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磐》 第一章 输即是赢 “正阳路...十五点整...世贸中心。可是.....他故意将行踪暴露给我,意图又是什么呢。” 警局大厅内,身材高挑的女子在写满字的白板上圈圈画画着,在一众毫不相干的名词之间建立起微妙的联系。 女子身着黑风衣、黑皮裤,脚上蹬了马丁靴,柔顺的青丝高高盘起,露出巴掌大的光洁的脸蛋,显得格外干练。幽深的双眸像是在沉思,隐隐发着奇异的微光。 放下笔,看着自己的杰作,眸中微微透出几分赞赏之色,余光却瞥到身边竟然围了一圈包括局长在内的警局上下所有人员。 看着他们呆愣愣的神情,萧月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头,语气中似乎透着些许无奈“距离十五点还有两个小时,除去路上所消耗的时间以及拆除炸断和疏散人群,我并不认为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一番话下来,一众人等才如梦初醒般的迅速的各忙各的事去了。 这位说话丝毫不留情面,行事果断雷厉风行的女子就是刑警大队的传奇警花,萧月 说她传奇绝对是丝毫不为过的,因为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四岁时便显露出过目不忘思维敏捷逻辑性强的天赋,五岁时智商便已达十八岁成年人的水准。就读于xx大学犯罪心理系,如今已经是警队的骨干人员。 萧月向来都是同龄人的噩梦,但她也同样存在着烦恼。与同龄人的智力水平永远不在同一个层面,没有任何事能够让她维持超过一个星期的新鲜感,但直到成为了警察,才逐渐缓解的这种局面。 她高智商,却不低能。在与高智商罪犯进行身心博弈之时,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近期b城的连环爆炸案震惊全国,并令这个繁华的都市人心惶惶。无奈之下才请萧月来捕捉这个穷凶极恶的罪犯。 萧月虽已锁定了目标,却也只是大方向。偌大的世贸中心,罪犯极有可能隐藏了多个炸点。近期重大案件的相关信息在萧月大脑中一遍遍轮过,他的作案手法极端而残忍,他的性格嗜血而变态,一切都是那样的符合萧月的口味。 她坐在飞速行驶的警车上,身处嘈杂,大脑却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她一个个筛选出可能性最大的区域,并派人的排查。 五个!竟然有五个足以将方圆十里夷为平地的炸弹。她不敢想象,在这人流密集的世贸中心内,若是这炸弹爆炸了,会造成怎样的人间悲剧! 当危机逐渐解除,警务人员开始各司其职的处理后续事宜,萧月的眉头却跳了跳,一种强烈的不安在心底叫嚣着,她 自信且自负,敏感且多疑,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她不顾任何人惊异的目光迅速奔上天台,果然! 第六个炸弹!就在这里!人迹罕至的天台! 一个被胶带封住嘴巴的小女孩惊恐而无助的坐在那个炸弹上,从炸弹型号上判断威力并不大,却足以结束小女孩的生 命。 而这颗炸弹的作用不是为了杀人,只是为了击毁萧月那强大的自信与自尊! 地面上如血液般艳丽刺眼的油漆喷绘出五个大字 loser 这是罪犯的挑衅!在引她上钩!在诱她致死!萧月眼眸微眯,透出森然的冷芒。 此刻的天台只有风声在呼啸,所有人都沉浸在破案后的喜悦当中,却不知这里还有一位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在等待救赎。她恐惧、惊慌、绝望,她一切的情绪萧月都看在眼底,清冷的眸子不禁蒙上了一层柔和,如轻笼明月的薄雾,恬淡、安适。 “别怕,姐姐是警察。” 炸弹突然滴滴滴的响起,遥控炸弹! 那罪犯一定藏在某个角落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根本等不到技术人员来拆卸炸弹,萧月不再犹豫迅速上前用匕首切断捆绑住小女孩的绳子,在爆炸的一瞬间用力将她推开,而选择用自己的整个后背去挡住那巨大的火焰冲击。 一声巨响过后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被抽离了空气一般,如一场默剧,警察们飞奔着向天台冲来,萧月的意识逐渐模糊。。。。。。 小女孩。。。。。。得救了。 萧月昏昏沉沉醒来之时全身酸痛无比,身边趴着个小姑娘嚎啕大哭。那姑娘约摸着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倒是清秀,可是却奇装异服的。 萧月顶着一股一股胀痛的大脑,强行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极其狭小却十分华丽的空间内,地上有一面破碎的镜子,映出一个纤纤人影,萧月不禁心惊。 虽以薄纱遮面,但单凭那双眸子,这是个多么美丽的人儿啊! 左额上破了个血洞汩汩流淌着鲜血,奇怪的发式凌乱不堪,透露着狼狈,却还是难以遮掩住她那绝代的风姿!盯了半晌萧月才发觉哪里不对劲,这镜中的人明明就是自己! 她不禁大骇,这罪犯的变态程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竟然偷偷给老娘整了容,还斥巨资演这么出戏给老娘看,他到底是想干嘛! 一旁的少女看着萧月脸上这变幻莫测的复杂表情,只当她是撞傻了脑袋,便更大声的哭了出来。 萧月被她吵得心烦,便吼了一声“闭嘴!” 那女子倒也听话,立刻憋了回去,只剩下隐隐的抽泣声。萧月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一个马车内,掀开帘子,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尸横遍野! 两拨人正进行至漫无止境的杀戮,剑起剑落,热血喷涌,头颅滚落。萧月是见惯了尸体的人,可是这般赤裸裸的杀戮,她却还是第一次见。 那些人像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举剑向她冲来。萧月倒也毫不迟疑,纵身一跃带着那哭唧唧的少女跳下了马车。那女子眼角虽还挂着泪痕,是十分英勇悲壮的站到了她前面,哭腔说道“公主别怕!彩袖保护您!” 这话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口中说出着实好笑,萧月显然没有听清那声称谓,只是笑着答道“还用不着你保护我,我是警察。” 彩袖迷茫的问她“什么是警察?” 卧槽???难道那罪犯还会洗脑?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不认识警察。 突然一阵微风吹起,带来几朵不知是从哪飘落的花瓣,血腥浓重的空气中飘来一阵异香,格外鬼魅。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只闻彩袖十分兴奋的喊道“是裴大人!!我们有救了!” 这又是什么操蛋的称呼,萧月寻声望去,只是不经意的一撇,目光却凝在了这夜色当中。白驹之上的男子衣带当风,洁白的袍子上绣着浅金流纹,乌丝在风中飘扬,神色平静从容丝毫不显仓促,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美到不可方物的面庞在月色下泛着荧荧光辉,竟有着说不出的圣洁。那眉眼似女子般清隽秀丽,却又透着英气,他信步而来,脚步之轻,遍地的血污竟不曾沾染半分,如天神踏着月色而至,拯救苦难中挣扎的世人。 萧月的的恍惚却也是暂时的,那男子转瞬便已经到了眼前。微微欠了欠身子,温和笑道“裴灼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原来这人叫裴灼,真是个古怪却悦耳的名字。 不对。。。。。。 哪里不对。。。。。。 公主??!!哪门子公主啊! 不等萧月反应,一个黑衣杀手已经挥刀砍来,萧月下意识左手伸手一档,空闲的右手迅速做了个擒拿,稍一用力只听见嘎嘣一声,那男子便已经哀嚎倒地。她现在可么没空纠结公主不公主的问题,得先把这些要她命的人解决了才是。 黑衣杀手接踵而至,她下意识将裴灼往较安全的地方一推,急声道“顾好你自己,找机会就跑。”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在潜意识里将裴灼当成了自己人。 裴灼依旧微微笑着,眼中却微微泛起奇异的光辉。 萧月嫌身上的长裙实在碍事,捡起一把钢刀,刷刷两下,光洁的大腿便暴露在了这空气当中。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裴灼在内,都不禁微微一怔,而萧月却不给他们发愣的机会。招招狠戾,却不下死手。想当年她也是拿过全国散打冠军的人,这么多年的实战历练,可不是个花架子! 可惜猛虎不敌群狼,由于她不下死手,一波又一波的杀手像赶不尽的苍蝇般不停的进攻,她渐渐感到力竭,夜色渐深,绝望将她包裹着的。 她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大概遇上了那最不可能也是最扯淡的事 穿越! 但不曾想自己竟这般苦命,还不等享受美男环绕的大好人生,就要命丧于此。抬头看着朝自己挥来的尖刀,这是萧月一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 陌生的时代,没有亲人和战友,她面对的是孤零零的死亡。 突然周身疾风骤起,一抹似闪电般迅疾的身影一闪而过,四周百十号人轰然倒地,月色正浓,拨云散雾后发出缕缕清 辉,男子负手而立于月下,浅笑盈盈,目含星光。如同从地狱而来,脸上带着俯视苍生的悲悯。 真是,好生耀眼。 萧月却是彻底没有力气,腿一软便昏了过去,最后的意识里,仅仅记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周身萦绕着淡淡异香。。。。。。 萧月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在世贸中心被炸得血肉纷飞;又梦到自己穿越时空当了次倒霉公主,惊险而刺激,离奇而美丽。 耳畔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日光暖暖的照拂在面庞上,格外舒适。萧月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却发觉自己竟置身于山涧 飞瀑边,不远处的岸石上紫袍男子背对她而坐,听到细微的声响后缓缓转过身来,不同于那晚洁白的令人自惭形秽,身着紫衣的他却别有一番闲散风韵,华贵之气。 “公主,你醒了。” 原来这个梦还未醒。 萧月低头才发现裴灼那白袍正披在自己身上,宽大的袍子正好遮住了她裸露着的大腿,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 犯罪心理学同属于心理学范畴,所以关于读心术萧月也是有过涉猎的。可她死死盯着裴灼那摄人心魂的眸子,除了看出并无恶意之外,竟在也看不出半点其他东西了,这让她这个心理学高材生感到十分的挫败。 裴灼看着她阴影不定的脸色,不由漾开了笑意。 要想知道一个女人在另一个男人的心理有多重要,最好的测试方法就是令这个男人知道,这女人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看他作何反应。萧月错了措辞,开口道“你是何人?” 没有想象中的震惊与失措,裴灼依旧静如止水“公主可是不记得我了。” 萧月看了眼水中的倒影,虽不想借用这般烂俗的借口,可此情此景却没有比它更好的办法。“我这头疼的厉害,撞得着实不轻,一时间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萧月也暗自猜测过这人的身份,或许是公主的近卫,又或是当朝驸马。一比对,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这男子气质非凡,武功奇高,却又丝毫感觉不到半分的肃杀狠戾之气,确是个雍容华贵之人。 那眸子虽一直含笑,但萧月却感受不到半分的爱意。 裴灼起身向她走进了几步“公主的伤势虽看似严重,却不过是伤及皮肉罢了。”他逆光而站,萧月不禁要微眯双眼才能勉强与其直视,那眸子笑意微微荡漾,却又如同跨越光年之距的日光般带着审视的味道,直射萧月心底。 势均力敌?不,她竟处于下风!! 复杂的情绪在萧月眼底一闪而过,快到令人来不及捕捉。她换上一副无可挑剔的模样,缓缓开口道“你不信我?” 仅仅四个字,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三十六计攻心为上,而萧月最为擅长的就是心理上的博弈。 裴灼闲散的挥了挥袖子,柔声道“我怎么会不相信北辰殿下呢。” 萧月只感觉自己面颊没来由的一红,在裴灼那幽深如古井的眸子下,心突突突的跳着。 这男人,真是祸害。 第二章 东胜七洲 北辰?裴灼方才叫她北辰殿下,难道被自己抢了身体的这个倒霉蛋公主的名字叫作北辰? 裴灼看着萧月那有些迷茫的眼神,低低轻笑道 “如此看来公主还真确实是忘了不少事情,竟连自己的尊号都不记得了。您可是这东胜七洲当中唯一享有尊号的公主。萧令月。” 只在刹那之间萧令月感觉如置身冰窖,浑身流窜着一股恶寒。 萧月,萧令月。。。。。。 一字之差的两个名字,仿佛如同那来自地狱的靡靡之音,经久不衰的在她耳畔回响。这似乎不像是个巧合,而像是蓄谋已久。 或许出于职业的影响,萧令月向来生性多疑,从不信天命,行事决断往往偏向于阴谋论。此刻,大脑飞速运转之际,无数个假想一一闪过。 或许是爆炸时牵动了某个时空交汇的磁场,将她送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时代;也可能这是自己昏迷后幻想出的一个平行时空;又或是。。。。。。一个大胆且疯狂的念头在她意识中一闪而过,接着被她剔除,她不敢再令自己脑洞大开的想下去。 接下来的时间,她跟裴灼两人盘膝对坐,开始了诡异的你问我答。 整个过程中几乎都是萧令月抛出一个个别人听来荒诞又无厘头,但对她而言却十分重要的问题。比如 “我老子是谁。” “这是哪里?” “我是哪国公主?”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 “那个叫彩袖的姑娘去哪里了?” 。。。。。。 诸如此类的百十个问题下来,却不见裴灼有丝毫的不耐之色,一直保持着极具风度的微笑逐字逐句的回答她。 直到萧令月纠结了半晌,稍有些扭捏的问出“你可是我身边的面首?” 这个问题问出口时,裴灼那神仙般的人儿才稍稍有了些红尘之中的情绪。 他神色一顿,转瞬便淡淡一笑,如朗月清风般的答道“如果公主希望的话。” 咳咳咳咳咳咳!!! 萧令月连忙用几声干咳掩饰自己的尴尬。 但是通过从跟裴灼的对话中,萧令月大体了解到这是一个名叫东胜七洲的大陆,是与自己教科书上了解到的历史所完全不符的文明时代。而自己,萧令月,则是东洲大地上瑶光国的北辰公主。 北辰公主却也是个闲不住的公主,爱好游山玩水,此次听说大燕国的北境处有一神山,有仙缘且有毅力攀登上此山者则能够得见仙人。天性顽劣的公主一听有这般有趣儿的事,立刻便瞒着父皇母后独自来了,却未曾想会在半路遇伏险些丢了性命。 瑶光国是一个十分神秘的国度,几乎完全脱离了东胜七洲大陆,只有小部分土地与七洲当中七大国之一的天枢国接壤。在瑶光国境内,举国上下的人民为天命是从,十分迷信玄学,听起来倒像是个神棍国家。 萧令月的老爹是瑶光国君萧晟,母亲是皇后安宁,她作为瑶光皇室内最小的公主,自小便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 可是,裴灼。。。。。。 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男子,既不是侍卫也不是驸马更不是男宠,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对于此,裴灼给出的解释是,他是公主的幕僚。 萧令月对于这位北辰公主便越发的好奇起来,堂堂一国公主不好好待在闺阁,竟与些玩弄权术之人厮混在一起,这是何故? 但显然,此刻不适宜问太多。 萧令月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双腿,突然感到饥肠辘辘,十分哀怨的瞪了一眼裴灼。虽然仅仅接触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但她已经发觉这个男人有着强大的读心能力,仿佛仅仅凭靠她的几个细微的表情,就可猜出她内心所想,令人望而生畏的观察力。 只见裴灼举起白皙修长的双手轻轻击掌,便有一匹白驹从丛林深处疾驰而来,萧令月一眼就认出这正是昨晚的那匹白马。随即,身子一轻,便已被人抱到马上。 那马似乎高傲的很,发觉自己背上的并不是自己主人,竟有些气愤似的原地转起圈来,仿佛示威一般。萧令月毕竟是来自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哪里骑过马,重心不稳之际,一时竟有些狼狈。 裴灼轻摸着那白驹的鬓毛,带着安抚的意味,随即纵身一跃,萧令月只觉得身后一个温暖的物什靠了过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她全身僵硬,脸颊却火烧般的滚烫起来,声线也不禁有些不自然的颤抖。 “放..放肆!” 从小到大,除了弟弟,她何曾让任何异性近自己身半步过? 只是这天之骄女的公主,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女警。一句放肆,竟没有半分气势。 裴灼幽幽话语中含着淡淡笑意“公主,你可忍心让我同这马儿拼脚力?” 不等萧令月想出狠话来回击,白驹一声嘶鸣划破天际,萧令月只觉得耳边狂风呼啸,气流翻涌,就连睁开眼睛这一件简单的小事,都变得十分困难。 颠簸之际,她倒是渐渐放松了身子,身心疲乏,加之伤病未愈,北辰公主这副本就算不得强壮的身子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她便索性卸了力气将全身重量倚靠在身后人身上。 缓缓的竟生出困意。 直到温润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才使得她逐渐恢复清明。看到周身景象后,眼中透出一丝迷茫。前方不远处有一座高高的城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是哪里? 萧令月向裴灼投去询问的眼神,裴灼跃下马背,接着又出手去抱萧令月。萧令月确实是惧马的,便也不再忸怩。待二人站定,那马儿便扭头向着密林深处奔去。 “这马儿倒是有趣。”萧令月情不自禁的微微赞叹。 裴灼笑而不语。 看着马儿奔驰的身影,过了半晌,萧令月又道“它可有名字?” “踏雪。” 踏雪。。。。。。心中默默念了一遍,道“是个好名字!” 然而当时的萧令月哪里知道,这踏雪可是百万里挑一的神驹,智商极高且骁勇善战,只有它挑主人的份,可遇而不可求。此马忠烈至极,一生向来只认一个主人。 回过神来,萧令月指了指不远处城门的方向,问道“这是哪里?” 裴灼缓缓道“这就是公主朝思暮想的大燕国。” 大燕国,在瑶光国西南方向,与其隔湾相望,是一个强大而富庶的国家。皇族樊氏,先皇樊立在三年前诡异离世,虽留下皇子众多,但是国内大权却掌控在太后李宛手上。 李宛后宫干政本就是大忌,当朝大臣们却又不曾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 或许也是有的,不过现在却以不存在了。 有的被李宛所征服,有的却以消失于世间。 裴灼萧令月二人走在大燕最繁荣的皇城内,一路上频频惹人侧目。两人本就是盛极的容貌,气度不凡,再加上萧令月那洁白的衣袍下若隐若现的光洁白腿,更是吸睛。 萧令月本有着很大的抗压能力,可是也顶不住这般多的人投来一样的目光,她有些愤懑的对着裴灼低估了一句“哎,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管管这些人。” 裴灼一笑,笑的云淡风轻,口中说出的话语却与他这纯良无害的面孔形成强烈的反差“就算是在瑶光境内我也没有那般强大的本事去控制别人的心之所想,更何况是在大燕。不过公主若真是感觉不自在,我倒是可以将他们的双眸都挖出来,献给公主。” 萧令月听出他话语中的打趣,愤愤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还真是多谢了!” 裴灼依旧用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公主不必多礼。” 二人寻得一处客栈住下,萧令月也不管身上的钱够不够,立刻将客栈所能提供的所有菜点了个遍,毫不顾忌形象的大吃大喝起来。此时也顾不上细品味道如何,填饱肚子最为重要。 相比萧令月,裴灼倒是文雅多了。坐在一旁安静地饮茶,这一桌子饭菜对他来说似乎毫无吸引力。他饶有兴趣的盯着萧令月,不禁令后者不自在了起来。 “这么多的美食你不看,单盯着我做什么?”萧令月一边说着一边捞起一个油腻腻的大猪蹄。 裴灼眉梢微微上挑“美食?看来公主受伤后还真是性情大改,竟连挑食的毛病也一并改了。” 萧令月心里了然,裴灼这般贵族自然是吃不惯这般粗茶淡饭的,想必那北辰公主也是嘴刁的很,可惜,在她这里可没有这么些坏毛病。想当初出任务的时候,一个煎饼果子两三口就能解决,哪有那个闲心思去细品味道。 索性不去管裴灼,继续闷头吃自己的饭。 明月高照 顶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萧令月大咧咧的在床榻上一躺,发出一声舒适的呻吟。却听到桌边那人带着淡淡笑意,幽幽的飘来一句“公主,注意仪容。” 起初萧令月还愣了半晌,突然觉得腰部以下凉飕飕的,低头一看,场面可真是香艳!裴灼那白袍此刻被自己压在身下,光洁的缎面起了褶皱,而自己白嫩的肌肤更是暴露在空气之中,春光无限。 萧令月向来是个行动派,迅速转身用被子包裹住自己,面向墙面用后背对着裴灼,闷声道“你这人怎的这般轻浮!难不成没听说过非礼勿视吗!??” 身后人不曾言语,却有极轻的脚步声在缓缓向着自己靠近。那脚步轻的就连萧令月搞了这么多年刑侦,也差点没能听出来。内心正疑惑裴灼那家伙又要做什么,突然被子一掀一阵冷风灌入紧接着进来个温热的躯体。 萧令月大骇,下意识转过身来,却迎上一张近在咫尺的精致到令人心悸的面容,萧令月只觉得时光刹那精致,周身血液也同那时光一起凝固,夜色渐深,月辉倾洒在裴灼的身上,华贵而圣洁。 可萧令月却不再被他这副面孔欺骗,没好气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下去。” 虽然尽量维持着声线的平稳并抑制住内心的躁动,但萧令月还是有些不敢对上他那含笑的眸子。 裴灼倒是不慌不忙,面色平静依旧徐徐道“我这衣袍借给公主穿了这么久,如今更深露重,公主可是忍心看我挨冻?” 无赖!怎么会有这般无赖!? 难道北辰公主当真是喜好男色,借幕僚的名义将裴灼养在身边,其实另有用意?!! 萧令月不再畏惧,笑着对上他的目光“你我男女有别,我是主你为臣,如此越距终究不妥吧。” 眸光流转间,群芳失色“只要你我二人心中清明,又何必被这么虚无的世俗所束缚?还是说,公主对自己不够自信?” 呵!! 萧令月气急,背过身去不再理他,好在裴灼并无任何轻薄之举,只是静静地躺在她身边。萧令月嗅着他身上的浅香,竟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内心的焦躁也褪去了七八分,意识渐渐模糊,却又不曾深深睡去。 放空之际,思绪飘飞,飘到那个她所生活的时代,那个她所熟悉的时代。安定,繁荣,富强。哪里有她熟悉的一切,有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的。。。。。。未婚夫。 第三章 侠客公主 想起这个未婚夫,萧令月不禁在心中暗暗叹息。这可真是白捡来的便宜男友。 在她还是萧月的时候,曾经在一个缉毒行动中受过重伤,昏迷了两个月之久。当然,这个时间概念是她家人所述,若是按照萧月自己来看,她倒是觉得自己最起码昏迷了五年不止。 因为在她苏醒后,竟然记忆停留在了五年前。这五年以来的任何事情确实一概不记得了,甚至她在这五年之中对一个男子爱的撕心裂肺,都到了许诺终身的地步,她也完全不记得。毕竟以她的性格来说,她绝不是这样感性化的人。 这男子叫许畅,是个法医,样子看起来十分文弱,甚至有些病怏怏的。白白净净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眼睛长得倒是颇好看,浓密的睫毛令女生瞧了都要自惭形愧。 许畅有很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萧月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看上他的,但是自从自己苏醒后,许畅便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照顾的无微不至,真的是含在口中怕化了一般的夸张,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知道两人已经订婚后更是崩溃至极,随便接了个案子便逃离了许畅身边,以工作为由争取时间让自己清醒清醒头脑。而被她挑中的案子,就是害她穿越的爆炸案。 萧令月扪心自问,若是知道了是这样的结果再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她还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答案毋庸置疑,会! 她就是这般倔强的人,也是这般理性的人,你对我千般万般的好,可若是我对你没有感觉,绝不会因为感动而委曲求全。欠你的情我会以其他方式来补偿,但绝不是赔上我一生的幸福。 萧令月冷笑了一声,暗骂自己愚蠢,笑着笑着眼角却流淌出晶莹剔透的泪水。 她想家,很想很想。 她也有深爱她的家人,从小在大院里被宠溺着长大。 萧令月对于父亲这个概念是十分模糊的,从记事起父亲便不在自己身边,从事什么工作也是不得而知。在她十岁那年,她从母亲口里得知父亲不在了,十年光阴,她竟然没能跟父亲留下一张合照。 她还有个傻弟弟,比她小了八岁,天生智力缺陷。所以萧令月从不为自己异于常人的高智商而感到骄傲,她总是觉得是她抢走了本该属于弟弟的东西。 出任务前,她才刚刚跟妈妈通了电话,并答应她这周一定要回家,电话里,那傻弟弟一遍遍的叫着姐姐。声音纯真而急切,该有多么的想念她!! 可是她回不去了,可能永远的回不去了。 一家四口,两人已逝,留下的人又该如何独活! 英姿飒爽的女警,在异国他乡的深夜中泣不成声。。。。。。 那幽幽的低泣似乎惊扰了枕边人,一双不算宽厚却十分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了萧令月算得上瘦弱的肩膀,给了她难以言喻的心安。 鬼使神差的萧令月转过身去,泪眼朦胧的望着眼前的裴灼,声音带着哭腔“裴灼,我想家了。” 她何曾对人示弱过!自十岁以后,连泪都很少流了,可现在却哭的像个孩子,对着一个算得上陌生的人哭的像个孩子。 裴灼还是雷打不动的挂着轻柔的笑容,可是眼底却蒙上了一层柔情,他缓缓将她拥入怀中,湿润的气息萦绕在萧令月的耳畔 “公主,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强有力的心跳,萧令月没有抗拒,也没有反驳。而是缓缓进入了梦乡。 次日,天光大开。床上的人儿缓缓睁开双眼,可是裴灼却已不再。留下一套衣裳和一封信,写上说有事要出去大半日,让萧令月在客栈内好生待着。 那衣服是套男装,萧令月不禁暗喜,也对裴灼细腻的心思赞叹了一番。萧令月的头发又长又厚,打理起来十分费事,索性将它高高束起,倒显得清秀俊俏,男装也是十分合身。 要让生性好动的萧令月乖乖留在客栈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昨日她留意到距离客栈不远处有家当铺,于是便将身上所有发簪玉钗手镯耳坠之类的东西全拿去当了,反正她也不心疼,想必皇宫里不会少了这些东西。 拿着沉甸甸的钱袋,萧令月喜滋滋的盘算着要如何逍遥一把。放空中突然被个小物体撞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有些气结的转过身来,正要训斥,却突然发现罪魁祸首原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灰头土脸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但亮晶晶的眸子却十分引人注目。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慌,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五六个粗壮的汉子吹胡子瞪眼的跑了过来,一把将小女孩提溜起来,一瞬间,小女孩眼中的绝望之色刺痛了萧令月的眼睛。 为首的男子留着看起来脏兮兮的络腮胡子,油光满面,狠狠地打了小姑娘一巴掌,恶声恶气道“叫你跑!还敢不敢跑了!” 小女孩的右脸颊迅速肿胀起来,紧闭双唇,好看的眼睛内噙满了泪水。 “老子问你话呢!”那男人将小女孩扔到地上踢了两脚。 萧令月强忍着怒火让自己别去管这个闲事,看这情况并不难猜出,这小女孩若不是逃跑的奴仆,就是即将被这些人卖进那青楼楚馆。 萧令月细细的看着那几个彪形大汉,一看就是长期雇佣的打手,虽极其不注重个人形象,看从衣着配饰上来看,不是寻常人家,可是话语却粗俗不堪。再看那小姑娘,眼含屈辱之色,身上露出的皮肤上也并无丝毫棍棒绳索留下的痕迹,尤其那双手十分的细嫩,不像个粗使丫头。由此看来,怕是后者的可能性更甚。 周遭的路人纷纷投来同情的眼光,却又没人敢上前搭救。谁都知道春香阁与朝中重臣甚至皇室都有牵连,欺行霸市那么久,就连官府都那他们没办法,哪里是他们一介布衣能得罪的起的。 萧令月暗自叹了口气,她不是个蠢人,但她若强行出头除了将自己搭进去意外没有任何其他用处。 那小女孩的眼睛死死的,死死的盯着她,在萧令月看来仿佛带着审视的意味。 一个砰砰跳动的心仿佛在油锅上焦灼着。 大脑在勒令着身体停下,拳头却已经挥到了那男子的脸上。 十足的力道!!! 只见那男子的一颗牙齿都喷了出来,趁众人恍惚之际,萧令月一把捞过小女生,撒丫子就跑。她的耐力记录一直是警校女子第一,可谁曾想在强悍魁梧的古人面前,却丝毫不值一提。 那些大汉死死的追着她,距离仅仅不到十十米。由于对线路的不熟悉,萧令月一不小心跑进了一个死胡同内,仓促转身,发现那群人已经渐渐逼近,手中拿着的木棍咣咣咣的敲击着青石墙面。 萧令月神色平静,将那小女孩往自己身后一览,然后摆出一副准备迎战的姿势。不过五六个莽夫,她还是应付的了的。 大汉们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姿势,不禁提升几分警惕。萧令月擅长近身搏击,掌控主动,她飞起一腿踹在打头那人的脸上,只听嘎嘣一声,那人变捂着脖子哀嚎起来。继而,后面的人抡起一棒,萧令月下腰一闪,趁势一拳捣在那人的腰椎上,萧令月身手敏捷下手狠厉,与五六个壮汉相拼竟也不曾处于下风。 可终究是分身乏术,右肩一阵剧痛,怕是挨了闷棍,一个凌厉的目光甩过去竟令那九尺男儿浑身一抖,刹那间旋身肘击,糙汉便轰然倒地。 萧令月向后跃了一步,微微喘息。 突然从墙头跃下一个身影,转眼间那五六个大汉便尽数倒地。萧令月抬眼望去,是一个身着蓝色衣装的男子。与裴灼那宽衣大袍不同,眼前这人穿的简便而干练。 细细打量起他那皮相,却也是十分的出挑。眉宇间透着英气,不及裴灼那般温润,五官十分的硬朗。 他有些高傲道“小子,我其实早就站在那墙头上了,那一棍子是我故意让你挨得。” 话音刚落,萧令月便已经一拳捣在了他的脸上,虽然只有三分力道“你找揍。” 那男子有些恼,不过很快却也平静下来“我在人群中看到那孩子遇难,也看到了你,若不是你最后良心发现出手相救,我定会要了你的命。” 萧令月很讨厌这些人把人命看的如此不值钱的人,在二十一世纪,人民的安全是部队和公安用鲜血所捍卫的,是最至高无上的。而在这些人口中,杀死一个人就如同碾死一只蝼蚁般简单。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并不打算继续理这个狂妄的小子。 她走到那小女孩身边,从钱袋里掏出三锭银子给她“拿这钱租个马车到瑶光国去,在那里你一定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其实萧令月也一次都没有去过瑶光,但从裴灼口中得知那样一个繁荣而富强的国家,一定不会有这等强抢民女伤风陋俗之事。 小女孩怯怯的瞧着她,声音近乎哀求“大哥哥能不能救救我姐姐,她被这些人关进那花房子去了。。。。。。” 第四章 不期而遇 萧令月足足愣了半晌才反映过小女孩口中所说的花房子指的是哪里,身后那男子还十分体贴的出声提醒道“她说的是妓院。” “老子知道不用你多嘴!”萧令月烦躁的回顶了一句。 她烦闷的扶额,沉思片刻。罢了罢了,就当今天来大燕国扫黄了! 萧令月看着那小女孩问道“你姐姐长什么样子?” 小女孩手舞足蹈的描述了半天无非是些什么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之类的毫无帮助的废话,随便从大街上拉一个人都长这模样。 萧令月便开口打断她“挑重点,她有什么一眼就能辨认出的特征?比如胎记、疤痕之类的?” 小女孩思索了半晌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什么了一般,迅速从衣服里掏出个光彩照人的物什,定睛一看,竟是个成色极好的琉璃制成的铃铛。看到这东西,身后男子的脸色一变开口道 “你是南幽国之人?” 小女孩点了点头,萧令月奇怪的瞥了渊九一眼,她对这南幽国可是完全不熟悉,可能隐约从裴灼口中听到过,却也并不怎么记得了。 管他呢,反正有了这铃铛倒是好找多了,到时候她装作嫖客进去,寻到这有铃铛的姑娘,再出钱给她赎身,万事大吉! 这种小案子根本就不需要她出手嘛。 她正美滋滋的盘算着,身后男子却突然幽幽的飘来一句“你是瑶光的人,她是南幽的人,你还要帮她?” 萧令月眸子内闪过一抹疑色,倒不是奇怪他如何知道自己来自瑶光,只是不曾记得裴灼说过瑶光国曾与哪国交恶,为何帮不得? 当然,迟疑也只是一瞬间,为了不被看出破绽,萧令月立刻朗声道“关乎女子身家清白,人命之事大于天,就算我们两国曾有过什么恩怨,但出于仁义,这事我绝不能坐视不管。” 果然,那男子神色一顿,继而眼中透露出些许赞赏之色。“兄台果然好气量,方才是在下唐突了。” 萧令月装模作样的哈哈一笑“无妨无妨。” “既然如此,渊九便陪兄台走一遭吧。” 原来那男子叫渊九,真是好生奇怪的名字。看他身手不凡,又无恶意,充当个保镖倒也不错。 这是萧令月人生中第一次进窑子,扫黄这种不入流的事情她向来是不屑去做的。这地方白天不接客,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萧令月本还有些担心裴灼回到客栈找不见自己,可是这事却又偏偏不能让他知道,万一那南幽国当真和瑶光有什么深仇大恨,依裴灼那家伙的性子,说不定还会拉着自己在一旁拍手叫好。 今晚云重雾浓,无月无星。 春香阁处于皇城最繁华的地段,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走进去,醇香的酒气混着脂粉味扑面而来,还夹杂黏腻的汗味和说不出的腥臭,分外的刺鼻。身旁的渊九立刻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 萧令月善于伪装八面玲珑,将渊九往身后一挡,接着满面堆笑的冲着那迎上来的老鸨道“我这兄弟今日心情不好,所以来找找乐子。”说罢还特意将那沉甸甸的钱袋子拿到那妈妈面前晃了晃。 见钱眼开的主立刻笑的满脸谄媚,连声道“包公子满意!!!” 随即安排小厮带着他们来到二楼雅间,春香阁一楼中央有个戏台子,衣着鲜艳且暴露的歌姬舞姬们咿咿呀呀的在台子上面唱着跳着,四周摆满了酒桌,各家各户有钱有势的公子哥身边无一不围绕着三四个莺莺燕燕,左拥右抱的迷醉样子着实***二楼是一个挨着一个的隔间,设有软榻,茶桌等,外面搭着珠帘,靠在软榻上也能看到一楼的戏台子,并且在小隔间内可以挑人进来单独服务。 隔间不大,却十分舒适,案几上已经置好了精致的酒菜,看着那小酒盅萧令月不禁想起了点不堪的往事。 在某一次的庆功宴上,无论自己如何推辞,局长硬是强行给自己灌了一杯茅台,那高纯度的酒一下肚,五脏六腑立刻如火烧般的炙热起来,害的萧令月冲进厕所吐了好一会,还被一众男同胞们取笑。她长久树立的冷艳形象毁于一旦。 从此,传奇女警萧月也有了一项弱点,那就是不胜酒力。 可她不是酒量差,只是喝不惯罢了。如今看着这样精致的小酒盅,竟忍不住想品尝一番,她忍不住微微抿了一口。 竟。。。。。。竟然是甜的?! 大概古人以粮食酿酒,其口感香甜醇厚,丝毫没有烧灼之感。 渊九神色有些古怪的瞧着她,开口道“你该不会是打着救人的借口来享乐的吧。” 萧令月气结,恨不得一口酒喷到他那张臭脸上,却还是抑住了努力,耐着性子道“我说渊九兄,这救人也得讲求方式方法。这偌大的春香阁里一共有多少歌姬舞姬你知道吗?我们若是贸然行动岂不暴露了身份,暂且稍安勿躁,摸清形势,冒冒失失是成不了事的。” 虽然萧令月面上悠闲,可是内心又何尝不着急,这青楼楚馆内每时每刻都充满的变数,万一自己晚了片刻,害的那女孩的姐姐失了贞操,岂不可悲? 大厅里倒是还好盘查些,可是一个个独立的隔间就不太方便排查了。隔着一层珠帘,帘内景象虽若隐若现却也看的不够真切,萧令月灵机一动,想到装成一副醉酒后的嫖客模样,以找茅厕为借口一间一间的闯进去,她反应极快,思维也十敏捷,根据小女孩的描述她已经对被害者有了大体的轮廓概念,所以一旦发现没有自己要寻的人,便迅速撤离。 当然,免不了挨几句难听话儿,毕竟在这风花雪月夜谁也不愿被一个醉鬼拂了兴致。这一趟趟下来,真是景象万千,令萧令月大开眼界。鸳鸯戏水的,双宿双飞的,交颈而卧共赴巫山的男女,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场面刺激的萧令月一阵阵反胃。心底暗骂这万恶的旧时代,通讯不发达,科技也不发达,害得她要用这般老套的手法。 一边抱怨着,一边闯入下一个隔间,这里面安静地很,屋内的人似乎也没有因为不速之客的闯入而恼羞成怒。 屋内一片旖旎,雾气缭绕氤氲着淡淡异香,没来由的,萧令月感觉这香气竟这般熟悉。 定睛一看,软榻上歪着的那一抹宽衣大袍的浅紫人影,眉目如画,姿态雍容华贵,如九天之上的散仙,这般的人间尤物,神仙一样的人儿,不正是裴灼! 看到男装闯进的萧令月,裴灼眼底闪过一丝意料之外却又迅速消散并无波澜,唇边一如既往挂着浅浅的笑意。 萧令月没来由的一阵怒火中烧,却也不发作,便干脆当做不认识。讪讪地笑道“小的正在找茅厕,却不曾想无意冲撞了大人,失礼失礼,大人继续、继续。”说着便打算退出房门去 而身后,那仿佛晨露滴落于幽谷之中般深沉空灵而温润的嗓音徐徐响起“遇见便是缘,不如留下来陪在下小酌一杯。” 萧令月扭头对上他含笑的眸子,只见他大袖一挥,身边的女子便尽数退了出去,只剩他们二人。萧令月冷笑道“本宫无意扫了裴公子的雅兴,真是对不住了。” 这一瞬间,仿佛她就是那威震天下,第一尊贵的北辰公主,而不是萧令月。 裴灼的情绪丝毫不为所动,面上似笑未笑“公主为何动怒?” 被这么一问,萧令月不禁心惊,自己不是冲动的性子,更不是情绪化的人,怎么在这个裴灼面前越来越不理性。可是此刻她没空纠结这些,小丫头的姐姐还没找到,时不我待! 她横了裴灼一眼,便又作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准备走进那最后一件房。 一旁站着的渊九,神情阴沉,仿佛已经确定了,那小姑娘就在这间房里。可是..... 他突然出手拦住了萧令月“这人,我们怕是救不成了。” 萧令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何出此言?” 他人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开口道“我的手下方才告诉我,那女孩的姐姐就在这间屋子里。只是这里面的主人却是动不得的。” 这句话的信息量十分的大,但萧令月只能从中去轻取重。“是谁?” “大燕八皇子,樊轻飏。” 萧令月美眸微眯,透出几分审视的冷芒“身边有暗卫,还如此顾忌皇室,恐怕渊九兄的来历也是不一般吧。” 渊九眉头微蹙,默而不语。 萧令月不去看他,语气随意道“与小丫头立下承诺的人是我,渊九兄本就不必趟这摊浑水了,我也没有立场去怨你什么,不论结果如何,没尝试我就不会说放弃。” 渊九此刻内心又何不是痛如刀绞,他并非贪生怕死之徒,更何况樊轻飏此辈的武功修为还尚不如他,只是......只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他要担负的是更大的责任! 渊九的眸子蒙上了一丝悲哀“你若执意去,只会送死。” 萧令月释然一笑,竟比星汉还要灿烂夺目,一时晃了眼,惊了心。“我这命本就是捡来的,死又何惧!?舍生而取义,此为我所愿!” 眼前人灵魂震撼,形如僵木。 门内人紫袍流动,酒杯微颤。 好一个舍生取义。 第五章 如何是好 在东胜七洲这片广袤的大陆之上,处于乱世之际,无处不存利益的纷争,先利后义者大有人在,舍义取利者亦不在少数。 七国无义战,却也无人给出一个标准判断谁是谁非。时代是野心的温床,更造就了无数枭雄。若不想为刀俎,则只能化身为鱼肉,时代的背景逼迫着人们一步步化身为欲望所支配的傀儡。 “嘿,渊九兄,你的那些侍卫应该都很牛逼吧。”萧令月浅浅的笑了笑,眼底竟有几分洒脱的释然。 渊九虽有些不解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但却还是笃定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 萧令月唇畔勾起一抹耀眼的弧度,摄心鬼魅“我仔细研究过这个春香阁的布局,三面处于人潮涌动的闹市,但有一面是临江而居,根据我的判断,樊轻飏所在的隔间窗外,正是那江面。我要你现在马上离开春香阁,带着你的人到江岸候着,待我寻到机会将那小女孩的姐姐从窗户上抛出去,我知道你们都是绝顶的高手,想必从水路带走一个小女孩并不是件难事吧。” 渊九瞳孔急剧收缩,震惊道“你疯了!?樊轻飏不会放过你的,就凭你会的那点三脚猫功夫,他杀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萧令月有些气郁,心想这老古董竟然敢看不起现代格斗术,但也没闲情与他吵嘴“你放心,我是不会死的,这春香阁里有我的人。” 隔壁雅间里那个所谓“她的人”,勾唇浅浅一笑,这丫头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渊九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倒是惹得萧令月烦躁“你个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 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渊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还不曾知尊姓大名。” “萧月。”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这名字好生洒脱!今生若有缘,我们江湖再见!”渊九抱拳作揖,随即抛下这么一句虚无缥缈的约定,便迅速的出了春香阁。 萧令月深吸一口气,却还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狂喜之情,深入敌后,孤军奋战,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没想到来了古代还能让她再体验一把为人民群众奋勇拼搏冲在第一线的感觉。 贼tm爽! 萧令月紧接着进入角色,装出一副醉态,踉踉跄跄的冲进去,随即却是一瞬间的失神,眼前所见耳朵惨绝人寰的场面竟比地狱还要恐怖三分。 屋内密密麻麻占了一堆人,两名侍卫,一个眉目间透着戾气,身着墨绿长袍的男子正坐中央,大概就是那樊轻飏。咸腥的血气弥漫在整个屋子内,五个女子一个冷眼站在墙角边,萧令月一眼便认出那是小丫头的姐姐,而剩下四个。。。。。。 已经说不上算是人类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被截去了四肢,做成了人彘的模样,两两一对做着交合之态,一瞬间萧令月只有一个反应 变态!这个名叫樊轻飏的八皇子已经完全变态了! 衣冠楚楚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禽兽不如的心,听到有声音,他抬眼看了看闯进来的萧令月,甩袖一挥,两个侍卫便冲着萧令月走来。萧令月虽神识清明,但还是十分入戏的扮演着醉态,并且她深知,此刻需要十二分的沉静,扮演的越像她活的几率则越大。 所以她尽力平复,一副丝毫不被所见之景震撼的样子。 “好漂亮。。。。。。真的是好漂亮的小妹妹啊。”萧令月强迫着自己去看着那人彘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孔。仅仅一眼,萧令月便已经分析出了樊轻飏此人的性格心态,他对女人的憎恶已达致巅峰,他令女女交合,并以这般病态的方式,定然是因为在他儿时曾经经受过女性带给他的创伤,亦或是他曾目睹过自己的母亲做过这等不伦之事。 想要安抚这样的变态很简单,只需顺了他的意,表现出同等的爱好。他们往往是极端且孤独的猎奇爱好者,所以自然不会拒绝结交一个与自己兴趣相同的人。 所以萧令月挤出一个笑容,醉眼迷蒙的盯着樊轻飏“这位公子真是好雅趣啊!竟想出这般有趣的法子!真是开了眼界!开了眼界啊。”一边用恭维的话语调控着樊轻飏的情绪,一边迈着醉步向那女孩子靠近过去。 樊轻飏声音浑厚“这世间还是有慧眼识珠之人。”虽然阴沉着个脸,但萧令月还是听出他语调颇有几分满足之意。 趁他放松之际,萧令月眼疾手快的一把搂住了那女孩子,那女孩子一开始还想要挣扎,萧令月则故意将那彩铃露出,女孩子眼中瞬间放出奇异的光,也不再剧烈反抗。萧令月用眼睛丈量了一下到达窗边的距离,两步足以!! 她有足够的信心在樊轻飏到达自己跟前之前将女子推出窗外,只是恐怕等不到裴灼赶来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了。 她收敛了这沉重的心事,换上那副无懈可击的醉态模样“这怎么还。。。。。。还落了一个?” 肃杀之气骤起,樊轻飏一字一句冷厉道“放开那个女人。” 看这架势,不是爱极就是恨极。 瞅准时机,萧令月一个箭步冲至窗边,将这女子用力一推,随着一声惊呼她便消失在了那茫茫月色之中。 将铃铛少女推出窗户的一瞬间,萧令月在她眼中看到了太多的情感,震惊、不解、疑惑、担忧和感激。 晚风拂过江面,掀起阵阵涟漪。萧令月面冲大江,青丝在夜晚的凉风中飘拂,眼底尽是释然。这几天的奇遇,使她对这个世界渐渐形成了较完整的认识,她所擅长且在二十一世纪十分起效用的格斗术在这个世界竟显得如此羸弱不堪。 萧令月已经感受到身后一股强大的气流夹杂着怒意并急速流转着向着自己逼近。 平生第一次,她选择放弃。 五脏六腑甚至已经感到一种压迫的疼痛,一口鲜血即将喷涌而出,她却淡淡的笑了,笑得十分凄凉,笑容中满含讽刺之意。 她讽刺的不是这命运,而是人心。 灯影明灭恍惚间,紫影飘然而过,屋内浓重的血腥气瞬间便被氤氲的异香覆盖,那响起拂过心田,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与安心,下一秒萧令月只觉得自己如同那坠入云端的白羽般轻盈,畅游于这天地之间,身子一轻便融进了这茫茫夜色当中。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浅香,却没能起到本该有的安定心神的效用,裴灼抱着萧令月于月色中穿梭,深秋的风将浓云吹散,露出皎洁的上弦月,月泽倾洒于男子精致的面庞,泛起一层荧荧光辉,如天神般圣洁,令凡尘之人不敢亵渎。 可是萧令月眉头微蹙,她搞刑侦多年,天生敏感,潜意识中她似乎早就察觉到了裴灼的存在,可是他却没有一开始就出手相救,而是选择在自己即将命丧于此的时候才破门而入。 他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说,他在试探着什么? 萧令月善于观心,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揣测不出眼前这男人的心思,那永远微微含笑的眸子平静如止水,又深幽如暗潭。那环住自己腰的手,纤细修长,白皙如玉,弹指间则可翻云覆雨,执掌乾坤,神祇一般的男子,他的身上,究竟隐藏了多少的秘密。 萧令月深深望着他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丝毫不扭捏,丝毫不避讳的死死盯着,像是要将其彻底看穿一般。 直到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公主何故这般看我。” 萧令月这才缓缓移开视线,语气中带着几分凄然之意“本就抱着要我死的打算,有何必多此一举。” 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没有经过理性的分析,而是凭借感性做出的判断。 刹那间,她感到裴灼身子一僵,但转瞬变恢复了寻常。 他声线平稳如止水,听不出半分波澜,但是却好似带有丝丝落寞之意“公主多心了。” 多心,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 罢了,此刻她实在是已经没有心力去纠结这些事情,胸口在隐隐作痛,阵阵低声咳嗽,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使得从胸腔中泛上一股腥甜之气。眩晕恍惚间,却感到有一股温热的暖流源源不断的注入体内,并且带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使得她整个人都舒爽了起来,也在是抑制住了那股烧灼之感。莫非这就是武侠小说里常常提到的用真气疗伤?! 她看向裴灼的眸中透着三分不解,“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浅笑,眸光流转间,使群星不禁黯然失色“公主身子弱,却又是这般喜好行侠仗义的性子,日后难免有危急情况。我将三分真气注入你体内,即便不善武功,也可起到保护筋骨的效用。如此一来,我倒也能安心些。” 萧令月听闻此言,心情却是更为复杂。如此这般温和的人,要怎么说服自己,让自己去相信他对自己怀有二心。对于眼前这男人说的话,做的事,理性告诫着她不可全信,可是感性却又在驱使她从心里偏向于裴灼。 前路夜漫漫,迷雾重重之中看不清来路,亦不知方向。 第六章 心比天高 萧令月的伤势说来算不得轻,但多亏有裴灼在她身边,各方面照顾的十分到位,以至于她恢复的也是十分的快。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人都十分有默契的,对那晚之事避而不谈,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且二人不再悠闲于山水之间,而是快马加鞭的赶回了瑶光国。 瑶光国避世而居,除了与天枢接壤外,几乎与其他国皆隔海湾或茂林相望。所以他二人在水上漂泊了整整两天才到达国境内。 乐都坐落于皇城脚下,一进城门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淳朴民风,繁荣安定之景象,不像大燕国度那般的浮躁。瑶光皇族的女子向来都是以薄纱遮面,而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有面对自己至亲之人时才会摘下面纱,何况如今萧令月一身男儿装,大街之上更是无人认出这是他们最为爱戴的公主,传说中能为瑶光国带来福音的女子。 到达宫门前时,还被守门的侍卫拦下。 那小侍卫看上去年纪不大,却是正经的很,并且也不像电视剧中演的那般凶神恶煞,对老百姓呼来喝去,听他他语气倒也算得上温和。 “这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来的地方,快离开吧。” 听他一开口,萧令月不由萌生出三分好感。她来自二十一世纪,那是一个提倡民主和平等的时代,所以向来有些看不惯古人的世俗尊卑,更不习惯将人分成三六九等高低贵贱。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守门侍卫也这般懂得爱护百姓,看来这瑶光国国君十分擅长治国之道。 她扭头冲着裴灼眨了眨眼睛,心知这家伙肯定有办法,裴灼一直垂首立于她身后,待他走进几步,小侍卫看清他的容貌后竟吓得连忙单膝下跪行礼,并频频赔罪“原来是裴大人!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萧令月心惊,正好奇怎么这宫外的小侍卫能认得裴灼这一介幕僚却不认得地位显赫尊贵的公主,实在令人费解,直到感受到那含笑的目光似在邀她一同进宫,这才回过神来,缓缓跟了上去。 进入宫门后,萧令月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仿佛步入了一个世界级的天文兼美术博物馆,宫墙上的每一寸石壁都彩绘着纷杂不一的星宿图,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也是群星闪烁,每踏出一步都如同在那汪洋星海之中徜徉,光影流动,璀璨夺目,鬼斧神工般的神迹,一定是伟大造物主的恩赐,而非人力所能及。 裴灼瞧着她那痴迷的样子,不由低笑,虽不忍打扰,但还是轻声道“公主,您的寝宫到了。” 萧令月闻声抬头,高高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北辰殿 大脑一阵昏沉,千万零碎纷杂的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像是前世曾来过一般。萧令月有些脑胀,烦闷的使劲晃了晃脑袋,才使得灵台重回清明。 待她正欲抬脚迈进去之际,却发觉身后的裴灼已然止步,只是含笑定睛望着自己,萧令月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道“你不进去?” 乌丝在风中轻轻飘荡,划过那惊世的面庞,淡淡的如明月清风一般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美得不可方物,如造物者之无尽藏。 “我尚有些事要处理,公主府内十分安全,公主不必顾虑。” 听闻此言,萧令月这才恍然意识到,裴灼不是她的贴身保姆,而一向独立的自己,竟然变得如此依赖眼前这个男子。或许是他给了自己一种难以言喻心安吧,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强大而又能保护自己的男子,特殊的时间出现在了特殊的场合,换了谁都会萌生如此的依赖感。如此想着,竟无端生出几分失落,自嘲的暗自笑笑,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倒也是,这北辰殿内自然不会有人威胁到我,你去忙你的吧。”自觉一番话说的十分潇洒,语毕,便头也不回的踏入宫殿。 实际上,萧令月心里是没有底的,她对这个国家一无所知,身边又没有了裴灼,行事十分的不便。一进殿内,便很快有大群宫女围了上来。起初,小宫女们对于这陌生男子面露惊疑之色,待她们认出她是公主后竟都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萧令月虽深感吃惊却保持神色不变。 只见一个着装与众人不同的宫女泪眼婆娑的上前道 “公主偷偷出宫,不让白芍跟着,这些日子白芍无时无刻不坐如针毡提心吊胆,偏偏彩袖那死丫头灰头土脸的跑回来说公主遇刺,还摔到了头,当真吓得奴婢失了魂魄!” 白芍低泣着诉说委屈,萧令月则直直的望着她的双眼,担忧之情毫无半分虚假,看得出是个对北辰公主真心真意的奴仆,不禁稍稍放松了警惕。可她却没那兴致在院子里跟这一群人上演主仆情深,便干咳了两声,做出一副倦态道“白芍啊,出门这些天,险象迭生,一路上受了不少惊吓,更是吃了不少苦头,本宫确是有些乏了。。。。。。” 白芍是个机灵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立刻拭掉泪水,麻利的吩咐下去。烧洗澡水的烧洗澡水,传饭的传饭,还派人到皇帝宫中去报平安。接着,便侍奉萧令月进了她的卧房。 进房后,白芍麻利的伺候萧令月更衣,瞧着那繁复的华服萧令月只觉一阵头痛,却又不好拒绝,只能任由白芍忙活。 白芍一边为她更衣一边道“殿下此次遇刺之事实为蹊跷,我已按照公主的吩咐对外称殿下进寺静修,替身也早已安排妥当,确保是万无一失的,不曾想竟还是暴露了。况且按照裴大人的吩咐,公主的行踪路线也早早的放了假消息出去,那群刺客到底是如何得知的?沉大人带人去哪遇刺地点,仔细勘察,却也无功而返,被杀的都是些职业杀手,单从尸体上来看,寻不到半点线索。尽管如此,奴婢还是担心,此事是轩王所为。” 白芍此刻面色凝重,丝毫没有刚才那副软弱的小宫女样子,倒像是个经过精心培养的细作。一席话中所包含的信息量已然远远超出萧令月所能接受的范围。她不知沉大人是谁,轩王是谁,更不明白自己一届养尊处优的公主与那王爷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唯一可以断定的是,眼前的白芍绝不是第一眼认为的单纯的小白兔,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萧令月不敢贸然使用失忆的借口。 于是,萧令月便随手从身后的梳妆台上拿起一根玉簪,滴滴答答的在上好紫檀木桌上敲了起来。 催眠! 作为萧令月最喜欢也是必修科目之一的催眠术,在此竟派上了大用场。 眼看着白芍逐渐眼神开始涣散,随即进入了迷离状态,萧令月勾了勾唇角,缓声道“你是谁。” 白芍目光呆滞,语调干涩“我是北辰公主的贴身宫女,白芍。” 萧令月十分满意,便又道“沉大人与轩王是谁。” “沉大人沉晔是公主的护卫队队长,从公主五岁时便入宫保护公主。轩王萧轩是当今四皇子,公主同父异母的兄长。” 少女蹙了蹙美如远山的娥眉又道“既然是兄长,是和原因非要置我于死地?” “轩王与公主素来面和心不和,并且公主欲做之事触及到了轩王的利益,而轩王也是公主最大的障碍,所以他对公主怀恨在心。” 萧令月沉思半晌又问“我想做之事为何?” 白芍有了一瞬间的停顿,似乎经历了一番思想挣扎后才缓缓道出 “夺储。”平静无漪的两个字,却掀起了萧令月心中的波澜壮阔。 夺储!??! 这是个不为人知的时代,但却也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男尊女卑世俗教条的时代。这北辰公主竟然这般胆大包天,竟想要做皇帝! 这样便能解释的通了,为何裴灼这般优秀的人会出现在北辰身边做一介幕僚,原来是为了帮助她夺储!本来是件难如登天的妄想之事,但若多了裴灼这般才华横溢手段高超的人,也未尝不可一试。 可她萧令月不是北辰,她没有这么大的野心。更不想参与到皇室的血雨腥风之中。可是依照如今的情形,她怕是躲不过了。 野心?是啊,北辰作为这东胜七洲大地上,最貌美最尊贵最受宠的公主,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何一定要踏着遍地鲜血走上这条不归路。 她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可是白芍却如同受到了十二分的刺激一般,疯狂的抵触着。嘴唇被自己要的发白,脸上不停的冒出豆大的汗滴,浑身战栗着,一直平静无漪的眸子此刻也涌现出波澜,仿佛要从催眠中挣脱一般。 越是这幅样子,越是勾起了萧令月的好奇心,她不是圣母,她不会悲天悯人怜香惜玉,她要的是真相! 萧令月反复加深对她的催眠,直到她恢复了平静。唇齿张合间,机械的吐出两个字。 “穿。。。。。。越” 穿越????? 穿越!!!!!!!????? 第七章 瑶光皇后 白芍此番语出惊人,更是令萧令月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她暗暗兴奋着,仿佛溺水之人拼命抓住的一块浮木。。 可惜,接下来无论萧令月如何再继续追问下去,白芍也再不能说出个一二,或许她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王位与穿越之间的具体联系,萧令月恐怕是无从得知了。难道先前的北辰公主也是一个灵魂附体的穿越者?又或是,她知道关于穿越的一些有用信息。 萧令月第一次感受到智商不够用的痛苦。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两件事:其一,白芍是友非敌,并且对她十分忠心。其二,这个皇宫内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并且是关于能够让她回家的秘密。 放下心防后萧令月打了个响指将白芍唤醒,后者除了有些断片外,对刚才自己所言之事一概不知。不解的挠了挠头,又看了看萧令月,发现其神色平静并无异样,才勉强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 为公主梳妆完毕后,屋子里便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当中。白芍却是越发的疑惑起来,公主向来是个闲不住且不喜静的性子,素日里总是有找不完的乐子,说不完的话题,可是这出游一趟回来后,怎么看起来倒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萧令月一眼看出了她内心的疑惑,可是这也怪不得她,她本就和北辰公主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格,平时生活中她也是寡言少语,不喜交际,若指望着她引出一个话题,可真是难为她了。 于是,两人便一直这么耗着,萧令月的心理素质好得很,倒是白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公主此番遇险,当真是急坏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应当去报个平安才是。” 萧令月斟酌了片刻,觉得此话在理,虽然说自己对于这对天上掉下来的爹娘着实是没什么情感,但既然她现在是扮演着北辰公主的角色,该尽的礼数就一个也不能少。 于是她装模作样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白芍啊,你有所不知,此番出行真是惊险万分,我屡次受伤,特别是额头处的伤口至今还是隐隐作痛。怕是留下了什么后遗症,竟然越发的健忘起来,就连往昔的事情啊,也记得不太真切了。” 白芍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心疼“真是奴婢大意了,欣喜之余竟忘记叫太医来为公主诊治!” 萧令月看着小丫头那副惊慌的样子,便宽慰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毕竟有裴灼在我身侧照应着,自然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这遗忘的事情便是太医来了,也未必能恢复,又何必劳烦呢。只是这段时日要多劳你费心了,时常在我身侧提醒我,莫要在重大场合失了礼数。” 白芍听此便朗笑道“公主大可放心,有白芍在您身边,不必忧虑。” 萧令月温婉的笑笑“如此甚好,我们去参见父皇母后吧。” -------------- 煊阳宫内 高座之上坐着瑶光国内最为显贵的二人,国君萧晟,皇后安宁。 身着碧霞云纹绯色锦衣华服的少女,迈着纤纤步子而来,眉若远山,口若朱丹,青丝高高盘起,束着高贵温婉的发髻,眉目流转间,如涓涓细流滋润春旱稻田,又如徐徐夏风拂过心间。 这是天底下最闻名也是最受宠的公主,降生那日紫微星划过瑶光过上空,苦战数月的边疆战事传来捷报,她为瑶光带来了和平与安定,被人民尊为圣女。 她就是北辰公主,萧令月。 萧令月一直低眉垂目,在白芍的各种暗示下,好不容易行了个算得上周到的大礼。抬眸的一瞬间,浑身上下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的僵硬,错愕、疑惑、震惊等纷杂的情绪一一涌上心头,这皇帝皇后为何长得如此像自己的生身父母! 特别是那位安宁皇后,眉宇之间竟与自己的母亲有七分相似,只是她保养得极好,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气度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可见其风范。 而那位皇帝,则是三分神似,但是却比自己的父亲更加威严,多了份皇者之气。 萧令月只觉得自己身后冷汗颤栗,会不会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她还会相继遇到似曾相识的“友人”,他们以新的身份擦肩而过,却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际。 望着这般熟悉的面孔,萧令月竟然微微红了眼眶。却没有意识到,她一个小小的神态变化,却牵动了上位者的心弦,看着自己的爱女这副委屈的模样,心中怒火全消,到嘴的训斥之言,也变成了爱怜的慰问。 安宁皇后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将萧令月拉入怀中,怜惜的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我的孩子啊,几日不见,竟消瘦成这般,可真是受苦了。莫怕你父王,这段时间可真是急坏了他,瞧他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心底不知有多担心你。” 萧晟看向安宁的眼神中有些复杂,随即帝王无奈的长叹一声,话语虽略带斥责可语气却十分温柔宠溺“你此番实在是过分,怎么能瞒着父皇母后私自跑出去。” 萧令月又躬身行礼,低眉顺目道“儿臣知错了,日后再不敢做出令父皇母后担忧的事了。” 听闻此言,二人才稍稍露出宽慰的神色。 萧晟还有正事要与众大臣商议,没有多待,很快宫殿里便只剩下安宁皇后和萧令月两人。虽说安宁皇后面容慈爱,性子温婉,但毕竟是位高权重的一国之母,跟她说话萧令月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安宁皇后与萧令月并肩而坐,轻轻撩拨起她额前发丝,疼惜的抚过那几近痊愈的淡粉色疤痕 “回去之后,切记要好生保养,姑娘家的脸上可不能留下这样难看的伤疤。” 萧令月便应声附和了几句宽慰的话,母女二人又家长里短的聊了不少,渐渐地,萧令月便完全放松了下来,这安宁皇后十分平易近人丝毫没有皇后的架子,跟自己在一起时便完全是个母亲的角色,并且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气泽,是与生俱来的,且难以言喻的高贵,令萧令月感到很亲近,下意识的愿意跟她接触。 两人闲聊了一阵,安宁突然起身进了内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刻着流苏细纹,精致古朴的紫檀木方盒,她笑着将方盒递于萧令月手中。 萧令月疑惑不解,安宁皇后却温婉的笑了笑 “小小年纪怎的比本宫还健忘,这盒子你从小便惦念着,那日你偷偷闯进来想要偷这盒子,却被我抓到好生教训了一顿。现在时机已到,是时候将盒子交给你了。只是现在莫要开启,等回宫后将其放置于你房内窗沿上,等今夜的第一抹月色挥洒至盒上时,再将其打开,会有惊喜哦。”安宁皇后故作神秘的挑了挑眉,越发勾起萧令月的好奇心。 萧令月心中疑惑,这盒子里到底是何等珍贵的东西,竟能让如此温柔的皇后动怒。并且瞧着安宁那目光流转灿若星辰的眸子,仿佛期待着她将什么大秘密揭开一般。 安宁定睛凝视着萧令月渐渐远去的背影,光滑无限的眸子蒙上一层凉凉的悲哀,带着看破人生的悲悯,所有偏离的命运都在一点点回到正轨。 从煊阳宫出来后,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回宫的脚步。 她经过特殊训练,可是白芍却没有。可怜她跟在自家公主身后一路小跑,气喘吁吁道“公主等等我!。。。。。。皇后娘娘。。。。。。不是说要等晚上。。。。。。再开启宝盒嘛,您这么急做什么。” 萧令月这么一想,倒也在理,便放缓了脚步。扭头对着虚脱的白芍问道“你说这盒子里有什么。” 白芍此刻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 “这盒子里有什么奴婢倒是不知,但是这盒子一定是十分珍贵的。因为奴婢曾记得,大概是公主八岁时,某次和轩王一起偷偷进入煊阳宫内室,发现了这个盒子,想要打开之际,皇后娘娘却突然出现,那是奴婢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发怒的样子,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公主殿下和轩王,甚至比陛下还要威严三分。她命人将轩王带回去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就连一向捧在手心的公主殿下,在那次也受到了不轻的责骂,所以奴婢认为,这盒子里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听了白芍的话,萧令月越发的期待夜晚的到来,不过转念又道。 “我八岁时的事你都这么清楚,白芍你是从什么时候跟在我身边的?” 白芍低头掰着手指头似乎真的认真算了算,结果却是挠挠头“奴婢也记不住具体日子了,总之从奴婢记事起就一直在公主身边了。” 萧令月看人向来只看眼睛,她第一次细细端详了这个叫做白芍的宫女,她是一副清汤寡水的长相,只能算得上清秀,但却给人十分舒适的观感,那双眸子清澈如碧泉,干净且纯粹。 回过神来,萧令月继续目视前方,踱步走着,唇瓣张合之间流露出的言语很快消散于秋风之中,不曾被人察觉。 “那便一直陪在我身边吧。” 第八章 镇殿之宝 萧令月一进北辰殿,就看到院落内梨树下立着一位黑衣男子,身形修长,双脚宽厚却不显壮硕,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背对着她。闻声,转过身来。 泼墨般深邃的眸子一下子便抓住了萧令月的注意力,他的五官十分英挺,眉宇之间透着孤高冷傲,还有三分狠戾。只一眼,萧令月便已十有八九的确定,这便是白芍口中的沉晔。 他大步上前,单膝着地“在下保护不力,令公主身陷危难,望公主责罚。” 虽然只是膝间轻点,但是此时的萧令月殊不知,在这东胜七洲,别说跪地,能够让沉晔屈膝的人尚不存在。 萧令月暂且摸不清这人的性子,也不与他过多纠缠,只沉声道“此事事发突然,也怨不得你。你外出刚归,必然是乏了,先下去好生歇息吧。” 闻言沉晔并无言语,但是漆黑如夜的眸子里闪现了几分奇异的微茫,随即便退了下去。 萧令月进屋后,先将那紫檀宝盒置于窗台上,然后为自己沏了杯茶,然后对白芍正色道“如今已是个什么局势?” 萧令月思考过了,如今这个局势看来自己的处境却是不甚乐观。就算自己安慰度日,那轩王未免不会主动来找她的麻烦,所以好不如掌控局势,主动出击,以进为退,求得自保。 听闻此言,白芍先是冷了半晌,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仔细检查了门窗,以防隔墙有耳,然后才开口道“现如今的局势对于公主而言却是算不得乐观,轩王与尚书府的李尚书私下来往密切,并根据我们的探子来报,礼部兵部刑部内都有轩王的爪牙,可见轩王在朝野中的势力根深蒂固,想要一击击垮,却是不易啊。” 听着白芍头头是道的分析,萧令月有片刻的失神,“白芍,以前的北辰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语毕发现白芍有些欲言又止,看出来是颇为忌惮,便又道“你不必顾忌什么,我对往事几乎忘了个干净,身边能信任的人又只有你,所以你一定不能对我有半分隐瞒。” 听了公主这话,白芍颇为感动,眼中也多了几分坚定“公主本性还是善良的,只是性子刁蛮了些,可能对下人也不像如今这般的和善。公主虽有宏图之心,却大多都是空谈本领强,少有实际作为,自从将裴大人掳来才.....”一席话白芍说的战战兢兢,一直偷偷观察萧令月的神色,直到不小心提起裴灼这个名字才及时住嘴。 话说到关键处还真是吊人胃口,不过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萧令月谈不上生不生气,何况她早就猜出这萧令月定然不是个好热的主,但她最好奇的还是裴灼,那个神秘的男子。 “继续说。” 看着萧令月并无半分怒意,白芍才继续小心翼翼的说下去“公主将裴大人掳来,派人好生伺候这,裴大人向来清高自诩,甚至对公主也有几分轻视之意。公主素来性子高傲,于是才定下心来想要做出一番成就给裴大人看,裴大人虽说每天只在院落里抚琴奏箫,但偶尔也会指点公主一二,并都是十分起效用的。” 萧令月听着有些迷茫,从白芍的话语中来看,裴灼应当对她十分厌恶才是,可是那几日的相处,丝毫没有厌恶之情啊。“白芍,我与裴灼的关系如何?” “公主对待裴大人是没话说的,但是裴大人对公主......却是冷淡了些。” 原来是个单相思。 也难怪,裴灼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就连自己这个看遍小鲜肉的新世纪女子都差点把持不住,更别提一个深宫中的公主了。 夜色渐深,月辉悄然无声的挥洒于大地,当经过紫檀宝盒之时,盒内发出“嘭”的一声清脆的声响。萧令月快步过去,轻轻的去开那盒盖,仿佛拆弹一般的紧张,她的手心竟沁出一层细汗,迎着月光缓缓将宝盒开启,里面装的竟然是...... 一颗蛋? 那蛋身通透如玉,泛着光泽,仔细看有一条细细的裂纹。突然,那颗蛋开始轻微晃动起来,一点一点的裂开,直到形成一个小指大的孔洞,突然一个柔软纤细的小家伙钻了出来。 周身赤红如火,极为小巧,却十分灵动。 一条蛇?!! 白芍吓得连连后退三步,勉强抑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小家伙似乎有些委屈,不知那第一次见面的小姐姐为何会如此惧怕自己。随即他便注意到了眼前的女子,从她身上所散发的气息认出,这就是八年前自己遇见的那个人。 自己认定的主人。 他顺着萧令月的纤纤玉指盘绕而上,环在她的手腕处,吐着信子。萧令月并不怕蛇,但是在不知道有没有毒的情况下还是会有几分忌惮,但是这小家伙十分合她眼缘,他所经过之处,皮肤如被软玉抚过般的舒适。 萧令月不由道“你是从哪来的小家伙。” “他可是璇玑神殿的镇殿之宝,赤焰蛇。” 温润低沉的男生划破夜的寂静,萦绕在耳畔的气息令人迷醉。萧令月微微发愣,身旁的白芍却也俯下身去行礼。 “见过裴大人。” 裴灼含笑点头,目光却始终在华服少女身上流连。似是被那目光灼的十分不自在,萧令月便缓缓转过身来。示意令白芍退下,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 萧令月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职业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没有看到的这么简单,可是情感上却又不愿意去怀疑,去将人心想的太险恶。 但她萧令月,向来都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 内心复杂纠结的过程丝毫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萧令月于裴灼对桌而坐,腕上的小家伙并不安分,动来动去,所经之处传来丝丝沁心的凉意。 萧令月将他托于掌心,对着裴灼道“方才听你所言,像是对着小家伙有些了解。” 裴灼倒先不急着解释,只缓缓伸出手来,吐着信子的小家伙便迅速转移到了裴灼的手上。月下一人一蛇,肤白如玉,通体赤红,却如天作之合般和谐。令萧令月看得倒是心里不是滋味。 萧令月冷哼了一声,好你个见色忘义的冷血动物! 男子带着低笑的声音缓缓传来“璇玑神殿作为东胜七洲最神圣的地方向来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便自然会有守护者守护着这些秘密。赤焰青瞳双兽便是璇玑神殿的守护兽,一雄一雌,代代同卵双生,从不分离。” 萧令月瞥了一眼那只有巴掌大的小红蛇,实在没法将其与守护兽这般神圣的职业联系在一起。“如果按你所说,应该孵化出两条蛇才对啊。” 裴灼手腕微微一转,赤焰蛇便已回到了萧令月身上。“这一代的双蛇同生不同卵,另一只听说现今在天枢国境内。” 萧令月的思维跳跃向来是无规律可循且跨度十分大的,话锋一转道“为何你可以随意出入公主府内殿。”再怎么说也是个男子,深夜出入公主卧房,难道都不用避嫌的吗? 但看裴灼那样子似是丝毫不在意“公主早年给我的特权,难道也不曾记得了?” 萧令月笑着打了个哈哈,心想依白芍所言,这裴灼与北辰关系并不和睦,素日都不屑来往,如今做出这般热络的样子,竟差点将自己也骗了过去,可真是不得不赞叹古人的演技。 “本宫确是不记得了,或许当年一句戏话却令你当真了。男女有别,今晚此举甚是不妥,日后还望裴大人多多注意才是。”萧令月绞尽脑汁才将一番话说的既不会太生硬也不会太没有威慑力。 裴灼倒是不言语,只含笑看着她,那笑容干净纯粹,竟比月辉还更耀眼,却看得萧令月直冒冷汗,勉强与其对峙了一盏茶的时间,萧令月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有些垂头丧气“罢了罢了,此事日后再议,我有些乏了,若无事你便退下吧。” 听闻此言,裴灼才收敛了目光。他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萧令月“赤焰新生之日连续三天需以主人精血为食,食量极小公主不必担心。三日后将瓶中之物与百花露水混合用以将其浸泡方可。” 裴灼刚离开,白芍便匆匆忙忙的进来。面上一副十分焦急忧虑的样子,却因为忌惮赤焰而不敢近前来,隔了有两三步的距离,不等她开口,萧令月幽幽的抢先道 “白芍,你说我与裴灼不合是不是骗我的,难道我们之间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你切莫担心得罪我而瞒着我,我若真与他情谊深重,如今这般冷言冷语相对,若日后我恢复了记忆,为此番行径后悔,那我才要真正怪罪你呢。” 白芍的声音里明显带了哭腔“奴婢自小跟着公主,从来不敢有半点欺瞒。公主确是对裴公子又仰慕之情,可是自裴公子来了皇宫,对待公主的态度最多算得上合乎礼,却无半点其他。” 萧令月托着腮玩弄着赤焰,心中疑云重重不得解。 正当准备宽衣解带之际,萧令月忽然听到了门外有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若不是今夜无风,那声音几乎轻的难以辨别。接着下一瞬间,传来几声喵喵的野猫叫声。 哼,萧令月冷笑。在玩刑侦的祖宗面前搞花样,真是不想活了。 在没有确定来者实力大小之前萧令月不敢贸然惊动,她嘴上装模作样的跟白芍聊起家长里短,只见轻轻蘸了茶杯里的水在桌上写道 “门外有人。” 第九章 心悦诚服 看到这四个字后,白芍瞬间脸色一白,声音却还是勉强保持着镇定。 萧令月眼角眉梢似是染了冰霜般的寒,她双眸微眯透出冷芒,大脑迅速的闪现出各种应急方案。 嗖的一声!是尖锐物体划破纸制窗户的声音。萧令月虽背对窗户,却依旧根据风声判断出方位,拉着白芍向右一闪,清脆的响声在夜色中回荡,一把短小却尖锐的箭,已经穿过方才萧令月饮茶的茶杯,射入对面的墙壁中。 入木三分! 萧令月倒吸一口冷气,这箭分明是冲着自己心脏的方向射来的,力道之足足以毙命!皇宫之内,竟有人公然暗杀一国公主! 没有时间迟疑,萧令月迅速吹灭了房间内的所有火烛,令刺客无法辨别自己的方位,然后拉着白芍先找有遮挡的地方隐藏起来。 紧接着,她们听到窗外有金属碰撞打斗的声音,伴随着的是尖锐物体划破皮肤的声响,空气中很快弥散着浓重的血腥气。 一黑衣男子破窗而入,带着肃杀之气,立于月下,剑身还在滴血,却丝毫不显狼狈。一抹月色打在他的脸上,显现出那惊艳夜色的容貌。 沉晔。 守夜的侍卫很快赶到,整个北辰殿灯火通明。皇帝大怒,命人彻查此事。今夜注定是无人入眠,除了萧令月。 没心没肺的倒头大睡。 刺杀之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这倒也在萧令月的意料之中。幕后筹划之人,既然敢在皇宫之内动手,必然是有极大的信心并做了充分的准备。虽说萧轩的嫌疑最大,但若是在毫无证据只凭主观臆断的情况下,怕是难以服众。 宫中人人都道,北辰公主性情大变。昔日娇纵跋扈之态全然不见,对待下人虽不及往日那般刻薄,却也自有三分威仪在,令人不由起敬。 萧令月从北辰公主以往诸多事迹中判断出,她确实是个不太有脑子的女人。或许这样说有些过于片面,她还是有一定的智慧。单凭在十五岁的年纪就能拥有沉晔这般强大的护卫和裴灼这般高深目测的幕僚,就能证明她的人格魅力。 况且能在四皇子这般心思缜密,行事诡谲之人身边见缝插针的安排下诸多细作,也能看出北辰的手腕不简单。 只是,这般有利的资源,她却并没有运用到极致,凭借瑶光帝后对她的宠爱,她本该占有更大的优势才对。可如今,她不过是个外表光鲜,名义上受宠而内在空虚毫无实权的花瓶公主罢了。 但在未摸清这潭池水深浅之前,萧令月并不打算出手过急,而是选择在自保的前提下韬光养晦,每日逗逗蛇,赏赏花,去陪母后唠唠嗑,这锦衣玉食的日子虽舒坦,但是时间一久,却也令萧令月感到乏味。 裴灼偶尔会来陪她聊天解闷,然而大多数的时间确是不见踪影的。 她是翱翔天际的鸾凤,怎甘心于这深墙大院中做一只囚鸟!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沉晔;以及他手下一个有趣的组织,暗影。 沉晔住在北辰殿的偏殿之中,素日里很少见到他,他宛如一把隐藏于黑暗中的利刃,轻易不出鞘,但只要出鞘的一刹那就必然见血。时时刻刻保护着萧令月安全。 沉晔出现在萧令月身边的年岁,比白芍还要早,所以他的身份来历,萧令月无从得知。暗影是一支军纪严明,训练精良的护卫队,只归萧令月掌控。暗影中的暗卫是来自七洲各国的囚徒,他们效忠于沉晔,后因为沉晔对萧令月的臣服,才甘心于公主座下俯首称臣。 那日萧令月一步入偏殿,映入眼帘的除了纷飞的雪梅,还有于漫天白影中旋身舞剑的男子。 此番是萧令月第一次细细打量他,俊朗的五官,不同于裴灼那般雍容华贵不可攀附,也不同于渊九那般桀骜不驯,眉宇自带三分狂放不羁,沉晔的容貌也算得上世间难寻,但他是内敛的,丝毫不张狂的。那一双如古井般深不见底的幽瞳,冷峻而坚毅,平静之中带有剑客与生俱来的漠然与肃杀之气,令敌人颤栗,令萧令月安心。 一舞终了,沉晔收剑负手立于梅树下,漆黑的眸子定睛看着萧令月, “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冷冽的冬风呼啸着,萧令月身着素色绣花袄,外披软毛织锦披风,素色的软沙掩住绝世的容颜,一双眸子却是清亮的很。 “真是好剑法。”萧令月微微笑着赞叹。 沉晔的眸子中透出三分疑惑,公主向来是不好剑术,今日怎的这般反常。 萧令月无视掉他的疑惑,直直切入正题。“我此番前来,却是有事相求。” 沉晔微微欠身,恭敬道“公主所需,沉晔万死不辞。” 很忠心,很好。 萧令月神色平静,缓缓开口“我要你解散暗影。” 刹那间,沉晔失声惊讶之际,“嗖嗖嗖”几道黑影迅速汇聚于庭院之中。共三十余人,看得出各个武功不凡,黑衣装束,身上透出极具压迫感的肃杀之气。瑶光境内最锋利的武器。 暗影。 三十余人齐刷刷单膝跪地,为首者开口对着萧令月道“我等不知做了何事令公主不悦,但我等立过死誓,此生效忠于沉晔大人,怕是恕难从公主之命。” 萧令月面上平静无漪,嘴角却是上扬起微妙的弧度,眼底的冷然之意竟比这寒冬腊月的烈风更催人心寒。 好一个忠心耿耿。可惜,这忠心的对象却不是她这个公主。 沉晔不是愚笨之人,已然猜出萧令月的心思,无声叹息。 当年萧令月选修心理学的初衷是作为刑侦破案的辅助,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用以玩弄人心。她不差分毫的拿捏着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锐利的眸子细微的观察每个人的神态表情。 她自然不是真的要放他们走,如此锋利且强韧的尖刀她有何理由不要?只是,这利刃虽好,却也还需打磨,否则未必不会伤到自己。 寂静持续了很久很久,三十余人跪在冰寒彻骨的雪地当中,萧令月只是负手而立,冷眼睥睨着这群顶尖高手们,看着他们眸子里从最初的坚定到愤怒到疑惑,最后,竟无端生出几丝恐惧。 而这个过程中,她不过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萧令月轻笑一声,那含笑的眸子恍若星野满天,晃得令人难以直视,却又如利刃万千,将眼前中从内到外剖致层层片片,一眼明了,通透的很。浅粉面纱下的朱唇微微张合 “萧家的暗卫实则姓沉,要我如何定心?” 为首的那男子浑身打了个冷颤,冬日的暖阳照拂于身,却恍若置身冰窖。 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是谁!? 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那种令人不得不臣服和膜拜的巨大压迫感,绝不是以往那个北辰公主所能驾驭和掌控的。 他们这群亡命之徒向来不在意对与错,正与邪,他们的生命认知里只有忠诚。能让自己心悦诚服的那个人,便是自己的主人,为其上刀山,下火海,抛头颅,洒热血,心甘情愿! 沉晔就是这样的人,如夜幕中的灿星,划破天际,燎烧荒野,令他们决心誓死跟随。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不解,以沉晔的修为才华,怎甘心躲在公主府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他本该有更光明远大的前途,而不是将岁月耗在一个女人身上! 直到今天,他们才明白,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她有智谋,有胆识,有气魄。是一个令男人自愧不如,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沉晔的眼光没有错,这是一个值得男儿为其付出忠诚和热血的女子。 一道道黑影在为首男子的带领下一齐向萧令月行了个十分恭敬的大礼,虽然当初的萧令月尚不知,这在东胜七洲是最高等的礼节,代表着终生的追随与臣服,但从他们晶亮的眸子中,萧令月看出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 挥挥衣袖,他们便回归到了黑暗里。 沉晔神情有些复杂,萧令月已经准备好了接受他的责问,毕竟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抢走了别人精心训练出的部队,十分的有些不道德。于是她看向沉晔的眼睛也不如最初那般朗然,而是稍稍带了些不自在。 而后者却只淡淡道“公主可还有其他吩咐?”那眸子漆黑如墨,直接的、毫不避讳的对上萧令月意欲探寻的目光,眼底一派清明。 萧令月心底不禁暗自唏嘘,这北辰公主却是好命,有如此忠诚且强大之人十年如一日的守护在身边。 对方既坦荡了然,她也不必再扭捏什么,开口直言道“我此番之举,你可怪我?” “不敢。但公主此举,只怕是多虑了。” 萧令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又不是北辰本尊,岂能傻乎乎的对身边的人全都放一万个心。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环境逼得她不得不处处小心,即便是疑心多虑,也胜过被算计了的好。 自然,这些话沉晔永远也不会听到。 第十章 古今相融 瑶光辰极二十七年。 近日,出现了一件十分令萧令月头疼烦闷的事。这是因为瑶光国即将迎来的一个十分重大的日子,那便是他们无上帝君萧晟的生辰。 要为这个坐拥一方大地,看遍世间繁华的男子送上一份意义非凡且不落俗套的生辰大礼,确是一道难题,尤其是难倒了我们的瑶光帝姬,萧令月大人。 她绞尽脑汁将自己能想出的新鲜点子一一写在纸上,斟酌一番后,发觉有的太过复杂,不好操办,有的又太过前卫,难被接受,于是无奈之下又一一划掉。 两个时辰下来,北辰殿的公主寝宫内已堆满了废纸。萧令月绝望伏在桌上,一副颓然模样,耳边缓缓传来男子低笑,伴随着一阵异香袭来,紧接着萧令月的气也不打一处来。 她倒是看也不看来人,只闷声道 “若有那闲趣嘲笑我,不如谈谈你的高见,若是能让父王开心了,我自然也欢喜,我若欢喜了,大家便都跟着欢喜。” 身边男子身着深紫华袍,衣领袖口镶着流金细纹,眉目间光影流转,似璀璨星野,似绵长银河,无上尊荣不可攀附。 男子与萧令月贴身而坐,如玉十指一张张翻弄着那些褶皱的不成样子的宣纸,看着上面那些奇特大胆并十分新鲜的花样,不禁眼中亮起奇异的微茫。 萧令月发觉这样漫无边际的瞎想是没有效果的,不如从小切口入手,比如皇帝大人的爱好。 她一早便问过白芍了,可是那丫头叽叽咕咕说了一堆,不过是些没有任何建设性的信息,那些庸俗的劳什子,哪里附和她这尊贵的身份。 抱着同为男人必有共通之处的心态,萧令月抱着十分大的希望,尝试着问了问裴灼,结果后者淡淡瞥了她一眼,做出一副 ‘身为公主连自己老爹的喜好都摸不清,竟然还来求助一个外臣’的样子,生生把萧令月肚子里的话憋了回去。 既然凭空生不出礼物,萧令月便又打算转换思路从流程细节入手,这方面白芍可是了解的很,东胜七洲凡是国宴,均是差不多的流程。白芍看着自家主子一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忍道。 “这世间古玩珍奇,只要公主想寻岂有寻不到的道理?去年公主送给陛下的是狐裘披风,前年是和田玉扳指,还有大前年那珊瑚玉。。。。。。” “停停停!”萧令月烦躁的打断了白芍刹不住车的回忆,无奈摇摇头皱眉道 “造孽造孽,怎么能做拔了人家的毛皮做披风这种缺德事呢。还有那什么玉扳指?这偌大的瑶光皇室,一块和田玉算什么稀奇物。北辰也真是个蠢蛋。。。。。。” 白芍站在一旁,胆战心惊的看着萧令月喋喋不休的骂着自己,恍惚以为公主是不是神志不清了。 裴灼倒是一派淡然,呷了一口茶,温声道“公主若觉得被这深墙大院阻碍了思绪,不妨出宫去找找灵感。” 此言甚得萧令月之心。黯淡无光的眸中刹那间恍若繁星点点,充满着生气。 然而自从经历上次那件事,想要甩掉白芍私自偷溜的难度大大加大了,但活了二十多岁的萧令月,若连一个小丫头都解决不了的话,未免也忒丢人。一顿蒙骗加威逼利诱,转瞬间,萧令月便扯着裴灼袖子跑出了北辰殿。 白芍追啊追,但自然比不上萧令月的体力。 一向稳重的裴灼就这样被公主拉扯着很没形象的疯跑,却是有些令他哭笑不得。萧令月只顾甩开白芍,等到身后完全没了声音,萧令月才惊觉竟然完全不知此刻身在何处。 在故宫中都会转向的萧令月,更别提在这如星罗棋布般的瑶光皇宫内了。有些泄气的看着自己身侧的裴灼,示意自己无计可施。那人负手含笑,自顾自的在弯曲巷道中穿行,于一片翠竹前止步。 翠竹中央有一行青石小路,蜿蜒曲折,尽头处有一扇雕花木门,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写着三个大字墨竹居。 推门进去,即刻感到如踏进隔世之境。不大的院落中长满了叫不出名的奇花异草,香气氤氲,正与裴灼身上的异香契合。院落中央的青石台上放着一把瑶琴,和一支玉笛。 在偌大的皇宫中竟有这样一片别有洞天的小天地,不由觉得新奇赞叹道“这小院倒是颇有格调,可是你的住所?” 身后男子低笑“公主不过是从北辰殿的正门绕道了后门罢了。” “这园子是北辰殿所属?” 裴灼耐心的给她解释,这园子的由来大概是数年前他来到瑶光皇宫,北辰公主让他在北辰店内随意寻一处院落,他便一眼看上了这块无主荒地,经过一番精心修葺,便是如今这般模样。 裴灼素来喜静,墨竹居内竟连个小厮丫鬟也寻不着踪影,世人皆道他出尘脱俗,而萧令月感觉到的却是浓厚的孤独。 萧令月换上男装,又将无瑕如玉的脸庞涂黑了一层,好歹看起来不会娘里娘气,也是个俊俏公子的模样,一番伪装后,二人才一同出宫去。 街市上十分喧闹繁华,川流不息的人潮几番险些将萧令月与裴灼冲散,说起来都怪萧令月,一万个好奇心的她总是不按套路的东走走西转转,竟然一个转身就没了踪迹。但裴灼总会在她身边不超五米的范围内出现。 待新鲜劲过去,萧令月逐渐放缓了步伐,低着头似心事重重,却又若有所思。关于与父亲相处这方面她确实经验不足,寻常家人庆祝的方式用在一国帝君身上也颇为不妥 走着走着,忽闻一阵香气扑鼻,不是什么异香,是那种最平民,最亲切,十分能勾起食欲的面食香气。萧令月脑中立刻灵光一现。 国宴! 与其费尽心思在一个小物什上,不如让她大气的操办一场宴会,这才符合她的性子。 菜品,酒水,节目等等名词在她脑海中一一浮现,她拉着裴灼随意钻进了一家小店,寻了纸笔便开始理顺思路,裴灼不曾出声打扰她,只含笑凝视,顺便挥挥衣袖,示意欲上前招待的店家退下。 萧令月这边思如泉涌。 酒水。。。。。。必须是波尔多拉菲!菜品嘛。。。。。。神户小牛排最佳,蛋糕自然不能少,一定要是弟弟最喜欢的翻糖蛋糕。歌舞。。。。。。歌舞也不能落得俗套,交响乐合奏生日歌?配上全民齐跳广场舞?那场面一定很热闹。 萧令月喜滋滋的满满当当写了一页纸,身侧人偏头来看,半晌不曾言语,萧令月心知他自然是看不懂便正打算给他解释什么是拉菲红牛神户牛排翻糖蛋糕交响乐队以及广场舞时,突然意识到,这鬼地方上哪找这些东西! 好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找不到完全一样的,也可找相似品来替代。 于是乎,最终神户小肥牛变成了宫廷牧场内常年蓄养的肉食牛,虽口感上差了些,调调味却也能吃。翻糖蛋糕没有了糖霜咖啡巧克力,只能用最原始的白糖来代替,就连鲜奶油都是靠萧令月用鸡蛋混上鲜奶以人工手动搅拌器搅啊搅的搅了好久才勉强做出,可是做出的口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萧令月满意,所以最终只能忍痛舍弃了这道菜。 可是波尔多的拉菲就比较困难了,若想喝上百年醇香老窖怕是不太可能了,一个月赶出来的速成品,经过层层过滤将浑浊剔去,留下晶莹液体,发酵不够充分,酒精含量也极低,到嘴里充其量就是个葡萄果汁的甜香气,用以冰晶冷藏,糊弄糊弄古人倒也不成问题。 不曾想萧令月自己打黑打假一辈子,最后自己倒开起了黑作坊,可笑这天意弄人。 但对于交响乐队她便真没辙了,这音律之道她确是不太通的,只是小时候随大流一般的学了几天钢琴,可惜她手虽美,却是双天生摸枪的手,所以很快就半途而废了。不过,连小学生都会唱的生日歌她自然也是背的滚瓜烂熟。 好在身边有裴灼这么一位精通音律的大神,自己随意那么一哼,他便能够将乐谱写了出来,略微改动,配上琵琶笛子等东方乐器,交予宫廷乐师们一合奏,本是一支西洋乐曲却立刻变得古色古香起来,如闻天籁。 向来皇室宴席都由六宫之主来操办,萧令月便寻了一日去面见安宁皇后,与她商议能不能将宴会的第一道菜和最后一支舞交由自己来安排。 一向对爱女求无不应的皇后斟酌了半响自然不会拒绝。 一踏出煊阳宫,冬日暖阳冲破厚重云层播撒于大地,一段时间的忙碌终于到了收尾阶段,萧令月在暖阳中舒适的伸了个懒腰,真没想到准备一场皇家宴会,竟然比抓捕犯人还要累上三分。 耳畔突然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并伴随着三分阴凉之气。 “小妹,好久不见。” 第十一章 命运巨网 萧令月闻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漆黑流金华袍的男子。 那男子长相俊美,是十分的俊美!然而,皮肤惨白透明的可怖,眉宇之间透着阴柔之气,并且带着三分令人不舒适的狠戾。以上眸子更是漆黑不见底,但又与沉晔不同,沉晔给人是古井般幽幽的平静安心,而眼前男子却恍若周身散布着九幽之气,即便有暖阳的照拂,萧令月还是感到阵阵恶寒。 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恰巧此刻白芍被她安排去酒窖取酒,她便孤身一人来的煊阳宫,突然碰到这样一个“熟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掌心沁出层层细汗,但面上却保持着一派淡然。 方才那人叫自己小妹,想必是某个皇子,那么到底是不是四皇子萧轩呢?也不尽然,瑶光皇室的皇子众多,何况自己又是最小的公主。为了保险起见,萧令月巧妙地避开了称谓,只是微微福了福身子,十分恭敬道 “北辰见过皇兄。” 看到她这般乖巧懂礼,那男子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诧异,敏感的萧令月自然也很快捕捉到了。 但很快,便又换上那副假意的笑。 “父皇生辰将至,不知小妹可曾备好了贺礼?” 萧令月回以雷打不动的温婉微笑 “劳烦皇兄惦念,此等大事小妹自然不会怠慢。”在不清楚身份底细的情况下,萧令月并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只盼望着赶快结束话题,她好抽身离开。 谁知这人倒话痨般的说个没完 “我听闻小妹今日为了国宴之事忙的十分劳累,莫怪为兄多虑,为兄也不过是好心提醒此次国宴与往昔不同,七洲内多国都会派遣使臣前来赴宴,此次也是我瑶光首次对外建交,意义非同寻常。小妹心意到便好,切勿像以往那样,拿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令外人看了笑话,并丢了我大国颜面。” 说话间,虽面上始终含笑,但语气之中的嘲讽之意却丝毫不加修饰和掩盖。 萧令月稍微敛了笑,但面上还是一派平和,心中却不敢放下警惕,只见她美眸微眯,淡淡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如今她已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萧轩。 “北辰毕竟年纪尚轻,历练不足,自然也不如兄长这般见多识广。过去那些年,贺礼或许是小家子气了些,但却都是北辰诚心诚意所备。情值千金,父皇也乐得欢喜。不像有的人,即便挖空心思的讨好,却也得不到父皇的半点垂怜。皇兄说,是也不是?” “自然。” 一瞬间,周身气温骤降,令人感到如自身冰窖一般彻骨的寒。并且萧令月判断出,这绝不是心理作用,这酷寒的气泽皆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修炼的恐怕是一种极其阴柔的心法,且修为不低。 即便这人温文儒雅,笑意盈盈,萧令月还是感受到了,那来自心底的痛恨和厌恶之情。 她不禁感到骇然,为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什么,能够令一个人对令一个人痛恨到这般地步。 绝不只有夺嫡这么简单,欲望的驱使不足以构成这般强烈的仇恨。 ........................................................................................................... ........................................................................................................... 萧令月没有直接回北辰殿,而是先去了一趟尚衣司,看自己安排制作的礼服成品怎么样,颇为满意后便独自在皇宫内漫步悠闲的逛了起来。 来到瑶光已有三个月之久,她才勉强能记住皇宫内一部分路,一不小心还是会有迷失的风险。 这四周墙壁喷绘着繁星,日光下映射出千万种幻彩奇光,迷离虚浮,如置身仙境。每每此时,总令人不禁驻足凝望,思绪飘散,深思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度,怎样的一个时代。 不知,遥远他方的母亲和弟弟如今过得怎样。 手腕微凉,赤焰也长大了不少,相较以前沉重了些,小家伙似与她心灵相通般感受到她此刻心态的起伏,从袖口钻出,嘶嘶的吐着信子。 赤焰是只雄蛇,表达情感的方式自然拙笨了些,看的萧令月不禁舒颜一笑。又顾忌皇宫内人多嘴杂,便即刻将它收回袖中。 不知不觉间,抬眼一看,竟走到了墨竹居。 反正不过一门之差便可回北辰殿,也不值得再绕路从正殿口进入。萧令月上前去,推开门,氤氲的香气袭面而来,从头到脚整个人洗涤一空,通透明澈。院落中央深紫华袍男子侧卧于青石板上,似在闭目小憩。无上尊容之中略带慵懒,盛极的容貌在日光下更是熠熠生辉,耀眼的令人不敢直视,却又不舍移开视线。 人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妖孽之物。 萧令月没打算吵醒他,蹑手蹑脚的,打算绕过他回到北辰殿。结果刚走了没几步,便听到身后卧着的男子的低笑声传来,如九天之上的弦乐,摄人心魂。 一回眸,那紫色身影已飘然而立与自己身后,缀满星辰的眸子含笑望着她,温柔的似一波春水,而萧令月倒宁愿自己此刻能化身一片落叶或一朵碎花,能够置身于这春水之中,于温柔乡中醉生梦死。。 纱巾掩面,萧令月讪讪的笑了笑“啊。。。。。。还是吵醒了你。” “无妨,公主推门时我便以醒来。只是公主看上去情绪不佳,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那目光柔柔的将萧令月包裹,却又锐利的直射心底。 萧令月本就并不打算瞒他,便将自己遇到萧轩的事告与他,以及萧轩带给自己的那种异样之感也一并说了出来。裴灼只是面色平静的听着,眼中无波无澜,也看不出情绪。 起初萧令月是极其讨厌这样一双眼睛,让她看不透猜不出这个男人心底所想,但是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了。 半晌,裴灼缓缓开口“公主是在怀疑什么嘛?” 果然,自己又被他一眼看穿。萧令月微微蹙眉 “我怀疑什么都不过是口说无凭,寻不到半点证据。在此之前,我有更重要的一点疑问,白芍回答不了我,但我知道你可以。”萧令月的口气十分笃定,即便这份自信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 裴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公主请讲。” 在心底一番挣扎后,沉吟道“我到底为什么要追逐那无上之位。” 对,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身份尊贵深受宠爱享有一切的瑶光帝姬,到底为什么要追逐那个位子,踏着血雨腥风也在所不惜。 裴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只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寒风中。随即挂上那万年不变处事不惊的浅笑“答案,在公主心里。” 日!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这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偏偏死鸭子嘴硬不告诉自己真相。 可是,自己又能耐他如何。 愤懑之情积于胸腔,却不得泄,狠狠地瞪了裴灼一样,再无他法。愤然起身准备回答,身后男子幽幽含笑的声音却飘忽而来 “此事公主虽在此得不到答案,但是我却可帮公主解另一个难题。” 驻足回眸,看着那如风月一般的男子。 裴灼斟了一杯香茗,弹落肩头红梅玉瓣。沉声道 “瑶光王朝自萧晟继位以来有过两位皇后,一位是安宁,另一位则是四皇子的母亲,景珠。景珠逝世次日,乃安宁皇后册封之时。据说,先后景珠死相极惨。” 萧令月浑身一震,她现代人的思维有利有弊,弊端便体现在太过于迷信阴谋论,以至于自作聪明的去将事情往复杂处向,实则是被自己自以为是的智慧而禁锢,竟然忘了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皇宫坏境下,最初始的人性。 母后惨死,年幼的萧轩在世界崩裂前将人生的全部寄托于复仇,而复仇的对象就是继任的皇后,以及跟皇后有关的所有人。。。。。。甚至还包括 当今皇帝! 这已经不是权利的追逐,是少年灵魂扭曲后的血腥报复,他真正想要做的是毁掉整个瑶光。 所以北辰公主是因为知道了这一切,才想要去阻止嘛? 可是。。。。。。可是那一晚白芍说起的穿越,又是怎么回事。给了自己无限希望的两个字,又是怎么回事。 萧令月只觉得满脑的思绪如乱麻一般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每当她想要深入的去探寻,她的头就开始一股一股的胀痛起来,凌乱破碎的记忆碎片不断闪现着,她努力伸手想要去抓住什么,可到头来摸到的却是一片虚无的混沌。。。。。。 而与此同时,苦恼的不只有萧令月一人。高墙深院的王府内,面色阴翳的男子左手搭在右手上,轻轻转动着手指上的虎骨玉扳指,嘴角扬起冷冽的弧度。 “你终于回来了,我可真是好想你啊。” 乱世之中,命运就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所有人笼罩其中。一股无形之力正推着萧令月一点一点向前原始的轨迹走着,前路浓雾重重,至于是深渊还是云端,无人得知。。。。。。 第十二章 帝王盛宴 瑶光辰极二十七年十二月七日。 戌时未到,瑶光皇宫内便已然一派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皇宫内每每角落都遍布着太监宫女熙熙嚷嚷,络绎不绝。宫城外,寻常百姓家也是彻夜欢歌,为他们的无上帝君四十诞辰祝贺,为瑶光祈福。 今日的皇宫来了许多来自七洲各国的外宾,安宁皇后特意派人来嘱咐萧令月,定要盛装出席,勿失了皇家颜面。无奈之下,只得穿上那沉重无比的华服,金银珠帘玉石玛瑙戴了满头满脸。 皇后那里派人送来的是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披藤青狐裘大麾。梳的是天鸾髻,配上八宝琉璃钗。唇红齿白,淡雅藕荷色的眼影,衬得那双美眸更加摄人心魂。 北辰公主本就容貌倾城,素日不施粉黛则显得清隽秀丽婉约明朗,今日一番盛装之下则华贵雍容之气油然而生,令人心生敬畏高贵而不可攀附。 然而一抹月白纱巾遮面,略掩仙姿。 这瑶光国的传统也是奇怪,贵族未婚女子必须以纱巾遮面。萧令月一边抱怨一边想着,若是日后自己真当上了女皇,首先就要废了这规矩。 到场的时辰,萧令月也是动了些小心思的。各国使臣自然会准时,而自己的皇兄皇姐们更会为了顾及礼数而早到,懂礼自然是重要,但是瑶光皇室子女众多,少了一个也没有人会去注意,母后更不会当众责备。自己稍稍迟一些,恰好可以吸住所有人的目光,成为在场焦点,让东胜七洲各国都意识到,在瑶光最受宠的是那位最小的公主,北辰。 自然,必须要在皇帝陛下到之前赶到,不然便显得自己不知轻重太过狂妄了。 小心思是萧令月的,拿捏时间却是裴灼的活。十分精准,效果也十分满意。她盛装出席,惊艳了在场来宾,面目半掩,单单美眸流转间便已是风情万种。 她慢步至大殿中央,对着高位上的安宁皇后恭敬行礼,缓缓道“儿臣来迟,还望母后恕罪。” 安宁皇后自然看出她的小心思,内心无奈,面上却还是要陪她将戏演下去“各国来宾在此,怎可如此疏忽怠慢,今日你确是不懂事了。” 萧令月眉头微蹙“儿臣深知今日意义非凡,故想着各个环节万不能出现差错。便从晨初起将宴会各个流程一一再审核演练了一遍,方才放心。”亮如繁星的眸子充斥的委屈之情,似要滴出水来,不得不佩服公主殿下的演技! 大殿内灯光所不及的暗处,紫色身影飘然而立,饶有兴趣的看着那过足戏瘾的女子,古灵精怪机智果断。公主府的幕僚向来不为别人所知,甚至不属于瑶光的臣子,自然没有资格参加国宴。但是凭靠裴灼的武功,他想到之处,怕是无人能够阻拦。 萧令月一番话情深义重,声调婉转如化冰春水,使这满座男儿听得心头荡漾。当下便有站出来替北辰公主说话的人。 首先发言的是月氏国来使赫然,月之国作为七洲七大国之一,位于夷洲却濒临蛮荒之地,与其说是国家不如称其为部落。月氏国人,各个骁勇善战且体魄强壮,如今寒冬腊月之际,月氏来使却衣着单薄。 只听得赫然哈哈一笑,底气浑厚有力“皇后娘娘,我看这北辰公主心思细腻,犯错也是情有可原,便不要怪罪她了吧!” 有人一开头,底下便纷纷开始跟着附和。 萧令月嘴角扯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初级目标 达成! 这下子北辰在各国眼里,都是个懂礼仪有孝心的女子了。仁义道德她皆占。 安宁皇后嗔怪的瞥了萧令月一眼,似是觉得她此番举动有些冒失,但却并无责备之意。 不久,萧晟便到了,国宴才正式开始。 头盘自然是萧令月精心研制的小牛排。由石盘为底,银器为盖呈上,因看不见模样,只能听到“滋滋滋”的声响,萧晟不免被勾引了好奇心。不由道 “这是何物?” ,一众太监宫女何曾见过,吱吱呜呜的出不出个一二。倒是萧令月笑盈盈的缓缓站起身来,道“这是儿臣特意为父皇生辰所研制的菜品。” 一听是爱女精心而备,萧晟只觉心中欢喜并食欲大增,萧令月双掌清脆一击,一众宫女齐齐揭开盖子,扑鼻而来的熏烤香气即刻溢满大殿,萧令月起初担心这帮古人不知该如何下手,所以十分细心的让御膳房将每块牛排切成适宜的小块,十分细心。 恰到好处的火候加上精心配制的酱料,使得一席人吃得赞不绝口,就连皇帝都是龙颜大悦,拍桌道“如此佳肴怎可没美酒相配!上酒!” 顷刻间,一众宫人手中端着小托盘,托盘上放的不是寻常的白玉瓷壶,而是西域进贡的琉璃杯,杯身浸于新雪之中,逸散出缕缕白烟,杯中淡紫色液体晶莹剔透,飘出幽幽甜香。 萧令月笑“还请父皇品品儿臣这绝世佳酿,别有一番风情。” 萧晟瞧着杯中奇奇怪怪的液体本还有些犹豫,但看着女儿笑意盈盈的眸子却也不管不顾的一口饮了下去。一杯入腹,沁凉之意立刻于全身中疏散开来,盈盈酒香在舌尖回旋,与那煎炸之味糅合,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奇妙感觉。 众人皆惊异于这美酒佳肴,只有萧晟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了那人群中温婉大方高贵出挑的女儿身上。素日里只觉她讨自己欢喜,而不曾想今日宴会之上她表现的竟这般出色,更是为瑶光增了颜面! 宴会继续按照程序继续,各国来宾纷纷代表国主献上礼物,瑶光的皇子皇女们自然更加不会错过这个讨好皇帝的机会。 萧令月只觉得可算是开了眼界,这世间珍奇异宝可算是应有尽有了。 深海之中的珊瑚玉,琼玉之巅的夜明珠,古玩珍奇尽数出现。萧轩精心而制的礼物自然也是大出风头,他寻来东胜七洲最好的绣女,用天山冰蚕丝绣了一副万福拼成的瑶光疆域图,恢宏壮阔,于这战乱之际,十分的合萧晟心意。 嘈杂之中,只听到有人无意一句言语“怎么不见北辰公主殿下的贺礼?” 是啊,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那位“最出风头”公主的礼物。 可是定睛一一看,这座位上哪里还有北辰公主的身影,不免有结果不嫌是大的皇子皇女开口奚落几句,萧轩眼底不免露出几分讥讽,心却是突突跳得极快,仿佛预感有不好的事发生。 倒是萧晟,脸上一派淡然,看不出情绪。 于这尴尬之际,忽然编钟声起。 如空山鸟语,又如山涧细流,恍若乱世之中的靡靡之音。 低缓悠扬的瑶琴声入耳缠绵,烟沙帐幔的舞女之中,隐隐出现一个曼妙人影。 第十三章 荧惑守心 一身绯色华服,肩臂处虽有细纱遮掩却还是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月白色的纱巾遮面,一双眸子却是遮挡不住的流光溢彩光华万千。 女子于悠扬乐声中低吟着缓缓起舞,一首生日歌,却早已不是生日歌。经裴灼之手重新填词编曲后,曲风跌宕起伏,时而低回婉转,时而波澜壮阔。 堪称一首大国颂! 舞动中的萧令月只觉得暗处有一道灼灼目光盯着她,分秒不移。 在座者皆目瞪口呆忘记了该如何反应,萧轩更是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眼底狠戾尽现。 好一个萧令月!好一场精心谋划! 这对肮脏的母女此生只配被自己践踏! 萧轩盛怒之下面上还是极力维持一派云淡风轻之态,可是眼角眉梢微微流露出的淡淡怒意却还是被萧令月捕捉了去。她冲他抛去一个狡黠的笑意。 挑衅。 皇帝离席后,氛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皇子皇女与各国使臣觥筹交错之场面真是好生热闹。当然,最热闹的还是当属北辰公主这边。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不能目睹公主芳容心中不免抱憾,便争相恐后的敬起酒来。 萧令月向来酒量不佳,哪里经得起这么个喝法,则能推就推,半推半就之间还是被灌了不少,便抽空偷溜了出来。 瑶光民风淳朴,不像别国宫殿那般随处可见重兵把守,皇宫内的首位极少,举国欢庆的日子宫人们也早早放了假自个儿寻乐子去了。 偌大的皇宫之中竟难寻一人踪影。 月色入墙,四周泛着莹莹冷芒,一时竟难以辨别这乱人心神的是画中星还是天上星。 萧令月是偷溜出来的,自然一个侍女也不曾带。寒风凌冽,大雪飘飞,她一抹赤色的靓影穿行于这银装素裹的大地间,醒目而妖冶。如九天之上坠落凡事的神女,又如九幽之中扰乱人间的妖姬。 那以上薄如蝉翼,兴许是体内的酒精作祟,萧令月只觉通体燥热,心情愉悦,丝毫没有冷意。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为父亲庆祝生日。 喜悦之余又不免生出三分心酸,这一世她拥有最显贵的身份,过着无上尊贵的生活,可是远在他方的母亲和弟弟呢? 一家四口,两名忠烈。逝者已去。带着荣耀和光辉,而生者又当如何独活! 心口一阵阵抽痛,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不住下落,腿一软,跌倒在厚厚的积雪之上。月下单薄的人儿,暗自垂泪,她不是个脆弱的人,甚至连情绪也不多,枪林弹雨中斗智斗勇,浴血奋战不曾令她皱过眉头。 或许是上天垂怜,才赐给她这样一副多愁善感的身躯,让她在这一世能够做个会哭会笑的寻常女人。 肩头一暖,深紫披风将其包裹,萦绕着淡淡浅香,泪意朦胧抬眸,惨白的面色竟比这冰雪还要剔透三分,使得来者不由心头一颤,无端萌生出三分怜惜。 萧令月自嘲的笑了笑,眨眼间,无心挤掉两滴泪珠,随即在风中消散。接着,萧令月便又换上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我一生难得两次掉泪,倒都正巧给你撞见。” 裴灼音色温润,如阳春三月的柔风划过心田“更是印证了我与公主之缘。” 他将萧令月从雪地中拉起,仅仅是微蹙了一下眉头,就令人忍不住想伸手上前抚平,只觉那般脱尘绝俗的容貌,不该被半点红尘杂事纷扰。 “这般刺骨寒天,公主还是不要在外逗留。” 萧令月突然想起什么,笑盈盈道“那便请我去你那喝杯茶如何。” 那人浅笑“不胜荣幸。” 然而萧令月当然不是单纯为了来讨杯茶喝,她是要让裴灼常常她自制的瑶光牌红酒。 裴灼作为幕僚自然不能参加国宴,所以萧令月便提前预留出他的份。 看着盘中餐,杯中酒,裴灼眉头微挑,半晌才稍稍品尝了一小块那卖相并不十分好看的牛排并呷了一口酒。他吃的十分高雅,举手投足间彰显着贵气。 萧令月忙问“如何?” “肉质稍硬,酒尚可。” 萧令月不屑的撇撇嘴,接着自己饮了一杯“就你嘴刁。” 低笑声起,语气中竟带着丝丝幽怨“公主要补也不补个全套?” 萧令月眨眨眼睛不明所指,裴灼似笑非笑道“听闻公主,金殿之上一舞倾城。” 话音未落,萧令月便觉得脸颊火烧一般,实际上她才不想跳舞!只是裴灼将那曲子改的太好,即便找来全国最好的舞姬,也无法使她满意。 倒是北辰公主这幅身体,竟自己闻曲起舞起来了! 尽管萧令月幼时是父母手上的明珠,各式各样特长班均有涉猎,虽时间不长但她天资聪颖,往往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学得精髓。 可是,这支舞不属于她学过的任何物种,陌生而熟悉。 “又不能将整个宫廷乐队搬来奏曲,我如何跳?” 裴灼缓声道“一人一琴,足以。” 话音刚落,有氧低缓的乐声便从指尖留些而出,化作一江春水将这雪夜包裹,萧令月听得心醉,便不自觉的舞动起来。披风滑落,不知为何纱巾也随之滑落。 白皙的面庞透着酒后的一抹嫣红,青丝散落,略带慵懒之意的披在肩头,足见轻点身影旋转之际如一簇璀璨的焰火。一颦一笑间如百年陈酿,一杯入腹足以大醉三生。十五岁女子体态曼妙多姿,高低有致。 都是倾城的人儿,此情此景,支配天有,人间何得? 萧令月觉得自己醉了,醉在了这美酒中,醉在了这月色中,醉在了这琴音中,醉在了这身边人的气泽中...... 刹那间,天崩地裂。 大脑恍若被千万只蚂蚁啃咬,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模糊,直至变得鲜红。血幕中,一幅幅场面闪过,明明不属于自己,却又如同亲身经历了一般血淋淋的真实。 风华无限的男子于九天之上傲视四方,回眸间,眼波百转千折,诉不尽的千言万语,心口一阵阵抽痛,肺腑恍若在分秒间衰竭,不得喘息...... 华宫大殿内一个幼小的身影浑身浴血,单单一双眸子却是异常的明亮,竟死死的,死死的 盯着自己???! 那女人!那身着明黄华服的女人要对孩子做什么!? 刀起刀落,萧令月拼了命的想上前去,可是却徒劳无功。 她痛苦的抱着头大喊,承受着这不属于她的痛苦经历,心却清晰的滴着鲜血。 剖心之痛。 意识混沌间,她跌进一个宽阔且柔软的怀抱,异香浅浅,带着安神的作用,竟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血影模糊间,萧令月对上那双深深望着自己的眸子,如海般广阔,带着天神般的悲悯。 在精神和肢体的困乏之下,萧令月沉沉睡去。 裴灼怀中抱着软香如玉,却眉头紧锁,脸色也比先前苍白了几分。 他方才为了使萧令月镇定下来,强行与真气镇压,竟不曾想在萧令月体内又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反噬给自己。 不知是喜是忧。 夜色渐浓,有人情意殇,有人愁断肠,也有人如漆黑夜色下的一抹魅影,掌心翻覆间,无声的掀起惊涛骇浪,血雨腥风。 着了明黄华服的女子静立于幻星楼巅,一派雍容华贵,肤白如雪,青丝如墨,半点也瞧不出岁月的痕迹。她柔柔地目光融进漫漫星海中,却比那群星还要璀璨夺目三分。 安宁皇后黛眉微微蹙起,一个决定了这时代潮流的星正向着不该去的轨迹偏离。 灼灼的美眸蒙上了一层哀伤,带着来自末日的荒凉。 “荧惑守心。” 第十四章 救灾三策 待萧令月醒来之时早已日上三竿,神识虽然还有些昏沉,但身子却是说不出的轻松通透,如获新生。 白芍自然先来一通哭哭啼啼的诉苦,无非是怪萧令月扔下她自己一走了之害她百般为难云云,不过没一会她便又乐呵呵的开始伺候萧令月更衣梳妆,面孔变换之快,倒真是个玲珑的人儿。 从白芍口中得知,裴灼已经走了。萧令月倒无大反应,已然是适应了他这来去无踪的习惯,反正他总会恰到好处的“碰巧”出现,用不着自己伤神费心。 三番五次经历了这几欲炸裂的头痛之后,萧令月发现这具身体的记忆在一点点觉醒,不知那北辰公主的灵魂会不会一直沉眠于这身体深处,等待苏醒的那一天。 若真到了那一天,恐怕现在自己拥有的一切都要还回去了吧。 可自己又将何去何从?流落于这世间做一缕孤魂,还是回到现代,回到那副属于自己的以被炸得残破不堪的躯壳之中。 那样,或许也好。。。。。。 她对这世界并无多少留恋。 只是。。。。。。。只是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反驳着她,眼前不断浮现出衣带当风华贵雍容的男子剪影。 裴灼,裴灼。 这个念了已经会开始感到心痛的名字,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 瑶光虽算得上是避世而居,民风淳朴,不喜征战。却免不得成为别人眼中争相抢夺的鱼肉,七大国虽面上交好,实则私下却是暗流涌动,更有周边小国不断挑衅。 萧晟无扩张版图的野心,但并不代表他没有男儿的血性可任人宰割。但若真的同那些弹丸小国计较,却有失大国身份,到头来不免落人话柄;若放任不理,怕是会越发得寸进尺,且小国背后的大国势力,更是不容小觑。 于这进退两难之境,实为狼狈。 大概是流年不利,天灾人祸接踵而至。 瑶光辰极二十七年隆冬,北境凉州遇上了百年难遇的**风雪。其势之凶猛实为罕见。瑶光人民皆冲上玄学,新天命。便认为这场灾祸乃为君者不仁,上应天象。一时间,凉州境内硝烟四起,杀伐不断。更有边境邻国汗兰暗地挑拨。 凉州乃瑶光军事要地,此番事一处,却使萧晟焦头烂额,不仅苍老了三分。 这日,萧令月正抱着暖炉在小院里绣着腊梅香,嗑着瓜子看书。生活一向平淡清闲,便不得不自己找乐子,她命白芍去寻了不少民间话本子,又偷偷从裴灼那顺了不少藏书来。 她读得正欢,那男女主人公将将要互诉衷肠作你侬我侬之际,白芍匆匆而来,附身于她耳畔轻声道 “宫中传来消息,轩王出救灾良策,引得陛下龙颜大悦。” 萧令月倒是神色不变,挥挥手驱散了身边众人,随即便继续盯着那话本子道 “何等良策?” “据我们在陛下身边安插的眼线来报,轩王李安也想出治灾三策。其一为振民心。由陛下亲自写下‘慰民诏’,由朝臣携之前往凉州,以示诚意,稳固惶惶民心。 其二为善民生。立刻开仓放粮,拨款赈灾,以保障灾民基本生活要求为目的。 其三为清外夷。以强硬之姿震慑汗兰为首等小国。” 萧令月看似漫不经心的听着,带她说完后将话本子一合,冷笑一声 “这轩王倒也是颇有几分见地,只是尚未稚嫩。这治灾三策听着高大上,实则外华内虚,若真实施起来,恐怕更是漏洞百出,适得其反。萧晟当真老糊涂了不成,这只能算得上是下策的法子竟也能引得他这般高兴,看来瑶光皇室内确是无人可用了啊。” 白芍战战兢兢的听着萧令月如此随性的做出的一番评论,句句轻视皇室,对陛下更是大不敬,不禁渗出一身的冷汗,心头不解,便开口问道。 “奴婢愚钝,不知公主认为,有何不妥?” 一片剔透的雪花飘入茶杯,接着被萧令月一饮而尽,唇边漾起一抹恬笑。 “先说这振民心,凉州也算我瑶光重地,数年来派去历任的朝臣不在少数,但皆是些唯利是图之人,害的凉州百姓苦不堪言,早使他们恨意深种,如今对皇上的十分怒气,怕是有三分来自这些说空话不做实事的官吏。如今要派人前往,官职微小者则显轻视,品阶大者却又不喜这苦差事,到头来还是那些不上不下,居中的一帮人。要让灾民们诚服,谈何容易? 其次是这善民生,国库调粮,筹拨灾金,此间过程繁杂,多径周转,又有几分实钱是真的到了百姓手中?何谈改善民生。 最后是这清外夷,更是可笑。萧轩不可能猜不到汗兰小国背后有大国支撑,若这番执意挑衅,滋生事端,岂不是给了那些垂涎我国土已久的人充分的借口挑起战争,我们本有理也变得无理。” 萧令月美眸微眯,透出审视人心的冷芒。萧轩不是个傻子,相反,他是个天才。它恰如其分的避开了这三策中所有有利的方面,旨在制造瑶光大乱,心思之深,不可度量。 白芍那清秀的小脸早已扭成一团,开口问 “依公主之见该当如何。” “需派皇子皇女亲临以示重视,设监察机构归皇帝直接指挥,仅听命于帝王。若有任何人贪污,则以最严峻的刑罚处置,以一己之私害千万人性命,株连九族也丝毫不为过。至于汗兰小国,大可不必费心治理,只要前两项措施实行得当,民心一齐,那些暗地里的勾当自然继续不下去了。并且只要他们有半分的按捺不住,露了马脚,我们便立刻占据上风,就算出兵也是理所应当。” 萧令月话音一落,便听到两声清脆的掌声响起,随即异香氤氲。 萧令月一扭头,便看见副浅笑吟吟的裴灼已在自己身侧,踏雪无痕,这人的武功到底高到了什么境界。 “闻公主一席话,真是胜读百年书了。” 第十五章 谁的博弈 萧令月瞧着他笑道“过奖过奖,倒还多亏了裴灼君的书,我才能对如今这局势有如此宏观的把握。” 此言不虚,裴灼藏书领域之广,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世间百态均有涉及。并且,除了大量的政治文献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奇闻怪谈,很多如同山海经一般的佚名古书,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寻得的。 裴灼倒是丝毫不邀功,语气十分谦逊。 “关键还是在于公主的心思玲珑,笔墨纸张那些死物若真有另行,得知自己能为公主尽一份薄力,却也应感到不胜荣幸的。” 萧令月经他这么一夸,倒是颇有些不好意思,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掩盖住自己的不自然。 裴灼于她身侧坐下,拿起她方才用过的茶杯饮了一口冷茶,他行云流水般自然的举动,倒是使得萧令月浑身一僵,随即面上一红。 “我有一惑终未得解,不知公主可否点拨一二。” 萧令月虽心道这天下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你这狐狸,面上却并无波澜。“何事。” “前段日子公主记忆受损,遗忘了些许事情,现如今我看公主几乎恢复如初,才想把心中疑问说出。公主地位已然无上显赫,为何仍苦心追逐那大无上之位。” 萧令月不由得心头一跳,裴灼难道真的不知道!? 她曾试探性的问过裴灼这个问题,当时裴灼对自己卖关子不说明真相,萧令月只当他是有难言之隐,或者别有用心,可是他如今之举是不是说明,他真的对北辰的野心一无所知。 可是这不符合逻辑啊。 裴灼是北辰思慕之人,又是她的心腹。北辰没有任何理由不对他说明实情。 萧令月呷了一口茶,掩饰自己内心不安。 “谁说这世间只有男儿有野心?难道我就不能做个千古第一女帝。” 裴灼最佳微微下垂,萧令月立刻细腻的判断出他情绪略有不佳,然而他向来是隐瞒情绪的老手,如此冒失的举动倒像是特意为萧令月露出破绽一般。 “公主可知此路凶险万分。” “我自然是知道的,可你也了然我如今的处境,我不为刀俎去鱼肉别人,便只能任人宰割,即便我想要安逸的逍遥红尘,可是那些对我虎视眈眈多年的人,就真的能轻易给我这个机会吗?” 萧令月哪里想过这些,不过是临时胡诌八扯出来搪塞裴灼的,毕竟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回家罢了。 裴灼默然片刻,又扬起他那云淡风轻般的浅笑。“那我便祝公主得偿所愿。” 萧令月敷衍道“借你吉言。” 她哪里是有什么当千古女帝的野心,不过是为了北辰公主没头没尾的那一句“穿越”,她深处异国他乡,便是有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不会放过。 白芍看他两人的对话好不容易才告一段落,便小心翼翼的问萧令月道 “既然公主已经看出了轩王治灾三策的弊端,怎么不立刻进宫面圣,告知陛下。” 可是回答她的却不是萧令月,只见裴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目光渐渐飘散入天际,薄唇轻启“我当你身边的丫头是个机灵人,如此看来倒也不尽然。” 白芍面上一红,立刻垂首作惶恐状“奴婢多嘴,奴婢知错,还请裴大人恕罪。” 萧令月斜了裴灼一眼,没好气道“你闲的打趣一个丫头做什么,难不成以为这世间之人都如你这般人精?” 转而又宽慰的对白芍道“你莫怕他,我不着急是因为,我在等,等一个时机。” 一个一击必中,必然能让萧轩受到重创的时机。 接下来有半月之久,萧令月过着她的闲散日子,每日逗蛇看书或跑到裴灼那去品着香茗一起赏雪,看不出有半点心急。 赤焰又长大了不少,好在神兽就是神兽,竟能够自己变换身形,不会被人察觉。 这日,天空飘着小雪,但却是不甚冷。萧令月歪在裴灼院内的玉石床上,读着话本子听他弹琴,很是惬意。 悠悠琴音如空山鸟语般空灵纯澈,使人不禁感到身心荡涤一空。琴声乍停,萧令月有些疑惑的抬眸,正巧对上他那含笑的眸子,随即便立刻了悟,唇边也漾起浅浅的笑意,对身边的白芍道 “我们走吧。” 还陶醉在琴声中的白芍十分疑惑不解,甚至还觉得有些可惜 “公主怎么不听完了再走,这般急着回去作甚?” 萧令月动人的眸子里含着狡黠的笑意“裴灼他人在这里,又不会跑,但这时机来了若不把握住,恐怕要成千古遗恨了。” 语毕,便急匆匆的带着白芍除了园子。 坐在琴旁的裴灼笑看着那缓缓离去的身影,他本就生的温润,向来都是一副眉目含笑的模样,但是多多少少带着几分薄凉疏离之意,只有望向萧令月时,那双恍若能够容纳百川的眸子才会带上几分红尘里的柔情和俗气,暖暖的如同早春暖阳。 世间竟有这般奇女子,要让他怎不生欢喜? 萧令月自然不是要回宫,而是径直去了御书房。自然,做戏要做足,她还得先顺路去一趟御膳房取了些滋补养生的汤。 当她一步入御书房,就立刻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压抑,三四个朝臣跪在散落遍地的奏折之上,神色惶恐。高座上坐着盛怒的萧晟, “废物!都是些废物!” 台下人战战兢兢,不敢接话。 萧令月倒是瞧也不瞧他们一眼,径直走了过去,纤纤十指搭在萧晟肩头,面带忧色道 “父皇怎动这般大的肝火,切莫气坏了身子。”随即斜睨了一眼底下众人“你们先退下吧。” 此话一出,众人才如获大赦般的争先恐后退了出去。 萧晟一看是爱女,面色不禁缓和了三分,却还是带着些未消的怒气“你来做什么?” 萧令月笑盈盈的将从御膳房拿来的养生汤献上“皇儿听闻父皇近日日日夜夜为了凉州之事忧心,便特意下厨以金银花、白菊花、玫瑰花、酸梅、麦冬、五味子、玉竹等调和做了这滋补养生汤,特来献给父皇。” “你倒是懂事,若你那哥哥也同你这般。。。。。。唉,不提他,不提他了。” 萧令月美眸流转,心中暗喜 “父皇说的可是四皇兄?皇儿虽是一届女流,但也听闻了一些风声,对四哥哥治灾三策却也有些看法,不知当不当说。” 萧晟吟了一口那汤,确实清甜可口瞬间感到神清气爽“我们父女间闲谈,你但说无妨。” 萧令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将那日同白芍所言尽数道出,萧晟的神色越来越难以捉摸,他深深的望着自己这容貌如花般倾城绝世的女儿,萧令月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心底冷笑,转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故作出声线颤抖,无限恐慌之态 “皇儿斗胆!竟然议论朝中政事,还对兄长品头论足,实乃逾矩!” 萧晟不言语,只任她这般跪着,他虽喜爱这个小女儿,但却从抱有能让她拥有经世治国之才略的想法,毕竟是个女儿家,她所能为这个国家贡献的最大的价值,无非是作为政治工具区联姻。可是没有想到,她今日所做之事,竟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萧令月听到头顶传来爽朗的笑声,接着一双大手将自己搀扶起。 “我皇儿虽深居闺阁,却有这般见地,何错之有啊!不过依你看来,该如何弥补这治灾三策的漏洞?” 萧令月神色恢复如常,方才演出来的惶恐已全然不见“办法是有的,但过于繁复,请允许皇儿用纸笔写下。” 白芍伺候研墨铺纸,萧令月将她的措施条理工整的呈现在宣纸之上,萧晟一条条看着,不禁喜上眉梢。 “妙啊!妙啊!怪不得你出生那日天降异象,你果真是我瑶光之福。” 萧令月却是愁眉不掺,姣好的面上没有露出半分喜色“此计若真要实施还请父皇答应儿臣一个请求。” 萧晟眉头一挑“你说。” “切莫让四哥哥知道,这是我的主意。四哥哥怎么说也是心怀抱负志在四方的男儿,又向来。。。。。。向来看不上我这个妹妹,若让他知道如今是我帮他收拾了残局,怕是会伤了他心,这也是儿臣最不想看到的。” 萧令月一番话说得委实情真意切,那眸子仿佛能挤出水来,萧晟冷哼一声 “身为兄长却没点度量,真是苦了你一番心思。” “只要父皇理解儿臣,这点委屈便不值一提。” 一场戏演下来萧令月只觉得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过那皇帝老儿看上去十分吃这一套。谈话言语之间,她一直不动声色的揣摩萧晟的神态变化,一分一毫也不肯放过,因为一不留神的疏忽,很有可能就葬送了她的性命。 好在,萧令月是玩心理的老手,就算面对的是掌管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也毫无怯色。 萧晟眼底漾起三分柔情,对自己这个小女儿更多了几分怜爱,萧令月看在眼里,乐在心底。 但,这还远远不能让她满足。 第十六章 他的心事 在御书房与萧晟又聊了近半个时辰的家常,萧令月心思玲珑善于观心,短短半个时辰就将萧晟逗得数次朗声大笑,心中积郁也顿时消了七八分。 然而突然间,萧令月轻移莲步至于台下,低眉顺目毕恭毕敬了行了个大礼,且保持俯身,久久未起。 萧晟心头不禁生出三分疑惑,道“你这是何故?” 萧令月深吸一口气,高声坚定道“儿臣斗胆,想恳请父皇派遣儿臣亲临凉州抚慰难民。” 萧晟眼底霎时透出几分难以捉摸之色。 萧令月似没看见一般并不停顿,继而道“儿臣此举并不为邀功,只是心生愧疚。儿臣一届女流,不过投胎投了个好时辰,便自小受父皇母后恩宠,万民爱戴,却从未能替父皇分忧,替百姓做些实事。可惜儿臣是女儿身,不能像众位兄长那般披甲上阵奋勇杀敌保卫疆土,但前往灾区抚慰难民却还算得上是力所能及之事,请父皇务必准了儿臣这心愿!” 肺腑之言,情真意切! 高高在上的萧晟眼底也透出几分动容,自己捧在手心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儿,能也已经有如此觉悟和气魄! 自己这些年来烦闷之事仿佛已随风散去,或许在瑶光的青史黄卷上出现一名女帝,倒也未免不可!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道“你先退下吧,此时我还需再斟酌斟酌。” 萧令月起身,乖巧的应了,然后退出大殿。 萧晟呷了一口香茗,轻笑出声“你的女儿可是越发的有出息了。” 浅浅熏香于大殿内氤氲开来,一抹明黄从屏风后现出,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绝代风华的人儿。 安宁皇后温婉的笑笑“她这幅样子,倒是像极了年轻时的陛下。” 萧晟微微挑眉,冷笑道“要说数月前的辰儿像我倒还说得过去,如今。。。。。。”话未说完萧晟以大步出了御书房,留安宁皇后一人凝视这那渐渐远去的背影,那个自己穷极一生也无法触及的背影。 眼底透出三分悲怆。 ------------------------------------------ “哎呦。。。。。。哎呦你轻点轻点!啊。。。。。。疼疼疼” 青纱绿帐下,曼妙的人儿正发出一声声惨剧人寰的叫声。 大殿上那一跪,倒是极其潇洒,令萧晟也是为之一振,可惜啊可惜,这跪完之后的苦头却是只有萧令月自己知道了。 两个膝盖青紫一片,稍稍挪动就钻心的疼,好不容易在白芍的搀扶下从御书房一点一点挪回了北辰殿,如今瘫在了床上确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轻笑,接着一个紫色人影飘了进来,萧令月此刻衣带半解,一双白皙滑嫩的长腿完全暴露于空气当中,如此香艳之景怎能便宜了那人! 惊慌之下一个转身钻进被子里,却又牵扯了伤处,痛得她连连哀嚎。 裴灼从白芍手中接过药膏,便命她退下。白芍十分为难的站在原地,在萧令月眼神威逼之下,不敢挪动半步。可谁曾想,裴灼云淡风轻的回眸一笑,令白芍不禁浑身上下打了个冷颤,灰溜溜的避开萧令月的目光逃了出去。 萧令月气鼓鼓的缩在被子里,瞪着一双极美的大眼睛。 裴灼毫不回避的迎上她的目光“你这腿若不加紧治疗,怕是要被抬着前往凉州了。” 可怕可怕,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眼前这个人。 裴灼长臂一伸,掀开那蚕丝云被,看着那光洁的皮肤上映着十分违和的青紫血肿,不禁蹙了蹙眉。 萧令月瞧着他那神情,不禁心头一紧,十分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道“你别出这幅表情,其实并不怎么疼的。” 裴灼定睛瞧着她,眼底没有笑意竟多了几分怅然,言语之间也尽显无奈“是不是只要你想做成的事,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萧令月心头一震,不知该如何回答,接着泛上一股酸涩之情。裴灼这话,应当是对北辰公主说的吧。。。。。。 他们之间,有着一段自己无论如何也介入不了的过去。 她走神恍惚间,感到腿上正弥漫着一股凉意,低头一瞧,裴灼修长如玉般的指尖蘸了药膏轻轻地为自己上药,垂下的长袖扫过自己的大腿间,丝滑柔顺所经之处微痒且透着凉意,萧令月脸上火烧一般的热。 再如何意志坚定的女子,在同裴灼这等神仙般的人儿有肌肤之亲时,也不免心神荡漾。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此刻的自己在裴灼眼里有多迷人。哪怕看上千年万年,也难以看够。 “差。。。。。。差不多就行了吧。”萧令月向来自诩是个定力极好的人,可是在裴灼这一番说是上药实为撩拨之下,却也有些把持不住,浑身燥热起来。 裴灼眼底笑意难抑,衣袍流转,已在萧令月身侧躺下,左肘支撑着脑袋,浅笑吟吟的瞧着她。 心底小鹿乱撞,面上波澜不惊。这是萧令月一贯秉持的做人做事宗旨。她摆出个自认为十分坦荡的样子,又深吸一口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裴灼一副懒散样“公主难道看不出来?当然是睡觉了。” 萧令月下意识向里挪了几分,而裴灼则迅速不动声色的贴了过来,经此几番,萧令月已经挨到了墙壁。 世间竟真有这般泼皮无赖之人 萧令月深知对于此人威严强硬之招绝无半点效用,只得讪讪的笑笑“怕是裴灼君爬错了床吧。” 裴灼眉目一挑,似笑非笑道“我倒觉得,并没有。” 萧令月不甘心吃这闷亏,一招不见效,再换一招。 她翻身一跃整个人便压在了裴灼身上,虽正值隆冬,可是屋子里却暖得很。她本就披了一件单衣,经此一翻,披在身上的单衣松松垮垮的几欲垂落,香肩半露,胸前更是呈现出大片雪白,一心专注于对峙的萧令月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些。 倒是裴灼,眼底闪过奇异的光辉。 萧令月故作娇柔态,以为出其不意能见奇效。可谁曾谁,她还是太低估了裴灼。裴灼大手覆上其后脑,向左一转,战局便瞬间逆转,裴灼在上萧令月在下,且十分精准的避免压到她的膝盖伤口处。 萧令月自知大势已去,只得开口求饶“罢了罢了,你快放过我吧。” “公主刚才的气势去了哪里?”裴灼伏在她耳边轻言,属于他的男子之气在萧令月耳畔流转,阵阵酥麻,浑身更是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裴灼显然感受到了身下人儿的反应,便不再戏弄她,翻身躺在她身侧,拥她入怀。 萧令月也学老实起来,不再反抗。 事实上她内心对于和裴灼的身体接触早已不再反感。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熏香氤氲。萧令月在男子温润的气泽下几乎要昏昏欲睡了过去,头顶隐隐约约传来裴灼的声音 “此番前往凉州我怕是未必能与你同行,只愿你遇事切莫逞强,无论如何你都要安然无恙。。。。。。” 萧令月懒懒散散的嗯了一声,后面还有些断断续续的呢喃软语,她却已然听不真切。 第十七章 公子侍寝 因为睡得较早,天还未亮萧令月便醒了过来。一偏头便瞧见了那睡在自己身边天底下最俊俏的泼皮无赖。 还是第一次这般细细的打量着他,今夜群星璀璨,月亮却不见了踪迹。星辉轻柔的挥洒于他的身上,整个人被一层荧荧光辉所包裹着,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圣洁。 那双时而幽深如古井,时而灼灼如繁花的眸子此刻虽闭着,然而在纤长的睫毛和精致的五官映衬下却依然难掩风韵。 萧令月虽自以为早已习惯了他这张祸害苍生惊为天人的皮相,可如此看来,还是会紧张的面红心跳。 萧令月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或者说,生活在现代的她,已经习惯了强势,习惯了一切事情自己去抗,从来没有人给她机会来伤春悲秋做一回柔柔弱弱的小女人。 可是在瑶光,在北辰殿,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所有的坚强所有的骄傲都变得那样不值一提,仿佛他的一个眼神一个浅笑就能使她溃不成军。所谓一物降一物,说得便正是如此吧。 她此生阅人无数,却惟独读不懂裴灼这本惊世巨著,那波澜无漪却又深邃如海的眸子里藏得到底是怎样的心事,她想去探寻却挫败的发现完全无能为力。也正因如此,她才克制着自己,不敢对裴灼动心。 因为她深深记得,月夜初见,是她唯一一次看破了裴灼眼底的情绪。 是嘲讽,是不屑,是虚伪的尊敬,是深刻的厌恶。 以及在大燕境内,他对自己的试探。 他温润如玉,却也冷漠决绝。似昆仑之巅的万年寒冰,永世不化,带着与生俱来的悲悯俯瞰凡世。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凡世的一员。 可是如今裴灼对她的态度,却令她动摇了。那万年寒冰仿佛也出现了裂隙,带着早春的柔情,暖暖的触碰着自己的心田。 可是,她怎么敢逾矩,怎么敢放纵。 她崇尚理性,并深知自己只是东胜七洲的一个过客,终将在这不属于她的文明中随着历史的洪流销声匿迹,北辰公主的话给了她希望,是生是死她都要为回到自己的时代而奋斗,哪怕是浪迹整个东胜七洲! 而裴灼,裴灼看上去虽淡雅如菊,可凭借他的风度才华,计谋手段,都暗示着他注定是要成为无上尊贵之人,又怎么能随着自己漫无边际的四处流浪。 做人,不能自私。 她可以无私到为了陌生人献出生命,自然舍不得去拖累自己在意之人。 想到这,萧令月眉头紧锁,眼底布满愁绪,微微叹了一口气,气泽拂过他人面庞,睫毛微眨仿佛预示着眼前人即将醒来,萧令月连忙合上眼睛装睡,急促的心跳声却暴露着自己。 感受到一束目光定定的落在自己脸上,紧接着柔滑微凉的手指抚上了自己的脸庞,从眉梢到眼角到鼻尖再到唇畔,满含爱怜极致轻柔的描画着她的轮廓,萧令月感到眼眶一阵酸涩,再三强忍下还是无可避免一滴晶莹顺眼尾滑落。 忽然之间,极其柔软的物什贴了上来。 是裴灼的唇! 他轻柔的吻掉萧令月滑下的泪水,细微动作却使得萧令月浑身一震,错愕的睁开双眼,瞧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浅浅的笑了笑“睡觉也能流泪,怎的如此爱哭。” 萧令月逞强的哼了一声,偏过头去“谁说我哭了?你竟敢趁我睡觉占我便宜!” 背后人一用力,便被圈进一个柔暖的怀抱。 耳畔再一次萦绕着专属于他的气泽,语气戏谑,混着夜色蒙上了一层别样暧昧。 “公主打算如何处置我。” 萧令月才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微微用力便挣脱开来,缩在墙边十分警惕的瞧着他,仿佛可怜的小白兔与大灰狼的博弈。 裴灼左肘支撑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瞧着她这一系列可爱的反应。 “我。。。。。。我警告你!你可莫要得寸进尺。” 裴灼立刻做出一副委屈状,看的令人心头一颤,但萧令月还是在心中提醒着自己,决不能被这只狐狸伪善的外表欺骗。 那人叹了口气“自公主在大燕受伤后果真性情大变。。。。。” 萧令月一愣,继而意识到,白芍说过,北辰公主一直对裴灼单相思,更何况在古代十五岁生娃娃的情况也是有的,莫非。。。。。。莫非。。。。。。 北辰公主已经和裴灼有过实质性的关系!!? 裴灼瞧着她那扭曲的表情,自然不知她现在正经历着怎样的心路历程。默然半响,萧令月开口道“裴灼你给我说实话,我们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裴灼目光流转,似乎也有片刻讶然,随即眼底透出几分玩味“公主是指?” 萧令月咬了咬牙,道“我们都做过什么?” 裴灼故作思考状,然而眼底却玩味更浓“该做的不该做的大概都做了。” 瞬间萧令月面如死灰,自从自己来了这个时代也有将近五个月之久,与裴灼最亲密也不过是今晚之举。如此一想,诚然裴灼是个脱俗如神仙般的人儿,但也确实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忍耐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她不是北辰,即便对裴灼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却也没到能够做那等亲密之事的地步! 萧令月一副吃了屎的表情,胡诌八扯的编造着理由“我。。。。。。我这几日身上不大好。。。。。。可能。。。。。。额。。。。。。再等几日。” 断断续续不知所言。 “等几日做什么?”裴灼再也掩不住眼底笑意, “当然是。。。。。。”萧令月瞧着他那副模样,立刻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被耍了。 她手舞足蹈的攻击他,却被他轻松制服,还顺便被他将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万般无奈只得气鼓鼓的死死瞪他,一直瞪到天亮。 五更刚过,白芍就急匆匆的推门进来。惊讶的看到自家公主竟然衣衫不整的和一男子躺在床上,那男子竟然还是裴灼! 白芍面上一烧,立刻背转过身去,连连开口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不知。。。。。。不知是裴公子侍寝。” 萧令月本就满腔火气,一听这话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气昏过的。裴灼则是十分闲适优雅,装模作样缓缓起身理了理根本不乱的衣襟,缓声道 “一大清早就如此冒失,是为何故?” 白芍勉强稳了稳心绪,语气激动却又带着三分焦急“公主!方才陈公公来传话说陛下要您与众臣一同上早朝。” 萧令月一愣,显然有些意料之外,但转瞬恢复了常态。“更衣。” 偏头瞧了眼已经坐在紫檀木桌前饮冷茶的裴灼“你不打算出去?” 裴灼半点没有要走的迹象“我不会趁这功夫偷看你。”接着又加上一句“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我也都看过了。” 白芍心中大骇,这平日里如神祗般深不可测的裴公子莫非是转性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理,自家公主苦求多年的姻缘总算要修成正果了。 第十八章 该当何罪 女子参与朝政这无论在哪个时代,那个国度都被视为大忌,所以萧晟老儿这道诏令确是有些令萧令月感到意料之外。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萧令月此刻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但比起白芍来说,她已经能够算得上十分平静了。 白芍几乎把北辰殿内所有算得上名贵庄重能体现出七国最尊贵公主身份的珠宝首饰都给她戴了个遍。内着百花曳地裙,色彩繁复明艳更映衬出萧令月洁白剔透如雪的脸蛋,如万花丛中的神女,于这隆冬之际洋溢无限生机。 外套金银丝仙雀朝凤绣纹朝服,绯色缎面上以金银双色蚕丝绣着百鸟朝凤图,华贵端庄。万缕青丝高高束了个飞仙髻搭上金海棠珠花步摇。虽萧令月一再要求妆容清淡就好,然而那艳丽的红唇却还是十分耀眼璀璨,七分端庄,三分妖冶。 萧令月起初有些担心北辰公主这十五六岁的小身板,怕是气场不足,撑不起这般妆容。没想到古代孩子成熟早,待她站在那落地铜镜前时,险些认不出这镜中人。 怕是说成是神女,也是受得起的。 从屏风后轻移莲步而出,裴灼淡淡一瞥,瞥到的却是风华绝代,倾城佳人。可惜这佳人却并不享受这般姿态,繁复之物实在太过沉重,压得她颈椎都不禁有些酸麻。 裴灼面上似笑非笑“你这幅样子,我倒真不想被他人看了去。” 萧令月横他一眼,不作声。 萧晟毕竟是一国之君,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好糊弄。更何况朝堂之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就连自己恐怕也很难掌控。 萧令月突然有点后悔,闲暇之时怎么就不多看看八点档的宫斗剧呢。 裴灼起身,作势帮她理了理并不乱的衣襟,又十分仔细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终目光落在她那张精致的苦瓜脸上,从白芍手中托盘中拿起那素色轻纱,十分仔细温柔的为萧令月戴上,随后才满意的一笑 “不必紧张,必然是喜事。” 萧令月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那便借你吉言了。” 上朝不让带侍从宫女,所以白芍也只能止步于正阳宫大门前,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走路还摇摇晃晃十分不稳的主子,那小脸扭曲成了一团。 萧令月瞅着她那副模样,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旭日的光辉倾洒于她的身上,立刻反射出炫彩的光,虽有面纱掩面,但那一双灵动的眸子所透露出的光华无限,竟比这暖阳还要明媚耀眼上三分。 而这一幕恰好完完整整的落入身后着了朝服男子的眼里,动作一滞,意识也恍惚了片刻,眼底的万年阴霾仿佛也即将被这明媚清扫干净,然而,失常只是一瞬间,他立刻恢复了常态。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或许还是有的。 竹林雅居内歪靠在青石板上宽衣大袖的男子如玉般白皙的食指把玩着被萧令月留在北辰殿里的赤焰,也不知这一人一蛇何时关系变得如此亲近。突然,眉头一跳,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双唇微微张合,声音却是极轻的 “惹祸精。” ------------------------------ 萧令月独自向着大殿内走去,一路上,她收获了不少惊诧的眼光,身边大臣们皆议论纷纷,她倒是也丝毫不为所动,头始终直视前方,坚定地走着她的路。 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皇妹可是睡糊涂了走错了地方?” 萧令月闻声转头,原来是萧轩。他逆光而站,光晕将其包裹,却还是掩盖不住他由内而外所散发的阴翳之气。 萧令月温婉的笑笑“不劳皇兄挂心,北辰也是今早才进到父皇谕旨,要北辰参与早朝。虽不知原因,却也不敢擅自揣摩圣意。” 萧轩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一声尖锐的高呼使得嘈杂的大殿瞬间变得肃穆。 “陛下驾到!” 萧晟缓步于高座之上坐定后,瞥了一眼众臣。在一片黑压压的暗色之中,萧令月这一抹明艳十分抢眼,使得萧晟的目光也不禁停留了片刻。 张公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高喝道“臣有本启奏。” 萧令月循声看过去,北辰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凑成像,使得她一眼认出这白眉老者正是当朝最德高望重的李丞相。 她在裴灼藏书阁里一本七洲各国重臣录里看到过这位李丞相的介绍,此人虽满腔忠勇,但为人却十分迂腐,恪守教条,以三纲五常为尊,向来不喜变革,不接纳新事物,算得上是个老顽固。 年过古稀之人,声线都有些不平稳,底气却是十分足的。 “启禀陛下,自古女子不参朝政,为何今日会有女人出现在朝堂之上!” 萧令月心底冷笑,这李丞相凭借自己资历老当真是目中无人,对一国公主毫无敬意,竟满口“女人女人”的称呼。 萧晟的脸色也有些阴沉,却还是耐着性子压低声线道 “着七洲众人皆知,辰儿乃我瑶光福星,降生之日天应吉兆。何况我儿饱读诗书,眼光见识丝毫不逊色于男儿,爱卿觉得,还有何处不妥。” “回陛下,恕老臣直言。公主不过一届女流,历朝历代公主最大的价值无非作为政治建交的工具,出嫁他国联姻。如此一来,便是他国之人,陛下如今执意要让公主参政,就不怕她窃听了我国机密,他日叛国吗!?” “嘭!”萧晟拍桌怒喝“放肆!” 萧令月现在倒是丝毫不慌张畏惧了,这李丞相看似难缠,实则完全是个没脑子的老糊涂。竟这般直接的触了皇帝的逆鳞。 她何尝不知,无论如何受宠,将来的命运还是难逃联姻。这就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女人的地位就是这样卑微的不值一提。 然而,国君的面子谁也不能不给。更何况萧晟在外的名声向来以仁治国,就算他有将女儿送去联姻的想法,也绝不可能如此直白的说出,必定会为这个行为安装上一个华丽且天衣无缝的借口外衣。 然而,李丞相这蠢蛋大概还没意识到他的行为倒反而帮了萧令月。 萧令月向外迈出一步,先向萧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继而转向李丞相,一双漆黑如墨却光华无限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使得后者浑身不适 “李丞相,此言差矣。” 李丞相自然是瞧不上她,正眼都不瞧她:“如何?” “首先,北辰生是瑶光人,死是瑶光魂。既然我瑶光的男儿可以保家卫国忠心不二,为何瑶光的女子不可?既然我瑶光的男儿能身处绝境淡然生死以身殉国,为何瑶光的女子不可?一届女流如何,难不成李丞相对女子有偏见。可据北辰所知,李丞相仙逝多年的母亲也曾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女豪杰!怕是连李丞相的父亲也自愧不如吧。” “你。。。。。。你!” 萧令月笑意更深,随即话锋一转“其次,父皇开明且仁德,是绝不会做出为了国家利益牺牲儿女幸福之事!将来就算北辰出嫁,也是要嫁给心仪之人,而不是沦为政治的工具,葬送一生幸福。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身为朝中元老却如此恶意揣测我父皇,居心不良,该当何罪!”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被这个小小的身板所迸发出的无限力量所震慑,李丞相更是豆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的低落。 萧令月心地感叹,可怜这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自己这般恐吓的惊吓。 头顶无上威严的声音响起“丞相,你可知罪。” 李丞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老骨头仿佛都要散架了一般。 “微臣该死。” “罢了,念在你忠心一片的份上,朕便不治你罪了。起来吧。” “谢陛下隆恩!” 萧晟淡淡瞥了一眼萧轩,对身侧的张公公道“宣读朕的诏令。” 随即张公公手持诏令,立于大殿中央,高声道 “北部凉州灾情未得以缓解,朕夙夜忧叹,寝食难安。经与重臣商议,决定设督察司监督并协助运粮官进行粮草和救灾及的押送,督察司司长受朕直接调控,为最高指挥官。设立新法,赈灾期间,凡贪污受贿者处以极刑,具体事宜交予刑部操办。最后,由北辰公主携朕亲笔慰民诏即日启程,前往凉州,慰问灾民。” 底下一片哗然。 特别萧轩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却还是强装着淡定。他死死的盯着萧令月,萧令月倒是毫不避讳的迎上他的目光。 阴霾对上明媚,寒夜对上暖阳。 萧令月进殿前已经让白芍先回去了,这三九严寒天,也无需让这小丫头站在外面挨冻受罪,更何况从正阳宫到北辰殿的路,她还是勉强记得的。 外臣均不得在宫内逗留,所以一路上几乎碰不见个人。北风呼啸,一瞬间浓云密布,遮住天日,宫墙之上的群星也不免一片黯淡。 周身流窜着一股恶寒,萧令月感觉出了什么不对,却选择不动声响的继续走自己的路,突然身后一股气流正冲自己后心处袭来,她就势一闪,发功者显然没想到她会这般轻易的躲过,心底不免生出三分揶揄之意,变换攻势继续袭来。 萧令月下意识与他过招,那人借宫墙阴影藏匿于黑暗之中,身形极快,至于长相,根本看不真切。 然而,萧令月一边下意识的出手或抵挡,或进攻,一边在心底惊诧,自己何时学过这样的功夫!? 来到这个世界她所见识的高手倒也有那么几个,无论是如梦似幻高深莫测的裴灼,还是刚强洒脱的渊九,或是人剑合一低调狠戾的沉晔,又或是心法阴毒的萧轩,都完全不同于自己现今所使出的武功。 这般轻盈,看似柔和却刚强内敛,看似不经意却招无虚发,只不过是身体记忆的几个下意识动作,便已经这般惊人! 这北辰公主,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黑影中的男子似乎并不像与她过多纠缠,也没想下死手,很快便停止攻击,缓缓地从阴影处慢步而出,阴柔而邪魅的极致面容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你还真是会给我惊喜。” 第十九章 蝼蚁可悲 萧令月冷笑“四哥这是什么意思?” 萧轩逼近她一步,面上依然没了笑容“身为蝼蚁,却偏要找死?” 萧令月从她的神态中看出,他此时可正处于盛怒之下,且这人心理常年扭曲,行事爱走极端,此时不宜激怒他。于是便放缓了声调 “四哥所言北辰实在不懂。” 然而萧令月突然发现萧轩有些异常,只见他面色铁青,双眸赤红。 萧轩却好似听不见她的声音一般,自顾自的说着“我本以为你回来了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萧令月眉头微微蹙起。 “可是为什么,你还是铁了心的要那个位置!” “回来不好吗?为什么回来了还要离开!” “待我杀尽负我之人,杀尽所有害死我母后的凶手,待我登上帝君的宝座,我封你为后!”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弄死了那个恶心的女人,我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可你还是要登上皇位然后彻底的离我而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萧轩疯狂的咆哮着,双手紧紧地抓着萧令月的肩膀疯狂的摇晃着,萧令月看着面前这癫狂之人,心中惊骇。 她使出全力将面前之人推开,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死死的盯着他,声线也不由的颤抖“你。。。。。你刚才说什么?你知道什么,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 萧轩双目赤红,如地狱囚禁的恶魔,歪着嘴厉声尖笑“我不会让你知道的,你永远,永远也别想知道。” 萧令月怒极,又一次,又一次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却又必须眼睁睁看着希望离自己而去。她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疼痛,记忆碎片涌现得越来越多,一本不知名的武功心法在她脑海中渐渐会聚成像。 她凝神聚气,自丹田发力,一股气流在体内乱窜,她强行强其汇集于右手掌,猛地向萧轩一击,萧轩显然没有想过萧令月会攻击他,更没想到她有这般不凡的功力,猝不及防间胸腔剧痛,喉头一甜。 可他不怒反笑,情绪也不再激动,又变回了以往的样子。 “皇妹,你不要再妄想了,你只需安心做你的公主,养着你府里的面首,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就够了,其余的事,不是你有资格去奢望的。” 萧令月此刻已是头痛欲裂,他口中话语,听得已然有些不真切,但隐约中听到府中面首什么,知道他说的是裴灼,瞬间怒从心生,十指紧握,咯咯作响 “我给你机会,再说一遍。” 萧轩冷笑“自顾不暇了还要护着你的男宠,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这情深义重四个字几乎是从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萧令月已经疼的站立不稳,却还是勉强靠着墙挺直身子。萧轩一步步向着自己接近,直到二人之间只有咫尺的距离! 他邪魅的笑着,眼底一片阴凉“我早就听说了,你单相思那小白脸,将其带回府好吃好喝供着,可惜人家根本瞧不上你。你扒去公主这层外衣还剩什么?那小白脸叫什么来着,裴。。。。灼?是这个名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萧令月你也真是可怜啊,堂堂公主要靠这样的手段来得到心爱的男人。夜夜缠绵的滋味可好?被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压在身下的你,真是脏。” 怎么可以! 裴灼岂是他可以用污言秽语所侮辱的! 一句单相思似乎牵扯到了北辰公主最深处最不愿被触碰的心事,萧令月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来自灵魂的浓重哀伤。 “你。。。。。你闭嘴,你不配。。。。。。提他!” 萧轩继续向她靠近,突然一阵强风袭过,紧接着是一股巨大的气流将自己震飞。浅紫光影流动,恍惚间宽衣大袖的男子已飘然立于自己面前,将自己和萧令月隔开。 那双幽深仿佛能容纳世间万物的眸子目光尽然落在萧令月身上,承载了万千柔情,只淡淡一撇萧轩,则使得后者感到恶寒窜身,浑身僵硬不能动。 然而,这并不是心理作用,是真的动弹不得。 裴灼大手立刻覆上萧令月冰凉的小手,他在北辰殿掐算时间,可是萧令月久久未归,他便意识到事情不妙,便立刻赶来,却不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他源源不断的向萧令月体内输送真气,才使得她的头痛得以减缓,她灵台清明了些,看清来人是谁,鼻腔内充斥着那好闻的异香,令人格外安心。 “你来了。” “我来晚了。” “对付这种杂碎我自己就够了,不该脏了你的眼。”萧令月似乎不敢直视裴灼的眼睛,她此刻心头还满是北辰公主浓浓的哀怨之情,仿佛多看那人一眼,这苦楚便多增一分。 一旁的萧轩看不过二人在此卿卿我我,恶狠狠地对裴灼道“你就是那小白脸?你可知公然袭击皇子是什么罪!你活腻了不成。” 裴灼俊眉一挑,接着长袖一挥,萧轩又飞出数米远,整个人撞在宫墙之上,呕出几口鲜血。 “我不杀你,已是心慈了。”裴灼语气淡淡的,仿佛像是在谈论今日天气真好,丝毫听不出半分戾气。他眼神中带着天神看向世人的悲悯,萧轩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个仿佛神明一般强大的男人面前,仿佛自己才是一只可怜可笑的蝼蚁。 裴灼打横抱起萧令月,径直的走开,走出近十米远却又想起什么的驻足停下,倒也不回头,声音不高不低道 “鉴于你还有利用价值,我便救你一命。你最好不要愚蠢到去向你的父皇告状,你将他最心爱的小女儿伤成这样,还胆敢妄想兄妹不伦,怕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杀的。” 语毕,便大步离开。 萧令月并未受什么大伤,只是突发性的头痛,过了一会待她缓过来,便也无大碍了。 裴灼一直守在她旁边,寸步不离的照顾她,倒弄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必一直守在这的,有白芍照顾我就够了,你回去休息吧。” 裴灼丝毫没有听她话的打算,而是缓缓起身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真想用绳子将你拴在身边。” 萧令月脸一红,便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他灼热目光,头一撇则看见了站在角落处眼眶红肿的白芍。小姑娘可怜的抽泣着,看到主子醒了心中欣喜却又不敢上前来。 “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奴婢。。。。。。奴婢。。。。。。。” “我在惩罚她。”裴灼淡淡的回应。 萧令月刹那了悟,有些气急“好端端的,你冲一个丫头发什么脾气,事发突然,任谁也预料不到。何况白芍是听了我的命令才回来的,你若生气便冲我生气好了,省得连累了他人,我心不安。” 白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事怨不得裴公子,是白芍愚笨,是白芍该罚,白芍不应该抛下公主自己走的。” 裴灼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看不出任何情绪,漠然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虽是对白芍说话,目光却始终落在萧令月身上 “这几日便要启程,你先去做些准备吧。如今正值隆冬,凉州那穷山恶水的环境荒凉,准备要做充足了才行。” 白芍是个机灵人,听出裴灼已经没有要惩罚她的意思了,便立刻应声下去。 听着裴灼如此细致入微的吩咐,萧令月的心中却有点不是个味,裴灼也是担心自己才做出如此举动,自己怎么如此糊涂,方才一番话会不会伤了裴灼的心,可他又是这么个狐狸一般的性子,他的心事自己是半分也猜不出。 萧令月有些讪讪的笑笑“方才我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白芍是个小姑娘嘛,内心比较脆弱,我怕她想不开什么的。。。。。。” 裴灼光彩熠熠的眸子直直的看向萧令月“公主就不怕我也想不开?” 哎??????? 这。。。。。。这是什么意思? 萧令月被那双眸子盯得心虚,心中又无端生出三分内疚,鬼使神差的她居然凑上去在裴灼脸上小啄了一下。 光滑细腻而柔软的触感。 两个人都愣住了,萧令月更是一口气脸红到了耳根,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的时候,哀嚎一声将自己埋进了被子中。 头上传来男子的低笑声。 “公主这是在补偿我?” 萧令月声音闷闷的“我困了要睡了,你走的时候给我把门关好。” 真是别扭啊。 ―――――――――――――――――――――――― “王爷你怎么伤的如此之重!需不需要传太医?” “不碍事,此事不要声张,以免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裴灼那看似随意的一击,却将萧轩的五脏六腑打得全部错位,胸腔更是撕裂般的剧痛,喉头不断涌上腥甜之气,都被萧轩强行运功压下。 还是大意了。 没想到裴灼是这般厉害的人物,武功与他的为人一般,皆高深莫测。 惨白的嘴角溢出零星殷虹,萧轩不在意的抹去,随即对身边男子吩咐道“我交代的事可都办妥了?” “王爷放心,这次一定让公主有命去无命回。” 萧轩心底冷笑,眼神森然。 北辰,不臣服于我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二十章 浮屠一梦 这一夜,太阳刚刚沉入海平面,萧令月便已经睡下了,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十分奇特的梦。 或许说,是她记忆的剪影。 那是个年仅四岁的女孩子,独自在一座云雾缭绕,高耸入云的巨峰之巅,不远处的青花石上坐着一位白衣男子。那男子风华绝代,且那如飞瀑般银白色的头发十分随性的披散于肩头,周身散发着与其说是道气不如说是仙气。 看不出其年龄,说他二十岁也可,说他五十岁也可! 男子盘膝而坐,那女娃娃也装模作样的模仿着他,男子嘴里念念有词好似在传授给女娃娃什么武学心法,女娃娃年纪尚轻,也不知听懂了多少,一双眸子却是光彩熠熠。 景象好似被人按了快进一般,时光飞逝,女娃娃看起来已有七八岁的模样了,样貌尚未长开还略带青涩,骨骼却是十分清奇。万千青丝随意的高高束起,手执一把木剑,于那云巅之上,衣带当风,洒脱随意,万千招式只在一念之间随性转换,身影如光如电,似畅游云端的雄鹰,又似翱翔万里的潜蛟。看的萧令月好生羡慕! 她甚至想要上前去,问问这女娃娃她修习的是个什么剑法,可否教一教她? 可是她醒了,没受任何外力的影响,也没有在梦中惊醒,而是以一种最自然最寻常的方式缓缓醒来。 屋里还是一片漆黑,显然四更未过。 萧令月轻轻起身,随手披了件外衣便走出门去,整个北辰殿都静悄悄的,宫女们都沉沉的睡着。古代不比现代,四周一片漆黑,只能凭借微弱的月辉看清事物,然而即便今夜万里无云,月亮也不算清亮,朦朦胧胧的似被细纱笼罩着一般。 古人视此为不祥之兆,然而萧令月知道,这只是月晕罢了,怕是明日又是个大风天。 她绕到后殿去,蹑手蹑脚的进了墨竹居。 她心烦意乱之时总喜欢到这来,倒不是因为什么人,只是因为这里奇花异草的芬芳总能使得她灵台清明,心思澄澈。 何况这本就是属于她的园子,理应随意进入。 这么想着,萧令月倒是也坦然了不少。 她坐在那青石台上,寒凉刺骨,却也能暂时忍受,随手折下一棵枯竹,兀自的比划起来。 起初还是坐着的,不知不觉间竟站了起来,她脑袋是一片空白的,只是单纯的跟着身体去走,来自现代的萧令月比谁都清楚,身体的记忆往往最诚实,最不会欺骗别人。 她已经有些理顺了过来,虽然不知为何北辰公主会如此高深莫测的功夫,但是在萧轩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之下,确实也唤醒了很多身体深处的记忆。 北辰公主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从小居于深宫之中,却又能常年云游拜师学艺,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并且萧令月也感受到,这剑术只是那武学心法中最最基础的一项,更精妙的地方她还远没有记起。 然而,在萧瑟的冷风中,她舞出每一招的同时,都伴随着零星的往昔的回忆。 【那白袍男子是她的师父,名号云瞻。乃东胜七洲七圣之一,排行第三。正因其武功心法之绝妙,擅长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正如那万里浮云。】 【这套心法名为灵虚诀,共九九八十一个招式,每个招式又有一千零二十四个变式,突破九重天则得以功成,而历代修习灵虚诀的人终其一生也难以突破九重天。就连云瞻也不过止步于七重天的境界。】 【萧令月不过才刚刚突破一重天罢了。】 【瑶光北部穿越无妄之海,可到达溟洲。溟洲内的苍宿之国有萧令月想要的东西。】 【苍宿国的昆仑冰川中的璇玑神殿传说是远古神迹,不知名的古籍中曾记载,有人在璇玑神殿地宫中无端消失,却又无端出现。】 【然而地宫大门早已冰封多年,开启地宫的七色玄石也早在百年前破碎流落各地。】 【现如今,七色玄石被当做神物供奉于七大国之中,仅为国君所有。】 这大概就是萧令月想要夺权的目的吧。。。。。。 她的野心竟远不止摇光一国,她要集齐七色玄石,打开璇玑神殿地宫之门,可是目的是什么呢。。。。。。 她实在是想不起更多了。 这一夜便是这样度过的,舞剑累了便在青石台上休息,休息够了便继续舞剑,一直到旭日升起。 萧令月此刻精疲力竭,大汗淋漓,然而气色却十分好,身体轻得像是羽毛一般,心情也格外舒畅。很多事情明朗之后,她便更能客观的制定目标和方向。 自然,也要客观的舍弃。 裴灼推开门,顿时身形一顿,目光一滞。 缕缕晨辉打在那女子身上,肤色红润,微微气喘,浑身撒发着如获新生一般干净清新的气泽。 “公主何时来的?” 萧令月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想来便来了。” 裴灼见她没有要说的意思,便也没有细问下去“公主即将便要启程,一路上勿要放松大意。” 萧令月有些奇怪的瞧着他“你不同我一起?” 裴灼浅浅的笑了笑“怕是不行。” 萧令月目光瞬间黯淡了三分,自从想起许多事之后,她面对裴灼时,心却越发慌乱起来,她能够见到裴灼的日子怕是越来越少了,但她向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洒脱之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觉悟她还是有的。 这刚刚萌生的好感就此扼杀,倒也好。 倒。。。。。也好吧。 萧令月还欲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随即转身离开了墨竹居。 裴灼凝视着她单薄的身影,向来稳重如他,心脏第一次有了片刻的停顿,仿佛预知到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当天宫里便传来消息,说让萧令月三日后启程前往凉州。今日萧令月总是心神不宁,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她思虑一番,觉得应该去煊阳宫一趟,做儿女的要远行,总该和母亲做个告别。 煊阳宫是安宁皇后的宫殿,是通往瑶光之巅幻星楼的必经之处。 她曾听白芍提起过,这幻星楼高耸入云,可俯瞰世间万象,可也是瑶光禁忌之地,未得皇后允许,谁都不能轻易接近,就连皇帝也不例外。 当然,这世间没人能接近幻星楼,相传幻星楼四周遍布着一个强大的结界,任何未经准许接近的人,都会受到结界的反噬,轻者重伤,重者身亡。 以上之话皆为传言,其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萧令月到了煊阳宫,却不见安宁皇后,询问了宫女才得知,安宁皇后只身去了幻星楼。 萧令月携白芍到了幻星楼下,瞧见大门前站着两名素衣女子。那两名女子长相出众,只是那双眸子内竟无半分神采可言,竟像是一对被抽走灵魂的傀儡一般。 白芍有些冷汗直冒,扯了扯萧令月的袖子“公主,我们走吧。” 被勾起好奇心的萧令月哪舍得就这么离开。“白芍,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上次得了教训的白芍哪里还敢轻易离开萧令月半步,这次她可是说什么都不肯。“不行公主!白芍上次发过誓的,以后一定对你寸步不离。” 萧令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煊阳宫,我母后的宫殿,在这里我怎么可能遇到危险呢。幻星楼虽然寻常人不能进,但我是一国公主,我想进去,谁还敢阻拦我。” 最后一句话萧令月特意提高了音量,就是想看看那两个女子会作何反应。谁知,她两人依旧面色不变,眼神茫然而空洞的目视前方,若不是起伏的胸腔能证明她俩的生命体征,萧令月险些以为这是两具死尸。 白芍显然又被萧令月说服了,但还是神色十分忧心焦急。萧令月便试探的向前迈了一步,那两人没有反应,再一步,依旧没有反应。 大抵是摆着吓唬人的吧,萧令月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便准备推开门进去。 就在她双手触碰到铜门的一瞬间,那两个女子仿佛刹那间被人注入了灵魂一般,齐齐看向萧令月,只见她们看似虚晃的一挥手,便立刻感到似有千万钧重力向自己袭来。 好在萧令月现在已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足尖轻点,身子一飘,便避开了那看似要命的一击,却还是被削断了几缕青丝。 好奇特的武功! 虽然都是不接触敌人的隔空发力,但裴灼是依靠强大的内力作为支撑,而这两个女子。。。。。。 她们的内力修为远不及裴灼,但却尚能如此,大概是因为所修习的心法与寻常门派不同。流窜进萧令月脑袋中的第一个想法尽然是——莫不是修习仙法之人? 这个念头一出,便立刻被她自我否定。 不可能不可能,就算这段日子身边离奇事件再多,也不能改变她这个唯物无神论者。 她后撤一步,长袖一挥,笑道“你们可知本宫是谁?竟敢如此放肆。” 她眉目含笑,言语之间听不出有半分怒气,然而却自带威仪。 第二十一章 阴阳玄学 “来者何人,幻星楼禁地,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左侧的素衣女子开口说话,好似太久不曾说话了一般,话语从那优美的声线中传出,却给人几分机械感,十分别扭。 白芍虽惶恐至极,只是站着便已经哆嗦的不成个,却还是要摆出天下第一尊贵公主贴身宫女的气势来,她鼓足勇气,自认为很有压迫力的瞪了那两名女子一眼,继而道:“你们可识得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谁?这是北辰殿下!皇后娘娘的嫡女,不行礼已经是大不敬,公主心慈不与你们计较,竟还敢如此胆大妄为的冒犯,当真是活腻了不成?” 萧令月饶有兴趣的瞧着白芍这副吹胡子瞪眼狐假虎威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继而又将视线转移到那两名女子身上,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忠于职守,我也不想为难你们,劳烦你们上去跟我母后通报一声,就说北辰来看望她,不知能否一见。” 萧令月完全卸下公主的架子,仪态十分谦卑,然而那两名女子像是早没有了七情六欲,对萧令月的行为完全视而不见。 突然,幻星楼巅传来一声悠然且空旷深远的声音。 “让她进来。” 听闻此话,那两名素衣女子才从铜门前让开,十分恭敬地单膝点地,好似在恭迎萧令月的到来。 萧令月被这强烈的反差整的有些摸不清头脑,吩咐白芍在此等候后,便只身一人进了幻星楼。 幻星楼内荧光烁烁,如漫步于星汉银河之中,此间包罗万象,踏出每一步后都不能确保看到的是一个怎样的场景。 看不见边际,看不见尽头,亦不知安宁皇后在何处。 “辰儿,到上面来。”空灵的声音在四周回响。 “母后,我似置身于迷宫之中,该如何脱身?” “虚即是实,实即是虚,人生在世,无非不过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身处苦海不知何处为岸,终日汪洋中挣扎。须臾百年,黄粱一梦,又何苦为眼前虚幻所困扰。” 萧令月知道这是安宁皇后再给她提示,不被眼前虚幻所困扰。她闭上眼睛,关闭视觉后她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灵敏。 似有风声,似有鸟鸣,似四月徐徐微风拂过陌上稻田,似有夏日潺潺细水流过天上人间。 似有香气,似古寺沉香氤氲在早春清晨,似冬雪寒梅的缕缕暗香。 无比曼妙,妙不可言。 有舍才有得。 这大千世界,万物皆有灵性,看到的太过局限,要用全身感官去接触,去品味,要让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融入到自然之中,感悟生命的真谛,感悟自然地力量。 萧令月只觉得自己放佛时而处于星辰之间,时而处于汪洋海底,清新而充满生气的力量自头顶一路而下,贯彻至脚趾,那感觉好生奇异! 待她睁开眼之时,天光大开。 一身明黄华服的安宁皇后正站在她的面前,萧令月此刻已经置身于幻星楼之巅,俯瞰八方盛景。 她眸中透出不解“母后,我是如何上来的?” 安宁皇后意味深长的笑笑“跟着你的心上来的。” “我的心?” 安宁皇后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凝视远方 “辰儿,你看到这漫天繁星了吗。” 萧令月抬眼望去,点了点头。 “你可曾记得儿时本宫与你说的话?这星空影射的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与我们相平行的世界。这世间万物,无论人还是国家,其命运在这星相中有所体现,占星师之所以能窥探天机,皆是因为他们掌握了这星相的规律和秘密。” 萧令月眉头一跳,她不知道为何安宁皇后要突然和自己说这些,但是她潜意识里知道,有些隐藏的秘密从现在起,将会被一点一点揭开。 “母后可会这占星术?” 安宁皇后的眼神黯淡了三分,默然半晌。 “如若可以,本宫倒是希望能做个再寻常不过的占星师。” 萧令月第一次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这位安宁皇后,以往她总觉得安宁过于像自己的母亲,所以对她没来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意,从未怀疑过她,可是如今,越来越多的谜团让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安宁皇后的眸子不是纯黑色,而是泛着微微的浅金色,并不明显,也只有在星光的映衬下才能看出异于常人的不同。 “辰儿,你可曾听说过阴阳术?” 【天地无极,大道阴阳,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合。。。。。。】 这是什么?这些话为什么会突然闪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幻星楼巅的墙壁上攀附着许多藤蔓,有一根竟有些枯黄凋零,只见安宁皇后缓缓伸出右手,指尖流转,灿金色的气流在藤蔓四周萦绕,那枯萎的藤蔓便立刻重现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变回碧绿。 萧令月看的目瞪口呆,她的世界观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这不可能! 这不是人类所能做到的! “辰儿,人本就存于自然,人与自然本就是一体。世间万物皆相生相克,所谓天人合一,便正是追求极致达到忘我、无我的境界,这便是这世间的道,亦是阴阳。” “母后为何要告知我这些。” 安宁皇后的眸中满含慈爱,柔情似一汪春水,却又带着丝丝无奈哀痛之意 “辰儿,无论往后的日子你记起什么、发现什么都不要怕,只需跟着你的心去走,旁人的话可听不可信,切勿被他人所左右。母亲一生的遗憾,不愿在你身上重现。” 身为现代人,要说对阴阳之学完全不了解却也是不可能的,但是萧令月对阴阳学的认知仅仅停留在极其浅显的风水学上,方才安宁皇后所展现得无上精妙之术确是不在她所能接受的范围,一时间愣神却也情有可原的。 回过神后她很快听出安宁皇后此番话的目的在于向她示警,并且是以这种方式告诉她就在不久的将来她会遇到很大的麻烦,且那麻烦只得由她自己来解决。 看安宁皇后的样子想来是不便多说,古人一向信奉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荒诞之言,就算她开口询问,怕也是要不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索性不再多言语。 只是回宫的路上她有些失神,对于自己在幻星楼的所见竟不知是幻境还是真实,思绪一片混沌,心思也不禁躁乱起来。 ------------------------------ 煊阳宫内 “不知陛下驾到,臣妾怠慢了。” “听说方才辰儿来过,她人呢。” “刚刚离开。” 萧晟怒极,一掌拍在木桌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焱凰阁下。” 安宁金色的眼眸中透出无限哀伤“陛下,若人与人之间失去了信任,多说也无益。” 萧晟眼底透出一丝嘲讽,唇边也尽是冷笑“信任?珠儿就是因为信任你才会死的那么惨!现如今,你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了吗!朕已经给了你皇后的位置,你还想要什么,难道要把朕的江山也一并夺去了你才痛快!” “晟。。。。。。” “够了!不要再叫朕的名字,你不配。”萧晟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安宁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无数次,已经无数次这样绝望的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在自己视线中渐渐远去。 宫殿内凡是有生命的植物刹那间尽数枯萎,那失魂落魄的女子低声呢喃 “我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啊。。。。。。” ------------------------------- 前往灾区慰问灾民,阵仗不宜过大,车队、侍从一切从简,仅仅派了二十名御林军随行。萧令月决定悄悄地深夜出发,这段时间她的心一直惴惴不安,有种此番出行将有去无回的预感。她是个天然的矛盾体,虽说理性,却又极其迷信自己的第六感。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向来不喜欢别人相送,以往执行任务之前,队友们都在给家人们打电话,只有她一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十分不合群。 她生性凉薄,却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自然明白家中人为她挂念,只是不善应对离别相送的场面。 何况,她不想让裴灼看见自己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站在皇宫前,回首凝望着这座自己住了几个月的雄伟宫殿,心有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萧瑟凄凉之意。 仿佛此别无期。 白芍从马车上拿下一件银色披风为她披上,道“公主,更深露重,还是上车吧。” “白芍,依你看来明早裴灼发现我这般不告而别,可会怨我。” 白芍思忖片刻后道 “公主,虽然白芍不解您为何这样做,但裴公子向来最懂公主心思,定然不会怨公主什么的。” 萧令月微微叹息一声“但愿如此。” 然而,城楼之上,浅紫衣袍的男子负手而立,目光淡淡笑意浅浅的凝视着城墙下的女子。这世间万种风情都抵不过他那随性一瞥,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足以令群芳失色。他如九天之上的神,一不留意坠下这万丈红尘。 “公主殿下,你还真是狠心啊。。。。。。” 第二十二章 月食之夜 凉州乃瑶光最荒凉偏僻之地,自然没有什么平坦开阔的大路可走,行路过程中走的都是些崎岖不平的山路水路,一番颠簸下来,萧令月倒觉得有些晕车。 掀开马车的帘子,瞧了瞧窗外,月明星稀,万里无云,群山峻岭之间堆积着皑皑白雪,风景甚佳,便高声道。 “昨儿个走了整整一夜,今儿个又走了整整一天,别说人了,这样下去马儿也受不了,今夜就在此歇歇吧。” 领队的人是沉晔,他坐在一匹黑色骏马之上,应声停下。 他十分警惕尽责,即便是休息时间也绝不离开萧令月超过十米的距离。 萧令月试着与沉晔搭上几句话,然而沉晔本就是个寡言少语之人,萧令月也不是什么交际达人,很快便遭遇了冷场的尴尬。 倒是白芍,悄悄在萧令月耳边道“公主可真是于往日大不相同了,记得公主儿时总能有法子使得不苟言笑的沉晔大人露出笑容。” 萧令月眼睛亮了亮“哦?你可知道我儿时常常讲些什么段子来逗他笑?” 白芍竟十分认真地偏头思索起来“其实公主的段子也并不好笑,但是沉晔大人却总能笑的很开心。” 听到这,萧令月才觉得脑袋一胀。白芍啊白芍,你还是太年轻,不懂这少男的心思。也怪这北辰公主,留下这一朵朵十分棘手的桃花给自己,真不知是喜是忧。 入夜,二十名御林军轮番站岗,暗处还有沉晔的暗影,萧令月可算得上十分安全。她这一路中在马车上醒了睡睡了醒,此时可谓是相当的精神,丝毫没有困意,命白芍进马车去休息,自己坐在火堆旁发愣。 她想起那一晚在幻星楼所见之景,无论是那两个侍女还是安宁皇后,身上似乎都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 她出身的盯着那熊熊烈火,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嘶!好烫!”高温灼伤的皮肤立刻微微泛红,赤焰从她袖子中钻出来,十分担心的吐着信子。 “没事没事,借你的蛇皮冰敷一下便无碍了。” 瞧着赤焰乖巧的盘绕在她的手上,萧令月越发觉得忧虑繁多,这赤焰陪伴了自己也有段日子了,至今也不知道它到底有何非凡之处。 赤焰似乎感应到了她心中所想,嘶嘶嘶的叫着,萧令月安抚的拍拍它,浅笑道 “我心知你是神兽,自然与寻常凡物不同,且确是没有小瞧了你的意思,你不必这般紧张。” “公主怎么还不休息。”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吓得萧令月一个激灵,继而沉晔已经在自己身侧坐下。 看到沉晔丝毫没有被赤焰惊吓的样子,萧令月不禁在心中微微赞叹,这剑客的心理素质就是强大。 “你这不也没休息。”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侧颜显得越发坚毅立体,确是这世间少有的容貌。 “这四周皆是松树林,松树耐寒枝叶不曾掉落,有利于隐蔽,隐患很大。” 萧令月直直的盯着火光,是不是向火焰中扔上几根小树杈,声音闷闷的。 “沉晔,你在我身边有多少年了。” “十二年。” 萧令月一愣,继而笑了笑“那你岂不是看着我长大的。” 沉晔默然不语。 “你一直都是这般寡言少语?” 他偏头瞥了萧令月一眼,漆黑的眸子中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公主果然变了许多。” 萧令月双手抱头舒舒服服的在雪地上躺了下来,看着满天繁星。从前她看的是风景,如今她看的却是命运。 “世道在变,人又怎么会变呢。沉晔,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皇宫。” 沉晔眉头一跳,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公主要赶我走?” 萧令月见他反应有些激烈,便有些烦闷的皱了皱眉头。 “怎么叫我赶你走?我是给了你自由才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天天跟在女人屁股后面,做见不得光的暗卫。你武功这般强大,哪怕是将军也是做的了的,等我回去可以向父皇请命,将你。。。。。。” “不必。”萧令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沉晔冷冷打断。 “多谢公主好意。沉晔确是心无大志,做一名暗卫统领已经十分心满意足,再不敢奢求其他。更深露重还望公主早些进马车休息,卑职要去四处巡查一番。” 语毕,他便起身离开。 萧令月从他的眼神神态中判断出来,自己一番话确是有些伤到他的心了。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她不可能在瑶光皇宫内做一辈子的囚鸟,她早晚要云游四方寻到七彩玄石打开回家的路。 无论是沉晔还是裴灼,都不可能永远在自己身边的。 ------------------------------ 黑暗中,一名身形魁梧的黑衣男色对着另外一名较为瘦弱的黑衣男子道“何时动手。” 那较为瘦弱的男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没瞧见公主身边的那个玄色衣装的男人吗,他就是天下第一剑客,沉晔。” 身形魁梧的男子眉头紧皱,语气中充斥的烦躁之意“可那位大人下令决不能让公主走出这片松树林,那位大人的话。。。。。。岂是你我敢违背的。” “那位大人的意思诚然是不可拂逆的,但是瑶光的轩王爷今日飞鸽传书来说,经过他夜观天象,发现今夜三更后浓云遮月,将有半个时辰将会有血月奇景,那时正是我们动手的时机。所以稍安勿躁。” ---------------------------- 盯着天空的萧令月黛眉微蹙,美眸中透出森然的冷意,朱唇轻启 “赤焰,今夜是月食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 遥远的瑶光幻星楼之巅,明黄色华服的女人定睛凝视这萧令月出行的方向,周身泛着耀眼的气泽,金色的瞳仁灼灼生辉,盯着那一点点正被吞噬的月亮。 “凤凰降生于世,天下必现异象。” ---------------------------- 同一时刻,墨竹居内。宽衣大袖的男子呷了一口冷茶,长袖一挥,则立刻有黑衣男子单膝跪于其面前。 “主子,北辰殿下已经到达城外雪松林了。” “派人盯紧,确保公主安危。不到万不得已生死攸关之际,不要轻易出手相救。” “是!” 裴灼目光淡淡 “辰儿,在这乱世之中没人能护你一辈子。终究是要狠下心让你自己去闯。” 第二十三章 血染松林(一) 瞧着那一点点被阴影吞噬的月亮,萧令月的心也越来越不安躁动了起来。 好歹在现代也做过几年的警察,且做的还相当不错,向来敏锐的她很快察觉到空气中飘散而来的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北风萧瑟,吹得松树林沙沙作响,积雪十分厚实,很难听出脚步声。这血腥气很淡,淡到几乎要同这白雪的芬芳一齐融入茫茫夜色中,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二十多个御林军,说不准是其中哪一位身上划破了个小口子,渗出的血被自己闻见。萧令月这么一想倒也颇有理,便如此在心中宽慰自己。 随着阴影面积的扩大,血腥气也变得比方才浓重了一些。萧令月意识到情况不妙,高声道“沉晔!” 竟无人回应! 她立刻飞奔进马车,还好,白芍安然无恙。她将白芍叫醒,白芍揉着惺忪的睡眼道 “夜已经这般深了,公主怎的好不休息?” 萧令月连忙比出个噤声的手势“今晚恐有变故,你好生在这马车里待着,找一包裹将重要物品收拾好。没有我的命令,切勿出来。” 白芍知道自家主子又要以身犯险,哪里肯依她,心急如焚却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道 “公主这是哪里话,白芍其实贪生怕死之人。无论公主要做什么,白芍都一定要陪在公主身边!” “你若这般便是不懂事了。我并非痴傻之人,不过是想去瞧瞧情形如何,总好过在此坐以待毙。你一介柔弱女子,若突生变故,我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来的经历去顾你?你若真是个懂事的就乖乖在此等我,莫要拖累我才是。” 萧令月此番话确实有效,白芍虽有些不甘心,却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乖乖留在了马车上。 萧令月蹑手蹑脚的走下车去,眉头紧皱的瞧着那血红的月亮,四周一片寂静,除了风声之外半点声响也听不到。她只能凭着血腥气来判断方向,虽说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敌人引诱自己的陷阱,可是她现在必须要确认沉晔死活! 就这样她一点一点走进了松林,松林不必外面空旷的地区,由于枝干的缘故,大片阴影将萧令月覆盖,周身几近一片漆黑。 突然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温热的躯体与她贴近,那人双臂发力,将萧令月带到一块巨石后。萧令月刚想出手回击,借着幽幽暗红的月光,认出这“挟持”自己的人正是沉晔! 他脸上不住冒着冷汗,双唇惨白,双手也是冰凉的。由于萧令月正巧靠在他的怀里,脸上感觉触碰到了一些黏黏腻腻的液体,待反应过来才发现,沉晔的胸前正汩汩流着鲜血。 “这是怎么回事?!” 沉晔调息运气,勉强保持声线平稳,却还有些微微颤抖“此事说来话长,二十名御林军已经全部丧命,暗影的人也损失一半,这群刺客是有备而来且实力十分强大。” 萧令月意识到了此刻事态的严峻,沉晔的实力她心中是有数的,此番连他都很难自保,可想面临的敌人有多可怕。 “萧轩的人?” “不像,方才我与他们交手,感觉像是南幽之人。” 萧令月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即便这瑶光国于南幽国向来不和,但本着都是大国的身份,该有的胸襟和气度也是要有的。无论怎么说,也绝犯不着在对方国境内费尽心思的去杀死一个公主,这若传出去南幽国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这北辰那里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明明就是天下最倒霉的公主。 好在萧令月心理素质极佳,很快平复心情恢复了理智,开始冷静的分析局面。 “你对他们的人数可有把握?” “我只遇到了一个人。” 萧令月失声道“一个人?仅仅一个人就将你伤的这般重?” 沉晔看起来好似是缓过来了不少,可是萧令月却又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只见他他目光黯然,缓缓开口 “那人可能是偃灵。” 萧令月霎时间倒吸一口冷气,她记得裴灼有本书叫做《七洲风云录》里面便提到到了偃灵。世人皆知南幽以蛊术武术闻名,这偃灵便是那南幽国的护国巫师,更是东胜七洲七怪之一,排行第六。虽挂了个巫师的头衔,却听闻其巫术一般,蛊术却是出神入化。这人手段阴毒,为人也算不得正派,外界的风评口碑一向差得很。不曾想今夜竟这般倒霉,碰到了偃灵! 所谓七圣与七怪是相对而言的,实力相差不大,只是修习的武学心法不同。被世俗常理所能接受的便称作七圣,被大众认为是歪门邪道的便称作七怪。 偃灵出手从不留情面,萧令月严肃的看着沉晔,二话不说就伸手去扒他胸前衣裳,他自然是不允的,然后浑身上下半点力气也没有,又如何能敌得过功力恢复大半的萧令月。 萧令月借着绯红的月光瞧着沉晔胸前的伤口,只觉头脑刹那空白片刻。 左胸上一道深三寸宽五寸的口子,那伤口的形状特殊,不像剑伤,倒像是被一个四棱柱一般的铁器所伤。伤口处黑紫一片,并已经向着四周蔓延,有毒! 萧令月没有片刻犹豫,她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毒液吸出来! 她立刻压着沉晔的近心端,拿起他手中的剑在他的伤口处豁开一个更大的切口,接着香唇便贴了上去,用力的吸吮着。 沉晔浑身一僵,接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推开萧令月,语气中充斥着震怒。 “公主乃千金之躯,这是在做什么!?!” 萧令月吐了一口污血,眼神森然。她来自现代,对于男女有别这类概念本就不太敏感,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人命关天,怎能被这些荒谬的伦理教条所束缚? 她冷冷的单手制服虚弱的沉晔,另一只手源源不断的向他体内输送真气,嘴也不闲着,继续清理污血。 沉晔显然没有料到北辰公主体内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然而他并没有觉得有任何舒缓之意,直觉四肢麻痹难耐,就连意识也开始混沌了起来。 萧令月眼中尽是不解“怎么会?怎么会?” 沉晔击掌,很快便有七八个人从黑影出中出现,正是暗影存活下来的人。 萧令月看着他道“你疯了?你这一击掌岂不是将那偃灵也引来了?” 沉晔气息越来越弱“我自知撑不了多久,一会我尽力拖住偃灵,他们八个人拼死也会护送公主离开这片松林。这个夜就要过去了,我方才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回皇宫报信,若能撑到援兵到来,那时公主便安全了。” 萧令月认识沉晔这几个月以来从来都没有听他开口说过这么多话,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青年,在如此危难自顾不暇之际,却还在细心周到的为自己的安危考虑。 北辰啊北辰,你何德何能。 这时,赤焰突然从萧令月的袖子中钻了出来,在沉晔的伤口中盘桓片刻,猛地张嘴咬了下去。 只见赤焰本事鲜红色的躯体微微变为暗红随即又恢复正常,并且沉晔伤口处的黑紫之色也在一点一点消散。 “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竟然拥有赤焰神蛇!”上空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声响,这声音时而尖锐时而沙哑,令人听了很不舒服。 萧令月循声望去,瞧见那松树顶端立着个道袍老者,那老者骨瘦如柴,双目深陷,几乎没有个人样子。土黄色的道袍松松垮垮十分邋遢的穿在身上,却是半点没有强者风范,与自己师父相较,却是天壤之别。 多亏了赤焰,沉晔中的剧毒正在一点点消散,然后身子却是虚得很。萧令月晓得以自己这实力与偃灵硬拼只会白白送死,现在只得拖延时间,等到转机的出现。 萧令月平定心神,高声道“上面那位可是偃灵前辈?” 古怪尖锐的笑声在整个林子内激荡“你这女娃娃确是不一般,见到了老夫竟无半点惧色,难不成是在虚张声势。女娃娃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切勿在老夫面前耍什么心眼手段,老夫可不懂的什么怜香惜玉。” 萧令月面纱下的朱唇微微上扬,美眸流转间无端生出几分笑意,倒使得偃灵一愣,心中暗自忖度莫非这女娃娃确是身怀绝技因而不怕他? 萧令月细致入微的观察偃灵的每一个神态变化,发现自己这一招虚张声势确然有效用,便再加大剂量。 “偃灵前辈,我等小辈自然不是您的对手,如今我这唯一会点武功的侍卫也身受重伤,在您眼中我们同蝼蚁无二,杀了我们对您来说委实容易却也委实无趣,传出去也有辱您的名声,前辈您说是与不是?” 偃灵垂目细细瞧了一眼这戴着面纱的女娃娃,冷笑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沉晔的气力在一点点恢复,他疑惑的瞧着萧令月,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诚然知道今日是必定要死在前辈手下了,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偃灵一生恶名昭著杀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萧令月这般有趣的人,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兴趣。“将死之人经还敢与老夫谈要求?你凭什么认为老夫会答应你。” 萧令月语气即刻生出三分哀怨,使人听得心头一颤。“我一个年纪未过二八的公主,眼瞧着就要抛尸荒野,前辈是受世间万人敬仰,怎的连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满足我?” 萧令月在那《七洲风云录》中曾读到过,这偃灵虽臭名昭著,表面上已不在乎世人非议,实际内心还是个颇为虚荣的老头子。但凡有人对他赞美几句,都觉得颇受用,心情也能好上几分。 看样子传言非虚,偃灵面色却是缓和了几分,语气却还是没有变化。 “你且说说。” 萧令月心中暗喜,换上副极柔弱的模样,开口道“我这两个要求很简单。其一,我毕竟是堂堂一国公主,在这东胜七洲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生前受万民朝拜,这死后也不能落得太过落魄。还往前辈给个痛快的死法,留我个全尸。” 偃灵越发觉得这女娃娃有趣,若非上一辈的恩怨,他倒是还真相将这女娃娃收了做个关门弟子。“这个要求我答应你,第二个呢?” 萧令月眼底笑意一闪而过“这第二个嘛。。。。。。”她深情的瞧了一眼沉晔,故作出一副娇羞态来。 “前辈也晓得,我一个皇室公主虽看着地位尊贵,实则说话行事颇受限制,就连这情爱之事也由不得自己。我这侍卫实际上是我的心上人,一直瞒着父皇母后偷偷藏在身边。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杀与不杀都无足轻重,北辰甘愿将这条命亲手送上,还望前辈能放我这情郎一条生路。” 第二十四章 血染松林(二) 沉晔听闻此言失声惊呼“公主!” 萧令月连忙丢了个眼风给他,示意他勿要多言。 偃灵足尖发力,便从那高高的树枝上飞了下来,平视萧令月。 “你这第一个要求颇为合理老夫倒是能应了你,可是第二个要求确实有些过分了。老夫手下从不留活口,若今夜放了你那小情郎,传出去岂不坏了老夫的名声,世人恐怕以为偃灵要皈依佛门了。不过你这女娃娃与老夫实在投缘的很,老夫且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让您同你这小情郎好好惜别一番。” 这偃灵倒真是说到做到,话一出口便退出去数十米远,还十分“善解人意”的背过身去。萧令月也不辜负他这“一番好心”,像模像样的扑在沉晔身上哭天抢地起来,倒像是真的要与情郎生离死别了一般。 要说片刻前偃灵还有些疑虑,那么现在萧令月已经完全打消了他顾虑的念头。 萧令月将这辈子看过的古装剧的狗血片段回忆了个遍,一边胡乱编着浑话,一边寻机悄悄于沉晔耳畔道“半个时辰后,你能恢复几成功力?” 沉晔委实被萧令月这变幻莫测的情绪惊了一惊,随即道“勉强撑一撑,六七成还是可以的。” 月下美人美眸漾出一丝笑意“六七成便足够了。” 萧令月知道这偃灵修炼的术法十分阴毒,是见不得日光的,然而借着这血月也就是月食之夜的力量能够功力大增,这也是为什么沉晔被他一招击败的原因。自然这也是从裴灼那《七洲风云录》上得知。此事偃灵隐瞒的十分好,恐怕天底下没几个人能知晓,也不知道裴灼到底是如何晓得得。 方才萧令月故作出的种种,已经令偃灵对他们放松了警惕,把他们当成不堪一击苟延残喘的蝼蚁,这也给了萧令月和沉晔缓冲的机会。 眼看这漫漫长夜即将到尽头,她与沉晔携手,撑到日出逃出这片林子就能有生机!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萧令月从开始的嚎啕大哭渐渐转变为小声抽泣,这也是她为了养精蓄锐的权宜之计。赤焰突然缓缓缠绕在她的腰上,恍惚间感到腰间一紧,低头一瞧萧令月差点惊呼出声。 哪里还有什么赤焰,此刻她腰上正缠着一把链剑。绯红色的剑身散发着幽幽冷芒,缠绕于腰上柔软如绢,似鞭子一般轻巧灵便,但只要手握剑柄微微聚气发力,那零散的万千锁链立刻集聚成一把锐利的剑。 沉晔漆黑如墨的眸子也不禁闪现出丝丝微茫“好剑。” 萧令月将剑握在手上,满目柔情“赤焰,你也决定了要祝我一臂之力嘛。好,我定不能辜负你,一定要活着走出松林。” 偃灵的气息在一点点靠近,半个时辰已经到了。 “女娃娃,如何?可准备好与你这情郎上路了?” 萧令月深深的敲了一眼沉晔,随后面色平静的站了起来,直视偃灵。烈风怒啸,吹得萧令月青丝狂舞,面纱也有飞起之势。 她一双幽瞳透着森然的冷芒,如来自地狱的索命使者,竟使得偃灵不禁为之一颤。 这不过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可是这副神态。。。。。这副神态却是像极了那个人,不可能!那个人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是那个人! 偃灵心生烦躁,从他那宽大的道袍袖中抽出一把锏,看向萧令月的模样甚是凶神恶煞。“丫头,受死吧。” 偃灵右臂发力,带着万钧重力像萧令月袭来。萧令月也不慌张,手腕一转,手中链剑立刻延伸出去,勾住不远处的树枝,接着凝神一收,转眼睛萧令月整个人已经立于枝头,避开了偃灵那致命一击。 下一秒,那链剑已经缠绕在了偃灵的手腕处,偃灵武功极高可惜这链剑却委实磨人,萧令月一发力收紧,偃灵的手腕处立刻被链剑锋利的金属边划破了皮肤,流出两滴黑紫色的鲜血来。 他自顾自的笑出声来,那声音如乌鸦一般极其刺耳。 “老夫很久没留过血了。” 萧令月并不恋战,高喝一声“沉晔!” 沉晔蓄力已久,正等着这关键一击,萧令月以链剑暂时牵制住偃灵,沉晔手握玄耀宝剑,气走丹田凝于剑尖,直冲偃灵要害袭来。 “无知小儿!”偃灵内力外散,立刻将萧令月整个人震飞数米,喉头涌起一股腥甜。接着,偃灵聚力一掌,正好对准沉晔的剑锋出,静止在了一寸的距离上。 两位高手内力的博弈,此刻谁若是有半分的放松,则会受到两股力量的反噬。 然而偃灵内力深厚,自然耗得起时间,沉晔重伤未愈,这一击已是强弩之末,恐怕根本成不了多久。 萧令月足见轻点,继续跃向松林的更高处。这片松林长得几日茂盛,几乎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只见她的动作极快,几乎看不真切,剑身所映射出的冷芒疾如闪电,密布成一张绯红色的网,在松枝间穿梭,凡是被这红光所触及的松枝皆一一坠落。 快!要更快! 太多了!如何砍都坎不完! 萧令月只觉得自己的手臂酸胀难耐,方才受的伤也开始使她感到眩晕,可是她要撑住!她不能死在这片松林中。 萧令月融进了这剑光中,她令自己快成了一道闪电! 灵虚诀二重天!光影! 身随剑动,剑法快不如身形快,疾速如瞬息万变的光影。 终于,看到蓝天了! 旭日,是旭日!这个漫长的夜过去了。当旭日的第一抹清辉洒向偃灵之时,恰好沉晔彻底力竭,二人同时收力,谁也没受到致死的重创,却谁也没讨到好。 偃灵只是面色一黑,连退数步,沉晔确是涌出一滩鲜血来。 偃灵双目赤红,被日光照射到的皮肤开始发黑溃烂,他落魄的将全身缩进那宽大的黄色道袍内,用那特殊的尖锐的嗓音怒吼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罢,便迅速消失没了踪影。 萧令月强忍胸口剧痛,搀扶起沉晔。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白芍在马车上等我们,我们得赶快出去。” 两个人步履蹒跚,诚然是走不了多快,突然身边一阵躁动,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士兵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遍。 从服饰上看,是南疆的人。 “瑶光公主,还不束手就擒?难不成要等我一声令下,被这八百大军砍成肉酱吗!” 如今加上残留下来的暗卫,萧令月一方也不过在十个人,以十对八百,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哈哈哈哈哈,杀一个小女子竟动用八百大军,难不成我这小小的公主在你们首领眼里就这么值钱。此生不虚此生不虚啊!” 沉晔垂目定睛看着这位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素色面纱上染了零星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她自己的。自小和萧令月一同长大,她虽娇纵实则性子有些阴郁,然而此刻,此刻眼前的女子竟这般乐观洒脱,这不是他认识的北辰公主,她到底是谁。 南幽为首的将领做了个手势,冷冷道“上。” 那留名暗卫仿佛脱了弦的箭,如同疯魔了一般的为萧令月他们杀出一条血路。萧令月左手搀扶着沉晔,右手握着链剑毫不留情的杀死每一个靠近他们的人。 她的脸上溅到了一丝鲜血,却丝毫不显狼狈。在日月相交的辉映下,反而散发出一股摄心的鬼魅。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杀人。 她从事的向来是脑力活,即便是身为散打冠军,警校中的神枪手,可是也从来没有遇到能真正让她实刀实枪干一场的机会。 她不像那些对杀人已经麻木了的武警特警们,萧令月对于生命还是怀着一颗敬畏之心的。如今,让她杀这么多人,并且是这么多没有任何罪过只是因为立场不同的无辜人。她感到一种剧烈的痛苦和罪恶感,可是强烈的求生欲却又在逼着她这样去做。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仅剩的暗卫再一个一个倒下,死相极惨,萧令月似乎能察觉到沉晔此刻内心浓重的哀伤。世人借到剑客是这世间最无情无义之人,却也是最重情重义之人。 呼啸的烈风中夹杂这萧令月盛怒的嘶吼“你们今日若杀不死我,他日我瑶光大军定踏平你们南幽的土地!” 沉晔此刻的沉静却显得格格不入。“公主,放下我,快逃吧。” 这里距离松林的出口不过数十米,凭借萧令月的武功,一路杀过去还是很有希望的。更何况他沉晔,怎么能依赖一个女子的保护! 萧令月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链剑一扫,将四周数十名敌军震飞,她目光森然,睥睨着敌军,一时间竟无人敢再上前来。 萧令月放下扶着沉晔的手,对着他声色平静道“我也快要力竭了,握紧你的剑,有命就一起冲出去,没命就一起死在这。拉着这么多人陪葬,也值了。” 沉晔目光灼灼的凝视萧令月,仿佛相识数十年,今日才真正认识这个女子。 如此气度,如此魄力,令这天下男儿都自愧不如。 话已至此,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来推脱矫情? 不如放手一搏! 剑起剑落,血肉横飞。萧令月沉晔二人如同杀红了眼,机械的挥舞着手中剑,一次又一次的陷入这漫无边际的杀戮之中。 突然两声嘶鸣划破天际。 萧令月眼前已是一片血雾迷蒙,隐约间看见一黑一白两匹马驹,一匹是沉晔的坐骑。至于那匹白马。。。。。。 竟是踏雪! 二人迅速翻身上马,将敌军远远甩落在后。好不容易出了松林,萧令月一把将马车上的白芍拉上马,三人两马向着凉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二十五章 虎落平阳 白芍并非习武之人,且常年养在深宫从未见过什么大世面。此刻瞧见自家公主浑身浴血,已是吓破了胆。却又碍于从未骑过马,颠簸之际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瑟瑟发抖的抱紧萧令月。 也不知这般狂奔了多久,沉晔终究是体力不支摔下马来。萧令月也急忙勒马,翻身一跃到沉晔跟前,关切道“你身子如何?可还撑得住。这里环境空旷贫瘠,也没有个能挡风的地方,实在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我想着最好能找个山洞落脚。” “公主放心,我还撑得住。”话虽逞强,嘴角却源源不断溢出鲜血。 萧令月眉头紧皱不再浪费时间。三人两马又走了有近半天的时间,才终于寻到一处山洞。那山洞不深,又正值隆冬自然不必担心有什么虫蚁野兽之类的侵扰。 萧令月寻了一处较平稳的石台,将昏迷的沉晔放下。他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衣服也都粘在了伤口处,很难脱下,只能用匕首将衣服撕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空气当中,看的萧令月好生心疼。 她将面纱摘下,一点点轻轻拭去伤口处的血迹。 白芍瞧见萧令月竟当着外人的面将面纱摘下,正是犯了大忌,惊呼出口道“公主!您怎可将面纱摘下。” 萧令月淡淡瞥了她一眼,示意不要多言。继而又道“金疮药可待在身上?” 白芍语气已带上了哭腔,眼眶也蓄满了泪水“公主只知道担心沉大人,可曾瞧瞧自己身上的伤?这金疮药何等珍贵,公主应先给自己医治才是啊!” 不说还不曾察觉,被白芍这么一提,萧令月才觉得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撕裂般的剧痛,向来她受的伤也不轻,但是却还是远不及沉晔的。 她晓得白芍是一心为了她好,况且古人脑子里条条框框繁杂得很,尊卑观念分的也是十分清楚,她并不怪罪白芍,缓缓道“那药本就是救命用的,此刻沉晔危在旦夕,我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你不必太过担心我,我受的不过是些皮外伤,调养些时日便也就好了。你在此好生照看着沉晔,我出去找些木柴生火取暖。” ------------------ 竹林之中琴声悠悠,温润公子神色平静的听暗卫回报萧令月的情况,听到“萧令月口口声声说沉晔是她情郎”这句话是琴声一顿,随即嘴角漾起一个轻柔的笑容,这丫头倒是鬼灵精怪,脸皮厚得很。 “她可曾受伤?” “回公子,在于偃灵交手时被曾被他的内力震伤,伤势应该不轻。” 空气骤然冷了三分,公子语气依然温和,声线却有几分薄凉 “我是否说过无论如何要保证她的安危。” 那跪在地上的暗卫声线开始有些颤抖“公主一言一行皆不走寻常路,卑职也没想到公主有如此深厚的功力,竟能与偃灵过招。” 裴灼轻轻揉了揉眉心,挥挥手让他退下。目光沉沉,不知在深思着什么。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萧令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到一些枯枝来,生了火三人才得以取暖。昏迷中的沉晔突然咳个不停,可是附近有没有可饮用的淡水来压制胸中火气,萧令月只能用手捋顺他的后背来帮他顺气。 他缓缓睁开双眼,火光辉映中,那风华倾城的面容映入眼帘,意识混沌间,一时竟有些看不真切。 “公主?” “你声音已是这般沙哑,还是少说些话吧。” 白芍满面愁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帮萧令月处理身上的伤口。 “公主这胳膊细嫩的如同那莲藕一般,若是留下了疤痕可如何是好!” 沉晔心生愧疚,却又不善表达,缓缓坐起身子道 “公主现在有何打算?” 萧令月忖度片刻道“计划不变,继续前去凉州。 白芍惊呼出口“如今我们车马粮草全无,如何能去凉州?不如就此返回皇都来的稳妥。” “不可。”萧令月眉头微蹙,墨色的瞳孔中火光点点“凉州灾情严重不可耽搁,若边疆战事一起,那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沉晔道“那等待援军如何。” 萧令月还是摇了摇头“萧轩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恐怕你派回去的人现如今已被他截杀。这援军,短时间内是等不到了。” “可是公主,我们如今这般狼狈,就算到了凉州却也难以证明身份,又如何安抚百姓?” “白芍,我此番出行的主要目的本就不在于安抚百姓。如此微服私访一番,倒是正合我意。瑶光民风淳朴,若无外力挑拨单凭天灾是不会令凉州百姓发生如此动乱的。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我一定要将萧轩所安拆在此的所有势力一一清除个干净。” 其实如今萧令月所做之事与她收集七色玄石并无半点干系,只是既然承了这帝姬的身份,就不能眼看着这国家走向灭亡。 何况她萧令月向来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萧轩既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她的逆鳞,那自己便定要让他尝到苦头! 按照原定路线,要达到凉州还需经过一座城池,桐城。这是个繁华富庶之地,也是原定的休整站。这一路奔波,风餐露宿的沉晔身上伤口也没能得到好的处理,有些发炎。外伤内伤之下,身子极为虚弱。萧令月便决定在桐城找个大夫好好给他瞧瞧。 萧令月他们原先的着装行头十分抢眼,途径小山村的时候借了三套平民的粗布衣服。萧令月又十分细心的用那农家女儿的脂粉将自己的脸涂抹了一番,才稍稍遮掩住原先的风采。 踏雪随了萧令月一路。说来也奇,这性子孤傲的神驹此番变得格外听话。那一尘不染洁白华贵的鬓毛经过这一番折腾,也显得有些狼狈。萧令月瞧着有些灰头土脸的踏雪,不禁暗暗担忧,裴灼心尖上的宝马被自己摧残成这个样子,不知他该多心疼。 如今即将入城,带着它也确有不便。萧令月爱怜的抚了抚它的鬓毛道“回去吧,去寻你的主人,这一路也辛苦你了。” 这马儿及听话,长啸嘶鸣一声,便向着远方疾奔而去。 这萧令月虽说不是个土生土长的公主,却也真真切切过了那么几个月悠闲自在的日子,何时愁过吃穿,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此刻萧令月才深有体会。 住店需要钱,请大夫看病需要钱,抓药需要钱,吃饭也需要钱。白芍随身带的银两本就不多,这般折腾下来,钱袋眼看就要见底了。 大夫给床上的沉晔诊脉后,面色颇有些凝重。 萧令月黛眉微蹙,道“如何?” 大夫捋了捋胡须,缓声道“这位公子体内有两种剧毒,然而这两种毒素相生相克倒也自相化解了。只是这伤口处理不当,有些炎症,这要好好静心调养,半个月左右便能恢复。但这半个月内需按照我开的药方每日煎服一次,方能固本生源。切勿操劳奔波。”话语大夫写下一个方子交给萧令月。 “谢谢大夫了,白芍,去送送大夫。” 萧令月低头瞧着那药方上的药材,全是珍贵的稀有药材,按照他们如今的经济水平,能坚持三日的量已是很不容易了。 沉晔沉声道“庸医之言不可信。我这身子自己清楚,不出三日便能痊愈。公主不必为此费神。” 这段时间以来萧令月摸清了沉晔的性子,好言相劝无用,她只能端出公主的架子声色俱厉几句,他才能乖乖听命。 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即便将日子紧紧巴巴的过,却也只支撑了两天不到,沉晔这伤眼看着在一点点恢复,万不可在这节骨眼上断了药。 “白芍,去瞧瞧我们的包袱里可还有什么能拿去当掉的物什?” 第二十六章 虎落平阳(二) 白芍愁眉不展道:“公主,值钱的不值钱的这两天都被您拿去当掉了,就连您从宫中带出来的那件梅花纹纱袍上的金线都被您一根一根拆下来卖了钱。” 萧令月瞧了眼床上还在睡着的沉晔,压低声音道:“去将我那凤血玉镯子当掉吧。” 白芍大惊,连连道“不可!不可!不可啊公主,那凤血玉镯子是裴公子送给您的礼物,怎可轻易当掉。我们又诏书证明身份,为何不去官府表明身份,让他们为我们安排车吗,并派兵护送,岂不正好?” 萧令月苦笑着摇了摇头:“白芍,你还是太天真了。小小一个城主哪里来的兵权调兵?况且我们也不能确保这桐城官府内没有萧轩安插的眼线,万一走漏了风声,暴露了自己,你觉得我们还能向上次一样侥幸逃脱吗?”萧令月顿了顿,声音也更沉重了三分。 “你可能是觉得我过于多虑了,可是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必须去忖度去权衡,三个人的命都在我的一念之间,我们依然是穷途末路,再不可走错一步棋了。” 随后,她从怀中掏出那只光亮璀璨的凤血玉镯子,认真仔细的看了又看,这是除夕夜裴灼赠与自己的新年礼物,虽谈不上是什么定情信物,可自己也是极为爱惜,从未离身,可如今形势所迫,她也不是个优柔寡断不识大体之人。 白芍虽万般不愿,却也不好在拂逆主子的意,只得应声去做。 出乎意料的是,那凤血玉镯子确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不仅够了药钱,余下的在购置完车辆马匹后竟还有剩余,一路至凉州应该是不必愁了。 然而事情总不会一直这般一帆风顺,一波三折往往才附和萧令月的命数。 这日,是萧令月一行人在桐城的最后一日,明日他们便打算启程前往凉州,临行前萧令月带着白芍打算到集市上再瞧瞧还有什么没准备充分的,到底白芍是个小姑娘,被那精致的小糖人吸引了目光,凑过去瞧了又瞧。却没忘自己的奴仆身份,没好意思开口让萧令月掏钱卖给她。 然而萧令月是谁啊,一眼就看透了这小姑娘的心思,踱步上前去正欲付钱,不曾想,白芍的手腕却被一陌生男子一把抓住,那男人长着络腮胡子,浓眉大眼的却生来带了副猥琐相。 他色眯眯的瞧着白芷:“瑶光的妞就是与我们那不同,这胳膊细的,皮肤嫩的,小脸红的,柔柔弱弱的样子甚得老子欢喜。不如从了大爷我,大爷带你四处逍遥逍遥。” 白芍哪里听过这等荤话,受过这等侮辱。一时间又羞又气,白嫩的脸蛋越发涨红,在那男人眼里却成了更诱人的食物。 至于为何身旁站着的萧令月这样一位倾城绝色却偏偏瞧上了白芍,其实很好解释。因为萧令月此时一身男儿装,脸上又用脂粉涂抹的蜡黄,委实谈不上绝色。 白芍虽为宫女却是个掌事的大宫女,常年养在宫中,杂活累活不必做,吃穿用度也不一定比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姐差,如此一来萧令月则成了陪小姐出行的小厮,自然不起眼了。 萧令月细细打量这个男人,发现他的行为举止十分野蛮,想到“野蛮”这个词,第一个映入脑海的便是部落国月氏。漫漫黄沙中孕育的文明,然而萧令月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月之国的“野蛮”是十分有风骨的野蛮,他们才不屑做这些下三滥的龌龊事。 何况自己在国宴上也与那月之国时辰有过一面之缘,那人虽举止谈吐与中原人不同,十分豪爽,但心中自有一份道义在,并且穿衣口音都与面前这人不同,萧令月便断定此人定不是月氏国。 不过这个男人的行为举止倒是令她想起了另外一个国家——大燕 第二十七章 颠倒黑白 这般欺行霸市强抢民女的作风与大燕颇为相似,并且这说话的口音也是几乎一样的。 萧令月隔着麻布袖子,右手覆上了那男人那双黝黑的双手,垂暮道:“还请壮士放开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脸皮薄,经不起这般的玩笑。” 这虽看起来不轻易的一握,却带着萧令月三成的功力,她如今已经突破了灵虚诀二重天,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的。 可那男子确是个极其不识相的,十分不屑的将萧令月的手挥开,吹胡子瞪眼道:“你是哪里来的狗东西,谢襄都不敢拿老子怎样,还轮的上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这男人嘴里的谢襄正是现任桐城城主,萧令月不禁眉头上挑,语气却依然保持谦卑:“壮士言重了,只是我家小姐委实怕生,您如此为难小人,小人也实为惶恐啊!” 那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在这桐城,哪怕老子看上了谢襄他老母,他也得乖乖给老子送来,怎么,难不成你家小姐比那城主的老母还要尊贵不成。” 言语间,那男人的手越发不老实起来,白芍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萧令月朝他那肥厚的肚子上猛踹一脚,虽未用力却也将他踹出去老远。 男人跳起来拍拍屁股,便扑上来要与他进行一番厮打,那男人虽看着壮实实则并没有什么功力,可是却蛮力惊人,萧令月只用现代格斗术与他厮缠,没过多久却将桐城的官兵招来了,将他们一并押至官府。 自萧令月来到这东胜大陆,各类地方确是没少去,可这官府确是头一遭来,她新奇的左望望右看看,知道被堂上小官的拍案声惊醒,她才抬目瞥了那小官一眼,态度十分轻蔑。然而那小官从头到尾确是瞧也没瞧萧令月一眼,倒是细细打量了那男人一番。 随即愣了半晌,立刻跟身边人耳语了几句,那人便匆忙离去不知是去做什么。没过多久那侍从便又领了个官来,这个官翘起来官职要大一些,气度也是不凡,那小官看他一来便连忙起身让出位置,他瞧见那男人后也是一愣,随即又有些怪罪的瞪了那小官一眼,萧令月越发好奇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一个大燕的人在瑶光境内的桐城竟有这般非凡的地位,委实令人百思不得解。 那小官高声喝道:“大胆刁奴,见到谢大人为何不行礼跪拜!”声色俱厉,却也只是对着萧令月和白芍,对那男人半点脸色也不敢甩。 笑话,萧令月做了这三个多月的公主,何曾对人卑躬屈膝过,就连在哪皇帝皇后面前,也不曾跪过,更何况她来自现代,更是有自己的风骨。 她示意白芍不要轻举妄动后,立刻换上一副声泪俱下的模样道:“天地良心啊城主大人,小人与我家小姐是绝对的良民,从不招惹是非,此番确实是那位壮士挑事在先,与小人无关啊!还请大人明察。” 萧令月以往审过的犯人一上来总有这么一番说辞,久而久之萧令月早已烂熟于心,如今说出来也能这般的顺溜。 那男人听闻萧令月之言也丝毫不慌张,更不着急为自己辩解开脱,仿佛料定了谢襄不敢拿他怎么样一般。 不过谢襄确实气人,清了清嗓子沉静道:“刁民休得胡言乱语欺蒙本官,樊公子岂会无缘无故与你们起争执,定是你们不对在先,还不赶快赔礼道歉,望樊公子大人大量能够宽恕你们,莫要继续做这等无谓的争辩了。” 萧令月听闻此言首先感到心中一寒,堂堂一城之主处理起事情竟这般的荒唐草率,随即她又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樊”在大燕不是皇姓吗?寻常百姓是不可以用的,这男子难不成是大燕皇室中人?那他又与桐城城主有什么渊源?事情似乎变的越来越复杂了。。。。。。 萧令月勉强抑制住心口火气,依然平心静气对他道:“大人怎可这般无端冤枉小人,事情未经调查就这般草率了下了结论,未免太不能服众!大人不如去街上随便寻个人问问,当时围观者众多,自然有人目睹了全过程,也自然有人知道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谢襄拍案怒喝一声:“刁奴住嘴!难不成本城主还回去为难你一介布衣?” 萧令月毫不避让的对上那城主的目光,眼神锐利而明亮,带着审视与斥责的意味,使得谢襄不由心头一颤,小小家奴怎会有如此威仪? 一旁的樊姓男子终于缓缓开了口:“谢城主倒也不必如此动怒,左右我樊刚也是个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也是个心胸宽广不狭隘之人,自然不会与这两个低贱的平民计较。” 谢襄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连连点头称是,并对樊刚的人品进行了好一番的夸赞,听得萧令月白眼翻不完,鸡皮疙瘩掉不完。萧令月在心底冷夏,面上倒是一派平静。 只是,那樊刚顿了顿又道:“我虽不去计较,可是那奴才打了我这笔账却还是要还的。” “那您的意思是?” 樊刚森然一笑,眼底的凶残狠戾尽显:“让我将这小娘子带走,至于这狗奴才嘛,拉出去立刻打上一百大板我便不再追究了。谢城主你也知道,我上面的那位大人您是得罪不起的。” 谢襄立刻笑的一脸谄媚:“樊公子说的是,樊公子说的是。”随即便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对身边的那位小官正经道:“樊公子方才说的话你可是没听到?!还不快去照做!” 语毕,便又三五个壮汉上前来抓住萧令月的肩膀,然而无论如何用力,也不能使萧令月移动半步。那小官涨红了一张脸,气急道:“你这厮怎的这般不识抬举!赏你一百大板已经是樊公子莫大的恩慈了,你家小姐能够被樊公子瞧上并嫁给樊公子更是她莫大的福分。你再这般做些无谓的抵抗,后果可要好好想想清楚了!” 萧令月冷笑一声,目光森然的盯着高堂上的二人:“身为一城之主,怎可如你这般行事草率!不仅丝毫不为你的百姓们做些实事,却倒是一心偏袒着一个别国恶霸。如此趋炎附势,如此麻木不仁丧尽天良的城主,我瑶光泱泱大国留你何用!” 那小官刚要出口训斥,却被谢襄拦住。他神色古怪的正眼瞧了瞧萧令月,长相平平身着简陋,全然一个小厮的模样,怎会有这般威仪。语气便立刻缓和了三分:“你们是桐城的哪户人家?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们?” 白芍早已忍无可忍,以为萧令月终于要坦白身份,正欲开口,却被萧令月拦住,抢先开口道:“我们乃当朝公主府内人员,奉公主之命特来桐城视察民情。” 第二十八章 神秘男子 谢襄眉头一跳,半信半疑道:“你口中所言的是哪位公主?” 萧令月淡淡一笑,眸中却是光华无限:“在这世上能够有权利参政的公主,除了北辰殿下你觉得还会有谁?” 谢襄听闻萧令月此言浑身一震,冷汗直冒,这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北辰公主在朝堂中的分量。据说前些日子皇帝都准许她上朝了,可见非同一般。 心中忐忑却还是勉强故作镇定:“胡。。。。。。胡言乱语!休得胡言乱语!前些日子宫中曾派人传来消息,告知本城主公主近日前往凉州会途径桐城,让本城主做好接待工作,而如今公主尚未前来,怎会派尔等先来?” 萧令月以内力一震,就十分将摁在自己肩上的两双手甩开,直视着谢襄:“愚蠢。公主殿下的出行路线怎可如此轻易泄露。殿下现在应该早已赶去凉州,特派我来桐城替她视察。在桐城这几天一番体验下来,还真是惊喜颇多,谢大人委实是尽职尽责啊!” 谢襄终于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相比较而言,方才那位行事粗鲁的樊姓男子却显得格外冷静,他扭头对着谢襄露出森然而狰狞的笑容,一字一句道:“谢大人,死人可是不会有这么多话的,自然也不会带来威胁。” 谢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好似在内心挣扎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平静道:“来人啊,这两个刁民竟敢打着公主的名号,四处招摇生事,本官再三好言相劝却依旧不知悔改。传本官命令下去,将他二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可怜白芍那小胆子又被吓得小脸惨白,萧令月心底叹了一口气,寻思着这谢襄若有意悔改,虽说这城主之位确是保不住了,但小命倒还是丢不了的,可如此看来,这般冥顽不灵,他定是要命丧于此了。 萧令月提气凝神正欲飞上去了断他的性命,突然一道来自屏风后的清亮声音响起,空气中弥散着幽幽的草药香气,也是从那屏风后飘出。 那声音如四月的阳春白雪,纯净得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杂质,不似裴灼那般低沉慵懒,也不是沉晔那般内敛,此人的声音张弛有度,时而婉转,时而高亢。 待这声音的主人从屏风后缓缓踱步出来,白衣打扮的人萧令月见多了,但这人竟能将一袭白衣衬的这般高雅,这般出尘脱俗,却是世间罕见。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萧令月刹那石化,这跟自己现代的那个法医未婚夫竟然如此的相似! 不,应该说眼前这人比那未婚夫要精致上千倍万倍,那位未婚夫也远没有他这般的风骨。狭长的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如白瓷一般的皮肤,萧令月不敢想象一个男人可以精致到这种地步。 与裴灼的精致不同,裴灼与生俱来的威仪圣洁令人不敢亵渎,而这人洁净如雪,清雅如风,则是令人“不忍”亵渎。 他瞧了眼谢襄,然后目光又转到躺下那个蜡黄着一张脸,却十分伶牙俐齿的“小伙子”身上。道:“方才你们的对话我在后面大致听了个遍,谢城主未免有些不讲道理。” 还不等谢襄开口,樊姓男子倒是先开了口:“你有事哪里冒出来的?不想死就闭上嘴给老子滚得远远地!”说着便作势要上前来推搡那男子。然而只见他指尖微弯,轻巧一弹,一根根银针便刺中樊姓男子的穴位,使他动弹不得,接连又发了几针,分别刺入他的聋穴和哑穴。 好快的手法!在场除了萧令月以外,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是何时出的手。 那谢襄似乎十分敬畏这男子,便立刻从座位上恭恭敬敬起身行了个大礼道:“大人莫要如此为难小人。若放了他们二人,到时候他们在公主面前胡言乱语一番,小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此刻我便非要保下这两个人,你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谢襄面如土色:“这。。。。。。” 那位白衣男子依然不紧不慢道:“那位公主会如何处置你我倒是不知,但我知道的是,她下手一定没有我下手来得快,我能让你现在就死无葬身之地。”顿了顿,眉目之间透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又补了句:“并且死相可不会太美观哦。” 萧令月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这人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纯良的清雅模样,怎的这般毒舌。那谢襄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这隆冬腊月之中,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大人的话小人自然不敢不从,可是那位樊公子的身份地位却也不是小人得罪得起的啊!” 那位白衣男子显然已经失去了耐性,三两步缓缓走下高台,左右手一手一个“提溜”起萧令月和白芍,看起来委实是十分的轻巧,然后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们二人“拎”了出去。 一路上畅通无阻,无人敢出手阻拦。 一走出衙门那白衣男子便立刻松了手,并且似乎极其厌恶的像扔掉垃圾一样将萧令月扔到一边,萧令月一个没站稳便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姿势是屁股着地,委实痛得她呜呼哀嚎了一阵。 这心中虽满满的都是其,却也心知不能失了礼节,况且顶着个公主使臣的帽子自然不能够对这位“救命恩人”不敬。 这般想着,于是她只得耐下性子,压下火气,恭恭敬敬谦和道:“多谢这位公主方才在衙门内出手相救,不知可方便告知姓名。待我日后回到公主身边,定在公主面前为公子美言上几句。” 然而那白衣公子似乎对萧令月口中直言没有半分兴趣,他神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语调平平道:“不必了,只是我这人素来不喜欢欠别人些什么,不过是代人报恩罢了。” 扔下如此一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后便十分潇洒的离开了。倒是留萧令月以人于这瑟瑟冷风中凌乱。 欠哪门子的债,又报哪门子的恩啊?!!! 喂,那位很酷的大哥,你倒是把话讲清楚啊!!!! 这个同城内的人果真都好生奇怪。 (萧令月心中怒号道。) 第二十九章 民生凋敝 然而形势所迫,不宜再过多耽搁时间,萧令月与白芍赶回客栈与沉晔会和后便急忙一同上路了。 沉晔的身体已经完全无碍,到底是个常年习武的人,且还是个修为相当不浅的人。 若是寻常等闲人收了同他一般的伤,即便能听着不立刻一命呜呼,也得在床上躺上个三个月,好好养养筋骨。同他这般三五天便能修养好的人,委实是罕见的很。 这一路上快马加鞭,行进速度确是十分可观的。然而距离凉州越近,沿路的风景越颓败,萧令月的心情也越发的沉重。 皇都城内十里繁华,夜夜笙歌不绝,可同属于一片天空下,一方国土内的凉州百姓们却还在为最基本的衣食住行而忧虑。无论老人还是孩子,皆衣不蔽体,食不饱腹骨瘦如柴的于这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 萧令月看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眼眶也是涩涩的。只要她的马车稍有停顿,便立刻又大批量的难民涌上来,将他们层层围住,乞求着这几位过路人能施舍给他们一些食物。 萧令月虽善良、慈悲,但这并不是能够影响她理性的理由。虽然救灾的拨款和粮食还未到,可是先前几次中央的救助,即便沿途被层层克扣了不少,却也不该一丁点都到不了凉州百姓的手中。 萧轩的暗箱操作,确是做的滴水不漏,决绝的很啊! 萧令月意识到,她必须要快!只有尽快将萧轩安排的幕后黑手揪出来,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凉州的民生问题。 天灾人祸,民生凋敝。萧令月艺兴进入凉州后一时间竟连落脚的地方都难以找到。凉州境内方圆十里竟连一家营业的客栈都难以寻到。百年难遇的极寒加上不远处高山发生的雪崩毁了不少房屋。 随处可见临时搭起的简陋破败的民宿,也随处可见因冻死、饿死而抛尸街头的人们。 萧令月自小在气候温暖湿润的皇都长大,自然适应不了这寒冷干燥的气候,冻得一双纤纤玉手僵硬而不能动。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裳下摆处被人扯动了几下,低头望去,一个脸颊通红,瘦骨嶙峋,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的小姑娘正定定的瞧着自己,手里捧着个破瓷碗,里面盛了些浑浊到不能分辨是什么的液体。 “哥哥,天气冷,喝碗粥吧。” 小姑娘的神情十分真挚,可她手中那碗浑浊得液体委实看不出是什么。萧令月往旁边一瞥才看到七八个灾民围着一个小木桶,木桶中的满满一桶水内只有肉眼可见少的可怜的一点点米。 萧令月心头一颤,继而感到周身一暖。便不假思索的伸出手接过那碗粥,同样报以十分真挚的微笑,她微微低头对着那孩子道了声谢谢。然后便作势要将那碗粥喝下去。 白芍连忙冲上来阻止,同萧令月耳语道:“公主怎可饮用这等不洁之食!这万一是心怀叵测之人想要下毒谋害公主而设下的圈套怎么办!” 萧令月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眼神中略带责备质疑。可怜那小女孩一番好意却还遭到怀疑,不明所以的期待着萧令月饮下那碗米粥。 “一个孩子怎会有如此心机?况且我们需要从这些难民嘴里打听很多事情,如果我就这样拒绝,又如何能取得这些灾民们的信任?”说罢,便一口气饮了个干净。并笑眼眯眯地将破瓷碗交还给小女孩,温柔地道了声谢谢,然后很自然地带着白芍和沉晔一同融入难民圈,并与他们交谈起来。 一个敲上去月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十分热络的凑上来主动展开话题:“我看你们免生得很,穿的又这般好,口音也不同于我们,想必一定是外地来的吧?” 沉晔素来愣着一张脸不喜交际,白芍更是不擅人情世故,萧令月只得贴上个笑脸答道:“是啊大哥,我们确实是外乡来的,途径凉州,本想着在此休整几日,却不曾想到这后看到的竟是这般破败之景,竟连一家开张的店铺也寻不到。” 那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徐徐开口:“连吃住都成了问题,哪里还有人有那闲钱去经营店铺。这凉州本就是个荒僻之地,又遇上百年一次的极寒天气,青壮年们能逃得都逃了,就留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在此等死。人们都在传,说这是璇玑神殿内的神灵发怒,要将不幸降于我们瑶光国啊。” 萧令月听了这等愚昧之言,却也无法反驳,只得点头称是。 她话锋一转道“看来宫中运来的粮食所剩不多了,瞧瞧你们吃的这米粥,清淡的同白水一般。” 那男子一听这话,立刻冷哼一声:“粮食?我们何曾见过什么粮食!这仅剩不多的米,还是从汗兰国的好心商人那得到的呢!” 萧令月故作惊讶状:“什么?!怎么会呢!这瑶光人人皆自皇帝陛下拨了不少赈灾款来救济凉州?怎的听大哥这话,其实还有隐情不成?” 此话不说还好,话一出口那中年男子便满腔怒气:“那些个天杀的王八羔子!拿了我们的救命钱四处花天酒地,何曾管过我们的死活。” 萧令月一听便知自己马上就要达成目的了,便继续追问:“那些人指的是?” 那中年男子刚准备要开口,却被身边一位妇女一把扯住了袖子,力道着实是不小,令那中年男子险些翻了个个。那男人生气被打断正要发作,却对上那女人意味深长的眼神,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不再言语。 萧令月知道定是自己过于心急了,以至于显得有些不自然,令这些灾民们起了疑心。于是她便立刻露出个自认十分有善意且温和的笑容,冲着那女人道:“小姐你放心,小人只不过是陪着我家小姐去皇都寻亲,未曾想中途无端生出些变故来,以致落到如此这般落魄的境地。绝不是什么权贵人家的密探,特来打探你们的口风。所以大姐您不必这般紧张。” 第三十章 山中小屋 然而那些灾民们却仍是闭口不言,并十分谨慎小心的盯着萧令月,那目光中满是不信任。萧令月面上一派淡然,内心却略有些烦躁。 方才从那中年男的话语中她已经断定了自己以往的很多猜想,但是出乎她预料的是,汗兰国竟也选择烫了这趟浑水。可是为什么在宫中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汗兰国支援凉州难民的消息,反而得到的都是些汗兰部队煽动难民边境作乱的消息。 这其中显然有人在暗做手脚。 汗兰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国,在东胜七洲可谓是毫无地位可言。所以他们的国君是绝对没有这个胆量去做这些事的。然而这就不由令人想到了汗兰国背后的靠山,大燕! 没错,汗兰长年依附于大燕,只有有大燕在其背后为其撑腰,他们才敢来做挑衅瑶光的事情。如若事情的真相真的是这样,那么局势就很明朗了,同时也变得非常棘手了。 萧轩竟然同大燕勾结! 萧令月需要从难民们的口中套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为自己所用,她话锋一转立刻换了个话题:“不过好在我听说北辰公主殿下要亲临凉州,想必到那时候,一切事情都会好起来的,大家的苦日子也就该到头了。” 出乎意料的是四周竟然此起彼伏地响起不屑的嘘声。 “左右不过是个娘儿们罢了,能有什么能耐?” “就是,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装装样子,镀镀金,日后能寻个好婆家。” “这等伎俩这些年我们也是看遍了的,嘴上说得好听,实在事不还是一件都做不了!” “就是就是,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还真的可怜的紧呦。” 萧令月心中大惊,自从她承了这北辰公主的身份,听到的皆是些赞美之言。更何况在古代社会,皇子皇女降生之日,若是能有上天映像必然是无上尊贵。然而在瑶光境内的凉州,这里的百姓竟然如此厌恶他们的公主,实在是令人费解。 并且这种事绝不可能是一蹴而就。定然是在长期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形成的局面,然而对自己恨之入骨一心想要毁掉自己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萧轩。 萧轩又与难民们寒暄了几句便打算离开了,临走前那位好心的中年大叔又忍不住插了几句嘴,对他们道:“若你们实在寻不着地方歇脚,倒是可以去后山碰碰运气。” 萧令月黛眉微蹙,眸中透出不解,疑惑道:“后山?那里可与这儿有什么不同?” 那中年男子冲着远方大致给萧令月指了指方向,眸中闪烁着奇异而又闪烁的光:“前些日子后山来了两个小姑娘,一个瞧着大些,另一个瞧着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模样,长得十分标致喜人。只是性子古怪了些,从不与外人接触,偶尔会施舍给我们一些粮食,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万一你们投缘,那姑娘愿意让你们住几夜也说不定。” 萧令月报以感激的目光,又十分走心的道了声谢谢,便带着白芍、沉晔朝着后山的方向出发了,或许是人烟稀少、草木茂盛的缘故,这的景象并不似城中那般颓败,反而在白雪的映衬下,透出那么几分避世而居的意味。 沿着山脚处的小径一直走,走上一盏茶的时间便可看见那男子口中所描绘的小屋。其实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木屋,但是从院落的布局能够看出房主该是个品味十分不错的人。几株雪梅与这万里冰封红白相应,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萧令月上前去,扣了扣门高声道:“可有人在?”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空旷山谷的回声。她便将声音又提高了三分:“小人与我家小姐路过此地,望能借宿一宿,可有人在?” 终于,幽静的山谷中激荡起清脆的铜铃声响。听得出来者的脚步十分轻快,但是敏觉的萧令月听出在这个脚步声的背后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同样伴随着铃铛的响声,却十分轻柔、舒缓。 如闻仙乐。渐渐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俊俏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确是如那中年男子说的那般,住在这房子里的是两个十分标致的姑娘。大一点的那个看着跟萧令月一个年纪,冰清玉洁的气质,一身素色,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倒是。。。。。。倒是同那位白衣公子有几分相像。 至于她身边的那位小姑娘,身上的色彩可要比她鲜艳得多,是天生的桃花眼,总是笑盈盈的十分讨喜。 那大一些的姑娘一瞧萧令月着实愣了半晌,然后立刻上前来行了一礼道:“原来是恩人。” 第三十一章 缘来如此 听闻此言,萧令月先是一愣,随后萧令月便迅速的将这些时日经历过的事情在脑海中轮了个遍,结果却发现,自己委实是想不起曾做过什么替天行道、行侠仗义之事,不知何来这恩人之说? 那姑娘瞧见萧令月这满目疑惑的样子,浅浅微笑道:“如此看来,恩人的记性确是不敢恭维。” 那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女孩似是也想起了什么,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抱住萧令月:“原来是你啊大哥哥,大哥哥难道你不记得我们了吗?在大燕,可是你救了我和姐姐啊!” 大燕。。。。。。大燕。。。。。。大燕! 提到大燕萧令月这才被一语惊醒,原来眼前的这两位是自己在大燕青楼中救出的那两个小姑娘,也难怪自己认不出了,只记得那日她俩人一个灰头土脸,另一个在灯光昏暗中看不真切。 如今这般细细看来,没想到原来是这般曼妙的两个人儿。 萧令月不由在心底暗喜,这真是天助她也。萧令月素来不做圣人,既然这两人承了自己的恩,那岂有不还之理? 萧令月笑了笑:“两位姑娘委实是好记性,不过话说回来,我与二位当真也是有缘,当日出手相救是出于道义,委实也没想过要求得二位回报些什么,只是今日,我与我家小姐行路过程中遭遇变故,途经此地,没想到凉州已是这般民生凋敝,一时又找不到容身之地,故望能借宿几日,不知二位可否行个方便?” “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是这屋舍委实是简陋,只怕这般环境恶劣,粗茶淡饭会招待不周,若恩人不嫌弃,那小女子自然是一百个欢迎的。” 这两位姑娘的木屋子本就不大,也只能空出两间来给萧令月他们住。 萧令月现如今仍是一身的男儿装束,便考虑着自己理应该去跟沉晔挤一间屋子。可谁知白芍、沉晔二人皆抗拒的很,说什么也不答应。无奈之下就只能胡乱找个理由,睡进了白芍的屋子。 进了房间后,白芍一边收拾房间一边问萧令月道:“既然公主都已知道四皇子图谋不轨,为何还不表明身份去彻查此事?” 萧令月笑了笑:“那依你所言,觉得我该从何处开始查起?” 白芍倒是真的开始十分认真地忖度起来,半响后正色地逐字逐句答道:“若依白芍之见,公主应该先去审问那州长,凉州内的大大小小事情他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他若死不认账,我们就带着那些难民们去对质,这样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萧令月用指尖在她的小脑瓜上重重的弹了一记,白芍吃痛的哀嚎了一声,然后便听见萧令月缓缓开口道:“这人心啊素来是最难揣测的,事情远远没你想到这般简单。这凉州的平民百姓也更远没有你想的这般英勇无畏、大义凛然,他们永远只会将自己的切身利益放在第一位。” 话说一半萧令月顿了顿,只觉大脑忽有些胀痛,稍微用手指按揉了下太阳穴,片刻后她继而又道:“方才从他们的话中你也该猜出他们对我这个公主厌恶到了什么地步。若我如此不管不顾的跑去亮明身份,怕是不但不能达成目的,相反还会惹来一身的麻烦,何苦来?” “那公主的意思是对凉州之事不管了?” 萧令月微微叹了口气:“这天下毕竟是父皇的天下,我帮他至此已是这个做女儿的所能出的最大的力,接下来的事情已不是你我可控制,可定夺的了。故操再多的心也是无用功,皆需要由父皇亲自来拿主意。等到粮草一到,我将慰民诏一宣读,此行也算得上是功德圆满了。” 白芍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瞧了瞧萧令月便住了嘴。 萧令月神情有些恹恹的,精神头也不太好,懒洋洋的歪在榻上,白芍为她倒了杯水,关切道:“公主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萧令月合上双眼:“我只觉得这浑身乏得很,十分不愿动弹。头也很胀痛,竟还有些反胃。” 白芍一下子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看来果真是那白粥出了问题!都怪奴婢,奴婢当时若拦住公主就好了,便不会有这些问题,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怕是死上一万次也不足惜啊!” 萧令月听她这话便微睁开眼瞥了她一眼,结果瞧见她那样子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岂是那愚笨之人,那白粥难民们人人都喝了,你与沉晔后来也喝了,不都好好的?怎的就我饮了中毒不成?你也不必太过于大惊小怪了,兴许就是上次内伤位于,又有些着了凉罢了,好生休养上几天也就无大碍了。” 如此安慰了一番后白芍才稍稍将那满脑子紧绷的弦放松了些。 突然,响起了叩门的声音,然后伴随着小女孩清亮的嗓音:“大哥哥,我姐姐准备好了饭菜,请你们出来用饭。” 萧令月应了声之后又再三叮嘱白芍勿忘了她是主子自己是奴才的身份,别到时候出去再说漏了嘴。 桌上的菜色不多,半点油腥也瞧不见,十分的寡淡。但是在凉州城内能有这样的食物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白芍早就饿的饥肠辘辘,如今见了饭菜,便放开了可劲吃,然萧令月确是没甚胃口,拨弄了两筷子便再无动它们的欲望。 那些年龄稍大些的姑娘细心地瞧出了萧令月的憔悴,关切道:“恩人可是觉得这饭菜不合胃口?” 萧令月笑了笑:“怎么会,不过是有些着凉加上水土不服,整个人都觉得乏得很,吃不下去罢了。” 那姑娘皱了皱眉头,继而道:“凉州天气冷干得很,确是不适合居住。小女子黎澜,这是舍妹黎真,还未请教恩人姓名。” “萧月。” 黎澜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上次虽与萧公子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但是公子的气度风采委实令人不敢相信仅仅是个家奴的身份。” 第三十二章 再生变故 黎澜说完那句话后便顿了片刻,继而又添上一句:“自然,我说这话,绝不代表我们有任何瞧不上萧公子的意思。” 说来也是,上次在大燕,上次相遇的比较匆忙,分离亦是十分匆忙。 虽也是男儿装束,可是在面容方面,萧令月却并未多加遮掩,任谁瞧了去,都会以为萧令月是一个皮相颇佳的贵家公子,哪里会往做粗活的家奴那方向想。 萧令月丝毫看不出慌乱,淡淡呷了口茶,入口清淡,余香浓厚,虽比不得裴灼的名茶,却也算得上中上等。 “姑娘这话真是说笑了,在下一介家奴,不过是寻了个好主子,素来不曾做过什么粗活,日子过的轻松舒坦些罢了。” 场面十分安静,不知所以然的黎真和白芍皆埋头吃饭不敢过多言语。 黎澜连忙哈哈笑了几声,来缓解这尴尬的局面:“我也不过是随便说说,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沉晔素来没有同别人同桌进食的习惯,于是四个人于饭桌上东一言西一句的聊了几句后,萧令月便寻了个身子抱恙的借口回房了。 黎澜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萧令月与白芍的身影,黎真却感觉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姐姐,你为何从方才起就一直用奇怪的眼光盯着萧哥哥?还有方才你在这饭桌上说的话,确是有些失礼了,不,是十分的失礼。” 黎澜似笑非笑道:“是啊,就连真真你都会觉得失礼的话,为何萧公子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反常呢?一个小小的家奴却会有如此的气量,丝毫不觉得恼怒,亦丝毫不放在心上?而且真真,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黎真不解的望着黎澜,道:“哪里奇怪?” “一个家奴不去与那侍卫同住,偏偏要跟自家的小姐挤在一处。但凡我们聊起什么话题,皆是萧月答话,那个小姐更是半句话都不曾说过,倒像是生怕说错什么一般,你再回想那二人拿筷子时的手,那小姐的手虽已算的上细嫩,可那家奴的手却比她还要细嫩上三分。况且你我二人却都记得初次见他时是个风流俏公子的模样,这没几个月,怎的就面黄肌瘦到了这般境地,我想这其中定有猫腻。” 黎澜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却不过只是徒有些小聪明罢了 正当黎澜她们在猜测萧令月真实身份到底如何的时候,萧令月早已预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她觉得自己的病症越发严重起来了,周身时而被汗浸透,时而冷得发抖,此刻,她便缩在被子里,轻声同白芍道:“我们的身份怕是要隐瞒不住了。” 白芍大惊失色,失声道:“难道他们猜出了公主的身份不成?但这不可能啊!” 萧令月缓缓摇了摇头:“这倒是还不至于,然而那个叫黎澜的姑娘大概已经知道我们现在的主仆关系是假的。” 白芍还是满目疑惑,眸中更是透出满满的不解:“公主又是如何知道的??” “方才在饭桌上她便一直在试探我,我虽一直不上她的套。但有些不可避免的细节,露出的破绽还是太多。” 白芍一听萧令月这话便面露愁苦相:“公主,那依您所看,如今我们又当如何啊?” 萧令月疲惫的闭上眼睛,看上去似乎进入了浅眠状态。 静默半晌后,只见她朱唇轻轻张合:“那黎澜也是个相当玲珑剔透的人儿,她只要不妨碍我们的路,知道了便知道了,她又能将我们如何?拆穿了我们也得不到半分的好处。这件事只要不挑破,这几天我们大可皆相安无事。可若是她执意要做个不知趣的人,将这事情挑破,那么我当初既然能救了她的命,如今便也能要了她的命。” 她萧令月素来不做圣母,凡是挡了她的路之人,她绝不会手下留情,心慈手软,她素来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长夜漫漫,在如此荒僻的郊野,窗外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枯松断裂的声响。在这片不被日光所偏爱的荒凉大地上,人们终日忍受着如此一般的严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终于在这一日,迎来了些许的不同。 划破夜幕的不单单是来自东方的晨曦,还有床上人儿微弱的咳嗽声,以及从朱唇中涌出的源自五脏六腑的殷虹。 萧令月只觉得浑身烧灼难耐的很,大脑好似欲炸裂一般,咳得整个人五脏六腑都绞作一团,满口的腥甜气,头也昏沉的很。 模糊中只能看见萧令月哭哭啼啼的一张脸,沉晔那始终古水无波的眸子中似乎也多了些波澜。 不久,黎澜走了进来,作势便要上前来,却被白芍一把拦住。 虽说泪痕仍未干,语气倒是十分强硬:“你别靠近!定是你在那食物中下了毒!你同那些刁民是一伙的!说!是谁指使的你!到底是谁!” 黎澜倒是丝毫也看不出怒意,站在那,语调平平的对着白芍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我希望你知道的是,南疆的巫医是整个东胜七洲最好的大夫,医术自然也是最高超的。起码在整个凉州,你绝找不出一个比我更好的大夫来给你主子看病。所以,你想不想让你主子活命,要不要我来给她瞧病,皆由你自己来考虑吧。” 萧令月强撑着坐起身,勉强提高音调:“白芍!不得无礼!” 白芍的声音明显有些怨气:“公主!。。。。。。。” 萧令月严肃的瞥了她一眼,随即目光柔和地看向黎澜:“还要劳烦姑娘了。” 黎澜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移步上前去,伸出手轻轻覆上萧令月的脉搏,半晌后她的先是有些惊讶,随后面色看上去有些凝重:“你得的。。。。。。竟然是疫病。” 然而此言一出,就连沉晔也再不能维持平静了,白芍更是刹那间泪如雨下,扑倒在床沿,整个屋子里最平静的倒是萧令月。 第三十三章 表明身份 萧令月倚着床榻,细细回想着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回想着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她素来是个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的人,既然那碗白粥并不是诱因,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引她患病的呢? 莫非。。。。。。莫非是在城外搀扶的那位老妇人!? 萧令月恍然大悟,大抵就是这样了。 曾经在进入凉州前,路边有一位难民老妇人,瘦骨嶙峋的实在可怜的紧,在众多难民将马车围住的时候,她可怜地被挤在了一边,萧令月瞧着十分不忍,心一软便上前去搀扶了她一把,并且施舍给她了些食物和衣服。 多日的奔波劳累,并且加上伤病未愈,她的身体虚弱的紧。 便正是染病的契机! 并且那幕后之人定然也是个心理高手,算准了萧令月当时的心态,恰如其分的将那老夫人安排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如此想来真可谓是机关算尽啊! 萧令月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枉自己算计了一生最终竟栽在了古人手上。 一直乖乖待在一旁的黎真也有些眼眶发红,拉扯着她姐姐的衣袖不停道:“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姐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知道姐姐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只要是姐姐,就一定能将大哥哥治好的对不对?” 白芍也跪着一步步移动向黎澜的方向,哭得泣不成声,整个人不停地抽搐着:“黎澜小姐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久久我家主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啊!!” 黎澜目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换上了一副平日的样子,语气十分轻巧道:“你们不必如此紧张,这疫病其实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般可怕,我们巫医并不似寻常庸医那般,治疗的方式和用药也同他们不同,不管怎么说,我都会尽力来救治的。” 她的演技确实很好,她瞒过了屋子里的所有人,却偏偏没有瞒过那位最想瞒过的人——萧令月。 在玩心理的老手萧令月的眼中,她的谎言说的实在蹩脚,且被一眼识破。萧令月命令白芍和沉晔退下,屋子里只留下黎澜一个人。 萧令月笑了笑,虽然面容惨白却光华不减,她也不同黎澜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指望姑娘如实相告,我这病情到底如何,到了怎样的地步?” 黎澜有些疑惑的瞧着她:“怎么,方才我之言,你不信?” “姑娘之言,我自然是确信不疑的。南幽巫医盛名在外,我又岂敢又半分的质疑。只是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得很,我这病怕是没那么简单。” 黎澜瞧着她,默然半晌,叹了口气缓缓道:“有时我真羡慕你这通透玲珑心,而有时我却有希望你能不要如此这般的聪明。” 她顿了顿,继而又道:“我确是不如你们中原这般的懂这些弯弯绕绕。说实话,你这病症,确是有些麻烦。你前些日子大概受了很重的内伤,看脉象竟像是南幽修炼黑巫术之人的手笔。十分的阴毒,再加上这疫病来得凶猛,恰巧两者一碰撞相融合的又极好,更加重了病势。若将这两种情况拆开来单说,我或许还能有办法来救治,可若是合二为一,我怕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萧令月平静的听着,心绪竟无半点波动,似乎是在听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待黎澜说完,萧令月才缓缓开口,她神色淡淡,即便在病痛之中,她的眉宇间还是带着那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姑娘尽力变好,只是,这人的命数天定,强行违逆天意也不是件好事。各人有命,生死在天,我也不是个执着生死之人。” 萧令月当年做警察时就很喜欢一句话。 当你以为自己握住了命运的咽喉,却没想过这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黎澜看上去有些沮丧:“若是。。。。。。若是哥哥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有办法的。只是我穿行与七洲大陆多年,却一直没能找到他。我会努力救你的!我现在就去查阅巫医典籍,一定会有办法的!” 萧令月将黎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想尽管她将自己伪装的再如何成熟,伪装的再如何稳重,伪装的再如何老练,终究不过还是个心底十分柔软善良的小姑娘罢了。 虽说萧令月身子虚弱得很,可一双眸子却还是十分的明亮,光彩熠熠,忍不住令人以为是这世间最美的眸子:“姑娘帮我打盆水吧,我想洗洗脸。顺道将我那婢女叫进来。” 黎澜虽很疑惑萧令月突然要洗脸的要求,但还是照她的话去做了。 白芍一进屋子进又扑倒床沿边,哭天抢地到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然而还不等萧令月言语,黎澜倒是先开了口:“真是个好生不懂事的婢女。你这般哭闹,只会使得你家主子心烦,这心里一烦躁了,病情便也自然只会越发严重,你可是不盼着你家主子早些好不成?” 听闻黎澜这么一说,白芍倒是真的收敛了许多。作势便要上前来像以往的每一个清晨一样来为萧令月擦拭脸庞,却又被黎澜一把拦住,并且夺走了手帕:“瞧瞧你,你哭的就连手都这般颤颤巍巍,你主子现在身体可是虚弱得很,是万万经不起你的一番折腾的,况且你这个状态如何能侍奉的好他?还是由我来吧。” 白芍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萧令月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既然自家公主都已经笑着应允了,她还能怎样呢,只得乖乖作罢,将手中帕子交给黎澜,然后退到一边。。 黎澜的动作十分轻柔,萧令月娇嫩的皮肤在那温水的浸润下,暗黄色的颜料被一点点擦拭去,皮肤渐渐恢复往昔的光泽。肤如凝脂,美人如玉。黎澜握着手帕的手越来越颤抖,只听到黎澜的呼吸声越发的急促而沉重起来。声线也有些颤抖:“你竟然真是位女子?” 第三十四章 软硬不吃 实际上黎澜早就在心中想过这个可能,可是当这种可能被正是,并且从萧令月口中亲自说出来的时候,那种震撼的冲击力无疑还是巨大的。她继而又想到了个更荒唐的可能:“你莫非就是那北辰公主?” 萧令月一直眉目含笑,风华无限:“黎澜姑娘果真是冰雪聪明啊。” 黎澜刹那间不禁沁出了一身的冷汗,声线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你是公主!?如此尊贵之躯,怕是由不得我这等平民胡乱折腾,还是早些联系官府将您送回皇都,由太医院的太医们来医治吧。” 萧令月笑着摇了摇头:“姑娘过谦了,这放眼九州,南幽秘术远扬,我岂有舍近求远之道理?姑娘尽管放心,命数之事本宫还是看的开的。” 黎澜神情复杂,似有千思万绪堵在心口难以解开。默然片刻后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走了出去,为萧令月配药。 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了萧令月于白芍二人。萧令月冲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过来些,吩咐道:“这病来得凶猛,我也不知这样拖着能拖多少时日。我且先这般硬撑着,若实在等不到那运粮队的到来,那到时候你便办成我的样子。。。。。。咳。。。。。咳咳。。。。。。去宣读那慰民诏。” 白芍一听萧令月这如同交代遗言一般的话,便又立刻红了眼眶,却勉强忍着不让拿眼泪滴落出来,生怕给萧令月添堵:“公主别乱说,那黎澜姑娘都说了公主的病没那么眼中,并且黎澜姑娘的医术高超,一定能后救治好公主的!一定会没事的!!!” 小丫头不愿接受现实,可萧令月却心里十分有数。强打精神说了这么多话,他只觉得困乏得很,便合了眼睛小憩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她只要醒了便大口大口的呕血,呕完了便昏睡过去,并且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天到晚连半个时辰清醒的功夫都很少见。 这个消息终于横跨千万里疆土,传到了远在皇都人儿的耳朵中。 竹亭内,黑衣男子单膝跪地,头顶紫袍流动,着紫袍者更是风华无限。 “主子,凉州那便传来消息。出事了。” 裴灼握着茶杯的手极难察觉的微微一颤,可是那平静的页面便立刻荡起阵阵涟漪。 “何事慌张?” 那隐卫似乎有些心发怵,目光也有些闪烁:“公主殿下染上了疫病,这段日子一直由南幽巫族圣女黎澜照料,可是据小人所知,公主她已病入膏肓,怕是无力回天了。” 四周陷入了诡异的静默当中,竹子沙沙作响,有几棵甚至已呈现出要倾倒之势,然而,今日确是个难得的无风艳阳天。 是裴灼那滔天的怒气,化作内力而溢散四周。尽管他依旧面色平静如止水一般,声音语气丝毫听不出有半分的波澜,然而那隐卫心中知道,主子生气了,然而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到主子生气了。 “你们是如何办的事?” 那隐卫立刻“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并且“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是奴婢们的失职!” 然而这院子里哪还有他裴灼的身影。踏雪无痕,仿佛这整个院子中自始至终,一直都只有因为一个人演着独角戏一般。 裴灼并没有直奔凉州,而是先前往了桐城的方向。他要去寻一个人,去寻一个在这时间唯一能救萧令月的人。 那人名唤黎清。 正是那如清风霁月一般的白衣公子。而此刻这位白衣公子正悠闲的坐在马车中,品着香茗,赏着雪景,优哉游哉的前往皇都的方向。 黎清定然是万万没有想到,竟敢有人在半路上截停了他的马车。 他也不恼,倒是有些好奇的掀开帘子,十分好奇的想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山贼,结果看到的却是为无上尊贵不可攀附的男子。 黎清倒是一愣,继而道:“不知我这马车是如何碍了公子的路?” 裴灼居于踏雪之上,笑得如朗月清风一般,徐徐道:“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是该称呼您为巫咸黎清大人,还是称呼您为新任参政大人?” 此言一出,黎清的脸色显然变了一边,迅速沉了下来,走下马车来到裴灼身边,裴灼也纵身跃下马车,黎清先开口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不知公子今日找在下所为何事?” 裴灼也不同他弯弯绕,开门见山道:“在下裴灼,乃北辰公主公主府幕僚。如今我家公主于凉州有难,素闻黎公子医术高超,还望黎公子能够出手相救。” 黎清皱了皱眉头,思索了片刻:“你说的可是那女扮男装伶牙俐齿的丫头?原来她便是北辰公主。” 裴灼面色不变,浅笑道:“黎公子真是好眼力,一眼便识破了我家公主的小心思。” 黎清始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模样:“我从不欠过她什么?便是曾经有,前些日子在桐城也已经还清了,裴公子如此阻拦为难,怕是没有道理吧。” 黎清说罢便抬腿就打算走,然而刚迈出两步,就止在了原地。 他感觉到周身四处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所包裹,在这股异常强大的内力之下,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牵制。 黎清冷哼一声:“即便你将我绑了去,我也是绝对不会出手医治的,我这人素来软硬不吃只随心意,你今日便是费再大的力也是无用。你家公主若真是病得如此之重,也是她的造化,还是早些准备后事吧。” 他本以为裴灼会动怒,可裴灼却依旧保持着一副闲适雍容之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这男人真的是好生可怕! 裴灼语调依旧十分的温柔,甚至多了几分慵懒:“我素来不做强迫人之事,只是我听闻我家公主正与南幽圣女黎澜居于一处。若我去将那黎澜殿下抓了来,不知黎公子可否会心甘情愿跟我走?” 黎清眼神立刻变得凌冽起来,冷冷道:“你若有那胆子,大可试试看。” 第三十五章 难民之乱 裴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只可惜,我这人素来也是听不得威胁的。” 黎清眼睛微眯:“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你无须知道。” 默然片刻,只听得黎清松了口气道:“罢了,既然如此,我便同你跑一趟,但我有个条件。” “请讲。” “我不能以真实身份出现在澜儿面前,那会坏了我的事,所以还望裴兄务必将我的事隐瞒。” 裴灼轻声道:“那是自然。黎兄不必为此担心。” 语毕黎清转身同他的身边侍从们交代了几句琐事,便纵身跃上马,与裴灼一同前往凉州的方向。 只是黎清尚且不知,此番之行,将会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短短三天内,黎澜用尽了她所能想到的所有法子,却也只不过起到延续她生命的作用,对她的病情却是没有半分起色。 更加不妙的是,萧令月的五感竟在一点点的丧失,她如今已经完全失去了触觉,视觉也几近丧失,味觉已然麻木,仅剩下听觉与嗅觉,前者却已经十分不灵便了。 然而,五感丧失后的世界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恐怖,整个人反而更加通透、澄澈了。她能嗅到雪的芬芳,能感受到梅的飘香,能感受到万物的呼吸,不知不觉中她已突破了“灵虚诀”的三重天——“通感”。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月初的下午,整个瑶光都已沐浴在了春光之下,只有凉州的大地上依旧是万里冰封之景象。 但好在这日阳光十分不错,萧令月歪在榻上,读着书。她今日的精神头还算不错,赤焰盘绕在她的身边吐着信子,贪婪的享受着日光,十分惬意。 可这无比安静的美好却被不该有的躁动声打破。 小木屋屋外吵吵嚷嚷的,听的萧令月不由心烦,正巧白芍进来添水,她便开口问道:“外面在吵些什么?” 白芍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话语十分不连续:“没。。。。。。没什么事。公主不要多心了,好生休息便是。” 萧令月故作生气状然而话语中却是毫无半分怒气的:“莫非你也欺我听不灵便了,便来骗我不成?小妮子,胆子可是越发大了。” 白芍听得这话只觉一阵心酸,又忍不住落下两滴泪来,随便便急忙拭去,怕被主子察觉,徒增些烦恼:“其实。。。。。。其实是有些难民在外闹事。但是沉晔大人已经出去解决了,公主不必担心,应该很快就会平息的。” 萧令月静了静,沉声道:“闹事的原因可是因我这疫病?” 白芍大惊,失声道:“公主是如何得知的?” 萧令月轻笑:“还好我这脑子没坏,正常人该有的逻辑,恰好我还是有的。” 白芍自然不懂“逻辑”这词是何意。但她也并不打算开口询问,继而又听到萧令月道:“萧轩也真是好生心狠,不管怎么说,我同他也是血缘至亲,将我折腾到这般田地竟还不肯罢休,竟还煽动着一伙难民来令我难堪。” 萧令月语气之轻松,倒是丝毫不像在谈论自己的事。她有些费力的坐直身子对白芍道:“你去将我那面纱取来,我要亲自出去。” 白芍一听这话便急了,声音也不由染上了哭腔:“公主!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您身子如此虚弱,万不能踏出这间屋子半步。况且那些难民们言语举止皆粗鲁的很,万一冲撞了你,那便不好了!” 萧令月皱了皱眉,声音也不由提高了三分:“说话便好好说话,莫要动不动便哭哭啼啼的。那帮难民不见到我是不会罢休的,难不成你想让沉晔拔剑将他们一并砍了不成?正好使得有心人以此为借口而引起战争。我萧令月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不等白芍回答,屋子里便响起了另一个高亢而清亮的嗓音:“你若是执意不要命了,我也不会拦你。只是我那些名贵的药材和花费的心血,岂不皆白费了!?可惜啊,真是可惜啊。” 萧令月需要细细分辨一番才能判断出来这是黎澜的声音,她轻声道:“既然老天已经做了决定,决定我将命丧于此,我也是别无他法。但只要我萧令月一息尚存,这肩上的责任便不能弃。” 静默许久,黎澜终究是常常叹了一口气,她服软了,她认输了,她从未见过像萧令月一般讲责任看的比生命还要重的人。 她无奈对白芍道:“罢了,我从未见过似她一般倔强之人,这病已是回天乏术了,她想做什么便都由着她吧。” 就这样,萧令月在白芍和黎澜的搀扶下,走出了小木屋。她视觉已经是极差,前方一片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似有大量人影一般,耳边叫嚷声不断。无外乎是些辱骂之词,极难入耳。 “妖女!竟然将这疫病带入我们凉州!快滚出去!” “不祥之人就该被烧死!” “对没错!烧死!!烧死!!赶快把她烧死!” 随着话音起落,萧令月隐约瞧见前方红艳艳的光亮在闪灼着,一团团熊熊烈火在挥舞着。这电视剧中的情节莫不是当真要在自己身上上演? 想来想去,委实觉得十分好笑,这么想着她竟然真的笑出声来。她这一笑不禁将身边的人吓了一跳,更是将那群难民们吓了一跳,便更坚定的认为萧令月就是不祥之人,就是妖女! 萧令月只有凝神提气,才能将自己的声音放大些,可是此举却是十分的耗费心力,尤其对于她现如今这糟糕的情况,强弩之末的残躯来讲,简直是不要命的做法。 只听萧令月那清亮的嗓音响彻天际:“我心知诸位皆是心怀善意之人,此行此举皆是源于心中恐惧,恐惧一并,恐惧死亡。而身处于病痛中的我比任何人都要理解这种感受,所以今日,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怪罪你们。” 萧令月觉得有些累,便顿了顿,继而又道:“以你们所见,我是个不久存于世之人,只望能在这荒山野岭茅草屋内静静的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并且我在此承诺,待我死后,定将尸骨焚烧化灰,绝不留存于人间!”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在封建迷信的古代,人们皆崇尚入土为安,最忌讳身首异处,尸骨无存,这女子虽看上去瘦弱不堪,却能许下这般狠毒的承诺,刹那间,众人不禁有些动摇和慌张。 第三十六章 福祸相依 然而,人群中不知有谁高喊了一句:“莫听妖女之言!她在妖言惑众!烧死她!!烧死她!!” 紧接着,好不容易平息的局面又变的焦灼起来。有人朝着萧令月扔起了火把,接着又更多的人相继将手中的火把朝着萧令月扔来。 萧令月凭借那残存的并且十分微弱地五感,感受到了在这一瞬间天地万物的变化。 与第一只火把的距离越来越近,她伸出手去,就如那晚在松林一般,一点一点地靠近跃动的火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几乎要燃到她的发丝。然而伸出去的手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灼痛,在火焰聚力萧令月仅有半寸距离之时突然止住,既然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从木榜上转移为她掌心跃动的火苗。 在那一瞬间,萧令月只觉自己五感全开,竟那小火苗化作滔天烈焰,刹那间将空中袭来的所有火把皆包裹住,紧接着她手掌轻轻一窝,那些火把便尽数化作灰烬,散落入了这绵厚的积雪之中,了无痕迹。 在场所有人皆看呆了,无知的愚民们皆以为萧令月所施展的是妖术,只有来自南幽的黎澜认出,这是阴阳术! “妖怪!!妖怪啊!!是妖怪啊!” “快跑!!快跑。。。。。。” 就这样,一众人轰然散去,萧令月如同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破败木偶一般,缓缓跌落,沉晔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去扶,然而有人比他的速度更快。 紫袍流转间,一个无上雍容华贵风华无限的身影飘了过来,并且稳稳地抱住了力竭的萧令月。 待看清来人之时,白芍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愣在原地,愣了许久后突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泪眼汪汪的,声线也是止不住的颤抖着:“裴。。。。。。裴公子!??您终于来了,终于把您盼来了!这下好了,公主总算是有救了,公主一定有救了!” 裴灼并没有回答她什么,抱着萧令月径直走进屋子。途径沉晔所站之地,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沉晔虽有些不悦却还是微微屈身行了礼,继而便止步屋前,并未进去。 倒霉蛋萧令月那五感本就弱的可怜,这一番折腾下来干脆完全陷进了一个漆黑的封闭世界,耳朵还能勉强听见些声音,却已是十分微弱,连男女都几乎无法辨别。 她惊叹于这个将自己抱起来的人,便在这极不清醒的脑子里细细的思索了半天,黎澜自然是没有如此这般的力气,沉晔的性子极其别扭且是个十足的君子,即便自己暴尸街头,怕是也难被他抱上一抱。 那会是谁呢。。。。。。 难不成。。。。。。是白芍!?? 或是因为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她也受了不少磨难遭了不少罪,以至于变得大力起来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此荒诞的想法,萧令月竟然觉得颇为合理,可见她的脑子已经混沌到了什么地步。 她伸出手拍了拍“白芍”的肩膀,缓缓道:“你快些将我放下来,然后隔我远些。莫要传染给你,我这些日子遭的罪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可不是你这小身板能受得起的。真是要生生不得,要死死不得,好生磨人。” 裴灼素来静如止水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悲哀:“那你为何从不叫苦?这罪既然别人受不了,那同时肉体凡胎,莫非你有什么特殊不成?怎么到你这就非要这般强撑着。” 萧令月觉得这“丫头”今日着实是反常的很,说话也是十分的不规矩,然而她实在没有哪心思更没那经历去同“白芍”在现今的情况下谈谈该如何和自己的主子讲话。 待萧令月感觉自己又一次重回到榻上,才微微舒服的舒了口气。突然,手便被人紧紧握住。她已无触觉,潜意识里自然又将这只手当做是白芍的。 萧令月想着这丫头素来情绪化的很,看到自己主子这幅惨兮兮的德行心里发慌倒也在常理之中。 如此一想,又不禁在心中默默赞叹了下这“丫头”的忠心,继而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语气略微带了些安慰的意味:“你跟了我也有些时日了,怎的这生死之事还是如此的看不开?你何曾见我畏惧过这生死之事?人生在世,则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这一死虽不比泰山那般重,却也不比鸿毛那般轻。也算是死的有些分量,你应为我高兴才是啊!” 满满站了一屋子的人,静静听着床上女子清亮嗓音中娓娓道出的震慑人心的话语。 黎清易了容站在一边,眸子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好似从未料想到本以为是个花瓶一般华而不实的公主,竟有这般的见地和觉悟。 其实从很早开始,这女子就不断开始给他惊喜了。衙堂之上的伶牙俐齿,被难民围困时的云淡风轻笑对生死。这是一个同自己所见的诸多女子大不相同的奇女子。 裴灼默然半晌,似乎是敛了敛心神,继而浅声道:“不会,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罢便转头看向黎清,黎清会意的点了点头,上前来为萧令月把脉。 黎澜方才一直沉浸于悲伤之中,没有注意到裴灼身边竟还有一位男子。待她注意到之时,不由得眉头一跳,不由自主的便要上前来。 裴灼却先她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将黎澜与黎清分割开来,微微笑道:“我这位朋友性子孤僻,素来不喜见生人,更不愿与人接触。我为了我家公主,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才将他请来,还望姑娘就此止步,不要上前。” 黎澜只觉眼前这人的身形做派真真是像极了自家兄长,哪里肯就此作罢:“裴公子你这位朋友真的是像极了我的故人,我这些年来为寻那故人也是费劲了心思,吃了不少苦头。可否通融下,让我上前去确认一番,也算了了我的夙愿。” 裴灼的语气已有些冷淡:“他正在为我家公主看病,姑娘执意要上前去打扰,意欲何为?” 第三十七章 她的真心 裴灼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黎澜,比起北辰公主的性命而言,自己那点私事在此刻却是十分不值一提。他十分不甘心的朝着黎清方向看了一眼,又不得不带着黎真一同退出了屋子。 黎清将手附在萧令月的脉上,紧皱的眉头长长久久不得舒展,面色也不甚好看,白芍看得心急:“这位大夫,我家公主倒是如何了?” 黎清起身叹了口气:“我也不愿瞒着你们,北辰公主的病已经是回天乏术,如今便是将大罗神仙请来,怕是也治不好她的病。” 白芍一听这话,双腿立刻全然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地,双目空洞无神。 然而黎清的话并未说完:“你先莫要心急,我素来自诩比那大罗神仙还要强上三分。你们公主体内有四股强大的力量,我只能分辨出其中一种是偃灵的,剩余的三种我确实分辨不清。但好在这三种力量中正纯澈,一直在于偃灵那股邪恶的力量做着抵抗,才助她撑到现在。只是。。。。。。” 黎清顿了顿,却是将白芍急出个好歹:“只是什么??大夫您快些说啊。” “只是你家主子如今修为尚浅,怕是受不住这般强大的力量,导致真气逆行,奇经八脉乱作一团。我曾听人说过在凉州的雪峰之巅有种奇花,对着症状能有所缓解,但也只是听说,毕竟那山险恶的很,且有许多凶猛异兽,故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黎清话还未说完,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我去寻那花。” 说此言者正是沉晔! 裴灼闻声抬头,第一次细细打量这个男子。风度上等,容颜上等,对萧令月的情意也是上等。 黎清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道:“你必须要快,她如今已经是灯尽油枯之际,最多还能用药撑三天的时间。” 沉晔素来是个话不多却总是做实事之人,只见他如一阵风般的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 沥青出去配药,白芍也被裴灼命令出去,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裴灼萧令月二人。 萧令月只觉方才人声十分杂乱,现在终于清净下来,她捏了捏裴灼的手道:“白芍,刚刚你们又在吵什么?” 裴灼身体明显一僵,可是萧令月却已感觉不出来。裴灼一双眸子深如幽井,并沉声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萧令月皱了皱眉:“你也知道我这耳朵已不像以往那般的灵便了,怎的还故意如此这般小声说话?可是诚心欺我不成??” 这话说得裴灼心里一阵心酸,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微微俯身贴近她耳边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自然是白芍啊,难不成你还希望我叫你小妞不成?。”萧令月理所当然的答道,说罢萧令月不由轻笑几声。 来之前裴灼便已知道她无感受损,却没有想到竟然已经受损到了如此这般的地步!竟连男女都已分辨不清。 没听到回复,萧令月便自顾自的又说道:“刚才我也隐约听到了些,可是说我活不过三天了?” “不,是你听错了。他说的是你三日后便会好了。”裴灼的语气十分轻柔,如和煦的清风,如柔顺的细雨,令人听得心醉。 萧令月失笑:“你莫要再唬我了,我还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裴灼为她将被子往上盖的更严实了些,道:“别说话了,休息会吧。” 可是萧令月却摇了摇头:“这些日子我睡得已经够多了,今儿个觉得这精神头甚好,便打算同你多说会话,万一哪次睡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了,这肚子里好些话都不曾说,岂不可惜的很?” 裴灼轻声道:“从前也不见你如此愿意说话。” 萧令月默然片刻回答道:“我素来就是个不善交际的人,于这人生地不熟的时代,又能同谁说话去?”萧令月脑子昏昏的,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转念一想,白芍素来是个单纯的孩子,完全有可能将这些话当做是自己的胡言乱语,不会深思。 如此想着,萧令月便觉得舒心了些。便又开口道:“你可知我此刻对一个人甚是想念。” “公主口中之人可是安宁皇后?” 萧令月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是裴灼。” 裴灼身躯一震,呼吸有片刻的停滞,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你怎会突然想起他。” 是啊怎么会想起他呢?这个问题萧令月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自己是否对裴灼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或许。。。。。。或许自己当真也是欢喜他的。 萧令月叹了口气:“他这个人啊,我素来是看不透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便怀疑我和试探我,并且还有打心底的厌恶我,这些我其实都是晓得得。我不拆穿只是因为觉得没必要拆穿,只要往后的日子我同他保持些距离便是了。然而,这个男人却时时刻刻出现在我的身边,渐渐地对我的态度也有了极大地转变,弄得我有些措手不及。若是一个人突然捧着一颗心来献给你,且还是个十分优秀,不,是个百万分优秀的人。那这颗真心你又该如何拒绝?” 裴灼就这么默默听着,只是心中五味陈杂。 裴灼的语气染上了淡淡的愁绪:“那你的语气又是如何呢?” “我的心意?”萧令月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哪里是个配有心意的人啊。既然注定要离开,有些关系还是早些撇干净的好。这便是我那段时间的心中所想。” 兴许是有些累了,萧令月顿了顿,继而又道:“然而我这一生也就这几天活得算是最通透,最明白。人之将死,原来才会如此真切的感受到生前的那些个遗憾。” 说着说着,萧令月的眼眶竟有些湿润,她从来不再外人眼前落泪,此刻怕是真的情到深处难以自控。 “如果老天能怜悯我一次,让我再见一次裴灼,我定要仔仔细细的看清楚他的每一寸轮廓,然后牢牢地记在心中。在真真切切的告诉他,让他知道,我的心里确是欢喜他的,确是想要时时刻刻与他处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过的生不如死,满脑子里全是他的身影,直到片刻前我还在想,如果他在就好了,如果他在就一定能有办法让我活过来。原来我对他的依恋已到了这般地步,只是这些话,我再无机会同他说了。。。。。。” 第三十八章 真即是假 萧令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整个人累到虚脱,微微闭目,休养片刻。裴灼整个人如被雷击,虽面上维持着平静,可是却指尖冰凉,萧令月一番话令他心如刀割,千般万般的悔恨自己为何不早些来她身边。 萧令月直觉困乏得很,昏昏沉沉的便打算入睡。睡前还不忘最后再交代上一句:“等我不在了,你便将我的尸骨火化掉,抛洒于大海中。我是万般不愿住进那冷冷清清的古墓,切记切记,一定要赎回我那凤血玉镯子,同我的尸骨一起火化,让它生生世世伴着我罢。。。。。。” 裴灼从怀中掏出那只凤血玉镯子,十分仔细的为萧令月戴在手上,萧令月只觉手腕处有些奇怪,却又不知是个什么物件,便开口问道:“你将何物戴在我手腕上了?” “是你那宝贝的凤血玉镯子。我帮你寻回来了,日后莫要再弄丢了。” 萧令月听了这话心中十分惊讶,惊讶于白芍这小丫头何时变得如此细心,做事如此谨慎。她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那个镯子,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过了许久,她忽然变了脸色,将那凤血玉镯子摘了下来,递给裴灼道:“你将这镯子带回宫中,交还给裴灼吧。” 裴灼微微皱眉疑惑:“为何?方才你不还是思念的不得了?” 萧令月语气略带愁绪:“他这一生还有如此漫长的路要走下去,我出现在他生命中也不过仅仅个把月的时间,却将他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在了心上。若我死后,他伤心个一两年后便将我忘了,上碧落下黄泉我却将他生生世世地记着,委实是有些亏的。我要他日日夜夜瞧着这个镯子,日日夜夜都不敢有一刻忘了我。” 裴灼听得心中酸涩,却又觉得她这番言论委实霸气可爱,便轻声答道:“好,他定不敢将你忘了。” 萧令月的气息越发微弱的不像话:“你最后帮我捎句话。。。。。。。此一别怕是音容渺茫,但只要这心中情意在,天上人间终会相见。” ---------------------------- “叮铃。。。。。。叮铃。。。。。。”是风铃的声音,空气中弥散着微腥的海风的味道,夹杂着早樱的香气。萧令月只觉这眼皮子沉重的很,无论如何也难以抬起。 她便用力,拼命地用力,怕是吃奶得劲都是出来了,终于将眼前那无尽的黑暗生生劈出一道缝隙,光。。。。。。透进来了。 这感觉真好!屋子里洋溢着满满的都是阳光的味道,没有烈风,更没有暴雪,有的只是四月那和煦的春风。 目光飘出窗外,看到的便是那蔚蓝且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萧令月的心都随着海浪声平静下来了。 她知道的,这是一场梦。在贫瘠穷困的凉州,怎么会有如此曼妙的碧海蓝天,微风暖阳。更别提着琉璃花香了。 既然是她的梦境,便要过得自在些,且都要由她来掌控才是。 她想要站起来,可这四肢却十分的不听使唤,无论尝试了多少次,努力了多少次,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她垂目瞧了眼自己的身体,委实被吓了一大跳。浑身上下被白绷带包裹的密不透风,活脱一个远古时期的木乃伊一般。 她回想了好一会,才将她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炸弹炸飞的这桩惨烈之事想了起来。随即还不有在心里将老天爷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对自己委实是不厚道的,连在属于她的梦里,还要将她搞得如此惨兮兮。 突然,响起开门的声音。待看清来人是谁,萧令月又是惊了一惊,再次将那老天爷骂了个三五十来遍。原因在于,此刻出现在她梦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小白脸未婚夫。 萧令月想着若是自己没有记错,这小白脸应该是个法医,难不成他是来给自己做尸检的? 喂!喂!要不要如此的血腥暴力残虐夸张啊,好在他穿的是便装,且后面还跟了一群人,其中有几个像是正儿八经的医生,还有两个。。。。。。还有两个十分熟悉的人影。 萧令月视线十分模糊,就连聚焦都十分的困难,可是随着那两个人影渐渐靠近,她竟感觉自己的心跳越发急促起来,她拼命努力着去看清来人是谁。 可就在下一瞬,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是妈妈和弟弟!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妈妈!她记忆中的母亲无论生活有多么艰辛永远眉目含笑,温婉如水,笑对人生的苦难。就连岁月也不舍得在她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可眼前这个面色憔悴,白发丛生的女人是谁! 还有女人身边的那个男孩子,自己的弟弟。虽然在智力上与寻常孩子有些不同,有些缺陷,但在性格上却是十分的阳光、乐观。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却是满面的愁苦相,半点快乐的影子在他身上也找寻不到。 萧令月开始质疑,这到底还是不是她的梦境 只见那白大褂医生走上前来,用一堆乱七八糟的仪器给萧令月做了一个全身的检查。然后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双唇张合间,不知说了些什么,下一瞬,只见萧令月的母亲腿脚一下子没有了力气,跌坐在病床前,神色空洞而麻木。 她年幼的弟弟寸步不离母亲身边,稚嫩的小脸哭的撕心裂肺。现场乱作一团,萧令月的大脑也在瞬间一片空白。 他想要坐起身来,将母亲从地上搀扶起来,可是她做不到;她想要亲手将弟弟脸上的泪水拭干,可是她做不到。她想要大喊出声,告诉她的母亲,告诉他的弟弟,别听医生那些鬼话,她好好地!她活得好好的,可是她做不到! 明明是个局中人,却以上帝视角旁观着这场闹剧,她第一次,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痛苦。她绝望的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也不再去听,让自己与那哀伤隔离。 过了许久,她也记不清到底是多久,待萧令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身在自己的家中了,她定睛瞧着自己健全且可以自由移动的四肢,一度怀疑这会不会是她的又一个梦境。 她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烧灼剧痛。 不是梦!不是梦! 她回来了!! 第三十九章 真即是假(二) 萧令月欣喜若狂,因为她终于回到了她思念已久的家。兴奋至极,一时竟忘记了思考,思考自己为何会毫发无损,思考自己在受了烧伤后为何会恢复得如此之快,原来再如何精明的人,再极度兴奋之下也会失了理性的能力。 客厅传来母亲的声音:“饭做好了!快来吃饭了。” 萧令月正欲开口回应,一个声音却抢先了自己一步:“好的妈妈,我这就来!” 一模一样,属于自己的声音!可是却不是由自己的嗓子发出来的。萧令月在一瞬间恍若置身冰窖,她颤颤巍巍的走到客厅门前,她有些恐惧,恐惧推开门后即将看到的景象。 她一双不停地颤抖着缓缓覆上门的把手,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客厅内的景象令萧令月感到整个人如遭雷劈,失神的呆呆的站在原地。 客厅方桌前坐着四个人,妈妈、弟弟、未婚夫和萧月。 那个萧月才更像萧月一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多多少少还能看出些疤痕,一看便知道是烧伤所致。 萧令月彻底混乱了,她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那个女人是谁! 不。。。。。。不对!她向来不喜吃鱼的,那个将一大盆鱼汤喝得津津有味的女人是谁!! 不。。。。。。不对!母亲她应该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喜吃鱼的,为何还会做这样一道菜给“自己”? 弟弟将米饭吃的满嘴都是,憨憨的傻笑着,叫着:“姐姐,姐姐。” 那女人竟真的应了!并且宠溺的伸出手,一一将那饭粒擦拭干净,并拍了拍他的头。 萧令月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叫喊着:“不是的!!不是的!!弟弟,那不是姐姐,不是姐姐啊!!” 她宛如一名精神病患者一般歇斯底里的吼叫着,可是却像一个上演着默剧的小丑,且台下无一观众。 萧令月完全被那和睦融融的四个人隔离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之外,仿佛坠入了一个既不属于古代也不属于现代的异次元空间。 突然,饭桌上的萧月缓缓抬眸,那冷冽且森然的目光似跨越了千万亿光年的距离,直直的射入萧令月的心底,使得她浑身一震。 只见萧月的嘴角傲微微上挑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萧令月似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定在原地,一双本应风华无限的眸子充斥着震惊与惶恐。 素来熟悉唇语的萧令月读出了萧月方才朱唇轻启说出的那两个字。她说的是 “去死。” -------------------------------- 自从上一次萧令月在不知道面前人是裴灼并将其误以为是白芍,并与其十分真挚的进行了一番心灵对话后,萧令月便陷入了沉沉的昏迷状态。 并且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昏迷,这次的她许久都没有醒来。裴灼一直静静坐在床边陪着她,从未离开过半步。 白芍终日将那一双眼睛哭的肿如两个桃子,黎清想尽了办法,用最名贵的药材做引子,也只能做到勉强维持她的生命体征罢了。一切都还要等待沉晔,等待沉晔将那传说中谁也不曾见过的神花带回来,即便希望是分外渺茫,可是这一屋子的人都满怀希望的期盼着。 这日,黎清又在厨房内煎药,黎澜悄无声息的走进来,在他身后处站着,看着他调药、试药、煎药时的身影,一举一动,都与自己苦苦寻了如此多年的那个影子一般无二,这要她如何去相信眼前这人不是哥哥! 黎清一转身,便发现了站在那里眼眶微红的黎澜,失神只有一刹那,便立刻恢复了寻常,沉静道:“不知姑娘突然前来,可是有事要找在下?” 黎澜倒也不言语,面前这人的声音和相貌与自己的兄长截然不同,性子也如此这般的凉薄冷淡,可是给自己的感觉确是这般亲近。 黎澜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要忍不住失态落泪,便连忙寻了个话题开口道:“我看先生这几天一直忙着为公主殿下熬药,实在辛苦得很。恰好小女子也略懂药理,就寻思着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黎清语气略嫌清冷:“多谢姑娘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语毕,他便又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去了,不再理会黎澜。黎澜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她依旧不肯死心,便执着的问道:“相识了也有些时日了,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贺然。” 看到黎清愿意同自己交流,黎澜不由心中大喜,便将所有疑问一股脑的都问了出来:“贺先生可是南幽人?” “不是。” “那怎的会南幽的巫医之术?” “早年曾游历过南幽,机缘巧合下学了些皮毛罢了,不值一提。” 黎澜他十分谦虚且有意隐瞒,还欲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直截了当的打断:“黎姑娘,我素来喜静,不喜欢别人打扰。” 黎澜整个人被瞬间凝固,四肢僵硬不能动,最终只能十分难看的笑了笑:“抱歉,占用了你这么多的时间,那我便先退下去了,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黎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不曾言语。 三天之期,如今已是最后一天,如果在日落前沉晔再赶不回来,怕是一代传奇公主萧令月便真的要就此香消玉殒了。 榻上的人儿面色苍白如雪,不,比那白雪还要剔透三分。 胸腔的起伏越来越平缓,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要撒手西去一般。 三天三夜的昏迷不醒,裴灼便陪她三天三夜的一动不动。他要仔仔细细照看着眼前的人儿,仿佛一个不小心,便又会叫她溜走了一般。 黎清再一次为萧令月把了把脉,面色十分不好看,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来不及了,即便此刻寻得那奇花回来也来不及了。你们还是早些准备后事吧。” 白芍这些日子早已将这辈子的泪流了个干净,可是一听黎清这话,红肿的双眼再次泪水决堤,她跪倒在裴灼面前,紧紧攥着、拉扯着裴灼衣装的下摆,痛声道:“公子你说话啊,你倒是跟公主说说话啊!公主听见你的声音,一定就不舍得走了!公子,公子奴婢求求你了,同公主说说话啊!!” 裴灼垂目瞧着跪在地上的白芍,那一瞬间,白芍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神祇一般的男子,第一次沾染上了红尘当中的情绪。 他依旧浅浅笑着,一如往昔。只是眼角眉梢露出些许淡淡的哀愁:“白芍,你跟了她这么多年,素来最是了解她那强硬且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辰儿执意要走,有岂是我一两句话便可挽留的。” 第四十章 由谁去做 裴灼同白芍说完那句话后,视线又重回到了萧令月的身上。她的神情很安然,如同婴孩一般沉沉的睡着,恬静而美好,看不出有丝毫的苦痛。 突然,木门被人以强力撞开,烈风呼啸者涌入内室,裴灼立刻发动内力,在萧令月四周形成一道屏障,使其免受寒气的侵扰。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玄色衣袍的男子浑身浴血,站在门口处。略有些气喘,略显狼狈,身上数十处地方汩汩的流淌着殷虹的鲜血。 黎清快步上前,点了他几个大穴,先将血暂时止住,继而又探了探他的脉象,随即便松了一口气,只失血过多,其余都是些皮外伤,并不碍事。 沉晔颤颤巍巍的伸手从怀中将一株十分娇嫩的小花拿出来,并且将其举到黎清眼前。 那花身是浅紫色的,一共五片花瓣,无茎亦无叶,其中花瓣是浅浅的鹅黄色。黎清对着沉晔无奈的摇了摇头,沉晔素来如幽井般古水无波的眸子刹那间孕育出滔天怒火,他一把扯住黎清的衣领,冷声道:“你说过能撑三天,我便在三天内赶回来了,你说让我去寻那从未有人见过的神花,我便给你寻来了。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回来看公主尸首和听你这些混账话的。” 黎清并不打算反抗,也不急着挣脱,就这么任由他抓着自己,语调丝毫没有半分起伏:“她自己选择弃了生存的意志,这世间谁还能救得了她?” 沉晔依旧不作罢,直到裴灼开口:“休得放肆。” 沉晔素来对裴灼没有半分好感,如今更是不会听他的指挥:“我素来只听从公主一人的命令。” 裴灼倒也不恼,只淡淡道:“瑶光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见我裴灼如见公主殿下。怎么,公主尚且一息尚存,你便要在她跟前反了不成。” 裴灼讲话素不掺杂任何情绪,但就好比方才他这番话,虽无怒气,却自带三分威仪。沉晔虽心中郁结,却又委实寻不到借口来反驳他,只得愤愤摔门离去。 裴灼话锋继而又转向黎清:“公主即还有一息尚存,便不是全无希望,就请贺兄不要放弃,再用这药试试看,或许还会有力回天。” 黎清那素来清冷的眸子闪过几丝复杂的情绪,医者医的不仅是身,还有心。 可是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儿的心已经死了,再珍贵的奇药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然而这一屋子的人殷切的希望,他也不好断然拒绝,直截了当的扼杀掉他人的希望。于是,黎清便接过了那花,对其余人道:“那我便再尽力试试看吧。” 花瓣只有五片,所以极其珍贵。并且只有令萧令月服下才能发挥效用。 起初,黎清便打算采用最传统的口服的方式,将一片花瓣伴以珍稀药材熬成汤药,喂给萧令月吞服,然而整整一晚汤药,却是半滴也没能入了萧令月的喉咙。 到嘴边后说什么也不肯往下吞咽,尽数从嘴角流走,白白浪费了一滴不剩。 第二瓣,黎清将其碾磨成极其细腻的粉末,令她含在口中,待融化了,便随着唾液一同流下去。然而依旧失败了。那粉末一入口,便引起她剧烈的咳嗽,将粉末全都喷洒了出来。 接下来的第三瓣、第四瓣也尽数如此浪费掉,没能起到半分效用。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片花瓣,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黎清面色略有些凝重对众人道:“如今我只剩下一种办法了,既然北辰公主对活下来十分抗拒,那我便只能用一种令她无法抗拒的方法。” 白芍急切问道:“什么办法??” “药浴。” “药浴!?”黎澜惊呼出口。 沉晔微微蹙眉:“药浴又如何?” 黎澜愁眉不展,神情复杂道:“沉大人有所不知,这药浴的医理便是使这药从病者的肌肤渗入五脏六腑,从而达到治病的目的。。。。。。只是。。。。。。” 白芍听得心急如焚,忙问:“只是什么?黎姑娘就别买关子了,我家公主等不起啊!” 黎清接话继续道:“只是因从全身肌肤渗入很难控制其走向,需要有医者在其身边随时用银针掌控全局,且北辰公主体内有多种强大的内力混杂,还需有一内力浑厚者在全程中以自己真气为指引,汇入北辰公主体内,伴随着药力来引导她体内四处流窜的真气平复归一。这操银针之人,我尚可令黎姑娘来代替我,然而这输真气之人。。。。。。” “我来。” “我来。” 裴灼与沉晔二人异口同声,一时间,小小的屋子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当中。 如此僵持着为是不是个办法,且公主的病根本耽搁不起。白芍自认是这屋子内跟了公主最久,也是公主身边最亲近的掌事宫女,更是最懂公主心思的人,自然也是最有发言权之人。 虽然一边是裴灼,一边是沉晔,两个皆是十分不好得罪的人,可是为了公主的姓名,白芍实在顾不了更多,于是便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弱弱地插了一句嘴:“那个。。。。。。” 可是由于声音大小,屋内无一人注意,她便股足了底气,大声吼道:“我觉得还是裴公子前去合适些!” 她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皆齐齐凝聚到了她的身上,特别是沉晔,一双漆黑如夜的双眸内仿佛掀起了惊天波澜。 在所有人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白芍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的顺着脸颊留下,她害怕那些目光,尤其是沉晔的目光。 同时从小陪伴公主长大的人,她比谁都清楚沉晔对待公主的情谊,可是她同时也比谁都清楚,公主心中对裴灼的情谊。 虽然这几个月以来,公主对待裴灼的态度委实冷淡了些,疏离了些,反常了些,但若是真让她在二人当中做一个抉择,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裴灼。 想到这,白芍的底气便更足了些:“公主的身子有多尊贵,岂是随意什么人都可看的。裴。。。。。。裴公子既然已经侍寝过,那这件事便理应由他去做。” 第四十一章 重获新生 沉晔愤怒摔门离去,黎清的神色也有些怪怪的,只有裴灼依旧保持着那副永远云淡风轻的气度。黎清的有反常态也只是一瞬间,他随即便又恢复正常,重新进入他医者的角色。 黎清道:“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吧。” 黎澜与白芍二人将内室的门窗都密封好,并搭上重重纱帐,将一大木桶摆于中央。其中放满了各种珍稀药材和芬芳花瓣,黎清以自身内力将那一片花瓣制成精露,以合适比例溶进水中。 白芍十分仔细的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水温,直至感到完全合适了才将萧令月的一副一层层褪下,将其整个人缓缓浸入水中。 水刚刚浸到胸部之上,锁骨之下。在惹起的蒸腾之下,萧令月的小脸也被“蒸”的红扑扑的,气色极佳。 唤了裴灼进来,裴灼轻轻握住萧令月修长白皙的玉手,聚气凝神,将自身真气缓缓地汇入萧令月体内,为其打通奇经八脉。促使她体内多股相冲的内力渐趋同一。 而黎澜则在旁边以银针掌控药的流向,使其发挥最大的效力来调和萧令月的内息。 这个过程要持续十二个时辰,这期间万不能有片刻的闪失,否则萧令月会立刻爆体而亡。 所以这也是巫医十分忌讳的一种方式,更是黎清最不愿尝试的方法。 沉晔虽心中有气,却还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便始终守在门前为萧令月和裴灼护法,寸步不离,确保万无一失。 在如此危急且千钧一发之际,萧令月又在做什么呢? 她还在那个异次元时空中挣扎着,反抗着,她是绝不会甘心就这样白白死去,她才不甘心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这样如此轻易的抢夺了去。 无论前世今生,无论是警察还是公主,她素来学不会坐以待毙!更学不会向命运低头! 那个女人是谁?!那个相貌与她一般无二的女人到底是谁!为何她会霸占着自己的身体,霸占着自己的家人,将自己排挤到如此一个诡异且孤寂的空间。 她要回家!! 无论如何她都要再一次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去,她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她要守护那属于她的一切!守护她爱的人亦是爱她的人! 如此想着,眼前的空间逐渐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周身也开始陷入一片混沌当中。无论前世今生的画面在四周轮番映现。 世界已经完全颠倒混乱,萧令月只得将自己萎缩成一团,抱头痛苦的呐喊着,可是她发不出声音! 世界开始变得一片漆黑,她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光亮! 四周又变的一片寂静,她听不到声响! 再一次,绝望和恐惧将其包裹,紧紧地包裹,不留丝毫缝隙。 她犹如疯狂挣扎着的困兽,寻找这属于她的光亮。终于,被她找到了!不远处的前方,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光点,虽然十分微弱,虽然十分渺茫! 但!那是希望! 而她萧令月,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她冲着那小小的光点狂奔而去,亲眼见证着那小光点一点点变成一个大光圈,就在她义无反顾跳入光圈的那一刹那。。。。。。 时光,静止了。 萧令月猛地睁开眼睛,四处灯光昏暗且柔和,周身十分温暖,低头一瞧,自己原来浸润在温水之中。细细一闻,竟还有十分清爽的草药香气。 一个女孩子端着正准备用意换新的水走进来,对上萧令月刚刚苏醒虽有些迷离却十分澄澈的目光,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手上刹那无力,那铜盆便径直的摔在了地上,水流遍地。 萧令月无感恢复的没那么快,定睛看了好一会才识出眼前人原来是白芍。 这才几日不见,她那一双颇有灵气的眼睛竟哭的肿成两颗桃子,委实是丑的很。 萧令月不由轻笑出声:“白芍,怎的几日不见,你便变成了这副模样。” 白芍眼看着便要放声大哭,萧令月却突然感觉自己右手一紧,略微有些疼痛,偏头一瞧,这下倒是轮到她呆愣了,那紧紧握着自己右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裴灼。 她大脑有些空白,不自觉的用左手揉了揉眼睛,又轻轻拍打了自己几下,吃痛后,才开口问道:“你是何时来的?” 萧令月见他迟迟不答话,面上也没有什么血色,神情竟还略带疲惫。 垂目一瞧,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渐渐地萧令月心中了然。 她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抽回,虽然身上是一丝不挂的,可是面上却不能被看出有半分的窘迫和不自在。 她故作镇定,还特意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来掩饰尴尬:“我要更衣了,你且先出去吧。” 萧令月虽能深入敌后依旧保证面不改色心不跳,然而此刻无论她如何强装镇定,面色潮红还是将她的仓皇失措暴露的一览无遗。 裴灼浅笑,虽然神色憔悴但还是能明显看出他松了一口气后的轻松。 白芍一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半天都未能帮萧令月穿好一件衣服。黎澜瞧她那副蠢模样,不由轻笑出声:“你家主子可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你即便是心中喜悦得紧,也不需如此笨手笨脚的吧?” 白芍将脸上的眼泪鼻涕胡乱抹了一把,笑得十分灿烂:“是是是,黎姑娘说的是,是奴婢不懂事,奴婢该罚,奴婢该罚!” 萧令月在她的搀扶下慢慢从木桶中起身,她如今身子还虚弱得很,腿上确是没有多大的力气。然而整个人你都觉得十分轻盈,她心知自己这场大病虽重,却绝对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受益匪浅”。 武功又大大进了一个新的境地,“灵虚诀”已突破第三重天“通感”。如今萧令月已能察觉到世间万物细微的变化,将五感合一。 整个人身体与灵魂一同融进了这大千世界。她缓缓走出内屋的门,微微一愣神,因外室内三个皆风华绝大世间罕见的男子皆正襟危坐着,一听闻又响动,便都齐齐偏头瞧向她,被如此优质的美男们这么一盯,哪怕是铁打的心脏也不免要动上一动。 她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目光扫过沉晔,发觉他身上又莫名多了不少深深浅浅的伤痕。不由心生升起一股无名火,当即便气急道:“沉晔,你这又是被何人所伤?!” 第四十二章 血泪情深 三个美男皆不说话,黎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一旁品茶,裴灼神色有些古怪,似笑非笑的瞧着萧令月。 倒是沉晔最为反常,一向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显然在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挣扎与纠结。 说出真相怕萧令月会自责,可偏偏自己又是个不会扯谎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最终还是白芍悄悄在萧令月耳边道:“公主,沉大人是为了去寻找传说中的奇花为公主治病,才搞了这样一身的伤。” 萧令月一听这话,果然满脸的愧疚,正欲说点什么,却被沉晔直截了当的把话堵在唇边:“公主没事便好,卑职只是做了卑职应当做的事,不足挂齿,公主更是不必放在心上。” 语毕,他便径直走出了门去。萧令月神情复杂的瞧着沉晔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沉晔是个剑客,素来形单影只惯了,远离人群,不善交际,终日眼里只有她这个主子,可是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这场大病使得萧令月通透了许多,也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她不过是个过客,老天既然心怀慈悲让她活了下来,她自然是不能辜负老天这份心意,她一定要找到办法回到现代,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 这是她的宿愿,也是不可违逆的宿命和天意。 可到那时,沉晔又当如何?或许。。。。。。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到那时,或许北辰公主的本尊就会再一次灵魂归位,回到属于她的躯体上。 那才是沉晔真正爱慕着的灵魂,或许也是裴灼真正爱慕着的灵魂吧。想到这,萧令月不又觉得心情有些烦闷,胸口也堵堵的,燥火烧心。 然而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都融进了裴灼的眼中。待平复了心绪,她又瞧见了黎清,一时间心中又惊又奇:“你怎么在这里?” 裴灼浅笑着走上前来,为萧令月介绍道:“贺兄贺然是我昔日云游时结识的故友,得知公主有难他又恰好在凉州,我便去将他寻了来。不曾想公主与贺兄竟也是旧识吗?” 萧令月对这心高气傲委实没有什么好感,可碍于此人两次三番的在自己危难之际出手相助,故不好太过失了礼数,便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口气不冷不热道:“不过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实在算不得是什么相识。然而受了贺公子两次恩情,我又当如何报恩才是?” 黎清神色清冷,淡淡道:“不必。” 萧令月冷笑一声:“不必?怕是不妥吧。我毕竟也是堂堂一国公主,自然不能做平白成了别人的恩却不报答的事。更何况我也是个有恩必报之人,素来不喜亏欠别人些什么。” 黎清却十分没所谓的不以为然到:“那么,公主便看着办好了。” 黎清又为萧令月仔仔细细的把了把脉,确认其身体已无大碍后又开了几副调养的方子,便准备离开。 刚走出小院大门不远,却因身后一阵急切的呼唤声而止住了脚步。 止步回眸,原来是黎澜。 自从他决定答应裴灼来就萧令月之时开始,他便知道这黎澜定然会是个大麻烦。果不其然,事实正是如此。 黎清神色从容清冷,语气也满是疏离之意:“黎姑娘还有何事?” 黎澜红了一双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哥。。。。。。哥哥。。。。。。”本以为黎清多多少少会有些反应,可是他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动容。 “怎么?黎姑娘这是要任我做哥哥?我看还是免了吧。” 黎澜依旧不死心:“哥哥,你为什么不认我!” 黎清的神色已有些许的不耐烦:“姑娘怕是认错了人。”说吧,便继续头也不回的径直向前走去。 黎澜大声叫喊着:“我知道的!你是哥哥!哥哥!!哥哥你不要走!” 光说还不够,她抬腿便向着黎清跑去。 然而,黎澜打娘胎中便带着顽疾,身子一直羸弱的很,好在从小调理得当使得其在生活中与正常人一般无二。可在这种情况下,她一急火攻心,头脑混账,眼前一阵朦胧,更是无暇顾及脚下的路。 结果便是被脚下的小石头绊倒,整个人狠狠地摔了出去。地上虽层层绵厚的白雪,可是柔嫩白皙的双腿还是被雪下的利石划破,汩汩流淌着的鲜血很快染红了衣衫。 黎澜哭喊着:“哥哥!” 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空谷传响,响彻天际。 “你还要走吗!你还是要抛下我和真真独自离去吗!!哥哥!我。。。。。。澜儿。。。。。。想你啊。。。。。。” 第四十三章 血泪情深(二) 黎澜孤身一人在这七国之间游走了不知有多少个岁月,黎清作为巫族正统的继承人,作为地位最高的大巫咸,一夜之间失踪,天上地下再无了他的音讯。 不禁族内乱作一团,南幽国境内更是谣言四起,眼看着黑巫的势力日益强大,再加上前任圣女的离奇死亡。黎澜小小年纪便身担重任,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心心念念的不过只有黎清一人罢了。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巫族,还是为了整个南幽,她都必须找回黎清! 这些天来,由于萧令月的病势严重,故不便令黎清分心以致只得将此事暂时耽搁下来。可是如今萧令月的病已经全然好了,在没有任何事情,任何理由来阻止她将自己的兄长留下来了。 她绝不会,绝不会再放任黎清就这样默默离开! 眼前的男子就是南幽的国君继承人,是巫族的大巫咸,是她黎澜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哥哥黎清! 才不是什么贺然。 她的呼唤好似真的起到了作用一般,黎清驻足却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姑娘的执念太深,我,并不是你的兄长。” 天色骤然变暗,阴风哀嚎,鹅毛般的雪片纷扬而下,黎澜穿的单薄,一双腿跪在雪地中,天寒地冻的早已没了知觉。脸上的泪痕早已凝结成冰晶,悬挂于她纤长的睫毛之上。 黎澜双目空洞,神色麻木,定定的望着那个在大雪中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有人冲过来,将她摇醒,黎澜闻声抬了抬头,却并无半分生气。 引入眼帘的是萧令月一张怒极的面容。萧令月披了一件银狐大麾,然而一双手还是冻得通红,她大病初愈,是吹不得凉风的,白芍虽尽力拦着她不让她出来,可萧令月哪里肯依。 黎澜也只不过瞥了她一眼,便又垂下了头去,像是一个断了线破败不堪的木偶。 过了许久,二人皆不说话,只将那可怜的白芍急出个好歹来,可是她毕竟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贸然插嘴。 萧令月这幅样子显然是动怒了,自己若是质疑上前去多事只怕会自讨没趣。于是只能在一旁站着干着急。 又过了好一会,黎澜才缓缓抬起眼,死气沉沉的对萧令月道:“你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这天寒地冻的,你未免也太过不自量力,好不容易捡回的一条命可是又不想要了?” 萧令月冷冷的瞧了她一眼:“你这可算是回神了?若是回了,便同我一齐进屋去,若是还没回神,我便继续站在这里陪着你,等你回神。我这身子骨是个什么情况你在清楚不过,能成多久我自己也说不准,不过正好比比看到底谁能熬的过谁。” 黎澜笑了笑,是自嘲的笑,且还带着三分愤然道:“我寻了他整整三年。从南幽偷跑出来,身无分文,三年来,我穿行七洲,吃得苦,受的罪,遭到的侮辱,都是为了寻到他。我弃我的国家与不顾,我弃我的子民与不顾,至我万千子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是他们爱戴的圣女,却从未尽过一天圣女该尽到的责任,都是为了寻他。我的兄长,黎清。可是明明。。。。。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却为何如此难以触碰。” 萧令月神色淡淡,她已看淡了这人世间的别离痛,相思苦。虽尚存一颗悲悯之心,却完全不会再被轻易的触动心弦:“可你这次确是识错了人,他叫贺然,是裴灼的旧友,并非是你的兄长。你们既已分离多年,他样子变了你识不出,或是识错了,这也是有的。即便他真的是你的兄长,明知胞妹就在眼前,却拒不相认,可能是因为遭遇了什么变故不记得你了,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如此这般的步步紧逼,强人所难,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黎澜静默半晌后,随即冷笑一声:“劳烦公主多费唇舌同我这愚人再次说教了。” 随后,她点了自己身上几个穴位,使得其麻木的双腿中血液渐渐开始循环畅通,继而便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屋子。 白芍显然有些愤愤,忍不住对着黎澜的背影高呼道:“我家公主苦口婆心,你却如此的不识抬举。。。。。。” 然话还没说完,便被萧令月一个眼色将剩余的话堵了回去,不免还觉得十分的委屈。萧令月却十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到底何时才能学得聪明些,跟了我这么久了怎么这直肠子的毛病就是改不了。” 白芍觉得自己十分委屈:“公主,白芍不懂。。。。。。” 萧令月在她头上重重弹了一记:“笨!我方才苦口婆心说的那些道理,黎澜是个聪明人她自己又岂会不懂,只不顾性子倔,不愿去懂罢了。方才她那话虽说是冲撞了我些,其实也是她在给自己寻一个台阶下。说到底还是因为黎澜担心我的身子经不起这天寒地冻的天气,担心时间久了我会撑不住,所以才会故意说句那样子气人的话,然后急匆匆的回到屋子里去。” 白芍终于了无的点了点头,继而便搀扶着萧令月一同回到了木屋当中。 进到内室后,白芍先将床铺铺好,服侍萧令月宽衣上了床,再讲炉火燃得更旺些,又跑出去拿了个暖炉添上烧得火红的木炭让萧令月捧在手中捂着。 如此一系列周到的服务结束后,白芍便静静地在萧令月身边坐下。萧令月虽病症已消,但因身体虚弱,故神色也有些恹恹的。 她武功虽有了极大的进境,却还是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来静心调息,直到能够将这股新生的力量运用流畅自然。 她躺在榻上,闭目细细回味着她当时丧失五识时的那段时光,那正是她突破第三重天的重要阶段。 每一个细微的感觉,都很值得推敲。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低头一瞧,果然!那凤血玉镯子真真的就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第四十四章 竟是乌龙 盯着那凤血玉镯子盯了好半天,恍惚了好半天,萧令月才渐渐缓过神来。 刹那间,她只觉得自己这一个头两个大,当时她心里抱着必死无疑的心态,才会对白芍说出那些内心深处所思所想之话。 可如今,她活的好好的,那些话自然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留着倒是成了祸患。 她突然希望自己能会个什么能够掌控他人意志的法术。将自己说那些话的这段记忆从白芍的脑海中抹了去。 然而这只是说梦罢了。 于是,她还是故作正经十分严肃的咳了咳,对白芍道:“这段日子可是你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 白芍微怔,虽不知萧令月为何会突然如此发问,但还是确定的点了点头。 萧令月继而又问道;“我这段日子同你说的话,你可都还记得真切?” 白芍立刻将萧令月的意思误解为,她初病时对自己的那些吩咐和嘱托的那些事。想起那些话,至今还令白芍内心十分感动和震撼,于是便笃定且真挚的点了点头:“自然,那些话白芍今生今世都将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萧令月在心中连连叫苦,心说这丫头为何偏偏要有如此好的记性,然而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一样,必须维持一副十分稳重冷静淡定的样子。 于是她便保持十分恰到好处的微笑道:“说那些话是我确是一百个情真意切,而现如今老天怜悯我,让我捡回了这一条命。那些事你便当我从未说过罢了,日后莫要再提及。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无需我多言。” 此刻白芍心中十分纠结且犹豫,却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公主不用多说,奴婢都懂。尊卑有序,公主也是在万分危急之下才会对奴婢说出那些话。如今公主已无大碍,自然那些话要不做熟了。毕竟这卑微低贱的身份,岂能与公主相提并论。” 萧令月只觉怒火中烧,无论如何回忆也想不起自己到底那句话暗含了“裴灼身份低微,且配不上自己了”。真不知白芍这丫头是如何将别人的肺腑之言曲解成这般地步。 萧令月强忍着怒火不去发作,尽量保持着心态的平和:“我念你是个机灵的人,还知道去将我这凤血玉镯子赎了回来。方才你说的话我便不治你的罪了。日后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如此的言论,你可明白?” 白芍也是一头雾水,委实不知自己到底是何处惹怒了公主,竟惹得她生了如此大的气。更不知道自己又是何时去做过赎回凤血玉镯子这档子事,即便她有这心,也没这财力,更没这时间。 越想便越觉得自己委屈的很,于是她瞧着萧令月,语气有些唯唯诺诺的:“公主,那凤血玉镯子并不是奴婢赎回来的。是裴公子赎回来的啊。” “什么!!?????竟是裴灼!!?” 听了白芍的话,萧令月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一般愣在原地。声线更是止不住的颤抖:“你。。。。。。你。。。。。。。方。。。。。。方才。。。说什么??” 白芍满脸无辜,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回答道:“那日公主遭难民围困,力竭晕倒之际,是裴公子突然出现,将公主抱回了屋内。公主一直紧紧拉着裴公子手,怎么都不放开。二人在这内室里待了许久,似是说了好些话。等到奴婢再次进到屋子里的时候,那凤血玉镯子便已经戴在公主手上了。所以奴婢猜测,应该是裴公子将那镯子带来的,可是奴婢十分奇怪,裴公子远在皇都,是如何知道公主的行踪,又如何知道公主将那凤血玉镯子当掉了。。。。。。” 白芍絮絮叨叨的又说了好些话,然萧令月早已再听不进去一句,她脑袋此刻乱哄哄的如一团糨糊,裴灼,怎么会是裴灼。。。。。。 第四十五章 攻心之战 萧令月对于裴灼的信息来源如此之广泛这一事实,内心绝不会产生半分的惊讶或疑惑,萧令月从一开始便意识到了,这个男人身上的秘密太多,然而你越好奇,越去探寻,对你的坏处则越多。 如今萧令月悔恨的是自己竟然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同裴灼告了白!??且还说了如此多露骨至极的话,例如什么“生生世世处在一块”“心中确是什么欢喜你”都是话听起来委实不是属于她萧令月的做派。 方才洗药浴之时,裴灼竟然还丝毫不避讳的待在自己身边。那自己这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岂不是都被他看了个遍??! 方才是碍于身份面子才强装镇定,如此两件事一加起来,萧令月便再也无法有片刻的淡定了。她一张笑脸烧的通红,白芍瞧着还以为她身体有哪里不适,便关切问道:“公主可是有哪里不适??” 萧令月萎靡不振的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厚厚的棉被当中,声音也是闷闷的:“不碍事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退下吧。” 接下来的日子萧令月尽可能的能不下床就不下床,能不出内室的门便绝不迈出去半步。 她可谓是想尽了一切办法的来躲避裴灼。虽说心中了然此举并不是个好法子,可现如今她却也是别无他法,只得如此。 终于,朝廷派遣的运粮队历经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后,处于抵达了凉州。 由于裴灼先前放出的消息,瑶光皇帝知道了自己那宝贝女儿萧令月这一路上经历的磨难坎坷,险象迭生,又听闻她身染重病,命在旦夕。委实将这位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吓得不轻,更是气得不轻。 于是萧焱当机立断,立刻调拨大批量的禁卫军队,昼夜不息地赶来凉州。为的就是保护萧令月的人身安全。 如今,这禁卫军也随着运粮队一同到达。 这大批人马都驻扎在距离凉州不远的荒郊内,阵仗十分浩荡。 入夜,正当萧令月一行人坐在餐桌前共进晚餐之时,沉默了许多日子的黎澜出乎意料的主动开了口:“这运粮队皆已到达,你这正牌公主到底打算何时现出真身?” 这话不提倒好,一提便使得萧令月感到大脑一股一股的胀痛起来。 这段日子其实她看似在优哉游哉的调养,其实片刻也没有停止过思虑,更是为凉州难民之事费尽心神,依旧不知该如何是好。 凉州百姓如今对这个北辰公主的印象已是极差,可谓是十分的厌恶,且还是根深蒂固的,深远持久的厌恶。 好在如今城内百姓并不知道萧令月早已身在城中,更不知道,这北辰公主便是沾染了疫病之人。 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无上尊贵的北辰公主竟沾染上了那般不幸的疾病,到时候再被幕后奸邪之人暗中一挑拨,谣言四起,且不知还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可是万千受苦受难的百姓还在等着这粮草救命,委实耽搁不起。 如此想来,萧令月只觉自己确实是一个脑袋两个大,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裴灼,在一旁优哉游哉缓声道:“公主其实不必忧虑,我早已为公主想好了对策。” 萧令月将视线转向他,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萧令月明显有些不自然的目光闪烁,定了定心神继而道:“你有何法子,说出来听听。” 裴灼浅浅一笑,风华无限,只觉这上扬的弧度足以令群芳失色,哪怕以这一腔热血为代价,换他唇角溢出的流彩怕是也有人愿得:“我早已命人封锁了运粮队以到达凉州的消息,同时也封锁了公主病愈的消息。目前凉州城内百姓不知城外运粮队早已到达,中央朝廷众臣也都不知公主现状到底如何,这便会使得幕后操控者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便是最容易判断失误,施法错误指令的时刻。” 裴灼顿了顿,继而又道:“因为幕后操控着是唯一知道公主如今身在凉州之人,所以他也心知一旦运粮队到来,公主广施恩泽,那这件事情便会无力回天。所以他一定会在此下达命令,指示他隐藏在凉州的爪牙在此煽动难民情绪前来加害公主,最终以公主病终不治身亡的接口来为自己做挡箭牌。” “所以我们目前需要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幕后之人的下一步行动,等待难民前来闹事。倒是公主以健康完好之身走出去,加之粮草到来的喜讯,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此便无需再担忧凉州民心不齐了。我这便是化被动为主动,不损一兵一卒却狠狠地将了对方一军。” 萧令月细细听完裴灼的一番话后,第一反应便是恐惧。恐惧这个男人缜密的心思,恐惧这个男人决绝的手段,恐惧这个男人超常的智谋。 这个男人真的好可怕。。。。。。 裴灼是这个世上顶尖的政客,最优秀的幕僚,同时也是个最可怕的敌人。。。。。。 “公主何故如此看我?”如清风朗月一般的人儿,沐浴着月光,周身四处皆被镀上一层浅浅的月华。 萧令月失神道:“裴灼,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我都不想成为你的敌人。” 裴灼目光灼灼,凝视了萧令月半晌后,十分轻柔道:“怎么会呢。我永远都会是站在公主这边的啊。” 接下来的日子,萧令月便按照裴灼说的那样,静静地等待。 也只有等,等远在皇都的萧轩做出最终的决定,等凉州的难民,再一次将这山涧小木屋层层围住。 在这场博弈中,到底谁能耐得住性子,谁便会是最终的赢家。 然而如今的局势已经是非常明朗了,萧轩的千方百计,对上的却是萧令月的以逸待劳。 终于,萧令月等到了!在第四日过后,萧轩终于耐不住性子,提前抛出了底牌。 难民讨伐,一样的说词,一样的方式。没有丝毫的创新,萧令月是撒网之人,如今入耳伤够了,也到了她收网之时。 第四十六章 气势凌人 此番闹剧的阵仗显然敲上去比前一次还要更大一些,也更猛烈一些。像是卯足了劲,一定要给萧令月致命一击一般的狠辣、决绝。 萧令月在屋内,只听得门外的人群吵吵闹闹的叫嚷着什么:“烧死妖女!!烧死妖女!!是她给我们带来的不幸!” 随后便立刻有人应声附和:“没错!没错!” “烧死妖女!!” “快点交出妖女!!不然我们便要将这木屋子一起烧了!!” 都是些话本子写烂了的陈词滥调,萧令月听着着实觉得没趣。 萧令月在心底嘲讽这些人的愚昧无人,被人拿来当枪使却还不自知,如跳梁小丑一般的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惧。 收了收心神,萧令月将白芍叫了进来,并且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让白芍为她好好打扮一番。 从公众带出来的衣服饰品本就不多,一路上凡是之前的大多也都当掉了。从包袱中好一番搜寻过后,也不过只找到了一条素色的绸裙,好在萧令月天生丽质,肤白胜雪,娇唇似火,再平淡的衣裳,但凡是上了她的身,粗衣麻布都能穿出丝绸锦绣的味道。 再加只需略粉黛,则立刻变得容光焕发光彩照人起来了。 白芍一边感叹自家公主这倾世无双的美貌,一边疑惑着萧令月的反常。按道理来说,自己家这位公主的性子委实是怪癖的很,不爱胭脂水粉,不爱丝绸锦缎,更不爱金银珠宝。 依萧令月的原话来说,她素来瞧不上这些虚无的形式。怎的病了一场后,整个人的性情也大变了。 萧令月透过镜子,看到了白芍那疑惑的小眼神,和纠结到底该不该问出口的小表情,不由得被她逗笑,这一笑更是如九天神女一般,耀眼夺目不敢直视:“你可是想问我此番如此认真打扮的意义何在?” 白芍点了点头。 萧令月瞧着镜子中的伊人,轻轻将一缕青丝挽到耳后,朱唇上扬到自己满意的弧度。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间,风华绝代! 这天底下怕是没有哪个男儿看了不会为之心动,为之折腰! 萧令月缓缓开口:“三十六计,攻心为上。他们越是想看我落魄狼狈的样子,我便越是要盛装打扮,越要光彩照人。堂堂一国公主,我们依靠博取我子民的同情心来换取民心,更不能因施放那点粮草的小恩小惠,便期待凉州百姓会对我感恩戴德。那样,只能成为一个慈善家,而不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 萧令月顿了顿,将素白色的面纱轻轻带着,芬芳倾吐,婉转的话音缓缓从细沙后流出:“我要做的是恩威并施,让她们在心底对我臣服。” 这,便是为君之道。 最后一句话,萧令月只是在心中默念,并没有说出口。 这个小木屋的隔音效果并没有多好,坐在外室的人儿,紫袍流转,眉目间尽显不凡气度。他静静地听着室内人儿娓娓道来的为君之言,心中不由感叹,虽为女儿身却也能有如此不如的见地,长远的眼光,这才是他裴灼所深爱的女人! 四周的讨伐声不断,萧令月缓缓推开门,轻移莲步走到院落中央。四周黑压压的围满了难民,难民们看到盛装打扮的萧令月后先是一愣,继而看到她安然无恙且气色极好后便又是一愣。 混在群众中的萧轩的爪牙们发觉机会到来了,便立刻履行自己的职责,煽风点火起来,高声呼喊道:“杀了妖女!快!!快杀了妖女!” 如此一来,难得宁静了片刻的环境,再一次被点燃。萧令月身旁站着白芍,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站着沉晔与裴灼二人。 这二人皆是世间难寻的极佳男色,人群中的少女们盯久了也不由得面红心跳的厉害起来。 白芍则壮着胆子向前迈进了一大步,颇有些天下第一尊贵公主身边一等宫女的架势,并且自认拿出了最有气势的声音高喝到:“大胆刁民!见到北辰公主本尊,为何还不下跪行礼!”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众人皆开始议论纷纷:“什么什么??她是公主?” “不可能的吧,怎么回事公主呢!” “应该不会有错,瞧她这气度,莫非真是那北辰公主??!” “公主竟然染上了疫病,真是晦气!” “还说这些做什么!我们竟然妄想烧死公主!完了完了,全完了!我们全完了!” 萧令月如今无感全通,即便是再如何细微的声音,只要她想听便也是能听得到的。如此一来,那些难民的窃窃私语,她都听了个真切万分,难民们的心中所想,萧令月也有了个大致的定夺。 只见她面纱下的朱唇轻启,声音清澈悦耳,声调不高不低,不卑不亢,神色从容却自带威仪:“本宫奉父皇之命前来凉州,慰问身处于苦难中的凉州百姓。不曾想竟然会半途中身染疫病,危在旦夕。生死一线间,幸得神医相助,这病竟被如此轻松的治愈好了。这世人皆知疫病乃不治之症,而本宫却能幸免于死,想来也是上天眷顾,神灵庇佑,也是天祐瑶光啊。” 萧令月先为自己扣了个委实不小的帽子,东胜七洲的神权色彩浓厚,统治者素来便喜好用鬼神来使臣民信服,这一点萧令月做得很成功。 她细致入微的观察着在场每一位灾民的神态变化,在听到萧令月谈及上苍之时,每个人脸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动容。 萧令月丝毫不给他们缓冲的机会,接着再下一剂猛药:“出于诸多方面的考虑,本宫隐瞒自己的身份,在这荒野山村中调养身体。你们身为本宫的臣民,不禁不全心全意的信任本宫,竟轻易听信了奸邪之人的不堪之论,两次三番的前来讨伐本宫。竟然还妄想要至本宫于死地,你们可知自己该当何罪!” 萧令月言辞俱厉,四周民众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 萧令月回眸瞥了裴灼一眼,淡淡道:“意欲谋害当朝公主,该当何罪?” 裴灼十分有礼的微微欠身,浅笑道:“回殿下,按照我瑶光律法,凡是对皇室子孙不敬者,诛九族。” 第四十七章 谁的屠戮 一听裴灼之言,这下子,众人的脸色便不是那么好看了,方才的气势也尽数消失,惊慌之色尽显。 毕竟他们谁也想不到,自己口口声声称作妖女之人,口口声声要杀之人,竟然就是当朝的北辰公主,萧令月! 萧令月完全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而便道:“然本宫也并非凶残暴虐之人,你们的心情本宫也懂。饱受天灾人祸的摧残,终日过着食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奸邪当道,私底下搞那些见不得光的暗箱操作,使得朝廷的远水解不了凉州的近渴。令大家误会以为是朝廷的不作为,以致令整个凉州同朝廷间隙渐生。本宫因此事而夙夜忧叹,深感悲愤。于是便奉皇命亲自前来,不仅带来了陛下最诚挚的慰问,还带来了,此事你们最迫切需要的东西,粮食和银两。日后,你们再也不必为生计忧虑,日子定会一天一天变好的!” 话还尚未说完,底下的灾民们便有人已经开始偷偷地抹起了眼泪,慢慢的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放声大哭。 他们这些年来受到的憋屈实在数不尽道不清,而这些憋屈又能对谁说。 场面一时变得十分令人动容。 一位看上去年过花甲的老人,眉毛胡须皆花白一片,高声道:“苍天终于开眼了!!” 接着,便不停有人附和“有粮食了!!我们终于有粮食了!” “我们终于不用再饿肚子了!!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千岁!!” “公主海量!求公主原谅我等的不敬,求公主赦免我们的罪过!” 突然,在一片情真意切的朝拜声中,响起一道十分不和谐的声音:“何人在此妖言惑众!?” 一队官兵浩浩荡荡的走来,十分粗鲁地将那人群拨散开,拥护着一位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男人缓缓向着萧令月走来。 那肥头大耳的男人生了副天生猥琐至极的模样,萧令月瞧都不愿瞧他一眼。裴灼靠近她,在她耳后轻声道:“这是凉州州长,谢广。与那桐城城主谢襄乃堂兄弟。” 萧令月一听这话便心中了然,不由砸了咂嘴。 这俩堂兄弟却是相向的很,特别是这气质与做派皆可谓是一般无二。 萧令月从容道:“你方才说何人妖言惑众?” 那谢广委实趾高气昂的很,用鼻孔瞧着萧令月道:“你。” 萧令月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人的智商情商低到如此境地是如何坐上这一州之长的。白芍在一旁听不过去了,便开口道:“污蔑公主可是死罪!” 只见那谢广“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公主?哪来的公主?你不过是个冒牌货,就敢在此虚张声势。骗得了这帮愚民,难道还天真的认为能够欺骗的了本大人吗?” 众民们听着心中有些不悦,三三两两的开口道:“大人,这真的是公主殿下啊!您万万不可对公主不敬啊!” “去特娘的狗屁公主!本官方才刚刚接到朝廷里最新传来的消息,南宫太子游历瑶光时,在桐城偶遇了北辰公主殿下,那是公主便已经身染重病。没过多久便归天了。南宫太子为此深感悲痛,亲自上书朝廷,以表叹惋之情。此事千真万确,你们说既然公主已经先去,那眼前这自称是公主的女子又是何居心!况且粮草根本没有到达城外,这女子前些日子明明重病却不治自愈。定是因为有妖力作祟!本官今日便是要来替天行道!” 萧令月虽然疑惑南宫太子是何许人也,又为何要平白无故多事来扯个谎说见过自己。 然而这南宫太子阴差阳错的却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她冷笑的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官兵,心中计算着时间,血腥的屠戮即将开始,然而谁为刀俎谁为鱼肉还尚不可知。 突然间,只闻一阵高喝声起:“保护公主!” 不远处方才便被萧令月支走的沉晔带领着禁卫军和运粮队一同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民众们一瞧见那一车车一石石粮食,顿时感到喜出望外。 更是对萧令月是公主一事坚信不疑,当初帮助萧令月的那位中年大叔愤然开口对谢广道:“你这狗官!不仅这些个年来半点实事不做,如今竟然还敢污蔑公主!” 众人皆应声附和:“打狗官!打狗官!” 那场面委实壮观,委实激烈,却也委实混乱。萧令月可算得知什么叫做“群起而攻之”了。 禁卫军队张走到萧令月面前,单膝着地,恭敬道:“卑职救驾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萧令月十分真挚的点了点头:“委实是来的有些迟了,本宫现在的处境真是万分危急。” 白芍等人在旁边听的确是无语,如今谢广的官兵们皆忙着护住他们的主子,萧令月倒是被冷落在了一旁,委实瞧不出有哪里危急。 那禁卫军队队长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问道:“那公主殿下需要卑职做些什么呢?” 萧令月指了指那些官兵:“意欲取本宫性命,委实可恶,该当死罪。” 禁卫军队长明白了萧令月的意思。正准备带人去除暴,却又想起什么继而又对萧令月道:“那这群暴民该如何处理,要不要出手制止?” 萧令月狡黠的笑了笑:“民意不可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