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里龙吟3》 第一章 为期月余的剿寇,在寇王死于瓦店后终告结束,救出洛阳太守的余丹波,率军返回永嘉后,随即如言奉还行军总管大印,又再次成了个洛阳城文库的小书记官。回到洛阳后次日,玄玉即登门亲访太守府,历劫来的康定宴,在见着他仅只带了个随从而来后,颇为讶异,在玄玉进了太守府大厅后,玄玉即命随侍的堂旭退下,明白他意思的康定宴,也如法泡制扬手命左右退下,偌大的大厅上,顿时只剩平日素不往来,也视对方为中钉的两人。 采按兵不动的康定宴,坐在椅内一径保持沉默,就等刻意找上门来的玄玉开口。“相信大人也知,本王今日造访,并不是来探望大人的。”低首啜饮了一口好茶,玄玉慢条斯理地将茶碗搁下。 “王爷是来讨救命之恩?”有自知之明的康定宴,就等着他说这话。 聆听着他语中带刺的口气,玄玉微微一哂。 “救你,当然不会没有代价。”也好,既然态度都摆得如此开门见山,他也不需说些无谓的客套活。 “王爷想要什么?”不认为玄玉能从他这捞到什么好处,也根本就不打算还这份救命恩情的康定宴,很是期待他将如何狮子大开口。 玄玉却伸出一指朝他摇了摇,“在回答这问题前,有件事,小王想请教大人。” “何事?” “大人打算与小王斗至何时?”选择单刀直入的玄玉,满脸笑意的问。 “王爷言重了。”康定宴四两拨千斤地一笑带过,取来茶碗,边以碗盖拨开浮沉在碗中的茶叶叶片,边吹拂着犹烫口的茶汤。 也不管他是否要继续做戏,起了头的玄玉,继续把话说完,“大人若想与小王斗下去,小王自是可继续奉陪,但大人可想过,岁月不饶人哪,大人还能与正值年少的小王周旋几个春秋?” 康定宴手中的动作明显地止顿了一会,而后缓缓地搁下茶碗,一双利眸直盯上他的。 “纵使小王恐将因大人之故,不能如圣上所愿,在短期内将洛阳整顿得稳当无虑,可小王保证,小王终有回到长安的一日,绝不会长久被困在这座洛阳城内。”两手十指交握着的玄玉,在椅内跷起一脚,得意自在地瞧着他已不再年轻的脸庞,“况且河南府剿寇一战后,小王在朝中声势大涨,方崭露头角的小王,日后在朝中前程不可限量,而大人,却只能永困守着这座洛阳城,守着大人毕生小小的心血。” 茶碗中,绿意映人眼的新茶,仿佛呼应着玄玉的话语般,余波微荡,一圈圈的涟漪,直拍向康定宴的心湖彼岸。在这日之前,只想着守成,只想着绝不轻易把苦心经营多年的洛阳交予他人之手的康定宴,从未曾像玄玉这般,将自个儿的仕途之道看得那么迢远,也未曾想过,在这片洛阳城城墙之外,还有一片更值得他去拼搏的天际。 “天下浩翰,江山广阔。”玄玉睨他一眼,刻意调笑地问:“只一座洛阳城,大人就满足了?” 一味隐忍的康定宴,愈是多听一句,也就益发难以自抑。自玄玉口中说出的字字旬句,听进耳后,远比箭针刺心戳肺来得作疼,就隐隐在他胸坎里恣意翻搅,他忿吸了口气,一掌直拍向桌面。 “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动了气的康定宴涨红了一张老脸,“王爷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就他这么个后生小辈,也想教训他?他食过的米盐,远比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走过的路多! “我只想说……”瞧他脸色都变了,玄玉还是若无其事地把玩着自个儿的掌指,“朝中之人,不黑即白。清者,甚少,贪者,不计其数。” 不知他怎会把话锋转到这的康定宴,皱眉沉思了一会,不确定两眸投向玄玉那张写满自信的脸庞后,他忽地有些明白玄玉话中之义。 “王爷是黑是白?”急于知道答案的康定宴,随即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灰。” 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灰?” “不错,不黑亦不白,灰。”远坐在对面的玄玉站起身来,信步走至他身旁坐下,“苍天之下,无论是廉是贪、是黑是白,这都无所谓,因为惟有一者才能夺魁。” 朝中为官清廉者,穷困一生,到底不过是两袖轻风,并博得了个清官的美名,贪者,虽是富禄双全一生,可财富终究带不进棺材里,且在身后还得被寇上个贪官的污名,因此这二者,皆可谓正道亦可谓盲道,皆睿皆愚。 “何者?”不知不觉间,康定宴又再次陷入遭他勾引而去的谜题里。 玄玉自信地扬眉,“能者。” 放眼官场,放眼天下,无论是黑是白,这二者皆不是上选,惟有采中庸之道,才能在官场上图个龙腾跃马、富贵盈门,在天下方面,才能搏得一个机会。始知他话中有话的康定宴,微将身躯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以截然不同的目光重新审视起他来。 从前,这个被圣上派来镇压洛阳老臣的皇子,不就只是个有些心机的王爷么?可在与他接近,并仔细听过、看过他的一言一行后,他所表现出来的,却并不只是表面那样?在他那温文无害的笑脸下,竟隐隐散发出某种远在官僚之上的气息? 某种,欲上穹苍,一揽天下的气息。 “今日我来,是想与大人谈笔买卖,就不知大人是否有兴趣。”见他似乎有点开窍了,玄玉再款款道出今日的目的。 “愿闻其详。”两目丝毫不敢离开他须臾的康定宴,边瞧着地,边在心底回想着自他来到洛阳之后所做的种种。 “如今天下虽为圣上所有,但你我皆知,朝中旧目并未如此作想。”玄玉张亮了一双眼,不容拒绝地朝他伸出掌心,“我要你与我联手,共为圣上定下河南府,我要你把注全都押在我身上!” 有些被他的气势吓到的康定宴,沉默了许久后,又再次换回了先前从容不迫的模样。 他微挑着白眉,“把注押在你身上?我有何好处?” “虽都说富贵如浮云,权势如朝露……”识时务的玄玉,从没忘记人性这现实的一面,“但这二者,却是仕途大道上,人人奋力前进的动力。” “王爷能给我那些?”丝毫不掩野心的康定复,很是好奇,没有半点本钱的他,怎有法子开口说出那等利诱。 “大人辛苦了大半辈子,才有洛阳这点荣景……”玄玉不以为然地看了大厅四下一会,再侧过头来轻笑,“只要大人点头,那么不需花上那么多年的光阴,我即能给你更多。”原以为口头上挫挫他后,他便会识趣地打退堂鼓,没想到,他非但不屈不挠,反倒开口答允将来会给得更多…… 虽说很想否认,但康定宴不得不承认,他是很欣赏玄玉的精明与气魄,玄玉虽年少,但却日渐稳重老成,而玄玉这份游走于洛阳众官间的自信与闲态,是洛阳官员们谁也无法与之相比的,若非敌对,只怕他也想将玄玉纳为己用,或是投靠于其下。但只因从一开始就将玄玉视为来到洛阳与他争权,并准备大削他辛苦所掌的权势,故而他打从未见面起,就将玄玉视为敌人。那句话,是谁说过的? 眼见是敌未必是敌,天下虽没有长久的朋友,但也无长久的敌人。 “王爷……有把握?”康定宴忍不住想确定。 玄玉开怀地笑了,“若无半分把握,又怎会找上大人?” “王爷能给我什么?” 眼看他还需要有人来推他一把下决定,玄玉朝他扬手,倾身在他耳畔附耳说了一句,不一会,康定宴即难以置信地张亮了眼。 “日后,那个位置非你莫属。”看出了他眼中的怀疑后,玄玉淡淡地保证。 康定复一手掩着胸口,几乎掩抑不住胸坎内那一声比一声急的心跳声,恍然间,他仿佛在玄玉的身上,见着了那穷其一生再也难觅一回的良机,眼下,青云之梯,就静架在他的面前。 赶在他开口答应成交前,玄玉把话说在前头地对他伸出一指。 “但在你我合作之前,你得先去办一件事。”想入伙,那就得先付点代价。 “何事?”决意加入他的康定宴,抹了抹脸,竖耳准备聆听他开出的条件。 “余丹波。”那个心结,既是他种的,就得由他来解。 没想到他竟拿这个难题来刁难地的康定宴,抗拒地紧皱着眉心。 玄玉又再添上一句,“至少,你得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诚意? 康定复莫可奈何地瞧着强人所难的他,而玄玉只是可有可无地耸耸肩,表明了做与不做都随他之意,极其不愿的康定宴,在心中交战了许久,就在等得不耐的玄玉即将起身走人之时,他才不甘地点了个头。 “三日为限。”眼见大事已定,玄玉愉快地向他订出期限。 康定宴吐出长长一口气,“下官,尽力就是。” ***************************************************************** 天色才潆潆亮,大片的密云低垂在洛阳城上,为这春寒料峭时分的洛阳城添上雨意。冷风挟着细雨一吹,洛阳城中家家户户庭里院中争妍招展的牡丹,沾染上了些许凄清情调。 清早就起身打扫庭院的余府管家,命下人整顿完院内一地的落花与杂草后,拾着竹帚,来到府门前拿起门上的落栓与横木,方推开府门,一抹跪立在门外的人影令他吓了一跳。 由于天曦未明,来者的容貌看得不是很清楚,小心翼翼举步踏出门外的管家,来到门阶上,就着府门上未熄的灯笼往下一看,洛阳太守的官袍,与康定宴那张余氏一族无人能忘记的脸,立即结实地骇住了管家,他连忙将手边的竹帚一扔,转身拔腿奔进府内。 “少……少爷!” 正在府内所设的小祠堂内拜祭父母的余丹波,手拈一炷清香,在管家一路划过府内的叫声传来时,先是将香住插妥,再转过身来看向那个倚在门边气喘吁吁,似是遭到什么惊吓的管家。 “何事慌慌张张的?”天都还未亮呢,这么早会出了什么事? 一手指外头的管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康大人、康大人他………” “说清楚。”康字一进耳,敏感的余丹波马上大跨步地走上前。 “康大人跪在咱们府前!”终于顺过气后,管家大声报出府门前不可思议的异状。 自听过玄玉所给的保证后,回到洛阳就开始在心中数算着日子的余丹波,此刻,错愕明明白白地悬在他的眼眉间,他没料到,自玄玉口中所吐出的承诺,竟会应验得这般快。 “少爷?”不知掌门外人怎么办的管家,轻声提醒着怔然的他。 “不用管他。”回首看了先祖与父母的牌位后,余丹波神情相当冷漠地应着。 “但这般让地跪在门前……”虽说是宿仇,但好歹康定宴也是朝庭命官,让个父母官跪于大街之上,未免也太…… “既是他自找的,那就让他跪!”丝毫不予同情,更不管康定宴此举有多丢失颜面的余丹波,衣袖一振,不留情地转身走出堂外。! 直至天色大亮,往来的行人已在街上行走,家家户户也开门出户,康定宴仍是不言不语地跪在余府门前。除了外头好奇的百姓外,余府上下对康定宴累积了多年怨忿的家丁奴仆,脸上皆带了一份快意地站在府门内,一块瞪视这个害惨他们余氏一族的罪人。 不过多久,被吸引而来的城民们,纷纷开始在余府四处围观,将余府周围的街道给塞得水泄不通,人人或窃窃私语,或低声猜测推究,但都不明究理,就连闻讯赶来关心的洛阳众官,在屡劝不起康定宴后,也是无人知晓康定宴为何会突有此举。 当余府管家再次出现在正着装准备去文库的余丹波面前时,一个字也不愿听的余丹波,在他开口前就先赏了他一记闭门羹。 “我说过,要跪就让他跪。” “少爷,街坊邻居都在看不说,就连朝中的大人们也都来了。”待在余府已有四十年的老家仆余伯,在管家的请托下,也一块地劝起这个性子顽固的少爷。 “关门。″余丹波将官服一脱,索性连文库也不去了。 “啊?” “关门,无论谁递拜帖,我一律不见。若谁不死心,硬要登门代康大人说项,就推说我病了,无暇见客!”一鼓作气说完后,余丹波随即轰然关上房门,谢绝再有任何一句劝言。 被关在房门外的管家与余伯交视一眼,纷叹了口气,也只好照他的意思派人前去关上府门。位在余府外头看热闹的人潮,在日暮时分终于散去,不得其门而入、也劝了康定宴一日的洛阳官员们,终也筋疲力尽,纷纷托口返府休息,惟有心意甚竖的康定宴仍继续跪立于余府门前。 “少爷,都一日了,康大人他……” 两手端着晚膳的管家,因余丹波将门扉紧闭,只能将晚膳自窗口递进去后,又再不死心地对那一步也未出房门,一日下来,也一声未出的主子说着。 像是要比试耐心似的,依旧不为所动的余丹波,取来晚餐并替自己房内点上了灯后,又再坐回书案前,继续看着兵书。 “还跪在门外吗?”已经用过晚膳的余伯,在准备去休息时,又前来余丹波的房门前看看情况。 “是还在。”管家头疼地一手抚着额,“余伯,你就再去同少爷说说吧,不能再这样任康大人跪下去了。”以往没刻意与康定宴作对,余家就被康定宴整得那么不堪了,今日这么对待康定宴后,万一康定宴心生憎忿,日后又找他们麻烦怎么办?何况,得罪了康定宴一人,就等于是跟全洛阳官员作对啊。 “没用的,少爷若是铁了心,谁说都一样。”太过了解余丹波性子的他深深摇首。 伴着下了一夜的春雨,沉默持续地在余府内外蔓延着。 次日清晨,当余府管家自府门门缝往外头看去时,赫见仍跪在外头的康定宴,经一夜雨淋后,面白如雪、气色惨淡,可依然没有移动双膝半分。 在另下个漫长的白日过后,夜晚再度来临。 直至夜深,总算是踏出房门的余丹波,在府内众人的注视下,先是去了祠堂内请来父母牌位,再命下人也捧出因康定宴不保而死的叔伯们的牌位,在两盏素白灯笼开道下,来到府门之前。 当深深紧闭两日的余府府门再次开启之时,丝丝缕缕莹亮的白光映照在康定宴饥寒交加的脸庞上,浑身哆嗦的他茫然抬首,就见手捧牌位的余丹波跨出门槛,高站在府阶上方。 在余丹波一双厉目的往视下,发冷打颤个不停的康定宴,缓慢地弯下身子,朝阶上已过逝的余氏先祖们的牌位叩地鞠首,在一行完深深的三叩首后,即虚弱得再无法挪动自个儿半分。 两眼直视着地的余丹波,在众人的期待下,终于开口。 “来人,将康大人搀进去。” 当余府家丁们忙步下阶扶撑起康定宴往府里送,并同时派人去找来大夫后,远站在街角的玄玉,脸上露出了乐见其成的笑意。 就因玄玉担心余丹波的心结恐会解不开,于是两日来都陪着玄玉一块来这看情况的堂旭,在雨势愈下愈大时,再将所撑的竹伞挪近一些,以免雨水都打湿了玄玉。 “主子。”堂旭轻声在他身后道:“雨大,咱们回府吧。”人都进去了,这下他满意了吧? “嗯。”颔首同意的玄玉,也着实有点累了,在他如堂旭所愿地转身打道回府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地停住了脚步。 紧随在他身后的堂旭,忙跟着他止步,并伸手抚去他肩上不小心滴落的雨水。 “这还是我头一回听你说话。”玄玉仰起头来,意外地看向不多话的他,“再多说几句吧。” “我该说些什么?”身为武人,本来就不擅言词的堂旭,听了,表情有点为难。“就说说你为何这么沉默寡言。”玄玉笑了笑,注意到他的身子都湿了后,将这个总是安静站在他身后的堂旭拉过,与他共撑一柄伞并肩走着。 “我只是懒得开口。”身材较常人高大的堂旭,不自在地微弯着身子以迁就他。 他同意地颔首,“我想也是。” 因他的话,堂旭就着街上的灯火,多看了玄玉一眼。 “身后那把刀,背有几年了?”打从头一回见面起,就想问他这个问题的玄玉,边走边问着。 “十来年了。” “我看它都缺了、钝了。”玄玉微倒过首征求他的同意,“改日,我命人造把更合手的给你好不?” 虽然,在这细雨绵绵的夜里,天冷沁人,但却有股暖意,在堂旭的胸臆里慢慢化开了来。 堂旭沉默了一会,对他点头示意后,握着伞柄的那只大掌,再次将伞朝他挪近了点遮住他。 ******************************************************************** “余丹波?”站在柜前的凤翔,好奇地转过身,回首看看追访宣王府的皇叔贺玄武。 身为圣上的表弟,在朝中与凤翔走得近的贺玄武,会特意登门来访,为的就是替他带来消息。 “就是那个在河南府剿寇一战成名的余丹波。听说,玄玉已呈摺上禀圣上,请圣上将余丹波荣晋为骠骑唔军。”这下可好,太子在朝中势力日渐庞大,就连原本朝中人人不看好被分派至洛阳的齐工玄玉,在河南府竟也剿寇有成,还为自个儿提拔了人手到身边来。 “没想到老二竟会得了个能手。”随手将手中把玩的玉器搁摆回柜上后,凤翔踱至他的身旁坐下,“老四呢?” “德龄仍是夜夜笙歌。”贺玄武又继续道出消息,“据宰相阎翟光说,圣上打算将德龄任为扬州总管,就让他去扬州历练一番。” “扬州?”凤翔挑高了眉,不置可否地点头?“很遥合他的地方。”对年纪轻轻,就爱贪爱游玩享乐的德龄来说,扬州正适合他作乐。 “远在西北的尔岱,在大将军石寅的调教下,带兵似乎带得不错。”相较于不长进的德龄,较他年幼的尔岱,可就让圣上欣慰多了。 凤翔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老五天生就是块军人的料,不意外。” 说完得来的消息后,贺玄武两手环着胸,定看着这个有智有谋,可却安稳待在京中八风吹不动的王爷。 “你呢?”心计一点也不少于太子的他,不会就这么任他的兄弟们发展吧? “我?” “眼下王爷们都纷纷离京历练、开拓前程,你还是要待在你的宜王府里什么也不做吗?”起步若是晚了,将来他怎与其他的皇兄弟们一较高下?在他身后还有许多看好他的人,他可不能继续这般安逸。 “说的也是。”他同意地抚着下颔,“我是该活动一下筋骨了。”长安已是太子的囊中物,洛阳那边,早晚会被玄玉给收归己有,至于扬州,相信德龄很快就能与那些臭味相同的扬州官员打成一片。 “你打算上哪?”相当看好他的贺玄武,两眼中掩不住期待。 “太原。”早就已计划好的凤翔淡淡轻吐。 “太原?”没想到他什么地方不挑,居然挑上太原,贺玄武当下为他担忧地皱起两眉。 “表叔不赞成?” “凤翔,太原这地方……你最好是再考虑一番。”压根就不赞成的贺玄武,朝他摇着头,“我明白你想建功的心情,但洛阳与太原,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地方。” “喔?”坐在椅内的凤翔闲适地把玩着十指。 “洛阳那边,虽说目前仍看不出什么整治的成效,但碍于玄玉是圣上亲派的总管钦差,因此洛阳众官就算有不满,也还不至于会明里跟玄玉杠上,或是堂而皇之地与朝庭作对,只会暗地搞些花样来整治玄玉,好让玄玉这个总这的差使干不下去,但太原”拐着弯向他解释的贺玄武,话未说完,就遭凤翔抢过。 “但太原就不同了。”早把太原那边情势查得清楚透彻的凤翔,慢条斯理地答来,“我听师傅和朝里的一些老臣说,太原那边,是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 贺玄武没好气地瞪着他,“既然你都知道,你还想挑太原?”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挑上太原。”与他持相反意见的凤翔,倒是认为,要想干出一番大事来,除了洛阳外,就非太原不可。 脑筋不差的贺玄武,转想了一会,立即推论出他会刻意选上太原的目的。 “你想让圣上对你刮目相看?”以太原这般难以整顿的情形来看,的确,要想借此在朝中声势大涨,是该办些棘手的事以搏权势。 凤翔只同意了一半,“一部份的理由是为此。” “另一部份呢?”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目前全国官员一分为三,而太原就占其一,日后我若在朝中想准座靠山,就得自太原那边挖过来。”太子原本就与长安众员交好,而玄玉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拉拢洛阳太守康定宴,要想与他们抗衡,也只有在太原官员们的身上下工夫。 贺玄武怎么想怎么不妥,“但你有没有想过,太原那边所采的前朝异姓王,人数仅次于长安哪!”那些异姓王岂是好摆平的?只怕他人一到太原,就和玄玉初到洛阳时一般遭到百般刁难。 “我当然知道。”他的反应很冷淡。 “那………” “太原的那些前朝异姓王,目前全都靠朝庭养着。短期内,朝庭是养得起他们,但如此下去,不消个七年、八年,朝庭迟早会供不起太原庞大的开销,到时,朝庭势必会找个名目,派人剿了那些拥兵自重的异姓王以断后患。”在朝中观察了许久,凤翔早已看出日后的情势,“以长远来看,现下的太原还不算太棘手,若是等到以后才想收拾,那可就难办了。”“你若要建功,等到太原为患时岂不是更好?”听完他的分析后,贺玄武愈想愈是狐疑不解。 凤翔消受不起地摊摊两手,“别太高估我,若真等到那时局我才出手,只怕我也应付不来。” “因此你打算现在就收了太原?”既是不能等,那只好趁早了。 “对。”凤翔笑咪眯地偏首看向他,“依表叔看,要得太原,该用什么主意好?” 这根本就不需考虑,“投之所好?” “我也这么想。”凤翔虽是同意这法子,可也有顾忌,“但,若是摆明了送钱去拢络那些官员,非但传出去不妥,事发也有损我的名声,再加上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员们?若是因此食髓知味,日后,我岂不自找麻烦?” “不用这法子,还能怎么对付他们?” 不似他那么烦恼,心情挺好的凤翔,在快熄的香炉里加添了些香木后,淡淡地注视着以铜龙为型的香炉,自龙口叶出缕缕烟雾。 他伸指轻抚过炉上的铜龙,“依父皇的意思,那些异性王,早晚,都是要人头落地的。与其等个七八年后再杀地们,不如这几年内,咱们就先来个一劳永逸。” 贺玄武怔了怔,“你想杀了他们?” “我说表叔,他们的人头,可是我青云路上的垫脚砖哪。”笑意满面的凤翔,朝他眨眨眼。 虽说凤翔的态度看似漫不经心,但太过了解他的贺玄武知道,凤翔绝不是在说笑……“你想怎么做?”不知不觉间,额际溜下一滴冷汗的贺玄武,深吸了口气后重新振作。 果不期然,凤翔早就已盘算好,“只要我出任太原总官的消息传出后,太原那边必定会与洛阳一般,准备好了各式阵仗等我入瓮好招呼我,因此我打算向父皇进谏,请父皇自国库里拨笔款子。” “先拢络他们,好让他们不提防于你?”这的确是个必要的手段。 “我可不像二哥,有那心思去与洛阳官员们闲斗。” 讲求效率的凤翔,决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他所想要的,“为成大事,我可屈膝,也可低头,只要能尽快在太原站稳,腰杆对我来说,不重要。” 为他年纪轻轻,却已有了城府与远观而感到震慑的贺玄武,这才知道,这些年来,在朝中看似无为,且光茫又不比上上头两名皇兄耀眼的凤翔,藏有多深。 凤翔锐目一转,“现下,我就缺个能助我拢络他们,而又不在乎名声的人。” “怎么,你把主意打到表叔身上来了?”看着他的眼眸,贺玄武一点就通。 凤翔优雅地向地鞠首,“不知表叔意下如何?” 不语的贺玄武,在今日之前,未曾觉得凤翔的眼眸是如此炯炯明亮。 倘若,太子是盘游京中之青龙,齐王是据洛阳为地的白虎,那么,何不在龙虎相争之时,再放出只准备临空的凤凰呢?虽说圣上正值壮年,可要图江山,就得先图个百年大计,现下就开始准备,一点也不会过早。 “就依你吧。”他决定也下海掺和一番,“明日,我同你去觐见圣上。” **************************************************************** 在剿寇之战中一战成名,也因洛阳太守跪叩府门前而在洛阳城声名大噪的余丹波,在玄玉亲自上摺圣上为他加封荣晋后,自文库书记宫摇身一变,成了直隶齐王麾下,统领河南府军的骠骑将军。 只因余丹波一句“乌合之众,不如不用”,玄玉在安排余丹波进驻永嘉练兵后,随即送来三人交予他训练,其中二人,即是在余丹波受封之后,军中身份硬是矮了他一截的顾长空与符青峰,另一安排至轩辕营训练的人,则是也在刘冠之战中受封的燕子楼。 被送进永嘉这三个月来,身处于将军府内的顾长空与符青峰,无一日不是在带兵甚严的余丹波手中水深火热地度过。“当初是谁说……他像个女人的?”站在将军府庭内拉弓拉了一早的符青峰,两臂酸麻不说,勾弦的两指还不时抽搐,就连说话也无法控制话里的抖音。 满头大汗的顾长空,给了身旁一同受苦受难的同伴一记白眼。 “少在这时才跟我撇得那么清,你……你也有份好吗?”早知道就不跟这山贼头子去抢什么行军总管了,现下好了,梁子结得那么大,往后八成是注定没完没了。 “这种东西……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拉开来的?”怎么也无法全部拉开这柄余家军所用军弓的符青峰,拉弓拉了近两个时辰,在两臂己经到了一个极限时,脸上的表情似也显得十分痛苦。 “天、天晓得………”跟他一样再也挡不下去的顾长空,边说边放低了手中的弓。 在他们俩想趁那个害惨他俩的主使者不在,偷偷休息偷懒一会时,一道让他俩见了就头大的身影,静静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要命……”当下又赶快恢复拉弓姿势的两人,叫苦连天地直咬牙继续硬撑。“进书斋去。”见他们连握弓的手都抖个不停了,让他们吃够苦头后,却还是不放过他们的余丹波,朝他们轻声吩咐。 脸色惨白的他们异口同声,“又要读书?” “进去。”不给他们讨价还价余地的余丹波,只是再又重复。 大字不识得几个、且视读书为畏途的符青峰,边含恨地在嘴边喃念,边僵硬地转过身跨出步伐。 “他在记恨,他一定还在记恨……”自从听说过余丹波是如何对待登门谢罪的康定宴后,他敢肯定,余丹波会这么刻意整他们,绝对是在报仇。 听得两耳都快长茧的顾长空,受不了地推他一把,“快点进去啦,要是再惹毛他,咱们又要念到天黑了。” 才进书斋,分别在两张书案上堆积如小山的兵书,立即让踏进门内的顾长空与符膏峰有苦说不出地皱紧了眉心。 符青峰一手掩着脸,“又这么多……”饶了他吧。 “坐下。”曾对玄玉保证,绝对要将他二人训练成熟通兵法、且能带领军伍上场征战的良将,余丹波首先要加强的就是他们在战事方面的知识。已经认份的顾长空,动作熟练地拉着符青峰坐下,但在余丹波也坐进案内翻开书页,准备再为他们讲解之时,余府客家却在这时走进门来,低首对他说了几句。远处的二人听了,两眼霎时绽出获得救赎的光采。 “没你们的事。”岂料余丹波却扫他们一眼,而后转身向管家吩咐,“去请他进来。”希望被子浇熄灭的两人,垂头丧气地翻开书页。 “在读书?”在廊上一路走来的袁天印,略带笑意的声音从书斋外传来。“可不是?都不情不愿地在里头坐着呢。”前去领他的管家也好笑地应着。“袁师傅。”等在书斋门处的余丹波,在他一走近后即上前迎接。 “袁某见过余将”弯身行礼示意的袁天印,连话都还没说完,就收到某两人的求援讯号。 “咳咳!” 反应甚快的余丹波,动作飞快地将身后的门扇一合。 袁天印勉强捺着笑意,“有件事,袁某想单独与余将军谈谈。” “这边请。”他抬起一手示路,同时刻意大声地对管家说着,分明就是要说给里头的两人听,“看着他们俩,谁若偷懒,就在谁的案上多加一本!” “知道了。”听到坐头传来的叫苦声后,差点笑出声来的管家,忙以一手掩住嘴。 偕余丹波同至府内庭院的袁天印,坐在八角亭内,接过下人所奉的香茗后,环首四看着这座圣上赐给他的将军府。庭中,夏日蝉鸣不断,绿意直沁人眼,这座简仆的将军府庭院,没有一般官家美伦美奂的阵仗,无山水造景也无小桥流水,远处的绿地上,倒是摆了几具练箭用的箭靶。 “余将军。”当余丹波命退下人,亭中只剩他二人时,袁天印笑看着这个表情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主人。 “袁师傅叫我丹波就行了。”只因玄玉敬他如师,因此待他也多了份敬意的余丹波,在他面前,就不似在他人前那般冷若冰霜。 袁天印会意地一笑,摊开了墨扇轻摇,“我说丹波呀,你在玄玉手底下做事有多久了?”“好一阵了。” “了解玄玉这人了吗?”经过那些事后,他心底该有些谱了吧? 想起那个小他数岁,自文库里拉出他来,提拔他为骠骑将军,并让康定宴登门谢罪的玄玉,余丹波的心情很复杂。 “不瞒袁师傅,每当我自认为我靠近了王爷一点,但在王爷身上,却总有着让我瞧不清他的距离。”抬首看着亭外的满地绿意,他叹了口气,“有时,我会觉得,我完全摸不透王爷的心思。” 初时,他认为玄玉是个聪颖的投机者,懂得互取其利之道。在玄玉命他为行军总管,并全权将指挥权交予他时,他认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玄玉,或许真是个值得效命的明主。可当玄玉在救回康定宴而马上将他解职后,他还以为,他这姓余的,又遇上了个官场小人。 就在康定宴跪在余府前后,玄玉在他心中的模样变锝更模糊了,至今他还是不知,玄玉究竟是用了何种法子能让康定宴低头。 “知道玄玉为何会找上你吗?”不认为玄玉有那么难懂的袁天印,好笑地瞧着他那似乎已经困扰已久的模样。 “为了康定宴?”在文库头一回见面时,玄玉的目的是如此。 “不只。”总是在玄玉身后进谏言的袁天印,大方地在他面前承认主使者是谁,“是我要他找你的,因为,日后你将会是他身后最重要的支柱。”“支柱?”余丹波两眉一绕,不解地望向他。 “告诉我,皇家之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知他怎会突然提起这个的余丹波,开始怀疑起袁天印今日会来找他的目的。 “对皇家中人来说,生存,远比命运还来得残酷。”脸上笑意一敛,袁天印两目炯炯地看着他,“现下的玄玉,虽无近虑,却有远忧,若是不在未来到来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只怕日后恐将不堪设想。” 余丹波沉吟了一会,“袁师傅在为王爷担心些什么?”他是知道,历朝历代皇家中夺嫡阋墙之事屡见不鲜,但目前圣上所诞之皇子们,皆都年少,圣上也正值壮年,就算要防患未然,似乎也太早了些,更何况太子名份早就已定,其他四位王爷,未必会有夺嫡之心。 “与其说是为他担心,不如这么说吧。”袁天印将墨扇一收,以扇柄指向自个儿的眼,“我可说是玄玉的一双眼,我正代他看那些他尚看不见的危险,在他遇上那些前,我会尽我所能让他避开险阻。” 有些明白他话意的余丹波,在心头琢磨了一会后,两眼带着迷思地瞧着这个为玄玉设想周到的人。 “我想问个问题,但不知是否得当。”打从见到他这名由一介布衣,后晋为王傅的人出现在玄玉身后时,他就一直很想问了。 袁天印很大方,“说。” “为何你会选择为王爷效命?”说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王傅,但实际上又不像那么一回事,玄玉身边的人又都是由他举荐而来,说实活,他根本不像个泛泛之辈。 袁天印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以期待的眼神望向亭外的穹苍。 “我只能说,这片天下,在等待一个能够改变的能者。” ‘“能者?” “名份或许是天定,但命运,却是掌握在咱们手中。”对于名份这回事深不以为然的袁天印,所放眼的是未来,“这就是我会效命于玄玉的原因。”有能者,得天下,这本就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几番言语,已听出个中话意的余丹波,对于玄玉的志向,以及袁天印为何会辅佐玄玉的目的,微讶地张大了眼。 “还记得玄玉在找上你时说过些什么吗?”知道他一点就通的袁天印,笑咪咪地问。犹处于惊愕的他,一手抚着额,“王爷他要我为他,不是为国……” “对。”袁天印沉稳地应道,“你可千万别忘了这句话。” 总算明白自己给过什么承诺的余丹波,在他说完话起身欲走至亭外时叫住他。 “袁师傅。” 顿住脚下步子的袁天印,回首瞧着他脸上挣扎的模样。 “我该如何做,才能在日后成为王爷的支柱?”思考了许久后,决心孤注一掷的余丹波,直接请他指引明灯。 “很简单,替他打造一个雄厚的本钱。”袁天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既然他将你拉上骠骑将军这个位置,你就好好善用它才是。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 余丹波听了后,再次垂下头来思索这个交托给他的重责大任,他到底该如何着手才是。 “告辞。”已代玄玉完成任务的袁天印,留下苦思的他转身走出亭外。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二章 携来今年全河南府税收数目,以及预缴库税数的梁申甫,恭谨地站在玄玉案前。 原本在忙其他公务,但在他一来后即搁下的玄玉,两手握着他呈上来的摺子,愈看,两眉愈是朝眉心靠拢,令等在面前的梁申甫,脸上伪装的笑意有些撑持不住,掏出帕巾频拭着额上沁出的冷汗。 “河南府官员就值这些数目?梁大人,他们手下的佃户缴的可都不只这些哪。”玄玉以指弹了弹摺子,接着脸色一变,一把将它扔回他的面前,“我不管你暗地里究竞收了多少好处,告诉你,我要上缴的税银,他们都得如数给我吐出来,若是少了一文,别以为我不敢拿你开刀!”官官相卫,以为有了同僚撑腰就可以耍花样? “王爷恕罪,请……请王爷再给卑职一点时间……"收了众官小惠的梁申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他不悦地将手一扬,“上税之前,尽快摆平他们。” “是。”连忙将摺子收回后的梁申甫,躬身行了礼后,连忙退出门外。 在总管府内总是与玄玉形影不离的袁天印,转首眯了忙得不可开交的玄玉一眼,悠闲地踱至他的身旁。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次过后,王爷不会以为梁大人下回就不再收贿短报税目了吧?”埋首在卷宗里的玄玉轻应,“他不会有下回了。”也好,就撤了他换人做。 袁天印倾身看了看他案上的东西,“计划得如何?” “大致上都差不多了,现下,就差康定宴那边以及向圣上奏明此事。”深感疲累的玄玉,深深吐了口气,抬起手一揉按着酸涩的颈项。 袁天印随手拿起他忙了半年的成果,打开摺子替他[审阅。 在玄玉已写好要上呈圣上的摺子里,主要所述,除了洛阳来年在各方面的行政规划外,还有条最重要的地方建议开凿运河。 在充足了民生、掌握了洛阳官员,以及平定了地方后,玄玉紧接着要做的,就是及早繁荣洛阳,倘若要为洛阳日后的财源铺路,那么开凿运河、畅通水陆运,则势在必行,只要运河一开凿完成,届时,洛阳则可望成为全国水陆交通枢纽。 以洛阳的地理位置来看,京城长安位在洛阳西北面,长安往东之路自古即不太畅通,如此不但影响了政令的畅达,各地的粮食运往长安,不免费时费力。洛阳处在国家的中心地带,不但可有效治理江南、控制北方、巩固国防,在洛阳水陆两运畅达后,洛阳含嘉仓除可为官仓外,更可成为米粮转运处,全国各地可方便地取得粮食,洛阳更可因漕运,令米、盐、茶等民生物资所衍生的商道迅速繁荣,进一步成为全国经济重城。 管家在书斋外出声,“王爷,康大人到。” “请。”正等着他呢。 “王爷。” “交待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也不待康定宴开口,玄玉在他一进门后即等不及的问。 “回王爷,河南府附近州都,都已达成共识,且漕工与役夫这方面,也已不成问题。”与玄玉分头行事的康定宴,为了实现玄玉的计划,可是费了不少工夫。 “办得好。”这下心头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一颗。 “如今万事俱备,就只欠东风。”袁天印边招呼康定宴坐下,边回头看向玄玉,“开凿运河这事,王爷打算何时返京向圣上禀奏?”“父皇就要大寿了,我想用拜寿这名义近日内回京。”早点向圣上奏明请圣上下旨,底下的人也好早点动手。 袁天印懒洋洋地提醒他,“王爷,你可别忘了还有太子那一关。”圣上那边,十之八九是绝对可成事,但他似乎忘了提防他人。 经他一说,忙过头、也急于成事的玄玉这才冷静了下来。 “运河这事,太子知情了吗?”生性多疑的灵恩,在知道这事后必会多心,就不知灵恩是否会因此而做足了准备等他回京。 “应当是知情了。”负责所有线报的袁天印,淡淡道出一个窝里反的人来,“初晴日前才向袁某回报,近来。太子曾派人私底下与程大人接触。” “程大人?”玄玉抚唇笑了笑,“怎么,那株墙头草想改攀太子这高枝?” “要不要下官派人把他盯牢点?”与玄玉同在一条船上的康定复,可不允许在他们的地盘上还有个想扯他们后腿的人。 “有初晴盯着就行了。”袁天印不赞同地摇首,“若是打草惊蛇,只怕太子反而会对咱们更加提防。”玄玉也同意,“就照师傅说的办。” “还有一事。″在京城布有眼线的康定宴,在玄玉交待过后,一年来一直替他盯着某些人,“日前宣王凤翔与皇叔贺玄武已从太原返京,准备为圣上贺寿。” 说起那个自请为太原总管的凤翔,玄玉的表情即转为严肃。 “太原那方面,情况如何?”好歹他也和凤翔做兄弟做了这么多年,凤翔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凤翔又是为何会挑上太原,他心底当然有谱。 “如旧,宣王仍是没什么动静。”派去太原那边的探子回报,凤翔仍是和上任时一样,处处讨异姓王欢心外,并没有什么额外的举动。 玄玉却不如此作想,“师傅看呢?” “表面上,宣王是按兵不动,但袁某以为,不出三年,太原就将为宣王所有。”袁天印在说出推论之余,不忘再催上一催,“咱们必须赶在宣王拿下太原之前,及早让东西运河浚通,次再贯通南北运河。” 玄玉马上朝康定宴吩咐,“去准备一下,两日后返京。” “是。” “王爷,此次回京,你可别带上余丹波。”在康定宴走后,袁天印忙不迭地向他叮咛。 “为何?”余丹波是他手底下的红人,他要返京,余丹波按理自是同去,不带他去,这才反而招人疑猜。 “为太子。” 余丹波的威名,长安百官皆知,太子手下虽众将如云,但这可不代表太子也愿意其他王爷手下有着猛将,目前朝中各路人马都想将前途大好的余丹波收编旗下,万一余丹波这一去,遭太子收拢不成,反成了太子的眼中钉怎么办? “师傅你呢?你也不与我回京?”明白他用意的玄玉,沉吟了一会,转眼看向同样也很容易遭人盯上的他。袁天印只是轻轻摇首,“为了王爷着想,袁某不能去,也不该去。” “我明白了。”也只能孤身回京的玄玉,沉稳地向他颔首,“我会多加小心。” **************************************************************** 回京贺寿的玄玉,于建羽皇帝圣诞后三日,上朝递建言,为繁荣民生经济、为便利全国交通,朝庭可浚通自洛阳至扬州原有的邢历与运河,开凿成为东西向运河,如此一来,运河沿途州都将得以繁荣且有灌溉之利,东西往来米粮、茶、盐亦可缩短时间,朝庭行政也可更加便利。在东西运河竣工后,届时只需再浚通南北运河,一旦全国水陆网竣工后,预计朝庭将可增加税收至少四成。 在听过朝中众臣意见,并得太子灵恩大力支持后,圣上当朝钦允此谏,而后玄玉又再力荐漕运总督由熟悉水事的洛阳太守康定宴出任,而玄玉则全程监工,对朝庭负起全责。 “两年没见,你变了不少。”一下朝就召他进宫的灵恩,端详了他半晌,“如何,在洛阳过得好吗?” “托太子的福。”站在殿门处的玄玉,恭谨地弯身向他回复。 “瞧,你又来了,不都说过自家人就别管那些礼数了?”灵恩皱了皱眉,拉过他的手,在他掌背上拍了拍,“哪,这么久没回京,你这一回京,可还真吓了众王公大臣一跳。” “是吗?”被他拉着走的玄玉,边走边含混地笑着。 “好端端的,你怎会想开凿运河?”将他拉至殿中后,灵恩止住了脚步,脸上似泛着浓浓的不解。“太子胡涂了,在朝上时,我不都已奏明过父皇原委了7”适时扮乖的玄玉,笑着提醒他。“是如此没错,但……”灵恩沉吟了一会,复而状似责怪地拍拍他的肩,“我说老二,有心为朝庭做事是很好,但下回,你就别这么出其不意了,早点知会我一声,我好先心里摆份谱,而你也好多个人手帮忙,别光净是一个人在那独自瞎忙。” 好让他先在心里摆份谱?玄玉没料到将每个皇弟都摸个一清二楚的灵恩,还真想在人前演戏。 无论是长安抑或洛阳,事事皆在灵恩眼下,一有风吹草动,远在宫中的灵恩随即知情,他们这些皇弟们,若想背着灵恩干什么事……灵恩怎可能不知情?别说是他了,他想就连自请至太原已有一年多的风翔,只怕身边也有灵恩的人手在监视,而凤翔腹里有着什么心思,灵恩也应当是将它摸个透彻。“是。”不想让灵恩知道他早已知情的玄玉,配合地向他颌首。 “听说,你得了个勇将?”信步走至坐榻旁,招了宫女沏上两碗茶后,灵恩扬手招他坐下边揭开茶碗碗盖,碗盅盖一掀,阵阵茶香顿时迎面而扑来。 “勇将?”玄玉偏首想了想,而后也来到他的身旁落坐,“太子指的是余丹波?” “嗯,我一直都很想见见他这号名震朝野的人物。”前阵子翟相才同他提起,那个叫余丹波的,以最节省的兵力在最短时问内救出洛阳太守不说,还剿清了河南府的流寇,这等人才,他是该会会的。 “太子过奖了。”状似谦虚的玄玉,感谢地将两手朝他一揖,“这次回朝,我并未携余丹波同来,他现下人在永嘉练兵。” 灵思敏感地挑高眉,“练兵?”放眼国内,无战无扰,太平得很,既无战端那何需练兵练得就连主子回京也不跟着来? 玄玉早备好了一番说词,“河南府长年受流寇所扰,虽说上回是剿平了流寇十万,但仍是有为数不少的散寇在阿南府一带走动。” “这样啊。”灵思明白地点了个头后,带笑地举起茶碗,以茶代酒地向他致谢,“辛苦你了,河南府长年来不安定,多亏有你,才能在短时问内将河南府整顿得这么令人刮目相看,往后,还得劳你代父皇多费点神。″ 玄玉连忙推辞,“哪里,这是我该做的。” “对了。”品尝着香茗的灵恩,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手底下是否还有个叫袁天印的人?” 举碗欲饮的玄玉,微微怔顿了一会,努力保持泰然不动的他,若无其事地啜了一口香馥的茶汤后,才抬首回禀。 “他是我的王傅。”灵恩一脸好奇,“怎也没见你带他回京?”到底是何方人物,才会让玄玉宁可不给他回京出头的机会,也要将他私藏在洛阳? 玄玉一手搁下茶碗,淡淡地笑道:“师傅原是一介布衣,为王傅后,怎么也习惯不了大场面,为免他回京将会失礼,所以就没带上他了。” “下次回京,别忘了把他带来给我看看,到时,我再帮你把他往上拉个几品。”始终都查不清袁天印底细的灵恩,探不着半点想知道的口风,也只能惋惜错过一回良机。 “谢太子”在玄玉又想揖手致谢时,灵恩忙伸手扶起他。 “举手之劳,谢什么?”灵恩没好气地睨他一眼,“你呀,才离京几年就跟我这大哥这么生分?” 若灵恩脸上的这分关心是真的,或许今日,他们兄弟间的感情,也就不会变调了吧? 凝视着他的玄玉,恍惚地在心中数算着,距离上一回灵恩真正对他露出关怀的眼神,究竟是在何时。脑海中的记忆走得太远,虽说那些过往,在他心头上都已有些模糊了,但他依旧还清晰地记得,那个与皇姐一同努力保护众弟们的这个大哥,当年是什么模样。 当年的灵恩…… “玄玉?”见他一径瞧着自己发呆,灵恩不解地出声。 他连忙回过神来,“没事。” “启票殿下,紊节公主邀齐王过府一叙。” “太子?”正想脱身的玄玉,听了马上捉住良机。 灵恩一手轻抚着下颌,“自你到洛阳后,就没再见过你皇姐了吧?” “是很久没见她了。” “那你就去吧,前阵子她才对我说她怪想念你的。”原想再与他多问些话的灵恩,转眼想了想,索性就此打住。 “谢太子,臣弟告退。” 臣弟?加了个“臣”字后,后头的这个“弟”字,似乎,转瞬间就变得异常遥远。 抬首静送他步出殿外的灵恩,望着那具曾经再眼熟不过的背影,在他的一走一动间,灵恩忽地觉得,那具身影的主人在他跟中看来陌生得有若路人。 犹记得在父皇登基前,在父皇成为朝中权贵前,他们所过的日子,与现下相较起来,有着天壤之别。 在那时,犹不是父皇的父亲,不过是依裙带关系而进入朝中的皇亲,攀附在皇家的恩典下,那日子并非光彩安逸,相反的,深怕太子年幼,假以时日将会有外戚为患的世荣皇帝,非但没给父亲半点权贵,若是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只怕早想借机除掉父皇的世荣皇帝,立即就会把握住机会。 当父亲在朝中受尽屈辱之时,身为长子,同样也入朝为官的他,也与父亲一般,在世荣皇帝的眼下活得战战兢兢。不同的是,除了在朝中如履薄冰外,他还有保护弟弟们的责任,他还得尽力张开他的臂膀,不让京城中那些仗势欺人的官宦子弟们欺凌众幼弟。 时移事易,父亲已登基御极,一偿多年宿愿,他身后的那些弟弟们,也都已羽翼丰硕,纷纷展翅另辟天地,而起这个多年来守护在他们面前的兄长,似乎都已不再有人记得。君臣缘份一起一落后,兄弟间的情份,也早已不似往昔。 这些由他一手看顾到大的弟弟们,心性、能力,他比谁都清楚,虽说太子名份已定,但他知道,聪颖却深藏的玄玉、性子犹如父皇翻版的凤翔、看似荒诞不经,暗地竖却留有一手的德龄……他们皆不认为,太子这名份该是为长兄而立,同为一父所生,地位皆等,偏为何他日,他们就必须以臣弟之姿对长兄在朝上呼万岁?或许,现今他们会各自开拓前程,为的就是盼望日后,能在太子这名份上也占上一席。 太子这位置,原本就合该是他的,那些曾在他的羽翼下接受庇护的皇弟们,他们无权,也不该有那分妄夺之心。 不是他肯共辱却不愿共荣,打虎还是靠亲兄弟好,为了往后百年家国大计、为了朝中犹有二心的前朝旧臣与异姓王们,他当然也想倚重手足,但,他们除了是手足外,他们也都是父皇的儿臣,为人臣者,是不该有太多私情的,况且他们都己不是孩子了,如今,他们只是朝中的对手,野心勃勃的同僚与臣下。都己不是孩子了…… 殿上精雕的紫棠木窗楼外?已快升至天顶的朝阳,将一束束粼粼的光影投入殿中,早就决心与昨日告别的灵恩,甩了甩头,将那些回忆的影子都抖落一地,任一地的灿阳将它们照融在刺目的日光下。 是兄弟又如何?他不过也只是个凡人。 江山,是无法共享的,而人生,更无法重来。 “盯着他。”他出声朝身后交待。 “遵旨。”等在殿帘后的男子,回旨后立即转身步出殿外。 *************************************************************** 匆匆离开太子东宫,乘舆赶至驸马府的玄玉,一下舆,抬首所见的,即是一片眼熟的金黄,围绕种植在驸马府墙边的一排银杏,正在秋风中迎风招展彩姿。 曾在这样的季节里,在这府墙内,驸马乐浪曾在秋日的午阳下教导过他剑法,皇姐也曾在落叶缤纷的秋风里,含笑地坐在远处静看他们俩练剑,那时候,他们三人…… “堂旭。”在自己被回忆拉走前,玄玉朝身后轻问:“叫你带的东西带来了没?” 手捧一具大木匣的堂旭,无言地走至他的身旁。 “一块进去吧。”他看了看,点头举步踏进驸马府府门内,但方进府内,远远的,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直朝他奔来。 “玄玉!”自他回京就一直想请他过府一叙的素节公主,两手拔着裙摆,迫不急待地奔向这个许久不见的亲弟。 “公主……公主小心……”随侍在素节两旁的婢女们,纷纷都刷白了一张脸,跑在她的身后怕她被裙裾拌了脚。 站在原地的玄玉,好笑地看着她兴奋的模样。 “皇姐。”当她跑至他的面前时,他先是将她扶稳,再微弯着颀长的身子向她行礼。“来,我看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的素节,忙不迭地以两手捧起他的脸庞,“几年不见,瞧你,都是个大人了!” “我早就不是个孩子了。”在她的目光下,玄玉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温柔,在回京后一颗始终悬着的心,也渐渐平定下来,感觉自己仿佛回到家了般。 “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她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随后挽起他的手,“走,咱们进里头说活去。” 住她拉着走的玄玉,在绕过许多座廊院时,两眸不断在府内搜寻着。 “怎么了?“ “驸马不在府中?”没见着人的玄玉好奇地问。 “他还在外头忙着呢。”素节绽出美丽的笑靥,挽着他一同走进厅内,“不过我已差人去通知他我把你邀来府里了,他呀,可比我还想见你呢。” 与他同来到厅内落坐后,在府里的下人忙着招呼之余,素节不意一瞧,见着他一身都还未换下的官服,脸上的笑意立即消逝在她唇边。 “见过太子了?” “刚自宫中出来。”玄玉若无其事的颔首。 “太子……都同你说了些什么?”不知该不该问,但又忍不住想知道的素节,欲言又止地启口。 他一笑带过,“没什么,都只是些问候话。” 盯审着他表情的素节,勉强地扯动唇角,“是吗?” “这次回京,我给皇姐带了不少礼物。”忙想转移活题,好让她别想太多的玄玉,边说边朝身后的堂旭招手。 捧着木匣的堂旭,在玄玉的指示下将木匣置在坐榻上打开,自里头取出一匹特意自扬州那边找来的精绣丝绸。“皇姐喜欢吗?” “喜欢。”素节轻点螓首,“看样子,你在洛阳过得不错。起先太子要你出任洛阳总管时,我还担心洛阳那边会吃了你。” “皇姐多虑了。”替她把丝绸都收好的玄玉,笑着将木匣交给一旁的婢女。默然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素节,发现他的身长抽高了不少,那张俊逸的面容上,早已脱去了年少时的稚气,反添上了沉稳的气息,丝丝寂寥,静静出现在她的眼中。 历经两年的磨练后,玄玉变了,就与灵恩还有其他皇弟一样,面容虽然依旧相似,可她知道,在他们的心里,一切早已不复儿时,眼前的这个玄玉,虽然待她一样温柔,虽然也还是那般体贴,只是在他那掩饰的笑意下,她看见了蠢蠢欲动的野心,某种不愿屈之于下的光芒,她再也找不着,当年那个曾在夕阳下,与她手牵手一同走过长安石板街的那个孩子。 她忍地伸出一双素手,紧握着他的。 “皇姐?”玄玉不明所以的低首轻问。 她抬起头来,微微在掌心使上力,“答应我,无论日后如何,对太子宽容些。” 看着她恳求的眼瞳,知道她已经心里有数的玄玉,并没有开回答她。 她忍不住想为灵恩说话,“这些午下来,他与父皇一样,都苦够了。”同样都为父皇的儿子,她相信,玄玉和其他皇弟一样,绝不会甘于名份之下,也不可能丝毫不加争取太子之位,总有一天,灵恩将必须与他们这些有意取而代之的皇弟们交手。 “我知道。”沉思了许久后,他拉开她的双手。 “那……”眼中泛着期待的她忙不迭地想向他讨个承诺。 他只能这么回答,“我会记着你的话。”对于那么遥远的未来,谁有把握?他看不穿,也不知到时局势将会如何发展。 就在他俩停止了交谈,厅内趋于沉静之时,一阵响亮的男声,一路自厅外传来。 “他来了吗?”急忙赶回府的乐浪,踩着飞快的脚步边走边问。 “来了……”跟在他身后的管家,直喘着气追上他,并眼明手快地接过他顺手脱下的官服。 “姐”多午不见乐浪的玄玉,在他入厅后起身脱口而出,但在想到身份已变后,又忙改口,“驸马。”“这里又没外人,别拘束了。”素节站在他身后轻推着他,“照旧叫吧。” “姐夫……” “瞧你这小子,长大了!”不待他把话说完,大步走进厅内的乐浪,迎面就给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玄玉边皱眉边推开他,“怎么你们夫妻俩还是这么异口同心,都说同样的话?” “是吗?”乐浪看了素节一眼,不好意思地直搔着发。 素节轻声对玄玉吩咐,“你等等,我去拿个东西。” 进去里头不多久的素节,在他们俩才正准备坐下来足膝长谈时,取来个造型精美的漆盒回到厅里交给玄玉,漆盒一开,一只玉雕的龙镯映入玄玉的眼中。 “给我的?”他讶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嗯。”依偎在乐浪身旁的素节,满足地挽着乐浪的臂膀,“这原是一对的。” “另一只呢?”既然是一对,怎么盒里只有龙镯却不见凤镯? 她神秘地对他眨着眼,“若是有缘,或许往后你能遇上另一只玉镯的主人。” “怎么,你想替这小子牵红线?”深知爱妻心思的乐浪,心情甚好地挑高了一对浓眉。 她睐他一眼,“不告诉你。” 玄玉有些受不了地看着这对感情如胶似漆,也不管外人在不在场的夫妻,都成亲那么多年了,无论何时见到他俩,他俩始终都恩爱如昔。但看着看着,他不免也心生艳羡,期望自个儿日后,也能像他俩一般,遇上个生命中的知己。 “对了,你何时离开长安?”光顾着和素节玩闹的乐浪,忽地回过头。 “待父皇下旨后就回洛阳。”被赐封为漕运总督的康定宴,早就想赶回洛阳动工了,而袁天印也派人来书,说是在京城待得愈久愈不妥,为免节外生枝,他还是早日返回洛阳为上。 “这么快?”还想多留他住几天的乐浪,随即失望地垮下了脸。 “主子。”就在此时,候在一旁的堂旭,上前低首在玄玉耳旁说了几句。 玄玉朝他摆摆手,“知道了。” “皇亲们都等着见你是吗?”知道他回京以来就忙个不停的素节淡淡地问。 “嗯。”在回洛阳之前,他还有一大堆烦人的应酬呢。 她叹了口气,“你去忙吧。” “素节……”都还没同玄玉聊到些什么呢,没想到她竟然把他给往外推,乐浪忙不迭地抗议。 “来日方长。”不想让玄玉为难的素节还是打回票,“待他有空了,你们哥儿俩会有机会聊聊的。” 甚是感激的玄玉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路上小心点。”也起身送她的素节,不忘在他身后叮咛。 告别了他俩后,同堂旭一块走向府外的玄玉,在走至庭中时,庭外一株株高大的银杏树,忽遭突来的强风刮落了黄叶一地,当片片如扇般的黄叶打落在他身时,一股自脚底下窜起的冷颤,飞快地泛过他全身,令不禁打心底地发凉。 “主子?”走在他身后的堂旭,在他顿住脚步迟迟走时,忍不住走至他的身旁瞧着他怪异的模样。 玄玉一手掩着胸口,不自觉地敛紧了眉心,一阵同这阵秋风般突来的不安,忽地跳至他的心坎上,在堂旭又开口催促他前,他旋过身,回头看了府内远处素节相送的身影一眼,不知为何,他有种莫名的预感。或许……往后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 萧瑟不息的西风中,满宫秋叶迎风低吟,灯火通亮的翠微宫宫廊上,传来阵阵脚步声。站在御书房内,夜半未眠的建羽皇帝,就着御书房内一盏盏灿烧的明烛,两目一瞬也不瞬地盯审着,那具端放在礼座上的彩陶八趾麒麟。深夜奉召的宰相阎翟光,在掌灯的太监总管引领下,伏首跪在御书房门前。 “微臣参见皇上。” “进来说话。”一动也未动的建羽帝,淡淡地朝身后吩咐。 领旨后的阎翟光,刻意遣返左右,在进入御书房后临手带上房门。 “不知圣上深夜召微臣入宫,所为何事?”站在他身后的阎翟光,恭谨地屈弯着身子启奏。 自这项寿礼送进宫来后,始终就一直深感介怀的建羽。只要想到这项寿礼是出自江南那片好山好水,但他却始终还无缘沾染的土地,就犹如鱼刺鳗喉,怎么也吃不好喝不下。 “你说……”他抬起掌指,轻轻抚过色彩斑斓的麒麟,“这是南国太子所赠的贺寿之礼?” “是。” “尧光皇帝呢?”建羽旋过身来,不是滋味地眯细了眼,“他又什么也没派人送来?” “回圣上,确是如此。” 得了这个回答后,丛丛闷火,隐密地在他的眼中燃烧。 当今天下一分为二,杨国与南国隔江对望,如此已有五十年之久,早年前,两国皆有并吞对方一统天下的宏愿,无奈两国不是有内患频扰,就是主弱无谋。 自他登基以来,在朝政上力求革新,三军兵马也积极在边疆严训,待全国运河峻工后,国力民生可望达到高峰,反观对岸的南国,自尧光皇帝登基后,朝庭积弱不振,沉迷女色的尧光更是无心于国政,若不是有个重视南国基业的南国太子替尧光皇帝事事照料着,就算他杨国不越江灭了南国,只怕他南国总有一日会自取灭亡。 互为敌国,两国势同水火,自是理所当然,可国与国之间的礼数,自两国分别开疆拓土以来,就从未少过半分礼数,可那无论是自他登基或是寿诞都不派使臣来朝见,也总是由儿子代为赠礼的尧光皇帝,将国与国之间的礼制忘却得略嫌太过了,从头至尾,那个尧光皇帝,就不曾把他给瞧进眼里过。 “依你看,倘若明年出兵南国,我军可有胜算?”老早就想找籍口挥兵南下的建羽,边思考着这个借口的可行性,边询问此战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然而看得更远,也比他能忍的阎翟光,却反对地摇首。 “虽说我国疆域远胜南国,兵力也在南国之上,但眼下我国国运才正复苏,要想三军兵强马壮,有着万无一失的胜算,最起码也还要再等个两年三载。” 他不耐地拧着眉,“还要等?”究竟还要等到何时,他才能将这片分裂的天下全都收归已有! 阎翟光目带精光,“圣上等不住?” “朕等得够厌了!”登基前,等了一年又一年,当上皇帝后,又有一年又一年在等着他。“若是等厌了,那么在这些年内,圣上不如就先下个注。”已为他备妥一计的阎翟光,正好将这法子籍这时机用上。他不解地挑高眉,“下注?” “借联姻拉近两国关系。”阎翟光将两手朝袖里一收,款款拱手上呈良谏。 “联姻?”建羽有些狐疑,“尧光那家伙不就只生了一位太子吗?”虽说他有五个儿子,但他可决不让他的儿子前去南国当什么人质。 阎翟光缓慢地拉长了音调,“圣上……不妨用素节公主和亲。” 他想也不想,“素节已有驸马。” “圣上可下旨仳离不是吗?”冷不防追问的阎翟光,话一出口,建羽身躯立即明显一怔。 “仳离?”他从未想过在这两圄之争上,将掌上的惟一明珠作为棋子。 “两国因联姻交好,互不侵犯。”阎翟光不慌不忙地加上用以此计的原由,“如此一来可令南国皇帝掉以轻心不加设防,二来,假以时日,圣上若欲出师南国,也好有个名目。” “什么名目?”犹有些懵懂未明的建羽,疑惑地纠锁着两眉。 Ξ翟光字字轻吐,“国仇,家恨。” 国仇家恨? 见他不明白,阎翟光逐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勉励,不一会,就见建羽诧愕地瞪望向他。 “爱卿的意思是……”虽是明白了,但他还是想确定方才所听见的一切。 “圣上。”慢条斯理答来的阎翟光,眼中不带一丝温度,“骨肉可以再生,但江山,却只有一座。” 面色倏然变的建羽,偏首看了那只以南国太子名义贺寿的麒麟一眼,一想到尧光沉浸在酒色温柔乡,荒废朝政、对江南百姓置之不顾,白白浪费了那片大好河山不加珍惜,那些在父女亲情上头的顾虑,随即被他抛在脑后,一双眼神逐渐变冷的他,默然站起身来。 站在八趾麒麟陶像前端详许久后,他的唇边噙着一抹冷笑。 “的确,这片天下,是不需有两个皇帝。”若是一味地徇顾私情,他怎么放眼江山?他的人生,可只有这么一回。 当啷一声,下一刻,原在架上的七彩麒麟,遭建羽不留情地一手推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摔个粉碎不全。 “就照爱卿的意思办。” “臣,遵旨。”正等着这句话的阍翟光,垂首欣然接受。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三章 赶回洛阳监工的玄玉,返回洛阳已有月余,在得到建羽皇帝的旨意后,手边所有待办之事,立即上了轨道,一如他们所计划的,开始顺畅进行。这段时日来,最是让他感到欣慰的有两人,一是全心投入运河工程的康定宴,另一个,则是在永嘉积极练兵的余丹波。可在这段于平顺的日子里,一股始终潜伏在他心中的不安,正在暗地坐酝酿着。 “玄玉!”未经府内下人通报,即像阵狂风似的刮进书斋里的顾长空,进门后当头就朝他一喊。 “你怎从永嘉回来了?”事前没听余丹波说会放人回来的玄玉,纳闷地瞪看着这个自从去了永嘉,就好一阵子没见过的顾长空。 “我刚收到消息……”还未顺过气来的顾长空,随意靠过案上的茶水急忙仰首灌下。 “什么消息?” 看着他那不知情的模样,顾长空不禁犹豫了一会,但在思考过后,终究还是狠下心告知,“圣上下旨素节公主与驸马仳离了。” “你说什么?”倏然大惊的玄玉,当下拍案站起,探出一手就把他给扯过来。 "圣上打算……打算将素节公主改嫁予南国太子……”眼见他反应不太对头,边说边把他手挪开的顾长空,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 “和亲?”玄玉不可置信地在嘴边喃喃念道,抬起一手直抚着额际。 他点点头,“现下长安那边,正紧锣密鼓的在筹备和亲之事。” 为何要和亲? 本就有一统天下野心的父皇,会想与南国皇帝交好,并籍和亲以保两国太平? 不可能。 若不为太平,那么父皇此举目的为何? “回长安……”恍然大悟的玄玉,几乎掩饰不住话里的颤抖,“马上回长安!” 顾长空一头露水,“回长安做什么?” “阻止这桩婚事!”再不回长安恳请父皇撤回和亲一事,那一切就太迟了。 说着说着就快步走向门前的玄玉,在未走至门前时,即被突然出现的袁天印给拦在门口。 他没好气地看着拦路人,“师傅,让开。” “我全听见了。”神情肃穆的袁天印,动也不动地瞧看他着急的模样。 “那就别拦着我。”急急想绕过他的玄玉,一刻也不愿等,转眼间又朝门前走去。 袁天印只是在他身后淡道:“王爷,你救不了素节公主的。” 在他的话一出口后,深深倒吸口凉气的玄玉,不愿承认地停下了步伐转身直向他摇首,当玄玉又想转过身出去时,袁天印忍不住放声在他身后大喝,要被亲情蒙蔽了双眼的他清醒些。 “王爷!” 头一回听不进袁天印谏言的玄玉,紧握着拳心,用力得指尖都泛白了。 “难道……”他难忍地哑着声,“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皇姐去南国送死?” "你们在说什么?”原本还不明究理的顾长空,在听了后,骇然失色地瞪大了一双眼。 不能任他自毁前程的袁天印,虽是不忍,也还是要他认靖现实,“圣上既已下旨,这事就绝无转寰余地,袁某劝王爷还是死了这条心。” 玄玉动作极其缓慢地回过身来,面带悲凄地看着要他撇手不管的袁天印。 “最起码……”凝视着他不甘的面容,袁天印只能无情地别过脸,“素节公主还有两三年可活。”若是圣上在素节公主一嫁过去之后,即派人暗杀好讨个战端,那么南国不免将起疑心,依地推断,若是宣王凤翔能在这些年内整合好太原,那么圣上的下一步,即是进攻南国。 两三年…… 心痛不已的玄玉听了,两眸空洞地瞠大。 “怎么会……”有些受不住这消息的顾长空,脚下的步子往后倒退了两步。 “王爷,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傅,那就依我的话别回京。”逼迫玄玉残忍的袁天印,进一步地要他断了那个念头。 喉际间哽咽得难以成言的玄玉,虽是明白袁天印此举是在为他设想,但那个将被牺牲的,不是别人,是他嫡亲的皇姐,是自小就呵护、疼宠着他的亲姐姐,一想到在素节的身旁,还有个同样视他为亲弟的乐浪,他就不知该怎么教自个儿忍住脚步不回一趟。 在心房被揪疼的那一刹那,玄玉深吸了口气命自己冷静下来,试着退一步回想着此事的前因后果,但无论他如何作想,就算是他知道父皇为何会选择这手段也好,知道惟有如此一来,父皇才有机会一统江山也罢,现下的他,只想问父皇一句…… 为什么是素节? 为什么……父皇非以杀她来达成目的不可? “出去。”低垂着头的玄玉,隐忍至极点,自中迸出一句。 “玄玉………”明白他与素节感情有多深的顾长空,忍不住想劝他一劝。他猛然一吼,“都出去!” “走吧,让他静一静。”知道他不愿把伤口暴露给人看的袁天印,冷硬地拉过一脸慌急的顾长空,直把他绐搀出门外。 “王爷!”他俩才步出书斋,府里的管家即与他们错身而过,直在书斋门前大唤。 袁天印一掌拦下他,“什么事?” “府外来了个人,他要见王爷……”被下得正狂烈的秋雨淋得一头一脸的管家,边擦着脸上的雨水边喘气。 “谁?一直觉得不对劲的袁天印,马上又追着问。 “驸马。” 里头的玄玉听了,立即打开书斋大门,头也不回地冲向外头,来不及阻止他的顾长空,才想追上去,却遭袁天印按住肩头。 “袁师傅?” 衰天印叹了口气,“别追。” 一鼓作气冲到府门外的玄玉,来到府门处时猛然顿住了脚步,在府灯昏黄的灯影下,他几乎认不出那个满面风霜、落魄狼狈的男人,就是月前那个在驸马府里兴冲冲想见他的乐浪。仅只一个月,那个开朗乐观的乐浪,已在人间永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纵使万般不愿,却也还是被迫与爱妻分离的心碎男子。 目光毫无距离的乐浪,面无表情地孤站在滂沱大雨中,手中,紧握着一卷圣旨。 在他脑侮里不断回想着的,是那日圣上不顾他们鹣鲽情深、不理会他苦苦乞求、素节哭着遭宫人自府中强押回宫时的种种片段残景,以及,那张撤了他驸马,并同时高升他为河南府车骑将军的圣诏。 绵密的雨声掩盖了所有音息,滴淌拍打在他们心上的回音,掷地有声。 不知经过了许久,站在阶上的玄玉,终于鼓起勇气一步步地拾级下阶,在走至乐浪的面前时,他张开嘴,许许多多想对乐浪说的话,在这当头,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最是无情帝王家……”感觉自己早已死过一回的乐浪,心冷地看进他的眼底,“是吗?” 像是会刺伤他般,玄玉用力地闭上眼,将他凄怆的目光隔绝在眼帘外,当凄冷的秋风拂过他的面庞时,在他记忆里那些属于往日的摺页,一页页地在他心中快速翻飞。 那日长安一别,临行皇姐还在远处目送着地上路;两年前,他即将启程前往洛阳,舍不得他的皇姐,还暗地里乘舆亲送他到长安城外;在他头一回识字念书,是皇姐握着他的手,有耐性地教他写下一笔一划;浴沐在夕照下的时分,皇姐牵着他一同走过大街,童稚的他回首看去,夕阳将他们俩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晚来一阵风兼雨,寒意扑面袭来,沁冷入骨,在这时分,冷风灌进了高悬在府门上的府灯里,摇曳不定的灯焰乍然熄灭。 疾风劲雨中,不知情的雨水纷纷打落在身上,有若针扎般地疼痛,在眼中的泪雾成形前的那一刻,玄玉仿佛看见了,最后一盏残留在他胸口里的亲情灯火,已被这突来的风雨狠狠浇熄。 ***************************************************************** 三年后。 御河,经洛阳到盱眙入淮河,连接黄河、谷水、汴河和淮河,部份沿鸿沟旧道。山阳渎,沟通淮河与扬子江,从山阳经扬州,由扬子入长江。 投入漕工、役夫百万,开山凿渠,引水通漕,浚通了原有的邢沟、河道,自洛阳至扬州的东西运河,大致上已竣工。 在回京覆旨后,返回洛阳的玄玉,携袁天印一同前往永嘉探视一直在轩辕营练兵的余丹波。三年下来,集河南府与洛阳守军,地方军及朝庭募军的轩辕营,营中军员达三十万人,在余丹波的统合与整顿下,倒也练兵有成。 但玄玉却未因此而感到畅怀。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原局势日益紧张,捺着性子三年未动的凤翔,想来应该也快采取行动了,一旦太原整合完成,接下来就只剩西南一带,若是大将军石寅也将久攻不下的西南一带手到擒来,再休养生息一阵子,接下来就是…… “王爷?”陪着玄玉在轩辕营中巡视的余丹波,在他停下了脚步久久不动时,轻声地在他耳边提醒。 抬首看了四下一眼,玄玉习惯性地在营中四处搜寻着。 “乐浪呢?” “在那。”领着他往校场走的余丹波,站在校场外遥指独站在场中练剑之人。 看着自三年前来到他府前后,就彻头彻尾变了个人的乐浪,手中所舞之剑,每一击每一式,都重若千金、狠快难挡,心情百般复杂的玄玉,不禁叹了口气。 “他还是一样吗?”不愿返京、不愿与人往来,更不愿见到任何与皇家有关之人,成天就只是领着旗下的兵员操兵,再不,就是独自舞剑、操戢、练箭,明显地拉了一道墙把自己隔离起来。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乐浪,以往的那个乐浪,既开朗又乐观,而今这名沉默寡言的男子,自皇姐去了南国后,就未曾再有过一丝笑容。 “回王爷,卑职以为……”与乐浪同处一营的余丹波,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任乐浪下去,“王爷还是找个机会同他说说吧。”乐浪个人私情事小,但若是影响军心则事大,为了轩辕营着想,那个乐浪不处理一下不行。 “我能说什么?”玄玉直摇首,“我又有何脸面去对他说?” 侧首看着玄玉那双负疚的眼眸,余丹波明白,这三年来为何他总是静静站在暗处里看着乐浪,而不愿去面对乐浪……不,与其说是不愿,应当说是不敢,只因为他这个曾是乐浪视为亲弟的王爷,也是皇家中人的一员,乐浪每见他一回,就会忍不住忆起三年前那张逼他夫妻离异的圣诏。 “素节公主南嫁一事,并非王爷之过。”圣止执意要派素节公主和亲,谁能与圣上作对?即使他不愿、却也是莫可奈何。 玄玉苦涩地问:“但我袖手旁观不是吗?” “王爷……” “王爷,太守来了,他要见你。”已经去看过顾长空他们一回的袁天印,站在他们身后打断他们的谈话。 玄玉想了想,“一块去瞧瞧。” 收到急报立刻赶来的康定宴,在袁天印去把人请来后,不待玄玉开口询问,马上冲着他禀报。 “王爷,太原的异姓王们起兵造反了!” “造反?”刚踏进门内的玄玉挑高了眉,对这个消息并不怎么相信。 “王爷……”急着想知道他意见的康定宴忙迎上去。 玄玉抬起一掌示意他稍安勿躁,来回踱步思索了一会后,淡淡轻问。 “没参与造反的太原官员有多少?″ 康定宴又一字不漏地报出,“太原官员皆未参与,造反的只有异姓王们。” 想通了来龙去脉后,带点佩服和激赏的笑意立即出现在在玄玉的面上。 “好个老三……”亏他想得到这主意。 “袁师傅?”不解他反应的康定宴,连忙转首看向另一个好像也知幕里乾坤的人。 “太原那些异姓王们,他们是被逼着造反的。”找了位置坐下的袁天印,悠然自得地摇着扇。 “被逼的?”异口同声的康定宴与余丹波,在话一出口后,相视了对方一眼,不一会又马上相互别开脸。 袁天印附上详解,“宣王凤翔想杀他们,他们自是会狗急跳墙。”凤翔都把刀子架上他们的脑袋了,不奋力一搏,难不成坐以待毙吗? “难道说……”余丹波意看他们两人的态度,愈觉得可疑,“这一切王爷与袁师傅早就料到了?”他们不会是早就知情了,只是在等的这事发生? 玄玉不答反问:“老三向长安调兵了吗?” “宣王得动兵铜鱼后,闵禄与辛渡已率三十万大军自长安启程前往太原。”已经镇定下来的康定宴,也开始思索凤翔布置已久的太原这盘棋局。 在听到这两人的名后,玄玉不禁皱紧了眉心。 “闵禄和辛渡?”坏了,什么人不找,凤翔居然将这两人拉来了身边。 “都是宣王的人。”自朝中得到小道消息的康定宴,很快就证实了玄玉心中的假设。 “王爷,太原那方面……”颇为担心太原兵力的余丹波,很想知道在这状况下他打算怎么做。“什么也不必做,咱们只需隔岸观火。”然而玄玉却朝他摇着食指,“老三等了这么久,就为这一日。”既然凤翔会花心思找来闵禄与辛渡,这代表凤翔并不只是想代父皇平乱,凤翔更想借这二人,一举解决那些异姓王。 余丹波更是不解,“难道王爷打算就这么任宣王得到太原吗?”太原兵力,原本就充裕,虽说异姓王之乱后,叛军将会被消耗不少,但日后却将成为凤翔所有。 玄玉听了,只是把头调向外头。静看着远处的校场上,看着那分属于他的亏欠。一旁的袁天印注意到了他的反应后,也随之看去,而后若有所思地瞧着乐浪。 “我不得不。”玄玉叹了口气,也是没有选挥余地,“日后,父皇若欲出兵南国,那就绝不能少了太原的兵力。”因此,他不能阻止凤翔。 奉玄玉为主的余丹波,在玄玉把话说出口后,即不再多言。虽然,他是明白玄玉为何会选择不插手,但只要一想到闵禄与辛渡皆在凤翔手下,他怎么想就是怎么觉得不妥。 “这里就交给你了。”玄玉起身拍了拍余丹波的肩头,而后朝康定宴吩咐,“回洛阳。” 在玄玉与康定宴相偕走出门外后,并未离开的袁天印转了转眼眸,起身走至余丹波的身旁,与他一同看着玄玉离去的身影。 “丹波,你知道闵禄与辛渡这二人吗?”以他这么担心的表情看来,相信他应该知道那两人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点点头,“家父生前曾提起过。” “你对他二人有何看法?” “二者皆为猛将,闵禄无谋嗜杀,辛渡深明用兵之道。此二人一正一反,各有所长,亦互补其缺。”两者相较下,他是较为认同辛渡战场上的作风,但辛渡为人阴险,他亦不欣赏。 袁天印故作思考状地抚着下颔,“若你与乐浪联手、气焰会不会被他们压下?” “难说。”同为杨国效力,与他二者兵戎相见的机会不大,就算有那机会,他也不想去硬碰硬。 “我想听的不是难说这二字。”袁天印蓦然将扇面一收,冷眼睨看向他,“而是你的笃定。”经他一瞪,余丹波怔了怔。 “你那孤芳自赏的毛病,是该改改了。”摸透他脾气的袁天印,以扇遥抬向远处技场上的乐浪,“为了王爷着想,在圣上下旨攻南之前,想个法子去与他交个朋友吧。”将来,他们可将是玄玉率兵玫南时最重要的左右手,这两手若是不合,玄玉就有得头疼了。 “我非做不可吗?”独来独往惯了,也不兴交什么朋友的余丹波,绷着一张脸,表情十分不情愿。 袁天印莞尔地对他一笑,“你说呢?” **************************************************************** 建羽五年,太原异姓王以梁王为首,借口复僻前帝,拥兵盘据于云朔二州,凤翔在掌握太原情势后,向朝庭调兵三十万进军朔州,为图一举攻下云州。 这是表面上的说法。 实际上,擅用太原总管之职便,暗地盟搜集异姓王渎职、谋乱罪状的凤翔,三年下来,把柄在手的凤翔,在确定时机已成熟后,先是揭发异姓王亲的子弟,进而址出了上头欲护短的异姓王亲,接着便展开了针对所有异姓王的清查,如他所愿,所有异姓王们果真马上团结串连了起来。 手中把柄多如一串粽子的凤翔,要办他们岂不容易?只是如此明里法办王亲,罪等不大,圣上最多也只是没收异姓王们的年俸,或是官降几品。决定将马蜂窝一鼓作气桶到底的凤翔,为求干戈相见,下一步即嫁祸梁王,聚党叛乱、意图谋反,放出风声即将请圣上撤销异姓王权、收回属兵、押解回京送审。 深以为凤翔真握有确切的证据,且在太原兵马从凤翔之旨随即防后,信以为真的异姓王们为求自保,赶在凤翔返回京城前,即北上云朔二州迅速调来兵马。 这一切,皆在凤翔的意料中。 时值入冬,霜舞雪漫,太原已成雪京,替凤翔监管着敌我两军一举一动的贺玄武,就连身上沾满了雪花的外麾都未及脱下,已脚步匆匆地踏进总管府内。“如何?”正等着他消息的凤翔,坐在厅里气定神闲地问。 “异姓王们无弃降之意。”前线来报,囤兵于云州的梁王,非但不降,还兵援朔州,打算攻至太原后,再一路攻返京城。 凤翔不以为然地哼了哼,“都已是热锅中的蚂蚁了,还屈着一把老骨头?”或许真要死到临头了,那些老家伙们才会真的觉悟。 “我军兵分二路后,辛渡已抵朔州。”贺玄武脱下外麾交给下人后,又续报战情,“辛渡派人来报,朔州州城一破,将立即挥兵继续北上追讨叛将。” “务必叫他手下留情,我可不想耗损朔州太多兵力。”那些败兵之将,可全是太原的本钱,只要加以安抚招降,日后就是用得上的人。 原本还打算道出其他战情的贺玄武,听了他的说词后忽地顿了顿,很是怀疑地偏首看向他。 他忽有一问:“太原的官员们都在等着看呢。”下头的兵将可招降,那上头指使的主子们呢?这两者的际遇会不会有所不同? “看什么?”被他问得没头没尾的凤翔,不知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看王爷将如何一战泯恩仇。” “恩仇?”凤翔忍不住笑出声来,“表叔在说笑吗?我与那些异姓王们远无冤近无仇,怎说成了一战泯恩仇来着?” 贺玄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笑意,“就任太原总管这三午来,异姓王们是怎么对待你的,大伙都心里有数。” 初来乍到,异姓王们就先给凤翔下马威,情况与玄玉刚到洛阳时如出一辙,即使是奉上了银两,贪婪的异姓王们却只当他是头肥羊,能宰则宰、能榨则榨,为了讨好他们,凤翔就连年俸也都赠了出去,不只如此,异姓王们更在公务上找凤翔的麻烦,不仅不上税,还借口要凤翔返京,募来银两养着那些异姓王爷府里的骄兵,说好听是年节的岁钱,说难听些,其实是为修筑楼房、赌钱狎妓。 为了他们,凤翔在太原所过的,根本就不是皇子该有的俭朴生活,在看他们的脸色忍气吞声地等了三年后,这已是凤翔最大的极限。 因此在梁王起兵谋反后,太原的官员们都知道,凤翔一清宿仇的机会来了,因此人人皆在暗地坐议论着,异姓王若是真败,凤翔将会如何对付他们。 “放心,我不会公报私仇的。” 贺玄武不禁满面怀疑,“那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捱到了扬眉吐气的一日,他会饶过那些异姓王?想来就觉得不可能。 凤翔回头朝他眨眨眼,“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的目标就只是他们的人头。” 即使这话三年前就已听过了,也在三年前就有了这个准备,可真到了时候,再听这句话自凤翔的嘴边说出来,那寒意,却是让贺玄武自骨子里冷起来。 “闵禄现下在哪?”踱至窗边的凤翔,仲手推开窗,仰首着着外头纷飞不停的白雪,边在心底计算云州那边的粮草还能吃上几日。 “快到云州了。”一想起闵禄那个杀人魔君,贺玄武就更是觉得头皮发麻,“等等,你不会真想派上闵禄吧?”“有何不可?”倚在窗畔赏景的凤翔,心情很好地扬高了唇角。 “但闵禄……”将迟疑悬在嘴边的贺玄武,无论怎么想,也不知该如何启口才好。 传闻百战百胜的闵禄,之所以能屡战皆捷,是因闵禄总拿柄斩过千人之力,站在冲锋的士兵后头,谁若不勇往直前、谁若退快,闵禄即当下斩了该士兵的人头,让所有畏惧于他的士兵们明白,不顾一切往前杀敌,或许还有条活路可走,但若胆怯,则必死无疑。 对待手下的兵将们尚且如此了,在遇上俘兵或是降将时,闵禄更是下手不留情地斩无赦,因此一旦将攻城之事交由闵禄来办,到时,那些异姓王们…… 凤翔云淡风轻地漾着笑,“就是因我知道闵禄是何种人,所以我才要派上闵禄。” 还想再多说上几句的贺玄武,末及开口,就见凤翔散去了所有的笑意,阴寒地别向他。 “告诉闵禄,一个活口也别留。” *************************************************************** 甫天明就被太原总管凤翔召集至总管大堂上的太原众官,冒着大风大雪赶来后,个个抖颤着身躯在堂上靠站在一块取暖,有些禁不住天寒的,则边拉紧了官服边打起哆嗦。 “冻死人了……”受不了室内寒冻之气的太原知事管益德,忍不住朝堂旁凤翔的下人叫道:“来人,再多置几个火盆,多添点柴火!” 态度漠然的下人,扳着面孔回他,“回大人,王爷用震节俭,府中规定,每一厅堂只能置火盆二具,不可多置。” “你……”被人泼盆冷水的管益德,脾气正要发作,一旁与他是同僚的知事陆天宁,打圆场地拉过他。 “不过是个下人,别跟他一般见识。”三年来人人皆知宣王崇俭,既是来到宣王地头,那就忍着点。 “大雪日的,那小子召咱们来究竟想做些什么?”管益德边抚舍着双臂,边看着远坐在堂上闭目养神,似是正在等人的凤翔。 左右瞥看丁一会后,陆天宁挨在他珥边小声道:“云州破了。" “什么?”后如后觉的他甚是诧异,抚着胸口倒吸了口气。 陆天宁又压低了音量低语,“听说,闵禄与辛渡已班师回太原了。” “那……梁王呢?”当下心中惶惑不安骤升至顶点的管益德,紧张地扯紧了他的衣袖。 他两掌一摊,“没消息。” “这下该怎么办……”也不知梁王是生是死,管益德不禁急出一头大汗来。 有些明白状况的陆天宁,讶异地看着他。 “我说益德兄,难道……你还没同梁王划清界线?”在辛渡拿下朔州时,太原大多数的官员就已自清,拒绝承认与梁王有何关系,免得梁王一旦兵败,凤翔接着就将清理门户。 懊悔得无以复加的管益德苦丧着脸,“我怎么知道那些王公们会这么不堪一击?” 原本地看梁王势稳,而凤翔三年来也没什么作为,因此即使是凤翔搬兵剿贼,他也还是较看好异姓王,怎知闵禄与辛渡一到后,局势一下子就改观了。 “别慌。”陆天宁拍拍他的手,低声面授机宜,“待会凤翔召闵禄他们上来时,梁王若生,你就改投效凤翔,将你握有的梁王把柄都交给凤翔。” “梁王若死呢?” “撇清关系,一问三不知。”日后凤翔就将是太原名王言顺的总管,可不再像以往一般有名无实,要想在太原混口饭吃,自然得投到凤翔手下,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脚踏两条船,两边皆观望。 在等了近半个时辰后,贺玄武派来的家臣,来到堂上对凤翔禀报。 “王爷,闵禄与辛渡到。” 凤翔睁开双眼,“叫。” 同时踏进堂内的两位将军,一身戎装未换,肩上铠甲上的雪渍也未拂去,率领着部属大步踏进堂内。走在左边的闵禄,身后的将官约莫三十名,手中皆抱着一只正方木盒;走在右侧的辛渡,身后只带了二人,其中一人手捧着一只黄巾包里的布包。 “参见王爷。” “请起。”恭候大驾已久的凤翔,表情甚是满意地瞧着这两名特意自京中调来的心腹。 在堂上人人好奇地探看着这两位立下战功的将军、与其所携来的物品时,列站在一旁,见识不多的管益德,以肘撞了撞身旁的陆天宁。 “人称黑白无常将军的,就他俩?”一个虎背熊腰,皮肤黑得似炭,一个面目白净得不像军人倒似个书生,这二人,怎么看也不像什么杀人魔王。 “嘘……”陆天宁忙将指按在唇上对他示意,“别那么大声。” 双耳敏锐,听见耳语的辛渡,站在堂上微偏过脸,双冷眸准确地找到弘谈的两人,目光短暂地在他二人身二停留了一会后,他别过头去,自身后将官手中拿来黄巾布包,拱手将它上呈凤翔。 “王爷。” 命他亲自拆开布包后,风翔两眼瞬也不瞬地瞧着搁在案上,那些命辛渡取来的异姓王印信与兵符。 “办得好!”满心大喜的凤翔,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兴奋。 辛渡谦谦回礼,“谢王爷。” 此时,太原官员之首,太原太守霍几道,在众官员急于求解的目光下站出列来。 他扬手指向他一排列的木盒,“不知骠骑将军所携木盒,盒中所装何物?” 命人携来木盒的闵禄,朝堂上看了凤翔一眼,凤翔笑了笑,示意地朝他摆摆手。 “揭盖!”闵禄即朝身后诸将下命。 一声令下后,诸将官立刻弯下身来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地骤开木盒盒盖,三十个盒盖一敞,盒里所摆的东西即映入眼官员的眼内,当下堂上众官员莫不深深惊喘,只因盒里装盛的不是别的,而是血淋淋的…… 人头! 往昔在太原呼风唤雨,此刻,头颅皆与身躯分了多的三十位异姓王爷,在盒中,目不瞑、口微张,死前的惊悸,犹存在脸上无法散去。 当奉旨拿下云州的闵禄,开始对堂上的凤翔细禀战果之时,至此,始终无法得知云州消息的众人,终于知道在闵禄到了云州后发生了何事。 虽然凤翔三令五申,不得杀败将兵士,入城后更不能妄动百姓一根寒毛,但身为主谋的异姓王们的下场可就截然不同,不但身首异处,每座王府、私宅全遭血洗,家眷子女、奴仆家丁,无一放过,彻底遭到斩草除根。 “诸位大人,盒里的东西,都看仔细了?”听完了闵禄的禀报,在堂上人人皆目瞪口呆之际,高坐在堂上的凤翔,一手撑着下颔懒懒地问。 “王爷,虽说你乃太原总管,但未读圣谕即擅斩朝庭命官司”好不容易才自惊骇中回过神来的太守霍几道,紫胀着一张脸,才想痛斥几句,却遭凤翔冷声截断。 “你说什么?”残忍的笑意在凤翔的嘴角跃动,“朝庭命官?” “我……”被他眼中的杀意震慑住,霍风道的理直气壮霎时成了怯嚅。 “拥兵叛变、意图颠覆朝庭,此等贼人,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凤翔拍案站起,厉声喝道:“本王所斩的,不是什么朝庭命官,而是大逆不道的叛贼!” “但” 为免霍几道日后将会被凤翔盯上,或最惹来杀身之祸,一旁的官员忙扯住他的衣角,直向他摇首要他别再说下去。 “日后,谁若胆敢背叛朝庭、阴谋造反。”凤翔先是以凶狠的目光扫视堂上的众官一眼,而后猛然伸手朝地上人头一抬,“盒里装的就是榜样!宽广的堂上,众官员噤若寒蝉,惟有窗外雪花飘坠之声,与凤翔余音袅袅不断的震喝声,两两相应。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四章 “这老三,他好狠的心……” 在宫中得知消息的灵恩,难以置信地搁下手中所合的摺子,并为了凤翔所做的种种而皱紧了眉心。 “太子想参宣王一本?”为他携来消息的门人甘培露,站在案前审视完他的神情后,半猜测地问。 “参他?”灵恩将眼眸自摺子里拉回来,静摆在他身上。 他徐徐提供一条罪状,“不请圣谕即斩朝庭命官。” 灵恩扬手一扔,将摺子扔飞了老远,“哼,老三扛了个诛杀乱党的大旗,斩得理直气壮,我能参他什么?” “问题是,本原的异姓王们,真有谋反吗?”舒舒服服待太原的那些异姓王,有必要放弃安稳富裕的生话,铤而走险拥立不知要何时才能主事的前幼帝?且是在头上有个朝庭派去监视的太原总管的眼下,不理会朝庭咧咧地蛮干?早就知道这里头有谱的灵恩,没好气地问:“就算没有,老三定也会替他们安上一个,况且人全死尽了,现下死无对证,你又能奈地如何?”“难道太子就这样任宣王风光返京请功?”若是如此,那太子所能掌控的地方日后不就少了一个?灵恩朝他摇了摇头,“以老三的性子来看,在邀功之他会先行请罪。” “做做样子?” “难不成你以为他真有心认什么过?”灵恩甚是不以然,“他是在给父皇一个台阶下,父皇早就有心除掉太原的异姓王们,现下凤翔借谋反之名这么一做,不但顺了父皇心意,也为父皇日后在朝上提供了个诛王的好借口。” “那………” “再怎么说,老三好歹也在太原捱了三年苦日子,暂且就由他吧。”木已成舟,现下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好大日后作预防,“叫太原那边的人把他看紧一点,日后,老三一有风吹草动,我要马上知情。” “是。”甘培露在回答后又再开口,“还有一事,大将军石寅派人回京,说是晋王诸兵三十万,自请讨伐益州。” 灵恩意外地回过头来,万没想到尔岱竟也选在这节骨眼上动起来,他深吸了口气,往后重重一靠,两眼直视着殿上的装饰。 “殿下?” “老五那个闷葫芦,自小就是事事都往心里搁,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灵恩仰首看着殿上所绘的金龙,眼底抹上了一份深思,“他还有个习惯,没把握的事,他不会出手。”自尔岱十三岁起,父皇就将他交给石寅,这些年下来,尔岱早已不是个孩子了,此次尔岱会主动请兵,想必是有绝对的把握。 “殿下打算怎么办?” 他决定以静制动,“就等老五拿下益州再说。” 眼下长安、洛阳与太原,这三京皆已落入他皇家之手,目前就剩益州犹未收归已有,一旦全国三军统整,兵马粮革备齐,父皇就将率大军挥兵南下,败了南国将天下国土一统。 在那之前,他必须着眼于大局,可不能就在这时断了皇弟们的羽翼。现下皇弟们的所做所为,皆是为了朝廷,皆是为了助父皇一统天下,即使背地里他们藏有不轨之图、有意借此培植自个儿的势力,在将来举国攻南之时,他还得靠这些皇弟们效力。 因此,有功,他们尽管去拿,在江山一统前,他可以等也可以忍,但,他们可就千万不要有过。 千万,别有把柄栽在他手坐头。 ***************************************************************** “师傅若是来告诉我太原那方面的消息,那可免了,二叔已来这说过一回。” 夜深未睡的玄玉,在书斋大们遭袁天印开启后,抬首看了他下眼,又再继续埋首案上公务。 “我是来告诉王爷好消息的。”把门带上后,心情甚好的袁天印,信步走至他的案旁。 “好消息?” “上回在咱们离开轩辕营后,余丹波与乐浪就对上了,前阵子还当着营里众军员的面,在校场上比划了三个日夜。”找了位置坐下后,袁天印边跷起脚边对他咧着笑。 玄玉一脸错愕,“他们打了三天三夜?”素无交集,也不往来的那两人,是怎么对上的? “可不是?” “谁胜谁负?”边瞧着他边心生纳闷的玄玉,虽是不解,但对结果也很是好奇。 “不分轩轾,全都累瘫在校场上给人看笑活。”当向来冷傲待人,开口闭口都是军令的余丹波,被乐浪揍黑了眼眶、打歪了一张冷脸,与同样也半斤八两的乐浪皆躺平在校场上时,可乐坏了三年来被他整治得半死的顾长空与符青峰。 玄玉直瞪向他,“这算是哪们子的好消息?”轩辕营劫两名主帅,行为不检、聚众私斗,还闹了笑话,他们两个究竟在想什么? 袁天印放弃继续拐弯抹角,“王爷,余丹波交了位新朋友。”他是忙胡涂了?都说的这么清楚他还不明白? “他会交朋友?”说起那个既闷骚又瞧不起他人的余丹波,除了眼埋还有他这个王爷及袁天印外,谁也看不上,更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友朋。 “乐浪。”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 “乐浪愿开口了?”喜出望外的玄玉,张大了眼睛。 袁天印意说愈愉快,“谁教余丹波天天派顾长空和符青峰去骚扰他?为此,乐浪可是每日必跑去余丹波帐中吼上一顿,就这样,他俩天天吼、天天斗,感情好得如胶似漆呢。”一个天未亮前就偷偷摸摸把人丢到帐前,个天未黑前必定气急败坏地把那两人给拎回去,轩辕营里的人,近来看笑话总是看得乐此不疲。 “太好了……”总算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的玄玉,手抚着胸口,欣慰地吐了口大气。 袁天印微微笑道:“因此乐浪那方面,王爷就别再多想了。” 这才知道余丹波与乐浪之事,是袁天印刻意造成的,玄玉有些惭愧地垂首。 “让师傅为我操心了。” 袁天印不以为意地摇着手,“王爷也只有这事能让我操心,比起其他人,王爷算是好多了。”他这点解不开的心结算什么?那些皇子们的事才让人头疼呢。 “其他人?”除他以外,难道袁天印还另收了其他徒弟不成? “很久没同你聊聊了。”袁天印想了想,带笑地往椅内一靠,“今晚,咱们师徒就就来谈谈人心这个东西。” “人心?”不得不搁下公务的玄玉,对他所起的这个课题有些意外。 "人心险于山川,难知于天。”袁天印随意举了个例,“圣上所诞四位皇子,王爷了解多少?” 玄玉识趣地一笑,“我想听听师傅这旁观者的见解。”对于这等问题,玄玉知道,由自个儿这局内人看,远不如他这局外人来瞧得明白。 既是如此,袁天印清了治嗓子后,便不客气地开始作评。 “太子灵恩,多谋善嫉,善收买人心。太子在朝中一面整顿吏治,暗中偏袒臣私,表里皆风光,对下则进言发展农桑,减轻赋税与徭役,广积民心。” “这我知道。”或许他人不知灵恩是个怎样的人,但他这皇弟可清楚了。 “宜王凤翔,培植羽冀,铲除异已。”袁天印再转至锋芒甚露的凤翔身上,“闵禄与辛渡,在剿叛贼有功后,随即擢升为山西府螵骑与车骑将军,而那些原本还处于观望、想捡边站的太原官员,在宣王斩了异姓王后,莫不飞快靠拢宣王,就怕没了人头。” 玄玉颔首同意,“虽然老三这法子是血腥了点,但不能否认,这的确是收效快速。”“晋王尔岱,不露声色,远朝政、积军心。” 听了他的话后,玄玉宝时竖紧了眉。 “康大人送来消息,晋王有意请兵三十万,兵优益州。”弯身拉来案旁的火盆取暖后,袁天印警告似的看首他,“王爷可别小看了晋王,袁某以为,晋王此次出兵,只蠃不输。” “德龄呢?”玄玉摆摆手,要他继续说下去。 “以逸待劳。” “怎么说?”尔岱那方面他尚可理解,但德龄…… 袁天印缓缓透露出他还不知的消息,“今日袁某至康大人府上走了一趟,康大人说,信王派人到了他府上。依信王之意,东西运河,西起洛阳东至扬州,按理,漕运之权,扬州当享一半。” 他淡淡轻哼,“老四想捡现成?” “乍看之下,信王是见运河日后可兴富利,因此他扬州也要分一杯羹。”袁天印边点头边说出德龄表面上所作的工夫。 玄玉随之接口,“其实他是想掌握漕运。” “正是。”袁天印笑吟吟地朝他拱手,“王爷,漕运之权可不能落入信王手中,否则王爷这些年来的努力,就成了为他人作嫁。” “洛阳的异姓王之所以这么安份,全都是因他们得靠康定宴压着,而康定宴还得靠漕运发财,我怎可能会拱手让出漕运?去告诉康定宴,想法子回了他。”花了多大的工夫,他才为洛阳开凿了个财库,德龄只凭一句地利之权,就想自他手中夺走?没那么容易! 袁天印不忘提醒他,“若信王不死心,将此事奏上朝庭呢?”暗的不成,德龄还可明着来。 没想到这招的玄玉,顿时陷人了苦思。 “其实这也简单。”袁天印不疾不徐地解决他的难题,“王爷只消在朝上说,运河方开通,许多规矩待立,一川不宜有二主,因此暂由漕运总督全权监控,若要分权,三五年后再分也不迟。” “三五年后?”那还不是一样要给?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别忘了咱们还有条南北运河尚未开凿。”只要南北运河一开凿好,届时又是一条新的财路,那时,他们还介意德龄同他们争那短短一段河道吗?那点小钱,德龄爱拿就拿吧,反正两条运河转运点皆设在洛阳,德龄若想以南通北,照样得给洛阳一笔买路财。 恍然明白的玄玉,紧敛的眉心当下疏散开来,“谢师传教诲。” 说完了前话后,袁天印话锋一转,直转至今晚他会来找玄玉的重点。 “以你来看,他们四人,何者该防?” “全部。”不自负,也不高估自己的玄玉、从未低估过他们任何一人,也不敢对任何兄弟掉以轻心。 袁天印一手撑着颊,偏首睨看着他,“那……王爷当他们是自家人,当他们是骨血连心的手足吗?” 面对这突来的问题,一时之间,玄玉倒也不知该怎一回答。 “袁某认为,王爷在未来几年内,是该学习另两个字了。”之前叫他学的,他都照办了,但这回……可就不知他愿不愿。 “哪两字?” “绝情。” 房里的静谧来得很突然,夜色在寂静中搁了浅,再也不流动。 自袁天印口说中出的那二字,在玄玉心中,似用刻刀凿的,深深地刻上了心版。 自太子灵恩将洛阳总管一职交予给他之时,他就已考虑过亲情这个问题,可缠绕在身上的亲情,就像菟丝女萝般扯甩不掉,即使他并不认为他们这些兄弟之间有什么手足之情可言,但它还是像块沉在心潮里怎么也浮不起的砖,沉甸甸地搁在心上的某一隅。尤其是在得知素节欲嫁南国太子之时。 “感情这玩意,身力皇家人,不能给,也给不起。”兜他脸上似有迷惘,袁天印遂把话再说白点,“若是其他皇子们都与素节公主一样,在王爷心中占了极重要的地位,那么,他们就将是王爷最沉重的包袱,日后的致命伤。” 人非草木,自是不无情。但若打着感情这深沉的负荷,举步维艰,亦难走远,更惶论是在激川中逆流而上。因此若想在这场追逐战中不落人后,就得先对付心里那个名唤亲情的心魔,不然即便是他日有机会能成大事,可只要对上了手足,就心软拖遢迟迟下不了手,反而给了他人一举消灭的良机,那该如何是好? 自古以来,能登九五者,何以击败群雄? 因为能狠,因为心中无魔,才能高站在金銮之上自称寡人,惟有能摒弃天性血缘,愿遇神杀神、遇魔除魔者,才能寡。 “办得到吗?”见他迟迟不吭个声、答句话,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的袁天印,忍不住想确定一下他的心思。 “晚了,师傅先去歇着。”岂料玄玉却别过脸,起身走至门边送客。 袁天印怔了半晌,大抵了解他此举后头代表着何种心思,因此袁天印也不打算逼他,只是随他意地走出房外。 在他走后,玄玉合上门扇,转身走至一旁的柜前,伸手自高处取下一只漆盒,而后回到案内坐下,小心地揭开漆盒,自里头拿起那只素节所赠的镯子。 冰冷的玉器,在他掌指的触碰下,逐渐有了微温,低首看着那雕工繁琐的龙形玉镯,许多前尘往事,仿佛都被他收藏在这只小小的玉镯里。在那些往事里,有苦有乐,有喜亦有悲,但大多都是在父皇登基之前的往事,然而在父皇为帝,每个人的身份都因此而不同了后,他所拥有的亲情记忆,却转眼间变得很少,很模糊。 最深刻的,也不过是三年前素节被迫改嫁…… 在人生来到不同的阶段后,命运,似乎也带他来到了不同历程的起点。 先前,那个他早已想过,却始终没能拿个主意下定决心来的亲情问题,在这晚,似乎,也已到了该抉择的时分。 在案上的烛火熄灭前,玄玉强迫自己将手中的玉镯搁回漆盒里,顺道也把素节的倩影,永远,锁进了里头。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