身狐疑地看向陆澜川,陆澜川冲她微笑道:“以后打理它们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你把我当免费花农了?”嘴巴上虽然这样说,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往花圃那边走。 苏绣不知道陆澜川是怎样完成这一切的,不小的院子此刻几乎被布置的满满当当,除了各种漂亮的盆栽之外,就连栅栏上也攀附着几株漂亮的牵牛,粉的紫的蓝的,一眼看过去真让人心旷神怡。脚边还扔着一个小铁锹,看样子他刚才还在这收拾…… “还没弄完,你和我一起把剩下的花盆换了?” 苏绣没回答,但是已经慢慢蹲下身去。面前那株蟹爪莲刚刚移植了一半,于是她拿过那个小铁锹轻轻将土壤拍匀,又拿了小喷壶浇水。 小时候她就常常跟着母亲在院子里摆弄花花草草,所以对这些事情早已驾轻就熟,或者因为这样,她对植物有种特殊的感情。从前她也对陆澜川说过,以后家里一定要有个小院子,种满各种植物,那样才会有“家”的感觉。 她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因为还记得她的话才做这些,她宁可相信他是另有所图。 陆澜川站在她身后看着,阳光暖暖地笼罩这一切,她一言不发地低头忙自己的,可这份宁静祥和却让他说不出的满足,胸口那里满满的像是有什么要溢出来似的。 他也往苏绣旁边一蹲,拿了另一个小铲子整理其他植物。 夕阳渐渐被云层笼盖,变成美丽的火烧云,微风变得更加惬意,两人始终没有任何交谈,竟然也能这么平静地待了许久。 等天色完全暗了,苏绣这才觉出来肚子有点饿,她起身打算回厨房煮东西,可陆澜川却开口喊住她。她奇怪地回头看那人,陆澜川蹲在原地,向她伸出一只手来,“腿麻了,你拉我起来。” “……”苏绣总觉得这人在耍花样。 “只是拉我起来,这也需要考虑很久?”陆澜川皱起眉头,满脸的不虞之色。 苏绣迟疑了下,还是将手递过去,结果倒是将陆澜川给拽起来了,可她体重实在比他轻太多,被惯性带的往前迈了一大步。 两人的身体毫无预兆地撞到了一起,苏绣几乎整个人都扑进他怀中,陆澜川顺势将她抱住,还一脸无辜地恶人先告状,“你自己没站稳,不关我事。” 苏绣瞪眼看着他,陆澜川伸手敲了敲她额头,惹得苏绣一双眼瞪得更大。他忍着笑,沉沉地盯着她看,最后才低低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想抱抱你,算是辛苦一整天的福利。” 这人实在太无耻,他自己忙活这么久也不是她要求的啊,凭什么找她讨福利!苏绣想也不想就用脏兮兮的手掌去推他,“陆澜川,你脸皮还能再厚点吗?” “当然。” 陆澜川说着,飞快地捏住她一双小手,随即俯身就将她牢牢吻住了。 他用力将她贴紧自己,在她唇间喃喃道:“我现在发现,抱一下不够……还想亲你。” *** 强吻的结果当然不好受,陆澜川额头上旧伤未愈,紧接着又添了新伤,亲媳妇亲到被小铁锹砸破头他估计也是史上第一人了,这让他在公司没少被人笑话。但陆澜川一点也不介意,他只是由衷地发现,在家里布置个小花园这决定实在太秒了!因为苏绣不管多忙,总是要抽出点时间来照料它们。 所以他常常可以看到苏绣待在院子里的身影,有时候是给那些花松土,有时是施肥、浇水,她待在家里的时间总归是比以前多了些。偶尔他还能就此和她聊上几句。 然而苏绣照旧还是很忙,有时候回家就钻进书房里不出来,有时很晚他还能看到她书房里亮着灯。 于是某天早餐桌上,他忍不住就问她,“你那厂怎么样了?” 苏绣一点也不讶异他会知道,事实上自从那次他偷看到自己准备的那些材料之后,她也没有心瞒他,这种事也压根瞒不住。所以听了这话也只是含糊道:“唔,挺好的。” “想要赢我,就要将所有能用的资源都用起来。” 这话说完,苏绣总算抬头看了他一眼。 陆澜川不为所动地笑了笑,“以为你那点心思能瞒过我?” 苏绣也不介意被拆穿,反而支着下巴打量他,“你刚才说的那话,什么意思?” “你和赵祯虽然有资源,可以前能和你们公司合作的全是些小企业,你就是接一 百个单子也无济于事,赚不了多少钱。与其如此,但不如直接从你们公司曾经合作过的大客户下手。” 大客户?苏绣一下就明白了,从前他们公司接过最大的订单不就是陆澜川吗?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让我们找你合作?” 陆澜川将手里的报纸叠好,这才回答她,“你不是想赢我?我愿意给你机会。” 苏绣嘴角抽搐了下,“谢谢陆总的好意,不过谢了,我们不需要。” “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苏绣你这样永远都不可能打败我。” 苏绣点点头,“对,不过你给我们订单,我们也做不下来,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我。” “我不是嫌弃你,是怕我们伺候不了西宁这尊大佛。”她说完顿了顿,然后沉吟道:“不过你要有心帮我,我也不是不打算接受。” 陆澜川挑了挑眉,苏绣接着说:“我知道你认识莱科的何总,如果你可以帮忙牵线,我当然感激不尽。” 陆澜川一下就笑了,“原来不是怕伺候不了西宁,而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莱科专注几十年只做电子产业,在业内口碑也好,以后若是能长期合作,确实比西宁更适合你们。” 西宁虽然也是电器公司,但大多是直接进口品牌家电,自己的品牌却不如莱科有影响力,所以能给苏绣带来的利益自然也远不如莱科。 此刻再看苏绣,陆澜川不由失笑:“看来我还真不能小看你。” “那要劳烦陆总了。”苏绣把最后一点早餐吃完,对他笑了笑,“你说过的,愿意给我机会赢你,别反悔。” 陆澜川饶有兴味地勾起唇,“当然,反正你永远都不可能成功,记住苏绣,心太善可成不了大事。” “不是只有心狠手辣才会成功,走着瞧。”苏绣说完就走了。陆澜川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扬了扬眉。 *** 陆澜川的本意也只是希望苏绣别太辛苦,所以他当下就给莱科的何总去了个电话。对方虽然愿意卖人情给他,但生意总归是生意,何总也不是傻瓜,所以只是象征性地给了个小订单而已。 不过哪怕是小订单,苏绣也觉得十分满意,她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马上就能捞一笔,而是从此要贴上莱科的标签。 本来就是个小企业,稳扎稳打先赚名声再说。 赵祯 对此也非常赞同:“搭上莱科这条线,就不愁别的厂商看不上我们。” 刘婧一边吃零食一边感叹,“所以说啊,跟着你们俩我一点也不担心没饭吃。” 因着这样,苏绣他们便格外在意这笔单子的质量,她每天都待在车间里,有时候待的比工人们的时间还要长。工人交班的时候她也依旧待在里边,有时还做起了质检的工作,要是莱科那边有什么不满意的,她也亲自过去和对方沟通。 对方一开始是真看不上他们,他们这厂子的规模在人家眼里就是个小作坊啊,但几次下来,也难免对他们有些改观了。 对此陆澜川却很是郁闷,他原本是希望苏绣接了单子之后可以轻松点,哪知道这丫头居然比以前还要忙! 不过他打算趁这个机会出国一趟,去看看子西,上次许诺去看她却一直没有去,子西为此问了他好几次,甚至说要回来看他。 陆澜川眼下还没想好要怎样跟子西说苏绣的事,他不打算瞒太久,但必须找个合适的机会,不过绝对不是现在。眼下两人要是碰了面,那场面他几乎不敢想象,更何况他和苏绣的冰冻的局面刚刚有点融化的趋势,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节外生枝。 所以陆澜川对苏绣说的是,“我要出差一趟。” 苏绣闻言只是“哦”了一声,也没问要去多久。 陆澜川见她一直在摆弄那些花,完全将自己无视掉,想了想蹲在她身侧,说:“我不在的时候,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苏绣依旧是漫不经心地应付着。 陆澜川脸色沉了沉,终于伸手覆在她脸侧将她的头转过来,迫她直直地望着自己。 苏绣陡然和他四目相对鼻息相闻,下意识皱起眉。陆澜川用食指点了点她眉心,凶巴巴地警告说:“要是让我知道你不老实,又去勾搭那个小白脸,看我不收拾你。” 苏绣讽笑道:“你上次那样,我还敢吗?” 陆澜川被她噎了下,一时气急就在她唇上狠狠咬了口,“最好不敢。” 苏绣发现这人最近越来越容易发-情,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于是她偏过头,在他还想深吻下去之前率先站起身,“我还有事,先回房了。” 陆澜川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他第一次有种不舍的感觉,然而对比自己,苏绣是巴不得赶快走,最好再也别回来吧? *** 等陆澜川一 走,苏绣才算松了口气,她甚至想着,最好他这次出差能去找个女人,这样那人就不会总是纠缠她。 这天她从莱科出来,居然下起了小雨,苏绣赶着回厂里,于是拿包顶在头上就一路小跑去了车站。 结果半道有车在她身边直按喇叭,苏绣侧过头一看,竟然是高寒。 他们俩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自从那次害他被陆澜川刁难之后,苏绣便有些故意避着他。如今猛然见了,更是吓了一大跳,脑子里几乎立刻就想起了陆澜川临走时的那番话—— “上车。”高寒降下车窗玻璃对她喊,“我送你一程。” 苏绣有些犹豫,“我到前面打车就好。” 高寒皱起眉头,“那我送你到前面,雨很大。” 雨势的确越来越大,南城的夏天总是多雨,□□月份更甚,有时下起一场便没完没了地不停歇。苏绣全身都湿透了,又赶着回厂里把元件图给赵祯,但还是不想再连累高寒,于是低着头大步往前走。 可她走出没几步,马上听到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接着手腕就被人捉住了。 高寒十分不解地看着她,“你躲什么?” “我——” 高寒并不给她机会多说,拽着她就将人塞进了车里。雨下得非常大,就这么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高寒的头发都被淋湿了,他上车从后座找了块干毛巾,却是直接扔进苏绣怀里。 苏绣见他的头发也在往下滴水,雨滴一路滑到了他英气的眉眼间,复又将那毛巾扔给他,“你头发湿了。” “别管我。”高寒发动车子,薄唇微抿,脸部的线条异常凌厉,像是在生气一样。 果然他将车子开出一段距离才说:“你就这么怕他?” 苏绣沉默着没有搭话。她当然怕,因为现在没有任何能力可以保护自己所在意的一切,满身都是弱点可以任他威胁…… 见她不说话,高寒也安静了,良久才转头看她一眼,“他对你好吗?” 高寒是不知道内情的,苏绣没和他说过,刘婧也没有。所以此时此刻,苏绣还真不知道该回答“好”还是“不好”。她考虑了下,最后点头说:“他就是霸道了点,别的没什么。” 高寒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最后什么也没再说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厂门口,高寒从置物柜里找了把雨伞想要递给她,可苏绣已经急着要下车。 高寒忽然再度开口:“以前一直觉得你不开心,所以我想哪怕作为朋友,也应该多对你好一点。可现在,如果这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不会让你为难。” 苏绣抓住车门的手指慢慢收紧,只听高寒又轻声说:“我希望你开心,不想变成你的负担,但如果哪天你支撑不住需要帮忙,别忘了我这个朋友。” 太多话卡在喉咙里,苏绣最后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雨幕中。曾经以为至少可以做朋友,可现在想来,那也是十分奢侈的,她可能会给对方带来灾难,也可能让对方无法开始新的生活,所以宁可让他觉得她太冷漠。 不管作为朋友还是其他,她都给不起高寒什么了。 *** 接下来几天一直是阴雨绵绵的日子,南城像是忽然进入了雨季,苏绣那天淋了雨之后,居然一直在咳嗽。赵祯见她这样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劝道:“去医院看看吧,这里我和刘婧盯着,别拖严重了。” “没事,就是小感冒而已,吃点药就好了。” 结果这次却怎么都不见好,咳嗽越来越严重,后来有天在车间更是差点昏倒。刘婧连忙将她送去医院,一检查果然拖成了轻度肺炎。 小护士给她打上点滴,刘婧还在数落她,“看看,这下得不偿失了吧,至少也得连着输液一周。” 苏绣有些无奈地瞪着那根透明输液管,“我哪知道会严重啊,以前身体比这好多了。” “身体再好也经不起折腾啊,早晚也会有扛不住的时候。”刘婧给她掖了掖被角,“我去打水,你先把药吃了。” “嗯。”苏绣答应着,闭上眼想休息会儿。 可哪知刘婧刚一走,苏绣的手机就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陆澜川打来的。这人出差之后几乎每天都来一个电话,雷打不动,其实两人根本也没什么话好说的,苏绣也不懂他要打来做什么。但她还是不想为这种小事得罪他,于是很快接了起来。 果然还是和前几次一样,聊了没两句就冷场了,苏绣寻思着挂电话,但吼间一阵发痒,没忍住就是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 陆澜川那边瞬时安静了,等她止住咳嗽才说:“你不舒服?” “没事,就是有点感冒。” 刘婧正好打了热水回来,声音清脆地横□□去,“这医院的水也不知道开了没有,怎么一点都不热呢——” 苏绣连忙对刘婧做了噤 声的手势,匆匆对电话那端的人说道:“我看完病了,正要进电梯,就这样。” 她迅速掐断通话,刘婧一脸莫名地看着她,“怎么了,陆禽兽啊?你这么紧张干嘛?” 苏绣吁了口气,“我怕他回来,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刘婧呵呵笑道:“你觉得他会回来吗?生意和你比起来,显然生意更重要啊。” 苏绣愣了下,的确,所以她刚才瞎紧张什么啊。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刘婧有事来不了了,厂里现在正缺人手根本抽不开身。苏绣倒是觉得没什么,这几年她大病小痛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所以不觉得有问题。 事实上也真的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输液和做些常规检查,但她一个人总归还是有些不方便,幸好有小护士在边上帮忙。 隔壁病床住的是位阿婆,看起来得有七十多了,见她这样便忍不住问她,“姑娘,你怎么一个人,你老公呢?” 她手上戴了那么大个钻石戒指,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难。 苏绣支吾了下,“唔,他出差了。” “出差了也有亲戚可以陪你啊,现在的小年轻,太不知道心疼人了。”阿婆一脸嫌弃地说着,这个年纪的老人家,似乎总是更爱操心别人家的事儿。 苏绣听了也只是笑笑,别说现在的陆澜川了,就是从前的陆澜川,也不可能会为了她生病这样的小事抛下工作不管的。至于他的亲人,她更加不会去想—— 等中午的时候,隔壁阿婆家来了人送饭,还带着小孙女一起,所以病房里就格外热闹。老人家非常热情地邀请苏绣一道吃,苏绣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去餐厅买了午餐过来。 其实人很多时候都不是害怕寂寞本身,只是害怕对比,就仿佛此时此刻,隔壁一家老老小小围坐在一起说笑,苏绣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坐在病床上啃盒饭,就显得尤为尴尬。 她扒拉着饭盒里的菜,忽然就没了胃口,心想医院食堂真该好好改进下啊。 阿婆的家人一直在,苏绣吃完饭就独自溜达到了院子里,坐在长椅上发起呆来。 今天天气非常好,太阳不算晃眼,所以院子里的人也非常多。远处有病人在家人的搀扶下慢吞吞地在草坪上走路,还有小孩子嬉笑着跑来跑去,到处都是人声,也到处都是幸福的痕迹。苏绣看着看着,心里终究还是有些羡慕。 一个人的感觉很不好,她承认。哪怕经历了这么多,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害怕孤单……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若不是逼急了,谁都不会喜欢那样的感觉…… 身边忽然多了个人,长椅因为突如其来的重力微微摇晃了下,苏绣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然后瞬间就愣住了。 那人也在注视着她,很自然地伸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不好好在病房待着,医生说你可以吹风吗?” *** 猛然看到陆澜川出现,苏绣只觉得脑 子空白了一秒,随即皱起眉头反问他,“你怎么在这?” 这样的话她似乎之前也问过,好像结婚后为数不多的两次出差,他都有提前回来?只是这次陆澜川的回答却和之前那次不一样。 他低声告诉她:“想你了。” 陆澜川坦然说出口,离得她更近了点,清爽的气息痒痒地洒在她脸颊上,音调低沉地继续道:“从走的时候就在想你,知道你生病,终于有借口可以回来看你。” 他忽然出现,又忽然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苏绣竟一时忘了该如何应对,只满眼猜忌地打量着他。 而她走神的片刻,他眸色微微一沉,身子稍稍往前就贴上了她粉嫩的唇。 远处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清脆地传进了耳朵里,苏绣瞪大眼,感受到唇上麻麻地像是有电流滑过,这才猛然惊醒一般,想起来要伸手推开他。 陆澜川却已经非常识趣地往后退,他依旧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然后说:“没事了,我会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苏绣微怔,却还是忍不住轻嗤一声,“谁要你陪,该干嘛干嘛去。” “午饭吃了吗?晚上想吃什么,我待会让六圈儿送过来。” 她的话被彻底无视了,陆澜川如今耍起无赖还真是得心应手。苏绣看了他半晌,哑然失笑,“你要不去精神科检查下?好像病了很久。” “等你好了,你陪我去。” 苏绣翻了个白眼,扭过头不再理他,心里却认真思考起来,这人真的越来越不对劲了,最近做的很多事都十分反常—— 陆澜川也不催她回病房,就那么一直在她边上坐着,偶尔和她搭句话,十句里苏绣大概也只有一句会回答他。 两人就这样坐了大半天,等回病房的时候,隔壁阿婆的目光就一直胶着在陆澜川身上。 “您好。”陆澜川主动和对方打招呼。 阿婆点点头,随后眯起眼笑,“你就是她老公啊?” 陆澜川微笑颔首,谁知道阿婆马上变了脸,“长得挺好的,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疼老婆。赚再多钱有什么用?到时候媳妇跑了你有钱也找不回来。” 要搁以前,谁这么说了陆澜川他一定会讽刺回去的,可这会儿苏绣发现他竟然全无反应,还认同地点头说“是”。 苏绣越发觉得这人太奇怪了,狐疑地看着他。陆澜川转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好似保证似的说:“我以后会用心待她。” 用心,这人根本没有心好吗?苏绣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话,不屑地将脸扭到了一边。 *** 接下来陆澜川哪也没去,还真就扮演起了“好老公”的角色,一直对她体贴备至。苏绣碍于有人在场,一直没对他过分冷眼,可忍了会儿到底忍不住了,横了他一眼,“你玩够了没?赶紧走吧。” “走去哪?” “你公司没事做吗?” “有事六圈儿会打给我。”陆澜川将手里的苹果切好,叉起一小块儿喂到她嘴边,“张嘴。” 苏绣闭了闭眼,咬牙道:“那你也别杵这好吗?” 陆澜川一脸疑惑的样子,苏绣讽笑道:“看见你影响心情,不利于病情康复。” 这话或许太伤他自尊心,陆澜川终于沉默下来。他盯着她一直看,看了许久才说:“那你要不要睡一会儿,睡着就看不到我了。” 苏绣:“……” 苏绣终于知道了,陆澜川大概是无事可做,所以在用这样的方式戏弄她,在她这找乐子?她躺在床上看书,决定不再搭理这人,等无趣的时候他自然就会离开。可尽管她一直不理他,陆澜川竟然也不觉得无聊,反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那研究什么,一脸专注的样子。 等天快黑的时候,六圈儿将晚餐送过来,还带来了陆澜川的洗漱用品。苏绣看得嘴角直抽,“你到底要干嘛?” “照顾你。”陆澜川把东西都放好,然后非常认真地看她一眼,“我知道看到我你不太开心,可让你一个人,你也同样不会开心,所以两个人总归要好过一个人吧,至少不会孤独。” 他去给她接水吃药去了,苏绣看着他走出病房的样子,已经无言以对,她本来口才就比不过他。 白天唇枪舌战还好点,可到了晚上苏绣就彻底开始犯愁了。因为是普通病房,所以根本没安置陪床的地方,苏绣压抑着满腔怒气,好声提醒他,“陆澜川,你总不至于跟我一个病人抢地方睡吧?” 结果证明她再次高估了某人的人品,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上次宾馆那床和这差不多,我睡相很好,你不用担心。” 担心个鬼啊!苏绣真是气到火冒三丈。 隔壁阿婆趁着陆澜川洗漱的时间劝起她来,“姑娘,夫妻俩闹别扭也得有个限度,你要老端着也不行。我看他挺有诚意 认错,差不多就行了,你看你老公长得挺好,万一你老不理他,这种人其实可抢手了。” 苏绣捻了捻抽痛的额角,“要是有那个人我一定好好谢谢她!” 隔壁阿婆惊愕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现在小年轻的世界果然是他们老一辈不能理解的啊。 陆澜川刚好从卫生间出来,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不动声色地提都没提,只是心里某个地方终究还是觉得空荡荡地,没着没落似的。不管努力多少都不被人在乎的感觉,大抵就是如此吧? *** 晚上苏绣不得不和陆澜川躺一起,不过幸好是在病房里那人不敢胡来,苏绣就直接留了个背影给他。但陆澜川滚烫的胸口就密密实实地贴着她的脊背,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总觉得就跟身后有个炸弹似的。 隔壁阿婆早就睡着了,老人家睡得早,也睡得格外地沉,居然还打起了不小的呼噜。 两张病床各有帘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拉起来,堪堪将病床围住隔出了一个小空间。 这会儿苏绣就觉得周遭都是陆澜川身上的气息,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可又只能一味儿地维持这样侧躺的姿势避开他。 而陆澜川也根本没睡着,他一直盯着她的后脑,月光太浅,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可哪怕只是个简单的轮廓,也让他觉得呼吸急促。 他的胳膊牢牢圈住她,连人带被子地箍紧在怀里,两人挨得那样近,他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实在是骗人的。 他无意识地抱得她更紧了,苏绣大概是被他勒得难受,克制地低斥一声:“陆澜川,你别得寸进尺。” 陆澜川一时无言,过了会儿却忽然将她翻转过身,继而沉重的身躯覆了上去。 苏绣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忽然又将被子拉高,漆黑将两人一起淹没,他们双双藏进了被窝里。 苏绣瞪着眼,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落在自己面颊上。他的心跳似乎也异常快,胸口沉沉地压着她。 “你干什么?” “嘘。”他的手指抵住她的嘴唇示意她噤声,因为视野看不到,所以听觉便格外敏锐。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便变得无比清晰,“昨天和你打完电话,我整个脑子里都是你。一会担心你病了没人照料,一会又担心那小白脸趁虚而入。” 苏绣又想翻白眼,他还好意思提高寒,如果不是怕他迁怒于高寒,她那天也 不用刻意躲着对方,最后也不至于淋了雨发展成现在这样。 然而陆澜川很快又接着说,而且说出口的话让苏绣微微愣住了。 “从来没有一次,我这样迫不及待地想去一个人身边。见到你独自坐在长椅上发呆,我却觉得更不好受。你宁可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也不愿要我的陪伴……” 大概真是看不到,苏绣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怅然。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而且陆澜川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指他对她—— 她不敢往深处想,这样的认知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喜悦感,除了觉得讽刺之外没有更多的感觉。 陆澜川安静了下,然后慢慢从枕头下摸到了手机,刺眼的光在逼仄的空间里亮起来。她陡然跌进他黢黑的眼里,他沉沉地注视着她,那样黝黑的瞳仁,像是两个巨大的黑洞一般。 “你什么时候才能用心看看我,苏绣,我这次是真的——” 是真的什么,他并没有说下去,苏绣只能屏息瞪着他,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信,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能信!相信这个人的结果便是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这人最擅长的便是欺骗。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接着慢慢地低下头,苏绣将头别开,却又被他重新捏住下巴给转过来。两人对峙着,反而将狭小的病床弄得咯吱乱响。 想起隔壁还躺着人,苏绣的脸瞬时憋得通红。 “我不乱来。” “不要。” “……” “陆澜川!” “好了,亲一下,真的。” 苏绣被那人缠的没办法,偏偏力气又敌不过他,两人拧在被子里几乎绞成了一团。 *** 隔天中午陆澜川离开了会儿,去哪也没有交代,苏绣不好奇也不关心,并且那人离开总算让她的神经不再紧绷。 只是隔壁阿婆看她的眼神十分古怪,一脸暧昧的样子。 想起昨晚后半夜的事,苏绣觉得很难堪,尴尬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报纸看起来,试图避开阿婆询问的目光。只是报纸上的标题太刺眼,顷刻间就吸引了她的注意,还有那张偌大高清的图片,看得她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原来,陆子西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 “好了,把火关小慢慢炖吧。”六圈儿抱着胳膊站在厨房门口,微抬下巴,一副颐指气使的口吻吩咐着。 陆澜川也难得肯听他的话,将火关小以后,又将汤锅打开看了一眼,锅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热气,轻轻一嗅,香气扑鼻而来。 见他这般用心,六圈儿也忍不住撇撇嘴巴,“哥你对嫂子这么好,一大早特意买了菜亲自下厨熬汤,可人家得领情才行吧。” 六圈儿其实是有些理解不了陆澜川的,苏绣一看就对他不怎么上心,既不待见也不在意,可他偏偏上赶着一门心思地待人家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犯-贱?越得不到的就越是觉得好? 陆澜川开始没理他,等洗了手走出来,才伸腿踹了他一脚,“我乐意,关你屁事。” 六圈儿“啧”了声,“还不让说了,至于这么宝贝吗?哥,你到底是图她什么啊?” 这话说完,陆澜川忽然若有所思地瞧了他一眼,“不图什么,就想对她好点。” 六圈儿张大嘴巴,最后眯起眼来,“你以前对她不好,所以想弥补她,是这意思吧?” “弥补个鬼,我就想对她好怎么了,我什么都不要她做,只要她老实待我身边就行!”他现在哪还敢指望苏绣给他什么,爱不爱的,怕是永远都等不到了,两人若是能这样过一辈子他其实也挺知足的。 一番话当真让六圈儿刮目相看,冲着陆澜川直竖大拇指,“哥这觉悟,绝对是情圣级别的,不过我……听不懂。” 知道自己身边的都是些大老粗,陆澜川决定不再和他废话,径直往客厅沙发处走。六圈儿跟在他后头嘟囔着,“那嫂子她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啊?就跟有杀父之仇似的,每天见你都横眉冷对的巴不得你从此消失一样。” 这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可一直苦无没机会,如今终于说出口却又觉得忐忑难安。果然陆澜川回头狠狠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冷的他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闭上嘴巴。 结果那人坐进沙发之后,却语气低沉地告诉他说:“记住了,是我对不起她,她怎么恨我都是我活该。以后别再背后议论她,更不许给她脸色看,小心我收拾你。” 六圈儿真觉得快要不认识面前的人了,以前陆澜川哪会说“活该”这两个字,他甚至连报应什么都不肯信…… “你说还得三个小时?” 六圈儿“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他是指炖的汤,于 是木然地点点头,“这我老家的秘方,对咳嗽绝对管用,所以你得耐心点啊。” 陆澜川没再接话,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六圈儿也觉得两个大老爷们谈心事挺怪的,摸出手机来准备玩儿游戏,可他手机刚掏出来,忽然见陆澜川猛地直起身,脸色阴郁骇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闻。 “怎么了?”六圈儿好奇地将头探过去,一看顿时也愣住了。 *** 报纸上叶韵淸和陆子西相携从机场走出来,两人说笑着气氛和睦,这种娱乐报纸最擅长捕风捉影,所以用的标题很引人遐思。什么美女主播相携未来小姑子归国,国外与前未婚夫甜蜜小聚,疑似破镜重圆好事将近。 关键是下图还配了张陆澜川的照片,竟然是和叶韵淸一起吃饭时被偷拍的,后来还有两人一起进酒店的画面,看时间居然也就前两天刚发生的事儿—— 屋子里一时静谧无声,陆澜川沉着脸,将报纸缓缓地放回了面前的茶几上。然而越是平静越能感受到他压抑的怒气,六圈儿只觉得有种风雨欲来的恐怖感,于是干笑了两声,“这种事嫂子也不会当真吧,明知道是娱乐报纸瞎写的。” 一直不说话的人忽然转头看向他,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你也不信我?” 六圈儿心想男人逢场作戏不是挺正常的吗?陆澜川和叶韵淸也好了几年了,在国外遇上一时寂寞,按捺不住有点什么也挺正常。只是他看着陆澜川那般肃穆冷峻的样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挺直身板,“我当然相信你,嫂子肯定也信!再说了,她可能就不在意吧……” 这话说完陆澜川的脸色变得更差,看他的眼神就跟恨不能吃了他一样,六圈儿识趣地抿紧唇做了个封口不言的动作。 陆澜川抱着胳膊沉思起来,其实六圈儿说得对,苏绣压根就不在意他是不是和叶韵淸有什么,或者往更不堪的一处想,苏绣八成更希望这新闻是真的吧?这么想的时候,心里当然觉得悲凉,但他此刻无暇去想这些,反而是看着照片里的子西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走的时候子西什么都没说,但他刚走了一天,她竟然就悄悄地跟了回来…… 为什么? 想到某一种可能,他的神经瞬间绷到了极致,立刻拿出手机给子西打电话,然而那边却一直无人接听。 陆澜川终于再也坐不住,马上起身拿起外套往门口大步走去。 “哎——”六圈儿在后面喊他,“哥你去哪呀!汤还没熬好呢。” 回答他的是一记震天响的关门声,六圈儿眨了眨眼睛,狐疑地挠挠头。原来陆澜川不只是老婆奴,还是妻管严啊,这么害怕老婆生气? *** 一路飙车到了医院,陆澜川在病房里果然没看见苏绣,他心脏猛地一紧,急忙问隔壁床的阿婆。 阿婆想了下,有些不太确定的样子,“哦,好像是出去散步了。” 陆澜川又直往院子里奔,这会儿院子里的人不多,他很快就在人群中看见了苏绣。她正站在一棵垂柳下不知道伸手够什么,踮着脚十分费力的样子,她身旁有个小孩儿,一直在蹦蹦跳跳地同她说着话。他终于松了口气,走得近了,这才发现苏绣是在替那小家伙够一架遥控飞机。 “我来吧。”陆澜川个子高,稍稍抬了下胳膊就轻松将那小玩意儿给拿了下来。 苏绣回过身来,两人离得非常近,陆澜川忍不住垂眸观察她的神色,却见她一脸平静,甚至坦然地同他对视一眼。 陆澜川侥幸地想,或许她什么都没看到…… 身旁的小朋友开心极了,一直在拍手叫好,陆澜川将遥控飞机递给他米.需米小說論壇的时候,小家伙还在原地蹦了几下,“叔叔你太棒了。” “下次要小心了,如果再挂到树枝上记得找大人帮忙,不可以自己去爬树。”苏绣俯身对那小男孩说话,还微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尖。 “谢谢阿姨,我记住了。”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憨憨地呵呵直笑,最后对两人挥了挥手便跑远了。 苏绣站在原地等他跑回了亲人身边,这才慢慢地折身往回走,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不见。 陆澜川不由记起上次在医院看到苏绣陪赵祯女儿看病的情形,他伸手搂住她肩膀,柔声问道:“你很喜欢小孩子?”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发现身边的人身子微微有些僵硬,就连脸色也比之前苍白了几分。苏绣沉默了下,最后看也不看他一眼,说:“我只喜欢别人的孩子。” 陆澜川看着她冷淡的神色,剩下的话没有再说出口,苏绣喜欢孩子,她只是不喜欢他的孩子,说得更清楚一些,她大概只是不打算给他生孩子。 其实相处的越久,陆澜川发现很多事情他几乎不用再去找苏绣寻求答案,因为他自己心里就很清楚。苏绣不在乎他,很多事情问多了,也不过 是自取其辱罢了。 两人一起回了病房,陆澜川一直心神不宁,子西那边电话打不通,他不知道那丫头到底要干什么。他一直在走神,偶尔拿起手机查看,后来苏绣竟然主动问他,“你有事?” 陆澜川愣了下,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收好,“没事。” 苏绣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睛有时总像是会说话一样,此时此刻他却有些读不懂。 过了会儿,苏绣才将头慢慢地转开,看着窗外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不用一直在这待着。” 陆澜川抓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掌紧紧包裹在掌心里,有些耍无赖的样子,“你想赶我走?行,主动亲亲我我就走。” 苏绣心想这人的演技真是比她以为的还要好,之前说出差,其实是陪着前未婚妻和妹妹同游法国,却又做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幸好她一直都不信。可他这又是何必呢?既然心里也没有她,不如放她走不是对大家都好。 陆澜川见她一直怔怔地看着自己,微微挑了挑眉,“看什么?” 苏绣摇了摇头,终究没将那些话说出口。她和陆澜川之间从来都由不得她做选择,她只能等着他腻了厌了,哪天主动抛弃她。 见她一直闷闷不乐,陆澜川猜想是不是在医院待久了,于是提议说:“不如回家?反正有刘医生在,在家也可以继续打针。” 对于这样的提议,苏绣马上拒绝了,回家时时刻刻都要面对他,还不如在医院来的自在。 接下来苏绣便没怎么搭理他,陆澜川陪着她看了会儿电视,这才记起来家里的那锅汤,他出去给六圈儿打电话,六圈儿说他已经送过来了,但是车子被堵在停车场,一直找不到停车位。 陆澜川只好下楼去找他,然而就在他进电梯的时候,另一部电梯的门也刚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女子。 她径直往导医台走过去,向对方颔首微笑道:“请问苏绣住哪一间病房。” *** 苏绣在卫生间的时候就听到门外有人和隔壁阿婆说话,声音很轻很低,夹杂在电视音里她听不太真切。正好她这会儿突然间来了例假,肚子就像一次次往下坠似的,疼的她几乎动不了,也无心关注外面的情形。 等她缓了缓神,撑着墙壁往外走时,这才看到坐在自己病床上和阿婆说话的人,明明只是个背影,她却马上就认出了对方是谁。 阿婆看到她出 来,马上对那人说:“哟,她来了。” 陆子西交握的手指微微一颤,这才缓慢地转过身去,她看了眼站在玄关处扶着墙壁的人,喉咙微微有些发涩,艰难地张了张嘴巴,“绣、绣绣姐。” 苏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并没有吭声,只是一双乌黑的眸子沉沉盯着她看。 记忆里的陆子西,似乎还停留在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模样,时时都追在她身后一次次喊着“绣绣姐”。因为从小失去父母,她身上并没有太多女孩子的特质,苏绣教她如何留长发,如何梳马尾,给她买粉红色的玩偶,带她买第一条裙子…… 然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早就不是那样的陆子西了。 她成长的越发高挑秀气,白净的小脸化着淡妆,一头乌黑长发柔顺地散落在肩后,身上穿着料子上乘的连衣裙,整个人都与这间普通病房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苏绣知道,她在国外念服装设计,听说现在正在一家很出名的公司当设计师。 此时此刻的陆子西,全身上下都透露着这样的信息:前途无量、风光无限。 苏绣没有说话,而是艰难地搀扶着墙壁走回自己的病床边,她觉得难受极了,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原本以为已经淡忘的事情,如今被这兄妹俩一点点拨皮抽骨,再次血淋淋地暴露开来。 陆子西不安地看着她,等她走得近了些,还是微不可闻地喊了她一声,“绣绣姐。” 苏绣闭了闭眼睛,从唇间吐出两个字,“出去。” 她仍是没有看陆子西一眼,甚至说出这两个字时也并没有疾言厉色,可陆子西就是听出了她话语背后的厌恶。 她难堪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小声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一定要来见你,我有些话必须对你说。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五分钟,就五分钟可以吗?” 陆子西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绣,眼神近乎讨好的样子,眼眶几乎红透了。一旁的阿婆也愣愣地听着,像是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一双眼在两人身上直打转。 ☆、第三十九章 额头上的冷汗像是止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苏绣想从柜子里找自己的包,她向来都会随身携带止痛药的,可手伸出去,手指就跟不听使唤似的半点力气都用不上。 偏偏陆子西很没眼色,还一直站在边上和她说着话,那声音嗡嗡地传进她耳朵里,搅得她越发地心烦气躁。 “我本来没脸再见你,但为了我哥,无论如何我也得来这一趟。” 苏绣没理她,可哪怕如此,陆子西依旧自顾自地开口说:“绣绣姐,你还爱我哥吗?” 听完这话苏绣忍不住低低笑了,紧接着她紧握拳头,几乎耗了全身最大的力气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猛地一扫,杯子猛然跌落在地板上,玻璃渣溅的哪都是。 陆子西总算没了声音,苏绣慢慢地转头看向她,怒极反笑道:“你忘了五年前他做了什么?如果没忘,你怎么还有脸问这种问题?” “可我哥很爱你。” 陆子西鼓起勇气重新看向苏绣,两人四目相对,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话完整地说下去,“现在说这些你或许觉得很可笑,但这都是真的。他这辈子没爱过谁,所以特别笨,以前是不知道珍惜,现在是不会表达,只会用这种又笨又惹你讨厌的方式继续绑着你。” 她说完停了下,见苏绣仍是不为所动的样子,眼神微微黯然,又接着道:“我希望你们俩能好好在一起,如果你心里对他还有一点,哪怕一点点爱留恋,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我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 迎着苏绣冷淡的眼神,她咬紧唇,“可是如果你不爱他了,我不希望你们这个死结继续缠下去,我从没见他对谁这么认真过,我知道这个结缠下去,对你对他都没任何好处。” 她说完一直在等苏绣的回应,苏绣看着前方的地板,忽然笑了一声,“应该是对你没好处吧?把我这样的定时炸弹放在身边,你恐怕连觉都睡不好。” 陆子西摇了摇头,“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如果你爱他,我会照你说的做。从前一直是我哥在为我付出,这次我真的想为他做点什么。” “还真是感人。”苏绣的声音很低,可每个字都异常清晰,“你哥爱你,所以要求我原谅,如今你爱你哥,也逼着我原谅。你们兄妹俩还真是一样自私透顶,我快被你们恶心死了。” “对,我们是很自私。”陆子西直言不讳地承认了,“我知道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我哥,你们变成这样全是 我害的……所以我想你给我一个答案,绣绣姐,你真的对我哥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吗?如果你不爱他了,我可以帮你离开他。” 苏绣慢慢地抬起头,眼底波澜不惊,似是半点也不意外她说这种话。 陆子西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垂在身侧的拳头暗暗攥紧了些,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苏绣也攥紧了拳头,她不是无法回答,而是全身上下的力气都好似被抽干了一样,这几年她的身体情况不算糟,可每逢例假都仿佛像是要死过一回似的。此刻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犯花,接着便是突如其来的晕眩和黑暗扑面而来。 陆子西见她忽然摇晃了下身子,整个人就跟纸片似的摇摇欲坠,瞬时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去扶住她,“你怎么了?” 苏绣说不出话,却还记得伸手将人推开,陆子西被她推得一下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其实就她这会儿的力气能有多疼呢?只是陆子西刚才被玻璃渣溅到,脚背上被割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这会儿正往外冒血珠呢。 她抑制不住“嘶”了一声。 苏绣刚想低斥她别碰自己,可目光一转,恰好看到陆澜川走了进来。 他显然也看到了眼下发生的一幕,视线所及,满地都是玻璃渣。陆澜川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直直地盯着苏绣。 苏绣不知道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只是此刻那人看她的眼神竟像是有些哀伤?她觉得胸口憋得更加难受了,抓着床沿慢慢站起身,试图离开这间令她几近窒息的病房。 “带着你亲爱的妹妹,滚——”她用最后一点力气说着,“我不想看到你们。” 可刚迈出没两步就觉得腿发软,继而整个人都往底下滑。 陆子西见她脸色真的不对,也顾不上其他,正想冲上去再次扶稳她,可有人却比她抢先一步。 *** 看到几乎扑上去的陆澜川,陆子西微微瞪大眼,他却皱着眉头提醒她,“叫医生。” 医生和护士很快赶了过来,病房里一时拥挤而忙碌,陆子西脚背上的血越来越多,她看了眼身边的人,可陆澜川根本无暇管她,一直面色凝重地注意着里边的情况。 此时此刻陆澜川一颗心全都记挂在苏绣身上,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隔着薄薄一道帘子,所以苏绣和医生的对方他们也能听得一 清二楚,医生问苏绣:“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有过,今年特别严重。” “得照个片子检查下。” 苏绣“嗯”了一声,医生顿了顿又问:“以前做过什么手术吗?” 有几秒钟的停顿,苏绣的声音微弱的传过来,“做过宫外孕手术。”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住了,陆澜川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的布帘。里边的人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他已经一个字都听不到了,脑海中只充斥着那三个可怕的字眼儿。 帘子“唰”一声被人从外面拉开,里边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医生皱起眉头呵斥他,“家属在外面等。” 陆澜川却仿佛听不到一样,甚至没看身边任何人。他直直地盯着苏绣,哪怕苏绣并没有看他,他仍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说出口的话却不知道是怎样发出声来的,“什么时候?” 他攥着帘子的手紧张到指节都在发抖,没人发现,没人知道其实这一刻他连整个灵魂都是颤抖的。没人回答他,陆澜川无法遏制地吼了一声,“我问你什么时候!” 他这样激烈反应引得医生很不满,像是有小护士在推他出去,陆子西似乎也在拉他,可陆澜川站在那一动也不能动,他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也无法去面对。 脑海中不期然想起了五年前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告诉他,他们还没出生的孩子没了…… 那时候他觉得,孩子没了可以再要,可此时此刻他听到这种消息,忽然觉得心脏无法负荷地疼,原来不是无所谓的,哪怕那个孩子还没成型,或者只是一颗受精卵,可他听到的时候,依然会觉得无法接受。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失去的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苏绣的声音许久才传过来,像是从另一个异次元传来的似的,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感情。她告诉他说:“你拿我爸威胁我,你离开之后,他就没了。” 仿佛最后一点力气也消失殆尽,陆澜川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是自己支撑不住,还是被人给推开的,那道帘子再次被严严实实地拉上了。 他的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脑子也空的厉害,只剩苏绣那句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打转。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报应——永失所爱。 *** 最后的检查结果是苏绣卵巢上长了个东西,需要进行个小手术。医生说手术没有什 么风险,让他放心,陆澜川木然地坐在手术室外,已经觉得精疲力尽。 陆子西也久久的回不过神来,机械地问:“现在你还觉得,她会原谅你吗?” 陆澜川没有回答,陆子西也很久都说不出话,她知道自己造孽太多,她和陆澜川这辈子欠下的债永远也还不清。 坐了不知道有多久,她终于还是将心里的话说出口,“哥,你放她走吧。绣绣姐对着你,只会一直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你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她呢?” 无人回应,陆子西知道这对陆澜川来说很难抉择,她慢慢转头看着他,近乎哀求道:“你还不明白吗?你们不可能有结果的,你已经耽误了她这么多年,还想耽误她一辈子吗?” “我知道。”陆澜川哑声回答,双手手肘支撑着膝盖,一直垂眸望着面前的地板,“可是我不能放手,子西你不明白,到了现在,我更不可能放手了。” 陆子西皱眉看着他,陆澜川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这样的苏绣,他怎么放心再交给别人,哪怕他活该千刀万剐,可也依然是做不到。他如今爱她的心,并不见得比谁少啊。 “真正爱一个人,想对她好,不该是这样的。”陆子西哽咽道,“哥,我们欠她的真的太多了,你——” 陆澜川捂住脸,许久都没再说话,陆子西看着这样的他,也终于不忍心再说下去。 这五年她其实并不好过,夜里也常常发恶梦,做了亏心事的人怎么可能睡得好?她甚至一直在偷偷资助那个女人的医疗费,五年过去了,可是那女人仍然没有醒。她一直都陷在那场噩梦里醒不过来,可如今看来,陷在这场噩梦里的不只她一个,还有陆澜川和苏绣。 她一个人犯的错,却牵连了无数人,她才是罪孽最深的那一个。 两人无声地坐了很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苏绣被推了出来,陆澜川几乎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 陆子西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没有再跟过去。她原以为现在对所有人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放苏绣走,可现在看着陆澜川,她越来越不确定了。 只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她回来错了。 陆子西独自离开了医院,街上的行人都向她投来奇怪的视线,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脚上的伤口依旧没处理。若是以前,陆澜川看到她受伤一定会紧张得不得了,可现在,他已经没空管她了。 漫无目的地走着,陆子西这才发现自 己竟然走到了那家医院。是那个女人住的地方,她在楼下站了很久,还是慢慢地走了进去。 她站在玻璃窗外朝里看,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坐着的男人,他正在低头替床上的人按摩,一下下很温柔的样子,偶尔还和床上的人说着话。 陆子西看了会儿,转身打算离开,可里面的男人忽然转过头来,猛地与她四目相对。 *** 苏绣醒的时候盯着屋顶发怔了几秒,思绪才渐渐回笼,之前的事也一点点重回脑海。她转头便看到坐在旁边扶手椅里的男人,他竟一直无声地看着她,那双始终阴郁的眸子里,此刻却多了些别的东西。 她默默地将头又扭到另一边,陆澜川开了口,音色粗噶又难听,“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忍一忍,你现在需要人照顾。” 苏绣没有和他说话,陆澜川又说:“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不饿。” 那人许久都没了动静,苏绣以为他走了,可转头一看,却见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他的眼眶全红了,眼底也拉满了猩红血丝,几个小时不见而已,却觉得他像是憔悴了一大截。 陆澜川慢慢地躬下身子,将脸颊埋到她手背上,他很久都没说话,可苏绣感觉到滚烫的呼吸,他终于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苏绣以为永远都听不到了,可在此情此景听到,除了讽刺之外还剩什么? 她盯着屋顶,也觉得眼眶发涩,但还是一字字地对他说:“如果是因为那个手术,真的不必,已经过去五年早就不痛了。” “为了所有。”陆澜川艰难地抬起头,和她静静对视一眼,“你说过,现在的关心和抱歉都是多余的,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对不起,为我过去做过的所有混蛋事。” 曾经以为只要他努力追,总会追上她的步子,可如今才猛然发现,太难了,原来她已经走得那样远,远的他快要看不到了。 站在原地的,其实只有他一个人。 ☆、第四十章 这一病,苏绣又是几天不能回厂里,赵祯和刘婧来看她,正巧碰到陆澜川在场。赵祯还好,礼貌寒暄,十分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而刘婧就不同了,见了对方一直没个好脸色,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别人住院都是越住越健康,你怎么越住越严重了。” 苏绣知道她什么意思,勉强笑道:“都是小毛病,以前没注意才会变严重。” “那也是有人害的啊,算了,晚上要不我在这陪你吧。”刘婧说着看也没看陆澜川一眼,完全没有征求他同意的意思。 陆澜川给苏绣倒了杯水,这才说:“不用了,明天一早要办出院手续回家静养,我在方便点。” “又是陆总您的意思吧?绣绣都这样了还搬来搬去的,你也不知道心疼她。” 陆澜川没接话,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不过刘婧现在可不怕他,当初她真是有眼无珠,竟然还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归宿。 赵祯在边上嗅着火药味越来越浓烈,轻轻咳嗽一声决定出来打圆场,“本来莎莎也说要和我一起来,我怕她太吵影响你休息,不过她写了封信,非要我给你带过来。” “信?”苏绣觉得稀奇,嘴角不由带了笑,“她都会写信啦?” 赵祯从包里拿出个信封,苏绣打开一看,竟然是张手工贺卡。孩子还太小,画的画太抽象,不过也能看出来贺卡上画的人正是她,身后有太阳和蓝天白云映衬着,非常温馨的画面,下角还画了颗红色爱心,歪歪扭扭地写了“loveyou”的字样。 一看就是大人帮着她完成的,苏绣猜想是高洁陪她一起画的。 苏绣觉得很温暖,将贺卡小心收好,告诉赵祯说:“等我好了就带她去海洋公园,之前她一直吵着想去。” “不着急,你好好养病。”赵祯微笑着对她说,见陆澜川拿着烟盒走了出去,这才低声道,“养病的时候最忌生气,不管和陆先生有什么矛盾,都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刘婧听了这话也敛了神色,赞同道:“我刚才说那些都是气话,以后揶揄他的事就交给我,你好好养身体。” 苏绣被她逗笑了,“好。” *** 厂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们,所以两人待的时间并不久。他们走后,苏绣拿着莎莎给自己画的卡片一直端详,想象着小家伙趴在书桌前认真绘画的样子,一颗心柔软的不可思议。陆澜川抽完烟回来,一眼就看到她沐浴在阳光中 的笑脸,温柔沉静,是平时极少看到的模样。 他忍不住连脚步都放轻了,走到她身边坐下,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感觉到他的靠近,苏绣马上垂下眼角,将那卡片慢慢收进了信封里。 陆澜川说:“你疼她,她待你也好。” “当然,孩子的心地很单纯。”苏绣说完看了他一眼,“人性不都如此,谁待自己好,必然待他人更好,难道全都忘恩负义。” 被她这般指桑骂槐地数落,陆澜川竟然全无反应,只问她说:“饿吗?我叫人熬了粥,马上就送过来了。” 苏绣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从前天做完手术之后,陆澜川一直对她百般顺从,那么忙的人连公司也不回了,还有陆子西回来,他似乎也没回去看一眼。她忍不住吁了口气,“陆澜川,你不用这样,那是宫外孕和你没关系,你不用做出一副内疚的样子,所以该干嘛干嘛去。”不用一直在她面前晃悠。 结果陆澜川听完这话,忽然沉默了很久,苏绣以为他在考虑要不要离开,却听他说:“不,就是我的错,我作孽太多,老天故意惩罚我。” 他说的又低又沉,脸上的表情也压抑痛苦,苏绣和他对视一眼,很快就将脸转开。 “那个男人未出世的孩子没了,妻子变成植物人到现在也没醒,我如今全遭到报应了。你不会再爱我,也不可能给我生孩子。” 苏绣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想为你生孩子的女人并不少。” “可我想要的,是我和你的孩子。” 谈话到此陷入终结,苏绣的沉默已经将答案表达的很明显。 陆澜川心里微微发苦,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冷吗,今天说会降温。” “不冷。”苏绣往边上偏了偏头,避开他的触碰,陆澜川叹了口气,就安静地待在边上陪着她。 等司机将熬好的粥送过来,陆澜川盛了一碗,告诉她说:“你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只能暂时喝这个,味道有点淡,忍耐一下。” 苏绣别的不擅长,最擅长的就是忍耐,只不过是喝白粥而已,难道还能比每天面对他更煎熬吗?她伸手去接那个瓷碗,陆澜川却坚持,“我喂你。” 苏绣嘴角抽了下,“我又不是伤到手。” “我喂你。”陆澜川重复一遍。 苏绣忍了忍,想起赵祯的话,决定 不和面前的禽兽一般见识。 两人对坐在一起,陆澜川一口一口地给她喂吃的,苏绣不看对方,可对方却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两人就这么诡异地吃完了一碗饭,然后苏绣发现陆澜川竟然也和自己吃的一样? 留意到她的目光,陆澜川回答的十分坦然,“以后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苏绣默了默,心想这人的演技真的越来越好了。 陆澜川则想的很简单,假如、假如真的有天留不住她了,至少让她回忆起自己的时候,剩下的不全是混蛋,只要有一点点温馨的画面也好…… *** 第二天陆澜川真的给苏绣办了出院手续,苏绣对此已经没多少感觉,反正自从那手术之后,陆澜川就给她安排了高级病房,这样在家和在医院也没任何区别了,反正时时都要对着他。 结果回家的第一天,家里就来了客人。 苏绣彼时正坐在阳台上看书,听到门铃响的时候就率先朝玄关处走过去,门打开,外面站着的竟然是叶韵淸。 其实苏绣早就料到会和对方碰面,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两人面面相觑,苏绣本就不善言辞,于是站在那略微有些尴尬。反倒是叶韵淸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主动微笑着同她打招呼,“你好,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 “你好。”苏绣也点点头,迟疑道:“你找陆澜川吗?他去买东西还没回来。” 叶韵淸愣了下,“不,我找你。” 苏绣皱起眉头,叶韵淸笑道:“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话已至此,当然得请对方进去,苏绣只是不懂对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难道是劝她离开陆澜川,或者和陆子西的想法一样? 因为家里只有苏绣一个人,所以两人落座之后气氛很是微妙,苏绣将泡好的茶往前推了推,“家里只剩茶了,不好意思。” 叶韵淸猛然从她口中听到“家”这样的字眼儿,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异样,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打量了眼屋子,“布置的很温馨,是你弄的吗?” 苏绣摇了摇头,“是陆澜川。” 叶韵淸怔了怔,再看苏绣的时候,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几年陆澜川的冷淡和推诿全都找到了原因,症结所在,恐怕就是面前的女人。五年前她还在外地读研究生,只隐约听叶兆琪说过 陆澜川谈了个女朋友,可后来等她毕业回来,却完全不见那女人的踪影,所有人都对那女人讳莫如深,她以为他并不爱对方。 可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苏绣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走神,看得她非常不舒服,于是主动说:“叶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韵淸闻言才回过神来,微微沉吟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苏绣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叶韵淸笑言:“你别被前两天报纸上的事误导,我和他现在什么关系也没有,来看你,一是想当面向你解释清楚,二是想看看……自己输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苏绣只是看着她,仍是什么也没说。 见她这样,叶韵淸失笑道:“不过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你似乎完全不在意报纸上的事情是真是假。这么一想,我心里总算平衡了。” “平衡?”苏绣越发不懂她的意思。 “对啊。”叶韵淸冲她挤了挤眼睛,“原来一厢情愿的不止我一个。” 虽然之前当过叶小宇的家庭教师,可苏绣对叶韵淸这个人完全不了解,如今一看,她性格爽朗是个不错的女人,可惜也被陆澜川耽误了。苏绣并不迟钝,她能从叶韵淸故作微笑的表象下,看到她眼底隐隐的忧伤,她是真的喜欢陆澜川。 *** 两个女人的见面和预料的不太一样,竟还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叶韵淸一直在给苏绣讲自己当主播时遇到的丢脸事儿,引得苏绣直笑。于是陆澜川开门进来,看到的就是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苏绣对着叶韵淸还笑得十分开怀。 他的眉心瞬时就拧成了结,目光淡淡扫了眼叶韵淸,“你怎么在这?” “找你老婆聊天啊。”叶韵淸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见他一脸阴沉的样子,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陆澜川看了眼苏绣,见她神色如常,不像是不高兴,可这么一对比,他的心顿时又凉了半截。好歹也是他的旧情人,苏绣还真是半点都不介意啊! 苏绣不仅不介意,等叶韵淸要走的时候,还开口留她吃饭。 这其实也是出于礼貌,可陆澜川看她和叶韵淸相谈甚欢的样子,还是觉得火冒三丈。叶韵淸看着他黑了脸,笑得越发不怀好意,幸好她很有眼力价,最后还是坚持要走。陆澜川趁机送她到门口,沉着脸说:“以后不要找她。” “可她好像,比喜欢你还要喜欢我。” “……” 叶韵淸见他脸色更难看,觉得玩笑也开的差不多了,于是正色道:“澜川,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陆澜川握紧拳头,眉眼间多了几分厉色,“不用你操心。” “你没看出来吗?她不在意你,也不信任你。”叶韵淸说,“报纸上的新闻,我和她提的时候,她半点反应也没有,不吃惊也不愠怒,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之间没有信任,她觉得那就是真的。没有信任的婚姻,你认为能维持多久?” 两人就站在院子门口,陆澜川安静地听她说完,这才凉凉看了她一眼,“我会让她重新相信我。” 他说完就大步折回了屋子里,只剩叶韵淸一个人站在原地发着呆。良久,她才低低笑了一声,有些悲凉的语气,“笨蛋,我是在担心你。” 进了屋,陆澜川见苏绣又坐回了摇椅上看书,听到他进来的声音竟还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话让陆澜川胸口更加憋闷,他站在几步之外和她对视着,眼里隐隐有些怒意。苏绣也看出来他脸色不好,心想这人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了吗?可下一秒陆澜川忽然大步走向她,将她抱了个满怀。 苏绣一时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 他紧紧抱着她,将她的脑袋牢牢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苏绣,别想把我推给别人,老子这辈子就只认你一个。” 你可以讨厌我,也可以继续恨我,但是不要再拼命推开我了好不好?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也是会疼的。 苏绣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用力咬紧唇,“陆澜川,我们——” “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陆澜川低声说着,音调微微有些发颤,“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放你走,那为什么不试着给我一个机会,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苏绣就在他怀里,一张小脸贴在他胸口,软软糯糯的触感明明离得这样近,可他还是觉得遥不可及,她的一颗心究竟在想什么? 感觉到她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心中一喜,马上捏紧她肩头将人拉开点距离,牢牢盯着她乌黑的眼,“或者,或者你告诉我一个期限,如果我可以让你重新接受我,我们就在一起,如果不能……” 他没有再说下去,剩下的话音量越来越低,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如果不能,怎么样?”苏绣的声音也隐隐在 发着抖。 陆澜川呆滞住,他在她眼里看到了重生一般的神采,那些光亮刺得他双眼发痛,如果不能,他真能放她走吗?苏绣那样迫不及待地看着他,可答案,他却怎么都没勇气说出口。 ☆、第四十一章 其实苏绣并不信任陆澜川,这个所谓的期限一到,他当真会放她走吗?以这人目前的表现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心动归心动,她却也没盲目信从。 果然陆澜川的迟疑证明了她心中猜测,这人口口声声说想对她好,其实还是占有欲作祟吧?难道还真指望他看清自己的痛苦,懂得放手来成全她? “陆先生还真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你做生意也是这样双重标准吗?”她讽刺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重新坐回躺椅里安静地看起书来。那样子像是他刚才不过是说了个笑话一样,她没有愠怒也没有失望,因为她从头到尾都不信他。 陆澜川站在原地,很久都动弹不得,他被她挑衅的眼神刺伤了,全身都在隐隐地颤抖着,满腔的怒意,可终究无法发泄。 “放手”两个字于他而言这样难以说出口,说到底不过还是因为“舍不得”,可他的不舍,在苏绣看来却变成了自私的表现。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难道将心剜给她看吗?但哪怕证明了他的真心,她恐怕也只是不屑吧。 他慢慢地走到她身边,复又蹲下身去,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表情,艰难地说:“离开我,真的那么好吗?” 苏绣也缓慢地侧头看了他一眼,“陆澜川,那些流言蜚语或者恶意中伤,都不比待在你身边更煎熬。” 陆澜川怔了怔,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苏绣也沉默住,没有再说下去,和这人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陆澜川天性自私,他到这一刻也只关心自己的感受,哪里在乎她好受不好受。她起身打算上楼,陆澜川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那力道非常重,像是在用尽全力暗暗做着某些决定一样。 苏绣回过头,只见他深深看着自己,良久弯起唇竟是轻轻一笑,“若是到时候仍然打动不了你,我会放你走。” 苏绣定睛看着他,这时候的陆澜川笑的温和纯良,这样的笑容她其实很少看到。可他笑得这么平静,眼神却有些说不出的黯然在里边—— “我要怎么信你。”她将头扭开,不想再看他的眼睛,那样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舒服。 陆澜川黝黑的瞳仁剧烈紧缩着,扣住她手腕的指节越发用了点力,最后终于说:“我会让律师提前拟好……离婚协议。” 那四个字说出口,苏绣终于肯再次直视他的眼睛,与他不同的是,她分明是按捺不住的喜悦神采。陆澜川觉得心脏真的被狠狠割了一刀又一刀,她真是迫不及 待地想要离开他,哪怕只是一个承诺,也能让她如此欣喜。 欣喜到……连伪装一下都不肯。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苏绣一字字地说完,想了想又说,“期限由我定?” “可以。”陆澜川点点头,“但不能太过分。” 苏绣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商定的结果:两年,如此巧合地正是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两年,二十四个月,七百多天,陆澜川从未觉得两年的时间居然也是如此短暂的,可这两年像是偷来的,或者苏绣施舍给他的,他已经不能再要求更多。 而对于苏绣来说,原本以为要离开他只能等自己不断壮大,而自己要强大到能和他匹敌,两年的时间明显不够,所以眼下这个提议对她而言,无疑还是有吸引力的。更何况如果有合同在,或许真的可以信一信—— 只听陆澜川又说:“但我也有条件。” 苏绣戒备地看着他。 “这两年,你不需要如何配合我,但也别太抗拒我,可以吗?” 见她不说话,他又道:“两年的委曲求全,换永远的自由,很划算不是吗?” 苏绣心中冷笑,这人还真是永远的商人本性,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好,希望你别忘记今天承诺过的。”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陆澜川苦笑了下。 这个期限对她而言是个希望,对自己何尝不是?不过不一样的是,她是希望离开他,而他却希望留住她,多讽刺。 但有了这个期限,他至少有了一点点奔头,否则他和苏绣如今的境地,满满的绝望,除此之后什么都没有了。两人的将来,像是一眼就能看到头…… *** 接下来的日子,苏绣似乎对他的确没那么冷淡了,但也不见得有多热情。可哪怕她表现得再冷淡,陆澜川仍然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她,每天炖各种各样的补汤给她喝,这天洗完澡照镜子,苏绣发现自己竟然胖了不少,下巴上明显长肉了。 她捏了捏脸颊,也不似从前那么干巴巴地,气色似乎也较之以前红润了不少。 浴室门忽然被人敲响,苏绣身子一僵,急忙抓过浴袍穿好,这才开口:“什么事?” 门外静了静,接着才传来陆澜川的低沉嗓音,“没事,很久没声音,我以为你昏倒了。” 苏绣抓着洗脸台的指节紧了紧,没有再回应他。可等她开门出去,却见那 人正坐在她床上,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来。”他拍了拍身侧的床垫,对她招手。 苏绣站在原地没动。 陆澜川失笑,从身后拿出吹风筒,“我帮你吹头发。” “我自己可以。” 陆澜川没在和她废话,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接着将她按坐在梳妆凳上,从镜子里深深看她一眼,“只是小事情,你何必和我争,苏绣,这没有任何意义。” 苏绣也从镜子里回视他,“那你干嘛和我争?” “因为对我来说有意义。”他修长的指节慢慢拂过她濡湿的发丝,眼眸低垂,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许多,“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我不想将来再后悔。” *** 苏绣忍不住又抬头看镜中的他,他也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交汇,苏绣率先别开头,良久才说:“你喜欢吹就吹好了。” 其实这样亲密的举动两人从前也有过,但彼此间的位置对调了,陆澜川那时候真的非常忙,每天有做不完的公事,有时候洗完澡躺在床上仍然在看文件。记得那会儿苏绣躺在他臂弯里,一看他濡湿的头发就直皱眉头,后来跑去找来了吹风机,跪坐在他身后替他吹头发。 他看文件,她就在他头上作乱,后来他干脆将文件一扔就将她扑进了被褥间,并扬言说她在诱-惑他。 两人吵吵闹闹一阵,最后就会化为一室的旖旎缱绻…… 过去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辛酸。 猛然被过去的记忆纠缠住,苏绣心里难免还是生出几分怅然,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吹风机的声响不知何时停住了,再微微抬起头,就见他一直专注地看着自己。 卧室里灯光昏黄,有种莫名的暖意,陆澜川微微俯下身,手臂穿过她肩头将人牢牢地抱进怀里,“你在想我,对不对?” “没有!” “撒谎。”陆澜川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如果没有,你这么大声否认做什么?你一撒谎就会这样。” 苏绣抬起头,嘴角却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是啊,想想过去,提醒自己有多蠢罢了。” “苏绣。”陆澜川难受地抱紧她,“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珍惜。” 苏绣咬紧唇,伸手去扯他胳膊,然而陆澜川却怎样都不肯松开。 没有任何意义的较量,两人却犹如困兽互不相让,最后 苏绣干脆抓起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陆澜川神色微变,总算松了只胳膊。 苏绣这才松了嘴,转身直指门口,“你出去——” 她的话音落下,却被他按住肩膀猛然吻了上来,那速度实在太快,连唇齿都撞得生疼。只剩滚烫的温度纠缠着,似乎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疼痛感。她咬他,捶他打他,可为什么连带着自己也觉得痛的厉害。 这个混蛋,明知道过去对她来说有多耻辱,偏偏还要一次次提醒她,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去记起那些往事。 她心里恨极了,拼命撕咬他,可他却像是岿然不动,将她缠得紧紧的。 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按到了开关,灯光应声熄灭,周遭都陷入黑暗,耳边只弥留着纠缠的喘息声。 苏绣感觉自己跌进了一片泥沼之中,无论如何也爬不出去,无论怎样挣扎只会被吸附的更紧更密,像是有张网密密实实地覆住了她,最后连呼吸都像是被淹没了。 *** 隔天一早苏绣就去上班了,陆澜川醒的时候枕侧早就没了人。他到浴室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留了好几道指甲印和牙印,那些痕迹全都又深又红,苏绣当时是真的恨极了他。 他有多用力,她便咬的他多狠,后来她像是哭了,在他怀里哽咽着一遍遍重复道:“我恨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记忆中,她还是第一次对他说“恨”这个字。 陆澜川双臂撑着洗脸台,微微合住眼,心里只觉得沉甸甸的。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走出去查看,是六圈儿打来的。这阵子子西不知道去了哪里,完全找不到人影,就连他打电话也不接,他只好让六圈儿去找人。 “找到了吗?” 六圈儿道:“没有,城东的家她也很久没回了,以前的朋友也没联系。” 连擅长找人的六圈儿都没辙了,陆澜川沉默住。 六圈儿又说:“要不要报警?” “不用。”陆澜川捻了捻眉心,“问问叶韵淸。” “哦。”六圈儿嘴巴上应着,心想陆澜川还真是老婆奴啊,怕苏绣误会这是连个电话都不肯给叶韵淸打吗? 结果他打给叶韵淸,叶韵淸果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你陆哥自己不能打给我吗?” 六圈儿呵呵直笑,“陆哥不是忙吗?” “忙到妹 妹也不管了。” 六圈儿哪里说得过身为主播的叶韵淸,在这边尴尬的直挠头,叶韵淸也不为难他了,“行了,我给他打过去,这事儿你不好掺和。” 六圈儿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叶韵淸已经挂了电话。 陆澜川正在走神,见叶韵淸打来时微微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接了起来,叶韵淸那暴脾气一下就炸了,“陆澜川你行啊,躲我跟躲什么似的,你以为我待见你啊!” 陆澜川任她骂,等她说完才道:“你知道子西在哪?” 叶韵淸那边忽然诡异地安静下来,许久才说:“我前两天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第四十二章 如果只是和个男人正常交往,相信叶韵淸的反应不会是这样,她大可直接让六圈儿转告他就行,所以陆澜川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耐心地听她讲完。 “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跑去做义工了?而且还不许我叫她名字,神神叨叨的。”叶韵淸一副疑惑的口吻,“还有啊,和她一起的那个男人,子西对他好像格外紧张,可是那个男人有老婆的啊。他老婆就躺在病床上,听说变成植物人有好几年了……子西不会是……” “知道了,谢谢你。” “哎——”叶韵淸喊住他,对他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忍不住又开始翻白眼,“我好歹也是看着子西长大的,也算她半个姐姐吧,要是有事就不能告诉我一声吗?” “就这样。”陆澜川显然不打算和她多说,直接将电话掐断了,镜子里的脸色却阴郁骇人。 饶是让他怎样想,也万万猜不到子西的胆子竟然那样大,主动跑去招惹那家人!做义工?亏她想得出来,难怪六圈儿怎么都找不到人。 陆澜川很快换了衣服亲自去逮人,到了那家医院门口,他直接给子西发了条短信。果然没过几秒钟那丫头就慌慌张张地下楼了,看到他的车子,竟还犹豫了会儿才坐上来,“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又在玩什么。”陆澜川沉着脸看她,目光里满是威压。 子西被他如此肃穆地注视着,微微低了低头,嗫嚅道:“我没有玩,我只是想……赎罪而已。” 陆澜川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陆子西继续说道:“其实我这几年都和他们有联系,他们家人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是我每次回来都会来看看,做一段时间的义工。哥,没事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我会小心。” 这些事陆澜川完全不知道,子西每次回来,他除了前几天会抽空陪陪她,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自己找事情打发剩下的假期时光。他蹙着眉,并没有马上发表看法,而是发动车子打算离开,“回去再说。” “哥。”陆子西瞪大眼拦住他,“我得和顾信说一声!” 顾信就是那个被撞女人的丈夫,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听到他的名字陆澜川总觉得十分怪异。他缓缓地转过头,无声地睨着陆子西。 陆子西攥住他袖口的手终于还是慢慢滑了下去,她甚至不敢和陆澜川对视一眼。 “你这样做很危险。”陆澜川将每个字的尾音咬的非常重,之后便不再 说什么,狠狠一脚踩在了油门上。 *** 车子箭一般地滑出去,陆澜川直接将她带回了家里。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进了屋,陆澜川解了领带随手往沙发上一扔,继而直接走到吧台处给自己倒了杯酒。看得出来他心情很不好,陆子西一直垂头跟在他身后,始终没敢吭一声。 “收拾东西,马上回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澜川总算开口了,说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陆子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陆澜川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坐在吧台前喝酒。 “我不走。”陆子西也说话了,十分倔强地看着他,“哥,那时候我胆子小,出了事第一反应就是跑,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后果会这样严重。我害死了一个没出生的小生命,还害了一个家庭,这些年我是看着顾信如何对他妻子不离不弃的。他说那是责任’,也是‘爱情’。爱情我不懂,可我知道这件事是因我而起,五年前我已经在逃避应当承担的责任,因此也害了更多无辜的人,现在,我不想再逃避了。” 闻言,陆澜川终于皱眉看了她一眼,这些话从那个从小没什么主意的妹妹口中说出来,着实让他有些惊讶。 陆子西走过去,手臂搭在吧台上,非常迫切地直视他的眼睛,“哥,我知道这很危险,可是顾信根本没怀疑过我。我只是想让良心好受点。” “那如果有天他发现凶手其实是你呢?”陆澜川直切要害,“你别太天真,现在他之所以对你和颜悦色是因为不知道你是凶手,他和妻子变成这样是你一手造成的,所以你以为他一旦知道真相后,还会理你?你的结果说不定比五年前还要惨!” 都怪他这些年将她的路铺的太平顺,以至于她永远活得那般肆意妄为,陆澜川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因为这件事,他的婚姻和亲情都已经变得一团糟,像是乱了的毛线球怎么扯都扯不清,他眼下必须迅速斩断这一切,让事情回到正轨。 他不再和子西多说,直接拿了手机打电话给秘书,吩咐她订机票,陆子西红着眼睛直瞪他。 “如果当年的真相被揭穿,后果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承受的。”陆澜川沉声对她说道,“子西,我不能接受任何潜在的危险。” 陆子西仿佛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是啊,当年若不是陆澜川瞒天过海事情不可能掩盖住,所以一旦真相曝光,失去一切的就不只她一个人,陆澜川也会身败名裂…… 她终于不再说话,默 默地低下头去。 陆澜川刚刚抬起手来,试图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余光居然看到楼梯口站了个人。他抬头看过去,瞬时就愣住了,竟是本该在上班的苏绣。 *** 苏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手里拿了几份文件,看样子是回来取东西的。她站在楼梯口,离得他还有不短的距离,可他将她眼中的鄙夷看得十分明显,她站在高处,像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那样厌恶的眼神,分明是将他之前那些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他心底最丑陋的那一面,再次赤-裸-裸地被她看清了。 陆澜川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只见她慢慢地走了下来,眼角的余光都没朝两人的方向看一眼。 陆子西见了她还是主动喊了声,“绣绣姐。” 苏绣闻若未闻,就仿佛他们俩只是空气一样,主动朝着门口大步走过去。她嘴角抿得紧紧地,那样隐忍的神色足以看出此刻有多愤怒。 陆澜川将酒杯往前一推,也抬脚跟了过去,等到了玄关处,他才伸手捉住她的胳膊,“苏绣。” “别碰我!”苏绣回身就将怀里的东西全都摔到了他身上。 陆澜川微微侧过身,只是被文件夹砸到了胸口,那样的力道根本不可能疼,只是他心里竟隐隐有些慌乱。 “真恶心。陆澜川你怎么好意思天天在我眼前装深情?口口声声觉得自己做错了,可你心里原来还是这样想的,你真的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会作为你们兄妹俩前途的牺牲品吧?” 看着她嘲讽的样子,陆澜川握了握拳头,他张口想解释,可话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过去的事已然不可能再重来,他只是觉得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让事情彻底翻篇。谁也不再提,这样不是对大家都好? “是,我是有私心。”他暗哑开口,看着她愠怒发红的眼睛慢慢说道,“这时候我不这样做,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放任子西继续接触那个人?到时候——” “陆澜川,你一直说想补偿我,可曾有过一秒,你想替我澄清一切。”苏绣忽然异常平静地打断他。 陆澜川顷刻间怔住了,他看着苏绣干净透亮的眼眸,喉结发紧,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苏绣看着他微微僵硬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会相信你了吗?因为你的自私,永远都改不掉。你骨子 里爱的还是你自己。” 她什么都没再说,甚至没再用任何一个恶毒的字眼攻击他,可陆澜川看着她转身离开,心像是缓缓地坠进了冰窟里。 他忽然想起子西刚才的那番话,爱情和责任,可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责任呢?难道不是他以为的这样? *** 晚上苏绣没回家吃饭,她倒是发了条短信给他,言简意赅地几个字——有事做,晚回。 看起来她做的无可挑剔,可陆澜川就是觉得心里十分憋闷,她可能是不想看到子西,但最大的可能性……大概还是不想见到他。 昨晚两人才做了那么亲密的事,他甚至妄图两人的关系能有一点点改善,然而事情再次朝着他无法预期的方向发展了。他和苏绣,似乎永远都是南辕北辙,怎么都拽不到一起去。 照这样的情形发展,别说两年了,就是二十年苏绣也不可能接受他。 他烦躁地偏过头,脑子里一遍遍在回想着苏绣那番话,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爱她,可当她那样质问他的时候,他又完全答不上来。所以说他骨子里,真的是不懂爱? 晚餐桌上只有兄妹俩,陆子西也像是有心事,一直盯着手机看,那模样就跟丢了魂似的。陆澜川回过神,察觉到她的异样,忍不住蹙起眉,“等电话?” “没有。”陆子西马上坐直身子,低头吃东西。 陆澜川盯着她看了会儿,最后说:“明天的飞机,晚上早点休息,回去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听了这话,餐桌上一阵死寂,陆澜川没有抬头看她,可是过了会儿却听她的声音慢慢地传过来,“哥,真心喜欢一个人,会希望自己变得足够好,好到可以完全配得上她。你一直这样,绣绣姐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心转意。” 陆澜川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再抬头看过去,陆子西已经起身上楼了。 他坐在原地,一直看着旁边的位子发呆。这个位子是苏绣平时坐的,其实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机会真的很少,就是坐在一起吃饭,苏绣也极少说话,可是只要她在身边,他就觉得说不出的温暖。 苏绣身上有种很奇怪的东西非常吸引他,他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如今想想,或许就是真诚和良善,那些他或缺的,所以才会格外吸引他。 他眷恋着这样一个人,可他自己又有什么可以吸引她呢?除了金钱权势,他能给她的一样也没有。 陆澜川很少会这样怀疑自己,可这一刻仔细想想,这些年在这个复杂的圈子摸爬滚打,如今自己看似拥有了一切,其实贫瘠的可怜。 因为他真的……似乎毫无优点值得苏绣喜欢。 ☆、第四十三章 晚上苏绣却很晚都没回来,陆澜川一直待在客厅里看电视,心不在焉地拿着遥控器直换台。楼梯口传来响动,他抬头一看,子西蹑手蹑脚地出现在那里,目光陡然和他相撞,一时又心虚地作打算折回房里去。 “又想去哪?” 面对他的质问,陆子西回答的十分坦然,“去见个朋友,道声别。” “朋友?”陆澜川淡淡接道,“顾信什么时候变成你朋友了?” 陆子西咬着唇,一脸倔强地瞪着他,陆澜川看了她一会,终于说:“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上他了?” 面前的人微微一怔,竟然没有立刻反驳,陆澜川心头大震,“你是不是疯了?” “对啊,我疯了,哥你不也是一样吗?爱上根本不可能爱自己的人。” 陆澜川沉下脸,“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因为绣绣姐曾经爱过你吗?” 陆子西毫不畏惧他阴沉的目光,快步走下楼梯,直接冲到他跟前,“可她现在不爱你了,我们俩的处境完全一样!哥,你管不住自己的心,我也如此。做错的事必须去承担,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五年前我已经做错了,现在不可以再继续错下去。” 陆澜川一把拽住她的手,太阳穴突突直跳,子西很少有这样忤逆他的时候。 陆子西回身就将他的手甩开了,“哥,我求你了,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好吗?我当初没有承担责任,现在就连想变好都这样难,如果这次我再走了,这个债我要背一辈子!” 看着近乎歇斯底里的子西,陆澜川震撼住了。 他的妹妹变了,因为顾信吗?还是因为那段不可能成真的爱慕? “我没想和他有什么结果,他也不可能喜欢我我知道,我就是、就是想去见见他,为他和他妻子做点事。”陆子西哭着说,“哥,我想做个好人,我想做个有天他想起来,至少不会讨厌的人。” 陆澜川垂在身侧的手隐隐有些发抖,他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子西那一句句话给震动到。 两人四目相对,陆子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陆澜川没有再拦她。他缓缓地坐回了沙发里,只觉得浑身都精疲力竭。 他真的做错了,至少到现在,他爱的人不再爱他,他唯一的亲人,也开始和他渐行渐远,这些结果都不是他要的。 子西说她不图什么,竟然只是想做个好人… … 而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为了让顾信将来想起她的时候,至少不那么讨厌。 这么卑微的感情,也是一种爱吗?那他对苏绣的算什么,他从小到大对子西的照顾又算是什么? 子西说最好的爱,是让自己想要变好。可是他让苏绣前途尽毁,人生变成了另一番样子,让子西也变得和他一样,背着良心的罪孽……原来他做了这么多,根本就不配称之为“爱”。 子西的话让他思索了很久,他枯坐半晌,终于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走了出去。 *** 接近夜里十二点,苏绣一行人才从会所里走出来。应酬的事她仍然不太擅长,可比起从前还是进步了不少,等合作方离开,她才揉了揉笑得发僵的唇角。 赵祯笑着打趣她,“这就受不了了?等咱们扩大规模,合作的人也越来越多,到时候你才知道可怕。” “是啊,比我想的难多了。” 隔着一条街,陆澜川看到苏绣和赵祯在聊天,等他们聊的差不多了,他才推开车门走过去。 “陆总。”赵祯率先看到他。 苏绣愣了下,回身就见陆澜川站在路灯底下的身影。赵祯非常识趣地主动告辞,“既然陆总来接你,那我先走了。” 只剩下两人,气氛就越加冷清,陆澜川开口说:“我有话对你说,先上车吧。” 他说着朝她走近了些,忽然将手里的东西给她披在身上,苏绣这才发现他带了件自己的针织衫过来。 马上就入秋了,夜晚的气温开始变凉,她微微蹙眉看了眼他身上的衬衫,抿着唇没有吭声。 两人一道上了车,下午的不愉快谁也没再提,其实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甚至连吵架都算不上。苏绣神色疏淡看不出喜怒,一直微微侧着头看窗外,只是偶尔会悄悄伸手去挠胳膊,几次之后,陆澜川终于将车停靠在了路边上。 “又喝酒了?”他开口说着,已经从置物柜里找了抗过敏药递给她。 苏绣没料到他竟然随身带着这药,但她并没有多问,直接拿过来吃了。合作商要敬酒,她怎么都得给对方面子,不能眼睁睁看着赵祯一个人被灌。 陆澜川也没指责她什么知道自己酒精过敏还喝酒之类的废话,他沉默了会儿,见她依旧难受,于是提议说:“离得不远了,我们走回去吧。” 她身上的酒精味很重,估计是喝 了不少,这会儿看起来脸颊红扑扑的,大概身体很不舒服。 两人沿着路边往家里走,中途苏绣难受的趴在垃圾桶那吐了,陆澜川买了水给她漱口,一直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苏绣也不知道原来喝醉酒竟是这样难受的一件事,她只是喝了一点而已,胃就跟被火烧灼过似的。 吐完她仍旧觉得脑子晕的厉害,双腿也没什么力气,陆澜川忽然俯身在她身前,说:“上来。” 苏绣想了下才知道他是要背她,马上就摇头,“不用。” “或者你想要抱的?” 苏绣狠狠瞪着他,陆澜川冲她笑了笑,“你选一样。” *** 最后苏绣还是趴在他背上任他背着,这个点街上行人很少了,没人会留意他们。两人抄的近路回家,要穿过一个小公园,但有个不小的斜坡要上,苏绣感觉到他额角有微微的晶亮,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有汗流下来。 她不算重,可一路背着上坡难免还是会累。 她趁机说:“放我下来。” “不用。” 苏绣微微偏着头,以避免自己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上,可因为偏头的角度,就能刚好看到两人覆在地上的影子。 他背着她,缓缓地一步步拾级而上。 “认识你之前,我每天的日子都是这样过的,被人灌酒,喝到胃出血。”陆澜川的声音低低沉沉地传过来,“我知道喝醉的感觉很难受,你安心待着。” 苏绣没接这话茬,只是问他,“你要和我说什么?” “嗯?” “刚才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讲?” 陆澜川沉默了会,像是那些话很难启齿,片刻之后才说:“你今天骂的对,我不是个好人,也的确很自私,因为如今的一切是我拿命换的,所以潜意识里我确实不想失去这一切。你问我的时候,我也便犹豫了。” 夜色太沉,让他的声音也变得寂寥,他看不到苏绣的表情,或许正因为看不到,才能将心底最深的话说出来。 “我知道这让你很失望,可我不想骗你。在这个唯利是图的圈子里,我考虑事情的第一反应就是理智,我很贪心,手下也还有一群人跟着我讨生活,所以只能选择最理智的方式来面对。” 他顿了顿,又说:“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所以我从来不懂你的想法,于是将你推得也越来越远。苏绣,我会还你个公道 ,欠你的,全都一样一样还给你。” 我会努力成为和你一样好的人,到时候再亲自告诉你,我是真的很爱你。 身后很久都没有回应,陆澜川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脚步声,他不知道苏绣有没有在听,或者听了也只当他在为自己辩解,又或者她睡着了? 他低头看着两人的影子,心里微微有些发苦。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周围的景致,有飞蛾一次次朝着灯管扑过去,接着“啪”一声撞到继而惨烈地掉落在地板上,可仍旧会一次次拼命地重新撞上去,如此执着,却又如此令人费解。 陆澜川从前不懂,爱情究竟是什么,现在他隐约有些明白了,爱一个人就是——哪怕被她刺得体无完肤,仍想不顾一切地奔向她,因为她是他世界里唯一明亮的地方。 那么为了让她继续明亮下去,他必须将所有黑暗驱逐,怎么能让自己的黑暗反噬她呢? 那句“我爱你”,他始终说不出口,从前是因为自己没脸说出口,而现在,他想变成更好的人,足够配得上她,到时候再慢慢说给她听。 *** 然而还没等陆澜川做点什么,事情忽然就急转直下,隔天公司打电话来说出了急事,他必须先回公司善后。 六圈儿也一大早就开了车赶过来,神色凝重地说:“恒业这时候忽然反过来摆我们一道,分明就是早有预谋,难怪当初找他们谈合作的时候那么顺利,现在度假村成了才发现那笔钱来路不正。哥,沾上洗钱这种事,很可能……” 陆澜川沉着脸往外走,连六圈儿都看出来的问题,他当然也清楚。 商场如战场,只要有一点掉以轻心必定尸骨无存,从前他时时牢记这个道理,这次果真是疏忽大意了。 回到西宁,公司里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私下议论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有老员工一直在稳定人心,“放心吧,陆总什么风浪没见过,这次肯定也能挺过去的。” “是就好了,现在找工作这么难,我也不想西宁出事。” “可是树大招风,陆总以前得罪了那么多人,这次难保不会有人趁机落进下石,我觉得……啧,反正不乐观。” 陆澜川眸色微沉,抬脚往里走。 所有人见到他忽然出现都登时闭了嘴,陆澜川扫了众人一眼,“现在公司已经没事让你们做了?” 一群人头垂得更低,迅速投入到 工作中。他大步走进办公室,秘书已经抱着一堆文件追了进来,先是向他汇报了事态进展,随即又是各项正在进行的项目近况,陆澜川皱眉听着,可很快又有人敲门说:“陆总,这位警官想找你了解情况。” 他一连几日都忙得焦头烂额,西宁忽然卷入洗钱风波,声誉受到不小的影响,股价大跌。偏偏过了没多久,六圈儿又急急忙忙来找他,还带来了一个他无法接受的消息。 ☆、第四十四章 “你再说一遍。”陆澜川看起来十分平静,可仔细看,不难发现他垂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指紧张到几乎痉挛。 六圈儿也说的战战兢兢地,甚至下意识往后退开了一步,“子、子西出事了。刚才你在开会,医院打来电话,说是她从楼上摔下来,还在急救室抢救。” 陆澜川猛地站起来,因为起身的动作太过激烈,转椅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嗞”一声。他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只听到“楼上”、“摔先来”还有“急救室”这样的字眼,每个字他都认识,却根本无法将它们和子西联想在一起。 不过才几天不见而已啊。 赶去医院的路上,六圈儿好几次从后视镜里观察他,咽了咽口水安慰道:“也许不严重呢,咱们别自己吓自己,子西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想不开的人。” 过去是不会,可现在就难说了……陆澜川捻了捻眉心,当真有种疲惫感,说不出的累。他嘴唇蠕动了下,可最后什么都没说。 等到了医院,急救室的灯依旧亮着,他每走一步都沉稳迅速,然后站在急救室门口一直没动过。手术进行了多久,他便在那呆滞地站了有多久,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他和六圈儿守在那里,后来是值班的小护士将情况简单告知了他们。 子西自己从四楼跳下去的,中途被树枝挂到了缓冲了力道,但毕竟还是四楼,结果怎么样很难说。 听完之后,六圈儿只觉得不可思议,“她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看前阵子陆澜川找她那阵势,莫非兄妹俩发生了什么矛盾?可不管什么矛盾似乎也不至于跳楼轻生啊。 陆澜川抿着唇,从始至终都谁也不搭理,六圈儿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地追问到底,只是一直安安静静地在边上待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六圈儿都觉得脚麻了,可陆澜川一直站在那没动弹过,就跟整个人都变成了木偶似的,他刚想上去劝两句,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门内有医生走出来。 陆澜川马上冲了上去,一把拽住对方的手,他喉咙哑的厉害,每个字都说的艰难万分,“怎么样,医生?” 那医生的表情并不轻松,“还没度过危险期,如果能醒过来便是万幸,不过就算醒过来,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医生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说:“大概一辈子都不能再走路了,而且可能还会有其他并发症,每个人的情况不同。” 陆澜川的手慢慢滑落下来,缓缓地闭了闭眼,他仿佛隐约有些猜到子西的想法了。 *** 一连面对这么多的波折,连六圈儿心里都非常同情陆澜川,他在病房里转悠了几圈,将该准备的东西和该办的手续办完,结果回来一看,陆澜川依旧在病床前的扶手椅里呆坐着。他上前,咳了一声,“事情都发生了,陆哥你……多保重。” 陆澜川良久才“嗯”了一声。 “那个——”六圈儿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要我通知嫂子吗?” 陆家已经没人了,这时候能陪着陆澜川的恐怕也只有苏绣了,虽说两口子相处方式奇特,感情似乎也不怎么样,但好歹还是一家人吧? 可陆澜川沉默了会儿,却是摇了摇头,很轻地说:“不用了。” 六圈儿愣了下,看着他挺拔坐立的背影微微有些愣神。陆澜川也不多说,只吩咐他,“你回去吧。” 他在这的确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公司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于是给陆澜川买了午餐之后就离开了。这会儿其实都快到下午的饭点了,可两人在公司折腾了大半天,其实连早餐都还没吃一口。 等六圈儿离开后,陆澜川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他看着病床上插满管子的子西,慢慢俯身握住她的手。 脑海中依然还清晰地记得她那晚和他争执时的样子,她说不能再逃避责任,还说不会连累他。所以为了不连累他,她是不是和顾信说了什么,最后才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结束一切? 陆澜川在这一刻,不得不彻底地顿悟,他真的做错了,错的无法挽救。 如果当初他能做好的表率,从小好好培养子西,也不至于让她在事故发生时第一想法就是跑掉。跑掉之后他也该好好劝她去承担责任,而不是一味地替她掩盖一切……眼下发生的所有事都是他造成的,他才是那个刽子手。 陆澜川低着头,额头抵在她冰凉苍白的手背上,心情悲恸到无以复加。 父母离开那年,他十五岁,子西五岁多,他抱着她来到医院,看到的就是父母被车碾压到几乎变形的面孔。子西吓得在他怀里哇哇大哭,他站在门口一直看着,没有敢走近一步。 警察告诉他说,肇事的车子没有找到。 没有任何补偿和交代,他和子西忽然就变成了孤儿。 那时候他不是没有怨恨过,在很多个晚上子西哭着喊着要 找爸爸妈妈的时候,在他们兄妹被亲戚朋友遗弃的时候,在他们挨饿受冻的时候,他那些愤怒的情绪一度到了最高点。他恨那个撞死父母却逃掉的人,恨这个世界有失公允。连电视都是这样演的,坏人永远不死,好人永远短命。 于是后来他拼命想赚钱,觉得有了钱,就能拥有全世界,再后来,他觉得做个坏人也没什么,这是这个世界教给他的道理。 可原来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因果轮回这回事,哪怕逃掉了法律的制裁,还是会以其他方式还回去。或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个曾经撞死父母的凶手也早就付出了代价,是他太偏执,才会一直陷入那个漩涡里爬不出来。 如今果然报应不爽。 他看着子西被纱布缠裹得几乎看不出样子的脸,想起她五岁时的样子,眼眶终于渐渐红了。父母将子西交给他,可他却亲手将她推进了地狱。 *** 一连几天苏绣都没看到陆澜川,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所以她压根没注意。他们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合作的公司也从南城扩大到了周边的临市,所以周末她得和赵祯去出差。 晚上她刚好将行李收拾好,然后听到楼梯有响动,想了想打开门,果然和陆澜川四目相对。 陆澜川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整个人都疲倦极了,下巴上也长出了铁青色的胡茬,向来讲究爱整洁的人,这时候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颓靡感。他站在那没动,只是目光沉重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 苏绣说:“我明天要出差。” 陆澜川听了看了她许久,最后无声地点点头,随后说了句“路上小心”,然后就缓慢地回他自己的房间了。 苏绣狐疑地皱了下眉头,心里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陆澜川这人一直有人格缺陷,喜怒无常似乎也没什么。 刚刚躺床上不久,又听到对面房间的门打开了,接着有脚步声在她房间门口停顿了下。苏绣下意识攥紧被子一角,可等了半晌门锁也没发出任何声响,脚步声倒像是又往楼梯方向去了,接着楼下果然传来关门声。 所以陆澜川回来一趟,又出去了? 苏绣盯着屋顶,眨了眨眼睛,最后拉过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早睡。 隔天一早她打开门,忽然发现在自己房间的门把手上挂了个东西,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个药盒,是抗过敏药。会是谁给的已经不用问了,苏绣盯着那个药盒沉默了会儿,最 后还是将它塞进了包里。 这次苏绣的事情办得很顺利,来之前就已经和对方谈的差不多了,所以这趟过来主要就是签合同。 签完合同赵祯提议回南城,苏绣想去这里著名的那条街上逛逛,赵祯讶异地看着她,“你,不用陪陪陆总吗?” “啊?”苏绣有些摸不着头脑,赵祯一直都知道她和陆澜川关系不怎么样,所以不会无端说这种话。 赵祯也意外她什么都不知道,“西宁有一个度假山庄的项目是和恒业合作的,恒业老总前阵子被爆出洗钱的内-幕,现在陆总似乎也被调查了。” 他说完反问苏绣,“你不知道?新闻上播过的。” 她最近都在忙厂里的事,生意好了之后,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办公室,哪里还有闲情关心这些?按理说陆澜川出事不出事她都不该瞎操心,可猛然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怪异的情绪。 赵祯缓过最初那阵吃惊后,默默地摇了摇头,“看来你和陆总的关系还真是糟糕。” 是啊,她和陆澜川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是世界上离得最远的两个人,谁都不知道彼此在做什么。 赵祯见她走神,轻轻咳了一声,“回去吧,我和高洁说好了带莎莎去玩儿,你一个人回去的话我不放心。” 苏绣茫然地看了赵祯一眼,赵祯笑着拍了拍她肩膀,“你不想关心他,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好了,要是回去晚了,那两个祖宗能把房子给拆了。” 赵祯说话时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温和的笑,苏绣猜不透他是不是故意的,两人最终还是一起回了南城。 ☆、第四十五章 回家之后,苏绣一直待在小花园里打理花草,周围偶尔有车经过,她也会忍不住抬头看一眼,等车子驶过院门前,又默默地低下头来继续干活。 天色早就暗了,院子里亮着小灯,这些小灯是陆澜川当时布置花园时一起装上的,以至于夜晚的园子里哪怕只有她一个人,也依旧有种灯火通明的温暖感。可她待了许久,把该除的杂草都除完了,也浇了水,最后实在无事可做,只能收拾工具回屋。 自己煮了面条吃,一个人坐在偌大的餐厅里,耳边只有“吧嗒吧嗒”的钟摆声,实在□□静了,忍不住走过去将电视的声音打开。 其实以前苏绣根本不怕安静,一到周末,刘婧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她一个人待在家里看书看碟,竟然也乐得其所。所以苏绣想一定是陆澜川平时太刮噪了,所以才会让她此刻生出几分寂静感,忍不住将电视的声音又开大了点。 陆澜川始终没有回来,苏绣也没刻意等他,到了睡觉的点就如常地上楼睡觉。 然而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苏绣除了从新闻上看到有关他的信息,两人根本没机会碰面。 这天吃午餐时赵祯忍不住又说起来,“陆总这次好像真的挺麻烦,那个度假山庄赔了不少钱吧?但他眼下这种情况,恐怕也没人敢再投钱给他,西宁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 苏绣正在低头吃工作餐,犹豫了下,说:“我不清楚。” 赵祯愣住了。 “一直没见过他。”她低声说着,继续埋头吃东西。 刘婧在边上听了也只是抿抿唇,难得的没有落进下石。 赵祯也没再说话,无声叹了口气,苏绣看着面前的饭菜,忽然就没了食欲。 或者在所有人眼里,她这样反倒显得很不近人情,可她能给陆澜川什么安慰呢?他们俩的情况,坐在一起恐怕也是相顾无言吧。他们对太多事情的看法观念都不一样,根本说不到一起去。更何况陆澜川那样的人,用尽手段也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那是他毕生最在意的事业,投注了多少心血,怎么可能就此眼睁睁地看着它垮掉。 她最先回了办公室,刘婧和赵祯看着她的背影,又互相对视一眼。 刘婧说:“你可别在心里编排绣绣啊,当初陆澜川对她做的可比这过分多了,她不关心他其实也没错。” 赵祯无奈摇头,“我没想什么,毕竟不是当事人,没有资格指责谁 ?我只是觉得,苏绣心里其实也是不好受的吧,明明是最该亲近的人,却相处的这样陌生。” 两人最后都只剩欷歔,不知道这样的一对夫妻,究竟该何去何从。 *** 陆澜川每天都公司和医院两头跑,子西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说或许一辈子就这样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激动,只是坐在病床边长久地盯着她看。 倒是六圈儿有些伤感,“子西到底是为了什么啊,要是为个男人,这也太不划算了!那男人到现在也没出现过,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啊。” 说完这话他自觉失言,又叹了口气,倒是陆澜川一直没什么反应。他最近真是越来越低沉了,脾气似乎也没从前那么大,有时候和他说话,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陆澜川脊背挺直地坐在那里,可心里也默默想了想,子西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概是想一切都回到原点吧? “陆哥你……还撑得住吗?要不要回家睡一觉?” 每天看他一个人来回奔波,有家不能回,加上公司的事一团糟,六圈儿都看得替他累。然而在这种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他却连个朋友和亲人都没有,想想也挺可悲的。 陆澜川果然没有回答,依旧像个雕塑似的坐在那里。 六圈儿抚了抚额头,有些无奈,这种时候或许苏绣在的话,一切都会不一样。可陆澜川坚持不许他骚扰苏绣,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接着有人推开病房门径直走了进来。 两人俱都一起回过头,竟是叶兆琪兄妹俩。 叶兆琪和陆澜川可有阵子没见了,两人一起走到走廊尽头抽烟。叶兆琪借着刺眼的光亮打量他,发现这人清瘦了不少,他低头弹了弹烟灰,沉声道:“怎么样,还行吗?” 陆澜川笑了一声,面容有些苦涩,“还成。” 叶兆琪叹了口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陆澜川点点头,看着窗外走神。 “她呢?怎么没看到。” 知道他口中的“她”是指谁,陆澜川扯了扯唇角,摇头,“不想勉强她,她不喜欢和我待在一起,这时候让她过来,也是为难她。” 让她违心地安慰自己,想想那样的画面他就觉得酸楚,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 叶兆琪有些意外地看 了他一眼,陆澜川说:“是不是觉得我活该?可到了现在,我也不后悔和她结婚。兆琪,没有这段婚姻,我可能永远活得像垃圾一样。” 叶兆琪无话可说,低着头也有些走神的样子,最后苦笑着附和道:“是啊,像我们这种人,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陆澜川听出他话里有话,叶兆琪狠狠吸了口烟,将剩下的大半截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以前我不明白你,明知这是个漩涡还是要跳下去,现在懂了。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你割舍不掉的人,哪怕再疼,也还是舍不掉,因为那就是你的命。硬要割舍,也只有一死了。” “你——”陆澜川皱眉看着他,末了同情一笑,“栽了?” “是栽了,栽的还不轻。”叶兆琪说着,又看了他一眼,重重拍了拍他肩膀,“我是没希望了,她跟人跑了不要我了。你好好把握,也许会有奇迹呢。” 陆澜川没再接这话,心事重重地抽烟。 “公司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回去帮你。”叶兆琪又说,“这事当初是我负责的,后续没认真调查过,我也有责任。”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坏事做尽,有人看我不顺眼,这事上不动手脚,其他事上也逃不掉。” 叶兆琪对他认命的姿态很是惊愕,“怎么忽然这么消极?” “不是消极。”陆澜川回头冲他道,“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更加清楚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而已。” 叶兆琪挑挑眉,真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一样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叶兆琪有事便提前离开了。 *** 回到病房,叶韵淸却还在,陆澜川提醒她说:“你有事去忙吧。” 叶韵淸无声地看了他一眼,“我全都知道了。” 陆澜川并不意外,子西出事,想来叶兆琪一定会把当年的事对她说个一二。他并没有心思听她发表任何高见,复又重新坐回床边的扶手椅里。 看着他的倦容,叶韵淸心里十分不好受,“我不知道你和苏绣之间竟然是这样的,也没想到子西会选择这么做。” 再遇到苏绣,陆澜川也没想到所有人的结局会是这样。其实最该躺在这床上的是他,最该被折磨被报复的也是他,但老天或许觉得那样的惩罚对他而言太轻了。 子西一辈子这样他不会好受,子西若是不幸离开,他也会痛苦一辈子。 苏 绣也一辈子都不会再正眼瞧他,这才是老天最残酷的地方,就是让他活着好好承受这一切,至亲至爱全都离他而去。 他抬手搓了搓面颊,忍不住苦笑,“现在很鄙视我吧?” 多奇怪,对于这个秘密,以前藏着掖着不想给人知道。如今别人知道了,反而更希望人人都来骂他几句,似乎只有这样才会好受点。 然而叶韵淸沉默着,最后并没有骂他,只说:“是很鄙视你,也为苏绣觉得寒心,你真的辜负了她。” 陆澜川垂着眼并不表态,叶韵淸轻喃道:“以前我就觉得你心里有个人,因为你的心总是谁也走不进去。现在想想,经历了那些,你心里谁还走得进去?全部满满的都是苏绣吧。” 对她的愧疚,对她的爱,对她的眷恋,也有对她的遗憾。 陆澜川微垂着头,叶韵淸也知道他心烦,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她俯身蹲在他身前,“毕竟街坊一场,这时候我还是会为你鼓劲儿。加油,再难的时候你都过来了,这次肯定也可以。” “谢谢。”陆澜川起身避开她的注视,“你也说了,再艰难的时候我都能度过,所以现在也一样,一个人也可以。” 叶韵淸没想到他拒绝的这样明显,苦笑道:“我只是想作为朋友——” “我知道。”陆澜川沉吟了下,“但是我不想再耽误你,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叶韵淸一怔,误会什么不用细说她也明白,陆澜川是不想再给她无谓的希望,关键还是不想让苏绣不开心吧?可上次一见,苏绣分明半点都不在意他,所以哪怕她不在意,他也还是要将两人的界线划的这样明显? 从前她可从来都不知道,陆澜川也能有这样的一面。 她还想再说什么,陆澜川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表情明显为之一振。 等他接通之后,神色也越来越复杂,脚步匆匆地就往外面走,只听他语气焦急地道:“我马上就过来!谢谢你赵祯。” 他说话时语气微微有些发抖,临走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吩咐护工道:“这里交给你了。” 他大步往外走,走到后面更是直接跑了起来,能让他如此紧张的,想必也只剩那一个人了。 *** 赵祯给的地址并不远,很巧地就在这家医院的一楼急救室,陆澜川匆匆忙忙赶过去,结果谁也没看到。他急的满头汗,完 全失了分寸,随便抓个人就问,“苏绣在哪?” “谁是苏绣?”小护士一脸茫然。 赵祯在电话里只说苏绣出事了,在急救室,他一听“出事”就神经紧绷。老天真要这样对他吗?如果苏绣真的再出事,他真的会疯掉! 他已经来不及细想什么,放开面前的人就要往急救室跑,小护士急忙拦他,“哎,你不可以进去。” 陆澜川强硬地要往里面闯,引得一群医生护士都来拦他,他只知道一直盯着门口呢喃重复,“放我进去,我必须见她,必须陪着她!” “先生,你再这样我们要报警了。” 不管谁说什么,陆澜川都仿佛听不到,他脑子里越来越乱,几乎脑补了无数种可能性。接着嘈杂的人群之后传来一阵声音,音量并不大,很轻也很低,可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陆澜川。” 他缓慢地回过身,然后看到苏绣站在几步之外,手臂上缠了纱布,但整个人很完整地站在那里,甚至语调清晰,“你在干嘛?” 陆澜川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继而又上上下下地查看了一番,“你怎么了?赵祯说你在急救室。” “急救?”苏绣也愣住了,“我刚从急诊室出来,就是手不小心蹭到了。” 陆澜川松了口气,两人面面相觑,他很自觉地松了手,半晌才说:“可能是我听错了。” ☆、第四十六章 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彼此都有些不知所措。陆澜川又问她:“这么不小心,严重吗?” 苏绣“唔”了一声,“不严重,打了破伤风针,又消了毒,没事了。” 她说着抬头看他,可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就顿住了。满打满算,两人也就一周左右不见,可这人却比一周前明显清瘦太多,眼圈下有浓重的乌青,看人时眼底似乎也总是覆了层疲惫神色,和以前真的判若两人。 想想也对,事业遇到这么大的阻碍,对他而言打击确实是致命的—— 意识到陆澜川也在无声打量自己,她很快将头扭到一边,“你,还好吗?”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陆澜川看她的眼神却火热了许多,他嘴角露出点笑容来,却是说不出的满足一样,“嗯,很好,不用担心。” 苏绣看了他一眼,便什么都不再问了,早就知道他肯定有办法渡过难关。 赵祯很快走了过来,原来他之前去交费取药了,看到陆澜川的时候明显愣了下,“陆总?” 这也太神速了吧,他才打了电话几分钟而已啊…… 陆澜川冲他点点头,并没有提自己就在楼上的事儿,顺势抬手看了眼时间,“好了吗?我送她回去。” “好了。”赵祯将药拿给他,末了又低声对他说,“苏绣今天一直心不在焉,这才会被机器弄伤手。” 陆澜川看了他一眼,赵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肩膀,“苏绣是个容易心软的姑娘,只是不善表达,陆总,好好珍惜。” 他登时明白了这话背后的含义,想必赵祯是觉得苏绣在为他的事操心,所以才会走神到受伤?可是……怎么可能呢,苏绣对他的关心,仅止于刚才那句问话已经很让他受宠若惊了,哪还敢奢望其他? *** 三人一起到了停车场,赵祯自己离开,苏绣直接上了陆澜川的车。 陆澜川一路将她送回家,然后去房间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顺便洗了个澡,等下楼时却看到苏绣正在厨房忙碌。 她转头看到他,说的十分自然,“吃完饭再走吧,很快就好。” 说完她便再次背过身去,陆澜川无从猜测她究竟在想什么,但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在水池前低头清理食材,这么久以来的压抑终于得到了短暂的释放。‘ 腰忽然被人从身后圈住了,男人清爽的气息将苏绣包裹住,她身体渐渐变得僵 硬,下意识想挣扎,却听他低声说道:“只抱一会儿,求你。” 从前若是想让陆澜川说什么服软的话,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此刻他忽然这样放低姿态,当真让苏绣惊愕至极。 然而他其实也没什么过分举动,只是一直这样抱着她,下巴埋进她肩窝里,一直安安静静的,像是真的只是需要一点支撑,一点温暖和力量而已。 苏绣盯着自来水从水管里“哗哗”地往下冲,水花四溅,将翠绿的蔬菜一点点淹没住,她紧了紧指尖,最后一言不发地开始洗菜。 陆澜川个子很高,所以一直连体婴似的缠在她身后其实有些麻烦,可苏绣到底也没推开他。 两人就这样做了一顿饭,简直匪夷所思,等吃饭的时候也谁都没说话,但这顿饭吃了很久,气氛与往日明显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苏绣自己也说不清楚,明明平时两人也很少说话交流,但原来沉默和沉默也是有区别的。即使谁都没说话,但像是都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讽刺揶揄。 等吃完饭苏绣去洗碗,陆澜川暂时还没走,她心里其实有话要对他说,正在斟酌如何开口。 可等她擦干手走出去的时候,陆澜川竟然就那样靠着沙发背睡着了。 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久没好好睡过觉,这么不舒服的姿势竟然也能睡着。苏绣走过去的时候,盯着他沉睡的脸庞叹了口气。 她想折回楼上,手腕却被他捉住了,他缓缓睁开眼,原来根本没有睡熟,盯着她的眼睛问:“叹什么气?” 苏绣沉默了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陆澜川点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苏绣迟疑了下还是挨着他坐下。 *** “什么事?”他看得出来她说的很艰难,像是非常难以启齿。 苏绣低头绞弄手指,最后说:“下午苏绫给我打了电话,我爸这两天身体出了点状况,我们俩打算回去陪陪他。你也知道……他一直一个人,亲戚朋友也很少来往了。” 陆澜川盯着她黝黑的眼,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所以赵祯说她一直心不在焉,其实是为这件事吧?他正在最艰难的时候,苏绣大概觉得他不会同意?也难怪,以前他确实霸道又不讲理。 见她一直不安地看着自己,他点点头,爽快地说:“应该的,这是儿女该尽的孝道。” 苏绣看 着他愣了下,陆澜川伸手摸了摸她白净的脸颊,然后缓缓站起身来,“你什么时候走,我让六圈儿送你。” “明天下午。”苏绣说完又补充,“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陆澜川有事她帮不上忙,但六圈儿可以,所以不想再浪费他的人力资源。 陆澜川背对着她一时没接话,微微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影子。 他一直不想告诉苏绣自己现在遭遇了些什么,一是不想看到她为难的眼神,让她违心地安慰自己,这简直和道德绑架没什么两样,毕竟自己从前对她做了那么多缺德事。二则不希望利用眼下的处境博取她的同情,这辈子他已经难为过她太多次了,而且明知道她大概不会为自己担心,却还是不想给她任何负担。 所以这时候与其让她孤孤单单地待在家里,不如让她回去和家人重聚,这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原来在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没有她在身边,真的是件非常难过的事情。 想起从前每次她生病或者有重要的事情,他都极少陪在她身边,或者都是选择子西而忽略她,那样心酸失落的滋味大抵便是如此吧? 他强迫自己表现得镇定些,再回头看她时,甚至露出看似平和的笑容,“没关系,六圈儿送你,我比较放心。” 苏绣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陆澜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走近她,微微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算是利息。” 这人还真是嘴巴永远都不积德。 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他并没有更进一步,只是那样蜻蜓点水地吻了下,然后就退开了。 赤白的灯光将他的疲色照的更加清晰,他刚才似乎只是短暂地休息了几分钟而已…… “我回公司了。”陆澜川说完就走了,苏绣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垂放在身侧的手指慢慢蜷了起来。 明明知道面前的人无坚不摧,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事可以击垮他的,可她刚才有那么一秒,竟然从他眼里看到了孤独的情绪。 *** 第二天六圈儿真的来送苏绣,苏绣放行李的时候,发现后备箱里放了很多补品。 六圈儿适时说道:“这是陆哥准备的,这是他一点心意,嫂子你千万别拒绝。回去就说是你买的好了。” “替我谢谢他。” 六圈儿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终究什么 也没说。陆澜川交代过不许多嘴,他当然也就不会乱说话,可眼下看苏绣,分明也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两人还真是让人看不懂。 苏绣一路都在走神,幸好到她老家的车程不算远,到了苏绣家巷子口六圈儿就没跟进去了,这也是陆澜川交代的。 他帮着把礼品全拿出来,苏绣和他道别,他在她身后犹疑了下,“嫂子,如果你有空的话,给陆哥打个电话。哪怕提醒他记得吃饭也好。” 苏绣手里拎着满满当当的袋子,指节处很快被勒得隐隐发痛,她看着前方冗长的青石板路,轻轻点了下头。 六圈儿笑了笑,脸上明显开心起来,“祝伯父早日康复。” 接下来的日子,苏绣一直陪着父亲,可她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地想起南城。挂念工作无可厚非,可有时竟然也会想起……不该想的人和事。 老家离南城不算远,但南城的消息根本无从得知,新闻上也一直没有和西宁有关的消息,但恒业被停顿整查的传闻倒是铺天盖地的越传越凶。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按理说就算是立案调查也该出结果了。她昨天倒是给陆澜川去过一个电话,却无人接听,后来陆澜川也没给她回过来。 她坐在家门前的院子里发呆,脑子里不时地会记起陆澜川那天在医院疯了似的找她的场景。她闭了闭眼,伸手掐了自己胳膊上一下。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苏绫也在她身旁的摇椅上坐下,歪着头打量她。 苏绣马上收敛神色,“没事。” “苏绣,你现在有事都不爱告诉我了。” “因为你嘴巴很大啊,有什么事告诉你,你肯定转头就和爸说。” 苏绫瞪大眼,“你有什么事是要瞒着爸的?” 苏绣被噎了下,苏绫抬手指了指她,“你完了,肯定是和那谁有关——” “哎,爸是不是到时候吃药了。”苏绣说完就直接往屋子里逃,苏绫看着她急急忙忙消失的身影,努了努嘴巴,“心虚,肯定有鬼。” 苏绣已经进屋上了小楼,苏绫起身打算跟进去,可这时候院子门忽然被叩响了。 天色早就暗了,苏绫狐疑地走过去开门,家里的门是那种木质的,打开的时候还会传来“吱呀”一声响。借着并不分明的光线,她皱眉看了眼面前的男人,“你——” 苏绫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 只穿了白衣黑裤,眉眼间却还是藏不住的英气,他的轮廓渐渐在脑海中清晰,一个名字冒出来时,她几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陆澜川?!” 陆澜川点点头,神色平静地和她打招呼,“苏绫,你好。” “好,简直不能再好了。”苏绫抱着胳膊审视他,嘴角微微上翘,眼里却隐隐透出危险的光,“呵,你居然还敢来。” ☆、第四十七章 苏绣正和父亲在楼上说话,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泼水声,声音还挺大,接着像是苏绫在低声咒骂什么人似的。她推开楼上的窗户,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站立着的陆澜川,瞬间就傻眼了。 苏展元也探头过来想往外看,“怎么了,苏绫吵什么呢?” “没事,隔壁家的猫跑过来了。”说这话时她后背都急出了一身汗,不明白陆澜川这个疯子跑来做什么?父亲这两天身体抱恙,唯恐再被他气出个好歹来。 安抚地劝着苏展元重新躺回床上,苏绣急急忙忙地就下了楼。 远远就听到苏绫正在骂,“真以为有钱就了不起是吧,你再敢骚扰苏绣,我马上打电话报警!” 一直没听到陆澜川的声音,苏绣不知道两人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大步跑到了院门口,结果看到陆澜川全身都湿透了。他头发短,所以水珠都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淌,衬衫也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陆澜川看到她,竟还冲她笑了笑。 “你先进去。”苏绣低声对苏绫说。 苏绫手里还拎着木桶,忿忿地瞪着陆澜川,和苏绣说话时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可别犯糊涂啊,爸看到他肯定不高兴。” 苏绣点点头,苏绫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天幕越发暗淡,不太分明的视野里,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苏绣往前迈开一步,拉着他就往别出去,“你过来。” 陆澜川愣了下。苏绣见他站着不动,回头瞪着他,“你到底要干嘛啊?” “负荆请罪。”陆澜川只说了四个字。 苏绣皱起眉头,半晌才道:“你疯了?” 陆澜川依旧是淡淡笑了下,“我有责任向你父亲说清楚这一切,你放心,我有分寸。” 苏绣想也不想就继续抓着他的手试图往别处拖,“不行!我爸现在这情况根本受不了刺激。” 她不知道陆澜川又抽的什么风,以父亲那暴脾气,知道事情的真相肯定饶不了他,要是真动了手,苏绣可完全不相信陆澜川能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就她那点力气到他跟前完全不值一提,陆澜川无奈地反手一拉,倒是将她带进了自己怀里。 苏绣就像是扑过去的,他顺势牢牢接住她,双手紧紧箍住她腰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大老远赶过来,你一见我就赶我走。” 这近乎嗔怪的语气也令苏 绣十分无语,她翻了个白眼想说话,他却捧着她的双颊,低头就含住她双唇。 *** 铺了青石板的小巷子被月光笼罩着,有种说不出的静谧安详,苏绣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地一声声沉若擂鼓。她不知道是因为就在家门口,担心父亲随时会出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心跳格外地快,完全没有频率可言。 陆澜川深深吮-吻着她,两人的身躯也贴的紧紧地,不知道吻了有多久,苏绣感觉自己都快要透不过气了,唇-肉也一阵阵发麻,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我很想你,苏绣。”他哑声呢喃着,“你想我吗?” 明知道她的答案,可他还是不死心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只见她微微别开眼睛,根本不想和他对视。 他捧着她的脸将她再度转过头来,深深凝视着她,“你给我打电话,是因为担心我对不对?” 苏绣咬紧唇,“我打错了。” “是吗?”陆澜川露出一个近乎孩子般的笑容,“哪怕是打错了,我也挺高兴。” 苏绣:“……” 陆澜川:“我能再亲-亲你吗?” “不能!”苏绣气得脸上一阵发烫,这才想起来推他走,“你赶紧离开。” 陆澜川正想解释,接着院门口就走出来一个人。苏绣也看到了,登时就愣在那里,“爸——” 苏展元沉着脸,分明是将两人之前那一幕都瞧进了眼里,他脸色非常差,整个人都不怒自威,只对着苏绣吩咐,“给我进去。” “我——” 苏展元一瞪眼,“还不进去!” 苏绣不想惹父亲不高兴,迟疑了下还是往门口走,她回头看了眼陆澜川,陆澜川用嘴型示意她“放心”。 苏绣是不担心陆澜川的,那人向来都精明透顶,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她是怕父亲被他给气着! *** 苏绣和苏绫待在小楼上,两人趴在窗户那观望外面的情形,但巷子里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清。而且很怪异地,外面静极了,半点声音也没有,不像是谈判,也不像是在争吵…… 苏绣手里都急出了汗,苏绫安慰她说:“没事啦,陆澜川再混蛋也不可能对长辈动手吧,这种人,就该有个长辈教训教训他该怎么做人。” 苏绣沉默不语,苏绫又说:“你和他到底怎么 回事,当年不是你出事之后两人就断了来往,如今怎么又扯上关系了?他来是想找你复合?” 对于这段乱糟糟的关系,苏绣此刻哪有心思细说,她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院门口,很快就看到父亲走了进来,还顺势关了院门。 苏绣腾地站起身来,一直到父亲安安稳稳地进来,这才松了口气。 苏展元却什么都没说,表情格外凝重,苏绣和苏绫姐妹俩谁也没敢吭声,生怕他发脾气。 可很奇怪,苏展元进屋之后一直坐在凳子里,像是情绪异常低落。 苏绣小心翼翼地走近他,轻轻唤了声,“爸?” 苏展元低着头,双手垂放在膝盖上,许久,竟是抬手捂了捂眼睛。 苏绣怔住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接着就见苏展元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苍老的面容上,老泪纵横。 “爸……”苏绣的声音带了些轻颤。 苏展元也颤抖着手向她伸出胳膊,苏绣扑进他怀里,只听他哽咽着,许久才说:“傻闺女……真是个傻闺女,你该告诉我的……” 苏绣闭上眼,却有晶莹的湿意从眼角溢出来,那些隐忍多时的酸涩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她回抱住父亲微微佝偻的脊背,轻声说:“不要紧,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真的。” 苏展元痛苦地摇了摇头,“爸爸对不起你,这些年,委屈你了。” “不委屈。”苏绣瓮声瓮气道,“我每次伤心难过的时候,就会想你为这个家做的一切,是你说的,犯错不可怕,就怕明知是错还泥足深陷一错再错。你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这些,所以我有勇气一直坚持,再艰难的时候也会忍耐,是你给我的勇气。” 好的亲情,在最落魄的时候成为照亮前行的明灯,坏的亲情,却成为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人都会犯错,可犯错之后的态度决定了一切。苏展元和陆子西当年都做错了事,但陆澜川选择用一个又一个的错误来掩盖,甚至不惜牺牲身边人的一切,继而为陆子西选择了一条不归路。苏展元却用自己的经历时时警醒身边的人。 这个晚上,父女三人围坐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那个刻板严肃的父亲,难得不再沉默寡言。 只是临睡的时候,苏绣看了眼更深露重的窗外,巷子里像是隐隐约约有点猩红忽闪着,她迟疑了下,看了眼父亲。 苏展元正打算回屋睡觉,看她复杂的眼神就明白了 一切,马上说:“我揍了那小子一顿,就他做那些缺德事这都算轻的了,甭管他。” *** 明明已经入秋了,夜晚的气温很低,可苏绣却在床上辗转难眠,怎么都睡不着。她就睡在楼上的房间,窗户也是那种雕花木窗,坐起身,一室黑暗中能遥遥地看到门外的巷子,那点猩红始终亮着。断了之后没多久会再次亮起来,她猜想是陆澜川在抽烟,可这人一直傻坐在这里干什么? 虽然在留意那人,可苏绣一直没出去见他,她躺回床上逼着自己入睡,但脑子里总是异常清醒。 一会想着,父亲那样的身体揍陆澜川,肯定也揍得不怎么狠,所以那人自然没什么事。一会又想,或许待会他觉得凉了就会回车里,他又不傻。然后还会想,他这样无所事事地跑来,一定是公司没事了吧…… 迷迷糊糊地睡了,第二天一早却是被苏绫给吵醒的,她一个劲儿拍苏绣脸颊,指了指窗外,“你看看。” “看什么?”苏绣说着,已经起身走到窗前,然后被看到的情形怔住了。 陆澜川仍旧在院门口站着,站姿笔直就跟雕塑似的,周围路过的街坊都时不时朝他投去奇怪或好奇的眼神。 他像是感应到什么,本来微微低垂的眼眸忽然朝楼上看过来,一下子和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苏绣转过身,白着脸没有说话。 苏绫看她这样子,叹息道:“我看出来了,你们俩之间不对劲,不过……我是觉得经历了那些,你们能在一起的几率实在太小了吧?那种人,能有真心吗?我可不放心把你交给他。” 苏绣没有接话,只是回床边换衣服,苏绫撇了撇嘴巴,“爸说了,不管他,他爱站就站呗,看他能站多久。” 结果陆澜川还真就一直站在家门口没走,苏绣是没出门,可每次苏展元和苏绫出去看到他,都跟他是空气似的。 第二天晚上,苏绣关了灯,睡前还是忍不住走到窗前看了眼,那人竟然还站在那里。她照旧只能看到他指间的那点红影,沉默了会儿,回床上躺尸。 他这样做,是想让父亲和苏绫原谅他吗?或者还想向她证明什么? 苏绣闭上眼,有些越来越不懂陆澜川的心思。枕边的手机开始震动,她拿米.需米小說論壇过来一看竟是陆澜川打来的,看着刺眼的屏幕上不断跳动着他的名字,她迟疑了下还是接了起来。 “你没睡,是在担心我?” 听着他低哑轻笑的声音,苏绣下意识将手机攥得更紧了些,“陆澜川,你到底要干什么?如果是想在我爸面前替我澄清,你做完了可以走了。” 那边忽然陷入安静,良久才听他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一样了,我在乎你,所以也在乎你的家人,我要求得他们的原谅。” 苏绣被他的话微微怔了怔,却还是说:“我爸的脾气,你就是在门口站成化石他也不会理你。” 陆澜川忽然笑了,“你肯和我开玩笑,说明我这一天也没白站啊。” “神经。”苏绣想挂电话,陆澜川又喊住她。细微的电波在两人间簌簌流动,苏绣忽然有些紧张,陆澜川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轻笑道:“别太想我,晚安。” 苏绣毫不客气地掐断通话。 ☆、第四十六章 苏展元早就退休了,但每天还是会去镇上小学负责一些后勤工作,其实是没有工资的,但他做的十分开心,这个年纪的老人,总是会对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格外留念。 大清早他就出门了,陆澜川见他出来,居然抬脚跟了过去。 苏展元皱眉看了他一眼,依旧将他视为透明。然而陆澜川竟然跟着他一路去了学校。 他烧水的时候,陆澜川就陪他待在大锅炉房里,里边热腾腾地像是个大蒸笼,眼看着陆澜川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可他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苏展元也不管他,心说看他能坚持多久。 结果他还真待下来了,等苏展元拎来办公室的水壶接水,他就主动过来帮忙。 “走开。”苏展元当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蹙着眉道,“别以为软磨硬泡就能博同情,还是省省吧。” 陆澜川没有言语,只是将他身旁另外几个水壶拎到一旁的水管下接水,等水壶都灌满了才说:“我只是在证明我的诚意。” 苏展元冷笑了下,“诚意?当初你也向苏绣求过婚,可结果呢?不照样能放弃她。所以少跟我面前演戏,我可不会信你。” 陆澜川沉默了几秒,“我不是在演戏,如果要演戏,有很多方式能让你们看不出来,我现在是很认真的在请求你原谅。” 苏展元斜了他一眼,仍是不为所动的样子。 陆澜川似乎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打持久战,他没再接着说下去,只是帮着把水壶都提到了教师办公室。 里面已经零零落落坐了几位有早课的老师,见了陌生面孔便好奇地问苏展元,“哟,这是你亲戚还是?” 苏展元就毫不客气地回答,“不认识的,赖子一个。” 对方惊愕地看了眼陆澜川,陆澜川也不在意,微笑着同对方点头示意,那模样看起来竟还有些礼貌谦和。老师便笑笑不再接话了,心想这也看起来不太像无赖啊。 看出来他有心和自己消磨,苏展元就由着陆澜川干活,有心累他,净使唤他去做些脏活重活。什么打扫卫生,什么给锅炉换煤除灰,陆澜川倒是一句怨言也没有,低头就去做了,除了中途去接了个电话。 那电话他走得有些远才接通,所以苏展元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只是表情似乎挺严肃的。 其实电话是六圈儿打来的,他认认真真将南城那边的情况说给他听:“子西这边还是老样子,不过那个顾信 ……来过一趟,他老婆醒了。” 看着校园里迎风飞舞的旗帜,陆澜川微微扯了扯唇角,“你记得说给子西听,她一定很高兴。” 六圈儿叹了口气,“还有你让我办的事都办好了。” 这次陆澜川只是“嗯”了一声就没再接话了,六圈儿沉吟道:“哥,真要这么做吗?你公司完了,子西也一直醒不过来,如果再没了……” “按我说的做就好。”陆澜川说完就将电话挂断了,他站在原地看着校园里的风景,天气以至深秋,到处都有些萧索的味道,可他此刻却觉得心气平顺,从没这么坦然过。 ***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苏展元也是一点搭理陆澜川的心思都没有,陆澜川一个人在水池边洗手,似乎也没打算走过来。食堂阿姨很好心地盛了饭打算给他送过去,苏展元哼了一声,“你管他呢,他自己有钱,难道还缺地方吃饭。” 食堂阿姨和苏展元是早就认识了的,听了这话直皱眉头,“老苏你可一直是个热心肠,人家帮你干了一上午活,吃点饭怎么了?没见过你对谁这么狠心啊。” 苏展元冷着脸,背过身子不再吭声,可刚背过身去就听食堂阿姨一声喊,“哎小伙子,你一直在发烧啊。” 之前被苏绫泼了一大桶水,晚上又吹了风,加上今天在锅炉房待了一上午冷热交替,陆澜川这会儿确实是有些发烧。可他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身体还能扛得住,所以对阿姨说:“没事,只是小问题。” “发烧可不能含糊,久了会出事的,等着,我给你找药去。” 陆澜川坐在草坪上,看着食堂阿姨离开的背影,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曾经他真的以为这个世界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可苏绣身边的每个人都让他觉得惊讶,是他以前从来没遇到过的淳朴善良。 食堂阿姨给他拿了药,在那一个劲儿地埋怨苏展元,“老苏你怎么回事啊?” 苏展元横瞅着陆澜川,陆澜川主动说:“和伯父没关系,是我做错事,他在帮我改正,我当谢谢他的。” 食堂阿姨听不懂,只是叹息道,“早点回去歇着吧。” 陆澜川感激地点点头。 等只剩下两人的时候,苏展元就直截了当道:“别和我玩苦肉计,这没有用,我是不可能再同意你和绣绣继续来往。你们如何结婚的事她都告诉我了,如果你想表明诚意,就和她离婚吧。” 陆澜川慢慢地抬起头来。 苏展元又说:“苏绣从小都是个孝顺的孩子,你拿她最在意的一切威胁她,她当然不能反抗。但是现在,你觉得我和苏绫知道了这些,还会让她一个人默默承受,继续被你欺凌?” 大抵是“欺凌”两个字太刺耳,让陆澜川许久都没说出话来,只是微微低着头坐在那里。苏展元也并不抱什么期待,他早就觉得这小子不可能良心发现,起身欲走,却听坐着的人说:“其实我这次来,目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苏展元慢慢地回过身,陆澜川抬起头来,眼底有些发红,却还是艰难地笑了笑,“伯父,你可以听我说几句话吗?” “……” *** 此刻家里只有苏绣和苏绫,父亲中午是不会回家吃饭的,所以饭桌上只有姐妹俩。苏绫便趁机问姐姐,“喂,你到底怎么想的?” 苏绣抬头看她,苏绫努了努嘴巴,“就那谁啊,毕竟曾经那么刻骨铭心地喜欢过,我知道你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是——” “我知道。”苏绣深深看她一眼,“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什么?”苏绫叹息着,将手里的碗筷放下,“我觉得你和他好或不好,我都挺担心的。” 苏绣忍不住抬头看着苏绫,苏绫说:“这个男人对你来说,总归还是不一样的吧?和他的结不解开,你或许一辈子都会陷在过去的回忆里出不来,这几年你不是一直不敢恋爱吗?其实就是对男人没信心了吧?我希望你早日释然,可这个结解开了,你们真的就能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吗?” 大概是没了苏展元在,姐妹俩难得能说些贴己话,苏绫的一番话让苏绣心里微微震动。 她对着妹妹笑了笑,像是呢喃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我和他,无论如何都回不到过去了。” 苏绫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怀疑她的话一样,苏绣只说:“就是因为当初真的喜欢过,所以现在才会觉得畏惧。” 这话实在太难懂,对于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苏绫来说显然理解无能。幸好苏绣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她拿过来一看,竟是高寒打来的。 高寒前阵子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朋友间很寻常的关心,倒是听说父亲身体出了状况之后给了不少建议,他姐姐高洁就是有关心脏方面的医生。 他这会儿打过来,苏绣以为又是询问父亲的身体情况,可哪知 道他带来了一个令苏绣完全意想不到的消息。 她听对方说完,完全愣住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高寒也知道她开心坏了,很轻很慢地重复说:“苏绣,你有机会完成你当年未完成的学业了,我之前留学的教授听说了你的情况,很愿意帮助你,她已经发出了学校的邀请函,还为你申请了奖学金,这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概真是太意外了,以至于苏绣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都不是个好运的人,每次好运气刚刚降临都会被人给剥夺掉,所以这次,她仍旧觉得有种不真实感,好像做梦一样。 高寒在电话里喊了她好几声,这才沉声说道:“你好好考虑下,想清楚尽快答复我。苏绣,曾经失去的不一定能按原样找回来,但这至少是个弥补缺憾的好机会,我知道你仍然抱有梦想,加油。” 他说完就将电话挂断了,苏绣坐在那,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 与此同时,院门被人轻轻推开,接着苏展元走了进来,紧跟在他身后的竟然是陆澜川!他隔着院子里的葡萄架和苏绣远远对视一眼,冲她弯了弯唇角。 苏绣皱起眉头,不知道他怎么能进来,父亲竟然会放他进屋? 苏绫也觉得奇怪,满脸戒备地瞪着他,“你进来干嘛?” 苏展元居然反常地帮他说话,“只是让他进来歇歇脚,他明天就走了。” 这下苏绣和苏绫更意外了,尤其是苏绣,她真有些搞不懂陆澜川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她向父亲澄清,可这两天的苦肉计又是为什么? 陆澜川显然也不打算向她解释,只是一直安安稳稳的待在苏家小院里,苏展元没再为难他,甚至还把苏绫有意支开,给了两人独处的机会。 今天天气很好,苏绣在前院晒被子,陆澜川走过去帮她的忙。苏绣就压低声音追问道:“你到底和我爸说什么了?” “很普通的话。” 苏绣知道这是他在拒绝说出口的表现,但她还是觉得担心,“你是不是又……用什么手段威胁我爸了?” 陆澜川拉被角的手指硬生生顿住了,他抬头看了看苏绣,眸底有些晦暗难明的情绪翻涌着,“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这样的吗?” 苏绣的沉默算是给出了答案,陆澜川苦笑了下,“放心吧,我没有用任何手段,只是给了伯父一样 东西。” “什么东西?” 陆澜川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非常复杂,复杂到苏绣都有些看不懂了。他低下头去,说:“一样你看了会很高兴的东西。” 这人神神叨叨的,苏绣疑心他在故意卖关子逗自己,于是懒得再理他,把被子晒好铺平整就回屋了。 结果一整个下午陆澜川都缠着她,缠得苏绣十分不耐烦,“你干嘛老跟着我啊?” 陆澜川盯着她的脸直看,“想多看看你。” 苏绣抿紧唇,最后把他推到一边去,“无聊。” 她低头继续整理父亲的衣柜,将他早些年一直没舍得扔的旧衣服都清理出来,有些都旧的不能穿了,可他一直没舍得扔。 “这是做什么?” 苏绣本来没想回答他,可陆澜川一直跟个好奇宝宝似的缠着她问,苏绣没辙了,只好说:“我给我爸买了新衣服,他一直不舍得穿,我打算把这些旧的做成靠垫或者沙发套,那样他就不会心疼了,也能安安心心穿新衣服。” 陆澜川坐在她身侧,看着她安安静静的侧脸,最后轻声笑了笑,“是啊,对旧的释然,才能安心接受新的。” ☆、第49章 结局(上) 苏绣觉得陆澜川这话怪怪的,可这人今天一直都很反常,于是也没往心里去。她做事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边上待着,等她把旧衣服裁裁剪剪,又拿去缝纫机那加工,他也老实待着没有打搅过,因为实在□□静了,以至于苏绣险些忘了屋子里还有个人。 直到她做好几个抱枕套,身边有个声音说:“可以送我一个吗?” 苏绣愣了下,“都是旧衣服改的,不值钱……” 这种东西甚至有些上不得台面,和陆澜川的家比起来也实在太不搭调了。 陆澜川走过去主动拿起一个,那是用苏绣的旧衣服改造的,白底小碎花,看起来还挺清新。他微微垂眸看了她一眼,“既然不值钱,干嘛那么小气,这个我拿走了。” 苏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啊。 “继续做吧。”陆澜川笑笑地坐回她身后的沙发里,眼神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之上却渐渐变得黯淡起来。他将那个抱枕套攥紧在手心里,轻轻放在了胸口的位置。 晚饭也是两个人一起做的,等吃完饭苏绣就问他:“你不回去吗?” “现在天都黑了,赶夜路很危险。” 苏绣惊愕道:“陆澜川,家里没地方给你住。” “唔,我睡沙发就好。”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陆澜川像是开玩笑似的,侧过头去,轻轻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是啊,我脸皮一直这么厚,所以这次你也千万别和我计较。” 苏绣蹙眉打量他,陆澜川指了指旁边的篮子,“伯父不是让你把菜送到学校去,我帮你?” “不用。” 苏绣自己提了菜篮子出门,陆澜川马上追了上来,顺手就将她的篮子接了过去。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帮你吧,正好看看这个你长大的地方。” “哎——” 容不得苏绣拒绝,他已经提着篮子率先走到了前面。 苏绣只好拎着另一只小篮子慢吞吞地跟过去。 *** 两人沿着河堤一前一后地走着,夕阳将彼此的影子拉的长长斜斜,河堤上刮着微风,彼此没有任何交谈,只是偶尔陆澜川会问她一句,“那是哪里?”他像是真的在欣赏这个小镇的风景,十分好奇认真的样子。 “小学学校。” “所以你以前上小学 中学,每天都要经过这里。” “嗯。” 陆澜川仍是走在她前面,没有慢下来的意思,于是说话时无从看到对方的神色,只是他侧过脸朝那所中学学校眺望时,她刚好可以看到他的侧脸。印着一层橘色的夕阳柔光,他神情专注而认真,像在用心记下每一样和她有关的事一般…… 苏绣微微一怔,怎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错觉来? “你小时候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吗?” 他忽然回头看她一眼,苏绣将脸扭开,“没有。” 陆澜川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倒是有很多,开心的记忆,全是小时候的事。” “我上学时成绩还不错,拿过很多奖,体育也很棒,最擅长的是短跑,还代表市里参加过北部学生运动会。那会儿爸妈还在世,我拿回来的奖状奖品都会很用心地收藏在一个柜子里,那时候我应该是很令他们自豪的吧。” 苏绣听着没接话,陆澜川又说:“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是当医生,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家隔壁有个奶奶,她对我们兄妹非常好,她是独居老人,后来因为没钱拖延了病情,除夕夜去世的,走了一星期才被人发现。当时我就想,如果我是医生该有多好。” “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陆澜川沉默着,最后只是笑了笑,“因为我好像从没给你讲过我以前的事,其实我以前,好像也是个好孩子。不能光让你记得我最坏的一面啊。” 苏绣:“……” 之后气氛便再度沉默下来,陆澜川像是有心事,苏绣也一样。她总觉得陆澜川今次来像是变了个人,脾气不像之前那么暴躁易怒了,虽然还是会耍些无赖和流氓性子,但总体看起来似乎挺好说话的。那高寒提议的事,他能同意让她去吗? 这个机会如此难得,她当然想去,可这事还和高寒有关,想起陆澜川从前针对对方的手段,她又有些隐隐地担忧…… 她想的走神,居然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忽然停了步子,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他脊背上。 陆澜川的后背硬的跟石头没两样,陡然撞上去,撞得她鼻子直发酸,捂住鼻子便狠狠瞪始作俑者一眼,“走得好好的,忽然停下来干嘛?” “已经到了。”他说完之后顿了顿,幽沉的视线始终胶着在她脸上,“想什么呢想这么出神?” 他微微低头凝视着她,眸色又黑又沉,苏绣被他盯着,只觉 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幸好她还留了一丝理智,马上越过他率先进了学校食堂,“没什么。” 陆澜川站在她身后看着,许久才叹了口气。 *** 送完菜之后两人原路返回,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或许就是周围的光线太模糊,所以黑暗中但凡有一丁点亮光都会被无限放大来,经过河堤的时候,陆澜川指着某一处诧异地问:“那是什么?” 苏绣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难得微笑了下,“萤火虫。” “萤火虫?”陆澜川看着河堤对岸的斑斑亮点,荧荧之光在夜晚格外迷人,他有些好奇,“我们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陆澜川不由分说就牵起她的手,朝着那一处跑过去,“我没看过,当是陪我。” 苏绣被他拖着来到了河对岸,原来这边是片森林,靠近大山底部,难怪会有萤火虫出没。周围黑漆漆的,那些亮光在夜色里忽闪着,离得越近越发有种神奇的感觉,就像是眼前忽然多了一整片星空似的。 苏绣是见惯了的,可再次看到的时候还是有些动容,连脚步都不由放轻了。 陆澜川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捉到了一只,他的掌心在两人间慢慢松开,那点亮光徐徐升起,在彼此间越飞越高。 “真漂亮。”陆澜川由衷地说了句,又微笑着看了眼苏绣,“你以前,和别人一起来看过吗?” 苏绣没听明白,“什么别人?和苏绫一起啊。” “是么。”陆澜川眯起眼,愉悦地敲了她脑门一下,然后就转身去看其他萤火虫了。 苏绣想了会儿才读懂他刚才那话的意思,顿时无语极了,这人是在问她以前有没有早恋过吗?! 陆澜川从篮子里找出一个透明包装袋,然后捉了很多萤火虫放进去,最后那袋子拿在手里的时候,就像一盏漂亮的小灯,瞬时将两人间那一小片区域都照的格外明亮。陆澜川捉起她的手,将那个袋子递到她手中,“这么小的虫子,却也能带来这么多光亮,真是奇迹。送给你,你以后的人生,也会充满奇迹。” 他说完不等她反应就走了,苏绣看着袋子里闪闪透亮的萤火虫,忽然呆了一呆,这画面何其熟悉,瞬间就让她记起了上次在苏绫大学城外,那个送给她幸运币的玩偶熊…… 她慢慢地看向陆澜川的背影,心里莫名地像是被什么给狠狠蛰了一下。 *** 陆澜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隔天大清早苏绣起床经过客厅,只看到沙发上那条毯子叠放的非常整齐。毯子上放了一页纸,很普通的信笺,苏绣拿起来一看,是陆澜川的笔迹,而上面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们的两年之约作废了。” 苏绣看着那一行字,有些发怔,很快苏展元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将手中的一份文件交给她。 苏绣看了一眼,竟是之前两人提前拟好的离婚协议书,而陆澜川早已签好了字,三个字苍劲有力,最后一笔更是力透纸背。 她仰头看向苏展元,苏展元说:“要不是他早早把这东西给我看过,我怎么可能放他进屋。他说,这次来其实是和你告别来的。” 苏绣低头看着那纸离婚协议,一时说不出心里究竟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脑子有短暂的空白。 她想,或许是惊喜来的太突然的缘故。 没过几天苏绫也走了,苏绣又多待了几天才回南城。她直接回的之前和刘婧合租的公寓,刘婧竟然也没问是为什么,只是开心地提议说:“咱们该好好庆祝下,庆祝你脱离苦海啊,晚上叫上赵祯他们好好庆祝下。” 苏绣失笑道:“真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当然!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比摆脱陆澜川更值得庆祝的。” 苏绣没再说什么,由着刘婧四处打电话,她回房间准备简单收拾下,结果门铃响了。 来的是六圈儿,他脚边放了个行李箱,对苏绣说话时非常地公事公办,一脸木然的样子,“这是你留在陆哥那的东西,他让我给你送过来。” 苏绣紧了紧手指,“谢谢你。” 六圈儿又看了她一眼,像是欲言又止,最后只抿了抿唇说:“陆哥让我告诉你,离婚的手续律师早就办好了,你看哪天方便给他打个电话,到时候把证换了就行。” 苏绣点点头,“我知道了。” 六圈儿咬紧牙,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转身就大步离开了,像是非常愤慨的样子。 ☆、第50章 结局(下) 把行李拉回房间,苏绣坐在床上看着那只行李箱走神。之前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去取东西,没想到陆澜川在她回南城的第一天就托人送了过来……大概也是不想彼此再见面尴尬吧? 想想当初离开这里也不过几个月前的事情,当时只带了很小一只行李包,现在居然多了这么多东西?她忍不住跪坐在地板上,将行李箱打开,然后就有一堆东西散落出来。 除了当时她带去的衣物之外,还多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都包装考究,倒更像是礼物的样子。 苏绣将它们一个个拆开,然后就怔住了,每个礼物背面都标注了日期,有些竟是很早之前就准备的——早到五年前她刚刚离开陆澜川的时候。 盒子里有各式各样的礼物,有手链项链,也有钱包,还有丝巾等等,最后一个盒子打开,竟是枚戒指。那戒指正是五年前他向她求婚时准备的那一枚,原来他一直收藏着? 苏绣轻轻摩挲着这些东西,上面除了日期之外无迹可寻,但她不想去猜测这日期背后令人震慑的含义。她把东西一样样整理出来,这些礼物却仍是重新放回了行李箱,接着把行李箱放在了衣柜最顶端,仿佛要藏起一个不愿触及的秘密那般。 下午的时候赵祯来了个电话,问她要一份文件,苏绣这才记起落在陆澜川那个“家”里了,看来再尴尬也难逃一见。 她打车去了那栋别墅,远远地却看到有几个人走了进去,那些人她不认识,其中一个的打扮看起来倒十分像是地产经纪。狐疑地下了出租车,那个看似像是房产经纪的人正在试图输入密码,苏绣开口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一群人回过头来,那位正在开门的男子胸前别有胸牌,一看果然是房产经纪。 他打量了眼苏绣,“我受陆先生委托,将这别墅出售,现在正带人看房子。” “出售?”苏绣有些没明白过来。 那位经纪人点点头,“是。请问小姐你有什么事?” 苏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自己是这的女主人吗?显然不是了,或者她从始至终都算不得是,这房子卖不卖也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转身离开,余光瞄到院子里自己苦心照料的花草也早就不见了,不知道陆澜川是不是又带去了其他地方。 她慢慢朝前走,依稀听到呢经纪人说什么“房主急需钱”之类的字眼儿,可陆澜川怎么会缺钱呢? 苏绣犹豫了下,还是拿 出电话打给陆澜川,那几份文件很重要,她今天就得取回来。 电话响了许久才有人接,陆澜川那边很安静,“怎么了?” “我有几份文件落在了你那里。” 陆澜川几乎立刻就说:“你在家等,我让六圈儿送过去。” “我自己——” “你在家等。”他再次强调,语气加重,“我不在家,你不要随意过去。”后来更是故意说了一句,“不方便。” 苏绣沉默着,她就站在栅栏外,正好能看到那个经纪人领着几个人上上下下的看房子,加上陆澜川这样闪躲的情绪,她心里依稀明白了些什么。 *** 回家之后打开电脑,她马上在百度输入“陆澜川”三个字,继而跳出了一连串的新闻,最显眼的莫过于“西宁正式宣布破产”,“昔日钻石王老五,今日险些沦为阶下囚”等等刺眼的标题。苏绣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看过新闻也没接触网络,果然很多消息都滞后了,原来这件事就发生在她离开南城没多久。 那么他去老家找她的时候,公司已经出事了? 可那时候不是应该千方百计地想办法东山再起吗?怎么还会有心情去找她?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事业? 苏绣坐在书桌后,一直盯着新闻上他的照片,这大概是记者偷拍的,因为照片上的陆澜川看起来非常不耐烦,眉心微微拧着,薄唇紧抿,看向镜头时一双眼投射出凌厉又克制的光芒。 她坐了很久,直到门铃再次响起,她知道门外的会是谁,于是走过去打开门。 六圈儿一天之内来了两次,看起来已经已经挺没耐心,直接把一沓文件塞进她怀里,“不知道苏小姐还有没有东西落在那?不如一次想清楚,省得我来回跑,我也很忙的。” 苏绣沉默了下,“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不敢说。”六圈儿想了半天,竟是这样答她,“更何况说与不说有分别?你并不在意不是吗?” “你知道我和他是怎么回事?”如果知道,怎么还会用这样大言不惭的语气质问她,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被这样伤害过却还傻傻等在原地不肯走的? 面对苏绣的质疑,六圈儿答得十分坦然,“知道,陆哥说了,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你和子西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 他语气一顿,很快又说:“我不知道人犯了错,到底要怎样才可 以被原谅,是非得看他死才可以吗?但他死了,你那些不甘就真的会消失?或许陆哥以前真的不可饶恕,但我想你迟迟不肯原谅他,大概还是因为爱的太深所以如今才会这么放不下。既然彼此都放不下,那为什么不试着给彼此一个机会?从前是错过,可这次你又怎么确定,结果还是很糟呢?” 苏绣笑了笑,“所以在你看来,任何错,只要因为一个‘爱’字就都可以被原谅?” “不。”六圈儿摇了摇头,“要看那个人,是否真的明白爱情的含义。如果只是以爱之名行伤人之事,的确不值得原谅,但如今的陆哥,显然已经不是这样,有个人愿意用一切来爱你,不比一直恨着他来得好吗?” 苏绣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 六圈儿冲她微微颔首道:“我似乎多嘴了,告辞。” 六圈儿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成见,苏绣倒不甚在意,毕竟他是陆澜川的手下,当然事事都为对方考量。她只是有些不明白,六圈儿想说却没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 去民政局换证那天,天气有些阴沉,苏绣早早就到了民政局外,没想到陆澜川来得比她还要早。自上次一别两人又是大半个月没见面,苏绣惊讶地发现,陆澜川似乎又清瘦了许多,而且这么冷的天,他居然也只是简单的白衣黑裤,衬衫领口还微微敞着。 “进去吧。”陆澜川看了她一眼,主动提道。 苏绣点点头,跟着他一道走了进去。 其实之前两人其实来过一次,工作人员看了他们一眼,只说要预约,一周后再来,大概是希望这一周的时间能让彼此冷静,以此来挽救一段婚姻吧。 然而他们的情况显然不同,本来就不是自愿结合的,如今离婚,竟然彼此都意志坚定。那一周被说见面了,连偶然的一个电话都没有。 所以这次,工作人员没再劝他们,很快给两人办了手续,离婚证拿到手,苏绣和陆澜川都只看着那个本出神。 等出了民政局,天空居然开始飘起了小雨,苏绣把伞撑开,看了眼一旁安静站立着的男人,“你要去哪?我有伞,可以送你过去。” 陆澜川看了她一眼,说的却是,“离婚的夫妻,好像都兴一起吃散伙饭。” 苏绣抿唇看着他。 “最后一餐,赏个脸吧。”陆澜川笑了下,在漫天的小雨中,极短的发茬也微微濡湿了。 “现在还不到 吃饭的时间。”苏绣说。 陆澜川想了下,“那一起喝个下午茶吧。” 两人挑了家最近的咖啡厅,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街上车水马龙的景象。服务生大概没看过这么别扭的客人,两人都支着下巴看窗外,可也只有服务生发现了,那位男士频频转头看着那位女士发呆。这样的一幕,连看的人也心生怅然。 苏绣走了会儿神,转头问陆澜川,“你公司的事,我知道了,现在……” “暂时休息一段时间,放心,还不至于饿死。” 苏绣当然不担心这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澜川从小也是苦孩子出身,头脑又很灵活,不过他从前的罪的人不少,现在大概日子并不好过。但他显然不想提这些,抿了口咖啡,状似无意地反问起她来:“听说你打算出国念书?” 苏绣抬头看他,陆澜川道:“刘婧说的。” 苏绣也没怀疑,如实说道:“正好有这样的机会。” “恭喜你。” “谢谢。” “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朋友在替我办。”苏绣低头说着,握着白色骨瓷杯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陆澜川沉吟片刻,“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苏绣笑着点点头,“会的。” 两人看着对方,最后都各自低下头去。恰好苏绣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简单回应了几句,然后有些抱歉地看了眼陆澜川,“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好,再见。” 苏绣看着他,然后也说了句“再见”。 苏绣从他身边经过,陆澜川握着杯沿的手指也越来越紧,她的气息,她的脚步声,每一样都渐行渐远,这一句“再见”如此简单,可真的“再见”又是何夕何年,到时候她的身边,又会是谁呢? 等他抬起手时,她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而他的手指再也触不到她了—— 陆澜川看着她撑伞离开的背影,很快有车缓缓地停靠在路边,那个车牌他记得,是高寒的。 他闭上眼靠近椅背间,有那么一瞬间,真觉得心痛的快要喘不上气了,只是有个人离开了,可他在这一刻真觉得,世界塌了也不过如是。 ***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直到六圈儿的电话打进来,他才慢慢地走出去。 六圈儿看他的眼神很是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陆澜川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系好安全带就闭上眼,也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纯粹不想说话。 六圈儿看着他这样,发动车子离开,想了想还是说:“如果后悔,或许还来得及。” 车厢里静极了,身边的人一动也不动,六圈儿看了眼他紧闭的眼睫,以为他真的睡着了。 可车子开出了很远,这才依稀听他说:“我有能力的时候没为她做过任何事,这是我能为她做得最后一件事了。我欠她一个将来,必须还给她。” 雨势越来越大,偌大的雨幕将视野都变得模糊,六圈儿听完没再吭声。 一个月前,西宁正式宣告破产,那时候的陆澜川没表现出一丝丝挫败的神情,或许对他而言重要的已经不再是毫无意义的金钱权势。他最在意的也只有那两个人,一个躺在病床上也许要一辈子变成植物人,而另一个,在这时候他却选择主动放手让对方离开。 六圈儿没恋爱过,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为了什么? 是不想对方跟着自己吃苦受累吗? 在最需要人陪伴支撑的时候,他却选择对她只字未提,只因为不想将自己的痛苦分贪给她。还有明明都决定放她自由了,却还是跑去她生活的地方,就为了尽最后一点努力,让她的家人少恨他一点,在那个地方发着烧傻乎乎地待了两天,就为了看看她从小生活过的地方。 为什么明明那么爱,爱到破产之前也要用最后一点能力为她安排出国求学事宜为她铺平道路,还将她的生活费学费样样都安排妥当。怕她不接受,将这么好的事情交给情敌去办,怕她不接受自己的钱,用奖学金的名义交给她。 六圈儿真的不懂,做这一切却不告诉对方的意义在哪里。 陆澜川说,就是因为爱,所以才不能告诉她,六圈儿就更不懂了。 为什么爱一个人要放手,为什么爱一个人却又不肯让她知道?这样的爱还有意义吗? 对此,陆澜川只是笑了笑。六圈儿永远记得那天,他笑过之后就一直站在窗前发呆,明明那么失魂落魄,却还是很坚定的样子。 爱情实在太复杂,一边让人受着伤,却又让人觉得满足,让人心痛的时候,却还在微笑。爱情把每个精明的人都变成了傻子。 *** 和陆澜川离婚之后,苏绣的运气忽然好了起来 ,做什么都似乎顺风顺水,刘婧说这是否极泰来,又说他们两个其实相生相克,注定不该在一起。 对此苏绣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那天分开之后她再没见过陆澜川,这个人又如同数月前忽然出现那样,突然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但如今她的世界天翻地覆,一切都变了个样子,事业顺遂,而且马上就可以到国外求学。父亲的身体也非常好,苏绫被团里的导师重用,连着做了好几部剧的女主角。 陆澜川虽然破产了,可离婚的时候依旧对她很大方,苏绣现在搬去了他留给她的一处房产,因为刘婧交了男朋友,她已经不方便再住在那里。 只是每天回去,苏绣会觉得有点无聊,明明那房子也并不空旷,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后来她往家里搬了不少植物进去,但依旧觉得房子有些空。 然后刘婧告诉她,“就是缺个男人啊。” 苏绣无言以对,最后只能说:“我马上就要出国,异地恋很不靠谱。” “真的?”刘婧怀疑地眯起眼,“不是因为对某个前任还没释然。” 苏绣忽然记起陆澜川那天那句话,对旧的释然,才能甘心接受新的……她想她内心早就释然了,不过是没遇上让她心动的男人吧? 出国前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高洁怀孕了,她和赵祯的婚事要提前。这天赵祯没空,央求苏绣陪高洁去医院做孕检,她去替高洁交钱的时候,却在大厅见到了熟人。 陆澜川看到她的时候也很意外,目光定格在她手中诊单上的“妇产科”三个字,瞬时就瞪大了眼。 苏绣生怕他误会,马上把单子往他眼前一搁:“不是我的!” 面前的男人神色渐趋平静,眼底有些失望的神采,苏绣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你呢,你怎么在这?” 陆澜川一时无言,因为苏绣的视线也已经落在了他手中的缴费单,看到上面的名字她明显怔住了,再抬头看他时,眼神复杂极了。 陆澜川苦笑了下,“对,是子西的。” 苏绣:“……” “什么时候的事?”两人坐在医院院子里的长椅上,苏绣看着远方,心中有些感慨地问,“我一直以为她回法国了。” “我是想送她回去,可她说,不想再逃避了。这样的结果,大概她也想了很久吧。” 苏绣此刻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是希 望陆子西能承担起责任,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而且她很意外,陆澜川竟然完全没告诉她,他公司破产不说,陆子西出事仍旧不开口。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一起失去,他竟然…… 苏绣抬头看他,却发现那人也在盯着自己,她默默地移开视线,“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两件事一起发生,如果那时候告诉你,像是在很卑鄙地博同情。而且我带给你的痛苦已经够多的了。” 苏绣没有说话,内心却有些不是滋味,从前她真的觉得陆澜川是个不择手段唯利是图的人,可现在……到了这一刻,她才依稀觉得,他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了。 陆澜川抬手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打算离开,“子西那里需要人,我先走了。” 苏绣微微颔首,“多保重。” 陆澜川笑了下,等他走出几步,苏绣忽然说:“决定离婚,和你破产有关系吗?” 陆澜川的脚步滞住,眼神微微有些挣扎,却背对着她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膀,“别把我想的那么高尚,我就是……累了。” 苏绣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视线渐渐转到了远处的风景之上。 *** 参加完赵祯和高洁的婚礼,苏绣真的打算动身了,到了出发那天,她左右思量还是没有告诉陆澜川。不仅陆澜川,连她身边那群朋友也告诉他们别去机场送自己,或许年纪慢慢大了,真的越来越受不了分别时的场景。 她一个人换了登机牌,托运行李,临进登机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机场大厅。 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人很多,她回头要看什么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可那么随意一瞥,像是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但定睛看过去,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茫茫人海,依旧只有她孤身一人。 登机之后,苏绣拿出电话准备关机,不知道为什么她盯着手机屏幕忽然犹豫了下,就那么犹豫的一瞬间,高寒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苏绣接通之后,高寒的声音很严肃,又有些低低沉沉地,他说:“苏绣,这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再憋下去我真的会发疯。他不许我说,之前我也怕你会拒绝,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实在难得,但现在,我觉得接受不接受他的好意得由你决定。” 苏绣:“……” 高寒说清楚之后就将电话挂断了,苏绣握着手机的指尖一直在发抖, 她看着陆续登机的人群,心脏也在一阵阵激烈跳动着,最后几乎是无意识地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马上就被接通了,那边无人说话,背景音里却夹杂着一阵阵嘈杂的人声,偶尔还有机场广播的提示音。 苏绣咬紧唇,开口就骂:“陆澜川,你他妈的扮什么情圣啊,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结婚是你决定的,离婚也是你决定的,你凭什么让我觉得,占了你多大便宜!” “……” “我恨你,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 “你凭什么总是让我疼,我恨你陆澜川!” 听着她一声声“不会原谅你”,陆澜川低哑道:“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少恨我一点,如果,如果下次遇到,可不可以给我个做朋友的机会。” 苏绣那边没有回答,只恍惚传来空乘提醒她结束通话的声音。 陆澜川握紧电话,很轻地说:“苏绣,下次遇到,我们从朋友开始好不好?我不贪心,这样就够了,可以吗?” 苏绣将电话挂断了,她第一次听到陆澜川那样低沉压抑的声音,他哭了,她听出来了。 她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那枚玩偶熊送她的幸运币,她将那枚硬币放在胸口的位置,忽然泪如雨下。 你说的幸运,一点点正在实现,那么奇迹,真的会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