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君来》 第二章 回宫在即事未休 十六年后,罗云观后山。 此地常年绿树荫蔽,更有一条小溪终年不断,凡是溪水所到之处花繁叶茂,可谓是“水光云影,摇荡绿波,抚玩无极,追寻已远”。这样的环境或许在南方并无特别,但对于北方来说无疑是调养身息的好地方。 宇文初晞此时正屏息凝神的完成一套阴瑜伽,小瀑布水声清透,周边绿叶露珠初成,仔细的听甚至可以感受到水花溅到大石上的声音,掩映在瀑布的落水之间,真正是到了身心游走自如,临境忘我了。 “公主!公主!”远处传来了如玉扯着嗓门大喊的叫声,出宫几年她是越来越不知道什么是矜持规矩了。 “公主!” “公主?”如玉刚刚喘了几口气便急不可耐继续呼唤她家主子,每次公主一做那套奇奇怪怪的功夫即便是旁边几十只鸭子呱呱乱叫她也听不见,如玉急的猛跺了几次脚又往山上奔去。 大口的吸了几次清晨湿凉的空气,感觉嗓子眼不那么干辣才说道:“公主,刑公公来了。”说完看着主子身体呈一副极不自然的扭曲状态抱着脚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如玉翻了翻白眼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一块溪石上,早知道就不跑那么快了。 过了半刻钟后初晞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收了招式。 “他来做什么?“ 如玉登时从瞌睡中惊起一口气说道:“刑公公说皇上宣您回宫!” 坐在镜子前,初晞闭着眼睛养神凝息,随着如玉在脑袋上折腾来折腾去。 “公主,您说皇上宣咱们回宫干啥呀?” “自然就是回宫了,难不成你要在这观里呆一辈子。”初晞随口说道。 “如玉,你想回宫吗?”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也有七年没见着父皇了,不知道他老人家身体怎么样。 “想又不想。”如玉嘟囔了一句。 “哦?为何?” “想是因为回宫里总比在这儿热闹一些,又能见到以前那几个好姐妹,不想是因为回去了怕就不能再这么自在了,不过玉儿在哪里都一样,只要能跟着公主就好。” “你倒想的简单。”淡笑着嗔了她一句,打量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出落成少女的模样,倾城的容貌眉眼间却有一股难掩的英姿。 “公主,这样您看可好?”玉儿向来一双巧手,这十字髻梳的也比他人漂亮不少。 “行了,反正又不是接驾,不用那么讲究。” “走吧,刑公公怕是等得被蚂蚁噬了心。” “是!”如玉说完又嘀咕了一句:“就算是接驾您不照样不讲究“,边还冲着背影做了鬼脸。 初晞回头瞥了她一眼却没说话,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 刑修远远的瞧见公主过来,不襟眼眶微红,七年了...皇上日思夜想,时时都念着,这下总算可以回宫去了。 快步迎了过去,向初晞行了一个大礼,“奴才拜见公主,公主金安!”旁边的小太监见状忙不地的跪了下去。 “公公快起来吧,几年不见,怎行起这么大的礼来了。”初晞笑道,看着眼前这个年逾半百的公公,比起七年前苍老了许多,也可以想见这几年宫里并不好过。 刑修哽咽道:“老奴高兴啊!公主回宫皇上一定开怀不少,老奴这心里也好受些。” “父皇怎么样了?” “公主放心,皇上一切安好,就盼着公主回去呢!”看着眼前出落的如此标致的公主,刑修想起了薄妃娘娘,要是娘娘还在,一切又不一样了。 “皇上知道公主的身体恢复好了,命老奴日夜兼程来接您回宫,这几年公主殿下受苦了。”说完袖子一提拭起了眼泪。 “公公这是做什么,我是在这里养病,又不是做苦力,您跟我父皇一样喜欢操心。” “如玉,还不带刑公公下去歇息。” “不不,公主,老奴不累,皇上盼着您回去呢,让那帮丫鬟给您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赶紧上路吧!” “既然如此,也好,玉儿,带她们去收拾东西,咱们回宫。” 说完观长引着刑公公去堂里歇息,初晞则向后山走去,出了道观便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临走前,还是得向那位道个别,这七年也是多亏了他。 半响,初晞神色微怏的踏进屋内,还未调整好脸色已听到风火般的声音,“公主您可回来了,刚才找一圈都不见你呢,急死奴婢了”,刚进门如玉这丫头便急忙冲了过来。 初晞撇了她一眼,真是放养惯了沉不住气,咋呼的很。 “何事?” “这些东西咱们还带不带回去?”如玉望着眼前这些瓶瓶罐罐不知如何是好,这些都是主子的宝贝,可是带回去怕是... “当然带回去了,而且要照顾好这些小宝贝,否则本公主就拿你来喂它们,不许让其他人发现,知道没?”初晞挑眉威胁道。 如玉心里猛然一抖,看着公主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想到那些东西在身上爬不由得一阵战栗,不过主子肯定是吓她的。 这头刑公公带着不少赏赐给这罗云观上下,一帮侍卫鱼贯而入,每人所捧分量不轻。 全观上下除了观长云真子脸上表情依旧淡然,其他小道姑脸上可都挂不住了。 “云道长,皇上感念罗云观上下这些年对公主的照料,这些赏赐您就收下吧,咱家也要迎公主回去复命了。” “公公客气,这是我等该做的。” 刑修略使一眼色,云真子便会意随他出去,直到无人处才开口说道:“刑公公,可是皇上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刑修皱了皱眉头:“皇上想知道,这公主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云真子闻言欣然道:“公主已无大碍,只是想根除病症非罗刹皇族之血为药引不可,除此别无他法。” “可那罗刹十六年前已经灭族了,更别说是皇族,如此说来公主是无法痊愈了?”刑修眉头紧皱低喝道。 “公主吉人自有天相,皇上不必过于担忧。”说完欠身行礼便要离开,末了转身说道:“公公您也不必担忧,公主心里想必自有打算。” 告别罗云观上下,初晞倒头躺在了马车里,蹭着柔软的貂毛心下思绪飘过,不一会儿便嘴角一翘计上心来! 第三章 公主初成 君初遇 金陵城玉栖楼内。 “这位客官里面请,您可来得巧,正好店里就剩一张桌咧!”小二满面春风,这几日金陵城热闹得很,连带这店每日几乎全无虚坐,生意好的红火! 这俊俏公子哥抚裾而坐气度潇洒朗声说道:“给我来三个招牌小菜,再加一壶最好的酒。” “好咧,您请稍坐,马上就来!” 不等这公子收扇放到桌子,便感到这店里的气氛有些怪异,随之一想哑然而笑,江湖就是江湖,到哪里都暗波汹涌。 “你这公子在笑什么!”旁边一身劲装的男子把酒杯猛地一放大声喝道。 这一喝瞬间打破了店里刚刚那奇怪的氛围,所有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你这公子还在望什么,说的就是你!左掌门一家刚刚才被灭门,你这小子居然还笑得出来!实在有辱我们武林同胞!”男子怒目圆瞪,似乎生气的不得了。 “抱歉,在下实在不知有这样的事情,一时触到各位的伤心事,还望各位兄台见谅。” “如此大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看你这公子长的端正,却在这里说诨话!” 正待开口向这头裹毛巾的壮士解释一番,另一边却有人开口了。 “兄台,这位公子既说他不知此事,壮士何故生气,不如省下点力气,带着大家去左家探个究竟,寻到蛛丝马迹找出凶手,方是对左掌门老人家在天之灵的交代,兄台觉得呢?”那公子说的朗月清风,不急不缓,甚至有些慵懒不经意的意味。 初晞转头看去,只见那公子也正好望向他,年纪轻轻还长了一双桃花眼,挺鼻浓眉,面庞还算硬朗,穿着一身镶金丝纹束腰白袍,头戴墨玉发冠,整个人看上去气度不凡,神情似笑非笑,似愠非愠,却是帅气逼人,难以移眼。 “赫连兄说的对,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去左家看看,也好比坐在这里空叹气的好”,此人旁边的公子也开口附道,虽无桃花眼的帅气,但也是英俊温润,貌若璞玉。 “对!我们要去左家探个究竟,看看到底什么人如此凶残!”周边很快有人响应,在座的江湖人士有了共鸣又都坐下来开始讨论,与刚才的氛围让人轻松不少。 “两位公子说的也有理,既然这位公子真是不知此事那便作罢。”说完坐下与朋友喝起了酒。 初晞赶紧向那两位公子微微一拜表示谢意。 “这位兄台不用客气,看你也不像江湖中人,倒像个大家公子,有些事情不知道也不奇怪。”桃花眼微微挑眉笑道。 “不管如何,还是多谢两位兄台,不如一起喝几杯以表达在下的谢意。” “好,在下赫连北,这位是楚诗杰楚兄”,边说着目光炯炯的看着初晞,一双桃花眼目带涟漪,流波泛滥,清透如九天云霄,初晞面色不由得一怔。 楚诗杰朝初晞笑着点了点头坐到旁边笑道:“这位公子莫要误会,赫连兄为人开朗,喜欢与人玩笑。” 初晞尴尬的点点头抬眼又望向了桃花眼,谁知那家伙仍然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一慌神不由得被一口酒呛到,连忙拿出手帕掩口咳嗽,这酒虽然味醇但仍然辛辣。 “哈哈哈哈”,赫连北看到初晞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得笑起来,这小子如此不经逗。 “赫连兄,你就不要再和这位公子玩笑了,小心人家误会。” “误会什么,我看他长的好看多看两眼而已,虽然你也长得不错,可是我已经看腻了。”赫连北一脸理所当然的望着二人,幸好初晞已经把嘴里的酒都咳了出来。 连忙说道:“不妨事,赫连公子只是看了我两眼,实在无妨。” 楚诗杰摇摇头说道:“你可不知道,刚开始认识赫连兄的时候,我可是被他戏弄了好几次,差点就以为赫连兄是..是..” 初晞盯着楚诗杰想听他到底说是什么,谁知他望了他们一圈,还是一口酒把后面半句咽下去了。 “你别自作多情,我对你可没意思啊”,赫连北看了他一眼假装一脸正经的说:“虽然你长的还不错,但是我赫连北的理想伴侣怎么也得气度非凡,英姿勃发,高贵典雅,你还差的远呢。”说完又眼波流转的望向初晞。 “呵呵,赫连兄真是幽默。”说完初晞连忙岔开话题。 “在下文宇初,今日刚到此地,还请两位多多包涵。”说完拿起酒杯敬他二人。 “不过我看楚兄倒也文雅的很,不像是江湖中人。” 楚诗杰看上去白白净净的,脸还算英俊,气质十分儒雅,笑容和煦。 “文宇兄,你这话可别让旁人听见了,否则麻烦就来了。”赫连北眼带笑意的看着初晞随即瘪嘴道:“难道我看上去很粗鲁,一看就是江湖中人?” “赫连兄,你这话可也小心点,省得比我还麻烦。” 初晞打量了赫连北两眼,这个人表面上十分有意思,给人亲近之感却又不是真的亲近,仿佛浑然天成的双重性格,两者相容却又可以随时变换,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所在,这是她对他的第一感觉。 “文宇兄有所不知,在下家中虽以习武为重,可先祖曾经是朝中大臣,只因后来年事已高返乡归隐,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家中倒没有再入朝为官的了,但与文化修养仍是十分看重,故而多了一点书生气,文宇兄莫要笑话。” “怎么可能,楚兄严重了,小弟倒是很喜欢楚兄的风范。” 听到楚诗杰如此说到,初晞立刻联想到了一个人,记得先祖帐下曾经有一位姓楚的重臣,名叫楚中师,此人历经两朝但地位丝毫不变,家族势力庞大支脉众多,金陵事件后,便提出了告老返乡之意,先皇不但恩准还赐予他合山五百亩土地作为修建府邸之用,想必此人是有些实力,到现在已有七十多年,看来楚诗杰应该是他第六代子孙,想到这里初晞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各位兄弟,大家也都吃饱喝足,不如现在就一起去左掌门家探个究竟,我相信集我们众人之力一定可以找出线索,不知各位兄台意下如何?”刚才那位头裹毛巾的壮士起身说到。 下面立刻就响起了众人的回应。 “不知文宇兄是否有兴趣与我们同往,这样的事情可不是随便能碰到的。”赫连北闪着他的白牙双手抱胸一脸邪气的笑道。 “是啊,文宇兄不如和我们一同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既然两位兄长都这么说,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便随着众人一起往左府走去。刚走没几步,赫连北就在他旁边上下打量,眼里又是疑惑又是可惜。 初晞狐疑的看了看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难道这人发现自己是女的了? “赫连兄,小弟身上可有什么不对吗?”初晞眼神犀利的盯着赫连北,声音不自觉的冷了一分。 只见赫连北摇摇头说道:“文宇兄相貌不凡,可这个子怎么比我和楚兄矮了这么多?” 初晞略放下心尴尬的说道:“小弟今年虚岁尚未满十八,想是还未长成,而且家中父母也都不是高大之人,所以不能像两位哥哥一样有如此挺拔的身姿,实在是惭愧。”说完面带愧色像是稍有难过之意。 “赫连兄,这人的身高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文宇兄虽然身高不及我俩,可这气势是丝毫不输,实在是该我们惭愧才是。” “多谢楚兄夸奖,想这上天造人必有他的考量,要是所有人都像两位兄长一般优秀,那这世间或许就少了一些趣味。” “我说你们两个倒是一唱一和,我只不过说了一句,又没说文宇这样不好是不是,行啦行啦,走吧!”赫连北一脸无奈之色,说完便搂上了初晞的肩头,初晞身子一僵随之便释然了。 第四章 初现端倪 出了城向西大概走了三刻钟,一座大宅便赫然于眼前,初晞望去估量了一下,这围墙大概也有三米左右高,周边人户不多,现下更是萧条了,还有几个官差在周围转来转去。 走到大门口,一干人正要进去便有人阻拦。 “你们是什么人,此处正在查案任何人禁止入内!”身着黑色巡捕服的官差一脸冷峻的说道。 “这位差兄,众兄弟都是江湖中人,听闻左掌门家逢灭顶之灾,我等岂能坐视不理,所以今天特邀众豪杰来此查探,必要找出凶手为左掌门报仇!” “此案自有官府查办,闲杂人等不得干预!”那位差大哥脸色丝毫未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你说什么?我们怎是闲杂人等!左掌门乃江湖中人,我等也是江湖中人,这事岂是他一家之事!”毛巾壮士双目圆瞪,也毫不退让,底下一干兄弟都接连符合,一时间吵闹不已。 “什么事这么吵?”正当此时一阵冷喝传来,随即一位官差便走了出来。 “大人,这些人自称要来此查案,为左掌门报仇。” “哦?”此人眉头微挑思量了一下便说道:“既然众位有此心,也不能让各位白来一趟,你们不妨选出几位,以免人多破坏了现场。”说完便转身进府。 接下来便一阵议论纷纷,初晞看其他两人都没有什么动作,赫连北看着一棵树在那里发呆,神游在外。 “赫连兄在看什么?”初晞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直看着那棵树。 过了一瞬,赫连北才说道:“没什么,发呆而已。” “小弟看赫连兄像是有心事一般,虽相识不过半响,但如果有事在下能尽绵薄之力的,定当相助”,初晞随口说着,看着赫连北的反应。 谁知赫连北竟转头认真的盯着她,初晞眼眸微闪淡声道:“赫连兄这样看着在下作甚。” “我们是不是见过?”闻言初晞心下一愣,但仍然眼皮都没眨一下,他们见过?怎么可能! “我说真的,我们是不是见过?”没想到赫连北依然一本正经的说道,盯着她丝毫不放松。 初晞仔细的看了他一眼,“小弟自出生起家父管教甚严,没出过什么远门,更别说见过赫连兄了。” “是么?”赫连北突然一笑不再说话,掠过初晞向人群看去。 这人到底再想些什么,搞不清楚,初晞自有这记忆起就没离开过皇宫和罗云山这俩地方,又怎么会见过他?但看他如此认真的样子,也不得不深思了一下。 “赫连,文宇”,楚诗杰一脸笑意的向他们走来,“余庄主希望我们三人和他一同进去探个究竟,你们意下如何?” “如此盛情自然不能拒绝”,说完看向赫连北,三人相视一笑,随着几人进了左府。 “你们随意看看吧,大人正在正堂查案,凶手手法高明,并未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说完差大哥向众人略行一礼又出去把守大门。 环顾四周,初晞发现院内除了一些盆栽被打翻,明显是重物撞击导致的,没有任何异常的现象,一滴血都没有,整个地面还保持着往日左府兴旺时的干净。随即看了看房屋的门窗,也没有任何破坏,整个左府除了人都死了之外,完全看不出这里遭受过什么骇人的杀戮。 走进正堂,刚才门外那个捕头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面色沉重地说道:“各位兄台可看出什么来了?说来惭愧,吴某在这儿查看了几日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吴捕头,难道左掌门家任何财物都没有被贼人劫走?”毛巾壮士环顾四周吃惊道。 吴捕头看了他一眼回道:“凶手很明显不是冲着钱财来的。” “捕头可否让我等查看一下被害者的尸体?”楚诗杰一语道出了初晞的想法,这现场看不出任何线索,只能从尸体下手了。 吴捕头眉头一皱略想了想便向门口走去:“各位请跟我来。” 众人走到正堂后的一间屋子里,不大的空间放满了尸体,虽然现在的天气已过了暑热,房子周围又撒满了石灰,可这么多尸体放在一起又过了几日,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还夹杂着石灰的味道,初晞不由得掏出手绢掩住了口鼻,虽然效果不大,心理上也好过一些。 “众位请看,左府一共四十八人,我们正好也发现了四十八具尸体,因此看来整个左府没一人幸免,并且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吴捕头一边说着便有官差掀开了白布。 “难道他们是被人毒死的?可看着也不像中毒的样子啊。”另一个汉子嘀咕道。 “很明显没有中毒的迹象。”吴捕头一本正经的说,没有表现出任何对这个汉子的嫌弃之意。 进来的人面面相觑,然后各自在尸体堆里转悠了起来,看样子是十分认真的在观察各具尸体,仔细到似乎一根汗毛都需要凑近点看清楚,以免漏掉什么重要的线索。初晞不禁皱眉感慨,难道他们都没有嗅觉的吗! “怎么?怕了?”赫连北凑到初晞耳边轻声说道。 “这么多大活人在这里,有什么好怕的。”说完白了他一眼,朝眼前离的近的一具尸首走去,心里想着确实怕,怕臭。 无奈的看着眼前那具已经泛青的兄台,初晞闭气低下头仔细检查起尸体,身上确实没有伤口,除了脖子看上去有些奇怪。 “吴捕头,他们的脖子是否有些问题?” “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眼睛倒是毒,确实如此,这里所有人都是被勒断脖子致死的,可关键是看不出任何勒痕,受力十分均匀,就像快刀切菜一样平滑,而且迅速利落,所有死者都是瞬间毙命,毫无还手之力,不知各位是否听说过有谁是这样杀人的?” 初晞略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善使白绫的高手,如果内功足够深厚,是可以达到这种效果的。” “这位公子说的对,可是江湖上善用白绫的人那么多,我们怎么知道是谁?”看到自己带进来的人说出了端倪,毛巾兄此时对初晞的的态度似乎好了不少,看过来的眼神少了几分陌生。 “看来想破此案并不容易,当下也只能先葬了他们,再寻找线索。”吴捕头叹息道。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对,还是先让左掌门一家入土为安,我们一定会找出凶手为他报仇!” 一干人走出停尸房,初晞赶紧轻轻吸了一口气,刚才闭气太长时间了,再没有点氧气恐怕要晕了,空气里还夹带着丝丝尸臭,初晞加快脚步赶紧往前院走,赫连北紧跟在后面。 “你不会闭气?” 初晞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呼吸才变得顺畅,看着赫连北说道:“我一直在闭气啊,要不早就吐了。” 谁知他笑道:“我说的闭气不是像你那样憋的脸红脖子粗,你不会武功?” “当然会了,不过你说的闭气是什么?”初晞心里不解,但面上仍然淡然的望着他,闭气不就是憋着不出气么。 赫连北奇怪的看了他两眼,“就像这样。” 她没看出他与之前有什么区别,想了想把手放在他鼻子前才知道他没有呼吸。 “我刚才也是如此啊,没有吸气也没有出气。” “你那是屏住呼吸,像这样可以维持很久,而且不会像你那样憋死,你师父没教过你么?”赫连北有些没好气的说。 初晞无奈的摇了摇头随之想到了什么。 “要不赫连兄教教小弟,我很快就能学会的。”初晞一副希冀的样子。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稍加指点一下就行了,只不过你确定你会武功?”赫连北怀疑的看着他。 初晞正打算和赫连北过两招以证明自己确实会武功,只不过这时所有人都已经走过来了,只好作罢。 “赫连,文宇,吴捕头希望我们能在江湖上多打听一下凶手的线索,光靠他一人之力恐怕难破此案。”楚诗杰一脸凝思的表情的说道。 初晞看了看他,内心思绪万千,这次来的这些人中称的上高手的恐怕只有她面前这两位,其他人不过普通江湖人士,只是他堂堂楚氏后人怎么会亲自来调查这些事情,看他的表情像真正只关心左掌门的死没有其他想法,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各位兄台,左掌门的遗体大家也都看过了,还希望各位能在江湖上多留心一下此事,也好早日侦破此案以慰左府上下的在天之灵,吴某在此谢过了。”说完还向众人行了一礼,大家也向他还施一礼,光华国的礼仪向来很到位。 “吴捕头请放心,,兄弟们一定会尽力查找线索,一有消息会立刻差人告诉你的,那我们就此告辞了。”说完大家准备离开,这地方呆久了感觉不舒服。 “稍等”,一声不经意却有力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向赫连北,初晞也看过去,他还要说什么?难道他还有其他发现,赫连北感受到他的目光,略微回了初晞一眼,看向吴捕头轻笑着,桃花眼里似乎不带任何其他情绪。 “这位公子还有什么要指教的?” “指教自然谈不上,在下只是好奇这左府真的没有其他情况,吴捕头确定?”赫连北仍然是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感觉到初晞看着他,又向他回了个媚眼。 初晞无奈的笑了笑,对楚诗杰说道:“楚兄,赫连兄为何这么说?” 楚诗杰示意了下吴捕头,轻声道:“先看他怎么说。” 听到这话,吴捕头眼神汇聚到了赫连北身上,比哪一次都要集中,半响没有说话。 众人见这样的场景,感觉到其中还有些牵扯,也都忙让吴捕头说出真相。 “这位公子如此说道,想必是知道些关于凶手的事情了?”吴捕头冷下了嗓子,表情有些奇怪。 “吴捕头说笑了,在下只是刚刚看见北院那边似乎把守的很严密,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左掌门生前的书房,大人如此重视,那应该是有什么问题了。” “对,我们都还没去过北院,吴捕头如果不能对大伙说实话,众兄弟就只能自己去看了!”说完毛巾兄带着人向北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站住!”吴捕头大声喝道,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此事本属机密,上面吩咐是不能泄露的,还请各位不要为难在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行动。 “吴捕头严重了,这如何说是为难呢,既然官府有意与江湖各派一起查破此案,理应坦诚以待,如若不然我们如何有充分的线索去找出凶手呢,还请吴捕头将真相告知,我等也好尽绵薄之力。”楚诗杰不卑不亢的说道。 其他人都一副十分在理的样子向吴捕头施压,一时间吴捕头面色凝重,眉头紧皱,看上去很是为难。 最后实在无法,这些人已经知道事有蹊跷,如果不让他们去看个究竟,恐怕江湖上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传闻,甚至会将矛头指向他们,这对官府没有丝毫的好处。 吴捕头转身向北院走去边说道:“各位请跟我来吧,只是不瞒你们,这书房究竟有什么蹊跷我们也不知道,如果大伙能窥探一二也是于破案有益,只是还请各位小心行事,尽量不要动现场的东西。” 说完回头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眼里的责备之意十分明显,又横了赫连北一眼后才匆匆离去,三人也快步向北院走去。 “赫连兄,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北院守卫严密的,从进门到现在你似乎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初晞斜眼向赫连北望去。 “哦?你怎么知道我没离开过你的视线,难不成你一直看着我?”赫连北调侃的说道,径直向前走去,不再理会初晞。 初晞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内心,这家伙原来还如此狂妄,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自己,只有自己这么对别人的,看了一眼前面的赫连北,心里冷下了一分。 第五章 端倪初现(二) 跟在众人后面进了书房,发现这里跟其他地方一样,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这就奇了怪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其他人看到。初晞随意的扫了一圈,心下便释然一副参观的样子到处逛了起来。 整个书房的格局没什么异常,进门是个厅,左边才是办公的地方,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与古董,想不到这个左掌门还是个雅致的人,初晞看了看也都是些平常的书,没什么特别的。 众人看了看也悄声的讨论起来,实在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吴捕头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众人,眼光却时不时的扫向三人,尤其是赫连北,初晞在他们两人之间看了几眼,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突然,一阵细碎的声音的传来,众人望去,眼见那张楠木书案正向一边移去,一下子便没了动静,要不是亲眼所见,你可能都不会发现桌子移动过,众人马上围了过去,只见书案向靠窗的一边移动了七公分左右,露出一个四方形的凹陷,里面有个奇怪的机关。 吴捕头此时脸色泛白,眉毛抖个不停,吃惊道:“想不到这书房里居然有机关!” 众人的讶异很快就消失了,在自己家里修个机关什么的很是正常,只不过让大家奇怪的是凹陷里的机关却是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的形状。 楚诗杰观察了一小会儿,便伸手去转动上面的齿轮,一转动才发现每个齿轮连接着一根细小的链条,一转动那根链条也跟着动,他把五个齿轮都转动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这是个什么机关,以前还真没见过。”旁边不断有人在做着各种猜测,都没有什么结果,赫连北看了几眼也没说什么,一副好像也不太关他事的样子。 楚诗杰望着初晞无耐的笑了一下,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初晞仔细的观察被带动的那几根链条,发现有一根似乎有点不同,便又转动了几下连接这根链条的齿轮,反复的调整了几次,终于现出些端倪,想必要调整的方法正确才能看到,这根链条的顶端有着凸起,看上去像是花瓣的样子。 接着初晞只好依次的转动齿轮,直到每根链条的凸起都显露出来,一看这五根链条顶端的凸起合起来竟是一朵花的样子,只不过这花不知道是什么花。 “咦,这不是凌霄花吗!”旁边一汉子说道,见众人都看着他,忙又补充道: “这花在我们那边挺常见的,经常拿它的根来做药,像我们习武之人身上少不了淤血肿痛的,这花根能活血散瘀在我们那边都知道啊。” “对,这确实是凌霄花,我也见过,这左掌门把机关搞成这样是何意思”。 赫连北看了初晞一眼,笑着说道:“看来你还不是那么傻”,说着便把那凌霄花中间突出的花蕊往下一按,那靠墙的博古架瞬间便向两边移去,露出一条正好够一个人过去的缝隙。 众人见状面上一喜,那毛巾壮士便率先往那缝里走去,吴捕头脸色一直不好,见这情形也拦不住了,只好灰着个脸跟在后面进去,还不望横三人一眼。 三人对视一笑也往密室里走去,里面空间不大,大概只有外室的一半,八个人在里面显得有些拥挤,除了进口之外,四面靠墙皆是实木架,上面放满了各种书籍摆件,中间有一紫檀木的中型书案,初晞掠过这些书籍,发现大部分都是史传古籍,甚至一面墙的架子上还都是竹简,这左掌门研究古籍为何搞得这么隐秘,但他似乎并不是很精于古文字,因为书籍中很多是关于古今字的演化与对照的。 “吴捕头,你们之前已经来过这儿了吧?”毛巾壮士语气不善的问道。 “这位兄台何出此言,那机关如此精巧,我们这帮粗人怎么可能打得开。”吴捕头同样语气不善的回答,脸色已比刚才好了很多。 “这左掌门平日里是个十分豪爽的人,想不到还这么喜欢研究书籍,真是让人想不明白,可看这儿也没什么古怪的地方。” “罢了罢了,不看了,看也看不明白是些什么东西!” 另外几位汉子转来转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除了有些疑惑但又说不出是什么。 “吴捕头,如果你们不知道有这个密室,为何对书房的守卫如此紧张?”初晞看着吴捕头说道,眼光不自觉的带着些逼迫,吴捕头心下一颤,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错觉还是什么。 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确实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上头让我们看紧这里,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要说个原因那恐怕就是因为左掌门的尸体是在书房发现的了,其他的在下就真的不知了。” 听了这话楚诗杰向初晞使了使眼神示意他有发现,过去一看,原来放竹简的书架有一层明显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虽然排放的很整齐,但各竹简的顺序已经乱了,其他人看不懂古文,想必是没发现。 初晞正仔细的看这些竹简的名称,居然全部都与罗刹族有关,楚诗杰又指了指其中的几卷,初晞一看用唇语轻道:“真奇怪”。 他点了点头又轻道:“看上面”。 初晞又站直了往上看去只见几卷古简里夹着一卷《罗刹·凡语》,因与罗刹有关,初晞一眼就看到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表示不明所以。 出了左府,一行人又回到了之前的客栈,剩下没进去的那帮人早就按捺不住开始问东问西,刚才在路上大家都很安静,只有偶尔细微的讨论声,忍到这时候也是不容易了。 毛巾壮士也是就是余庄主此时正向他们讲述左府里的事情,初晞拿着个酒杯转来转去,偶尔撇一眼赫连北,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出了左府后几乎一言不发,一个人表情淡淡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可能感觉到初晞总是撇他,干脆坐直了看着他,初晞只好垂下眼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转着杯子,赫连北笑了。 正在这时门外一帮官兵快速走过,大街出现了一些混乱,众多人议论纷纷,很多人往外看去,都在讨论又出了何事。 “今儿又出什么事了,连金陵城的精兵护卫都出动了,这肯定是出啥大事了咧。” “对啊,连左府被灭也只是多派了些官兵,这精兵护卫都用上了肯定是比左府更严重的事情。” “你们说会不会又是哪家被灭门了,这才出动精兵护卫呢!” 大街上客栈里一时间又热闹起来,当下果然是个多事之秋。 “楚兄,这精兵护卫是做什么的?”初晞一脸不解的问道。 “精兵护卫大概是在七十年前才有的,也就是金陵事件后,主要是为了维护金陵城的安危,不到大事情一般是不会轻易出动的,他们由朝廷直接管辖,不受金陵地方的控制,看这情形,想必是朝廷里出什么事了。” “文宇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赫连北有些疑惑的看着初晞,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个嘛...”初晞只好尴尬的说道:“我来自南方,这北方的事情自然知道的不多,而且几乎未出过门,家里也没人会跟我说这些。” 赫连北摇摇头,“下次出门前,记得要先搞清楚你要去的地方有些什么背景,省的惹上麻烦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闻言初晞只好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虽然这家伙说的很直白,但确实很在理。 不一会儿探消息的人就回来了,神秘兮兮的向毛巾壮士低语道,大家立刻禁住了声音,听他说些什么。 “据我在衙门里的表哥说,他也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听到点风声,说好像是什么公主不见了。” “哪个公主?” “这就不知道了,上面也没说的很清楚,像是不打算声张此事。” 听到这话,初晞心下一阵叹息,刑公公和如玉这俩人也挺能把事情闹大的,叹了一口气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咱们圣上一共只有五位公主,这天天都在宫里呆着怎么会不见了呢?” “余庄主,我听说那元息公主可是在外面养着呢,保不准就出什么事了!”旁边的一人闻言说道。 “你是说那傻子公主?” “元息公主可不傻,那是学什么会什么,到七八岁的时候宫里都已经没师傅能教她了呢!” “我听说那公主四五岁都还不会说话呢,天生是个痴儿。” “唉,那元息公主原来是痴,可突然就好了,这好了以后啊可是聪明的很呐,当今圣上是宠爱的不得了!” 初晞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赫连北马上就说道:“你是不是想问元息公主是谁。” 一句话竟让初晞无言以对,只好看了看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你说。” “这元息公主不好说。” 初晞一愣:“为什么不好说?” 赫连北又挑眉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有,我知道元息公主是谁啊,不就是当今皇上的女儿,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赫连北没好气的看着他说道:“你还真聪明啊,知道公主是皇上的女儿”。 楚诗杰在一旁听到这俩人斗嘴也是笑了起来。 “赫连兄,文宇不清楚这些皇家的事情也不奇怪,说起这元息公主倒也是个奇人。” 闻言初晞立刻一本正经的看着楚诗杰示意他说下去,这光明正大的跟别人讨论自己倒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想到这儿初晞不禁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这元息公主是当今圣上的第三个女儿,是当时最受宠爱的薄妃所生,听说自出生起就带着弱病,而且将近五岁时才会开口说话,之前一直呆呆傻傻的,奇怪的是自打会说话之后便聪明异常,而且记忆力惊人,不管是什么经传史籍几乎是过目不忘,并且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没几年宫里的老师都已经教不了了,只不过听说十岁那年的时候病情加重,不得不离宫修养。” 听到这话初晞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说得如此夸张,这让她心里多不好意思。 于是惊异道:“这么厉害?” “嗯,元息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从小便是全皇宫万千呵护,只不过终究还是红颜薄凉”,楚诗杰一副很同情的样子说道。 “我确实听说过有的小孩子说话比较晚,家里的妇人们都说这样的孩子会比其他人聪明很多,想必这元息公主可能确实天赋异常,但也不至于这么厉害吧。” “哎,这小兄弟,说你不懂你还真不懂,你也不想想这元息公主的生母是谁,那是薄妃娘娘,这薄妃娘娘又是何等的人物,她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一般人”,另一桌的汉子听到也忍不住插嘴道。 初晞转过头又看了看赫连北和楚诗杰,赫连北望了她一眼又无奈的说道:“那么薄妃娘娘又是谁,对吧?” 初晞立刻一副你真懂我的样子点点头。 “薄妃娘娘是....”楚诗杰说到这儿不自然的顿了顿,初晞盯着他问道:“是什么?” 楚诗杰又顿了一下才轻轻说道:“她是罗刹族的公主。” 此言一出整个客栈突然鸦雀无声,一片静谧,初晞转了转眼珠看大家一圈,见他们都一副沮丧惋惜无可奈何的样子,静默无语。 这时候初晞想问什么也不大好意思再开口,只好学着他们的样子默默无语,心下也是一阵莫名的难受。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母妃是薄妃娘娘,小时候也经常看到父皇一个人望着那副画像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只是从小到大没有几个人在她面前提起过她,偶尔提到也是一副痛惜的样子并不会多说什么,只知道母妃是在自己两岁时过世的,不过那时她还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记得。 “好了,不说了,文宇兄要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咱们以后再说。”说着露出一个笑容示意气氛尴尬。 初晞了然的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给他,随即看了赫连北一眼,只见他正好把眼睛转向一边,脸上露出少有的像是一点悲伤的样子。 第六章 初游楚府 此时,一座富丽堂皇的王宅内,一位仍然英俊的中年男子正与另一长发垂腰披发中分的怪异男子对弈,神情自若却带着一股阴狠,执起一白子欣然落下,随之脸色带了一分得意与倨傲。 怪异男拊掌一拜,谦虚道:“王爷棋艺高超,墓农不及”。 那王爷阔声高笑:“墓农啊,想必在你二殿下手里并不好过吧,这迎合人本事可是高了不少啊,本王对你不薄,何时来为我效力啊?” 闻言墓农嘴角一抽,像是突然牙痛一般谄道:“王爷抬爱,墓农一直在为王爷尽心尽力。” 那王爷笑意戛然而止冷哼道:“知道便行,别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你。” 墓农面上仍旧谦虚带着一丝惧意迎合道:“自然记得,墓农永世不忘王爷救命之恩”,心里却已狠狠沉了下去。 在人面前反复提起自己的恩德,只会让人反感至极。 这时一家仆快步走来,递给王爷一镶金纸卷,他打开一看眼里带着一丝不屑。 “回她,早些解决这个孽种。”说完阴狠的盯着手里的玉杯。 那家仆闻言立刻退了下去。 “王爷,何事恼怒?”墓农谨慎问道。 “哪个女人的孽种,要回宫了,真是找死。” 墓农闻言低头不语。 出了客栈,初晞正打算向他们俩告别,自己赶紧回宫,省的不知道如玉那丫头会把事情搞成怎样夸张的趋势。 “不知文宇兄接下来要到哪里去,可有打算?”楚诗杰提前问道。 “还没有,可能再在金陵城逛逛就回家去吧,最近世道好像不那么太平,省的家里人担心。” “文宇不是从南方来的么,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只在金陵呆几天可不值得,你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都没去呢,再说了世道不太平你还敢一个人回去,我都很怀疑你是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儿来的”,赫连北原来有着损死人的能力,口齿真是厉害,他倒什么都记得清楚,还记得初晞刚刚随便胡诌的从南方来。 “这个...”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人不是随便能糊弄的,总觉得一点小破绽都能被他看出来,跟他说话总得思量思量。 看初晞有点为难的样子,楚诗杰便说道:“赫连兄说的很有道理,我看不如这样,文宇先到我家去住几天,要是真急着回家,我再找几个信得过的人送你回去,也省的我们担心。” 初晞心下一想,这样也好,正好去所谓的楚家看看。 便道:“这样恐怕太麻烦楚兄了,再说我去你家打扰已经很不妥了,要是让令尊知道我一个男子还需要楚兄找人护送,还不知道怎么看我呢。” “文宇多虑了,家父和爷爷都是十分好客的人,见到你这样的人只会留着不让走,再说了幸好你是个男子,要是个女子我还真不敢如此随意的邀请呢”,楚诗杰看初晞答应了,开心的笑道。 听到这话初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道:“那便打扰了”说完冰凉凉的瞟了一眼赫连北,谁知他还一副得意的样子,一脸的笑意,初晞差点被他那双桃花眼给吸引住,赶紧撇开眼不再看他,但她没想到那张笑脸从此却挥之不去,生生的印在了她的心底。 合山离金陵城并不远,三人策马前行,不到三个时辰已经到了合山的地界,初晞这是第一次来合山,也不由得感叹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怪不得先祖会在这里选地赐予楚家,这是给了楚家极大的荣耀与看重。 三人放慢马的速度,欣赏着合山的美景,此时夕阳西下,展眼望去景色皆笼罩在一层金色的薄辉当中,给人一种温暖安详的感觉,初晞不由得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刻的安逸与莫名的混沌,好像什么都想不透也可以不去想,浑浑噩噩却又那么舒服。 “楚兄家这边真是好风光啊,早就听闻合山是块宝地,今日有幸来此游玩,果然如此”,初晞边在马上轻轻的晃着边说道。 “幸蒙先祖皇帝赐予这块宝地,楚家自那以后便一直居住在此,也有七十多年了,文宇要是喜欢大可长住,我可是欢迎得很”楚诗杰仍然一脸笑意的说着,像是也很钟爱于此。 初晞笑笑不在说话,看看旁边的赫连北一副慵懒的快要睡着的样子。 不一会儿,已经远远能看见一座古朴大气的豪宅,虽然已历经几十年但丝毫不显老旧,却是多了几分苍劲的磅礴,想必这楚家现下仍在是如日中天,富贵显赫。 到了正门前,早有人在此恭候,看见他家少爷都显得欢喜不过,连忙差人牵过马将他们迎了进去,初晞拿着折扇望着楚家大门浮起了一丝笑意,也不知往后若发生变革这楚家到底会如何处之。 刚进大门,一个中年男子便快速的走了过来,看见初晞与赫连北笑着点点头向他们略行了一礼,又立马转换了脸色对楚诗杰耳语道。 初晞与赫连北对视一眼笑了笑不以为然,便都将视线放到了楚诗杰身上,等他们说完。 随之楚诗杰眉头一皱对他们说道:“果然是元息公主不见了,家父和爷爷正在大厅等候,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情况吧” 初晞和赫连北都点头同意便随他进了大厅,只见迎面坐着两位男子,一看便是这楚家的大家长也就是楚诗杰的爷爷楚丰道,另一位便是他的父亲楚百润,这楚老太爷年纪虽大,两鬓已白,但那精神气却非常饱满,初晞还没细看到他的眉眼,便已被一股清亮的眼光攫住,虽然没有感觉到不舒服,但初晞也知道那是一种审视。楚老爷中年之人,身材也较挺拔,自由一股儒雅清俊的气势,见到初晞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爷爷,爹,这位是文宇初文兄弟,今日在金陵相识十分投缘,便邀来咱家做客”楚诗杰笑着向两位长辈介绍。 “晚辈见过两位前辈,今日贸然前往多有叨扰,还望前辈见谅”说着便向他们恭敬的行了一礼。 说着那老太爷一阵笑声传来,初晞只觉得听到笑声连胸腔里的气都顺畅了不少,直让人精神一震整个人透亮了许多,看来这老太爷功力深厚,初晞嘴角扯起了一丝笑,这下赫连北该彻底醒过来了吧。 “说什么叨扰,小兄弟气质不凡,杰儿多结交些像你和赫连小兄弟这样的朋友,老夫十分高兴啊!”老人家声音洪亮通透,听着很是舒服清楚,这是自然而然的胸腔共鸣吧。 “文辉,赶紧让人准备一间上好的客房,找几个得力的人好好招待文兄弟。”楚老爷子也微笑的说道。 “放心吧老爷,估摸着这时候都已收拾妥当了。”这文辉便是刚才院子里的中年男子,想必是个管家。 “对了,爷爷,爹,这元息公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唉,今日下午寮部的人来送信,说元息公主失踪了,让我们同为找寻,这元息公主是圣上最为看重的公主,丝毫马虎不得,我已让你二叔去寻了,杰儿,明日你便也带着人仔细去寻吧。” “可有说公主是在哪里丢失的,可有画像?”楚诗杰忙问道。 “这倒没细说,宫里一听到这消息估计都乱开了,这元息公主常年不在宫中,画像也不是这岁数的,估摸着得晚点才能送来,今晚你们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去,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的。”楚老爷子如是说道,其他人想着也只能先如此,都点头同意。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清铃般的女声,还没进屋便喊叫了起来。 “爷爷,爹,是不是哥哥回来啦”说着只见一身着鹅黄色套衫的女子大步迈了进来,身材纤细,气质清敖,头上的青丝皆细致的绾向脑后形成一个花髻,发额两旁戴着花型步摇长流苏,整个人显得利落风流,初晞还没细看她,她已先打量过来了,一双瑞凤眼一怔便小跑到楚诗杰身旁撒娇抱怨。 “哥,你可算回来了,每次你出去玩儿都不带我,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死了”随即嘴巴一撅一副委屈的样子,倒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 “算了吧,你那脾气我可不敢带你出去”楚诗杰假装嫌弃的撇过脸去,语气却还是带着玩笑的意思。 这姑娘抱怨了一句便转过头来盯着初晞,边看着一边还扯着楚诗杰的袖子问道:“哥,这位公子是谁啊?” 不知道是因为同样是女孩儿还是其他缘故,初晞倒不觉得多不好意思,不过那姑娘眼光有点太温暖,初晞也只好礼貌的向她笑笑望向别处。 “这位是哥哥今日和赫连兄新认识的朋友,文宇初文公子,会在咱家小住几日。文宇,这是舍妹楚诗萦,从小骄纵惯了,你可别介意”说完看着自己妹妹一脸羞赫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 “真的吗!”闻言楚诗萦惊喜道,两眼放光的望着初晞。 “在下文宇初,楚小姐好”初晞仍旧一副淡淡的样子向她略行一礼,这楚小姐不会看上自己了吧,初晞心里一惊有点慎得慌,脸上虽然没什么波澜,但初晞仍然觉得自己表情有点僵。 “文公子好,你一定要在我家多住一段时间哦,这附近很好玩的,明天我带你去呀!”楚诗萦无比热情的相邀,初晞看向赫连北只见这家伙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又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 “那就多谢楚小姐了”初晞只好客气道。 “诗萦,明天不行,你自己在家好好呆着” “啊,你们又要出去,不行!你们要去也要带我一起去!”楚诗萦赌气的说着。 “诗萦,不许胡闹,你哥哥是出去办正事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去凑什么热闹”,楚老爷子严厉道。 楚诗萦闻言一副委屈又生气的表情望向他爹,随即又望向她爷爷,刚叫了一声“爷爷”,谁知楚老太爷便站起来说道:“杰儿,快带赫连公子和文公子去用晚膳吧,老夫可要去歇歇了”说完示意大伙不用送他,自己赶紧走了。 楚诗萦表情一滞,生气的瞪了一眼楚诗杰,也跟着跑出去了,还不忘向初晞艰难的笑了一下。 “你们快去吧,早点歇息。”楚老爷子说着也走了。 “楚兄,令妹挺有意思,很活泼。”初晞笑着打趣道。 “有意思?唉,我只有希望文宇不要嫌她烦就行了。”楚诗杰一脸无奈的叹道。 赫连北随意的往椅子上一座,拿起茶拨了拨才说道:“那丫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那副样子,今日见文宇又这样,唉...女人果然是见一个爱一个啊。” 闻言初晞心里一喜轻松道:“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 赫连北不解的望了她一眼:“放什么心?” 初晞轻佻的撇了他一眼,“没什么。”说完便走了。 用完晚膳,楚诗杰去了他祖父书房,初晞跟着一个小厮去自己的房间,虽是夜晚,楚家到处却很明亮,人多但是静谧,同时又不冷清,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这位小哥,可知赫连公子去哪儿了么?”吃完晚饭就没见他,一眨眼的样子就不见人了。 “哦!赫连公子是个风雅的人,常说后山晚上景色好,用过晚饭后便经常去,现下大概就去了呢”小厮答到。 “赫连公子在这里住多久了?” “也不长,半月左右。”小厮领着初晞转过走廊,穿过一个小庭院,到了另一个庭院门口,初晞借着月光看去,院门上方有一块石匾,上面刻着“鹿鸣院”。 小厮见初晞看着这匾便说道:“这鹿鸣院是这宅子刚建时便有了的,专门接待楚府的贵客,也有好些年了呢” 初晞笑笑,“多谢这位小哥。” “公子客气了,服侍您的人都在了,没别的事小的就先回去了。” 初晞向他点了点头自己便走了进去,刚走几步那小厮像是想起什么又说道:“文公子,赫连公子就住在您隔壁,您要是有什么事不方便跟下人说,也可以找他,赫连公子总是熟悉一些。” 她一听心下略松,本是意料之中却似乎又暗暗有些庆幸,便向那小厮温和的一笑:“多谢你。” 待把事情做完后,初晞一个人到亭子里坐了一小会儿,觉得无趣便纵身到了这里最高的房屋顶上,躺下望着天。 这里晚上的天很澄净,可以清楚的看到满天的星星,星光参差不齐的闪烁着,神秘又迷离。 正待她游离在自己的思维里,便感觉到脑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踩在房顶上小心翼翼的走路,刚才的迷离感被打破,一时间初晞倒不愿去看到底是谁,只想找回刚才那种静谧祥和的感觉,却又深知这人越来越近,只好不情愿的坐起来看看来者是谁。 谁知转过头去看到的便是一个大大的笑脸,心里有点诧异,楚诗萦?这姑娘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让人看见了恐怕不妥当。 “楚小姐?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么”初晞只好坐正了问道。 楚诗萦又朝她一笑坐在了初晞旁边羞涩道:“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文公子是否还习惯”。 听着这轻柔的声音,初晞心下像被泼了一盆热水,几只乌鸦登时飞过,想必她也是一时兴起,新鲜劲过了也就罢了。 “多谢楚小姐关心,一切都好。” “噢...那不知文公子打算在这里住多长时日?”楚诗萦一脸希冀的表情问道。 “大概两三天吧。”初晞仍旧保持着一副淡漠但不那么疏远的样子。 闻言楚诗萦失望的说道:“文公子怎么不多住几天呢。” “我一人离家有一段时日了,出门时并未向家中说明,如果再不回去,家里可能会担心,多谢楚小姐一番好意。”初晞朝她微笑着说。 谁知楚诗萦脸一红:“也对..那文公子这次回去向家里说明了再来我家做客可好?” 然后又忙说道:“我可以让爹或爷爷写信给伯父伯母,告诉他们我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这...听到这番说辞初晞竟无言以对,这姑娘还挺率真,不知道一般男子听到这话是如何作答的,初晞默了一瞬。 正想着怎么说才能结束这个话题,一个戏谑的声音便从房顶那端传来。 “不知楚小姐能否也给在下家里写封信,最近他们可正催着回去,只不过这合山的好风景太多,我还没看够呢。” 不用想也知道是赫连北那货回来了,初晞心里略舒了一口气,有他在总比一个人和这楚小姐相处的好,毕竟他是个真男人。 听见这话楚诗萦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当然可以啊,人越多越热闹嘛”。 初晞看向赫连北示意多谢,这家伙也回以她一个小菜一碟的表情,走过来坐在她们旁边。 “想不到楚小姐这么晚了还有兴致出来赏月,真不愧是大家培养出来的才女,有涵养。” 初晞心里莫名冒出一丝笑意,表面上仍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说道:“是啊,只不过今晚这月光不如星光耀眼呢,倒是辜负了楚小姐一番雅致。” 楚诗萦听着俩人一唱一和,多多少少听出些意思来,但见他们表情认真,也不知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所以随即说道:“既然是出来赏景,当然只要是好景色就行了,何必在乎那么多呢,你说是吧,文公子”。 初晞点头道:“楚小姐说的很对。” 于是三个人聊来聊去过了两刻钟,楚诗萦正待找个由头离开,便眼尖的看到自己哥哥楚诗杰一个人朝宅子南边走去,心里突然有些疑惑,这南边的一个院子平日里从来不让人进的,哥哥这么晚了往那边走做什么,虽不一定就是去那里,但楚诗萦还是升起了好奇心。 “文公子,赫连公子,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诗萦就不打扰你们了,正好看见我哥哥在那边,我便找他一起回去吧”说完朝他们一笑,待他们告别后纵身一跳往宅子南边走去。 “多谢赫连兄了,要不然我一个人跟这楚姑娘呆在一起,还真别扭”,初晞轻松的笑着说。 “哦?有个大美女陪着难道不好?文宇也太不会享福了吧。”这旁人一走,赫连北就开始调侃起初晞了。 “既然如此,那下次楚姑娘在时,我得识趣的走开,让赫连兄多享享福了。” “那倒不必,这比起来嘛还不如多看文宇两眼”说着转过头来盯着初晞。 初晞笑笑:“行了,咱们就别开玩笑了,要真是如此,刚才人楚姑娘都走了半天了,赫连兄还恋恋不舍的看着呢。” “怎么,你还介意了?” 赫连北一脸笑意的看着初晞,又恢复了他原来那副妖里妖气的样子。 初晞撇过眼去,心想到这句话还挺有歧义的。 “对了,赫连兄,我想问你个事。” 见初晞撇开话题一本正经的问他,赫连北也特意将表情放严肃一点说道:“什么?” “你知不知道《罗刹·凡语》这本书讲了些什么?”想起今日在左府密室里的那本书,初晞心里总有些疑问,自己读的书不算少了,但还真没看过这本书。 听到《罗刹·凡语》这几个字赫连北一副思考的样子,像是想的很认真,半响才说道:“有那么点印象,你问这个干什么?” 见他知道,初晞觉得有那么点讶异,还是老老实实的告诉了他。 听初晞说完,赫连北一副明了的样子:“原来你和楚诗杰在哪儿眉来眼去半天就发现了这个。” “怎么?难道这不重要?”初晞不想和他扯上别的,自动忽略了他话语中的某些词。 赫连北向他眨巴下眼睛说:“重不重要现在还不敢说,只是这《罗刹·凡语》是一册史传,讲的是些罗刹族的事情,这里面有什么端倪我不清楚。” 史传?如果说是史书自己怎么没在宫里的藏书阁见到过,或许是忽略了也未可知。 “你说一册?那就是不只一卷了。”初晞接着问,不过话一出去觉得这问题挺白痴的,先不说别的这用竹简记录的东西还真很少只有一卷。 不过这赫连北懂的还真不比她与楚诗杰少,是个文化人。 “嗯,具体有多少我不清楚,应该好几卷吧。” 看着初晞一副求知的样子,赫连北问道:“怎么,你还想看看?” “那是自然了,很少有我没看过又很重要的书,一时间还是有些兴趣的。”初晞笑着说,一边想着这次回去找来研究一下。 “那就可惜了,据我所知,这《罗刹·凡语》仅只一册,要想找齐恐怕不容易。”赫连北斜眼睨着初晞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些打击人的热情。 听到这话初晞无语的皱起眉头看着赫连北,心下疑惑,只有一册,那可真是奇怪,虽然刻一册书很麻烦,但好歹是罗刹族的史书,怎可能只留一份。 回到房间她昏昏沉沉的便睡过去了,虽然换了张床有些不习惯,但好在房里的东西都很舒适,加上今天奔波不少倒是一夜无梦睡得很沉。 第七章 又见故人 第二天卯时,初晞穿戴整齐,仔细检查没什么问题后才打开了门,一阵清晨微凉的风迎面拂来,瞬时人清醒了许多,四个丫鬟这才鱼贯而入,初晞并没让她们伺候穿衣,其他的事情倒是可以劳驾她们,一切打理完才到院子里走走,看见赫连北早已经在了。 这家伙起的很早,一早上呼吸这新鲜空气又一遍欣赏着美男,心情很不错,于是初晞都没注意到自己一直带着些笑意。 倒是赫连北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平常里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今天倒是一早上笑意盈盈的,心下直叹他跟个女人一样善变。 俩人往正厅走去,赫连北抱怨要不是等他,自己早已过去了,初晞听了只是朝他一笑,不想与他争辩以免破坏良辰美景。 正厅门口楚诗杰已经在等候了,初晞瞧他像是有些睡眠不足,眼下略有一丝青色。 几人一起去宴厅用完早饭后便回到正厅,此时老太爷已经在用早茶,正在吩咐管家去看是否一切准备妥当,然后便出发。 这时候楚诗萦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看大家还都在又舒了口气。 “幸好今天特意让她们叫醒我,要不就没赶上啦~”,说完很开心的看了初晞几眼。 初晞只好向她礼貌的致意,心里却在想,她还是不要去的好,省的自己还要费心思扮应付女子的男子,伤脑筋。 “萦儿,别忘了你答应爷爷什么了,在外面不许胡闹,一切都要听你哥哥的,记住没?”楚老太爷朗声道。 “知道啦爷爷,都说了好几遍了,您就放心吧!”说完得意的看着楚诗杰,一副你奈我如何的样子。 管家文辉这时候进来说一切都已备妥,可以出发了。 “行了,杰儿,你便带着他们去吧,务必要仔细留心,早日寻得公主也好让皇上安心。” “是,爷爷,那我们走了。”说完几人向他老人家告辞,楚诗杰朝俩人看过来,大家相视一笑向外走去。 还没走出院门,就见守门的小厮急匆匆的向里跑去,众人不知是什么事也只好停下看看再说。 马上,管家忙走出来对着楚诗杰说:“少爷,得先等等,寮部那边来人了,老太爷说先看看情况再走也不迟。” 闻言初晞心里稍稍一松,速度还是挺快的。 几个人回到厅里稍座了片刻,管家便领着一人进来,年纪不大估计二十出头,一身极有质感的劲黑装束,外袍袖口往上直至肘部一副黑金袖筒,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别人可能看不出是什么,初晞倒是挺熟悉的,腰间系着银丝藤深紫腰带,挂着一墨玉腰牌,整个人挺拔高大,披风直到小腿,五官深邃,眉若浓峰,眼似寒星,表情冷峻,整个人不怒自威,别有一番霸气。 看见这个人,初晞不由得眼睛都直了,心惊的猛跳了几下,整个人傻了一阵。 见到此人楚老太爷稍有一愣,便起身相迎,见到自己爷爷都起身了楚诗杰也站了起来,所以初晞和赫连北也只好站起来,其他人怔松了半天,楚诗萦还愣在哪里。 楚老太爷看了看他的腰牌,只知是寮部高层却不知是谁。 楚老太爷到底是老人物,眼里透着欣赏问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寒曜,寮部陈总领之徒,今日收到家师消息前来告知楚老太爷,公主殿下已平安回宫,多谢贵府昨日鼎力相助。”整句话说的不紧不慢,冷峻有力。 说完眼睛扫过这边几人,最终在初晞身上停留了片刻,初晞也是一直看着他没移开过,见他望过来眼里透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原来如此,公主一切安好也是众人之福,只是还劳驾阁下亲自前往告知,老夫深感荣幸。” “楚老太爷不必客气,消息已传达,在下告辞。”说完便要离开。 “阁下不如在府中稍作歇息,再行上路。”楚老太爷客气道。 “多谢,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必了。”说着眼光又停留在初晞身上,深深看了两眼便转身离开了。 “杰儿,还不去送送寒统领”。 楚诗杰闻言便也跟着出去了,楚太爷看着这人背影感叹道:“朝中真是英才辈出啊,此人年纪尚轻便有如此气势,将来定是人中龙凤”。 听到楚太爷的夸赞,初晞心中不由得有些开心,确实会是人中之龙。 她自顾在哪里开心,竟不知赫连北一直看着她的反应,见她这样的表情眼神有些奇怪。 既然公主已经回宫,那么他们也不用再出去奔波了,初晞和赫连北还有非要跟过去的楚诗萦,一起回到院子里,丫鬟们在亭子里备了一些点心小酒,不一会儿楚诗杰也过来了,几人就在亭子饮酒聊天。 “哥,刚才那个寒曜是什么人啊,爷爷对他好像不一般呢,还让你亲自去送他”楚诗萦拿着一小块绿豆糕边吃边问。 “我也没见过,不过听说寮部的总领陈垌有七个徒弟,皆身手不凡,这个寒曜是其中之一,以前倒是听人提过此人不俗,想不到今日一见仍在意料之外,看来这世上英才倒是不少啊”楚诗杰感慨道。 “他是很英俊啦,不过哥哥和文公子还有赫连公子也不比他差啊”说着还殷勤的给初晞倒着小酒冲着她说“尤其是文公子”。 初晞笑笑并不为然。 “是啊,此人确实不俗,不知其他六人如何,要是都像他这般,那这寮部还真不简单,你觉得呢文宇?”赫连北眼神头一次聚集起来看着初晞,少了点之前的暖意,倒是莫名的有些许凉意。 “你说的很对,真要是如此寮部确实不简单”初晞抬头看了看赫连北,眼神顿了一瞬,这家伙难道又看出些什么。 “对了,文宇,既然我们不用去找公主了,这几天就好好的四处玩玩,你觉得如何?” “这个还要等消息,恐怕这两日便要离开了。”初晞歉意的说。 “啊..文公子你就不能多住几天吗?”楚诗萦闻言瘪着嘴。 “文宇为何走的这么仓促?” “家父之前曾来信说,他的好友在金陵城附近经商,最近要返回家乡,让我与他们一道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原来如此,这样也好,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我们才能再聚了。”楚诗杰遗憾道。 “那可不然,有缘自然还会相聚。”初晞认真的说,一边拿起酒杯:“文宇在此敬两位哥哥和楚小姐,多谢这两日关照之情。”说完一饮而尽。 几人想着初晞这两日就要离开,所以决定用完午餐便去离合山较近的代画镇逛逛,这代画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两样东西是声名远播,那就是花与美人。 第八章 代画镇风波 代画镇因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在这北方相对干燥的地方是少见的较湿润温和之地,这里花花草草比他处长的好,花季也长一些,并且栽培花卉的技术传承了好几百年,所以这个地方花木是极美的,不知是受这花花草草的熏陶还是什么,这里的女子也大都美丽,甚至出过倾国之色的美女,南北很多江湖术士生意人都喜欢去那里逛,不少文人雅士也闻风去那里寻找灵感,总体来说是个颇有些名气的城镇。 楚诗萦听说要去哪里,整个人兴奋的不得了,平时家里是不会让她去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的,只因这次有他哥哥和赫连北还有初晞一起,也不好驳了她的兴致,才同意让她一起去,这还没吃午饭呢她便急匆匆的带着她的丫鬟们准备去了。 楚诗杰一副很头疼的样子,直在那里叹气,初晞觉得,楚诗杰这个人平时待人待物都是一副温和做派,很少有什么脸色,但每次一碰到她这个妹妹,倒是多了分生气。 等几人到了这代画镇时,初晞才明白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它的确可以代画了,街道的地面均是用青石铺成,整齐又干净,虽不是很宽阔大致也有四米左右,两旁的房屋错落有致,每家每户前面都种着花草,有的则摆着大件的盆栽,那花店更是随处可见,街上摆小摊的也都卖的是些精致物件,南北特色民族风格的都有,这男女的打扮也都挺新鲜的,女的还好说,无非就是能让自己漂亮些的装扮,再怎么特别也能接受,不过这里的男人头上戴的帽子倒是挺花哨的,还颇有些少数民族的风格。 确实是个好地方,人户院子里的花树枝丫都伸到外面,独留着几枝在外开着些白色或粉色的花,有的初晞认识有的则从来没见过,倒是很别致。 这街上也是熙熙攘攘,外地来的人很多也很容易认出来,本地的女孩子们多少是都有些花草的灵气,来往的文人雅士多了,这开起文馆茶社的也随之多了,好个风雅的地方。 楚诗萦带了个丫鬟出来,所以他们一行就有五个人,还是有些引人注目的,很多女孩子还羞涩的看过来,不过街上人多,再怎么特别也掩映在其中了。 在这热闹繁华之地,再正经冷漠的人也多少会被此氛围所感染,更别说这几人也并非仙人,看着来来往往人们脸上或是喜悦,或是忙碌,要么讨价还价时的激烈场景,心里也漾起了轻松。 楚诗萦早就兴奋坏了,这儿看看,哪儿看看,好不忙碌。 “诗萦,家里你的首饰簪子已经够多了,这摊儿上的东西你还打算买回去?” 楚诗萦跑到一卖女子妆奁的摊前,正指着一个一个的玩意打包呢。 “哥,这你就不懂了,家里那些不能和这些比,你看这些簪子有特色多了。”楚诗萦不服气的道,一副你们男子不懂的神情。 初晞看了看这个小摊子,确实别具特色,也跟着打量了几圈,见一白玉材质的流云簪子不错,便拿起来看看。 “这位公子好眼力,您手里这簪子可是老汉这里材质最好的了,做工也别致,这送人也是个新意呢。”老汉见这几人衣着不俗,这生意想必比其他人好做些,一脸热情的介绍。 初晞看了看,又指了指另一个翠色的竹节簪子,“那我就要这两个吧。” 闻言老汉眉开眼笑,随即麻利的拿出盒子小心的装好,嘴里不停地应道着,心里直乐,这一下子就卖出去俩好货,总比其他的多赚些。 “咦,文公子也喜欢这些玩意儿吗”楚诗萦高兴的说着,一副文公子果然和他们不一样的表情。 “家里还有个姐姐,出门回家总要带个礼物给她的”初晞看着她说。 “那个白玉簪子也是给姐姐的吗,文公子就是不一样,不像我哥哥从来没给我带过礼物”说完责备的撇着楚诗杰。 这一听,楚诗杰傻眼了呆道“你还需要我给你带吗,你光这些小玩意已经有三大箱了,平时里也从来不见你戴” “我戴不戴是一回事,哥哥送不送又是另一回事,你不送怎知我不戴。”说完嘴一撇带着丫鬟自顾的往前走了。 楚诗杰无奈的看着初晞和赫连北摇头道:“这女孩儿的心思我真不懂,小时候在外面看见一鹦哥,想着诗萦在家无聊买了回去送她,结果没几天那鸟便死了,这以后哪儿还敢送。”说完直叹气:“我这未来的妹夫可能要吃些苦头。” 这么一听,三人一路说笑起来,往前走了一段没见楚诗萦的影子,正到处找只见岔路口一头围着许多人,依稀听见了楚诗萦的声音。 楚诗杰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快步走了过去,初晞和赫连北也随之跟过去。 三人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前面,见一清瘦得颧骨突出的公子哥正说着:“姑娘,见你气质不凡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姐,可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啊,这花明明是我先要买的,你怎么能抢呢!” “本小姐什么时候抢了,你又没付钱,我出的价比你高,人家也愿意卖给我,你干嘛不依不饶的!”楚诗萦生气的回道。 “哎,大家伙都瞧瞧,这花我之前明明说好一两银子的,这位姑娘非要十两银子买走,有钱了不起啊!”那公子像是得理不饶人的喊道。 众人一听也对着楚诗萦指指点点,嘴里还议论着仗着有钱就怎样怎样之类的话。 楚诗萦一听更是气得不行:“看你还是个读书人,竟这样欺负人家老汉,这兰花如此罕见,你竟想一两银子就从人家手里骗走,本姑娘没看见也就算了,看见了就是不许!” 楚诗杰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说:“人家买了就算了,家里什么奇花异草没有,非要这个。” “哥,这人明明就是骗那老汉,你看他那么大年纪了多可怜啊,再说了那天然白苔素那么珍贵,反正我不会让他一两银子买走。” “你觉得他可怜一会儿可以给他些银子,何必闹的大家都来看热闹。”楚诗杰倒没责备她,好言劝着。 “那不一样,花有花的价值,其他的是其他的,我不能让别人以为那花就值一两银子。”楚诗萦也是据理力争。 初晞正打算说点什么,赫连北倒是先开口了。 “楚兄,楚小姐说的不错,那人摆明见那老汉不懂其价值,一两?就算千金又如何。”赫连北眼带不屑,继续说着:“楚小姐侠义之心,我倒是佩服的很。” 见赫连北都替她说话,楚诗萦更有底气了,转过去看着那公子丝毫不退让的样子:“反正这花我是买了,你拦着也没用。” 说着就让丫环小卉去搬那暂时养着花的瓦罐。 那公子见自己花没买到,还被这姑娘压着气势心里十分不快,见周围人多,便喊道:“现在这世道真是有钱人横着走啊,我们这些平常人家想买个心爱之物都被欺负,你们大伙可要给我评评理啊!” 周围人一听明显也很生气,指指点点的让人很不痛快。 “这位公子,常言道千金难买心头爱,这花你和我家小妹都喜欢,那便只能是价高者得,我看你也不像平常人家的公子,想必是对花的喜爱不如我小妹,才如此舍不得银子吧?”楚诗杰虽笑着说,声音里却有几丝寒意。 那人一听急忙道:“谁说我不喜欢的,十两银子就十两银子,我先来的,这花也得卖给我!”此言一出那公子似乎自己都有些后悔,本来是想略花点钱买下这奇花去讨那青菀楼菀姑娘的欢心,想不到竟要折十两银子,心里不禁暗悔,再加点都够都嫖她一晚上的了。 不过话已经说出来了,反悔也来不及只好继续道:“这下没话说了吧。”说完得意的要去搬那花。 “慢着,我出二十两。”楚诗萦继续说着。 初晞笑了笑,看来今天她不买下这花誓不罢休了。 “你!”这公子面色发僵说道:“本公子出二十五两!” “五十两。”楚诗萦面色不改,睨着那公子。 这人眼睛转了转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随即说:“六十两!” “一百二十两”,众人听到这话都抽了口气,议论纷纷猜测这是谁家的小姐,这么大的口气。 那公子皱着眉头说:“看来姑娘今天不买下这花便不罢休了,不如这样,竟然是竞买这花,咱也来个风雅的,我出个对子,只要姑娘对上了,我绝不再跟姑娘争”。 “你本来就争不过我,何故给自己找理由”楚诗萦不屑的瞟了他一眼。 这公子脸色越发难看说道:“姑娘也别太小看了人,在下家中虽不大富,但不管这花多大的价都担得起,难不成对个对子你们还怕了不成?” 楚诗萦想了想说道:“请说。” 这公子见她答应脸色好看了些假装思索了下便笑道:“有木便为“桥”,无木也念“乔”,去木添女便为“娇”,阿娇休避我,我最爱阿娇。”说完眼睛一眯,一副色相盯着楚诗萦。 众人听到这对子也议论起来,很多男子还在一旁哄笑。 看着楚诗萦脸色变了变,那公子越发得意,想必平时拿着对子调戏了不少女子。 楚诗萦回头看了看他们,一脸懊恼,楚诗杰也皱了皱眉,这对子也不算难,但一时间不容易想出合适的。 见着情形,初晞上前附在楚诗萦耳边轻说了几句,楚诗萦听完憋笑。 清了清嗓子说:“你听好了,有米便为“粮”,无米也为“良”,去米添女便是“娘”,老娘虽爱子,子不敬老娘!” 此话一出众人大笑鼓起了掌,直说“对得好!”那公子脸色越来越绿,什么都没说慌慌张张的连忙走了。 楚诗萦高兴的望着初晞,眼里不知又多了些什么情愫,初晞只好尴尬的笑了笑走回赫连北身边。 “唉,这下可好了。”赫连北假装叹息道。 “什么可好了?”初晞不解。 “这楚小姐怕是对你更有兴趣了。”说完坏笑的看了她一眼走开了,初晞愣了愣,心下叹息也只得跟上了。 此时道旁酒楼二层,一位身着玄袍的男子正饶有兴趣的望着这一幕,狭长的丹凤眼微沉,嘴角浮起一丝嗜血般的笑意,整个人阴鸷霸道。 “去查,那是谁家的。” 旁边的侍从望了望那几人,最后目光停在了那个子稍小的俊美男子身上,心里惋惜稍纵即逝,殿下的断袖之癖,不知道谁家的公子又要倒霉了。 第九章 越溪城文家公子 楚诗萦让小卉先将那兰花搬回马车,几人又在这镇子上闲逛了些时候,刚才的事情似乎压根就没影响到楚诗萦的心情,不一会儿几人手里都拿着不少她买来的东西,初晞不禁感慨了一下,要是自己现在是女装,会不会跟她一样疯狂,想想又摇摇头,似乎不太可能。 这一行人也算惹人注目的了,初晞手里拎着两大包东西,也被这繁华的热情感染着,心情大好,站在路中间,感受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不由得想如果这个国家到处都是这样安泰,一直能这样安泰该多好,她和他会用一切去守护的。 正在感叹之余,发现有个目光一直跟着自己,还很熟悉,不由回头凭直觉望过去,一家客栈二楼临窗位置坐着一位贵气的公子,脸上带着黄金面具遮住了右边的眼睛,旁边立着一位挺拔俊朗的黑衣男子,初晞朝他微微一笑,那贵公子看着嘴角也扬起了一丝笑意,两人十分默契。 回过头跟上了赫连北三人,这一路终于没再买什么东西,几人直接走向楚家的马行。 小卉早在马车旁等候,见几人大包小包赶紧接了过去,正准备上马回去,楚诗萦一看又说也要骑马,那马行老板一听,赶紧吩咐小厮去牵,不一会儿一匹小白马就牵出来了,倒是一匹良驹,估计是早就准备好的。 楚诗杰对初晞和赫连北说:“知道我为何一听她要出来就头疼了吧,今天是有你们在,这已经算很收敛的了。”三人跨马说说笑笑慢慢前进。 楚诗萦在马车里倒腾了半天的花,又是要这个又是要那个,生怕那花在路上有什么不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骑马急急忙忙赶上三人。 “诗萦,以后不许如此妄为,今日要不是文宇在,你可要出笑话了。”楚诗杰一副兄长的语气道。 楚诗萦嘴一瘪不服道:“人家哪里妄为了,不就是想买一盆花吗?” “家里什么花没有,格外缺这一盆了,今日之事要是让爹知道,你看他下次还允不允你出门。” 一听这话楚诗萦蔫了下来:“人家买这花又不是给自己的。” 随即不好意思的望了望了初晞:“人家是打算买来送给文公子的。” 初晞闻言愣了愣,神色一僵,迅速思考应该如何回答。 “文公子不是都要走了吗,那临别总得送点礼物留作纪念了,其他东西文公子才看不上呢,好不容易遇到这罕见的兰花,当然不能错过了。”说完悄悄的打量着初晞,看他的反应。 楚诗杰一听也无话可说只能随即一句:“下次不许这样了。” 初晞努力放松了表情略带点笑意道:“多谢楚小姐一番心意,文宇实不敢受。” “为什么不能收?不就是一盆花吗,我又没有其他意思。”楚诗萦失望的的说,语气有点生气。 初晞正想应该如何回她才能避免尴尬,赫连北又很及时的开口了。 “楚小姐不是很爱这花么。” “那当然了。”楚诗萦不开心的回道。 “既然如此,若文宇要了这花才真正辜负你的好意,恐怕他还未到家,这花已经先死了。” 闻言楚诗萦愣了。 “是啊,楚小姐,并非在下不喜爱这花,只是一路遥远,那兰花本身极难成活,恐怕受不起颠簸和气温的骤变。” 楚诗萦一听似乎确实如此,才蔫蔫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初晞看了一眼赫连北,再次感谢他的机智,赫连北朝她笑了笑不以为然。 几人回到楚府,楚诗萦什么都没说抱着那兰花就走了,连给老太爷请归来安都省了,情绪似乎很低落,初晞不由得有些内疚。 三人回到大厅,见楚老太爷刚会完客。 “爷爷,咱家来什么客了?” “你们回来了。”楚老太爷暂时没回答楚诗杰,倒是把眼光转向了初晞。 “想不到文公子竟是薄野家的友人,刚才薄野复遣人送来一封信,明日一早将派人来接你一同返回越溪,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晚辈多谢老太爷这两日的照料”初晞一听已知是怎么回事,向老太爷行礼道谢后便不再说什么。 “文公子无需客气,想这薄野家也是光华国一等一的商家大户,和我们楚家也有些往来,竟然贵府与他家是世交,那和我们楚家也算是朋友了。”楚老太爷和蔼的说道。 虽然和薄野复一同上路,东西本不必准备,但楚老太爷仍让楚诗杰好好给初晞准备一番,如此盛情恐怕楚老太爷也有些打算。 想这越溪城能同薄野家有如此交情又姓文的人家,毫无悬念便能猜到初晞的身份,谁又知是些假象呢。 初晞心里想到,这个身份倒是很不错,做起事情来方便许多又能让人信服。 这越溪城文家也系名门望族,本姓岳。这文姓是先祖皇帝赐的,论起家族历史恐怕比楚家还长一些,只是近几十年来不过问江湖上的事,朝中的事也参与甚少,行事低调,鲜被人提起,导致名声并不及楚家大,但实力恐怕不差。 告别楚老太爷,几人往鹿鸣院走去。 “想不到文宇上次说的商人竟是薄野复,这人可不简单。”楚诗杰朗声道,“如此看来,文宇虽不曾提起家世,但令府想必是那越溪城文家无疑了”说完不禁笑了起来。 “让楚兄见笑了。”,初晞淡笑道:“这本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 “文宇兄误会了,我笑是因为之前一直对这文家很好奇,想不到现下倒遇上文家的公子了,想想也是缘分”。 初晞笑笑并不打算就家世再说些什么,倒是赫连北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不知赫连兄家住何方,来日若是有机会还能去贵府拜访一二”初晞睨着他问道。 听到这赫连北挑眉笑道:“不值得一提,想必说了你们也不一定知晓,要是有机会自当请去做客。” 不值一提?初晞看了他两眼,从哪儿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既然不愿说那也就算了,反正早晚会知道,不急这一时。 说罢几人各做自己的事去了,初晞回到房间拿出今日在代画镇买的那两只簪子,看着那只白玉的思索了一下,便去隔壁找赫连北。 “怎么,刚分开就又想我了?”赫连北倚在门边妖里妖气的说。 初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赫连北一见这表情立马无奈的收起那不正经的样子说:“好吧,找我什么事?” “你知道哪里去找些手工的工具,我有用”。 “这你应该去问管家或丫鬟小厮,怎么问起我来了?” 听罢初晞转身要走,心里想还不是小厮让我有事找你的,但一想可能他也并不知晓。 赫连北见初晞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说,只好说道:“行了行了,脾气就是大,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跟我走吧。”说完摇摇头又不知暗地里在想些什么。 初晞跟在他后面嘴角翘了一下,时不时就得给你些脸色看,要不你以为只有你自己阴晴不定呢。 第十章 回宫(一) 第二日清晨,天色才蒙蒙亮初晞便起来了,伺候梳洗的丫鬟都还在睡梦中,望了望园子四周都还没有人影,想了想便向院外走去,避开其他地方早起干活的人,一个人往后山走去,走之前去看看或许比较妥当。 等初晞回来的时候,丫鬟正到处找她,连赫连北也站在门口,见她回来丫鬟赶紧又重新去准备洗脸水。 “去哪了?”赫连北云淡风轻的问着,眼睛里不带一点情绪。 “醒的早,出去走了走,你怎么在这儿?” “你的丫鬟叫半天没人应,才过来找我,让我进去看看。”说完打了个哈欠,好像没睡醒似的,桃花眼里立马蒙上了一层水雾,又恢复了眼神涣散慵懒的样子,刚才的清明就像一阵幻觉。 初晞清亮的望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但终究没说什么,回到房里简单收拾了一下,看看了放在桌子上的木盒子,还是把它留在了那里。 用完早膳初晞向楚老太爷和楚老爷父子拜别,说了几句客气话,两位老人家倒是好客,又邀请初晞下次来常住一段时间,说也好让楚诗杰多带他熟悉熟悉北方的风土人情,几位年轻人也好一起去长长见识,初晞很痛快的答应了,这楚家早晚都要来的。 薄野家的马车早就在外等候了,楚诗杰和赫连北一起将初晞送上马车,几人倒有些不舍,不过彼此约好,早晚还会相聚。 正当马车要出发的时候,楚诗萦慌里慌张的跑过来,初晞掀开帘子向她告别,谁知她竟一言不发,眼睛有些肿,递给初晞一个小盒子后只说了句:“文公子一定还要再来,不然我也会去找你的。”说完又赶紧跑了。 初晞也是个女孩子家,自然明白小女儿的心态,只好接过盒子,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所以干脆没说,等马车离开楚家大门后才打开,原来是个小香囊,看上去做的很匆忙,不过绣的兰花倒是看得出主人的心意,想必楚诗萦昨晚都没睡,怪不得眼睛有些肿,闻了闻这香囊有一股素兰香的味道,这种香料很罕见,她居然把它放在了香囊里。 初晞把它放回盒子,心里有些担忧,楚诗萦要是对她动了真感情那就麻烦了,不知最后会是什么后果,终究会害了她。 马车一路向金陵城走去,却未进城内,而是在离城门尚还有一里时便拐了弯沿着另一个岔路口驶向一片小树林。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马车方停,初晞睁开眼睛略微回了一下神,便听帐外传来一阵恭敬的男声:“公主殿下,四皇子已在此等候良久,属下也总算不负殿下所托,将公主平安带至此。” 初晞掀开帘子望了望这声音的主人,想必他就是薄野复,竟着一身小厮的打扮,刚在楚府门口倒真没如何注意他。 “你便是薄野复?” “正是属下。”这人一直未敢抬头,两眼直盯着地下。 “很好,多谢你。”说完便走下马车向前看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颇大气的马车,面上看去倒不是多豪华,马车旁只立着七位黑衣侍从,其中一位的着装正是昨日那寒曜的一身,想到此,初晞不禁莞尔一笑。 “此乃属下之荣幸。”说完又行了一叩拜大礼。 “起来吧。”说完初晞尽量压着自己的步子向那马车走去,心里犹如朝云见日,一片明媚。 那七人见她过去,十分默契的行了个大礼,“属下等拜见公主殿下”,声音铿锵有力,不大却亮堂,初晞心里一动,颇有些激动,很久没有如此振奋了。 与此同时只见那马车帘迅速被掀开,露出一张英挺无比的俊脸,正是昨日楚府的寒曜。 俩人一见初晞眼睛都笑弯了:“四哥。” 说完也不顾这么多人在,一个飞身就往那男子身上扑去,抱着他的脖子开始腻歪。 宇文汲泰无奈的搂过她一边说道:“晞儿,你这次可让父皇担心的紧,这么多年不回宫,临了还敢跑出去玩儿。” 初晞嘴一撅:“四哥不是来找我了吗,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说完直起身子张开手臂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此时初晞还穿着一身男装,仔细一看俩人眉眼间的英姿倒是如出一辙,只是初晞毕竟还是多了一分女儿家的柔和。 “不管如何,下次不许再如此胡闹,还没回去整个宫里都已被你搅的热闹。”虽是严厉的话,但语气里藏不住的都是宠溺。 “知道了,四殿下。”初晞拉长语调。 说完又是搂着他的脖子一阵撒娇,宇文汲泰直着身子让她晃,一张冰久不化的脸也笼着一层愉悦的笑意。 马车一路向都城行去,按四殿下的意思是尽快回宫,因为宫里那位帝王已忧心等待许久,想到此,初晞心里也笼着一层愧疚,也许是应该先回宫见过父皇再出门的。 这位宇文汲泰无疑是当朝四皇子,生母乃是早逝的颖妃,当年颖妃在世时并不很受宠爱,虽为妃却也是个极清简的人,可想而知,在她过世后宇文汲泰的处境有多难过,宫里大部分人都未将这位皇子放在心上,小时候受尽了冷落和旁人的轻视,在所有皇子公主当中,只有初晞与他亲近,兄妹两人的感情他人也不能比拟。 初晞想起第一次见到四哥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千山行宫的祭坛沿子上,空荡荡的祭坛广场只有他一人,按理说行宫有个祭坛是件不合常理的事,是何来历倒没仔细去打听过,祭台早已废弃,虽常有人打扫不至于杂草丛生,但也萧索的很,初晞在后面盯了他半天也不见有反应,玄灰色的袍子还有些邹巴巴的,便轻悄悄的向他靠过去,还未走近他便猛回了头,一双眼睛格外冰凉,那不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该有的,初晞提着裙摆瞪着溜圆的眼睛望着他,明显很是讶异,俩人就这样互相望了一阵,还没来得及说上句话便被吓得像丢了魂似的奶娘冲过来拉住,一边求奶奶告爷爷的嘴里念叨些说词,拉了初晞便要走,见着四皇子也是随便糊弄叫了句便不再搭理。 那时候初晞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皇子,只是其他这个年纪的皇子哪个不是丫鬟太监一堆的跟着,就连初晞这个当时众人眼中的傻子公主伺候的人也不再少数,为何他只有一个人,初晞仍是回头愣愣的看着他,直到走远两人再望不到为止。 那一年,初晞五岁,宇文汲泰八岁。 窗外的景致清新自然,这个季节的阳光不再那么刺眼毒辣,倒是耿直透亮的很,林子时常有各样的鸟叫声,马车轱辘辘的声音都显得相得益彰。 初晞探头看着窗外,七个护卫前面两个,后面三个,左右各一个,此时窗外这个正是那真正的寒曜,昨日四哥穿的便是他的衣饰,此人虽无四哥那天然的王道气质,却肯定称得上百里挑一的英俊男子。 “四哥,你昨日穿的寒曜那身衣裳倒也好看的很,楚老太爷一直夸赞你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呢。”初晞笑盈盈的望着他四哥,在他面前不用端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哦?不是现下便是么。”宇文汲泰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初晞凑到他耳边贼兮兮的说:“父皇现下便将他七人交到四哥手中了吗” 宇文汲泰也轻飘飘的回道:“这只是父皇派来接你回宫的,回去了便要还的。” 见初晞一脸纠结的望着他,宇文汲泰握了握她的手,眼神示意他早已胸有成竹,这几人不在话下。 陈侗是寮部的总领,寮部是光华国每代帝王的专属保卫机构,平时行事甚是隐秘,朝中大臣见过的恐怕不多,并且制度严明,所有的成员都不许与朝中人往来,这七人是陈侗的徒弟,身手自然不必说,将他几人收为己用对将来取得太子之位有些帮助。 金陵城本身距都城奉安不远,一日多的行程便已到皇宫,宫门口刑公公和如玉早就等在哪儿了,初晞在马车里略呆了片刻才踏下马车,离开七年,再次回来必定会激起几番涟漪,七年前她还小,没仔细去体会些事情,但如今是不能不考虑。 当年母妃逝世,要不是父皇不管她是否呆傻依然捧在手心,让宫中人有些忌惮,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想到此,初晞只想快点见到父皇。 见她出来,如玉像是从内到外舒了口气,不过脸上表情依然十分吓人,不知是愤怒还是愤慨,平时里挺清秀的姑娘,现下俩眉毛硬是纠的一高一低。 众人向她和四皇子行完礼,一堆人便乌泱泱的拥着她回宫,初晞在路上瞟了如玉两眼,见刚才那表情没有了,此时正一板一眼的望着前面走路,心里不由得有些笑意。 到了她的普熙宫,几十个太监宫女又是正襟的行礼,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未出,早就听闻三公主最受皇上喜爱,如今是领教到了,这普熙宫原便是她的宫殿,这七年来时时都有人打扫,已经贵气非常,但从半年前又重新休整了一番,这皇宫里妃子公主的居所没人比得上,当真是精致豪华的很。 奴才丫鬟是从一拨一拨极精干里的选出更精干的,最后还由刑总管亲自审核,早一月便选了出来,这一月每日接受新的训导,当真是还未开始服侍着那根弦早已绷直,随时都待着命的。 初晞看了一眼便让他们都起来了,这起来了一个个仍然低着个头,想必到现在为止都还没瞅见她这公主长的是何模样。 “公主,奴才先回皇上去了,您先歇息片刻,圣上在御书房等着您呢。”刑公公一脸恭敬的说着,脸上有些笑意,这公主上次留书一封而别,差点吓得他这条老命都去了半条,好在如今是平安回来了。 “我知道了,劳烦公公告知父皇儿臣片刻便来。”初晞带着笑意说着,随即便向寝殿里走去。 如玉带着几个丫鬟紧跟着她进了内室,稍稍打量了自己寝宫几眼,想着这些年了倒还是有人记得她的喜好。 看了看梳妆台上那些金鈿珠翠,首饰玉箔,还有架在一旁那繁复的衣裳,想着前两日扮男子扮的颇顺溜,不但没有觉得眼前这些麻烦,心里反而倒想把自己打扮的端庄些,要不然怎么见父皇。 “玉儿,梳妆吧。”看着端坐在铜镜前的自己,其实原本就挺端庄的。 “是”,如玉朝旁边的侍女使了使眼色,那侍女意会便轻轻过去掀了帘子,一干捧着首饰盒子的侍女才鱼贯而入。 本打算闭着眼前养神,谁知竟感觉自己头上有风生水起之势,便睁开眼睛看看这势是如何起的,只见如玉一双手在她头上飞舞的叠影重生,时不时还故意露点掌风在她脑袋上转悠。 “玉儿,几天不见你这手艺倒是见长。” “玉儿时刻谨记自己的职责,方才殿下说过片刻后便要去面见圣上,故奴婢一刻不敢懈怠。” 初晞瞧见铜镜里的自己眉毛抖了两抖,这丫头心里肯定还记恨着自己未带她一道出去,现在正徇私刺她呢。 便笑了笑不再说什么,继续闭着眼睛任着头上的风起云涌。 这片刻果然不长,待在睁开眼之时,妆容已经妥当。 镜子里的女子头绾鸾凤凌云髻,配着金镶珠镂空扁方,斜插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点缀着些玉箔,耳戴青曦幻幽穆耳坠,眉间画着一缕暗金镀边凤尾,随即两个侍女拿过架在一旁的绣刻丝银边凤纹双丝广袖绫鸾衣,玉儿又拿过一对紫檀水晶玉镯,女子眉眼处清冷高贵,瞳孔如黑曜石般通透璀璨,下颌习惯性的微抬,整个人尽显真正的皇家风范。 刚才那几个侍女又低眉退到了一边,初晞看了她们一眼,对着其中一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仍低眉回道:“回殿下,奴婢绫光。” 第十一章 云贵妃的小算盘 一路向御书房走去,宫中景色倒没有多大变化,可初晞毕竟长大了,个子也比当年高了一头,以现在的高度去看当年的景致,多少有些不同的,小时候她眼里的皇宫实在是太大,像是永远都走不到边,现在的皇宫依然很大,但却可以看到它的尽头了。 初晞走到御书房门口时,见她父皇正低头看着一本奏折,眉眼略皱,眼角已有些许皱纹,可仍然不影响他君王的气势。 记得小时候,父皇总爱将她带在身边,那怕是私下见大臣的时候,她也经常坐在身边听着,小小的年纪便小大人似的安静,父皇批奏折的时候,她便伏在他的腿上,有时经常不自觉的睡着,醒来的时候身上总会多条毯子,可父皇仍然在批奏折。 父皇经常问她些小问题,有时是句诗词,有时是篇文章。有次父皇问她道:“晞儿,你可知“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是何解啊。” 初晞眨巴眼睛想了一瞬便说:“是在说用兵打仗,要假装顺从敌人的意思,然后集中兵力在一处,就能战胜他。” 然后又瞪着溜圆的眼睛一本正经的问:”父皇,儿臣说的可对?” 父皇总是开怀大笑一边说:“好!好!好!朕的公主居然是个将帅之才!”随即又欣慰的轻道:“这样,父皇也放心多了。” 那时,父皇的心里一定有很多心事,只是不与她说,但她毕竟聪明,多少都能懵懂的知道些。 刑公公本打算通报,但张了张嘴竟没说出些什么,初晞提起裙摆跨了进去,这时她父皇也抬起头来,手中的奏折缓缓滑到了案上,嘴里喃喃道:“晞儿...” 初晞忍着心里的些许酸楚,脸上带着儿时常伴着父皇时的笑容,正步到她父皇跟前,撩开裙摆恭恭敬敬跪下,行了一个极公正的跪拜大礼。 “儿臣拜见父皇”,初晞的额头仍触着地面上的青砖,这丝凉意将她眼中的湿润逼退,抬起头时又是那笑意盈盈的美丽面孔。 “晞儿”,宇文东岳起身,袖袍一时间将方才那奏折抚到了案下的软毯上,径直来到了初晞跟前将她扶起,仔细看了她片刻将她拥到怀里,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哽咽道:“朕的公主回来了。” 刑修拾起那方毯上的奏折,工工整整的将它放了回去,悄悄的用衣袖拭了眼角。 回宫的这几日,普熙宫日日不得安宁,宫里各类略有权势的人都来探望她这位新回宫的三公主,前一两日初晞还偶尔见见,现下确是疲于应付,便叫宫里人都给机灵的打发掉。 这日,她正懒坐在台云阁中,这书阁位于她宫里的一小院中,虽不大环境却清致优雅,这还是小时父皇专为她建的小书房,院脚边有棵白木槿,此时些许花瓣轻飞过窗外,景致悠远雅然,院内还有着几株未开的红梅。 那时初晞身体孱弱经不得冬日的风寒,四哥便给她种了这几株梅树,等到冬日时,她便不用出门也能赏到那美景,怒放的红梅繁华如血,是冬日里格外美的生机。 盯着眼前的书卷,初晞揉了揉眉心,回宫这几日她便差人去寻那《罗刹·凡语》,只是几乎翻遍了皇宫所有书阁,连那尽是些孤本的藏书阁也翻遍,却未曾找到一卷,心里不免有些遗憾,想起那晚赫连北的话,果然是没有唬她。 一片木槿花瓣悠悠的飘进临窗的书案上,落到了刚喝了一口的青瓷茶杯中,初晞出神的盯了片刻将它一饮而尽。 “公主,顾未来了。” 如玉走进来轻轻的说了一句,待站到初晞身后时见茶杯已空,又拿起那小火炉上的瓷壶斟了一杯,再站好时,顾未便进来了。 “属下见过三公主”,顾未低头说道。眼前这个男子身形清瘦,看上去文弱实则不然,初晞将手中的书卷放到一边问道。 “可是有消息了。” “回殿下,属下根据您的描述,查到东芜、岳夏、方合几地的赫连家皆无此人,又根据您之前交给属下的画像,遍查了光华国上下所有名门大族也无此人。” 顾未清简的禀报着自己查访的结果,等了半响公主仍没有言语,便抬头谨慎的望了过去,见公主正望着窗外的梅树发呆。 便又说道:“或者这赫连北并非光华国之人,抑或只是平常人家,恕属下一时难以查到。” 此时初晞仍没有言语,顾未咽了咽喉头正打算请罪,便听见轻悠悠的一声“你下去吧。” 顾未心里松了口气,将画像恭敬的奉了过去,便退至门前转身离开了。 初晞打开案前这幅画,只见画中的男子,白袍玉冠,面容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看似慵懒泛散,却隐约透着一股清贵的神气,早知他隐藏颇深,却未想半点查不到踪迹。 如玉见这画上的男子,竟看得有点痴了,张了张嘴本想问些什么,但看看公主的脸色,最终还是未开口。 回到宫里的日子,由于初晞以仍需静养为由,不到一月便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除了去见她父皇外,也甚少迈出普熙宫,多半都是她四哥来宫中瞧她。 四哥告诉她有人在暗中调查她的身份,楚家应该不会,难道是赫连北?初晞并不确定,除此外,还能有谁? 这日,初晞正坐在宫里的凤尾亭中,修剪一株颇有些年份的珍珠兰,今日并不打算出门,所以一早便连发髻都未梳。 正修剪的细致,便听见如玉急促的脚步声朝自己走来,这丫头回到宫中总是想起些规矩,相比之前已稳当了许多,不知又是何事让她慌了神。 如玉站在她后面平息了下气息方道:“公主,奴婢刚从刑公公处听到些消息” “何事?” 如玉压着自己内心的喜悦尽量平声道:“皇上说,要封您为圣尊公主,不过仍保留元息的名号,称圣尊元息公主” 初晞略垂下眼帘,心里并不吃惊,父皇会给予这个封号其实是早晚的事,却不知为何是现下。 “刑公公可有说是何缘由。” 如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今日圣上刚下早朝,云贵妃便拎着一碗冰糖雪梨百合汤去了雍华殿,说是有人托她向皇上求门亲事,便是那辰安侯想求皇上将公主下嫁于他,还说那辰安侯的太爷曾对先皇有相救之恩,当时先皇便许诺往后若有机会,将许他家一位公主,然后云贵妃便婉转的说了许多这门亲事合理的因由,求圣上成全了这桩婚事。”初晞听着心里不禁浮起一丝嘲笑,辰安侯?这云贵妃倒是给她找了个好夫家。 “然后呢。” “皇上听后并未答应,说道大公主与二公主尚未出嫁,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三公主您,可云贵妃说那小侯爷就对公主动了真心,若许他另外几位公主恐怕会伤了辰安家的心,极力的劝说皇上答应。” “接着说。” “然后皇上就以三公主刚刚回宫不久,身体还需静养年岁也还小为由,并不打算将公主早早出嫁给拒绝了,又道既然当年先皇已许下诺言,小侯爷又开了这个口,那定是要许他位公主的,便道将大公主许给他。” 啪,此时初晞正剪掉一枝银簪般粗细却又十分碍眼的枝桠,轻笑道:“那可好,这云贵妃岂不是直接从媒婆成了丈母娘,好事啊。” 如玉狠声道:“云贵妃怎肯!一听说皇上要将大公主许给小侯爷脸色都变了,忙说大公主长出小侯爷两岁,怕是不合适,又道四公主年岁刚好与他相当,性子又柔和再适合不过,便劝着皇上将四公主许给他了。” 初晞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云贵妃不为自己两位公主的亲事操心,倒是对其他公主格外上心,真是难为她了。” 如玉又道:“云贵妃走后,皇上便对刑公公说,有些人不该打您的主意,眼下便要封您为圣尊公主,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父皇的心意我自然懂。” 不消片刻,初晞转了转眼前的珍珠兰,让如玉将它放回内室,自己则打算去台云阁看会儿医书。 这时绫光迈着小碎步轻轻走来道:“殿下,四公主说想见您一面。” 霖纱进来的时候,见玉如正在为三姐绾发,一头黑宝石般光泽的长发垂至臀际,着着一身简单的月牙凤尾罗裙,如此装束仍然清冷高贵,让人不敢轻易接近,霖纱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瞬,终究还是咬咬唇走了进去。 看着铜镜里玉儿插上最后那一支灵芝竹节纹玉簪定了形状,简简单单的装束便成了。 “殿下,四公主到了。” 初晞转身便见着了站在寝殿口的霖纱,这个妹妹其实只小她半岁,小时曾一起上过几日学,之后父皇便让她跟着皇子们一道读书,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往来。 见她今日穿着一身烟云蝴蝶裙,梳着涵烟芙蓉髻,眉眼间与她母妃有些相似,都是温柔水灵的美人。 “你来了,坐吧。”说着自己也坐了下来,绫光给她二人上了茶便退到了一边。 初晞端过茶杯轻吹了吹便自顾的喝了起来,直到一杯茶见底,她拿着杯子在指尖转悠时,霖纱仍然盯着前面的茶杯,像是在斟酌要说些什么。 “三姐回宫也有一月多了,霖纱本应早点来看望三姐,只是听说三姐仍需要静养,便一直没来打扰,还望三姐不要怪霖纱。” 这一口一个三姐的,初晞带着笑意道:“自然不会怪你,也本应去瞧瞧你的。” 听她这么一说,霖纱像是轻松了不少,想了想便又说道:“今日霖纱来找三姐,是有事想求三姐,不知三姐会不会帮霖纱。” “你先说是何事。” 霖纱皱着眉头咬了咬唇抬头望着初晞道:“三姐,霖纱不想嫁给小侯爷。” 初晞垂眼看着指尖的小青瓷茶杯,并没有言语。 见她未说话,霖纱又忙道语气中带着些哽咽:“霖纱知道那小侯爷生性顽劣不堪又心狠手辣,要是嫁了过去霖纱虽为公主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我与母妃在宫里也无依靠,将来若出了事情也不会有人为霖纱出头,还请三姐帮帮霖纱。” 说完竟起身打算向她跪下,初晞忙拉住了她道:“你先坐着吧。” 想了想又说:“你为何不去找父皇。” 霖纱眼眶带着湿意道:“云贵妃已经劝着父皇答应了这门亲事,仍凭我与母妃如何去说也改变不了,她是不会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嫁过去的,父皇也不会让三姐嫁过去,五妹她还小,所以霖纱只有来求三姐帮帮我。” 初晞心里知道,云贵妃原本是想冲着她来的,霖纱也算是被牵连了进来。 便道:“好,我答应你。” 第十二章 第一次交锋 傍晚时分,初晞换了身正装带着如玉去雍华殿拜见她父皇,因此时云贵妃也正在殿里向皇上禀着她为四公主操持的嫁妆,后宫未曾再立后,平日里的一些事情都是由云贵妃打理,加上这次又是她为小侯爷牵的线,就算霖纱的生母夏昭容还健在,这亲事的大部分事情也由她来决定。 刑公公见她来了便赶紧领着她进去了,一般父皇只要无正紧大事在与人商议,初晞都是可以直接进殿的。 向她父皇行了个礼,又向一旁的云贵妃略施了施礼,初晞才笑道:“父皇,儿臣今日可听说了一件罕事。” 宇文东岳好奇的笑道:“晞儿听说了何罕事?” “儿臣听闻,父皇要将四妹许给那辰安小侯爷。” “确有此事,你云娘娘正同父皇商议你四妹的婚事,晞儿何以觉得这是件罕事”,文宇东岳仍然带着些笑意说道。 云贵妃在旁听着,正想插进一两句话,初晞立马又一脸认真的道:“晞儿认为此事实是不妥,父皇您想,此事要真的成了,朝中大臣和那些百姓会如何说父皇,他们只会道父皇太过偏袒小女儿,而丝毫不顾大姐和二姐的幸福,向来皇家嫁女都是从长到幼,而从未有大公主和二公主尚在闺阁,四公主倒先出嫁,若如此,恐百姓只会猜测大姐是否有何隐疾而不能成婚,否则堂堂的世袭小侯爷,论家世相貌也与大姐相配,父皇为何不成人之美?这恐怕对大姐的清议也有所影响,再者只会议论父皇的不是,儿臣疑惑,不知这门亲事是何人向父皇提及的,倒真是把父皇推到惹人非议的浪尖上,丝毫不为父皇考虑考虑。” 听完她这段话云贵妃脸色略白,宇文东岳倒是思索片刻说道:“晞儿的话倒是很有些道理,云贵妃你怎么看。” 云贵妃定了定神一脸笑意道:“皇上,三公主说的确实在理,可这亲事却不一样,磬尧和梦绕都年长出小侯爷一两岁,这要是许配下去,辰安家还以为咱随意便许了位公主给他,也不考虑着找位合适的,再者别人还道我这做母妃的偏袒,有好事只想着自己的公主呢,所以臣妾才觉得这四公主最合适不过。” 初晞挑了挑眉,她倒挺会避重就轻的。 于是又笑道:“云娘娘想的甚是周全,只是儿臣听闻,那辰安小侯爷略有些顽劣,他母亲一直想为他寻个端庄稳重的夫人帮着操持家业,想必叶夫人也是想到皇家的女儿尤其端庄,才会拿出先皇的许诺来向父皇求亲,说到这最端庄稳重的,还有谁比得过大姐,要是父皇将最尊贵的长公主都许给小侯爷了,辰安家必定体会到您的恩惠和苦心,而且一见到大姐那才真正懂得何为天家女儿的威仪,这也是云娘娘教育的好,而四妹性子柔和,怕不是叶夫人心里的儿媳呢,至于说云娘娘偏袒,这宫里谁不知您凡事都是先考虑到皇家的威严,怕是无人敢乱嚼舌根呢,父皇觉得儿臣说的可对?” 宇文东岳望着说的头头是道的女儿,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仍一脸郑重的说道:“朕觉得晞儿倒是想的很仔细,若许下去的公主并非叶老夫人所想,倒是辜负了先皇当年的一番心意,既嫁了公主又伤了辰安侯的心,磬尧的年纪也不小了,贵妃平日里为后宫之事牺牲了不少,但此事关乎磬尧的终身幸福,你也不必在意他人的说法,这亲事倒也合适,就好好地为她办场婚事吧,贵妃觉得如何?” 云贵妃的脸早已白了几分,握着椅背的手指因用力过度也白的指骨分明,硬生生的说道:“臣妾觉得很好,多谢陛下体恤。” 转眼不过几日,却已进入深秋,绫光等侍女这几日不管到哪儿,都为初晞准备着披风,可想她们之前受的教导便是如此,只因三公主身体羸弱,经不得任何风寒。 回宫许久初晞都未曾去过御花园,今日竟有些兴致到御花园作画,便吩咐着准备些纸墨到苑亭。 绫光见着三公主的画心里有些不解,平日见那些主子们画的皆是些花繁柳绿之作,哪怕是深秋,这御花园仍是一片美景,只要想画便是一副生机,而三公主的画里虽有些繁花绿叶,可仔细看去却是那一株正在凋零的木芙蓉占了意境,虽在凋谢可异常美丽,竟比过了画里所有开的繁盛的花树,她见着心里不自觉有一股喜爱之意。 如玉踏着小碎步一路从初晞眼前的画中走来,像是带活了她笔下的这幅画一般。 “公主,辰安小侯爷的亲事今日便定下来了。” “如何?” “因二公主对小侯爷情深意重,主动向圣上提出愿下嫁于他,圣上念其情谊,今日下旨,将二公主赐婚与辰安侯,秋后完婚。” 初晞沾了沾一笔青色的水墨笑道:“想不到云贵妃也有在自己两个女儿中做抉择的时候,可惜了二姐做了她母妃的牺牲品,这可怨不得我了。” 如玉摇头道:“云贵妃竟这样偏袒大公主,这次怕是恨死公主您了。” 初晞不在意的笑道:“那又何妨,有些事情注定了便是这样,何不就顺着它走下去呢。” 说完落了最后一笔,抬起手满意的看着眼前这幅画。 “公主,您画里这女子是谁?”如玉惊讶道。 “你看着像谁?” 如玉瞧了片刻,又望了望一旁的绫光说道:“看着倒是有些像绫光。” “你看着像,那便是了。” 绫光听闻这才抬起头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初晞,“殿下,这....” “送给你了,喜欢吗。” 绫光受宠若惊的谢恩道:“奴婢很喜欢,谢殿下赏赐。” 这日早朝前,光禄寺卿张大人与太仆寺卿刘大人在路上相遇,寒暄了几句便道:“听闻皇上将二公主许配给了辰安侯,这云贵妃倒是同意了,此乃稀奇。” 张大人拉过刘大人低声道:“听说是三公主在皇上面前做的媒,本意是将大公主赐婚与他,云贵妃怎肯,硬是让自己的二女儿嫁了过去,恐怕这梁子是结下了。” 刘大人唏嘘道:“那辰安侯还不得谢谢三公主,娶了贵妃的女儿比总娶那昭容的女儿强多了。” 张大人不以为然道:“不然,现在他必定是云贵妃的女婿,向着谁还不一定呢!” 此时大理寺卿李荣走了过来,见他二人小声低语便道:“两位大人在说何稀奇事呢,也说与我来听听。” 两人一见是大理寺卿便客气行了一礼道:“李大人。” 后又道:“我等无事扯些家常事而已,让李大人见笑了。” “哦?我倒是听说了件事,不知二位大人是否有兴趣。” “李大人请说。” “听说陛下要册封三公主为圣尊公主,你二人可有听闻?” 张大人一听惊道:“这如何使得,三公主年岁尚小又无什功绩,这便封圣尊公主恐怕会惹天下人的非议啊。” 那刘大人附和道:“是啊,这可使不得,我等需规劝陛下打消这个念头。” 李大人欣然道:“两位大人果真忠心耿耿,敢于进谏,一会儿早朝时两位大人可莫要忘记,在下也会鼎力支持两位大人。” 刘大人与张大人对视一眼道:“这是自然。” 早朝开始,殿中的大臣们禀告完各自的事例后,气氛便有几刻沉寂,众人像是欲言又止但又各自顾盼,一时间也无人站出来。 李荣瞟了几眼光禄寺张大人,张大人又看了几眼刘大人,咽了咽喉头便鼓起勇气率先道:“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 宇文东岳冷峻道:“张卿说来。” 张大人顿了顿道:“臣与刘大人听闻,陛下要册封三公主为圣尊公主,不知陛下是否有此打算。” 宇文东岳瞟了众人一眼笑道:“朕原本有此打算。” 众人一听议论纷纷,不知皇上这原本有此打算到底是何意。 便又谨慎道:“不知陛下现下的决定是何?” 宇文东岳停了一瞬,众人屏息等待,一时间颇有些紧张。 这时又笑道:“朕原本有此打算,可三公主听闻后,求朕收回旨意,说自己尚与社稷无功,实不敢受此封号。” 众臣听后略放松道:“三公主深明大义,实乃陛下之福。” 宇文东岳随即叹道:“朕的三公主向来懂事,只是离宫几年,朕总觉亏欠她许多,便想做些补偿,未想她竟以无社稷之功不敢受此,但朕金口已开,如不做些封赏恐有失一国之君的信义,不知各位爱卿可有何好的建议。” 众臣一听一时又议论纷纷,陛下已出此言必定是要封赏些名号的,可众人又摸不准圣上的心意,如自己报的封号太高又恐别人说闲话,封号低了又恐触怒龙颜,一时间谁也不敢言语。 宇文东岳见众人各有心思,便道:“大理寺卿,你可有何建议。” 李荣面色一紧,忐忑的向前一步道:“臣..臣认为..臣认为三公主如此深明大义,又离宫修行许久,小小年纪便为我光华国祈福多年,可封御国公主以表三公主所做贡献。” 说完脸上一阵冷汗,一时又不敢去擦,只得任它流着。 众臣一听顿时寂静无声,都住了嘴未敢言语,这圣尊公主乃超正品封号,是一国公主最高荣誉,地位高过亲王,御国公主仅低一品,同样是无尚尊荣,这如何决断。 宇文东岳听后并无言语,过了一会儿又毫无情绪的道:“众爱卿可还有其他建议。” 众人各自望着,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就算有些不妥此时如何道出,高的不能言低的更不能言。 于是众人齐声道:“臣等无异,但凭圣上抉择。” 宇文东岳仍无表情的说道:“如此,便准备去吧。” 这时李荣才腿一软,抬起衣袖轻轻擦了擦汗。 退朝后刑公公才笑道:“陛下可达成了心意。” 宇文东岳笑着说:“朕的三公主明白朕的意思。” 刑修又道:“三公主与圣上心意相通,奴才一说怕就懂了。” 册封三公主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一时间普熙宫又热闹起来,来往恭贺之人不在少数,初晞仍是躲在宫里不怎么见客,不过这些人倒也奇怪,好像只是到普熙宫坐坐,喝了杯茶送了礼就达成了心意似的。 这风头一下子就将二公主的亲事压了下去,想必这次又恨的牙直痒了。 只是那又如何,与她们注定就是对立立场,如果云贵妃能退一步,初晞又怎会不肯,但她可是早就容不下初晞了。 为了躲避那些登门拜访之人,初晞日日呆在台云阁,如玉从藏书阁找来的书又七七八八的翻遍了,一时无趣她便拿过放在书案旁的木匣子,打开那幅画,望着赫连北的样子发起了呆,这幅画乃是她回宫第二日便作了,下笔时不知为何他的样子无比清晰,连平时很难捕捉到的清亮眼神,在初晞脑海里都异常生动。 初晞嘴角微微一翘,提笔便向那画上填了一首小诗: 念远心如烧,不觉中夜起,桃花带露泛,立在月明里。 轻轻吹干画上的墨迹,又看了半响,将它放回了木匣子,这次却有意无意上了把玲珑小银锁。 这一切刚刚完成,如玉慌里慌张的一路小跑过来,一到她面前便兴奋道:“公主,您猜我发现了什么?” 初晞略带嫌弃的看了她一眼道:“下次好好走路就行了。” “哎呀,反正这里又没人,奴婢在外面可都是很稳重的。” 说完又一脸神秘的说:“公主您快猜奴婢找着了什么?” 初晞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慵懒的说道:“啥。” 见自家公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如玉撇了撇嘴道:“早知公主这么不在乎,奴婢也应该不在乎,还累的玉儿专门一发现就跑过来告诉您呢。” 初晞略微坐直了身子说道:“行了,快说吧。” “刑公公让奴婢去整理薄妃娘娘的遗物”,说道这儿看了看初晞的脸色,见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才又道:“皇上说等公主册封一完成便将它们都交给您保管,奴婢正带着丫鬟仔细清理时,撇着一木匣子,不知如何鬼使神差便打开瞧了瞧,一看是一卷竹简,上面的字奴婢都不认得,只依稀觉得几个比较大的字跟之前您让奴婢找的那字样挺像的,便拿出纸卷一瞧,还真一样,就是《罗刹·凡语》。” 初晞心里一惊,早在玉儿说道木匣子时便隐隐约约觉得应该是它,光《罗刹·凡语》还不会让她过于吃惊,惊讶在于它是母妃的遗物,想来或许有些关联。 便道:“你跟刑公公说一声,现下便将它拿过来。” 第十三章 母妃的遗物 这几日如玉和绫光总是站在一旁大眼瞪着小眼,公主不喜人多,所以经常服侍在身边的侍女也就那么一两个。 如玉向绫光使着眼色,绫光难为情的看了她两眼,心里想着这次本该如玉姐提醒公主用膳的,奈何又轮到她了,想了想还是心一横道:“殿下,是否现在便传晚膳,您中午只用了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小菜。” 说完低头不再言语,想着公主恐怕又没听见。 未想到公主竟将笔往案上一扔,朗声道:“赶紧让他们给我上一桌好菜,再去把上次四哥送的两瓶九年的滤渌酒取来。” 说完一脸放松的靠在了罗圈椅上,像是完成了一桩心事。 绫光一听心下虽愣仍反射性的说道:“奴婢马上便去。”说完与如玉放光的对视一眼,迈着小碎步赶紧去了。 初晞心下一笑,便闭上眼睛开眼养神,这几日确实有点劳累了。 晚膳时她吃得格外香,如玉和绫光一边看着心下也放松了几许,前几日公主几乎就未好好用过膳,都是马马虎虎吃点便继续研究那卷竹简,如玉心里甚至有些后悔将它拿给公主,公主身体若是抱恙,让她如何是好。 初晞正喝了两杯,便对她二人道:“你们也来尝尝这酒,这藏了九年的滤渌算是少见,这几日你们也辛苦了。” 如玉倒是想尝尝不过仍说:“这是奴婢应尽的职责,如此珍贵的酒奴婢等不敢喝。” 初晞又道:“让你们喝就喝,何来这么多话。” 如玉看了绫光一眼两人上前拿起酒杯尝了一小口,立马又退了回去。 “你们坐下喝。” 此时如玉已不再说什么,便坐下又喝了一口,绫光见状也略带紧张的坐下喝了一口。 初晞见着眼中带笑,随手又给她二人添了一杯,笑道:“今日咱三人便好好来喝一场。” 说完便有意无意给她二人添着酒,这滤渌酒喝了极易醉,不过几杯她们已有些晕晕乎乎,便说什么都不肯再饮,初晞见着也差不多了,便让她二人下去歇息,让其他侍女伺候她就寝便行。 如玉如何不肯,硬撑着也要见其他人伺候初晞睡下才肯离去,初晞便带着醉意迷迷糊糊上床歇息了。 第二日清晨,如玉猛地从梦中醒了过来,一边急着穿衣一边想着,今日可晚了,便简单梳理一番急忙朝公主寝殿小跑过去。 还未到便见着绫光也往这边赶来,忙问:“公主可醒了?” 只见绫光惨白着一张脸颤声道:“如玉姐,公主不见了。” 如玉一听心下掠过一丝骇意,努力冷静了片刻便已知是怎么回事,心里不由得腾的升起几股小火苗。 仍镇静道:“先别慌,你赶紧回去装作什么事也未发生,只道公主昨晚饮了些酒,此时还未醒,看牢那个守夜的侍女,让她闭紧嘴巴,此事别让任何人知道,我现在马上去找四殿下。” 绫光一听也冷静下来道:“好我知道了,如玉姐放心去吧。”说完赶紧走了回去。 此时初晞正拿着之前那把折扇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皇宫,心里已想到如玉知道她失踪时的脸色,不由得笑了一笑。 瞧了瞧自己身上这身男装,还是很顺眼,现下已彻底进入深秋,不几日便要到冬天了,身上这件衣裳看着虽单薄,其实不然,内里都镶着一层细软的狐腋毛,御寒能力极强。 正往前走了没几步,后面传来一阵马蹄的哒哒声,初晞干脆停下脚步等着他们来。 “公子请留步”,刑公公急促的声音由远至近,片刻便到了面前。 如玉瞪着双眼望着初晞,脸上忽紫忽白,初晞再看看后面那一队人马,好大的阵仗。 刑公公扶着老腰下了马道:“公主,皇上知道拦不住您,吩咐老奴务必让您把这些侍卫带上,不然老奴不好交差啊。” 初晞皱眉望着那一队人马:“公公,您当晞儿是去干嘛,又不是去剿匪,这也太夸张了吧。” 完了指着其中一人道:“我只要他就行了,其他人您就带回去吧,父皇问起来您就照我刚才的话说就行了。” 刑修迟疑了片刻,拿出一无比精致的锦囊递给初晞道:“皇上还说,若公主不愿,请您务必带上这个。” 这次初晞倒是大方的接了过来,“您让父皇安心,晞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罢领着那侍卫要告辞,见玉儿面如土色,一直盯着她,便道:“行了,你还不快过来。” 便瞧她往马屁股后面一拉,一个包袱已背在肩上,兴冲冲的跑了过来,讪笑道:“我就知道公主不会丢下奴婢的。” 看来她还早有准备,撇了她一眼道:“现在要叫我公子。” 如玉立马正色道:“是,公子。” 内心早已惊的人仰马翻,公主的声音彻底变成了男子,并且还好听的很,她怎不知公主还有这等本事。 刑公公望着初晞不舍道:“公主可务必要照顾好自己啊。” 初晞看着他老人家眼里的风霜,带着笑意说:“请公公帮晞儿照顾好父皇,晞儿会想念您的。” 刑修点点头,轻声说道:“公主放心去吧,皇上这边有老奴呢。” 初晞望了一眼便不再说什么,带着二人转身离去,刑修目送着公主一路走远,方才带着人回宫复命去了。 看着旁边这黑衣男子初晞笑道:“四哥让你过来的?” 寒曜点头道:“是,四殿下说无论如何要保证公子的安全。” “你这身衣裳现下便不要再穿了,从现在起你叫做...” 片刻又道:“文翟。” “是,属下明白。” “那我呢,公子,奴婢叫什么?”如玉一脸兴奋的问道。 “如玉啊,你不一直都叫如玉么。” 如玉撇了撇嘴道:“还以为公子也会给奴婢换个名字呢。” 初晞笑了笑说:“对了,你出来了,我那些宝贝怎么办。” “公子您就放心吧,重要的奴婢都带在身上呢,不信您看。”说着便撩开裙摆腰下挂着几个瓶瓶罐罐。 又道:“剩下的奴婢交给绫光了,她很聪慧,一学便知道如何养,奴婢之前还写了一小本提点,也都交给她了。” 初晞停下望了她半响:”合着你还早有打算。” 如玉不好意思的望着初晞道:“公子,这....” 说着开始了她的一番长篇大论,三人说说笑笑,一路向南城门走去。 第十四章 相聚大安城 出了都城奉安,便到邻近的雕邑城寻了家客栈,住一晚便继续向南走。 沐浴完,初晞坐在铜镜前梳理着自己的一头长发,玉儿去打理马车上的琐事,明日起三人便会出了都城的管辖范围,应有的东西都需仔细准备一番。 寒曜在门外打了声招呼便进门立于隔帘之外。 “有什么消息了?” “公子,现在外面传言很多,有的说左掌门是因得了一张藏宝图而被杀,有的又说被仇人所杀,众说纷纭,并无结果。” “意料之中,其他的呢?” “向南行进之人,一般都会前往大安城,虽未扼在南北要道之上,却是个繁华的城邑。” 初晞思量了片刻,便道:“那好,咱们就一路向大安城去。” “是,公子。” 寒曜转身离去,公主殿下让他在外不必拘于宫廷礼节,随意些便行,抬头望了望廊外的月亮,不禁想到,这次跟着跟公主或许是会去文家的吧。 第二日三人便驾着马车向南走去,初晞不打算在路上停留,直奔着大安而去,如果没料错,在哪儿能碰见故人。 他们三人,从小便都在皇宫长大,并未在外游玩过,寒曜倒是好些,经常在外执行些事务,比她和如玉对外熟的多,初晞之前在外玩了几天,心下并无太大的波澜,倒是如玉对外的新奇劲一两天都未缓过去,好在赶到大安之前,还能让她沾点世俗风气。 虽一路向南走,也能感觉到已经进入了冬季,想必北方现下已冷了起来,如玉给她家公子又搭了条毯子在身上,生怕她冻着,公子确实是经不得冻的。 她们已离开都城十日,再过一日便到了大安,这一行虽然都在赶路,如玉仍觉得心里很畅快,怪不得公子总想着往外跑,确实新鲜的很。 还未进城,一路已有许多从各方来的同往之人,彼此偶尔会问候一两句,在这冬天,都开始聊起城里哪家酒楼温的酒最有滋味,平整的道路上一番热闹景象。 初晞一行只道是主仆三人从北方去往南方游玩,虽在马车里她仍经常听到旁人谈论些江湖事,并且样样都在心里留个影儿,这次出来可是花了些功夫了解越溪城,否则凡事不知会引起某些人的怀疑,至于其他事情则都可搪塞过去,初晞便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 马车行进大安城,初晞撩开帘子打量起来,果真是个大气的城邑,宽阔的道路,相比其他地方高大些许的房屋,却又精致风流,都显示出大安聚集南北风俗于一身,因地处南北之间,此时也是有了些寒意。 “公子,我们现下去哪儿?”如玉一脸轻快的看着大街问道。 初晞望了她一眼,“你方才在路上没听到,来了大安城必是要去太玄楼喝壶热酒的。” 如玉讪笑着说:“记得,刚刚一时间忘了。” 又忙道:“文翟,你知道怎么走?” 寒曜回过头道:“公子,现下去不知是否还有位子,属下想先送您去客栈安顿,再去太玄楼定个位子,等您歇息片刻再过去,公子认为如何。” 初晞笑道:“你想的很周到,就此如吧。” 暂住的客栈名叫“不留行”,初晞一看觉得很有几分意思,离太玄楼只隔着一条街,寒曜不久便回来了。 太玄楼是一座三层的阁楼,高二十余米,临江而建,飞翘的壁角皆是凤鸟,层层错落,大气磅礴又有着独特的柔美曲线,如若飞举之势。 虽望不到它的全貌,也能想象得到此楼在江中地区久享盛名的原因,作为一家酒楼,它的确格调很高。 一入正门,迎面先是一副巨大的仙鹤振翅香雪图,直从二楼回廊而下,虽看惯无数佳作,初晞也不得不承认,如此大的尺幅,能作出此等水平之画,这位画师的功底令人赞叹。 领路的小厮见初晞打量这画并不多语,待她回过头来又才恭敬的带着三人上楼,几人直接到三楼的一间雅阁,此处的窗外,能望见滚滚江水,以及江对面的那半个城池。 小厮示意已到行了一礼便下去了,初晞让他二人也坐下,欣赏欣赏美景。 坐下片刻,便有一行人默默的上菜温酒,不多看也不多语,只听得见阵阵琴声伴着江水的波涛,汹涌又平和。 望着江水以及不远处的些许渔船,此时已近傍晚,天边有着些似有若无的晚霞,初晞突然心思一动。 “翟,去寻一架筝来。” 寒曜闻言便去,片刻抱着一架筝进来,雅阁里空间很大,临窗旁本有一琴台,寒曜换下琴台上的琴,初晞喝了杯温酒,此时不知为何就想弹奏一曲,虽然此时景致与那琴曲本意有异,可琴由心出,意在人为,无何不妥。 酒壶里仍冒着几缕水烟,初晞抚裾而坐,一阵悠扬的琴声便从指间滑出,起初优美典雅,如碧波般舒缓,随着指尖的加快,又如片片白帆随波逐流,犹如一幅清丽明快的画面,最后已看不清指尖的移动,那幻影一般的手法,带来的竟是摧城般的磅礴气势,渔歌飞扬,使人屏息凝神,惊心动魄,结尾处优雅的抬腕,一切又恢复那轻灵婉转的平静,点点余音缭绕,直至无声无息。 直到初晞起身,如玉和寒曜方回过神来。 “公..子,玉儿怎么从未听过此曲?”如玉一结巴,幸好没叫错,否则公子又是一个冷眼,凌冽的很。 “自然不能都让你听了去”,初晞一笑回到座位喝起了酒。 一杯未尽,帘外已有温润朗气的男声传来。 “恕在下冒昧,在旁听此琴声,实想与这位朋友畅聊一二,不知能否告之此曲何名?” 初晞唇间溢出一丝笑意,仰头饮尽一杯方道:“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那男声闻言立道:“渔舟唱晚。” “公子请进。” 那男子一脸笑意的掀帘而进,入座方道:“一听声音便知是你,果然,文宇兄,许久不见。” 初晞端起酒杯敬道:“楚兄,一切可好。” 闻言两人相视一笑,皆在不言中。 如玉望了一眼寒曜,见他并无反应,也只得回过头,便觉窗外一股寒风袭来,忙走上前打算关上窗户。 正这一瞬,一个白影从窗外飞跃而入,如玉惊的一个踉跄,忙王后退去,定神一看惊道:“你不是..”,还未说完,那白影又是一闪,动作快如鬼魅,下一瞬他已坐在初晞的旁边,搂着她的肩膀了。 “宇初,你可来了,几个月不见,倒是想你的很。” 初晞眉头一抖,宇初?两人何时已叫的如此亲密了。 “赫连兄总是这般出其不意么,要是有心疾的人,怕是都被你吓死了。” 闻言赫连北认真的盯了她半响拧眉道:“你有心疾么?” 初晞一笑,“要是有,还能这样与你说话。” 赫连北这才放下心来,自顾倒了杯酒对楚诗杰道:“楚兄,还是你先到一步啊。” “我就在隔壁,自然比你快多了,想不到赫连兄也已到大安,咱们三人又见面了。”楚诗杰笑道,脸上很愉悦的样子。 初晞扭头看着赫连北:“赫连兄,你怎的是从窗户进来的。” 赫连北将手从初晞肩上放下,倒酒道:“我在江边看风景,听到你的琴声,便直接上来了,这样最快不是么?” 说完又看着初晞道:“你弹得很好。” 赫连北的眼神让她心跳猛顿了一瞬,慌忙道:“你怎知是我。” “好不容易又见面,就不谈论这个了吧,来,咱们喝几杯。” 初晞刚才片刻的慌乱已无,也笑道:“也对,不知两位哥哥此次来大安是有何事。” 闻言楚诗杰放下了酒杯,初晞与赫连北对视一眼,问道:“楚兄是有何大事?” 楚诗杰低眉想了一瞬,后又舒展了眉头说道:“其实也无大事,只是心底有些疑问,想来此寻找答案罢了。” “楚兄不妨说来听听,我们三人一起也好有个对策。” 楚诗杰看着初晞,她立刻便道:“楚兄不必介怀,这两位皆是文宇的心腹,不会有何问题。” 楚诗杰一笑,“文宇误会了,我并非不信任他们,只是此事倒有些难以启齿”,随之又一笑:“罢了,也无妨。” 如玉与寒曜还是微行一礼退了出去,想必这楚公子的事情他并不愿让旁人知晓,哪怕他们与公子实乃一体。 楚诗杰见状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文宇是否还记得上次在左府,咱们发现的那卷《罗刹·凡语》” 初晞一愣,仍点点头道:“记得。” 楚诗杰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在下家中也有一卷。” “这..有何意思?”初晞忙问道。 楚诗杰抬头看着她道:“此事恐怕不简单,那书有些蹊跷,当时我便觉得那竹简有些熟悉,回到家中一想总觉在哪儿见过,便连夜在府中寻找,待我找到时,直觉应将左府那卷拿出,当时便赶了回去,但那简已经不见了。” 这个初晞并非没有想过,一回宫便差人去寻,虽然内心隐约觉得已晚,但真正听到那简已经不见时,内心也是疑惑的很。 顿了顿又道:“并且我发现,此事恐怕与...” 楚诗杰喝了口酒望着他俩又道:“恐怕与诗萦有关。” 闻言初晞与赫连北俱是一脸迷惑,这与楚诗萦那丫头又有何关? “楚兄何出此言?” “不知该如何说,直觉吧,那竹简恐怕与诗萦有些关系。” 初晞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定是有所隐瞒,但说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易,想必他内心也未弄清楚。 想着便看向赫连北,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眼里又是一汪荡着碧波的湖水,没有情绪,正给自己添着酒,又给初晞添了一杯。 见初晞看着他,才道:“那楚兄来此地,想必已经有了线索。” 楚诗杰点头,“在大安城,有一位原罗刹的王族侍卫,在此地隐居多年,我想线索还得从罗刹族寻起。” 初晞点头道:“楚兄说的有理,那我们找个日子去拜访他。” “恐怕不易,听说他性情古怪,根本无法与之相处,见到他也难以问出什么,此事还得想些办法。” 三人正在商量些事情,寒曜在外说道:“公子,外面有一人一直鬼鬼祟祟的往此处张望。” 闻言三人对视几眼,初晞道:“去把他带过来,隐蔽些。” “是。” 不一会儿寒曜便拧着一个人进来了,见到此人,初晞微微一愣,不禁有些头疼起来。 楚诗杰早已怒火中烧,“楚诗萦!你怎么过来的!” 楚诗萦此时一身粗布男装,见到这三个人,脸上原本气愤的表情瞬间缓和不少,瞪着眼睛想说些什么,奈何什么都说不出来。 寒曜解开她的穴道,她才喘着气道:“自然是跟着哥哥过来的。” 说着一脸担忧的离楚诗杰几步远,理直气壮又底气不足的说道:“反正我已经在这儿了,哥哥能把我怎样。” 楚诗杰揉了揉了眉心,低声道:“你给我回去。” 他已经在极力的忍耐,她跟了他一路,他居然还没有发现,看来他这个妹妹是长本事了。 楚诗萦见哥哥语气不对,忙弱着说:“我不回去,哥,你就让我跟着你嘛,你们都可以在外面玩,为什么我就不行啊,从小到大都把我闷在家里,再说了,我刚刚都给爷爷传信过去了,说我已经和哥哥汇合,让他们不用担心。” 楚诗杰闭眼凝神片刻才道:“爷爷知道你跑出来了。” 楚诗萦眼睛一转,“肯定知道啊,我都已经出来半个月了,要是爷爷想抓我回去,我才到不了这儿呢,所以哥哥不用担心,爷爷不会责罚的。” 说完求助的看向初晞和赫连北,初晞忙低下眼装作未看见,倒是赫连北居然帮她说话。 “楚兄,既然楚小姐都已经来了,现在送她回去倒是费些功夫,不如让她留下,等事情告一段落,再送她回去吧。” 闻言楚诗萦惊喜的跳了过去,拉着楚诗杰的衣袖道:“是啊,哥哥,你看赫连公子都觉得可以了,你就不要生气了嘛。” 楚诗杰望着她叹了口气,“罢了,你安分些就行。” 楚诗萦忙点头,又看着桌上的菜咽了咽口水。 “我能不能先吃点东西啊,这半个月跟着哥哥,我连一顿饱饭都没吃上,现在早就饿得不行了。”说完不好意思的望着初晞。 “玉儿,你去打声招呼,让他们再上些菜,大家一起好好吃顿饭再说吧。” 如玉闻言便去。 初晞看着楚诗萦道:“你先吃着吧,或许先喝碗汤暖暖胃。” 楚诗萦一听,忙自己吃了起来,一副开心得不行的样子。 初晞回过头冷着脸看了一眼赫连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瞪他一眼。 赫连北见她这个表情,心里一沉,不知如何招惹到她,拉着她的袖子一把扯了过来,低声道:“怎么了。” 初晞心里一阵异样的感觉,抚开他的手,冷声道:“无事。” 说完自顾着坐下喝酒,心里一阵乱七八糟的感觉,不知是因为赫连北还是因为楚诗萦。 几人用完饭天色已晚,便回到客栈歇息,明日再商量去找那罗刹侍卫,初晞喝的有点多,回到客栈还有点晕乎乎的,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第十五章 千秋阁(一) 如玉忙张罗了一碗醒酒汤给她喝下,心里有些骇然,今日公子是怎么了,跟着她近十年,几乎未见过这般情况。 眼前又浮现出那白衣玉冠的潇洒男子,宫里那画竟像把他画活了一般,看着公子喝完醒酒汤还在那里出神,默默叹了口气。 正准备劝他沐浴歇息,便见公子身形一闪向窗外飞去,如玉一急迅速跟了过去,疾呼:“公子你去哪儿?” 初晞回头看她一眼,清冷的说道:“不许跟过来。” 说完便不再理她,纵身往远处飞去。 如玉心里一个激灵,那冷冽的眼神,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过了。 回过神来又忙呼道:“公子,晚上外面寒气重啊!” 初晞隐约听到她的呼喊,仍然往前疾飞过去,闻若未闻。 她暂时不想考虑那么多,就想在风中疾飞,感受寒气扑面带来的清醒与那身形肆意飞纵的自由。 也不知在整个大安城的房顶上飞纵了多久,终于寻了个高顶坐了下来,望着眼下的大半个城池,心里舒坦了许多,面上一松,躺下望着天出起了神。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为何堵的慌,初晞心里一遍一遍的分析,是因为楚诗杰带来的几个消息牵动了她压在心里许久的一些事情?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的,反正不仅仅是因为赫连北就对了,这么一想,不由得放松了许多,眼睛一闭,随他去吧。 恍惚中觉得自己身上笼罩着一股湿冷的寒气,不舒服到了极致,就算这样初晞仍然不想睁开眼,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想到如玉之前那句话,寒气重。 不一会儿倒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很温暖舒适,不由得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安稳的睡下去。 指尖碰到一块滑滑的布料,睡梦中初晞仍记得自己身上没有这种触觉,不由得猛地的清醒过来,眼前便是一角白色的衣袍。 再往上看去,只见赫连北正寒着一张脸望着他。 初晞赶紧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盖着雪狐毯,这是如玉带出来的,忙往身上拢了拢,望望四周,还在高顶上,于是压下心里的尴尬。 冷声道:“赫连兄如何在此。” 赫连北仍然望着他不出声,初晞又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站起来准备回去。 还未动身,便被赫连北一把拉了回来,差点落在他怀里,幸好初晞反应快,一下跌坐在他旁边。 不由得气道:“你这是作甚。” 赫连北忽略他的语气,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暖炉塞到他手上,淡淡道:“等会再走,你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尽,此时乱动,对你身体无益。” 初晞摸了摸手上的暖炉,竟还热的很,便缓和了语气说道:“你怎知我身上有寒气。” 赫连北未看初晞,望着高顶下仍亮着些许灯火的城池说道:“方才寻到你时,你冻的全身缩成一团,这里虽冷,正常人也不会像你那般笼着一层雾气。” 闻言初晞不知如何回应,只道:“多谢赫连兄。” 赫连北转头看着她,轻道:“所以,告诉我怎么回事。” 初晞低眉道:“身体不大好罢了,能有何事。” 赫连北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言语,两人就这样挨着坐了一会儿,各自出着神。 半响赫连北起身,“好了,回去吧。” 说完伸手欲拉初晞,她看了一眼,还是将手伸了过去,赫连北的手温暖干燥,握着很舒服,也能感受到他不凡的力量。 站起身初晞犹豫了一下,把手抽了回来,赫连北轻笑道:“扭扭捏捏的,两个大男人而已。” 说完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一看她那冷漠别捏的样子,还是把话收了回去,只换作一个略带忧虑的神色,纵身飞了下去。 见他已走,初晞才把眼神转回来,跟着跳了下去。 回到客栈,见如玉在房里急的一脸骇色,看到她进来,刹那间便移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感受到暖意,才舒了口气。 忙又拉着她往浴桶边走去:“公子赶紧泡泡吧,我再让人烧些热水,万不可染上风寒啊,对了赶紧喝晚姜汤,我再让寒曜哦不文翟拿些药材过来,刚才准备的药材药性太强,公子的身体比预想的好上一些,对,换成丁香桂枝就可以了。” 望着喋喋不休的如玉,初晞拉过她低声喊着:“玉儿,我没事。” 闻言如玉才慌的停下,看着初晞眼里带着些氲色哽咽道:“公子,玉儿怕啊,玉儿真的很怕再看到那样的场景。” 初晞叹了口气,“放心吧,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泡在温暖的浴桶里,初晞心绪不停的飞转,已比之前清醒理智得多,望着袅袅升腾的水烟,清楚的认识到下一步要做什么。 第二日清晨大家一起用完早饭,便在商量如何才能见到那古怪的罗刹侍卫。 早上与赫连北一碰面,他就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移开眼,初晞看见他有些尴尬,只得装作不经意的撇开视线,心想或许他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毕竟此人心思精密,上次已经在怀疑自己与寒曜有什么关联了。 楚诗杰道:“我查到千秋阁有位女子与此人关系匪浅,我们可以先找她探听些消息。” 楚诗萦好奇道:“千秋阁是什么地方呀。” 楚诗杰望了一眼:“你不能去的地方,今天老实呆在客栈里,否则我立刻找人送你回去。” 楚诗萦瘪嘴,“又不能去。” 说完看着初晞,希望她能帮她说两句话,见初晞不语,又望向赫连北,赫连北也不语,她彻底蔫了。 “楚兄说的可是谷陵,据说是千秋阁的花魁,掷千金难见一面。” “赫连兄可是已经看过了,也正好带我等去见识见识。”初晞笑着打趣道。 赫连北淡淡看了他一眼:“听旁人说的,是个舞娘。” 楚诗杰点头,“正是她,我们今日便去会会。” “其实想见她并不难”,又看着初晞轻笑道:“只要宇初在,想必很容易。” 赫连北似乎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像是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初晞听他这话,不知是何意思。 倒是楚诗萦一听不得了,脸一皱,“原来你们是要去青lou,还要文公子也去,不行!那样我也要去。” 然后赌气的望着楚诗杰,还未等他开口又道:“反正你不让我去,我也会想尽办法悄悄的去,哥哥自己选吧。” 说完又是一脸生气的瞪着桌子上的点心,楚诗杰一句话咽了回去,看了一眼初晞,摇头妥协了。 这日下午,一行六人来到了千秋阁,如玉和楚诗萦也换上了男装,打眼望去真是一溜的俊俏公子。 刚到门口,老鸨远远一见便扔下手里的客人,笑得 一脸妩媚的迎了过来。 “这几位公子可真是贵气,想我们千秋阁可是许久都未接过这么多俊俏的客人了,我仙娘一定找最美的姑娘来伺候你们。”说着拉着离她最近的楚诗萦便往里走去。 楚诗萦瞪着眼睛望着老鸨的手,嫌弃得几乎龇牙咧嘴。 “哎哟,这公子的手腕可真是细皮嫩肉的,跟个大姑娘似的细滑呢。” 楚诗萦一听,气得直接甩开老鸨的手,几人在后面不停的憋笑着。 那老鸨见惹怒了她忙赔笑道:“这位公子莫误会了,仙娘是羡慕公子呢”,正待继续措辞来哄楚诗萦,细一看便尴尬的一笑,随即热情淡了许多,轻笑道:“原来还真是个姑娘呢。” “几位客人自带女伴来我们千秋阁,这可不合规矩啊”,说着脸色早已没刚才那么好看,凤眼一挑,停下不走了。 初晞一使眼色,如玉便扔了小锭金子过去,那老鸨接过一看眉开眼笑,讪笑道:“几位客人出手可真阔气啊,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仙娘一定都给您办到。” “听说今日谷陵姑娘新舞,劳烦妈妈给我等找个好座,也好看得清楚些,剩下的事情才好说嘛。”初晞眉一挑轻笑道。 那老鸨脸色暗了暗,仍讪笑道:“这.这不是仙娘不帮公子,可雅座几日前就定完了,这一时间还真有点难办呢。”说完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如玉望了一眼自家公子,见她抬了抬眉,又拿出一小锭金子塞到老鸨的手里。 那老鸨一看脸色变了变,想着这可真遇到阔主了,怕是得罪不起,随即咬牙下定了决心,看样子总要得罪一桩的。 忙笑道:“几位公子可真让仙娘无话可说,您可稍等,仙娘马上就给您去办”。说完招呼旁边一伙计让他赶紧小心伺候着,自己赔着笑脸赶紧张罗去了。 一杯茶的功夫那仙娘就扭着腰快走了过来,仍然还保持着她妩媚的身姿。 笑着说:“几位客人请吧,这可都给您张罗好了,有什么需要的可再找仙娘”。 说着领着他们上到二楼的一间雅座,离一楼中央的舞殿虽不是最好的视线,但已经十分不错,想必那老鸨也未敢糊弄他们。 坐下不一时,四周的灯便暗了下来,倒是那舞殿四周亮起了雕灯,衬得那殿有种古朴神秘的美感。 丝竹之声响起,时不时传来一声古朴厚重的乐声,听着十分沉着悦耳,一个白衣女子自楼顶下落,穿着束腰广袖舞裙,面上罩着一层纱,看不清样貌,身材倒是一等一的曼妙。 舞姿灵妙动人又优美舒缓,她跳的舞十分特别,虽仍是主流的舞姿为主,却糅合了一些其他的特色,整体来看很吸引人,让初晞这个见惯无数拔尖舞娘的三公主也觉得不错。 其他人也看得认真,初晞下意识向赫连北看去,想知道他是何表情,只见他打着哈欠眼里泛着一层雾气,一副昏昏欲睡又努力清醒的样子,初晞又转眼看了看那个舞娘,跳的十分迷人,便神色古怪的望了他一眼。 像是感觉到了初晞的眼神,赫连北睁了睁那双挑花眼,立马换上一副十分欣赏的神色望向舞殿。 初晞心底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想了想压了下去便不再去想。 一舞毕,那舞娘款款退去,至始至终都未看到她的样貌,楼里丝竹声继续,却已换了曲调。 不一会儿,便看见其他雅座里不断有小厮捧着托盘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上面盖着一层锦帕,不知其他人是怎样的大手笔。 “公子,咱们是不是也要?”如玉见状问道。 初晞看向楚诗杰询问他的意见,见他点点头拿出一张银票放进一旁的木托里,盖上锦帕招呼帘外的小厮,那小厮便捧着托盘向那方向走去。 看来这个谷陵的派头还不小,仅仅见一面便搞出这样的排场。 初晞拿起杯子喝了几口茶,只见仙娘走上舞殿,站定便道:“各位客人的心意谷陵姑娘已看到了,并十分感谢各位的捧场,只是这各位公子出手都很阔绰,恐怕难以分出高下,想必各位也都知道姑娘的规矩,既然大家都为她的舞姿身貌所吸引,那便请各位公子写下您心中对她的印象,这就看哪位公子能打动姑娘的芳心了”。说完妩媚的一笑,扭腰走下了舞殿。 片刻便有小厮奉上笔墨纸砚,初晞倒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不觉有些新鲜。 “这谷陵姑娘的架子倒不小,花样也新鲜,她不怕如此做法得罪人么?” 赫连北笑道:“那可未必,来这儿的公子哥哪个不附庸风雅,她越是如此他们就越心痒难耐,陪着玩玩也都乐意,不过是个拿捏的问题”。 看来赫连北早就知晓,也是这似乎不算什么秘密,听那老鸨的口气许多人都晓得。 她这一招倒也高明,无形中身价抬得颇高,到最后会买账的只有一人,其他人想必都尽量往高出价显示自己的富有,反正若自己未被选上银子也会退回来,选上了更是人与名气两收,这些名门公子也乐得找趣。 如此初晞心里稳定了许多,执笔便写了起来。 根本不知那姑娘是何模样,略一思索脑海里闪过几句话,想着颇何此意。 楚诗杰也执笔在写,倒是赫连北懒懒的坐在椅上喝茶,看着他俩自己没有动作。 初晞抬眼询问他是何意,他瞬间意会轻笑道:“有你俩在,想必那美人也看不上我的文笔”。 后又道:“她只见执笔一人。” 初晞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一茬儿,再落笔时心里思索起来,她并不想单独去见美人,这事不适合她做,想想也只有楚诗杰去比较合适,她只要最后见到那罗刹侍卫。 楚诗杰的文笔应不用担心,但为了保险起见,初晞也得写好以增加把握,保不准今日有高手在此一马虎也可能错失这个机会。 待小厮将两份纸卷拿走后,楚诗萦兴冲冲的问初晞写的是何,初晞笑笑,一些平常诗句而已。 等待的过程并不长,随着捧着刚才银两木盘的小厮一一退回,那仙娘也扭着腰肢走到了这一阁。 “哎哟,我想着是谁一下子便进了我们姑娘的心哪,果真是几位客人,几位公子大才啊!不知哪位是楚公子,姑娘等着见您呢。” 闻言楚诗杰望了他们一眼,几人会意,便道:“在下便是。” 仙娘望向他,笑着愣了一瞬,便又笑道:“那楚公子便跟仙娘来吧。” 初晞带着笑意目送他去,心下却有些疑惑,方才署名时落的是楚兄的名字,如此便有两个楚诗杰,本以为还会有些牵扯,不想倒省去些麻烦,难道中间出了些什么问题。 楚诗萦见是自己哥哥,放心了许多,只要不是文公子就行,自己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倒想到处去逛逛。 于是便道:“我好像肚子有些疼,不好意思,我得先离开一下。” 初晞怎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让寒曜跟着她,楚诗萦见根本没瞒住,倒是大方的带着寒曜走了。 第十六章 暗杀 现在阁内只剩下初晞和赫连北两人,如玉刚才眼神闪烁的看了她一眼,找了个理由退到外面去了。 昨晚她在院内心急如焚,拿了狐毯和暖炉便要去寻,但她知道自己根本追不上公主,便招呼寒曜分头去找,赫连公子听到动静出来询问怎么回事,她急忙的说了一下情况,见他有些不解,便极认真的道,公子万不可受寒。 赫连公子一听,拿过东西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想必心里是很在意公子的,只是一个男子如此在意另一个在他心中同是男子的人,如玉使劲摇了摇头,还是不想了。 安静了片刻,初晞见赫连北眼波流转的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阖下眼眸顿了一下望着他道:“赫连兄看着我在想些什么?” 只见他嘴角一翘,“宇初身上有很多让人想不明白的秘密。” 初晞一叹,“彼此而已。” 闻言赫连北笑意更深:“换个称呼,赫连兄听着有些不大顺耳。” 初晞一愣,除了赫连兄还能如何称呼,难不成北兄?这么一想,心里不禁一寒。 “你说如何称呼?” 赫连北眉头皱了一皱,随即叹道:“罢了,就如此称呼吧。”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果然,这家伙肯定未用真名,初晞上下打量了几遍,此人周身气量完全不是普通家族能培养出来的,心里不由得一沉,难道他真非光华国子民,如此一来,倒需谨慎些了。 初晞面上细微的变化未躲过赫连北的眼睛,轻笑道:“宇初不用如此紧张,我又不是猛虎。” 初晞撇了他一眼,闷道:“那可未必。” 赫连北只笑不语,整个人顿时柔和了许多,初晞望着他一脸笑意喝茶的样子,此时的柔和倒是有些真实。 一想又道:“对了,方才那舞娘跳的舞很特别,你可知道是何?” 闻言赫连北面色有些复杂的看向她:“宇初难道未看过罗刹族的舞蹈?” 初晞愣了愣,随即道:“还真没,小弟不比赫连兄见多识广,才学渊博。” 听她这话,赫连北眉毛一抖,“那舞娘只是稍稍融合了几式,你能看出特别倒也有眼光。” 初晞不知罗刹族的文化风俗一点都不奇怪,母妃去世后宫里不再出现关于罗刹的任何东西,她对罗刹文字的了解还是在罗云观的藏书里涉及到的。 “赫连兄看的如此明白,想必对此十分了解了。” “这并非什么难事,那几式出自罗刹的国舞《巫韶》,稍通舞乐之人想必都能看的出。” 闻言初晞不再说话,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两人默默无言了半响,待初晞回过神向他望去时,赫连北一脸正经的望着一处,脸上带着少有的认真和一丝凝重,初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便面带疑惑看向他。 “人刚刚走了,你自然没看到什么。” “什么人?” “不清楚,但应该不是朋友。”说完看着初晞,眼里有些莫名的情愫,心里隐隐猜到,那人应该是冲着他们来的。 “不用担心,不管何事都有我呢,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我可不会每次都在你冻成冰之前找到你。”赫连北看了他一会儿又懒懒道。 这话听到初晞耳朵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只得皱了皱眉,“那还真是多谢赫连兄了。” 他喝了几口茶慢悠悠的说:“你上次让我教你闭气。” 初晞心里不由得一笑,原来他还记得这个,面上却淡淡道:“不必麻烦赫连兄了,这并非什么大事。” 闻言赫连北有些疑惑,定定的看着她说:“这很重要,在某些时刻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初晞心里泛苦,她怎不知这很重要,只是她根本就学不了。 只得垂下眼,“宇初心中有数,劳烦赫连兄挂记了。” 回宫后她才知道,有内力的人才能闭气,并且学会很容易,但想练到一定境界又很难,但遗憾的是她没有内力。 赫连北撇了她两眼,没在说什么。 几柱香后,楚诗杰带着笑意回来了,看样子进行的不错。 “谷陵姑娘已经答应带我们去见他,只是到了之后的事情得靠我们自己。” 初晞点点头,这事与她自己也有关系,跟着他们会知道她想知道的。 “诗萦呢?”楚诗杰望了一圈问道。 “楚小姐哪儿闲的住,自己去逛了,放心,有文翟跟着她不会有事。”刚说完俩人就掀开帘子进来了,初晞撇见寒曜脸色有些奇怪。 “哥,你回来啦,怎么样?那谷陵姑娘长的如何?” 楚诗杰佯瞪了她一眼:“没惹什么事吧?” “怎么会,要不是有我在,这位文大美男今天就回不来了,对吧?”楚诗萦得意的望向寒曜。 “是,刚才多谢楚小姐了。”寒曜艰难的说出这句话,神色古怪。 “哥你听到了吧,我也不是经常惹事的。” 寒曜心里不住的感叹,若她帮忙的代价是自己被认作断袖,那这忙或许不帮才好。 初晞眼带笑意的望了望寒曜,难为他了。 大安城的天气白日也已带着深深的寒意,初晞房里的火炉更是整日烧得通红,如玉又去找了些小型的雕花铁炉放在房间四周,与外面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就连开窗通风都不会觉得寒冷。 这几日温度骤降,外面的天笼着一层阴霾,初晞的房间在二楼,远远望去,甚至能看到江边已结了一层薄冰,大大小小的渔船停在岸边,升起些许烟火,江边的天空更是多了几缕灰色,但这并不影响初晞的心情,懒懒的呆在房里看书,倒是惬意的很。 谷陵姑娘曾差人传过信儿来,这几日恐怕见不到那侍卫,须得再等几日,几人也并不着急。 这日夜,大安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虽小却让整个城有些湿冷,外面的街市大多早早收了摊子,只剩些卖热茶的小摊,许多店面也比往日早些打烊,回家享受热饭温酒去了。 初晞几人一起在二楼的小雅阁用了晚饭,各自也回房里打算早早歇息,如玉陪着初晞在房内看书,自己在做一副雪貂毛袖圈,本说让她到店里定做几套便行,嫌旁人没她做得好非要自己一针一线,这丫头有时认真起来初晞都自愧不如。 小半响,初晞揉了揉眉心伸了个懒腰便去歇下了,如玉也回了对面的房间,小银碳仍在燃烧,整个房间温暖惬意,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午夜梦醒,初晞睁开眼睛听着屋外哗啦啦的雨声,已比睡前磅礴了许多,掀开帘子望着那烧得泛红的火炉打算再次闭上眼睛,却被屋顶传来的细微声响惊了一瞬,眼眸微闪,一个灵活的纵身便已翻到房屋顶端,屏住呼吸细细去听,果然有动静,看样子来者不少。 迅速翻身落地,拿过衣物胡乱绾了头发绑上发带退到了窗户旁,静声等待。 不消片刻,身旁的窗户纸被溶出一方小孔,一根细竹管探了进来,初晞皱眉捂住口鼻,居然是药性极强的迷香,眼里闪过一丝冷冽,一枚银针已悄无声息地透过窗纸射入来者的眉心。 随着重物落地溅起水波的哗啦声,院内传来一阵破窗之声,初晞一个掌风震开窗户,只见楚诗杰已和几个黑衣人厮杀成一方,寒光阵阵伴着磅礴大雨,正待飞身相助,寒曜已附在屋檐下。 “公子小心。” “快去助他。”初晞疾声道。 “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公子的安全。”寒曜冷冽的双眼紧紧锁住四周。 “我让你去!”初晞冷声道,寒曜面色一凛,下一秒已削去几人的头颅。 围在楚诗杰身边的威胁霎时消失,却只一瞬,屋顶四周又出现几十数全身黑衣的死士向两人涌去。 随后出现的一拨向初晞逼来,手中的纸扇早已刚硬如铁,正待动手,如玉已闻声赶来飞身出去,眉头微皱,腰间长鞭一出瞬间扫飞几人,鞭若银光闪过之处鲜血肆溢,下一秒被雨水冲刷殆尽。 是冲着楚诗杰来的么,初晞面色有些深沉,黑衣人不少反增,看来准备的很充分,抱了必取其性命的目的而来,就算那三人功夫再好总有力气用尽的一刻。 想到此,初晞步履一闪踏过窗檐加入了厮杀,一把纸扇婉转得犹如舞仙却又力道劲厚,见喉封命。 如玉和寒曜不断解决身边的杀手向初晞靠拢,院内的积水早已成了红色。 不知楚诗萦与赫连北如何了,如此大的动静不见二人,难道中了迷香?楚诗萦倒有可能,他定然不会,旁观么,初晞心下一声冷笑,手中的纸扇几乎削断了刚才那死士的脖颈。 半柱香的厮杀,所有人全身早已湿透数次,初晞体力已有些不支,浑身湿寒大大降低了她的功力,如玉面色担忧不断拼命扫飞初晞身边的威胁。 突然,一声奇怪的哨声传来,余下的黑衣人对视一眼全部纵身离去,下一秒院内只听得见哗哗的雨声,初晞心下疑惑,望向楚诗杰,见他浑身血迹也投以疑惑的目光。 只有寒曜面色凝重,紧紧的护住初晞眼睛都不曾一眨。 “怎么回事?”初晞低声问道。 “公子,真正的杀手来了。” 闻言她心下一沉,刚才的死士只是为了消耗他们,如此看来,简直可怕。 这楚诗杰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面对她询问的目光,楚诗杰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所然。 雨珠不断的滑到初晞眼睫上,幸好睫毛既长且翘,雨水不曾渗入眼中,几人一动不动眼观四方,只听得劲风一闪,屋顶人影恍若,已有三人站定,装扮奇特,两男一女。 “真是小看了你们,还须我等动手。”女子兰指微翘,奇长的睫毛瞟向三人,声音绵软尖细,血红的唇色倒与一身红衣相得益彰。 “谁派你们来的。”初晞双眼逼迫的望向红衣女子,气压极低。 红衣女子眼眸一闪:“这小弟弟生的真美,只可惜是具尸体。” “和他们废什么话,杀了便罢!”其中一男子按捺不住,已拔出双刀飞向三人。 “那小弟弟可是我的,你俩不许与我抢。”说罢妖娆一笑,双眸含情确是满目杀机直袭向初晞。 四对三,要不是前番体力消耗,这场厮杀倒说不上谁占了先机。 冷眼看着那团红衣袭来,初晞眼眸一沉迎了过去,那女子红绫婆娑,搅动着气流直缠向初晞,她不得不须臾间化扇为剑破了她的红绫阵,此招虽胜,但她眼前已有些晃动。 那红色女子冷哼一声:“有点本事,看你还能撑多久。” 说完袖间又是几条红绫飞出,带着凌冽的杀气再次向初晞缠来,如玉寒曜虽急,三人却一时被那二人缠住,暂时脱不了身。 初晞仰头任雨水冲刷脸颊以恢复瞬间的清明,甩了甩头带着嗜血的笑意再次迎了过去。 两人还未交手,那女子的红绫阵却瞬间被一阵掌风袭破,初晞回头看去,只见赫连北已到了她身后,手一伸便将她揽了过去,寒着一张脸看向她。 “没见过你这么拼命的。” 初晞转身一掌下去打算挣脱他:“我并不需要你救。”脸色同样带着寒意。 赫连北并未理那红衣女子,只是突如其来的凝视着她,眼神像是来自一个古老的族群,握住她带着掌风袭来的手,转身用内力将她送回了房中,落地的前一刻初晞反手一撑,站在了窗前。 再定神一看时,赫连北已与那红衣女子交上了手,凌厉的掌风逼的那女子毫无回旋之地。 这就是他与她的差距么,当真差了许多,如果没有那弱症,或许会不一样,想到此初晞只觉得自己太弱。 此时寒曜三人已渐渐占回上风,如玉向寒曜使了个眼色他便领会,变幻了阵势让如玉撤了出去,一回来立马扶住了初晞。 “公子,你怎么样?”如玉声音已有些颤抖,顾不得直流向眼里的雨水。 “没事,准备些热水,我泡下便好。”她现在只能强撑,好在只是淋湿并没有很严重。 赫连北丝毫不留情,招招紧逼,红衣女子已经招架不住,一掌下去鲜血直吐,两个男子见情势不对,只好扶住她迅速逃去,红衣女临走前不忘回头狠狠看了几眼打伤她的白衣男,眼里有些怨毒,只不过一开口便是一腔血,否则怎么也会咒骂两句。 好在几人并没有受伤,初晞门窗紧闭泡着热水开始运功逼出体内的寒凉之气,若不是有玉灵珠护体,她的身体状况或许根本不能踏出皇宫。 第十七章 第一场雪 皇宫。 这两日外面发生了何事,初晞都未理睬,懒懒的躺在榻上翻着一本医书,思绪倒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公子,赫连公子已经在门外站了两天了,问了我好多次您的情况,奴婢都已经不知再如何回答了”。如玉语气带着点抱怨,公主不知这两日进进出出看着赫连公子的脸色,她是怎么厚脸皮做到的。 “他站在门口做什么”。初晞懒懒的问道,心里却等着如玉的回答。 “当然是想探望您,那晚赫连公子可是帮了大忙,玉儿真没想到他如此厉害。”如玉毫不吝啬的夸赞,公主眼光真不错。 “我不想见他,你打发他回去吧”。 “为何?公子心里不一直挂念着的?”说完惊恐的捂住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初晞横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如玉赶紧讪笑的退了出去,再待下去会有霉头。 一出门撇着脸不敢看向赫连公子,实在是有付所托,谁知他一见她就明白了原委,桃花眼一沉,脸色顿时阴晴变幻,如玉心里一个咯噔,这简直比公主发怒时还要可怕,结结巴巴的打算鼓起勇气平复一下他,生怕他迁怒到自家公主身上,还未来得及开口,赫连公子已经自己推门进去了。 如玉目瞪口呆,果然有魄力,一时间倒没心思去担忧公主的安危了。 初晞听到动静,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心却砰砰直跳,不禁有些自嘲,自己为何有些心虚,又如此紧张,就算面对生死关的当头,她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目不转睛的盯着书,全身的感官却注意着他还有几步到。 感受到他全身极低的气压,初晞倒不怕了,这是她本能的一种反应,面对危险时自然而然的反应。 谁知没有预想中的一切,赫连北无比自然的拉过她的手,准确的说是手腕,神情认真的把起了脉。 初晞手中的书啪的掉在了地上,心脏狂跳。 “恢复的不错,看来暂时没有大碍”,说着脸上松了一口气,周身的低气压瞬间消失殆尽。 捡起初晞掉在地上的书,“宇初还对医术有兴趣?” 初晞不语。 赫连北叹了口气,坐在了初晞的旁边:“还在生气?” 初晞低眉,不知他为何如此认为,嘴巴里却不自觉的来了句:“我为何要生气?”说完自己开始懊恼。 闻言赫连北眼里有了一丝神采,一双桃花眼此时无比柔和。 “那晚我听到动静,首先向你这边看来,见文翟已护在你前面,知你暂时没有危险,转眼一瞧未见楚诗萦,想她恐怕是中了毒香,那迷香是有剧毒的,一旦吸入体内不及时逼出,必死无疑,所以先去给她疗伤,才来的晚些”。 初晞脸颊一阵发烫,他这是在解释么,为什么要跟她解释这些。 转瞬脑子里又有一丝清明,两个男子之间如此恐怕有些不妥。 于是淡声道:“赫连兄果真厉害,文宇与楚小姐都得谢你的救命之恩,往后我一定会回报与你。” 赫连北眼里暗了一瞬,随即一笑:“那倒不必,应当的”。 说罢起身,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医书放回初晞身旁的案上:“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瞧瞧楚诗萦。” 初晞望着医书出神,上面被他捏过的折痕还未散尽,如果是旁人,她定要发火了。 “公子”,如玉小心翼翼的走进来,看见自家公子正望着那本医术出神,她记得那本书还是孟师父送给她的,公子十分珍视。 “玉儿,我们去看看楚诗萦。” 楚诗萦瞧见初晞进来,忙从床上坐起来,抚了抚自己的鬓角,也算难为了这位大小姐,千里迢迢赶过来也没带个丫鬟,楚诗杰这几天忙着其他事没时间帮她搜罗,这事一发生,大家总归有了些警惕心。 “你躺着吧,好些了没?” “已经没事了,幸好赫连公子救我及时,我欠他个大人情呢”,楚诗萦调皮一笑,面色虽然苍白,看上去倒是很有生气。 初晞轻笑道:“不光你欠他个人情,我也欠他个人情呢。” 楚诗萦闻言有些扭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什么就说吧”,初晞挑眉道。 只见楚诗萦从枕下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小盒子,撇开眼道:“这是文公子落在我家的,本该早些还给你。” 初晞接过一看,是她之前做的那支簪子,于是随即递了过去:“你带了一路便留着吧,我用不上。” 楚诗萦双眸一亮:“真的吗?”,转眼想起了什么:“可是这不是你打算送给你姐姐的礼物吗?”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已经送了其他的,你要是不喜欢给如玉也行。” 如玉闻言一脸希冀,公子的手工活向来精湛,做的玩意儿连宫里的匠人们都当宝贝,但一想刚才楚家小姐的话,送给她姐姐?如玉默默翻了个白眼,姐姐倒是有,只怕公子要送的不是簪子,而是刀子吧!随即一想便明白了,这应该是公子专门给楚家小姐做的,望了自己主子一眼,如玉顿时觉得人生无趣。 “文宇什么时候也送我一个,看着楚小姐都有礼物收,我倒是羡慕的紧。”赫连北不知道何时倚在了门边,脸上带着些淡淡的笑容,一想起刚才自己的失态,初晞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随即道:“姑娘家喜欢的东西,赫连兄这是要转了性?” 如玉与楚诗萦闻言偷偷笑了起来,赫连北也轻笑了一下,似乎不太在意,看着初晞道:“如果可以,倒也没什么不好。” 初晞一愣随意道:“我去看看楚诗杰,你们聊吧。” “一道去吧,正好有事商量。”说罢,赫连北看了看初晞,便自己走在前面,不再言语。 初晞低眸沉思了几瞬,抬眼看着赫连北的背影,有种难以言表的英姿与挺拔,与他平日里不经意的散漫不同,似乎很值得让人依靠。 “想什么呢?” 初晞一愣,只见赫连北正凝神望着她,再往前走一小步就要撞到他胸口了。 “没什么,躺了几日脑子有些不清明,正在理思路。”初晞随意道。 “你平时糊弄人都是这么一本正经的么?”赫连北微微皱了皱眉。 “是啊,但很少有人说出来。”初晞冲他邪邪一笑,径直向前走去。 这几日虽在房中休养,初晞却也没闲着,上次在宫中四哥便告诉她有人在调查她,最初还以为是赫连北,现在看来应当不是,只是不晓得调查她的人与前两日的杀手有什么关系,是一伙的还是各为其主。 两日不见楚诗杰,初晞瞧他像是消瘦了一分,想必他心里更是疑惑重重。 “文宇身体可好些了?文翟说最好不要打扰你,我便听了他的话,你可是要怨我了?”楚诗杰仍然像往常一样让人如沐春风,看来这件事倒是对他没造成太大的影响,初晞心里顿时觉得放松了些许。 “楚兄放心,既是文翟的意思,宇初要怨也只会怨他。”初晞拿过茶壶倒了半杯茶水,是上好的云雾,浅尝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 “还能说笑,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楚诗杰喝了口茶水笑道。 “楚兄这几日是真辛苦了。”初晞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手指上的墨玉扳指,见楚诗杰杯中茶尽,便随手拿起茶壶给他添了一杯。 方才初晞下楼,见客栈上下与往常无异,仿佛两日前的夜里未发生任何事情,这种处事手段,倒是让她放心。 “我?”楚诗杰一笑:“我跟你一样偷了两日懒,只在附近瞎转悠,倒是喝了两天的好酒好茶。” 闻言初晞眼眸微微一抖,瞥眼向赫连北望去,只见他正若无其事的看着俩人你来我往,表情有些闷。 随手拿过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喝了一口也放到了一边。 “倒是赫连兄这两日辛苦了,一边给诗萦解毒一边处理客栈的事情。”楚诗杰轻笑道。 “那也没人给我添口茶喝呢。”说罢赫连北眉眼一抬,瞟了初晞一眼,眼里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呵呵,给你们说说我这两天的发现吧。”楚诗杰表情严肃了几分。 初晞抬眼淡淡的看着他,等着下文,赫连北也把眼光从她这边移开。 “这次的暗杀与罗刹族有关。” 初晞与赫连北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这是意料之中。 楚诗杰接着说道:“我家虽有些仇家,行事不说多光明磊落,但也绝不会以这种方式找我寻仇,除此之外我想应该没得罪过其他人,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最近有人发现我在调查罗刹一族。” 初晞闻言看了一眼赫连北:“上次在千秋阁,楚兄离开后赫连兄确实有所发现。” “赫连已经和我说过了,并且我想你们肯定发现,上次那个红衣女杀手的手法与杀害左掌门一家的凶手一致,还有左掌门书房里的那本《罗刹·凡语》,这些事情之间一定有联系。” 初晞开口道:“楚兄的意思是,左掌门一家可能也是因为罗刹族才引来的杀身之祸。” 楚诗杰闻言点头:“我查过,那天晚上刺杀我们的人是罗宿国有名的杀手,孟尘教的三个大弟子,那个使双刀的名叫孟伏,是他们的大师兄,红衣女子人称绫罗鬼婆,叫孟绫罗,另外一个人称棍上飞孟行,也不知是什么人请得动他们三个。” 罗宿国?初晞眼眸一沉,看向赫连北。 见她看过来,赫连北一脸无辜,叹了口气:“你想多了,我可不认识这么有名的人物。” 初晞淡淡的看了他两眼,转眼看着楚诗杰让他往下说,没注意到赫连北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楚诗杰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还没有查到是何人派他们来的,有可能是罗宿国的人,也有可能是我们光华国的人,这件事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 初晞望了望窗外,只见外面的天比刚才阴沉的厉害,蓦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层寒意,才发现刚才出房未着披风,眼瞧着几片雪花飘下来开口道:“下雪了。” “公子。”如玉过来给初晞披上了一件白狐裘,初晞回头朝她温和一笑,接过她手中的绸带自己系好。 “楚公子,楚小姐说想见你。” 楚诗杰闻言看了看另外两人:“我先过去看看她,你们先聊。” 如玉接过一旁小二手中的茶盘,放到桌上,另有人麻利的摆好一只红泥小火炉,放上已在冒烟的小水壶,外加几碟小点心,如玉便示意他们退下,自己也退了出去。 “这丫头很懂你的心思。”赫连北拿过茶壶给两人倒了一杯,初晞闻了闻茶香,心情舒畅了许多。 “她跟了我十几年,当然懂我的心思。”随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温度正好,每年第一场雪时,她都会喝上一壶熟普,这是多年的习惯,今年倒是多了个人陪她。 这么一想,初晞看了一眼赫连北:“楚兄不是给你准备了上好的云雾么,赫连兄何必喝我这不值钱的茶。” 闻言赫连北面色不改:“我觉得这茶味道甚好,文宇不会小气得连口茶都不愿给我喝吧。” 初晞浅浅一笑:“那倒不是,只不过未曾与不太相熟的人喝过。” 闻言赫连北竟吃吃的笑了起来,初晞在一旁差点看傻了眼。 放下手中的茶杯,赫连北说道:“宇初就对我的身份那么感兴趣?” “否则呢,我们三人只有赫连兄最神秘,让我们一无所知。”初晞此话说的毫不心虚,说完直盯着赫连北。 赫连北看了看她,垂眼给自己和初晞添了点茶:“宇初只要记得,我不会是你的敌人。”说完认真的看着她。 初晞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岔开话题道:“刚才楚兄说的你是何看法?” “他说的都对。” “然后呢?” “文宇还想知道些什么。”赫连北自顾着喝茶。 初晞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窝火:“你不愿说便罢了。” “这两日文宇不愿见我,作为兄长岂有不担忧的道理,所以无法花心思去想别的事情。”说完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初晞一口茶噎在喉咙里,强忍着没喷出来,忙掩了袖管咽了下去。 “哈哈..”赫连北见此笑起来,一副很开怀的样子。 初晞拿袖口擦了擦嘴角,冷冷的撇了他一眼,摆明了不愿与他多费唇舌。 “只有一样他没说到,孟尘教的十九个大弟子只为皇族效力。”赫连北突然望着她说道:“宇初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初晞心里一个咯噔,面上仍然波澜不惊,挑了挑眉道:“赫连兄见识非同常人,想必已经有头绪了。” 赫连北看着初晞,眼里突然浮起一丝笑意,轻吹了吹杯中的茶:“或许吧。” 窗外的雪远比方才下的活泼,初晞摸着袖口的狐毛,蓦然想起几句诗,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 自己宫中的那几株梅花,想必都开了吧。 手突然被一阵温暖敷住,初晞下意识的往后一闪,想起房内只有她和赫连北,心里蓦然间有一丝安定,难道她的意识里已经将他归为不需要戒备的人了? 初晞撤回了手,漠然道:“你做什么?” “待着别动。”赫连北说完离开了房间,留下初晞一人,摸着手上仿佛还存在的余温,初晞心里似乎有一阵热乎乎的酥麻感,很奇特却很舒服。 突然间,一个陌生的眼光袭来,初晞一转眼便看到一个飞闪的身影从窗前掠过,没有多想,一个纵身便追了出去。 踏着飞雪在房顶上穿梭,来人速度奇快,应当是专业的探子,初晞眯了眯眼,敢查到她的头上,真是不知深浅,看着前方犹如鬼魅的身影,一排银针穿过飞雪带着强劲的力度飞去,那人踉跄了一下,更是拼了命的跑,初晞正想继续追下去,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 “好了,不追了。”赫连北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初晞回头一看,目光从未被如此吸引住过,漫天大雪,而身后的这个男子,却美好俊朗的出奇,那一支墨绿玉簪,消减了他几分浑然天成的清冷孤傲,平白填了一分柔和。 “怎么,冻傻了?”赫连北摸了摸初晞的额头,塞给了她一个小暖炉:“这么冷的天,谁让你到外面窜上窜下的?” 初晞一愣,一把甩开他的手:“你拉我做什么,我本来是可以追上他的。” 赫连北示意的看了看前方的天空,初晞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隼朝那人逃窜的方向飞去,隐匿在飞雪与积雪当中,不留意倒是很难发现。 初晞语气稍微软和了一点说道:“这么冷的天,你确定你的隼不会被冻坏了?”说完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立马又道:“我的意思是,你确定它不会失手。” 赫连北淡淡的道:“苂从不失手。” 第十八章 第一场雪(二) 初晞望着那只鸟,通体雪白,白隼中的极品,整个光华国难再找出第二只。 “好了我们回去吧”,赫连北说着拉过初晞的手,初晞不曾想的就要甩开,两个大男人这样拉扯着像什么话,没想到赫连北好像知道她的想法,紧紧握着竟没放开一点,初晞一恼,又要甩。 “别动。”赫连北突然严肃,那神情竟让初晞停了手不再挣扎,初晞任他拉着走,感觉到身上越来越温暖,原来他在给她输内力,望着赫连北的侧脸,初晞沉默了。 回到客栈,初晞抱着小暖炉沉默了许久,看着眼前悠然喝着小茶的赫连北,还是开了口:“刚才多谢你。” “嗯?” “多谢你输内力给我...还有这个”说完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暖炉。 闻言赫连北浅笑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有些深沉,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十分棘手的事情。 初晞望着他变幻的神色开口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赫连北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像是欲言又止:“没什么。” 随即笑道:“宇初手上的扳指很特别。” 初晞眼神暗了暗,这是她母亲的遗物,这次回宫父王才交给她,感受着玉扳指温润的触觉,初晞淡淡道:“这是我娘亲的...”,本想说遗物,想了想她现在的身份不能如此说。 于是道:“算是我的成人礼物吧。” 说完抬眼看了看他的玉簪子笑道:“你的簪子也很特别。” 赫连北垂下眼淡淡道:“这是我父亲的,也算是成人礼物吧。” 闻言两人相视一笑。 “以后天冷别贸然出门。”赫连北突然说道。 “啊?”初晞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头轻轻的说了句:“嗯。” 两人暂时陷入了沉默。 此时正好如玉进来,感受到异常的气氛,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瞬说道:“公子,文翟回来了。” “让他进来。” 初晞让他快马加鞭去了趟金陵,一是让他把部分情况告知罗捕头,几个罗宿国的杀手敢在他光华国的地盘上如此放肆,初晞不会容忍。 再者左掌门书房里消失的那本《罗刹·凡语》,她是一定要追查到的。 “公子交代的事情都已办妥,罗捕头那边的反应很符合官府的一派作风,余庄主的反应也很符合江湖人的作风。” 听到寒曜如此精准的概括,初晞眉毛抖了一抖,如玉更是噗嗤笑出了声,倒是赫连北反应很正常,望着初晞茫然的眨了下眼。 初晞恍然道:“呃..你形容的十分恰当,但我们似乎听得不是非常的明确,所以你可以再详细的描述一下。” 寒曜沉默了一瞬,默然的开口道:“罗捕头认为此事没有明确的证据,他需要向上级请示再做决定,余庄主已经联合部分江湖人士追捕三人,相信消息很快会传到大安。” “罗晋的上级?”初晞眼神冷冽的瞟向寒曜。 寒曜犹豫的看了看赫连公子,又想到既然公子问了想必是不用避讳的。 于是说道:“属下暂时查到,金陵城守将程剀权。” 闻言初晞眼神多了一丝冰冷,挑眉道:“只是到他?” 寒曜看着自家公子不再多言,想必公子心里已然明了。 初晞眯了眯眼,望着手中的瓷杯怔忪了半响,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是他。” 随即笑了起来:“有意思。”脸上神情的说不出的危险冰冷。 “公子”,如玉忙出声唤道,公子想事情想入了神,表情简直吓死人,初晞回神看向如玉:“怎么?” 如玉一脸着急,眼神不住的往赫连北望去,初晞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向赫连北,只见他的神色颇为复杂,正疑惑的看着初晞,眼里闪过几丝惊愕。 初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怔怔的看着赫连北,愣愣的说道:“赫连兄这是怎么了?” 初晞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赫连北收起疑惑,似笑非笑的说道:“看来这个‘他’不是很让人愉快啊。” 初晞一边喝了口茶一边“嗯”了一声。 正待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的隼从窗口飞进落在了赫连北面前,歪了歪圆润的脑袋好奇的打量了初晞几眼,双眼黑的发亮,晶莹剔透的宛若宝石,本来英猛的身姿倒是显得十分可爱,初晞不由得冲它笑了一笑。 如玉看得倒吸了口凉气,毕竟是冬天,她惊愕的看着眼前这只白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自家公主,不知道是否又触及了她的伤心事。 初晞小时候也有这么只白隼,是父王送给她七岁生辰的礼物,她喜爱的不得了,那只隼陪伴了她两年,最后却被人杀了,想到此,初晞眼里的冰冷稍纵即逝。 赫连北跟他的隼交流了半响,每个人驯养隼的方式不同,所以初晞听懂了个大概。 正在发愣的当口,突然听见赫连北问那只隼喜不喜欢眼前这个小公子,初晞惊诧的望向赫连北,这只隼闻言已经小步闲移的踱到她这边来了,看着眼前这只庞然大鸟用锐利的眼光审视自己,初晞莫名有点紧张,似乎还是蛮希望这只鸟肯定自己的。 望了望如玉,见这丫头片子正偷偷笑她,初晞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幼稚。 想起小时候,她的小白也喜欢这样在她面前晃来晃去,那时大公主宇文磬尧总嘲笑她跟这样的猛禽待在一起,初晞当然知道她是嫉妒,有一次趁旁人不在,大公主想逗小白玩耍,却被小白一口将手啄的血肉模糊,那时宇文磬尧便恨死了初晞。 见她发愣,白隼也怔了一下,想必是发现居然有人无视它的美貌,白滚滚的脸上有一丝不爽,朝着初晞的手啄了啄,却是极轻,感受到它的善意,初晞反手轻轻的抚摸了它几下,一边拿过一块小点心喂给它,虽然这只鸟望着眼前素的毫无滋味的山药糕表现出了一丝嫌弃,但还是勉为其难的啄了一口,立马飞到了赫连北手臂上。 赫连北笑了起来:“第一次有人喂给苂点心吃,它还啄了一口,真是稀奇。” “苂?” “草火‘苂’。”赫连北解释道。 初晞笑呵呵的念叨:“小苂。” 小苂转着圆滚滚的脑袋看了她一眼,傲娇般的转身飞走了。 “赫连兄,小苂是个姑娘家吧?” 赫连北愣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初晞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 楚诗杰掀开帘子进来,面色虽然红润但神色不是很好,想必红润是被冻出来的。 “怎么了?楚兄”,初晞看着他问道。 楚诗杰喝了口茶,神色变换为略带忧郁:“之前写信让爷爷派人将诗萦接回去,这事发生后家里来信说暂时让诗萦跟着我们,并且还打算把丫鬟送过来。” 初晞抬了抬眉带着点不经意的味道:“老爷子考虑的很周全,要是现在送她回去反而不安全。” 楚诗杰叹了口气:“这我自然是知道的。”随即舒展了眉眼无奈道:“罢了罢了,暂时不想这事了。” “还有刚才谷陵姑娘差人来信,说两天后在城南闲剑阁,我们要和那个罗刹侍卫见面了。” 初晞放下茶杯淡淡道:“好。” 一起用完午膳,初晞窝在自己的暖阁里百无聊赖,手里拿着本书略有些倦意,脑子里思考着几月后的册封大礼,若那时她还与赫连北几人在一起,该找个什么理由回宫去才比较顺理成章。 拿书扣了扣自己脑袋,一时间没有什想法。 “什么事情愁的文宇都要自残了?” 初晞抬眼一看,赫连北这个妖孽此时正靠在门边上,身上换了件银色卷边深紫色束腰广袖长袍,领口镶着一圈平滑的貂绒。 头上的墨玉簪子换成了月牙白,少了几分他穿白袍的清和,加上他那清冷的眸子,整个人倒别有一番隐匿的沉稳霸气。 初晞调笑道:“赫连兄穿这么潇洒可是要去会见某位佳人?” 赫连北朝着门框有意无意的翻了个白眼,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平静的说道:“如果文宇对早上那个探子已经失去兴趣的话,为兄的确要去会见位佳人。” 初晞无比自然的拿过一件白色的锦貂斗篷,又顺手拿起个陶铸的小暖炉,神色平静的道:“烦请带路。” 第十九章 肆意轩(一) 大安城的冷不同于北方,总夹带着一股湿寒,下了大半日的雪,路上已然积了几分,初晞整个人蜷在斗篷里,虽然不冷,但总觉得蜷着才更加暖和。 赫连北斜眼看了她一眼,眼里浮起一丝好笑:“你很冷吗?” 初晞头也不抬的摇了摇头,整个人又缩了缩。 赫连北紧接着要去拉她紧紧捂着小暖炉的手,奈何初晞捂得还挺紧,一拉还没拉动。 初晞没好气的来了句:“你拽我做甚?”随即就撞上了一个肉呼呼且伟岸的背。 “啊,不好意思!”初晞赶紧道。 这位兄台转身看来,见是个缩在斗篷里看不见眉眼的小公子,便也就不打算计较,诚恳的说道:“这位公子,诚然现在是白天,但你仍然很有必要看一看路啊。” 初晞一边点头一边赶紧往前走了两步,终于抬头露出了点脸恶狠狠地说道:“你为什么不拉我一下?” 赫连北一脸茫然:“不是没扯动吗?” 初晞脸一黑,选择了沉默。 后来大安城的某条路上便出现一位紫衣少年拉着个比他矮了半头的白衣小公子,在那些正临窗赏景的风雅公子眼里,倒也成就了严寒冬日里的一段佳话。 初晞正被赫连北拉着走,感觉身上洋溢着一股暖流,便试着伸展了一下筋骨,发现还很舒服,便干脆掀了帽子,抖擞了一下精神,转头望着赫连北的侧脸,此时的他面色沉静,有一分认真的好看。 “不冷了?”赫连北微微挑眉问道。 初晞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略带蛮横的说道:“你刚刚明明可以拽我衣袖将我拉开的,你为何不拽,非让我撞上旁人?” 赫连北闻言无语了瞬间方道:“你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爱计较?” 初晞默了默,发现自己现在确实有点女儿家的形态,便马上镇静道:“我只是说出了一个客观存在的问题。” “哦?是吗,要是如此说来,那可能是因为我方才也没看到吧。” 初晞闻言斜视了一眼前方,正想同他再计较一番,便听到赫连北淡淡说道:“到了。” 初晞将手从赫连北那儿抽了回来,摩挲着暖炉看着眼前这家名叫肆意轩的店铺,竟一时没看出它是做啥的。 “赫连兄,这家店?”初晞一句话还未说完,赫连北便说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初晞一听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随着他一道进去。 进来一看,这店铺里的陈设显然比它的招牌阔气了不知多少倍,这百十来方的屋子里陈满了金银玉器,扫眼望去竟没有一件不是稀罕物,初晞默然了一瞬,这老板真是阔气,阔气的非常明显。 “请问二位是从哪里来?”一位看上去像是招待的中年小哥客气又热切的招呼道。 初晞漠然的眨了下眼,不是卖金银玉器的么,为何开口就问人从哪里来? 正待用眼神询问一下赫连北,只见他挑眉笑道:“从东边来。” 中年小哥又问道:“到哪里去?” “去往慧由定境。” 初晞心下虽茫然但面上不动声色,抱着小暖炉一派气定神闲的斜眼睨着那两人。 闻言中年小哥露齿一笑:“不知两位公子是来雅玩儿还是俗玩儿呢?” “请问何为雅玩儿,又何为俗玩儿?”初晞白了一眼赫连北,这家伙明明都知晓还什么都不告诉她。 中年小哥一听便知是新来客,笑了笑说道:“一看二位便是风雅人。”随即自顾着一笑又接着道:“咱家店跟旁的那些店不太一样,这赌也有它千万种玩法,这俗玩儿嘛就没什么区别了,只有客人您身上银子够,那就是随便招呼了。” 顿了顿斜眼看了二人一眼又道:“这雅玩儿嘛,那就不管您身上有没有银子了,赢了自然好说,这些好玩意儿您可估着价随便挑,这要是输了嘛,您看着身上的部位哪儿暂时不需要,就留着给我们做个念想。”说完十分客气的朝二人又是一笑。 初晞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望向赫连北,“没想到,赫连兄竟寻到这样一个好地方。” 赫连北了然的朝她回了一笑:“那是自然。” 中年小哥望着眼前身着不凡的二人,尽职的说道:“看两位公子气度不凡,想必也是慕名来咱店里看热闹的吧。” 赫连北像是赞赏的一笑:“这位小哥真是好眼力。”随即无比自然的朝中年小哥递了一颗金豆子。 小哥一看,果然被自己的眼光折服,分外热情的低声道:“二位不知,这后头现在正马上要赌一场呢,不知二位愿不愿随咱去瞧上一瞧。” 初晞瞟了一眼赫连北,浅笑道:“好啊,那就麻烦小哥了。” 进到内里,初晞不得不对这店的老板生出一分敬佩之意,这外面的厅里参差罗列的金碧辉煌,别有一分富豪的格调,倒也不怕别人打劫,这内里的走廊却挂着些名不见经传的诗词书画,初晞反复斟酌了几眼,确定画功顶多算个二流画师。 于是调笑道:“小哥,你们老板是把银子全花在外面的大厅上了,内里却连一副好画都挂不起了么?” 小哥闻言嘴角略微抽搐了一瞬,接着十分客气道:“这位公子误会了,这走廊里的画都是咱家老板闲来无事时自己画的,这来往的客人都称赞得很呢。” 初晞抹了抹额上的虚汗镇静道:“哦哦,想必是这廊内有些昏暗,在下仔细一瞅,诚然别有一番味道。” 初晞瞧着赫连北忍着笑意,嘴角都歪了几分,遂给了他个白眼。 闻言中年小哥舒展了一下眉眼,恢复了几分热情道:“咱就知道这位公子是有眼光的,不过您还有所不知,这外厅里的宝贝啊没有一样是咱老板的,那都是客人输在这里的,咱家老板是开钱庄的,东街有名的盛大钱庄就是咱老板的。” 初晞轻笑着挑了下眉,了然道:“你家老板果真是个聪明人,这样的好法子都想得到,让在下好生敬仰。” 中年小哥笑歪了嘴:“可不。” 随即初晞又道:“这样一个好地方,想必平日里很是热闹吧?” 中年小哥微微一笑:“来的都是些明白人”,随之又看了初晞一眼低着嗓子说道:“也都是亡命之徒。” 说罢客气的往边上一站说道:“两位公子,这就到了。” 第二十章 肆意轩(二) 顺着小哥让出来的道往上一看,初晞不禁眯了眯眼,这走廊后连着一座十数米高的圆形楼阁,自底层可直接望到顶层,楼阁半空中悬着一个赌台,四周用碗粗般的铁链连接着,四周各有一面大鼓,楼壁上悬着鬼面铜牙雕灯,将赌台照的异常明亮。 中年小哥将初晞两人送到此处,便折身回到前面大厅去了。赫连北此时眼神有些幽深,清冷的眸子有一丝冷冽,看向初晞时恢复了一些柔和,淡淡道:“我们上去吧。” 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一顶紫底白边的小圆帽递给初晞,“戴着吧。” 初晞接过一看,这小圆帽倒是好看的紧,拿紫锦做的底,边上是一层浅短的白貂毛,最上面有一颗黑檀磨的小圆扣子。 愣了瞬间,还是将帽子戴在了头上,赫连北上下瞄了两眼,又才转身上楼。 初晞拢了拢衣袖跟在他后面,还不时摸摸头上的帽子。 阁楼每层环形走廊后都有独立的房间,筛子声不绝于耳,人声更是鼎沸,越往上声音越是小,倒显得有几分雅静。 刚走到赌台上方的一楼,只见一小厮拿着面铜鼓走上一小方台,站定后将铜鼓敲了三声,回声在圆形楼阁里响的异常清晰,瞬间下几层的包房门皆被打开,人群都往上涌来,初晞与赫连北身后的门也在短时间内被打开,跟下面的人相比,这些人穿着倒是文雅几分,称得上一句公子。 赫连北拉过初晞,带着她走到一个视线较好的地方,轻声道:“看来确实来对了时候。” 初晞邪邪一笑,视线却落到了下方的赌台上,这台子虽被几根碗粗的铁链连着,但只要稍稍受力不均,就会晃动的厉害,看来这里的人多半都是些练家子。 整个楼阁顿时热闹非常,都在商议着待会到底该将赌注押在哪一方,那位雅赌之人若是输了,又会被割去哪个地方,一时间人们都兴奋得很。 初晞蹙了蹙眉,从刚才起,总觉得有个若有似无的视线看着自己,抬头不经意的望了一周,却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赫连北拉过初晞的手,她才回了下神。 “我不冷。”初晞语气虽是淡淡的,却莫名有一股赌气的意味在里头。 赫连北并未言语,眼神锐利的看了上方一眼,回过头望着初晞说道:“我知道你不冷。” 闻言初晞白了他一眼:“那你又拉我作甚?” 谁知赫连北突然怔怔看着她说道:“我怕你走丢了。” 初晞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一句话来,她看上去像是一个会走丢的人?若是平常她定会言辞犀利的反驳他一番,可方才赫连北的语气却莫名让她发不起火来。 只得无奈的任他拉着,一只手揣着已经不怎么热乎的小暖炉,抿着嘴像是在生闷气似的。 实则初晞的内心腾腾腾的直跳,感觉自己耳根子都在发烫,虽然这段日子时不时的就被他拉一下,时不时的?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初晞突然觉得自己脸烫的眼眶都红了。 使劲眨了眨眼,果然瞟到旁边有几人正看着他们这边窃窃私语,不时暧昧的一笑。 “你很热吗?”赫连北看着她问道。 初晞吸了口气认真地道:“赫连兄,我觉得你这样拉着我有些不妥。” 赫连北蹙了下眉像是思考了瞬间,又道:“哪里不妥?” 初晞又吸了口气:“我觉得,别人可能要误会我们了。” 赫连北看着她道:“别人?”随即撇了一眼四周,神色莫测的看着初晞又道:“你怕别人误会?” 初晞又默默的吸了口气,正鼓起勇气打算一口气说道:难道你不怕别人以为我们是断袖? 一抬眼,却看见赫连北的神色居然带着几分少有的认真,瞬间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干巴巴的来了句:“罢了,你爱拉就拉着吧。” 看了眼周围,却发现方才那几人已经不在了。 赫连北拿过初晞另一只手上揣着的小暖炉,见她一副要恼不恼的样子抿着嘴望着赌台上的一面鼓,露出了一点笑意。 随后望了一眼楼上,桃花眼眯出了一条凤尾,带着些骇人的寒意。 初晞望着赌台上的一面大鼓,发现上头还刻着些繁复的纹路,像是些恶神又像是十境的莲花,一旁雕灯的影子摇曳其上,让她看得有些不真切。 觉着自己的耳根子恢复了正常,初晞暗暗松了口气,就连刚才一直笼在身上那阵不好的感觉也消失殆尽,方才有些紧张,倒还真没怎么在意,此时抬头一望,只见上头乌泱泱的几圈人,都张口闭口你来我往的交谈着,似乎压根就没有人注意过她。 正在此时,铜锣一声清响,楼内安静了下来。 小厮高声唱道:“请”,声调颇带点韵律。 只见一身着黑色夹袄的男子纵身跳到了赌台一侧,落台便一个迈腿压稳了台子,台子晃动了瞬间恢复了平稳,初晞心里稍稍一叹,好身手。 此男一站定,小厮又喊道:“落。” 瞬时夹袄男对面的楼栏上三道锦幅“哗”的落下,初晞定睛一看,好三幅鬼灵凶神图,鼓眼獠牙的样子像是直盯着那夹袄男。 落毕,小厮又是一声高喊:“选一。” 夹袄男神色略有变幻,眼神游移了一阵,右手一个钢镖射向当中的那一副,直插在那凶神的右眼上。 “开。”一声高喊后,那幅凶神图被转了过来,正面是一幅持经观音像,小厮唱道:“经。” 这时,又一黑衣男子落到赌台的另一侧,身手相当轻敏,落台无声且台子未曾晃动分毫,此男身形清瘦,蓄着山羊胡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初晞眉头略挑,看来这赌楼内高手不少。 正此时又有两名大汉跳到赌台上,同时落台且各执一方,拿起鼓槌便打起了鼓,山羊男也以旁人难见的速度拿起了桌上的骰盅,跟着鼓点的节奏摇起了筛子。 初晞听着这鼓曲,确有经的味道。 楼内鼓声震荡,连人的心口都被震的砰砰直晃。 正认真看着那山羊男摇筛的手法,初晞便心神一荡,感觉手上一阵酥痒,赫连北正轻轻摩挲着她的无名指。 初晞神色一凛,转头看着赫连北。谁知他正眯着一双桃花眼慵懒的看着前头。 感觉到初晞的眼光,便也转头望着她,眼中淡淡的却有一种莫名的情愫。 初晞轻轻蠕了下喉头,觉得很热,心下晃的更厉害。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她居然被撩了,并深刻的认识到,下次再也不能单独的跟赫连北出门。 这么一想就要把手抽回来,这时,鼓声戛然而止,随之是骰盅落桌的声音。 以及,赫连北握住了她的手。 “押”,又是一声高唱,楼内瞬间热闹起来,所有人都争相下起了赌注。 “宇初想押什么?”赫连北转头望着她淡淡道。 初晞横了他一眼:“我什么都不想押。” “那咱们就押小吧。”赫连北像没听到初晞的话一样,下了五百两赌注。 初晞气闷的差点吹胡子瞪眼,硬是要把手扯回来。 这次赫连北倒是没再拉着,倒是转而一放又揽上了她的肩头,在初晞耳边轻声道:“宇初觉得他会选什么。”说着看向台子上的夹袄男。 初晞被他呵的脑子发麻,抬手揉了揉眼睛,含糊道:“可能是小吧。” 随即放下手一看,夹袄男果然押了小,赫连北朝她赞赏一笑。 “开。”随着这一唱,众人睁大了眼睛,夹袄男更是抹了抹额上的虚汗。 “小,一局客胜。”闻声有人喜来有人悲,一时欢呼哀叹四起。 初晞抬眼看了看赫连北,见他面上只是一点淡淡的笑意,也低头看了看她,眼神一对初晞立马转过脸去,心里一阵懊悔,觉得自己表现的像个羞赫的小娘子。 赫连北又把她往胸前揽了揽。 初晞张了张嘴,眉头不住的抖了两抖,神色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抿着嘴抬起胳膊肘就捣了他一下,赫连北静了片刻,又重新揽了揽。 初晞翻了个白眼,回头怒瞪着他,见赫连北正神色平静的低头望着她,眼里看不出情绪,见她瞪过来,扬起嘴角给她一个淡淡的笑,像是安抚又像是别的什么。 初晞默了默,突然想到是否自己太计较了,两个好兄弟之间这样揽一揽,好像也不失妥当,随即立马下了结论,果然是自己太计较,看来还是没有全身心的投入一个男子的角色。 想罢,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赫连北,见他仍然看着她,似乎在斟酌着初晞是否真的生气,神色多了一丝顾虑,初晞瞧着有些不忍。 随即神色自若的转过头继续看着夹袄男,此时他赢了一局,但见他并未放松分毫。 “再选一。”小厮清声高唱。 蓦地,初晞手中多了个小暖炉,无疑是方才被赫连北拿走的那个,抚手一摸竟是热的,他是找人换了炭火还是用内力温的...初晞静默了瞬间,也无法忽视心底突然的感动。 就在这时,夹袄男一个钢镖射向左边的恶灵凶神图,转过来是一幅圆光观音像,小厮清唱道:“梵。” 此时又另有两个大汉跳上赌台,四鼓齐全,鼓声铿锵热烈,轻缓有序,筛声相映其间,颇有些战斗的意味。 初晞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此时她十分肯定,从方才到现在一直有人在观察她,凤眼一沉,抬眼瞄向上头。 她与赫连北现在楼阁的三层,上面还有三层,除了后上去的人,原来的客人身份应当不低,这座楼明显每层是有身份差异的。 初晞从四楼挨个环视,越往上视线越模糊,现在赌台正在雅赌,上面几层的雕灯被熄了一半,将光亮都集中在台子周围,因此初晞这里是很显眼的,而上头却有些昏暗,所以说现在是她在明,那人在暗。 垂眼看着台子上的动静,鼓声已经由急近缓,接近尾声了。 她抬头轻声说道:“赫连兄,我想上去。” 赫连北闻言只道“好”,却没有问她旁的,揽着她避开人群上了五楼。 这时,第二轮的赌注开始下了,初晞抬头问赫连北:“赫连兄这次想押什么?算我一个。” 仰着脑袋初晞顿时觉得自己气势低了半截,赫连北高她大半头,平时离得远点说话倒不需费劲,现在几乎是贴在一起,交谈起来初晞就得仰视着他了。 此时她和赫连北正在四层楼梯处的一红漆柱子旁,赫连北带她走到扶栏边上,见他望着下面若有所思,随即笑道:“宇初就这么相信我?” 初晞闻言一笑:“反正玩玩儿嘛,我懒得费这个脑子。” “既然这样,我看还是押小吧,赢了算你,输了算我。” 听这语气,初晞明显感到自己又被人宠了一把,以前四哥就是这么迁就她的。 “好啊,既然赫连兄这么大方,我自当领受。”说完冲他邪邪一笑,心里想着,暂时把他当成四哥好了。 就在这时,初晞又感觉到了那个目光,仍是从上面投过来的,凤眼一挑,顺着感觉望了过去,只见对面六楼像是坐着个人,一旁雕灯闪烁着忽暗忽明,看的出是个气势不凡的男子。 第二十一章 肆意轩(三) 就在她发愣的当口,赫连北突然将她搂了过去,初晞心里再吃惊面子上还是忍住没发作,直到被赫连北搂着腰靠在刚才那柱子上,初晞才压低声音喝到:“你干什么?” 赫连北低头定定的看着她:“我看到那个探子了,宇初不是来找他的么,现在让他看到你不妥当。” 初晞闻言伸了伸脖子问道:“在哪儿?” 赫连北头也没抬道:“在对面。” 初晞谨慎的探了半响,才道:“我为何没看见?” 赫连北看着她没有言语,搂着初晞的手还紧了紧。 “赫连兄,我觉得你可以放开我了。”初晞正色道。 赫连北又道:“不可。” “为何不可?”初晞压低声音,语气有点发毛。 赫连北听着默了半响,眼神没有移过分毫,说道:“有人在看着你。” 初晞被他看得明显冒了层虚汗:“我知道啊。” “宇初不喜欢我这样么。”赫连北突然问道。 初晞背上的汗明显密了一层。 见她半响没说话,赫连北放开了她:“我们上去吧”,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初晞暗暗舒了口气,再搂一会儿她可能要失态了,她是个女子,被这么个美男子紧紧搂了一盏茶的时间,说没感觉那是唬人的。 可惜,对方把她当男子,初晞不禁有些懊恼,难道赫连北真的喜欢男子?想起初识时楚诗杰的话,突然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赌台上已经进行到最后一场,第二场仍然开的是小,但夹袄男押的大,所以这最后一场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赫连北和初晞上了六楼,正站在那男子对面,虽然灯光不亮堂,却比下面看的仔细多了。 只见这男子极随意的躺在椅子上,他这个姿势诚然不能算作是坐,虽不是清清楚楚的看得到他的表情,初晞仍然感觉到了此人的阴鸷,并且此时正十分锐利的打量着她。 初晞冷冷的撇着他,眼里的寒意连赫连北都察觉到了,这不能怪她,这人打量她的眼神仿佛在审视一只猎物,像是随时要扑过来将她生吞活剥一般,丝毫不屑于掩饰似的。 下面第三场已经开始,鼓曲是“优”,正面乃是众宝观音像,相传江北百姓凶残贪财,观音菩萨化身为带着许多财宝的和尚前去点化,一伙歹徒见到后,便把财宝抢劫一空,没想到财宝拿回家便化成了灰烬。以此表示贫富自有天命,不可强求。 初晞瞧着下面那夹袄兄神色倒还算是镇定,双眼紧紧盯着山羊男手中的骰盅,山羊男根据不同的鼓点变化着速度与频率,确实有几分本事,总的来说,这雅赌除了结果残忍点,倒确实担得起这个名号。 随着骰盅“啪”的落桌,最后一场赌注开始下了。 初晞本想问赫连北打算押那方,想起方才之事觉得有些尴尬,便没有开口。 赫连北也没问初晞,抬手将一张千两的银票放在了一旁胸前写着大字的小厮盘中,神色平静的望着下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厮来到初晞面前等她下注,初晞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随即一想,掏了掏兜摸出一颗蚕豆大的珍珠放在了上面。 随着楼内人下注结束,夹袄男也到了下决定的时候,只见他的右脚在台子上来回摩挲了几下,环视了楼内一圈人,最终押在了小字边。 “开。”小厮唱道,众人伸长了脖子望去。 “大,三局客输。”闻言楼内一阵唏嘘,看来这夹袄兄在劫难逃。 三局输了两局,此时夹袄男抹了把汗,倒是摆出一副愿赌服输的样子。 “撤。” 山羊男和四个鼓手闻声抽身离去,只留夹袄男一人在台上,初晞头次来这样的地方,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听旁边一公子轻道:“听说,今日奉?不当场,换成了离莫。” 另一公子道:“奉?的身手我倒是见过几次,这离莫还真没见过。” 那公子又轻声道:“不相上下。” 初晞疑惑,莫不是赌完还要打一场?听他们的意思就是这样。 “这位兄台是否还要继续?”小厮这次倒没有唱,而是声音平静的问夹袄男。 “愿赌服输,早就听闻肆意轩高手如云,我今天就来试一把!” “好!离莫”,小厮话毕,只见一三十出头,身穿暗红黑袍的男子落到台侧,手中未拿任何武器。 初晞看的疑惑,但见赫连北正沉思的望着下面,也只好带着疑惑看下去。 夹袄男与黑袍男互敬了一礼后,夹袄男便一个龙腾翻过赌桌直攻黑袍男面门,黑袍男身手相当敏捷,迅速一闪同时一个开山手劈向对方。夹袄男出手威猛凌厉,身手却也不慢,侧身一躲紧接着一个螳螂腿踢过去,两人暂时难分上下。 初晞看这夹袄男,此人身材不算威猛,使得功夫却是靠气力的,但同时反应倒也不慢,看着有些让人疑惑,但转念一想也觉得无什奇怪,这世间功夫练岔的人不在少数,若是有个好师傅,夹袄男算个可塑之才。 不再管下面的打斗,初晞把注意力放到这些人身上,刚才赫连北说看到了那探子,应该不是在唬她。 瞧了半响,果然楼下拐角处倚着个黑衣男子,混在几个大汉中间,看身形是很像的,就不知他是否受过伤。 被初晞的银针伤到恐怕要吃些苦头,淬的蜀葵毒虽然不至于要人性命,但毒性一旦扩散,前两日会使人肢体麻木,行动迟缓,到了后几日,那就是蚀骨剜心之痛了。 尤其是遇到噬叶菊汁的催化,蚀骨之痛会立马发作,一根银针已经握在手里,正要射出去,楼下突然一声惨叫。 初晞再看时,只见那黑袍男手中握着一把弯刀,已然割下了夹袄男的一只耳朵。 那夹袄男跪倒在地,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耳。 “兄台好本事,我阁很是欣赏,留下一耳即可作罢,再此恭贺了。”小厮欠身冷淡道,实在听不出恭贺之意。 初晞旁边那公子叹道:“没意思,就只割了一耳,昨日那个可是硬生生砍下一条腿呢!” 闻言另有人道:“昨日那个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这儿赌,今日这个身手不错,只被割了一耳我看也划得来。” 这么一听,初晞明白了,输了以后还有一场比试,要是功夫好便被割的就少,功夫差就只能任人鱼肉了,那要是赢了赌楼之人又当如何呢? “说来也怪了,我还从未见着过有人从这儿完好无损的走出去过呢,兄台你可见过?” 另一公子闻言说道:“没,我在大安城两年都未曾听说过,奉?、离莫这一关没人过得去,镇楼之人嘛。”面上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散。”小厮铜锣一敲一声高喝,围观之人各自去领方才下的赌金,这一场雅赌就算结束了。 那夹袄男被两个大汉扶走,看着是扶,在初晞眼里是架。 赫连北从刚才起就没再说过话,神色平静,眼神却犹如深渊,看着那夹袄男被带走后才回过头来。 “走吧,带你去找那个探子。” 初晞看了一眼楼下,方才那人已随着人流走了,行动明显比常人慢些,看着行走正常,右腿细看有些跛。 “好。” 看着赫连北又恢复了往日的形容,初晞也挑眼朝他一笑,颇有兄弟间一笑泯恩仇的派头。 两人正往楼下走去,背后便有人叫住了他们。 “两位请公子留步,我家主人有请。” 初晞回头一瞅,就是方才对面那男子的侍从,来人留着两撇胡子,中等身材,相貌倒是周正,不像是本地口音。 “不好意思,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打扰你家主人。”说完朝来人微微颔首,与赫连北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来人像是皱了皱眉开口又道:“那公子能否当面与我家主人说清,要不在下实在难以交差。”胡子男说完殷切的看着二人。 初晞心下愣了愣,这侍从倒是有些意思,随之又瞥了一眼楼下,那探子都快看不见身影了。 “这样吧,两炷香后我们去见你主人,若他愿意等的话。” 说完初晞朝他安抚一笑,这侍从长的很结实,留着两撇胡子看上去却是憨的有意思。 胡子男为难的思虑了瞬间,朝两人鞠了一躬方去回禀他主人了。 “看不出宇初倒有这份好心肠。”赫连北说着朝楼下走去,初晞没瞧见他的表情。 “那你误会有点深,我一直都很好心肠。”初晞不甘示弱。 闻言赫连北回头瞧了她一眼,眼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两人加快脚步往探子离开的方向走去,那人行动不便还能爬到五楼,这让初晞多了分敬佩。 绕到楼阁后面,才知旁边还连着一座小楼,规模只有赌楼一半大,但五楼后有回廊直通小楼天台,远远望去似有人在上作画,而那探子明显是在向那人汇报。 两人对视一眼,赫连北把初晞揽到了身后,示意她不要打草惊蛇。 初晞会意,便躲在他身后悄悄往那边打量。 只见天台上那人,身形十分清瘦,看不清具体年岁,手里拿着笔一会儿顿足远眺,一会儿俯身描摹,看样子确实是在观景作画。 联想到下面走廊里那些二流子画作,初晞想到此人极有可能就是中年小哥口中的老板,盛大钱庄大当家的。 虽然初晞一直将他定义为膀大腰圆,犹如身怀六甲,才符合他在大厅里的那番作为,诚然这次看走了眼。 “看够了?”初晞正凝神沉思,抬眼却看到赫连北站在她面前神色莫测的看着她。 “没太看清楚,离得远了点。”初晞据实相告。 “噢,那你要不要离近点再看会儿?” 初晞抖了抖连帽正色道:“这自然不必。” 接着又道:“我们走吧,先不必管他。” 赫连北这才敛了敛桃花眼,淡淡的撇了她一眼。 六楼某雅间内,一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正斜歪在一宽大的楠木圆椅上,手里拿着柄精致的玄铁小扇打量着。 “他说两炷香的时间。” 闻言,留着两撇胡子的侍从看了看旁边燃了一半的香,答道“是的,主人。” 见主人没再问话,姜然谨慎的抬头看了一眼,见主人正眯眼看着他,心里不由得瑟缩低下了头。 端站在男子旁边的侍从目光从香上飘过,落到姜然身上,片刻道:“殿下,若两柱香后两位公子还未来,奕相亲自去请。” 黑衣男子一边将铁扇骨一根根的移开一边道:“不,两柱香内他们必须站在这里。” 奕相闻言,只得道:“属下这就去办。” 黑衣男子将目光又移到了胡子男身上,淡声道:“这话是哪位公子说的。” 姜然这才抬头看向主人,稳声道:“是那位穿白衣的小公子。” 听到此话,黑衣男嘴角陡然浮起一丝笑意:“很好。” 姜然见主人这丝笑意,心脏却猛地缩了缩。 第二十二章 素无斋 初晞跟着赫连北一路回了赌楼内,见他径直往楼下走去,问道:“赫连兄,我们现下去哪儿?” 赫连北头也没回,带着些不成器的意味对初晞道:“你不想要赢的赌金了?” 初晞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赢了点钱,忙道:“要,这自然是要的。” 到了一楼柜台,初晞连本带利拿了一千三百两,想着自己那颗珍珠本来就值千把两,一算自己就赢了三百两,看了看赫连北,明显比他多了几倍,握着银票,心里不太是滋味,也不知道这账是怎么算的。 赫连北看着她一脸凄凉的表情,笑着道:“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傻,你不晓得赌坊内最好是押银子么,我估摸着你那颗珍珠人家只给你算了五百两。” 闻言初晞心里一阵寒风掠过,冰凉凉的看了一眼赫连北:“如此,这账倒是算得清楚了。” 赫连北脸上笑意又深了一分,转身回到柜台处,与那柜台大叔不知说了些什么,再回来时拉过初晞的手将一颗珍珠放到她手中。 握了握,还带着些许温润的触感,这样的珍珠初晞多得是,走时不过随手拿了几颗,但也是看着眼缘拿的。 想了想,又将它塞回赫连北手上:“既然是赫连兄讨回来的,自然就是你的了,我又不是玩不起的人。” 赫连北闻言笑出了声,将珍珠放回自己袖中,方收敛了点笑意:“好,先给你拿着。” 随即往前面大厅走去边道:“跟我来。” 初晞正了正头上的帽子,眼巴巴的跟在他后面,目光有些深邃。 “你再那样盯着我,我可有些吃不消了。”赫连北突然冒出一句。 初晞忙移开眼睛,装作莫名其妙的说道:“我哪样看着你了?” 赫连北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宇初,你晓不晓得,每次你心虚的时候总是会反问于我。”说罢,神色间明显一副我早已看透的样子。 初晞呆了瞬间,回想了片刻,突然发现确实如此,不得不又看了一眼某人的背影。 “还瞪我?” 两人到大厅时,中年小哥又热切的迎了过来,问二人是否看的尽兴,初晞趁机问了些关于他老板的事情,最后确定王盛大今日确实在此,王盛大?初晞又觉得与他本人实在相差甚远。 “赫连兄带我到这里做什么?”初晞抬眼睨着他,总不是专门来找小哥打探王盛大的。 赫连北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走到店里的一处,此架上摆的皆是些金石玉器,有个蓝田玉刻的兔子,眼上镶着红宝石倒是挺惟妙惟肖,还有个南阳独山玉雕的龙凤牌,以及其他一些玩意儿。 初晞转悠一圈,觉得王盛大这生意诚然做的很好。 “过来。”赫连北朝她招招手,初晞撇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心想到你叫我过去我就得过去? 见她不动,赫连北只得闲移了几步到她这边,手里拿着一梨花木盒,无比自然的拿出支孔雀石银鎏金簪在她头上比划了下。 初晞终于无法忍耐了,气闷地问道:“赫连兄,你在我头上比划什么,这好像是姑娘家戴的东西吧?”接着又道:“我还戴着帽子呢,你能比划出个什么?” 见初晞语带怒气的质问与他,赫连北显得很淡定:“是啊,一会儿要去见位姑娘,个子与宇初相仿”,接着又拿起另一支一起又比划了一下,说道:“而且头也与你差不多大,故而比划一下。” 听到这番论述,初晞紧接着就要发作,却被一声咳嗽硬生生打断,误了发作的时候。 初晞脸色不善的看着来人,又瞥见赫连北将那梨花木盒轻轻放在一旁。 “打扰二位了,方才我家公子曾遣人邀请两位做客,不知此时可方便了?” 来人身材颀长,已然三十出头,气势倒是不弱。 初晞想了想,确实差不多快有两柱香的时间了,可她现在并不想去应对那黑衣男子。 便道:“犹如这位兄台方才所见,我这位哥哥要去与我未来的嫂嫂相会,我俩正在商讨送礼之事,此事实在不好拖延,如若误了良缘,我想你家公子心里定然也会过意不去。” 顿了顿又道:“不知贵府如何称呼,改日我们必登门拜访,定不叫兄台为难。” 此言一出,赫连北脸色明显黑了几分,而那位兄台更是沉寂了瞬间。 但片刻又道:“如此,确实不好打扰这位公子。” 说完看向初晞:“方才我见公子兄长已将礼备妥,想必当下便要前去赴约,眼下外头飘着大雪,这位公子也不便跟着兄台前往,不如随在下去与我家公子小酌几杯,待雪停,我等自然会派人送公子回府。” 此人不卑不亢,且言辞有理,初晞正思虑如何名正言顺的打发他。 赫连北开口了。 “兄台不知,今日本是我打算带着幼弟去拜访位女大夫,并非什么佳人之约,且我幼弟自小身体不好,怕是不能与你家公子饮酒,烦请兄台代为转告。”说着揽过初晞,神色清冷。 那侍从早就听出两人的推辞之意,又逢赫连北这番说辞,脸色一凛说道:“两位公子的意思是今日如何都要拂了我家公子一番好意了?”语气已然带着些凌厉。 赫连北轻笑道:“若是好意,自不必这番不依不饶吧。” 初晞抬头看着赫连北,见他眼里明显泛着一层寒意,心想今日这事本是自己失言在先,要是刚才直接拒绝不留后话,现在也更在理些。 赫连北垂眼望着她,眼里柔和了些许,见初晞面上似有愧色, 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初晞这下不得不睁大双眼了,好在此时是趴在赫连北的肩头,旁人看不到她的惊诧。 也不知其他两人是何表情,只听那侍从十分生硬的说道:“不打扰二位了。” 初晞僵硬的待在赫连北怀里,估摸着人已经离开了,才木木的打算推开他。 谁知赫连北另一只手也揽了过来,轻轻的抚着初晞的头淡淡的道:“宇初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些奇怪的事情,有时候男子不一定喜欢的是女子,所以我只有这样做,才能护你一二。” 赫连北这话,初晞想了片刻,才思出个大意。 他的意思应当是,他知晓那黑衣男子是个断袖,看上了初晞,所以今日所做种种不过是为了让人以为她已经名草有主,以此断了那人的念想,从此不再来骚扰初晞,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兄弟之情谊,拔手相助。 另一层意思是说,他不是个断袖,实际上他可能还是喜欢女子的。 对于分析出来的这两层意思,初晞心情很复杂,是喜是忧实在难以说的上来。 于是也淡淡道:“宇初明白,今日多谢赫连兄相助。”说完从他怀里出来,望着他此时清澈的双眸,似泛着些流光,露出了一个坦然的笑容。 出了肆意轩,两人继续往东走,初晞抬头望了望仍飘着大雪的天空,也不知赫连北带她往哪里去。 他刚刚说的女大夫... 想了想,初晞还是开口道:“赫连兄难不成真要带我去看大夫?” 赫连北侧脸淡淡撇了她一眼,“自然不是。” 初晞瞅了瞅他,见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便也不再多问。 大安城地处光华国腹中偏西,南面连着合泽,再往南便是越溪城,初晞思量年前是否去文家看看,来回估摸半月左右。 正想着,眼见在街头拐角处,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正眼巴巴望着路上来往不多的行人,怯怯的似乎想开口却又不敢,他身后是个全身裹着棉被的人,看不清男女,正瑟缩在墙角,棉被早已脏的分不出颜色。 初晞停下脚步顿了瞬间,向着男童走去,淡淡的问道:“小弟弟可是有事?” 男童闻言抬头看向初晞,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很是透彻,脸蛋却已冻的乌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才木木的将眼光转向身后的人,说道:“我阿婆得病快要死了,我只想要一文钱买碗热糖水给她喝。” 说完又看向初晞,呐呐的开口道:“可阿合挣不到那一文钱。” 初晞听着心里很是酸楚,看了看男童口中的阿婆,问道:“小弟弟是哪里人,怎么和阿婆两个人在这里。” 男童望了望初晞和赫连北,诺诺的说道:“阿合是益荒国的人。” 闻言初晞愣了一愣,益荒国是连着罗宿国与光华国中间的一方小国,领土大小只有两国的五分之一。大部分国土与罗宿接壤,与光华连着一系水脉,此国颇得父皇重视,若他偏向任何一方,对另一国都是极大的威胁。 这一朝国君选择两不相靠的策略,倒是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初晞轻轻的道:“那阿合怎么在这里?” 阿合面色愀然,小小的年纪却仿佛受了极大的风霜:“家里被水淹了,爹和娘都死了,阿婆带着我来找堂叔家的表兄,阿婆也快不行了。”说完双眼一暗,极是辛酸。 被水淹了?初晞飞快的思量了瞬间,脑子里没有任何地方发洪水的记忆。 “阿合家在益荒国哪里?” 阿合默了默,一板一眼的说道:“言象县绝妙镇安家村后。” 初晞心里一惊,言象县正是和光华国接壤的地方,她为何从未听说那里有水灾? 仍然淡声说道:“大哥哥没有听说那里发了洪水。” 谁知男童闻言整张脸都憋红道:“不是洪水,就是发了水。” 初晞心下疑惑,眼里愈发深沉下去,摸了摸男童的头轻轻道:“阿合可以跟阿婆住在这里,刚才那位大哥哥给阿婆看了看,只是风寒加重,不会死的。” 男童闻言怔怔看着初晞,随即双眼慢慢恢复神采望向正从他阿婆身边转身过来的赫连北,像是很期待他的肯定。 赫连北浅浅一笑,从腰间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他,“这个拿去给阿婆看病。”随即又从袖间掏出一张银票,淡淡道:“这个阿合要收好。” 男童望着银票上的字呆愣了瞬间,随即认真的点头:“阿合记住了。” 初晞轻轻笑着摸了摸男童的头,若有所思的看了赫连北一眼,嘴角忍住一丝笑意。 两人转身便要离开,男童小心翼翼的将银票折好放到自己怀中,望着他们定定的道:“谢谢两位大哥哥。”随即忙跑向他阿婆身边。 “想不到赫连兄倒是个好心肠。”初晞似笑非笑的撇眼睨着他说道。 “偶尔好心一次就被你看到了,可见文宇有福。”赫连北挑了挑眉,一副我并不是好人的模样。 初晞立马一副我已了然的神色,撇了撇他不再言语。 拐过弯走了两盏茶的功夫,雪下得似乎小了些,初晞觉得身上倒是暖洋洋的,雪天或许是会暖和一些。 紧接着又向左拐过一弯,没走几步,赫连北便停下了脚步,初晞摘下连帽立足望去,眼前是一块古色古香的桃木牌匾,颇有些岁月的痕迹,用豆绿色的漆描着字,素无斋。 店面从外看去并不大,倒是小巧精致得很,饶是下雪天,也别有一番雅韵,若说店主是位女子,倒很容易让人信服。 赫连北看了初晞一眼,在门前顿了顿便抬脚走了进去,初晞也将鞋底的雪水沥了沥方才进去。 店里很清静,只有一个店小二拐着胳膊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两人进来都没有察觉。 初晞环视一周,是家卖陶器的店,内里也不算大,但看着却格外赏心悦目,幽致雅然。 进门右手边几步开外挂着一幅渔乐图,瞟眼望去便知并非凡品,颇有意境。 初晞走近些一看,心里不免赞叹,此画清新淡雅,意境清幽。人物神态都极生动自然,且刻画细腻。远山、近船,大片湖水留白,既留下想象的空间,又前后、左右呼应,和谐自然,浑然天成。好一幅生机盎然,其乐融融的渔家生活图。 赫连北略微扣了扣台面,店小二才从瞌中醒来,晃了晃神立马招呼道:“二位客人有什么需要的?” 初晞从画前走回柜台前,拢了拢衣袖和店小二一同看着赫连北。 赫连北看着店小二浅笑道:“来向你家先生求一幅画。”说完眼带笑意的瞟着初晞。 店小二抬了抬眉无比自然地露齿一笑:“公子怕是走错店了,画坊在隔壁的隔壁。” 赫连北将目光转了回去望着他,浮起一丝笑意:“记得曾在你店中买过两盏素影铁砂纹的平灯,灯内的莲花素雕很别致。”顿了片刻又道:“故,今日来求一纸莲花。” 店小二闻言蹙眉思量了片刻,放沉了声音道:“公子可有何凭证?” 初晞只见赫连北拿出方才在肆意轩的那梨木盒,递给了他。 店小二接过木盒,垂眼怔了一瞬,对二人道:“二位公子,右厅自有几罐粗茶,可请自便。” 说完向二人微微颔首掀开门帘进了内院。赫连北瞧了瞧初晞,示意她跟上,自己进了右厅,倒是颇熟稔地拿过架子上的茶罐,往火炉里添了几块小银碳,拿起一旁的小蒲扇扇了起来,整个动作很是行云流水,优雅的很。 初晞抬了抬眉,问道:“赫连兄对这儿倒是熟悉的紧。”闻言赫连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抖了抖衣袖一手撑着小方桌,歪着头望着初晞道:“与宇初一样,第一次来,倒觉得雅致的很。” “你方才不是说曾在这儿买过两盏平灯么?”赫连北没有回答,似笑非笑的望了初晞半响,见他望着自己,初晞倒是大方的回敬着他,赫连北眼里笑意深了一分。说道:“过来喝口热茶暖暖。” 随即提着已冒了热气的小陶炉,舀了几小匙茶叶倒进壶中,添了点热水。 初晞闻言坐到他一旁,一边打量着架上的陶制物件,见上面的雕刻纹饰都相当有意趣,见得出雕刻者的画功与刻工都是极深厚的。 赫连北用方才泡得茶水涮了涮两口小陶杯,又重新往壶中加了些热水,默了半响添了一杯递给了初晞。 初晞接过一尝,还真是粗茶,店小二果真不是谦虚。 倒是这茶水的温度火候把握的不错,他还泡得一手好茶。 想了想说道:“赫连兄这手艺倒是不错,如玉那丫头练了几年方是这水平。” 赫连北挑了挑一双桃花眼,浅笑着:“是么,那宇初教的不错。” 初晞顿了顿唇边的茶杯,神色讥诮且莫测的瞧了他一眼,被这份自信折服了一二。 又道:“赫连兄方才随意在肆意轩买了对钗就能当个信物,倒是让宇初越来越不敢小瞧了。” 赫连北目光颇有些深意,但仍然带着点浅笑说道:“首先,我并没有随意,再则,宇初是现在才未小瞧我么。” 说着笑意深了一分,又道:“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 赫连北的能言善道,初晞不是头一次见识,但说了这几个来回,她竟没问出任何个所以然,这让人不能忍受。 于是又道:“赫连兄从来都并非独自一人吧?”闻言赫连北晾了晾唇边的茶,语气温和地说道:“这个自然,不是一直都有宇初陪着么?” 第二十三章 楼阁作画 初晞又道:“赫连兄知道我指的并非我,也不是楚兄,更不是楚诗萦。”说完似笑非笑的挑眼看着他。 赫连北见初晞一脸调戏讥诮的表情,淡淡瞥了她一眼,喝了口茶目光一转落到自己唇边的陶杯上,又盈盈一笑来了句:“嗯。” 这么大方就承认了?初晞思忖了半响,突然意识到他就算承认了也不怎么样,似乎没有更进一步且确切的意义。 于是端起一个十分婉转的笑容,进一步道:“赫连兄果真是深藏不露,暗地里帮衬了我们不少吧?” 赫连北闻言怔了瞬间,看着初晞的眼神蓦地少了一丝温和,片刻又恢复了平静,将陶杯轻轻一放,问道:“我们?怎么?在宇初眼里我倒是个外人了。”初晞心里定了定神,方才他那分冷意她是感觉到了的,佯装一叹说道:“自然,是你们总成了吧?” 赫连北淡淡一撇,说道:“不成。” 接着目光盯着初晞一转不转的又道:“还是我们比较好。” 初晞默默翻了翻白眼,什么你们、我们的,一个大男人计较的倒多。 正待添第二壶茶,店小二从内院掀了帘子进来,手中捧着一画轴,到两人跟前站定了道:“先生说,今日院中红梅绽放,手中正有一幅落笔的画卷,若公子不弃,便拿了它去吧。” 说完将画卷双手奉了过来,赫连北接过笑道:“这自然好,临景摹景,更有几分真意。” 店小二深沉一笑,像是十分中肯赫连北的话。随后道:“两位公子可自便,陶儿去前面招呼了。” 初晞也微微颔首,赫连北打开画卷,眼里似有赞赏之意。眼前这幅红梅图,初晞很难相信出自一名女子之手。 其画老干、主枝笔力雄健,笔墨浓厚,其他枝条以淡墨写出,浓淡相宜,层次分明,枝干衔接自然,梅花色彩缤纷,浓淡有序,整幅画相映成趣,笔力似有奔放之意。赫连北看着初晞眼里的欣赏,浅笑道:“不错吧。” 初晞挑了挑眉,说道:“如此说来,我倒想起另一幅画。” “哦?宇初指的哪幅。” “太玄楼那幅仙鹤香雪振翅图想必就是出自这位先生之手吧?”说完瞥向赫连北。 赫连北眼下一赞,说道:“宇初好眼力。” 回到客栈,如玉正在门口翘首以盼,见二人身影,立马奔了过来,握着初晞的手道:“公子让玉儿好等。” 随即又将初晞手中的小陶炉换下一个,握着公子之前的,心里诧异居然还是温热的。方才离开时,如玉并不在跟前,才让小二哥带了话给她,自己便随赫连北出去了。 冬日天短又逢着雪天,眼下天儿便已暗了下去,初晞回到房中摘了斗篷,见如玉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便问道:“可是哪里不对?” 随之摘了帽子放到一旁,走到火炉旁暖了暖手,等着如玉的回答。 见如玉拿起小圆帽反复打量了几眼,问道:“公子这锦帽是哪里来的,玉儿瞧这做工倒是顶好的。” 初晞轻轻摩挲了下双手,答道:“方才出门忘了拿,便在街上随意买了个,瞧着倒还可以。” “公子是在哪家店买的,玉儿倒是可以再去定做几顶,顺便再做几副项领,这做工玉儿倒瞧得上。”说完翻过帽子,又仔细瞅了瞅内里。 初晞晃了下神,继续忽悠道:“啊?方才走得仓促,倒没仔细瞧,下次看到再告诉你。” 随即往榻上一坐,对如玉道:“去把文翟叫来。” “是,公子。”文翟进来的时候,初晞手里正拿着块红豆山药糕,放在嘴边咬了半口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很少见公子愣神愣得如此认真。 站了小半响,才道:“公子,您叫我。”初晞这才眨了下眼,将剩下的半口糕放进嘴里细嚼了下,拿过一旁的丝帕擦了擦手,一边道:“你写个信儿给顾未,告诉他,三天之内我要知道所有关于王盛大的来历背景,让他谨慎些。”寒曜闻言点头道:“是,属下即可就去办。” “还有”,初晞看着他又道:“你派个得力的人去益荒国的言象县,那儿下面有个叫安家村的地方,听说那里发了水,让他去查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寒曜并没有多问,说道:“公子可还有要吩咐的。”初晞想了想说道:“先不要告诉四哥,待我查清楚了你再报给他。” “属下明白。”随即便退了出去。见寒曜出来,如玉正端着晚膳到门口,两人打了个照面便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如玉提着裙角进了房门,将门轻轻掩上,对自家公子说道:“今日晚膳公子就在房中用吧,赫连公子他们也已经在用了。” 初晞点了点头,一边道:“你也一起吃吧。”“是,公子。”如玉将饭菜摆放好,便坐在了公子对面,以前在罗云观时,两人也经常一起吃,不在皇宫便没有那么多讲究。 如玉盛了一小碗山药鳗鱼羹递给了公子,见她面上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开口问道:“公子在想什么,自打和赫连公子一道回来,玉儿见您一直都在晃神呢。” 闻言初晞接过小瓷碗,喝了两口停下说道:“玉儿,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晚攻击我们的杀手,我记得有几个似乎少了一耳。” 如玉闻言端着碗蹙眉回忆着,一边道:“公子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和玉儿交手的人中,似乎有几人是断指。”随后又道:“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初晞轻轻摇了摇头,问道:“清理尸体时,你可有看到什么?”如玉一愣,说道:“前两日玉儿一直在照看公子,那些事情都是赫连公子打理的,玉儿未曾瞧见。” 初晞凝神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赫连北一早就发现那些尸体是有问题的,今日一行,看来早在他的计划之中。想罢便也不在说什么,看着桌上的菜倒是多了几分胃口。 第二日早晨,初晞起了大早,站在客栈顶层的楼台上望着江面,此时已经结了冰,加上昨日大雪,上面更是白皑皑的一层,想必现下,奉安也是这般光景吧。 父王有腿疾,每到冬日天寒便会发作,想到此,初晞不禁眼下一暗,心里有些酸涩。“公子,这里风大,还是进去吧。”如玉备好早膳在此处寻到公子,见公子的神色便知她在担忧什么。 初晞朝她淡淡一笑,说道:“我没事。”默了半响,轻轻的道:“玉儿,你说我能寻到那药引吗,也不知还能活多久。” 闻言如玉心下一颤,语气却是十分肯定:“公子忘了吗,道长曾说您是福寿绵长之相,此番出行定会有所收获。”初晞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倒是有了一分笑意:“或许吧。” 此时,赫连北站在楼台帘后望着初晞模糊的背影,眼里汹涌变幻,最终还是恢复了一片沉静。 明日便要去会那罗刹侍卫,初晞倒是希望能从他口中问出些线索,如果罗刹王族还有遗留,那对她而言,将会是如同新生。 早膳后,天气倒是愈发晴朗起来,虽然寒意犹在,瞧着太阳光却也温暖几分。楚诗萦身体已经见好,气色也与往常无异,看着外头天气又是一片大好,无论如何都嚷着要出去,楚诗杰没法,只好亲自陪着,她约摸是知道了初晞受不得寒,倒是没坚持让她作陪,还保证有啥好吃好玩的定会给初晞带回一份。 其实这天初晞倒也出得门,只是想呆着偷偷懒,觉着在楼台上摆上一方桌,泡上一壶茶,晒晒太阳看看书,比起出去溜达,倒是更有另一番趣味与闲适。客栈楼台上的视野虽不如太玄楼那般广阔,但也望得到江,见得了远处的山,此时江面上已是一番热闹景象。 冰冻几尺的江面倒是个溜冰的好去处,初晞抬眼望去,俨然一副活泼的冰中画卷,倒是让她起了作画的兴致。 随即让人摆了画桌,铺了画纸,待一切备好后,如玉在一旁叫了她,初晞方才懒懒的移开脸上的书本,眯了眯眼,起了身。 抬眼凝神片刻下了第一笔,淡墨描山,由远及近,初晞想描绘出眼前那幅欢乐美好的人间景象。 如玉早就见惯了公子作画的场景,在旁站了片刻,便打算去厨房看看给公子午膳煲的汤,不亲自看着那些厨子,她总是不太放心。 掀了帘子却正好碰到赫连公子,正打算行个礼,却被他示意莫要出声,如玉瞬间悟出了他的意思,侧过身悄无声息的将他让了进去。 初晞正画着几个小童互相追逐的场景,换了笔沾了一抹红色,描着其中身着红袄的女童。 初晞作画向来投入,若无太大的动静,她通常不会移眼,因此,当整幅画快要完成时,打算让如玉来瞅瞅,一转身却见赫连北坐在她方才的椅子上,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着她,手里拿着她的书,嘴里喝着她的茶。 “画完了?”见初晞瞟着他,赫连北将书放到一旁,起身一副宛如夫子检查学生课业的样子,闲步往她这边走来。 “赫连兄怎的在此,如玉呢?” “怎么,有我亲自来服侍你还不够?宇初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便是。”说着一边细细打量着初晞的画。 “赫连兄是在说笑?使唤你我怕是要遭报应吧。” 听到此话,赫连北显然笑的很欢畅,抬眼看着她,眼里似泛着些光,认真道:“宇初这样的才子不多见,被你使唤下或许还能在青史上留一笔,倒也不亏,所以你不必如此忐忑。” 忐忑? 初晞挑眉笑道:“如此,那便不客气了。”赫连北浅笑着望向她,一副任凭吩咐的模样。 “我还差一剂颜料没有”,一边指向画纸一空白处,说道:“我打算在这儿将这楼台添几笔上去,但现有的颜色都浓了些,那就劳烦赫连兄给我调一剂颜色出来了。”说完斜眼睨着他。 赫连北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里带着些愉悦,只道:“好。” 初晞不知,每次她这样斜眼睨着赫连北,在他眼里,都是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态。 赫连北垂眼看向她的画,思量了片刻,提了提袖子倒真动起手来,初晞心里默了半响,莫名有一丝愉悦,转身坐下拿起书卷盖住自己满是笑意的脸。 还未来得及打个盹儿,脸上的书卷便被人拿起,但却为她遮着光,只见赫连北一张俊脸望着她,边道:“起来干活了。” 初晞眯了眯眼,明显被太阳晒酥了骨头,懒懒道:“赫连兄替我画吧,我现在诚然起不来。” 赫连北桃花眼一挑,又将书卷盖回她脸上,初晞听见他低声来了句“果真是惯不得”,就这样闭眼迷糊地睡过去了。直到如玉的嗓门声传来,初晞才依稀从梦中回了神,梦中?这么一想才意识到自己这个盹儿打的时间略长。 “公子,午膳备好了,你与赫连公子在哪里用?”如玉一边掀了帘子进来,才瞧见公子一脸茫然,刚睡醒的模样。 掩了掩口意识到自己嗓门声略大,放轻声音又道:“公子,用午膳么?” “醒了?” 初晞看了一眼如玉点了点头,才回神看见赫连北,只见他搬了椅子靠在初晞对面,手里的书正翻过一页,看着初晞问了一句,又垂眼看着那本书。 “赫连兄为何不叫醒我?”初晞又迎着光打了哈欠,本想伸个懒腰,手还没伸出去顿觉不太妥当,硬是压了下去。 “你睡得挺好,为何要叫醒你?”赫连北头也未抬的说道。 初晞一思量,觉着这话难得接,便不再言语,起身去看那副画。 只见赫连北不光将她说的那处补画上了,还和她想象中别无二致,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又见画上提了一首小诗。 梅影绰约楼阁闲,瑜珥山下影对绝,安城陌上疏人迹,清光旋透非人间。 赫连北的字笔力苍劲,颇有磅礴浑厚之意,像是为了配这画,倒是将笔锋收了收,初晞不禁莞尔一笑,见画上墨迹早已干透,轻轻将画纸卷起,这画本是她作了打算赠予父王的,现下倒是承了他的手。 “如何,宇初使唤的可还顺畅?”赫连北合上书,却没将它放到一旁,喝了口茶看着初晞问道。 初晞目光望向一旁,含糊道:“嗯..还行吧。” 赫连北笑意深了几分,说道:“那作为回礼,宇初就将这本书借我看几日吧。” 那医术本是她离开罗云山时,孟师父赠予她的,里面记载着一些早已失传的药方,但大多数都是与初晞身体有关的,算是孟师父专门为她编写的吧,这几月以来她一直带在身边。 想了想,还是说道:“好,那就三日。” 第二十四章 罗弃知 这日初晞直到后半夜都难以入睡,躺在床上脑中思绪万千,许是与白日睡得多了有关,这时才敢将往事掏出来回想一二。 也算不上往事吧,只是记忆里另一个世界越来越模糊,甚至已模糊到初晞怀疑它的真实性,或许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另一世界才是她遥远时候做的一个梦,只因为太不可思议,才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 记忆里她是个即将毕业的研三生,饶着满校园名人才子辈出,她也是比旁人更杰出的一个,谁不知文学院才华无人能及的苏玥姀,却在去往保送牛津的途中出了事故,再次醒来成了个旁人眼里的傻子,在这个世界活得十五年倒是比那个世界的二十三年深刻多了,也说不清到底是由那儿去了那儿。 正待感想一番,却听到轻轻的扣门声,初晞猛地以为自己出了幻觉,仔细一听确实有人扣门,顿时从床上惊起,拿过一旁的衣服靠在了门后,默了半响轻轻的扣门声再次响起,若不是初晞胆子大,大半夜这样的敲门声确实十分瘆人。 初晞并未开门,转身一翻躲上了房梁,过了小半响,一把极薄的刀片从外伸了进来,将门栓移到了一旁,整个过程倒是没发出任何声响,初晞趴在房梁上,将自己散开的长发拢了拢,生怕几缕头发垂着,吓到来人,若是惊醒了旁人怕是不好。 头发归置整齐,来人才轻轻推开了门,脚步极轻的往床边走去,初晞心下不免叹息,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怎么能拿来对付她? 来人在床边默了片刻,才轻轻掀开帐子,还未等他往床上看去,初晞便在身后幽幽来了句:“兄台可是找我?” 来人闻言猛的一顿转过身来,初晞原以为他会动手,谁承想他盯了初晞片刻便纵身要逃。 初晞怔了怔,觉得那双眼睛似有些眼熟,便道:“等等,你是昨天那个侍从吧。” 来人一听停了脚步,半响没有动作,初晞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家主子看上去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留这么个..这么个迟缓的侍从在跟前,想必那黑衣男子也是个宽容的人。 便道:“我睡不着,你要是愿意便坐下与我喝口酒吧。” 说着拿过桌上的酒壶放到炉边,自己坐到了窗旁的榻上。 来人一听,像是思忖了片刻,倒也坐了过来。 “你家主子让你来的?” 来人摇了摇头。 初晞又道:“那是你自己要来的?” 来人没有回答。 “你找我做什么?” 他沉默了小半响,还是开口道:“姜然没有完成主子的任务。” 初晞起身拿过炉边的酒壶摸了摸,稍稍温热了一点,便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说道:“诚然,昨日是我失言。” 姜然惊愕的看了初晞一眼,似乎在斟酌到底要不要开口。 “怎么,不陪我喝一杯么?”初晞拿起酒杯自己饮了小口。 “不敢,姜然只是个随从。” “那是对你家主子而言,对我不是。”说罢初晞迎着窗外透过的光仔细瞅了瞅他的脸,面巾虽遮住了大半,但眼角下方明显有道伤口。 “你的脸?是你主人打的么。”初晞淡淡道。 姜然闻言眼神暗了一瞬,“是姜然没有完成任务,主人并没有错。” 初晞默了瞬间,心底被他刚才的话折服了一二,怪不得他家公子会留着他,如此衷心的侍从诚然不要找。 正待措辞安慰他一下,他便起身对初晞道:“今日之事都是姜然自己的主意,和我家主人没有关系,公子不追究于我,姜然很是感激,若来日有报答的机会,姜然定不会推辞。” 初晞闻言浅笑,放下酒杯说道:“好。” 姜然顿了顿,见初晞确没有追究的意思,才转身打算离开。“你还是从窗户走吧,若惊到了旁人,怕是我也保不了你。” 姜然闻言,朝初晞拜了一拜,方打开窗户,纵身离去。 初晞拿起他方才未动的酒杯,饮了一口,淡淡道:“进来吧。” 寒曜闻言从门外现身,“公子。” “跟着他,去查查他主子是什么来头。”“是,属下明白。”便也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初晞饮完两杯小酒,才带着些许睡意昏昏睡去。 第二日,又是一个阴霾天,一大早几人吃过早膳,便准备着出发,已经有人在干扰此事,只能宜早不宜晚。 闲剑阁位于大安城城南,说是城南,实则已经出了城门,几人乘着马车,因路上还结着冰,走得较往常慢了些。 初晞在马车里眯着眼凝神,饶是楚诗萦一直讲个不停,她也未曾睁开眼,昨日睡得晚了些,今日起的又早。 一大早赫连北看她的眼神有些深邃,她也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静静看着他,或许昨晚之事他是知晓的。 想着初晞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近几日思虑较重,诚然费了些心思。 如玉见公子不适,正待起身给她按摩一下头部,却被赫连公子拦住,见他示意,如玉只好坐回去。 初晞正揉着,觉着舒服了些,手却突然被人握住,拿着放到了自己膝上,来人轻轻给她按了起来,比自己揉得舒服多了。 本以为是如玉,半响又觉着刚才那手感不像,按摩的手法也与如玉不同,幽幽睁开眼一看,却望见赫连北深邃的眼。“怎么,揉得不好?”赫连北轻轻的说道。 初晞并未言语,但眼里的柔和与笑意想必他已经懂了。 “文公子不舒服吗?”楚诗萦这才把脑袋从外面收进来,又连忙把帘子拉上,以为她是受了寒。 初晞看在眼中,心里有一些暖意,握着赫连北的手让他停了下来,说道:“没事,已经好多了。” 一边看向楚诗萦,笑着道:“昨日楚小姐送我的那些玩意儿倒是新鲜,文宇还未致谢。” “不用啦,文公子喜欢就好,哥哥还说都是些女孩子的东西,你肯定不喜欢呢。”说完朝她一笑,有些羞怯。 初晞垂下眼眸,露出一丝笑意,却并未接话,此话也不太好回应。便掀了帘子看了眼车外,路边仍积着些雪,道旁的小摊倒是较前日多些。 赫连北坐到初晞身旁,笑着道:“听说大安城内有家糕点做的不错,尤其是他家的冰苓杏仁糕,楚小姐想必会喜欢。” “真的吗,杏仁吃了好呀,平时倒懒得吃,若是做成糕的话,我倒是会有些胃口,叫什么名字呀?我一会儿让哥哥去买。”一听又有新鲜玩意儿,楚诗萦忙问道。 赫连北浅笑道:“不必,今日事毕我带着文宇去,昨日楚小姐送了那么些东西,他总要回个礼才好的。” 说完看着初晞,虽是眼波流转,但眼里那分深意还是被她看到了。 便道:“好。” 出了城门,又向南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城外是一片连绵的小山,听说那罗刹侍卫自十六前后便一直隐居在此。 再往上马车便不能走了,几人下了车沿着山间小道往上走,初晞瞧着赫连北拿着前日在素无斋求的那副画。便在他身边轻轻问道:“赫连兄拿着这画可是有何用处?” 此时山路有些滑,赫连北顺手拉过初晞说道:“宇初一会儿便知。” 如玉跟在他们身后,瞧着赫连公子拉着自家公子,又使劲眨眼看了看,诚然是自己没有花眼,在她记忆里,公子极不喜别人触碰她。 越往上走,路两旁的林中越是繁茂,打眼望去,种的皆是些柳杉、含笑等冬日里不落叶的树,叶上积着些星星点点的雪,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到了一山中亭,向上望去,见闲剑阁已然不远,初晞听闻,这罗刹侍卫早年还会偶尔炼出几把好剑,到了后些年却是闭门不出,许多人慕名前来求剑,皆被他拒之门外。 想起罗刹族往日的盛名繁华,天下间无人不知,各国对这幕后的凶手,也就是众人眼中的光华国帝王大加指责,甚至声言讨伐,这些年来父王犹如芒刺在背,但她从不相信那是父王做的。 沉思间已到了闲剑阁门前,四周一片寂静空无一人,门前的冰雪一看便知未曾扫过。 楚诗杰上前敲了敲门,过了半响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露面的是位年岁颇大的长者,满脸皆是皱纹,眼上的褶皱似乎已快遮住双眼。低声问道:“几位客人有何指教。” 楚诗杰朗声道:“老人家,我们是来拜访曾老先生的,劳烦您帮我们通传一声。” 老者低声道:“先生已多年不见客,客人请回吧。” 声音极是低沉沙哑,像是受过损伤。 楚诗杰忙道:“我们是谷陵姑娘介绍来的,早已有约。” 老者闻言,眼似乎微微动了动,粗糙的大手用力将门推往一边,楚诗杰见此忙上手帮忙。 随后独自向园中走去,不再搭理几人,初晞见他左腿微跛,想来也曾经历些风霜事。 几人对视半响,正待询问那罗老先生在何处,便听后院传来一声宝剑出鞘的响声,紧接着是一阵剑舞纸破。 循着声音走向后院,见后院石亭周围皆是碎纸,亭中站着一披头散发之人,手里提着一柄宝剑,正盯着眼前的一幅画,随即一剑劈去,竟是一幅未留。 初晞心里隐约察觉赫连北带着的那幅必会起作用,便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极沉,丝毫不见平日那分浪漫和煦。 楚诗杰看了初晞一眼,方抬手一拜说道:“晚辈楚诗杰,前来拜访罗老先生,望先生指教一二。” 说完几人等待他的回答,楚诗萦对着初晞挤眉弄眼,又挪到她身后轻声道:“文公子,这老头看上去好生怕人,我..我有些怕。” 初晞斜眼瞥了瞥被她拽着的衣袖,提着她的手放到一边淡声道:“我们都在,有什么好怕的。” 话刚落地,初晞便察觉一阵劲风涌起,那柄剑直朝她飞来,带着极强的力道。初晞轻眨了下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将楚诗萦护到一旁,一柄白扇“哗”的打开,微一侧身,待剑已至眼前,只闻“啪”的一个声,那剑已稳稳的定在一旁的树身上。 “小兄弟好身手啊,难怪不惧老夫。”罗弃知侧头望向初晞,眼里毫无情绪。“先生既喜如此待客,晚辈只能承受。”初晞语气有一丝冷意,倒显得有些深沉。 罗弃知的神色突然有些癫狂,初晞环顾一周,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 随后仰头一阵大笑,一个纵身便飞到树前,拔出那柄剑一阵狂舞,像是受到了何种刺激。 几人毕竟修养良好,站定倒也并无动作,只待他发完这阵疯。 初晞冷眼看着他的身影,只叹此人功力浑厚,院中积雪横飞,又似漫天下起了大雪,仰头望去,像是在祭奠着谁。 突然一个闪神,罗弃知又朝她袭来,初晞扇柄一收,正待接招,谁知到了跟前他突然顿住,沉声道:“你是谁?” 初晞望了望身旁,确定此人是在问她,便道:“晚辈文宇初,来自越溪。” 罗弃知怔怔盯了她半响,眼神极是癫狂可怕,眼珠不断的来回游移,初晞倒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不一会儿,他随手将那剑扔到一旁,又将散到额前的乱发理了理,看着几人道:“你们找我做甚,要是求剑就免了。” 初晞望了一眼赫连北,见他眼里有些安抚与暖意,便也随意回了他个笑,转眼瞥了一眼楚诗杰。 楚诗杰会意,抬手一拜道:“晚辈听闻先生曾在罗刹王宫任职,今日有些疑惑之处,望先生能为我等解答。” 楚诗杰并未拐弯抹角,倒是坦然的开门见山,只见罗弃知的眼里透出一丝不屑,仿佛几人是来找死一般。 果然,他冷哼一声道:“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奶娃娃,竟妄想来管这等闲事,当真是活的腻味了。” 楚诗萦闻言撇嘴,面上一副鄙夷的神色瞪着罗弃知,语带刁蛮的道:“你这老头说话当真恶毒,我们活的腻味与否,又与你何干,你愿说便说,不愿说便拉倒,也没人求你啊!” 罗弃知闻言抬手便是一个掌风袭去,楚诗杰将她揽到身后,拂袖将掌风化去,笑道:“老先生莫要生气,小妹自小缺少管教,冲撞到您在下自然赔礼。”说完向他鞠了一躬。 楚诗杰做事总是这般礼仪周备,初晞想,或是他身上承带着楚家的门楣,在外代表着楚家的行事规则,才会这般规矩。 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也算承着越溪文家的名声,是否也该规整着点,一想,幸好今日寒曜未在。 便也开口道:“今日我等来拜见老先生,也是托了人拜了帖的,这礼节想必是算得上周全,倒是老先生您见面便出手,我等晚辈也只好随着您的规矩。然,我们这位小妹语气虽不友好,但也说得是那个理儿,您听不惯大可训诫几句,直接与一晚辈动手,饶是您行事再如何出人意料,伤了个小姑娘还是不太妥当吧。” 罗弃知闻言一阵冷笑,看着初晞道:“这位小兄弟嘴上功夫倒是了得,我竟不知文家那些老东西还能教出这么个娃娃。” 初晞一听,还真扯到文家了,如此说来,以她的性格,绝不会让人当面羞辱文家。 于是便道:“老先生倒是被教养的好,只可惜晚辈生的晚,否则还真想去罗刹族受教一二呢。” 这话妥妥刺激到他,神色一阵狂怒,夹带着就要拍上初晞的面门。 此时,赫连北身形一移,瞬间挡在了初晞面前,扣住了罗弃知的手,又是常日里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说道:“老先生骨骼清奇,我这位小兄弟只是激激你罢了。”说着淡淡的看着他,初晞见罗弃知手上挣扎了瞬间,确是丝毫动弹不得。 赫连北放开了他,手上倒是客气,笑道:“老先生莫怪,我等前来拜访,只因前不久偶然得知金陵左掌门一家遇害似与罗刹族有关,受人所托到处查访一二,刚到大安却因此事遭人暗杀,又不知是何处得罪了旁人,故来向老先生讨教。” 罗弃知盯了赫连北半响,转身坐到了石凳上,像是叹了口气。 赫连北转身看着初晞,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柔声里带着一丝邪气说道:“让你乱讲话,下次不许如此说。” 初晞懵了懵,尴尬的看了一眼如玉,果真见她一副如见鬼神的表情,心想,自己的形象恐怕是要坍塌了。如此一想,硬是瞪了赫连北一眼,抬手便也敲了敲他的头,还没放下便被他握住了手,眼神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初晞抽回了手,便扭头看向一旁,却见楚诗萦一脸惊诧的望着他二人。 初晞稳住了面色,淡淡的回了一眼,示意她到石桌那边去。楚诗萦讷讷的点头,神色还未恢复正常。 二十五章 山下遇伏 几人围着石桌坐下,见罗弃知神色有一丝颓然,这也算是提起他一生最痛苦的事情,初晞垂着眼,把手拢在袖中,等着他的下文。 半响开口道:“几位所问之事,老夫确是不知如何答复,这世间的事儿,有些理是说不清楚的。” 赫连北笑着说道:“老先生说的是,我等虽是晚辈,却也懂得些世理。” 罗弃知看了他一眼,又道:“几位究竟是来问老夫何事的?” 赫连北沉默了瞬间,语气有些低沉道:“我等是想来请教先生,当年罗刹族一事是否有何隐情。” 罗弃知眼带深意地看着他,说道:“这位公子何出此言?” “若无隐情,为何我等还未查出个所以然,便已经有人要灭口了?”赫连北语气温和,神情却是冷历的。 罗弃知冒出一丝冷笑:“一位帝王要为他心爱之人复仇还能有何隐情?” 听闻此话,初晞抬眼冷冽的瞟向罗弃知,淡淡道:“我只听闻,当年薄妃娘娘逝世,圣上闭门七日未见任何人。”罗弃知冷哼道:“他见了谁难道还会昭告天下不成?,宇文东岳他是丧心病狂!” 初晞袖中的手已咯吱作响,她只知道父王那七日滴水未进,若不是后来刑公公舍了命强制给父王灌下一碗水,父王恐怕也随母妃去了。 “公子..”初晞耳旁传来如玉低声急切的唤声,回神发现众人怔怔地看着她,缓了缓神说道:“老先生,我们来是想请教一下罗刹王宫当年的情况,据在下所知,王宫的常备守卫军也有两千,如何在短短一夜之内。”初晞努力稳着情绪,语气仍有一丝急切,终还是住了口。 众人只见初晞脸上的冰冷,却不晓得她藏在眼下的悲切。 赫连北握住她的手,轻轻的安抚了几下,眼里似有些不忍,幸好有宽大的衣袖遮挡,此时旁人倒无怎么在意。 赫连北见初晞神色稍缓,也道:“老先生,我等确实是想问问此事。” 罗弃知拂袖又道:“我为何要告诉与你们?”赫连北不急不缓道:“我等听闻,先生往日与那素无斋的斋主有一段情缘,前日有幸得女先生赠画一幅,今日特带来请先生鉴赏一二。” 罗弃知一听眼猛的睁大,道:“画在何处?”一边又见赫连北身旁的画匣子,不等旁人再言,便早已踱步拿了过去。见他神色急切手中却极是小心,忙地打开画卷一看,脸上的神情叫几人诧异,是欣喜中带着难以形容的悲切,仿佛拿着他消失多年的稀世珍宝一般。 脸上神情来回变了几番,几人倒也未打扰他,也不知他们之间又是一段怎样的故事。 半响,罗弃知收起了画,沉思了瞬间对几人叹道:“你们既有她的画,倒也与旁人不同些。” 瞧着赫连北又道:“我若将当年之事告知与你等,公子是否将此画赠予我。”赫连北浅笑道:“自然。” 罗弃知将画放回匣子内,默了片刻像是下了决定,道:“也罢,你等且坐下。” 说着自己也重新坐到石椅上,回忆了半响静道:“当年我还是王宫里殿前护卫赤风队的侍卫长,那天本该我当值,但文怀前几日说她要离开刹都回大安去,我便前两日就与旁人换了班。”随着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悲切,又道:“那晚我喝的大醉,回到宫里倒头就睡死了,直到半夜,凄厉的惨叫声把我惊醒,以为是有人行刺,便忍着头痛醒来,见自己躺在宫墙边的花圃里,整个王宫却早已是火海一片了。” “可是怎会如此呢?”楚诗萦急忙问道。 罗弃知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下心一震,猛的就惊醒了,忙四处走看,却见满宫都是尸体,有的已经烧焦了,我那些兄弟们一个个像是无法反抗似的,极不正常,后来我才得知个,整宫的人都被下了药,王宫内所有的水井都被放了大量的婆罗散,只因我那两日不在宫中,才活了下来。如此丧心病狂的行为,当真是令人发指!” “那晚也本是宴请辰王的日子,王亲贵族都来了宴会,整个王族几乎无人活下来。” 初晞猛的一惊,忙道:“你说什么?辰王那日也在?” 罗弃知望着她道:“自然,那时薄妃娘娘新丧,他代表光华国去致哀,哼!他那位王兄倒是还放了他一命!” 初晞心下吸了口气,双眼眯了眯,已然听出里头的蹊跷。 罗弃知见几人无话,接着道:“我知道的就如此多了,也从未告诉过旁人,几位若还想知道些别的,就莫怪老夫爱莫能助了。” 赫连北缓了缓神色,浅笑道:“自然,今日有劳先生。” 说罢回头看了眼初晞,见她神色自若才放开了手,起身向罗弃知道:“如此,我等就不再打扰了。” 几人心里估摸再也问不出什么,饶是罗弃知还知道些旁的,他定也不会再说,于是也起身也拜了一拜,打算告辞。几人自顾着出了闲剑阁,料想也无人送门,便自觉将大门与他关上了,好像整个闲剑阁就他二人一般。 一路下山,几人并没有讨论刚才所闻之事,想必各自还在思考一二,楚诗杰兄妹二人走在路前,赫连北与初晞在后,且一直拉着她。 “赫连兄,诚然我觉得可以自己走。”初晞说道。 赫连北听后,挑眼看了她一眼,道:“诚然,我觉得不可。” 初晞又道:“在赫连兄眼里,宇初就无用到路都走不好么。” 赫连北斜眼看着她,说道:“宇初明知我不是此意。” 初晞差点脱口而出“那你是何种意思?”想了想,还是将此话咽了回去。 见她不言语,赫连北看她的眼神深沉了一分,放开方才一直拉着的手腕。 初晞默默看了他一眼,脚下注意了些许,其实她对下阶梯确有所顾忌,尤其是这种石头砌成的陡坡,幼时,她曾被人推下过石阶,那时她还顺着这身体原本的主人装成一个傻子,从那之后,便知此计并不妥当,所以才开始显山露水,震慑旁人。 她自然知道要害她的是谁,包括罗弃知方才所说的辰王,打初晞第一次见到他,便知此人厌恶她,并且无法逆转。正愣着神,如玉过来便要搀着她,被初晞示意不必了,她现在是个男子,被一个女子这样招呼着,哪怕在旁人眼里是她的侍女,想来也不是很妥当。 如此一想,觉得这男子扮的不那么舒坦了,若自己现在是女儿身,被赫连北照顾下倒也无妨,但转念一想,若他知道自己是女子,恐怕也不会如此待她,想着不由得停下望着他的背影愣了愣神。愣罢又继续下山,却未想赫连北头也未回的向她伸出了手一边还极潇洒的下着坡,望着他俊美的侧脸,初晞终究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如玉在后头看着,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被赫连北拉着,她脚下轻快了不少,很快便过了这陡坡,下面的小道平坦了些,初晞准备放开,关键在于方才道窄,楚诗杰他们未曾回头,这平坦了定然会看到的。 可赫连北却不放,反手将她拉得紧紧的,初晞不得不轻声说道:“赫连兄,你将手松松。” 赫连北转头淡淡道:“为何。” 初晞抬了抬眉眼,又道:“一会儿若被楚兄他们瞧见,怕是不太妥当。” “哪里不妥当,宇初是怕什么?”赫连北仍然平静的说着,语气极少如此的认真,却让初晞心里掀起了波澜。 沉默了片刻,便也认真道:“我们都是男子。” 赫连北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初晞倒不知他是何意思了。 定了定心,还是开口问道:“赫连兄喜欢男子么。” 赫连北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停了脚步看着她,眼里不知是些什么情绪,初晞倒是极认真的看着他,等他回答。 他抬手取下发中那支极美的墨玉簪子,摘下初晞的帽子,将它戴在了她的头上,望着她没有说话。 初晞静静的看了他半响,垂眼道:“这不是赫连兄父亲留下的么。” “是,所以宇初要代我好好保管它。”赫连北仍是淡淡的道,似带着些笑意。抬头怔怔的看会儿了他,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两人继续往前走,赫连北倒是没有在牵着她,两人间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还未到山下,林中忽然一阵异动,连楚诗萦都察觉到不对劲,几人停下脚步,只觉四周杀气渐起。 几人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山脚已是不远,但周围却是一片林子,也算是路上唯一较隐蔽的地段,若是有人想做些什么,无疑只有这么一个好地方。 初晞冷眼瞥向林中一处,只见飘着一角红绫,看来还是老相识。便冷声调笑道:“看来有位美人对我等是念念不忘啊。” 刚说罢,几人四周蓦地现出几层黑衣人,那绫罗鬼婆也瞬间现身到一旁树梢上,声音仍是绵软尖细,却带着冷意说道:“姐姐我向来有仇必报,上次你等打伤我,那就只能要你们的命来还了。”说着语气还带着一丝惋惜。 初晞望着赫连北笑道:“那看来赫连兄上次倒是手下留情了,这么几天功夫人家婆婆身体都恢复好了。” 孟绫罗闻言寒着嗓音道:“你叫我什么?” 初晞挑眼笑道:“当然是婆婆了,不然你想我称你什么,美人么?” “你!”孟绫罗美目一沉,吹起了一声轻哨,随即妖娆一笑,说道:“小弟弟生得是美,但这嘴确实需要缝一缝了。”说罢,直朝初晞而来。 第二十六章 山下遇伏(二) 初晞抬手取下玉簪揣进怀中,骨扇“啪”的散开,上次下着大雨体力不支,这次孟绫罗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此一瞬间,内外几层黑衣死士向几人涌来,初晞迎上了鬼婆,削发如泥的骨扇正好克制她的红绫,孟绫罗明显被她此次的凌厉弄得措手不及,慌忙之间眼里尽是不可置信,初晞一个飞旋转身,骨扇“哗”的向她削去,差点毁了孟绫罗那张脸,随即挑眉一笑:“婆婆,你速度可得再快点了。” 说罢反手又是一扇,削掉了她几束发,见自己黑发落地,孟绫罗眼里又是一痛,寻机吹了一哨,瞬间那些黑衣死士朝初晞涌来。 而孟绫罗则是飞身而去,初晞一边与死士周旋,想到这并不是办法,他们定是想让黑衣人消耗她几人,最后自己再行出手。 初晞见楚诗杰一边与黑衣人厮杀,又要分心在楚诗萦身上,赫连北倒是一路向她这边靠来,今日他们只有五人,黑衣人是他们数十倍人数,便对赫连北道:“赫连兄,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赫连北扫飞身边几个死士,靠向初晞,背对着她轻轻道:“我们往楚诗杰那边靠去,几人从一处杀出去。” 初晞闻言点头,朝如玉使了个眼色,见她瞬间会意,拿着银鞭也向楚诗杰那边扫去。 林子里满是刀光剑影,几人虽不至于受伤,但确实耗气力的很,眼见着便要突围出去,见孟绫罗从林子里飞身而来,身旁带着几人,倒不见上次另外二人。见他们已要突围出去,笑声中带着冷意,说道:“真是小看了你等,次次都要奴家亲自动手。” 说罢,朝身旁几人略一使眼色,便也加入到厮杀中来,断了方才便要撕开的口子。 初晞眼眸一沉,飞身到孟绫罗身边,看来刚才还是手下留情了。 便冷眼撇了撇她,轻笑道:“孟美人,是不是我打伤了你,你方才能回去交差,如此,那便成全了你吧。”说完,朝她微微一笑,手中骨扇飞快转了两转,再看向她时,只见手中扇色已变,恍若血色湮染开来。 孟绫罗眼里略怔,却也挑眼笑道:“小弟弟试试便知。” 初晞一身白衣,与一身大红的孟绫罗杀到一处,白衣招式凌厉洒脱,自带一番风流气势,红衣绫罗横飞,也是柔中带刚。 不一会儿,孟绫罗的红绫便被初晞尽数挥断,再打下去怕是只能往她身上招呼了,见自己已无还手之力,孟绫罗寻着机会便想逃走。 初晞收了骨扇,掏出一根银针射向她的肩窝,孟绫罗踉跄了瞬间,倒地难以动弹。“你对我做了什么?” 孟绫罗眼里明显带着些惊惧。初晞望着她那奇长的睫毛浅笑道:“美人姐姐莫慌,你只是被药麻了身体而已。”,顿了顿又道:“不过,方才你与我交手的那响,这扇子上有些离朱粉不当心洒与你身上了。” 孟绫罗颤着细软的嗓问道:“离朱粉又是何物?” 初晞默了默:“诚然,在下也不甚清楚,是在美人姐姐身上第一次用呢。”说完挑眼一笑。 此时,赫连北那方已将另外几人解决妥当,楚诗杰三人也杀得那些死士不敢贸然近身,看着自己同伴一波一波的送死,那怕真的毫无情感,也总有一丝理智尚存吧。 几人慢慢从他们包围中走出,孟绫罗仍是尽力高喊了一声:“先撤。”自己却还是无法动弹。 赫连北来到初晞身边,揽过她的右肩将她搂在怀里,望着她轻轻道:“累么。” 只见她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喃喃道:“好像有点。” 赫连北闻言,伸出另一只手让她靠在他肩头,轻轻叹了口气:“下次不让你打架了。” 初晞眉眼有些笑意,说道:“别呀,我还是喜欢松松筋骨。” 赫连北默了瞬间,将她搂得紧了紧,方道:“随你吧。” 如玉简直不愿信任自己的双眼,公子这就妥协了?斜眼瞟了瞟了楚诗杰二人,两人显然像是被雷劈了。 楚诗萦咬着微微发抖的双唇,方才打斗中绯红的脸也白了几分,饶是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那两人之间不是正常的兄弟情谊,想起方才在闲剑阁他们之间的亲昵,楚诗萦几乎要哭出声来。 楚诗杰心中虽然惊诧,倒也很快消化过来,两人若是都有情谊,这事也无多难接收,虽从未想过此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但见着也就见着了,看了看楚诗萦,还是先带她离开这里再说吧。 如玉见楚公子带着楚家小姐走了,顿觉自己也很多余,遂望了自己公子一眼,跟上他们一路小跑了。 “赫连兄,他们都走了。”初晞抬眼看着他道。 赫连北望着她道:“我知道。”眼里有一些笑意。 “呃..”,初晞踌躇了片刻,心里有些复杂,很多话此时不知如何说出口,方才问赫连北是否喜欢男子,他并没有回答,但明显不好再问,其他的话,更是不好说。 便道:“那...我们也走吧。” 赫连北低眉看了她瞬间,转身带着她往林子外走去,一边道:“我带你去买些糕点,有你爱吃的。” 初晞在他身后浅浅一笑,跟上了他。 诚然,两人之间发生了些变化,但事实上似乎什么也未发生。 走下山脚,见如玉已在马车旁等候,却不见楚诗杰二人。 虽然内心隐约知道是为何,初晞还是问道:“楚公子他们呢。” 如玉瞧了一眼赫连公子方道:“楚小姐突然想骑马回去,正好方才有队马商经过,楚公子便买了匹马,先走一步了。” 闻言她垂了垂眼,说道:“上车吧,我们也该回了。” 如玉点了点,又道:“方才打斗了有些发热,我还是在外头吹吹凤,公子不必管奴婢了。” 上了马车,初晞闭目养起了神,开始思考罗弃知的那些话,若辰王当时在场,这件事她倒是知道知道该从哪儿查起了 第二十七章 夜访(一) 辰王为何厌恶她,虽不完全知情,初晞依稀也晓得与自己母妃有关。从小,他对大公主宇文磬瑶倒是颇为疼爱,对她恐怕只有除之而后快的想法,此人阴沉狡诈,她早晚会与他对上。 赫连北见她闭眼凝个神都蹙着眉头,不知他为何总有那么多烦忧事,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浅笑道:“宇初在想何事。” 感受到额上的温度,初晞幽幽睁开了眼眸,淡淡说道:“我在想谁三番四次的想杀我们。” 赫连北挑眉笑道:“可想出是何人了。” 见他一副莫不在意的样子,初晞没来由的白了他一眼:“赫连兄心当真是宽,丝毫不在意似的。” 闻言赫连北笑意更深了,眼波流转的望着她道:“换个称呼,赫连兄听着不太悦耳。” 初晞挑眼撇着他道:“我为何要让你听着悦耳?” 赫连北吃吃笑了起来,半响说道:“宇初可是连我的礼都收了,自然不能太无赖。” 斜眼瞟了瞟他,初晞边道:“赫连兄要是当下才晓得我无赖,怕是晚了些。” 赫连北听着没有言语,眼带笑意盯了她半响方道:“无赖些好,如此我不在时,倒也不用担心你会吃亏。” 她怔了怔,赫连北说起好听话,诚然是扣人心扉的,忽然觉得自己和他比起来,是不讲道义了些许。 便道:“你想让我如何称呼你?”说完惆然的挑眉看着他。 “唤我彦吧。”赫连北目不转睛的望着她道。 初晞盯着他的双眸,轻笑道:“赫连兄这是承认自己未用真姓名了。” “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真与假很重要么。”赫连北带着些认真意味。 她心头麻了一麻,别扭道:“不叫,这让旁人听到会如何想你,怕是会觉得你未坦诚以待。”说这话时,她尽量做到神色镇定,眼无虚浮。 赫连北凝神了片刻,轻声说道:“在私下你如此唤我,比如现在。” 无语的瞟了瞟他,初晞说道:“不妥,此事回头再议吧。”说罢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赫连北见她一副皇太后的表情,倒也不在提换称呼这事。 看了她半响,抬手遮住了初晞的眼睛,淡淡道:“再眯会儿吧。” 马车缓缓驶着,她心里却极少像是这般温暖安逸过。 赫连北上午说的那家店名叫禧溢斋,初晞浅睡一觉便到了。 进门买了些冰苓杏仁糕,打算带给楚诗萦,其他的一时间也未想起来有什么胃口。 便自顾坐在一旁喝茶,倒是赫连北不一会儿就提着两包糕点过来,随手递给了如玉。 对她道:“先尝尝喜不喜欢,我让糕点师傅加了些别的。” 初晞看了一眼如玉手上的纸包,将茶杯放到一旁,边道:“加了些什么?” 赫连北并没有回答,拉过她揽到身边往外走去边说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夜里,初晞一边拿着卷书,一边吃着方才赫连北买的糕,味道甚是清奇,除了山药似还加了些旁的,她还真从未吃过,倒是很合她口味,连如玉也未尝出加的是何种材料,这让她又对赫连北佩服了一分。 吃完最后一块,如玉关好门窗,今日白天出了些汗,晚上是一定要沐浴的。 只见如玉不单单关上窗户,还将它从里锁得紧紧的,生怕有人能闯进来。 末了才出了门,站在外面守着,想起方才去给楚小姐送糕,场面颇有些尴尬,其实她觉得,楚小姐只是还小,被公子一时间吸引罢了,谈不上是爱慕,过段时日也就好了,倒是自家公子,让她比较操心。 想罢,靠在门框边出起了神,直到赫连公子站在她面前,才捡起了神智。 忙说道:“公子在沐浴。”说完自己心里一阵悔恨,不知为何,每每看到赫连公子,总有一股要汇报的使命感。 如玉抬眼看了看赫连公子,见他神色有些幽深,敛了敛眼眸对她道:“多久了。” 如玉想了想,认真道:“有两柱香了。” “往日都是你服侍的么。”赫连公子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如玉心里苦了苦,思虑了半响不知如何回答,按理说自己是公子的侍女,服侍沐浴更衣是极正常的,更何况她与公子都是女的,但在赫连公子眼里,又不是这样,毕竟是自己的心上人,都让别人看了去,这心里怕是介意的很。 于是稳了稳声音道:“公子不太喜欢旁人近身伺候,所以奴婢平日里都只在外头候着。”说罢,谨慎的望了望赫连公子,果然见他面色缓了一分。 如玉眨眼缓了缓气,又道:“赫连公子若是有事奴婢可代您转告。” 却未料他瞥眼看了自个儿一眼,无比自然的说道:“不必,我自己去吧。”说罢推门便要进。 如玉忙急道:“赫连公子!”说罢意识到自己语气慌张了些,又稳声道:“公子他...他沐浴时不喜任何人打扰。”顿了顿又强调:“任何人。” 只见赫连公子蹙了下眉,淡声反问道:“任何人。”像是凝思了片刻又自然道:“我不是任何人。”说罢推开门抬脚便进去了。 如玉惊呆了的张了张嘴,喃喃来了句“公子,望你保重。” 初晞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预料到如玉 应付不了,便急忙从木桶里出来,平时的裹胸都是在如玉帮忙下才穿的看不出来,一时间她也只好尽力缠了一缠,好在准备的衣服是极宽大的,便顺手套在身上,展了展衣袖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赫连北进来时,她正站在火炉边擦着打湿的头发,见他过来,淡淡道:“赫连兄进来都不提前打声招呼么。” 见她面色在炉边映的绯红,赫连北眼眸沉了沉,说道:“我晓得你听到了。” 初晞抬眼瞥了他一眼,说道:“这么晚,找我何事?” “无事就不能来看看宇初么。”说着移步到她身边,拿过她手中的帕子,帮初晞擦了发。 初晞觉得自己脸颊更烫了,心慌了慌,淡声道:“那也不是现在,我准备要睡了。” 赫连北一边给她擦着头发边说道:“头发还湿着,不能睡。” 初晞面色纠结了片刻,抢过他手中的方帕,稳声道:“我自己擦就行。” 随即又往旁移了移。 第二十八章 夜方(二) 见她一番动作,赫连北眼里暗暗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随即坐到了一旁的榻上,桌上的小木碟还未收走,里面还留有些许碎末,说道:“都吃完了?看来还合胃口。” 初晞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被他见着自己如此能吃,早知就该留到明天,忽然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子,于是支吾道:“嗯..还好吧,如玉也吃了些。” 说完不由得扭过脸蹙了蹙眉头。扭过头见赫连北半天没言语,又转过脸来,见他正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眼里是连她都极少见到的一种柔情。 柔情?初晞忽然被自己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弄得怔住,停下手将方帕铺在炉子上,边道:“赫连兄这么晚找我,想来定是有事的,你快些说吧。” 赫连北望着她缓缓眨了下眼,浅笑道:“宇初就这么想赶我走么。” 她心里诚然不是这么想的,于是道:“没,只是赫连兄白日里也累了累,应当早些睡得。”越说声音越轻,倒是有些认真。 见她咬了咬唇似乎有些难为情,赫连北眼里沉了沉,低声道:“我不累,你若乏了便去睡吧。” 说完从桌上拿过初晞方才看的书卷,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初晞愣了愣,还是开口道:“那..赫连兄你?” 她一句话并未说完,但意思想必已经很明显了,他要是在这儿,她如何睡得着,怕是要转辗反侧一整宿了。 “宇初睡便是,我看书陪你会儿。”赫连北并没有抬头,垂眼看着手中的书卷淡淡道。 她眨巴了下眼,将宽大的衣服拢了拢,往塌走去边道:“诚然,我觉得并不是很困,若赫连兄执意要留下,那宇初也只能奉陪了。” 说完坐到了他对面。赫连北听后并没有什么反映,倒是来了句:“如此甚好。” 这么一来,初晞悄悄的朝他翻了个白眼,没想到正被抬眼看向她的赫连北见个正着,立马使劲眨了眨眼,抬手便又揉了揉,望着他才道:“方才眼里好像雾了,有些看不清。” 赫连北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挑眉笑道:“可能是方才宇初洗澡时被水汽蒸到了,又在火炉旁烤了半响,吹吹风便好了。” 闻言她了然的点了下头,边道:“赫连兄说的有道理。”赫连北撇了她一眼,起身走到窗户旁随手开了扇窗,对她道:“既然有道理,还不快过来。” 初晞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发苦,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由头拒绝他,便只得起身道:“噢。” 随后往窗户边挪了过去。赫连北侧过身,让她站到了窗前,瞬间一股凉风吹来,确实让她感到舒服了许多,方才屋内有些闷,是当开窗透透风的。 她将身上的衣裳又裹了裹,将身子往前伸了点,轻轻的吸了口凉气,觉得身体内也不似刚才那么闷了。 正想转头向赫连北说句舒服了些,下一刻便被他从身后搂进了怀里,初晞下意识的缩了缩,心底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面上虽吹着凉风却还觉得微微有些发烫。 感觉到初晞瑟缩了下,赫连北将她搂得用力了些,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好些了么。” 她努力眨了眨眼,稳了稳声才轻声道:“嗯。” 说完只觉赫连北将头微微靠在了初晞耳边,喃喃说着:“那就好。” 他声音极低沉,听得她心里痒痒的,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道:“赫连兄这是干什么。” “嗯?”赫连北用脸颊轻轻摩挲着初晞耳边的碎发低声道:“吹着虽然舒服,怕你凉着。” 心脏没来由的漏了一拍,她咽了咽喉才糯糯的说道:“噢。” 赫连北察觉到了她方才的那丝紧张,轻轻在她耳边笑出了声,初晞忽然觉得有些丢人,便在他怀里挣扎着要出去。 却被他牢牢钳制在怀里动弹不得,心里一气又用力了些。 “别动,乖一点。”赫连北的唇几乎挨到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让她脑子有些发热,他方才的语气像是哄着她一般,忽然就让人没了脾气。 便赌气道:“谁让你笑话我。” 赫连北闻声没有回答,过了片刻才在她耳边低声道:“嗯,怪我。”边在她耳边蹭了蹭。 初晞觉得自己有些贪恋此时的温情,一时间没再言语。 只感觉他的手松了松,向下移了些又将她重新揽紧到怀里,耳边的气息仍笼罩着她,让她脑子有些发昏。 便道:“赫连兄,我耳朵有些发痒。”赫连北闻声轻轻笑了下,低声道:“是么。”一边用脸颊摩挲着初晞的耳,又道:“还痒么。” 初晞用耳朵又蹭了蹭他的脸,才道:“好些了。” 此时两人的亲昵让她有些心动,但脑子还是存在理智的,他们这样不明不白的怕是有些不妥当。 便道:“我感觉好了,咱们还是进去坐着吧。” 说着打算扭头看看他,却被他的一张俊脸挡住,紧紧挨上了,赫连北的皮肤很滑,初晞蓦然间不敢动弹。 倒是赫连北怔了瞬间,轻轻摩挲了几下,初晞感觉自己心里热腾腾的,片刻才听他轻轻说道:“好。” 随即松了手将那扇窗户从外关上,初晞正想从他怀里出来,下一瞬间又被赫连北轻轻搂着靠在了刚才那扇窗上,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心里有些慌张,忙垂下眼,赫连北抽回一只手将初晞耳旁散下的一缕头发往后别了别。 低声唤她:“宇初。” 初晞这才抬头望着他,稳声道:“嗯,怎么了。” 赫连北眼里有些深沉,垂眸望着她道:“今晚我在你房里睡。” 初晞面上瞬间变了变颜色,有些不敢置信的结巴道:“你..你说什么?” 见她这个反应,赫连北眼神都没闪一下,继续深沉的看着她说道:“今晚我会在你房里,守着你。” 初晞张了张嘴,眼不由得又睁了睁,才说道::“赫连兄,这样实在是很不妥当啊。”顿了顿又道:“我不此话从何说起。” 赫连北看着她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眼里暗了暗,淡淡道:“白天里你将那孟绫罗如此戏弄,很难说他们晚上不会来报复你,所以我必须守着你才放心。” 听他这样一说,她心里松了松,便道:“多谢赫连兄一番好意,但就算他们找来我也能应付的。”说完抬眼看着他。 赫连北闻言没有语言,低下头看着初晞,差一点就挨上她的鼻尖,淡淡道:“宇初不想我陪在你身边么。” 她垂了垂眼,轻声道:“不是。”停下打算想想再要说些什么。 却被赫连北猛的压到了窗户上。 第二十九章 无脸见人(一) 初晞心下一慌,刚想好的话瞬间变得乱七八糟,只顾着微微喘着气了。 赫连北的唇轻轻碰着她的耳道:“不是就好。” 说完抬起头看着她有些慌张的面色,浅浅一笑,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低声道:“好了,去睡吧。” 初晞面如火烧,愣着半响没有动作,赫连北的声音仿佛像魔咒一般,酥的她脑子里一晃一晃的,再加上他刚才柔情的一吻,饶是她活了几十年,都没与一个男子如此亲昵过。 正愣着神儿,又听赫连北在她耳边浅笑道:“难道还要我抱着你去睡不可。”她脑子一热,下意识的挣开他,跑到床边脱了鞋立马上床将被子一拉,整个人捂在了里面。 赫连北笑出了声,轻轻走到她床边,看着初晞将自己捂得个严实,眼里的笑意更深,坐到床沿上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缓缓的拉开,浅笑道:“宇初要是再这样捂着,怕是一会儿又要出来透气了。” 闻言她才幽幽睁开方才闭着的眼,盈盈的望着赫连北,面上有些发烫,不知是被捂得还是什么。 糯糯的说道:“唔..我要睡了。” 赫连北眼里有些幽深,右手抚上她有些发烫的脸,轻柔的抚摸了几下,一边柔声道:“睡吧。”眼眸却一直盯着她。初晞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与他对望了半响才缓缓的闭上。 赫连北重新将被子给她盖了盖,露出她整张脸,将手搭上了她的额头,感觉不似方才那般发烫才放下一层纱帐,自己坐到窗旁的榻上看起了书。 初晞悄悄睁开了眼,透过纱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轮廓彷如天神般的坚毅,再次意识到,赫连北长得真不是一般的好看,尤其是认真的时候,让她无法移眼。 怕他发现自己偷偷看他,初晞还是闭上了眼睛,不知是白日里劳累到还是心底莫名的安定,很快便沉沉的陷入了梦境,梦中是一片辽阔无际的鸢尾花海,紫色的花朵在风中微微飘荡着让人有些恍惚,耳边是一阵空泛的铃铛声,她仿佛再次闭上了眼睛,在一片花海中彻底睡去。 夜里,整个客栈只有她的房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灯,加上雕炉里彻夜烧着的银碳发出些许红光,格外的温暖安逸。 窗外有些异常的响动,若平时初晞定会醒来,但此时她却睡得正熟。 接着便有人轻轻推开窗,眨眼间已翻到屋内,朝着正坐在榻上一手拄着方桌微微闭眼凝神的赫连北恭敬的行一大礼,边低声唤道:“殿下。” 赫连北幽幽睁开双眼,望着眼前来人,沉声道:“都解决妥当了。” 来人又微微颔首行礼,低语道:“是,吾主安心。” 赫连北重新闭上了眼,膝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来人便会意,走到窗前忍不住往床上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何人让主上如此用心维护,毕竟他从未见过主上亲自守着谁入眠,闻着屋内淡淡的花香,心里感叹到,哪怕是妤玹大祭司也未曾有过此等殊荣。 随后身影一闪,缓缓关上窗户消失不见。屋内赫连北指尖微闪,只见烛光渐灭,一切恢复了平静与安宁。 第二日清晨,初晞缓缓张开眼来,脑子有些混沌,记忆里她从未睡得如此沉过,想起昨日夜里的场景,突然就清醒过来,忙转眼向一旁看去,见赫连北仍坐在榻上,此时也正看着她。 “醒了?”只见他眼里带着些笑意,起身往她身边走来。 坐到床沿上掀了纱帐,初晞起身揉了揉脑袋,问道:“你一夜没睡么。” 赫连北抬手给她揉起了头,边淡声道:“眯了半宿,无妨。” 她点了点头,任他给自己揉着,确实舒服得很。 想了想垂下眼开口道:“赫连兄对我这么好,宇初都不知要如何回报你了。”说完顿了会儿,还是抬眼看着他。 赫连北的眼眸向来好看,此时仿佛又好看了些,或许是因为半宿没怎么睡,眼下微微有一道褶,更显得慵懒迷人了。初晞不由得抬手摸了摸,想试试能不能将它抚平。 刚摸了没两下,手便被赫连北轻轻握在了手中,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将她的手在他鼻尖上摩挲了下,轻声道:“宇初若想回报,日后定有机会的。” 说罢将她的手放下,顺手一伸就把初晞搂到了他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低声道:“比如现在,就可让我靠靠。”初晞身子有些发僵,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赫连北察觉到她的不自然,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头,摩挲着安抚。 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才将身子一松往他怀里靠了靠。 隔着窗纸,见外面仍然暗着,想来天还未怎么亮,就让他靠会吧,也说不清是谁靠着谁,事实上,倒像是自己一直靠着他。 随即闭了眼,在他怀里享受着一清晨的安宁。 如玉一早上醒来,在公子门外纠结了相当长的时间,事实上昨天夜里她在门外也纠结了相当长的时间,这门究竟是敲还是不敲,是很值得思考的一个问题。昨夜里,她在自个儿门缝里瞧了几个时辰也未见赫连公子出来,这分明是在公子房里呆了一夜的节奏,随即脸一红,想起了一些让人害羞的事情,随即甩了甩头,硬是把某些画面从脑子里压了下去。 但此时,她抬手踌躇了大半晌也没还没敲上去,眼瞧着天越来越亮,怕是再过半柱香所有人都要起来了,若那时让旁人看到,想来更不合适,这么一想,手上开始有了些力气。 屋内初晞迷迷糊糊靠着赫连北又睡了过去,自己都未意识到此时对他丝毫没了防范心,相反,只要有他在,更是倍感心安,不然如何能睡得如此安稳。 赫连北听见门外轻轻的扣门声,缓缓睁开了眼,见她睡得熟眼里有些笑意,轻声道:“进来。” 如玉听到赫连公子的声音心里还是颤了颤,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进公子的门居然是征得一个男子的同意,还是一大早晨。随即又意识到,这好像是早晚的事,但此时她诚然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便轻轻推了门,入眼的场景还是让她眉头抖了抖,只见自家公子正衣衫不整的蜷在赫连公子怀里,双手还牢牢搂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肩窝里睡得还挺熟,如玉心下震了几震,心想这也发展的太快了些,好在瞧见赫连公子衣衫还算整齐,不由得皱了皱眉,也不知昨晚究竟有没有发生些暂时她还不能接受的事情。 便定了定神,说道:“呃..还有半柱香天就大亮了,不知此时要不要叫醒公子..”顿了顿又道:“更衣。” 赫连北闻言沉默了片刻,低头看向初晞,正好对上她幽幽睁开的眼睛,瞧她眼里一阵如同雷劈的惊诧,轻笑着说道:“这,还是问你家公子吧。” 第三十章 化解气氛的美食 赫连公子北靠在床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一本正经,眼里有些难以捉摸的笑意,见她绷着张脸将身上那件衣裳来回捣鼓了几遍,才站起身来将衣带拿过手中,一边打量着问道:“宇初究竟想把这衣带如何?” 初晞平和的望着他,眼睛还是瞪了一瞪,咬着牙缝说道:“我要换衣裳,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赫连北仔细的将衣带系了系,一边道:“走,马上走。” 说罢浅笑着看了她片刻,出了房门。 望着他系的极好看的衣带,初晞狠狠的瞪了两眼,不由得捂脸无声哀嚎,自己的形象蓦然间倒塌了许多,以后还如何忽悠得住如玉,想来又要颇费些心力了。 早膳时,几人间的气氛略显尴尬,主要是平时叽叽喳喳的楚诗萦显得很沉默,正一勺一勺地喝着面前的果粥从头到尾几乎没有抬过眼,并且如玉望向她的眼神也很奇特,初晞心下呼了口气,望着手中的瓷杯缓缓眨了下眼,浅笑着开口道:“听说,冬日里的大安冰湖底有一种鱼名叫尘尾,若用太玄楼的薏酒烹煮,口味奇绝。” 楚诗杰笑道:“文宇说的可是薏尘醉,听说此鱼极难捕捉,哪怕是土生土长的大安人,也无几人有这等口福。” 闻言初晞眼中仍是淡淡的笑意,又道:“昨日夜里文翟倒是捕到一尾,斤两很是肥美,此时已养在太玄楼,想来中午我们能一饱口福。” 此言一出,桌上的氛围顿时轻快了些,几人眼里有些欲加探讨的神色,看来有时候这吃,确实很能引起共鸣,活络气氛。 楚诗萦脸上有了些兴致,说道:“真的吗,文翟真是厉害,这两日都不见他,原来是捕鱼去了,没想到他还有这等兴趣,平日里倒没看出来。” 如玉在旁一听“噗嗤”笑出了声,忙掩上了口,初晞极正经的瞥了她一眼,并不想解释他只是昨儿夜里去调查那黑衣男子而不慎掉进了冰湖里。 一想果真也是巧得很,正好砸晕一条鱼,不由得也是极力忍着笑意,佯装皱了皱眉。 “如玉姐笑什么?”楚诗萦莫名其妙道。 如玉抖了抖眼,认真道:“诚然,文翟身上有许多你未曾发现的特质,楚小姐得空可向他请教一二,想必定能收获极多。”顿了顿又道:“我家公子便经常向他请教。” 初晞被一口茶呛到,掏出手绢掩了掩口,忙道:“我吃好了,你们慢用,今日我确实有事向文翟请教一二。”说罢用手帕擦了擦手,起身离开了饭桌。 几人目目相窥,不知到底在唱哪出,倒是一想起中午有顿美食,忽然觉着这上午有了些盼头,做何事都有了些兴致,楚诗萦又开始磨着自己哥哥要去何处游玩,赫连北一早上时不时眼带深意的瞅瞅初晞,像是在思量些什么事情。 回到房内,榻旁有几扇窗正通着风,院内栽着些木芙蓉,此时晨光初曦,倒是一个好天儿。 如玉端着一壶冰糖枸杞菊花茶推门而进,想着夜里屋内温度高,怕公子上火。 掩了门到初晞跟前才轻声道:“楚公子带着楚小姐出去游玩了,赫连公子方才也出了门,倒是不知去哪儿。” 初晞给自己添了杯茶,赫连北暂时还不用管,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眼下倒是有更重要的事。 喝了口茶,说道:“让文翟来见我。” 寒曜扣门进来,见公子正将一支墨玉簪子收进一梨木盒里,他记得那好像是赫连公子的东西,眼垂了垂,心下留了个影儿,看来对于赫连公子的真实身份,他必得好好查一查了。 “公子。”寒曜站定方道。 初晞边将那梨木盒子轻轻盖上,上了把小铜锁放到了一旁,瞅了瞅寒曜边道:“这两日可需要歇歇?”并尽量让自己表情显得十分关切。 只见寒曜眉头一紧,憋出一句:“不必,家常便饭而已,不敢劳公子挂心。” 初晞闻言又道:“家常便饭。”说着眼里发了下愣,他的意思可能是他经常掉进湖里,这么一想眼里的关切倒是真挚了一分。 寒曜一见忙道:“不..不是,属下的意思是这只是小事一桩。” 她了然的抬了抬头,默了半响才淡淡道:“顾未那边可有消息了。” 闻言寒曜从袖中拿出一褐色信函,恭敬的呈了上去,边道:“公子想知道的,大约都在里面了。” 接过信,初晞白皙纤长的手指熟稔的拆开,拿出信纸微微抖了抖,动作极是优雅舒缓,寒曜看得未曾移眼,在他眼里,犹如欣赏一幅淡墨着彩的画卷。 信上的一手蝇头小楷极有劲道,这是顾未的亲笔信函,初晞瞧着,眼里却越来越沉。 信上所言,她早有猜想,但事实比她猜想的更让人头疼,随即眼里有了些狠意,此事她既然碰到了,定是要连根拔掉的。 随之眼带寒意的瞥着寒曜说道:“你去调些身手拔尖的人来,尽量不要动用奉安城的,你知道深浅。” 寒曜闻言沉声道:“属下明白。” 说着初晞将信折了折,放回了信封里,边道:“另一件事呢,现下如何。” 寒曜眉头微微蹙了蹙,说道:“另一件事属下已派人过去了,现在还在路上,进一步的消息还需公子再等待几日。” 初晞闻言点了点头,见寒曜面色有些异常,便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其他的问题倒不重要,属下只是担忧若如公子所想,倒是很有些麻烦。” 初晞闻言浅笑,望着他说道:“有何麻烦的,若有问题那便是迟早都要来的事儿,趁着当下我们还有旁的心力,解决下又有何妨。” 寒曜思量了片刻,眉上松了松,方道:“属下明白了,若没有旁的事,我便下去准备了。” 初晞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忙,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今日中午太玄楼,我烹了那条鱼,你记得要来。” 说罢只见寒曜身子晃了晃,扶了扶门框,边道:“好,属下晓得。” 第三十二章 身份初见 望了望窗外愈发透亮的天儿,初晞摩挲了下手指上的墨玉扳指,随之摘下透着阳光看去,只见玉身中如流光般顺滑的絮状纹路,竟与方才赫连北的墨玉簪子如出一脉,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么。 重新将扳指戴回手中,想到寒曜掉进冰湖里都能砸晕一条尘尾鱼,想必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将梨木盒子收进一紫檀木的首饰盒后,便自己动手研起了墨,一边思量着写给孟师父的信该如何下笔,近段时日发生的事情有些还需告知他一声,尤其是这个孟尘教,或许他很感兴趣。 算了算时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今晚必定有客来访。 如玉进门时,她刚落笔片刻,握着纸角将墨迹吹了吹,见还未干透,便又放到日头下晒了晒,一边对如玉道:“一会儿将这信寄去罗云观。” 如玉随手从旁拿出一草褐色信封,掀开裙摆取下一小瓷瓶,轻轻往内里撒了一层肉眼难见的粉末,便道:“公子,你说这赫连公子到底是何人呢,奴婢真是想不明白。” 初晞边折着信纸撇了她一眼,说道:“你需要想明白些什么。” 闻言,如玉几步踱到她对面,一屁股坐下凑到她脸前,低声道:“奴婢想着,过几日天儿怕是越发要冷起来,记着公子上次买的那小锦帽倒是极好,便思量着再去给您定两顶,可是您一直没想起来店名是何,奴婢就只好去问了赫连公子。” 初晞闻言,心里才是懵了一懵,面上却未改色,回应道:“哦?可问出来了。” 如玉皱了皱眉,一副极认真的样子道:“赫连公子面色颇难琢磨,奴婢仿佛也没问什么很难的问题,但他似还思虑了瞬间,才告诉奴婢是在源邑坊。” 初晞瞅了瞅窗外,一边吃着如玉方才拿进来的点心随意道:“也没什么问题啊。” 如玉拧了拧眉道:“到此诚然没有太大的问题,可关键是奴婢方才去了源邑坊拿定做的物什,那做工虽看着还行,但与之前公子买的却不太一样,为此我还与那老板理论了颇久。” 初晞喝了口茶,接着听她一本正经的讲着些似乎无关痛痒的事情,淡淡道:“嗯,怎么?” 如玉见公子又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露出一副恨铁难成钢的表情,才道:“在奴婢一番很犀利的对比下,那老板才知遇到行家了,最后见实在无理由糊弄得住我,又告诉我说公子买的那顶帽子是他家之前的一位绣娘做的,现在那位绣娘已经离开了。” 随后她自顾着喝了一口水,又接着道:“奴婢信了才怪,在我一番追问下,那老板终于才承认那顶帽子根本不是在他家做的。” 初晞挑了挑眉,说道:“所以,你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 如玉愣了愣,才道:“公子,奴婢第一次见到那帽子心底就很疑惑了,那根本就不是民间秀坊能做的出的东西,怕是您从小好东西见多了,那锦帽内里镶得的是一层寒山火貂绒,不是奴婢夸张,那东西我在宫里都只见过一次。” 听她这么一说,初晞倒来了些兴致,如玉在这方面向来比她懂得多,随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看着她说道:“你如何知那里面镶的寒山火貂绒。” 如玉结巴了几下,才道:“呃,奴婢拆开看了一下...”立马又认真道:“哎呀公子,现在不是计较这个时候,奴婢知道那肯定是赫连公子送给你的。”说罢一副我已看穿的神色。 初晞垂眼挑了挑眉:“嗯,你接着说。” 如玉正了正神色又道:“奴婢之所以见过一次,还是六岁在宫内的秀坊里,那时候...”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初晞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道:“怎么,我可是认真在听。” 如玉犹疑了瞬间,还是开口道:“那时薄妃娘娘已经病重,十分畏寒,也是那年凤族头次才向我朝进贡了两匹寒山火貂绒,说是当年罗刹族曾有恩与他们,特将那貂绒送予薄妃娘娘作御寒之物,奴婢记得,那时秀坊的大师父们日夜赶工了三日才做出那么一件背心,除了她们,坊内的其他人碰都碰不得,宝贝得很。” 见自家公子脸上终于有了些认真的意味,如玉才又道:“方才奴婢拆开一看,半响都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赫连公子出手也忒大方了。” 初晞心下有了些猜测,见如玉还在一脸感慨赫连北的大方,才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寒山火貂绒是凤族独有的东西。” 如玉听自家公子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般的惊道:“对哦,这赫连公子该不会是凤族的人吧。” 初晞眼里沉了沉,凤族.... 如玉见公子面色沉了些,眼里转了转又轻声道:“其实也不尽然,没准是赫连公子偶然用其他方式得到的,不一定就是凤族的吧。” 初晞抬眼瞅了瞅她,说道:“是不是查查不就知道了。”说完眼上示意了些许。 如玉立马神色了然,说道:“奴婢马上写信给顾未。” 见如玉自己忙活起来,她心里十分复杂,若赫连北真是凤族之人,两人间的隔阂想来定是少不了了。 当年罗刹族出事,第一个声言讨伐的便是凤族,他们与罗刹族向来亲厚,两族某种程度上互为倚对,一个守于南,一个护于北,才有这天下百十年的太平。想到此,她不禁抬手揉了揉头,微微叹了口气。 出宫之前,便听四哥提过,现在的凤族根本不再向他们进贡,连最基本的朝拜之礼,他们都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推辞,就算理由无礼,朝中众臣也无可奈何,人家根本不将父王放在眼里。 并且现任的凤族王上是个极难对付的硬骨头,软硬不吃,很让父王头痛。 似乎又听四哥提起,凤族的王子殿下是个比他父君还难对付的人,往后他若继位凤族王上,不与光华国作对还好说,如若不然,将会是极大的威胁。 第三十二章 太玄楼小聚 恍神间,见如玉已备好笔墨抬手写着信,问道:“你将那锦帽缝好没。” 如玉头也未抬,回答道:“当然啦,奴婢本来就只拆开了一点点,公子放心,绝对完好如初。” 初晞拿起陶杯喝了口茶又才问道:“你方才说,母妃曾有一件火貂绒的衣物,我怎么从未见过。” 如玉这才落了笔抬起头来,轻声说道:“随娘娘入葬了。” 闻言她略点了点头,思虑了片刻,随手拿了顶自己的薄帽戴上,一边对如玉道:“我要出去一趟,你不用跟来,中午直接去太玄楼。” 如玉张了张口,本是打算怎么也要跟去的,但一见自家公子摆明一副不用商量的脸色,到嘴边上的话还是住了口,应声道:“是,公子自己小心。” 出了客栈,初晞径直朝素无斋走去,她还有许多事想问问罗弃知,但前提条件是得有那女斋主的一副画吧,想来,应也不是什么难事。 直到中午时分,楚诗杰兄妹老早就到了太玄楼,难得楚诗萦这两日活泼了些,他心底也算舒了口气,看来自己这妹妹良缘还是未到,诚然他之前是很希望文宇能做自己的妹夫,随之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没闹这么一出,想来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两人刚到雅间里坐了片刻,便见文翟走了进来,楚诗萦一脸热情,忙招呼道:“文翟你来了呀,好几天都未见着你,听文公子说这条鱼还是你捕的呢,什么时候你也教教我呀。” 听着楚诗萦噼里啪啦说了一番,寒曜礼貌性的浅笑了下,说道:“只是运气好罢了,楚小姐若想学钓鱼,楚公子肯定比在下擅长。” 楚诗萦望着自己哥哥撇了撇嘴,说道:“哥哥啊,听说他是会,但我从来没吃过他钓着的任何一条鱼。” 楚诗杰一听,忙将嘴里一口茶咽了下去,才道:“你前年生辰时,晚上的红烧鱼不是我钓给你的?” 楚诗萦闻言撇过眼低声嘟囔道:“那不是看门的刘大爷给我钓的么。” 三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交谈了半响,如玉也推门进来,见几个人聊得热闹,自己也活络起来,忙让小二上了些瓜子点心,合着今日这晴朗天气,看着楼外江面游玩的人群,屋内的场景倒是格外的温馨。 接近正午时分,赫连北也准时到场,此时除了初晞,其他人都已到了,门外候着的店小二敲门进来问是否需要开始备碳。 薏尘醉这道菜有些讲究,必得用大安城江对岸粦山上特有的犁树碳先烘烤一炷香,待鱼肉中些许水分蒸掉才能进行下一步,且这犁木碳极易耗损,一旦点燃最多只能发热半柱香的时辰,几人问如玉初晞的行踪,她诚然也不知晓。 这时,赫连北开口道:“开始准备吧。” 如玉多少对赫连公子的身份有了些眉目,见他站在窗口望向外面街上,整个人清冷贵气的仿佛一尊神,心底还真多了些畏惧。 但一想自家公子,仍开口问道:“不等我家公子了吗。” 只见赫连公子头也未回,淡声道:“快到了。”说完嘴角似有一丝笑意,如玉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花眼。 果然,一盏茶的时间,初晞便推门进来,见其他人都在,想来自己应也未迟到太长时间,随手将一画匣子放到桌下,说道:“你们来的倒是早。” 楚诗萦闻言看了一眼她,立马又将目光转到别处,仍有些别扭的说道:“反正也没其他什么大事,大家一起说说话也挺有意思的,文翟还答应今日下午带我去钓鱼呢。” 初晞差点被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的一口茶呛到,赫连北见此,无比自然的伸手给她顺了顺气。 她才开口道:“如此甚好,文翟在这上诚然极有天分。” 说罢有意无意的瞟了他一眼,寒曜显然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家公子眼中的一丝讥笑。 默默的喝了口茶,并未开口解释什么。 这时,几位小二哥鱼贯而入,步履轻伐的未曾发出一丝声响,摆上了些极有特色的开胃小菜,尾末的小二哥放上了一黑陶烧得细颈酒壶,上面雕的是一枝如同溢出的梅花,绛白着色,别具一番意境。 楚诗杰开口道:“这酒壶倒是挺别致,太玄楼用的物件何时都精巧到如此地步了?” 初晞挑眉浅笑道:“楚兄若是喜欢,待会儿可向他们讨了来。” 楚诗杰又打量了片刻,认真道:“文宇说的倒可行,我必得试试。” 赫连北饶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又瞧见她身旁搁着的画匣子,眼里浮起些笑意,自顾着拿过酒壶,给初晞和他自己添了一杯,浅笑道:“听说大安有位先生,他酿的梅花酒乃清冽一绝,不知这酒比不比得上,你们大家可先尝尝。” 初晞斜眼撇着他,居然被他一眼瞧出来,这么一想,眼中带着些不太友好的意味,在赫连北眼里,却看成了似嗔非嗔的责怪。 又随手给她夹了几片河笋,轻声道:“看来宇初比我厉害些,那先生从未赠过我酒。” 初晞挑了挑眉,也轻声道:“没赠过你如何就喝过了。” 赫连北笑而不语,拿过一旁提前温好的薏酒,轻声说道:“那酒过于清冽,宇初不可贪杯,三杯后只能饮这个。” 见他正将小火炉移到她这边,初晞没来由的瞪了他一眼,扭过头懒得应他。 赫连北又在一边笑出了声,楚诗萦见赫连公子脸上的笑意,脸上怔了怔,虽然赫连公子平时待人还算平和,但事实上她很少见到他笑的如此柔情。 随之神色有一丝颓然,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诚然脾肺间都被凉了一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忙给自己倒了杯温酒,一边说道:“这酒也太清冽了些,冬日喝着怕是要得病呢。” 楚诗杰忙道:“诗萦你少喝些,这酒得配着待会的一道菜,那样喝着会感觉好些。” 初晞轻轻笑了一笑,将跟前温好的酒递了一壶与楚诗萦,见她虽有些别扭,但也渐渐不像那两日那般生分了。 第三十三章 太玄楼小聚(二) 见过罗弃知后几人还未好好小聚,今日倒也来得及,对于从他口中得知的一些事情,她需要听听他们的看法。 于是把酒说道:“楚兄,昨日罗弃知所说之事,不知你是如何看的。” 楚诗杰闻言放下酒杯,思虑了片刻方道:“他昨日所说只是解开了我心里之前的一个疑问,如果说那两日罗刹王宫之人皆是被下了婆罗散,才没有反抗之力,这倒是很有可能,罗刹族王城所在的潜龙低谷,宫内的水脉是自成一系的,但若是这样,应该是准备了很长的时间,毕竟罗刹王宫不是轻易能安插人进去的。” 初晞闻言浅笑了一下,才认真道:“楚兄可记得,罗知弃曾说那几日辰王是在罗刹族的,他的亲随众人想必是会安排在宫内的吧。” 楚诗杰闻言蹙眉思虑着,倒是楚诗萦立马说道:“文公子,你的意思不会是说那些药辰是王让人下的吧,难道他过去就是为了帮自己王兄复仇么?” 初晞垂眸不语,过了片刻淡淡道:“宇初不解,为何你们都认为陛下定会向罗刹寻仇呢。” 楚诗杰这才道:“宇初可能不知,当年薄妃娘娘不光是罗刹的公主,同时也是他们的大祭司,据说罗刹先祖曾定下死誓,一族大祭司不可与外族结合,否则将会受到雷笞之刑,这薄妃娘娘倒是厉害,受了刑却硬生生活了下来,不过却被族谱除名,与他的堂兄也就是当时的罗刹王几乎反目成仇,后来薄妃娘娘许是心力交瘁犯了病,当时若是罗刹王出手相助,或许是会有生机的,但他们却没有,这才有了后话。” 顿了顿又道:“并且出事那晚,确实是寮部的陈侗带人所为,这确是抵赖不了的。”说罢微叹了叹气。 初晞饮尽一杯酒并未说话,这后面到底有多少隐情是世人所不知的,想来也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随之挑眉淡笑道:“若如楚兄所言,倒也是有可能。” 如玉在旁听着,心里却为自家公子觉着心酸,问道:“如果是这样,这几次想杀我们的人到底是为何?” 初晞似笑非笑的瞧了众人一圈,没有做声。 楚诗杰微拧着眉认真道:“我也觉得很是奇怪,那些人到底是因为我们在查访罗刹族而要杀我们灭口,还是因为旁的,或许是咱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初晞闻言,疑惑道:“楚兄何出此言。【零↑九△小↓說△網】” 楚诗杰接着道:“若是因为罗刹族,我们唯一的线索便是罗弃知,若他们是怕我们从他哪儿知道些什么,那为何不干脆将他杀了灭口,反而盯着咱们呢。” 楚诗杰的话有些道理,这些问题她也想过,甚至猜想是否自己行踪暴露,让某些人起了杀心,想让她死在外面一了百了。 但细细想来,却又不是这样,第一次遭到暗杀时,他们的目标是楚诗杰,第二次似乎并没有明显的目标,诚然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初晞转过头,见赫连北正有兴致的把玩着那个酒壶,不由得撇着他说道:“赫连兄,你心未免也太宽了些。” 赫连北闻声将陶壶放到桌上,淡淡道:“罗弃知是罗刹遗民,又以铸的一手好剑而闻名,不管是何人因为什么原因,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轻易向他下手,因为没有理由,若有朝一日他突然遭人毒手,反而会引起世人猜疑。” 初晞闻言说道:“赫连兄的意思是,我们之所以被暗杀还是因为罗刹族之事。” 赫连北微微点了点头,又淡声道:“在金陵我们就已经暴露了,我想那些人是碍于楚家在金陵一带的势力,才没有向我们动手,谁想我们又跑到大安来了,正合了他们的心意。”说完浅饮一口,丝毫不在意似的。 初晞白了他一眼,便道:“说了半天,那些人到底为何要杀我们。” 赫连白见她白了他一眼,浅笑道:“可能是某些事有些隐情,怕咱们一不小心查出来吧。” 楚诗杰这时说道:“赫连说的不错,我觉得很有可能便是罗刹族一事,若此事真如外界所传,是陛下一怒之下为薄妃娘娘报仇,那也没何好怕人查的,除非另有隐情。” 初晞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浅笑,说道:“若如此,楚兄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楚诗杰饮尽一杯酒水才道:“反正也无旁的事,说起来,此事倒真让人有些兴趣,我们何不顺藤摸瓜的查查?” 初晞眼带笑意的看了他一眼,本想敬他一杯,想来不太妥当,便道:“如此也行。” 这时,雅间的房门轻轻被敲了敲,店小二在门外极有礼节的淡声道:“几位客人,马上便要上菜了。” 晃眼间天已擦黑,想起中午的小聚,几人倒也吃的尽兴,初晞还得知,现在的大安城仍有许多当年的罗刹遗民,一朝王族散尽,他们多数人都分散各国,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在各地安家落户了。 她心里诚然舒了口气,不管如何,她身上毕竟流着一半罗刹族的血液,还有便是父王,若如此,想来也会宽心些。 想着便自己研了磨,忆起几日前作的那幅画,可算得上一份礼了。 如玉推门进来给火炉内加碳,白日里暖和她便熄了一半,下午回来虽又燃了几个,但马上便是夜里,得将炉子都点起来。 见公子正认真书着一封信,知道定是写给陛下的,便起身将她案前的灯换了一盏,轻声道:“公子可仔细眼睛。” 初晞并未抬头,淡声道:“今日夜里若你听见些声响,不必担心,也不用起身,我能应付。” 如玉面色有些纠结,说道:“公子如何得知。” 她淡淡笑了笑,说道:“昨日,我在那孟绫罗身上撒了些离朱粉,想来时候也差不多了。” 如玉张了张嘴,过来半响才勉强合了一合,讷讷道:“公子,奴婢今日还是来陪您吧,因为奴婢打心底儿的认为,她可能会与您拼命。” 第三十四章 美人儿寻来 拼命?想着嘴角露出一丝毫不在乎的笑意,随意道:“那就拼吧。” 落笔将纸上的墨迹吹了吹,叠好装进了信封里,随手递给了如玉,边道:“找机会让文翟送出去,你今日早些去歇着吧。” 如玉将信小心的揣进了怀里,认真说道:“公子既自有打算,奴婢就退下了。”一边思忖着,离的如此近,想来也出不了何大事,再说还有赫连公子,一边拿了碳篓将门带上,自己离开了。 初晞将桌上归置了下,一边脱了外衣在炉子旁烤着火,炭火映入她的眼中仿佛燃烧了双眸。 时辰还早,想来也还有些时间自己消磨下,或许还能小睡一两个时辰。随即到了案前,拿出今日白天里向那女先生求得画,是一副映日孩童嬉笑图,临景而作,而让她动笔的筹码便是初晞自己作的一幅寒日漫游图,取得乃是城南闲剑阁一山的景。 收了画放回匣子里,从案头拿了本游记,前些日子让如玉搜罗了些罗刹族的书,此时倒能看上一看,就着一壶牛乳茶,冬日里倒是无比惬意。 也不知过了几炷香,恍惚中听着窗外闪过一道劲风,初晞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中打起瞌睡来,摸了摸手边的瓷壶尚还有些烫手,才到了一杯喝着,她只喝温度极高的东西,不喜温热。 一杯茶才入口,只见一阵破窗之风,恍惚间已有一人站定。将瓷杯放了一放,初晞开口道:“来的这么早,想来还未吃过宵夜。” 来人火气十足,听着初晞不痛不痒的话,更是一条红绫直接甩过来差点将她手中的杯子打翻,幸好她及时让了一让,轻笑道:“火气如此大,看来吃不得宵夜。” 孟绫罗猛地闪了她面前,低声嘶问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初晞拂开她紧紧掐着自己臂膀的手,淡淡道:“在下说过了,只是一点离朱粉。” 孟绫罗换过一只手又紧紧掐住她,通红的双眼狠狠的瞪着她,仍嘶哑着嗓子狰狞的问道:“给我解药!” 初晞拂开她另一只手,转眼离开她几尺远,这才好好打量了下她。只见孟绫罗浑身裹在一层黑色薄袄下,丝毫没了往日婀娜轻盈之态,露出的皮肤那怕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看去也泛着一层晶亮的光,脸上细看去更是骇人,那层泛光的不是旁的,正是她皮肤下肿起的一层脓水。 她也愣了愣,这确实是她第一次将离朱粉用在人身上,这效果有些出乎意料,想起方才碰到她皮肤的触感,像随时都会将那层皮肤弄破一般,全身不由得麻了麻。 稳了稳神浅笑道:“我为何要给你解药,你可是一直要杀我的。”孟绫罗红着双眼,加上白皙透明的皮肤,样子有些渗人,嘶声道:“我宁愿你杀了我,快给我解药!”说着便扑身过来。 初晞侧身一让,一边道:“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若是碰破了皮肤,那可不是解药能解决的事情。” 孟绫罗闻言立马一动不敢动,样子蓦然间有些凄楚,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跟你并无大的冤仇,你为何要如此折磨我。” 初晞坐回案后,淡淡道:“我并没有想折磨你,只想知道,是谁派你来的。”顿了片刻又道:“你若是如实告诉我,我会马上给你解药。” 孟绫罗冷哼一声,奇长的睫毛颤了颤,嗓音恢复了一丝绵软说道:“你若想以此要挟我,怕是打错算盘了。”闻言初晞笑出了声,便道:“美人姐姐,那你还来找我作甚?” “你!”孟绫罗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双晶亮的眸子微微发颤,咽了咽喉又道:“你且告诉我,若没有解药我会如何。” 初晞自顾着给自己添了杯茶,淡淡道:“那你可得受些苦了,现在还只是出了脓水,明日该疼得你死去活来了,过两日便会..” “便会如何?”孟绫罗惊声问道。初晞挑眼望着她笑了笑,又道:“不如何,想来美人姐姐会感激我。” 孟绫罗闻言眼里有了些阴狠,冷冽道:“我感激你?公子你是脑子糊涂了吧,这张脸若是毁了,我死了便罢!若死不了我定会将你折磨致死。” 初晞瞧着她一脸冰冷,一双丹凤眼配着那长睫毛别有一番韵味,朱唇饱满,不得不说仔细看还真是个美人儿。便道:“美人儿姐姐何必动怒,我不是说了,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杀我,便马上给你解药,在下从不食言。”说完极正经的盯着她。 孟绫罗眼波流转了片刻,低声道:“我只是个杀手,听命令办事的人,谁要杀你我如何知道,难不成公子自己得罪谁自己没个数么?” 她这番话听上去倒是挺中肯,初晞盍了盍眼,浅笑道:“自然,只是听说请得动美人姐姐的人不多,在下实在不敢往深了想,还望美人姐姐你指教一二。”孟绫罗轻轻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低声道:“既然公子都知道这么多了,还有什么不敢想,要知道我虽是罗宿国的人,但只要客人身份得当价钱合理,自然就请得动我们。”说罢美目流转,初晞闻到她身上的带有柴扉花的味道,虽然好闻却香得浓烈,便忍着打喷嚏的冲动,揉了揉发痒的鼻尖。 才道:“美人姐姐这么一说,意思便是并非你们罗宿国的人,是我们国家的人咯?” 孟绫罗起了身,瞟了她一眼:“绫罗可没这么说,公子若是这么想,那也不关奴家的事咯。” 说罢玉手一伸,又道:“公子可说过自己从不食言。”初晞挑眼一笑,便道:“自然,可美人姐姐自己未去查过什么是离朱粉么,在下可是昨日就告诉你了,这东西从来就没有解药。” 孟绫罗一听,眼眸瞬间瞪得老大,厉声道:“你竟敢耍老娘!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说着黑袄瞬间爆裂开来飞向四周。 初晞一看,忙厉声道:“不要运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孟绫罗哪儿还听她的话,红绫一出直向她飞来。 第三十五章 安插大安(一) 初晞双眸微微一合,伸手抓住她直袭来的红绫,顺势朝她移去,极迅速的封住孟绫罗的穴道。【零↑九△小↓說△網】 “美人儿,我可是从不说废话的。”她声音带着些许冷意,孟绫罗闻言双眼直直的瞪着她。 见她缓了缓,她又才开口道:“离朱粉是清除体内毒气的上好良药,在下见你虽貌美,面色却氤氲着一股黑气,好心助你,你反倒恨我入骨。” 随即笑了笑,“信不信随你,穴道一炷香后解开,美人去留自便。”说罢不再与她纠缠,穿了外衣拿过件披风便开门离去。 出了房门见四下仍有许多房内亮着灯,看了看时辰却也不算晚,便脚步极轻的往走廊一侧走去,见赫连北果然还未歇息,初晞眼眸沉了沉,今晚她要去见调来的暗桩,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的身份怕是很难再瞒住。 思虑了小片刻,便轻声离开,想来他也不会时常注意自己的动向,今晚就赌一把,若速度快些,哪怕他发现自己不在,只要未见着她去作何,总是能打发过去的。 随即出了客栈向街角拐去,转过弯便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那日顾未的信中,已明确表示王盛大是辰王的人,她今日问孟绫罗的种种只不过稍加试探罢了,几乎已经肯定,这几次要杀他们的人,幕后指使者便是她的王叔,辰王殿下,但她并不确定辰王是否发现是这一行人里有她,想来应还不知,否则定比这些场面猛烈多了。【零↑九△小↓說△網】 正纵身飞往城东一角,这里有一片废弃的宅子,初晞从上方略过,见宅内布局极有章法,一看便经高人指点过,据说曾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府邸,因全家突然惨死后继无人便一直空着,主人家死的蹊跷也无人敢再买,如此,一座豪宅不到十年便如同荒郊野府。 踏过一片废瓦,初晞落身到一偏院内,因戴着宽大的斗篷连帽显得人格外娇小。 凤眼从院内扫过,沉声道:“出来吧。” 此言方出,院内忽然间多了数十人,竟是未发出一点声响,连各人的气息都隐匿的极好,仿若无人。 院内除了初晞仍是一身白衣,其他人皆是一身劲黑,衣边镶着一层银镀暗金,腰带上绣着如同升腾起的两列圆弧冰川,中间的鹰隼有着一双极锐利的眼睛,这是她自己的人马,独立于朝纲之外,想来也有许久未见。 见他们皆带着黑金面具,一时间她倒分不清谁是谁了,今日来了二十七人,拔掉一个肆意轩想来是足够了。 “属下等见过殿下。”众人沉声道,声音虽低但那股骇人气势不减分毫。 “今日前来,只为一件事,城内有家名叫肆意轩的赌坊,具体情形寒曜也已告知你等,从明日起,你们随意去,半月内我要他们人去楼空。”初晞声音虽有些轻飘,但听着却是直逼人心,难以让人忽视。 “我等明白。”众人齐声答道,这才抬头见上殿下一面。 这些人多半都是初晞亲自挑的,从她七岁起父王将小白赠予她时,便已开始筹划,那时她早已看清国内外形势不稳,若没有自己的人马,那真是唯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当然,四哥帮了自己不少忙。 “盯紧王大盛,莫要走漏了风声。”初晞沉眼掠过众人,眼眸里只有如同深渊般的幽静。 “属下等定不负殿下所望。” 隐在斗篷内的她,脸上多了一丝冷冽,随即飞身而去。 顾未信中,将王盛大的来历罗列的十分清楚,他本是个边城上来的秀才,八年前得人提携做了大安的州府督办,掌管征收茶、盐、酒税事务,不到两年,便被人告发贪污受贿,但将一本账做的滴水不漏,饶是当是负责查办他的官员手里拿着详细的贪污明列,却也细敲了半年才对接清楚,本是判了四十年监禁,才一年半便被人弄了出去,而这后面一手保他之人,想也知晓是谁了。 回到的客栈的屋顶,见自己房中灯还亮着,孟绫罗应当是走了,坐在屋顶缓了口气,她才进楼回屋。 刚推开门,便见榻上坐着一人,初晞摘了帽子抬手揉了揉自己脸颊,才将门关上。 “去哪了?”赫连北将目光从书上移到她身上,不急不缓的说道。 初晞走到房中火炉旁烤着火,随意瞟了他一眼,“想是今日吃得好,没有睡意出去转了转。” 赫连北闻言桃花眼盍了盍,意味深长的说道:“现在是子时,宇初敢独自出门转悠,胆儿倒是可以。” “赫连兄也知现在是子时,你坐在我房内作甚。”初晞挑眼反驳。 赫连北脸上露出些笑意,起了身打了个哈欠,“困了,要不是等着某人,想来现已做完一轮美梦,这可是你欠我的。” 随意白了他一眼,初晞解了斗篷挂到一旁,边道:“赫连兄请吧,我可是要睡了。” 次日清晨,饶是如玉叫了她两轮,她也未起得来,翻了身又惬意的睡了过去,这几日本就闲来无事,外面天气愈发寒冷,不睡觉能去干啥。 等到日上三竿,当然今日天儿上是见不着太阳,初晞才幽幽睁了眼,有了些思量的精神头。 见炉中炭火燃的旺盛,估摸着如玉又进来加了一道,方才起了身将散开的发拢到脑后,随意披了件衣裳坐到案后。 从几本书下拿出一卷大安城的图纸铺开,昨晚是她第一次去到城东废宅,在图上见其所处的位置倒是极好,与东城门只间隔着一道城墙围道,忆起昨日的情形,那宅子后面还有一内湖,地下应当是与护城河接通,如此好的地段,荒废着倒是可惜了。 正好如玉推门进来,见自家公子正裹着一层毛毯缩在书案后,发也未束,随意蓬松着拢在脑头,这么一看,分明就是个女儿家,不由得用鼻孔出了半口气。 见她进来,初晞立马招呼道:“如玉,你过来。” 手端着备好的早茶,如玉移了几步,才道:“公子,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旁人看到,想来无人会眼瞎到认你是位男子。 初晞瞅了自己两眼,见胸前有些鼓,忆起昨日夜里摘了裹胸还未来得及缠上,发了一愣。 “无妨,想也无人回来。”话刚落,门外便想起几声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第三十六章 安插大安(二) 初晞将桌上的图纸从右角掀过正好遮住左边一面,又将身上的细毯打开重新裹了裹。【零↑九△小↓說△網】 “去开门吧。” 如玉见公子拿过支黑檀虬枝木簪已将发挽起,连忙放了木盘去开门,见是楚公子,便颔首向他微行一礼。 “楚公子请进,我家公子方才起身,还未梳洗,望公子莫要见怪。” 楚诗杰脸带笑意,“怎会见怪,都是至亲好友,不拘这些小节。” 见他进来,初晞淡淡的朝他一笑,“楚兄今日怎有空往我这里来。” “宇初这话是怪我平日里未来看你。”楚诗杰露齿一笑,神情有些恍惚,像是有所顾虑。 初晞见他面色嘴角浅浅一笑,垂了垂眼眸又看向他,“坐吧,找我是有何事。” 楚诗杰拉过一把圆椅坐到案前,才开口道:“方才在大厅里吃早茶,偶尔听闻这城内有家赌坊,据说今日有些异动,便想下午去看看,不知宇初是否有兴趣同往?” 初晞给自己添了杯水,“楚兄说的可是肆意轩。” 楚诗杰眼里有些顿了一瞬,才笑道:“看来宇初已知晓了。” “前几日赫连兄曾带我去过一次,倒是挺特别,楚兄可带诗萦同往,想来她会喜欢。【零↑九△小↓說△網】”初晞淡淡道。 闻言楚诗杰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欲言又止。 “宇初与赫连可还好。”他越说声音越低,一边端过茶杯喝了口水目光只向初晞瞟了一眼,便又低下。 见他这副模样,想来是在心里憋了许久,一直未找到机会问她。 便略带笑意,“随缘吧。” 楚诗杰一边将一杯茶水饮尽,看着初晞笑了笑,面色有些难为情,“诗萦那边过段时日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宇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初晞浅笑着看了看他,低眉没有言语。 楚诗杰走后,如玉方进来,“公子刚才叫奴婢是有何事?” 她重新将图纸铺开,指着城东说道:“这里有一处废宅,你去查查,看有何渠道将它买下。” “公子若想买个宅子,奴婢仔细挑个好的便是,为何要买个废宅?”如玉有些不解。 初晞挑眉望着她,“我就看中这一处了,你现在便去吧。” 如玉微微点了点头,虽有些不理解,但公子的吩咐她也只能照办。 因此这日下午,两人在寒风中屹立于废宅门外,望着牌匾早已消失不见的大门,如玉展了展眉,还是说道:“公子,咱现在还未付押金,此时反悔也只是累的咱走一趟而已。”说完蹙眉瞧着自家公子。 初晞轻轻吸了口气,伸手推开早已辨不出颜色的大门,连绵不断的“吱呀”声听着有些沉重,仿佛多年都未曾再被人打开过。 抬脚进去,宽阔的前院此时处处杂草丛生,枯黄的叶子显得格外荒凉,原来地面的花圃园早已看不出来,抬眼望去,正堂的大门窗户凌乱的歪倒在一边,里面却还是有些黑漆漆的。 两人绕过前院,往右廊阁走去,见一蜿蜒的水上回廊直通向后湖的小庭院,初晞打量着阁内的花窗,是以喇叭花为型,内以藤叶为雕,颜色虽早已剥落,但往日的幽美她还是能想象到,这种雕窗颇有些南方特色。 绕过小庭院,又以石砌小桥连着湖中石岛,靠前的小岛上建有一八角亭,周围以古树为荫,后是一片参差的假山。 两人站在假山后几米长的悬空石桥上,这后面连着一较大的石岛,建有两层的四角阁楼,环岛有一条小路。 “公子,这宅子布局倒是挺好,怪不得您瞧得上。”如玉抬脚望去,见那小路向西拐去通向方才正厅后面的一片楼阁,小路蜿蜒,间以楼亭为隔断,站在岛上能瞧见两座较大的房子正对着岛上的阁楼,北边水面上还建着些房屋,这宅子面积极大,但一大半都建在水上。 初晞见湖中的水结着泛绿的冰层,建筑物上的漆几乎都已剥落,这宅子重整一下倒是要费些功夫,不过定会很美。 “行了,你去将银子付清吧,找些人将它修整出来,日后自有用处。” 如玉闻言点头,“那房监处的人听说奴婢要买这宅子,都如同见了鬼似的,脸色别提多古怪了。” 初晞笑了笑,淡声道:“这宅子以前死过人,一夜之间都被杀了,想也是无人敢来住吧。” 说着在宅内又转了转,见楼台错列极有章法,倒是对这宅子以前的主人有了些兴趣,想着得空了可以差人查查。 转了约摸两三柱的时间,眼瞧着天又沉下来。 “公子,咱们快些回去吧,估摸着又要下雪了。”如玉搓了搓有些发僵的脸颊。 初晞点点头,朝着大门走去,路旁的杂草长得半人多高,假山有的也已脱落得没个形状,若是晚上走着,倒是挺怕人。 两人出了宅门朝着客栈方向走去,却未发现,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看着她们走出大门。 一路上的行人脚步都带着些匆忙,道旁的小摊有的已张罗着收拾回家去,倒是卖热茶的往炉内又加了些炭火。 这两天天气愈发冷,想着自己无事应是不会再出门,便遣了如玉去买些糕。 接着一个人往客栈走去,突然瞧着远处一个小身影正往自己这边跑来,离得近些一看,像是那日路上的小男童,初晞拢了拢袖子,觉得倒是有些缘。 男童忽的瞧见了她,身影顿了顿连忙往这边小跑过来,红着脸蛋喘着气叫道:“大哥哥。” 初晞停步望着他,脸上有些笑意,“又碰到你了,阿婆的病可好些了。” 阿合晃了晃手中提着的小包,说道:“快要好了呢,阿合今日又去拿药了”,说着往北边指了指,“阿合带着阿婆住在那边的一个小院子里,昨日另一个大哥哥还来看我们了。” 说着四处瞧了瞧,又道:“咦,他今日又没和大哥哥一起。” 初晞笑意又深了深,看着他冻得发红的脸蛋,说道:“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最近下雪要好好照顾阿婆。” 阿合重重的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她手里。 一边道:“那阿合先走了。”说完提着药包又往北边跑去。 初晞伸开手掌一瞧,是一枚刻着她样貌的小石头,虽只是寥寥几笔,倒却有那分神韵。 第三十七章 又见黑衣男(一) 转眼过了两日,窗外大雪一直未曾停息,院中已是积了几层,此时客栈的长工正在院内清着雪。 如玉推门而进,见自家公子正望着窗外,神思倒不知飘哪里去了。 “公子,城东宅子的事情已办好了,至于修葺怕是得等这雪停再看天气了,保不准得推到明年开春。” 初晞转过头,微微颌了颌首,“你看着办吧,总不耽误了就行。”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如玉转身前去开门一边说道:“公子,是文翟来了。” 这几日肆意轩的事情闹得有些沸沸扬扬,几乎成了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短短几日内赌楼一干高手皆被打成重伤,倒也够他们谈论一段时日的了。 寒曜进门行了一礼,“公子。” “来了,有什么事便说吧。”初晞转了身一手支着榻上的小方桌,瞧着他。 “肆意轩今日早辰已闭楼休整,我们拦住了王盛大送往奉安的信。”说着将信呈给她。接着又道:“虽然这几日他们损耗了些高手,但根基尚稳,明日应会恢复经营,可能会限制每日雅赌次数。” 初晞揉了揉攒竹穴,这些她早有预料,这两日便是一直在思量对策,肆意轩的势力是长久形成的,光靠削弱赌楼的力量伤不了它多大的筋骨,背后还有钱庄这棵大树,这根刺不拔,她心里终究难安。【零↑九△小↓說△網】 边想着打开了桌上的信,王盛大将信写的十分隐晦,并没有提及辰王,只道近来运行不稳,事有变故,不知何处惹上鬼啰,望能查之示下。 初晞看着信,嘴角若有似无勾起一丝笑意,自己好像打草惊蛇了。 便对寒曜说道:“明日他若开了楼,你等去便是,过几日后便不要再去了,只当咱们被他主子解决掉了吧。” 寒曜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初晞蹙了蹙眉,淡声说道:“好好编些富裕人家的身份,往那钱庄多投些银两,起码占到四五成,你可与方家商讨一二,想来也能帮上些忙。” “属下明白。”听到方家,寒曜眼里起了些变幻,沉了沉又道:“公子可还有要吩咐的。” “慢些来,我们就用小半年的时间来磨磨他。”说完目光落到寒曜身上。 闻言他颔了颌首,退身出了门。 她与王叔当下并没有撕破脸,若动静闹得太大,对谁都没有好处,之前想来是知晓罗刹灭族一事与他有关,倒是鲁莽了。 微微叹了口气,据顾未上次附带写给她的信,光能查到的,王叔在国内一半的地方竟都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说他没有别的心思,怎么都难以让人信服。 她当下要做的,就是一个一个的拔,还得思量着如何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如玉轻轻扣了扣门,站在门边轻声道:“公子,楚公子他们邀您去阁内喝茶。” 坐在桌前,初晞见赫连北时不时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不由得转眼望去,“赫连兄可是见我哪里有些毛病。” 这两日她几乎没与他如何来往过,赫连北像是很忙,想着看他的眼神不由得深沉了一分。 “两日未见,宇初倒是瘦了些。” 初晞闻言将目光瞥向了一旁,过了片刻才问道:“楚兄前两日去肆意轩可看到什么热闹了。” 楚诗杰闻言放下酒杯,“据说那赌楼是城东盛大钱庄老板经营的,点子是新颖,也血腥的很,倒是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凑热闹。” 初晞淡淡一笑,“这大安城虽不似莫城那般一等一的繁华,却也是个富饶的地方,凡是生活富足之地,风气大多如此。” 赫连北闻言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宇初所言之事我可不赞同。” “怎么,赫连兄是知道何地繁华富饶且民风淳朴?”初晞挑了挑眉。 赫连北眼里带着些笑意望着她,“淳朴倒是谈不上,却有趣的很,有机会带你去。” 听着此话她没有言语,喝了口茶,瞟了他一眼,算是默默承认自己话中的错漏。 几人正随意闲聊着,突然门外响起一声女子的大喊,听着分明就是楚诗萦的声音。 楚诗杰忙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边道:“是诗萦。” 初晞与赫连北也忙跟了出去,出了雅阁循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却未见到她人。 楚诗杰拉过一个店小二急问道:“方才叫喊的姑娘去了哪里。” 店小二愣了愣眼,指向三人旁边的房门,却没敢出声,应是怕自己惹上惹不得的人。 楚诗杰放了手,打量着眼前的房门,沉着气仍是敲了敲门。 很快便有人应了门,初晞一见已晓得来人是谁,沉了沉眼与赫连北对视了片刻。 倒是这开门之人一见是她,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却也像是在意料之中。 这门她到底进还是不进,本还在思虑之中,却已被人护在身后。 赫连北站在她身前,转头轻声道:“进去吧。” 瞧着他眼里的沉静,初晞点头。 楚诗杰早他们一步踏进了房门,进门便瞧见楚诗萦被一男子封住了嘴,正反手拧着动弹不得,一见自己哥哥忙扭动起来,嘴里只能呜咽着却发了不声。 见这景象,饶是楚诗杰教养再好,脸色也瞬间寒了下来,未说片语直接拧过绑着楚诗萦的那男子胳膊,瞬间便是骨头错列的声响,一把将她捞了过来。 寒声道:“不知小妹是如何得罪了这位公子,竟对一个姑娘家如此粗鲁。” 初晞与赫连北进门正好瞧见这一幕,只见那黑衣男子并未理会楚诗杰,倒是直打量着刚踏进门的初晞,以及将她护在身后的赫连北,眼蓦的锐利了一分,极是阴鸷。 初晞见楚诗萦一边喘着粗气,一便怒火中烧的嚷道:“方才我见他让自己手下欺负门外的店小二,看不过眼说了他一句,他便让人把我绑来,哥哥,你一定要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黑衣男子见她声音极大的嚷道,眼下更是沉了几分。 第三十八章 又见黑衣男(二) 初晞往一旁轻移了一步,冷声道:“这位公子,你先生没教过你,如此盯着别人十分不礼貌么。” 黑衣男子闻言发出一阵黯哑的笑声,一双眼更是眯了眯。 “我的先生?”随之冷哼一声,“这位公子极难得请,今日倒是见着了。” 初晞双眼微微往下一瞟,随之抬眼道:“这位公子一未说过自己姓甚名谁,二未说过所为何事,我为何要见你?” 见她一脸的冷漠,黑衣男子紧紧打量着她,“见个面还要这么多弯弯道道,这是你先生教的?” 闻言她挑眼笑了笑,“这么浅显的道理那里还需要先生教。”随后看了一眼楚诗萦,见她仍是一脸愤然。 又道:“我们这位小妹自打出了娘胎就未受过这么大委屈,这位公子可得给个交代了。” “给个交代?”黑衣男子轻轻念叨,仿佛听了极大的笑话,接着又道:“如此说来,上次你答应两柱香后应邀却没有来,是否也要给我个交代。” 初晞脸上也扬起了一丝好笑,“去不去应邀那是我的事,主动权本就在我,这位公子若不想被动,大可不必相邀,如此说来,我需要向你交代些什么。” “胡搅蛮缠。【零↑九△小↓說△網】”说着手中的瓷杯直朝她袭来,带着极凌厉的劲道。 还未到她面前,便被赫连北稳稳接在手中,只听他淡淡的说道:“是我不让他去的,若要交代自然找我,如此一来,今日之事是找你还是找你的人。”赫连北的一双桃花眼看着虽温和,但那股幽深与冷冽却时时透在里头。 两人眼中各有各的寒意,初晞见黑衣男子嘴角微翘,一个飞快的闪身到了赫连北面前,与此同时,赫连北手中的酒杯也向一旁的侍从飞去,那人头被打歪的瞬间,这两人已交上了手。 突然的变动让三人怔了怔,如此一言不和就动手,倒是男子的作风,这么一想,初晞诚然觉得自己还是拘谨了些许。 那黑衣男子今日只带了三人,除了被赫连北打翻的一个,另一个被楚诗杰拧断了手,剩下这个便是姜然。 初晞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人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几人只待看着另外两人的比试。 那黑衣男子看着阴鸷,出手也是极犀利,便是这份犀利让他短时间内与赫连北难分上下,若是再战下去,定然抵不过他,赫连北身手霸道浑厚,且内力充透,而黑衣男不一样,初晞第一眼见到他时,便见他眼下若有似无的泛着乌青,明显是纵欲过多,内里有些虚透。 果不其然,方一盏茶的时间,他速度便明显缓了一分,赫连北眼眸一沉,下一刻已是一掌蓄势待发直袭他面门,正待打下去的那一瞬,姜然扑了过去。 赫连北一掌已很难收回,姜然闷哼了一声,强忍着一口血没吐出来,嘴边却是已溢出些许。 初晞双眸微闪,有些不忍,本想过去查探一下的他的伤势,却还是忍住了。 赫连北见此停了手,看着姜然的眼神淡然里似乎多了一分明了,转身到了初晞身旁。 “他没事吧。”初晞低声问道。 赫连北眼下示意他并无大碍,黑衣男子此时神色极其冰冷,根本未将刚替他挨了一掌的姜然放在眼里。 平了平自己的衣领道:“哼,这位兄台倒是好身手。”说着冷冷的瞥了初晞一眼,顺着目光略过赫连北,径直朝房门走去,他的侍从忙到前给他开了门,几人就此离去,姜然离开前回头看了初晞一眼,神色很平静,她本想问候一句,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待几人走后,楚诗萦一脸敬佩的望着赫连北叹道:“赫连公子好厉害啊,诗萦简直太佩服你了。”语气里满是崇拜。 不由得让人想到,她如何一先没爱慕上赫连北,这倒是挺奇怪。 初晞瞅了一眼楚诗萦,淡声道:“还不走。” 这日夜,她靠在床上久久入不了眠,想起今日上午的情形,嘴角有些控制不住的笑意,好在此时没有人能瞧得见,自小虽被父皇四哥一直护着,却不是今日这种感受,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感在她心里泛着,像是从未有过的另一种安定感。 正出着神,门外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接着便听见寒曜的声音,“不知公子是否歇息了。” 闻言初晞下了床,拿过一旁的衣裳穿上,一边道:“还未,你等下。” 说着往门边走去,开了门见寒曜低着头,“本不该来打扰公子,但此事想来您越早知晓越好。” 初晞歪靠在榻上,手中拿着刚从益荒国传来的信函,虽早知不妙,心底仍是寒了寒。 看来,益荒国已然靠向了罗宿。 那场淹死了阿合父母的水患,自然不是偶然。 “你写信将此事告诉四哥吧。”初晞揉了揉发中穴,又道:“你准备一下,趁着年前,我们必得亲自去一趟。” 寒曜闻言转身退去,初晞独自侧头望着桌上的烛灯伤神,该用个什么由头离开呢。 第二日清晨,她被窗外一滴化雪声唤醒,睁眼见如玉正在房中轻轻清理着碳灰,幽幽道:“外面化雪了么。” 如玉一顿,转了身说道:“公子你醒了,是奴婢吵醒的吗?” 初晞起身摇了摇头靠在了床上,“我听到雪化的声音了,外面可是要晴了。” 如玉闻言有些呆愣,“公子,您方才是在做梦吧,外头可还下着雪呢,何来的化雪声。” “是么,想来听得倒是很真切。” 如玉放了细竹条编的篓子,到处晞跟前轻声道:“今日一早,文翟让我准备些东西,说是这两日要离开大安,可是出了事情。” 初晞淡淡笑了笑,“不妨事,虽然有些麻烦,但也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玉一听眼里仍有些担忧,“公子,今年晚宴您是必定要出场的,不管如何推辞总得露上一面,不然定会惹得宫中非议。” “这是自然,还有一月半的时日,想来是赶得急的。” 如玉这才点了点头,“奴婢去打水来,吃了早饭便去准备。” 初晞微微颌首,闭了闭眼淡淡道:“玉儿,你将窗打开一扇吧。” 第三十九章 出发前夕(一) 窗外仍旧飘着大雪,若是此时去益荒国,路上相必要花费更多的时日,也幸好现在是冬日,否则此事后果难测。 初晞下了床披上件衣裳,拿过刻着流云纹的小木杆子将炉里的炭火拨了拨,如此寒冷的天气,路途想来多少都会是辛苦的。 益荒国位于光华国的西北方向,与其接壤的麒麟山脉是有名的灵气汇聚之地,气候应是与奉安相差不多的,想来或许略微干燥些。 如玉端了热水进来,一边说道:“公子,早膳马上便备好了,与赫连公子他们一道在絮舍用,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初晞微微点头,絮舍是他们包下的一间雅阁,平日里都在那里小聚,一想到赫连北,她心里没来由的沉了沉,此次若是一别,应是许久都难见到了。 早膳时,初晞自己正盛着一小碗百合薏仁粥,一瞟眼见赫连北正看着她,眼神便也停留了片刻,自己也不知是露了个什么神色给他。 将粥喝了两口,才幽幽开口道:“昨日收到家父来信,说到宗州有位叔叔近来身体有些不适,趁着年前,让我去探望一番,这两日便要出发了。” 说着若有似无的瞟了下赫连北,见他正要到唇边的瓷杯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宗州离着越溪可是有些远,你父亲倒也放心你。”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有何波澜。 楚诗杰闻言略有些担忧:“宗州离益荒国极近,从大安走起码也得十几日的路程,眼下又不那么太平,宇初可要想好。” 初晞垂了眼眸,浅笑道:“不妨事,本也是自己叔叔,就算再远也应当去瞧瞧的。”停了片刻又道:“再说,我一路不会过多的停留,又有文翟和如玉在,想来不会有事。” 楚诗杰微微叹了口气,“还未相聚多日,文宇便又要离开了,说起来马上也到年下了,金陵与宗州倒也顺着一段路,不如我陪你走一趟。” 闻言她心下怔了怔,又道:“区区小事不必如此麻烦了,再说楚兄在大安还有未完成的事,可别忘了咱们之前说的,文宇可还等着你的消息呢。” 听她这么一说,楚诗杰默了默,随即看向了赫连北,见他仍是一副淡淡的神色望着桌上,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倒是有点急切,便缓了缓面色望着初晞笑了笑,示意她莫要见怪。 瞧着楚诗杰的样子,她也浅笑了些,又道:“楚兄,我想那日罗弃知定还有许多事没有告知我们,你若有时间还可再去磨磨他,说不定会有些收获。【零↑九△小↓說△網】” 楚诗杰点头道:“我这几日也与谷陵姑娘有些联系,想来有些事还得托她帮帮忙。” 此时赫连北才将目光转向初晞,淡淡道:“你若前往宗州,何时回越溪呢。” “在叔叔家小住几日便回了,若是路上不耽搁,时间倒是很充足的,不知赫连兄何时回家去。”初晞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极是平和静气。 赫连北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有些深意,一边道:“在大安还有些事情,办完便回去了。”说着向她浅笑了片刻,又道:“一路上天气冷,要照顾好自己。” 初晞闻言点头,拿起一旁的小茶壶给自己添了杯茶,赫连北并未说要送她一道,倒是让她舒了口气,但不知为何,心底却没有预想般的轻松,反而有着一丝失落。 失落?察觉到这点,她心里不禁有些懊恼,随即将一杯热茶饮尽,方平了平气。 这日,窗外的大雪直到晚间方停,外面的天儿倒是越来越寒,若如此,怕是要耽搁上路了,初晞只盼着明日能晴一晴。 如玉进门,见自家公子正敞了窗户站在风口里,裹着细毯将自己身子又拢了拢,眼睛不由得立马鼓了鼓,“公子这是作何,如此定要受寒的。”说罢忙几步上前,将窗户关了个严实。 见如玉面色如同银塑的金刚,初晞笑了笑,“我观观外面的天象,见明日这天儿是要晴啊。”说罢忙离了窗口,到火炉旁烤了烤。 如玉面色这才缓了缓,“奴婢来理理东西,若明日天儿好,咱们可以过了晌午出发,约摸晚上便能赶到临近的?县,在哪儿歇息一宿。” 初晞点了头,“就依你说的吧。”一边走到榻上,整个人歪了上去将细毯又裹了裹,用下巴尖示意了下案上的檀木盒子,又道:“明日记得把那盒子找个好地方放着,仔细别碰坏了。” 如玉闻言,面上露出一丝似懂非懂的笑意,将语气故意重了重,“奴婢记住了,定不会碰到它分毫。” 说着拿过案上的笔,就着水将它清洗干净,随后端着小盆打算去换换水,刚推开,便见赫连公子正走到门外,忙从一旁出溜了出去,轻声叫道:“赫连公子。” “文宇还未歇息吧。”只听赫连北淡淡道。 如玉摇了摇头,抬眼瞅了他一眼,见赫连公子神色有些难以捉摸,却是带着一丝温和。 又听他道:“你去忙吧。” 如玉闻言福了福身,一边走一边发着愣,明日公子便要离开,想来赫连公子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定是不舍的,今晚保不准是要去陪公子,如此一想,不得回头瞅了瞅,脸上一红,看来今晚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初晞正裹在细毯里看着本小书,便听阁间外似乎又有些声响,以为是如玉换了水回来,便道:“玉儿,你明日得空去禧溢斋买些糕,咱们可在路上吃。” 说罢便见赫连北掀了帘子进来,脸上一怔,方才的神色还未来得及收回,又缓了缓声音道:“是赫连兄啊..” “怎么,喜欢吃那家的糕点?”赫连北脸上带着些柔和的笑意,合着屋内的温暖的气氛,初晞心底蓦然蓦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轻声道:“还行吧,在大安算可口的了。” 赫连北闻言眼里又轻柔了些,“明日我去买。”说着走到她身边,见她将自己裹的严实,又道:“这么怕冷,还要往宗州去。” 语气有些低沉。 初晞浅笑道:“不妨事的,其实并不是很冷,我只是习惯这样罢了。” 第四十章 出发前夕(二) 赫连北见桌上温着酒,拿过两个小陶杯添了八分,坐到初晞身边递给她,“宗州倒比大安干燥些,却也更冷,若我在大安事毕,便过去寻你。【零↑九△小↓說△網】” 初晞接过陶杯喝了口热乎的薏酒,脑子却很清明,“不必..家父自会派人过来接,再说马上便年下了,赫连兄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诚然不是她不愿意,从宗州回奉安是往东走,若回程时岂不麻烦,总不能先走南方再绕回宫去,别说路途辛苦,她也没有这个时间。 赫连北闻言侧身看着她,桃花眼里的清明沉了沉,默了片刻才道:“随你吧,不过宇初总得告诉我你叔伯府上如何称呼。” 初晞思虑了片刻,早就知他会问,“宗州府西有家墨府,早年时与我家父渊源颇深,以往每年我们两家总会聚一聚,今年本应是叔叔家去越溪,但他身体不适,自然是我去探望。” 赫连北眼眸合了合,示意确实是常理之中,“今日早些睡,别看书了。” 初晞低头浅笑了下,将书一合放到一旁,才道:“赫连兄之前借走的那本医术,说好三日还的,这可早就到了。”说完斜眼睨着他。 “明日给你。”赫连北一双眼眸泛着些别样的情绪,看得她有些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低声道:“赫连兄这么看着我作甚。” 赫连北闻言浅笑:“宇初方才的样子好看的紧,想来又要几月不见,多看几眼罢了。” 他声音有些低沉,说完目光越发深沉了些,初晞目不转睛的望着前面雕花铜炉里正燃的旺盛的碳火,轻声道:“嗯。” 说罢悄悄的撇眼朝他看去,见他仍是那样深沉看的着自己,蓦地微微蹙了蹙眉,倒真有些承受不住。 赫连北见她在灯火下映的通红的耳廓,轻轻在旁笑出了声,“宇初脸皮儿当真是薄,上次还敢说自己无赖,我倒是又有些担忧了。” 听他如此一说,初晞更是将眉头又往里皱了皱,扭过脸去不想看他。 “赫连兄要是没旁的事,我要睡了。” 说完本是等着他的下句,结果半天没听见他个反应。 方又撇了撇眼向他看去,见她瞟着眼儿看他,赫连北脸上浮起了一层笑意。 “你不送送我么。” 闻言初晞转了头略有些高深的看着他,“赫连兄是要我送你到门口么。”语气里带着些难以置信,望着到门边仅仅十几步路的距离。 刚说罢便见赫连北似有些认真的点了点头,“嗯。” 初晞神奇的望了他两眼,想到明日便要离开,确实是要有些依依惜别的氛围,这么一来,他的要求诚然也在情理之中,便了然的点点头,身上仍然裹着细毯下了塌,看着他道:“走吧。” 赫连北见毯子直垂到她脚踝,又怔怔的望了她半响才起了身。 “这么远的路,赫连兄走前头吧。”初晞挑着眉蹙着眼望着他道。 见他不语,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先往门边走去,忽然觉得内心有些闷闷的,心绪也低沉了些。 走了没几步,便听赫连北在身后道:“你倒真是舍得。” 闻言她停了脚步,却还是背对着他,淡淡的“嗯”一声。 瞬间便觉得周身气压寒了下来,转身便见赫连北脸色有些冷,心里猛然顿了顿,垂眼又轻轻道:“不然说什么。” 语气倒是软了些。 随后抬眼见赫连北已走到自己面前,正低头看着自己,脸色缓了些,低声道:“知道说错话了?” 初晞仍是垂着眼,没有言语,却听他像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又听他道:“也不知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边感觉自己耳边的碎发被他往后拢了拢,才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却让赫连北眼里一疼。 本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有聚便自然有散,一早就知道定会有走的一天,日后也定会再见,但被赫连北方才那样一说,她倒发现自己心里是有些不好受。 “好了。”赫连北说着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又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送我了吧。” 初晞将脸埋在他胸口,“你真的很无赖。” 赫连北在她耳边轻笑道:“对你,是得无赖些。” 说罢搂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初晞的脸,一双眼眸让她有些眩晕,蓦的发现赫连北的眉毛也长的十分好看,细看更是深浅有致,她抬手来回蹭了蹭,手感倒也细致,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 赫连北目光盈盈的看着她幼稚的举动,轻声道:“摸出谁的手感好些了么。” 初晞放了手一边道:“自然是我的。” 见她十分笃定的模样,赫连北抬手抚上了她的眉眼,赞同道:“嗯,不错的。” 但却没有将手再放开,手指轻抚过她挺翘的鼻尖,落到了唇上,目光有些幽深。 停了片刻指尖流转到脸颊,低声道:“宇初长的像个姑娘一样。” 初晞心下方才的紧张与悸动瞬间被他这句话惊醒,眼里怔了一瞬,立马恢复了镇定。 抬手拂开他的手,淡淡道:“是么,我阿娘也这么说呢。”边说着就要挣开他。 赫连北眼里愈发幽深,带着些她看不懂的情愫,搂着她的手力道加重了一分。 突然望着她道:“那不重要。” 闻言初晞停了挣扎,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没来得及理解。 “你说什么不重要?” 赫连北轻轻一笑,眼里却还是幽深的,“都不重要。”说罢一低头吻上了她。 初晞心下晃了晃,眼睛还睁着一眨未眨,见赫连北闭上了双眼,唇轻轻辗转着,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 赫连北手拂上脑后牢牢的将她禁锢住,唇上加重了力道,顺势撬开了她的唇。 初晞心下更是发慌,她还无法放开自己,毕竟到现在她连赫连北到底喜欢男子还是女子都没弄清楚,两人之间到底是何关系也未弄清楚,她不敢放下那颗心。 察觉到她的拘谨,赫连北睁开了眼,见她眼里的迟疑,吻着她的唇低声道:“我说过了,都不重要。” 第四十一章 出发前夕(三) 初晞眼眸微微一闪,心底被他这句话安定了些许,赫连北见她此时仍睁着眼望着他,目光里突然多了些无辜似的委屈,眼眸更是深了一分,整只手臂环上了她的腰。 她整个人紧紧的贴着赫连北,感觉到他紧实却又带着些软软触感的胸膛,很是舒服,手有些颤抖,还是缓缓的抚上了他的腰。 感受到初晞的回应,赫连将她整个人带着压到一旁的木壁上,双手扶着她腰侧,唇上却没有放松分毫。 她有些发晕,开始贪恋起赫连北唇上温柔既霸道的肆虐,手不自已的开始在他背上游移着,虽然隔着衣物,还是能感觉到极舒服的触感,最终双手牢牢的环住了他。 赫连北停了那绵长的一吻,唇仍是轻碰着初晞的,眼定定的看着她,幽深的仿佛一潭深渊。 此时她眼前只看得见赫连北的一双眼,脑子突然闪过念头,这样的眼神世上无人能逃得过,包括她。 见他微微喘着气,初晞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感觉有些干的唇,舌尖却碰到了赫连北的。 顺时见他眼眸暗了暗,低声道:“宇初是不要命了么。”声音带着些沙哑,却让她彻底动了心。 目光不停的闪了闪,一边还不忘轻声的反驳道:“没.....” 赫连北双眼一眨未眨的看着她,突然低声喃喃道:“宇初,我还要吻你。” 说罢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唇又顺势覆了上去,额头抵上她的一瞬间,才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下一刻,却又重蹈了覆辙。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炉内的碳火突然“噼啪”的一声炸裂,才让她惊醒了片刻。 蓦然发现自己将赫连北搂的极紧,他的手早就拂上了自己胸口,初晞一怔,忙停了下来,轻轻将他往外推了推。 察觉到她的动作,赫连北嘴角不经意的扬起了一丝笑意,却又是印了一记深吻才将她放开。 低头望着她有些微微闪躲的眼眸,一双桃花眼里更是盈光流转,又吻了吻她的鼻尖才将她重新揽到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等我。” “等你什么。”初晞不懂他这个等的意思,是说他仍会去宗州寻她么。 忙又道:“别了...明年又不是不见。” 赫连北听了没有回答她,过了半晌才又轻声道:“你说明年还会见,不能耍赖的。” 初晞偷偷笑了笑,将下巴搁在他肩头,环着他腰的手微微用了些力。【零↑九△小↓說△網】 却听赫连北突然道:“宇初,你笑出声儿了。” 第二日清晨,初晞觉着自己醒来时,脸上都笼着一层摆脱不了的笑意,见天儿才将将擦黑亮,下了床走到铜镜前,望着自己样子,都明显瞧着不太正常,忙习惯性的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若是让如玉看出来,怕是又要笑话她了。 努力隐了些许,才瞧着神情又冷冽了些,但眼眸里焕着的神采却是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走到窗前推开了一扇,见泛黑的天际中透着蓝,今日果然会是个晴天。 用过早饭,初晞坐在塌上瞧如玉收拾着物件,中午应是吃了午饭再走,外面的雪趁着上午的日头,也能化一化,她已听到了窗外滴答的水声。 寒曜见外间的门敞着,仍是轻轻敲了敲,听到公子的应答后方今了门。 到公子面前从袖间拿出两封信件递了上去,“公子,这是家中刚来的信。” 闻言初晞放了书,忙接了过来,这是她这次出门后第一次收到父王的信,诚然她也只写了两封,另一件怕是还在路上。 接过一瞧,另一封是四哥写来的,摸着有些厚,不知又给她添了些什么好东西在里头。 想着便将它先放到了桌上,拆开了父王的。 父王的字很是遒劲有力,虽有些流草的风格,却很好认。 看着不禁忍不住神色间的笑意,想来现在总算能借着机会舒缓一下神色了。 信中说道那幅画已让宫里的师傅裱上挂在了书房里,换下了那幅何道子的苍北御山图,问到画上的字是何人所写,有机会他倒想见上一见。 又道了些刑公公空闲中讲给他的宫中逸事,倒也很有趣,末尾又附了一行字,写到刑公公让他代为转达,台云阁中红梅初绽的那天他已让人埋了一坛流醉在树底下,等她回去便能掘出来尝尝了。 初晞心下说不出的一丝暖意,父王这些年在宫中,虽是九五帝王之尊,真正能陪他说上几句话的也只有刑公公了。 随后拆开了四哥的那幅,首先便瞧见几张折着的宣纸,打开一瞅,是几幅梅花小笺,定是他照着她宫中那几株摹的,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信中除了些旁的,还有绫光托他带的句话,说红枣近来总昏睡着,定是她没照养好,请公主殿下降罪。 看到这儿,初晞瞟了眼正躬着腰极认真叠着衣裳的如玉,若有所思的道:“玉儿,你没告诉过绫光,红枣是会冬眠的么。” 闻言如玉转身望了她半响方才反应过来,红枣是个什么东西,它为何要冬眠,随即轻轻掩了掩口,“奴婢好像是忘了写”,顿了顿又试探道:“这个不妨事吧?” 初晞露出十分得体的笑容,对她道:“红枣是不妨事,绫光可能倒是有些事儿。” 如玉不解,皱着眉头道:“奴婢有些不太明白,绫光为何会有事啊...” 初晞朝她抖了抖手中的信,“她正向我请罪呢,说是自己照顾不周。” 说罢轻轻叹了口气,又低声道:“哎...也不知她多长时日未睡过一个好觉了。” 如玉闻言张了张口,随即又闭了闭,默默转身继续整理衣裳,初晞瞧她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几分,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红枣是她养的一只金丝蚕,因年幼身体还未退成金色,倒是红彤彤的,蜷在哪儿猛一看就像一颗红枣,所以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儿。 突然想到四哥好像也不知晓红枣是会冬眠的,这么一来,在下一封信未到之前,绫光怕是还得忐忑一段时日了。 第四十二章 前往宗州 晌午时分,如玉和寒曜俩人已将东西都收拾妥当,正从客栈往马车里搬着最后一点物件。 出了客栈大门,初晞见路旁积雪仍是几寸厚,但大道上因提前撒了粗盐,加上上午有些日头,倒是可以行车了。 马车乃三骑的规格,几匹黑马极精神的抖擞着,微微晃着马尾,踢踏着马蹄,想来这段时间在马厩里也是呆的发慌了。 初晞转身望向另外几人,面上浅笑着,淡淡道:“宇初这便告辞了,此一去望来年再会,几位各自保重。”说完拊手朝他们微微一拜,起身盈盈再望了几眼,掠到赫连北时目光中笑意深了一分,见他眼眸虽沉,却是带着柔和的。 “宇初一路自要当心,若我这边有何发现,自会写信告知与你。”楚诗杰神色间隐着些不舍,却仍然温朗,朝她微笑着。 楚诗萦虽有些勉强,但脸上的笑容却应是真的,她望了初晞几眼,眼神偶尔游移,并没有向她说什么,只是随后又朝她笑了笑。 “公子,一切都已备妥,可以出发了。”如玉将马车内规整好,放了帘子走到初晞身旁说道。 闻言她点了点头,朝几人最后道了个别,上了马车后掀开帘子,目光直直看向赫连北,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嘴里像是唇语道:“去吧。”说完朝她温柔一笑,初晞眼下了然,随之放下了帘子。 如玉也随身跟了进来,寒曜坐到了车前,朝目送他们的几人颌了颌首,拉了缰绳驾车缓缓离去。 初晞并未再掀了车旁的小窗,坐到软塌上打量着车***里比来时多了一层浅浅的皮毛,看着温暖些许,车两旁各焊了两圈铁箍,用来固定火炉,此时炉内碳火已经泛着红光,榻旁车壁上悬着搁台,放着些她平日里看的些书,右手旁前是定在车底的一楠木小案,用来放茶点的,她往车壁上靠了靠,轻声道:“玉儿,回给父王的信大概何时能到?” 如玉正拨着温茶水的小火炉,好让里面的燃的旺些,听着回应道:“估摸着七八日,现在路上不好走,送的慢些。” 闻言她点了点头,事实上,她并没有向父皇提过要去宗州,否则他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望着小陶壶内冒着的水烟,初晞不由得想,若父王知道自己偷偷跑去那边,定然又会抚额伤神,嘴角浮了笑意,如果自己没有从娘胎里带出的弱病,想到定没有人会管她跑去哪儿了。 想着随意拿过壁台上的一本小书翻了起来,猛然间见到某一页内有一行小字并非自己的笔迹,看了看书面才发现,正是早晨赫连北还给她的那本医书,便将那页又细细翻了出来。【零↑九△小↓說△網】 见上头写到,玄忧草,生于漠北眴山,此地极寒,若取之必待天地混沌之时,药效最佳。 初晞凝了凝神,往一旁瞧去,见自己曾在玄忧草下轻轻画了道细线,他倒给她注出来了。 玄忧草对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有着些用处,只有它极寒的药理才克制住她体内偶尔暗暗浮动的寒毒,药效却也只能管个三两年罢了,但若去寻此物,不知要丢掉多少人的性命,所以她当时只想了想,并无要去寻它的念头。 随意又将书翻了翻,见其他地方再无脚注,便将书放到了一旁,发起了呆。 见公子百无聊赖,如玉从身后的木盒内拿出几碟点心,“公子吃些点心吧,奴婢见您午膳用的少。” 初晞轻轻笑了笑,伸手拿过一小块丁梓糕,“这糕是你去买的么。” 如玉撇眼摇了摇头,“是午膳前赫连公子给奴婢的,有好些呢。”说完神色有些奇异。 初晞抬眼瞟了她一眼,“你在偷偷笑些什么,自己未察觉脸都憋歪了么。” 如玉清了清嗓子,才道:“公子,奴婢觉着赫连公子挺好的,虽然总让觉得有些清冷,但其实倒算温和的。” “所以呢,你想表达些什么。”初晞神色偢然的看了她一眼。 如玉谨慎的笑了笑,“所以奴婢觉得,就算赫连公子是凤族之人,也没有关系,想来他定出身不凡,若公子与他真有良缘,也算是个与凤族交好的机会,公子不必担忧的。” 闻言初晞白了白她,“我何时担忧过了,你倒是操心的多。” 如玉撇了撇嘴,“是,当奴婢没说。”语气透着些怪调调,初晞倒是懒得跟她计较。 其实方才如玉说的,她不是没想过,若是和亲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朝堂上那些人理应是不会反对的,但关键问题再于,凤族是否会接纳她,这并不好说。 随即被自己的想法羞愧到,她与赫连北八字都未有一撇,居然开始想这些,要是被他知道,还不知会如何笑话她。 便闭了眼,想起宗州的事。 信上说安家村是益荒国最临近光华国疆土的村庄之一,其所在之地的安南山坳正是通往光华国水脉必经之地,探子查到,那一带近两月频频雇些当地的村民去山里开采锡矿,实际上沿着水域一处挖出许多大坑,也不知有何作用。 当下正值严冬,整条河尤其是进了光华国后的那段,几乎处于半结冰的情形下,河流上面是冰层,水只在冰层下缓缓流动着,他们倒也出不另了多大的幺蛾子,但若不提前做出对策,到了春日冰化,他们要再想有些动作,可就容易了。 比如,大量投毒。 这样的事在以往朝代的记载中,并非没有,春日里本就疫病横行,若再加上大量异常的死亡的人,不知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益荒国,初晞心里一阵冷笑,倒是从未看出他们竟有这份手段,以前当真是小瞧了。 如此一来,她光华国又多了一重威胁,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指示,若是罗宿国,那两国之战,怕离的也不远了。 “公子。” 如玉见自家公子凝神还蹙着眉,神色也越来越沉,不知又想起了何麻烦事。 初晞睁了眼,离了方才的思绪,瞧着如玉示意她有何事唤她。 见她展了展眉,递给她一杯茶,“奴婢刚烹的,您尝尝。” 第四十三章 前往宗州(二) 转眼过了七八日,几人一行已到达距宗州不远的颍川,此地是个通往西北道上的小县城,主城面积并不大,因常有南北商人途经,倒还算是繁华。 大概是刚化了一场雪,路面有些潮湿,但天气极好,若日头再晒个一两日,应就大干了,按照当下的状况,再走个两日,差不多就能进入宗州的地界。 几人一行到了此地最大的一家客栈凡川楼,与旁的地方不同,凡川楼并没有建在市井繁华的地段,而是建在主城的北边,出了北城门,便有通往西与北的两条大道,想来店主是为了方便旅人。 马车一路向城北驶去,初晞掀了小窗帘,目光所及之处便见到高出其他房屋的一四角檐尖,砖瓦呈蓝灰色,颜色有些浅,看着倒是舒服。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寒曜停了车马,“公子,到了。” 如玉闻言掀了车帘先一步下车,初晞随后,抬眼一望,这客栈的建筑风格与城内其他的不同。 它的地基打的极高,约摸有五六米左右,底部都是由颜色深浅不一的园林黄蜡石堆砌而成,整个建筑都在其之上,是由四栋楼围砌而成,方才她见到的檐尖便是最高的那一栋,从正面看去,建在客栈的后头。 寒曜驾着马车往后绕去,初晞与如玉沿着右边的阶梯进了客栈的小院中,台阶左边的楼里便是客栈的大门。 小二招呼道:“客官几位?今日房可不多了。” 如玉将周围打量了一圈,边道:“三间上房。” 小二礼貌又尴尬的笑了笑,“客官见谅,今日只有两间上房了,还有一间中等的。” 如玉瞧了小二一眼,“那就这样,带路吧。” 小二闻言走上前带着两人进了后面的院子,四栋连着的楼阁错落在此,小二哥领着她们进了最前面的那一栋,相对其他两楼阁高些,比最高的矮些,倒也不差。 到了三楼房前,说道:“客官,这两间木字房是您二位的,另一间在楼下,木字静房的正下头。” 安置妥当后,小二哥便依吩咐准备晚饭去了,如玉推了扇窗观察着周边环境,这一路走得颇顺当,临到最后自是更不能放松警惕。 初晞见她站在窗前仰着头朝外头打量了许久,淡声道:“玉儿,看什么呢。” 刚说完便见她轻轻关了窗,转身看着初晞神色有些异常,“公子,奴婢方才好像瞧见了几个人,像是在大安见过一次。【零↑九△小↓說△網】” 闻言她放了瓷杯,走到窗前轻轻打开了条缝,“什么样的人?” “其中有个黑衣男子,好在大安的客栈里见过一次,像是您跟奴婢提到的那个。”过了片刻又道:“奴婢瞧见他们往那栋高楼里去了。” 初晞关了窗,往桌边走去,心里倒是没多大波澜,“随他吧,该来的总要来的。” 如玉点了点头,平声道:“好在奴婢跟寒曜都离得不远,想来也不妨事。”说罢开始忙着些旁的事情。 这日晚,初晞躺在床上一时间没有多大的睡意,顺手拿过放在枕边的木盒,取出那支墨玉簪子细细打量着,心里倒有些想念他的主人,也不知他现下在忙些什么。 一时间又想到那黑衣男子,上次遣寒曜去查过他的身份,没想到也是个隐的极深的人,但最终还是让她查出些马脚。 据说罗宿国有七位皇子,其中最有望继承王位的是他国的二殿下,生母是颇受宠爱的沐贵妃,而这沐贵妃曾是益荒国的千罗郡主,之前倒没几个人注意到她,只道是个临时被搪塞出去和亲的可怜人罢了,没想到她倒是个有手段的,没几年就封了妃,现更是坐到了贵妃的位置。 而这罗宿国的二殿下名叫罗岐,除了是个断袖,其他的方面倒是狠辣的可以,竟到了其他皇子无人敢惹他分毫的地步,由此可见,颇有手段。 初晞翻了个身,也许他只是顺道回罗宿国,若是正好被他发现自己在这儿,那倒是有些精彩了。 想罢将簪子放回了盒中,闭了眼缓缓睡过去了。 一夜无事,第二日天刚擦黑亮,三人方起床用了早饭,收了物件便早早上了路,外面的天儿己露出些晨光,一看便知是个大晴天,这样路上也走得快些,到夜里应能走到宗州边上的尹安县,再过一日便进了宗州。 “公子,奴婢今早走时与那小二哥打听了一二,听他说那二殿下前几天便来人订了房,如此看来,倒不是临时转到这儿的,而且方才咱们走时,他们还没动静,也不知他们到底发现咱们没。” 初晞嘴角浅笑了片刻,淡声道:“发现与不发现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他若是想对我动手,怎么都会等我进了宗州,所以这两日你倒不必担忧。” 如玉闻言愣了片刻,“那如公子所说,咱们得赶紧做些准备啊,您怎么丝毫不在意似的。 初晞瞥了她一眼,“如何不在意了,一来我并没有告诉父王去了宗州,二来又未与四哥提过此事,突然间说起倒显得我大惊小怪了。” 如玉微微张了张嘴,片刻又闭了闭,“那公子打算如何应对?” 初晞看着她轻笑道:“不怎么应对,还有,若日后真出了事,不许往宫中透露消息,记住了?” 如玉皱了皱眉,随即还是点了点头,眼里有些担忧,对于公子的吩咐,有时她经常摸不着头脑。 初晞心里并不是没考虑过,但她不想让父王四哥担忧,宫里的事已经很让他们劳心了,自己手上又不是没有人,再者这本就是件不太光彩的事儿,若牵扯到宫里,性质更不一样了,现下两国关系趋于紧张,她不想节外生枝,若是被有心之人得到些风声,保不准又要借此兴风作浪。 再者昨日她已让寒曜往这边调人,就算赶不及阻止他们动手,日后总能相救的。 另一方面,她倒是想跟这位传说中的二殿下过过手,好提前摸摸此人到底是个怎样的狠角色。 第四十四章 路途交锋(一) 两日相安无事,三人一行进了宗州地界,此地虽是光华国边境,但市井却很繁华,建筑物多呈低梁宽阔的态势,越往西走却又不同,西北部因有麒麟山脉阻挡,风沙较其他地方少,倒能见着些楼阁飞檐,让人有种向南行进的错觉。 “公子”,寒曜驾着车在外唤道,“现下得先去客栈歇息一晚,从此处到墨府还有一日半的路程,明日一早再出发。” 初晞向如玉微微点了点头,她便掀了帘子出去,这两日马不停蹄的赶路,好在提前计划的周详,到了夜里总能找到地方歇息。 天已有些微微擦黑,几人找了家最近的客栈,虽然不大却还算干净,如玉将东西归置妥当,便张罗着准备热水,这一路劳顿,公子今晚最好药浴驱驱体内的湿寒气。 方下楼欲向那店家讨要些物件,便见几人从外进来,定眼一看,不由得心下一慌,仍是稳了稳神色,离了柜台几米远向一旁正抹着桌子的年轻小二哥低声吩咐着,一边向那边打量。 见那几人并未注意到自己,如玉心下缓了缓,意识到他们似乎并不知晓自己是公子的侍女,舒了口气转身往楼上去,刚上了没几步,便察觉一阵目光盯着自己的后脊背,脚下惯性似的上着楼,倒没露出什么破绽。 待上了二楼,如玉隐身到一旁的柱梁后,见几人已向楼上走来,心下思虑了片刻,悄悄离了身。 轻轻推了房门,见公子正坐在铜镜前梳着一头似黑瀑布顺滑的长发,背影说不出的端庄华贵。 “公子,奴婢方才瞧见那二殿下了,他今晚也在这儿留宿,已经上来了。” 初晞闻言缓缓放了梳子,转身看着如玉神色倒还正常,觉得她近来长进不小,越发稳当了。 “嗯..随他吧,反正这客栈又不是咱开的。” 如玉心下俨然是一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思量,忙道:“公子”,随即以人耳可闻的声量叹了口气,又道:“热水马上的就备好了,您是现下便沐浴还是用了晚饭?” “现下吧,你先去将寒曜叫来。” 说罢自己转身将一头长发挽了起来,瞧着镜子里的人一时间觉得有些陌生,有些面具戴久了,他便成了另外一个真实的你。 “公子。”寒曜站在门外低声道,方才他已瞧见罗宿国的皇二子,虽然公子没吩咐,他还是悄悄向四殿下去了信儿。 “如玉方才说,罗岐已经在这儿了,想来他这一两日便会动手,不许调动当地的驻军,若让他发现身份,日后只会更加麻烦。” “属下明白。”默了片刻又低声道:“公子自己当心,隼隐已往这边赶来。” 初晞浅笑道:“放心吧,我可是抱着做客的心态去的。” 寒曜退身出去,见如玉正带人抬着木桶过来,两人眼下打了声招呼,瞧见她面上的忧虑,他轻笑了下,示意她不必如此紧张,这还只是小打小闹,到了往后,那才是真正的虎狼之争。 躺在药香缭绕的木桶里,初晞才闭了眼静会儿神,此地尚还距罗岐的势力范围较远,他贸然不敢动手,等再靠近些益荒国方才有这个胆量,不过他倒也有些耐心,见自己压根儿没有转道儿的打算,一路也按捺得住,也是,反正自个儿慢慢往他手里走,还省了他些麻烦呢。 想到此面上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常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罗岐当真是没觉出自个儿发现他了么。 想着起身拿过一旁备好的毛毯将身上擦了擦,穿了衣裳走到桌前,打开桌上镂着梵花纹的木盒,盒内整齐的放着许多瓶瓶罐罐,初晞随意拿起了一黑釉的细口瓶,此瓶里装的乃是琤草息露丸,专解百毒,顺便克制一二迷香类的药性,实用的很,放到一旁,她又选了几样大概能用得上的,这准备还是得提前做一做。【零↑九△小↓說△網】 一切备的妥当,才爬了床好好歇息去。 隔日,客栈院中的鸡鸣响了第一声,几人已穿戴妥当,在一楼大堂内用着早饭,正喝着碗米粥,见二楼楼梯口站着三人,正是罗岐和姜然,顺便还有上次在肆意轩曾请过他的那个男子,尚还不知如何称呼。 初晞抬眼瞟了几人一眼,神色无比自然,仿佛见着了故人一般,放了瓷碗,又拿了个麦米馒头啃了啃。 罗岐神色间浮起了一丝玩儿味,慢悠悠的下了楼,坐到了她隔壁。 见她根本未有搭理他的意思,罗岐眼眯了眯,“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到你,看来咱们是真有缘,怎么,这次你的小情人没陪着你了?” 初晞放了筷子,端着碗喝了口粥,抬眼瞧着他淡淡道:“首先,这缘字不是一路偷偷跟着别人见了面该用的。再者,你先生没教过你,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么。”说着眼里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儿。 罗岐冷哼一声,面上神色倒是笃定的很,“你这张嘴早晚会轮到本..”,说着停了片刻,又道“我修理,当然,我还是很希望能再见到你那位小情人,有的账自然还是要算一算的。” 初晞听着他那我字说的有些生硬,想来平日里定是嚣张惯了,见他脸上一副凡事我已掌控的得意模样,稳了稳面色,懒得跟他再费唇舌。 拿着手巾擦了擦手,礼仪兼备的说道:“兄台自便,我等要先告辞一步。” 说着几人出了客栈,驾了马车向西走去,不一会儿便听寒曜在车外低声道:“公子,他们已经跟上了。” 初晞将车后的小方窗掀了一角,果然见他们的马车不急不缓的跟在百十米后,随即放了车窗,“玉儿,你去将寒曜替一替,我有事与他说。” 如玉听了神色很是正经,点了点头掀了厚厚的车帘,开了半扇车门将寒曜换了进来,车门只有车身一半高,一来防帘子被风刮起,二来也有个挡护的作用。 “公子。”寒曜进内跪坐着低声道。 初晞打开一旁的小抽屉,拿出一绣的精致的小锦囊,随手递给了他。 “这是御用文印章,各地官员见了自然识得,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要加紧将事情办一办。” 寒曜双手接了章子放到了怀里,“属下明白,公子放心便是。” 闻言她浅笑了片刻,“你去吧。” 此事她有另一层面的考虑,若她被罗岐掳了去,往后他定然不会想到益荒国水道之事是她在搅和,现下,有的事情还不能拿到台面上明白着较量。 马车继续行驶了一日,罗岐也在车后跟了她一日,待到一片林子周围,此时日落西山,暮色极沉,再往前走走便入了宗州西境,离益荒国极近了。 突然马车越行越缓,寒曜在外轻声道:“公子,来了。”说罢他拉了缰绳,马车一时间也停了下来。 如玉“唰”得从腰间将银鞭抽出,握在手里脸色极是冷冽。 初晞听着这周围的风声紧了紧,蓦然间多出了一分肃杀之气。 “玉儿,你一会儿可得逃出去,有些事寒曜一人应付不过来,你若是随我被掳了去也无用,反正他不会将咱俩关在一处。” 如玉见公子此时还一副分析利弊半带着要挟的表情,内里差点憋的吐血,“公子,你非得现在还跟奴婢说这个,能不能说些吉利的。” 初晞默了一瞬,“我说的挺吉利的,不是说了让你逃出去么。”脸上带着些思量,一边掀开车帘走出去。 蹲在车架上,这才看了看外面的场景,只见马车周边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辆黑色马车正缓缓从包围圈外走到离他们十米开外的正前头。 有两人掀开了车帘,见罗岐正坦胸裸腹的搂着一小美男,那小美男正忘我的趴在他怀里吮吸着他的胸腹,同样是衣不蔽体,初晞皱了皱眉,看来他这一路倒过得挺滋润。 见初晞挑着眉瞅着他,怎么看神色间都带着些鄙夷,罗岐一掌将那男子推的老远,冷哼道:“你倒是挺沉的住气,看不惯了?你和你那小情人不也如此么。” 初晞闻言跳下了车,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将周围看了一遭,与寒曜在那儿耳语了半响。 罗岐见她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反而与另一男子在那儿卿卿我我,脸色蓦地黑了几分,头一撇,周围的黑衣人便已向三人围来。 初晞凤眼一沉,瞟向罗岐,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就算胜负早已分晓,那也得让你吃吃亏。 一边目光掠过众人,见她左手边的几个黑衣人已按捺不住,怕是在想三个瓮中之鳖而已,还需要拿捏个什么出手的时机么。 此一瞬便提刀袭来,初晞纵身一掠向右手边飞身而去,骨扇已挡在眸前,如玉瞬时破门而出,银鞭一闪顿时扫飞左边袭来的几人,寒曜片刻飞身上了车顶,两柄银寒双剑已握在手中。 第四十五章 路途交锋(二) 双方僵持了一瞬,罗岐脸上带着些蔑视,“怎么,你不会觉得仅凭你们三人冲得出我这四十飞玄阵吧?” 初晞盍了盍眼,顺势慢悠悠的将骨扇收了收,“我觉得也不太可能。” 随即一跳坐上了马车,又道:“你好像又未说过,找本公子作甚。” 罗岐一听自顾着笑了半会儿,狂妄却沙哑,她听着有些刺耳。 “如你方才所见,你觉得我找你作甚?”说罢,又将刚才推到一旁去的小美男一把拽了过来,捏着他的下巴打量着他的脸,眼里有些不快,“本公子看上你了,想请你回去做个小夫人,放心,不会比你那小情人差的。” 一边鼻尖在那小美男脸上轻抚着,随即又一掌将他的头狠狠甩到一旁,初晞听见那男子的头撞在了车檐上,吃痛轻轻啜泣着,却不敢哭出声。 眼里沉了沉,如此变化无常,还挟带施暴倾向,也不知心里受过什么刺激。 于是清了清嗓子:“我没有什么兴趣,不然就此别过吧。” 罗岐脸上神色一顿,转头看着他,“你是在说笑么?”随即眼神向一旁稍稍示意,周围的黑衣人又蠢蠢欲动。 突然间,一旁几个黑衣人倒地痛苦的低声蠕动起来,声音有些瘆人,旁边的同伴瞬间离他们几米远,猛地抽了口冷气。 初晞嘴角微微翘了翘,眼里有些嘲弄,不看也知道是什么场景,如玉方才在车内往鞭子上涂了些糜萎毒,稍稍入了骨血不多时全身便会起满血泡腐烂而亡,事实上,她极少用的这么恶毒。 “怎么,你们还要过来么,一旦沾上可是无药可救的。”目光转向罗岐,“这位公子也想尝试一二么。”语气虽是打趣儿,但寒意不可忽视。 没料想罗岐冷笑了一瞬,仿佛根本不将那场景放在眼里,轻笑道:“若谁退了一步,本公子只会让他死的更惨。”语气里毫不在意。 众人左右顾盼了片刻,倒真无人退了一步。 初晞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人确实有些手段,今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随即骨扇“啪”的打开,眼眸微合,沉声道:“好。” 接着率身往右杀去,这批黑衣杀手比起之前大安的,简直不在一个层次,出手狠辣凌厉得多,由此一想,倒真不是罗岐做的。 眼见如玉在左边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初晞一闪飞身到她身侧,耳语道:“听说我,一会儿赶紧逃出去,不用顾忌我,他一时不会将我如何,若换了你们,必死无疑。”说着扇子一挥几乎削断那人的手臂。 如玉闻言眼里有些沉痛,咬着牙点了点头,鞭子一转扫飞一人。 寒曜抽身而来,两把银寒剑舞得凌厉有致,将两人被围的圈子杀出了一个缺口。 “快,我拖住他们,跟着寒曜出去。” 如玉闻言飞身到寒曜身边,初晞掏出一把银针射向身后一干人,随即空中一翻,顺势往罗岐一边而去。 寒曜带着如玉靠向马车,剑一挥斩断两匹缰绳,拉着她上了马往来时的方向冲了出去。 围着初晞的一干人反应过来立马便要追去,眼见着两人快要冲出这片密林,初晞踏着众人飞身上了马车顶,微微挑了眉冷声道:“怎么,我已经在这儿了,公子既做的出来,还怕留了活口么。” 罗岐眯眼望了望她,沉默了片刻才冷笑道:“好,我倒是敬你这番舍身护仆的精神。”一边让众人停了手,又道:“早晚会让你明白,自己现在的做法是多么的愚蠢。” 初晞收了扇子,隔着一干人瞟了他一眼,听着他寒的蚀骨的威胁,保持了沉默。 这日夜,听着马车外时不时呼啸的寒风,初晞挪了挪被铁枷锁住的双腿,倾身听着车周围的动静,心下估算了个大概,前后左右应围了不下十人,后面还难得说,看样子罗岐对她警惕心倒是很高,又见他连夜赶路进益荒国,想来此地就算是光华国的边境,他心里也还是有些顾忌。 初晞微微叹了口气,见着自己被缚着的手脚,这铁枷倒是重的很,过两日定会留下淤痕。 现在乘的马车还是她自己的,想着轻轻打开了一旁的小木屉,里面放着赫连北送给她的墨玉簪子,见着角边放着的一根细银簪,初晞凑着将它用嘴衔了过来,抹黑中慢慢开了手上的锁,忙松了松肩膀,看来被人绑架诚然是件苦头事儿,随即翻了翻自己车内的东西,将那本医术和簪子藏到了身上,得找机会将它藏到外面去,否则到时候罗岐一把火烧了车,又来搜她的身,定然就保不住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看着眼前晃着的锁,瞥了一眼还是重新将自个儿锁了起来闭上了眼。 迷糊中也不知走了多久,车帘再被打开时,照进来的晨光晃了下她的眼,微眯了眯才适应过来,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人。 “你..吃些东西吧。”姜然端着一碗面递了过来,面上很是沉静。 初晞觉着他似乎跟前两次有些不同,脸上大部分情况下除了平静就没有其他的表情。 见面还冒着些热气,看了一眼是北方特有的宽面,还飘着些葱花,蹙了下眉还是接了过来。 “我喜欢吃细的。” 见他眼顿了顿,“嗯,姜然记着了。” “我们到哪儿了。”初晞喝了口热汤,眸上瞟了他一眼。 “已经出光华国了。”说完面上带着些愧色。 见她神色毫无波澜,又道:“你的人会来救你吧。” 初晞吃了几口面,“不晓得,你觉得能救出去么。” 姜然沉默,“你若是顺着主子,会好过些。” 初晞闻言白了他一眼,“你对他倒真是好。”说着沉了沉眼眸,心下有些思虑,轻轻拿出簪子和医书,唇语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对我而言很重要,你能帮我将它藏好么。” 姜然看着东西半响,还是双手接过去,承诺般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颠簸,初晞偶尔掀了帘子望望窗外,已经是飘着飞雪,自己车内的银碳也剩的不多,益荒简直比光华冷出了一个等级。 这期间罗岐压根儿就没来瞅过她一眼,但盯着她的人一个都未少过,个个十分谨慎。 好在车内有些书,她还能打发着,也不知寒曜他们现在如何了,眼眸沉了沉,又想起了赫连北,也不知他晓不晓得自己被人掳走了。 想着靠在车内心底忽然间添了一丝惆怅,掀开车窗一角望去,见大雪纷飞中,已能看到远处高耸的城墙,想必这就是益荒国边城姑射。 听说,这里迎山建了一座行宫。 第四十六章 姑射行宫(一) 罗歧与益荒国到底达成了何种协议,她并不知晓,但若是他能在这儿来去自如,还是在身份明朗的情况下,那关系倒是亲厚了。 一行人到了城门外,初晞悄悄将帘掀了条缝望去,那日在客栈的高个儿男子与城门守将交谈些什么,看样子,那人对他十分客气。 说着叫过另一人随那守将去了,见有目光向她瞟来,她忙轻轻放了帘子,仿佛刚才是被风吹起了一角。 不多时,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明显能感觉到,他们并未进城门而是向右拐了过去,若没猜错,正是前往那姑射行宫。 慢慢地,初晞已明显感到山路的崎岖,马车颠的厉害,要不是她的车轮做的较其他马车宽了几寸,又加固了树革,还得晃的厉害些。 之前听闻,姑射行宫曾经荒了多年,本是当年几国战事时临时建的,太平后,益荒国的皇族几乎不来此地,罗歧到底与他们带着些姻亲关系,其母在罗宿国地位愈高,会给些情分也合着常理。 想到此,忆起了自己的母妃,若她还在,这些年或许也能与本族缓和些关系,有了罗刹的支持,凤族也不会与他们为难,或许还会助上一助,如此一来,光华国看上去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无援。 还有凤族以南的墨乂国,其旁的歌刑国,虽都是些像益荒国大小甚至还小些的国家,但关键时候作用不小,并且南方一边的部族与那些小国都极是敬重凤族,与其缓和关系是迫在眉睫的。 北方一脉除了益荒,还有连坞,孛柞一干小国,原都是罗刹族的信仰国,十六年前事一出,也无需指望他们会站在光华国这边。 若罗宿已取得益荒国的支持,这两大国之间,实力已经在悄悄发生变化了。 正想着当下的局势,马车“哐”的一声停下,下一刻便有人掀了她的帘子。 “下来自己走吧,你的车太大山路不好走,也没人会帮你拉。”来人语气里没一丝情感,瞧见初晞清冷的眸子,怔了一瞬,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初晞瞅了他一眼,抖了抖衣袖将手上的铁枷遮住,淡声道:“那得将我脚上的锁链解开吧,不然我如何走?” “公子可别忘了,现在凡事由不得你。” 听他语气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初晞面上缓了一缓,重新往车内一靠,“那就随你们吧,反正不解脚铐我也是不会走的。” 此人沉眼看了她半响,见初晞面上虽笼着一层笑意,但脸上丝毫不会妥协的样子也表露的十分明显。 于是一言不发的合了帘子,半盏茶功夫不到便拿了钥匙给她开了锁。 脚上顿时一轻,初晞巴不得下车去走走,这两天躺的她全身都酸痛。 下车将四周打量了一圈,山路上已经积着雪,风雪中隐隐可见前面山上楼阁的轮廓,又见罗歧的车早已走在她前头,明显多了一干人在前后左右拉着。 诚然,现在自己是阶下囚。 瞟了一眼身旁紧紧盯着她的男子,初晞拉上了斗篷开始往山上爬,这些人整整里外将她围了两层,现在这冰天雪地,她有点不太好施展身手,否则也能试上一试。 姑射行宫算是个好找的地儿,隼隐自然会找过来。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他们一行人终于慢悠悠的爬到了行宫大门,罗岐的马车早就不见踪影,估计这时候马儿都在棚里吃上草了。 初晞抬起两边的毛袖捂了捂脸,手指头冰晶一样凉,刚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客栈里的高个男子便从里走出来,见她沉静着一张绝世的脸,只顾着摩挲着自己一双手,丝毫没有被俘虏的狼狈,反倒像来做客,等着主人出门来接似的。 一见他,初晞就晓得是冲自己来的,忙抬脚欲随着他走的架势,此时她只想找个暖和地方歇歇脚,喝壶热茶,虽然是被抓来的,但这点基本待遇应该还是有的吧。 高个儿男子见她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眼里暗暗有些讶异,这小子是哪里来的胆子,竟跟要回自己家似的。 一干人围着她在行宫里绕了半刻钟,到了关押她的地方便立刻散开将此处围的水泄不通,房间四周窗户早被封死,看样子是想让她插翅难逃。 进了屋,初晞见是间普通的两开房,布置还算精致。 抬眼看着高个儿男子,淡声道:“手上的锁可以给我开了吧。” 瞧他瞥眼看着自己思忖了半响,从袖间拿了钥匙不急不缓的开着,撇到她手腕上的淤青极浅,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的表情初晞都看在眼里,并未急着伸回手,无比自然的露着腕子揉了揉,又道:“谢了,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高个儿男子神色间带着些冷笑,沉声道:“小公子倒与初次见面时无异,这份随性让奕相记忆很深刻。” 初晞轻笑:“有劳记挂,如此就麻烦阁下给我来壶茶。”说着自顾着找了凳子坐下,看着他又道:“普洱最好。” 奕相看着她的眼神又沉了沉,整个宫里敢使唤他的人不多,此人开口说的倒是顺溜。 初想见他面色寒意又深了一分,拂了袖子转身而去,也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见他一走,初晞神色淡了淡,转身在屋子里转悠,重新打量了一番,极简单的两阁,几乎一眼就能扫尽,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想着自己摘了斗篷,感到冷意愈发重了些,屋子里一点火都未升,炉子看着都透着寒意,比外头并未好多少。 如此一来想起了如玉,若是她在,到哪儿都是暖暖和和的。 自己已被掳来快两日,她定是急坏了。 门“吱嘎”一响被推开,初晞转头望去,是个身量娇小的侍女,低身埋着脸将一壶茶直奉到了她面前,鹅黄色的夹袄有些褪色,耳旁的发髻梳的很光滑。 伸手接过茶壶,初晞搁在腹前暖了暖,一手摩挲着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宫女,低声道:“多谢,怎么称呼你。” 宫女闻言并不答话,头也未抬,直退着身子往回走,到门边带上了门,匆忙离开。 初晞抱着茶壶坐到桌旁,涮了杯子倒着热茶喝,一边想到,自己没那么吓人吧。 第四十七章 姑射行宫(二) 直到夜里,除了白日里送热茶的宫女,没有任何人再来此处,炉子里空荡荡的连一丝炭灰都瞧不见,初晞单手支在桌上思量,这夜里她要怎么熬过去。 抬了眼,见门外映出一个黑影,到门边轻敲了房门,窗纸上透着她放大的发髻,在烛光中微微晃动。 “进来吧。” 来人闻声轻推了门,低头端着木盘奉到了她身前。 初晞心里不由得思量,益荒国的规矩是要将茶饭直摆到别人面前?看着眼前这个宫女,嘴角带了些笑意,淡声道:“放桌上吧。” 宫女仍是头也未抬,放了饭菜便是退身离去。 “等等。”闻言她住了身,又将身子低了低,“你能不能给我找些炭来,好坏都行。” 这日夜里,初晞接近半夜才关了房门躺上床,那个宫女给她找来的是黑炭,一点燃烟气极大,窗户又被封死,她只能敞了门,偶尔听着门外边的守卫沉着嗓子猛咳,眼里有些笑意,这帮人倒是尽职尽责的很。 原本她拿了几颗金豆子给那宫女,让她买通宫里的人找些炭,但她没领会自己的意思,一颗都未要,这黑炭保不准是她自己用的,全拿来给她了。 也没料到罗歧做人如此小气,抑或许他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没有那么娇气。 合衣躺在床上,撇见窗外的人影有些闪动,应是撤下了一批人,姑射行宫到底不是罗宿国,罗歧身边没有那么多人,一大半全在她这边,怕是他自己的守卫都不够。 想到此,倒是令她心下松了松,随即又忆起白日里城门的守将,也许是在往这边调人也未可知。 脑子里不知慢慢在思量些什么,初晞合了眼轻轻睡去。 这日夜里无事,清晨她被门外一阵轻微的悉窣声弄醒,睁眼的瞬间脑子里一阵清明,无声的下了床低身走到门后,听到两个守卫正低声讨论着什么。 听了半响,似乎在说今日行宫里会来位极要紧的人,她这边的人要撤掉一些,让剩下的人警醒些,还说初晞是个极难对付的。 正听着,门外的守卫住了声音,初晞转身回到了床上,待传来敲门声,她才做出一副刚醒的神态从床上下来。 昨日到今日,服侍她的宫女从未开口讲过一句话,初晞心里猜测到她可能是个哑女。 边用清水洗着脸,说道:“也不知你叫什么名儿,如果你会写字,可以写给我,总得有个称呼的。” 宫女闻言仍低着头,见她睫毛微微颤了颤,昨日夜里给她送碳时,初晞才大致瞧见她的模样,很是清秀可人,在这常年荒着的行宫里,倒是可惜了。 宫女见她洗完脸,递上了毛巾,瞧她半响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脑子里正思量着自己先给她寻个好听的名儿称呼着。 将毛巾回递给她时,才见她沾了方才洗脸的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你叫蔓荆?” 宫女点了点头。 初晞浅笑道:“很特别的名字。” 一边漱了口,又道:“昨日里你把自己的碳都给我了?” 蔓荆嘴角紧了紧缓缓点了点头。 “你把这个拿着吧,找宫里管事儿的换些来,我得用你也得用。”说着递了三颗金豆子给她。 见她犹豫了瞬间,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初晞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今日宫里谁要来吗。” 蔓荆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蹙,沾了水在桌面写到,千罗郡主。 千罗郡主?初晞愣了愣,那不是罗歧的 生母沐贵妃么,原来她也来了益荒国。 正待向蔓荆再问些什么,门外的守卫便推门而进,毫无波澜的说道:“公子请吧,殿下要见你。” 跟着几人往罗歧那边去,她才又重新见了天日,今日雪停,路边正有人扫着积雪,发现行宫中人比她预想的还要少,越往里走去越是冷清,心里大概明了,守卫应该都安排在外层,内里是没有护卫的。 走到一院落门口,看守她的人便停了脚步,意思似乎也很明白,她得自己进去。 微微的掠了几人一眼,初晞眼里沉了沉,刚走过两道院门便听见轻微的笑声,又过一道门,声音愈发清晰了些,罗歧沙哑的笑声很容易辨认。 听着她不由得皱紧了眉,这笑声中明显带着些浪荡及其他的意味儿,初晞脚下越走越慢,这时候还真有些失了底气,若瞧见些极难堪的场面,日后再见,罗歧要晓得她是女儿身,那才真是相当尴尬。 想着停了步子站在院门口,听着不远处房里的动静,当下不由得蹙紧眉头羞红了脸。 房内传来一阵东西被打翻的声响,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两个男子的喘息声。 这也算是活久见,饶是她在另个世界活了二十几年也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感受过这等场景,更别谈这十几年大半都是在道观里渡过的。 抬手捂了捂自己耳朵,房内的身音愈发魔性,初晞还是能听着罗歧喘息中带着的愉悦,而一个声音夹带着明显的痛苦。 正考虑着自己是否应该先离开此地,便听见房内“啪啪”几声清脆的声响,她再忽视也能听得出,这是啪打身体的发出的声响。 随后便听房内的另一男子低声痛苦的叫喊着,声音比方才尖锐了些许,而喘息声却更急促了。 初晞呼了口气抬脚向这道院门外走去, 便听房内响起了沙哑而冷咧的声音:“站住。”语气里还夹带着难以掩盖下去的欢愉。 初晞闻言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走到了第二道院门口,此处稍微安静了些。 摸了摸自己腰后贴身束着的黑金短刀,眼眸里的幽深仿佛结了冰。 不远处房内的声响听着轻微了许多,很快便见人开了房门,初晞抬眼瞧了瞧,正是罗歧。 瞧她站在十几米开外的院口,罗歧脸上的笑意极是阴鸷,自己系着外袍,边道:“过来。” 初晞抬眼望着他,寒意极是罗歧十米开外也能察觉到,“有何事你说便是,我自然听的到。” 听她这话,罗歧面上冷笑了片刻,“怎么,你不是挺能耐么,这才刚开始连见我都不敢,如此无趣,不像你的作风。” 他的话激将味儿十足,但初晞必得让他将这话说一说。 脸上同样冷笑了片刻,沉声道:“自然。” 第四十八章 罗歧的手段 眼里带了些思量,手拢在袖里抬脚往罗歧那边去,距他两米开外停了步子。 “有何指教?”初晞眼眸带着些凉意挑眉望着他。 “跟我进来。”见她仍离得老远,罗歧神色间有些似笑非笑,脸上还有欢愉不久后特有的神韵。 初晞眉头蹙了蹙,脚下没动,房内谁晓得是个什么场景,那人穿没穿衣裳都难说,还有他们一番云雨后留下的痕迹,若是入了眼....想着脚下更是迈不动。 见她仍没有反应,罗歧眼里沉了沉,冷笑道:“怎么?口气不小,胆子倒小。”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讽意。 闻言初晞轻笑了下,“我想你误会有点深,在下只是有洁癖罢了,眼里见不得...”顿了顿又道:“脏东西。” 此话一出,罗歧方才极少有的一丝忍耐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脸上可怕的犹如地狱。 狭长的眼阴鸷到底,“脏东西?” 初晞被他极寒的语气怔了一瞬。 下一刻罗歧已到了她眼前,寒着嗓子低声道:“本殿下告诉你,什么才叫真正的脏。”说罢拉着她直往房内而去,力气大的初晞竟丝毫挣扎不开。 到了房内,一把将她甩到一边,初晞喘了口气,垂着眼下意识的避开里面的场景,鼻内还是隐隐充斥着若有似无的甜腻味,立马掩了袖子遮住了鼻口。 此举更是激怒了罗歧,一把将她拽过去扯开她的手,初晞到底也不是吃素的,反手一别甩开了他,寒声道:“罗歧,你别太过分。” “过分?你觉得自己很干净么。”闻言罗歧脸上的寒意更甚,冷笑道: “难道你和那个小情人在一起不是这样?”一边离的她越来越近。 初晞往旁撤了几步,眼下瞟到了另一个男子,并非之前见到的那个,正自己系着衣裳打量着她,眼里毫无情绪,仿佛不是个人。 片刻又将目光转向了罗歧,淡声道:“首先,我认为他并不比你小,再者,我们还真未如此过。” 随即从腰间抽出骨扇,“你若是再往前一步,就算杀不死你,我也会玩儿命废了你。”说完眼下的寒意更甚。 闻言罗歧嘶声狂笑起来,脖子旁的青筋更是明显,连带着他半裸的胸膛都在发颤,一不小心瞥到,其实身材还算紧实。 随即他猛的止了笑声,阴声道:“知道本殿下怎么对付不听话的人么。” 随即一边往后撤去,一把将那男子拎了过来,那男子神色立马变得异常恐慌,夹带着难以言说的痛苦,连声挣扎道:“不要,殿下放过我吧,放过我吧。”神色间隐忍着屈辱。 罗歧根本就未听进耳里,眼里直盯着初晞,一边不知给那个男子喂了什么东西,那人闭紧嘴巴极是抗拒,罗歧一手捏开他的下颌,硬生生灌了进去。 初晞心脏狂跳了片刻,隐约猜到那是何物。 随即罗歧松了手,将男子扔到地上,顺势靠到一旁的椅中。 男子趴在地上,闭了闭眼像是已经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整张脸异常苍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极力忍着什么。 不多时,便痛苦的在地上挣扎蠕动,脸色也愈发红润,睁开的眼中泛着水光,异常晶亮。 初晞再是没经历过风月事,也晓得发情便是这翻模样。见男子的神色间的痛苦,罗歧喂给他的定然不是寻常的药物。 片刻间,那男子已经承受不住,一边往罗歧身旁爬去,边不住的低声唤道:“殿下。” 还未爬到便紧紧抓了罗歧的衣角,一路向他身上环去。 罗歧张开身子任男子急乱地撕扯他的衣袍,脸上丝毫没有温情的意味,阴鸷着脸冷笑的转头看着初晞,神色间极是渗人。 初晞自然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何事,抬了脚立马便要离开。 “你若是敢踏出一步,服侍你的那个宫女本殿下便将她丢去山下的妓院。”语气中竟开始带了些愉悦。 初晞下意识的转脸冷眼望去,本想斥骂他一句。 眼里瞟到的场景,差点瞎了她的眼睛。 那男子早已将罗歧衣袍撕开,正忘情的吮吸着他的下体,片刻便听到罗歧极享受的呻吟一声,那男子嘴上更是卖力,饶是初晞撇过眼未看,也能听到他嘴里发出的声响,以及罗歧愈发放肆的浪荡声。 初晞背过身去,耳中却不断的涌进两人忘情的喘息声。 那男子像是已经不满足当下的这番作为,不住的动情唤着殿下,又传来一阵吮吸的声响。 罗歧没功夫再计较初晞是否背着身,背后听他起了身,像是将那男子重新推到了地上,男子一边不住兴奋的叫着,接下来的声音,让初晞僵了身子,两人开始疯狂的动作,声音大的刺耳,嘴里还不住的淫言淫语,压根不将她这个活人 放在眼里。 罗歧如此变态的手段,那男子分明是被他硬生生逼到这般的,想着心下突然升起了片刻胆寒,他若是对她也这样下手,她定会提前杀了他,那怕是同归于尽。 罗歧现下不就是在借他威胁恐吓自己么,若自己真表现出一丝胆怯,倒真随了他的心愿。 如此一想,初晞蓦地镇静下来,身子也松了松,不似方才那样僵着。 听着两人忘情的喘息声,就当自己看出戏吧。 不多时,俩人像是到了巅峰,那男子叫的更是刺耳,而罗歧粗重的喘息声也愈发疯狂。 初晞已经淡然了,默默的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怕两人快完事儿时那段极急切不断的声响,直至最后那声彻底的愉悦,她听着也只淡淡阖了阖眼。 一大早晨便如此卖力的来了两出,应该会累一累吧,初晞顺势扯了把椅子过来,慢悠悠的倒了杯桌上的茶水,只不过有些凉了,一边喝着一边等着罗歧恢复正常,半响一直听着身后时不时传来轻微的亲吻声,以及罗歧的闷喘声,他仿佛倒像是真动了些情,不像仅仅只发泄这生理上的需求。 第四十九章 又闻春色(一) 过了半响,两人渐渐没了动静,初晞本想转头看看是何情况,心下硬是忍了下来,同时便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罗歧的衣袍似都是用的黑锦,布料虽滑,但她还是能听到。 这时她是起身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一起转身怕暼到些不该看的,不起别人还以为她不想走,事实上若是不用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处境,以及对另一男子心理上的负担,这样的戏看看也无妨。 但,此时他是个男子,若另外两人都已经完事,她仍是不敢转身看去,不晓得会不会引起罗歧的怀疑,毕竟如果身后是两个女子,她定是没什么不敢看的。 如此一来,自己刚才的反应还算在正常范围内,但接下来不能再那样拘束。 飞快的思虑一番后,初晞起了身,转身的瞬间眼光自动放空。但有些时候越是想回避什么,反而会不经意的去注意它。 罗歧已简单穿了件衣袍,遮住了最敏感的部位,但地上的男子裸的很彻底,仍趴在地上闭着眼,面上的神色比初晞刚见时更加无的寂然。 背后除了微微泛红还有些斑驳的痕迹,再往下看去,她下意识的咽了下喉,不得不说,那男子身材线条不错,但她绝对只是客观的看看,方才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 “你看够了没?”罗歧沉着嗓子冷声道,眼里寒意又深了一分,顺手扯下一旁的帘幕扔到那男子身上。 闻言她极自然的将目光转向他,淡声道:“怎么,殿下这就介意了。” “介意?”罗歧冷哼道,带着些讥讽,“你不是觉得脏么,现在倒看的认真了。”一边离的她越来越近,手上解着自己腰间的衣带。 初晞见此忙往后退了几步,罗歧脸上的冷笑又深了深,“怎么?不想看看本殿下的。” 初晞见他下一刻已要掀了自己衣袍,忙扭过脸去,目光紧紧锁在墙角。 这男的,心里扭曲的简直不是一分半分。 见她此番举动,罗歧眼下更是恼怒,几步走到她面前,硬生生将她的头掰过去,强迫初晞正视他。 初晞转了脸眼里极寒的盯着罗歧阴沉的有些扭曲的脸,如何都不将目光往下撇去,他前面已经没有任何遮挡,看下去她只会觉得恶心。 罗歧见此一把将初晞两只手摁到墙上,脸凑的更近,“本殿下的可比他的好看多了,怎么,比不上你那个小情人的?”说着强制让她的手往他下体摸去,初晞到底是个女子,力气根本比不上他的,再怎么绷着劲也拗不过罗歧多久。 一怒之下,只得一脚往他身下踹去,罗歧脸上顿时变了神色,极度吃痛的瞬间一反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初晞下意识的躲开,还是被他一巴掌扫到,心下顿时升起一股杀气。 瞬时从腰后抽出那柄黑金短刀,直朝罗歧脖颈横扫而去,同时抬脚再次朝他下体踢去。 罗歧到底也不是吃素的,身体往后一仰躲过初晞手上的短刀,瞬间向后移去,他这一退,初晞一眼便看到他身前全貌,身下黑乎乎的一团格外醒目,丑的狰狞,瞬时羞红了脸接着又是一阵青白,心底异常屈辱,这家伙居然敢对着自己起反应。 此时她根本不在乎是否瞟到,手上极犀利地朝他招呼过去,脸上的杀意让罗歧神色寒了片刻。 初晞咬着唇招招致命的扫向他,但罗歧的身手毕竟能与赫连北僵持半盏茶的时间,并不算弱,饶是她下了狠手,一时间也只能与他打个平手,却伤不了他分毫。 一想起赫连北,心里顿时更不是滋味儿,就算看到些不该看的,第一次也应该是赫连北的,怎么也比眼前这个变态顺眼些,一边又想起自己如此受人欺负,他却不在,心底隐约有些委屈。 眼中一红,一刀子扫到罗歧脸上,这一下他却未躲闪开,一串血珠儿瞬时冒了出来。 初晞眼里一怔,想着这下定是更加惹怒了他,接下来估计得有一场恶战。 未曾想,罗歧却突然停了手,指背轻拂了下脸上的伤口,嘶哑着嗓子狂笑起来。 本是一刀已要插上他的肩胛,见此情形,初晞下意识的住了手。 “有意思。”罗歧目光瞟着从自己脸上 拂下来的血色,神色间却浮起了一丝笑意,声音仍是阴冷道:“本殿下对你是愈发喜爱了,这么烈性,又有能力与本殿下抗衡的倒是第一次见,不晓得你那个小情人是哪里好,居然能让你心甘情愿的跟了他,本殿下倒也想试试。”说完将指背的血色往自己唇间抹去,眯了眯眼又冷笑道:“如此,本殿下就跟你费些耐心。” 初晞闻言,冷冷的暼着他,眼中带着些许不屑,“殿下怕是没那个本事。” 罗歧一听,笑的愈发张狂,随之又盯着初晞道:“本殿下从来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顿了片刻又道:“包括你。”说罢撇过眼去不再看她,一边系着衣袍,冷冷地望着地上的男子,寒声道:“滚吧!” 他这话像是对那男子说的,又像是对着她说的,用词虽然难听了些,初晞觉着已然不那么重要,寒着眼瞪了他一眼,转身迅速的离开,罗歧倒也没再拦着她。 出了房门,忙吸了几口干净空气,那屋子里的味道实在让人恶心,关键是人太让她恶心。 朝院外走去,过了两道门,见一旁院墙内有棵海棠,比那院墙稍稍冒出一截,见四下无人初晞到了树下,纵身跳到了树杈上,略微探了身子向下望去,见墙外无人看守,便轻身飞下院墙,朝另一边走去。 这是个偶然冒出来的机会,若是能逃出去自然是好,逃不出去也无妨,探探路也行。 如此一想,心下倒没什么负担,朝着一旁一条林荫小路走去,那边应是有些厢房,掩在其他建筑之后,不晓得是否靠近行宫的外墙。 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这后面几乎没有人烟,一路她并未刻意躲闪都未碰到任何人,心下正有些放松,便听到花圃后的一间小厢房内有些声响。 初晞闪了身子隐身到了花圃下,仔细一听,是个女子的声音。 第五十章 又见春色(二) 初晞嘴角浮起一丝若隐似无的笑意,眼下随之无奈的叹了叹,今个儿自己是走了什么运,到那儿都能撞见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 本以为是这行宫里何处的宫女来此会情人,正想闪身离去不凑这个热闹,接下来入耳的一句话,却让她不得不停了脚步。 “苾罗...我的宝贝罗儿,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你就让我亲近下。”男子压低嗓音,语气里很是急切,情欲渲染的恰到好处,一边像是要去搂身前的女子。 接着便是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女子像是在轻轻挣扎,一边放低声音冷下嗓音道:“何寅城你放手,上次你想要的本宫已经给你了,你休想再占我便宜!”说着极力推开不断向她缠来的男子。 初晞闻言眉头微蹙,苾罗,何寅城?当下眼底闪了闪,宫中风流秘事向来不少,这一出戏跨度倒有些大了。 苾罗..可是罗岐的生母,益荒国的千罗郡主,罗宿国的沐贵妃。 何寅城,益荒国的右相,这两人何时扯到了一起。 如此一来,初晞低下身往里又挪了挪,这墙角有必要听一听。 “上次?”男子沉声笑了笑,“罗儿果真是过了河便拆桥,如此一来,还怎么合作得下去。”说着似乎又向女子身前逼近了几分。 女子嗓音极婉转的冷笑了一声,“彼此而已,何相与我不都是这样的人么。” 这沐贵妃虽然儿子都已不小,但她的岁数也就三十过半冒上一些,声音哪怕是冷着嗓子听着都格外的撩人心。 果然,那何寅城立刻有些急切,哑着嗓子道:“我对你是有真心的,十多年前就有,若不是你和了亲,我何寅城一定是会娶你的。” 沐贵妃听他这么一说,语气更婉转了一分,“何相说有事找本宫,就是急着向本宫表心意么,我可是记得,何相上次已经说过了呢。” 她瞧不见两人的表情,只听静了一瞬,那何相才道:“若苾罗非要如此无情,那咱们就谈些事情。”语气已不像方才那般急切,也少了一丝温和。 “你快些说吧,歧儿还等着见我,本宫没多少功夫与你耽搁。”沐贵妃语气也冷淡下了一分。 闻言何寅城笑了半响,又听沐贵妃猛地娇喘了一声,轻声喝到:“你干什么!” “你那宝贝儿子新得了个男宠,现下正快活着呢,哪里还记得你这个母妃。”说完一阵悉窣的声响,又听何寅城语气多了些急切,“罗儿..快让我再好好服侍你一回,就这一回。” 说着房内一阵娇呼急喘声,“何寅城你这个混蛋,你快放开本宫!” “不放,苾罗你放心,只要你从了我这次,你叔父哪儿自有我帮你办妥。” 何寅城慌乱的低声央求着,房内挣扎声似乎小了一瞬,便听沐贵妃低声娇喘道:“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何寅城急切的应着,喘息更是重了一分,接着不知房内发生了何事,只听他猛的沉声低吼了一声,更是急切道:“罗衔那个老家伙哪里伺候得了你,还是得我来。” 说着便听见沐贵妃一阵轻声婉转的娇吟声,“你快些,别让我的人等急了。” “急什么,这里不会有人来,今日我定会让你快活个够。” 不用亲眼瞧,初晞也晓得房内现在定是一片旖旎,没想到这何寅城色心倒是不小。 若是罗歧知晓自己母妃此时正与其他男人这般恩爱,这心底得受多大刺激,光这传来的声音,想必都足够让他发疯的将里面的男人碎尸万段吧。 方才何寅城说办妥沐贵妃的叔父,她的叔父不正是益荒国的国君赭传么,看来这两国家的交易就是这么来的。 益荒国国君赭传一大把岁数,前几十年治国倒有些手段,现在看来也是老了,手中的权已经开始握不住了。 初晞心下有了些思量,耳中被一阵抑扬顿挫的娇吟低喘声萦绕,脸上如何还是红了一红。 正考虑着离开,便听房内何寅城一边动作一边喘着道:“罗儿,你再大声些,这里没人会来。” 接着便听沐贵妃一阵娇声痛呼,“何寅城你这个混蛋!你轻些。” “苾罗...我忍不了你快帮帮我。”何寅城低哑着嗓子急切道,声音听着让人极不舒服。 接着不知房内又发生了何事,只听沐贵妃一阵挣扎的声音,似乎被人堵住了嘴,一边含糊不清的咿呀些什么,声音似有说不出的恨意。 倒是何寅城的喘息声愈发大了起来,仿佛极是享受。 饶是初晞也听不下去了,此人岁数不小,却如此虚伪狡诈,日后若益荒国掌在他手里,定然是个更大的祸患。 正想猫着身子从一旁悄悄溜走,猛然间却察觉到一阵从未体会过的森森寒意,吓得她不由得一个冷颤。 忙稍稍抬了头透过半人高的花圃丛朝四下打量,不知这阵寒意从何处而来,才微微抬了眼,便见不远处一个黑色的人影。 心下顿时又是一颤,此人正是罗歧。 初晞忙矮了身子藏好,呼了几口气才将心绪稍稍稳了稳,这下罗歧定然是要发疯了。 若是让他发现自己也见着这一切,保不准将自己一道碎尸万段了,他做的出来的。 听着房内仍未停歇的声音,饶是初晞,心里也是头一次如此发颤。 一边定了定心神,又才谨慎的抬眼朝罗歧看去,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脸寒的如此扭曲,隐忍的似乎连自己的骨头都快咬碎了,那种神情不是谁都能体会得了的。 心里莫名对罗歧有了一丝怜悯,就连他之前对她做的那些,厌恶忽然间都少了一分。 或许从小到大,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微微叹了口气,初晞将身子又低了低,一路猫腰极谨慎的慢慢朝后退去,此时不管是惊了谁,一定会死的异常惨烈。 如此矮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一个墙角处,初晞彻底蹲了身子迅速一闪,才靠在另一面的墙上,彻底松了口气。 下次,她再也不会偷听墙角,不管是何人的墙角。 第五十一章 风雅惹来的祸事(一) 看着墙,初晞心底慢慢静了下来,望着眼前几株开地清冽繁盛的白梅,脸上忽地浮起一丝苦笑,有些惋惜。 幼时的经历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现下虽还没明显察觉出自己的,但以前在另个世界,她见多了也看多了,心理学不是说过一个人童年的经历造就了他对人性的态度么。 虽然不能由此去讲罗歧的性格定然与他母妃有关,但她觉得八九不离十。 轻移了几步,初晞伸手摘下一小瓣白梅花瓣,没想过在这行宫里还能见着,可惜是白梅,她只喜欢红梅怒放的血色,不与白雪争景,也不屑于掩映其中,独独开着自己的。 一边忆起,关押自己的房内有一素肧红釉的细颈广口瓶,插这白梅倒是正好,便顺手折了两枝。 从一旁的小路绕去,不知如何走着居然到了方才罗歧的院外,自然是最外面的一道院墙,看押她的那几人不在,应该是发现她跑了,也定不会想着她还会回来。 正想着是否趁此时试着往外逃逃,便见着从院内走出一人,几米之外,一瞧见她,面色的怔了一瞬,虽然掩饰的极快,还是被初晞看进了眼里。 “小公子又让在下开了开眼,所有人都说着你趁机逃了,不曾想你还如此闲情逸致。”说着瞟着她手中的几枝白梅,捏了手决一声长啸,极有穿透力。 初晞面上轻笑了片刻:“这儿好景不多,本公子随意看看罢了,倒是累了你们。” 话刚毕,便有数十人从四面飞身而来,初晞挑眉浅笑,“不必如此夸张吧。”随即瞟向一旁向他靠来的护卫,沉了沉眼眸,淡声道:“我自己会走。” 这日夜色方沉,听着有人轻轻敲了她的房门,初晞正随意拿着本书打发时间,头也未抬的便让人进来,这里会向她敲门的人只有蔓荆,旁人她不作指望。 等到来人推了门站到她身前,叫了声公子,她才见此人是姜然。 放了书道:“是你,我还以为是宫女呢。” 姜然神色宽了宽,不仔细瞅绝不会发现他这是笑了一下,才沉声道:“姜然来此,是想请公子帮忙。” 初晞垂眸瞟了他一眼,“是与你家殿下有关?” 姜然神色有一些为难,“是,殿下今日动了极大的怒气,公子神思奇绝,与旁人不同,定有办法劝解。”说完似乎自己都觉得要求有些过分,但仍然一副很认真的模样。 初晞一手拎了小陶壶添了杯茶水,边道:“这事儿旁人劝解不了,让他发泄出来还好些,若是憋着,那才真要出事了。” 闻言姜然眼中盍了一瞬,低声淡淡道:“公子知晓是何事。” “你先坐吧。”初晞眼角带着些浅浅的笑意,“你家殿下身边需要个理解他的可心人儿,我虽是能理解他一二,但对他并无好感,去了怕只会打起来。” 姜然闻言,低身坐到了一旁的凳上,突然低声道:“殿下从前是个很好的人,救过姜然的命。” 初晞眼里有些明了,淡淡道:“不管因为什么,人变了就是变了,你也不必记着从前。”缓缓又道:“曾经他善良,所以会救你,现在心肠狠了,自然也可能会杀了你。” 姜然皱了皱眉,脸上有些苦涩,默了半会儿才道:“公子上次托给姜然的事。”说着抬眼望着她又道:“就在坡处岩石下的缝中,一旁是棵枯树。” 闻言,她朝姜然轻轻一笑,“多谢你。” 随后见他起了身,俯身一拜道:“姜然先告辞了。” 初晞盍眼并未再言语,目送他出了房门,不多时,便见蔓荆的身影映在门外。 进了房门,见她一手搂着竹编的碳篓,到了初晞面前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篓子,又指了炭盆,脸上浮了些笑意。 “你找来的?”初晞望着轻笑道。 只见蔓荆摇了摇头,将壶中的茶水倒出几滴在桌上,沾了写到,姜然。 见此初晞点了点头,跟着她到了炭盆旁,一边看着蔓荆燃着火引,自己往盆内加了碳。 见她又拿了篓子往火炉旁去,初晞忙道:“不必了,剩下的你留着用吧,我有个火盆就够了。” 正低身缓缓扇着火,便听门外传来一阵低声问安的声音,听着诚惶诚恐,初晞下意识的想到什么,忙向蔓荆唇语道:“快把炭藏起来。” 蔓荆虽不知为何要藏起来,但手上动作倒是很快,将竹篓一把塞进了木柜里,手往身后蹭了蹭,见了门框上映来的人影,神色间笼了怯色。 本想将火盆踢到桌底下,一看她才想起来,益荒国的桌布只垂到桌子腰身,根本就遮不住,眼见着罗岐已到了门边,初晞只好垂了垂眼,怜惜着才刚开始燃红的碳。 罗岐一脚踹开了门,初晞脸色凛了凛转头抬眼看着他,神色恢复了漠然。 见着罗岐虽不似白日里脸色吓人,但也并未好多少,只是显现出与未显现出以及是否发泄了些许的区别。 进门便黑着脸望着她冷笑了一瞬,“奕相告诉我,你自己又回来了。”说罢眼阴鸷了些,“你真的越来越让本殿下感兴趣了。” 初晞往一旁移了两步,以防罗岐突然过来将她如何,才道:“我只是随意转转,本就是殿下多虑了。” 说罢眼下瞟到一旁花瓶内插的白梅,心下莫名狂跳了一瞬,她未想过罗岐会到这里来,随即心里松了一松,希望自己多虑了,宫中有白梅的应也不止那一处,再者那边本就极少有人去,就算罗岐白日里到过那里,想来无事也不会往后面去。 飞快的思虑了瞬间,初晞极自然的将目光掠过花瓶,落到了一旁。 罗岐果然没注意到,几步便逼近了她,“本殿下今日对你太过耐心了些,突然觉得实在没那个必要。”说着沉下眼一手已经掠了过来。 初晞片刻将骨扇抵到了面前,冷声道:“殿下怕是又多虑了,我从未见过你的耐心。” 闻言罗岐嘶声笑了起来,脸上带了一丝讽意似乎又有些欣赏,“从无人敢对本殿下如此说话,你倒是向来说得顺畅。”说完眼下一掠,见房内还站着个宫女,委着身子在一边,眼睛一鸷极是不快。 初晞见他看着蔓荆方向离着花瓶极近,心里正忐忑了一瞬。 下一刻果然见他目光落到了那上面,脸色忽然一滞。 心底寒了寒,直晓不妙。 第五十二章 风雅惹来的祸事(二) 不经意的往后撤了两步,她朝蔓荆狠使了下眼色,示意她赶紧离开。 蔓荆蹙眉神色有些不解,目光掠到罗岐脸上,一时吓得往后退了退。 初晞转眼看去,见罗岐双眼猛的朝她看来,一双眼本就狭长,现下更是盯得人心里发慌。 “这花哪儿来的。”罗岐的目光极是阴沉,连话里都透着一股阴寒。 初晞微微咽了咽喉,随意道:“宫里折的。” 她本想说是蔓荆方才折给她的,又怕一不小心将她牵扯进来。 罗岐闻言,一手将她拽了过去,顺势狠狠将她甩到了墙上,手掐上了初晞的脖颈。 阴沉道:“什么时候。”说着双眼紧紧攫住初晞,似乎她脸上的任何神情都不能放过。 被他按在墙上,初晞没有避开罗岐极是逼迫的眼神,脸上尽量平淡的无一丝多余的神情,淡声道:“上午。” 脖颈随之一窒,她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眼里却浮起一丝笑意。 急促的喘了口,望向一旁明显被惊吓到的蔓荆,浅笑道:“你先出去吧。” 蔓荆脸色一阵青白,极担忧的望着她,一时间像是连腿都迈不开。 初晞眉头微蹙,心底隐隐有些着急,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些深沉。 罗岐更是将她狠狠一摁,脸凑到她面前,阴着嗓子又道:“上午?” 随之凑得更近,几乎挨到了她的脸颊,低声寒道:“说!你看到了什么。” 趁此机会,初晞手上忙示意让蔓荆离开,此意已十分明显。 蔓荆脸上满是忧虑,眼眸来回闪了几闪,才抬了脚谨慎的朝门外移去。 她连余光都未敢瞟向蔓荆,一边直直盯着罗岐,另一只手已经握上腰后的黑金短刀,冷眼撇着他,稳声说道:“殿下若非要知道。”说着眼垂了一瞬,放缓了语气,“那便是,你看到了何,在下也就看到了。” 此话一说,罗岐眼里蚀骨的寒意再也没压下去,猛地将初晞一甩,若不是她稳身及时,定是撞到柜角上去了。 大口喘了下气,揉了揉自己的脖颈,下意识的便要还手一二,刀拔到一半又猛的想到,若罗岐是因此事发疯,只要还未伤及到自己的性命与尊严,她倒也下不去狠手。 但此时也不能用言语去攻击他,只得自己理了理被他掐皱的衣裳,缓声道:“我不想与你动手,殿下也还是自己保重的好。” 罗岐一听,猛地一阵嘶声冷笑,“你以为本殿下还会让你活着出去么。” 初晞神色间浮了些若隐似无的笑意,淡声道:“殿下会不会那是你的事,能不能就是在下的事了。” 罗岐眼眸又是一沉,一把将桌子掀翻,片刻到了她身前,直盯着她阴声道:“你真当本殿下不敢杀了你么。”说着一把将她拽了过去,初晞心底飞快的感叹,自己果然还是个女子,在力气上怎么都无法比。 眼见罗岐的脸快要凑到自己身上,初晞抬手本想将他一把推开,未料想罗岐倒先一步将她狠狠甩到了地上。 这下饶是她再想忍耐,也不能让罗岐以为自己还会忍着,嘴角一扬冷笑道:“看见的是你自己,杀了我有何用,难不成,我死了殿下就什么都忘了,如此,倒也可以。” 说着站起了身,又缓缓道:“就怕,殿下只会记得更深吧。” 闻言罗岐狠狠将桌子一脚踹翻,连带着一角砸进了炭盆里,烧得火红的炭滚到房内各处,差点烧了她的鞋。 下一瞬,眼看着他冲过来,初晞忙闪身到一旁侧了下身,也幸好她提前躲避了一瞬,罗岐一把推上她的右肩将她摁到墙上,神色阴沉莫测,低哑着嗓子冷笑道:“威胁过本殿下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你就是下一个。” 瞧着他此时的样子,初晞心底莫名有一丝怜悯,罗岐才二十出头就能一人独压罗宿国众皇子,这份野心本就不太正常。 抑或许这只是他的反抗吧,他们母子二人本就只是益荒国丢出去的牺牲品,到了罗宿国根本无人会重视,受人欺压定是意料中的,能到现在的位置,若不能比旁人狠毒几分,哪里还有命。 见她半天没有言语,罗岐眯了眯狭长的眼,冷笑道:“怎么,这就没话说了。”说着瞧见初晞眼里的神情,瞬时更是暴怒,一掌将她掴到一旁,这一掌的力道简直让她脑子懵了片刻。 还未清醒过来,便听罗岐暴怒的声音,“你竟敢怜悯本殿下。” 初晞还未回答,又被他一手拽了过去,脖颈顿时被狠狠地摁住,见罗岐脸上阴沉的可怕,冷眼一瞥,瞬间身后刀子一出,反手便给了他一刀。 这一刀正好从他手上划过,罗岐看着自己手上汩汩冒出的血,脸上丝毫没有反应,逼向初晞道:“本殿下不想让你死的太痛快。”说着目光瞟到一旁的炭,寒声道:“你很怕冷对吧。”接着一阵冷笑,“这几日正是益荒国最冷的时候,本殿下倒想看看,你能硬骨头到什么时候。” 说罢将她狠狠一搡,转身将挡在身前的木椅一踢,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一边踹了门离开。 初晞微微舒了口气,俯身揉了揉方才一掌被他掴的仍有些发昏的头,沉眼瞟到地上散着已要燃尽的银碳,已晓得接下来的几天是什么光景了。 眼眸微微垂了垂,将凌乱的房内理了理,这下是连喝水的茶杯都碎的彻底,随即叹了口气,怕是连热水都没得再喝了。 这日夜,蔓荆没有再来,不知罗岐是否迁怒于她,房外的守卫又在门外加了把锁,本以为四周密闭,屋子倒会暖和一些,直到深夜初晞才体会到,闭不闭门根本毫无影响。 若是这样待下去,过不了几日,她定会发病冷死在益荒国。 自己被掳来不过三日左右,隼隐若是赶过来,能不能及时救得了她,这下初晞倒是开始怀疑了。 想着方才蔓荆还藏了半篓子的银碳,见房外已然沉静下去,初晞轻轻开了柜子,晚用不如早用,保不住准明日就被收走了。 第五十三章 魇中之梦 这一夜,初晞一宿未睡,守着炭盆直到它燃尽才又裹了床被子窝到了床角,心里思量着,这被子明日留不留得住都未可知。 身上寒气直逼,从小到大,她还没活的这么可怜过,轻轻呼了口气,察觉到体内的玉灵珠微微发着热,心下安定了些,这是保命的东西,若没了它,她身体的温度会比寻常人低上些许,很难如正常人般生活。 世人都晓薄妃娘娘当年受下雷笞之刑,却是硬生生的活了下来,被罗刹一族视为奇迹,但活下来的代价只有她们母女才知道,除了萦绕在心底能活一日是一日的不安定,身体上承受的苦楚都是旁人难体会的,寒症发起来可比被人砍几刀要命的多。 手上已开始冰凉,连呼出的气都透着一股寒意。 也不知寒冷中半睡半醒过了多久,才见门外开始微微泛着些光,初晞侧头望去,直觉得脖颈一阵僵硬,转头都困难,也不知是因为蜷着太久还是冻得麻木,费力的挪了挪腿,借着手才将它放下了床。 裹着被子轻轻跺了跺脚,察觉到仍有知觉心底才放下了心,开始在屋内慢慢转悠起来,活动着倒比不动舒服些许。 直到天大亮,门外才有些声响,接着一阵开锁声,蔓荆仍是低头弯身进了门。 到了内里方微微抬了头,瞧见初晞的样子,神色明显讶异了几分。 见她进来,初晞才停止了跺脚,裹着被子坐到了椅上,尽量稳了稳嗓子才道:“昨日他们可有为难你。” 蔓荆将端着的木盘放到了桌上,看着冻得直发抖的初晞,神色有些不忍,闻言摇了摇头。 见桌上的茶具不见,将盘内的瓷碗端起递给她,示意她快些吃。 初晞本没什么胃口,但想着吃些东西应会暖和些,才抖着手接了过来,一瞅是碗细面,又忽地反应过来,她现在是连洗脸水都已经不给了么。 将碗放到桌上,才慢悠悠的吃了起来,若是端着,手止不住的有些发抖,那样会显得很狼狈吧。 一边低声道:“他们不给热水了么。” 蔓荆蹙眉点了点头,又轻轻的朝外望了望,见守卫未注意这边,才移了几步,谨慎的将一小水袋放到了靠窗下的矮凳上,一旁放着纹刻牡丹的黑陶花瓶。 脸上扬了些笑意,一双杏眼很是明亮。 初晞轻轻笑了笑,唇语道:“是热的吗。” 她点了点头,碎步轻移了过来,又指了指桌上的面,示意初晞一定要将它吃完。 本是尝了几口便不打算再吃的,见蔓荆坚持的认真,初晞想到如果这面若是她做的,不吃完确实不太好,才又拿了筷子半响将它吃了个干净。 待到蔓荆离开后,她摸着水袋还算温热,但今日这天寒意渗进骨髓,虽周围门窗紧闭,也能感受到房外阴沉的天。 这一冷她完全无法静心,直待夜色又沉,才意识到蔓荆为何一定要让她将面吃完。 原来是连午饭都不给了,罗歧这人简直计较的可以,这才察觉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 今日是到姑射行宫的第三天,再过两日,只要她能坚持,寒曜定会带人来救她。 夜晚昏沉中,初晞直觉得自己全身泡在冰水里,湿冷的自己都不愿触碰,脸仿佛在向外冒着寒气,睫毛上笼了一层霜。 脑子里却还算清明,此时已是半夜,晚上无人来过,看来每日只给一顿饭了。她此时连笑这个表情都做不出来,否则还能自嘲一二。 闭了眼本打算强制让自己睡去,毕竟梦是属于自己的,在梦里不会如此难受。 半昏半沉间,忽然听见门外似乎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初晞懒得睁眼,此时任谁来她都不在意,她只在意如何能让自己昏睡过去。 脑子里放空了半响,也不知离方才那阵声响隔了多久,门外又传来一阵动静,细微但她听到了。 下意识的分析这像是开锁的声音,有人来看她了么,莫不是门外的守卫也冷的不行,进来跟她抢被子了? 这么一想,她忙又将身上的被子往身上紧了紧,任谁来都不能让他抢走。 直察觉到来人已到了跟前,她本想睁眼看看,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如何用力都只能掀开一条缝,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心里叹了叹,莫不是自己梦魇了吧。 刚才听到的声音也许是幻觉,她从前梦魇就是如此的,总觉得有人,想睁眼却睁不开,醒也醒不来动也动不了,民间叫做鬼压床。 此时的情况就是这样的,若想醒来还得与自己的意识挣扎搏斗一番,过程有些辛苦。 正考虑着到底要不要挣扎着醒来,忽然感觉有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心里更是寒了寒,果然是鬼压床了,这分明是鬼手,初晞忙想伸手将他拂开,发现手根本动弹不了,使劲睁了睁眼发现也睁不开,心里简直着急。 心急的同时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急越被魇的厉害,若放松神经那种被吞噬感还能轻微一些。 正稳了心神待重新挣扎一番,感觉鬼手又往前探了探,已经抚上自己的唇了,心下一慌已准备与他搏斗到底,唇上突然猛的一痛,眼眸悠的睁开。 清明的瞬间,映入眼帘的那双眸子,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梦中,如此深邃幽沉的眼睛她从未见过第二双。 自己心底竟是如此思念他么,连梦中之梦都是他的样子,初晞微微眨了眨眼,眼前的人影并未消失,如此认真的盯了他半会儿,她才嘟囔了句:“这梦做的倒是好。” 闻言眼前极惑人的一双桃花眼沉了沉,目光却很柔和,像是隐忍着些心疼,半响儿没有移开过眼。 初晞被他看的心底忽地就升起满满的委屈,随即嘴一瘪,几乎带着些哭声,轻嚷道:“我好冷,还好饿,你来不来救我啊。”说完眼一红差点要嚎出来。 红着眼望着眼前那双似乎沉痛的连她都心疼的眸子,初晞抬手揉了揉眼,嘴又瘪了瘪,“我都好想你了。” 第五十四章 魇中之梦(二) 说罢轻轻将下颌搁上他的肩头,觉得这梦境比以往要真实些许。 正打算闭了眼就这么睡过去,感觉自己被搂进了一个极温暖的怀里,身上的寒气直往他身上传去,连她都察觉到了。 往后挣扎了下,打算离他远些,她不愿连累别人。 便听耳边传来一阵低语,“乖些,就这样好好待着。” 一边又被人往怀里紧了紧。 初晞眼睁了睁,见自己方才的一口寒气直呼上了他的脖颈,将脸往后移了移,抬手摸了下,又意识到自己的手也是冰凉的,无奈的叹息了一瞬,干脆将脸埋进他的颈弯里,心里想着,反正这是自己的梦,自然是自己舒服了才是王道。 随之便听耳边一阵轻笑,“还当自己在做梦呢?” 闻言初晞抬了头,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我本来就在做梦,还是梦中的梦。” 见赫连北微蹙了眉,桃花眼里惑人的笑意却不减,“好,你是在做梦。”说罢又道:“既然是做梦,你想不想干些什么,毕竟如此好的机会。” 闻言初晞眼中浮起了一丝不解,做个梦而已,还能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但望着眼前这张脸,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嗯..有点想睡觉。” 说完见赫连北的脸黑了一瞬,眼也沉了沉,目光带了些深意。 见此她浅浅一笑,眼神忽地有些迷离,缓缓吻上了眼前让她心神荡漾的人,这几日她见了不少春色,自己突然也想尝一尝,更别说眼前的人长得如此好看,还暖暖的,颇合了她的心意。 一边又舔了舔唇间的温热,察觉到眼前的人居然毫无反应,抬眼瞄了眼他,见赫连北只是垂眼望着自己,目光有些难以捉摸。 初晞眼里一沉有些不快,见别人这样做明明都很享受,而他却没有,还一副不知眼前人在干什么的表情。 心里毫无预兆的有了落差,一边想着幸好这是梦,若是真的还不得被他笑话死,随即眼一横,离了他几寸远,打算卷了被子闭眼再换个梦,这个梦不合心意。 拢着被子才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寒意减了不少,眼下怔了怔,脸上有了些思量。 转眼见赫连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像在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见她神色有些失意,蹙着个眉头,轻声笑道:“脸皮儿真是薄,还总觉得自己很无赖。”一边美目一沉,俯身攫住初晞重新泛了些血色的唇,缓缓加重了辗转的力道。 初晞愣了片刻,心底有些羞愤,凭什么自己吻他没反应,他倒是有这份让她动情的自信。 诚然自己是感觉不错,但为了挣下这口气,她也不得不矜持住,如此一想,便也垂眼淡淡的看着他,心底却一荡一荡的,眼看快要绷不住,忙上手往外推。 见此赫连北眼里笑意更深,倾身猛地将她压上了床,顺势将又她乱动的手紧紧摁住,还未等她上脚踢,身下也已压了过去,丝毫动弹不得的初晞只能放弃挣扎,承受赫连北如此全身心的一吻,她还不忘睁眼瞅了瞅,见他闭着眼眸认真的模样,承认她是根本不想挣扎,一边意识到自己竟也会做春梦了。 此时门外已陆续来了十几人,正等着主上下令一同离开,自五日前收到一封密信,他们便日夜马不停蹄的往益荒国赶来,原本十几日的路程,今日晚间一到便立刻计划攻上这姑射行宫,也不知出了何事,主上竟是头次这般急切,肃穆的站了半响未听见房内任何动静,一干人纹丝不动的立在寒风中,谨慎的留意周边动静,丝毫未放松过警惕。 半盏茶的功夫,玄中从一边飞身而来,内宫那头已经解决妥当,见门外一干人也已陆续归队,思量是时候向殿下汇报情况,便推了房门,一声殿下才刚刚唤出口,眼前的场景诚然让他瞠目结舌了半响,心里下意识的反应,殿下莫不是中毒了吧,正待走近问候一二,便见帘帐一把被放下,玄中心下立马明了,俯身行了一礼退出房门,顺带着关紧了门。 出了门便忙吸了一口冬日的冷气,方才的场景妥妥够让他震惊一段日子,倒是殿下身下的人他竟一眼没见着,不由得摇头略显惋惜。 见一干人杵在门外,忙道:“主上还有些要紧事,命我等去外院等候。” 众人闻言齐身行了一礼,纵身转眼不见了踪影,玄中听了听房内的动静,脸上隐忍着一层暧昧的笑意,朝院外而去。 房内,初晞恍惚中意识到方才好像听到有人进了门,正分了丝神儿想那是否是自己的幻觉,下一瞬便感觉自己肩头有些凉意,正想抬手将被子往上拉拉,伸手在床上摸了几把,却连半点被角都没扯到,脸上被一阵温热的气息笼罩,片刻又让她有些发昏,感觉肩头被人轻柔的抚摸着,那丝凉意也在这抚摸中消失殆尽,只有难以言说的舒适。 下意识的收了收腰,仿佛这样还能更舒适些,却感觉到被硬物抵着的触觉又明显了一分,脑子里一时间被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又将腰往上收了收。 下一秒面上的呼吸声重了一分,唇边的吻换了位置,移上了自己颈侧,这时她的嘤咛才勉强出了声,感觉肩头的手渐渐往下移去,抚上了脊背,将自己往上抬了一抬。 悠悠的睁了眼,心底生怕自己从梦里醒来,见俯在自己颈间的赫连北,抬手抚上了他脑后的发,低声唤道:“彦...” 一出声却将自己吓了一阵,此时的初晞哪里还记得自己扮男子的事,这一声居然用原声唤了出来。 明显察觉到赫连北怔了一阵,抬眼定定的看着她,眼里幽深愈发惑人,低喃道:“你唤我什么。” 初晞脸颊绯红,盈盈的望着他不再开口。 见她咬着嘴唇生怕再出声儿的模样,赫连北眼里带了笑意,轻吻着她的唇低声惑道:“你忘了..你在做梦呢。” 第五十五章 魇中之梦(三) 做梦?初晞一听眸里缓了缓,对上赫连北幽深的眼,唇早已被他撬开,她轻咛一声手环上了他的背,觉得自己身体一阵奇异的难受,又抬身往他身上贴了贴,一边低声唤道:“彦。” 这是她第一次用女儿声唤他,心底有些忐忑,摸不准他究竟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的神色,生怕错过一分。 赫连北沉声应了她一声,深沉而绵长,手上却早已褪着初晞的衣裳,待她反应过来,见自己身前已露了半截儿,此时他的手正一边解着胸前的裹布,唇吻着她的耳侧,愈发往下移去。 初晞脑子里清醒了一分,自己的女儿身完全已经暴露无遗,他没发现么,还是说因为这是梦,所以一切奇怪之处都是正常的。 一边飞快的思虑着当下的场景,下一秒脸却红透了耳根,赫连北一只手已揉到胸前,正轻柔的辗转着,见她脸色绯红却带着些怔忪的痴迷,手上加重了力道。 初晞羞怯的下意识将他推了推,这虽然是梦,但她也还未想过发展到这一地步,心底总觉得不够坦荡。 今日本是自己的一个劫,怎地发展成眼前这幅场景了。 见她眼里的羞赫与面上那份拘谨,赫连北眼眸沉了沉,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与她额头相抵,一双美目幽深柔情,初晞眼眸微闪,却是移不开眼。 轻吻了吻她,赫连北低声道:“第一次确实不能在这儿。”语气里有些情动的暗哑,听得初晞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见赫连北眼眸更是幽沉了一分。 “什么第一次?”初晞眼眸眯了眯,直愣愣的勾着他,边轻轻动了动一直被他禁锢着的双腿,怎么放都觉得被束缚着,便轻翘了脚尖,环上了他的腰,眼里暗暗隐了丝笑意。 赫连北的神色忽地沉下去,望着她的眼眸别有些深意,细看那丝隐匿的占有欲愈发明显了些。 就在环上他腰的那一刻,初晞明显感觉到他身下僵硬了几分,双腿在他腰上轻移了几下,顺带着腰肢也扭了扭。 “想在这里?”赫连北低哑着嗓子问,眼里有些认真意味儿,唇在她面上轻抚着。 初晞咬唇不语,环着他的腰又向他紧了紧,已是不能再近了。 赫连北桃花眼一沉,她感觉何处有些微微抖动,将腰往下低了低,下一刻,赫连北已紧紧压了下来。 初晞闭了眼,已准备着迎接那阵狂风暴雨。 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清咳声,初晞恍惚间听到,片刻便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咳..公子,咱们必须得离开了。”此人语气似带着些许为难,从门外透来,听着有些慌张。 初晞睁了眼直直的望着赫连北,见他停了动作,嘴巴微微一撅。 赫连北见她这个表情眼里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沉声轻笑道:“半月不见,倒是学坏了。” 说罢狠狠吻上了她,初晞有些喘不过气,待着空隙便吸了大口,突然唇上一痛,不由得轻呼了一声,还未来得及细想。 便听赫连北轻声闷道:“让你以为在做梦。” 说罢无视初晞怔愣半响的表情,站起身连带着将她搂进怀里,拿过一旁一床薄被将她裹着抱出了门。 虽然有他护在怀里,初晞的头脑还是被门外的寒风吹地清醒了些许,忆起此时唇上仍在发麻的痛感,想着赫连北方才是真下了力气咬的,但是她居然感觉到了痛感,如此真实的痛感,随之整个脑子一阵清明。 侧眼瞟到院内躺着的守卫,罗歧的人皆昏倒在地,初晞不确定他们是死了还是晕了,夜里太黑看不真切。 随即被赫连北抱出了院门,瞬间眼前映入数十人,见他们出来,整齐划一的行了一礼,齐声道:“公子。” 初晞窝在他怀里彻底愣了,如何再说这是梦她都不能相信了,木讷的抬眼瞟了他一眼,从侧角望去,赫连北的脸极是清冷幽沉,又带着丝天生的王道霸气,这样的神情她在四哥脸上见过。 察觉到她的目光,赫连北垂眸看向她,见她脸上此时沉静的犹如冬夜里的月光,瞧她这般旁人难以发现的故作镇定,眼里浮起一层笑意,连嘴角都忍不住扬了一分。 瞅见他在笑她,初晞心底不可避免的一阵波涛暗涌,但此时她不能发作,因而一路都表现的分外镇静稳重,直到被他抱进了马车,她才一头栽进了车内,裹了被子靠在车壁上,死死靠着不放,一眼都不敢瞄向赫连北。 马车缓缓下着山路,除了车轮的轱辘声,车内明显还有一阵低低的笑声,初晞裹了被子装死,闭上眼就当自己睡着了。 感觉到赫连北向自己靠来,初晞藏在被子里手死死的拉着车壁上的一小棱柱。 耳边的低笑声又近了一分,随即听他微微叹了口气,“快来我怀里,你身上寒气还未退尽。” 第五十六章 路上风波 初晞恍若未闻,指尖上的力度又加重了一分。 难怪自己身上寒气消退不少,原来是他。 这是极耗损内力的,想到此,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柔与不忍。 突然,马车猛地一个颠动,饶是她抓的再紧,也瞬间被震开,下一刻便落到了旁边的怀里。 这下再想装也过于明显了些,总不能装作被震晕了。 便睁了眼抬头望向他,正对上赫连北的眼,马车内燃着一盏素面的雕灯,映的他的眼眸幽深婉转,极是惑人。 火光带着些朦胧,初晞眼眸垂了垂,又抬眼望向他,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赫连北轻轻一笑,“你觉得,我会放着你一个人到处跑么。” 闻言她面色红了一红,语气低缓了些:“那我也还是被绑过去了啊。” 顺势又被他揽到了怀里,脸颊蹭着她的发轻声道:“你在怪我么。” 听着他语气里的幽沉,她心里蓦地有些心疼,“没,你比文翟他们还快呢,原本我以为最早也要明天才能走的。” “他们已经在山下了,一会儿带你过去。” 初晞抬了头看向他,“你见过他们了?” 赫连北轻摇了头,垂眸抵上她的额间,低语道:“受欺负了么。” 听他这么一问,初晞心里荡了荡,自己到底也没被如何,但是看了罗岐的某些部位,这到底算不算被欺负,她有些拿不准。 于是闷声道:“没有,向来只有我欺负别人的。” 见她眼里的闪烁,赫连北目光沉了沉,“说实话。” 初晞神色有些尴尬,这要她如何说出口,蹙了蹙眉,仍道:“真的没有啊...”说完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神色间有些冷意,正沉眼看着她。 “好吧,其实真的也没有,就是....” “嗯?”赫连北沉声逼问。 初晞正了神色,抬头对上他的眼,一本正经的说道:“就是...看到了些不该看的。”说完斜眼瞄着赫连北的某些部位,发起了愣。 她记得方才在房中的触觉,脸上又有些红了。 半响没听到某人的回应,初晞抬了眼,见赫连北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黑,正沉眼看着她,眼里一阵幽冥变幻,带着些寒意。 见她抬了头,才沉声道:“还有呢?” 她一本正经的眨了眨眼,“没了。”片刻又强调了下,“真的。” 见他神色一点没缓,初晞面上软了一分,“你生气了啊。” 闻言赫连北眼里幽地又是一暗,“所以,方才的亲近是因为什么。” 她一时间没理解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愣了愣,看着他的目光有些疑惑,方才她以为在做梦才会那般,要说是因为什么,那只能说可能她心底想和他亲近,再进一步说是她看上他了。 除此,还能因为什么? 又重新思量了一番,她心里似乎明白了些许,难道他以为自己和他亲近是因为看了别人? 一想过来,她脸上瞬间沉了下去,他心里就是这么想她的么。 脸一沉,初晞一言不发,推开他起身便要掀了车帘走,既然他这样认为,自己哪里还有脸面再待下去。 见她动了气,赫连北一把拉住了她,神色间缓了一分,手上力气极大。 想起方才在行宫里的场景,又忆起赫连北的话,她觉得自己丢人不知丢到何处去了。 饶是他力气再大,初晞还是一把甩开了他,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脸色,掀了车帘一个飞身便出了马车,将薄毯扔到身后,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离开。 玄中正驾着车,这山路本就崎岖,夜里更是难走,饶是他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猛地不知头上被何物罩住,正一把扯了下来,便见眼前一个人影飞快的闪过,速度快地令他咋舌,心里正在感叹,便见殿下也闪了出来,忙唤道:“殿下..”话还未毕,便见自家殿下转了身,沉声道:“继续走。”神色间颇有些耐人寻味,说罢一个闪身追了过去。 玄中晃了下神,挥了下手中的马鞭,心下才思量出殿下面上的神色,清冷中有些深沉,深沉中又有些悔意,悔意中又有些懊恼。 随即嘴角一笑,殿下的表情何时也能丰富的如此有趣了。 初晞察觉到赫连北跟了过来,更是用尽了力气,益荒国的冬日有多寒,她又体会了一次,这才想起刚才在车内的暖意,定是他费了不少内力温着她,这么一想,心底的气恼少了一分,但转眼忆起他的话,飞闪的速度又尽力提了一提。 姑射行宫所在的山头是麒麟山脉分支下最高的,也是与光华国接壤最广的一座山脉,之前在大安城遇到的阿合,他的家乡便在这座山脊另一边的山脚下。 这时月亮入了云,四下黑漆漆的一片,她也不知自己晃到了哪里,只晓先甩开他再说,察觉到某人离得她越来越近,心下有些急切,掠眼间见一旁有一处黑晕比其他地方更深些,下意识的反应过来是个山洞,心下未来的及多想,停了身便闪到了内里,靠在洞壁口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下的慌张硬生生被她压了下去。 过了小会儿,见赫连北没有寻来,初晞才缓缓舒了口气。 心下才松了松,忽然间脚边传来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她心下一动,又察觉到有东西蹭着她的小腿缓缓摩挲而去,头皮猛地一阵发麻。 隐约间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轻轻咽了咽喉头,初晞一边缓缓蹲下了身,伸手探了一探。 这一摸,吓得她一个瑟缩,脑子里啥都未来得及想,飞快的朝洞外奔去,刚一出洞口,便撞到一人身上。 借着月光抬眼一瞧,便见赫连北正垂眼向她看来,双手已经揽住了她。 初晞忙道:“里面有蟒蛇。”说完想起什么,顿时面上一阵尴尬。 三两下推开了他,闪得离洞口几丈远,见赫连北只是转身看着她,丝毫未动,犹豫了瞬间还是说道:“你..你最好离洞口远些,虽说它现在在冬眠,闻到人气儿说不定会醒。” 见赫连北闻言还是没反应,只是幽深的看着她,眼眸里带了丝歉意,闷声道:“嗯。” 第五十七章 山洞里的谈话 初晞微叹了口气,淡淡撇了他一眼未在说什么,转身站到身后一块大青石上,此时月亮已完全出了云层,白日里阴沉的天,到了夜里月光虽笼着淡淡的黄晕,却还算明亮。 此时两人所在的地方是山涧内的一片凹洼地,四周是些低矮的丛林,见脚下的石上有些斑驳的青苔,这才留意到,那山洞所在的壁上还爬满些小叶植物,她离近些摘了片细细一看,像是小叶冷水花。 按理说这种植物一般生于南方,喜潮湿,此地应比山内其他地方温度高些,否则不会有巨蟒栖于此地。 转身看向赫连北,初晞淡声道:“你还记得来时的路么,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赫连北见她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神态,疏离得体,似两人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事,嘴角浮了丝深长无奈的笑意,将四下打量了一周,才微挑了眉浅笑道:“先找个地方歇一晚吧,天亮了再走。” 闻言初晞点了点头,此地自然不能再待下去,若是惊了蟒,两人必得吃番苦头。 见她正寻思着往哪边去,赫连北又道:“来时那边有个小山洞,进去看了看,可以将就一晚。” 初晞面色紧了瞬间,心下叹道自己如何就进了个蛇洞,还被他撞个正着,本来这性子一使,理应自己甩开他独自回光华国,再见也得几月往后,那时才算自己使得彻底有骨气,当下这场景....她无奈的缓了下神色,低声道:“嗯。【零↑九△小↓說△網】” 见她并没有过来他身旁意思,赫连北眼里暗了一瞬,先行往来时方向走,初晞跟在他身后,总是离了几丈远。 一路两人都未言语,她看得出赫连北有几次都想与她说些什么,应是被她面上的神色淡漠的不知如何开口。 不多时便到了洞口,从外看去大致半人多高却是极其狭窄,洞外有棵老树与些杂草遮盖,若不细看夜里很难发现。 “在这儿等会,我去找些干枝来。”赫连北轻声道,语气倒听不出旁的情绪。 初晞微微颌首,见一边有些枯草,便从腰间拔出黑金短刀割了些,又顺势捡了些短枝先进洞将火堆点了起来。 待赫连北抱着柴火进来时,她已将洞内大致清理干净,坐在火堆旁拿了根长枝将火堆又拨了拨,一边轻声道:“我来吧。” 映着火光面上被烤的有些暖意,初晞往后移了移离得远了些,若是让赫连北看出自己惧寒,或许又要想法过内力与她,此时她不想承他这个情。 添了些树枝,火光将山洞照的明亮了些,见赫连北解了外衣递给她,初晞淡声道:“不用,我不冷。” 赫连北眼神沉了一瞬,并未理会初晞的话,顺手将衣裳披到她身上,自己一言不发的坐到了对面。 当下已是丑时,再过几个时辰也就见亮了,盯着火光发了会儿愣,一时间也无睡意,见赫连北只着了件浅灰的内衫,隐隐可见线条分明的胸口,修长紧实的仿若塑的一尊优雅天神,正垂眸不知思虑些什么,神色有些淡淡的认真。 “你何时知晓我并非男子的。”初晞率先打破了沉默,低语道。 透着两人间的火光,望向赫连北的目光被映的有些摇曳。 见他嘴角轻扬了扬,轻声回道:“第一次见你就有此猜想了。” 初晞眼里汇了下神,“第一次见面?”眼盍了盍,又淡淡道:“那时我未曾露出过破绽。” 赫连北挑眉,神色柔和了些许,“还记得我说你个子矮吧,后来揽着你也就顺便确认了下。” 闻言她嘴角一扬,眼掠向他,语气里似笑非笑,“那你可确认了?” “五分。”赫连北往火堆里加了些干枝,随即看向她赞赏一笑,“你扮得很好,起码旁人被你瞒过了。” 初晞眼眸微微一合,望着火堆旁正熠熠燃烧的一段树枝,神色间笼了层极淡的笑意,“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夸我们两人。”赫连北说得稀松平常,随即看向她的眼里轻柔了些。 见他双眸直直的看着自己,初晞轻笑片刻并未躲闪,接着道:“那你又是何时确定的。” 赫连北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了片刻,见她面色沉静中带着些笑意,仿佛谈论的与自己无关,并不介意被人看穿。 眼眸里又添了分欣赏,轻声道:“大安城的第一晚,在高楼上寻到你时。” 初晞的目光在他面上轻扫了片刻,垂眸不再言语,并不再继续追问他是如何得知。 将披着的衣裳拿了下来,她起身往一旁移了几步,到他伸手可以接过的地方递了过去,缓声道:“你将衣裳穿上吧,方才耗了许多内力,我无事的。”说完轻轻笑了笑,表示自己并非是使性子。 见她如此,赫连北望着她一言不发,半响将衣裳接了过去,目光却未移开,神色间有些认真,思量道:“如何才能让你不生气了。” 初晞转身坐了回去,才看着他道:“我现在并没有生气。” 赫连北不急不缓的穿着衣裳,桃花眼幽幽的望着她,沉声道:“方才怪我。” 见她眼眸垂了垂并未答他,又道:“不生气了就告诉我。” 听着他语气里的认真,初晞心里气又消了一分,嘴上还是硬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那时我才敢抱你。”语气比方才更是沉了些。 初晞撇过脸去避开他的目光,心底本是镇静的,却被他这句话搅得有些乱,他这是在向自己示弱么。 他也会示弱,转眼看着他,见他目光还未移开,初晞对上了他的眼眸并未言语。 随即拿过一旁的枯枝,又往火堆里添了些,垂眼看着地上。 缓了小半响才轻声道:“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语气已没有方才那般疏离。 闻言赫连北并没有立刻答她,她也并不着急,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他面上的神情,此时山洞里安静的听得见火声。 第五十八章 山洞里的谈话(二) 赫连北起身走向她这边,脚步放得有些轻,到了她身旁抚裾而坐,初晞虽未看他,也察觉到自己已处在他的保护圈内,整个人被他护在身侧,笼着他的气息。 侧眼朝他看去,见他正枕着手倚身望着自己,嘴角噙了丝笑意,眼眸里有些深沉。 “还在生气么。”见她望向他的眼,赫连北低声道。 初晞扭过头并未答他,就算她此时已气消了大半,也不想告诉他。 心里正如此想着,身后的气息离的越来越近,赫连北从身后将她搂住,脸靠在耳边低语道:“别气了。” 初晞直着身子,低头看着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修长有力,指骨却不突出,这对于长期习武的男子而言,难得的一双美手。 瞧归瞧,初晞也并未挣扎,手一根根的掰着他的指头,刚松了松又被他重新揽住,最后干脆握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满满的拥进了怀里,闷闷的低语道:“别挣扎,让我抱会儿。” 一边靠在她脸侧,又道:“是不是告诉你,就不气了。” “这本就不是一码事,你才别想糊弄我。”初晞虽被他温热的气息笼的脑子麻了麻,但头脑还是清楚的。 闻言赫连北轻轻笑了起来,“可以,看来还不傻。【零↑九△小↓說△網】” 初晞轻声一哼,又将脸偏了偏。 赫连北顺势又往她面上蹭了蹭,低语:“之前让你唤我彦,没有骗你。” 说罢将初晞身子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叫将彦,帝将彦,凤王之子。”说着目光未移开过半分。 初晞眼里怔了怔,她心底其实早就知晓,未想他真的如此坦诚。 脸上浮了丝笑意,望着他此时认真的双眼,浅笑道:“原来是王子殿下。”说罢似笑非笑的瞥着他:“多有失敬。” 赫连北见她偷揶,眼里也带了些笑意,“所以,要受罚的。” 初晞面上假装一沉,白了他一眼反驳道:“我又不是凤族的。” “早晚会是的。” 闻言她明显怔了怔,随即面上犹如火烧,忙垂眼望向一旁,突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这么明显,又抬头道:“殿下说话可要稳妥些,不然我要误会的。” 赫连北眉头微微一蹙,带了些思量:“何处来的误会?” 初晞理直气壮的又道:“你跟姑娘家说这样的话,别人会认为你这是想娶她的意思。” 赫连北眼里笑意愈发深了,“那你没有误会,我就是这个意思。” 接着又认真道:“看来我表达的到位了。” 初晞稳住了面色,张了张口仍是一句话未说出口,清了清嗓随即目光有些游移,一时不知该往哪儿看。 见她忍着慌张的样子,赫连北眼眸里柔和更深,抬手将她的揽到自己肩上,初晞的脸颊正靠着他露着的颈弯,滑滑的很温暖。 这时她才低声道:“我们认识不过几月,你...” “你喜欢我怎么唤你?”赫连北话头一转,并未理会她的话。 初晞仰了头,迎着他垂下的目光,结巴了一瞬,“呃..” 随即神色认真了些,“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赫连北闻言看了她半响,见她神色认真,美目流转了一二才低笑道:“好,你是谁。” 初晞清了清嗓,抬起了头,凑得离他面上半指远,紧盯他的眸子轻声道:“我叫宇文初晞,光华国的三公主。” 说完目光在他眼眸内游移了几瞬,他见丝毫没有讶异,才往后移了几分,语里带了丝无趣轻叹了口气,一边似嗔非嗔的瞪了他一眼,“你一早就晓得了吧。” 赫连北极自然的又将她揽近了些,见她面上的娇嗔,望着她的目光愈发柔和,“嗯,也没有很早。” 见他没有其他的反应,初晞眼垂了垂,低声道:“所以,你方才的话要是现在收回去,还可以。” 赫连眉挑了挑眉,“怎么?还怕我给不起聘礼。” 初晞抬头白了他一眼,“是啊,这你可真提前得思虑好。” 随即又看向他低声道:“你父王不是对我们宇文家敌意很大么。”随即习惯性的撅了撅嘴。 赫连北眼里幽沉了一瞬,低声道:“是么,那晞儿要加把劲。”随即未等她一句话说出口,他已倾身朝她压了过来,双手垫在她脑后直至轻缓的挨了地,才撤出一只手从她腰间揽过。 唇上肆虐开来,等初晞差点喘不过气,赫连北才松了松,沉声道:“说..方才是不是故意的。” 初晞脑子有点发懵,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怎么你了。”语气却如何也不似之前那般硬气。 本以为他会给她解释一二,未想到他却道:“记得要换气。” 说罢重新覆上了她的唇,不似刚才那般猛烈,而是缓缓的引导着她,见初晞慢慢掌握了其中关巧,才越发加重了力度。 听着他低沉的呼吸声,初晞心里微微荡漾,双手揽上了他紧实的腰,眼里闪了闪,手感真好。 待赫连北带着她从这幽深一吻中醒来,眼眸里尽是迷离的她还有些不舍。 直勾勾的望着他,还不望轻喘着气计较起来:“你说,你这么熟捻是从哪儿学来的。” 赫连北看着她计较的模样,眼里幽幽的惑着她,边低声道:“看着你自然就会了,哪里用学。” 说罢揽着她的腰将她搂起身来,抱在怀里不再有何动作。 初晞靠着他的颈弯,感觉比方才炙热了些许,心里有些遗憾,不由唇上吻了吻,又抬头直勾勾的望着他。 赫连北垂眼见她如此,沉声低语道:“现在不行。” 闻言初晞面上暗了一暗,垂下的眼眸里却隐了丝笑意。 搂着他的脖颈,起身跨坐到他身上,盈盈的望着他,巴巴的认真问道:“为什么呢?” 随即身下又往前蹭了一分,见赫连北直盯着她未不答她,初晞轻叹了口,低声道:“好吧...” 说着身子往一下沉,自己又靠到他怀里,脸颊一边轻蹭着他,又道:“那..我先睡会儿。” 第五十九章 山洞里的谈话(三) 说罢轻闭了眼,赫连北身上溢着一股暖暖的气息,初晞自从离了大安便未如此舒坦过,一时间不由得在他身上腻歪,不住的在他胸口脖颈处轻蹭着,越发往他怀里缩去。【零↑九△小↓說△網】 “睡还是不睡?”赫连北见她此时乖巧的像只懒猫,实则处处都在撩拨他。 “睡....”,闻言初晞并未睁眼,慵懒的蹭着他的颈弯,极享受的模样,随即又扭了扭被他搂着的小腰,察觉赫连北身下紧了片刻,呼吸声也重了一分,才将一脸的笑意埋在他胸前,自然不能让他看到。 却未料他一只手已松了她的衣带,从下探到了她身前,方才在行宫他早已解了她的裹胸,此时倒正好方便了,一只手带了些力道揉上,另一只手更是从她腰间往下探去,抚着她正微微撅着的翘臀。 此时初晞才幽幽睁了眼,眼波泛滥的望着他,娇嗔道:“你..你在做什么。” 又发觉此时自己正搂着他的脖颈,正好解放了他的双手。 赫连北眼里极力忍耐着**火,沉声道:“你想我干什么。”嗓音带了些暗哑,一边手上移到了另一侧,更是轻柔辗转,另一只愈发往下游移。 幽沉的看着她泛着波光的双眸,脸上更是绯红了些,低声喃道:“让你点火,不罚罚..你就不晓得后果。”说罢俯身吻上她露出的颈线,直顺着往下而去,揉捏着胸前的手顺势宽了宽衣裳,揽着她往自己身前近了近。 “别...”初晞有些受不住了,忙软了声音讨饶。 见他只是略微抬眼瞟了她一眼,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忙又道:“我不闹了。” 闻言赫连北仍没有反应,唇上愈发动情了些,吮上了胸前的敏感部位。 初晞更是难受了几分,心底直想着要推开他,手上力气却舍不得使得太大。 再这样发展下去,怕是要难以收拾了,她忙将腰往上收了收,离的他身前远了些,却又被赫连北揽了回去,不用垂眼瞧,她也已感觉到某出愈发明显的变化。 又缓了声音道:“彦...我困了,我想睡觉。” 一句话方才出了口,初晞不由得下意识的呻吟出声,又忙紧紧咬住了唇,满脸羞的通红,他居然咬她。 这一阵酥麻传遍了全身,身下愈发难受起来,只得压着快要溢出的呻吟,柔声道:“彦...我好难受,你别吮了。” 赫连北这才停了停,一路轻吻着到她唇间,低喃:“我不难受么。”一边握了她的手伸进他的衣间,直往下探去。 初晞被他握住的手根本不敢轻意乱动,饶是如此,她也仍感觉到他腹上的紧实,以及越发灼热的气息,再往下探去... 初晞停了手,赫连北察觉到她绷了丝力气的手腕,幽深的望着她,此时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渴望都映在对方的眼眸里。 静静的默了半响,赫连北眼里渐渐有了丝笑意,将初晞的手从他衣间带了出来,在唇间轻吻了吻,柔声道:“好了。”声音仍有着未消退的暗哑。 瞧着初晞快要褪了半截儿的衣裳,赫连北仍俯身深吻了下胸前,又顺着亲吻到了唇上,辗转了片刻便离了身,随即将衣裳往上提了提,又幽深着一双眼,系着她的衣带。 “彦...”初晞轻声唤道。 “嗯?”赫连北闻言仍轻垂着一双美目,正认真的理着她的衣裳,沉声应道。 见她半天未再应他,才抬眼看着她,“怎么了。” 初晞眼里带了无尽的柔和,倾身轻吻上他,盈盈一笑:“谢谢你。” 赫连北挑了挑眉,桃花眼幽了一瞬,“换句话哄我。” “呃..”,初晞望着他思虑了片刻,脸埋上了他的颈弯,才闷声道:“我喜欢你。” 赫连北闻言轻叹了口,语里带着些宠溺,“这么简单就被你唬过去了。”说着手揽上她轻抚着,低语道:“睡会儿吧,醒了天儿也就亮了。” 初晞在他身前点了点头,柔声应道:“嗯。”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眼角仍带了丝笑意闭上了眼。 短短几个时辰,她却睡得异常的安稳,总算寻到个能让自己依赖又愿意让她赖的人。 一觉醒来,初晞揉了揉眼,见赫连北正低头看着她,“你没睡会儿么。” 他微微颌了颌首,“眯了一小会儿。” 闻言初晞轻轻伸了个懒腰,见一旁的火堆早已熄尽,转身望了望洞口,见有些微弱的光亮透进来,想来天儿已经见亮了。 回头瞟了一眼他,初晞抬手给赫连北垂上了腿,一边问到:“腿木了么。” 赫连北瞧她的目光带了些柔和的笑意,“嗯...有些。” 初晞抬眼掠了他一眼,手上力道又重了些,细致的给他垂了垂。 待两人身体缓了缓,赫连北才扶着她起了身,也不知是初晞给她垂的有些效果,她的腿多少还麻了会儿,见他却是丝毫没受影响一般,像是根本未坐多大会儿。 出了洞口,便是一阵寒意袭来,天儿刚刚朦胧亮,赫连北将她搂在身内朝一边走去,昨晚她只顾着乱跑,却是没记路的。 两人渐渐上了一条小道,一看便是鲜有人来,若不边走边寻,倒还难得认出来。 “你昨夜将罗歧他们如何了?”初晞仰头浅笑道。 赫连北垂下了眸,“也未如何,用了些强药罢了,轮岗的自然活不了。” 初晞点了点头,若罗歧醒来定是要杀人的,想到他那张动辄便黑的骇人的脸,也不知还剩了几人能让他泄愤的。 随即下了个坡,初晞身上一抖,心底尴尬了一分。 “怎么了。”见她顿了顿,赫连北停身问道,眼里压着丝紧张。 初晞抬了眼,不太好意思的低声道:“裹胸被你解了。”随即更羞了些,“我没穿那个...” 赫连北神色有一瞬发怔,似是没得想过来,眼里带了些思量:“所以呢?” 初晞心下一凛,抬头干脆道:“所以,我下山会走的不是很舒服。” 第六十章 下山(一) 一切妥当后,初晞从石后转出来,感觉自己全身的劲头都与方才有些不同,朝赫连北挑了挑眉,心底却也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愈发端不住,完全一副小女儿心态,未曾想过自己也应了那句话,恋爱中的人是傻子。 一边正了正神色,才道:“走吧。” 赫连北带她走得这条小道,与大路大致方向上是相同的,只是盘旋着绕了些许,隐在山林间不容易发现,此时自然不能再走大道,虽逃了许久,但罗岐醒来定然会派人四处处搜查,会撞上的可能也是很大的。 过了条结着薄冰的小溪,赫连北拉着她便未再放开过,初晞心底闪过些念头,在他身后说道:“如玉知道你来救我了吗?” “放心吧,玄中自然会去寻他们。” 闻言她心下松了些许,也不知寒曜那边进行的如何,此事处理起来颇有些麻烦,她本想直接绕道去安家村看看情况,但她不知如何与赫连北解释,两人现下虽关系明朗了些,她也不想事事麻烦他,毕竟他们之间仍还是有家国之分的。 “想什么呢?”初晞抬眼见赫连北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侧,见她面上带着些思量,正侧脸看着她。 “没什么,想想山下有什么好吃的。”初晞无比自然的随意一说,面上丝毫瞧不出来。 赫连北闻言眼里有了些深意,嘴角噙了丝笑,“我有没有说过,每次你唬人时,神情都格外自然。” 闻言初晞忽地停了脚步,转身望着他认真道:“没说过。”随即接着往前走:“不过仍是谢谢你现在告诉我。” 赫连北在她身旁低声笑了笑,望着她毫不在意的模样,又道:“所以,你还未告诉我,方才到底在想什么。” 初晞转过身,本想与他好好理论一番,忽然间头顶传来一声长啸,极是聩人耳膜,仰头望去,只见一只白隼低空盘旋在两人上空,正要朝他们俯冲而来。 赫连北的白隼,苂。 见他嘴角带了笑意,伸出臂膀等着苂朝他而来。 白隼的体型比一般的鸟大得多,片刻小苂落身到眼前,初晞挑眉瞥了它一眼,见它扑了扑翅膀,亲昵的啄了啄赫连北,眼一丝都未朝她看来,也像未瞧见她这个人。 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自己扭头看着周围的山色。 此时倒觉得水光山色与人亲。 水光。 心里不知何的冒出这个念头,初晞眼眯了眯,见不远处微微有着些若有似无的光亮,抬头望了望天,一早上的雾色已消散了去,此时的阳光仍是冷冽,让人没有任何暖意,平白还照的人有些恍惚。 初晞朝着泛光处走去,哪怕是冰层若能砸开,也能洗把脸,她已经两天未洗过。 赫连北正与他的白隼低声咕哝着,偶尔会朝她这边瞟上几眼。 此处是个缓坡,她瞧着那泛光处是身前的一处高地,在周围转悠了小会儿,才瞧出若要上这高坡,得先再下山一段,才有可能从另一旁绕上去。 心里大致有了估摸,才转了身往回走,瞧着赫连北也正往这边来。 “看到什么新鲜的了?” 他臂上的苂也随着咕哝了一句,歪了歪圆润的脑袋这才打量着初晞。 见它发亮的黑眼,配着一身白羽,虽大是大了些,但威猛中也显得十分可爱。 初晞本想摸摸,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白隼个性极是孤傲,不喜陌生人亲近。 才道:“方才瞧见上面似乎泛着些光,本想上去瞅瞅,但这边没路,还是算了。” 赫连北桃花眼里像也泛了些光,浅笑道:“若想知道,让苂去看看吧。” 她瞥了眼小苂,轻笑道:“好。” 随即等着赫连北,见他只是望着她,一边又朝苂示意了一二。 “你的意思是...让我自己跟它讲。”初晞会意道。 赫连北盍了盍眼。 看了他半响,见他只是浅笑,并不像是在唬她。 才垂眼看向小苂,见它又往赫连北臂上小移了几步,初晞朝它极是温和一笑,用之前跟小白交流的方式与它打着商量,也不知它听不听懂。 待她说完,小苂又低声咕哝了几句,她并没听懂,想来只是拟声感叹词,没有实在的意思。 接着又转过圆滚滚的头,望向了赫连北,一双黑眸极是晶亮,像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见赫连北朝它微微颌了颌首,小苂才转头盯了初晞一眼,瞬间张开雪白的翅膀往她指着的方向飞去。 赫连北揽过初晞,垂眸问道:“也养过?” “小时候父皇送我的生辰礼,不过很早就死了。” 说着两人继续往山下走去,又听他道:“玄中送来的。”说罢递给她一小纸卷。 初晞打开看了看,上面说消息已经送到,应是指如玉他们。又道姑射城已经关闭了所有城门。 眼里沉了沉,抬眼对他道:“罗岐的母亲此时也在益荒国,并且与他们右相何寅城关系不一般。” 赫连北眼里透了丝笑意,“如此隐秘的事,也被你晓得了。” 初晞白了他一眼,“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被他抓去做客的。” 一边脚上下了一个陡坡,又道:“何寅城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赫连北拉过她,想了片刻,侧眼看着她道:“好色吧。” 思量了下又道:“现在益荒国大部分实权在他手里,赭传几乎是被架空的,为人还算谨慎,倒也能下手。” 初晞还未表露自己要对他动手的意思,他倒看得清楚。 侧眼似笑非笑的瞄着他,挑眉道:“我可未说要对他下手,若日后他有什么好歹,王子殿下可别栽到我身上。” 赫连北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是,保不准是我下的手。” 闻言初晞吃吃笑了起来,挽过他的手臂蹭了蹭。 第六十一章 下山(二) 下到她方才见着的矮坡,见苂在高地上空盘旋了片刻便朝另一边飞去。 赫连北目光若有所思:“跟着它去看看。” 初晞站到一旁的石上朝那边打量着,蹙了蹙眉头,高坡另一侧被一块完整的大山石阻断,人是无法通过的。 见苂飞到了大山石的另一边,初晞斜眼看着赫连北,“我们如何过得去?” 赫连北侧脸垂下目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抬脚往石壁方向走去。 初晞只得跟在他身后,随他绕过几个小山涧,一边拿出骨扇拨开逸出地斜枝,赫连北偶尔转身,见她倒是悠闲的很。 此处山石比旁的地方多些,初晞俯身定眼朝石头缝里望了望,见缝隙处生了些苔藓,越往里走生的越浅。 用手拔了小撮在指尖捻了捻,湿润度很高,初晞目光从四下掠过,看来此地是常年有水源的。 一边见赫连北停了身,站在山壁处一簇乱草堆前,她走近些了看,乱草里伸着些枝丫,几乎与她一般高。 赫连北见她已到身旁,眼里沉了笑意,“你猜这枝干都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初晞过手拔了拔,乱草与树枝缠绕的紧密,哪里看得清后头。 抬眼斜着他,“难不成这后头是个缝。”随即往后退了几步,又瞧了瞧才道:“不太可能吧。” 这石壁是完整的,若是两壁夹峙,倒有可能形成一线天,但这一面山壁凭空下端出现条缝隙,她从未见过。 赫连北从乱草丛中折了一段树枝,拿在手中细细看了看,侧眼招手道:“过来。” 初晞无语的瞟了他一眼,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 见他将树枝递了过来一边道:“这种树名叫龙檐,枝干发达,却只会扎根深土。” 她接过瞧了瞧,并不识得,见他神色笃定,推测道:“你的意思是,这石壁并不厚,树枝是从后头长出来的。” 赫连北点了点头,移步到一边折了枝长枝,伸到了乱草丛后试了试,拔出来的枝尖带了些湿土,在石壁上轻轻磕掉后,见他又重新试了几次,皆是如此。 想来这条石缝是被这些湿土枝丫堵了严实。 赫连北将树枝插到乱草中,拍了拍手朝初晞淡淡笑道:“走吧,先下山。” 初晞心底好奇这后石璧后到底是何情况,“不进去看看啊...”一边眼里带了期许。 赫连北并不吃她这套,挑眉道:“你不是饿了,这缝靠咱们两人不知得清到何时。” 闻言初晞眨眼点了点头,意识到他不管说什么在她听来都很有道理。 又侧眼望着他,心底有个疑问本想问问,想了想垂下眼还是忍到了心底。 这一路下的顺利,临到山脚也未出状况,按理说罗岐应派人守在每个下山口,此处零零散散有些村户,倒未见其他异常的。 赫连北侧身见她面色沉静,低声道:“先去寻些吃的。” 初晞心思都放在脚下,听他如此一说,一时间倒未反应过来,此地离姑射城还有几时辰的脚程,去哪里寻吃的。 见她一脸茫然,赫连北无奈的将她揽进怀里,“你这样,我真不敢轻易让你独自到处跑。” 初晞娇嗔的瞪了瞪他,“我如何了,你不就是想去前头村户里寻些吃的么,我又不傻。” 赫连北低声笑了起来,“嗯,反应倒是快的。” 方才初晞抬眼掠了一眼,便瞧见山下林中冒着些炊烟,应是有户人家,她确实是有些饿了,此时喝口热水都极是舒坦的。 两人寻着炊烟而去,一盏茶的功夫便瞧见林中一方茅屋小院,这寒冬天里,未想过还有人住在此地。 院子只用浅栅栏围了围,此时院内正用土砖筑的简灶烧着水。 赫连北轻轻敲了敲木门,门板上的裂缝顺着纹路,不仔细瞧倒不显眼。 “谁啊?”敲门声方落,便听一浑厚响亮的声音传来,接着房内走出一壮硕的男子,初晞定眼一看,头上的帽子还是用花斑虎皮做的。 男子瞧见他们二人,眼里明显有些吃惊,一边又瞧了瞧他们来的方向,方眼里倒是有些笑意。 “劳烦这位兄台,我与幼弟途经此处,见府上正烧着热水,想来讨口喝喝。”赫连北浅笑道。 初晞听他说的是幼弟,下意识的凛了凛神色,带了分男子的英气冷冽,心底却若有似无的有些失落。 转瞬一想,自己此时这副装扮若让人晓得是个姑娘家,倒确实有些奇怪,若回头罗岐的人查到此处,问出些破绽,岂非泄露了她的身份。 如此一来,他这样说也算是合情合理,随即心里有些无奈,自己到底是分析的明白,还是习惯性的信任他。 诚然,她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怕的就是这种状况,许多情形下,她会因此失了判断力。 见她脸上一阵莫测,赫连北眼里带了些幽深。 虎皮男闻言很是好客,朗声道:“二位请进,我这里几月难见到个人影儿,猛地见二位公子,倒是新鲜。” 两人进了院中,虎皮男又热情道:“屋里坐吧。” 初晞离得赫连北远了一分,跟在后头进了门,屋里较外头暗了些。 进门见一位老妇人掀了内屋的门帘,“维儿,是谁来了?” 初晞见她步履沉缓,声音虽苍老却不虚透,细看却发现她的眼眯的厉害,像是失了明。 便柔声开口道:“打扰婆婆了,我们路经此地,来讨口热水喝。” 闻言见她摸索着桌角将拐放到一旁,坐在了两人对面,“维儿,快去拿壶热水来。” 随后又道:“两位公子还没吃过早饭吧,一起吃些。” “多谢婆婆,我们倒真有些饿了。”初晞有些不好意思。 妇人听着脸上带了些笑意,见她头发花白,眼角的皱纹格外深些,但瞧着有些精神头。 “这寒冬腊月的,两位公子怎么到了这里,我与我儿子已经几月都未见过生人了。” 初想闻言正想着如何应她,便听赫连北道:“听闻这山内有些难得药草,我与幼弟本是打算采了送与家母当新年礼的。” 第六十二章 林中猎户(一) 初晞眼不经意的斜了斜,原来是个胡说八道比自己还正经的人。 老妇女闻言了然一笑,“这麒麟山上的药草的确不一般。”随即神色欣慰却叹了口气,:“为了治我这双瞎眼,我那傻儿子常年陪我住在这儿,到现在连房媳妇都娶不到。” 初晞淡淡的望着桌脚下的竹篮,里面还有些新鲜的药根,旁的她识不过来,那味柴根却识得。 记得小时还在宫里,有一年刑公公的眼稍见些风便流泪不止,被她瞧见几次,自己愣是翻了两夜的医书,得知柴根可治流泪的眼疾,去太医院给他拿了一满篓子,却记不清最后究竟是怎样好的了。 “娘,您又说这些,我是自己愿意呆在这儿的。”维儿拿着陶壶进来,见他娘亲正念叨着,将热水放到桌上,涮了涮仅有的两口粗陶杯子,给他二人各倒了杯,一边有些难为情,“两位公子莫要见怪,家里常年只有我与娘亲二人,所以...” 初晞朝他浅浅一笑,拿起近些的一杯捂在手中暖了暖,缓缓饮了口。 才道:“婆婆,这山中药材虽多,在外却也能买到,为何非要住在这儿呢。” 老妇人脸上浮了丝笑意,语里带了些高深:“小公子不知,这麒麟山的隐秘可多着呢。”随即不再说什么。 初晞朝赫连北轻撇了一眼,见他正喝了口热水,望着手中的陶杯垂眸不知想些什么。 见老妇人不再多说,初晞自然也不再问,朝她轻轻一笑,也不知她能否看得到。 维男子本想说明一二,见自己娘亲没有答话,咽下到嘴边的话,换言道:“我去拿些吃的。” 桌下的火盆发着些轻微的噼啪声,初晞的眼慢慢适应了房内的昏暗,才抬眼随意四下掠过一眼。 目光在一旁的窗上停留了几瞬,眼里有些怔忪,这屋子虽简陋,但那扇窗看着却有些眼熟,雕花虽不精细,但这形制她在大安城见过。 维儿端了些饼进来,边道:“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平日里做的些药饼子,二位若不嫌弃就尝尝。” 初晞拿过块尝了口,虽是冬日里这饼却不硬,只带了药香没什么旁的味道,很是清爽入口。 维儿见她将一块吃的干净,又道:“味道是不是淡了些,我去割些肉干儿来。” 赫连北见她杯中水快见底,抬手给她添了些,初晞拿起块饼,朝他轻笑道:“兄长有没有觉得这饼,有些像大安城里禧溢斋的手艺?” 赫连北的目光瞬间掠过她的眼,接过又尝了小口,望着她的眼眸深了些,“确实。” 初晞喝了口热水,目光偶尔与他碰了碰,他倒是极会配合。 老妇人听到大安,眼似乎睁开了一分,连带着眼角的皱纹都展了展,问道:“二位是从大安城来的?” 初晞浅笑着随意道:“是呢,我们是从光华国越溪来的,月前曾在大安城小住过个把月,旁的倒未记着多少,倒是吃的忆得深刻。” 听到光华国越溪,老妇人神色更是有些异常,嘴角似乎微微有些抖,低声喃道:“越溪城。”随即似乎想了极久远的事情。 维儿进来嘿嘿一笑,将一盘风干的肉干儿放到桌上,热情道:“这我两月前捕的一头雄鹿,肉紧实着呢,你们尝尝。” 初晞向来随性,见他如此好客,更是不推辞,听是鹿肉,抬手便拿过一块嚼了嚼,确实极有韧劲儿,风干的也很入味。 称赞道:“维兄真是好手艺,这样的好东西可不经常能吃到。” 赫连北听她如此夸赞,才悠悠抬手拿过一块,入口尝了尝,眼里的神色也表示很赞同。 这时老妇人神色恢复了正常,却比方才柔和了些,“若是喜欢,让维儿包些给你们,带在路上吃吧。” 初晞盈盈一笑,“这如何好意思。” “无妨的。”老妇人笑意又深了些,“越溪可吃不到这样的野味,那里天潮,做肉干得用松苗熏,与这自然风干的滋味可不同。” 初晞侧眼假装带了些惊异,掠了一眼赫连北,才转头望着她道:“怎么,婆婆去过越溪?” 维儿一听,忙道:“两位是从越溪城来的?” 赫连北朝他微微颌了颌首,见他面色忽地寂了下去,方才眉眼间的愉快瞬间荡然无存,像是不想提起这些。 站起身来沉声道:“我去给你们割些肉干儿。”说罢便大步出了门。 初晞垂了垂眼眸,意识到这其中必有些牵扯。 老妇人叹了叹气,“这孩子不喜欢听这些,二位莫要见怪。” 赫连北淡淡一笑:“无妨。” 初晞又才轻声问道:“婆婆是光华国的人么。” 老妇人笑而不语,片刻才道:“我与维儿无家无国,只有这么个容身处,算不得哪国人。” 闻言初晞面上了然,浅浅的笑了笑,自顾着又拿了块药饼子吃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小会儿,初晞也算吃饱喝足,饿了一天,这一顿自然不能吃的太多,七八分饱也就够了。 又听老妇人开口道:“不知二位公子是从何处下山来的,可寻着合适的草药了。” 初晞闻言又是盈盈一笑,带了些难为情:“本是要寻着的,哪知我不一小心入了个蛇洞,这一慌张,兄长只好带着我下了山,这次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说着更是有些不好意思。 老妇人闻言乐呵呵的一笑,“小公子怕是走到茧墓沟那边去了,哪儿有个温泉眼,大蛇喜欢去。” 接着又道:“维儿还说,曾在哪儿见过十几丈长的大蛇,可把他吓的不轻。” 初晞喝了口热水,怔了怔,说道:“茧墓沟,在下倒从未听说过。” “这是当地人的叫法,知道的人不多,更别说你们这些外来的,小公子能从蛇洞里安然无恙的出来,可见是有福寿的人。” 初晞闪了闪眼:“想来是在冬眠吧。” 老妇人闻言摇着头,缓声道:“茧墓沟那个地方邪的很,哪里的大蛇都是不过冬的。” 第六十三章 林中猎户(二) 听她如此一说,初晞心底大概知道些缘由,自己体质与旁人不同,更何况这几日寒症本就隐隐发作,体温更是低些,大蛇一时间未察觉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便朝她轻轻一笑,说道:“如此,倒确实有意思。” 老妇人面上隐了丝高深的笑意,:“老身与儿子在此地居住了七年,这麒麟山的隐秘怕是连一分都未领略到。” 闻言初晞淡淡一笑,未再言语。 倒是赫连北像是有分兴致,“茧墓沟下面,还有另一条地下水吧。” 老妇人本是笑而不语,目光转向赫连北,随即又道:“不瞒二位,老身这眼睛靠的就是那一涸水,造世主给了这世间许多意外之喜。” 初晞垂下眼眸,斜眼瞟向一边,她这话的意思,一是承认下面确实是有地下水,二是这水不一般。 此时维男子提了包肉干儿进来,似乎还是用鹿皮包裹。 想是在门外听到自己娘亲的话,神色恢复了往常,接着话茬儿朗声道:“两位公子如何知晓的,好些当地人都不晓得呢。” 初晞瞟向他,“如此,维兄又是如何晓得的?” 维男子嘿嘿一笑,目光从他娘亲面上掠过,说到:“偶然发现的,有次打猎不小心掉到沟里,身上划了许多道血口子,没想到用那水洗了洗,倒是不怎么疼了,伤口也好的快。” 随即往他从外头拿进来的两个陶碗内添了热水,递到他娘亲手里,一边又道:“回来跟娘念叨了一下,觉得是那水的问题,就寻了地方,天天打水回来给她洗眼,还真有些作用。” 初晞侧脸与赫连北对视一眼,世上还有这样的稀奇事。 见赫连北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有继续问下去的打算,她便也止了话头,两人已吃饱喝足,不便再继续打扰下去。 赫连北瞧懂她面上的神色,起身向维男子和她娘亲道别,出于礼貌,也必得向主人家有所表示。 见他拿了一小锭金子放在桌上,淡声道:“维兄莫要推辞,饥寒交迫下的一壶热水,远不止这锭金子的价值。” 维男子本话到嘴边,听他如此一说,面上略思索了片刻,点头表示接了这金子,边道:“既然二位公子还有事,在下就不再多留,若有机会,还可来坐坐。” 二人朝他们微微行了一礼,见维男子将一包肉干儿递到了初晞手上,她也就大方的接了过来。 老妇人在一旁和蔼道:“二位公子路上小心,若还需采药,便过来让维儿带你们去。” 初晞道了谢,出了门赫连北便将她手中将肉干儿接了过去。 待走的稍远了些,便将她腰一揽搂到了怀里,初晞抬眼瞪了他一眼,手肘往里一拐,挑眉道:“兄长这是作何,可不太妥当。” 赫连北停了步子,双手将她搂到了怀里,低声笑道:“就知道你要瞎想。” 初晞脸一撇,“是啊,我就是喜欢瞎想,还小心眼呢。” 赫连北低低笑出了声,将她的头揽到了肩上,在耳旁低声道:“我知道你想得明白。” 闻言初晞微微叹了口气,边道:“是,谁让我天生聪慧,就没想不明白的事儿。” 说罢抬头看了看他,又道:“好了,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赫连北幽深的望了她一眼,浮了丝笑意。 两人一路向姑射城走去,便听他道:“方才你为何故意提起大安。” 初晞轻轻笑了笑,“没有啊,我是觉得那饼和禧溢斋很像的。” 说罢抬头见赫连北垂眸幽幽的盯着她,才又道:“好吧,我只是觉着维儿他们母子应也是从大安来的,就算不是大安来,应也与光华国有些牵扯。” 赫连北嘴角一挑,“为何如此觉得。” “他们屋子的那扇窗,我曾在大安见过一模一样的,那是光华国南方一些地方特有的倒喇形,尤其是那雕花,并不多见。” 赫连北垂着眸,仍是盈盈的望着她,“不错,掌君藤。” 初晞眼里一怔,“掌君藤?” 见他眨了眨眼,又问道:“我为何从未听过。” 赫连北眼里拢了丝深意,“回去了再与你说。” 见他还卖着关子,初晞无语的撇了他一眼。 又道:“他们方才说的那个地下水,真有那些奇效么。” “嗯。”赫连北淡淡答道,又才道:“我曾在一本书中见过,麒麟山的万木幽阴河,能愈世间一切,虽是夸张的说法,但起码却有此效果。” 初晞眼里一阵暗涌,若是如此...那倒能帮她一个大忙。 第六十四章 回宫前夕 初晞抬眼略带深意的望了他一眼,她并不认为赫连北未察觉出益荒国的端倪,在大安城时,那阿合说的话他也在旁边听着呢。 转念一想,凤族应也不会过多的关心几国之事,尤其是这种暗地里的,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的。 一路到了姑射城外,此时已接近正午,远远便瞧见城门处守卫的森严,初晞眼里浮了丝讽意,不晓得这何寅城是什么心态,就连罗歧跑了个人都能这样为他大动干戈。 封城并非如此随意就能做的,起码上报朝廷时得缘由清楚,证据充分,且有如此的必要性。 两人对视了一眼,初晞挑眉道:“封城应是不允人出,不会不允人进吧。” “你想进去?”赫连北也挑了挑眉。 见他眼里清透的笑意,她目光也柔和了些,“他们不都在里面么。” 此时一阵风带着些枯草屑吹来,赫连北抬手拂掉了落在她身上的,轻声道:“他们在外面,昨日赶在封城前出了城。” 初晞四下里望了望,今日城外连个摊子都没有。 见她掠来掠去的目光,赫连北脸上笑意更深。 她正打量着,身后传来一阵马蹄轻微的啪嗒声,转头望去,正有一群商队向这边走来,现在快到年下,应该是做边关生意的。 赫连北瞥眼瞅了她一眼,朝着商队那边走去,与那领队交谈了几句,不多时便牵了匹黑马过来。 “走吧,去和他们会合。”一边看着初晞,等着她上马。 瞧他的意思,两人也只能共乘一骑了。 初晞抬眼掠了他一眼,他应该能买两匹过来的吧,本想问他一问,还是咽了回去。 一想,两人之间除了最后那道关卡,该做的也都做过了,说起来,同乘一匹马又算什么,随即便翻身上了马,很是潇洒利落。 赫连北随后也翻身上来,双手握着缰绳,将她环到了怀里。 低声道:“靠近点。” 初晞往后挪了挪,赫连北一拉缰绳马身一仰,顺势直接将她揽了过去,带着她策马向着姑射城西北方向而去。 迎面虽是簌簌寒风,她却并不觉得冷,一边仰头望了望他,天生的桃花眼本是泛滥多情,但他眼里的沉毅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迷人。 脸上不由得扬起一丝笑意,回了头任着寒风吹着,对她而言,极少有这样的机会。 不多时,便见着迎来的山坳后隐约有户庄园,眯了眯眼瞧得更是仔细了些,像是个寻常的大户人家。 直到了正门前,初晞朝门匾望去,孟宅二字笔力极是厚重,不知出自何人的手笔。 赫连北方下了马,本欲伸手接她一把,未料她自己从另一侧翻身而下,已站在门下打量起来了,转头望着他的目光,笑意中却还透了一分深意。 瞅得赫连北有些不解,“这么看着我是为何?” 初晞指了指这门匾,浅笑道:“这匾上的真书,我越看越觉得眼熟,忆起来我那小书房里也挂着一幅,成右任的真迹啊。” 说着看着他的眼光越发奇异,“居然在这儿也能碰到,还是书在牌匾上,真是难得。” 赫连北瞅着她不阴不阳的眼神,笑道:“难不成你想把这匾扛回去?” 初晞面上神色恢复了一丝端庄,笑着掠了他一眼,保持了沉默。 还未等两人敲门,宅门已被人打开来,瞧见站在门口的二人,面上一愣,随即退身行了一礼,沉声道:“公子。” 赫连北朝他微微颌首,拉着初晞进了院中,一边道:“这是我外祖父留下的宅子,他生前喜欢去麒麟山中修行,你方才说的成右任是他多年好友,当年建这宅子时,他也在。” 听着他的一番介绍,初晞笑了笑并未插话,心里却还是开心的。 两人还未踏进正厅,便见着一风火般的身影冲了过来,到了跟前望着初晞愣了一愣,随即扑过来抱着她一阵嚎叫。 初晞无奈的瞅着一旁气定神闲的赫连北,忍着如玉的大嗓门。 待她情绪宣泄顺畅,才放了手仔细的将初晞全身瞅了个遍。 “公子,你确定没有哪里不舒服?” 如玉一脸极是忧虑的神色望着她,似乎非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不适。 初晞笑着摇了摇头,见寒曜正看着她,带着些淡淡的笑意。 朝他微微示意自己确实没有大的问题,才看着如玉认真道:“玉儿,我真的没事,你若还放心不下,就去给我备些热水,让我再泡泡也成。” 如玉一听,忙点着头,“对对对,奴婢马上便去。”刚踏出去一步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自己方才对公子的举止似乎过于亲密了些,见赫连公子正在一旁看着,顿觉心里一阵惊虚。 若是让他以为自己对公子有其他想法,怕是不好。 正踌躇着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便听公子压低嗓音说道:“快去吧!” 只好忙点了头,一边神色紧张的看了看赫连公子,下一秒又变成了眉间的忧愁。 如玉一走,几人才进了门,初晞不经意的瞟了瞟寒曜的神色,坐到椅上便听他说道:“这次多亏赫连公子出手相助,文翟在此深表谢意。”说着端正的行了个礼,初晞拿着刚到嘴边的杯也恍了瞬神,寒曜刚才行的可是作为宫廷侍卫最庄重的礼节,一边轻吹了吹杯上的浮茶,目光瞟向赫连北,望他能体会到他这份真诚的谢意吧。 见赫连北也微微颌首回礼,神色虽然淡漠,但却并不疏离。 初晞也本想正式的向他道声谢,刚将茶杯放到桌上,便听门外一个清亮的男声传来:“公子,可将人追回来了?” 话刚落毕此人便踏进门来,见初晞正微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玄中脸色顿了一瞬,忙道:“昨日这位公子扔给在下的毯子可还要,在下可还留着呢。” 初晞眼里有些笑意,回他道:“多谢,但那不是我的。” 玄中闻言尴尬的笑着望向赫连北,神色间不知在向他主子表达些什么意思。 见他两人目光间不知在你来我往些什么,初晞语里带了些玩味儿:“你们二人慢慢聊着,我先下去歇歇了。” 说罢瞟了一眼寒曜,起身朝门外走去,寒曜会意,客气的朝另外二人一笑,随着初晞离开了正厅。 初晞出了门随意的往左拐了去,走了十好几步才转头向寒曜说道:“你知道我的房间在哪儿吧。” 寒曜正色道:“嗯,在右边。” 闻言初晞转身停下了脚步,眉头微蹙,“那我们从左边可以绕过去吧。” 寒曜思索了片刻,才道:“可以。” 两人从左往右绕了一圈,也将这宅子几乎逛了个遍,待到见不着人烟的地方,她才沉声道:“有什么急事,说吧。” 见他目光左右瞟了一瞟,“公子,还是进去再说。” 房内如玉已将浴桶架好,正从包裹里拿出之前在姑射城备好的药草酌量的拣选着,见初晞推门进来,抬头道:“公子,还得再等半柱香。” 初晞点头坐到了月洞的玄关旁,目光汇到身前,寒曜这才低声道:“公子,咱们最好赶紧启程回宫。” 见公子目光仍是淡淡的,他接着道:“四殿下来信,已有人发现公子不再宫中。” “有人?”初晞目光这才聚了聚。 “四殿下的意思是,眼下已到年关,若回宫途中有人为难,因此误了除夕宫宴,只怕那些就对殿下加封御国公主本就不满之人,又有得说了。” 初晞脸上浮了丝冷笑,“若只是为难倒也罢了,怕是巴不得我回不去吧。” 寒曜闻言沉默了一瞬,“望公子尽早决断。” “今日什么日子了。” “腊月十七,离除夕还有十四日。” 初晞垂眼凝思了片刻,“那件事办的如何了?” 寒曜盍了盍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叹了口气,沉声道:“属下已和宗州府尹交洽过此事,益荒国的那条水脉在宗州被叫做流波河,流经十三县,七十二村,且在整个流域内,只有这一条大的河流。我们已往益荒国安插人手,随时注意他们下一步的动向。” 初晞抬眼看向他问道:“到现在为止,他们有何动作?” “现在倒没什么动静,属下猜测,他们的计划本应是来年春才会有所动作,只是冬日里水脉周围不好下手,才会提前雇人进山做准备,也才被咱们发现。” 初晞眼里若有所思,猜测道:“如此说来,若是真打算投毒,那需要的分量可不少 ... ” 如玉在一旁听着,放下药海几步移了过来,轻声道:“奴婢跟寒曜算过,若真想将那一片的人毒死,不管什么毒药,下了水起码都得百十来担才行。” 闻言她眼里带了些笑意:“是么,如此说来,这个准备就算还未做好,起码也在准备中了吧。” 说完眼神在他二人间游移,如玉闻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回了桌前捣着药还在想公子到底是何意思。 倒是寒曜回神的快,拊手道:“属下明白,这就派人去查。” 第六十五章 回宫前夕(二) 待寒曜离开,初晞转身轻轻将下巴尖搁到一旁的桌上,看着如玉将调制好的药材往内室的木桶里加。 她的手虽不似自己的修长,但很匀称,也很白,拿着药海的动作很赏心悦目。 初晞嘴角扬了丝笑意,仿佛在姑射行宫的那两日已经很遥远,此时心底只是一阵平静。 见如玉已放完药草,将手随意的往裙摆上擦了一擦,初晞眉头挑了挑,眼里倒还是笑意,跟着自己这么久,这丫头的毛病倒从来未改过。 “玉儿。” 见公子唤她,如玉忙将刚刚试了下水温的手又在裙摆上揩了揩,走过来道,“公子叫奴婢何事?” 初晞目光瞟到被她揉皱的裙上,轻声道:“咱们今夜便启程回宫去吧。” 这日夜里,初晞估摸着庄内其他人已歇息下去,独自一人去了赫连北房中,晚上两人并没有一起用饭,自中午那一别,也未再见过,他急忙从大安赶来救自己,想来耽误了不少事情。 轻轻推了门进去,见他已躺在床上歇息,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 初晞眼里带了丝笑意,坐到他床边怔怔的看了他半响,见他还是未醒来,心里蓦地有些心疼,这段日子他应是连个好觉都未睡过。 却连睡着的样子都还是那么清冷,换了旁人怕是不敢轻易亵渎他的。 初晞合衣靠在了他身旁,赫连北呼吸极浅,饶是她离的只有一拳近,都只能轻微地看到他鼻尖的翕动。 见他轻轻抿着嘴角,双眸的弧度却很俏皮,尤其是眼尾,像是水墨画出来的一撇,很柔和,也才让他整张脸庞不那么生硬。 初晞忍不住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随着停留了片刻,见他还是未醒,眼里的笑意更深,当真睡的这么熟么。 随着俯了身深深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说到底,她还未真正的亲吻过他,有些依恋与不舍。 俯着身呆呆的望了他小会儿,正想抬手摸摸他的脸,便见某人幽幽睁开了眼,正好碰到她应是带了些情意的目光。 初晞倒未移开眼,仍是那样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了半会儿。 赫连北才柔和的问道:“怎么不睡觉。”一边掀开身上的锦被,将她罩了进去,又往身前拢了拢。 初晞自觉的往他身上移了移,总算有一次是自个儿从上面看着他了。 轻声道:“来看看你。” 赫连北一手环上了她的腰,一手将她落下的碎发往耳后压了压,柔声道:“还想让你好好歇歇,你倒自己跑来了。” 初晞将手撑到他的枕上,“半日没见你,睡不着,这么说殿下可还满意?” 垂眼撇了撇他,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姿态倒是很爷们。 赫连北闻言也支起了一只手,眼波流转了一瞬,“满意。” 闻言她眨眼一笑,心底却隐隐有着一丝不安稳,自从姑射行宫出来便一直如此。 见她神色有些寡淡,赫连北目光聚了一分,“怎么了?” 初晞面上不留痕迹的恢复如常,仿佛方才那阵失意像是一阵错觉。 浅笑道:“以后我到底是唤你赫连,还是唤你彦呢?” 赫连北将锦被又往她身上紧了些,边道:“唤我彦吧,不知道咱们身份的,暂时还是得再瞒一瞒。” 初晞缓缓眨了眨眼,随着俯身吻上了他,赫连北一时间倒被她举动怔了一瞬,下一刻便放手躺回了枕上,享受她难得一次的主动。 初晞这一吻有些忘情,一边呢喃唤着他“彦”,声音却愈发有些哽咽。 赫连北察觉到她轻微的情绪,睁了眼看着她,见她神色有些凄楚,本是卷翘的睫毛都三两根的黏到一起,看样子是哭了。 抬手给她抹了抹泪,柔声道:“是哪里不舒服了?” 初晞见他眼里隐着的一丝紧张,心里缓了缓,靠上他的胸口,轻声道:“我没事,你快些睡吧。” 赫连北轻轻抚着她的背,见她并不打算告诉他,便也没有再问,揽着她缓缓闭了眼,觉得自己的倦意却比之前还浓烈,脑子里瞬间飘过些清明,下一刻却已沉沉睡过去了。 初晞在他胸前的衣裳上擦了擦眼角的泪,起身望着他沉睡的样子,半响才低喃道:“彦 ... 你为何再也不唤我的名字了。” 说着眼下垂了些失落,是因为带了宇文家的姓么。 一边抬手摘了自己拇指上的墨玉板指,看了它最后一眼,戴到了赫连北的左手上,也就当一礼换一礼吧。 最后在他眉间印下一吻,一边重新给他盖了盖被自己掀开的被。 临到门前望了他一眼,开门离去。 门外,寒曜如玉早已等候多时,见她出来,两人近身两步默声行了一礼。 初晞目光瞟向二人,清冷道:“人都到齐了?” 寒曜颌首,一边左手向北斗方向斜挥半个勾度,冬夜里的寒光映着他的手影极是清晰冷冽。 瞬间,院中隐匿的身影毫无声息的现了一现,待手势落定,一切又重新隐回了暗处,仿佛从未出现。 初晞眼眸里带了些寒意,沉声道:“十日内,必得赶回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