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蛇蝎》 第1章 凌迟处死 第1章 凌迟处死 “皇后娘娘,这可是上好的阿芙蓉,是今儿个的分例,您请吧。” 十八重天牢被层层打开,发出吱呀的如同催命般的声响,几道粗壮的身影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一名年老而苍白的老嬷嬷,手中红色漆盘里盛着一碗黑褐色的东西,在阴森潮湿的天牢里,显得尤为甜腻诱人。那嬷嬷一脸冷漠的表情,然而微微眯起的眼角,则完完全全的暴露出她此刻内心的兴奋。 余辛夷心中冷然一笑,一身白衣坐在角落里冷冷的吐出几个字:“我要见景北楼。” 那为首的老嬷嬷眯起眼睛,嘲讽的哼了一声道:“娘娘,这阿芙蓉冷了可就不好喝了,这可是陛下‘特意’赐给您的恩典,您可莫要为难老奴们才是!” 恩典? 听到这两个字,余辛夷简直想笑,疯狂大笑! 结发九年,三次踏入鬼门关,无数次以身犯险!为了他,她心甘情愿背尽祸国骂名,夺嫡谋反之祸,借她谋划;残害皇族的令,以她手来下;铲除异己血洗朝政的恶行,由她来扛! 她说什么? 她说:你去做千古明君,这祸世骂名我替你挡!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临盆之日,她辛苦怀胎十月的孩子竟突然变成“狸猫”!而她奉若神明的夫君,更是一夕之间化身恶鬼,以诞下妖异之名将她打入天牢!判处剐刑! 哈哈哈,她九载年华,机关算尽,呕心沥血,没想到到头来等待她的,竟然就是这四字,千刀万剐! 她身边所有人都被一夜之间斩草除根,祖母吐血而亡,姨娘在她眼前,被继母与妹妹亲手勒死!而她,则被打断双腿扔在这肮脏天牢里,变成半个鬼! 这如何不可笑?简直可笑得让她疯狂! 看着面前这碗剐心的阿芙蓉,余辛夷提声呵斥,字字带血,声声诛心!“我要见景北楼!” 她要问,定要问清楚!为何曾经恩爱缠绵的男人,会突然变成黑心的恶鬼?为何往日种种甜言蜜语,会突然变成插进她心口的带血刀,剐心毒!否则,就算死她也绝不甘心!绝不甘心! “姐姐,你何事唤陛下呀?” 就在此时,一道甜腻得滴水的声音伴随着牢笼打开的“吱呀”声响,传进来。听到这道熟悉得令她作呕的声音,余辛夷猛地睁开眼,正看到自己最厌恶的两张脸! 她曾经最疼爱的妹妹,一身华丽绝美的凤袍,头戴九尾凤钗,乖巧的依偎在她的好夫君景北楼的胸膛,妩媚如水的眼眸充满怜悯的望着余辛夷残废的双腿,摇头唏嘘道,“陛下名讳岂是姐姐你能喊的,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呢,按律可是当杖责一百的呀。” “不过,我差点忘了,反正陛下已经赐你剐刑了呢。三千六百刀,就从你这张脸开始一刀一刀的割下去,一刀都不能多,一刀也不能少!一边行刑,一边还要往你的刀口上撒盐,让你无法昏厥,直到亲眼看着你自己全身的骨肉片片分离!想一想,可真觉得……惨烈呢。”余惜月撑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眸,故作惊讶的说道,然而微微弯起的嘴角,却完全暴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孔,上面布满了悲戚,却只有余辛夷才知道,藏在这样一张无害的脸皮下的,到底是怎么一副毒蛇般的心肠! 一旁,景北楼英俊而无情的脸孔徐徐不屑道:“罢了,念在朕与她夫妻一场的份上,饶她一次。” 余惜月眼眸轻掀,恍若无骨般贴在景北楼的胸膛,眼波妩媚撩人:“姐姐,还不快跪谢陛下饶恕你的忤逆?” 望着眼前丑恶的嘴脸,简直让余辛夷恶心得想吐!“景北楼,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又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赶尽杀绝!” 面对余辛夷毫不客气的质问,景北楼丝毫没有被触动,反而眯起眼扫在余辛夷惨白的脸上,眼中满是被触犯的阴鸷:“你没有哪里做错了,因为,你现在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现在一切成定局,若她不死,又如何成就他的大义! 景北楼无情的脸孔,好似一把利刃用力插进余辛夷的心口,搅动得血肉模糊,错误?既然她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为何不在她嫁予他之前说?为何不在她替他出生入死时说?为何不在她替他挡下一切骂名,背负所有祸端的时候说?却在她毫无利用价值之时,将她绝情的打成一个错误! 她恨!好恨!当初是谁向她指天发誓,只要我景北楼在这世上一日,便不再允你被伤害分毫? 原来这些山盟海誓到头来不过是弥天的大笑话!奈何她今日才懂,他自始至终要的,不过是具傀儡! 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余辛夷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连禽兽都不如的男人,脸上只剩下冷笑,以及不知不觉见眼眶里缓缓浮起的热辣:“那我的孩子呢?你把他怎么样了?你把我的昭儿还给我!” 景北楼冷然一笑,表情冷漠得几乎能将人心冻死,接过嬷嬷手中的黑漆漆的药碗,步步紧逼到余辛夷面前:“不急,等你喝下这碗阿芙蓉,朕就把它带来见你。” 此时,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有的只是骇人的杀意,“乖,这阿芙蓉是朕顾念你刚生产完,特意赏给你的,你可不要……”景北楼英俊的脸孔陡然变得阴鸷而狰狞,一个大步猛地掐住余辛夷的下巴,强行将那药汁灌进余辛夷的嘴里,“不识抬举!” 余辛夷脸色煞白,白得简直像半个鬼,发出凄厉的尖叫:“景北楼,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个畜生,唔……畜……生!” 看着余辛夷痛苦挣扎却于事无补的模样,余惜月再也忍不住露出得意而恶毒的佞笑:“哈哈,姐姐,你从没想过你会有今天吧!余家嫡长女有怎么样!容貌冠绝又怎么样!看看,你现在简直狼狈得像一条狗!你知道吗?我好恨你,早就恨不得你去死!” “凭什么你母亲明明是卑贱庶女,却能嫁进余府当正室,而我娘才是嫡女,却只能在你母亲死后当继室?比容貌,拼手段,比宠爱,你哪一样比得过我?凭什么只要你存在一天,我就得低你一等?我不甘心!不甘心!我才应该是府里名正言顺的高贵嫡长女!不过还好,陛下最后选择的不是你,而是我!哈哈,余辛夷你听好了,不仅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只配做一条趴在我脚边的狗!” 随着噬心毒滚入喉咙,余辛夷浑身战栗的躺在地上,缓缓闭上的眼角,两滴泪珠缓缓从滚落,一颗心彻底化为死灰! “对了,你不是想见你的孩子么?妹妹我可是特意为你带了份大礼呢,看完后,可要记得好好谢谢我。”余惜月缓缓俯下金贵的腰肢,挑了挑眉欣赏着余辛夷此刻的惨状,如同御花园里开得最灿烂的花朵,巧笑倩兮。 随着两声击掌,两名宫女恭敬的奉上一件被黄布盖着的东西,余惜月嘴角的弧度越挑越高,眼睛里充满了妖异,“法师说,这件东西可是花了很久时间才精心制得的,将这里面的妖孽彻底封住,永世不得超生,姐姐你可得好好儿的欣、赏、才、是……” 余辛夷心里咯噔一下,嘴唇煞白欲紫,双手颤抖的掀开面前的黄布,在看见黄布之下佛龛内盛放的东西是,眼前一黑,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只见那象征着慈悲普渡的佛龛中,竟盛放着一具小小的,浑身发紫的身躯,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那具小小的身体上,竟插满了千万根不得超生的银针! 昭儿!这是她的刚诞下还不满一个月的昭儿! 余辛夷的心彻底撕裂,三魂七魄彻底冲破躯壳,剩下的唯有恨,无穷无尽的恨:“景北楼你不得好死!就算你要杀了我,也不该伤害我们的孩子,他是你的亲骨肉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禽兽都不如,景北楼,你不得好死!” 景北楼一个巴掌用力扇在余辛夷脸上,冰冷似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悔恨,而是满满的无情:“除了他,朕还有别的子嗣。你的孩子是天降妖异祸害朕的天下,朕,不稀罕!来人,现在就送废后上路!” 几名脸色苍白的侍卫,手中抓着剐刑的刀,那些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狰狞的兴奋,缓缓靠近:“皇后娘娘,请吧。” 只见那冰冷嗜血的刀光中,余惜月笑得:“看在你人之将死,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知道祖母是怎么死的么?当然是我下的手,对了,还得多亏你的帮助呢。我的好姐姐,你可还记得你每日清晨去祖母房里请安,都殷勤奉给祖母的那杯茶?” 余辛夷猛然撑大的双眼,带血的嘴角再次呕出一大口鲜血。 抱着怀中小小的尸体,余辛夷双眼里的血丝清晰可见,就好像冤魂索命般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她仰天疯狂大笑,笑得满脸是泪:“今生我余辛夷有眼无珠!哈哈哈……余惜月我等着,等着你步我后尘!” 她猛地抬起头,手指用力刺向自己的眼睛,两道血水用力喷在景北楼跟余惜月脸上!“苍天在上,鬼神在下!我余辛夷指天发誓,景、北、楼,若有来世,我今日所受一切,定要你们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是夜,一道冤魂带着滔天怨气飞入苍穹,刹那间电闪雷鸣、倾覆天地! 乾元十六年三月十五,京城百里外一处庄子里。 大夫人带着叹惋的口气,望着半旧的青纱帐里毫无声息的少女,一双保养得宜的手在她美丽的脸上轻柔的抚摸着:“辛夷啊,论理你也当唤我一声娘,我原以为你是乖巧懂事的丫头,若你一直本分着,我将来也会给你安排户不错的人家将你嫁了。怪只怪你……” 第2章 地狱归来 第2章 地狱归来 说到最后几字,大夫人脸上的叹惋突然悉数褪尽,眼中带上阴狠毒意,手上陡然用力掐在少女的脸上:“不知好歹!竟然妄图跟我的月儿抢不该属于你的东西!简直跟你那贱人娘一个德行!你自寻死路,也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候在她手侧的婆子周瑞家的,眼珠子一转道:“夫人,这大小姐好歹是家中名正言顺的小姐,是入了宗族谱的,今次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怕是老爷那边不好交待啊。” 大夫人面色如常道:“原因,难道不是她不知检点,背地里与赖侯家的三公子暗通款曲,深夜私会做出苟且之事,被人发现后畏罪自杀了么?你瞧,这定情信物还在她腕子上套着呢。”说着,她袖中滑出一只玉镯,眼角一抹尖锐冷笑,弯腰将那只精致华美的镯子缓缓套进少女的腕子。 那婆子眼珠子一转,道:“那……老爷会不会察觉?” 大夫人欣赏完自己的杰作,优雅起身,高高的俯视着床上昏迷的少女,目光似在流毒:“这处庄子离府百余里,谁能发现蛛丝马迹?况且老爷最看重的是我的惜月,而不是这个小贱人!且你别忘了,这丫头一出生便是克母克家的煞星,她早些死了,才有咱们府里的安宁呐。”若不是为了维系她身为主母宽和优容的形象,她恨不得将这丫头早早掐死,哪容得她活到今日! 周瑞家的本就是大夫人的心腹,此刻哪可能分不清立场,立刻应下:“是!夫人请放心,这件事绝对圆得滴水不漏,保证不留任何把柄。” “恩,这便好。”大夫人目光一转,看向那旧木板床上孤零零的少女,冷哼一声道,“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又如何?皇子妃的位子岂是你享得起的,那门亲事,我们二姐儿比你更合适!” 半个月前,宫里传出消息:宫里将以贺淑贵妃生辰的名头举办一场花会,然谁人不知,其实是为未配婚的皇子们选妃做准备,官员凡五品以上,家中有女十四以上,且姿色不凡者,皆列入候选,余家有两个名额,一是余辛夷。二才是大夫人之女余惜月! 原本余辛夷两年前以为老夫人祈福的名义被打发到这处庄子,根本没人注意,这下可好,老夫人竟然派人过来把余辛夷接回府里!这叫大夫人恨得几乎咬碎了牙。余辛夷传她娘天生一张狐媚脸,让人恨不得一刀子全给划花了。这丫头若到了皇上跟前,哪还有她女儿半分机会?不行!那荣华富贵无上尊宠都该属她女儿的!这丫头凭什么同她女儿争?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先送她一程! 想到此,大夫人微眯的眼睛里迸出一道刻毒的光,衣袖用力一甩冷声道:“叫红绯把药备好了,赖三公子半个时辰后便会来,待三公子享用完便把毒药给这小贱人灌下去,等她毒发身亡再让周瑞朝府里发信儿,这几件事不准有半分错处!知道没有?” “夫人,您且放心。”周瑞家的立即应下,躬身谄媚的送大夫人回府去。 屋里,叫红绯的丫头看着手里一只小小的纸包,又看了看床上昏迷的大小姐,双手直直发抖,迟迟做不出决断。说实话大小姐平日待她的确很好,大夫人害人的法子实在是太毒了,只是…… “咳咳……咳咳……” 忽然,一声微弱的咳嗽声自旧纱帐里传出来,将红绯吓了一大跳:“小姐您……醒了?” 在她的呼喊声中,余辛夷精致的眉微微动了动,仿佛从无边的梦魇中猛地抽回神智,缓缓睁开眼睛,干哑的嗓子徐徐唤出两个字:“红绯。” 被叫到名字,红绯忽然有些紧张,忙掩饰道:“大……大小姐您真醒了……”怎么回事?按照之前下的迷药量,大小姐今夜应当昏厥不醒,再等最后一味剧毒下去便魂归地府,可她现在怎么突然醒了过来? 余辛夷侧头望着红绯脸上难掩的紧张,漆黑却明亮的眸中闪出一丝莫测的光芒。其实在大夫人说出那番谋害之言时,她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她不动声色的听着,没有表现出一丝异常,一边听一边脑中如梭子般急转。 大夫人,庄子,私会,三皇子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无数疑问与震惊朝着她的大脑一齐冲击而来,然而长期养成不动声色的性子让她迅速冷静下来,直到大夫人离开才缓缓睁开眼睛。她压下心头所有的惊骇,按住红绯的手,沉吟一刻才状似无意道:“镜子呢?把镜子拿来给我瞧瞧。” 红绯慌乱之中,虽觉得大小姐的吩咐有些古怪,但也按照吩咐把菱花镜递到余辛夷面前。余辛夷望着镜子,竟发现镜中的自己还梳着少女时的飞仙髻,脸色不知何故有些苍白,但这尚且稚嫩的容颜明明白白的显示着,现下她才十几岁!余辛夷眼前蓦地一花,心口剧烈震动,难道她刚才的猜测并没有错? 她重生了!重生到十年前?她所有厄运的开始! 红绯心中有事,没发觉她目光中的异常,忙把她扶起道:“小姐,您渴了吧?奴婢给你端碗茶,明日一早接您回府的马车就到,您喝了茶早些歇下才是,免得明日精神不好回府让老夫人不大欢喜。”说着,不等余辛夷点头竟迫不及待的去斟了热茶,递到余辛夷面前。似乎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做下某种决定。 余辛夷望着面前这盏晶莹剔透,清香扑鼻的茶水,碧色的水面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脸。 前一世十四岁那年,老夫人突患沉疴,久治无效,后一名道士断言是府里有人命中带煞克了老夫人,而这个人正是她余辛夷!为此,她被父亲放逐外庄不得归家。直到两年后,府里突然派人接她回去,她为此感激涕零,却不想归府前一夜竟差点被赖侯家风流花心的三公子强占。幸而她拼死抵抗,强撑一口气回到府里。但是等待她的并不是怜悯安慰,而是被指与男子私会苟合之罪!她含恨伸冤,却无人替她出头,反而被赶出家门放逐庵堂,一年后没有一件嫁妆,一抬小轿抬入不受宠的四皇子府为妾!而成就她所有悲哀的,就是这一天! 可笑她今日才知,原来前世她所有厄运竟都是她那个伪善的好继母所为!不仅要害她的名节,更想要她的命!最后还要做出她“畏罪自杀”的假象,大夫人啊大夫人,你真真一副菩萨心肠!余辛夷捏紧了掌心,几乎掐出血来,才缓缓放开。 既然老天有眼让她重来一次,此次,她必定力挽狂澜,要上世那些欺辱她的贱人,饱尝她所受的所有痛苦! 平复下心绪,余辛夷徐徐抬起头,唇边漾起一抹绝色的笑容:“我现下并不渴,这茶我赏了你吧。” 说完这句,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红绯,却见她脸色陡然一白,像是活生生被吓呆一般,手里茶碗一晃险些要打碎。 余辛夷浅浅笑着:“怎么了?” 红绯忙慌张道:“小姐,这茶可是老夫人赏给小姐您的,极为珍贵,这可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您可不能辜负才是啊。” 红绯眼中的慌张掩饰得极快,却始终无法逃过余辛夷的眼睛。辛夷脸上的笑容愈加明艳,直到红绯快撑不下去,才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红绯见她松口,轻轻出了口气,忙不迭将茶奉上去,亲眼看着余辛夷饮了一半才把茶碗收回。 余辛夷淡淡的扫她一眼,道:“明早可得早些唤我起来,若是耽误了回府可就不大好了。” 红绯被那目光一看,不知道怎的,只觉得心脏像被刀剖开浑身冒冷汗,仿佛一下子内心所有龌龊都已被看穿!但再一看,大小姐分明温和如常,仿佛刚才的凌厉只是错觉。红绯心下安慰自己,这位大小姐向来软弱无能,怎么可能有刚才那样的气势,随即强笑的回了一句:“遵命,小姐。”说着,像身后有什么鬼怪似的,逃也似的离开了。 大小姐,是奴婢对不起您了!您待我是很好,但是若一直跟着您只有受苦的份,到哪天才是出头之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小姐,您安心去吧! 她身后,余辛夷斜倚在软垫上看着她慌张离开,不慌不忙的以手压住喉咙,将刚刚饮下去的茶水不疾不徐的吐出来,再看了看手腕上那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唇角带着一丝绝美的笑容。红绯,我可给过你几次机会,你都不要,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今世,害我者,一个不留! 深夜,房门被轻轻敲响。 “好表妹,你在不在房里?”一道猥琐而急色的男子声音在门外响起,光听那声音便可猜测有多急不可耐。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夫人温氏的表侄,侯府嫡三子赖侯勇! 庄子里的管家周瑞在一旁谄媚道:“表少爷您尽管放心进去,咱们大小姐一早就在里头等您呢。” 赖侯勇一听,眼睛里登时露出一股色光,忙塞过去一张打赏的银票,笑嘻嘻的推门而入。周瑞揣了银票,喜不自胜的喝酒去了。 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芒,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异香,似乎连人的魂都要勾走,赖侯勇浑身都要酥了,急色色的往着床上苗条的倩影扑了过去:“美人儿,今晚你可得让我疼上一疼!” 可是他还没沾到余辛夷的身,原本应该熟睡的人竟然往旁侧一让,赖侯勇没刹得住,一头撞在床板上:“哎哟!” 黑暗中并不能看清余辛夷的容貌,然而那影影绰绰的身影,便足以让赖侯勇神魂颠倒:“赖三公子,何故深夜擅闯我的闺房?” “这不是……呵呵”赖侯勇傻笑,“这不是想跟你亲近亲近么?” 第3章 以牙还牙 第3章 以牙还牙 “红绯跟周瑞呢?” 赖侯勇笑得恬不知耻:“嘿嘿,自是拿了我的银钱快活去了,辛夷表妹,不如咱俩也趁着夜色还早快活快活?” 听着自己的名字从他狗嘴里吐出,简直污了耳朵!余辛夷只冷冷的笑:“你就不怕我禀明了父母知道?一状告上你侯府大门?” 赖侯勇笑起来,显然是这种欺男霸女的勾当做多了,得意洋洋:“表妹你怎么那么傻,余尚书最是古板一个人,若他知道了,是会嫌你有辱门风,还是嫌我风流?表姨那里更不必谈,若无她同意我如何进得来这个门?即便你捅上圣听又能如何?不但名声尽毁,怕到时候你还得嫁给我,哈哈哈,好妹妹,你今日逃不掉了,就乖乖从了我吧!从今以后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要我打狗我绝不撵鸡,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摘给你!” 听着这些话,余辛夷如冰一般寒冷,然而笑容却越盛:“我可不信,平日里便听母亲说你贯会哄人的,外头沾花惹草叫我如何相信呢?” 赖侯勇听着她如珠玉般的声音,下腹里贼火急涌,难耐的逼近道:“好妹妹,我赌咒发誓!你可别再搀着我了,哥哥我保证今晚必让你快乐!那滋味你尝过一次,便再也放不下……” “好,你过来吧。”深夜里辛夷目光如炬,声音若带毒的曼陀罗般冷艳,白皙修长的指缝间隐隐一点光芒,如这世间最毒的蝎伸出了刺。 赖侯勇得了应允,立刻激动的扑过来,却被辛夷一脚狠踹在重点部位,他张大嘴便要嚎叫出声,然而下一刻忽然颈后一阵刺痛,再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听得身后婉转动人的声音冷冷道:“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我便让你好好痛快痛快!” 赖侯勇眼睁睁的看着拳头一个个落在身上,却连嚎都嚎不出声,纹丝不得动弹,生生受下所有疼痛,直到被一个花瓶生生砸破脑门,在血花四溅中人事不省…… 第二天,红绯一大早便起身来敲门,按照大夫人所说的药效,大小姐夜里就该毒发,悄不声的去了,这时候她再装作毫不知情的敲门发现大小姐的尸身,既证实了大小姐“畏罪自杀”之实,又免去了大夫人的嫌疑,可不是两全其美? 红绯咬了咬唇,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被推开,当门打开之时,红绯按照事先计划好的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京城余府,书房内。 一只茶碗用力砸在地上,砸成碎片。 户部尚书余怀远气得满脸铁青,怒火冲天:“这个不争气的混货!丢尽了我的脸面!竟有这狗胆敢跟男人苟且!” “老爷您别动怒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大夫人忙上前给余怀远顺气,满脸的哀色抹泪道,“大丫头怎会如此糊涂……我前几日听老夫人说要接她回府,高兴得好几日睡不着觉,亲自给她张罗所有吃穿用度,今儿一大早便派马车迎她回府,可怎么听到的……竟是她犯下大错自尽的消息啊……” “辛夷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但却是我亲妹妹留下的唯一嫡女,我既是她的继母,又是她的亲姨母,我疼她比疼惜月还深。赖侯府本就与温家有亲,算起来勇儿还是我表侄,若她跟勇儿情投意合,禀明了我便是,我怎有不给她做主的道理。再则她即便犯下大错,回来认错便是,何苦要看不开服毒自尽呢。大姑娘真是……太糊涂了!”大夫人抹着泪,悲从中来双膝扑通一声跪在余怀远面前,“说到底还是妾身未教养好,让她铸成大错,妾身对不起老爷啊!” 余怀远见温氏如此愧疚,怎好再责怪她,亲自将她扶起来道:“此事怎能怪你?只能怪这丫头不知检点!即便她活着,我也要生生掐死她!” 现下这个温氏是他的继室,更是他原配的嫡姐。二十年前,他家道中落,偶然得定国公赏识才娶到温家庶女温尺素,但短短三年内他凭借长袖善舞竟然步步登天,一举入阁,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此时的他再看温尺素那张脸,时时刻刻想到的却他当年的狼狈。更何况她一介庶女身份地位,如何配得上他现有的荣耀?简直是他的耻辱!幸而很快温尺素在产子之日血崩而死! 只不过损失了一名庶女,国公府毫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余怀远现下的权势,万万不能任由这门姻亲断裂。是以,定国公府竟然做出庶亡嫡嫁的决定,将唯一的嫡女,温尺素的嫡姐温皖容,送进余家当了继室!一年之后,温皖容产下一子一女,坐稳主位。而原本身为嫡长女的余辛夷因个性绵软,一点不如二女儿惜月懂得笼络人心,被余怀远彻底忘记。再加上道士断言辛夷命中带煞,乃是不祥之身,克尽父母手足,所以他才会将余辛夷远放到百里外的庄子!当听到余辛夷自尽的刹那,他脑中第一个念头并不是她的生死,而是她竟敢与男子私定终身,如果这事传出去,简直毁了他全部脸面,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温氏站起身,以帕拭泪道:“现下大姑娘已经去了,可还有另一件头等大事让妾身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还未出嫁便已失贞,府里大半已经知晓了,若不采取措施传出府外,那我们尚书府的名声可怎么办?老夫人怕是要怨死我呀……” 温氏一提,余怀远心头之火再升三丈,一掌狠狠拍在桌子上:“这个逆女!当初就不该生下她!” “妾身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温氏边拭泪边吞吐道,一面却仔细观察着余怀远的脸色,眼中闪过丝丝算计。 “你说!”余怀远怒气冲冲道,“无论你用什么法子,我都不会怪你!”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怎有他的官名脸面重要! 温氏叹了口气道:“这话原不是我该说的,只怕说了老夫人或其他房里都要说我闲话,偏今次大姑娘做的事儿实在太难看,所以只能将大姑娘暂且逐出族谱,再在府外把丧事悄悄办了,才好封住百姓的悠悠之口啊……” 余怀远眉心皱着,紧抿着嘴一声不吭,但看他的神思显是听进去了。 温氏察言观色,心里头一阵亢奋激动,再加上一把火,含泪恳求道:“我原也是舍不得这样委屈大姑娘的,可若此事真传到外头,甚至上达天听的话,必遭圣上嫌恶……咱们府中其他姑娘,包括咱们惜月,以后要想相户好人家可就难了。所以求老爷千万为其他姑娘们着想啊。” 余怀远思量了许久,长叹了一声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真是家门不幸!” 温氏低着头,用力攥紧手里的帕子,才能掩饰掉自己眼里的激动:“老爷,妾身立刻去准备。至于老夫人那里,未免她老人家哀痛过度,只能等后事办完了再告诉她老人家了。”只要办完了丧事,即便后来老夫人追究起来,也再抓不到任何把柄! 余辛夷! 没想到吧,任你是余府的大小姐,最终也只落得这样身败名裂,连猪狗都不如的下场!你这个小贱人,生下来就该跟你那个贱人娘一样卑贱,竟敢抢我女儿嫡长女的位置,我让你死都死得不安生!哈哈哈,只要除掉了你这个眼中钉,皇子妃的位置只能是我女儿的! 温氏压抑不住内心狂喜,正准备开始安排余辛夷的后事,却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扑通跪在温氏面前:“老爷,夫人不好了!赖侯爷家的表少爷被人打成重伤,浑身冰碴子躺在府外呐!满身血淋淋的,怕是,怕是不好了……” “什么?”听到禀告,温氏几乎是吃惊大叫出声,侯勇怎么会被人打成重伤扔在大门口?不,不对,他昨夜应当跟余辛夷那小贱人一块儿啊!温氏连忙道,“那大小姐呢?有没有大小姐的消息?” 还没容那丫鬟说话,便听到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母亲可是在找我么?” 温氏脸色一僵,抬起头便看到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着青色长裙款款迈过门槛,踏进书房之内,脸上笑容若菡萏绽放,却又带着惊人光华。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夫人想都想不到的,余辛夷! 只是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余怀远都大惊失色。而温氏简直像活见了鬼一般,差点失声尖叫出来:这丫头不是死了么!她怎么会出现在府里?难道她的冤魂回来索命了不成!还是她根本就没有死! 周瑞呢?他传来的消息怎么会有错!侯勇又怎么会重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温氏瞬间面无人色的表情,余辛夷的唇角缓缓向上勾起一道妍丽的弧度,眼眸淡淡的扫在温氏身上:“母亲,您这是怎么了?简直像活见了鬼似的。不是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么?”最后几个字极轻,却带着森森的寒意,直冲进人的心底。 温氏险些脚下一崴要滑倒,幸而被身后婆子扶住。幸而温氏经世极多,很快便按捺住脸上过分怪异的表情,忙故作惊喜的佯笑道:“大姑娘,你原来并没想不开啊,怕是下人们一时嘴拙传错了话,叫人误会了。不过现下你能好端端的回府,真是好,太好了……母亲我真是太高兴了。”她心里几乎在呐喊尖叫,可不管事情原委,她现在都要伪装完美,绝不能让人看出半点把柄! 余怀远没想到那么多,在短暂惊慌过后道:“这是怎么回事?罢了,先把赖三公子抬进来找大夫诊治再说!若是赖三公子在我余家门口出了事,断与我余府脱不了干系!” 下人们立即领了命去做,待事情吩咐好,余怀远的面色陡然冷凝下来,用力摔了衣袖,朝着余辛夷劈面叱道:“小畜生,还不快给我跪下!你做下那等腌臜事,不自我了断,竟还有脸回来!我余家没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 第4章 报仇开始 第4章 报仇开始 看着余怀远铁青的面色,余辛夷并不慌张,反而淡淡道:“父亲在说什么?辛夷怎么听不懂呢?” 温氏冷眼一笑,上前虚情假意道:“大姑娘,老爷已经知道事情原委了,你不顾名节与侯勇做下此等丑事,老爷没有责罚于你已是体恤,你还是早些磕头认错吧。”事到如今,只要老爷认定余辛夷不洁,那她就断没有翻身的道理,即便她侥幸逃过一死,今日也妄想全身而退!那么,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她人证物证俱在,就不信这丫头能翻出她的手掌心! 余辛夷淡淡瞥了目光凌厉似刀的温氏一眼,凌然正色道:“父亲,女儿行得正坐得端,无错可认。反而有一件要事,关乎阖府大小,辛夷不敢耽误。” 温氏望着仍不肯服输的余辛夷,冷冷的眯起眼睛。温氏旁边的婆子极有眼色,立即道:“大小姐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表少爷现下受伤,生死不明,但凡大小姐醒一点点事,也不该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叫别人看了咱们余府的笑话。” 辛夷立刻一个厉眸扫过去:“主子们讲话,怎有你这个奴才插嘴的道理!真当父亲母亲不在吗?一个个失了规矩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今日我便替母亲教训一番,白芷,掌嘴!” 辛夷身后的丫鬟白芷犹豫了一下,但今日大小姐的气势实在太强,让人不敢反抗,立刻上前给了那婆子一巴掌。 啪的一声,让书房内所有奴才都吓了一跳。 这一巴掌,相当于打在温氏脸上,让温氏脸色立刻铁青。手里帕子几乎被她扯破!这丫头竟然敢打她的人!谁给她的雄心豹子胆! 余辛夷并不理会,径自道:“父亲,辛夷要禀报的事正是与赖三公子的伤势有关。好叫父亲知道,三公子原是和我一道出的事,人也是我带回来的!” 余怀远闻言,立即道:“那你还不快交代清楚!” 余辛夷抬起清澈似冰的双眸,朗声道:“父亲明鉴,庄中奴才红绯跟周瑞胆大包天,见财起意意图害主,更勾结贼人险些害了侯府赖三公子性命!求父亲做主,严惩这些叛主逆奴!” “这不可能!”周瑞家的一听,立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不可能,我家周瑞为人老实,忠心耿耿,断不可能做出这等谋害主子的事,更不可能勾结贼人,请夫人给老奴做主啊!”她与周瑞俱是温氏的亲信。 余辛夷冷笑:忠心耿耿?可不就忠她大夫人的心! 什么见财起意,勾结贼人?亏这丫头胡诌得出来!温氏立即上前阻拦道:“大姑娘可不能乱说,周瑞跟红绯都是家生子,一家三代都忠心耿耿,怎么干下此等事?你就算要撇清自个儿,也不该诬陷好人啊!”温氏叹气摇头,状似失望道,“辛夷,你年纪还小,有些事还不懂,有些道理也不知晓,周瑞、红绯虽只是家仆,但也是两条人命,若今日平白冤枉了他们,不仅害人性命,更让府中的忠心奴才寒心。” 这话极重,将不明事理、冤枉好人、害人性命几个大帽子生生盖在辛夷头上。 余辛夷眼中水光微漾,面带悲戚道:“母亲这话可有些怪了,您信奴才忠心,怎么不信辛夷无辜呢,请问母亲,你可有亲眼见过我有不端之举?仅凭奴才几句话便定了女儿的罪,这不是要女儿生生冤死么……” 看着她这幅模样,一直冷面冷心的余怀远也免不得心里微微晃动了下。 “母亲怕奴才寒心,那侯府的心寒了又怎么办?”辛夷朝余怀远深深一福礼道,“父亲!具体实情便是那两个奴才欺我在外无父亲、祖母照拂,成日里背着我贪墨庄中财物变卖银钱,被我发现后反愈加嚣张,昨夜他们得知您要接我回府,唯恐事情败露竟欲害我性命。幸而母亲在天之灵佑我逃出庄子,我一路逃命在城外遇到赖表兄的马车,表兄见义勇为救了我,自己却被贼人所伤。辛夷自己受屈便罢,却不能让表兄也蒙受不白之冤!否则他日侯府上门向父亲讨个说法,咱们尚书府有何颜面应对?恳请父亲受伤的赖公子一个交代!” 余怀远脸上分明开始犹豫。 辛夷再加一把火,继续道:“今日若不彻查此事,家中某些心术不正的恶仆怕是更加肆无忌惮,辛夷唯恐以后二妹妹并其他几位弟妹再遭此等迫害。辛夷受了委屈倒罢,但二妹妹精贵,可是母亲的心头肉,辛夷不忍心看以后母亲伤心……” 余怀远越听越觉得此时扑朔迷离,连他都一时不能看清,立即打断道:“够了,你也是府中嫡女,谈什么精贵不精贵,来人,立刻把红绯、周瑞绑到院里,我要亲自审问!” 温氏急道:“老爷……”这死丫头到底打什么主意?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她得逞! 余怀远道:“无论哪个被冤枉的,我定不会让他受委屈。同样,若是谁栽赃嫁祸,我也断没有姑息的道理!” “是,父亲。”辛夷恭敬的福礼,跟在余怀远身后,朝嫉恨的温氏扫去一个冷若寒冰的目光。 温氏一个激灵,险些有种被恶鬼缠上的恐惧感。她不知怎的,忽然对这丫头生出一股陌生感,似乎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大小姐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变成一个来讨债的鬼! 菊香院里,其他几房都聚齐了,其余稍有脸面的下人们也悉数站了小半个院子。余惜月闻讯疾步赶来,与温氏交换一个眼神立刻站在她身后。 余怀远身边的丫鬟玉莲从赖侯勇房里出来,恭敬道:“老爷,表少爷刚才醒了一回,说此事只是一点误会,他也不计较,此事便了结吧。” 余辛夷勾唇一笑。她就料定了赖侯勇不敢讲出实话,否则夜闯尚书府嫡长女闺房意图不轨的罪名,京兆尹的牢房必有一间等着他!这件事没玩完,怎能如此简单收场。她重生回来第一件事,定要做得漂漂亮亮! 此时余惜月忽然笑起来,上前亲昵的拉住余辛夷的手:“姐姐,我原就信你定不会做出那事。姐姐你昨夜受了惊,我可担心极了,所以特意熬了压惊的药,姐姐去我房里吧,两年不见妹妹对姐姐甚为想念。” 声音多温柔,表情多真挚,话儿多好听。看着面前这张纯真美丽,情真意切的脸庞,余辛夷几乎要忍不住为她拍手鼓掌。就是这张白莲花般的脸蛋,让她以为这真是与她贴心的好妹妹!就是这看似真心的笑容,让她以为永远不会被背叛!就是这些带毒的蜜语,最终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生不如死!现在再来看,简直让她呕吐! 辛夷不着痕迹的推开她的手,道:“二妹,此话差矣。三公子是顾及侯爷与父亲同朝为官之谊,于是不予追究。但若咱家也姑息养奸,不是叫人笑话咱家毫无规矩可言?以后下人更是胆大妄为,若是某一日害了二妹妹你,你可害怕?” 余惜月一噎,竟说不出话来。害怕,便要查!不害怕,便让人怀疑! 管家过来道:“老爷,红绯跟周瑞带来了。” 余怀远点点头,呵斥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老实交代,今日之事,若有半点隐瞒,打断你们的狗腿!” 红绯跟周瑞突然被抓来,没做半点准备。红绯先呆了,到底周瑞经事多些,立刻跪下哭道:“老爷,奴才们是冤枉的,奴才们爷爷那辈便在府中做事,奴才的婆娘也跟着夫人,怎会做出谋害主子的事?大小姐可不能信口污蔑啊!” 今早,他们刚推开大小姐的门准备捉奸拿双,可什么都没看到便只觉颈上一疼,已经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拉了回来。当知晓大小姐毫发无损的回到府里时,两个都知道,事情怕是要坏! 辛夷冷冷道:“此等奸邪狡猾之人,定要先打二十大板,才会讲实话!来人,动刑!” 余惜月却道:“慢!大姐,你虽是我大姐,也是府里的大小姐,但父亲常言与人为善勿为恶,况且女子首要便是贤良淑德,姐姐难不成你忘了么?” 在场奴仆立刻被余惜月这种宽容大度的气质收买了去。 余辛夷扫了一眼,笑道:“那不如,咱们来打个赌,若我诬赖了他们,我立刻向你跪下磕头并奉茶一杯!反之,你也向我跪下如何?” 余惜月眸中闪过一丝异光。 她被诱惑了。 她早就看这个姐姐不顺眼,但碍于平素要保持宽厚文雅的形象,每每无法动手。但她内心里她绝咽不下去那口气!可是这次机会来了,如果她能向自己磕头,那余辛夷一辈子都别想再抬得起头来! 心中算计,余惜月面上却极为难的轻叹一声,道:“大姐,若你执意如此,妹妹也拦不住你了。” 温氏心中亦是如此想的。嫡长女又如何?这头一磕,还不是要被她女儿踩在脚下!她就不信凭余辛夷一个人真能掀得了她手里的天! 周瑞见夫人跟二小姐都不帮他,心里苦若黄连,但想想此次是为夫人挨的打,忍忍就过去,以后定少不了自己的好处,便咬紧了牙。 余辛夷冷笑一声,令家奴立刻拿板子来执行! 一下,二下,三下……十下! 当第十板重重的打下去的时候,周瑞身上掉下来几锭银子,并一张银票! 周瑞倒抽一口气,这是他昨夜替赖三公子来门时得的赏钱! 辛夷捡起地上的元宝跟银票,徐徐笑起来:“周瑞,这是何物?”她知道今日事出匆忙,周瑞肯定没来得及将钱财转移,果然不出她的所料! 有大夫人护着,周瑞一点儿不害怕,甚至还带着得意,理直气壮道:“这是奴才自个儿的钱!” 辛夷站起身,睥睨而下,那一刻她浑身散发出的威压,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那好,我来问你。你可曾与红绯勾结,私扣母亲给我的月银?” 第5章 瓮中捉鳖 第5章 瓮中捉鳖 “不曾!” “你可曾贪墨庄中物件出去变卖银钱?” “不曾!” “那你一月工钱多少?” “一两银子!” 辛夷一笑,停下来,面向在场所有人道:“那么,这些银子加银票加起来,足足两百两,你又是如何而来!” 周瑞自知失言,脸色登时大变。 周瑞家的一听,立马要帮着圆谎:“大小姐,这原也有我……” “也要掌嘴?”余辛夷一个冷睨扫过去,立刻将周瑞家的骇得不敢说话,“你想说,这原也有你一份是不是?那我便来好好算一算这笔账!你们两人一月工钱加起来才二两银子,这里两百两,你们两人要攒八年多才能攒到,是不是?” 周瑞家的想拉到救命绳似的,连连点头道:“是,是,我跟我家这口子,正是辛苦攒了八年才凑到这笔银子的!” 辛夷却朝余惜月问道:“惜月,你是最通诗书算术的,你看这道算术算得错是不错?” 余惜月心中冷哼一声,面上柔和笑道:“算得并不错。”可她刚说完,突然面上一僵,陡然发现自己中计了! 余辛夷笑起来,道:“妹妹,算错了!” 余惜月还没来得及阻拦母亲,温氏已经冷笑一声,眼带得意道:“大姑娘,如何算错了?你今日一闹,阖府都不安宁,现下也该闹够了,向惜月磕个头赔罪,此事便不责怪你了!” 余辛夷轻轻摇头,走到余怀远面前道:“父亲是咱们余府最博古通今的,您一定知晓错在哪里,女儿替您讲解一下。” 她这一说,既捧高了余怀远,又替自己拿到了挡箭牌:“这两百两,每月二两,的确要八年有余便可存到,但是,前提是不吃可不喝!而且还有一点,咱们府里下人的工钱并各房的例银,还是五年前母亲亲自提上去的,之前周瑞这样的每月才五百钱,母亲,您应当没忘吧?” 温氏脸色大变,她没想到,余辛夷这丫头陡然间心思竟活络至此,简直多智近妖! 余辛夷却自信一笑,道:“所以,周瑞你二人当着父亲母亲的面,信口开河,果真不把我父亲放在眼里吗!来人,这歹人不说实话,继续杖刑五十!” 周瑞两口一听,吓得立刻腿软了,哭嚷道:“夫人救我,我脑子一时混了,没记得住,小的真的是冤枉的,求夫人救我……”这五十大板下去,不死也去半条命。 温氏被余辛夷一坑,此时也失了脸面,但这人是她派去陷害余辛夷的,不能不救! 于是忍下心里那口气,道:“老爷,这周瑞两口子年纪的确大了,一时记不住也是可能的,且这两人跟在妾身身边已久,妾身也曾赏过一些银钱,应当不会有错的。妾身担保,他们绝不会做出坑害主子的糊涂事。” 大夫人摆明了想用身份压下去。见着温氏这样反常的行为,余怀远微微诧异的皱了下眉。 “母亲既然信任周瑞,那么女儿也断没有不信您的道理。”余辛夷浅浅笑道,一张绝色容颜若花苞绽放,加上此刻的气势,简直美得惊人,叫人差点看痴了。 她话语一转,目光投到旁边瑟瑟发抖的红绯身上:“那,咱们再来审审红绯吧。红绯,你是我身边的近身丫鬟,若你也撒谎,这五十大板翻倍!” 红绯刚才见了那番,现下余辛夷的话就是圣旨,没人敢不听。若真的一百大板下来,她怕是会死的! 但是,大夫人的眼神正瞪过来,若是违逆了大夫人,那自己一家都会受苦。她忽然想起来昨夜她给大小姐茶水里下毒时,大小姐的那个眼神,心中一个激灵,可还是得咬牙将这苦果吃下。 “大小姐,我身上没钱,您可尽管搜查。” 余辛夷一听,笑了,这丫头倒还聪明些,不过,更有趣不是吗?“我且问你,是不是你与母亲说,我暗地里与表兄往来,行不轨之举?” 红绯暗暗咬了咬牙,心想她既然做了下毒的事,大小姐今日万万饶不了她的,还不如仅巴着大夫人,兴许还有活路:“是,奴婢亲眼看到您主动传信与三公子私会,您还警告过奴婢若是敢说出去,便要了奴婢的小命!只是奴婢思前想后,为了府里的名声只得禀告了大夫人……大小姐,求您饶奴婢不死吧!” 听着红绯这些话,府里大多数人都露出鄙夷的眼光,连几位小姐少爷都不例外。没想到大小姐竟是这样不堪的浪荡的性子,真是败坏门风!竟还有脸告无辜下人! 被这些鄙夷讥讽的眼光包围,余辛夷丝毫不以为意。红绯这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了,那她身为主子岂有不满足的道理!余辛夷和煦的笑着:“你既然如是说,应当有证据吧。否则红口白牙,怕是难站住脚跟!” “奴婢有!”红绯咬牙道,“奴婢知晓,您与表少爷私定终身后,有一件儿定情的物件儿,正是您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子!” 余辛夷不紧不慢的抬起腕子:“你说的可是这个?” 红绯立即眼中冒光:“就是这个!奴婢趁着您睡着还仔细看过,镯子上刻着两朵合欢花,花蕊上还雕着赖字!一查便知!”只要这件证物在,大小姐今日便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的!到时候,她的命自然就保住了! 不远处,温氏看着那只她精心准备的镯子,目光与余惜月暗暗一对,同时迸发出一抹尖锐的光,仿佛只等着某人的死期! 众目睽睽之下,余辛夷看着腕上这只镯子,秀眉微微蹙着似乎有丝缕难言之隐,余惜月当即上前道:“大姐,只需把这镯子拿出来咱们一验便可洗刷你的冤屈,你还在迟疑什么呢?莫非……红绯所言,并没有错么?这可真叫妹妹失望了。” 余辛夷侧过头,望着余惜月眼中掩饰不住的一抹尖刻,仿佛只眼睁睁的等着看她去死!红唇缓缓上挑出一抹惊华,辛夷徐徐道:“既然妹妹要看,那我岂有不从的道理?” 温氏立马使了个眼色,周瑞家的即刻上前接过那只玉镯,当着所有人的面来回翻看,心里止不住的激动高兴。只要这件证物证实了,大小姐今日纵使千张嘴,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余辛夷风轻云淡道:“周妈妈可看清了,这镯子上刻的到底是不是合欢?” “当然!”周瑞家的激动得脱口而出,然而刚刚吐出这两个字时喉咙像是被猛地掐住般再吐不出半个字,脸色刷白不可置信的看向温氏:“夫人,这……” 温氏眼睛一锐同时脸色黑青如铁!就连余惜月都顿时色变!这镯子的确是一模一样的镯子,可是镯子上雕刻的并不是合欢花,更没有那个“赖”字!而是一绽放的朵辛夷花,旁边精细琢着一个余辛夷的“余”字! 看着这些人顿时难堪至极的脸色,余辛夷冷笑一声,将那只玉镯用力砸在红绯面前,提声呵斥道:“红绯,你说你特意仔细瞧了是两朵合欢花,现下你又该如何交代!莫非也是记错了不成!” 红绯眼前一黑,仿佛十八层地狱烈火已经在向她招手! 余辛夷婉转一笑,若三春海棠在弹指间倏然开放,但此时的气势却如万壑雷般声声震耳:“可巧了,今儿个记错的人可真不少!母亲,你说是也不是!” 这个巧字像一个巴掌毫不客气的甩在温氏脸上,面对着四周暗暗投过来怀疑的目光,这一刻温氏简直恨不得扑过去把余辛夷当场掐死才好! 余辛夷却继续道:“父亲,这丫鬟言语里自相矛盾,分明是为掩饰她毒害主子的大罪,而诬陷我的名节!请父亲派人搜她的身,搜不到银钱,也必能找到她贪墨的赃物!” 余怀远最恨奴才吃里扒外,立即怒声道:“管家!搜身!” 当着余怀远的面,没有敢暗中做手脚,很快便将红绯身上搜遍,除几件首饰外更有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但绝不是红绯这等丫鬟可以买得起的! 她纤细的手指抓起那块玉佩,好奇的望向温氏:“这块玉佩看着似乎是母亲那里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搜到?母亲,这可奇了……” 满院子的人都冷抽一口气。 余辛夷浅浅笑起来,眉目如画,耀眼如日光! 最后一句话轻轻浅浅,意犹未尽,却让温氏脸色刷的变了!这块玉佩是她为收买红绯所以赐下的,可她从未想过竟然被余辛夷知晓,更拿出来做文章!现下她该如何解释,她的玉佩却在红绯的身上被搜出来? 而院中众人看着这一场,皆露出诧异的神情。三房张氏眼珠子一转,忽然笑起来:“呵呵,红绯乃大小姐贴身丫鬟,断没有离开庄子回府的道理,那她又是如何得到这枚玉佩的呢?大嫂你看,这还真真奇了呢。” 随着张氏的话,余怀远一双虎目登时怒瞪,温氏险些当场色变!余辛夷这个小贱人,故意给利用这个玉佩给她下套!偏还有三房张氏从中挑拨,若是红绯完完全全的交代出来,到时候牵扯出她这一场算计陷害,余怀远会休了她! 不,不能留!这个叫红绯的丫头,必不能让她再多留在这世上一刻! 温氏狠狠一咬牙,立即上前道:“好啊!偷大姑娘的东西不算,都偷到我这里来了,那平日里该贪墨了多少钱财!这丫头的确吃里扒外谋害主子,更险些坏了大姑娘的名声,罪不容诛!来人,立刻捂了嘴拉出去杖毙!” “夫人!求您!”红绯惊叫了几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已经被人堵住嘴巴拖了下去,只听到一声声木棍砸在肉上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没几十下,红绯很快便咽了气。 余辛夷冷冷的看着,并不心软。 前一世若不是红绯,她可至于落到最后那步凄惨田地!正是因为她做惯了好人,所以人人都来欺她压她,这世她再不做好人! 第6章 逼你下跪 第6章 逼你下跪 解决了一个,还剩下一个! 余辛夷回头,朝着刚缓过一口气众人道:“既然红绯已经证实勾结贼人意图害主,那咱们再继续问问周瑞,好叫母亲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瑞!你方才说这二百两银子是你二人存了整整八年,好容易存到的。是也不是?” 红绯被杖毙,周瑞的心已经散了,咽了咽喉咙只剩下强撑一口气道:“是。” 余辛夷目光似剑:“那我问你,这么一大笔银子旁人必得寻个地方仔细藏了,你焉何有将全身家当带在身上的道理!” 周瑞顿时噎住。院中众人议论纷纷,二百两银子对奴才们来说几十年都难存到,这周瑞却随意放在身上,若无问题谁能相信? 周瑞扑通跪下,早已冷汗涔涔道:“是几日前婆娘将家中存了八年的碎银交给奴才,让奴才去钱庄一并兑了整银,是以才放在身边……” “好,很好。”听着周瑞的话,辛夷忽然一笑,人不怕聪明就怕自作聪明,你自寻死路便怪不得别人!余辛夷目光倏然一凛,“那到底是哪一日,哪个时辰,在哪个钱庄兑的银子!” 周瑞家的一时竟胡诌不出:“这……” 余辛夷却丝毫不放,步步紧逼:“我曾听开钱庄的朋友说过,京城所有钱庄在铸整银的时候,都会在自家银锭上做一个暗记,外人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的,但是钱庄中人却能一眼辨明,官府往往利用这一点破案。且银庄生意最是谨慎,每笔生意什么时候做的,多少金额,与什么人做的都会有记录。我们绝不用担心找不到存根,更不用担心他的记性会像红绯一般!好了,周瑞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哪一日,在哪个钱庄兑的银子!” 周瑞抖如筛糠,步步后退:“这……奴才抓紧时间回来办差,就随便找了一处近的钱庄存的,至于什么时间,忘,忘记了……” 辛夷面色骤冷:“原来周瑞你两口子这么有钱,两百两银子的事说忘就忘!我看哪里是忘了,分明就是你们在撒谎!这样欺上瞒下,胆大包天迫害主子的奴才,母亲,您说是否也理当杖毙!” 温氏心头一窒,浑身气得哆嗦。 周瑞并他婆娘,两个一起跪下,痛哭流涕道:“求老爷,夫人饶一命,奴才一时糊涂……” 余怀远也看出些蹊跷,铁青着一张脸,胡子都气得翘起来,呵斥道:“我余府里竟然养着你们这样一群狗奴才!管家,杖责一百,打死不论!” 余怀远一发话,温氏再想拦也拦不住。周瑞家的当即吓得两眼一翻昏过去了,而周瑞亦是瘫倒在地,吓傻了,嘴里只晓得念着:“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温氏别过脸,不忍看他。 余惜月出言道:“父亲,今天已打死了一个,再打死一个恐传出去,坏了我们余府宽宥下人的美名。姐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何必害人性命呢?” 余辛夷看着她那张伪善慈悲的脸,冷笑。真是厉害啊,既保了周瑞性命,又暗讽了她余辛夷心狠手辣。 余惜月,你还有什么是藏着没施展的,我等着! 余辛夷以帕拭泪,款款道:“二妹,我知晓你是最心善的,但你可曾为我想过,若不是侥幸得赖三公子襄助,可能我现下已被这等恶奴合谋害死。如今好不容易真相大白,却容恶仆继续嚣张,难不成是要姑息养奸么?二妹,我是你姐姐啊……” 演是吗?她余辛夷也不是吃素的! 余惜月脸色一青,不敢再多话。若她再说,反倒落下个不顾亲姐,偏帮外人的坏名声。 几个家丁扛着板子重重的打在周瑞身上,一下一下,打的周瑞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啊……夫人……夫人帮我啊……三公子……您帮我说句话啊……我说了,我什么都说……其实昨日夫人跟赖三公子……” 终于开口了是吗?辛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还不算太蠢,我最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否则,我还真没法子对付你呢。 “吱呀”,忽然赖侯勇的房门开了,只见他顶着一头的伤一阵风似的从里面冲出来,抢过家丁手上的板子,劈头盖脸的打在周瑞身上。 “赖三……啊!”周瑞惊恐的瞪大眼睛,话还未说完,只见那根板子一下劈在他后脑上,紧接着再是几棍子,他惨嚎一声,红白相间的液体溅了一地,没一会儿就没气了。 整个院子满皆惶恐。 赖侯勇丢了板子,朝着辛夷谄媚央求道:“就是这狗奴才吃里扒外,意图害主!早该打死!余大小姐,且消消气,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 余辛夷目光一扫,如寒针似的刺在赖侯勇身上,赖侯勇一缩,忙胆怯的退回了房,再不敢惹辛夷半分。 余辛夷明眸一转,朝着旁边脸色发白的余惜月,浅浅笑道:“惜月,没忘了咱们的那个赌吧?” 余惜月一惊。她原先答应那个赌约,是认定余辛夷没有那个能耐,谁想到竟然她竟然输了!现下骑虎难下。若不磕头,这个赌是当着父亲及其他各房面立下的;若是磕头敬茶,那么她以后在府里如何立足? 余惜月后悔到极点,她突然意识到以前那个任她欺辱打压的蠢货余辛夷,一夕间脱胎换骨! 温氏怎忍心看女儿向这贱丫头下跪,警告的瞪向余辛夷,道:“辛夷,你是做姐姐的,何苦要故意为难妹妹?此事本也是误会一场,让惜月给你奉杯茶也差不多了。老爷,你说是不是?” 余惜月抬起头,满脸是泪,哀求的看向余怀远。 余怀远原就偏二女儿多些,不愉道:“辛夷,姐妹之间理应互相忍让,怎可咄咄逼人?” 辛夷笑了一声道:“那辛夷倒要问一句,若辛夷打赌输了,父亲是不是也只要辛夷奉茶便可?” 余怀远咳嗽一声,有些尴尬道:“自然也是如此。” 辛夷看着他,面容渐渐冷淡:“那辛夷再问一句,为何只是磕头奉茶一件小事,父亲也愿意帮惜月说话。而女儿差点遭恶人迫害,父亲为何非但没有问过女儿半句发生何事,就草草听人挑唆,断定女儿清白尽毁!宁叫女儿生生冤死!难道惜月一跪会比女儿的一生还要重要吗?” 他也是她的父亲,为何心里却从没她这个女儿!她的心不是铁石,也会疼! 余怀远一时竟哑口无言,突然发现他的心实在偏得有些狠了。 余辛夷不等他再开口,提升叱道:“古人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母亲,您说是也不是!”以德压她,那她也以德压回! 温氏被堵住嘴,即便恨极,也无法说出个“不”字来。 看着余怀远仍然犹豫的表情,余辛夷心里越发冷:“父亲!请您明断!” 余怀远有些恼怒辛夷不识大体,但众人看着,他也护不住余惜月,只得皱着眉叹道:“惜月,跪吧。” 余惜月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嘴唇咬的鲜红,眼睛里泫然欲泣,在场的人,竟然都有种怜惜之感。 可惜她面对的,是余辛夷波澜不惊的冷眸。 她咬了咬牙,快速走过去,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几乎掩不住心中的恨意,窘迫地把头垂得更低,膝盖上像是坠了千斤铁一样不甘愿的一点点弯下去,直到弯到地上,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姐、姐。” 跪下就委屈了?要人性命的时候,为何心就狠如蛇蝎!余惜月,你今日这一跪与我之前受过的折磨相比,实在太轻! 不急接过茶碗,余辛夷浅浅一笑,朝余怀远朗声道:“父亲,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钱庄的朋友,更不知晓每个钱庄的暗记是什么。” 什么? 温氏震惊,而余惜月亦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余怀远一惊,目光豁然看向温氏,显然已经察觉到刚才温氏的态度着实有问题! 阻挠余辛夷审讯,出面保周瑞,还不问清楚就杖毙红绯,周瑞明明要招认,赖侯勇却突然出来将人打死,这一连串的行为,件件相连,怎能让人不生疑窦? 正在此时,余惜月身边的婢女桃儿突然惊慌大喊:“不好了,二小姐昏过去了!” 余辛夷目光一扫,心觉好笑:牙还咬得紧紧的,装什么装? “女儿!”温氏忙借机跑过来,将余惜月搂在怀里,八、九个丫鬟婆子围过来,将二小姐扶住,扶回房间。 温氏恨恨的瞪向余辛夷,心里不停尖叫着弄死她!以后一定要弄死她!却正巧对上余辛夷那双绝世灿烂的眼眸。 余辛夷唇角轻轻一勾,那双绝世灿烂的眼眸闪耀着让人无法移目的光芒,她无声问道:“母亲,断了一臂的感觉如何?” 温氏掌握了余府大权十几年,这一日,终于感觉到一种惊惶,惊惶得她浑身发出冷汗。 余辛夷转身离开,秀致美丽的背影,骄傲得如同直冲云霄的凤凰! 还没回到海棠苑,六姨娘周氏便担心的冲过来道:“大姑娘,你可惊着没?我刚知晓你要回来欣喜得不知怎好,可谁曾想这个节骨眼出了这样的事儿呢……说到底,原是姨娘无能,两年前没能护住你。”周氏自责得直抹眼泪。 “姨娘,辛夷命可大着呢,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回府了么,许久没见,辛夷可想念你呢。”辛夷心疼的擦掉六姨娘脸上泪痕。 六姨娘性子本就软,身份比婢女高不了多少,又有大夫人派人时刻盯着,便养成这般软弱性格,极怕大夫人。但辛夷知道,六姨娘待她是真的好。自出生,她便被送到六姨娘这儿。她没了亲娘,府中又素有她克母的传闻,连带着连父亲也少来瞧她,老夫人虽疼她,但年纪大了,不可能事事亲问。 生病的时候,是周氏衣不解带的照应;她受了伤,周氏哭得比她还伤心;她自小身子底就差,周氏日日亲手熬药守着她喝下,就连两年前她被放逐外庄,六姨娘替她求情向周怀远跪了整整三日……她虽不是周氏肚子里出来的,但对待亲生女儿也不能比这般再好了。想起前一世,周氏受她连累而死,辛夷鼻子就开始发酸。 第7章 计中有计 第7章 计中有计 “你今儿个一回来就触犯了夫人,会不会有事啊?”周氏眼泪止不住,愧疚得紧。 辛夷知晓周氏的性子爱钻死胡同,安抚道:“没事的,辛夷的本事姨娘还不知么。姨娘,在外两年辛夷想极了你亲手做的桂花酒酿,你做给我好不好?” 周氏有事做立刻擦了眼泪:“好好好,我这就去做,你先休息,做好了我再来叫你。” 看着六姨娘来回忙碌的身影,辛夷安心的笑了。 再没有无情的天牢!没有她被生生打断的双腿!没有强行灌进她喉咙的毒药!没有她被害死的孩子!更没有天牢里无情而狰狞的脸庞…… 还有贴心的人在身边,真好。 真好。 辛夷狠狠捏紧了手心。这辈子,她不许任何人欺负她!也不许任何人再动她的人! 她今日一箭三雕。 一是兵不血刃的除了算计她的人;二是逼大夫人自毁一臂,着实痛快!三是让父亲对温氏开始怀疑,而这怀疑一旦开了口子,只会越撕越大!温氏横行霸道仰仗的不过是父亲信任,从今天起这信任便会一去不复返! 而她的报复,今天才刚刚开始! 周瑞死了,周瑞家的哭得头疼。 温氏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眉头皱得死紧。 怎么会这样! 非但没把那臭丫头害死,反而害得她自己沾得一身腥,更一下失去两个帮手!这些年,她在外头放的外债,以及悄悄置办的私产,无不是周瑞两口子去做的,这两个人就相当于她的一条手臂。 如今,手臂被砍断,她还要给周瑞家的贴上千两赔偿金,买她的嘴! 温氏睁开眼,满目都是仇恨! 更可气之处,余辛夷竟然诈她,逼她杖毙红绯,亲手除掉了她自己埋在余辛夷身边的眼线! 最重要的是让老爷引起对她的怀疑!还好惜月及时装晕,否则老爷要计较起来……温氏十指捏紧,几乎要捏断旁边儿贴身丫鬟的手。 而余惜月一张漂亮的脸扭曲到狰狞,一排丫鬟婆子都跪在她面前,任她打骂。 余惜月尖叫道:“母亲气死我了!竟然要我给那个贱人下跪敬茶!我要杀了她!” “好了!”温氏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道:“你且先装着病,老夫人素来疼你,我就不信,咱们娘儿俩斗不过她一个余辛夷!三日后的花会,我定让她去不成!” 当年未出阁时,她最看轻那婢子生的温尺素,可没想到造化弄人,曾经她没放在眼里的余怀远竟然平步青云,白让温尺素捡了个大便宜!可更可恨的还在后面,她明明身为高贵的定国公嫡女,却被迫给余怀远填房,成了低那贱人一等的继室,就连将来的牌位都得排在那贱人之后,这简直让她呕足了血!而更可气的是,那贱人死便死了,竟留下余辛夷这么个祸害,生生压她女儿一等!新仇旧恨这让她如何忍得下?她算计十几年,才将自己女儿捧成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怎肯让余辛夷破坏了她们母子的一世荣华,她不允! “夫人,老夫人进院子了。”丫鬟桃儿来偷偷禀告。 温氏跟余惜月相视一眼,点点头,好戏开始上演。 “二丫头怎样啊?” 老夫人亲自到房里,看望这个最乖巧可人的二孙女儿,瞧她小脸惨白,心疼极了。 温氏抹了泪道:“若惜月做出这样的事,我打死她的心都有了,可偏辛夷不是我生的,我自小疼她,连一根指头都不忍心碰。可她今日……竟下令打死了人,论理说她是府里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而我却是继室,哪能拦得住她……可这事若传出去,咱们余府的名声可怎好?可怜那周瑞,祖父辈就在府里做事,还曾伺候过您,他临死还叫冤屈……辛夷往日在我们眼前看着乖巧,可转眼竟活活打死了人,这不是……”温氏说到此,巧妙打住,继续哭道。 “可怜我们惜月,心肠软看不下去,便去求情,她听都不听,还叫惜月给她下跪,她即便是嫡长女也不该如此欺负我们惜月啊……可怜惜月被那血腥场面生生吓晕过去。” 老夫人脸色铁青,拐杖一棍敲在地上:“这大丫头,心也忒狠了!我原以为她虽寡言,却是懂事的,没想到会如此狠毒!” 温氏游移道:“可她总归是府里的嫡长女……” 老夫人怒道:“嫡长女又如何!府里倒还是有个惜月的,不是她一个人顶了天!来人,把那逆女给我绑过来!” 温氏假意劝道:“老夫人歇歇气,明日再管也不迟。”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连声催道:“还不快去!” 温氏得了令,立即使了眼色,桃儿立刻叫了几个婆子,准备去将余辛夷绑来。 却见一个丫鬟横冲直撞的跑进来,大喊道:“夫人,老夫人……大小姐不好了!” 老夫人原就恼怒,现下更气上三分,呵斥道:“什么不好了!横冲直撞的还有没有半点规矩!” 那丫鬟,正是余辛夷身边的白芷,急得跪下哭道:“大小姐似是魇着了,现下海棠苑里大乱,大小姐哭叫不停,求老夫人救小姐一命啊!” 老夫人一疑,皱眉道:“怎么一回事,你细细说来。” 白芷哭得红了眼睛,道:“傍晚刚从菊香院里回去,小姐就说心口闷,到用晚膳的时候,吃一口就吐一口,脸色越来越白。大小姐说回屋休息一刻便好,可谁想奴婢进去一看,大小姐疯了似的又打又砸,不断哭叫,眼睛却是闭着的,叫都叫不醒……求老夫人立刻找个大夫救救小姐吧……” 温氏在旁边,细细揣摩着老夫人脸色道:“可巧了,惜月今日正巧吓病了,便请了刘太医来,唯恐夜里有什么变故,这正巧辛夷又病了,倒是方便呢。” 连用三个巧字,立刻提醒了老夫人。 老夫人冷哼一声,拄起拐杖道:“惜月刚骇着了,她又梦魇,早不病晚不病,到凑到这个点儿上来!温氏,去叫各房都过来,我倒要亲眼看看,她是真病还是装病!” 温氏心头一喜,立刻道:“是,妾身立刻去请各房。” 十几个人乌泱泱一片,朝着海棠苑走去。海棠苑里黑漆漆的,不看半个人影。众人正诧异着,却见另一个婆子满脸惊恐的跑出来。 老夫人忙问:“怎么回事?” 那婆子哆哆嗦嗦指着里头道:“大小姐,大小姐似是被鬼魅缠身了!” 温氏立刻呵斥道:“说什么混话,这世上哪来鬼魂!” 那婆子赌咒道:“真的夫人,大小姐嘴里一直在念……周瑞……” 老夫人面色一凛,立刻弃了那婆子往里走。跟在后头的四小姐余明珠跟生母柳氏道:“母亲,不会真有鬼吧……今日咱们可亲眼见着周瑞被表哥打死的……” 二房柳氏立刻捂住她的嘴,道:“闭嘴!”但自己也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走到辛夷房门口,见几个丫鬟婆子都躲在门口,连六姨娘都眼圈红红的,发鬓凌乱,面上还带着惧怕之色,混不像作假。 “啊!”温氏掀了裙角想进去戳穿余辛夷的诡计,却见一方砚台直直的砸出来,砸破了她的头,糊了一脸血。 “别过来!”余辛夷尖叫着,将手中铜镜、笔洗等物什一股脑的砸出来。除了老夫人,几房夫人、小姐人人遭殃,被砸得头破血流,尖叫着乱窜。 “滚开!别砸我!”五小姐余彩玉尖叫着要反抗,被余辛夷一脚踹开。 四小姐余明珠被铜镜砸得额头一块青紫,懵了一下,狰狞的扑过来要掐余辛夷:“你敢打我?你这个贱人!” 余辛夷抓起竹凳,一下把她砸晕过去。 院子里立刻躺到了几个人,兵荒马乱,老夫人也开始怀疑:“难不成真魇住啦?” 温氏捂着被砸破的头,咬牙道:“装神弄鬼!”她愤恨的上前,跟三房的张氏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包围过去。 余辛夷一头撞开张氏,然后抡起竹凳砸向准备偷袭她的温氏。 温氏鬓发皆散,捂着头尖叫道:“余辛夷,你发什么疯!再打,我要了你的命!” 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余辛夷动作一顿,浑身发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步步后退,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她脸色雪白,口中念念惊惧道:“别过来……我求你,放过我……周瑞!周瑞!你救救我!” 众人皆是愣住,生出一种怪异感。因为余辛夷这呼唤声中,并没有害怕,反而像是求救。 余辛夷忽然蹲下来,两行清泪缓缓爬满她的脸颊,她身子无助晃动着,声音中软弱中带着急切的渴求,仿佛快溺死的人祈求着最后的救助:“周瑞!别走!别放他进来……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这下连老夫人都信了。 她拄着拐杖忙走到余辛夷面前,将她拥在怀里道:“乖孙女儿,奶奶在这儿呢,你别怕!” 余辛夷浑身一绷紧,眼睛缓缓张开,然而瞳孔仍是无神的。 她满脸是泪的抬起头,看着老夫人,忽然浑身一颤,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物,颤着声音哆哆嗦嗦的往后退,道:“表兄……你别过来……救命啊!救命啊!娘亲,娘亲来救救我!” 一句表兄,从惊讶到惊恐到愤怒,惊坏了在场所有人,老夫人脸色陡然一青,怒目瞪着温氏。温氏失声道:“老夫人,勇儿不会……” 老夫人已经一声怒斥道:“够了!闭嘴!” 余辛夷仍在唤着娘亲,那一声声的,那般无助,若不是怕到极点,无助到极点,又怎会去祈求一个早就死去的母亲…… 老夫人眼泪都要掉下来。 却见余辛夷忽然露出惊恐之色:“你再过来,我与你同归于尽!”然后尖叫一声,向着柱子撞去! 第8章 计有连环 第8章 计有连环 幸而老夫人离她较近,立刻反应过来,将余辛夷抓住,抱在怀里,还好其他奴婢过来帮忙拦住,否则这个孙女儿使出这么大劲,怕是已经一头撞在柱子上,没了! “看你怎么当的好母亲!想要谁的命!”老夫人一回头,立刻对着温氏呵斥道,“明天就把你的好侄子给我赶出余府,我们余家不欢迎这种东西!” 这句话委实够重,直接质疑了她如何当的主母,温氏险要落下泪来,悔恨自己刚才一时冲动失言:“老夫人……” 老夫人此时听都不愿听她声音,命丫鬟婆子把余辛夷抱回屋里。 “乖孙女儿不怕,奶奶在这儿,谁都不敢欺负你,我可怜的乖孙女儿,打小就没了娘嗳,以后奶奶疼你……”老夫人一边安抚,一边落泪。 余辛夷像是渐渐听清了,空洞的目光缓缓清明过来,那心酸的东西在那眸里弥漫开来,像是针似的刺在人心口,这时候,就连温氏都不敢再说她是装的。 两颗硕大的泪珠从眼眶无声落下,带着数年的悲伤,她干涩的唇瓣,轻轻唤了句:“奶奶……”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然后昏了过去。 老夫人一听,老泪纵横。想到了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原是养在继母身边,又被温氏以怀胎的借口打发给六姨娘养,这一养就养了十来年。两年前更是被远放到庄子里,明明有家却不得回。可怜堂堂嫡长女竟沦落到连庶女都不如的地步,还要受此欺辱。 旁边儿,四姨娘道:“老夫人,这大姑娘跟表少爷,怕是……” 她刚要煽风点火,质疑余辛夷清白,忽然老夫人一杯茶泼在她脸上,斥责道:“住口!大姑娘刚才险些都要以死明志了,她怎可能让自己被欺负了去,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嚼舌根!一天到晚欺负她这个没娘的!若是以后再让我听到这话!打出余家!” 四姨娘原先是想报余辛夷刚才打她之仇,没想到反过来被老夫人一骂,忙灰头土脸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其他几房都面面相觑,再不敢多一句嘴。 一屋子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晕的晕伤的伤,恨到了骨子里,却碍着老夫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刘太医来了,给余辛夷把脉,说她的确心神不宁,气血两冲,是惊吓之状。老夫人立刻命下人按方子抓了药赶紧熬。老夫人又陪了好一会儿才走,临走还命温氏并二房、三房,不准来打扰。 人全走了,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丫鬟婆子。白芷将其他丫鬟指开,屋内便只剩余辛夷、六姨娘及白芷三个。 余辛夷突然睁开眼睛,朝哭哭啼啼的六姨娘笑了笑。 六姨娘一惊,扑在辛夷身上哭:“大姑娘,你可吓死姨娘了。” 余辛夷拍拍六姨娘的后背,嘻嘻笑道:“姨娘,辛夷跟你保证过,不会有事的。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辛夷早就猜到,大夫人必定会忍不下这口气,借老夫人再来算计她一把!所以她提前便跟白芷商量好这一切,连六姨娘都没告诉,只叮嘱她无论发生什么,只管哭就是了。 她刚才故意撞老夫人旁边的柱子,就是为了让老夫人救她,今晚,这苦肉计算是完成得漂亮! 既教训了所有欺辱过自己的人,还在老夫人面前逼出各房丑态,尤其是温氏冲动之下说出那句:“你发什么疯!再打,我要了你的命!”更让老夫人对大夫人失望至极。 最重要的是,完完全全的报了辱她之仇。若她自己说出赖侯勇企图欺辱她的实情,父亲跟老夫人都好面子,最多只会疏离侯府,反而会怪自己不知检点。大夫人抓住的正是这点,所以才肆无忌惮。 只有用梦魇的办法,才能让老夫人亲眼看到,她的亲孙女儿差点被祸害成什么样。 大夫人,你的女儿会演,我余辛夷,也照样不输她! 余辛夷若有所思的说道:“白芷,你拿些银子去分给院子里其他人,她们今日也遭了罪了。” “是。”白芷点点头,但仍是迟疑了一下,游移道,“大小姐,您为什么会……” 余辛夷立即接过话去:“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告诉你?” 白芷点点头。 余辛夷自信一笑:“第一点,你自小跟在我身边;第二点,你很聪明,不会做没脑子的事;第三点,我告诉你后,我们两个是同伙,谁都无法独善其身。况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余辛夷信任的人,便不会再疑半分,但我最恨背叛,若有人背叛我,只会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说到最后,她眼中的狠绝与果断,让白芷浑身一颤,忙跪下去道:“小姐放心,白芷一定不会背叛您。” 余辛夷亲自下床将她扶起,摘下鬓间的六宝翡翠钗,道:“这是我小时候老夫人赐给我的,今日我给了你,只要你对我忠诚一日,我便把你当姐妹看,必不会亏待你半分!” 这价值连城的翡翠钗被塞进手里,白芷眼中已是热泪盈眶,感激道:“谢谢小姐!白芷就算死,也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她觉得大小姐一夕之间恍若变了个人似的,往日小姐总被各房欺负,现在她终于反抗了,这样光华夺目的大小姐让她由衷感到高兴,她确信,自己没跟错主子。 余辛夷浅浅一笑。 这丫头她果然没看错,再加上这次测试,她已确信白芷肯定会成为她臂膀。当然,只要在她一日,便会护白芷一日! 只是,现下还有另外一件事等着她! 因着老夫人滔天怒火,赖侯勇连夜被一辆马车送回侯府,深夜里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马车慢慢行驶着走到一条漆黑的小巷里。不知怎的忽然马儿受惊嘶鸣起来,发了疯一般竟挣脱了拉车的缰绳跑了,车夫忙去追赶,只剩下车篷里浑身是伤凄惨叫唤的赖侯勇。 一道身影敛起指缝间的光芒,徐徐走近那掀翻的车篷,轻轻挑开车帘,月光下余辛夷的容颜美得若星河之水,同时也冷若千山之巅的寒冰。 这畜生竟企图污她名节,便要做好接受报复的下场! 就在手中寒芒即将刺下的刹那,一道似冰似玉似泉似石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在深夜里忽然响起:“你这女子看似柔弱,怎么竟手段如此狠毒?” 辛夷警惕的抬头,指缝间的光芒隐去,正看到漆黑的夜幕之中一辆马车幽幽的踏来,驭马之人乃一名灰衣少年,一看便知武功不弱。而刚才那道珠玉相击的声音便自马车中而来! 看着薄纱后慵懒斜倚的身影,余辛夷目光略闪了闪,淡淡道:“不知公子所言何意?” 薄纱后,男子笑意更盛,手中一柄扇轻轻叩击,不见其人便仿佛那绝世风华已展现在眼前:“若我猜得不错,你指间乃藏着一根银针,若我来迟一步,这针便已刺入此人后脑,已成死尸,你说我此话可有错?” “公子此话差矣”余辛夷唇角轻轻一勾,眼中的从容不迫中带着一抹让人难以忽略的闪耀光芒与毒辣,“一,我这根针只是绣花之用,何谈伤人之器;二,我并未要杀他,公子空口无凭;三,就算我要杀他,定不会叫人查出任何把柄,是以根本不会有牢狱之灾!” “好大口气!”马车内男子笑起来,一张倾世容颜虽纱幔若隐若现,但相同的,却是一样犀利无情的眼眸,“那你刚才准备如何?” 辛夷淡淡道:“这世间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实在太多,比如随便找个穴位刺入搅一搅,或半身不遂,生活再不能自理,或余生痴傻,就算大夫诊断,大体也只能说跌伤。” 灰衣少年倒抽一口气。若是这样岂不是生不如死?若是凶神恶煞之徒此番说倒也没什么,但这十几岁的少女,平淡的口吻及眸中果断的狠辣,顿时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男子狭长凤目中闪过一丝犀利的笑意,轻拍扇背道:“你就不怕我现下去报官抓你?” 余辛夷自信一笑,带着无尽狂傲:“尽可自便!但公子勿忘了,你深夜行车到底所图为何!且咱们尽管比比看是你的马车快,还是我这手中银针更快几分!” 她手指轻轻一拨,三根银针钉入马车壁,根根没入!惊得马儿嘶鸣。这速度之快,力度之狠,就连灰衣侍卫都没有捕捉到半分! “主子!”立刻有四名暗卫窜出护在男子身前。 竟敢威胁他?男子微微一讶,挥起云白长袖正身,眸中已带上一丝冷意:“你可知晓,附近有多少暗卫,只要你轻举妄动,立刻身首异处?” 余辛夷毫不胆怯,眸中带着狠绝:“或许公子也可与我打一赌,彩头就是我们各自的命!赌赌看,到底是这些暗卫的剑快,还是我的针更准!”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难掩的惊艳。 这世间竟有如此胆识的女子,竟然威胁他!她狂,狂到连装都不屑装半分,因为她有狂傲的底气!而这底气便是她连死都不怕! 一个人一旦连死都不怕,那这世上再没什么可以打败她的! 一顷刻的沉寂之后,马车里的男子忽然笑起来,只听那笑声便足以让人神魂颠倒一般,手中竹扇一收:“哈哈哈,妙,妙极了。在下言素,与小姐今夜偶遇也算缘分,不置可否告知小姐芳名?” 余辛夷冷冷一笑,傲然睥睨:“我姓步,单名一个扇字。” 步扇,步扇。 分明不善! 看着少女妍丽纤细的身影,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光,这般美的容颜,却又如此冷静、狂傲、自信,一分一毫都拿捏到位,以及那眸中令他都觉得震惊的寒意。这样的女人,够毒,够狠,更够聪明,他喜欢!男子含笑下令道:“步扇小姐,咱们下次有缘再见!” 第9章 珠钗之争 第9章 珠钗之争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余辛夷眼中闪过一丝沉稳算计。 言素,她刚才早就看出来,这人是八皇子,景夙言。皇后嫡子,更是景北楼登基的最大劲敌之一,此人惊采绝艳,心思毒辣远不下于她。上一世若不是她献上那一计,恐怕最后登基的就是他。 很好,刚重生便遇到故人。她记得上一世,八皇子此时还号称在外游学,没想到竟暗中回了京城。看来,这皇城不久就有好戏看了!这一世她注定要搅浑这池浑水,那不如,就借助这些人,将这天下都搅得天翻地覆! 至于赖侯勇。 辛夷看着地上那摊垃圾,冷冷一笑,手中银针狠狠刺下。 杀你,算便宜你! 此生,我让你断子绝孙,再不能人道!让你生不如死! 远去的马车里,灰衣少年请示道:“主子,要不要派人跟踪她?” “不用”马车内惊世绝色的男子,凤目微微闭着,唇畔却勾着一抹不散的笑意,“以后,定会再见。” 第二日,余辛夷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她验收成果的时候到了! 老夫人那里甚为热闹。 只是当余辛夷跨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见一屋子里,除了老夫人外,其他各房小姐、夫人头上全是伤,最严重的莫过于温氏,缠上了一圈纱布。 昨晚没看清成果,现在看到了,余辛夷满意的勾了勾唇,只可惜余惜月昨晚不在,真是可惜啊可惜。 “老夫人,孙女儿给您请安了。只是各位妹妹、婶母及母亲,你们头上怎么都是伤啊?” 温氏闻言,几乎气得吐出一口血来,但碍于老夫人在,只能引而不发。 平时最为骄纵的余明珠闹起来,道:“哼!装什么装?明明就是你昨晚打的,还来装无辜,恶不恶心!” 余辛夷看了看这个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妹妹,感叹道:可真没脑子。 但,她需要这个没脑子的! 余辛夷惊讶中带着愧疚道:“我打了你们?怎么可能!奶奶,辛夷真的打了婶母们妹妹们么?” 老夫人不喜的看了一眼余明珠,道:“够了!明珠退下!” 又慈爱的朝余辛夷招招手道:“乖孙女儿过来,你昨晚只是魇着了,做所有事都是不知晓的,所以奶奶不怪你,别担心。” 老夫人已被余辛夷昨晚那一出震撼到,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这个没娘的孙女儿,是以怜惜加倍。 老夫人这话一说,等同给余辛夷一块免死金牌,哪怕昨晚伤得再重,也不能追究! 一时各房都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余惜月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余辛夷占了平素自己在老夫人身旁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怨意。但她掩饰得很好,笑着走到老夫人面前道:“奶奶,惜月来给您请安了,今个儿来晚了,惜月帮奶奶揉肩赎罪好不好?” 老夫人向来对余惜月印象不错,也拉住她的手,笑道:“好。我两个乖孙女儿都好得不得了。” 余惜月也坐到老夫人跟前,帮她捏肩。 余辛夷跟她对视一眼,敏锐的捕捉到余惜月眼中的得意。 如此小技就敢得意? 余辛夷冷冷一笑,侧过头,在余明珠身上扫了一下,忽然羡慕道:“四妹妹,你身上的裙子可真好看,这丝绸颜色妍丽,花纹细致,全京城都没几家这样的。” 余明珠原本在气头上,被余辛夷一艳羡夸赞,立刻昂起了头,得意道:“当然,二姐姐身上那套跟我这一样,都是赖表兄送的,一匹价值千金,别人可穿不起!” 余明珠一说完,立刻捂住嘴,知道自己不小心上套了! “什么腌臜表兄!咱们尚书府不缺那样的亲戚!”老夫人一听那人,立刻动怒了,“往后那样的人再不准进咱们余家半步,你们还跟他交好,把他的东西当宝贝,真是不知检点!赶快去把衣裳给我换了,惜月你也是!” 余惜月闻言,一张小脸刷的白了。 自她懂事以来,一直讨好老夫人,还从未被责骂过一句。但今日就算再委屈,也不能触了老夫人的霉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低着头走出去。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接收到余惜月眼中的恨意,余辛夷淡淡一笑。 她计中计的最后一环,到这里才结束。 让温氏被父亲生疑,失了老夫人的信任,下面一个,就轮到她余惜月! 老夫人关心的问道辛夷:“丫头你好些了没?不舒服便早些回房休息去。” 辛夷调皮笑道:“辛夷就想待在奶奶身边,奶奶身上福气最好,辛夷到奶奶身边偷点儿福气去。” 前一世她太过温吞,老夫人虽怜她,但被温氏及余惜月几次挑拨后,心意也渐淡了,这一世她不会犯同样的错,让人钻了空隙。 老夫人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道:“小机灵鬼,后天便是淑贵妃娘娘的花会,你衣裳首饰可准备好没有?那天可要好好表现,给咱们大尚书府挣点脸面。” 辛夷明朗笑道:“辛夷只是好好孝敬奶奶就是,不拘穿什么的。” 老夫人看着辛夷一身半旧素雅的裙衫,越觉平素亏待了她,叹道:“惜月也是好的,但你才是咱们府里的嫡长女,虽你亲娘没了,但奶奶疼你,竹心,把我首饰盒里那支八宝攒珠海棠钗取来,给辛夷。” 余惜月换完衣服回来,便听到这句。 她看着老夫人的贴身丫头竹心将首饰取来,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那支攒珠海棠钗是当年太后赏下的,是无上的体面。她问老夫人暗示了几次,老夫人都没给她。没想到今天要给余辛夷! 温氏也把持不住,牵强的笑道:“老夫人,这钗是太后赐的,辛夷还是个孩子呢,再过几年给也不迟啊。” 老夫人已弄清楚昨天的事,现下对温氏没甚好感,斜睨了一眼:“辛夷是嫡长女理应给她!” 老夫人力排众议,将钗给了辛夷,辛夷没想到奶奶会为她做到如此,鼻子一酸,情不自禁的投进老夫人的怀里:“谢谢奶奶……” 老夫人将辛夷抱在怀里,也红了眼睛道:“好孩子,前些年……你受委屈了。” 感受着亲人的怀抱,辛夷感动的弯起嘴角。 这个府里除了六姨娘就是奶奶待她最好,哪怕后来自己被大夫人陷害,被父亲放逐庵堂,奶奶每个月都不忘给她送些东西,怕她过得不好。她何其有幸,能有奶奶疼爱。 从老夫人屋里回去。 余惜月一张漂亮的脸蛋铁青,手中的帕子几乎被自己扯坏。 丫鬟绿意胆战心惊的奉了茶上来道:“二小姐,喝……杯茶吧……” 却被余惜月抓起茶碗用力砸碎在地上。 绿意吓了一跳,跪下去,瑟瑟发抖。 余惜月冷笑一声,抓起绿意的手,捡起一块碎片用力的划在绿意的掌心,殷红的血流出来,触目惊心。 绿意疼得直发抖,却不敢喊出一声。 温氏在旁边劝道:“惜月,出出气就好,别把她手废了。” 余惜月怒急,尖叫道:“母亲!那是属于我的钗,凭什么给那个贱人!我不服!” 温氏挥手,让丫鬟们退下去,安抚道:“放心,该你的还是你的,就算那贱丫头侥幸逃脱一回又怎样?再得老夫人欢心,这府里的权还不是掌握在咱们母女手上!淑贵妃那里我已经通过气,她是我们温家的人,更是你外祖父一手扶持入宫的,怎么可能不帮你?皇子妃的位置,只会落在你头上,而不是那个贱丫头!”在她心里,余辛夷那么个小贱蹄子,哪里配得上温家人这三个字? “真的?”余惜月惊喜的问道。 温氏点点头,眼中充满阴毒:“不真也要让它变真!” 自那日老夫人张口,海棠苑便陆陆续续添了好些东西,新衣服也一并送来几套。 可白芷翻了一下,却道:“大小姐,这些衣服哪里是新的,我明明见二小姐以前穿过几次,大约是不喜就收起来了,怎么现在竟拿来给小姐您穿?” 余辛夷看了下那几件衣服,有些袖子明显短了,根本不适合她,还有的竟带着斑点。 白芷气愤道:“哪有妹妹穿旧的衣服给姐姐穿的,实在是欺人太甚!小姐,咱们现在就拿这些衣服去给老夫人看!” 余辛夷却轻轻摇了下头:“不用,先放着。” 就算送去,大夫人也会有借口,推脱说下人办事不利。 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捏?敢欺负她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谁欺她一分,她必百倍奉还! 两日后,准备进宫参加花会。 余辛夷还穿着以往旧衣,一件云清色百褶裙,披了件云雁细锦衣,素色淡雅,妆容更简单,只略略点了绛唇。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她的风华。 相比而言,余惜月装扮得犹如美丽夺目的孔雀,鬓间金步摇,腕里麝香串,穿着绢纱金丝绣花长裙,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 四小姐余明珠,五小姐余彩玉及七小姐余彩佩都围在她身边。 只有三小姐余明琪,走到余辛夷面前道:“辛夷姐,你身上也太素雅了,我这有一两件首饰,虽不是太好的,你不嫌弃就拿去吧。” 余府共九位小姐,只有三小姐余明琪为人老实,也是失了生母的,跟余辛夷惺惺相惜。 余辛夷将首饰退还给她,笑道:“不用,别忘了我有老夫人刚赏的海棠钗呢。” 旁边余明珠冷哼一声,尖锐嘲讽道:“二姐姐,你身上衣服真是华贵好看,这才是当皇子妃的模样。可不像有些人寒酸得要命,外头人还以为,咱们府里还养着乞丐呢!” 余辛夷目光一厉。 余明珠还想继续骂,忽然觉得身上哪里刺痛了一下,然后哇哇大叫起来,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怎么了?”丫鬟婆子忙围过去,却半点查不出原因,其他几位小姐都吓得发慌。 第10章 可笑算计 第10章 可笑算计 余辛夷浅浅一笑道:“有句话叫:人在做天在看。哪些人做了恶,老天自会惩罚,二妹妹,你说对不对?” 余惜月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无一点喜色。 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当余府的轿撵经过的时候,旁边不少百姓驻足议论道:“快看!是余府的马车!” “那余府的惜月小姐会不会在里面?她可是京城第一大美人啊,听说皇子们选妃,最可能的便是她!” 马车中,余惜月露出得意一笑。 而后面一乘半旧的马车中,余辛夷以手支胰的弯着嘴角。 自她十岁起,温氏便再没让她踏出府一步! 从前她不懂,还以为大夫人待她好,养在府中悉心保护她,现在才知道,大夫人着实好算计,藏住她的同时,四处传播自己女儿的美名。 世人都晓余家有个绝世美女余惜月,却无人知晓,竟余家还有个大小姐,余辛夷! 行至半路。 余辛夷的马车突然坏了,车轴整个断裂,根本不能再行。 余惜月满脸担忧的说道:“大姐,我的马车太小,挤不下两个人,不若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已经命了桃儿去另找马车来接你。” 余辛夷看着她脸上虚假的表情,不动声色。 余惜月克制内心欣喜,上车先走。 她随行的丫鬟翠玉道:“二小姐,大小姐会不会发现啊?” 余惜月眸子一眯,道:“发现又如何?她难道有证据说是我做的?况且我还准备了一手,只要成功阻止她参加花会,我以后有的是方法弄死她!” 是的,只要余辛夷不在花会上抢走她的光芒,那么被选为皇子妃的一定是她,到时候,什么嫡长女,都要乖乖给她磕头! 而被遗留在原地的白芷焦急的跟余辛夷说道:“小姐,这花会没多久就要开始了,如果去迟了,贵妃娘娘会责怪的。我们是等桃儿找车回来,还是怎么办?” 余辛夷弯下腰,看着明显被人为破坏的车轴,道:“不用等了,人是等不回来的。” 余惜月既然费尽心力弄坏车轴,怎么可能会让桃儿再叫马车来接她? 白芷已经明白过来,着急道:“那怎么办?” 余辛夷勾唇一笑,既然这么不想让她去,那她就非去不可! 她目光一扫,扫到拉车的马儿身上,快速的解开缰绳,自己纵身一跃骑上马。 白芷诧异道:“小姐,你会骑马?”她怎么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余辛夷一笑,她朝白芷伸手道:“来,把手给我!” 白芷从没骑过马,但是看自家小姐那样自信且成竹在胸的表情,她便不由自主的相信小姐! 两人一骑在路上飞奔着,直到宫门口,却被禁卫军拦住。 “站住!何人擅闯禁宫,来人,抓起来!” 那些禁卫军见到余辛夷,没有半分惊讶,反而话都不问就来阻挡余辛夷,显然是早有准备。 余辛夷冷冷一笑,手中马鞭一鞭子抽上去,呵斥道:“滚开!我是尚书府嫡长女,今日受淑贵妃邀请参加宴会,谁敢拦我!” 而此刻御花园内,花会即将开始。 御花园内聚满了受邀而来的各位诰命夫人,各府小姐佳丽,宫内各宫妃嫔娘娘、公主,连几位皇子都赏脸的到席。 余惜月轻轻走入园中,一身华服若云彩般飘了进来,刹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纷纷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余惜月,只见她肌肤白皙,下巴尖巧圆润,嫣红的樱唇微微地抿着,眸若秋水含情,灿若朗星,还隐隐含着淡淡的愁思,引出无限旖旎,让人恨不得立刻拥入怀中,蜜意轻怜。 五皇子景浩天已经看痴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余惜月打量着所有人的目光,唇角微微勾着,她自信她很美,只要余辛夷不来,那今日谁都挡不住她的风采! 她莲步轻移,走到淑贵妃面前,温文有礼的请安道:“贵妃娘娘金安,祝姨母康泰长寿,青春永驻。” 一句姨母,让淑贵妃很是开心,亲自扶起她笑道:“咱们惜月真是越长越美,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天齐,你说是不是?” 淑贵妃身侧的三皇子景天齐微微颔首,唇际扬起一抹浅笑,是个端方沉敛之人。 余惜月故作羞怯的低下头。这位三皇子她早就听说过,现下正得皇上信赖,以后夺得皇位的可能性很大,淑贵妃也有心将她配给三皇子。 只是要论面容俊美,倒是四皇子更好些,她美目轻抬,不经意落在四皇子景北楼身上,只见景北楼身材颀长,面容坚毅俊美,棱角分明,气度卓然,唇角笑意让人面红耳赤。 她心中暗暗一叹,可惜他生母地位太低,以后夺得皇位的机会太小了。 余惜月脸颊红起,让原本就看痴的五皇子景浩天低抽一口气。 景北楼则无声打量着她,心中算计:果然是个美人,温文婉约,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她是尚书府嫡女,又是淑贵妃的侄女,家世不凡,若以后能得内阁户部尚书一臂之力,夺嫡机会便更大几分。 这样的女人,或许他应该弄到手。 余惜月骄傲的享受着所有人的追捧。 “余尚书家的千金真是美艳无双啊。” “十三岁就是京城第一美人,能差到哪里去?” 原本盛装打扮的各府小姐身上的目光全被她夺了去,嫉恨的攥紧了手帕,咬牙切齿的无声咒骂着余惜月。 淑贵妃亲自拉着余惜月的手,让她坐到她旁边,和善微笑道:“人也该到齐了,花会便开始吧。” 余惜月看着那个留给姐姐的空座位,心中冷笑:她设了重重阻拦,就算她有再大本事,也赶不来! 淑贵妃拍拍手,正准备命人开始。 然后就在此时,却见一道云清色淡雅的身影步入御花园,不卑不亢的行礼道:“臣女见过淑贵妃。” 这声音清朗若天际流云,又悦耳如玉泉倾泻,不带一丝谄媚。若闻声已让人忘俗,那见人,更是让人惊为天人! 世上怎会有如此冷艳的女子? 若余惜月刚才那番让人觉得妍丽异常,那这样的女子,只能让人想到皑皑白雪里独自绽放的天山雪莲。那两汪清澈眼眸,没有任何脂粉修饰,冷到极致,却又美到极致。 最关键的是,如此美人,竟然过去十几年从未听说过,仿佛突然冒出来一样! 刚才还嫉妒余惜月美貌的众人,现下早把她抛到一边。 余惜月震惊的站起身。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姐姐,余辛夷! 淑贵妃察觉到她的失常,及时的按住她的肩,按下她的失态。 余辛夷对上余惜月那双充满怨恨的眸子,唇角勾起一道冰雪般的弧度,不徐不疾的走到淑贵妃面前,也走入众人目光之下。 她明明穿着素雅,但在今日众位小姐华贵艳丽的装扮包围下,却显出她的不俗与清新。 而相比之下,过于艳俗的余惜月则被完完全全比下去! 淑贵妃有意打压她,厉声兴师问罪道:“你是哪家小姐?为何让本宫及众位皇子、娘娘等久你一人?” 却见余辛夷福了福礼,不卑不亢的说道:“臣女是余府大小姐,亦是嫡长女余辛夷。臣女与惜月一同出门,至于为何让娘娘久等,就只能问惜月妹妹了。” 余惜月盈盈一笑道:“姐姐半路马车坏了,请姨母看在惜月面上,不要责怪姐姐。” 她掩饰得很好,又为余辛夷求情,表现得得体温婉。但坐在这里的,有几个是傻子?已经隐隐约约猜到点内幕。 淑贵妃原就没太把余辛夷放在眼里,道:“好了,既然来了便坐下吧。” 余辛夷福礼告座。 丞相府的大小姐与旁侧镇国公之女沈婉君,玩笑似的道:“恐怕这京城美人的排名,今日起又要动一动了吧。” 沈婉君掩唇笑道:“可不是,惜月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美的姐姐,以前竟没听说过呢。” 刚才余惜月太过扎眼,惹了众位小姐的怒,现在个个巴不得余辛夷将她比下去,以解心头之恨。 余惜月脸色一时无处搁置,勉强笑着,眼中却带着一丝凄楚。 五皇子景浩天立刻不忍的站出来道:“小王倒认为,惜月小姐与辛夷小姐美有不同,小王眼中,还是惜月小姐更美三分。” 五皇子专门为她出头,原本看笑话的各位小姐都不敢再说什么。 余辛夷安静坐着,心中淡淡嘲讽。她这好妹妹果真好手段,这么短时间就能拉拢到五皇子,果真是娇柔的女子更惹人心疼啊。 忽然感觉到一道刺人的目光,辛夷抬起头,正看到这辈子她最不愿看的人。 景北楼! 一时之间她呼吸都窒住了,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她脑海中那些场景纷至沓来,她待产之日被打入天牢!双腿被生生打断,步步带血!她的孩子被景北楼亲手害死……无数滴血的画面如同狞笑的梦魇般猛地冲进她的大脑! 余辛夷刹那间狠狠闭上眼,手指用力的掐进肉里,缓缓敛去唇角不经意流露出的讥讽,景北楼等着,等着前世你欠我的,我慢慢讨回! “小王倒与五皇兄看法不同。” 忽然一道清越动听的声音从花丛中传来,那声音若玉石相击,清越入耳,让人不自觉的侧目寻找那声音的主人。 只见那片四季海棠花丛中,一个身穿月白长袍身量高长,嘴角含笑的男子从花丛中缓缓走来,他凤目狭长,眸若星辰,嘴角含笑,俊美如斯恍若天上神子。 在场的各家小姐们莫不脸颊发红,眼带羞怯。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八皇子景夙言! 他怎么突然回宫了? 在座所有皇子,包括淑贵妃都在想这个问题,然而问出来的只有五皇子景浩天,他表情毫不掩饰的意外:“八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11章 锋芒毕露 第11章 锋芒毕露 景夙言微微一笑,朝着淑贵妃拱手浅作一礼,道:“淑贵妃寿辰,小王岂有不回宫恭贺之礼。” 淑贵妃眸中闪过一丝异光,但很好的掩饰住,笑道:“八皇子客气了。” 八皇子代表的是谁?是当朝皇后!谁人不知,淑贵妃与皇后为争这后宫大权,不对盘甚久。 景浩天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八弟你倒要说说,你的看法与小王有何不同?” 景夙言浅浅一笑,不语,而是缓缓朝着众位世家小姐的方向走来。 只见他那身月白长袍虽风轻轻飘动,他微微弯起的眼眸中,盛着丝丝笑意,简直倾国倾城! 诸位名门闺秀们忍不住捂住心口,深深吸气,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因为他实在太过出色,除却高贵的皇后嫡子身份,他是天下三公子中才情第一!风流第一!美貌第一!光说说出他的名字,都会让天下女子脸颊羞红! 所有闺秀都在奢望,难道他是朝自己走来的? 余辛夷对上景夙言眼中的笑意,心中微微一动。 他想做什么? 景夙言看到余辛夷眼中的戒备,唇畔笑意更盛,实际上他原不必出现,然而入宫时恰巧瞥见余辛夷一骑红尘,闯入禁宫。只一背影,他便认出了她。脑中莫名的想起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以及那眸中的坚定、果决、狠辣! 身处后宫之中,他见过太多的女子。有温婉如他母后,有谋段如淑贵妃,有端庄如阮妃,也有娇憨活泼若韶华公主……但独独没有这样一个女子,看似娇弱如水,却是水中最难摧的坚冰。 一身素衣,冷若冰霜,妍若海棠! 他好奇,相当好奇。他想亲眼看看,这个狂傲的女子,究竟怎样让自己闻名天下,又怎样守住这名! 景夙言袖中滑出一柄折扇在手心轻轻敲击,那双倾城之眸似琉璃般光华闪耀:“小王倒觉得,余府辛夷小姐堪比四字:艳惊天下。”那般潇洒姿态,果不负他风流第一的美名! 这一句话说出来,御花园内所有女子皆低抽一口气。 必须承认,余辛夷极美,但是“艳惊天下”这四个字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难道说明:八皇子已经倾心于她? 一直沉稳不动的景北楼沉敛的目光一闪,闪过丝丝深意与冷肃。 余惜月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乎撕碎手中的丝绢。 在场只有余辛夷一个人纹丝不动,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到半点欣喜,也无半分恼怒。她确信景夙言认出她来了,但是她不明白,这八皇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淑贵妃亦是不喜,相比而言她更偏爱自己的侄女:“人有偏好,万般不同。本宫倒觉得,还是惜月这孩子更体贴可人些,四皇子以为呢?” 景北楼抬起眸,在余惜月跟余辛夷姐妹间微微一扫,徐徐道:“两位小姐皆是天姿国色,小王浅薄,不若贵妃娘娘真知灼见。”不疾不徐,不偏不倚,着实一番端方君子形态,但仔细听,却是委婉赞同了淑贵妃。 三丈之外,余辛夷心中闪过一丝冷笑。真是他景北楼的作风啊,永远处事圆滑,谦和忍让,隐藏在旁人的光芒之下,藏头露尾。她不知道当年她到底怎么瞎了眼,看上这头城府极深的豺狼! 五皇子景浩天眼睛一转,道:“淑贵妃娘娘,今日是您的笀寿,恰逢春光大好,不若请各位小姐各自展现才艺,为娘娘寿辰助兴如何?” 各府夫人诰命都悄悄暗示自己的女儿,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争取大放异彩。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四位最出色的皇子都在,随便入了哪位的眼,便是飞身成凤,名动京城! 余惜月心里抿着唇,眼中闪耀着激动的光芒,温氏为了栽培她,自小就给她请了琴棋书画诗书并女红、礼仪八位嬷嬷,琴师、绣娘都是淑贵妃亲自拨给她的名师。而余辛夷,则只做做样子请过一位教认字的嬷嬷,比这些,她余惜月是赢定了! 她抬起眸,朝景浩天投去一个感激的眼波,景浩天立刻像被灌了蜜水似的,通体受用。他料定了,余辛夷看起来一身朴素旧衣在余家定不受宠,更遑论技艺栽培。在才艺这方面,她定会大丢脸面。 果然。余辛夷垂首笑了,上辈子景浩天便是余惜月裙下的一条狗,这辈子依然如此。只是景浩天再如何忠心,最终也满足不了余惜月的野心。 不过他们也未料错,她余辛夷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这些都不甚精通。她精通的那些,只能为景北楼所利用,却从来不能赢得男人的心。前一世余惜月怎么说的?她说:“你空有一身才学又如何?他到头要的不过还是我这张毫无伤害力的脸!” 辛夷轻轻摇头,嘴角勾起浅浅一笑。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景夙言眼中闪过一抹兴味。这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小丫头,让我看看,你要怎样应对? 丞相府李小姐笛声袅袅动清波;镇国公孙女傅小姐一曲异域胡笳令人叫绝;京城第一才女许明珠,一笔丹青引来彩蝶栖息;将军府洛小姐一身大红劲装,素手舞剑,飒爽英姿。争奇斗艳,各展风华,丝毫不逊园中百花争芳。 五皇子朗声道:“下面轮到余尚书两位千金,请问哪位先来?” 余辛夷端起一杯蜜酒,徐徐饮下,道:“请妹妹先表演吧。” 余辛夷的推辞,看在旁人眼里,都觉得她是怕出丑,所以退缩了。五皇子更是冷蔑一笑,转而目光灼灼的望向余惜月。 “那小女就献丑了。”余惜月红唇一勾,莲步轻移步入场中,目光却瞥见景北楼正温柔的看着自己,她脸颊一红,心中更生几分自信。 众人都在好奇,余惜月会表演什么,才能压得过之前各位小姐十八般技艺。只见余惜月轻拍了下手,丫鬟翠玉立刻小心的捧上一把古琴。 在皇宫世家,古琴并不少见,但,当这把古琴摆在案上时,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这竟是那把名满天下,却下落不明的九霄环佩琴! 余惜月低头,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她素手抚弦,琴声清越若山泉淙淙,渺渺如仙音,才刚拨出一串便已有人听出,是曲中皇后《凤求凰》,这世上会奏此曲的不出三人!然而这还未完,只见她左手抚琴,右手竟接过婢女奉上的笔墨,执笔挥毫,一笔簪花小楷,隽秀纤丽,当场做下一篇《贺寿赋》! 当最后一抹音律渐隐,众人还沉浸在那婉转琴音之中,难以自拔。余惜月婉转一笑,朝淑贵妃福礼道:“小女将此曲及此赋特献与娘娘,祝娘娘福寿延绵,美貌常驻。” 掌声由景浩天带动,响彻整片御花园。余惜月一人掩盖所有佳丽,风头大出! “还剩一位,不知余府大小姐要为娘娘表演什么。”景浩天带着讥讽的表情,冷睨道。 有余惜月珠玉在前,在座都以为余辛夷要做缩头乌龟了,没想到她竟款款起身,不疾不徐的回道:“臣女只要一展白色屏风,请娘娘允诺。” “允了。”淑贵妃眼带鄙夷,让人去准备,她倒要看看,这么个小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 一展白色屏风前,余辛夷挺拔而里,手边没有任何乐器,当她旋身而舞时,大半佳丽眼中皆是不屑,舞蹈刚才国公府沈小姐已经舞过了,论柔美比不过沈小姐的洛神舞,论新意比不过将军府小姐的剑舞,刚中带柔。 但是她们猜错了!大错特错! 当余辛夷纵身跃起,整个肢体柔软跃出优美半月,她的指尖忽然一根银针带着彩色丝线猛地飞出,刺入屏风之中。 她每落下一个舞步,每一次华丽旋转,每次舞动双袖,便有一根彩线自袖中飞出。数十根银针,带着彩色丝线,似织成一道飞虹。 什么是美?这便是美! 无数彩线错落有致,若五彩蝶蛹般将她围绕,一袭素衣却如天上仙子般,美得让人惊叹。所有人都呆住了,眼神不能移开半分。那美妙绝伦的舞姿中,那展白色屏风上,一幅海棠花景逐渐浮现。 没有人反应过来,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看到最后一根丝线穿过屏风,将一只彩蝶完成后,万千彩线齐齐断落。舞步停止,余辛夷腰身下仰,借了刚才余惜月书写的那支笔,在海棠图旁落下一句话:“若吾得卿,则平生无二色。” 只见屏风上墨字如画,隽永内藏一丝媚秀,风流飘逸,却不失内含刚劲,若行云流水,似跌宕瀑布,磅礴大气,真正一手好字,竟不像是出自一个少女之手! 相比之下,刚才余惜月那一笔簪花小楷,简直贻笑大方! 所有人在看到余辛夷这番堪称绝伦的表演后,都是先一震惊,连景北楼、景夙言二人都不例外。然而在看清那屏风上所写的那句“若吾得卿,则平生无二色”后脸色又变。 这句是摘自话本,是汉武帝少年时对陈皇后的一句允诺。 景北楼眸子微微眯起,心中一丝冷蔑:这丫头,竟然在皇宫里宣告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狂妄自大。自古女子以夫为纲,男子三妻四妾本属正常,更何况他这样的王孙贵胄。 景夙言目光却在那笔字上看了眼,抬起头,眼眸中映着余辛夷纤细却美丽的身影,瞳孔微微一动。 刹那的寂静后,御花园内再次议论纷纷,众位诰命、小姐都在议论,最后夺魁者会是谁,大多议论的是这个巧夺天工又惊世骇俗的余辛夷,把余惜月完全抛之脑后。余惜月死咬着粉唇,心底恨极的瞪向余辛夷。 辛夷却不卑不亢的挺直了腰背,站在那儿像一株笔挺的海棠,目光坚毅。 “各位小姐都表演得不错,本宫都很喜欢”淑贵妃开口,将夺魁一事完全避而不谈,“来人,把本宫准备好的珊瑚珠串取来,赏赐给各位小姐。” 第12章 姐妹大战 第12章 姐妹大战 众人都知,表演一事到此为止,起身福礼道:“谢淑贵妃娘娘。” 个个都心知肚明,淑贵妃摆明了不喜余辛夷。余辛夷在淑贵妃这里输了,却也赢了!因为自这日起,全京城再也不会有人不知余辛夷的名字! 景北楼举杯,轻抿一口。他就猜到,余辛夷会是这个下场,锋芒毕露,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原本刚才他看她聪慧,想过也许可纳她为侧妃,看来,不必了。他需要的是余惜月这种,长相貌美,家世深厚,却懂得收敛乖乖站在他背后的女人。 忽然看到余辛夷眼眸朝他轻轻一抬,又迅速如避蛇蝎般躲开。景北楼心头微微一动,因为,他在她眼中看到排斥、敌意,甚至一丝隐忍的厌恶。可是为什么? 未及想清,却有一道窈窕身姿掠过,正是余惜月。余惜月手执杯盏,“姐姐,惜月敬你一杯。” 余辛夷略略一抬秀眉,她这个“多才多艺”的妹妹又想耍什么花招了? 看着奉在自己面前的这杯酒,余辛夷浅浅一笑。若不接,恐怕当场便落下个与妹不合,不识好歹的坏名声。若接了…… 余辛夷抬起手刚触到那杯酒。 “啊!”余惜月突然一声惊叫,手中酒杯突然打翻,杯中鲜红的葡萄酒汁溅在她那身华贵锦服上,脏污一片,余惜月粉唇一颤,一双剪水双眸里泪水便滚了出来,“姐姐你怎么……” “怎么回事!”淑贵妃不悦的提升斥责道。 淑贵妃娘娘明显动了怒,满座皆哗然。 “贵妃娘娘,是臣女的错”余惜月立刻开口,又委屈的朝余辛夷屈膝,“不好意思,妹妹一时不小心,请姐姐切勿见怪。” 然而她那双眸子眨了眨,睫毛上点缀的泪珠颗颗都在诉着委屈,让人心疼不已。 淑贵妃却道:“惜月,别替她掩饰,敢在本宫的寿辰上滋事,余辛夷,你还不跪下!” 所有人都屏住息,知道,淑贵妃这是打定主意要办了余辛夷! “敢在本宫的寿辰上滋事,余辛夷,你还不跪下!”淑贵妃一声呵斥,满座惊惶,所有人都屏住息,知道,淑贵妃这是打定主意要办了余辛夷! 余惜月朝淑贵妃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她母亲早就与淑贵妃通了气儿,淑贵妃本就出自温家旁系,乘着老国公襄助才能步步走到今日,所以绝对会站在她这边! 惹怒贵妃娘娘,余辛夷,我看你今日如何收场! 余辛夷缓缓离开席位,走到中央,不卑不亢道:“贵妃娘娘,请恕臣女愚钝,臣女不知自己所犯何错,为何要跪。” 不少人倒抽一口气,惊叹的看着她:敢跟贵妃娘娘当众叫板,这余辛夷是不想要命了! 淑贵妃气急,但表面仍要维持她华贵淑德的仪态,轻笑道:“你既不认错,本宫今日就代户部尚书好好教教你!惜月,你告诉本宫,刚才她为何要泼你,本宫今日定为你做主!” 余惜月粉唇颤了颤,求情道:“娘娘……请您网开一面,姐姐真的是无意的……许是姐姐不喜欢臣女身上这身衣服,所以才……” 毕竟谁都看到了,就算余辛夷清丽脱俗,但是身上那件旧衣服实在上不了台面,所以嫉妒余惜月是应该的。所以这个理由,众人立刻信了七八分。 “请娘娘饶了姐姐吧!”余惜月竟叩首向淑贵妃求情。 这番姿态,让原本就痴迷她的五皇子,更为她颠倒。连一些诰命们都在感叹:如此宽容、识大体的女子,实在难得。 只有余辛夷,看都没看她一眼,怕污了自己的眼。 余惜月见余辛夷扔不肯跪,再下一剂猛药,拉拉余辛夷的裙摆道:“姐姐,你快跪下向贵妃娘娘认错……就算你再怨妹妹,妹妹也不恼,可咱们是亲姐妹,待回家后妹妹随你责罚,可在皇宫里,失了父亲的颜面如何是好啊……” 美人泪眼婆娑是什么模样?简直叫人心疼不已。不少诰命、小姐们心都抽起来了。五皇子更是当场下席,将余惜月拉起,心疼道:“如此蛇蝎心肠的姐姐,你理她做甚!贵妃娘娘,小王请求,立刻将这毒女拉出去,杖刑五十大板,她才会收敛,不再为非作歹!” 守在御花园外的白芷,立马急得不行。小姐身子本来就弱,五十大板会要了她的命的呀!她想冲进去戳穿余惜月的谎言,可突然两名嬷嬷过来,捂住她的嘴,将她绑住。 周围全是鄙夷怨毒的眼神,余辛夷一个人站着,孤立无援,如同一株茕茕独立的白海棠。 景夙言眸子微眯着,手中的酒杯也放下。这样的情势,对余辛夷太过不利,她是会在如此险情下乖乖屈服,还是继续做无谓的抵抗呢?毕竟仅凭淑贵妃一人,就能要了她的小命,更何况在场这么多贵胄! 他薄唇轻轻张了下,却又抿上。心里有一丝笃定:他不信,不信这个女子就这么快认输!余辛夷,别让我失望! 余辛夷成了众矢之的,这样的场景是淑贵妃喜闻乐见的,她眼底闪过一丝狠辣,浅笑道:“诸位都听到了,既然如此,本宫就代大学生管教,来人,把她拖出去杖刑五十!” 四名太监立刻上前要绑余辛夷。 “慢着!” “你还有何话要说?”淑贵妃不耐烦道。 余辛夷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缓缓道:“臣女要说的是,娘娘您被骗了。” 淑贵妃愈加厌烦:“你在说什么胡话,谁敢骗本宫?” 余辛夷徐徐道:“敢骗娘娘的人,正是臣女的妹妹,余、惜、月!” 这话一说,余惜月立刻朦胧着泪眼道:“姐姐,我知你想脱罪,可你何苦要栽赃我?你这实在寒了妹妹的心呐……” 余辛夷眼眸在她虚假的脸上一扫,眼底划过一丝骇人的光亮:“口说无凭,到底刚才发生何事,不如让臣女好好向娘娘及各位皇子、公主及夫人、小姐们一一道来。” 淑贵妃一点不愿听她狡辩,恨不得立刻整治了她,但这里不是她的玉坤宫,且这么多人在场,她必须顾及着,所以只得道:“本宫就给你一次机会,若自辩不清,那刚才的责罚加倍!谁也不许求情!” 刚才五十大板,最多打得余辛夷重伤或残废,现在翻倍一百大板,会直接让余辛夷当场一命呜呼! 不少年纪小的闺秀们,都吓得花容失色。 景浩天则志得意满的等着看余辛夷丢了小命,三皇子景天齐突然对这个从来不知名的尚书府大小姐,产生一丝兴趣。 这余辛夷听了责罚翻倍,非但不害怕,反而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着实不同寻常。 兵行险招,这个余大小姐要么是蠢笨过头,不知低头保全一命,要么就是睿智过人,根本不怕任何责罚,因为她知道,这些责罚根本不会实施到她身上! “娘娘,那臣女就开始了。”余辛夷点点一福,然后犀利的目光立刻扫到余惜月身上,“我问你,刚才你亲自来敬我酒是不是?” 余惜月一点不怕,她以为余辛夷只是强弩之末,还在逞强罢了:“是,妹妹向姐姐敬酒是应该的……” 余辛夷抬手,打断她下面一大片冠冕堂皇之话:“然后你送到我手边,待我来接是不是?” 余惜月再度垂泪,樱唇轻咬:“自是如此,可你若不愿喝妹妹敬的酒,跟妹妹说就是了,何必要闹到如此地步……” 余辛夷冷笑,演得真逼真啊。若是她不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是让她自己陷于不知礼数,不体恤亲妹的罪名中么。 “那我接了那只杯子,然后心中妒你身上华衣美服,于是故意把酒泼在你身上,伺机让你在娘娘及各位皇子贵宾前出丑是不是?” 余惜月如花容貌里满是焦急:“姐姐,你自己说出来干什么,这下妹妹也没法帮你掩饰了……”她心中更是笃定,这余辛夷把这些说出来,是真傻了不是?原本以为她有几两本事,原来全是草包,倒省了她无数功夫! 然而,余辛夷忽的扬起白玉般的下巴,全场扫视一圈,将所有人的表情悉数收入眼底:“那如果我说,我并没有碰那只酒杯,请问诸位有谁信?” 全场寂静,都在各自对视,沉默不语。就算有人相信,但是淑贵妃摆明了要整治她,谁敢出头定会惹怒淑贵妃。是以,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余辛夷嘲讽一笑。这就是后宫,这就是贵族,这就是权势!有人敢指鹿为马,有人就注定要蒙受冤尘,可她余辛夷不信这个邪! 就算孤军作战,她也绝不妥协! “小王倒觉得,辛夷小姐不像是为了这点小事斤斤计较之人。”一道清越之音,在满场寂静之中缓缓响起。 余辛夷回过头,眸子微微一眯。她没想到会有人替她说话,而且这个人,竟是是景夙言!他们只是偶然有过一面之缘不是吗?而且还是隔着一层帘幕,为什么他…… 待到她察觉到淑贵妃骤然改变的脸色,明白过来了。原来,她只是无意之中成了他的一枚棋子,毕竟,皇后与淑贵妃明争暗斗已久,他作为皇后嫡子,怎会放过打击淑贵妃的机会! 场内气氛,瞬间变幻莫测。 此时,一直沉默的景天齐却缓缓开口道:“今日乃淑贵妃娘娘的寿辰,娘娘何必为一件小事,扰了您的雅兴,不如娘娘就网开一面,就此揭过吧。” 余辛夷想通了景夙言开口的目的,却没想通景天齐。这个三皇子一直沉敛端方,不生是非,且沉稳踏实,所以近几年很得皇上信任,他为何要为她出面呢? 三皇子难得开口,淑贵妃不得不卖这个面子,沉声道:“既然三皇子求情,那本宫就饶过她一次。余辛夷,还不快下跪磕头,且向惜月陪个不是,今日本宫便饶过你!” 第13章 拳打公主 第13章 拳打公主 下跪磕头? 余辛夷目光转到余惜月身上,没错过她眼底的兴奋。原来余惜月一直嫉恨之前那一跪,今日要找回颜面。呵!可她余辛夷就不如她所愿! 余辛夷淡淡道:“若惜月愿意就此揭过,臣女亦无异议。” “姐姐,你何必执迷不悟!”余惜月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余惜月如此反应,正中辛夷下怀,她浅浅一笑道:“既然妹妹不愿,那臣女只得继续查下去。劳烦这位公公,送一碟面粉来,要干的。” 那个被点名的小公公一脑门子的汗,请示淑贵妃。 面粉?淑贵妃心里闪过一丝揣测,这丫头要面粉做什么?可事已至此,她就不信这丫头能搞出什么花样来!淑贵妃摆摆手,允了。 不一会儿,小公公送来一碟干面粉,余辛夷轻声道了谢,一手隔着帕子捏起那只酒杯的杯沿,另一手捻了把面粉在杯身上浅浅洒了一层,再吹散多余的粉尘。 所有人都在观望,她到底想做什么。 直到余辛夷将酒杯举高,掷地有声:“娘娘,臣女曾听闻每个人手指上的纹路都不尽相同,这酒杯上只有惜月一人指纹,因为臣女根本没碰过这只杯子,倒不知臣女是如何怪力乱神,在不碰此杯的情况下朝妹妹泼酒!如若不信,请娘娘当场查验!” 余惜月看着杯身上,明明白白显露出的白色指纹,脸色刷的白了,那惊慌实在太过明显,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有问题! 刚才那么多机会,她都可以见好就收好,偏偏次次都放过,以至于到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覆水难收! 淑贵妃亦是脸色难看,她一是没想到余辛夷竟有如此过人聪慧;二是没料到她信任的余惜月,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点小伎俩都落下把柄;三则是刚才她如此袒护余惜月,现下在众人面前,丢了她淑贵妃的脸面! 三则思量,让淑贵妃瞬间失了所有兴致,冷着脸起身:“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宫休息,各位夫人、小姐在御花园自行赏花吧。”然后扶着宫女的手,回了玉坤宫。 余惜月失了助力,脸上血色尽褪,真正是桃花凋零。在所有审视的目光中,连一丝脸面都没保全。 不行!她得挽回!她不能让自己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毁于一旦! 余惜月极力克制,脸上牵起僵硬的笑容,又举起一杯酒向余辛夷赔礼:“刚才惜月许是自己一时不慎,脚下踩了什么所以洒了酒……请姐姐见谅……”每一个字都艰涩如刀,刻在余惜月心口上,渲染着恨意。 余辛夷看着那杯酒,浅浅一笑,灿若白梨:“妹妹的酒,姐姐可不敢喝,否则再脏了裙子,姐姐如何赔得起?” 想挽回?可她忘了,她余辛夷从来不是什么烂好人! 余惜月手中酒杯一晃,差点要跌倒。五皇子看不下去,忙来扶,不悦的向余辛夷斥责道:“惜月小姐只是一时不小心而已,你何必咄咄逼人?简直刻薄至极!” 刻薄? 余辛夷听到这个词只觉新鲜,如何不新鲜?先挑衅的是余惜月,再仗着淑贵妃整治她的还是余惜月,最后她给了机会,仍旧不依不饶的还是余惜月!结果倒有人来责怪她刻薄,着实新鲜好笑得很! 余辛夷朝景浩天浅浅一瞥,不愿跟他纠缠,自行步入御花园内。她脚步轻移,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她有急事要做!刚才白芷未出来替她作证,说明白芷定是出了事! 果然!在御花园假山之内,她找到被绑着的白芷,只见她浑身是伤,脸上更是被打得高高肿起,满嘴血污! 余辛夷用力掐住手心,前一世因她无能,身边的人无一善终,这一世没想到她还是没能保护好身边之人! 克制住心底的恨意,余辛夷快速拿掉她嘴里塞的布,解开她身上的绳子:“白芷,你怎么样?我们立刻离开皇宫!”她不愿在这肮脏之地再待一刻! 白芷咳出嘴里的血,虚弱道:“小姐,白芷没事……” 余辛夷眼睛一酸,立刻背起白芷:“别说话,我带你回去看大夫。” “小姐,您这如何使得……”白芷受宠若惊道。从来只有奴婢伺候主子的,哪有主子背奴婢的。 但余辛夷坚持,白芷趴在余辛夷后背上,眼泪刷刷落下,她觉得能跟这么个主子,就是死,她也甘愿了。 余辛夷背着白芷没走多远,忽然一道尖细嘲讽的女声传来:“哟,我道是谁,没想到是你啊,果然是奴婢的命,啊不,背着一个奴婢,那比奴婢还低贱!” 余辛夷明眸一转,看到不远处走来的十二公主以及她身后的,余惜月。 十二公主是宫女所出,母妃殁后,为淑贵妃收养,跟余惜月算是表姐妹,因此素来交好。她知道,十二公主是陪余惜月找场子来了。 把白芷放下,靠在桃花树边,余辛夷沉声道:“臣女贱不贱得由臣女的父母长辈说了算,倒是十二公主您,张嘴便是此般字眼,不知是皇宫风俗如此,还是十二公主向来‘与众不同’,教养不俗?” 余辛夷口中无一脏字,却字字戳住十二公主痛脚,气得脸色难看,三两步走过来,挥起手竟然要甩余辛夷一巴掌:“你这贱婢,竟然敢骂我没教养,我打死你!” 这巴掌却被余辛夷接住:“臣女不知,何曾骂过公主,还请公主示下。莫非公主您自己承认了,那臣女也无话可说。” 十二公主气得咬牙切齿,偏偏不能说,否则就自己承认真没教养!她眼睛眯了眯,恨意在心底转了转,冷笑一声,突然大声呵斥道:“余辛夷,你竟然敢打本公主!” 余辛夷目光一变,这十二公主在打什么主意? 十二公主冷哼一声,拉着余惜月道:“惜月,随本公主面见父皇,余辛夷竟敢对本公主不敬!本公主要赐她死罪!” 余辛夷不悦道:“我何曾打了公主?” 十二公主嚣张跋扈道:“我说打了就是打了,你觉得别人是信你,还是信本公主!本公主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等着被砍脑袋;二是现在就磕一千个响头,再去向所有人承认,你是贱人!那本公主兴许心情好,饶你一条狗命!” 而她身后,余惜月轻叹一声,幽幽道:“姐姐,你胆敢打金枝玉叶,这次妹妹也帮不了你了,你还是快跪吧,只是一千个响头,总比丢了性命好。” 一千个响头?连头都会磕破磕傻,亏她们也想得出来!余辛夷冷冷勾起唇角:“若我一个不选呢?” “哼!那本公主这就禀明父皇母妃,摘了你的脑袋!”十二公主拉着余惜月这个“证人”立刻就走,完全下狠心的模样。 一旁白芷见状大惊失色,忙爬过去拉住十二公主的裙摆,恳求道:“公主饶命,我代我家小姐向您认错,跟您磕头……”白芷一边磕头一边嘴角流出血丝,“求求您网开一面,饶了我家小姐吧,一千个头奴婢这就给您磕……” 裙摆被血弄脏,十二公主气得一脚踹翻白芷,然后鞋子用力撵在白芷的手指上,骂道:“你是什么脏东西,敢碰本公主,滚一边去!弄脏本公主的裙子,你死十次都还不起!” 白芷原就有伤,手指被用力撵着,痛得浑身抽搐,却不敢吭出一声,额头布满冷汗。 “请公主放开我的婢女。”余辛夷拳头蓦地勒紧,冷声道。 十二公主抬高下巴,冷睨着她,脚底特地又加了几分力,狠狠的撵下去:“我就是不放,你又能如何?” 听着白芷终于忍不住喊痛的叫出来,十二公主眼底充满阴狠,她就是在逼余辛夷,逼得她反抗,到时候人赃并获,主仆两人一起受死。就算不反抗,也要好好折磨她们一番! 余辛夷低下头,面带为难道:“既然如此,那我只能……” “你只能怎样?”十二公主以为她要低头,得意洋洋的抬高下巴道。 余辛夷猛地抬起头,一双锐目如炬,猛地挥起衣袖。 那一瞬,速度实在太快! 余惜月只有撑大眼睛倒抽气的份,眼睁睁的看着十二公主被掀翻,然后倒在地上。 就在那一瞬,余辛夷指缝间一根银针小心的拍入她的颈侧,十二公主连叫都来不及叫出口,已经晕了过去。 看着晕倒在地的公主,余惜月倒抽一口气,脸色大变,惊叫道:“余辛夷,你不要命了!”她完全没想到,余辛夷胆子这么大,竟然真敢对公主殿下动手! “哦?我倒不知道,我哪里不要命了。”余辛夷将白芷扶起来,目光轻轻抬起,那一瞬的眼神如带着毒的利刃一般,看得余惜月浑身冒冷汗。 怎,怎么回事?明明不久前,这个余辛夷还是个木讷的,不善言辞,在府中受尽欺负却不敢吭声的人,怎么突然之间不仅谋略突增,连胆识都大得骇人! 但很快她就调整过来,眯了下眼睛,轻嘲道:“公主乃金枝玉叶,姐姐你今日动了公主,皇上贵妃定不会饶你,妹妹好歹与你姐妹一场,劝你赶紧主动向陛下贵妃认错,千万别连累了府里才是!”现在情势于她有利,余辛夷打了十二公主是不争事实,余辛夷今天,定会命丧皇宫! 白芷见状已是吓破了胆:“小姐,您这是……如何是好啊……”她不担心十二公主死活,担心的是她家小姐,打了公主,这是死罪啊! 白芷忽然抹了眼泪,推开余辛夷道:“小姐,公主是奴婢不小心推的,与您无关,您赶紧走吧,反正白芷无父无母,贱命一条,白芷求您赶快离开这里……” “白芷,快起来!”余辛夷忙上前拉她起来。 白芷不肯起,泪眼婆娑道:“小姐您快走吧!求您了,能跟着小姐您一场,白芷就算死也死得不冤枉……” 第14章 谁比谁狠 第14章 谁比谁狠 余惜月在一旁,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巧笑倩兮道:“姐姐,你与这奴婢倒是姐妹情深呢,不知道还以为,你也是府里的婢女呢。” 她还没说完,余辛夷蓦地起身,站在她面前,那双眸子带着森冷的寒意,看得余惜月突然觉得害怕,她抖着唇色厉内荏道:“你想干什么?你刚才对公主不敬,侍卫马上就来!” 余辛夷冷冷一笑,刚才在御花园内泼酒一事,她只当小伎俩,并没太放在心里。但是现在,她竟然怂恿十二公主欺辱白芷,这件事才是真正的惹怒了她!余惜月是哪里来的胆子,以为她余辛夷很好欺负! “今天,我不仅要对公主不敬,我还要对你余惜月不敬!” “来人啊!有人谋害公主!有刺……啊!”余惜月惊恐的大叫,还没跑出几步,余辛夷一个巴掌用力将她打抽过去。 余惜月要喊人,却被余辛夷捂住嘴巴。 靠得那么近,余辛夷那双绝美却绝冷的眸子,定定的倒映在余惜月的眼睛里,她就要让余惜月记住今日,永远记住! “余惜月,你给我记住,别把你的小心机用在我身上,我保证你会追悔莫及。我余辛夷这辈子绝非善类,谁人欺我,百倍奉还!” 余惜月惊得一双水眸蓦地缩起,眼里写满了痛恨,以及一丝难掩的惧怕。 一旁白芷却担忧的劝道:“小姐,您打了二小姐,待会儿怎样脱身啊?这里毕竟是皇宫……” 她知道小姐是为她出头,打了二小姐,固然是痛快的,但待会儿侍卫、宫女太监们察觉不对,寻过来,此事定然兜不住,皇上怪罪下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余辛夷却丝毫不惧,淡然道:“白芷,你看着,我帮你出气呢。记住,以后只有咱们欺负别人的份,断没有别人欺负咱们的可能!” 余惜月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打,连喊都喊不出来。余辛夷直接往她遮着衣服的地方打,直到把她揍晕过去为止。 白芷看着,心里可解气,这二小姐平素净会装好人,暗地里唆使四小姐五小姐欺负人,刚才还陷害大小姐,反正已经打了公主,都要死了,她也不怕了! 直到余惜月晕过去,余辛夷才暂且放过她。 看着地上晕倒的十二公主跟余惜月,白芷咽了下吐沫,有些担心道:“小姐,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放心,我有办法。”余辛夷给以安抚的眼神,明眸一转,从发间取下那支老太太赏赐的海棠钗,咬咬牙,用力的在滑嫩的手肘上,划出一道伤口。 珊瑚珠般的血滚下,在她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显得尤为触目惊心。还有更多的鲜血,打在裙裾上,染红一片。 而余辛夷自始至终,吭都没吭一声。 “小姐!”白芷见自家小姐竟然自伤,惊得忙想过去制止:“您这是……”那钗那么锋利,这样用力划下去,以后可是要留疤的! 余辛夷忍着痛,低声沉淀道:“白芷,快喊救命。” 白芷已然有些慌了:“可是……”现在喊人来,不是自找死路吗? 余辛夷紧咬着下唇,把八宝攒珠海棠钗扔在地上,道:“相信我,快喊。” 看自家小姐如此笃定的模样,白芷努力镇定下来,决定相信小姐,于是点点头,带着哭腔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 不多会儿,大批侍卫、宫女、太监赶来,焦急惶恐的大喊: “快来人!公主遇刺了!” “来人快请淑贵妃娘娘、各位皇子过来!” 不多久,又有太监、宫女们跪下请安: “淑贵妃娘娘……” 淑贵妃面色发寒,顾不得仪仗就扶着宫女急急赶来,匆匆扫了地上晕倒的余惜月、十二公主,以及满身是血的余辛夷,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怎么回事!” 闻讯而来的几位皇子、公主们都看得面色一惊。 “来人,传太医!”淑贵妃心里气得厉害,扶着宫女的手直哆嗦,凤眸往余辛夷身上一扫,呵斥道,“余辛夷,你给本宫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交代不清楚,你今日别想踏出皇宫!” 淑贵妃心里气得厉害,扶着宫女的手直哆嗦,凤眸往余辛夷身上一扫,呵斥道,“余辛夷,你给本宫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交代不清楚,你今日别想踏出皇宫!” 余辛夷捂着受伤的手臂,心中冷笑:未查验伤情如何,十二公主跟余惜月到底有无大碍,就着急的把罪名定在她身上。果真是淑贵妃,手段毒辣高段,不同凡响啊。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难掩震惊。 一届无品无阶的臣女,竟然斗胆打伤公主玉体,真是不要命了,这余辛夷今日定是死罪无疑! 景夙言却在第一眼看到余辛夷那一身鲜血时,面色凝重,墨玉般的眸,蓦地缩紧。她怎么会……她怎么敢!她不要命了吗? 景浩天却是立刻站出来,愤愤道:“贵妃娘娘,十二公主与余二小姐定是为她所伤,否则为何只有她一人清醒,公主与余二小姐却昏迷不醒?”景浩天那副愤恨的表情,恨不得当场定了余辛夷的罪,将她五马分尸才好。 正在此时,围着十二公主的宫女突然惊喜道:“娘娘,公主醒了!” “真的?”淑贵妃立刻上前看。 十二公主悠悠转醒,便看到周围大帮侍卫宫女围着,淑贵妃也在,顿时来了底气,指着余辛夷哭诉道:“母妃,余辛夷竟敢打我,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伤口很痛,血仍然在流,余辛夷的唇色渐渐发白,却没有任何人提议来给她包扎一下,余辛夷低下头,掩饰掉眼底的嘲讽:“公主,臣女斗胆问一句,臣女是如何打您的?” 十二公主面容突然一僵,因为她根本没看清余辛夷是如何对她动的手,便晕倒了过去。可这话说出来根本没人会信,她恨得一双眼睛冒火,咬牙道:“我说你打了就是打了,你还想抵赖不成!” 余辛夷捂着伤口,垂下长睫,浅浅道:“既然公主如此说,那臣女便无话可说了。” “你!”十二公主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该理亏的是余辛夷,可怎么也分辨不清的感觉,她气急败坏道:“母妃,这贱婢狡辩,就是她打的我!” 十二公主越是愤怒,反而让人觉得是她有问题,她在诬陷余辛夷,连“贱婢”都在气急后脱出口,让在场众人都微微皱了下眉。皇室贵胄,却与市井小民一般,口出污言,这着实损了皇家颜面。 “住嘴!”淑贵妃立刻呵斥道,“十二,本宫平素是如何教你的,你都记不得了么,这等污言也是你这千金之尊该说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十二公主竟然骂户部尚书之女为“贱婢”,这让尚书府颜面何存?余怀远官居二品大员,无论真相如何,与户部尚书交恶都非明智之举。 “母妃,我知错了。”十二公主自知失言,不得不忍恨低头,瞪着余辛夷,“但余辛夷伤我乃事实,母妃,今日不惩治她,女儿不服!” 淑贵妃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转过视线冷冷的睨向余辛夷:“公主金枝玉叶,断没有诬陷你一个官家女的道理,余辛夷,你如今还有何好分辨的!” 不愧是贵妃娘娘,一言一语都极具威慑性,几乎将余辛夷的生路堵死了。若辛夷敢说公主诬陷,那便是对皇室不敬,若不说,那只有等死的份。这段数,比性子急躁却无半分智慧可言的十二公主,可强得不止十倍百倍。 余辛夷抬起头,望着这些高高在上,欲取她性命的贵胄道:“臣女斗胆请医官给公主验伤,若公主身上有半分伤痕或淤青,臣女甘愿以冒犯公主的罪名领死。” 淑贵妃眯起凤目:“你所言当真?” 余辛夷明眸中闪着坚毅之光:“臣女绝不食言。” “好!宣女医官前来,带十二公主验伤,查验结果给本宫‘细细’述来!”淑贵妃扫了一眼贴身宫女,以目示意道。 那宫女微微点了下头,转身便去传女医官。 这一点动作并未逃过余辛夷的眼睛,她立刻出言道:“慢着。娘娘,臣女既为疑凶,还望娘娘允许臣女陪同公主一起验伤,否则,就算治臣女的罪,臣女死也无法瞑目。” 她知道,只要这宫女一去,就算十二公主身上没伤,也会变出点伤来!所以就算当众拂了淑贵妃的面子,她也不得不逆水而行。 果然,淑贵妃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放肆!”淑贵妃身边的贴身嬷嬷,立刻呵斥道,“你是什么身份,岂敢对娘娘如此说话!” 淑贵妃广袖轻轻一挥,示意嬷嬷退下,勾起嘴角一声冷笑:“余辛夷,你这是在怀疑本宫?”到底是贵妃气度,哪怕心中再不喜,面上也不显山不露水半分,然而仅这一句,便已威慑力十足。 若无上一世经历,余辛夷恐怕早已被骇住,然而现在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娘娘误会了。臣女微末之人,岂敢怀疑娘娘,然,素问娘娘宽和美名,还请娘娘允臣女临死之际,死得心服口服。” 大胆!实在太大胆!这朝内朝外,敢对淑贵妃如此说话的,挑不出第二个! 淑贵妃年逾三十五,保养得宜,仍是花容月貌,然而被余辛夷一气,竟隐隐扭曲三分。相信,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想必余辛夷早已被她杖毙! “余辛夷,你要死得心服口服是么,本宫便允你!” 余辛夷捂着受伤的手臂,恭敬的弯下膝盖:“谢娘娘。” 不消一炷香后,几名女医官前来汇报:“回禀娘娘,公主凤体安康,并无半分不适,唯颈后有一红痕,乃御花园内小虫叮咬所致,此种小虫带有微弱毒素,公主晕倒该是此虫作祟,已擦了祛毒的药膏,应无大碍。” 第15章 妾本蛇蝎 第15章 妾本蛇蝎 淑贵妃面色一变,随即隐去。 “母妃,她真的打了我!”十二公主亦是惊讶的分辩道:她明明记得,余辛夷打了她,她才会晕倒,可医官竟查不出半分异样,连太医把脉之后,都察觉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二,退下。”淑贵妃抬手示意十二公主暂且退下。 余辛夷身份再低微,也是余尚书嫡长女,在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算她是贵妃,也无法无缘由的赐死余辛夷。 可惜,又让她侥幸脱身了一回! 而跟女医官一同出来的余辛夷,手臂上仍有血珠滴落,然而她的眼底,却充满讽刺的笑意。她余辛夷敢做,便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她所刺那一针原就涂了虫毒,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然而十二公主一月之内,将夜夜被梦魇所缠,不得安枕,到之后甚至连成眠都恐惧。对十二公主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惩罚。 她的唇因失血,而泛着白。而她的面容却比之前更加妍丽,恍若一夕怒放的海棠,任万千芳菲,也无法遮挡她的绝美! 余惜月的贴身婢女却突然抽泣着趴跪倒淑贵妃面前:“就算十二公主非大小姐所伤,那二小姐晕倒,大小姐该无从抵赖了吧,请娘娘千万给我家小姐做主啊……” 淑贵妃锐利的目光扫过来。 余辛夷不急不缓的弯膝道:“启禀娘娘,臣女的确打了二妹。” “你认罪就好!母妃,请您下令立刻把她绑起来!”十二公主眼里闪着激动、兴奋的光芒,一刻也不愿等,立刻跳出来尖叫道。 余辛夷却道:“公主,你听错了,臣女并未认罪。” “你刚才明明承认打了惜月!你又想如何狡辩?”十二公主皱眉反问,这余辛夷莫非又想打什么主意? 余辛夷徐徐道:“并非臣女先打的惜月,而是惜月先与臣女起的争执。” 十二公主柳眉倒竖,提升道:“你胡说!我跟惜月一直在一起,她何曾与你起争执?余辛夷,你竟敢在母妃面前信口雌黄,栽赃惜月!” “是不是栽赃,臣女之言恐无法服众”余辛夷缓缓走到重伤的白芷身边,道,“这是臣女的贴身丫鬟白芷,请娘娘看白芷身上的伤便知,臣女管教二妹,实属不得已。臣女携白芷参加娘娘的花会,白芷虽人卑言轻,然今日乃娘娘寿辰吉日,二妹却因一时与臣女不合,责打婢女。按理说,此乃小事,然以血腥之灾冲了娘娘的寿辰之喜,此乃大不敬之罪,臣女身为嫡姐,只得替父管教二妹。” 十二公主冷哼道:“一个丫鬟而已,就算受伤,也没证据说是惜月做的!” “臣女有。”余辛夷抬起眸,冷冷的望向十二公主,屈膝托起白芷那双被踩得血淋淋的手道,“端看一件:白芷手上的伤,是被人用脚踩出,而此人脚底此时定还沾着白芷手指上的血迹,只要娘娘现下派人查验所有御花园在场之人,便可当即查出到底是谁,在贵妃娘娘寿辰吉日做下此等恶行!十二公主,您说是也不是!” 十二公主脚下忽然一晃,要不是淑贵妃身旁的嬷嬷扶住,差点失态跌倒。她脸色发白,皓齿紧咬,指甲几乎把掌心刺破。 她懂了,懂余辛夷这是在逼她,逼她自己认罪,还是舍弃与余惜月的“姐妹情谊”!白芷的手的确是她踩的,若是平时,莫说踩伤,便是弄死个把宫女在这后宫之中也是稀疏平常的。这虽是人人心知肚明,却没人敢摆到台面上来说,不谈身为皇室贵胄的仁孝礼仪,只说当今皇上,推崇“仁德治国”。若被父皇得知身为公主,却残忍狠毒,自此便会失宠,再不得父皇宠爱! 所以此事她万万不能认下,更不能让人查出来。所以她只能舍弃余惜月,让余惜月做这替罪羊,才好保全自己。但余惜月是淑贵妃最喜爱的侄女,若推出余惜月,那淑贵妃处又如何交代! 十二公主至此终于感觉到,她错了,真的错了,她就不该来招惹余辛夷!这个余辛夷明明毫无依靠,却是一条毒蛇,谁人咬她,百倍奉还! 余辛夷看着十二公主脸上的慌张,再添一把火:“公主殿下如果同意的话,请立刻下令查验所有人鞋底,到时二妹是否被臣女所冤,便可真相大白!” “慢!”十二公主咬着唇,终于做下决定,“这婢女,的确是,惜月所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深宫生存,她不得不如此。 待她这句说完,淑贵妃阴沉的目光瞬间扫来,十二公主后背湿透,浑身发抖,她知道,淑贵妃这个靠山,今日起可能要远离她了…… 承认了,这便好!余辛夷眼底划过一丝冷蔑,刚才携手对付她的姐妹情深,也不过如此!但是这场戏,还没完! 淑贵妃大抵将此事缘由想明白了去,她只是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淡淡道:“但你为一个丫鬟,责打胞妹至昏,你身为嫡姐,手段也忒狠毒了!”然而身子却侧了侧,将十二公主彻底撇到一边。 余辛夷颔首道:“娘娘,并非仅此而已,此次争执实在因一物而起,此物乃几日前老夫人亲赐予臣女,也正是划伤臣女手臂之物。” “何物呈上。” 余辛夷云淡风轻的垂下长睫,只见纤纤葱指上,静静的躺着一支沾了鲜血的海棠钗,那钗上朵朵海棠似绽,却沾着鲜红的血液。这支钗,就好像她的人,一样那么美,却受了伤,让人心头猛地一揪。 那是……先太后的八宝攒珠海棠钗! 宫里的老人都曾在先太后处见到过,价值连城,乃西凉国为建邦交送上三件绝世珍宝之一,后来赐予了余尚书府老夫人,当时朝中,人人眼红。 若是为了这支八宝攒珠海棠钗起争执……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淑贵妃也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难道真是余惜月为这钗起了嫉恨之心,于是痛下狠手? 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余辛夷眸底充满笃定。 她在手臂上忍痛划下一道伤口,当然不会是出于害怕自伤,如果她怕,那么根本不会与余惜月动手,她既动了手,就是不怕的。可是,把余惜月打了,要如何交待?余惜月几乎昏迷,若此时余辛夷完好的出现,不论真相如何,传的沸沸扬扬的永远是余辛夷手段狠毒,打伤妹妹的传闻。 所以,余辛夷必须要自伤,还要伤的显眼,大家一看即知。余惜月只是昏迷,无半分伤痕,余辛夷却是半身的血,哪怕余惜月真的昏了过去,不过在宫里女人说昏就昏几乎是一种本能。可余辛夷手臂的血并不是做假的,于所有人第一眼的印象上看,余辛夷是不得已的,她被伤的很重。 而她余辛夷,从不是吃亏的主!余惜月既然想算计她,那便得做好承受她报复的准备! 景北楼与景夙言,心中都是一阵剧烈的冲击,其他人或许会被迷惑住,但是他们心底只有一个字,狠! 这余辛夷,简直狠得无以复加!她的聪明狡黠,一步步都算得无比清楚,她明明一无所有,连余尚书都对她这个嫡长女不甚在意,所以她不惜一切,就连一身为饵都在所不惜! 这样的女子让他们感到震惊,更让他们心底生出一抹微弱的,怜惜…… 到底心中有多大的恨,多大的怨,才会如此! 看着淑贵妃眼中的游移,余辛夷浅浅一笑,道:“娘娘若是不信臣女所言,尽可召刑部前来查验,臣女毫无怨言!” 淑贵妃眸子又是一闪,那双雍容凤眸之内倒映着余辛夷纤瘦带血的身子,那么柔弱,却充满笃定的力量,一个念头闪过,却始终狠不下心。 白芷身上的伤、余辛夷手臂上流的血,以及那串沾了血的八宝攒珠海棠钗。 这三样,样样无比明显的指向余惜月! 若是刑部来人查验,证实余辛夷栽赃便也罢了,若非如此,那么余惜月的将来…… 淑贵妃广袖之下,手心微微捏起。 余辛夷在赌,赌淑贵妃到底狠不狠得下这个心,冒着余惜月名誉尽毁、前程皆断的险,来彻查此事!赌输了,她便自此一无所有!赌赢了,她余辛夷的名字,才是真正的日后无人敢小觑半分! 而淑贵妃也在等,等余辛夷露出破绽! 淑贵妃在等她露出破绽,更在等余惜月醒来。而她偏偏不给淑贵妃这个机会! 余辛夷微微屈膝,再次朗声咄咄道:“臣女,求娘娘立刻传召刑部查验实情,还臣女一个清白公道!” 这一声简直像是在逼淑贵妃立刻做出抉择,淑贵妃何曾受过如此轻慢,就连当朝皇后与她斗得死去活来,也不曾如此明目张胆! 淑贵妃的目光,像毒蛇缠在她身上,眼中透露着赤裸裸的杀意! 余辛夷丝毫不退让的对上她的目光,眼底的恨意,让每个人都心头悸然。 她心里的恨实在太多,重生一回,她余辛夷的目标从不是明哲保身,而是报复,狠狠的报复,向上一世看不起她的,欺骗她的,陷害她的人,一个个讨还回来! 所以,她会怕死?简直笑话! 正在僵持之际。 一名太监远远的小跑而来,甩了袖子单膝请安道:“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眼尖的人一下就认出来,这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太监,元福。 余辛夷心头淡淡一笑:终于来了! “何事?” 元福膝盖只触了下地,便起身道:“启禀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有旨,请余家大小姐,即可往凤仪宫觐见。” 淑贵妃眸子微微一眯,心思转了又转,沉声道:“去回皇后娘娘,本宫审完之后,立刻将她送去凤仪宫。” 元福却道:“皇后娘娘凤旨,奴才不敢乱传,说是‘立刻’,请贵妃娘娘恕罪。” 第16章 置之死地 第16章 置之死地 淑贵妃眸子一厉,手越收越紧,站在淑贵妃身侧服侍的宫女吓得浑身冷汗,小腿哆嗦,差点被骇得失仪。 淑贵妃脸上笑容渐冷,道:“那你回去替本宫回个话,惜月是本宫亲侄女儿,也是尚书府的嫡女,在本宫的花会上受了伤,本宫少不得要给尚书府些许交代。” “奴才来之前,皇后娘娘让奴才传一句话:自古以嫡以长为贵,嫡姐训妹合该应当,倒也未听过继室次女为贵的,妹妹可曾听过?为一小事大动干戈,倒是咱们皇家不妥了,不若将此事交由尚书府自断。” 淑贵妃眼睛一暗,拢在袖中的手蓦地收紧,几乎忍不住当场色变。皇后这番话里有话,竟是直戳淑贵妃的心窝,自古嫡长为贵,在这皇宫之中,为嫡为长的便只皇后一人,其他妃嫔哪怕位分再高,也只能是侧室,是妾!皇后娘娘明着是在指余辛夷与余惜月之争,实际上在毫不留情的敲打她淑贵妃,这段时间实在嚣张太过,忘了自己的身份! 淑贵妃差点忍不住,末了又将将把胸腹一口恶气吞了下去,凉凉笑道:“既然皇后娘娘如此说了,本宫也没有不从的道理,来人,把余大小姐‘好生’送去凤仪宫!林嬷嬷,陪本宫回宫!” 淑贵妃身后的嬷嬷并太监宫女,立刻急急追上淑贵妃回玉坤宫,十二公主更是踉跄的追了上去。 不多刻,园内再不剩几个人,三皇子也避嫌先行一步,五皇子景浩天恨恨的瞪了余辛夷一眼:“今日算你好运,别让本王抓到你第二次!” 余辛夷明眸一转,徐徐道:“有圣上隆恩,泽被苍生,臣女合该好运,五皇子您说是也不是?” “你!”景浩天气得一塞,这余辛夷言语之间冠冕堂皇,竟让他反驳的余地,气愤的拂袖而去,亲自派人送余惜月出宫回尚书府。 景浩天一走,余辛夷浑身的戒备倏尔开始溃散,手臂失血过多,加上从小便体弱,差点瘫倒,幸而被元福扶住:“余大小姐,您怎么了?” “让开,我来!”景夙言见状,俊容一变,立刻将余辛夷从元福手中接过,竟然拦腰将她抱起,竟无意中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身后,景北楼看着他怀中长发泻地,一张玉容因失血过多而白如纸般的余辛夷,面容缓缓下沉,眸底暗光凛冽。 太医很快被传来,替余辛夷上药治伤。 看着她手臂上,那条深深的伤口,以及那素色长裙上如梅花般斑驳的血迹,景夙言心口竟是陡然一揪,一时说不清自己心里何种感受,除一丝惊外,更夹着一丝惧。他看她浑身是血的模样,竟然是担心的,担心她真的会出事。自平素自认为冷情冷心,可这种心情,连他自己都未料到! 余辛夷忍着痛任由太医帮她包扎好伤口,细密的汗珠沁满额头,贝齿用力咬在下唇上,咬破菱唇都未察觉。 “你何必这么……”景夙言皱着眉,伸手抚上她的唇,防止她咬伤自己。这个女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疼到极致却连一丝示弱的声音,都不肯发出! 余辛夷却睁开眸子,推开她的手,显示着完全的抗拒:“八皇子,您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他刚才当众赞她那句“艳惊天下”,无形之中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不就是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恐怕这其中原因有二:一是借她来打压淑贵妃,毕竟余惜月与淑贵妃本是一派。二则是想试试看,她余辛夷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算计她,当然她也算计他,算计着把此事闹得越大越好,一直与淑贵妃不对盘的皇后娘娘,怎可能放弃如此大好的打压淑贵妃的机会? 既然今日难逃一险,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景夙言望着她那双桀骜不驯的眸子,唇边扬起一抹轻笑,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捻起余辛夷精巧的下巴,薄唇在余辛夷面前缓缓开合,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却足以让人销魂:“小王的目的是什么,倒请余小姐指点一二。” 距离实在太近,远远超过了男女大防! 旁边的太医手不下心一颤,手中纱布包得紧了三分,让余辛夷吃痛的眉心微微一动。 景夙言见状,眼底柔情忽然一转,化为三截寒冰,朝着太医斥责道:“竟敢弄痛她,来人,把他拖下去杖责三十!” 太医吓得忙跪下叩首,被侍卫强行拉了下去。 门外太医的呼喊声不断传来,凄惨万分,让人忍不住心惊肉跳。只怕一炷香之后,整个皇宫都要传遍,八皇子为余大小姐怒罚太医! 而殿内,景夙言却接过那未包扎好的纱布,亲自握住余辛夷纤细的腕子,放在他膝盖上,一点点轻柔的包扎着,仿佛在对待这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余辛夷柳眉蹙着,下意识的收回手臂。 却听景夙言低声令道:“别动!”却听不出一丝恼怒,反而更加轻柔。 余辛夷眸子微微一眯,看着面前一身月白长袍的男子,三千青丝被一根白玉簪束起,其余长长披在肩上,在那月白长袍衬托上,只觉得风华绝代,果然不负他风流第一!美貌第一之名! 若是其他女子,只怕早已跌进他的温柔渊里,此生再爬不出来。而余辛夷却心中闪过一丝游移:他到底想干什么? 待伤口包扎好,余辛夷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道:“多谢殿下,臣女先行告退。”无论景夙言想做什么,她都不想成为他的道具。 上辈子,她被当成道具实在是够了!这辈子,她绝不委屈自己! 余辛夷刚踏出殿外,忽然身后一股大力搂住她的腰肢,将她强势拉回。余辛夷心中一惊,回过头正对上那双绝世风华的眼眸。 “这般便走了吗?”景夙言的声音一贯华丽,甚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这等事在其他男人做来,只觉太过矫揉造作,然在他景夙言做来,竟是无比自然。 余辛夷的萱儿一笑,刹那间若一树海棠绽放,美得撩人,然而声音却理智得像另外一个人:“殿下,有些戏不适宜演得太过。” “你说我演戏?”景夙言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浅言,带着两分挑逗,三分深情,“若我说,我已入戏,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余辛夷须臾思量,然而景夙言却趁此机会,一把提起她的下颚,猛地俯下头,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周围值班的太监纷纷撑大了眼睛。 宫女们小抽一口气,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男子柔软的唇触到辛夷菱唇之时,她只觉得心脏一沉,下意识的便是挥出一巴掌,却在那一刻迟疑了。 她眼中划过一丝不悦,然后用力的咬下,在景夙言唇上咬出一道伤口,将他逼退! 余辛夷双手拒在他的胸前,柳眉轻竖,眸中写满凌厉:“殿下,我不喜欢被人利用。” 在皇宫内,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吻她,说是风流狂放,不若说是故意为之,分明就是怕人不知晓! 景夙言唇上一点嫣红血珠,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他浅笑了一下,似乎一点不怒,伸出舌尖将唇上之血舔去,时有西风拂来,他月白长袍飘摇,却又带着一丝妖异之美。 他一把扣住余辛夷的腰肢,薄唇错在她晶莹的耳边:“与其说利用,我更喜欢合作二字。” 合作?说得好听,实际上他找的不过是一枚可堪利用的棋子!余辛夷冷笑一下:“多谢殿下抬爱,但如果我不愿意,殿下又待如何?” 景夙言撩起她一缕青丝,目光灼灼中带着傲然的自信:“我相信你会同意的,毕竟你所求的,只有我能帮助你。” 不愧是景夙言,恐怕自那日在郊外初遇,他便将她的所有信息查了个通透,知道她身为嫡长女却连庶女都不如,知道整个尚书府对她的轻慢,知道那些围绕她而来的算计,更知道她要报仇! 但他却有一事不知,那便是她乃重生归来!她的恨,从来不只是围绕在家宅之中的那一星半点! 余辛夷明眸一转,淡淡道:“那殿下特意找到我,是不是也意味着,只有我能帮助你?”她才不信,他肯伸出援手,毫无目的。皇家无兄弟,朝堂无君臣,在这座无时无刻不充斥着算计与阴谋的皇城里,善良与怜悯,简直是笑话! 景夙言不置可否的捧住她精致的脸,望着她那双晶莹却充满力量的眸子,玩味道:“那你想如何?”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退让,就像一场无形的较量。 余辛夷躲开他的手,往后连退三步,退出他的范围,浅浅一笑,眸中充满狂肆:“殿下,您考验过了我,那么现在,也该轮到我来考验您,看您是否有这个资格与我合作。” 看着余辛夷骄傲离去的背影,景夙言唇畔勾起一抹笑,笑得魅惑人心。 第二次,这是她第二次,敢在他面前,先转身离开!他见过的女人何其之多,但惟独这一个余辛夷,如此狂傲,又如此特殊。 景夙言的眸子里,头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一种势在必得的欲望! 景夙言身后的女死士恭敬屈膝道:“主子,要不要把她处理掉?” 月白广袖猛地一挥,一股杀气迸发而出:“放肆!红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她!” 红衣立刻双膝跪地,合拳道:“是!主子,红衣知错!” 带着白芷离开皇宫。 一路上无数宫女太监见了她,都退避三舍。余大小姐先打公主再打淑贵妃侄女,却全身而退的消息已经在整个皇宫不胫而走,就连侍卫们都不敢像之前一样慢待。 余辛夷心中轻笑,看来,这辈子她这恶毒之名是洗不去了!不过也好,此生,她发誓便是要做恶女! 第17章 以死明志 第17章 以死明志 行至宫门,余辛夷没想到会看到一个最不愿看到的人,景北楼。 景北楼见了她并没半分讶异,分明就是特意在此等她!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察觉她眼中明显的排斥,景北楼并不在意,脸上带着端方笑容道:“不若小王送余小姐一程,如何?” 恶心,真的恶心。 看着他俊美的脸上,那虚假的笑容,余辛夷腹中便不住翻滚着,想要呕吐。 只要一看到他,上辈子那些虚假的温柔,阴险的算计,心脏隐隐发疼,似乎在不停提醒她:不能忘!永远不能忘,上辈子被折断双腿,被迫灌下阿芙蓉,整个人活生生被剐成三千六百片的疼!不能忘!永远不能忘,最挚爱的亲人们因她被害,她的孩子才出生便不得好死的痛! 拼命压制住不住颤抖的手,余辛夷闭了闭眼睛,冷声道:“不必!” 竟会拒绝他?竟敢拒绝他?景北楼心里划过一丝不悦的冷厉,然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半分。这个女子,他是第一次见不是吗?然而自第一眼起,她便透露出十足的排斥与憎恨,就好像,他上一辈子欠了她的! 景北楼的贴身侍卫不满道:“我家主子好意助你,你别不识抬举!” 余辛夷目光一抬,看着那个侍卫,当日,奉景北楼的命令,一杯毒酒赐死她六姨娘的,就是这个侍卫! “暗一,退下。”景北楼伸出手臂,将侍卫斥退,脸上依旧保持着和煦笑容,“小王管教无方,请余大小姐切勿见怪。” 看,多么的温和有礼,好一派沉稳君子!若她不是有前世记忆,恐怕又将再次被他迷惑! 余辛夷唇角上挑,懒懒一笑,眸子却无比透彻:“四殿下,不必费心了,虽然我是尚书府嫡长女,可在父亲的心里,我连庶女都不如,只剩下余府大小姐这个空名罢了。二妹对你才是最有用的,她得父亲宠爱,又有淑贵妃这个靠山,当然,还有京城第一的美貌。” 他要的不过是不过是权势的助力,别在她面前再惺惺作态! 心中所想被她一下点透,景北楼心中暗惊,眸中划过一丝尖锐,却依旧保持着完美微笑:“你果真聪慧绝顶,不过你似乎非常讨厌我。” “四殿下误会了,臣女岂敢讨厌殿下。”余辛夷莞尔一笑,秀美的容貌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是眼睛里却藏着一丝嘲讽之意。讨厌?呵,他还真高估自己了。当爱在那天牢的死囚里日日消磨殆尽之时,余下的只有倾天的恨意! 正在此时,一名灰衣侍卫驾着一辆马车至余辛夷面前,跨身下马,抱拳道:“余小姐,八殿下命我给您备了马车,请小姐上车。” 余辛夷眼中闪过一抹微光,须臾后轻轻点头道:“如此,便多谢八殿下了。”然后再灰衣侍卫的帮助下,将白芷扶上车,连看都没看景北楼一眼,已经上了马车离开。 景北楼一愣,随即阴冷地盯着李未央的背影看了半天,冷笑了一声,朝侍卫令道:“我们走!” 他原本只是看中这余辛夷聪慧过人,或许他能许她一个侧室之位,将她收入囊中,已是抬举。只是没想到她实在不识好歹!他倒要看看,她既无母族依傍,又不得余尚书宠爱,到底能兴起多大的风浪! 刚下马车,踏入余府大门,余辛夷还未来得及将白芷送回房,突然一个丫鬟跑进来,面色惊慌道:“大小姐不好了!夫人派家丁来请您去佛堂!” 余辛夷丝毫不惊讶,淡淡道:“什么事?” “说是……要您给全府一个交代!” 给全府一个交代?说得还真是冠冕堂皇啊,恐怕此时佛堂里已聚满了人,一个个都等着看她被家法处置,最好直接被贬出余府才好。 不过,她父亲那里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呢? 余辛夷令道:“明珠,你在此照顾白芷,暂且不要告诉姨娘,知道么?” 明珠看着大小姐眼中说一不二的果断,不自觉臣服道:“是,大小姐……” 余辛夷又朝另一个丫鬟道:“香附,你去取一样东西来,随我一起去佛堂,向父亲请安。” 香附立刻回房:“是。” 看着五六个气势汹汹而来的家丁,余辛夷嘴角微微上挑,竟然还带了木棍,大夫人啊,你是太高看我余辛夷,还是太低看了我! 为首的家丁叫祥贵:“大小姐,老爷、夫人在佛堂等您,请吧!”语气毫不客气,甚至还隐隐威胁,丝毫不把她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 这个祥贵,是温氏手里除了周瑞外另一得力助手,现下周瑞没了,祥贵的身份自然又提了一档,自是更嚣张跋扈。 见余辛夷不动,祥贵更为跋扈:“大小姐,别再拖延时间了,否则别怪奴才们不客气了!” 余辛夷没有怒,只是淡淡一瞥,然而那一瞥极为凌厉,仿佛带着无上的气势,原本甚为嚣张的祥贵,突然像被定住一样,后背滚出层层冷汗,竟有种想要把手中木棍扔掉的冲动。 心底一阵冷笑,余辛夷扬唇道:“好,我跟你们去便是,正好,我也要向父亲请安呢。” 佛堂。 檀香袅袅,铜身打造的佛祖一双慈悲目似看穿世人爱恨嗔痴贪憎怨,而佛堂两侧却乌压压的挤满了各房的姬妾嫡庶,气氛僵硬到冰点,每个人眼睛深处都似压抑着一股兴奋。 直到一袭素裙缓缓踏入佛堂,步履轻盈,每一步间,都似踩水而来,漾起阵阵涟漪,余辛夷抬起头,望着那慈悲的佛祖下面色不虞的余怀远,屈膝行礼道:“女儿特来向父亲请安。” 温氏眼底划过一丝狠绝,面上却以帕拭泪道:“老爷,我一直将辛夷如亲生女儿般对待,怎料她心思竟如此……不过大姑娘是嫡长女,教训惜月也是应当的,但我只一句,就算教训也该看场合,在皇宫里闹出这么大的事,叫旁的侯府高门看了去,都以为咱们尚书府没家教,平白丢了老爷的脸面……且惜月无论所犯何罪,都应回府交由老爷处罚,大姑娘竟自行就处置了,这不是让人以为,她根本不把老爷您放在眼里?都是妾身管教不利,请老爷责罚……” “这与你何干?要教也是六姨娘没教好!”余怀远抬手,制止哭泣的温氏,朝着余辛夷呵斥道:“辛夷,你还不快跪下请罪!” 余辛夷原以为她铁石心肠,却没想到面对余怀远疾言厉色的呵斥,心头仍是揪了一下,无论前世今生,在父亲眼里,她终究比不上余惜月。 压制掉心底那抹酸涩的嘲讽,余辛夷徐徐跪在蒲团上,道:“女儿认罪。” 余辛夷认罪认得如此轻易,在场众人都讶异了几分,连温氏都眯起了眼睛,难道这丫头自知逃不过惩罚,所以认命了么?若是如此那便最好,否则,她多的是手段,好好招呼这个贱丫头!敢毁了她们母女锦绣前程的人,她必不会让她有好下场! 余怀远些许烦躁道:“既然你认罪,便在佛堂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得踏出一步!”似连余辛夷一句解释都不愿听。 果然如此啊,余辛夷你是在期待什么呢?她心里一抹自嘲冷笑,扬起头道:“女儿认的是,女儿无能,未能阻止二妹丢我们余府脸面之罪。” 温氏早防着她有后招,立刻疾言道:“你胡说什么?打了惜月的是你,你以为在宫里蒙混过关就够了?惜月已经醒来,你的那些谎言以为还能蒙蔽老爷吗?” 余辛夷徐徐抬头道:“母亲,您是在说,淑贵妃娘娘及皇后娘娘,被女儿蒙蔽了么?” 温氏原本一肚子的话,却被余辛夷这句猛地压住。若答“是”,淑贵妃与皇后被蒙蔽了,那岂不是在指责淑贵妃与皇后是非不分?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但若答“不是”,则是直接认了余惜月被打是活该! 温氏眉心拧起,双目陡然犀利。十几年来,她第一次正视,这个被她轻视了整整十六年的余辛夷!平时温吞软弱,只是徒有嫡长女名号的余家大小姐,似乎突然一夕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对了,正是自那日从寺庙祈福归来起! “老爷,就算惜月犯了错”温氏将胸内一口恶气吞下,道,“也有我这个母亲好好教她,何必劳大小姐动手,大夫刚才来看,都说大小姐着实狠辣了些。” 余辛夷扬起头,淡淡道:“母亲记错了,真正狠辣的不是女儿,而是惜月。十二公主亲口证实:打伤白芷的正是二妹。母亲这般说,难道是在质疑十二公主说谎吗?” “你!”饶是温氏定力再强,也差点忍不住现形。 但也无可奈何,皇后与十二公主发了话,就算余惜月一腔委屈,也不得不将这苦咽下,否则便是对皇室的大不敬之罪。 余辛夷却不理会,再次启唇道:“女儿还要认一错:今日乃淑贵妃生辰花会,女儿迟到,是为大不敬,恳求父亲责罚。”她的声音很清冷,字字从唇齿中吐出,毫不拖泥带水。 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一瞬间,余怀远眼睛微微一眯,心头一震。 她口口声声请求责罚,实则句句另有深意!她是为马车半路被故意损坏,发难来了!若是要责罚余辛夷,势必要查清楚马车车轴断裂,究竟是何人所为!温氏盯着余辛夷,心里恨得要死,却很明白,今天这事儿追查到底,迟早要让她们母女的算计暴露出来。 余辛夷这是在逼她们,要么此事就此揭过,否则便是一拍两散,彼此斗得头破血流!而她余辛夷,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她什么都不怕! 想及此,温氏唇色白了白:这曾经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丫头,何时变得如此之狠! 正在此时,佛堂后,绸帘掀起。 第18章 冷血亲情 第18章 冷血亲情 余惜月在婢女的搀扶下不如佛堂,掀开裙摆在余辛夷旁缓缓跪下,抬头时美眸中蓄了两汪清泪,仿似清晨花心里滚动的露珠儿,动人至极。忽然,露珠儿一颤,顺着斜向上飞的眼角缓缓滚落,最终淹没在青丝鬓角里,这样的楚楚可怜,纵使铁石心肠亦让人心生怜悯。 “请父亲勿要处罚姐姐,此次全是女儿的错,惹了姐姐不高兴,姐姐打惜月是应该的,只是……父亲常教女儿仁德待人,女儿一日未敢忘,从不敢做半点有违父训之事,请父亲定要相信女儿,否则……女儿愿以死明志!”说着,余惜月竟推开婢女,像旁边柱子上撞去。 温氏忙去抱住余惜月,阻止她撞上柱子,泪水涟涟道:“老爷,惜月都要以死明志了,难道您还不信她清白吗?” 余怀远被余惜月这一举动,亦骇住,忙嘱咐丫鬟婆子:“还不快搀扶住二小姐,否则二小姐出半点差池,以死谢罪吧!” 见老爷动了怒,七八个丫鬟婆子忙扶住余惜月,以防她再寻死。 整个佛堂悉悉率率一片,都在小声议论,无论言辞,亦或眼神中,皆是对余惜月的怜惜,以及,对她余辛夷竟要逼死亲妹,此等恶毒手段的鄙夷! 余辛夷在旁无声看着,心中冷笑:不愧是余惜月啊,以死明志这招,的确是厉害得很呐! 终于安抚住余惜月,余怀远胸前剧烈起伏着,显是怒到极点,朝着余辛夷严厉的呵斥道:“辛夷,你要逼死你妹妹才甘心么!我们余家没有心狠手辣的女儿!” 这一声呵斥,将整个佛堂内所有看热闹的人都震住了,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被贬出家门的女儿,名声败坏到极顶,就连外面的贫家女都不如,一生算是彻底完了! 余惜月啜泣着抹了泪,仿佛受尽了委屈,哭得梨花带雨,叫人好不怜惜。然而她哭泣得越是伤心,余怀远便越是愤怒,整个佛堂内的气氛更紧三分。 有时候,一个女人最好的武器,便是泪水。 而这泪,却是余辛夷从来学不会,也不屑学的。她的泪前一世流干了,就算流,也只流给她自己看! 余辛夷直直的跪在佛祖面前,海棠般美丽的面容上波澜无惊,如同一湖清澈的碧水,眼眸深处却藏着一抹带血的轻嘲。 这次打余惜月,不光是为了出口气,更是为了一试,她想试一试在父亲眼里,究竟有没有过她的一席之地,结果她发现,她死心了。 从她踏进佛堂的第一步,父亲不曾看到她身上半旧的衣衫,不曾看到她腕上的伤,更不曾看到她裙衫上点点血迹。 不曾,不曾。 他看到的只是他最心爱的二女儿,昏迷着被送回府的模样。试到现在她才发现,她赢得了蛮横的十二公主,赢得了手段狠辣的淑贵妃,却独独赢不了,她父亲那颗从不曾偏向自己的心! 她知道,父亲气的不是她打了余惜月,气的是她毁了他的期望!一个精心栽培了十几年,借以爬上将来那张最宝贵的皇后之位的期望! 自余惜月两岁开智,初露慧端后,余怀远便将所有筹码寄托在这个二女儿身上,所以他默许温氏精心挑选数十位夫子、嬷嬷培养惜月,让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默许惜月京城第一美女的名声传出府外,并且艳冠京城;默许阖府忽视了本该最受瞩目的嫡长女,甚至默许了温氏踩着他的长女,扶着他最得意的二女儿爬上府里最高的位置! 但是,他没想到,本该一帆风顺,让余惜月独占鳌头的花会,却被余辛夷这匹黑马生生破坏! 前世的她,太蠢,蠢到临死前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直到今日她才豁然明了,若没有父亲的首肯,前世她怎么会沦落到那般地步?余惜月又怎么可能顺利踩着她上位!仅凭景北楼那一点怜惜疼爱?简直笑话!那个男人连自己的都能不动声色的杀死,怎么还会有心? 原因是什么,很简单……因为那是余怀远的示意!上辈子的她生母出身低微,十六岁又被毁了名声,且替景北楼背尽天下骂名,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有资格母仪天下?这满朝文武谁人肯服?但是,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父亲肯放弃吗?余家肯放弃吗?答案只能是:不! 余家需要的皇后,不是她!所以,她注定只能成为弃子!一颗失去了利用价值,只能拿来给余惜月铺路的弃子! 掌心被掐出一缕鲜血,余辛夷狠狠闭上眼睛,嘴角溢出一抹深重的嘲讽。她活到第二辈子,才真正的懂:她的父亲,她以为沉稳顽固,永远中规中矩的父亲,原来竟是这样的角色! 她浅浅一笑,道:“父亲要如何处罚女儿呢?” 她抬起头,没有怒,没有怨,只有浅浅的笑,只是那笑却像一把利剑,带着犀利的剑锋,狠狠刺进人眼中,戳破那些掩盖在重重烟雾下,不堪的真相。 余怀远头一次,有种被人看穿的恐惧。而这恐惧,竟是来自于这个从不受他重视的大女儿!他眼睛眯起,以审视的目光犀利的望着余辛夷,若有所思。 正在僵持之际。 “老夫人到!” 只见老夫人在三小姐余明琪的搀扶下,走进佛堂,见佛堂内状况不由皱了眉,肃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个个都瞒着我呢?” 众人都在诧异,老夫人怎么来了,惊讶之余,忙急急向老夫人行礼。温氏跟余惜月却暗暗皱了眉,本来为惩治余辛夷,特意命人隐瞒老夫人,没想到这丫头心眼倒多,实在可恨! 余辛夷朝余明琪微微一颔首,笑了笑。温氏以为她是傻子,跪在这里任由她惩治拿捏?早在来佛堂前,她便料定此事必不得轻易终了,所以派了丫鬟去找三妹。果然,三妹让她失望,请了老夫人来。这份情,她承了。 余明琪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充满担忧。 余怀远忙迎上前,亲自将老夫人扶坐下:“母亲,儿子怎敢故意瞒您,只是您年纪大了,儿子不想让您烦心。” 老夫人点了点头,坐在雕花梨木椅上,道:“温氏,发生何事闹得阖家不得安生?细细讲来。” 温氏提了长裙,便期期艾艾的跪在老夫人面前,掩帕垂泪道:“母亲,是媳妇儿管教不严,没教好大姑娘,弄得姐妹失和,惜月性子平素就是个软的……时时记着咱们余府女儿的规矩,不敢反抗半分,只是不想她今日竟要以死明志……这一切都是媳妇儿的错,请母亲责罚。” 这句句请罪,但字字却在告余辛夷的状,说她心狠手辣,竟要逼死亲妹,但又未讲余辛夷半句不是,叫人挑不出错来,着实语言巧妙。 “以死明志?”老夫人听了这几个字,深思几许,忽然竖了眉,“我怎么想起前几日,大丫头魇着时,也差点撞柱,还好我拉住了,否则便真没了。” 老夫人苍老却依旧威严的目光扫在余惜月身上,让她浑身一颤,“怎么,今天二丫头也魇着了?” 余惜月一听,心神乱了,瞬间泪也忘了流,差点露出破绽来! 余辛夷在一旁,淡淡扫了余惜月一眼。 余惜月自以为用以死明志这招,能逼得余怀远立刻治她的罪,却不料其实自作聪明!因为这招辛夷早用过了,且是老夫人亲眼看到的,此番温氏却用这来告她的状,实在是棋差一招!反倒让老夫人生疑! 三房张氏扫了一圈后,突然轻笑了一声道:“哟,老夫人,瞧我这眼神,现下才看出来大丫头不是今日与惜月一起参加花会么,怎的还穿的这身旧衣?好歹是我们余家嫡长女,这叫旁人看了去,我们余家面上也没脸啊。这……” 余府三房明里看起来和睦,不过为了维系余府颜面,在老夫人面前装个好看罢了,实际上明争暗斗甚多。特别是三房张氏,因近些年三爷升了礼部侍郎的肥缺,腰杆子撑起来,恨不得立刻把温氏当家主母的职位抢来才好。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抓住了! 张氏这一打岔,将原本放在余惜月身上的视线,全部拉到余辛夷身上。 平素,余辛夷旧衣穿惯了,谁都不曾注意过,但是今日,有余惜月锦衣在旁,这两下一对比,众人突然发现,就算余辛夷不受宠,但是她还是府里大小姐,这身衣服实在是太过了!就算府里一二等的丫鬟,穿得也比她这个大小姐好! 老夫人在看清余辛夷身上所着之服后,目光陡然厉害了,质问的瞪向温氏:“温氏,前几日我特意让你给辛夷备的衣服呢?” 温氏心里咯噔一下! 见老夫人面色不虞,张氏面上笑得更谦和了:“大姐,大姑娘今儿个好歹是代表府里去参加贵妃娘娘的花会,这么重要的日子,大姑娘却连一身好衣裳都没有,别的侯府高门还以为,咱们余府已经穷到连套像样的衣服都做不起的地步呢,这可真真叫人误会了呢,大姐,你说是不是?” 这个张氏,摆明了浑水里故意踩她一脚!温氏心头火气乱窜,但全府人在佛堂里看着,所以这个怒她万万动不得,反而得更加宽厚严明,因为,她是这余府里的当家主母!且这个主母,只能是她! 温氏起身,端端朝老夫人行了个礼,道:“母亲误会媳妇了,大姑娘的衣服媳妇早就备下,料子比我们惜月的还好些,只是大姑娘向来眼界高些,想来是不大喜欢我备的衣裳吧……”语气里带着两分心酸,八分无奈,像足了百般讨好,却总被误会的好母亲。 老夫人点点头,问余辛夷道:“可有备下衣服?” 余辛夷抬头,望向温氏,果然看到她眼底毫不畏惧的冷意。她在表示:她根本不怕余辛夷告她的状。 第19章 授人以柄 第19章 授人以柄 而这一点,余辛夷必须承认,她的确不能告状。温氏虽不是她生母,却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母长辈,当众告继母的状,非但无人会同情她,反而让人厌她不识大体,不懂贤孝,只会落得没脸。 所以余辛夷只能低下头,恭敬道:“备下了。” 听到这一声,温氏心底冷笑一声,无限得意:“大姑娘平素也是好的,只是年纪到底不大,有些事儿不注意被人挑唆了,坏了我们母女的情分,那才真叫我寒心呐……” 张氏被说了个没脸,脸色立马涨成猪肝色,却还要佯笑。 旁观她们明争暗斗,余辛夷心底波澜无惊,大夫人,你以为你自己赢了?别高兴得太早! 余辛夷心底倒数十下,当婢女香附捧着一叠衣服进来的时候,她嘴角微微一弯,来得正是时候! 只见,香附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脸色苍白,充满惊怯道:“不好了,大小姐!” 老夫人先拧了眉道:“什么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香附直直的跪下,啜泣道:“今儿个奴婢按小姐吩咐,把前几天夫人给小姐准备的新衣裳拿出去晒,不巧给老鼠咬了……奴婢不是故意的,求老夫人饶恕奴婢吧……” “怎么就给老鼠咬了?”张氏眼睛一转,好奇似的上前翻翻那叠衣服,翻了几下,忽然笑道,“哟,这就是大姐给姑娘准备的新衣裳啊,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倒像是……曾经在惜月身上看见过的。” 余辛夷似乎吓了一跳,一张小脸微微发白,咬唇道:“三婶母莫开玩笑了,这些衣服都是母亲新做给辛夷的,辛夷一直舍不得穿,怎么会是……二妹的……” 张氏笑道:“新衣?看这霉点还在上头,怎会是新衣?” “不必说了!”老夫人皱着眉,望着那堆衣裳,目光厉厉的刺向温氏,手中檀香拐杖狠狠一摔,呵斥道,“温氏!我道你平素对辛夷一视同仁,没想到却是个偏心的,惜月那身锦衣华裳,怎么到辛夷这边,却成了旧衣?天底下,哪有姐姐穿妹妹旧衣的道理,我们余家是真穷到那个地步,还是有些人偏颇太甚,不足当家!” 温氏瞳孔一缩,忙开口解释道:“媳妇儿没有……” 她越解释老夫人就越怒:“够了!你真当我老眼昏花了,认不清惜月穿过什么?可怜我的大孙女儿,从小就没了娘,平日吃穿用度连一等丫鬟都比不上,你还来欺负她!她竟还傻傻的还把这些衣服当成好的,舍不得穿,你真是……怀远,你到底娶的什么媳妇!” 若是平素,老夫人还不会这般动怒,但这是她亲口吩咐下的,且刚赏了余辛夷那支八宝攒珠海棠钗,明明白白的提点府里:莫要对大丫头太过怠慢。但转头温氏就阳奉阴违,这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这让老夫人如何不气? 最后一句说完,温氏脸色陡然雪白,膝盖发软的朝老夫人跪下,垂泪道:“母亲,您误会媳妇儿了……” 一旁,余辛夷看着大夫人拙劣的演技,眼底阵阵发笑。 大夫人,现在后悔了吗?你自己送过来的把柄,我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一番苦心? 余惜月忙站起来道:“奶奶莫要动怒,惜月亲眼见母亲确实吩咐李师傅她们给大姐裁新衣的,怕是派丫鬟去送时,搞错了吧。” 温氏接了话头,沉着脸对自己的婢女桃儿,呵斥道:“桃儿,我让你送新衣给大姑娘,竟出了这种差错,还不快跪下认错!” 桃儿愣了一下,对上温氏的眼神,忙白了脸跪下磕头,痛哭流涕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取错了衣裳,跟夫人无关,请大小姐罚奴婢吧……” 余惜月长叹一声,怜悯的望向桃儿:“罢了,桃儿也不是故意的,她也没那胆子,估计是一时大意吧。” 桃儿也不是傻的,忙见坡下马,顺势道:“谢二小姐慈悲!”好似那余惜月,的确是菩萨心肠般的人物。 余惜月水眸一转,望向余辛夷,似嗔似怨道,“姐姐,你发现这衣服不对劲,也该早说,何至于闹成这般,差点让母亲受委屈,你我同是做女儿的,岂非大不孝?” 余辛夷垂下眼,充满不安与内疚道:“我岂敢让母亲受委屈,只是我怎认得出这衣裳不对劲呢……”心中却是冷笑一声:真是巧舌如簧!句句暗指她用心险恶,故意陷害继母。 但这府中又有谁想过:她跟六姨娘这些年,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明明是主子,却连下人都不如!若不是六姨娘省吃俭用,攒钱买布亲自帮她做几件衣裳,恐怕现下连一件能穿出来的都没有,没人想过,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也不曾想过! 想及此。余辛夷心底又是一阵酸涩自嘲。她这个余府大小姐,当得还真是窝囊透顶啊! 余惜月被一刺,火气在胸口翻滚,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撕烂余辛夷的嘴巴,但她不能!她几次用力咬住唇,然后徐徐扬起那张犹带着泪的脸,祈求的望向余怀远。 余怀远轻叹一声道:“惜月,还不快扶你母亲起来。” 得了余怀远的庇护,余惜月心底一阵雀跃,忙将温氏扶起来。果然,父亲还是最偏向她的!任余辛夷百般能耐又有何用,永远也抢不走父亲的宠爱! 当余怀远开口的刹那,余辛夷知道,他终究再一次选择了她的妹妹,余惜月! 一旁,老夫人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两个丫头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都极喜欢,但今天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实在太不像样,坏的全是我们府里的脸面!今儿个我便做了主,大丫头跟二丫头便随我念几日佛,抄几本经,姐妹俩和好,怀远,你可有意见?” 余怀远立刻道:“儿子不敢。” “温氏,你呢?” 温氏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只得牵了牵嘴角,扯出个笑容道:“媳妇全听母亲的。”袖底,手却勒得紧紧的。 “那今日就都散了吧。”老夫人捏了捏余辛夷的手,轻叹一声道,“竹心,你去我房里把年前宫里赐下的几匹云罗锦给大丫头,好好做几身衣裳。” 云罗锦!那是江淮织造进贡的贡品,一年才百匹份额,全部送进宫里,外面一匹百两的高价都难求,可老夫人竟然把宫里赐下的全给了余辛夷!这明摆着是要提拔余辛夷,宣告:这个大小姐,她护着!众人听着,手帕几乎要拧破。 余辛夷瞬间懂了老夫人的意思,她握着老夫人的手,心里一阵激荡,似乎一股暖流将心底寒冰逐渐融化。此时她再坚强,也忍不住酸了眼眶,屈膝跪在老夫人面前,感激道:“谢谢奶奶。” “傻丫头。”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充满怜惜。 而旁边,温氏跟余惜月的脸差点扭曲,一瞬间恨得无以复加! 回到海棠苑,余辛夷一身疲惫的倚在榻上,累,这一日累得无以复加,直到歇下她才发觉,受伤的那只手臂一直在发抖,而纱布上,不觉间泅出点点血迹。 忽然,丫鬟明月捧了三只锦盒进来道:“大小姐,刚才皇子们派人到府里送了东西!”小丫鬟年纪小,激动得脸红扑扑的。 余辛夷微微皱了眉:“哪位皇子?” 明月结巴了半天才说清楚:“不,不是哪位皇子!是三皇子、四皇子,以,以及八皇子!” 他们三个?余辛夷明眸浅浅一动,瞬间闪过无数思量:景天齐、景北楼,还有景夙言!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京城,不,也许是天下女子从未有过的荣耀,就是当朝最受瞩目的三位皇子,同时送了礼物! 三只锦盒一字排开,里面各放了一只精致的瓷瓶,里面剔透的药脂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以及苦味。 余辛夷看着锦盒,若有所思道:“别处也送了么?” 明月还在激动中,眼睛都是亮的:“三皇子给您跟二小姐送的是一式一样的养颜膏,说是对去疤极好的。四皇子给二小姐送了一样东西,似乎是把琴,独八皇子给您送了独一份,别处都没有!” 晶莹的羊脂白玉瓶,在掌心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余辛夷淡淡一嘲。 好个景北楼,真是两处不得罪,若是不知情的,恐怕还要感激他。但只要细细一思量,她这里送的是膏脂,不过是中等品相,余惜月那处送的琴定是绝品。两相一比,孰重孰轻一看便知,恐怕此时余惜月一定兴奋得意得很吧!他四皇子,早就把这种伎俩玩得无比透彻。 三皇子两处送的一样,毫无偏颇,倒让人甚为欣赏。 至于最后一个锦盒,景夙言…… 想起那张俊美的却又如狐狸般狡黠与算计的脸,余辛夷唇微微弯起,道:“明月,这两瓶三皇子与四皇子送来的药膏,一瓶送去白芷房里,另一瓶你自己收着吧。至于八皇子这一盒……扔掉。” 明月刚要叩谢赏赐,就被余辛夷最后两个字震惊到了:“啊?小姐,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八皇子特意送来的东西,天底下竟然有人敢扔了,这简直是……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烛光下,余辛夷一张绝色的容颜上绽放着夺目的光芒,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景夙言又想在她身上使什么计谋,让旁人以为,他对她甚为特殊,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合作,可她偏就不进他的圈套! 想想景夙言若知道,他特意送来的去疤膏,却被她扔了,那表情,一定万分精彩! 处理完这些,余辛夷步入内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沐浴更衣。” 经过今日佛堂一事,再没有人敢怠慢余辛夷,几个小丫鬟较平日规矩很多,屈膝退出去:“是,小姐有吩咐立刻唤奴婢。” 第20章 腹内俱黑 第20章 腹内俱黑 门合起,红色的木桶里,飘着花瓣的温水,缭绕着一室的白雾,雾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香气。 只见她一袭云清百褶裙缓缓褪去,雪白的肌肤犹如最上等的瓷器般露出,在灯火照耀下,仿佛闪着光芒一般,迷人的眼。一头青丝曳地而下,影影绰绰的遮住她背部,在烟雾缭绕中,犹如绽放得最美得罂粟。明知有毒,却舍不得放下,最后染上毒瘾,生死不顾! 这位毒的名字,就叫余辛夷! 白皙的脚踝正欲踏进水中,忽然身后一阵陌生的轻咳,像是男子的声音。余辛夷蓦地睁开眼睛,浑身进入戒备,手中三根银针,随着一声轻叱挥出:“谁!” 只见那道身影疾风般微微一侧,躲开银针,然后在余辛夷唤人之前,立刻飞身而去捂住她的嘴。 男子吐出咬在唇间的一根银针,长呼一口气,红唇凑在她耳边,带着慵懒的调笑:“暗杀皇子的罪名,可是株连九族哦。” 听到这道声音,余辛夷眯起眼睛,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嘲讽:“我才知道,原来八皇子天下风流第一的名声,是擅闯闺房得来的!” 景夙言忽然有点哭笑不得,他堂堂天下三公子之一的八皇子,从来只有女人趋之若鹜的追随着他,为见他一面挤破脑袋都在所不惜,偏偏到了她这里,被说得像是街头的登徒子一般,一文不值。 “既然辛夷小姐如此说了,小王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素白的手指挑她鬓边一缕青丝,景夙言低低笑了,声音悦耳,润及心脾,似水中一朵红莲绽放,艳丽绝美无双。 在屋檐上守卫的灰衣,差点震惊得从房檐上摔下来。这真是他的主子吗?那个最爱装深沉、高雅,就算女子主动投怀送抱也丝毫不假颜色的主子?这口吻,明明就像个登徒子嘛! 余辛夷也怔忡了一下,眼里闪着诧异,微微蹙眉,不悦道:“放开我!” 景夙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一时情急以防她失声喊人,纵身揽住了她的肩膀,手心滑腻的触感让他心口冷不丁一动。 怀中的人儿只着一件红色里衣,如最剔透的美玉,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要细究,却又无法辨别,仿佛这股香从骨子里透出一般,冰凉的青丝拂在他的脸颊,似拂在他的心头,让他心痒难耐。然而她的眼神却与她的身子相反,冷似冰雪,仿佛能直射心底。 景夙言一时间看得竟然有些失神,忘了反应。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他触碰过女子之后,非但不觉得厌恶,反而……有些流连忘返。 余辛夷的目光越来越冷,揽在她腰上的手,竟然还没有放开!今日在皇宫那刻意一吻,她还没找他算账,没想到他得寸进尺,实在太过分了! 一根银针直刺他的后颈,锐利的针尖闪着寒芒,就如同余辛夷的眼眸:“我说放开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就算他是皇子,她也不买账! 看清她眼底的恼怒,景夙言惊讶了一下,非但没怒,反而轻笑起来。很有意思不是吗?三次见面,次次都冰冷如霜的小丫头,难得露出真性情,这份意外的收获怎让他不惊喜。 “其实,你生气起来,比笑着更好看。”八皇子眨了眨眼睛,无比认真而纯洁的说道。 这个人,真的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景夙言吗?分明就是无赖! “我没兴趣跟你开玩笑,就算杀了你,我也有办法脱身,你信不信!”余辛夷手中银针更近一寸,直刺进景夙言的颈后,一颗血珠立刻自白皙的肌肤内滚出,血的红与颈的白,对比如此触目惊心! 屋檐上,灰衣察觉不对劲,心道一声不好,准备立刻进房救驾,然而景夙言却指间轻弹出一粒金珠,阻止他进来。 玩笑!她现在这副绝美模样,他可没准备跟别人分享。景夙言察觉到自己内心奇异的想法,突然尴尬的轻咳一声,道:“放开你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余辛夷戒备的看着他。这个怪异的八皇子,又想打什么主意?若景夙言得知她内心的想法,定会大呼三声冤枉。 他弯起唇浅浅一笑,昏黄烛光下,他白玉般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色,眸光缱绻:“以后别再喊我:殿下,就像刚才一样,你我相称即可。你答不答应?” 刚说罢,他又眨了眨眼睛,“当然,你若唤我夙言,我也万分欢迎。” 余辛夷从没见过一个男子,像他这般! 第一次交锋,她看到他的睿智与心机,第二次互相算计,剥开他贵公子的表皮,内里实则五内俱黑,而现在,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 那根银针已经刺入他的颈中,只要再深一寸,立刻刺破他的要脉,当即大出血毙命而亡,但他一点否不放在心上,墨玉般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慵懒,以及狭促笑意。 余辛夷一时竟拿他毫无办法,皓齿咬了几下,怒目道:“你放开!”她讨厌和别人这么近的距离,何况这个人还是景北楼的兄弟。 看着余辛夷怒得发火的眸子,景夙言摸摸鼻子,立刻放开手,不能再逗了,再逗下去,惹到她的底线,最后两败俱伤就太不符合他景夙言的作风。 揽在腰上的手终于松开,余辛夷立刻抽起挂在屏风上的裙衫披上,而同时,九根银针随着裙衫飞舞的弧度一齐射出,根根直刺他命门! 九根银针齐发,拼的就是出乎意料!就算景夙言功夫再好,一时也慌了,脚尖一顿,整个身体飞身向后,堪堪躲过三根,又有六根飞来,将他所有后路断绝,只能跌进身后的木桶之中。 景夙言眸光一闪,伸手一把抓住余辛夷,然后一阵水花过后,两个人一齐跌进水里。 余辛夷本想给他一个教训,她并不是任他戏弄的,没想到这个八皇子实在黑心得很,竟然拉她一同入水,顿时一阵水花溅起,两个人浑身湿透。 余辛夷浑身湿透,连颊上都溅满水珠,脸色一沉,挥起手便一巴掌甩过去。 却被景夙言一把握住手腕,他一双长睫上沾着细密的水珠,一头青丝滑落,漂浮在水面上,偶有几朵花瓣夹杂进青丝之中,美得几近妖孽:“小王正欲沐浴洗尘,多谢辛夷小姐款待。” “你再这样,别逼我对你不客气了!”余辛夷怒叱道,一张小脸阴沉如云。 景夙言玩味的捏着她的手腕,感觉着掌中柔胰的滑腻,正欲开口,忽然门外明月跟香附两个丫鬟慌张的来敲门:“小姐怎么了?”想来是刚才水声太大,把她们惊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景夙言微微挑了下眉梢,竟是一点不怕,似乎吃定了余辛夷会把此事圆下去。 的确,余辛夷不得不阻拦住明月跟香附,若是她们进来看到屋内场景,哪怕她原本清白,若泄露出去半分,到温氏那里便是把柄。余辛夷沉着脸道:“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你们不必进来。” 明月跟香附对望一眼,道:“是,小姐。” 丫鬟一走,余辛夷立刻抬起脚,一脚踹上某个恶劣皇子的重点部位,景夙言急急退开,吓出一身冷汗,正欲算账,却在看到她腕上纱布泅出的点点血迹时,蓦地皱起眉,不知怎的心里一刺,沉声问道:“我给你的药呢?” 余辛夷轻哼一声,等着他气急败坏的表情:“扔了。” 她!景夙言自以为帝王之术早已融会贯通,但是今日竟几次三番差点在她面前破功。那药是神医谷谷主亲自研制,世上仅有十盒,真正的千金难求,竟然被她扔了! “那三皇兄跟四皇兄的呢?” 原来他都知道谁送了东西,果然这尚书府中有他埋的眼线,与她之前猜测分毫不差,恐怕府里其他几位皇子的眼线也不少!余辛夷抬眸道:“没扔。” 牙根磨了磨,景夙言脸色黑下去,他送的东西,天下女子何人不珍藏厚爱,只有她,非但不感激,反而利落的两个字“扔了”!偏偏还留着其他人送的! 胸口鼓鼓的,像堵着火气,这火气偏偏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景夙言恼怒的蹙着眉心,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飞身抱出水面,然后立刻攥住她的手腕,将浸了水的纱布解开,看着白皙的手腕上那道伤口,他眉心皱了又皱,从怀中取出另一只瓷瓶给她敷上药。 余辛夷几乎是立刻排斥道:“你又想干什么?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她不喜欢与人如此亲密,且这人还是皇室中人! “这闲事我管定了!”景夙言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她想与他撇清关系,他还就不让她顺心了! 谁要他管!谁给他权利管她的事!余辛夷心口堵着的那口气越来越盛,咬牙一脚飞踢而去。 景夙言墨眸中闪过一丝光华,瞬间出手化解她的飞踢,再她第二招之前,侧身一旋,握住她的腰肢,将她压制在榻上,而另一只手还保持着固定她手腕的姿势。 昏黄的烛光下,青丝纠缠,两人身体无意中相贴,湿透的裙衫贴于肌肤之上,朦胧的映出里面曼妙的曲线,连热度都透着几层薄布,相互传递。 自重生后,她还未吃过这种亏,今日却在景夙言身上吃尽了!余辛夷嘴角抿出一道冷凝的弧度,竟然不顾那只受伤的手腕,强行朝他挥去。 看着伤口上泅出的血迹,景夙言心里一塞,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气恼还是心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恼怒道:“你可以再动一下试试,信不信我亲你!” 房檐上,灰衣再次一滑,第二次差点摔下去。他确定了,这绝不是他的主子,绝对不是! 手果然顿住,余辛夷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懊恼,怒瞪着景夙言。 第21章 借刀杀人 第21章 借刀杀人 这个八皇子,简直无赖至极! 见她终于不再反抗,景夙言才出了一口气,卸了全身力气,低低笑了。早知道这招有用,也许他该早些使出来。 他的浅笑,带动着握住她腰肢的大手,以及贴住的胸膛,微微震动,震出一片炙热滚烫。见余辛夷果真恼怒了,景夙言摸摸鼻子,立刻握住她的手腕,又重新上了药,抽了一块纱布帮她重新包扎好。 辛夷深吸几口气,瞪着咫尺之间的景夙言,直到把胸口怒气压下去才冷冷道:“八皇子深夜造访,难道就为了这件小事?” 景夙言手中动作不停,细心的包好纱布后,抬起眸,眸光氤氲迷离,如一片浓雾,透着莫名的看不清的色泽:“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余辛夷心底一泠,逐渐正色,似在思索他暗含的深意。 景夙言的双手轻轻拢在她那双雪一般冰冷的眸子上,浅浅笑道:“因为,你跟我太像……” 眼前烛光消失,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他的那只手,些微冰凉,如玉髓一般,却比她的暖和许多,余辛夷心中瞬间百转千回。 是的,的确很像。都是身为嫡出,却不受父亲重视,明明是最尊贵的出身,却屡屡被庶出的兄弟姐妹压下一头。 他在告诉她:成全她,仿佛就在成全他自己。 但是…… 余辛夷淡淡道:“你似乎忘了,我也有拒绝被你选择的权利。”与皇家的人谈生意,从来不是好谈的。上一世她已经信错了人,输了一局。这一世,说她不知好歹也罢,说她不识时务也罢,她再不会轻易交付自己的真心,她余辛夷自己成全自己,不需要别人成全!而且,她不信,仅仅为了这一个原因,景夙言就肯倾力帮她,皇家的人从来没那么简单,更何况,还是鼎鼎大名的八皇子! 呀,被她看穿了。景夙言揉揉鼻子,像被戳穿的小孩似的,眨眨眼睛。不过,这也在他意料之中,若是她简单就接受了,那她根本不足以成为他的盟友。 “你可以暂且拒绝我的帮助,但是,你不可以拒绝这个。” 一滴水珠从发梢缓缓流下,落在他白玉般的脸颊,划出一道诱人的弧线,最后倏然自他的下巴上坠落,滴落在她的唇上。 余辛夷长睫微微一颤。 这个是…… 只见那只温润的掌心中,一只玉佩静静垂下,穗子是半旧的,然而玉的品相却是极佳,正是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散发着滋润而细腻的光泽。 玉美,而握着玉的手更美,十指修长,指节分明,白如凝脂,只在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似是长期握笔、奏琴而成,只看这双手,便让人不由想到四字:风华绝代。 意识到自己微微晃神,余辛夷立刻转回深思,眉心却是微蹙的,似是自我懊恼。 对面,景夙言浅浅笑了,嘴角弧度里盈满了狡黠,潋滟流转,又在余辛夷察觉之前,立刻压平嘴角,轻咳了一声道:“这只玉佩,暂且由你帮我保管吧。” 给她?余辛夷微微眯眼,这只玉佩她起先并未认出,但是在看到这穗子的刹那,她忽然回想起,前世景北楼登基前,曾不止一次的握着这块玉佩,眼里隐带着的恨意,让她都感觉害怕。没想到,原来这枚玉佩起先竟在景夙言手中,如果没猜错,这枚玉佩的主人…… “为什么给我?”难道他今日来,专门为了给她这枚玉佩? 景夙言眨眨眼,眼波流转道:“相信我,你会有用的。” 门外,香附她们的声音再次传入:“小姐,水凉了么,需要奴婢们加些热水吗?” 房檐上一声呼哨传下,景夙言颇有些舍不得的放开怀中柔软馨香的身子,整了整即使湿透也并不影响他风姿的衣衫,惋惜般的说道:“真是扫兴啊。” 余辛夷觉得,若他再多留一秒,她都可能忍不住再送他几根银针! 后窗打开,景夙言即将跃出的刹那,突然想起什么,又再次回头。 那双墨眸紧紧的凝视进她的眼中,带着犀利的光芒,薄唇不紧不慢的开合着:“余辛夷,当朝一品大员户部尚书余怀远之嫡长女,生母难产而逝,后为尚书府六姨娘膝下抚养,年十六,性情温和绻柔,琴棋书画无一精通,唯识字耳,十日前自佛寺祈福归来,性情大变。你能否告诉我,十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竟然被他发现了!辛夷瞳孔微微一动,刹那间差点露出破绽,她凝了凝神淡淡道:“八皇子,你有没有听过:有时候自负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让她万分不快! 景夙言不以为意,嘴角勾起一抹无比自信的弧度:“不愿意也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告诉我。” 这样一个自傲到极顶的人,让余辛夷陡然心中生出一股气恼,他凭什么如此笃定!她几乎是负气一般说道:“那我也告诉你,那一天绝不会到来!” 景夙言什么也没说,只是唇畔扬起一抹风华浅笑,云白衣角随着飘逸的身形,翩跹飞过,一阵凉风吹过,瞬间便消失在窗外。 望着他消失的衣角,余辛夷恼怒的握紧了手心。 景夙言,无论他打什么主意,她都不会让他如意的,绝不! 自余府出来,一道黑影快若闪电的自屋檐掠下,转眼间追上景夙言,跟随在三步之后,急切道:“主子,您身上湿了,需赶快回去沐浴更衣,否则受了风寒,是属下等的失职了。” 景夙言单手背在身后,抬头望着空中一轮皎洁明月,闲庭信步一般道:“不急。” 灰衣急急道:“可是……” 主子今晚感觉不一般的开心啊,灰衣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一幕,浑身抖了一下。君心难测,这句话真不假。 景夙言侧过身,向余府那所破败却风景别样的偏院看了一眼,唇边漾出一抹不散微笑,挥了挥衣袖道:“走!” 牡丹院。 一声瓷器打碎的声响后,满地都是碎片狼藉:“母亲,我忍不下这口气!” “好了!”温氏肃容,一掌拍在案上,低声斥道,“我平素教导你的遇事沉敛、宠辱不惊,凡事算好出路再动手,打蛇务必打准七寸,否则不如不动,你都忘了吗?再看看你今日做的这些事,一桩桩简直丢了我的脸面!皇宫内贵妃帮衬,大好形势,却给你搞成这般,太让我失望了!” 余惜月忙跪下噤声,死死咬唇,而后软软的拉着温氏的衣袖,眼中满是委屈道:“母亲,谁知道那贱人平素在府里都是装傻,摆明了给我下套,真是可恶至极!母亲,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看着垂泪的女儿,温氏轻叹一声,将她扶起,沉声道:“放心,现下情势还未偏离,只要你父亲对你期望不变,再有你亲舅、淑贵妃撑着,你的地位就动不了!” 她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碗,轻轻拂了一下,口气平淡的像踩死一只小蚂蚁:“她余辛夷只是一时出风头罢了,却不知枪打出头鸟,不出三日,保准她余辛夷再蹦跶不起来!” 余惜月心火燃起,又有些犹豫道:“可今日老夫人的态度,已明显偏帮余辛夷了,怕是已经开始怀疑……” 温氏拍拍她的手,冷冷一笑:“有些事儿,咱们不需要出手,因为,有人会替我们出手。” “可谁愿意替我们当这把刀?”这余府中,除了那个无能六姨娘,没有一个是傻子。 “这把刀会借,并且借得漂漂亮亮!我的女儿,记住……”温氏一把捏住女儿的手,用力捏紧,眼中满是权势的欲望与疯狂,“你是余府的嫡女!未来的王妃甚至皇后!” 余惜月抹了泪,用力点头,眼中的狠戾,却让人触目惊心。 余辛夷,你出了风头又如何,没人帮你,你最终只能成为我的垫脚石,为我铺路!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的脚底钻出去! 余惜月称了病,一连几日大夫不断的请进来,汤汤水水的更是不停歇,任谁都知道,二小姐病了,并且是被大小姐气病的。 府里大大小小,纷纷见了余辛夷就绕道,恍若见了怪物似的。余辛夷倒是丝毫不在意,依旧唇角含笑的在花园里采些白芍,给六姨娘熬汤药镇镇痛风。 倒是余明琪担忧劝道:“辛夷姐,你近些日子可要小心些。” 余辛夷感谢她的好意,只是她并不怕。她当然知道,温氏不会善罢甘休,而她那个温柔善良的好妹妹,更不会就此罢手,装病这招看似柔弱,但无形之中却把她气病亲妹的名声传得阖府尽知,再加上大夫人刻意传播,恐怕外界都知她的恶名了。 她们又在筹谋着什么算计等着她呢?她可非常期待!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冷哼:“我说今儿个这园子怎么难看了几分,原来是某些穷酸的挡了视线,二姐姐,咱们换处地方吧,别沾了晦气。” 余辛夷回过头,正看到余明珠、余彩玉带着丫鬟走来,而她们身后,则是“病”了好几日不见的,余惜月。 平日盛装打扮的余惜月,今日只穿了件素裙,披了袄子,低调得很,但是余辛夷一眼便认出来,那件袄子是雪狐裘,似乎因“病”,她脸色不若往日红润,眸里水光盈盈,更添三分病若西子的娇艳。 只见她浅浅咳了几声,柔弱劝道:“四妹,咱们都是一家姐妹,不该这般无礼。” 余惜月的话向来在姐妹中被奉为圣旨,余明珠“哼!”了一声果然闭了口,但眼睛却仍是赤裸裸的蔑视。 余惜月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亲自向余辛夷福了福礼道:“四妹年纪小不懂事,我替四妹给大姐赔礼了,还望大姐不要责备。” 这般恭敬,言语中似还带着些许惧怕,让人一看便心生怜意,进而对“苛刻”的余辛夷厌恶三分。 第22章 一个巴掌 第22章 一个巴掌 余辛夷看着她演戏,唇角笑容纹丝不变道:“不妨事。” 余惜月也谦和笑着,温婉可人,看不出一丝异样,那双婉转明眸在余明琪身上扫了一眼,忽然艳羡道:“三妹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余辛夷眸子微微一眯,余明琪身上这件衣服,是老夫人赐下的软烟罗做的,她不喜艳色,便给了余明琪。这余惜月,又想玩什么花样? 余明琪性子柔和,低着头不敢做声。 余惜月浑然不觉,浅笑道:“四妹你看,倒是比咱们的衣裳好看许多,到底是江南制造的好料子。” 余明珠向来被柳氏娇惯了的,娇蛮无理,一看平时最看不起的余明琪,竟穿着软烟罗的衣裳,心头立刻又嫉又妒,尖刻鄙薄道:“哼!再好看的衣裳,也得有人配穿!” 余明琪脸色立马白了,用力攥着手指。她这样失了生母,又是庶女,无依无靠的,在大户人家左不过一个忍气吞声的命。 扫过余惜月,余辛夷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抓着余明珠转身,离她们远远的。 却没想,刚转身,余明琪忽然一声惊叫,重重跌在地上,身上那件软烟罗撕拉一声,撕开一条大大的口子,而她手掌上更是擦破了皮,流出血来。 余辛夷立马去扶,目光锐利的捕捉到余明琪裙摆上的脚印。她一回头,便是一群笑声,尤其是余明珠,笑得乐不可支,满是得意! “道歉!”余辛夷动怒了,目光冷冷的看着余明珠。 余明珠丝毫不怕,反而尖刻道:“你凭什么让我道歉?”她向来仗着柳氏,在全府横行霸道。她十岁就敢带着丫鬟,把余辛夷推进水里,差点淹死!最后柳氏掩着,竟不了了之,自此更是胆大妄为,不把余辛夷放在眼里! 余惜月不喜的责备道:“明珠,怎么说话呢?大姐好歹是咱们的姐姐,府里的大小姐。” 不说还好,一说余明珠就激动的讽刺道:“什么大小姐,不过是个克母的灾星!” 她刚说完,却不料一个巴掌挥过来,“啪”的一声吓懵了所有人。 余辛夷收回拍疼的手,眼中的冷意一闪,快得让人抓不住。 “你……你竟敢打我?”余明珠一时间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余辛夷。从来只有余明珠欺负人的份,哪有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 余辛夷依旧温婉笑着,道:“这巴掌,可是为老夫人所打!” 她前世因没了母亲,便事事不争,以免遭人排挤。这世才知晓,有些人天生贱骨头,专门欺软怕硬。你忍让,反倒让她骑到你头上去! “我竟没听说过,哪家二房小姐敢对大小姐如此谩骂的,说出去倒叫人觉得我们余家没规矩,老夫人脸上也失了颜面。四妹,可要谨言慎行才是!”余辛夷眸子一闪,里面寒意让人惊怯。 但余明珠早已失去理智,暴跳如雷的大骂道:“你本就是克母的灾星,我哪里说错了!你这个贱人!” 却在此时,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明珠!你太不像话了!这是什么样子!” 众人扭过头去,正见画廊尽头,温氏扶了老夫人走来,老夫人满脸怒容,拐杖在地上重重一击道:“柳氏,你是如何教导女儿的,竟然敢对大小姐无礼,传出去叫外头怎么说咱们余家!” “奶奶……”余辛夷低了头,不说什么,只委屈的低了头。 刚才打完那一巴掌时她便听到脚步声,因此算准了时间激怒余明珠,没想到她果真轻易上当。她们骂她什么她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她母亲,不容被这些狗嘴污蔑! 二夫人柳氏忙惊蛰的认错,道:“是妾身教导无方,明珠还不快过来!” 余明珠吃了一亏,又被骂,气得跺脚,哪里还有半分理智:“娘亲,是这个贱人!” 她还未说完,柳氏亲自去打了她一个巴掌:“还不快住嘴!” 背地里如何对付余辛夷是一回事,但这当着老夫人,怎可提这个“贱”字,她这女儿到底是被自己宠坏了。 余明珠捂着脸,委屈的哭了,愤恨的瞪着余辛夷。 余辛夷心中冷冷一笑。 这世上谁贱不贱,不是旁人说了算的,由她自己! 旁边儿,余惜月对温氏对了一眼,明理懂事的打圆场道:“明珠冲动,惜月代她向姐姐赔礼了。” 辛夷看着她那副端庄得体的模样,心中笑不可遏。当她是傻子,看不出来是她余惜月明里暗里的在挑拨? 装,继续装。我倒要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余明珠一身火气的回房,气得晚膳也没吃,把房里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她的贴身丫头芍药忙上前给她顺气,劝道:“四小姐,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反倒让大小姐那边更得意。” 芍药越说,余明珠眼睛就瞪得越大,把桌上的杯盏却掳到地上:“怎么不气?气死我了!我一定要报复她,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芍药犹豫了一下,忽然胆怯道:“如果小姐执意想出出气的话,奴婢倒有个法子,只是……” 现下余明珠被仇恨蒙蔽了眼,哪还有什么理智,抓起芍药便道:“只是什么只是,快说!” 小丫鬟眼里闪过一道光,缓缓起身,凑到余明珠耳边…… 入夜。 一个小丫鬟避了风头,悄悄进了牡丹院。 温氏正拿着剪子,修那株珍珠海棠,见小丫鬟进来跪在脚边,她雍容道:“来了?进行得如何?” 小丫鬟抬起头,露出脸来,正是余明珠身边的芍药:“夫人放心,奴婢不敢辜负夫人期望。” 温氏笑了一下,手中剪子用力一合,一朵刚绽放的海棠花“咔嚓”一声落在地上。 白芷轻声关了窗,道:“大小姐,外面起风了,夜里恐是要下雨呢。” 灯下,余辛夷放下书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白芷侧耳听了听,道:“是猫叫,也不知怎的,这几日总听到猫叫,特别在夜里,怪慎得慌的。”猫是属阴的动物,半夜猫叫并不是什么吉利的事。 听着窗外愈紧的风声,余辛夷眉心一跳,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她沉声道:“白芷,随我出去看看。” 白芷知道小姐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忙取了鹤毡一同出去。海棠院里并没什么异常,几株白海棠悠然绽放着,飘着清雅的香气,然而花香之中似乎还隐隐夹着一丝血腥味。 余辛夷眉心微蹙了下,走入海棠深处,竟看到海棠树下竟是一滩紫黑的血,以及一只死僵的黑猫! 白芷骇得倒抽一口气:“是死猫!”宅中死猫,是为大不祥啊! 余辛夷立刻低声令道:“别声张!”她眸子变了几变,淡淡道,“白芷,你去把猫收了,找个偏僻的地方埋起来,其他的,回去再说。” “是。”白芷忙镇定下来,依照余辛夷的意思去办。 夜里果然下了一场大雨,暴雨延绵,雷电交加,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到翌日傍晚外面天还是黑的,淅淅沥沥的落着牛毛小雨。 “开门!”只听突然屋外一声娇叱,打破了海棠苑的宁静。 余辛夷眉心凝了凝,就见温氏身边的孙妈妈带了几个婆子披了蓑衣,簇拥着余明珠,声势浩大的闯进海棠苑内,竟一点颜面不给。 余辛夷不动声色的看着余明珠脸上成竹在胸的得意,淡淡道:“明珠,这么晚了到我院子里来,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余明珠挑挑眉,冷笑道,“大姐姐请吧,待会儿你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说完,一挥手,孙妈妈就带着婆子压进房内,那几个婆子膀大腰圆,脸上带着戾色,竟是威胁的意思。孙妈妈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请吧,别让奴才们不好做人。” 孙妈妈刚说完,白芷立刻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斥责道:“怎么跟大小姐说话的!论理我尊您一声孙妈妈,但咱们做奴才的就该有奴才的样子,您在府里二十多年了,且您还是夫人身边的,比我这样的该懂规矩得多,您说是不是?” 余辛夷对白芷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这丫头,她没白教。经了这段时间的磨练,以后定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白芷这一巴掌,把几个婆子的气焰全打消下去,就连原先气势汹汹的余明珠,也脸涨成了猪肝色。 孙妈妈老脸扭曲了一下,赔笑道:“白芷姑娘说得对,是奴才老糊涂了,大小姐您别跟奴才计较。” 余辛夷浅浅笑了笑,起身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衫,才带着白芷,在余明珠急躁痛恨的目光下出去。 她刚跨进主院,三房张氏也才来,扶着丫鬟不耐烦的落座,道:“明珠你到底想干什么?大晚上的把人叫来,外头可还下着雨呢。” 温氏跟余惜月坐在旁边儿,气定神闲的品着茶,笑道:“四丫头一向主意多,且听听吧,兴许是有趣的。” 二房柳氏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好,忙暗地里拉拉余明珠的衣袖。余明珠却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听半分,推开柳氏,眼睛朝余辛夷斜了下,志得意满的抬起下巴,眸中毫不掩饰的狠辣。 余辛夷笑着,看不出一丝异样。 余怀远面色有些不喜,但碍于余明珠是二房的嫡女,论理他管教不到,只问道:“明珠,你这是要干什么?” 余明珠拍了拍手,脆生道:“孙妈妈,把东西拿出来给老夫人跟大伯看看!” 一个膀大腰圆的妈妈大声应了声:“是!”便带着几个婆子,把布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倒在海棠苑里。 乌压压的一片,带着浓重血腥味,整个院子里顿时一片腥臭。 竟是上百只死猫!还是黑色的! 整个院子里,人人色变。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差点吓晕过去,没吓晕的也忍不住白了脸,背过身去干呕。 第23章 亥时阴命 第23章 亥时阴命 老夫人几乎是立刻怒了,拍了桌子道:“四丫头,你把这些腌臜秽物弄出来,是怎么个意思!”老夫人信佛,最看不得这些。 余明珠却不怕,她扫了一圈,目光忽然定在余辛夷身上道:“奶奶,您误会了,这些死猫不是孙女儿弄的,是大姐克死的!” 这一声,比刚才那堆死猫还要震人。 原本在一旁端茶递水的六姨娘,吓得手中茶杯差点打翻,担忧的望向余辛夷。 温氏立马板下脸道:“四丫头,这你可不能乱说,大姑娘可是咱们府里的嫡长女,这些猫,许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毒死的吧。祥贵,你赶快带人把这些腌臜东西收拾了,别污了老夫人的眼。”俨然一个得体周全,护女心切的好母亲。 “我自然不敢乱说,毕竟也是我的大姐,我自然是要维护的,只是府里一夕之间死了上百只黑猫,这种不祥之兆,实在让人无法不怀疑吧。”余明珠无比笃定。 这死猫本就大不吉,还是上百只最阴的黑猫!这简直是耸人听闻的异相,任谁都要心神不宁。 余明珠再添一把火道:“大伯,您别忘了,大姐一出生便克死了她的亲生母亲,两年前还差点害了老夫人,明珠实在是为了全府的人好,才不得不说出来。” “明珠,慎言!”老夫人立刻提升斥道,似是极为不喜。 然而余怀远,却是脸色陡然一变,沉默不语。 六姨娘脸色惨白,她几次想说话,却被身后婆子拉住,阻止她开口。因为这样的场合,哪有她开口的份。 余明珠知道,大伯可能已经信了一半。毕竟当年余辛夷一出生就克死母亲的事,阖府都知晓,那是余怀远心头一根尖锐的刺!于是这些年才会对余辛夷不闻不问!“可巧侄女儿前些日子看书,偶然看到一则故事,倒与大姐的命极为相似呢。” 余怀远神色一凝:“你到底想说什么?” “前朝便有一位康宁郡主,亦是一出生便克死母亲,后长到十六岁,宅中猫有异相,克死全府,唯她一人存活,后连嫁三次,次次家破人亡,最后一次嫁入将军府,不想不出三日将军大败,前朝大乱……便是史称‘康宁之乱’的罪魁祸首。现下大姐姐的命,倒与那位康宁郡主,极为相似呢。” 余明珠一说完,余怀远的面色陡然变得极为严肃。这个故事他当然听过,前车之鉴,不得不防!若实在……为了余府的安宁,也不得不弃卒保帅!余府的前途,不容许有任何意外! 余辛夷眸子微微一眯。她懂了,这余明珠就是按照那个典故布下的圈套,偏偏她的确一出生,母亲便血崩而亡,让她无法自辩。实在是好计! 温氏悠悠听着,品着杯中之茶,无比淡然悠闲。 余惜月面带担忧道:“四妹妹,只凭一个典故怎就能判了大姐的罪呢,到底是一家人,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余明珠义正言辞道:“二姐我知道你心善,但你也不想想前些日子你怎么就突然病了?也太奇了。府里两百多口人呢,是全府的人重要,还是大姐一个人重要?”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猫的死,克死生母,两年前老夫人突患沉疴,再加上余惜月这些日子的“病”,一桩桩全应证了余辛夷的阴命!顿时人人目光带着些许防备,生怕被连累。 看着众人已然动摇,余明珠拿出最后的杀手锏:“若大伯实在不信,明珠还请了绍龙观的青云道长来,特意请他算了大姐姐的生辰八字,到时候孰是孰非,大伯一看便知。” 余怀远沉着面道:“来人,有请青云道长。” 不消半刻,一个仙风道骨的长须道长在管家的引领下,步入内院。绍龙观在鎏国享有盛名,绍龙观的青云道长来,众人都是极为尊重的,就连老夫人也起身见了道礼。 青云道长手中浮尘一甩,单手回礼,念念有词道:“贵府大小姐的八字乃亥时阴命,命相极凶,有克母、克父,家宅不宁,毁灭家宅之险,实乃大凶之兆也。” 这下,连老夫人都白了脸。主院内断断续续的倒抽气声后一片死寂,各自低着头寻思,一个个表情精彩纷呈。 余明珠脸上得意非常:余辛夷你这个贱人,竟敢打我,今日我且看你怎么倒霉! 六姨娘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打翻在地,她面色惨白的跪在地上,眼泪婆娑的不住磕头道:“老爷,辛夷是无辜的,她并没有克您,也没克府里,求您,求您别……” 整个主院内,鸦雀无声,一时间只听到六姨娘的额头用力砸在地上的声音:“碰!碰!碰!”一下下,像是刀子割在余辛夷心口上。 “姨娘,起来!”弯下腰去扶六姨娘起来,余辛夷转过头,面向余怀远徐徐道,“父亲,若真如此,您预备把女儿怎么办?逐出家门,还是剔除族谱?”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些许轻松笑意。 余怀远看着这个从小就不得他宠爱的女儿,心里掠过一丝愧疚,但最终还是道:“既然青云道长批了命,为父不得不为府里着想,你也是府中长女,该懂为父的苦心。” 呵!说得多冠冕堂皇,高高一顶帽子压下来,让她无法反抗,反而要谢父亲成全。这就是她的父亲,血脉相容的父亲! 所有人都以为,余辛夷会痛哭流涕,没想到她没哭,非但没哭,反而笑出来,那是一滴滚烫的血,落在雪地上,融化了一片,笑得那么淡然,笑得那般绝美! 她轻轻拂了下沾上灰尘的裙摆,像拂去蒙在心头之灰,道:“父亲,若是女儿不走呢?” 余怀远愈加不喜,皱了眉头道:“辛夷,别不懂事!” 余辛夷简直想大笑,不懂事?她不肯乖乖被陷害,不肯中大夫人的圈套,不肯像上辈子一样任人宰割,最后死无葬身之地,便是不懂事?好一个不懂事! 既然父亲不念血脉之亲,那她这辈子便再无血亲! 余明珠却早已等不及,跳出来气势汹汹道:“大姐,你还是老实点吧,除非你诚心想克死全家!” 她还未出完,陡然对上余辛夷犀利的眸,不知怎的竟一时间浑身一颤,那是骨子里本能的畏惧与折服。 余辛夷看着这个被当了刀使,还浑然不知的傻子,不紧不慢道:“四妹,你既请道长测了我的八字,不如把那张八字拿出去给我们看看。” 余明珠才不愿承认她怕了余辛夷,梗着脖子嘲讽道:“怎么,你还以为青云道长算错了?你要看我便让你看,也好让你死了这条心!”说着,她把那张八字拿出来,用力甩在余辛夷面前。 余辛夷看着那张八字,只看了一眼,忽然笑起来,那点笑如同雪莲在山顶绽放,开出一瓣瓣薄如蝉翼的莹白,光芒无比耀眼:“回禀父亲,这并不是女儿的生辰八字。” 余明珠讥讽道:“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大姐姐,你还是别再狡辩了吧!” 余辛夷扫都不屑扫她一眼,道:“这是不是我的八字,老夫人看是最有说服力的,奶奶,请您看一看。” 老夫人看了一眼便断定了,眉头却紧紧锁起,面上带着一丝古怪:“这的确不是大丫头的八字,她是丙辰年六月的生辰,这是丁巳年的,看上去……倒是二丫头的八字!” 什么?这句话一说,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余惜月立马站起身倒抽一口气,连温氏脸都白了,指尖发颤,怎么会这样?这个局是她们精心布下,毫无漏洞,怎会如此?一定哪里出了问题! 余辛夷听了,也是惊的捂住了唇:“怎么会是二妹的八字……四妹……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她余光瞥到大夫人的脸色,心中冷冷一笑,凭余明珠根本不会想出这么严密的招数,柳氏虽然疼女,但平素在府里是个低调的,所以设下这个局的,只能是温氏! 大夫人,你想一箭双雕,真是痴人说梦! 余明珠没想到竟会这样,面对所有人审视的目光,她骇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怎么会这样?她明明都布置好的呀,让芍药去偷余辛夷的八字,再带银两收买青云道长,怎么会突然变成余惜月的八字! 她慌了,慌得不可自制,失控的指着余辛夷尖叫道:“不,不是我做的,大伯,婶母,是余辛夷……一定是她搞的鬼!二姐姐你相信我,我没害你……” 余辛夷轻轻咬着唇,低着头委屈道:“四妹,你这话倒真真冤枉我了,我怎么会知道这些猫会一夕死亡,更哪里会知道,你会特意请了青云道长来?” 她这样说让人没法怀疑。的确,今晚这一出是余明珠临时叫齐众人,谁也不知晓,更别提真正的受害人,余辛夷。 余明珠分辨不清,愈加失去理智,直接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 “住口!”柳氏立刻抓住余明珠,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牵强笑道,“明珠小孩子家家的,口没遮拦,还请大哥、老夫人不要责怪。” 余明珠委屈的直哭,柳氏却死死的掐住她的手,不准她再说话。她的女儿,她必须保住,所以,就让温氏自己去保自己的女儿吧,这件事……绝不简单! 第24章 她手执刀 第24章 她手执刀 温氏脸色很不好看,但还得扯出大度的笑来:“罢了,即是四丫头搞错了,大家就都散了吧,外面还下着雨,受了寒就不好了。惜月,送老夫人回去。” 余辛夷冷眼看着她们演戏,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现在想收手?晚了! “慢着。”余辛夷莲步轻移,掷地有声道,“明珠是搞错了八字,但青云道长算得却是不错的,所以父亲,咱们府里还是得小心才是。”她不动声色的点了,会给府里带来灾祸的,另有其人! 张氏这时看出点门道来,呵的笑了:“这话说得是,这么多死猫可还在这儿呢,青云道长德高望重,批的八字绝不会错,既不是大姑娘,那二姑娘这也该有个交代吧?” 余怀远目光一闪,朝着脸色极不自然的余惜月看过去。余惜月浑身都在发抖,不,不会的!父亲最看中她这个女儿,绝不会放弃她,她坚信! 这一切都怪余辛夷,该死的余辛夷!她恨不得立刻划花她的脸,吃她的肉! 余辛夷在余惜月惨白的脸上扫了下,盈盈一福道:“父亲,诚如您所言,我是府里的长女,虽然不愿委屈惜月,但是一切当然以府里为重,所以此事,请您定夺!” 她的声音不高,不骄不躁,却字字铿锵有力。她的眸清亮如水,却布满光芒,让人无法逼视。 这样的目光,让余怀远都有些无法直视。 余怀远是傻的吗?当然不傻!他官拜内阁户部尚书,位极人臣,朝中三分之一的官员曾拜在他的门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此事的猫腻,但是他仍在犹豫! 余辛夷看着父亲的犹豫,心里甚至忍不住溢出嘲讽,她的父亲,一辈子的慈爱恐怕都给了余惜月!不,不是余惜月,而是将来那个皇后的宝座! 余怀远拧紧了眉头:“辛夷你……” 抬起头,她毫不畏惧的对上余怀远审视的近乎苛刻的目光,再次道:“父亲,请您定夺!”什么父女亲情!什么姐妹情谊!这辈子就算独身作战,她也要抢回属于自己的公道! 正在这时,老夫人紧锁的眉头忽然缓缓展开,在温氏身上扫了一眼,徐徐的道了一句:“即是如此,那二丫头这段日子先住到佛堂里去,待请了道长们给惜月改了命再出来,惜月,现在就去吧。” 余惜月听了,狠抽一口气,整个人骇得血色尽褪!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一旦关进佛堂,她不吉的阴命算是下了定论!皇家怎么会要这样的女子入宫,为妃为后!就连一般公侯爵府的门槛,都再难踏进,她的前路就彻底断了!所以,这个佛堂她万万不能进!不能! 余辛夷慢慢勾起唇畔。现在知道怕了?别急,还有你更怕的在后头! 温氏比余惜月老练得多,一瞬间的失态,随即掩饰过来,虚虚笑道:“母亲,这是不是太过了?且今晚颇为慌忙,惜月的命理到底如何,不如明日再多请几位道长来算了,再下定数也不迟啊。” 老夫人笑了,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刚才在大丫头身上,不是说得好好儿的么。怎么到二丫头身上,就不一样了,难道这命数也看人的?老身年纪大了,倒还想再多活几年的。” 老夫人的意思是,若不把余惜月关进佛堂改命,便是不把她的安危放在眼里! 老夫人一发话,就算余怀远再有偏袒之心,也不得不依从母命,轻叹一声,令道:“惜月今夜先在佛堂住着吧。” 眼见着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朝她走过来,余惜月膝盖一弯差点要软下去。 就在此刻,终于按捺不住的温氏霍然起身,痛心疾首道:“明珠,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今日害大姑娘不成,又来害惜月,到底是何居心?” 余惜月懵了一会儿,立刻反应过来,凄楚垂泪道:“四妹,你为何要害我……” 原以为已经撇干净的余明珠,脸色一白,忙抓住柳氏的手寻求保护。柳氏也沉下脸道:“嫂子,有些话不能乱说!” 此时温氏哪里还顾及柳氏颜面,疾言厉色道:“我原就怀疑,怎的那一堆死猫,咱们都没瞧见,偏偏明珠瞧见了,还请了道士来,这一桩桩的,让人不起疑心也难!老爷您看呢?”为了救她女儿的前途,她只能把错误全推在余明珠身上! 旁边,余辛夷看着温氏义正言辞的表情,觉得甚为好笑。看她们狗咬狗窝里斗,也是极精彩的呢。 她目光一转,落到满脸震惊的余明珠身上:现在,你体会到我前一世被背叛,被陷害的感觉了吗?那可是,比刀割还要痛啊! 余明珠没想到,平时对自己最和颜悦色的大夫人,竟然会有刀剑相向的一天!而自己最喜爱的二姐,竟然也会翻脸不认人,她什么都说不出:“二姐,我没想害你,真的没想……你相信我……” “住口!”余怀远沉吟一声,目光锐利的扫向那个抖如筛糠的青云道长,“青云道长,我且问你,这八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云道长原以为,不过是大户人家暗地里的勾心斗角罢了,谁曾想会一波三折,到现在小命都不保,骇得胆子都破了,哪有半点出家人的仙风道骨,双腿一软就跪瘫在地上:“尚书大人饶命……贫道全招了,是贵府四小姐拿了二百两纹银,让贫道按照她的意思,批一个亥时阴命,贫道并不知实情啊!求大人饶贫道一命!” 柳氏猛地脸色撒白,骇得低抽一口气。余明珠腿一软,直接栽倒在椅子上:“母亲……母亲你救我……” 所有人目光都瞪向余明珠。看着余明珠心惊胆战的模样,余辛夷并不觉得她可怜,因为如果不是余明珠,现下跪在这儿被驱逐出家门的,很可能就是她余辛夷! 她余辛夷锱铢必较!谁也别想逃过! 余怀远一掌用力拍在案上,呵斥道:“明珠!简直是胡闹!” 任余明珠太蠢笨,这时候也察觉不对了,只能觉得自己掉进了什么陷阱,却又爬不出:“不,大伯,奶奶,不是……” 温氏跟余惜月对视一眼,各地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这次虽然没害得了余辛夷,但好歹她们是保住了,至于余明珠的死活,她们不在乎! 此时,余辛夷轻叹一声,不忍道:“四妹平素虽性子躁些,但我相信她不会故意害我跟二妹,怕是某些恶毒奴才挑唆……那倒是另当别论了。” 余明珠被这么一提点,心头突然明了些,立刻喊道:“不,不是我想的主意!是芍药,她怂恿我陷害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芍药的名字一提出来,温氏刚放下的半颗心,立刻又提起来,绷得紧紧的!余辛夷这个小贱人,到底知道多少! 老夫人朝她身后的周妈妈,一声令下道:“来人,去把芍药捆来!” “是。”周妈妈立刻领了命,带几个媳妇婆子出去。 “母亲……”余惜月一下慌了,白着一张小脸,下意识的捏紧温氏的手。若芍药来了,最后招出是她们指使的,那她们母女谁都逃不了干系! 温氏反手捏了余惜月一下,示意她冷静些别露出破绽,随即目光一闪,恨恨的落在余辛夷身上:她原本算计得好好儿的,借余明珠这把刀来杀余辛夷!谁也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但这一环里唯一的七寸便是芍药,若芍药被拎出来,一切都别想藏住!一定是余辛夷这小贱人算计好的!利用那张八字,想要逼她们窝里斗,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无论谁倒了霉,得胜的都是余辛夷! 她算计一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被拿捏在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身上! 温氏咬咬牙,朝身后的孙妈妈递了个眼神。孙妈妈点点头,立刻弓着身子悄无声息的退出院子。 但这并没逃过余辛夷的眼睛,她浅浅一笑,轻抿了一口茶。 主院内,所有人都在,却没人发出一丝声音,只有余明珠压抑的抽泣声,以及柳氏的轻声训斥。 孙妈妈踏出主院,第一件事便是找来祥贵,趁周妈妈还没寻到芍药,先一步把芍药给解决了! 然而她刚没走几步,一个人影便挡在了前面。白芷笑吟吟道:“孙妈妈,您这是去哪儿啊?” 孙妈妈脸色抽了两下,讪讪笑道:“白芷姑娘,没去哪儿,大夫人吩咐我去厨房给各位主子们做点夜宵,解解寒呢。” 白芷捉了孙妈妈的手臂,亲热道:“刚巧我家小姐也这么吩咐的,孙妈妈,我陪您一块儿去吧。” 孙妈妈脸涨成猪肝色,百般想推辞,却被白芷强拉进厨房。 主院内,温氏面上淡然的坐着,其实内心早已油煎似的,久等孙妈妈都不来,莫不是出了岔子? 不多久,孙妈妈终于出现,温氏正准备喘口气,以为事情办成了。没想到孙妈妈身后竟跟着白芷,两人一起进来的! 看着孙妈妈欲言又止的模样,温氏猛地撇过头望向余辛夷。 只见余辛夷言笑晏晏,亲自接过两碗甜品,先敬给了老夫人,随即端着另一碗送到温氏面前,浅笑道:“母亲,外头还飘着雨,恐有点儿凉,您喝碗甜汤暖暖身子吧,我瞧您脸色都有些不好,若是着了凉,是女儿们的不孝了。” 温氏望着面前这晚滚热的红枣银耳汤,顿了好一会儿才接过,只觉得这只碗太过烫手,一直烫到心里! 前后脚,周妈妈带着人回来:“回老夫人,芍药带来了!” 看着芍药哭丧着被绑进来,温氏狠狠闭上眼睛,长长的指甲一直扣进掌心,而余惜月亦是双肩紧起,像是背着极重的包袱。 将温氏跟余惜月的失态收入眼里,余辛夷起身徐徐走到芍药面前,道:“芍药!你为何进谗言,怂恿四妹收买道士陷害我跟惜月?” 第25章 搬起石头 第25章 搬起石头 芍药怕得浑身发抖:“大小姐……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还对大夫人愚忠呢?真是蠢得不可救药啊。余辛夷冷笑一声道:“父亲,这等刁奴,怕是忘了红绯及周瑞的前车之鉴!还请父亲赐她重刑,否则必不肯老实交代!” 余辛夷一提,芍药立刻想起红绯被捂住嘴打死的惨状,芍药脸色白了又白,忙尖叫道:“求老爷饶命!奴婢招了!”她目光虚虚的望向大夫人,哆哆嗦嗦道,“是……是大……” “芍药!”正在芍药准备招时,余惜月忽然突兀的站出来呵斥道,“你是家生子,平日里府里没一点亏待你,你为何做出祸害主子的勾当?还不快从实招来,否则……可得想想你父母!”目光隐隐的,全是威胁。 最后一句,芍药听得猛缩了瞳孔,刹那间面死如灰。 余辛夷眉头一皱,直觉不好,忙上前一步想阻止,但已晚了一步。 芍药浑身颤了颤,猛地站起身,往旁边墙上撞去! 只听“砰”的一声,雪白的墙壁上瞬间溅出血花,芍药的身子软软的瘫在墙边,滚烫的血液就那么流了一地,触目惊心。 周妈妈探了下,已经没气。在场所有人,都吓白了脸,连余怀远脸色都是青的。 芍药一死,事情再查不下去!余惜月还没来得急高兴,便看到余怀远的目光,隐隐的竟是失望! 余辛夷看着已经断了气的芍药,心有余悸的朝着老夫人唏嘘道:“幸而抓住了这等心怀不轨,借着道士妄言行谋害之实的恶仆,否则二妹妹怕是要与我前两年般受一样的苦了。” 她是什么意思? 只是这么轻轻浅浅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登时色变!老夫人眉心立刻拧紧,温氏还没缓下的脸色,更是登时刷的青下去!这丫头,分明话里有话! 余惜月低抽一口气,立即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父亲,还没张口解释什么,已经对上余怀远万分质疑的眼神。 顿时,她只觉得后背一凉,满是冷汗! 从主院出来,余辛夷伸出手,鞠了一捧冰凉的雨丝,轻轻道:“白芷,我让你收买的那名小道士已经出城了么?” 白芷道:“小姐放心,已经给了足够的银两,让他隐姓埋名再不会回来。” 余辛夷点点头,早在前一日晚上发现那只死在院中的黑猫,她便察觉出异样,立刻派白芷以及香附去偷偷调查,这两个都是她信任的人,果然没让她失望!偷看到余明珠带人布下死猫局,再顺藤摸瓜,跟踪到余明珠身边的芍药带着钱去收买青云道长。 她要做的不多,只需收买青云道长身边的一名小道士,换了那张八字,便能轻易扭转乾坤!大夫人,今晚的戏唱得如何?你可还满意! 白芷跟在余辛夷身后,颇为可惜道:“只是这次实在太可惜了,没能扳倒大夫人跟二小姐。” 余辛夷却目视前方,唇边带着浅浅微笑,目光却灼热得耀眼:“可惜吗?不,白芷你错了,一点不可惜。你以为老夫人、父亲他们眼睛是瞎的?余惜月亲口逼死芍药,所有人都看着的,我要的就是如此!” 若温氏自己站出来认了罪,倒保全了余惜月。但是现在,余惜月一时鲁莽当面逼死芍药,这事做得实在太过明显。父亲恐怕现在已经对她余惜月失望了吧,他最看重的知书达理的二女儿,没想到竟是这般可怕面目,让他如何不失望,不惋惜呢? 并且别忘了她最后那句话!此次编造她亥时阴命的言论,与之前断言她身带煞气克母克家之言何其相似。今天这一遭完完全全落在众人眼里,谁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今日的青云道长是为人收买,那么两年前那一个未尝不是如此!那么两年前那一番算计到底出自谁人之手,那不是显而易见了么?当余怀远质疑的目光投在温氏母女身上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这一句点睛之言,奏效了! 大夫人,恐怕这次你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就是要逼!逼得余惜月慢慢显出原形,逼得父亲逐渐对她失望,直到达到那个临界点,最后不得不放弃余惜月! 那一天很快会到来的,曾经受过的所有的痛苦与折磨,她一定会完完整整的还给这对母女! 余明珠被老夫人罚禁闭,半年内不准踏出房门半步,现下她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对一个女儿家而言,名声便是一切,经此一事,余明珠将来的路算是定了! 第二日,余辛夷照常去向老夫人请安,刚踏入房内便发现,余惜月殷勤的给老夫人敬茶,然而老夫人并没接,只让竹心接了搁在一边。所有人都知道,自此,这位风光的二小姐,在老夫人这里被厌弃了! 余惜月站在一旁,承受所有戏谑的目光,脸色难看到极点。余辛夷浅浅一扫,甜甜笑着向老夫人请安。 从老夫人房里出来,柳氏加快脚步跟了过来。 余辛夷眨了眨眼睛道:“二婶,有什么事吗?” 柳氏拉着余辛夷的袖子,避到旁边的竹林里,翘起嘴角道:“大姑娘何必跟我装傻呢。” 余辛夷似笑非笑道:“二婶在说什么,辛夷倒是不懂呢。” 因着余明珠的事儿,柳氏恐是一夜没睡,眼下尽是疲惫的青影,开门见山道:“我只说一句:以前是明珠不懂事,多有得罪,以后若是大姑娘有吩咐,我自是站在大姑娘这边的,明珠那儿还要我,我先回了。” 余辛夷屈膝福礼道:“多谢二婶,二婶慢走。” 看着柳氏离去的背影,余辛夷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旁边儿,白芷狐疑道:“大小姐,您觉得二夫人可信么?”柳氏一向站在温氏那边,现下突然倒戈,让人不得不怀疑。 余辛夷自信一笑:“八分可信。” 这柳氏虽看起来低调温和,但其实是最圆滑的人物!此番余明珠被陷害,大夫人能许她再多荣华做补偿,也于事无补。因为对一个母亲来说,什么能比得过她的亲生孩子呢?柳氏子嗣稀疏,只有余明珠一个嫡亲女儿,现下余明珠被人借刀,做了替死鬼,作为母亲,现在想到的只有报复! 说起来,这招反间之计,多亏了大夫人提点! 余辛夷眸光一转,问道:“白芷,我让你打探的消息打探好没有?” 白芷想起那茬,立刻道:“打探好了,明日正午便是金玉堂半年一次的拍卖盛会,届时四国商贾达官贵人都会参加,只是……”白芷犹豫了一下道,“小姐,您准备去干什么?” 若说买东西,她家小姐手里根本没什么银钱,就连先夫人的嫁妆也早在多年前被温氏夺了去。若说卖东西,就更说不通。在金玉堂拍卖的东西,不说价值连城,也得价值万金,小姐根本没东西可卖啊。 余辛夷不紧不慢的拂去身侧的竹叶,嘴角弯起,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放心,明日我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想要绊倒温氏,光是计谋还不够,她还需要钱!很多的钱!足以砸死温氏身后的温家以及淑贵妃的钱! 金玉堂,乃四国第一巨富苏幕遮所创,富丽堂皇,光那扇红色大门便是举世闻名的沉香木所铸,价值万金,而红色大门上墨色的牌匾上龙飞舞阳的写着“金玉堂”三个大字,笔笔苍劲有力,又从中透着一股清雅细致,每一笔都带着写意风流,勾戈之间颇有大家风范!仅凭这三个字,金玉堂便当得起这响当当的名号! 余辛夷戴着面纱,拂袖踏入,便被人拦住:“这位小姐,今日乃我们金玉堂半年一次的拍卖盛会,邀请的都是四国内响当当的人物,不欢迎闲杂人等。”那名伙计眼睛在余辛夷半旧的衣衫上扫了一圈,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视小看。 白芷先气得跳出来,大骂道:“大胆,狗眼看人低!你知道我家小姐是何人!” 伙计气势嚣张,分明一点不把她们看在眼里:“我管你家小姐是什么人,在金玉堂,就算你是公主,也得按照咱们的规矩来!身家无千两者,不得入内!” 白芷赤红了脸还想分辨,余辛夷抬手轻轻示意,跟狗对吠不说明你也是狗?她袖中一滑,一枚羊脂玉配已经出现在手中:“这件东西够不够?” 伙计还没认出来,旁边的掌柜眼睛一亮,倒抽一口气,立刻一巴掌扇开伙计,谄媚道:“这……小姐请,您请进,来人,给这位小姐准备雅座!” 被一名伙计点头哈腰的送入雅座,余辛夷握着这枚玉佩,暗暗思忖:景夙言给她的这枚玉佩,果然不是俗物!不过,这枚玉佩到底有什么用处? 余辛夷清冷淡然的墨眸流转,已经将金玉堂内状况收入眼底。 不愧是半年一次的盛世,来参加的具是名门巨贾,西面的是西伯侯的嫡子,长着一副好皮囊,可惜腹内具是杂草;东面的是武威将军的二子,弃武从商,凭着非凡眼界成为鎏国第一皇商;再来南面…… 嗬!当余辛夷看清南面坐着的人时,她瞳孔微微缩起。不是怕,而是恨!景北楼怎么也在?他旁边坐着的那位贵公子一看便气度不凡,会是何人? 她眸中光华四起,看来今日的金玉堂,真是精彩绝伦! 南面雅间之中坐着三人,一是身穿蓝袍,一派笑语端方的景北楼;二是面容清冷,周身散发着一股清雅傲岸之气的贵公子;第三名红衣女子,一身火红长裙,鲜红的唇,艳丽得近乎咄咄逼人!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金玉堂?”红衣女子道,声音带着股子倨傲。 景北楼温润道:“正是。” “也不过耳耳”红衣女子撇了撇嘴,品了一口茶后突然呸呸的吐出来,不喜道,“来人,给我重新去沏,这茶是人喝的吗?” 第26章 精彩绝伦 第26章 精彩绝伦 对面,贵公子冰冷如玉的容颜并未动一分,只淡淡的吐了两个字:“公主,请注意分寸。” 红衣女子猛地咬唇,手拍在桌子上想动怒,最终还是忍下去。 对面,景北楼将之收入眼中,眼底闪过一丝轻嘲,目光随意的落到台上,当余辛夷出现的刹那,景北楼的眸子本能的缩了缩。 她怎么来了?虽然蒙着面纱,但是这个女子,就算只看背影,他也认得出她余辛夷! 红衣女子见他出神,似有些不喜,道:“四皇子,您在看什么?” “没什么。”景北楼掩饰的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然而目光却依旧落在余辛夷身上。这个女人,又想做什么? 只见台上,余辛夷聘婷而立,薄薄的面纱下面容如影似幻,若春之白梨,夏之青莲,秋之海棠,冬之红梅,红唇轻轻而启:“我要卖一句话。” 管事没想到竟有人上来要卖一句话,诧异的问道:“那您定价多少呢?” 余辛夷面上不带半点表情:“万两黄金。” 全场人都倒抽一口气,一句话就卖万两黄金,这个女子未免也太狂妄了吧!简直就是自不量力!就连当今皇后一句话,也值不了万两黄金啊。 连管事都带上质疑的目光,道:“这位小姐,您没有开玩笑吧?那您准备卖哪句话呢?”管事已经朝周围伙计递了一眼,准备随时把这位“砸场子”的小姐请出去。 余辛夷无视周围所有人的质疑,目光直直扫上三楼立于东面的那道颀长身影,轻轻勾唇:“苏老板,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没错,她瞄准的正是金玉堂的大老板苏幕遮,作为天下首富,除了皇家还有谁会比他更有钱? 众人都未发现,金玉堂的老板苏幕遮竟然在,一时所有目光都投上去,果然是他!正是那个传说中戴着面具,却谁也不知长相如何的苏幕遮! 余辛夷声音刚落,那道穿着玄色暗云锦袍的颀长身影,便缓缓走出,手中一柄金扇上笔走龙蛇,端的是富贵无双,又器宇轩昂!脸上罩着一面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眸,然而仅凭这双眼眸,便让人为之惊艳,这必是个惊采绝艳的男子! 苏幕遮似乎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识破他的身份,垂下的目光落在余辛夷身上,微微一眯,随即发出一声浅笑:“这位小姐,你怎知你的这句话,我会买?”狂傲,不在于声音,而在于骨子里的那段风华! 若是旁人,恐怕早就在他面前退缩了,但绝不包括她余辛夷!余辛夷抬起下巴,隔着面纱露出毫不逊色的一抹容笑,道:“凭这四个字!” 她手指轻拨了一下,瞬间,一根银针绑着一张字条飞出,深深刺进苏幕遮身旁的那根木柱之中! 当苏幕遮看到上面的四个字时,猛地缩起瞳孔,所有人都在好奇,到底是什么字,让天下第一首富都为之惊讶。 但越好奇,就越是不得。只见苏幕遮看完那张字条后,立刻用内力将之震碎,随即扬起玄色长袖朗声道:“来人,准备万两黄金送给这位小姐。” 一时间,整栋金玉楼皆哗然。 只有余辛夷毫不惊讶,仿佛早已笃定。苏幕遮是个优秀的商人,而商人最看重的莫过于利这一字。她写的那四个字,正是“西藏茶马”,看起来简单的四个字,其实蕴藏着无限商机。上一世她随景北楼东征西战,偶然发现作为边陲高原的西藏,盛产马匹,却因地势,缺少中原盛产的茶、盐、瓷器等生活必需之品。最下等的十斤茶叶在那里,竟能换到一匹中等马,而随随便便一件三五文钱的粗陶碗在那里也能卖到二十倍的高价。她给他提了一个可赚千万两黄金的主意,他回报千分之一已是无比划算! 忽然,她感觉道有人的目光凝在自己的身上,那绝不是善意的目光,轻抬臻首,目光射向来人的方向。 余辛夷眸中迸出一道精光,与目光莫测的景北楼对视一眼,她不屑的转过视线。然而却不经意落到另一个身上,正是那位身份不明的贵公子。 那人面容极为精致,却不带一丝表情,目光清冷,却好似能瞬间穿透人心,坐在那里便好似彻骨的冰雪。而他身下的座椅,刚才只匆匆一扫,现下一细看,便发现并不普通,而是经过精密改造的! 所以,他就是三大公子之一,与景夙言齐名的公子扶苏!那么他身旁的红衣女子则是出使鎏国的公主舞阳! 舞阳公主轻蔑道:“她就是在淑贵妃寿宴上大出风头的余辛夷?我看,也不过一介草包而已!蒙着面纱故弄什么玄虚!” 天下谁人不知,旬国舞阳公主倾心于鎏国八皇子,景夙言。偏偏景夙言避之若浼,此次舞阳公主名义上是代旬国出使鎏国,实际上则是来寻八皇子。然而她刚到鎏国,便听说八皇子对余府大小姐一见倾心,此时见到余辛夷,怎可能不一肚子火气! “故弄玄虚吗?”一直未出声的扶苏,忽然轻轻启唇,风轻云淡的眸中闪过一道光芒,“我看那倒未必。” 舞阳公主骄纵自大,在旬国便仗着旬帝的宠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此时哪里听得有人当面夸赞她讨厌的人,旧仇又加新恨,当下就不服气的站了起来。 余辛夷带着金子正准备走,却听到身后一道不驯的声音:“慢着!我要跟你比试一场!赌金便是十万两黄金!”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纷纷交头议论:十万两黄金啊!买下整栋金玉堂都绰绰有余,这女子到底是何人! 舞阳公主骄傲的抬起下巴,朝着余辛夷的背影冷蔑的眯眼:“余辛夷,怎么,你不敢?” 余辛夷?在座都是富贵名门,以前可能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数日前这个名字早已从淑贵妃的寿宴上传出,传遍整个京城贵府。甚至有人传言,她与当朝八皇子,关系匪浅! 霎那间,大厅里的人都兴奋了起来,今日这场拍卖会,真是来对了! 听到那道嚣张的声音,余辛夷厌恶的皱了皱眉头,那位传说中的舞阳公主,还真是不一般的没脑子啊。 舞阳见她不答话,以为她不敢,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讥讽道:“你不敢吗?若是不敢比试的话,现在跟我磕三个响头,我便放你出去!” 余辛夷眼中迅速飘过一抹杀意,随即消失不见,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高台,一身芳华潋滟,所经之处,无人不为她让路。那显瘦却笔挺的身影,仿若最骄傲的青凤,带着无形的压力,全场都被她震住。 余辛夷勾起唇角,睥睨的望向舞阳:“比什么?” 舞阳眼睛一眯,既然敢接受挑战,那她就更有理由教训她了!余辛夷,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敢跟她抢景夙言,今日定要你好看!她笑着道:“比箭!” “比贱?”余辛夷微微一挑眉,似笑非笑道,“那我可能真要甘拜下风了。” 整栋金玉堂都迸发出一阵轰雷的笑声。连楼上观望的苏幕遮、扶苏等人眼底都划过一丝笑意:这个女子真是狭促过了头,却是相当有趣呢。 什么?舞阳眉头一皱,随即反应过来,余辛夷所言此“贱”非彼“箭”,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怒吼道:“余辛夷你别得意!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我说的是射箭!今日场上,你们任选一物击射,谁射的东西最小,谁就赢!如果你输了,自打一百掌嘴巴,并当着所有人面承认你是贱人!” 还真是恶毒啊!百掌嘴巴,那脸还是脸么?还要自己承认是贱人,以后恐怕再难有颜面见人。 听到此,景北楼眉头微微一皱,似闪过一抹犹豫,却还是没起身阻止。 众人兴奋点被推到最高,万两黄金,与一百个巴掌以及自认贱人,这场比试绝对是精彩绝伦啊,刺激,实在是太刺激了! 余辛夷看着舞阳志得意满的模样,勾起唇角道:“既然如此,谁先来?” “我先来!”舞阳公主冷笑一声,接过那把专门为她打造的神弓。 他们旬国尚武,人人都会骑马射箭,作为公主殿下,她更是自幼被训练,所以她才会提出比箭,料定余辛夷一定会输! 等着吧,余辛夷,今日我定要再无颜出现在世人面前! 舞阳公主眼中闪过恶毒的光芒,左手拉弓,右手拉弦,只听弓弦发出“叮”的一声,竟然朝着余辛夷射去! 所有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生怕一代佳人血溅当场,只有身为当事人的余辛夷,纹丝不动,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就连男子都得佩服。 余辛夷只觉耳边一道风声掠过,一缕发丝被牵起,然后叮的一声,发出颤音。 瞬间的沉寂后,整栋金玉楼发出雷鸣喝彩。原来舞阳公主那根箭竟擦过余辛夷的脸颊,射出她的发丝,最后箭头带着那根发丝没入屏风! 舞阳看着那根被射断的发,嘴角扬起得意笑容。余辛夷,你害怕了没!世上还有什么比发丝更细小之物?遇到我,你注定向我磕头认输,俯首称臣! 只是舞阳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只见余辛夷也拿起弓箭,那是极普通的一把弓箭,与舞阳公主的神弓完全没法相提并论。 余辛夷试了两下,浅浅笑道:“据说万物中以人眼的瞳孔最细,在极度收缩时,比针眼还细上百倍,既然公主殿下执意与我一比,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刚落,她猛地拉满弦,直直的朝着舞阳公主的眼珠子瞄准! 全场顿时哗然,而舞阳公主更是被骇得大抽一口气! 弓并不是好弓,箭更不是好箭!然而那到娉婷而立的清雅身影,目露精光,锋利的箭头直瞄准舞阳公主的眼睛! 第27章 毒辣心肠1 第27章 毒辣心肠1 只需一下,只要她轻轻松开手指,那根箭就会射穿舞阳公主的眼睛,甚至当场毙命! 饶是舞阳公主再大胆,再狂妄,此时也慌了,青着脸尖叫道:“你敢伤我半分,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余辛夷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清冷的声音响彻整栋金玉堂:“可是你主动提出与我一比的,难道你想反悔不成?若你玩不起,那就趁早不要玩了。” 众人看热闹看得热火朝天,蠢蠢欲动,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若是输不起,何必站出来宣战,丢人现眼?” “刚才喊得嚣张,原本不过是个草包……” 暴露在旁观者的纷纷议论之下,舞阳公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紧牙关恨恨的瞪着余辛夷。她不信余辛夷有这个胆子敢伤她! 哟,还挺有胆识的么,就是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坚持下去了。余辛夷面纱下,浅浅一笑,潋滟夺目,手中弓箭更拉满三分! 旁人都在揣测,余辛夷到底敢不敢射下这一箭,只有景北楼瞬间站起身:她敢,她绝对敢!因为她是余辛夷,连自己的死活都不放在眼里的余辛夷! 舞阳公主的贴身侍卫立刻拔剑出鞘,朝着余辛夷围过来。 余辛夷眼尾淡淡一扫:“怎么,你我比试,难道还要你的侍卫帮忙吗?那倒真是闻所未闻了。” 舞阳公主被一激,立刻铁青着脸朝侍卫呵斥道:“你们都退下!” 余辛夷勾唇一笑,单眸眯起,瞄准舞阳公主明明慌张,却还罔作镇定的眼睛:“我射技不精,若是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了!” 说着,她手指轻轻松开,三根手指,两根手指,还剩下一根手指! 就在那根箭即将射出的刹那,舞阳公主忙捂住眼睛,大声喊道:“我认输!我认输!” 听到这声,余辛夷浅浅弯起嘴角,手中弓箭扔下,刹那间,她浑身迸发出无上的光彩,仿佛一只展翅高飞的青凤,谁人也无法夺去她的光彩。 她红唇轻启,微笑道:“承让了!” 这一句,让整栋楼的观众都发出热烈的惊呼喝彩声,眼睛一动不动的凝望着中央的那个人,她穿着半旧的裙衫,乌黑的发里没有戴任何配饰,甚至脸上还遮着面纱,偏偏让人无法侧目。 这样的女子,简直绝妙! 就连扶苏,原本清冷的面容上,也对余辛夷产生了一丝兴趣。这个女子,果然不同凡响,难怪景夙言会…… 余辛夷看着满头冷汗,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舞阳公主道:“十万两黄金,请送上吧!”一个蠢货,白白送上十万两黄金,她不要白不要! 舞阳公主丢了大脸,颜面无存,此时恨不得一箭射死余辛夷,咬牙切齿道:“你使诈,这局不算!” 余辛夷眨了眨眼,道:“莫非公主千金之躯,竟然要食言而肥?那可真是辱没了皇家颜面啊。” 公主?原本看戏的人听到这声,立刻又议论起来,当众不乏名门贵胄,当即认出舞阳是何人,大声戏谑道:“堂堂舞阳公主,到我鎏国丢人现眼,还真是好戏一场啊,哈哈哈……” “住口!住口!”舞阳公主怒极大吼道,然而她越怒,周围的嘲笑声就越多。哪怕她在旬国再狂妄,但这里,是鎏国! 舞阳被说得脸色难堪至极,狠狠的咬牙,眼睛里全是痛恨的光:“余辛夷,我再追加一局,赌注便是你我的一根手指!” 嗬!手指都堵上了! 这舞阳公主果然是大胆妄为啊!厅中霎时寂静下来,所有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余辛夷的身上,这余家大小姐到底会不会再次接受挑战呢?所有人都热血沸腾起来,整栋金玉楼成为一场! 一名侍女焦急的冲上来,在舞阳公主身后垂首道:“公主殿下,扶苏公子传话,说……” 舞阳公主一把推开侍女,眼睛里几乎冒火:“滚开!这个赌,我赌定了!”该死的余辛夷,让她丢了脸,她一定要砍掉她的手指泄愤!不,一根手指都不够! 就料到她不会服气,余辛夷皱起柳眉,一袭云清长裙风华无双,雪砌冰屑般声音中却含着一丝为难道:“舞阳公主决意要赌?” 被她这句一激,舞阳公主气得火冒三丈,紧咬牙根道:“是!”她一定要赌,一定要把丢掉的脸面赢回来!她才不信,她余辛夷能侥幸再赢第二局! 余辛夷浅浅一笑:“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舞阳公主眼睛眯起,眸中充满阴鸷的恨意,红袖一扬,指着廊檐下一排红色灯笼道:“那里九盏灯笼,咱们比试谁能一箭射穿灯笼,并且最后射中靶心,谁便是胜者!” 众人一望,果然廊檐下九只红色灯笼里都点着烛火,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摆动。对射箭有所涉猎的立刻嗡嗡交谈起来:这舞阳公主第二局设得比第一局更为刁钻啊!一箭射穿九盏灯笼最后还要射中靶心,本就极难,且这灯笼摇摇晃晃,就算箭支射穿了灯笼,最后到靶时也歪了。这比的是真功夫!余大小姐智慧过人是不错,但这轮恐怕也要险了! 不少人攥紧了拳头,一动不动的望着场内。 二楼上,扶苏公子听到侍女汇报,一双清冷无双的眼眸没露出半点表情,只是静静的望着余辛夷。 旁边景北楼隐隐皱起眉头。这余辛夷,明明猜到舞阳公主的身份,还要老虎身上拔毛,当真是不怕死么!要知道舞阳公主生性蛮横,若再输了,恼羞成怒后,定不会放过她!她到底是太过聪明,还是太过愚蠢!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景北楼手中茶碗轻轻一晃,他竟然在担心她?呵,真是杞人忧天了,她的死活与他无关! 而三楼上。 苏幕遮身后的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的女掌柜,娇笑一声道:“这余大小姐,这次恐怕要输喽。”毕竟这势力悬差早已摆在这里。 而金色面具下掩盖的眸微微动了下,徐徐转身离开。然而隐入内堂时,却有一句话轻轻传出:“那倒未必。” 女掌柜一愣,嗤笑了一声不信的继续观战。 场中,箭靶已经架起,舞阳公主此次确信自己不会再输,桀骜的抬起下巴,嚣张道:“余辛夷,这次谁先来?” 余辛夷淡然入水道:“还是公主先请吧。” 声音不高,舞阳公主以为她怕了,嘲讽的斜蔑了一眼,架起神弓,“嗖”的一声,箭已射出,只听嘭嘭嘭,连续九声,声声入耳!九只灯笼应声落下,银色箭头带着刺眼的光芒没入箭靶! 舞阳公主的随从立刻赞叹的鼓掌,发出惊叹的笑容:他们的舞阳公主,从来都是旬国的骄傲! 只是有点可惜,箭被灯笼带偏离一点靶心,射到第九环上,但这样的表现,这样精湛的箭技,早已让在场男子都为之折服。舞阳公主的高傲,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舞阳公主扔下弓箭,向着余辛夷投去一个阴冷的目光,头也不回的命令道:“来人,匕首准备好没有!” 一把锋利的匕首闪着寒芒,放在众人面前,那森冷的寒芒,让人心尖生凉。 余辛夷看着舞阳公主与匕首一样尖刻嘲讽的表情,毫不在意的一笑,朝着观战的管事轻语一句,管事立刻机灵的去取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来。余辛夷将那碗东西一下浇在箭头上,满意一笑。 舞阳公主眯着眼怀疑的望着余辛夷,但料定她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嘴角嘲讽的等待余辛夷出丑的模样! 所有人都在屏息,只有余辛夷自始至终,淡然自若,只见她箭搭弦上,以拇指拉弦,用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然后轻轻一拉! 众人屏息之中,一道银光闪过,刺入灯笼之中,然后就听嘭的一声,整盏灯笼突然炸开!全场哗然! 只见澎湃的火光之中,一束火焰如巨龙咆哮般直冲向前,冲进第二盏灯内,又是一声炸裂,火龙继续肆虐。箭速起初并不快,然而每射穿一盏灯笼速度便是一次飞升,没射穿一盏灯笼火龙便更盛,如此一连冲过九盏灯,连成一条巨龙飞天,最后飞到靶上,连着箭靶一起着了火,熊熊的燃烧起来。 在场所有人,无不被这一奇观震得瞠目结舌,一时间,场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火焰燃烧的声音,和众人的呼吸声。 箭靶最后烧完了,啪的从架子上掉了下去。所有人眼前还停留着红色火焰巨龙飞过的场景,手心都惊得全是汗水。从未见过,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场景! 连舞阳都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一直波澜无惊的扶苏此时终于微微闪了下目光,道:“火油?” 是了,余辛夷自知在臂力与箭技上比不过舞阳公主,做不到舞阳公主那般连射穿九只灯笼,并且最后瞄准靶心。所以她只能借用一点助力,利用火油在接触火焰时刹那间迸发出的力道,助箭头节节飞射,直到最后形成一条火龙冲向箭靶。 且最后火势太大,直接冲向箭靶,谁也没看清到底是不是瞄准靶心,然而舞阳公主同样未射中靶心。 “赢了!” 有一声便有第二声,不消一刻所有人都热血沸腾的大喊起来:“余大小姐胜了!” 舞阳公主听着周围的声音,脸色涨得发青发紫,大声嚷道:“这不公平!你又使诈!” “舞阳公主,你确定是在与我谈公平吗?”余辛夷嗤笑一声,目露清华,“允许你用当世最好的神弓,便不允许我用一把特殊的箭支吗?且不论,箭技本就是您的强项。” 还沉浸在刚才余辛夷让人叹为观止表演中的人们,立刻醒悟过来,纷纷议论嗤笑:舞阳公主今日挑战本就十分不公平,以她最擅长的箭技挑战她人,现在输了倒叫嚣起公平来,真是可笑可鄙。 第28章 毒辣心肠2 第28章 毒辣心肠2 舞阳公主脸色难看到极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却一句话讲不出来。 余辛夷将箭放下,抬手抓起那把匕首,用力往舞阳公主脚边一掷,刀尖深深刺入木板之内,她浅浅一笑,掷地有声道:“公主殿下,承让了!” 她的面纱微微舞动,在背后火光映衬之下,她目光灼灼,正犹如刚浴火而出的凤凰!她的美,教所有人都惊艳! 看着面前最锋利的匕首,舞阳嘴唇一颤,脚下发软,几乎后退一步。她以为前一局不过余辛夷奸诈侥幸罢了,这局她一定不会输,但没想到她还是输了! 还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之下,逃都逃不掉。怎么办?如果不剁掉手指,那就是被人嗤笑言而无信,顺带连旬国的面子都丢了。但如果剁了,那她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出门,又有什么颜面在其他人面前抬起头来! 舞阳咬着牙,死死攥着弓,语气中还带着三分不服软的强势:“我再给你十万两黄金!” 余辛夷笑了,清凉的眸直射入她眸中:“公主,你不会忘了吧?我要的可不是十万两黄金,在场众位可是看着呢,您可是,旬国的舞阳公主殿下!” 舞阳脸色刷的彻底白了,她懂了,余辛夷不在乎十万两黄金!她就是要逼自己,兑现赌约,砍下手指! 这样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她控制范围,舞阳公主用力咬着牙,手指拧在一起,目光四处闪烁。难道真的要砍了手指?该死的余辛夷,她一定要弄死这贱民! 望着没有半点血色的舞阳公主,余辛夷嘴角浅浅勾起,眼角带着讽刺的戏谑:“舞阳公主,请吧。” “你!”舞阳公主被逼到极点,拳头勒得紧紧的,看着那把匕首,眼泪都要滚下来。 “且慢。” 忽然二楼一道身影,脚尖在栏杆轻轻一点,双手背在身后,蓝色长袍华贵雍容的划出一道飘逸的清影,轻跃的落在舞阳公主身前。 余辛夷看着突然出现的景北楼,微微眯起眼睛。他来横插一杠,打算干什么? 望着余辛夷眸中明显的排斥与揣摩,景北楼向来掩饰完美的温润面具,再一次感觉到一丝裂痕,似乎这个女子总是能一眼看穿他面具下的灵魂。这样的感觉让他相当不快,不快到几乎想抓住她,强行洗去她眼中的鄙夷,让她臣服!只是这种冲动在即将爆发时再次被压抑住,他复杂的眸子阖上,再睁开,一如既往的温文笑道:“余大小姐,舞阳公主乃我鎏国贵宾,能否卖小王一个面子?” 舞阳公主感激的望了景北楼一眼。 余辛夷将之收入眼底,眼角划过一道嘲讽的光,原来,如此。 想要借她这个跳板,讨好舞阳公主,进而获得旬国的支持?呵,他景北楼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这般心机深沉啊。不过,既然前世他没成功,这一世她更不会让他得逞! 余辛夷似笑非笑,静静望着景北楼,道:“四皇子殿下,这个赌是舞阳公主亲自与我约下,有无数证人在此。我听闻旬国尚武,而武之精神便是道义守信,更听闻舞阳公主乃旬国楷模,辛夷小小臣民,岂敢破坏舞阳公主的武德?” 景北楼也在望着她,眸底蓦地抽出一丝冷芒!第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看着余辛夷这个人。明明柔弱的身体,单薄的肩膀,眼眸之中却涌动着一种即将喷流而出的怒火,仿佛带着倾天的恨意,哪怕再大的权势也无法将她打倒。她活着,似乎就是为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几乎心底有股冲动,想要成全她,成全她那段傲骨风华,然而最终还是压制下去,道:“余大小姐,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他有他的衡量,若能娶得舞阳公主,那便是拿下旬国的支持,到时候于他登基,便是最有力的助力。他并不喜欢舞阳公主,但他喜欢舞阳公主身后的权势!女人,在他眼里只分有用与无用,而舞阳公主,明显比余辛夷重要得多! 余辛夷毫不惊讶他的回应,嘴角拉起一道冷嘲的弧度,不答,却已经表明她的态度! 舞阳公主即是气,又是怕,气的是余辛夷不识好歹,怕的是恐怕她这根手指,今日难保! 正在此时,二楼一直沉默的角落里,一道清冷之声缓缓飘下,若高山之冰雪,似海底之寒冰,不带一点温度,却沁人心脾,为之倾倒:“余小姐,请放本国公主一马,扶苏答应你一个条件。” 如此清冷的声线,却不带一丝倨傲,何为君子,何为造化,似在这一人身上齐全了。众人的目光追着那道声音寻去,先是为那精致俊美的面容一叹,再为他身下那架轮椅再叹。如此绝妙人物,竟有腿疾,着实可惜。 眼尖的人却早已惊叹一声,认出他正是名满天下的旬国宰相,扶苏公子! 得到天下三公子之一的扶苏,一个承诺,明显比砍舞阳公主一根手指,划算得多! 余辛夷浅浅弯起嘴角,衣角翩跹:“既然扶苏公子在此,那我不得不给公子一个面子,这根手指我便不要了。”她早就料到,作为旬国丞相,无论如何扶苏公子也会为舞阳公主出头,不为她,只为旬国的脸面! 舞阳公主露出欣喜的目光。而一旁,景北楼却心底闪过一抹怒意!她竟然答应扶苏,却无视了他! 只是舞阳公主还未欣喜过多久,余辛夷下一句话紧接而上:“但是既然各行都有各行的规则,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普天之下莫不如是,赌,亦不例外。公主殿下,今日若学三声猪叫,此事便算揭过!” 什么?叫她学猪叫?舞阳公主当下沉不住气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叫我学猪叫,我可是堂堂公主!” 余辛夷目光蓦地一厉,整个人若千年寒冰,散发出无上威压:“不学是吗?我不逼你,三声猪叫与一根手指,请二选其一!” 舞阳公主一窒,再次望向扶苏,渴望他再帮她解围,可惜这一次她注定要失望了。 望了望那柄她自己命人准备的匕首,舞阳公主双目含泪,小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屈辱不甘的吐出一个字:“哼……” 余辛夷最看不起这副模样,敢赌得起,便要敢输得起!她冷蔑道:“公主殿下,听不清楚!” 整栋金玉楼,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在听,等着看这位骄傲之名,名满天下的舞阳公主怎么学猪叫。 舞阳公主眼泪都下来了,愤恨的瞪着余辛夷,大声的叫了一声:“哼!” 余辛夷略挑了下眉,戏谑道:“还有两声。” “哼!哼!” 舞阳公主学完猪叫,眼睛通红,眼泪都汪汪的落下来,真是我见犹怜。整栋金玉楼轰然大笑,笑得乐不可支,就连管事伙计们都忍不住捧腹而笑。 “你们谁敢笑,我诛你们九族!不准笑!我说了不准笑!”舞阳公主丢尽脸面,铁青着脸,大声朝侍卫呵斥道,“你们是死人啊!谁在笑,给本公主杀了他!” 侍卫们面面相觑,在场笑的不是一个两个,难道要杀光整栋楼的人?且这里,并不是旬国!岂有在他国无故动刀的道理? 三楼上,观看完整场闹剧的女掌柜也笑了笑,婉转柔波朝余辛夷递了递。 这余辛夷果真是有勇有谋!以一根手指换了扶苏公子一个承诺,再用三声猪叫惩罚舞阳公主,狠狠打下她嚣张的气焰。且三声猪叫不过小施薄惩,无伤大雅,料定了无论是四皇子还是扶苏公子,都不会为此多做纠缠。实在不简单,不简单! 场中,舞阳公主无地自容,却还要强自撑着,朝着整栋楼的人谩骂威胁,殊不知她虽是公主千金之躯,然而能进金玉楼的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 余辛夷看着这个自始至终都搞不清楚自己处境的蠢货,淡淡道:“公主殿下,您第一场赌约的十万两黄金,请问何时兑现?” 舞阳公主愤恨的望着镇定自若的余辛夷,耳边全是众人的嘲笑,几乎要将金玉楼顶穿透。 “公主又怎么样,还不是输了?” “就是,那位姑娘可真聪慧,真真人中之凤啊……” 舞阳公主眼中喷火,心底浓烈的恨意涌上,拳头一捏,每一根紧绷的手指里都是杀气! 她恨,她好恨,恨死这个该死的余辛夷了,如果不是余辛夷,她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若传回旬国……不,不行,若是传回旬国绝对会被嗤笑,那她哪还有脸面回去! 想及此,她抓着弓箭的手猛地抬起,抽出一根金羽,搭在弦上,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箭尖直指余辛夷!然后“嗖”的一声,直朝她的心脏射去! 谁也想不到,是的!谁也想不到,一介堂堂公主竟然在赌输之后,公然杀人泄愤! 快!实在是快!那支箭就仿佛一条毒蛇,从弦上飞出,直扑余辛夷的心脏,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就连余辛夷,就算反应过来也无法躲避! 余辛夷瞳孔微微一缩。 眼看着那支箭头即将刺入她的身体,刹那间,一道修长身影如风似幻般飞入场内,一袭月白长袍流云飞天,长袍边缘勾勒出一朵暗金的火焰,金丝勾线,衣袂飘动间火焰暗纹栩栩如生,仿佛在烈烈燃烧! 箭快!但是他的身形更快! 就在箭头即将刺穿她心脏的刹那,一只白皙的手掌猛地挡在她的身前,只手抓住箭头,另一手揽住她的腰肢,用力扣入怀中护住,那只握住箭的手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箭已断成两段,落在地上。 跟那两截箭一同落在地上的,还有舞阳公主的心! 她猛吸一口气,眼睛不可置信的撑大,墨色的瞳孔里明明白白的倒映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一头乌黑墨发如缎般披在肩上,面若冠玉,美得惊心动魄,然而更惊心动魄的却是他的眸,若千刃冰山般凌厉! 第29章 杀机潜伏1 第29章 杀机潜伏1 舞阳公主讷讷的唤出:“八……八皇子……”眼中尽是迷恋。 景夙言目光如刀的望着她,红唇里冷漠如雪的吐出一句:“不会再有下一次!”并不是警告,而是陈述,再有下一次,哪怕她是公主,胆敢碰余辛夷者,照杀不勿! 他旋即揽过余辛夷的腰,脚下一点,带着余辛夷飞身离开金玉楼。他们身后,景北楼眸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光。 腰身被紧紧揽住,整个身体腾在半空,辛夷被迫姿势暧昧的靠在他怀中,两人的气息是如此之近,男子身上的散发出的气息随着空气扑入她的鼻息,清润却又带着霸道,明明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但就是他,就是他!这九天浩淼之中,唯独他一人!如此特殊,让人此生再难忘怀! 辛夷是震惊的,她必须承认,她没想到,景夙言会出现救她一命!并且与舞阳公主为敌! 清风之中,他一缕发拂在她脸上,冰凉如丝,带着些些酥痒,让本该推开他的余辛夷,竟一时间心神微微一荡。 头顶,清润笑意自他胸膛传入她耳中,余辛夷瞬间醒悟过来,戴着那层熟悉的面具道:“多谢八皇子今日救命之恩,现在请把我放下吧。” 景夙言反而将她的腰肢搂得更深几分:“别动,我说过:如果你再动一下,我就亲你!”这声调,这音律,哪里是威胁,分明是调戏! 余辛夷脑海中一转,立刻回想起几日前的夜晚,他闯入她的房间纠缠的场景!该死的无赖,又占她便宜! 她羞恼的欲挣扎出他的怀抱,揽着她的男子轻轻“嘶”了一声,景夙言的唇凑在她耳边浅笑道:“你再动,我真要亲你了哦。” 语调无一丝差别,就连笑意都丝毫不变,但那一丝异样并未逃过余辛夷的眼睛。 有问题! 她迅速抓过景夙言那只躲闪的手。 景夙言苦笑的撇了撇嘴角,躲闪道:“别闹了辛夷。” 无视他过分亲昵的称呼,余辛夷强行扒开他的手心,只见那只白若盈玉的手掌心中,深深的嵌着一枚箭头,正是刚才他接住的那支!原本光洁的掌心,皮肉绽开,一道道鲜红血迹顺着外翻的皮肉流淌而出,沾湿了洁白的衣袖。 再仔细一看,箭头上竟是妖异的蓝紫色! 这说明箭上淬毒! 舞阳公主竟然在箭上淬毒!实在太过阴险毒辣!她是准备将余辛夷置之死地的! 余辛夷凝眉望着他的掌心,血液的颜色鲜红得异常!不行,此毒霸道,得立刻将箭头拔出来! 猜到她的意思,景夙言立刻肃容,阻拦她的手道:“我自己来,血脏。”这血里有毒。 以为她怕死么?太小看她了!余辛夷不知怎的心头竟生出一股气恼,扯下一块裙角包在手上,毫不畏惧的握住箭头,低声道:“别动,我来!” 景夙言俯首,望着面前这张秀眉微蹙的脸庞,隔着一层薄若烟雾的轻纱,可以隐约看到她菱唇微抿着,脂粉未施,浓密的长睫盖着那双冰冷坚毅的水眸,他喉底微微一热,眸色陡然变深。 固定好箭头,准备务必快、准、狠的一下拔掉箭头,减轻他的痛苦。然而在拔出箭头的刹那,她的面纱突然被掀开,下颌被向上挑起,在她的惊诧之中,一双柔软的薄唇出其不意的贴上她的唇瓣。 余辛夷用力推开面前的胸膛,用力捂住唇,恼怒的皱起柳眉瞪着面前唐突妄为的八皇子,咬牙道:“你!”她就不该心软!让他毒死算了! 景夙言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下唇,眨了眨眼睛,委屈道:“好疼。”那双墨眸楚楚可怜的望着余辛夷,仿佛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拔出箭头的刹那,有几滴血溅到他白皙的脸上,红的血与白的肤相称,无比妖孽。景夙言眨眨眼,眼底氤氲着深重的雾气,道:“或许你再亲我一下,或许就不疼了。” 余辛夷简直无话可说,她见过无数男子,偏偏未曾见过他这样表里不一,五脏俱黑的无赖!后槽牙磨了磨,余辛夷冷声道:“把手砍断就不疼了!” 景夙言却丝毫不在意她疏离的口吻,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像耍赖的孩子们死缠在余辛夷肩头,放肆的嗅着她白玉般的脖子里,海棠花的香气,扬唇在她耳边拂了一口热气,低低笑道:“你舍得吗?你刚才是在担心我不是是么?” 怒火腾的就冲上脑门,余辛夷沉着脸看着趴在她肩上径自笑的人,抬脚便用力踹向他的下盘。 似是察觉到她的意图,景夙言立刻抬脚制住她的攻击,一招未得逞,余辛夷眸底一沉,另一只手紧接着袭击他肋下,而右腿同时击向他的膝盖! 接连两招,即便是景夙言,也有些招架不住,连连道:“别打,我可是伤者诶。” 竟然使诈!腰被锁住,分毫不能挣开,余辛夷眸中扬着火焰,毫不留情的讥讽道:“你再不解毒,我确信你就不是伤者,而是死者!” 景夙言惊喜的眨眨眼,琉璃般的墨眸里满是狭促笑意:“你是说,如果我死了,你愿意跟我同生共死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故意歪曲她的意思,还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余辛夷气到脸色发红,几乎要发狂,偏偏对他无可奈何! “咳咳。” 正在此时,一道轻咳在不远不近处响起,余辛夷立刻眸子一厉,衡起手肘击向他的肋下。这一下用了十分的力,不带一点情面,景夙言立刻松开她,往后连退两步,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随即不悦的看向突然窜出来的灰衣。 只是一瞬的时间,已经由之前的无赖转变为端庄冷酷的皇子:“灰衣,什么事?” 灰衣在自家主子冷酷危险的目光下,肩膀缩了缩,狠狠打了个激灵,壮着胆子把解药送上:“主子,解药。”他就知道,这个时候打扰主子好事,绝对会倒霉! 景夙言眯了眯眼,接过药丸服下。 灰衣壮着胆子往前近了两步,道:“主子,属下帮您处理伤口。” “不用”景夙言目光一转,落到余辛夷身上,红唇勾起道:“辛夷,你来帮我包扎。”那目光,妖孽得几乎能滴得出水来。 余辛夷总算是知道,为何舞阳公主会如此迷恋他,成了四国的笑谈!她眸子更冷三分道:“如果我说不呢?”她并没蠢到舞阳公主那个地步,相信这头裹着羊皮的狼! 没想到景夙言伸手一揽,将余辛夷重新揽入怀中,挑了挑眉梢,红唇凑在她颊边,无赖道:“那我就不放你走。”八皇子殿下说得坦坦荡荡,丝毫不以此为耻。 余辛夷瞥了眼灰衣拼命忍笑的模样,几乎恨不得用箭头,再给他一箭!咬牙切齿道:“你不觉得你很无耻吗?皇子殿下!” “不觉得”景夙言认真的摇了下头,末了邪邪的凑在她耳边道了一句,“不过如果你想要我无耻,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余辛夷快被他逼迫得发狂,眸中的火光恨不得烧死景夙言,一个耳光差点要掀到他俊美的脸上,最后还是拼命克制住,狠狠的咬了咬牙,答应道:“好!我答应!” 若他不是八皇子,若他刚才未救她一命,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挥出巴掌!再这样僵持下去,吃亏的肯定不是他,所以速战速决,白芷此时恐怕正慌张的找她。她没工夫陪景夙言无限的耗下去! 利落的接过灰衣送上来的伤药与纱布,余辛夷冷着脸握住他的手,将他掌心之伤处理干净后,再包扎好。期间,景夙言真真假假的呼了几声痛,被余辛夷完全无视。 她并不是铁石心肠,更何况景夙言是因为她才受的伤,中的毒。只是,他们之间除了相互利用与合作之外,不该有第二种关系!她沉冷道:“下次别再这样做,我不会感激你。” 无论他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她除了这条命,什么都不会给他。 景夙言闻言,眸子微微一眯,眼底闪过一丝严峻复杂,只是瞬间消失不见,又被倜傥的笑意替代。 待包扎好后,她冷脸道:“包扎好了,我走了。” 她转身便走,只是没想到她刚踏出几步,身后一股大力再次将她卷回,整个人重新落入之前的怀抱。她蹙着秀眉,恼怒的瞪着他,正欲质问,却没想下一瞬间,一枚暗器自百米之外猛地击来! 紧接着便是数十枚暗器接连而来,景夙言立刻揽住她旋身连退十丈,俊逸的容颜无比肃杀:“灰衣,截杀!” “是!主子!”灰衣腰间抽出软剑,一声呼哨,隐藏在周围的四名暗卫同时横刀而出,很快便与来袭的刺客混战在一起。 来人的数量无法确定,足足有二三十人,一色的黑衣,蒙着面,行动利落,下手狠辣拒绝,仿佛几十台杀人的机器! 余辛夷被这突发的意外,惊得紧皱了眉头。惊骇只是一刻,她很快便调整过来,冷静果决的望着混战的两批人马,双手紧紧捏起,掌心沁出冷汗。 暗杀!并且这样严密的组织,是酝酿已久的暗杀! 景夙言的暗卫伸手顶尖,能以一挡三,然而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没过多久便渐渐落了下风。 灰衣一面横刀,将一个妄图冲破防线的刺客一刀毙命,一股血花若喷泉般溅了他一眼,他扭头大喊道:“主子,快走!”下一瞬便有七八名刺客将他围住,手臂接连中了三刀! 第30章 杀机潜伏2 第30章 杀机潜伏2 他忍着痛将手指送入口中,再一声呼哨,一匹黑马自远处奔来,景夙言眸子一凛,立刻搂着余辛夷,纵身上马,冲出包围圈! 耳边传来嗖嗖的破空声,仿佛是划破空气的利箭追来,她摒住呼吸,紧紧抓着握住缰绳,两根短箭几乎擦着她的头发飞过。 身后,景夙言低声道:“压低身子!”随后策马扬鞭,将余辛夷完好的护在胸前。 他们一走,刺客们刺客调转风头,分出一大批人追赶而来,灰衣他们的压力顿时减少,克敌而上,将十几名黑衣刺客当即斩杀,随即追上! “你来拉住缰绳!”景夙言低声道,不消任何讨论,余辛夷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接过缰绳,而景夙言则脚在马镫上一点,调转身形,袖中一把扇子滑出,展开!只见他手中扇子飞舞,若一朵朵白花一般,将一支支淬毒的短箭打落! 余辛夷脑中思绪飞转:会是谁派来的刺客?目标是她,还是景夙言? 追杀而来的刺客越来越多,景夙言已渐渐抵挡不住,以寡敌众明显不是明智之举,不行!得想出办法立刻脱身! 她眸子一凛,手中三根银针滑出,立刻刺向身下黑马的颈部,只听黑马一声嘶鸣,疯狂的向前奔跑着,终于将刺客逐渐甩远,跑入一片树林。 身后,景夙言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喘,他的背抵在她的背上,两个人此时仿佛已经练成一体:“他们的目标,是我!” 只需七个字,余辛夷就懂了他的意思。刺客的目标是他,他让她寻找机会脱身!呵,把她当成贪生怕死之徒了么?莫非也太小看她了! “少废话!”她冷冷一哼,拔出银针,再刺一回。疲软的马儿,再次发出嘶鸣,撒蹄往前狂奔。 景夙言低低笑了,侧身揽过她的腰肢,在她耳边喷出一口滚烫的热气,纵情笑傲道:“那这次,就委屈余大小姐,跟我一起同生共死了!” 这时候,他还有心情想占她的便宜!余辛夷有史以来,第一次有种不顾形象,翻个白眼的冲动! 终于将此刻甩掉,马儿已经彻底疲累,前蹄一软,竟然整个往前翻去。 “小心!”景夙言一声轻喝,立刻抱着余辛夷跃起,稳稳的落在地上。余辛夷倾身伏在地上,侧耳听地面传来的震动,犀利的目光与他对接:“追上来了!” 跌倒在地上的马已经吐白沫,不能再跑。 景夙言折下一根树枝,用力的刺进马臀,黑马发出一声哀鸣,重新站起来向前奔跑,扬起阵阵尘土。 余辛夷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搂住腰,跟着景夙言一起跳入身后的湖中!冰凉的湖水瞬即袭来,包围周身,凉,凉得彻骨。 余辛夷下意识的张口问道:“你干……”唇刚张开,就被一只手捂住。 景夙言轻轻摇了摇头,一手捂住她的唇,一手揽住她的腰,钻进湖里,一直踩到湖底。不小一刻,十几匹马蹄声便已踏来,余辛夷立刻明白了景夙言的目的。 只听得岸边一声沙哑的重喝:“血迹往前方,快追!” 马蹄声逐渐远去,余辛夷正准备钻上湖面喘一口气,没想到景夙言仍旧拉住她,将她按在水底! 余辛夷皱着眉,用力瞪着他,他还准备怎样?她不会水! 看着她涨红愤怒的脸,景夙言竟然还有闲心笑了一下,乌黑如缎的发在水中飘散,白色的长袍亦随水流飘舞,白,与黑,只剩下他的唇,散发着健康的红色,鲜艳欲滴,俊美若神话典籍中的水中妖。在余辛夷怒急的目光中,他猛地捧住她的后脑,双唇贴上她的唇! 他干什么!现在在被追杀之中,他竟然还有此等闲心! 余辛夷在水底用力挣扎着,任何攻击在水的阻力中都显得滞后软绵,根本击不到他的痛处,反而被他单腿圈住腰肢,他的手按在她的腰上,将她整个人按入他的怀中,缠得紧紧的,无限缠绵。 这样的姿势,非但早已超出防线,甚至堪称旖旎危险!此刻她才清晰了解到,男子与女子的力量悬殊之大,她被紧紧缠住,竟然纹丝无法动弹! 余辛夷张口准备咬下,却发现一口空气渡入她的唇中,他用这种方式帮助她呼吸?意识到这点,手中的银针缓缓放下。 她懊恼的皱起眉,却不得不接受他的帮助。这种感觉,让余辛夷心头压着一团火,却始终燃烧不出来,只能独自咬牙切齿。 感受着掌下温滑如凝脂的肌肤,景夙言在水中低低笑了下,胸膛随着低笑微微震动,传到她心口,余辛夷寒着脸,眸中火烧火燎,刚才收起的银针正准备再次取出…… 未曾想,没多久那些刺客竟然折回,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极为沙哑:“调虎离山之计,八殿下受了伤,必定跑不远,一定还在附近,搜!” “是!”十几名刺客随即分散开来,为首的男子冷漠的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许久后,目光沉于一点,冷笑一声道:“八皇子身份尊贵,还请自行出来吧,否则,吾等贱民就要去‘请’您出来了!” 湖底,余辛夷一听,旋即皱起柳眉。难道已经被发现了? 景夙言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等一刻后,果然不见刺客们有任何动作,刚才分明是诈术! 不一会儿,一名黑衣人回来禀报:“周围没找到任何踪迹,可能已经逃离此处。” 湖底,余辛夷神经高度紧绷,正侧耳注意着岸边的每一丝异动,未曾想某人却趁她不注意,舌尖钻入她的唇中,缠住她的软舌,酥麻的触感立刻让余辛夷立刻醒悟过来,一双眸子大大瞪起。 某人却再次无辜的眨了眨眼,表示:我只是再渡一口气给你而已,莫要多谢。 脑中一道声音,几乎要怂恿她当即杀了他!只是理智到底占了上风,让她压下怒火,暂且以情况为重!至于景夙言,她日后定会报今日之仇! 而岸边,为首男子沙哑的冷笑一声,取出一个檀木黑盒,将盒中的东西放出来。 余辛夷与景夙言正犹疑见,忽然看到湖水中发生一点异样,周围的鱼虾瞬间逃离,而水中一条柔软的生物逐渐靠近! 绿蛇! 传闻苗疆巫族有御蛇之术,能御蛇追踪,且剧毒无比,凡所行之处绿草化灰,若被蛇咬当即七窍流血而毙命! 景夙言眸子陡然间肃杀如雪,一把扇子旋出,将那条绿蛇斩为两断,而后拉住余辛夷一起跃出水面,冷声呵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殿下您到了阴曹地府便知道了!”黑衣人冷嘲一句,没想到下一瞬便被割断喉咙,歪倒在地。 景夙言眸子微抬,嘴角弯着一抹邪笑,眸内布满杀意,他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身长玉立,哪怕浑身湿透也丝毫遮挡不住他满身风华,恍若天地间的王者,锋芒毕露! 剩余十几名刺客立刻围攻而上,辛夷知道景夙言文武双全,只是未曾知他的武功如此之好,以一挡十竟不落半分下风。 刺客们显然急了,欲速战速决,有几人直接把目标打到余辛夷身上,当一柄长剑当着胸口袭来,余辛夷冷冷一嘲,她虽说没有武功,但是自保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小看她,实在太过愚蠢! 她嘴角勾起一抹睥睨之笑,手中银针如舞,刷刷飞出,直刺对方眼球,八根银针,针针不落,四名刺客眼前只看到一阵血花,已经顷刻间被景夙言砍了头颅! 两人合作,竟是天衣无缝! 剩下刺客皆是一惊,明显开始慌了,打法越来越乱,却越来越猛,犹如死士一般,不顾生死,只为完成任务! 黑衣人眼中闪过杀气,一柄利刃瞬间朝着余辛夷后心刺来,景夙言只来得拧起眉头,已经本能的冲过去将余辛夷搂在怀中。 “小心!”余辛夷醒悟过来的时候,只看到景夙言挡在自己面前,脑中只剩下一个思绪:他疯了吗?他竟然要以后背替她挡剑! 就在此刻,一道锐利的光芒打飞了刺客手中长剑,灰衣率领数十名暗卫追来,一场厮杀,血液在天空布下红雨,化为人间炼狱。 一炷香后,灰衣躬身,单膝跪下道:“主子,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景夙言挥挥手道:“却查一下,这些杀手什么底细?” 灰衣取出一块沾了血的腰牌,递到景夙言面前道:“回禀主子,这是从杀手身上找出来的腰牌。” 景夙言接过带血的腰牌,只见那腰牌正面刻着一个字“旬”,而背面则是一块朱雀图腾,正是旬国的标志。 舞阳公主? 不会,就算舞阳公主有那么蠢,扶苏也不允许这样的事在他眼皮底下发生。派人暗杀,还故意佩戴着腰牌,明显是栽赃嫁祸!但也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扶苏故布疑阵!种种可能不断在脑中闪现,暗杀者到底是谁?几个名字在眼前一一晃过。 扶苏,舞阳公主,淑贵妃,景浩天,景北楼…… 身旁,余辛夷却连看也未看一眼,只秀眉微蹙的看着自己裙衫上溅的一身血渍,这副模样回府,怕是又要被温氏抓住把柄,借题发挥。 景夙言勾着唇角,似笑非笑道:“你不好奇,到底是何人所为?” 余辛夷抬起眸,冷冷道:“何人所为,八皇子会自己去查,与我何干?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府了。” 他的事,与她无关。只要刺客不是针对她,她并不需要多在意不是吗?她的敌人,与他的敌人,从来就不相同。这次,他救她两次,这个情她承了,日后定会报答! 周围十几名暗卫瞠目结舌,天下女子何人不为主子倾倒?从来,还没有人敢对主子这么说话,更奇的是,主子竟然丝毫不生气! 景夙言无奈的揉揉鼻子,对属下令道:“你们送余大小姐回府。” 第31章 三盆狗血1 第31章 三盆狗血1 “不用。”余辛夷道,“借我一匹马即可。” 暗卫愣了愣,望向景夙言,景夙言再次无奈的扬了扬唇,示意按照她说的做。 看着余辛夷身手矫健的翻身上马,扬鞭离开的背影,景夙言嘴角漾着宠溺的浅笑,墨眸深处藏着一汪桃花潭,温柔得几乎可以掐得出水来。这个丫头,总是让他看着她的背影啊。 左手手指微微摩擦了下,仿佛掌心温润柔滑的触感还未消散。他敛下眉,眼底划过一抹深重的占有之欲:她会是他的,他,确信! 身影逐渐消失,景夙言面上笑容敛去,一张俊美容颜冷若冰霜:“来人,去查,这些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我要让他彻底从鎏国,消失无踪!” 纵于马上,余辛夷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景夙言一连两次救她于箭下、刀下! 她不可否认,当时她是惊讶的,甚至是震惊的!她以为景夙言只是单纯利用她罢了,可似乎他的利用中,还夹杂着别的其他。 恩她会报,她余辛夷从不愿欠谁,只是其他的,她绝不会给!皇家之人,她前一世受的欺骗实在太多,此生哪怕无情无爱,一世孤寂,她也不愿再与皇家有任何瓜葛。 因为她知道,她要的,皇家从来给不起! 定下心神,她重新戴上冷酷的面具,扬鞭挥下,策马回府。还未到尚书府,便看到白芷满脸焦虑的站在那里。 一见余辛夷立刻亮了眼睛,小跑着迎上去道:“小姐你去哪儿了?可让奴婢担心死了。呀!小姐你身上怎么湿了,还有血!” 余辛夷安抚道:“不是我的血。”有些事并不需要对白芷说,她摇摇头道,“我没事,回去先换身衣服再说吧。” 白芷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忙道:“是,小姐,我这便去准备衣服,再烧几桶热水让您沐浴,若受了风寒可不好了。还有这衣服要早些换了,否则大夫人那边……” 意识到已经站在门口,白芷忙噤了声。余辛夷下马,拍了拍马颈,没想到这马极为通灵性,竟然自己转身按原路奔走了。 余辛夷刚踏入大门,却没料到一盆腥稠的东西,猛地朝她浇来,竟是一头一脸! 白芷惊得尖叫一声。 红红一片,竟是狗血!将大小姐浇成了一个血人! 余辛夷抬手,阻止白芷尖叫,抹掉脸上的腥浓的东西,望着站在面前桀骜不驯的少年:“子俊?”余子俊,十三岁,温氏所出余家长子,亦是余惜月一母同胞的亲弟,十岁送去当世大儒,莫元仓处修养学习,每半年归家一次,算起来距上次归家还未满半年,她没料到他突然会回来。 白芷忙惊慌失措的拿手帕擦去余辛夷脸上的狗血:“小姐您有没有事?大少爷您怎么能泼我家小姐……” 白芷才说了半句,没想到余子俊身后的老嬷嬷猛地走过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小贱蹄子,见了大少爷还不快跪下行礼!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一巴掌把白芷打懵了,右脸肿了一大片,忍着泪弯下膝盖下跪。 余子俊看都没看她一眼,把手中空了的狗血盆扔了,朝余辛夷笑道:“原是大姐姐啊,师傅帮我算卦,说我近日晦气上身,所以一回家便洒些狗血去去晦气,不曾想泼了大姐姐,是俊儿鲁莽了。”即便是笑着,他眼底仍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狗血这东西不比其他,乃驱邪所用,今儿个却洒了余辛夷一头一脸,这不是暗示余辛夷便是晦气邪物么? 看着被迫跪下的白芷,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些狗血,她心底发出一声冷笑:原来如此,温氏迫不及待,召回她手中最大的一枚棋子,回来对付她了是么。一回府便给她一个下马威!好!很好! 余辛夷的目光很冷,一直冷到骨子里,余子俊刹那间竟怔愣了一下,只是他才不会承认,他怕了余辛夷。这个一无是处的“大姐”,从来只配给他跟他姐姐踩在脚底下戏弄!竟然敢对他露出这种目光,她找死!余子俊从下人那里接过第二只盛满狗血的桶,冷冷笑道:“大姐姐可要避远些,否则再泼了你,可不能怪我了。” 嘴上说着提醒,可木桶倾的方向,竟然还是余辛夷!摆明了,今日余子俊就是来教训她的! 白芷护主心切,忙挡在余辛夷面前,却被那嬷嬷强行拎开。 余子俊笑着,少年的脸庞带着点阴柔的美,然而那双与余惜月极像的眸里,却满是恶毒。他扬起木桶,再次朝着余辛夷泼去。 可就在泼出去的刹那,突然手腕上一麻,原本要倾倒在余辛夷身上的第二桶狗血一歪,竟然悉数全倒在他自己身上! 当即所有人都震惊的张大了眼睛,而余子俊自己更是脸刹那白了。一大盆他备着的,准备给余辛夷下马威的狗血,竟洒了自己一身,倒是余辛夷反应快,立刻上前扶住余子俊,不动声色的将刚才刺过去的那根银针收回,满脸关切道:“弟弟怎么不小心些,泼了我倒没大碍的,可你是咱们府里的大少爷,你的颜面就是咱们府里的颜面,以后务必多加小心才是。” 余子俊脸色又白又青,极为难堪,咬着牙却对余辛夷发不出火!他恼羞成怒的推开余辛夷,然而他右腿不知怎的,又是一麻,竟整个人往后跌倒,正正的跌进,准备好的第三桶狗血之中。 一大桶的狗血,瞬间溅起一片血花,余子俊跌坐在木桶之中,一腔怒火刚要发出,余辛夷再次上前,焦急的将他扶起来:“俊儿你怎么了?不会是晦气太重,凝在身上不散吧?这可怎生是好,白芷,赶紧却禀了老夫人,去请位得到高僧来为俊儿做法驱散才是。” 余子俊眸中燃着怒火,咬牙切齿的挤出三个字:“不、必、了!”然后在下人的搀扶下,立刻进了府里。 身后,余辛夷望着他气焰嚣张的背影,嘲讽一笑:毕竟还年纪小,手段再毒也毒不过她!只是,今日这笔账她记下来!谁敢找她麻烦,她势必一一回报!大夫人,你又想出什么绝妙好计,赶紧送上来吧,我,可等不及了! 回到海棠苑,还没来得及换掉身上脏掉的衣服,就见六姨娘满脸担忧的进来,见了余辛夷的模样,吓得脸色刷的雪白:“辛夷,你没事吧?让姨娘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啊?” 余辛夷忙安抚道:“没事,我没事的,清洗一下便好了。” 六姨娘虽懦弱,但不是傻的,一下便猜出余辛夷是被人欺负了,眼睛一红,道:“辛夷啊,我听说大少爷……回来了?” 余辛夷点点头:“是。” 六姨娘游移了半天,忍住眼眶里的红,颤声道:“辛夷,有些事儿,咱们还是忍着点儿吧,毕竟……咱们势单力薄的,斗不过他们呐……” 余辛夷知道姨娘并不是担心自身,而是怕余辛夷吃亏,她抚着六姨娘鬓角长出的银丝,心口陡然一痛,道:“姨娘,不能让。” 六姨娘螓首,掩住眼里的泪花,自责道:“是姨娘无能,非但不能帮你,还总拖累了你……”只有真正关心的你的人,才会整日自责自己无能。 余辛夷心底流过一丝暖流,随即一酸,在她心里,六姨娘与她的母亲是一样的地位,只是,她终究还是让她担心了。 只是有些事不是她让就可以平安无事的。有些人心如豺狼,狠如蛇蝎,若她退让,结果只有一个便是被赶尽杀绝!上一世,她已经尝过一次苦果,老天侥幸给她一次机会重新开始,这一次,她绝不允许自己像上一辈子那样,活得窝囊,死得冤枉! 更不允许自己,看着最在乎的人,在自己面前枉死!她没有盾,只有剑,若想自保,只能以剑为盾!不断进攻!哪怕双手沾满血腥,她也要护住她所珍惜的一切! “你没拖累我,从来没有。姨娘你放心,以后,换我保护你。” 余子俊回府,阖府里不论暗里怎么想,明里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老夫人对这个一年只见着两次的长孙极为关注的。哪怕余惜月已在她那里失了宠,但余子俊是嫡长孙,地位自是不同的。 府里特意设了宴席,阖家团聚,为余子俊回府庆贺一番。 温氏派来的丫鬟通知到余辛夷这里时,她浅浅笑了下,点头让丫鬟在一旁候着,自己则慢条斯理的对镜梳妆。 白芷一边帮余辛夷梳好鬓发,在一旁小声道:“小姐,您要去么?”白芷跟着余辛夷学得越来越通透,有些事自是一眼便看穿的,大少爷那人自小便眼高于顶,近几年拜了莫元仓为师,更是恃才傲物,小姐今日反将一军,大少爷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场宴席怕是不会简单。 余辛夷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镜中的女子再没有前世难看的疤痕,一张白皙的脸蛋不需施任何脂粉,也美得让人惊艳,笑道:“去,怎么不去。”不去,就是主动给温氏送把柄,这顿宴席她不仅要去,而且要漂亮的去。 待梳妆完毕,换上老夫人命人新做的衣裳后,余辛夷面带微笑的随丫鬟到主院里,一大家子都齐了,只余明珠还关着禁闭,没有出现。二夫人面色有些难看,这几日定是为余明珠烦透了心,见着余辛夷,朝她微微点了下头。 余辛夷笑着给坐在首座上的老夫人问好。 老夫人笑吟吟的拍拍她的手,却接过了余子俊敬的茶:“乖孙儿,知道孝敬奶奶,且不用跪了,地下凉着呢。” 余子俊乖巧的告了谢,坐在靠近老夫人最近的位置。他眼睛一瞥,落在余辛夷身上,笑道:“大姐,刚才我都忘问了:大姐今天在外头见着什么好玩儿的了?” 第32章 三盆狗血2 第32章 三盆狗血2 老夫人顺口问道:“怎么,你已见过你大姐了?” 余子俊点点头道:“我今日正巧见着,大姐是从外头回来的,且那时已是申时二刻,大姐定是见着有趣的,说给弟弟听听吧。” 温氏惊讶道:“大姑娘自个儿出门的?我倒还不知晓呢,怪我,做母亲的却连大姑娘去哪里都没顾好。只是往日大姑娘外出,还是先知会我一声才好,我也好多安排几个下人跟着,若不巧遇上什么歹人……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温氏朝余怀远轻瞥了一眼,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道。 余辛夷瞥着她温婉高雅的笑容,她这是在指责自己,姑娘家不知羞耻,抛头露面呢! 温氏面上继续宽和笑着,只是目光极为深沉:“不过说来也不怪大姑娘,这般年纪正是新鲜的时候呢,想多出去玩儿倒也是应该的。惜月倒是沉闷了点,不爱出门,只在家专心学些女红四艺的。只是大姑娘下次还是该注意些,对女儿家来说……名节……算了,这话原轮不到我说的……” 果不其然,余怀远脸色立刻板起来,呵斥道:“姑娘家,在外面抛头露面像个什么样子!” “老爷莫动怒,大姑娘定不会那么没分寸的。”温氏忙上前给余怀远顺气,俨然一个袒护女儿的好母亲。 一旁祥贵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犹豫豫的说道:“老爷、夫人,奴才今日出去采买,似见着大小姐跟……” 余怀远最厌这副吞吐的模样,皱眉道:“跟什么,快说!” 祥贵忙胆怯的跪下,道:“请老爷恕奴才多嘴,奴才今儿个看到大小姐,跟一个……男子纠缠在一块儿,似……似是极为亲密……的样子……” 温氏立马倒抽一口气儿,满脸的不可置信。 祥贵忙连连磕头道:“奴才眼神不好,许是奴才看花了眼,求老爷恕罪!” “够了!”余怀远却把筷子用力拍在桌上,冲着余辛夷怒喝道,“小畜生,还不快给我跪下!” 余辛夷看着温氏眼中的讥讽,心头浅浅一笑,弯下膝盖,后背却挺得极直。 余怀远怒道:“我问你,你今日是不是擅自出去了?” “是。” “有没有见着男子?” “有。” 余怀远一听,当即气得心口都发闷。 温氏当下眼圈就红了,满面忧心道:“大姑娘,你还未成亲,跟个男人拉拉扯扯,搁在别家,这可是要浸猪笼的事儿啊!” 二房柳氏眉头微微一皱。 不提还好,一提余怀远就更是愠怒,拍桌而起,指着余辛夷怒骂道:“《女训》、《女义》都看到哪里去了?尚书府没有不知廉耻的女儿!” 余惜月摇曳着裙摆,担忧的走上前,劝说道:“大姐,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呢……父亲,大姐定不是故意的,求父亲饶了大姐一回吧。大姐姐,你快给父亲认错吧。” 认错?余辛夷听着只觉好笑,认了错不是等同于承认她在外头抛头露面,与男子有染么?那样,父亲怎还会饶过自己?就连老夫人都保不住自己。杀人不见血,说得就是她这个天仙一样的好妹妹! 余怀远却被激着了,见余辛夷三番五次劝说下还执迷不悟,脑门一团火就冲了上来,吼道:“惜月你让开!今日我定要好好教教她,什么叫礼义廉耻!来人,取我的鞭子来!” 竟要拿鞭子来!一时间,整个屋内一片堂皇,这老爷是吃准了心要教训大小姐了!老夫人慌忙的要拦:“怀远你可不能啊,大丫头自小就身子弱,吃几鞭子那可是要了她的小命啊!”却是怎么也拦不住,整个大厅乱成一团。 就在此时,管家忽然慌慌张张的进来,禀告道:“老,老爷……外头有人找……” 余怀远正在火头上,呵斥道:“什么人?” “金玉楼的掌柜送东西来。” “金玉楼?大姑娘今儿个不会是去了那儿吧?我可听说,那处是极乱的,龙蛇混杂,还有些酒色之徒什么的……”温氏眼珠子一转,脸色都发白了,垂泪道,“大姑娘,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啊?那里岂是好女儿该去的地方啊!怪我,都怪我平时没教好你……” 余怀远怒得脸色发青,挥袖大骂道:“赶走!赶走!把这些乌七八糟的全给我赶走!”若不是鞭子还未取来,现下怕是早一鞭子抽在余辛夷身上! 自古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哪怕是天下第一首富,作为士大夫也不会看得起。 管家浑身都在哆嗦,擦了把冷汗,犹豫道:“可是来人说,定要见着大小姐才肯走……” 余怀远把茶盏往地上一摔,怒道:“好!一个金玉楼也敢在尚书府门前寻衅,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做什么来的!孙妈妈,把这个小畜生也带过来!” 一行人立马跟上,老夫人怕出岔子,立马让竹心扶她跟过去。 余惜月站在余辛夷身后,低声微微叹了口,笑道:“大姐,这可真是你的不小心了。” 余辛夷看着她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理都未曾理会,径自跟了上去。所有人都慌慌张张,仿佛天快塌下来的表情,倒是她,一派悠然自得,仿若置身事外。 余惜月最看不得她这副清高模样,厌得牙痒痒:余辛夷你等着!现下不是你说了算的!老夫人又如何?这个家总轮不到老夫人做主的,你就等死吧! 只见外庭中央一排十口红色檀木箱,金玉楼的女掌柜戚红泪亲自站在箱前等候,见余怀远出现,懒懒的朝着余怀远福了福礼,算作已见过礼道:“吾等奉楼主之命,将余大小姐的东西送回。”戚红泪穿着极为大胆,红色纱裙,半露一片雪白,几乎要醉了这世间所有男人的眼。 余怀远却在见到她时,立即怒道:“什么腌臜东西,我尚书府不要,给我抬走!” 即便已经过了三十,戚红泪笑起来声音依旧如媚如丝,声音没有丝毫的胆怯:“尚书大人,我家楼主可交代了,这些乃余大小姐所有,需由余大小姐决定去留。红泪我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说着她媚眼轻轻一瞟,红袖翻飞间已经下令,“来人,打开箱子!” 她话音刚落,第一口箱子已经打开。当一片刺目的金色出现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那是金子? 戚红泪嘲讽一笑,随即剩余九口箱子逐次打开,连城整整一排,十口箱中满满都是黄金,那光芒竟要刺瞎人的眼! 戚红泪软腰微弯,一改对旁人的戏谑,朝着余辛夷尊敬行礼道:“余大小姐,此处是一万两黄金,分文不少,我等回去向楼主复命了。余大小姐后会有期。”说罢,理会都不理会其余人半句,浩浩荡荡的带着人离开了。 一万两!黄金!天哪!相当于整整八万两白银,如此一大笔钱财,便是余怀远当下也震住了!更不消说旁人! 这么多金子,是余辛夷的?竟是余辛夷的! 温氏差点失声尖叫,险险的克制住,脸色瞬间扭曲古怪。余惜月立刻拉拉母亲的袖子,温氏恢复常态,惊到:“金玉楼怎会送来这么多金子,难不成……” 这次,余辛夷却再不给她泼脏水的机会,直接截去话头道:“父亲,女儿并不是有意抛头露面,只是女儿偶然听见母亲说近些年年景不大好,府里产业一直入不敷出,这两年更是越发的捉襟见肘了。女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恨自己没有生成男儿身,替父亲、母亲多分担些。于是一时愚笨想去赚些钱,以解母亲深锁眉头。但女儿这些金子都是正当所得,绝没有违背父亲教诲,请父亲母亲务必相信女儿!” 温氏未曾想,她竟如此巧辩,更听出她话里另一层深意,心头一凛,差点连话都接不上去,不尴不尬道:“原是这样,还是大丫头有孝心……” 心头却是急转,余辛夷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巴巴的把家产的事挑出来说,这不是给她下套?不,这事儿绝对得圆过去! 余辛夷却不肯起身,继续跪着道:“请父亲责罚女儿,否则女儿便不起。” 余怀远看着仍倔强跪在面前的女儿,发现她正定定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审视的味道,余怀远一瞬间竟有种心虚的感觉,他刚才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教训女儿,实在有些……难称良父。 老夫人瞧了这一出,目光更加不悦的朝温氏瞥过去:“怀远,你就别怪大丫头了,你瞧瞧府里这么多小子们丫头们,哪个像大丫头这般懂事!虽法子不当些,但心却是鼎鼎好的!好了,辛夷你起来,到奶奶这边来,谁再要找大丫头麻烦,便是跟我老婆子过不去!” 温氏脸色一白,险些维持不住,老夫人这话,就是说给她听的! 一旁三房的张氏,细细琢磨着余辛夷的话,突然琢磨出其他意思来,立刻闹嚷起来:“年景不大好?入不敷出?大嫂,这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我可听说这几年年景好得很,几间铺子间间有盈余。这钱,到底哪儿去了!” 余辛夷看着温氏陡然大变的脸色,心头浅浅一笑:她的三婶母,果然没让她失望!大夫人,你可得好好接我这一招! 温氏一张脸陡的变成猪肝色,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立刻去撕烂张氏的嘴,一肚子火气乱窜!该死的张氏,总与她作对!更该死的,是这个贱蹄子余辛夷!原本设计好的局,却又被余辛夷反将一军,实在可恨至极! 温氏几乎要当下发出火来,却只得生生忍下,僵笑道:“弟妹这话儿说得,我倒不大爱听了。若是弟妹要查账,我自是一千个配合的,只是今日是俊儿回府的日子,弟妹莫不是现下就要查?” 第33章 收买人心1 第33章 收买人心1 不能查!她不能让张氏查账!自余家交到她手里,十几年来早被她搬空大半,拿出去置庄子放外债,现下就是一笔烂账,若当着老爷、老夫人的面被查了账。那等着她的下场便只有一个立刻被休! 余辛夷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该死的小贱人,她早晚弄死她! 温氏拿余子俊做挡箭牌,余子俊是府里得天独厚的嫡长子,张氏不好触了老夫人的不快,只得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俊哥儿回府,我自是替老夫人高兴的。账便三日之后再查吧,大嫂,若一时算不清跟弟妹说一声,弟妹定会帮你。二嫂,你说是不是?” 柳氏在一旁,低调的饮了一杯茶,但笑不语。 原本转为整治余辛夷设的宴席,结果却吃得极不是滋味,温氏现下心头杂乱,烦的尽是查账的事,那么大的缺口,她到哪里去筹钱补上?为今之计只有…… 温氏目光一转,落在余辛夷身上。若有那一万两黄金…… 余辛夷哪里猜不出温氏的想法,心头冷笑一声,忽然起身朝老夫人躬身道:“奶奶,下个月便是您的六十笀寿,这一万两黄金,是孙女儿的一点心意。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想打她主意,那她就先将一军,断了大夫人的退路! 老夫人即是惊又是感动,当即拉过余辛夷的手,让她坐到身边儿来,就连余子俊的位置都往后挪了一格。 余辛夷望着温氏母子三人精彩纷呈的脸色,眼底闪过一抹讥讽:这一万两黄金,是送给老夫人做贺礼的,谁,也不能动! 温氏打好的算盘落了空,气得心头火直冒,然而在席上,却不得不继续维持她当家主母的端庄姿态,只是手中一双象牙箸却险些被她生生折断! 一整夜,温氏一整夜都未睡好,七八个账房算了一夜,竟查出还差了整整十万两银子的空缺! 温氏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几乎恨不得立刻拿了剪子,就去余辛夷那个小贱人弄死!若不是她,谁会想起来查她的账!现下十万两,三天之内如何补齐?就算去娘家求助,也求不到十万两的进项!若是周瑞家的在还好,可周瑞家的早就被余辛夷……想起断掉的一臂,温氏就目露恨意。 但若不补上……想了想老夫人近日来的不假辞色,温氏太阳穴狠狠一颤,该死的!她自己都弄不懂,为何会弄到这等腹背受敌的地步!余辛夷,你到底是什么货色! 而她旁边,余惜月亦是满脸怒容,一张花容月貌扭曲得不行!原来今晨一早她就听孙妈妈来报,余辛夷昨日在金玉楼先赢金玉楼主一万两黄金,再大败旬国舞阳公主的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之间,其他名门闺秀全部失色,所有人都在谈论,那令人惊艳的余大小姐,余辛夷! 余惜月手中滚烫的茶杯用力砸在地上,热水烫了丫鬟一身,丫鬟疼得瑟瑟发抖,却动都不敢动。她失控尖叫道:“母亲,来不及了,我要弄死她,必须尽快弄死她!”全京城怕是只知道她余辛夷,而不记得她这个曾经的京城第一美女,余惜月了!淑贵妃那里,原本要赐婚,现下也没了声息,这让她如何忍得住!她要做皇后,必须做皇后! “别吵!”温氏现下哪有心情哄她,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怒骂道。 余惜月被一巴掌打蒙了,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委屈得不行。 温氏看着女儿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终究不忍心,握住她的手轻拍道:“我精心培养你十几年,你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与其有这个时间动怒撒气,不如静下心来,如何对付那个贱蹄子。我的女儿,绝不是窝囊废!” 余惜月被这番话震醒,低眉思索了一刻,立刻擦了眼泪,脸上几近狰狞:“母亲,你放心,我会弄死她的,亲自弄死她!” 门帘被掀起,锦衣玉带的少年带着一件东西进来,正是余子俊,眼里带着不该属于少年的残忍恶毒:“母亲,姐姐,我定会给你们出这口气!” 丫鬟来报大少爷造访的时候,余辛夷还惊讶了一下。白芷更是直接皱了眉:这大少爷岂是好相与的,今儿个特意来看望小姐,怎么瞧,怎么有问题。 余辛夷与白芷对视一眼,道:“你去把大少爷迎进来。” 白芷点点头,带着几分警惕出去。没一会儿,余子俊就笑嘻嘻的进来了,本就是极漂亮的少年,穿着锦衣皂靴更是精神无比,身量已抽,竟比余辛夷高了一些,端的是英俊少年,唇红齿白。 余子俊一进来,便拱手弯腰赔礼道:“大姐姐,昨日我不巧泼了你东西,今日特来赔罪的,还望大姐海涵才是。”少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似看不出半点阴霾。 余辛夷忙上前扶起他,弯唇嗔怪道:“自家姐弟,还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旁人见了,还以为我小气呢。”俨如一副姐弟和睦的模样,哪看得到昨日半点剑拔弩张的影子。 余子俊拍拍心口,道:“大姐姐不生气便好,我便放心了,昨晚可担心得我一夜未睡好觉呢。姐姐,这是我带回的一点小礼物,不嫌弃的话,你便收着吧。” 余辛夷惊喜的接过几件小东西道:“哪里会嫌弃呢?喜欢还来不及呢,白芷,茶水糕点怎么还不送来?也忒怠慢了弟弟了。” 白芷立刻把端了糕点上来,又叫香附斟了茶。余子俊捡了块糕点吃了,眨眨眼笑,一派纯真少年的模样笑道:“大姐姐这儿东西可真好吃,我往后可要多来的。” 余辛夷笑道:“弟弟既不嫌弃,带走一些便是。” 余子俊坐了好一会儿才走,临了还带了一盒糕点走。余辛夷坐在岸边看着那几样礼品,一支颇具地方特色的银簪子,一匹绫罗绸缎,以及一串开了光的佛珠。 白芷在一旁,不解道:“大少爷巴巴的送了这些东西过来干什么?” 余辛夷看着手中的银簪,双指一用力,将簪子折断,里面是空的,并未藏任何东西,她寻思一会儿道:“白芷,这几样你先收起来,好好放着就是。”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余辛夷微微眯起眼睛:温氏,又要干什么? 顷刻后,香附垂着头进来,凑到余辛夷面前道:“小姐,我跟在大少爷后头出去,在院外竹林里,见着明月巴巴的跟上去,大少爷似赏了她什么东西呢。” 余辛夷一声冷笑:有些人嫌庙小,容不了她那尊大佛,想要往上爬了! “香附,你做得很好,我那儿有串麝香珠子,想来极衬你肤色的,便拿去吧。” 香附惊喜的跪下谢恩:“多谢小姐!”至于明月,做奴才的首要的便是忠诚,且大小姐平日便待下人不薄,这般还想着吃里扒外,只能算她咎由自取了! 明月脸颊红扑扑的回了海棠苑,心口忍不住雀跃,把玩着袖子里的琉璃镯,脑海里回想起大少爷如玉的面容以及温和的谈吐,脸颊一阵羞红:大少爷今年已十四岁,是个大人了,且房里还未安置丫头,若是能跟了大少爷,就算以后抬成姨娘,也比现在跟着大小姐当个二等丫鬟强。 正思索间,她抬起头,猛地对上余辛夷沉冷的眸,她猛地提了一口气,顿时白了一张小脸,忙垂下手,用袖子挡住琉璃镯。 明月一头冷汗,忙胆怯的低下头行礼道:“小姐……” 余辛夷浅浅弯了嘴角,朝她招招手道:“明月过来,你素来是个懂事的,平时也机灵,做事伶俐,巧我这里四个一等丫鬟的份额还差一个,今日起变升为一等丫鬟吧。” 明月没想到这么大的好事儿落在她头上,先是惊诧,随即惊喜,最后有些心虚道:“小姐,明月蠢笨,怕……” 余辛夷拍拍她的手道:“我看中的人,必不会有错的。对了,刚巧大少爷拉了一只玉佩在这儿,你去帮我跑一趟,送过去。” 明月正想多些机会与大少爷接触,现下得了这么好的差事,一时间连心底的雀跃都差点儿掩饰不住,忙接了玉佩道:“是,小姐。” 看着明月雀跃离开的背影,香附不解道:“小姐,您都知道她不对劲儿,为什么还升她?” 余辛夷浅浅抬眸,眸中流光溢彩,美若最灿烂的朝霞:“若她聪明,便知道是提醒,若不聪明……不给她更多的权利,怎么方便她做更多的事呢?香附,此事你可得注意好了。”既然有人想做第二个红绯,她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对上余辛夷若有若无飘来的眼神,香附立即低头道:“奴婢必不辜负小姐的信任。” 余子俊的态度仿佛一下子转了个弯似的,跟余辛夷极为亲近,向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竟忽略了自己的亲姐,跟余辛夷一起说笑,老夫人看在眼里,对余子俊更为欢喜几分。 余子俊亲自端了茶,递过一枚药丸道:“老夫人,这是母亲请刘太医新制的养荣丸,对您身体是极好的。” 老夫人原不喜温氏,但看在余子俊面子上,还是接了药丸服下。 余辛夷看着老夫人服下的药丸,微微皱了眉,心底闪过一丝游移,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些什么。 从老夫人处出来,刚回海棠苑,没过一刻就有人到访,竟是柳氏。 余辛夷脸上绽开一抹甜蜜的笑容:“二婶怎么来了,我这院子可是蓬荜生辉啊,白芷快送茶来。” 柳氏并不虚推,落在端起茶杯,浅浅笑着道:“我瞧着,你屋里有些丫鬟不太安分啊。” 余辛夷诧异的张大了眼睛:“二婶在说哪个丫鬟冒犯您了么?我可一点不知晓。” 柳氏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却依然谦和笑道:“该知晓的你我都知晓,就别跟我打哑谜了,你昨日揭了大夫人的短,你以为她会善罢甘休?” 第34章 收买人心2 第34章 收买人心2 余辛夷咬了唇,似是极为苦恼的样子:“辛夷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母亲那儿……辛夷愚钝,还请二婶多多提点才是,辛夷必不忘二婶大恩。” 柳氏笑了笑,显然是对余辛夷这般识时务的态度满意了些,道:“咱们既然坐上一条船的,该帮的我定是会帮。只是我是个老实没主见的,还得大小姐拿个总主意才是。” 正在此时,门外白芷远远的喊了声:“大少爷您来了,我们小姐正在屋里呢,你稍等片刻。” 余辛夷跟柳氏相视一眼,柳氏颔了下首,把一张字条按进余辛夷手里,当下起身转进海棠林里,避开余子俊一行。 看着手中的字条,余辛夷弯起嘴角。柳氏也是有心机手段的,只是有时候喜欢自作聪明。她这般不遗余力的“倾囊相助”,不过是为了看自己跟大夫人一系斗个头破血流,一来好报了余明珠的仇,二来,则是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到底是谁利用谁,兴许还不一定呢。 正思索间,余子俊已经笑吟吟的进来,望向余辛夷道:“大姐姐,我听母亲说,你自小身子也是极虚的,这药丸母亲备了两份,一份给老夫人,一份给你的,母亲怕丫头们不老实,特意命我送了来。” 余辛夷受宠若惊道:“这怎么使的?这养荣丸怕是极贵吧,父亲每日处理政事才是最劳累的,送给父亲服用才是。” 余子俊不赞同道:“大姐姐这话便说错了,再贵也没有姐姐你金贵啊,至于父亲那儿,我待会儿就禀了母亲,再制一份就是。” 余辛夷这才犹犹豫豫的接过,弯起眉眼笑道:“那就劳烦弟弟帮我多谢母亲了。” “大姐姐,你现在就服一粒吧,否则母亲问起来,怕是以为我偷懒呢。” 余辛夷看了看药丸,道:“好吧,白芷,给我端杯茶来。” 余子俊看着余辛夷服下药丸,又喝了口茶把药丸送下,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随即又隐去不见,变成温暖灿烂的笑容。 余子俊一走,余辛夷脸上笑容立刻消失,手指在喉咙压了一下,立刻吐出一枚药丸来,白芷在一旁惊了一下道:“小姐,您这是……” 余辛夷立刻将药丸埋在花泥里,轻声道:“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不必给第三个人知晓。” 白芷立刻噤声,再不敢问。 看着恢复如初的花盆,余辛夷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光芒!倘若她贸然指出这药丸有问题,谁都不会相信,反而会被认为是寻衅滋事,甚至是故意栽赃嫁祸。且老太君现下对余子俊这个嫡长孙深信不疑,所以在她毫无证据之前她绝不能轻举妄动。不过幸而温氏谨慎,这药丸里毒害成分并不高,服下三两粒并不致命,不过下一步…… 主院内。 温氏迫切的问道:“已经准备好了?” 余子俊捡了一块糕点吃下,牵起嘴角,得意一笑:“是,这次天衣无缝,绝不会出任何问题。”他自诩才高八斗,少年英才,余辛夷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无知妇孺罢了,再聪明,也摆脱不了她骨子里的卑贱! 温氏眼中燃起簇簇火焰,涂着红色丹蔻的指甲将手中的海棠花瓣,掐成一团烂泥! 是夜,余怀远歇在大夫人房里,近些日子因着江南盐课舞弊案,龙颜大怒,敕令内阁在十日之内想出解决之法,然而江南盐课弊病并不是今日才有,早在前朝便已是毒瘤,只引而不发,内里盘根错节,无人敢触其霉头,不料上月圣上突察国库,偌大一个鎏国,竟然只剩下三百万两纹银的库存!圣上连斩三名大员,一时间人人自危! 余怀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入眠,忽然被身旁动静惊醒。 睁开眼一看,只见温氏浑身冷汗,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面上布满痛苦之色:“你怎么了?” 温氏强笑道:“我也不知怎的,这两日头疼得厉害,再歇歇便没事了,老爷睡吧,明日您还要上朝的。” 余怀远点点头,继续睡下,没想到不到一刻,竟察觉到温氏浑身都在发抖,牙齿战战。他忙起身,才注意到一向注重保养的温氏脸色一片惨白,眼下青黑一片阴影,额头上布满汗水,整个人都像是在发抖,目光错乱,像是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余怀远面色一凛,立刻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来人,快找大夫来!” “老爷,不要!”温氏忙阻拦住,面色恍惚,仿佛有点忐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许久后才为难道,“这两日吃了些大丫头那的糕点,许是肠胃一时难以克化吧……” 余怀远立刻狐疑的皱起眉:“辛夷的糕点?” 却不想,此刻一名婆子慌慌张张的冲进来,满脸是泪,连连磕头道:“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少爷口吐白沫,晕过去了!” “什么!”温氏眼前一黑,往后倒去,“她为何要害我的俊儿!” 海棠苑内,余辛夷已然入睡,梦中又梦到了前一世漆黑的天牢,滚烫的毒药,残缺的肢体、满地的鲜血,以及……那盛放着她亲骨肉的佛龛…… 噩梦中,她深深锁紧眉头,忽然听到耳边的呼唤:“小姐,老爷那儿派人传话,请您过去看看呢。” 是白芷的声音,余辛夷立刻睁开眼睛,从噩梦中挣脱,平复了一会儿,便恢复到波澜不惊的口吻道:“怎么回事?” 她撑起身子,一头墨色乌发披在肩头,如同最美丽的绸缎。 白芷道:“说大夫人跟大少爷病了。” 病了?余辛夷微微蹙了眉头。 白芷寻思了会儿,小声道:“小姐,大夫人跟大少爷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且病了该找大夫才对,找您去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自是找她麻烦呗。余辛夷起身道:“帮我梳妆换衣。”该来的,就一定会来,逃都逃不掉。 余子俊深夜突然病了的消息,传遍整个余府,余辛夷简单梳了发换了衣,便在灯火通明中走向主院。 张氏还在打哈欠,脸色极臭,一脸郁躁不满的表情,但碍着余子俊嫡长子的身份,还是得来瞧一瞧的,否则面子上实在过不去。 柳氏与余辛夷擦肩而过的瞬间,在她耳边轻轻念了一句:“小心。” 余辛夷不动声色的加快脚步,进了院子。一踏进去,便听到温氏跟余惜月的哭声,凄凄婉婉,满院哀色。 只见余子俊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连夜请来的大夫正皱着眉给余子俊把脉。 “母亲,弟弟这是怎么了?”余辛夷忙满脸忧色的上前安抚温氏道。 没想温氏一见了她,立刻哭得更凶了,指着余辛夷骂道:“大姑娘,我原以为你喜我便罢了,毕竟我不是你的亲娘,可俊儿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怎么可以害他?要害你来害我啊,杀了我也没有关系,何苦来害我的俊儿……” 一张嘴,便直接定了余辛夷的罪。辛夷抬起头望向余怀远,果见余怀远满目憎恨的望着自己,仿佛,她根本不是他的女儿! 老夫人深夜听到动静,让人出来一问,立刻惊得差点厥过去,忙穿了衣服着急慌忙的来看:“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闹得一团乱的。”一见余子俊竟躺着,老夫人脸色刷的白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余惜月忙将老夫人扶坐下,啜泣道:“奶奶,弟弟这两日吃了些糕点,以为只是不克化罢了,谁曾想,今夜竟口吐白沫,倒像是……中了毒的模样……奶奶,您可千万得给弟弟做主啊……” 老夫人听了一口气差点没喘得上来,怒目道:“谁要害我的孙子,一棍子打死!” 大夫拿银针,往糕点里刺了一下,才抽出来,满屋子里,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只见银针上,竟是黑漆漆一片:“回禀老太太,这糕点里有毒。” 余辛夷立刻皱了眉头,而身后白芷直接捂着嘴,倒抽一口气。 余怀远指着糕点,目光径自落在余辛夷身上,怒声道:“这糕点是谁送的!” 一室寂静,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声,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白芷连手指都在发抖,担忧的望向自家小姐。余辛夷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平静的站出来,道:“父亲,是我送的。” 老夫人一听,眼睛撑得老大,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余惜月哭得哽咽难言,抽泣道:“大姐姐,你为什么要害俊儿……要毒,你也该毒死我……就算你不顾念血缘之亲,也该顾念俊儿是父亲唯一的嫡子啊……” 余辛夷只觉得有一道寒光投了过来,让自己浑身发冷。 余怀远看着半死不活的长子。再看看完好无损的大女儿,不由心头火起,抓起糕点便扔到余辛夷身上,仿佛眼前的人不是自己亲生女儿,而是仇人,怒吼道:“你好!你很好啊!这些日子好好的府里被你搅得天翻地覆,不成体统!早知道当年就不该要你!或者你一出生,就该掐死你!” 一声声、一句句,字字诛心!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连老夫人都忘了如何反应。 早知道,就不该要她……活着,一出生,就该掐死她…… 呵呵,她这个父亲,还真是决绝啊。忍着心头最后一点残余的痛苦,余辛夷狠狠闭上眼睛。很好,既然有这句话,那她就不必再犹豫了!今日起,父女恩情,恩断义绝!她,再不会手软一分! 一旁正拭泪的余惜月,心底几乎要兴奋得尖叫出来:太好了!太好了!这一日终于让她等到了,父亲再不顾念父女情分,余辛夷这次再无翻身之地! 她激动得手心尽是湿汗,与温氏对视一眼,眸中是一模一样的阴险毒辣。这一招,她们算计对了! 一根利箭置于弦上,瞄准她的心口,似乎随时都会射穿她的心脏。 第35章 收买人心3 第35章 收买人心3 余辛夷冷眼看着屋内场景,将每个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正在此时,一直昏迷的余子俊猛地吐了一口,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浑身抽搐,脸色雪白,四肢胡乱舞动,嘴里吐出一连串的尖叫乱语。 温氏忙扑过去抱住余子俊,放声大哭:“俊哥儿你怎么了?别吓母亲,母亲要被你吓死了……俊哥儿,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母亲也不愿独活了……” 余怀远忙拉开温氏,让大夫诊脉。大夫一诊,吓得脸色雪白,再三诊断后,惊诧道:“大少爷这脉象完全紊乱,浑身抽搐,不只是中毒的征兆,更像是……中了苗疆的巫蛊之术……” 苗疆巫术!三朝之前便早已禁止,列为禁术,竟然有人敢对尚书府大少爷行巫蛊之术! 老夫人一听,十分震惊:“什么!” 辛夷的确在老夫人那里得宠,然而她的地位再重,也重不过身为长子嫡孙的余子俊,温氏便是算中了这点,于是利用余子俊来对付她! 而那名大夫……恐怕也早被温氏收买了吧。温氏的心狠手辣,她上一辈子可是领教得相当透彻! 温氏则在旁边嚎啕大哭,弯下膝盖,竟要对余辛夷跪下:“大姑娘,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何苦要害我的俊哥儿……” 余辛夷连退三步,避开温氏,眼底迸出无限寒意。好深的计谋啊,她身为子女,却承继母一跪,这等大逆不道之行,简直能要了她的命!更遑论,余子俊的身家性命,现下还推在她身上!两罪并罚,她断无活路可走! 余怀远见着这副模样,早已怒不可遏:“来人!来愣着干什么?把大小姐给我绑起来扔进柴房!待俊儿好了,我再好好收拾这个逆女!” 一屋子的人都不说话,眼睁睁的看着管家带着壮硕的家丁进来,要将余辛夷绑起关进柴房!呵!这可比当初余明珠的责罚,重得多! 张氏最爱看大房的笑话,此刻恨不得搬张凳子来,边看边嗑瓜子才好。五小姐余彩玉亦是幸灾乐祸,只余明琪急得搅紧了手指。 余辛夷螓首,不卑不亢道:“回禀老夫人,孙女儿并没有毒害弟弟。” 温氏身边的孙妈妈先站了出来,反讽道:“证据已在这里,大姑娘难道还想狡辩吗?” 余辛夷一道寒芒扫过去,一个奴才也敢在她面前乱吠,不就是仗着是大夫人的狗腿么,真是不知死活!她冷笑一声道:“怎么,孙妈妈想替父亲教训我?” 孙妈妈心底一寒,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就算老爷不在,老夫人也在的,她一个下人敢妄议主子的事儿,按照规矩,就是乱棍打死扔出去就不为过的。孙妈妈立刻噤声,突然觉得,这个大小姐着实可怕至极,这样的情形,竟还如此镇定,那目光简直像是……阎罗殿里爬出来的女鬼…… 余辛夷浅浅一笑,朝着老夫人道:“孙女儿虽然不才,却略看过几本书,知道有那么一个词,叫栽赃嫁祸。就算这毒是孙女儿下的,孙女儿有那么笨,下完毒后把证据还留着?请奶奶明察。” 老夫人最初的震惊过后,逐渐冷静下来。的确如此,宅府深院里,勾心斗角多了,就算要害人,也不可能把把柄正大光明的留着,还做得那么明显,实在可疑。 温氏却一抹泪,尖刻道:“既然大姑娘这么说,老爷,请您派人去海棠苑里搜一搜,若搜出什么,到时候便是人赃并获!大姑娘再不能狡辩!” 余辛夷毫不畏惧的对上温氏狠毒的目光,一个字,利落干净:“好!” “不过,为示公平,请奶奶身边的竹心姐姐与管家一起去搜。” 温氏像是看透了余辛夷的意思,冷笑一声,心道:这个贱人还不知道自己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还在做垂死挣扎!等到搜到那样东西的时候,等着你的便只有一个“死”字! 老夫人朝竹心做了个手势,竹心点点头立刻跟着管家以及祥贵等人赶去海棠苑。 余惜月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眼底是不符合年龄的残忍:待会儿搜到那个写着弟弟生辰八字的木偶时,就算她余辛夷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一炷香后,管家带着人回来了,温氏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找到什么异样的东西了没?” 竹心作为老夫人的人,回道:“回禀老夫人、老爷、父亲,在大小姐屋里,并未搜出什么东西。” 温氏眯了眯眼,追问道:“有没有仔细搜过?”那包毒药与插满了针的木偶不应该一样都没找到啊。 竹心略微诧异道:“回禀夫人,里里外外都搜了,就连海棠林里也找遍了,没有。”心头相当疑惑:这大夫人怎么迫不及待搜出什么东西似的。 余惜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东西怎么没找到!难道……不,不会的,那招暗棋布得尤其深,余辛夷不可能发现! 这个时候,一个丫鬟从门外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回禀老爷夫人,这毒,的确是大小姐下的……求老爷夫人饶了奴婢吧,是大小姐威逼奴婢不准泄露出去,奴婢是无辜的……” 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丫鬟,余辛夷眸子深深眯起。白芷先是一惊,随即恨不得立刻把那个丫鬟的嘴撕烂! 这丫鬟并不是明月,竟是香附! 温氏眼底划过一丝得意:余辛夷,这次你棋差一招吧!明月不过是个挡箭牌罢了,她们实际上收买的并不是那个蠢丫头,而是,心思深重,更得余辛夷信任的香附! 香附与温氏暗暗对了一眼,低下头一副悔恨的样子,惨哭道:“求老爷看在奴婢老实交代的份上,饶奴婢一命吧……” 余辛夷朝她冷冷一笑,轻笑道:“香附,你果真是我的好香附!” 香附看着大小姐沉冷的表情,心底闪过一丝悔意:大小姐待她是极好的,可是她没有办法,谁让她唯一的亲哥哥现下被关在牢里,只有大夫人能救她哥哥一命!大小姐,对不起了…… 下了下狠心,香附从怀里取出一只荷包,砰砰磕头道:“老爷,这荷包里便是小姐给大少爷下的毒。小姐说:得藏好了,就算最后追究起来,也没人查得出来,于是就把毒药放在奴婢这里……奴婢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撒谎……” 证物一拿出,就连老夫人都再无法袒护余辛夷。 温氏眼睛一厉,声音尖锐得刺耳:“大姑娘,这可是你房里的丫鬟,现下人赃并获,你该不会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吧!” 余惜月阴沉着眼,道:“大姐姐,你已经糊涂了一次,不要再继续糊涂下去!”就算咒术的木偶没有找到,光香附一人,便足以将余辛夷置于死地! 余辛夷看着她们色厉内荏的模样,淡淡笑道:“母亲跟妹妹,便凭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便治了我的罪?而放了真正害了弟弟的人,逍遥法外?” 余惜月忍不住,针锋相对而上:“难不成大姐姐还要说,香附栽赃你不成?别忘了,她可是姐姐你亲自教出来的!且这荷包,我可曾见姐姐你带过的!”这荷包属余辛夷所有,这丫鬟亦是余辛夷的。她言下之意是:香附绝无撒谎的可能,就算出了什么岔子,也是余辛夷这个主子训奴不利! 余辛夷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模样,心底划过一丝讥讽,道:“这荷包是我的不错,但里面到底是什么,不如妹妹打开一看?” 余惜月冷笑道:“我便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装什么装,待会儿有你跪下求饶的时候! 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结果,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嫣红一片的粉末,带着海棠花的香味。她脸色陡然一变。 这是……胭脂! 温氏一时间竟忍不住站起身:“什么?”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怎么会是胭脂?这怎么可能!她明明将毒药交给香附,让香附栽赃余辛夷,再联合儿子演下这一出栽赃嫁祸的苦肉计!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胭脂! 余辛夷看着她们瞬间血色尽褪的脸色,浅浅一笑道:“回禀老夫人,这个荷包我惯用来装些零散胭脂的,倒没想引起母亲与妹妹的怀疑。香附,你这个玩笑,开得似乎有些大了。” 香附跪在一旁,看着满地的红色胭脂,吓得心魂具颤,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完了……她完了!这下非但没帮大夫人扳倒小姐,还得罪了大夫人……她,包括她的哥哥,只剩下死路一条! 香附此刻终于哭了,不是假的,浑身发抖的抱住余辛夷的腿,哭泣求饶道:“大小姐,是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念在往日情分上,求您饶奴婢一回吧……” 余辛夷阴沉的望了她一眼,一脚将她踢开:之前当着面提拔明月,其实真正想借机敲打的是香附!没想到她非但不长心,反而拆自己的后台。自寻死路,怪不了旁人! 此生,她余辛夷最恨背叛! 她目光一转,落到面色惨白的温氏身上,浅浅笑道:“母亲,现下,如何是好?” 温氏看着落在脚边的胭脂,一时间瞠目结舌,目光望向余惜月,亦是满目震惊。 余辛夷冷冷一笑:她们如何也想不到,处置明月不过是为了让她们以为她已落入她们的圈套,趁她们掉以轻心之时,她暗暗命白芷盯着香附,发现她有异动后,立刻换了荷包里的东西,并扔了那只嫁祸的木偶!当然,这里面也有二夫人的功劳,那张字条“注意香附”,可是帮了大忙呢。 她浅浅一叹,颇为伤感道:“怎么母亲跟妹妹见下毒的人并不是我,像是很是失望的样子?” 余惜月心头一凛,面对齐刷刷扫来的各种怪异的目光,忙掩了脸上突兀的表情,亲昵的拉起余辛夷的手,笑道:“哪里的话,原是我们被这丫鬟蛊惑,差点误会了姐姐,现下真相大白,姐姐洗刷了冤屈,妹妹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36章 反将一军1 第36章 反将一军1 余辛夷却微微一侧身,不动声色的躲开她亲昵的拉拢,微微笑了,笑容在这一瞬间绚烂的像是四月里枝头上初绽的海棠花,身上的光芒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是么?” 这意味不明的一句“是么?”让余惜月险些扛不住颜面。 “那我倒要问一句:为何母亲一句话也不曾问我,便料定是我下毒害俊儿?明明搜过海棠苑,却依旧不相信女儿的清白。妹妹更是宁愿相信一个丫鬟,却不肯相信我这个姐姐,这到底是何缘故!”余辛夷虽脸上带着浅笑,眼角却微微发红,眸中写满了伤心。 温氏立刻站出来道:“大姑娘这可真是多心了,我与惜月也只不过是记挂俊哥儿安危罢了,一时情急,并没有故意冤枉你!你现下是在怀疑我这个做母亲的么?”温氏一说,眼睛立刻又红了,垂泪道,“俊哥儿现下还生死未卜,大姑娘又来质问我,我这个主母,便是不做也罢了……” 到现在还拿母亲的身份来压她?那也要看看什么人,配不配! “原是我多心了。”余辛夷螓首浅浅道,眸子却在刹那间亮得惊人,“母亲,海棠苑已经被搜过了,现下是不是该搜搜其他院子?否则,放过了害弟弟的人,咱们阖府里都不得安宁。” 温氏没想到她会说这一遭,立刻涨红了脸:若是将全府都搜了,岂不是要得罪所有人?这个小贱人,真是好深算计!但若她说不搜,更是引人怀疑,今儿晚上这一出,有问题! 大夫人一时竟进退两难:“既然如此……” 张氏立马第一个站出来,闹嚷道:“大嫂,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我害了俊哥儿?” “好了!”老夫人恼怒的拍案道,“现下大夫正在给俊哥儿解毒,你们还在吵,是想气死我不成!” 老夫人一怒,满室寂静。 只见余辛夷徐徐站出来,走到老夫人跟余怀远面前,深深福礼道:“还请老夫人、父亲彻查,到底是何人胆大包天,对我余府嫡长子下毒!否则,再有下次,府里岂不是人人自危?” 余怀远望着这个女儿,她一双眼睛无比清澈,又无比冷静。她并没抱怨为何自小便不重视她,更没有质问为何刚才对她如此狠心。懂得进退,又知晓如何给自己占据最大利益,完全不像一个深宅女子。余怀远突然间生出一种惋惜,惋惜她为何不是男儿身,那将来余府…… 老夫人却是仔细一思量,深觉有理,若此祸害不抓出来,下一次害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人!她总觉得,这事儿绝不寻常! 想起刚才的失语,余怀远有意弥补大女儿,于是摆手道:“管家,带人将各个院子都仔细搜查一遍,务必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管家领了人再次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查,温氏跟余惜月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不解。这余辛夷执意要搜查,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一炷香后,管家浑身大汗的回来,手里拿着个东西,脸色发白,似是极为惊慌:“回禀老爷,各房都没查到东西。只二小姐书房里发现了……” 布一掀开,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吓得倒抽一口气! 木偶?木偶怎么会在这里!它不是应该在海棠苑么?怎么会到了她的书房!而且还是两只!一只上写着余子俊的名字并生辰八字,另一只上,竟写着余怀远三个字!两只木偶上插了足足上百根银针,密密麻麻的一片,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这下咒的人,到底有多狠,竟然下如此重的咒! 余怀远看到这个,脸色一下就变得极为难看,猛地一怔,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一向疼爱的二女儿,简直不敢相信一直善良婉约,寄予了他厚望的二女儿,竟然会用巫蛊之术害他这个亲生父亲!脑中立刻回想起,余惜月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脑海中徘徊的除了愤怒,便只有失望! 余惜月只觉得脚下一软,像是地底下有上百只小鬼爬上来,抓住她的脚腕要将她拉进地府里,惊惶的失声尖叫道:“什么?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去害弟弟跟父亲?这是栽赃,有人在栽赃我!” 余辛夷!一定是余辛夷!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张氏瞧了好戏,心底乐不可支,嘲讽笑道:“大嫂,查了别人没查出来,原是自己亲生女儿搞的鬼,真正一句话叫:贼喊捉贼。大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该不会袒护吧?” “住口!不是我做的,是有人栽赃我的!父亲,你要信女儿啊!”余惜月立马凄楚的垂泪,去拉余怀远的衣袖求道。 张氏却是一声冷哼,尖锐道:“哟,不愧是府里嫡女,对婶母竟然出口呵斥,真是好教养!” 余惜月自知刚才一时激动,竟不慎失言,但现下保全自己才最重要,她噗通一声跪下,拉着余怀远的衣角,凄声道:“父亲,女儿怎么会害您?一定是有人陷害女儿,请父亲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不会的,父亲不会放弃她的!绝不会! 温氏也跪下,泪水涟涟道:“老爷,惜月的性子您是最清楚的,平日里待下人都是顶顶温和的,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可能害您跟她的亲弟弟呢?这事儿有蹊跷,定是谁人故意栽赃!求老爷为惜月洗刷冤屈!”她目光狠狠的刺向余辛夷,像一把利刃要将她片片凌迟! 张氏却笑了,煽风点火道:“这些东西可是二姑娘书房里搜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罪证确凿,二姑娘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都给我住口!”一直没发话,脸色极为阴沉的老夫人,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脸色都是青紫的,想来被气得不清,一屋子的人吓了一大跳。 余辛夷忙上前给老夫人顺气,安抚道:“奶奶您且消消气,竹心姐姐,劳烦去取些安神定气的药丸来给奶奶压压心气,别气坏了身子。” “还是大小姐想得周到。”竹心立刻去了。 余辛夷眸子一转,严厉的望向管家道:“管家,我且问你,除了这两样,还搜出什么没有?您是府里的老人,可得禀明了,若有藏着掖着的,冤枉了二妹,可是罪无可恕!” 管家抹了把冷汗,头简直要低到地上,取出另一样东西道:“还有这样东西……原是跟木偶一起藏在极隐蔽的墙角的,只是旁边发现了一只死老鼠,这才找着……” 管家把东西打开,里面竟是一包药! 余辛夷见了,倒抽一口气,小脸吓得雪白的望向余怀远:“父亲,这……” 余惜月原本满肚子的哭诉一下子戛然而止,像是一只被戳破的皮球般,整个人被抽了筋般血色尽褪:这……这不是交给香附栽赃的毒药么……怎么会出现在她的书房……余辛夷,这个贱人!一定是算计好了的,把这些反栽赃到她身上! “这是什么?”余怀远怒瞪了眼睛,望向哭诉的二女儿,“你快说这是什么!” 余惜月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要如何解释,原本栽赃姐姐的东西,结果到了她这里?她什么都解释不出,只能继续哭泣:“我,我不知道啊……” 余怀远却是再不买她眼泪的账,直接叫人拎了一只猫来,喂了些药粉,不小一刻猫便浑身抽搐的抽了过去,口吐白沫!余怀远气得浑身发抖,怒指着余惜月吼道,“小畜生,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小畜生……十四年来,余惜月第一次被父亲责骂,一下子懵了,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将来那条金灿灿的路,似乎开始断裂,并且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父亲……” 余惜月哑着喉咙,正准备开口,却听到旁边儿角落里头,瘫在地上的香附“砰砰!”的用力磕头,道:“老爷!奴婢有话说!” 温氏后背一寒,眼眶大大撑起,往日的端庄一下子全忘了,大喊道:“孙妈妈,把这个贱蹄子给我扔出去!” 余辛夷却轻轻启唇,浓长的睫微微扬起,里面墨色的瞳仁,黑亮得如黎明前第一道曙光:“母亲,香附都要招认了,您怎么阻拦呢?” 她目光一转,落到香附身上,这香附,果然是个聪明的,只是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香附,你且老实交代,为何要诬陷我,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我虽不再是主仆,但我也会顾念旧情,为你做主。” “大小姐,奴婢对不起您!”香附把脑袋砸得砰砰响,脑门上一片血花,跟眼泪和成一片,“老爷,奴婢要招!奴婢若敢再说半句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是大夫人……” 温氏脸色雪白,失声尖叫道:“贱蹄子!你敢浑说半句,仔细你的小命!” 香附却是想透彻了,今日没帮着大夫人,还露出这么大的马脚,日后定没她的活路,不如依附了大小姐,往后说不定还能活着出去。把心一横,香附道:“大夫人吩咐我,偷了小姐的荷包,把毒药放进去陷害小姐,大夫人还说,若我按照她说的做,就帮我把关在牢里的哥哥放出来……” 温氏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勉强被孙妈妈扶住,去看余怀远的眼神,那么凶狠鄙夷的目光,自她嫁进余府近十六年,从来未见过。 张氏却把热闹看了个够,冷哼道:“身为继母,却陷害女儿,这事儿若传出去,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咱们余府往后在京城里,真正要成了笑柄。余府里的人出去,可怎么抬得起头来……” 余惜月满脸是泪,膝行到余怀远面前,苦苦哀求道:“父亲,您不能听信一个丫鬟的胡言乱语,就定了母亲的罪啊!” 余怀远本就心里不快,没想到他枕边躺了十几年的妻子,竟是这样一条毒蛇!现下再看一眼二女儿,更是厌恶万分!此时他根本没有想到,到底是谁默许了她们,给了她们如此大的权利,将她们一步步纵容到此般境地。 第37章 反将一军2 第37章 反将一军2 余辛夷轻叹一声,端了杯茶奉到余怀远面前道:“父亲,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女儿恳请父亲,先命人掩住消息,封了所有下人的口,否则此事传出去……” 此事若传出去,被御史台那帮老家伙知道了,参他一个“管家不严、内宅不宁”的罪名,真正要成满朝笑柄! 余怀远的目光立刻冰冷起来!若是此事未闹得这般声势浩大,或许便悄悄的解决了,余怀远念着,但坏就坏在,此事已一发不可收拾,且被诅咒的,就有他余怀远一个!谁能忍受,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会下巫术害自己!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儿,真的值得他压上全部赌注么!余怀远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选择的女儿,是不是选错了! 看着余怀远越来越冷的目光,余惜月的心像被扔进冰窟窿里似的,满身满心的发寒。目光憎恨的瞪向余辛夷,厉声道:“余辛夷!一定是你!就是你栽赃我跟母亲!你这个贱人!”温氏想拦,已经拦不住。 余怀远已经一个巴掌扇过去,把余惜月打蒙过去:“住口!温氏,看看你养把女儿养成什么样!”目光不可置信的看着余惜月,什么温文尔雅,什么知书达理,竟然张嘴闭嘴污言秽语,成何体统! 余辛夷在一旁看着,仿若事不关己一般,看着这场笑话。余惜月,果然还是太蠢了,自己跳进陷阱,可怪不得旁人。 老夫人怒不可遏的怒指着余惜月道:“怀远,我就说这个丫头不是个好东西!你偏还把她当个宝!叫我说,一棍子打出府,扔到庄子里,别再来祸害全家!此事宜早不宜晚,今儿个就解决了,否则家宅不宁!” 什么? 扔到庄子里,那不是……形同发配! “老爷!不能啊!惜月是您的女儿!淑贵妃娘娘前儿个还说,要给惜月赐婚的!求老爷三思啊!”温氏现下面子也顾不得了,朝着余怀远用力磕头求情。心里头恨极了老夫人跟余辛夷这个贱人,恨不得他们当即去死!不过,她们也没几日好活了!没几日了! 余辛夷在余怀远脸上扫了一眼,心底划过浅嘲:父亲还在犹豫,他仍在犹豫。也罢,那她就再添一把火吧! 这时候,竹心去取了压惊的药丸来。 老夫人今儿个晚上气得半死,接了药丸便要和水服下,却不料余辛夷脸色陡然一变,将那枚药丸打落在地,惊叫道:“奶奶,不能吃!”一张如玉小脸陡然血色尽褪。 老夫人皱眉疑道:“怎么了,大丫头?冒冒失失的。” 余辛夷咬了咬唇,手指用力绞紧,支支吾吾了半天,仿佛极为忐忑的样子,半晌后下定决心,噗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道:“若辛夷说错了话,还求老夫人饶辛夷一命。” 老夫人突然感觉到事态的重要性,肃容道:“到底有什么,你且说来,奶奶给你做主!” 余辛夷抬起头,朝着温氏胆怯的一瞥,低声道:“这养荣丸,孙女儿那也有,是前两日俊儿送来的,说是母亲特意请太医补身子的。孙女儿原是极感激的,一天一粒的服用,只是不巧昨晚上白芷取药时,把药丸落到了鱼盆里,孙女儿正心疼的,可没过一会儿,那尾金鱼儿便渐渐的,没……气儿了……” “什么?”与老夫人同时尖叫出声的,还有温氏。 温氏眼睛里仿佛带着火,死死的瞪向余辛夷道:“大姑娘,我知道你刚才怨我一时冤枉了你,可你也不能怀恨在心,说出此等诛心之言!”她浑身都在抖,就算用力掐住掌心,也止不住那惊惶的战栗。 余辛夷却低着头,讷讷道:“辛夷并不能确认,还是要请太医来鉴定一下才是,女儿的生死倒不重要的,但是奶奶千金之体,不得不注意着。母亲,你说是不是?若是辛夷想岔了,定向母亲磕头赔罪!” 事关老夫人的安危,这太医不得不请的! 老夫人看着地上滚着的那枚药丸,抓起旁边的茶盏用力砸在地上,乒乓砸成稀烂,无数碎瓷片飞溅,发出刺耳的声响:“去请!立刻就去请!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祸害我!祸害这个家!” 完了。温氏脑子里几乎瞬间不可遏止的回荡起这两个字。完了……完了…… 余辛夷是如何知道的?到底是如何知道的!这养荣丸里被她掺了东西?这是她最后布下的一招暗棋,不声不响的解决了老夫人跟余辛夷这个小贱人,最后只做病死的假象,根本没有人会看出来其中玄妙,如此余府以后再没人敢跟她作对! 不能!决不能请太医!若是请了,最后查出来养荣丸掺了慢性毒药,最后倒霉的不止是她,就连俊哥儿也会受到牵连! 温氏的神经崩到极点,若手里有刀,只怕现在已经砍了余辛夷这个贱人,可惜她没有。余惜月也忘了刚才受的委屈,嘴唇上看不出一点血色,求救的看向自己的母亲。淑贵妃再有权势又如何?不可能现在从皇宫里出现救她们啊!弑母、害祖的大罪,便是玩死也难辞其咎啊! 余怀远显是怒到了极点,狠声道:“去请!立刻拿了尚书府的牌子去请太医!” 余辛夷站在旁边一动不动。若是之前说出,必是无人肯信,只觉得她在栽赃温氏,必要在一个重要的时刻讲出,才能收到良好的效果。而这个机会,是温氏亲自给的!如此想来,她倒要好好感谢温氏,给她这个机会! “老爷!”见真要去请太医,温氏凄厉一喊,道,“若老爷不信,我亲自服了药丸!”说着,她果真拿了药丸,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只要熬过今夜,明日再从长计议,随便找个替死鬼,便再不会有任何差错! 温氏一点一点的弯下膝盖,直到跪在冰冷的地上:“老爷,下毒与木偶的事,惜月不知……”有淑贵妃这个靠山在,整个余府都要顾忌着! “是我一时鲁莽听了下人的谗言,求老爷责罚……”没关系,只要能保住她的一双儿女,她便定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但我万万没有给老夫人下毒,若是老爷执意怀疑我,那我只能今日在死,以死谢罪!”余辛夷你这个小贱人,此生,我必让你不得好死! 余辛夷冷眼看着,心道:大夫人果真是能屈能伸啊,认了下毒的事,保全了余惜月。同时若追究养荣丸的事,便以死谢罪,到时候事情闹大,单淑贵妃那里便要追究,谁也讨不得好去,真真是算计周全啊! 老夫人却冷哼一声,铿锵有力道:“我主掌余家三十八年,从未见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传出去,我们余府百年清誉即将毁于一旦!你更无法在朝堂立足!怀远,你看着处置吧!”老夫人的声音不大,却字逾千金。 余怀远看着地上跪着的继妻,此刻终于下了狠心,怒道:“管家!自今日起,大夫人关进佛堂,无我命令不得踏出佛堂一步,主母之位暂交回老夫人定夺!” 张氏跟柳氏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大夫人,完了。不过温氏失势,最后得利的总归是她们,两个人但笑不语。 只有余惜月在听到父亲宣判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怎么会,这样……她们千辛万苦算计好一切,甚至让俊儿自服毒药,演出这一场苦肉计,没想到最后非但没弄死余辛夷,却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 看着母亲被人拉走,余惜月眼泪婆娑的追过去:“母亲!” “闭嘴!”温氏朝她一瞪,狠狠的将她推开,没有半分母女情分,“给我滚得远远的!” 余惜月怔了怔,心里体会了温氏的意思:现下老夫人跟父亲正气在头上,她若当着老夫人的面演孝女,免不了遭到嫌恶。 她恨!她好恨!这一切全都是余辛夷那个贱人害的!她要报仇!一定要将今日所受的屈辱,完完全全的报复给余辛夷! 此刻陷入恨海的余惜月,丝毫没有想过:若是她们不曾视余辛夷为眼中钉,不曾一次次的设计害她,将她逼到绝路,她怎么可能迎头反击?世间本就有这样的人,似乎除了自己外,其他人皆是蝼蚁! 余辛夷看着她眼里冒出的恶火,浅浅弯了嘴角。她心知肚明,父亲仍旧是袒护温氏的,明明已经看出药丸不对,却没有彻查下去,哪怕只是面子上的袒护。这说明两点:一,温氏虽然倒了,但是父亲疼爱余惜月多年,现下哪怕失望,却也未狠得下心,完全舍弃;二,则是淑贵妃仍旧得宠,只要她给余惜月指一门婚事,那么余惜月对余家来说,仍旧是有用的!三,定国公府一日不倒,那两家之间的关系便一日固若金汤。 余家的子女,在父亲眼里,从来只是棋子罢了! “你是说,余府大夫人关了佛堂?” 一道清越的声音,在深夜里缓缓响起,若莲花瓣中,聚起的第一滴露珠,沿着花瓣缓缓滑落,滴入莲蕊,在氤氲的热气中,袅袅浮起一丝妖冶。 浴池旁,灰衣躬身跪下,道:“是,主子。” 一阵水花响动的声音,他的眼睛缓缓睁开,露出里面绝世的眼眸,亮如墨玉,犹带一丝犀利:“那她呢?” 灰衣当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忙将具体情况细细汇报了,连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 听完后,景夙言眸中闪过一抹柔光,看了看自己掌心还未痊愈的伤口,竟然微微笑了一下。 果然,他没看错。这个余辛夷骨子的狠,辣,算计,果决,每一样他都没看错,凭温氏跟那个余惜月,怎么可能动得了她。这样的女子,才是足以与他匹配,并肩的!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下,闭上眼好好体味,好似那温软滑腻的触感还停留在直接,未消散一刻。 第38章 温氏失势 第38章 温氏失势 灰衣看着自家主子,心里直打哆嗦:佛祖老人家啊,主子不是疯了吧?伤口有什么好看的,还……笑了? 景夙言将后脑轻轻枕在浴池旁,脑中回想起,那两次尴尬,却旖旎非常的水中亲密接触,唇边扬起一抹不散的笑意。 一刻后,他眸中的笑意逐渐散去,恢复清明,冷声道:“我让你准备的事,准备好了么?” 灰衣正色,道:“放心,主子,若有半点差池,奴才拿脑袋担保!”眼中带着一丝狠戾! 上次的暗杀,折了十六名出生入死的兄弟,还让主子受了伤,是他们暗卫一生的耻辱!花了三天的时候,查出乃兵部侍郎胡庆所为,便到此截止。但胡庆乃五皇子景浩天亲舅! 明日御史台一本奏折即将参上,胡庆身为兵部侍郎,却官商勾结,参与江南盐课舞弊,并与沿海海盗合作,杀良民算作匪寇以充功绩。这里头单凭一件,便能要了他的命!明日起,胡庆这个名字就要从京城消失! 余府,佛堂。 漆黑的佛堂里,大门紧锁,只露出一小扇窗户,且有四名丫鬟看着,虽不敢对温氏怎样,且谨遵余怀远嘱咐,不准温氏踏出一步。温氏怒急,却不敢真的教训她们,因为这几个丫鬟都是老夫人身边的,这个节骨眼上,她只有忍气吞声!否则再触了老夫人的霉头,这个余府就再无她容身之地! 温氏气得脸色铁青,面对着面前那尊慈悲金佛,脑中无时无刻却不在想着:如何弄死余辛夷那个小贱人! 余惜月进来看她,四个丫鬟极没眼色的还站在那里,若是平日,余惜月早一个巴掌挥上去了,只是现下少不得收敛气焰,夹起尾巴来做人。十两银子,打发了几个丫鬟。 余惜月立刻跪下,抱着温氏哭诉道:“母亲,我好恨!好恨!恨不得立刻弄死余辛夷那个贱人!” 温氏倒是极为镇定,一把掐住余惜月,制止她声音过大,隔墙有耳:“不怕,只要淑贵妃没倒定国公府还在,我们就不会倒!这次不慎中了那小贱人的招,但余府将来还是我们的!属于我们荣华富贵,仍旧不会跑!现下虽然老夫人重新掌管了余府,但是老夫人年纪大了,你们以为她还能活几年?只要她一死,余辛夷便没了依傍,只能任由我们拿捏!” 余惜月眼里重新燃起火焰:“真的?” 温氏用力的点头,眯起眼睛:不真,她也要让它变真! “俊儿呢?” 余惜月镇静下来,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道:“母亲放心,毒量算计好的,下得轻,已经解了毒,只是为了避人耳目,还得多养几日,才不会引起人猜忌。” “这事做的很好。俊哥儿是男儿身,又是家中嫡长子,你父亲与老夫人多少会顾及,所以很多事他来做比我们更简单,明日一早,你就让俊哥儿以初回京城的名头进宫向淑贵妃请安,把这封信交给贵妃娘娘,必不会出半点错!”说着,温氏便将一封信塞进女儿手里。 余惜月看着手中这封信,笃定的点点头,藏进衣袖:“好,母亲!我一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只要能踩死余辛夷,她什么都肯! 怕待久了,引起老夫人注意,余惜月没过一刻便走了。温氏闭起眼睛,望着面前这尊慈悲佛,狠狠闭上眼睛,手中的佛珠几乎要被她捏碎。 余辛夷,在府里你有老夫人护着,但是外面呢?我不信,你一辈子都如此好运! 门吱呀一声开了,温氏还以为是谁,没想到是老夫人,敛下心头的怨恨,她忙跪下请安道:“母亲吉祥。” 老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吉祥?最盼着我不吉祥的人,不是你吗?” 温氏脸一下过不去,尴尬笑道:“母亲说笑了,媳妇儿只有孝敬的份,怎么敢有此歹心。” 老夫人不听她花言巧语,冷笑一声道:“你在佛堂倒是清冷的,我送了点东西来给你补补身子,也好继续侍奉佛祖。”说着,朝竹心摆了摆手。 竹心立刻打开盒子,送到温氏面前。温氏看到那盒子里一排整整齐齐的养荣丸,脸色刷的就白了,极为难看,赔笑道:“媳妇儿身子并不差,并不需要补……” “无妨。”老夫人淡淡道:“我已经寻太医问过了,这药多吃了也无妨,不过药效来的更快些罢了。” 见温氏仍不肯吃,老夫人道:“难道你还怕我下药害你不成?你放心,这药原是你亲自令人配的,你亲手配的药总不会有问题吧?竹心,代我亲自喂给大夫人!” 竹心接了令,立刻捡了一颗药丸,亲自送到温氏面前。温氏脸色惨白,手死死揪着胸口,口中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是割破了喉咙的公鸡一般。 惊得几个丫头花容失色,扶着她连连叫唤。 老夫人冷冷道:“你不用担心药不够用,我已找到了替你配药的大夫,他说一日三丸比一日一丸药效要猛的多,或许药不用吃完你身子便已然大好了,便是不好,我还可以让他一模一样的再配了来,要多少有多少……” 话还没说完,温氏的身子已不由自主的向下软倒,几个丫头使劲了全力,也扶她不住。 “下去!”老夫人冷冷道。 几个丫头一愣,老夫人怒道:“滚下去!” 见老夫人发怒,几个丫头只得放温氏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快步奔了出去。 老夫人一把抄起托盘,狠狠砸在温氏脚边,发出碰的巨响,怒喝道:“吃!” 温氏浑身发冷,牙齿咯咯只响,连合都合不拢,更别提说出话来,被老夫人惊的浑身一跳,拼命的向后挪着身子,头哆嗦一般的神经质的摇着,仿佛地上那个托盘里放的,不是药而是择人而噬的毒蛇。 老夫人冷冷看着她,良久,才冷笑道:“好一个菩萨心肠的大夫人!好一个尚书府的当家主母!你算计辛夷,屡屡栽赃嫁祸,我只当你是小妇人的鄙薄心思,看在惜月跟俊儿的份上便不与你多加追究,真是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我实在太小看你了!从今天起,你若安安分分在佛堂里度过余生也就罢了,看着惜月跟俊儿的面子上,余家不休你,但若你仍是不安分……哼,你配的这些药,我还给你留着!” 温氏看着老夫人离去的背影,第一次丝毫不顾体面的坐着地上,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竟像是要死了一样…… 三日后。 给了一百两银子,打发了香附出府。她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更不相信背叛过一次的人还存在什么忠诚,这样的人这次能为了兄长背叛,下次就能为了自己再背叛一次! 余辛夷正在花园中赏花,白芷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道:“小姐,宫里来人了。” 白芷神色古怪,似是有什么不能说,余辛夷立刻长了个心眼,宫里来人与她何干?难不成,她那个“诚心礼佛”的继母,又有什么新花样了? 身后,孙妈妈扭着肥硕的腰,紧跟而来,言语上倒不敢怠慢,只是脸孔是板着的:“大小姐,老爷有请。”孙妈妈是温氏的陪嫁,温氏现下进了佛堂,孙妈妈自然没有好脸色看的。 “小姐,您的帕子脏了,换这块吧。”白芷忙递过一块新帕子,趁孙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在余辛夷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淑贵妃。” 余辛夷眼睛微微一眯。原来大夫人搬救兵去了,淑贵妃,那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只是她到底想干什么? 随着孙妈妈赶到花厅,只见余惜月也在,余怀远陪着一个公公坐于首座。 见余辛夷来了,那公公放下茶盏,手中浮尘一挥,尖着嗓子道:“既然大小姐来了,便跟杂家进宫吧。”余辛夷认得这个公公,正是淑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张德开,正四品首领太监。 进宫?余辛夷心底一凛,让她进宫干什么?上一次,她算彻底得罪了淑贵妃,论理说,该厌恶她至深才是,除非……是专门宣她进宫整治她! 余怀远见余辛夷穿着太过简单,微微皱了眉道:“劳烦公公稍等片刻,辛夷,你去换身衣服,重新梳妆打扮了来,这样散漫成何体统?” 张德开却道:“不必了。奉贵妃娘娘口谕,请余府大小姐及二小姐进宫,上次花会,娘娘可是对两位小姐青眼相加,喜爱非常呢。此次进宫,保不齐有天大的好事等着两位小姐呢。” 天大好事? 余辛夷与余怀远眼中都闪过一丝惊疑,只有余惜月,低着头用力捏紧手心,眼底藏满了说不出的兴奋与狠毒! 尚书府大门前,余惜月退后一步,让余辛夷先上马车,腼腆笑着,脸上是说不出的谦让懂事:“姐姐,你先上车吧。” 余辛夷在她脸上轻轻扫了眼,不动声色的上了马车。 一路上非常安静,余辛夷靠在马车上闭门养神,脑中细细寻思着,此次进宫到底所为何事。“天大的好事”,淑贵妃如此声势浩大的宣她进宫,她才不认为真是好事,只是这五个字中到底藏着什么含义?虽不受宠,但她毕竟还有余府大小姐的名头在,淑贵妃轻易并不能那她怎样。 她脑中隐隐一道念头闪过……难道是,赐婚?对女子来说,最彻底的惩治办法便是给她赐一门婚事,并且绝非良配,那么此生都别想翻过身来! 想及此,余辛夷眉心微微蹙起,希望,是她多想了!否则…… 忽然一双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余辛夷睁开眼睛,正看到自己妹妹那张温婉动人,似天仙般的那张脸:“姐姐为什么发愁呢?” 余辛夷看着她那双柔胰,只觉得像令人作呕的毒蛇,不动声色的挣开她的手,道:“没什么。” 第39章 贵妃寻衅 第39章 贵妃寻衅 被推开,余惜月并未生气,反而弯起一双水似的明眸笑了,意味不明道:“姐姐别愁,什么,都有贵妃娘娘替咱们‘做主’呢。” 行至宫门,刚下马车,便听到张德开谄媚的声音:“给四皇子请安。”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最熟悉也最憎恨的俊美脸孔。 景北楼,这个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忍下心头不喜,她颔首,敛下长睫不动声色的曲了曲膝盖,齐全礼数。却不经意看到身旁余惜月微微顿了下,带着些许慌忙低下头行礼:“四殿下……”手指不经意的攥起。 这一点并未逃过余辛夷的眼睛,她目光微闪,心底闪过一丝浓重的嘲讽。 景北楼看着两女离去的背影,眸子微微动了下,先是落在余惜月娇柔婉转的粉色身影上,随即目光轻轻一转,落到旁边那道素色聘婷的背影上。 毫不起眼的装束,却有着无比挺直的后背,仿佛那千里池塘中,自清水中抽出的青莲,美得容不得一点瑕疵! 脑中倏忽忆起前几日金玉楼的场景,余辛夷,到底跟景夙言,什么关系!一想起当日,景夙言抱着她离开金玉楼的场景,他心底便抽出一股不适,似乎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 一名侍卫不动声色的站在他身后:“殿下,兵部侍郎没了。” 景北楼没有丝毫惊讶,似乎这一切早在他掌握之中。只是他没想到胡庆如此无用,这么简单就被景夙言抓到把柄,真是不堪大用! 他眼睛一眯,问道:“扶苏公子在何处?” 侍卫道:“扶苏公子一直驿站,等待两日后的春猎盛宴。” 扶苏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而那个嚣张跋扈又愚蠢不堪的舞阳公主,景北楼唇中泻出一丝冷冷的嘲讽。 玉坤宫。 余惜月娇嗔的屈膝给淑贵妃行礼:“给贵妃姨母请安。” 淑贵妃斜倚在贵妃榻上,品着香茗,由旁边宫女小心翼翼的帮她画着眉。淑贵妃十几年盛宠不衰是有原因的,即便现下已过黄花之龄,仍是美艳逼人。 见着余惜月进来,淑贵妃慵懒的招招手,将余惜月招到她身边道:“惜月过来陪本宫说说话吧。” 却是理都没有理余辛夷半分。 淑贵妃身边的嬷嬷冲着余辛夷,提声尖锐道:“余大小姐,见了娘娘怎么不行礼?这可是对娘娘的大不敬,可要奴婢教教小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余辛夷深晓这个道理,不动声色的垂首,弯膝行礼道:“臣女见过贵妃娘娘。” 却不想那嬷嬷径自走到余辛夷身后,毫不客气道:“余大小姐可行礼了么?奴婢眼拙,倒看不大清,请余大小姐膝盖弯一些。” 余辛夷低下身子,膝盖再弯一分。 那嬷嬷还不罢手,继续嚷道:“再弯一些!奴婢仍未看大清呢。” 余辛夷膝盖再弯几分,膝盖几乎已经要触到地面。 那嬷嬷冷笑了下,竟然伸脚一下踹在余辛夷的膝窝上,将余辛夷一脚踹跪在地上。 “噗通!”一声沉沉的声响,余辛夷眉心微微一动,却是一声不吭。 那嬷嬷倒是大惊了一下,道:“哎哟,娘娘,您看余家大小姐礼数可真是周全,直接给您跪下行礼呢,可见是个有心意的。” 不远处的贵妃榻上,淑贵妃仍旧斜倚着,眼皮慵懒的朝余辛夷斜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而她旁边,坐在榻边上给她捶腿的余惜月,则毫不掩饰的笑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跪下的余辛夷,眼中写满了讥讽,仿佛在说:你再不可一世又怎样!现在还不是我坐着,你却跪下!余辛夷你等着,我会让你对着我跪一辈子! 偌大的玉坤宫,每一处都装饰华丽,足以展现它的主人十数年长久不衰的盛宠。淑贵妃笑着,余惜月笑着,就连宫女嬷嬷们也在小心翼翼的陪笑。 只有余辛夷跪着,似矮人一等,然而那纤细的背却挺得直直的,仿似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压垮她! 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后,淑贵妃才突然想起还有余辛夷这么一号人物似的,道:“徐嬷嬷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让余大小姐跪了这么久,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慢待了尚书府的大小姐呢。” 先前那嬷嬷立刻认罪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该死。余大小姐,请起吧。” 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双腿早已麻痹,仿佛已被砍断,找不到一点感觉,余辛夷颤抖着麻痹的双腿站起来,没有怒,没有怨,甚至连一丝不悦的情绪都找不到,反而抬起眉对着淑贵妃微微一笑:“谢娘娘。” 谢谢,谢谢你让我又想到了前世丧子之痛! 谢谢,谢谢你又让我回想起前世在那个冰冷的天牢里所发的誓言! 看着余辛夷脸上完美的笑容,不仅余惜月,就连淑贵妃面上都闪过一丝异色,如此冷静自持,如此审时度势,如此步步为营,简直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女! 惊异只是一瞬间,挥退伺候的宫女,淑贵妃正起身,对着余辛夷雍容笑道:“我就知你是个好女孩儿,论理算起来,你母亲与我也是远房表姐妹,你叫我一声姨母也是不错的。徐嬷嬷,去取我备下的一对翡翠明玉镯来,赐给辛夷。” 赵嬷嬷不一会儿便取了那对翡翠明月镯来,送到余辛夷面前。 余辛夷看了眼面前的这对镯子,再抬眸看了看保持着雍容宽和笑容的淑贵妃,不动声色。 赵嬷嬷似有些不耐烦:“余大小姐,请接吧,娘娘赐下的镯子,难道余大小姐看不上眼不成?” 余辛夷浅浅弯了嘴角,伸手去接,然而还没碰到那双镯子,突然赵嬷嬷“哎呀”一声大叫起来,下一瞬那镯子便从她指尖滑过,两声脆响,砸成七八截碎片! 淑贵妃的凤眸在地上那摊碎掉的镯子上一扫,立刻大怒:“大胆余辛夷!本宫赐你之物,你竟当即将它摔碎,你这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贵妃一怒,满殿哗然,那赵嬷嬷在旁呵斥道:“余大小姐,你犯了此等大罪,还不跪下向贵妃娘娘求饶!”那声音实在太过刺耳,如同惊雷般在整个玉坤宫中回响。 余辛夷几乎是立刻懂了。先是罚跪一个时辰,打消她的气焰;再是故意打碎玉镯栽赃她,整个玉坤宫里,十几个宫女个个都是淑贵妃的亲信,哪怕亲眼看到了玉镯并非她打碎,但是谁会站出来替她作证?没有人!哪怕她有一千张嘴,最后也只有四个字:百口莫辩! 这盘算盘打得还真是精妙啊,不接玉镯,便是对贵妃不敬,是罪;接了玉镯,却“故意打碎”,也是罪!无论如何,今日她是难走出这玉坤宫了! 余辛夷垂下长睫,敛起的明眸里看不出一丝感情,不急不缓的弯下膝盖,重新跪在地上。 看到柔弱却坚韧如柳的身影,再次跪到自己面前,余惜月眼底心底几乎忍不住的泄露出恶毒的笑意,拳头捏得死紧,仿佛一尝多日来的夙愿!余辛夷,你再骄傲又有何用?你再算计又有何用!没有权势,你便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在这里,任人拿捏! 一旁,淑贵妃接过宫婢奉上的香茗,浅浅抿了一口,雍容道:“惜月,你说故意毁坏圣赐之物,该当何罪?” 余惜月朝淑贵妃深深一福后,缓缓起身,走到余辛夷面前弯下腰,面带怜悯:“大姐,你可太不小心了,这可是御赐之物,你打碎了御赐之物可是欺君死罪!这下,妹妹也没法儿替你说情了。”面上是极为担忧,在眼底却压抑着极大的兴奋,脸颊发红,如同一只最恶毒的蝎!那双瞪大的眼睛,仿佛迫不及待的看着余辛夷身首异处! 余辛夷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怕污了自己的眼,目不斜视的望向前方。死罪?凭她也敢说! 余惜月本是故意气她,没想到她竟没有一丝反应,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极其败坏的冷哼一声,在余辛夷耳边轻声道:“你等着吧,待会儿我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余辛夷终于抬起眸,施舍性的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浅浅笑道:“妹妹,你也别太得意了,你不过是一只围着淑贵妃,摇尾乞怜,仗势欺人的狗!” 余惜月脸色瞬间发青,怒得浑身发抖,一巴掌便抬起,毫不留情的要甩在余辛夷脸上:“我让你还嚣张!” 那巴掌带了十二分的力气,就在即将挥上余辛夷脸颊的刹那,却被用力攥住手腕,余辛夷望着她那张扭曲的脸,微微一抬眉笑道:“妹妹,即便我犯了错,贵妃娘娘还在呢,似乎轮不到妹妹你动手教训吧?难不成你不将贵妃娘娘放在眼里?” “你!”余惜月立刻像吃了苍蝇一样,察觉到淑贵妃并不太愉悦的脸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确逾越了,脸色瞬间一白,忙抽回手,跪下解释道,“贵妃娘娘,臣女绝没有此意!请勿听奸人挑唆!” 该死的余辛夷,这个时间竟然还有能耐陷害于她! 淑贵妃看着跪在面前的两姐妹,一个面带惊惶,而另一个却从始至终镇定自若,似乎一点不将生死放在眼里。心底浅浅一嘲:这余惜月,到底是,不堪大用! 淑贵妃摆了摆手,朝宫人道:“来人,把余二小姐带去御花园赏花。” 余惜月惊异了一下,恨恨瞪了余辛夷一眼,面色不平的跟着宫人走了出去。 第40章 一波未平1 第40章 一波未平1 余惜月一走,淑贵妃便笑了,那笑浅浅的,连带着美味一颗小小的痣都生动起来,听闻当今圣上便是因为这颗痣宠幸了淑贵妃,继而盛宠十几载,若余惜月是一条还未长成的蝎,那淑贵妃便是一条带着剧毒的美人蛇! “余辛夷,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聪明人无非两个下场,一是平步青云,此后飞黄腾达;二则是,死无葬身之地!就看你,愿意做哪一种。” 这是要她跪下臣服,像余惜月一样摇尾乞怜,成为她淑贵妃一条乖顺的狗?她,看错人了!余辛夷冷冷一笑,道:“回禀娘娘,臣女愚钝,并不聪慧。” 她话音刚落,一杯滚烫的茶水便猛地砸过来!那热水渗进衣服里,像一块烙铁般,烫得她肩膀发麻。疼!极疼!疼入骨髓! 她用力捏紧拳头,将之忍下。她会记住,一定会记住!今日在淑贵妃这里受到的屈辱,会一分一毫的刻入脑中! 淑贵妃三两步下榻,走到余辛夷面前,弯下高贵的腰,戴着尖利护甲的手挑起余辛夷下颌上,眯着眼冷笑道:“自那日,你在御花园跟本宫作对,我就知道你是个难缠的。这张脸,还真是跟你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宫也无需再对你客气!本宫告诉你,虽然你是余家的嫡长女,可要你死,对本宫来说,那也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说着她拍拍手,徐嬷嬷立刻笑吟吟的带着两个宫女下去,不一会儿便抬了一样东西上来:“娘娘,都准备妥当了。” 淑贵妃笑了,妖艳美丽,厚厚的脂粉遮挡了她眼角每一根细纹:“这东西四月可不是寻常见到的,便让你好好尝尝,这宫里的滋味!” 徐嬷嬷亦是笑着的,双手交握在胸前,道:“余大小姐,请吧。” 只见她面前,一块蒲团大小的板面,上面密密麻麻地扎满了针!余辛夷瞳孔微微一缩。 那不是普通的针,是冰针! 徐嬷嬷将东西拿过来,轻放在辛夷面前,眼睛一扫,立刻两名宫女走过去,压在余辛夷肩上,同样笑着:“咱们娘娘也是心慈的人,只要你跪下,认个错,许就饶过余大小姐了。” 跪?让她跪在那上面?呵!这一跪下,不死也残废了!冰针入骨即化,就是要找证据也是无从下手!这淑贵妃,果真歹毒非常! 只见那两名宫女缓缓朝她走来,压在她的肩膀上,竟是要强行将她拉跪到蒲团上! 余辛夷眼神一转,厉声问道:“请问,贵妃娘娘以什么名义罚我?” 淑贵妃轻轻挑起嘴角,依旧倚在贵妃榻上,手中一把菱花镜,取过黛粉轻轻描画着自己修长的眉,仿佛视余辛夷为蝼蚁一般:“你打碎了御赐之物,整个玉坤宫都可以作证?怎么,还嫌这个理由不够?” 余辛夷却弯起嘴角,两个字干净利落的自唇间吐出:“不够!” 淑贵妃凤眸瞬间眯起,犀利的望向余辛夷。 余辛夷一把将赵嬷嬷推开,巧笑倩兮道:“既然是御赐之物,娘娘为何转赠给臣女?这若给陛下知道,恐怕也是欺君之罪吧!贵妃娘娘!” 她话音刚落,整个玉坤宫寂静一片,只听得到一阵阵的冷抽气声,十几个宫女个个花容失色,像见到了什么鬼怪!淑贵妃手中的菱花镜瞬间捏紧! 余辛夷却明眸一转,眼中的锐利逐渐褪去,化为一滩最温柔的春水,目光淡淡的落向一旁的赵嬷嬷身上:“当然,娘娘怎么会知法犯法,那必是有宫人故意为恶,欺君罔上……赵嬷嬷,你还不快跪下请罪!” 只是一瞬间!便是那一瞬间! 赵嬷嬷还不知怎么回事,仿佛天大的灾祸已经降临到她头上,她腿肚子一软,立刻无力的瘫跪在地上,向淑贵妃求饶道:“娘娘……奴婢……求娘娘救奴婢啊……” 淑贵妃望着她,紧紧的望着余辛夷,手中的菱花镜放了又紧,紧了又放,半晌后将那菱花镜用力砸在余辛夷身上,倨傲道:“竟然在本宫的玉坤宫管人,你好大本事!本宫便罚了你又如何?” 可惜这一次,却没砸到余辛夷身上,被她轻巧躲开。余辛夷却轻轻笑了,那笑容极为沉静,沉静得像苍穹中振翅的白鹰,目光锐利,随时准备着俯冲而下,将毒蛇一击毙命!“娘娘,没有理由您可不能罚我。” “本宫凭何不能罚你!”淑贵妃怒了,这一次是真的被惹怒了!自她爬上贵妃高位,与皇后分庭抗礼之后,还从没有一个人敢如此对她说话!更何况还是个黄毛丫头! 余辛夷却静静的笑着,如同一朵娴静,却不肯屈折的辛夷,那一刻她发如黑云,面如冰雪,过分窈窕的身躯分明随时都会被吹走,却又带着一种难言的强硬:“娘娘忘了,您宣我入宫已两个时辰,您以为皇后那里不知晓么?若我无罪,却受伤走出娘娘的玉坤宫,娘娘觉得,皇后娘娘会坐视不管么?我以为,娘娘是极聪慧的人呢。” “娘娘忘了,您宣我入宫已两个时辰,您以为皇后那里不知晓么?若我无罪,却受伤走出娘娘的玉坤宫,娘娘觉得,皇后娘娘会坐视不管么?我以为,娘娘是极聪慧的人呢。” 这宫,是最深的宫,深不见底;这宫,这最华丽的宫,用金子与权势打造成全天下最华丽的鸟笼;这宫也是最黑暗的宫,暗处每个人都在提防别人,只要你露出一点把柄,便能成为杀你的刀!这道理,淑贵妃不会不懂!凭着上一次花会上皇后出手救她,淑贵妃便不得不提防! 淑贵妃目光狠狠一厉,怒道:“你在威胁本宫?”一个巴掌几乎要扇下去,却又陡然忍住! 余辛夷垂下首,恭敬笑道:“不敢,臣女无品无级,只是小小官家之女,怎敢威胁娘娘千金之躯,臣女可是为了娘娘着想啊。” 淑贵妃捏起她那张年轻而绝色的脸庞,在她脸上逡巡着,目光一点点变厉,冷冷笑道:“你信不信,就算我现下赐你一杯毒酒,也不会有人能拿本宫怎样!” 命,就在一线之间! 刹那间,整个偌大的玉坤宫,安静得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沉沉的心跳声,诉说着两个选择,是生,或死! “臣女,信。”对上那双如毒蛇般可怕的眸,余辛夷平静如水,什么都有,独独没有一丝胆怯!她袖中一物却轻轻滑出,不动声色的落在她的腰间。 淑贵妃在看清那个东西时,脸色陡然变得极为难看,像是看到了什么面目可憎之物一般!她愤恨的眯起眼睛,细白的牙齿紧紧咬着,却是一个字说不出来,半晌后冷笑一声道:“没想到,你余辛夷竟然是个人物!很好,很好!” 似是一眼都不想见到余辛夷一般,朝着张德开道:“来人,替本宫送余大小姐回府!” 余辛夷缓缓起身,抬眸浅笑,刹那间笑容明若夕颜,福礼道了一句:“谢谢娘娘。” 她赌赢了! 她就赌一点,就算淑贵妃敢杀她,但是她是余尚书嫡长女,平白死在宫里,必须给尚书府一个交代,否则,尚书府颜面何存?父亲那三千门生的颜面,又何存!而淑贵妃,就算再看她不顺眼,也不会蠢到主动给皇后送上如此大的把柄! 这枚玉佩,这枚景夙言赠她的玉佩!她知道这枚玉佩极为重要,原本她只是利用它骗住淑贵妃,她是皇后那边的人,只是没想到效果比她设想得更为好!看来她要去查一下,这枚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 目光一转,她忽然嗅到一点异香,明眸微微一动,锐利如一把开了弓的箭,准备一击即中!她突然笑起来,笑容温婉无比:“淑妃娘娘,您宫里的香似是极为特别啊,里面除茯苓、白芍外,还加了山奈、桂皮,还有白芷、良姜……” 淑贵妃现下耐心已经告罄,冷眉道:“你到底是想说什么!”不知怎的,近几日她脾气似乎极为郁躁,像是一根线崩在脑中,忍不住要动怒,与往日那般不动声色,生杀予夺,实在大不相同! 余辛夷不紧不慢的启唇道:“这香提神本是极好的,只是若加了冰片……则人易怒易躁,肝火上升,若长期使用脾性会有极大改变,说严重些,便是能无形之中,控制人于手掌!当然,若是冰片里加了木樨、薄荷掩味,便很难分辨出来了……” 她可是刚好知道,余惜月前几日为了讨好淑贵妃,特意做了两个香料荷包送给淑贵妃,那荷包里就有一味,冰片! 淑贵妃只寻思了一刻,便明白她话里有话,当下眯了眼冷笑道:“你以为这点挑拨的小把戏就能骗得过本宫?” 余辛夷却不分辨,淡淡道:“娘娘睿智过人,臣女愚钝,怎敢妄图欺骗娘娘,只不过臣女忠言逆耳罢了。多谢娘娘今日款待,臣女告退。” 她徐徐后退,一步步退到宫门,转身。 踏出玉坤宫的刹那,她隐隐听到,身后玉坤宫里淑贵妃一声怒斥:“来人!宣太医!” 余辛夷唇畔浅浅一笑,有阳光落在她的睫上,唇角,仿若开到最美的海棠,惊艳非常! 无论温氏及余惜月是否故意为之,既然淑贵妃已经宣了太医,便是已经见疑,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怀疑的口子一旦张开,只会越撕越大!既然大夫人最大的臂膀是淑贵妃,那么,不如她以手为刀,将这只臂膀生生撕裂,当大夫人孤苦无依之时,便是她的死期! 第41章 一波未平2 第41章 一波未平2 忽然想起什么,余辛夷微微眯起眼,敏锐的察觉到淑贵妃在谈及她母亲时,眼里划过的一丝狠意。难道她母亲跟淑贵妃有过旧仇? 御花园中。 丫鬟翠玉轻轻给余惜月打着凉扇道:“小姐,您放心吧,此次惹怒了贵妃娘娘,凭大小姐有通天本事,都难以逃脱!” 斜倚在亭中,余惜月不屑的掀开眼皮,冷笑道:“最好如此,否则我跟母亲这趟就算白算计了。”母亲叮嘱过她,淑贵妃虽然是她嫡亲的姨母,然而若自己没有丝毫用处,亦会被厌弃,所以她当即最紧要的,便是要表现出她的“用处”来! “翠玉,你去打探一下,玉坤宫里动静如何。” 翠玉是她的心腹,立刻应了,可刚走几步便又折了回来,脸色极为难看道:“小姐,大小姐……好像出来了……” 余惜月满心满意的希望着,看到余辛夷走着进去,横着出来,可没想到余辛夷出来了,而且完好无损!怎么会!淑贵妃为什么会放了她?是她命太硬,还是淑贵妃…… 余辛夷看着她脸上一瞬间变换而过的无数种表情,浅浅笑道:“怎么,妹妹见我出来,看起来怎么好生失望的模样?” “怎么会……姐姐误会了……”余惜月脸上的惊,转为僵硬的笑容,“刚才还担心,姐姐会不会被处罚,现下看姐姐好好的,妹妹只有替姐姐高兴的份,哪里会失望呢?” 余辛夷徐徐弯起嘴角,道:“那就多谢妹妹关心了,放心,我会让妹妹,一直高兴下去。” 看着余辛夷先一步离去的背影,余惜月一张如花似的脸孔,凝成深深的恨意,几近扭曲。 身后翠玉小声道:“小姐……” 余惜月脸色极为难看,不耐烦道:“什么事?” “那边好像是五皇子来了。” 景浩天?余惜月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由怒转喜,冷冷笑了下道:“去,把五皇子引过来。你知道该怎么做?”这个景浩天,自第一次见面便对她迷恋颇深,看起来,是个可用的棋子。 翠玉立刻明了的点头,悄悄转出御花园便“巧遇”上了五皇子,恭敬跪下道:“奴婢见过殿下,多谢上次皇子殿下送我家二小姐回府,二小姐为表谢意,特意绣了这块手帕,还望殿下不嫌弃收下。” 接过那块兰花绣手帕,景浩天眼中陡然迸出一股惊喜:“哦?你是说惜月小姐今日入宫了?” “是”翠玉恭敬道,末了意味不明的加了一句,“殿下,小姐正在有凤来仪亭等奴婢,奴婢先告退了。”她抬眸,看到五皇子脸上激动的模样,就知道,事儿,成了。 景浩天刚踏入御花园,目光便已凝在亭中佳人身上,再难移开:细长的柳眉仿佛远山之黛凝聚而成,柔情似水的明眸里,似含着化不开的愁绪,花瓣一样的嘴唇轻轻咬着,让人忍不住生出疼惜之感…… 见到景浩天,那张犹带泪痕的脸立刻羞怯的低下头,别过脸擦掉眼角的泪痕,盈盈一福道:“见过五皇子殿下。” 景浩天差点忍不住上前扶起她,但又想起不大合适,只目光一转不转的凝望着余惜月道:“多日不见,惜月小姐似清瘦了些?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 余惜月睫毛轻轻一眨,睫毛上就沾了露水,却还强笑道:“并未有什么烦心的事……”她轻轻咬着唇,欲说还休的模样仿佛受尽委屈。 旁边翠玉却打抱不平起来:“哪里没什么烦心事!” 余惜月轻斥道:“翠玉,多嘴!” 翠玉被训了,噗通一声跪在她脚边上,垂泪道:“小姐,就算您嫌翠玉多嘴,翠玉也要说的,小姐您日子过得太苦了。整日被大小姐欺负,受尽委屈就罢了。前两日,夫人还被大小姐冤枉,关进了佛堂,小姐您担忧得寝食难安,整日以泪洗面,这还不算委屈,世上便没委屈了……” 景浩天听完,立刻竖起双眉:“竟然还有此等事!这余辛夷,也太心狠手辣,着实蛇蝎心肠!惜月小姐你且等着,我定帮你好好出这口气!” 余惜月抬眸朝景浩天望着一眼,一双明眸之中泪光点点,写满感激:“多谢五皇子。”广袖之下,一只手却狠狠捏紧,指甲深深刻入掌心! 回府的路上,翠玉有心哄余惜月开心,便开玩笑道:“小姐,五皇子好像对您有意呢,您说他会不会求娶您为妃?” 然而,余惜月并不欣喜,反而扯出一丝轻蔑的讥讽:“哼,五皇子?我听父亲说,他舅舅胡庆近日因贪污舞弊、欺君罔上的大罪,判了满门抄斩,失去母族的依仗,又难得皇上的宠爱,他,已经废了。” 哪怕嫁给四皇子,她也不会嫁给五皇子。她余惜月的这一生注定要走上那个最高位的,而不仅仅满足于一个王妃! 翠玉讷讷道:“那您……”刚刚特意约五皇子御花园一见,实在不妥。 余惜月勾起唇角,目光浅浅在她身上扫了下,道:“翠玉,我不记得你是多嘴的。原本交给你的规矩忘了么?在我身边,我问你的时候你才能说,才能听。其他时间,你只能是聋子,是哑巴。” 翠玉看着自家小姐冷漠似寒冰的表情,忽然生出彻骨的寒意,忙低下头,颤巍巍道:“奴婢不敢!” 白芷小心的褪下余辛夷裙下的长裤,露出两条肿起的腿,特别是膝盖那里已经肿得不像样子。 白芷看着自家小姐红肿的膝盖,眼睛一下就酸了:“小姐,淑贵妃怎么如此狠心?这也太……” 余辛夷却不在意,前一世千刀万剐之痛要比现在痛上千倍万倍,这点痛对她来说不足挂齿,值得她挂齿的,从来只有那些以血都难以洗去的恨!她抚了抚白芷的发,道:“傻白芷,取点消肿的药膏来。” 白芷忙抹了泪,急匆匆的去找了消肿的药膏,给余辛夷涂上。 夜晚,夜沉如水,因为膝盖的疼痛,余辛夷难以入眠。 淑贵妃今日被她激怒,必不会善罢甘休。或许,她之前做得太过激进,惹人耳目……不!如果她不奋力反抗,那下场便是重蹈上辈子的覆辙。这些人,是吃人的魔,与其等着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且只要她存在的一天,温氏跟余惜月便不会善罢甘休。谁人要她死,便不要怪她不给谁活路! 这一夜似乎睡得格外沉。直到…… “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几乎穿透苍穹,将整个海棠苑唤醒。 余辛夷蓦地睁开眼睛,外面天已经全亮,她心口重重跳了一下,隐隐觉得似乎有事发生。下一瞬就听白芷慌张的从外间进来,推开门道:“小姐,出事了!” 见白芷头发散乱,衣服都是简单披着的,说明连梳妆打扮的时间都没有,足以证明事情之紧急。 她当即立刻掀开被子起身,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挽了头发出去。 门吱呀一声门打开,同时全院的丫鬟婆子们也闻讯而出,只看到院中那片海棠林里,那棵开得最盛的海棠树上垂下一根白绫,而白绫上吊死着一具女尸。 那个女尸整个院子无人不知:“嗬……香附姐姐!”一个胆小的丫鬟在看到女尸的刹那,倒抽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已是吓破了胆。 余辛夷走过去,看着已经死去的香附雪白的脸,眉头深深皱起。 香附,死了…… 并且,是在她的院子里! “怎么回事!”突然海棠苑门被推开,管家领着七八个护院进来,看到树上吊死的人,都惊讶的倒抽几口气,管家立刻命人去请余怀远来。 白芷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惨状,吓得有些惊慌,白着一张脸悄悄去拉余辛夷的衣袖:“小姐,怎么办?”这香附不是已经拿了三十两银子,被打发回家了么,怎么会突然回到海棠院里,还是这般……模样…… 余辛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自己的眉头却是紧锁的,半晌后道:“白芷,陪我进去梳妆一下。” 管家却道:“大小姐,老爷待会儿就来,出了这样的事,还劳烦大小姐稍等片刻吧。” 余辛夷浅浅笑道:“怎么?我是余府大小姐,难道我连梳妆一下都不可以?还是,管家已经确定我便是凶手了?” 管家被噎了一下,低下头不再说话。无论如何,小姐是主子,他权利再大,也只是个奴才! 余辛夷淡淡扫了一眼,带着白芷回屋。 关上门,白芷便急得满头的汗道:“小姐,您可得早些拿个主意,出了这样的事,二小姐那里绝对要找麻烦的,现下大少爷又回来了……” 余辛夷抬手,制止她再说话。她目光在整个屋子里扫了一圈,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不对劲,肯定有哪里不对劲!她心底隐隐察觉到哪里出了问题,却想不到! 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余怀远便着急赶来,面色极为凝重:府里“病死”个把人便算了,最多几百两银子暗地里打发了便是,今日却有人在大小姐的院子里吊死,这事实在晦气!传出去,还以为余府如何苛待下人,如何丧尽天良! 而他身后,余惜月跟余子俊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交流着眼底那份狠辣与快意。 一跨进院子,余怀远当下便指了香附,朝着余辛夷瞪眼道:“辛夷,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都不问,第一句便是质问她,她并不奢望父亲对她有几分情分,只是没想到连表面都不愿维持。余辛夷敛去嘴角的浅嘲,垂首道:“回禀父亲,女儿不知。” 余子俊冷声道:“大姐姐,香附吊死在你的院子里,无论如何你都脱不了干系吧!你难道是想说,香附自己拿了绳子绑在树上,然后趁没人注意,自己吊死的?这莫非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你院子里少说十几个丫鬟婆子,难不成没有任何人发现不成?” 第42章 一波未平3 第42章 一波未平3 余子俊说得义正言辞,连余怀远也眯起了眼睛,眼中写满怀疑。 余辛夷眼睛一扫,在那排丫鬟婆子身上扫了一圈,发现每人脸上的无辜与惊吓,并不像是作假。 昨夜她睡得相当沉,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但这院子里大大小小六个丫鬟,八个婆子,却没有一个发现异样,着实有些怪异了,是真的都不知情,还是……有人被收买了? 心念急转间,余辛夷抬起黑白分明的眸,不动声色的说道:“听这话,弟弟是确信我就是凶手了?” 明明俊美,却阴冷无比的少年,冷笑着道:“我并没有说,只是大姐,除了你还有谁呢?毕竟,其他人似乎并没有杀死香附的动机吧。” 余惜月在旁边惊呼一声,不可置信道:“难道是因为香附之前陷害了大姐,大姐一时气愤,于是……”她小心瞧了余怀远的脸色,痛心疾首道,“香附虽然是个丫鬟,可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大姐你就算再生气,责罚便是了,如此狠心要了一条人命,这也太残忍了,这可是要折了……父亲的福气的……大姐,你这事做得太不对了。” 院中,不少人都议论起来,明里暗里对着余辛夷指指点点。 因为香附背叛过她,于是这便是她的杀人动机!那个幕后黑手,算计得可真好啊!人死在她院子里,她还有杀人动机,只要今天拿不出证据,那便是百口莫辩!让她猜猜,这次是谁动的人?只为陷害她,连人性命都要害,是余惜月,还是余子俊?亦或者,还有其他人的帮助! 人命之案,不比其他!若闹到官府,那可是轻则流放,重则死罪!白芷在一旁看得着急,立马朝余怀远跪下道:“老爷,三日前大小姐还赏了香附三十两银子,才撵她出府,怎么可能去杀香附?请老爷明察!” 余怀远看着这满院子的人,再看着那碍眼的尸体,心情极是糟糕,近些日子朝廷内祸事不断,人人自危,回到府中仍是家宅不宁,简直是烦躁至极! 余子俊却在一旁笑了,极为嘲讽:“大姐原是这样心善的人啊,不过我怎么听说,奴才犯了一点点的错,大姐赏人板子,可是极为利落的!” 余惜月亦在一旁转了下眸子,似是恍然大悟道:“说起来,大姐近些日子脾气的确是不大好,父亲可记得,前些日子红绯及周瑞被杖毙的事儿……孙妈妈,你可察觉了?” 孙妈妈在一旁低着头,胆怯道:“前些日子,我因一时说错了嘴,大小姐还命白芷姑娘打了我,奴才实在不敢说大小姐坏话……” 余辛夷听了,简直觉得好笑:这叫不敢说?那还要说得如何清楚? 现下,所有矛头竟是全部指向她,呵!还真是同仇敌忾啊! 每个人都在屏息,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余辛夷,直到半晌后余辛夷,突然缓缓抬起头,笑了一下,那笑声极为清甜,仿佛一串铃铛花:“孙妈妈,你傻不傻?” 冷不丁这么一个问题抛出来,孙妈妈失措的望向余惜月,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问题,到底什么意思? 余辛夷眸子微微一扫,似笑非笑道:“怎么,孙妈妈你究竟傻不傻,这个问题难道还要求助他人么?” 余辛夷话音一落,原本气氛沉闷的院子里,立刻有单纯的小丫头噗嗤一声笑出来,孙妈妈红了脸,立刻梗着脖子道:“奴才当然不傻!” 余辛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道:“那好,我问你:若你偷了东西,是会藏起来,还是正大光明的摆在桌子上,请人观赏,生怕别人不知晓?” 孙妈妈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藏起来!” 余辛夷笑了,一双明眸似山涧最清澈的泉,缓缓落到余子俊身上:“很好,谢谢孙妈妈。我再来问,弟弟,你傻不傻?” 余子俊重重哼了一声道:“大姐想问什么直说就是!” 余辛夷也不生气,仍然无比和煦的笑道:“如果你杀了人,是赶紧藏尸,消除所有线索,还是堂堂正正的挂在树上,等人来看?” “当……”才吐出一个字,余子俊一下反应过来,这是在匡他!脸色涨起来,咬紧后牙,愤恨的瞪向余辛夷。 问到此,余辛夷身子缓缓侧向余怀远,笑若最明媚的一道彩虹,冷艳逼人:“父亲,您看,府中并没有一个是傻子!” 府中并没有一个傻子,就连一个大字不识的奴才都知晓偷盗之后要藏私!她身为余府大小姐如何不知!除非她余辛夷便是那天大的傻子!否则,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栽赃! 闻言,余怀远渐渐皱起眉头。方才一时气愤忽略了这点,现下经一提点,立刻察觉出怪异来!且近日余辛夷表现可圈可点,反倒是二女儿余惜月,屡露破绽…… 就在此时,却听到一道奚落的声音自不远处越传越近:“小王倒知道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欲擒故纵。” 只见那人身穿浅绿蟒袍,头戴碧绿玉冠,身材精壮,昂首挺胸,一看便是器宇轩昂,天生傲气,不是五皇子又是何人? 皇子驾临,满院的人都愣住了,余怀远忙带头恭迎行礼道:“不知五皇子殿下驾临,老夫有失远迎。”院子里顿时乌压压跪了一大片。 景浩天爽朗笑道:“余大人何须多礼,小王路经贵府特来拜见,多有叨扰,还望余大人不要见怪才是。只是,似乎贵府出了人命之案啊!”那最后一声,明显是话里有话。 余怀远脸色一变,原本不过死了一名丫鬟,暗地里赔些银子便罢了,但此事却被五皇子知晓,若给不出交代,五皇子一本参上去,他治家不严,罔顾人命的罪名便足以教他降职罢官。余怀远立刻应承道:“殿下请放心!下官一定秉公处理,无论是何人所犯,必做出交代,绝不辜负皇上圣恩!殿下请坐!” 余怀远立刻命人看座,陪景浩天一起坐下。 景浩天?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府中?余辛夷目光一扫,敏锐的捕捉到余惜月朝景浩天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当即心下明了:这是余惜月搬来的救兵。若今日她不能自证清白,就算为了给五皇子一个交代,父亲也必定会惩罚于她!为了扳倒她,余惜月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有了景浩天做靠山,余子俊立刻底气十足,眼带嘲讽道:“大姐,你的确不是傻子,相反,你可聪慧得很呢,欲擒故纵此计,的确妙极。” 欲擒故纵,是说她明明杀了香附,却做出被栽赃的迹象,利用思维盲点,企图瞒天过海。为了坐实她杀人的罪行,这帮人的确是用心良苦! 余辛夷却浅浅一笑,刹那间眸光流转,眼底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也听说过一词,叫:贼喊捉贼。” 余子俊到底年纪小些,刹那间脸色难看起来,不快道:“大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们杀了香附,再冤枉你不成!” “我可没说,我说的是……”余辛夷目光一转,落到管家以及那七八名护院身上,提升斥道,“管家,你们还不快跪下认罪!” 管家跟那几名护院立刻惊住了,眼睛瞪得老大,诧异的望向余辛夷:“小姐,奴才们何罪之有,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余惜月看着这一幕,不由狐疑的皱起眉心,余辛夷又想干什么? 余辛夷抬眸一睨,那清冷的眸像天底下最寒冷的冰,摄人心魄:“管家,我且问你,昨夜是何人值夜?” “是奴才等人……” “既是你们,现下还有何可辩的!全部跪下!” 几个人全部屈膝,噗通连声跪在地上,喊冤叫屈道:“大小姐,冤枉啊!我们虽然值夜,但此事与我们又有何干系?难道大小姐要冤死我们吗?” 余惜月眼睛一眯,同情的看向这些护院道:“大姐,父亲与五殿下俱在此,就算你要罚人,也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冤枉了这些奴才,亦是咱们府里的罪过了。” 满院子奴才,包括景浩天,皆赞赏的看向余惜月,仿佛她是悲天悯人的仙女一般。 余辛夷岂不知道她的目的,重重冷哼一声,提升呵斥道:“这香附三日之前便被我赶出余府,现下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府中,无论她是私自进府,还是被人掳进,他们却丝毫不知,那我余府要他们又有何用!一个丫鬟都挡不住,那日后若有盗贼偷盗或者刺客暗杀,是不是也要任人来去自由?这些人既然毫无用处,那便笞刑三十,扔出府去,另聘他人!惜月,你说对是不对!” 一顿话,噼里啪啦,似头顶千钧之雷,如此雷霆手段,将满院子的人骇得浑身发抖。却是有理有据,纵然余惜月与余子俊想阻拦,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面色发青。 看着他们脸上难看的表情,余辛夷冷笑一声,呵斥道:“来人,上棍!”此时的她,就如同一头被触犯到的母虎,浑身散发着迫人的威压,让人寒毛直竖! 不就便有下人摄于威压,提了棍子进来。只听院中顿时响起连绵的杖击之声,以及凄厉的哀嚎。 那哀嚎声中,余辛夷却侧过头,朝着余惜月浅浅一扫,冷声道:“孙嬷嬷,去请门房!” 那老嬷嬷吓得浑身发抖,忙下去将门房叫来。 不一会儿,四名门房婆子战战兢兢的站在院子里排成一排,旁边十余步外便是那些护院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场景。几个婆子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看着她们惶恐的模样,便知威吓的目的达到了,余辛夷冷冷一笑,问道:“昨夜可有人进出,一一道来!否则,便是同样的下场!”既然香附能不声不响的出现在院子里,那么必与这些门房婆子脱不了干系!且看着狐狸尾巴,到底能藏多久! 第43章 素手乾坤1 第43章 素手乾坤1 几个婆子缩成一团,看都不敢看旁边被打的护院一眼,纷纷道:“没有,老奴看管西苑偏门,并没有啊……” “老奴这也没有……” 直到最后一个婆子,只见那婆子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道:“老爷,老奴有罪!是大小姐用五百两银子买通了我,要我将香附放进府里……” 听到此,余惜月一扫刚才的恼怒与气愤,突然弯起嘴角,对余子俊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余怀远却猛然皱了眉道:“你说什么!” 那老婆子趴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起来,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道:“大小姐还说,老奴若是敢说出去,便是与香附一样的下场!这就是大小姐给我的银票……” 整个院子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望向余辛夷。原来,人真的是大小姐杀的……果真是心肠狠毒啊…… 刹那间,余惜月快意的眯起眼睛,眼中写满了狠辣的兴奋:现下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五皇子坐镇,就算老夫人现下保你,都保不住!余辛夷,这次任你能耐再大,也难逃一死! 余怀远看着地上那张银票,目光陡然变得深邃,转向余辛夷,难不成,人的确是辛夷害的? 他身旁,五皇子突然开口道:“余大人,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便请余大人了结此事吧。素闻您为官清廉公正,该不会包庇令千金吧?” 五皇子施压,余怀远脸色有些许不自然,忙拱手道:“五殿下说笑了,下官定当处理,绝不姑息。”他咬咬牙,望向余辛夷道,“辛夷,你还有何话好说!” 望着余惜月狠辣得意的眼神,余辛夷浅浅一笑,突然微笑道:“二妹,你认为,是我做的么?” 一句话,便让余惜月浑身警惕起来。余辛夷,又在打什么主意! 余惜月警惕道:“大姐,无论我信不信,证据在这里,这婆子也在这里,容不得人不信吧。大姐,你还是早些向父亲认个错吧,妹妹我定会帮你说情。” 余辛夷继续笑道:“看来,二妹妹似乎相当确信,是我收买了这婆子?” 这贱人,还想搞什么鬼!余惜月眯了眼睛道:“难道大姐还有其他可狡辩的么?” 余辛夷冷笑一声,刹那间眸子闪出犀利的光芒,直刺余惜月的心脏:“我只问你,你是否确信!” 那目光里有鄙夷,有嘲讽,甚至还有怜悯!仿佛看着这世上最丑陋的蝼蚁。 余惜月一瞬间就被激怒了,余辛夷凭什么这样看她,凭什么!她才是府里最受重视的嫡女,而余辛夷不过是个克死母亲,不受宠爱的贱人!贱人!余惜月捏紧了拳头,道:“我确信!”她就不信,事到如此,她余辛夷还能翻身! 余辛夷退后两步,浅浅笑着,不紧不慢道:“原来二妹如此确信啊,那……若的确是我杀的人,二妹觉得该当如何?” 余惜月心底重重冷哼,道:“大姐应当知道,当今陛下圣明: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若并非我所为,实则有人陷害我呢?是否也是这句话: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那是自然!” 余辛夷身子一转,朝着景浩天浅浅一福道:“五殿下既然在此,那便请五皇子殿下,做个见证!” 景浩天看不懂这丫头想干什么,不过既然自寻死路,他便成全她!“小王自会秉公!” 就在这时,白芷忽然上前在余辛夷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余辛夷一双眸子瞬间乍起万丈光芒。她刚才多番纠缠,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让白芷去查一些东西,而现在这时机,已经到来! 余辛夷眸子微微眯起,望着跪在地上的婆子,眼中闪过一抹冷笑:很好!还怕你不敢出来,既然敢站出来,那便好得很! 她缓步走到地上还跪着的婆子面前,轻声细语道:“你说,我给你五百两银子收买了你,是也不是?” 那婆子跪着,一直低头不敢看余辛夷的眼睛,只看着地,像是怕极了这位女阎罗:“是。” “那你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那婆子不假思索道:“子时二刻。” “确是这个时辰没错?若你记错了又如何?” “老奴年纪虽大,但记性却是极好的,绝不会记错。” 余辛夷得了这几句,悠悠笑了,弯起唇畔:“记性如此之好,那便好。但仅凭你这两句,怕是不足以让人信服吧?” 那婆子忽然激动起来,似是早有准备,连连道:“当然不止,老奴真真切切的记得:昨晚子时二刻,我正在门房打盹,大小姐你就过来说要带个人进府,并且给了我五百两银票,威胁我不准说出去。然后就见大小姐您捆着香附姑娘进来,香附姑娘被蒙着头说不出话来,老奴吓怕了,还问是谁,您说:想要小命,就当个哑巴……可没想到,今儿个香附姑娘就死了,老奴实在是怕夜晚鬼敲门,所以才不得不说出实情……请老爷饶老奴一命……” 这番话,编得好!编得极好!活生活色,简直让人拍案叫绝!若搁在旁人身上,余辛夷恐怕都要忍不住信了:“那人蒙着头,你怎么就确信她就是香附?” 那婆子眼珠子一转,似在回想什么,然后恍然记起,斩钉截铁道:“穿着红色衣裳,身形极为熟悉……可不就是那边吊死在树上的香附姑娘么……” 看着她斩钉截铁的模样,余辛夷温和笑着,可下一瞬那笑容陡然消失,大声呵斥道:“还在说谎!还不老实交代到底是何人指使你栽赃于我!” 那老婆子被一吓,眼泪忡忡的就流下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朝着余怀远磕头道:“老爷,老奴没有半句假话呀……” 余辛夷却不给她罗嗦的时间,继续问道:“那我且问你,我今日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 那婆子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立刻道:“蓝色。” 余辛夷指了指不远处聘婷而立,好似桃花佳人般的余惜月道:“那我二妹呢?” 可没想,这婆子忽然愣住了,似乎想抬头求助,却又不敢,好半晌才抹了满头的汗珠,声音却已经开始发抖:“二小姐穿的是……” 余惜月紧皱了眉头,怎么回事?不少人也诧异起来,大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可那婆子一直不答,支支吾吾的,仿佛陷入什么困境之中。 余辛夷浅浅一笑,提醒道:“是不是穿的胭脂色?” 那婆子立马用力点头道:“是,正是极好看的胭脂色!” 可她话音一落,全院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望向余惜月:今天二小姐穿的明明是浅绿色,怎么会认作胭脂色,这也相差太大了吧! 余惜月的脸色,更是一瞬间沉到湖底。怎么会,这样…… 那婆子见到众人诧异的表情,忽然浑身颤抖起来,像半只脚已经踏入阎罗殿。 余辛夷俯下身问道:“你连绿色与胭脂色都分不清,那又是如何记得昨晚香附穿着的是与胭脂相近的红色?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去好好看看,香附到底穿的什么颜色!” 那老婆子已经吓破了胆,栽倒在地上,嚎啕哭丧道:“老奴眼睛不大好,夜里并没有看太清,所以,不大……记得了……求大小姐念在老夫为余府做事几十年的份上,饶过老奴吧……” 余辛夷一脚踹开这个蛇鼠两端的老家伙,后背笔挺的挺起,嘲讽的望向满脸惊惶的余惜月,道:“这婆子天生眼疾,分不清红色与绿色,但并没有多少人清楚,连她有时候也分辨不清,女儿特意派白芷去查了她,这才得知此事。妹妹,你怕是棋差一招吧。” 余惜月为扳倒她,实在太过冲动,若她再处心积虑一些,今日她或许就成功了,可惜她败就败在她的冲动之上! 刹那间,余惜月血色尽褪,整个人差点向后跌去,险险被余子俊扶住,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竟然连老天,都不帮她!喉头一股腥甜即将涌上来,又被她生生压住。 余惜月还没拍案而起,五皇子却已经站起身,为她打抱不平:“余大小姐,你现在有何证据说是二小姐陷害你?没有的话,这就是罗织构陷!你为洗脱自己罪名,却中伤二小姐,这也是大罪!” 要证据是不是?她有!余辛夷毫不畏惧的迎上五皇子的目光,道:“我一直在想,为何昨夜院中吊死了个人,却没任何人发现,按理说,必定会发出一些声音,但是各个却睡得很沉,起先,我怀疑是否院中出了内鬼,但是后来我知道,并不是!” 她忽的取出一包东西打开,里面是细细的粉末:“父亲请看!我怀疑之下,便去找寻线索,结果便发现了这个:这是香灰,却不是普通的香灰,里面掺杂了朱砂与五味子,这两味药在一起,便是极沉的迷药。于是昨夜海棠苑中人人昏睡,竟没人发现半点迹象!不过好在,这两味既然在这里,便能按图索骥,去药店查找到底是何人所购,请父亲明察!” 看到这个,余惜月狠狠闭了眼睛,她辛苦布置的这些,完了!原来,余辛夷早就挖好了坑,等着她跳下去!好狠!这贱人好狠! 一时间,她竟不敢抬头,因为余怀远的目光,狠狠的盯着她,里面夹杂着怀疑,失望,震惊,厌弃,唯独没有往日的……疼惜…… 余怀远不可置信的望着余惜月。他从来不曾愚蠢,只是之前屡屡被余惜月完美的画皮蒙蔽,再加上顾及着淑贵妃一系。然而怀疑之心一旦开启,瞬间便立刻清明。 他不愿去信,但又不得不信!他这个二女儿竟是这样恶毒的女子,这一步步,一着着,无时无刻不再算计,顶着那张无比美丽的脸孔,内里却如恶水般泛滥。竟然还把五皇子请来,观看他余府的家丑!这样的女子,就算嫁入皇家,最后又有多少人愿意扶持她!甚至最后,还可能成为国之丑闻,败坏余府之名! 第44章 素手乾坤2 第44章 素手乾坤2 余辛夷看着众人各异的脸色,黛眉轻轻一挑,浅浅笑着,那目光却犀利如刀!“五殿下,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余惜月祈求的望向景浩天,景浩天看着面前泪水盈盈,弱柳扶风般的女子,心底顿生一股怜惜之意。 然而他还没开口,余怀远突然开口,强势道:“五皇子殿下,余府内宅私事,还请殿下暂时避让,待处理完后,臣自当另行奉陪!” 五皇子的脸色猛地沉下,却是无可奈何,最终无奈退出。 余惜月失去所有依仗,顿时像剥了皮的青蛙一般,浑身颤抖的站着,刚开口:“父……亲……”却被两个巴掌打得跌倒在地! 余怀远两个巴掌用力扇过去,怒斥道:“住口,逆女!从即日起,你便与你母亲,一起去佛堂反省!” “父亲您……”余子俊着急的上前求情,却被余怀远一个目光瞪住,僵硬的顿在那里。 余辛夷在一旁看着余惜月死灰般的面容,冷冷一嘲,我的好妹妹,这个坑,我挖得你还满意吗! 枉余惜月算计一世,这么多年,却仍旧看不懂父亲的心思。作为户部尚书,门下三千门生,他的抱负并不比任何人小,否则也不会觊觎皇后之位。这样的人,怎可能受制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相反,他只会更怨与皇子私下有染的余惜月! 就在余惜月即将被拖进佛堂的刹那,忽然一道尖锐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贵妃谕旨!” 余怀远面色立刻凝起,立刻拂袍迎上。只见太监张德开,一手握着拂尘,一手拿着一张黄色文牒,满脸的倨傲,仿佛手中拿的便是圣旨。 余惜月满心期待的望着张德开,如同看最后一根拉她出深渊的藤蔓。 “传淑贵妃娘娘谕旨:兹闻户部尚书府余怀远之女余惜月,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本宫闻之甚悦。特与陛下商议,今皇三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余惜月待宇闺中,与皇三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三子为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余惜月赐婚三皇子? 这个消息如同一阵响雷般,将整个院子炸得一片寂静,只有余惜月刹那间狠狠闭上眼睛,苍白的脸立刻溢出一股扭曲的兴奋,掌心用力捏起,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太好了!果然,天不绝她!天不绝她! 克制着兴奋的颤抖,余惜月莲步袅袅,轻移而去接过文牒,道:“谢淑贵妃娘娘。”随即,她目光恨恨的瞪向余辛夷,那发红的眼睛里,一丝一缕遍布着最恶毒的恨意,仿佛恨不得当场啖其肉,断其骨! 白芷在身后小声焦急道:“小姐,怎么办?”只差一点,便能将二小姐贬入佛堂,太可惜了!这下二小姐赐婚三皇子,以后只会越来越嚣张,大小姐往后之路恐怕会愈加艰难。 余辛夷不动声色的摇摇头,示意她别惊慌。 还真是跟前世映照了呢,只不过她以为她能顺利嫁给三皇子?记得前一世,三皇子几个月后便因谋逆之罪被永世圈禁,后病死王府。当然这当中一项项的细则并不足为外人道也,唯一确定的是,余惜月为逃脱被圈禁的命运,称病悔婚。而前一世的自己,更傻,听了温氏花言巧语,竟帮她在景北楼面前说情,没想到最后…… 呵呵,呵呵!真是一世愚蠢,枉为她人做嫁衣! 余辛夷蓦地睁开眼睛,一束寒光自眸内射出,似冰如铁,至于这一世,她绝不会让余惜月称心如意! 谕旨宣完,众人纷纷散开,管家带人去收拾了香附的尸身,余怀远则引着张德开入花厅内谈。余惜月跟余子俊擦过余辛夷的肩膀,巧笑倩兮道:“大姐,似乎这次又让你失望了呢,也是……谁让大姐没有一个好的母族,更没有贵妃为姨母。大姐,你说可不可惜呀?” 一张美丽的脸,如此纯真的脸孔,真让人想象不出这张画皮之下,到底掩盖着多么恶心的内里,丑恶得如同毒蛇! 余辛夷回以完美笑容:“那就祝愿二妹,一直这样幸运下去。” 还在得意?呵!她还真不知道愚蠢二字怎么写的,贵妃赐婚又如何?若她得知,将来继承大统的并不是三皇子,她又会如何哭泣呢? 不,她会让她连哭泣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海棠苑,合上门,白芷从袖里取出一张字条道:“小姐您看这个。” 白芷边说,边眼里闪着激动的光:“刚才您派奴婢去查那门房婆子,便见个紫衣人送来这个给我,那速度可快了,就像一阵风似的,奴婢都没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就消失了。” 只见那张字条上,正详细写着那门房婆子不辨红绿的隐疾。而字条末尾则印着一个小小的“八”字为标志。八……八皇子。 景夙言?莫非,他派人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白芷小声道:“这个八,是不是代表着八皇子啊?他是不是对小姐您……”金玉楼那一幕,她可是一直旁观的,若小姐能嫁给八皇子,那岂不是就可以与二小姐分庭抗礼? 白芷越想越激动,八皇子可是堪称天下三公子之一,号称才情第一!风流第一!美貌第一!在白芷心里,也只有八皇子那样的人物,能配她家小姐! 余辛夷却低声呵斥道:“慎言!” 八皇子?哼!想起那个无赖至极,胡搅蛮缠的男子,她心情就甚为恶劣。若他再敢占她半分便宜,她定要他好看! 白芷忙低下头,吐了吐舌头。小姐平素最为冷静镇定的性子,怎么一提起八皇子,小姐就极为动怒?只是,平时的小姐太冷了,冷得如同天上无情无爱的仙子,只有动怒时,却像是又回到了凡间。 大夫人放出佛堂了。日间贵妃赐婚的手谕刚下,傍晚温氏便到老夫人房里请安。 温氏亲自跪下,向老夫人敬茶:“媳妇给母亲请安,这几日媳妇在佛堂一直挂念老夫人身体安康,不能侍奉老夫人左右,是媳妇的失职。” 老夫人却是连茶碰都不愿碰一下,冷嘲道:“只要不见你,我便一点问题没有!” 温氏被当面碰了脸,旁边儿三房张氏看得乐不可支,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温氏忍着心头的怒火,红着眼睛,凄婉道:“媳妇已在佛前反省过了,日后再不敢重蹈覆辙,请母亲看在媳妇十几年来对府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媳妇一回。” 老夫人斜睨着她,眉宇中凝着一股浓重的嘲讽,简直像看戏台上,戏子唱戏。直到半晌后,朝着温氏冷冷一哼道,“温氏你且起来吧,我老婆子可受不住你这未来王妃之母一跪!若以后再让我知晓你把手伸到大丫头身上,你且等着瞧!” 温氏脸已涨得发白,却还得强装笑容,对上一旁余辛夷天真烂漫的笑容,她一颗心恨得像丢进油锅里,狠狠的炸透!长袖之下,用力攥紧的掌心,几乎被指甲抠破。 回到主院。 温氏满心满意的以为,余怀远当晚会宿在她处,却没想下人来报,竟说:“老爷说,请夫人您今晚早些休息。” “老爷去哪儿了?” “老爷……老爷去了六姨娘那里……” 温氏抓起一只茶盏就要掼在地上,但临了又用力的抓住茶盏,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余辛夷!余辛夷!绝对是那个贱人搞的鬼! 余惜月愤恨的说道:“父亲眼睛瞎了不成,六姨娘那种货色竟然入得了他的眼!实在太可恶了!还有那个余辛夷,一定是她怂恿六姨娘蛊惑父亲,母亲你等着,女儿定帮您弄死那对贱人!” “闭嘴!”温氏忽然低声斥道。 “怎么了母亲?”余惜月现在还沉浸在巨大的欣喜之中,眼睛里都冒着兴奋的火光,“您忘了,我现在是三皇子的未婚妻,一个小小的六姨娘,根本耐不了我何!” 温氏一个巴掌用力甩上去:“混账!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这些日子,你父亲已经渐渐偏向那个小贱人,所以在你出嫁之前,每一日我们都要仔细提防!决不能出一点差错,你还嫌你露出的把柄不够多?” 想起余辛夷那个小贱人,温氏就满心满怀的火气。那贱人简直像讨债来的,不,比那更为可怕,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一腔的恨意向她们复仇来的!可偏偏那丫头邪气的很,每每都让她逃过,反而将她们步步逼到此般境地!若不是淑贵妃赐婚,恐怕她们现在……想一想,温氏只觉得后怕。 “即便你现在赐婚给三皇子,但三皇子已经是皇储了?就算他是皇储,便将来注定能登基?这些都是变数!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去讨沈太妃欢心。自太后殁了,这宫中最为尊贵的人,不是皇后,而是沈太妃!前朝大乱之时,今圣遇险,沈太妃用她的亲生皇子一条命换了今圣一命,所以今圣将她等同于皇太后一般看待。后日的春猎盛宴,届时沈太妃会出席,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得到沈太妃的宠爱与帮助,便是对你登上后位最大的帮助!听到没有!” 余惜月一时之间,竟被自己母亲狰狞的表情吓到,颤了一下重重的点头:“恩!” 然而回房之后,余惜月久久的思索后,突然弯唇笑起,眸中闪烁着毒蝎般的光芒,招来丫鬟道:“翠玉,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既然她不能动手收拾那个贱人,那么,她就借别人的手!别忘了,余辛夷的敌人,不止她一个! 第45章 毒蛇寻衅1 第45章 毒蛇寻衅1 与此同时,海棠苑内。 “父亲在六姨娘处睡下了?” “是!”白芷崇拜的看向自己小姐,“小姐,您实在太厉害了!您只教了六姨娘推拿一招,便让老爷重新宠爱了六姨娘!” 余辛夷看着她那副模样,忍不住摇头一笑。平心而论,她并不想六姨娘多接触父亲,然而六姨娘的品行绵柔,最是尊崇三从四德,绝不会跟她离开余府。既然如此,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帮六姨娘重夺父亲宠爱,那日后在府中日子也会好很多。且,这更是对温氏一个重大的打击! 今夜,温氏恐怕注定难眠吧。 余辛夷浅浅一笑,散开一头乌黑长发,熄灯入眠。然而刚合上双眼,忽然窗口一阵风声,便察觉到一道身影窜入。 并带着浓重的血腥之味! 余辛夷立刻睁开眼睛,本能的摸向枕下暗藏的银针,然而那人速度更快,按住她手腕的同时,捂住她的唇,将她整个人用力缠住:“别动!” 这道声音……余辛夷微微眯起眼睛。景夙言?还有这满身的血腥味! 见余辛夷认出自己,景夙言将头埋在她的颈内,长长疏了一口气,然后在她耳边如同撒娇一般说道:“为什么你每次看到我,都要对我痛下杀手?”那软软的口吻里,竟是说不尽的委屈。 余辛夷使劲挣了挣,发现浑身被缠得紧紧的,他的单膝压在她的双腿之上,双手更是捏紧她的手腕,她整个人被牢牢缠住,竟然纹丝不能动弹,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她终于清楚的认识到,男子与女子之间天生力量上的差别!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亲密!而亲密的同时,则代表着危险! 余辛夷不悦的皱起双眉,毫不留情的回应道:“因为你每次都找死!”前几次胆敢强吻她,这次更过分,直接爬上她的床!并且紧紧缠在她身上,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找死?全天下的女子,从来对他只有恭维、奉迎以及追捧,对他一个眼神都欣喜若狂,只有她,也只有她!敢对他如此说话,这双冰雪一般的眸子里,映入的不是他的相貌,更不是他八皇子的身份。在她眼中,这些都一文不值!透过她这双明眸看到的,只有他这个实实在在,独立的人! 好一个找死……若能在她怀里找死,想必也是天下极美的一件事。这般想着,景北楼竟轻笑出声。 余辛夷怪异的望着这个行为奇怪的八皇子,说他找死,他竟然笑?简直不可理喻!余辛夷忍着心底的怒火,冷声道:“放开我!” 景北楼非但没放开,反而缠得更紧了,把头在她颈间埋得更深几分,如同一只慵懒的狐狸般道:“别动,我好累。” 他当她是什么?那些随意他戏耍,求欢的姬妾?呵!他看错她了!余辛夷趁他不备,手腕用力一旋,挣脱他的钳制,同时指尖四根银针齐齐刺在他颈侧的血脉之上,冷声道:“你让开,我嫌脏。” 景夙言震惊的撑大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我脏?”她竟然嫌他脏?这女人实在是!景夙言狠狠的磨磨后槽牙,她既然嫌他脏,他就脏给她看。 他猛地捧住她的脸,想要贴唇而上! 但余辛夷岂会让他轻易得逞?两个人在狭小的床上,竟然交锋起来,谁也不让谁,余辛夷招招生风,而景夙言似是顾及着什么似的,反而落了下风。 余辛夷在他肩上用力一砍,没想到景夙言并没躲开,反而让她摸到的是一片腥湿的黏腻。身侧的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像是忍受着某种疼痛,苦笑道:“别打了,今天有些受不住……改日再给你当沙包。” 那股血腥味!余辛夷心电急转,忽然眯起眼睛道:“你去了沿海?” 景北楼按住伤处皱起眉心,忍了片刻后才缓缓舒展开,浅笑着,颇有兴趣的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余辛夷淡淡道:“猜出来的,最近朝中最大的事莫过于胡庆案。胡庆虽然被满门抄斩,但是他所犯的案子却是错综复杂,先是参与江南盐课舞弊,再是与海盗勾结,杀岸边良民冒充贼寇,以充功绩。这两件中,第一件盘根错节,非一夕可解决。那最有可能的便是第二件,你去了沿海,去收拾胡庆留下的残局!然而胡庆虽死,但江浙总督却还在,军权在他手中,怎可能轻易移交?你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暗杀!但是,似乎你失败了?” 一条条一件件竟被猜测得无比详尽,又无比准确。景夙言眼中先是惊异!满眼的惊异!随即转为无尽的惊艳! 这到底怎样的女子啊,如此的美貌,却还有这般无人可比的聪慧,丝毫不下于男子,不,他说错了!这样的余辛夷甚至连男子都狠狠的比了下去! 余辛夷直接忽略了他眼中的光芒,继续启唇:“我可以告诉你解决之法。” 景夙言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是有代价,你是不是想说这句话?”以他对余辛夷的了解,这个丫头绝不是良善之辈。 余辛夷弯起唇角,眸子闪亮如星,嫌恶的看着面前的男子:“没错!代价就是,今后别再我面前出现!” 被她狠狠一噎,景夙言竟差点被逼得一张俊脸涨成猪肝色,望着她的笑颜,死死的吐出三个字,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你真的如此厌恶我?”他千里夜奔而回,刚入京城第一件事便是来寻她,没想到一颗热心却送进冷水里。 余辛夷毫不犹豫,甚至斩钉截铁的说道:“是!” 景夙言恨得牙痒痒,赌气一般说道:“那好!我就不听了!”然后继续把头埋进她的肩窝里,当那只慵懒的狐狸。 什么?余辛夷皱起眉头,从来未见过这样不按常理出牌之人,身为皇子,他难道不应该为夺嫡而苦争功绩,以谋上位么?就如同景北楼!还是……不,她绝不信,在他心里,她比皇位更加重要! 她咬了咬牙,道:“既然你不听,那么我们更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八皇子,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请滚吧!” 一字一句,还真是咬牙切齿啊,若是旁人恐怕早就被她激怒了,可她碰上的,偏偏是他景夙言!景夙言浅笑一声,薄薄的红唇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黯哑的声音,简直暧昧如妖:“不,我们可谈之处极多……” 那唇瓣,与她的耳若近若离,似乎再近一毫便能触碰而上,在这样的夜晚,显得尤为暧昧。 余辛夷的心脏忽然微微震了一下,随即用力按在他伤口上,冷声道:“我不想在我的房里杀人!” 伤口被重重按住,她以为景夙言会退开,没想到相反,他竟然一口咬上她的耳垂,将她付诸于他的痛,悉数交还于她!痛,一样的痛!刹那间,竟仿佛有连成一体的错觉! 这人,到底想如何!余辛夷心底突然抽出一种极厌恶之感。她厌恶,厌恶这种被他纠缠的感觉!厌恶,厌恶这种他刻意制造出来的暧昧! 她一巴掌用力扇在他脸上,却被他躲开。景夙言抬起头,黑暗中,那双墨玉般的眸,亮得如同那满天星辰!似乎整个苍穹都尽收于他眼底! 正在剑拔弩张之时,他突兀的说道:“我们合作吧。” 还真是卑鄙啊!想用这种话题,化解她刚才的怒火么?余辛夷冷声道:“我为何要跟你合作?” 景夙言不假思索的弯起唇,弯弯的眼中,一笑倾城:“你要对付你的继母,要对付淑贵妃,同时你不喜欢我四皇兄,不是吗?” 被他发现了!发现她景北楼的恨意!余辛夷冷漠一笑:好一个八皇子,果然一颗七巧玲珑心!只是:“我为何一定要选择你?” 景夙言却道:“或者,你有更好的合作伙伴?” 余辛夷眯起眼睛,冷冷的观察着这个仿佛置身在迷雾之中的八皇子,直到半晌之后,她才徐徐开口,声音冷漠得如同寒冰。但是,这已经足够景夙言欣喜,因为她既然肯开口,那说明已然答应! 据她所知,江浙总督乃景北楼一系,以景北楼的心胸,怎么可能将江浙要地拱手送于他人?所以……余辛夷的声音有些发冷:“一,杀了江浙总督的父亲!他父亲一死,他必定要丁忧三年,不得不暂交兵权。” 听到此,景夙言眸中陡然迸发出一抹惊艳,她的想法竟与他不谋而合!如此毒辣,但确是最快速也最佳的方法,只是……他轻轻启唇道:“江浙总督固然有错,但是他父亲又何罪之有?” 余辛夷却笑了,笑得颇为讽刺,黑夜之中,她那双明眸就如同夜晚舞动的萤火虫,发着幽幽的冷光:“那我问你,那些被无辜杀害的渔民又有何错?他们一辈子辛勤劳作,捕鱼养家,本该活得简单知足,和乐融融。却因为某些人的利益,一夕之间成为刀下亡魂,连一句伸冤的话都呼喊不出!还要被冤枉为海寇!而他们在外的亲人回到家乡却发现家乡成为一片血海,亲人无辜丧命,而他们自此孤苦无依,再无依傍!他们又何错之有!” 上一世临死之日她便懂了,这天下从来不是完全公道之所,她曾傻了一世,到头来才发现自古贤良无用!你若不狠,便成他人俎上之肉! 既然贤良无用,那她宁可成魔! 有第一,那么:“第二呢?” “第二,江浙三万守军,自今年起,与西北兵轮岗,趁机剔除江浙军中毒瘤,同时西北军骁勇善战,与海盗一战必能得胜,以此震慑海盗,几年内再不敢进犯!” 第46章 毒蛇寻衅2 第46章 毒蛇寻衅2 景夙言瞬间竟差点难掩心头的激动:“你真是……真是一个宝贝。”是的,宝贝,这天下最珍贵的至宝! 怀中的柔软带着淡淡的香气,似从骨头透出,美人他见多了,然而她却是第一次,屡屡让他刮目相看!不,或许从第一面起,第一面见到这道狠辣而特别的丽影,便已不自觉追逐她的身影。余辛夷,这三个字仿佛就是个漩涡,漩涡之中黑暗得看不清底,却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栽倒进去。 四目相对,余辛夷眸光平静淡漠一如既往。景夙言眸底清澈,眸光微微涌动着莫名的波光。美,她真美……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并不是没有女子送上门,只是她却是第一个,并不需要做什么,便让他心里一阵阵火热翻滚…… 什么?他竟然!余辛夷的耐心早已告罄,一字一句,带着浓重的火药味,低斥道:“已经说完,现下,请你立刻、马上,从这张床上滚下去!” 景夙言忽然扁扁嘴,满眼受伤的说道:“辛夷,你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余辛夷冷笑一声,道:“八皇子若想要风情,那便来错地方了,寻芳楼里三千柔情静候八皇子采撷!” 景夙言眨眨眼,突然惊喜道:“你是在表示,你吃醋了?” 吃醋?余辛夷只觉得这两个好笑得要命!她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冷冷嘲讽道:“若你死了,我情愿喝一整坛醋!” 景夙言为难的皱了皱好看的眉头,“看来,为了不让辛夷喝一整坛子醋,小王只能努力跟你白头到老了。”他把头深深埋在她颈间,贪婪的感受着怀中柔软馨香,弯起的红唇里,勾满了狡黠。 无耻至极!无赖极品! 余辛夷一双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道:“你什么时候滚!”别动怒,跟这种生气简直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景夙言眨了眨那双璀璨星眸,扁起嘴像受伤的小动物一般,撒娇中带着一丝祈求:“一炷香,一炷香之后我就走,你看,我受伤了。”似乎只要她不答应,他就会变本加厉的死缠烂打下去。 余辛夷,她可以对付温氏的恶毒算计,可以对付余惜月的矫揉造作,可以对付景北楼的虚伪阴险,可以对付淑贵妃的故意刁难……唯独对付不了他的死缠烂打! 心中几乎要被懊恼逼迫的发狂,再也懒得这种暖味的姿势纠缠了,余辛夷狠狠的咬了咬牙,然后猛地张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很辣的犀利,抬脚!用力! 景夙言一时松懈,竟没有多加防备,“唔!”的一声发出吃痛的闷哼,整个人被踢下床去,好在反应极为灵敏,掌上顺势一拖,单膝跪在地上,还不至于太过狼狈。只是感觉到肩头刀伤处再次裂开…… 捂住肩头的猩红,景夙言苦笑的摇了摇头:刚才似乎他过火了,触犯到她的底线了?罢了,想撬开她的心,不急在一时。 景夙言轻轻打了个响指,下一瞬便见一道紫色身影,似鬼魅掠出,恭敬的跪到景夙言身前:“主子。” “既然你不欢迎我,就先走了。寒紫就留下来帮你。” “我不需要。”她并喜欢身边有人监视一举一动之感,更何况,是景夙言的人! 景夙言弯起嘴角,月色之中勾起一抹无情的笑意:“如果你不要,那便杀了她。无法得到主子信任的暗卫,便没有存在在这世上的意义!” 寒紫脸色一白,却没敢发出任何异议。 呵!用这个来威胁她?别忘了她余辛夷最是无情狠毒,别人的性命与她何干?余辛夷在寒紫身上轻轻扫了一眼,以不下于景夙言的冷酷道:“那便自裁吧。” 寒紫浑身一震,拳头用力捏紧,有些不可置信,这样美的少女却有着这般无情的心。然而暗卫的天职便是尊崇主人的命令,主人不需要她,便再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她咬了咬牙,抽剑出鞘,银刃似霜,毫不留情的刺向自己的喉咙! 就在利刃即将割破喉管的刹那,余辛夷狠狠的瞪着景夙言的笑脸,转身拂袖拍上门道:“慢着!你留下吧。” 一扇门外,景夙言狡黠的笑着,乐不可支:她是冷情冷心,然而在那冷酷的面具之下,却有着一颗,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的心。 余辛夷,你注定要属于我的,咱们,等着瞧吧! 翌日,自老夫人房里请安出来。 余怀远忽然将她唤道书房之中,在这个几乎算得上陌生人的大女儿身上扫了一圈后,徐徐说道:“辛夷,你准备一下,明日春猎盛宴与我一同参加。” 余辛夷诧异道:“我陪同?”春猎盛宴乃皇家每年两次大型狩猎之一,能荣幸参加者除了皇家子孙之外,便只有侯门公府,余府虽为一品宅邸,然而女眷之中除了刚赐婚与三皇子的余惜月外,她并没有这个资格参加! 余怀远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是,旬国舞阳公主特向圣上请求,让你陪同。” 舞阳公主? 她脑中刻画出那道火红色,骄傲放肆的身影,心底生出一抹疑虑:舞阳公主特命她前往,看似是无上殊荣,实则恐怕是……为了报上次羞辱之仇! 但好端端的,她怎会想起自己这号人物? 她若退却,便是对皇上的不敬!看样子,她好像是不得不去了么。那么,她就去好好欣赏下,舞阳公主为她准备了哪些精彩的节目! 转身回房,身后余怀远略带犹豫的声音传来:“辛夷,小心些。” 这算什么?关心她么?余辛夷简直哭笑不得,她要不要为之感动涕零呢?他余尚书终于注意到他还有个亲生女儿了?不,太迟了!就算他是真心,那也来得太迟!迟到的东西,哪怕再好,她也不要!更何况…… 余辛夷冷冷一嘲:她的父亲恐怕重视的是,他无能的大女儿似乎,可堪利用。 辛未年四月廿八,皇家春猎,全城戒严,洪武大道上千官兵严防,黄色鸾帐,并各部锦旗绵延数十里。三千锦衣卫簇拥守卫之下,龙撵为尊,皇后因不适在宫中养病,其后皇子王孙、并一干官员及其家眷乘着马车浩浩汤汤前往紫霞闪皇家猎场。更有宫婢、太监及太医更随。从头至尾,仿佛一条绵延长龙,端的是皇家气派。 远离皇城,马车外青山绵延,白芷趴在窗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极为兴奋,不住的叽叽喳喳。余辛夷随意的翻阅着手中书籍,被白芷感染得心情也颇佳,到底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单纯得很。 到了营地,上千顶帐篷已经扎起,从马车上下,刚好同时前一辆马车里,余惜月跟余子俊亦下了车,与余辛夷打了个照面。 余惜月故作惊讶的撑大那双水眸:“原来大姐也来啦,我还以为身后跟着的马车里是家中婢女呢,没想到是大姐呢。” 余辛夷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演戏,以为她不知道么?舞阳公主突然想起她这么一号人物,到底是何人动的手脚。 余惜月却依旧巧笑倩兮,天真一派单纯无辜:“大姐,这几日你可要玩得开心哦。” 余辛夷弯起嘴角,回以温和一笑:“一定。” 刚进营帐,白芷立刻就竖起眉毛,失声怒道:“大小姐,这也太欺负人了,这样的帐篷能住人么?二小姐与大少爷的帐篷,只比皇子公主们的规格低一等,而咱们分到的帐篷,简直跟宫女侍卫们的差不多!这明摆着轻视小姐您!不行,我去叫人给咱们换一顶帐篷!” 太过分了!把小姐跟宫女们的帐篷安排在一起,这不是将小姐当下人同等对待? 余辛夷却摆摆手道:“白芷。只是三天而已,忍忍便罢了。” 白芷还是不甘心:“可是这不是把您……” 余辛夷却笑了,眼中充满嘲讽:“人不是因为帐篷而分三六九等的,有些人天生卑贱,哪怕穿再华丽的衣服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愚蠢、贪婪、阴暗!贱与不贱,从来不是一顶帐篷说了算!” 白芷想了想,虽有不忿,但还是老实的开始收拾行李,突然听到帐篷里出现一阵“嘶嘶”的异响。 “小姐,您听到什么声音了么?”白芷诧异的在帐篷里搜寻起来,寻到角落里,忽然倒抽一口气,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姐……蛇!” 还是黑色剧毒之蛇!被咬上一口,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已经当场毙命! “小姐!蛇!有蛇啊!”白芷吓得小脸发白,下意识往后退想要逃跑,然而她一退,蛇反而猛地昂起头,尖锐的三角眼阴冷的射向白芷,快速的游过来! 白芷吓得一颗心几乎停摆,差点失声尖叫。 “别动!”余辛夷见状,立刻一声低斥,蛇这种动物极为灵敏,一旦动弹反而会引起它的注意。白芷刚才那番,简直在找死! 白芷吓傻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听了余辛夷的话,不敢再动,连话都说不全:“小,小姐……怎么办……” 余辛夷冷静的皱起眉!这么大动静,外面早该有人察觉,进来救助!但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些人被收买了! 她知道,寒紫定在附近,只是寒紫一旦出现,定会暴露在某些人耳目之下!特别是一直虎视眈眈的余惜月,以及她身后的温氏!温氏跟余惜月并不可怕,但可怕是她们身后的淑贵妃!若是她现在在与大夫人斗法,不如说,在于淑贵妃为敌!更何况,还有那个暗地里虎视眈眈的景北楼。一旦寒紫暴露,那她跟景夙言合作之事,便会暴露在他们面前!所以此事,决不能轻举妄动! 第47章 毒蛇寻衅3 第47章 毒蛇寻衅3 她目光一转,落到旁边的毛毯之上,立刻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毛毯,然后用力的把毛毯朝黑蛇挥去! 却没想那条蛇刹那间,猛地腾起,张开带毒的獠牙凶猛的朝着余辛夷冲过来! “啊!小姐!” 不远处的某顶帐篷里。 舞阳公主饶有兴趣的问道:“红烛,听到尖叫声了么?” 她身后帮她捏肩的侍女立刻应道:“听到了。” 舞阳公主斜倚在踏上,看着自己刚刚精心染过的指甲,嘴角恶劣的勾起:“好听么?” 侍女陪笑道:“您觉得好听,奴婢也觉得好听。不过……”侍女小声的问道,“公主,这样做行么?” 舞阳公主冷笑一声:“毒蛇要是能咬死她便好,如果要不死……哼!还有三日,三十六个时辰里,本公主有的是办法对付她!”该死的余辛夷,上次竟然让她在金玉楼丢了那么大的人,还让旬国蒙羞!着实可恶至极!最可恨的是,她竟然还巴上了景夙言公子!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一个低贱不受宠的臣女,连给景夙言公子提鞋都配不上! 可是…… 想及此,舞阳公主用力的捏紧指甲,几乎要将指甲捏断!明明这四国之内,能配得上景夙言公子的,只有她!可偏偏景夙言公子对她不假辞色,甚至……避之不及!这一切,都怪这个该死的余辛夷! 红烛小声道:“可是扶苏丞相……” “闭嘴!”舞阳公主厉眸一转,狠狠的瞪向她道,“此事只有你知,我知,若给扶苏知道,你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红烛立刻胆战心惊的跪下:“奴婢不敢……” 舞阳公主眯了眯眼道:“你,现在就去看看,余辛夷被咬成什么样,回来把她的惨状,一项一项告诉我。” 红烛得令,立刻走出营帐。 白芷看着被包在毛毯里的蛇,忙不迭爬起来躲到一边,惊魂未定道:“小姐,怎么办?”刚才她以为小姐就要被咬了,还好小姐灵敏,几根银针将蛇吓退后,然后用带火的毛毯将蛇捕住。 白芷看着毛毯里,仍在剧烈窜动的蛇,至今还有些后怕。刚才真是太惊险了,到底什么人要害她们!心肠真是歹毒! 余辛夷眸子一闪,目光敏锐的望向帐外:“现在,惊叫。” 叫?白芷不蠢,很快便懂了余辛夷的意思,点点头,立刻放声尖叫道,“啊!蛇!救命啊,我家小姐被蛇咬伤了!” 躲在不远处的红烛听到声音,立刻欣喜的走出来,太好了!真的咬死这个贱人了!公主得知这个消息,这次定会赏赐她! 她忙转身,想回去禀报,却见一道人影站在她面前。白芷一把抓住她,将她拖进帐篷里,冷笑道:“我家小姐有请,走吧,这招叫引蛇出洞!” 红烛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却仍叫嚣着:“放开我!我是舞阳公主的婢女,你们敢动我,我家公主必要你们脑袋!” “闭嘴!”白芷一个巴掌扇过去,自告奋勇的说道,“小姐,怎么处置她?”她刚才被蛇吓怕了,现下满肚子火气,恨不得找地方发泄。 余辛夷看着浑身发抖的红烛,冷声笑道:“既然这么喜欢蛇,就把蛇还给她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余辛夷从来不是好人! 白芷愣了一下,立刻堵住红烛的嘴巴,然后将那团包着毒蛇的毛毯,猛地朝红烛撒去。 红烛满脸苍白的想要逃跑,然而哪里快得过毒蛇,下一瞬已经被毒蛇咬住小腿,手猛烈地挥舞着,逐渐满是无力,连唇开始发黑,剧毒入血,很快,她停止了呼吸…… 余辛夷浅浅问道:“觉得我残忍么?” 白芷虽有些脸色发白,口吻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今天死的不是她,那就是我们了!能害人一次,就能害第二次!”这样的人,绝不值得同情!人需要善良,但是面对邪恶之徒,善良只会成为妇人之仁! 余辛夷淡淡笑了,拍拍白芷的肩膀,果然,她选的人没错!她朝着某顶帐篷的方向望了一眼,抬起下颌,扬起唇角道:“现在,让我们去向舞阳公主道谢吧!多谢她送的这份大礼!” 另一顶帐篷里,舞阳公主不悦的朝着侍女呵斥道:“快去找找,红烛怎么还没回来?”难不成失败了?不会,那种黑蛇,是旬国最毒的蛇之一,就算咬不死余辛夷,也会让她半身瘫痪,成为废人! 忽然,一名侍女脸色苍白,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公……公主……红烛回来了……” 舞阳公主紧皱的眉终于缓缓舒展开:“快让她进来!让她去探个消息而已,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真是无用!” 那名侍女颤抖着唇道:“公主……红烛,死了……” “什么?” 只见两名侍卫将红烛的死尸拖进来,死相极其恐怖,浑身发黑发紫,嘴角还流出白沫,七窍流血,一双撑大的眼睛死死的望向天空。端的是死不瞑目! 这死状,连舞阳公主都差点吓白了脸。她深深喘了几口气,怒声道:“来人!跟本宫去把余辛夷那个贱人抓回来!” 正在此时,一声清若幽泉的声音自帐外传进:“公主是想找我么?” 只见余辛夷一身翠色百褶长裙,摇曳拂地,带着白芷聘婷而入,浅浅一福身,婉转笑道:“见过舞阳公主。” “余、辛、夷!”舞阳公主这三个字,几乎从齿缝间挤出。竟然杀了她的侍女,这不是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你杀了我的婢女,你该当何罪!” 余辛夷却惊讶的说道:“公主此话从何说起?我正要来感谢舞阳公主救命之恩呢。刚才我帐中遇蛇,没想到公主派侍女前来救我,此等大恩,我定当没齿难忘,公主怎么要问我的罪呢?” 她目光惋惜的望向一旁红烛的死尸,长长一叹道:“只可惜她不幸被蛇所咬,真是可惜啊,公主您说是不是?” 舞阳公主几乎气得一口血吐出来。明知道余辛夷满口胡言乱语,但她却无法分辨。若此事闹大,她该怎样解释,她的婢女为何会出现在余辛夷帐篷周围?“余辛夷,你好!你好得很!” 余辛夷冷眼看着她暴跳如雷,轻笑道:“有公主提携,我自是很好的。不过,公主请别忘了,我还在等您的十万两黄金。” 舞阳公主煞那被气得双全勒紧,双目圆瞪,咬牙切齿:“你!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她气急败坏的抢过一旁侍女的鞭子,狠狠的朝余辛夷抽过来。 那鞭子实在太狠,竟然公然往余辛夷的脸上挥去,摆明了要毁她的容! 白芷惊得大呼一声:“小姐!” 就在即将抽到余辛夷脸上的时候,突然,被她一手夺住,余辛夷抬起眸,冷冷的望向舞阳公主,冷笑道:“公主这是想教训我?” 舞阳公主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我贵为公主,而你只是个卑贱臣女!我凭什么不能教训你!”贱人!竟然敢夺她的鞭子,贱人! 卑贱?呵呵! 一瞬间,余辛夷眸中迸发出剧烈的杀意,那杀意太过沉冷,冷得舞阳公主差点僵住:“别忘了,这里不是旬国!您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等你哪一日嫁给八皇子,再来教训我这个臣女吧!” 现在的她,轮不到任何人教训! 余辛夷用力的推开舞阳公主,带着白芷高傲的走出去。 “你……你!”背后,舞阳公主气得面孔扭曲,恨得全身发抖,她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几乎把牙齿咬断,“余辛夷,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抢走八皇子,如今很得意是吗?我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想了想,她忽然笑起来,声音尖利,没错,余惜月说得对,只要余辛夷死了,三殿下自然会注意到她! 只要余辛夷死了! “来人,去把余府二小姐请过来!” 她是公主!旬国最高贵的公主!想要弄死一个余辛夷,易如反掌! 听着身后帐篷内,远远传出舞阳公主愤怒的尖叫,余辛夷轻蔑一笑。这就是权势,被人操控又操控一切的权势!因为舞阳公主有权势,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可以操控任何人,惩罚任何人,谁也无法反抗。她要人死,人必须死!谁敢反抗,便是忤逆! 正准备回帐篷,却不料在帐篷门口遇到一个预期之外的人。 “辛夷小姐还真是胆大妄为啊。”华服美衣,身长玉立的年轻男子,唇角带着不变浅笑缓缓朝她走来。 他?余辛夷几乎立刻眯起眼睛,望着这个永远保持着得体微笑的四皇子,她垂眸掩饰掉眼底深深的讥讽,道:“四皇子有何贵干?” 景北楼望着看似恭敬的少女,轻轻笑道:“你这样直接与舞阳公主对抗,似乎并非明智之举。” 余辛夷浅浅一挑眉,四目相对间,似乎有寒芒闪过,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哦?四皇子有何指教?” 景北楼看着面前美却冷的女子,突然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好奇:“你明知道,现在以你的力量,无论是得罪舞阳公主,还是得罪旬国都并非明智之举,却还是正面冲突,丝毫不给自己留后路,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的行事作风太过毒辣,毒辣到丝毫不像普通名门贵女圆滑而知进退,这般激进,仿佛藏着一股浓重的恨意,随时都要爆发出来似的。他好奇,相当好奇,难道她就不怕么…… 余辛夷眨了眨眼睛,装作好奇求知的问道:“那四皇子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第48章 算盘落空1 第48章 算盘落空1 景北楼看着面前这双透亮的眸子,不自觉的向她靠近一步:“很简单,忍!收敛锋芒,养精蓄锐,我知道你恨你的妹妹。可是你难以扳倒她,因为她有淑贵妃为靠山,那么,你同样可以!先低下你的头颅,迎合一切可利用之人,之后再借机往上爬,一步步直到登天!然后再狠狠的将曾经踩在你头上的人,全部踩在脚下!或者,你可以与我合作,你想要踩在脚下的人,我可以帮你一一除去!” 看着不自觉这个目露狠辣的男子,余辛夷心底涌出一股不可自制的嘲讽。 上一世她太爱这个男子,爱到瞎了自己的眼!她知道他的不平,知道他的满腔抱负,知道他憎恨明明一样是皇子,甚至才华更胜他人,为何他却注定要奉人为主,弯下他的脊梁,用自己的背托着别人登上天庭!她爱他,于是怜惜他,最后毫不犹豫的帮助他!可是他回报给她的是什么呢?被打断的双腿!害死的亲人!以及被他亲手杀死的孩子! 这个男人,骨子里是一堆流脓的蛆!他所有温柔的伪装,都只是为了两个字,权利!多美的诱惑,多么俊美的一张脸皮,简直要将人哄骗得甘心为他卖命!但是不要奢望,千万不要奢望,当你失去所有价值之后,最后等待你的只有一个下场,被毫不留情的抛弃!与虎谋皮,下场只会为虎所噬!这一世,她跟他绝不是一路人! 余辛夷突然笑了,笑得明媚如阳光,她问:“你知道千刀万剐的痛吗?” 什么意思?景北楼眸子微微眯起。 余辛夷微微侧身,在他耳边道:“你永远不会知道,整个人被一刀刀凌迟的感觉,那种痛,层层叠加,每割下一片肉,就心碎一次,每剜去一块骨,就形神俱灭。直到最后,全身血液都要流尽……然后趴在地上,像死了,却还活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真是痛啊……你觉得,痛过一次的人,还会想痛第二次么?” 那声音那么动人,却带着强烈的寒冷,景北楼俊美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定定的望着她,眸子深处却写满冷意。 余辛夷却笑了笑,美得似莲,一句话不再罗嗦,擦过他的肩膀冷漠的走向帐篷,然而手腕却被猛地拉住。 余辛夷厌恶的望着那只多出来的手,正准备用力甩开,却有一道清越笑声自不远处传来:“原来四皇兄在这儿啊,与余大小姐聊什么呢,似乎很有趣的样子。” 景北楼的手立刻松开,也带着温和微笑回上去:“偶尔经过,与余大小姐打声招呼罢了,怎么八弟不在父皇帐里伴驾?” 景夙言一身月白长袍,未束玉冠,三千青丝垂于肩上,俊美得一点不像皇子,却像是天上谪仙,嘴角噙笑道:“父皇那儿自有三皇兄相伴。难得出行,沈太妃布下盛宴,不如一同前去?” 景北楼不动声色的闪了下眸,微微笑道:“即是如此,便一同给太妃请安吧。” 余辛夷在一旁看着,两人谈笑往来,着实兄友弟恭,丝毫看不到底下的波涛暗涌。皇家的,个个天生便有一张绝世的画皮。 景夙言转过头,朝着余辛夷狭促的眨了下眼睛:“辛夷小姐,不嫌弃的话,与小王同行吧。” 余辛夷则直接无视了他脸上的表情,沈太妃?自太后殁,后宫最尊贵的女子。既然是沈太妃盛宴,那她不得不去了。 一旁,看着他们相互熟稔的模样,景北楼心底竟生出一股陌生的不悦,仿佛眼前画面极为刺眼。 沈太妃大帐规格极高,甚为华丽。北面首座上,沈太妃身着高襟的黑色宽袖外袍,缀以阴红绣纹,衣上的暗纹以暗墨萤亮之色丝线,一动一转,身上的流纹活的一般,打扮极为尊贵,却是满头华发,让人觉得隐隐突兀。沈太妃虽年逾天命,然而应当保养得宜才对,为何会如同苍老,甚至有一种颓败之气。 西面客席上,坐着数十位贵妇、闺秀,而遥遥相对的东席之中,十几名王子皇孙,并几位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也到席。 帐内相当热闹,最为荣耀的莫过于余惜月,未来的三皇子妃,人人艳羡,一看便让人忍不住冒酸气。不过,虽然三皇子已经赐婚,但四皇子、五皇子以及八皇子妃位仍是空缺,想及此,名门小姐们脸颊含羞,顾盼神飞。退一万步,就算是诸位皇子的侧妃之位,也足够叫人垂涎!若能得沈太妃宠爱,赐一门婚事,便是天大幸事! 只是,当余辛夷步入帐篷的刹那,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刹那僵住。 就连原先噙在嘴角,高昂着下巴接受着众人艳羡的余惜月,也脸色突然大变。余辛夷!那个跟四皇子与八皇子,一起进入大帐的,竟然是最恨的贱人余辛夷! 眼睛死死瞪着余辛夷,余惜月一双手捏得紧紧的,几乎要掐破掌心,她,凭什么!同样极其愤恨的,还有舞阳公主,这余辛夷,实在太过可恶!弄死她,一定要尽快弄死她! 而余辛夷,却是自始至终淡然的接受着众人各自的眼光,仿佛一切与她无关,清淡若莲,冷若冰霜。 沈太妃却是冷淡的朝余辛夷一瞥,道:“你是谁家女儿?” 余辛夷屈膝行礼,正欲开口,却被余惜月抢先一步,只见余惜月袅袅起身,巧笑倩兮的朝沈太妃盈盈福礼道:“回禀太妃娘娘,正是家姐。” 沈太妃在余惜月脸上望了一眼,雍容道:“既然到了就落座吧。今日春猎盛宴,本宫与诸位同乐,来人,上茶。” 数十名宫婢立刻端着茶鱼贯而入,众人齐齐谢恩。 正在此时,余惜月突然起身,羞怯的低头,屈膝行礼道:“太妃娘娘,臣女听闻您最喜品茶,于是特意学了烹茶之术,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还请太妃娘娘不要嫌弃。” 沈太妃一扬袖:“准了。” 余惜月腼腆一笑,暗暗朝余辛夷狠狠瞪了一眼:今日的主角只能是她!谁也抢不走! 余辛夷却淡淡笑着,笑容中甚至隐藏着一丝毒意。余惜月这就等不及展示了?她可等着,待会儿的好戏! 只见她开始认真的烹茶,姿态优雅得如同舞蹈,待一杯清茶烹好之后,接着取过一旁早备好的银壶,将壶中红色液体缓缓注入茶盏之中,然后素手轻轻一摇,红色的茶缓缓散开若花瓣舒展,只见那碧绿的茶汤之中,竟幻逐渐化出一朵艳丽的山茶花! “嗬!实在精妙!”在场无不惊叹,简直精妙至极啊! 只有少数人知晓,沈太妃最喜爱的花乃山茶花,不少贵妇人们同时对余惜月另眼相看:果然是煞费苦心。能赐婚于三皇子,到底与众不同! 所有人都在极力夸赞,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余惜月隐隐弯起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微笑,莲步轻移将茶奉到沈太妃面前:“太妃娘娘,请用茶!” 而余辛夷自始至终微笑纹丝未变,对面,景夙言品尝着她唇畔的笑意,突然有一丝预感:这余惜月可能要倒霉了! 所有人都认为,余惜月会得到沈太妃夸赞,可没想到沈太妃并未高兴,反而猛地起身,瞬间拂袖用力将那盏茶拂在地上,滚烫的水,烫了余惜月一脚,疼得她立刻惊叫起来。 沈太妃满脸怒容道:“来人!把这茶给我扔出去!” 刹那间,满座哗然! 当茶泼下来的刹那,余惜月整个人懵了,直到滚烫的茶水溅在脚上,才感觉到钻心的疼! 对上沈太妃满脸怒容,余惜月惊慌的跌坐在地上,怎么回事?沈太妃不是喜欢茶么?不是最喜山茶花么?她明明投其所好,为什么会惹得沈太妃大怒? 看着这一幕,诸位贵妇小姐们都诧异的瞪大眼睛。 怎么了? 难道是沈太妃不喜此茶?不少人都诧异起来,一半是好奇,一半是幸灾乐祸,这余惜月想奉承沈太妃,却不想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真真好笑! 在场,除了沈太妃贴身女官外,只有余辛夷知晓。沈太妃是喜欢山茶花不假,但是自十九年前,便再也不看山茶花一眼,甚至将满园山茶一把火焚烧干净。只不过当年深宫隐秘,怎么告诉外人?淑贵妃更是几年后方才入宫,更无从知晓。 而她,则是前世入宫之后,偶然从沈太妃的贴身女官那里得知,而沈太妃一夕之间毁掉满园山茶花到底为何,却自始至终是个谜。 余惜月想尽心思,想讨好沈太妃,那她便投其所好,收买了余惜月所聘的烹茶大师,透露给余惜月,余惜月为巴结沈太妃,定会展现此技!只是余惜月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她早已中了自己布置下的陷阱! 余惜月吓得浑身发抖,却又相当不服气,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学了这门技艺,没想到非但没讨好到沈太妃,反而受到如此责骂。她迫切的想知道原因,然后抬起头便对上沈太妃极端厌恶的眼睛:“我当配给三皇子的该是个名门闺秀,没想到一天到晚只会阿谀逢迎,这样的人,断了这桩婚事也罢!” 余惜月脸色刷的一白,连嘴唇上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 怎么……会这样? 这桩婚事是她安身立命之所在,若没了这桩婚事,她以后定会遭全京城诟病,再没有哪家名门会愿意娶她为妻,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余惜月几乎是当即落下泪来,忙跪下朝沈太妃磕头:“臣女愚钝,求太妃娘娘饶恕臣女一回……” 第49章 算盘落空2 第49章 算盘落空2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求助,先是望向四皇子,可惜景北楼一直不动声色,连目光都未抬一下,她泪光一闪,求助的望向淑贵妃,淑贵妃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怒其不争,但还是起身笑道:“太妃切莫动怒,惜月年纪小不懂事,无心冒犯太妃,还望太妃宽恕这孩子吧。” 一句孩子,让沈太妃满心的怒气缓缓降了下来。她身为太妃,地位尊崇,的确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而失了仪态。 余辛夷却是一声浅笑,孩子?淑贵妃还真是给她脸上贴金啊,不过是想办法保住她罢了,但别高兴得太早,保得住她一回,绝保不住第二回! 余惜月忙在淑贵妃目光示意下,低着头悻悻的回座,再不敢多说半个字。四周无数讥讽的目光望过来,她几乎不用抬头也能描绘出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有淑贵妃撑腰又怎样,惹怒了太妃,只要太妃娘娘一句话,立刻就能将她从天上打落到泥地里! 可恶!到底是谁!是谁设计她! 她心底隐隐感觉到不对,她猛地抬起头,憎恨的望向余辛夷。是她!绝对是她!除了她再没有敢设计她!余辛夷,我定与你势不两立! 余辛夷淡淡笑着,举起手中茶盏朝着余惜月浅浅示意。 余惜月一瞬间被激怒到极点,却连一丝也不敢发泄出来,若是她再有任何异动,惹怒沈太妃,那她就彻底完了! 景夙言撑着下巴,看着余辛夷脸上狭促的笑意,差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就知道是她搞的鬼,这丫头还真是厉害得紧,不过,厉害得甚为可爱呢。 察觉到景夙言直白的目光,余辛夷柳眉一皱,狠狠的瞪去一眼! 然而这一眼落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景北楼眼中,却突然心里抽出一抹莫名的……妒意! 余惜月这一闹,沈太妃虽未表现出来,但心底不愉还是极明显的。正在此时,帐外一声唱喝道:“皇上驾到!” 众人心内一惊,立刻下座行礼:“恭迎圣上!” 只见一道黑色龙纹皂靴首先映入眼帘,随即便是金黄衣角,所有人心脏都开始跳动起来。任谁也未想到,陛下竟会驾临,如今在场十八位佳人,二十位名门公子,个个心内雀跃,若是能得陛下一个眼神,从此平步青云也未可知,这简直是天大的机会! 只有余惜月,咬紧了牙关,看不出半点欣喜来。多好的机会啊!可惜刚才她惹怒沈太妃,现下若是敢有任何异动,恐怕得到的不是青眼,而是厌恶! 这都怪这该死的余辛夷! 立刻有太监机敏的搬进一张龙榻,文帝年逾四十,却是保养极好,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风采,与沈太妃并排坐下,宽和笑道:“都平身吧,本是太妃盛宴,朕叨扰了才是。来人,有请旬国贵宾。” 众人忙谢恩,刚抬头,却看到两道身影缓缓进入帐内,一红,一青,那嚣张的红正是舞阳公主,而那飘逸的青则是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在场佳丽们迅速认出来,扶苏公子!与八皇子并列天下三公子之一的扶苏公子啊!天下三公子,今日竟聚齐了两位!得以领略两位公子风采,实在太幸运了! 几乎所有佳丽们,脸颊都瞬时红了,看一眼风姿卓然、风流潇洒的八皇子,再看一眼清雅傲然,少年丞相的扶苏公子! 这两个中,随便哪一个看她们一眼,她们这辈子都值了! 舞阳公主在这些花痴的女子身上一扫,心底冷蔑的吐出两个字:草包!目光却在八皇子身上流连了一眼,抑制住跳动的心脏,却发现八皇子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自始至终看着余辛夷!这个贱人! 舞阳公主用力咬咬牙,转回视线,捧出一副棋局来,行到文帝面前道:“鎏国陛下,我与丞相出使鎏国之前,父皇曾交给我一副棋局,丞相执黑,想请鎏国能人志士一解迷局!” 虽然是探讨棋局,但是这话里分明是挑衅的意思,鎏国尚文,而旬国尚武,数百年来南征北战,扩大疆土,竟隐隐有凌驾鎏国之势。舞阳公主此番言论一出,若鎏国无法破解棋局,必定会成为旬国的笑话! 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虞,但帝王威严却丝毫不变,朝着在座所有皇子,及名门贵子们扫了一圈,笑道:“既然如此,谁人愿意与扶苏丞相一试?若解了迷局,朕自当重赏。” 重赏?在座二十几位名门少年皆眼底闪过跃跃欲试,若是赢了,必能得陛下欢心,以后平步青云,自不在话下!而退一步说,就算败了,那也是败给三公子之一的扶苏公子,并不算丢人,且能在皇上面前露个脸,便已是极大收获! 不少人都是这般想法,立刻便有一个少年站出,乃相府李三公子,亦是京城文采斐然的公子之一! 李三公子潇洒的拂起衣角,落座于扶苏对面,原本满心的自信,却在对上扶苏那双无比冰冷的眼眸一刹那,忽然没了底,他咽了咽喉咙,取了一颗白子…… 余辛夷淡淡扫了一眼,几乎不用怀疑,已经知道李三公子败了,因为但从气势上来讲,他已毫无胜算!只是这败,却比她想象中来得更为惨烈! 十个棋子!只是十个棋子的时间,李三公子,败了! 当他败的一刹那,脸色雪白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不少原本跃跃欲试的名门公子。 接下来,又有几名公子上前挑战,然后都失败而归,最惨烈的有一人连第五颗棋子还能拿起,已经输了! 大帐内顿时愁云惨淡,文帝看着惨败的棋局,以及舞阳公主得意的表情,眉心微微皱起,却为顾及鎏国颜面,抚掌而笑道:“扶苏丞相的确才情过人,下面谁愿与扶苏丞相一较高下?” 然而这次回应他的却是鎏国最优秀的名门公子们低下的头颅。 舞阳公主骄傲的笑着,眸中尽是冷蔑:“连续几人都无法打败我旬国丞相,难道你们鎏国无人了?”她这话里两层意思,一是无人能再棋上敌得过扶苏,二则是公然蔑视鎏国无才! 压过心底的不悦,文帝沉吟一笑道:“不如北楼尝试一番?” 余辛夷目光微微一嘲,他?为了收敛锋芒,积蓄实力,景北楼从不显示自己真正的能力,他就像藏在阴暗处的一条毒蛇,从不敢光明正大,只敢做一个小人! 景北楼原本正如余辛夷所想,欲推辞,却突然对上余辛夷嘲讽的目光,心思陡然一转,生出一股愤愤:“儿臣领命。” 文帝赞赏一笑:“好!” 看着景北楼落座,余辛夷微微眯了眼,嘴角抽出一丝嘲讽。 两人落座,起初各自为营,不动声色,然而当目光触到余辛夷嘴角的嘲讽,似乎早已笃定他会输!景北楼心底猛的生出一股怒意,原本看似风平浪静的棋局之内,陡起一场腥风血雨! 众人好奇的同时,突然感到惊讶,平时最为温和内敛的四皇子,怎么突然变了心性似的,落子斩棋,那突然间锐利的眸,简直杀伐血腥! 连文帝,在观察之时都隐隐闪了眸子,嘴唇抿起深沉的弧度,这个平时最为墩厚的四子,似乎并不是他所表现的那样简单! 余辛夷眸子一扫,清澈的眸里飘过一丝似笑非笑的复杂。 这一局足足进行了半个时辰! 待到结束,众人暗暗数棋,发现景北楼输了一子!四皇子只输了一子!皆赞叹道四皇子果然不同凡响!这已是目前最佳的战绩! 但是,依然输了…… 大帐内,众人皆议论纷纷起来,四皇子都输了,再输下去,皇上怕是要龙颜大怒! 正在众人忐忑之际,一道清朗笑声缓缓响起:“小王不才,不求破扶苏丞相棋局,但求共同切磋。” 帐内众小姐皆兴奋得眼睛发亮,是八皇子!英俊无匹的八皇子! 余辛夷唇畔亦弯起一抹浅笑,她目光一扫,落在面色微冷的景北楼身上,心底浅道:景夙言,你可不能让我失败! 见景夙言站出,扶苏嘴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弗袖道:“请。” 二人相视皆是嘴角含笑,但交会的眼光说不出的冷冽与安静。 棋局如战场,每一步皆为下一步做打算并要防备对手的绝地反击。他们二人精通棋艺,从景夙言落下,第一颗棋子时,就立即开展了一场无硝烟,无血腥之战! 精彩!精彩至极!所有人都惊喜的望着二人对战的棋局!太精彩了!这是难得一见的对战,二人不相上下! 就连余辛夷也目不转睛的沉入到对战中去,不愧为天下齐名的公子,每一步都步步为营,每一颗棋子都险象环生!简直酣畅淋漓,让人叹为观止! 哪怕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所有人眼睛移开都未移开,多么难得一见的场景!众人心中皆暗暗叫好! 又过半个时辰,胜负未见结果。 直到最后一枚棋子摆下,黑白两条大龙盘踞,却是双龙相斗,谁也未输! 所有人都还保持着沉迷的姿态,才有人恍然大悟!“这一局,和。” 终于有了结果,二人无人胜出,结果是和! 看着这两人,余辛夷微微一笑,这盘棋局无论执黑还是执白,都相当惊险,端看各自棋术妙义,这二人的确是人中龙凤! 帐内所有人都激动不已,尤其是诸位闺秀,观看了如此精彩的比试,更是如此精彩的两个人,全都芳心乱动,若不是碍于礼数,恨不得当即扑过去!如雷的掌声之后,却突然有人想起,刚才四皇子输给扶苏丞相一子,而扶苏丞相却与八皇子平局,这不是说明,四皇子不如八皇子? 余辛夷冷冷一笑,望着一旁的景北楼,虽仍保持着风度,笑道:“八弟果然棋艺精湛!”然而袖底拳头却用力捏紧。 第50章 猛虎之害1 第50章 猛虎之害1 余辛夷眼底止不住的嘲讽!明明已怒到极点,却还保持着这幅装模作样的样子,可是恶心至极!目光落于面如冠玉,俊美似仙的景夙言身上,她不禁投去赞赏一瞥,她果然没选错人,狠狠抽了景北楼一个耳光! 观看这场比试的舞阳公主,激动得脸颊发红,目光湿润的望着景夙言,似是完全为他倾倒。只是,景夙言仍是对着余辛夷狡黠的眨了眨眼,似是邀宠,却仍将舞阳公主视作无物!仿佛他眼中根本无她存在! 舞阳公主一颗热心扔进冰水里,愤怒得浑身颤抖,死死攥住拳头!她冷着脸,重重嘲讽道:“贵国十数人挑战我国丞相一人,最后也不过平局,似乎并无可高兴之处吧!” 舞阳公主这一声,让原本大帐内兴奋雀跃的气氛,瞬间降落至冰点。 文帝脸色依然露出浓重不愉,这舞阳公主明显是来挑衅的!然后她到底是使臣,更是晚辈,若与晚辈动怒,岂不有失帝王颜面?文帝眯了眯龙眸,在帐内每个人脸上扫过去道:“若有人能破扶苏丞相棋局,朕赏赐他一等侍卫,常伴朕侧!另黄金一万!” 一等侍卫?那是从三品的职位,且常伴君王身侧,乃无上荣耀!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 只是,这个馅饼……谁人敢接? 所有人都惭愧的低下头颅,八皇子都只能平局,他们谁能比过八皇子? 瞬时,整个大帐内鸦雀无声,就在龙颜即将大变之际,却见一道清淡如莲的身影,聘婷起身,缓缓曲起膝盖,不紧不慢道:“臣女愿斗胆一试!” 当她站起的刹那,所有人都惊诧的撑大双眼,她?竟然是她,余辛夷? 她怎么敢!四皇子都输了,八皇子也只是平局,她简直是胆大包天! 不少闺秀们已经开始满心冒酸水的,小声议论道:“区区一名小女子,也敢与扶苏公子较量?” “依我看,她是居心不良,想要趁此机会飞上枝头。” “就是就是!你看她刚才进来时,跟四皇子与八皇子同行,一看就是不知检点!” “你?”文帝看着面前纤瘦的女子,脸上露出一丝质疑。一个臣女,竟然敢挑战旬国丞相? 余辛夷却是不紧不慢道:“请陛下给臣女一次机会,臣女定幸不辱命。” 文帝还未开口,舞阳公主却已先笑:“呵!既然余大小姐想试一次,便有请吧!”她并不是对余辛夷有信心,而是期待余辛夷输掉的惨状,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想必那绝对是畅快非常! 舞阳公主主动提起,文帝只能允了。 佳丽中,余惜月更是眼中写满嘲讽,她这个姐姐几斤几两她最清楚,府中从未给这贱人请过棋艺师傅,余辛夷,这次我端看你怎么惹怒龙颜,大祸临头! 景北楼亦是嘴角一抹嘲讽,她竟敢站出来,简直太过嚣张,扶苏岂是一般人,她那点雕虫小技,拿出来不过丢人现眼罢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只有景夙言漂亮的眉心立刻皱起,这丫头莫不是要冒险吧?随即又缓缓舒展开,他知道她从不做无准备之事!她既站出来,便表示她有必胜把握! 众人瞩目之中,余辛夷盈盈一福,坐下,竟朝着扶苏先做个请的姿势。 请?她让扶苏公子先出子?众人都惊住了,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何。 同样惊异的也有扶苏,他看着对面云淡风轻,面带微笑的女子,露出今晚第二个不同于冷淡的表情。修长的手指拈了一枚棋子,正准备落下。 却见余辛夷突然轻轻摇头道:“扶苏丞相弄错了,请扶苏丞相先行二子。”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震惊的反抽一口气,这余大小姐到底在想什么!扶苏公子棋艺甚高,与八皇子难分上下,现下她竟然让扶苏公子先落子,并且说出先让二子的狂言!她到底想做何?难道是送上门输的? 她这一句话,就连景北楼都被震住了,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扶苏微微皱起如玉眉心,冰眸沉冷道:“余大小姐是否在开玩笑?”敢对他这么说话的,全天下也就她一人! 余辛夷却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浅笑摇头,她很有自知知明,单论棋艺她定比不上扶苏,那么首先在气势上便要先胜一筹! 景夙言翘翘唇角,意味不明的看余辛夷一眼,眸中瞬间涌上一层狡黠之意。 扶苏公子经历过短暂差异后,看着这怪异的女子,淡淡点头:“好。”落下一子。 余辛夷不紧不慢的跟随落子,另一手却抓着三五颗白水晶子在掌心把玩,时不时漫不经心的扫一眼棋秤,再漫不经心的落子,随手抿一口茶。 这幅模样,哪里是在跟当世圣手比试,反而像是在敷衍孩童!就连扶苏,也隐隐有被激怒之感。 整个大帐一片寂静,只听到落子的声音。 就在众人已料定余辛夷必败之时。却见她眼神陡然一变,带着一抹狡黠,反手再落一子!这是这点睛一子,散乱的白子瞬间竟独辟蹊径,连成一条大龙!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发生的,已经齐齐发出惊叹之声! 景夙言手中折扇轻合,突然敲击掌心,大赞:“妙啊!” 而余辛夷眸内亦飘过一丝冷厉杀气,就是现在! 余辛夷的棋路突然杀气纵横,咄咄逼人!每一个棋子都仿佛变成她手中千万兵马,踏着铁骑嘶吼而来,咆哮着:杀!杀!杀! 看着局中陡然逆转的形势,扶苏猛一蹙眉,收起刚才的轻视之心,沉下眸子,开始沉稳落子,稳扎稳打! 这一局足足下了两个时辰,才算结束。 当结束刹那,众人嘴巴还未合拢!这……简直起伏跌宕,比之前扶苏丞相与八皇子对战还要精彩万分!这位余大小姐,简直才貌智慧过人啊! 舞阳公主死死咬着唇,憎恨的望着风头大出的余辛夷,目光落在棋盘上,算过棋子之后,舞阳公主突然一声重重冷笑,嘲讽道:“余大小姐你高兴得太早了吧,你输了一子!”哪怕是一子,她还是输了! 余惜月原先嫉恨的目光也逐渐转暖,余辛夷,你再嚣张,也输了棋!惹怒陛下,就等死吧! 却听此时,余辛夷缓缓起身,唇畔是一抹不变笑意,刹那间眼波流转,光彩袭人!“慢着,舞阳公主你数错了,我,赢了!” 赢了?明明输了一子,怎么会赢? 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余大小姐又在打什么主意? 舞阳公主挑了挑眉,冷蔑嗤声道:“你赢了?你当这里所有人都是瞎子么?” 余辛夷却丝毫不在意她的嘲讽,明眸环视一圈,启唇浅笑道:“舞阳公主,请问二减一得几?” 二减去一得几这种问题,怎么会问出?这简直是对人的侮辱!又或者是故弄玄虚? 正在众人还摸不着头脑之时,一直静默如冰,冷若深渊的扶苏公子,缓缓启了唇,沉声道:“我输了。” 怎么回事?扶苏丞相也承认自己输了,还承认得如此干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众人诧异的同时,也抓耳挠腮的好奇着谁来解答。 首先明白过来的景夙言,忍不住噗嗤弯唇一笑,这丫头,竟然把所有人都骗了!实在狡猾至极啊! 舞阳公主陡然瞪圆了眼睛,压抑着一腔怒火,咬牙切齿道:“余辛夷,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辛夷不徐不急,缓缓启了朱唇,刹那间那笑若一朵青莲绽开,芳华潋滟:“我是输了一子,但之前我请扶苏丞相先行两子,却没说这两子是让棋,所以二减去一得一,我,还是胜了!多谢扶苏丞相承让。” 此时,终于反应过来的人齐齐惊叹一声,原来是这样! 她知道她的棋艺绝比不过扶苏,她想赢,就要走奇径!所以她先让两子,创造出她轻视扶苏的假象,让所有人都认为她眼高手低,自寻死路!而此同时,也隐隐激怒了扶苏。 再后来,她状似散漫,让所有人都认定她必输之时再陡然棋路大转,一子落下练成大龙!杀气纵横,咄咄逼人!当扶苏隐隐意识到,中了余辛夷陷阱之时,忙沉稳精神,步步紧迫,但显然有些迟了,就算扶苏这般绝世圣手,也险险只赢了一子。但是! 别忘了之前余辛夷布下的暗棋,那两枚事先“让”下的棋子! 她赢了!虽然看似毫无可能,可她的确赢了! 众人都一扫之前的轻视,忍不住掌声雷动,为之激动!这余大小姐过真是聪慧绝顶!想出这种绝妙之法,差点把所有人都骗住,更是赢了天下棋圣扶苏公子!实在让人不得不折服! 就连那些之前讥讽的闺秀们,都仰慕的望向她!女子,一名女子,竟然能打败男子,简直将在场这些所谓的名门公子哥儿,实际上的缩头乌龟,打得震耳发聩!厉害,实在太厉害了!这实现了多少深闺小姐们暗地里不服输的心! 而公子们在不服气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厉害过人! 自始至终看着的景北楼,脸色刹那间变得极为微妙与复杂!复杂中甚至带着一抹隐隐的杀气!这个余辛夷! 第51章 猛虎之害2 第51章 猛虎之害2 文帝抚掌哈哈大笑:“真乃一代巾帼!余辛夷,你想要何赏赐?” 文帝一开口,原本沉浸在兴奋激动中的众人顿时缓过神,回想起之前文帝的允诺,谁能打败扶苏,便封从三品一等侍卫,常伴帝王之侧! 可一介女子,如何能穿上皂衣,封官三品,并常伴圣上身边从政?这简直在挑战鎏国千年来的历法!可陛下金口玉言,无从更改,难道…… 刹那间,大帐内的气氛变得无比怪异。 一旁淑贵妃等嫔妃脸上都各异,然而没人敢出来插手陛下政事。只有沈太妃冷着脸,隐隐审视的望向余辛夷,开口道:“皇上!”心底下了狠心:若这余辛夷敢不识抬举,接了皇上的赐官,破坏千年理法!那就别怪人不容她! 就在此时,一直如莲静立的余辛夷,恭敬的跪下请求道:“回禀陛下,臣女资质愚钝,唯余一点小聪明而已,臣女不敢接受陛下赏赐。” 文帝眼中飘过一抹惊异,还从未有人把送上门的赏赐推开,怕是早看清那官位于她所代表的杀戮,这个余辛夷的确与众不同,聪慧得很!转而点了点头,笑道:“那一万两黄金却是你应得的。” 余辛夷却只低着头,恭敬道:“臣女听家父所言,因连日暴雨,沿海地区多有渔民受灾,臣女只希望能将那一万两黄金用于捐助灾民,便是臣女最大的荣幸了。” 当她提出这个要求时,连沈太妃都对她另眼相待,这个余辛夷的确是识时务的! 文帝更是哈哈大笑,话语中明显的欣赏之意:“好!难得闺阁之女却心系天下,朕深感欣慰!户部尚书不愧是教女有方!” 只要是稍微知晓朝政的,都不得不再赞叹一声,这余辛夷的确是聪慧至极!近日朝中颇为不安宁,先是江淮盐课舞弊,再是胡庆一案官贼勾结的天大丑闻!再到本月沿海灾情,皇上龙颜大怒! 正想方设法筹备灾银之时,余辛夷却主动提出把万两黄金捐给灾民,这怎能教陛下不喜?有些人已早早感叹:这余家长女的平步青云,怕是已然注定了。 余辛夷却自始至终,面色波澜无聊,仿佛将自身置之度外,恭敬伏身道:“谢陛下。” 怎么会!余惜月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刚才煞费苦心,反倒被沈太妃狠狠训斥一顿,更是差点失去了跟三皇子的婚事!而这个贱人,竟然如此轻易就赢了棋局,赢得了陛下的喜爱! 怎么可以?她不服,她不服!这些荣耀,这些艳羡,包括太妃的喜爱,皇上的青眼,都该是属于她的!都是余辛夷,这该死的贱人,抢去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同样眼睛冒火的还有舞阳公主,她本心心念念让余辛夷出一个大丑,结果非但让她破了棋局,还让她风头大出!简直该死! 盛宴终于到尾声,圣驾先行,众人跪下恭送。余辛夷正低下头,却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公子趾高气昂的踱步到她面前,昂着下巴道:“你叫余辛夷是吧?今天起,你是我师傅了!” 什么? 余辛夷抬头望着面前故作威严,像是施舍一般的小皇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目光淡淡的望着,带着一丝嘲讽。 原本雄赳赳的小公子,面对她这么犀利的目光,立刻半怒半羞的涨红了脸,咬牙冷哼了一声,弗袖用力跺着脚跑开了! 余辛夷起身,目光微微一闪。这永宁王府小世子,果然如前世一般顽劣,仗着父王是鎏国第一异姓王,姨母是得宠的柔妃,目空一切。只是不就之后,他恐怕就要,大难临头…… 只不过,这并不关她事,她并没那个善心解救苍生。 扶苏的轮椅缓缓滑到她面前,华丽如琴弦般的声音依旧清冷如雪,微微颔首道:“余大小姐,下次有机会请余大小姐与在下,再切磋一回。” “今日多有得罪,改日我定当奉陪。”对于扶苏,余辛夷自始至终相当敬佩,今日不过是使诈,侥幸赢了扶苏,她有这个自知之明。 轮椅带着那个仿佛永远完美如冰雪般的男子离开,余辛夷转身欲回帐篷,却撞见景夙言委屈的目光,仿佛在控诉她与别的男子有瓜葛,他很受伤! 余辛夷看着他这幅模样,简直觉得头疼,这个八皇子真的是她上辈子认识的那个吗? 她阴沉着脸离开,没想到景夙言竟厚着脸皮追上来,优雅道:“今晚风清月白,风景独好,小王正欲观赏一番,余大小姐若不嫌弃,与小王一起共赏夜景,不知可否?” 余辛夷冷着脸睨着他道:“若我嫌弃呢?” 传闻中风流天下的八皇子,丝毫不受伤的揉了揉鼻子,绽开倾城笑颜:“那刚好,我与余大小姐同路。” 若被天下其他女子看到,绝对要碎了一地的心! 身后,景北楼冷冷的望着这两道靠在一起的身影,脸上露出谁也未曾看过的冷意,瞬时觉得这样的场景,实在无比碍眼! 他不悦的甩了长袖离开,却没注意到,他的身后也有一道沉默的身影。 余惜月看着面前的一切,紧握的手指崩得差点要掐破手心!眼睛里冒着两团飞焰的烈火!原来……余辛夷,你怎么可以,你怎么敢!勾搭了八皇子不算,还妄想勾搭四皇子,我,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第二日,由陛下射出第一箭,召告着狩猎正式开始。既然比赛狩猎便要有个彩头,文帝亲自宣告,谁人能射得猎场唯一一头白色巨虎,便能得波斯国新供奉的白玉多宝樽! 每一个男子心中都有猎杀的血性,更何况是这些出身好贵,骨子里却流着掠夺与权势之血的贵族,更有文帝所设宝物在前,当传令官一声鼓锣敲响,上百匹骏马立刻奔腾而出,你追我敢。 相比之下,女眷这边则文雅得多,大多目光热切的追随着各位俊才的身影。 “天!八皇子出现了!他策马的姿势简直英俊无匹,我看今日夺彩头的,定是八皇子。” “我看倒未必,四皇子内敛沉稳,但文采武功都不弱。” “我倒觉得是五皇子,原本骑射方面便是五皇子的特长。” “哎,只可惜扶苏丞相腿疾,否则今日定能一饱眼福……” 余辛夷看着那些热切私谈的闺秀们,淡淡一笑,转身欲寻一清净处观景,却见一道火红色嚣张的身影策马而来,拦在余辛夷面前,差点将她撞倒。 为躲避那马,余辛夷踉跄的退后一步,却正好对上舞阳公主冷蔑的眼睛。 “小姐,您没事吧?”白芷忙急急来扶。 却听舞阳公主刺耳的声音,嘲讽道:“余辛夷,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陪同,就相当于我的半个仆从!本公主到哪里,你就该跟到哪里!” 这般嚣张,这般桀骜,分明就是来找余辛夷麻烦的! 白芷愤愤的说道:“我家小姐可是尚书府大小姐!”说什么仆从,这舞阳公主实在可恶! 舞阳公主冷笑一声,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蝼蚁:“怎么,余辛夷,难道你想违抗你鎏国的圣命不成!” 白芷气愤的涨红脸,余辛夷却抬手拦住她,抬眸毫不怯懦的迎上舞阳公主的目光:“舞阳公主是客,我是鎏国子民,为主。主迎客自是理所应当,请问舞阳公主要去何处?” 舞阳公主眯起眼睛,差点要动怒,余辛夷这话分明又是提醒自己,这里是鎏国,别把自己太当主子!她本该讥讽而上,突然想到什么,冷笑了下,道:“来人!把余大小姐的马牵来!” 余辛夷看着面前的马,脚尖一点已经姿势优美的跨上马背,让原本一干旁观小姐,再是一惊,原来余大小姐不仅聪慧绝顶,连骑术都不差! 而一旁,看着余辛夷上马,舞阳公主与余惜月隐隐交换了个目光,随即不动声色的转回视线。心中却是不约而同的一声狠毒的冷哼:余辛夷,你绝活不过今日! 舞阳公主挥鞭,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叱”的一声,立刻策马奔向猎场!身后十数个侍卫紧随,白芷不会骑马,便留在原地。余辛夷眯了眯眼睛,也纵马跟上! 原本以为舞阳公主只是想出出风头,却没想她竟朝着偏远的地方骑去! 舞阳公主的马越骑越快,余辛夷微微皱着眉心紧追而去,其余侍卫追在后头。 她并不想陪舞阳公主玩这种无趣的游戏。只是她知道,若她不追,恐怕若是之后出了一点点小小的“意外”,便将成为舞阳公主陷害她的把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勒马停下,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身后的侍卫全部消失!而她,竟被一个人留在这片隐蔽而荒芜的猎场! 不对劲,绝不对劲,这舞阳公主,肯定酝酿了什么计谋! 正在思索间,突然,身下黑马发出一声嘶鸣,余辛夷原本镇定的眸子,瞬间变得冷厉!这嘶鸣绝不同寻常,好像带着一股颤抖,仿佛即将面临最可怕的天敌! 她眸子本能望向某个方向,只见西面突然一头白色的异兽猛的窜出,带着凌烈的血腥之气,一声咆哮之后,张着尖锐獠牙,猛的朝余辛夷这里扑来! 余辛夷眸子瞬间撑大。白虎!竟是那头凶猛的白虎! 为了给这次盛大的春猎盛宴做准备,猎场中的猛兽们都被饿了两天,卸去精神,以便皇族贵胄们围猎,只除了某些凶兽,两天的饥饿非但没让他们浑身无力,反而激发出骨子里嗜血的天性,以及疯狂的捕杀!就比如,面前这头白虎! 狰狞的眼球血红,仿若看食物般盯着余辛夷,白色毛发上,甚至还沾着猩红的血!明显是刚捕杀了猎物!一声地动山摇的咆哮之后,那头张着尖锐獠牙,猛的朝余辛夷这里扑来! 第52章 猛虎之害3 第52章 猛虎之害3 余辛夷眸子一缩,第一反应便是策马调转方向,立刻逃脱! 然而那巨虎速度快!速度相当之快!余辛夷只看到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那猛虎已经窜到前方,将前路堵死! 坐下的马越来越不安,面对强大无数倍的天敌,来回颠簸震颤,四条马腿都在发抖。余辛夷死死抓紧缰绳,才让自己不至于被马颠下来。怎么办? 呼救?舞阳公主既然故意引她到此地,定早已支开旁人。逃跑?更是做梦!猛虎在前,除非她生出两翼,否则便是插翅难逃! 余辛夷咬紧牙关,手中几枚银针随时准备,就算银针无法射死猛虎,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那猛虎扑来之际,忽的一只飞箭猛地射来:“呔!吃小爷一箭!” 余辛夷蓦地转回头,正见不远处一匹枣红色的小马上,坐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公子,锦衣华服,可不是昨日那个昂着下巴,叫嚣着“从今天,你就是我师傅”的永宁王世子! 永宁世子一箭,准头倒是不差,然而力量却不足,堪堪射中了猛虎的前爪,白虎发出一声嘶吼,彻底被激怒,赤红了双眼猛地朝永宁世子冲过去! 未妨及此,永宁世子眼睛蓦地瞪大,一鞭子抽在马上想逃,然而马却事先软了腿,将永宁世子扔倒在地上。 “唔!”小世子咬牙忍痛,刚抬头,竟发现那头猛虎咬死马匹后,竟朝着他奔跑而来,一张精致的脸庞刹那雪白。 余辛夷低咒一声“该死!”立刻策马冲上前,将永宁世子从地上捞起,拉上马背,随即立刻扬鞭逃离。 身后,那头猛虎丢失了猎物,再次发出震天怒吼,追捕而来。当猛兽的血性被激起时,什么都无法抵挡! 虎吼声就在身后,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似乎下一瞬就会被猛虎咬住喉咙,撕成碎片! 余辛夷一双眸子,冷凝似冰。 为今之计,只有赌一把!弃马! 余辛夷下意识的抓住永宁世子,低叱一声:“抓稳了!”眸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冷光,立刻抓着永宁世子跳下马,就势在草地上滚了一下,只听身后一声马儿哀嚎的嘶鸣声,随即便是血肉飞溅的声响,让人心惊肉跳! 落地的瞬间,肩膀处痛得刺骨,但现下已没有时间注意了,余辛夷眸色一凛,立刻道:“快走!” 薛采脸色泛白,却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慌,用力点头,顺势抓起滚落在地上的箭筒,跟了上去。 却没想,原本撕咬着马肉的白虎,竟弃了马追着余辛夷他们跑来!活物永远比死物来得更为有诱惑力! 只在一丈之间! 在余辛夷射出银针的刹那,薛采手中一根箭也同时刺穿猛虎的眼睛。 猛虎如困兽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折断箭羽,逃走。而单膝跪在地上的余辛夷及薛采相视一眼,看到对方额头上布满的冷汗,以及惊慌未定的目光。 刚才只差分毫,便将葬身于虎口,实在太过惊险。余辛夷深深吸一口气,刚站起身,忽然眼尖的发现,散落在地上的马鞍下面,竟好似藏着什么东西? 余辛夷狐疑的走上前,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在手心。 这是……香囊?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马鞍下面?还藏得如此隐蔽,若不是马被咬死,别说别人,就连她都不曾注意到! 握着这只小巧的香囊,余辛夷眸子蓦地眯起。脑中迅速流转,从一开始舞阳公主故意为难,令她陪同,到被引到荒原,再到猛虎突然出现,紧追不放! 今日这一连串,发生得实在太过巧合,巧合得让人不得不怀疑。难道这其中奥妙都在这只香囊之中? 余辛夷拿着香囊轻轻嗅了一口,顿时蹙起柳眉。这味道不同于普通香囊,味道很淡,若不注意很容易便会被忽略,且味道实在特殊!她眸子一闪,突然想到曾听说过,御虎人为了训练老虎,专门制造出一种味道吸引老虎的注意。难道…… 狠!实在太狠了!竟然要借用老虎,置她于死地!最重要的是,就算她被猛虎咬死,最后调查结果不外乎“意外”二字,更何况原本猎场便是流矢乱飞,猛兽奇袭之地,这招实在太毒辣了! “有人想害你?”身边稚嫩的少年眼睛在香囊上一落,皱着眉说道。 余辛夷略微惊异的朝他看了一眼。 果然是永宁王世子,前一世他天资聪颖的名声便远播,实在是难得的少年天才,只可惜余辛夷并不想与他多做接触,因为这少年的蛮横之名,与他的聪慧天资,在京城早已并驾齐驱。 眸子微微眯了眯,余辛夷收紧手心,将香囊用力勒入掌心,嘴角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无论是谁,想弄死她?也要掂量一下,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见余辛夷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李采瞪着一双大眼睛,皱着一张精致得过分的小脸追上去道:“喂!你等等我!” 余辛夷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世子有何贵干?” 薛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更大,她知道他是永宁王世子,竟然不巴结他,还敢这样跟他说话?在鎏国,无人不知这么一句谚语“镇北有皇城,镇南永宁王”!鎏国上下,现下最风光的不是任何一位皇子,而是这位年仅十一的永宁世子!毕竟哪个皇子将来成为储君还尚未有定论,但是薛采,却早已注定是将来永宁王府的继承人! 薛采一张小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别扭道:“我准你做我师傅!” 还是昨晚那个要求?余辛夷挑了挑眉骨,道:“可我不愿意。” 薛采气急败坏的吼道:“本世子让你做我的师傅,是抬举你!听到没有!”一张俊秀的小脸,憋得满脸通红。 余辛夷只冷冷笑了下,连回应一声都欠奉,径自往前走。 被直接忽视,薛采立刻冲上前挡在她面前道:“你敢对本世子不敬,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余辛夷回过头,笑了笑,朝着薛采道:“哦?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在跟谁说话?”她手中银针扬了扬,锋利的针尖发出极细的却让人丝毫不敢轻视的光芒。 薛采瞪大了眼睛,看着银针,虚张声势道:“你敢杀我!” 只是一瞬的时间,三根银针齐齐飞出,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凉风吹过,三缕断发已经晃晃悠悠的飘下来,薛采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下意识的捂住脖子。 余辛夷瞳孔里映着他发白的小脸,笑得无比温良:“有何不敢?最简单就是把你杀了,再扔给白虎,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难道不是吗?” 薛采小脸惨白如雪,用力捂住脖子!这女人到底有多可怕,刚才差点真的杀了他! 到底还是个孩子,当日她能把舞阳公主都吓得不战而降,输了十万两黄金,今日对付一个小孩子,实在不在话下!余辛夷收了剩余的银针道:“你的侍卫呢?” 小世子勉强梗了一下喉咙,极不高兴的哼了一声道:“那些人实在太过扫兴,被我甩了。围猎而已,会出什么事?就算出什么事,本世子自己负责。” 余辛夷冷笑一声:“自己负责?世子殿下不妨下次再试试看,是不是还会像此次这般幸运,侥幸虎口脱险。” 薛采原本还得意自己救了她一命,可细细一想,竟是自己反被救了,脸上一下既羞又愧:“你!” “当你不具备与雄心相匹配的本领时,你的出现非但不会救别人,反而会连累别人!”看着面前怒急涨红的脸,余辛夷冷笑着,继续毫不留情的说道,“若你今日在此出了什么事,要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的,是数十条,甚至上百条人命,这就是你的‘自己负责’?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薛采脸色憋得通红,咬着牙却不能分辨一句。他平日总是自视甚高,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其实一钱不值。 不远处,数十名侍卫焦急的呼唤声传来:“世子!世子!” 余辛夷讥讽的扫了薛采一眼,仿佛在看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甩了下衣袖,径自离开。 薛采站在原地低着头,浑身紧绷,用力攥紧自己的手心。 走到空地,余辛夷抬头望四周扫了一圈,打了个响指。 只见眼前一道紫色身影飘过,便见寒紫已经单膝跪在自己面前。自己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道:“主子您没事吧,属下护主不力,请您责罚。”身为影卫,若连自己的主子都保护不了,那便是一生的耻辱,下场只有一个,自裁! 余辛夷道:“不妨事,作为暗卫,我没让你出来,你就不能擅自行动,我不喜欢擅自行动的暗卫,这一点你做得很好。”刚才因为顾及薛采的存在,哪怕危急关头,她也忍住没有召唤寒紫。 余辛夷眸子一转,从衣袖里取出一件东西,冷眸令道:“你,现在帮我做一件事。”她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谁敢害她,千倍奉还! 寒紫毫无疑问,接过东西便身影一闪,消失得毫无踪影。 在几里之外的树林中。 舞阳公主朝着侍从道:“多久过去了?” 侍卫道:“回公主,半个时辰。” 舞阳公主眸子眯了眯,嘴角扬起一抹狠辣的笑容:半个时辰,那余辛夷肯定被猛虎咬死了,说不定连尸体都不剩!只剩一团丑陋的血肉骨架!余辛夷,别怪我心狠手辣,实在是你自找的!谁让你竟敢勾引八皇子,还害我三番几次脸面尽失,你活该! 不一会儿,另一名侍卫骑马来汇报道:“禀告公主!不远处发现一匹马尸,正是您给余大小姐准备的那匹,旁边地上还有一堆残碎骸骨……” 马尸?残碎骸骨? 太好了!她就知道,任凭余辛夷那个贱人一张嘴天大本事,也逃不过虎口!舞阳公主满心满眼尽是兴奋的烈火,连嘴角都盛满了刻毒狠辣,邪佞的眯起眼睛,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道:“来人,随我去看看,那贱人到底死得如何一副惨状,本公主一定要好好看清楚!” 第53章 自掘坟墓1 第53章 自掘坟墓1 只是一炷香的时间,舞阳公主便赶到,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死尸,她疯狂的大笑起来,跃下马去,手中鞭子疯狂的朝着地上死去的尸体疯狂抽打着,口中尽是恶毒咒骂:“余辛夷,你终于死了!你终于死了!你这样的贱人,根本不该活在这世上!贱人,贱人!贱人!” 每骂一句,她便抽一鞭子,直到将那原本就血肉模糊的尸体,抽成一滩烂泥,有血腥的血肉飞溅,溅在她身上。她兴奋得浑身颤抖,就像一个走火入魔的疯子! “公主!”身旁侍卫突然出声提醒道。 然而舞阳公主已经沉浸在余辛夷被咬死的事里,几欲癫狂,手中的鞭子越抽越狠,脸上全是狰狞的笑,可怖之极! 正在此时,却听远处一声威武的呵斥:“舞阳公主,你在干什么!” 舞阳公主一愣,突然回过神,手中鞭子停下,转过头,却没想到,不知何时文帝竟带着一大批侍从,以及王公贵族围在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看着她堪称疯狂的行为,目光鄙夷。而人群中,更有三皇子、四皇子、八皇子等人。 鎏国尚文,文帝更是推崇“贤德”治国,最鄙夷滥用死刑,更何况是这种死后竟然还鞭尸的行为! 舞阳公主脸色一白,猛地望向八皇子,只见景夙言看都没看她一眼,视线落在那匹死马上,陡然目光一厉,似是看穿什么,整个人迸发出一股无以伦比的杀气。她浑身一寒,再对上文帝的目光,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弭下去,脸色发白,连手中的马鞭都无力的从手心滑落,掉在地上。 鞭打死尸,还被邻国满朝文武看见,她此下,如何交代! 舞阳公主雪白着脸,呆愣愣的看着景夙言策马上前,再从她身边穿过,径自上前验尸,当看清那死尸随身携带特征时,紧皱的眉心终于缓缓舒展开,取了腰牌禀告道:“回禀父皇,这是玉坤宫的一名小宫女。” 什么? 舞阳公主刹那间撑大了眼睛,怎么会是……一个小宫女?余辛夷呢?死的不该是余辛夷吗?怎么会变成一个小宫女! 那么余辛夷人呢?她人又藏在哪里! 舞阳公主头脑一阵发昏,脸色变白,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中了什么圈套! 看着宫女身上所佩腰牌,满朝文武皆怒了颜色,这舞阳公主到底什么意思!竟然敢在鎏国杀害宫女!这还把不把鎏国放在眼里!还是整个旬国便以为鎏国好欺,任意为所欲为了! 文帝龙颜大怒道:“舞阳公主,你虽是旬国公主,但是身为使臣,断没有在鎏国随意杀人的道理,你到底把不把朕放在眼里!北楼!明日便带人护送舞阳公主回国,至于两国通商之事,再做计议!” 嗬!当舞阳公主听到这句时,猛地倒抽一口气,整张脸都刹那雪白,褪尽所有血色!怎么会,这样!她原本跟着扶苏出使鎏国,最根本的便是商量两国通商之事,可是非但搞砸了此事,还被文帝抓住她杀了宫女,还鞭尸!这样的她,算是名声尽毁!就算回国,父皇会原谅她吗?旬国的子民会原谅她吗?不会,不会!不会! 舞阳公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忙张开唇准备说话,可是下一瞬便有一名太监策马奔来,满脸惊惶的汇报道:“陛下不好了!沈太妃遇刺!” 文帝赫然一惊,立刻敛了容色,阴沉着脸命銮驾赶回。 一炷香之前。 猎场树下搭建的棚帐下。 余惜月凄凄跪下道:“臣女资质愚钝,什么都不懂,还请太妃娘娘饶了臣女一回。” 沈太妃端着茶盏,扫都不扫跪在面前的余惜月半分,冷笑道:“你这样的女子,本宫见多了,还是老实些在闺房里学学女红,顺便多识几个字吧,别把那套在本宫面前演!” 沈太妃说得毫不留情,哪怕余惜月已经把身子伏到最低处,都不动声色。余惜月脸色难堪至极,长长的广袖之下指甲深深掐起,却迫于无奈将头伏得更深。 若不是为了讨好沈太妃,她才不会如此!她是未来的皇后,这个老太婆算什么东西!等将来她登上后位,一定要将这个老太婆弄死!就跟余辛夷的下场一样! 她微微眯起眼,阴狠的想到:此时,余辛夷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吧!那个香囊是她向制香大师特意寻来,只要一点点,便能将这世上最凶猛的兽引过来!而且没有任何人能抓住半分把柄! 余辛夷,你一定会死!而这荣华富贵,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就在此时,突然不远处一道白色的影子窜出,猛地朝棚帐扑来!煞那间侍卫宫女太监都撑大眼睛,倒抽一口气,惊慌大叫“啊!老虎!” “快保护太妃娘娘!” “来人!救驾!” 余辛夷猛地回过头,正看到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血红的眼睛,猛地朝她扑过来,她倒抽一口气,下意识的躲开。 一炷香后。 明黄色的銮驾赶回,文帝龙袍一甩,满脸怒容的赶回,狠声斥道:“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面无血色的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触怒了帝王,当即脑袋搬家! 帘幕掀开,只见帘幕之后,沈太妃盛怒的容颜立刻显现出来,她颈间划伤一道长长的血痕,整个人大惊失色,阴沉的脸孔里满是怒意,太医在一旁胆战心惊的号脉。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一声气不敢出,生怕沈太妃有半分差池,所有人都要拉去陪葬! 天子一怒,满朝皆惊:“查!给朕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虎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并且袭击沈太妃!这点着实万分可疑!或者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上百名侍卫立刻开始彻查,整个猎场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直到半个时辰后,一名侍卫捧着一只东西出来,跪下道:“启禀陛下,臣等搜遍了所有事物,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除了这一件,实在太妃娘娘坐垫下发现的,甚为可疑,请陛下示下。” 什么! 太医证实,满朝皆变了颜色,意外是一回事,但这个东西出现,明显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敢暗杀太妃娘娘! 不远处,恭敬跪守的余惜月,陡然间脸色发白,眸子不可置信的撑大! 怎么会是这个香囊? 她不是亲自交给舞阳公主,再由舞阳公主安放在余辛夷的坐骑马鞍下了么?怎么会有第二只?并且出现在沈太妃的坐垫之下! 文帝看着那只香囊,龙眸一眯,沉声道:“这个东西为何人所有?” 当众人望向香囊时,都或多或少的惊异了一下,香囊这种东西,一般而言乃女子所佩戴,而在场名门闺秀甚多,更遑论宫女妃嫔,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用此物害太妃娘娘! 死寂,死寂!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沈太妃猛地站起,冷眼扫了跪在地上众人一圈,眸子陡然落在余惜月身上道:“余惜月!刚才除了本宫贴身侍婢外,只有你靠本宫最近,这只香囊,是不是你所有?” 余惜月猛地抬起头对上沈太妃跟皇帝摄人的目光,脸色陡然一变,忙跪下磕头道:“太妃娘娘您误会臣女了!此物并非臣女所放!”心脏刹那间快停止摆动,怎么会这样?若是被查出来,这香囊是她所有,她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沈太妃重重一哼:“并非你所放?那又会是何人!” 余惜月紧咬着唇瓣,眸子一闪,陡然一个主意落到脑中,眸中一丝冷凝的阴毒悄然闪过,再抬起头,已经满眼是委屈的泪水:“回禀沈太妃,这只香囊臣女曾在家姐那里看到过,想来可能是家姐……” 反正把一切罪责推到余辛夷身上就对了!此时余辛夷定已葬身虎口,最好来个死无对证!就算她余辛夷本事上天,也断没有从地府里爬出来伸冤的道理! 余辛夷,别怪我!怪就怪,你着实该死! 余辛夷? 候在下首的余怀远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二女儿,竟然会把此等天大罪责推到亲姐姐身上,她莫不是疯了不成!在府中就算再多争斗,他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是这里是御驾之前!说错一句话,便是掉脑袋的大事!甚至会连累阖府两百条人命! 他浑身冒冷汗,开始怀疑,是不是错了?错在根本把这个女儿带到猎场来!错在从小到大的培养,都看错了人!连亲姐姐都要谋害,这个二女儿到底是怎样的心狠手辣! 沈太妃霎时眯起凤目,显然是回想起昨晚那场盛宴上余辛夷极其精彩的表现,冷眸斥道:“你有何证据?” 余惜月眼眸一转,道:“回禀太妃娘娘,臣女跟侍女在家姐那里不小心瞧见过,没想到竟出现在太妃娘娘的坐垫之下……许是家姐不小心搁错地方了吧……” 现下,她没空去思量怎么会突然冒出第二只香囊,她只知道,一定要保全自己!至于其他的……谁让余辛夷那个贱人,生下来就与她作对! 沈太妃入宫四十年,经历多次宫闱之变,尔虞我诈的算计毒害,最憎恶这些龌龊手段。更何况,事关自己性命,沈太妃怒得几乎失去理智,大声呵斥道:“来人!把余辛夷给本宫押上来!” 语音刚落,全场便一片震惊,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余辛夷,昨日才打败扶苏丞相,为鎏国保全颜面,更取得陛下青睐的余辛夷,没想到一夕之间,便是一场泼天祸事! 余怀远豁然抬起头,正准备疾步向前,然而第一步迈出,他就顿住了,这时候正逢陛下与沈太妃盛怒,贸然上前求情非但救不了余辛夷,反而极可能为余家带来滔天大祸。如今……余怀远咬咬牙,把步子收回去,重新静候在一旁,准备见机行事。事到如此,他只能一切为保全余家!至于大女儿,身为余家的一份子,该有为余家牺牲的觉悟! 第54章 自掘坟墓2 第54章 自掘坟墓2 全场人人自危,只有余惜月低垂的眸子里,写满了兴奋与恶毒。只要待会儿沈太妃派人去找到余辛夷的死尸,那再审不出来,直接便是死无对证!就算死了,她也要余辛夷名声禁毁,变成千古罪人! “妹妹,你许是看错了吧,我可从来没有过这种香囊呢。”就在一片低声议论中,突然一道温婉的女声自不远处传来。 众人一惊,皆望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余辛夷一身浅绿色长裙,一头乌发之用一根发带利落的绑起,发丝在风中高高飞扬,半遮住她绝美的脸庞,一时间竟如临水照花般扑朔迷离,然而那双凌冽的眸,却如清泉般直照进人心,带着天生冷冽,却又美得惊心动魄,让人心襟荡漾! 余惜月在看清来人时,脸色刹那间白了。怎么会!她不是已经死了么,又怎么会在这里!不会,不会的!那么严密的计谋,余辛夷怎么可能逃脱得了! 余辛夷浅浅扫了眼余惜月骤变的脸色,冷冷一嘲,弯下膝盖朝着文帝及沈太妃恭敬行礼道:“臣女拜见陛下,拜见沈太妃娘娘。” “你刚才说,这香囊并非你所有?”沈太妃满脸不悦的冷声道。 余辛夷张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道:“是的娘娘,这香囊并非臣女的,惜月妹妹怕是记错了吧,且臣女有何机会将香囊藏在太妃娘娘的坐垫之下呢?” 正在此时,一直沉默的淑贵妃眯着眼睛,咄咄逼人道:“机会,你并不是没有吧,你刚才无故无踪又是去了哪里?余辛夷,你还不快老实交代,你到底为何陷害沈太妃!” 余辛夷眸子瞬时一眯,对上淑贵妃狠辣的颜色,她知道,她们算是料定了,只要她说不出她刚才在哪里,便无法洗脱嫌疑。且,唯一的证人便是舞阳公主,以舞阳公主的脾性,绝不会为她作证!她们是定下决心,要置她于死地! 淑贵妃继续冷笑道:“怎么,你现在没有话说了?”余惜月的话可能没甚重量,可是淑贵妃一开口,几乎大半的人都倾向过来,不为其他,只为这淑贵妃得宠十几载,甚得皇上信任,谁人敢与她对抗?不少人都心知肚明,得罪了淑贵妃,无论你是何人,只会一个下场便是死! “刚才余姐姐跟我在一起。”一道稚嫩却不幼稚的童音响起。 众人目光一齐诧异的望过去:永宁王世子? 他怎么会,站出来为余辛夷作证! 余惜月不可置信的撑大眼睛,她算计好一切,却偏偏没有算计到,这个永宁王小世子,会突然站在余辛夷那边! 薛采纤瘦的身子俯下,少年老成的跪下道:“启禀陛下,太妃娘娘,昨日余姐姐棋艺精湛,打破旬国棋局,让臣十分佩服,臣便想拜师,请她做臣的棋艺师傅,于是围猎之时,一直与余姐姐在一起,且猛虎突袭时,余姐姐救了我一命,这便是证据!”他猛地撸起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上,一条深深的抓痕,嫣红的血液自伤口滑出,在白希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精心! 余辛夷看着跪在自己身旁的小薛采,心底蓦地巨震,说不出的感觉。她原以为这孩子,只不过是个顽劣少年罢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肯站出来为自己作证。并且为了说服众人,更自己在自己手臂上弄下一条深深的划痕! 想她余辛夷两世叠加,没想到竟然有一日,要靠一个孩子来救! 永宁王世子站出来,淑贵妃像被堵住嘴巴一样,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原本满脸怒容的皇帝与太妃,皆舒缓了一下神色,道:“余辛夷你救了永宁世子一命?怎么不早说,待会儿朕自有赏赐。不过,你们也遇到猛虎袭击了?” 一日之内,竟两次遇到虎袭,此事实在太过不寻常! “是。”余辛夷眸子一冷,从袖中取出另一只香囊道,“这个香囊,臣女也有一个,刚才臣女陪同舞阳公主围猎,突然白虎出现,马匹失控,将臣女摔下马,刚巧遇到永宁世子,侥幸一同逃脱。而更巧的是在永宁世子的马鞍下,臣女寻到了这只香囊,请皇上明察。” 当第二只香囊出现的刹那,余惜月脸色彻底青了。这是怎么回事?她原本只给了舞阳公主一只香囊,另外一只以防万一,她藏在帐篷里,难道……余惜月蓦地倒抽一口气,难道她的计划被余辛夷识破了? 还有那只香囊,本应该藏在余辛夷的马鞍下,怎么会出现在永宁世子的马下?这又是怎么回事?她本能的感觉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而这个问题,定是余辛夷搞的鬼!她脚下隐隐发软,若不是强迫自己,恐怕都要露出破绽!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办! 余辛夷冷冷睨了她一眼,就算余惜月知道她撒谎又如何?只要薛采不拆穿她,那么这只香囊便就是藏在薛采马鞍下!谁人也无法提出质疑!她们料定了,她余辛夷不过一介小人物,就算提出有人要害她,恐怕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但是薛采就不同了,他是永宁王世子!陷害他,便是与整个永宁王府作对!就算是皇上,也要给永宁王府一个交代,彻查到底!她们既然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就要做好此事被闹大,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的准备! 就连淑贵妃,此刻的表情也难掩牵强,叱咤后宫十几载,第一次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长长的假指甲曲起,几乎刺破自己的手心! 当文帝听到有人要陷害永宁世子的刹那,顿时勃然大怒:“一场春猎盛宴竟出现两只害人的香囊,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来人,去查!查不出来就准备好了摘下你们的脑袋谢罪!” 余辛夷冷眼看着余惜月跟淑贵妃铁青的脸色,心底发出冷冷一笑。等着吧,好戏就要开演了,千万,别眨眼! 半个时辰的时间,却恍若过了一整年!所有人都垂首跪着,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骠骑将军亲自压着一个中年男子进来,道:“回禀皇上,臣等依照此香料,寻到这个训虎师,这个香料方子正是他家祖传。” 那训虎师显然被吓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呜呼哀嚎道:“那引虎的香料是一个宫女过来问小民买的,说宫里头要,小民不敢不给啊……请陛下饶了小的一命……求皇上,求皇上……” 宫里? 文帝听到这两个字时,立刻怒瞪了双眼,一张拍在案上道:“把此腌臜之人给朕拖下去,三日后斩立决!还查到什么,快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所认为的平静安稳的后宫,竟然出了今日巨大的丑闻,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那骠骑将军抬头,在淑贵妃身上扫了一眼,道:“皇上,臣等还在玉坤宫死去的宫女身上,也搜到了相同的香料。” 什么?玉坤宫的…… 文帝犀利的眸猛地扫向淑贵妃。 淑贵妃一贯受到皇帝宠爱,这么多年来屹立不倒,甚至与皇后分庭抗礼,可这一次皇帝却勃然大怒,一只茶盏用力摔过去,呵斥道:“看你干得好事!” 淑贵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膝盖一软,像是刹那间被抽去筋骨一般,蓦地跪倒在地上…… 她在宫中已经多年,对相互嫁祸栽赃,暗自算计之事早已司空见惯,却从来没有见过皇帝这样震怒的模样,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吓得瘫倒在地,平时的聪明机敏都忘了,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大声道:“臣妾冤枉!陛下,请您相信臣妾,臣妾是冤枉的啊!” 文帝显然怒到极点,连一句解释听都不愿意听,“闭嘴!来人,把淑贵妃给朕押下去,听候发落!” 淑贵妃没料到,皇上竟真会怒到如此地步,眼睛不可置信的撑大,连话都忘了说了,整个人像被抽去魂魄般,失魂落魄,脸色惨白!而同样震惊的还有余惜月,她的姨母,她向来视为依靠以及保命符的姨母,如果淑贵妃一倒台,哪还有她嚣张的半分机会! 一定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当初她派去收买训虎师的,根本不是淑贵妃身边的宫女,而是她的婢女,事后早就被她处置掉了,怎么会变成玉坤宫的宫女呢?可是这一切,她却是一句都不敢说出来!否则,死的就是她自己! 她目光愤恨的扫向余辛夷,恨得咬牙切齿!一定是这个贱人,计划好了栽赃谋害她们!除了她没有别人! 余辛夷对上她憎恨的眼神,回以浅浅一笑,灿烂得如同春花。 她真正要打的,不是余惜月,而是余惜月身后的靠山淑贵妃!只要淑贵妃一日得势,一日不除,那么余惜月便永远带着一张护身符。那么,她就亲手撕下这张护身符!让余惜月再无依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亲爱的好妹妹,失去了靠山的滋味如何?千万别急,上一辈子的仇,加上这辈子的账,接下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儿的算!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景北楼,他眸子一眯,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余辛夷:这个女子,到底多厉害的手段,竟然能以一己之力,扳倒强大的淑贵妃!实在是手段狠辣,心智恶毒至极! 骠骑将军直接带了禁卫军上前拿淑贵妃,显贵安抚泣不成声,哭着扑到皇帝近前,双手抓住袍角苦苦哀求道:“陛下!臣妾跟随您十几年,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陛下……” 文帝却是气在头上,一把推开她道:“人都聋了不成!把朕的命令当成耳旁风了?” 天子一怒,原本犹豫的侍卫们立刻上前,将淑贵妃拉起,拖走。前一刻,还人上之人的淑贵妃,下一刻竟然从九天直跌地狱,在场众人无不震惊唏嘘,同时却没有敢站出来为淑贵妃说一句话,皇上正在气头上,谁敢触了陛下霉头,倒霉的便是自己! 第55章 借力打力1 第55章 借力打力1 余惜月张张嘴,想要为淑贵妃说情,然而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原因有二:一,她只是一介臣女,根本没有她插嘴的份;二,恰逢皇上盛怒头上,如果她不识抬举的站出来,恐怕最后自己也要受到连累!就算淑贵妃是她的亲姨母,但是为了她自己,她也不得不自私一回! 淑贵妃看着余惜月犹豫却沉默的表情,一颗心一直跌落到谷底。或许这个侄女,她的确是帮错了! 看着淑贵妃被侍卫押下去,余辛夷唇角不动声色的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淑贵妃娘娘,您可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吧。 不管她是不是母后主谋,现下永宁世子受了伤,必须要给出个交代!而这个交代,绝不是一两个宫女太监就能让永宁王满意的!所以,不管淑贵妃是真存了谋害之心还是被人冤枉,为了堵住永宁王的口,她也只能坐实了这主谋之位!当今这位陛下,看似宽厚,但论起心狠手辣,不下于任何一个人!能坐上这充满血腥皇位的,从来不是什么念情之辈! 哪怕之后查清楚,并非淑贵妃所为,但她心底已经埋下了一根众所周知的刺,皇上为了防她这根刺,或许之后会有所补偿,但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宠幸,信任!当她失去皇上宠幸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她终将失势! 这便是人心,这皇宫之中的人心!黑暗,肮脏!却刚好为她所利用! 淑贵妃被押下去,此事暂告一段落,再加上舞阳公主的事,陛下心情糟糕到极点,朝众人挥手道:“今日多番意外,就都散了吧,明日再说。” 圣上銮驾连同沈太妃一起离开,临走前,沈太妃竟然回过头,在余惜月身上扫了一眼,淡淡的扔下一句:“三皇子的婚事,本宫看还是从长计议吧,淑贵妃的侄女,本宫可不放心得很!” 一句清淡的话,像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般砸下来,砸得余惜月浑身发抖,双目失神。什……什么……婚事从长计议? 余惜月脸色瞬时煞白,喉头一股腥甜几乎要涌上来,又被她压下去,她疾步走到余辛夷面前,狠狠咬着牙,抬起手一巴掌就挥到余辛夷脸上:“你这个贱人!我弄死你!” 然而那巴掌还没挥到她脸上,突然被人抬手拦住:“你要弄死谁?” 余惜月惊讶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绝美,却清冷无比的双眸,瞬间像置身于千刃冰山之中,有万吨赫雷压下,让她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八皇子……这真的是那个传闻中,温润风流的……八皇子么? 景夙言眸子往旁边的余怀远脸上一扫,似笑非笑道:“余尚书,小王倒没听说过,身为妹妹,却可以掌掴姐姐的规矩,想来您的尚书府规矩不一般啊。”依旧是那样完美的表情,却冷得像冰山。 余怀远脸色难看极了,不悦的瞪了一下二女儿,赔笑道:“不好意思,让八殿下看笑话了,臣一定好好管教小女。” 景夙言弯起嘴角,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笑成一只完全无害的狐狸:“小王倒想见识一下,余尚书如何管教女儿的,也好让小王学习一番。” 余怀远面色蓦地一僵,八皇子这是逼他教训余惜月呢!但是无奈,余惜月刚才那番举动实在太过难看,简直丢了余府的脸!如果不教训,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去,说他余怀远教女无方!而且,今日她的表现,实在让他太过失望! 余怀远心头火气,反手两个巴掌,狠狠摔在二女儿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恶狠狠道:“小畜生!跟我回去!” 余惜月被两巴掌打得差点懵过去,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却也比不上心中的震撼。一向疼爱她的父亲,竟然打她……为了余辛夷那个贱人,竟然当众打了她! 周围,不少名门千金目睹了这一幕,暗自用手帕捂着唇笑起来,指指点点。余惜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乎要被气得晕过去。 “姐姐!”余子俊忙来扶他的亲姐姐,眼神恶狠狠的朝着余辛夷瞪了一眼。然而这一眼,却被余怀远收于眼底,只觉得心里发寒,他最宠爱的一对子女,到底是怎样的面目,他今日才发现! 余怀远满心怒火的将余惜月与余子俊带走,余辛夷明眸一转,落在景夙言身上,浅浅道:“训虎师是你安排的?” 她原本只是叫寒紫将香囊放在沈太妃坐垫之下,嫁祸余惜月,只是没想到最后结果,让她如此惊喜!唯一的解释便是,景夙言! 并不是只有他有这个本事,而是只有他会如此做!只有他知道,她有多么深的仇恨,然而想报仇,必先除去淑贵妃这个靠山,但凭她现下的能力谈何容易。所以他便将计就计,安排下这一出,而自始至终,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与余辛夷交流,简直像猜透了她的心思! 景夙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道:“有么?”那模样,简直像个务必纯良的孩童,他凑过来小声道,“如果有,你准备如何报答我呢?” 那双风流的凤眸眨了眨,饶是余辛夷修养再好,也有想翻个白眼的冲动,咬了咬牙,克制住躁动的拳头转身往前走。 狩猎刚开始便出了如此大的事,第二日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务必夹起尾巴做人,倒也平平安安的,直到第三日,也就是此次春猎盛宴的尾声! 这两日,薛采像跟屁虫一样紧缠着她不放。 直到第三次被薛采拦住,余辛夷挑了挑眉,冷笑一声道:“知道玉坤宫那个宫女怎么死的么?” “你,你想说什么!本世子才不怕!”薛采强撑着不屈的回道,明显是回想起那个宫女凄惨的死状,小脸发白。 余辛夷看着他惨白的小脸,步步紧逼:“知道她死时候的惨状么?浑身血肉模糊,脸孔脏污得不成样子,浑身上下都是被老虎啃噬的痕迹,以及鞭痕,手臂已经没老虎吃了,死的时候双眼都瞪大着,死不瞑目……知道是谁干的么?是我……” 薛采被那场景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脸色铁青,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呕吐出来,几乎将整个胃翻过来。 余辛夷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道:“如果不想跟她一样下场,就离我远一点,因为我是,地狱里爬上来的女鬼!” “你……你……”薛采被她阴沉的脸,惧怕得双眼吐起,步步往后退。 余辛夷冷笑一声,扬鞭在马臀上抽了一下,策马离去。然而策马之时,突然感觉到一股锐利的目光,她猛地回过头,突然发现一根急速的箭羽,猛地朝她射来! 突然感觉到一股锐利的目光,她猛地回过头,突然发现一根急速的箭羽,猛地朝她射来! 余辛夷眸子一紧,立刻俯下腰,那箭险险擦过她的后背,一箭射中身侧的树干上!余辛夷回过头,正看到几十米外树林里,一道熟悉的身影! 余、子、俊! 只见余子俊一身紧身骑装骑着一匹黑马,腕上一把金弓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然而更可怕的不是那弓,而是他脸上的表情! 那么精致的少年,脸上却有着不啻于魔鬼的表情!那双阴狠毒辣的眸子里,写满了杀意,对,正是浓重的杀意! 余辛夷眸子紧锁,手背紧紧崩起!她料定,余子俊会为了余惜月出一口气,而找她麻烦!但是她没想道余子俊竟然准备亲手杀了她! 胯下,马儿跑得越来越快,然而树林里追逐的余子俊也越来越快! 又是第二箭! 这一箭直瞄准她的心口! 这一箭角度实在太刁钻,后仰已经躲不开!余辛夷咬了咬牙,眸中迸发出尖利的光芒,用力勒住缰绳,整个身子跃下马去! 余子俊一箭射毕,另一只眼睛睁开,却发现那箭又射空了!余辛夷从马腹下跃上来,重新跨在马背上,朝着余子俊冷冷一笑! 余子俊咬紧了牙,眼中杀气更重,再抽出一支箭架上弓!射出! 这一箭,竟是直接瞄准马腿! 余辛夷眸子一眯,眉心深深锁起,他是想射杀了她的马,之后,她便任由他宰杀!为所欲为! 当第三箭射出的刹那,余辛夷猛地勒马调转方向,冲进树林之中!第三箭再次落空!然而这一箭落空,余子俊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反而脸上充满诡异的笑! 余辛夷心中崩得越来越紧,突然眼中一道暗光闪过!她懂了!终于懂了余子俊的目的!连着三箭,箭箭直逼!他是想把自己逼到的树林之中,再一箭射杀! 树林中本就光线错落,为了捕捉猎物,流矢乱飞,如果在这个时候杀了她!任何人都只能认为是乱箭不小心射杀,而不会认为是故意杀害! 这几日,她步步小心,盘盘算计,算计了任何人,却唯独算计了这个余子俊!余辛夷咬紧牙关,策马而行,身后追逐的马蹄声如同催命一般,又是连着三箭射来,一箭落空,一箭射中了马臀,还有一箭直接刺破了她的衣袖! 幽深的树林,树叶阴翳,错杂的光线落在她身上,仿佛穿梭在生死之中。余辛夷目光如炬,望向前方,撑住!一定要撑住! 眼前光线陡然一闪,她敏锐的捕捉到百米之外,几道熟悉的身影。 余辛夷唇畔突然扬起一抹沉冷的笑,身后,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窜入耳中! 就是现在! 她猛地俯下身,夹紧马腹,一鞭子用力抽向马臀,猛力的冲了出去!大喊一声:“父亲,小心!” 余怀远原本只是陪几位同僚在林中骑马助兴,突然听到一声惊叫,瞬间转过头去。 就在那一刻!余辛夷身子一侧,只见那利箭竟然擦过她的肩膀,正中余怀远的手臂!只听到一声马儿受惊的嘶鸣声,随即是一道血花飞溅,余怀远捂住中箭的手臂,重重摔下马去! 第56章 借力打力2 第56章 借力打力2 瞬间大乱! “余尚书,你如何?” “快来人,传太医!” 余辛夷亦是满脸慌张,忙跃下马去,扶起余怀远:“来人!快请太医,医治我父亲!” 树林里,余子俊懵了,彻底懵了!慌张的扔掉手中的弓,冲上前:“父亲!”任他再胆大妄为也慌了,弑父的罪名,就算他天大本事,也承受不起! 余辛夷忙把余怀远扶起,痛心疾首的说道:“俊儿!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竟然差点害了父亲!” 余子俊知道自己中了她的计,恨得双眼冒火,却什么都说不出,怒吼道:“我没有害父亲!你胡说!”这个贱人!这个该死的贱人! 一旁,李丞相抹了把胡须,道:“实情如何,只要看看,这箭到底是何人所有便一清二楚了。” 狩猎时,为了区别每个人的箭,所有在每只箭羽上都做了标记,而这支箭的标记,赫然标着一个字,余! 余怀远捂着半臂的鲜血,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嫡子!任他如何,都想不到他的嫡子,竟然会想杀他! 余子俊看着那只箭,彻底慌了,一张脸瞬间煞白,看不到一点血丝,他慌张的解释道:“我……我没有想射您,父亲!我只是,只是想射杀猎物的!您信我!” 余辛夷却非常诧异的说道:“俊儿,你在说什么?这附近哪里来的猎物?” 这句话直接提醒了余怀远,刚才这一片连一只兔子的影子都看不到,这可是不少人都看到的,余子俊现在竟然说,是想射杀猎物,简直是信口雌黄! 余怀远心中渐冷,以最痛惜也最为憎恨的目光看着余子俊。若是平日,他或许还能冷静下来分析度量,但是现在他自己受了伤,再偏一点点可能就要被箭射杀!余怀远简直怒到极点,任他再宠爱这个嫡子,但是一想到这个嫡子竟然想害死他,他也无法释怀! 余辛夷劝解道:“俊儿,就算你怨恨前两日父亲责骂你,你也不该如此啊……快向父亲认错吧……父亲会原谅你的。” 余子俊双目赤红的怒瞪着余辛夷,简直恨不得当场要把她掐死,“是你害我!余辛夷,你这个贱人害我!” 余辛夷吓坏了,跌坐在地上,委屈的说道:“弟弟,我也是你姐姐不是吗?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你这样把父亲放在哪里?” 余子俊被激得疯狂暴怒,猛地一巴掌挥起,用力向余辛夷甩过去:“闭嘴!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我姐姐!” 然而还没挥过去,就先被余怀远一个巴掌掀翻了:“逆子!住口!你在说谁贱人?”余怀远怒得胸口剧烈起伏,望着这他平时最宠爱的唯一的嫡长子!这哪里是是他的儿子,用箭射杀父亲,还骂自己的亲姐姐是贱人,简直是个畜生! 余子俊被一巴掌打蒙过去,胸中那口怒气更是引爆,疯狂的大喊道:“我讨厌她!这个贱人,竟然害我姐姐!还害得我母亲被关进佛堂,我恨她有错么?父亲,你怎么能被这个贱人蒙蔽!你忘了,我是你的嫡长子,姐姐才是你最宠爱的女儿,她余辛夷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克母的贱人!” 余子俊完全失去理智的大声谩骂着,周围其他官员都尴尬的散开,余怀远听着,一张脸由青变紫,由紫变黑,连手都气得在发抖,简直失望透顶!他怒斥道:“逆子!逆子!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绑起来,堵住嘴带回府!没有我命令,谁也不准把他放出来!” 几名侍卫立刻上前,要将余子俊绑起来,余子俊一把推开侍卫,竟然抽了侍卫腰间佩戴的刀,目露凶光,狠狠的向余辛夷冲过去!血红的眼睛里,只写着三个字:杀了她!杀了她!他是余家的嫡长子,就算杀了这个贱人,父亲也不会真的责怪他! “啊!”余辛夷大惊失色的尖叫起来。 然而那刀刚要挥出去,忽然一支箭猛地射来,射穿了余子俊的手腕,在一声凄厉的尖嚎声中,余子俊手中的刀无力的落下,整个人痛得在地上打滚,哪里有平日半分余府大少爷的气概与风度!简直像个疯子! 景夙言眸子一眯,冷冷的扫向余怀远,似笑非笑道:“上次还想向余尚书讨教尚书府的规矩,今日一看,恐怕不必了,该向父皇好好禀告一番才是!” 余怀远头一抬,猛地看见八皇子骑着白马而来,而他身后,则是三皇子、四皇子!余怀远忙不迭的行礼,脑中崩成一条线:如果此事被皇上知晓,定会治他一个管家无方,纵子行凶,藐视皇家的大罪!“小儿近日疯癫,并非有意冒犯,请几位殿下网开一面!” 除了借口余子俊疯癫,现下没有半点挽回局势的可能!所以,无论余子俊到底疯没疯,事实只能是一个,他疯了! 景夙言浅浅笑了下,一双墨玉般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简直震人心魂,他悄悄的余辛夷脸庞上扫了一眼,道:“原来令郎不幸疯癫啊,那么,余尚书还是要将他好好看管起来才是,否则惊扰了父皇圣驾,可是大罪。” 余怀远满头的汗,忙道:“是!下官一定将犬子关好,不会放他出来闹事!” 余子俊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亲,竟然说他疯了?他没疯!他好好的,怎么会疯?是余辛夷,一切都是余辛夷这个贱人害的!他一定要杀了她!余子俊捂着手腕,还要爬起来冲过去,满口叫嚣着:“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余怀远看着自己的亲儿子疯狂到如此地步,愤怒的同时,还有着无以伦比的惊讶!他知道,他的嫡子不喜大女儿,但是平时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今天!就在皇家猎场里,他的嫡子竟然想杀了他的大女儿!这简直是骇人听闻!莫不是真疯了不成!他咬咬牙,对着侍卫道:“快!还不快把疯掉的大少爷绑起来!” 余府家务,几位皇子为了避嫌都离开了,就连三皇子,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为余子俊说一句好话。 余惜月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父亲竟然要把她的弟弟,余府里唯一的嫡长子绑起来,当下脸色发白,噗通一声跪下来,拉着余怀远的衣角哀求道:“父亲!俊儿是您的嫡长子啊!” 余怀远看着跪在面前的二女儿,一双垂泪的双眼,楚楚动人,几乎要动摇了,这双儿女本就是倾尽了他所有心血培养而出的,而余子俊更是他唯一的嫡长子!将来余家的继承人!如果今日坐实了疯癫之名,前途算是尽毁了! 余辛夷看出他的动摇,担忧道:“父亲息怒,弟弟只是一时冲动干出这种糊涂事来,只要他清醒过来就会知错了,您手臂上的伤要紧,还是先医治吧,流了这么多血,如果万一有什么好歹,咱们余家可要垮了……”余辛夷看似在劝,实则在激怒余怀远。 余怀远眼神立刻冰冷起来,想起刚才射中自己的那箭,若是偏了一点,只怕现在他只有躺在这里的份!身为子女,竟然敢弑父!这样的儿子,真的该留吗? 忽然又听到二女儿阴狠的说道:“父亲!你千万不能误会俊儿!一切都是余辛夷搞的鬼!肯定是她陷害我们!是她!就是她!这个蛇蝎心肠的恶女,非要把我们全家都害得不得安生!父亲,你一定要惩治了她,为我们做主啊!” 余辛夷突然淡淡笑了,道:“二妹这话倒是奇怪了,我且问一句:射中父亲的箭,难道不是俊儿的?” 余子俊说不出话,恨得发狂瞪着余辛夷。 “刚才俊儿竟然拿侍卫的刀要杀我,这难道还有得抵赖!”余辛夷又继续道,字字珠玑,“咱们府里有什么事,自有父亲公正处置,现下弟弟这般不知分寸,在猎场便做下此等弑亲之事,到底有没有为父亲着想,为余府着想!” 余惜月喉头一股腥甜涌上,差点喷出血来!却依旧一个字无法回答。 余怀远的心彻底冷硬下来,手腕发抖的望着引以为傲的一双儿女,一个如此狠毒,竟然胆敢弑父,一个口如蛇蝎,一次次陷害栽赃自己的亲姐姐!险些连累了整个余府!简直是两个小畜生!“绑起来!全都给我绑起来!把二小姐一起给我绑回去,关进佛堂!” 余惜月倒抽一口气,一颗心差点揪成一团,她做梦也没想到父亲……最疼爱她的父亲竟然要把她绑起来,跟弟弟一起关进那个又黑又暗,如同地狱般的佛堂! 余惜月立刻膝行到余怀远面前,苦苦哀求道:“不!不要啊!我不要进佛堂,我不要进!父亲,我还是三皇子未婚妻,我不能进佛堂,不能进的……父亲,求您饶了我一次吧……”现下她与三皇子的婚事,充满重重危机,如果再被关进佛堂,她这一生,真的算彻底完了! 余辛夷在一旁轻叹一声道:“二妹,你看到父亲手臂受伤,第一眼不该是先关心父亲伤势么?问都不问一声,反倒在这里延误父亲诊治,这着实太不应该了。” 余怀远却是无比心寒,双手气得不停发抖。宠爱了十四年的小女儿,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前途与未来,对他这个亲生父亲视而不见,这样的冷情冷心,简直可怕无比! 侍卫上前,公事公办的将余惜月绑起,余惜月面无人色的大声尖叫道:“我不去,放开我!谁敢绑我?我是余家的嫡女,未来的三皇子妃!我不去,我不去!” 她越喊,效果只能是越激怒余怀远。余怀远冷然的一挥手,立刻有侍卫上前,堵住了她的嘴。 而余子俊更是拼命挣扎着,大喊道:“父亲!我没想杀您,我想杀的是余辛夷那个贱人,我真的没想杀您啊,滚开,我是余家的嫡长子,滚开!唔唔!”被侍卫强行绑住拖了下去。 第57章 再造东风1 第57章 再造东风1 被拖下去的时候,余惜月跟余子俊两双眼睛还死死的瞪着余辛夷,怨毒得恨不得把余辛夷扬灰挫骨,五马分尸! 余怀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差点要晕过去,太医赶来号完脉后,给余怀远包扎了伤口,幸而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 余辛夷服侍完,从帐篷里出来,朝着白芷轻声道:“白芷,藏在大少爷香炉里的东西收拾掉了没有?” 白芷低声回道:“小姐您放心,早收拾掉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那就好。”余辛夷点点头,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冷光。 两人继续往前走,白芷又继续道:“小姐,大夫人那里恐怕已经得了消息,大少爷跟二小姐双双落马,恐怕大夫人气急之下,要对您动手。” 余辛夷浅浅一笑,道:“不怕,怕的就是,她不动手!”这个时候,温氏定会为子女报仇,再设计害她,然而只要她采取行动,就会暴露到父亲面前。现下,早不是她大夫人的天下了,父亲那里一旦怀疑,只会越来越怀疑!这样的情况,唯一有利的便是她!况且,别忘了还有老夫人! 这可要多谢余惜月那味破坏人心智的熏香给了她灵感!山奈、桂皮、白芷、良姜,再加上那味最重要的冰片!任余惜月再心机算尽,也想不到有一天,这毒计会被算计在她亲弟弟身上!一旦余子俊对她起了杀心,在那味香薰的刺激之下,便会狂躁百倍,最后失去理智,当众向她动手,最后重重跌进她设下的圈套! 温氏跟余惜月母女手心中几个最有效的棋子,无非是余子俊这个余家嫡长子,淑贵妃这座靠山,以及她的娘家,定国公府。那么,她就一个一个的拔除,砍掉她们赖以生存的四肢,最后让她们,生、不、如、死! 哪怕余子俊再如何优秀,再如何得余怀远的欢心,经过今日,一个当着众位朝臣与皇子的面,试图弑父杀姐的人,已经成为废人! 余辛夷刚掀开帐篷进去,突然眼前一花,一道白色身影已经窜到她身前,一只白皙修长,却充满力度的手用力捏住她的手腕,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竟盛满怒意:“就算你想报仇,你也不该拿自己的命冒险!” 他怒极了,只要一想起刚才那把即将砍到余辛夷的刀,就忍不住心惊肉跳!这个女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因为她从来不知道保护自己!杀敌八百自伤一千! 余辛夷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景夙言,眉心陡然升上一抹怒意,他听到她刚才的话,说明,他一直在跟踪她!心头的不快升起,余辛夷不悦的冷着脸道:“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放开!” 景夙言一双墨眸撑大,竟有些不可置信:“与我无关?” 余辛夷斩钉截铁道:“是!”他以为他是什么人,敢来管她的闲事?真把他当人物了么!在她眼里,皇家的人从来不算东西,包括他景夙言,除了合作者的身份外,什么都不是! 被她眼睛里的毫不犹豫气到,景夙言气得忍不住磨牙,恶狠狠的吐出一个字:“你!” 余辛夷眯起眼睛,一双美到惊心动魄,却冷到惊心动魄的眸子,直直的望着景夙言道:“殿下与其有空与我在此纠缠,不如多花些功夫去对付景北楼,他手下十八个暗中埋下的棋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你就算拔了江淮总督,还有十七个,这其中我知道的只有十二人,包括了大内副总管李年玉,御前侍卫总教头付仁海,户部侍郎仇祖辛……” 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景夙言心中不禁真真发冷,他知道景北楼掌握了一大批暗中势力,甚至搜集到不少卷宗,只是让他心惊的是,余辛夷又是从何得知!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为什么越往下挖,就更是让他心惊。仿佛她就是一道黑暗中的影子,任他如何追逐,抓捕,都难以握到她那颗心。似乎除了仇恨,其他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面前这双粉色的唇还在轻动着:“还有六人藏在暗处,很可能就是你身边最亲近之人,八殿下我不需要一个无能的合作伙伴……”还未说完,却突然被景夙言堵住唇。 余辛夷吃了一惊,竟没来得及推开他,这个疯子,他到底又在干什么!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正在商量着重要的事! 帐篷外,白芷突然出声道:“小姐,四皇子来了。” 余辛夷眸色一变,立刻推开景夙言。 帐外已经传来白芷的请安声:“拜见四殿下,我家小姐有请。” 帐篷掀开,景北楼原以为只有余辛夷一人在,没想到景夙言也在,眸子立刻眯起,却是浅笑一声道:“正想问余尚书情况如何,没想到,原来八弟也在啊。”不知怎的,看到余辛夷跟景夙言两人单独在帐篷之中,他竟觉得刺眼,是的,刺眼,相当刺眼!刺眼到竟然要激起他埋藏在心底最阴暗处的杀意! 到她这里来问她父亲的情况,这借口未免也太过牵强了点。余辛夷淡淡冷笑道:“多谢四皇子关心,我父亲伤势不重,只需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景夙言却弯着眼,舌尖在唇上轻轻舔了一圈,笑得如沐春风,道:“我正跟余大小姐聊这天下的风土人情,怎么,四哥有兴趣加入?” 景北楼被不轻不重的一挡,脸上露出些微尴尬。 余辛夷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冷笑,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却是一个眼神都没丢给景北楼。 景北楼见到,双眼微微眯了眯,眼底写满阴暗。 回到大帐,景北楼一张俊美的脸庞阴沉得犹如魔王,身旁谋士立刻上前道:“殿下,上次胡庆一案,五殿下似乎怀疑到您的头上,把咱们安插在皇城禁军里的人拔掉了。” “什么?”景北楼蹙眉道,“那个蠢货!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简直愚蠢无比!” 正在此时,帐外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景北楼目光一厉,立刻扭头道:“抓进来!” 只见那谋士身形似闪电,猛地窜出,掐住那黑影的脖子便拖了进来,竟是个婢女。那婢女手中茶盏打碎一地,惊骇的尖叫道:“殿下,奴婢是来送茶的……” 透过灯影绰绰的烛光,景北楼眯起眼睛,竟发现这婢女竟是个绝色美人,更巧的是,她与余辛夷竟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阴暗的灯光下,仿佛地上跪着的美人,与记忆中那道倔强的身影重合…… 大手猛地拉起那婢女,景北楼的手在婢女脸颊上缓缓轻划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的腰被弯成一道诱惑的弧度,脸庞上还带着刚才的惧怕,长长的睫毛惊错的眨着:“奴婢……莲儿。” 景北楼弯唇一笑,一把搂住她的腰,道:“莲儿,倒是个不错的好名字,以后跟着我,愿意么?” 莲儿脸颊红扑扑的,羞怯的抬起头,媚眼如丝:“奴婢……愿意……” 景北楼浅浅一笑,然而下一秒,却如罗刹般冷了面孔,那只在她脖子上轻划的手猛地收紧,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冷声道:“你到底是谁派来的!”用这种平庸货色,就想蒙蔽得了他?那个女人的冷,美,恶,恨,这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都学不会! 那婢女喉咙被扼住,脸涨得青紫,艰难的说道:“殿下……莲儿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不知道?”景北楼邪佞的笑了笑,招了招手,只见那谋士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而那盒子里一条漆黑可怖的怪虫猛地爬出,窜到婢女口中,钻了进去。 一瞬间,那婢女像五脏六腑被从里面剖开一般,疼得在地上哀嚎凄鸣,浑身发黑发紫,像中了这世上最剧烈的毒!疼,实在太疼,那婢女竟疼到十指在胸口用力抠抓着,直到撕破衣服,将自己的皮肉扯开,扯烂,鲜血淋漓! 那婢女终于支撑不住,凄厉道:“放了我!让我死……让我死吧……我招,我招了……我是……八皇子的人……” 八皇子?谋士面带震惊的望向景北楼。 景北楼阴冷的眸微微一眯,慢条斯理的拿丝绢,擦了一下手道:“如果她真是景夙言的人,你以为她会说出来?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是景天齐派来的,目的就是引起我跟景夙言内斗,他才好坐享渔翁之利。别忘了,我那个宽厚仁德的三哥,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谋士看了一眼地上打滚受着折磨的婢女,道:“那,这个婢女该如何处置?” “杀了!” 谋士犹豫道:“直接杀了,恐怕打草惊蛇。” 景北楼猛地抽出刀,一刀砍下那婢女的头颅,厌弃的看着婢女死不瞑目的脸,道:“我说,把她杀了!我倒要看看,我那位三皇兄,到底怎样天大的本事!” 夜半。 灰衣道:“主子,余小姐,咱们安插在四皇子身边的眼线,被拔了。” 溪水边,余辛夷低声道:“她招了?” “是。”灰衣有些不懂,为何这余大小姐在这种时刻还能保持如此冷静,简直跟他家主子,一模一样! 余辛夷望着某个帐篷的方向,冷冷一笑,道:“下面,就等着一场好戏吧。”景北楼,看似君子端方,实则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如果探子招供说是景夙言的人,景北楼反而不会相信,只认为是离间计,怀疑到别人头上。不过,正好正中她下怀!下段时间她就乐得清闲,好好欣赏一下三皇子与四皇子之间精彩的明争暗斗吧! 景夙言浅浅一笑,眸中尽是狡黠:“景北楼那份暗桩名单,我已经派人交到五皇兄手里,景北楼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是我们联合送他一份大礼。” 余辛夷冷冷笑了下。是啊,凭景北楼那多疑的性子,还以为是景天齐暗中使的绊子,最后两龙相斗,两败俱伤。这世上,最了解景北楼的人是她,那个男人本性里的阴狠、多疑,她一清二楚!同样,这世上最不了解景北楼的人,也是她,上辈子穷极一世,托付一生,到头也也只发现,原来他不过是头披着人皮的恶魔! 第58章 再造东风2 ontent-type" content="text/html; charset=utf-8" /> 书籍订购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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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赐为侧妃1 第59章 赐为侧妃1 只是,地位不改变,不意味着她还能像过去那样横行霸道,属于大夫人的时代,早已过去了! 白芷收拾了下东西,忽然拿着件披风道:“小姐,这件披风哪儿来的?” 余辛夷一愣,看着那件月白色的披风,上面绣着几朵暗金的流云,风浅浅一吹,流云便随风舞动,竟像活的一般。那般月华风轻,却又暗藏烈火!正如那个人! 她眸子一闪,道:“把它扔……”然而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又变成,“算了,把它收起来吧。” 白芷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家大小姐凝眉的表情,“哦”了一声乖乖把披风收起来,一边诧异:这披风款式明显是男子的,难道…… 白芷忙摇了摇头,把脑中不该有的想法摇出去。她家小姐这样的样貌才智,可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除非是八皇子……这样的……话说回来,貌似八皇子对小姐,的确有那么些不一般呐…… 余辛夷皱眉,看着白芷胡思乱想的表情,提升道:“还不快去?” 白芷忙回过神,吐吐舌头忙不迭去做事:“哦!好!” 傍晚,宫里竟然来了人。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亲自送了礼单,并十几名礼部的抬了一箱箱的东西来,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赏给余辛夷,赞赏她机智超群,破解棋局,又救了永宁世子,整个余府上下皆震惊了。 余怀远接过圣旨的时候,大夫人整个脸都扭曲了,三房张氏跟二房柳氏相视一眼,眼里都是惊讶。皇上亲自封赏,这即便是全京城,也没有几次这样的殊荣!足以见得,余辛夷有多么讨皇上的欢心! 温氏几乎是拼命的往下压,才压下心头涌上来的那口气,扯了扯僵硬的脸,一同谢恩。晚上,她去佛堂看望余子俊跟余惜月的时候,脸色都是黑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温氏看着佛堂内,蜷缩在角落里,面色发青,浑身发抖的一双子女。 见到温氏进来,余子俊精神几乎要崩溃,猛地扑跪倒温氏面前道:“母亲,救我……救我们出去……我们不要待在这里……求您快救我们出去……” 看着儿子这副样子,温氏心里即使痛,又是恨,怒道:“俊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子俊一蒙,眼中满是疯狂,用力抱住自己的头:“母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怎么了……看见余辛夷,我就想杀了她,特别的想!恨不得把她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到现在他也弄不懂,为什么在猎场上会突然忍不住,想杀了余辛夷,更弄不懂,为何会推了老夫人那把,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样的表情,如同被关在牢笼里的困兽一般,就连温氏看了都觉得害怕,这还是她儿子吗?是吗!余辛夷这一计,几乎要将他的心里防线全部击垮! 温氏怒咬着牙,痛心疾首道,“啪!”的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余子俊脸上!“住嘴!你不看看你现在这是什么鬼样子!如果你还保持这个样子,就是真正中了余辛夷的计!她就是要把你逼得崩溃,逼得发疯!最后让你自己自取灭亡,你怎么还是不懂!我的儿子!” 余子俊被一个巴掌打得头脑轰鸣,眼中的凶狠散去,逐渐恢复清明:“真的么……我没疯,我只是中了她的计……” 温氏抓住他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用力道:“当然!你是我的儿子,余家最引以为傲的嫡长子,余家未来的继承人,你将来是要成为社稷之才,朝廷栋梁,接受万人敬仰膜拜的,你怎么会疯!你绝不会疯!别被余辛夷骗了,你是男子,难道比不上她一个女流之辈!” 余子俊被一巴掌打得清醒过来,抱紧头回想着自己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他是余家嫡长子,师从当代大儒,学的是经世伟略,却三番五次中了余辛夷的陷阱,这次差点迷失自己,怎么会这样! 余惜月抬起头,眼睛里全是痛恨,几近疯狂,那副温柔娴静,京城第一美女的模样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母亲,我好恨那个贱人!恨不得她不得好死!你帮我报仇,快帮我报仇!” 教训了一个,没想到另一个还没清醒,温氏简直是心力交瘁,尖锐呵斥道:“你也给我住嘴!原本大好的情势,被你们搞成这般模样,我说过,要你们忍!忍!再忍几年,等你嫁给三皇子坐稳了位置,自然有的是机会收拾余辛夷,但你看看你自己!简直让我太失望了!” 她苦心经营十几年,甚至差点牺牲自己,只为保住这双儿女!没想到竟然万般辛苦,却差点被一个小小的余辛夷,毁掉一双儿女!温氏揉了揉太阳穴道:“我问你,这几天在猎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俊儿为什么会心性大变?” 余惜月被温氏一呵斥,顿时明白过来,混乱的脑子逐渐抽出一条丝来,隐隐发觉了不对劲:“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懂他怎么了,突然就带着弓去射杀余辛夷……”似乎想到什么,余惜月突然冷抽一口气:“难道是,那味香,母亲!” 温氏脸色一凛,也同时想到了那味香料,当初为了刺激淑贵妃,她们特意寻了制香大师配出那位香料,用以刺激淑贵妃对付余辛夷。然而现在余子俊的症状,明显就是…… 温氏豁然站起:中计了,中了余辛夷的计!那味迷惑人心智的香料,本是她们用来算计别人的,没想到竟然会被算计到自己儿子头上! 她捏紧的掌心,一手按在佛案上,几乎要把佛案掀翻!大意了!连她都大意了!她千算万算,只觉得余辛夷再心机深沉又如何,只不过是个丧母又无依无靠的十六岁少女,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余辛夷那个贱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到底是谁在帮她! 看着温氏狰狞的表情,余惜月也禁不住胆寒了一下,道:“母亲,你怎么了……” 温氏冷冷问道:“我问你,余辛夷跟哪位皇子走得近?” 余惜月不知道母亲为何会说这个,愣愣道:“那个贱人跟八皇子似乎不一般,上次在皇宫内,八皇子似乎就对余辛夷多有偏袒!”余惜月眯起眼,回想起那次看到四皇子望着余辛夷,目光深沉的场景,就恨得牙痒痒!贱人!贱人!勾搭上八皇子,还要勾搭四皇子,这种贱人活该去死! 温氏猛地回头,冷笑一声道:“这样我就有办法了。惜月,你们这个月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在佛堂里反思,剩下的,你们谁都不准插手!我来做!千万记住,听到没有!” 余惜月跟余子俊讷讷的点头。 从佛堂出来,温氏一路走回主院,将陪嫁的孙妈妈召来道:“孙妈妈,你去拿我的帖子去国公府。” 孙妈妈道:“是,夫人,可有话要传?” 温氏将孙妈妈召到耳边,轻声道:“你去找我母亲,就跟她说……知道了没?”现下老夫人防她防得相当之严,但是有些东西不经过余府,却并不表示,不能经过其他人的手。她要除掉余辛夷,谁也拦不住! 孙妈妈立刻点头哈腰笑了笑:“夫人,老奴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人散开,温氏斜倚在榻上,端起一盏芙蓉百香茶,一口一口的轻抿着,茶水里倒映着她自己的影子,嘴角的笑意,邪恶得如同蛇蝎:“余辛夷,枉你再能干又如何?你怎么也摆脱不了自己的命!” 那茶盏用力砸在案上,平静的水面振起一串波纹! 皇宫内,沈太妃正拿着剪子,修剪一盆藩国新进贡上来的芹叶铁线花,眼神里懒懒的,间或咳嗽几声。 身边的女官担忧道:“太妃娘娘,请您允许奴婢招太医来吧。” 沈太妃咳嗽几声,放下帕子,只见那雪白的帕子上,竟落了几滴红色的鲜血,沈太妃毫不在意的扔了帕子,继续修剪着花,道:“找什么太医,本宫不需要。” 女官已经急得跪下了:“可您……” 沈太妃的双眸里,看不到一丝情绪,仿佛一具活死人一般,世上最挡不住的两件事,一是挡不住人生老病死,二则是挡不住人一心求死。而沈太妃,似乎就是第二种。 女官齐齐跪了一排,恳求着沈太妃允许太医医治,沈太妃却冷冷的,像是看不到这些人一般,直到一名贴身女官拿着封帖子进来,道:“太妃娘娘,定国公府送来的。” 沈太妃皱了皱眉,厌弃道:“什么东西?” 女官道:“说是,与八殿下有关。” 沈太妃原本死灰一般的眸子,突然亮起来,皱紧了眉接过帖子,略略扫过一眼后,突然撑大了一双凤眸! 余辛夷,克母? 她知道,景夙言对这个余家大小姐似乎有些不同,宫里那些传言,无论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景夙言在提及余辛夷的时候,目光都是亮的。原本,她打算给她们赐婚,毕竟这余大小姐家世不差,且聪慧可人,甚得她心。但是克母!光这一条,便将她所有的好全抹去!她不允,绝不允她最疼爱的孙子,会与一个克母之女作伴一生! 沈太妃手中的剪子滑落,立刻收起灰色的宫袖,跨入宫内:“来人!替本宫请陛下来一趟!” 女官跟随沈太妃多年,犹豫劝道:“此事非同小可,要不要与皇后娘娘或者……八殿下商量一下,再做决断?” 沈太妃猛地回头,眸中尽是怒火:“他是本宫最疼爱的孙儿!本宫绝不允许一个克母之女,祸害了他!” “娘娘,奴婢这就去请陛下……”女官立刻弯下腰,步步后退,离开宫殿,知道这世上若沈太妃还有什么最在乎的,那莫过于这位八皇子殿下,她也不拦,因为拦也没有丝毫用处! 第60章 赐为侧妃2 第60章 赐为侧妃2 当这张圣旨下来的时候,余辛夷也惊诧的皱起眉头。 把她赐婚给景浩天,做……侧妃? 之前,她便担忧淑贵妃会拿她的婚事算计,只是没想到,防住了淑贵妃,却没防得住沈太妃!前世记忆之中,沈太妃不问世事,几乎是一心求死的一个人,但是今次却出乎意料的插手了她的婚事,到底怎么回事? 跪在青石砖上,余辛夷略微侧过头,敏锐的抓住了温氏嘴角那抹淡到几不可查的笑,是她!一定是她! 好计谋啊!把她赐婚给五皇子景浩天!明知道景浩天对余惜月早已倾心,并为了余惜月对她成见颇深,且五皇子此人为人莽撞,性格暴躁。一旦嫁给他,日后只有伏低做小的份!余惜月只要偶尔装装可怜,引得景浩天怜惜,轻而易举便能将她踩在脚下! 太狠了!温氏这招可谓步步算计,实在太狠了!只是,温氏到底如何做到的! 余辛夷用力扣住手心,低垂这头,眼眸中满是冷然杀意与愤怒! 一旁,白芷听出这圣旨的意思,瞬间惊得倒抽一口气,忍不住拉拉余辛夷的衣袖:“小姐,不……”一旦接了旨,那小姐一辈子说得好听是个侧妃,说得不好听,便就是个妾!再没有翻身的余地!她们怎么能把小姐糟践到这样的地步! 白芷担心的,余辛夷如何会不懂,若她接了,这一生便毁了!可若她不接旨,便是个抗旨不尊的罪名!这两件,件件都会叫她不得好死! 头顶,颁着圣旨的女官不悦的说道:“怎么,余辛夷,你想抗旨不成?”这一句,已经是在威压了。 余辛夷克制着怒到颤抖的心脏,深吸一口气道:“叩谢陛下隆恩,叩谢太妃娘娘。” 女官领着长长的队伍浩浩汤汤的离开余府,只留下一道不啻九天霹雳的圣旨在余辛夷手心。 温氏盈盈的走到余辛夷面前,亲昵的握着余辛夷的手,笑道:“大姑娘可算是许了个好人家了,这五皇子可是咱们鎏国最优秀的男子之一,如此锦绣良缘,母亲可万分为你高兴呢。” 余辛夷看着面前这张与余惜月有着五分相似的笑脸,浅浅弯起嘴角,道:“多谢母亲了,不过这婚期定在明年,女儿还有一年时间,与母亲好好相处呢,女儿,可是十分舍不得母亲您呢。” 温氏勾着嘴角笑了笑,只是眸子里,一片冷光! 老夫人看着这张圣旨,一双眉紧紧皱起,仍有些不可置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咱们尚书府的大小姐,竟沦落到给五皇子做侧室!这简直是……不行,我要去与你父亲好好商议!请太妃娘娘收回成命!” 就算是余府的庶女,也可嫁进一般爵府做嫡妻,可这一道圣旨,竟将身为嫡长女的余辛夷,直接配给五皇子做妾!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余辛夷从竹心手里接了一杯茶,递到老夫人面前道:“奶奶,您别急坏了身子,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若是旁人赐婚倒还能争取一番,但这道圣旨是沈太妃得了皇上应允的,形同圣旨!若是刚颁下赐婚谕旨,便,这不是摆明了不将沈太妃放在眼里?若被有心人利用,趁虚而入,此事定会成为巨大后患。所以,绝不能急! 老夫人接过茶盏,颇有些惊叹的望着余辛夷,此事事关辛夷的终身,才十六岁的丫头怎能如此淡然,倒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了。老夫人握住辛夷的手,安抚的拍了拍,道:“大丫头,难为你这样懂事。”老夫人曾不止一次的想,若是余辛夷身为男儿于余家真乃大幸,只是可惜啊!可惜! 从老夫人院里出来,余辛夷敛了笑容,一双眸子若冲破坚冰的冰泉般冷凝。 这场赐婚,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了!这场荒唐的赐婚,如何处置,她还需要另作筹谋。只是,她为何会成为沈太妃的眼中钉,这一点着实让她琢磨不清! 但有一点,绝不会错,此事绝对有温氏的功劳! 刚回海棠苑,便见着六姨娘满脸急色的上前道:“大小姐,这可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就赐婚做五皇子的侧妃了呢……不行,我这就去求老爷!”婚事对女孩儿家来说,是第二次生命,足以见得有多重要,若是嫁错了人,一辈子便是熬着,生不如死啊。 余辛夷一看,便知道六姨娘得了消息便赶来,急得都要哭出来,忙抚慰道:“六姨娘,此事老夫人已经知晓了,定会为我筹谋,你且放心吧。”其实这番话是为安抚六姨娘的,此事来得太过凶险,并非老夫人一力可承担的,就算是父亲,也要看他愿不愿意为了她这个女儿,筹谋博弈。然而,余家却不缺的,便是女儿。 “真的?”六姨娘抹了泪疑惑道。 看着六姨娘满心满眼的担忧,余辛夷心里像塞了一轮小太阳似的,无比熨帖:“真的,当然是真的,姨娘还信不过老夫人么?且你看,总是别人倒霉,哪有我吃亏的时候?” 六姨娘想起,自从辛夷懂事以后,便再没有被人欺负的份,倒也信了几分,她刚要说什么,突然捂着心口,以帕掩口呕了一下。 “姨娘怎么了?”余辛夷立刻担心的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 一旁,六姨娘的贴身侍婢宝钏福了福,脸上忍不住笑意:“大小姐,咱们姨娘是有喜了呢。” “真的?”余辛夷即是惊又是喜道。 她要当姐姐了! 这是前一辈子没有的事儿!六姨娘性子过于柔和,又不是个不会争宠的,前一世除了头两年受过余怀远短暂宠爱,之后便是院子也极少跨进的,再后来进了八姨娘、七姨娘那年轻的几个,余怀远更是几乎把这个过于柔和的女人忘了!这辈子,她帮着六姨娘争了几天宠爱,没想到竟然坏了孕,这简直天大喜讯! 六姨娘脸颊微红,朝着宝钏嗔怪道:“你这嘴皮子管不住的坏丫头,才几日并不做得了数的,若是诈和,便是老夫人跟老爷那里便是说不过去的。我原想,再等一段时日请了大夫来,确实了消息才说的。” 请大夫?余辛夷脸上喜色一过,立刻道:“不行!” 六姨娘吓了一跳,道:“辛夷,怎么了?” 余辛夷召来宝钏,疾言厉色道:“宝钏,六姨娘怀孕的事,你谁也不要说出去,好好的藏着掖着!若是泄露出去半分,我为你是问!另外,大夫我会安排,大夫人那里若问起来,一律说夜里过了风,头疼,其余半个字也不能说,听到没有?” 若是六姨娘怀了孩子的事,教大夫人知道了,第一件事怕就是斩草除根!这样的事,大夫人这些年做得还少么,三小姐余明琪的母亲二姨娘,说好听是病死的,其实正是因为怀了孕,被大夫人得知,怕是个男胎,便趁了父亲外出除掉!只可惜二姨娘本就身子弱,胎儿流产便也跟着一起一命呜呼了。她料定,若是大夫人得知六姨娘怀孕,怕是一样会如法炮制!她实在不能拿六姨娘冒险! 这些宝钏一个丫鬟却是想不到的,见大小姐的脸色慎重,吓了一跳,忙跪下道:“是,大小姐,奴婢谨记于心。” 余辛夷点点头,拉过六姨娘道:“这些日子,你好好养着,能不出门便不出门,离其他几位姨娘远些。”这尚书府里,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就连那位明面上跟她合作的二夫人,也不是善与之辈! 六姨娘是个没主意的,但也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点头。 安排好了六姨娘,又将海棠苑里两个心腹的丫头调到六姨娘身边,余辛夷眯起眼,预感到下一段时间,又有一场硬仗等着她! 刚关上门,一阵清风便掠下,寒紫便单膝跪在身前,道:“主子,八皇子派灰衣传消息,天香楼有请您。” 余辛夷淡淡道:“什么事?” “属下不知。” 余辛夷想也不想道:“就说我没空。” 寒紫愣了一下:“这……” 余辛夷似笑非笑道:“怎么,你想换一个主人?那就请自便吧。”认不清主子是谁的属下,她不会要! 寒紫自知自己差点犯错,立马垂首道:“属下知错!属下立刻去回消息!” 寒紫离开后,余辛夷抬起眸望着窗外风轻云淡,一片朗日,眸中闪过一道浅光:此次沈太妃赐婚,她不知与景夙言有几分关联,但绝对脱不了干系,毕竟,沈太妃一向不问世事,甚至一心求死,最关心的皇子便是景夙言,除了景夙言的因素外,她想不到半点沈太妃如此急于除掉她的可能! 她知道,她在迁怒于他,但她就是不想见! 接到寒紫传来的消息,景夙言苦涩的揉了揉鼻子,笑了下。余辛夷的反应,他是半点没预料错的,那个丫头可是绝对狠心冷情的,可怜他,什么都没做,平白一场无妄之灾啊。 抬起眸,景夙言压平唇角那抹淡淡笑意,道:“灰衣,随我进宫,求见沈太妃。”他知道,若是此事处理不好,恐怕那丫头那里,他再无半点机会。 真是愁人啊愁人。 至于,到底是何人在沈太妃那里动的手脚……景夙言眼眸一闪,那双墨玉般倾国倾城的眸,此刻冷得如同千年深潭! 余辛夷正在院中,找刚为六姨娘诊断过的大夫问话,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响,间或夹杂着几声奉迎。 余辛夷示意白芷带那大夫先行离开,然后自行出门,没想到竟看到个出乎意料的身影。永宁王世子,薛采? “世子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她原本以为,上次把这小世子吓到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越挫越勇,还有胆子找她。难道这些皇家贵胄,一个个都神智不太正常? 第61章 赐为侧妃3 第61章 赐为侧妃3 薛采一身华服,一头青丝以白玉发冠系着,那白玉的成色极佳,一看便是价值倾城的羊脂白玉。更别说,他腰间佩的玉佩,腰带上七颗绝世宝石!再加上那张还未长开,却已精致到极致的脸。薛采在数十名奴仆的簇拥下,斜睨了余辛夷一眼,做出高高在上的模样来,道:“听说,你被指婚给景浩天那头狗熊做侧妃了?” 狗熊?天底下恐怕也只有薛采敢喊景浩天做狗熊了,余辛夷不动声色的笑了下:“是有如何?” 薛采哼了一声,抬起骄傲的小下巴,道:“本世子娶你!”十一岁的少年,身量不矮,已经齐在余辛夷耳下,一张精致的脸如同玉石雕琢而成,不用想,几年后必定祸害天下女子。 余辛夷突然一阵好笑,挑了挑眉,道:“你?” 薛采被她一个字就激怒,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暴跳起来,梗着脖子道:“我怎么不能娶你!” 余辛夷笑了,笑得酣畅淋漓,略微俯下身,那张冰冷而绝美的脸庞,凑到薛采面前,弯唇而笑:“你才多大,竟然要娶我?你拿什么娶我?” 本是充满蔑视的口吻,然而薛采却望着面前这张绝色的脸,面红耳赤,步步后退!“凭我是永宁王世子!嫁给我有什么不好?总比你嫁给那头大狗熊好!而且……而且!” 余辛夷双手抱臂,略略挑眉:“而且什么?” 薛采哼了一声,倨傲道:“而且我过两年就长大了!到时候,天下女子都要拜在我脚下,你一个老女人绝对没机会了!”这表情简直在说:你这个老女人,本世子现在心情好给你这天大的幸运,还不快跪下感恩戴德?本世子勉勉强强收了你! 诚然,薛采说得的确没错,永宁王府掌握鎏国三分之一的兵权,一个有实权的王府,的确比那些徒有虚名的皇子权利大得多。再过几年待薛采继承王位,除了皇上,便是他一家独大!的确是那四个字……权势滔天! 且,若是薛采开口,哪怕是沈太妃也要看在永宁王府的面子上给几分薄面。薛采怕是早看清这点,所以才来“强娶”,不得不说,才十一岁的少年就有如此高的心性,的确是难能可贵,只是…… 余辛夷却似笑非笑道启唇道:“世子殿下请放心,我这个老女人,绝对不会觊觎世子您。而且,这辈子我不嫁猪,不嫁狗,更不嫁给狗熊。” 薛采原本洋洋得意的,等着余辛夷感恩戴德呢,可没想到余辛夷竟然一点不买账!什么不嫁猪,不嫁狗,这意思不是他薛采是猪是狗是狗熊么?薛采一张小脸怒红,指着余辛夷,道:“你!你!你!” 余辛夷却笑得越来越盛:“世子殿下,怎么小小年纪就口吃了?这可要治的,否则以后落下顽疾,你未来的妻子可是要嫌弃的了。” 薛采再聪慧,也不过十一岁,又养尊处优,此刻被排挤得脸颊赤红,抓狂道:“余、辛、夷!” 薛采气得一塌糊涂,没想到余辛夷竟然大大方方的转身走了。薛采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三两步跑上前,拦住余辛夷道:“你想去哪里?”岂有此理!骂完了他就想逃,全天下就她余辛夷一个! 余辛夷诧异道:“怎么,臣女的闺房,世子殿下也想参观一番么?” 身旁,白芷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来,谁都看得出来,小姐这分明是在逗小世子殿下么。 薛采听到闺房二字,闹了个大红脸,又听周围婢女们在偷笑,感觉自己颜面扫地,怒指着她,愤怒道:“你,你不要脸!” 余辛夷眯了眯眼,冷冷的看着他。这种目光让薛采回想起之前在猎场上,她也是这样的表情诉说着那个宫女惨死的状况,薛采冷不冷打了个寒战,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满意的看着薛采精彩纷呈的小脸,余辛夷抬了抬眉道:“臣女进自己的闺房,不知道哪里不要脸了?” 海棠苑里的婢女,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 薛采被挤兑得脸都没处搁,简直要被气晕过去,凶神恶煞的龇了龇牙,气呼呼的推开赶来的管家跟大夫人,气急败坏的嚷嚷道:“笑什么!谁敢笑!来人,回府!回府!” 看着小世子带着一行人怒气冲冲的出去,温氏不悦的皱了皱眉,回头对着余辛夷呵斥道:“辛夷,你看你什么样子!怎么能对小世子如此无礼!” 余辛夷却浅浅一笑,眨了眨眼:“女儿有对世子殿下无礼么?女儿倒不知晓呢。对了,二妹跟弟弟这几日如何?佛堂里可还住得惯?女儿甚为担忧,可父亲下令任何人不准去佛堂探望,母亲可否告知一二?” 温氏心中一凛,一根心弦紧绷起来:这小贱人如何知道,她去过佛堂了?难不成,这小贱人在府里有耳目?不可能,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她的监控之下,没有人敢吃里扒外! 不愿跟温氏多浪费时间,余辛夷浅浅福了下,表情恭敬,眼底却充斥着冷光:“母亲,女儿这几日有些不适,先回房了,母亲请自便吧。” 看着余辛夷转身的背影,温氏几乎恨不得一个巴掌甩上去!但临了又克制住自己,心底重重一哼!小贱人,你得意不了几时了,只要你嫁进五皇子府做侧妃,你下半辈子就等着在眼泪里度过吧!绝不会有你翻身之日! 回了房。 白芷在一旁小声道:“小姐,这永宁小世子看起来品性不坏,虽然年纪小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却被余辛夷抬手拦住。 余辛夷知道,白芷想说的是,薛采不失为一个解决她现在困境的方法,毕竟无论如何也比嫁给景浩天做侧妃好得多!然而世人不知,那永宁王府亦是一个巨大的泥潭! 前一世,她迫于无奈嫁给景北楼做了侧室,断送了自己的一生,这一世她再不会拿自己的婚事做儿戏!今世,若求不得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么,她宁愿孤独一生! “放心,此事我会自己解决,现下……”余辛夷捡了几颗鱼食,扔进鱼盆里,看着里面几尾妍丽的小鱼在水中自由的游来游去,浅浅道,“只是时机未到!” 而与此同时,皇宫。 沈太妃一身缁衣,华贵的衣料上隐隐透着精致凤纹,却依旧遮不住那自骨子里透出的苍凉:“景夙言,你退下吧,此事我不想与你多说,那个余辛夷,配不上你。” 沈太妃手中拿着把金剪子,百无聊赖的修剪着那盆西域进贡的花,神情恹恹,似乎对于这个话题极不耐烦。 景夙言隐隐皱了下眉,他猜对了,的确是沈太妃对辛夷起了偏见,只是,自小到大沈太妃帮扶甚多,他不得不给几分颜面。景夙言拂了衣袍,跪膝请求道:“请太妃娘娘撤了赐婚谕旨。”风清月白的男子,哪怕跪着,也犹如玉树琼枝。 沈太妃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手中的剪子差点滑到地上,她实在没想到,“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祥的余辛夷,跟我作对?” 景夙言知道,沈太妃天性固执,这几年年岁渐大,固执更深,想说服她简直难如登天,但是,景夙言仍坚持道:“孙儿并不想与您作对,孙儿只是请求您收回谕旨。”话语中,带着一丝强硬,并几分无奈。 沈太妃手抖了两下,把金剪子重重拍在案上,疾言厉色道:“你是将来做大事的人,一个余辛夷,她帮不了你多少!永宁王府的嫡长女、定国公府的二小姐,甚至邻国的舞阳公主,这些人远远比余辛夷对你的助力要大得多!夙言,本宫不信你是目光短浅之辈!” 沈太妃眼中隐隐露着杀意,她原以为景夙言只是倾心于余辛夷的美色罢了,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然而她此刻才知晓,这余辛夷对景夙言的影响这么深!做大事者,最忌讳的便是弱点!她绝不允许完美无缺的孙儿,竟存在如此大的弱点!心中更下了决心,这个余辛夷,绝不能留! 并没遗漏沈太妃眼中的杀气,景夙言抬起眸,断然道:“太妃娘娘,若辛夷有几分差池,那所谓的大事,孙儿恐怕也无心为之了。” 什么!沈太妃的凤眸蓦地撑大,这个,这个最疼爱的孙儿,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威胁她!威胁她若是杀了余辛夷,那他便再无心皇位?沈太妃几乎是勃然大怒:“你疯了!余辛夷单凭克母不祥这点,就没这个资格成为你的正妃!还奢想什么,‘平生无二色’,这样的女子何谈三从四德!简直大逆不道!自古帝王家,从没有只娶一妻,再不纳妾这一说,这余辛夷天生反骨,以后必成大祸!” 景夙言隐隐皱眉,心中揣摩,“克母不祥”这点到底是何人从中作梗,捅给沈太妃的?此人简直其心可诛!掩饰掉眼底的杀意,景夙言定定道:“辛夷并非不祥,相反,她是孙儿此生最大之幸!另外,孙儿不知到底是何人散播此等荒谬之言,只请太妃娘娘切勿中此离间之计!” 竟然一字一句都在维护那个余辛夷!沈太妃陡然捂住心口,弯下腰去,景夙言立刻上前将沈太妃扶住,大声令道:“太医!快传太医!” “不用!”沈太妃紧紧捏住他的手腕,急促喘着气,却厉色道,“我要你答应我,绝不与那余辛夷再有任何瓜葛!” 第62章 寿宴暗涛1 第62章 寿宴暗涛1 景夙言苦涩笑道:“其他事孙儿都能答应您,但只此一件,请恕孙儿要让您失望了。” 她们不会懂,余辛夷到底是怎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自始至终,怕配不上的那个人,是他!而余辛夷,才是始终不假辞色的那一个。 或许,此事便是老天定下的考验,考验他若承受不住,便再没有接近余辛夷的可能!所以,他必须撑下去! 半个月后,老夫人的六十笀寿到了。为了庆贺,余怀远特大摆流水宴席,宴请满朝文武,就连几位皇子,也纷纷贺贴,即将过府祝贺。 一大早,宾客还未到临,府中各房媳妇、子孙先到老夫人房里敬茶,就连在外任上的三老爷都回来了,二老爷路途遥远,并没赶得及,便送回贺礼,全做心意。 先是余怀远敬茶,老夫人心情极好,笑呵呵的接了。 下头是温氏。 自从阖府账目收缴给老夫人掌管后,十位管事一起查账,竟查出温氏账目上有十万漏洞,简直勃然大怒,其后温氏用自己嫁妆勉强填平,才将此事圆了过去。但此后,老夫人对她的不喜又加深了一层。所以就算接茶的时候,老夫人脸上也并没多少喜色,弄得温氏相当尴尬,三房张氏在一旁看足笑话。 待几房儿子辈敬完茶,便是孙子辈。余辛夷为首,敬了茶之后,还送上一只自己绣的荷包,老夫人看着荷包,喜欢得不得了,笑呵呵的给了只大红包:“还是大丫头有心。” 余辛夷羞涩道:“孙女儿手拙,绣得不好看,老夫人不嫌弃就是孙女儿的福气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对余辛夷的偏爱,其他子孙理所当然的被比了下去,只不过谁也羡慕不来。 当一轮茶敬完的时候,也没见到余惜月跟余子俊,此时一月之期还未满,仍然关在佛堂里呢。 三房张氏与夫君对视一眼,嘲讽一笑,大房若失了势,必定是他们三房占的便宜更大,别忘了,二房那个余明珠还闭门思过呢。 直到众人准备散了,余辛夷心里略微一惊,她以为温氏会趁这个时候,把余惜月跟余子俊捞出来,难道她想岔了?还是温氏如此熬得住? 正寻思着,温氏突然站出来,将一叠厚厚的经文呈到老夫人面前,恳求道:“老夫人,这是惜月跟俊儿,为您祈福而抄的一百遍金刚经,这两个孩子这些时日里反思很多,决心痛改前非,媳妇儿不求您饶恕他们,只求您给他们一个机会,给您敬杯茶,也算全了孝心了。” 余辛夷心中一声冷哼:她就知道,温氏必熬不住!经书这招,倒讨巧得很嘛!明面上说是放出来敬茶,但是敬完茶后也断没再关进佛堂的道理。大夫人真打的好算盘。 老夫人冷眼瞥了那叠金刚经一眼,并不接,显然还未完全释怀。毕竟当日余子俊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让她失望! 温氏噗通一声跪下,凄凄的抬头,望向余怀远。 余怀远浅叹了一声道:“罢了,他们这半个月也应当反省过了,便放他们出来敬杯茶吧。” 余辛夷眸子一闪,随即明白过来余怀远的算盘。老夫人笀寿,定国公府的人自然会过府道贺,到时候却看不到余惜月跟余子俊姐弟的身影,定国公府追问起来,对两家关系着实不利。哪怕余怀远再不像往日那般宠爱余惜月及余子俊这对子女,为了保持与定国公府的关系,明面上也得做足了。 老夫人犹豫了一刻,但一想到余怀远手臂上的箭伤,再有推她的那一下,仍心有余悸道:“若是再拿着箭,拿着刀子喊打喊杀,老身便是有两条命,也不够折腾的!” 余怀远为难的皱起眉。 余辛夷突然起身,走到老夫人面前,央求道:“老夫人,弟弟这半个月应该反省过了,断再不会犯之前的错,且今儿个又是您的笀寿大喜,就饶了他们一回吧,老祖宗。” 余怀远没想到,大女儿会主动出来说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又想起那一场堪称荒唐的赐婚,心中浅浅一叹,竟生出些许愧意。 老夫人也满是诧异,许久后看着余怀远脸色的为难之色,长叹一声道:“大丫头,你啊,就是太懂事了。罢了罢了,就把惜月跟俊儿放出来吧。” “谢老夫人。”余辛夷甜甜一笑。她当然不会做那烂好人,既然他们被放出佛堂是必然之举,那她再如何阻拦也无用,不如掌握先机! 一旁,柳氏目光复杂的落在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女身上,这丫头心思,的确是厉害至极! 一盏茶的时间,余惜月跟余子俊被领了过来,往日最受宠,最为高傲的二小姐及大少爷,关了半个月的佛堂后,面目大变,整个人都谦卑下来似的,顺眼得多。 第一件事便是向老夫人跪下磕头,并祝了寿。这样齐全的礼仪,就是老夫人也说不出什么,点了点头,让竹心送了两只红包上去,肃着一张脸孔道:“往后切记定要改过,否则,再没下次机会!另外你们两个向你们大姐道个谢,若不是她给你们说情,断没这么早出来的道理。” 让他们向余辛夷道谢?余子俊当下就有些忍不住想反驳,却被余惜月隐隐拉了下衣袖。余惜月首先低下头,朝着余辛夷感激的笑了笑,目光中满是真诚:“多谢大姐。”那双如水明眸里荡漾的水意,真诚得连余辛夷都要感叹,若非真心改过,便是演技又高了一层! 余辛夷也回以笑容,道:“一家姊妹,哪里需要这样客气了。”既然余惜月热衷于演戏,那她就陪她一起演! 随即是余子俊,他看了看母亲此刻的眼色,不得不压住心底的不服,咬了咬牙,朝余辛夷躬身作揖:“大姐,俊儿知错了,不该口没遮拦,往日定当改过。”没说一个字,就像滴了一滴心头血。余子俊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将今日之辱百倍千倍的还给这个贱人!丝毫没想到,他若不犯人,人怎可能犯他! 至此,事情也算告一段落,没想余辛夷又提议,把余明珠也放出来敬杯茶,老夫人略略思索了下,也就顺势点了头。柳氏朝着余辛夷,感激的点点头。 至上午巳时,陆陆续续便有客来,众人开始忙起来招呼客人。官至户部尚书,余怀远结交甚广,满朝文武,侯门公府,就连几位风头最劲的皇子们都到访了,余辛夷甚得老夫人宠爱,便被分去招呼女宾。 芙蓉院里。 余惜月嫉妒得攥紧手心,一张帕子几乎要被自己扯烂。 温氏一把扯了她的帕子,厉色道:“别忘了,沈太妃给她赐婚的只是五皇子的侧室,而你,却是三皇子的正妃,在这一点上你便凌驾她之上,还计较什么老夫人的欢心?简直是轻重不分!” 余惜月一愣,察觉自己差点又重蹈覆辙,立马低头挨训。 温氏浅叹一声,接过婢女呈上来的明珠钗,精心的插在女儿乌黑的发里,道:“你要做的只是大大方方的出去,展现你作为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理,秀美姿态,所有人的目光就都会集中在你身上,记住没有!” 余惜月思量了一刻,用力点头。 女客席边。 各府夫人、小姐们坐了两堂,内间是身份最为贵重的贵妇、闺秀们,外间次之,值得一提的是就连公主都来了几位,这份荣耀,便是王府也不过如此了。 各家夫人们看着余辛夷待客分寸有条不紊,进退有度的模样,都暗暗赞叹。这位余大小姐被藏了那么些年,还以为被养成个不懂事的粗鄙丫头,没想到竟是珠玉蒙尘,且还生得如此漂亮,端的让人赞叹。随即又是一阵浅叹,如此佳人竟被赐婚给五皇子做侧室,着实可惜了。 “听说今日几位皇子也要来呢。” “是啊,几位皇子一同出席,可是极难得的事儿了。” “如今这余府两位嫡女都赐了婚,剩下的机会终于轮到别家喽。”夫人们随意说笑着,却见一道彩云般的身影,莲步轻移飘了进来。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着走进来的余惜月。只见她一身粉色长裙,披着薄翠色纱衣,一丝一缕都精致到极点,一双含水明眸灿烂若星,又带着点点水渍,若哀愁若泪光,粉唇轻轻抿着,鬓间一支珠钗,一颗硕大的东珠垂下,落在颊边,随着步伐轻轻点在颊边,美得如同洛水之女。 单靠这身打扮,她一进来便将偏好素色的余辛夷,比了下去!她身后,温氏笑得万分得体,得体中,还带着一丝得意。 在座的贵妇都是深谙内宅之道的,相互对了一眼,随即心知肚明的笑了下。这位大夫人,手段果真不一般。 光彩被夺走,余辛夷丝毫不动怒,只浅浅笑着,不动声色的撤了出去。她们想夺人眼球,便让她们夺去吧,她正好趁着空子去看看六姨娘,六姨娘已经怀孕三个月,正是最要紧的时候。 忙了整整四个时辰,余辛夷累得不行。白芷却在一旁,愤愤不平道:“小姐!您忙了一天,没想到一下子风头就被大夫人跟二小姐抢走了,实在太可恶了!” 辛夷却风轻云淡的抬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道:“听没听过一句话:看谁笑得好,不如看谁,笑到最后。” 白芷似懂非懂的抬起头思索着,经过假山时,突然看到一抹身影,立刻道:“小姐,那不是四皇子殿下么?” 余辛夷也敏锐的看到了,微微眯了下眼,她不想看到他。正欲转身,却听身后那道声音提前一步:“余大小姐,请留一步。” 余辛夷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却不得不转过身,浅浅一笑道:“不知四殿下有何贵干?” 景北楼看着面前少女,明明笑着,却充满距离的眼神,心底就一阵说不出的难受。他目光往旁边一扫,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63章 寿宴暗涛2 第63章 寿宴暗涛2 白芷有些紧张的望着余辛夷。 余辛夷点点头,示意白芷先下去,景北楼既然敢拦她,必定今日不会轻易放她走。但她不怕,这里是余府,景北楼哪怕是皇子,也不敢拿她怎样! “四皇子有什么话请说吧,臣女还有事要做。” 听着余辛夷毫不客气的口吻,目光连抬都不愿抬他一眼,景北楼那双深邃的眸,定定的望着他,眸底的黑暗处仿佛藏着一条邪恶的蛟龙:“我许你正室之位。” 正室之位? 听到这四个字时,余辛夷第一反应不是惊,不是讶,也不是景北楼预料中的惊喜,而是两个字……好笑,简直好笑至极!这个男人,无论是哪一世都喜欢自作聪明,自认为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啊。他以为,这时候他许她正室之位,救她脱离赐婚给景浩天做侧室的苦海,她就会感恩戴德,顺便像上辈子那样,对他誓死效忠? 余辛夷略略挑了下眉,浅浅弯了下膝盖,道:“四殿下想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么?那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看着余辛夷说完一句,竟然要离开,景北楼立刻皱紧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的正妃之位,对一个女子来说,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若落在别的女子身上,早就感激涕零了,可她竟然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 就在余辛夷擦身而过的刹那,景北楼蓦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浅叹一声道:“辛夷,你该知道,我是为你好。”那目光幽幽带着几丝怜惜,一丝一缕就极尽柔情,又带着点点宠溺,再加上本就是极英俊的面容,恐怕只要是女子,便要跌进他的温柔陷阱。 余辛夷望着面前这双眸熟悉的眸,片刻怔忡,似乎回想起上一辈子,他们最甜蜜的时候。 景北楼浅浅弯了嘴角,他景北楼想要的,还从来没有能摆脱他的手心!包括面前这冷傲狠辣的女子,也一样!他抬起手,正欲抚上辛夷的长发,却突然被她一巴掌打开! 啪的一声,毫不留情!景北楼的目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震惊! 余辛夷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粲然一笑:“我不知道!”四个字,说得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带着天生的决绝,“不好意思,这儿人渣味儿太浓,请容臣女暂且告退。” 多么温柔的表情,然而在她眼里,便只有三个字:假!假!假!上辈子,就是用这种虚伪的招数骗得她粉身碎骨,这辈子,还指望她再跳进火坑?抱歉,她没那么蠢!死过一次的人若是还不知道怎么的死的,那真算她又白活一次! 人渣味儿太浓?景北楼瞳孔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立刻缩起!她竟然敢如此辱骂于他,简直……简直不识抬举!心头一股暗黑之火几乎要燃烧而上,又被景北楼生生压下。勃然大怒并不是他的风格,他景北楼讲究的从来都是利益最大化! 景北楼冷笑一声道:“余辛夷,你最好想清楚,你在跟谁说话!现在,能解救你的,也只有我,余辛夷别太过武断,想好此事的利弊,再来决定接受与否!”他心底隐隐生出一抹轻蔑: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儿罢了,或许这正妃之位,太过抬举她了!他真正看中的,不过是余家的权势罢了,其次,才是心底那抹不甘! 余辛夷一双清朗的眸子,似乎一眼便将他心中那些蜿蜒曲折的黑暗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回以冷笑道:“不好意思,我不用考虑,有句话叫:彼之蜜糖,我之砒霜。你觉得,我会傻到自吞砒霜么?四殿下,不用再浪费时间于我做戏了,你无非是想借我,争夺余家的扶持。四殿下,假面皮戴久了,面皮下的皮肤可是会生疮糜烂的,到最后臭不可闻,就只能让人恶心!” 他无非是见余惜月赐婚三皇子,担忧了,担忧三皇子抢走余怀远这支助力,毕竟余怀远一直独立于夺嫡之争外,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股势力都极可能打破平衡!于是他想利用她,与三皇子分庭抗礼,达成平衡!他这点心思,明明无比露骨,却要表现出如此虚假面皮,简直让她想吐! “你!”景北楼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堪称暴怒。一是被点破心思的怒,二是他堂堂皇子,竟被一个小小女子当面羞辱!这余辛夷,简直找死! 余辛夷却是连戏也不像装了,再多与他多待一刻,她怕是真的会吐出来,她提声唤道:“白芷!” 白芷一直不远处候着,时刻保持警惕,听余辛夷唤她,立刻跑了过来。有白芷在,景北楼竟不好再说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余辛夷走出假山,那样堂而皇之! 景北楼紧握的拳头,几乎忍不住一拳打在假山上,眼里冒着邪火。 他自认为,只有他能在这个节骨眼能帮助她摆脱现在这一难,嫁给他做正妃,无论如何也比嫁给景浩天做侧妃好上一万倍!她应该对他感恩戴德,并且自此感激于他,并对他效以忠心才对! 而她,竟然不屑一顾?呵!竟然不能为他所用,那么这个女孩儿就只能……景北楼眯了眯眼,眼中一片森冷的杀气…… 正在此时,却听身后一道清越的声音唤道:“四皇兄怎有如此雅兴,欣赏假山?”那道声音带着笑,但仔细听,却挺好听不出笑意,反而是一丝紧绷。 景北楼眼神一凛,再回过头已换上一副温和微笑的表情:“只不过偶然走到这里,见此处风景独特,便停下一观罢了。” 景夙言手中一把折扇叠着,扇骨在手背上轻轻敲击,“原是如此啊,我刚听到辛夷的声音,还以为四皇兄找辛夷有要事相商呢。” 不唤余大小姐,已经直接唤辛夷,分明是故意说给景北楼听的,更是作为一种警告,离余辛夷,远点! 景北楼当然是聪明人,一下就听出来!心头那股邪火,几乎是蹭的一下冒了上来!笑意已十分之凉:“八皇弟还是要避嫌些好,毕竟余大小姐赐婚给五皇弟为侧妃,也算你的嫂嫂,直呼其名,似乎有些不恰。” 景夙言在威胁,他同样也在威胁,几乎是一瞬间,那浓烈的火焰之气便一触即发!两个皇子,如同一白一黑两条蛟龙,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一场厮杀! 景夙言先笑了,笑得相当酣畅,一双倾世的明眸之中,闪耀着最夺目的光芒:“这可说不定,我只知道,该我的就该是我的!不过我听说,四皇兄最近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可要小心些哦。若是需要为弟帮助,四皇兄可千万,不、要、客、气。” 景北楼眸子瞬间深深眯起,嘴角弯起一抹冷笑。 终于摆脱那个人渣,余辛夷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心口呕吐之感消退,每次,每次只要一见他,前世那股充斥着糜烂,恶臭,黑暗的如同噩梦般的感觉,就会萦绕在她心头,让她恶心难耐。 正在此时,忽然眼睛被一双手从身后遮住。 余辛夷立刻机敏的拿住那双手,右脚往后重重一踢,身后的人惊吓的一躲,险些被踢中要害,骇得直拍心口,一双墨玉般的眸子,不可置信的瞪得老大:“你好狠的心!”若不是他刚才躲得及时,他下半辈子可就完了! 余辛夷眼刀子一扫突然出现的景夙言,眸中一片冷光,毫不客气的哼了声道:“既然殿下知道我狠心,那就请离我远一点。” 说完余辛夷就往前走,景夙言心里又恨又痒,脚下一转,如影随形一般伸手拦在余辛夷面前,红唇扁了扁道:“你十五天没见我了。”本是绝色的男子,却用这般如同委屈的孩童般的口吻,像她撒娇诉苦。一双墨眸闪闪的,似乎还带着水光,如同受伤的小狐狸一般,引人疼惜。 若是其他方式,余辛夷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踹开,但他一露出这种表情,余辛夷额头就紧了紧。这个无赖,每次就会用这招!好似吃定她似的! 旁边儿,白芷忍不住低头一笑,她总觉得,大小姐跟八皇子相处的方式,极为有趣呢。余辛夷一个眼神飞过来,白芷立刻吐了下舌头,退开几步,再不远处守着。 余辛夷眼神冷冷的瞪他:“你我需要见面么?不过是同盟而已,自有属下联络即可,似乎,我与殿下并没有太熟吧。”这半个月,景夙言想尽办法见她,都被余辛夷挡了,海棠苑里更多了十多个护院,一是为防类似香附事件,再被人栽赃,二,则是专门防景夙言!好似把他当成夜晚擅闯的野狼! “不熟?”景夙言眸子微微撑大,“怎么会不熟?咱们可是一张床上睡……”景夙言原本想说,一张床上睡过的,陡然对上余辛夷威胁的眼神,临时改口道,“一张床上聊过天的!” 如此理直气壮,仿佛余辛夷已经被他盖下八皇子专属大印,谁人勿动! 如果手边有把刀,余辛夷绝对会忍不住割下他的脸皮,好测量一下是否如城墙般厚!她黑了黑脸,知道再跟他胡搅蛮缠下去,纯粹浪费自己的时候! 理都不理,转身就想绕开他走,脚下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回神之际,身子已然失去平衡。正在她以为会跌下去的时候,一条有力的臂膀不知从何伸过来,揽住她纤细柳腰。然而那人竟也未站稳,随她一起跌进旁边的花圃里。 那一瞬,似有千万片花瓣飞起,竟似带着翅膀,要飞入天空! 只觉鼻尖是花朵芬芳,而背后则是一堵宽阔温暖的怀抱,她转过头,正对上一双狐狸扮含笑的眸子,里面含星带月,清晰的映照着她的容颜。 第64章 金钗嫁祸1 第64章 金钗嫁祸1 那眸子那般明亮,带着万千魅惑,似一眼便要看穿心扉!余辛夷瞬间几乎要失神,但也只是几乎而已!她眸子一眯,冷着脸要推开他起身,但还未起身,又被拉了下去,正贴在景夙言的心口,而他的手现在还扣在她腰间,让她纹丝不得动弹!如此孟浪的行为,余辛夷怒瞪他,就看到景夙言好似懵懂一般的眨眨眼。 余辛夷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咬牙道:“放开!” “不放!”景夙言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甚至将头埋进她肩窝里,耍赖一般的饕餮着她身上的气息。 余辛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抬起手,一巴掌甩在景夙言脸上,冷冷又重复一遍:“放开!” 被打了一巴掌,景夙言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眼里瞬间聚集了水汽,道:“你毁了我的名节,难道你不要对我负责么?”那表情,简直像是余辛夷占了他便宜,而她才是负心人一般! 名节?他这个风流八皇子,有狗屁的名节!余辛夷咬了咬牙,觉得胸口那个火引,一见了景夙言就忍不住要爆发!这男人,简直厚脸皮到家!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道:“你想死么?” 重生一世,她自认为冷静自持,步步谋算,但是,唯独一遇到这个景夙言,仿佛所有阴冷算计都不做数了,他就是她天生的克星!这种感觉,简直让她想杀人! 看着她因薄怒而染红的脸颊,景夙言的眸子深沉的发紧,喉头微弱的动了动,似乎有些干渴。在逼怒余辛夷前,他问:“你不信我会为了你跟沈太妃闹翻?” 余辛夷几乎想都不想就答:“不信!”皇家的人,她一个都不信!就算景夙言对她有意又如何,在皇家人眼中,只有皇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都可以放弃!她不想,重蹈前世覆辙!所以,谈合作可以,千万,别跟她谈什么可笑的感情! 景夙言被她干脆利落的两个字,气得又想怒又想笑,忍不住手指抬起,在她鼻子上轻轻一点:“你就不能……”信我一回? 那陡然变得温柔如水的目光,让余辛夷本能的忌惮! 不等他说完,余辛夷一把推开他,起身道:“八殿下有时间不妨去找些柔弱女子做解语花,我这种,不是花,而是花枝上的刺!不想被刺扎得遍体鳞伤,那就请你滚远点!”说罢,她冷着脸唤了白芷,冷冰冰的带着白芷走了。 景夙言起身,挫败的揉揉鼻子。 又给她逃了。 景夙言眸子一闪,突然想透,她逃避他,这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他不一般?想到此,景夙言突然傻呵呵的笑起来…… 看着自家主子傻呵呵的望着天笑起来,灰衣挫败的扶额,他开始怀疑,他到底跟了怎样一个不靠谱的主子啊…… 余辛夷气急败坏的回了海棠苑,见了六姨娘心情才压下来,扬起笑脸。 六姨娘腹中胎儿三个月,刚刚显怀,看着六姨娘微微隆起的小腹,余辛夷微微弯起嘴角,忍不住趴在她腹部侧耳倾听,明知道现下还听不到动静,但还是忍不住,接触下这柔软而美好的小生命。 脑中隐约想起前一世,她也曾抚着小腹,微笑的坐在阳光里的海棠树下,等待着期盼着属于她的孩子的降生,只是…… 余辛夷站起身,对着宝钏道:“我那儿又制了新的蜜渍山楂,等会儿你去取来,给六姨娘压压酸。另外,这些日子六姨娘的饮食定要多加注意,做饭的时候定要有人看着,用过的饭菜不能再用第二次,枕头床被等贴身物件好好注意,别混进什么东西来,知道没有?” 六姨娘有些惊怯:“哪里就需要这么注意了,辛夷,你太小题大做了。” “多注意点,总是好的。”余辛夷笑道。她不想吓六姨娘,六姨娘是个简单的人,甚至说是简单得如同白纸般的女人,她不幸的在府里做了十几年的影子,但也许这也是她的幸运,没有怀过孕,所以也没成为大夫人的眼中钉。但有句话叫防不胜防,大夫人那边一旦得了六姨娘怀孕的消息,定会有举措。所以,她不得不做这个小人,多加防备。 出了院子,余辛夷扶在海棠树上,捂住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脏揪起来发疼,疼,疼,疼得她几乎蜷缩下来用力抱住自己。孩子……她的孩子,那个由她辛苦怀胎十月,自她体内分离出来的小小婴儿,甚至还来不及看第二面,已经被他的亲生父亲活活害死,青紫的身躯上插满千万根毒针,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个小小的灵魂在她怀里痛哭,悲鸣…… 痛吗?不痛,其实肉体上一点不痛,痛的是那颗心……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害死,永世不得超生,而她却无能为力。 那才是痛!那才是痛啊! 看着余辛夷手指用力扣进树干里,几乎扣出血来,白芷惊讶了一下,忙道:“小姐,你怎么了?”在她眼中,她家小姐一直是无坚不摧,似乎什么都压不垮的模样,突然整个样子,像周身都洋溢着悲伤,让她害怕! 余辛夷眨了眨眼,起身,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将情绪压抑到心底最闭塞的角落里,淡淡拂手道:“没事。”她是余辛夷,阴险狠毒,战无不胜的余辛夷!这一世,谁人敢动她在乎的人,别怪她心狠手辣! 刚出院子,老夫人身边的竹心来传话道:“小姐,老夫人找您呢。” 余辛夷点点头,笑道:“多谢竹心姐姐,我这就去。” 竹心回以微笑,心下感叹:这位大小姐果真是不一般的人物,对她一个下人都如此和顺,老夫人若不喜欢她也是怪事了。那位看似知书达理,实则眼高于顶的二小姐,完全无法与其相比啊。 余辛夷略略整了下妆容,虽竹心进了主院,刚一踏进去,便看到一屋子的贵妇闺秀,温氏心情看似非常只好,拉着余辛夷便道:“辛夷,还不见过你外祖母?” 余辛夷头抬起,望向坐在老夫人旁,雍容华贵的老妇人。 她重生后,第一次见这么德高望重的温老夫人,满头银发上簪着两根三尾凤簪,图案繁复,尽显大气。百花团锦围云雀鸾鸟的服制,较一般一品诰命服制更高一等,足以见得定国公府到底有多蒙盛宠!只是眼神中带着天生的倨傲,仿佛理所应当的高人一等,不愧是大夫人的母亲,连骨子里的骄傲都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让人厌恶! 心中止不住觉得好笑:外祖母?这位高高在上的温老夫人,因鄙夷她母亲为丫鬟所生,连带着对她也从不放在眼里,甚至连面上功夫也不屑于做!她只能算是余惜月的外祖母,算她余辛夷哪门子的外祖母?然而这些心思却是一点没表现出来,余辛夷弯唇浅浅一笑,福礼道:“辛夷见过外祖母。” 温老夫人笑着,但笑容里分明没几分真心。倒是温家大夫人笑呵呵的,分外和气,过来捏捏余辛夷的手,笑道:“哎哟,我说着画一般的人物是谁呢,原就是大姑娘啊。怪不得我第一眼见就十分喜欢,原是我嫡嫡亲的侄女儿呢……”还当场摘了头上的翡翠明珠钗,亲自叉到余辛夷发里,“舅母一时糊涂,忘了给你准备见面礼,这支钗便给了你,大姑娘可别嫌弃才是。” 这般和气,简直让人不得不喜欢。只有余辛夷才知道,这位看似和顺,面面俱到的温家大夫人,有多么会笼络人心替她卖命,论手段她比温氏更高三分!上一世她渴望亲情,谁人对她一分好,她便十分回报。听着这些花言巧语,她真把温家当成自家人,但最后,踩的最深的就是他们! 余辛夷敛下长睫,羞涩一笑,朝白芷道:“怎么也不给外祖母、舅母们看茶?” 白芷立刻明了的退下去奉茶上来,余辛夷亲自接了茶盅,一杯杯开始敬茶。第一杯,却是敬给老夫人,第二杯才是敬给温老夫人。 虽只是细节,却已分出高下,余辛夷与温家的距离拿捏得不远不近,更是时刻顾着老夫人的颜面。且余辛夷现下的表现,同时在向老夫人表明态度,虽然她生母亦出自温家,然而她却时时刻刻记着自己姓余!这样的得体与细致,让老夫人脸上笑意更盛,觉得还是这个大丫头更懂分寸。 老夫人目光又落在余惜月身上,心中一声冷哼,温老夫人一来,这二丫头便站在温家那边,难不成真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家人!简直吃里扒外! 余惜月还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得罪了老夫人,一味的向温老夫人献媚。 温老夫人看着余辛夷一身藕荷色裙衫,不俗艳,也不张扬,进退得宜的向各位长辈敬茶,脸上是说不出恭谦,眼睛里划过一丝冷冷的光芒。这丫头不扎眼,却能做到独立出众,最要紧的是上到老夫人,下到丫鬟仆人,如此能笼络人心,实在是一大威胁!最要紧的是,淑贵妃因“谋害”沈太妃一事还被关在玉坤宫禁闭,此事与这丫头绝脱不了干系!怪不得温氏之前说她是个刺头,要想尽办法除掉她,的确不错!温氏是她的亲女儿,而余辛夷那个母亲骨子里便卑微如草芥,贱婢的女儿更是贱婢,竟然敢跟她亲外孙女儿抢风头,不自量力! 她笑了笑,道:“大姑娘却是不错的,什么时候有空跟惜月到国公府来住两日,咱们定国公府男孩不少,倒是姑娘精贵得很,不知老夫人舍不舍得割爱,让丫头们陪陪老身?” 老夫人和乐笑道:“丫头们得亲家的喜爱,哪有不肯的道理?” 温老夫人端起面前精致的莲叶青花茶盏,茶盖在杯沿上抹了一下,闲谈一般说道:“听说,惜月丫头前几日犯了错,被关了佛堂?” 第65章 金钗嫁祸2 第65章 金钗嫁祸2 老夫人当下脸色就不好了,就算是亲家,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个个都明白的道理!余惜月是余家孙女,无论怎么处置都是余家家事,这般拿到明面上来,简直像是质问! 在场的柳氏、张氏,脸色也同时大变,对视一眼,都感觉到有些山雨欲来的意思。这温老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老夫人甚为不喜温老夫人这种嚣张跋扈的模样,跟温氏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抵不住定国公府那块牌子,压下心头不悦,笑道:“二丫头犯了错,教训几日是应当的,二丫头,你说是不是?” 余惜月咬了咬唇,盈盈跪下道:“是。”态度十分恭谦,水眸中却闪着水光。 余辛夷惊诧了一下,道:“二妹怎么了?老夫人不过问一句,倒像……要哭的样子……” 余惜月一僵,突然撑大眼睛。若是平时,她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老夫人怕早就心疼坏了,但她忘了,现在不再是从前!她演错了戏! 老夫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不过问了一句,这是要哭给谁看!难道委屈她了不成!还是,仗着温家的人在,当真不把余家放在眼里了! 余辛夷在一旁冷眼发笑:这余惜月简直蠢得无可救药!她以为她这番能博取温老夫人的同情,替她出头,却不知道同时得罪了老夫人,往后她在余家只会更加举步维艰! 温氏几乎立即张开嘴,准备替余惜月说情,却被温家大夫人拉了拉,示意她忍住。她这个小姑子被宠坏了,未出嫁前仗着嫡女,又有老夫人、兄长保护,一贯的嚣张跋扈,嫁进余府还是一样,丝毫不知道,这时候多说一个字,都是错! 温老夫人却道:“惜月到底犯了什么错,也说与老身听听,若是错得离谱了,便是老身,也要重罚的!”这里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明摆着,要给余惜月争面子,讨说法了! 咄咄逼人!实在是咄咄逼人!一点不把余家放在眼里!老夫人手中的茶盏搁在案上,发出沉沉一声,跟闷雷似的。 余辛夷轻叹一声道:“回禀外祖母,二妹并没犯多大错,只不过脾性有些急躁,老夫人便让惜月妹妹在佛堂静思,抄写金刚经,修养心性,也算为自己积德,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二妹,你说是不是?” 余惜月能说不是吗?不能!如同她说了不,那便是当面与老夫人对抗,是大逆不道的罪名!就是有理,也变没理了。所以她只能说:“是。”然而这一声是,却是硬生生将这个苦果吞下去,哪怕苦极了,也得吞! 温大夫人简直以怪异的目光望向余辛夷,她原以为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十六岁少女罢了,没想到嘴皮子如此厉害,简简单单就将此事化了,再寻不了半点是非,否则便是温家理亏!这心智,这算计,哪里是十几岁的丫头!简直比几十岁的内宅贵妇们还要厉害得多! 温老夫人笑起来,看似相当和蔼,她手中茶盏不小心一推,有水渍落在自个儿诰命服制上。几个丫鬟忙惊了一跳,忙上前擦。 温老夫人却道:“算了,这一时半活儿的擦不干净,换一套吧,不如就麻烦大姑娘陪我进屋换套衣裳?” 温老夫人亲自开口,哪有拒绝的道理,老夫人点头道:“大丫头,你陪亲家进内堂换件吧。” 余辛夷点头,恭顺的引温老夫人进屋。进了房,温老夫人那副和蔼的面容,立刻换下,似笑非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啊。” 口吻是似笑非笑,但那双苍老却威严的眼睛直直的刺进余辛夷眼中,瞳孔里写满的,尽是阴狠! 余辛夷心里一凛,她就知道,让她单独见面,绝没有好事!余辛夷眨了眨眼睛,诧异道:“外祖母在说什么,辛夷不是很明白。” 温老夫人冷笑了两下,锐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凭她阅人无数,没有几人能在她的目光下撑过多久的,但这个丫头,竟能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眼中一片坦荡。若不是真的无辜,那便是城府深不可测! 温老夫人眯了眯眼,哼笑了一声,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了衣裳,换衣服的时候发饰乱了些,头发散开重梳,温老夫人道:“大姑娘,不如你来帮老身梳发?” 余辛夷眸子闪了闪,嘴角勾起道:“辛夷恭敬不如从命。”然后挽起那头银丝,依照原来的发式重新梳好,又拿起那两支三尾凤钗,轻轻插入发里,大功告成。 温老夫人满意的看了看铜镜,起身,目光淡淡的笑道:“大姑娘的确是个心灵手巧的,不错,这点与你母亲倒是极像的。” 听到“母亲”这两个字,余辛夷心里微微一动,微微凝视着这位老谋深算的温老夫人。她在这时候突然提起她的母亲,到底想干什么? 温老夫人笑得极为和煦,亲密的拍拍余辛夷的手道:“你虽姓余,但你母亲却是姓温的,我把你当自个儿亲孙女那般疼。听说扬州孙伯侯家的嫡长子到了适婚的年纪了,那孩子也是我见过的,倒算得上一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扬州孙家乃世代功勋,乃鎏国开国功臣之一,就连皇帝都要体恤顾及。而孙伯侯家的嫡长子孙梦舟年及弱冠,却是江南一代有名的才子,风评极好。在温老夫人眼里,对女子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一个好婆家,凭余辛夷年幼失恃又不得父宠,绝不可能讨到比这更好的婚事。温老夫人自信,她给下如此利诱,余辛夷必得感恩戴德,从此乖乖的伏小作低,断没有拒绝的可能! 然而,待听完后余辛夷顿了一会儿,望着温老夫人如同施舍般的表情,慢慢的笑了起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错,孙伯侯府的确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若这是在前世,她定然会以为温老夫人是真心待她好,替她筹谋。可惜…… 她算计错了人! 一门婚事便想收买她余辛夷,成为温家脚底下一条忠诚又愚蠢的狗?竟然还把她过世的母亲拿出来作虚假亲情的幌子,温老夫人的算计,真是跟前世一样精明啊,只是她没料到她余辛夷再不是前世的她,怎会相信豺狼的虚情假意?余辛夷抬起头,面作惊羞的说道:“辛夷多谢外祖母记挂,只是辛夷这两年并不急着婚事,还想着多在老夫人跟前侍奉尽尽孝才是呢。且辛夷天资驽钝,怕是配不上孙大公子这样的才子,想来惜月比我更合适几分呢,外祖母您说是不是?” 一句话,不啻于一个巴掌不冷不热的打在温老夫人脸上,温老夫人表情顿时一僵,随即莫测的笑了一声:“你倒是个孝顺的。”然而话里,分明没有半点笑意。 “这是辛夷分内的。”余辛夷低头笑了笑,乖巧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温老夫人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随即又缓缓眯起了眼睛,化作一股深深的冷意。 宴会就要开始,老夫人招呼着各位贵妇上宴席,上百位豪门贵胄列席,就连圣上都送来一张前朝的百寿图,表以祝贺,实在是天大的荣幸了,更别提众位贵胄们一件件重礼,整个余府弥漫在一片礼乐欢笑之中。 老夫人坐在上首,宴席正要开始。 突然温老夫人哪里闹嚷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众人目光都聚过去,就连余怀远也跟老夫人对视一眼,都皱了皱眉头。 余怀远道:“不知温老夫人发生何事?” 温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急吼吼的站起来,满头大汗道:“回禀老夫人,我家老夫人头上的金钗不见了!” 金钗? 只是丢了一根金钗而已,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众人都隐约诧异了下,怀疑的不止是一个。 温大夫人起身,叹了一口,言辞切切道:“亲家有所不知,若此金钗是一般金钗也便罢了,咱们国公府哪里缺一两根金钗了呢,只不过,这三尾金凤钗乃老夫人五十大寿时,圣上御赐的,若是丢了,可是大罪!且是丢在余府的,这万万脱不了干系啊,还请老夫人、余尚书见谅,早些寻到金钗才是!” 这番话一说完,在座的都变了脸色。这三尾金凤钗当初赐下的时候不少人都知道的,乃是藩国进贡的宝物!皇上顾念定国公府多年尽忠,特赐给温老夫人。御赐之物,还是在余府丢的!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寻到,否则传到圣上耳里,可是欺君之罪! 余怀远跟老夫人相视一眼,已经交换了意思,不管宴席进行到如何,现下也不得不暂且停下来,处理好此事!毕竟这么多贵宾在场,若是不寻回金钗,恐怕皇上那里必定隐瞒不住! 旁边儿,温氏跟余惜月不约而同的冷笑了一番,仿佛坐等着观看仇人倒霉的惨状! 坐在余辛夷身旁的镇国公府沈婉君,小声道:“辛夷小姐,你说发生什么事了?” 余辛夷浅浅笑道:“我怎么会知晓呢,且看下去吧。”看看,她们到底想演什么好戏! 对面男宾席上,景夙言朝余辛夷投去一瞥,眼中隐隐一丝担忧。而景北楼却端起面前的白玉酒杯浅浅啄了一口,一声冷哼:余辛夷待会儿就会明白,不跟他合作,并且反抗他的下场!这定国公府,可不会像他这般良善,轻易饶过她! 余怀远起身,朝众位宾客拱手道:“抱歉,各位,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实在不好意思,待下官处理完此事,定好好宴请各位。” 得到众人谅解之后,余怀远下席,走到温老夫人面前道:“请问温老夫人,您最后见到金钗是什么时候?” 温老夫人面色也有些凝重,道:“这些首饰金钗向来都是我贴身的徐妈妈管的,老身并未太注意,徐妈妈,你可记得?” 第66章 金钗嫁祸3 第66章 金钗嫁祸3 徐妈妈躬身行礼道:“启禀余大人,奴婢是一直跟着我家老夫人的,今日出席贵府宴会前,我亲自给老夫人戴上的,进了余府门时还有的,其他几个丫鬟也可作证,就是没发现,到底什么时候没的……对了!大约半个时辰前,老夫人衣裳不小心湿了,便去内堂换,然后便出来参加宴席了,奴婢印象中并没有其他靠近老夫人。” 余怀远肃了肃眉,道:“内堂换衣服?那最后接触到金钗的是何人?” “最后接触到金钗的……”那妈妈犹豫了一下,似在回想,突然目光移到余辛夷身上道,恍然大悟道,“奴婢记得,老夫人发有些散了,是贵府大小姐特意帮老夫人梳的,奴婢亲眼见着,那金钗也是余大小姐插的,之后,便再没有人动过!” 什么?余辛夷最后一个接触金钗! 原本看热闹的众人,脸色都复杂起来,看向余辛夷,小声议论。老夫人当下变了脸色:现下最大的嫌疑,竟然是余辛夷!这是怎么回事! 那徐妈妈又改口道:“当然,老奴绝没有怀疑余大小姐的胆子,只是……” 好个“只是”!只是她余辛夷现在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这徐妈妈果然也是个厉害角色,明摆着是在替余辛夷说好说,但实际上,却是把嫌疑步步拉到余辛夷身上,更引着人,加倍怀疑于她! 余辛夷眸子冷冷一凝。别看这样的招数简单,却是一击致命!在座都是王子皇孙,侯门贵胄,至不济也是朝中五品以上高官,若是在这样的场合被爆出,她偷了温老夫人的金钗,根本不消怀疑,定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便是以后出门都再抬不起头来! 她们甚至不需要要了她的命!便能让她彻底名声败坏! 在座的,就连余辛夷名义上的未婚夫五皇子,都嫌恶的皱起了眉,眼中尽是轻蔑。本来这场婚事他就极不愿意,余辛夷这个毒女连给他做妾,他都嫌碍眼!他真正想娶的,是余惜月,可惜,余惜月被赐婚给三皇子……景浩天冷笑一声,等着余辛夷出丑,好借机毁了这场婚事!最好这毒女以后名誉禁毁,再没有一家敢要! 正在此时,温氏悠悠的站起身,朝着徐妈妈厉声道:“咱们大姑娘前些日子还承蒙皇上夸赞,冰雪聪明,绝没有偷金钗的道理!还请徐妈妈细细思量了吧,若冤枉了咱们姑娘,为你是问!” 温氏如此义正言辞,袒护余辛夷,简直反常!连老夫人都惊异了一下,难道温氏突然想开了,顾念着余家颜面,于是一致对外了? 余辛夷却在一旁冷眼瞧着,多好的演技,连老夫人都差点被骗了,在外人眼里更不消说,塑造了多好的良母形象!温氏的演技,可又精进了一层! 那徐妈妈忙跪下连连磕头:“尚书夫人,奴才哪有胆子冤枉余大小姐,就是借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啊!不过,若是想给余大小姐洗刷清白,奴才倒有个法子……” 温氏先问一步:“什么法子?” 余辛夷看着她精湛演技,心里发笑:终于忍不住了么?不管什么暴风骤雨,那就来吧!她,等着! 徐妈妈抬眼,瞄了眼余怀远以及老夫人的脸色道:“奴婢记得,余大小姐帮老夫人梳完头后,一直便没离开,所以若真是余大小姐所偷,那金钗此刻定还在余大小姐身上,所以这法子就是……搜身!” 什么?搜身! 在场女眷脸上都出现差异的表情,竟然要搜身?名门闺秀,最是注重闺誉的,若是当场被搜身,不管搜没搜出来,都要成为笑谈!那还是轻的!若是被搜了出来……这里不少人还记得,两年前京兆尹家的庶小姐,因偷了嫡姐首饰,被当场搜出来,当天晚上就吞金自杀!若是这事儿落到余大小姐身上…… “不行!”老夫人当即否决,“辛夷这孩子我看到大的,绝不会伸这个手,亲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当真怀疑我们大丫头不成!” “老身绝没有那个意思,这大丫头,我看也是极好的,只是这金钗一事非同小可,若扰了圣驾你我两家颜面上都不好看,还请余尚书定夺吧!”温老夫人的话说得表面相当得体,但只需往深里一寻思便能听出,她这是在威压!若是不搜,今日金钗失窃一事,说不定便要闹到御前,兴师问罪! 原本,她打量着若余辛夷这丫头还算乖顺,顺服的做她女儿身边一条狗,便看在她也算温家一脉的份上,饶她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但是今日三番五次的试探,这丫头不但不识抬举,还公然与她作对,简直给脸不要脸!这样的小贱人,她岂能饶她! 余怀远听着温老夫人话里有话,心中极为不喜。温老夫人虽然是他的岳母,但他现下官拜一品,与李丞相分庭抗礼,深得皇上信赖!竟被一个老太婆如此威压,简直欺人太甚!只是,此事若不处理好,余府的确会脸面难看,那么,就只能……委屈大女儿了? 六姨娘跟三小姐余明琪相视一眼,都想站起身为余辛夷说情:“老爷,辛夷她不会的!”“父亲,大姐她不可能……”却被余怀远的目光,生生压了下去。 余惜月盈盈起身,走到余辛夷面前,一双水眸里尽是担忧:“大姐,我也信你不可能偷窃,但是此事情况紧迫,要不你就点下头吧,否则,旁人还以为大姐你果真偷了东西,心虚不敢被搜呢,那才是真正损了大姐你的声誉啊。” 看着面前这张充满担忧的脸,余辛夷眸子微微眯起,袖子底下的手突然摸到什么时候,瞳孔猛地一缩。她怀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件东西?这形状,明显是一根凤钗!余辛夷的眼神瞬间冷到极致,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被她们放进来的! 对了!刚才进宴席的时候,有个不起眼的丫鬟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只是她并没在意,就是那个时候!她,大意了! 看着余辛夷明显变色的表情,余惜月心底抽出一根恶毒的藤蔓。余辛夷,你怕了么!你终于怕了么!没想到吧,你也有这么一天!要处置你,根本不需要什么手段,便是一根钗,今日都能要了你的命! 你等着,且好好等着,今日我定要让你在全场贵胄面前,丢尽脸面!成为全城笑柄,往后,再抬不起头来! 男宾席上,余子俊也站起来,笑道:“大姐,你倒是说句话啊,难不成你真的……” 众人一听,心中疑惑越来越深。虽然这余辛夷是余家大小姐,但听闻向来不受宠,首饰什么的估计也没多少银子置办,若是一时糊涂,看那御赐的凤钗精致名贵,保不齐真会起了觊觎之心,难得真的是她? 四周,无数双眼睛望过来,齐齐的聚集在余辛夷一人身上!白芷在一旁急得不行,但是这场合分明没有她插嘴的份,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余辛夷目光一扫,落在不远处,仍雍容坐着的温老夫人身上!厉害!实在太厉害了!这先前的部署,再到后来的正式开幕,最后是现在的一唱一和,竟是一步步逼着她当场答应搜身,否则,便是心虚! 一旦众人认为她心虚,就算她是清白的,就算有人出面保她!也于事无补,常言道:三人成虎!到时候就算她没偷,别人也会认为,她偷了! 正在此时,景夙言起身,浅笑道:“为了一支钗,搜余大小姐的身,怕是于理不合吧。” 余惜月却盈盈一拜,感慨道:“八皇子殿下,臣女也相信家姐定不会做此不堪之事,只是,就算咱们都相信,但一言恐难以服众,若传出府外,于家姐那才是真正的不好呢。”她目光隐隐落在景浩天身上。 景浩天心中一动,已经忍不住开口道:“是啊,若是没偷,那就大大方方让人搜一下身,自可证明清白,这般躲闪,倒让人怀疑了。余大小姐应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吧?”这个未来侧妃他本就不喜,现下巴不得找机会落井下石,好摆脱这门婚事! 景夙言眼睑微微压下,眼底闪过一丝冰凉杀意,他这个看似精明,实则无比愚蠢的五皇兄,似乎,不能留了! 五皇子,余辛夷谕旨赐婚的未婚夫,都这般说了,旁人哪还有插嘴的道理? 余辛夷对着景浩天冷冷一扫:还真是痴情啊!这个时候,他还惦念着余惜月,念念不忘!活该成为她的垫脚石! 沉默,沉默,在核心中的几人都沉默下来。余辛夷捏紧了手心,拒绝被搜,便是被口水淹没,若是接受,那么当这支钗落下的时刻,便是她的死期! 只有周围旁观的众人眼神相交,对着余辛夷指指点点,议论声越来越大!不少人简直已经认定,就是余辛夷! 温氏拉了拉余怀远的衣袖,唤道:“老爷……” 余怀远的眉皱到极顶,半晌后徐徐道:“辛夷,你就站出来,被简单搜一下吧,也好证明咱们余府的清白。” 余府的,清白。这么几个字,就像一座山般压在她肩头,竟是逼她不得不从了!否则便是置余家清誉于不顾!她这个父亲,时时刻刻在意的只有余家!只有她自己! 余辛夷扫了在场众人一眼,将温家所有人的脸孔都深深刻入心里,冷然一笑道:“好!” 余惜月是第一个惊喜的!“好”,她竟说了“好”!真是太好了!等会儿,她就好好看着,余辛夷这个贱人是怎么死的! 温老夫人跟温氏对了个眼神,眸中也尽是阴险笑意。东西已经放在她身上,只要一搜出来,等会儿便让她死得好看! 老夫人有些惊讶与疼惜:“辛夷你……” 余辛夷微笑转身,徐徐向老夫人行了一礼道:“辛夷为自证清白,甘愿被搜身,只是在场这么多宾客,若辛夷当场被搜,往后便没法做人了,还请老夫人派几个妈妈跟辛夷一同进里屋。” 第67章 正面交锋1 第67章 正面交锋1 温氏仿佛等不及道:“那是自然的,孙妈妈,你带几个丫鬟进去陪大小姐。” 余辛夷朝她浅浅一瞥,道:“请老夫人身边的竹心姐姐也一同进去,以做证人。” 老夫人寻思着,这样也好,竹心是她的亲信,绝做不得假。于是孙妈妈,竹心,以及温老夫人身边的徐妈妈簇拥着余辛夷进了里屋。 温氏看着余辛夷离去的背影,脸上扯出一抹极阴冷的僵笑:现在还想着翻身,等会儿,你哭都哭不出来! 偌大的花园,每个人头上都像上了一个紧箍咒,不停的念,念,焦急万分等待着某个结果的到来。 直到…… 一炷香后,徐妈妈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激动万分的跑出来道:“搜出来了!就是余大小姐偷的!请各位看,这就是我家老夫人的三尾金凤钗!” 一句话,犹如九天玄雷般,在整个院子里炸开!这,这,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吧!没想到真的是她! 当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有惊的,有讶的,有纯粹看热闹的,有低声嘲讽的,更有幸灾乐祸的!堂堂余家大小姐,竟然会在祖母笀寿之日,胆大妄为的去偷定国公老夫人的御赐金钗,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尚书府的脸面都丢尽了!这余大小姐,简直太上不了台面!明日,只要明日太阳一升起,这场笑话便会传遍整座京城! 温氏跟余惜月心底掩饰不了的激动!太好了!这钗被搜出来,余辛夷完蛋了!今日之后,这个小贱人,只能接受天下万民的唾弃! 温老夫人不动声色的坐着,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是眼底亦是一片冷意,仿佛只是捏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哪怕,这只蝼蚁乃她亲自捏死! 余辛夷缓步走出来,低垂着头,看不到她眼眸中的表情,只看到那尖细的下巴,仿佛天边一轮朗月,承受着所有人非议的目光,那般沉静,好似此事根本与她无关! 温氏原以为她会哭着走出来,没想到现在还在装模作样,心底重重冷笑,面上却做吃惊状,拿了帕子掩住口,不可置信道:“辛夷,我原还是极相信你的,可你怎能眼皮子这样浅,干下如此没脸之事!你若是喜欢珠钗首饰便与我说了,我哪有不允你的道理?就是你说想要南海东珠,极北冰魄,我也定当为你寻来,可你在老夫人笀寿之日,竟然去偷外祖母的东西,简直让你父亲与我太失望了!” 温氏一声一泣,简直将一个失望的母亲,演绎得恰到好处! 余惜月也受了极大震惊,失魂落魄的说道:“大姐,你怎么会这样……” 就连余怀远,也在众人指点议论声中,撑大一双眼睛,愤怒的瞪向余辛夷:“你这个逆女!”他原以为余辛夷是被栽赃的,但是现下证据在此,竟是让人不得不信!此刻,他甚至希望,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根本没被生出来! “这不可能……这,亲家,这里面绝对有问题,辛夷绝不是那种人。”老夫人一时都慌了,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当下危机。 温老夫人没说话,那徐妈妈却先开口了:“老夫人,这金钗是老奴当着各位妈妈的面搜出来的,现下人证物证俱在,难道,余大小姐还想睁眼说瞎话不成!” 这徐妈妈说话极为不客气,但是谁也无法否则,这钗是从余辛夷身上搜出来的,罪犯除了她,还有谁! 流言,蜚语,将余辛夷瘦削的身子紧紧围绕,那一刻,她就如孤独的旅人,站在沙漠中,却找不到半点助力。 景北楼眉头紧紧皱起,看着被众人孤立的那道柔弱的身子,那一刻甚至生出一股冲动,想上前护住他,只是,强大的克制力还是克制住了他。一个余辛夷,不值得他与定国公府为敌。他缓缓转过眸,向景夙言的方向望去,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是的,不对劲!景夙言竟然毫不担心,竟然端着白玉杯,丝毫不受影响的品着酒,唇边的笑纹丝不变,望向余辛夷的眸子里,竟然盛满宠溺与相信,就像……在坐等一场后续好戏!太不对劲了!景夙言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事实证明,景北楼的猜测对了。余辛夷会坐以待毙吗?绝不!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一直低着头仿佛认罪一般的余辛夷,突然缓缓抬起头,只见灯火之下,那张绝世的脸缓缓显露在众人眼前,那么清淡,甚至连胭脂都只施了薄薄一层,却美得那样绚烂,如同夜空最美的星辰,那双眸子黑白分明,仿佛躺着一条这世上最清澈,也最冰冷的河水:“老夫人,辛夷有话说。” 还有话说?难道还不死心?那她就亲手送这贱人上黄泉!余惜月压抑着眼底的兴奋,上前一步道:“大姐,难道你想说,这钗不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 余辛夷瞥了她一眼,风轻云淡:“不,是我身上搜出来的。” 余惜月冷笑一声,道:“还是想说,孙妈妈、徐妈妈以及老夫人身边的竹心,眼睛都看错了,这不是凤钗?”她们早就布置下,绝不会出错! 余辛夷看着她突然伶牙俐齿起来,浅浅笑了,她这个好妹妹,半个月在佛堂闭门,没想到无声中本事又修炼升级一层!她唇边的弧度不变:“这是凤钗。” 余惜月笑了,一张明媚的脸,十分精致的妆容,再加上最精美奢华的打扮,美得如同妖艳的花,却又艳丽过了头,分外刺目:“那大姐,你还有何想说的呢!” 乖乖受死的余辛夷,这一次,你绝对逃脱不掉! 余辛夷抬起眸与她对视,淡淡笑着,但那目光,却好似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在余惜月气急败坏之前,余辛夷突然启唇道:“这虽然是凤钗,却不是外祖母的凤钗,这支凤钗,可是辛夷自己所有。” 什么? 温氏一帮人脸色煞那就变了!她在胡言乱语什么!徐妈妈先就站出来,打前锋道:“余大小姐,你莫要信口开河!这凤钗分明就是我家老夫人的,御赐三尾金凤钗,一直交由老奴保管,老奴绝不会看错!” 徐妈妈义正言辞,双眸撑得牛大,死死的瞪着余辛夷,仿佛在看她投鼠忌器,临死挣扎一般! 余子俊也凉凉一句道:“大姐,有过既改,善莫大焉。难不成你敢做却不敢当?那可真不配做我们余家人!” 余怀远眼睛一眯,亦是充满怀疑。 所有人紧迫的目光下,余辛夷笑了,一点一点弯起嘴角,笑了,那笑,犹如一朵将将盛开的海棠,缓缓开了一个口子,随即徐徐绽放,那美丽,简直让人惊心动魄!几乎将所有人都迷失进去。她眸子一转,煞那间明光闪烁:“徐妈妈,你说你绝不会看错,若是你看错了呢?” 徐妈妈冷哼一声,极为狂妄道:“那我就自剜双目!” “好!”余辛夷提升一个字,掷地有声,“白芷取刀来!请徐妈妈自剜双目!” 这一句实在太过狂妄,让所有人都惊异的撑大眼睛,被她那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气势所惊,随即又迷住!狂妄,是!却狂妄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睛!如同天边一朵红雷,震慑人心! 一直沉默的温老夫人当下一掌拍在桌上,不悦道:“大姑娘,话且别说得太满吧!你盗了金钗一事,老身本不欲多为难你,但是你一句话不说就要剜了老身身边徐妈妈的双目,你想做什么!” 温氏随即呵斥道:“大姑娘!你今日已铸成大错,还不快跪下认错!” “辛夷,没错!”四个字,个个如同清雷,余辛夷不卑不亢道,“徐妈妈,你自己说,若你看错了就自剜双目,现下,请你自己再瞧一瞧,这支金钗,到底是不是御赐那根!” 徐妈妈看着余辛夷清冷的眼神不自觉的憷了憷,却又自负自己没看错,当下拿了那根金钗再看一遍,这一看,徐妈妈脸色刷的白下去,手中那根金钗差点滑落在地上。这,这,这怎么可能…… 温老夫人第一个察觉到异样,厉声问道:“怎么了?” 徐妈妈脸上血色一点都无,讷讷的开口:“这……这钗……”只见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像被抽去一身骨头似的,声音都是颤抖,“这钗老奴……看错了……” 怎么会!同时发出这一心声的,是在场所有人!余惜月眼睛一瞪,几乎要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这个计谋是她们精心布下的,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余辛夷夺过那根钗,朗声道:“这根钗看似跟温老夫人的三尾金凤钗相似,实际上并不相同,今日乃老夫人笀寿大喜,辛夷自知囊中羞涩,买不了价值连城的东西,便向金匠师傅学了打金器,特意自己描了样子制出了这支双凤盘金钗,没想到与温老夫人的三尾金凤钗极为相似,差点给辛夷带来大祸,辛夷实在心有余悸啊……” 随着余辛夷说到最后,徐妈妈的几乎是面如死灰。 老夫人却笑了!爽朗大笑,将余辛夷拉到身边,宠爱的拍拍她的手,道:“辛夷果然是我的好孙女儿,最有孝心!怎么,亲家,现下我家辛夷的清白自证了不曾?” “老身原就不怀疑大姑娘的。”温老夫人面上却仍得保持得体笑容,心底却恨不得当下把徐妈妈拖出去腰斩!她风光那么多年,今日首次当众吃了个瘪,简直岂有此理!这余辛夷,难不成真是个妖异! “那么……”老夫人一笑,目光冷冷的落在瘫在地上那位徐妈妈身上,“现在就请这位徐妈妈自剜双目吧!” 老夫人面上虽是笑着的,但心里却极大不喜,甚至可以说隐怒。她六十笀寿的宴席上,竟然故意借题发挥,寻衅滋事,简直不把余府看在眼里!这温家人,实在猖狂过分! 第68章 正面交锋2 第68章 正面交锋2 老夫人话音刚落,徐妈妈像被判了死刑一般,连筋带骨的被扒开!怎么会……不是呢?她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那金钗怎么会不是!明明她亲自派习过内家功夫的丫鬟,偷偷放到余辛夷身上,然而搜查出的,竟然变成什么双凤盘金钗!简直见鬼了! 刚才搜查的时候,她本料定绝无差错,所以一时激动,一看那支极其相似的金钗,竟是确认都未确认,就想当然的认定了,这便是“赃物”!而就是这份轻视,这份想当然,现下要她以双眼作为代价! 所有温家人脸色都变了,就连围观的宾客们,表情都各自精彩纷呈,这事儿,似乎闹得越来越玄乎了呢。 温氏紧紧攥着手中帕子,望向温老夫人,嚣张了几十载的温老夫人,脸色瞬间铁青。 余惜月心里简直想失声尖叫:那根金钗呢?那根栽赃余辛夷的金钗到底去了哪里! 气氛,瞬间紧绷,像是无形之中一根火引被点燃,似乎随时都会引爆火药! 温大夫人这时突然笑了笑,极为和煦的样子,似乎一下子便缓和了气氛:“徐妈妈只不过一时心急,怕金钗之事闹大,咱们两家都逃不了干系,所以激动之下错怪了余大小姐,也是可以谅解的。不过,不管如何,此事都是徐妈妈不对!徐妈妈,还不快向余大小姐跪下赔罪!”虽是呵斥,但不难听出分明是想要袒护徐妈妈的意思了。 徐妈妈听懂了意思,忙不迭向余辛夷磕头道:“奴婢一时眼拙,冒犯了余大小姐,还请……” 然而这头还没磕下来,却被余辛夷拦住,余辛夷目光越过众人,落到温老夫人脸上,浅浅笑道:“外祖母,若是看错便自剜双目,这可是徐妈妈刚才当着众位宾客的面说的,若是不遵守诺言,岂不是食言而肥?并且连同外祖母的名誉,一同带累!徐妈妈,你可是外祖母身边的忠仆,不会想故意连累外祖母清誉吧?” 呵,她们现在想收手了?来不及了!她余辛夷心眼如针,敢向她挑衅,她必定奉陪到底! 徐妈妈一瞬间,竟是面死如灰。她跟随温老夫人几十年,深谙内宅争斗,却没想会落到一个十六岁的丫头手里! 余惜月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跨出两步,站出来道:“大姐,今日是老夫人笀寿之日,见了血光之灾总归是不好的。”不行,她绝不让余辛夷这个贱人称心如意!且最重要的是,她要趁着这个机会向外祖母表示,她是有用的!她是向着温家的!这样,外祖母才会支持她,并且帮助她整死余辛夷! 余辛夷朝她扫了眼,笑道:“怎么,二妹觉得徐妈妈不该罚?” 余惜月微微眯起眼,心底冷笑几声,一顶铁帽子重重压下!“惜月并没有袒护徐妈妈的意思,只是大姐难道要让老夫人的寿宴蒙上血腥之灾,带来不祥吗?”她一张美艳的脸庞仍带着笑,但那笑里分明带着几分狠辣! 好一个余惜月!果然段数提高!若是她执意要惩处徐妈妈,便是故意给老夫人带来不祥,光是这一点便是大不孝!更会给旁人留下她余辛夷心狠手辣的印象!只是……她们以为这般便能保住徐妈妈了?余辛夷眼底浅浅一嘲:妄想!刚才只不过是想剜她双眼,以示薄惩!既然你们逼我,就别怪我,让她以死谢罪! “二妹说得极是,辛夷绝不敢给老夫人带来任何不祥……”余辛夷垂下头浅浅叹了一声,似是充满不甘与隐忍。 余惜月嘴角抽出一丝冷笑:你余辛夷,也有低头的时候! 然而,下一瞬余辛夷便抬起眸,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幽光,若桃李般美丽的唇角缓缓向上挑起,如同随时准备进攻的利针,让人心生胆寒!“不过,御赐金钗之事还未了结,既然金钗并非辛夷所窃,那么这胆大包天,胆敢欺君罔上的贼子,现下定还在府里!请父亲彻查刚刚接近温老夫人的所有丫鬟下人!那金钗最是要紧之物,料定那人必不敢转移赃物,所以,赃物定还在那人身上!”既然想闹,她就顺势闹得越大越好! 温氏一听,猛地觉察到不好:不对,不对劲!这小贱人,又想玩什么花样!她下意识的就想阻拦,但是刚抬头便触及老夫人怀疑的眼神,生生压下抬起的手,咬紧牙关。 余怀远立刻唤管家,召集刚才接触到温老夫人的所有下人,冷声道:“本官最厌欺主犯上之人,若是在你们这些人身上搜到了,一定严惩不贷!” 那些下人个个脸上都是惊惶,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那滔天祸事便要降临在她们身上! 下人们一个个搜过去,没搜到一点蛛丝马迹,余惜月冷笑一声道:“大姐,你搜也搜了,什么都没搜到,现下又当如何处置!” 余辛夷却是一点不急,徐徐道:“二妹你似乎忘了,刚才接触温老夫人的并不只是咱们余家的下人,还有……温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妈妈!”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外祖母……”余惜月第一个沉不住气要嚷出来,却被温氏猛地拉住。 温老夫人在余辛夷身上重重瞥了一眼,沉声道:“让她搜!”这个时候,余家从丫鬟到小姐都被搜过一遍,若是温家拒绝被搜,便等同于自认有问题!原以为这个余辛夷不过是条只会吠的狗,没想到竟是头会咬人的狼,完全让她看走了眼!余辛夷,你实在好得很! 温家所有婢女妈妈站成一排,由竹心带人仔仔细细地搜查起来,不过片刻,就听见叮当一声,一道亮光掉在了地上!那金灿灿的光芒,带着无法比拟的精致,众人一看,正是皇帝赐给温老夫人的三尾金凤钗,顿时哗然!目光全都落在徐妈妈身上! 温大夫人瞠目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就连她旁边的温老夫人,眼睛里都是无比的惊讶! 怎会,如此? 徐妈妈在看到这意料之外的金钗时,简直吓疯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怎么会,怎么会在她身上!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鬼! 余辛夷也微微吃了一惊的样子,随即浅浅笑起来:“原来,是外祖母身边亲信之人监守自盗啊,外祖母,此等恶仆竟犯下此等欺君之罪,更故意挑拨你我两家的良好关系,简直罪无可恕!请问外祖母,现下该如何处置!” 全场的人,内心都猛的倒抽一口气:这余辛夷,真是不怕死么?竟然敢对温老夫人如此说话! 温老夫人还未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便猛地对上余辛夷带着嘲讽的,咄咄逼人的目光,像是毒蛇的信子,紧紧缠着她不放!温老夫人若是克制不住,恐怕现下已怒得发抖!竟敢威胁她,她纵横几十载,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威胁!简直闻所未闻!她敛起苍老的眼眸,用几乎可杀人的目光射向余辛夷,气得发抖的唇里清晰的吐出四个字:“乱、棍、打、死!” 徐妈妈吓得一抖,赶紧跪下哭求:“老夫人饶命,饶命啊!” 温老夫人怒急的瞪向这个不中用的奴才,再次朝着自己亲信下人怒斥道:“还等什么?乱棍打死!” 她身边另一个妈妈应了声:“是。”随后立刻带人拖了徐妈妈下去。徐妈妈吓得求饶都不会了,像个破布袋似的被人拖了出去。 正在此时,余辛夷却又站出来,闪烁犹豫道:“外祖母,今日可是我奶奶的六十笀寿,若是在我们余家出了人命,恐怕……” 一直旁观的老夫人与余怀远,同时拧了眉头!心头一把火立刻被余辛夷点燃!简直岂有此理!今日是老夫人的好日子,她温老夫人在定国公府哪怕天大威严,也断没有在余府逞威风的道理!这杀死奴仆,到底是做给别人看,还是做给余家看的! 若在平时,余怀远定会细细寻思,尽量维护两府友好相交的表象,然而今日当着全京城贵胄的面,这一出出的,简直就是针对余家,给余家没脸!就是余怀远再能忍,也忍不下去!就算定国公府再猖狂,也不该把尚书府当成任由他们随随便便骑在头上的地方! 一时间,竟是剑拔弩张…… 老夫人的脸色已极为不好看,冷着声音道:“亲家,这眼皮子浅的奴才,还是请亲家带回家处置吧!老身六十大寿,可受不住这血光之灾!” 温老夫人一直威严高贵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但又一句话驳不了,因为本就是温家不占理!她僵硬的笑了笑,道:“是我一时气糊涂了,还望亲家见谅。来人,把这犯上偷窃的奴才,拖回府里,砍了双手!三日后,赐她杖毙,算给亲家一个交代!” 砍了双手,放干这奴才全身的血,到气息奄奄时再赐死!这样残酷的刑罚,让在座不少贵妇不由自主地背上发冷。只有余辛夷缓缓俯下身,朝温老夫人行了一礼,倾城而笑:“外祖母,英明。” 刹那间,温老夫人的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变黑,几乎一口气喘不上来,用力捂住心口,望着余辛夷的目光,简直像藏着烈火,然而当着众位宾客的面,仍旧得维护着定国公府的名誉,冷冷笑道:“大姑娘,客气!” 这一场原本隆重的宴席,到后来进行得极为冷清,哪怕刻意炒热,也热络不起来,温家人在此待不下去,早早的便先离开。然而下人刚扶温老夫人上马车,突然间温老夫人捂住心口,痛苦的倒了下去! 众丫鬟惊慌失措,大喊道:“老夫人!” 余辛夷在厅内招呼宾客,便听到白芷进来禀告:“小姐,温老夫人刚出府门,就犯了心疾,现下已经快马加鞭赶回定国公府了。” 第69章 将计就计1 第69章 将计就计1 余辛夷点点头,唇畔含了一缕极为冷酷的笑容,很快又让它抿在了唇角! 温家收买的丫鬟故意撞了她,并把金钗放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不对劲。于是顺势协助她们演下这场戏,当然,这其中也有景夙言的功劳,是他派灰衣送来了那根相似的双凤盘金钗,才能将这戏完成得天衣无缝! 温老夫人,这次交锋,您可还满意! 同时听到这个消息的,还有余惜月跟温氏。 “什么?外祖母被气得心疾突发?” 丫鬟手被掐得不敢喊疼,看着二小姐扭曲的表情,怯怯的点头,胆战心惊的害怕着二小姐会不会一时迁怒,要了她的命。 余惜月几乎忍不住尖叫出声,推开丫鬟便要往门外冲:“不行,我要去看外祖母,余辛夷那个贱人,竟然把外祖母气得犯了心疾,我要掐死她!弄死她!” 余惜月刚要冲出去,便被温氏拦住,温氏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却仍是咬牙抓住女儿的手腕,以最阴沉的声音道:“你不能去!你外祖母一辈子要强,若你现下出去,此事定会传到旁人耳中,让定国公府沦为笑柄!所以,决不能去!” 余惜月咬唇道:“可是外祖母……” 温氏狠狠闭上眼睛,道:“相信你舅舅他们,老夫人定不会出事!”温老夫人的心疾,是十几年前的旧患,但经过神医调养后,几年未发,没想到今日竟被一个小小的余辛夷,气得旧病复发!余辛夷,那个小贱人!她现在后悔的是,十六年前为何没有早些弄死她,让她活到今日! 温氏的眼睛又猛地睁开,里面写满浓重的恨意:“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刻到老夫人那里去尽孝,立刻就去!今晚这场戏,绝没有唱完!” “好!我现在就去!”余惜月手中一朵牡丹花当即被她揉烂,然后重重的扔在地上! 宴席过后,是寿面礼。鎏国风俗,吃完宴席后,寿星要吃一碗以一根面条制成的长寿面,寓意福寿绵长。 一只双耳青瓷莲花寿碗里,汤色碧透,香味余远,最妙的是那剔透的面条竟被精心摆成一个“寿”字的图案,而“寿”字周围还点缀着一朵朵象征长寿富贵的长寿花及牡丹!你以为那是花?但细细一看,才知原来是以珍奇异果雕刻而成,最妙的是,那“花儿”竟真带着扑鼻的花香,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无论是,色还是香,及味,都是俱全!这样的手艺,只有在天下第一厨那里才有幸看到!但众所周知,这天下第一厨脾性极大,相当难请,且近日应当在召国为新皇登基烹百日宴,无法抽身才对,那么这碗精妙绝伦的寿面…… 正在众人诧异之时,只见一道粉色丽影缓缓走上前,如仙子般翩跹到老夫人面前,朝着老夫人恭敬行礼道:“惜月愚钝,想不到大姐那样精妙的法子讨奶奶欢心,便亲手为奶奶烹制一碗寿面,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有些诧异:“是你烹的?” “惜月手艺不精,唯恐做得不好,还望奶奶笑纳。”余惜月有些羞怯的低着头,拼命把手往袖子里缩。 然而那点小动作并没逃得过老夫人的眼睛,她立刻眯起眼道:“你手上抓着什么呢?往袖子里躲?” 余惜月面色一白,一双浓黑的睫惊慌的颤抖着,有些不愿把手拿出来。然而老夫人越来越狐疑,余惜月终究没法,只得怯怯的伸出双手。不看倒好,这一看竟让人心里一疼,只见那双白嫩的手上,竟是十余个水泡!红红的样子,一看便知是被烫出来的! 原本多白嫩精致的一双柔胰,抚在琴弦上简直美轮美奂,可现下竟被烫成这样,就算再心硬的人,都忍不住软化下来。 余惜月身后丫鬟翠玉扑通一声跪下:“请老夫人切勿责怪二小姐,她为您给您烹这碗面,事先煮了不下百次,只为给您呈上最好的一道,于是烫伤了手,请老夫人千万体谅二小姐孝心……”翠玉越说越伤心,竟忍不住红了眼睛。 余惜月忙嫌她多嘴,低斥道:“翠玉,别胡说!为奶奶尽孝,无论怎样都是应该的!” 五皇子景浩天,看得心疼得心脏都要揪起来。户部尚书家的周夫人忍不住出言道:“没想到余二小姐如此孝心,真是难能可贵啊,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感叹了一声,俯身将余惜月的手捏住,拉到自己跟前道:“罢了罢了,你过来吧,你今日的孝心,我领了。”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且今日是她笀寿,心也软了许多。 余惜月感动的红了眼睛,眼内粼粼的水光里满含着感激的笑意。众人的夸赞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余二小姐不仅天生丽质,知书达理,还孝心可嘉,就连厨艺都出神入化,简直可媲美天下第一厨!” “余家有如此佳妙之女,真让人艳羡无比啊!” “是啊,三皇子能有这样出众的未婚妻,真是艳福不浅。” …… 在众人的交首称赞声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余惜月身上,根本忘了,还有余辛夷这号人在。余辛夷冷眼看着这一切,唇边聚气一抹不散的笑意,如同暗夜里独自绽放的昙花,美得那么冷艳,却从没多少人能有幸看到。 不远处,景北楼看着她唇角那抹带着一丝嘲讽,却又淡若轻烟的笑意,眼眸瞬间浓烈。 柔弱的女子,能挑起男人的呵护之心,然而呵护毕竟是短暂的,当另一个更柔弱的女子出现时,前一个必定会失宠,这是男人的天性!然而有一种女人,她不弱,甚至可以说强大,强大到连男子都无法比拟,这种女子却能挑起男人的征服之欲!越难得到,却越让人泥足深陷!而余辛夷,正是第二种女子! 此刻,他突然升起一股黑暗的欲望,想把这个冷然的女子彻底打败,看着她认输,看着她屈服,然后跪倒在他脚下,向他臣服,任由他为所欲为! 余惜月接受着众人的恭维,羞涩的低着头,面若桃花,然而目光却在景北楼身上不由自主的流连了一眼,却发现景北楼,竟然又在看着余辛夷!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了僵,却又很快掩饰过去,只是,袖子底下的手指甲,一下掐破了掌心! 寿面礼后还准备烟花表演,戏台子也早搭好了,京城名角的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准备唱起来,这场极其热闹的盛宴注定要通宵达旦的。 余辛夷应酬了一整天,陪着贵妇们又看了一出戏,便寻了借口,暂扔下宾客们回海棠苑休息一下,因着宴席上温家挑衅,她也没吃几口饭菜,肚子早就饿了,白芷忙端了一盘子白软的奶糕并一碟海棠果来。 余辛夷看了奶糕一眼,有些诧异:“这奶糕是哪里来的?”奶糕是草原上的吃法,京城地带很少见,余府里厨子也并没做过。 白芷笑道:“哦,这奶糕是老夫人刚差人送来的,说小姐您今儿个定是饿了,这奶糕是宫里赐下来的,味道很是不错,请您尝尝。果真老夫人仍是最疼您的。”她一想想,刚才二小姐在寿面礼上演的那出戏,就觉得倒胃,偏偏其他人买她的账!真是可恶! 余辛夷点点头,捡了一块咬了两口。不多久,突然有人来敲门。 白芷忙不迭去应门,一看,竟是个侍卫打扮的男子,立刻防备起来道:“你是谁?” 那男子拱了拱手,道:“奴才是八殿下的侍卫,请问余大小姐可在?” 余辛夷从屋内走出,在那侍卫身上扫了一眼道:“什么事?” 那侍卫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道:“刚才在宴席上有所不便,所以殿下吩咐奴才将这张字条交给余大小姐,说有要事相商,请余大小姐务必前往。”说罢,那人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余辛夷低下头,打开字条,只见字条上写着一句简短的话:“一炷香后,后院竹林相见,不见不散。八。” 一炷香后、后院竹林、要事相商。 余辛夷眼神闪了闪。那人的相貌,她的确曾在景夙言身边看过,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侍卫。那么,这张字条应该不错的,只是景夙言到底有什么事要商量呢?莫非景北楼那里发现她跟景夙言合作了? 白芷有些好奇道:“小姐,八殿下相约,您去不去啊?一炷香时间快到了。”这丫头一直感觉八殿下跟自家小姐相当相配,恨不得小姐跟八殿下多多相处才好! 余辛夷唇抿了抿,道:“去,白芷,你去帮我拿件披风。” 白芷忙不迭笑呵呵的去取了披风,刚踏出院子两步,余辛夷的脚步陡然停住! 等等!她曾不止一次的听景夙言的人自称“属下”,而非奴才,这虽然只是个细节,却大有古怪!凭景夙言的做事为人,会如此大动干戈派人送纸条,特地将她约到后院竹林一见么?且景夙言若要传话,大可让寒紫相传,简单快捷。反而派个不甚相熟的侍卫,简直像是……主动制造把柄!这绝不是景夙言的风格! 余辛夷脑中急思闪过,忽然想到,温家似乎有一个奇人,最擅长易容!且景夙言身边那名颇为不起眼,若是易容成他,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所以那人,根本不是景夙言的侍卫!而是有人假冒! 余辛夷脸色瞬间一变,她竟然,差点上当! 白芷察觉自家小姐脸色不对,诧异的问道:“怎么了小姐?” 余辛夷明眸一闪,若一把出鞘的剑般锋利!目光转回,落在那盘美味甜美的奶糕上,眸子蓦地一缩,冷声道:“去把那盘奶糕端来。” 看着自家小姐严肃的面色,白芷冷不丁被吓到:“那奶糕是老夫人送来的,且奴婢之前为防万一,还用银针试了下,没有毒啊。” 第70章 将计就计2 第70章 将计就计2 余辛夷冷冷一笑道:“没有毒,却不一定没有掺其他东西!”说罢,她亲自上前端起那盘白软可口的奶糕,目光一闪,冷凝道:“再牵一条狗来!” 白芷一寻思,立刻察觉到情势绝不一般,忙不迭去牵了一条狗来,将那盘奶糕喂给狗吃下,一两块效果太慢,直接将一整盘都喂下去。 白芷站在一旁紧张的等着结果,余辛夷却眸色深深的,看不出半点表情。 只是一盏茶的时间,只见那狗吃了奶糕后没多久,竟然开始四蹄打摆,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似乎想要叫,却叫不出一点声音,最后软瘫的倒在地上! 白芷一时间,整张脸都白了!这,没想到竟会这样!这奶糕有问题!可是这奶糕是老夫人送来的,难道…… “小姐!”白芷下意识的望向自家小姐。 “不是老夫人!”余辛夷毫不犹豫的断言道,目光冷冷的望着这条昏迷过去的狗,脑中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从温氏,到余惜月,再到温老夫人、温大夫人,那名假冒的侍卫,最后凝聚到这盘奶糕! 对了!对了!对了!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陷害!先是这盘由老夫人的名义赐下的奶糕,借用思维盲点,让她无法怀疑这奶糕有问题,因为她相信老夫人,所以绝不会去怀疑老夫人会害她!但是老夫人不害她,并不代表有人不会害她!只要温氏她们买通老夫人身边一个丫鬟,在糕点里偷偷放了“东西”,再送到这里,这第一步,便已成功完成!正如她刚才不小心吃下的那第一块奶糕! 于是,再来第二步! 派人易容成景夙言身边的侍卫,送来纸条,约她后院竹林一见!定下一炷香的时间,让她在慌忙之时,根本来不及细细思考,更没时间发现这里面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她们料定了,之前在宴席上她赢了那场对战,在欣喜之余必定会些许放松懈怠,毕竟,谁会想到一场谋害之后,会紧随着另一场谋害汹涌而来!更也许,之前温老夫人被气得心疾突犯,也只是一幕障眼法!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进一步松懈,最后无形之中落入那弥天巨网! 好计谋,果真是一条绝世毒计!环环相扣,第一招陷害之计没害死她,便紧接着第二招更毒辣的紧逼而上! 若不是她临时想起,那侍卫自称有些许怪异,她恐怕此时已经中了圈套!而她们精心设下如此陷阱,再引她到偏僻的后院竹林……恐怕那里肯定有个人在等着她了!并且那人绝对是名男子!等到一到竹林,药效发作,再有人“刚巧”路过,“碰巧”撞见奸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再加上今日老夫人笀寿,几乎全京城的贵胄都聚集在此,到时候全京城都会知道她余辛夷不知检点,私会情郎。再加上温家暗中捣鬼,就算她忍住不寻死,但父亲为保住余家名声,也会亲手把她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送进阎罗地狱! 余辛夷想着,愤怒得几乎止不住颤抖起来!她想到了,想到前一世她被诬陷跟一名侍卫私通,最后失去了一切!没想到,今世差点又重蹈覆辙! 大夫人、余惜月,还有……那无所不能的温老夫人!你们看错人了,我余辛夷是条剧毒无比的蝎子,谁敢碰上我,那就等着被我剧毒咬死! 余辛夷睁开眼睛,沉沉道:“你现在去六姨娘那里,把寒紫换回来,我,有事找她做!” 寒紫的存在,并没有隐瞒白芷,之前为保护六姨娘,寒紫暂时被派过去,白芷立刻面色凝重的点头,开始布置! 而余府相反的方向。 余惜月道:“字条已经送过去了么?余辛夷反应如何?” 刚刚从余辛夷院中离开的侍卫,用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阴冷嘶哑的声音道:“二小姐放心,她没有发现我半点异常,我鬼脸红刀的易容术,绝没有人能轻易认出。人也给您安排好了,只等余大小姐一进去,哼哼……” 余惜月弯起唇角笑了笑,拿了一张银票交给这男子,道:“那好,你现在就回国公府吧,之后我会向外祖母说,此事,你做得很好!” 那男子阴冷的笑了,将银票收入怀中,悄悄的消失了。 余惜月望着窗外,一边是美丽缤纷的烟火,漫天飞舞,京城最有名的花旦小牡丹咿咿呀呀的唱声拌合着丝竹琴声袅袅传来,另一边,则是漆黑的后院竹林,沙沙的竹叶声带着阴冷的凄惶,似乎黑暗中有头猛兽在蛰伏,遍布危险! 余惜月嘴角的弧度慢慢扬起,一双水眸里遍布着阴狠,“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跟我去竹林瞧瞧,我那聪明绝顶的大姐,此刻无助哭泣,楚楚可怜的惨样!” 那个贱人,竟敢勾搭上八皇子后,还勾引四皇子!简直不知羞耻!每当她看到,景北楼看余辛夷的那种眼神时,她心里便好似有一条毒虫爬出来,散播着毒液,腐蚀着她的心脏,让她恨!让她嫉妒!让她疯狂!她不甘心!她才是余家最出色的的女儿,该受所有人称赞,该得到所有人目光的那一个!凭什么!凭什么余辛夷那个贱人,竟然能抢走景北楼的青睐! 她绝不能忍受!于是,她就要将余辛夷完全毁灭!待会儿,余辛夷一进竹林就会昏迷,倒进安排好的男人怀里,那男人可是全京城最臭名昭著的男子!然后没多久,她母亲就会带着父亲前往竹林,恰巧抓获这场腌臜的“奸情”! 当了五皇子的未婚妻,却被爆出,与别的皇子有染!这点已不是简单的不知廉耻,勾搭野男人,而是触犯皇家颜面,欺君之罪!到时候,她不仅名声完全败坏,更要人头落地! 一想到时候余辛夷的惨状,余惜月就忍不住想笑,疯狂尽情的笑!余辛夷你这个贱人,等着吧,待会儿我就亲眼看着你,怎样痛哭的跪在我面前,又是怎样的狼狈不堪,形神俱灭! 她丝毫没有想到,她自己身为三皇子的未婚妻,却整日放不下景北楼,又是多么毫无廉耻的事!说到底,余惜月这种人是骨子里的自私狠毒,容不得任何人碍了她的眼,却不想想自己有多卑鄙! 丫鬟翠玉有些不安的劝道:“二小姐,要不咱们再等会儿吧,以防……”大夫人事先叮嘱过,事情未成之前,要二小姐千万克制住,别做任何冒险的事。 余惜月听也不听,一把推开翠玉:“我是二小姐,还是你是二小姐?再多废话一个字,我割了你的舌头!” 翠玉吓得忙噤声,她知道,凭二小姐的手段,绝对说到做到!看着二小姐往后院走去,翠玉咬咬牙,忙跟了上去。 余惜月带着翠玉一走近竹林,便听到里面一声痛苦的尖叫声,是余辛夷的声音!余惜月一听到那声音,眼中立刻放出兴奋的光芒!成了!余辛夷,落网了! 余惜月兴奋的双手紧紧握住,激动得浑身要发抖。此时,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异响:“惜月小姐?” 余惜月心里一惊,这道声音……她忙回过头,却看到一道相当熟悉,甚至梦寐以求的身影:四皇子……景北楼…… 她脸颊当即有些发红,忙掩了眼底阴毒的光芒,故作羞怯道:“殿下,不知此时到此,有何事?” 景北楼眼底含笑,步伐优雅的往她走了几步,一把抱住她,眼中布满深情与温柔,似乎连呼吸都交错在一起:“我来,当然是见你啊,惜月小姐,难道我的心,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那声音中毫不掩饰的深情与爱意,几乎让余惜月瞬间要晕倒下去,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做响,手心渗出激动的汗水!原来!原来四皇子也对她有意的!她就说,这样俊美、儒雅、玉树临风的四殿下,怎么会看上余辛夷那个贱人!四皇子是她的,是她的! 余惜月兴奋喜悦得脸颊通红,如同最娇艳的桃花般,深深迷了景北楼的眼,可是下一瞬余惜月突然咬住了唇瓣,扑闪的长睫里几颗晶莹的水珠忍不住沁了出来,美丽的脸上满是忧伤:“可是,我已经许给三皇子殿下了……” 景北楼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深深将她抱进怀里,大声道:“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立刻去向父皇禀明此事!以后,我只会有你一位正妃!” 不远处,余辛夷看着这场精彩的戏码,冷冷的弯起嘴角,而她脚下,正是被捆绑着堵住嘴巴的翠玉! 正妃?四皇子的正妃!这意味着,这英俊完美的男子,今后将为她一人所有!什么余辛夷,什么妖精贱人,都没想跟她抢! 余惜月肆意的笑着,忽然感觉浑身一股燥热,从体内涌出,排山倒海般迅速冲垮了她的神经,只觉得热,热得很,眼前景北楼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热……好热…… 热得她皱起一双柳眉,无意识的抬起双臂,扯开衣襟,可是还不够的样子,只觉得体内被放了一盆火炉,那火炉烤得她脑袋发昏,只想要有人帮她解了那炙人的热度…… 景北楼似乎片刻怔忡,堪称震惊的说道:“惜月小姐,你这是……” 第71章 将计就计3 第71章 将计就计3 余惜月几乎是带着哭腔,低声啜泣着,脸颊酡红昭示着她已难耐至极,体内的热快要把她逼疯!她死死缠在景北楼身上,哭叫道:“救救我……我好难受……四……四殿下!” “景北楼”几乎是瞬间推开了余惜月,眼睛不可置信的撑大,充满震怒的望向余惜月:“二小姐你在说什么!我是五皇子景浩天!” 景……浩天? 余惜月眼前一片模糊,脑中隐隐有个声音提醒她:有问题!但是片刻的清醒还是没打败本能的欲望,空气中淡淡的香甜的气味,让她彻底迷乱!余惜月身子一软,再次扑到景浩天身上,主动送了上去…… 突然一声怒吼打破这万分旖旎的情境!“孽畜,你在干什么好事!” 三丈之外,余怀远双目怒瞪,一腔怒火几乎冲天而上,他一眼就认出,面前行为不检点的女子,正是他的二女儿余惜月!而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嫡女,此刻竟然衣衫不整地躺在五皇子景浩天的怀里! 而他身后,原本笑着的温氏,脸上得体的笑容刹那间冰封,几乎是瞬时失声尖叫出来,可惜太过震惊,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脸上血色尽褪!几乎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她猛地想起,身后跟着的三皇子景天齐,忙转身想拦人!但是…… 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三皇子景天齐脸上也完完全全是震惊,脚步动都动不了一步,冷冰冰的一张脸站在她身后,愤怒的望着眼前的场景,那带着火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怒! “余大夫人,这就是你说的,此处风景独妙?你特意带我来看这一幕,到底是什么意思!” 传闻中知书达理,冰清玉洁的余二小姐,余惜月,竟然在祖母笀寿之日,在后山与男子私会,情到浓时,竟不知廉耻,露天席地的纠缠而起!这男子还是未婚夫的亲弟弟,当朝五皇子!最令人作呕的是,她躺在五皇子的怀里,口中叫的,竟然还是四皇子! 此等女子,简直淫荡不堪到让人几欲呕吐! 景天齐狠狠捏住拳头,拼命克制才能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愤怒!景浩天、余惜月,还有这堂堂一品大员余怀远,到底想干什么,真当他景天齐,是死的不成!还故意引他来看,简直,简直其心可诛! 这场变数,实在来得太快,景浩天见状忙将余惜月从他身上拉起,发白的脸上也尽是尴尬:“余尚书……三……皇兄……”不管如何,余惜月现在也是三皇子的未婚妻,他这样堂而皇之的抱了他的准皇嫂,简直是罔顾人伦!大逆不道! 景天齐阴沉着脸,连一丝丝友好的表情都没给他,狠狠望了景浩天一眼,冷声斥道:“别喊我皇兄,我没有你这样低劣至极的皇弟!”随后,他又极冷酷的望了余怀远一眼,重重的甩袖,大步转身离开。 看着景天齐发怒,余怀远忙出声挽留:“慢着!三殿下请留步!”随后,几乎是瞬间怒看向景浩天,问责道:“五殿下,你这般龌龊行为,故意毁坏小女名誉,是想逼死我余家不成!” 这时候无论实情如何,他都决不能把此事拉到他女儿身上,否则便是他教女无方,皇上得知,定会治他大罪!所以,一瞬间他便权衡清楚,无论如何,当着景浩天的面,先把责任推到景浩天身上再说!他现下已不是保余惜月,而是保他整个余家! 景浩天被问责,立刻睁大眼睛,反驳道:“余尚书你在说什么!小王如何故意二小姐名誉!明明是二小姐主动约我在此一见!小王虽敬你德高望重,但是也不能这般污蔑小王!” “什么?”首先失声尖叫出来的是温氏。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本在这里等着被捉奸的,不应该是余辛夷吗?那个贱人呢?她在哪里!为什么被捉住的竟是她的女儿!还是她女儿主动约见的五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什么都没时间想,第一反应便是,先保住她女儿,她立刻上前道,“老爷,请您务必相信您的女儿,惜月她绝不会干这种事!惜月,你说话啊!” 余惜月此刻早已懵了。事实上,从余怀远带着温氏,并三皇子及其他奴仆过来的时候,她就彻底懵了!那声巨大的“孽障!”砸在她头上的时候,她便瞬间恢复了一些清明,只是,脑中仍是有些模模糊糊,直觉发生了天大的事!她却反应不过来! 余怀远看着她那副样子,铁着脸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反手“啪!啪!”两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小畜生!你给我说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狠狠的两巴掌,在余惜月洁白的脸上留下十根深深的指印,当即将余惜月彻底打醒,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她猛地一哆嗦,立刻清醒过来,看着自己身上凌乱的衣服,站在她身旁的五皇子景浩天,以及周围数十双震惊的目光,尤其是她的未婚夫……三皇子的那双! 余惜月的脸刷的白了,嘴唇颤抖道:“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其实,她说的的确是实话,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听在景天齐耳里,分明就像是犯了大错后,无脸解释的推脱!而余怀远这一出,则分明是在演给他看,把他当成实实在在的傻子!他亲眼见到他这个未婚妻,主动扑到他五弟怀里,现下竟然推脱不知?简直是故意打他景天齐的脸!给他带来耻辱! 正在此时,突然一声倒抽气声自不远处传来:“呀!父亲,这里是……发生何事了?二妹怎么会衣衫不整……二妹,你可是已经许了三殿下的啊!还有五殿下怎么也是……天……”余辛夷走过来,看到这幕场景,显然是吓呆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余惜月却犹如触电般转过头,瞪大眸子望着余辛夷!原本此刻应该晕倒在竹林里,被抓到跟男子有染的余辛夷!怎么会如此完好的出现?更匪夷所思的是,反而是她,现在暴露在众人面前,接受漫天而来的诘难! 她浑身一抖,立刻捏紧手心。不,不对!这事绝对与余辛夷脱不了干系!是她在害自己,她在害自己! 察觉到景天齐眼里的唾弃,余惜月浑身一个激灵,理智立刻回笼,忙道:“不!不!我没有做!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没有主动约见五皇子,若是说谎,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此刻,她早已没空去想,为何她刚才眼中的“景北楼”,会突然变成五皇子景浩天。更没空去想,如何去对付余辛夷。她现在要做的,首先是保命! 景天齐冷冷的望着这个让他唾弃的女子,道:“你怎么能证明,此事非你之过?” 余惜月大脑简直拧成一根绳子,简直要疯了!是啊,她怎么才能证明?她根本无法证明!被当场抓住跟景浩天肢体纠缠,如此活生生的证据,她如何才能反驳?她紧咬着牙,两行泪已经流了出来:“我真的是无辜的……父亲,三殿下,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是余辛夷,是她害我!就是她害我!” 余辛夷却是脸色苍白,咬着唇,眼睛尽是受伤:“二妹,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怎么说,五殿下也是我的未婚夫……我怎么会陷害你跟五殿下,这不是……让我自己也颜面丢尽么?”余辛夷眼中泛起点点泪光,似乎也饱受伤害。 余惜月几乎是立刻尖叫出声,想扑过去撕开余辛夷的脸皮:“你这个贱人!你还想胡说!明明就是你设下陷阱……” 此时,景天齐一声怒斥道:“够了!”他现在怀疑所有人,却不怀疑余辛夷。因为余惜月是他的未婚妻,而景浩天则是余辛夷的未婚夫,现下出了这种事,最大的受害者,便是他们两人!若是余辛夷搞的鬼,那不等同于陷害她自己么?所以,他绝不相信! 此时,景天齐一声怒斥道:“够了!”他现在怀疑所有人,却不怀疑余辛夷。因为余惜月是他的未婚妻,而景浩天则是余辛夷的未婚夫,现下出了这种事,最大的受害者,便是他们两人!若是余辛夷搞的鬼,那不等同于陷害她自己么? 景天齐做这种推测,实际上有种同病相怜之感,只因今日这一出实在太难看!简直像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他脸上,所以无论余惜月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听到景天齐说那两个字:“够了!” 余惜月一颗心几乎瞬间跌到地底,三皇子,不相信她!反而相信了那个贱人余辛夷!她怒狠狠的瞪向余辛夷。这个贱人陷害自己,一定是她!只有她! 余怀远的脸扭曲到狰狞,指着余惜月恶狠狠道:“孽畜!自己做的丑事,还怪罪到你亲姐姐头上!今日,若你不能给出一个交代,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你便在三殿下面前自裁,以死谢罪!” 余怀远原先也有些怀疑余辛夷,毕竟大女儿与二女儿之间的不合,他早就看出来,只是,他也想不出,到底余辛夷为什么会如此大动干戈。毕竟把手动到五皇子身上,实在太胆大妄为,不啻于捅破天,稍不留神就会引火自焚!在他眼里,余辛夷再怎么精于算计,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儿家,绝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更没那么强大的算计! 以死……谢罪……余惜月听到这四个字,浑身都冷不丁畏惧的颤抖起来。她知道,父亲这番话虽然主要是说给三皇子听的,以平息他的怒意,但是,父亲他不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为了维护余家的颜面,一个名誉禁毁,不守贞洁的女儿,绝对保不住!所以她们之前才会设下那样的陷阱,陷害余辛夷!只是没想到,这盆脏水竟然反泼到她自己身上! 第72章 惜月名毁 第72章 惜月名毁 温氏听到后几乎站不稳脚跟,雍容华贵的形象什么,再也顾不得,忙扑上前哀求大抓住余怀远的手臂,祈求道:“老爷!您不能啊!惜月是老爷您从小看到大的,她绝不是那么糊涂的孩子!” 温氏讲得声嘶力竭,完全是一个心急如焚的可怜母亲,旁观者无不动容,余辛夷浅叹一声,上前扶住温氏,道:“母亲,您别这样……女儿看了实在于心不忍,其实,当下只要弄清楚,到底二妹跟五殿下,到底是谁约的谁,真相便可大白,无辜者也能洗脱罪名。” 温氏想恶狠狠的瞪她,用力甩她一巴掌,把她打得皮开肉绽才好!但是一想起,余怀远、三皇子、五皇子还在旁边,只能将一切忍下,强笑得脸近乎扭曲:“还是大女儿想、得、周、到!” 余辛夷浅浅一笑,无比恭敬,只是眼底始终冷冷。仿佛旁观者一群垂死挣扎的人,亲手把自己弄下地狱! 余怀远微微眯了眯眼,嫌恶的望向地上跪着的二女儿道:“既然如此,那么,惜月、五皇子,就请你们说清楚,到底是谁约见的谁!” 余惜月已经看清楚了,今日不管如何,她跟五殿下,一定要死一个!那么,那个死的人绝不能是她!她咬咬牙,眼眶中一颗颗硕大的泪珠滚下来,如同露水打湿了花瓣,两行清泪将一张雪白的小脸打湿,显得楚楚可怜。双肩都因为哭泣在颤抖,如同一树弱柳在风中无助浮动,那般可怜,简直让人撕心裂肺。 景浩天忍不住心疼的揪起来,都想立刻将面前的美人拥入怀中,好好安抚。他咬了咬牙,挡在余惜月面前道:“三皇兄,今日之事全是我的错,请别怪罪余二小姐……” 景天齐看到这一幕,眉头深深锁起,一双鹰目锐利的望向景浩天,眼里写着不可置信! 而与此同时,余怀远跟温氏心头不约而同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有余辛夷旁观这一幕,五皇子,还真是是情深不悔啊,如此情痴却爱上个蛇蝎,只能说他瞎了眼,平白给人当了垫脚石还不自知! 她冷冷一笑,余惜月却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下,她的命算是保住了……然而还没等她真正把这口气完全呼出去,余辛夷突然竟叫一声:“哎呀!五殿下,您衣袖里是什么东西,快要掉下来了呢。” 余辛夷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景浩天的袖子上,只见他袖子里白纸的一角落在外头,无比的扎眼! 余惜月本能的察觉不好,想去拦住,但是余辛夷却不动声色的挡在她身前,阻拦住她,然后俯下身淡淡的望着她,如同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 余惜月脑中一冷,立刻猜到了!这张字条上写的会是什么,就像她设计陷害余辛夷的字条一样,而这张,就是余辛夷的报复!若是一旦被人看到,她就算跳进河里也洗不干净! 怎么办……怎么办…… 余惜月疯狂的,投鼠忌器的尖叫道:“五殿下,您为什么要害我……”她脑袋里现在只想着救自己!想尽一切法子救自己!所以,迫切的把这滔天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再说! 余辛夷却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心底一声冷笑:其实自救的法子有很多种,这时候若她继续装可怜,五皇子也许又会忍不住为她掩饰,挺身而出。但是,余惜月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法子!说到底,不过是她的自私心作祟!并且这自私心,会直接害死她! 他……害她?景浩天几乎是震惊的望向余惜月,似乎完全没法想象,他心目中纯真善良,近乎完美的余惜月,竟然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他原以为主动替余惜月挡灾,她最起码会感激他,没想到竟然会被反过来诬告,人都是有脾气的,景浩天的脾气被余惜月亲手惹起,他愤怒的拿出那张字条,道:“余二小姐,我何曾害你!明明是一炷香之前,你派人给我送了这张字条,约我在此相见!” 看到这张字条时,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余惜月几乎想看鬼一样看这张莫名其妙的字条,尖叫道:“我没有写过!这张字条是捏造的!父亲,您信我!” 余怀远却是不听,径自上前看了那张字条,只见那张字条上写着一句话“妾甚为仰慕殿下风采,自上次一别,已有月余未见殿下,一炷香后妾于后院竹林等候殿下,惜月字。”而那字条上的字迹,完完全全就是余惜月的亲笔! 余怀远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拿着那张字条,脸色已经完全变得铁青而狰狞,若是可能,他已经冲上去把那个伤风败俗的小畜生当场掐死!“你!你这个孽畜!现在还有何要解释的!还不快滚去向三殿下以死谢罪!” 余惜月看着那张纸条,浑身一抖,浑身血色瞬间褪尽,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黑暗中,似乎有一张巨大的网张下来,笼罩在她头顶,将她罩得严严实实!可是,她却没有丝毫办法挣脱那张网,只能任由那张网越来越紧,直到将她淹没,再也见不了天日!地狱之下,有鬼冒上来,拉住她的脚踝,要将她拉下去!而余辛夷,就是那只鬼! “余尚书,还是别在小王面前演戏了吧!”景天齐看着这一出,除了脸色越来越难看外,没有其他任何表情,当即一声冷哼,再不给余怀远面子,嘲讽完毕,立刻转身迈着干脆利落的步伐,拂袖离开! “三殿……”看着景天齐彻底撕破脸皮,冷酷的离开,余怀远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抬起手,又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余惜月脸上,把余惜月一巴掌打在地上!“孽障!孽障!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余惜月被一巴掌打得嘴角流血,但她知道,这不是她哭的时候!她忙爬起来跪爬到余怀远脚下,垂泪道:“父亲!请您一定要相信我,女儿绝不是那种人!这字条不是女儿写的,女儿发誓!是有人陷害我!绝对有人陷害我!刚才我被迷药迷得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那人是有预谋的,其心可诛啊!父亲……您一定要相信我……” 温氏也察觉到余怀远动了杀心,扑通一声跟余惜月一样跪在余怀远面前道:“老爷,妾身请您给惜月一次机会吧,不看在妾身面子上,也看在我母亲面子上……” 余怀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哀求垂泪的一对妻女,狠狠咬牙,却又顾及定国公府,恨声道:“你既然说有人陷害你,那么,倒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是谁陷害你!” 余惜月抬起头,在五皇子跟余辛夷脸上流连了一下,愤恨的指向余辛夷道:“是余辛夷陷害我,她故意引我来这里,对我下了药!是,一定是她对我下了药!”她这时候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知晓现下已经得罪了三皇子,若是彻底把五皇子惹怒,她就真的彻底完蛋了! 余怀远审视的目光转过来,余辛夷却是相当惊讶道:“二妹你在说什么?你做了这样的事,我并没责怪于你,怎么你反倒无赖我……我从头到尾一直没见过你,怎么陷害你?还有你说的给你下药,那药又在哪里?如果你不信,可以整个后院搜一下……” 余辛夷说得坦坦荡荡,相比之下,如此刻毒,毫无根据栽赃的余惜月,简直显得面目可憎! 温氏一口银牙几乎被自己咬断:“老爷,就算惜月再蠢,也不会挑老夫人寿辰这个日子,干下此等丑事!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惜月,请老爷明察啊!” 余怀远当即派人封锁了这片竹林,不准任何人踏入,以防此等丑事泄露出去。又吩咐管家带了专人将这片竹林仔仔细细的调查一遍,可惜,什么都没查到。 余惜月满怀希望的表情,一点点暗淡下去,直到管家带人回报:“回禀老爷,竹林这片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查到。” 余辛夷听后,嘴角淡淡勾起。她算准了时间,命寒紫在竹林里点燃带有催情效果的迷幻剂,那迷幻剂对普通人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至多反应迟钝一些,正如五皇子。但是余惜月为了保持她那张美丽的容颜,每日都要服用一味九香玉露丸的养颜之药,那药以玉芙蓉、雪莲花、琼枝草、小槐实、木茯苓……等九味珍贵的中草药制成,其他八味并没什么特别,只其中一味琼枝草,遇到迷幻剂,便效用连翻数倍!最妙的是,待有风吹来之后,那迷幻剂自然随风飘走,再也寻不到半点痕迹!她们赠她迷药,她若不好好回礼,岂不是辜负她们一片真心? 余惜月跟温氏,几乎是瞬间面死如灰。怎么会……什么都没有?“被风吹了,被风吹走了,余辛夷这个贱人毁灭了证据!父亲您再找一遍,再找一遍,绝对会找到的!还有我的婢女翠玉!她跟我一起来的,她能证明我是无辜的!翠玉!翠玉你给我出来!”只要找到翠玉,她就有救!只要找到翠玉! 现下的余惜月就像是一头步入绝境的母狮,浑身散发着疯狂又绝望的气息,那狰狞的目光与尖锐的表情,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个,连景浩天都觉得害怕的人。 “这!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声重喝,突然响起。 余怀远抬起头,竟看见老夫人不知何时出现,看着这一幕,余惜月衣衫凌乱,景浩天羞愧低头,还有温氏跪下痛哭求情的场景,几乎不用猜测,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余怀远冷不丁被老夫人绛紫的脸色,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扶住老夫人,朝着竹心呵斥道:“你们怎么把老夫人带到这里?”他原本想瞒住老夫人,这下,再瞒不住了! 第73章 声誉尽毁 第73章 声誉尽毁 老夫人气得青紫的脸上,满是恼怒,冷哼咆哮道:“若是不来,岂不是错过这场这小贱人精心给我准备的贺礼!好啊,真是好啊!” 余惜月面对着老夫人严厉的审视,浑身吓得一抖,忙膝行到老夫人面前,声泪俱下,楚楚可怜道:“老夫人,请您千万别误会孙女,我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余辛夷在陷害我!她在陷害我!” 余辛夷此时低头长叹一声,痛心疾首道:“二妹,你怎么还是不信我呢。你跟五皇子情投意合,我万没有怪罪你的道理,毕竟男女之爱,一旦动情,谁也无法阻止。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老夫人笀寿之时,府中宴请了全城贵胄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做下此等糊涂之事啊!且,你若不喜三殿下,该早日向陛下陈情,并求陛下成全你与五皇子。可你今日这般,把三皇子放在哪里?把父亲放在哪里?把陛下放在哪里?又把咱们余府百年清誉放在哪里?你真是……糊涂啊!” 这种丑闻一旦散播出去,余惜月的命数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得罪了三皇子,得罪了皇上,又声誉尽毁,余怀远将来何以在朝中立足,余府又何以在京城立足!余怀远当即怒红了眼睛,恨不得立刻把这个二女儿掐死! 余惜月猛地抬起头,忍不住尖叫嘶鸣道:“我没有!余辛夷你这个贱人,还在陷害我!你嫉妒我!嫉妒我有一门好的婚事,可以嫁给三皇子做正妃,而你只能做侧妃,你还羡慕我得父亲宠爱,还有那么好的舅家!你好恶毒的心!好恶毒!” “住口!”老夫人一声重喝,几乎把余惜月吓傻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诬赖到别人身上,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小贱人,就该立刻乱棍打死!”老夫人是真怒了,从未如此动怒过!挥起拐杖,就用力抽在余惜月身上。 余惜月痛得浑身发抖,失声尖叫,连连往温氏身后躲,没想老夫人竟连着两人一起打!余惜月金钗落地,原本梳理精致的发型早就乱成一团,又尖叫哭泣着往景浩天身后躲,祈求道:“五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景浩天看着心目中的仙子,这般狼狈可怜的模样,心又忍不住软了:“余尚书,今日之事不管如何,也有小王的责任,小王必定给二小姐一个交代!” 正在此时,余辛夷噗通一声,直挺挺的跪下,浑身散发着悲凉的气息:“五殿下要给二妹一个交代,又如何给臣女一个交代呢?父亲!请允许我出家!让我成全了二妹跟五殿下吧!” 是啊!简直在把余府的脸往脚底下踩!先是堂堂嫡长女却被赐婚为侧室,再后来又跟未来小姨子私会!私会后还理直气壮的说给一个交代。这个交代如何给?这五皇子,简直欺人太甚! 景浩天虽向来厌恶余辛夷,但是今日之事,实在是他理亏,此刻也觉得颜面无光,甚为尴尬:“你……” 老夫人深深提了两口气,怒得简直浑身发抖,她一把将余辛夷拉起来,重重呵斥道:“辛夷,起来!哪有你出家的道理!要出家,也是这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五殿下,你今日做下此等腌臜之事,老身是内宅老妇,其他做不得了主,但这一件,老身便做了主!你与我家大姑娘的婚事就此作罢!至于皇上太妃那里,也请你自行处理,否则,便是闹得天翻地覆,老身也要为我家辛夷,讨个公道!” 景浩天脸色极为难看,他身为皇子还从未被人如此不客气的训斥,但是他无理在先,若是不应下,闹到殿前,他这个皇子之位恐怕都保不住!所以他只得青着脸道:“放心,余尚书,老夫人,此事小王定处理好。” 每个字他都说得无比艰辛,甚至心里生出一股怨恨,并且那怨恨越长越大,若不是余惜月,今日主动约见,最后又矢口否认,他何至于弄到这般狼狈地步!这种感觉,让他浑身都透出一股怨恨之气,愤愤的朝余怀远拱了拱手,扭头便走。 见五皇子扭头要走,余惜月一颗心彻底冰凉,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朝景浩天求救:“五殿下,您救救我啊……求您救我……”完了,完了,如果五皇子一走,就真没人可以救她了!现下她只有这一根稻草,若不抓住,必死无疑!她此刻早就忘了,刚才为了自保,她差点陷害了五皇子! 听到余惜月楚楚可怜的啜泣声,景浩天的心松动了一下。 余辛夷将之收在眼里,犹豫的劝解道:“二妹,婚约未解除,你此刻还是三殿下的未婚妻,有些事……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景浩天脚步一顿,目光隐隐落到跪在地上,毫无形象的余惜月身上,眼底那股幽怨的光芒越来越深,他最恨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一直暗暗心怡的余惜月!明明是三皇兄的未婚妻,却主动勾引他,扑到他身上,可她口里喊的,竟然是他的四皇兄!简直是将他当傻瓜一样愚弄!不,比傻瓜还要不堪,她究竟当他景浩天是什么!这般想着,景浩天的心彻彻底底的冷硬下去,愤怒的咬着牙,再也不看余惜月一眼,抬脚决绝的走了! 他走了,他竟然走了!余惜月看着五皇子的背影,浑身如置冰窟,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余惜月立马去抱余怀远的腿,哭泣祈求道:“父亲……救我……救我!” 看着这一切,老夫人冷哼一声,拐杖在地上用力一砸,呵斥道:“管家!还愣着干什么!把跪在地上这小贱人,给我绑起来!家法伺候!” 温氏双腿一软,眼前发黑,几乎要晕过去。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腕,让自己保持清醒,嘴唇发白的祈求道:“老夫人,三思啊……” 她目光恨恨的落在余辛夷身上,看着余辛夷那双清澈得如同冰块一样的双眼,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懂了!她懂了!终于懂了! 余辛夷今天这一出,真正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报复她们,还要借她们的手,解除她跟五皇子那门婚事!这个贱人好可怕!真的好可怕!一步步算计到这样的地步,简直像是恶魔!真真正正的恶魔!可怜她们,竟然愚蠢的给她做了嫁衣裳! 温氏喉头一痒,一股滚烫血腥的液体猛地就要喷上来! 又被她强行克制下去,不行,现在万万不能失控,否则,她这个女儿就彻底没了! “老夫人……” 但温氏接下来的求情,并没有机会说出口,老夫人厌恶的抬起手,道:“住口!我现在不想听你废话!教出这么个寡廉鲜耻的女儿,就是你大夫人的功劳!” 温氏遍体冰凉,凉得她浑身发抖,余惜月已经失声痛哭了。家法伺候……按照家法,她这样与男子私会要么削发为尼,要么一根白绫!她怕了,怕得要死,无论哪条路,都会把她送进地狱啊!她忙匍匐到温氏面前,哭喊道:“母亲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也不想去做尼姑啊!”她又爬到余怀远脚下,“父亲,我可是您最宠爱的女儿啊……” 她才十四岁,花容月貌,将来还有大好的路要走,她是要成为王妃,成为皇后的命!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啊! 余怀远冷冷的望着跪在面前的二女儿。余惜月今日这一番丑事曝光,今后再没有哪个皇子会娶她为妃,就连公府侯门都会对她退避三舍。鎏国有句话叫“妻奔则妾”,就算五皇子最后肯接纳她,她也失去了做正妃的资格,只能为侧室,为妾!这样失去了价值的女儿,余怀远会不忍心么? 他冷冷开口道:“来人,把二小姐带进佛堂,等待家法处置!”为余家蒙羞的女儿,他不需要!不如让她去死,也好成全了余府的名声! 余惜月喉头一哽,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她不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么?过去十四年里,她经受过那么精心的教导,不就是为了让她有朝一日飞身成凤,为余家带来荣耀么?为什么,父亲处死她的命令,会下得如此决绝,还是,过去的宠爱全是假的?假的! 余辛夷看着余惜月震惊的表情,心中淡淡冷笑:她至今还没看懂她们的父亲啊,这个看似宽和,谨守理教的男人,其实是最狠心的那一种!女儿在他眼中,只分有用、没用两种。至于什么父女之情,在权势与声望面前,只是一场笑话! 老夫人终于满意的点点头,但脸仍是冷着的,朝着管家道:“还愣着干什么!是想违抗主子命令么?”管家是大夫人的人,这件事阖府都是心知肚明的,看来,这管家的位置,也该换个人来坐坐了! 管家浑身一个激灵,忙带人将余惜月押起来,低着头不敢看温氏的脸。余惜月看着围过来的家仆,拼命挣扎道:“不!不!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无辜的!余辛夷才是贱人!她才是贱人!外祖母!舅舅!来救我,快来救我……” 余辛夷一听,颇有些讶然的样子:“二妹,你可是余家的女儿,这里也是余府,万事都还有父亲跟老夫人定夺,你怎么能……” 余惜月听了,最后一根理智之弦也崩断了,疯狂的朝余辛夷扑过去,十指蜷起,露出十根锋利的指甲,朝着余辛夷的脸划过去:“住嘴!你这个贱人给我住嘴!你还想害我!我要让我外祖母,扒了你的皮……” 最后一个字还没喊出来,就被老夫人一个巴掌狠狠扇了回去,老夫人重重冷哼道:“你想扒了谁的皮?你到底是定国公府的女儿,还是余家的女儿!吃里扒外的东西!”这口口声声的定国公府,实在让老夫人怒急,刚才在宴席上温家闹的那一出,老夫人还没解气,现下一听,满心满头的怒火! 第74章 死缠烂打1 第74章 死缠烂打1 余惜月刚想开口,却被老夫人身边的妈妈堵住了嘴巴,再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拼命的蹬着双腿,竭尽全力的挣扎,瞪向余辛夷的眼睛里,几乎滴得出血来! 温氏上前一把抱住余惜月,痛哭道:“老爷,这里头肯定有问题,您千万不能着急,等事情完全调查清楚再做定夺也不迟啊!” 余辛夷不忍的看着温氏,道:“母亲,我知晓您想救二妹心切,但二妹犯下此等劣事,您若一味包庇,只怕只会纵容二妹越走越错啊。” 温氏双目赤红,几乎恨不得去扒余辛夷的皮,喝她的血!这贱人在逼她!要逼死她们母女!血腥味又涌上来,温氏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老爷,您若是执意家法处置了惜月,妾身愿意跟惜月一同受罚……” “二妹犯了错,受罚是应该的,您怎么能……”余辛夷吃惊的撑大眼睛,有些犹疑的望向余怀远,“您这样以死相逼,是在威胁父亲么……” 温氏简直要被逼疯了,狂喊道:“你这个小贱人,给我闭嘴!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 余怀远心中大动,面容狰狞的望向温氏。这个时候,无论温氏说什么,余怀远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温氏敢威胁他!仗着她有定国公府撑腰,就胆敢以命威胁他么?简直岂有此理!他冷哼一声,无情道:“既然你要一同受罚,那我就成全了你!” 温氏倒抽一口气,眼睛瞪大得如同死鱼眼一样,浑身都软成一滩沙泥,她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余怀远会如此绝情!好歹是十几年同床共枕之人啊! 就在温氏跟余惜月要被押进佛堂之时,一个下人突然跑过来,慌忙跪下道:“老爷,老夫人!定国公府刚才来人,说……” 余怀远皱了皱眉,不悦道:“说什么?” 那人看着余怀远扭曲的表情,胆怯的低下头,小声道:“温老夫人想请大小姐跟二小姐,到定国公府住几天,明天就派马车来接人……” 听到这句话,温氏偶然用力闭上眼睛,太好了……终于赶上了…… 她再次睁开眼,便对上余怀远冷怒的眼睛,她知道,此番是彻底得罪了余怀远,但是没有办法,就算彻底惹怒了余怀远,她也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去死! 余怀远阴测测的冷然一笑:“大夫人,你可真是我的好夫人啊!”什么接过去住几日,一听便知道,这是温老夫人敲打他,若是余惜月有三长两短,怕是对定国公府不好交代。好啊!竟然用定国公府来压他,真当他余府好欺,怕定国公府不成!此刻,他早已忘了,他正是十几年来,借着定国公府的力量,才爬到一品户部尚书的高位! 温氏低着头,已经面如死灰。余惜月却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余怀远看到那副样子就厌弃,恶声道:“把二小姐关进柴房,自今日起,没有我跟老夫人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看望,就算是……大夫人,也不行!至于明天,派人去定国公府传话,二小姐病了,恐怕去不得!”说罢,他看也不看温氏一眼,扶着老夫人,快步离开这里。 余惜月被堵住嘴,失声痛哭着,被人关进了柴房。余府另外一个方向,丝竹声依旧袅袅,京城名伶的叹调悦耳动听,以声音便能勾勒出一派盛世乐景。而这边,却是无比冷淡凄凉。 温氏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被贴身丫鬟险险扶住。 余辛夷莲步慢慢行来,看着温氏脸色雪白的样子,担忧道:“母亲,外祖母刚才似乎在门口犯了心疾?不知道,若外祖母得知二妹此事,恐怕病情要加重了呢。辛夷可是非常担忧,母亲,您抽空可要多去看看外祖母哦。” 一瞬间,温氏几乎恐惧的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素雅如莲,却又美丽若雪的少女。妖怪……妖怪!余辛夷简直像个妖怪!专门来吸她们的血,吃她们的肉的魔鬼! “你!”温氏刚抬起手指着她说了一个字,眼前便一黑,一口浓热的血已经喷了出来。周围丫鬟们忙上前将温氏七手八脚的扶起,但是温氏已经昏迷了过去…… 看着大夫人被下人们慌忙的抬起,送回院子赶紧召大夫,余辛夷脸上露出淡然一笑,看来,这份回礼,她的好母亲可是相当满意呢。 余辛夷拍了拍手,只见房顶之上,寒紫带着一个被捆起的丫鬟落到地面,那满脸惊惶的丫鬟,明显就是余惜月的贴身婢女……翠玉! 余辛夷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今天这场看到了没?” 翠玉已经吓得口不能言,只会颤抖的点头。 余辛夷丝毫不同情,道:“那我问你,那盘奶糕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玉胆子都被吓破了,看到大小姐的雷霆手段,哪里还敢再撒谎,忙老实招了:“是……是大夫人让奴婢……让奴婢装作不小心撞了老夫人派来,给您送糕点的……绿俏姐姐,然后……然后把迷药洒了进去……大小姐!奴婢不是故意害您,是大夫人逼我的,她说如果我不按照她吩咐的做,就把我扔进井里溺死!求大小姐,饶奴婢一命啊!” 余辛夷一声冷笑,己所不欲便可施人,因为自己不想死,所以就害死别人,这理由还真是充分啊!真把她当佛祖,能舍身饲虎么?可惜,她是女鬼! 余辛夷朝寒紫递了个眼神,寒紫立刻明了的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扔在翠玉面前,冷声道:“想死还是想活?” 翠玉看着匕首,一个激灵,拼命磕头道:“想活!我想活!” 寒紫眯了眯眼道:“想活,就给你一个机会,自己把舌头割下来!” 让她自己把舌头……割下来?这也太狠毒了!翠玉忙祈求的望向余辛夷,可惜余辛夷表情那般冷淡,冷淡得简直像个魔鬼!好狠毒!这个大小姐,真的好毒! 翠玉颤抖着捡起地上那把匕首,迅速在生与死之间做了决断,最后狠了狠心,用力割断了自己的舌头,只听得一声痛喊,并一道血液飞溅,翠玉已经痛得浑身抽搐,倒在地上。 看着地上半截红红的舌头,余辛夷表情淡淡的说道:“把这丫鬟扔出去,她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另外,这半截舌头拿锦盒收好了,送给我那善良的‘母亲’!”想必,她醒来之后,看到这份额外的赠礼,定会,欣、喜、非、常! 寒紫立刻将人连同舌头带走,一道紫色清影,已经消失。 正在此时,某人的下巴忽然从身后,搁在她的肩膀上,热热的气息无声无息的拂在她的耳边,带着笑意:“辛夷,你到底是太心善了。” 余辛夷敏锐的回头,将来人一把推开,果真看到一张绝世俊美,却又惹人厌的脸庞。她刚才就感觉到,他藏在竹林里,虽然没有任何声息,但是她就是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存在!余辛夷将之归结于,无赖的气息! 余辛夷冷声道:“你错了,我是毒女,我的心是由蛇蝎缠绕的毒药,离我远点,小心被我毒死!” 景夙言笑了,美若清月,晶莹的手指在她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脸颊上,轻轻抚了一下:“你若是真的心狠,便把她完好的放回去,温氏一看她竟然完好无损,再看看自己女儿被关进柴房,一定会怀疑是她背叛,到时候,她遭受的折磨,恐怕会比现在割了舌头要凄惨万倍。” 余辛夷听着他的话,眉头隐隐一皱,她不喜欢,不喜欢被任何人揣摩心思的感觉!尤其这个人还是狡猾如狐狸的景夙言!她一把拍开脸颊上作怪的手,冷笑一声道:“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个,那么,恕不奉陪!” 景夙言知道,她从不开玩笑,忙不迭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腕子,瘪了瘪嘴,道:“别这样不解风情嘛,辛夷……”朗月之下,他冠玉般的脸孔上,一双眸子受伤的垂下,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扑闪出两道温脉的柔光,摄人心魄! 对上那双墨玉般夹杂着漫天星光的瞳孔,仿佛里面贮存着无限深情,不是虚假的,而是完完全全的真情,余辛夷刹那间一怔! 那双红唇,竟然缓缓凑过来,越靠越近…… 就在四唇即将贴合的刹那,一根手指突然挡在他唇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生生隔开,余辛夷秀眉微蹙着,唇不悦的轻启,可没想一个字还没吐出,指尖突然一热,景夙言竟然把她的手指含进嘴里! 红艳的唇里暧昧的含着她白皙的手指,指尖感触到的湿热,几乎让人心尖发麻。而那唇的主人,一双墨眸却无辜的轻眨了眨,仿佛现在轻薄的人,根本不是他! 树顶上暗中守卫的灰衣,脸上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瞠目结舌!脚下一滑,差点要从树干上跌下来,忙狗刨似的的抱紧树干,抬起头望着头顶一轮明月:主子的事,非礼勿看!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他这条小命虽然不贵,但且珍惜着呢……主子,您也太彪悍了! 余辛夷从来冷静自若的脸,刹那间变了几分,不是娇羞的红,反而是愤怒的青,她猛地抽回手指,一个巴掌狠狠的甩上去! 景夙言忙侧身一躲,险险躲过左边来的巴掌,没想到右方狠狠一踢带着冷风袭来,景夙言忙往后退,却不想,三根银针带着寒风袭来,景夙言袖中扇子滑出,连忙挡住,却仍是有一根银针刺进他的肩膀。 不那么疼,就像被蚂蚁咬了几口一样,丝丝麻麻的。景夙言拔掉肩上的那根银针,嘴巴扁了扁,无比受伤的说道:“辛夷,我又没亲到你,你怎么这么心狠?还是……”景夙言眨了眨眼,忽然坏坏的笑起来,“你恼羞成怒了?”口吻中竟然有几丝沾沾自喜。 余辛夷下意识的就挥过去第二巴掌!被景夙言机敏的抓住手,红唇故意凑到她耳边,像偷了腥的猫似的,笑得绝美,完全不掩饰他的开心:“果然,你真的恼羞成怒了。” 第75章 死缠烂打2 第75章 死缠烂打2 余辛夷望着面前这张绝色的皮囊,怒得额头青筋直跳,万分后悔,她为什么没带更多一点的银针,把这家伙的嘴巴缝起来,让他再不能胡言乱语!她用力抽回手腕,冷哼一声道:“有空在这里与我纠缠,不如早些回去布置准备,五皇子回去就会发现,有人算计了他,你不怕他怀疑你?” 景浩天虽然为人冲动,但传承于皇家的血脉,骨子里的多疑绝对不会少半分,他绝不会怀疑到是余辛夷挖了这么大的陷阱让他跳,毕竟在他眼里,余辛夷不过是个小臣女罢了,能耐再大也没那个胆子暗算他,他只会怀疑到他那几个不省油的皇兄皇弟。三皇子是绝没有可能的,那么只剩下景北楼与景夙言,有些人骨子里愚蠢的骄傲,就是如此可笑。 景夙言狡黠的笑了笑:“别忘了,你那愚蠢的二妹刚才扑在五皇兄怀里,喊的可是四皇兄。你觉得我跟四皇兄,谁的嫌疑更大呢?”是的,景浩天只要回去一想就会开始怀疑,可是怀疑的那点,却是为什么余惜月会喊“四殿下”?是不是原先这就是景北楼设下的一个圈套,将他跟余惜月分别引来,最后再布下余尚书当场抓奸? 余辛夷微微眯了眼睛,她原以为她的眼睛才是最毒的,没想到景夙言并不输她,并且恐怕比她更毒,连那余惜月一声情不自禁的称呼,他都能算计到位。 景夙言忽然狡黠的眨眨眼睛:“辛夷是在担心我?” 余辛夷额头的青筋怒得跳了跳,她觉得,每次面对景夙言这只妖孽,她的底线就在被屡屡被触犯,这个人试图一点点的探破她的底线,然后步步紧逼,强势进攻,这种感觉,让她几乎想杀了他! 看着余辛夷眼底泻出一抹杀意,转身要走,景夙言忙从身后抱住她,将她搂进怀里,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头认错道:“好了,辛夷,我错了。” 余辛夷怒极,低斥道:“放手!” 景夙言紧紧搂住她,道:“死也不放!” 死也不放,他竟然说死也不放!余辛夷冷笑一声:“死也不放,那就你死给我看!” 景夙言猛地抬起她的下巴,深邃如海的眸,深深望进她眼底,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他宛如誓言一般启唇,一个字一个字重重钻入她的耳中:“你等着,总有一天,我死给你看!” 煞那间余辛夷心脏狠狠一震,随即恼怒的咬紧牙关:“你!”他这算什么?算威胁她么?什么死也不放,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感情?上辈子她信得还少么?结果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这一世,她绝对不信! 看着余辛夷离开的背影,景夙言万分懊恼的摩挲了下嘴唇,啧啧,刚才真是可惜啊,差点亲到了,可惜啊可惜…… 灰衣不知何时候在一旁,看着自己主子又神游天外的表情,尴尬的咳了咳。 景夙言眸子一转,似乎刹那间恢复到那副冷酷的模样,淡淡的说道:“人抓到了?” 灰衣立刻拍了拍手,两名暗卫绑着一名男子,跪到景夙言面前。 那被绑住,强压跪在地上的男子,身上已经受了重伤,却还在试图挣扎:“我是定国公府的人!八殿下,动了我对您没有好处!”男子脸上面皮被撕开一半,一半是侍卫平平无奇的脸,另外一半,竟是一张被烧焦后结痂可怖的脸孔!这也是他名号,鬼脸的由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伪装成侍卫的鬼脸红刀。 “弄懂你现在到底跟谁说话!定国公府,算个什东西!”灰衣闻声,一脚狠狠踢在鬼脸红刀的脾脏上,鬼脸猛地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看着那脏血,景夙言嫌恶的皱了皱眉,淡淡道:“解决掉。” 看着搁在脖子上的利刃,鬼脸红刀惊恐的撑大眼睛,就在脖子被割成两半,血液从喉管喷出来的刹那,他撑大的眼睛里映照着景夙言冰魄般的瞳孔。 “你错在,不该动我的女人!” 鬼脸断掉的喉管里艰难的的发出最后几个气音,终于断了气…… 余惜月被关进柴房,老夫人借口头痛,寿宴下半场便草草结束。 在场所有丫鬟奴婢舌头都割了,放到偏远的庄子里,更有不少下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其他人隐约猜到发生了些事儿,但没有一个人敢说,就连三房原本最口没遮拦的张氏,也闭了嘴,都被余怀远的雷霆手段吓到了! 白芷颇有些惋惜道:“小姐,这次没彻底把二小姐打倒实在太可惜了。”原本完全可以的,偏偏那什么定国公府突然冒出来插了一杠子,真是太可恶了! 余辛夷却是风轻云淡的给一盆花浇着水:“可惜么?不可惜。就算保住命又如何?她将来的路已经定了!”干下这种事,余惜月将来最好的路,也不过是嫁给五皇子为侧妃,再也掀不起风浪!而定国公府,明面上是保住了余惜月母女,但是也隐隐跟余怀远撕破脸皮。她这个看似刚正不阿、清廉公正的父亲,可从来容不得人骑在他头上! 这样的局面,看似平和,其实早就暗地里波涛汹涌!而这样的局面,她正好乐见其成!而景北楼那里,这段时间,也绝对逃不了好去! 白芷想起一件事,忙汇报道:“小姐,刚才六姨娘那里的宝钏刚刚偷偷来说,昨天在六姨娘院子外,看到有陌生下人走动,怕是……” 余辛夷的眸瞬间犀利,看来,六姨娘怀孕的事,有人起了疑了!既然如此,她不采取行动,实在太不像她的风格! 带着白芷,去老夫人房里请安,刚踏进房里便看到老夫人脸色极为不好,而她跟前儿,温氏正跪着,脸上还垂着泪的模样,苦苦祈求着什么。 老夫人却是置若罔闻,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声道:“现在到我这里装什么可怜,干得下那没脸的事,就要承受这后果!” 温氏楚楚可怜的落泪,磕头祈求道:“老夫人,惜月自小身子弱,那柴房湿冷阴寒,哪是人能待的地方,求老夫人发发善心,把惜月放出来吧,好歹……好歹今儿个五皇子也派人送了帖子,答应娶了惜月为侧妃……” “侧妃?”老夫人阴冷笑着,“按我说,干下这样的事,不如死了干净,还能成全咱们余家的名声!你还有脸跟我说侧妃!” 余子俊也在,少年隐忍不住的勒紧拳头,冲动道:“老夫人,你老糊涂了!我姐姐明明是被冤枉的!” 这一声,将老夫人的怒火点到极致:“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简直是……”自从上次的事,老夫人原就对余子俊失望,今日更是怒上加怒!从小宠到大的嫡长孙,到底是温家还是余家的! 余辛夷忙上前,拍了拍老夫人的后背,担忧道:“奶奶,您何必动肝火,伤了您的身子,不是让孙女儿担心死。二弟,你也太冲动了,作为晚辈,怎么能如此顶撞奶奶?” 余子俊一看到她,双眼就冒火:“你这个贱人,给我住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总有一天,我要撕烂你的脸!” 老夫人一见,几乎一口气喘不上来:“反了!反了!你这个小畜生,跟你亲姐姐一样,余家白养你了!滚,给我滚!” 温氏忙上前搂住余子俊,按住余子俊桀骜的头,往下连连磕头:“老夫人,俊儿一时激动,说错了嘴,请您千万别跟他一个孩子计较啊!”现在俊儿就是她手里唯一的筹码,若这个筹码都没了,她这十几年苦心经营,真的要完全毁于一旦! 而现在弄成这样的局面,这全都要怪这个贱人,余辛夷!余辛夷! 余辛夷看着温氏扫来愤恨到流脓的眼神,不动声色的一笑。 余怀远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副乱糟糟的场景,当下呵斥道:“怎么回事!” 温氏见余怀远来了,立刻搅了帕子垂泪道:“老爷,妾身只是求老夫人,把惜月从柴房里放出来,哪怕关进佛堂也好啊,惜月身子弱,受不住的……” 余怀远厌恶的皱起眉道:“那小畜生干出昨天那种事,尽是你教导不力!还有什么脸面到老夫人面前求情?你看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从前,他最疼惜温氏芙蓉垂泪,我见犹怜的模样,只是从前有多疼惜,现在就有多碍眼!余惜月的不争气,定国公府的压制,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迁怒到温氏头上! 温氏震惊的看着余怀远翻脸不认人的模样,心口抽了抽,那股才喝了药压下去的血腥味又要涌上来,脸色煞白。 余子俊不服气的想起身反驳,却被温氏死死拉住。余怀远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她不能,再中余辛夷那小贱人的圈套! 看着大夫人煞白的脸,余辛夷轻轻一瞥,接过竹心递过来的茶盏,亲自送到老夫人面前道:“奶奶,喝杯茶呗,清清火气,您现在可是六十岁的老寿星。” “老寿星?差点被气死,还当什么老寿星!”老夫人立刻又昨晚余惜月干的那腌臜事儿,怒青了脸,却没迁怒到余辛夷身上,接过她的茶喝了一口,“还是大丫头你好,到底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没学到那些个腌臜本事!” 她隐隐猜出,昨晚的事儿跟大丫头有些关联,但是辛夷的性子她是最知晓的,若是没人招惹她,她怎么会反击?所以此事还得怪二丫头,自甘下贱! 温氏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似乎恨不得把余辛夷活活掐死。 余辛夷淡淡笑着,恭敬温和,突然盈盈的福了福礼道:“辛夷有件喜事儿要祝贺老夫人。” 老夫人放了茶盏道:“有什么喜事儿,我没被你二妹活活气死,已是万幸了。”她以为,余辛夷是故意哄她开心呢。 第76章 六娘怀孕1 第76章 六娘怀孕1 余辛夷接过茶盏,熟练的放到一边,走上前给老夫人捏肩:“祝贺老夫人,又要当奶奶了。” 老夫人脸上一阵惊讶:“你这话儿什么意思?”连余怀远,目光都惊讶的转过来。 余辛夷欣喜的说道:“六姨娘怀了孕,已经三个月出头,所以您又要当奶奶了,也恭喜父亲、母亲。” 温氏的头猛地一抬,脸色煞白:“什么?” 余怀远子嗣并不丰,自从几年前,幺儿病逝后,竟再没见哪房姨娘有过消息,所以六姨娘意外的怀孕,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同时惊讶的,不止是老夫人、余怀远,还有温氏跟余子俊!只是这消息落在温氏耳中,却不啻于晴天一道霹雳,将他们心魂皆震。怎么会……六姨娘怎么会怀孕!原来,前一阵子有眼线汇报,六姨娘那里有大夫出没,她还以为六姨娘或者余辛夷落了重疾,她正想落井下石,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怀孕!余辛夷这个贱人,瞒得还真是好啊! “你确定?”余怀远三两步走上来,立即说道。怎么这么凑巧,温氏刚被打压下去,六姨娘那里就怀孕了?未免时机衔接得也太近了。 余辛夷看着自己父亲多疑的目光,冷冷笑了下,转而低下头,细声道:“原先不敢确认,所以六姨娘说再等一等看看吧,昨日请了大夫再三确认了,是怀了身子没错。若父亲不信,再派了大夫去诊断便是了,只有一件,辛夷不得不提。” 老夫人此刻沉浸在巨大的欣喜中,立马道:“什么事?” 余辛夷眸子怯怯的在温氏身上扫了一眼,道:“前两日,六姨娘身边的丫鬟宝钏来跟我说,在六姨娘院子外头撞见个人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人的样子。许是丫鬟多疑了,咱们府里有老夫人跟父亲在,谁干做那犯上的事儿,只是……辛夷就怕万一有什么混进来,或者看不惯六姨娘……” 老夫人目光立刻严厉起来:“谁敢!哪个敢打那肮脏的主意,害我的孙子,我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将她千刀万剐!怀远,你说!”孩子还未出世,老夫人已经唤了“孙子”,足以见得,老夫人对那孩子,到底有多重视! 余怀远立刻懂了老夫人的意思,看着温氏,淡淡的说道:“温氏,我不希望这个孩子,在出生前出任何状况。” 温氏浑身一僵,抑制着发抖的手,佯笑道:“老爷放心,六姨娘有个消息,这可是咱们府里几年没有的好消息,我也是那孩子的嫡母,绝没有不尽心的道理,待会儿我就去安排人,把六姨娘院子周围清扫一遍,再多派一倍的护院看守着,绝不会……出任何问题……请老爷放心……”她一句一句说着违心之言,心里简直要滴出血来,偏偏不能表现出一分不快,否则,便是把柄! 余辛夷浅浅笑了,朝着温氏恭敬福礼:“那,女儿便替六姨娘多谢母亲了。” 温氏的笑,僵硬得如同死尸,直到回了房,才终于敢把笑容压下去,她冷冷的走进里屋,让丫鬟关了门,然后抓起案上一盆鱼池,用力砸在地上! “啪!”的一声,那最精致昂贵的琉璃盆瞬间碎成碎片,里面一条纹银三十两的锦鲤落在地上,跳了几下,缓缓死去。 “该死的!周氏那个贱人,竟然怀孕了!她竟敢怀孕!”温氏心头一口热血又要涌上来,被她狠狠压下去。 余怀远一共八房姨娘,除去死了的那几个,现下只剩五房,这五房姨娘这些年来,她日夜紧盯着,将她们的肚皮看管得牢牢的!哪个乖顺些,她便允了哪个生个把女儿,哪个胆敢不识抬举的,就一碗药送她上西天,正如那被她活活弄死的二姨娘!但是,这十几年她防谁,都没防到六姨娘。因着她十来年不受宠,肚子里从没消息过,只是没想到,她一招失防,竟让那贱人占了便宜去! 余辛夷今日当着老夫人跟老爷的面说,简直就是在将她一军!逼着她不敢对六姨娘动任何手,反而还要好好的保护着六姨娘,否则,若出了半点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让这天下最不期待那孩子出生的人,反而去保护那孩子,余辛夷好狠!好狠! “母亲,现在怎么办?”余子俊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原本以为凭他是余家嫡长子,无论如何,老夫人也会顾着他,不会拿他如何,毕竟,余家只有他一个继承人。但是,六姨娘竟然怀了个小畜生!若是那小畜生生出来是个男婴,哪怕是庶出的,位分低微,也会成为他的威胁!余子俊眼睛里恨得想杀人,咬牙道:“母亲,要不我去找外祖母跟舅舅商量?” 温氏一把抓住他的道:“不行!你不能去!你父亲已经对咱们的做法很不赞同,更不喜欢余家的嫡长子总记挂着定国公府,所以,你绝对不能去!”这时候已经情势万分紧急,任何异动都可能酿成大祸!他们没机会再冒险了!“那个孩子还有七个月才出生,这几个月里,咱们的时间还很多,你,务必给我忍住!你姐姐已经完了,你不能!” 她心里已经隐隐打定主意,若生个女儿便罢,她还要好生的照顾着,做给老爷跟老夫人看,挽回她的形象!若生个儿子……那就动手除掉!除不掉,就让他变成一个傻子,残废!这样的法子很多,她唯一要做的是:保住她儿子的地位,谁也不能动摇! 夜晚,柴房的门缓缓开了。 阴暗潮湿的柴房里,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只有一片干草,一张用几块木板搭起来的简便床,还有一床湿冷单薄的被子。这里原本是府里最低贱的奴仆住的地方,门一打开,里面颓废的气味便散了出来,一个狼狈的人影疯狂的扑出来,大叫着:“母亲!母亲救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会疯!母……” 声音在见到来人脸孔的刹那,顿住了。余惜月眨了眨眼,看着站在面前的余辛夷,陡然换了一副阴狠的面孔,尖叫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贱人!给我滚,滚出去!我不要见到你!” 余辛夷不动声色的饶过她,走进柴房,将木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摆在她面前,道:“正好,我也不想见你。这是老夫人命我送给你的,好好吃了这些饭菜吧,明儿个可没了。” 余惜月一听,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不可置信的尖叫道:“你什么意思?你想毒死我?把这些饭菜拿出去,我不吃!我不会上你的当!不会让你毒死!”余惜月抬起脚,将那些丰盛的饭菜一股脑踢翻,那副模样,简直像个疯子。 余辛夷起身,淡淡的望着她发狂的样子,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就算要害你,也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害死你,毒?太便宜你了。”把木盒放下,余辛夷优雅的转身走向门外,“忘了告诉你,今儿个可是阖府同庆的日子,庆祝,六姨娘怀了孩子。” “什……么?”余惜月怔怔的顿住,似乎有些无法消化,六姨娘怀了孩子?那意味着……有一半的可能是男孩!那么她弟弟的位置…… 看着余辛夷离开的背影,余惜月忽然狠狠的扑上去,却被看守的丫鬟拦住,她疯狂嘶喊道:“余辛夷,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这样害我!”那副模样,简直像她才是那个无辜的人,被余辛夷这个恶人陷害。 余辛夷却笑了,觉得万分好笑,她缓缓转过头,夜幕下的眸子,黑得发亮,如同贮存着一条忘川河:“你听没听说,冤魂索命?” 余惜月看着那双眼睛,忽然全身发冷,冷得直发抖,像瞬间掉进了地狱! 四皇子府。 一名谋士加紧步伐步入书房,躬身道:“五皇子派人拔了咱们安插在宫里的大内副总管李年玉,以及御前侍卫总教头付仁海,另外户部侍郎仇祖辛今日也在朝堂上被连参五本,皇上大为恼怒,看样子,也保不住了……” 景北楼的头立刻转过来,声音凌厉得如同一把刀:“你说什么?”这些人是他暗中埋藏最深的棋子,就算是最亲近的几名谋士,也只是知道其中少数几个,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暗中掌握了他这样隐秘的信息!难道,他身边出内贼了? 谋士凑上前,在景北楼耳边耳语了几句,景北楼的眸立刻危险的眯起。余惜月竟然跟景浩天……只是没想到景浩天竟会怀疑他动的手脚,而景天齐亦认为是他所为!因为景浩天绝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下,他竟是腹背受敌的紧迫情况! 他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张绝色的容颜,却是这世界上最冷淡的表情!他没有任何迟疑,立刻便下了决断,是她!绝对是余辛夷挖的陷阱!这样周全的手段,这样的机智,又这样的心狠手辣,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谋士被景北楼阴狠的表情骇了一下,继续道:“安插在尚书府的探子回报,发现余大小姐似乎跟八皇子,暗中关系密切。” 景夙言?景北楼的目光瞬间浓缩,浓缩成一谭最深最可怕的黑水,那眼底涌动的黑暗,几乎要将人活生生拖下去,腐蚀殆尽!余辛夷!好一个余辛夷!三番两次拒绝他,竟然转去跟景夙言合作!简直该死! 这个女人,是该属于他的!若是不能为他所用,那么,他宁愿彻底毁掉! 自从六姨娘孕事被宣告阖府,所有人待六姨娘的态度都大变,府里最没地位的六姨娘翻了身,最受刺激的除了大夫人外,还有其他四房姨娘。 大姨娘吃斋念佛十几年,惯不管外事,三姨娘膝下有个女儿余彩玉,因出身不高,所以一直在大夫人手下明哲保身。至于其他人……便是人心隔肚皮,不得而知了。三小姐余明琪倒是个温和脾性,得知六姨娘怀孕,却少数真开心的,整日陪着六姨娘散散步,描描花样子给未出生的孩子做几件小肚兜,软布鞋什么的。 第77章 六娘怀孕2 第77章 六娘怀孕2 余辛夷陪老夫人用过午膳后,又服侍老夫人午睡,才退出房,一踏进院子便见到余明琪陪着六姨娘在树下描花样子。她微笑道:“姨娘跟三妹在绣什么呢?” 六姨娘见了她,放下绣框,顺手捡了一块山楂进嘴里,笑道:“在做一件小围兜,总想着现在方便早早准备下,不然到时候又慌乱。”六姨娘这段时间脸色很红润,抑制不住当母亲的欢喜。 余辛夷接了绣框,看着上面描好的童子握莲的图案,微笑道:“倒是挺别致的,不过姨娘也要多休息,别累了眼睛。” 六姨娘笑道:“哪里那么精贵呢?” 忽然,一只雪白的猫突然跳出来,扑向六姨娘,余辛夷惊得退开一步,却见那猫儿竟极为熟络的扑进六姨娘怀里,六姨娘也没吓到,反而抱着猫儿在怀里顺着猫,极喜欢的样子。 “这猫谁送的?”看着那猫,余辛夷的眉心陡然皱起,声音突然变得极为严肃。 余明琪诧异道:“这猫儿是九姨娘送的,说是波斯那儿传来的品种,极为漂亮可爱呢,也不咬人,专送来给六姨娘解闷的。怎么了,大姐,哪里出了岔子么?”她极为信服这个大姐,整个余家能斗得过大夫人,也只有大姐一人而已。 一只猫而已,且极为干净,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啊。可是余辛夷却眉头越皱越紧。九姨娘?前年才进门的九姨娘,是京兆尹家的庶女,算是个贵妾,且容貌姣好,年龄更是比余辛夷大不了几岁,近几年最得余怀远宠爱,平素最趾高气扬的一个姨娘,现下竟主动俯首示好,这本身就不正常! 余辛夷目光瞬间犀利得如同一把利剑,在周围扫视一圈,敏锐的发现,就在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六姨娘竟一连吃了六块山楂:“姨娘,你前段日子不是已经不犯酸了么?怎么又吃起山楂来?”并且比之前更嗜酸数倍。 这一说六姨娘才想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这几日才又犯起酸来,还压不下去,如果不吃这些山楂什么的,还会呕吐,头晕。” 呕吐,头晕?她曾细细询问了大夫,大夫说孕妇胃里发软是常见的,但其他症状却很少见,按照六姨娘的身子底子,绝不会到头晕的地步!余辛夷冷冷一哼,目光锐利的扫向周围这些看似忠心的奴仆,厉声道:“孙妈妈,站出来!” 孙妈妈是这院子里主管事的妈妈,也是老资格,一听问话,立刻站出来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余辛夷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战战兢兢的表情,道:“把六姨娘今儿个中午用的午膳给我端出来!” 孙妈妈打了个激灵立刻转身去厨房,把午膳端了出来,一样一样的介绍:“回禀小姐,这道菜是瑶柱蒸蛋羹,加了柠檬汁子,给六姨娘开胃的,这道菜是鲜酿茄子,很合六姨娘的口味,这道是猪肝汤,极为滋补营养……” 余辛夷重重一声打断:“我要问的是菜名,不需要功效!” 孙妈妈吓得一个激灵,连连答道:“是!是!还有这道菜是清蒸鲈鱼,清炒四季豆以及……鹅肝烩嫩豆腐……” 余辛夷取了筷子,在鲜酿茄子里夹了一块送进口里,突然手中的筷子被重重拍在案上,她冷笑一声,呵斥道:“孙妈妈,还不快给我跪下认罪!” 孙妈妈骇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直嚎冤枉:“大小姐,您要奴才认什么罪,奴才真的不知道啊……” 余辛夷一声冷笑,将那盘酿茄子用力砸在这老东西身上,道:“这茄子的汤头是什么肝脏,这清炒四季豆里你又放了什么做配色!需不需要我一样样给你解释清楚!一共五菜一汤,竟有四道是动物肝脏,若是常人多吃些肝脏类的菜,对身体倒没多大妨碍,但是孕妇,切忌的一道便是肝脏,一旦吃多,便易头晕,恶心,反胃,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极易引起胎儿畸形!孙妈妈,你看我说得对也不对!”好啊!很好!她一个不注意,竟然就有人胆大包天,胆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作恶!真是天给的胆! 六姨娘跟余明琪听了,猛地站起身,倒抽一口气,天!这也太可怕了!这孙妈妈专门负责寝具膳食,五菜一汤里竟四道肝脏,前几日的膳食更不消说了,更可恨,症状竟跟孕妇犯酸类似,若不是余辛夷发现,就算将来生出孩子,也是畸形!这样刻意的险恶用心,简直其心可诛啊! 孙妈妈一听,整张老脸都白了,趴在地上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纵流:“大小姐……您说什么,老奴不知道啊……” 余辛夷目光一抬,看也不看她这副模样,朝着其余丫鬟婆子令道:“来人!去请九姨娘来!”呵,这堂堂余府,腌臜事还真多,连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杀一儆百! 立刻有婆子慌忙去请九姨娘,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年轻美貌的九姨娘才扭着水蛇般的腰肢走进来,慵懒道:“大小姐,喊我来有什么事啊?”看似恭敬,但眼底里的蔑视毫不掩饰。 余辛夷淡淡一笑,明眸似冰:“有事,当然有事!我想问,九姨娘为什么要借用猫儿谋害六姨娘的孩子!” 听到“猫儿”二字,九姨娘的脸色似乎变了变,但随即道:“我送了猫儿又如何?我可是好心给五姐姐送个解闷的玩意,就算你是大小姐,也不能诬赖我!” 看着她拼命理直气壮的样子,余辛夷脸上笑容更盛,眸子却陡然变得阴寒无比:“诬赖你?你明知六姨娘怀有身孕,却还送这种最容掉毛的猫儿,若长期吸入毛绒,对胎儿危害极大!且这猫儿看似干净,体内不知藏着多少脏东西!九姨娘,既然还不愿意说,那就别怪辛夷不客气!” 九姨娘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已经被余辛夷吓到冷汗涔涔,但还是梗着脖子尖锐道:“我是你父亲妾室,府里正经的姨娘,怎么着也算你的长辈,你敢!” “至于我敢不敢,待会儿我便证明给姨娘看!”余辛夷冷声一喝,朝着一旁婆子道,“孙妈妈意图谋害六姨娘,谋害父亲将来的孩儿,今日我便代替父亲处置了她!来人,一百大板,就在这里给我好好的打!九姨娘,您可看清楚了!” 为防止惊吓六姨娘,宝钏将六姨娘扶进屋里。两名家丁立刻拿了板子来,把孙妈妈捆好了,当场一板子一板子狠狠的打下去,孙妈妈疼得满地打滚,但是接下来又有更多的板子落下来。 九姨娘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场景,那么赤裸裸的血腥,耳边是孙妈妈凄厉的嘶鸣,还有飞溅的血花,一直打到皮开肉绽,打得她美丽的裙子上都溅满了血花,打得孙妈妈彻底断了气,但一直到满了一百下才停,而她的脚边,孙妈妈的身子已经烂得一团烂泥,一双瞪大的眼珠子直挺挺的望向九姨娘。 九姨娘看着,一张苍白的脸充满恐惧,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余辛夷看着晕倒的九姨娘,嘴角露出一抹极为浓重的讽刺。她几乎可以断定,是温氏撺掇的!她不敢亲自动手,怕落下把柄,所以便借用别人的手,来替她除敌!这个本事,可是她大夫人的拿手好戏! 九姨娘被吓破了胆,真正的吓破了胆。世上狠毒的人很多,但余辛夷这种,将最血腥的东西摆在你面前给你看,直接刺激你最脆弱的神经,直到将你逼到崩溃,这样的可怕,九姨娘一个只暗地里使诡计的内宅妇人,如何能不怕?简直怕得像见了鬼。她跑去找余怀远哭诉,原以为余怀远被替她做主,没想到竟然反被痛斥一顿,九姨娘的胆子彻底骇破了,乖乖的躲进屋子里,从此见了余辛夷便绕道,再不敢起坏心。 余辛夷看着九姨娘畏畏缩缩的模样,冷冷一笑。她此番就是杀一儆百,做给这后院所有姨娘看的!谁敢起什么歪心思,别怪她余辛夷翻脸无情! 余怀远看着女儿脸上深沉的表情,心底也冷不丁一颤,这个女儿,心思竟如此之深,竟是寻常男子都比不上的,也不知,是福是祸。若是福便罢,若是祸…… 余辛夷朝着冷着脸的温氏浅浅一笑道:“母亲,女儿帮您处理了六姨娘屋子里一些腌臜老东西,也不知母亲嫌不嫌女儿多事了。” 温氏一张脸色难看得发僵,勉强牵了牵嘴角道:“怎么会,大姑娘真是有心了。”她一身华服,发里插满了昂贵的金簪玉钗,然而一双生硬的眼睛,却像是在几日之内,瞬间苍老了十岁。 余辛夷和煦的笑了笑:“那母亲,便请上马车吧。” 今日永和公主府举办宴会,邀请了余府,老夫人带了余辛夷去,温氏则带了余子俊,而余惜月空出的那一个位置,老夫人竟做主给了三小姐余明琪,这给了阖府一个讯息:这余府的天,要变了! 永和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之一,公主府建得极为华丽,公主府外停了许多马车,全城大半的贵胄都来了。只是,余辛夷没想到一下马车,就会看到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人……温老夫人。 那辆宝石镶嵌,威风豪华,挂着定国公府仪仗的马车里,盈盈的下来了那么三位贵妇贵女,温家大夫人,并恭敬扶着温老夫人下马车,而后面则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淡粉色华衣裹身,梳着飞仙髻,中间一颗硕大的蓝色宝石,一串子金丝流苏,看起来华贵非常。 这位温家独女……温凌萱,惯是最受宠的,容貌甚好,脸上带着蒋家人独有的骄傲,见了余辛夷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发现辛夷打扮得极为素雅,连件拿得出手的珍贵首饰都没有,眼底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蔑视的意思来,如同前一世一样! 第78章 巧设毒局1 第78章 巧设毒局1 经了上次余惜月的事儿,老夫人现下对温家很没好脸色,只维持表面礼仪,点头招呼了声:“亲家也来了。” 温老夫人也就那么笑笑,眼睛一转落在温氏苍白的脸上,似乎极为不满意,又不好当着老夫人的面兴师问罪,只得问道:“怎么不见惜月?” 听到那个名字,老夫人立刻变了脸色,变得极为不悦! 余惜月犯了那件腌臜事,为了维护余府名声,便给余惜月托了重病之辞。那晚若不是温老夫人强行保了那小畜生,恐怕她早就为余家尽了忠,保了名节!现在倒好,温家竟然还有脸来兴师问罪,问那小畜生在哪里,简直荒谬! 余辛夷察觉到老夫人不悦的脸色,浅浅一笑道:“外祖母不知晓么,二妹妹换了急症,大夫说极可能传染,一旦见了风必会恶化,老夫人心疼极了,命专人好好照顾着,旁人一概不能见。待二妹妹病好了,自然亲自去向外祖母请安。”这话里有两层意思,一是余惜月再如何,也是余家的子女,一切由余家人决断,旁人不得插手!二是,余惜月患的可是传染急症,就算你是温老夫人,也见不得! 温老夫人脸色微微一变,目光锐利的望着余辛夷。这巧舌如簧的丫头,上次没除了她,留到现在,简直是大错特错! 温凌萱却耐不住性子,尖锐出声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不准我祖母去看惜月?”温凌萱本就在定国公府横行霸道,个性极其骄矜,自视甚高,虽与余辛夷同样是表姐妹,却因着辛夷生母出身低微,半点不将她放在眼里,与余惜月真正的一条心。 余辛夷做惊恐状:“我有这样说么?表妹可真真误会我了,我哪里敢呢,只是,二妹的确是患了重病,若是表妹你不怕被传染,尽管去吧,只不过大夫说了,那病若是不小心患上……可是会死人的。母亲,您说是不是?” 余辛夷话音一转,落到温氏身上。温氏就是再不愿意点头,但碍于老夫人在场,她也不得不违心点下这个头!谁让的确余惜月的确没脸在先,而六姨娘又怀了身子,她在这个大夫人在余府简直越来越没地位了!一个“是”字,简直要把她逼得吐血。 余辛夷看着温氏压抑的脸色,笑了笑,极单纯无辜的朝温凌萱道:“当然,若是表妹质疑去看,咱们余家也只有成全的道理,正好能跟二妹妹做个伴呢。” “这……”温凌萱原本还想反驳,却被最后那句话堵在了嘴里,余惜月再重要,也不过是个表亲,怎么也不比自己的命重要啊! 看着温凌萱被唬住,温老夫人心底冷冷哼了一声,道:“那便等惜月身子好了,再来国公府请安吧!”说罢,温老夫人首先踏进了公主府。 老夫人最不惯她这种目中无人的骄傲劲,也冷笑了下,带着辛夷、余明琪进了府。永和公主这场宴会,明面上是为了前阵子沿海灾情,流离失所的灾民募款,实在上不过是又一场变相的贵族适婚男女的相亲大会罢了,至于募款,也只是锦上添花。 在女宾群里落了座,不多久永和公主便跟着驸马出席,永和公主年方二十,本是如花年纪,却嫁了个平庸病痨的驸马,人都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然而余辛夷却最为羡慕这位鎏国最幸运的永和公主,虽然夫君身子极差,却是难得的正人君子,夫妻琴瑟和鸣,颇为幸福。只可惜上一世景北楼即位,永和公主相当反对,景北楼一杯毒酒赐了驸马,永和公主从宫里回府发现她的丈夫死了,那一夜便疯了。即使疯了,景北楼仍没放过她,竟一道圣旨将她送至外疆和亲,一年后被折磨至死,至死她的骨灰都埋在关外,与驸马此生永别。 这就是景北楼的手段,狠毒得如同泥沼中的恶魔!偏偏她前世被猪油蒙了眼!余辛夷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冷冷闭上眼睛。 正在此时,一道尖细的唱喝声打破了宴会的歌舞升平:“淑贵妃娘娘到……” 余辛夷霎时睁开眼睛。 淑贵妃? 看着那道身着金黄色贵妃服制的身影,隆重端庄的步入院内,头顶一颗硕大的东珠堂而皇之的显示着她的高贵优雅。余辛夷眸子微微一闪,她以为围猎沈太妃遇刺之后,皇上要冷落淑贵妃一段时间。没想到,她这么短时间就能从玉坤宫里放出来,看来本事的确不小! 淑贵妃到来,众人忙起身行礼,永和公主特命人布了椅子来,请淑贵妃做于首座。淑贵妃雍容的摆了摆手,命众人起身,但目光却在第一时间锁定在余辛夷身上,那目光,毒得像吐出信子的蛇! 余辛夷回以淡然一笑,笑容明媚得如同三春早樱。 淑贵妃与贵妇们寒暄了一刻,便趁着歌舞之时,说头有些晕眩,便去后花园散散步,只是没多久忽然一名宫女走到余辛夷面前,低声道:“余大小姐,贵妃娘娘有请。” 老夫人闻声立刻皱起眉。余辛夷目光也闪了闪,淑贵妃有请,还是单独见面,必定是来者不善!只是她只是一个小小臣女,如果敢违抗贵妃之令?否则便先治个大不敬之罪! 朝着温家那边瞧了一眼,果然温凌萱的目光幸灾乐祸的瞪她看,似乎早就知道她要倒霉!余辛夷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起身。 老夫人拍了拍辛夷的手:“大丫头,小心些。” 余辛夷回以宽慰一笑,跟着那宫女走进后花园,公主府后花园极为宽敞,院中亭台楼阁,假山逡巡,回廊曲折,竟然还有个偌大的荷花池,只是时值六月,池中荷花还没绽放,一池碧波荡漾,却也是美不胜收。 原本白芷也跟了来的,却被宫女以“娘娘只请了余小姐您一人”的理由,打发了。余辛夷低着头凝视着脚下的光滑的石子路,不动声色,竟不知何时走到了莲花池旁。 就在那一刻! 前方行走的宫女脚步陡然顿下,脚尖猛地后踢,直中余辛夷的膝盖,哪怕余辛夷早有防备,也冷不丁没防备住那一下,生生朝莲花池近了一步。 然而这还未完,那宫女紧接着又是一脚飞踢,被余辛夷躲开后,一个擒拿手制住余辛夷的手肘,然后压着她,用力的要将辛夷摁进那一池碧波里,目的简单而狠辣……竟是要将她生生溺死在莲花池里! 余辛夷目光一厉,手中三根银针齐发,朝着宫女的眼珠猛地刺去,宫女惊叫一声忙捂住眼睛,然而脚下却猛地踩到几颗珠子,身子一个不稳,重重的栽进莲花池中,激起一池水花。 宫女扑腾了两下,拼命的向岸上爬,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想抓着余辛夷的脚腕,将她一同拉进水里。余辛夷冷冷一笑,脚下重重用力,将那宫女踢进水里,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宫女溺进莲花池中,吐出一串泡沫后逐渐沉入水底。 余辛夷捡起地上那几颗从她发里摘出的珍珠,回过头,朝着假山的方向,冷冷一笑道:“淑贵妃娘娘,余辛夷向您请安了!” 果然,那假山之后,一道穿着奢华宫装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高高束起的飞天髻,那浓妆艳抹修饰精致的脸庞,以及那抬起的下巴里,散发出的高傲气势,正是淑贵妃!淑贵妃凤眸看向逐渐溺进莲花池的宫女,勾起唇角,冷冷嘲道:“你果然好本事啊!” 淑贵妃目光一转,朝着身后几名宫女侍卫,厉声呵斥道:“来人,还不快把余辛夷给本宫抓起来!” 她一声令下,果然两名侍卫上前,要拿余辛夷。 余辛夷淡淡的瞥了侍卫一眼,笑了:“不知辛夷所犯何罪,娘娘要将辛夷治罪?” 淑贵妃凤眸微微眯起,目光里带着无以伦比的阴冷,仿佛已经在看一个死人:“何罪?本宫刚才亲眼看见你杀了本宫的宫女,这便是你的罪!天大的罪!” 杀了她的宫女?辛夷一听,柳眉蓦地轻轻抬起,简直止不住的想笑!好一个淑贵妃,派人来弄死她不成,竟然还能诬告她杀人,好笑,岂不是好笑透顶!她脸上还沾着几颗刚才溅上来的水滴,缓缓从她的脸颊滑到她勾起的唇角,美得如同盛开的桃花,而那双眸子却寒得如同千里寒冰!里面布满了杀气! 淑贵妃看着她冰冷的目光,不知怎的竟心脏一颤,有些慌张。随即又克制住自己,心道: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她不信,凭她一个贵妃,竟然弄不死这个贱丫头! 余辛夷缓步走到淑贵妃面前,眨了眨眼道:“看来,娘娘今日是决心处置了我了?”余辛夷已用“我”自称,表明,她再也不佯装恭敬。既然淑贵妃已要她性命,她也用不着给淑贵妃脸面! 淑贵妃凝着眉,望着面前清丽无惧的少女,嗤笑一声道:“是,又如何!”今天,她特意出宫参加永和公主的宴会,目的只有一个:弄死这个小贱人!绝对要弄死她! 她原以为这丫头不过牙尖嘴利些,成不了气候,却没想春猎盛宴上,竟然被陷害,险些打入冷宫!此等羞辱,她已经有十年没有尝过!她最恨的不是别的,而是她从未放在眼里的一个小小黄毛丫头,竟然有这样滔天的胆子!她是淑贵妃,这鎏国第二尊贵的女人,一步之遥便踏上后位,她决不允许余辛夷触犯她的威严! 第79章 巧设毒局2 第79章 巧设毒局2 余辛夷浅浅勾着嘴角笑着,淑贵妃既然这么说,必是存着杀了她的决心!辛夷镇定的抬眸,似乎正面对着死亡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那娘娘请容我在临死之前,再斗胆问一句:您是为您自己杀我,还是为国公府杀我?” 淑贵妃已经见识了余辛夷些许能耐,眯了眯眸,冷声道:“余辛夷,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辛夷轻轻擦去嘴角一滴水珠,婉转一笑:“若是娘娘您想杀我,你别忘了上次沈太妃遇刺之事,您心知肚明,可是余惜月害您的,而非我。若是国公府……娘娘您恐怕要考虑下,这场买卖到底划不划算!” 淑贵妃的眸蓦地一缩:“你究竟什么意思!” 看着她眼里的怀疑,余辛夷的声音愈加笃定,她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据我所知,娘娘您入宫之前,不过是温家旁支的庶女,您的母亲原本是一名侍女侥幸怀胎生下了您,直到十三岁您才因绝世容貌才受到一些重视,被老定国公选中入宫待选,入宫之初也只是个小小的美人,因为定国公府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您抱有太大希望。乾元五年,您终于得怀,却被当年柳妃陷害,自此再不能孕,您求到国公府为您做主,却被温老夫人委婉推拒,因为一个不能怀孕的女子早已失去所有价值!” 看着淑贵妃越来越白的脸色,余辛夷继续沉声说道:“在定国公府眼中,您已成废棋,所以定国公府会做这样不划算的买卖,为您一个小小贵人出头么?不会!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您竟然能以一己之力,除掉柳妃,再后来是云贵人,兰妃……一直爬到现在贵妃之位!而这一路中,公府帮了您多少?您的好妹妹,我的好继母又帮了您多少?现在,您距离皇后一位只一步之遥,只要定国公府拉您一把,就能把你送上那九重之天。但是……”余辛夷叹惋的摇摇头。 若是没有温氏、余惜月以及定国公府这些瓜葛,余辛夷其实是佩服淑贵妃这样的女人的,一个女人在深宫多难,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而淑贵妃仅凭一人之力,赢得皇上的宠爱,荣宠不衰从小小美人登上贵妃之位,差一步便是凤临天下!这样的女人,无论她心肠如何,都是值得敬佩的。 只可惜,她们是敌人! 淑贵妃的脸色越来越青,宝石镶嵌的假指甲深深刺在掌心,呵斥道:“闭嘴!”她没想到当年那些秘辛,这个小丫头竟然会知道,往日那些不堪竟被赤裸裸的扒开来,淑贵妃心口一阵气闷,若不是用力掐住宫女的手腕,恐怕都要站不稳。她侧目如刀,狠狠的瞪向余辛夷,冷笑道:“余辛夷,这一招攻心之计,你在我面前使,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知道越多的人,越活不长!” 余辛夷看着她被逼到发怒的眸子,笑容越来越盛:不自量力么?我看未必吧,其实,你淑贵妃早就动摇了吧。余辛夷眨了眨眼,极为叹息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此次您经沈太妃遇刺之事,被陛下惩罚后,国公府似乎正在旁支里挑选女儿送进宫呢,恐怕此事您并不知晓呢。” 淑贵妃的面色彻底青了,若不是顾着形象,恨不得亲自来撕烂余辛夷的嘴!“你果真是巧舌如簧,想离间本宫与国公府,你以为本宫会信?就算被禁过足又如何,陛下已经洗刷了本宫的冤屈,并且隆宠更盛从前!” 余辛夷垂着睫,不动声色的一笑:若真是如此,淑贵妃又何必故意特意摆出来?这身华贵的贵妃服制,这满头奢华极致的头饰,这故意铺张的鸾驾,与其说摆给别人看,不如说摆给她自己看!其实,她早就心慌了,淑贵妃是聪慧的女子,怎会看不出陛下只是在补偿她,但是隔阂已经产生,疑心一旦生起,便再难根除!且这些年不断有新的美人送进宫,淑贵妃再美也有美人迟暮的一天…… 她浅浅摇头,一声叹息:“娘娘您信不信,自有老天来慢慢证明给您看,至于到时候您还能不能力挽狂澜,便是未可知了。除掉我,虽然娘娘得一时之快,但是我是被娘娘的宫女传来的,若是我在此发生什么意外,尚书府必定要向娘娘讨个说法!经上次沈太妃遇刺事件后,您身边几位亲信恐怕已经逐渐倒戈了吧,过去尚书府您可以不放在眼里,现在……我相信,娘娘是最聪慧之人,自然知晓有些账怎么算!” “你敢威胁本宫?”淑贵妃凤眸蓦地撑大,撑大得几近难看,胸口气得上下起伏,声音已接近失控尖利,“本宫就算在这里杀了你,也大抵只要说一句:你对本宫不敬,企图谋害本宫,别人再不敢说半个不字!” 淑贵妃越是盛怒,余辛夷就越是沉冷:“那么贵妃娘娘,请动手吧!宫里有千万种折磨至死,却不会被查出半点痕迹的法子,比如万根冰针刺穴;再比如,将人全身骨骼折断,不会流一滴血,却可以让人在漫长的痛苦中,一点点走向死亡,最后大不了做出假山跌死的假象……或者扔进蛇坑,吓得人苦胆破裂而死,不过一定要事先拔了蛇的毒牙,否则可会留下证据。” 余辛夷一条一条的说着那些死法,个个恶毒无比,仿佛她早就尝试过,那样的淡然,然而听在人耳中却毛骨悚然!她却已经保持笑容:“只要您做好准备,我死后,尚书府追究起来,皇上动怒之后,您的贵妃之位究竟还保不保得住!” 淑贵妃最在乎的,不过是她十几年经营得来的贵妃之位,那么,她就用这个软肋来要挟她!辛夷笃定了,淑贵妃就算再恨她,也比不得她那苦心经营的贵妃之位,来得重要! 淑贵妃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恨恨的瞪着余辛夷,半晌后,忽然笑了,笑得无比温婉,似乎又变回了原本那个雍容高贵的淑贵妃娘娘:“余辛夷,你的确够聪明,够大胆。我给你一个选择,死,或者来帮我!” 听到此余辛夷心底一笑:她最喜欢以命一赌,而她这次,又赌赢一回!余辛夷抬了抬眉,似乎对淑贵妃的话相当感兴趣,勾唇道:“哦?那请问娘娘,若是臣女帮您,您能允臣女什么好处呢?” 淑贵妃看着她脸上近乎天真的单纯,心底冷笑:就算再聪明,也就十六岁,如何能抵挡权势的诱惑:“我知道你厌恶惜月,那么,你何不抢走原本属于她的三皇子正妃之位?这绝对是对你所恨之人最大的报复。一旦三皇子登基,将来你就可为后!”她自认为,这样的诱惑并不小,而余辛夷一个小丫头,绝对抵挡不住! 余辛夷脸上果真露出向往的表情:“真的么?”随即她眼里又闪过防备,“娘娘别忘了,我有八皇子,而八皇子身后还有皇后,相比于三皇子,似乎八皇子登基的可能性更大吧。” 然而那防备非但没让淑贵妃愤怒,反而觉得余辛夷动心了,否则,她不会如此剖心置腹,老实坦白跟八皇子的关系!世上本就有一种人,叫“自以为是”,而淑贵妃似乎恰恰是其中一个! “就算你嫁给八皇子又如何,你无定国公府为傍,且在余府又不受宠,至多只能为八皇子侧妃。但是三皇子就不一样了,正妃与侧室,到底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清楚!”淑贵妃确信这世上谁也抵挡不了对报复的渴求,以及对权势的欲望,志得意满的弯了嘴角:“当然,能满足你这一点的,这全天下,只有本宫!” 余辛夷深深思忖之后,皱着眉有些怀疑道:“辛夷乃一介小小臣女,如何能肯定娘娘没有骗辛夷?”她眼底闪过浓重的犹豫,却毫不遮掩的显示出她欲望的野心。 淑贵妃冷蔑的一笑:“怎么,你信不过本宫?” 余辛夷不语,眼中却是满满的不信任,许久后才缓缓道:“若是娘娘真心允婚,便请娘娘给臣女一个信物,否则辛夷必不会信!” 还真是个冷丁子!淑贵妃瞧不上她那副殚精竭虑的模样,随手褪了一枚戒子下来,轻嘲道:“好,本宫便给你一个信物。” 接过那枚七宝戒子,余辛夷低着头抿唇一笑,恭敬道:“多谢娘娘。” 看着淑贵妃转身而走,那金黄色华贵的曳地宫装长裙,上面绣着朵朵牡丹缠绕着八尾金凤,银线绣成的流云在行走中,仿佛活的一般。 余辛夷缓缓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她会让淑贵妃知道,错过了这次杀她的机会,以后,可再也没有了! 看到余辛夷完好无恙的重回到女宾席,温凌萱竟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温大夫人即使拉住温凌萱,阻止了她的失态。 温老夫人冷冷的凝向余辛夷,重重一哼!这丫头,算她命大! 温氏则瞬间握紧了拳头:余辛夷没死,说明……淑贵妃那里出了问题!这辛夷这个贱人,怎么次次这么好命! 而坐于温氏身侧的余辛夷,则眨了眨眼,无比天真无辜的说道:“母亲,您怎么瞧上去脸色甚为不好的样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死了我才会舒服!温氏心底几乎失声尖叫出来,但面上却只能拼命压制,再压制!强笑道:“我没事……” 余辛夷这才放心了些:“母亲没事便好,咱们府里惜月已经病了,若您再病了,可真真让女儿担心呢。” 温氏脸色一变,心口几乎立刻一痛,狠狠闭上眼睛,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大姑娘有、心、了。” 歌舞升平罢,十二位容貌身段极佳的舞姬莲步轻移退开,永和公主拍了拍手,笑道:“多谢各位贵客今日到访,今日宴会主要是为沿海受灾渔民募款,以解灾民燃眉之急,请各位慷慨解囊。” 第80章 巧设毒局3 第80章 巧设毒局3 在座都是高门国公府,即便是为了颜面,也断没有瑟缩的道理,纷纷募捐,捐千两纹银者有之,捐前朝价值连城的名画者亦有之,直到温凌萱起身,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只红漆镶金的锦盒,当众打开,当盒子打开的刹那,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发出惊诧的赞叹声。 温凌萱得意的扫了周围一圈,道:“我要捐的,就是这个!” 只见那锦盒之中,竟是一尊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观音!这观音双眸轻闭,眼带慈悲,直鼻小口,神态端祥和蔼,手捏兰花,轻握佛珠,栩栩如生,仿佛默念着普世救度的经文,线条简洁流畅带着飘逸之感,仿佛腾于云雾之上,气质更是超凡脱俗。在场有识货的人,立刻惊叹一声,认出此物:“这不是前朝皇宫中丢失的那尊碾玉观音么?” 这世上玉观音极多,名贵者也不乏,但是哪一樽也比不上这件!这件碾玉观音乃前朝大家冯漠北收山之作,从采玉到绘图到雕琢再到最后的成型,足足花了十二年之久!传闻有人出价一万两黄金冯漠北都没卖,最后被皇家看上,冯漠北竟因舍不得而拒了皇家,最后冯漠北突然被告发窝藏逆党,满门抄斩,而这尊碾玉观音则被充公收入了皇家宝库。这一宗案件便成就了史上“怀玉之罪”的由来! 而这件隐世了百年的宝物,今日竟得以见天日,叫人如何不惊!立刻有人赞叹起来:“果然是定国公府大小姐,出手真是阔绰啊!” “是啊是啊,这样的宝物价值连城都不为过,温凌萱小姐竟然舍得捐出,真是心善啊,还生得如此美貌,不知以后哪家贵公子,或者皇子有幸得温小姐为妻……” 接受着众人的赞叹艳羡甚至是嫉妒,温凌萱眼睛朝着余辛夷轻蔑一扫,道:“不知道辛夷姐姐,你要捐什么?”她自信余辛夷绝没有碾玉观音这样的宝贝,所以她特特的当众提出来,专门为了给她难堪!彻底将余辛夷的气焰打压下去!敢跟她定国公府作对,简直不自量力! 果真,众人的目光扫到余辛夷身上。 余辛夷微微一笑,道:“表妹这样的宝贝当世也找不出第二件了,我可没有。” 温凌萱得意的冷笑一下,鄙夷的望向余辛夷。在她眼里,余辛夷浑身上下都冒着寒酸气,根本不配跟定国公府相提并论! 却见余辛夷继续道:“我有的不过是个救助灾民的法子,不知公主殿下嫌不嫌弃。” 救助灾民的法子?永和公主听了突然来了些兴致,全场捐的不过是些金银罢了,提救助的法子倒是第一件,她立刻道:“什么法子?” 余辛夷突然将一杯酒倒在小桌子,只见那琥珀色的酒液立刻倾洒了一桌,辛夷指着桌上的酒道:“若此桌为沿海渔民,这杯酒,便是洪灾。沿海地区地势偏低,一旦海浪飓风便亦吞没城镇,造成数以万计的灾民死亡或者流离失所,前朝最大一次洪灾,竟造成数十万灾民无家可归,最终形成重大动、乱,前车之鉴不得不防!今年灾害可捐款救济,但若年年如此,再富饶的疆土也无以为继,因此,唯有建立海堤防止洪灾才是上上之计,当然,堵不如疏,同时可在沿海建立大坝,干旱之时可蓄水以解内陆之旱,而洪涝之时亦可放水解灾。而现下无家可归的灾民,亦可派去建坝修堤,同时也可防止灾民暴动,岂不一举数得?” 这法子前一世洪灾之时,景北楼十八位谋士绞尽脑汁想出,最后凭着这计得了满朝赞叹,皇上也自此对他青眼有加。这一世他还未提出,恐怕是在等最有利的时机,但是……余辛夷心底一笑:这次他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任何能报复景北楼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永和公主听了竟是眼睛发亮,她不是平庸女子,未出嫁时就连文帝也赞过她聪慧,只是没想到余辛夷一介臣女竟然有如此智慧,立刻抚掌道:“妙极!本宫这就命人将此计呈给父皇!余大小姐听说上次便智解旬国扶苏丞相棋局,今日一睹风采,果然不一般!” 在场的人,有些听得一知半解,有些则是醍醐灌顶,都对余辛夷侧目而视,赞叹不已。众人看看谦虚镇定的余辛夷,再看看刚才骄傲的站出来献宝,得意非常的温凌萱则显得哗众取宠,极为浮夸了。 温凌萱一口银牙狠狠咬起,简直想掐死这个抢走她风头的,余辛夷! 余明琪则激动的望向余辛夷,眼里满是崇拜欣喜。而老夫人则不动声色的望了那边面色不佳的温老夫人一眼,浅浅的弯起嘴角,冷蔑一笑。 募捐之后,永和公主便请各位贵宾花园赏玩,待半个时辰后用宴席。凉亭之中,温凌萱怒得几乎要眼睛冒火,该死的余辛夷!从没有人敢让她丢过脸面,果然是个贱人!彻彻底底的贱人! 余子俊在一旁道:“表姐,你想整余辛夷怕是不简单,我姐姐被她害得现在在家中禁足,母亲更是被她气得吐血,她可是命带灾祸,一出生就克死她亲生母亲,表姐你还是少惹她,以防……” 余子俊看似在劝解,实际就是在激怒温凌萱,果见温凌萱冷哼一声,道:“你们怕她,我才不怕!”她才不信,这余辛夷有三头六臂!让祖母、姨母们如此忌惮她,兴师动众的要置余辛夷于死地,在她看来简直没必要,今天,她就要为姨母跟惜月表姐出口气!顺便让她们看看,她温凌萱的能耐! 余子俊为难道:“还是别,听说八殿下与她很是亲密,甚至为了她跟沈太妃起过争执!她很可能是未来的八皇子妃啊!” “什么?”温凌萱立刻撑大了眼睛,她是定国公府这一代唯一的嫡女,精贵非常,祖父早就有意将她许给某位皇子,谋求新皇登基的功臣,延续定国公府百年的兴旺!政治上的东西她不懂,但是她最属意的便是八殿下。而这贱人竟然…… 看来,她必要弄死这贱人无疑! 看着温凌萱阴狠的表情,余子俊冷冷一笑。他现在忌惮着六姨娘肚子里那个祸胎,不敢动手,但是不代表他不能借人之手!余辛夷加诸到他母子身上的屈服,他余子俊绝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只要余辛夷这祸害一死,六姨娘没了保护神,那个祸胎……终究会被弄死! 所以,余辛夷不死,绝无安宁之日! 半个时辰之后,盛宴开始,永和公主特意请来京城最有名的琴师公孙大家奏琴助兴,一时间丝竹悦耳,宾客席间觥筹交错,好一派热闹景象,不少贵妇们亲自向公主驸马敬酒。 温老夫人起身道:“公主殿下,老身敬您一杯。” 身旁驸马温和笑道:“永和已饮三杯,不胜酒力,还是让我代饮吧。”说罢便接过酒杯,一口饮下,众人皆赞叹,公主夫妻伉俪情深,永和公主略低了头,脸颊明若春桃。 可是还没过多久,突然驸马猛地胸口一震,竟突然吐血一口黑血来!全场顿时哗然! 永和公主当即脸色大变,扶住驸马,大喊道:“快去传御医!”公主府的女官们到底经事多,立刻镇定下来,一拨人立刻将驸马扶进院中,府中大夫立刻前往救治,一拨人则立刻去请太医!整个公主府一片大乱,所有人脸色都是震惊的,莫测的望着一旁惶恐不安的温家人,这下看样子温家要倒大霉了! 温老夫人面色难得的艰难,眉心深深皱起,隐隐朝温凌萱瞪了一眼。 待太医请来之后,永和公主终于稍稍冷静下来,原本温和的眸子陡然犀利,如箭般射向温老夫人,呵斥道:“温老夫人,这杯酒竟然有毒,你定国公府到底是什么意思!”谁都知道,驸马身体本就虚弱,永和公主最在意的莫过于这个驸马,现下见驸马竟中了毒,简直涌起滔天之怒! 温老夫人立刻惶然下跪,道:“老身……老身也不知,请公主恕罪……” 余辛夷看着这一幕,陡然皱起眉头,下意识的预感到哪里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温老夫人那样谨慎的人,怎么可能犯这种错?绝对有问题! 温老夫人身旁,温凌萱突然挺起身子道:“公主殿下,您误会了,这杯酒并非想毒害公主或者驸马,原本是想毒害我祖母!” 什么? 这个词同时出现在所有人脑中,这杯酒怎么会是毒害温老夫人的呢?这分明…… 温凌萱声泪涕下道:“这杯酒刚才祖母原本是自己喝的,但见诸位夫人给公主驸马敬酒,便也敬此一杯,以示对公主驸马的敬重,可是没想到这杯酒竟是带毒的!若是未敬,那这杯酒定是被祖母喝下!公主殿下您再想想,祖母跟公主无冤无仇,怎么会害公主呢?求殿下明察,千万别饶了那陷害我祖母的凶手!” 温凌萱说得在情在理,在场原本怀疑的竟被她说动了,连连点头。温老夫人的确没有陷害公主的理由,那么下毒的,究竟会是谁? 公主深深的喘过几口气,原先的震怒缓缓平复下来,细思一刻,眯起眸子道:“那么,这意图毒害温老夫人的贼人,今日定在府中,谁的嫌疑最大?” 若这毒不是温家下的,那么那个下毒的也是其心可诛!竟然敢在她公主府下毒,简直大胆!还间接害了驸马,此人定当斩杀,以儆效尤! 温凌萱接了帕子擦了擦眼泪,怯怯的扫视一圈道:“在座的都是与国公府交情甚好的,倒也一时想不出什么人嫌疑最大,只是……”她目光陡然落在余辛夷身上,“前阵子我祖母跟辛夷姐姐起了争执,除了她,在场萱儿再想不出任何人!” 第81章 自作聪明1 第81章 自作聪明1 随着她话音落处,所有人包括永和公主的目光都突然转到余辛夷身上!她? 温凌萱眸子暗暗闪过一道幽光,面上却仍是哀哀抽泣的:“前些日子余老夫人笀寿,祖母特去贺寿,不巧在宴上与辛夷姐姐有了些许误会,但……辛夷姐姐,祖母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啊,你怎么能这样心狠……辛夷姐姐,萱儿求你,若有怨恨尽管朝着我来,求你放过我祖母吧……求你……” 温凌萱一哭一叹,那脸上盈盈的泪光,再加上淳淳的孝心,竟是看得人心头发酸。 永和公主眉头紧皱,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向余辛夷,温凌萱说的句句在理,余老夫人寿宴上所发生的事,她也是亲眼见到的,全场之中,也唯有余辛夷有嫌疑!难道……真的是她? 余辛夷面对着四周围攻而来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原本,使的是这样的计谋啊。 怪不得之前会有怪异感,一杯毒酒陷害恐怕掀不起多大风浪,但是若这毒酒当着永和公主的面,喝到驸马腹中,永和公主必然震怒,而永和公主代表的皇家,毒害皇家这一条罪名,便足以让她死上一千次一万次! 温家此番兵行险招,计谋竟然如此曲折回环,实在是高!高! 余明琪焦急的沁了满头冷汗,鼓足胆子起身道:“我大姐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且她刚才一直与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明眼一看,必是温家陷害! 温凌萱盈盈的抹了泪,道:“你与辛夷姐姐一直在一起?那么,若真是辛夷姐姐毒害我祖母,你想必必也脱不了干系!” 余明琪脸色蓦地一变,温凌萱分明是颠倒是非黑白,可偏偏让人无法反驳。 一片寂静之中,余辛夷轻轻将余明琪压坐下,目光冷冷的扫向温凌萱道:“表妹,你这样怀疑我是什么意思?外祖母手里的酒杯,我何曾有机会触碰,并且下毒?公主殿下若是有所怀疑,大可搜查我全身,若找出半点毒药痕迹来,辛夷甘愿受罚!” 却见那温凌萱缓缓起身,走到余辛夷面前,冷哼一声道:“辛夷姐姐,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洗脱嫌疑了?任何一个聪明的罪犯都不会把罪证放在身上,而余辛夷你不仅聪慧,而且狡诈!你身上当然不会有毒药,但是……你婢女的身上不代表没有!公主殿下,请搜查余辛夷的贴身婢女,她身上绝对有东西!” 温凌萱振振有词,公主殿下犹豫了一下,但想到中毒的驸马,便一阵心痛,冷声道:“那么,搜吧。”说着朝女官抬了抬下巴,吩咐人去搜查白芷。 白芷脸色一讶,本能的抬起头望向自家小姐,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矛头居然会聚到她身上! 一旁,老夫人也皱起了眉头,这件事绝对不能与余辛夷有关,否则必会牵连到整个余家!这温家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余子俊却冷笑一声,端起酒杯饮入喉中,与温凌萱对视一眼,眼中是一模一样的阴狠毒辣。这次计划天衣无缝,余辛夷你就等死吧! 在一片沉默寂静之中,女官将白芷从头到脚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搜寻,连根头发丝都未放过,香囊都要倒下来仔仔细细的验过再说。 “等一下!”一直在旁边查验的医官蓦地抬手打断,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快步走上前,拿起从白芷头发里刚取下来的铜簪,猛地一折。 这件原本应该实心的铜簪里,竟飘出一点白色的粉末来!医官脸色突然严肃起来,接了蚕丝手套,取一点粉末溶进水里,再轻轻一嗅,脸色大变:“这是夹竹桃晒干后磨成的粉!” 永和公主立刻追问:“夹竹桃的粉末有何异常?” “夹竹桃分粉、白二种,粉色毒性微弱,但白色夹竹桃乃剧毒之物,若取枝叶研磨成粉末,只需一点掺入酒中便是剧毒!驸马中的正是此毒!” 这…… 永和公主勃然大怒,怒目瞪向余辛夷,抢过那铜簪,一把用力扔在余辛夷面前,脸色相当难看:“余辛夷,你还有何话要说!今日若无法交代清楚,休想踏出公主府半步!”若是其他事,永和公主或许还会顾及着余尚书,但是她最在乎不过是驸马,驸马的中毒将永和公主所有人的凶狠都逼了出来,所以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夫人低抽了一口气,捂住胸口闷了闷,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要涌上来,又被她用力压下! 白芷一张脸蓦地煞白!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根铜簪她戴了好些日子,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藏着夹竹桃粉末!她怎么想,也想不到竟然有人会把算盘打到她一个小丫鬟身上,最重要的是,竟然还连累了小姐! 余辛夷眉心微敛,凝望着地上的铜簪。这根铜簪连白芷都不知晓怎么回事,这说明,早就被做了手脚!原来,她们早就暗暗埋下这步棋,端等着今日!且手段如此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这么想尽一切办法害死她,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白芷猛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启禀公主,此事……” 白芷本想将这罪责一力承当,却没想温凌萱提前一步,抢过话头:“辛夷姐姐,你这丫鬟还真是忠心啊,想替你顶罪呢?但人人都知道这丫鬟是你的心腹,她做任何事,绝对与你脱不了干系!且她一个小丫鬟哪里来天大胆子谋害定国公夫人,谋害当朝驸马!所以……”温凌萱昂起头颅,眼中的哀戚已经消失不见,嘴角诡秘的弯起,眼睛里满是扭曲的兴奋,“余辛夷,你公然下毒谋害定国公夫人,谋害驸马,罪证确凿!还不快跪下认罪!本朝律法,下毒害人性命者,按律……当斩!” 霎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余辛夷,带着深深的审视与批判,而永和公主更是面色愈加难看,目光中带着凶狠,扬起手道:“来人……”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如玉的笑声自园外徐徐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皇姐这里似乎甚为热闹啊,不知景夙言到来是否叨扰。” 在场所有闺秀们第一时间便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齐齐捂住心口,抽了口气,期待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见一道月白色绣着暗金流云的袍摆缓缓踏入院中,一把风流的扇子轻轻挥动,那墨的发,红的唇,漆黑的眸,世间再难寻的容颜,不是当今八皇子殿下,景夙言又是谁! 永和公主见到景夙言,原本滔天的怒意也不得不压了压,道:“余家大小姐公然在酒中以夹竹桃之毒谋害温老夫人,后间接毒害了驸马,实在荒谬至极,本宫正在处理此事。” “竟有此事?”景夙言惊讶的皱了皱眉,满眼的不相信。 温凌萱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眸子眨了眨,眼睛复又湿润了,咬唇道:“回禀八殿下,确有此事,这就是余辛夷毒害我祖母的酒杯,还有这根藏了毒的簪子,是从她贴身奴婢身上搜出来的,千真万确,求八殿下定要为我温家做主啊……” 景夙言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捏起案上玲珑剔透的琥珀酒杯,细细看了眼,又看了看藏着毒的铜簪,突然朝着余辛夷厉声道:“余辛夷,你好大的胆!我当你心地善良,知书达理,没想到竟敢如此恶毒,敢暗害定国公老夫人,暗害皇姐夫,你可知这是死罪!今日本王决不饶你,否则绝无法服众!更让我皇家颜面蒙羞!” 这话说得极重,脸上的肃然怒意简直毫不掩饰!景夙言话音一落,温凌萱脸上蓦地溢出一股难言的惊喜。谁说八皇子倾心于余辛夷的,现在非但不护着她,反而苛责那贱人,太好了!余辛夷,连八皇子都不帮你,今日端的看你怎么的死的! 而温氏并余子俊对视一眼,先有些诧异,再一想,今日余辛夷毒害的可是驸马,此事事关皇家颜面,就算八皇子再偏袒余辛夷,也没有八皇子的亲姐夫重要!这般一想,他们眼中顿时写满了扭曲的激动。余辛夷,今日这样完美的计谋,任你插翅而难逃此炼狱! 余辛夷眸子微微眯了下,望着面前满脸怒容的景夙言,沉默不语。白芷更是震惊的脸色煞白,八皇子怎么会……他明明极喜欢小姐的呀,难道他也怀疑小姐害了驸马?这实在不应该啊!白芷急得满头大汗,忙爬过去祈求景夙言:“殿下,我家小姐是冤枉的呀,求您给我家小姐做主……” 温凌萱却猛地斥责道:“八殿下在此,哪有你一个小丫鬟插嘴的道理!” 白芷抬头,望着景夙言冷面无情的表情,一颗心直降到冰窟窿里,难道八殿下从前都是假装的…… 公主看着景夙言比她更震怒的表情,顿了一刻道:“既然此事真相大白,八皇弟,不若将余辛夷押解,交由京兆尹审理。” 什么?老夫人浑身一颤,几乎忍不住当即起身为余辛夷说话。 却有一道声音比她更快一步:“慢!” 众人望过去,这道声音的主人,仍然是景夙言。只见景夙言一双俊秀无双的眉隐隐蹙起,眉心间似乎凝着化不开的疑惑:“皇姐,臣弟仍有一事有疑虑。陷害皇姐夫的若是余辛夷无疑,那么仅凭她一人之力,恐怕并不足以达到目的,所以,皇姐府内必有她的内应!若此内应不除,将来定会为皇姐与姐夫带来后患无穷!” 温凌萱心里咯噔一下,八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永和公主细细一思忖,的确如此,忙道:“那皇弟以为应该如何?” 景夙言原本冰封的容颜,忽然漾出一抹浅浅的笑,那么笑似春风拂来,冰雪消融,美得让人心神荡漾,那抹漆黑深邃的目光浅浅在余辛夷身上扫了一眼,启唇道:“既然有内应,必定要查!至于如何查……” 第82章 自作聪明2 第82章 自作聪明2 “辛夷小姐与温老夫人座位相隔如此之远,绝没有本领仅在这一杯酒中下毒,所以这毒必定是事先洒在这酒壶之中,或者是抹在杯沿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无论是公主府中,还是皇宫之内,库中酒壶与酒杯都有专人看管负责,若有宴席,再交由这些专人分配呈上。若余辛夷想下毒谋害温老夫人,必定要收买看管酒壶与酒杯中的其中一个人!只要请医官验一下,这毒到底是从何处下的,便可追根寻底,查出余辛夷安插在公主府的内应!” 永和公主当下立刻道:“好!医官,请立刻验毒!”她现在最恨的便是谁人陷害驸马,只有参与者,谁都不能放过! 然而当温凌萱听到这个“好”字时,脸色瞬间大变。查酒壶与酒杯?不行!那毒药根本没放在酒壶跟酒杯中,因为那毒是她亲手下的!参加宴会,往来交际中根本不可能不喝酒,若下在酒壶酒杯上,祖母很可能会不小心中毒,所以她只将毒下在一杯酒中,那就是……敬给驸马的那杯!她没想到,直到上一瞬间都没想到,八殿下竟然会要求查验酒壶酒杯! 温老夫人突然沉声道:“不必验了!我定国公府一向与尚书府是姻亲,关系甚好,此事还请殿下允许我们两家自行解决,否则毁了两府的情分,便是不美了。”温老夫人这样说,明显是阻止查验了。 景夙言忽然笑了下,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强势:“温老夫人,此案既然在皇姐府中发生,皇姐必定要给你定国公府一个交代!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这名内应,否则内应不除,若皇姐与姐夫往后有半点差池,你定国公府准备负责么!” 这样俊美的容颜,这样珠玉般的声音,却又是这般的强势与冷傲!将满园全部震慑! 温老夫人脸色一青,手指微微发抖,却是再不能说出半个字来,为永和公主与驸马的安危负责,就算是整个定国公府,谁敢说一个“能”字?否则必定落下个狂傲的名声!今圣本性最为多疑,绝容不得一个在皇家面前狷狂的家族!八皇子在威胁她,在威胁她定国公府! 温氏跟余子俊同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恨恨的咬上牙,这,是这怎么回事?刚才八皇子不是还是盛怒么,现在怎么会态度陡然改变? 景夙言勾起唇浅浅一笑,刹那间风华无双,倾国倾城! 在温凌萱手指止不住颤抖之时,医官已经验出结果:这壶中、杯沿,都无毒! 景夙言诧异的眨了眨眼睛,忽然做恍然大悟状,朝着余辛夷道:“原来,这毒并不是辛夷小姐下的啊……”说着,他背着众人朝余辛夷浅浅一拱手,眸中盛满了笑意,“那小王刚才多有冒昧,真是鲁莽了,小王向辛夷小姐陪不是。” 温凌萱的脸上陡然血色尽褪。这时她才看懂,原来八殿下一直在演戏!演戏!什么所谓的搜查“内应”,根本是想方设法在为余辛夷开脱!为什么……为什么!八殿下为什么要为她如此尽心尽力,余辛夷那个贱人何德何能!她不服!不服! 余辛夷眸子微微眯了下,警惕的望着面前笑得如狐狸一般的景夙言,以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景夙言墨眸一闪,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你的事怎么是闲事呢?我,管定了。”哪怕他明知她有自保能力又如何?那是她的事。他要做的就是厚着脸皮挡在她面前,哪怕她不买账那又如何?他景夙言,此生要保护的人不多,而余辛夷便是其中一个! 对上面前绝美却又深邃的眸,余辛夷细密的长睫微微一动,蓦地生出一股懊恼,却又缠着某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她咬了咬牙,随后恶狠狠的吐出三个字:“随便你!”他要做什么无用功随他的便,反正她绝不会承他的情! 温凌萱双拳捏紧得,几乎冒出青筋,她不顾温老夫人不赞同的目光,冲上前抓起那根铜簪道:“就算酒壶、酒杯沿上查不出,也不能证明余辛夷是无辜的!从她婢女身上搜出的那根藏毒的铜簪又是怎么一回事!” 哼!就算八皇子帮着你又如何,只要这铜簪在,便是谋害的罪证!这世上我厌恶的人,都要死!都要去死! 景夙言朝余辛夷递了一眼,眸色有些凝重。这根藏着夹竹桃粉末的铜簪的确很难处理,若是交代不清,便无法彻底洗刷清白!她会怎么做呢? 余辛夷冷眸望着面色狠戾的温凌萱,不动声色的温家大夫人,以及稳如泰山的温老夫人,微勾了唇角,把些许笑意都印在眉眼之间,一时只让人觉得好像一道裹在冰层里的火焰扑面而来!她淡淡的朝白芷问道:“白芷,这根钗是你所有么?”声音那般风轻云淡,似乎早就成竹在胸! 白芷诧异的望着自家小姐,咬了咬唇,不知道该说不是,还是……是。因为这根铜簪的确是她的那根啊! 一旁温凌萱看着白芷犹豫不决的模样,冷笑道:“怎么,余辛夷你这是想当着八殿下与公主的面,跟你的丫鬟串供不成!” 余辛夷看都没看她一眼,道:“白芷,你要你老实说。” 白芷的手指捏得死紧,浑身每一处都因为紧张绷得紧紧的,最终选择相信她家小姐,咬牙道:“是奴婢所有。” 温凌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嘲讽,她绝不相信,这样的情况下余辛夷还能翻身! 下一刻却听余辛夷猛然道:“你看错了,不是你的!” “余辛夷,你胡说什么?难道想指鹿为马吗!”温凌萱一句尖声呵斥几乎是失控的冒出。 温凌萱这一声实在太过刺耳,余辛夷浅浅朝她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萱表妹,就算我指鹿为马,也有公主殿下以及八皇子审判,似乎并不用萱表妹你插嘴吧,还是,你根本不把两位殿下放在眼里?” 温凌萱这才亦是到,自己刚才态度实在太过激动,迫切的想置余辛夷于死地,而忘了,永和公主跟八皇子还在场! 然而永和公主不悦的目光已经扫来!这温家大小姐,虽说是关心祖母,但是也太过张狂了吧,还把不把她放在眼里! 温凌萱脸色一白,忙咬着唇低下头,永和公主起初的愤怒逐渐消退,理智逐渐回笼,现下认真一想竟觉得大有问题,若这毒酒并非余辛夷所下,那么……永和公主眸子狠狠一厉,若是被她发现有人敢耍阴谋诡计,毒害驸马,利用她的愤怒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绝对要严惩!“余辛夷,你刚才想说什么,继续说下去。” 余辛夷朝着永和公主盈盈一拜,果然这位公主并不愚蠢,她继续朝着同在诧异中的白芷道:“白芷,你记不记得这根铜簪是从何处而来?” 白芷老老实实的说道:“这根铜簪乃小姐您赐给奴婢的,咱们海棠苑里每个丫鬟都有一根,并非是小姐舍不得花银子打造个好的,而是小姐向来喜欢古朴,金簪子太过显眼浮夸,铜簪却不同,且这铜簪是小姐特意请京城有名的首饰师傅,宋师傅专门打造的……”白芷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 余辛夷缓缓弯起唇角,抬起眸子朝着温家人瞥了一眼,眸底似有一股火焰喷薄而出:“不错,的确是我请桂花巷的宋师傅专门打造,我身边丫鬟人人都有一根,之所以我说白芷认错了,是因为……这根簪子根本不是出自宋师傅之手,至于原因,只要公主殿下去请宋师傅来校验一番。” 她的声音无比轻柔,然而迎面射来的目光却又无比的冷酷。温凌萱几乎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被踢下地狱的错觉!不,怎么可能呢!胜利者明明是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她绝对不信,余辛夷就凭一个不知所谓的宋师傅就可以反败为胜! 宋师傅? 永和公主眸子凝了凝道:“来人,去请桂花巷宋师傅。” 两柱香之后,公主府派去的人快马加鞭的将那位宋师傅带回。 看着一路小跑溜到永和公主面前跪下,胆战心惊的宋师傅,温氏等人紧张到几乎说不出话来,余辛夷到底有什么后招? 余辛夷浅浅一笑道:“宋师傅,请你查验一下,这根铜簪是否为你所制?” 宋师傅接过簪子,转向内侧,只看了一眼便道:“余大小姐曾在我铺子里打了十二根铜簪,但这根,并非小人所制。” 一直沉默不语的温大夫人,事关自己的亲女儿,此刻也有些按耐不住了:“你再仔细看清楚!” 宋师傅一谈到门内东西,之前的惶恐也忘了,侃侃而来道:“我们做首饰这一行,为了将自己的手艺跟别家区分开来,都会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做个独门标记,这些旁人是看不出来的。但咱们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且咱们首饰匠人都有自己的派别,我师承我父,我父的标记是五瓣菊,我则添了一瓣花瓣,是六瓣菊。只要拔了簪子头就能看出来,但是这根,没有。所以,这根簪子绝非小人所打!” “那么,请问宋师傅,你能看出这根簪子是出自哪个师傅之手么?” 宋师傅拿着簪子细细看了一刻,指着簪上三颗小点,道:“簪首部有三颗小点,应该就是那位匠人的标记,只要按照这标记,寻到那位师傅应当不难。” 就在此刻,余辛夷缓缓弯起嘴角,那刹那眼神如冰,带着彻骨的寒意,竟差点将人浑身冻住! 什么?怎么会…… 温凌萱的手彻底冰凉了,一颗心脏几乎从云端一下摔进泥土里,被余辛夷狠狠的摔下去!宋师傅,独特标记……怎么会如此凑巧!这簪子是她姑姑温氏早在余府就安排人准备好的,怎么会这样! 第83章 自寻死路1 第83章 自寻死路1 温凌萱的目光下意识惊慌的望向温氏,温氏捏着帕子的手,几乎神经质的颤抖着,无法停止!这根铜簪是她谋划许久,才神不知鬼不觉按在余辛夷身边的暗棋!目的就是某一日借机将余辛夷一网打尽。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根小小的铜簪身上竟暗藏玄机! 唯一的解释就是,余辛夷早就在防备着她们!早就开始防备她们!或许不止这簪子,海棠苑里任何东西都做下标记,无论在哪一件上做手脚,最后都是这样的下场!温氏忽然感觉到变体通寒,寒,怎么会不寒?这余辛夷到底是有怎样深的心智,竟然老早就布下后棋,专门等着她们上钩!好可怕!好可怕!这等心计,简直像等着拖人下地狱的魔鬼! 景夙言看着这场精彩之辩,嘴角弯弯勾起,目光凝着余辛夷发亮,果然!他就知道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余辛夷忽然缓缓弯下膝盖,朝着永和公主深深一拜,悲戚道:“公主殿下明鉴,只要您命人拿着簪子寻找那位制簪子的匠人,便可真相大白!有些人意图陷害我,特意偷换了我丫鬟的铜簪,并且陷害驸马,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让臣女更为伤心的是,萱表妹竟然一点不信任臣女,完全将臣女当成贼人,外祖母说得好,你我两家本是姻亲,何至于要到这样赶尽杀绝的地步……公主殿下,请为臣女做主!” 余辛夷字字如针,直刺在某些人心头! “余辛夷你强词夺理,什么标记,根本是你跟这宋师傅串通好的吧!”温凌萱怒了,怒得几乎要疯掉,嘶声尖叫道,“就算这根簪子不是宋师傅打造的,也不能证明不是你所有!更不能证明,不是你谋害我祖母!” 温凌萱话音刚落,温大夫人脸色蓦地沉下去,想拉温凌萱已经来不及! 只见永和公主目光如刀,朝着温凌萱迎面劈来!这位温家大小姐,实在太过怪异了些! 余辛夷将之收入眼底,淡淡道:“萱表妹这话倒奇怪了,现下证据确凿,我已经洗刷清白,萱表妹不循着证据,为外祖母报下毒之仇,去抓那真正下毒的罪人,反倒一直揪着我不放,往我身上泼脏水,这究竟是是何道理?我倒觉得,萱表妹你,奇怪得很!” 所有人怪异的目光都聚集到温凌萱身上,温凌萱一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的反驳道:“余辛夷,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下毒?你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余辛夷眨了眨眼,却道:“我并没有怀疑萱表妹你,不过,驸马中毒之时,唯有你坐得与祖母最近,倒让人不得不思索几分,为何有人在杯中下毒,萱表妹你却没发现……” 余辛夷越说,温凌萱心里越紧张,紧张到几乎说不出一个字,她感觉在余辛夷面前,她就是一张白纸,所有的阴谋诡计,全部给余辛夷看得一清二楚!什么也藏不住!什么也瞒不了!她那双眼睛,便是阎王手中的判官笔! 老夫人笑了,淡淡的笑了出来,缓缓起身朝永和公主行礼道:“现下驸马中毒是既定事实,那么,这个下毒之人必定还在酒宴当中,不若,咱们就一个个搜查过去,到时候谁是谁非,谁人清白,谁人又是隐藏在暗中的老鼠,便可一清二楚!” 景夙言在一旁轻轻挥着扇子,眸子浅浅抬起,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道:“此法,甚好……” 在场谁敢说不吗?谁都不敢!否则便是谋害驸马的嫌疑对象! 永和公主想着中毒正在被救治的驸马,也顾不得得罪人,立刻冷声道:“好!那么,各位贵客,永和今日便得罪了,若是查不出罪人,永和必当当面致歉,若是查出来……”永和公主脸上冰冷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立刻有几十名女官、侍卫鱼贯而入,将男女宾客分别带到独僻的室内仔细检查。只除了……温凌萱一人! 温凌萱僵着脸道:“我是祖母的亲孙女,怎么会害祖母?你们竟要查我吗?究竟什么意思!” 余辛夷浅浅一笑:“并没有什么意思呢,只是帮萱表妹洗刷清白呢,若萱表妹执意不让人搜查,岂不是引人怀疑么?那样,倒是不美了。” 温凌萱努力保持着完美的容姿,但闪烁的眼睛里仍然泄露出一丝惊慌,并没有逃出永和公主怀疑的眼光。只见永和公主身后的女官立刻上前,拿住温凌萱的双手,温凌萱厉声尖叫道:“你干什么?放开我!我是温家大小姐,你敢对我不敬!” 这下连温老夫人都已坐不住,猛地站起身:“公主殿下,我孙女儿绝没有害我的道理!” 然而,已经来不及。只见那名女官用力捏住温凌萱的双手,在她长长的涂着红色鲜艳丹蔻的指甲里,找出一点白色粉末的痕迹,道:“回禀公主,温凌萱小姐的指甲里,藏着毒!” 温凌萱的脸色瞬间如死人一般,面如死灰…… 老天爷! 温老夫人的酒的下的毒,竟然藏在温凌萱的指甲里!这简直是……所有人都觉得此事相当荒谬,荒谬到无法言谈! 此时,余辛夷浅浅一笑,做恍然大悟状:“所以这毒并不是我下的,谋害外祖母的人也并不是我,而是……萱表妹你啊。你竟然谋害自己亲祖母,此乃不孝不敬,大逆不道之罪矣!就算五马分尸,也难解其罪,萱表妹,你实在丧尽天良啊!”本朝对人伦道德十分推崇,杀人乃死罪,但若谋害的是自己的父母兄弟亲祖,那更是罪加一等,当判油煎剐刑! 温大夫人浑身颤抖的拍案而起,指着余辛夷恨声道:“你胡说!萱儿为什么要害她的祖母,你根本是在强词夺理!” 余辛夷脸上忽然绽放出一抹幽异的笑容,那一瞬的笑容,若彼岸开出的血色曼陀罗,带着浓浓的毒,只要一沾上,必死无疑!她浅浅道:“原来,萱表妹并不是想害外祖母啊,那么想害的人只有……公主殿下或者……驸马了?” 那一刹那,温大夫人脚步一晃,眼前一黑,竟差点狠狠跌在地上。天哪,她刚才一时激动,竟中了余辛夷的诡计……完了,完了!她这下要害死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在场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永和公主的面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雷霆之怒!余辛夷的意思她早听懂了!温凌萱这毒不会下给温老夫人,那就是下给她的!这温家真是好计谋,胆敢下毒,毒害当朝公主驸马,结果还栽赃到余辛夷身上,还百般利用她的愤怒,以掩盖她们罪恶的事实!好一个温凌萱,好一个定国公府!竟敢骑到皇家头上,简直胆大包天! 温老夫人蓦地开口,想为温凌萱求情:“公主殿下……” 但温老夫人现下任何话,听在永和公主耳中都无比刺耳,觉得定国公府在耀武扬威,永和公主冷笑一声,道:“既然证明此毒乃温大小姐所下,那么,来人,替本宫去请京兆尹!此事,便交由京兆尹秉公办理!” 女官一听,立刻退下去请京兆尹。温凌萱却是刹那间瘫在地上,若被交给京兆尹秉公查案,以谋害公主驸马罪论处,那她焉有活路啊! 温大夫人祈求的拉住温老夫人的衣袖,可是温老夫人威严的脸上一片冰冷,死死抿着唇,没有发出半个字来!这次动手她就事先不知情,直到驸马中毒她才察觉!若是事前知道,她绝不会同意温凌萱如此鲁莽行事,导致现在引火烧身!可若现下为温凌萱求情,便是将整个定国公府拉进水里,陪同温凌萱一起担着谋害驸马的重罪,而此事若落进皇上耳中,就算定国公府再风光,也要为之陪葬! 要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就如同当年的明德王府! 定国公府,绝不能重蹈覆辙,所以……温凌萱…… 温老夫人狠狠抓了自己的手心,猛地张开眼睛望向一脸祈求的温凌萱道:“萱儿,你便跟着京兆尹公孙大人,去调查一番吧,你放心,若你没谋害驸马,定国公府绝不会置你于不顾!”她目光尖刻的瞪向一旁淡然如风看着笑话的余辛夷,这个小贱人!今后,定让她不得好死! 然而这话此刻听在温凌萱耳中,却等同于……祖母要放弃她了?不会!祖母怎么会放弃她……她是定国公府唯一的女儿,更是嫡女!她这这代最骄傲的明珠,甚至比她的几个兄长们更受宠爱,她将来要嫁给皇子的!祖母怎么会放弃她? 温凌萱眼泪刷刷的落下来,扑通跪在地上,膝行到温老夫人面前,凄楚的祈求道:“祖母,你别放弃我……” 只见京兆尹公孙大人已经带人进了府,朝公主行了礼后,不客气的朝温凌萱道:“温大小姐,请随本官回衙门,接受调查吧,请!” 温凌萱却死死拉着温老夫人的衣角,拼命哭泣哀求道:“祖母,你救救我,我一去就完了,我的名声就完了啊!祖母救我!” 温老夫人看了看自幼疼爱的孙女凄婉的泪水,捏足了掌心,狠心推开她道:“你去吧。” 温凌萱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亲祖母,撒白的唇张了张,整个人瘫下来,像被抽筋扒了骨一般,双目呆滞的望着地面。 京兆尹向属下捕头点头示意了下,捕头立刻带人走向温凌萱,却在触碰到温凌萱的刹那,温凌萱猛地推开捕头,朝着余辛夷扑过去!赤红着双眼尖叫道: “余辛夷,我要跟我同归于尽!” 余辛夷!余辛夷!一切都怪这个该死的余辛夷!是这个贱人害她的!她要拉她一起进地狱! 在场所有人都被她这样疯狂的举动惊呆了,就连温老夫人都提声道:“萱儿,住手!”但是温凌萱已经听不到了,她眼里只剩下余辛夷一个人的身影! 第84章 自寻死路2 第84章 自寻死路2 辛夷看着她疯狂的举动,眸子蓦地一缩,她是存心要拉自己一起去死了! 当温凌萱发了疯似的扑向余辛夷,要掐她脖子的刹那,景夙言猛地一脚飞踢,毫不客气的将温凌萱踢到在地上,呵斥:“温大小姐,你想干什么!” 温凌萱看见阻拦她的,竟然八皇子!心中怒火烧得更加疯狂,咬紧了牙关,瞪着那双赤红的双眼从地上爬起来,居然又朝余辛夷扑过去。 袖子里似乎滑出什么东西,温凌萱眼底突然闪现出一抹扭曲的诡异!要死,那就一起去死! 景夙言紧皱着眉想纵身而去,带着余辛夷躲开!却突然对上余辛夷闪着异光的眸子,瞬间明白过来:她有打算! 望着再次扑来的温凌萱,余辛夷嘴角扬起一抹冷冷的弧度,想杀人是么,那就成全她!只见众人震惊担忧的目光之中,余辛夷忽然惊叫一声朝着温氏跟余子俊的方向躲去,一边惊叫道:“母亲,弟弟!救我!” 温凌萱没想到余辛夷竟然会躲到余子俊身后,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袖中藏着的小木盒里,猛地跳出一只通体漆黑带着白色斑点的蜘蛛!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温凌萱失声尖叫道:“躲开!快躲开!”但是来得及吗?来不及了! 余子俊的双眼瞪得无比硕大,眼睁睁的看着一只黑色的怪物猛地朝自己飞来,袭到自己额头,随即一阵裂骨的疼痛之后,他浑身痉挛,竟然就那么倒了下去! 这一系列的突变只发生在一瞬之间!从温凌萱突然的疯狂报复,再多那只突然冒出来的黑色诡异蜘蛛,再到最后余子俊的倒地毙命!几乎没有人能预料到,但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俊儿……”温氏的尖叫声几乎能撕破人的耳鼓,将人的神智全部拉了过去,倒抽一口气。 只见温氏猛地扑向地上痉挛颤抖的余子俊,而余子俊额头上那只黑色蜘蛛吸饱了血液之后,缓缓的爬开,被京兆尹的捕头一刀砍断,而蜘蛛爬开的瞬间,余子俊整张脸突然呈现诡异的黑紫色,口吐白沫……直到此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他计划中是要害死余辛夷,却反过来……害死了自己…… 老夫人震惊的起身:“俊儿!” 温氏尖利的哭喊道:“公主殿下,救我儿子,快救我的俊儿啊!” 饶是见多识广的永和公主见到这样的场景,也被震住了,忙让女官将太医请来。驸马所中夹竹桃之毒已经解了,所以太医赶来的速度很快,但是只是厢房到花园这数百步的距离,当太医到来时,只来得及探了鼻息,已经叹惋的摇了摇头:“贵公子已经暴毙。” 死了……死了? 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是这么快!余子俊已经暴毙了!温氏整个人蒙住了,似乎根本没听清楚太医所说的一般,讷讷的开口道:“你说什么?” 太医犹豫了下,重复一遍:“贵公子,已经去了……” 老夫人双腿软了软,险险的被身后的竹心扶稳,而不远处,温老夫人跟温大夫人,一同颤了颤,要跌倒下去。 余辛夷立刻扶住当即晕厥的温氏,霎那间,她猛地回头,眼中带着凄楚的泪光,愤恨的瞪向目瞪口呆的温凌萱道:“凌萱表妹,就算你我两家不合,但你也犯不着迁怒到俊儿身上,明知道俊儿是咱们余府的嫡长子,你这是要我父亲绝了后么!俊儿好歹是你的表弟啊,你为何如此狠毒!” 温凌萱呆呆的望着死去的余子俊,似乎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反应余辛夷的话反应了好久,才突然大喊出来:“我没……我没想害俊儿,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祖母,母亲,你们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没有?你放出这毒蜘蛛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到的,你亲手害死了我弟弟,你难道还想抵赖吗?”余辛夷扑通一声朝永和公主跪下,声泪俱下道,“公主殿下请您万万要为我余家做主啊!温凌萱先毒害驸马,后竟不知悔改当着您与八殿下的面要害我,最后还放毒蜘蛛害死了我亲弟弟!公主殿下,臣女这下该如何向父亲交代啊……” 温凌萱失控的尖叫道:“余辛夷,你胡说!我没有想害俊儿,你这贱人满口胡言,我要杀了你!”说着竟然又要扑过去,这次确是被京兆尹身边的捕头一把拉住,绑了起来。 余辛夷擦着泪水,扶着一旁晕厥的温氏,道:“若你无害人之心,为何会随身携带这样的毒物!公主殿下,八皇子殿下,臣女虽人微言轻,但也要为我惨死的弟弟求个公道!”余辛夷连磕三个头,竟是让永和公主心生震撼。 景夙言冷冷看了发疯的温凌萱一眼,道:“既然如此,此事全权交由公孙大人审判吧,或杀或流放,切忌定要秉公,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温凌萱像刹那间被打入了地狱,脚下便是刀山火海,地狱烈火,即将要将她烧死,她猛的跪下,哀嚎道:“这只毒蜘蛛不是我的,是俊儿交给我的,我跟他商量好要一起陷害余辛夷,再用毒蜘蛛害死余老夫人,可是没想到……害死俊儿是她,是余辛夷这个贱人!” “萱儿!”温老夫人出声阻拦,但是温凌萱已经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在震惊之中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迟了,原本还能借用俊儿的死来让余辛夷陪葬,但是温凌萱这一交代,一切都太迟了……余子俊,白死了! 什么?这毒蜘蛛……老夫人原来眼中的火焰刹那间熄灭了,心止不住的发寒,原来她的好孙儿,竟然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物,不仅要害死亲姐姐,还要害死她!那么……便是死有余辜了! 余辛夷却突然道:“萱表妹!我弟弟已经死了,你何苦还要污蔑我弟弟的名声!阖府中谁不知晓,我弟弟最是良善、孝顺的人,我与俊儿姐弟感情甚笃,且俊儿待老夫人最是恭敬,怎么会害老夫人?你已经铸成大错,却还要在我弟弟尸体面前,栽赃诽谤,你到底是多狠毒的心肠!非要让我弟弟死不瞑目吗?” 余辛夷这样义正言辞的维护余子俊,让老夫人目光突然闪了闪,却并未阻止。 温凌萱突然发现,她说不清了,什么都说不清了,似乎这全天下的罪人都是她一个人,温凌萱痴痴的望向温老夫人,嗓子早就喊哑掉,几乎神经的说:“祖母,母亲,你们替我说句话啊,跟姑姑解释一下……我没想害表弟,我真的没想……八殿下,你该信我的,你要信我的,我没想害我表弟,我没想!” 她满是泪涕,不停的重复着“不是故意的”,原本美丽高贵的发髻松开,发里最硕大珍贵的蓝宝石掉在地上,此刻的温凌萱,就像市井里最卑贱的疯妇,双眼都是呆滞的,哪里有半分温家大小姐的姿态可言?温老夫人跟温大夫人紧紧皱着眉,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但是没人再愿意听她疯癫之言了,京兆尹立刻带人将温凌萱嘴巴堵了起来,带回衙门。温大夫人深深望着女儿被强行带走的背影,掌心一道鲜血流出,却什么都不能做。 “信我啊!你们都要信我!” 温凌萱发出那声尖叫的时候,温氏的眼睛突然睁开,第一眼便对上余辛夷的眸子。只见余辛夷悲悲哭泣了一声道:“母亲,您千万节哀啊……” 温氏梗着喉咙,双眼突兀的瞪出,死死的瞪着余辛夷,死死的瞪住,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再次晕厥了过去!太医立刻诊脉,惊道:“不好!余大夫人危矣!” “女儿!”温老夫人当下再忍不住想看看温氏,却被老夫人拦住,老夫人的面色极为难看,不留半分情面的说道,“她是我余家的媳妇,我刚刚惨死的外孙的娘亲!” 只这一句,就让温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但没有一点办法,毕竟,温凌萱刚才亲手害死余子俊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定国公府现在,实在无法向余府交代!可,那是她的亲女儿,亲女儿! 温老夫人目光如刀,猛地朝余辛夷劈过去,额头崩起的青筋似乎在说:即日起,我温家与你势、不、两、立! 观看了一连串这样腌臜又匪夷所思的惨剧,各府贵胄都既有眼色的无声散了,但是心知肚明的是,恐怕明日一早,今天所发生的事便会传遍大街小巷。 温氏被抬进公主府内厢紧急救治,至于温家人,来的时候无比风光,走的时候却折了一个女儿进牢笼,温老夫人上马车的时候,这次是真的犯了心疾。 余辛夷看着温家奴仆慌忙的将温老夫人抬进马车,立刻驾车回府,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今天的收获,似乎看起来颇丰呢:余子俊一死,温氏最后一条腿也跟着废了,之后还会掀起什么风浪呢? 而趾高气昂的温凌萱,若是她沉得住气在大牢里待上几天,定国公府自然会想方设法的把她弄出来,但是怪就怪温凌萱实在沉不住气,竟然当着公主的面放出毒蜘蛛咬她,最后咬了余子俊,定国公府怕是要头疼了吧,温凌萱死,心疼;温凌萱不死,又如何向公主交代?向余府交代?向痛失爱子的温氏交代? 对了,她还要多谢温凌萱呢,将余子俊与她共谋,陷害她跟老夫人的实情说出来,不然她还真有些头疼,如何应对老夫人,毕竟她在整个余家里,最在乎的唯有六姨娘跟老夫人。现下这样,她倒是松了口气呢。 今日一役,定国公府已经向她宣战,她还真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余辛夷目光一闪,忽然见到一道愤怒的身影风尘仆仆的向自己走来,那张中年却丝毫不显苍老的脸上,写满了阴沉,以及压抑着要爆发的怒意,正是她的父亲,余怀远! 第85章 恶鬼之名1 第85章 恶鬼之名1 只见余怀远三两步朝着余辛夷走来,然后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便猛地抬起手,朝着余辛夷一个巴掌狠狠的刮下来:“你这个孽畜!我打死你!” 当接到余子俊死讯的那一刹那,余怀远整个人就处于一种滚滚惊雷般的暴怒之中。余子俊死了,他的嫡长子,竟然死了!余怀远先入为主的认为,余子俊的死绝对跟余辛夷脱不了干系!哪怕他知道若没人招惹她,余辛夷绝不会下这样的狠手,但是他仍然止不住痛恨埋怨,余子俊是他的嫡长子,更是长房唯一的继承人,如今余子俊一死,他长房难道要绝了后?余辛夷千不该万不该,最要紧的一条便是不该害了余子俊的性命! 这一刻他甚至想,如果死的是余辛夷这个孽畜该多好!该死的是她! 余辛夷看着余怀远那种发红的眼,当即意识到,她的亲生父亲,竟对她下了杀意! 白芷见状,猛地冲上前,替余辛夷挨了那巴掌,当即头昏眼花,吐出一口血来,却还从地上爬起来,扑通跪在地上挡住余怀远道:“老爷!求您别打小姐!” “滚开!今天我不打死这孽畜,何以当这余家家主!”余怀远一脚踹翻白芷,赤红着双目凶狠的望向余辛夷,那再次挥起的巴掌带着凌厉的掌风,如刀子般割来! “住手!”就在余怀远一巴掌要狠狠掀下来的时候,老夫人突然一声呵斥,赶来阻拦了余怀远狠心的行为,“怀远,你这是要打死辛夷吗?你才失去一个儿子,难道还想再失去一个女儿?” 老夫人的话像一声惊雷,猛地将余怀远定住。 老夫人疾步上前,将余辛夷护在怀里,而同老夫人一起赶来的,还有八皇子景夙言:“余尚书这是要在我皇姐府中杀人不成!” 景夙言俊美的容颜上带着明显的冷怒,他这话问得极重,若是平时余怀远必定要顾及再三,但是此刻他沉浸在痛失嫡子的悲愤当众,毫不客气的回道:“八殿下,臣这是在管教不孝之女,恕臣无礼了!” 景夙言眼睛微微眯了下,手中折扇不知何时重重收起,冷笑一声道:“贵公子的死虽极为惋惜,但与余大小姐没有半点干系,甚至余大小姐也险险受害,这点小王与皇姐都是亲眼所见,难道余尚书是对本王与皇姐有所怀疑吗?” 八殿下竟然公然维护她?余怀远见多了这位八殿下温文尔雅,容与风流的模样,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虽是笑着的,不错,那嘴角的弧度与往日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但是看他的眼睛,那么冷,冷得如同千年冰魄,如同苍穹之外猛然冲俯而下的鹰,不,不是鹰,而是咆哮而下的蛟龙!让人冷不丁心生畏惧,继而跪下伏身膜拜。 余怀远几乎是震惊的望向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这丫头竟然跟八皇子有了瓜葛!余怀远感到阵阵心惊,他几乎一刹那间觉得余辛夷不是他的女儿。从前那个沉默温顺,逆来顺受的女儿,何曾变得这样深沉可怕?他震惊,是因为他陡然发现,他现在竟掌控不了自己亲生的女儿! 此时,余辛夷忽然出声道:“八殿下,此乃臣女家事,请殿下容许余家自行处理。” 景夙言的眉心隐隐皱起,辛夷想把他支开,就不怕…… 余辛夷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眸,重复一遍道:“请殿下成全。” 景夙言懂了她的心思,今天他插手虽然能保住辛夷,但有利也有弊,余怀远恐怕会因此更加介怀,也更加忌惮辛夷,所以,他必须避嫌。他知道,辛夷既然这样决断,必定是有把握的,他该相信她! 景夙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一种立刻,立刻将余辛夷带走的冲动,将她远远的带走,远离余府!让她免于任何的诘难与陷害,但是……他知道不可能,因为余辛夷并不是那温室里需要呵护的娇花,她是莲!风雨吹打中仍然坚强绽放的莲!她是梅,暴雪中仍然傲然枝头的梅!她甚至是竹,清秀笔挺,永远坚忍不拔的竹,看着温婉,下一秒便能化成一把利剑,刺向一切敌人! 这样的余辛夷,是骄傲无匹的,金屋藏娇只能是对她的轻视与侮辱!而他所能做的,只是站在她的身旁,立于她的背后,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她帮助。其余时候,就算难以割舍,也要放她去尽情南征北战! 景夙言一离开,余怀远以为余辛夷又要打什么主意,却没想余辛夷忽然弯下膝盖,扑通一下跪在余怀远面前,连磕三个头:“若父亲执意不信女儿未害弟弟,那么,便请父亲杀了女儿为弟弟报仇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余怀远看着猛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震怒的撑大眼睛,纠结的眉心深深凝望着面前跪着的挺起的脊背。她在干什么?她想干什么!真的求死?不,不是!她分明是在逼他! “女儿向父亲认罪!”余辛夷抬起那双清澈的眸,一字一句,却字字如雷,“俊儿之死,虽不能女儿亲手为之,但是女儿眼睁睁的看着弟弟被毒蜘蛛所咬,却没尽到身为嫡姐的责任,保护俊儿,女儿对不起父亲,更对不起老夫人,女儿难辞其咎!父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对女儿或打或杀,女儿绝没有半句怨言!但若父亲执意认为,是女儿谋害了弟弟,女儿虽死,也必不会认!” 余怀远怒了,怒得不可救药!她以为仗着八皇子撑腰,他真不敢杀了她?那他就做给他看!余怀远脸上的肉痉挛的抽了抽,怒道:“你既然认罪,我今日就遂了你的愿!” 见着余怀远竟然要抽侍卫腰间的剑,老夫人猛地上前,朝着余怀远重重呵斥道:“怀远,你要杀了辛夷,不如先杀了你母亲我!你知道原本这毒蜘蛛是想害谁的吗?害我!你的好媳妇,教导出这样的好儿子,亏我还把他当宝,这次他死不足惜!否则,祸害的便是我们整个余府!就算他不死,我也要掐死他,以除后害!” 论起心机手段来,老夫人绝对不是等闲人物,有时候她甚至要比余怀远更为果断深远! “什么?”余怀远闻言,当即震惊的瞪大双眼,余子俊竟要谋害老夫人?这绝不可能!他得到定国公府,俊儿中毒猝死的消息当即赶来,一点未想过,这其中竟然还另有缘由! 老夫人沉着脸,再添一把火道:“温凌萱亲口承认俊儿与她合谋,谋害我们一家!亏了大丫头还顾念大局,为俊儿开脱罪名,否则咱们余府百年清誉已经被你那个好儿子败坏得一干二净!怀远,你怀疑了辛夷,难不成难道还要怀疑我不成?”陷害嫡姐,谋杀亲祖母,这样的罪名毁的岂止是余子俊一个人,更是整个庞大的余家! 余怀远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老夫人头上,只是,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嫡子!难道就要平白死了不成! 看着余怀远仍然伤痛惋惜的模样,老夫人轻叹了一声,道:“怀远,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免不好受。但你现在还年轻,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六姨娘现下肚里便怀上了,府里几位姨娘都是极年轻的,若是不行便再多纳几房,将来由你亲自教导,再不会让某些黑心坏货教得不成人样!” 老夫人现下是恨极了温氏。一个好好的孙女被她教得寡廉鲜耻,公然在她寿宴后私会男子!而这个孙儿更是品行败坏,先是下毒害她这个祖母,再是刺伤亲父,到现在更是跟温家人合谋,坑害自己家人。这样的孙子,哪里还是余家的子孙?只怕她百年之后,余家交到余子俊手里,余家就要变成温家!想及此,心里仅剩的那一点惋惜,也全部消失殆尽! 余怀远侧过眸,深深的望着余辛夷,深深的望着,看着那双无比坦荡,清澈如许毫无畏惧!他手中紧握着的剑猛地收紧,完全可以看到他手背上冒出的青筋! 两双眼睛,一双明亮无畏,一双深沉毒辣,互相对视着,没有一瞬的松懈!仿佛,那便是一场无形的较量!留,还是不留?生,还是赴死? 明明是极短的时间,却仿佛已跨过一条性命,直到余怀远眼里的杀意一点点消退,手中的剑终于缓缓落下,扔在地上,余怀远眯了眯眼沉沉的说道:“起来吧。” “谢谢父亲!”余辛夷感激的低着头,然而眸中却是一片冷光,丝毫不怀疑,若是刚才她脸上露出半点不对,余怀远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将她当场杀了!可惜,她已经不会难过了,因为她对这个父亲,早就不剩半点感情。 当温氏从昏厥中醒来,挣扎着下床想去找余怀远做主,杀了余辛夷那贱人为余子俊报仇时,要报仇!一定要报仇!她儿子不能白死,就算死也要拉着余辛夷陪葬! 丫鬟忙拦住她:“夫人您别去,还是躺下休息吧,大少爷已经去了,请您务必节哀顺变啊……” 温氏神经质的扭头,掐住那丫鬟的脖子道:“为什么不准我去!为什么!” 丫鬟犹犹豫豫道:“老夫人说大小姐受了惊,要请大夫来压压惊,老爷他……允了……”这个命令看似正常,但是无形之中已经说明了一些事。 她迟了一步,又迟了一步!温氏瞳孔蓦地缩小,陡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竟浑身痉挛起来,口吐白沫,自此传闻大夫人的神智便不太正常了…… 第86章 恶鬼之名2 第86章 恶鬼之名2 余子俊的尸体被接回了余家,等待发丧,风光大葬是不可能了,因为余子俊死得的确不甚光彩,且鎏国的规矩,未成人的孩童枉死是大不幸的,皆不能厚葬,但总归面子是要做起来的,办丧事当天,只请了一些关系最密切的家族来吊唁,而定国公府,因着余子俊那条命的的确确是坏在了温凌萱手上,只派了管家一人来吊唁,却被老夫人派人拦在了门外。 温氏头上裹着白布撑着从病床上爬起来,短短的几日,她已经迅速衰老下去,原本极力保养的脸连皮肤都松弛了,一张脸白如死灰,连眼睛都是呆滞浑浊的,一串串眼泪从眼眶里滑出来,看起来凄惨无比。 余怀远原本想去替她去擦擦眼泪,但一看她那张松弛的脸,以及毫无生趣,只知道哭的眼睛,忽然倒尽了胃口,命婢女替她擦了泪完事。 温氏扯着嘴角诡异的笑了笑,然后猛地扑到余子俊的棺材上,抱着棺材轻声道:“俊儿,我的宝贝儿子,你怎么还不起来?母亲今日给你裁了新衣服,做了新的玉冠,你快起来试试吧……换好了新袍新冠随我去见你父亲、老夫人,他们可最疼你了,你是咱们余家的骄傲,快起来啊!” 温氏身边的丫鬟瞧了眼老爷的神情,立刻上前拉住温氏道:“夫人,您起来吧,别打扰了大少爷休息……” 温氏忽然止了哭泣,说道:“俊儿要休息?对,他要休息,他昨晚念书太晚了,要休息,嘘,谁都不准打扰他,俊儿要休息呢。” 丫鬟白着脸连连点头,想把温氏哄开去。 却见温氏猛地推开丫鬟,扑回棺材上,说话的语调万分怪异,衬着那张脸上惊悚的表情,简直让人不寒而栗:“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把我跟我儿子分开!滚!给我滚啊!”她目光错落的落在周围身上,最后狠狠的望向余辛夷,像发了疯的怪兽般吼道,“俊儿你别怕,有母亲在,这世上任何妖魔鬼怪都别想害你!别想害你!” 温氏猛地朝余辛夷扑过去,双手用力的掐向她的脖子,尖叫道:“你这个魔鬼!把我儿子还给我!把我的俊儿还给我!还有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惜月!统统还给我!” 余辛夷往后一退,温氏猛地跌在地上,丫鬟们忙上前将温氏拉开。 到场的宾客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交换心中的瑟缩寒冷:难道,这大夫人真因丧子哀痛过度,疯了? 余惜月在柴房里突然听到一阵丧乐,她突然一激动,猛地跳起扒在窗户外往外看,心中止不住的慷慨激昂,这是丧乐!府里一定是有人死了,会是谁?死的肯定是那个贱人余辛夷!她母亲跟弟弟为她报仇了!哈哈,那贱人死了,贱人终于死了!太好了,哈哈哈! 余惜月忍不住激动的敲门道:“来人!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她忍不住要去看看,余辛夷是怎么死的,死的又有多凄惨!她一定要亲眼看看,否则定是终身遗憾! 柴房门果然开了,只是带来的消息恐怕要让余惜月失望。老夫人身边的竹心,抿了抿唇道:“二小姐,俊儿少爷去了,请您跟奴婢去吊唁吧。” “你说什么?”余惜月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震惊的望着竹心,死的不是余辛夷,而是她的弟弟,俊儿? 余惜月脚下一晃,重重跌在地上。 温家的动作很快,在上达天听,龙颜大怒之前,温老夫人亲自披着诰命服进宫请罪,表子孙失德,管教不严之罪。而当夜,温家大老爷,靖州刺史温衡便八百里加急连夜赶回京城,负荆请罪,并当着皇上的面,向余怀远承诺让温凌萱一命抵一命。 余辛夷原本计划中,因余子俊之死,余府与定国公府彻底撕破脸皮,没想到温断崖不知跟余怀远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这场意外竟到此告终。 余辛夷冷笑一声,她到底低估了她的父亲。在余怀远眼里他那心爱的嫡长子始终比不得利益重要!自春猎盛宴当着众位朝臣与皇子的面,余子俊试图弑父杀姐,前途尽毁,已经成为废人!而这样一位废人突然身亡,他纵然心痛不忍,但在一个废子与权势利益之间,他仍然理智而精明的选择了后者。 但,那又如何?余子俊的死,始终会成为余怀远心里一根刺,一根深深刺在肉里隐痛的刺!哪怕明里不表现出来,但心底绝对放不下定国公府杀子之仇!从今以后,温氏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去见定国公府任何一个人,否则看在余怀远跟老夫人眼里,便是罪过! 她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 屋内烛火微微一闪,余辛夷对着轻功落下的寒紫道:“查到了么?” 寒紫单膝叩地,平缓道:“八殿下刚才派灰衣来报,的确查到三皇子身边有一个叫唐鸠的高手擅长养毒,用毒之术相当厉害,当日毒死余子俊的那只毒蜘蛛,应该就是出自那人之手。” 余辛夷目光微微一闪,果然她没记错。前世景北楼身边似乎就有那么一个用毒高手,专门豢养各种毒物。而这只毒蜘蛛,就是出自那人之手。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景北楼的手无形之中已经伸到余府里,伸到了她身边!那么,那只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些! “温凌萱的案子如何定夺的?” 寒紫道:“皇上亲自批的斩立决。温断崖回府坐镇,现下没有任何动静,包括温大夫人只是去牢里见了温凌萱两次,其余并未有任何动静。” 没有动静?余辛夷狐疑的眯起眼睛,不正常!绝对不正常!温断崖此人老谋深算,为了保住定国公府在皇上眼中的地位形象,没有动静是正常的,甚至还要为自己女儿的死鼓掌。但是温大夫人,身为一个母亲,女儿被判处斩立决,却没有半点反抗,如何正常? 秋后斩立决,那距离现下还有两个月时间,温家上下如此镇定,那么,唯有一个解释,温家有计划!一个让他们相当镇定,甚至不担忧温凌萱的生死的计划! 至于这个计划是什么…… 余辛夷眸中闪过一道耀眼的弧度:这次,似乎该换个下棋人了呢! 是夜,夜很深沉,余辛夷突然被屋外的惊叫声惊醒,随即整个院子里的灯火都点起来,烛火通明。余辛夷隐隐皱了下眉,朝屋外问道:“外面什么事?” 白芷笑道:“小姐没事,只是院里一个守夜的丫鬟一时看糊涂了而已,您睡下吧,奴婢在这儿守着您。”但她脸上明显有那么一丝怪异与迟疑。 余辛夷敏锐的眯了眼睛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瞒我。” 白芷抿了抿唇道:“小姐,守夜的丫鬟说刚才她起夜的时候说,看到海棠林里有个白影飘过,那丫鬟说像是大少爷……”这实在是耸人听闻的,大少爷刚去世六天,鬼魂就在院子里飘,还在大小姐的院子里,这可不是吉兆啊。 余子俊的鬼混?余辛夷思忖了一刻,随即笑了。明天是余子俊的头七之日,看来又有好戏可以看了呢。 余辛夷朝白芷眨了眨眼,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又有仗可打了。” 白芷愣了愣,但对自家小姐的信任胜过了对鬼混的畏惧,用力点点头,也笑了。 翌日,余子俊的头七之日。 一大早整个余府里都弥漫着一阵惶恐,甚至有的婆子脸都是白的,全都在传大少爷还魂,在府里阴魂不散的事。 余辛夷去跟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发现竹心正在给老夫人揉太阳穴。余辛夷忙上前道:“奶奶怎么了?” 老夫人皱了皱眉,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睛下头都是青痕。 竹心有所保留道:“昨晚风声比较大,所以老夫人没休息好。” 一旁,三房张氏却直来直去道:“什么风声?明明是大少爷还魂回来了报仇了!他有天大的冤屈,停在府里不肯走呢!”在鎏国若是枉死的人,冤屈没诉清楚,就算死后埋葬了,魂魄也会因为执念而不肯下地府,徘徊在哪一处,就说明害他的人在哪一处! 原本余子俊一死,阖府里最高兴的就是她,她整日是巴不得长房失势,好让她三房翻身做主,但昨晚那场闹鬼之事,生生将她吓得一夜不敢睡,现下是满肚子怨气。 张氏一说,老夫人房里其余几个丫鬟婆子全都吓得一抖。这魂魄之事,实在太过玄幻,阴沉,活人不得不敬畏。 张氏继续说道:“昨晚我亲耳听到,大少爷的鬼魂在屋外喊冤呢,说是……”她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余辛夷,别有他意道,“有人害他……” 老夫人立刻睁开眼睛,怒目瞪向张氏道:“大早上的,你浑说什么!” 张氏被呵斥了,当即有些不服气,梗着脖子道:“我哪有浑说?今天全府都在传,说是昨晚各个院子里都瞧到了,大少爷的魂魄不散,在府里飘着,一边喊冤说是有人害他,而害他的人,就在咱们府里!”张氏本就是直爽到有些不知分寸的性子,心里冷哼:老夫人分明是脱了裤子放屁,若是昨晚老夫人没听到,何至于没休息好。 余辛夷满脸惊讶道:“有那样的事儿?” 同来请安的九姨娘凉凉的瞥了一眼余辛夷道:“怎么,大小姐,你没听到么?”自从上次跟余辛夷结了梁子后,九姨娘便处心积虑的想报复,但是奈何一见了余辛夷就浑身发抖,现下终于找着机会挤兑她。 “昨晚我院子里很安静,睡得极熟,并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呢。想来,俊儿弟弟始终待我极好,不忍心打扰我睡眠呢,九姨娘,您说是不是?”余辛夷朝着九姨娘淡淡一瞥,虽是带着笑意的,却生生把九姨娘吓得忙住了嘴。 第87章 恶鬼之名3 第87章 恶鬼之名3 九姨娘浑身一抖,畏惧的低下头去,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像被一头猛虎盯住了,随时会被撕碎,而她就是那只自寻死路,胆敢在老虎面前威风的小花猫! 张氏冷笑一声道:“是么?大小姐倒是极幸运的,只不过,现在府里下人都在传,大少爷魂魄不散,是来找你报仇的呢!”张氏特意压低了声音,“说你是亲手害死了他!” “行了!”老夫人本就头疼,还见张氏在一旁不依不饶,气得脸色发青,呵斥道,“竹心,去跟全府所有人说一声,谁再敢在府里浑说半句,立刻张嘴四十,赶出余府!另外,今晚派人给我再各个院子里都好好守着,我倒要看看这装神弄鬼的混货,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老夫人狠狠瞪了,张氏一噎,张氏的女儿余彩佩忙拉拉她母亲的袖子,拉着她一起告退。 张氏、九姨娘并其他几个姨娘都走了,屋子里清静下来,老夫人招招手让余辛夷过去,目光犀利道:“大丫头,我知道俊儿的死错不在你,你别把那事儿放在心上,至于温氏那里,有人守着,你放心。管她真疯假疯,真病假病,横竖都害不到你头上!” 不得不说,老夫人是余府里极少数真正精明睿智的人物,而这份睿智当即让余辛夷心里暖了暖,感激道:“谢谢奶奶。” 今天是余子俊头七,按照习俗请了道士们来做法事,超度余子俊。余惜月被暂时放出柴房,只见余惜月一身缟素走到余怀远面前,脸色有些白,眼中散发着深深的哀痛,“父亲……”两个字才唤出来,两行清泪已经流满了脸颊。 原本艳丽过分的面容,因着这身素而显得清丽,这一哭,当即让余怀远心软了几分,想起已经去世的儿子,不论如何死者为大,至于生前那些错处都是可以原谅的。余怀远人到中年,曾有过三个儿子,现下死得一个不剩,看着女儿哭,内心悲痛被勾出来,他眼圈也忍不住红了红。 却见余惜月突然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余怀远面前,眼泪不停的掉:“父亲,请您允许女儿在家带发修行吧……” 余怀远当即惊讶的瞪大眼睛:“你这是说什么胡话!” 余惜月的泪水一波一波的涌出眼眶,眼中满是伤痛与后悔:“自弟弟去了,看着您满脸哀伤,母亲又因悲伤过度病了,女儿幡然醒悟,之前都是女儿不孝,总是惹您生气,全都是女儿的错。今后您打我也好罚我也好,女儿这辈子不嫁了,就在府里替弟弟伺候您,伺候母亲……请您成全女儿吧……” 余惜月连磕三个头,说得动情动心,果然余怀远脸上松动了些。 余辛夷心底冷冷一笑,被关进柴房半个月,余惜月不知什么时候竟也修炼出道行来了,趁着余子俊刚死,余怀远正悲伤心软之时,赶紧装孝心,想方设法从柴房里出来。她这好妹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啊。 余辛夷使了个眼色,二夫人柳氏当即上前,将余惜月扶起道:“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今天大少爷头七,你父亲本就伤心,你又何必这样故意勾起你父亲的伤心事,至于带发修行,再不嫁人,这话更别乱说,不然让别人误会了,还以为大伯待你多苛刻,竟不许你嫁人呢。” 这话余辛夷不能说,说了绝对会引起余怀远的戒备与疑心,但是二夫人一说,余怀远脸上的动容立即僵住,眼睛微微眯起望着地上跪着的二女儿。 余惜月脸色一白,连忙在地上狠狠磕头道:“父亲,我绝没有那意思,女儿只是想替弟弟尽那未尽完的孝心,再没有其他的,请您务必相信女儿啊!”她心里恨得简直要发疯,她明明刚才就要成功了!该死的余辛夷竟然联合柳氏又害她!贱人!贱人!一群贱人! 连磕九个头,每次都狠狠砸在地上,直到余辛夷额头都砸破,滴出血来,余怀远脸上的怀疑才消减,叹了一声,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弟弟才去,你现在又想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之前那些话不许再说了,你只需再老实些反省,待过些时日,看在你弟弟份上,我自然会放你出去。” 过些时日到底要过多久时日才算反省完!她的算盘,失败了!余惜月心里已经失控尖叫,几乎崩溃,面上却还要维持着哀痛的样子,违心的再磕一个头:“多谢父亲……”袖子底下,手指几乎要将衣服抓破。 待余怀远走后,余惜月目光狠狠的瞪向余辛夷,牙齿咬紧得,似乎恨不得把余辛夷整个撕扯,咬碎,咬得鲜血淋淋:“余辛夷,你会有报应的,我发誓!” 余辛夷弯起唇,浅浅一笑:“那我就等着吧。” 余惜月一双发红的眼睛,愤恨的瞪着她,然而余辛夷却双目清朗,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余惜月朝着她冷冷哼了一声,露出一道冰冷阴沉的微笑,重重撞过她,走了开去! 余惜月一走,余辛夷朝着柳氏轻轻一点头,多谢她刚才的帮忙。柳氏也回以一抹浅笑,走了开去,她帮余辛夷并不是无偿的,之前余辛夷开口求了老夫人,余明珠才得以放出来,这个人情,她得报。 至傍晚的时候,法事开始,温氏一身缟素撑着病在丫鬟的搀扶下,也出席了。只短短几日,温氏消瘦了不止十斤,原本丰腴的身子立刻空下来,特别是脸颊上,皮肤松弛的挂着,而鬓边竟然已经出现了白丝,任任何人都看不出:她才三十有三。 温氏仍是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但也不像之前那么疯癫,目光在余辛夷身上扫过的时候,眼中划过一丝冷意,随即落在道士法坛上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上,透过她的侧脸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诡异。 只见三名道士们举着桃木剑,在院子里开坛做法,一口烈酒喷在剑上,猛地吐出一口大火,随即再是一口,三道大火将整个院子都照得明亮如白昼。而道士们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念着超度亡魂的祭咒。 原本经了前几件事,府里人对道士之流并没之前那么信任,只带着半信半疑的眼光从旁静静看着。然而,突然道士们手中的桃木剑猛地跳出手中,明明剑上没碰到火,剑身上却突然涌起熊熊烈火,并且大火不止,而桃木剑上特制的辟邪的符咒,竟然被烧得焦黑。道士们连忙放出十二道黄符,然而每一道都被烧着,最后成为一摊黑色粉末,而那些黑色粉末,竟在地上摆出一个隐隐的大字,凶! 道士们猛地脸色一变,倒抽一口气,惊恐道:“贵府有恶鬼,并且手里犯了人命!” 顿时,阖府人面色都白了,脸上充满惊恐。府里有恶鬼?并且手里还犯了人命,特别是昨天刚见识了大少爷还魂,飘白影之事的丫鬟婆子,都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难道是指…… 刚从房里放出来,已经收敛几分的余明珠,这时也吓得惊惧道:“难道是昨晚的白影……”还没说完,柳氏忙拉住她,示意她闭嘴,老夫人最不喜人谈论昨晚的事,都下了禁口令了。 然而余明珠的口一开,其他人的口就再收不住,九姨娘看着地上那大大的凶字,漂亮年轻的脸孔有些发抖,畏畏缩缩道:“那恶鬼难道是指大少爷?” 九姨娘话音一落,立刻招来余惜月憎恨的眼神,九姨娘立马把头往下一缩没,这样议论死者在风俗上可是大不敬。 “并不是指的贵府大少爷”为首的道士捏了个阴阳诀,脸色越来越凝重,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突然停留在某个方向,陡然铁青,甚至带着一丝畏惧,“那恶鬼披着人的皮,却做害人的事,贵府的大少爷,就是被那恶鬼害死的!她是来索命的恶鬼,来寻前世的仇,所有她接触过的人,都会被拖进地狱,全都害死!” 道士声音越提越高,脸上竟带满了惊恐,像见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而那目光盯着的方向,竟然是余辛夷! 所有人都望向余辛夷,同时畏惧的往旁边躲了躲,尽可能离余辛夷远一点,再远一点!而只有余辛夷面色如常,一双月光般清冷的眸子望向法坛,微微眯了眼睛。然而余辛夷越是没有反应,众人就越是惊恐,那些目光,简直像在看一个真真的恶鬼! 余怀远跟老夫人对视一眼,立刻肃容道:“道长,请不要危言耸听!我余家决不信那套鬼神之事!” 为首的道士手抱阴阳,一副忠言逆耳道:“贫道等绝无危言耸听,贵府的大少爷之死,以及大夫人的病都乃此恶鬼所为,余尚书若不信,贫道等再不多言,告辞。” 法事中途告终,整个余府全陷入一种莫名的惶恐之中,无论余辛夷走到哪里,那些丫鬟下人们都低下头退避三舍,甚至在陪老夫人、余怀远用晚膳的时候,一个丫鬟给余辛夷盛汤的时候,竟然打碎了碗。那丫鬟吓得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在余辛夷面前,哭求道:“大小姐,您别杀了我,求您饶了奴婢吧!” 老夫人的脸色当即非常难看,把一双银筷用力拍在桌上,呵斥道:“浑说些什么!竹心,把这满嘴胡言的丫鬟给我拉出去耳光伺候!” 然而刚处罚了一个,另一个丫鬟又犯了事,把漱口的茶水洒了一地,老夫人气得头越发痛了,扶着竹心就回了房休息。 桌上其他两位夫人,并另一张小桌子上吃饭的几位姨娘,都面面相觑,手里的碗筷不知该拿该放,但所有人看向余辛夷的目光,都万分敬畏。 余辛夷放下碗筷,朝着余怀远福了福身道:“父亲,女儿先告退了。” 第88章 打错算盘1 第88章 打错算盘1 余怀远脸色也极不好看,看向这个女儿的目光也有些莫测,点点头允了。 余辛夷带着白芷回海棠苑的路上,便听到几个丫鬟聚在园子角落里围在一起,颇为紧张的在议论,脸上全是恐惧紧张:“知道吗?大小姐就是恶鬼啊,听道长说,大少爷就是她害死的!” “怪不得昨晚大少爷的冤魂回府,原来是找害他的人报仇来了……” “可不是!上次香附的死,说不定也是大小姐害的,而且我听说,老夫人今儿个也头疼,去召太医去了,阿弥陀佛,你们说大小姐会不会真的把我们全都害死啊!” 白芷气愤的想上前教训那几个丫鬟,却被余辛夷拦住。白芷不服道:“小姐,那些贱蹄子敢枉议主子,败坏您的名声,本就该罚,让我去教训她们!” 余辛夷浅浅一笑道:“教训了三两个就有用了?现在全府都在传呢。”若是教训了这几个丫鬟,只会传得更加厉害!从昨晚的“余子俊返魂诉冤”,再到今天的道士做法,整个余府人人都在传,大小姐是恶鬼,会害死所有人的恶鬼! 白芷着急道:“大小姐,咱们得做些什么,不然您的名声就要被彻底败坏了!”鎏国是最重理法的国家,一个背负着恶鬼之名的女子是为大不祥,在有些封闭不化的城镇,甚至还有被沉湖溺死的先例,虽然这是尚书府,但也不得不防啊! 余辛夷勾唇一笑,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做些什么?那些人费尽心力,先是闹鬼,再是道士做法,最后又阖府散播谣言,目标可不仅仅只为坏了她的名声!恐怕,接下来会有更精彩的等着她! 海棠苑。 余辛夷坐在上首,手上端着一只雨后初晴的青花茶碗,轻轻撇开一层茶叶,轻抿了一口,抬头便见寒紫压着一个被打晕的婆子进来。 望着地上跟软虾一样倒着的婆子,余辛夷冷冷笑了下,手中那碗滚烫的茶水猛地泼过去,将那婆子一下烫醒,那婆子烫得哇哇大叫,脸上身上通红一片,见到余辛夷时表情立刻紧绷起来,看了看旁边儿冷着脸的寒紫,浑身一抖,刚才突然把她打晕的,就是这个人! 那婆子低着头,畏畏缩缩的跪着,想看又不敢看余辛夷道:“大小姐,您找奴才来有什么吩咐?”自周瑞家的离了府,温氏后补进几个妈妈,而这个宋妈妈就是其中之一。 余辛夷又端起一碗茶,静静品道:“不过是问你一句:府里那些传言,是谁派你散播的。” 宋妈妈脸色一变,道:“大小姐您在说什么,奴才听不懂。”端的是个嘴巴紧闭的老蚌,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 白芷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老东西,我问了府里不少丫鬟,都说是你开始传的,还想狡辩!”这老家伙三不五时的就在海棠苑外晃荡,还以为人不晓得,想害她家小姐的全部该死! 余辛夷淡淡道:“看来,宋妈妈还是个忠仆,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看了眼旁边佩剑的寒紫,宋妈妈畏缩了下,随即又觉得余辛夷绝不敢杀了她,立马梗着脖子,放肆道:“我是大夫人院里的人,您没有权利罚我!” 余辛夷嘴角含笑,目光却极为淡漠的看着宋妈妈,道:“既然你们说我是恶鬼,那么,我若不做些事,倒对不起那恶鬼之名了。” 宋妈妈被看得浑身打了个冷战,却坚持咬牙挺住,她才不信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手段能有多毒辣!只是,这次她绝对算错了! 白芷端了盆炭火来,而炭火上还架着一盆冷水,然后在宋妈妈狐疑的目光下,将宋妈妈的双手用力摁进冷水里!水温一点点升高,原本冰凉的水逐渐升温,变成温水,再升温,越来越烫!越来越烫!直到开始沸腾!宋妈妈由原来的蔑视,逐渐惊恐,再到痛得大叫!“啊啊啊!大小姐放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 “还嘴硬?”余辛夷脸上笑容越来越冷,“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 白芷冷笑了下,抓起宋妈妈那双煮得通红的手,然后猛地浸进旁边的冷水盆里,宋妈妈还没感觉到舒爽,就觉得十根指头上的皮肉就泡开来,宋妈妈满眼惊恐的挣扎起来,嚎叫声几乎把人耳朵炸聋了,双手又被摁进热水里煮沸,往复三次,那双手上的肉都被煮熟了,又落进冷水里,皮肉脱落,甚至隐隐可见那皮肉下的森森白骨! 宋妈妈终于开口,哀嚎声把嗓子都叫哑了:“我招!我招!大小姐求您饶了奴才吧!奴才什么都招了!” 余辛夷笑了下,点点头,白芷这才放了宋妈妈,冷冷两个字丢过去:“招吧!” 宋妈妈抱着一双被煮熟彻底废掉的手,痛得直打滚,然而看着满面温和笑容的余辛夷,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她知道错了,错在就不该在老虎脸上拔牙! “大小姐,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听大夫人命令,想尽办法害您跟六姨娘,昨晚的鬼魂也是大夫人命我带人扮的,大夫人还叫我收买道士跟下人,到处传您是恶鬼,该下地狱,其他的奴才就不知道了,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奴才当个屁放了吧!” 余辛夷嘴角冷冷一笑,眸子微微眯起。原来大夫人的确在装疯啊,她那位好母亲真是演得一手好戏,装疯卖傻都演得无比逼真,差点连全府的人都骗了。她真该为之鼓掌才对! 白芷义愤填膺道:“大夫人实在太恶毒了,竟然装病,又策划着害您!小姐,我们这就去禀告老夫人!” 禀告老夫人?有用么?余辛夷嘲讽一笑。别忘了,大夫人已经“疯了”,一个疯了的人怎么会做下如此阴谋算计?说出去谁会信?现如今,“疯”便是大夫人最好的保护伞! 寒紫冷冷的朝着地上瘫着的宋妈妈道:“大小姐,这老东西如何处理?” 这个宋妈妈可绝不是个省油的灯!上次在六姨娘差点中毒,就是她指使的孙妈妈在食物中做的手脚!而挑唆九姨娘陷害六姨娘,也有她的一份!这样一个心肠歹毒至及的婆子,杀了她也不为过! 寒紫腰间的剑已经拔出,宋妈妈一颗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吓得两眼一翻,险险要晕过去。 余辛夷起身,冷冷的站在她面前,问道:“生,或者死,你选一样!” 那一瞬,宋妈妈以为自己真见到了恶鬼! 深夜,黑如墨水,是遮盖一切最好的屏障!因着白日的传闻,整个余府都一片寂静,所有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夜里一阵阵凉风呼啦啦的吹,没有一个人敢出来,生怕再见鬼魂。 月光如冰冷的纱,而月轮外带着一圈隐隐的红,似乎昭示着,某种杀机!海棠苑里,每个房门也都关得死死的,而一阵冷风过后,某一扇窗户陡然被无声开启。 床上安睡的人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白色的亵衣,一张白玉般的脸孔睡得无比清冷而美丽,当一道冰冷的刀光闪过时,余辛夷猛地惊醒:“谁!” 然而那个字还没发出,那道刀光已经猛地挥下,溅起一道鲜红的血光,床上的人已经身首异处。黑衣人举起手中沾了鲜血的刀,抬起,用舌尖在刀锋上舔了一口,黑色蒙面下的眼睛里充满血腥,然后狞笑着,一刀再次挥下!将床上的头颅砍下来! 芙蓉院里。 温氏看着跪在面前的人道:“人已经解决了?”那沉冷的面孔,无比理智而带着仇恨的眼睛,那样的阴狠恶毒,哪有一点像是之前那个神志不清,被逼疯的大夫人? 面前的人点点头,把一个木匣子送到温氏面前,道:“余辛夷已经被杀死,这里面装着的是头颅,夫人您请验一下。” 温氏一把抢过那木匣子,疯狂的抱在手心,木匣子里的血液还很新鲜的一滴一滴的从缝隙里渗出来,沾满了她的双手。温氏抑制不住的笑起来,那笑容,像是白白的面皮上割开一道伤口,那伤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真是狰狞。她疯狂的仰起头笑道:“余辛夷!你这个贱人,你终究还是死了!哪怕你三头六臂,可终究还是死了!你不是不相信报应么?现在报应来了!来了!你害了我的儿子,就要为他偿命!不仅要偿命,我还要你永世不得投胎,在那地狱烈火中受尽屠戮,粉身碎骨!哈哈哈……” 温氏笑得面目狰狞,仿佛已经真的疯狂! “你亲眼看见余辛夷死状的么?”温氏突然转过头,朝着宋妈妈道,烛光下幽怨的眼神,简直像两道鬼火。 宋妈妈低着头,僵硬的笑道:“是的,奴婢亲眼在窗外看见,您派去的杀手一刀将余辛夷杀了,然后砍了她的脑袋放进木匣子交给我。” 温氏闻声,鬼气森森的笑起来,脸孔无限狰狞:“我装疯卖傻,就为降低她的提防心,等待着找她报仇!我千辛万苦派人伪装成俊儿的鬼魂回府,又买通了道士散播余辛夷是恶鬼的谣言,就是为了这一刻!哈哈哈……余辛夷死了,那小贱人终于死了!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她坏事做多了,俊儿回来找她报仇了!没有人会怀疑我!哈哈哈……她该死!该死啊!敢害俊儿的人,我绝对要拉她给俊儿陪葬!” 旁观跪着的宋妈妈,看得浑身发抖,觉得这样的大夫人看似没疯,其实恐怕心里早就疯了! 温氏的笑容突然戛然而止,将那木匣子重重扔在地上,那张阴沉的脸冷笑着道:“把准备好的东西拿给我。” 宋妈妈颤抖的把一只布包拿出来,温氏目光一侧,嫌恶的说道:“怎么这么慢!”她一把抢过布包打开来,只见里面是三把写满咒文的小剑,已经一张用鲜血写成的黄符。而案上,则是一碗猩红的狗血! 第89章 打错算盘2 第89章 打错算盘2 温氏端起狗血,几近癫狂的泼向木匣子,随即抓起一把写满咒文的小剑,从木匣子正上方,那颗头颅天灵盖的方向,用力的插进木匣子里,似乎能听到那骨骼被刺穿的声音!然后再是一剑,又是一剑!三把剑从不同方向插进木匣子里,将那里面装着的头颅稳稳的定住! 宋妈妈看着这一幕,浑身一跳,觉得自个儿的心脏都像那匣子里的头颅似的,被刺得粉碎:“夫人您……” 温氏侧过头,阴冷道:“怎么了?” 宋妈妈咽了下发干的喉咙,瑟缩的摇摇头:“夫人,没……没什么……” 温氏警告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取过最后一道黄符,在阴冷诡异的目光中,缓缓靠近木匣子,然后,用力的贴了上去! 这是鎏国巫术里的一种,先用狗血喷洒,再用三把小剑固住头颅,最后贴上黄符!这样,死者的灵魂就一辈子逃脱不掉这个木匣子,无法投胎转世,只能永生永世的在尘世里受苦!这道禁术实在太阴毒,就算一般的巫师轻易都不会施用,而温氏竟然用了这招,实在是对余辛夷恨透了,恨毒了! 待做完这一切后,温氏终于露出畅快的笑容。余辛夷,我终于为我儿子报仇了,怎样,你觉得如何?你将永生永世的被困在这个木匣子里,不得好死! 对了,她要看看,看看余辛夷此刻的惨样,好好的记住,这贱人被三剑刺穿头颅,七窍流血的惨样!那样,她这一辈子都开心了! 温氏带着畅快而阴邪的笑容,打开木匣子。然而在打开木匣子的那一刹那,温氏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 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天青色的裙摆跨入门内:“母亲,您怎么样了?女儿带父亲来看看您。”那样熟悉的声音,那样熟悉的微笑。 温氏不可置信的望着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凄厉的尖叫道:“余、辛、夷?”怎么会?余辛夷怎么会在这里?那么,木匣子里装着的人呢…… 温氏几乎是疯狂的打开木匣子,看着木匣子里,被三把剑彻底刺穿天灵盖、侧脸、右耳的头颅,原本完好的脸此刻已经彻底烂了,紧闭的眼睛里流出两道血泪。温氏看着这颗熟悉的头颅,嘴唇张了又张,好半天找不到一点声音,许久后才疯狂的尖叫出声:“俊儿!”她害的不是余辛夷么,怎么会变成俊儿?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余子俊?天哪,老天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亲手给她自己的儿子,施了巫术啊! 余辛夷看着屋内满地狗血,温氏抱着一颗头颅疯狂的模样,吓得脸色发白,直往余怀远身后躲:“父亲……母亲她……她……” 余怀远看着屋内这副惊悚的惨状,也是脸色铁青,一脚踹翻旁边瑟瑟发抖的宋妈妈,道:“大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吓到了,完全吓到了!他的夫人,哪怕已经神志不清,但仍旧是他正室夫人,竟然会用这等巫术,害了他们的亲儿子!这简直耸人听闻!难不成温氏真的癫狂了么! 宋妈妈小心的瞧了余辛夷一眼,又想起自己正被裹着发痛的双手,低头连连磕头道:“启禀老爷,大夫人疯了,她真的疯了啊……大夫人半夜里去大少爷的墓里,亲手把大少爷挖了出来,砍了头!然后……然后还用巫术把大少爷的魂魄禁在木匣子里,说,要让大少爷永生永世留在这里,让整个余家为大少爷陪葬!老爷,求您赶紧给大夫人找大夫吧,不然……不然……”宋妈妈边说边哭,彻底被吓傻了的模样。 余怀远不知是气的还是怒的,亦或者是被骇住的,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自己亲手给自己的儿子施了咒术,还要整个余府为他陪葬……这样的女人,不只是疯了,简直是中了魔!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曾与这么一个可怕的女人同床共枕十几年! 温氏猛地扑过来,掐住宋妈妈的脖子,尖叫道:“你胡说!我没疯!我怎么会疯!你这个好东西给我闭嘴!我没疯!” 宋妈妈一面躲一边道:“大夫人,您真的疯了,否则怎么会这样对待俊少爷啊,他好歹是你儿子啊!老爷,大小姐救命啊!” 温氏猛地醒悟过来,死死的瞪向余辛夷:“余辛夷,原来又是你害我……又是你害我!你这个贱人!让我害了我儿子,你死不掉,那我亲手掐死你!”她懂了!是余辛夷收买了宋妈妈,联合宋妈妈演了这场戏,又拿了俊儿的头颅来骗她!她好恨,恨不得吃余辛夷的肉,喝她的血! 温氏双目赤红,头发蓬乱的扑了过来,余辛夷尖叫一声,余怀远已经抬起脚,一脚将温氏踹翻!“来人!把疯掉的大夫人绑起来!” 门外,几名丫鬟立刻进来将还欲冲过来的温氏拉住。 温氏满脸是泪水,狼狈不堪的朝着余怀远祈求道:“怀远,我没疯……你别信这贱人……我没疯啊……是她,是余辛夷这个小贱人又害我,她害死了俊儿不说,又来害我啊……你千万要把她杀了!为我们俊儿报仇啊!” 余辛夷不忍的说道:“母亲,您没疯,只是,你再怎样也不该这样对待弟弟啊,这不是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么……您,于心何忍啊……” “你这个贱人,闭嘴!我要杀了你,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为我儿子陪葬!余家的人,所有害俊儿的,都该为他陪葬!”温氏疯狂的嘶喊出声,眼睛里几乎恨得滴出血来。 余怀远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冰冷,到最后不剩半点轻易,剩下的只有震惊。看着温氏还在疯狂哭叫,牙齿咬紧的嘴角流出血来,这样的恐怖,让他都觉得害怕又厌恶。 他一个巴掌狠狠的扇过去,将温氏彻底打蒙:“贱人?应该是你才对,害俊儿不说,还想拉着全府陪葬,如果你没疯,那么你就该死!来人,大夫人彻底疯了,把她嘴巴堵起来!”今晚这一幕实在让他太过震怒,余子俊的死本来就不光彩,而且害他的是温家的人!温氏竟然要拉着整个余家为他陪葬!这样的温氏,在余怀远眼中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恶鬼! 温氏被堵住嘴巴,强行绑到床上。 余怀远不忍的看向那个木匣子,朝着下人令道:“把大少爷……带走!再去请几位道长来,将大少爷,好好安葬。”说着,他自己都不忍心再看那个匣子,走了出去。 温氏见余子俊的头颅被带走,在床上疯狂的挣扎扭动着,却挣扎不开。 余辛夷浅叹了一声道:“母亲,你可千万保重身体,否则弟弟在天之灵,也无法心安的。”然而她的目光,却清冷得如同这世上最寒冷的冰块。 温氏整个人一颤,胸口一震,一口鲜血已经将堵住嘴巴的布彻底染红,应和着地上那摊鲜红的狗血,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尸臭,整个房间如同一个活生生的炼狱。 “好好照顾大夫人。”余辛夷转过身朝着丫鬟吩咐道,打开门徐徐走出了房门,月光下,她的目光依旧清冷如水。 温氏既然喜欢装疯,那么,就让她彻底疯好了!这世上最惨的是从来不是疯癫,而是想疯却疯不得,一日又一日的关在黑暗中,看着自己残缺的身体,一遍遍的回想着那些往事,无时无刻不在悔恨,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但连杀了自己都做不到!那种,活着却比死了凄惨一万倍的感觉,谁都没有受过!只有她有! 而现在的温氏,比她幸福百倍千倍! 白芷走出那个房间,差点忍不住吐出来。大夫人竟然会使用那么恶毒的无数,实在太可怕了!“小姐,您为什么不早些把老爷带过来,把大夫人所做的一切都给老爷看?”白芷在一旁生生打了个颤抖,若不是小姐警觉得早,用一条死狗包了衣服放在床上,又或者小姐身边没有功夫高强的寒紫,那么现下被砍了头颅盛在那个木匣子里,被剑刺穿施了法术的,就是她家小姐!所以,温氏绝对不值得同情! 余辛夷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从那些黑暗的记忆中拉回,浅浅道:“我那位父亲,可是最多疑的性子,若是将一切都展现给他看,你觉得他会信我么?不会,他反而会觉得我在设计他,往后只会对我更加忌惮防备,甚至……会觉得我图谋不轨。” 这就是她的父亲,一个看起来无比严明公正,实则老谋深算的父亲。若不是为了六姨娘跟老夫人,不是为了查那件事,她或许早就忍不住离开这里,但是现在还不到时机! 大夫人病了,这次是真的得了疯病,与其说是被余辛夷逼疯的,不如说是被她自己下在余子俊身上刻毒的巫术逼疯的!或许偶尔清醒,但是疯癫的时候更多,下人之间传,大夫人常常夜里抱着一个枕头哭喊叫闹,有时喊余子俊,有时喊余惜月,老夫人实在熬不住温氏没日没夜的闹嚷哭号着喊余惜月,闹得她简直脑仁儿疼,便勉强同意暂且把余惜月放出来,给温氏侍疾。 余辛夷从六姨娘院里出来,抬头望了望那一池已经早露尖角的小荷,唇角缓缓上扬,道:“走,白芷,咱们去看看我那位好母亲。”作为“女儿”,母亲生病,她怎可以不在场呢?她非但要在场,而且还要把温氏伺候好了!而且,今天可是她那位孝顺的好妹妹终于得以出柴房,为母亲尽孝的好日子。 余辛夷一进芙蓉院,丫鬟们便立刻绷紧了身子,似乎整个芙蓉院把余辛夷当成了凶神恶煞的凶鬼。 一见到余辛夷,屋里原本照顾温氏吃药的孙妈妈,当即一声:“你怎么有脸来!” 第90章 打错算盘3 第90章 打错算盘3 余辛夷抬了抬眉,不动声色。 却见一道穿着蓝色轻纱裙,未施粉黛的丽影飘过来,训斥道:“孙妈妈,你虽然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又是母亲的陪嫁,但怎能这样对大姐说话?还不快认错!”那样的义正言辞,又明理,不是余惜月又是谁? 孙妈妈被呵斥了,心里一个激灵,忙抬起手朝自己脸上用力挥巴掌,胆怯道:“奴婢嘴拙,奴婢该打,求大小姐消气。” 左右开弓竟连扇了七八个巴掌,把整张脸都扇肿了,见余辛夷仍是目光淡淡的,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余惜月咬了牙道:“继续扇!大姐没解气,就一直扇下去!用力扇!” 孙妈妈抬起手,更用力的扇在自己脸上,“啪啪”的声响,干脆利落得像打在心头上似的,整张老脸肿成了猪头,屋里其他丫鬟婆子都低下头,心惊肉跳,再这样扇下去,孙妈妈那张老脸就要废了! 余辛夷看着这一幕,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她不解气,就不停扇下去。她这个好妹妹看似在维护她,不如说在刻意塑造她凶狠刻毒,苛待下人的形象。不过,她原本就不想当好人,不如就将这恶人当到底! 余惜月原本想着,至多二十个巴掌余辛夷就要喊停了,可没想到五十个,整整五十个巴掌,孙妈妈被自己扇得满脸是血。 余惜月终于忍不住出口道:“孙妈妈,你知不知错!” 孙妈妈停了手,嘴里牙都被打落了一颗,忙不停朝着余辛夷磕头道:“大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已经再也不敢对您不敬!求您饶了奴婢吧。” 余惜月愤慨道:“那还不快多谢大姐赏你罚,若是以后再犯这样的错!便是大姐心善不与你计较,我也决计不会饶你!” 孙妈妈像得了圣旨似的,忙不迭朝余辛夷道:“多谢大小姐赏罚,多谢大小姐。” 却听余辛夷突然狐疑的启唇,眨了眨眼道:“孙妈妈,你这话可从何说起?让你自扇巴掌的可不是我,而是二妹妹,这点你可要记清楚了,所以,你该求的可是二妹啊。且你是母亲身边的妈妈,只有母亲跟二妹才能罚你,我怎敢僭越?在场的丫鬟们都看见的,你刚才分明是在挑拨咱们姐妹间的感情,孙妈妈,你说你该不该罚!”演一出苦肉计给她看,算是挑错人了!既然想演,那就让她们彻底演个够! 余惜月蓦地脸色一僵,她以为演得够好,没想到竟然被余辛夷看了个通透,忙又牵强笑道:“是,大姐说得是……”她面上笑着,指甲却差点被自己折断,“孙妈妈,你竟敢挑拨咱们姐妹感情,再赏你五十巴掌!” 整整一百巴掌,孙妈妈的牙齿被打落两颗,整个脸已经肿成猪头,几乎奄奄一息,才踉踉跄跄的爬了出去。 待孙妈妈出去,余惜月脸上的阴沉陡然消失,转过身朝着余辛夷甜甜一笑,亲热的握过余辛夷的手,带着讨好的笑容道:“大姐,多谢你来看母亲。”那样清丽甜美的笑容以及熟稔亲密的动作,仿佛她们根本不曾争斗过,相互算计陷害过,而是从小亲密和睦的好姐妹! 余辛夷垂下眸,看着主动握过来的手,心底冷冷一笑。她这个妹妹,表演又更厉害了几分,在她不知晓的时候,竟然修炼到唱作俱佳的地步,真是让她惊讶又好奇啊。 余辛夷毫不客气的将余惜月的手推开,余惜月脸色一边,白莲花似的面容上露出无比凄婉受伤的表情:“大姐,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我已经在柴房里面壁,真的改过了……” “是么”余辛夷淡淡道,“那又于我何干呢?” 余惜月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猛地弯下膝盖,跪在余辛夷面前,拉着她的衣袖哀求道:“大姐,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你作对了,我们终究是亲姐妹不是吗?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全部听你的,现在弟弟已经死了,母亲也得了重病,我真的不敢惹你了……求你放过我吧……我们像以前一样做回好姐妹不好么?”两行泪水流满脸颊,漂亮的脸孔上满是悲伤。若不知情的,真以为余辛夷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欺负了她余惜月! “好姐妹?”看着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示弱的余惜月,余辛夷挑了挑眉,突然笑了,“快别说这个词,我可担不起!”不谈前世那些深厚恩怨,就谈这一世的层层陷害,余惜月竟然有脸跟她谈好姐妹,简直是绝妙的讽刺! 余惜月脸色一僵,咬唇道:“我知道我从前错得离谱,可我已经改了,大姐,难道你还不肯原谅我吗?”她抬着头,两行泪水泪珠一颗一颗落在地板砖上,地上,很快落了一层水渍,那样的楚楚可怜,瘦弱的肩膀抖得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凄楚的花朵。 余辛夷冷眼看着她精湛的表演,退后一步,不动声色。她到底想看看,这个好妹妹到底想演戏给谁看! 却见余惜月突然冲过来抱住她的腿,然而丫鬟端着刚煮好的汤药恰巧被掀翻。 “二小姐!” 但是已经来不及,只见那碗滚烫的汤药一股脑全烫在余惜月手腕上,余惜月吃痛的捂着烫伤的手腕尖叫一声,目光在窗外飘了一眼,随即又紧紧抱住余辛夷的腿,扬起的脸上布满痛苦的泪水,然而眼底,却飘过一抹算计好的阴毒:“姐姐,如果你不解气的话,我可以再让你泼一次,或者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就好……姐姐,求你原谅我吧!” 旁边丫鬟吓得脸色大变,这一刻谁都忘了,从始至终,余辛夷连碰都没碰余惜月一下! 果然,此刻一声爆喝猛地在门外响起:“辛夷!你在对你妹妹做什么!” 余辛夷抬了抬眉,果然见到门外余怀远恼怒着站着,望着屋内余惜月被烫伤,却朝着她跪拜祈求的场景,满脸铁青!刚才余惜月角度控制得极为巧妙,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是她一时恼怒,把汤药打翻在余惜月身上,任何解释反而像是掩饰! 余惜月像是没料到余怀远会来似的,忙白了一张小脸,捂着烫伤的手腕,两行泪已经滚滚落下:“父亲,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大姐的事,您千万别误会,刚才不是大姐故意泼我的,是我不小心,一切都是我的错。况且,大姐是我的姐姐,无论怎样教训我都是应该的……父亲,您千万别怪大姐啊……” 看似在为余辛夷开脱,却句句让余怀远更加怀疑!直指着余辛夷故意伤她!惨白的一张小脸以及楚楚可怜的泪水,就算是铁石心肠之人,都会被她打动。而此刻,余惜月手腕上的烫伤,显然已经成了她最好的保护屏障! 果然,余怀远往前一步,眼中露出明显的不忍。 余辛夷却心底冷笑一声,跨步上前忙将余惜月扶起来,满眼担忧道:“惜月,你下次可得注意点,再打翻了汤药烫了自己,别人还以为是我烫的你,那可真真是让人误会了,二妹,你也不想这样,损了咱们姐妹情对吧?” 余惜月身子猛的一僵,对上余辛夷那双清冷嘲讽的眸子,一瞬间她便反应过来,她那串花样早就被余辛夷看得无比透彻!她一口银牙差点被自己咬断,却还要生硬的说道:“对,大姐,你说得极对。”余惜月袖子底下的手指几乎掐破掌心,心底恨不得把余辛夷当场五马分尸!这个贱人,总是妨碍她!不,她不会让余辛夷毁了她翻身的计划,她不会让余辛夷得逞的,绝不! 余惜月掩掉眼底的狠色,朝着余怀远虚弱一笑,恭敬福礼道:“父亲,您进来这样久,女儿还没给您倒杯茶,女儿这就去……”可是她刚走了三两步,突然捂着头身子一晃,竟面色惨白的晕倒在地上。 余怀远猛地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丫鬟忙上前扶住余惜月,揪心的唤了几声,余惜月却仍醒不来。丫鬟嘴唇一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余怀远哀求道:“老爷!请您救救二小姐吧。这些日子她一直过得不好,相当愧疚,说辜负了您的期望,大小姐又不肯原谅她,若不是顾着生病的夫人,二小姐怕是早就想不开寻死了……老奴每日看见二小姐魂不守舍,不愿意吃饭,也不愿意睡觉,短短数日已经瘦了十多斤,再这样下去……二小姐会撑不住的呀,老爷,奴婢求您看在逝去大少爷的面子上,救二小姐一命吧!” 余怀远几乎是震惊的望着孱弱昏迷着的余惜月,因着余子俊的死,余怀远那仅存的父性被唤了出来,而余惜月之前种种过错再不对,毕竟也是他宠了十几年的女儿!而这个女儿,竟然也快撑不下去,他如何再能忍受第二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余怀远长叹一声,面带哀痛道,“罢了罢了,往后改好了便是,来人,还不快去请大夫给二小姐诊治!若延误了一刻,拿你们是问!” “是!”那丫鬟眼底隐隐露出一抹激动的神色,忙又低下头隐下去。 余辛夷却抬起手,一把拦住那丫鬟,冷笑一声道:“慢着,你这丫头倒奇怪了,我跟二妹感情好得很,怎么会不肯原谅二妹呢?刚才我俩还一起说笑呢,且府里哪日待二妹不好了?二妹何必要寻死觅活的,倒像是咱们府里谁亏待了她,你赶紧说,到底是谁亏待了惜月!父亲在这里,必定为她做主!” 余怀远的脸色刷的冷下来。他本就是多疑的性子,刚才沉在情绪之中,现下一冷静,立马发现,余惜月这番寻死觅活,到底是什么意思!把她关柴房的令是他下的,难不成她在怨恨他亏待了她不成!只不过是关了几天柴房,便要晕倒,便要寻死,到底是真还是假?又或者,根本就是在算计他! 第91章 毒心再起1 第91章 毒心再起1 这般一想,余怀远眼底的父女情迅速消失,转成一片冷冷的阴鸷,他贵为户部尚书,最厌恶的就是,有人算计他!更何况,这人还是他的女儿! 那丫鬟不曾想,余辛夷竟然会挑出刺来,一时间猛地惊住,刚才那些话全是余惜月教她说的,现下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应答。如果不说谁亏待了二小姐,那便意味着二小姐这是在装!若说有人亏待了,那便是在打老爷的脸,说老爷根本不关心这个女儿!横竖都会触了老爷的逆鳞!丫鬟嘴巴颤了颤,竟然浑身发起抖来:“我……二小姐……”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谁亏待了惜月!” 余辛夷眉梢一竖,冷声道:“怎么?说不出来了?我说咱们府里原本好好儿的,我跟二妹关系无比和睦,就是你们这些嚼舌头的乱传,搞得阖府乌烟瘴气,让父亲头疼!若说不出来……来人!把这丫鬟拉出去,杖责五十大板,赶出余府!” 那丫鬟一听,猛地抽了一口气,双腿发软的跌倒下去,还没来得及求饶已经被人架出去杖责了。 听着屋外那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声,余辛夷转过目光,朝着余怀远轻轻屈膝,微笑道:“父亲放心,有我在,必定好好照顾二妹,不让她出半点差错。” 余怀远现下已经厌恶透顶了余惜月,点点头,留也不留,冷冷哼了一声道:“如此,你便好好照看着吧。”说罢,便踏出了院子。 余辛夷目送余怀远离开,目光缓缓的转向床上“昏迷”着的,却死死咬住牙根,止不住浑身怒得颤抖的余惜月,她冷笑一声,缓步走上前,那双清冷的眸子闪过一抹光华,她俯下身在余惜月的耳边轻声道:“我的好妹妹,父亲已经走了,难道你还不准备醒过来吗?” 余惜月被深深戳中,怒到极致的猛地睁开眼睛,恨恨的瞪向余辛夷,她刚刚明明就要成功了!成功博取余怀远的同情,成功翻身!就怪余辛夷这个贱人!这个该死的贱人!“你这个畜生,贱……” 最后一个字还没吐出来,猛地一盆凉水泼过来,将她从头浇到尾! 余辛夷浅笑一声,将手中空掉的盆扔在地上,哐当一声,将整间屋子所有人吓得浑身发抖,却见余辛夷冷冷道:“我的好妹妹,你不就想让我担着蛇蝎的名声,看样子若我不坐实了,还真是辜负了你一片苦心!” 余惜月震惊的望着她,余辛夷竟然敢这样对她!敢这样对她! 余辛夷唇边的笑容越来越盛:“原来,二妹还没满足啊,那么,我就再来一盆!”说着,再端起一盆凉水狠狠的泼下去! 既然余惜月想装柔弱无辜,那她就成全她! “啊啊啊!”又是一大盆凉水泼下去,余惜月惊得捂住头连声尖叫,一头梳妆得整齐的发,被泼得乱如杂草,贴在脸上,应和着她疯狂的尖叫声,简直毫无形象可言,“余辛夷你疯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余辛夷竟然敢光明正大的泼她水,简直疯了!疯了! 然而她睁开眼,却发现余辛夷手中拿着一把剪刀,冷冷的朝她走来。 看着那锋利的刀刃,余惜月心里咯噔一下,之前的嚣张全没了,被吓得直往后退缩,色厉内荏的吼道:“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如果你敢伤害我,父亲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吃不了兜着走?”余辛夷和煦的笑起来,“我倒是想好好见识下,如何才叫吃不了兜着走呢,怎么办,二妹?” 余辛夷一边笑着,一边把手中金剪刀离余惜月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接凑到她的脸蛋前! 余惜月骇得脸色惨白,用力捂住自己那张最宝贝的脸蛋,尖叫道:“别……别过来!我外公是定国公!我舅舅是刺史,整个定国公府都是我的靠山!你敢伤害我,我会杀了你!把你五马分尸!”那畏惧又疯狂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余家二小姐知书达理,美丽动人?简直像个疯妇。 余辛夷像是被吓着似的,惊呼一声道:“我好害怕呀,我最怕别人威胁我了,我一害怕手就会抖,不知道会不小心做出什么错事来,怎么办?” 冰凉的剪刀已经在她脸上轻划着,余惜月理智上告诉自己,余辛夷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但是她害怕,真的非常害怕!她最在乎的莫过于她那张脸,若是脸毁了,她情愿去死!所以,此刻她被吓到了,吓得泪水涟涟,可惜此刻却没有旁人来欣赏她莲花泣泪的凄楚模样,只有冷心冷情的余辛夷! 余辛夷忽然诧异的眨眨眼睛,道:“二妹,你怎么这么害怕?啧啧,脸色都白了呢。”随即看了看自己手上那把剪刀,恍然大悟道,“呀,二妹,你瞧我多不小心,刚才不小心泼了你一身水,原本拿帕子想给你擦脸的,没想拿错了,你不会跟我计较吧?” 看着余辛夷眼里毫不掩饰的嘲讽,余惜月心底一股火焰猛地燃烧,想起刚才自己恐惧狼狈形象全无的模样,简直耻辱至极!她死死咬着牙,眼里几乎滴出毒液来,朝着余辛夷疯狂的扑过去:“余辛夷!我杀了你!” 然而,白芷脚尖不动声色的往前一放,余惜月尖叫一声整个人往地上栽过去,额头重重撞在床脚上,肿起一大块,膝盖则狠狠的跪在余辛夷面前。 余辛夷冷眼看着她的狼狈,惊呼的抽了一口气,道:“二妹,你何故对我行此大礼,我可当不起呢。” 而一旁,白芷早就乐得捂住嘴,乐不可支。在她家小姐面前装,活该! 而旁边宝香几个小丫鬟却看得又想乐又不敢乐,却没有一个上前扶起余惜月。二小姐平素对下人最是苛刻,一个不高兴就动辄打骂,她们哪个身上没伤痕?甚至把人打死都不眨一下眼睛。平时她们不敢做什么,现下看了二小姐吃亏,心里兴奋至极。 余惜月丢脸的跪在地上,捂着自己撞破的额头,被气得浑身发抖,眼前发黑几乎要晕过去,她挥起双手,从地上爬起来,用十根尖锐的指甲用力朝着余辛夷的脸上划过去:“余辛夷你这个贱人!” 然而还没接触到余辛夷,却被一道风一般窜出的紫色身影猛地攥住手,挣都挣不开,似乎再加一分力,她的手腕就要被折断!余惜月几乎是震惊的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寒紫,什么时候……余辛夷身边竟然有了这样的高手?怪不得……怪不得上次母亲派去暗杀余辛夷却失败了!原来,她早就有了防备!亏她们还自以为是,觉得能一举杀了余辛夷,最后却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 “二妹可要小心些,若是再不小心跌个跟头,撞了脸,那可就不美了。”余辛夷浅浅笑着,然而眸子却冷得像千年寒冰,余惜月看着那双眼睛,顿时浑身一哆嗦,第一次,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在余辛夷面前就像个小丑,毫无反抗之力,却还自以为是蹦跶着的小丑! 余辛夷使了个眼神,寒紫立刻冷冰冰的将余惜月扔在地上,自己则默默的站在余辛夷身后。上次反刺杀温氏派来的杀手,她身份已经暴露,没必要再隐蔽。 余辛夷看似严厉的对着一旁丫鬟呵斥道:“宝香,你看看你们怎么照顾二小姐的,让二小姐不小心自己撞破了头,这可是要破相的,到时候五皇子不满意又退了婚怎么办?那二小姐可真嫁不出去了。” 叫宝香的丫鬟眼珠子一转,立刻带人上前将余惜月扶起,扶到榻上。 余惜月浑身都在哆嗦,眼睛里一滴一滴的滴出的全是毒:“余、辛、夷!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你就不怕有报应吗?”在她心里,她已经大人大量的暂且不找余辛夷麻烦,而余辛夷现在竟然敢上门挑衅她,简直不识抬举!她丝毫没察觉,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么荒谬。 放过她?想得倒美啊!若一开始她们就夹紧尾巴做人,乖乖的别招惹她,她或许还有可能放过她们一马!但是现在竟然还有脸来质问她,为什么不肯手下留情,简直可笑可悲又可叹!好似这世间公理就该为她余惜月量身打造! 余辛夷淡淡一笑,笑得无比温和:“相信,我当然相信报应!”正因为有报应,所以她才能得以重生,这,可不就是报应!“这世上绝对有报应,谁干了亏心事儿,老天自是要惩罚的,您瞧,萱表妹害了俊儿,这不就等着处死了么,听说再有两个月,便是她当街斩首的日子了呢,俊儿弟弟这下也可以安息了呢。” 看着余辛夷优雅离去的背影,余惜月怒得浑身止不住发抖,她抓起之前差点吓死她的剪刀,用力的抓了旁边一个小丫鬟,狠狠刺进丫鬟手背上! 听着丫鬟惨痛的呼叫,余惜月脸上露出扭曲的快感,有新鲜的血液飞溅在她脸上,她整张脸狰狞得如同魔鬼,随即,拔出剪刀,再是一剪子刺下去! 余辛夷!余辛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都匍匐在我的脚底下,舔我的脚趾头!哭着求着我,我让你生不如死! 许久后,待丫鬟已经疼到昏厥,余惜月终于快意的拔出剪刀,扔在地上,她阴沉着一张脸将孙妈妈唤过来,道:“你悄悄的出门,帮我去办件事,然后再拿我的玉佩去定国公府,记住,不准泄露半分,都则我打断你的腿!”她有办法的,就算余辛夷现在占了上风又如何!只要她余惜月在的一天,余辛夷就别想安枕度日!这余府的嫡女,只会有她余惜月一个人! “小姐,您放心。”孙妈妈点点头,夜晚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偷偷从小门出了府。 深夜中,余惜月的脸庞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么美,却有一半沉在阴影之中,那样的阴森,她将手中摊开的药丸缓缓凑到温氏面前,以最轻柔的声音道:“母亲,来服药了,服完了药,您的病就好了呢。” 第92章 毒心再起2 第92章 毒心再起2 而床边一隅里,抱着一只假布偶的温氏,则一步步退到角落里,脸上充满惊恐。 余惜月更靠近一步,抓着温氏将手中的药强行塞进她嘴里。温氏被喂了药,眼睛一翻,浑身哆嗦了几下便缓缓晕了过去。 余惜月抱着温氏,在怀里轻轻哄道:“母亲别怕,女儿不会害你的,余辛夷还没死呢,女儿怎么会害你呢?”黑暗中,她的脸上露出恶鬼般的冷笑,不能怪她心狠,怪,就只能怪她母亲,疯得不是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余惜月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收起尾巴好好做人,竟挑不出半点错处。一大早便在老夫人房里服侍,哪怕老夫人冷着脸,她也跪在地上恭敬的把茶奉上,茶凉了,再重新泡一杯,直到老夫人接了茶为止。用膳的时候,亲自在老夫人跟余怀远跟前伺候着,待众人用完膳后才吃几口。除此之外,便是尽心尽力的照顾温氏,日夜不休,表现得循规蹈矩、恭敬孝顺,完完全全恢复了往日的脾性,老夫人虽厌弃了她,但总归年纪大了,年纪一大就容易心软。而余怀远更是在余惜月这样把自己放低到尘土里的姿态下,竟隐隐有了松动的趋势。 余辛夷带着白芷走到老夫人房门口,便见着余惜月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给老夫人捶腿,老夫人先是不大情愿,后又在余惜月凄婉的泪水里,任由她去。 白芷有些着急道:“小姐,您看二小姐又在打什么主意?在这样下去,老夫人跟老爷怕是要松动了。” 能屈能伸,她的好妹妹本事倒是日日见长啊,余辛夷冷笑一声,跨进门道:“且先看着吧。”就让她看看,余惜月接下来还能有什么精妙绝伦的好主意。 余辛夷一进门,余惜月脸色便隐隐变了下,但随即又隐藏好,殷勤又诚惶诚恐的亲自端了一杯茶到余辛夷面前道:“大姐,你来啦,先用一杯茶吧,这是我亲手泡的君山银针,极降火清热的。”余惜月脸上带着腼腆又泫然欲泣的笑容,似乎如果余辛夷不接那杯茶,她下一秒就将委屈的哭出来。 余辛夷看着她那张多变的脸,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接过茶道:“那就多谢二妹贴心了。” 余惜月脸上露出极为欢喜的笑容,道:“大姐喜欢的话,我往后日日给你泡茶。”目光却隐隐瞥了老夫人一眼。 然而老夫人却像是丝毫没见到一样,对着余辛夷眉开眼笑的招招手道:“大丫头来了,快过来坐,奶奶正有事跟你说呢。” 余惜月见自己的算盘又落空了,脸色瞬间铁青,很快又转变回原本期期艾艾的表情,咬了咬唇站在一旁伺候着。 看着余惜月明显不甘,却又隐忍的模样,余辛夷心底冷笑一声,熟稔的上前给老夫人捏了捏肩,笑道:“奶奶这样高兴,必定是有好事要告诉辛夷。” 老夫人被逗得呵呵笑,佯怒道:“你怎知就是好事,而不是坏事了?” 余辛夷笑道:“奶奶待辛夷最好了,若是坏事奶奶您肯定护着辛夷,所以只会是好事。” 老夫人被哄笑了,拍拍余辛夷的手道:“你这丫头,鬼灵精的。下月皇后娘娘笀寿,陛下准备大办,文武百官皆要朝贺,而女眷四品诰命以上,并王侯将相有品级的女子才有资格参加,但皇后娘娘特地下了口谕,说永和公主将你提的帮助灾民的法子呈给了陛下,获得陛下赞誉,所以这次娘娘寿宴,特允你进宫面见,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可不是好事么?辛夷,你可得好好准备下,皇后寿宴乃国之大事,且到场的都是王孙贵胄,所以必得无比小心,可记住了?” 一旁,余惜月听得心里咯噔一下。皇后娘娘的寿宴?到时候在场的都是王子皇孙,甚至能面见陛下,这样的机会可是极少的,若是能靠着这样的机会,在陛下面前扭转自己的形象,比在这里巴结这死老太婆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余惜月心思一转,盈盈的抬头,凄楚道:“奶奶……” 才说了两个字,却见余辛夷浅浅笑了下,转过头来:“怎么,妹妹也想去么?” 老夫人听了,立马脸色变了,肃着容狠狠瞪向余惜月:“什么?被三皇子退了婚,又做过那等不知廉耻之事,难道现在到御驾面前,给我余府丢脸不成!” 老夫人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余惜月脸色僵了又僵,嘴唇几乎被自己咬出血来,虚弱的笑道:“惜月绝不敢有非分之想,且我还要给母亲侍疾的,大姐你去吧,我留在家中照顾母亲,照顾六姨娘……” “还算有些脸面!”老夫人冷哼一声,转过头来对余辛夷道,“对了,管家新采买了一批最新鲜的血燕,是最补身子的,我吩咐了管家送到六姨娘院里去,也给我的小孙子好好补补……” 看着老夫人对自己不假辞色,却对余辛夷百般疼爱信赖的模样,余惜月心底住着的恶魔疯狂的嘶鸣着,叫嚣着,恨不得立刻一把火,将这该死的老太婆跟贱人烧成灰! 傍晚,余惜月回到自己的院子,前一刻还哀伤委屈的面容,在踏入房门的瞬间,立刻化为最阴沉的冷容,那双恶狠狠的眼睛,几乎让人心惊胆寒! 她费尽心机,去讨好那个老家伙,没想到她竟然一点不买账!该死!余惜月愤怒的咬着牙道:“皇后娘娘的寿宴,我要去!” 哪怕老东西不允许,她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去!这是她最好的翻身的机会!若是抓住机会,她就能一举夺回所有关注,重回从前的荣耀!她还要成为皇子正妃,成为皇后!而不是那该死的五皇子侧室!她不甘心,哪怕死也不甘心!所以,这个机会她决不能放过!哪怕变成厉鬼! 孙妈妈犹豫道:“可老夫人认定了大小姐,怎么会突然改主意呢?”老夫人现下对大小姐的看中,可是比之前看中二小姐还要多得多! 余惜月用力眯着眼睛,手中的帕子被她硬生生扯破,许久之后,她眼底忽然闪起一抹火光,转过头,脸上带着炙热却阴森至极的笑容道:“如果……发生某些事阻拦了余辛夷的脚步呢?” 孙妈妈迟疑道:“二小姐您是说……” 余惜月冷笑一声:“余辛夷在余府里最看重的,除了老夫人便只有那个下贱的六姨娘,老夫人那里咱们动不了手,六姨娘那,可不一定!” 孙妈妈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这话吓到了,猛地起身:“可是六姨娘现下怀着孕,那可是她的护身符!九姨娘那么得宠,可就碰了六姨娘一下,就被老爷骂得狗血喷头,若是被查出来咱们动的手,光老爷那里便决计饶不了咱们!” 余惜月凉凉笑道:“是啊,她肚子里那个祸胎可是她的护身符啊。但是……”余惜月低下头,慢条斯理的抓了一把剪子,将手中的帕子一刀一刀的剪碎了,将那碎片用力扔在天上,“如果是父亲自己动的手呢?似乎,又另当别论了呢,孙妈妈,端看咱们狠不狠得下这个心!”若除了这个祸胎,便是一箭双雕之事!这个余府是属于她弟弟余子俊的,属于她们母女的!就算俊儿死了,也轮不到一个下贱胎里出来的东西觊觎! 孙妈妈仍有些忐忑:“可是……”若是被老爷查出来,那结果便只有一个字,死! 余惜月眯起眼冷冷的望着孙妈妈,那目光似乎只要孙妈妈摇一下头,在她面前的便是一个死人!“怎么,难道孙妈妈你不愿意帮我?” 孙妈妈被她那眼神看得十分恐惧,赶紧道:“不敢!” “那么,就按照我说得做吧……孙妈妈,听说六姨娘在京城有个远房表兄在一家米铺里做事,你去把他找来,告诉他,有泼天的富贵等着他!若是他不愿意,哼!那就让他自己掂量着,定国公府那块大牌匾到底能不能砸死他!” “是!” 与此同时,海棠苑里正陪着六姨娘说笑的余辛夷,不知怎的眼皮跳了跳,直觉似乎什么又将发生,而这股直觉在翌日午间,终于应验! 当丫鬟跑进来,大惊失色的尖叫禀告道:“老夫人,不好了!六姨娘院里失火了!” “什么!”老夫人手里的茶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而余辛夷的脸色瞬间也变得冷凝,老夫人忙亲自下了塌,急急的呵斥道,“那还不快去找人救火!万事以护着六姨娘为第一!另外,老爷那里知道了没有?辛夷,立刻扶我去看!”六姨娘肚子里怀着的孩子,老夫人极为看重,毕竟这个孩子现下是府里唯一的期望! 丫鬟忙领了命下去,余辛夷脸色沉重的扶着老夫人也立刻赶去,心中心思不停转动。六姨娘那里她早清扫过,这场火到底如何烧起来的,直觉绝不简单。而她眼皮现下还在跳,是不是以为着,这场祸其实才刚刚开始? “老夫人,这场火……” 余辛夷刚开口,老夫人便已知会了:“你放心!若被我查到,不论是何人想谋害我的亲孙子,我决计饶不了他!” 余辛夷点点头,扶着老夫人转弯走进六姨娘院子,远远的就见着满屋子的烟火,呛得厉害,阖府大半的丫鬟下人都在这里救火,火势逐渐小了,似乎已经控制住。 余辛夷踏进院子的刹那,见到余惜月也满脸焦色的进来,眼里满是担忧:“大姐,六姨娘不知道怎样了,我可甚是担心,咱们快进去看看吧。” 余辛夷微微眯了眯眼,这时候却没空理会她。扶了老夫人进去,可刚走进去便看到余怀远面色几近暴怒的站在那里,而六姨娘竟跪在他面前! 余怀远抬起手,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六姨娘脸上,怒声道:“你这个贱人!” 第93章 栽赃嫁祸 第93章 栽赃嫁祸 那巴掌声音实在太响,将所有人都吓得倒抽一口气,六姨娘被打得嘴角吐出一口血沫,整个人歪倒在地上! 然而余怀远竟扬起手,第二个巴掌就要落下!余辛夷快步上前,毫不畏惧的挡在六姨娘身前:“父亲!” 然而余怀远却已然怒到极点,一把推开余辛夷,竟抬起脚要一脚踹在六姨娘身上! 那一刹那,余辛夷的瞳孔蓦地缩紧。 老夫人怒得脸色发红,大声呵斥道:“怀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六姨娘现在还怀着你的孩子!” 余怀远冷笑一声:“孩子?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还是哪里来的贱种!周氏你给我老实交代!刚才从你房里跑出来的男人,到底是谁!” 房里跑出的男人?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鎏国风俗虽然较前朝更为开化,但对于理法仍是非常看重的,六姨娘就算怀了孕,但房里突然跑出个男人,此事还是相当严重的!若是被坐实罪名,陈塘溺毙都不为过! 原本就嫉恨六姨娘怀孕的其他几个姨娘,冷笑着在一旁看热闹。而三房张氏更是作壁上观,巴不得六姨娘当即被惩治了,长房再生不出儿子才好! 六姨娘霎时面无人色:“老爷,我真的不知道,请您一定要相信我啊……”她不知道,一点不知道怎么回事,院子里就起了火,她慌忙的捂着肚子在宝钏的搀扶下跑出去,险些跌倒,却看到一道男子的身影闪过,紧接着便是余怀远冲进来,震怒的表情! “父亲!”余辛夷当即上前劝道,“六姨娘就算再愚蠢,也不会在白日里私会男子,那不是将把柄送上门给人看么?父亲,请您切勿中了某些小人的圈套,怀疑六姨娘,最后伤害了您的亲生血脉!” 人群中,余惜月也缓缓走出来,面带忧色劝慰道:“是啊父亲,六姨娘现下还怀着咱们余家的血脉呢,请您千万网开一面吧。” 看似在替六姨娘说话,却有意无意的在“余家的血脉”几个字上特意加重。余怀远当下笑起来,却是怒笑,冷笑!“愚蠢?我看是大智若愚吧!若不是这场大火把阖府人引来,谁会发现她房里会有男人?什么亲生血脉?指不定还是哪个野男人的贱种!” 余辛夷半点不信,以六姨娘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来,若她真的按捺不住,这十几年里何时不是机会,为什么要等到今日?这里面明显有问题,偏偏父亲现在沉浸在盛怒之中,什么都听不进去! 正在此时,孙妈妈带人从灭了火的屋子里出来,手里捧着件东西,有些畏惧道:“刚才奴婢等进屋子查损失了些什么,不巧在六姨娘床底下搜出这件……东西……” 孙妈妈将手打开,只见那红色的布包里竟露出一双男子的鞋来!而那鞋子的大小,分明与老爷不相称,那说明,这双鞋绝对是别的男子的! 余府里家教最严,别的男子的鞋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姨娘床底下?这下,就连老夫人都撑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六姨娘!只有余惜月暗暗朝孙妈妈递了个眼色,眼底划过一抹最恶毒的笑容。 其他几房姨娘都惊呼了一声,特别是八姨娘跟九姨娘,忙拿了帕子掩面,像怕见什么脏东西似的说道:“原以为六姐姐是最正派的人物,怎么房里竟然有这样的东西……六姐姐,你可真的太糊涂了!” 余怀远当即爆吼一声:“你这贱妇,现在还有何话要说!” 一句话仿佛把六姨娘一下子打入了地狱,六姨娘懵了,彻底被吓懵了,嘴巴颤了又颤道,几乎是嘶哑喊道:“这……老爷,这鞋真不是我的,我确确实实不知道呀,若我有半句谎话,管教我被天打雷劈啊!” 余怀远却深深陷入怀疑的深渊中,邪佞的冷笑着,指着六姨娘道:“好!好!好!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便直接送你去死!”他贵为当朝户部尚书,内阁贵臣,最在意的便是他的面子!深宅后院里若不过分,什么都能容忍,唯独不能容忍被人戴绿帽子,这简直是当着他的面打他的脸!所以,就算六姨娘肚里怀着的是他余怀远的亲生骨肉,以后生出来也会成为别人笑柄!那么,不如现下就弄死,反倒一干二净! 只见余怀远狠狠抬起脚,竟在六姨娘的惊呼声中,一脚狠狠向六姨娘的腹部踩去!余辛夷却比他还快一步,猛地上前将六姨娘拉起,带开,余怀远一脚踩了个空,面色当即更加难看,勃然大怒道:“你这个逆女!竟敢偏帮这贱人,你知不知道,你在忤逆的是谁!” 余辛夷将不停哭泣的六姨娘护在怀里,刚才余怀远抬起脚,踹向六姨娘腹部的刹那,她几乎眼中迸发出凶猛的杀意!因为,她想起了前一世她的孩子,也是被它的亲生父亲活活害死的!她总以为,余怀远再如何,对子女也不会下杀心,没想到她错了,她总是错了!她这位好父亲,跟景北楼一样,也是自私透顶、心狠手辣的恶徒!她冷冷一笑:“父亲,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 余辛夷眼底扬起一股深深的嘲讽,一双明眸漆深如最寒冷的海底,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余怀远心头的火气莫名被一盆冰水从头灌到脚底,恍然发现,刚才自己愤怒之下差点杀子的行为,实在太过残暴。只是下一瞬,他竟感到一股恼羞成怒,他的女儿,竟然敢用这样嘲讽的目光看着他!他身为父亲身为长辈的威严立刻被引爆,恼怒道:“你竟还护着这个贱人,难不成你跟她是一伙的?还是你要逼着我对你动用家法!” 动用家法?众人脸色都白了白,一面惊惧一面又心有戚戚,大小姐这下是真惹怒了老爷,家法中最轻的一项也是责打五十杖,关进佛堂。这下可惨了! 只有余惜月,低垂着的眸里写满了兴奋与激动!父亲的反应,完全掌握在她预料之中。她就知道,哪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绿帽子,只要继续进行下去,根本不需要她动手,父亲也会亲手将六姨娘跟肚子里的孽种弄死!太好了!余辛夷,你等着吧,下面还有精彩的呢,今日我绝对要弄死你! 第一个坐不住的是老夫人,轻咳了一声道:“怀远,大丫头不过是想在事情没查明前请你别妄下断言罢了,你何苦要对大丫头动怒,当即先查明事情才是正理。”在这个余府里,她最疼爱的孩子不是余惜月,甚至不是余子俊,而是余辛夷!她几十年见过的人无数,旁人对她的奉承不过是另有图谋,辛夷不能说没有私心,但若论真心谁都比不过辛夷!这样,她有什么理由不偏帮? 余怀远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会公然偏帮余辛夷,一瞬间寒眉立刻竖起,这丫头竟不知何时将老夫人的心彻底笼络!但是,就算他再怒,也不得不顾及着老夫人,怒笑一声,恶狠狠的瞪向余辛夷道:“好!查,那就清清楚楚的查!” 整个院子一边是滚滚上涌的烟雾,一边则是寂静的院落,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点声音,似乎谁敢打破这寂静,头颅便会第一个掉在地上! 明明很短的时间,却好似过了好几个时辰。管家带着护院绑着一名男子回来道:“启禀老爷!刚才从六……六姨娘,房里跑出来的男子已经抓到!” 那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来,六姨娘顿时震惊的撑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表哥!” 听着这一声“表哥”,余怀远随即冷笑起来:“表哥?好一个表哥啊!你现在还敢跟我说,你不认识他!” 那男子畏缩的抬起头,看着大腹便便,却满脸是委屈泪水的六姨娘,心底划过一抹愧疚,但是思及那位贵人许给他的泼天富贵,当即便狠下了心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咬了咬牙,朝着余怀远拼命磕头道:“余老爷饶命啊……草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命啊……” 余惜月当即倒抽一口气,满脸震惊道:“莫非你真的跟六姨娘……不!我决不信!六姨娘那样温柔娴淑,三从四德的人,怎么会与你这样的人有瓜葛?你绝对在撒谎!” 看似极力为六姨娘开脱,实则是在一步步引着那男子往下说:“余老爷!草民叫王贵,是六姨娘的表兄,绝没有撒谎啊……是六姨娘主动来找我的,她说她在深宅大院里,十几年来不受宠,孤寂得很,便求我陪陪她,我与她本就有婚约的,后来因着家里发洪水便失散了,后来六姨娘便进了贵府当姨娘,直到几个月前,她突然找到了我,然后我们……求余老爷明察,真是的六姨娘主动勾引我的,否则便是借草民天大的胆也不敢染指贵府六姨娘啊,求您饶了草民一命吧……” 越往下听,余怀远的脸色就越是阴鸷可怕,到最后,额头的青筋几乎要崩断掉!目光狠狠的瞪向跪在面前的一对“狗男女”! 六姨娘深深倒抽一口气,浑身都在发抖:“我没有!你在撒谎!我绝没有主动找你,你怎么能这样陷害我!”六姨娘晕了晕,竟要倒在地上。 “六姨娘,为了我的命,我对不起你了!”王贵继续道,“余老爷若是您不信,我有证据!”说着竟慌忙的从怀里取出一件红色的鸳鸯戏水的肚兜来,道,“这是她给我的定情信物,若非六姨娘勾引我,我怎么会有她这样私密的东西,而帮我送这件红肚兜的,是贵府的大小姐!” 霎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震惊的望向余辛夷。而余怀远射来的目光,几乎恨不得把她当场撕碎! 余辛夷微笑起来,她懂了,自此终于懂了!原来这场火烧得并不是偶然,而是早就策划好的!一场大火先是引来了父亲,烧起了六姨娘的红杏出墙!再是绵延不绝,扯出这位突然出现的表兄!最后,火势越少越大,终于烧到了真正的目标,她余辛夷的身上! 第94章 巧挖陷阱1 第94章 巧挖陷阱1 一箭双雕,不,是一箭三雕!不仅除去了六姨娘,陷害了她余辛夷,最后更是让六姨娘肚子里那极有可能成为余家未来主人的孩子,腹死胎中! 这可不是一场真正一箭三雕的好计么! 看着余辛夷脸上淡淡的微笑,余怀远心头怒火像泼了酒一般熊熊燃烧,“唰”地一下大步跨过来,目光如剑般向余辛夷逼了过来,似乎要直刺余辛夷的心窝:“余辛夷,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他原本还有些怀疑,毕竟六姨娘软弱了大半辈子,但若这一切是余辛夷策划的,那就容不得他不信!这个算计深沉的女儿,他早就认定了是个麻烦! 在这一刻,余惜月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仿若最好的姐妹般挡在余辛夷面前:“父亲,您千万别听这贱民一面之词,误会了大姐啊。” 她又焦急的拉住余辛夷的袖子道:“大姐,你快解释清楚啊,你怎么可能把父亲的姨娘送去给别的男人……这可是大逆不道的大罪啊!” 大逆不道这四个字出来,余怀远并没有消气,反而怒火更旺。好一个余辛夷,真是胆大包天,亲自把他的姨娘送去红杏出墙,真该活活掐死! 余辛夷朝着满脸焦色,情真意切的余惜月冷冷一笑:还真是她的好妹妹,时时刻刻不想着把她往火坑里推! 老夫人的脸色蓦地铁青,胸口像是被什么梗住似的,上气不接下气,嘴唇蠕动了下,却是什么也没说出。 六姨娘已经脸色雪白,嘴唇不断颤抖着,落泪道:“老爷,没有啊,妾身什么都没做,大小姐也没有,老爷……求您万万要相信妾身,那肚兜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这些年真没见过王贵,我肚子里的孩子,绝对是老爷您的啊,老爷!求求您相信妾吧!” 她挺着硕大的肚子,却拼命的弯下腰朝余怀远砰砰磕头,这样的情景,便是铁石心肠也有些松动。余辛夷拳头缓缓收紧,一双眸子越来越寒! 这时,一直沉默的二房柳氏却上前一步道:“我不信六姨娘会做出这等脏事,府里不谈下人,便是账房管事也不少,怎么会舍近求远的找上这粗鄙的王贵?大伯,还请明察吧。”她不是蠢人,此事一想便有蹊跷,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余怀远刚来便抓住奸夫,这实在太过凑巧了吧。 王贵怯怯的抬起头对上余惜月警告的目光,忙缩回了头,惙惙道:“这个问题,草民也曾问过六姨娘,她说,一是因为十几年大宅太寂寞了,一个空闺女子难免……二是,草民曾跟她有过一段情,让她难以忘怀。三则是……贵府大小姐她……”王贵怯怯的抬起头,偷瞄了余辛夷一眼,顿时浑身发抖,额头用力砸在地上,“草民实在不敢说!贵府大小姐草民实在得罪不起!草民还想保着自己这条贱命!求余老爷开恩呐!” 余怀远蓦地大声冷笑,目光狠狠的瞪向余辛夷,已经不是剑了,而是带了血的刀:“有什么你快给我说出来!否则,我头一个要你的命!”此时,他已经不单单是怒了,更有一股深重的杀意涌上来,一股脑的涌向这个胆敢算计他、冒犯他的大女儿! 对上余怀远淬毒的眼神,余辛夷也浅浅一笑,仿佛寂月清风一般,却又冷若幽深的冰泉:“这三则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余惜月心底冷笑了下,幽幽道:“有什么快说出来,老爷老夫人在此做主,不准有半点隐瞒!” 老夫人也冷着一张脸孔,严肃的盯着王贵,她还是不信,辛夷会做这样愚蠢的事。 王贵惶恐的抬起头,目光颤颤的望向余怀远,又胆怯的缩下去,带着哭音道:“三是:大小姐想借草民的种给六姨娘一个孩子!贵府大小姐说,贵府里只有一个嫡长子,若是嫡长子没了,未来家主的位子必定要旁落他人。所以,她会想办法弄死嫡长子,那么到时候六姨娘再生出一个男婴,便是余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贵府大小姐还说若是事成之后,便给草民一千两银子,让草民远走高飞,还警告草民不准透露给任何人,否则便是一个死字!草民是不得已才答应的啊!她还把我妻儿掳了去关起来,这次草民进府就是为了救妻儿,余老爷,我妻儿是无辜的,求您救她们一命啊!” 众人越听越是震惊,在这个瞬间都把目光盯着余辛夷,用一种近乎于不敢置信的眼神!心里却是已经明白,原来,从头到尾竟然都是大小姐排的一出戏啊!她早就存了抢夺家业的心,先是安排男人让六姨娘怀孕,再是害死大少爷,逼疯大夫人,最后再利用六姨娘肚子里的野种,坐上未来家主之位,这样的心思简直歹毒至极! 老夫人脸色一青,脚步晃了晃,用力捂住胸口,竟好似胸内有什么东西要吐出来,却又压制住,整张脸崩得僵硬。 余惜月瞬间死死捂住唇,眼睛里已经有泪水溢出来,不可置信的拉住余辛夷道:“大姐,弟弟怎么会是你陷害的?我不信,我不信啊!你为什么要害死弟弟?他好歹也是你的弟弟,更是父亲的儿子,你怎么能为了家产、地位,就害死他!更害得母亲已经伤痛过度,神智不明啊,大姐,你怎么会这样的蛇蝎心肠!” 余惜月哭得无比凄惨,深抽了一口气,竟软绵绵的晕过去,孙妈妈忙上前扶住她,悲痛道:“大小姐,您怎样能是这样的人呢?老爷,求您一定要为我家夫人做主啊!” 此刻,余怀远脸色怒到铁青,完全相信了王贵的话。好啊!真是好极了!一个两个的,看似温柔恭顺,竟然都在打着余家家业的主意!余怀远的目光锐利的刺向余辛夷,脸上肌肉不停颤动着,一声嘲笑就像锋利的剑尖,在寒风里微微颤抖,但每一寸的寒芒里,遍布的都是杀意!“好一个周氏!好一个余大小姐!已经在打着家产的主意,别忘了,我还没死!” 六姨娘倒抽一口气,此事已经脸上血色尽褪,浑身都在颤抖,用力捂住隆起的肚子发抖,眼泪都要哭干:“老爷,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妾身的孩子真的是您的,大少爷更不是辛夷害死的,一定是有人在陷害辛夷啊……老爷……老爷……” 六姨娘急促的喘了两口,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双腿之间竟然缓缓流出一道血来! 余辛夷当即上前扶住六姨娘,面色凝重的望着地上那摊血,提升呵斥道:“来人!快把六姨娘送进我房里!再派人去请大夫!快!” 余怀远却冷叱一声:“站住!不准走!”这样一个贱种,他决计不留! 然而余辛夷却目光紧锁在六姨娘腿间蜿蜒而下的血流上,一字一句的朝着下手几个婆子咬牙道:“我说,现在就送进我房里!”再迟一刻,六姨娘的孩子就可能保不住! 那几个婆子一时间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只是在余辛夷冰寒的目光下,有两个婆子缓缓上前,犹豫的扶起六姨娘…… 余怀远震怒的望向余辛夷,她刚才说什么?她竟然敢当众违抗他的命令,简直岂有此理!而这些下人,竟然听从了余辛夷的话!余怀远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余辛夷,你别忘了,现在这个余家还是我当家!我还是你父亲!”此刻,他除了被带了绿帽子的痛恨,更有一种威严被冒犯的暴怒,什么时候别人竟然敬畏余辛夷,比敬畏他这个家主还要深重!这简直是对他的挑战!的确是,的确是啊!他这个看似温顺的好女儿,这段时间一步步收买了家里的下人,又一步步收买了老夫人的心,现在竟然半点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这样的女儿,留着又有何用! 余怀远怒了,真正的怒了,然而相比之下余辛夷却无比沉静,甚至嘴角勾着一丝嘲讽。她如何不懂余怀远此刻目光的含义。她这个好父亲还真是好啊,为了所谓的威严,为了所谓的脸面,竟然连自己亲生孩子都不顾,可不正是个好父亲!余辛夷突然笑起来,笑得极为温柔,语音也极为和煦,然而那声音里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您是我父亲,女儿怎敢忘?” 若是可以,她宁愿跟他毫无瓜葛! “但是六姨娘肚子里怀着的却是您的孩子。”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自己就不曾生于这样的深宅大院! “若是您想亲手害死您的孩子,女儿绝不阻拦。” 但是,她一定会杀了某些人,替那刚出世便早夭的孩子报仇! 余怀远此刻对上那双彻骨的眸子,竟不可抑制的从心底生出一抹畏惧,他不知道为何,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的确确竟然在畏惧他的亲生女儿!这简直匪夷所思!但他绝对不能后退,因为一旦后退了,他将来还如何保持他一家之主的威严!他的威严不容许任何人挑衅! 烧焦的院子里一片寂静,大半丫鬟下人都被驱散,剩下的那部分则人人噤若寒蝉,生怕发出一点声音,便引火烧身,更多的人则是震惊的望向余辛夷,因为此刻的大小姐,散发出来的威压丝毫不低于老爷,甚至,更强! 余明琪已经在一旁瑟瑟发抖,生怕父亲真暴怒了,对大姐下狠手,忙小心拉了余辛夷的手道:“大姐,你快给父亲陪个不是吧,就算为了六姨娘,也不该顶撞父亲啊。父亲,六姨娘她绝不是那样的人,请您……”她正向余怀远求情,然而余怀远刀剑的目光已经刺过来,让她浑身发冷。 老夫人此时却深深叹了一口气,发话了:“先把六姨娘送去诊治,保住孩子再说,在水落石出之前,这个孩子仍冠着余家的姓!” 第95章 巧挖陷阱2 第95章 巧挖陷阱2 老夫人的开口,终于缓解了一些局势的紧张,几个妈妈婆子立即将六姨娘扶起背走了,但局势,仍未解决!余怀远的目光,几乎像火一样烧向余辛夷! 余惜月幽幽醒来,看着余怀远愤恨的瞪向余辛夷的目光,心底不可抑制的扬起一股扭曲的兴奋,太好了!余辛夷终于触怒了父亲,绝没有好果子吃!这段日子,她努力的装卑躬屈膝,装得越畏惧,她心里的恨就越毒!余辛夷,这个害死她弟弟,气病她母亲,又毁了她所有荣华富贵的贱人!她一定会扒下她的皮,抽下她的筋,亲手把她剁碎了喂狗!让她以最丑陋的面目,永远不得超生! 她克制着心底如毒蛇般狂涌的激动,面上却仍在不停流着伤心的泪水,如同一朵受伤委屈的小百花,噗通一声跪在余怀远面前,软软求道:“父亲,请您彻查清楚,一定要为死去的弟弟,跟病重的母亲做主啊……” 余辛夷浅浅瞥了余惜月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莫名的笑意:“多谢二妹替我说话,的确要查清楚,不能听信这人一面之词。” 余惜月刚才说是请求彻查,但实际上就是在进一步激怒余怀远,彻底整治余辛夷!却没想末了被余辛夷扭曲的意思,顿时气愤的眯起了眼睛,但一想现下算是人证物证俱在,任是余辛夷三头六臂,也决计逃不脱惩治! 孙妈妈却冷笑一声:“查?大小姐,人证物证俱在呢,难道还查得不够清楚么?” 然而她话音刚落,便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巴掌狠狠落在她脸上,余辛夷冷声盯着震惊的孙妈妈道:“我倒不知道,咱们府里规矩什么时候乱套了,一个奴才也能在主子们说话的时候插嘴!” 孙妈妈脸色一白,蓦地对上老夫人冷漠投来的目光,心里一惊,忙跪倒在地:“奴才一时情急,实在是替我家夫人跟死去的少爷抱不平,请老夫人恕罪!” “恕罪?”余辛夷冷笑一声,“弟弟跟母亲的事儿,横竖有父亲跟老夫人做主,何时轮到你抱不平了?父亲,她喜欢多嘴,不如就赏她二十巴掌吧,看她以后这张嘴还多不多了!” 余怀远微微眯了下眼睛,冷笑道:“你还想整什么幺蛾子,事到如今,还不快跪下认错!”他现下已经不仅仅沉溺在愤怒之中,更沉溺在多疑之中,多疑他的亲生女儿正算计着他的家主之位! 余辛夷浅叹了一声,道:“就算是牢中罪犯也要经过审理才能定案,难道就不允许辛夷自辩几句么?” 余怀远原本正要发怒,却对上余辛夷一双清澈透顶的眸子,不知怎的满腔的怒火便无处可爆发,他咬紧了牙,大声冷笑:“那好!便给你一次机会,若是没有个合理的解释,即日起,你便跟六姨娘一起滚出家门!余府绝容不下任何腌臜恶心的玩意!”任何触及了他的威严,任何妄图染指余家权势的,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怕女儿也一样! 余辛夷浅浅勾唇,露出一抹似嘲非嘲的笑容:“好!” 余惜月在一旁眯了眯眼睛,她决不信,这样的情况下余辛夷还能翻身! 余明琪在一旁紧张的攥紧了手指,这可是一场豪赌啊,赌赢了便大获全胜,赌输了,便是自此再进不了家门一步,流落街头!而同样担忧的,还有老夫人,她此时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儿子已经陷入了多疑之中,她即便想替余辛夷说句话,只怕引起的只会是反效果! 余辛夷悠悠的走到一直发冷汗的王贵面前,浅浅一笑道:“你是叫王贵是么?” 王贵瞧了刚才那一幕,已经被深深骇住,后背全是冷汗,他虽然不聪明,但是也知晓如果此时他露陷了,非但那位贵人允他的富贵拿不到,更可能小命完蛋,只能硬着头皮道:“大……大小姐,我是。” 余辛夷莲步轻移,在他四周踱着步子道:“你说这件肚兜是我代六姨娘送给你的?” 王贵低头:“没错!正是四个月前,代六姨娘……送给我的……那日我记得清清楚楚,您带着这只肚兜来找我,说六姨娘想见我一面,然后带我进了府……” 算算四个月前,正是六姨娘怀孕的日子,这人的戏,演得还真是没有破绽啊。 “原来如此啊……”余辛夷浅浅笑着,绝色的容颜上突然露出一抹莫测的笑容,“但愿,你待会儿可不要后悔啊!” 王贵突然一个激灵,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看似温柔绝色的大小姐,竟然会让他心惊胆寒! 却见刚才还温柔浅笑的大小姐,瞳孔猛地缩起,整张脸刹那间寒如冰窖,如同一把利刃般狠狠刺向他:“那么我问你,那日是什么日子!是哪月哪日哪个时辰!你既然说你记得清清楚楚,定然不会忘!” 王贵被陡然一问,竟然问蒙了,因为这个问题事先根本没人教过他!余惜月也隐隐变了脸色,余辛夷想问哪一日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想着翻身? 王贵当然不确定,他浑身冷汗,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余惜月,这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但是却明明白白的落进余辛夷眼里! 余辛夷眨了眨眼睛,余辛夷却眼尾一扫,侧过身望着余惜月道:“怎么?那样重要的日子,你记不清了么?怎么目光倒像是求助我二妹的?” 余惜月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凛,而王贵更是一个激灵,忙咬牙随便胡诌了一个日子:“是四月初十!” 余辛夷上前一步,轰雷般炸着,紧接问道:“又是哪个时辰!” “是四月初十申时日落时分!” “四月初十?”却见余辛夷猛地一个巴掌甩在王贵脸上,提升呵斥道,“四月初十那日我陪老夫人去寺庙诵经祈福,三日后四月十三才回府,这期间怎么可能有分身之术去找你?王贵,你可记好了,到底是哪一日!若你记错了信口胡诌,便是陷害尚书府姨娘的死罪!” 王贵被那巴掌打得一身脑袋顿时发蒙:“是十三!四月十三!草民刚才一时蒙了,现下想起来,的确是四月十三,那日草民记得清清楚楚,进府之后六姨娘还跟我再续前缘!就是那一日!”他的选择纯粹是下意识的,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钻进了什么圈套。 然而不远处,余惜月脸色却陡然一变!王贵这个蠢货! “原来是那一日啊……”余辛夷忽然做恍然大悟状,道,“这次你可记清楚了?” 王贵咬牙道:“这次绝对记清楚了,没错!” 却见余辛夷突然缓缓弯起嘴唇,嫣然一笑,若一朵红莲般缓缓绽放,徐徐朝着老夫人行了礼道:“请问奶奶,您还记不记得,四月十三那日辛夷做了些什么?” 老夫人眼睛转了转,直觉那个日子不简单,但一时竟想不起,身后竹心弯下腰提醒了两句,老夫人登时笑了:“四月十三,淑贵妃正好下谕旨,让你跟惜月一同进宫,这样的日子恐怕并没有空子带着六姨娘的肚兜去见一个米店的管事吧!” 她算是懂了!大丫头刚才又是呵斥,又是甩巴掌的含义!其实四月初十那日余辛夷根本没陪她去寺庙吃斋念佛,但是几个月之前的日子,谁确切记得清楚?大丫头先框住王贵,再一个巴掌甩过去,让王贵心神错乱,王贵不过一介草民,惊慌之下便恍惚的钻进了圈套。这个狭促的大丫头,果真是聪明绝顶! 王贵脸色陡然白得彻底,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似乎再也下不去! 余辛夷却浅浅笑着,面向脸色复杂怪异的余惜月,眨了眨眼道:“二妹,原来那日我正跟你一同进宫,更是一同回府的,这下我可要请二妹为我做个证人了,二妹,你可愿意?” 余惜月的脸僵硬到极点。从头到尾,她就在设下陷阱算计余辛夷,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反过来被利用,证明余辛夷是无辜的,简直憋屈至极!她又小看了余辛夷,一开始就不该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僵硬的笑了笑,道:“我自是愿意为大姐作证的,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六姨娘与这王贵无关,毕竟,六姨娘的床底下翻出的那双男人的鞋,却是罪证确凿!” 余辛夷看着余惜月脸上陡然变得强势而刻薄的表情,终于按捺不住,撕破脸皮了么,那更好!别跟她玩那些虚假的招数,她恶心得很! “好问题!”余辛夷目光凝着余惜月,浅浅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风光潋滟,却又藏着深深的莫测,“我正好也想问一句,这双鞋子是谁搜出来的?” 孙妈妈刚被打了脸,此刻满心的埋怨,当下站出来道:“是奴婢刚才进六姨娘房里,想看看六姨娘房里可烧毁了什么没有,正巧便在六姨娘床底下,翻到了这双鞋……” 孙妈妈还欲绘声绘色的讲演,便被余辛夷毫不犹豫的打断了。 “你?”余辛夷挑了挑眉,但下一瞬一个狠狠的巴掌再一次甩在孙妈妈脸上,在所有人惊讶的表情中,冷声呵斥道,“你这陷害主子的老东西,还不快跪下认罪!” 孙妈妈脸上被打了第二个巴掌,左右对称,一时间简直好看得很!她没想到余辛夷还会再打她一巴掌,竟一时被打懵了,她捂着脸当即跪下,朝着余怀远磕头道:“求老爷为奴才做主啊……大小姐没有证据就冤枉奴才,即便大小姐是主,奴才是仆,奴才不敢顶撞大小姐,但奴才这些年不谈为府里兢兢业业,也从没犯过大的错处,就算要奴才一死,奴才绝不担这莫须有的罪名……” 孙妈妈哭喊相和,竟演得无比真切,满脸的眼泪鼻涕,哭得那叫一个哭天抢地,凄惨无比。却同时又是一脸的大义凛然,问心无愧,仿佛真的被冤枉了。 第96章 作茧自缚1 第96章 作茧自缚1 “你还不承认?那我就让你死的明白!”余辛夷冷笑一声,步步上前,将孙妈妈逼到无可退处,弯下腰,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雷霆般的威吓压下,字字珠玑。 “六姨娘院里刚走了水,你原是母亲院里的妈妈,怎么这么快出现在六姨娘院里?难不成你是长着一对翅膀,飞过来的?就算是巧合,这也太巧了吧!这是第一怪。而第二怪是,六姨娘这里走水,丫鬟婆子们各个受惊,忙不迭的跑出院子保命才是要紧,你倒好,非但没逃,反而凑上前,进了随时可能有危险的六姨娘房里,在不起眼的床底下找到这么双男人的鞋子,你还真是‘尽忠职守’啊,连命都不要了!我倒看你明摆着是揣着鞋子进去,打好主意栽赃六姨娘!你这老东西,若是自己找死,那便明说!” 众人表情一顿,刚才因突然走水,一时都没想起来,经大小姐这么一点名立刻想明白了,的确刚才六姨娘房里烟还没完全熄呢,旁人躲还躲不及,孙妈妈却突然进去“搜出”这么双作为赃物的男人的鞋来,的确相当可疑,简直像早就准备的! 孙妈妈陡然变得惊慌,却猛地伏下身,用力磕头,哭声凄厉,道:“大小姐,奴才知道您急于撇清自己,但也不该一盆脏水泼在奴才身上啊,这莫须有的罪名,难道要冤死奴才不成吗?” 还是死不认账啊。余辛夷浅浅一笑:“原本孙妈妈倒是一身硬骨头,那么,只怕唯有动用刑罚,孙妈妈才肯说实话啊!” 动用刑罚? 余惜月当即再也站不住,上前一步挡在余辛夷面前道:“大姐,你刚才那只是推断而已,没有丝毫证据,就要在孙妈妈身上动刑,难不成,大姐是要屈打成招吗?”余惜月面目一转,哀凄的望向余怀远,眼泪又在眼睛中打起转来,“父亲,孙妈妈是一直在母亲身边照顾的人,更是定国公府送进府的陪嫁,母亲现下病重,自然就失势了……身边拢共就剩那么一两个老人……请您定夺啊……” 余怀远看着小女儿的眼泪,又想想卧病在床,虽不是发妻,却也同床共枕十几载的温氏,心底里浅薄的那一点怜悯便被勾了出来,朝着余辛夷硬邦邦道:“我要的是确凿证据!” 余辛夷轻轻笑了下,余韵深远的说道:“既然二妹执意要保孙妈妈,那我倒无话可说了……” 余惜月脸色顿时变沉,沉得能滴出一滴一滴的黑水来,心底那只妖魔鬼怪再次咆哮,恨不得当即就扑上去跟她拼命! 余辛夷重重冷冷一声:“那么,咱们便来继续问问你,王贵!你满口谎言,陷害六姨娘,陷害我,到底居心何在,若再不老实交代,那便真是一个:死!” 王贵原本就是一时慌张下,下意识的回答,可是没想到竟主动跳进了余辛夷设下的圈套,露出马脚。此时完全惊慌失措了,后背的汗水打湿了一层又一层,浑身发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铁青着脸的余惜月一眼,马上又回过头来,怯怯道:“奴才是真的记错了……所以,所以才会一时说错了口,大小姐,草民是怕死的人,刚才所说句句属实,绝对不敢平白陷害贵府六姨娘跟大小姐啊……”声音里已经有了明显的颤抖,完全是心虚的征兆。 余辛夷冷笑一声,眼尾凉薄的落在余惜月身上:“王贵,那就要问你了,为什么一直咬口陷害六姨娘,莫非是帮助什么人指证我不成?” 余惜月心中一惊,不由狠狠心,抿着唇,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委屈道:“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说我收买了王贵,陷害你跟六姨娘吗?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大姐,你就算为了自己脱罪,也不该……也不该把我推进火坑里啊……” 余怀远眼睛眯了眯,表情严肃:“你说的只是两个疑点,揣测罢了,我要听的不是那些鬼话!若没有确凿证据,便立刻给我滚出余府!免得你一个人,搅得全家不得安生!” 其他人看到余怀远发怒,全都在瑟瑟发抖,几乎都不敢在这时候说话,而余辛夷,依旧挺直了脊背玉立着,连睫毛也没颤一下地继续道:“父亲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王贵满嘴谎话,编纂陷害六姨娘与女儿!口口声声说什么记得清清楚楚,却连女儿收买他的日子都记不清。而孙妈妈更是古怪百出,试问就算六姨娘再过蠢笨,怎么会把男人的鞋子留在自己屋里,难不成是等着人来抓把柄吗?这样的破绽比比皆是,父亲!女儿倒要求问一句:您想要干什么?难不成真的不在意您的亲生孩子吗!” 她愤怒了,真的愤怒了。前一世的她也曾做过母亲,她最恨的不是景北楼的背叛,不是余惜月的狠毒,也不是温氏的百般算计……而是,她没有能力保住自己的孩子,而让他惨死在自己亲生父亲手上!所以,这一次哪怕是与天为敌,与地为抗,也要保住六姨娘的孩子!哪怕……与余怀远彻底撕破脸面! 余怀远看着面前,毫不示弱,甚至比自己气势强大数倍的余辛夷,“砰”的一声,抓起丫鬟送上来降火的茶水,一下子摔在地上,咬紧了牙关,怒吼道:“你这个逆女!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跟谁说话!来人,立刻给我打出去,现在就打出去!” 老夫人却当即上前拉住余怀远,道:“辛夷不过是个孩子,一时激动说错了口,你何必与你的女儿计较?大不了之后关她几天佛堂,面壁思过便罢了。”随即又朝余辛夷低呵道,“辛夷,还不快给你父亲赔罪!”明摆着替余辛夷说话求情。 余怀远重重冷笑一声,沉下脸,阴森森的凝眉道:“不必了!这样心机深沉,谋害自己亲弟弟,算计自己亲生父亲,更是惑乱整个余府的人,绝不配留在府里!” 余怀远这一句算是表明了,就算老夫人说情,也断没有饶过余辛夷的可能! 老夫人脸色极为难看,但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她这个儿子她最清楚,最是急于钻营,同时又刚愎自用的人,一旦下了狠心便再难改变,除非……她真的与亲儿子闹得撕破脸皮!但是,一个是亲儿子,一个亲孙女,叫她一个老太太如何抉择! 看着余怀远此刻阴森森的,充满怒意的脸孔,以及老夫人艰难的表情,余惜月此时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以及洋洋得意。只要看到余辛夷倒霉,她就无比开心!她凉凉的摇曳着裙摆,走过来道:“大姐,你现下还有什么好说的么?” 余辛夷瞧也不瞧她一眼,仿佛面如死水般道:“这样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父亲却不信,看来,父亲仍是不愿意相信女儿跟六姨娘啊,那么,女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面上甚至有着长长的叹惋。 她这算是低头认输了?余惜月一讶,她原本以为余辛夷还有什么后招在后头等着,没想到这么干脆利落的就认输了!一瞬间,她竟然感觉到一阵古怪,余辛夷这么就认输了?这么简单?随即心里的疑虑又被自己打消,就算余辛夷巧舌如簧又如何?现下她得罪的可是父亲,就算再厉害,也绝没有翻身的可能! 管家带了护院,已经走到余辛夷面前,而且,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且是实打实的铁棍,只需一棍子下去,便立即见血的铁棍! “慢着!”老夫人正欲阻拦,但护院已经挥起棍子,一棍子朝余辛夷的膝盖砸了下去:“大小姐,得罪了!” 那一棍子狠狠的,仿佛带着万钧的寒风! 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不少人已经闭上眼睛不敢看,生怕下一瞬便见到血腥!只有余惜月,眼底蓄满了激动,眼睛微微发红死死盯着那根棍子,默念着:快砸下去!快砸下去!我要亲眼看着,余辛夷这个贱人到底怎么死的! 只听到耳边一阵风声,当挥下的刹那,余辛夷狠狠闭上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一块石头不知从何处飞来,猛地击中那护院,护院哎哟喊了一声,整个人都往后跌倒,那根铁棍便顺势一滑,狠狠砸在那护院自己身上,砸得他吃痛的大喊。 但是已经没有人管他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大,望着院门口突然出现的一身干练紫色劲装的女子!不用想,这人正是寒紫! 余辛夷看着赶回来的寒紫,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却无比笃定的笑。 余惜月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怎么回事?余辛夷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难不成,她有找到了翻身的机会? 寒紫的存在几天前便公开了,借着永和公主亲赐婢女的名义,收在余辛夷身边,旁人只当是公主赐下的一点荣耀罢了,没想到这个婢女竟然会武功!并且伸手极为不错! 余怀远看着这个身手高深的婢女,脸色瞬间变得深沉莫测。永和公主赐下的婢女,怎么会有如此高深的武功?这绝不正常。或许……根本不是永和公主赐下的!只是借了永和公主的名义,难道是……某位皇子?若真是如此,那么,什么时候余辛夷已经与那位皇子有了这样深的联系?思及这点,余怀远眉头顿时锁紧,心头的恼怒逐渐被心中对权势的渴望替代,眼睛深深眯起,若真是如此,或许他要重新考虑下这个大女儿的地位,以及,将来的用途! 寒紫根本看都不看余怀远一眼,径自走到余辛夷面前道:“回禀小姐,人已经带来了。”因着余辛夷吩咐,主子的称呼往后便改为小姐,以免露馅。 余辛夷浅笑着点点头,只见寒紫身后,一对穿着简陋贫寒的母子瑟瑟的站着,浑身发抖,然而那母亲在看到王贵的刹那,立刻扑上去给了几巴掌:“你这丧心病狂的畜生!竟然为了一千两银子要抛妻弃子,娶个青楼女子回家,你真是个畜生啊!我打死你!打死你!” 第97章 作茧自缚2 第97章 作茧自缚2 王贵一下傻了,旁人也傻了。这对母子是王贵的妻儿?可他们为何又出现在这里?与今日的案子又有何关联! 只有孙妈妈率先倒抽一口气,像被抽去半缕魂似的,随即余惜月瞪大了眼睛,像猜到什么似的,登时脸色青得如同恶鬼! 王贵一边躲着打,一边大喊大叫着,嘴里全是“贱人”,整个院子里一片荒唐大乱。余怀远脸色极为难看,瞪着眼睛呵斥道:“你是哪里来的泼妇,岂敢在尚书府里撒野!” 却见那母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余怀远连磕三个头,嚎啕大哭道:“尚书大人,民妇要来告状,告我这没良心的丈夫,竟然收了人家贿赂,陷害贵府的六姨娘跟大小姐,这样的人活该千刀万剐,求尚书大人把这畜生一刀砍了吧!” 身为妻子,却要求砍了自己的丈夫,这简直是一场笑话嘛! 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就连余怀远也锁紧眉头,眼神怪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余辛夷,目光淡淡的望着这一切,嘴角却满含着莫测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她掌握! 余惜月当即便按捺不住,冷面朝着那妇人,眼里满是阴毒的警告:“你说什么胡话?竟然还状告自己的丈夫,莫不是脑子糊涂,是个傻子?尚书府岂是你一个疯妇胡闹之处,来人,立刻把她轰出去!”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就即将成功之际,一个疯妇毁了她精心算计下的一切! 却没想,那妇人像受了刺激似的,什么都不惧,只一味哭嚷道:“我没疯!这畜生活该千刀万剐啊,收买他的人就在贵府里,就是她!”那妇人手一抬,便指到了正欲偷偷退下去的孙妈妈身上! 孙妈妈脚一抖,差点摔倒在地上。 而在场其他人,全部目光震惊的落在孙妈妈身上。而老夫人的目光更是近了一步,直直的落在面色怪异的余惜月身上! 孙妈妈脸色一白,立马跪下来,委屈道:“老爷、老夫人,奴才什么都没做,更事先不认识这王贵,以及这妇人,奴才是冤枉的。大小姐,就算您看不上奴才,也不能收买个妇人来栽赃奴才啊……” 孙妈妈这动情动心的一番委屈哭叫,立刻让一半人心思动起来。难不成这个妇人真是大小姐为了洗刷自己,所以收买了来栽赃到孙妈妈身上的?否则,这时机怎么如此之巧! 然而还没轮到余辛夷为自己辩解,那妇人已经三两步冲过来,十根脏污的指甲直往孙妈妈身上脸上招呼,一边恶狠狠叫道:“就是你!就是你这老东西带着银子来收买了王贵,让王贵陪着你们演这出戏,说是只要陷害了尚书府的六姨娘跟大小姐,便可以拿到一千两银子!就是你这个老王八蛋啊!不然,那畜生也不会拿到那么多钱,就见钱眼开,并且翻脸不认人,要休了老娘,娶那个腌臜的青楼女进门啊……就怪你这个老王八蛋啊……” 怎么会上演到这一出?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王贵诧异道:“谁说我会休了你,娶青楼女?你在胡说什么!” 那妇人狠狠呸了一口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翠红楼的那个小翠红眉来眼去那么多日子,一有钱就花在她身上。你这番有了钱便要休了我,去跟那小翠红过。呸!老娘跟了你这些年,吃了多少苦!绝不便宜你这忘八羔子,就算亲手送你去死,老娘也决不让你好过!” 那王贵却是猛地皱起脸,哭丧起来道:“我没有啊,我半点没有休了你的意思啊,你真是……哎!这次真要被你害死了!” 那妇人脸色一变,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啊?这……这位姑娘,你可不是这么给我说的,你不是说你是翠红楼的,王贵已经拿了银子去给小翠红赎了身么……怎么……”那妇人终于想清楚须尾,登时脸色白了,再说不出一个字。 寒紫脸上没有半丝表情,安分的站在余辛夷身后。余辛夷却是浅浅一笑,目光不轻不重的落在面无人色的孙妈妈身上,道:“孙妈妈,你现在还有何话要说的么?” 孙妈妈嘴唇颤了颤,喉咙却是被梗住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还有什么说的吗?什么都没有! 众人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都是大小姐的计谋!利用这莫须有的“小翠红”,离间王贵夫妇的感情,挑起王贵妻子的愤怒状告自己的夫君,最后便是现下的真相大白!大小姐简直聪慧到,令人敬佩又敬畏! 这下真是真相大白了,孙妈妈收买王贵陷害六姨娘跟大小姐,后又趁着走火人多之时,将男子的布鞋藏在六姨娘床底下,又妆模作样的拿出来,做六姨娘红杏出墙的证据。恐怕,这场火都是事先有预谋的! 连余怀远脸色都铁青了,眼中蓄满了暴怒,只是这一次不是对着余辛夷的,而是孙妈妈! 余惜月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一棍子从天灵盖上狠狠打下!打得她浑身怒得发抖,而那挥动棍子的,竟然还是余辛夷!怎么办……怎么办!这么完美的计划,从那场引人来的大火,再到各种收买栽,可即便这样还是棋差一招!竟然还但没弄死余辛夷,反过来让余辛夷使诡计咬出了孙妈妈!孙妈妈的身后,站着的便是她呀! 怎么办!若是再往下挖,她会死的呀! 看着余惜月脚步虚晃,一时间差点站不稳,余辛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呢!她再添一把火道:“孙妈妈!你蓄意陷害六姨娘,更是差点害得六姨娘小产,你这老东西到底居心何在,难道是想害得父亲真正断子绝孙不成!” 孙妈妈倒抽一口气:“奴才没……” 她才开口几个字,余怀远已经亲自上前,一脚踹在她心窝上:“你这狗奴才!来人,现在就打!把这用心险恶的老东西,现在就打死给我看!”刚才余辛夷那句“害得父亲真正断子绝孙”真的触怒到他了!刚才他对余辛夷有多厌恶,现在便对孙妈妈有多痛恨数倍! 这老东西竟然害得他刚才差点弄死了六姨娘!更差点让未出世的孩子流掉!简直其心可诛啊!他心里其实还有一层,便是对刚才那般呵斥余辛夷的歉疚,但是这一点他绝不会表现出来,因为他是余家的家主,堂堂当朝户部尚书,怎么能对自己的女儿低头!所以,他只能加倍的表现出,对孙妈妈的憎恨! 余辛夷看着自己父亲的表情,心底一阵嘲讽。她的父亲,说得好听是中庸之道,在朝堂上的那些明哲保身,不过是为了掩盖他的胆小自私罢了,连承认自己的错误都不敢,其实他骨子里便是缩头乌龟! 这次老夫人也怒得不行,再次呵斥道:“还不快动棍子!就用刚才那铁棍!”阖府闹得乌烟瘴气,还差点害得六姨娘流产,就为了这么个从中作梗的老东西,简直打死都便宜了她! 主子们都发怒了,护院们再不迟疑,立刻将孙妈妈绑起来一脚踹在地上。 孙妈妈看着那些个凶狠的铁棍子招呼在自己身上,登时胆子已经被吓破了,眼泪鼻涕一齐流满了脸,朝着余惜月哀求道:“二小姐,求您替奴才说句话啊……二小姐……二小姐,奴才求您了,怎么说奴才也是大夫人跟您的人啊……”再不求,那便真的难逃一死啊! “住口!”余惜月脸色猛地阴沉,生怕孙妈妈再把她牵扯出来,哪怕现下恨极了,也不得不腆着脸,朝着余怀远求情道,“父亲……孙妈妈是一时老糊涂了,痰迷了心窍,还请父亲……” 余辛夷却不容许她说下去,似笑非笑道:“怎么,二妹难道还想替差点害死父亲亲骨肉的人求情么?” 余辛夷话音刚落,余怀远阴森的目光便已经向余惜月扫过来。他现在最不能触怒的一点,便是刚才差点听信谗言,害死了他自己的亲儿子!所以,他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孙妈妈身上,现下谁多嘴一个字,便是同等论处! 余惜月脸色青了又青,死死攥着手帕,心里搅动得一塌糊涂,却是咬着唇瓣一个字说不出来。怎么办?怎么办?若是待会儿孙妈妈把她供出来,她该怎么办!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当即把孙妈妈毒死,最起码能保全自己才好! 她刚起了毒死孙妈妈灭口的心,却猛地抬头发现余辛夷那个武功高强的丫鬟,竟然就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孙妈妈见余惜月果真不开口,而板子已经一下一下落在她身上,她终于明白过来,余惜月要舍弃她了!真要让她一个人顶罪受死了! 板子一下一下的落下来,余辛夷似笑非笑的看着,心里默默计算着,一下,两下……她可期待着,待会儿更加精彩的好戏! 果然不出她所料! 直到挨了二十下棍子,孙妈妈终于忍受不住,哀嚎出来:“我招!我招啊!不是我设计的,真的不是我设计陷害的六姨娘……求老爷饶了我一命吧,奴才全招了啊……” 余惜月猛地撑大眼睛,下意识的就想上前堵住孙妈妈的嘴!但是余辛夷却事先一步按住她的肩膀,温和笑道:“二妹还没完呢,接下来还有!” 余惜月恨恨的瞪着她,恨得连牙齿都在颤抖,发出“磕磕”的声响!内心凄厉的嘶喊着:贱人!贱人!但是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因为孙妈妈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的闷棍,一棍棍的将她打入地狱! “二小姐,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孙妈妈的哀嚎声,整个院子每个人都能听到,“老爷,是二小姐……是二小姐让我去收买王贵,陷害六姨娘跟大……大小姐的……奴才什么都招了,求您饶了奴才一命吧……” 第98章 恶行暴露1 第98章 恶行暴露1 霎那间,所有人,包括余怀远以及老夫人,目光都不可置信的望向脸色发白的余惜月! 面对四面八方而来的质疑,余惜月瞳孔缩得针眼一般小,几乎是失控的尖叫道:“不!我没有!孙妈妈你撒谎!来人,把她打死!现在就打死!” 护院正在犹豫,却听老夫人猛地呵斥道:“慢!让她说清楚再罚!”然而此刻老夫人目光已经狠狠的望向余惜月,几乎已经在心里定了她的罪! 若是从前的余惜月,或许不会怕,但是现在的她,怕得要命!因为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再不是从前众星捧月,寄托了父亲所有期望的余府二小姐!而是一个被半废弃,甚至刚侥幸从柴房里出来的女儿!若是这次陷害六姨娘的罪过证实了……她恐怕……这一次真的会死…… 不!不要!她不要死!余惜月不停的摇着头,噗通一声跪倒在老夫人面前,眼泪刷刷横流,只是这一次,却是真正的泪水了:“老夫人,您千万别信这老家伙,她就是……就是蓄意的!之前陷害姐姐,现下陷害我,她就是为了扰乱咱们余府的安宁!父亲,你别信,别信啊!父亲!” 只是,她这一次的泪水似乎真的不管用了,余怀远的声音硬邦邦的,不带一点情感,有的,只有愤怒:“说!孙妈妈你继续说下去!” 一记响雷在头顶砸下,余惜月感觉她被余辛夷推波助澜拉到了悬崖边上! “是二小姐说,她想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所以,她要陷害大小姐……她还派了奴才去找定国……定国公府,然后安排了这一切……奴才若有半句谎言,管叫天打雷劈!”孙妈妈惨痛的哭喊着,低着头,没有胆子去看余惜月恶毒的脸色。 余辛夷轻叹一声,上前道:“孙妈妈,还有其他的你似乎还没说吧,若你,从头到尾的老实交代清楚,兴许父亲还能饶你一命,你可,掂量清楚吧。” 孙妈妈一边哭,一边想着,她是从定国公府出来的,定国公府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现下她已经出卖了二小姐,就算守着这张嘴,最后左右也会被定国公府弄死,若是这样,不若拼了一回!兴许还能保住自己一条老命! 孙妈妈咬紧了牙关,豁出去似的全盘托出:“奴才还有东西要招!其实,二小姐之前还做了很多陷害大小姐的事,比如之前香附的死,就是二小姐跟夫人联手害死,然后栽赃大小姐的;还有大小姐之前在庄子里险些遇险的事儿,其实也是设计好的,目的就是想毁掉大小姐的名声!还有许许多多,包括几年前那位去了的二少爷,表面上是病死的,实际上是被二小姐派人推进冰窟里……奴才只知道一些,还有很多是周瑞家的做的……求老爷给奴才一条生路吧!” 又是一记响雷劈下,余惜月这次觉得,自己已经被余辛夷亲手推下了悬崖之下! 暴露了!曾经她做过的一切,都被狠狠撕下遮掩的纱,像无法启齿的毒瘤一般,生生暴露在众人面前!怎么办?她现在该去求谁保住她! 若说刚才余怀远是怒不可遏,现下已经是怒发冲冠!几乎是自齿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余惜月,你这个,你这个……”那目光已经不像在看一个人,而像在看一个鬼!最丑陋的恶鬼!似乎最恶毒的字眼,也无法形容他这个柔弱二女儿的真面目! 老夫人捂着心口,深深喘了几口气,才克制自己别晕过去,伸出手狠狠的指着孙妈妈道:“还有什么,你给我说出来!关于二少爷的死,完完全全的说出来!”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孙妈妈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呢?她一心一意为夫人跟二小姐出力,却被当成了替罪羊,即便死,她也忍不下这口气,要多拉下一个陪葬的!“二少爷一出生便体弱多病,其实是因为大姨娘怀她时候便被大夫人用了麝香,只是没想到二少爷竟是个命好的,竟硬撑着生了下来,二少爷跟大少爷只差一岁,大夫人怕将来二少爷长大,终成后患,争夺大少爷的地位,于是就跟二小姐合谋害死了二少爷!老奴若有半句谎话,管教天打雷劈!” 老夫人的第一反应,便是恶狠狠的低下头,望着跪在自己脚边苦苦哀求的余惜月,当即一个巴掌用力的扇了过去:“你还有脸哭诉?你竟还有脸!你这样的恶鬼,早该生下来就一把掐死!” 余惜月被老夫人一巴掌打得跌坐在地上,转而又膝行着到余怀远面前,几乎是神经质一般说道:“父亲!你千万别信那老东西,她在冤枉我!她在胡说啊!父亲,您最懂我的,我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杀死,怎么可能害死二弟呢……” 余辛夷冷笑,仿佛感叹一般轻轻摇头:“一只蚂蚁都不舍得害死么?或许父亲您可以去芙蓉院查一查,每个丫鬟身上带了多少伤,这些伤又是什么人打的,便可知晓,二妹到底有多‘心善’了。” 余惜月恶狠狠的转过头,死瞪着余辛夷,几乎用最阴森的目光瞪着她,抱着余怀远的脚,哭着尖叫道:“对了!是大姐,大姐她害死俊儿不够,她还收买了孙妈妈来害我!一定是她导演了今天这出戏,她要把我们都害死啊!父亲,您千万别上她的当!” 余辛夷眨了眨眼睛,完全无辜的说道:“我收买孙妈妈?若我没记错,孙妈妈是定国公府里出来的跟随母亲嫁进府里的陪嫁,更是母亲的心腹,二妹,你实在太高看我了吧……其实最可怜的还是二弟啊,才七岁便不幸离世,否则现在也十二岁了呢……” 余辛夷最后一句,让余怀远面色全然狰狞,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踢开余惜月道,吼道:“还在狡辩?给我住口!” 当年大姨娘侥幸怀胎,因他子嗣本就不丰,所以甚是看中这一胎,兼大夫诊浮脉,发现是个男胎,更是阖府同庆。然而大姨娘怀胎刚七个月,便突然见红早产,大夫都说可能保不住,没想到二儿子竟命硬的平安出世,只是生下来就体弱,好不容易养到七岁,竟颇有慧根,才智方面比余子俊还要突出,当时,余怀远对他很是看重,简直与余子俊平分秋色。只是没想到冬至日那天晚上在花园陡然落水,从水里救出来便接连着三天三夜高烧不退,最后小小年纪便没了。而大姨娘也为此哭瞎了一双眼睛,尘世再无牵挂,半出家了。而调查下来,几个跟着的小厮丫鬟一口咬死了,是二少爷固执己见要采梅花自己掉进冰窟窿里的,竟没想到…… 呵呵,什么突然早产,原来是被用麝香硬生生催下来的!什么不幸落水,根本是被他的亲姐姐,推进了冰窟窿害死!呵呵,这就是他余怀远的女儿,这就是他余怀远一直看中的妻子!简直好得让他浑身发抖! 余怀远一双寒眸阴森可怖的盯着余惜月,怒吼道:“来人,把余惜月押起来,明日,不,现在!现在就派人送到尘鼓庵里去,出家为尼,诵经念佛洗净一身罪孽,现在就去!”他已经不喊二小姐,而是直呼余惜月的名字,这说明,这一日起,他再不会认这个女儿! 余惜月在听到这句的时候,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差点向后跌倒,尘鼓庵……听似是个寻常庵堂,其实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从前朝时期起便是关押一些犯了不可告人之罪的宗室女或者臣女,一踏进尘鼓庵,便自此算是从尘世消失,只能算活死人!因为关押在那里的人,最多半年,便会被折磨到疯癫失常!而那里,也即将成为她余惜月的悬崖地狱! 余惜月死死爬行到余怀远脚边,抱住余怀远的腿,眼泪刷刷的往下流,几乎是癫狂的说道:“父亲!父亲我不去啊!那些事都不是我做的,是孙妈妈栽赃我的……我当时还小,怎么会那么恶毒?父亲,你饶过我吧,那个地方我不能去啊……” 余辛夷此时却浅浅一叹,摇着头道:“是啊,二妹当时还那么小,不过九岁,怎么会那么恶毒?只可惜了,当时才七岁的二弟啊……”看似是在替余惜月说话,实际上则是在给她招致更多仇恨! 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才九岁就狠心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这样的女孩儿,简直恶毒得令人发指!老夫人几乎当即暴怒道:“拖下去!把这黑了心的畜生快拖走!” 余惜月脸色完全煞白,但是这次即便她哭瞎一双眼睛也没人会心疼她了,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亲自动手,将余惜月捂住嘴巴要强行拉出去! “没有证据,不能带走惜月!” 就在此时,一道虚弱又尖锐的声音陡然在院门口响起!余惜月在看到那道身影的时候眼睛里陡然迸发出濒临死前最后一道光,被堵住的嘴里唔唔直叫,有人救她了!她母亲来救她了! 众人却是同时发出诧异的目光,大夫人不是听说神志不清了么?怎么突然又好了? 就在余辛夷微微眯起的眸中,意料之外的温氏,虚弱的扶着婢女走进院子里,朝着余辛夷恶狠狠的一瞪之后,便走到余怀远面前,几乎是以完全抵抗的姿态道:“老爷,现下没有任何证据,就凭孙妈妈一张胡言乱语的嘴,便要定惜月的罪么?妾身绝对不服,定国公府……更是不服!”不是她想撕破脸皮,而是现在若不抬出定国公府,余惜月今日决计保不住!她死了一个儿子,决不能再死一个女儿! 而一旁余辛夷深深的凝视着突然出现的温氏,心中掩不住的诧异。温氏先开始的确是装疯卖傻,但之后亲手给余子俊下巫咒后,是真的疯了的。可现下突然又在短短时间内神志清醒了,这绝对匪夷所思!就算是医圣重生都无法做到!可她怎么会…… 第99章 恶行暴露2 第99章 恶行暴露2 身后,目光敏锐的寒紫悄声道:“小姐,您看大夫人的脸色。” 余辛夷目光一转,落到温氏的脸上,温氏的脸色看似很红润,但只要仔细一瞧,便发现那红润得极不对劲,就像是快死的人,却突然回光返照一般!难道,这就是温氏突然清醒的原因? 原本看着温氏疯癫,还想好好欣赏几日,暂且不要她的了命了。不过,既然温氏自己又送上门,那就怪不得她再送她一程,亲手将她送上西天! 余怀远原本就心情极为恶劣,此时见到了本该疯癫的温氏,更是暴怒如魔!而温氏竟还敢抬出定国公府来压他,简直胆大包天!他下意识的便扬起巴掌,朝着温氏狠狠扇过去! 那边厢,余怀远扬起手掌,一个巴掌狠狠朝着温氏扇过去,但却突然顿在半空中,将将的没有抽到温氏脸上!温氏刚才那番话,简直是当面打余怀远的脸,但是又确确实实的提醒了,定国公府还没倒呢!只要定国公府还在,他余怀远就不得不忌惮! 所以,哪怕余怀远怒发冲冠,这个巴掌,仍然扇不下去! 一旁,余辛夷简直忍不住要嘲讽的笑出来,他这个父亲,骨子里跟温氏是一丘之貉,这两个人真是再适合做夫妻不过了!一样的自私自利,一样的心狠手辣,又一样的奸诈小人! 温氏压制住胸口上涌的血腥味,道:“若是拿不出证据证明惜月做了那些事,那妾身就只好先把惜月带回院里去了!” 余怀远还没被气出好歹来,老夫人却差点被气得晕过去,竹心几个丫鬟忙给老夫人拍背,余辛夷也忙接了一杯茶水给老夫人压压心头火,浅浅笑道:“奶奶别担心,让我来吧。”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呼吸平缓了些,也只是一些。现下这刻,她简直恨不得一拐杖将温氏打死才好。 余辛夷缓缓走出,走到温氏面前,轻笑道:“母亲您说,没有证据便不能定二妹的罪,那么,若是有证据呢?” 望着余辛夷似笑非笑的表情,温氏生生咽下去一口血沫,朝着余辛夷鄙夷的冷笑一声:“那也要你先找到证据再说!” 当年她手脚本就做得相当干净,否则必不能骗过老爷跟老夫人,且这五年的时光过去,这五年里她利用各种手段,将当年与那案子有关的所有丫鬟小厮,不动声色的或打发,或弄死,全部一一除去!她决不信,还能留下什么把柄! 余辛夷莫测一笑:“母亲如此笃定啊,那么……只能但愿母亲待会儿继续笃定下去!”那她,似乎就更不能让温氏失望了! 看着余辛夷漆黑透亮的眸子里竟突然透出浩瀚而又莫测的神情!温氏几乎有一种,自己马上要被踩进地狱的感觉!难不成,余辛夷还有什么后招?不,不可能!当年的事,该死的都死了,该闭的嘴也闭上了,绝不可能再横生出什么枝节! “母亲,您一定是在想,当年该死的都死了,不该留的也没留下来,我能找出什么证据呢?”余辛夷浅笑轻吟着,似乎此刻紧张的局势丝毫没影响到她,因为,她才是自始至终那个下棋的人!余辛夷话音一转,在温氏忐忑的目光下,陡然停住脚步,目光灼灼道,“不过……您似乎忘了,还有一个人还没死!那就是,二弟的亲生母亲,大姨娘!” “大姨娘,辛夷给您请安了。”只见余辛夷朝着院外浅浅屈膝,行了个周全的礼,那一刻她目光熠熠,犹如最灿烂越最能灼伤人的地狱红莲火焰! 温氏猛地提了一口气,目光震惊的转过去,望着身穿海青的大姨娘走进院子的身影,脸色陡然僵成一团!大姨娘怎么会出来?她不是一直缩在自己的院子里,胆小如鼠的念那无用的经,拜那虚张的佛,当她的缩头乌龟么?她,她这时候出来想干什么! 院子里,其他几房姨娘,并二房柳氏、三房张氏都对视了一眼,今儿个,算是有人要彻底倒台了! 温氏几乎是忍不住冲上前,朝着鬓发皆白的大姨娘恨声道:“你想干什么?我劝你看好情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先掂量清楚!” 大姨娘冷冷的绕过她,走到余怀远面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用那拜了千万佛的额头咚咚的砸在地上,用那念了整整五年佛经的口嘶哑的喊出一句:“老爷!妾身要状告温氏跟余惜月,害死了您的亲儿子啊!” 当这一句出来的时候,全场人心都酸成一片,因为,大姨娘这一声实在太过凄厉,那双麻木的眼睛里此刻流出血泪来!若非伤痛到极致,怎会连眼泪都是血! 温氏立刻尖叫道:“你胡说什么!给我闭嘴!再敢胡说半句,我剪了你的舌头!”她眼睛发红,带着狠色的快步冲过来,真要拧大姨娘的嘴! 而寒紫接了个眼神,立刻机敏的侧过身,挡在温氏面前。而余辛夷则慢步而来,巧笑倩兮道:“母亲,大姨娘才说一句呢,您就要剪了大姨娘的舌头,难道,您是想当着父亲跟老夫人的面儿,堵大姨娘的口么?” 老夫人跟余怀远的目光立刻锐利的扫过来! 温氏眼前发花,恨得眼睛里滴毒,尖叫道:“好啊!你们串通好的,你跟大姨娘两个人串通好来陷害我的!老爷,她们说什么您都不要信,她们在陷害我呀!” 大姨娘却陡然打断,从怀里取出一只木鱼,道:“老爷!我这里有证据!” 众人惊诧的看着这只木鱼,怎么,难道木鱼里有什么玄妙么?只见大姨娘猛地把木鱼砸在地上,用力的砸碎,而那只被敲得粉碎的沐浴里,竟然露出一张陈旧发黄的纸条。 大姨娘颤抖的手拿起那张泛黄的纸,如同自己的性命般交到余怀远手中:“这是子敏临死前留下的信,他高烧不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还要挣扎起来写下害他的人!就是因为他死不瞑目啊……二姐害我……老爷您看看,敏儿小小年纪,就算临死前还把害他的人叫二姐啊,老爷!您看看啊!”大姨娘眼中血泪一段滚下,简直触目惊心! 余怀远手指不稳的接过那张只写了四个字的纸条,瞬间狠狠闭上眼睛。虽然纸条上墨迹陈旧,更是写得歪歪扭扭,但是,这字迹他如何都认得出来,因为这一笔字,是他亲手教出来的!余怀远猛地睁开眼睛,赤红着眼几近狰狞的咬牙道:“温氏,你还有何话要说!” 温氏脸色陡然雪白!白如灰尘! 余辛夷冷然一笑:枉费温氏机关算尽,更曾派人偷偷将大姨娘的院子搜了个底朝天,就是为了毁灭证据!但她没想到,大姨娘会把这封遗书藏在她每天敲的木鱼里!大姨娘每天敲着木鱼,整整敲了五年!其实,她念的哪里是佛,而是她枉死的亲儿子! 温氏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一股血丝从嘴角流出,被她抬起袖子硬生生遮住,最初的震惊过去后,她掐住发抖的掌心,冷笑一声道:“只是几个字罢了,世间能临摹笔迹之人并非少数,你怎么能证明是余子敏的亲笔?” 余怀远不可置信的撑大了眼睛,这样罪证确凿,她竟然还能睁眼说瞎话,此等女子简直只能用两个字形容……龌龊! 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么,她就把棺材拿给温氏好好的看!余辛夷嘲讽一笑,道:“母亲,您别急,大姨娘除了物证外,还有人证呢,孙旺家的,出来!” 只见人群之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晃晃悠悠的走出来,脸上带着惧色,咽了口吐沫跪在余怀远面前,正是柴房里瞎了眼的老婆子……孙旺家的。 温氏突然冷笑一声,失去的底气终于又回来一些:“阖府都知道她是个瞎子!难道你要说一个瞎子看见了惜月害人不成!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却见那孙旺家的猛地抬起头,眼珠子动了下,畏缩道:“老奴没有瞎……为了保命,奴才不得不推说自己瞎了……启禀老爷、老夫人,二少爷出事那晚上老奴是亲眼看见的。那晚是冬至日,巧前几天落了雪,连湖面就结了厚厚的冰,府里摆了暖冬宴,连咱们下人都有份,每人还得了二钱银子做赏钱。老奴当时是看园子的,大夫人特地开恩说雪大,便就放老奴一日假。老奴正准备回房睡觉,突然想起绣给小孙子的荷包丢了,老奴立马回去找,可没想到经过园子的时候,正看到二小姐跟二少爷站在河边上,老奴还以为两位主子雅兴赏雪呢,就看到二小姐突然在二少爷身后那么一推……老奴吓坏了,怕大夫人知道要灭老奴的口,便推说摔了跟头,伤了眼睛成了瞎婆子……” 当孙旺家的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不光温氏,就连余惜月也眼前一黑,完了!完了!就在这一刻,她们最后的一层保护罩都被一把斧头劈成了粉碎! 余怀远的声音都在发抖,怒得发抖,怒瞪向地上的老婆子:“你既然!既然当日看见了一切,为什么不通报!”他的儿子!聪慧更胜于余子俊的儿子!现在,一个两个,全都死了! 孙旺家的连连磕头:“老爷,奴才是想通报来着,只是还没进您的院子,便看见大夫人在……奴才怎么敢啊……” 一旁余辛夷冷笑一声,她的父亲还真是昏庸无道啊,他根本就不想想,当年他有多信任温氏,甚至温氏这般的嚣张跋扈,杀人如麻哪样不是他纵容出来的?就算孙王家的通报了又如何?不过最后被温氏冠上顶诬陷的帽子,杖毙罢了。如何能活到今日来陈冤情! 大姨娘一边哭一边笑:“哈哈……老爷您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您的二儿子被您最宠爱的女儿,一把推进了冰窟里啊,他在冰窟里好冷,冷得寒心啊!无数个夜里,他在我耳边哭,他说,他死得冤枉啊!老爷,您听到了没有!” 第100章 佛本无情1 第100章 佛本无情1 “余子俊为什么会死?不是因为别的,温氏,是因为报应啊!你作恶的报应啊!” 老夫人在一旁狠狠闭上眼睛,眼角滴出几颗泪珠来。 余怀远再无情得眼也止不住酸得发红,几乎用一种极端冷酷而且恶毒的神情望着温氏跟余惜月,满眼是恨,刚才那个没落下的巴掌,这一刻狠狠的落在温氏脸上,一个,两个! 两个大巴掌打得温氏眼前一花,狼狈的跌在地上! 余怀远的表情恨得像恨不得一刀杀了她:“你这个毒妇教出来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畜生!来人,还等什么?把余惜月弄出去!这一世,她都不准踏进府里一步!把她带走,把那个天杀的腌臜东西弄走!” 婆子们这时候动作哪里敢慢半分,立马绑着唔唔直叫疯子一样的余惜月送上马车,立刻送往尘鼓庵。 温氏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还想阻拦:“惜月……别带走我的女儿,别碰她!老爷!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她已经死了一个儿子,真的再不能失去这个女儿,那是要了她的命! 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余辛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似笑非笑的落在,面色惨白的温氏身上:“母亲,这下罪证确凿,您该不会再阻止父亲动用家法了吧?” 温氏几乎是倾尽全力的扑上去,要掐死余辛夷,却被余辛夷一躲,反而自己再次狼狈的跌在地上,她眼中几乎滴出血来:“你这个小贱人,不怕定国公府……” 余辛夷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轻叹道:“母亲,咱们都是余家人,这里也是余府,您老提定国公府做什么?这可是诚心让父亲不高兴呢。” 余怀远阴森森的目光猛地转过来,死死盯在温氏脸上、身上!那目光已经不像是看一个活人,而是像看一个死人! 温氏这一刻,从血肉到四肢百骸,到处都冰凉一片,冷,更有一种自骨子里发出的怕…… 直到这一刻,温氏才知道,自己眼中这个不成气候的贱丫头到底有多能耐!她走一步算十步,走两步则算百步!该走的,步步稳当!该算的,面面俱到!恐怕,余辛夷早就掌握了当年的事,甚至暗地里勾搭了大姨娘!但是她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等候这么一天,就是为了等今天的到来!将自己跟惜月,一脚踩进地狱! 魔鬼,简直地狱里爬上来,寻仇的魔鬼! “你这个贱人!早知今日,我当年就不该留你一条命!”温氏眼前一红,像是什么猛地冲出喉咙,一口血突地喷出来,像条被扒了皮抽了筋的蛇似的,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丫鬟立刻去扶,然而却见一旁一直沉默的大姨娘突然笑出来,笑得无比畅快,又无比痛恨:“哈哈哈……报应啊,作孽太多的报应!” 她每日对着那冷酷的佛,诵念那无用的经,谁都看不出她心中念的不是经而是怨!她眼中看到的不是佛,而是恨!她一直等,一直等!苟且偷生般装聋作哑,从大夫人的毒手里逃了出来,窝窝囊囊的等到了这一日,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机会!亲手为她的儿子报仇! 只见大姨娘自己缓缓直起膝盖,从余怀远面前爬起,然后看都没看余怀远一眼,如同真正了无尘缘的人一般,双手合十,只朝余辛夷合了十字微微鞠了个躬:“多谢施主为我了结夙愿。” 而这个仇终于报完了,那她,活着也没用处,便去陪她的儿子吧!那地下,冷啊! 大姨娘笑了一下,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猛地朝着墙壁撞过去,众人只看到一朵血花在黑漆漆的烧焦的墙壁上突然绽放!齐齐发出一声倒抽气声:“嗬!” 寒紫身法立刻掠起,但终究慢了一步。余怀远怔了怔,亲自上前探了大姨娘的鼻息,但大姨娘已经断了气。 寒紫愧疚的站回余辛夷身后:“小姐,属下无能没拦得住。” 余辛夷轻轻摇了摇头。谁都拦不住,一颗失去生存欲望的心,如何拦得住?大姨娘的心情她无比理解,甚至感同身受。这些年,支撑大姨娘活下去的动力,不过是为了儿子报仇,她忍着一口心头血装聋作哑五年,终于等到大仇得报,现下,已经了无牵挂,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渴望呢? 余辛夷蓦地捂住心口,忽然苦笑一笑:现下支撑她走下去的,也不过是前世那一股深重的恨意,等到她的仇也报完的那天,她会不会也……不!她绝不会!她的敌人要比大姨娘的强大无数倍,虽然了结了温氏跟余惜月,但景北楼还没死!定国公府还未亡!以及虎视眈眈的淑贵妃等等!突然,她脑海中闪现过一道神风俊朗,却又狡黠含笑的身影…… 余辛夷猛地皱起眉,将脑海中的虚影驱逐出去,莫非她一时脑子抽筋了,怎么会想起那头无赖的狐狸? 院子里,大姨娘自尽、温氏吐血昏倒,丫头婆子们乱成一团,纷纷向余怀远请示,如何处置。 余怀远铁着脸道:“大姨娘好好收殓,三日后风光的办一场身后事吧……至于温氏,哼!直接送进佛堂,不需要给她治疗,用参汤吊着她一口气,在佛前跪上三天三夜再说!”温氏现在这样的身子,跪上三天三夜后,只怕只剩半条命!余怀远现在恨毒了她!若不是顾及着温氏现下若直接死了,定国公府定要来兴师问罪,恐怕余怀远真的有心杀了她! 余辛夷看着像死狗一般被拖走的温氏,心底没有怜悯,只有痛快! 喧嚣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院子,终于安静下来,死一般沉寂,只有墙角处大姨娘那摊血,还有人心有余悸。 而一片沉默之中,余辛夷缓缓弯下膝盖,朝余怀远深深一福,道:“请父亲原谅辛夷刚才莽撞,冒犯了父亲,只是为保住六姨娘的孩子,更是为保住父亲的儿子,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请父亲责罚。” 经历了刚才余辛夷毫不示弱的抵抗,众人都惊了一下,随即又恍然大悟。原来大小姐刚才的忤逆都是装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为六姨娘洗刷清白?不管是不是真的,但余辛夷的态度大大缓和了余怀远的情绪。 而老夫人在余怀远脸上轻轻扫了一眼,登时笑起来:“起来起来,你这丫头真是太过莽撞了,吓了奶奶一跳,不过你的苦心,奶奶却是懂的,你父亲更是懂的!” 余怀远冷着脸,最终究没说什么。虽然仍不喜她刚才的忤逆,但她保住了长房唯一的血脉,便也算将功折罪吧。更何况……余怀远陡然眯了眯眼……他这个大女儿,还有其他用处! 余辛夷像是没看到余怀远眼中的算计似的,弯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浅浅笑了。 不久之后,大夫来回报,六姨娘的孩子保住了,老夫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回到肚子里,余家已经没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现下承受不住任何子嗣凋零! 余怀远亲自扶了老夫人去看望六姨娘,众人都心知肚明,六姨娘这下怕是真的要飞上枝头啊!八姨娘跟九姨娘嫉妒又鄙夷的冷哼一声,却冷不丁对上余辛夷清冷的眸子,瞬时打了个冷战缩下脑袋把不该有的想法统统倒出脑袋! 这位大小姐,就连大夫人都能一举扳倒!她们这样的,在她眼中简直是蝼蚁! 众人散的散,收拾院子的收拾院子,孙妈妈被杖刑五十,发配到偏远的院子里,生死不问,而王贵则被押到官府,等候论罪,院中只剩下王贵面黄肌瘦的妻子,抱着自己五岁的茫然而惊慌的小儿子。 余辛夷拿出一张银票递给王贵妻子,冷冷道:“这里是五百两银子,你拿着银票带着儿子离开京城吧,寒紫,送她们出去。” 王贵妻子懵了一下,半晌后才颤抖的接过银票,嘴唇颤了颤,突然抱着儿子跪在余辛夷面前,连磕三个头:“多谢余大小姐!多谢余大小姐!” 王贵那人再花心不过,赚了点银子便要进青楼里花天酒地,丝毫不在意妻儿的死活。若是没银子,便恼怒的在家打骂妻儿,甚至曾把妻子打得半月躺在床上,不得动弹。否则,这妇人也不会在听到他要抛妻弃子之时,没有任何犹豫便冲了过来状告他。与其跟着那人渣继续受苦,不如自己带着儿子好好过。虽然余辛夷利用了她,但也给了她新生,并且这个新生,全部由她自己掌控! 有时候,女人便是如此,当坚韧起来的时候,比任何男人都要强大! 待寒紫送走人,白芷在一旁道:“小姐,您为什么要帮她们?”她家小姐不是向来标榜自己不是好人么? 余辛夷哪里听不出白芷的打趣,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其实余辛夷也没搞懂,为何一向心硬的自己会伸出援手。或许是看到那母亲自己面黄肌瘦,身上衣服打满补丁,而怀中的儿子却养得齐整,衣服整洁,无论王贵妻子脾性如何,她都算一个好母亲。 白芷严肃起来,小声道:“小姐,大夫人虽然被关起来,可咱们要不要再添一把火?”这次虽大伤温氏元气,但怕就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保不齐她又会伙同定国公府搞出什么花样。 “不急,”余辛夷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莫测的笑容,“时机未到呢。” 算一算,那个人似乎快进府了呢。而那个人进府的时候起,便是温氏的死期! “事情办好没有?”执着白玉杯的男子,抬起那只修长如玉的手,将杯中嫣红的佳酿送入鲜红的唇中,不用看那张脸庞,但看这手,这唇便决然是个倾世的美男子。 跪在面前的老妇有着一张沧桑枯黄的脸,似乎再过几天就要去见阎罗王,然而脊背却挺得直直的,更奇怪的是浑身苍老却有着一双平整却带满剑茧的手。再听她一张口,更是吓一跳,因为那分明是一把男子的嗓音,并且相当年轻:“回禀主子,余惜月被送进尘鼓庵,温氏也彻底失宠,属下办完事趁着天黑便回来了,明日一早,那个被打晕的婆子就会送回原位。” 第101章 佛本无情2 第101章 佛本无情2 再一看,这个男人声音却顶着老妇脸孔的,分明是一张假皮,而这张假皮正是白日里为大姨娘作证的,孙旺家的! 一袭月白流云的袍角缓缓起身,嘴角含着一抹微笑:“恩,此事完成得不错,待会儿自己去库房领赏。” “多谢主子!” ‘老妇’立刻谢恩,刚想退下,突然被唤回:“慢着,她察觉你不对劲了么?” “应当……没有。”若低下头看,明显会发现‘老妇’的脸怪异的抽搐了下,却又被厚厚的东西挡住一样,灰衣再忍不住,撕下脸上的恶心的面皮,若不是还跪在主子面前,简直想翻个大白眼。他都扮成这副样子了,余大小姐若是还看得出来,简直是火眼金睛了! 他家主子也真是,不直接帮忙扳倒余二小姐跟余大夫人,偏偏让他去扮成个老婆子,暗中帮助充当人证。他是暗卫!天下第一等的暗卫!想起白日里为了扮演逼真,而满脸糊的鼻涕眼泪,他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一拳,他暗卫的面子今天丢得半点不剩了!不用想也可以猜到回去后,等待他的该是墨穹、朱砂他们何等的嘲笑。 一腔愤怒,却不敢在主子面前泄露半分,灰衣抽搐着一张脸,试探性的询问道:“恕属下多嘴,您为什么不当面告诉余小姐……”如此算计,千辛万苦的掳人、筹谋,暗中襄助,若不让余大小姐知晓,那不是白做了么?他可不记得他家主子如此慷慨过。 景夙言眼尾在灰衣身上扫了一圈,一声轻嗤:“你以为你主子我是轻浮之人?肤浅!” 那人是再谨慎而防备之人,若是直接告诉她,她定会觉得他图谋不轨,撬动她那座冰山的唯一方法,只有慢慢的让她自己察觉。做一件事不够,他便做十件,做十件不够,他便做百件。还真让她说对了,他景夙言天生便是无赖之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灰衣背过身,仰天翻了个大白眼。主子,您不轻浮,一点也不轻浮! 站在窗棂前,望着头顶一轮清冷而皎洁的月,景夙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邃而狡黠的笑意。再过几日便是他母后的寿宴,他可,万分期待啊!他景夙言可不是慷慨之辈,付出一分便求十分回报! 下一瞬,景夙言嘴角的笑意陡然收起,一道深褚色身影突然出现划破夜色,单膝跪在他面前,禀告道:“回禀主子,玉坤宫那里传来消息,淑贵妃怀孕了!” 淑贵妃怀孕?还是在他母后生辰前夕,最要紧的时刻! 景夙言眸子微微眯起,眼底划过一抹深深寒意。 余府,老夫人厢房。 “叫我说,就不该留着温氏那毒妇!直接把她沉塘,也好为余家除了祸害!偏你父亲下不了狠心,还留着她一条命!”倚在榻上,老夫人愤恨的一掌拍在案上,满脸的怒容。 她原以为温氏蛮横霸道一点罢了,面子上还是做得不错的,不曾想,这十几年竟背着人做下那等作孽的勾当!活活害死了她七岁的孙子,现在还不放过长房唯一的血脉,简直不该留她!不,当年就不该让她进门! 余辛夷忙上前给老夫人顺气儿,温顺道:“奶奶,别动怒。母亲毕竟是父亲的正妻,父亲不舍得也是应该的。” 老夫人冷哼一声:“她算哪门子正妻?要论正统的,还是你母……罢了罢了,权且先留着她一条命,但若是她再起什么坏心,搞花招,我亲自送她上黄泉!” 余辛夷接了竹心送上的一晚败火的菊花茶,笑道:“奶奶,父亲那儿定有自己的考量,且六姨娘的孩子还有几个月便出生了,见了血光也不大好的,就当为小弟积德吧。” 老夫人接了茶,脸色这才好一些,朝身边柳妈妈问道:“尘鼓庵里怎么样了?” 柳妈妈恭敬答了:“按照您的吩咐,把二小姐被送进尘鼓庵后,立刻就请庵里的法师为二小姐剃度出家,又留了四个婆子在二小姐身边看守着,应不会出事儿,老夫人放心。” 柳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儿,做事最是稳妥,她说不会出事儿,那必是安排得妥妥的。且尘鼓庵那种地方,就连先帝爷的废公主都关了一辈子,不见天日!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余惜月! 得知余惜月再没法兴风作浪,老夫人严酷的脸孔终于柔和几分。 余辛夷察言观色的给老夫人捏捏腿,岔开话题道:“奶奶,听竹心说,过几日有位小姑姑要到府里省亲?” 老夫人一说便笑了:“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那是你表舅爷家的幺女,最是机灵漂亮的一个丫头,年纪不过长你几岁,算起来还是你父亲的远房表妹呢。” “是不是前几年因表舅爷仙逝,守孝三年便把婚事耽误了的那位小姑姑?”余辛夷恍然大悟的眨了眨眼睛,露出深深惋惜的表情,“那画一样的美人儿,知书达理又温柔娴淑,比母亲都不差,可真是……可惜了呢。” 最后“可惜”二字,说者貌似无意,听者却不得不留心。老夫人眼睛一闪,眉头微微皱起,显然陷入了深思。 余辛夷低下眉继续恭顺的给老夫人捏腿,眼底却划过一抹精光。 六姨娘的孩子暂且保住了,但是温氏绝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收手!她是那种自私透顶又罔顾性命之人,她风头最盛之时尚且不能容余怀远有其他子嗣,现下自己的孩子一死一被被迫出家为尼,怎能忍得下六姨娘的孩子平安出生?六姨娘此次已经动了胎气,所以,她绝对不容许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与其被动防着温氏,不如给她创造一个对手!而那位即将到来的小姑姑,正是最佳人选,她可记得上一世这位小姑姑的手段,可绝不简单! 忽然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求见道:“大……大夫人又吐血了,怕是不行了,老夫人您看要不要请……太医……” “吐血?”老夫人当即就冷笑起来,“是真吐血还是假吐血?还想请太医,真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呼风唤雨的大夫人!”老夫人现下半分也不相信温氏,只以为又是温氏的诡计,听都不想听半个字,但是转眼一想,毕竟余怀远央求过,要留温氏一条命。且她若真死在佛堂里,定国公府定要来找麻烦。 老夫人冷笑一声道:“辛夷,你替我去看看,这位大夫人,是真的要死,还是假!” 余辛夷眸光一闪,温和笑道:“是。” 余辛夷行礼告退,不紧不慢的走出老夫人的院子。不远处,一汪小池塘里莲花满湖,粉白相见,只是余辛夷并没有兴致欣赏那满池荷花,反而神情若有所思。她刚才敏锐的发现,老夫人在提到她母亲的时候陡然一顿,虽及时掩饰了过去,但那话里分明掩藏了什么东西!究竟是什么,让老夫人都讳莫如深? 她出生之日,便是她母亲的忌日。她曾经以为,父亲厌恶她是因为她的出生害死了母亲。但是这一世她突然想通了,根本不是这样!因为这整整十六年来,阖府没有一次为她母亲的忌日祭奠过,就好像,刻意忘了那个人,甚至擦去了所有有关她母亲的痕迹,就好像这个女子除了生过她之外,根本不曾存在过这个世界上!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查,到处查探。除了知道她母亲为温家庶女外,其他一无所知。 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母亲又是因何而死?这些,她一定要查出来,并且查得清清楚楚! 抬起眸,余辛夷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佛堂门口。 佛堂内很阴暗,只有一盏灯明明灭灭地晃动。那尊慈悲的佛祖面前,一道颓丧的身影趴在蒲团上,撕心裂肺的咳嗽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夫人狼狈的捂着嘴,手中一张帕子已经沾满了血迹。听到开门声,她立刻回过头,脸上一抹明显的激动:“怎么这么慢吞吞的,快,给我看病!” 然而在看到余辛夷的刹那,脸上的表情陡然冻结,恶狠狠的盯着余辛夷,那目光像地狱底下最暗不见天日的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目光中却有毒牙般的东西若隐若现:“你这个小贱人,给我滚出去!” 看到余辛夷的刹那,温氏脸上的表情陡然冻结,恶狠狠的盯着余辛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这个小贱人,给我滚出去!”目光中却有毒牙般的东西若隐若现。 余辛夷站在门口,背后便是一片光亮,目光温氏嘴角未擦干净的血迹上,微微扫了一眼,毫不介意的微笑道:“老夫人让我来看看,母亲可否好些。” 余辛夷笑得越是温和,温氏便越是愤怒,她死死捂住心口,似乎把一颗要吐出来的心脏艰难的咽回肚子里,刻毒的喘息道:“你不过是想看我现在有多惨,小贱人,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温氏吼完,便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余辛夷浅叹一声道:“母亲你还是不易动怒为好,若真坏了身子,二妹在尘鼓庵里怕是会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啊。对了,母亲可能还不知道,二妹为了替您祈福,祈求您早日康复,自愿斩断三千青丝遁入佛门了呢。” 温氏眼睛蓦地撑大,鲜红的血丝像毒蛇般钻出她的嘴角,趁着她那张一会发白一会儿发红的脸,简直让人惊悚:“你这个小畜……生!贱人!我毁了我的惜月,我杀了你!扒了你的皮,把你剁成肉酱出去喂狗!” 温氏猛地扑过来,余辛夷往旁边一闪,然而温氏还继续得寸进尺,抓起一把尖利的烛台,竟然横冲直撞的,直朝着余辛夷的心口刺过来!这真是想要了余辛夷的命! 余辛夷眼底一抹怒意飘过,给脸不要脸,别怪她不客气了!她一把擎住温氏的手臂,毫不客气的将之推倒。 第102章 命犯破军 第102章 命犯破军 温氏狼狈的跌倒在佛台上,额头狠狠撞出一片血红,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往日半点威风,简直像条疯狗:“你敢推我?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 余辛夷冷笑一声,这时候温氏还是那么自以为是,不把别人当人看:“看来母亲身体还是很好的,便用不着找大夫了,辛夷这就回去禀告老夫人。母亲,你可要注意身子啊!” 温氏眼底的恨意,就像张开獠牙的猛兽:“你不会得意多久的!余辛夷你等着,我会出来的,我会把你,还有六姨娘,包括她肚子里的贱种一起弄死!我还是余家堂堂正正的大夫人,只要我在这个位置的一天,绝对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余辛夷嘴角一抹笑,几乎是怜悯的看着她:“大夫人?母亲似乎还没看清楚情势啊,让我猜猜,您买通的小丫鬟,除了到老夫人那边传话外,父亲那里应该也传了话,只是到现在,您觉得父亲还会来么?” 温氏病入膏肓不错,但还没到不行了的地步,那小丫鬟明显是温氏收买的,只是,她没想到,她这一场注定白算计!不谈老夫人,就谈余怀远,尽管他保了温氏一命,但顾及的更多的是定国公府,至于所谓的夫妻情分,在余怀远的心里从来不存在这几个字!温氏竟然还以为自己能翻身,简直可笑又可悲! 温氏被狠狠戳破,露出浑身的狼狈,几乎是赤红着眼睛尖叫道:“住嘴!你这个贱人住嘴!不会的!我还是大夫人,我永远是余家的大夫人!他不会为了一个姨娘养的小贱种跟我恩断义绝的,绝对不会!还有定国公府!只要定国公府在一天,他绝不会休我!”然而她慌乱的眼神早就出卖了她自己。她在怕,完完全全的在怕!哪怕定国公府权势滔天,一旦余怀远对她厌弃了,她在这个余家,只能等死! 余辛夷的笑容讽刺得不能再讽刺,从始至终,温氏仍觉得自己没有错,任何人都比她低贱,除了她的孩子,其他人都是贱种! 余辛夷再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一步,转身踏出佛堂。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一刻,就会吐! 余辛夷刚抬脚,却突然被一个重物拖住。只见平日高高在上的大夫人,此刻用力的抓住余辛夷的裙摆,满脸的泪水道:“别走!不准走!只要你……放过惜月,给我们母女一条生路,我以后再也不与你为敌!俊儿的死我也不追究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跟你对着干,再也不会了!只要你去求老夫人,放过惜月!” 余辛夷冷眼瞧着她,哪怕是跪着求人,温氏自始至终仍是那种高高在上施舍的姿态,她冷笑一声,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母亲,你若是我,你会信么?” 温氏猛地一怔,僵硬的手缓缓松开。若易地而处,她会信么?答案当然不!绝对不会!若余辛夷犯在她手里,无论余辛夷怎么哀求,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弄死余辛夷!不给半条活路!她现在却来求余辛夷给她一线生机,哪怕是傻子也知道,这是天方夜谭! 余辛夷浅浅一笑,指了指佛台上慈悲的佛像道:“这尊就是大姨娘跪了五年的佛,您,好好拜一拜吧,兴许它会保佑二妹也说不定。” 温氏看着那尊冷冰冰的佛像,忽然浑身一抖,仿佛来自阴间的鬼魂,阴森森的缠绕在她四周。她突然想起大姨娘死前说的那些话,难道真的是报应么?不,不,不!那些下贱之人,本就该死!她才是这余家的掌权人,任何挡了她路的人,原本就该死!该死! 温氏胸口一痛,再次吐出一口血来,完完全全的浸透了那尊佛像。一瞬间,那佛像的脸孔似乎幻化成百张脸,千张脸,有一尸两命的二姨娘,有亲手被她掐死的七姨娘,有七岁就夭折的余子敏,有一头撞死的大姨娘,有大大小小的丫鬟、小厮……还有好多,好多……各个向她索命。 不,离她远点…… 都滚开! 他们都该死!离她远点!远点! 温氏像见了鬼一样疯狂的跌跌撞撞的跑开,跑到最深的角落里,像疯了一样尖叫道:“滚开!别来找我,你们都该死!滚啊……” 余辛夷冷漠的看着她自欺欺人的模样,踏出佛堂。 温氏恶鬼般的声音自门内传出来:“余辛夷!你等着!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就会跟你斗下去!哪怕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永远缠着你,把你一起拖进地狱!” 门外,余辛夷扯出一抹冷笑:把她拖进地狱吗?她就是从那个地方爬出来的!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鬼,而是淬了毒的人! 刚踏出芙蓉院,寒紫一阵风似的掠过来,在她耳侧禀告道:“小姐,刚才灰衣那里来消息,淑贵妃怀孕了,八殿下传话请您万要小心。” 听到这个消息,余辛夷眸子陡然一闪。淑贵妃,怀孕了?这是前世没有过的事!她怎么会突然怀孕?还是在皇后寿宴前如此敏感的时间! 淑贵妃自十几年前流产伤身,再不能成孕!此番怀孕,难道是假?不,这点绝不可能!随着圣上年老,宫里已经好几年没听到添龙子龙女的好消息,淑贵妃怀孕之事定是经过太医院再三验证后才敢传出。但是,此事实在匪夷所思了! 余辛夷一双潋滟明眸微微眯了下,看来,几日后的皇后寿宴,要有一场大戏上演了! 七月初二,一大早老夫人便带着余辛夷收拾好,换上盛装,梳妆整齐华丽,带上精心准备的厚礼入宫,跟随数百名同样隆重准备的女眷命妇拜见皇后娘娘,至申时二刻宴席方才开始。觐见的队伍排得很长,足足一个时辰队伍才缩短三分之一,七月的天流火之时,命妇们本是娇贵身子,但在皇宫之中也不得不收敛。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烈日下有些站不稳,幸而之前备下了湿帕子,倒也能替老夫人解解暑。 只是,突然一名熟悉的太监走到余辛夷面前,余辛夷眯了眯眼,立即认出,这正是淑贵妃身边的张德开:“余大小姐,淑贵妃娘娘有请。” 话音刚落,前后的命妇们目光立刻扫了过来,目光带着深深的讶异跟揣摩。 皇后娘娘的寿辰如此重要之日,淑贵妃却请她去玉坤宫,这个举动做得也太明显了些,分明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之前在永和公主府饶过她的那条命,淑贵妃似乎想收回来了呢!只是,既然淑贵妃开了口,她就不能不去!忽视众人怪异的目光,余辛夷朝着老夫人安抚笑道:“奶奶,辛夷去去就来。” 老夫人抿了抿唇,说了两个字:“小心。” 因着今日宫内审查严苛,白芷跟寒紫都留在宫外,余辛夷轻轻点头,跟在张德开身后,今日皇后的凤和宫热闹无比,相比之下玉坤宫则清冷得多。 张德开带着余辛夷穿过御花园兜兜转转,直到经过一片假山之时,余辛夷陡然停住脚步,不对劲!穿过御花园到玉坤宫,是西北方向,而这片假山则位于西南,若要去往玉坤宫根本不会穿过这片假山!张德开引得路有问题! 然而余辛夷脚步刚停,已经来不及,一道犀利的鞭影已经朝着她的天灵盖,狠狠抽过来! 余辛夷脚步刚停,已经来不及,一道犀利的鞭影已经朝着她的天灵盖,狠狠抽过来! 余辛夷心下一凛,然而四周假山嶙峋,她竟毫无可退之处!电光火石之间,她猛地眸色一锐,后腰下沉,堪堪保住自己最要紧的头颅,可手臂还是一痛,受了一鞭,不用想已经泅出血来! 余辛夷眉心微微一锁,潋滟而锋利的眸已经捕捉到面前手执金鞭,一身戎装的男子!烈红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似乎还带着浓重的沙场之气以及血腥味,却有着一张极为年轻英俊的面孔,背对着阳光,然而却能清晰的看见,那人眸中散发出锐利而轻蔑的寒光! 然后抬起手,随着他讥诮的冷笑,又是一鞭飞来! 余辛夷没有任何闲暇理会受伤的手臂,脚下如风连番走位,又躲过一鞭子,同时左手如风已经甩出三根银针! 男子一时没躲开,肩膀上中了两根银针,却轻巧的拔出银针,桀骜的扔在地上,嘴角边泛起冷酷的笑意:“三脚猫的招数,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余辛夷丝毫不顾受伤的手臂,一声冷笑,阳光迎面照在她素净的脸上,美得似乎光华流转,又冷得如同天山寒冰,却唯独没有恐慌跟畏惧!“班门前当然不敢弄斧,但若是下九流前,三脚猫的招数也足够了!” 戎装的年轻男子,蓦地脸上闪现出一抹怒容,夹着鄙夷的冷笑:“一介卑贱宫女,竟然敢这样与我说话!”竟然敢说他是下九流,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 余辛夷笑起来,风光潋滟,却又无比嘲讽:“怎么,温少将军,你背后暗算,而且还是暗算我这一介女流,难道还算不上下九流么?” 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牢中待斩的温凌萱的同胞兄长,被誉为定国公府两颗新星的温断崖!八岁随定国公征战,十二岁建功,屠杀了塞北整座城池,八万无辜民众,血流成河!至今刚及弱冠,便已经是鎏国最年轻的虎威大将,他还有个外号叫破军星。而星象所言,破军星寓……杀!看他一身戎装还未来得及除,定是刚从沙场回朝,而他目的相当明确,进宫第一件事便是代表定国公府先杀了自己! 他明明确认了她的身份,口中却直接冠以“卑贱宫女”,那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以一个“宫女”的身份,被误杀!算盘打得如此精妙,真不愧是温家人,一丘之貉! 第103章 他的心疼1 第103章 他的心疼1 被看穿身份,温断崖眼睛微微一眯,但随即又冷然一笑,似乎不屑在掩饰下去,明明白白的表示出自己的杀意:“余辛夷,你倒是牙尖嘴利得很,待会儿,我就要看看你能不能继续牙尖嘴利下去!” 说罢,温断崖脸上露出一抹几近残忍的笑容,手中金鞭一甩,再次朝着的脸狠狠甩过来!而那鞭子上猛地冒出上百根锐利的刀尖,制得极为精妙,但是只需这么一鞭子下去,就算是沙漠中最凶猛的狼,都会全身被抽烂,血爆而死! 他是打定主意,今日决不让余辛夷或者离开这里! 余辛夷脸色凝重,连连后退,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她那几根银针根本毫无用处,只有躲闪的份!她一边后退,一边脑中迅速转动,每一寸目光里都满含着清冷的杀气。 她原本不想跟定国公府正面交锋,毕竟她想对付的只有温氏,然而定国公府却咄咄逼人,想要她的这条命!既然如此,那么,她也不怕再多一个敌人! 余辛夷一个闪神,另一条手臂被带着百把利刃的金鞭刮到,瞬间衣服被刮破,在她白皙的手肘上落下三道血痕! 温断崖嘴角一抹血腥笑容,手中鞭子如同嗜血的兽一般长大口,朝着余辛夷咄咄逼上!余辛夷又受了一鞭子,痛得脸上血色一褪,咬着牙想逃跑,然而下一瞬,一只铁钳似的虎口猛地掐过来,将余辛夷纤细脆弱的脖子,掐在掌心! 耳边,俊美却冰冷如魔的男子,冷声在她耳边笑道:“余辛夷,你猜你待会儿会怎么死!” 余辛夷脖子却死死卡住,脸色雪白,似乎只剩下一线呼吸,艰难的说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温断崖看着手中,只要他轻轻一用力,便会身首异处的女子,笑容中带着恶毒:“这是什么地方?我告诉你,这是你将死之地!说实在的,你的确是个少有的聪明果敢的女子,只可惜,你平白瞎了自己这双眼睛!你与姨母如何斗我不管,但你错就错在竟然陷害我妹妹,你自己找死,我便成全你!”他才不会理会,先惹余辛夷的是他妹妹温凌萱!典型的温家思想,自己害旁人是天经地义,然而旁人若反抗一毫,便合该去死! 余辛夷眸子一闪,用力咬紧牙关。温断崖敢这么说,这么做,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既能除了她,又能撇清关系! 之前张德开特意把她引到这片隐蔽的假山,又随即消失,分明是故意将自己送入虎口!张德开一个太监,借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她,唯一的解释便是淑贵妃与温家暂时达成了什么协议,要将她的命亲自送到温家手里! 她知晓,自从余子俊被毒死,温凌萱押入大牢等候秋后处斩,定国公府便彻底将她视为眼中钉!想要她的命!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待在余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定国公府一直抓不到机会,只有今日!她随老夫人入宫参加皇后寿宴,温家绝对不会放过这唯一的机会!进宫之前,余府的马车故意选在行人密集的朱雀大道,定国公府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而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不小心”弄死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 但她好歹也是户部尚书嫡长女,更是得了皇后特恩入宫的,若死在宫里,必定要给出个说法。淑贵妃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所以所有事都会推到张德开身上!若她猜得不错,张德开现下恐怕已经死了! 用一个太监的死,换她一条命,淑贵妃跟定国公府的算盘,打得实在太精妙! 温断崖望着面前这张美丽却苍白的脸孔,脸上扬起一阵冷蔑的笑:“想清楚了?可惜,太晚了!” 当温断崖正准备用力掐断她喉咙的刹那! 余辛夷却突然笑了,不仅笑了,眸子还慵懒的眯起,似乎一点不惧怕死亡:“你动手吧。”说出这句的时候,她眼底闪过一抹精亮的光芒,似乎此刻要被杀死的人根本不是她,而她,才是那个手执刀俎之人!而温断崖,才是那案板上即将被宰割的鱼肉! “我这条命是不值钱,但是温少将军你的命,似乎值钱得很!若是温少将军愿意与我同归于尽,这笔买卖我怎么都不算吃亏了,动手吧!” 温断崖挑了挑眉,讥诮的冷笑:“你以为这招欲擒故纵,对我有用?余辛夷,你太自以为是了些!”他以为余辛夷只是在大放厥词,匡他饶过她一条命而已。让他跟她同归于尽?简直天大的笑话! 然而下一刻,温断崖即将掐下去的手猛地顿住,脸上蓦然怔忡!整张脸上露出一股不可置信的表情,特别是肩膀处,似乎瞬间被冻僵! 看着温断崖的表情,余辛夷唇畔扬起一抹极冷,却又极艳丽的笑容:“怎么,感觉肩膀麻痹了么?不对,按照时间算来,你的右半身此时应该血脉不通畅,很快便遍布到全身,最后心脏不堪负重,暴血而死。温少将军,您可千万控制住自己暴怒的情绪,否则血液流动更快,也许,下一刻,您就会去见阎、罗、王。” 她的声音非常柔和,如同三春里带着桃花香气的风,然而所说的话语,却如同黄泉之下,最毒的水,只要碰上,便会中毒而亡! 温断崖原本桀骜冷蔑的表情,瞬间冷下来,冷下来,变得铁青! 原来,她一早那几根不起眼的银针上,便涂了毒,而之后不断躲闪,是故意引着他发力,全身血液流通更快,而毒素则更快的传遍全身!为此,她甚至手臂上中了一鞭,却毫不变色!这少女好算计!更是一颗无比毒辣的心! 余辛夷浅浅一笑。当然,还要多亏了温家人天生的自以为是的骄傲,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才会让她轻易得逞!既然温家不给她活路,那么她,也不会给温家好日子过! 温断崖的牙齿狠狠咬紧,眼睛里带着毒火般厌恶的瞪着余辛夷,一巴掌抬起狠狠扇向余辛夷:“敢暗算我!找死!” 余辛夷却不会任自己吃这个亏,冷然笑着:“温少将军,你可想好了!掐死我,最多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你便会毒发身亡!就算你以最快的速度去找太医,恐怕药还没配好,你已经死了!” 余辛夷字字掷地有声,那气势丝毫不下于温断崖,反而,比他更要果敢,更要强势! 温断崖狠狠的盯着她,像是暴怒的猛兽瞪着自己的猎物一般,似乎下一瞬便要扑过来将她的脖子拗断,撕成碎片,最后将那一片片的血肉吞入腹中!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那毒素在体内汹涌的流窜! 他几乎咬牙切齿般说道:“我今日放了你,给我解药!” 今日放了她? 余辛夷听到这几个高傲的字眼,几乎禁不住快要被逗乐:“只是今日放过我么?少将军,您的命似乎也太不值钱了些吧。”只是“今日”那意思是,往后他还会继续对她动手,要她的命! 温断崖眸子发红,里面似乎遍布刀光剑影:“余辛夷,你别太得寸进尺!” 若不是他刚才一时轻敌,绝不会给她可趁之机!他原以为,余辛夷就算再心思深沉,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绝没有三头六臂,只是没想到他大意了!只是,就算余辛夷阴谋得逞又如何?竟敢跟他谈条件,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为何物! 余辛夷抬起手,丝毫不惧怕的推开温断崖仍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潋滟笑道:“我自然不敢太得寸进尺,能得寸便可。想要解药也不是不可以,但……” 余辛夷眸中蓦然闪过一道冷光,似乎千里之外一把利刃猛地砍来,带着无尽的寒意:“你刚才伤我两鞭,现下,就请你自伤手臂再说!” 温断崖刹那间先是震惊,再是觉得好笑,他今日承诺饶她不死,已经是网开一面,她竟然让他自己伤自己手臂,这个余辛夷,是疯了?还是胆大包天!他冷漠警告道:“余辛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给我解药!”他的耐心没有那么多! 看着温断崖眼中越来越浓的杀意,余辛夷笑容更冷,厉声道:“要解药,那就先满足我的条件!” 温断崖暴怒了,完全暴怒了,手中金鞭再次扬起,嘴里的毒牙颗颗露出:“余辛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我解药,或者死!” 余辛夷目光闪都没有闪:“我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自伤双臂,或者陪我这卑贱之人,一同去见十殿阎罗!温少将军,你自己看着办!”他以为她会怕死?不,她这一世什么都不怕,就怕屈辱的活! 温断崖愤怒得浑身发抖,然而那一鞭子始终没有抽下。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天之骄子!定国公府最受瞩目的两颗新星之一,万人敬仰的虎威大将!而她余辛夷,充其量不过是块冥顽不灵的石头!想拉他陪葬?简直狂妄至极!只是,让他自伤手臂,实在是逼着自己给自己两巴掌!这样的耻辱,他绝不受:“别得寸进尺!你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余辛夷嘲讽笑着。刚才第一鞭子明明是正对着她的天灵盖抽下来!若不是她躲避及时,现下就算侥幸抱住小命,也会头部损伤,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傻子!而其余那些鞭子,无论哪一鞭她没有躲过,都会非死既残,他现在却来说,她没有收到致命伤害。温家的人,骨子里的恶心,真让人作呕!她没有回答,只是轻飘飘的送上一句话:“现下还有半柱香时间。” 她深深知晓温家人是最自私不过的人,所以,她确信,哪怕温断崖再愤怒,死亡面前他也会抛下自己那不可一世的骄傲! 果然! 温断崖怒到极点,太阳穴鼓鼓的,紧握着金鞭的手背上青筋暴露,几乎想破口大骂,然而对上余辛夷那双清冷无情的眸,最终恨恨道:“你!他日我会教你跪在我面前悔不当初!” 第104章 他的心疼2 第104章 他的心疼2 语音刚落,那道金鞭带着那白把利刃狠狠抽在自己手臂上,瞬间,便是一道血花飞溅!连带着那血花抽落的,还有温断崖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余辛夷面带微笑的欣赏着,轻轻启唇,如同空谷鸟鸣,无比轻灵悦耳:“还有另一只手臂。” 温断崖恨毒了眼睛,咬着牙,再一鞭子,带出一道血花!温断崖疼得脸上肌肉扭曲,像是有虫子在里头蠕动!两鞭子抽完,温断崖的两条手臂上满是鲜血,他恶狠狠的说道:“解、药!” 今日之仇,他会报的!他总有一日,一定要教余辛夷跪在他的脚底,舔他的脚趾,向他求饶! 余辛夷欣赏着他痛得脸色发白,单膝跪在地上,满带着愤恨与屈辱,像是要扑过来将她撕碎的表情,心中一阵快意与嘲讽。温家人,还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把旁人性命放在眼里,却觉得自伤手臂便是天大的屈辱与仇恨。呵,夜郎自大非他们莫属了! 余辛夷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瓶,冷然道:“我说话算话,解药我会放在前面第三座假山上,我走后,你自己去寻,一个时辰后方可解毒。” 说罢,她转身按照原路离开,走到第三座假山前,然而她手中那瓶解药刚刚落地,却没想到身后忽然一阵杀气掠过,那瓶解药已经落入他人之手! 余辛夷根本来不及反应,才刚刚回过头,便见到温断崖怒不可遏的脸孔,手中那根金鞭子再次狠狠朝她抽过来! 余辛夷瞳孔蓦地缩紧,她没想到堂堂将军竟公然撕毁协议,杀人灭口! 就在那一刹那,一把软剑猛地飞来,挡住那致命一击! 余辛夷肩上忽然被揽住,后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余辛夷的防备之心立刻升起,却在嗅到身后之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极淡,却又极为温暖熟悉的兰芝香气时,防备才缓缓解除。眨眼之间已经被带着后退五步,离开危险范围。 头顶上,往日温润清冷的声音,此刻变得无比肃杀,仿佛带着冰川之上三尺寒气:“温少将军,你想在皇宫之中做何!” 温断崖吞了解药,正准备杀了余辛夷灭口。他少年得志,从没受过像今日这般的耻辱,所以,哪怕食言而肥,他也决不能让余辛夷或者离开!只是,他没想到就差那么一步,就那么一步,竟然被八皇子撞见,并且功败垂成! 他望着安然倚在景夙言怀中的余辛夷,此时,却不得不压制掉满怀的冷与恨,单膝跪下行礼:“拜见八殿下,刚才太监张德开意图对余大小姐不轨,被臣侥幸撞见,臣伸出援手相救将张德开就地正法,不巧惊了余大小姐,请殿下责罚。”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简直圆得滴水不漏,叫人找不出半点错来。明明是他收买了张德开,要取她性命,现下却冠冕堂皇的转身变成她的恩人! 余辛夷心中的嘲讽几不可遏:他既然敢这样说,便证明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算她一张口也说不清,反而会落得不识好歹的坏名声!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温断崖简直算个人物了! 景夙言哪里分辨不出,喉底冷冷的挤出一道冷笑,冷得像寒冰。漆黑而狭长的眸底涌上一股深深的幽暗之气,杀意!杀意!满满的都是杀意!仿佛已经不是在看一个活人,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 他袖底那把扇子缓缓滑出,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握住,这一刻他已经动了杀心!敢在皇宫之中,他的眼皮底下对辛夷动手,这温断崖,不可饶恕! 然而,就在景夙言动手的刹那,余辛夷猛地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下头:“现在,不行!” 景夙言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他指尖颤了又颤,颤了又颤,许久后才缓缓防松,眼底在看到余辛夷差点遇险那刻起便凝聚不散的幽暗,这才逐渐散去,仿佛一块最寒冷的坚冰,碰到了柔软的春风,最后化成最缱绻的一片水波。 “原来辛夷在这里啊,可教本宫等急了。” 就在此时,一道高贵而故作温和的声音在假山之外响起,入眼只见一道明黄色牡丹团凤的华贵宫装美人扶着个嬷嬷缓缓走来,而她身后则跟着一大群宫女太监,个个小心翼翼的跟随着,警惕的注意着四周,似乎生怕主子出了半点差池,脑袋不保。 这样浩大的声势,不是淑贵妃又是谁? 余辛夷目光微微一闪,她猜对了。温断崖这么久没有处置掉她,作为合作者的淑贵妃必定会起警惕之心,只是没想到,淑贵妃会来得这么快! 快得几乎像是算计好的! 她懂了!懂了淑贵妃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淑贵妃虽然与温家做了交易,但实际上她却一直另有图谋。她若想牢牢抓住定国公府为她所用,她就必须要抓住一个牢固的把柄,这个把柄若是亲眼看见温断崖杀死余辛夷,便再好不过!若余辛夷侥幸逃脱,那么此时她再出来保下温断崖,便是救命之恩,这份恩情足够温断崖对她马首是瞻。所以,最后无论余辛夷死不死,渔翁得利的都会是她淑贵妃! 从头到尾,她余辛夷在淑贵妃眼里,只是一个谋求利益,可有可无的棋子! 只要有淑贵妃在,今日之事便被掩了过去! 淑贵妃在听说张德开“图谋不轨”时,面上先是一惊,见余辛夷没事,这才雍容华贵的笑起来,亲热的拍拍余辛夷的手,道:“辛夷没事便好,原来是温少将军救了辛夷啊,那,辛夷可要好好感谢一番温少将军呢。” 淑贵妃看似说得随意,但实际已经摆明了自己的位置!之前短暂的结盟,她是看中了余辛夷过人的聪慧与手段,但是那又如何?余辛夷再如何厉害,也不过一个小小后宅之女,除了头脑,什么都没有!与定国公府庞大的势力相比,任谁都该知道做怎样的抉择。而淑贵妃,自认为不是傻子! 当听着这句的时候,余辛夷脸上的笑容陡然添了一抹冷意。要她致谢?莫非她耳朵聋了不成?明明她是被害者,现下却要她这个受害者,向刽子手致谢,温家简直欺人太甚! 景夙言同时眸子一凛,里面迸发出一抹深深的寒意。淑贵妃仗着孕有龙子,这段时间相当嚣张,更有直指东宫之意,只是这手伸得也太长了些! 余辛夷却好似丝毫不动怒,反而眸中浮起一抹醉人的笑,盈盈一福:“臣女多谢温少将军,救命之恩。”她暗暗在景夙言掌心写下一个“忍”字,现下不是跟淑贵妃撕破脸皮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余辛夷从来都是吃得苦中苦之人! 当然,之后她也会十倍百倍的把这代价,收回来! 温断崖先是没想到,之前那般硬着脊梁也不服输的女子,竟然如此轻易就低头了。随即又冷笑了下,她余辛夷天大本事,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贱妇,纵使牙尖嘴利,心思恶毒,也最终得朝着权势低头!他嘲讽的睥睨着她,那目光似乎在看一只挣扎着不肯低头的蝼蚁,最终还是被折断了两条腿,跪在他面前:“余大小姐客气!” 余辛夷突然惊讶的张开樱唇,满脸惊愕道:“温少将军怎么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可是刚才出手相助时,不小心为贼人所伤?” 温断崖唇角的笑容,一寸寸僵住,脸色灰败得比之前自伤时还要阴沉,陡然捂住心口,还没等他说出半个字,猛地吐出一口滚热的鲜血!怎么回事?他刚才明明服了解药,怎么还会吐血?难道,余辛夷刚才给的解药是假的? 温断崖左手捂住心口,右手已经成爪,眼睛里迸发出浓重的杀意:“余、辛、夷你……”然而下一瞬,又是一口心头热血涌出。 淑贵妃脸色陡然一变。怎么回事? “温少将军!”余辛夷急忙上前扶起温断崖,唇畔扬起一抹深邃的巧笑倩兮,压低声音道,“您可要小心,您似乎忘了刚才我的忠告:‘一个时辰’后方可解毒,您可真是太心急了呢。” 她的声音如同温暖柔风,然而眼底的光芒却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剑,带着寒光直冲着温断崖斩来!她这毒药可是精心调制而成,若是温断崖刚才老老实实的静坐,一个时辰之后体内的毒素自然会逐渐消除,但是怪,就怪他自己太没耐心!妄作小人! 此毒非常精妙,一个时辰内若不催动内力,毒便可解。但温断崖实在太忍不住气,竟然刚服下解药,便迫不及待的对她痛下杀手,挥出金鞭的同时催发内力,那刚服用下的解药便化成另一味毒药,毒上加毒! 此刻,终于想通余辛夷的诡计,温断崖怒得双目胀血赤红,她是故意的!分明是故意的!从下毒开始便在挖一个陷阱让他跳下去!先是故意引他加速毒发,再到后来让他自伤双臂,那时候她就料到他定然会忍不住,拿了解药便痛下杀手,这时候,便是真正的引他走向死路!好狠,一个不过十几岁的丫头,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心肠!他恶狠狠的吐出一个字:“你!”便已嘴角流血,怒火攻心,晕死过去! 淑贵妃顾不得,忙上前唤道:“崖儿!”原本容光焕发的脸,立刻变得难看无比,而她身后的宫女太监,更是乱成一团。 那一刹,淑贵妃伪装完美的面皮陡然撕扯开,面皮下的狠毒冷冰冰的戳向渡情:“余辛夷,你谋害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她跟定国公府的交易,便是余辛夷的向上人头!只是没想到余辛夷的头还好好的在原位,温断崖一代少将却被暗算下毒,这,她要如何向定国公府交代! 余辛夷撑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满脸惊惶,急急往后躲闪道:“娘娘,您这是从何说起?臣女冤枉啊!”一张娇俏的脸孔上满是委屈,半点不像作假。 第105章 圣心难测1 第105章 圣心难测1 淑贵妃怒得胸口极具起伏,几乎恨不得把破坏她计划的余辛夷,当场掐死!却有一道月白颀长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将余辛夷护在身后。景北楼手中折扇轻摇,红唇勾着一抹倾世之笑:“贵妃娘娘您似乎忘了,温少将军亲口所言,他刚才与张德开缠斗,看来那张德开果真是狡猾至极,竟然给温少将军下毒,真是死不足惜。不过,贵妃娘娘您一时情急错怪了人,想必余大小姐不会计较。” 一句话带着隐隐的强势与傲然风华,将淑贵妃的嘴死死堵住,淑贵妃脸色顿时变得乌云密布!她没想到,他们算计着搬起的石头,最终竟然砸了自己的脚!好,好,好!真是好极了! 余辛夷低垂的眸里,同时泻出一抹冷光。难为他们将张德开拉出来当替死鬼,编下那么冠冕堂皇的谎言,若她不将计就计,实在枉费了他们一番苦心! 淑贵妃气得手指都在颤抖,微眯的凤眸里闪过一道冷冷的笑意,许久后才缓缓道:“是呢,本宫刚才一时激动,竟想岔了,来人,快将温少将扶进宫,立刻传太医!” 一行宫女太监们忙将温断崖抬起回玉坤宫。淑贵妃冷冷睨了他们一眼,也在宫女的搀扶下跟随而上。 看着这群人慌忙的背影,余辛夷眸底笑容更盛。现在传太医?晚了!第一层毒并不难解,但是第二层毒绝对不易解!只要稍微耽搁,温断崖此生都将背负上顽疾,哪怕上阵杀敌都将难逃此毒,他这辈子,便注定跟这毒作伴去吧! 余辛夷正沉思间,手腕却突然被捉住,并且死死的握住,像是要把她手腕捏断的感觉! 她吃痛的皱了下眉,抬起头,没想到正对上一双愤怒的眸!在她面前从不曾动怒的男子,此刻竟沉冷着一张脸孔,墨黑的眸里满是怒意。不错,正是怒意,朝着她余辛夷而来的怒意! 这么近的距离,甚至可以听到他牙齿用力咬紧磨动的声音,似乎像要吃掉她一样:“你竟然敢让自己受伤!” 余辛夷心头亦染上一层薄怒:“景夙言你干什么,放开我!”受伤是她的事,他什么资格对她生气?简直莫名其妙! 然而她最后一个字尾音刚落,下巴突然被捏住,只感觉那道淡雅的兰芝之气扑来,下一瞬唇角便是一阵刺骨的痛意以及随之而来的浓郁血腥。他,竟然吻她! 在对她莫名其妙发火之后,又莫名其妙的强吻她,咬破她的嘴唇!待会儿皇后的寿宴上,她要如何出席,面对双百双毒辣的眼睛?天知道,这个无赖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景夙言想干什么?很简单!此时此刻,他只想把余辛夷一块块的咬开,连着骨头带着筋,一起吞吃入腹!他用力的捏着她的下巴,总是微笑的唇齿此刻用力的咬住她的唇,咬出一片腥甜的血腥,似乎在她的血液里,在她的生命里都盖上他景夙言的印迹! 痛!余辛夷秀眉锁得死紧,这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想吸干她的血不成!余辛夷怒急,第一反应便是捏出银针,对着他的心口用力刺下去! 这根银针虽然不带毒,但是刺在他心口绝对会要他好受!然而景夙言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似的,反而更加用力的咬着她的唇瓣,像是凶猛的狼终于脱掉他狐狸的外衣,露出本性。直到她的唇被彻底咬肿,景夙言这才慷慨的暂时放过她。 与她额头相抵,景夙言目光像狼一般盯准她,几乎以狠绝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我应该上辈子就认识你,然后用一根绳索把你捆住,就缠在我的腰带上,我走到哪你便跟到哪,不让你有任何逃跑的机会。然后捆着你跟我一起走进轮回,再捆你下一辈子!下下辈子!让你生生世世的逃不出我的身边!”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狠,几个月前在淑贵妃花会上,她就曾以那样决绝的姿态,亲手用金簪在自己手臂上划下重重的伤痕!他不相信,凭她摆脱不掉温断崖,但是她没有选择逃,而是正面迎击,甚至不惜以身做饵,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他愤,愤在她仍旧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他怒,怒在过了这么久,她依然不能真正的把心放开,不肯对他有一丝一毫的依赖。 与其说他在生她的气,不如说在沮丧! 他的话那样狠,却又那样缱绻,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余辛夷猛地僵住!仿佛有一条长长的红线从黑暗中伸过来,束住她的脖子,勒住她的脚踝,让她无法呼吸。一直以来,她以为景夙言对她只是一时兴趣罢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世上最莫测的就是人心,她前世最痛的两刀,不是来自于温氏,更不是来自于余惜月。第一刀,是被她曾挖出一颗真心奉上的景北楼亲手捅下!另一刀则是赐给自己生命,却最后将狠心舍弃的父亲捅的!她是个自私的人,经过前世刻骨的背叛,这一世她发誓再不信任何感情的存在。 只是…… 她从没想过,景夙言对她的羁绊,何时已经变得如此之深。他紧紧咬着的贝齿,他眼底翻滚的疼惜与挣扎,他俊美的脸庞上不能自抑的心痛,无不表示着他是认真的!不容怀疑的认真!他的确想把她捆起来绑在身边,问题是他做得到么?或许他做得到,却忍不下这个心,正因为此,他的目光才会那么狠,他的语气会那么绝! 余辛夷的眼睛突然酸的发疼,胸口像是被堵住似的难受! 那一刹那,她仿佛跌进了一片用漫天星子铺砌的银河,一颗颗星子如同沙子般将她淹没,让她摸不着边际,而那片星海之中却好似有一滴碧透的水珠自天际落下,混入璀璨星沙之中,渗透进她的心脏,让她失控悸动。 余辛夷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已经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往下一带,狠狠咬上他的唇,把他推到在假山上。 唇上发痛的时候,景夙言都还是傻的。一双墨玉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好似被一个九天玄雷从砸在天灵盖上,脑中完全是晕眩的!然而眼前却有粉色旖旎的桃花飘落! 余辛夷只觉得自己胸口有一团膨胀的东西,正要爆炸,难受,相当难受!难受得让她生出一股暴戾之气,张开贝齿用力咬在男子的唇上,像之前他对她做的那样,撬开他的舌尖,一口便将他的舌头咬破!像是报复一般,报复他这样咄咄逼人的穷追猛打! 该死的混蛋!她明明决定…… 霎那间,余辛夷脑中一道白光闪过,仿若有一场冰雨一般自九天坠下浇在她的头上、心上,瞬间将她繁杂的心绪浇灭。她猛地醒过神,将景夙言推开!她并不是敢做不敢当之人,然而这一刻她却本能的选择如此。 突然被推开,景夙言猝不及防的眨了眨眼睛,之前还凶猛无比的狼,被人驯服后收回了爪子,摇着尾巴此刻又变回那只绝色而天真无辜的狐狸。见她一脸冷漠,似乎刚才那些根本没发生过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垮下脸来一脸郁卒,仿佛他是被调戏的小媳妇,那个调戏他的恶棍不愿意负责般委屈郁闷。 见她没有反应,他立刻控诉道:“你亲了我!” 如此义正言辞的控诉,几乎让余辛夷额头青了青,一边在心底恼怒,她刚才到底是怎么了?傻了不成?还是被他的疯病传染,暂时失去理智? 她不答,他继续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眼里蕴满笑意,仿佛得了天下最大的欢喜,又像是得到倾世之宝般,只差写一张布告贴在城门外,让全城皆知:“辛夷,你亲了我!”他嘴巴说着控诉的话,眼睛却出卖了他,那眼里哪有一点伤心,满眼的都是笑意。 余辛夷冷冷扫了他一眼,微眯着眼睛咬着牙威胁道:“闭嘴!”他再敢说一个字,她不能保证会不会银针杀死他! 她舔了舔唇,感觉到唇上火辣辣的刺痛,低咒一声该死,再不看景夙言一眼,转身离开这片御花园。 她没有看到,在她背后的男子眼中盈满的光芒,那光芒似乎太过璀璨,仿佛看一眼,就能让人堕入其中,再看一眼坠的更深一些,直到最后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光芒中,再也爬不上来。那一刻,他的目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恨不得把她放在手心里来疼,来宠,把一切最好的都通通送到她面前…… 从御花园出来沿原路返回,已经误了陪同老夫人觐见皇后娘娘的时间,见到余辛夷手臂上遮掩的一缕血迹,余辛夷摇摇头,低声诉了三个字:“淑贵妃。” 老夫人脸色一变,已经猜到些皮毛,当下道:“你先去换身衣裳,待会儿宴会,你小心为是。”自从余子俊死,温凌萱等候秋后处斩,老夫人已经恨毒了定国公府,理所当然的以为,淑贵妃把气撒在余辛夷身上,刁难了她。老夫人对定国公府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余辛夷点点头,想起待会儿那场即将开启的隆重宴会,眸中闪过一道冷芒:淑贵妃既然把她的性命卖给温家,那么,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一个时辰后。 殿内地上铺着厚厚的嵌金丝的地毯,梁上挂满了精巧的彩绘宫灯,结着绚烂的绸子,大殿四周有八对高高的铜柱子,柱旁皆摆设一人高的雕花盘丝银烛台,上面早早点起了蜡烛,烛中掺着香料,整个大殿中弥漫着一种温暖和煦的醉人气息。大殿的正中心设着皇帝的龙椅,皇帝的身边坐着皇后,下首是慧妃、柔妃、宸妃等地位较高的妃子,再下首,则坐着颇为受宠的几位嫔。大殿下方,左边是男宾席,依次是皇子、宗室,随后便是按照官员的品级排列,右侧则是女眷,按着男宾同样的排列方式。余辛夷身无品级,所以位置相当靠后,但这并不妨碍她观察殿内的一切。 第106章 圣心难测2 第106章 圣心难测2 而她对上的,最锐利的一道目光,可不正是温老夫人?此刻温老夫人脸色差得很,堪称一片铁青,望向余辛夷的目光,像恨不得撕碎她一样!余辛夷浅浅一笑。 随即,又落在男宾席上,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位传闻中的温家大老爷温衡,以及温衡身旁那个本该现下躺在床上深受痛苦的温断崖!呵,中了那样的毒竟然还出席了,还真是骨头硬啊。那么,她就期待期待,温断崖的骨头到底能硬多久了! 温断崖的目光也抓住了余辛夷,只是与余辛夷的云淡风轻相反,那是一种刻到骨子里的恨!恨得他当即捂住心口咳嗽出来。 身旁温衡积威甚深的扫了他一眼,沉声道:“为父说的话忘了么?沉住气!”他之前就不赞同那样明显的除掉余辛夷,偏偏这个儿子一时沉不住动手,最后反倒被蛇咬了一口! 温衡微微眯起眼,目光如刺探的刀子般划在余辛夷身上,仿佛一条毒蛇般逡巡着自己的敌人。在温凌萱出事前温氏曾多次书信请他帮忙除掉她,只是在他眼中余辛夷再诡计多端也不过是个小丫头,温氏将她描述得如同讨债恶鬼般实在太过夸大,他并未放在心里。这样无依无靠又不得宠的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左不过将来略施薄恩,将她收买作温家的一条狗罢了。但是!当他忽然得知爱女被关进大牢时,他才知道自己实在太过轻视了!一时不慎,竟被鹰啄瞎了眼!而刚回来,自己的亲儿子又被这小贱人下毒重伤!这两件事,每一件都让他下足了狠心,定要除掉这颗违逆的绊脚石! 不过,处置一个小丫头的方法很多,但绝对不值得再搭上温家任何代价,尤其是现下这个紧要场合! 温断崖耻辱的低下头,饮了一杯酒压住胸口不住泛滥的血腥气,咬牙道了一个:“是”字,然而他的眼底,翻滚着浓浓黑雾之中,满满的都是滔天恨意! 余辛夷举起酒杯,朝着温断崖示意,巧笑倩兮。只要能将敌人气死的方法,她都万分乐意! 而男宾席的另一边,坐于三皇子下首的景北楼,却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余辛夷身上,虽然她给他的仅仅是一个侧面……远远看去,她的半张面孔在微光下闪出淡淡的光彩,胜雪的肌肤上依旧不那么厚重的妆容,浅浅地抹了一层胭脂在雪白的肌肤上,就像早晨初升的云霞,娇嫩美艳,让人怀疑它一吹就会破,一头乌黑青丝之中只簪了一朵白玉海棠,显得素净而清新。白玉海棠和乌黑的云鬓配在一起,就像是迷离春夜中那让人遥想的月亮。身上穿着一件轻罗纱罩着水绿色的百褶裙,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曲线。 最璀璨的不是这些,而是她此刻举起酒杯脸上的笑容,美丽,狡猾甚至算得上是狠毒的,但是偏偏叫他移不开眼! 然而…… 他脑中立刻想起这段时间,他所遭受到的来自于三皇子与五皇子的双重打击对抗,他原本布置隐蔽完美的十八颗暗子七零八落,差点被连根拔起,而景天齐这段时间更是频频在皇帝面前进他的谗言!让他刚刚稳固下来的地位,受到重创!最可恶的是,御史台竟连上八道折子谈何他与胡庆案有关!几乎让他焦头烂额! 而这一切,绝对有这名少女的功劳! 在他景北楼的准则中,所有不能为他所用的,无论多么美,多么迷他的心智,都是一个下场……杀! 大厅中一派歌舞升平,美丽的宫女们端着美味佳肴送到贵客面前,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然而在暗香缭绕中却似乎漂浮着一丝杀机。 “淑贵妃娘娘到……”正在此时,殿外太监长和一声,淑贵妃带着雍容高傲的笑容,在宫女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踏入殿内。只见她身穿金黄色凤袍,领上三层各十二颗明珠,共三十六颗将她的容颜映衬得无比璀璨华贵,头戴九翠九凤钗,只比皇后低半个等级,然而这些还不是最耀眼的,最耀眼的则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这是淑贵妃自称孕以来,第一次出席重大宴会,然而只需她扶着腹部站出来一步,就已经让在座不少人心、思、百、转! 淑贵妃一来,竟然光明正大的将本属于皇后的光芒全部占了去,然而皇上非但没有怪罪,反而颇为欣喜,亲自招手唤她过去,命太监搬了把椅子,就靠近他的龙椅坐下,比皇后都还要近龙椅半步:“爱妃,你身子不适,朕允你可乘凤撵入殿,怎么仍是逞能?” 凤撵入殿?这四个字将在场所有人耳朵都炸响了。 余辛夷明眸微眯,举杯在唇边轻抿了一口。这恩典只在前朝史上出现过,传前朝末期有位万瑞皇后颇得盛宠,当朝皇上为显示宠爱,为她建白玉宫,为她造翡翠池,因她有微弱心疾,皇帝怜惜她,亲自命人造了架金凤撵,准许她凤撵入殿!但在本朝,任何皇后、妃子都不曾有人享受过如此恩宠!皇上这一举动足以让众人知晓,他对淑贵妃的宠爱程度,更让人知晓,淑贵妃腹中那颗龙子有多受重视。这位精明的皇帝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少朝臣已经心底暗暗打起算盘,难道陛下想立淑贵妃腹中龙子为太子不成!否则,怎会降下这天大的恩典?一时间殿内人心浮动! 淑贵妃却扬着下巴,步步走到皇上面前婉转笑道:“陛下是折煞臣妾呢,臣妾哪当得起啊……”她目光一转,便落到旁侧的皇后身上,浅浅屈了屈膝,嗔笑道,“皇后娘娘,臣妾本想早些来的,无奈身子重不便行走,所以来迟了些,皇后娘娘当不会与臣妾计较吧。” 她虽做了要屈膝的样子,实则膝盖弯都没弯一下,当即其他四妃并最近受宠的几位嫔贵暗暗冷哼了声,尽是嘲讽。 皇后娘娘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凤眸闪都没闪一下:“不会。”目光随即又落到中央翩翩起舞的宫廷舞姬身上。 淑贵妃原本想来示威,却没想皇后只回了两个字,当下将淑贵妃原本耀武扬威的脸打歪过去。余辛夷越过层层高台望过去,看着淑贵妃明明不高兴却还要佯笑的表情,嘲讽一笑:皇后娘娘看似低调,甚至不苟言笑,但是只凭这气势,便能将张牙舞爪的淑贵妃死死压在下面。想给皇后娘娘下马威,淑贵妃着实蠢了些! 余辛夷目光一闪,在周围扫了一圈。这本是下意识的动作,但她却很快反应过来,她刚才在干什么?她竟然在找景夙言?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不成!余辛夷不悦的皱了皱眉,清空心思,继续看戏。 旁边儿慧妃掩唇轻笑了下,道:“皇后娘娘可是最大度的呢。淑贵妃姐姐,你头上的九翠九凤钗倒是极好看,尤其是最上头那颗大东珠,与皇后娘娘头上那颗倒差不多大,难不成竟是一对儿的?”慧妃是五皇子景浩天的生母,近来景浩天屡遭皇上厌弃,却没想这从不生蛋的淑贵妃竟肚子里怀了龙种,颇受龙宠,这怎没让她不嫉恨! 柔妃眼睛一转,也笑起来,看似艳羡的模样:“慧妃不说,我倒还没发现,这么仔细一瞧,竟真是一般大小,漂亮极了。” 余辛夷不动声色的静听着高台之上各位皇妃们的暗流涌动微微一笑。慧妃、柔妃看似笑闹,但分明是在煽风点火!宫内皇后妃嫔们服制是规矩极大的,比如只有皇后能与皇上一样着明黄色,其余妃子们则只能着金黄色。而头饰上,皇后可戴九龙九凤冠,其他妃嫔则不能见龙只能佩凤,其余都比照此规矩,就连妃嫔所用的珍珠都要比皇后小一个等级,以示皇后地位的尊崇。然而慧妃、柔妃却说淑贵妃的东珠与皇后娘娘一般大小,这简直是在暗示淑贵妃有不轨之心,想抢皇后之位,更是挑拨皇后对付淑贵妃! 这后宫之中人人都是高手呢!不过,她只要负责看戏就行。 几位妃嫔话里话外的涌动交锋,暗藏火药,只有皇后冷冰冰的望着舞姬们飞舞的水袖,琴师们拨动的五十弦,凤眸沉静如水,脸上甚至都没有丝毫变化的,只是徐徐抬起手拔了自己鬓里的那根九龙九凤钗,扔到宫女脚下,浅浅道了三个字:“扔了吧。” 三个字伴随着掉落在地上的九龙九凤钗,并钗头上那颗硕大的东珠,简直生生刺人的眼,让其他妃嫔都闭紧了嘴巴,鸦雀无声! 到底是皇后!这扔钗的举动一是做给淑贵妃看的,让她老实些,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二则是警告其他妃嫔,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便如那钗上珠,该扔的时候绝对保不住。 淑贵妃头上顶着那根金灿灿的九翠九龙钗,羞耻至极,却不得不咬紧牙关,将这口怒气生生吞下! 妃嫔这里表明笑语妍妍,实则波涛暗涌,其余宴席上倒是觥筹交错,无比热闹。正在此时,文帝忽然开口唤道:“余辛夷何在?”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余辛夷立马起身,毕恭毕敬的跪下行礼道:“叩见皇上,臣女在。” 九层白玉阶上,文帝宽和而不失威严的笑道:“余辛夷,治水、建坝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这个问题一出,立刻有不少耳朵竖了起来,反应最大的是温家人,尤其是温老夫人,其次是温断崖,都眯着眼睛,像恨不得皇上一句话当即把余辛夷斩了似的! 而紧接着,文帝又补了一句:“你的法子倒是比朕的六位内阁大臣,更为聪慧绝顶啊。” 这下就连余怀远,心脏也猛地提在嗓子眼里,冷很当下就从后背滚了下来! 这个问题看似随口一问,但实际上暗藏无数璇玑!文帝认为这样周全的主意,必定不能自余辛夷这样一个居于内宅的女子所想出。所以他在怀疑!怀疑余怀远故意藏拙,却将所想的主意交给女儿,难道是有所图谋? 第107章 皇后义女 第107章 皇后义女 文帝虽然想错了,但却是有原因的,有道是圣心难测,自古为帝者爱才,却又忌才!皇帝最忌讳的便是哪个官员心有不轨,他看似在问余辛夷,实际上在敲打余怀远,敲打余家!看余家是否有异心,一个回答不好,余家满门危矣! 余辛夷依旧是半垂着头,声音清朗没有任何畏惧道:“回禀陛下,臣女不才,这些法子并不是臣女所想。” 余辛夷的话,让文帝眉尾稍稍挑了下,目光不知怎的就莫测起来:“你的意思是,难道那些法子是谁教你的不曾?”文帝目光浅浅在余怀远身上扫了一下,当即让余怀远浑身僵透!期盼着余辛夷千万别说错嘴,否则…… 而下席上,景北楼眸子同时一凝,只不过不是担忧,而是阴狠!这治水的策略是他的谋士们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想出,他原本想靠着这策略谋求大用,让父皇对他另眼相待!只是没想到却被余辛夷捷足先登,昭告天下!景北楼怒得回去大发雷霆,所以当下看到文帝起疑心,心中冷冷一笑。余辛夷,且看你如何回答,一个回答不好!便香消玉殒于当庭吧! 老夫人虽年纪大了,却一点不迟钝,当下提了心朝余怀远望去。原本的大功劳,却让皇上起了疑心,这可怎生是好! 却见余辛夷目光一闪,脸上看不出一丝惊慌,反而又恭敬的磕了个头,朗声道:“回禀陛下,这些主意其实是臣女在陛下您身上学来的。臣女曾凑巧阅读过陛下您率二十四文史官员编撰的文武大典,其中就有一篇水利篇里讲述了堤坝之事,臣女甚为钦佩便默默记下了,不巧这次沿海洪灾,臣女突然想陛下的巨著,所以便借来一用,臣女偷了陛下您的主意,臣女有罪,请陛下责罚。” 文武大典虽名义上是文帝率人编纂,实际上没有一个字是文帝所撰写,而余辛夷提出的那些治洪策略更是与水利篇没有任何关系,可以说,余辛夷现下将功劳归到文帝身上的确牵强,但是,有谁会提出来吗?又有谁会有异议? 除非,那个人想死!因为谁敢质疑,就不是在质疑余辛夷了,而是直接质疑文帝无能!就算满朝文武,都没有一个人有这个胆子! 一席话说出来,硬是将文帝的目光停驻在了余辛夷身上!这是他第二次见这个余辛夷,第一次她智勇的破了扶苏的棋局,那次他不过以为这少女心思巧妙些,会耍小聪明,所以虽然嘉奖了,却并没太过放在心上。可这一次,看似她只是把治水的功劳送还了皇室,实际上是在替余怀远表示,余家忠于皇上,绝无二心! 最妙的不仅如此,还有余辛夷的眼神!她竟敢毫不畏惧的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登上帝位多年,积威甚深,就连朝臣们都极少敢与他对视,更何况还能如此平静!文帝突然爽朗大笑起来:“余爱卿,你的爱女的确是秀外慧中,聪慧得很呐!” 一声大笑,让余怀远僵硬的后背终于松懈下来,几乎是感激涕零的上前叩谢:“陛下谬赞,小女鲁钝,不过是承蒙陛下点化罢了,微臣惶恐。” 一旁淑贵妃眼底冷光闪了闪,忽的笑起来,嗔道:“陛下,余尚书爱女如此聪慧,为陛下解忧,您可要好好赏赐一番才是。” 皇帝拍拍淑贵妃的手笑道:“哦?爱妃觉得赏赐什么为妙?”显然已经忘记了,前番余辛夷被赐婚给五皇子为侧妃的那桩荒唐事。 淑贵妃眼珠子一转,笑容满面道:“臣妾觉着,陛下您赏赐什么,对于一个女儿家而言,都不如一桩好姻缘来得妙!” 淑贵妃一说,其余人目光都开始微妙起来。余辛夷眉心微微蹙了下:淑贵妃莫非又想借她的婚事生事不可! 皇帝抚掌笑道:“听爱妃这么说,想来是已经有人选了?” 淑贵妃扫着余辛夷,和煦笑着,眼底却分明闪出一道幽暗的冷光:“臣妾觉着,虎威少将就是极不错的人选,您去年还亲赞虎威少将年少英朗,是不可多得之才,依臣妾看来,与余大小姐真是极相配的。两家本就是姻亲,虎威少将还是余大小姐的亲表哥呢,这样亲上加亲岂不是一桩美谈?且臣妾听说,余尚书与定国公府略微有些矛盾,正好趁此机会两家再结秦晋之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了。陛下您觉着呢?” 虎威少将温断崖? 余辛夷脸色立马微微一变!这哪里是在赏赐保媒,明明是在把余辛夷生生往火坑里推!前一桩余子俊之死,温凌萱被判秋后处斩,她跟定国公府已经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就在皇宫之内,温断崖更是欲对她痛下杀手!如此深怨在前,若她嫁进定国公府,自此任凭温家人欺辱折磨,简直形同羊入虎口送死! 余辛夷目光一斜,扫向旁侧的温断崖,只见温断崖脸上露出一抹邪佞的笑容,仿佛已经期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而余怀远脸色亦是大变,显然没想到淑贵妃竟然会把心思动到这点上!现在只能把期望放在陛下身上!否则…… 皇帝却略微思忖了一刻,朗朗而笑:“爱妃所言有理,这倒不失一桩好姻缘,余爱卿你意下如何啊?” 皇帝一开口,余怀远长袖之下手指痉挛一颤,立刻再次掀袍跪下,侧目望了跪在身旁的大女儿一眼,道:“臣……全凭陛下做主。”皇帝虽然是询问的口吻,若是拒绝,便是当着文武百官不给陛下颜面,所以,哪怕再不喜欢这场赐婚,哪怕他明知道温家人心狠手辣,锱铢必较,若是余辛夷落到温家人手里,必定没几日好活!他也得装作感激涕零的模样,叩谢皇恩!只是……恐怕要委屈这个女儿了! 当余怀远说出这句的时候,余辛夷没有多少惊讶,反而觉得若余怀远拒绝,那才是不正常!她这个好父亲,哪怕心底会些许怜悯,但永远会以利益为第一位! 那刹那,淑贵妃眼底闪过深深的嘲讽,温家人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阴冷的表情,老夫人几乎要忍不住站起来!余怀远这是一点不顾辛夷死活了,这可如何是好! 整个大殿内,一片寂静。景北楼眸子微微眯起望着余辛夷。他已经猜到定国公府跟淑贵妃打的什么主意,更知道余辛夷一旦嫁进定国公府,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但是他并不准备阻止,因为这个女子太过危险,若让她嫁给景夙言,只会成为他更大的阻力。但嫁进定国公府就不同了,温家人会替他,折断她的翅膀,将她永生永世禁锢,再不能成为他的威胁。至于他必须承认,那样的下场对余辛夷来说实在可惜了些……啧啧,看美人香消玉殒,还真是惋惜啊。只是一想到余辛夷看他的那种深深憎恶鄙夷的眼神,他心里就涌起一阵滔天怒意! 看余辛夷低着头沉默不语,淑贵妃似笑非笑道:“余大小姐怎么还不谢恩?难不成心里已有其他人选了?是在座王公大臣,还是咱们几位皇子?你且说吧,陛下定为你做主的。” 淑贵妃看似调笑,但实则话里满是机锋,在暗示余辛夷其心可诛,竟暗地里与皇子们纠缠不清,举止放荡!在鎏国,男女大防虽然不像前朝那么重,但仍尊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若安通款曲则名声禁废!文帝最不喜的便是诸位皇子与其他女子多有纠缠,坏了皇家的颜面。然而更为不喜的,则是那些不知检点,妄图攀龙附凤的女子! 淑贵妃话音一落,文帝看余辛夷的目光随即微妙起来。余辛夷抬起黑白分明的眸,看着淑贵妃雍容含笑的容颜,心底闪过一道幽幽冷光! 淑贵妃,欺人太甚! 景北楼在一侧旁观着,举起酒杯冷冷一笑:再骄傲又如何?景夙言现在都不在大殿内,帮都帮不到你,你现下,是否后悔选错了人! 景北楼欣赏着她低垂着的削尖的下巴,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她识时务点,他便救她一命。若是她不识时务,那么他不介意再推下一块石头,让她彻底零落成泥! 正在景北楼正打算开口之际,一道清脆骄傲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皇帝伯伯,她是我预定下的,您可不能将她许给旁人!” 众人一惊,忙把目光聚集过去,看到个精致玉立的少年站起,可不正是永宁小世子薛采。皇帝都笑起来:“小薛采,你才十一岁就想着娶亲了?”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原本众人还在想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现下看到个小少年都失笑了,若是旁人必定如此说,必定安上个大不敬的罪过,但是一个小少年,陛下绝对不会对个孩子动怒。 薛采扬起下巴道:“我虽然今年十一,但明年十二,后年十三,很快便有长大的一天。且我虽年龄不大,但是脑子却比很多古稀之人更为聪慧老成,所以心却是大的,为何不能娶妻?”这话说得狂傲,但若放在薛采身上,倒是没人敢说个不字,因为薛采的聪慧早就世人皆知。 余辛夷看着半路上出来抢亲的这位小世子,一阵失笑,随即又是头疼。这孩子,竟敢当庭说出“年龄不大,心却很大”,胆子真是太大了,但是薛采为她解了一围,却解不了第二围,温家人绝不会就此死心!她小心的抬头看了眼龙颜,眉心微微蹙起。 温家人相视一眼,眼里皆闪过一丝冷凝。原本事情都要成了!突然杀出个薛采!不过没关系,皇帝只会当薛采小孩戏言罢了,余辛夷的命,他们一定要拿过来! 第108章 剑指凤鸾 第108章 剑指凤鸾 然而,原本一直沉默的皇后,突然启唇雍容道:“陛下,臣妾见余辛夷倒是个聪慧机敏的,有心收她为义女,陛下您以为如何?” 什么?皇后一句话,让原本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温家人,以及淑贵妃,就连景北楼都变了脸色!皇后怎么会突然想起收余辛夷为义女!而余怀远与老夫人都大吃一惊! 皇上没想到向来沉默寡言的皇后,竟然会主动提出收义女,但今日是皇后寿辰,她所提的事,哪有不应允的道理,当即笑道:“既然皇后有此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余辛夷还不快来谢恩?” 余辛夷立刻迟疑都不迟疑,立刻屈膝道:“谢皇后娘娘金恩!” 温老夫人脸色当即铁青。她原本算计好了,要逼着余辛夷不得不嫁入定国公府,到时候余辛夷的死活还不得他们温家人说得算?但是,怎么算都没算到,余辛夷这小贱人,竟然会得皇后宠爱,一下子平步青云,简直岂有此理! 景北楼目光也深得可以!他也等着看余辛夷痛哭流涕,没想到皇后……这下皇后收她为义女,往后皇后便是余辛夷的护身符,只要皇后在一日,就一日动不了余辛夷! 淑贵妃看着跪在面前,却身份陡升三级的余辛夷,脸上的笑容几乎扭曲。原本想继续劝说的话全部塞进肚子里!皇后要收的义女,那名义上便是公主,再不济也能升为郡主的身份,那么如此一来,倒是温断崖的身份配不上余辛夷了!那么这场婚事,不用开口也知道,作罢! 她凉凉一笑,朝着皇后道:“那臣妾要恭喜皇后娘娘,收下如此聪慧之女了。”她心底几乎尖叫:皇后这该死的贱人,刚才当众给她没脸,现下又仗着身份又坏了她的好事!不过她不用再忍多久了,很快!很快她就要将皇后亲手拉下神坛,自己登上那个宝座!不用很久,绝对不用多久!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声音大得连殿内的丝竹声都惊扰了,皇帝不悦的皱了眉道:“外面发生何事,如此吵闹?” 大内总管孙福寿立刻进来禀告:“回禀陛下,外头……突降红雨!” 听到这句话,淑贵妃大吃一惊,然而眼底却恍然飘过一丝莫测的笑意:时机,终于到了! 这一声让原本寂静的大殿瞬时闹嚷起来,什么?天上竟降下红雨!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怪象啊,上次传闻天降红雨,全国半数河流一夜枯竭,致使数以万计生灵涂炭,花费二十余年才勉强休养生息。再上一次天降红雨后,便紧接着六月飞雪,造成江淮两地即将成熟的麦粟全被冻死,带来巨大动乱!今日可是皇后寿辰之日,怎么会降下此等怪象? 就连皇帝都惊讶了,忘了刚才的赐婚之事,肃容威严道:“休要胡说,今日乃皇后寿辰,怎么会天降红雨?” 大内总管孙福寿当即下跪,瑟瑟发抖道:“奴才绝不敢妄言,请陛下亲鉴!”他后背也是一片湿汗,当差几十年第一次见着这样的怪象,一个处理不好,那便是掉脑袋的事啊! 皇帝亲自走下玉阶,率人出殿看,没想到孙福寿竟所言非虚!这天上真的飘下红雨!柔妃立刻一声惊呼:“陛下您看,真的是红雨啊!” 皇帝看着太监捧着的玉碗中盛着的红色雨水,脸色当即大变! 言官中立刻议论纷纷,带着担忧惶恐:“前两次天降红雨,差点生灵涂炭,今日这红雨,怕是不吉啊!” “难不成……是上天派下谴责?” “怎么偏偏在今日皇后娘娘寿辰之日,难道……这可是祸国之兆啊……”这剩下的话,分明在说引来这不吉红雨的正是皇后娘娘! 皇帝猛然呵斥,满脸怒道:“胡说!都给朕闭嘴!谁敢妄言,朕必定严惩不贷!钦天监,快传钦天监上殿,告诉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虽然极为愤怒,但却召来钦天监,分明是已经有所怀疑。温衡立刻掀袍上前进言道:“请陛下息怒,还是等钦天监到来再问问天意如何吧。”而他身后,温断崖跟不远处的淑贵妃,脸上同时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皇帝怒气冲冲的回到大殿,顿时整片宫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所有嫔妃都面面相觑,心思跳动,只有那位皇后娘娘依旧沉稳的坐着,面上没有半丝表情,仿佛这场红雨果真与她无关! 余辛夷归座,望着殿内死气沉沉的模样,唇边蓦地扬起一抹浅笑。看来,今日的好戏果然开始了,只是景夙言怎么还不出现?她可是相当期待,他到底在做什么安排。 只见一手握浮尘的老道士仙风道骨的大步走进来,刚踏入殿内手中龟甲已经晃动,然后三枚方孔钱已经落在殿内,那道士脸色一变,当即俯身大拜道:“求陛下立刻离开此殿,殿内有大不吉啊!”这人正是钦天监孙问天。 文帝虽不甚信奉鬼神之事,但是今日天降红雨已是异象,再加上这占卜之象,竟让人不得不信! 皇帝正变色之间,一名钦天监的小道士脸色如灰,跌跌撞撞的闯进殿内,还没容大内总管呵斥,已经自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认罪:“请陛下恕罪……天,天池里奉养的白龟不知怎的……突然死了!” “什么?”皇帝猛地一声怒吼,龙颜极为难看。 白龟在鎏国被视为神灵的化身,传说本朝开国皇帝年幼之时便在羲水河畔捉到过一只白龟,并随白龟指使逐步打下江山,创下这繁荣昌盛之鎏国!高祖皇帝登基之后,白龟又突然消失不见,仿佛神灵完成使命之后又回归天庭。高祖为了纪念这只通灵神龟,甚至建造了一座白龟庙,享受万民香火。温衡半个月前回朝,便带回这么一只祥瑞至极的白龟,立刻让龙颜大悦,就连温凌萱之事也未怪罪定国公府。皇帝觉得此白龟乃大大吉兆,所以特命钦天监好好奉养白龟于天池,可是今日这白龟竟然死了,吉兆变凶兆,怪不得钦天监要说大不吉,原来如此! 温衡当即起身,朝着小道士怒斥道:“尔等胡言乱语,那白龟乃是我朝护国祥瑞,通灵圣物,便是千年都不会死!” 小道士当即捧出一只死掉的白龟,道:“请陛下明鉴啊,臣等八人日夜守护白龟,就在一炷香前,白龟还是好好的,突然天降红雨,白龟猛地以头撞玉池,最后……暴毙!非臣等疏忽之过,实乃异象啊……” 白龟以头撞玉池?难道是对当今朝政有所不满,所以代替天神给予指引?大殿之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胆战心惊的缩下头,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这一连三件不吉之事,就连原本怀疑的众臣,都不得不信! 余辛夷唇畔却浅浅一嘲:为了对付敌手,温家人可真是煞费苦心了,让她猜猜,他们到底要对付什么人,或者说……几个人! 淑贵妃捂着腹部惊恐的起身,道:“陛下,请您赶快立刻此殿,殿内定有大不祥之物啊!” 皇帝非但不,反而愈加震怒:“朕是天子!岂有逃避之理?不管是什么东西想害朕,想祸害朕的江山,朕都要把它揪出来!查!钦天监你立刻给朕查,到底是什么妖物敢在朕眼皮底下作祟!” 钦天监立刻在殿外摆起一个巨大的八卦阵法,只见八卦之内,顿时飞沙走石,而阵法之内,沙盘之中逐渐显现出几个字来,然而天上突然降下惊雷,钦天监瞳孔猛地放大,突然喷出一口血来!“启禀陛下……神明刚才警示臣,陛下您做错了两件事,一是刚才封赏了不该封赏之人,而则是那引来洪水,祸害苍生之人,就是……” 然而钦天监第二还没说完,突然口中溢出血来,猛地倒地,人事不省! 众人脸色瞬间各异,刚才钦天监所言,第一件事是封赏了不该封赏之人,那指的不正是余辛夷刚才被皇后娘娘收为义女之事吗?难道,余辛夷就是那带来灾祸之人? 余怀远猛地心脏漏跳,后背汗流浃背,深深的凝望向余辛夷! 皇帝如剑般的目光猛地扫向余辛夷,又收回,但脸色越来越凝重,几乎沉得滴出黑水来:“怎么回事?” 小道士扑通跪下,面色惶恐道:“启禀陛下,师傅是窥探了天机,遭到反噬,这祸国之人身份实在太过高贵……臣等不敢妄言啊……” 皇帝怒气彻底被勾起,“到底有何不敢?你老实说来,若有半点隐瞒,朕拿你祭天,以泄天怒!” 那小道士犹犹豫豫,最终在皇帝的威压之下,吐出八个字:“师傅未说出的第二,则是沙盘上天命所写的:凤身鬼胎,国运不保!”待说完,已经与他的师傅一样,吐血晕倒! 当下,不止是余怀远,老夫人了,所有在座贵胄们都脸色大变! 余辛夷当即皱紧眉头!没想到温家人不仅要除掉她,还要除掉……这八个字,后六个好理解,指的正是那祸国之人,包藏祸心,企图祸害苍生,将毁掉整个鎏国国运!但是前两个字……虽说宫内诸位嫔妃们都可称为凤,但是真正名正言顺的凤身从来只能有一个,就是与皇帝并肩,母仪天下的皇后!温家的心,实在太大了点! 皇帝当即猛地起身,不可置信的站起来!怎么会是皇后! 众位嫔妃当即一同倒抽一口气。若是这后宫之中,升升降降,唯一稳固的便只有皇后,虽然性子极为冷淡,而皇上更是几年未入凤和宫休憩,然而谁都没有想过皇后的位置会动摇。毕竟那是国母啊,但是今日,就在今时今刻,似乎有某些事即将改写! 第109章 陷害皇后 第109章 陷害皇后 只有淑贵妃,脸上带着惊慌,目光却冷冷的望着皇后,望着一干忠臣。不急,她筹谋了那么久的一切,都将逐渐实现! 若是单独的红雨,皇帝或许不会信;若是单独的卦象,皇帝恐怕会当即斩杀整个钦天监,这三件不吉之兆,其中单独一件都不会让皇帝如此疑心。但是连续三件相联,再想及历史上那几件泼天祸事,皇帝想不信都难!再加上之前她隐隐约约在皇帝耳边散播的,“天降洪水,必有灾星”的言论,皇帝此刻必定心中满是怀疑!哼哼,一口气除掉余辛夷跟皇后两个死敌,一箭双雕,她可是相当高兴!皇后,你就等死吧! 不远处景北楼看着皇帝越来越黑雾缭绕的眸子,心底扬起一抹冷嘲:景夙言就算嫡出又如何,皇后一倒,他这嫡出的身份再不明确,反而会因此为父皇厌弃。皇后娘娘,今日您似乎要完了。啧啧……连带着景夙言,余辛夷,一起! 此刻,皇帝满怀的怒火,不断起伏着。目光恶狠狠的望向八卦阵,望向沙盘,望向那死去的白龟,再望向那漫天红雨!“凤身祸胎,国运不保”这八个字不停在他脑中翻滚,身为皇帝,他可以忍受天灾人祸,可以忍受后宫争斗,可以忍受朝堂倾轧,但是唯独忍受不了,有人想祸害他的国家! 皇帝的目光逐渐从皇后身上,一直扫到余辛夷身上!若是真是这两颗灾星,那么他为了保住他的国家,不得不…… 就在此时,沉默得如同死水般的大殿外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钦天监所言不假,这殿中的确有凤身鬼胎,企图毁我鎏国国运,请父皇定要除此祸害!” 众人一惊,目光随着声音转过去,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皇后亲子……景夙言! 就在此时,沉默得如同死水般的大殿外,一道月白锦袍大步流星的踏进殿内,双掌合拳,目光灼灼的朗声道:“钦天监所言不假,这殿中的确有凤身鬼胎,企图毁我鎏国国运,请父皇定要除此祸害!” 众人一惊,目光随着声音转过去,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皇后亲子……景夙言!世上还有什么,比儿子指证自己的母后来得更让人震惊的? 不知哪里来的一声抽气声,在大殿内显得尤其明显:“怎么会是八皇子!他难道疯……”薛采那句话还没说完,当即被身侧的王妃捂住嘴!现下这种情况,谁敢插嘴谁就可能是殃及池鱼!但薛采没说完的话,已经在每个人心里响起:八皇子劝皇上,除掉自己的母后,莫非他疯了不成! 就连皇帝此时也瞪大了眼睛! 景北楼蓄在唇边的冷笑也刹那间定住,嘴角一点点压平,冷冷的望着突然出现的,甚至唇边还带着微笑的景、夙、言!他怎么会突然出现,说出这样一番话?依照现在的状况,皇帝已经几乎完全相信,皇后便是那祸国鬼胎!景夙言这样说,简直是亲自送自己的母后去死!难道他认输了,想弃车保帅,放弃皇后,保全他自己?不,不对!很大的不对劲!他所认识的景夙言从来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难道,他已经有后招? 余辛夷眸子微微闪了下,现下情况对皇后极为不利,摆明了淑贵妃跟其他几家联合,要扳倒皇后,扳倒了皇后就等于扳倒了景夙言!她眉心微皱着望向景夙言,他是否,已经是十足把握,可以反败为胜? 正在她凝望的同时,景夙言也几不可查的向她扫了一眼,唇畔似乎勾起一抹狡黠笑意,似乎让她别担心,很快目光又略过她,唇畔笑意也随即消失不见,似乎刚才余辛夷见到的只是自己凭空想象。余辛夷目光反而更深,带着深深思索,她在想,景夙言到底预备下了什么! 一直幸灾乐祸旁观着的景浩天向景夙言瞟了一眼,似笑非笑道:“既然八皇弟如此深明大义,父皇,就请您那凤身鬼胎揪出来,以保咱们鎏国国运吧!”哪怕现在文帝已经逐渐疏远他,他距离皇位也越来越远!但既然他当不成皇帝,那他也不会给任何人太平! 刹那间,群臣蛰伏,没人敢说话,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原本奢华热闹的皇后寿宴,谁曾料竟然却亲眼看到一场惊天宫变! 就在此时,大内总管孙福寿再次进殿禀告道:“皇上不好了!天降红雨,京城里百姓都被异象所惊吓,有大批百姓向宫门口聚集,说是请陛下除掉灾星,保住社稷啊!” “什么?”这下连皇帝都坐不住!百姓怎么会如此之快就聚集到宫门?难道这些百姓想逼宫不成!皇帝怒指着宫门方向,狠声斥道:“锦衣卫使何在?立即带人把这帮闹事刁民给朕拿下!” 古稀之年的刘阁老当即跪下道:“启禀陛下,万民之口堵不如疏,否则来日必成大患,鬼胎不除,请陛下顾及万民江山才是啊!” 温衡已跪在一旁,重重磕头,苦心劝解道:“陛下!您是一代明君,受万民敬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了陛下您,更为了我鎏国,切不能与百姓为敌啊!”连磕九个头,声声在大殿内作响! 余辛夷在不远处冷眼看着温衡,装得可真是忠诚无比啊!但宫中之事怎会这么快就传出宫外?这要么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将消息透露出去,要么……就是很早便设计下的!只可惜皇帝陛下现下处于盛怒之中,根本没来得及细想,所以让他们钻了空子!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一向中立顽固的刘阁老竟然也会被他们收买,真是下了大本钱! 皇帝抬起的手瞬间定住!是了,这瓢泼红雨,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见,今日可驱散百姓,但明日国家便会不稳,到时候必酿成大祸!为今之计,既要平息苍天之怒,又要堵百姓悠悠之口!唯一的办法竟然只剩下一条……处置皇后!顺带,一同处置了那不祥的余辛夷! 皇帝的眼睛危险的眯起,脸色极为难看!为了他的国家,为了万民苍生,更为了他的一世英名,文帝龙掌捏起,成爪,沉声道:“来人!把皇后……” “陛下认为,臣妾就是祸国灾星?”皇后娘娘忽然抬起头,淡淡启唇道。她已经年近四十,一身明黄色朝服,头戴象征着国母的凤冠,但仍然是美的,她的美不似淑贵妃故意的纤浓妖冶,也不似那些年轻嫔的清丽夺人,她是牡丹,最高贵的万花之王,哪怕已近凋零,仍让人不敢逼视! 淑贵妃在一旁,垂眸静静冷笑。皇后,今日连你自己的儿子都不帮你!你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今日不止要除掉余辛夷,还要连同你皇后娘娘一同除去!今后这国母的位置就要换我来坐!她长叹一声,道:“皇后娘娘您这话就说错了,并不是陛下认为,而是这老天爷借红雨,白龟给下旨意,为了咱们鎏国的万里江山,苍生黎民,陛下实乃不得已为之……您身为国母,还是要多体谅陛下苦心才是啊。”淑贵妃这话,明显是想陷害皇后,若皇后为自己说情,就是不体恤皇上,更是置天下万民于不顾!这样的皇后,在皇上看来,恐怕也不能胜任皇后之职!无论如何,皇后今日是倒霉定了! 淑贵妃的确是用心良苦了!可她没想到她最后一个字刚说完,皇后竟突然站起,抬起手一个巴掌狠狠摔在她脸上,“啪!”的一声已经不是打在淑贵妃脸上,而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淑贵妃这个人狠狠摔在地上,踩在脚底! 皇后从上俯视而下,像看着一只跳梁小丑一样看着淑贵妃,仿佛怒极了,厉声呵斥道:“住口!本宫乃国母,与陛下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坐在近处的慧妃、容妃、柔妃原本已经等着看皇后倒霉,却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会气急败坏,当场失态!更没想到淑贵妃竟被一巴掌打得跌在地上! 容妃猛地一声抽气,眼睁睁的看着淑贵妃腹部率先着地,狠狠那么一摔,随即整个殿内都听到淑贵妃的尖叫声:“啊……皇上,救命啊,救救臣妾的孩子……”只见她浑身发抖,下身竟然潺潺的流出血来! 这,这,这可是皇上现在最寄予厚望的龙子啊!大殿之内,齐齐响起一阵冷抽气声。淑贵妃的龙子,恐怕保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原本一场热闹的盛宴,竟会发展到现在剑拔弩张,危机四伏的局势,任何人都没想到! 皇上看着淑贵妃下身的鲜血,顿时怒发冲冠,一个巴掌狠狠甩在皇后脸上:“你这毒妇,竟敢毒害朕的皇儿!你好狠的心!你这样的毒妇,根本不足以为社稷之母!来人!快来人保住朕的龙儿!若淑贵妃胎儿有碍,朕要整个太医院,连同皇后与朕的龙子一起陪葬!” 皇后娘娘当即被一巴掌打得嘴角流血,狼狈跌在椅子上。 “母后!”景夙言脸色一凝,当即冲上前扶住皇后。太监们十万火急立刻去召太医!淑贵妃被皇帝亲自抱起放在龙椅上。 淑贵妃拼命拉着皇帝的手,哭泣道:“陛下!保住咱们的孩子,陛下!求求您保住我的孩子啊……皇后娘娘!就算我之前得罪过您,您有什么也该冲着我来……求您别害我的孩子啊……皇后娘娘,我求您了……” 淑贵妃一字字一句句,简直像针似的戳在皇帝心上!他现在已经恨毒了皇后!之前的一连串的大凶之兆已经让皇帝对皇后的信任岌岌可危。而现在,皇后当着他的面打在淑贵妃脸上的那一巴掌,是他亲眼所见!皇后不仅要祸胎他的国家,就连他的龙子都要害!灾星!妖孽!鬼胎! 第110章 暗藏鬼胎 第110章 暗藏鬼胎 余辛夷远远的望着苦苦哀求的淑贵妃,心底闪过冷冷的嘲讽:众人都被淑贵妃流的血迷惑住了,根本没想到刚才皇后娘娘就算那巴掌再如何用力,也不可能生生把一个人打得跌到地上,这分明是淑贵妃故意为之!只是,她现下最大的优势便是腹中龙子,她为何要冒这样大的险,陷害皇后?这笔买卖明显不划算!淑贵妃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 太医冒雨飞奔赶来,立即给淑贵妃诊脉,只短短一会儿已经诊了三回,又换了另一名太医来诊,随即地上扑通跪下一地的太医,瑟瑟发抖道:“陛下,贵妃娘娘的龙子已经……” 皇帝大怒:“一群废物!”而淑贵妃蓦然发出一声悲怆的尖叫,已经悲痛晕了过去!太医们连忙给淑贵妃诊治。 文帝暴怒的眼睛狠狠的盯着皇后,一口龙牙几乎崩断,他恨恨的指着皇后:“来人,将余辛夷打入天牢!拿下皇后囚禁冷宫!昭告万民,即日起剥夺皇后的封号,等候九天后祭天……” 这一个字一个字的金口玉言逐渐钻入定国公府耳中,钻入景浩天耳中,钻入一直作壁上观的景天齐耳中,钻入余怀远耳中……甚至,钻入了悲痛欲死的淑贵妃耳中!她滚滚落下的眼泪里,闪耀出一抹几不可查的阴毒!太好了!不枉费她平白受罪一场! 余怀远震惊的是,余辛夷被打入天牢,那他余家的百年基业恐怕要被波及了!这该死的女儿,为余家带来灾祸,当年就不如不生!而其他人震惊的则是……祭天!可不是单纯的典礼,而是要把皇后绑起来,活生生的杀死,以泄天怒!皇上,这是要杀掉皇后啊! 余辛夷面色沉静如水,看着上百禁军立刻冲进殿内,分成两批,一批向着自己冲过来!一批则向着大殿正北,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冲过去!她瞳孔瞬间一缩,瞳孔中没有半个禁军的影子,反而完全浓缩成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慢着!”景夙言蓦地冲到皇帝面前,猛地弯下膝盖,朝着皇帝恭贺道,“恭喜父皇,贺喜父皇,那鬼胎已除,我鎏国的天下定矣!” 景夙言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大殿瞬间诡异至极。皇帝几乎暴跳如雷:“你在胡说什么!”现下皇帝已经陷入无限的愤怒与多疑之中。疑心着一个祸国的母亲,难道生下的儿子也想造反不成! 景夙言昂起头,双拳合握朝着皇帝叩首,朗声笑道:“儿臣并没胡说,而是恭喜陛下,鬼胎已除,父皇可高枕无忧,儿臣当然要为父皇高兴。” 三皇子景天齐之母柔妃眼珠子一转,冷笑起来:“八殿下体恤母亲的心,咱们在座都能体谅,但为了袒护皇后娘娘,却红口白舌,置天下万民于不顾,更置陛下刚痛失的龙子于不顾,这似乎便是殿下您的不是了!”现下五皇子失势,与三皇子争夺皇位最大敌人便是景夙言,此刻不除景夙言,又更待何时! 景夙言朝柔妃看都没看一眼,继续对着皇帝道:“父皇面前,儿臣岂敢戏言?儿臣如此说是因为……”那刹那,景夙言唇畔扬起一抹倾城而果决的微笑,白玉般的手扬起,直指着仍然在哭泣的淑贵妃道,“因为那凤身鬼胎,并不是我母后,正是淑贵妃娘娘肚子里怀着的那一个!” 余辛夷眸底同时闪过一丝浅笑: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 这一句话,在此让众人再起波澜。凤身鬼胎并不是皇后,而是淑贵妃?这,这简直荒谬至极嘛,淑贵妃腹中怀的可是龙种啊,八皇子这岂不是冒犯陛下,将皇上龙子硬说成鬼胎? 温衡父子此时身子猛地一僵,齐齐莫测的望向殿前!淑贵妃刹那怔忡后,立即哭叫起来:“皇后娘娘害了我的孩子,现在为了脱身,还要陷害我不成?陛下……臣妾怀胎三月,太医院院使、院判几人皆可证明,难不成臣妾能买通整个太医院不成?陛下……反正臣妾现在痛失孩儿已经了无牵挂……为了保全臣妾的名声,就请让臣妾自裁以明志吧!” 淑贵妃说罢,竟真的要咬舌自尽!当下被皇帝拦住,殿内再次大乱! 温老夫人当即起身,痛心疾首道:“八殿下,贵妃娘娘已失去龙子,难道您还想要逼死贵妃娘娘不成!”淑贵妃跟定国公府是站在一条线上的,这个时候,必须要将箭头一致对外! 皇帝将痛哭不止的淑贵妃搂进怀里,目光几近阴狠的望向景夙言:“你若敢再有半句胡言乱语,朕就让你跟你的好母后一起去祭天!”皇帝彻底被愤怒蒙蔽了眼睛,他刚刚失去了最期待的龙子,满腔愤怒急于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而景夙言,正好自己撞到了炮口上! 大殿内,官员之中景夙言的支持者们差点心脏跳出嗓子眼!明知道陛下龙颜大怒,八殿下该自保才是啊! 皇后脸色亦是铁青,紧紧抓住自己儿子的手!景夙言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随即昂起头,毫不畏惧的望向文帝:“父皇明鉴,儿臣有无说错,只需请一位高人前来,便即刻断出淑贵妃娘娘是否身怀鬼胎!来人,有请禅秒法师!”那一刹那,他眸中迸发出的光芒,衬着他白玉般的脸孔,简直震慑心魂! 在鎏国,世人可不知当今宰相是谁,但没人会不知禅妙法师为何人。那可是当世得道高僧,百岁高龄,不仅佛法高深,更精通医术,但禅秒法师还有一最精妙之法,乃‘天眼’,能一眼看穿所有虚妄!但禅妙法师已经二十年不出护国寺,三年前恭亲王亲自去请,也未能将禅秒法师请下山。所以,任何人的话皇帝都可以不听,但是禅妙法师德高望重,不得不听! 淑贵妃的哭声一顿,几乎浑身僵住!原来景夙言刚才一直没出现,竟是去请禅秒法师了! 温家人当即脸色大变,温断崖咳嗽了几声,手中的酒杯猛地打翻!温衡死死压在温断崖肩膀上,压住了他的失态! 只见一白袍长须,仙风道骨的老者如一阵风般踏进殿内,明明是很慢的步伐,然而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人的心头上,让人不自觉的心生敬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见到禅秒法师,文帝再愤怒的表情也不得不压制些许,沉声道:“请大师定为我鎏国,查出那祸国鬼胎到底是何人!” 禅秒法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法,睿智的目光在全场扫了一圈,那目光实在太过锐利,似乎能穿透人内心最晦暗肮脏之地,从一个个人脸上掠过,掠过余辛夷,掠过皇后,掠过景北楼,在到皇后的身上! 全场大半人都屏住呼吸,眼睛撑到最大! 只见禅秒法师一双天眼,最后竟直直的定在淑贵妃身上! 对上那双看破一切的眼睛,淑贵妃竟觉得后背发寒,下意识的朝着文帝悲戚哭喊道:“陛下……” 然而就在那一瞬,禅秒法师手中一根金线飞出,迅速的缠在淑贵妃手腕,只见他合目而探,一眨眼的时间金线便已经收回,苍老而浩瀚无垠的瞳孔里忽然闪过一抹精光,沉声道:“淑贵妃的确怀了龙子,但龙子却无形,只有血块,无形无魄之魂,是为鬼胎也。所以贵妃娘娘所怀,确为鬼胎,乃大不祥也!” 什么?大殿内众人悉悉率率,满脸惊惶,原来淑贵妃怀的真的是鬼胎!这般说来,皇后娘娘是被冤枉的! 余辛夷望了望温家人的脸色,再望了望那些高贵的妃子们以及众矢之的的淑贵妃,淡淡一笑:淑贵妃聪明一世,这次急功近利想除皇后,但是她想不到,她给自己选错了对手!景夙言那人,面白心黑,轮到心狠手辣,绝对不在她余辛夷之下!而淑贵妃伙同温家人辛苦做下的筹谋,最后只能作茧自缚! 景夙言唇边漾起一抹浅笑道:“父皇,请您定夺!” “皇上!臣妾冤枉啊!”淑贵妃当即脸色煞白,挣扎着跪在地上,才滑了孩子,现下脸色白得楚楚可怜,“臣妾的孩儿是整个太医院众位太医一起探的脉,怎么会是无形无魄的鬼胎……陛下,请您相信臣妾啊,摆明了,是有人想先害了臣妾的孩子,再将臣妾置于死地啊!” 只见淑贵妃泪水满面的跪在地上哀求着,皇帝眉头紧锁着,眸中闪过无限怀疑,他没想到他身边睡了十几二十年的女人里,势必有一个是祸国灾星!不是皇后,就是淑贵妃!无论是哪一个,最终都会让他觉得恶心!皇帝正欲开口,却突然听到殿内“噗通”一声响,有一个人歪倒在地上!竟是太医院的许院判! 皇帝厉声呵斥道:“怎么回事!” 淑贵妃脸上的泪水当即顿住,连牙齿都颤抖一下!许院判,想要干什么! 只见许院判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跪下,浑身抖如筛糠道:“陛……陛下!臣……臣不知情啊!” 原本许院判惊慌跌倒,那可能是一时惊骇失态,但是这一句“臣不知情”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人不由得不做他想! 淑贵妃身边的心腹嬷嬷立刻道:“许院判,你胡言乱语什么,惊扰了圣驾可是砍头的罪名!还不快滚下去!” 慧妃却眼尖了一下,立刻疑惑道:“这许院判不是这阵子专门伺候贵妃以及贵妃腹中龙子的太医么?难不成,许院判有话要说?” 淑贵妃当即扭过头,对着慧妃怒声道:“慧妃,难道你在怀疑我串通了许院判不成?” 慧妃当即一吓,捂住心口道:“贵妃娘娘,臣妾可有说什么么?您这样倒吓坏臣妾了……” “住嘴!”没想到皇帝猛地一声呵斥,将淑贵妃跟慧妃的争吵彻底打断,皇帝目光如蛇般死死的凝着许院判,厉声道,“你说!”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但是任谁都听得出来,那后面隐藏的潜台词,若是许院判今日敢欺瞒一个字,便等着去见阎罗! 第111章 假胎暴露 第111章 假胎暴露 许院判骇得三魂去了一半,虚软的跪在皇帝面前,连连磕头,大声道:“微臣交代!微臣交代啊!三个月前,淑贵妃娘娘曾以单独传召微臣,向微臣索要一副药方……这副药方乃臣祖上传下的,向鬼神借胎,服药七日之后腹中便会凝出一个胎形,但实际上根本就是假胎……可那是禁药啊,所以臣万万不敢给,但是贵妃娘娘威胁臣,若臣不给便砍了臣的脑袋!” 皇帝的脸,几乎是立刻便阴沉了,一双龙目狠狠瞪大了望着淑贵妃!像鬼神借胎?怪不得要天降异象,这本身就是禁术!天公如何不怒! 看到此情,淑贵妃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原本雪白的脸孔,瞬时白得如雪,指着许院判尖叫道:“你闭嘴……你冤枉我!我的孩子是真的,它是真的!你被谁收买了,肯定是被什么收买了要陷害我!” “陛下,臣还有证据!”许院判却已经豁出去了,“淑贵妃娘娘昨日还在微臣这里要去一副毒……毒名相思子,无色无味,只需一滴便能让人当场毙命,且……查不出死因!” 昨日才要去的毒药,肯定是为了今日的寿宴,那么,那毒定然会下在在座的某位贵宾食物里,或者酒里!大厅之内,原本靠着喝酒压惊的几名贵胄,当即吓得扔了酒杯! 看着淑贵妃死灰般的脸孔,余辛夷的笑容在眼底一闪而逝,这出戏可是越来越精彩了……淑贵妃娘娘,您在千方百计置我于死地的时候,可曾想到你也有万劫不复的一日! 皇帝几乎气得头发晕,扶住龙椅狠声道:“来人!查!一个一个的查过去,朕倒要看看这毒,到底要害何人!” 大内总管孙福寿再不敢拖延半步,立刻带着一干太监、御医从诸位贵宾的食物、茶酒中一样一样检验过去,最后竟检验出皇上的酒中,竟然被下了毒! 这下,连温衡的脸色都陡然大变,差点掩饰不住!败落了!全都败露了! 看着就在他手边的酒壶,看着那一壶被掺了顶级毒药的琼酿,皇帝几乎怒得浑身发抖!原本他还还有怀疑,但是此刻他已经全然信了!淑贵妃,就是淑贵妃下的毒!祸的国!他不敢想,若是他刚才无意中饮了此酒,那么他现在焉有命在?他的江山又要被何人夺走!这般想着,皇帝扭过头,狠狠的瞪向淑贵妃,一个巴掌狠狠的甩过去:“你这个毒妇!灾星!祸害!” 这货真价实的一巴掌,淑贵妃这次不是假装的,而是真的被打落在地上!她知道自己无法怀孕,所以就服用下禁药,造出怀孕的假象,这假象就连太医院一众太医都瞒了过去。就是为了重新夺过宠爱,更为了利用这鬼胎布下这惊天的陷害之局!最后谋求皇后之位!只是她没想到,她苦心孤诣的筹谋这一切,最后这把匕首会反过来,刺进自己的心窝!淑贵妃不停的哭喊苦求道:“臣妾没有,这酒里的毒不是臣妾放的……真的不是……有人在陷害臣妾啊陛下……” 此时,景夙言浅浅摇了下头道:“父皇,在您的酒中下毒谋害您,此事非同小可,重则便是覆国灭家之祸啊。儿臣恳请父皇彻查到底,万万不能草草定了淑贵妃的罪。” 众人没想到,八皇子竟然会替淑贵妃说话。只有淑贵妃,嘴巴苦到极致,只有她才知道,景夙言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他是要当着皇上的面,亲自定了她的罪!让她永无翻身之日!因为……这酒里的毒,就是她安排人下的!但是毒药根本不是许院判那里拿的,她以防许院判知道太多,会坏事,于是从另一条路子弄进宫的。她原本是计划好了,若是祸国之计陷害不成,那么便利用这杯酒做文章,栽赃皇后欲谋杀皇帝之罪!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后招竟然被人拆穿了! 她可以肯定许院判有问题!她被人陷害了,甚至许院判原本就是埋在她身边的线,而这根线,最后变成了杀她的刀! “陛下……陛下……”淑贵妃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能死死抱住皇帝的腿,苦苦哀求,泪水流了满脸,再没有刚才那份无人可媲美的骄傲与高高在上! 皇帝此刻沉浸在有人害谋害他的愤怒之中,一点也顾不上怜香惜玉,一把推开淑贵妃,呵斥道:“来人,给朕查!这壶酒到底经过谁的手!”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就连向来不安分的薛采也噤了声。景北楼眸子深深眯起,看着狼狈的淑贵妃,心下有些可惜,他以为淑贵妃能帮他除去皇后这个障碍,只是终究蠢了些,中了别人的圈套!他目光再一转,不自觉的望向余辛夷,瞬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只见余辛夷唇边含着一抹微笑,虽然笑容极淡,却如同悄然绽放的海棠般美得倾城!然而,那抹微笑并不是对他,更不是对任何人!而是对着景夙言!景北楼不知道自己为何愤怒,只觉得这一幕实在太过碍眼,碍眼得恨不得亲自把这二人之一杀掉! 余辛夷并没察觉景北楼此刻眼神的阴郁,她此刻终于看出这一局里景夙言的筹谋到底如何。这许院判恐怕原先就是景夙言的人,景夙言知道淑贵妃无法生育,这点一直是淑贵妃不能上位的最大软肋!所以,他故意让许院判放出风祖上有鬼胎的药方,并用这药方钓到了淑贵妃这条鱼!最后一步步引着淑贵妃自己跳下悬崖!而淑贵妃暗地里那些小伎俩,更是一直在景夙言的手中! 只是,最后还欠最后一把火!淑贵妃娘娘,您绝对想不到,这最后一把火是何人所点! 余辛夷正浅笑之时,忽然景夙言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侧过头,朝着她的方向悄悄眨了下眼睛,犹如狐狸般狡黠,甚至带着点调戏的成分,余辛夷脸色顺便沉下,牙齿磨了磨! 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事情便查得水落石出!大内总管孙福寿亲自绑着一名小太监进来:“启禀皇上,在酒壶中下毒的,正是此人!” 小太监知道死期不远,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而在他跌倒的时候,怀里突然蹦出一枚七宝戒子。 七宝戒子并不少见,但这一枚却是极为特殊的,因为它是大月国进贡之物,制作精妙,除了寻常的宝石之外,还有一块月白色的月石,乃大月国独有瑰宝。整个皇宫妃嫔中,能有这样一枚戒子的,除了淑贵妃没有其他人! 可疑点来了,一名小太监身上,怎么会有淑贵妃的戒子?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名太监是淑贵妃的人,那么指使这太监在酒中下毒之人便是…… 此时,满殿文武、宗室都脸色大变! 淑贵妃看着那枚七宝戒子,嘴巴张了张,像是一道天雷自九天打下来,将她打得魂飞魄散!这枚戒子,之前在永和公主府,为了收买余辛夷,被余辛夷要去做了信物。之后,她转而与定国公府合作,便忘了这枚戒子,毕竟她宫中珍宝极多,这样的戒子数不胜数,竟没有太在意。她曾计算好,就算余辛夷拿着这枚戒子告状,她也大抵推脱一句戒子被余辛夷所窃!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枚戒子竟然会在此时,出现在这个小太监身上!而就是这枚她不在意的戒子,最后竟会要了她的命! 更没想到,最后置她于死地的,还是这个她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余辛夷! 她完了……这次恐怕真的要完了! “你现在,还有何话要说!”皇帝这下完全信了!他的好贵妃,十年前自己亲自给她封号“贤”,没想到竟下毒害他,更要祸害他整个国家!皇帝勃然大怒,啪地给了淑贵妃一个耳光! 淑贵妃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打地整个身子都歪了过去,啪的一声竟然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那些美丽的珍珠,那些华贵的珠钗,全部滚落在地上,泪水将妆容全部弄花,重重的胭脂花成了一团,原本精致的妆容变成了无比可笑的脸,她放声大哭:“陛下,陛下,臣妾没有,臣妾冤枉啊!” 淑贵妃哭喊着爬起来去抱皇帝的腿,却被皇上用力掐住脖子:“你这个贱人!竟然要毒害朕!还敢用邪恶巫术借鬼胎,谋害朕的国家!你该死,该死!孙福寿,准备祭天,现在就准备!” 温老夫人脸色蓦地一变,膝盖一软差点要跌下来,幸而被温大夫人扶住。而温断崖压在嘴边的那口血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 温衡当即上前跪到皇帝面前,连连磕头道:“陛下,娘娘伺候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陛下网开一面啊……”温衡其实根本不想再理会淑贵妃,现下这种状况,淑贵妃必死无疑!只是淑贵妃跟定国公府是血脉相连的,若是淑贵妃保不住,往日定国公府定也会遭到皇上猜忌! 刘阁老当即也跟着跪下,顺带着一干定国公府的亲信都跪下请求。 “伺候朕多年?”皇帝脸上忽然露出怪异的笑容,“皇后与朕是结发妻,刚才朕差点误会了皇后,怎么不见你们跪下求饶?现在做这一出,居心何在?”现在他眼中淑贵妃已经不是他的爱妃,而是一个狠毒的想谋害他,谋害他江山的毒妇!这样的毒妇,就是死一百遍一千遍都不解恨! 听到这一句,淑贵妃脸色彻底灰败,颤抖着喉咙,拼命磕头道:“陛下!臣妾没有害您,八皇子害我!皇后害我!还有余辛夷……余家那个小贱人害我……陛下,您相信臣妾,臣妾绝没有下毒,更没有祸国啊!祸国的是余辛夷!是她!” 第112章 贵妃血溅 第112章 贵妃血溅 周围女眷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向余辛夷扫过来!而其余人亦是探究的望向余辛夷!淑贵妃这是自己死到临头,还想拉一个垫背的! 而余辛夷却淡然自若的正坐着,目光没有丝毫闪烁,若近距离看,甚至可以看到她眼底那抹嘲讽以及怜悯!淑贵妃是真失措了,以至于现在还往皇后身上,往她身上泼脏水。殊不知,淑贵妃这样等同于泼妇般的行为,只会让皇帝更厌恶,厌恶自己怎么会与这样粗鄙的女人同床共枕十几年! 皇帝已年近五十,虽仍在壮年,但的确是离苍老越来越近,时时刻刻不怀疑着有谁想谋害他性命,又有谁想夺他的皇位!越是沉浸在这种多疑之中,性情就越是暴躁,再加上最后那杯毒酒,纵容定国公府求情,皇帝也决计要杀了淑贵妃! 果然,皇帝眼中迸出一束可怕的光,厉声道:“还在妖言惑众!刚才钦天监说朕赏赐了不该赏赐的人,引来洪水,说得实在不假,朕赏赐的可不是正是你淑贵妃!来人!把这祸国鬼胎给朕拖出去,立刻祭天!”他越想越对,肯定是淑贵妃,就是她祸国无疑! 大内总管孙福寿亲自带人过来绑淑贵妃,淑贵妃拼命挣扎着,爬跪在玉阶上,一边爬一边大喊道:“陛下!陛下……臣妾还有话要说,臣妾招了,臣妾全招了!”她不要死,她要活!要活!只要她说出,这一切都是定国公府为她出谋划策的,什么大凶之召,什么祸国灾星,包括那杯毒酒全部都是为了陷害余辛夷跟皇后!那么即便皇帝动怒,最多是把她打入冷宫,总还有翻身的希望!若是死了,那她十几年苦心竭力就什么都没了! 孙福寿当即带人冲上去要把淑贵妃绑回来,却没想淑贵妃挣扎之际,竟抽过一名锦衣卫腰间的佩剑,横在身前:“让开!都给我让开!”淑贵妃眼睛发红,浑身颤抖,像是已经临近崩溃,无意识的提着剑向文帝走去,恳求道,“陛下,您听臣妾说完……” 锦衣卫中突然大喊一声:“淑贵妃要刺杀皇上!锦衣卫,护驾!” 登时,整个大殿一片混乱,八十八名锦衣卫同时出动,皇帝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都围上前护驾。整个大殿一片混乱,宫妃们,女眷们惊吓得四处尖叫。 余辛夷跟景夙言同时脸色一变,眉心皱起,因为他们已经预料到下面要发生什么!景夙言立刻上前几步,但是已经来不及! “都让开!本宫没刺杀皇上!”看着围堵而来的锦衣卫,淑贵妃疯了似大喊,脸色苍白的朝着文帝冲过去,“陛下,臣妾有话要说,您听臣妾说话啊!这些计谋不是我……” 她还没有说完,一把剑已经亲自当胸穿过她的心脏,贵妃撑大眼睛像是不可置信一般望着刺她一剑的温衡,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话似的,最后只能吐出一口血沫,浑身痉挛的垂下了头,死了! 温衡拔了剑,当即屈膝叩首,痛心疾首的垂泪道:“淑贵妃得了疯癫之症,竟要刺杀陛下,臣代替温家向您请罪!” 宫妃们看着不久前还集荣宠于一身的淑贵妃,现下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还是死得最惨最难看的那种,脸色一片雪白,连慧妃、柔妃们都侧过脸,不忍心去看。 温断崖也离席跪在温断崖身旁,一同向皇帝请罪:“姑姑一时糊涂,犯下如此大过,臣与父亲一同领罪!”特别是温衡,已经老泪纵横,满脸悔过。 皇帝怒得脸色既青又黑,浑身都在痉、挛,目光死死的望着温衡,直到一盏茶的时间,皇帝的怒意才缓缓消散,对着跪在面前磕了十几个头的温衡道:“淑贵妃之事与你们无关,刚才还多亏爱卿大义灭亲,都起身吧。” 温家父子同时磕头谢恩,惶恐的归座。 看着温家父子的精湛演技,余辛夷一声冷笑。一个锦衣卫怎么会如此容易被夺去剑?答案很简单,那名锦衣卫原本就是温家的人,故意把剑送到淑贵妃面前。淑贵妃情急之下,下意识的抽了剑想自卫,却没想中了圈套。再由温衡亲自斩杀淑贵妃,一是为了表忠诚;而则是为了堵淑贵妃的口!只可惜,淑贵妃机关算尽,最后竟然死在自己的亲兄长手里,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更可惜了,这个原本可能将定国公府拔起的机会。 看着地上的血腥的尸首,皇帝厉声道:“孙福寿,还不快把淑贵妃的尸首拖出去!挂在城门口祭天!” 孙福寿立刻带人将淑贵妃蒙了面,拖了出去,只余下一道长长的鲜红的血迹,也很快被宫婢擦去,整个大殿重新恢复到之前的富丽堂皇,只可惜气氛僵得可以,每个人头顶上都好像顶着一把剑似的,随时可能掉落下来。 皇帝怒气终于平息,缓缓弯下身,做回龙椅,带着精光的龙目在四周扫了一圈,沉声道:“礼乐司怎么不奏乐了?舞姬继续回来跳舞,今日乃皇后寿宴,继续庆祝!” 众人惊魂未定,见皇帝恢复表情,下令继续庆祝,唯恐触了霉头,立刻脸上极力挤出自然的笑容,继续觥筹交错。 大殿之内重新回到歌舞升平,皇帝脸上刚才的电闪雷鸣,现下已经平和得看不出半丝涟漪,伸过手在皇后手背上轻拍了拍,微笑道:“今日皇后受惊,安德海,去内务府取一顶九龙九凤冠,一副十八面珍玉宝屏,还有楼兰新进贡的胭脂玉马给皇后压惊。皇后可喜欢?”这些东西虽然不过珍宝而已,实则是代替了皇帝的歉意,更昭示了,皇后接下来可能比从前威望更重。 “多谢陛下,臣妾自是喜欢的。”皇后屈膝谢礼,与景夙言对视一眼,景夙言点点头,走下玉阶坐到皇子的座位上去。 景北楼朝着景夙言举起酒杯,似笑非笑道:“恭喜八弟了。” 景夙言举起酒杯,朝着景北楼示意了一下,将杯中酒一口饮下,红唇勾起,看似慵懒,实则莫测道了两个字:“同喜。” 景北楼脸色当即沉下去,手中酒杯几乎捏碎。难道景夙言知道,之前那些算计中,也有他推波助澜的一份?不会,他做得相当隐蔽,手段自认为没人看得出来,景夙言不过在诈他罢了!不过,淑贵妃被除掉,钦天监今天起恐怕也要废掉,下面,他似乎该准备下一粒棋子! 又一场歌舞演罢,皇帝眼睛突然抬了抬,在仍然惶恐的温衡身上望了一眼,又在众位嫔妃中扫了一圈,道:“雪贵人何在?” 一个十八九岁年轻貌美的贵人从下席上起身,一身粉色宫装坐在角落里的时候不起眼,然而站起身便会发现她确实是个罕见的美人儿,美得宛如芍药笼烟,花树堆雪,甚至让满殿的灯火都黯淡下去:“臣妾在。” 余辛夷目光一闪,唇边扬起一抹似笑非笑:这雪贵人正是温家从旁支里精心挑选培养,新送入宫的美人……温沁雪。她得到的情报里,这温沁雪之所以到十八岁也没有许给人家,正因为她早在十二岁便被温家人选中,随时准备送进宫替代淑贵妃!而现下,淑贵妃身死,温沁雪这步事先埋好的棋,正好派上用场! 温老夫人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瞥了余辛夷一眼,眼底皆是嘲讽的冷意! 皇帝手中两粒羊脂白玉球,缓缓转动着,微笑道:“雪贵人,即日起,你擢升雪嫔吧。” 温沁雪明眸一眨,带着三分欣喜七分感恩,当即跪下谢恩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温沁雪升了嫔位,温衡温断崖对视一眼,眼中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目光。温断崖冷冷的盯着余辛夷,像一条毒蛇盯着猎物。这次可惜了没弄死余辛夷,但是……往后机会还多得是! 在座的人各自对视一眼,心下只余唏嘘。淑贵妃才死,陛下就升了美人,真是帝王无情啊。还有些人原本以为温家将要失势,没想到皇帝又扶持了一个温家女,真让人大失所望。 只有余辛夷一点不失望,因为,她早就料到了。皇帝就升了温家女为嫔,这其中目的有二:一是安抚温家,防止温家因淑贵妃之死,心生怨恨;同时这也是一种警告,警告这权势是帝王给的,帝王高兴了可以施恩擢升,不高兴了,也可以让你立即人头落地!这位看似喜怒无常的皇帝,从来不是什么无能昏君,反而,他喜欢将人心玩弄于股掌! 余辛夷看了志得意满的温家人一眼,唇畔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别急,刚才你们给我准备的礼物我受了,下面,我给你们准备的礼物,你们,也得给我受着! 大殿中歌舞升平,新晋的雪嫔更亲自为陛下与皇后献舞,一曲雪上舞舞姿袅袅,顾盼神飞,一身白色的舞服将雪嫔衬托得美若天仙,而她玲珑的舞步更如同那冬日飘舞的雪花般,美丽动人。一舞还未完毕,已经龙心大悦。 众人皆赞叹鼓掌,更祝贺陛下得此佳人,一时间竟热闹非凡,仿佛刚才淑贵妃死于当场之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大殿之外孙福寿恭敬立在金柱边,天上红雨终于停了,可还没容他缓一口气,忽然一名三十余岁的锦衣官员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竟径自要往大殿内冲! 孙福寿立刻上前拦住:“站住,你是何人?”今儿个淑贵妃那出实在闹得太大,龙颜大怒,才好缓和些,若是再有人不识相凑上去,保不齐连他都要摘了脑袋! 锦衣官员拿了大理寺的牌子,看了看守卫森严的金殿,又听到到金殿里传出的歌舞升平,立刻焦急的向孙福寿拱手:“请公公代为通传,大理寺出事了……” 待听完,孙福寿当即脸色有些变了,大理寺怎么会……这下可如何是好!今晚注定没得安生了!孙福寿瞧了瞧大殿内皇帝好不容易才重新缓和的表情,想到此时非同小可,只得咬了咬牙,悄步进殿内走到大理寺卿付左身后,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第113章 黄雀在后 第113章 黄雀在后 大理寺卿当即脸色灰败,什么也顾不得,立即起身行礼道:“陛下,皇后娘娘,微臣……家中出了些事,请容微臣先行告退。” 皇帝正揽着雪嫔欢笑饮酒,见着大理寺卿竟以拙劣的理由告退,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僵了下去,冷瞥着付左,不喜道:“家中出了什么事,连皇后的寿宴也不参加了?” 听到皇帝声音中明显的怒意,付左当即惶恐下跪,知道绝瞒不住,只得咬咬牙和盘托出:“请陛下治臣无能之罪,天牢……走水了!”天牢里关着的都是犯了重罪的皇亲国戚或者名门贵胄,在天牢底更关着十一名秋后等待处决的死刑犯,若是逃了其中一个,都是承担不了的大罪!大理寺这下,要出大麻烦了! 听到这一句,原本才将心塞回肚子里的众人,再次剑悬梁上!天牢走水,这是自陛下登基以来都没发生过的事!天牢里重犯极多,每一个都是极重要之人,逃脱一个便是渎职的死罪,可这下天牢竟走水了,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往常,皇帝最多不悦,但是今日,红雨在前,淑贵妃鬼胎在后,再加上这起天牢走水案,天……怕是要塌了! 温大夫人当即倒抽一口气,手中象牙箸啪的滚落。凌萱……温凌萱!温老夫人立刻按住她的手,克制她的惊慌! 皇帝手里的酒杯当即用力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起身怒声道:“反了!反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理寺重地竟然走水,付左,你这个大理寺卿到底怎么做的!” 付左自知今日这无妄之灾是顶定了,只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是臣无能,求陛下给微臣一个机会,让臣带罪回大理寺处理此事,完毕后,臣自当向陛下谢罪!”这是他唯一活的方式,不能出半点差错! 皇帝气得浑身冒火,胸口剧烈起伏,靠得最近的慧妃当即给皇帝缓气,却被皇帝一把推开:“公孙赞、李修儒!你们现在就跟付左一同去调查此案,抓回逃犯,若有半个罪犯逃脱,你们一起提头来见!” 刑部尚书公孙赞,御史大夫李修儒立即起身,步入庭中行礼后,与付左一齐领命而去! 整座大殿再次重归死寂,只是这一次的死寂比上一次更为难熬!帝王怒,可承受一次,但是怒上加怒,一个不小心,恐怕脑袋要搬掉一大片!歌姬们全部退下,乐师们更是躲得远远的,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唯恐帝王一怒,全部拖出去斩了! 余辛夷淡淡的垂着眸,看似也在惶恐之中,只是若细细看,会发现她黑亮的眸中没有丝毫惊吓,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策划之中!她略略抬眸,目光落在脸色惨白刚才差点坐不住的温大夫人脸上,敏锐的发现,温大夫人先前短暂的担忧似乎在想到什么之后,缓缓平静了下来,半点都不再担心温凌萱!似乎担忧温凌萱的生死,早已有了什么保障! 相比之下,温衡的脸色却陡然凝重起来!像是一下看透了什么! 余辛夷唇边的笑容越来越盛,温衡,果然是头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比温大夫人那简单的脑子高明得多!但是,高明又如何,今日这一切她可是与景夙言精心布置而下,就算温家手能通天,也再不能力挽狂澜! 温断崖亦是脸色铁青,咬牙低声喊了句:“父亲!” 温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悄然起身,似乎准备悄悄退出殿外,可刚起身便听到皇子席位那里,景夙言浅浅笑道:“温大人怎么家中也有事要离席么?若不是的话,还是在此稍等片刻吧,三司共同去处理此案,相信很快便很消息传回宫。” 温衡嘴边两抹胡须抖了抖,挤出个僵硬的笑来道:“是。”他僵直的膝盖一点点弯曲,重新坐回席位,但是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闪过一抹阴鸷的暗光!拳头握得死紧! 老夫人朝着温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对了,贵府温凌萱小姐似乎还在天牢里关着呢,希望她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啊。” 温老夫人脸上的肌肉颤了又颤,最终挤出个极为扭曲又难看的笑容:“不劳您费心!”但袖子底下,她苍老的手却用力掐进掌心里,像是陷入无边的惶恐不安之中! 满殿寂静,皇帝的脸色黑到无以复加,整座大殿内似乎连呼吸声都能听得分明!只有余辛夷一人,唇边带着浅浅嘲讽,静静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精彩! 景夙言在不远处看着她唇边那抹淡淡的笑容,心里却是发痒。为什么她做坏事时运筹帷幄的表情都能挠到他心底的痒处,让他有种只想帮着她助纣为虐的冲动啊怎么办!他目光一闪,想及不久前她主动扑过来的那个吻,舌尖在唇边轻轻一舔。 那一抹小动作,让一直暗地里偷看他的那些名门贵女们,都心中抽了一口气,小鹿乱跳!又是嫉妒,到底八皇子殿下想到了什么人,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时间就在某些人的淡然自若,某些人的忐忑不安缓缓过去。半个时辰之后,三司回宫,浑身冷汗涟涟,跪下道:“启禀陛下,走水原因已经查明,是两名看守天牢的官差打瞌睡,不小心碰倒了烛台,那两人已经畏罪自尽。案犯们并无损伤,十一位死刑犯悉数归案……” 众人终于又缓下一口气,然而,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只是……” 这两个字,将满殿的心都吊下来,仿佛丢进油锅里一样!什么“只是”?这个“只是”到底是什么?为何刑部尚书脸色如此怪异?难道,还发生了什么天大祸事! 皇帝的耐心早就告罄,几乎是怒气冲冲的吼道:“吞吞吐吐做什么!有什么话说出来!有半点隐瞒不报,朕将你们满门抄斩!” 大理寺卿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当即叩首,惶恐的大声道:“死刑犯十一人,十男一女,数目并不曾少,只是其中那名女犯,似乎身份出了差错!” 十一名死刑犯,其余十个可能没人会关心具体来历,但是那第十一个,在座没有一个人不知晓。因为,那第十一名女犯曾经在整个京城传遍,更让定国公府差点陷入危机!那就是,定国公府大小姐,用毒物亲自毒杀了尚书府大少爷的……温凌萱!女犯的身份除了差错,难道是意味着,关在天牢里的不是温凌萱本人?那么又会是谁? 大理寺卿咬咬牙,连连磕头道:“经过臣与两位大人共同鉴定,关在牢中等待秋后处斩的女犯并不是温大小姐温凌萱,而是一名普通民女!大理寺出此纰漏,微臣自知死不足惜,请皇上降罪!” 付左话音刚落,温衡浑身绷紧的硬骨头刹那如一盘散沙般松懈!眼睛狠狠闭上!完了!此事,兜不住了! 那一刹那,整个大殿内所有人都撑大眼睛,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捂住嘴巴。死牢里关的不是温凌萱,而是民女,那么真正的温凌萱到底去了哪里?天!定国公府不要命了不成! 皇帝闻声,一双龙目立刻撑大,死死的望着大理寺卿,随即又凝到温衡身上,极其突兀的大笑一声:“死牢里关的不是温凌萱?哈!那么真正的温凌萱在哪里?” 皇帝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轻到低沉!他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目光却如同剑,不,比那还要可怕!像巨龙张开的獠牙,几乎恨不得当场把温衡撕碎! 温凌萱这案子是他亲自过手的,而温凌萱的死刑更是他御笔亲批下的,现下却来告诉他,温凌萱被换了,有人顶替她去死,那么,他这个帝王的威严被置于何地!这简直是藐视龙威,欺君罔上! 温衡立刻惶恐的跪下,爬到玉阶前,老泪纵横的叩首道:“陛下息怒!微臣不知啊……或许是天牢走水,犯人一时混乱,所以小女丢失……臣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陛下啊……”温衡的额头磕得砰砰作响。 然而皇帝却冷然嘲讽,声音逐渐提起,到后面几乎化为怒吼:“温爱卿,你是在说朕的三名大臣渎职,三个人都查不出一个温凌萱?不如爱卿你亲自去查,若是找不出温凌萱这个人的下落,那你定国公府全都给淑贵妃陪葬如何!” 温老夫人猛地提了一口气,几乎当场昏厥!温大夫人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原本她还在为早早的将温凌萱换出来,免于火灾而高兴,没想到她的妇人之见,下一刻便现世报!怎么办?事情明明做得天衣无缝的,怎么会这样! 余辛夷垂着长长的睫毛,不动声色的淡淡微笑着。 对温家来说,还有什么罪名,比欺君罔上还要重,还要可怕的?当今皇上最是多疑,还有另一个特点是刚愎自用,最恨别人欺骗,拿三年前的浙江总督来说吧,当年皇帝为永和公主挑选驸马,浙江总督为了得到皇家青睐,便隐瞒不报长子已定亲之实,被皇帝钦点为驸马择日成婚,没想到在成婚前事情败露,皇帝以欺君之罪将浙江总督全家抄斩!那一案震惊全国。而今天同样的,只欺君罔上这一个罪名,便能让定国公府全府覆灭!怎么样,温老夫人,这个我给你们准备的礼物,到底满不满意! 温断崖更是早就压下胸口一股血沫,双腿跪下膝行到玉阶前磕头:“请陛下明察,温家绝对没有胆子欺君罔上啊,陛下!陛下……” 心里却如同荆棘般搅动着,温凌萱被换掉的事,只有他们定国公府知道,换得神不知觉不觉,可是谁曾料到天牢竟然会突然走水!而且选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里!他下意识里觉得有人在暗中下了圈套!挖了坑要埋葬他们整个温家,但是是谁这么大的胆子!难道是余辛夷?不,不可能,她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这么深的筹谋,还有这么大的能耐! 第114章 玄机深藏 第114章 玄机深藏 温断崖心下想不出任何东西,只能不停磕头,心里乞求着温凌萱不要被找出来!只要温凌萱不出现,那么就算皇帝怀疑,也绝不能就这样治他们温家的罪! 然而…… 就在此刻,只见大内总管孙福寿领着一个人进来,抬眼小心察了皇帝的颜色,些许迟疑道:“陛下……温小姐求见。” 听到“温小姐”这三个字,殿内所有人都震惊的抬起头,眼睁睁的看着孙福寿身后,穿着一身粉色锦衣的少女脸上还带着喜色出现,朝着脸色古怪的皇帝行礼道:“臣女叩见陛下。” 温衡眼前一黑,像被人一闷棍从天灵盖上狠狠打下来,脑中只有一句话: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几乎冲上去一巴掌扇飞了温凌萱,怒吼道:“孽障,你怎么会在此?”完了!完了!他温家百年基业,数十载筹谋,今日怕是要完了!而这一切都怪这愚蠢的逆女,还不如就让她被一把火烧死! 温凌萱刚进殿就扇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懵了,讷讷的开口道:“父亲……不是您派人传话说陛下召见我,要赦免我的罪么?” 她半个月前被父亲从天牢里换出来,然后一直藏在偏僻的庄子里,还有十几个下人看着她,不准她踏出庄子半步。她简直闷得想死,幸而今日父亲派人过来接她进宫,还说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他求了皇上赦免她的罪。她赶快上马车进宫,一路上无比激动。以为很快就能被赦免罪过,那么她又是那么高高在上的温家大小姐,再也不用东躲西藏!可是,为什么一进宫就被打了一巴掌,而父亲的目光,简直想要杀了她一样! 温凌萱这时候才感觉到不对劲,四周看了一圈,竟发现所有人都震惊诧异的看着她,而皇帝看她的眼神尤为古怪,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她下意识的膝盖一软,已经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捂着肿起的脸颊张了张唇,却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谁能告诉她到底怎么回事! 景北楼扫了地上跪着的茫然无措的少女一眼,轻蔑的一笑:原本定国公府形势虽然不大好,但也不到必将被治罪的地步,可惜这愚蠢的温凌萱一出现,好好的一盘棋都完了!果然女子还是不要太愚蠢的好,否则便是祸害全家!只是……景北楼目光缓缓转移到余辛夷身上……连他都没想到,余辛夷这些棋会步得这样深,一步步的简直是诚心将温家送入死地!这样的手段,就连他,都觉得可怕! 余辛夷敏锐的看到皇帝森冷的目光里,氤氲的满满是杀意,唇边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温凌萱这最后一步棋也到位了,正好,她要开始将这最后一军了!她早在听闻温衡主动进宫,请皇帝将温凌萱赐死时,便预料到了这一切!凭她两世对温家人的了解,定国公府是最护短的一类人,温凌萱虽然犯了大罪,但作为温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温家人怎么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温凌萱被砍头!所以,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人代死! 其实,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贵族之中子孙犯事后为保子孙一条命,便暗地里收买衙役换人代死,这代替砍头的便称为白鸭,通常一只白鸭不过五十两到一百两的价格,然而这区区一百两银子却能养活穷苦人家五年十年。对于贵胄们来说最高贵的莫过于他们那条命,同样对穷人来说,最卑贱也不过人命! 但是她要关心的是,如何把这个罪证送到皇帝面前! 定国公府的势力实在太大了,她一个小小臣女如何能将此事捅到皇帝面前?就算捅到皇帝面前,而皇帝会不会信?或者认为她居心叵测?任何人的说辞都没有皇帝亲眼看见来得有效!所以,她不得不借助这场大火!在景夙言的帮助下一把火烧了天牢,更将此事烧到皇帝面前!让他亲眼看着,定国公府是如何欺骗他的,定国公府是怎样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样直接的刺激,才最能激怒皇帝,让皇帝下定决心要斩除定国公府! 而三司们更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今日先是一场凤身鬼胎的祸事,将文武百官都吓破了胆,再紧接着天牢走水,龙颜大怒!这样一来,三司全部去处理此案,就算碍于定国公府,但是这个档口上自己的脑袋悬于梁上,要么定国公府死,要么他们死,三司绝对知道如何抉择!所以三司会查,而且会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后将事情一点不漏的汇报会皇帝! 而皇帝是最爱面子的人,温家人被当着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的面,揭露出来愚弄皇上,这简直是逼着皇上追究过错! 果然,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深,然而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皇帝的愤怒也越来越重,已经怒到脸上肌肉颤抖的地步,抓起旁边一只酒壶就用力砸向温衡:“温爱卿,你还真是朕的好臣子啊!欺上瞒下,半点不把朕放在眼里,你是不是想造反!” 温衡躲都不敢躲,当即被砸得头破血流!待听到“造反”二字,浑身血都流尽!任何罪名都还有余地,但是涉及“造反”二字,便是温家上下上万颗脑袋都不够砍! 温断崖当即站出来,连连磕头,磕到额头滴出血来:“陛下!此事与家父无关,是臣……臣胆大包天,不忍亲妹妹赴死,于是做下此等错事,请陛下赐罪!”温衡不能倒,现下老国公还在军中,温衡一倒,就等于半个温家就完了!所以,这个罪只能他来担! 若是平时,皇帝或许还多少体恤定国公府一些,只是今日,恨不得将温家上前全拖出去斩了!他冷冷笑道:“是啊,朕这个天如何容得下你!既然如此胆大包天,那么来人!把温断崖给我拖出去斩了!” 皇帝说到最后就连“朕”都忘了说,单一个“我”字,即可表明龙颜绝然大怒,不仅对温断崖动了杀心,就连温家,也成了他的眼中钉! 温凌萱彻底被吓傻了,瘫倒在地上浑身发抖,至今脑子里还一片混沌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但是脑子里只有一句:完了,她哥哥要完了!而她哥哥如果被斩首,那么作为罪魁祸首的她,必然也保不了这条命! 温衡惊恐万状,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可是看都不敢看温断崖一眼,咬了咬牙纵泪道:“犬子有罪!臣教子无方,臣有愧于陛下啊!” 这个时候他不能求情,每求情一句就是把定国公府百年基业往刀口上扔!但是他的儿子,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之一的温断崖,难道他要亲眼看着被送进断头台吗?他脑中已经猜测出,定是有人暗中捣鬼!而且这人一直暗中派人观察定国公府的一举一动。精心筹谋出今日这场祸事!先是在天牢里放了一把火揭露出温凌萱被调换之事,再是冒他的名把痴傻的温凌萱引诱进宫,让他们罪证确凿!若是给他时间,哪怕只要半天的时间,他都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揪出幕后到底是何人捣的鬼,但是奈何没有时间!金殿之上,龙颜盛怒之前,他束手束脚,除了认罪求饶之外,竟没有半点办法!到底是什么人,有这天大的本事敢动他定国公府的根基!温衡心里闪过余辛夷的脸孔,然而他仍是不信,那么个小丫头能有这样的能耐! 刘阁老连忙道:“陛下!少将军兄妹情深,一时做错事,但念在他为陛下征战多年的份上,恳请陛下三思啊!” 礼部尚书胡为岩亦站出来为温断崖说情:“是啊陛下!定国公府一门忠烈,几代为我鎏国立下汗马功劳,还请陛下网开一面吧!” 而温断崖此刻跪在地上,额头鲜血直流,掌心狠狠捏紧,心中只余下三个痛恨万分的大字……余、辛、夷!别问他如何知道的,他就是感觉到除了她没有其他人!这个恶毒心肠的女人,他早就说要尽快弄死她!越早越好!可父亲偏偏说稍安勿躁!若是之前就暗中将她处置了,也不会有今天这场杀身之祸! 就连景北楼也站出来道:“父皇,少将军年少鲁莽犯下此等错事,必不能轻饶的。然先前少将军为父皇效力,打退山东匪寇,驱散吐蕃来犯之兵,种种功劳与今日之事也该功过相抵。父皇您是古今最盛名之仁帝,体恤仁厚,文武百官天下万民无不感恩戴德,儿臣斗胆请您宽大为怀。否则,朝中大将往后如何再敢为我鎏国出生入死?求父皇三思!” 看到景北楼也出来为温断崖说话,余辛夷眼底一抹重重嘲讽!景北楼此人,她花了两辈子才了解到,最是无利不起早!他肯为温断崖说话,必是看中了定国公府的势力,想要趁机拉拢定国公府,获得温家的支持。但是,那也要看他今日到底能不能得了这个好儿! 殿内陆陆续续又有几名重臣为温断崖求情,景北楼双手握拳立在殿上,保持着恳请低头的姿势,唇畔却有一抹几不可查的笑容,眼睛瞟了瞟温家人,只见温老夫人、温断崖,就连温衡都对他感激的点了点头。在站出来之前,他就知晓若这个时候他帮一把温家,那么定国公府的势力今日后定要向他倾倒!他景北楼今日就来赌一赌,赌输了至多不过被皇帝责骂几句,若是赌赢了,那么他就有了定国公手中二十万兵马! 陆陆续续求情的官员站了十几位,几乎将殿前站满,皇帝原本盛怒的表情,也从景北楼求情后开始冷静下来。 第115章 自断一臂 第115章 自断一臂 余辛夷轻轻摇了摇头,皇帝除多疑、易怒,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容易被动摇。而现下,显然他已经松动了。其实温凌萱的性命在皇帝眼中根本不算什么。皇帝怒就怒在定国公府敢欺瞒他!她刚才利用的就是皇帝那一刹那的愤怒,可现在皇帝明显已经冷静下来,开始犹豫了。 她下意识的往景夙言那里扫了一眼,却见景夙言依旧四平八稳的坐着,朝她递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无言的皇后幽幽开口道:“少将军一时护妹心切,做下此等糊涂事,虽法理难容,但情理上倒是可以体谅的,这说明温大人教子有方,兄妹情深呐。” 在场的温家人以及温家一派,眉心都动了一下。景北楼的脸色却突然一沉,仿佛已经洞穿皇后想要说些什么! 却听皇后继续道:“且少将军跟随老国公南征北战,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若是陛下您直接下令斩首,温老国公那儿怕是不好交代啊……” 皇后看似是为温家求情,但她越说下去,皇帝的脸色竟越是难看!仿若心底最硬的那根刺被戳中,让他如鲠在喉!“交代?”皇帝脸上露出扭曲的表情,刚才偃旗息鼓的怒意再次滔天而上,他冷笑道,“朕的命令,难道还要向一个臣子交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当朕的天牢是他温家的私牢不成!谁都别再劝朕,谁再多嘴一个字,同罪处置!” 皇帝的手一掌用力拍在龙椅上:“来人!孙福寿你还在等什么!把罪臣温断崖给朕拉下去,就在城门口斩首示众,还有温凌萱!也用不着等秋后处斩,一起处死!现在就拖出去!” 看着涌过来的锦衣卫,温衡心中一悚,浑身血色尽褪,他心念一转,痛哭流涕道:“臣教子无方,养女无德,臣万死难辞其咎,辜负陛下的恩宠!臣自知罪不可恕,只能亲自为陛下除掉这对孽子逆女!还请陛下成全!” 说着,竟见他猛地抓起地上的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一剑朝着温凌萱狠狠刺过去!温凌萱震惊的撑大了眼睛,嘴巴里似乎要喊父亲,心脏已在刹那间被刺穿。 “温爱卿!”皇帝几乎是立刻大喊出声,但是温凌萱只喷出一口滚烫的血液,溅了温衡一头一脸!当场,命丧剑下! “萱儿!”温大夫人立即倒抽一口气,眼泪哗啦啦的滚落下来,已经摇摇晃晃的昏死过去。温老夫人更是狠狠闭上眼睛! “父亲!”温断崖大喊一声,不可置信的抱住死去亲妹妹的尸体,却见温衡泪水纵横,苍老的手颤抖道,“孽子,你竟敢隐瞒陛下,擅自调换你妹妹出天牢,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今日,为父就送你去死,用你的血向陛下谢罪!” 一剑刺死温凌萱后,温衡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脚步踉跄的走了几步,手中沾着自己亲生女儿鲜血的剑横起来,又朝着自己的儿子刺过去! 景北楼朝锦衣卫大喊道:“快拦住温大人!” 锦衣卫们忙上前阻拦温衡,好不容易才将温衡手中的剑夺了过来,然而温断崖的手臂却还是被划了一道剑伤。温衡摇摇晃晃的跪在地上,额头触地,痛声哭泣祈求道:“陛下,吾儿犯了滔天大罪,死不足惜,求陛下……成全……” 只见他满脸的血水,老泪纵横,当殿大哭,亲自一剑杀了自己的女儿,又砍伤了自己的儿子,这样的惨状就连皇帝也看得有些于心不忍。整座大殿内不剩唏嘘,就连老夫人也有些不忍心去看。 然而余辛夷却浅叹一声,时机,过了!原本有机会利用皇帝的愤怒与猜忌,将定国公府拔起,但是没想到温衡竟会选择破釜沉舟! 他看似亲手杀了女儿,伤了儿子无比凄惨。殊不知,温凌萱本就是要死的,或早或晚而已,而温衡今日给了她一个痛快,既免除了她受苦,又成全了定国公府忠诚之名。而温断崖身上的剑伤,看似狰狞,不过皮肉而已,修养几日便可痊愈。而皇上却是被他这一场清理门户弄得心软了,而皇帝一心软,温断崖的命便算保住了,温衡这场戏演得还真好啊! 温衡抬着满是血污的头,果然皇帝原本杀气腾腾的表情已经逐渐消失。再望向皇帝身旁的雪嫔!这时候,只要温沁雪出来说一句,哪怕只向皇帝求一句情,温家便彻底得救了!他立刻朝雪嫔使了个眼色。 却见雪嫔一直低着头,仿若并没看见。 许久之后,皇帝缓缓道:“罢了,此事便到此为止。温断崖革除军衔,三年内不予录用,五万兵马交左将军冯远旗下,静思己过去吧!皇后今日想必业已经乏了,都散了吧!”说罢,皇帝便冷着脸孔与皇后一同离去。 温衡用力磕了三个头,感激涕零道:“谢陛下隆恩!”哪怕他死了女儿,伤了儿子,也不得不跪下来磕头,感谢这个隆恩! 温断崖被革职,此时还相当不服气,却被温衡一脚踹在膝盖上,扑通一声跪下,朝着皇帝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 文武百官们缓缓散场,整座金殿里只剩下几个人,直到皇帝仪仗全部离开,温断崖抬起充血的双眸,咬着牙目光带了毒似的望向余辛夷!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当场将余辛夷杀了! 余辛夷却回过头,回以甜美一笑。 温断崖当即忍不住,赤红着眼抓了地上的剑,就向余辛夷冲过去。 都是余辛夷这个贱人!害得他妹妹惨死金殿,更害得他被革职思过,三年不得录用!对于一个武将来说,三年不能上战马,意味着他的前途已经毁了一半!而三年后就算他能再进军营,皇帝也不可能再重用于他! 他要杀了贱人! 余辛夷忙惊呼一声,往温衡身后躲闪:“舅舅,表哥要杀我!” 温断崖看着她变脸一样,看似柔弱,但实则眼底却闪着笑意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肌肉都在痉挛抽搐,恨声道:“余辛夷!纳命来!” 温衡一个巴掌狠狠的抽在温断崖脸上,怒不可遏道:“孽子,岂敢对余大小姐如此无礼!剑还不快放下!”余辛夷已经被皇后收为义女,至不济册封后也是郡主郡君的封号,而现在温断崖军衔已除,还要三年内不得录用,静思己过。更何况,这里还是皇宫金殿之上,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便又是一个藐视皇威,残暴不仁的罪名,温断崖焉有活命机会!哪怕之后再筹谋收拾这丫头,现在也不能!这个蠢才,怎么到现在还是不懂! 温断崖被打得脸都偏过去,耳朵嗡嗡作响,心口一热,淤积在心脉的毒素上涌,几乎又要吐出一口血来,最后死死压住,低下头道:“儿子,莽撞!” 他知道父亲那巴掌是为了他好,只是他忍不下这口气,死也忍不住!他发誓,只要他活着一日,定要将余辛夷碎、尸、万、段! 看着温家人带着狠毒而不甘的表情离开,余辛夷唇畔扬起一抹清浅的微笑。 可惜了。明明是很好的机会,温衡那一剑却让情势扭转,刚才她有机会在温家身上再泼一盆冷水,只是那样势必会引起皇帝的怀疑。而且这样的场合,她的身份并没有机会说话的。不过温家经此一难,必定大不如从前。温家就像一头猛虎,而对付这头带着獠牙的猛虎,有什么比一颗一颗拔去它的牙齿,一根一根斩断它的利爪,最后放干净血送它赴死来得痛快呢?别急,她可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玩这场游戏! 余辛夷迟一步走出大殿,刚巧与景夙言碰上。她淡淡道:“雪嫔是你的人。”不是问句,而是几乎肯定的口吻。 景夙言手中折扇轻摇,狐狸般狡黠的笑了笑:“辛夷怎么猜到的?” “因为皇上升了她位分的时候,皇后并没有惊讶不是么?”皇后与定国公府一系原本就是死敌,温家女又爬了上来,首先应该变色的就是皇后,但是皇后的脸色丝毫没变,仿佛早就有所准备。不仅如此,刚才温衡明显给雪嫔使眼色,让她帮忙美言,雪嫔却装作没看到。而她得到的消息里,温沁雪十二岁才从庄子里接回温家,而在回温家之前,似乎……生过一场大病呢。 只是,景夙言能在六年前便布下这步棋,实在是让人不敢小觑。而温家人恐怕到死才会知晓,他们原以为自己精心布下的后招,最后会害了他们自己! 景夙言道:“也不能算完全是我的人,或者说,她是复仇之人,十年前西北节度使领兵叛变,当时温衡亲自去平息叛乱,斩杀西北节度使上下二百二十三口人,只剩下她这一个遗孤。我帮她改了容貌送进温家。她一等便是六年,等到今日也算她的造化了。” 那场战役也称西北之乱,余辛夷有所耳闻,但西北节度使真正叛变的原因却鲜有人知。因上级拖欠粮饷,二十万大军几近饿死,最后不得不举起大旗,最后却成为温衡往上爬的垫脚石,据闻那场平叛中,温家首功,并收复十八万西北军编为麾下!温衡斩尽杀绝,却没想当年还留下一个遗孤。只是……余辛夷略略皱了下眉:“你不怕温沁雪对皇上不利?”温沁雪的身份如此敏感,不得不防才是! 景夙言却云淡风轻道:“你以为温衡斩尽杀绝的原因是什么?” 余辛夷眼眸一转立即明了,原来,当年的粮饷拖欠,与温家有关!敢亏空二十万大军的粮饷,温家真是天大的胆!不,温家的目的绝对不是那几十万对温家来说微不足道的白银,那么温家的真正打算就是利用粮饷逼着西北军造反,最后再平乱,建立功勋,更是图谋那十八万兵权!一场看似普通的叛乱里,竟藏着这样的秘辛,温家人简直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 第116章 皇后警告 第116章 皇后警告 景夙言笑了笑,知晓余辛夷已经猜出来了,眼睛眨了眨道,“辛夷真是与我心有灵犀呢。” 余辛夷自然而然的忽略了他话语的暧昧,淡淡道了句:“今天多谢。”若没有景夙言帮忙,任她有璇玑之谋,天牢那把火绝对烧不起来。 景夙言也不气馁,反而将那张绝世的容颜凑上去,呵气如兰道:“那,辛夷准备用什么来做谢礼呢?” 殿内只剩下她跟景夙言二人,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仿佛连只隔着一层薄如羽翼般的空气,而面前这张白玉般的容颜上狭促的表情,分明是暗示余辛夷,寿宴之前发生的那些! 余辛夷脸色陡然一变,想起那个失控的,几近胡闹的,自己送上去的一吻! 余辛夷如同触电般将他推得远远的,银牙咬起:“请八殿下,自、重!”他以为这是哪里?金殿之上,周围有不知道多少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里暗暗窥伺着!他又发什么疯! 而景夙言看着她脸上隐忍不住的红晕,狭促的凑上前,越凑越近,他的唇几乎贴近她粉白的耳垂:“辛夷,说起来你现在是我母后的义女,那该唤我一声兄长才是。” 让她喊他兄长?这人的脸皮简直太厚了些!余辛夷皱着眉隐怒的瞪了他一眼,拂袖绕过他便走! 却被景夙言一把抓住手腕,拉了回去。男子与女子的力量悬殊此刻就显现出来,余辛夷脚下随之一旋,踩出一圈六步莲花,身子竟然已经落入景夙言的怀抱中! “你!”余辛夷皱着眉不悦的挣了挣,却发现她越挣扎,景夙言的怀抱竟越是牢固,像是专门跟她作对似的。 “辛夷,别动。”他灿若星子的眸越靠越近,而他的红唇也越靠越近,几乎用耳朵已经能听到那唇里的呵气如兰。余辛夷浑身绷紧,手握成拳,脑中似乎在思考着到底该揍过去还是忍。却听到耳垂上忽然一热,景夙言单纯无辜至极的声音道:“辛夷,你脸红了,真好看。” 一句很简单的话,三个很直白的字眼,却让余辛夷顿时恼羞成怒,一巴掌挥过去,冷声低叱道:“滚远点!” 腹部被手肘击中,景夙言痛得当即形象不顾的吃痛喊出声,余辛夷脚下又是一脚踩过去,将这混账推得远远的,转身就疾步走出大殿,用力擦掉耳边那让人腻味又难受的气息。 “辛夷!”景夙言无辜的撒娇声在身后传来,余辛夷额头隐隐青了青,拳头又捏起,该死的混蛋,把她当玩偶戏弄么?再有下次她,她一定要他好看! 揉揉腹部,景夙言却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他可以感觉到,这颗冰冷的心已经被他捂化了!他景夙言最擅长的,就是长线之仗,要赢,就赢得彻彻底底!而赢得彩头,便是她余辛夷的人,带她整颗的心! 景夙言唇畔一抹微笑倾国倾城,突然注意到什么,嘴角的弧度瞬间压下,目光冷凝的扫向柱子后,却见景北楼面色冷沉的走出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景夙言嘴角再次缓缓上扬,笑道:“四皇兄。” 参加寿宴的贵胄、夫人小姐们逐渐散去,余辛夷在人群中搜寻着老夫人的身影,却不料刚走至回廊角落,一名女官恭敬的走到她面前,轻声道:“辛夷小姐,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娘娘请她?余辛夷打量了下这名女官,的确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看着女官的姿态模样,明显是不想引人注意,余辛夷心下当即开始急转,皇后单独传召她见面,恐怕没那么简单:“请容我与老夫人说一声。” 那女官笑道:“余小姐放心,皇后娘娘已吩咐奴婢向余老夫人带了话,请老夫人稍等片刻。余小姐请吧。”看似客气,实际上却是不容拒绝的态度。 看着那只摊开的手,余辛夷笑了笑,目光微微闪动,看来非要她去不可了。跟随着女官一路行至凤和宫,女官亲自将她引进了内殿,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臣女叩见皇后娘娘。”余辛夷恭敬的屈膝。 灯火通明中,一袭明黄色的凤袍缓缓转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屈膝行礼的余辛夷,淡淡启唇道:“你可知本宫请你来所为何事?” 余辛夷低着头,状似惶恐道:“臣女不知。” 皇后看着状似惊惶不安,一直低垂着头的人儿,波澜无惊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淡淡的笑颜:“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她转身坐回凤塌上,目光一闪不闪的望着余辛夷,朝着女官沉声道:“央儿,赐酒。” 名为央儿的女官立刻端起案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壶酒来,倒了一杯,送到余辛夷面前。 余辛夷看着面前晶莹剔透白玉杯,以及杯中满满的,散发着浓郁花蜜香气的酒,眸中划过一道异光! 这酒里,有毒! 看着白玉杯沿口上那一层孔雀蓝的异色,若是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而这层孔雀蓝分明表示着,这杯酒里下了噬命之毒!根本不需这一杯,只需轻抿一口便可能毙命! 叫央儿的女官平板的声音催促道:“余大小姐,请吧。” 余辛夷抬起头,望着皇后一双如千年古井般波澜无惊的双眸,手心捏了捏,最后决然的端起酒杯,一仰而尽!她平生最不怕赌命,那就再赌一次! 待一杯酒喝完,把酒杯还给央儿,看着空掉的酒杯,央儿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讶,似乎从没见过这样胆子大,不,或许该称为不怕死的人,然后立刻想起自己的身份,忙拿了酒杯退到皇后身边。 余辛夷跪着,依旧沉静。皇后却以手支胰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死物,但看着余辛夷至今还云淡风轻的表情,眼中缓缓染上一层兴味,半晌后才缓缓道:“你不怕这毒,毒死你?” 听到这句,余辛夷心里那块石头终于放下,她知道,自己又赌赢了一回!她扬起头,恭敬的回道:“娘娘若是想我死,不用这般大费周章。”若是皇后真想毒死她,根本不会让她察觉到酒杯上的毒,这就是破绽。而另一点就是,更不会去通知老夫人她来了凤和宫。所以,这毒是故意让她看见的,目的就是测一测她,测她的胆量,更测她有无反抗之心! 皇后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贵气的美,如同绽放到极致的雍容牡丹,她指了指门口一盆花,缓缓道:“看到门前那盆紫玉兰了没有?” 余辛夷顺着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门口窗棂般放着一盆不起眼的紫色花朵,不张扬,极易让人忽视,若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那自花蕊里散发出的极轻极薄的香气!难道那盆紫玉兰…… 仿佛应征她的猜测,皇后好整以暇道:“你进来的时候就中了毒。” 余辛夷顿时仿若福至心灵,原来,皇后早就给她下了毒!那盆花是第一层毒,而这杯中看似带毒的酒,其实是解药,以毒攻毒!若是她刚才起了异心想反抗,那么恐怕她现下就是皇后脚下一具尸体! 余辛夷看着面前面容清冷莫测的皇后,低下头规规矩矩的道了一句:“臣女谢皇后不杀之恩。”这一层又一层的毒,皇后这样处心积虑的测试她,为的,无非就是景夙言! “余辛夷,抬起头来。”明黄色的裙裾迤逦而下垂到地上,走到余辛夷面前。 余辛夷眉心动都未动,依言抬起头与皇后对视,两个人互相在打量着对方。 皇后很美,哪怕已经年近四十,然而那眉目精致如画仍是让人不敢逼视,景夙言的俊美有五分便是传自于她。然而人们看到她的第一眼却不是为她的容貌所叹,而是她那双眼睛。狭长凤眸,在眼尾处微微上挑一点,然而眸底却如一潭数年不曾起涟漪的死水,冷,冷得让人骨子里发寒。 “若吾得卿,则平生无二色。”皇后清冷的嗓音缓缓念出一句话,忽然笑起来,“敢在宫里说这句话的人不多,本宫在宫中二十余年,只遇到过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你猜猜是谁?” 余辛夷面色不变道:“臣女知道。” 玫贵妃,也曾盛宠一时,传闻中她所得到的恩宠是淑贵妃曾得到的十倍也不止。原本是坊间一名豆腐西施,皇帝微服出巡时偶然碰见,为她倾国倾城的容貌所惑,排除各种阻拦之声,直接封为妃嫔之位,之后短短一年内又封为贵妃。传闻她得一场小小的风寒,皇帝竟抛下文武百官去探望;传闻龙榻之上除皇帝外无人能过夜,唯独就是一个她!传闻皇帝为了取悦她的欢心,甚至下令以千万两黄金造了一栋孔雀阁。甚至传闻,皇帝一度为了她有废后之心!然而,盛宠之下玫贵妃变得越来越自大,竟起了独霸皇帝之心,于一场盛宴里表演过一幕贵妃醉酒之后,胆大妄为的说了那句话,是夜便暴毙而亡。自此,这个距离后位一步之遥的传奇美人,便成了宫中禁忌! 皇后忽然提起旧事,分明是在借这件事点她,更在警告她,别有非分之想,否则下场就是第二个玫贵妃。或者,比玫贵妃更加凄惨! 皇后浅浅笑起来,尽管笑容依然很冷:“余辛夷,本宫倒是极久没见过你这样聪慧的了,难得你还很识大体。对于定国公府的手段,更是让本宫刮目相看。明日一早,你被封为郡主之衔的谕旨就会昭告天下,往后你便是光华郡主。不管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你,但本宫只提点你一句,人……要知足。你听懂没有?” 这两个字“知足”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要过分妄想,攀附自己不该得到的地位,或者人! 郡主的封号对一介臣女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在本朝都是独一份的,任何人听到这样大的诱惑,都会立即感恩戴德,然而余辛夷目光一闪,随后望着皇后的眼睛,回答道:“回禀娘娘,臣女一向知足。”皇后脸上的笑容陡然变得更冷,这余辛夷看似在低头,但是只要一细听,话语之中根本没答应过什么! 皇后捏起余辛夷的下巴,冷笑一声道:“余辛夷,本宫并不想为难你,但有句话叫慧极必伤,你笃定了本宫为了夙言,不会杀你。但是,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实在太多了,别忘了,这里是皇宫。”皇后的容姿语调依旧慵懒的,然而字里行间的却仿佛藏着一把利刃,似乎随时都会刺破表象,刺向人的命脉!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鲜血与红颜枯骨! 第117章 不做傀儡 第117章 不做傀儡 说罢后,皇后才缓下声来,仿若劝慰般说道:“本宫知道,你与继母不合,更与定国公府有怨,若想对付你的继母、妹妹,甚至是定国公府,本宫都可以帮你。你是直接的人,该知晓有了本宫的帮助,你所有的障碍与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相信这个条件对你来说,更有价值不是吗? 这笔账相信你绝不会算不清。”余辛夷挺直着后背跪着,虽然膝盖弯曲着,但目光却如同一面最明亮摄魂的镜子,把外界一切的丑陋、恐吓、扭曲都阻拦在外。先兵后礼,皇后娘娘的手段与心理果然非同凡响啊,余辛夷浅浅笑着,笑容里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多谢娘娘美意,但臣女更喜欢靠自己这双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承认她很想报仇,想亲眼看着温氏、余惜月去死!看着定国公府在她眼前覆灭! 但是,那并不代表她会为了报仇,任人摆布,成为他人的手中剑甚至袖中傀儡,否则她余辛夷也算白重生一场! 皇后冷冷的看着她,眸中藏着的两把剑几乎要射出,刺穿余辛夷的心脏!却看见余辛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眨也不眨,没有丝毫畏惧。央儿几乎感到惊奇,她从未见过有人敢这样与皇后顶撞,莫非这余辛夷真不想要命了! 许久之后,皇后身上的威压才徐徐散去,弯起唇角,明黄色的宫装缓缓退后,重新做回凤塌上:“余辛夷,你好,好极了。”两道薄如轻纱的垂帘放下,隔着朦胧的烟纱,余辛夷听到幕帘之后皇后不带半死感情的语调道:“明天起,就进宫来抄抄佛经吧。” 余辛夷起身福了福,不卑不亢的转身走出宫殿。身后,看着余辛夷离去的背影,央儿道:“娘娘,其实余大小姐很聪慧,容貌也是上佳,户部尚书嫡长女的身份并不低。身份容貌与殿下倒还算得上匹配的,殿下上次为了她惹了沈太妃不快,怕是真动了真心的。若是您……恐怕要坏了您与殿下的母子情分呐。”她跟了皇后二十多年,见过各位妃嫔、贵夫人及名门闺秀们无数,但这位余大小姐完全不同,让她都暗暗心中折服。 “她不适合夙言,”皇后缓缓起身走到窗棂边那盆紫玉兰边,以手拢袖,拿起旁边的烛火,然后烛台一把扔进花盆里,看着明亮的火焰将这盆价值万金的紫玉兰烧为灰烬!原本淡而无味的香气,忽然香气四溢,将整个宫殿都布满了扑鼻的香气。 皇后美丽的侧脸在火光中显得尤为耀眼,又尤为清冷:“若她为男子,那么她在夙言身边可以做一个很好的谋臣,甚至是合作伙伴。但她是女子,若是平凡的女子也就罢了,可她不是!相反的,她太不平凡,从她的眼睛里我甚至可以看出,没有任何人能束缚她。 我的儿子,我宁愿他找的是一个空有美貌而没有大脑的花瓶,也不愿是个会给他带来灾难之人!”央儿唇抿了抿,终于懂了皇后娘娘的顾虑。“你知道吗?我看她第一眼就像看见了当年的我。” 皇后一双死水般的眼睛仿若透着火光看向另外极远之外,皇后的声音轻得像是含着怨恨,“我的儿子,不需要像他父亲那样重蹈覆辙……”央儿心里咯噔一下,看着皇后娘娘明黄色的宫装,裙摆上的凤凰曳地而走,缓缓踏入内宫之中,直到最后一抹明黄色消失不见。 央儿低着头,将那盆花处理掉,赶紧跟随而上。从凤和宫出来,夜已极深了,头顶一轮满月里带着一抹红,犹如掺了血色,余辛夷一步步迈下白玉制的台阶。对于这位皇后娘娘,余辛夷知道的不多,不是她未调查过,上辈子跟在景北楼身边,为他处心积虑的谋划,甚至专门调查过各位宗室的秘辛,以寻找把柄加以利用。 但只有这位皇后娘娘实在太过神秘,虽出自恭王府,但实际上二十年来与恭王府并没太多联系,就连前恭亲王过世,也只是送上一份奠礼而已,冷漠得仿佛与恭王府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而为后多年,几乎待在后宫从不踏出,后宫数百位妃嫔荣宠哀衰更是半点不在乎,她坐在那高高的后位上二十年,似乎她只是为了坐稳后位而活着的。若说余辛夷能对皇帝把握五分,那么这位皇后,她连三分都触摸不到。 一个人若是太过神秘,要么便是极为简单,要么,便代表着她身后藏着巨大的秘密! 至宫门口,老夫人已经在马车里睡下了,寒紫跟白芷立刻上前:“小姐。” 余辛夷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声音轻些,别吵醒了老夫人。上了马车,从西南偏门沿着朱雀大道回府。 余辛夷闭上眼睛在马车中沉思,脑海中温衡、温断崖、雪嫔、皇后……这一颗颗棋子在脑海中逐个归位,形成一个巨大的网。今日淑贵妃殁、温凌萱死,温断崖被撤职静思己过,温家人势必会更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虽然大夫人只剩下一口气,余惜月现在在尘鼓庵里当尼姑,但她深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只要她们一日不死,便一日是威胁!忽然,一道黑影猛地窜过来,朝着马车横冲直撞!马匹被惊着,猛地发出嘶鸣,而那道黑影竟直直的朝着余辛夷与老夫人所在的马车冲了进来! 余辛夷立刻睁开眼睛。府中家丁立刻抽出剑,呵斥道:“什么人!”老夫人被惊醒,猛地抓住余辛夷,问道:“怎么回事?”余辛夷安抚道:“奶奶,您放心,没事的。”她朝寒紫递了个眼神,寒紫点点头早已戒备。 她目光微冷的掀开马车上的帘子,正瞧见那黑影仍旧横冲直撞而来,完全不怕死的模样,家丁们忙提剑上前,斥道:“这里是尚书府的马车!何人胆敢冒犯!”那黑影忽然尖叫一声:“啊……不要杀我!”是个妇人?好像还在哭?家丁们面面相觑,手中的剑一时犹豫住不知该不该挥下去。而那妇人趁着这个机会,竟从地上爬起,一股脑的冲进马车里,吓了老夫人一跳。 寒紫腰中软剑立刻抽出,刺向妇人的喉咙。却见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拉着老夫人的衣袖哭泣道:“老太太救救我的孩子吧!”妇人一跪下,怀中紧抱着的孩子便哇哇的开始大哭,小脸通红。 老夫人见状,先是惊了一跳,随即抬手拦住寒紫道:“慢着,先看看吧。”老夫人年纪大了,一见这狼狈的妇人怀中抱着哭泣的婴儿,便止不住心软。 那妇人连连磕头,苦苦哀求道:“民妇是沿海一带的灾民,夫君在洪涝中死了,民妇无奈带孩子进京投奔亲戚,可亲戚嫌民妇没钱,把我们孤儿寡母赶出门,民妇带着孩子流浪街头,可我的孩子才五个月,一路上随我奔波染了风寒,民妇去求大夫救我的孩子,跪了一天一夜无一个大夫理睬,所以不得已惊扰了您……老太太,您是菩萨心肠,求求您,给点银子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您了……下辈子民妇给您做马做狗报答您啊……老太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老夫人看了看那怀中婴儿,果真小脸涨红,嘴唇上甚至泛出紫来,看来这妇人所言的确不假。老夫人想到了六姨娘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轻叹一声道:“竹心,取个荷包来让她带孩子看病去吧。”也算给自己未出世的小孙子积德了。妇人接了荷包千恩万谢的磕头,下车之前将自己腕上一串据说祖传的佛珠解下来,当做谢礼,老夫人推拒不得只得收下。妇人忙抱着孩子,拿着荷包离开,着急慌忙的给孩子寻大夫去。 余辛夷示意寒紫检查一下那串佛珠,寒紫仔细验过一遍后,摇了摇头。老夫人见状,问道:“怎么了?莫不是有问题?”余辛夷浅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例行检查罢了。”老夫人点点头道:“小心些总是好的。” 马车重新上路,已入了夜,来往并无什么人影出没,车轱辘声在朱雀大道上显得尤为清晰。余辛夷服侍老夫人继续闭目养神,然而一刻之后,她突然皱起眉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对! 若是寻常逃难流民,应该会向京城之北的贫民区或者寺庙庵堂等收、容、所聚集,为何会在深夜于朱雀大道上出现? 更碰巧的是,刚好撞到她们余家马车。而她怀中孩子一直啼哭,却不见她哄一句,就算太过激动也有些不合常理了。那民妇胆敢冒死来求老夫人给银子救命,接到荷包后第一件事就该是检查里面的银子是否足够请大夫,然而那民妇拿了荷包就走。这几点越想变越是疑点! 余辛夷眸中闪过一抹亮光,朝寒紫轻声叮嘱道:“寒紫,你去跟着那妇人,看看她究竟去了哪里。” 第118章 搅乱池水 第118章 搅乱池水 寒紫立刻领命下车,立刻踏着轻功暗暗追上去,亲眼见着那妇人的确抱着孩子敲进了一家药堂的门。待一炷香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回去禀报。听了寒紫的汇报,余辛夷微微蹙起的眉舒展开来,又看看那串毫无破绽的佛珠,难道是她太过多疑了么? 余辛夷被皇后收为义女,封为郡主的谕旨第二日便传了下来。这消息一出,阖府都震惊了,三房当时就嫉妒红了眼,柳氏虽然克制得很好,然而也暗暗收紧了手心。 刚放出来没多久,今日收敛得多的余明珠此刻也忍不住撑大了眼睛,脸上满是妒意。臣女能封为郡主这可是天大的殊荣,而且还成了皇后的义女,这不仅意味着将来荣华富贵不可限量,就连亲事都能更上一层楼。 这让人如何不妒恨!不过,她也就只敢暗地里妒忌罢了。而撑着骨瘦如柴的病体温氏,陪同余怀远一同接旨的温氏听到谕旨册封余辛夷为光华郡主时,脸上肌肉抖了抖,眼前一花,几乎当场晕过去。 这个小贱人,怎么三番两次就是死不掉!还平白得了郡主的头衔回来,她凭什么!这一切本该都是她女儿余惜月的,都该是她们母女的!这个贱人凭什么! 传谕旨的女官当即脸色不悦道:“大夫人是何意思?难不成是对娘娘的旨意有所不满不成?”余怀远当即道:“内心有病在身,是以冒犯谕旨,请大人切勿见怪。” 藐视谕旨便是藐视皇后娘娘的威严,这罪名若是认真追究起来,可是了不得的。 他立刻暗暗朝着管家使了个眼色,将这讨人嫌的温氏立刻拖走。若不是温氏还担着大夫人的位分,余怀远根本不会允许她来接旨。 现下她有当众出丑,坏的可是他余怀远的脸面,只恨不得她早日“病死”才好! 在四周嫉妒或敬畏的目光中,恭敬的低头接了谕旨,余辛夷看着手中明黄色的谕卷,脸上没有丝毫过度的兴奋或者,连笑容都是淡淡的。因为她知道,这看似风光的郡主,可绝不是好做的!不过有了这层身份庇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府里再没哪个敢动些歪心思,去害六姨娘腹中的孩子。余明琪跟六姨娘都是极为开心的,特别是六姨娘甚至高兴得泪水汪汪。 一连三日,余辛夷日日去宫内向皇后娘娘请安,事实上不过是在凤和宫后殿里抄写佛经,一抄便是一整天,手臂酸得发僵,她却纹丝不动,保持着沉默垂首的姿势,抬腕提笔抄写着经书。央儿在旁边守着,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暗暗敬佩之。 这种抄写经书的事,最是磨人的。每日抄写五个时辰,保持同一种姿势,第一日可能坚持得下来,第二日便会手臂发僵,连动一动都难。 第三日便手腕如针锥在刺,密密麻麻的痛,让人难以忍受。但难得这位余大小姐,每个字都书写得相当工整漂亮,一笔流畅丝毫不显小家气的行楷,宛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懈怠。 央儿心中忍不住感叹,这位光华郡主许是有大造化的人,只可惜……皇后娘娘绝不会接受她! 直到第三日,央儿才替皇后来传话,今日写完便不用来了。又暗示,余辛夷身上的毒需得四次才能解干净,这几日抄写经书,并不是为给她立规矩,而是为她解毒。余辛夷浅浅冷笑:若是单纯给她解除余毒,何必要让她抄写经书?不过是借机告诫她,别妄想攀龙附凤!既罚了她,却又想着办法让她感恩戴德。这皇家的传统还真是别具一格! 余辛夷什么都没说,恭敬的行了礼,走出宫殿。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又业已擦黑。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白芷出来迎门,将余辛夷扶下车后在她耳边轻声禀报道:“那位已经到府里了,在老夫人房里呢。” 余辛夷唇边徐徐绽放出一抹笑意:那位终于来了,她可是等这出戏,等了许久!“走,咱们去给老夫人请安吧。”进了老夫人房,远远的便听到老夫人的笑声,伴随着另一串娇柔客人的笑,并不如九姨娘之辈那般腻味,反而透着清甜,让人忍不住生出倾心来。 透过窗棂看见老夫人榻边坐着的少女,只十八、九岁的模样,正是少女绽放到最美好的年纪,将老夫人逗得相当欢喜。 而更巧的是,余怀远今日也在老夫人房内,向来沉默严谨的嘴边,难得竟也是含着笑的,足以见得,这少女的手段果然是不凡! 而这样的一个人,正是温氏最好的对手,不是么? 余辛夷浅笑着跨进门内,唤道:“这就是小姑姑么?老夫人您偏心得很,小姑姑来了也不告知我,难不成是想一个人独占了去?”老夫人一听余辛夷的声音,立刻便笑了,笑骂道:“你这丫头,谁藏着你小姑姑了,还不快来见见?雅兰,你瞧瞧我这大孙女,最是个古灵精怪的。” 坐在老夫人榻边的穆雅兰首先起身,朝余辛夷福了福道:“拜见光华郡主。”余辛夷嗔怪道:“该辛夷向小姑姑行礼才是,怎么小姑姑倒行起礼来了?莫不是还把辛夷当外人呢。” 余辛夷眼眸浅浅一瞥,故作惊讶道,“父亲也在呢,辛夷给您请安。” 余怀远嘴边的笑意敛了敛,轻咳一声道:“既然你来了,便陪老夫人说说话吧,为父去书房了。”余怀远抬起脚踏出房内,余辛夷敏锐的发现,那小姑姑一双剪水明眸状似无意的跟随着余怀远行了一段,那目光太过缱绻,余怀远转身之际都忍不住回头浅望了一眼。 穆雅兰的脸颊羞怯的红了一下,忙低头颔首,露出脖子后一段白皙的弧度。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做得恰到好处,又在被老夫人发现之前及时的收回了目光,又变回那个温婉可人,左右逢源的小姑姑。 余辛夷看着这位小姑姑,唇边的笑意深深不散。待老夫人乏了,余辛夷才协穆雅兰一同告退。穆雅兰住在红梅院里,那院子坐落在西南角落,位置并不大好,但胜在与父亲的墨竹院竟极为靠近。 想来,老夫人可是花了极大的心思的。余辛夷浅浅笑道:“辛夷与小姑姑很是投缘,倒是希望小姑姑永远留在府里不走了。小姑姑,你说好不好?”穆雅兰一时猜不透,余辛夷话里的意思,又或者猜透了却装着糊涂,谦卑笑道:“雅兰自当陪光华郡主多说说话,解解闷的。只是永远留着怕是不能的。”“是么?”余辛夷眨了眨眼睛,笑容有些莫测,“倒是有个法子,能永远留在府里的,只是不晓得小姑姑愿不愿意了。” 穆雅兰抬起头,望着面前十六岁,穿着一身莲叶青的美丽绝色的少女,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心中立刻咯噔一下,像是被针一下戳穿了心中暗藏的晦暗! “小姑姑想要的,只有府里才有,不是么?不过,有些事还是趁早的好些,否则晚了,兴许就错过了呢。”只说了这一句,余辛夷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已经翩跹而去。穆雅兰脸色变了变,望着这位光华郡主莫测的背影,缓缓咬紧了红唇!仿佛已经下定什么决定! 两日后,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而这场雨正式将穆雅兰变成了十姨娘。 “姑小姐正巧想去老夫人院里陪老夫人解闷子,不巧突然下了大雨,又没带伞,便疾步冲到老爷书房院外避雨,不巧一时不慎滑到了,刚巧撞进老爷怀里。因着姑小姐身上衣裳是湿的,刚巧天热本就穿得少些,被雨水淋得透透的,跟老爷抱了个满怀,名节上便有些妨碍,最后老夫人做主,便将姑小姐许给老爷,下个月便正式行仪式呢。” 白芷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的意思,“照我说,这位姑小姐也太着急了些。”余辛夷却放下手中毛笔,不置可否的浅笑起来。 穆雅兰这招用得实在心急了些,但不可否认却是最有效的!对余怀远来说,这样的女子是最让他动心的,对老夫人来说,只缺了个抬举穆雅兰的借口罢了,现下天时地利俱全,如何能不成呢?而对她来说,穆雅兰的出现更是妙极!一是给温氏找了个对手,让她没有时间再对六姨娘动手。 二则是,温氏注定活不了几日,待到温氏一死,温家那里保不齐又弄出一个“温沁雪”来,嫁进余府!这样的事在鎏国并非不常见,比如李丞相府大夫人病逝后,不出一年便娶了原大夫人的亲妹妹。 再比如她生母温尺素早逝后,没三个月温皖容就紧接着嫁进府内。与其到温氏死后再慌忙围堵,不如现下就堵死温家的后路!一举两得,如何不美!现下要等的,便是一场龙虎之争了! 果然,大夫人得知穆雅兰之时后立刻愤怒的从病床上爬起,甚至给了穆雅兰一个巴掌,骂她贱人。然而刚巧被余怀远看见,狠狠训斥了大夫人一番,亲自将穆雅兰带走。大夫人怒火攻心,吐血之症更为严重。 余辛夷冷眼旁观着,然而一件事却意外的出乎她的意料!那就是……老夫人病了。 原本只是小小风寒而已,按照孙大夫的高超医术该早就好了的,可这情形看上去,病情却是越来越加重的模样,至第五日竟然发起高热,并且一夜不退!老夫人年事已高,若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此事非同小可,阖府都戒备起来。 连余怀远都亲自到老太妃房里探望,伺疾,然而第六日老夫人竟然烧到昏迷过去!就连孙大夫都束手无策!余怀远急得上火,亲自去延请刘太医进府,然而刘太医谈过脉象后,竟一时也查不出什么病灶来。余怀远一夜未睡,眼睛下布满青痕。 难道……老夫人真的要不行了?那么阖府都要丁忧三年,府中三位老爷的官职都要暂且移交,此事可是非同小可啊!那么,余家的天,就要变了!府里没一个是笨的,各房的夫人、姨娘一并子孙们都在老夫人院里请安。余辛夷望着昏厥的老夫人,眉头深锁。 许久后,目光突然锐利的捕捉到老夫人榻边小几上一串不起眼的佛珠。突然心底一冷,像是猛地蹿过一阵寒气!“老夫人这段时日有无碰过这串佛珠?”丫鬟们面面相觑,只有竹心思忖了片刻道:“有过的,大约七八日前,老夫人曾拿着念过一段经的。” 果然!余辛夷脑中不知怎的闪过这两个字,突然咬牙对寒紫道:“把佛珠砸了!”寒紫不敢懈怠半分,立刻将这串佛珠砸碎。一共十二颗佛珠里,十一颗是实心的黑檀木,唯有一颗里面竟然是中空的。 而正是那颗小小的佛珠之中,竟然藏着一块帕角。但那并不是最骇人的,最骇人的是……那帕子上竟沾着血迹以及一点干涸的黄色脓浆!刘太医惊呼一声,整个人瑟瑟发抖:“这是……天花的脓水!”什么?这佛珠里藏着的竟是天花病人的血跟脓浆,这么说来,老夫人患的根本不是普通风寒,而是……天花! 第119章 珠中藏毒 第119章 珠中藏毒 整个屋子里所有人都瞬间色变,三房张氏第一个发出尖叫声,忙带着自己的儿女往后退。而柳氏亦是隐隐皱眉低下了头。 更别提其他几位原本想来请安卖好的姨娘都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退得远远的!一屋子丫鬟婆子各个吓得颤抖,连穆雅兰都不能幸免的捏紧掌心,暗暗发抖,若真是天花,那可是要人命的东西!九姨娘忍不住失声尖叫:“天花会感染的!” 一眼瞥见失态到忍不住想往外跑的九姨娘,余怀远立刻冷眼狠狠瞪过去,呵斥道:“你瞎嚷嚷什么?还没有确诊便这副德行,这样怕死,我先送你去死!还不快给我滚回来跪下!”九姨娘双腿颤了颤,踉踉跄跄的走回来,已经两眼滚出泪水来,畏畏缩缩的跪在余怀远脚边。余怀远嫌弃的瞪了一眼,朝着刘太医拱手道:“刘太医,我母亲到底患的什么病,劳烦您查验清楚。” 若是一般风寒那边谢天谢地,若真是天花,那么……便真的要出大事了! 刘太医晓得事情轻重,立刻套上蚕丝手套上前查验,最后竟在老夫人脖子后方寻到一粒并不明显的红色痘印!即便是刘太医,也倒抽一口气,不自觉的脚步退后:“老夫人所患,的确是天花!” 天花蛰伏期为七日,起初与普通风寒症状相似,但七日之后全身便开始起红疹,到这个时候再想诊治已经来不及,因为它根本无药可治!根据记载,太祖皇帝时,天花曾夺去全国数十万条性命,致使生灵涂炭。 而高祖皇帝时,天花甚至曾要了宫中五位皇子、三位公主的性命,差点致使江山后继无人!足以见得,这天花到底是多么可怕! 这下,就连余怀远脸色都瞬间变得铁青,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整个屋子里的夫人、小姐、丫鬟们都齐齐惊呼一声,往门外退去!张氏慌忙的道了一句:“大……大伯,我屋里还有事,先退下了。” 说着便抱起自己五岁的小儿子,当即带着女儿逃离出去。瞬间,满屋子的人逃得七七八八,就连刚被训斥过的九姨娘,都胆大妄为的逃了出去!仿佛逃避阎罗王! 看着昏迷着的,越来越虚弱的老夫人。余辛夷牙齿用力咬紧。她当日的预感是正确的,那民妇的确有问题!精心导演了那出戏,不冲着别人,直接冲着老夫人的下手,似乎拿准了老夫人心肠软,会忍不住伸出援手。 她以为她已经够小心了,但未曾想防不胜防!连她都未曾预料到,东西竟会藏在佛珠之中,大意了,太大意了! 前一世她记得大概这个时间,的确京城要爆发一场天花,只是要比现在迟得多,而且根本没有波及到老夫人身上,所以她竟然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寒紫在耳边轻声道:“属下这就去把那民妇抓回来!”“不必了。”余辛夷的目光有些发冷,“现在去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人既然设了这样一个精心圈套,必然早就已经将一切痕迹擦干净。 皇后不会做这样卑鄙的事,余惜月现在在尘鼓庵里孤立无援,应该也没这样大的本事,那么剩下唯一可能便是,定国公府!在皇后寿宴上,她将了他们一军,让他们损失惨重。而这场天花,便是他们蓄谋的报复!只是,老夫人已经六十高龄,身体本就日渐苍老衰微,可是他们竟然连老夫人都不放过!实在是……该死! 刘太医立刻下命令,指派丫鬟们将老夫人所有东西,能扔的赶紧扔,不能扔的都用酒反复泡过消毒,老夫人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都关在院子里不准踏出一步,防止已经染了天花。花厅内,阖府主子们都坐在里头,有些人仍止不住颤抖,似乎心有余悸。 余明珠首先哇的一声哭出来,用力抓住柳氏的衣袖道:“母亲!我刚才给老夫人递了碗茶,你说会不会……我还没有出过花啊!”柳氏抬眼瞧着余怀远脸色不善,立刻捂住余明珠的嘴。 三房张氏的女儿也开始小声哭泣道:“我不要死啊,母亲,咱们离开府里吧,奶嬷嬷说,天花会死人的……”一句话让花厅里其他姨娘、小姐们都开始动心思,与其在这等死,不如赶紧逃出去才是正事! 张氏本身就怕死,此刻也禁不住动了脑子。张氏刚想开口,便听余怀远呵斥道:“够了!你们这是像什么样子!刘太医已经将老夫人患了天花之事上报进宫,皇上已经派人守在府门外,现下府里除出过天花的,旁人一步不准踏出府。一个个不担心老夫人的生死,而独想着自己保命,这是什么样子!” 余怀远猛地起身,用力一掌拍在案上,案上的茶碗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吓得所有人都缩起肩膀,再不敢胡说半句。 余辛夷看着这些人情百态,心中止不住冷笑。平素老夫人就算谈不上万事俱到,但也处事公允,待各房孙子孙女们都是极好的,从没短缺了哪一房,现下出了事便各个恨不得立刻长翅膀逃跑,就连她这位义正言辞的父亲,在乎的也不过是他的官位罢了! 瞪了一圈,余怀远气呼呼的坐下,心头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若是老夫人熬不住,他就要丁忧三年,三年后丁忧期满,保不齐又是什么光景!他苦心孤诣几十年好不容易爬上一品大员高位,决不能就这么看着付诸流水!他咽不下这口气! “到底是何人如此处心积虑的陷害老夫人,简直其心可诛!老爷,您一定要调查清楚!”不知何时,温氏撑着病体在丫鬟的搀扶下踏进花厅内,义愤填膺的说道。 余怀远恍然大悟般抬起阴鸷的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竹心,恨声呵斥道:“这串佛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近了老夫人的身,你们这些狗奴才,难辞其咎!”竹心立刻磕头道:“老爷,这串佛珠并不是府里下来的,而是……老夫人参加皇后娘娘寿宴后,外头带回来的,奴婢们检查了几次,可谁曾想脏东西竟藏在佛珠里头啊!奴婢等罪该万死,请老爷责罚!”竹心跟了老夫人多年,最是忠心,早已悔恨得泪流满面。 “皇后娘娘寿宴那晚?”温氏掩了帕子轻咳了几声,诧异道,“那晚上不是郡主与老夫人一起回的么? 郡主可是再谨慎不过的人,怎么就这般容易被人钻了空子……”念郡主二字的时候,温氏的眼睛里闪过浓郁的阴鸷,但又很快被她掩饰了下去。 余怀远的目光立刻狐疑的眯起,他现在正处在暴怒之中,任何人在他眼中都相当可疑!余辛夷却浅浅笑了声,道:“是啊,女儿也正诧异呢。那日自宫里头出来,我与老夫人一同回府,走的是朱雀大道,怎么就有人恰巧这个时候冒出来向老夫人求救。倒像是预谋已久的……母亲,您说像也不像?” 一句话立刻提点了余怀远。他向来明哲保身,八面玲珑,各方都不得罪,人人都称赞余尚书是当世大儒,端方君子。若说与何人有仇怨,那么,仅剩下定国公府! 自从余子俊死后,余怀远就恨上了温家,而这次老夫人的事更是触到了他的逆鳞!因为在他眼里,害老夫人,就等于在害他的官位! 余怀远的目光立刻恨恨的瞪向温氏!任何想坏他前程的人,他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穆雅兰眼珠子转了转,也帮腔道:“表哥,这佛珠里藏的东西,还多亏了郡主找出来的,否则老夫人的病情还蒙在鼓里,算起来,也算郡主救了咱们余家阖府一命呢。” 温氏嫉恨得瞪向穆雅兰,眼中的恨都快滴出毒水来,冷笑道:“咱们余府?姑小姐还没进门子,有些话还是得注意些才好,否则人家倒以为咱们余府没规矩,姑小姐巴上来央求做妾,倒有失了老爷的身份!” 在大户人家,妻就是妻,哪怕再得宠的妾也要正妻面前低着头,温氏绝不会承认,她失了势!穆雅兰花容一白,立刻弯膝盖跪下道:“雅兰一时口误,扰了大夫人不高兴,还请大夫人海涵,”穆雅兰眼睛眨了眨,里面立刻映出泪花来,扬起美丽的脸庞朝余怀远道,“表哥,是雅兰不懂规矩,雅兰往后再不敢了……” 只那么一个眼神,余怀远心便软了。 相对于十八九岁花容月貌,又贴心温婉的穆雅兰来说,温氏这张苍白无趣的老脸,简直面目可憎!他当即呵斥道:“够了!温氏,难道你还想用对待大姨娘,二姨娘的那些腌臜手段,对付雅兰不成!自今日起,若让我看到雅兰有半点损伤,半点委屈,你立刻拿了休书滚出家门!” 第120章 互为爪牙 第120章 互为爪牙 休书两个字狠狠砸下来,砸得温氏头晕眼花,现下她儿子没了,女儿也被关在尘鼓庵里,除了大夫人这仅有的头衔,一无所有! 她以为,余怀远多少是要念一些旧情的,可是她没想到,就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贱蹄子,余怀远竟然当着阖府的面,扬言要休了她!她自从嫁进余府开始,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现在的心情已经不止是痛苦了,她几乎品尝到了要死的绝望。 因为她知道,余怀远向来是言出必行的!温氏的脸几乎扭曲到颤抖,嘴唇上一片青紫,她面容僵了又僵,虚弱的笑了笑道:“妾身不过提点些姑小姐罢了,姑小姐进府代臣妾伺候老爷,妾身只有欢喜的份,哪敢让姑小姐受半点委屈。” 她死死捏紧掌心,将嘴里那股子血腥味咽下去。余怀远的目光,凶狠得像狼:“这样最好!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余辛夷看着温氏死灰一般青白的脸色,唇畔浅浅勾起一抹冷笑:果然,她这位小姑姑的演技并没让她失望!半晌后,温氏像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的说道:“老爷,老夫人那里总归要人照顾的,竹心那几个丫鬟,怕是自身都保不住,还得多派几个老夫人平时得心的人进去伺候着才是啊。否则,若是让老夫人这样大的年纪自己苦熬,便是咱们的不孝了。老爷,您说是不是?”温氏一番话立刻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进去照顾老夫人,那不是自寻死路吗?“我倒是想进去照顾老夫人的,可恨我近些日子身子不争气,哎!”温氏又咳了几声,眼珠子一转,在余辛夷身上扫了一眼,又在穆雅兰脸上瞧了下,浅笑道,“只是不知道,谁愿意进去尽这个孝心了。”一个天大的孝字砸下来,将所有嘴巴都封住,若是让老夫人自己在屋里等死,那传出去,简直是大不孝之罪!本朝皇帝最尊奉孝道,律法规定,不孝者可是要判去流放五年甚至更久! 一边是死路,另一边也不是生路,全部人都脸色惊慌,恨不得当即躲进地缝里,好逃脱这两条死路! 柳氏眼睛转了下,立刻明白过来,温氏今日这番,摆明了是冲着余辛夷及穆雅兰来的! 果然,温氏冷笑一声:“平日里老夫人最喜爱的就是郡主跟姑小姐了,姑小姐,现下你报答老夫人的时候到了,你不会推辞吧?”穆雅兰的脸色当即狠狠一变,嘴唇这次是真的骇白了。温氏分明是下了套,逼着她去送死,可是她能当着众人的面推辞么?明显不能! 否则,便落下个虚伪不知感恩的名声,连带余怀远都会厌恶她!大夫人好狠毒的心! 温氏心底的冷笑越来越深,面上却失望道:“姑小姐面色很为难的模样,要么,还是郡主代我与你父亲,为老夫人尽孝吧。郡主,老夫人平日待你是最好不过的,郡主该不会也推辞吧? 否则,便可真是忘恩负义了呢。”众人锐利的目光一齐扫过来,包括穆雅兰都期盼的望向余辛夷,心里暗下狠心,别人送死,总比他们死的好! 寒紫立刻侧了身子,戒备的挡在余辛夷身前。白芷则紧张的拉了余辛夷的衣袖。暗示她家小姐千万不能中温氏的诡计,老夫人患的可是无药可医且会传染的天花!那真是会要人命的! 忘恩负义……余辛夷望着温氏得意而狠毒的目光,眸中划过一道冷光,很好,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余辛夷浅浅一笑:“老夫人待辛夷是极好的,辛夷怎敢推辞?”白芷震惊的撑大眼睛,小姐!就连余怀远都相当震惊,平心而论,连他自己都不敢进老夫人房间,可余辛夷竟然答应不顾生死去照顾老夫人,这点让人如何不惊叹? 温氏唇边却拉出一道魔鬼式的笑容:“既然郡主有孝心,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愿郡主多加小心……才是。”“母亲放心,辛夷定活着出来,不会让您失、望!”余辛夷微微笑着,眸底却闪过一道如雷电般的冷光。温氏!最好别让我查出来,害老夫人得天花的也有你一份!否则,你可等好了!我亲手送你下地狱! 从花厅出来,白芷焦急道:“小姐,您太意气用事了!奴婢知晓您敬重老夫人,可……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白芷的父亲便是天花死的,所以她万分知晓天花的可怕!大夫人摆明了,逼着小姐去死啊! “就算我不去,她也会想其他法子逼着我去,不是么?”余辛夷凝眸道,“况且瞧清楚了没?暗算老夫人之人,真正要对付人其实是我!既然如此,那么我不如就顺水推舟,将那条暗藏在洞穴里的蛇,引出来!然后,一个一个的斩断,送去黄泉!”余辛夷眼中冒出愤怒的火光,这次她是真正动怒了! 这个余府里,待她最好的除了六姨娘,便是老夫人。她发过誓,这一世她绝不让她在乎之人再受半点伤害!若是遇神,那她就杀神!遇鬼,那就杀鬼! 芙蓉院里。温氏脸上的笑容,狰狞得像地狱十九层里爬上来的恶鬼:“什么郡主!什么皇后义女,这所有的一切都该是我女儿的!余辛夷,你再有能耐又如何,还不是中了我的诡计?”温氏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幽魂一般,滴着一滴一滴的黑水,手中的银针,一针一针的刺进手里,贴着余辛夷生辰八字的人偶里,几乎病态道:“你运气再好又如何?还不是肉体凡胎?我就不信,这次天花都治不死你!哈哈哈……”温氏一边笑,一边嘴里溢出一丝血红,这样的大夫人,看起来就怪物。地上跪着的祥贵,被那笑声骇得浑身胆寒,胆怯的抬头瞥了一眼道:“夫……夫人,您要保重才是。” “保重?” 温氏猛地扭过头,嘴边还挂着血丝,冷冷的盯着祥贵,那目光让人冷不丁发抖。 “俊儿没了,惜月在尘鼓庵里受尽苦楚,我还要这条命做什么!不如跟那些贱人们同归于尽!我活着个个都不让我舒坦,那么,我不如就用这条命,把这些贱人全都拖下地狱!”温氏毫不在意的擦擦嘴边的血丝,阴沉至极的脸徐徐笑道:“现在,去把穆雅兰那个贱人找过来!” 祥贵游移不定的抬起头道:“可……老爷那里若知晓……”姑小姐现下是老爷心头那块肉,若是动了姑小姐,惹得老爷不快,恐怕要出事啊! 温氏脸上扭曲了一下,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像蛇一样冷冷盯着祥贵,那模样像是下一刻就会挥动双爪,掐死祥贵:“怎么,连你都要背叛我?”祥贵冷不丁浑身一抖,忙不迭的跪下道:“夫人哪里的话?您对祥贵有再造之恩,祥贵只忠于夫人您。奴才现在就去把姑小姐请来。” 不消一盏茶时间,穆雅兰就被招了进来。温氏亲抿着手中红色漆花茶碗,冷笑了一下道:“姑小姐,你干的那些好事,还想瞒多久!” 温氏这么劈头盖脸一句,穆雅兰脸上立刻闪过一抹慌色,忙压下心底的恐慌,浅笑道:“大夫人在说什么,雅兰不知道呢。” 温氏笑了,放下茶碗,走到穆雅兰面前,看着穆雅兰这张美丽年轻的脸蛋,啧啧称叹了几句,笑道:“我前几日听说,柳工部府里的小妾,在柳工部宴请宾客的宴会后,与旧情人约会,你猜柳工部怎么对待那对野鸳鸯的?” 野鸳鸯三个字,立刻让穆雅兰原本花容月貌立刻白了几分,颤抖的指尖上透露着满满的恐慌,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穆雅兰抿了抿唇,弯下膝盖略福了福道:“雅兰不知道大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雅兰先告退了。” 然而还没等穆雅兰转身,温氏忽然将一包被黑布包裹着的东西扔在穆雅兰脚边,穆雅兰还没来得急惊叫,忽然看到那散乱的黑色包裹里露出来的竟然是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而那黑色包裹里仍不断有红褐色的液体渗出来! 穆雅兰吓得几乎失声尖叫,连连往后退,声音发颤道:“这,这些是什么!”温氏冷哼一声,笑容从未有过的冰凉,目光阴鸷得像把利剑:“这些是什么?这些便是你将来的下场!你以为自己那点腌臜事儿,瞒得住别人还瞒得住我么?还不快跪下老实交代!” 听到“临安”二字,穆雅兰原就雪白的脸孔,又白了几分,用力掐紧手里的帕子,可是她在慌乱中仍旧有一丝清醒,她本就是个聪明人,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承认,便断然道:“大夫人,您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但雅兰十九年来名声清白,若您执意要冤枉我,不如去表兄面前说清楚!”温氏却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将穆雅兰打得一张俏脸上印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第121章 发热之症 第121章 发热之症 “你还有脸说?哼!你在临安明明与人定过亲,却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后被人悔婚,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了!你这小贱蹄子,做过那等丑事,竟然还敢进府勾引老爷,若是你真的清白,不妨跟我去老爷面前对质! 你可知道你害老爷丢了多大人,如果传扬出去,势必使他遭到天下人的耻笑!当然,耻笑还是轻的,说不定还会让某些心怀叵测的人找到危害老爷名声的借口!这一条条的,随便一条都是你的死罪!”温氏这些话像一道道雷电狠狠击向穆雅兰,把她震懵了,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脸像退潮一样,瞬间就青了,青得几乎透明,白白的嘴唇止不住颤抖,强打着精神尖叫道:“我没有!大夫人您这般污蔑我,是要把我逼死不成!”不,不会的!在进京之前,她早就花一千两银子处理了那家人的嘴,怎么会被大夫人找出来?绝对不可能! 温氏看着她已经掩饰不住的惶恐,森然冷笑了一下,道:“还在狡辩?你那原来定亲的夫家,我已经请来了!你还有何话要说么?祥贵,去请老爷来!再把我那位客人,请来当面对峙!”祥贵眼珠子一转,立刻道:“是,夫人。” 穆雅兰脸上最后一丝理智全然消失,这时候什么脸面都顾不到了,不顾一切的冲过去跪在温氏面前,拉住她的裙摆,泪雨婆娑道:“不!不能……大夫人,求您给雅兰留条活路……”不能对峙啊! 当年她被一个书生欺骗,结果坏了自己的名声,她今年已经十九岁,整个临安都闻名的老姑娘,如果被余怀远知道她早就名声败坏,那么以后她连妾都做不成! 不,会比那更可怕,经这半个月接触,她就摸清了余怀远的脾性,若是被他知道,她断没有命活! 温氏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这张年轻而花容月貌的脸,尖利的指甲在那张脸上如同鬼爪般划了划,最后冷森森地凑在她耳边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做,是,也不是?” 感觉到温氏的指甲几乎要刺破自己的皮肤,穆雅兰怔了怔,浑身颤抖而僵硬的,点了点头……老夫人院子里。余辛夷亲自为老夫人熬药,略带甘苦的药香将整个院子熏满,倒在这危机四伏、人心惶惶的气氛创造出一丝安抚来。刘太医看着余辛夷毫无畏惧的模样,都觉得诧异。 这个少女到底哪里来的胆识与气魄,面对天花竟然毫不畏惧,还亲手接管所有照顾老夫人的事,就连他这个太医都做不到的事!“郡主,这是面罩以及蚕丝手套,请您戴上吧。” 余辛夷亲自托起老夫人,然后给老夫人喂些盐水,摇摇头道:“多谢,不必了。” 她可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人,这小小的天花绝对弄不死她! 白芷咬了咬唇,有些犹疑道:“小姐,您有把握能治好老夫人么?” 余辛夷红唇微抿道:“天花无药可医,要么熬过二十日,那便柳暗花明。” 后面没说的半句是,若是熬不过,那便是回天乏术!若真是如此,那么……余辛夷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杀意……她一定会让陷害老夫人的人,一个个陪葬! 寒紫忽然进来,禀告道:“小姐,姑小姐又给您送了汤来。”又送汤来?算起来这是连续第三天,穆雅兰不辞劳苦的炖了汤送来,余辛夷淡淡抬了下秀眉,第一日倒还罢了,第二日已经不免让人怀疑,连续第三天,穆雅兰到底想做些什么? 余辛夷眸中闪过一抹莫测,放下碗起身道:“走吧,既然大驾光临,咱们就去瞧瞧。” 一见余辛夷,穆雅兰立刻微笑着迎上来道:“郡主这几日照顾老夫人辛苦了,这是我炖的鸡汤给郡主补补身子。” 食盒一开,便见到一片澄澈香滑的鸡汤,虽是凉下来的,但汤里一点油星浮沫都没有,还加了新鲜清凉的枸杞等中药,汤面上还飘着几片青翠欲滴的薄荷片,让人很有食欲。 余辛夷浅笑道:“小姑姑有心了。”并没有错过穆雅兰袖子底下飞闪而逝的颤抖的指尖,心底划过一丝冷笑。 穆雅兰等了半天,却不见余辛夷将汤饮下,扯了扯嘴角道:“怎么,这汤不合郡主胃口么?还是郡主觉得这汤不干净?我亲自用银针验给您看。” 说着,穆雅兰忙取出一根银针,却不小心手一滑,银针竟掉在地上。余辛夷眸光一闪。穆雅兰脸色一白,浑身猛地一颤,一张漂亮的脸颊上竟流下冷汗来,忙不迭屈膝将那银针捡起,僵硬的笑了笑,又取出第二根银针探进汤里,这一次好不容易对了,一刻后取出来,笑道,“您看,这汤是我亲手煲的,绝没有半点问题。”“是么,”余辛夷轻启红唇,吐出两个莫测的字眼,“银针测出来的确没毒,但是……不代表着没有其他东西!寒紫,把这汤喂给姑小姐喝下!” 余辛夷陡然一声呵斥,寒紫立刻领命将汤端起,强迫性的张开穆雅兰的嘴!穆雅兰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汤碗,倒吸了口气,几乎是拼命挣扎着,朝余辛夷求救道:“郡主饶命啊!求郡主救雅兰一命,是大夫人要害您啊!”“郡主饶命!”穆雅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双动人的眼睛里已经转出泪水,仿佛被逼到极致的窘迫与为难,“求郡主救雅兰一条命,是大夫人要害您啊!” 余辛夷看着地上跪着的穆雅兰,浅浅勾起一抹嘲讽道:“小姑姑这是从何说起啊,母亲怎么会害我呢?”穆雅兰像怕她不信,忙着急恳切道:“我说的是真的!这鸡汤里放着的毒药,就是大夫人给我的! 她说这毒很奇特,绝不会教人查出半点痕迹,半个月后就会让您神不知鬼不觉的暴毙……而亡!” 闻言,白芷脸色惊变,就连寒紫都戒备的看着那烹制鲜美,却催命的鸡汤!大夫人实在好狠毒的心! 穆雅兰连连磕了三个头,仿佛被逼至绝境般说道:“郡主,她抓住我的把柄要我的命,我实在没有办法啊!我也是被逼的,求您救救我吧,往后我给您做牛做马,也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啊!” 余辛夷冷眼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状似诧异道:“小姑姑这是做什么?您是长辈,给辛夷跪下这算什么?给旁人看见,倒以为辛夷对小姑姑不敬了呢。”穆雅兰脸色变了变,像是被余辛夷的话骇到了似的,惊慌失措的摇着头,发誓赌咒般垂泪道:“郡主,我绝没有旁的意思,更万万没有想害郡主的意思。 我发誓!我可以发誓!若是我有半句谎话,管教天打雷劈!”余辛夷冷眼瞧着她,不清不淡的说道:“小姑姑有什么话,还是起来再说。”穆雅兰却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央求道:“此事只有您能帮我了,我进府第一天便知道您是府里难得的好人……郡主若是不答应,我今日就跪死在这里!与其被大夫人害死,不如死在郡主手上……”穆雅兰抱着余辛夷的腿,连连磕头,泣不成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您发发慈悲吧!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而且……” 穆雅兰斟酌一二,小心翼翼道,“大夫人真正要对付的是您,您也不希望见到大夫人奸计得逞是不是,只求您救我一命啊!放心,郡主以后若有半点吩咐,雅兰绝没有推辞的,请您发发善心吧……”善心?余辛夷浅浅笑了下,问她要善心,那个东西她还真的没有。 这时候,穆雅兰突然看到其他丫鬟走过来,连忙草草擦了眼泪,恳求道:“大夫人那里,求郡主替我隐瞒一二,否则大夫人……” 似乎是想起温氏折磨人的手段,穆雅兰嘴唇白了白,一张桃花似的脸上沾满了透明的泪滴,随后又连磕两个头,神色慌张的离去。见穆雅兰离开,白芷愤愤道:“小姐,姑小姐说的看上去不像假,大夫人果真还没死心!” 余辛夷却看着穆雅兰离去的背影,脸上溢出一丝冷笑:“不像假,却也不代表是真的。”凭穆雅兰的手段,能轻而易举的躲得父亲的宠爱,又能在老夫人面前卖乖,阖府现下都知晓姑小姐的好,知晓大夫人的刻毒,这些成果可都出自这位弱柳扶风的穆雅兰之手!她若是想下药,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查出来。穆雅兰今日这般表现,与其说是惊慌失措下不小心露出破绽,不如说是刻意为之,用以引起余辛夷怀疑!最后再牵扯到大夫人身上,目的便是……挑拨离间! 她自己被威胁那部分应该是真的,否则她不会这样投鼠忌器。但是其他的倒是三分真七分假!利用这下了药的鸡汤,激起余辛夷对大夫人的愤怒,最后再借余辛夷的手,除了温氏! 穆雅兰做得实在颇有心机! 余辛夷冷冷一笑,唇畔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她以为穆雅兰是个明白人,没想到聪明过了头原来是自作聪明。大夫人想害她不假,但这穆雅兰更不是省油的灯!想要鹬蚌相争,最后渔翁得利?呵!算盘打到她余辛夷头上,简直不知死活! 既然想跟她玩,那么她就奉陪到底! 余辛夷忽然朝白芷道:“这两天,你找个小丫鬟去跟着穆雅兰,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白芷诧异的盯着自己小姐:“小姐,您这是有什么打算?”余辛夷无情的弯了弯唇角,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冷光:“知道么?想要打死藏在洞里的蛇,需要在洞边放诱饵,它才会钻出来!” 自花厅里出来,穆雅兰急忙逃离那个遍布天花的可怕之地。回头望了一眼,穆雅兰欲言又止的咬了咬唇,眼睛里似泛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变得阴冷沉静。 那鸡汤里的毒并不是大夫人给的,而是她自己下的,更是故意让余辛夷看出来,最后栽赃到大夫人身上! 这下余辛夷定怀恨在心,而后跟大夫人相斗到底,那么她就能暂且保全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现下把柄被抓在大夫人手里,不得不先自保,至于其他人,她管不了那么许多! 跪在大夫人面前,穆雅兰缩起一双瘦削的肩膀,贝齿楚楚可怜的咬着唇瓣,像是被风雨吹打过的花朵似的,看起来无比无辜可怜。 温氏阴沉的望着她道:“我叫你做的事,做得怎样了?”穆雅兰怯怯道:“我这几日已经想办法取得郡主的信任,您吩咐的东西,也已经放进去了……郡主应该不会发现……”“我要的不是应该,而是确定!” 温氏忽然一碗茶用力泼在她脸上,冷笑道,“别以为你动的那些鬼心思,能瞒得住我!我看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穆雅兰连忙惊慌磕头道:“是!是!我一定按照您说的做!” 走出芙蓉院,穆雅兰脸上还滴着茶水,看起来无比狼狈。穆雅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颤抖的怒意,朝着祥贵道:“给我打盆水来。”却不料祥贵在穆雅兰身上打量了两圈,冷笑一声:“姑小姐,奴才手笨可服侍不了您,您还是请吧!夫人最是喜爱干净的一个人,不喜欢有人脏了院子。” “你!”被祥贵的话气到,穆雅兰一张俏脸铁青,一个下人也敢对她这般轻视糟践,实在可恶至极!不,绝对不行!穆雅兰用力咬着圆润的指甲,温氏手里拿着她的把柄,随时能将她置于死地,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的目标是余家未来的主母!谁都不能阻碍她这条路!谁都不能! 三日后。白芷拎了一只食盒进来,道:“小姐,姑小姐又送了东西来,是您最爱吃的几样小点心。” 余辛夷刚被老夫人擦拭完身子出来,净了下手道:“放那儿吧,穆雅兰跟温氏那里,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白芷摇摇头道:“我收买的小丫鬟回来禀告说,姑小姐这几日除了自己的院子哪里都没有,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突然发觉余辛夷脸色今日似乎不太对劲,白芷忽然道:“小姐您怎么了?” 余辛夷秀眉微蹙,揉了揉太阳穴,摆摆手道:“我没事,休息一下便好了,别大惊小怪的……”白芷上前扶起余辛夷道:“小姐,您这些日子殚精竭虑,太过劳累了,奴婢扶您休息一会儿吧。”余辛夷点点头,把手交给白芷,可是没想到她刚站起身,突然浑身一软,整个人猛地的往下栽倒过去! “小姐!”白芷尖叫一声,眼疾手快的上前扶起余辛夷,竟发现余辛夷已经昏厥了过去,再一看,脸颊发红,竟是发热的症状! 第122章 是生是死 第122章 是生是死 寒紫当即上前探了余辛夷的脉搏,然而在她白皙的手腕内侧,竟突然发现一颗红色的疹子,脸色猛然大变!这……这红疹,与老夫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天呐!这是天花的症状!白芷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泪刷刷的滚下来,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冲进屋子里,失声大喊道:“刘太医,快来救救我家小姐!”而余府另一座院子里。“什么?你说余辛夷被传染上天花了?”温氏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掐住手心,伏下身,克制着内心诡诘的激动与兴奋,“查清楚没?莫不是她放的障眼法吧?”祥贵点头道:“夫人您放心,老爷那里都得了信了,绝没有错!” 听完这句话,温氏脸上的肌肉扭曲了几回,那双疯狂的眼睛里闪过无数东西,最后凝固成一片诡异的血红,她猛地冲到枕头边,拿起余子俊小时候用过的布偶,用力的,死死的搂在怀里,几乎疯狂的大笑起来:“俊儿,你看,母亲终于为你报仇了!哈哈哈……余辛夷,我就说你会死的!你一定会死的!” 最多二十天,余辛夷就会一命呜呼,太好了!实在太好了!一个天花,一下头除掉了那老不死的老夫人,以及余辛夷那个贱人两条命,实在太好了!哈哈哈……俊儿,母亲给你报仇了!母亲终于为你报仇了!你在下面再等几天,我亲自把余辛夷这贱人送下地府去给你磕头赎罪! 祥贵眼珠子转了转,忙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终于除此妖孽!”温氏的笑容缓缓停止,一张白得泛着层层死气的脸,逐渐裂开一股浓浓的黑雾与杀气:“不,不够!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便宜她了!” 只要想起余子俊的死状,想起他那颗凄惨的头颅,温氏的浑身都怒得发抖!她的儿子,她最爱的儿子,被余辛夷害成那样,她不甘心!死也不甘心!所以,就算死,她也要让余辛夷死成最凄惨、最难看、最可悲的模样!最好五马分尸,连尸骨都不存!“你,现在就去找姓穆的那个小贱人来,我有事找她做!” “是,奴才这就去!” 祥贵看着大夫人苍白得发青的脸,忽然吓得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他此刻突然发现,大夫人的脸色看起来越来越可怕了,可怕得就像……频临死境的活死人! 白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刘太医连连哀求道:“刘太医,奴婢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刘太医为难道:“不是老夫不想救,而是……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啊!”说着长叹一声,转身走出房间。 白芷看着床上浑身发热的余辛夷,一颗颗可怕的疹子逐渐蔓延,自手臂一直蔓延到脖子,仿佛鬼差手中的阴阳线,将余辛夷的命一点一点的拉回地狱!寒紫面色也相当沉冽,肃然道:“我去找八殿下求救!”说着便立即纵身跃出窗户,避过府外侍卫的耳目,冲进夜幕! “小姐……”白芷跪在床边泪眼婆娑,忽然看到后方一道人影倒影而下!白芷心里突然一惊,猛地回头,脱口问道:“什么人……”然而还没来得急看清那人的长相,后脑突然遭到一下重击,尖叫声还堵在喉咙里,已经晕了过去。 只见那道黑影缓缓走进烛火下,一张年轻而美丽的脸上,此刻冷冷的俯视而下,那双脉脉含情的眼,此刻却冷得像冰块,甚至带着沉沉的阴暗与嘲讽。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穆雅兰! 烛火之下,穆雅兰轻轻摇了下头,叹道:“郡主,我以为你能帮我对付了大夫人,没想到你太让我失望了,哎……既然如此,那你也怪不得我了!就算怪,也只能怪你的命!” 俯视着躺在床上,神志不清,如同待宰羔羊般的余辛夷,穆雅兰忽然感觉打心底的一种快意,余家千金大小姐如何?贵为郡主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在这里等死! 最后掌管整个余府的只有她!只有她! 一脚踢开瘫在地上的白芷,穆雅兰从怀中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送到余辛夷唇边,如同幽魂般说道:“这是大夫人命我带给你的,这药会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死过去,待天明的时候才会有人发现,旁人还以为你是受不了天花,自杀而亡,任谁都怀疑不到我头上!当然……” 穆雅兰诡异的笑了下,强行扒开余辛夷的嘴,轻声道:“郡主,你就好好的去吧!”就在她把毒药灌下去的刹那,余辛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蓦地睁开,露出讥讽的表情! 穆雅兰倒抽一口气,脸色雪白,她下意识的往后退,然而一把利剑猛地搁在她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刹那间割破她的皮肤,流出鲜红的血来! “啊……”穆雅兰的尖叫声刚喊出口,便看到身后寒紫冷凝着表情,缓缓走到她面前,冷喝道:“住口!” 穆雅兰倒退了两步,跌倒在地上,脸色雪白,像活见了鬼一样!“你……你怎么……”余辛夷不是得了天花么?她不是应该气息奄奄的在床上等死么!怎么会又完好无恙的站在她面前! 还是……原本这就是一场骗局,余辛夷买通了刘太医,故意放出信息,然后引君入翁!被当场抓住下毒害余辛夷,余辛夷不会放过她的!绝对不会!穆雅兰脸色惨白的往后退,跌跌撞撞的想往外跑,然而刚迈开步伐便对上寒紫阴冷杀意的眼睛!登时吓得嘴唇发白,浑身僵死一般,一动无法动!看着眼前那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害怕的面无人色,她飞快地道:“郡主饶命!我也是没有法子!大夫人抓住了我的把柄,我真的是被她逼的没办法!” 余辛夷眨了眨眼睛,浅浅笑起来:“大夫人抓住了你的把柄,你很害怕。怎么就不怕我呢?还是我在小姑姑眼中,原来是颗软柿子,可以随便捏的?” 橙色的灯光下,余辛夷的容颜仿佛镀上了一层胭脂,美丽得不可方物,黑白分明的眸闪耀着宝石般的光芒,仿佛能透射人心,却又冷得让人浑身发寒,仿佛自己一切的龌龊都明明白白的被挖出来,摊开在空气之下,看得清清楚楚!穆雅兰浑身打了个寒战,颤颤巍巍道:“郡主!我真的是……逼不得已啊……” 汗水一下子滚滚落下,却再说不出半个字! “哦?”余辛夷的笑容愈加意味深长,“原来小姑姑真是逼不得已啊。我还以为,小姑姑另有筹谋,先用这毒害死我,再用我的死陷害大夫人,那样既除掉了我,又将大夫人拉下马,那才不枉费小姑姑一番良苦用心啊。”穆雅兰脸上凄苦的表情猛地冻住,一寸寸裂开! 余辛夷……怎么会知道她真正的打算!她怎么猜得出来的!她的确暗地里打算,甚至已经计划好了!等毒死余辛夷,随即将这毒药藏进大夫人院子里,等余怀远查出来,罪责全部会推到大夫人身上!而最后最大的赢家便是她! 只是她没想到,她那点自以为是的小伎俩原来早就被余辛夷猜出来了!怎么办?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啊!此时的穆雅兰什么都管不了,什么主母之位,什么拉下温氏,什么都管不了了,首先她要先保住自己这条命! 穆雅兰膝盖一弯,已经跪在地上,眼泪冷汗齐流:“郡主,我招了!我全招了!这毒的确是大夫人给我的!还有另外一件,大夫人命我每日给您送点心、鸡汤什么的。其实毒根本没下在那些食物里,而是在那些随食物送进的银箸跟银汤匙里! 这些银筷子银汤匙表面看起来与旁的食具看起来一模一样,实际上里面被挖空,注入了水银与铝,若长期食用……我做的就这么多了,其他再不敢欺瞒郡主半句,否则便让这把剑,刺穿我的心窝而死!” 听到穆雅兰的话,白芷蓦地倒抽一口气,银筷子能验毒,所以一般贵宅高门里都爱用银箸,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只以为银筷子能验出毒来,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那上头去。 只是没想到,温氏的心思竟可怖至此!银能避毒,而水银与铝若被人体食入,便是剧毒!更可怕的是,这些水银与铝每日不动声色的溶进食物里,最后毒素累积后,突然暴毙,却查不出任何缘由!这样花样百出的算计,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还好!她们事先多张了心眼,外界送进来的东西一律放在一边,从不食用。 否则,便是有一千条命,也敌不过大夫人的阴谋毒计!白芷愤恨的咬紧牙关道:“小姐!这简直……”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大夫人就是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余辛夷冷笑一声道:“小姑姑,你现在把这些都说出来,就不怕母亲报复,要了你的命?” 穆雅兰眼珠子一转,仿佛突然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郡主,事已至此,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只求您饶了我一条命,往后您任何吩咐,我都按照您说的做!” “这样啊,”余辛夷淡淡一笑,捡起穆雅兰之前惊慌之中,掉落在地上的那瓶毒药道,“那么,小姑姑就把这毒喝下去吧,你敢不敢?”看着面前这瓶毒药,穆雅兰猛地抽了一口气,浑身颤抖的接过那瓶毒药,仿佛看着地狱里的阎罗王似的望着余辛夷美丽的笑容,狠狠的攥紧那瓶毒药,许久之后,她咬着牙猛地抬头,突然发狠! 变故就在那一刹那!穆雅兰突然出其不意的抢过寒紫手中的剑,朝着余辛夷扑过去!白芷忽然失声尖叫道:“姑小姐你想干什么!啊……小姐!”但是已经来不及,只听到一声惨呼声自窗户纸透出,一道鲜红的血光随着惊喊声已经溅在窗户上,在夜晚显得尤其触目惊心!穆雅兰疯了似的推开房门,手中带血的剑乒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她带着满手鲜血惊慌失措的逃了出来,想逃出院子! 然而与此同时,院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便看到温氏带着十几个丫鬟家丁站在了门外,看着穆雅兰双手沾满的鲜血,忽然露出一道阴冷的微笑:“穆雅兰,你还不赶快跪下认罪!”穆雅兰似是完全没想到,温氏这个时候会出现,还带着这么多家丁、丫鬟,吓得脸色雪白,像见了鬼一样,颤抖的说道:“大……大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我替你做完事,就放了我的么?大夫人,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看着那扇大开的房门,以及白芷哭天喊地的哭声,断定余辛夷已经死了,温氏冷然一笑:“言而无信?你在说什么,本夫人什么都不知道,来人,把这毒害郡主的小贱人给我绑起来!祥贵,立刻把这贱人给我带走去见老爷!” 穆雅兰不可置信的摇着头,道:“不,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可还没等她再次开口,祥贵已经拿了布用力堵住了她的嘴!将她强行绑走。温氏望着几近绝望穆雅兰,微微眯起眼,阴冷的凑到她面前道了一句:“有话,等着进地府再去说吧。给我带走!” 花厅里,余怀远不悦的走进来道:“你到底想让我来看什么!”现下他对温氏厌恶至极,一面都不想见,偏偏温氏派人说有极重要的事等他来处理。刚说完,余怀远忽然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双手满是鲜血的穆雅兰,面色瞬间凝重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温氏冷笑一声,朝着余怀远提声道:“老爷!姑小姐谋害了郡主!臣妾请您杀了姑小姐,为郡主做主!” 老夫人死了,余辛夷也死了!现下只剩下穆雅兰这个愚蠢的贱人!她绝对没料到她在算计自己的同时,自己也在算计她!温氏眼底露出深深的阴狠。这个余府里,从来只容许有一个女主人!她辛苦经营十几年,绝不容许任何人觊觎她的地位! 第123章 合力围剿 第123章 合力围剿 余怀远露出震惊的表情:“你在说什么!”余怀远此刻万万不信,只觉得大夫人又疯病复发,说起胡话来,穆雅兰会谋害余辛夷?这简直是荒诞至极! 温氏眼底露出一丝讥讽,面上却装作相当叹惋的摇摇头道:“若是旁人突然来向妾身说,妾身也绝不相信的,可是有证据却容不得妾身不信呐。” 说着温氏朝祥贵使了个眼色,祥贵几不可察的点点头,当即站出来道:“老爷!奴才亲眼看到今儿个晚上姑小姐偷偷摸摸的进了大小姐的房,然后抓着一把刀子,满手是血的从里头出来,而且还惊慌失措的想逃跑,多亏了大夫人及时将姑小姐拿住,否则,姑小姐想必已经逃掉了!老爷,请您务必要为大小姐做主啊!” 余怀远不可置信的望着穆雅兰,然而再看到她双手沾满的血迹! 穆雅兰像被堵住口般,百口莫辩道:“没!我没……我与郡主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下毒毒害郡主?大夫人,你不能红口白舌啊!表兄,你要相信我!” 穆雅兰睫毛颤了颤,两行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凄楚的望向余怀远。温氏最看不惯她这副狐媚样,突然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疾言厉色道:“你有!因为郡主抓住你从前跟一个来历不明的书生私通的把柄,你怀恨在心,所以要杀人灭口!” 温氏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包括余怀远都震惊住了!余怀远几乎堪称失态的反问道:“什么?”周围一干丫鬟、婆子更是露出惊叹的表情,姑小姐竟然从前跟野男人私通过?怪不得,十九岁仍未找到婆家,这次到府里探亲,探着探着竟把自己探到老爷怀里头去,原来是这样人品! 穆雅兰从前往事被揭开,整张脸都找不着半点血色,原本如花朵般娇艳的唇像打了寒霜似的,整个人不知所措的颤抖着,急急的膝行到余怀远面前,祈求道:“表兄,你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我更没有害大小姐啊!大夫人,你为什么要害我!” 温氏一个巴掌狠狠甩在穆雅兰年轻貌美的脸颊上,将穆雅兰打得脸颊都偏过去,脸上带着痛快的笑意:“启禀老爷,穆雅兰从前的事,妾身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她十六岁那年便有过一桩亲事,却在成亲前与一个野男人私奔,最后闹得人尽皆知,名声败尽,整个临安城没一户良家敢要她。她的父亲更是被她活生生气死! 而她现下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便把主意打到老爷您身上,这简直是诚心败坏咱们尚书府的名声,更是不将老爷您放在眼里啊!”温氏一句句话,像巴掌似的打在余怀远脸上! 余怀远的脸上,只剩下说不出的难堪,身为一个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 此事他已经不是在为余辛夷愤怒了,而是为了他男人的尊严!他身为堂堂一品大员,身边的姨娘再不济也是良家出身,如何受得了竟然被一个女人愚弄! 他在这一瞬间,从心头升腾起一丝滔天的怒气,厉声喝道:“穆雅兰,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雅兰眼泪刷刷的落下来,却一个字说不出来,朝着温氏痛声控诉道:“大夫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明明是你指使……”然而穆雅兰还没说完,温氏便已经截断她的话:“怎么?难道姑小姐要说,是我指使你去毒害郡主的不成?你害死郡主不说,还想来陷害我!还是你非要将我们尚书府搅合得鸡飞狗跳才行?你这等毒妇,简直其心可诛!” 穆雅兰所有的话都被温氏堵了回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余怀远现下都不会相信!余怀远气得眼睛都开始发红,一脚蹬开爬到他脚边哭泣垂泪的穆雅兰! 望着面如死灰的穆雅兰,温氏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胆敢毒杀郡主,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再加上老爷此刻被激怒,穆雅兰今日必死无疑!“老爷,此事人证物证俱在,未免夜长梦多,还是请老爷立刻处置吧!否则传出去,最后损坏的可是老爷您的名声!” 穆雅兰,你就好好的下去,陪着余辛夷那个小贱人一起,去见阎罗王吧!余怀远愤怒的望着穆雅兰,怒火攻心道:“来人……”就在余怀远即将下令之时,却听到一声甜润清雅的声音从内堂传来:“父亲怎么如此动怒?难道与小姑姑有关不成?”话音刚传来,那道聘婷绝丽的身影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丫鬟。 温氏像是活见鬼一样,完完全全的呆愣在那里,几乎是失声尖叫道:“余辛夷,你怎么没死!” 怎么回事?她怎么还会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她刚才亲眼看到的,余辛夷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白芷还在旁边哭!可是现在……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为什么会没死!余怀远也是皱紧了眉心,撑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是说穆雅兰毒害了辛夷么?现下这又是怎么回事!就连祥贵这些下人们,都像活见鬼似的! 余辛夷眨了眨眼,诧异道:“母亲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辛夷不该活着么?还有小姑姑跪着做什么?难道发生什么事了不成?” 说者有心,听着更有心,余怀远几乎是立刻瞪大一双眼睛,奇怪的望向温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半夜咋咋呼呼的说穆雅兰害了辛夷,又说穆雅兰从前名声不洁,可现下辛夷好好儿的站在这里,这又该如何解释!“你不是被感染了天花?” 温氏原本激动的脸色,瞬间变青,因为她立刻反应过来!她中计了!这场天花还有下毒,就是余辛夷玩的计谋!将她引诱进了陷阱! 余辛夷弯起唇瓣,浅浅笑道:“回禀父亲,这都是白芷这丫头的错,辛夷这几日的确身子有些不适,但并不是没有患上天花,只是普通的风寒罢了,偏白芷一时着急传错了话,父亲您瞧,辛夷现下可是好好儿的呢,只不过……” 话音一转,余辛夷脸上露出些许忧伤,“见到母亲一脸失望,像是巴不得辛夷出事的模样,倒让辛夷生生寒了心呢……” 余辛夷眼神一扫,在穆雅兰脸上扫了一下。穆雅兰当即哭了起来,却是无声的哭泣,如同被风雨打湿了的梨花般,两行清泪无声顺着脸颊滑落,最后隐入雪白而纤细的脖颈里,整个人泣不成声:“表兄……”两个字似含着无限忧伤与痛楚,瞬间将余怀远的心融化了。 穆雅兰字字带泪,诉说道:“我知晓大夫人原就看我不顺眼的,更看不上我家世低微……我这样小家小户的,如何与大夫人相比呢……我知晓,大夫人是嫉恨雅兰得了表兄的宠爱……只是,雅兰待表兄绝对是一片真心……大夫人为何要故意曲解雅兰的心意?更是编造出雅兰名声不洁的谎言来……” “表兄……雅兰虽说不是大家出身,但也是名声重于性命的。更没做出气死父亲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是表兄实在不信……雅兰便只有一死明志!” 说着,穆雅兰猛地从地上爬起,决绝的冲向旁边的柱子!余怀远震惊的撑大眼睛,当即眼明手快的冲上前抱住寻死的穆雅兰,可是已经迟了一步,穆雅兰已经撞了上去,额头被撞破,流出大块的鲜血来! 幸而余怀远还算及时,只是破了头,性命却是无碍的!余怀远抱着怀中柔若无骨的女子,失声道:“你这是做什么!”穆雅兰嘴唇颤了颤,眼泪却滚滚的落了下来:“表兄……你就让雅兰去死吧,否则雅兰即便或者,名声却也洗刷不清……雅兰绝不能让自己这样一个名节有碍之人,损了表兄的官威名声……更不能在这里碍大夫人的眼,表兄,让我去吧!”说着,挣扎着又要往柱子上撞! 余辛夷立刻敛了容色,痛心疾首道:“小姑姑,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在诚心割父亲的肉啊!你有哪里被委屈了,横竖有父亲为你做主,何必白白损了自己的性命!父亲您说是不是?”她眼睛微微瞥了面无人色的温氏一眼,心里却暗暗赞叹,这位小姑姑的演技可越发精湛了!温氏,你这次就等死吧! 你自以为是庄家,操控一切,但别忘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才是赢家! 穆雅兰却偷偷望了温氏一眼,如同被惊到的小动物,畏惧的往余怀远怀里缩了缩,泪水滚滚的又落了下来:“我横竖是个卑微之人,怎能让表兄为难……既然大夫人不愿雅兰留在府里,雅兰便唯有死这条路!” 她那被眼泪润过的眼睛此时分外的清亮,就像两个幽深但是清澈的湖泊,这美丽的湖泊里忽然涌起了万般幽怨和不舍,余怀远的心如刀割般发疼。温氏看着余怀远松动的模样,几乎是失声尖叫道:“怀远,你千万别听这贱蹄子蛊惑!她是装的!这个贱人在说谎!你快杀了她!”穆雅兰伏在地上,声音颤抖,却斩钉截铁道:“表兄,你让我走吧!我在这里只会让表兄为难……我万万不愿表兄陷入那样的境地,所以,还请表兄放我回临安吧……让我在那里,为表兄守住清白,了此残生……”直到此刻她终于懂了,余辛夷跟穆雅兰,这两个贱人联起手来,从头到尾都是在谋划好了,陷害她!贱人!贱人!这两个都是贱人! 余辛夷却微微蹙了秀眉道:“母亲,你这是说什么话?无论实情如何,左右都有父亲做主,您这样慌忙的想处死小姑姑又是为了什么?”温氏转过眼,愤恨的看着余辛夷!气愤得浑身发抖,几乎恨不得扑上前,将余辛夷活活掐死! “你们两个设计陷害我……老爷!您一定要明察啊!她们两个合伙了,这两个贱人合起伙来要害我!”然而就在此刻,穆雅兰突然捂住心口,猛地喷出一大口浓黑的血来!这一口浓黑的血,瞬间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怎么回事?”余怀远几乎失声问道。穆雅兰指着温氏不可置信的说道:“大夫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毒死我……就算你嫉恨我夺去了表兄的宠爱,可是……无论怎样你都是余府的主母啊……你为什么容不下我……”穆雅兰眼角落出两滴晶莹的泪水,又吐出一大口黑血来,昏厥了过去! 就在那一刹那,温氏面对着余怀远凶狠如狼般的目光,几乎是尖叫着大喊道:“我没下毒!这贱人自己服毒陷害我!老爷,这毒不是我下的!你千万别上她的当……” 却猛地发现,余怀远沉默不语的眼睛里,恶狠狠地,全部都是怒气!是恨意!是杀意!这样的余怀远,看得她浑身发抖,似乎两个人根本不是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夫妻,而是陌生人! 不,而是仇人!余辛夷忙道:“父亲,快把小姑姑送进去请太医解毒!”余怀远赤红着双眼,立刻抱起中毒昏厥的穆雅兰,朝着下人大喊道:“来了!快去请太医!”整个大厅内立刻乱成一团,太医慌忙的赶来探了穆雅兰的脉,又查了她的口鼻,当即皱眉道:“姑小姐中的乃是剧毒!再迟半刻可能便会要命!快,快把姑小姐送进内堂!” 余怀远听到“剧毒”二字后,眼睛几乎血红,咬紧牙关朝着下人怒声道:“耳朵聋了么,还不快去!” 丫鬟们忙将穆雅兰抬起内堂。余辛夷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余怀远一眼,朝着捂住胸口,剧烈起伏的温氏道:“我实在不懂,为何母亲要先撒谎说辛夷被小姑姑害了,又撒谎损害小姑姑的名节,难道就这么看不得父亲纳妾,有其他子嗣么……母亲,您这样真是太不应该了……” 第124章 秘密相挟 第124章 秘密相挟 余怀远猛地抬起头,堪称憎恨的望向温氏,那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杀气,似乎恨不得现在就撕碎她! 温氏愤恨的瞪向余辛夷,几乎是疯狂的扑过来,想要掐住余辛夷的脖子,捂住她的嘴,让她再挑拨不了半句! 然而她还没碰到余辛夷,已经被寒紫推开,整个人狼狈不堪的跌倒在座椅上,一头刻意梳理整齐的发髻散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片片花白的发丝,整个人狼狈得像五六十岁的老太婆! 然而温氏这副模样,落在余怀远眼里,没有一丝怜惜,反而是一股浓浓的厌恶与憎恨!余辛夷的话,让余怀远立刻想起,那一个个被温氏害死的姨娘,那一个个被温氏害死的儿子!心头的怒火在此刻终于爆发,他平时总顾及着定国公府,所以不会真正拿温氏怎么样,但是此刻!他心爱的女人被温氏下毒,终于将他心底那股怨气彻底激发上来! 温氏嘴唇颤了颤,开口道:“老爷……”话还未说话,却听一声脆响,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掌,将她打得额头重重撞在桌角上,头破血流! 温氏在家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出嫁是掌家主母,何时曾挨过打?便是余怀远激怒之下,也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忽然挨这么一耳光,顿时被打的整个人都蒙掉了。余辛夷看着气得发抖的余怀远,忙上前劝说道:“父亲消消气,没得脏了自己的手。” 然而余辛夷越是劝,余怀远心底那口气就越是旺盛,他狠狠指着温氏,手指都在发抖,骂道:“这个毒妇,害了我不知道多少孩子,现在又来害雅兰……有你这个毒妇一日,我们余府就一日就不得安宁!我当时怎么就娶了你这个蛇蝎!管家!现在就拿笔墨来!我要写休书,把这个贱妇休出余家!” 众人登时倒抽一口气,温氏更是面色立刻死灰一般!休……书……余怀远竟然要写休书休了她!就算是得知二少爷是她害死的,那些个姨娘是被她弄死的,余怀远都没有要休了她!但是今天,为了穆雅兰那个贱人,余怀远竟然要休了她! 最可怕的是,余怀远现下这样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说气话,他是真的,要休了她!“老爷……”温氏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说出口的,整个人已经猛地扑到余怀远脚边,死死拉住他的衣袖道,“你不能休了我……我是,我是你的大夫人!俊儿、惜月的娘亲啊!你别听那两个贱人挑唆,她们在陷害我,栽赃我!你不能休了我!不能啊!”“我能!”余怀远突然露出森冷的笑容,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笔墨纸砚,当即写下“休书”两个大字! 温氏看着那两个大字,浑身像是被抽去骨头一般,死死抱住余怀远的双手,失声尖叫道:“我还是定国公府的嫡女!你敢休了我,定国公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余怀远的笔陡然停滞,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住一样! 温氏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是的,她还是定国公府的嫡女,身后站着整个定国公府,余怀远不会休了她!不敢休了她! 温氏狠狠的望向余辛夷,眼睛像滴着毒似的,仿佛在说:你赶不走我的!我才是余家的女主人!就算死,也别想赶我走!然而就在此时,内堂里突然传来一道穆雅兰凄厉的嘶喊声:“大夫人!饶了我……表兄,表兄快来救我啊……” 这一声登时让余怀远心如刀绞,一眼看见温氏脸上得意而扭曲的笑容,顿时怒气上涌,仿佛做下什么决定,喝道:“定国公府?我现在就休了你给定国公府看!”余怀远立刻奋笔疾书,然后拿着那纸休书用力砸在温氏脸上!吼道,“现在,拿着这张休书给我滚!滚回你的国公府!滚!” 旁观着这一切,余辛夷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盛,温氏果然还是太高看定国公府的地位了,更低看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枉费她在余怀远身边躺了十几年,都没摸清余怀远内心最大的一根刺,便是定国公府!早些年,朝中不少官员说余怀远闲话,便说余怀远是靠着定国公府爬上来的,后来这便成了余怀远心底最不能触碰的一根刺。 然而现在温氏在这关头不示弱,反而害拿这根刺提醒余怀远,定国公府给他带来的耻辱,简直是逼着余怀远休她!当然,再加上穆雅兰高超的演技,余怀远怎会再容得她温氏!愚蠢,大夫人啊,你还真是愚蠢无比! 刚才那一个耳光已打得温氏头昏眼花,余怀远随后的话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震得的温氏魂飞魄散,紧接着余怀远的“滚”字入耳……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崩溃!滚?让她滚哪里去!这是她的家,她的地盘,她在这里苦苦经营了几十年,她在这里呼风唤雨了几十年,居然让她滚,凭什么?凭什么! 她早已是昨日黄花,没有了儿子,女儿也被关进尘鼓庵里落发为尼。她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大夫人这一个名头,现在这个名头也没了,让她滚去哪里!温氏眼前一黑,一口心头血猛地自喉中喷出,整个人猛地往后栽倒过去。 忽然发现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人扶住,一个熟悉的清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母亲,你没事吧?” 惜月……是她的惜月回来了么?温氏低头,看见一张美丽的脸,一双漆黑的眸子,她的声音中担忧无限,一双眼却是含笑的,满满的都是得意的讽刺的幸灾乐祸的笑……是她……是余辛夷这个小贱人!她胸膛剧烈起伏着,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这个小贱人,要是没有他,她还是这府里当家作主的人,丈夫敬重,儿子孝顺,婆母慈爱,她是一品诰命,更是未来王妃、乃至皇后的生母……就因为这小贱人的出现,让这一切像一个泡沫一般破灭! “报应。”一个微不可闻恍如幻觉般的,充满幸灾乐祸的声音仿佛直接从脑海中响起,她死死盯向余辛夷,看见那张形状美好的菱唇动了动,她没有听到声音,但是却清晰的读出了她的唇形,她在说……“活该。”她清楚的听到了脑中一根弦断裂的声音……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已经伸了出去,死死的掐在那可恶的小贱人的脖子上,然后她听到一个惊恐万分的声音:“母亲,你干什么?母亲,放手,快放手……”手腕被一双白净的手拉扯着,她什么都不顾了,死死掐着不放,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掐死她!掐死她!只要掐死她,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余怀远正在内堂看太医为穆雅兰解毒,忽然间听到余辛夷半声惊呼,然后便是一大片丫鬟婆子的尖叫声,他忙冲出来,便亲眼看见这一幕……余辛夷被温氏死死掐住脖子,从他的角度,看不见余辛夷的脸色,只能看见那双无力拍打的手,和软弱踢蹬的双脚! 余怀远似乎听到脑海中一声巨响,怒火腾腾的翻滚而上,两步便窜了上去,将那双手猛地撕开,一脚便狠狠朝着温氏的后背踹了上去:“住手!你这毒妇,给我放手!”若之前那休书只是一时愤怒下写的,那么现在,余怀远是半点不再犹豫了!他什么都怀疑,就是不怀疑他亲眼见到的! 他还在这里,温氏就敢这样对他的女儿!真当余府是她定国公府,可以随便妄为不成?其心可诛!可诛! 温氏脊背被一脚踹中,惊呼一声跌了出去,身前身后的剧痛传来,眼前登时一黑,那一瞬似乎听到自己心脉断裂的声音! 她嘴角流出一丝血,却抬头只看见余辛夷软软的躺在余怀远的怀里,余怀远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掐着人中:“辛夷,醒醒辛夷!”花厅内乱成一团,丫头婆子在温氏眼前来来去去,但是无论是丈夫婆妈,还是下人,都好像没有人看见她这个大活人躺在地上一样! 余辛夷悠悠转醒,怯怯的望了温氏一眼,立刻尖叫一声,边忍着痛垂泪,边心惊胆战的往余怀远身后躲:“父亲!母亲要掐死我,女儿好害怕!”看着余辛夷那副模样,温氏的理智完全覆灭,满心满眼只剩下毒火与滔天之恨!这贱人还在演!她还在演!她要撕碎这贱人这张虚假的面皮! 温氏几近疯狂的抓起案上的茶碗,用力砸碎,然后抓起一片尖锐如刀的瓷片,双目赤红的朝着余辛夷冲过来!“你这个魔鬼!我杀了你!”是的,只要杀了她,一切都好了!她儿子会复活,她的女儿会回来,余怀远依旧如往年般信任她,她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大夫人! 杀了她!用这片瓷片用力割开她的喉管,让这贱人的血流了一地,哈哈哈!亲手杀了她!然而温氏冲过来的刹那,余辛夷忽然惊叫道:“父亲!你快躲开!”余怀远望着疯狂冲来的温氏,当即先入为主的认为,温氏要杀的人是他!这点再次将余怀远激怒。他现在已是怒急,狠咬了牙齿,几乎想也不想的抬起脚,再次将温氏踹翻!“你这贱人,反了你!”这一脚再次踢到温氏上一次的伤处,心头的那口血再忍不住,喷了出来,溅了一地! 祥贵大惊失色,想上前扶住温氏,但是想了想,最后那只刚迈出的脚还是收了回来!因为现下,明显大夫人输了! 足足缓了好久才恢复神智,温氏浑身颤抖的跪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爬向余怀远,那张苍老丑陋的脸上,满是混合的血跟泪,难看得一塌糊涂:“老爷……你别听那小贱人胡说,我没想害您……老爷!我是你的夫人啊!”温氏什么体面尊严都不要了。看着旁边那张残酷的休书,就算死,也比被休掉来得好受! “你还在演什么戏!”余怀远此刻是半点不相信她了,先是毒害了穆雅兰,现在又胆敢刺杀他!余怀远像见了蛇蝎似的,阴冷的盯着她,恨声道,“来人!把这毒妇给我拉出去,送回定国公府!说我余家,实在承不下这尊大佛!再把她做的那些腌臜事原原本本的公布出去!”余怀远话音刚落,温氏整张脸便瞬间凝成一片死灰! 若是她被休之事传遍整个京城,那么非但她,就连定国公府的颜面就彻底完了,余怀远,这是要赶尽杀绝,逼着她去死! “余怀远你不能!不能!”温氏几乎是失声尖叫道,一头花白的发散落下来,死死的扯着余怀远的袍角,看起来简直像个疯子! 余怀远却恨声道:“还不快点把这毒妇给我弄出府!”家丁们面面相觑了一刻,当即拉着温氏将她强行拖了出去。温氏双手被架着拖出去,尖叫声凄厉得如同夜晚啼鸣的野鸦!余怀远却看都不想再看一眼,拂袖走入内堂,看穆雅兰如何。余辛夷冷然望着像死狗一样被拖出去的温氏,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死,对温氏来说实在太轻了,现下被休出府去,昭告天下,那样才是对温氏最好的惩罚!她说过,敢对她在意的人下手,便要承受她的报复! 就在温氏被拖出门的刹那,温氏忽然拼尽全力,大声嘶喊道:“余辛夷,我有话跟你说!你不听会后悔的!” 余辛夷眸中闪过一抹冷亮的光芒。白芷皱了下眉,小声道:“大夫人又想搞什么花样?小姐,您千万别上当。”温氏的声音却含着某种癫狂的因子:“你不是一直在查吗?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如果你不救我,我保证你会后悔的!因为你想查的东西,只有我能告诉你!哈哈哈……” 余辛夷冷冷的望着大笑着的温氏,目光冻得如冰,仿佛在揣度温氏的话语真实度。温氏回过头,狠狠的望着余辛夷,像捏着掐死余辛夷的把柄般,诡异的抬了抬眉道:“等我死了,那个秘密就随着我一起埋下地府!” 第125章 生存之道 第125章 生存之道 温氏回过头,狠狠的望着余辛夷,像捏着掐死余辛夷的把柄般,诡异的抬了抬眉道:“等我死了,那个秘密就随着我一起埋下地府!”这下,连白芷都开始动摇了:“小姐,或许她真的知道……”她知晓余辛夷这段时间在查的什么,并且那件事老夫人跟老爷都绝不会告诉小姐,那么,剩下的可能知情的,真的只有大夫人! 余辛夷的步伐缓缓走过去,淡淡道:“母亲这是想跟我做交易么?”温氏阴森的笑着,轻声道:“余辛夷,你想知道……你生母是怎么死的么?我可以告诉你,哈哈哈……”温氏的嘴角不断流出血来,此刻的她,就像个丑陋的疯子,却带着阴森而扭曲的笑容,“但条件就是……我要留在这里……你去,现在就去让老爷收回成命,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她不能离开余府,不能!如果就这样被送回定国公府,那么她这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全京城的人都会笑话她!那简直生不如死!所以她要留下来,哪怕留在这里等死! 余辛夷冷冷的望着她,目光锋利的如同刀子,带着可怕的寒气朝着温氏狠狠刮来。周围的丫鬟家丁们骇得狠打了个冷战,不敢说半个字。就连温氏,先前的胜券在握也在余辛夷这样寒冰的凝视下,产生一种宛如被阎罗王盯住的假象! 许久之后,余辛夷缓缓笑起来,在夜晚中灿烂得如同一朵盛放的青莲,徐徐启唇道:“好,这个交易我接受。来人,先把母亲送回院子去。” 听到这一声,温氏浑身僵硬的骨骼瞬间松开,这才发现,她刚才竟然在害怕!在这小贱人的注视下,竟然在害怕!怕得浑身冷汗!家丁们将温氏拖回来,送回芙蓉院,白芷忙上前一步,担忧道:“小姐,你不怕大夫人再动手脚么?” 斩草要除根,大夫人就像一颗毒瘤,若是不一下剜除,之后定会再次蔓延!“我倒要看看,这位强弩之末的大夫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余辛夷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转身道,“先随我先去看看我那位小姑姑才是。” 别忘了,这位小姑姑也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穆雅兰的毒被解了,余怀远守了一会儿便先行离开,毕竟穆雅兰的名分还没落实,现下便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免不了遭人闲话的。 看着徐徐走进来的余辛夷,原本正打着自己小算盘的穆雅兰,浑身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忙心惊胆战的从床上爬下来,颤声道:“郡主,我都按照您吩咐的做了,求您饶过我吧……”经此一事,她算真怕了余辛夷! 这场虽然是戏,但是她拿着毒药,站在余辛夷床边时,的确起过毒杀余辛夷的心!只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引蛇出洞而演的戏!她死也忘不掉,余辛夷在给她灌下毒药时,那沉冷的表情,就如同一条毒蛇看着一只无用挣扎的青蛙! 她从没见过一个十六岁未出阁的少女竟然有那样残忍的手段!她完全按照余辛夷的吩咐来做,将温氏步步陷入死地,半步都不敢错。因为在看着温氏步步倒台的同时,她仿佛也在看着另一个自己如何走向灭亡!余辛夷在警告她,大夫人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大夫人精心算计,她苦心谋划,都以为自己才是螳螂捕蝉后的那只黄雀,谁也没想到,最后真正的赢家会是余辛夷!这个少女的心智与手段,简直让她心惊胆寒! 余辛夷笑容和煦道:“小姑姑这是什么话?小姑姑哪里需要我饶恕呢?”穆雅兰却像是被判了死刑,一下子大声颓败地哭了出来,然后扑倒在余辛夷脚底下:“郡主,我真不该一时鬼迷了心窍,想对您下毒……我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放过我吧!给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此刻她才知晓,她那些拙劣的手段在余辛夷面前,简直等同找死! 她才十九岁,才从临安那个破地方逃出来,转眼就要有自己的好生活,她这条命,且珍惜着呢!绝不能因为一是愚蠢而丢了! 余辛夷半是怜悯半是嘲讽地看着她:“小姑姑这话倒是越发奇怪了,我可没有要对小姑姑不利的意思,你又何必这样害怕呢?”说着,她吩咐穆雅兰带进府的瑟瑟发抖的小丫鬟,道,“还不快把你家主子搀扶起来,这像什么样子!” 那小丫鬟赶紧去搀扶穆雅兰,却被她一把推开,她什么体面都顾不得,大声道:“郡主!往后我还有很多可以帮得到您的地方,求您给我一次机会吧!况且留着我对您来说有很多好处,六姨娘跟她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会受到半点伤害!郡主,我只是想找一个容纳我的地方,我保证在您的眼皮底下,我绝对会安分守己!”余辛夷微微一笑,道:“替你主子擦干眼泪吧,她现在的身体可禁不起这样哭。” 这就是答应了!穆雅兰一下子擦干净眼泪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小丫鬟连忙去搀扶她,她立刻道:“多谢郡主不杀之恩,往后郡主有任何吩咐,雅兰定当全力以赴!”余辛夷的笑容带了点冷淡,道:“希望如此。” 她留着穆雅兰,不过是因为将来还能派上很大的用场,她只给人一次机会,若是穆雅兰再不识相第二次,便休怪她心狠手辣!看到余辛夷转身离开,穆雅兰僵硬的身子才终于松懈下来,瘫软的跌坐在地上。下丫鬟颤抖着扶起穆雅兰道:“主子,您起来吧……” 穆雅兰脸色铁青的起身,然后脚下一滑差点又跌倒下去,险险的被丫鬟扶住,因着刚才被灌下去的毒药,她脸色显得十分难看,像遭了寒霜一般,脸上的惊惶之色仍未退定。小丫鬟豆青担忧道:“主子,咱们往后怎么办?难道真要看郡主的脸色过下去么?” 这位郡主实在是个可怕的角色。穆雅兰像是有不甘心,但最后仍然轻叹一声,疲惫不堪道:“不然呢?你以为这余府现在是谁的天下? 大夫人身后有那么大一座定国公府撑着,你看今日是如何拿着休书被老爷赶出去的?”原本她是奔着温氏命不久矣,长房大夫人之位必定悬空的意图,所以勾引了比她大整整二十岁的余怀远!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自愿扑上去。 因为在她心里,出去嫁个寻常男子为正妻又能如何?只不过名声上好听罢了,她才不要那所谓的虚名! 她要的是荣华,她要的是富贵!所以她宁为凤尾,也不要去做鸡头!只是经过今日,她是真正明白了,这个余府根本没有她操控的份!她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是棋子就该有棋子的自觉!这是她这么多年活下来的生存之道。温氏被休的消息在阖府传播开来,丫鬟小厮们不出半天就个个知晓,大夫人名存实亡。 虽然还留在府里,但实际上连院子都迈不出一步。大夫人,真要完了! 余怀远听到温氏没被送回定国公府,反而还留在府里,怒气冲冲的来兴师问罪:“温氏是你让下人放进来的?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他真正愤怒的不是余辛夷擅作主张,而是不知道何时,下人们竟然罔顾他的命令,仿佛余辛夷才是他们的主子! “女儿绝没有那样想,”余辛夷忙低下头,惶恐道,“只是女儿以为就这样将母亲送回定国公府,恐怕定国公府要找麻烦,所以……女儿鲁莽了,请父亲责罚!”看着余辛夷惶恐低头的模样,余怀远一腔怒火逐渐平息下来,理智逐渐回笼。 细想之下的确如此,若是温氏拿着休书回定国公府,必定要掀起一场天大的风波!所以,温氏非但不能放走,反而要将此事捂得严严实实的!只是,那么此事又该如何处理?余怀远一时就有些束手无策。“那你觉得该怎么办?”余辛夷故作迟疑的思忖了一刻,道:“不如还是先留在府里,对外宣称养病,再把这消息传到定国公府那里,至于这病要养多久,便不是定国公府可以管的了……”这一个“病”字,彻底提醒了余怀远,久病,便意味着……死!一旦温氏回去,必定挑起两家争端。 所以温氏不能回!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到她死! 看着余怀远脸上冷酷而决绝的表情,余辛夷眼底扬出一抹冷笑。这位看似满腹经纶的户部尚书,的确是天底下最冷酷无情的男子!即便温氏万般错,但仍然与他同床共枕十几载,更为他生育一儿一女,但是他下狠心的时候,连一点旧情都不顾! 她总算知晓,她骨子里的狠毒,是传自于谁!自余怀远书房里出来,余辛夷带着白芷进了芙蓉院。 往日呼风唤雨的大夫人,此时像条死狗般躺在病榻上,旁边是冷掉的饭菜,只见温氏额头青筋毕露,猛地的扑过去把饭菜砸在一个嬷嬷脸上:“你们竟然把这些猪食拿给我吃,简直天大的狗胆!我的燕窝粥呢?快点端过来!” 那嬷嬷被泼了一身的汤菜,似是想怒,最终还是忍气吞声的冷笑道:“夫人,燕窝那是没有的了,只有这些饭菜,您若是不喜欢,奴才等也是没办法的。” 这样毫不敬重的态度,几乎让温氏怒得一口气喘不过来,捂着心口指着这些丫鬟婆子,浑身发抖,却看到余辛夷站在门口戏谑的表情,登时怒道:“余辛夷,是不是你吩咐这些贱奴才折辱我的?是不是你!”她是堂堂定国公的长女,余府的当家主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沦落到连下人都敢欺辱她的地步! 余辛夷望了一眼地上虽算不上玉盘珍羞,也是寻常人家见都没见过的菜式,冷然笑道:“如果大夫人曾经经历过在天牢里跟老鼠抢东西吃,就知道,这根本算不上折辱!”她上辈子经历过的那些痛苦与折磨,今世大夫人所尝受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你!”温氏的脸色一片青紫,愤声道,“你这小贱人,给我滚!滚远点!”温氏抓起旁边一把金剪子,竟然要刺向余辛夷! 余辛夷三两步抓住温氏的手腕,黑白分明的目光散发着沉冷的光芒:“大夫人,我来是问你:你答应我的交易,应当兑现了吧!”她没空跟温氏胡搅蛮缠,她想知道的,只是关于她生母的那个秘密!温氏自以为有要挟余辛夷的把柄在手,冷笑道:“我告诉你也可以,但是你要帮我把惜月从那活死人墓里救出来!否则,我宁愿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看着温氏不知死活的表情,余辛夷的目光寒冷得简直如同千年寒冰,似乎看一眼,便会被冻结。竟然拿那个秘密威胁她?温氏到现在,还依旧自以为是的可笑啊! “大夫人,您若是还不愿意说,那辛夷也无可奈何了,只能……”余辛夷冷然笑了一声,击掌三下。寒紫立刻将房间里其他丫鬟婆子驱散,然后取出一罐精心准备的东西,放到温氏面前。当罐子打开的刹那,温氏原本桀骜的脸色立刻刷的白了,看着罐子里密密麻麻爬行的东西,吓得几乎失声尖叫,不住蹬着双腿往后爬:“你想干什么!余辛夷,你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大夫人您待会儿就知道了!”余辛夷抬了抬眸,白芷立刻上前绑住温氏。 第126章 子毒食母 第126章 子毒食母 余辛夷端起一碗一汪浓香四溢的蜜糖缓缓走到温氏面前,只见那蜜糖一靠近,罐中密密麻麻的东西全部骚动起来,发出簌簌的声响,简直叫人心惊胆寒。 余辛夷浅浅笑道:“这是最上好的蜜糖,一两便价值一钱金子,可是我精心备下的呢,大夫人,不如你先来尝一尝如何?”温氏双腿不住蹬动,却眼睁睁的看着那碗蜜糖一点一点的浇在她手背上、腿上、以及脖子上!余辛夷半是怜悯,半是痛快的看着大夫人,继续淡淡道:“当这些虫蚁闻到蜜糖的香气,便会循着香味爬到身上,然后一口,一口的啃噬。 对了,忘了跟你说,这些虫子都是经过精心挑选而出的毒物。寒紫,放毒虫!”看着那些缓缓爬过来的毒物,温氏浑身血色尽褪,骇得浑身发抖,却仍咬紧了牙关,威胁道:“余辛夷,你不能对我这样!你这小贱人,把东西拿开!我警告你……只要我一日不死,这个秘密就会存活在这世上一日,但若我死了……我保证它会跟着我一起进地府! 那么,你这辈子就都要守着你那贱人母亲,死不瞑目!”余辛夷面无表情道:“放心,它们并不会让你死,而是余生都饱受在腐烂与痛苦之中,一直到死亡。” 她说过,此生誓为毒女!上一世的恨,加这一世仇,今日她便要一笔一笔的把她们欠她的,亲手讨回来!看着慢慢爬过来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毒虫,温氏脸色煞白,失声尖叫道:“你敢!我是定国公长女,一品诰命!更是你的继母!你的亲姨母!你敢害我,你会不得好死的!不得好死!定国公府不会放过你的!老爷不会放过你的……还有我的女儿惜月,她会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余惜月?余辛夷盈盈笑起来,像是看一场笑话:“大夫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的好女儿余惜月在你身上做的那些事?以及……下的毒?” 早在温氏疯癫后,又突然清醒过来时她就在怀疑,这其中必定有猫腻,再加上温氏活死人一样的脸色,以及咳血之症,她的怀疑便愈加深重!世上绝没有什么良药能让温氏突然清醒,除了一种……虎狼之药! 说起来温氏还真是可怜啊,自己机关算尽,害尽她人,最后竟然反过来被自己的女儿害了!这世上,果真是报应不爽!余辛夷的话,让温氏脸色彻底铁青,几乎是神经质的反驳道:“你说谎!惜月怎么可能给我下毒!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余辛夷看她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一丝怜悯:“你不信是么?寒紫,把人带进来。”寒紫点了点头,立即出去将一个老大夫押了进来,那老大夫刚进屋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余辛夷浅笑着,瞥了温氏一眼,取出一粒温氏往常惯服用的药丸,道:“大夫人,你这段日子服用的,是不是就是这味药?”温氏看着那枚药丸,似乎冥冥中有所感应似的,浑身颤抖了一下,讷讷道:“你想要……干什么?” 余辛夷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枚药丸扔在那名大夫面前,提升呵斥道,“这味药丸是不是你配的!”看着那枚药丸,那老大夫明显脸上慌张了一下,但又使劲哽了下喉咙道:“草民不认识……这药丸……” 寒紫拔剑出鞘,冷冷的搁在老大夫脖子上,冷声道:“说!若有半句隐瞒,今日便休想爬出这扇大门!”那老大夫看着面前的利刃,倒抽一口冷气,吓得形神俱灭,忙大呼道:“我说!我说了!这味药是贵府二小姐找我配的!是专门救治疯癫病人的药方!只不过……” 看着温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余辛夷云淡风轻的笑道:“只不过什么?”那老大夫胆怯的抬起头,打量了余辛夷一眼,随即又畏惧的低下头,道:“青木香与朱砂这两味药,若是正常药量服用,便是帮助安神理气的功效,多用于调理刺激过度、神志不清的病人。但见效太慢,贵府二小姐说,所以……让我加了十倍的量!” 十倍的量?这个数字说出来,就连白芷都吃了一大惊。众所周知,朱砂这味药少量服用的确有提神醒气的功效,但是若大量服用,那便是毒!而十倍的量,那简直是剧毒无比! 更别说还有一味青木香!怪不得大夫人自清醒以来,面色便相当反常,一阵红一阵白,就好想回光返照!没想到是被喂下了毒药! 原以为二小姐只是手段狠辣,没想到,就连自己的母亲都要害!这种人,简直可怕得像魔鬼! 余辛夷却无比了解余惜月的想法。对于余惜月来说,一个疯癫的丝毫没有价值的母亲帮不到她,她需要的是一个清醒的,能够助她一臂之力的母亲!所以她兵行险招,用这枚虎狼之药唤醒温氏!只是,就连余辛夷都没想到,余惜月竟有那样狠毒的心,温氏好歹也是她的亲生母亲! 温氏在听到此的时候,浑身都像被毒虫咬中一样,撑大了眼睛大声尖叫道:“余辛夷,你胡说!你伙同了这老东西一起来害我!来骗我!我绝对不会上你的当,惜月是我的亲生女儿,她不会害我的!不会!”那老大夫见状,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道:“草民就算天大的胆也不敢配这剂药啊……真的是贵府二小姐,她还给了我一千两银子,买我的口啊! 这笔银子我一直不敢花,银票还在我怀里,是二小姐身边一个叫孙妈妈的嬷嬷给的,不信,您拿了银子去兑!” 余辛夷接过那张银票,浅浅一笑,命白芷送到温氏面前,温氏看着那张银票上写着的,庆丰钱庄的标记,整个人如同筛糠般抖了下,这家钱庄是定国公府名下的,能拿到这家钱庄的银票,只可能是……她的女儿,余惜月! 温氏迷茫的摇了摇头,吐出几个字:“不会的……不会的!余辛夷,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在骗我! 我的惜月,我最宠爱的女儿……”温氏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地上,仿佛此生的信念全部被打破!她死也不能相信,最后插她一刀的会是她拼尽性命去爱护的女儿!余辛夷却一点不可怜她,她在做下孽害了那么多性命的时候,就早该有此准备! 当第一只毒虫爬上她的手腕,咬下第一口时,温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拼命的尖叫着,挣扎着。然而她身上的蜜糖却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毒虫啃咬而来!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将她的手腕整个爬满! 看着她被毒虫逐渐淹没的模样,余辛夷冷声道:“老夫人的天花,是不是与你有关!”温氏满脸的泪水,吓破了胆子似的缩在角落里,然而到此时却仍旧磨着牙恨声道:“是我派人做的!那个老东西,整日与我作对,她该死!”听到这个答案,余辛夷眸底闪过一抹重重的杀意,随即道:“关于我生母的死,你又知道多少?” 温氏跟她母亲是表姐妹,她母亲生她血崩而死后,没多久温氏便进了门。当年的事,温氏就算不是全然得知,也最起码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一颗颗毒虫,将她的身体咬出一片又一片腐烂的咬痕,温氏一张脸扭曲的变形,终于尖叫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把这些毒物拿走!我说!” 余辛夷眯了眯眼,朝着寒紫抬了抬下巴,寒紫立即领命,一大盆水泼在温氏身上,温氏尖叫一声,身上的毒虫迅速消失,她跪在地上如同一条死狗般垂泪道:“你母亲的死……我只知道不是血崩,是有人害她…… 当年的人全都被灭了口,只有一个聋哑的接生婆……你去找她……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你放过我吧……”温氏像突然失去了所有斗争的力气,变得无比灰心,一下子大声颓败地哭了出来,然后颤抖着爬到余辛夷脚边:“我往后再也不敢跟你做对了……我也没几日好活了,求你发发善心……给我一条活路吧……” 此时的大夫人,浑身血污,狼狈得比外面最卑微的乞丐还要可怜,哪还有从前半分呼风唤雨的模样! 她老了,她也怕了,她失去了一切,现在留着的无非只有这条命!果然!当年她母亲血崩而死,的确有问题! 只是,当年的人证只剩下一个接生婆!她该到哪里去找!余辛夷微微眯起眼睛,打开门,朝着外面颤颤巍巍的丫鬟婆子们,令道:“大夫人身体不适,你们好好进去伺候着吧,记得,一定要完完整整的伺候好了!”温氏现在明摆着一心只想求死,但,她偏不让她如意! 自芙蓉院出来,白芷疾步跟在余辛夷身后,道:“小姐,您要去找那个聋哑接生婆?”为什么她仍然心里有些不安,大夫人真的会这么容易就把当年的事招了? 余辛夷的目光有些冷:“不急,查清楚再说。”十六年都过来了,一两日她等得了!至于大夫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就让她好好看着吧! 自那日后,温氏彻底病了,并且病得不清,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整日躲在自己屋子里不敢出来,听说一有风吹草动便大喊大叫要害她!一次两次余怀远或许还会去看看,但是几次三番后,彻底让温氏自生自灭,这时候余怀远恨不得温氏无故暴毙而亡!幸运的是,老夫人的天花竟然挺了过来,余怀远大喜,原本人心惶惶的余府,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温家人,来了! 余辛夷正皱眉羞恼的看着窗台上多出来的一盆精致海棠花,以及上面潇洒倜傥的一个“八”字,自那日皇后寿宴,这已经连续十二日送来海棠花了! 足足十二盆精致珍贵的各色海棠,几乎要将院子整个蚕食鲸吞干净!那该死的景夙言,到底又打什么鬼主意!白芷匆忙的进来道:“小姐,温老夫人亲自来访,说是来探大夫人的病。” 温老夫人?余辛夷扬了扬眉,她原以为温家会派个小辈来,没想到温老夫人亲自来了,怕是听到什么风声吧,呵,这也不错!就让她去会会,这位难缠的“外祖母”! 余辛夷刚踏进客厅,便听到温老夫人毫不客气的呵斥声,余怀远脸色极为不好看,然而温老夫人再如何,名义上也是他的长辈。最主要的是,温家近日向皇帝进献上去一位相面高人,并且送上去两枚珍贵的“延寿药”,重新哄得龙颜大悦!而温家的底气,又上来了! 余辛夷扬起唇角,浅浅一笑,掀开帘子进去道:“辛夷见过外祖母。” 听到这道声音,温老夫人当即冷笑一声,呵斥道:“郡主这声,老身着实当不起!”温老夫人的话毫不客气,然而余辛夷却丝毫没有露出不悦,反而笑得越发温和乖巧:“外祖母哪里话,您是长辈,当然当得起的。 外祖母这是要探望母亲么?不巧母亲正病着呢,恐把病气过给您,要不还是改日您再来探望吧。”温老夫人却当即怒道:“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身为母亲,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见么!”这样的蛮横无理,简直不把余家放在眼里。 余怀远当即凝眉,目光里显出深深的不悦。余辛夷却眨了眨眼睛,轻叹一声道:“辛夷哪有那样的胆子呢,若是外祖母执意要见,便请外祖母跟我来吧。”温老夫人自以为余辛夷怕了她,当即拂袖冷笑了下,迈开步伐急匆匆往大夫人院子里走去。余怀远不喜余辛夷擅做主张,皱眉道:“你做什么?” 若是让温老夫人看见温氏现在这副样子,保不齐要大怒撒泼,更有甚者,若是告到御前,参他余家待温氏苛刻,那余家上下面子带里子,全都要丢得彻底! 第127章 温家寻衅 第127章 温家寻衅 余辛夷却淡然一笑道:“父亲放心,女儿能解决。保证温老夫人,看不出什么。”她竟然敢把温氏留在府里,就早已做好准备!温老夫人带了两个嬷嬷,疾步走进芙蓉院里,可刚推开芙蓉院的门,竟然有一把斧头朝她猛地劈了过来! 温家七八个人当即吓得惊叫一声,温老夫人更是吓得满头冷汗,差点站不稳跌倒,幸而两名嬷嬷扶住。温老夫人正准备破口不大骂,然而定睛一看,这向她挥来斧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女儿温氏! 只见偌大的院子里,一众丫鬟婆子们退得远远的,不敢靠上前,而原本布置华丽精美的芙蓉院里,花草全部被砍坏,整个院子一片狼藉!而最可怕的不是这些,是温氏! 只见温氏披着半头乱发,两颊凹陷,眼窝一片青黑,原本就有些高的颧骨更显得突兀,几乎和从前那个高傲富贵的贵妇人判若两人,整个人神经质的抓着一把锋利的斧子,朝着四周疯狂的劈着,砍着!一边砍一边还尖叫道:“别过来!我不怕你们!再过来我杀了你!别再跟着我!”温老夫人双手不停发抖,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亦或是气的,怒指着余辛夷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好好的女儿,不久前老夫人的寿宴还是正常的,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幅模样! 余辛夷却仿佛不敢多言的模样,低头道:“自府里大姨娘去了,母亲就变成这副样子,近些日子身体更不好了,整日疑神疑鬼的……您,且自己看吧。”大姨娘?那是什么东西!温老夫人以为余辛夷只是在敷衍她,愤怒的瞪了一眼,当即冲上前去抓温氏:“女儿,你清醒点,把斧子放下!看看我是谁!母亲来接你回去!” 然而温氏却是半句都没听到的样子,看着温老夫人,仿若见到鬼似的,举着那把斧子朝着温老夫人又劈了过来:“大姨娘,我不怕你!你敢找我索命?我杀了你!杀了你!” 这一斧子温老夫人没躲得掉,当即被砍到在地上,手臂上竟被砍出一道血痕!血汪汪的流下来,两名嬷嬷立即上前道:“老夫人!”温老夫人捂住手臂,不可置信的望着被下人拦住的温氏,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女儿,难不成真的疯了不成! 余辛夷望着温老夫人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模样,唇畔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三两步快速上前,故作担忧道:“母亲您看好了人再砍,这是外祖母,并不是大姨娘呢。”温氏却像见了鬼似的,朝着温老夫人指道:“不,就是大姨娘!大姨娘回来了……还有七姨娘,余子敏……啊啊啊……鬼啊!到处都是鬼!他们要害我,要害我!”温老夫人痛心疾首道:“女儿,你清醒些,我是你的母亲!” 温氏怔了怔,目光呆滞的歪过头,似是打量陌生人一般打量着温老夫人,然后压低声音,神经兮兮的小声道:“知道么,有人要害我,”她完全神志不清的模样,小声道,“不,有好多人要害我!有好多人,好多鬼天天缠着我!啊啊啊……好可怕!离我远点!全都给我滚开!”温老夫人用力抓紧她的手腕,道:“谁要害你!” 就在此时,一道冷风吹过,树林里似乎有一道白影一闪而过,温氏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像是活见了鬼似的,挥舞着双手尖叫道:“别来找我!别来找我!你们死是活该!怪只能怪你们挡了我的路……不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大姨娘……三姨娘,七姨娘……二少爷……你们饶了我吧。我已经悔过了,求你们饶了我一命吧,我给你磕头赔罪,磕头赔罪!” 温氏先是歇斯底里的尖叫,然后竟双膝跪下,不断磕头哀求起来。温老夫人面色大变,当即什么都不顾的冲上前捂住温氏的嘴巴!这些可是说不得的秘辛!其中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带来杀身之祸!她这蠢女儿,未出阁时她叮嘱多少遍,整治那些姨娘庶子务必要把手洗干净,怎么竟会留下这么多把柄! 她原本是想来余府兴师问罪的,但是这下她彻底被堵住了嘴巴!因为她女儿明显看起来就是亏心事做多了,自己把自己吓傻了。就算真的闹到皇帝面前去,若温氏一时神志不清说出什么,只怕会比现在惨一万倍! 余辛夷却在淡淡的望着,眼中含着笑意。温老夫人亲自带着嬷嬷将温氏带回房里好生安顿了,至于自己手臂上被砍到的伤则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直到温氏闹够了,终于昏睡过去,温老夫人在铁着脸走出芙蓉院。温氏自己把自己吓病了,这下她更没有理由带温氏离开了。十六年前温尺素血崩而逝,不过是个碍眼的庶女,所以她并不见一丝心疼,但是这一次却是她的亲女儿,所以温老夫人憋了一肚子的话却撒不出来! 走回客厅,余辛夷朝着换好衣服回来的寒紫使了个眼色,寒紫立刻低下头装作寻常丫鬟跟在后头。寒紫这丫头办事越来越利索了,温老夫人前脚刚来,寒紫便紧跟着按照吩咐,扮成白衣鬼吓得原本神智就越发不清晰的温氏,犯了疯病。温氏今日这表现,实实在在的堵住了温老夫人的口! 斩草要除根,否则必有后患,她要温氏死!但绝不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否则定会成为定国公府陷害她的把柄!所以温氏一定要死得合情合理!那么这世上又有什么比自己亏心事做多了,被自己吓死,还要不体面,又让人拿不出错的死法呢?温老夫人扫了一眼余辛夷,看似慈祥的笑起来,看不出半点之前的霸道怒容:“郡主,老身今日刚巧想去栖霞寺祈福,不如郡主陪老身一起去吧,也正好尽尽孝道,为你母亲及老夫人请香。” 用孝道压她?余辛夷颔首一笑道:“老夫人那里,辛夷还要去伺候着呢,所以怕是不能陪外祖母了。”温老夫人略微提声,仿佛是在质问余辛夷对她的怀疑般冷笑道:“怎么,郡主这是怕老身对你不利?”余家虽然跟温家结了滔天大仇,但明面上仍没有撕破脸皮,且不管温氏生死,那层殷勤关系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温老夫人只不过提出一起去寺庙祈福,这个面子,哪怕不愿意,余辛夷也不得不给! “辛夷哪里敢?”温老夫人既然精心挖了坑等她去跳,若她不跳岂不是很不识抬举?况且,戏,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才有趣不是么?余辛夷心底冷笑了一下,面上却故作游移,许久后才咬住粉唇道:“辛夷恭敬不如从命。” 温老夫人似冷非冷的笑了下,在嬷嬷的搀扶下先上了马车,余辛夷朝寒紫使了个眼色,命寒紫暗中跟着,自己则带了白芷上了马车。栖霞寺,京城除了相国寺外香火最盛的寺庙,温家马车一路上吸引了不知多少百姓的目光,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在栖霞寺后门进,余辛夷戴着一张面纱走下马车,在寺院沙弥的引领下,自单独为贵胄女宾设的偏门进。 寺院长老亲自来迎客,将温老夫人同余辛夷迎进了禅房,白芷也想跟进去,却被沙弥拦住道:“女施主还请在此等候吧。” 故意支使开白芷么?这玄机可是越来越深了呢,余辛夷唇边扬起一抹笑,朝白芷微微点了点头,走进禅院深处。 只见一尊慈悲的大佛立在院中手结莲花,而它周围则是喜怒不已的十八罗汉一尊尊林立着,似嘲笑又似怜悯的望着世人。温老夫人笑着捏捏余辛夷的手道:“大姑娘且在此稍等片刻,老身与听禅法师约好去内堂听他讲经,两刻钟后便回来。” 温老夫人的笑容那般慈爱,简直如同这四周满堂神佛一般。余辛夷眸子淡淡的,微笑点头。内堂中不急不缓的经文声隔着层层莲幡,伴着佛堂内点燃的迦南香传入天灵,如同梵音,又隐隐如同符咒,竟有种让人失魂之感。 余辛夷眉心微微皱起一道波纹,似乎想睁开眼睛却遇到了某种阻碍!余辛夷心底突抽一股不安。就在此时,她突然听见佛堂外隐隐一声尖叫! 外面院子里突然一片混乱,一道浓烟从某处燃起,一开始只是旁边一个耳房着火,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火势蔓延的很快,一会儿工夫便将整个禅院都烧了起来。 余辛夷额头汗珠层层,猛地睁开眼睛,从蒲团上遽然起身急忙奔出去,然而那火势竟如同浇了油般,熊熊火舌猛烈的扑过来,她的衣袖只是在窗户上刮了一下已然着火!余辛夷在地上滚了一下,勉强扑灭了袖子上的火星,原本她可以顺利逃出去,谁知一片横梁掉下来,正好堵住了唯一的生路! 再一转头,原本应该进内堂的温老夫人根本没了踪影,而诵经声也戛然而止!她是故意的!故意引自己进来!恐怕这把火,也是她命人放的!就为了要借这把“意外”之火,烧死她! 第128章 大火燎魂 第128章 大火燎魂 外面一片哭天抢地,众人奔跑着率人救火。无奈风威火猛,泼水成烟,那火舌吐出一丈多远,舔住就着,众人刚开始还嚷嚷着救火,看到这种局面,谁都不敢上去。 只能眼看着一排的屋子化作火的巨龙,疯狂舞蹈,随着风势旋转方向,很快连成一片火海。丈余长的火舌舔在附近的房檐上,又接着燃烧起来,只听得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急雨冰雹般地满天纷飞,顷刻间砸伤了十几个沙弥、香客。一片爆响,一片惨号,人们滚滚爬爬逃离火场,再也不敢靠近。 变故,就是那么一瞬间!白芷守在外头,一转头就看到一片火场,火已经从耳房延烧到禅院,火势越来越大,火光捉烛天。白芷当即脸色骤变,大喊道:“小姐!快来人救救我家小姐!”不管是赶来救火的沙弥,还是温家的下人们,全都面面相觑。这么大的火,若是现在冲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白芷咬牙,扭身就要往火场里面冲,旁边人一把拉住她:“不要再进去!没看到房子就要塌了吗?” “我家小姐还在里头!让我进去!”白芷拼命挣扎道。这么大的火,再不进去救,就来不及了!她家小姐还在里头,里头!温老夫人却走过来,望着那滔天的大火,看似慈悲的眼里竟燃烧起可怕的阴毒,她朝着嬷嬷使了个眼色。两名嬷嬷立刻上前困住了白芷,状似劝说道:“白芷姑娘,这里头火势这么大,你不能进啊!进去就是送死!” “放开我!快放我进去救我家小姐!”白芷拼命挣扎着,但那两个嬷嬷却像是铁了心阻止白芷般,将白芷死死压在地上!而此时火焰越烧越旺,一阵唏哩哗啦,屋顶崩塌了!火苗窜升到空中,无数飞窜的火星像焰火般散开!火光照射下,照出众香客们惊吓过度,面色惨白的脸孔! 房子塌了!塌了!那里头的人! 白芷一双眼睛撑大,几乎是凄厉般呐喊道:“小姐!”就在禅院塌陷的刹那,一道紫色身影跃入殿中,将余辛夷带起:“小姐,跟我走!”然而寒紫背着余辛夷自窗户跃出的刹那,然而紧接着,四道黑色身影便闪现而出将余辛夷及寒紫围住,其中为首的黑衣人凉薄的摊开手,道了冷冰冰却满带嘲讽的两个字:“请吧。” 寒紫警惕的挡在余辛夷身前,手按在软剑上,低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那四名黑衣人如同看螳臂当车般嘲讽的蔑视寒紫一眼。余辛夷望着四方围来的黑衣人,沉声道:“寒紫,你有几成把握?” 到此时她终于明了,温老夫人处心积虑的引她过来,又放这把火,真正的目的竟在于此!寒紫迅速估计了四名黑衣人的武功,咬牙道:“三成,请小姐退后小心!”余辛夷却知道,寒紫所说的三成把握,恐怕连两成都不到!她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救兵! 寒紫心下一沉,便有一名黑衣人横刀砍下!寒紫抽出软剑来抵,竟被那股霸道的刚劲震开!寒紫肃容,脚尖点击连连后退,直退了十余步才将将接住这一刀!然而紧接着另两名黑衣人便提到砍来! 三把横刀一齐劈来! 寒紫仰身一躲竟躲不开,肩膀、手臂已被划来,流出两条鲜红的血来!她咬牙,回身挡开第二轮攻击,一边缠住几人,不让他们有机会靠近余辛夷,动作之间,她身上的伤口迸裂,血一直在流,这种情形下,已然支持不了太久! 余辛夷明眸撑开,她看出寒紫拖不了太久了,以一敌四,就算寒紫武艺再高强也只有送命的份!突然寒紫左腿中了一刀,扑地跪倒,发出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响,鲜血大团大团地涌出来,将紫色的衣衫染黑,又染红了脚下的泥土,触目惊心! 余辛夷不禁握紧了双手,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住手!我跟你们走!” 为首的黑衣人眯起那双阴鸷而嘲讽的眼,“你让我住手便住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来人,把这条忠狗先给我杀了再说!”“喀!”又一记骨头断裂的声音,寒紫的右腿膝盖也被硬生生地踢了一脚,仿佛是骨头都裂开一般发出声音,她跪在地上,明明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却仍是挺直了腰杆,发了疯似的挥舞着长剑,护在余辛夷身前:“小姐,你别管我!我撑得住……你快走!快走!” 黑衣人眯着眼,望着跪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污的寒紫,“还真是忠心耿耿的让人厌恶啊,只是,余辛夷身边的人,一个都不留!” 说罢,他亲自抽出那把还没见血的剑,猛地朝寒紫天灵盖劈过来!余辛夷猛地冲上前,毫不变色的挡在那把刀刃之前,目光如一道霹雷般射向那为首的黑衣人,她的声音很沉,却比以往都更寒冷,更加森然:“温断崖!你敢杀她,我会让你整个定国公府为她偿命!若你不信,咱们就试试看!” 她竟然拆穿自己的身份!为首的黑衣人先是一凛,随即摘下黑色蒙布,露出那底下苍白而阴鸷的一张面孔,冷笑道:“你怎么发现的?” 余辛夷轻蔑一笑:“你手臂上的伤似乎还没有好全啊,虎威少将军!不,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少将军了,那……还快跪下向我行礼!” 温断崖恼羞成怒的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让我向你行礼!” 余辛夷毫不畏惧的走上前,光明正大的走到温断崖面前,清冷的目光与他阴鸷的目光对视,“我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我乃鎏国堂堂郡主,皇后娘娘的义女,而你现在不过是一介布衣,无品无级,难道不该向我行礼!” “郡主?”温断崖哈哈大笑起来,带着无尽的张狂与快意,“你,已经不幸在大火里被烧死了,并且烧得面目全非,等这场火熄灭后,和尚们便会拖出你的‘尸体’送回余府!过了今日之后便再也不会有光华郡主,更不会有你,余、辛、夷!” 最后三个字,似乎从齿缝中挤出,带着无限的恨意!自从上次皇后寿宴,被余辛夷陷害,温断崖不仅手臂受伤,因中毒心脉受损,更是永远丢了他的大好前程!他明明是本朝最年轻有为的虎威少将军!将来继承定国公府的大将军!然而却在一夕之间,全都没了!没了! 这些天,他在府里无时无刻不在恨着,余辛夷的名字被他死死的记在心里,每想起一遍,浑身便如同毒虫再啃噬!每日每夜他都活在无边的恨海里,恨不得亲手将她捏在手心,一片片砍碎,揉成齑粉!他父亲一直让他等待时机,但是他等不了了!他恨不得立刻将余辛夷千刀万剐,万死不得超生!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余辛夷眸子微微眯起。果然!温断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一场装成意外的大火,造出她已经被烧死在里面的假象。这样谁都不会知晓她被绑架了,更不会有人来寻她的踪迹!她冷然一笑:“那么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动手?但在动手之前我奉劝你一句:你身上那毒可已解清?若是还没有,那便掂量办!” 温断崖的脸色一片铁青,死死的瞪着余辛夷,捏起的拳头几乎恨不得当即一拳将余辛夷弄死,却又临时顿住!因为诚如余辛夷所言,他淤积在心脉的毒仍然未解清,哪怕请了无数当世名医都是一样结果! 原来,余辛夷早就算到他会来报仇,所以圈套一层层的安排到了今日!他咬紧牙关,阴沉的说道:“把她带走!”黑衣人立即上前蒙住余辛夷的眼睛,她听见温断崖半晌后阴沉的命令道:“把余辛夷的这条狗,也给我带回去!” 随即一行人便自密道离开,余辛夷一路被蒙着双眼看不清任何东西,只知道自己被架上一辆马车,大约一个时辰后才在一座偏僻的私宅前停下。被刀架在脖子上押进私宅,直到踏进内堂才被解开黑布,余辛夷睁开眼冷冷的望着笑容桀骜的温断崖,眸中看不出一丝感情。 温断崖唇边扬着一抹邪佞的笑,伸出手胆大妄为的在余辛夷绝美的脸蛋上抚了一把,似是赞叹道:“好一张花容月貌啊,比我那惜月表妹还要美三分……” 但随即话音骤然变冷,用力掐住她纤细的脖子道,“若是这张脸毁了,那还真是可惜呢!说!我的毒到底如何清除?” 温断崖原本算得上俊朗的容颜在这么多天心毒的折磨下,仿佛吸了曼陀罗的瘾君子般令人作呕可怖! 余辛夷被迫抬起头颅,脸上带着清雅镇定的笑容,仿佛现在被劫持的根本不是她,而是温断崖!她略略抬了下眉,扬起眉尾笑道:“怎么,少将军现在不怕毒了?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浑身上下都藏着毒!或许,你的掌心现在已经中了毒也未尝不可!” 第129章 火中取栗 第129章 火中取栗 温断崖下意识的缩回手!他之前已经被毒怕了,可下一瞬他察觉到自己刚才竟然怯懦了,当即恼羞成怒,拔起剑用力架在余辛夷脖子上:“余辛夷,你找死!” 余辛夷毫不畏惧的回道:“那也要看看你少将军今日敢不敢送我去死!但我奉劝你一句,杀我一定要杀得干净,千万别留下半点把柄!否则皇上追究起来,挟持当朝郡主的罪名,即便你十个定国公府,也担不住!” 寺院里那场大火就算做得再完美,也会留下一丝半许的漏洞,而她在被挟持的路上便一路留下了一味藏在指甲中的寻踪香!“你!”温断崖手中的剑几乎割破余辛夷喉咙的刹那,就堪堪收回! 温断崖忽然想起什么,脸上泅出一抹扭曲古怪的笑容,目光像毒蛇般在她身上逡巡一番,徐徐道:“不,我不需要杀你。我只要将你留在这里一夜,明日再送你回余府,你以为你今后还能在京城抬得起头么?” 他的确不敢杀余辛夷,因为现在余辛夷的身份贵为郡主,若此事闹大,最后难免牵扯到定国公府。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敢对余辛夷做些什么! 他原本就计划好了,就算查出寺院焦尸身份不合,便制造出余辛夷不知检点,与男子私会的假象,最后让她名声彻底败坏!就算余家知道他做了手脚,那又如何?余怀远是再要面子不过的人,绝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外出宣扬他的女儿被人毁坏名节,所以即便再恨,也只能忍气吞声!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只名节这两个字,便能要了她的命! 余辛夷浅笑道:“你以为名节那种东西,对我来说算什么玩意么?相比于换你的项上人头,这笔买卖要划算得多!” 温断崖的脸扭曲了又扭曲,最后凝结成一股最古怪可怖的脸孔:“好!你笑,你继续笑!既然你自讨苦吃,我就来看看,你待会儿还笑不笑得下去!”说罢,他拍了拍手掌命属下将一样东西送进来,“我不会碰你!你这样蛇蝎般的女人,就算做我的妾,我都嫌脏!但是我会让另一样东西来好好伺候你!” 他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铁笼便被送了进来,黑布掀开,只见那只锈迹斑斑的笼子里,竟然关着一条凶猛的黑狗!温断崖的脸扭曲了又扭曲,最后凝结成一股最古怪可怖的脸孔:“好!你笑,你继续笑!既然你自讨苦吃,我就来看看,你待会儿还笑不笑得下去!”说罢,他拍了拍手掌命属下将一样东西送进来,“我不会碰你!你这样蛇蝎般的女人,就算做我的妾,我都嫌脏!但是我会让另一样东西来好好伺候你!” 他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铁笼便被送了进来,黑布掀开,只见那只锈迹斑斑的笼子里,竟然关着一条凶猛的黑狗!而那条黑狗双目赤红,不断发出沉闷的嘶吼在笼子横冲直撞,一眼便看出被下了药!而随同黑狗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名打扮妖艳的半老徐娘,浑身充斥着勾栏的脂粉味,笑盈盈的抓着块桃红色的帕子进来,朝温断崖行礼道:“桂妈妈拜见公子。”温断崖一边望着余辛夷发白的脸色,一边阴沉的勾唇道:“桂妈妈,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桂妈妈笑吟吟道:“哎哟哟,公子放心,这可是桂娘的拿手绝活儿了。在我的沁香楼里,对付不服管的丫头们便用这样的法子,保管她服服帖帖的,再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那么,就开始吧!”他吃准了,余辛夷今日就算逃出去又如何?她不在意自己的名节?可以!但是被一条公狗玷污过的女人,难道还要大张旗鼓的将这等丑事说出来吗?对付余辛夷的法子非常多,他不能杀了她,那就折磨死她! 桂妈妈从怀里取出一只瓶子,笑嘻嘻的走到余辛夷面前,看似怜悯,实则毒辣的说道:“这位小姐,还是劝你明白些,何必受这些苦呢?这瓶药下去,你可想好了,可千万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余辛夷望着那条咆哮的黑狗,再望着旁边比黑狗还要令人作呕的温断崖,冷笑道:“若是我就爱吃罚酒呢?” 桂妈妈轻蔑一声,强行捏开余辛夷的嘴巴,道:“那就……”“那就如何?”一道清越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忽然响起。桂妈妈还没抬起头,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一道血线便喷洒而出,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桂妈妈刚长大嘴巴似乎准备大喊,已经身首落地!温断崖吃了一惊,猛地回头,抽刀道:“来人!动手!”然而就那么一瞬间,只那么一瞬间,数十名武功高超的暗卫便如雷电般飞入,几乎只听到三声刀剑相撞击的声音,下一刻温断崖带来的三名属下已经身首异处! 温断崖连自卫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忽然眼前便晃过一道白影,刚对上一双冰冷的寒眸,便额头一下重击,他踉跄了一下,脑后又被猛击数下,顿时涌出数道血流糊住了双眼,仅仅一个迟疑,已经有数名暗卫扑了过来,死勒着他的脖子,他拼命挣扎,却因为脑后的剧痛而一时头晕眼花! 当温断崖恢复神智的时候,浑身已经被捆绑住,动弹不得,而眼睛被黑布蒙起,此刻的他跪在地上浑身是伤,就像一条被打残的废狗!若他此刻能看见,恐怕会露出惊恐的表情,因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八皇子……景夙言!温断崖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余辛夷这一路上如此冷静自持,恐怕早就算计好的,他以为他挖下了陷阱,殊不知,其实跳进陷阱的是他!他牙齿紧咬着,几乎咬出血来,破口大骂道:“余辛夷,你这个贱人!放开我!你这下三滥的贱妇!” 景夙言冷然一笑,居高临下瞥下的目光里,含着满满的杀意,敢对他的女人下手,温断崖真是狗胆包天!若不是他还留着有用,此刻早已像其他死狗般身首异处!他手中“常言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今日我便想见识见识,这狗嘴里是不是真吐不出象牙!”景夙言抬了抬眼,灰衣立刻摩拳擦掌的上前,一拳打在温断崖脸上,曾经桀骜嚣张的温少将军登时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 温断崖怒声道:“余辛夷,你卑鄙!”余辛夷打量了下他狼狈的模样,薄薄的双唇紧抿着,含着丝冰冷的笑意:“卑鄙?论这一点我可要向少将军你甘拜下风的!”先是放火,再是强掳,后来又想用勾栏里对付妓女的龌龊方法对付她,现在竟然还有脸来骂她卑鄙,温家的人从上到下,还真是一般的黑啊! 温断崖只觉得一口怒气堵在胸口翻滚,心口那淤积不散的毒几乎将他生生烧死!他咬牙唾弃道:“滚!你这谄媚下作的小贱人,凭什么拿我跟你相比!”他自以为自己所做的都是对的,任何与定国公府作对的人,天生就该死!而从不想想,这世上还有天理公道这种东西存在! 温断崖自始至终都改不了他那股骨子里的骄傲!他自以为是堂堂少将军,有谋有略,殊不知,他这股自负便是害死他的真正凶手!景夙言那双倾城之眸微微眯起,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却冷得能将人冻伤,这一次他亲自动手,一拳打在温断崖的脸上,温断崖又喷出一口血,落出两颗牙齿来! “管好你的嘴巴,若是不想要,我成全你!”景夙言接过灰衣递上来的那瓶烈性药,唇畔勾起一抹倾城之笑:“这瓶药既然你精心准备了,若是不派上用场岂不是太可惜了?来人,扒开他的嘴给他灌下去!”一想起温断崖这等小人,竟然想对余辛夷做的那些事,景夙言便心头涌起滔天怒火! 听到这句,温断崖猛地反应过来,接下来等待他的可能是什么,几乎堪称惊恐的表情,尖叫道:“你们想干什么!余辛夷,我警告你,你如果敢对我下药,我一定会杀了你!”余辛夷弯下腰,如春风般和煦一笑:“你现在是老鼠,而我才是猫。知道老鼠能活多久么?那就要看猫的心思了。”余辛夷分明是在告诉他,现在他是鱼肉,而她才是刀俎! 温断崖不住挣扎着,然而那瓶原本该灌进余辛夷肚子里的药,最后缓缓的灌进了他的腹中! 余辛夷直起身,不再看他,转而向景夙言道:“人准备好了么?”景夙言眨了眨眼睛,笑道:“当然。”他拍了拍手,只见一辆朴素低调的马车缓缓驶进庭院,帘子掀开,便瞧见一名三十好几面容痴呆的尼姑坐在马车里。景夙言示意墨穹、朱砂将温断崖扔进马车里,不久后,便听到马车中传来阵阵凄惨的喊叫声,以及龌龊声响…… 第130章 兵不血刃 第130章 兵不血刃 余辛夷远远的望着马车,眸中闪现出一抹冷漠的笑容:温断崖,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可人儿,你可还满意?这位堂堂的公主殿下,当今皇帝的十一皇妹,曾封安阳公主,后因品性残虐,残暴不仁,又五年无所出,皇帝恩准驸马纳妾,然而驸马纳妾当夜,安阳公主竟亲手将妾室砍为三段,又砍杀宫女二十三名!此案轰动京城,皇帝无奈之下便将安阳公主送至尘鼓庵“潜心修养”。 不久,安阳公主便在尘鼓庵里疯了,并且极其渴望男子。景夙言好整以暇的浅笑道:“半个时辰后,尘鼓庵里的尼姑便会上报父皇,皇姑丢失。”之后的一切便已经尽在掌握之中!堂堂长公主丢失,必定会派人寻找。想想,温家遭到废弃的大公子,竟然敢掳掠堂堂安阳长公主,并且对安阳长公主行龌龊之事,若是皇帝知道后,该会是怎样精彩的情形! 当然,她的真正的目的远不止于此!放长线钓大鱼,温断崖充其量只是一只小虾米罢了,而她真正要钓的那条大鱼,却是一直高枕无忧的……景北楼!如此说来,还要多谢温断崖主动送上门了!余辛夷眸中闪过一道精光,道:“那个地方已经安排好了么?”她所说的地方,正是景北楼的别院之一,也是最隐蔽的那一个,上一世,景北楼便在此处偷偷宴请笼络朝中大臣。最精彩的不是这个,而是……那院子里埋的东西! 却没得到回应,余辛夷回过头,却在回头的刹那唇上忽然一湿,她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双唇已经被镬取住,狠狠的被吸吮着,舔舐着,仿佛品尝觊觎已久的美味!余辛夷登时反应过来,将景夙言推开,怒道:“你干什么!”这个无赖疯子,莫非又神志不清了不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余辛夷不知是被气疯了还是怎的,这一瞬针对的的竟是选错了地方,而不是景夙言吻她这件事! 景夙言却浅浅舔了下红唇,理直气壮的说道:“你要奖励我!”这副如同小孩子撒娇的模样,让周围其他数名暗卫差点一齐从树上掉落下来!只有灰衣抬起头轻咳了一声,一边鄙视墨穹他们太孤陋寡闻,一边老练的抬起头望天: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什么都没看到。 灰衣轻咳的刹那,十二名暗卫一齐飞身上檐,识相的捂住耳朵,不看不听不说……余辛夷一张绝美的脸,隐隐发出怒意,不悦的瞪向景夙言!而某人却狐狸般眨了眨眼睛,弯下腰故意在余辛夷吹拂了一口气,道:“辛夷,现在没人看了,或许,我们该抓紧时间做另外一件事”这句话实在太过暧昧,每个字拆分开来都无比纯洁,然而组合在一起便让人浮想联翩。余辛夷几乎是愠怒的瞪向他,半晌后冷声道:“八殿下,别忘了,我现在是皇后娘娘的的义女,您的义妹。”皇后的意思已经极为明显,她收她为义女,一层是警告,二层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景夙言,余辛夷现下是他的义妹,从伦理上来说,他们绝无可能!否则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皇后不愧是皇后,只需一招,便能兵不血刃! 景夙言俊美无俦的面容微微变了变,但许久之后唇边竟缓缓弯起一道弧度,如同融化的一池春水般,玉白的手指轻轻抚上余辛夷乌黑的鬓发,仿佛呵护天下至宝一般取了她一缕发,轻轻放在唇边一吻:“所以,这又是你新拒绝我的理由么?辛夷,你似乎总把我看得太清,把自己的心看得太硬。”余辛夷几乎是困恼的说道:“你到底想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若只是想得到驾驭我的虚荣心,你可以现在就请便了!” 她可以将景夙言视为盟友,视为伙伴,甚至视为朋友!但唯独不是情人,不是夫妻!皇家就像深不见底的沼泽,她踏进过一次,绝不会再踏第二次!景夙言温柔的挽起她的发,取出一只粉白色的海棠钗轻轻插进她的发里,口中却说着与其动作完全不符合的霸道话语:“我的确想要得到什么,却不是虚荣心。我想得到的从前是你的人,后来是你的心,现在是你所有的一切,你给不给我!” “你!”对上这样一双墨玉般透亮,却仿若能射进人心的目光,余辛夷心神不知怎的一震,几乎是当即怒道,“景夙言,你是不是太狂妄自大了些!”他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控制她的一切么?景夙言猛的摇头,将脑袋放在余辛夷的肩上,贪恋的吸取她的气息:“若吾得卿,则平生无二色,你信不信,这句话我说到做到!” “我不信!”余辛夷被激起怒火,当即矢口道。景夙言却弯起唇角,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抬起她精细的下巴,强势而坚决的在她美丽的眼睛上落下一吻:“那我就做给你看!” 他景夙言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他景夙言想得到的人,没有得不到的!余辛夷,这辈子我要定你了,你也非我莫属!天黑之前,灰衣带领五名暗卫悄悄将温断崖及安阳长公主偷偷带进那所别院,而剩下的她所要做的便是……余辛夷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闪,乘着马车回到余府。 一路上余辛夷面色冷凝,相当沉默。她自认为并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人,相反,她有着这世上最坚硬的一颗心。然而面对景夙言的时候,她浑身的刺却仿佛毫无施展之地!该死的景夙言,这人就仿佛她重生之后唯一的变数,却是唯一让她束手无策的那一个!该死!“郡主,前方好像就是温家的马车。”一名暗卫禀告道。 温家的马车?这里是回余府的方向,看来应当是那位老谋深算的温老夫人,准备带着她的“尸体”向余家公布她的死讯了。余辛夷弯起唇角浅浅一笑道:“赶过去,拦住那辆车。” 呵!待会儿温老夫人看到她安然无恙的模样,会大惊失色,还是当即吓晕过去呢?她可是极为期待的呢。温老夫人正坐在马车里,脸上那抹阴毒的笑容还未散去,身后马车里是一具事先准备好的焦尸,太好了!自今日起,余辛夷就再也不存在在这个世上!她为自己的孙女儿,以及女儿报了仇!让那小贱人下了地狱! 马车在余府门前停下,温老夫人整理了一下表情,正准备摆出一副哀痛的面容,却正瞧到一道原本应该失踪的身影,完好无缺的站在她面前!“外祖母怎么不等辛夷就自己先回来了?可让辛夷找得心急呢。” 温老夫人像见了鬼一样,当即变了脸色,指着她道:“你怎么……”不应该啊!不应该!这小贱人不应该现在被困在某座宅子里,接受折磨么?怎么会逃了出来!余辛夷眨了眨清亮的眸子,道:“辛夷大难不死,怎么外祖母瞧起来分外可惜的样子?” 温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死死克制住怒到发抖的手指,强笑道:“怎么会?郡主没事,老身高兴还来不及呢。” 正在此时,温家一名家丁匆忙的赶过来道:“不好了老夫人!老爷那里刚才派人传信请您入宫,说皇上刚才龙颜大怒,要下令将大少爷斩立决!”温老夫人登时坐不住,震惊的起身:“什么?”怎么会突然斩立决!看着温老夫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余辛夷但笑不语,看来去寻找安阳公主的京兆尹那些人,速度快得让她惊喜啊! 白芷冲过来,小声担忧道:“小姐,您没有事吧?”大火烧起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小姐出事了!幸而小姐聪慧过人,侥幸逃脱一难。余辛夷摇摇头,朝白芷道:“寒紫受了伤,快扶她进去找大夫包扎伤口。”白芷点点头,当即将寒紫扶进府里。此次若不是寒紫护着她,拖延了时间,又若不是她早有准备在指甲中藏了寻踪香,一路做标记,恐怕自己现在还在温断崖的手中饱受折磨! 望着温家马车匆匆的背影,余辛夷灿若星子般的眸子里,闪耀着宝石般美丽却寒冷的光芒。 温家等着接招吧!这次不死,也要扒掉你们一层皮!当然……还有景北楼!当然,她也要好好准备一下,待会儿她进宫的戏份!果然,不久后便有公公到府上,宣余辛夷进宫!朝中出此大事,作为皇帝心腹的余怀远早就在第一时间换好朝服进宫,被传进宫中。 金銮殿上,整个气氛僵硬得可以,温家人包括温老夫人都跪在地上,而温断崖则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地上。安阳长公主看似受到惊吓,只知道在一旁哭泣。 景天齐、景北楼以及景夙言立在皇帝两侧,不敢多说一个字。而景北楼额头明显还滴着汗珠,仿佛正承受着什么巨大的压力,袖子底下拳头紧紧捏起,目光沉得吓人。他被皇帝急急宣来,才知道竟然发生这样的事,而最让人惊异的是,此案竟发生在他的偏院里!他在担忧,若是待会儿皇帝问起责来,他该如何收场!而景夙言则风轻云淡,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第131章 就是坑你 第131章 就是坑你 皇帝沉冷着脸孔,一本奏折用力砸在温衡脸上,怒吼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好儿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安阳公主丢了,结果竟然在一座偏远的宅子里被发现,最令人震惊的是,被发现的时候安阳公主竟然赤身裸体的与温家逆子……温断崖搅合在一起,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忤逆!以下犯上!这些都不足以形容温家的罪过! 温断崖却仿佛冤屈至极,大喊道:“陛下!臣是被冤枉的!”他满头的委屈却无处诉说,他明明是被余辛夷陷害的!“闭嘴!”温衡两个巴掌立刻挥上去,制止这逆子再做什么糊涂事,登时弯下腰,咚咚的用额头撞在地上,大呼道:“逆子大逆不道,请陛下降罪啊!” 他说过,余辛夷现在是郡主之身,且心机深沉得简直不像女子,不能惹!不能惹!而他这逆子竟然丝毫不顾,为了出心头那口气,意气用事!最后酿下如此大祸,该如何收场啊! 皇帝冷笑,抓起一只砚台便重重砸在温断崖的脑袋上,顿时砸得温断崖头破血流!皇帝道:“降罪?万死都无法赎其罪!”安阳公主虽然从前罪孽深重,但好歹是他的亲皇妹,即便扔在尘鼓庵里不闻不问,任由她老死,也不能被人胆大妄为如此对待!因为这损害的,是整个皇家的颜面! 温老夫人倒抽了口气,立即跪下求饶道:“崖儿绝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人陷害……求陛下开恩啊……”“开恩?” 皇帝的表情显得极为嘲讽与冷漠,“就是对你温家开恩太过,于是才敢犯下此等大罪!孙福寿,现在就拟旨:犯人温断崖,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判斩立决!现在就把这逆臣给朕拖下去!”此事涉及皇家体面,如今对温断崖最好的做法,便是斩立决!这下连温衡的脸都白了,死死咬住牙,却不能说不出半个字,因为这个节骨眼上,温家人说的任何一个字都只会火上浇油! 温衡几乎是期盼的望向景北楼,求他为温家说一句话!然而景北楼此刻自顾不暇,哪里还会主动跳出来当箭靶?当斩立决三个字钻进耳朵的时候,温断崖怔了一下,似乎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随即大声呼号道:“陛下!臣冤枉啊!不是臣做的,是余辛夷害我!” 听到余辛夷的名字,余怀远立即跨步上前怒声道:“陛下!臣女辛夷只是一介女子,如何能陷害温公子?还请陛下明察!”此事并非小事,甚至可以说滔天大祸,若是引到余辛夷身上,连他也可能受到牵连。所以他必须保,也只能保余辛夷!而温家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敢拖余家下水,简直恶毒至极! 温断崖却大吼道:“是不是陷害,请光华郡主当庭对峙!”他想明白了,绑架余辛夷虽然是重罪,但罪不至死!而故意掳掠长公主,并且行那不轨之事,足以让整个温家,都被他连累到满门抄斩!就算死,他也要拉着余辛夷一起去死! 温老夫人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垂泪道:“老身求陛下传光华郡主前来对质,也让吾孙死得瞑目!”温老夫人哪里想不清,原先计划中以一场大火为障眼法,掳走余辛夷,再行掉包计,可没想到余辛夷现在却安然无恙,而自己的孙子却犯了这样的大罪,生死未定!只能有一个解释,便是从头到尾都是余辛夷的圈套!温老夫人这样一个头发花白、年近古稀的老妇跪在面前涕泪直下,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为之动容。 皇帝抿了抿唇,愤怒稍稍平息后道:“传光华公主进殿对质。”此事实在闹得太不像样,但是安阳长公主已经年逾三十,而温断崖一个刚及弱冠的俊朗少年,无论怎么想,也觉得其中有些不对,难道,真的另有隐情? 余辛夷在孙福寿传召下,步入金殿,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臣女拜见陛下。”看着状似柔弱盈盈下跪的余辛夷,温老夫人脸色胀得青紫,那目光狠毒得像是要吃人!这贱人,害死她一个孙女儿还不够,还想害死她的孙子!妖孽!怪物!恶魔! 皇帝俯视着玉阶之下的余辛夷道:“余辛夷,温断崖告你陷害之罪,你有何解释!”余辛夷惊呼一声,像吓坏了似的,道:“启禀陛下,臣女不知啊……”温断崖首先按捺不住,破口厉声道:“余辛夷,你假惺惺的装什么无辜可怜,还不快老实招来!是你陷害我的!是你!”他恨极了余辛夷!若不是她强行给他喂下那药,他怎么会跟那么一个恶心苍老的老女人在一起……最后还引来杀身之祸!想起安阳长公主的容貌,温断崖便忍不住要作呕! “表兄,辛夷不懂为何您执意要诬赖我……可是,今日辛夷是随外祖母一起去栖霞寺烧香拜佛,为老夫人与母亲祈福,不幸遇到走水之事,差点葬身火海……” 余辛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里闪现出畏惧之意,仿佛一想到当时的情形,还心有余悸,“幸而臣女的婢女冒死相救,才救得臣女一命,不过自始至终,臣女都未曾见过表兄啊……表兄说我陷害于你,那请问表兄有人证么?辛夷倒是有人证的,辛夷的婢女寒紫当时舍身将我救出火海,寒紫现下就在府里,陛下可以传寒紫对质!” 余辛夷掷地有声,没有丝毫拖沓,那清澈果决的目光,简直让人不得不信。温断崖却怒得不行,几乎忍不住冲上前掐死余辛夷:“余辛夷,你信口雌黄!”可是其他的,他却一个字说不出来,因为他的人全死了!而当时他遭到袭击之时,立刻被蒙住眼睛,半个人影都看不到,所以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说不出! 到现在他都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余辛夷要如此精心设计,若要报复他,随便一个勾栏女子,甚至那条黑狗都可以。为什么要如此苦心孤诣,让他跟安阳长公主搅合在一起?温断崖脑中一团乱麻,却是什么都想不通! 余辛夷惊叫一声,忙往余怀远身后躲。温断崖落了空,温衡立刻眼明手快的上前阻止温断崖,现在在金銮殿上,这个儿子还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不成! 皇帝却已经勃然大怒:“温断崖,你犯了滔天大罪,还敢在朕面前行凶,你到底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余辛夷一番话,立刻在皇帝心中刻画出一个安分守己,恪守孝道的贤女形象。 相反,咄咄逼人的温断崖,简直罪大恶极!再加上上次皇后寿宴上,温断崖犯下之事早已让皇帝不喜,此刻更是将原本的五分不信,变成了八分!温断崖明明有满腔怒火,却像被死死堵住了嘴巴。 余辛夷躲在余怀远身后,垂着长睫,颤抖着咬唇道:“启禀皇上,辛夷真的没有见过表兄,更不知晓他犯了何罪……表兄,你说我陷害你,可我一介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陷害得了表兄呢?你可曾是虎威少将军啊……”堂堂前虎威少将军,竟然会敌不过一个闺阁女子,这说出去简直是个笑话! 皇帝的表情越来越冷,几乎能冻死人!余辛夷又继续说下去,殷切的望向温老夫人道:“除了大火之时与婢女走散,其余时候辛夷都与外祖母在一起,外祖母,您可是要为辛夷作证啊!”害了她的孙子,却要她来作证!温老夫人的脸色简直难看得无以复加,几乎要将整个金銮殿掀翻,她愤恨的咬紧牙齿:“住口!你这!你这……”温老夫人被余辛夷激得暴怒不已,她本就是极其高傲、目中无人的性子,可以说与温氏如出一辙,几十年来呼风唤雨,如何受过一个小少女逼得如此哑口无言!她抓起手边拐杖,竟然就要打向余辛夷! 金銮殿上顿时大乱,余辛夷边躲边惊慌尖叫,那几下拐杖竟落在余辛夷身前的余怀远身上,余怀远脸色登时相当难看!孙福寿见皇帝脸色越来越怒,立刻带宫女拦住了温老夫人。 余辛夷像是被刚才温老夫人的举动吓怕了,垂泪道:“臣女知晓,表兄、外祖母一直认为,是辛夷害死了萱儿表妹,但是萱儿表妹毒害臣女的亲弟在先,臣女的继母只有这一个儿子,臣女的父亲只有这么一个嫡子。 臣女如何能眼见父母哀痛?更如何能眼见我们余家后继无人……所以萱表妹之事,臣女只能请京兆尹公孙大人秉公办理。只是未曾想,外祖母与表兄竟会因此事恨上了辛夷……今日外祖母让辛夷陪同一起去栖霞寺为病重的母亲祈福,可是谁曾想……竟会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余辛夷眼圈略红,脸色发白,唇上无半点血色,眼泪和愤怒都似乎含在眼睛里,就连皇帝都露出不忍之色。 第132章 醉翁之意 第132章 醉翁之意 “只是即便表兄想脱罪,也不该把罪全推到辛夷身上啊……辛夷哪里来天大的本事,能在外祖母及表舅眼皮子底下,陷害得了表兄呢……你这可是欺君罔上,蒙骗陛下啊……”温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怒指着余辛夷道:“你这个贱人……”“光华郡主,你是何居心!为何要将吾儿置于死地!” 温衡见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当即五体投地叩拜,老泪纵横道,“请皇上明察啊!”若是无温老夫人搀和,皇帝或许还会念在温家从前功劳,再饶温断崖一回。但是温老夫人刚才当庭打人,简直将皇宫当成了她定国公府!这点在皇帝眼前绝对是不可饶恕的!温断崖不仅犯了大罪,还妄图把罪责推到一个少女身上,这简直把他这个皇帝当白痴耍弄!文帝本就是刚愎自用的性子,当即怒火中烧,狠狠瞪向温断崖,甚至是温家人!“住口!人证物证俱在,温断崖不思己过,还要栽赃嫁祸,简直其心可诛!来人,现在就把这逆臣拖出去斩了!”温断崖登时面无人色,浑身僵硬的瘫坐在地上!温老夫人更是一口气喘不下去,眼前一黑,直直的跌倒下去,晕死了!温衡悲痛交加,忙扶起温老夫人,却看到她嘴角流出一道鲜红的血液! 就在此时,一道披着灰色道袍的身影疾步步入殿内,大喊道:“近日乃七星大聚之期,陛下,不得开杀戒啊!”这人正是温家前段时间精心安排进宫的相面大师,徐开阳! 自上次徐开阳进献两枚“延年丹”,皇帝服下后立刻感觉通体顺畅,如同年轻十岁,便彻底迷上了此术。现下皇帝为了延年益寿,几乎已经到了依赖徐开阳的地步!而徐开阳之前便曾进言七星大聚之期,那可是帝王积攒功德之时!那么这样一来,岂不是意味着,温断崖,杀不得? 温衡听到此言的时候,狠狠闭上眼睛,太好了!他的儿子死不了了! 余辛夷却温衡朝瞥了一眼,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是么?那可见不得吧!她目光徐徐扫到景北楼身上,景北楼突然觉得如芒在背,立刻转过头对上余辛夷清冷无比的目光,此刻他突然感觉到心里一阵发毛!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灾祸要降临到他头上!怎么回事?他竟然会惧怕余辛夷!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京兆尹道:“启禀陛下,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京兆尹这句话脱口之时,景夙言与余辛夷相视一眼,眸中交流过一道心知肚明的光芒!这场戏的最重头,终于要上演了! 皇帝此刻耐心早已告罄,不耐道:“你有何话要说?”京兆尹暗暗瞥了景北楼一眼,惶恐道:“微臣在找寻长公主之时,发现温大公子掳走长公主的藏身之处,有些异样,似乎那院子的主人身份有些不同寻常。”被挖出来了!景北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当即先京兆尹一步跪下道:“请父皇赎罪,那处别院乃儿臣所有……” 既然此事瞒不住,那么不如他自己承认!皇帝的目光莫测的怀疑:“你的别院?”景北楼愧疚请罪道:“是儿臣的别院,但儿臣已经甚久不过别院,所以难免疏于管理,以至于没来得及阻止此事发生,请父皇责罚!”他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一座别院被发现了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至多治他一个治下不严之罪! 皇帝眼中的怀疑稍稍减轻了些,可还没等景北楼这口气彻底松完,派去追寻安阳公主的吏部侍郎以及京兆尹便对视一眼,犹豫道:“启禀陛下,臣等还在那座院子里发现其他东西……”怎么回事?景北楼刚才才稍稍缓和的面色,瞬间又严肃起来,怎么还会发现其他东西? 发生了这档子丑事,皇家颜面都不保了,皇帝此刻心情极为恶劣,听到此便怒斥道:“吞吞吐吐的作甚!还发现了什么,还不快老实交代!” 京兆尹公孙赞上前一步,将一只锦盒呈上道:“臣等在搜查院子的时候,发现,庭院中似有怪异,便仔细搜寻一番,挖开庭院后,在地底下竟发现了……数十具尸骨,经查验后具是年轻女子!而尸骨旁还埋着一只锦盒,臣不敢打开,请陛下亲启……” 皇帝怒急的让孙福寿将锦盒呈过来,孙福寿打开后,刚看了一眼,登时脸色煞白,立即关上锦盒。 这样怪异的表现,让皇帝的怀疑更深,提声道:“怎么回事?到底里面是什么东西,你吓成这幅德行?打开给朕看!朕倒要看看,里面藏着什么惊天东西之物!”孙福寿颤颤巍巍的打开锦盒,将那锦盒呈现到皇帝面前! 此时,余辛夷黑白分明的眸底闪过一丝夺目的光芒!放长线钓大鱼,这最后一尾鱼,已经到上钩的时候了!余辛夷猜得不错,皇帝的确怒极,甚至可以说是怒火中烧! 他抓起那只锦盒,用力砸在景北楼脚边,任由那锦盒之中那块明黄色的布盖在景北楼的脚边!“朕的好儿子,哈哈……景北楼,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那一瞬,金銮殿中所有人脸色都大变! 景北楼面色一凛,恐慌的抓起那块明黄色的布,展开后一看手刹那间惊住!这是什么?这竟是一卷圣旨!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圣旨上的内容:传位于四皇子! 光这一句话,便足以让景北楼当时弯下膝盖,额头重重的叩在地上!景北楼此刻心里简直要咆哮,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别院里怎么会出现这样大逆不道的东西! 可是不管他此刻心情如何,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父皇!儿臣不知情啊!有人陷害儿臣,请父皇明察!”看着景北楼惶恐到五体投地的模样,余辛夷的唇角的弧度缓缓扬起。她赌对了! 试问这世上对皇帝来说,有什么比他仍然在世,却有皇子觊觎他的皇位,来得更让他忌惮,恼怒的?更何况文帝年纪越大,越忌惮死亡! 这一点足以从他宠幸张开阳上看得出来!而这封伪造的圣旨,竟公然是遗旨!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觊觎他的皇位,分明是巴不得他早死! 于是,此刻皇帝哪里还听得下半句景北楼的解释,满心满意的只想到一件事,他的儿子,他羽翼已经丰满的儿子,竟然已经开始谋划他的皇位!他还没死,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夺走他的龙椅! 皇帝堪称暴怒的撑大一双龙目,他在笑,看似在笑,然而那笑容却让每一个人都心头警钟长鸣:“不知情?”皇帝脸上的肌肉扭曲的颤了颤,怒吼道:“这东西就在你别院里被挖出来的!上头就写着你四皇子的名字,你竟然敢说不知情?你莫不是当朕已经死了!” 说到最后一句,皇帝猛地走下三十三层玉阶,刷的拔出锦衣卫腰间的剑,搁在景北楼的脖子上!谁也没料到,温大公子强掳长公主之事后,竟然还牵扯出如此大的一桩灾祸!金殿之中,一片鸦雀无声!就连皇帝最亲信的孙福寿,都惶恐的伏在地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锋利的长剑横在后颈上,随时都可能让他身首异处,景北楼几近嘶喊般唤道:“父皇!”景北楼此刻终于知晓,余辛夷之前那个眼神的含义!这场戏,自温断崖掳人开始,到安阳公主“失踪”,再到那座景北楼隐蔽的别院,一步步都将皇帝的眼睛引到那座别院中,再将那把火自别院,一直烧到他的身上!这一连串实在太过自然,自然到毫无破绽可寻!就连他,若不是到此地步,都没有看出来! 但是,她怎么知晓那座别院为他所有,这个叫余辛夷的少女,简直可怖的让他心惊胆寒!然而现在他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如何化解这场天大的灾祸! 见到这幕,不仅温断崖,就连温衡都惊呆了!温断崖终于知晓,为何余辛夷要如此精心筹谋,原来他不过是余辛夷手中一枚棋子,甚至可以说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而真正的目标,竟然是四皇子!这个少女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做下这样可怕的事! 在场的除了温家人,便只有余怀远、余辛夷,京兆尹及礼部侍郎,以及三皇子景天齐和八皇子景夙言!除了布下此局的余辛夷与景夙言,所有人都只余震惊二字。这份圣旨为何如此巧合的就被挖了出来,简直巧合得令人咋舌,但是众人即便心中再怀疑,也不会在这个档口冒着惹怒皇帝的危险,为景北楼说半句话! 因为这世上的事,哪怕看起来再有疑点,只要皇帝相信,那它就是真的!景北楼连连叩首磕头,将额头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两行泪水已经流了下来:“父皇!请您相信儿臣啊……儿臣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此逆天之心!儿臣对您的忠心可表日月,这明显是有人陷害儿臣呐!” 第133章 斩他半命 第133章 斩他半命 但“铁证”如山,这样一份谋逆的传位诏书在前,皇帝会相信么? 皇帝年纪越大,疑心病越重,温断崖掳走安阳公主,为何会在景北楼的别院里被发现?这本身就让人觉得很奇怪!所以皇帝第一时间便想到,此事是不是有景北楼一份!再加上这份似真似假的传位遗召! 皇帝有十几个儿子,除了最为出众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外,还有八个未成年的小皇子,可以说皇帝根本不缺儿子!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宁可错杀一个,也不愿放掉一个心怀不轨,企图谋逆的贼子! 余辛夷唇畔的笑容,如同忘川河畔静静绽放的忘川花,美得耀眼,却同时冷酷得让人冰寒!她余辛夷,要么不做,要做便要一击即中! 景北楼,这个礼物你觉得可否惊喜?前世的仇今世来偿,景北楼,你且慢慢受着吧! 就在皇帝即将挥下剑刃,砍下景北楼向上人头的刹那,景北楼猛地提声道:“父皇!孩儿有话要说!这封遗诏绝不是儿臣伪造,而是有人栽赃嫁祸!儿臣所要控告之人,正是温大公子,温断崖!” 这个时候正在皇帝暴怒之时,他必须找个人替他顶罪!否则他今日断无活路!他景北楼注定建造不世之业之人,他还没有登上皇位,绝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至于这个替罪羊是谁,他不在乎! 而此时,把这盆脏水泼到任何人身上都不恰当,唯有温断崖!听到此,余辛夷唇边的那抹绝色笑容终于描画完毕,看狗咬狗一嘴毛,可是最有趣的一出戏! 景北楼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却半个字说不出,心头的愤怒几乎恨不得立刻夺过这把剑,杀了余辛夷!但是他能么?不能!他只能忍气吞声,先把这口黄连咽下去再说! 此处别院虽属儿臣所有,但实际上乃温大公子所赠!至于这封大逆不道的诏书,儿臣更是万分不解,这其中定有阴谋!请父皇明察啊!”听到景北楼的指证,温衡半是震惊半是愤怒道:“四殿下!请慎言!”他怎么都想不到景北楼竟然会反咬一口!伪造诏书,这可是灭满门的大罪! 景北楼却痛心疾首的叩首,道:“儿臣绝无戏言,愿以脑袋保证,这座别院确为儿臣生辰之时,温大公子所赠!因地域偏僻,儿臣极少造访,若父皇不信,请传召管家为证!” 他知道他这样一承认,必定会引起皇帝怀疑,他与温家勾结,但是现下他别无选择!因为皇帝只要派人查下去,必定能查出这座宅子的来历!与其到时候腹背受敌,不如现在背水一战! 只是可惜了,他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拉拢了定国公府,并依此拉拢了定国公府所代表着的二十万兵马大权!结果一朝之间,全部化为无用之功! 只是,为了保命他不得不挥刀断臂!看着这两个人互相推诿,皇帝冷笑一声,心头的怒火几乎要烧了屋顶:“这一切都在这座别院里发生,来人!给朕查!把这假造的诏书,以及那几十具女子尸骨给朕得清清楚楚!朕倒要看看那座别院到底是所为何用!” 一座宅院,主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呵!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四儿子早就与定国公府不清不楚!身为皇帝,最忌惮的就是皇子与朝臣勾结,以及图谋皇位。没想到今儿个倒占了个全!他现在谁也不信,什么也不信!只信他的耳朵,只信他的眼睛! 京兆尹及吏部尚书立刻战战兢兢的领命,退出金銮宝殿!整座金殿内一片死寂,皇帝扫视了一周,脸上的肌肉不住抖动着,任谁都看得出来,皇帝此刻心底藏着一座火山,随时都会喷发!余辛夷安分守己的站在余怀远身后,仿佛什么都与她无关,谁都猜不出,今日这精彩的一切都由她一双素手亲自操控! 一直低头沉默的余怀远眉头微微皱起,他暗暗的觉得此事绝对有蹊跷,更蹊跷的一点是,他的女儿怎么也会搅合在里面?难道此事有余辛夷一份?不!不可能!她不过是个少女罢了,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本事,布下这么庞大的一盘棋局!旁观的景天齐与景浩天,眼观鼻鼻观心,但眼底却是同样的意思。等着看好戏! 足足两个时辰,整个金殿里所有人都站麻了双腿,却没有人敢动弹分毫,生怕自己的一点动弹,会勾起皇帝的怒火,以至引火烧身! 直到天彻底黑了,京兆尹才复命而归:“启禀皇上,臣等赶回别院的时候,发现那些管家、守卫及一干人已经……悉数咬舌自尽!臣带人搜遍了整座院子,只搜到一名侍卫身上藏着的腰牌!” 京兆尹瞧了面色铁青的温衡及虎狼般咬牙切齿的温断崖,将那块腰牌呈上,道:“臣仔细查验过,这块腰牌是……虎威旗下的士兵腰牌……臣等还在那名侍卫的住所床底暗格中,发现了另外一张空白的遗诏!” “这不可能!”这道声音已经不是皇帝发出,而是温断崖失声厉吼而出!“这绝对不可能!公孙赞你在说谎!不,景北楼,你陷害我!你陷害我!” 虎威旗,五万兵马,现在归左将军冯远统领,但是在场都知晓,不久之前这五万兵马的统领另有其人,那就是……温断崖!腰牌加上一张空白遗诏,这足以证明,四皇子是被栽赃的,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是温断崖! “父皇您明察秋毫,是非曲折,任凭请您定夺!”景北楼连连叩首,面上痛心疾首,心底却一片冷漠!太好了!他没有白栽培那帮心腹!这下人证全咬舌自尽,再查不出半点东西,包括那院中埋着的几十具尸骨!而所有的罪责都归温断崖所有!温断崖原本就难逃一死的,现下,就再替他死上一死吧! 就算温衡再老辣算计,此刻也理智尽失:“四殿下!你不可信口雌黄!”这些时日,定国公府一直帮四皇子拉拢朝臣,积蓄势力,可没曾想,景北楼竟然反咬一口!简直忘恩负义啊! 皇帝抓起手中的剑,用力砸在温衡脚边,扫了一圈怒声道:“都给朕统统闭嘴!”皇帝看着双方,面色阴沉得吓人!他现在看所有人都在怀疑,无法相信其中任何一个!他剑尖直指着景北楼的心脏,冷声道:“景北楼,你到底有无谋逆之心!” 那暴怒的模样,仿佛只要景北楼表现出半点异常,就再不顾父子之情,了结了他的性命!景北楼心头一股股黑色火焰翻滚燃烧,面上却还要做出忠诚耿直的模样,道:“儿臣发誓!此生儿臣对皇位绝无觊觎之心,否则便让儿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个字一个字,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他这辈子最大的野心便是那座龙椅。却要他现在在皇帝面前发誓,此生绝无觊觎之心,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可是他有办法选择么?明显没有!皇帝眼中的黑雾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最终怒道:“来人!四皇子治下不严,剥郡王封号,降为贝子!夺兵部监督,减三年俸禄,面壁思过!” 郡王之位降为贝子!贝子乃皇子中最卑贱的封号,就连刚出生的二十三皇子,都有贝勒封号,而他自此只能为贝子!最重要的是,他好不容易挤掉景浩天,爬上兵部的实权!转眼间什么都没了!包括皇帝的信任,全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虽然留他不死,却不啻于已经斩了他半条命! 在听到皇帝口谕的刹那,景北楼的额头立刻蝤起股股青筋,拳头捏得无比之紧!他脸上的表情扭曲了又扭曲,最终化为感恩戴德的谢恩:“谢,父皇不、杀、之、恩!”至于这罪该万死的温断崖!皇帝的目光转到余怀远身上,面色诡诘深沉道:“余爱卿,你觉得此案该如何了结?温断崖,该不该杀!” 余怀远猝不及防被点到,目光闪了闪,在温老夫人殷切期盼的目光中,站出来道:“臣以为温大公子,杀不得。” 皇帝眯起眼睛,逼问道:“为何!”余怀远斟酌着,徐徐道:“徐道长刚才所言:近日是七星大聚之期,不得开杀戒啊。且温少将军少年英才,屡为陛下建下奇功,乃老国公不二的接班人选,往后朝中必定还有用得着温少将军的地方。臣以为,不若将温大公子杖责百杖,继续送回去面壁思过吧。” 余怀远看似在为温断崖求情,却让皇帝登时脸色难看的无以复加!什么叫“少年英才”?什么叫“必不可少”!什么又叫“定国老国公不二的接班人”!这是说,他鎏国就缺不了一个小小的温断崖,缺不了定国公府么!这简直在挑战他的皇权!怪不得温断崖敢如此大胆,原来竟持有这样的心机,呵!呵呵!今日若不杀了温断崖,满朝文武都要忘了,这到底是谁家的天下! 第134章 怀疑加身 第134章 怀疑加身 皇帝一掌拍在案上,怒斥道:“余尚书,你再敢多言半句,朕连你一起治罪!来人,逆臣温断崖,屡犯滔天之罪,不知悔改,实在罪大恶极!按律斩首!现在就给朕带下去!三日后,菜市口斩首示众!” 温衡露出惊恐的表情,拼命叩首,老泪纵横的哀求道:“陛下!”他一面磕头,一面祈求的望向余怀远,仿佛所有的期望都落在余怀远身上,盼望着他能顾念两家旧交,旧他儿子一命! 余怀远却一直低着头,稳如磐石。余辛夷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温家的败落,才有余府的兴旺之机!这一点她看得清楚,余怀远更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指望着余怀远为温家美言?简直笑话! 徐开阳挣扎了一下,再次出声道:“陛下,今日是七星大聚之期……”可他还没说完,便被一脚踹翻在地上!皇帝怒道:“闭嘴!”到这个时候,张开阳的话还会有用么?杀,还是不杀,从来都是皇帝的一念之间!更何况,皇帝突然想起,这徐开阳,可不就是温衡引荐之人!皇帝冷冷道:“谁再敢多言半句,便是连坐之罪!” “……”温衡冷抽一口气,所有声音都猛地抽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跪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温断崖满脸死灰的被锦衣卫拖了出去!他的儿子……完了! 而得以存活的景北楼,脸色也并没有多好看,俊朗的面容阴沉得像滴着毒! 这一场狗咬狗,最终两方皆输,而唯一的胜者,只有在棋盘之外含笑观战的,余辛夷!从头到尾,余辛夷就没抱太多期望,能将景北楼一击即中。虽然那卷造假遗诏能激起皇帝的愤怒,但是仔细一推敲便能发现漏洞,况且景北楼此人,阴险远超常人。 所以,她真正的目的有三:一是借刀杀人!借景北楼这把刀,杀了温断崖!二:让定国公府与景北楼反目成仇,一步步砍掉景北楼所有臂膀!这三:便是激起皇帝的疑心,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再难以磨灭! 此番一箭三雕,景北楼,这味道你可品尝得欢喜! 公孙赞瞧了一眼旁边一直疯疯癫癫的安阳长公主,望着皇帝愤怒的脸孔,斟酌着道:“陛下,长公主殿下该如何安排……”此次爆出如此丑事,最为吃亏的便是安阳长公主,哪怕她早已神志不清,也该有所安排才是,只是,这如何安排又成了问题。难不成还送回尘鼓庵?这似乎并不大好啊…… 皇帝的面色缓了缓,看着自己这个亲皇妹,平心而论,他并不怎么喜爱这个嚣张跋扈,嗜杀残虐的皇妹,只是她此次终究吃了亏,就算为了彰显他的宽容体恤,也不能薄待了她。 可,温断崖被处以死刑,安阳长公主又该如何处置呢?就在此时,一直安分守己,沉默不语的余辛夷上前两步,深深福礼道:“皇上,臣女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对于这个聪慧过人,又知进退的余辛夷,皇帝并没有多少厌恶,相反还有几分欣赏:“有什么话你说。” 余辛夷缓缓道:“臣女以为,长公主殿下此次受到惊慌,若再送回尘鼓庵恐怕会让长公主寒心呐。我朝之中向有惯例,若是男子不小心损了女子的名节,定要为此负责的。现下虽然表兄受到应有处罚,但长公主殿下却不能不管。臣女以为,表舅定愿意代为照顾长公主殿下,为表兄赎罪,表舅,您说是不是?” 什么?温衡原本沉浸在悲痛之中,余辛夷一番话让他几乎差点当场失态,掐死余辛夷!把安阳长公主送到定国公府照料?这简直荒天下之大谬!往后每次只要一看到安阳长公主,便会想起一次温断崖的死!这余辛夷此等歹毒心思,简直可诛! 余辛夷这个主意,让景天齐与景浩天都心惊胆寒了一下!不说导致温断崖被判死罪的导火索便是安阳长公主!但说安阳长公主从前恶名,现在疯癫,这样一个人放进定国公府,绝对会让定国公府鸡犬不宁!毒!实在太毒了! 皇帝却显然把这番话听进耳里了,这不得不说是个解决之法,既然安阳长公主不能再送回尘鼓庵,那就送到定国公府!一来,定国公府绝不敢慢待安阳;二来,安阳的存在对于定国公府来说便是一个大大的警钟,时刻看管着定国公府的一言一行!此乃一举两得! 余辛夷瞧了眼温衡扭曲又愤恨的脸色,眨了眨眼睛道:“怎么,表舅不愿意么?”温衡敢说不愿意么?能说不愿意么?明显不能!皇帝本就暴怒之中,他若说出半个“不”字,便是逼着皇帝满门抄斩! 他能做的,只是再次吃下这个巨大的哑巴亏! 温衡几乎是怒到浑身颤抖的说下几个字:“臣,不敢。” 皇帝的面色稍稍缓和些,径自道:“好!那便这么办吧!待会儿温爱卿便将长公主好好儿的接回定国公府照料,若有半点差池,罪加一等!” 温衡的膝盖跪在地上,恍若走在刀山火海般弯下腰,领命,沉痛道:“臣,遵旨……请容臣,先行告退……” 再在这里待一刻,他可能会跟温老夫人一样,吐血晕厥!好一个余辛夷!好极了!他定国公府,日后定会将这小贱人,五马分尸!扬灰挫骨!此事终于暂告一段落,至最后皇帝的面色仍然极为难看,在孙福寿的搀扶下摆驾离开。整个威压如雷般的金銮殿终于缓和而下,所有人都喘了一大口气! 仍有不少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心动魄之中!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从开头到结尾,从安阳长公主,到四皇子削爵,再到温大公子判死罪,这一连串的仿佛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幻,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终究一句:圣心难测! 待皇帝走后,一直跪在地上的景北楼才终于直起僵硬的膝盖,缓缓起身,他的目光如刀般扫向余辛夷! 余辛夷却像没察觉似的,顺从的跟随余怀远走出金殿,在转身擦肩而过的刹那,她听到景北楼的声音,几乎从齿缝里挤出,眼睛里燃着无穷烈火:“余辛夷,你好!你好极了!”他没想到自己一时马失前蹄,竟然中了余辛夷的诡计!呵!假造遗诏?多么荒唐甚至荒谬的罪名! 但事实上他却差点为此丢了脑袋!并且苦心经营数年的一切全都一夕覆灭!而他竟然被贬成了一个卑微的贝子! 余辛夷唇角弯起一抹清浅而无辜的笑容:“四殿下您在说什么?臣女愚钝。”论起手段狠辣,她可是还不及前世的景北楼十分之一呢! 看着面前这张绝丽的容颜以及冰雪般冰冷而透彻的眸,景北楼沉得带毒。 当余辛夷出现在金殿的那一刻,他便本能的觉得,今天这场祸事,与余辛夷有着某种关联!她一定知道什么,一定是!之前他并没有真正的分出心力与余辛夷正面交锋,因为在他眼中,余辛夷的确是个有心机并且不识好歹的丫头,但也仅限于有点心机罢了!他很乐于看到这个少女被人收拾,甚至顺水推舟一把! 但是若让他处心积虑的浪费时间与精力对付她,他并不觉得值得。并不是不想,而是不值得! 因为他景北楼向来以利益至上!只是没想到他机关算尽,竟然马失前蹄中了陷阱!这样的少女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么,他不介意将她亲手送进地府!景北楼的脸孔,沉得如同恶鬼:“你最好向佛祖祈求,此时与你无关!否则!” 就在此时,景夙言的身影突然出现,挡在余辛夷之前,将景北楼的话彻底打断,景北楼看了景夙言一眼,目光又转移到余辛夷身上,嘴角徐徐扯出一抹阴沉而冷凝的笑容,像极了阴暗的沼泽里,爬出来的鬼怪,露出森冷的牙齿,然后拂袖离开! 余辛夷冷眼看着景北楼拂袖踏出金銮殿,然后掀开衣袍,缓慢而坚定的跪在了金殿前的玉阶上!“四殿下!”立刻有太监宫女去阻拦,却被景北楼决绝推开,“让开!儿臣犯了大错,跪在此处向父皇谢罪!” 太监宫女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首领太监立刻朝下吩咐道:“快去向李总管禀报,四殿下跪在这里不肯起身,快去!”余辛夷却知道,景北楼根本是在跪给皇帝看罢了,以此证明他的忠诚之心,消除皇帝心里的戒备。 只是,景北楼,你以为此事就这样了结了么?别急,你慢慢等着吧,接下来的后续,又会多么的精彩!自皇宫离开登上马车时,已经天色极暗,马车之上,再没有其他耳目,余怀远沉声道:“辛夷,今日之事与你有关?”他看似随意的目光,却深深的打量在余辛夷身上,仿佛要看破这个女儿的伪装。 第135章 扶上平妻 第135章 扶上平妻 余辛夷却突然吓了一跳似的,惊得以帕掩唇道:“父亲在说什么?辛夷哪有这样大的本事能耐?” 余怀远的眉拧了拧,余辛夷惶恐却清澈的目光相对,许久之后他眼中的犀利才舒展而开,状似慈爱的点点头,逐渐消除了戒备。应当与她无关,这样布置严密的一件天大灾祸,怎么可能出自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之手? 他记得明明几个月前,这个女儿还是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绝不可能如此厉害。但……若真与余辛夷有关,那这个女儿的能耐简直让人恐惧! 温衡带着温老夫人回到府里,得知温衡被判斩首之事,整个定国公府彻夜难眠,自温凌萱被温衡亲自斩杀之后,温大夫人便郁郁寡欢,再得知温断崖人头难保,整个瘫倒在地上,眼泪刷刷的往下流。 温衡当即大发雷霆:“哭!就知道哭!我当初就反对你们去报复余辛夷,你们却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现在招来杀身之祸,又怪得了谁!” 明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却将他定国公府闹得鸡犬不宁,简直是! 温衡抓起花案上一只茶盏,用力砸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因着皇后寿宴上激怒皇帝,已经引起皇帝的猜测之心,这些时日他殚精竭虑,力主收敛锋芒,积蓄实力,好不容易弄来相面高人笼络君心,就差一点定国公府又要翻身!但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成器的长子竟然在老夫人的撺掇下去掳劫余辛夷,造成现在局面,还带回一个母夜叉般的安阳长公主,满盘皆输!满盘皆输啊! 就在此时,一名家丁咋咋呼呼的冲进来,忙跪下道:“老爷,二公子回来了!二公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湖蓝劲装的俊美身影如风般步入厅内,手中还抓着马鞭,显然刚跨下马,见着温衡、温大夫人立刻单膝跪下行礼,目似朗月:“父亲,儿子有办法!” 然而抬起头来,那少年俊美得过分的脸上,却有着一股阴沉的杀伐之气!霸道而诡诘! 三日之后,果然传来温断崖被菜市口斩首的消息。 余辛夷此刻正在按太医留下的方子,调制一味玉露汤,老夫人虽从天花中救回一命,但终究年纪大了,需要好好调养,寒紫带来了这个消息。 “你亲眼看见,温断崖的头颅被砍了下来?” 寒紫道:“是的小姐,属下乔装后亲眼验证的,那颗头颅的主人定是温断崖无疑。” 余辛夷眸中闪过一道光芒,秀眉微微皱了下,温家这次如此轻易便放弃,眼睁睁的看着温断崖去赴死?按照温家人的护短与刚愎,这实在有些不合常理!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就算温老国公在也没这个胆子!“温家有什么异常么?” “温家很安分的为温断崖收了尸,并没什么特别。只是一件,温家二少爷回来了。” 没有异常便是最大的异常!余辛夷道:“寒紫,这几日你多注意温家动静。”无论如何,与这样强大的敌人为抗,小心为上! 至于这位温家二少温长恨……余辛夷微微眯起眼睛! 接下来的两个月,余府里难得安宁,各处相安无事。穆雅兰被抬了姨娘受到余怀远隆宠,而穆雅兰的存在直接将八姨娘、九姨娘不安分的炮口全都转移了去,六姨娘及腹中胎儿却难得得了个安稳。与此同时,温氏半条命每况愈下,苟延残喘,余辛夷去看过两回,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在得知定国公府逐渐没落后,瘦得不成人形! 而插了温氏最后一把刀的,则是穆雅兰被余怀远抬成了平妻!足以见得余怀远有多宠爱之,同时也见得穆雅兰此女手段有多高!同时,这也是对温氏的一种告诫,表明,温氏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所有荣光不复存在,那还不如死了! 就在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之中,六姨娘的孩子平安出世了,是个粉嫩可爱的儿子,这一喜立刻冲淡了之前府中接二连三的阴晦,就连余怀远都高兴得露出喜色,老夫人更是爽朗下令,要大摆筵席! 妾的儿子出生,却要大摆筵席庆贺,这在名门世族中简直是没有的事!这足以证明,老夫人对这长房现下唯一的孙子有多重视!更有可能,若是余怀远再无其他子嗣,这一个便是余家未来的继承人! 当余怀远亲自为儿子取名余子钰时,就连穆雅兰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充满苦涩!钰,谓之美玉也,余怀远竟然赐了这个庶子这般荣华的名字,那么,若是她将来生出儿子,余子钰必定会成为她儿子的最大对手! 余辛夷在穆雅兰面上一扫,并未错过穆雅兰暗咬的嘴唇,以及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鸷!她浅浅弯起唇角,道:“怎么,子钰弟弟出生,母亲不喜欢么?” 穆雅兰浑身一震,忙低头掩饰笑道:“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郡主看……看错了吧。”额头渗满冷汗。 余辛夷笑道:“我就说,父亲得了儿子,母亲该最替父亲高兴才是,怎会不欢喜呢?想必往后,母亲也会替父亲好好照顾着子钰弟弟的是吧?” 余怀远犀利的目光立刻扫过来。 余辛夷说得风轻云淡,穆雅兰后背上却渗出一层层的冷汗!余辛夷看出她刚才心里打的那些龌龊主意了!余辛夷这是在警告她,若是余子钰有半点差池,定是她搞的鬼!于是现在她非但不能有任何举措,甚至还要祈求余子俊平平安安,否则她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穆雅兰违心而扭曲的笑道:“是,我自当尽力而为,绝不委屈了三少爷分毫!” 据说,得知余子钰降生的那天晚上,温氏在房里大吐三口血,整夜未能成眠!但这已经不关余辛夷的事了,她所要做的就是守护这个小玉童不受半点伤害! 八日之后,余怀远亲自发帖邀请朝中百官来参加余子钰的行九之宴。行九宴乃孩童出生第九日为庆贺孩童诞生所办的宴会,因着余怀远两次丧子,此次余子钰出生是为大喜,朝中文武百官都来祝贺,就连皇帝都送来了赏赐,几位皇子也到府拜贺。 六姨娘屋里,经过八日,小子钰的面容慢慢长开,变得水水嫩嫩,脸颊上还带着两个酒窝,见到谁都爱笑,可爱得相当讨喜,老夫人亲自抱着,欢喜非常。而其他几房姨娘、夫人们不管心不甘还是情不愿,都得打足了精神在旁强笑着,因为这个档口,谁都不愿惹了老夫人的不快! 三夫人张氏瞧着颇得老夫人宠爱的余子钰,心里颇不是滋味,眼珠子转了转,看似玩笑的说道:“这三少爷长得可真俊,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小玉童呢,老夫人您看这眼睛,鼻子,眉毛,跟六姨娘真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俊俏,只可惜与大伯不太相似。” 这话看似是夸赞余子钰相貌好,可仔细一听,那最后一句倒像是话里有话!心思活透的几位姨娘立刻听出不对劲来,暗暗的发笑,六姨娘则顿时脸色煞白,惊恐至极!这话简直在指认六姨娘的孩子身世有问题!余辛夷立刻按住六姨娘的手,安抚的朝她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瞥向张氏道:“不像么?辛夷倒觉得眉宇之间分明父亲的痕迹,怎么,三婶婶觉得不像父亲,又像谁呢?” 余辛夷这么一点,老夫人立马体味出张氏的意图,怒容道:“张氏,你有什么话便说出来!老身倒要听听,你这狗嘴里要吐出什么东西!” 张氏见老夫人动怒,却还想分辨几句:“老夫人我……” 老夫人抓起案上一只香炉便用力砸在张氏身上,怒斥道:“整日不是嚼舌根便是搬弄是非,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你们这些腌臜东西都容不得,好啊!很好!再胡诌半句,立刻给我滚出余家,我余家绝不要你这样蛇蝎心肠的毒妇!” 老夫人连没了几个孙子,现下余子钰便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谁人想动这块心头肉,都会成为老夫人的眼中钉。张氏却在这个时候,想煽风点火,简直找死! 看着张氏惶恐的跪在地上脸色铁青的模样,余辛夷没有丝毫怜悯,目光却在所有人脸上转了一圈,似在思量每个人的心思。 就在此时,一道猝不及防的声音带着虚弱的咳嗽响起:“原来老夫人及各位妹妹们都在此啊,咳咳……妾身倒是来得巧了。” 却见已经养病数月,神智不清的温氏,竟然难得的盛装打扮的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一身深褚色的勾勒宝相花纹服,袖口滚了两道边,华贵异常,挽了牡丹髻,金银宝石点缀简直有如一座移动的宝树,就算进宫面见圣上也不过如此了。只是这样华贵的打扮,却衬得她涂抹过多脂粉的脸色,显得更为苍老怪异,整个人看起来不伦不类,再没有从前的高贵典雅。 第136章 温氏服软 第136章 温氏服软 老夫人见了温氏,脸立刻拉了下人,堪称厌恶道:“你来做什么?”上次得天花的事,老夫人已经知晓是温氏做的手脚,但苦于一直未寻得那个下毒的妇人,只能不了了之。但这并不意味着不能整治温氏!温氏这两个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便是由老夫人暗示! 见了老夫人疾言厉色,温氏非但没动怒,反而忙惶恐的低下头赔笑,从怀里取出一只精致的长命锁道:“妾身听闻三少爷行九日之宴,为老爷与老夫人感到高兴,特来恭贺,这是妾身一点小小心意。” 温氏亲自将那只精致的长命锁送上前,要替余子钰亲自带上,却见余辛夷突然伸手拦住那只长命锁,淡淡道:“慢着!” 温氏掩了帕子咳嗽,脸色越来越苍白,像是随时会咳死似的,眼睛眯了眯不悦道:“怎么,郡主难道怀疑我在长命锁上还会做手脚不成?” 余辛夷笑道:“辛夷并不敢,只是子钰的东西,父亲特意叮嘱再三检查,辛夷不敢不听从父亲的意思,只好再查验一遍,还请母亲不要见怪才是。” 温氏冷笑一声道:“那便请郡主自便吧!” 看着温氏毫不胆怯的模样,白芷有些怀疑,难道真是小姐疑心了?余辛夷却面色淡然的结果那只精巧细致,来回翻看着这只巧妙得竟然一丝接合缝隙都看不出的长命锁,忽然一下用力,竟强行将那长命锁一捏成为两半! 温氏当即怒道:“郡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当面毁坏我赠送之物,分明是半点不把我这长辈放在眼里!”哪怕温氏现下地位再低,名义上仍是余辛夷的继母,这一点无从改变! 余辛夷唇边含着一抹浅笑,目光却发沉,将那长命锁用力打开:“辛夷倒想问一句,母亲这是什么意思?这长命锁里,藏的又是何物!” 老夫人一看,竟见那长命锁里,竟然还藏着一只小小的香囊!老夫人立刻肃了颜色,提升叱道:“这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长命锁里藏东西,温氏简直是胆大包天! 温氏立马惶恐道:“冤枉啊老夫人!这香囊里装的是鱼腥草、白海棠、天南星、乌头草四味草药,因着三少爷新生,最是易得燥热体虚之症,咳咳……因此妾身特意请太医配了这味清热温里的药方,请老夫人明察啊!” 老夫人脸色稍霁,面上的怒色却是消退了些,鱼腥草、白海棠、天南星及乌头草这四味药并不特殊,甚至说极为寻常的清热降火的药材,亦是大夫药方里甚为常见的,若真是如是这四味药,那道真可能是误会了温氏了。 可这时,却见余辛夷的冷笑一声,道:“这四味药的确有清热温里的功效。只是母亲难道不知,这对寻常人甚为有益的草药,对刚诞生的婴孩儿来讲,却不啻于虎狼之药!且弟弟并没患病,何须这些药草?岂不知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母亲,您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刚出生的婴儿体质极弱,寻常药物的剂量便是三分之一,婴儿都难以承受,更何况这整整一包!若温氏真为好心,为何不正大光明的讲出来?反而要藏得如此之深,明显是有所图谋,她竟然到这个时候还不死心,对刚诞下的孩子出手! 温氏被说得脸色铁青,忙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脚边,连连哀求道:“老夫人,妾身真不知晓啊!妾身愚钝,好心办错了事,求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听余辛夷说罢,心情极为愤怒,却见温氏恳切的跪在自己脚边,满脸悔过的模样,竟真不像故意的模样,又思及今儿个是子钰的好日子,实在不愿添晦气,朝着竹心斥道:“把东西扔出去,再不准让我瞧见!温氏,你往后再有半点小动作,仔细你的皮!” 温氏被训斥了,并没想往常般动怒,反而感激涕零道:“谢老夫人!谢老夫人!” 看着温氏这副恳切认错的模样,余辛夷忽然心中生出一股狐疑来。刚才一时愤怒中并没察觉,此刻却突然发现不对来:怎么回事?凭温氏的心计,若真要害子钰定是费尽心机,绝不会用这种明显的手段,如此轻易便被查了出来,难道她真的头脑不清醒了不成? 就在此时,前厅丫鬟来传话:“老夫人,老爷让奴婢来传话,请您与各位夫人入席。” 老夫人点了点头,将余子钰交给乳母好生照顾着,理了理装束带着几位夫人姨娘一同入席,六姨娘因不放心余子钰,便留下。而温氏竟跟在了最后,尾随而去。老夫人微微不悦的皱眉,似乎想斥退她,但一想今日这场合,温氏自己死乞白赖的要参加宴席,若是强行阻拦,引来宾客们侧目的眼光,那反倒弄巧成拙了。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命令竹心派丫鬟好好看着温氏,若是她有半点异动,立刻绑回。 余辛夷却微微眯起眼睛,望着低着头一脸惶恐的温氏,温氏低着头搅着帕子,忽然殷切的上前,朝着余辛夷,祈求道:“郡主……我知错了……往日都是我自作自受,与您作对,求您大人有大量,切勿与我一个半死不活之人计较……咳咳……” 温氏苦苦哀求着,像突然洗心革面般弯下膝盖跪在余辛夷脚边,声声泣泪,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无奈:“郡主!我给您跪下了!请您饶定国公府一命吧!我已经失去了一对儿女,温家也不能再这样无止境的斗下去了,我认输了,求您……咳咳……看在我快死的份上,化干戈为玉帛……从今往后定国公府再不与您作对!郡主!” 余辛夷看着温氏声声泣泪,字字含悲,仿佛真的大彻大悟的模样,心中却觉得无比诡谲!她眸子眯了眯道:“母亲,请起来说话。” 温氏却提声哭嚷道:“郡主不答应我,我便不起!” 余辛夷目光一寒,立刻命白芷将温氏架起来。这里是游廊,随时可能会有宾客走过来,看到她竟然让自己的继母给自己下跪,简直是不忠不孝!温氏这样一跪,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37章 惊天秘密 第137章 惊天秘密 可就在白芷强行将她架起的时刻,却突然见温氏体力不支的跌倒在地,捂住心口,极为痛苦的咳嗽出来,竟猛地咳出鲜红血丝来! 温氏忙死死的抓住余辛夷的手,痛苦呼号道:“咳咳咳咳!郡主快!药就在我怀里!快给我药!” 余辛夷的手被死死捏住,捏得发疼!余辛夷看着温氏惨白的濒死的脸色,目光沉了沉,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却见温氏自己艰难的从怀里掏出瓷瓶,交到余辛夷手上,浑身颤抖道:“快!辛夷,快把瓶子打开,给我……药!” 一名小丫鬟忙上前扶起温氏,朝着余辛夷焦急呼唤道:“大小姐,请您快救大夫人一命啊!再迟发夫人就晚了!” 就在此时,敬老王爷忽然在余怀远的陪同下走进游廊,见到此状,立刻皱眉沉面道:“这是怎么回事!”敬老王爷年逾七十,最是看中规矩的一个人,见着继母竟跪在余辛夷面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模样,立刻不悦的斥责。 余怀远见敬老王爷不悦,立即道:“辛夷,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喂你母亲服药!”在府中任由温氏自生自灭是一回事,但是在旁人面前,绝不能坏了余府的名声! “妾身……无恙……”温氏用力的喘息着,当着敬老王爷跟余怀远的面,握住余辛夷的手,就她的手打开瓷瓶,然后取了一颗药丸自己服下,许久后缓缓疏了一口气,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虚弱的走到敬老王爷面前,行礼道:“妾身身子不适,咳咳……扰了老王爷的雅兴……妾身……” 可就在这一刹那,温氏脸色突然一个大变,还来不及捂住心口突然浑身一颤,一口浓黑的血液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变故,就在那么一瞬间!余怀远跟敬老王爷根本来不及惊讶,眼前只看到一道血光,两个面上便全沾染了血滴! 旁边丫鬟失声尖叫道:“大夫人!” 温氏已经浑身颤抖着,仰倒下去!而敬老王爷则是面色铁青,登时吓得捂住心口!黑血!黑血!这血里有毒! 敬老王爷一头一脸的血,骇得脸色铁青,登时吓得捂住心口,震在当场!余怀远下意识的扶住敬老王爷,面色极为难看,几乎是失态的吼道:“太医!快去请太医!”沾满黑血的脸上,显得尤为狰狞。 今日是余子钰的行九之宴,文武百官、王孙贵胄们悉数莅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且在德高望重的敬老王爷面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闻声赶来的管家见状,倒抽一口气,忙跌跌撞撞的拿了牌子去请太医。 看着倒在地上,口吐黑血的温氏,余辛夷面色也变得奇怪,像带着惊讶,带着诧异,更带着一丝莫测的愤怒!这在旁人看来,却觉得她应该也是受到惊吓罢了。 温氏一边吐着血,苍白的手一边指向余辛夷:“余辛夷!余……辛……”那表情与声音里充满了恐惧,简直像见了来夺命的阎罗王!一口气没喘的上来,又喷出一大口浓黑的血液! 登时,余怀远的目光变得诧异起来,甚至充满了震惊!怎么回事?为什么温氏中了毒,喊的却是余辛夷的名字?而且表情那样恐惧! 余辛夷却无暇顾及他,大步跨上前用力掐住温氏的人中,急促道:“告诉我,我母亲的死因,快点说!”温氏不能死!她母亲去世的真相还没说出来,温氏不能就这么死了! 温氏提出最后一口气,抬手死死掐住余辛夷的手腕,那力道深深的掐进余辛夷的肉里,以只有余辛夷才能听到的声音,诡谲而疯狂的说道:“你想知道你母亲怎么死的,我,告诉你其实你母亲当年根本不是难产而死,知道是谁害她的么?是你的父亲,你的好父亲!因为,你母亲身上带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至于这个秘密是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想知道?我等你来地府找我!哈哈哈……” 温氏癫狂的笑容陡然戛然而止,猛地再吐出一口血,双目僵直,带着无穷无尽的恨意,在那一刹那失去了呼吸! 什么?她生母是她父亲害死的?余辛夷的面色瞬间铁凝一般,那表情似乎千里绿波顷刻间凝为冰川,带着深深的寒气!温氏就算死,也不让她安生!这到底是温氏的反间计,还是真相! 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傻了的模样,惊恐的哭了出来。而其他宾客们则被这巨大的动静引来,正看到了这一幕,皆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余府的大夫人死了,死在光华郡主的面前!临死是还死死扣着光华公主的手腕! “怎么回事?发生何事了?”老夫人原本在宴席上招呼宾客,听到下人来报,立刻在竹心搀扶下赶了过来,却看到这样的场景,登时倒抽一口气!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温氏就算死,也不该死在这个时候!更不该死在辛夷手里!这下该如何是好! 太医满头大汗的匆匆赶来,刚探了温氏的鼻息,就惋惜的摇了摇头:“贵府大夫人去了,请节哀顺便……” 就在此时,管家心惊胆战的跑来,通报道:“老爷、老夫人……定国公府……定国公府的人来了!” 什么?温氏刚死,温家人便来了!这……温氏突然中毒暴毙,这样状况又该如何处置!余怀远的面色从未有过的难看,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草草擦了脸,立刻掀起袍子一角准备先挡下温家人再说。 可猝不及防,温老夫人气势汹汹的带着温家的人冲了进来,拨开人群,在看到温氏尸首的刹那,温老夫人一口气堵在心口,根本说不出话来,猛地扑过去抱住温氏嚎啕大哭。 温衡也气得浑身怒颤,勃然大怒道:“我定国公府听闻你余府诞子,特来恭贺,你却让我们看到如此惨况,你余家实在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第138章 以死陷害 第138章 以死陷害 温老夫人从地上爬起,冲过来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余怀远脸上,双目赤红的骂道:“我好好的女儿交给你余家,却被你们活活毒死!若今日不交出这个凶手,我定国公府即日起,便与你余府势不两立!” 众人目瞪口呆,随即面面相觑。究竟是何人,敢在今日下毒毒死了温氏!温氏可是皇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又是老定国公最宠爱的嫡女!定国公府这下来兴师问罪,就好比一石掀起千层浪,今日之事绝对难以善了!若是可以,他们绝不想躺着淌浑水,可偏偏他们亲眼目睹了此案,注定难以脱身!余辛夷则冷眼看着温老夫人痛哭,目光沉静得仿佛置身事外! 余怀远被当面甩了一个巴掌,面子被一脚踩进泥土里,然而温氏死得绝对蹊跷,又是死在余府的,他竟没法子辩驳,只得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恶气。 “祖母你放心,若真是余府人所为,姨夫绝对会给定国公府一个交代!姨夫,您说是吧。”这时一名身着湖蓝长袍的少年走上前,扶住痛哭的温老夫人,目光莫测而冰冷的望了余辛夷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余怀远身上,似笑非笑的说道。 这是个极为俊美的少年,甚至可以用美来形容,因为他的容貌的确极为出众,面如冠玉,眸如寒星,然而这样出色的面容上,却隐隐透出一股阴鸷与杀伐之气!这句话,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威胁! 余辛夷目光与少年瞬间交错,心中立刻一凛!她认出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温家二公子,与温断崖一母同胞,温家两颗新星中的另外一颗……温长恨!绰号贪狼星!传闻他十二岁前都籍籍无名,十二岁那年以少年执子帮老定国公指挥一场战役,一战成名!那一场战役之中,他以五千士兵为饵诱敌入山,最后一把烈火烧掉敌方十万大军,最令人震惊的并非如此,而是那场大火中,地军不堪烈火投降,却被他拒绝!他冷眼看着十万人在面前烧得血肉模糊,化为焦炭,尸臭遍布整座山谷,从此寸草不生!手段之残忍,之狠辣,令外界对他十二个字形容:美如画,猛如虎,狠如蛇,贪如狼! 温长恨突然回来了!想必是听说温凌萱、温断崖的死讯,所以回来找她报仇来了! 余怀远为官多年,哪里听不出来,气愤的咬牙挤出一个字:“是!”无论余怀远心中多气愤,温氏当着百官贵胄的面,死在余府,这件事绝掩饰不过去!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做出承诺! 温老夫人老泪纵横,涕泪齐下,要朝敬老王爷下跪,哀求道:“敬老王爷,请您为老身惨死的女儿做主啊!” 敬老王爷德高望重,辈分比文帝还高一辈,刚才又亲眼目睹了温氏之死,这一头一脸的黑血还在脸上身上,此刻用力将金龙拐杖砸在地上,震怒道:“查!当然要查!是谁敢对大夫人下毒,简直胆大包天!定要揪出这个凶手来!来人!将此事禀明圣上,再请京兆尹公孙大人,大理寺卿付大人前来审理!在没查出真凶是何人前,劳烦各位在府中休憩!” 敬老王爷开口,众人立刻哗然。 封锁整个余家?这是把所有人都列入怀疑名单?宾客中,立刻有不满的皱起眉,实在不想趟这淌浑水,但是碍于敬老王爷德高望重,谁都不敢开口! 一场喜事顺便为悲,所有的客人都在大厅坐着等候,温氏的尸首立即被安置于后堂,大理寺卿付左带着太医与仵作亲自验毒,而京兆尹则带着衙役开始检查整个余府,尤其是温氏所到之处,务必要将这中毒之所,及到底何人下毒查得清清楚楚!温衡眼睛通红,仿佛是强忍着悲痛,而温老夫人则以袖掩面哭泣不止,无比哀痛,其余众人则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神情。温氏之死,可大可小,若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毒死温氏,那便是对王法的藐视,实在可诛! 余辛夷安静的坐在一旁,而对面,则是温家人悲戚而痛恨的眼光,余辛夷抬眼间并没有错过,温老夫人几乎恨不得把她咬碎,嚼烂的目光!以及,温长恨眼中,阴冷而深邃的寒意! 整个大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仿佛梁上悬着一把随时可能掉下来的铡刀,下一瞬便可能砍去在场某些脑袋!半个时辰后,京兆尹带着衙役面色凝重的回来,向坐于首座的敬老王爷禀告道:“臣带人循着大夫人所到过的每一处地方仔仔细细的查过一遍,查验过大夫人所接触的所有食物、物品都没有发现异样。” 温氏中毒,无非是两种途径,一种是食物中被下毒,一种便是所接触之物或者身上衣物、首饰被下毒,然后无意接触到,若非是接触到的食物与物品,难不成那毒,在温氏身上?更多的人目光复杂起来,甚至已经有人把目光投到余辛夷身上!因为在此不少人在温氏临死之前,都看到温氏最后一刻抓着的人,正是光华郡主……余辛夷! 余怀远的脸色更是瞬间冷凝,因为温氏死之前,他亲眼看到温氏发病,余辛夷手中抓着温氏的药瓶,而同时看到的,还有敬老王爷!老夫人察觉到余怀远异样的脸色,心中立刻紧起,难道…… 就在此时,大理寺卿带太医快步走了上来。 温老夫人连忙追问,痛声道:“付大人,我女儿到底因何而死?老身求您给我女儿一个交代……” 大理寺卿犹豫了一下,大声道:“臣带领太医与仵作共同查验,在大夫人衣物、发饰上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发现一件怪事,大夫人是否有咳血之症?” 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立刻道:“是!夫人的确有咳血之症!” 大理寺卿眉皱了皱,道:“那便是了……启禀敬王爷,经太医仔细查验发现,大夫人吞咽在喉中治咳血之症的药丸,有毒!” 什么? 跟着温氏的小丫鬟红霞立刻腿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傻了的模样,哭嚷道:“大夫人的确有咳血之症,可这药丸是奴婢亲自向太医求的,大夫人吃了数月都没事啊,怎么会有毒……奴婢绝没胆子在药丸里做手脚,奴婢发誓!请各位大人明察呀!” 温老夫人几乎是双目滴血般,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厉声呵斥道:“那毒药不是你下的,不代表着没其他人!最后碰到这药丸的人是谁?定是那人下的毒手!” 太医道:“臣查验过,这瓷瓶之中,剩余药丸都没有问题,只有这一颗里下了毒!证明的确不是这丫鬟动的手脚。”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 就在此时,那叫红霞的小丫鬟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刷的一下雪白一片,几乎是惊恐畏惧的望向余辛夷:“郡……郡主……” 这一声,立刻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震惊的定在余辛夷身上!温衡立刻捕捉了这小丫鬟的异常,立即拍案而起,提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不快如实说,到底是谁最后触碰了这药丸!快说!” 敬老王爷皱了皱眉,然而思及温衡刚死了亲妹,一时悲愤也是情理之中,到底没有责怪于他。 红霞浑身一颤,眼中泪水滚滚而落,仿佛她自己也是不敢相信的样子,恐惧的望着余辛夷道:“是郡主……将药瓶递给了大夫人,那药丸也是当着郡主的面服下去的,除了郡主……别人根本没可能碰过那药瓶……” “余辛夷!”温老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猛地扑过来,竟要一巴掌扇在余辛夷脸上,“你好狠的心啊!即便你权势滔天,谁都不放在眼里,我女儿也是你的继母!是你的长辈!更是你的亲姨母!且她还患了咳血之症,你竟然还不放过她!你的心,怎么如此歹毒啊你!” 白芷竹心见温老夫人扑过来,立即挡在前面,被温老夫人狠狠打了几巴掌,打到嘴角落出血丝。温衡立即将温老夫人扶回去,却见温老夫人目光恨恨的,若猛兽张开的獠牙。 余辛夷面色并没多大改变,只是目光却寒似冰雪:“外祖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坐实了毒是我下的不成?若真的是我,我为何要在今日毒死母亲?难道我不知道今日宾客众多,这样做的后果么?” 第139章 豺狼虎豹 第139章 豺狼虎豹 众人一想,的确如此。即便光华郡主要毒害继母,也大可选在无人之时,暗中将大夫人害了,谁也察觉不了。为何会选在今日这样一个宾客众多,贵胄莅临之时,在敬老王爷面前犯案,那不是自取灭亡么? 然而此时,一直在跪倒哭泣的红霞忽然又道:“难道是因……因为之前大夫人给子钰小少爷送了长命锁,您不喜欢,还怀疑大夫人在长命锁放了东西……故意要害小少爷,所以……” 温长恨眯起眼睛,追问道:“所以什么?还不快老实交代!” 红霞一惊之下,忙老实和盘托出:“所以郡主极为愤怒,当场呵斥了大夫人,当时老夫人、各位夫人姨娘都在的!都能给奴婢作证!大夫人怕郡主动怒,还亲自给郡主磕头赔不是,可没想郡主身边的白芷姐姐推了大夫人一把,大夫人就犯病了,最后服下郡主递过去的药丸,就……就去了!” 在听完红霞一番话后,原本都已经倾向余辛夷的宾客,顿时暗抽了一口气!原来竟有这遭!因为误会大夫人要害余子钰,所以余辛夷一时愤怒之下便做出毒害大夫人之事,简直合情合理!且之前余辛夷便屡次传出她与继母、妹妹不合的消息,更是与温凌萱、温断崖有过夙愿,温衡更是曾在金殿上宣称与余辛夷成为死敌!或许她就是因此怀恨在心,借机除掉大夫人! 穆雅兰闻言,惊得倒抽一口气,怯怯道:“妾身走得迟……的确好似看到大夫人给郡主下跪……不,也许是妾身看错了……看错了……” “母亲,你什么意思!”余辛夷的目光立刻锐利的扫向看似“无心之言”的穆雅兰!她以为经过上次的教训,穆雅兰已经收敛了许多了,没想到她仍然没有收起那颗躁动之心! 穆雅兰脸色一白,忙畏惧的低下头,不敢再多言一个字,心里却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温长恨当即冷下脸孔,怒声道:“你为人子女,却要继母向你下跪,纲常伦理到底何在!现下人证物证俱在,余辛夷,你还有何要狡辩的!杀人偿命,害死自己继母更是罪加一等,敬老王爷,您是宗室之首,请您立即定罪!务必要除去这蛇蝎心肠的妖孽!” 看着温长恨冷酷而阴狠的表情,余辛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微微眯起,脑中再三晃过温氏临死前那得意而疯狂的笑容! 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温氏之前要在长命锁里留出那么明显的破绽,原来是早备下那么一招在那里等着她!温氏演完那样一场戏后,那只长命锁,便是她谋害温氏的动机!而之后她发病,明明可以自己服下药,偏偏要把瓷瓶硬塞进她手里!就是为了制造她下毒的假象,因为当时最后触碰到药瓶的,除了温氏,只有她!而任谁都不会相信,温氏会下毒毒死自己,那么唯一的嫌疑人,只剩下自己! 好算计!好计谋!温氏竟然自己下毒送自己去死,也要陷害于她,将她一同拉进地府!而温氏早就得了咳血之症,原本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与其在府中不受重视,屈辱偷生,不如就以命搏命,将她一同拉下地狱,为她的儿子女儿报仇!而她一死,定国公府再没有仇敌,到时候余惜月自然可能凭借余怀远的怜惜东山再起!无论如何,这笔买卖算下来划算的还是她温氏! 温家人来得如此之巧,又如此恰到好处,恐怕早就接到温氏秘传的消息,所有精心准备,就为等今日这一刻,将她一网打尽! 敬老王爷听了温长恨一席话,面色更是阴沉,他刚才被喷了一脸的毒血本就极为恼怒,若真是余辛夷所为,那真是该死!余辛夷现下被赐封郡主封号,而他是宗室之首,由他来处置余辛夷,简直最好不过! 白芷闻言,立刻脸色惨白,扑通一声下跪道:“各位大人!大夫人临死前奴婢也在场!奴婢可以证明,郡主绝没有下毒啊!” 然而她还未说完,温老夫人立刻一个巴掌甩了个过来:“敬王爷在此,岂有你一个小丫鬟随便插嘴的份!是不是跟你主子学的,如此目中无人!再敢多嘴一句,立刻拖出去杖毙!” 白芷被一巴掌打出血来,然而这巴掌却等于打在余家脸上,老夫人登时怒道:“定国公夫人,你家大业大,但别忘了这里是余家!余家的丫鬟自有余家人教训,不劳烦您动手!” “好了!别闹了!”敬老王爷立刻眼睛眯了眯,就在敬老王爷准备下令将余辛夷收押之时,余辛夷突然弯起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道:“表兄说我下的毒,那么我定要将毒藏在身上,才能伺机将毒涂抹在药丸之上,那么请问,我的毒在什么地方?我的裙子里,还是我的发钗首饰之中!” 温长恨冷凝的盯着她,俊美而阴鸷的面容上带着缕似是而非的笑意:“郡主这是自己承认了么?敬老王爷,请下令立刻搜余辛夷的身!包括她身边的丫鬟,一同仔仔细细搜个遍!罪证,就在她身上!” 好一个厉害的贪狼星!的确是口才过人!她不过说了一句毒难道在她身上,温长恨立刻将这句话曲解成她承认下毒,再请敬老王爷下令搜身,若是搜到身边,那么她便是罪证确凿,该当死罪! 就在这时,余辛夷突然心底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因为她发现温长恨那双冷漠里眼睛里充满嘲讽与狠毒,唯独没有一丝怀疑,似乎他早已将一切都尽握在手!她立刻回想起之前温氏向她下跪时,用力的抓住她的裙子!难道…… 此时,一直沉默观看的永和公主却开口道:“辛夷现下乃郡主之身,仅凭一时猜测便要搜身,温二公子,怕是太过武断了吧!”永和公主对余辛夷的印象不错,并不愿意相信余辛夷会犯下这种错,在今日毒死温氏。 温长恨冷笑一声:“怎么,难道郡主怕了,所以不敢?” 温长恨这一句句话咄咄逼人,简直在说:如果余辛夷不愿接受搜身,便是畏罪!温氏定然是她毒死的无疑! 周围投过来,狐疑的目光越来越多,余辛夷置于包围之中,周围豺狼虎豹,竟是逃无可逃! 第140章 罪名压下 第140章 罪名压下 无数双带着怀疑的眼睛朝着余辛夷围攻而来,如同杀人不见血的刀,刀刀剐在她身上,而那一把把利刃之中,温长恨那双带毒锥显得尤为锐利。 在众目睽睽之下,敬老王爷却已然下令:“那就搜吧。”现在桩桩嫌疑都指定余辛夷,最好也最便捷的办法便是一查到底! “慢着!”老夫人却拍案而起道,“辛夷是清白的女儿之身,哪有随随便便被搜身的道理,若是往后传出去,损了她的名声,温老夫人,你是否负得起这个责!”她不是对余辛夷的清白没信心,而是对温家人五花八门的手段没信心!温氏今日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古怪! 六姨娘产子,府里最不喜的便该是她,可她却偏偏带了长命锁来贺喜,这是第一疑!温氏本是心高气傲,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对辛夷更是极为苛刻,却突然下跪,这是第二疑!最后一疑便是她的死,无论是她偏偏死在今日这个时间,还是恰巧被敬老王爷看到这个地点,都充满了疑点! 温长恨的目光一转,并不回答老夫人,而是将炮口继续对准余辛夷,冷然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光华郡主,搜身而已,若查不出毒自能证明你的清白,可若是你三番五次的推搪,倒叫人不得不怀疑你是否真干了亏心之事!” 这样的场面一触即发!余辛夷被逼到绝路,浅浅的眯起眸子,起身道:“好!既然温二公子坚持派人搜,那么便来搜!但我只有一句,若我被冤枉了,温二少爷又该如何?” “那我便当面像光华郡主磕头敬茶赔罪!”见到余辛夷终于答应,温长恨的眼里露出一股奇怪的笑容,那目光像是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猎物掉进了陷阱,只等着捕获! “好!”余辛夷的目光在他脸上割了一刀,露出嘲讽的笑容。然而那笑容落在温家人眼中,只以为是余辛夷临死之前,强颜欢笑罢了。 光华郡主已经答应搜身,可这身又要如何搜?当着众人的面?那绝对不可能!且无论是余家还是温家的人搜余辛夷的身,另一方绝对不会承认。京兆尹公孙赞环视了一圈,朝着永和公主深深躬礼道:“永和公主殿下,劳烦您辛苦一趟。”场中也只有永和公主身份中立公允,且身份高贵,有这个资格监督这场搜查,更能防止某些人做鬼! 永和公主点点头,起身道:“本宫自没有推脱的道理。”此事闹成这样已经不可收拾,她身为皇家之人,断没有推脱的道理。 却听到一旁温老夫人不甘寂寞的起身,看似恭敬,实则没有半丝询问的意思,目光刻毒的瞪着余辛夷道:“老身陪同公主殿下一同去吧。” 看着执意要去的温老夫人,永和公主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恼怒:“温老夫人是不信任本宫么?”温老夫人的嚣张她早就知晓,只是没想到竟然嚣张至此!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她会包庇余辛夷不成! 温老夫人却油盐不进的模样,抓起帕子抹了两滴老泪,悲戚道:“老身不敢,只是事关老身唯一亲女死因,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温老夫人做出这等样子,永和公主还没说什么?只得冷淡的笑笑,道:“既然老国公夫人质疑,那便请吧!” 众人看着前一刻还众星捧月,人人艳羡的光华郡主,这一刻却被当成嫌疑犯带进内室检查,面上不胜唏嘘的同时,心底还渗出层层的寒意!若是光华郡主身上真被查出毒,那么她谋杀自己继母的罪名便坐实了!那可是砍头的死罪! 余怀远的脸色相当难看,有着担忧,更有着恼怒甚至怨恨!若是余辛夷平素安分守己一些,不与温氏作对,不与定国公府为敌,怎会惹出今日这样大祸,并且拖累余府,拖累他?一旁,老夫人哪里看不出余怀远的脸色,然而她却是真正的担忧。温氏死得颇为蹊跷,已经上报陛下,若是没搜出什么还好,若真搜出什么,那边是罪证确凿啊! 似乎是一炷香的时间,又似乎过了许久,温老夫人突然在丫鬟的搀扶下,破门而入,赤红的目光带着强烈的恨意,大声喊道:“敬老王爷,余辛夷的衣服上被查出毒,请您立刻将这蛇蝎之女下令绑起,请皇上斩立决!” 这一声猝不及防,让大厅内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充满了震惊!就连穆雅兰都暗暗惊了一下,目光游移,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公孙赞跟大理寺卿付左对视一眼,交换过对方眼里的诧异,随即朝着跟随在后的永和公主道:“永和公主殿下!” 永和公主的脸色并不太寻常,甚至连她自己都好似还处在震惊之中:“本宫与温老夫人一同监督,本宫的四名女官为余辛夷搜身,查验过余辛夷身上每件物品,最后在她的裙子的配饰流苏上验到了……毒粉!” 什么?老夫人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煞白,几乎一口气没喘得上来!被当众查出了藏毒,罪证确凿,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温衡却已经登时起身,抓起一只茶碗用力砸到一直沉默的余辛夷脚边,怒吼道:“光华郡主,这毒,你如何解释!”现下余辛夷被人赃并获,还能有什么解释,这可恶的小贱人,就等着去死吧! 余辛夷眉头紧锁的低着头,似乎被砸在脚边的茶碗吓了一大跳,却没反驳出一声,仿佛被抓到了把柄,已经心虚认命等死! 敬老王爷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冷酷,眯了眯苍老的眼睛,开口道:“既然如此,来人,把光华郡主绑起来,暂且关押宗人府!待向皇上请命后,再行判罪!” 听到这句,温长恨俊美得过分的脸上,露出阴狠如狼的表情!关进宗人府,基本上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余辛夷,你绝没有想到吧,任你再狠辣再狡猾,也有这么一日!一个小小闺阁之女不乖乖的在定国公府脚下婢颜奴膝,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温家,自寻死路,那我便亲脚送你一程! 就在此时,一道月白颀长的身影忽然跨进大厅:“慢着,此事还未查清,便如此草率断案,似乎并不妥帖吧。” 温家人已经等着看余辛夷被绑起来,送进鬼门关,却突然被这道声音打断,殷切的目光立刻转为阴狠,不悦的瞪向这闯入之人,却在看到八皇子景夙言,以及他身后的三皇子景天齐时,脸色瞬间变得古怪! 两位皇子来了?那定是代表陛下的!见到景夙言与景天齐两人,在场所有人心又紧了紧,只有公孙赞与付左二人暗暗呼出一口气,立刻行礼。此事无论真相如何,定要得罪尚书府与定国公府其中一方,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不想与任何一方结仇! 景天齐伸手虚扶了扶,道:“父皇听闻大夫人温氏被毒死之事,特派小王与三皇兄前来断案,案情现下如何?” 温长恨眸子微眯了眯,躬身道:“启禀殿下,此事已经水落石出,光华郡主亦是默认所犯罪行,并不需要再查,请殿下立刻下令按照我朝律法处置光华郡主,为我姑母报仇!”他声音里满是笃定,今日之谋乃温氏倾尽性命以血谋划,即便余辛夷有翻云覆雨的本领,今日也断逃不过这一死! 景天齐的目光略带诧异,已经水落石出?他早就见识过余辛夷此女的能耐,无论是当初淑贵妃花会上她的狠辣,还是春猎上她的聪慧,或者是金殿上几次三番逃脱一死的算计,都让他震惊,甚至生出拉拢的心思,只是却被景夙言捷足先登!不过既然已经“水落石出”,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再过多理会,毕竟,一个不能为他所用的棋子,不如毁掉!这样的想法,与景北楼如出一辙! 看出三皇子眼里的冷漠,温长恨心中的笃定更加一层,他就料定,三皇子绝对不会淌这趟浑水!他冷笑了一声,几乎是感到惋惜的看向余辛夷,啧啧,多么美的一个少女啊,那张容颜堪称绝色,可惜了,真是可惜了,送这样一个美人去死,还真是让人……心中畅快! “是么?既然已经水落石出,那么……”景夙言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笑意,墨玉般璀璨多情的双眸浅浅落到余辛夷身上,突然提升呵斥道,“光华郡主,你可认罪?” 一直沉默的余辛夷,忽然抬起头,不急不缓的说道:“我何罪之有,如何认罪?” 还在垂死挣扎!温长恨提升义正言辞的斥责道:“人证物证确凿,众位宾客都在此亲眼见证,难道光华郡主还要信口雌黄,当众颠倒是非黑白不成!那可是藐视国法,欺君罔上的死罪!”一个又一个的大帽子如同五指山般压下去,誓要将余辛夷置于死地不可! 第141章 山雨欲来 第141章 山雨欲来 余辛夷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母亲临死前接触过的人并非少数,有机会在这瓷瓶里做手脚的也并非只有我一个,没有人亲眼看见是我给母亲下的毒,更没有人能确保,并非其他人事先下毒后栽赃嫁祸于我!且我若要下毒害她,应当立刻毁灭证据才对,为何还保留着带了毒的流苏?岂不是自寻死路?既然搜了我的身,便该搜的都搜一遍,否则如此便要治我的罪,我不服!” 温氏最后以命来陷害于她,可就算要死,她也绝不能就这么死在温氏的手上! 永和公主沉吟道:“郡主所言不差,下毒之人只需事先在一颗药丸中下毒,或早或晚大夫人总会服下,所以这根本不能证明是余辛夷下的毒,因为但凡接触过大夫人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景天齐原本以为余辛夷已经必死无疑了,但没想到永和公主却像是打定主意要帮余辛夷一把,而皇姐乃父皇最宠爱的公主,难道皇姐的意思代表了父皇的意思?余家人他可以不管,但若父皇真的要拿温家开刀……他略眯了眯眼睛,道:“八皇弟,你认为该如何?” 景夙言思忖了一刻,手中折扇轻轻在手背敲击着,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丝毫不在意余辛夷的生死,他唇畔浅浅勾起道弧度,道:“既然搜了光华郡主的身,便搜搜这里所有与大夫人接触过的其他人的身,若是搜不出什么,想必光华郡主也再无法狡辩!各位夫人们,想必应该不会介意吧?” 老夫人开口道:“不错!只搜了辛夷一人,未免太不公允,既然要搜,便一起搜个干净!绝不能逃了那条漏网之鱼!老身第一个接受搜查!”她显然是帮着余辛夷的,而且这件事可非同小可,若是寻常人遇到早已变得惊慌失措了,可辛夷却十分镇定,老夫人不禁希望,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温衡却拍案而起,怒道:“现下人赃并获,难不成八皇子执意要偏袒余辛夷?” 余辛夷冷笑一声,眯起眼睛道:“表舅百般阻拦,就如此确信辛夷是凶手么?还是,根本便是,希望辛夷就是凶手!”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不少人都看出一丝古怪来,定国公府今日一言一行仿佛是直冲着余辛夷而来的! 温长恨冷嗤一声,带着几许轻蔑之色,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余家人的拖延之策罢了,他绝不信能再搜出什么东西来!“既然要搜那便搜吧!但光华郡主,别忘了刚才所言,若是在旁人身上搜不出东西来,你再不能狡辩,乖乖伏诛!” 先前与温氏接触过的所有丫鬟、婆子,包括各房夫人姨娘全都战战兢兢的接受搜查,大厅之内,气氛更加冷凝,甚至连开口说话的人都没有。老夫人是第一个接受检查的,永和公主亲自监督,不一会儿后,一个小丫鬟突然跑进大厅内,惊慌道:“回……回主子们……老夫人身上,也被查出了毒!就在老夫人的帕子上。” 怎么回事?老夫人身上怎么会有毒?难不成害大夫人的,也有老夫人一份!众人正在无边诧异中,忽然又有人来报:“二夫人身上也查出了!” “红霞身上也有毒!” 这一连串的禀报,将大厅内紧绷的气氛彻底打乱,变得无比诡谲而悬疑!怎么一个一个接踵而至全都被查出了藏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永和公主带着女官重新回到大厅,眉头紧锁道:“启禀殿下,跟大夫人生前接触过的所有人身上,都查出了毒!”似乎连她也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听到这句的时候,景夙言云淡风轻的唇畔浅浅勾起一抹倾城颜。而温长恨脸上的表情几乎瞬间冻住,眉目间阴狠的笑还没来得及褪去,唇边却已化为怒容,原本一张俊美得过分的脸,此刻却成了一副诡异的面孔,越发让人心里起了寒噤,他立刻看向那个叫红霞的婢女,怎么回事!原先一步一局精心策划好的,只在余辛夷一人身上下毒,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岔子!可是红霞的脸上,在这个瞬间同样露出了震惊和茫然之色,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大夫人临死前只在大小姐流苏上抹了毒,她亲眼看到了,怎么会所有人身上都有毒!那么这一切辛苦都白费了! 温老夫人立刻登时反驳道:“这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所有人身上都查出毒,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有嫌疑,即便余辛夷嫌疑最大,也不能就这么定余辛夷的罪! 永和公主怒道:“温老夫人是怀疑本宫的公允了!”她即便更偏向于余辛夷,也绝没有置自己的颜面与尊威于不顾,空口白舌的道理! 余辛夷红唇浅浅一勾,似笑非笑道:“外祖母,难不成你怀疑我们余家阖府,选在这么一个日子,合谋害死了母亲不成!所有与母亲接触过的人,身上都被涂了毒,这看起来还真是匪夷所思了,这倒不得不让辛夷怀疑,是不是有人在陷害余家!” 温老夫人几乎登时被激怒,脸上表情狰狞骇人,情绪彻底失控,抓起拐杖便朝着余辛夷挥过来:“你这小贱人!害死了我女儿,还在这里信口雌黄!我打死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女!” 余辛夷惊叫一声忙往旁边敏捷的躲闪,躲到敬老王爷身前,温老夫人那一杖落空,温衡心叫不好,连忙上前阻拦。却被温老夫人用力推开,抓起拐杖又是一杖挥下去,这下直直的抽在敬老王爷身上! 温衡连忙上前拉住温老夫人,对着敬老王爷连连告罪:“王爷恕罪,家母一时冲动,请您万勿见怪,万勿见怪……”脸上的肌肉几乎扭曲。 可温老夫人看着余辛夷那张“惊慌”的脸,越看怒火便越往上窜,她知道自己中了余辛夷这小贱人的计,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撕下这张脸!她什么都不管不住,上前便冲过去要给余辛夷一个巴掌,却没想脚下一滑,竟然猛地跌倒在地上,而那一巴掌“啪”的落在了前来阻拦的大理寺卿付左的脸上! 哪怕付左再好脾气,被人当面甩了巴掌也是极丢脸面的事,登时沉了脸色。敬老王爷更是怒不可遏,掌心用力拍在案上,冷声道:“住手!这像什么样子!”他是宗室之首,就连皇帝都要敬他五分,而今日却被温老夫人打了,这简直岂有此理!心中却对温家人更厌恶几分。 而其他宾客原本对温家人的同情瞬间转变为厌恶,当着他与两位皇子的面,温老夫人都敢杖打老王爷,掌掴大理寺卿,实在是嚣张跋扈得太过了!而且,这里还是余尚书的地方,而不是定国公府! 温老夫人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几乎呕出血来,她明明知道不能再怒,否则便是中了余辛夷的圈套,可是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在她眼里,温氏就是被余辛夷害死的,若不是有余辛夷在,她的一个孙女怎会因获罪而死,死后连祖坟都进不了?若不是因为余辛夷,她女儿何必要吞毒自杀?她下意识的忘了之前所有对余辛夷的陷害,更忘了即便是温氏的死也是为了害余辛夷!只一厢情愿的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这贱人害的!靠着儿子搀扶,她才能勉强站住了,只把一双眼睛恨毒地盯着余辛夷,几乎恨不能直接打死她才好! 温衡面如寒霜道:“余尚书,这件事可关系到我亲妹的性命!若是你们不肯给出一个交代,我们定国公府今日绝不会善罢甘休!” 余怀远冷面道:“那你要我余府怎么给交代!” 温衡沉着面孔道:“既然今日查不出谁是凶手,那么所有嫌疑人都不能放过!所以委屈各位到京城大牢里屈居一晚吧!” 余怀远几乎登时暴怒:“放肆!老夫人乃一品诰命,岂有无缘无故便押进大牢的道理,岂不是要让我整个余府都沦为笑柄?这,我绝不答应!”定国公府竟敢提出这等无理要求,简直欺人太甚。 温衡咄咄逼人道:“那就请交出凶手!”温衡分明在逼,逼余怀远立刻做出个抉择,是放弃余辛夷,把她拿出来做替罪羊,还是让整个余府都沦为京城笑柄,体面不顾! 余怀远脸色极为难看,似乎又碍于什么,无法跟温衡当面撕破脸皮。事情到这个地步,牵连甚广,已经陷入僵局,三皇子面色为难道:“既然这样,请各位宾客们先行离开,至于所有查出藏毒者都必须留在余府中,谁都不准离开,劳烦公孙大人与付大人一同留下查清真相,如何?” 公孙赞点点头,他也认为温氏的死,绝对是与众位宾客们无关的,凶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温氏下毒,定然混在余府之中。 宾客们得到应允,立刻如蒙大赦的离去,皇帝亲派查案的两位皇子、公孙赞付左带着衙役留下,而温家人也同样留了下来。余辛夷冷眼看着温家人阴冷的面容,她知道温家人既然精心设下这个局,绝对不会就这样简单了事!一定还有后招!她内心觉得一阵不安,仿佛有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感! 而这种感觉,终于在夜晚的时候到来! 第142章 秘密交易 第142章 秘密交易 因为温氏的猝死,余子钰的行九宴被彻底破坏,整个余府都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下。六姨娘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有小小的余子钰不知人间疾苦,依旧睡得香甜。 谁会信,这天下真会有人疯狂至斯,哪怕不要命也要陷害旁人。这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但它的确发生了,并且,差点要了余辛夷的命!此番的确大意了!连她都没想到,温氏竟然会有那个胆子,以命一搏!做得简直天衣无缝,找不出半点漏洞来!不,一定有!一定还有什么是她没有注意到的! 自六姨娘房里出来,便听到后院停靠温氏尸首的地方,临时搭建灵堂里面不断传来哭丧的嚎哭声,温氏是御封的一品诰命,即便丧事紧急,也不能潦草了去。阖府上上下下禁止任何人嬉笑喧哗,而且原本要用来做宴会的鸡鸭鱼肉、生猛海鲜也全都撤了下去,全部换上八素,所有人一律换上素服缁衣,不许见丁点儿喜色。就算关上门,都能听到或真心或假意的鬼哭狼嚎。 余辛夷边走边道:“花拿回来了么?” 寒紫如一阵风般跃下,道:“已经拿回来了,没有任何人察觉。”只见她手中端着一盆嫩黄色精致漂亮的盆栽。这种花叫福寿草,与金盏花极为相似,普通人根本辨别不出来,而它的奇特在于花粉有毒,且花粉尤为旺盛,只需经风一吹立刻便会吸附到人衣物之上。是以,所有查验之人都会验出毒来,也间接洗刷了她的清白! 白芷在一旁直拍心口,一边愤恨的想:若不是小姐在上次对付完温家后,早算到温家会反扑,于是事先准备下这盆花,并且寒紫及时将花换成这盆福寿草,恐怕此刻小姐早已中了温家的圈套,已经身陷大牢,等待判刑!大夫人这次实在太阴险了,而那个惯会装好人的姑小姐也不是个东西! 余辛夷点点头道:“毁了它吧。”这个计谋能使一次,第二次必定不会再成功,反而会成为抓她的把柄! 寒紫点点头,亲自运起掌力,将花催枯,随即点燃火折子将花烧成灰烬。可就在此时,忽然看到假山后闪过一道慌张的身影。 白芷立刻呵斥道:“谁藏在那里!” 那道黑影慌了慌,立刻加快速度逃走,白芷想追上去却被余辛夷拦住,望着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余辛夷唇角勾起一道冷漠的弧度:“不用追了,寒紫,你去查查这个叫红霞的丫头到底什么来历。”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正是白日里那个叫红霞的婢女!这个时候还敢在这里跟踪她,她猜得果然没错,这婢女身上绝对有问题! 寒紫立刻领命去查,余辛夷的目光微微眯起,有些发冷,却有着少女独特的绝美与娇艳,正如同夜晚盛放的冷昙花,美得惊心动魄却不着痕迹。 不知何时,一道月白身影已经站在她身后,一点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浮起:“要不要我帮你把这丫鬟抓回来?” 余辛夷动也不动的说道:“不用,寒紫已经跟了上去。”她想,她大概知晓红霞身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景夙言今日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沉声道:“你放心,我会帮你洗刷嫌疑。”他们料定温断崖死后,定国公府定会反扑,只是没想到定国公府这次的性子竟然耐得如此之久!足足两个月之后,才在他们猝不及防之时采取行动! 余辛夷没点头,因为她知晓定国公府此次连温氏都牺牲了,费尽一切手段也要置她于死地,哪有那么容易收手?她并不是单纯的小女孩。她只是道:“要小心景北楼。”今日此个陷阱里未必没有景北楼的功劳,上次将了景北楼一军,让他失去大片江山,他必定怀恨在心,依她对景北楼的了解,景北楼必定舍不得放过这个机会! 景夙言哪里不懂余辛夷心中顾虑,道:“我已经安排下眼线,你自己也要小心,尤其是今晚!”温家人今晚处心积虑的留在余府里,必定是有所图谋,今晚,绝对不会太平! 他们猜得没错,此时的厢房内。 “啪”的一声清脆又狠辣的巴掌声响起,温老夫人几乎是急促喘着气怒声道:“谁准你们擅做主张,害死你的亲姑母!” 温长恨跪在地上,俊美的脸上落下一个明显的五指印,然而他的脸孔上却没露出半点悔恨的表情,冰冷无情得仿佛在讨论旁人的生死:“祖母,姑母自知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派人联络我与父亲定下这个计谋,姑母不顾劝诫,执意为之。” 温氏怒得浑身发抖,似乎从没正视过自己引以为傲的二孙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那也不能……她是你的姑母!我的亲生女儿!” 温长恨低下头沉默不语,温衡开口道:“母亲,此事是由我跟妹妹一起商量出来的,现在这个情形对我们温家极为不利,此番亦是不得已为之,如果要怪,只能怪那个余辛夷!皇上现下对我们定国公府极为忌惮,宫里安排下的内应徐开阳也失去了用处,余辛夷跟八皇子明显串通一气,再不除掉余辛夷,必定酿成大祸!” 温老夫人厉声道:“我们定国公府百年基业,何惧一个小小的余辛夷!我就不信,即便我现在杀了她又如何,难不成皇帝真的会要了我的老命!” 温长恨却冷笑了一声,道:“祖母,您难道还看不明白吗?现在我们是砧板上的鱼肉,余辛夷才是执刀人!自从大哥的八万兵马被夺了权,父亲手中的十万兵马亦因削职而不得不暂交兵部,现下我们定国公府只剩下祖父手中的二十万!” 温老夫人仍不肯死心道:“有这二十万兵马难道还不够么?虽然崖儿现在已经‘身死’,但还有你,还有你父亲,还有老国公守着国门!西北塞外年年来犯,如果没了咱们温家,皇帝何以坐得稳这个皇位!” “正是因为祖父为皇帝守了几十年国门,这是功,可这未尝不也是过!祖母您别忘了,当年的明德王府是怎么灭的门!”温长恨的笑容在灼灼灯光之下显得异常俊美,却同时有着狼一般的犀利与凶狠。 “当年的明德老王爷,一把金刀替曜宗开国,创造了这煌煌的鎏国盛世,并且曾五次将曜宗自死人堆里救出,乃是开国皇帝亲封的唯一异姓王,封号一字并肩王,三分之二的国土都是他率军打下,那样无上的功劳几乎可以与开国皇帝同坐龙椅!后来曜宗殁,这份荣耀都未曾衰退,逐渐与镇国公府、永宁王府以及我们定国公府并称为四大家族,但是现在呢?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明德王府的存在!因为明德王府早在二十年前便因谋逆,被全族抄斩。而同时受到波及的镇国公府亦是夹起尾巴做人,偏安一隅。可真实情况如何,祖母您恐怕比孙儿更清楚吧。这世上万事,关键不是真相如何,而是皇帝想要它真相如何!” 这番话,登时让满室沉寂!温老夫人原本嚣张跋扈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几乎是失声道:“你的意思是,难道皇帝想要把我们定国公府。”皇帝想要明德王府谋逆,那么明德王府便只能谋逆!那么,明德王府的后路,是不是就是定国公府的前尘! 温衡没有说话,只是面色相当凝重。他为官多年早就知晓这个道理,皇帝永远不会希望任何凌驾于皇权的存在,哪怕曾经忠诚,也终有万骨枯的一天!余辛夷看似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但是她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她一个小丫头胆敢公然对抗定国公府,恐怕早就看穿了皇帝的意图,所以这个丫头,现在要除,必须要除! 温长恨冷笑着,再加最后一把火:“祖母,你别忘了,余尚书为什么敢突然与我们定国公府为敌!”余怀远此人最是圆滑,他最大的建树便是暗地里笼络人心以及揣摩皇帝的心思,凭余温两家数十年交情,余怀远为何会突然对定国公府撕破脸皮?更是置温氏的生死于不顾?原因恐怕正是他早看清了这点,等着定国公府的落寞,踩着定国公府登上新贵之位! 温衡急切道:“余辛夷这一步一步的试探定国公府的底限,害了萱儿,又栽赃崖儿,同时也在试探皇上的心意!从前咱们太小看她了!现在害死妹妹的最大嫌疑人就是她,主动权如今在我们手里,一切还来得及。但若是再不趁此机会将她出局,后果不堪设想!” 温老夫人狠辣的眼睛突然睁开,紧握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双苍老的眼睛里里面写满了冷漠与狠毒,仿佛瞬间做下什么决定:“长恨,你去亲自请余尚书来,我有笔交易要与他做!” 第143章 诡异棺木 第143章 诡异棺木 余怀远并不愿意与温家人见面,然而温长恨亲自来请,他无法推脱,只得推门而入。 门打开的刹那,便见到温老夫人坐在一把黑檀木椅上,嘴巴挂着冷笑,与温氏如出一辙的冷笑,她说:“余大人,十六年前的旧账咱们是不是该算算了?” “老夫人你在说什么,本官听不懂,灵堂上还有事要我操持,先走一步。”余怀远的脸色登时变得无比愠怒,正准备拂袖而去,却听温老夫人先行一步道:“余尚书,你不用急着回答,先听听这小丫头要说的话吧。” 温老夫人轻轻摆了下手,一个丫鬟便胆战心惊的走了过来,一抬头,正是那丫鬟红霞,她见了余怀远,立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道:“夫人临死前……跟大小姐说了些话……奴婢并没听太懂,只记得好像是什么亲生母亲……什么死因之类的,好像最后还提到了一句,害先夫人的人是……您!” “什么!” 余怀远的脸色由震惊转为愤怒,刹那间几乎可以听到牙齿紧咬的咯咯声,让人无端寒战。那双总是算计的眼睛里仿佛刹那间闪过无数阴霾黑暗,仿佛一把尘封的刀突然见了赤红的血!直到许久之后,那愤怒逐渐化为一片冰冷无情的寒冷,冷冷的望向温老夫人!“温老夫人,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温老夫人不说话,嘴角却浅浅勾起道阴冷的笑容,苍老的手抓起旁边一盏冷掉的茶,徐徐抿进唇里,直到这杯茶彻底饮下,她才缓缓道:“明人不说暗话,余尚书何必卖关子,这件事对你我来说都有好处不是吗?” 很快,余怀远便满面愤怒的离开,温衡自帘幕后走出来,道:“余辛夷诡计多端,若是让她活到明日,恐怕又会想出什么花招来。下面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温长恨却端起刚茶壶,亲自为温衡及温老夫人斟了杯茶,道:“既然是双赢的局面就简单多了不是吗?父亲,您想想,一个才十六岁的小丫头,在害死自己继母之后一时恐慌之下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呢?当然,在这之前咱们还得做一件事,那就是多找些见证人才是。” 温衡思忖半刻,脸上立刻露出了然的笑容。 这一晚,注定不太平。灵堂里吹吹打打的声音即便到了深夜都没有停住,反而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更加吵闹,也更加阴森可怖。白芷将门窗全都死死关上,不留一点缝隙,可依旧挡不掉那些嚎丧的哭喊声以及吹打声。 余辛夷沐浴完后,白芷伺候她穿衣,不悦的嘟起嘴巴道:“哪家办丧事吹打一夜的,总归到夜里得让人休息的,这是无端讨厌。” 余辛夷却沉吟道:“今夜不会太平,白芷、寒紫,你们都要比平常更为小心谨慎。” 就在余辛夷穿好衣,准备入睡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敲门,门一打开竟见到那个叫红霞的婢女,看起来非常胆怯:“大小姐,温老夫人吩咐奴婢来给您传话,说您……身为女儿,继母去世理当去守夜……” 虽然这个叫红霞的小丫头身份查不出什么东西,但白芷对她本能的极为忌惮厌恶,于是道:“可是夜已经极深了,我家小姐现在出去恐怕不便,明日吧。” “温老夫人说……这是孝道,难道大小姐不想遵守孝道么?”红霞看似胆怯,实际上眼睛里却看不出一丝惧意来,甚至有种冷漠感。敢当着余辛夷的面,拿孝道压她,这丫头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余辛夷浅浅笑了下,该来的终于来了!她笑道:“身为儿女,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白芷立刻道:“小姐,我陪您一起!” 余辛夷换了身衣服,带着白芷一起跟着红霞走进灵堂。为保护温氏的尸首,公孙赞特派衙役守在灵堂四周,吹打声已经停了,整个临时搭建的灵堂里寂静一片,入眼处到处是无风自动的白番,温氏的尸首被放在临时请来的棺木里,牌位被摆在正中央,前面摆着三座香炉,香炉中青烟袅袅。寂静,突然的寂静在这个夜晚中,显得尤为恐怖,令人胆寒。 白芷不自觉的抓紧余辛夷的衣袖,余辛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这灵堂四周还有衙役守着,温家绝对不会在此处动手,除非,他们脑子被驴踢了。余辛夷心中划过一丝冷笑,镇定自若的跪下开始烧纸钱。温氏生的时候,她都不怕,更何况死了! 白芷也逐渐冷静下来,只是警惕心仍未放下,始终警戒的望向四周,夜极为静,静得仿佛有某种危险正在靠近!灵堂中,数十根白色的蜡烛滴着烛泪,惨白的灯火不停闪烁。就在此时,白芷突然听到一点细微的声音,她立刻惊道:“什么声音?” 立刻有警戒的衙役前来问道:“郡主,怎么了?” 余辛夷沉着眉宇不说话,因为她刚才似乎也听到了一点古怪的声音。衙役们诧异的面面相觑,就在此时,那道声音再次响起,闷闷的沉沉的,仿佛某种重物移动的声音。 余辛夷的目光立刻锐利的扫过去,竟然见到温氏原本合得完整的棺木,微弱的移动了! 在一旁候着的红霞,登时惊恐的尖叫出来:“啊!救命啊!” 这一声尖叫,立刻将阖府都唤醒了,余怀远的院子离得近,很快便赶了过来,公孙赞与付左也随即赶来,其余众人紧随其后:“怎么回事?怎么大呼小叫的!” 红霞倒在地上,满脸是惊恐的泪水,浑身颤抖的指着温氏的棺木,道:“大夫人的棺……棺木移动了!大夫人显灵了!她……她她来找仇人了!”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立刻顺着方向望过去,所有人面色刹那都变了,变得极为惊恐。因为大夫人的棺木的确移开了些,而这副棺木乃上好的铁桦木所制,重达三百斤,合八名壮汉之力才能抬动,若想推开它更非一人之力便能办到的!而它现在突然移动了,这说明了什么! 第144章 杀人夜黑 第144章 杀人夜黑 “棺木移动了?这不是……”三房张氏登时倒抽一口气,脸煞白,急忙往后退,躲在老夫人身后。 穆雅兰也吓得大跳的模样,柔弱美丽的脸上满是惊恐的往余怀远怀里钻,将张氏剩下没敢说的话接下去:“老爷!大姐她是不是回来索……索……”鎏国民间流传这一个说法,若是人死后棺木移动,便说明这人还有未洗刷的冤屈,她的魂魄不肯离去,所以回来索命了! 余怀远立即呵斥道:“不得妄言!”他是文人,谨遵不得妄论鬼神之事,一则是心里不屑,二则是一种隐忧,因为常言道若在灵堂前提起鬼魂之事,那鬼魂便会从地府归来! 温老夫人最后才到,在温衡的搀扶下慌慌张张的赶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刚才到底是何人在这里的,发生了何事!” 所有衙役都望向余辛夷,而红霞也面色惨白的指向余辛夷。 余明珠畏惧得一阵哆嗦,脱口而出道:“怎么旁人守灵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大姐在的时候就!”还没说完,便被柳氏急急捂住了嘴巴! 连白芷脸色都很不好看,因为她刚才也亲眼见到棺材移动的异象!余辛夷的目光很沉,定定的望着温氏的棺木,随即又转到温家人脸上,只见温家人满脸的哀痛,但仿佛有一层厚厚的帘幕遮挡在他们面前,让人捉摸不清。 公孙赞带着衙役在灵堂周围仔细搜查,众人在一旁看着,越发人心惶惶。直到搜查了半个时辰,都没查出半点蹊跷来。灵堂里几十根白烛不停垂泪,突然一阵阴风吹来,瞬间所有蜡烛全部熄灭!登时灵堂内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所有人心里都想着同一句话:大夫人回来了,回来索命了! 所有人都在尖叫,所有人都在畏惧,所有人都在害怕!直到衙役们重新点起蜡烛,突然发现温氏的棺木彻底开了!而最可怕的还不是这点,而是余辛夷的脚下! 九姨娘在看到的刹那,蓦地尖叫出声跌坐在地上。三皇子听到惊叫声疾步赶来:“发生何事了?”然而在清楚的刹那,脸色全部化为一片白灰!狠狠倒抽一口气往后退去,余辛夷脚边是什么?那是一个大大的,由鲜血写成的“死”字!鲜红的血液似乎还在流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众人都震惊的脸色煞白,离余辛夷远远的!脑中除了尖叫再没有第二种反应,在没有其他!胆小的八姨娘已经吓晕过去,而穆雅兰亦开始啜泣,拿帕子用力捂住嘴:“是不是大夫人的阴魂真的回来了,来……来找郡主报仇了!” “别胡言乱语!”老夫人立刻呵斥,然而却没半点用处,就连老夫人面色都是极难看的,因为这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连带着所有人,目光都极为恐惧的看向余辛夷。大夫人真的显灵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人真的是大小姐害死的! 温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目光憎恨的瞪向余辛夷:“人在做天在看!我女儿到底是何人害死的,你们都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害死我女儿的人,你等着我女儿很快就来找你偿命!”每一个字里,都滴出浓黑的毒。所有人都被那阴森的话语,吓得寒毛直竖。 公孙赞办案这么多年,都未亲眼见过如此可怕的事,他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装神弄鬼,但是何人能这么厉害,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阴损之事?难道,真的是大夫人的鬼魂……他咬了咬牙,与付左对视一眼,然后道:“镇定!请三殿下、各位大人、夫人们先回各自屋里,这里请交由下官来办。” 众人闻声,再不想待在这里一刻,立刻逃也似的离开。温长恨意味不明的开口道:“郡主怎么不说话,脸色这么白,莫不是吓怕了吧?” 怕?是有人希望她怕吧,余辛夷浅浅一笑,明眸如水:“表兄多虑了,母亲生前待辛夷可是极好的,辛夷怎么会怕呢?” 温长恨沉着阴沉的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扶着温老夫人离开:“是么,就请郡主多加小、心、了。”这个少女还真是胆识过人啊,别人都怕得要死,而她这个当事人却面色淡定如斯,的确难得。只可惜……她今晚注定要死! 老夫人担忧道:“今晚这里不用守灵了,辛夷你也回屋吧,今晚,你多……注意些。”今晚这一出闹得人心惶惶,实在不宜再待下去。 余辛夷点点头,待老夫人走后却低头望着地上这摊刺目的血字,唇边扬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如此处心积虑的谋划,兴师动众的装神弄鬼,还真是看得起她!让她想想,温家人玩这一出到底想打什么算盘! 那个叫红霞的丫鬟自告奋勇的上前道:“郡主,奴婢……奴婢送您回屋吧。” 余辛夷扫了眼扔在灵堂里搜查的衙役们,浅浅笑道:“白芷,既然不用我们守灵了,咱们就回吧。” 红霞立刻殷切的提着灯笼走在前头,余辛夷与白芷走在后头,而就在此时,数十道黑影神不知觉不觉的出现,正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悄靠近…… 回到海棠苑,白芷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才放心,先倒了杯茶给余辛夷压压惊。今晚发生的事实在太让人胆寒了,想起那突然冒出来的血字就让人恶心。余辛夷接过茶盏的刹那,突然察觉到窗纱上多出了一道黑影,立刻回过头叱道:“什么人!” 红霞诧异的睁大眼睛道:“大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会有人呢?有人的话也只是……”就在这一刹那,四扇窗户被人猛地破开,十几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来,这叫红霞的小丫头突然沉下脸上,扯掉脸上那块假面皮,发出喋喋的冷笑,手中忽然抽出一根鞭子,朝着余辛夷飞扑而来,“来送你与大夫人下地府作伴的鬼!” 白芷手中茶碗立刻打碎在地上,失声尖叫:“小姐!”然而下一瞬后颈便被一道黑影砍晕,扔在地上。 余辛夷脚步急退,闪过那道狠狠抽来的鞭子,心中思绪急闪,她还以为温家今晚放弃动手了,没想到还是来了!余辛夷冷声道:“你的主子是谁?杀了我,你绝对脱不了干系!” 红霞一击未成,眨了眨眼睛,用状似惶恐实则阴森的声音道:“大小姐,您在说什么呢?哪有人暗杀您呢,您可是害死继母后,一时恐慌,于是……畏罪自杀!动手!” 红霞一声令下,那如幽魂般突然冒出的十几道黑影立刻戴刀扑了过来,冰冷的金属带着阴森的杀气猛地如潮水般猛击而来! 余辛夷的眸瞬间冷凝,原来,温长恨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刚才灵堂上那一出根本目的不是为了恐吓她,而是造出温氏果真还魂索命的假象,刚才灵堂之中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就是她毒死了温氏!而这种前提之下,就算她今晚暴毙,也大抵不过一句惊恐之下畏罪自杀!此案便不了了之。派十几名高手来刺杀她一人,温长恨还真是下足了血本! 余辛夷轻笑道:“是么?看来你的主子没有告诉过你,有一种梦千万不要做,那就是……白日梦!”她的唇边蓦地扬起一道绝美的弧度,手中突然闪出三道银光,下一刻便见红霞猛地捂住眼睛,指缝里三根银针带出一片赤红的血来! 红霞吃痛得整张脸几乎狰狞,撕咬着牙,抽出一把刀用力的朝着余辛夷的头颅砍下!就在那一刹那,一道血光猛地洒过,红霞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 只是她的笑意还没保持一刻,下一秒脖子上突然多出一道血线,随即便喷出一片血雾,她还没反应到什么,已经人头落地! 寒紫收回沾了鲜血的刀,扬起一道笑容:“主子,请恕属下来迟!” 那些黑衣人根本没想到,原本瓮中之鳖的余辛夷,竟然还会有反抗的余地,竟吓得愣了一愣,下一瞬立刻清醒过来,挥舞着刀剑朝余辛夷砍来!却没人发现,他们背后却有另一批暗卫,无声无息如鬼魅般朝他们包围而来…… 与其说是厮杀,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清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所有刺客全部人首分离。余辛夷看着地上如菜瓜般的刺客,揭开其中一名的黑布,竟发现下面那张脸孔满是疤痕,根本分不清身份。不用想,其他的脸上肯定一样! 第145章 灵堂血池 第145章 灵堂血池 景夙言扫了一眼这些死尸,厌恶道:“做得很谨慎,应该是温长恨的手笔。”脸孔都毁了,即便将这些尸首拿出去指证暗杀,温家人也绝不会认! 余辛夷沉吟不语,面色却极为凝重。在余府中温家人都敢派出杀手,如此大胆毫不顾忌。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经得余怀远允许!是,是的!十几名杀手能不动声色的突破众多衙役的耳目,无声无息的便出现在余府之中,这简直太不寻常了!除非…… 余辛夷绝色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阴冷……他们知道府中的密道! 每个世家深府里或多或少都会有救命的密道,余府也不例外,府中知晓密道的只有两个人,一是老夫人,另外一人便是余怀远,老夫人不可能忍心看她去死,所以答案只剩下她的好父亲,余怀远! 景夙言望着她无意识中捏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她的掌心,几乎将肉戳破,立刻心疼的抓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道:“辛夷,你这是干什么?” 余辛夷怔了怔,看着自己被握紧的掌心,似乎心中最冰冷的一块地方突然遇到一把火,浑身都暖了起来。这样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厌烦,抽了抽手没有抽开,却也并没有再挣扎。 景夙言唇角扬起狡黠的笑容,仿佛偷吃的狐狸般,仔细的感受着掌心的滑腻,道:“辛夷,这些尸首你预备如何处置?”若任由这些尸首放在这里,明日必定引起大乱,只是若就这样算了,也实在太便宜了温家! 余辛夷忘了一眼地上的血液跟尸首,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穆雅兰带着名丫鬟来敲门,平心而论她并不想与余辛夷有过多接触,因为这个少女实在太过骇人,她身上仿佛带着一股寒冷的杀气,让人不敢靠近。只是,这次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好不容易算计到平妻的位置,现下温氏又死了,只要余辛夷再倒台!那这个余府就是她的天下!这是那个人给她的机会,她绝不能放过!人就是这样,哪怕几个月前她还婢颜奴膝的跪在余辛夷面前求饶! 穆雅兰暗暗攥紧了手心,笑着敲开了门:“郡主,起了么?老爷让我请你过去。”余辛夷,别怪我,我们本不是对手,甚至说我走到今日这步还多亏了你,但是谁让你阻拦了我的路! 她笑吟吟的推开门,并没看到余辛夷身边那个机灵的丫鬟白芷以及会武功的寒紫,她暗暗放了放心,觉得事情可能已经办成了!于是保持着刚才的微笑,走进里间,然而看到的并不是一根绳子垂下来,余辛夷吊死的情形,而是绣床上一滩干涸刺目的血迹,床上的人早就死透了! 她心里怔了怔,似乎被死相吓到了,很快又稳住心神,失声尖叫起来:“啊……来人……郡主,郡主死了!” 一声尖叫将阖府都掀翻,余怀远带着所有人赶来,看到的便是穆雅兰惊骇的跌坐在地上,望着沾满血的床上一具死尸,一张脸血肉模糊,身上却穿着余辛夷的衣服!而死者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而刀尖直戳进心口!这样的死状实在太惨,就连余怀远都忍不住脱口而出:“辛夷!”但,也仅限于这两个字而已。 其他赶来的人看到这幅惨状,亦是骇得面无人色,怎么回事?昨夜大夫人还魂索命写下血字,今日一大早余辛夷就死了!还死得这样惨! 穆雅兰破口而出便是一句:“郡主怎么如此想不开,竟要……自……杀?” 温老夫人压抑着眼底不断要涌上来的激动与阴毒,嘲讽道:“哼,我看她是被昨夜灵堂上的事吓怕了,做贼心虚,然后畏罪自尽了吧!”太好了!他们的计划终于成功了!余辛夷死了,这个妖孽终于死了! 而一同赶来的温长恨,唇边亦划过一丝嘲讽的狠辣!或许余辛夷猜到他会动手,但是那又如何?他温长恨十二岁指挥战役,从未有一败绩,更何惧这小小的余辛夷! 众人低头不语,但实际上已经不少人信了,昨夜灵堂所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他们这些旁观都差点骇破了胆,而害死大夫人的余辛夷,深夜中惊吓过度后,想不开便畏罪自尽,这完全说得通啊! 余怀远抿了抿嘴,沉声道:“罢了,都退出去,找几名老嬷嬷进来给辛夷……收拾好送上路吧。”她毕竟是他的女儿,若她乖巧一点也罢,将来他自会给她寻个好出路,只可惜,她太桀骜不驯!竟然想去查当年的事!所以,不能怪他心狠手辣,虎毒食子! 就连赶来的三皇子都差不多相信了,在他眼里,即便余辛夷此女再厉害,不过才十六岁的小女孩,谋杀了自己的继母若被查出来要受三千六百刀凌迟之刑!她害怕刑罚,所以自然会胆怯自尽。况且这案子查到现在已经让他乏味至极,他再不想再待下去了。只可惜原本好好的美人,这死法太让人倒尽胃口!“既然已经水落石出,本王便回宫禀报……”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柔美的声音自屋外响起,带着一丝诧异:“三殿下说什么水落石出了?难不成害死母亲的人已经抓到了?” 她身旁俏丽的丫头托起她的手道:“小姐,您慢点儿。” 就这么两道声音,让屋内所有人都瞬间僵住,毛骨悚然!穆雅兰在看到来人之时,脚步猛地往后一落,整个人差点栽倒下去,跌在余怀远身上!怎……怎么回事!其他人也登时惊呆了! 这站在门口,唇角含笑的美人一身白色素服,身后是清晨初出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天仙般美丽,那双黑白分明的眸仿佛有水波粼粼,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穆雅兰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几乎以为自己遇到鬼了,恐惧的伸出手指着余辛夷,指尖都在颤抖!她失声尖叫出:“你不是已经……”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死了么!那床上躺着的又是谁?可就算她是鬼,哪有白天冒出来的鬼! 心里同样在尖叫的还有温老夫人,一双苍老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怎么会这样!余辛夷怎么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这不应该,不应该!温长恨的脸也猛地沉下去,他快步走到绣床边,仔细看那具死尸的脸孔,最后分辨出……那是红霞!他们失败了!倾力一搏,都没能将余辛夷杀死! 余辛夷却好似诧异的望着这一屋子的人惊恐的表情,眨了眨眼睛道:“母亲跟外祖母都怎么了?好似见到辛夷并不高兴的样子,是辛夷哪里不周到么?”余辛夷笑着进来,在看到床上躺着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时,吓得登时倒抽一口气,“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死在我床上!父亲!” 余怀远并没有回答,只暗暗捏住拳头道:“昨晚,你去了哪里?” 余辛夷面上仍惊魂未定,像是被吓怕了似的:“昨晚辛夷守灵回来后,心里有些慌,便去了老夫人那里睡,还是老夫人疼我,并不嫌我扰了她。只是……我屋子里怎么会这样,父亲!到底是谁要害辛夷!请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 老夫人自外面徐徐走进来,目光往余怀远脸上那么一扫,带着沉沉的苛责与强硬,余怀远心里立刻沉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衙役突然跑了进来,慌慌张张道:“三殿下,余尚书,各位大人不好了!灵堂……灵堂……” 听到自己女儿的灵堂出事,温老夫人憎恨的目光立刻收回,焦急道:“灵堂上怎么了?”昨晚为了陷害余辛夷,不得已动了温氏的棺木,已经是大不吉,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事? 衙役脸色很慌,像是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一般,并且这事,比昨晚那出更加瘆人!“您……您去亲自看一眼就知晓了!” 温老夫人立即在温长恨的搀扶下赶往灵堂,而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准备先去看看再说。穆雅兰走在后头,看都不敢看余辛夷一眼,活见鬼一样赶紧惨白着一张脸逃也似的出去。余怀远走在最后,目光沉沉的落在余辛夷身上,深不可测。 余辛夷却好似半点不懂似的,恭顺的曲了曲膝盖,请余怀远先行。各自怀着异样的心思,走到灵堂内,众人以为昨晚的事已经足够骇人,但是都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相当离谱! 谁也没有见过当前这副情状,只见原本黑白的灵堂里,忽然多了十几具无面男尸,横七竖八的躺在灵堂中,到处一片鲜血淋漓!而温氏的棺木彻底被打开,连棺木底下都滴出血来,白幡上更是染遍了鲜血!有胆子小的姨娘丫鬟在看到这副骇人之景第一眼便止不住呕吐出来,更有甚至都晕厥过去!这哪里是灵堂,分明是血池! 第146章 她的回礼 第146章 她的回礼 三皇子立刻朝着衙役呵斥道:“不是让你们好生看守着么?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你们都干什么去了,全部都拉下去判渎职之罪!” 公孙赞立刻跪下求情道:“请三殿下息怒,此事绝不能怪罪这些衙役,微臣刚才来灵堂查验之时,发现这些衙役全部中了迷药昏倒,这是有人蓄意为之啊!”连他都想不出到底是何人所为,从没听说过灵堂上会出现这样的怪事,莫名其妙出现这么多死人,简直是毛骨悚然! 公孙赞刚说完,温长恨狠得滴血的目光立刻朝着余辛夷扫过来,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扒掉她的面皮!这个该死的贱人! 余辛夷心中冷笑,你做初一别怪我做十五!你一番辛苦,若我不回礼,岂不是太不捧场!面上却满是震惊的模样,倒抽一口气道:“糟糕!母亲的遗体!” 温老夫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立刻道:“快!快去查我女儿怎么样!”温老夫人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她明明是要害余辛夷,为什么到头来害的却是她自己的女儿! 太医立刻上前查验,直到半刻后,太医才回来汇报:“大夫人的尸首无碍。” 三皇子点点头,温老夫人登时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她这口气彻底松完,忽然便听到太医继续道:“只是微臣发现一点不对劲。” 与此同时,景夙言与余辛夷相视一眼,眼中同时交换过一抹了然,以及,志在必得! 果然三皇子便追问道:“什么不对劲?” 太医道:“刚才微臣在查验之时,发现大夫人的脸上、脖子上以及手臂上全部发黑,按理说,大夫人昨日才仙去,皮肤上并不该有如此变化,所以微臣才觉得,不对劲,倒像是某种东西中毒……不过,这要再仔细查验一番才可确认。” “哦?”景夙言沉吟道,“事关大夫人死因,非同小可,且今日之事实在太过诡异,的确要仔细查验一番才是,董太医,辛苦了。” 董太医立刻行礼,取了验尸的工具,领命而去。 然而下一刻,温长恨猛地抬起头朝余辛夷看过去,似乎刹那间想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登时跨步上前,拦住董太医,大喊道:“不可以!” 他懂了!终于懂余辛夷的意图了!她把死人弄到这里,又故意开了温氏的棺木,弄出这所有毛骨悚然的一切,就是要把所有目光全都吸引道温氏身上去!就是要引太医发现温氏身上的不对劲,并且验尸!这就是余辛夷的真正目的,因为温氏的尸首上,藏着某个绝不能对外人道的大秘密! 看着温长恨铁青的脸色,余辛夷沉吟而笑,如同春花般灿烂美好。那么美,却又那么,高不可攀! 一盘棋总要下得曲折回环才精彩,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谁是胜利者!但温长恨,你这局,注定要输了! 看着温长恨铁青的脸色,余辛夷浅浅勾起一道比冰雪还要冷的笑道:“怎么,表兄不想找出母亲真正的死因么?” 温长恨立刻反驳道:“死者为大,难道你要让姑母被奸人害死之后,还要毁坏她的尸身不成?郡主,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余辛夷却痛心疾首道:“我当然不敢大不敬!但是,这时候是查出害死母亲的真凶重要,还是虚名重要?况且表兄,你难道还看不清么?这里如此多刺客尸首,明显是有人要对母亲的遗体不利,这些人的目的是毁尸灭迹!母亲昨夜显灵,就是因为她在天之灵知晓有人要害她!表兄,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看着母亲死不瞑目,更看着如今日这般鲜血淋漓的惨状再发生第二次?到时候才是对母亲真正的不敬啊!”余辛夷边说,竟哀痛的落出一滴泪来,让人见之动容。 原本怀疑余辛夷的众人,此时却逐渐陷入余辛夷的思维中去,将昨晚大夫人还魂之事,与今日骇人听闻的血色灵堂相联系,个个开始怀疑,难不成昨日他们真的想错了?真凶并不是余辛夷,而另有其人! 温长恨额头青筋一颤,怒道:“满口胡言!”哪里来的刺客,哪里来的毁尸灭迹,又哪里来的凶手!这些明明都是余辛夷在胡编乱造!但是温长恨却一句话无法拆穿余辛夷的谎言,因为他根本没法解释,这些刺客到底从何而来! 公孙赞此时却越来越赞同余辛夷的话,他沉吟了一刻,朝三皇子行礼道:“下官以为,还是查验一番较好,查出真凶以告慰大夫人在天之灵。”这些死去的黑衣人他查验过,面部早就被毁去,明显就是专门豢养的刺客!温氏已经死了,按道理来说根本不会有人再来打一个死人的主意,除非温氏的尸首上藏着什么秘密!那个凶手要毁尸灭迹!公孙赞哪里想到,昨夜里到底发生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事,更想不到,他已经在无意之中走进余辛夷的思维之中,帮了她一把! 三皇子眉心皱起,他知晓鎏国风俗,死者为大,生者尤其不能毁坏死者的遗骸,否则可能会遭到天谴,只是这突然冒出的数十具此刻尸体却让案情更为复杂,董太医又查验出问题,若是不查下去,线索便会断。但现下最大的问题是,定国公府不同意!他顿了顿,朝景夙言道:“八弟,你以为……” 此时,温老夫人却突然上前,勃然大怒:“我看谁敢动我的女儿!今日老身即便拼却一条性命,也绝不允许!余辛夷,你就不怕遭到天谴吗!”她并不知道温长恨在担心着什么,只知道余辛夷这样力主要验尸肯定有什么目的,她绝不能让余辛夷有一星半点脱身的机会! 温老夫人姿态决绝的挡在温氏棺木之前,悲戚哭道:“女儿啊你死得好惨,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毒死你的人心狠手辣,非但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还要连你的遗体一同毁坏!你若在天有灵,就让她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温衡也道:“我定国公府即便人微言轻,也绝不能让舍妹灵魂不安!”温家人这般姿态,即便力主查验的公孙赞,都不好说下去。景夙言墨眸微微眯起,似乎准备说话了,余辛夷却递过来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一直沉默的老夫人,此时却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三皇子面前,面色沉淀道:“三殿下,老身赞同公孙大人的观点,有劳董太医,查吧!” 温老夫人的哭泣声陡停,几乎用憎恨的目光瞪向老夫人道:“你凭什么决定!我不允!” “亲家,别忘了!”却听老夫人淡淡道,“温氏是我们余家的儿媳,她此番死得冤枉,我们余家自然要为她讨个公道,更要给你们一个说法!别忘了,温氏昨夜显灵,这也是温氏自己的意思。”老夫人这番话不啻于一个巴掌打在温家人脸上,温氏是定国公府的嫡女不错,但是她同时也是余家的儿媳,有道是出嫁从夫,一切便由夫家做主,即便是娘家人,也断没有越过夫家决定一切的道理! 温老夫人原本铿锵有力的声音陡然被截断,像被一巴掌打得愣住,然后又被死死捂住了嘴巴,说不出半个字来。 是了,众人都知晓温氏是定国公嫡女,但是别忘了她现在却是余家的媳妇,生是余家人,即便是死了也是余家的鬼!所以,再没有人说话能比老夫人有用!且老夫人这番话,振振有词,不仅完全堵住了温家人的口,更是让所有人信服。大夫人自己还魂显灵要为自己讨公道,若是阻拦,那才是有违在天之灵,会带来祸事! 温衡的面色极为难看,而温长恨额头青筋直跳,但是也挤不出半个字,因为在老夫人面前完全没有他这个小辈说话的份! 余怀远的面色一直极为沉静,像是浸泡在一片深色的水中,隔着水头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自己亲生的长女,目光带着震惊与不可置信,仿佛看一个陌生人! 董太医这时站出来道:“启禀两位殿下,各位大人,微臣并不需毁坏大夫人遗体,只需简单查验及几根银针即可验毒,绝不敢对大夫人有半分不敬,请温老夫人放心。” 董太医已经如此保证,三皇子点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始验吧。” 董太医领了命后,立即带着查验的工具走到温氏棺木之前。温老夫人一双苍老的眼睛如同毒蛇般,几乎滴得出毒液来。而温长恨更是死死的盯着余辛夷,像嗜血的狼一般!仿佛随时要扑上去,将余辛夷整个人撕碎!只有他知道,待会儿查验过后的结果,将会带来怎样大的灾难!然而此刻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个灾难一步步降临,压在头顶,却完全没办法阻止! 第147章 祸福无门 第147章 祸福无门 其他人一并衙役们都畏惧又好奇的张大眼睛,仿佛要见证一场难得的奇景。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敢说话,胆小的早就晕过去了,没有晕过去的如穆雅兰之流,便死死的攥紧帕子,牙齿战战的,脸上血色尽褪,目光想抬起却又胆怯的收回,似乎不远处的余辛夷,是个会吃人的怪物! 全场,只有余辛夷的面色无比沉静,微微勾起的嘴角似乎开出一朵绝艳的花儿来。 若是她之前要求验尸,温家人决计不会同意,更会以孝道与伦理强压而下,让她百口莫辩。但是现在呢?有刺客忽然死于灵堂之上,血染棺木,如此异象之下温氏的尸身已然被查出问题,只要这怀疑的口子一开,无论温家人同不同意,这个尸验定了! 就在此时,一道柔弱无比的哭泣声突然自院外响起,越来越近:“母亲……”如此悲戚,让人闻之便觉得心酸。 众人目光立刻尾随而去,竟看到了个许久不见的身影!所有人都惊讶了一番,二小姐余惜月,回来了! 余辛夷一双剔透的眸微微闪了一下,然而并不是惊讶,亦不是惊慌,而是唇畔越来越盛的笑意。 她怎么会突然回来!温长恨的面色难看得无以复加,目光如刀般劈向余辛夷,牙齿狠狠咬紧!仿佛最后一道惊雷已经劈在温家的头顶上! 想要俏一身孝,这句话说得果真没错。只见余惜月一身素白的衣衫,因头上戴着纱帽,于是看不清她发型到底如何,却能看见她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蛋上未施半点粉黛,却垂着两行清澈的泪水,一双水眸因哭泣而微微发红,娇艳的唇瓣微微咬着,咬出一片月牙白,却愈加叫人心疼。似乎因为巨大的悲痛彻底击垮了她的身子,她边走来边痛哭,远远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母亲……女儿回来迟了……女儿不孝啊!不孝啊!” 三皇子并不知晓之前发生的事,看到一副美人梨花带雨的垂泪图,恻隐之心立刻起了。余怀远看着余惜月痛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模样,抿了抿嘴唇,上前道:“惜月,起来吧。” 余惜月膝行到余怀远面前,用力抱住余怀远的衣袖,凄厉的祈求道:“父亲!是谁害死了母亲,您一定要抓出凶手,为母亲报仇啊!”说罢,她连磕九个头,磕得额头渗出鲜红的血丝都不停止。 这副模样,看得所有人心都是酸的,即便是老夫人再不喜余惜月,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说出什么来。余辛夷却冷眼旁观着,嘴角带着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她这个好妹妹,五个月在庵堂里苦心修炼,没想到演技更精湛之外,脑子也聪明了些呢。似乎所有人都被余惜月感动了,只有景夙言厌恶的皱了丝眉头,仿佛相当厌弃这副做作的模样,转回目光朝着余辛夷眨了眨眼睛,递过去一丝笑意,似乎在说,好戏开场了! 余怀远看着余惜月这副消瘦又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又抽出一抹怜悯,让婢女立刻将她扶起。 温老夫人望着余惜月凄楚的模样,心里登时就酸了,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孩子,你受委屈了。” 这一句话,余惜月顿时哭的更大声。 温长恨声音却沉得发冷:“你怎么回来的?”余惜月五个月前被余怀远下令拘禁于尘鼓庵,此次筹谋为了防止意外,并没有将余惜月算入其中,可是她怎么会回来的!这个蠢货! 在余惜月回答之前,余辛夷却接口道:“是我请二妹回来的,毕竟母亲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二妹身为亲生女儿,也该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了了母亲唯一的遗憾。” 余辛夷说得滴水不漏,余惜月的哭声却登时顿住,怎么回事?她在尘鼓庵里接到的消息,是父亲让她回来的呀?怎么变成了余辛夷!但她随即一想,不管是谁让她回来的,反正她往后绝对不会再踏进那活死人墓半步!在回来的马车上她就在想,她母亲一死,脏水全部泼到余辛夷身上,再加上有定国公府帮忙,这次余辛夷绝对会死得无比凄惨!她往日的仇今日一定会报!她翻身的时候终于到了! 若温老夫人得知她现在的想法,恐怕所有的怜惜都会顿时消散殆尽。因为她这个一直疼爱的外孙女儿,母亲死了她不伤心,想着的却只有她自己!而温氏更是会悔恨得从地府中爬出来,她拼劲性命不要,为余惜月铺路,但她的女儿却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忧伤!在乎的只有自己那点前程! 她眨了眨眼睛,两行泪水又滑出眼眶,颤抖道:“母亲一向仁厚待人,到底是何人心狠手辣毒害了母亲!母亲,您若泉下有知一定要指引我们,赶紧抓到凶手,然后将她千刀万剐!以告慰您在天之灵!”说最后一句的时候,那双蒙着凄楚眼泪的眼底,蕴藏着无尽的凶狠,隐隐的瞥向余辛夷,像是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余辛夷却浅浅笑着,分外明媚的模样:“二妹放心,太医正在检验,相信很快便能查出,害死母亲的凶手到底是谁。”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温长恨却目光阴沉无比,背在身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随时会愤怒过度,血管爆裂!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但又过得极快,在与余惜月过招之时,董太医那里迅速的进行着查验,纤毫必较,务必不放过一点可疑之处。一个时辰之后,董太医满头大汗的端着一只青花白瓷碟出来,向三皇子及八皇子叩首道:“两位殿下,臣已经查验完毕,大夫人确实死于中毒。” 众人见终于查验完毕,不约而同呼出一口气,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诧异的皱起眉。大夫人原本就是中毒而死,这有什么奇怪的么?为什么董太医要特意重复? 却听董太医接着道:“臣昨日在为大夫人验毒时,发现她喉间那颗药丸上掺的毒乃是马钱子毒,此毒中毒症状为头晕烦燥、呼吸增强、肌肉抽筋感,咽下困难,瞳孔缩小、胸部胀闷、全身发紧,然后伸肌与屈肌同时作极度收缩、继而出现惊厥,最后呼吸肌强直窒息而死。所以中毒者死后会肌肉僵直,但并不会在外表上出现任何症状,更不会皮肤发黑。但是臣却在大夫人颈部以及手部明显发黑,倒像是另外一种毒的症状。” 公孙赞立刻道:“什么毒?” 董太医取出几根银针,置于准备好的碟中道:“臣刚用这几根银针刺探过大夫人的皮肤,并小心刮了一点粉末下来,请两位殿下看。”只见董太医小心的将银针上黑色的粉末刮进瓷碟之中,然后吩咐人点火加热。不需半柱香的时间,只见那黑色粉末竟然逐渐冒出一股刺鼻的味道,然后凝出一点银白色! 人群中有通晓些医理道,倒抽口气,吐口而出:“这是……朱砂毒!”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大惊!大夫人明明中的是马钱子的毒,怎么会出现朱砂!这简直匪夷所思,难道,大夫人的死有蹊跷!温老夫人嘴角一颤,整张老脸都变得凝重! 董太医却摇头道:“不仅有朱砂,还有另一味辅助的毒药,青木香。” 朱砂跟青木香……这两味药怎么会被查出来! 就在这一刻,余惜月刚才还得意非凡的心情,登时变得煞白,用力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浑身都在细微的发着抖!她用力掐进手心似乎想克制,但是完全克制不住!下意识求救的望向温长恨,但是连温长恨自己的面色都阴沉得吓人! 余惜月几乎是失态的尖叫出声:“董太医,毒死我母亲的是那颗药丸!与其他东西应该无关吧,三殿下,当务之急就是把下马钱子毒的人抓起来,那人正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 董太医却道:“二小姐有所不知。这马钱子虽然可以致命,但是发作时间长,若及时救治完全可以救过来,且这颗药丸卡在大夫人喉咙之中,并没有进入胃部,按道理并不是当场毙命!但错就错在,大夫人当时已经身中另外一种毒!正是朱砂与这青木香,并且分量相当足,用药时间估计有半年之久,否则绝不会在体内淤积如此多的残毒!说句不当说的话,即便大夫人不服下这枚药丸,恐怕也就这几日的事了……” 董太医边说,余惜月的脸色便再苍白一分,直至最后血色尽褪!脚下微微一晃,似乎差点站不稳的模样,她用力的死死的咬住牙齿,力保自己看起来没有异样,但她错乱的眼神早已出卖了她。 温老夫人那双苍老的眼睛立刻扫到余惜月身上,目光僵硬得像一团冰,面容一寸寸冷酷! 余辛夷心底冷笑,面上却惊得掩住了唇道:“母亲怎么会还中了另外一种毒?还是半年之久,怎么会这样!二妹,当时你还在府中,与母亲朝夕相处,可曾察觉一二?” 余惜月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隐隐抽搐了一下,瞬间如死灰一般! 第148章 撕开伪装 第148章 撕开伪装 余辛夷心底冷笑,面上却惊得掩住了唇,诧异道:“母亲怎么会还中了另外一种毒?还是半年之久,怎么会这样!二妹,当时你还在府中与母亲朝夕相处,应当不可能不察觉到吧?” 余惜月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隐隐抽搐了一下,瞬间如死灰一般!几乎登时破口而出道:“大姐,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不成?” 温长恨立即一个冰冷的眼神瞪过去,阻止了余惜月不打自招,露出更多破绽!余惜月被吓得不敢再说话,立即咬住唇低下头去,却怎么也无法完全掩饰掉眼中的恐惧,像伪装完好的面具,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十分诧异,几乎无法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听见了什么。怎么回事?大夫人根本不是被药丸毒死的,而是原本就中了剧毒?还是半年之久!众人面色一下变得更为精彩。而且,二小姐刚才的态度怎么感觉有些怪异?就连余怀远与老夫人都是震惊的,怎么会这样?温氏中毒中了半年!那计算起来,岂不正是温氏半疯半癫后,突然又清醒过来的时刻! 余辛夷却眨了眨眼睛,诧异的朝着余惜月说道:“妹妹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怀疑你害母亲呢?只是母亲死得冤枉,咱们做女儿的自然要为母亲讨个公道抓出凶手才是。舅舅,您说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无论是何人试图害你母亲,都该严惩不贷!”温衡的面色也一阵青一阵白,带着压抑的愠怒与伪装的平静,因为他明显也觉察出不对劲来! 余辛夷唇畔扬起一抹冷笑:“我虽然每日给母亲请安的,但是也从未有法子接触过母亲的东西,那么,给母亲下毒的人定然在芙蓉院中无疑!且那人能下毒如此之久,决然是母亲相当信任之人!父亲,请您现在就下令去搜查芙蓉院中所有物品,任何一处都不能放过,料定那凶手还没来得及毁灭所有证据!” 搜查?当余惜月听到这二字的时候,整张脸看不出一丝血色,她怒声道:“怎么可能!芙蓉院里都是相当忠诚的老人,不可能有人害母亲!大姐,你这是何居心,母亲死不瞑目,你偏还要将她的遗物都搅得不得安生吗?” 余辛夷淡淡的启唇,目光却锐利如锋利的刀:“我倒觉得妹妹分外奇怪了,难道你要让母亲死不瞑目,也坚决不去搜查害母亲的凶手?这就是你所谓的孝道!” 余惜月嘴巴被死死封住,一个字无法反驳,因为余辛夷句句在理,若是她再反驳,定会露出把柄来。只是……不能查!若是查出来那个东西……她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怎么办,怎么办,她现在到底该求谁! 此时,温老夫人阴沉如毒的目光沉沉的盯在余辛夷身上,几乎用最刻毒的语调道:“余辛夷,你这般危言耸听的分明就在蓄意为自己洗刷开脱!”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她女儿临死前拼却性命也要弄死余辛夷,那她就绝不能让余辛夷活! 余辛夷淡淡说道:“外祖母,我并没有在为自己开脱,只是母亲院子里的人一共就那么多,我记得母亲生前最信任的就是孙妈妈、周瑞家的、祥贵,这些都是登记在册的,只要查一定能查得出!不过孙妈妈跟周瑞家的早没了,只剩下祥贵跟……”余辛夷的目光淡淡的扫在余惜月身上,“妹妹了。”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震住了,目光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余惜月身上,余惜月心脏狠狠一颤,又怒又急破口而出道:“难道怀疑我给母亲下毒么?我可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啊!若是我做半点对不起母亲的事,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说着一双明眸里已经泛起涟漪,湿润了整张未施粉黛却楚楚可怜的脸颊,泣不成声,“大姐,母亲生病我亲自去佛堂为母亲诵经念佛,祈求平安整整三个月……今早才知晓母亲的噩耗,匆匆赶来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若是可以,我宁愿折寿三十年换母亲活过来……可你为何还要如此戳我的心窝子,难不成……真的要逼死我不成……” 一番话动情动声,让人不得不心酸,就连一向铁面的公孙赞都动了恻隐之心。而温老夫人早就抱着余惜月一起抱头痛哭,死死瞪着余辛夷:“好孩子,外祖母知晓你一片孝心。只可恨,有人明明谋害了人命,却还要赤口毒舌栽赃他人,简直其心可诛!” 老夫人也皱起眉开始思忖,不是她不相信余辛夷,而是毒死温氏对余惜月实在没有半点好处。要知晓余惜月彻底失宠,只剩下温氏是她的保护伞,除非余惜月疯了,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余辛夷冷眼看着余惜月表演,心中不住溢出讥讽。呵!明明因屡次谋害人命,被贬去尘鼓庵,却被她说成是为尽孝道,而去佛堂祈愿,平白塑造出一个孝女的形象。她这个妹妹,的确本事见长! 三皇子皱紧了眉也道:“大夫人是二小姐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毒害大夫人?这对她半点好处都没有,这绝不可能。郡主,说话可要真凭实据!” 却听到景夙言此时不动声色道:“皇兄,想要真凭实据也不难,既然二小姐说郡主污蔑,那么,便去搜寻一番,若搜出什么那便证明郡主所言非假,若是搜不出,那便可证明二小姐清白,何乐而不为呢?” 景天齐目光沉沉的望着这个带着标志性笑容的八皇弟,平素一贯不问世事,只管风花雪月的风流皇子,此时目光淡淡的,却在瞳孔伸出隐隐散发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威压!这样强大的威压,竟让景天齐后背发凉,因为他从没在景夙言身上看过这样的表情!竟然让他仿佛看到了第二个父皇! 没等景天齐发话,景夙言已经朝着公孙赞及付左道:“现在就带人自习搜查芙蓉院,不能放过一星半点可疑之处,若有漏网之鱼,仔细着你们的脑袋!”绝美的脸孔上露出一丝冰冷的表情,却是那般惊心动魄,让人欲为之疯狂。 公孙赞两人并董太医立马带着上百衙役去芙蓉院仔仔细细的搜查,在场众夫人、姨娘以及丫鬟婆子们都胆怯的低下头小声的议论纷纷,各自猜测待会儿究竟会查出些什么。现下早没人真的在意大夫人死活,是觉得一阵后颈发凉! 余惜月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克制住一切的慌张。当时被她派出去的孙妈妈已经死了!没有人能指证她,所有的痕迹都被她清除了,只凭朱砂跟青木香这两味药绝对发现不了是她毒害的她母亲,没事的没事的,余惜月,你镇定点! 余怀远自始至终沉默不言,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温长恨的牙齿却咬得紧紧的,似乎像是要立刻咬下余辛夷一块肉来!灵堂内的尸首早就被清理掉了,但每个人都仿佛嗅到一股更加浓郁的血腥味! 上百名衙役的速度极快,只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将芙蓉院整个掘地三尺!公孙赞带着衙役,端着两只黑漆盘子面色凝重的走回:“启禀殿下,臣等在芙蓉院中仔细搜查,搜出三瓶药丸,经董太医鉴定这三瓶药丸有镇定醒神之功效,因为里面加了整整十倍的朱砂与青木香,正是这味药毒害了余夫人!” 众人惊讶之余,公孙赞继续道:“除此之外,臣等还发现了一些东西,不知道当不当拿出……” 公孙掀开其中一块遮盖的黑布,只见黑漆盘中盛放着一小包药粉一样的东西。公孙赞道:“此物是从大夫人床底下暗格之中发现的,甚为隐蔽,若不是发现床下所有松动,下官根本不会察觉。至于此物的功效,还是请董太医阐明吧……” 董太医道:“这药粉乃由十七味珍奇草药练成,可以说是价值千金,只需要一点掺入熏香之中,或者混入墨水,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甚至浅嗅之会令人心旷神怡,但功效则十分恶毒,会使成年男子身体逐渐掏空,最后以至于无法生育,甚至会造成……早死……乃是极为霸道且恶毒的药品,早在十年前便被列为禁药,私藏此药乃是重罪。” 此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余府中成年男子,除了下人外便只有大老爷余怀远一人!下人若是犯错,或打出去或寻个由头处决了,绝不可能费这等心思谋害。因此这药粉决计不会是用在下人身上的,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余怀远!天!大夫人疯了不成,竟然会做这种可怕的事,老爷可是她的夫君啊!甚至连刚才四平八稳的余怀远,此刻也面色铁青,死死咬住了牙齿,手背上青筋暴露,像是完全没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余辛夷冷眼望着余怀远脸上精彩的表情,只想发笑。父亲,你绝对想不到吧,你的好夫人可是时时刻刻不想着你早点死呢,她可是恨毒了你!不过千万别急,下面绝对还有更精彩的,让你瞠目结舌! 第149章 揭皮见骨 第149章 揭皮见骨 “除了大夫人房中之物,下官还在……”公孙赞的目光往余惜月的方向顿了下,道,“下官还在二小姐的闺房书架中发现一张药方,药方与这三瓶药丸完全吻合。且除此之外,在佛像下面还搜出几样东西。” 最后一块遮盖的黑布也掀开,只见那黑色漆盘之中,竟然盛放着三只布偶,其中一只写着余辛夷生辰八字,上面戳满了上千根针!另外一只则是老夫人的,最后一个布偶之上竟用血写着三个红字:余怀远! 余怀远在看到的刹那,整张脸瞬间铁青,嘴角抽了抽,立刻涌出一股极大的愤怒来,眼眶都差点撕裂! 余辛夷却浅浅勾起唇角,惊讶么,我的好父亲!你一心偏爱的二女儿,也恨不得诅咒你早日去死!你是否此刻也有那种被背叛的心痛感?这还浅得很呐,因为曾经的我在遭受屠戮之时,是这千倍之痛! 巫蛊!巫蛊之术啊!还是最恶毒的血咒!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下如此毒的咒! 在场不少人认识余惜月的字迹,立刻认出来,这字迹分明就是余惜月的手笔!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捂住嘴,这,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可怕,太可怕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母女! 当黑布掀开的刹那,温长恨猛地闭上了眼睛,完了! 老夫人撑大眼睛,几不可信的望着布偶上用血写的名字,以及那上面明晃晃的上千根针,胸口剧烈提起,一个巴掌用力甩在余惜月脸上:“你这孽障!畜生!”哪家的女儿竟然会用最恶毒的巫蛊之术,诅咒自己的祖母、父亲以及亲姐姐!她余家养的哪是女儿,分明就是一条毒蛇! 余惜月脚下一崴,猛地向后倒退几步,重重跌倒在地上,踉跄的爬起来,几乎是尖叫着大声道:“这……这些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是有人栽赃给我的!老夫人,父亲!你别信这些!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会这样?这些东西她藏得好好的,埋在后院的树下,怎么会被搜出来的?一定是有人暗算她,是的,余辛夷!就是余辛夷! 余辛夷既惊又慌,目光闪烁的望向公孙赞道:“栽赃?二妹,你在说谁栽赃你?这些东西可是公孙大人亲自带人搜出来的,再没有其他人碰过,你的意思是,公孙大人栽赃你不成?” 公孙赞立刻竖起眉头不悦的呵斥道:“余二小姐你是什么意思!”是他亲自带人搜查的,难不成他栽赃陷害不成? 温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几变,手指头似乎都在颤抖,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些东西都可以被造假,然后栽赃,做不得数!我决不信,惜月是这样的孩子!” 余辛夷却截过话头,惊讶又不可置信的说道:“这东西做不得数,但是上面的字迹骗不了人吧。二妹,你厌恶我便罢了,毕竟之前也不是一桩两桩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痛恨老夫人及父亲,竟下如此毒的咒要害他们……更没想到,你会用毒药丸毒害母亲!二妹,你怎么会如此狠毒?那可是你亲生的母亲啊!你疯了不成!” 最后一句,如石破天惊般将人群彻底炸开:“原来大夫人是二小姐害死的!” “连自己的亲生父亲及祖母都能害,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没想到二小姐竟是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还有大夫人,竟然用那种恶心的药害老爷,真是母女俩一样蛇蝎心肠,死不足惜哦……大夫人原就中了毒,染上咳血之症,估计自己也知晓没几天好活的,所以故意利用自己的死设局,看来,郡主真的是被冤枉的!” 余辛夷浅浅不语,因为不需要她再说些什么了!只要这些东西被搜出来,即便温家有回天之术,也救不了余惜月!也没有人再同情温氏的死,因为没人会相信一对如此恶毒的母女!她之所以力主搜查,所要达到的,正是这个目的! 耳边无数声音环绕,将余惜月彻底包围,她拼了命往人群中望过去,但是找不到,什么都找不到,只感觉到无数声音在耳边环绕,一句句的要谋害她的命! “住口!你们全都给我住口!谁再胡言乱语,我就杀了谁!闭嘴!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余惜月面色惨白的冲向温老夫人,用力抓紧温老夫人的手,神经质一般说道,“表舅,外祖母,你们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没害母亲!你们快帮帮我!” “闭嘴!”然而一个巴掌用力甩在她脸上,温长恨的表情冷冻得像冰,几近厌恶和憎恨的说道,“你这个蠢货!”他的计划原本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今日即便定不了余辛夷的罪,但他总有法子拖到余辛夷不得不伏诛为止!但是,一切都被余惜月的愚蠢毁掉了!一个连自己父亲与祖母都要害的人,谁会相信她无辜!废物,简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一个巴掌彻底将余惜月打蒙了,她怔怔的望向温老夫人及温衡求救,但是那两人不约而同的低垂着眼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再伸出援手! 温家不保她了,温家放弃她了!她该怎么办!余惜月疯狂的扑在余怀远脚边,哭嚷道:“父亲!父亲,您救救我,我是无辜……”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罢,老夫人抬起脚便一脚踹在她心口上,怒声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无辜的!你这等歹毒心肠的腌臜东西,与你母亲一模一样!” 老夫人……她父亲……没人,没人可以救她!她该怎么办!余惜月望向四周,目光疯狂而错乱,最后突然爬到三皇子面前,拉住三皇子的袍角,苦苦哀求道:“三殿下!求您为臣女做主啊!我没害人,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全都是别人伪造的!余辛夷!她才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她才是凶手啊!” 景天齐看着苦苦跪在面前梨花带雨般的美人,脸上闪过一丝怜悯,似乎在犹疑。余惜月看着三皇子脸上的犹豫,心底激动的发抖,她就说她不会死的!她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然而还没等她高兴一会儿,旁边一个小丫鬟忽然脚下不稳,被什么绊倒似的,整个人扑在余惜月身上,余惜月来不及躲闪,头上的纱帽立刻滚在一边! 余惜月立刻伸手去抓,帽子却被寒紫一脚踩在脚底,余惜月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拼命的捂住自己的头,自己的脸,尖叫道:“别看我!全都给我滚开!谁再看我挖了谁的眼睛!” 然而已经晚了!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顶纱帽下到底藏了什么! 如此美丽的余二小姐,竟然是个光头!美人没有头发是什么模样?即便不丑,也绝好看不到哪里去,且鎏国的风俗,私德败坏的女子要么沉塘,要么便剃光了头送进庵堂出家。余二小姐头竟是光的,足以说明:她的确是个下作的贱坯! 众人都嫌恶的退避几步,鄙夷的望向余惜月。刚才心神差点动摇的三皇子,立刻清醒过来,厌恶的掀了袍子离余惜月远了几步。很快便想起半年多前余惜月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去与景浩天私相授受的腌臜事!当即冷硬的说道:“既然查出来了,余老夫人,你以为该将余二小姐如何处置?” 老夫人早被余惜月气得头脑发晕:“辛夷,你有什么好法子?”没问余怀远的意思,反而问了她最信任的余辛夷,这让余怀远的眼睛立刻眯起,隐隐透出震惊与阴森。他没想到,老夫人什么时候竟被余辛夷影响至此,完全忘了他这个一家之主! 余辛夷浅浅叹了一声道:“惜月是咱们尚书府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咱们尚书府出面处置,总会落人口舌,说咱们府里包庇,那么只有再劳烦公孙大人了。” 余怀远当即踏出一步,阴森森的盯着余辛夷道:“辛夷,你难道要将你亲妹妹送进牢狱不成!” 余辛夷唇角溢出一丝嘲讽,目光却丝毫不退让的说道:“父亲,辛夷绝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母亲死得冤枉,难道要让母亲白死不成?您可刚答应过,一定要给外祖母及表舅一个交代,女儿可是为了您的声誉作想。”到这个时候,她父亲竟然还想维护余惜月,还真是一片护犊之心令人感动了!可讽刺的,这个父亲昨晚竟然默认外人要了她的命!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余怀远的面色阴沉至极,最后却一个字说不出来,因为余惜月所做之事实在太过下作,人证物证俱在,谁都保不住! 余辛夷浅浅笑着,婉转的移目到温长恨身上,道:“怎么,表兄难道还怀疑于我?” 温长恨冷冷的,沉沉的盯着余辛夷,眼中似乎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并且越烧越旺,随时将会爆炸!嘴唇牵了牵,最终咬牙一个字一个字道:“岂敢!可恨我们轻信,竟被余惜月蒙蔽了,没早些看出她恶毒心肠!” 第150章 风水轮流 第150章 风水轮流 即便现在还咬着余辛夷不放,甚至闹到圣上面前,又有什么用!岂不说没人会信,而温氏跟余惜月的名声更会臭名远扬,最后最可怕的是会牵累到定国公府身上,到时候定会成为一场惊天丑闻!这笔买卖,绝不划算! 可恨他辛苦算计,甚至还陪了数十名花了多年培养出的杀手!无论他多么不想承认,这场仗他输了! 余惜月听到温长恨这句话,整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头一次如此清楚的知道,她完了!连一丝丝从深渊底爬上来的可能都没了!一个名声尽毁,又背负了毒害亲母之名的女子,已经败坏至极,她活着,只能是定国公府的负累,更是余家的耻辱!所以,她只能死!只有死! 余惜月面色惊恐的大声道:“我没有!舅舅,外祖母!您救救我,我没有害母亲!真的没有!外祖母,你救我啊!” 温老夫人目光很沉的望着温氏的棺木,此时她怎么可能还想不明白余惜月做的那些好事,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言不发的眯起眼睛冷睨着余惜月,像看半个死人! 余惜月慌忙的又冲到余怀远脚边,像狼狈的丧家犬般跪在地上:“父亲,父亲!我是你的女儿啊!老夫人你发发慈悲,饶了我吧!我也是余家的女儿啊!” 老夫人冷声道:“当初害人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你的良心!公孙大人,请立刻将这得了失心疯的东西带走!” “不!不要!我没罪!我没有杀人!给我滚!”看着拿着铁链围过来的衙役,余惜月大声尖叫起来,猛地扑向一名衙役夺过佩刀,转身便猛地向余辛夷刺了过去,她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顾不得许多,只想杀了余辛夷给自己陪葬,“余辛夷!你这贱人!是你害我!又是你害我!你想让我死,那就跟我一起下地狱!” 冰冷刀光,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就站在余辛夷身旁的穆雅兰惊呼道:“快!快!她真的疯了!快来她绑起来!” “滚来!余辛夷,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余惜月双目赤红,举着刀便一路砍过来,衙役要阻拦,没想到竟一连砍伤了五名衙役,满地鲜血,这副模样落在别人眼中,便成了十足疯相! 公孙赞再顾不得什么,立刻命人用铁链将余惜月捆起来,衙差将她立刻拖了回去,将铁链全部缠死,她不停的哀嚎,仿佛野兽一般,发出痛苦的咒骂声:“你等着!余辛夷!就算做鬼我也会拖着你一起!你们所有人都等着!你们会死,会死得无比难看!哈哈哈……” 余惜月凄厉而阴损的咒骂声,如同地狱十八层的厉鬼般,让人脖子发凉。 看到这里,已经没人再同情她了。的确是失心疯啊,若不是疯了,怎么会干出这么多杀母咒父弑姐的事来? “带走!”公孙赞看着这一出又一出震人的大戏,看地上一地的血也看不下去,向景天齐请示了一下,立即挥手让衙役将“失心疯”的余二小姐带了下去。 余辛夷冷眼看着以最恶毒也最恐慌的表情被绑走的余惜月,心里没有同情,只剩下畅快!前一世的仇,她死去的孩子,挖去的双眼,天牢里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一切她尝了个干净,现在轮到余惜月了! 直到余惜月的声音彻底消失,众人还心有余悸,温衡背在身后的拳头用力握紧,手背上青筋暴露!太可惜了!他的妹妹白死了!只是,不管如何,没牵累到定国公府已是大幸! 然而此时却听到余辛夷叹惋一般道:“二妹看起来是真的疯了,只是,怎么会突然疯得这么厉害呢,难不成是被什么人蛊惑了……” 她略略抬眉,果见余怀远的面色陡然拧起,变得多疑!果然,他仍然是对余惜月的所作所为感到痛恨且寒心的! 温长恨立即阴测测道:“郡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余辛夷淡淡道道:“辛夷什么意思,难道表兄还不知道吗?二妹在庵堂里这几个月,潜心修佛,按道理说并不该接触什么人才对,且男女有别,就不知表兄三番两次的去庵堂里见二妹,又是什么意思!二妹好好儿的进去,却这般疯癫的回来,表兄难道不准备做些解释么!” “还有出现在我闺房中的无名刺客,以及母亲灵堂上这些古怪的尸首,若不是我昨晚侥幸不在房内,恐怕现下已经身首异处!请公孙大人以及付大人一定要明察啊!切勿让某些人的阴谋,毁了我整个余家!” 这番话立刻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约而同的望向温家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一切全都是温家人暗中计划的,指使余惜月下毒又陷害,目的就是毁掉整个余家!而大夫人原本就没几天好过了,温家人便设下这毒计,用来栽赃郡主!怪不得此事如此蹊跷,怪不得处处都透露着巧合与古怪!这温家的心,真是歹毒至及啊! 人的想象总是奇妙而没有限制的,余辛夷的话将他们一步步引到这里,虽然并不完全一致,也七七八八,相信只要这些人待会儿一离开余府,立刻便能将此事传遍整个京城! 看着周围人包括三皇子都投来揣摩的表情,温长恨登时瞪大眼睛怒道:“余辛夷,你在胡说些什么!若再出言诽谤,我温家定不饶你!”他被逼急了,逼到已经失了分寸。 余辛夷似被他的态度吓到,冷不丁往后退了一步,退到老夫人身后。 景夙言冷着那张极其俊美的脸孔,目光如刀般道:“温二公子,别忘了这不是你定国公府!你这样还把不把我三皇兄放在眼里!” 景天齐的表情一下就玄妙起来,登时只觉得温家人实在太过倨傲,为所欲为了! 温衡当即拉住温长恨的将他扯到身后,面色扭曲却不得不维持平静,道:“犬子鲁莽,绝没不敬的意思。只是光华郡主,你诬赖温家,温家绝没有罢休的道理!”这关系到定国公府的百年清誉,若是此事坐实了,被传播出去,不但要成为天下笑柄,更可能让温家的声威降到低谷!众所周知,温家从武起家,军中最在意的便是军威,若是军威没了,何以服众?何以领兵?连兵都不能带的温家,那才是真正的完了!余辛夷竟然连这步都算计到,真是好恶毒的心! 余辛夷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诬赖?表舅真是推脱得干净。我知晓因为萱表妹跟温断崖表兄的事,你痛恨于余家,认为是余家害了他们,可是表舅,你别忘了,是萱表妹先毒害了我父亲唯一的嫡子,这世上因果有报,你怎能因此就恨上余家,更欲将整个余家置于死地?我们两家从前好歹是一家人,何必赶尽杀绝,闹到如此地步呢……” 听着余辛夷的话越来越骇人,完全要将温家拖下水,置于死地,温老夫人登时猛抽一口气,怒声呵斥道:“住口!你这贱蹄子还不快住嘴!” 老夫人怒道:“温老夫人!你口口声声的说贱蹄子,到底在说谁贱!辛夷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皇后娘娘的义女,你这是在质疑皇上皇后么?如今你温家居心不轨,想谋害我余家,还在这里大放厥词,真当我余家人全死了,还是当你定国公府手眼通天,能蒙蔽住皇上圣明的双眼!” 听到老夫人的话,余辛夷暗暗赞叹,果然老夫人是最厉害的,这几句话说得太有力度,直接将一顶以下犯上,目无龙颜的罪名顶在温家头上,实在精彩! 果然温老夫人听后,身子晃了晃,竟然差点要晕厥。温长恨此时已经将余辛夷的目的看穿,更知道,若是这番话传入圣听的后果,他浑身的肌肉都僵直着,脸上的表情几近扭曲,仿佛随时会吐出一口血来,最终顿了又顿,将滔天恨意化为虚伪的赔笑道:“老夫人,这是哪里话?温家若敢有此异心,便让天打雷劈!此事,总归是咱们两家之间的事,还是私下解决为好,何必让别人看笑话呢?” 这话在温长恨说来,这已经是在示弱赔罪了。请求老夫人,更是请求余辛夷高抬贵手,给温家留一条活路! 余辛夷目光浅浅的,唇边含着一抹微笑,脉脉不语。因为她从来知道,温家人的本性,就如同余惜月那张画皮一般,一滴一滴漂亮的泪水,其实都是为下一次疯狂报复准备的毒液!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是她不幸愚蠢一次,早就成了温家脚底下的亡魂! 第151章 可笑血缘 第151章 可笑血缘 温长恨心头一把烈火越烧越旺,最终握起拳头,一点一点弯下骄傲的脊梁,一字一句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道:“是我……一时糊涂,对郡主不敬,请……郡主大人大量!”每一个字,都好似津着毒,淬着血般吐出。 “只是道歉么?”余辛夷淡淡一笑道,“表兄,你不会忘了之前与我打的那个赌吧?事实证明,我的确是被冤枉的,表兄你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应当不会推卸才是。”他既然敢拔虎须,就该做好被虎抓伤的准备! “余辛夷,你不要欺人太甚!”温长恨立刻想起,搜查之前他与余辛夷定下的那个赌约,若证明余辛夷是被冤枉的,他便亲自向她磕头敬茶以示赔罪!当时他太过自信,一心笃定余辛夷必死无疑,可是谁会想到,最后他不仅输了,并且输得如此难堪! 余辛夷似笑非笑道:“怎么,表兄是想反悔么?别忘了当时这可是你主动提出的,在场所有人都可以证明并不是我逼你的吧。”自己敢做就要敢当,若是不敢当那就早点夹起尾巴做人! 温长恨的眼睛毒得几乎能滴出水,她算什么东西!竟然让他给她下跪!这个小贱人!他心里已经在疯狂咆哮怒吼,可是最终他还是,一点一点的弯下他高贵的膝盖,直至触地!然后另外一个膝盖!仿佛将他所有的骄傲全部都放到余辛夷脚底。 “光华郡主,是我、一时冲动、误会了、郡主,请郡主、切勿、与我计较!” 老夫人望着温长恨额头青筋毕露,握紧的掌心嘎达作响,以及温老夫人、温衡碧青的脸色,几乎忍不住笑出来,轻咳了一声对着竹心不悦道:“都傻了不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温二公子奉茶。” 竹心眼珠子转了一下,立即道:“奴婢愚钝,没长眼睛,奴婢立刻就给二公子奉茶。”但分明,垂下的鹅蛋脸上有一丝畅快的笑意。让温家在尚书府里嚣张作乱,这温二公子更是眼高于顶,不把人放在眼里,真是活该! 众人都站在一旁,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温二公子跪在余辛夷面前,暗自抿唇偷笑,景夙言扫了温长恨一眼,眼里划过一丝冷凝。这只是小惩薄戒罢了,若是温家人还不识相,他不介意送他们下黄泉!他景夙言也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竹心磨磨蹭蹭的将茶端了来,恭敬的放在温长恨面前,温长恨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端过茶水送到余辛夷面前,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请!” 余辛夷淡淡一笑,道:“表兄客气了,咱们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辛夷自然不会与表兄真计较。只是,具体情况还得三殿下与公孙大人、付大人秉公处理,绝不能姑息了蓄谋对余家不利的贼人!表兄,你说是不是?” 当温长恨听到这句的时候,牙齿几乎咬碎:“你!”他仿佛登时听到脑中一根弦断裂的声音,余辛夷在耍他!就是在耍他!舌根处仿佛尝到一股腥甜,温长恨缓缓的,缓缓的笑起来,站起身道:“余辛夷,你好!你好极了!”说罢这句,他愤恨的转身,拂袖而去! 温老夫人也气到发抖,彻底晕厥了过去。“母亲!”温衡立马扶住温老夫人将她带走,临走的时候目光阴鸷而深邃的盯着余辛夷,仿佛在看,也在想,他温家到底为何会缠上这样一只阴魂不散的鬼! 三皇子看着愤怒而颓丧离去的温家人,心中轻轻一叹,温家这下麻烦大了,余辛夷一个合情合理的栽赃恐怕要给温家带来无穷的灾祸。他现在甚至有些庆幸,刚才没有趁机踩余辛夷一脚,否则恐怕连他都摘不干净!这个就像一棵毒藤,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一点一点的伸展,蔓延,布局!哪怕是头巨象,最后也可能被她毒死! 温家人离开,余惜月被公孙赞带回京兆府衙,三皇子也不想再淌浑水回宫复命,众人七七八八的散去,一场惊天闹剧终于到了尾声。 命丫鬟将老夫人先送回房休息,余怀远目光转回落到余辛夷身上,那目光太过复杂,有愠怒,有震惊,有猜忌,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周身充满杀伐与狠绝的陌生人!他记忆中前十五年里,这个嫡长女都是一个沉默而逆来顺受的虚影,几乎让人忘了她的存在。但是不知道何时,她突然变了!仿佛身体里住进一个新的灵魂,而这个灵魂带着无穷无尽的恨意与愤怒,为了报仇而来!从余子俊到温氏,从温凌萱到温断崖,从余惜月到温家!她什么都没有,就用一己之身为诱饵,干掉她一个又一个的仇敌!这份手段,这份心计,简直让人胆寒! 所以他昨晚才会在一时激动下,默许了温家人的所作所为。可是……失败了,温家倾囊之力竟然失败了!当他亲眼看着余辛夷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时,他竟感到束手无策,这样一个女儿,杀又杀不死,留又留不得!连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余怀远沉吟片刻,尽量用和善的口吻,轻叹一声道:“辛夷,你这次是否太咄咄逼人了?定国公府不是好惹的,别让我与你祖母太过忧心。” 余辛夷浅浅屈膝,浅笑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女儿日后定注意分寸。” 余怀远仿佛瞬时呼出一口气,抬起手似乎想扶起她,但刚伸出手似乎又觉得有些不自在,缩回了手道:“老夫人今日疲累了些,我先去看看她老人家,你待会儿再来请安。”说罢,转身离开。 看着余怀远的背影,余辛夷的笑容中缓缓带上一股巨大的嘲讽。或许温氏临死前挑拨时,她还有些不信,以为是温氏离间之计,但是现在她信了,完完全全的信了!因为若不是如此,余怀远为何会如此忌惮,默认外人来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呵呵!现在一切谜团终于揭开,为何她自出生便会养在一个不受宠的姨娘身边,为何十几年来她如同一棵野草般长得如此卑微,为何亲生父亲竟然处心积虑的要害死自己的女儿,这简直像个弥天的大笑话! 她笑,不仅为自己笑,更为自己从未见过一面的亲生母亲笑。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丈夫辛苦怀胎十个月,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将孩子生下,然而等待她的是什么呢?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丈夫,亲手将她送进黄泉!哈哈哈,这难道让她能够不笑么?简直好笑极了! 一双手从背后缓缓抚上她的眼睛,白玉般的掌心遮住她布满嘲讽的眼睛:“辛夷,别这样笑。”身后的声音如许轻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显的疼惜。 眼前遮盖的手掌,带着一丝舒爽的凉意,奇妙的将余辛夷眉心那把火缓缓降了下去,余辛夷深吸一口气,将那只手摘下,道:“我没事。”是的,她没事。她是余辛夷,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余辛夷,无情无爱,所以自然没有脆弱! 景夙言看着她瞬间又穿回铠甲,无坚不摧的模样,心底抽出一丝丝的疼痛,道:“辛夷,你不需要……”若是可以,他甘愿为她疼,为她痛,为她遮挡一切明枪暗箭! 然而他还未说完,余辛夷已然打断,目光坚决道:“不,我需要!”无论什么,她都需要。她是一根毒藤,而不是柔弱的菟丝花! 景夙言哪里看不穿她的意思,只是心底装着余辛夷的地方,疼的越发厉害。他道:“这段时间注意点,我会再派几名暗卫在周围保护你,温家人不会罢休。我手上二十四名暗卫已经准备好,要不要趁此机会……早点动手?” 余辛夷缓缓摇了摇头,虽然她也很想早点解决了温家,但是:“还不是时候。温家这个时候必定如临大敌,埋伏十倍以上的人都不止,防着刺客保护自己安全,所以定国公府定然固若金汤,若杀不了他们还罢,若是被抓到什么把柄,则反倒帮了温家一把。所以现在绝不是动手的好机会。” 景夙言道:“那下一步要做什么?” “下一步不是我们要做什么,”余辛夷的唇边扬起一抹美丽却冷艳的笑容,“而是皇上,要做什么。借用你的人,这几天派出去散播一首民谣,三日后,我要全京城都知晓,定国公府的‘英勇’事迹!” 定国公府现在恐怕正在担忧,她会散播对他们不利的消息吧。那么,她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并且这个消息,一定会让他们“大喜过望”! 第152章 背后一刀 第152章 背后一刀 余府,老夫人院里。 余辛夷亲自将一碗炖得入口即化的燕窝送到老夫人面前:“奶奶,您白日里乏了,喝完燕窝解解乏吧,里面加了两味清心的药材,味道并不明显,很有清心凝气的效果,您尝尝看。” “还是你孝心。”老夫人笑呵呵的接过燕窝,一口口的品尝,直至用完,净了净手,倚在金丝软垫上道,“温氏的后事如何了?” 余辛夷接过一把小巧的剪子,剪了一截烧焦的烛芯,暗淡的烛光立刻亮堂了许多,映照在余辛夷绝美的脸上,显出一丝娇媚:“父亲交由小姑姑打理了。” 老夫人点点头道:“温氏犯了这糟子腌臜事,大办就不必了,让我心烦。但不办又显得我余家气量小,真是死了也不让我安生。”早在温氏算计着在她荣养丸里下毒的时候,老夫人就恨毒了这女人。若不是忌惮着气焰嚣张的定国公府,早就把她休了赶出余府。 “雅兰那丫头是个明白的,至少比温氏要明白得多,派她去做最合适不过,只要她,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就好。”老夫人的眼睛最毒,各人的心思猜得最准,坐在余家长房主母的位置上,没有几个人能把持得住,不起欲望的。穆雅兰那点小伎俩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住明眼人。 余辛夷放下剪子,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急急弯身将她扶起:“你这丫头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余辛夷双膝跪地,道:“老夫人,孙女儿牵累您了。”今日那种状况,若不是老夫人倾力相助,仅凭她一人绝对斗不过定国公府那一大帮蛇蝎,而老夫人本可以不用淌这趟浑水,最后却抗住父亲的施压,一再站在她这边。无论前世亦或今生,老夫人是唯二对她好的人,所以这一跪,老夫人绝对当得起。 老夫人抬起手在余辛夷的发顶缓缓的抚摸着,许久后才长叹一声道:“我只需你记得,你姓余。即便什么新仇旧恨,余家总养大了你,你父亲那是个迂腐的人,只注重他的前程。但换句话说,因有了他的前程才有了咱们阖府的前程,有些事他也是被逼无奈。你听明白没有?” 老夫人是在告诉她,同时也未尝不是在祈求她,这个孙女并不是寻常闺阁之女,她注定是有大造化的人。辛夷是她嫡亲的孙女儿,而余怀远更是她的亲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余辛夷抬起头望着老夫人带着不忍与担忧的苍老眼神,许久后最终启唇道:“奶奶放心,孙女儿绝不会犯大逆不道之罪。” 听到允诺,老夫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宽心,拍拍余辛夷的手道:“若你是男儿身,可省了我多少心。” 余辛夷沉默不语,若她为男儿,这个念头甫一出现立刻被她抹杀。这世间没有可能,也没有猜测,她是余辛夷,余家嫡长女余辛夷!背负着两世的仇恨归来的余辛夷! 三日后,定国公府。 温长恨揉了揉眉心道:“祖母怎么样了?”这些时日,温家人过得绝算不上好,几乎可以算得上焦头烂额。公孙赞就是头油盐不进的狼,逮到谁便咬死不放,再加上余辛夷的暗示以及八皇子的暗中点火,温家这段时日简直如置水火。 回答的是温问天,温家二房的长子:“太医号过脉,是怒火攻心,不能再动怒,否则心疾恐要恶化。”温老夫人自余府晕厥,回来之后便病倒了,三日未醒,让定国公府上下如临大敌。谁都知道,温老夫人是温家的主心骨,若是温老夫人出现什么意外,温家上下丁忧三年,那么对温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温长恨一掌拍在案上,咬牙道:“她是故意的!”眼睛里闪着两簇熊熊烈火! 温问天诧异道:“二哥,你在说什么故意的?” 温长恨如劈刀般侧过脸来,阴测测道:“还能有谁?当然是余辛夷!之前我们算计余老夫人患天花,让余家担心忧虑,唯恐余老夫人归天守孝三年,现在她把这原原本本的还给我们了!她明知道祖母患有心疾旧症,还一次又一次的故意引祖母发怒,就是为了激怒祖母旧患复发,将我们定国公府逼入死境!更何况我们现在的状况就在水深火热之中!只需一点点意外,就可能毁于一旦!恶毒,实在太恶毒了!” 温问天被他的话骇到了,脱口而出:“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有这么……” 温长恨迈近几步,阴森森的目光直盯着温问天道:“你想说她怎么会有这么深的算计?我告诉你她有!她绝对有!就是因为小看她了,所以我们这次才会失败!”无论他怎么不肯承认,但实际上,他这次的确是失算了!“更何况,她身后还有一个更厉害的靠山!”那就是八皇子,景夙言,那位皇后嫡子,鎏国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从来不是盏省油的灯! 温问天似乎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道:“她这么厉害,那我们该怎么做?” 温长恨的目光极为阴森,像随时准备捕杀猎物撕成碎片的狼:“你就等着吧,我会亲手结束她的命!”他是狼,“贪狼星”的狼!温家的骄傲,十二岁便指挥战役,在他手上见阎罗的人命不下八十万!上次只是大意了,一个余辛夷,即便再厉害,也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此时温衡刚从温老夫人的房里出来,面色绝算不上好看,甚至充满忧虑,坐在太师椅上接过温长恨奉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对着来通报消息的亲信道:“派出去的人有什么消息回?余辛夷有没有故意散播什么?” 这人是定国公府这二十多年来秘密培养刺客的首领,道:“启禀老爷,我们派出去的人这几日一直在外打探,并没有打探到有任何不利国公府的消息散播出去,反而听到一首童谣。” 温衡狐疑道:“童谣?什么童谣?”温长恨与温问天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诧异,余辛夷会放弃这么好的打击他们的机会? 首领道:“是首歌颂定国公府这百年来保家卫国的歌谣,是从孩童间无意传唱出来的,这几日已经在京城传遍了,现在全京城都在赞叹咱们国公府百年威望。” 赞叹国公府名望的歌谣?温问天当即击掌庆幸道:“太好了!有了这首童谣,咱们府里的威望都回来了!”温家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在声誉上做文章,这下终于不必怕了。 “不会这么简单……”温长恨皱紧眉头沉思着,立刻抬起头目光忽然如剑般刺向温问天,“闭嘴!完了,这是余辛夷的诡计!” 温问天诧异道:“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长恨俊美至阴柔的面孔上,露出撕裂般的狰狞表情,一拳打在墙壁上:“这歌谣看似在宣扬我们国公府的好,但是你仔细想想,三日前出了那样的事,三皇子定然要回宫原原本本的禀告皇上,这个时候却出现了这种童谣,你以为皇上会怎么想?他只会觉得这是国公府故意散播!”即便被诋毁,名声受损,在皇上那里至多地位一降再降。但是这首歌颂国公府的童谣,听在皇上耳朵里,却会以为是国公府所为。而这首童谣散播得越广,皇帝的怀疑之心就越深!怀疑温家有功高盖主的嫌疑,更怀疑温家有不轨之心! 天哪,那个女子到底有多可怕。他们自以为互相看穿彼此的算计,但是没想到又错了!在他们踏出第一步的刹那,她已经算到了第十步,第百步,第千步! 温长恨握紧颤抖的拳头,立即下令道:“孙首领,你立刻带人去阻止这首童谣,并且搜查到底是何处传出来的!父亲,劳烦您立刻进宫,不,我与您一起去!” 只希望此事还没传入皇上耳中,更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但是,来得及么? 京城另一个方向,另一座大宅里,余辛夷站在窗边抬起手接过一只飞进的白鸽,解开绑在鸽腿上的消息,唇畔扬起一抹灿烂如春的笑容,温长恨,你来不及了! 正在此时,午门之内九殿之中,温衡温长恨直挺挺的跪在金銮殿前,烈日曝晒让两人恍若从水中泡过一般,然而后背上层层汗水,都是冰冷,就如同他们现在的心!整整三个时辰,从正午一直等到天黑,皇帝的传召都没有出现! 月升之时,大总管孙福寿缓缓走出来,轻叹道:“温大人,温二公子,您两位还是请回吧,陛下今日不见人。” 温长恨取出一枚价值连城的羊脂玉配道:“一点意思不成敬意,请李公公笑纳。陛下既然繁忙,不知可否向雪嫔通传一声?” 温长恨还未说完,突然另一位公公,冷这面来宣旨道:“陛下有谕,今闻温老夫人年事已高,沉疴卧床,特允许荆州刺史温大人暂卸官职,在家伺疾,明日早朝便不必上了。这是陛下的恩典,温大人谢恩吧。” 温长恨的脸瞬间沉下去,温衡听到这句的刹那,浑身僵了僵,还没来得及说出“谢主隆恩”四个字,已经直挺挺的昏厥过去! 看着温家的马车焦急驶离皇宫,孙福寿缓缓摇了摇头:到现在还不知道,皇上原本都要松动了,可最后捅了他们一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雪嫔,不,应该称为雪妃。现在,可不再是定国公府的天下喽。 第153章 人心贪婪 第153章 人心贪婪 寒紫接过一支送信的飞镖,面孔上带着明显的激动:“小姐,果然不出你所料,温家大老爷被皇上停职了。” 余辛夷点点头,眸子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兵不贵在多,而在奇!温家人千防万防,但绝对料不到她会反其道而行之,她相当好奇,当温衡被得知被革职时,该是多么精彩的表情! 白芷也有些激动:“那小姐,定国公府是不是快垮了?我们要不要再加一把火?”从大夫人到二小姐,再到定国公府,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所以死了绝不可惜。 余辛夷摇摇头,回过身道:“说‘垮’这个字,还太早。别忘了咱们这位陛下,目标是要做千古明君的,所以定国公府下一步不会垮,反而会施以恩德,并且是天大的恩德。” 皇上不是已经将温衡停职了么,怎么还会施恩呢?白芷跟寒紫对视一眼,似乎没弄懂自家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您不是……” 余辛夷提起毛笔,在宣纸上缓而稳的落笔:“你们且等着看吧。”当最后一笔书完,白色的半江宣上落下一个浓墨重彩的恩字。 果然,三天后传来消息:皇上将一名温家从旁支过继入长房的嫡女,赐婚给五皇子景浩天为正妃,大婚半个月后举行。一时间寂静了数日的定国公府门槛被几乎被踏破,温家失宠的消息不攻自破。五皇子那是什么身份?四妃之一的慧妃之子,将来即便继承不了皇位,亲王的封号也绝对少不了的,皇上竟然将温家旁支一名过继来的女子赐予五皇子为正妃,这是什么?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这说明,皇上给足了定国公府颜面。 然而余辛夷在看到这封请帖的时候,唇畔扬起一抹绝美的弧度。 皇上在捧,并且会继续将温家捧大,甚至捧到天上!但是别忘了有句话叫:捧得越高到时候摔得也越重!温家看似风光,其实实际上权利已经在无形中被皇权的刀削得七零八落,温衡现在只挂虚职,温家二房是户部文职,油水丰厚却触摸不到实权,整个偌大的定国公府只剩下定国老国公一人在西北军支撑,但老国公一人能撑多久呢?这就是咱们这位陛下的厉害之处!他用刀子一刀一刀的割去你的肉,一边还给你无数金银珠宝,让你只有谢恩的份,到最后只要等老国公仙去,定国公府这棵屹立了百年的大树就彻底垮了! 厉害!实在是厉害至极啊! 二十年前的明德王府败落得实在太难看了,几乎引起一场对当朝质疑的浩劫,更引起朝臣的动摇之心,皇上绝不会让那件事再发生第二次,所以这一次,他要做的只是煮沸一锅水,然后将定国公府这只青蛙,完完整整的丢进去! 而这个过程中,她只要安安静静的看着就好,不是么? 与此同时,余惜月弑母咒父之罪也判出来的,因顾着余家体面乃秘密审讯,最后罪证确凿处以极刑!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真是前世冤孽啊,罢了,既然脱胎在我们余家,好歹我去送她一程吧,辛夷,你随我一起送她一程吧。” 余辛夷抬起头,“奶奶,您的意思是……” 老夫人缓缓抬起头,那双苍老的眼睛似乎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果决:“无论如何她也是咱们余家一条血脉,我不希望她在刑场被百姓围观,污了咱们余家的名声,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余辛夷亲自伸手扶老夫人起身,垂下眼睑。 用来关押重刑之犯的天牢建得格外森严,如同一只铜皮铁骨的笼子将人关在里头,如同黄泉之下审判的地府,处处透露着阴森寒气。经过了三道守卫,余辛夷才扶着老夫人走近关押着余惜月的牢房。狱卒得了打赏的银子千恩万谢的上前开了牢笼,提醒道:“郡主,老夫人,这里面关押着的便是了,不过小的斗胆提醒两位一句,进去可千万小心着点,里面那位……疯得会咬人。” 余辛夷点点头:“多谢。” 牢门刚打开,便嗅到里面一股阴寒的霉味,到处弥漫着一股腥臭夹杂着挥之不去的腐烂气味。似乎听到开门声,余惜月尖锐而沙哑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放开我!放我出去!你们这帮贱人,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余家的嫡女,余尚书是我父亲!定国老国公是我外祖父!赶快放我出去!你们这帮瞎了眼睛的,我没罪!我是未来五皇子妃,日后我一定要砍了你们的狗头,快去找五皇子来!我要见五皇……” 余惜月撕裂而疯狂的声音,在一眼见到余辛夷的刹那,声音戛然而止,那张阴暗中肮脏而狰狞的脸僵了僵,顿时扑过来,若不是栅栏挡着,已经掐断余辛夷的脖子:“贱人……贱人!余辛夷你这个贱人来干什么!我要杀了你!” 一旁老夫人不悦的皱起眉,拐杖用力击在地上道:“住嘴!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真是死不足惜!” 余惜月到这时才注意到老夫人的存在,整个心神晃了晃,疯狂的表情变了几变,最后用力的捂住自己没有一根秀发的头,像溺水的人一般手透过栅栏用力伸向老夫人,眼泪已经刷刷滚了下来:“奶奶,奶奶您来救我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从前我都知错了,我好歹是您的孙女儿啊,求您救救我……” 前一刻还恶毒至极,要人性命,下一刻就恍如变了张脸哭得梨花带雨,老夫人早看穿了她令人厌恶的人前人后两副嘴脸,沉声道:“既然知错了,那就承担你该有的处罚吧,竹心,把东西端过来。” 余惜月的眼泪一停,直愣愣的望着竹心端着一碗新制的糕点,以及梅子酒上前,本就难看至极的脸色刷的死灰一般,几乎是嘶吼道:“你要……毒死我……你为什么要毒死我!你这狠毒偏心的老恶婆!你为什么总是不信我!是余辛夷,是这个贱人百般陷害我,我是无辜的啊!她才是心机深重的恶魔,是她!是她!”她不甘心,不甘啊! 老夫人的目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牢房,道:“我只问你一句:那三个诅咒的木偶是否为你所制?” 余惜月所有怨恨陡然一僵,嘴巴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夫人沉声道:“若是你没那个害人之心,别人如何害得了你?你这番只能是自作自受!竹心还等什么,立刻送二小姐上路!”说罢,老夫人厌恶的捂住口鼻,先行一步走了出去。 竹心立即将糕点与梅子酒端出来,送到余惜月面前:“二小姐,请吧。” 余惜月看着面前诱人而充满剧毒的食物,害怕的一直往后退缩:“不!不!拿开!快给我拿开!我不要死,我是未来的皇后,我不要死!余辛夷,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死?”听到这个字,余辛夷眼中溢出一抹嘲讽,“二妹你还是无时无刻不巴望着我死啊,可惜现在要死的人是你呢,我的好妹妹。”从前,被送进地狱的人是她,现在,也该换个人尝尝那个滋味了! 余惜月赤红着眼睛,怒骂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外祖母会帮我报仇的!表舅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温家么?”余辛夷扬起眉梢,笑了笑道,“恐怕他们现在顾不得你了,对了,你关在这里恐怕不知晓,皇上给五皇子赐婚了,赐的正是温家旁支过继的一名嫡女,你以为你还有价值么?”现在还想着,五皇子救她一命,她这个妹妹还真是愚蠢至极啊。 余惜月的心一下子沉到底,一个字说不出来。五皇子被赐婚给,温家旁支的继女,那么她的价值……真的彻底没了!没了!一切都没了!她抬起头恶狠狠的望着余辛夷,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贱……” 然而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寒紫一个巴掌便甩了上去!余辛夷冷酷的望着她狼狈跌倒的模样道:“别再说这个字,因为这个字与你无比相配!”她厌恶,无论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世,她都厌恶极了,余惜月那高高在上朝着她说这两个字的模样,仿佛别人活该死,活该做她的垫脚石! 阴森的牢狱中,余辛夷的身影非但没有模糊,反而愈加清晰而逼人:“若论条件,你才是占据有利地位的,你有温氏为你谋划,有定国公府为你撑腰,更有父亲一心偏爱,以及你这张无比美丽而具有蛊惑性的脸,按照常理赢的人应该是你,但是你输了。余惜月,你知道为什么么?” 仿佛被这巴掌打傻了,余惜月捂着脸,木讷的摇摇头。关在牢中的这些日子,她死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输! 余辛夷的声音无比冷酷:“因为你的心,一开始就长错了地方!”贪婪,是对温氏以及余惜月母女最好的解释! 第154章 生死交易 第154章 生死交易 余惜月厉声嘶吼道:“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余辛夷唇边扬起一抹讥讽,道:“你还是等着进地府后,向你的亲生母亲说吧。真可惜啊,温氏临死都想着帮你一把,可你呢,却亲手喂她吃致命的毒药,有你这样的女儿,可真算是温氏这辈子最大的报应!” 余辛夷转身步步走出牢房,在踏出的刹那回头道:“哦对了,听说弑杀父母的人进地府可要遭受油煎之刑,你准备好了没有呢?” 余惜月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浑身不停的颤抖激灵,瞪大了眼睛再次扑过来,肮脏的双手用力伸出来,朝着余辛夷尖叫咒骂道:“余辛夷你等着!我就算做鬼,也会回来找你报仇的!你这个贱人!永生永世都是贱人!唔唔……” 竹心跟寒紫点头示意了一下,两个人一起按住余惜月的头,将酒跟糕点强行塞进余惜月的喉咙里。不久后,看着余惜月浑身抽搐着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昏死过去。 牢门重新关上,锁上沉重的锁链。许久后,阴暗里缓缓走出一双紫色绣金线的靴子,徐徐转弯走到栏杆前,目光复杂的看着余辛夷早已消失的背影,又隔着栏杆望着牢笼里像死狗一般的余惜月,冷笑了一声,怜悯又无情的用靴子踢了踢她。 口吐白沫,命悬一线的余惜月死死捂住喉咙,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那靴子,似乎想说救命,但最后只吐出难听至极的声音,如同木头刮在铁板上的刺耳声响。 靴子的主人徐徐道:“想活命么?我有一笔买卖可以让你活着,但是你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生或者死,你自己选择。” 余惜月的手死死抓住那只靴子,拼命的点头! 靴子的主人唇畔扬起一抹阴沉的弧度:“那么,咱们的买卖,就算成功了……” 与老夫人同乘马车离开天牢,余辛夷眼皮忽然跳了下,秀眉微微皱起掀开帘子朝后望了一眼,寒紫诧异道:“小姐,怎么了?” 余辛夷望着身后毫无异常的天牢以及守卫,将帘子放下,摇摇头道:“没什么,许是我多心了。”她刚刚一闪而过的想法,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她,或许是她多心了吧,天牢周围守卫众多,应该没人敢在这附近滋事。 马车在阳光中缓缓驶离这片阴森而腐烂的牢笼,不久之后,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望着马车远去的轨迹,一双犀利而冷漠的眸子里闪耀出一种诡谲而阴沉至极的笑意。 余辛夷,咱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另一辆布置低调的马车缓缓驶过来:“主子,都布置好了,请您上车。”那双紫色金线宝靴移步,不紧不慢的上了马车。 五皇子大婚,乃皇家喜事,整个京城所有达官贵胄都不得不赏脸,甚至连地方豪吏都纷纷上书请求回京恭贺,整个京城全部沸腾,当然余家也不能例外,余怀远亲自去备礼,相比而言温氏的丧事,则在余怀远的默许中草草过了七日便入葬,因死得实在不甚光彩,甚至连宾客都未请,仿佛余府中根本没有这号人存在过。 余辛夷正在房里写字的时候,穆雅兰带着丫鬟敲门进来,笑吟吟的说道:“郡主,这是这个月府里新进的一批胭脂水粉以及刚裁好的新衣裳,布料是江南织造的蓝烟纱,最是趁你的肤色呢。还有这胭脂是点翠斋的,一年只有一百盒,其余八十盒都送进宫孝敬宫里的娘娘了,这盒还是我费了好大劲功夫才寻来的。” 余辛夷看着胭脂,淡淡笑了下,只道了句:“母亲有心了。”便沉默不语。温氏暴毙那件事后,穆雅兰一直若有若无的避着她,现在倒来献殷勤了,非奸即盗。 在那样的目光之下,穆雅兰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僵,越来越僵,最后再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泣泪求饶道:“郡主,我知错了,我不该动那些搬不上台面的小心思,只是,我也并没有真的做什么不利于您的事,请您再饶我这一回吧……” 余辛夷坐在椅子上,接过白芷端过来的茶道,连眼睛都没抬道:“母亲这说的什么话,你现在可是父亲唯一的妻子,虽还是平妻的身份,但只要你给父亲生下一男半女,那主母的位置便非你莫属了,我还要尊称你一声母亲,怎么求我饶你一回呢?” 余辛夷越这样说,穆雅兰越是害怕,双肩抖如筛糠般,连连给余辛夷磕头:“郡主……我绝没有恃宠的意思!” 余辛夷抬起眸,在穆雅兰脚面上微微扫了一下,道:“母亲脚上的绣花鞋是新做的么?看样子可是极为精致呢。看样子像是金履楼玉大家的手艺呢。” 穆雅兰一愣,低下头去看自己那双粉色的绣鞋,只见缎面上绣着的莲花仿佛活的一般,乍一看那莲叶并不起眼,但仔细一瞧莲叶的经络竟是一块块绿玉镶嵌而成,而叶心里圆润的水珠竟是珍珠,更别谈鞋面上其余金线银缕,一看这做工便知晓有多昂贵。穆雅兰面色变了变,忙将脚收进裙子底下,惊慌道:“只不过寻常绣鞋,并没有郡主说的那般精贵呢……” 余辛夷但笑不语,目光从穆雅兰头顶一直到脚打量了一圈,从发里那支价值千两的九宝珠翠钗,到她腕间水头极足的玉镯,从她脖子上精致的项圈,到她由大家亲手制的绣鞋,一件件打量过去。若是温氏死前,穆雅兰断然不敢穿着这样,更不敢如此盛装的到她面前。 余辛夷唇畔扬起一抹浅笑,手中茶杯忽然一洒,一整杯茶水正好洒在穆雅兰簇新的鞋面上,立刻湿了一片,余辛夷立刻站起身道:“看我手笨的,竟把这样一双好鞋泼湿了,白芷,赶紧取丝帕来给母亲擦干净。不过话说来,常走河边哪有不湿鞋的,母亲可得千万小心才是,否则浸坏了这双好鞋,可就不美了。” 穆雅兰面色一僵,似乎被余辛夷话里的意思惊到了,强扯起嘴角笑了笑,连忙道:“不,不用了,我回屋换一双即可。” 望着她慌张离开的背影,余辛夷启唇缓缓道:“母亲,慢些,若是不小心跌进河里,那就再爬不上来了!” 穆雅兰浑身一颤,面色惨白的立即离开海棠苑,直到回到自己院子才发现后背上湿透了一片,一摸,全身凉的! 看着穆雅兰慌忙逃走的模样,白芷可气又可恨的啐了一口道:“该!大夫人暴毙那天,二夫人分明句句都在顶着您,像生怕祸害不到您身上似的,现下又装的这副无辜模样,真让人恶心。” 寒紫抱着剑自屋顶落下,道:“小姐,二夫人昨日一人坐马车去了金玉楼,似乎见了什么极为隐秘之人,属下在金玉楼外等了三个时辰也没抓到那神秘人,需不需要再去探一次?” “不必了,既然如此隐秘,即便你去查也断不会查出半点蛛丝马迹。派人跟着穆雅兰便是,将她一举一动都报上来。”余辛夷微微眯起眼睛,其实她已经大概猜到与穆雅兰暗中联络的神秘人身份,穆雅兰只是一枚棋子,那人的真正目的不过是为了对付她,这京城之中谁最迫不及待看她死呢?除了温家,便只有一个景北楼! 寒紫领命,立刻飞身去安排人手。余辛夷侧过面,朝着白芷道:“东西都备好了么?” 白芷点点头:“都备好了,马车也在府外候着了,咱们要不要去向老夫人禀报一下?” 余辛夷走出海棠苑,回首望了眼院中花早已凋尽,只余一树树碧叶如盖道:“不必了,昨日已经禀过,去寺庙祈福,老夫人默许了。” 白芷抿了抿唇,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急急的追了上去。上了马车,寒紫守在外头,白芷几次三番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余辛夷看着她那副模样,笑道:“你有什么话,何必遮遮掩掩的?难道咱们还有什么要顾忌的不成?” 白芷终于咬牙,大胆道:“小姐,恕奴婢多嘴,您留在这里实在太委屈自己了。”凭小姐的本事,完全可以自立门户,何必要过这样乌七八糟的日子。 “你错了,我要留,而且必须留。不留在这儿难道给温家动手的机会么?还是让我那好父亲从此高枕无忧,过得舒坦?”她相信,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并且在他们眼前晃悠一日,他们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那她何乐而不为? 白芷浅叹一声,她知晓自己小姐总是口硬心软,其实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老夫人以及六姨娘跟刚出生的子钰少爷。但依然打抱不平道:“可是今天是您的生辰啊!”别家小姐,哪怕是再不受宠的庶出,这个日子论理也要庆贺一番的,可是小姐呢?堂堂余家嫡长女,竟然连个庶女又不如!老爷说什么守孝期未过,家中不能见喜,可二夫人整日穿红带绿的又算什么?不过是借口罢了,老爷那颗心天生是歪的! 余辛夷微微一笑:“那又如何?”她本就是为了报仇而来,什么伤心,什么难过,她全部都在前世尝尽了,这样一件小事就能伤到她,她便不是余辛夷了。有句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惜她从来不是余惜月那样的人,学不会也不屑于学她的招数。 白芷却觉得,小姐在笑的时候,自己心里忽然那么一酸,酸到骨子里。小姐要有多么失望,才会如此平淡的说出这四个字? 第155章 我心换君 第155章 我心换君 马车在护国寺停下,因白芷早来打点过,有僧人将她们引进殿内,十八尊大佛前余辛夷一步步走向那看似悲天悯人的佛祖,最后站在一个无字牌位前。经过三个月的查询,她才知晓余家祖坟中母亲的墓碑只是个衣冠冢,真正的骨灰竟然藏在这里。 看着这个孤寂了十六年的牌位,余辛夷唇边溢出一丝悲凉的笑意,到底有多大的恨,多大的忌惮,才会让她母亲连安眠都成为奢侈!母亲,若你在天之灵会不会后悔,后悔嫁错了人! 余辛夷一人在佛堂里站了许久,不跪,不坐,只是站着,静静望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没有一丝感情,但白芷却觉得那样的背影,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就在此时,一道罡风突然从身后飞来,白芷立刻脱口大呼,但还没喊出声眼前忽然一黑,已经被人带走。 “谁!”余辛夷立刻警戒的回头,以最快的速度追了出去,指缝中银针滑出,大喊道,“寒紫!” 但是没有回应!余辛夷面色一凛,眸中放出一道寒光,怎么回事!寒紫应该一直守在暗处,遇到异常绝不会不出现,还有另外两名暗卫也受命保护她,可是现在却没有任何回应,难不成……出事了! 余辛夷脑中瞬间闪过许多名字,最终仍是咬了咬牙,追上!黑衣人的速度很快,即便余辛夷紧追不放,赶至后山时人影也消失不见。余辛夷站在空无一人的草地上,缓缓闭上眼睛,若真是对她不利的人,那么目标也是她,绝不是白芷,所以白芷暂且不会有事。但是…… 正在她思索之际,天空忽然一声巨响,余辛夷立即惊醒的睁开眼睛,然而看到不是危险,而是…… 无法去形容,那夜空中突然布满烟火的模样,仿佛一朵朵七彩流彩将整片夜空照亮,花瓣如雨纷纷坠落,似乎触手可及。从荼蘼到落败,只是一瞬的光华,却美得几乎迷住人的眼睛。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在她而后温润而炙热的响起:“辛夷,喜欢吗?” 余辛夷反射性的飞出手中的银针,将来人击退三步,却在看到璀璨烟火下,俊美得如同神祗般的男子,眸子微微闪烁了一瞬,虽然只是一瞬,随即冷下脸孔道:“是你派人绑走了白芷?” 景夙言一身月白长袍上的金线流云浮动了几步,躲掉那几根银针,步子却陡然逆转,脚尖在地上一点,已经跃出将余辛夷抱在怀里,用了巧劲将余辛夷牢牢锁住,却不至于弄疼她。景夙言俯下那颗倾城俊美的头颅,带着一丝无辜道:“怎么能说绑走呢?只不过是想单独见你一面罢了。辛夷,我给你准备的诞辰礼物你喜欢么?” 余辛夷周身被锁住,身子不受控制的倚在他的怀里,她抬头便对上景夙言墨玉般的眸,低头便嗅到他怀中淡淡的清香气味,仿佛应证了那四个字……无处可逃!余辛夷秀眉不悦的皱起,嗤笑道:“就这些么?八殿下,你或许该把这些招数用在别的女子身上,别在这里与我浪费时间!” 而景夙言却无视她的故作冷漠,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到河岸边,红唇轻勾,口吻中充满了笃定:“别急,还有别的。” 他的手徐徐放开,余辛夷紧皱的眉却在看到河面时,无意识的舒展开。 水面上漂浮的花瓣是什么?是海棠!现在是夏季,海棠的花期是在春天,现在怎么会有海棠绽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若不是,眼前这些又是什么?海棠海棠,无数的海棠!在河水中乘着灯船缓缓飘过,仿佛一条银河。不用美无以形容。而美这一字又何其单薄,根本形容不出。 余辛夷失口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景夙言浅浅开口,头顶的烟火仍然绽放,映衬之下他的眸璀璨得让人失魂:“人说山高百丈,便冷一分,高千丈便相隔一个季节,所以这些海棠我早早的派人移到山上。” 余辛夷几乎是怒斥道:“你在做无用之功!”这疯子!他在发什么疯,发什么疯! “无用之功么?那我也愿意,只要是为你做的,哪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我都愿意。”景夙言毫不气馁的眨了眨眼睛,忽然手指一动,将余辛夷发里唯一一根簪子取了下来。一头黑色的发丝立刻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划过她晶莹剔透的脸庞,泄在她的肩头,这样的美,杏仁般的瞳孔中闪烁着怒意的火花,却美得那般惊心动魄。 景夙言的呼吸隐隐加重,苦恼的失笑道:“辛夷,别这样看我,否则别怪我把持不住。”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形同虚设。 怎么可能听不明白这话里眸中暧昧的暗示,余辛夷的脸颊不知是青了还是红了,夜幕中看不清楚,只听到她咬牙使劲吐出一个字:“你!”却被一根白玉般的手指封住了唇,余辛夷诧异之时,竟见景夙言取出一把玉梳子,握住她三千青丝,为她轻柔的梳发,一下一下,从头至尾,仿佛正在进行某种重要而温柔的仪式。 她身前,景夙言忽然捧住她的脸颊,温柔的用鼻子和她亲昵的相互摩挲,轻声道:“我很后悔。”声音缠绵如柳絮缱绻入耳蜗,让人心碎。 余辛夷的心口不知怎的,用力酸涩了一下,听到这道动人的声音继续道:“后悔为何没有早些认识你,那么你及笄之时,我便可以为你梳发,挽簪。好在,今日还不迟,不是么?” 那一刻余辛夷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像被什么东西用力锤了一下心脏,几乎让她窒息。脑中只徘徊着一个念头,该死的!该死的!这个可恶的疯子! 余辛夷恨恨的咬着牙,愤怒的将面前的男子用力推倒在地上,用力按住他的胸口,景夙言似乎惊讶的撑大了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余辛夷怒声呵斥道:“闭嘴!”然后抓住他的衣襟,用力的吻了上去,玉梳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在地上,但是没人理会了,三千青丝垂下,将两个人紧密贴合的唇遮盖得严严实实,却遮盖不了景夙言喉底泄露出的一丝倾城笑意。 河水中粉色的海棠花瓣随风飞起,一瓣又一瓣聚成花雨扑面袭来,扑进相绕的袖上,落进那相互交缠的发丝之中。愿用我心换君心,始知相忆深…… 而某棵浓密的树上,白芷挣扎着将眼前的黑布扯开,怒声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灰衣立刻把手松开,脸颊赤红的尴尬的举起手,傻笑了两声:“那什么,嘿嘿,我叫灰衣……” 白芷翻了个白眼,牵起裙角准备跳下树,娇叱道:“我知道你叫灰衣,不叫白衣红衣黑衣,快放我下去!”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对狐狸主仆尾巴摇啊摇打的什么主意,她再不去,她主子都要被吃掉了! 灰衣立马拦住她道:“不行!主子说不能有人打扰。”废话,这时候如果敢坏主子好事,他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白芷一张俏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黑,最后恶狠狠道:“那你就快把你的猪蹄从我身上拿开!” 灰衣一愣,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无意中触到了她的娇臀,脸上炸红,立马烫到火星一般缩回手,却在刹那间脚步落空,扑通一声从树上跌下,跌进了草丛里。 白芷噗嗤一声笑出声,说了个字:“该!”然而她转过头,直愣愣的看到不远处那幕羞人的场景,惊讶得合不拢嘴,脚下一滑也从树上栽了下去,将好栽在灰衣身上…… 五皇子的大婚很快便到了,大婚定在新建的五皇子府,因着是皇子中第一位大婚的,成婚当日真正的十里红妆,隆重异常。站在五皇子府门口,与老夫人一齐进去,听着周围众官员围着新郎官的阿谀逢迎,唇畔扬起一抹嘲讽,随着老夫人走到女宾区。 看似五皇子风头正当,但实际上这场盛大的婚事却宣告了,五皇子彻底从皇权争夺中,落马了!皇上看似恩宠给得很足,但是别忘了未来的五皇子妃虽然挂着定国公府的名头,但实际上却改不了旁支的出身,试问这样的皇子妃能成为国母么?只是,在这里又有多少人看得出来呢? 宴会还没开始,小姐们三五成群,拣了相互要好的坐在一起。小花厅拐角处的凉亭里,魏国公嫡次女魏岚注意到余辛夷到来,抬了抬眉道“那不是光华郡主么?” 旁边坐着一个明眸皓齿,艳光四射的少女,坐在那里宛如花树堆雪,琼压海棠,完全称得上一个国色天香的人儿,徐徐道:“哦,原来那便是光华郡主啊,那身浅紫色的衣裳可真是倾国倾城呢。”她眼珠子一转不经意的落在魏岚身上,忽然惊讶道,“岚妹妹,跟你身上这件裙子颜色倒极为相似呢,只是……岚妹妹,要不你赶紧去换一身吧,免得冲撞了郡主……” 魏岚像是当即被刺痛了一下:“我先穿的,为何要我换?”贵族之中,尤其是未出阁的小姐们最在意的便是妆容衣裳,尤其忌惮颜色穿得一样被比下去,一听这话,立刻就板下脸。 “可她毕竟是郡主……” 魏岚立即冷笑道:“郡主又如何?这个封号不过是在皇后面前谄媚献宠得来的,又什么货真价实的郡主,摆什么架子,哼!算什么东西!” 魏岚立即冷笑道:“郡主又如何?这个封号不过是在皇后面前谄媚献宠得来的,又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郡主,摆什么架子,哼!” 旁边的美人儿立刻惊得瞪圆那双眼波杏目,劝阻道:“快别这样说,她可是郡主,无论如何品级上比你我高上一等呢,论理说咱们还得去行礼才是。” 魏岚恼怒道:“论起血统,你我才是宗室贵女,她算什么东西!”魏岚生母乃皇上亲妹十九公主,魏国公府更是慧妃的娘家,一出生便获封县主,向来自诩高贵眼高于顶,一听到自己竟然要去向身为普通臣女的余辛夷行礼当即怒气腾腾。 旁边儿的美人儿见余辛夷的目光飘过来,立即拉着魏岚上前屈膝盈盈福了福,道:“楚嫣见过郡主。” 楚嫣?这号人物她倒是从未见过的。余辛夷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浅笑不语。 旁边镇国公府沈小姐小声道:“她是山东晋国公的玄孙女楚嫣,十五岁,在鲁地有第一才女,更有鎏国第一美人之称,这是她第一次进京。”镇国公府沈婉君,因与辛夷有过几面之缘,便渐渐熟起来,倒是个极为率直的性子。 余辛夷朝沈婉君点点头,目光淡淡的落在旁边面色明显不善的魏岚身上。 魏岚冷笑着,朝余辛夷道:“原来是光华郡主啊,珍儿,你是傻的么,好容易见到郡主,也不晓得倒杯茶来。” 魏岚身边的丫鬟珍儿立即去泡了杯茶来,魏岚亲自接了递给余辛夷道:“郡主,这是我兄长去暹罗国带回的茶叶,一两价值一两黄金,请您品尝看吧。”然而还没送到余辛夷手里,她忽然“哎呀!”一声惊叫,手陡然一晃,那杯茶竟失手打翻,滚烫的茶水倾洒而下! 若不是余辛夷机敏的退后,那杯滚烫的茶正好洒在她身上,但即便她退得及时,裙角也被打湿了,浅紫色的百褶裙上显出一片突兀的深紫来。 寒紫当即握住剑,挡在魏岚面前道:“你干什么!”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杯茶是魏岚故意打翻的! 魏岚还没尖叫出声,一旁的楚嫣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往后躲闪:“剑!这可是五殿下大婚!” 只短短几个字,却立刻让魏岚柳眉倒竖,像是突然抓住什么把柄似的,朝着寒紫大声呵斥道:“你是何人,敢对本小姐无礼!我可是魏国公嫡女,县主封号,更是慧妃亲侄女,你敢在五皇子府动用兵器谋害宗室之女,郡主,你这丫鬟好大的胆子!是不把五殿下放在眼里,还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第156章 婚宴波折 第156章 婚宴波折 花园里所有小姐的目光全都集中过来,在五皇子大婚宴上挥刀相向,是为大不吉,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是不得了的事!众人没看到魏岚把茶洒在余辛夷裙子上,只看到此刻寒紫手中未出鞘的剑,立即议论纷纷。余辛夷的眸子立刻眯起,微微闪了闪。 寒紫知道自己无意中给余辛夷带来麻烦,蹙了蹙眉道:“此事与我家郡主无关,我一人承担!” 魏岚一张美丽的脸上充满冷笑:“若想我不追究,那很简单!跪下给我磕三百个头,直到我满意为止,记住每下都要让我听到声儿,那么当做没发生过这事!”她堂堂公主亲女,魏国公嫡女,却只有县主的封号,可这余辛夷什么都没做便得了郡主的封号,比她足足高了一等,她如何能服!现下当着众人的面处罚余辛夷的丫鬟,那等于一巴掌扇在余辛夷脸上,她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 寒紫皱起眉头,这魏二小姐真是嚣张跋扈,可若她不按照魏岚说的做,魏岚把此事传到皇上跟前,必定会给余辛夷带来无数麻烦!她的一双手立刻握紧。 魏岚冷笑道:“既然这贱婢不愿意,那就只好我来动手了,也好帮光华郡主好好调教调教这些不懂规矩的下人!珍儿,去吧。” 看到魏岚如此嚣张,她身后楚嫣一双水波杏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那叫珍儿的丫鬟立即领了命,走到寒紫身后,抬起脚就要一脚用力踹在寒紫膝盖上,却被一只手一把拉住。 魏岚一惊,随即相当不客气道:“怎么,郡主要自己调教么?”她自认为现在抓住余辛夷的把柄,半点都不怕她!本来,魏国公府所属的就是慧妃这一派系,与皇后当然不对盘,所以她半点不怕与余辛夷为敌。 余辛夷莞尔一笑道:“魏二小姐,有件事我倒要请教一番,到底是我的婢女想破坏五殿下的大婚,是魏二小姐你想破坏五殿下的大婚?” 听到这句话,魏岚脸色立刻大变道:“你胡说什么!” 余辛夷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唇角扬笑道:“魏二小姐你泼湿我的裙子在先,又寻衅滋事在后。我的婢女剑都未出鞘,你便兴师动众强加罪名,引得花园大乱,五殿下大婚还有两刻便要举行,你这不是蓄意破坏大婚又是如何?我常闻魏国公家教甚严,慧妃娘娘及长公主更是端言庄重,但你张口便是贱婢,闭口便是磕头,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惠妃娘娘的母族如此嚣张跋扈,那可真真是让慧妃娘娘蒙羞。所以县、主,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 余辛夷这番话,毫不留情的揭开了魏岚胡搅蛮缠,蓄意滋事的真相。最后那个“县主”二字,更是点出了两人身份之别,若是魏岚再不收敛,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魏岚咬牙,眼里带着火星道:“你敢如此对我说话!我母亲是长公主,你不怕我回去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却听余辛夷冷冷道:“我自然不敢对长公主不敬,但是别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正三品县主不错,但我却是皇上亲自封的正二品郡主,你见到我不行礼便罢了,还这样嚣张跋扈口出威胁,难道你将太祖所定的品阶尊卑完全不放在眼里?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名,县主,请问你吃不吃罪得起!” 被余辛夷冰冷骇人的语气吓到,魏岚的脸刷的就变了,眼中忍不住开始恐惧,不敬太祖的罪名,即便是她身为长公主的母亲都吃罪不起的!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不该,不该一时气愤之下惹了余辛夷,因为这么一个人完全不是她惹不起的! 周围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魏岚身上,看着魏岚涨成猪肝色的脸,沈婉君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让她气焰嚣张,该! 就在此时,一道杨柳般纤弱俏丽的身影走上前,朝着余辛夷深深一福,温婉笑道:“魏二小姐并不是故意的,郡主通情达理气度甚广,并不是心眼如针的人,想必不会与魏二小姐计较,且今日是五殿下大喜的日子,请郡主看在楚嫣的薄面上息怒吧。”此人不是楚嫣又是谁。 众人都对着这位大方得体,顾全大局的楚小姐刮目相看,余辛夷却隐隐扬起了柳眉,唇边泻出一丝冷然笑意。这位楚小姐看似在劝和,实际上却话里有话,分明在说若她追究,那便坐实了“气度狭窄,心眼如针”这八个字! 她原本并不想理会魏岚,可没想到楚嫣会拉着魏岚来行礼,说得好听是拜见,说得不好听明显是挑拨是非,她与魏岚这场纷争明显是出自楚嫣之手!但楚嫣却能从头到尾置身之外,丝毫不受牵连,最后还踩着蒙在鼓里的魏岚当了个好人,还真算得上个人物!余辛夷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虽然表面恭敬,但仔细看却能发现她眼底那一层冷漠以及捉摸不透的阴沉。 余辛夷望着面前这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唇畔微微勾起一道弧度:“自是不会。” 一场纷争到此结束,余辛夷转身去寻在厢房里与贵妇们寒暄的老夫人回合,却在经过假山时,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光华郡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听到这道声音,余辛夷黑白分明的眸微微一闪,心中立刻竖起一丝戒备。景北楼?她缓缓回过身,望着面前一身宝蓝蟒袍看似儒雅的男子,淡淡道:“四殿下,有何贵干?” 听到这句,景北楼的瞳孔微微沉了沉,唇边的笑意却丝毫未变:“若无贵干,便连一个招呼都不能打么?”他的情报里,余辛夷对景夙言就能和颜悦色,倾囊相助,甚至还在护国寺里……可是为什么到他这里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凭什么!除了出身之外他自认为比景夙言强百倍千倍,但她眼中的鄙夷却明显到如此不加掩饰,余辛夷你很好,简直好极了! 余辛夷却没空理会他的含义:“若是四殿下无视的话,那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人的心真奇怪,前一世她爱到几乎失去自我的人,现在她看到了却没有一丝感觉,只有厌恶,没错,令人作呕的厌恶。 景北楼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在余辛夷擦肩而过的刹那,他的眼睛里几乎闪烁出野兽般的凶狠与扭曲,他的声音几乎冻成冰柱:“你信不信,来日登上皇位的会是我!余辛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我一定会让你追悔莫及!” 景北楼目不转睛地望着余辛夷,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撕碎,带着强烈的杀意。不远处寒紫的手一下子扶在了长剑之上! 余辛夷冷冷地盯着他,不知为什么,她的那种眼神,令景北楼一瞬间呼吸困难,她浅浅弯起唇角道:“是么?四殿下还真是自信啊,但不到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不是么?” 景北楼一贯优雅敦厚的笑容倏地冷下来,一冷冷到底,如同千年的沼泽混沌得随时要将人吸进去:“你真的下定决心要跟我作对了么?” 余辛夷笑起来,若婉转黄鹂,美好得实在让人想象不出正是这个少女,一步步摧毁了定国公府,更一步步摧毁了他好不容易谋划的一切:“四殿下,恕我不识抬举了。” 说罢,余辛夷毫不客气的推开他,带着寒紫离开。站在原地,景北楼的双目沉若黑漆,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若仔细看,他那双充满阴沉的瞳孔深处,似乎还藏着什么其他的东西,如同最粘稠的沼泽随时要将人吸入沼泽深处,不见天日,又像是关押在牢笼中的猛兽,赤红着双眼盯着她,拼命压抑想要将她撕碎,吞入腹中的渴望,但越是压抑却越是肆虐! 余辛夷,你继续张狂吧,很快我就会让你后悔的!我会亲手一颗颗打断你的牙齿,让你驯服在我的鞭子下,最后将你关在我亲手为你打造的囚室里,折磨你一直到死! 五皇子的大婚的确热闹非常,新建的郡王府华丽异常,厚厚的红毯自朱雀长街一直铺到正门,皇亲贵戚肱骨大臣们带着流水一样的贵礼将整个郡王府装点得无比沸腾。热闹一直持续到了黄昏,在震天的鞭炮与锣鼓声中,皇帝圣驾亲临,并带了新晋得宠的雪妃伴驾,这可是给了天大的颜面,同时也说明了这位雪妃最近的得宠程度。 余辛夷的座位被安排与其他小姐一起,刚好与沈婉君邻座,两人相视一笑。 行完礼后,新娘被送进新房之中,喜宴正式开始,上百道珍馐如流水般布上,皇帝坐于首席,脸上是难得的龙颜大悦,似乎这个时候他才算得上半个父亲。一曲象征着琴瑟和鸣的《凤凰吟》后,紧接是一曲歌舞。 跳舞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身姿如柳、面容如花,远观之仙乐阵阵、舞姿优美,但最突出的还不是这些,而出当穿着一身红纱裙的少女突然自莲花中出现的刹那,原本谈笑的众人,全部都在这一刻停住了眼睛。 第157章 婚宴刺杀 第157章 婚宴刺杀 水袖飞舞,无数花瓣自天空而降,落在她墨黑的发里,落在她脸上那层如烟似雾的面纱之上,看不清容颜,然而光看那曼妙的身姿,那如水般的魅人的双眸已经知道,美!美!一定是个美人! 那是怎样的舞姿,仿佛踏在云朵之上,步步生莲,听不到一点脚步声,只听到脚踝上的颗颗金铃发出醉人的声响,两条红霞般的水袖与其说在空中飞舞,不若飞舞在人的心上。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有这样美的舞姿,即便是京城第一舞师柳大家的都不及她三分。 余辛夷望着这少女曼妙的舞姿,不知怎的忽然抬起头往景北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景北楼脸上的表情镇定自若,然而唇角分明勾着一抹镇定的笑意,仿佛什么已经早在掌握之中! 舞蹈停下的刹那,皇帝的目光忽然沉了沉,笑道:“领舞的少女跳得不错,过来,朕要打赏你。” 那领舞的少女微微喘息了一下,忙踩着一双金莲受宠若惊的往前迈了几步,跪下:“多谢陛下。” 声音若水滴般清脆又缠绵温婉,皇帝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道:“再往朕这里来两步,把头抬起来。” 少女缓缓抬头,脸上的面上这时候忽然被风吹走,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那张脸实在太美,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那是一种妩媚至极又纯真至极的美,美得在场几乎所有男子都惊叹了一下,就连皇帝都似乎顿了顿,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的脸庞上带着不胜的娇羞,缓缓咬唇,眸若含水:“回禀陛下,臣女楚嫣。” 又是这个楚嫣?余辛夷的目光瞬间发出一道精光,下意识的抬起眸与不远处的景夙言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俱是沉意! 皇帝脸上的笑意却更深,看着楚嫣,抚掌而笑道:“你就是晋国公府的楚嫣?不错,不错……”说着,皇帝竟然起身走下席位,朝楚嫣走近两步,这下皇帝的意图所有人都知晓了,前一刻还饱受隆宠的雪妃,脸色当即变了变,朝着余辛夷看过来。 余辛夷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看来这楚嫣是景北楼那系的人,来者不善啊!恐怕景北楼是早已看穿,雪妃是他们的人,所以亲自培植了楚嫣这个新的棋子,也是一把新的刀子!怪不得,之前在花园里会对她如此针对! 就在此时,一根利箭忽然划破所有的喧闹喜庆,落在皇帝的脚边! 所有人震惊的倒抽一口气,抬起头来,竟看到原本空无一人的房梁之上却突然出现数十名黑衣刺客,手中拿着弓箭,而刺客中的首领早已大声令道:“放箭!” 嗖!嗖!数十根带着森冷银光的箭羽就在这片喜庆之中朝着皇帝的方向射来! “有刺客!”电光火石的瞬间,皇帝身侧的锦衣卫首领已经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快不迎上前挡住一根箭,箭光的来势锐不可当,直往皇帝而去!皇帝匆忙之间一把抓住右侧的宫女,那箭光划过一道圆弧,竟然来不及完全闪避开,霎那之间从那婢女的腰腹之间刺穿,原本好端端的婢女立刻血溅当场,命丧黄泉!这只不过发生在刹那之间,所有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可是五皇子的大婚啊!就连还穿着大红喜袍的景浩天,脸上完完全全也是震惊! 看到婢女惨死当场,众人才反应过来,竟然是有人行刺!当即,也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有刺客!救驾!” “快!快保护陛下!”尖锐刺耳、声嘶力竭,变故只在一瞬之间,好好的喜宴乱成了一锅粥。 余辛夷心中极为惊骇,这喜宴原本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五皇子大婚,怎么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来这里行刺皇上!但是那些利箭所到之处便是人命,血,血!前一刻还红色喜庆的婚宴,立刻地上布满了鲜血! “昏君纳命来吧!”房梁上数十名刺客架起长剑飞落而下,朝着皇帝围击而来!几个刺客还没有到皇帝面前,众人已经是一片混乱,整个宴会被刺客把住,到处是四散奔逃的人,刺客根本不看是谁到处乱杀,到处惨叫连连,混乱不堪。也分不清是主子是奴才,一个个连滚带爬,哭声震天。余辛夷亲眼见到不远处礼部尚书府李小姐大喊一声,拼命向外跑去,而那些刺客却是毫不怜香惜玉,举起长剑便向她的背后横空挥去,那场景惊险之极,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李夫人扑在她的背后,一把长剑拦腰斩过去,李夫人嘴一张,汩汩的鲜血从口腔中涌出,人一下子倒了下来,竟然当场被斩成两截。 李小姐大叫:“娘!”她一瞬间肝胆碎裂魂飞魄散,放声大哭,然而还不等她再哭下去,那长剑就已经削断了她半个肩膀,顿时血花飞溅,哭声戛然而止,那场景实在是太过让人惊恐,不少小姐立刻吓晕了过去。 身旁沈婉君懂些武功,立即道:“郡主,咱们快走!”余辛夷点点头,却有一名刺客突破寒紫的拦截冲了过来! 紧急关头,景夙言出手挡住刺客,挡在余辛夷面前,接过寒紫的剑一剑斩杀刺客,回过头道:“辛夷,你没事吧?” 余辛夷摇摇头,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的神情!谁也没想到会在今日发生行刺,所以安排的侍卫不多,原本守在五皇子府的侍卫们都未出现,说明他们……早已经身首异处! 然而皇帝的方向,刺客们带着血的剑紧朝着皇帝围攻而来,景浩天立刻飞身上去,却两个刺客挡在了他的面前,景天齐落后一拍亦被一个刺客缠住,而此刻那刺客头领一刀解决了一名锦衣卫,立刻又向皇帝刺去,这一剑的威势比上一剑更盛、更快,眼看着已经快要到了皇帝的眼前! “啊!”一声痛苦的闷哼伴随着破肉的声音在皇帝面前响起,皇帝惊慌望去,却是在这个紧张瞬间,原本瑟瑟躲在一旁的楚嫣拼着一死挡在皇帝面前,而那把利剑则刺穿了她的胸口!楚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却死死抓住刺客的剑,凄切喊道:“陛下快走!” 皇帝大为震撼地看着楚嫣。刺客却连看都不看楚嫣一眼,一脚将她踢开,拔剑又刺过来:“昏君你昏庸无道,不堪为帝,你这皇位早该换个人坐,我等今日便替天行道,纳命来吧!” 景天齐和景浩天等人此刻都被刺客缠住,没办法再向皇帝靠近一步,眼见剑光瞬间即至眼前,皇帝吓得连滚带爬,就在此刻,一柄长剑洞穿了刺客的腹部,刺客手中的剑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之中,迟迟没有落到皇帝的头上,随后刺客竟倒了下去,就倒皇帝的脚边,与皇帝仅仅半步之遥。皇帝吃惊地望着眼前救驾的人,却是满脸杀气的景北楼! 余辛夷看着这一幕,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很快前来支援的禁卫们赶到,温衡带兵身先士卒冲进郡王府,局势很快被控制住,最后只余下一片狼藉的大殿,几十名刺客倒卧在地上,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无数的伤痕,尸首血迹斑斑。三皇子景天齐因救驾为刺客所伤,立即抬进了偏殿救治。王府里原本整齐华丽的桌几都散乱一片,精致的珍馐被推倒在地上,厚厚的红毯里吸饱了鲜血,满地的尸体和血迹,有刺客的也有无辜婢女贵妇小姐们的,叫人看了触目心惊。大臣和女眷们也战战兢兢的从各自躲藏的地方爬出来,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恐惧,景浩天的生母慧妃却哇地一口,先行呕吐了起来,显然是被这可怕的场景吓得失去了心神,雪妃面色也极难看,脸色铁青。余辛夷目光立刻在人群中搜寻,发现老夫人在婢女保护下并没有事,顿时舒了一口气。 温家父子将最后一名意图行刺的刺客斩杀,放下沾满鲜血的剑请罪道:“臣等酒驾来迟,让陛下受惊,请陛下赐罪。” 温家父子领头请罪,随即所有大臣、女眷、侍卫们跪了乌压压一片,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所有人都垂下了头不敢吱声,因为刚才慌乱之下,所有人都在竭尽所能的逃跑躲藏,保全性命,哪里顾得上救驾。而现在,皇上明显是震怒了! 从他登基二十载,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天子还从来没有被人用剑指着鼻子,面临被杀的窘迫境地!最诛心的是,刺客竟然口口声声的说他不堪为君,这个皇位应该换个人来坐!哈!哈哈!简直可笑之极! 更可笑的是,刚才刺客来袭一团大乱之中,他最宠爱的妃嫔,最看重的大臣们一个个自顾自逃命,就连自己的儿子也都被刺客缠住,最后替他挡下一剑竟然是个才十五岁的柔弱少女:楚嫣!若没有她,刚才自己恐怕已经身首异处!越是对比,越显出楚嫣的不同寻常。雪妃脸上满是难堪,因为刚才刀兵相见,血花四溅的场景,她也没有想得到去为皇帝当剑,做人肉沙包。而现在皇帝明显极为不高兴。 皇帝看着怀中浑身是血的柔弱少女,心念一动,目光阴鸷道:“孙福寿!现在就传太医来!若她有事,提你的脑袋来见!” 有丫鬟满身是血的从新房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哭叫道:“回禀陛下……刚才有刺客趁机潜入新房内,五皇子妃她……” 皇帝满面怒容道:“五皇子妃如何了?” 丫鬟道:“五皇子妃被一剑刺心,不治……身亡……” 慧妃登时倒抽一口气,摇摇晃晃的晕厥过去。五皇子当即大震,温衡听到自己的养女竟然不治身亡,立马捂住脸老泪纵横:“女儿啊……” 景浩天膝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皇帝磕了三个响头道:“父皇!是儿臣失职,没能保住宓儿,更让父皇险遭毒手,儿臣难辞其咎……请赐罪让儿臣与宓儿地府再聚……”景浩天说到最后,已经无声痛哭,仿佛伤心至极。 皇帝当即一掌拍在案上,满面震怒,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皇帝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滑过,那目光沉得像墨,又骇人得像血!眼神中充满猜忌与怀疑!“查!现在就给朕查!到底是何贼子竟然敢在朕的儿子大婚之期行刺,简直胆大包天,立刻去查!朕一定要让那贼子人头落地!” 余辛夷却突然觉得有些异样。景浩天与温宓大婚乃皇赐婚,但两人之前却并未见过,更无感情可言,按道理说景浩天即便伤心,却也不该伤心到当着皇帝的面痛哭的程度。景浩天这般失态倒让人觉得有三分奇怪!且还有一个疑点,新房位于郡王府的北侧,与此殿隔着一座花园,这些刺客明显是朝着皇帝来的,怎么会突然有刺客流窜到新房?难道就特意杀死一个相比之下无关紧要的皇子妃?怪!怪!这件刺杀案里处处透着疑点!仿佛一个精心编织的大网! 就在此时,景北楼单膝跪地,拱手恳求道:“父皇,刚才依那为首的刺客所言,似乎要危害您的皇位,此处极不安全,若是刺客再次袭击,您再次遇险……为了您的安危与江山社稷着想,儿臣肯请父皇立刻回宫!”景北楼满身是血,显然是刚才救驾的时候溅到的。 一句话像油一般,立刻让皇帝原本就盛怒的龙颜登时爆炸,点燃胸口滔滔的烈火! 余辛夷的面色登时一变,如利刃般瞪向景北楼!景北楼这话明显是在误导皇帝,引着皇帝去思考,去怀疑,去猜忌!鎏国的兵权现在一分为三,一分在定国老国公手中,一分归于左将军冯远手中,此人本性耿直乃皇帝心腹,还有一分则是京城二十万守备军,唯诏书调遣。若是皇帝今晚遇刺身亡,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只剩下他成年的四位皇子!而五皇子的大婚,他决计不会派刺客扰乱自己的喜事,还杀死自己的正妃。三皇子与刺客大战身受重伤也决计不会是他,四皇子舍身救驾,自然嫌疑也极小。那么最让皇帝怀疑的人只剩下八皇子:景夙言! 第158章 他受伤了 第158章 他受伤了 余辛夷的目光如刀般劈向景北楼,原来,今晚这出戏的真正目的,竟是景夙言!这招好狠,好狠!简直杀人不见血!不,按照景北楼此人的谋算,绝对不会自己出手,那么今晚算计这场好戏的,到底是谁? 不出所料,皇帝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比精彩,嘴角扭曲了一下,竟然缓缓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却显得极其阴沉,从自己几个皇子脸上一一移过,最后落在景夙言身上:“景夙言,刚才朕遇刺的时候你在哪里?” 景夙言的面色一变,知道自己似乎无形中中了某个陷阱!刚才余辛夷遇险,他不得不飞身去救,但现在明显就成了他失职的把柄!身为皇子,却不保护自己的父皇,这本身就是极大的罪过,更何况再加上一层皇帝的猜忌!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因为越解释只能让皇帝更加愤怒,只能立即屈膝跪下:“儿臣失职,请父皇治罪。” 皇帝脸上的笑容愈加扭曲:“失职?好一个失职!你还真是朕的好儿子!既然你自己请罪,那朕便成全你!” 这一声呵斥,带着雷霆之怒,让所有人都震住了!谁都没想到,一场刺杀之后竟然会有掀起这样大的骇浪,皇上这是要治八皇子的罪!一旁,雪妃立即求助的望向余辛夷,发现余辛夷的面色也与自己一样发白,她咬了咬唇,勉强露出一抹和悦笑容:“陛下,刚才刺客突袭,宴席大乱,八殿下他……”景夙言是她的靠山,若没有景夙言她绝对爬不到现如今这一步,所以她必须保八皇子! 只是平时对自己和颜悦色,甚至宠爱有加的皇帝,此刻面目狰狞的回头,瞪着雪妃道:“闭嘴!再敢多嘴一个字,朕连同你一起治罪!” 雪妃面色煞白,忙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一句。不远处,温长恨却抬起头与温衡、温问天对视一眼,交换过一抹阴毒的笑意。 就在此时,孙福寿战战兢兢道:“陛下,太医已经到了。” 皇帝点点头,朝着景北楼道:“今晚这场婚宴作罢,北楼,这里的事交予你处置,好生安置受伤的大臣女眷们。此案若抓不到幕后真凶,绝不算完!”说罢理会都不理会一旁殷切的雪妃,亲自抱起血流不止的楚嫣进了内殿,看着太医为她诊治。 皇帝一走,在场所有人都缓下一口气。侍卫、婢女们立即将受伤的宾客与受了惊吓的女眷们扶进临时安置的偏殿内,包扎救治。不久前还热闹非凡的大婚宴只剩下一片愁云惨淡,血迹斑斑。 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几乎所有人都是受害者,但也只是几乎!余辛夷目光沉冷的移到温家人脸上,望着温长恨脸上毫不躲闪的讥讽笑意,再移到目光莫测的景北楼身上,正巧对上景北楼带笑的目光:“郡主,你没受到惊吓吧?” 余辛夷的目光淡淡的望着他,不发一言。 景北楼轻叹道:“真没想到五弟的大婚宴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死伤如此之重,连五皇子妃都未能幸免于难,真是太让人震惊了,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抓到凶手。”这样善解人意的口吻,剑眉星目的俊朗皇子,简直能让所有女子为之痴迷。 余辛夷冷冷勾起唇角,道:“看来五殿下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 景北楼点点头,顿了顿道:“郡主此言差矣,并不是我怀疑,而是父皇怀疑。但我刚才听锦衣卫汇报了一件事,刚才有名刺客已经举刀挥到惠妃娘娘面前,却没有杀她……当然这些还要经过仔细查证的,无论如何父皇震怒,再加上各家都死了不少人,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善了了。郡主你以为呢?” 景北楼像是说了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余辛夷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冷,冷得像冰,景北楼几乎以为自己瞬间被她看穿了什么,然而余辛夷的表情却是异常平静,转身擦过他的肩膀离开,头也不回。 景北楼的目光盯在她的背影上,阴毒得如同蛇蝎。 而不远处,温长恨已低着头,眼中充满了阴鸷与冷笑,刚才宴会上他亲手杀了一名刺客后,趁乱夺了刺客的箭瞄准余辛夷的后颈,差一点,就差一点!却被景夙言从中阻拦,没能杀得掉余辛夷!但是没关系,等着吧!很快你就会知晓,跟我定国公府作对,绝没有好下场! 余辛夷走到景夙言身边,低声道:“我们中计了。这场刺杀案,绝对与景北楼脱不了干系!我刚才在人群中发现,所有人面色都极为惊慌,然而温大夫人的面色却如常,就连那仅有的害怕都似乎是装出来的。所以此事与温家也定然有关。”她以为已经把温家逼到绝路,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还能狗急跳墙,她失算了! 景夙言点点头,唇畔扬起一抹浅笑,握住她的手道:“辛夷你放心,此事与我无关,无论如何彻查,都不会栽赃到我头上。” 余辛夷哪里不知晓景夙言是在安慰她,不让她担心。无论如何,今晚这场他们失算了!谁会想到,五皇子的大婚上竟然会有刺客暗杀!皇帝明面上并没有做什么处罚,但实际上内心却是猜忌,甚至已经半是确信了此时与景夙言的关联!这一招诛心之计,简直杀人不见血!经过此晚一役,温家得了救驾之功,景北楼更是重新得到皇帝的信赖,一举翻身!他们之前精心布下的局谋,完全成了竹篮打水! 景夙言举起她的指尖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夜空下他的眸子亮得惊心动魄,他说:“我很高兴。” 余辛夷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景夙言话里的意思,高兴?被人栽赃了竟然高兴了?几乎要以为他气糊涂了。 却见景夙言脸上笑容更盛,宛如偷吃了蜜糖的狐狸般道:“你在担心我,所以我很高兴,非常高兴。” 余辛夷一瞬间有翻白眼的冲动,一巴掌想掀在他脸上,却突然发现他的脸色有些怪异,白,白得甚为奇怪!怎么回事? 却见景夙言突然眉心一蹙,捂住心口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余辛夷几乎震惊道:“你中毒了!”余辛夷脑中急转,一道光电闪过,立刻回想起之前大乱中朝自己射来的那支箭!她强行拉开景夙言捂住肩膀的手,果然发现上面有一道血痕,不深,然而伤口上全部发黑,不停的流出浓黑的血来!刚才那箭有毒,并且是剧毒! 景夙言立即抓住她的手,紧皱着眉,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小声道:“别声张!送我回府,我府里有大夫。”若是有人知晓他中毒,必定要大做文章,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余辛夷立刻道:“你坚持一会儿,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寒紫,快备马!” 一辆马车立刻从五皇子府驶离,灰衣挥舞马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皇子府,面色极为凝重!寒紫与其他三名暗卫一起策马护在旁侧。 余辛夷在马车内尝试着以银针封住他的脉,阻止剧毒入侵心脉,有撕开自己的裙子用力包扎住他的伤口,可是没用!没用!无论她如何按压止血,却有更多更多的鲜血从发黑的伤口上流出来,并且那剧毒逐渐蔓延,短短一刻之间竟蔓延了他半条胳膊! 她一面担忧,一面却震惊。景夙言只是被箭头擦伤而已,就中毒至此,不敢想若当时她没躲闪开,恐怕她现在已经成了一具死尸!余辛夷的唇几乎被她咬烂,该死的!这止血的法子明明应该有效,为什么会这样!她额头不断沁出硕大的汗珠,从她白皙的脸颊一滴滴的滚落而下。 景夙言嘴唇有些发白,却捉住她的手,浅浅笑道:“放心,我死不掉的。”他眨了眨眼睛,故意把头靠在她的膝盖上,狭促笑道,“如果我死掉了,你该高兴才是,以后就没人缠着你了。” “你!”余辛夷听到这句话分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只觉得心口闷着一口气,让她想要发火,生气!这该死的混蛋,无时无刻不在乌鸦嘴! 景夙言忽然咬牙痛呼了一声,紧紧捂住伤口,英俊的面孔上满是无法忍受的痛苦,余辛夷立即大声道:“你怎么样?快!灰衣加快速度!” 景夙言满脸痛苦,低低轻吟道:“好痛……” 余辛夷咬紧了贝齿,怎么办?还有一半的路才能达到皇子府,这路上该如何止疼?到底是何人下的黑手!若让她查出来,必定五马分尸! 然而景夙言却在下一刻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脸上瞬间绽放出花树堆雪般的笑容,美得几乎迷人的心智,他几乎是揶揄道:“辛夷你看,你还不承认你担心我?”他很开心,至少此刻非常开心。这九天之下,尘世之中总有一个人,她只需露出一点点的表情,就能让他无比欢喜,这个人,就是余辛夷。 第159章 解毒之法 第159章 解毒之法 知晓自己被他耍弄了,余辛夷一张俏脸立即变黑,恼羞成怒的瞪着他,该死的混蛋,就不该管他死活,直接让他毒死!就在余辛夷一巴掌要挥到他身上的刹那,寒紫忽然听到身后有异响,她向后看了一眼,只瞧见几道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来。她大喝一声“小姐!” 余辛夷立刻肃起俏脸,掀开帘子往后一看,敏锐的发现那些黑影中交杂的森冷剑光,当即下令道:“快走!” 然而这一声命令已然迟了!黑暗中忽然一支利箭猛地射过来,猝不及防中一箭射穿了马车上其中一匹马头,整辆马车轰然倒地! 余辛夷与景夙言一同被摔下马车,灰衣寒紫四人已经刀剑出鞘将他们护在中间,灰衣目路杀气,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冒犯八皇子的座驾可是死罪!” 然而这批死士却没有任何回答,架起弓箭一波飞箭已经射来!来人的数量无法确定,足足有二三十人,清一色的黑衣蒙着面,行动利落的分为两批,一批十人射箭,一匹则提刀而来直接交手,下手狠辣决绝,仿佛几十台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 余辛夷被这突发的意外惊得紧皱了眉头。惊骇只是一刻,她很快便调整过来,冷静果决的望着混战的两批人马,双手紧紧捏起,掌心沁出冷汗。这批人的手段与刚才在五皇子府那批刺客完全相似!他们的目标,到底是她还是景夙言! 灰衣寒紫四人立刻迎战,然而四名暗卫对抗一整支为数二三十人的刺客,悬殊实在太大!灰衣一面横刀,将一个妄图冲到余辛夷的刺客一刀毙命,一股血花若喷泉般溅了他一眼,他扭头大喊道:“护着主子、郡主撤离!”下一瞬便有七八名刺客将他围住,肩膀、手臂接连中了几刀!大腿上被一箭刺穿。 另一名暗卫立刻发出一支袖箭,在夜空炸开一朵灿烂的烟花,然而却在他发出信号的刹那,一支箭从他的腹部直接贯穿!这是一场厮杀,或许说单方面的屠杀。那二十余名刺客仿佛地狱里爬上来的鬼一般挥舞着刀剑,每一名暗卫身上都受了不下十余道伤口,却仍挡在前面。 景夙言面容肃杀的挡在余辛夷面前,面色沉毅道:“你站在我身后,再坚持一会儿暗卫就回到。相信我,不会有事。”此刻眸内布满杀意,躲过一名刺客手中的剑,一剑落下捡起血花,鲜红的液体沾湿他的袍子,红白相间中美得妖异。 余辛夷与他背对背紧靠在一起,不知怎的,听他说不会有事,此刻她真的觉得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绝不会出事! “小心!”余辛夷只顾着对付面前的刺客,却忽略了身后不远处的刺客,就听见景夙言突然一声大喝,顺势一扯,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随后一剑杀了正对的刺客,就在刺客应声倒下的瞬间,一道冷锐的光已经夹了破空喧嚣,突飞而至。那光来势极快,却是一支末梢泛着诡异蓝色的箭! 原本,那箭正对着余辛夷的心口,只要片刻,那箭头就会刺入她的身体,穿透她的心脏!景夙言不及细想,身体已出于本能一侧,将她大半个身子紧紧护住,一剑斩断了那支箭! 景夙言抱住她,担忧道:“你没事吧?” 余辛夷摇摇头,仍然心有余悸,刚才那支箭明显就是想要了她的命!这些刺客是冲她来的! 景夙言轻呼了一口,微笑道:“没事就好。”眉心却突然皱起。 不远处,灰衣突然一声大喊,分外凄厉:“主子!” 余辛夷惊诧的撑大了眼睛,怎么回事?那支箭不是已经落地了么?怎么会……然而她下一刻便找到了答案!她收回环在他后背上的手,望着掌心粘稠滚烫,鲜艳的液体,整个心猛的一震! 只见一支铁箭从他后背直穿而过,后半截还打着颤,看在余辛夷的眼睛里,却是无比的惊骇。身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他的身子摇晃,伤口热血有如泉涌。就在此刻,得到讯号赶来的暗卫终于赶到,迎上刺客。将余辛夷和景夙言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景夙言这才腾出手,勉力伸手按住伤口,然而每动一下,都翻搅着皮肉被撕裂的剧痛。 “景夙言!”余辛夷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刻!慢,很慢!余辛夷几乎觉得自己眼睛出现了问题,怎么可能? 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是事实,她亲眼看到景夙言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那铁箭却分明已经透过前胸,生生刺穿出来。鲜血争先恐后地从那伤口中涌出,渐渐的将那一袭白袍彻底染湿,他整个人都被泡在了血泊之中。 她眼前刹那间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箭射过来的刹那,两道箭光!两支毒箭一前一后!一支瞄准她的同时,另一支箭却是将他作为目标!他知道,他绝对知道,若是他来救她,那么另一支箭便会射中他,但他还是毫不顾虑的冲了过来!余辛夷眼睁睁的看着这支刺破他胸口带血的箭,那铁箭在暗夜中闪着寒光,在这一瞬间,她的心脏几乎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余辛夷的嘴唇瞬间煞那雪白,轻轻蠕动着,冲上前一把抓住景夙言,大声道:“你疯了?你这个疯子!疯子!我不需要你这样,你何必自作多情!” 景夙言睁开眼睛,轻轻咳了一声,牵起嘴角笑道:“你又被我骗了,我没事。”他抬起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却临时停住,浅浅一笑,“我忘了,血脏。” 这两个字仿佛一把刀一下子戳在余辛夷的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记忆深处与现在重合,一下一下的钝痛。 景夙言却突然慌乱起来,咳出几口血,慌乱的伸出手去擦干她的脸颊:“辛夷别哭,我在这里呢,我不会死,我这样的无赖疯子,怎么会轻易死……”然而他伸过手去,却发现自己手上鲜红的血液却与她的泪水融合,越来越多,汇成一片汪洋的海。 余辛夷的眸子里却充满不信,她哭了么? 她没哭啊,她怎么可能哭!她是余辛夷,被刮骨剃肉在烈火中重生的余辛夷,她的悲伤早在前一世就耗尽了,她的泪水也早在前一世就流干了,连带她那颗心亦早就枯萎了。她怎么可能哭了呢?简直笑话!天大的笑话!她这一世重生只为了复仇,她只有血!没有泪! 可是隔在眼前的东西却相当可恶的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更看不清景夙言的面容。不远处,暗卫与刺客们还在厮杀,有鲜红的血珠飞溅在她眼角,一滴,两滴,三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嗡嗡作响,让她大脑停顿在此刻,根本不能思考,无法思考! 寒紫此刻捂着伤口道:“小姐,八殿下晕过去了!” 余辛夷浑身一震,立即抓起一把剑,一剑刺在自己的手臂上,寒紫震惊道:“小姐你!” 余辛夷却狠狠闭上眼睛,握住掌心,任由疼痛带着鲜血流出手臂,借由着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镇定,立即道:“换一匹马,立刻回皇子府!”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没有她的允许,他敢死的话,即便是再下地府她也要把他抓回来! 因为暗卫赶来,刺客们明显开始落于下风,立刻开始撤退,寒紫等人以最快的速度换了马匹后,驾着马车将景夙言带回皇子府。 看着马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黑暗中某个角落里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月光照在他一半面容上,显得尤其阴鸷可怖,带着明显的懊恼。余辛夷,你没想到吧,郡王府那场刺杀是为皇上准备的,而这场暗杀才是为了杀你!只可惜三番两次你都没死成,真是太可惜了! 但很快,那懊恼又转变为唇角向上弯起的一道森冷弧度,不过也不算没有成果。景夙言可是余辛夷的保护神,他一次次的暗杀都被景夙言阻拦,不过……这次那支带着气毒的箭一箭洞穿了他的身体!即便他们能寻到华佗在世,在解了这剧毒之前,恐怕早就血尽而死!余辛夷,你绝对没有想到吧!啧啧,八殿下,只能怪你多管闲事了! 温长恨冷漠的笑了笑,缓缓转身,移进了黑暗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余辛夷冲进内室,对着刚刚验完伤的大夫道:“他怎么样?” 大夫满头是汗的拧紧了眉,道:“箭洞穿殿下的肺腑,取是已经取出来了,但是箭上带剧毒……若单就一种毒便罢,老夫或许还能倾力而为,可殿下身上明显有两种剧毒!这两种毒随便其一都能让人命丧黄泉,我只能尽力施为……但唯恐殿下他……撑不到最后……”这大夫乃景夙言的亲信之一,医术比太医还高明几分。 灰衣脸上明显大怒,抓住大夫的衣领道:“你的意思是医不好殿下?” 余辛夷秀眉紧皱,明显也充满焦躁,见到此状,立刻怒声道:“放开大夫!你难道想看着你家主子死?” 大夫感激的朝余辛夷望过来,面上却满是为难:“并非我不救殿下,而是殿下所中之毒实在甚为奇特,两种毒混合在一起,若是我贸然动手,只会加速殿下死亡!” 余辛夷的指甲用力掐进掌心,厉声道:“你只要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他!” 大夫犹豫道:“除非……找到从下毒者手中找到药方,或许还有七成机会……”下毒者竟然敢下毒,必定是存了置之于死地的心,怎么会如此简单交出解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看着昏迷不醒的景夙言,一层又一层的黑血将包扎的白布不停染赤染湿,余辛夷目光中渐渐燃起一丝冷芒,仿佛在冰中燃烧的火焰,叫人看了心惊胆战:“我有办法!” 第160章 她的怒火 第160章 她的怒火 定国公府。丫鬟在书房外恭敬禀告道:“二少爷,光华郡主拜访,就在大厅等您。” 书房内,温长恨的目光微微一闪,勾起一道莫测的笑容,显得那张原本就俊美的脸孔更加阴柔,他点点头让丫鬟先出去,自己倚在长榻上缓缓闭起眼睛。 余辛夷速度倒是挺快,这么快就追到定国公府来了。 只是她忘了,这里是定国公府!而不是什么任意她进出之所!敢来闯龙潭虎穴,那么他必定让她不虚此行! 余辛夷默默的站在大厅之中,一张白玉般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充满了让人惊叹的镇定与沉寂,看不出一丝的破绽,有的只有彻骨的冷意。 温长恨掀开帘幕走进大厅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一时间他的眼神几乎是带着一丝欣赏的。面前这个少女参加大婚所施的妆容还未来得及洗净,她额上的蓝色宝石,显得素净而清新,远远看去,她的半张面孔在微光下闪出淡淡的光彩,宝石和乌黑的云鬓配在一起,就像是迷离春夜中那让人遥想的月亮。她肤色本白,根本不需要搽粉,今日略搽了一些,显得肤色更为白净。上面还浅浅地抹了一层胭脂,雪白的肤色就像早晨初升的云霞,娇嫩美艳,让人怀疑它一吹就会破,身上穿着的是一等缎子做成的大袖衣和束腰的长裙,乍一看去是紫色,实际上却是一层薄薄的紫纱轻轻笼罩在衣裙外面,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曲线。 这样的纤细美丽,让人生出一种唯恐大点力气,就会将她掐断的担忧。但是,与她纤弱的外表相比,完全相反的却是她毒辣而缜密的手段!若是从前,他觉得不信有女子能将他定国公府逼到这样的程度,他定国公府经历过百年风雨,历经四代帝皇而屹立不倒,执掌天下三分兵马,煊赫百年!就连皇家都要敬他温家三分。但是……自从余辛夷出现开始,一切就都变了!从温凌萱的死开始,余辛夷就仿佛某个自地府中逃出的鬼怪般死死的掐住定国公府不放!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她骨子里流的血跟他是一样,冷的!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人一个个在自己面前死去,而眨也不眨一下眼睛,就如同他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领兵,亲眼看着十万俘虏在山谷中被烈火烧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焦炭,而自己站在山顶上看着这片炼狱,兀自冷笑!若不是温家与她有仇,他或许真的会万分欣赏于她,不过这个少女骨头太硬了!比他想象的还要硬! 不过没关系,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把这根硬骨头打断,然后听着那骨头在耳边碎裂的愉悦声响,听着她哭泣,听着她嚎叫,听着她求饶! 温长恨压抑下眸底无数只漆黑的鬼爪,脸上带着一抹气定神闲的微笑,端正坐下接过丫鬟奉上来的一杯茶道:“光华郡主深夜造访,有失远迎,不知郡主有何贵干?” 温长恨眼睛在余辛夷身后一瞥,看到管家在大厅外轻轻摇了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刚才派人去查,余辛夷此次来带了多少人马,没想到只有她与这婢女二人!简直形容羊入虎口! 而这一切落在温长恨眼中,便觉得不同寻常。依照余辛夷谨慎行事的性格,绝对不会如此大意!所以她必定暗中布下什么陷阱,绝不能大意! 余辛夷将这些小动作收入眼帘,唇角浮起一抹冷笑道:“温二公子不知晓么?那么我就来提醒你一下:你们定国公府涉嫌勾结贼人,犯上作乱,行刺皇上,难道就不怕诛九族吗!” 温长恨端起茶盏,优雅的送到唇边:“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如果端看这姿态这相貌,就如同一位风度非凡的儒雅贵公子,任任何人都想不到,这样的外表之下到底藏着一颗多么阴险毒辣的心! 余辛夷微笑起来:“听不懂?那我就解释给你听!今晚这场刺杀可真是惨烈啊,竟然敢刺杀皇上,还杀了十三名无辜的女眷,两名朝廷命官,伤者更是无数,真是太血腥了。但是仔细一想,难道没有人从中获利么?有,当然有!刺客们为什么放着满园的宾客贵胄,甚至是皇子们不诛杀,却偏偏去诛杀一个什么都不知晓的五皇子妃?那不是多此一举么?不,不是多此一举!因为五皇子妃一死,绝对没有人再怀疑到景浩天身上,相反,他还会得到皇帝重新的恩宠与补偿!还有一点更让我费解呢,宾客们死伤如此惨重,温大夫人更是坐在被一剑砍断的李夫人身边,却能毫发无损,这未免也太幸运了些。而这个时候,陛下危机遇险,锦衣卫死伤惨重,舅舅却及时领兵来救援,救了皇上一命,成了皇上以及众位宾客眼中的大救星,呵呵,你们算计得还真是分毫不差啊!” 温长恨的面色一点点变沉,仿佛被人一箭戳中了痛处,却仍旧极力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郡主还有什么其他想要说的么?” 余辛夷看着他虚张声势的模样,冷笑一声道:“景浩天本来就是个愚蠢的人,今晚竟然能做出这样精彩的表演来,我想,一定是你们在暗中撺掇他并且允诺他布置好一切!那些刺客的到来早已在你们的预料之中,就张开了网等着行动!但是,冒如此大的险就为了获得陛下一点补偿,对五殿下来说实在太不值了,我想,定然是你们暗中与他达成了什么协议。当然,我还有另外一个疑问:五皇子即便重获皇上恩宠,但若想夺得皇位依然难如登天,你们定国公府绝不会不清楚这点,可依然处心积虑的帮景浩天,我倒真不知道,与你们合作的人究竟是景浩天,还是……景北楼!” 待余辛夷说完,这看似凌乱交杂的一切终于明了!景浩天不过是他们打的障眼法,替罪羊罢了!最后查出来,一切矛头肯定会指向景浩天,而最终获得渔翁之利的,只有温家与景北楼! 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温长恨的瞳孔蓦地缩起,他自认为做得极其隐蔽,堪称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竟被余辛夷这么快识破,直刺关键之处,完本本的扒下了那张遮盖的皮!一时间整个大厅内剑拔弩张,仿佛无形中刀剑出鞘,正随时准备刀剑相向! 温长恨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郡主来定国公府就是要说这些毫无证据的无稽之谈的么,那么恕温某没时间奉陪了。”这些不过是余辛夷的猜测罢了,没有丝毫证据,那便是假!他知道余辛夷在使激将法,她越是想激怒他,他便越是不能露出怒容。如此雕虫小计就想骗过他,也实在太小看了他!今晚这场仗,他赢定了! 看着温长恨压冷笑的脸孔,余辛夷冷笑道:“温二公子,我的话还没说完,这些看似是无稽之谈,但是若我将这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五皇子,你认为他会不会相信呢?又会相信几成!” 温长恨笑起来,哈哈大笑,那张美到阴柔的脸孔上充满了狂肆的笑容,抚掌道:“精彩,真是精彩!光华郡主果然不同凡响,这一番言论还真是精彩至极啊。郡主,你深夜造访就是想要说这些的么?” 余辛夷缓缓坐下,徐徐道:“我来找你做笔交易。”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情景根本不存在,两人一样的镇定,而镇定中,却仿佛有战鼓擂响,随时可能展开厮杀! “哦?那我倒是受宠若惊了,光华公主会有什么交易与我做?或者说……”温长恨掀开茶盏,在碧澈的茶水面上轻轻拂开,抬起眸子道,“郡主有什么把握,我一定会与你做这场交易?”温长恨笃定了,现在占上风的那个人是他!而余辛夷只有向他跪下求饶的份!但是他绝对不会给!他要眼睁睁的看着余辛夷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然后他在亲手将她所有的尊严全部踩在脚底,狠狠羞辱她,折磨她! 余辛夷却忽然笑起来,无比甜美而俏丽,眨了眨眼睛道:“对了,表兄,我倒忘了好久没有向外祖母请安,听说外祖母近些日子身体不适呢,这次到府定然要向外祖母请安才是,不知可否让我见一见外祖母?” 听到此,温长恨脸上的笑意更深,他早就派温问天带着护送老夫人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暂且安置在温家一座偏远的别院里,免得被余辛夷抓到把柄! “夜已深了,老夫人已经睡下不便相见,至于老夫人的身体,不牢郡主操心,好得很……”然而说到一半,温长恨突然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察觉到不对! 余辛夷此次到府里是为了替景夙言求解药,怎么会突然谈及老夫人?不对,不对,她眼中没有丝毫他预计中的慌张,反而充满笃定,仿佛一切都已胜券在握!难道她已经寻到了老夫人藏身之地,掳走了老夫人? 第161章 赌谁胜负 第161章 赌谁胜负 温长恨的面色登时难看到无以复加,今晚第一次露出憎恨的目光狠狠的盯住余辛夷,怒道:“你!” 但很快,他有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冷蔑而笑道:“郡主,你以为你的诈术能骗过我么?你我都是成人,还是别玩那些小孩子把戏吧。”差点被她骗了!余辛夷在诈他而已!他派了足足上百名暗卫周围老夫人,更有温问天亲自照看,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无声无息中掳走老夫人?绝不可能! 余辛夷轻叹着摇摇头,无限遗憾的说道:“看来二公子还是不相信啊,为了表示我做交易的诚意,那么我只要送一点证物上来了。” 她拍了拍手,寒紫立即上前将一只随身的木匣子打开,只见里面竟然盛放着一条断掉的手臂!断肢上还不断流出鲜红的血迹,看着这条手臂几乎能想象到一刀挥下,斩断这手臂时,该是多么惨然的疼痛! “二公子可好好辨别清楚,这手指上套着的玉扳指,属于何人。” 温长恨望着那条手臂,面孔一寸寸僵裂,一掌用力拍在案上,目光死死的瞪着余辛夷!因为那条断手上带着的玉扳指正是温问天所有,还是他亲自赠与的小国御宝!温问天的手臂被砍了,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通禀到他这里,这说明什么?老夫人真的在余辛夷手上,而且那些他精心安排的守卫们,全被沦陷!他几乎感到自己的牙齿在颤抖,怒到颤抖:“余辛夷你好大大胆子,就不怕我将此事上报皇上,让你人头落地!” 昏黄的灯笼下,余辛夷的笑容显得有些寒冷:“表兄你在说什么?我倒是听不懂了,怎么会是我心狠手辣,斩断三表兄的手臂呢?表兄你没有证据,千万不能诬赖好人。明明是三表兄遇到刺客袭击,为保护外祖母,身受重伤,生死未卜,而我只是好心将断臂还给表兄,顺便送来一些表兄肯定极想知道的消息罢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人若欺她一毫,她百倍还之!既然敢再三下黑手,毒害于她,那么就要做好准备承受她疯狂报复的代价!打蛇七寸,而对定国公府来说,温老夫人就是他们的七寸! 温长恨手中的茶杯几乎被他自己捏碎,目光阴森道:“老夫人六十有余,你怎么忍心对一个老人家动手!” 这时候却轮到余辛夷淡然的端起案上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道:“我祖母也年介六十,你们为何就忍心对她动手?”上次的天花一案,凭借温氏绝对没法做到那般天衣无缝,若是定国公府没有插手,她甘愿自戕!余辛夷的目光冷得像冰块,徐徐勾起唇角道,“更何况,表兄你觉得我像好人么?”别忘了她是毒女,对待敌人,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若有半分心慈手软,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她可不是一朵纯洁愚蠢的白莲花! 温长恨牙齿紧紧咬合,现在他掌握了景夙言的命,而余辛夷却扼住了老夫人的喉咙,间接扼住了定国公府的咽喉,两人竟是重新回到起点,谁都没有赢,却谁也无法保证最后谁是输家! “你信不信,只要几个时辰,我的人便能找到老夫人的所在!”八皇子中的剧毒,绝对支撑不过今晚,不,甚至说撑不到寅时!温长恨充满了笃定,余辛夷心思缜密,手段毒辣没错。但是她绝不可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甚至病重在床的老夫人如何!哪怕温老夫人在余辛夷手中受些苦头,最后赢的人依然是他! 余辛夷淡淡道:“我信,我当然信,就是不知道温老夫人信不信了。据闻,她老人家似乎有心疾顽症,若是不小心旧疾复发,撑不到表兄你前往援救,那可真是不美了呢。毕竟她可是你定国公府的命脉,你们费尽心机,营造刺杀,不过是为了取得救驾功劳,保舅舅重新获得皇上的信任,官复原职。这般辛苦竭力,若是老夫人突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要丁忧三年,那么你们所有的辛苦全部白费,那可真是可惜了呢。表兄,你说是不是?” 余辛夷的话语很轻,却字字充满毒辣!死死卡住了定国公府的脖子,威胁于他!“表兄,你可考虑好,你我现在各自抓住对方一个把柄,这场交易,你做或是不做!” 温长恨却突然提升道:“错!你大错特错!现在你手上有我一个把柄,但我手中却有你两个把柄!一个是解药,而另一个则是你!若是我在这里把你杀了,没有任何人会知道,那你还拿什么来威胁我!”是的,若是就在定国公府把余辛夷杀了,再抹去一切痕迹,就算有人怀疑,也无法定定国公府的罪!所以,余辛夷的命现在就卡在他手里,他绝对不怕! 他如此辛苦算计,冒险经营,就是为了将余辛夷置于死地,他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所有辛苦白费! 余辛夷笑起来,像是笑温长恨之前百般维系的虚假镇定终于打破,露出色厉内荏的真相,她手中茶盏一口饮尽,徐徐道:“是么?表兄你似乎忘了一点,你以为我为何敢只身前来呢?我在这里逗留的时间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有人送一样东西过来,可能是三公子的,也可能是老夫人的,至于具体会选择哪一个,就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因为那帮人可是景夙言亲自训练的暗卫,你毒了他们的主子,你觉得他们会放过老夫人跟三公子么?现下是亥时三刻,距离第一个时辰过去还有一刻钟,要不咱们便来赌赌看,看看到最后先死的人,到底是谁!若你输了,就把解药双手奉上!若我输了,则立刻释放温老夫人跟温三公子!你敢不敢与我一赌!” 温长恨目光阴森的盯着余辛夷,将她每一丝表情都刻进瞳孔里,他不信,绝对不信余辛夷真的有那天大的胆子,敢动手!“那么,咱们便来赌赌看!” 大厅外刻漏里不停滴出水来,一滴一滴的从漏壶中注入受水壶中,而时间,也如那水般滴答滴答的流淌。这是一场游戏,可残酷的又不能说是一种游戏。这是一场战役,这是一场真正的见血的战役,以智为剑,以勇为盾,以心为战,兵对兵,将对将,剑拔弩张,各逞威风!两人都知晓对方的底牌,以命赌命,何其划算!然而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晓!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然而双方却都在不停打量对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寸呼吸!不停的寻找对方泄露出的纰漏,哪怕只要寻找到一丝,也能将对方立刻斩于马下!整个偌大的大厅内听不到一丝声音,只有刻漏的水滴声,如玄雷般敲打在每个人心头!寒紫的后背已经被浸透,而她却挺直了脊背站在余辛夷身上,一动不动。因为她知道,她若露出半点异常,余辛夷的所有布局便会满盘皆输! 当亥时最后一滴水落尽的时候,管家忽然来禀告道:“二少爷,门外有人敲门,说是……”管家忽然有些不敢看余辛夷,仿佛这少女是罗刹一般骇人,道,“郡主的手下。” 温长恨猛地抬起头,面色阴沉至极道:“放进来。” 不多久,便见一名暗卫带着一只白色的布包一步步迈进大厅,那白色的布包上满是鲜血,甚至还不停的有血珠滴落在地上,滴了一地!不用想,便可猜出那布包里的东西,有多么的狰狞! 看着温长恨已然捏紧的掌心,余辛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这是什么,介绍给温二公子听。” 那名暗卫冷峻道:“是,郡主。”随后打开那只布包,当里面的东西展现出来的刹那,管家登时倒抽一口气,几乎一脚摔下台阶,整个人跌倒在地。那是什么东西?那么可怕?白森森的,像肉又像骨头,还沾着浓浓的鲜血! 暗卫道:“这是从温三公子头上割下来的一只耳朵,因为温三公子不甚配合,所以这只耳朵割歪了,于是属下又割了另外一只,全部剥了皮给您送来。不知郡主可否满意?” 余辛夷一双星眸缓缓落在脸色铁青的温长恨脸上,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不知温二公子,可否满意?” 温长恨死死握紧了拳头,目光紧紧盯在那团沾血的白肉上,似乎恨不得当场扑过去,将余辛夷彻底撕碎!他用力咬紧牙齿,一字一句道:“不满意!” 别信,这些都是余辛夷使的小花招罢了!只要再坚持三个时辰,景夙言必死无疑,到时候即便余辛夷拿了解药也毫无用处!他赌!他继续赌!最后输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他! 第162章 惊心动魄 第162章 惊心动魄 余辛夷笑容越发深邃,也越发绝美,在烛火下简直美得像浴血曼陀罗:“那么,咱们就继续赌下去!” 时间继续流淌,子时,又一名暗卫带着包东西前来,打开后,却比之前那团肉更加狰狞可怖!因为,它竟然还在跳动!天哪!看茶的丫鬟望着这团血肉,猛地捂住嘴当场吐了出来! 只有余辛夷面色如常,徐徐道:“温二公子知晓么?宫中有种极为残酷的惩罚,是专门针对犯了重罪的太监的,慎刑司会把一根根银针徐徐刺到太监的后背上,这时候他们的敏锐度提高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然后再用十二种不同的刀子,将他们的一条腿缓缓的截下来,因为感觉到无比的痛苦,所以他们会不停的挣扎,直到这条腿彻底被截下来,腿上的某些肌肉甚至还是能动的,你说,有不有趣?” 温长恨的脸色彻底铁青,几乎可以看出他额头不停跳动的青筋,这是什么!这简直……他自认为手段已到极致,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摔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但是他错了!完全错了!面前这个比花朵还要美,还要纤细的女子,简直有着如同魔鬼般残忍的心! 他的牙齿几乎咬出血来,口中布满了腥甜的血腥味! 余辛夷却忽然惊叹一声:“两次都是三公子的,啧啧,可真是太巧合了呢,就不知晓下一次会不会轮到温老夫人呢?二公子,不如咱们继续赌第三把?” 温长恨不知何时直起的膝盖,徐徐的,徐徐的又弯曲下去,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坐回座椅上,咽下去口腔中弥漫的那股血沫,道:“好!那就继续赌下去!”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景夙言必死无疑! 赌约,继续进行。每个人心头上那根弦都好似绷到最紧,似乎只要一丝丝的风吹来,就能让那根绷到极致的琴弦断裂! 温长恨死死闭起眼睛坐在椅子上,仿佛一座无声无息的山峦,执着着成功!执着着胜利!他要赢!一定会赢! 余辛夷同样默不作声,沉寂若水中一朵白莲。 丑时的更声响起时,管家第三次来通报。当第三样的东西摆在大厅之内时,余辛夷浅浅笑起来,声音清脆婉转:“呵呵,这次轮到温老夫人的了,啧啧,真是太残忍了,温老夫人何其尊贵,怎么能将老夫人的鼻子割下来呢?” 温长恨听罢,猛地睁开一双眼睛,竟是赤红!原来他竟在刚才短短的一个时辰心战之中,浑身血液都冲上头顶,在听到余辛夷话语的刹那,脑海中似乎有千根筋络刹那断裂,双眼充满血丝! 隔着一片模糊的血红,温长恨亲眼看着放在他面前的这团软骨一样的血肉,几乎吐出一口血来! 余辛夷在一旁冷声道:“还有最后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送来的到底是一根无关紧要的手指,还是老夫人那金贵而骄傲的头颅,温二公子,你还敢不敢继续赌!” 最后一次决定生死!短短一个时辰,景夙言或者温老夫人,二者其一,必死无疑!比的就是,谁有更大的胆识! 温长恨浑身都在战栗,不是惊慌,不是恐惧,而是无边的愤怒!他唇边一缕鲜血缓缓的流下来,紧紧盯着那三团血肉,一字一句道:“我、认、输!”他拍了拍手,管家立刻取出一包解药,恭敬而恐惧的交到余辛夷面前。 将解药交给寒紫,让她立刻带回,余辛夷唇边缓缓溢出一抹倾城的笑容:“表兄若是早些认输,何至于此?” 她的声音却是甜美,温长恨眼中的血就越盛,一个字怒吼而出:“滚!” 余辛夷轻轻摇头,惋惜道:“表兄,你可是十二岁便指挥战役,一战震惊天下的少年战神,你的风度气度到哪里去了?真让辛夷失望啊,还是你原本便是沽名钓誉,徒有虚名?你这样的人,如何称得上‘少年战神’?连我一介女子都赢不了,传出去恐怕贻笑大方啊。” 这话声柔和动听,言语中,充满了惋惜失望。温长恨自十二岁以来只有受人追捧,生来便最是要强好胜,今日一战不仅输了,更被如此蔑视,不由暴怒,心脉剧烈的颤抖!“你、这、贱、人!” 管家察觉到不好,立即上前大喝一声道:“我家少爷身体不适,郡主有请!还请别忘了之前的赌约,放了老夫人跟三少爷!” 余辛夷缓缓起身,优雅的走到门口,在踏出门槛的刹那,却见她脚步忽然停止,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莞尔一笑道:“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其实温老夫人跟温三公子根本不在我手里,我派人去拦截他们,却被他们逃了,现下恐怕正在赶回定国公府的路上。你没有得到消息的原因是整个定国公府五里之内全部被我派人围住。表兄,这一仗,你输得可真是失败透顶!” 这段话如同淬了毒的刀刃般,一刀刺穿他的心口!温长恨一双瞳孔登时缩紧,死死捂住心口,凶狠如狼的瞪向余辛夷,一个字未说出口,已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整个人跌倒在椅子上。 他中计了!从头到尾,他都中了余辛夷的计! 管家大喝一声:“二少爷!来人,拦住余辛夷!” 然而他下令的刹那,定国公府内院中却忽然落下数十名暗卫,与定国公府的侍卫们战作一团。寒紫趁机带着余辛夷立刻离开,登上马车。 跨进马车的刹那,余辛夷用力闭上眼睛,后背上原来也早已被汗水淋湿!这场与温长恨的正面交锋实在凶险异常,她所有的凭借不过是温长恨不可一世的骄傲!以及那枚在截杀温问天时,侥幸夺来的一枚玉扳指! 这一场赢得太险,但最终还是赢了!只可惜最后有那管家阻拦,她没能一举将温长恨逼到绝路,不过等着,以后有的是机会! 温长恨知道她今晚会来,于是早就准备了千军万马等着她送上门,但是他绝没有想到,余辛夷竟然敢只带一名婢女就大张旗鼓的夜闯定国公府。若她是温长恨,根本不会有任何犹豫,立刻抓住这最佳的机会将自己诛杀!今晚刺客行刺皇上在先,完全可以做出光华郡主回府途中遇到逃窜刺客,不幸遇险的假象。她想,恐怕温长恨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但他太多疑了,多疑到他在看到余辛夷的刹那,便已然认定了余辛夷布下了什么陷阱!却不知从一开始,掉进陷阱的人是他! 紧接着她又利用了从温问天处夺来的玉扳指。这枚玉扳指帮了她极大地忙!当第一只手臂呈上的刹那,她就利用这枚扳指给温长恨下了暗示,这就是温问天的手!哪怕这团团血肉根本毫无特征,但是温长恨此人心高气傲,什么都不信,只信他自己,一旦他认定了是温问天,便不再会怀疑!再然后步步惊心,若是她露出一丝不对劲,立刻会被拆穿!但温长恨将胜负看得太重,他的自尊骄傲已经到了自负的程度,他决不允许自己有一丝输的可能!而正因为此,他平素引以为傲的冷静判断力,反而受到巨大影响! 她最后说的那番话,将他贬低至尘土里,是她刻意为之,正是要将他的尊严全部打碎,逼到他急火攻心,甚至可能当场暴毙!但是可惜了,被温家管家打断。不过解药已经到手,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景夙言便会毒发,她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至于今晚定国公府与景北楼的联合暗算,她日后,定会一一回报! 看着余辛夷鬓角布满的细密汗珠,寒紫立刻拿了帕子替她拭去,今晚实在太惊心动魄了,什么筹码都没有,便与温长恨一战,若发生半点意外,或者温问天提前突破防线回到定国公府,所有布局便会悉数溃散,她们二人都别想活着走出去!站在大厅内,就连她这样惯见生死的,背后都被汗水浸湿,而小姐竟然从头到尾无比镇定,简直让她心生震撼与敬佩! 看着手中解药,寒紫怀疑道:“小姐,这解药会不会有假?”温家二公子的奸诈狠毒她已经见识过,若这再是计中之计,那八殿下不是危矣? 余辛夷启唇道:“不会。温长恨此人心高气傲,要么不给解药,既然给了定然是真的。并不是因为他善良,而是因为温家所有人都高高在上的自负。”而这自负正好为她所用!更何况,在相信温老夫人在她手中的情况下,温长恨绝对不敢动任何手脚。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八皇子府,不等马车停稳,余辛夷立即带着解药下车,直奔内殿,大夫在里头不停为景夙言止血,脸色煞白,浑身几乎被冷汗浸透,见到余辛夷带着解药回来立即道:“郡主,请快给殿下服用解药,殿下快支撑不住了!” 第163章 替他试药 第163章 替他试药 余辛夷将解药交予他,大夫当即打开解药准备敷在景夙言的伤口上,却在洒下去的刹那,被余辛夷的手拦住:“慢着。” 房内所有人都诧异的望向她,余辛夷目光在床上昏迷的景夙言身上流连了片刻,只见平素俊朗似神祗般的男子此刻双眉紧蹙的闭着眼睛,总是勾着一抹不羁笑容的嘴唇也看不出一点血色,而他白色的亵衣上,一团一团的浓黑鲜血不停从伤口泅出,再泅出,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浸泡其中。 余辛夷红唇抿了抿,当即回过头对着灰衣道:“拔出来的那根箭在哪里?” 灰衣愣了愣,反应过来余辛夷说的是那根淬了毒的从主子胸口拔出的箭,诧异说道:“郡主,您要……”郡主要那根箭作何? 余辛夷的眸冷凝如冰:“你不需要问,给我!”现在时间所剩不多,她没空解释! 大夫事先反应过来,将那根仍然沾着血,残留着剧毒的箭交到余辛夷手中,可他也不知晓这位郡主到底想做什么。 余辛夷接过那支箭,目光厉了厉,瞬间咬住牙握住箭,竟然用力刺向自己的左手臂! “主子,你这是干什么!” “郡主!” 几声惊喊立刻发出,满屋子的人全部都惊呆了,余辛夷到底想做什么!这箭上的毒还未祛除,即便是那些带毒的血都会让人中毒!她疯了不成! 余辛夷却丝毫不理会他们,紧咬着贝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臂被箭刺中,划出一道惨烈的伤口,鲜红的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随即变黑!余辛夷嘴唇白了白,额头上布满珍珠般细密而疼痛的汗珠,她狠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朝大夫伸手道:“快!解……药!”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般让人心脏剧烈震撼,所有人都明白过来,郡主竟然是拿自己为殿下试解药!哪怕见多了生死,大夫此刻也被余辛夷的行为震撼了,手颤了两下立刻恢复冷静,将那解药先敷在她的伤口上。 时间过得很慢,似乎又很快,一刻钟后亲眼看着这道伤口上的黑血逐渐变红,大夫立即解开景夙言的纱布,将剩下所有的解药全部敷在他伤口之上!当做完这一切,全有人都深深呼出一口气! 寒紫立即握起余辛夷受伤的手臂,颤声道:“小姐,我给您包扎一下。” 余辛夷抬起手让她简易给自己包扎了一下,却见到灰衣为首几名暗卫齐齐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道:“郡主!从今日起,我等十二明卫二十四名暗卫定护郡主周全!” 余辛夷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道:“起来,我并没有救你们主子,只是他替我挡箭,我还他一命,相互扯平。” 然而暗卫们却坚持不起,经过今晚他们却信服,这位口中无情的光华郡主,心中绝非如此! 余辛夷不理会这些暗卫,转身进房道:“大夫,情况如何?” 大夫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道:“解药敷上后血已经逐渐止住,黑血也悉数清理干净,现在需要静养,且此伤贯穿肺腑,不能动一分一毫,否则很可能再撕裂,更忌碰水,恐怕要修养十日以上才可走动。” 这么说,景夙言这条命,保住了!余辛夷缓缓点头,道:“有劳大夫,寒紫,请大夫下去休息。” 寒紫立即将大夫请出去休息,屋子里其他丫鬟都不是笨人,见状立刻退了出去,在门外候着。 外面天已近卯时,可即便此时,余辛夷仍然不觉得累,仿佛有一座山压在她心头上,只要景夙言不睁开眼睛,那座大山便不会移开。看着景夙言腰腹之上、肩膀上两道伤口,余辛夷只觉得此刻仍心有余悸,当一切尘埃落定她才终于有空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她知道自己被撼动了,当景夙言明知道自己会中箭,却还冲过来救她的那一刻,她那颗原以为冰冷无情的心脏完完全全的被撼动了! 经过前世背叛,她决心再也不信这世上情爱。景夙言的出现却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前一世印象之中甚至没见过这位八皇子几面,印象中这位风流倜傥,甚至风流不羁的闲散王爷从未有过太多的存在感,当时的她如同那夏夜中瞎了眼的飞蛾扑着景北楼这团烈火,哪怕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她为了能配得上他,深夜挑灯夜读;为了能帮助他,不惜一件件的学会曾经自己最厌恶的手段、心术;知道他喜欢观赏舞蹈,她将自己一人关在屋中跳破了脚尖;得知他阵前染上疫病,她衣不解带在他床边照顾他,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为了帮助他铲除对手,她甘愿服下毒药…… 前世的她,将所有的爱全部都耗尽在一个没有心的人身上,临死之前她发过毒誓,再不将心交付出去!只是,她没料到前世与她从无交集的男子竟然会以这样的姿态,擅自闯进她的生命之中。谁让他擅做主张在护国寺放下漫天烟火?谁让他替她挡箭?谁让他轻易决定她的生死?谁让他一次又一次的自作多情!她不需要!她不需要!她什么都不需要! 景夙言,你逼人太甚! 此时此刻,余辛夷几乎是恼怒的!恼怒得恨不得立刻狠狠咬他一口,撕下他一整块皮肉! 然而此刻,床上的男子那薄薄的唇里不停泻出两个字:“辛夷……”紧皱的眉心里盈满的不是别的,而是担忧。 余辛夷的眸缓缓闭起…… 景夙言陡然惊醒之时,额头满是冰冷的汗珠,一阵剧烈的疼痛立即涌上来,撕心裂肺般,让他立即皱紧了眉头,浑身紧绷。 却听到身旁一道如珠玉般淡却丝毫不觉得冷的声音,徐徐道:“放松些,我帮你换药,你伤口未愈合,大夫交代两个时辰必须换一次,否则伤口可能会溃烂。” 景夙言趁着清晨的日光,正看到距离自己两尺之内那双黑白分明的眸,有些不信道:“辛夷为我换药……难道我在做梦?那这梦也太美好了。”他不自觉的抬起上身,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可还没触碰到,身上两处伤口同时袭来撕裂的疼痛,让他登时疼得额头滚满汗珠。 余辛夷立即呵斥道:“不准动!你不想要命了么!”她好不容易守着他清醒过来,他又发什么疯癫?若是不小心扯到裂伤口,只会让伤势加重! 景夙言在训斥中,缓缓躺下,眨了眨那双依旧亮得吓人的墨眸,几近呢喃道:“辛夷真的是你……”然后又徐徐扁起嘴唇吐出几个字,“辛夷,我疼……” 这样无辜又可怜的语调,世间怕是任何一个女子都难以抵抗,然而余辛夷却额头紧了紧,板着脸孔用力扎紧伤口,在景夙言的痛呼声中威胁道:“若是你再随意动弹,我会让你更疼!” 却见到景夙言浑身绷紧,紧咬的齿缝中泻出几丝难得的痛呼,余辛夷忙查看伤口,皱眉道:“你忍忍,伤口一定要包扎紧,否则不利于你的伤口愈合。你若痛得厉害我去向大夫寻一味镇痛药来。”说罢立刻转身要走。 手腕上却突然一阵大力,将她猛地拉回。在余辛夷惊诧的目光中,景夙言撑起上半身,将她无赖的半环在怀中。他眨了眨眸子,璀璨的眸中盈满笑意,用那只完好的手指着自己的唇道:“你亲亲我,就不疼了。” 余辛夷额头一青,立即明白过来自己被戏耍了,眸中燃起一团烈火,用力推开他的手臂,冷笑道:“看来八殿下兴致好得很,想必已经恢复大半,那我便回了!” 景夙言知道自己惹怒了余辛夷,当即认错耍赖道:“辛夷,我现在是伤患,你就忍心这么丢下我么?”一边说,一边竟然把那颗俊美的头颅靠在她的肩膀上,死也不松开,一边轻嗅着她身上醉人的馨香,如玉的俊颜上如春风拂面,像足了一只偷了腥的猫。 半抱在怀中的人儿,薄薄的质料若有若无的勾勒出纤曼的曲线,玲珑有致。景夙言迷离的眸光很快的便陇上了一层云雾,看着余辛夷,只感觉一阵心海荡漾,不能自己。 “松手!”放在她腰间的手就跟一块烙铁似的,让她整个人如同火烧火燎。难受之极。余辛夷不只是用咬牙启齿可以形容了。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自己受伤的自觉! 景夙言却我行我素,甚至有些无赖道:“不放。放了你就要跑,跑了我就会追,到时候撕裂伤口你可不能责备我。”丝毫不觉得拿自己为要挟,有半分的可耻。 这人是赖定了,知晓凭着自己受伤,她定不会真的动手。余辛夷牙齿磨了磨,猛的出腿,去踢景夙言的下盘! 景夙言心中一寒,立即抬腿抵住她踢过来的腿,一手心有余悸的握住她的手臂,心中暗叹,刚才还好避得及时,她真的要他断子绝孙么?真狠!然而刹那间,却发现余辛夷的眉心微微动了一下,本是极小的一个动作,却被景夙言敏锐的捕捉到,立刻捉住她的手,掀开她的衣袖看到她右手臂上缠着的纱布,眸中闪过一丝冷芒与杀气:“你手臂上是怎么回事?温长恨下的手?” 第164章 开始反击 第164章 开始反击 余辛夷眸中闪过一丝异光,略微错过目光,微愠道:“我没事,现在放开我!” 景夙言却眼神锐利的没有放过她耳尖那一抹嫣红,心底一瞬间柔软成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死死抱住不放,执拗道:“不行,若你不告诉我,我绝不放手!” 余辛夷紧紧皱起眉,简直厌恶他的死缠烂打,这个人为何一定要刨根问底:“你信不信,你再问一个字,我打断你的腿?” 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模样,景夙言似乎忽然明白什么似的,道:“好好,我不问了。”然后突然发出“嘶”的一声闷哼,皱紧了眉,仿佛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余辛夷低下头,果然发现雪白的纱布上再次泅出鲜红血迹,她立刻提声道:“你的伤口裂开了!快放开我!”这个疯子,她就知道早晚会这样! 景夙言用力闭紧眼睛压制住那巨大的疼痛,却依然将余辛夷抱在怀中,以些微嘶哑的声音道:“不疼……真的不……疼,只要你陪我躺一会儿就,一点都不疼……” 余辛夷怒不可遏的瞪着他,伤口已经这样,他到底还在想什么? 景夙言一阵苦笑道:“你一夜未眠,陪我躺一会儿,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还能对你做什么?我保证离你远远地,绝对不碰你一下。”就算是心有余,力也不足啊,真是可惜啊可惜。 两个人相互对峙。他目光灼热而执着的望着她,似乎大有你不答应,就让伤口流血流死的意思。余辛夷拳头攥了又攥,最后气愤的顺势躺在他的身侧。若不是顾忌着他为她受伤,她发誓一定一巴掌掀上去!却不知道,自己又在不知不觉被景夙言攻占了底限。 景夙言终于心满意足,乖巧的眨了眨眼睛安分的躺下去,再不动分毫。清晨的光线仍然朦胧,余辛夷躺在景夙言身边,距离他足有三寸之远。经过一天一夜的劳累,余辛夷起初的戒备逐渐放下,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却不知道,当她沉睡的刹那,身旁某人的一双眼睛却悄悄的睁开,带着狭促而醉人的笑意,小心翼翼的将她揽入怀中,然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颗轻吻,一吻还未足够,然后逐渐向下,在她的眼角,鼻尖,最后在唇上不停的轻吻下去…… 他知道他中了剧毒,更知道,这解药是余辛夷为她夺回来的,至于其中辛苦他更是能猜出五分。他欢喜,从未有过的欢喜,仿佛一颗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如何能让他不欢喜呢?哪怕辛夷一次次的嘴硬,一次次的否认,然后她的举动,她的行为却一次次的出卖了她! 你是在意我的!辛夷,你可知否,只要你能如此待我,哪怕我再受无数次伤,再中无数次毒,都甘之如饴。若吾得卿,则平生定无二色。若能得你,即便是这四国江山来换,我都不屑! 就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发出轻响,寒紫端着茶水进来,正要开口。却在见了房内情景时,大惊一跳,从未红过的脸颊竟然红了起来。天!这,这……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她是做梦还是眼睛出了问题?主子跟八殿下躺,躺在一起?一张榻上……并且……如此亲密! 景夙言立即抬起手,将手指抵在唇间示意她退出去。 寒紫傻了傻,忙呆愣愣的端着茶水原路返回,并且尽责的将门关得死死的。 门外一直候着的灰衣,包着满身纱布焦急的上前道:“怎么样了?主子醒来了没有?” 却见寒紫傻傻的,像听不到似的。 灰衣还以为景夙言出了什么事,立刻慌张的冲过去想推开门,却被惊醒过来的寒紫立马拦住,死死的挡在门前,道:“不,不能进!有郡主在,不会有问题!”千万不能让人闯进去,否则……寒紫不知道是想起了景夙言的手段,还是余辛夷的手段,浑身一颤。但随即脑中又开始天马行空,主子到底对八殿下有没有意呢?若是有,然而主子三番两次的拒绝。若是没有,寒紫想及主子夜闯定国公府冒着危险为了八殿下取解药,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结论。 若是主子真能与八皇子成婚……罢了,主子的想法哪是她能猜得到的…… 余辛夷这一眠竟然到了午时才起,起身后发现自己景夙言的距离仍然保持在三寸之外,第二次换药的时间到了,她立即起身去外间寻大夫,却不知道她刚离开,某人的嘴角便勾起一抹饕餮的笑容,更不知道某人趁她睡着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取了新药回来,竟发现景夙言已经醒了,而灰衣则跪在他面前似乎在汇报着什么,景夙言的面色十分沉静,沉静到含着一丝杀意! 余辛夷蹙眉道:“你做了什么?”昨晚惊动了定国公府,现在肯定戒备森严,并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况且,景夙言的伤还没好。 景夙言眨了眨眼睛,白玉般的面容像是绚烂在树梢的艳丽桃花,他勾着唇微微一笑,眸底却闪过一丝灼热的冷芒:“敢害我的人,自然要为之付出代价。你放心,并没有斩尽杀绝,我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只不过先送给他们一份大礼,你且等着看吧!” 三日之后。 温家发生了一件大事,温老夫人不甚病重,归天了。而原因竟然是在病榻上突然得知在外任上的二老爷,温老夫人的嫡次子竟然在归京的途中遇到山贼,身中三十多刀,血液流尽而死时,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心疾复发,当场暴毙! 灵堂之前。 温长恨的一双眼睛完全赤红,朝着满院子的丫鬟奴才呵斥道:“是谁传的消息!是谁传的消息!”他早就把这个消息封得死死的,若不是府里出了奸细偷偷传给老夫人,老夫人如何会知道! 地下顿时跪了整个院子的丫鬟奴才,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全部噤若寒蝉。 温衡满脸疲惫的从临时搭建的灵堂里走出来,仿佛一夜之间竟然鬓发变白,老了足足十岁。他步履蹒跚的走过来,以极度阴沉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查出什么人没有?”当温衡刚得到皇上嘉奖自皇宫回来时,却听到老夫人归天的消息,他眼前一黑,登时昏厥过去。他温家一下子失去了两条人命,其中之一还是温家的主心骨! 完了!完了!他们所有的努力,经营,全部白费了!最后老夫人不是被毒死的,更不是被害死的,竟然被气死的!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必这更大的耻辱! 原本怂恿五皇子大婚夜行刺,就是防止老夫人支撑不住,温家的天要塌,所以他们不得不兵行险招,冒着危险布下此棋,挽回皇上的信任。他们明明已经成功了!就在前一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皇帝已经决定要启用温衡。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老夫人竟然被一个混进来的奸细活活气死!哈哈哈,这如何不可笑?简直可笑得让人悲愤欲死! 听不到半点回应,温衡紧咬着牙,满脸阴鸷与嗜杀道:“既然查不出来,那就所有人一起拖出去割了舌头,七日之后给老夫人陪葬!” 顿时,跪在院中的八十二口人命全部发出震惊,哀求的呼喊声与尖叫声。然而温衡与温长恨却冰冷着眼睛,做了个手势,眼睁睁的看着管家带着侍卫们将那八十二口人命,八十二条舌头一条条的割下来!整个院子顿时变为血泊! 温长恨冷眼望着这片人间炼狱,挤出这几个字时几乎可以感觉到口腔中弥漫的血腥味:“二叔是怎么死的?” 温衡已是悲愤至极,一个字一个字道:“刑部查出来,是一伙山贼为祸。但是那帮山贼却在公堂上招认,你二叔在任上贪赃枉法,贪墨了五十万两白银,他们这些山贼是为民除害!并且还拿出一本作为证物的账本……这件事已经在全京城传遍了,所有百姓反倒为那帮山贼求情,说你二叔,死得活该!死得活该!”说到最后几个字,温衡已经老泪纵横。 听到这些,温长恨整张脸都扭曲了。他二叔白死了!白死了!包括老夫人,都死得没有任何价值! 温长恨赤红的眼睛残忍的望着面前这片炼狱,三两步跨上前,竟然躲过一名侍卫的刀,亲手将离老夫人最近的一名丫鬟,在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中,将那丫鬟活生生的砍为两截!举起沾满鲜血的刀,他还想砍第二个人,然而眼前突然一黑,他唇角猛地溢出一口血,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温衡一道惊喝:“恨儿!” 温长恨紧闭着眼睛,一口鲜血自嘴角溢出,沾满他一身风流倜傥的青衣,化为一片浓腥的深紫。 余辛夷!景夙言!一定是他们二人其中之一无疑!甚至可能是他们联手为之!哈哈哈,好啊!真是好!一场连环计,甚至没花多少代价,竟然杀死了他温家两个人!还让他们温家好不容易恢复的声望,再次被此事牵累到谷底!哈哈哈……余辛夷你好样的!你可真是好样的!他又输了一场,又、输、了! 第165章 天下绝配 第165章 天下绝配 得到消息,温长恨在自家被气吐血晕厥,景夙言狭长的凤眸尾轻轻向上勾起一抹凌厉的笑意,锱铢必较从来不是辛夷的风格,更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说过,敢伤害辛夷的人,必定要十倍百倍的奉还! 余辛夷道:“你的手还真是狠呐,不费一兵一卒就害死了温家二老爷与老夫人,两枚重要棋子。” 见到余辛夷走进来,景夙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撒娇道:“辛夷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余辛夷哂然一笑道:“聪明人何必打马虎眼?你先是‘无意’的将温二老爷贪墨的罪证五十万两,并携带脏银回京的消息无意的传给云凉山那伙山贼,再是在温二老爷原本回京的路上安排刺客,让温二老爷受惊后,不得不改道走另一条路,而这条路正是云凉山。山贼们见钱眼开,以为发财的机会来临,怎么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正好将温二老爷斩尽杀绝。你只需派一名安插在定国公府的探子,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温老夫人,最好再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温二老爷的死状,依温老夫人的性子,恐怕当场便心疾突发,溢血而死!最后此案惊动皇上,派刑部捉拿那伙山贼,你只要派人进去对那山贼头领些微点拨,最后这招借刀杀人,不废你一兵一卒,便已然完成,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简直也要为之惊叹了!她想过无数个报复温家的手段,其中有些甚至比这还要毒辣。但是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实在太精妙了!不流自己一滴血,却无形中将温家的天捅破,却还能保持置身事外,让人查不出半点把柄!厉害!实在厉害!恐怕此时此刻,温家人的牙都要咬断了吧!今夜,甚至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们都要难以成眠! 景夙言弯起嘴角,露出一抹恍若樱花飞雨般的笑容,道:“最后温二老爷徇私舞弊,为祸一方,贪墨五十万两纹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贪官的消息,难道不是你放出去的么?” 这是她派寒紫做的,没有惊动暗卫一分一毫,而寒紫的嘴巴极严,绝不会泄露出去,他怎么知道的?余辛夷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但随即又化为一片墨羽消散。果然,从前她只看到他冰山一角,这个男人的手段绝对不输给她! 景夙言却好似看透她的想法似的,狭促的笑了笑,伸手去握余辛夷的手:“我狠手,你毒心,咱们是天下绝配,难道不是么?”一连三日,余辛夷日日来陪他,至傍晚才回府,这三日几乎让他有恍然身处在天堂之感,甚至疯癫的自言自语,若是能换得辛夷倾日相待,哪怕他每隔半个月中一次毒受一次伤,都甘之如饴。 听到这一句话,余辛夷的表情立刻沉下来,毫不留情的将手收回,把冷下来的药重重放在景夙言面前,冷声道:“八殿下,药已经熬好了,现在请用吧!”这个人就是不能给半点颜色,否则立刻开染坊给你看! 刚才还无赖的拉紧余辛夷的小手,暧昧摩挲的某人,在看到碗中深黑色散发着苦涩味道的药汁时,立刻苦下一张脸道:“辛夷……我今天已经喝过两次药了,能不能不喝了……这种药简直比毒药还要毒。” 余辛夷略抬了抬眉,看着他故意装可怜的那张俊脸道:“大夫交代,你每隔两个时辰便要喝一次药,今日还剩下四回,八殿下,请吧!” 景夙言那双墨色瞳孔在余辛夷那张绝美而脸上扫了一圈,撒娇道:“那辛夷你喂给我喝……否则我绝对不喝!” 看着景夙言毫不自觉的无赖行为,余辛夷勾起唇角,“是么?”她眼中闪过一丝璀璨光芒,“寒紫拿铁杵来,撬开八殿下的嘴巴,亲自喂八殿下喝下去!” 什么?景夙言立即撑大了眼睛,果然看进寒紫憋着笑的拿着一根铁杵进来,走到自己面前,恭敬的行了一个礼道:“殿下,主子命令,属下不得不从,恕我失礼了。” 景夙言立即大叫起来,额头一片冷汗,他知道余辛夷说到做到,若是命令了寒紫,一定会做给他看!当即抓起面前那碗他死也不肯碰的药,一仰头大口全部灌了下去,顿时口腔中遍布着让人发疯的苦味。该死的!他要把那个配药的大夫拖出去斩了!就不知道在药里放一点糖么! 看着景夙言不停嫌苦的吐着舌头,一双湿润的眼睛里露出小孩子般受伤的表情,余辛夷偏过头去,唇边却不经意的泄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在此时,灰衣拿着一张请帖进来道:“主子,定国公府有请帖过来。” 定国公府?请帖?温老夫人死了,温家不是应该正在办理丧事么?怎么会送请帖过来?景夙言接过请帖打开,里面竟是一张白色的冥帖!景夙言唇角勾起一道莫测的弧度,手指轻轻在小几上敲打了几下:“温家老夫人归天,温衡请我去吊唁。” 余辛夷同时微微眯了下眼睛:景夙言都收到了,余家更没有不收到的道理!定国公府恐怕已经猜到是他们做的手脚,这个时候竟然还请他们去吊唁,意味绝对不寻常。 景夙言看似无害的浅浅笑道:“看来,又有精彩的戏份等着我们了。”如玉的面孔上,绽放出若天山雪融般的笑容。 余辛夷看过了子钰,自六姨娘院里出来,才短短半个月时间,小子钰便长大许多,脸颊上两个酒窝粉嫩可爱,逢人便笑,这样的天真可爱无忧无虑,即便是心肠再硬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软下去。 刚迈出院子,便迎面撞见了穆雅兰,前后跟了四五个丫鬟,颇有翻当家主母的样子,看到余辛夷,穆雅兰立马笑起来道:“郡主也在这儿啊,正好我也刚想来看看小少爷呢。” 余辛夷淡淡抬眼,道:“是么,那倒真是巧了。” 穆雅兰眼珠子一转,带着三分试探道:“听下人说,郡主这几日时常出门,去八殿下府上拜访?” 余辛夷的眸中闪过一丝似笑非笑,冷冷的旁观穆雅兰的小算计,道:“母亲有什么要提点的么?”她去八皇子府只带了寒紫跟白芷,绝对没其他下人知晓,更没人敢多嘴,穆雅兰竟然知道就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她派人跟踪她,要么……就是那个人特意传消息给她! 穆雅兰轻笑着,一副完全为余辛夷着想的口吻,道:“郡主,你言重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好歹是你的母亲,自然是为你着想的,生怕你行差踏错,事先提醒你罢了。毕竟你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纪,总贸然到八皇子府上多有不便,当然,如我般知晓郡主人品的自然不会多想,但外人不见得不会多想,就算别人嘴上不说,心中也会怀疑,若是将来传出闲话来,坏了你的名声那多不好。郡主你说是不是?” 余辛夷看着她华衣锦服,宛转蛾眉,举手投足中再不复初进府时那种小家碧玉的谨慎腼腆,而变成大家贵妇的贵气,唇畔的笑意更深。穆雅兰这番话果然巧妙,不仅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还口口声声为她着想,俨然是个体贴的好母亲。若是她果真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恐怕还要感激穆雅兰的善意提点,只可惜,她早就不是! 余辛夷冷冷一笑道:“母亲的意思是,我倒不明白了。我是皇后娘娘的义女,按理便是八殿下的义妹,八殿下身受重伤,我去探望自然合情合理,怎会坏了我的名声?看来,定然是府里哪个不安分的奴才嚼舌根子,到处散播,诬赖主子清白,必定是心怀不轨。母亲且说出来,我定然要好好教训这奴才!也好让他知道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 穆雅兰笑容有一丝丝的牵强,但很快又调整过来,随即道:“郡主切莫多心,我自然是站在郡主这边的,那嘴碎的下人我已经叫人打过一顿,逐出府外。只是……”穆雅兰口吻一转,不胜唏嘘道,“只是防人之口胜于防川,我这些话郡主必定是不爱听的,但总该忌讳些才好,否则传出去旁人只怕指指点点,还要带累到咱们尚书府,那可真是不美了。郡主是吧?” 听出她话里似有似无的威胁意味,余辛夷笑容越发冷了:“这些道理,母亲该比辛夷更懂不是么?”若别人说这番话倒还有些信服力,偏偏穆雅兰自己还有把柄在她手里,竟然敢来威胁她,真是不知死活! 这句话像一个巴掌似的打在穆雅兰脸上,穆雅兰脸色变了几变,强笑道:“郡主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懂?没有证据的话,还请郡主谨慎。” 余辛夷抬起眸,微笑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劝劝母亲,将父亲的心牢牢抓在手心才好。我听说,这几日父亲一直宿在八姨娘、九姨娘那里,母亲那边倒少去了。这可不太妙呢,是不是,母亲?” 第166章 眉妃意图 第166章 眉妃意图 听到这句,穆雅兰的脸色彻底一阵白一阵青,像是被硬生生扒掉了身上的遮羞布!余辛夷说的的确不错,前几个月她的确颇为受宠,甚至可以说凭着她那柔情蜜意的手段尽得余怀远宠爱,一连四五个月,余怀远一个月中有二十几日都宿在她那里,简直占尽了风光。然而这么些时日的润泽,都没能让她肚子里得到半点信。就在这个时候,八姨娘与九姨娘暂时结盟,竟然硬生生将余怀远从穆雅兰身边夺走。穆雅兰在府里的立足之本,正是余怀远的宠爱,若没了宠爱,还没了儿子傍身,她如何能支撑多久?且余子钰的出生,让老夫人欢喜的同时,更恨不得府中再多几个孩子陪伴,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最终只会被从自己的窝里赶走! 看着穆雅兰大变的脸色,余辛夷勾起唇继续徐徐道:“对了,前两日听下人说,九姨娘这几日一直胃口不好,晨间似乎还吐过两回,母亲可要注意着才是啊……” 这句话,已经不能说是让穆雅兰惊讶,而是完全震惊了!九姨娘的身份在姨娘中是头一份的贵妾,比她还高上一层,若是九姨娘率先怀了孕,到时候别说六姨娘,就连她都要被踩下一头去!她如今还是平妻,只差一个孩子傍身,将她拉上最高的宝座,怎能任由九姨娘截了胡! 穆雅兰当即白着那张脸,语气有些发僵道:“我忽然想起来,我院子还有些事没做,先回了。”说着便急匆匆的带着那几名丫鬟,快步离开。 看着穆雅兰满脸慌色,急匆匆的离开,余辛夷眼中划过一丝哂笑。这穆雅兰有些手段,但始终不堪大用,景北楼选的这个合作对象可真是失算了! 余辛夷侧过面道:“白芷,穆雅兰每天都回来看子钰么?” “是的小姐,几乎每天都来坐一会儿,最短半个时辰才走,看上去对小少爷甚是关心,连老夫人都说她心善,当得起一个好母亲,”白芷点点头向前一步,小声道,“小姐,我看这位二夫人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咱们要不要早些防范,或者干脆先解决了?”每天去看小少爷,无非是为了收买老夫人跟老爷的心,利用小少爷装出个宽厚仁善的假象,这些虚伪的招数她早看穿了! 余辛夷哪里看不出这些小伎俩,却摇摇头,冷冷笑道:“不,不急。你只需派人盯着她即可,六姨娘那里的人手都是老夫人亲自派的,她的手伸不进去。现在还没到整治她的时候,更何况,有一场大戏等着她来开场!” 四日之后,温老夫人头七期满,等候下葬。定国公府老夫人,有一品夫人诰命,突然于家中病逝。而温家二老爷为山贼所害,却因背负着贪墨重罪,死后都被皇上以渎职贪污,营私舞弊的罪名撤职,成为鎏国第一个,死后却被撤职查办的罪人,遗臭万年。这两个消息让定国公府再次成为全京城的话柄。 论理说,温老夫人的葬礼绝不会有多少人敢扑上来惹一身腥,但是偏偏还来了不少人。原因是,皇帝金口一开,竟然派新晋封赐的眉妃代表皇上参加葬礼。 而这位眉妃所有人都孰知,因为她正是五皇子大婚夜替皇上挡剑的晋国公玄孙女楚嫣,从未有过妃嫔能如她一般的一步登天,仅仅用了三天便从一名宗室女升为妃位,听说因她为救皇上所受的剑伤,皇上不眠不休守护于她,整整三日不上早朝;听说皇上为了她,花费千万巨银正在筹备修建一栋冰玉宫;听说皇上甚至给她特许,让她与皇后娘娘一样规格的凤撵出行,见了所有妃嫔都不必下撵……这种种简直比当年盛宠十几载的淑贵妃,更荣耀百倍!而不同的是,已经没有人记得那屈辱死去的淑贵妃,只看到现在这位盛宠无二的眉妃娘娘! 老夫人因身子不适所以未来参加,余辛夷陪同余怀远来参加,当她踏进定国公府门槛的时候,她第一眼便看到温长恨森冷的目光! 温长恨的脸孔比之前更苍白了几分,原本阴柔得如同女人般的脸孔,此时因那阴鸷的眼神显露出几分可怖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素服,明明一派玉树临风贵公子的模样,然而骨子里却仿佛透露着森森的鬼气,似乎恨不得立刻扑过来,将余辛夷生生撕碎,然后一片片的放进嘴里,用力嚼成一片血水! 余辛夷莞尔笑起来,她的决定是对的,不亲自来看看,怎么能确定她的成果呢?温长恨的确被气得不清啊,只是没被一口血气死,真是可惜了:“表兄,还请节哀啊。” 温长恨背在身后的拳头刹那间握起,手背上青筋暴起,却淡淡笑道:“多谢。” 就在此时,一声唱喝声在门口响起。所有人都回过头看,只见那位风头最盛的眉妃娘娘,坐在凤撵上,在千山万呼声中被抬进定国公府,她已经是一身华贵金粉色宫装,头上一支八尾金钗,步步摇曳,那张天真中带着妖媚的容颜真正的国色天香。 眉妃勾起唇,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孔淡淡的望向余辛夷,笑道:“这不是光华郡主么,没想到你今日也来了,说起来咱们还真是投缘啊,你说,是不是?” 余辛夷目光微微闪耀了一下,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眉妃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眼底冒出的光芒,仿佛压抑着极久极深的恨意。 然而那丝恨意又很快一闪而过,仿佛是她多心了一般。余辛夷不动声色的微微笑了一下:“见过眉妃娘娘。” 楚嫣自凤撵上下来,一身曳地长裙盈盈的走到余辛夷面前,亲昵的牵过余辛夷的手,笑道:“何必如此多礼呢,说起来本宫早就听说过光华郡主的大名,甚为敬佩,今天得了机会正好咱们一处多聊聊呢。” 余辛夷低下头看着极其自然牵过自己手的那只柔胰,婉转而笑:“那便是臣女的荣幸了。” 余辛夷走进大厅的时候,所有宾客都侧过头来好奇的看着她,毕竟温氏暴毙当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还历历在目,不难看出温家跟余辛夷完全是死对头,没想到温老夫人过世,这位光华郡主还敢来,更奇怪的是,温家人并没有对她表示太大的敌意,温衡甚至还亲自出迎,更体贴的询问几日前行刺之事,有无受到惊吓。 余辛夷心中冷笑着逢场作戏,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到惊吓,定国公府应当知道得最清才是!竟然还假惺惺的嘘寒问暖,简直令人作呕! 进香、行礼一系列的流程之后,有丫鬟来传话:“郡主,我家娘娘在客房,请您畅谈。” 余辛夷侧过头,正对上灵堂前受宾客吊唁的温长恨扫来莫测的目光,浅浅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客房内,眉妃正倚在贵妃榻上,见余辛夷福礼,浅浅笑道:“你啊,跟我弄这么多虚礼做什么,莲心,还不快请郡主坐下。” 余辛夷走过去,在距离眉妃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眉妃带着笑颜望着她,神色亲昵道:“说起来,郡主也到成婚的年纪了,又是这般绝色的容貌,可有什么心怡的对象没有?或许本宫正好能给郡主成一段良缘呢。” 余辛夷含笑道:“娘娘打趣了,辛夷继母刚去世一个月有余,戴重孝在身,怎敢妄谈婚事。”这楚嫣看似闲聊话常,但是细细一听却处处暗藏着陷阱,只那一句“心怡的对象”便足以让人心惊胆战,在鎏国世家子女谈婚论嫁虽较前朝开明一些,但私下与男子有私情,仍然是闺阁女子的大忌。更遑论,她现在还在重孝之中,敢谈及婚事二字,立刻便会沦为全京城的话柄,落下个大不孝的罪名。若是她刚才稍不留意,很可能便中了眉妃的陷阱! “是么,”眉妃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接过丫鬟端来的茶,嗔笑道,“本宫差点忘了那茬,险些好心办了错事儿了。原本本宫倒认识几位不错的公子,人才学识俱佳,且身家也与郡主配得起,真真可惜了呢。对了,今儿个怎么没瞧见八殿下?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皆送了吊唁礼来,只八殿下却没露面呢。” 余辛夷丝毫不理会她的话里有话,将这个太极重新推回:“臣女也不知晓,怕是八殿下伤势严重,不能前来吧。” “原来如此啊……”眉妃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似的,随即朝着一旁的宫婢令道,“莲心你干什么的?郡主来说了好些话,怎么还不为郡主奉茶?” 那叫莲心的宫婢立即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备茶。”不消一会儿,已经仔细端着一碗茶水进来:“郡主,请用……” 突然莲心“啊”了一声,手中茶碗突然打翻,余辛夷的裙子一角湿了一大片,地上还摔碎了一只茶碗,显然是撤掉茶盘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那丫头惊慌不已,连忙跪下道:“郡主恕罪!” 第167章 辛夷被劫 第167章 辛夷被劫 眉妃立即皱起柳眉,不悦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如此不小心?郡主真是抱歉。”一脸歉疚的意思,随即转过头,朝着丫鬟呵斥道,“还不快请光华郡主进屋换身衣服。” 余辛夷看着跪在地上不停颤抖的丫鬟道:“娘娘,不妨事。” 眉妃不赞同道:“这怎么可以?你贵为郡主,穿一身脏衣服成何体统?莲心,本宫记得来之前有备下两套衣裳,你去取来任郡主挑一套换上。” 莲心急得都要哭出来,连连去取了干净衣裳进来:“郡主,请。” 余辛夷起身,与寒紫对了下眼神,不动声色的跟随这名宫婢走进内室。两套裙子一套是水红色一套是藕色,余辛夷选了那套藕色,换完衣裳后,莲心怯怯的说道:“郡主,您的发鬓也有一丝乱了,让奴婢帮您重新梳一遍吧。” 说着那宫婢便自作主张的拿起玉梳要为余辛夷重新梳发,却被一只手半道拦住,紧紧的捏在手里,寒紫冷然的望着这宫婢道:“我家小姐有说要你动手么?” 宫婢一慌,手中的梳子竟然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寒紫立刻跨步而来,手中剑已出鞘,搁在宫婢脖子上,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只不过阻止她梳头而已,这宫婢的反应怎会如此惊慌?实在太不寻常! 莲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朝余辛夷磕头,大声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声音大得几乎可以传出去。 余辛夷眸子轻轻眯起,轻扫在这满头冷汗,嚎啕大哭的宫婢身上,立即让寒紫将她的嘴捂上,沉声道:“告诉我你在怕什么?”这宫婢不寻常,极为不寻常,并没有发生任何事,却忽然大喊求饶,简直像是怕人听不到一样!而换完了衣服又梳发,如此多此一举,倒像是拖延时间! “我……我……”这叫莲心的宫婢浑身抖如筛糠,仿佛正在进行某种激烈的挣扎,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般,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然后用力的戳进自己的心窝!还未等寒紫阻拦,已经一股浓浓的鲜血自胸口涌出,断了最后一口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寒紫都吓了一大跳:“小姐,怎么会……”这宫婢怎么会突然会自杀?她并没有做什么啊!这婢女寻死做什么! 余辛夷突然站起来,冷声道:“这是个圈套!我们快出去!” 然而还未走到门口,眼角却陡然察觉到门外一道惊慌远去的身影,当即追上去开门,却发现门被锁得死紧! 寒紫立刻锁眉道:“主子,门被锁死了!她们是有备而来的!要不要喊人?” 望着锁紧的门,余辛夷眸中闪过一丝冷光:“不必喊了,既然敢把我锁在这里,必然是早就做好准备,喊了也没有会听见。况且,喊来了人又预备怎么办?让所有人冲进来,看见这屋里除了你我二人,便只有这暴毙的宫女?到时候只会更加有口说不清。” 怪不得,怪不得这宫女从一开始就相当紧张,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死的!但让她最想不清的是,这个眉妃到底想干什么!或者,她到底是什么人!陷害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寒紫焦急道:“那怎么办!”她想不出来,为什么宫婢要突然自杀,为什么眉妃娘娘要把她们锁在这里,小姐与那位眉妃并没有旧仇啊,连面都没见过两次,为什么要如此陷害! 主子只带了她一个婢女出门,从余府带来的护卫都守在外头,根本不能进内室陪同主子换衣服,现在这间屋子内外,就只剩下她一个护卫,什么茶水泼了身要换衣裳简直是故意设计的! 余辛夷拧紧了眉心,就在此时,忽然鼻尖嗅出一股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并不浓郁,与普通的兰花香极为相似,平时根本不会注意,但是此时警戒,余辛夷忽然闻了出来,目光立刻敏锐的捕捉到重重帘幕后,偶然露出的香炉一角,“那香有问题,快去掐了!”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屋内忽然几道黑影闪过,带着数道残忍的刀光,寒紫立刻剑拔出鞘堪堪挡住了挥过来的第一剑,然而迎面忽然一把白色粉末袭来,寒紫大惊之下还没来得及抵挡这卑鄙的暗招,已经晕厥了过去,昏过去之前还在喊:“主子,快……逃……” 余辛夷看着面前这几个蒙面的刺客,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那为首的刺客阴森道:“眉妃娘娘,请吧!” 余辛夷用力捏紧掌心,冷声道:“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 那为首的刺客拔出锋利的剑,横亘在余辛夷的脖子上,道:“说你是,那你就得是,是不是可由不得你,听明白没有!” 半个时辰后,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整个定国公府的寂静:“有刺客!有刺客劫走了郡主!” 朱雀大道上官兵奔腾,随着京兆尹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定国公府,公孙赞的表情相当严肃,大道两旁不少百姓已经在议论纷纷光华郡主在温老夫人的葬礼上被劫走的消息:“听说了没,光华郡主被绑了!” “哪位郡主?” “可不就是那位最近名声大噪的皇后义女,光华郡主!这么可糟糕了,一个女儿家被匪徒劫走,若是及时找回还好,若是找不回,那名声上都毁了啊!到底是哪来的刺客,竟如此大胆?” “事情没那么简单,听说刺客原先要绑的眉妃娘娘,结果认错了人,误绑了光华郡主。这位光华郡主,可要倒了大霉!” 旁边人倒抽一口气:“眉妃娘娘?不正是最受宠的那位?这个天恐怕要捅破喽……” 而此时此刻,余辛夷双眼被蒙着黑布捆在一辆马车里,而上马车之前,两名早就备好的嬷嬷已经将她浑身上下搜遍。 余辛夷任由那两名嬷嬷搜身,心中不禁冷笑:看来对方准备相当充足啊,怕是上次温断崖绑架她,却被她反将一军的事,让对方相当忌惮。让她猜猜,这次跟眉妃合作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马车在偏僻的密林里穿行着,一直到某座幽深的宅邸停下,当马车帘幕掀开的刹那,一道熟悉而讽刺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光华郡主远道而来,你们就如此对待贵宾的?还不快把绳子解开!” 脸上的黑布被揭开,顿时刺目的光线便刺了过来,余辛夷眯了眯眼,竟然见到一张想象之外的脸孔,不是温衡,不是温长恨,甚至连景北楼都不是!而是五皇子景浩天! 景浩天那张略显粗狂,却仍旧算得上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与之完全不匹配的诡谲:“郡主,没想到吧,是我请你来做客吧,寒舍鄙陋,还请郡主委屈一下了。”随即他立刻转了一张面孔,对着旁边几名刺客冷声道,“还不快把郡主请下马车!” 余辛夷面容如玉,冷然笑道:“五殿下,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为难我一个小女子?” 景浩天笑起来,仿佛之前丧妻痛哭的伪装全部被自己扒下来,感慨道:“啧啧,你是个小女子么?若真是倒好了,可惜啊可惜……可惜了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景浩天的目光实在太过赤裸,让人有种呕吐的感觉,余辛夷眉间微微蹙起,往后退了两步,冷哼道:“五殿下就不怕有人追查过来?” 景浩天的笑容里充满了笃定:“会吗?这次押送的刺客是我手中最顶尖的高手,绝不会留下半点痕迹。更何况别忘了,刺客绑架的可是‘眉妃娘娘’,父皇现在最宠信的妃子,怎么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呢?” 余辛夷眸子微微一压,眸底闪过一丝冷芒。 她猜得果然没错!他们打的主意就是这个!先是故意将她衣服被泼湿,然后换上眉妃的衣裳,然后再派人绑架“眉妃娘娘”,这一切便会显得合情合理,最后即便她遭到不测,那最后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温家或者几位皇子头上! 不,不仅如此!试问眉妃娘娘得宠,最妒忌的该是谁?不是皇后也不是其他妃嫔,而是之前盛宠现在却遭到冷落的雪妃! 好一招嫁祸之计,制造出雪妃因妒忌所以加害眉妃,却不巧认错了人绑走了她余辛夷。 这样一来既杀了她,又嫁祸到雪妃身上,一箭双雕!他们已经察觉,雪妃是她的人!所以要用这件所谓的绑架之案,将雪妃拔除! 余辛夷冷笑道:“五殿下与虎谋皮,就不怕被反咬一口?温长恨可是一头狼,一头贪狼!我奉劝殿下您还是小心为妙!” 景浩天脸上立刻闪过一抹冷芒,像是被揭穿什么似的:“你果然是知道得太多了!不错,我的确跟温二少做了一笔交易,而交易的对象,就是你光华郡主。但是,我既然敢做,就已经有万全准备,一个女人就该安分些,等待男人的疼爱,而不是与男人为敌!而你更是不识相的,与我那八皇弟联盟,三番两次陷害于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之前我跟余惜月中迷烟然后行出不轨之事,正是你做的手脚!而那件事更害得我差点失尽父皇的恩宠,所以今日之事绝对怪不得我了!” 第168章 极端屈辱 第168章 极端屈辱 呵!乖乖地等待男人疼爱?他确定说的是女人,而不是一朵假花?还真是不一般的狂妄自大啊,难道他就不曾帮余惜月陷害过她么?这世间既然不讲公正道义,那就凭能力说话!即便是输,也该输得起,而不是这般惺惺作态! 余辛夷冷然勾唇道:“呵,还真多谢五殿下费心了,不知晓五殿下预备将我如何处置?” 景浩天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放心,自然有你的好去处,不过我不会杀你,你这样的美人若是杀了岂不是可惜?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惊喜,你且等着吧。”随即拍拍手,一辆极为低调寻常的马车出现,刺客们再次将余辛夷押了上去。 如此往复的换了几次,相当谨慎的排除了一切跟踪者,马车才在两个时辰后,在一座不甚起眼的院落后门停下。这是一间极为普通的院落,门上铜把,墙外桃花,宛如一间安静闭塞的书院。景浩天微微一笑,命人前去开门,自己转过头来对着余辛夷,露出玄妙的表情道:“这里知道是什么地方么?”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颗浓妆艳抹满脸堆着艳笑的头颅:“贵客来了,请进请进。”门一打开,一股浓香到刺鼻的气味立刻涌了出来,那是一股夹杂着最粗鄙、恶劣、刺鼻的气味,带着满满的腐朽的味道,就像人身体上最丑陋的一块毒瘤。 景浩天目光带着得意的侧过来,想欣赏欣赏余辛夷精彩的表情,可惜什么都没欣赏到,反而看到她心如止水般的目光,仿佛一点都不畏惧。景浩天只当她在故弄玄虚罢了,嘲讽一笑,命人将余辛夷拉下马车。 外头看这院子就像个书院,然而走进来发现里面有多内幕,之前那浓妆艳抹的女人走在前头,时不时回过头朝着景浩天发出一阵旖旎妩媚的笑声,扭着水蛇般的腰将他们引到里面,一路上,竟然还碰见几个刚从屋里出来头发凌乱的女人,浑身散发着那股与这里匹配的腐朽味道。 为首的女人,媚笑着推开一扇稍微华丽些的门,道:“贵客,这就是您定的地方,可满意否?不满意且与奴家说,奴家定让客官满意。” 当门打开的刹那,余辛夷才知晓这世上最恶心的所在,只见这件狭塞的小屋里,那墙上、地上,竟然遍布着各种刑具,这时,即便再愚蠢,余辛夷也能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鎏国并不明令禁止女昌妓优伶,然而这些秦楼楚馆也会分等级,一等的便是绿柳楼、红袖馆如此之处,想进楼中一亲佳人芳泽,少不得一掷千金。但与那相反的,还有一种地方,那便是最下等肮脏的妓所,这种妓所一般来自于被抄家的待罪女,犯了重罪的犯妇,以及自甘堕落的下等女们,在这里,一间烂瓦房,一个烂床,甚至没有床只以烂席垫地,一天要接上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客人! 他们这是要把自己…… 景浩天目光带着深深的可惜道,“你这张脸,比惜月小姐还要美三分啊!可惜了,可惜从前我怎么没发现呢。我身边有不少女人,就少了你这种冷美人,啧啧……可惜,太可惜了……放心,温二公子可是特意交待过,绝对不能杀你,无论你如何挣扎,都不会让你死。然后让你在这里好好的享受,让你接尽这世上最肮脏邋遢的客人,比如乞丐,比如满脸麻子一身脏病的,比如最丑最老的醉鬼!这世上哪种客人最为粗鄙,便让你接!一直到老、到死为止!” 女昌馆?好恶毒!不直接杀了她,却将她送到这种地方来,让她受尽这世上最残忍的侮辱!却不让她死,让她像行尸走肉般活在这种污泥之中,然后被吞没……即便她侥幸逃了出去,他们也不怕!因为一个大家闺秀竟然被关在这种肮脏之所行这种污秽事,只要说出来便世间在没有容身之所。最后无论结局如何,神智都会全然崩溃,最后化成一具没有神智,永远洗不干净的躯壳! 景浩天看着余辛夷骤变的脸色,脸上带着痛快的嘲讽与狠毒:“怎么样?郡主,你对这些精心布置可曾满意?郡主你放心这些东西都经过多次测试,保证你会无比舒服,至于这第一次,就来伺候伺候我吧。” 余辛夷冷笑,看着景浩天眼中明显的狂妄以及越来越赤裸的欲念,道:“若是我不愿意,你又能奈我何?” 景浩天没说话,而那浓妆艳抹的女人已经笑出来,“哈哈哈,别忘了咱们这是什么地方,你既然进了这院子,就是我柳娘子手里的姑娘,多的是让您愿意的法子!比如说这挂在墙上的鞭子,上面沾着的可不是辣椒水,而是荨麻粉,每一鞭子狠狠的抽在人身上,痛的同时又痒如骨髓,然后渴求着更多的疼痛来缓解那酥痒,可越抽便会越痒越疼,最后浑身血肉模糊,最多只要十鞭子,任是在烈性的姑娘都会屈服。我柳娘子其他手段还多得很,即便是宫里的娘娘,到了我这里也得乖乖的给我接客!你这样皮薄肉嫩的大小姐还是老实一点为妙!” 余辛夷冰冷的目光在柳娘子身上流连:“敢把我留在这里,就不怕引火烧身么?” 被余辛夷冰冷的目光盯住,柳娘子忽然身上涌上一股恶寒,随即又冷笑她整治过多少不愿意的官家小姐,最后还不是一样乖乖的任她摆布,这个也不会例外。她道:“小姐你还真是天真得很呐,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来这里的恩客全是下等中的下等人,又会有几个认出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光华郡主呢?退一万步说,即便认出了又如何?谁胆敢说出去都是一条死罪。你当这些男人,哪个是傻子?” 景浩天听后哈哈大笑,眼中充满了笃定与虚假的怜悯:“郡主,本王劝你还是老实些,也好少受些苦头,否则你这般花容月貌,可真是可惜了呢,柳娘子,你说是不是?”仿佛已经将余辛夷完全掌控在手中! “是么……”余辛夷听着,脸上的笑容越盛,唇畔那一丝笑意却藏着一股锐利的嘲讽,“那就要看五殿下您到底能不能如愿以偿了!” 与此同时,皇宫之内。 菱花铜镜里映照着那张国色天香的容颜,那妖媚的红唇轻轻吐露着:“如何?事情都安排好了么?”声音无比柔软妩媚,却似有似无中,带着一丝阴毒。 身后帮她梳妆打扮的嬷嬷道:“娘娘您就放心吧,五殿下亲自动手,绝对不会失手。况且那地方还是娘娘您亲自选的,咱们早就安排好了不是么?” 眉妃缓缓转过头,那双描画精致的双眸里露出美丽而森冷的笑意,她缓缓提起那身雪白色的宫装起身道:“是啊,这次设计严密任由她余辛夷肋生双翼,都逃不出那个地狱!哈哈哈……” 余辛夷,你绝对没想到吧,你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只要一想想,她就心里止不住的畅快!畅快得想要大笑,想要起舞庆贺! 余辛夷,你也有这一天!哈哈,我费尽心机,忍受一切折磨,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 身后,那名嬷嬷冷漠的脸,出声提醒道:“娘娘,时间差不多到了,咱们该走了。” 眉妃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逐渐化为一片平静,仿佛刚才那副疯狂的样子根本是臆想而出,她抬起那双雪白的柔胰在自己美丽的发鬓上轻轻抚摸了下,牵起长裙缓步旖旎走出华丽的宫殿道:“那么,就走吧。这世上敢挡在我面前的人,我一个个都要除掉。无论,是哪一个人!” 金殿内。 余老夫人亲自跪在皇帝面前,恳求道:“陛下!我孙女辛夷在定国公府吊唁,却突然失踪,请陛下一定明察救出辛夷啊!” 皇帝听后简直觉得荒诞,堂堂一个郡主竟然定国公府突然被刺客绑走,简直匪夷所思的,一想到之前五皇子府里遇刺之事,皇帝便怒意立起,道:“温爱卿,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69章 环外有环 第169章 环外有环 温衡立刻上前,孝衣还在身上,看起来仍旧无比沉痛,眼睛发红:“陛下,此事微臣实在不知,家母不幸过世,臣等沉浸在悲痛之中,如何能知晓郡主为何会被贼人劫走?郡主之事实在与国公府无关,请陛下体谅啊……” 这些话完全是推托之词,老夫人立刻怒声呵斥道:“辛夷是在你定国公府丢失,难道你温家不准备负责?你温家一向咄咄逼人,之前三番两次想尽办法置辛夷一个小女孩于死地,现在更是痛下毒手!今日若是你不交出辛夷,我尚书府定然与你势不两立!” 温衡却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道:“老夫人,说话要讲真凭实据,否则便是信口污蔑!我温家刚刚大丧,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公然绑走郡主?退一万步说,即便要动手,也绝对不会在国公府里,况且公孙大人亲自派人搜查,决然不在国公府之中。老夫人,你这样无凭无据公然威胁,果真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么?皇上,请您明察呀……” 这时候余怀远终于忍不住了,怒声道:“温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余家何曾不将陛下放在眼里,简直是诛心之言!我看不将皇上放在眼中的是你温大人才对!” 看着闹成一团的大殿,皇帝怒皱起眉,大声呵斥道:“够了!这是朕的大殿之中,这般争吵成何体统!谁敢再多言一句,立刻以以下犯上罪论处!” 皇帝身旁,雪妃立刻探身过去,在皇帝后背上道:“陛下,请息怒,注意您的龙体要紧。” 皇帝深吸了两口气,怒气才稍稍平息,握住雪妃的柔胰道:“还是爱妃体谅朕的辛苦。” 此时慧妃转了下眼珠子,温婉劝道:“陛下您日以继夜处理朝政,近些日子龙体更是乏得很,此事还是交由公孙大人处理吧,您还是保重龙体才是,相信光华郡主吉人自有天相,应当不会出事。” 雪妃目光立刻望向慧妃,却发现慧妃看似温柔的眼底里,分明闪过一丝冷漠,这余辛夷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是皇后那边的人,与其让她逃脱险境,不如就让她这么不清不白的死了,于她来说绝对没有坏处! 皇帝却点了点头,道:“也好,公孙赞此事全权交由你处置,务必以最快速度救回余辛夷。朕有些头痛晕眩,扶朕回宫,孙福寿去传太医。”说着竟要起身摆驾离开。 皇帝看似下令追查,但仔细一听却不难发现,皇帝竟然是要袖手旁观的意思,这样大的案件不命令三司同查,竟然只是交给京兆尹调查,完全是不怎样顾及余辛夷的生死,更不管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在外逗留一夜前程就彻底毁了!老夫人一颗心凉到底,失声祈求道:“皇上!” 雪妃转了下眼珠子,接口道:“臣妾以为,既然郡主忽然被绑非同小可,还是尽早追查才是,且这些贼人竟然胆大包天在定国公府就敢劫人,臣妾唯恐此案乃上次刺杀陛下的贼人是同一伙人,若是放过,臣妾实在担忧陛下的安危啊!”她是站在八皇子这边的,当然要时刻牢记自己所站的位置,且她现在地位相当微妙,若失去余辛夷的提点帮助,后来的路可谓是步步险境,所以绝不能让余辛夷出事! 皇帝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似乎想到了当夜那些刀剑向自己挥过来的场景,眼中显出几丝怒意。他此生最大的羞耻,便是堂堂皇帝,竟然被刺客在皇城中刺杀,并且险些丧命!当即冷下面孔,下令道:“来人……” 就在此时,一道白色纤柔的身影忽然慌慌张张的冲进殿内,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露出那张带着泪水的美丽脸庞,眼泪汪汪道:“陛下!请放臣妾出宫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将整个大殿全部惊住,不仅皇帝,就连雪妃、慧妃几位妃嫔都相当惊讶。 “爱妃快起来,这是何出此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帝望着眉妃,她那被眼泪润过的眼睛此时分外的清亮,就像两个幽深但是清澈的湖泊。但这美丽的湖泊里忽然涌起了万般幽怨和不舍,她忽然弯下纤细的玉背,垂泪道:“陛下不应允,臣妾不敢起……” 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庞,皇帝简直心如刀割,不悦的朝眉妃身后的宫女们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 眉妃身后的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启禀陛下,娘娘是被吓怕了!因为贼人要绑的根本不是郡主,而是娘娘!” 皇帝的震惊,简直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怎会有此等事?”就连余怀远与老夫人,表情都是惊讶的。 却听那嬷嬷继续道:“当时郡主衣服被泼湿了,娘娘的贴身宫女莲心便取了娘娘的衣裳,给郡主换上,却不料突然有刺客闯入,将莲心……当场杀死!然后劫走了郡主。在屋外的宫女还远远的听到,里面刺客的大声呼喝,说是‘将眉妃娘娘带走!’,陛下,那伙贼人分明是要对娘娘不利,却误绑了郡主,娘娘性命危在旦夕,请陛下救救娘娘!” 眉妃抬起那张倾城绝色的脸庞,两行泪水已经缓缓流了下来,充满了哀求与凄婉:“陛下臣妾好害怕!” 皇帝的表情可算是截然大怒:“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真是太胆大包天了!到底是何人蓄谋,想要对朕的眉妃痛下杀手,立刻传大理寺卿,刑部尚书进殿,真要查!立刻去追查!” 雪妃的表情立刻涌上一丝惊异,直觉有些事不对劲,绝对不对劲!这眉妃到底想要干什么? 却见那名嬷嬷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朗声道:“启禀陛下,事情还不仅如此,在死去的宫女莲心手中还发现了一只玉佩,被莲心死死攥住,应当是她被害前从凶手身上掏出来的,请陛下明鉴!” 就在此时,一名宫女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浑身发软,双目失神,像是被什么东西完全骇住了。而这宫女正是雪妃宫里的宫婢小环。 雪妃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皱起眉头,这宫女怎么回事! 皇帝的眼睛却早早尖锐的捕捉到这怪异的一幕:“怎么回事!” 见皇帝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宫女脸色雪白,像是被什么抽掉浑身血液似的,浑身颤抖的连连磕头道:“陛下!此事……此事与奴婢无关……这,这玉佩不是奴婢的呀!” 雪妃脑中嗡的一声,似乎有什么坍塌了,立刻起身提声道:“你这宫婢莫非魔怔了不成,在说什么胡话?还不快滚下去,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莫非不要命了不成?陛下,这宫女向来神神叨叨的,有些神志不清……” 眉妃却突然失声哭泣,膝行到皇帝脚边:“臣妾肯求陛下不要往下查了……只求陛下救臣妾一命啊……臣妾的心是陛下的,臣妾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与陛下厮守到老,哪怕做个微不足道的宫女臣妾也绝没有半点怨言,但臣妾万万不愿看到陛下陷入两难之中,所以求陛下开恩,放臣妾出宫,让臣妾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了此残生!” 这句话如同一道玄雷般炸下来,直炸在雪妃的头顶,她失声道:“眉妃,你此话是何意思!” 皇帝的脸孔却登时大变,不忍的看向自己最宠爱的眉妃,又抬起眸狠戾的望向抖如筛糠的宫女道:“说!把你知道的全都给朕交代出来!” 眉妃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面上却哭得更加凄楚可怜。 “奴婢……奴婢……”小环浑身颤抖,胆战心惊的望着皇帝,最后用力咬着牙,将一切和盘托出,“启禀陛下,这枚玉佩是奴婢的,是雪妃娘娘交给奴婢的,让奴婢以此玉佩为信物,买通杀手除去眉妃娘娘!奴婢是无辜的,求陛下饶奴婢一命吧!” 宫女的话一出,立刻满殿哗然,雪妃的表情几乎可以用震怒来形容,登时站起身,厉声呵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本宫何时给你过玉佩买通杀手?你为何要诬陷本宫?是谁收买了你栽赃嫁祸!” 慧妃却在此时出声,悠悠然道:“雪妃妹妹,陛下还没发话,你先别急着定罪啊,还是等这宫女交代完再说吧。” 雪妃矍然变色,怒意浮上眉间,只得强压了怒火道:“慧妃你是什么意思!你也轻信这宫女的话,怀疑我吗?” 皇帝厉眸猛地侧过来,呵斥道:“住口!让她继续说下去!敢有半个字隐瞒或者不实,死罪论处!” 皇帝这个问题抛出来,雪妃的脸色已经白了大半!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已经开始怀疑,甚至开始相信了! 不远处,温长恨一直低着的头颅与温衡对视一眼,交换过一抹了然狠毒。这个雪妃是他们亲自送进宫的,却没想到竟然是八皇子安插进来的一个奸细,帮着余辛夷一次次的打压温家,让温家在皇帝面前排挤!不过现在还不迟!借用这次机会,他们不仅要除掉余辛夷,更要除掉他们定国公府所有的障碍!余辛夷你绝对没想到吧,你也会有被我利用的一天! 第170章 意在皇后 第170章 意在皇后 那宫女浑身哆嗦着,不停的磕着头,额头都青了,畏惧道:“奴婢招……奴婢招了!奴婢是雪妃娘娘刚进宫的时候就跟着娘娘的,后来雪妃娘娘受到隆宠,奴婢也跟着鸡犬升天,可惜没多久,眉妃娘娘因为陛下挡剑,后来进了宫,夺走了皇上所有的宠爱,雪妃娘娘怨恨眉妃夺走了皇上的恩宠,日日在宫中发怒,还几次三番与眉妃娘娘发生摩擦,尤其是三日前御花园里所发生的事……娘娘怀恨在心,于是决定……要报复眉妃!让她再也不能魅、惑陛下!” 哭得梨花带雨的眉妃听到此言,立刻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道:“雪妃姐姐,就因为莲花桥上我不小心踩了你的裙子,让你失足落水,你就怀恨在心,要杀了我么?若真是如此,我宁愿向你磕头赔罪,可姐姐……你怎么能这样……” 三日前的事闹得全皇宫尽知,连皇上都有所耳闻的,雪妃与眉妃各自乘着撵轿在御花园莲花桥边迎面遇上,谁都不相让,两人在桥中央足足争执了半个时辰,最后眉妃看似不小心踩了雪妃的裙子,雪妃一时不慎竟然落进莲花池中,当晚便感染风寒,成了宫中妃嫔们件一件大笑话。 慧妃立即皱眉,不赞同的轻叹道:“雪妃妹妹,一件小事而已,你何必要痛下杀手呢……真是……”她抬起眼小心的瞥了皇帝一眼,果然见皇帝的脸上满是震怒! 大殿之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听到心脏砰砰乱跳。后妃间的争斗、尔虞我诈并不少见,但从来都没有这样拿到台面上对峙,且皇帝最厌恶的便是后妃间的勾心斗角,相互设计陷害,若真被查出来雪妃娘娘罪证确凿,那么龙颜,必定大怒…… 雪妃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只觉得一个古怪的大圈已经将自己逐渐围住,她疾言厉色道:“她胡说!皇上,请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臣妾绝没有!” 慧妃吃了一惊的样子,叹道:“雪妃,你敢说你不记恨眉妃?你敢说你与眉妃没有发生半点争执?雪妃,你实在太胆大妄为了,眉妃好歹救了陛下一命,是咱们后宫妃嫔们所有人的恩人,感激她还来不及,你怎么能这么做呢?真是太让陛下寒心了。” 眉妃更是哭得面色发白,跪倒在皇帝膝下,忍不住泪如雨下:“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否则,便放臣妾出宫吧,这宫里臣妾再也不敢呆了!” 雪妃简直百口莫辩,所有的克制隐忍都被逼得现形,慧妃这话简直诛心,这样的情况下她若说不记恨眉妃,只会让皇上更加怀疑。而若承认记恨眉妃,便会成为对眉妃下毒手的原因。她疾言厉色道“慧妃!即便我真的不喜眉妃,但我一直身处内宫,如何能买通宫外的杀手,难道我就不怕被出卖吗?”她扑通一声跪在皇帝脚边,拉住皇帝的龙袍,肯求道,“陛下,臣妾真的是无辜的,您千万不能听信小人谗言啊!” 此刻,那叫小环的宫女却突然出声道:“因为……因为……” 皇帝的牙齿几乎咬碎,一双阴沉至极的龙目沉沉的盯着那个宫女,一把将雪妃的手推开道:“因为什么?” “启禀皇上……奴婢有一个惊天大秘密要奏明陛下!”那宫女不停磕头,额头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发出重重的声响,祈求道,“奴婢别无他求,只求皇上饶了奴婢一命啊……” 惊天大秘密?整个大殿内气压越来越沉,仿佛头顶上乌云滚滚,似乎有一道惊天玄雷要劈下来!温长恨眼底黑色的笑意更加深重。下面,更精彩的就要来了!余辛夷,你不会想到的,你绝对不会想到!这世上,你在乎什么,我就会摧毁什么! 皇帝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搐起,和太阳穴突起的青筋一般,昭示着他发自心底的愤怒:“你还不快老实交代清楚,朕立刻诛灭你九族!” 宫女的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流:“前天晚上打雷下雨,奴婢从小就怕雷,于是不敢睡起来关窗户,却碰巧见着雪妃娘娘一个人悄悄的走出院子,奴婢以为娘娘有什么要吩咐,便跟了过去,却看见雪妃娘娘与……与八殿下碰头,雪妃娘娘相当气愤的要八殿下……为她报仇,除掉眉妃娘娘!除此之外,还谈到了什么五皇子府,刺杀什么的……奴婢害怕极了想逃,却被发现了。娘娘便拿奴婢在御膳房做事的姐姐威胁我,强迫我为她做事,否则,便要了我姐姐的命……皇上,奴婢真的是出于无奈,才做了糊涂事,求皇上饶奴婢一命吧……” 当听完这番骇人听闻的话,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倒抽一口气,就连余怀远都不例外。谁都没想到,这件搬不上台面的后宫争斗,竟然会牵扯到那件查不到真相的行刺案上!并且还牵连了几个身份最为敏感的人! 雪妃的脸孔已经全然铁青,她立刻膝行到皇帝面前,声声泣血的嘶喊道:“陛下!这是构陷!臣妾绝不敢谋害陛下,臣妾是无罪的啊!臣妾虽然进宫才半年有余,然而尽心尽力服侍皇上,绝不敢有半点逾越。” 然而此时的皇帝却深深陷入到魔障之中,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有人要劫持眉妃,而是有人胆敢刺杀他!夺求他的皇位!皇帝脸上的肌肉狠狠扭曲了几下,竟然爆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大笑:“构陷?若是要构陷,为何不构陷别人,偏偏选中你!你敢说你对朕一心一意,毫无徇私?好啊!很好!朕的好儿子,竟然跟朕的好妃子勾结,谋害朕的皇位!简直该杀!该死!” 哈!哈哈!果真是他!果真是他的好儿子!他之前的猜想全是对的!若是他遭遇刺杀驾崩,那么靠着皇后嫡子的身份名正言顺登基上位的,可不就是他的好儿子,景夙言!这个皇位是他的!他要给,那就是恩典!若是他不愿意给,谁都不能抢!哪怕是他的儿子,也都该死! “皇……皇上!”雪妃猛地跌坐在地上,脸上血色尽褪!皇上不信她!不信她! “来人!搜查雪妃整个寝宫,不准遗漏半点蛛丝马迹!”皇上一声呼喝,立刻召进数名禁卫军,“孙福寿!你亲自请!把朕的好皇后,以及朕的八皇儿,立刻请过来!”皇帝的表情阴沉得带毒,“如若不来,那就铁锁绑来!” 孙福寿浑身颤了下,立即领命:“是!奴才这就去!”数十名禁卫军紧随而去,整个大殿内一片肃杀。这下皇上是真的龙颜大怒了,不仅八皇子,就连皇后都被请了来!这后宫的天,难道真的要大变了? 看着面死如灰的雪妃,眉妃眼底划过一丝冷笑,悄悄的抬起头与温长恨对视一眼,随即又分开。没想到如此简单,这样一出连环计,不仅能除掉雪妃,连八皇子跟皇后都要一起拉下马!哈哈,这样后宫之主的位置终于要换人来做了!她要成为皇后,未来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哈哈哈! 慧妃同样眼底带着笑意,然而想法却与眉妃完全不同。皇后在后位上待了二十年,皇后一死,那么这后宫里资历最老的妃子便只有她!眉妃就算得宠又如何?她没有龙子傍身,如何争得过她?到时候,她的皇儿便会被一同册封为太子!她要做的,不仅是皇后,还有皇太后! 在场所有人都各怀心思,大殿内一片沉寂,只剩下雪妃的脸上一片绝望。很快,孙福寿便满头大汗的回来,而他身后,则是面色沉定的皇后,一身明黄色的凤袍迤逦的拖在身后,头上九凤的凤冠上,那颗硕大的东珠代表着无上的尊贵,表情却自始至终的冷淡,而华美:“陛下有何事传召臣妾?”仿佛看不到一丝的畏惧。 皇帝的额头跳了跳,两只苍老却幽深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火焰在跳动,却最终没有说话,只冷冷的望着皇后,那目光犀利得像刀!这天下最锋利的刀!随时会一刀挥下,斩断皇后那美丽的头颅! 皇帝的声音如同深渊里爬上来:“八皇子呢?” 孙福寿立刻跪地道:“八殿下……不在皇子府里,奴才已经派人到处……找寻,一旦找到,立刻请殿下进宫!” 大殿内,气氛陈冷得如同一块千年寒冰,谁都不说话,谁都不敢说话。几乎所有人额头、手心、后背上都布满了冷汗,却没有一个人敢伸手去摸!生怕这场宫变,即将烧到自己身上!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后,去搜查的禁卫军已经返回,禁卫军统领亲自带回一件东西,跪下道:“臣等在雪妃娘娘宫中,搜查到一封藏得极为隐蔽的信函,信函上写的是……‘皇后亲启’四个字,请陛下亲鉴。” “哈哈!”看着那封密函,皇上陡然笑了出来,整张脸却倏然狰狞,一掌用力拍在龙椅上,登时起身,指着皇后怒吼道,“哈哈哈!朕的皇后,朕的好皇后!朕的好妃子,你们现在还不准备老实交代么?别逼朕动大刑!” 眉妃瞥过那封密函,心中划过一丝这世上最刻毒的冷笑。有这个东西在就是罪证,你们完了!这次全部都完了!这里面的密信,可是她专门找人模仿雪妃的字迹书写的,即便是本人,都无法分辨出来。哈哈哈,雪妃,皇后!你们等着去死吧!皇后娘娘,别怪我狠毒,只能怪你为何收余辛夷为义女,给她庇护!所有帮着余辛夷的人,都该死! 雪妃看着那封信,整个人像陷入魔怔一般,尖叫道:“陛下!臣妾从没写过这封信!有人陷害我!真的有人陷害我跟皇后娘娘啊!是小环……是她!肯定是她被人收买,然后将这东西暗中藏在臣妾的宫殿里,陛下!请您明察啊!”怎么回事?她宫殿里怎么会搜出这种东西?眉妃!慧妃!一定是她们!她们要联合起来害死她,害死皇后跟八皇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然而还未等她说完,皇帝却登时跨下白玉阶,猛地伸出手,死死的掐住雪妃的脖子!目光狠得像虎,像狼!“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你这贱人!来人,把雪妃拖出去杖毙,现在就拖出去!” 数名禁卫军立刻冲了过来,将雪妃连拉带拖,毫不客气的拖出大殿。公孙赞似乎觉得还未定案,还不能全然定雪妃的罪,想要求情,然而皇帝森冷的目光立刻扫过来:“谁要替这贱人求情,同等罪论处!” 公孙赞立刻噤声,再不敢说些什么。 皇帝发红的,陷入魔障的双眸,嗜血般的转到皇后身上,露出森冷的牙齿:“皇后!再不说出实情,朕连同一起杖责!” 面对着皇帝愤怒到扭曲的表情,皇后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波澜无惊道:“皇上,臣妾并不知道什么所谓的实情,无话可说。” 看着皇后平静而沉默的脸孔,皇帝的脸上突然撕开一条裂纹,里面不断有浓黑的浆液翻滚而上,将整个大殿都浸泡在一片窒息的阴沉之中! 不动声色的与温长恨对视一眼,眉妃忽然抬起那双含水的凄楚双眸,胆怯道:“皇后娘娘,这人证物证俱在,您何必要在陛下盛怒之际,还故意激怒陛下呢?您明知道,陛下近些日子龙体抱恙……” 听罢这句,皇帝的脸孔愈加狰狞!越发还是怀疑,皇后的确是其心可诛啊。不但伙同八皇子、雪妃做下谋逆之事,竟然还明知他身体抱恙,惹怒于他!真是是要气死他,扶持她的儿子坐上皇位么! 皇帝心头那颗怀疑的种子越埋越深,带着浓重的杀意,狠狠的瞪向皇后,怒指着她,咬牙切齿道:“皇后!你可真的朕的好皇后!你就不怕朕废了你!” 第171章 逃脱升天 第171章 逃脱升天 最后那句话脱口而出的刹那,所有人都惊诧了!皇上这是要……废后?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不成皇上真的起了废后之心了?要知道,当朝皇后稳坐后位二十载,皇上曾经说过,只要他的江山稳固一日,这鎏国的国母便不会改变!当时那番话,甚至成为四国交口称赞的一时佳话。这些年来,皇上身边陆陆续续换过不知道多少妃嫔,只有皇后,哪怕已经容颜不在,也依旧地位稳固。可是现在!就在现在!在这金殿之中,皇上竟然说出废后之言!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今日这场宫变在所难免! 看着皇帝震怒的脸,眉妃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皇上要废后了!太好了!不枉费她辛苦算计一场,她快要成功了!皇后、余辛夷,你们全都要死了!最后活下来,站在最高位的那个人,只能是我! 不远处,温长恨与温衡对视一眼,眼中亦是光芒大盛,这成功来得比他们预计得还要快!皇后这座大佛一倒,所有八皇子一系全部倾灭,到时候他定国公府又能重新找回往日光辉! 此刻,皇后眼底却自始至终的波澜无惊,仿佛什么都撼动不了她的心绪,她缓缓抬起那双冰冷的凤眸,若仔细看,甚至能看到那眼底一丝嘲讽:“既然皇上已经定了臣妾的罪,那就请吧!” 看出皇后眼底的嘲讽,文帝忽然心弦一颤,像是受到极大的触动。那种目光仿佛质问,质问他曾经夸下的海口,原来也不过是一纸废言!文帝面上瞬间划过一丝羞愧,随即又变成愤怒。他是皇帝,这四分天下的帝皇!没有任何人能这样看他,更没有任何人能这样质问他!而她竟然还敢如此反驳于他,皇帝额头青筋毕露,恶狠狠道:“你莫非真当朕不敢么!” 偌大的宫殿之中,帝后二人冷眼相对,空气中仿佛遍布了冷凝而僵硬的因子,所有人身上的汗水湿了一遍又一遍。 皇后浅浅勾起唇角,目光里最后一点感情都消失殆尽:“陛下当然敢,但臣妾倒要斗胆问一句,臣妾到底所犯何罪。若陛下说得出来,臣妾自当甘愿领罪,但若是陛下说不出来,臣妾乃一国之母,代表着这鎏国的体面与尊严,即便是陛下您,也不罔顾祖宗国法!” 鎏国开国皇帝圣祖为了纪念舍身救驾的皇后,所以早有规定,在鎏国皇后不仅是一国之后,更是一国之母,地位极其尊崇,即便皇帝要废后,也要陈明有力的原因,并且昭告天下。得到万民应允之后,皇后才可被废。所以,即便皇帝再愤怒,若没有得当原因,也不可废后。否则必遭到万民鄙夷! 宫殿外,传来雪妃凄楚的哀求尖叫声:“皇上,饶了臣妾吧,臣妾真的是被栽赃的……皇上,您不能打我呀!” 皇帝咬紧牙关,目光阴沉至极的瞪着皇后,一个字一个字似乎从牙缝里挤出:“给朕打!狠狠的打!”更好像,现在即将挨打的,是皇后! 锦衣卫得令,毫不客气的将雪妃捆起来,然后挥起那百十斤玄铁制成的铁杖,朝着雪妃的身子狠狠的挥下去!眉妃听着雪妃哀求的惨叫,手心激动得冒出冷汗来,快了快了,这个要弄死了!还有皇后一个人!不久之后她就将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所有无法阻止! 然而就在锦衣卫手中的铁杖即将挥下的刹那,一声呵斥突然响起:“慢着!” 锦衣卫一愣,手中的铁杖煞那停住,所有人的呼吸也同时屏住。因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皇上才命孙福寿去“请来”的八皇子,景夙言! 望着景夙言玉树兰芝般踏进的身影,温长恨眼底蓦地闪过一丝异光,像是克制着极大的恨意,又夹杂着些许激动。他不是现在应该无比焦急的寻找余辛夷么?他们原本设计,掳走余辛夷之后,引景夙言去寻找,困住他的步伐不让他回宫,失去自陈清白的机会!再然后,他们利用离间之计,让皇帝认定八皇子是畏罪潜逃,最后彻底陷入他们的计谋!可景夙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不在乎余辛夷的安危了么? 不过这样也好,今日这场宫变的最大主角终于来了!很快,这位高高在上的八殿下,即将坐实“谋害”皇上的罪名,然后身陷囹圄,永世不得反身!余辛夷,我说过你在意什么,我就会摧毁什么?等着吧,我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其他人全都目光惊诧的望向只身进殿的景夙言,心脏又猛地往上提了一提,八皇子怎么敢来的?就连皇帝的眼睛都一瞬间眯起,里面充满了戒备! 慧妃的心一下提起来,失声便问:“八皇子,你为何阻拦陛下惩罚雪妃?”这跟景浩天告诉他的计划不同啊,这八皇子怎么会突然回宫?雪妃那个小贱人还没死,皇后更是还差几步便能扳倒!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回宫! 却见景夙言风轻云淡的走到大殿中央,看都没看慧妃一眼,不急不缓,朗声道:“父皇,您不能打雪妃。” 眉妃的眼底同样冷凝,听到这句,她立刻冷笑一声道:“雪妃是皇上的妃子,既然犯了错自然要由皇上来略施薄惩,八皇子难道是想违抗陛下的圣谕,还是……”眉妃那双多情的眼眸微微一转,似笑非笑道,“八皇子真的想包庇雪妃?” 眉妃这句看似轻飘飘的,却充满了力度!直接将八皇子陷入两个滔天大罪里。要么是违抗圣谕,要么便是故意包庇雪妃,这两个大罪里,无论其中哪一个,都能让八皇子在劫难逃! 果然,皇帝面色登时寒冷似铁!立刻联想到,宫女小环以及那封作为铁证的勾结密函!景夙言如此包庇雪妃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他们的确早已勾结在一起,谋害他!这般一想,皇帝的眼睛里几乎能冒出火来,活生生烧死景夙言!他咬牙唤道:“来人……” 然而就在此时,另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自殿外缓缓传进:“眉妃娘娘,您这是要蓄意谋害皇子么?” 听到这道声音,眉妃冷不丁心里一颤,一双含情水眸立刻惊恐的转向后,如同看到一个怪物般,望着自大殿外缓缓踏入的身影,一身绿纱轻罩衫以及水白百褶长裙,带着独有的清冷气息,逐步出现在每个人眼中。 老夫人事先反应过来,登时大喜道:“辛夷!” 余辛夷转过头朝着老夫人安抚一笑:“奶奶放心,辛夷无碍。”她说罢,目光一转,缓缓移到满脸震惊的眉妃身上,不徐不疾的弯起唇角道,“只是不知道,眉妃娘娘谋害皇子,有碍还是无碍了!” 怎么回事?此时此刻,眉妃心中几乎写满了震惊!脚步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正被景浩天掳走,然后被关进这世上最乌糟,最卑微,最下贱的地方,承受着这世上最残忍的折辱,一直到老死、病死,饱受折磨而死么?她怎么会在这里!景浩天呢?那个蠢货为什么没看住她!又让她逃出来了! 蠢货!蠢货!蠢货! 与眉妃同样心情的,还有温长恨。只是温长恨的震惊完全是写在心里的,只有袖子下的五指用力掐进拳头里。眼睛里的恨意浓郁得几乎滴出水来!该死!怎么又让她逃了!这次的连环计,他花费了多大的心血,本该万无一失的为何又再次功亏一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甘心!不甘心! 眉妃的目光陈郁得像毒,咬紧牙,恨恨的瞪向余辛夷道:“光华郡主,你在说些什么?即便你此次幸运脱险,也不该如此污蔑本宫吧。本宫何时谋害皇子了?即便你是郡主之身,也该知晓诬陷宫妃是重罪!” 余辛夷望着眼前这张,美丽得几乎像假皮的脸,唇畔勾起的弧度更深了几分,淡淡道:“雪妃娘娘腹中怀着龙种,眉妃娘娘却三番两次置她于死地,难道不是故意谋害龙种么?” 这一声如万钧巨雷砸下来,砸得每个人都大脑嗡嗡作响。 什么? 雪妃怀孕了? 这个消息就连皇帝听到的刹那,脸色都有些乍变;而慧妃更是一时震惊到登时从座椅上站起。温衡更是暗暗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三个字:失算了! “不可能!”这三个字几乎是自眉妃口中脱口而出!雪妃那该死的贱人怎么可能怀孕!她们的计划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贱人怎么能怀孕! 然而她的失态,却让余辛夷唇边的笑意更深,淡淡望着面色骤然变白的眉妃道:“眉妃娘娘还未听臣女继续说完,怎么就断然说不可能?难道眉妃娘娘并不希望皇上有龙子不成?” 听到这句话,皇帝犀利的目光立刻如刀般劈在眉妃脸上。皇帝子嗣并不算稀疏,然而他已经年介五十,这八年内除了一个二十三皇子竟再没有过其他子嗣,而这唯一的二十三皇子更是在上个月不幸感染风寒,殁了。皇帝这段时间便一直沉溺在悲痛之中。而这个时候,雪妃的孕事对皇帝来说,不可谓不是巨大的抚慰,若雪妃真的怀了龙子,那么无论是何人,都不能伤害他的龙子! 眉妃顿时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反应的确触犯了大忌,立刻咬住唇,朝着皇帝怯怯道:“臣妾自然不敢有什么不满,只是雪妃什么时候不怀孕,却偏偏在被揭发谋逆之际怀孕了,陛下,这实在也太过巧合了,不得不让臣妾多想啊!” 皇帝的表情此时此刻只有两个字……诡谲!那双阴沉的龙目死死的望向这里所有人,似乎谁都不相信,谁都不可信!他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看过去,最后定在雪妃身上,提声道:“孙福寿,立刻传太医,把整个太医院都传过来!给朕查,看看雪妃到底怀没有怀孕!” 孙福寿答了声:“是。”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传召太医院,若雪妃真的怀孕,那么此案就愈加叵测了!那若是雪妃未怀孕……孙福寿几乎登时发了一个冷颤,因为他已经预料到那该是怎样血流成河的场面! 雪妃被暂时饶恕,扶进了后殿,整个大殿内一片宁静,令人窒息的宁静!眉妃用力攥紧了手指,温长恨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即便雪妃怀孕,能勉强保住她一命,但是景夙言与皇后“刺杀”皇上,图谋造反之事却是罪证确凿的事却是无法更改的!一切尚无定论,他们还没输!想凭着雪妃怀孕扭转乾坤?余辛夷,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些!无论你有什么花招,我定然陪你玩下去! 眼角轻轻一瞥,正巧对上温长恨可怕的目光,余辛夷唇畔轻轻一牵,随即落在前方。这场游戏既然你们要玩,我又岂会让你们失望呢!接下来的好戏,才真正开始上演呢! 就在此时,眉妃忽然出声道:“雪妃若是真怀孕了,倒是大喜事一桩呢,只是这密函之事,陛下您还得明察啊,否则……”只见眉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一双水眸里仿佛蕴含了无比的担忧,“有人要害臣妾不要紧,可是若有人图谋不轨,再行刺杀之事,危害您的龙体……臣妾万分惶恐啊!” 即便雪妃能翻身又如何?他们精心设计的眼线,以及这封事先准备好的“密函”全都是铁证!即便弄不死雪妃跟余辛夷,今日他们也决心要将皇后彻底拉下马! 皇帝阴鸷的目光缓缓落在那封密函上,随即又落到皇后脸上,不怒,反而浅浅的笑出来,然而任谁都知晓,这笑只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夕,皇帝抓起那封密函,用力的扔在皇后面前,道:“朕的皇后,这封密函你预备如何解释!” 皇后冷然一笑,目光淡淡却极其犀利的对上皇帝的目光,带着一丝嘲讽,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其他,道:“皇上是怀疑臣妾,要谋害您么?” 皇帝不回答,然而这态度已经彰显了,他不信! 第172章 袖里乾坤 第172章 袖里乾坤 眉妃心底冷冷发笑,太好了!皇上根本不信她,只要皇上起了疑心,他们便牢牢抓住这点疑心,绝对能将皇后一举置于死地!余辛夷你看着吧,好好看着!看着我如何打败你的!这般想着,眉妃几乎克制不住心底的激动,略略抬起眉,似笑非笑道:“皇后娘娘,陛下也不想怀疑您,只是这人证物证却是假不了的,且乃宫女小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里还有一封雪妃写给您的亲笔密函,难道……娘娘您还想抵赖不成?” 然而,她才说完,脸上的激动还未消退,皇后一个巴掌用力扇在她脸上,“啪”的一声将眉妃彻底打蒙:“本宫与陛下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那狠狠的一巴掌,将眉妃那半张我见犹怜的脸庞,毫不留情的打出一道血印。眉妃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最在意的那张脸孔,几乎不敢相信刚才自己竟然被打了!眼底里闪过的一丝恨意,几乎要将皇后生吞活剥!“你!” 就在她动怒之际,温长恨一声压抑的咳嗽声立刻将她唤醒过来,眉妃心中一凛,立刻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哪怕有再多怨恨之后她慢慢来报!再抬起头,她脸上已经落下两行清泪,颤抖着嘴唇,忙不迭跪下道:“皇后娘娘,臣妾只是太过在意皇上的安危,所以一时失态……绝无冒犯娘娘的意思,请娘娘恕罪啊……”最后,她又凄婉的望向皇帝,没说一个字便落下一颗眼泪,“皇上,请您相信臣妾啊……” 余辛夷一直冷眼旁观着眉妃的表演,这般楚楚可怜的姿态,装得实在太完美,完美到竟然让她感觉到一阵熟悉!她唇畔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楚嫣,你到底是谁? 此时慧妃在一旁轻叹道:“皇后娘娘,眉妃年小不懂事,您何必与她计较呢?更何况,这密函与证人俱在此,怪不得眉妃怀疑吧。只是可怜我那儿媳妇,才进皇家门便落得个那般凄惨的下场……”慧妃越说,忽然伤心起来,也恳切的跪下祈求皇上道,“陛下,请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额头的青筋一直在跳,仿佛脑海中瞬时回想到五皇子大婚夜时,那无数骇人的刀光剑影,那无数凄惨的尖叫与呼喊,那无数飞溅的血花!以及,那差点刺进自己胸口的毒剑!想到此,皇帝就忍不住捂住了胸口,再抬起眼,眼中几乎充斥着火光。不算完!只要那刺杀他的凶手没抓出来,一切就都不算完!他阴沉的呵斥道:“景夙言,你跟雪妃到底有无勾结!还有这密函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你今日说不出来,别怪朕不客气!” 景夙言却淡淡道:“儿臣并不知晓这封密函上写了什么,所以儿臣无话可说。” 慧妃冷然一笑,嘲讽道:“这里面所写的,八皇子应该最清楚吧,自然是密谋刺杀皇上之事?难道八殿下不知晓么?还是八皇子真以为自己手眼通天,能瞒得过皇上的法眼?” 景夙言的目光扫都没扫过去一眼,目光灼灼的大声道:“既然父皇不信儿子跟母后,那不如将这密函打开来,仔细看看,这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若真与儿臣有关,儿臣甘愿伏诛!” 伏诛! 当这个词脱出的刹那,慧妃眼底写满了激动,太好了!景夙言终于跳进了陷阱,只要这密函一打开,露出上面的谋逆之言,便是铁证如山的罪证!既然八皇子自己送上来找死,那就怪不得她们了!这皇后与太子的位子,非她母子莫属! 看着景夙言毫无胆怯的表情,皇帝的脸上隐隐裂开一条裂纹,冷凝着目光道:“公孙赞,现在就打开这封密函!给朕看!给这里所有人看!” 公孙赞额头细密的冷汗都没来得及擦干净,立刻恭谨的上前,跪拜了一下方才敢捡起地上那封密函,最后舔了舔唇,才敢谨小慎微的打开这封决定着无数人生死的密函,然而他打开的刹那,脸色倏然大变,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东西一眼,恐惧的望向皇帝。 看着公孙赞为难的表情,皇帝冷着眼,呵斥道:“公孙赞,你看到了什么,给朕大声的念出来!” 公孙赞悄悄咽了下吐沫,下意识看着面色波澜无惊的皇后一眼,将密函里的字一个一个的念出来:“皇上年介五十,已过壮年,老而昏聩,足可取而代之也……”边念,后背上已经浸透了冷汗。 当这一个个字念出来的刹那,大殿内所有人都骇然了,齐齐倒抽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天啊,怎么敢!这是在皇宫大内之中,竟敢私藏这样的诛心的密函,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可以形容了,简直可以动摇整个朝堂!若真的是皇后与八皇子所为,那么,即便有十条性命,也不够杀的! 皇帝脸上的肌肉便不停开始颤动,那森然的眼神,里面写满了嗜血的暴怒:“继、续、念!” 公孙赞停顿了半刻,立刻继续念下去:“吾已谋划一切,布好上百一等刺客,只等时机到来,立即行动,届时这天……下……便为你我所……有……” 听到最后一个字,皇上登时撑大了眼睛,仰起头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大笑:“好!真是好、得、很、呐!”只见皇帝满目赤红的从龙椅上下来,跨过玉阶一把夺过公孙赞手中的密函,目光死死的望向这封白纸黑字的密函,正欲下令:“来人,将皇后……” 然而皇帝的命令还没下完,突然看到这密函最后的落款,原本暴怒的表情倏然间变得怪异,似乎有种不可置信的意思,眉头深深,深深的皱起,最后那如刀的目光错过了皇后,竟然落在了后面正眼中含着势在必得冷笑的慧妃身上。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三两步跨过去,一巴掌掀在她脸上!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挨了巴掌的慧妃都是一样!皇帝即便要怪罪也该怪罪皇后跟八皇子啊,怎么会打在她脸上! 慧妃大脑一片空白,讷讷的跌坐在地上开口道:“陛……陛下……” 皇帝将那封密函用力的扔在她脸上,阴森的笑道:“好啊!朕的慧妃!你看看,好好看看!原来要谋害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这个毒妇!” 慧妃脸色刷的巨变,不可置信的拿起那张密函,在看到最后一行落款的刹那,整个人都像疯癫了一般。因为最后的落款竟然是…… 慧妃? 慧妃几乎全然失控的扑到皇帝脚边,脸色瞬间煞白,失声大喊道:“这不可能!” 这封密谋谋害皇上的信函,写的应该是皇后与雪妃的名字啊!他们的计划之中,光这封密函,便能要了皇后的命!最后她再扶持着她的儿子登上皇位!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可能是她的名字,怎么可能! 眉妃跟温长恨的表情同时大变,像被一阵寒风猛地将一切冻结,脸上除了震惊,便只有三个字:不可能!这封密函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呀,上面应该写着皇后与雪妃的名字,怎么会变成慧妃?这简直是荒谬! 温长恨的目光顿时如刀般劈在余辛夷身上,正遇上余辛夷淡然如风的笑容,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媚,却如同带毒的针! 皇帝却一脚将跪在他脚边,抱着他双腿的慧妃踢开,怒声道:“你这贱人,离朕远一点!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你的名字,你还敢抵赖!你在朕身边二十年,却原来是条毒蛇,该死的毒蛇!你是不是就想弄死朕,让你自己的儿子继位!” 慧妃挨了窝心一脚,顾不上痛,大声的哭喊道:“这上面虽然是臣妾的落款,但不能证明是臣妾写的呀!陛下!请您相信臣妾啊,有人栽赃我!是雪妃栽赃我!” 就在此刻,后殿中一脸苍白的雪妃忽然在宫女的搀扶下,柔弱的走进殿内,跪在皇帝面前,一张白净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满是泪痕:“皇上!这封密函确实是臣妾所藏,只因这信函上所写内容实在太过骇人,臣妾得知慧妃伙同五皇子要刺杀皇上,臣妾万分惶恐,却又万万不敢贸然惊扰皇上。所以只敢呈给皇后娘娘,只是没想到这封密函竟然会让皇上误会臣妾……臣妾死不足惜,但若是事到如今,惠妃娘娘还要诬陷臣妾的清白,臣妾只能以死明志!” 说着,雪妃竟然推开宫女,拼命的朝着金柱撞去! 雪妃这样的举动,让皇上都震住了,立刻大吼让宫女拦住她,自己更是亲自上前拥住了雪妃。 雪妃靠在皇帝怀里,两行泪水已经流了下来:“皇上,您别拦着臣妾,还是让臣妾以死明志吧,臣妾即便是死,也不愿背负如此污名!” 慧妃看着这一幕,一口牙几乎被自己咬碎,双目赤红的扑过去像是要撕开雪妃那张伪装的脸:“皇上,您别信她!她在装,她在演戏!她根本没有怀孕,她在陷害我,谋反刺杀您的人是她!不是我啊!” 第173章 慧妃遭殃 第173章 慧妃遭殃 太医却在此时提着药箱冲进殿内,跪求道:“雪妃娘娘,您怀有身孕,保重龙胎要紧,切勿做傻事啊!” 雪妃真的怀有龙嗣!这句话,像一个大巴掌狠狠甩在慧妃脸上,她惨白着一张脸撑大眼睛,大声道:“不可能!皇上……她,她……对了!一定是她收买了太医,一定是这样!她不可能怀孕的!皇上,你相信臣妾啊!谋逆的是他们,是她跟皇后在处心积虑的陷害臣妾,陷害您!” 而眉妃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差点扭曲,愤愤的瞪向皇帝怀中的雪妃,唇瓣几乎要被自己咬烂,没想到真的被她怀上了!这个贱人!这下怎么办?雪妃怀了孕,而这封密函又出了问题,他们的计谋,恐怕要完了! 雪妃抬起那张美丽而苍白的脸庞,悲戚道:“慧妃姐姐,你为何到现在还要如此诬陷我?难道真的要逼我去死才满意么!皇上,请勿阻拦臣妾,即便臣妾是卑微之人,也无法忍受如此羞辱!” 慧妃闻言胸口剧烈起伏,若不是皇帝在面前,她怕是已经扑过去,甩过去几巴掌:“你再装,你还在装!” 雪妃浑身颤抖的躲在皇帝怀里,皇帝目光阴沉的怒吼道:“好了!慧妃你还不快给朕闭嘴!” 看着慧妃越来越失态,以及皇帝愈加愤怒的表情,眉妃要紧嘴唇,心里暗咒一声蠢货,眼睛里闪过一层精光,上前一步道:“皇上,这密函里实在太过蹊跷,即便雪妃无罪,可这样要紧的密函又是怎样落到雪妃手里的?雪妃姐姐,你难道就没什么要解释的么?”慧妃若是落马,必然会将他们牵扯出来,更何况就这样认输,她实在太不甘心! 慧妃身后的宫女,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帝面前,大声道:“启禀皇上,这封密函是奴婢偷给雪妃娘娘的!”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刹那间聚在这名宫女身上,慧妃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尖叫道:“你在胡说什么东西!”因为这个宫女不是别人,正是慧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福儿! 皇帝却立刻厉声道:“你说什么?” 福儿抬起头,双手略微颤抖,却豁出去般说道:“奴婢说,这密函是奴婢从慧妃娘娘那儿偷来,悄悄交给雪妃娘娘的!因为这里面就是慧妃娘娘勾结五皇子,谋害陛下的铁证!” 雪妃与余辛夷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交换过眼中一抹浅浅的了然。而与此同时,温长恨却狠狠抓住了手心!他自以为已经安排到精妙至极,却没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布置眼线的时候,余辛夷却同时安插了另一个眼线!静静的等着他们主动跳进陷阱,余辛夷,你好!你真是……好极了! 温长恨忽然捂住心口,用力的压下一口涌上来的腥甜! 余辛夷并没放过温长恨这点细节,冷然一笑,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充斥着不符合年龄的算计与冷漠。温长恨,上次没有一举气死你,这次,你可要好好的,慢慢的品尝这失败的滋味! 然而金殿上,今日这场表演还未完全结束。慧妃几乎是怒吼道:“你这贱婢,我何曾写过这封密函?你为什么要陷害我!说,你到底是被指使的!” 眉妃冷着眼睛道:“福儿!你是慧妃的宫女,怎能陷害你的主子?你可知你此等行径,该定何罪!” 福儿却已经全豁出去了:“奴婢知道不该出卖自己的主子,可慧妃娘娘,您也不该为了一己私利,害死奴婢的亲姐姐!即便咱们宫女不被当人看,可也是一条人命啊!”福儿抬起头,顿时痛哭道,“奴婢叫福儿,奴婢的亲姐姐,也是曾经在慧妃娘娘身边当差的宫女,名叫禄儿,奴婢跟姐姐十四岁时一起进的宫,到现在已五年有余,还差几个月就等到出宫的日子,可是……三个月前,慧妃娘娘突然说,如果姐姐帮她做完一件事,她就会给我们一大笔银子,让我们提前出宫。姐姐便答应了,可是没想到一去便再也没回来!直到奴婢在莲花池里亲眼看到一具打捞上来的浮尸才知道,姐姐已经死了半个月!奴婢经过多番打听才知晓,原来慧妃竟然让我姐姐给皇后娘娘下毒,我姐姐失手后,被慧妃娘娘杀人灭口!” 慧妃登时怒声道:“你住口!我没做!陛下,这宫女在胡言乱语,您现在就打死她,现在就打死她!” 皇帝却冷哼了一声道:“继续说下去!” 福儿抹了把眼泪,继续道:“除了这件事外,二十三小皇子的死也是慧妃娘娘做的!因为陛下您这段时间太过重视二十三皇子,慧妃唯恐您会生出立太子之心,所以才下了狠心弄死小皇子!小皇子上个月偶感风寒后,并不是没传太医,而是因为去传太医的两名宫女全被慧妃娘娘买通了,延误了救治小皇子的时机,最后小皇子才会不治而亡!还有今日栽赃雪妃娘娘的宫女小环,也是慧妃娘娘的人!奴婢自知说出来就活不下去了,但奴婢也不怕死!只求为姐姐报仇,那奴婢死也瞑目了!” 原本早在一旁哆哆嗦嗦,浑身发抖的小环,立刻抬起头惊叫一般颤抖道:“不!不是的,慧妃娘娘没,没有收买我!” 福儿却冷笑道:“没有收买你?那你那一大笔多出来的银子是如何来的?” 小环嘴唇不停发颤道:“什,什么银子?” 福儿冷声道:“你在宫外有个好赌成性的兄长,并且欠了一大笔赌债,但是几日前,你兄长的那一大笔赌债却全部还完了,你进宫三年,每个月的月银有限,根本不可能一夕之间还掉上千两赌债,与你同住的宫女碧玉悄悄告诉我,你身上还掉出过上五百两的银票!小环,这笔银子到底是哪儿来的!” 听到此的时候,小环的脸刷的全白了,双腿一软,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而这个动作已经让皇帝完全信服,他当即怒吼道:“来人!将这诬赖雪妃的宫女,拖出去绞死!” 小环立即朝着慧妃哀求道:“娘娘,您救救我!救救我啊!我是帮您的呀!” 慧妃却三两步跑上前,几巴掌用力扇在小环脸上,已经全然失控的感觉:“闭嘴!你给本宫闭嘴!你在说什么,本宫什么都不知道!皇上!只凭这宫女的胡言乱语,绝不能证明臣妾的罪,福儿才是被收买的,被雪妃跟皇后收买陷害我的!” 福儿咬牙,继续道:“奴婢绝不是胡言乱语,这封密函里还有一个秘密,是奴婢无意中偷听到的,正是与五皇子合谋刺杀陛下的同伙!只要将这封密函泡进水里,很快便能看到!皇上,请您明察!” 皇帝目光逼仄的冷笑道:“孙福寿,备水!” 孙福寿立即备来一盆清水,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将那封密函小心翼翼的浸泡进水里,只见不多久之后,那张密函的背面,竟然缓缓露出一个朱红色的印信,而那印信的花纹逐渐清晰,最后竟…… 当花纹完全显露出来的刹那,所有人脸色都刷的大变,因为那花纹不是别的,正是……定国公府的印信! 温衡刹那间脚步一晃,下一刻已经重重的跪倒在地上,失声道:“皇上!这,这与我温家无关啊!”怎么会出现他温家的印信,怎么会这样!他们与五皇子合作根本没有留下半点证据啊!为什么会这样!有人要害死他温家满门,余辛夷要害死他温家满门! 皇帝却目光咄咄的望着那个印信,脸上的肌肉猛地抽了抽,竟然笑了出来,那是一种极为恐怖、骇人的笑容,就好像生生裂出的弧度一般,随即扬起头来哈哈大笑:“好啊!真是精彩极了!朕最信任的妃子,与朕最信赖的臣子,勾结一气,谋害朕!谋害朕的皇后与妃子!哈哈哈,好!好极了!” 皇后淡淡道:“慧妃用心实在是太过恶毒,皇上,若是您不严惩,只怕从此后宫永无宁日!” 雪妃更是面色发白,跪在皇帝面前,泪如雨下道:“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妾腹中的孩子做主啊!否则,臣妾真的不敢再在宫里待下去,今日说我谋害陛下,明日说我掳走眉妃,后日……臣妾真怕自己有一天就会不明不白的与陛下未出世龙子,死在这里啊!” 眉妃的脸色雪白,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没说出来,紧紧的攥住自己的手指!完了,这下定国公府都被牵扯进去了,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慧妃更是瞠目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来:“陛下,您相信臣妾……臣妾是无辜的,无辜的!臣妾没有理由害您啊,臣妾……臣妾是无辜的呀!” 皇帝的笑声戛然而止,狠狠的瞪着慧妃,怒指道:“慧妃,事到如今,你还想蒙蔽于朕!你先是谋害朕不成,现在又来谋害朕的皇儿!是不是明天就要来谋害朕的国家!你这等蛇蝎心肠的毒妇,该立刻毒杀!孙福寿,呈毒酒,现在,就送朕最贤惠、聪慧的慧妃娘娘上路!朕的国家,容不得这等恶毒的贱妇!” 第137章 斩草除根 第137章 斩草除根 皇帝呼喝声如同巨雷般在整个大殿内回响,殿外进来数名锦衣卫,将慧妃围住。慧妃跪在地上,瞠目结舌:“陛……陛下……”像半死了一般。 皇上却连理都不理会她一眼,朝着公孙赞狠声道:“将温衡、温长恨给朕现在就绑起来,押进天牢等候处置!还有五皇子,把那逆子给朕绑回来!朕倒要看看,到底谁想坐朕的皇位!” 所有人头上那把刀都悬了下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就连余怀远的心都提了起来,皇上震怒了,这是要治五皇子的罪!并且此刻皇上处于盛怒之中,慧妃一系,要完了! 慧妃几乎是拼命冲上前,跪在皇帝面前厉声恳求道:“皇上!皇上!浩天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做的!皇上您杀了我吧,别追究浩天!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景浩天是她所有的希望,若是景浩天没了,那她这一生便白算计了!而且她还有身后的家族,也即将全军覆没!所以她不能让她儿子死,即便自己认罪,也不能让她儿子死! 皇帝狰狞的冷笑了下,用力推开慧妃:“亲儿子?从他开始谋算朕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朕的亲儿子!孙福寿,把毒酒拿来!” 毒酒……毒酒!慧妃如同第一次般打量着皇帝,仿佛面前不是同床共枕二十载的男子,而是一个无比冷酷和阴寒的恶魔。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一向对她温和可亲,对她的家族施以重用,对自己的儿子赞不绝口的男子,是一个翻脸无情的帝王,他根本不会顾忌丝毫的夫妻之情、父子之情,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他的皇位!看着孙福寿手中端来的毒酒,慧妃不住的摇着头往后退。 她不想死,不想死啊!她大声呼号道:“眉妃!眉妃!”眉妃现在最得宠,只要她求情,只要她为自己求情,她就不会死! 自己的名字被突然提及,眉妃抬起头望向皇帝骤然眯起的眼睛,心底一阵冷汗,几乎是用尽力气掐住自己的掌心,轻叹道:“惠妃娘娘,您怎么能谋害陛下呢?您真是……太不应该了……”慧妃要死,温家人也要被关押,现如今她只能保全自己!所有人都能死,唯独她自己,绝对不能死! 慧妃脸上的表情刹那间怔住,像是完全没料想到眉妃突然翻脸般。 余辛夷唇畔扬起一抹冷笑,慧妃娘娘,你在与他们联合陷害于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在等着看你掉进深渊! 孙福寿亲自端着一杯毒酒走到慧妃面前,道:“慧妃娘娘,皇上有命,您请吧。”这皇宫就是如此,前一刻你还高高在上远在云端,下一刻便可能连蝼蚁都不如!这慧妃,死就死在自己的自作聪明上! 慧妃看着面前的毒酒,不停的摇着头,她不要死,她的儿子会来救她的,她不要死!不能死! 皇帝冷哼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孙福寿,不要跟这贱人客气,给朕灌下去!”帝王的无情在此刻显露无疑。 孙福寿立刻得令,朝着两名锦衣卫使了个眼色,强行绑住慧妃,用力掰开她的嘴,要将毒酒灌进她的喉咙里。慧妃拼命的挣扎着,尖叫着,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华贵,此时此刻简直连冷宫的疯妃都不如:“皇上!皇上臣妾不要死啊!皇上您饶臣妾一命吧……看在臣妾服侍您多年的份上……臣妾知错了!皇后,你害我!你害我!” 就在此时,皇后冷冷道:“慧妃,到如今这步,你是咎由自取,但到这步你连真正害自己的人都不知道,真是可悲可笑!若你将实情全部说出,皇上可能还会从轻发落,你还不赶快老实交代!” 慧妃大脑一蒙,猛地望向眉妃!这个密谋,除了他们几个没人知晓,陷害她的人肯定是眉妃以及定国公府!是他们,一定是他们陷害于她!是的如果她把实情交代出来,皇帝可能还会饶她一回,只要她交代出原委,皇上即便定她的罪,也不会要她死! 眉妃却在此刻大声呵斥道:“慧妃娘娘,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难道还要执迷不悟么?别忘了,五殿下!”她的目光里全是警告。该死的皇后,分明是在引着慧妃牵到她身上,这老不死的贱人! 然而眉妃越是威胁,慧妃心里的恨意便越重,只见她忽然大吼着推开侍卫,朝着眉妃扑了过来,双手拼了死命的用力卡在眉妃的脖子上:“是你害我!你这个贱人!”要不是眉妃来游说于她,要不是温衡亲自拜访景浩天,他们怎么会做下行刺之事?现在谁都不救她,谁都不救她!就是这些人,这些人害她! 眉妃的脖子被用力卡住,一瞬间便窒息过去,锦衣卫立即冲上前营救眉妃,皇帝更是面色大变的吼道:“把那贱人拉开!” 慧妃拼命的大喊道:“皇上,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她说出自己是被人蛊惑的,那么她还有一线生机!至于眉妃的死活,她才不管! 就在这一刹那,眉妃紧张得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忽然意识到不能让她说了!绝不能让她继续说下去!若是她说了,那皇帝便会知道,是他们在幕后主使,那场刺杀案包括挡剑都是他们精心策划!最后不仅是温家覆灭,连她自己都保不住!眉妃藏在袖中的手里,隐隐露出一根尖锐的簪子,趁所有人不注意握住了慧妃的手腕,如同挣扎一般,然而慧妃却陡然浑身痉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望着眉妃,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拼命的张大嘴巴喘息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抬起手用力的抓在眉妃手臂上,十指完全,死死的抠出五道血痕来! 所有人都震住了,只有余辛夷却突然迈步上前,紧紧皱起眉头,因为刚才那一刹那,她分明看到了眉妃似乎动了什么手脚!然而已经迟了,只见慧妃忽然口吐白沫,一瞬间的事情已经仰倒在地上,撑大眼睛,如同一条濒临死亡的鱼……迟了一步,余辛夷微微眯起眼睛,眉妃刚才一瞬间分明给慧妃下了毒! 然而此刻皇帝哪里会关心被厌弃的慧妃,只看到眉妃白皙的手腕上五道深深的血痕,立即道:“来人!你们都是死的么,把慧妃给朕拉开!太医,快给眉妃治伤!” 然而锦衣卫冲上前拉开慧妃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没了呼吸! 眉妃突然弯下膝盖,跪在皇帝面前,后悔万分的请罪道:“皇上!惠妃娘娘突然自尽,臣妾一时受惊没阻拦得住,请皇上治罪!” 皇帝冷眼望着地上死得极其没有尊严的慧妃,冷声道:“罢了,这贱人本就该死!孙福寿,还不赶快把她给朕拖出去,脏了朕的眼!” 景夙言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他并不觉得慧妃可怜可悲,因为刚才若他与辛夷来迟一步,那他的母后也将遭遇这样的下场!这个被他称为父皇的男子,从来都不是一个丈夫与父亲,只是一个无情的皇帝!慧妃一死,五皇子派系全然崩溃了,只是可惜,没将眉妃以及她身后的那个人扳倒,只是不用着急不是么?狐狸,总归会露出尾巴!若是没有尾巴,那他就创造出一条! 至于那愚蠢得毫无自知之明的景浩天……景夙言眼底陡然露出一抹肃杀,竟然敢觊觎他的辛夷,那他便只能送之一份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大礼! 慧妃的尸首被裹了一块布,毫不留情的拖了出去,宫女立刻拿着布来擦拭,很快这座金殿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慧妃这号人物。众人唏嘘之时,公孙赞忽然领着人抬着一个担架回来,而担架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像是半死一样的人。 然而那人,却让殿中所有人都刹那惊住,就连眉妃都用力捂住了嘴。因为这担架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景、浩、天! 公孙赞在皇帝犀利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禀告道:“五皇子是在……一家女昌馆里找到的……还被人砍断了腿,割了舌头……”五皇子现在这副模样已经被收拾过,想起他找到景浩天的第一刻,公孙赞简直冷不丁要打寒战。因为当时满屋的血腥情景,连他都要胆寒!太惨了,堂堂五皇子竟然落到那副情状,简直凄惨至极! 只有余辛夷与景夙言相视一眼,交换过一抹了然的笑意。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但绝不是好人!景浩天,在你干下第一件蠢事的时候,就该想好,会有这样的下场! 看着担架上鲜血淋漓,双腿分离的五皇子,皇帝的脸孔刹那黑得彻底,在女昌馆里……被砍了腿,割了舌头!当听到这句的时候,皇帝脸上的表情简直精彩得无以复加!皇帝第一反应不是悲痛,而是厌恨!皇帝咬紧了牙,一字一句阴沉道:“公孙赞,你再说一遍,是在哪里找到的!” 第138章 眉妃身份 第138章 眉妃身份 公孙赞看都不敢看皇帝震怒的脸孔,胆战心惊的重复了一遍:“回禀陛下,臣是,是在……最下等的女昌馆里找到五皇子的踪迹,据女昌馆里的姑娘说,五皇子经常乔装打扮出没于此地,今日不知怎的,与姑娘亲近的时候,跟一个同来寻欢的男子发生冲突,那男子本是亡命之徒,不知五皇子身份竟对五皇子痛下狠手!斩断了五殿下的双腿还割了舌头,下官寻过去的时候,那男子已经逃窜,而那姑娘已经自戕了!” 自戕了!那就是什么证据都没留下! 眉妃脸色煞白的望着担架上血肉模糊的五皇子,全然下意识的抬起头对上余辛夷清淡的眼眸,只是那双如碧泉般清澈而犀利的双眸里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却让眉妃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因为她刚才好似在那双眸子里看出余辛夷的警告:若是执迷不悟,这便是她的下场! 余辛夷做得出来的,绝对做得出来的!她连皇上的亲儿子都敢斩断双腿割了舌头,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有人都面色极为惊恐,只有皇帝,铁青着那张脸孔,没有一丝同情,有的只有愤怒!他的儿子,鎏国堂堂的五皇子,竟然经常出没于女昌馆!这若是传出去,肯定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这孽畜简直辱没了祖宗的脸面!这样一个试图杀君弑父,又品德极其卑劣的皇子,根本不配做他的儿子! 皇帝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冷笑,额头的青筋全部暴起:“好!砍得好!砍得好!这样的孽畜,活该得到如此下场!孙福寿,拟旨!自今日起剥夺五皇子郡王之位,囚于皇子府圈禁终身!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准去探望,违令者,杀无赦!” 当皇帝这句话,话音落下时,所有人都知晓,五皇子完了!皇上见他身受重伤,竟然连太医都不派去临时诊治,分明是要五皇子听天由命,干脆等死!这注定了,从今日起五皇子再无见天之日,不,不只是他!还有慧妃一族! 公孙赞一刻不敢延误,立刻带人将五皇子抬出宫外。一路上洒下一串的血迹,看完这一幕,金殿中所有臣子、侍卫们全都十分惶恐,偌大的金殿中竟然鸦雀无声。皇帝眯起眼睛,扫视了一圈冷冷道:“慧妃、五皇子早有谋逆之心,此番更是意图陷害皇后,并加害朕的龙子。不过也好,今日处置后朕的后宫终于得一时安宁,朕只有一句:无论是何人,只要是毒瘤,朕一颗都不会放过!” 皇帝淡淡道:“雪妃你今日受委屈了。”说罢,他一挥龙袍,连看都没看众人一眼便冷冰冰的摆驾离去,甚至连一脸惨白的眉妃都不曾理会。 眉妃连忙提起裙摆想追上去,可是脚下不知怎的一滑,险些跌倒下去,及时被一双手扶住。眉妃刚要骂宫女,却没想刚抬起头竟对上一张意料之外的脸孔! 余辛夷浅浅笑着,一双眸子若琉璃般绚烂与冰冷:“眉妃娘娘可要小心,若是在人多的地方不幸滑倒了,恐怕会有被人踩上之危险啊。所以,请切切站稳了……我的好妹妹。” 最后几个字声音很轻,却好似从地狱之底传来,让眉妃整个人忍不住痉挛了!她撑大了眼睛,嘴巴里胡乱的发出几个音节:“本,本宫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本宫先行一步!”说着,逃也似的离开了金殿。 看着眉妃逃离的身影,余辛夷唇畔扬起一抹莫测的弧度。 “确定是么?”身侧传来景夙言的声音。 余辛夷浅浅弯起唇角:“之前我还有所怀疑,不过现在我确认了,她就是余惜月!”刚才那句‘好妹妹’不过是她在诈她,没想到眉妃一下子就跳进了陷阱。 “她最爱用三色芍药制成的香粉,她用这种香粉十五年,哪怕她现在已经不用,但那种味道已经浸入她骨子里,虽说世间恐有巧合,但是没有第二个人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哪怕她再极力掩饰我都认得出来,我不知道她怎么换了一张脸,”那种香味旁人或许闻不出来,但是她,作为前世今生两辈子的仇人,她对那香味简直憎恨却又熟悉到极点!曾经无数次陷入梦魇,她都会想起那些在天牢里生不欲死的场景,最后咬着牙挣扎着从噩梦中惊醒,那加诸在她身上的痛实在太过刻骨,她如何能记不住! “辛夷。”景夙言看着余辛夷不自觉间眉间露出的那种复杂的情绪,仿佛夹杂着许许多多的仇恨、痛苦、悲伤,让他恨不得立即拉她入怀柔语抚慰。然而这是在大殿之中,他必须顾忌,否则便会成为别人攻讦辛夷的把柄。 仿佛察觉到景夙言的柔情目光,余辛夷从那些令人作呕的回忆中回神,轻轻摇了摇头,走到被锦衣卫上了枷锁的温长恨面前,浅笑道:“温二公子,你送我的礼物我收到了,我送你的礼物如何?” 温长恨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狠狠的瞪着余辛夷,仿佛若是没有那枷锁,他已经扑过来将余辛夷生生咬下一块肉来!他自以为聪明一世,算计一世,没想到竟然最后把自己算计到牢里!温长恨死死的咬住牙,恨声道:“皇上不会杀我与我父亲。” 文帝此人最喜标榜文治武功,更是自诩天下第一明君,享受万民传颂爱戴,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会谋害自己,这简直像一个大巴掌扇在他脸上!若是让百姓知晓,只会让他的英明一朝殆尽。所以,文帝绝不会让如此丑闻传播出去,那就只能掩饰而下!且当时他们做下谋逆之局时早就将一切布置好,不会留半点把柄,现在五皇子已成废人,这样一个废人又如何能指证定国公府?最重要的是,只要老国公在的一天,温家就不会倒!否则便是逼着西北二十万大军造反! 所以即便将他与温衡关进牢中调查,最后还是会放出来! 余辛夷淡淡笑道:“是么,那就祝愿老国公,长命……百岁了。” 温长恨一张俊美到阴柔的脸孔瞬间狰狞的皱起,咬牙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余辛夷竟然对祖父动了手?不,不可能的!祖父是二十万西北军大帅,无数侍卫守护,绝不可能如此容易被得手! 余辛夷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道:“我有说什么么?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呢?二表哥还请宽心些才是,否则,我还以为二表哥你,已经怕了呢。” “你!”明知道余辛夷可能在使诈激他,可是温长恨仍然忍不下那口气,喉头突然一哽,似乎有什么东西刹那间要涌出来,却被他死死的,拼命的压制了下去。 大理寺卿亲自来请:“温大人,温二公子,皇上有命请二位调查,请吧。” 这句话简直将温长恨所有的骄傲都扔在脚底践踏,温长恨铁青着脸冷冰冰的转身走出金殿,走下九十九阶玉阶。 就在不久前迈上这台阶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次全力一搏能弄死余辛夷,没想到回去的时候戴上枷锁的竟然是他自己!他堂堂定国公府,不仅失去了一个老夫人,没想到还配上了他父子二人!最没想到的是,竟然全部葬送在一个少女手上!温长恨忽然笑了出来,笑不可遏,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自己吐出来,没等温衡问他,他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在迈下台阶的刹那,陡然仰倒下来! “恨儿!” 温衡悚然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可惜慢了一步,温长恨整个人颓然地从台阶摔了下去…… 余辛夷在不远处淡淡的望着玉阶上锦衣卫们慌乱围过去将他扶起的场景,唇畔的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温长恨此计实在毒辣,若不是他们早就有所防范,事先便在慧妃身边埋下棋子,并得知那间女昌馆的所在,做好一切布置,现在恐怕生不如死的就是她! 温长恨,接下来的还有很多,你务必,好好享受! 当然还有眉妃,以及……眉妃身后那位! 余辛夷回府的时候,余怀远的脸色极为怪异,根本不像是看自己的女儿,简直像看一个怪物,一个怎么也杀不死还能反咬人一口的怪物!余辛夷冷嘲一笑,亲自扶着老夫人出宫…… 一个巴掌在深夜里突然响起,带着森冷的呵斥声:“蠢货!我让你不要轻举妄动,你为何还要擅自动手!” 眉妃被那巴掌打得偏过头去,畏惧的捂住脸,强笑道:“你……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黑暗中那道人影森冷着脸孔压了过来,脚下紫色绣金的靴子带着令人恐惧的压抑,让眉妃瑟瑟发抖:“没有?” 那人忽然伸出手,用力的掐住眉妃美丽的下巴,用力的掐紧,用充满杀意的目光,阴沉道:“我记得我告诫过你,自从我们交易开始,你的身份只是我的木偶!而一个不听话的木偶,我可以造就你,也可以轻易毁去!” 眉妃无限惶恐的颤抖着,以最凄婉的声音痛哭道:“我……我只是恨不过呀!” 她恨!她恨余辛夷到底!这个毁了她一切的贱人,她每每夜里想起来都恨不得挖她的心,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所以她要报复,当然要报复!为什么不报复! 黑暗中的人影走到灯笼下,露出那张俊美却可怖的脸孔,不是景北楼又是何人?景北楼伸出手用力掐住眉妃的脖子,恨声道:“如此有利于我们的情势,竟然被你这个蠢货白费了!” 眉妃擅做主张,跟温家人以及慧妃暗谋,算计余辛夷,可惜非但没将余辛夷打垮,反而打草惊蛇!现在余辛夷已经起了警惕之心,绝不会再上当。他原本计划中,早已在余府埋下一枚棋子,只等时机成熟便连根拔起!可惜,现在却被完全打乱! 脖子被死死卡住,眉妃发出惊恐的痛呼,因为此时此刻,这个人前无比优雅谦和的皇子眼睛里露出实实在在的杀气与残暴,像是真的要收回她那条命!眉妃惶恐至极的挣扎道:“不……不敢了……我……不敢了!” 可是掐在脖子上的手却越收越紧,就在眉妃以为自己会被掐死的时候,脖子上铁钳般的手才缓缓放开。眉妃拼命捂着脖子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息,浑身都在颤抖,一张倾城的脸蛋上哪有半分优雅美丽,有的只是惶恐与骇怕!因为刚才,景北楼真的想杀了她! 头顶上,男子的脸孔阴沉如鬼魅,高高在上的俯视而下,脸上充满了冰冷的戾气:“不要让我再发现你做第二次这种蠢事!否则,我一定会收回你这条命!” 说罢,景北楼便看都不看眉妃一眼,冷面无情的转身离去。然而刚踏出几步,一双柔胰忽然从背后抱住他,那张倾城的容颜靠在他的后背上,用那种任何男人听了都会为之心醉沉沦的声音,略带泣声道:“四殿下,你别走!” 身后的温香软玉如同水蛇般缠过来,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甜香,而那双柔胰更是像带了火一般触及他的胸膛,景北楼的瞳孔瞬间便染上一层深黑,明显感觉到身体里一团火焰开始燃烧,让他一下握紧眉妃的手腕。 “四殿下……”女子的声音如情人的娇啼,尾音颤动,无尽诱惑。眉妃宛如凝脂般的双臂蛇一般缠在他身上,浑身带着令人欲醉神迷的香气,鲜艳的红唇如同花瓣般送到他面前。 景北楼一把拉过眼前女人,伸出手指颤抖着去轻触他渴望已久的嘴唇,不知不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用力吻上面前的红唇!不,或许该说咬上!粗鲁的扯掉眉妃身上的衣物,女子俏脸酡红,媚眼如丝,咬唇细喘着,分明也是情不自禁的样子。 第139章 加火添柴 第139章 加火添柴 在门外把守着的侍卫与宫女听到声音,相互对视了一眼,却谁都没敢阻拦。主子们的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哪怕皇子与皇帝的妃嫔出格了,若是传出一星半点的消息,都将是龙颜震怒的大事,但在皇家当差事只能当个合格的聋子、哑巴!是以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点声音坏了主子们的好事。 昏暗的灯光下,花纹繁复的香炉里散发出阵阵甜香,景北楼双目发红用力将缠在身上的女子扔在榻上,合身压下,他看着身下这双含泪的眼睛,似乎透过这双眼睛隐隐的看到另一个人,看到那个与他互为仇敌,却美得让人心惊的女子。一个念头窜进脑中,景北楼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想!好想把那个可恶的女人压在身下,用力撕扯掉她的衣服,把她绑起来,让她哭!让她求饶,让她永生永世待在他的地牢里,只在他一个人身下流泪哭喊! 这般想着,景北楼仿佛陷入魔念中一般,用力的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毫不怜惜…… 昏黄的烛光下,女子略带哭吟的媚声在他耳边道:“四殿下你知道我……” 当发泄出来的刹那,景北楼的目光瞬间透彻,用力扯掉那两条双臂,将眉妃用力的扔在地上,恨恨的看着那只散发着香味的香炉,怒声道:“你敢给我下药?” 地上如同破布般被丢弃的眉妃,浑身惊颤的望着前一刻还还搂着她的景北楼,道:“四殿下……我……” 景北楼几乎是憎恨的望着眉妃,两个巴掌啪啪的扇了过去,一脚踹在眉妃的心口上:“你这个贱人!” 眉妃被打得嘴角吐出一口血来,死死的抱住景北楼的腿,如同卑微的乞丐般,哭泣祈求道:“四殿下,你别走!你别走!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刚才明明也很享受不是么?你别走……我在这里好寂寞……”这个深宫那么冷,只有一个比她父亲年纪还要大的老男人,她才十几岁,最美貌年轻的时候,为什么要陪着一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男人虚度光阴?她好空虚,空虚得无比渴望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 景北楼什么都没说,但是那厌弃的目光里分明写着一个字:脏! “为什么余辛夷行,我就不行!”眉妃毫不顾忌廉耻的抚摸自己的脸,陷入魔障般道,“你看看我的脸,比她漂亮一百倍!再看看我的身子,比她妩媚一百倍!这天底下最高贵的男人,都拜倒在我脚边亲吻我的脚趾,你看看!你看看我啊!我比余辛夷那个贱人好百倍千倍万倍!” 然而景北楼什么都没有说,只用天底下最厌恶的那种眼神,望着眉妃那张假皮,最后用力抓住眉妃的头发,将她那个美丽浓密的青丝用力的拉起,眉妃突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不,不要!不要碰我的头发,不要碰我的脸!求求你,别碰我的头发!” 景北楼一把将眉妃扔在地上,以最嘲讽的声音道:“余惜月,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收起你所有可笑的心机,再敢不经过我的同意有任何举措,我会让你以最狼狈的方式,去死!” 说罢,景北楼看都没再看蜷缩在地上,像疯子似的抱着自己头发跟脸的眉妃,阴森着脸孔冷冰冰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眉妃躲在角落里,死死的抱住自己美丽的长发,眼睛里却露出极其黑暗的目光,像是藏着这世上最可怖的憎恨与诅咒! 为什么!为什么男人们一个个都喜欢余辛夷!哪怕景北楼口口声声的说要将余辛夷置于死地,别以为她不知道,四皇子府那个最隐蔽的天牢根本是为了余辛夷所设!而她现在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全都是拜余辛夷所赐!就连她喜欢的男人都被余辛夷抢走了,她恨!她好恨,恨不得吃掉余辛夷的肉,喝光她的血! 一名宫女胆怯的走上前,颤抖道:“眉妃……娘娘……地上凉,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眉妃脸上露出一抹嘲讽而阴森的笑容:什么眉妃娘娘?不过是老皇帝的一个妾!皇帝只有十几年好活了,可她才十五岁!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她明明还是大好年华,该受全天下男人仰慕的眼光,她不甘心!不甘心! 她抬起头,冷冰冰的望着这名充满恐惧的宫女,优雅的起身,坐在梳妆台上,似笑非笑的轻声道:“我这张脸美么?” 身后替她梳头的宫女仔仔细细的梳着发,似乎怕弄断一根发丝似的,颤抖道:“美……娘娘您是鎏国第一美人,您最美……” 眉妃的声音越来越骇人,镜子里一双眼睛,简直如同鬼魅:“又美在哪里?” 宫女颤抖更加厉害,手都开始抖了:“您,哪里都……都美……” 然后这句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狠狠的迎面扇过来,将那宫女扇倒在地上,嘴角都流出血来,然而更可怕的不是这个,而是面前美如鬼魅的女人,那张美丽的容颜上露出扭曲的表情,细长而长着尖利指甲的手中捏着一根黑色的发丝,但是那发丝竟然是断的! 那宫女看到断发,脸色顿时雪白像见了鬼一样,不停往后退,往后退:“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求您饶奴婢一命吧!求您……”在这栋冰玉宫里,任何一个敢弄断眉妃娘娘头发的人,都会被砍掉四肢然后扔进井里溺死! 华丽而幽深的宫殿里,烛火映照下,眉妃那张美丽的脸孔竟如同恶鬼般骇人,轻轻的凑上前,用长而尖锐的指甲轻轻在她脸上划过,道:“你这么怕我干什么……难道我不美么?” 宫女的胆子几乎要被骇破:“不!不……是的……” 眉妃弯下腰,越靠越近,眨了眨眼睛:“那你为何发抖呢?” “奴婢……奴婢……啊啊啊!”宫女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喊,脖子上猛地溢出一道血线,下一瞬已经翻着白眼失去了最后一口呼吸。 眉妃收回那只沾着血的手,看着那根因染血而变得脏污的假指甲,冷漠的将镶嵌满宝石的假指甲扔在地上,冷漠的转身对着一旁早已冷汗直冒的太监道:“眼睛瞎了么,还不快把脏这东西扔出去。” 两名太监立刻将宫女的尸体拖出去处置了,一名三十余岁的嬷嬷进来,拿起那把梳妆台上的玉梳,继续给楚嫣梳发,声音中带着一抹肃然:“娘娘,请恕奴婢多嘴,往后这些事还是不要脏了您的手。若是不小心被别的宫里拿捏住,成为把柄,给四殿下带来不便,那后果您恐怕吃罪不起!” 眉妃的脸孔在听到“殿下”二字的时候,微妙的扭曲了一下,甚至露出一丝戾气,但很快又掩饰掉,冷笑道:“别的宫里?现在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是我,我有何可惧!”皇上现在已经完全迷恋上那张脸,还有,她的那些手段,只要她有这张脸,这张比之前更加完美的脸孔,她就绝不会输! 那嬷嬷却忽然严肃道:“娘娘,您别忘了雪妃的身孕!其余不用奴婢多说,请娘娘务必记得,四殿下的吩咐!否则……”在景北楼眼中,失去了价值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难逃一个下场,那便是毁灭! 铜镜里,这名嬷嬷的眼中明显露出杀意,眉妃的牙齿颤了颤,不只是惧怕某种可怕的手段,还是愤怒的挤出一个字:“是……” 直到嬷嬷走了,眉妃忽然起身,将梳妆台上所有东西一股脑的掳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包括那面铜镜都发出一声哀鸣,滚落在地面上。 她会报复的!她会!她终有一天,会将所有欺辱过她的,害过她的人统统都送进地府!她会让景北楼跪倒在她的脚边,请求她的垂帘!只要她成为皇后,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只要…… 谁都无法再挡她的路! 与此同时,景北楼闭着眼睛坐在马车上,自皇宫驾出,脸上是最滚烫的水都化不开的冰冷,余惜月那个蠢货,一时按耐不住破坏了他的全盘计划,余辛夷此刻想必已经防范!再行动怕是不易……但是,与其坐等余辛夷防范完毕,不如此刻出其不意,打她个措手不及! 想起余辛夷那张绝美却冰冷的容颜,景北楼下腹便涌上一股炙热的躁动。那个女人他一定会得到的,哪怕用最残忍的手段,哪怕折断她的手臂,砍掉她的双腿,他也会把余辛夷牢牢的捆在他身边,做他的禁脔! 光华郡主被歹人劫持,没想到却安然无恙而归,而定国公府温老夫人的丧事还未办完,昔日叱咤风云的温衡、温长恨父子竟然又被关进了大牢,谁都不知晓个中缘由,然而最近另外一个消息传出来,五皇子被圈禁了,两件事一相联系,京城之中一时无人不再传:定国公府,怕是要倒了!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这个,而是三日之后传出一个惊天消息:御史台联名上了一道奏章,弹劾温老国公“拥兵自重,图谋不轨”,满朝震动。 温衡、温长恨父子被当即传召,带罪进宫。还没容温衡开口辩驳,皇帝已经冷沉着一张脸,怒指着他们勃然大怒道:“你们温家人做的好事!” 温衡抬起头来,便看到御史台蒋大人命人抬着个硕大的木箱进来,木箱正好落在了温衡的脚底下,发出砰地一声闷响,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理发颤。等到打开一看,满满的都是奏章!而看这阵仗几乎不用想也能猜到这些奏章里写着什么!温衡几乎是胆战心惊地看着温长恨,对方却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惊慌,不能自乱阵脚! 皇帝随手拿起一本奏章,丢在了温衡脸上,奏章啪的一声发出脆响,在温衡额头上毫不留情的落下一个红印,温衡连忙跪倒在地,皇帝冷冷道:“西北军少将孙文参温断崖结党营私!” “陛下……”没等温衡说话,皇帝又再拿起一本念道:“荆州府尹徐毅参温衡中饱私囊,三次私藏赈灾银两,达百万两!” 温衡又是一阵心惊,皇帝不等他沉下心来,接连念了七八本,全是参劾温家的奏折,每一条都是杀头的死罪!一本本有着坚硬外壳的奏折打在温衡、温长恨的身上,每一下都生疼无比,温衡浑身发抖,而温长恨已是满面压抑的愤恨,他拼命地俯下身子,克制住内心的暴怒,不敢让皇帝看出他的真实想法,就算皇帝念了这么多,箱子里的奏章还是满满的,可见有多少人上了弹劾的奏章!而当皇帝念到最后一本的时候,那被龙袍包裹的身躯里猛地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御史台蒋鑫联合八名御史上书……” 蒋鑫?温衡脸上的血色猛地褪尽,不可置信的撑大眼睛,蒋鑫是温家派系亲自培养出来的,怎么可能参温家一本!还有念到的其他名字里面,甚至有许多是温家的旧部,为什么他们会反过来咬温家一口?怎么可能! 却听皇帝继续往下念道:“定国公温傲在西北军虚报人头,克扣军饷,暗收温家军达十万众!” 念到最后一个字,皇帝豁然起身,将手中的奏折用力扔在温衡脸上:“哈!哈哈!朕的国家,朕的军队,朕的银子,竟然被你们温家利用,去养你们温家自己的军队!哈哈哈,好极了,简直好得一塌糊涂!十万温家军藏得无声无息,好啊,让朕来想想,你们藏着这么多军队到底意欲何为,是守卫朕的江山,还是……意图谋反!想自己坐上这皇位!” 第140章 大厦将倾 第140章 大厦将倾 顿时满朝惶恐,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温衡的脚步晃了晃,与其说是跪下来,不如说是整个人颓丧的倒了下来! 温长恨脸上的血色刷得褪尽,心底像是有一股冰冷的寒气一直窜到天灵盖,在天牢里的三天,他还一直嘲讽余辛夷多此一举,即便他被关在这里,至多不过几日,必定会因查不到半点证据,而被皇帝释放出来。并且他早就安排好其他妙法,那便是揭穿雪妃的真实身份!有什么比罪臣之女勾结郡主、皇子,混入皇宫报仇来得更为让皇帝震怒的呢?届时皇帝非但要恕他们无罪,反而要补偿定国公府!可是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一幕!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想明白,余辛夷故意设计他进天牢,不只是为简单的出一口气,而是为了捂上他的耳朵,遮住他的眼睛!让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外面发生何事。而她却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收买、布置好一切!只等着这一日,一网打尽! 她亲手创造了这个绝好的机会,并且有景夙言帮忙,能以银子收买的便收买,若收买不了,只要让那些人看着温家父子关进大牢,并且四处传播温家必倒的消息,剩下的人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审时度势,重新选定立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从来都是不变道理,尤其在官场! 此刻,景夙言站在大殿上,冷声道:“温大人,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温长恨脸色变了又变,几乎要被逼出一口鲜血! 毒!毒!毒!余辛夷你果真好狠毒啊!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淌出了泪水,拼命乞求道:“陛下,祖父绝对不会作出这些事情,温家更不敢豢养私军,一切纯属诬告啊……” 而温衡更是跪在地上,不停的用额头砸着地面,生生砸出血来:“皇上!臣温家数代一直忠心耿耿,绝不敢有谋逆的异心啊!请皇上明察!” 不远处,景北楼望着这一切,表情极为冷淡。他其实派出探子隐隐打听到这几日余辛夷做了什么,只是他并不准备出手襄助温家。因为温家已经快完了,此时伸出援手于他来说没有半点好处。只是到此刻他也才知晓,余辛夷到底布置了多大的阵仗!历朝武将们,无论官职如何或多或少都养着自己的一条私军,少则数千,多则数万,前朝有个大将军甚至在封地养了二十万私军,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甚至连他自己都驯养了上千死士。虽然心照不宣,但若戳破到帝王面前,那便让帝王们不得不联想到,谋逆二字! 那个少女何德何能,竟然能拿捏得如此准确而可怕!一下子便戳中了皇帝心中的痛处。温家豢养私军达十万之众,无论这个数字是否准确,最后只要查出来豢养了私军,便都是图谋不轨的铁证! 景北楼眼前闪现过那张清冷而绝美的脸孔,忽的心底窜上一股凉意,可怕,太可怕了!能想到这样兵不血刃的招数,那个少女简直令人惊骇!但同时,也让景北楼更坚定了除掉余辛夷的信念!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余辛夷嫁给景夙言,阻挠他的登天之路!绝不! 皇帝冷哼道:“无罪?那就让他亲自回京向朕解释吧!” 景天齐一听,略有犹豫道:“父皇,近日西北多有异动,尤其是即将入秋,塞外马贼多有异动,藩国更是虎视眈眈,只等着鎏国秋收,此时此刻怕是不能离了老国公啊……” 景夙言浅浅笑道:“三皇兄,你此言差矣吧,这鎏国是父皇的鎏国,有父皇坐镇,除了离不了父皇,还有何人离不了呢?”定国公府是块大肥肉,二十万兵马每个皇子都在打着算盘,而景天齐作为皇子中最年长者,看似文弱,其实野心勃勃,比景北楼丝毫不差! 皇帝的声音当即转变,冷冷的盯着景天齐道:“你的意思是,没了温家,朕的江山就要倒了!” 三皇子一惊,立刻跪下道:“父皇,儿臣绝没有这个意思!儿臣愚钝,请父皇息怒!” 皇帝冷笑了一声道:“愚钝?你们一个个都不愚钝,只是把朕当成愚钝!西北马贼进犯逾月,只有几千流寇乌合之众,却久久清扫不完,朕的二十万西北军到底干什么吃的!还是说,什么马贼流寇,根本就是什么障眼法!” 温衡猛地倒抽一口气,其实皇帝什么都知道,只是有些事没有过皇帝的底线,他便当做不知。然而私藏军队之事彻底触犯了天颜,此刻关于温家,什么都是错! 温衡立刻膝行上前,额头的血滑落到眼睛里都顾不得擦,急急道:“并不是臣父无心讨贼,而是臣父年事已高,近日偶患重病,所以一时无法分身……臣父已经传来书信,就在这几日便会将马贼一网打尽!温家忠心耿耿,请皇上体恤,切勿听信小人谗言啊!” 原本他们与温老国公商量好,利用这伙马贼闹得越大越好,扩大事端举国皆知,到时候再派军一举歼灭,到时候既让皇帝重新意识到温家的重要性,又挽回了温家的声誉,一举两得!可是谁曾想,这点算计竟然流入皇帝的耳目! “传书信给你?”皇帝冷笑道,“身为臣子,战事不禀报给君王,反而仅仅传给你?西北之乱到底是朕的国事,还是你温家的家事!” 温衡身体晃了晃,差点要一头栽倒下去,连忙痛哭大喊道:“微臣可用脑袋担保,温家绝无二心啊!” 景夙言淡淡道:“老国公拥兵自重在西北早已是人人皆知,御史台八位御史共同查证过,在西北百姓只知有定国公,而没有父皇。本王倒不知,何时西北成了你温家的封地!” 这句话一说出来,果然皇帝勃然大怒道:“拟旨!即刻着温傲回京解释!三日不回,便捉拿回京!”显然这已经是皇帝的底线,若不是怕捉拿温傲,西北军便会动乱,恐怕皇帝已经存了将定国公府满门抄斩之心! 温长恨连忙叩头道:“陛下,请容微臣说句话!”此刻他尊严、骄傲,什么都顾不来,连忙膝行到皇帝面前。然而皇帝却不给半点机会,冷笑道:“话,朕已经让你们温家说得够多了!来人,把温衡、温长恨父子押回大牢,听候处置!” 温长恨面色惨白的跪在地上,任由侍卫将自己与温衡重新羁押,拖出了金殿……温家,完了……他无数次的小看了余辛夷,而这一次,他终于,彻彻底底的败了! 看着温家人面死如灰的被带走,景北楼走到景夙言面前,淡淡笑道:“八皇弟这次仗打得很漂亮啊,恭喜了。” 景夙言浅笑道:“咱们做儿子的都是为父皇分忧,应该说,同喜才是,四皇兄不是吗?” 景北楼的笑容僵了僵,最后冷笑了声,转身走出金殿。 收到景夙言的飞鸽传书,余辛夷唇畔浅浅扬起,挽起长袖将手中的信函置于烛火中逐渐烧掉。这一计成功了!温长恨在利用景北楼对付她,陷害她,甚至企图毁了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在暗中算计他们! 其实温家的私军根本没有十万之众,至多三万而已。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皇帝下决心去查,哪怕只查出几千人,在皇帝眼睛看来,也是图谋不轨的罪证。其实早在此事之前,皇帝便已经逐步怀疑温家,而皇帝最忌惮的私军一事便是火药的引线,让火药彻底爆炸! 若她猜测得不错,接下来……温长恨的日子,就要真的到头了! 就在此时,窗户忽然发出一声轻响,一道身影从窗外跃入,白色的长袍,暗金的流云,不是景夙言又是谁?他翻窗的动作略微狼狈,似乎极少做这种鬼祟之事,然而脸上的笑容却显得俊美得让人心肝发颤。 余辛夷略微皱眉:“你怎么来了?”刚才发来书信,怎么紧跟着人便来了?他难道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么! 景夙言弯起那双璀璨的眸,眨了眨,狭促道:“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恍然想起少一味入眠良药,于是特意来寻千金之方。怎么,辛夷不欢迎?”分明在暗示,余辛夷便是他那味千金方。 余辛夷冷着脸孔道:“不欢迎,那你是不是立刻就回?” 答案是……余辛夷嘴里突然多了一块甜润的点心,景夙言无赖的向余辛夷凑了凑,道:“我听闻你最喜桃花酥,尝尝看吧。” 余辛夷的眉头还没皱,舌尖便品到这糕点的酥香,不过于甜腻,却恰到好处的香气满口,并且分明是热的,说明才出炉不久。而味道更是熟悉得很,应该是桃花坊的。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桃花酥?唯一的答案就是……余辛夷轻轻朝门外瞥了眼……她身边出了个叛徒,而收买白芷的,便是面前这位笑得无比纯良的八皇子。 第141章 她为魔障 第141章 她为魔障 将一块桃花酥放进余辛夷口中,手指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间,轻轻触碰到她的舌尖。景夙言目光一深,几乎舍不得收回手指。 “辛夷……”景夙言不知何时低下头,红艳的唇在她鼻尖轻轻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声音中带着些微黯哑,白玉般的手指更是似有似无的在她唇边抚摸着,那目光灼灼得似乎要把她一下子吞进肚子里。 被那样灼热的目光看着,余辛夷隐隐羞怒的皱眉,而羞怒中却又好似抽出一根酸酸甜甜的苗儿来,要探出头,要发出芽,要开出最美丽的花。该死的混蛋,又要占她便宜!余辛夷下意识的用力推开他的胸膛,然而刚触到他胸口,忽然听到“嘶”的一声。 余辛夷目光在落到他身前,突然皱起眉头,道:“你伤口裂开了!” 景夙言身子微微一侧,躲过余辛夷的目光,笑了笑,不甚在意道:“无碍,这些糕点你趁热吃,我回去换个药便是。” 说着便往后退,余辛夷立即道:“站住,给我看看!”刚才虽然只是一瞥,但明显她刚才看到他层层白衣间隐隐渗出的一点血丝。 景夙言再次往后连退两步,道:“真的无碍。”显然是想瞒住余辛夷。 余辛夷冷着脸孔,趁着景夙言并未防备之时,三根银针飞过去,景夙言躲都没躲,便被三根银针封了脉。余辛夷的眉心立刻皱起,按照景夙言平时的身手,绝对不会中招,然而他刚才分明想躲的,可是后来动作突然一滞,似乎被什么牵扯住了。这说明,他的伤相当严重! 景夙言苦笑道:“辛夷,如果你舍不得我走,只需开口便是,何必封我的脉?” “闭嘴!”余辛夷眉心微蹙,毫不客气的冷呵一声,命白芷去取药箱跟干净的布条过来,然后将景夙言白色外袍解开,只见那雪白的外袍中,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上竟然扔在不停的渗出血来! 看着那些血的时候,余辛夷脸色明显冷了冷,像是在为什么生气,手中一点一点将潮湿的纱布解开,一看,果然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撕裂开来,鲜红的口子里流出滚滚的血液,看起来狰狞而模糊。 余辛夷柳眉紧皱,薄怒道:“如果你想死,那就早说!”这个人真当自己是不死神仙吗?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啊! 景夙言无比乖巧的眨了眨眼睛,白玉般的脸上露出满满的无辜。余辛夷气不打一处来的横了他一眼,冷冰冰的撕开他胸前被血液濡湿的纱布,然后接过金疮药,洒在他伤口上。当药粉洒在伤口上的刹那,景夙言的身子明显震了下,嘴唇微微抿起,像是忍受着某种莫大的疼痛。 “别动!”余辛夷声音很不客气,然而动作无形之中却轻柔了些。 景夙言弯起嘴角笑了笑,丝毫没顾及她还在为自己上药,一把揽住余辛夷的腰肢,红唇在她鼻尖轻轻一点,几乎是肯定的说道:“你心疼我。”脸上带着绝美的笑意,像是偷腥了的狐狸般,笑得狡黠,又倾国倾城。 余辛夷立刻躲开他的伤处,道:“你干什么!你的伤口撕裂了,我在为你上药!” 然而景夙言却目光一眨都不眨望着余辛夷,像是品尝一般重复一遍道:“你心疼我。” 心疼?余辛夷冷笑道:“我恨不得你疼死痛死流血而死。还不快放开我!” “辛夷,你是我的良方,抱我一会儿就不疼了。”景夙言并不气恼,反而笑意更盛,一双明亮的眸子若星辰般熠熠动人,因为余辛夷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却小心翼翼的躲开他的伤口,分明是口是心非!这些日子他早就摸清了她的软肋,这个女人有着铁一般冷硬的心,任何强行逼迫阴谋诡计都不能让她屈服,反而会让她爆发。唯一的办法便是对她好,对她无比无比的好,正如老夫人与六姨娘。只要获得她的认可,即便是拼命,她也会保护好她在意的人。这样一个辛夷,让他即使心疼,又是欢喜。他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的女子。所以除非他去死,否则绝不会松开她的手! 一旁,白芷早就识相的悄悄走出去,将门关上,一边暗笑,恐怕真的只有八殿下,才能制得住她这无所不能的小姐了。 任由景夙言无赖的抱着自己,又不敢真的推开他再撕裂他的伤口,余辛夷几乎是恼怒般说道:“你问我要心,那个东西我没有。”她知道景夙言并非假情冷心,可是她的心早就在前世死光了,死绝了,化成了粉末!她没有的东西,她如何给得出?给得起? “那我给你!”景夙言道,目光带着烈火般直视她的双眸,三分缱绻,七分狂热,“你没有心,我有!我把我这颗完完整整的挖给你!” 她没有心,那没关系。那他就慢慢的挖出自己这颗心,用血,用肉为她填补。他不怕痛,不怕等,总有一天,这个人儿会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他景夙言从来不是温润如玉的主,他有着从来不比景北楼少一分的野心,相反他的野心更大,他要的人即便是想尽一切办法,他都要得到!并且珍藏一生! 这句话如同魔咒般,让余辛夷神色一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被击破,她咬了咬牙推开景夙言,用毫不轻柔的动作为他包扎完伤口,最后用力打结,手中几根银针忽然刺到景夙言后脑,狠狠道:“若你敢负我,我会将你凌迟处死,然后行以最残忍严酷的方法,放你永世不得超生!” 是的,她说到做到!既然他苦苦相逼,那么一切后果都是他自找的,她只给他一次机会,勉强再试一次。若是他敢步景北楼前世的后尘,那她绝对会以最残忍的手段报复他,让他比景北楼的下场还要惨烈百倍千倍! 当听到这句的时候,景夙言眸中忽然迸发出一股炙热的火光,他什么都不顾用力拥住余辛夷,如同怀抱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轻柔而温存的吻住她的眼角,将她的手指用力按在自己的伤口,丝毫不顾及那雪白的绷带上再次泅出鲜血,用力的说道:“汝之砒霜,我之蜜糖。”他不说什么山盟海誓,不说什么刀山火海,因为他们都知晓这些誓言从来都是情人们可笑的戏言! 他会以血来证明,他景夙言的女人,绝不会受百分委屈!哪怕让他以命去拼! 四皇子府,宽敞而故意朴素的书房里,景北楼阴鸷着脸孔,猛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探子禀报道:“奴才在尚书府外看到,八皇子在戌时二刻潜入了尚书府,进了光华郡主的海棠苑,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后出来,才回了八皇子府。” “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探子犹豫道:“这……八皇子在外面安排了暗卫,奴才怕打草惊蛇,所以并没有追过去,只在远远的看到。” 景北楼抓起案上的镇纸,便用力砸在探子身上:“废物!滚出去!” 探子忙不迭冷汗涔涔的退了出去。景北楼一人坐在偌大的书房内,闭上眼睛,用力蹙紧眉头。他手边是一个新送来的消息,景天齐选中了李丞相的女儿。若是这件婚事通过了父皇的应允,届时景天齐便顺利拉拢到了李丞相为助力。而李丞相乃文官之首,有了李家帮助,实力大大增强,景天齐等于向皇位迈上了一大步! 而他此刻却被逼到绝路,谋士献上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在景天齐行动之前,先向父皇请求赐婚,将李家抢到己方阵营!若是从前他绝对会立刻采纳谋士的建议,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女子,因为他的目的从来很简单,那就是皇位! 可是当听到探子回报,景夙言与余辛夷私下联系亲密之时,他竟然胸中生出一股滔天的怒意,想要撕裂一切伪装将景夙言杀死,不顾一切的将余辛夷立刻抢到身边来!哪怕她从来不肯驯服,哪怕她对自己建功立业大计毫无用处!他就是想!并且这股欲望越来越强大,刚才一瞬间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女人陷入魔障,如果是从前,他根本想都不会想,立刻抢走李丞相之女,巩固自己的实力。可是现在,一旦看到别的女子,他脑中竟然都会完全不受控制的想到余辛夷!那个从来对自己不假辞色,冰冷面孔,从来都只会与自己作对的女人!似乎她越是冷冰,反而越让他着迷! 景北楼用力咬紧牙齿,将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掀翻在地上,猛地睁开眼睛!他等不了了,既然他注定得不到余辛夷,那就毁灭她!他绝不会眼睁睁属于他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 第142章 那些手段 第142章 那些手段 余府,穆雅兰自假山后出来,将斗篷交给婢女,牙齿用力的咬住指甲,双眉紧锁着似乎正陷入某种激烈的心里斗争之中,连自己精心修剪的指甲几乎被自己咬断都没有注意到。 豆青左右看了一眼,有些胆怯的说道:“夫人,您真的准备这么做么?” 穆雅兰转过头,目光里闪烁着某种叫野心的东西,恨声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与其成为余辛夷手中的棋子,一辈子做个无足轻重的平妻,不如赌一把,成为余家的主母!” 她年纪轻轻嫁给比她老了二十岁的余怀远做妾,绝不是为了只当个扶不上台面的平妻的!她嫁进来半年,六姨娘生了长房唯一的子嗣,她几次三番想动手,却被余辛夷阻拦,九姨娘几个又绝不是省油的灯,老夫人对她肚子一直没动静相当不满,她现在四面楚歌。这时候四皇子伸出橄榄枝,她有何理由不接受?四皇子答应过她,只要按照他命令的做,便会扶持她登上主母位! 豆青犹豫道:“可是……若被老夫人知晓……”现在明眼人都知晓,老夫人几乎对大小姐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若是夫人做的这些事被老夫人知晓了,那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啊!更何况,大小姐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想到大小姐从前对付大夫人、二小姐的那些手段,婢女浑身打了个寒战。 穆雅兰的目光猛地劈面而来,一张年轻的脸孔上满是阴沉:“你是让我一辈子当个平妻,在余辛夷、老夫人甚至六姨娘脚边摇尾乞怜么?” 刚进余家门她还可以说服自己,在余家过贵妇人的日子便罢,可是越待下去,她的野心便自然而然的生了出来,余家的主母之位,就像一块蜜糖般摆在她面前,只要她伸手一够便能够到,而她却因为忌惮余辛夷只能看着,看着!不敢伸这个手!这让她如何甘心! 豆青看了看主子的脸,迟疑道:“可是,大小姐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至多再过几年大小姐也该出门了呀……”至多再忍几年,也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何必如此冒险呢? “几年?”穆雅兰咬紧牙关,挤出这几个字,“那就一切迟了!” 再过几年,余子钰长大,她就更没那个机会了!每天每天看着余子钰那个小杂种,她都想掐死他!可是她不能,非但不能还要违心的对那个小杂种和颜悦色!她忍不下去,忍不下去了!所以她只能趁着这个机会! 穆雅兰用力勒紧掌心,指甲深深戳进肉里,似乎瞬间下定了什么决心。三日后,在六姨娘处与老夫人一同看望小子钰时,穆雅兰忽然头昏眼花,呕吐晕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老夫人连忙命人请大夫来看,不料最后竟查出,穆雅兰怀孕了! 老夫人听到信,惊喜得立刻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而其他几房夫人、姨娘们却同时变了脸色面面相觑,表情各异,柳氏还好些,张氏明显有些不信,而八姨娘、九姨娘更是瞬间绞紧了帕子,用力咬紧牙齿,却不敢表现出分毫。只有余辛夷,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不动声色的看着穆雅兰。 穆雅兰却躺在床上一张小脸发白,眼睛里满是惊慌,捏着被角道:“大夫,您再查查看,兴许查错了呢……” “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夫人立刻皱眉道,脸上顺便露出一丝不喜,“难不成你并不希望自己为我们余家开枝散叶?” “怎么会!妾身自是相当愿意的!”穆雅兰急急否认,低着头攥紧了被角,怯怯道,“只是妾身进门半年多肚子都没消息,我是怕查错了,让老夫人失望,更让府里其他人以为我居心不轨……那可是妾身天大的罪过了……” 那话语里满是担忧跟慌张,看得老夫人松开眉,轻轻一叹,道:“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养胎便是,其他的不需你多心,我自然替你备好了,竹心,今儿个起雅兰院里的无论是人,还是各种物什,全都给我仔仔细细的排查好了,安排妥当不准出半点差池,听到没有?” 这话虽然是对着竹心说的,但分明是在警告各房各院,全都警醒这些,别做什么不该做的!所有人都低下头,似乎将话听进去了,但仔细看分明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怨怒,穆雅兰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分明是故意在老夫人面前装可怜,挑唆老夫人责骂她们!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竟然给她怀了孩子!九姨娘更是险些把帕子扯破! 穆雅兰却像丝毫感觉不到众人的怨愤,立刻喜极而泣,千恩万谢道:“多谢老夫人,雅兰即便是拼了命,也定要为咱们府里多添一个小少爷!不让老夫人及老爷失望!” 余辛夷浅浅一笑:“那就恭喜母亲了。” 穆雅兰怯怯的朝余辛夷看了一眼,脸上极为慌乱害怕的样子,忙不迭低下了头,强笑了笑:“多谢……郡主……”似乎对余辛夷,极为恐惧,仿佛生怕她对自己做些什么似的。 各房夫人、姨娘们很快便心事重重的走了,自穆雅兰房里出来,老夫人唤余辛夷单独说会儿话。 老夫人亲自拉着余辛夷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你知道我要找你说些什么么?” 余辛夷笑道:“辛夷知道奶奶的顾虑。”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你父亲原先即便不算子嗣颇丰,但也有过几个儿子,到底不算稀疏,可后来陆陆续续被温氏祸害了去,到现在不过侥幸剩下六姨娘怀里一个小子钰,那孩子是个好的,天生爱笑又生得聪颖,我自是极欢喜的,但如何算来,六姨娘也是个妾,还是个低妾,连带子钰的身份也被拖累了。我曾想过,把子钰送到雅兰膝下,将来也有个嫡子的身份。可惜子钰太小,若这么离了六姨娘,一来太伤良心,二来六姨娘怕受不了。所以一直犹豫着,没去做。现下雅兰自己怀了孕,一切倒迎刃而解了,你父亲子嗣丰些,也不至于将来咱们余家凋零。辛夷,我的苦心希望你能体谅二三。” 余辛夷温和笑着,结果竹心递过来的檀香梳,给老夫人篦头发:“奶奶放心,辛夷不会让奶奶为难。”她的目的从不是将来扶子钰登上家主之位,子钰的人生将来由他自己选择,只要穆雅兰不主动招惹六姨娘跟子钰,她也没必要在穆雅兰身上浪费时间。 老夫人欣慰道:“奶奶果真没有白疼你。我知道六姨娘对你有恩,所以你自然多护着子钰些,这是极好的。雅兰的心思我也猜得到一二,这些年嫁进府里的哪个不是存着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心,有你在,她也不敢招惹子钰。奶奶年纪大了,只要她不是太过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府里总归还是太平和乐些好。若是她认不清自己所站的位置……”老夫人抬起眉眼朝余辛夷望了一眼,“你该知道怎么做。” 余辛夷点点头道:“奶奶放心,辛夷醒得的。”老夫人作为余家的大家长,所盼不过余府峥嵘,家事和顺,但一切都基于“余家”这二字之上,老夫人明明白白的给了权利给她,也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不会因为余子钰的出身,而有一丝慢待。这已经极为不易。 自老夫人院里出来。白芷跟在余辛夷身后,谨慎的小声道:“小姐,二夫人怀孕的时机未免也太巧合了些,会不会她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寒紫也在一旁应和道:“二夫人此人心机深沉,与已故的大夫人不遑多让,若是没怀,定然是冲着您来了。她若真的怀了孕,恐怕对小少爷更加忌惮,无论如何,主子咱们还是多小心些才是。” 白芷见余辛夷不说话,忙急了:“小姐,您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您真信她怀孕了?”她什么时候怀孕不成,偏偏选在今儿个,弄出这样兴师动众的声势再宣布自己怀孕了,怎么瞧怎么透露出古怪。只怕是,用心险恶啊! 余辛夷掀起裙子,跨过竹林石子路中,突兀翘起的一块,微微一笑道:“有些戏不急看,要慢慢看下去,看到底才有意思不是么?” 在得知穆雅兰怀孕之后,几乎全府进入戒备。余怀远亲自派了亲信将穆雅兰所居住的芙蓉院里仔仔细细排查过一遍,将院子里的人全换成余府家生的老人,而所用之物,所进之食全部在事前经过三道查验,让原本想添乱的八姨娘、九姨娘都见了这阵仗,识趣的躲得远远的。余怀远这样大的声势,分明是告诉阖府,他极在意这个孩子! 一时之间,所有下人都战战兢兢的,走在芙蓉院外都不敢大声说话,哪像什么喜事儿,简直如临大敌一般。只有余辛夷悠闲自得的在海棠苑里,动动笔墨,偶尔弹琴。 白芷进来传话的时候,余辛夷正在跟余明琪学画个花样子,子钰长得极快,小衣服小鞋子个把月便要换,余辛夷乐得清闲也学一学。隔着纱帘听到穆雅兰身边的丫鬟豆青来道:“大小姐,老爷刚给二夫人送去一盆极珍贵的八色海棠,二夫人知道您是最喜海棠的,所以请您过去赏花。” 余辛夷继续手中小心描画着,道:“去回母亲,我这几日身子不好,恐染了什么风寒,若是传给她,顺带着累及母亲腹中的弟弟,过几日再去请安。” 豆青犹豫道:“可是夫人一片好心,郡主您……” 余辛夷抬起眉眼,隔着那层纱帘,声音淡淡却极有压迫力:“怎么,你是想让我把风寒传给母亲么?” 豆青冷不丁一颤,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回夫人!”说着,忙不迭退了出去。 见豆青走了,白芷端了一碟子桃花酥进来道:“这已经第三次想着各种办法来请您去那边了,小姐,咱们就继续这么躲着?” 笔尖沾了点蕊黄,在花瓣上细细勾出纹路,余辛夷抬起头似笑非笑道:“不躲着,难道送上门给她制造把柄么?” 自从穆雅兰怀孕,可谓是满府风雨,三房张氏前两天在花园里跟穆雅兰有了三两句口角,不小心绊了穆雅兰一下,也并没摔着,不料穆雅兰回去便动了胎气,兴师动众的闹了整整一宿,当夜老夫人便怒气冲冲的把张氏拎了去,当着所有家仆的面狠狠训斥了一顿,颜面尽失。九姨娘去向穆雅兰请晨安的时候,不小心把茶碗掀翻,烫在穆雅兰身上,余怀远当场震怒,罚九姨娘面壁思过。因着这个胎,整个余府鸡飞狗跳,俨然成了穆雅兰的天下。穆雅兰这个时候巴不得余辛夷去,甚至千方百计的请辛夷去,若是她腹中的孩子有个好歹,岂不是全然是余辛夷的罪责? 这时候余辛夷若主动送上门,那才真是傻的! 白芷仔细一想,正是这个道理,那位仗着孩子,已然是阖府碰都不敢碰一下的角色,可二夫人三番两次的来找麻烦,难不成要装病到一直待这个孩子诞下来? 事实上,白芷多虑了,当晚穆雅兰面神色担忧的带着豆青亲自来了海棠苑,白芷吃了一惊忙道:“二夫人,我家小姐染了风寒,正在屋里休息,恐把病气过给您,再累及您腹中怀着的胎儿那可是大大的不好了,还是请您改日再来吧。” 在屋内,寒紫听到白芷故意放大的声音,立刻道:“小姐!二夫人怎么来了,怎么办?”真是不去找麻烦,麻烦主动找上门! 余辛夷微微皱了下眉心,眸中闪过一道冷光,随即徐徐弯起唇角道:“母亲既然大晚上亲自跑来,岂有怠慢的道理?”穆雅兰怀着身孕,千辛万苦的来海棠苑送上门,摆明了不会轻易离去,既然如此,她便来见识见识,穆雅兰准备使哪些招数? 第143章 什么算盘 第143章 什么算盘 余辛夷道:“母亲怀着身孕还来看我,哪里会嫌弃的。只是担心母亲这身孕方才二月有余,最是容易出事的时候,还是仔细些好,否则,待下一胎恐怕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母亲,您说是么?” 穆雅兰脸色瞬间僵了僵,僵了好一刻才勉强笑道:“是。”暗暗却攥了攥手帕,很快她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余辛夷案上那一盒桃花酥上,极其自然的笑了笑道,“郡主这里的桃花酥瞧着倒是极好的,我刚巧也喜欢吃这个,若郡主不吝,便让我带些走,正巧这几日没胃口得很呢。” 说着,不等余辛夷答应,竟然就叫豆青去拿。 不待余辛夷使眼色,寒紫已经极其敏捷的将桃花酥抢先一步收了起来。穆雅兰眼睛压了压,略不高兴道:“郡主,只是一盒点心而已,你不会如此小家子气吧。” 余辛夷笑道:“这些点心都是冷的,母亲你吃了恐要伤身子的,若不巧母亲腹中的小弟或者小妹有个闪失,父亲兴许还以为是吃了我这里的东西导致的,那可真真是天大的误会了呢。若母亲实在想吃,便让白芷明日陪着豆青一同去那家糕点坊买,白芷,听见了没有?” 白芷乖巧的笑了笑,屈膝道:“是,小姐。” 似乎某种算计当场被拆穿,穆雅兰的面色立刻难看了下,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但很快又把那蠢蠢欲动的想法压抑了下去,恢复那张纯良无害的笑脸,起身在余辛夷房里来回逡巡了两步,忽然对着床边挂着的一只熏香荷包感起了兴趣,喜道:“郡主这荷包倒是气味很好闻的,不知是什么熏香,我因怀这头胎,近些日子极难入眠,白日里也总是没精神。这荷包的气味倒是极定神的,不知郡主肯不肯割爱呢?” 穆雅兰以为余辛夷会再次断然拒绝,没想到余辛夷竟然爽口应下道:“若是对母亲有益处,辛夷自然只有双手奉上的道理。白芷,把荷包解下来。” 穆雅兰一时间竟然有些惊喜,这么容易就到手了?可没想到,余辛夷却继续道:“孙大夫现在已经在府里,寒紫,去请孙大夫来。” 穆雅兰微微皱眉道:“郡主请孙大夫来所为何事?” 余辛夷唇边的笑容更盛,灿烂若五月的海棠般,然而话语中却隐隐夹着一层冰冷的杀气:“我这屋里母亲看得上的东西,母亲一律随意拿走,只一件,得请孙大夫仔仔细细的查验完毕。母亲您这一胎父亲可是极为看中的,哪怕一星半点的危险,咱们也得防着才是呢。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否则阴沟里翻船,怕是再难翻身!” 不知是被最后那句话里有话惊到,穆雅兰再坐不住,僵硬的牵了牵嘴角,忽然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郡主,夜色已经晚了,我还是先回去了,豆青,咱们走吧。”说着,竟然逃也似的疾步走了出去。 看着穆雅兰离去的背影,余辛夷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冷光。太急了。穆雅兰今日的举动实在太急躁了,她明明有大把的时间布局谋划,可仿佛暗中有什么事情正催促着她赶快行动,让她慌乱到甚至忘了分寸,明显的露出了马脚。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如此着急呢? 然而就在此时,还没等穆雅兰走出两步,忽然听到穆雅兰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怎么回事? 余辛夷立刻使了个眼色,命寒紫去看,却没想到寒紫很快面色严峻的回来:“小姐,二夫人摔了!就在经过海棠林的时候!” 怎么会在这里摔了?还没等白芷疑惑出声,便听到院子里豆青的大声呼喊尖叫:“快快!快去请孙大夫,二夫人摔了!快去啊!夫人,您坚持住啊!” 不消一刻钟,整个余府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得了消息,聚集在海棠苑内,穆雅兰被第一时间抬起,暂时抬进了余辛夷的卧房,孙大夫满头大汗的带着药箱跑进来,冲进卧房内诊治。 余怀远身上的外袍都没来得及穿,便面色凝重的疾步冲了过来,见到余辛夷的刹那便大吼道:“怎么回事!你母亲怎么会在你的院子里摔了,你难道没有任何解释!” 余辛夷看着面前双眼瞪大,里面写满了愤怒与质疑,唯独没有一丝父女亲情,余辛夷冷笑了下,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只剩下嘲讽的冷笑:“我没有任何可解释的。” “没有?”余怀远忽然仰头一声大笑,在夜晚显得尤其森然,“哈!你母亲为何会在夜晚到你的院子里来?又为何恰巧在你的院子里摔了!你竟然没有任何可说的,你果真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么!”余怀远的目光里充满了。 老夫人在竹心的搀扶下就跟在后头,听到余怀远的呵斥声,立即道:“事情还没问清楚,兴许是雅兰自己不小心摔了,你何苦对着辛夷动怒?一切还是等着孙大夫出来再说。”虽然她也极为看重这个孩子,然而她决不信穆雅兰的摔倒是辛夷做的。 余怀远的目光,在面色波澜无惊的余辛夷身上扫了一圈,沉冷得如同千年寒冰。余辛夷却自始至终目光冷冷的,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联。 许久之后,孙大夫满头大汗的出来道:“胎气勉强稳住了,只是二夫人这是头胎,本就怀着不易的,这次还摔倒伤了根本,最重要的是,二夫人心神不宁,这段时日一直被噩梦缠身,还时常露出惊慌心悸的表情,这才是最伤身体的,长此以往恐怕这胎……” 孙大夫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他们都猜得出来,孙大夫的意思是:穆雅兰这胎若是不好好保,可能保不住! 余怀远的脸色当即青了青,怒声道:“为何会如此!” 孙大夫皱起眉,像是极为难说出口般道:“请大人恕老夫无能之罪,老夫查不出来啊,可是看二夫人的气色,不像是身体有什么大碍,反而像……” 老夫人急急道:“像什么?” 孙大夫立刻道:“鬼神之事,咱们做大夫的并不精通,还请大人另请高明吧!”说罢,便连忙拎了药箱离开。 余怀远仿佛想明白什么似的,立刻道:“去请!把全京城所有大夫、道士都给我请过来!务必查清楚,二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三日,请进了无数大夫,全都不约而同的摇头离去,直到一名赵姓道士上门,开始做法。这几日陆陆续续请过几名道士,都没有任何用处,余怀远老夫人几乎都对道士不抱任何希望,忽然见那道士结了一个手印,空口默念几句咒文之后,那金盆之中竟突然燃起一股熊熊烈火。 很快一股冷风吹过,那盆三昧真火非但没有被灭,反而猛地腾起,竟然在空无一物的空中沸腾翻滚起来,似是冥冥中有一只鬼神之手操控着火书写一个字,所有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却见那道士突然睁开眼睛,大声道:“二夫人这是被小鬼缠身啊!” 老夫人听后,立即道:“怎么可能有小鬼?我余府岂是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怎会有那种脏东西,请道爷切勿妄言!” 赵道士表情严肃了许久,又是掐指,又是默念,最后猛地抽出桃木剑在院子里挥舞念诀,袖中猛地飞出一张符,直冲向天空,就在这一刹那,天空忽然劈下一道玄雷,带着金色的光芒直冲而下,在所有人的惊叫声中最后劈中了那片海棠林!赵道士突然指着海棠林,大喊道:“那小鬼就在这海棠林里!这里死过人,留下过冤魂!” 所有人立即想起来,的确死过,那个从前跟在大小姐身边,后来被打发出去的香附,可不就是死在这海棠林里!这下,没有人再敢不信了,几房胆小的姨娘们都畏惧的捂住了嘴巴。 就连原本对道术并不怎么笃信的余怀远,都皱紧了眉头,道:“怎会如此?” 赵道士算了又算,最后肃着脸孔道:“贵府本是贵气非常充沛之所,按道理绝不会有那种脏东西,但是贵府里有一人身带极重的煞气!正是这煞气吸引着小鬼留在贵府,徘徊不散!” 煞气?余辛夷冷眼看着这个道士,唇边漾起一抹浅浅笑意,她原以为穆雅兰是想在她的东西里做手脚栽赃陷害,没想到小看了她!这场表演还真是震慑人心啊,先是空盆火舞,然后灵符引雷,这道士还真有些本事。如此精心准备,穆雅兰,或者说她身后的景北楼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想借用这煞气做文章,将自己赶出余家?不,绝不会这么简单,怎么办?她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呢! “煞气?”三房张氏事先惊抽一口气,“还会引小鬼,那可是害人的东西,大伯,会不会害了我……们全府!”张氏原本只担忧她跟她的一双子女自家性命,忽然察觉到老夫人不悦的目光,连忙改口,但已经露出了马脚。 老夫人几乎是怒其不争的瞪着张氏,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东西!恨不得府里不安宁是不是!”这张氏原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从来见不得别人比她好,更是蠢笨至极。若不是三房并不是她所出,这种媳妇她早就一棍子打了出去。 张氏被老夫人狠狠一呵斥,立马缩了头,嘴巴动了动,似乎有什么怨气要说,最后在老夫人的冷哼声中吞回了肚子,但仍是极不服气的朝余辛夷瞪了一眼,大有些凭什么她要留在这里等着被煞星害死的怨恨。 听到“带煞”二字,余怀远的脸孔隐隐的沉了下,朝余辛夷的方向瞥了一眼,对赵道士道:“那有什么办法破解?” 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严肃道:“老夫只有一计:既然二夫人小鬼缠身,那不妨去小鬼不敢近身之处,方能得到庇护。” 余怀远蹙眉道:“道长,你的意思是……” 道士抚须高深道:“这天下正气最足之地,便是寺院道观,所有冤魂小鬼都不敢靠近,而身上沾染上的煞气更能得到净化,乃是二夫人养胎最好的处所。” “寺院?”老夫人沉吟道,“这倒是好办的,碧霞寺的主持与我余府颇有些交情,届时只需与慈元大师打声招呼,专门辟出一间禅房,收拾打点舒适了让雅兰去养几个月的胎也未尝不可。” 却听赵道士继续道:“住进禅房还不保险,二夫人怀胎体虚,最是容易受阴气侵蚀之时,所以除此之外,还需一个身带极重煞气之人陪同。” 老夫人诧异道:“这又是为何?”刚才不是说因这煞气才引来小鬼么? 赵道士极为不赞同的摇摇头道:“这煞气易引小鬼,殊不知府中这位天生带煞者又是贵气盈天的,所以虽引小鬼,却又是鬼怪最不敢近身的,所以若是有此人在身旁守护,便是事半功倍,定能保二夫人腹中胎儿无舆。” 天生带煞,却又贵气盈天,那就只剩下…… 八姨娘絮絮叨叨道:“这是大小姐的院子,府里品级除了老爷、老夫人外,也就只有郡主吻合了!” 赵道士请了余辛夷的八字,算了又算,忽然笑道:“那便是了,郡主带着命中煞气沐血而生,然八字中又有紫气环绕,最是能镇魂定魄的,若有郡主陪同二夫人养胎,那便最好不过了!” 余怀远的目光立刻就闪了闪,显然是动心了!即便他从前不信鬼神之说,但这段时日穆雅兰的胎隔三差五便动一回胎气,简直闹得阖府鸡犬不宁,连他自己都已经几夜未得好眠,而今晚更是摔了一跤,差点将孩子摔没。他现下只有余子钰一个庶子,子嗣单薄几乎成了他的心结,这时候他万万不能接受,好好怀上的孩子又没了!所以,若是这般能保住这胎,他绝对毫无异议的。 第144章 路上遇刺 第144章 路上遇刺 他心里还有另一层思量。穆氏怀了身孕,府中其他几房姨娘个个都嫉妒到了骨子里,九姨娘跟张氏更是险些害穆氏小产,若是去了寺院,那便离府里这些恶毒妇人远远的,反而更为安全。再者让余辛夷跟着去,那么若出了三长两短,余辛夷便是首责,这般余辛夷非但不会去害穆氏,反而会殚精竭虑的保护她周全。这样一举两得,并不失为一个良策! 余辛夷浅浅笑道:“道长的意思,是我陪着母亲一起进寺庙养胎么?若能保母亲与母亲腹中孩子,辛夷自是首当其冲的,但辛夷年幼无知,照顾母亲这样大的重责,怕是承担不来,若是不巧出了什么差池……” 余怀远却道:“你做事最是稳妥的,且有其他婆子下人陪同,任你差遣,怎会出什么差池?” 白芷眼珠子一转,深深福了福礼道:“老爷、老夫人,请容奴婢斗胆说一句,小姐并不是不愿意照顾二夫人,只是小姐近日自身也患了风寒,怕是帮不了二夫人,却把病气过给二夫人,那可真是不好了。” 就在此时,穆雅兰从里屋走了出来,轻轻咳了几声,因着刚才差点滑胎,显得十分虚弱“老爷,还是不要打扰郡主了,我不过是摔了一跤,全是我自个儿不小心的错,往后定然万分注意,不需要府里劳师动众。”穆雅兰一边说,一边捂着嘴轻咳了几声,只这几声咳嗽便好像废了她大半力气一般,软软的靠在豆青身上,楚楚可怜得让人心疼。 余怀远立刻道:“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怀着的可是我的子嗣,也是她的亲弟妹,她难道还有推脱的道理?”他几乎已经打定主意,看到穆雅兰这副孱弱的模样,更是笃定了心意。 余怀远冷下脸孔,望着余辛夷道:“偶感风寒只需几日也便好了。过几日寺院中我会事先派人打点好,绝不让你费半点心思,如此你还要推脱么?” 余怀远这样说,几乎是当着众人的面,半是胁迫的将她的嘴堵死,若是她仍然拒绝,那不摆明了她为人自私,不肯为父母尽孝么?她这个好父亲啊,一辈子表现得中庸贤良,所有的心机竟然都光明正大的用在了她这个女儿身上! 老夫人看着余怀远,微微皱上了眉头,抿唇道:“好了,这几日就让辛夷先将病养好,至于去不去寺院也得等布置好再说。来人,抬软轿来,先把二夫人送回芙蓉院好生照料着,特别是专门伺候的几个丫鬟婆子,若你们主子再出半点差错,仔细你们的命!” 老夫人发话,暂时都没了异议。兵分两路,一路去碧霞寺打点,布置禅房,务必收拾得妥帖了没有半分不舒适。另一路则更加胆战心惊的守着穆雅兰,生怕她再出半点事情,就连深夜,芙蓉院里的灯火都是通明的。 余辛夷得到老夫人的庇护,暂时得了安生。余辛夷正在案上继续描那副未完成的花样子的时候,寒紫捧着一盒糕点,笑嘻嘻的进来道:“主子,这是八殿下差人送来的桃花酥,您用些吧。” 余辛夷停了笔,淡淡的瞥了那盒糕点一眼。 寒紫以为小姐会命她把这桃花酥扔了,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可没想到这次小姐竟然“嗯”了一声,无比自然的伸手捻了一小块,送进口中。 直到看余辛夷吃了一块下去,寒紫都还是惊讶的,没缓过神来,对上余辛夷询问的眼神,寒紫忙不迭将糕点盒放下,笑嘻嘻的跑了出去,跟白芷两个丫头在院里偷笑着窃窃私语:“我就说,小姐心里八殿下是不一样的。” 白芷道:“不过是一盒糕点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吧。” 寒紫摇头道:“此言差矣,小姐对旁人从来不假辞令,你见小姐对哪个男子像对八殿下这般和颜悦色的?还收了八殿下送来的糕点,看来啊……小姐的好事将近了呢!”寒紫在海棠苑跟丫鬟们待久了,逐渐露出活泼的一面来,与白芷打成一片。 白芷笑着,抬起手指在寒紫额头上点了一下,嗔道:“小姐的事,岂是你我能妄言的?小心小姐听到了,割了你的舌头!”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对着白芷耳语了几句。白芷脸色一变,立即给了那小丫鬟一个荷包,牵起裙子进了屋子。寒紫知晓有事发生,也知晓事情厉害,当即跟了进去。 白芷皱着一张清秀的小脸,脚步匆匆的开门,又合上门,方才道:“小姐,芙蓉院又请了大夫来,说是又差点滑胎,这次老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恐怕……咱们躲不过了。” 原先她们还怀疑,这胎是不是有问题,可已经经几位大夫共同诊过脉,做不了假的,穆雅兰确定是怀孕无疑。可这二夫人实在是心狠手辣啊,为了将小姐拖下水,就连自己腹中的胎儿都连番利用,从头到尾算起来三次滑胎,这次滑胎目的极其明显,就是为了逼老夫人答应将余辛夷派去寺院陪同养胎,天下怎会有这样的母亲,真的不怕害死自己的亲生骨肉么! 余辛夷放下手中的羊毫,浅浅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穆雅兰如此精心设计,苦心演戏,若是这一计不成,之后肯定还会有其他暗算。不如便接着,她倒要看看,穆雅兰到底有有什么精心谋略! 老夫人点点头,只说了一句话:“我会派多些丫鬟婆子跟着,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 老夫人果然派了几十个亲信的婆子、妈妈跟着,又安排了三辆马车同行,上车的时候穆雅兰仍然面色不大好,相当孱弱的模样,仿佛是真伤了根本。余辛夷只带了白芷跟寒紫陪同,与穆雅兰同乘着一辆马车。 马车上,穆雅兰脸色泛白,眼中盈盈点泪看起来无比柔弱,惹人心疼的望着余辛夷道:“劳烦郡主了。” 余辛夷淡淡的望着她,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道:“母亲说的哪里话,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呢?” 穆雅兰脸上露出一丝异样,但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顿了顿,轻叹一声道:“说起来还要多谢郡主你,若非你一路相助很可能我还没法顺利进府,当上老爷的平妻。或许这在你看来并没什么,可对我来说,能嫁给老爷却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听着穆雅兰难得感慨的话语,余辛夷明显感觉到一丝异样,然而穆雅兰的异常实在消失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捕捉,她表面上一如既往的笑道:“这只能说明你与父亲缘分不浅,这恐怕还得多谢天意了。” 她这一路上根本不曾想帮助穆雅兰什么,从头到尾,她不过是想借用穆雅兰来保护六姨娘及余子钰,至于这一点,穆雅兰也是心知肚明的,双方不过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而已,她并不觉得这值得穆雅兰郑重感谢,与其说是客套。不若说是做得太过刻意了! 穆雅兰忙侧过头将一缕发丝勾到耳后,像是掩饰什么一般道:“郡主,咱们知根知底的,何必说那些呢,你放心,若是我这次平安生下胎儿,绝对不会对三少爷不利。” “哦?”余辛夷笑了,“母亲的意思难道是,这胎若是出了差池,就会对子钰不利么?” 穆雅兰脸色立刻一变,忙尴尬的笑笑:“大小姐说笑了……即便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三少爷啊。” 静静的听着穆雅兰说话,余辛夷唇角的笑意不动声色的扩大,眸子微微一闪,敏锐如她,立刻便发现穆雅兰在通过说话极力掩饰着什么,只是穆雅兰到底在掩饰什么呢?或者说,她到底想做什么! 碧霞寺位于京城西山之上,马车上山之后,穆雅兰就变得异常沉默,虽仍偶尔说笑几句,却总带着敷衍,余辛夷几次眼神与她相对,都发现她有意无意的躲闪开去,似乎根本不敢与余辛夷的目光相对。余辛夷将之看在眼里,却不说一个字。穆雅兰忽然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凉意,像是自己完全被看穿了一般,她立刻低下头,脸色略微发白,用力的绞紧了帕子。 当马车刚行到山路之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白芷掀开帘子问:“怎么了?” 外头有婆子回道:“郡主、夫人,前面似乎有山石滚下来,把原路堵住了,一时半会儿怕是过不去了,想在天黑前赶到碧霞寺,咱们只能绕路。” 寒紫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前方路上乱糟糟的一片,家丁们试着去搬石头,但山石过于庞大并非轻易能搬动的,寒紫皱了皱眉:“小姐,看来咱们只能绕路了。” 余辛夷瞥了穆雅兰一眼,道:“母亲,你认为如何?” 穆雅兰皱着眉,看似唏嘘道:“怎么如此不凑巧呢?看来也只能绕路了。” 车夫立刻将马车掉头,选了另一条稍绕远些的路上山,当行至一半的时候,余辛夷明显察觉到穆雅兰的手指颤了下,就在此时,马车不知怎的忽然停住,马车外家丁们发出几道惊慌的大喊:“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尚书府的马车,还不快走开!” 第145章 强掳而去 第145章 强掳而去 寒紫立刻警觉的掀开帘子,竟然看到数十位蒙着面的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提着刀朝着马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来!一个年老的嬷嬷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尖叫,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嬷嬷竟然已经身首异处! 寒紫脸色立即变得极为凝重,手已经按在剑上,回头道:“有匪寇!小姐,您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然而她话音未落,站在马车旁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已经惨叫一声,歪倒在马车上,那鲜红滚烫的血液从帘幕渗透,溅在她们脸上,穆雅兰几乎当场失声尖叫出来。 本次进碧霞寺保胎,带的大部分都是丫鬟婆子,只有十几名家丁,仿佛是一眨眼的时间,清静的山道上,竟然顷刻间被鲜血浸泡!一切发生得太快,仿佛早有预谋一般,到处是惨叫声,哀嚎声,吸饱了鲜血的泥土上遍布着残肢断臂,仿佛人间修罗场一般,任谁都没有想到,这帮匪寇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随行而来的孙妈妈,见自己十四岁的女儿喜丫头被一个黑衣人踹倒,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将喜丫头抱在怀里:“我的女儿!”然而那一刀停都未停,直接从她头顶直劈而下,将人生生削成了两半!鲜血溅了喜丫头整个身体,把她整个人都吓傻了,还没来得及哭出声,紧接着一刀,将她拦腰砍断!到处是尸首,到处是尖叫,几个家丁从山上往下逃,直接从山坡上滚下了山崖,血肉模糊。 就是余辛夷,此刻的脸色都极为难看,菱唇抿成一条线。为首的男子一刀将被吓倒瘫软在地上的丫鬟砍去了头颅,滚烫的血如泉水般溅在他的脸上,他丝毫都不在乎,走到马车前冷笑道:“夫人、小姐们请出来吧,别让咱们兄弟失去耐心!” 寒紫拔剑出鞘,就要出去迎战,却被余辛夷拦住,余辛夷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受惊得脸色发白的白芷道:“躲进角落,不要出声。” 白芷压着喉咙,小声焦急道:“小姐!”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小姐这样出去,肯定会有危险! 余辛夷的唇抿了抿,朝帘子外望了一眼道:“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们,你藏好别发出一点声音,看准机会逃跑,知道没有!” 白芷知道自己留着这里,只会添累赘,白着脸用力点点头,松开了余辛夷的手。余辛夷朝着脸色发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穆雅兰望了一眼,带着寒紫走出马车,望着面前十几个浑身沾血却满带讥讽的黑衣人道:“你们要的无非是利益,说吧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尚书府定然满足你们。” 看着余辛夷如此镇定自若的走出来,一张白净的脸孔上波澜无惊,仿佛一点没有被面前的惨状吓到,这样的镇定,即便是成年男子都极少能有的,更遑论一个十几岁未出阁的少女。为首的黑衣人略略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嘲讽道:“如果我说要金山银山,或者……你们尚书府全府的人命呢?” “金山银山,即便是皇上也不见得有几座,若是后者——”余辛夷唇边泛起一抹冷笑,“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来取!” 为首黑衣男听到这狂妄的话语,先是一惊,随即仰起头大笑出声:“哈哈哈!光华郡主果然不同凡响啊!”然而笑声之后,他的脸孔立刻狰狞,“不过,这马车里应该还有位怀了身孕的户部尚书夫人吧,若是没有金山银山,那么咱们兄弟几个,只能拿你光华郡主的人头以及这马车里的夫人一尸两命,来祭咱们兄弟的一场辛苦!” 话音刚落,那十几名黑衣人提着还滴血的刀,朝着余辛夷围过来,寒紫立刻拔剑出鞘,与事先冲来的四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那几人原本以为两个弱女子,极容易拿下,却没想寒紫竟然伸手不弱,一时间四对一都没能占得上风! 而另外几名黑衣人则朝着余辛夷围过来,准备对她下手!然而余辛夷冷笑一声,在黑衣人围来之时,袖中忽然挥舞了一下,一道白色的粉末猛地朝着黑衣人袭去,黑衣人哀嚎了几声,竟然捂住眼睛跪倒在地上,双眼全都流下血来! 为首的黑衣人见状,面色陡然冷凝,因为他察觉,余辛夷明显是有备而来!就在此时,马车忽然被掀翻,穆雅兰竟然被黑衣人强行从马车里拖了出来,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啊!郡主救我!”为首黑衣人掐住穆雅兰的脖子,横刀拦在她脖子前,冷笑道:“如果还要她的命,那就立刻给我住手!” 余辛夷立刻皱起眉,手猛地收回,寒紫胸口剧烈起伏着,在刚才的缠斗中显然耗费了大量气力,冷凝着面孔道:“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余辛夷凝起的眸中闪过一丝冷笑:能怎么办?即便她们能侥幸逃脱平安恢复,可穆雅兰却被绑走,她的好父亲余怀远还如何想?必然会以为是她为了保住余子钰的地位,所以趁机下手害了穆雅兰,甚至会将所有罪责推在她身上!到时候即便老夫人,也可能保不住她,所以她能怎么办? 穆雅兰被黑衣人绑住,还沾着血的利刃搁在她脖子上,吓得她瑟瑟发抖,两行惊恐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别,别杀我!我还怀着户部尚书的孩子,你们要什么,都可以给你们!郡主!快来救我……”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利刃已经割破了穆雅兰的喉咙,白皙的脖子上流下一道鲜红的血线:“郡主,我们兄弟耐性可不好,没多少时间给你思考!还不快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一尸两命!” 穆雅兰吓得眼睛翻了翻,忽然哀嚎的捂住腹部,仿佛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郡主……郡主……” 余辛夷的牙齿用力咬紧,拳头握得紧紧的,许久后冷笑一声道:“寒紫,把剑放下。” 寒紫焦急道:“小姐!” 余辛夷重复一遍道:“剑放下。”寒紫只得听令,将剑放在地上,不服气的扭过头去,用脚尖踢远。 为首黑衣人抬了抬下巴,立刻有几名黑衣人冲过去,用绳索将余辛夷的双手绑住,押到前面。为首黑衣人忽然仰起头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与轻蔑:“我总以为光华郡主聪慧绝顶,还要花一些功夫你才上当,没想到你这般容易就跳进陷阱了,看来传闻中的光华郡主,并不是无所不能啊,哈哈哈……二夫人,你的任务完成了,请回吧。” 什么?寒紫的眼睛猛地撑大。这话什么意思?二夫人跟这帮人,是一伙儿的?只见那黑衣人刀一放开,原本痛哭哀嚎的穆雅兰忽然停止了泪水,面色骤然恢复往常,快得如同变脸一般,优雅的拭泪走到余辛夷面前,轻叹一声道:“郡主,抱歉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余辛夷目光陡然一厉害,如刀般猛地劈向穆雅兰,冷笑一声道:“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雅兰略带叹惋的抬起柔胰,扶了扶鬓发,道:“郡主,你可别怪我,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郡主你说是不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余辛夷唇畔的笑意更深,“母亲这话辛夷倒奇了,不知我哪里得罪了母亲,又哪里挡了母亲的路,要这般陷害我?” 穆雅兰摇着头,咬了咬牙,哀叹道:“郡主,聪明人何必打哑语呢?你我都知道,只要你在府里的一天,这主母的位置都不会是我的,而你在一天,我更不会生出孩子来,所以我只能先一步动手了。那人保我,若是除掉你,便会帮我坐上主母之位!你说,若你是我,该如何选择呢?” 余辛夷冷笑着看着她,浅浅勾起唇角,那一瞬目光犀利如刀光,漆黑透亮的眸子里竟透出浩瀚而又莫测的神情:“母亲,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她的声音又柔又轻,却带着无比的冷酷。察觉到余辛夷话语中的冷然杀意,穆雅兰忽然惶恐的打了个哆嗦,刹那间几乎感受到一种,自己马上就要被打入地狱的错觉!不,怎么可能呢?现在中计的明明是余辛夷,落入圈套的明明也是余辛夷,她绝不相信,这次余辛夷主动跳进陷阱,还有本事能逃出来! 明明知道自己该镇定,事到这个地步,余辛夷绝对再无翻盘的可能,她主母的位置已经到手了!可是穆雅兰还是紧张起来,紧张得睫毛不住颤抖,仿佛死到临头的那个人不是余辛夷,而是她自己! 黑衣人们狞笑着,像看着陷阱中束手就擒的猎物一般,朝着余辛夷围过去。寒紫强行挣脱绳索,夺回扔在地上的剑,护在余辛夷身前,呵斥一声道:“不准动我家小姐!” 第146章 幕后黑手 第146章 幕后黑手 立刻有人来请示:“首领,这丫鬟怎么处置?” 为首的黑衣人无情的冷笑道:“既然这丫鬟如此厉害,那就直接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割掉舌头毁掉这张脸,扔在山坡山,等着野狗啃噬!” 众黑衣人黑色的蒙面下,发出狰狞而嗜血的笑声,仿佛还没喝饱血的恶鬼般,提到带血的刀朝着寒紫围攻而去!寒紫虽然身手不弱,甚至堪称高手之流,可是面临武功高强的数十名黑衣人轮番的围攻,却也没办法轻松获胜,突然她左肩中了一掌,扑地跪倒,发出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响,鲜血大团大团地涌出来,滴在地上,触目惊心。 “住手!”看着这一幕,余辛夷猛地捏紧拳头,朝着黑衣人呵斥道,“你们的目的是我,我跟你们走便是。” 听到这句话,为首黑衣人仰起头,哈哈大笑了两声:“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么?光华郡主,你似乎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你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我才是刀俎!即便我杀了这丫鬟又如何?最后你依然得跟着我走!” 余辛夷冷冷的望着他,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感情,然而她的声音里却满含着杀意,没错,不是哀求,不是警告,而是真正的杀意!她冷冷道:“你敢伤她一刀,我便会让你死一个手下,你若敢害她的性命,我便要你亲自为她偿命,曲统领,你信是不信?” 此刻,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浑身却散发出利剑出鞘的迫人气势。在她未使粉黛却秀丽夺人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惶恐和害怕,仿佛并非身处在被人胁迫的绝境之中。 一瞬间,为首的黑衣男子竟然是惊讶的。先是觉得有些可笑,因为他手中处置过无数的女子,可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在他的刀下竟然还能如此逞强!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因为对上余辛夷那双透彻而犀利的双眸时,他竟然隐隐心神晃了晃。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拥有这样凌厉的眼神,冰冷、抑郁,没有丝毫的感情!这样类似的眼神他只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然而那人是他认定的主子,发誓追随的王者,而为王者才会有那样冷静而无情的眼神,但是他从没想过这样类似的眼神竟然会出现在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 等等!她刚才称呼自己什么?曲统领!为首黑衣男人的表情瞬间冷凝,从来善于伪装的假面下,竟然透露出一丝难掩的震惊:她怎么会知晓自己的身份!他擅长伪装,从未露出一丝马脚,更可怕的是,她如何会知晓,自己隐藏了二十余年,从未见过天日的姓! “等一下!”男子几乎是下意识的出手,拦住属下的动作,阴鸷的望着余辛夷,冷笑道,“光华郡主,你想诈我么?这点雕虫小技,你似乎用错了计谋!” 然而,当余辛夷听到男子语气中透露出的那一丝隐忍而愤怒的语气时,却知道自己,赌对了!前世她虽然跟在景北楼身边,对他身边的谋士有所了解,然而景北楼此人疑心病太重,就连她都有所隐瞒。她只知道景北楼幕后有五名最信任的助手,知晓各自的绰号,其他一无所知!只有这个曲向闻身份过于特殊,她才有所耳闻,而就连这一点都是景北楼不小心喝醉后透露出的。而现在,看来她还得多谢前一世景北楼的一时松懈! 余辛夷冷笑一声,望着曲向闻的眼睛,继续道:“你叫曲向闻,祖父曾官拜丞相,父亲年仅弱冠便中武状元,曾是最年轻的二品将军,家中烜赫一时,可二十三年前却因叛国罪被满门抄斩,你姨母为了保住你,用自己的孩子顶替你上了断头台,这些年你一直隐姓埋名,就为了报家仇而进京,投靠了景北楼,得到他的允诺为你曲家翻案后,成了他手中五名智囊团之一,绰号千机算。我说的可有半个字错?” 曲向闻的目光刹那间有了一丝改变,虽然改变极其微弱,但仍然没逃过余辛夷的眼睛,那是一种伪装了几十年的面皮被一下子撕扯开来的怒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辛夷唇边的笑意越来越盛,却越来越冷,不动声色,却字字诛心道:“景北楼对你有知遇之恩,但是你想知道——五年前你的姨母是怎么死的么?” 只是轻巧的一句话,却在刹那间在曲向闻心中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余辛夷的暗示,在暗示他,五年前他姨母的死并不简单!而害死他姨母的凶手,很可能正是……不!四皇子不会的! 然而在曲向闻说出这句前,余辛夷已经徐徐开口道:“但是你已经信了不是么?”她的声音很轻柔,柔得仿佛一片轻得毫无重量的棉絮,却锋利得如同冰雪割成的刀子,“你绰号千机算,自然很快便猜出来这其中的奥妙。景北楼与你达成了交易不错,然而景北楼此人最是多疑,这场交易中他深知你为报仇已经走进他的阵营,但是别忘了,这唯一一个变数的存在,那就是你的姨母!你以为狠辣如景北楼,会容忍这个变数的存在,影响他的谋算一丝一毫么!” 曲向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然而余辛夷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拳头刹那间握紧!曲向闻冷笑一声道:“光华郡主,你到底想说什么,若没有其他,曲某任务在身,就不奉陪了!来人,把郡主‘请’上马车!” 说罢,曲向闻竟然转身要走,余辛夷却丝毫不慌张,反而声音愈加笃定,唇边甚至还存着一丝冰冷的浅笑:“你效命于景北楼,不过是想知道,当年出卖你曲家的人到底是何人,而我恰巧知道这个答案,你不用问我是如何知道的,只要考虑一件事:你寻求了二十年的答案就在我的手中!” 曲向闻的脚步突然顿住,仿佛正在经受某种巨大的内心波涛,许久之后,才缓缓的,缓缓的侧过身来,望着余辛夷:“你——” 当这一字刚自他的口中吐出,一阵掌声自不远处的树林中缓缓响起。余辛夷微微眯起眸子,果然看到树林之中那道俊朗尔雅,却让人厌恶呕吐的身影。 只见景北楼一身紫色云锦长袍,缓缓的走来,一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一边击掌道:“呵,呵呵。精彩,郡主这番言论实在精彩!”一双惑人心魄的眼睛终于褪去了平日的隐忍与伪装,此刻带着赤裸裸的光芒紧紧的盯着余辛夷,全然露出那羔羊皮的外表下,贪狼般的真实面目! 余辛夷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四皇子谬赞。”终于忍不住出来了么!她就知道,景北楼布下这么大一个陷阱引她入局,绝对忍不住不来亲自验收成果,而刚才她那番言论终于让景北楼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景北楼看着余辛夷眼中的讥讽,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注,微微眯起眼望着她,眸中瞬间燃起一阵暴怒。他厌恶,必须承认他极其厌恶余辛夷此时此刻的表情,仿佛自己在她眼中,就像个腌臜而丑恶的魔鬼!她凭什么,凭什么如此看他!却又用全然不同的目光,看着景夙言! 他自认为本事学识一样不必景夙言差!他出身低微,却能在重重诡谲杀戮的皇宫活下来,并且一步步爬上现在的位置,靠的不是别人,而只有自己一双手!与景夙言相比,他差的唯一只有出身!景夙言天生便侥幸脱胎于皇后,而他却是后宫中最不受宠的冷宫昭仪所出!这些年,他一直努力,想要摆脱这层不堪的出身,成为人上之人!到现在整个朝廷文武百官,见到他谁不低头尊称一声“殿下”,然而所有的光鲜闪耀,站在余辛夷面前的时候,竟然都不值一提!反而换来她如此鄙薄的眼神!他不服!如何能服! 压抑着心底上涌黑色的火焰,景北楼唇边勾起一抹儒雅的笑容,走到余辛夷面前:“我自认为没有做过针对你的事,你似乎总是对我保持着莫名的敌意,这究竟是为什么?” 听到他的话,余辛夷一瞬间想笑,并且想笑得乐不可支,他问什么?竟然问自己为何对他保持敌意。这个男子还真是永远无比自大啊:“怎么,四殿下,难道这世间所有女子都该对你保持好感不成?可惜,别人眼中的珍宝,在我眼中却可能只是狗屎!”一文不值的狗屎! 听到“狗屎”二字,景北楼刻意温文的脸孔,瞬间变得扭曲,她说什么?竟然将他比成狗屎!这个女人简直胆大至极!她怎么能的,她怎么敢的!那眼底滚动的黑色火焰,似乎一瞬间想将余辛夷千刀万剐,但又很快极力控制住!忽然一把捏住她纤细小巧的下巴,那双眼睛里满满的,全是贪婪与欲一望的味道,几乎能化形成为一头闪耀着凶狠目光的狼,用吃人的目光紧迫的盯着余辛夷,暖昧的在她耳边轻轻拂了一口气道:“我有没有说过,你很美?” 第147章 他为刘邦 第147章 他为刘邦 望着面前这双充满隐晦欲望,仿佛为她着迷的眼睛,余辛夷只觉得想笑。若是前世,她可能还会为了他的“痴情”而感动,甚至连自己送命都在所不辞。但是现在呢?若是手中有一盆狗血,她很可能已经完完全全泼在他脸上!因为这张俊美的脸孔下藏着的却是一颗冷血无情的心! 余辛夷嫌恶的往后退了两步,毫不掩饰她的排斥道:“四殿下,请慎行!”她不想,连一步都不想靠近这个男人半步,因为那都会让她想呕吐! 见到余辛夷竟然毫不掩饰的往后退了两步,似乎站在她面前的自己就是一头洪水猛兽,不,比那还要更加不堪,简直就像流着毒脓的肮脏之物!景北楼目光里闪过一丝刻意压制却依旧冷锐的光芒! ——余辛夷,别不识抬举! 这句话他几乎要吐出口,却在话到嘴边时临时堵住口,所有的愤怒化成一片压抑的冷笑。 “余辛夷,你想没想过,你若是想嫁给景夙言会遇到多大的阻力?沈太妃会答应么?皇后会赞同么?你这个郡主之位看似是皇后的恩典,但是聪慧如你,绝不会看不出她这是在警告你,别做任何妄想。”景北楼轻笑出声,声音很低很近,似乎带着一股故意的暧昧温存,他弯下头颅,捏起余辛夷的下巴,浅笑道,“而我不同,我的正妃之位却可以毫无保留的放在你的面前,只要你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只要你点头,我便保你一世荣宠!若是你能倾力助我,我便允诺你若日后事成,那你便是这江山的的国母!只要你点一下头!你为何要舍近求远呢?余辛夷,我记得你并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该知道何种选择对你最有利不是么?” 他的声音,他的诺言,就好似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落在他网里的猎物全部粘住,再挣脱不出。皇子正妃,多大的诱惑!一世荣宠,江山国母!这一个又一个的词语,一个又一个天大的恩典,几乎能让全天下的女人全都为之疯狂! 若是前世的她,或许真的会被这番“真诚”的话打动,就如同她曾经一样!但是现在呢?她只觉得好笑得要命!余辛夷微微一笑,澄澈的眼眸里似乎跳动着火焰,忽然向前走了两步,景北楼心里一动,几乎以为她要答应了!可惜没想到余辛夷抬起头,用那双冷凝的眸子毫不示弱的,甚至是讥讽的望着他,款款而道:“不知道四殿下有没有听过那么一个故事:从前有个王朝开国之初,皇帝为了稳定局势笼络朝臣,封了七名异姓王,并赐下七枚双龙玉佩,示意这天下与他们同坐,天下大定后,这些异姓王手握重兵。其中有一名异姓王因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成了开朝第一大功臣,有个谋士就告诫他,说皇帝必下杀伐之心,让他早作准备赶快逃到邻国。可是他不信,并且将那名谋士赶了出去。你猜皇帝知道后,做了什么?” 听完余辛夷的话,景北楼的眼睛蓦地眯起,里面闪耀过一层浓郁的黑气,似乎已经品出一股弦外之音! 余辛夷勾起红唇,冰冷笑着,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杀了他。不仅如此,还诛杀了他三族!这个异姓王太过愚蠢!他忠心为臣,不相信他倾心送出的忠诚竟然会换来这样的下场!却不知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君亡!天下已定,江山已经不需要将领,异姓王便成了皇帝最大的障碍。这个时候他不警惕,反而赶走谋士,这是第一蠢。自古君心难测,最是多疑之人,战事完毕后不懂得急流勇退,反而留在朝中成为皇帝眼中一枚肉瘤,形同找死!这是第二蠢。这两条任意其中一条,便只有两个字该死!我想,若是来日四殿下为那帝王,恐怕会做下相同,不,或许更加残忍百倍的抉择!” 像是面皮被突然彻底扒了下来,景北楼再难以维持之前假惺惺的面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道:“你在把我比成刘邦!”大封七王,最后一一封杀,成为历史上最大一件皇室丑闻的,便只有那卑贱低劣的刘邦!余辛夷讲这个故事,分明就是在讽刺他! 现在的余辛夷,很有拔老虎须的感觉,极有成就感。当然,这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一个弄不好,就要粉身碎骨。她淡淡笑道:“若是四殿下来日可登基,难道不会么?四殿下,你我之间就不要装模作样了吧。”前世她亲身受过的痛,这一世即便是斗得一死,也绝对不会再飞蛾扑火,自取其辱! 余辛夷冷冷地盯着他,不知为什么,她的那种眼神,令景北楼有一瞬间的呼吸困难,似乎自己曾经做错了什么事,被他鄙夷至极!景北楼的拳头似乎抬起了下,像是要捏住余辛夷的脖子似的,最后又缓缓放下,用力的捏紧拳头,冷笑道:“余辛夷,你聪明,果真很聪明,但是就不怕聪明反被聪明误么!” 她现在在他手里,任由他宰割,可她非但不痛哭求饶,竟然还句句嘲讽,字字如针,她果真不怕他,一怒之下灭了她的口!余辛夷,好一个余辛夷! 这一瞬间,余辛夷真切地看到了景北楼眼睛里的杀意。他怎么能不怒!这天下大半的女子,只要他伸一伸手指便会主动献上门来!就连相府千金,国公闺秀,他都可以随意挑选,而天下能有哪个女子,能让他如此屈尊降贵主动示好!可是他这天大的面子,竟然再三被余辛夷拂去,这就像一个巨大的巴掌,狠狠的扇在他脸上,让他毫无颜面可言!而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想得到余辛夷,然后狠狠的折磨于她,直到完全折断她的臂膀! 余辛夷弯起嘴角,冷然一笑:“殿下这是想杀了我?”她若再次重步前尘,那才算是又白活一次! 景北楼冷然而猖狂的笑了一下道:“是有如何!结果就要看,郡主你惜不惜这条命!”他说得实在没有半点夸口而言!现在余辛夷就在他手里,任由她摆布,只要他下令杀了那个会武功受伤的婢女,那便再没有任何人知晓,余辛夷的下落!只以为她被山贼所掠,下落不明!只消几日之后再放出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换上她的衣服,那么余辛夷这个人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余辛夷一身伤痕的被缩在他的密室里,每日等待着他的宠幸,他就自骨血里翻滚上一阵滚烫的沸腾!让他甚至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 余辛夷笑了笑,取出一块帕子,将刚才景北楼触摸过自己的地方,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徐徐道:“辛夷这条命,自己当然珍惜。就是不知道,四殿下惜不惜自己的命!” 若是别人说,可能还是故弄玄虚,但是余辛夷……景北楼死死的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余辛夷将那明明干净的帕子扔在地上,冷笑道:“四殿下杀了自己最心腹的谋士亲姨母,难道不要担忧一下,别人来报仇雪恨么?” 余辛夷一边说,一边目光淡淡的落在曲向闻身上,那刹那间,曲向闻心脏咯噔一下,几乎想也不想立刻朝着景北楼单膝跪下,大声道:“主子!微臣绝不敢有二心,这光华郡主不过在挑唆而已!” 景北楼的眸子却微微的缩起了一下,尽管这一点异样转变得非常之快,很快便消失不见,又变回原本礼贤下士的贤王,然而余辛夷唇边却扬起一抹清浅却笃定的笑容,不用景北楼派人,自己牵着裙子缓缓踏上马车,闭上了眼睛,这样的姿态仿佛自己根本不是被围困的囚徒,反而像是看戏的人,而周围这些人才是舞台上的戏子。 很有趣不是么?景北楼最擅长的攻心之战,反间之计,今天她也来试一试! 她倒要看看,这一局棋局,到底有多精彩!可记得,务必要让她看得精彩一些,否则,实在浪费了这一盘珍贵的棋子! 一名黑衣人道:“主子,这个婢女怎么办?” 景北楼笑了笑,眼睛看着余辛夷,然而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阴沉:“一起带走!” 一路上,余辛夷都闭着眼睛,没有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甚至没问一句要把她带到哪儿,仿佛丝毫没有将景北楼放在眼里。 然而她越是这般轻慢的模样,景北楼脸上的表情就越是阴鸷。景北楼挥了一下衣袖,十几名黑衣人立刻准备就绪,驾着马车穿过官道,隐入了一旁的树林之中,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官道上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一具被毁掉容颜,穿着与余辛夷一模一样衣裳的女尸…… 余辛夷被辗转带到一个僻静的院落,然后被蒙上了眼睛,在几个嬷嬷的带领下七转八转,最后似乎进了某条密道。 第148章 最后机会 第148章 最后机会 四周无比寂静,走过了极其漫长的一条路后,眼前才忽然光亮一些,余辛夷下意识的侧了下头,眼罩才被解开。只见自己身处一个极其阴暗的房间之内,整间屋子里只几盏灯笼在房间内散发冷幽的光芒,在夜晚显得尤其阴森,仿佛一个囚禁灵魂的牢笼,没有丝毫自由。 余辛夷只望了一眼,淡淡道:“你们的主子,准备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么?”这间屋子看似普通,但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屋子周围那几扇窗户完全是钉死的,连一丝丝风都难以透进来,再望头顶似乎有月光透进来,但是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屋顶唯一的气窗旁,有一只几乎可以忽略的蜘蛛网,但是那蜘蛛却绝不简单!景北楼此人最是奸诈谨慎,既然敢如此大费周章把她弄过来,必定是存了绝对不放过她的心! 那几名年老嘴巴极紧的嬷嬷,相识了一眼,最后异口同声道:“请郡主去问殿下吧,奴才们只是奴才。郡主请休息吧,奴才们退下了,若有吩咐郡主尽管知应一声。”明明是极为恭敬的话语,可是配着那死气沉沉的声音,非但没有半丝恭敬,反而极为瘆人,简直如同地府里毫无感情的鬼魂! 余辛夷却知道,这些人的确与活死人无异了!景北楼的手段,绝不是计谋那么简单,景北楼此人最为多疑,这世上他完全相信的只有死人!而这些看似井然有序的嬷嬷,其实早就被他中下了一味毒药,这种毒药并不会让人死,但常常会让人生不如死!这味毒药只要服用下去第一次,往后只能每隔七天再服用一次,若有一次没及时服用下,整个人第一天会开始发红疹,第二天便像是有蚂蚁爬进骨髓里,疼痛难忍,若是迟三天,浑身肌肉便开始痉挛,甚至慢慢腐烂!直到最后,都不会简单死去,而是直到肉一点点腐烂下去,看到鲜血,看到自己的骨头,当最后一块肉腐烂掉,才会真的咽下最后一口气。试问,这天下哪个人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腐烂,看着自己衰弱,最后看着自己死去!这样的惩罚,比千刀万剐都还要残忍百倍千倍!而景北楼便利用了这味药,控制了身边几乎所有人! 前一世,她听从他的谎言,眼睛都是瞎的,一眼一心满满的都是他的好,以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都是有理由的!而这世上错误的,绝不会是他!然而她死过一次后,眼睛上的黑布终于被解开,真正的认识了这个男人骨子里的残忍与自私! 看着几名嬷嬷离开,余辛夷并没有丝毫松懈,因为这几名嬷嬷正守在门外,余辛夷冷笑了下,闭起眼睛坐在椅子上思索着,直到天际发白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和衣躺在床上。再次见到景北楼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傍晚,有嬷嬷专门送了衣裳进来给余辛夷更衣,被余辛夷拒绝,余辛夷自行选择了其中一套样式最为简单的,白色罩裙及水绿色百褶裙,看起来无比素雅,然而穿在她身上却好似刚出水的芙蓉,美得让人转不开眼睛。 果然,景北楼在看到的刹那,目光便闪了下,眼底最深处闪烁着某中叫“欲念”的东西!并且越烧越旺! 他喉咙微微动了下,那目光几乎将余辛夷烧穿,儒雅笑了下道:“听闻你昨晚睡得并不太舒适,若有什么不惯的,尽管与那几个嬷嬷提,绝不敢短了你的。” 这样的亲昵与周到的话语,让余辛夷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人,这明明是儒雅英俊的四皇子,可也只是几乎。她知晓那些嬷嬷是景北楼特意派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的。既然他如此希望看到她恐惧惶恐的模样,那她又怎么好意思不满足他的愿望。她笑了笑,淡淡点头:“殿下客气,辛夷并没有什么不好之处。” 景北楼原以为会受到余辛夷一如往常的冷嘲热讽,没想到她的态度忽然大变。不过他想想也是,现在余辛夷被控制在他手里,一点自由的可能性都无,她想要在他的掌心活下去,无非要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一想,景北楼内心忽的涌起一阵热流,似乎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女终于像自己臣服一般! 看着景北楼眼底燃烧的邪火,余辛夷心底越发冷笑。这个自卑到骨子里的男人,文武百官眼中的儒雅贤王,其实骨子里却是一条藏在黑暗洞穴里的毒蛇,为了在皇帝面前保持完美皇子的形象,只能拼命的压抑自己,在人前做出一本正经,宽容大度的模样。但人都是这样,越是压抑,心底的黑暗就越是泛滥,那条毒蛇的信子便越是“嘶嘶”作响,直到等到机会,便会释放着毒液从牢笼里窜出来! 比如前世他登基之后,将朝中曾弹劾过他的所有官员,全部套上各种罪名,不仅罢官,更有甚至还要连坐三族!比如永和公主,上一世景北楼即位,永和公主相当反对,景北楼一杯毒酒赐了驸马,永和公主从宫里回府发现她的丈夫死了,那一夜便疯了。即使疯了,景北楼仍没放过她,一道圣旨将她送至外疆和亲,一年后被折磨至死,至死她的骨灰都埋在关外,与驸马此生永别。 这样残忍的手段,不过是他的凤毛麟角罢了,余辛夷想了又想,都没想清楚前一世自己为何会瞎眼,看上这么个东西! 然而景北楼此刻却无法猜到余辛夷的想法,只以为她终于识时务了。他上前几步,走到余辛夷面前,目光几乎赤裸的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会对我的事如此清楚。” 似乎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不断争斗,尔虞我诈,他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他竟然会为这个少女着迷。他见过许许多多的女子,有温柔可人的小家碧玉,也有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更有轻浮娇媚的青楼女子,心肠歹毒有之,嚣张跋扈有之,聪明狡猾有之,可这天下无数女子,跟余辛夷比起来却都好像不够瞧,眼前这个才十七岁的少女明明笑起来比莲花还要清丽,然而那骨子里,却像一只十足凶狠的豺狼。但是,他不可否认的,那么多优秀淑德,更能帮助他平步青云的女子中,竟然没有一个能与她相提并论! 一次次的交锋,一次次的争斗之中,景北楼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头一次没有占上方。似乎无论他准备做什么,一遇到余辛夷便会化为泡影!包括上次那座别院,他有预感,她绝对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把温断崖跟长公主偷放在在那座隐蔽的别院里,又设计了官兵来捉奸,最后彻彻底底的将事情闹大,以“私藏龙袍”之罪险些让他彻底完蛋!他有感觉这样详密而巧合的意外,绝对是出自这个看似美丽,却实则豺狼都要畏惧的少女! 他想了足足半个月,为何她会如此针锋相对,他想知道为何她会知道自己那么多秘密,然而什么都没有!他倾尽了所有力量都差不到一丝半点的痕迹!仿佛她是天女一般,无所不知!这样的感觉让他极为厌恶,他最讨厌的便是不在他掌控内的所有东西,包括这个余辛夷! 景北楼压下眼底浓重的黑雾,冷笑道:“若你想吸引我的注意,那我可以告诉你,你成功了。”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出,余辛夷为何要如此明目张胆的针对于他! 他说什么?他刚才说什么?吸引他的……注意?看着景北楼笃定的表情,余辛夷几乎想大笑出声,这个男子未免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些,前一世她愚蠢够了,没想到现在又轮到他了!哈哈,这如何让她不捧腹大笑! 然而她这样的笑容,在景北楼看来却以为代表着她已然动心,他心中越发笃定,以最诱惑的口吻,对着余辛夷道:“最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嫁我为正妃,无论你要什么,权势、地位、荣华富贵,一切的一切我都可以满足你!” “是么……”最后一次机会?他还真是脸厚堪比城墙啊。余辛夷心中冷笑着眸子轻移,眸中光华流转,似笑非笑道,“既然你什么都可以满足我,那便先诛杀这四名嬷嬷再说!”什么权势、地位、金钱,在她眼中统统一文不值!她在乎的,只有仇,只有恨! 听到余辛夷如此曼妙婉转的声音,却说着这样的话语,景北楼几乎是瞬间震惊的撑大眼睛,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柔美的少女,竟然会提出这样血腥的条件。试问培养一个完全忠心的要花费多大的精力与金钱?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他亲自从上百人中挑选、精心训练出来的,无论其中哪一个,都花费了他极大的心血!而她竟然张口便让他诛杀四人!更遑论,明明她现在才是受制于人,任由他摆布的哪一个!但现在她的口吻却仿佛他才是被威胁的那一个!景北楼沉声道:“这几个人好歹是人命,你是姑娘家,不该如此残忍才是。”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警告之意。 第149章 攻其无备 第149章 攻其无备 余辛夷唇边溢出一丝嘲讽,仿佛巴掌般硬生生抽在他脸上:“怎么,四殿下准备食言而肥么?”人命?她余府数十个家丁、嬷嬷丫鬟的性命,他眼睛眨都不眨便派人杀死,死相那般惨烈简直如同炼狱,现在他竟然跟她谈什么良心、不忍?真是可笑之极! 景北楼的脸瞬间发青,死死咬住:“既然你执意要……来人,把这四颗人头给我送上!” 只听到门外伴随着四道惨烈的尖叫,四道血花溅在窗户上,血色冲天,很快便有侍卫手中奉着四个黑漆盘子进来,而那盘子里甚至还不断流淌着鲜红的血液下来,滴了一路。景北楼面色发沉,袖子下的拳头隐隐握起,面上的笑容却生生降低了几度,冷哼一声道:“现下,你满意了没?” 余辛夷看都不看那几个黑漆盘子一眼,忽然笑起来,恍若一缕月光照在湖面上,美得让人心惊,她浅浅启唇道:“若我想要你四殿下这颗向上人头,你给是不给?” 话音刚落,景北楼整个脸色彻底发黑,像是被人狠狠甩在脸上一样!颜面尽失!什么?要他的向上人头,她莫非疯了不成!她怎么可以,她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景北楼面色一变,之前伪装的柔情彻底消失,一双眼睛黑得发沉,怒不可遏,本想大骂,但一看余辛夷的微笑,立刻强压住怒火咬牙道:“余辛夷,你、别、太、过、分!”他眼底带着一种暴怒的神情,就像盛在深井里的,沸腾的岩浆。他脸上的肌肉在不自觉地扯动,皮肤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余辛夷知道,那恐怕是他鼓动起来的杀意。 竟然想要他的人头,哈哈!简直自寻死路! 余辛夷那张绝美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名曰“慌张”的东西,竟然还低下头浅叹了一声道:“四殿下自己说无论我要什么,都可以满足我,没想到如此快便食言而肥了呢。”她边说边轻轻摇头,话语中充满了嘲讽。 景北楼脸上的肌肉微微抖了抖,显然是被气的,背在身后的拳头瞬间握紧,手背上蝤蛴的青筋,完完全全的显示着他内心的杀气!余辛夷在耍他!包括之前让他诛杀那四名嬷嬷,都是在耍他! 心头一团黑色的烈火不停燃烧,几乎恨不得当场抽出剑,砍断她这美丽纤细的脖子!只是不能,他的目的绝不只是杀了她这么简单,她越是这样反抗,便越是激起他心里的征服欲!他要,一定要亲手折掉她的手臂,打断她的骨头,亲眼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臣服的那一天!他的余光略微扫在墙壁上一幅名家拓印的百草图上,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 余辛夷,你现在叫嚣得越厉害,来日便让你的膝盖跪得越低!一直低到尘土里! 余辛夷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不动声色的转了转,很快便又收回,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景北楼缓步走到余辛夷面前,一点点地靠近,几乎靠近到余辛夷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声音十分地温柔,几乎带着诱哄道:“别急,我给你两天时间,给我好好考虑清楚,生,或者死,荣华或者覆灭,你这样美而聪慧的女人,应当绝不会让我失望!” 当景北楼一走出房间,房门落锁的刹那,余辛夷抓起桌上的水壶,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墙壁上那副画前,一壶水用力的泼在那幅画上,原本描画完美的百草图瞬间化成一滩烂墨,而更奇妙的是,原本极为普通的一幅画上,竟然冒出一股白烟来! 余辛夷立马退后,用帕子湿了水,捂住口鼻,直到那气味完全消失,才敢重新呼吸。若不是前世跟在景北楼身边,她恐怕至死都不会知道,这幅画里暗藏的玄机。这幅画看似普通,不过是不值钱的名家拓印罢了,画里散发着淡淡的,清幽的墨香。但是那墨香最深处却藏着一味几乎无法察觉的异香。而这绝不是普通的异象,它的名字叫“血色曼陀罗”,自数十种最珍稀的草药中提炼而出,提炼出一两便要花费数十年的时间,是有景北楼身边一名唐门的叛徒献出的药方,它的可怕并不在于它能让人致命,而在于它能在无形之间让人逐渐失去神智!当你突然发觉的时候已经毒根深种,最后只能像傀儡一般任人摆布!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曾经景北楼用这味药来控制他的傀儡,甚至陷害他的敌手,可她没想到,景北楼竟然会如此费尽心力将这药用在她的身上!呵呵,这足以说明,景北楼对她的忌惮到底有多么深!还真是,荣幸之至啊! 让她想想,此时此刻的余府里,恐怕也正好戏连连呢吧!穆雅兰挺着大肚子回府,定要要继续演一出精彩绝伦的戏码,她无法亲眼见证,还真是可惜了! 看着重新被锁紧密不透风的房门,余辛夷闭上眼睛脑中急速转着。她之所以要景北楼诛杀那几名嬷嬷,一是要除掉贴身监视她的人,二,则是要试探景北楼的底线。景北楼大费周折,处心积虑的将她绑来,又经过密道,不过是想出其不意,隐瞒这里的地点,他恐怕到现在都没想到,她早就猜出这是哪里! 前世,为了帮助景北楼对付那些敌人,这座皇子府里每一个角落都经过她的手,每一寸地方都牢记在她的脑中。此时此刻,恐怕景夙言早已派出所有暗卫寻找她的踪迹,但是谁都不会想到,景北楼竟然敢把她光明正大的藏在自己的皇子府中! 在墙壁书架后的某个地方轻轻敲击了三下,看着无声中打开的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余辛夷唇边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她会教景北楼清楚的知晓,什么叫引狼入室!因为她就是那头狼,那头凶恶的,回来报仇的狼! 当夜一把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景北楼正在书房中与谋士商量政事,没想到忽然管家慌慌张张的冲进来禀告,密室忽然起火! 景北楼几乎是失态的立刻站起,铁青着脸冲到密室,一看整个密室里布满火光,大火将一切焚烧得干净!他一巴掌扇在管家脸上,愤怒的大吼道:“怎么会起火!你们这群废物!我养你们何用,还不赶快灭火!”这场大火是怎么起的?余辛夷,余辛夷还在里面! 管家生生受了一巴掌,立刻爬也似的安排人灭火。景北楼双目死死盯住这完全烧尽的密室,一双瞳孔里满是火光,这瞬间心里满是震惊外,更有复杂,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他眉心一跳,心底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似乎隐隐预感到有什么已经发生!他几乎是立刻冲到另一个密道入口,打开密道,钻过纵横复杂的密道,来到最隐蔽的一间,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一只锦盒,双目圆瞪的望进锦盒里。然而才打开望了第一眼的刹那,他的手背猛地崩起,浑身僵住,额头的青筋几乎绷到颤抖,紧紧咬合的牙齿了散发着可怖的杀气! 他猛地合起锦盒,一把用力砸在地上,随后跟来的属下全都惶恐的低下头,因为所有人都看到,打开盒子的刹那,里面空空如也,连一根发丝的影子都看不到! 而原本藏在里面的兵符……不见了! 景北楼一掌用力将那锦盒拍碎,双目完全赤红,一口温热的东西几乎从胸口爆发而出,再下一刻,一口滚烫的鲜血攻心而出,猛地自他口中喷了出来! 景北楼用力捂住嘴巴,将未吐净的血腥咽下去,赤红着双眼,朝着曲向闻怒吼道:“去追!追到后,格杀勿论!” 那枚兵符可调动五万兵马,乃景北楼备下的最后的倚仗,是他花费了整整八年才神不知鬼不觉弄到的保命符!就是为了防止若他将来大计失败,靠着这万万兵马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这天下就连他的亲生母亲都不知晓,他不懂,余辛夷是如何知晓的!她不是应该像个笼中兽一般被困在他的掌心,只能任由他摆布宰割么?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女人就好像一个幽灵们在他身边,但凡他有一星半点的松懈,似乎都会被她抓到机会,死咬一口!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曲向闻得令,在景北楼迁怒之前立即带大队人马从皇子府奔出,朝着不同四个方向地毯式搜寻而去。 景北楼抹掉唇角的血丝,如发怒的恶魔般,怒声道:“把余辛夷的婢女带过来,我要立刻杀了她!”余辛夷对那个叫寒紫的婢女很是看中,只要他杀了寒紫,再割下她的头颅挂出去曝晒,按照余辛夷的性子一定会送上门!到时候,他一定会将她碎尸万段! 很快,派去看守寒紫的护卫便急匆匆奔了过来,浑身冷汗的禀报道:“那个婢女……也……也……” 景北楼的声音极为恐怖,十足怒到极点,让人毛骨悚然:“也什么?” 第150章 夜路追击 第150章 夜路追击 侍卫扑通一声膝盖用力砸在地上,浑身颤抖道:“属下看管不利,让那婢女……逃了……” 景北楼怒极反笑,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亏他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原来不过是余辛夷精心排演的一场障眼法!跑了跑了!全都跑了!景北楼笑起来,在黑夜中显得尤其狰狞,他抓起一把剑便用力的砍断了这名侍卫的头颅! 一阵血花溅在他的袍角上,景北楼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一把抓住一名侍卫,将他从马鞍上扯下,然后拉起缰绳便带着侍卫策马冲了出去。 余辛夷!之前我对你太过温柔了!你既然想玩我就陪你玩下去!你等着,最好祈祷别让我抓到你,否则到时候我定然亲手一片片将你千刀万剐! 黑夜中,余辛夷带着寒紫骑着一匹马以最快的速度逃出。景北楼最是谨慎之人,短暂时间内会被那把她故意放的火牵绊住,她们能侥幸逃出来,拼的就是出其不意,趁着大火动乱时逃跑,然而绝不会太久他定然会发觉,恐怕很快便会派人追击,而寒紫身上还带着伤! 景北楼的皇子府并未建在皇宫周围,相反为了隐藏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建在城郊之所,深夜中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黑暗中的马蹄声,如同擂鼓般声声催命。寒紫捂着伤口伏在余辛夷身后,忽然隐隐听到身后的声音,焦急道:“小姐,已经追过来了!” 余辛夷眸光一闪,抿起唇一言不发,只是更用力的挥出鞭子,催使马匹更快的飞奔。因为她知晓,景北楼若发现兵符失窃,必然怒不可遏,若是被抓住,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然而即便努力的挥动马鞭,身后“咄咄”的马蹄声还是越来越近,寒紫焦急道:“小姐,您把我放下吧!”她们二人共乘一匹马,速度会大打折扣,恐怕很快便会被追上!她绝不愿意自己变成累赘! 余辛夷却冷声呵斥道:“闭嘴!”她一个字都没听寒紫的,手中银针飞出,用力刺进马匹的穴脉里,促使马匹受激之后,再次狂奔! 就在此时,她们身后忽然飞来几支铁箭,带着倒刺的箭头飞旋着射来,寒紫的心猛的一提,拼尽所有力气,硬生生抓住两支飞来的箭,然而却有其他三支箭重重的刺进马匹的皮肉里!马儿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双腿猛地跌下,带着马背上的余辛夷与寒紫,重重的跌在地上! 寒紫下意识的要去护余辛夷,然而此刻自己都自身难保,狼狈的滚落在草地上!受伤的地方伤口再次迸裂,浑身沾满了鲜血!余辛夷立刻上前查看,却发现寒紫背后被一根箭洞穿,后背上血肉模糊,已经疼晕了过去,而自始至终,她一声都没发出! 余辛夷咬了咬牙,抬起头,望着追来的马匹,已经那匹黑马上坐着的高大无情的男人!刹那间四目相对,眼中交换的全是冰冷! 景北楼自马上跃下,冷冷的走到余辛夷面前,以最冷酷而无情的口吻,死死的瞪着余辛夷道:“余辛夷,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快把兵符给我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余辛夷直起膝盖,以丝毫不畏惧的目光迎上景北楼眼中的杀意,冷笑道:“四殿下在说什么兵符,辛夷并不知晓啊。辛夷只记得,在我鎏国,兵符除了皇上钦点的冯左大将军持有外,便只有远在西北的老定国公有,其他任何人持有兵符,便可能是谋逆的大罪!所以为了殿下您的安危着想,还是谨言慎行才是!” 这番话看似完全为了景北楼着想,然而听在他耳中却满满都是讽刺与警告,景北楼的目光越发幽深,如同一潭浓厚的黑水不停的翻滚着,散发着带毒的毒液,他咬牙道:“余辛夷,你别逼我大开杀戒!” 难道她交出兵符,景北楼就会放过她么?真当她是单纯愚蠢的三岁小孩么?余辛夷脸上的嘲讽越来越盛,道:“四殿下,现在好像应该是你求我帮你找回兵符才是啊,你在高位上站久了,似乎望了求人是怎么求的!” 求?她说什么?要他求她?哈,哈哈!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他是谁?他是鎏国最尊贵的皇子之一,这鎏国将来的帝王,她竟然让他求她,简直——找死!景北楼的眸子里黑火燃烧,一步步走过来,一张英俊的脸上扭曲得如同鬼魅:“我给你机会,既然你不要,那你今晚就别想活着走出去了!带着你的婢女,一起死在这里!” 就在此时,余辛夷眸子一转,眸底闪过一抹光华,忽然朝着景北楼身后的曲向闻道:“曲统领,动手吧。” 这句话,将原本僵硬的局势瞬间打破,所有人瞬间都愣住了。什么意思?余辛夷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连被点到名字的曲向闻,霎那间都呆愣住了。 体会到余辛夷话语的意思,景北楼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转过,锐利如刀一般望向跟随在他身后的曲向闻!余辛夷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曲向闻真的与她合谋! 察觉到景北楼目光里的怀疑,曲向闻几乎是失态道:“四殿下,您千万别听她的挑唆!”这个余辛夷在使诈术!他清清楚楚的知晓她的目的,然而此刻的景北楼已经陷入怀疑之中,再多的话都听不进去! 余辛夷此时那张姣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慌张,那清润的嗓音以最诱惑的姿态道:“呵呵,曲统领,若不是有你通风报信,我如何能得知密道所在,更如何能得知这枚兵符所藏之地。现下兵符已经到手,咱们的合作已经成功,不用再掩饰了,曲统领还不赶快动手?别忘了,他可是杀害你姨母的凶手!” 她没说一个字,景北楼脸上的杀气便更深一分,曲向闻几乎是怒斥道:“余辛夷!你在胡说些什么!还不快闭嘴!”他算是明白了,余辛夷这是要逼四殿下杀他!仅凭她几句话,就要逼四殿下杀了他! 他脸色极为难看的看着景北楼,几乎迫切祈求的说道:“四殿下!您千万别信她的挑拨离间,我对您是忠心耿——”然而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只见一道冷光忽然闪过,曲向闻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他只来得及瞪大眼睛,头颅已经离开了脖子,整个身子僵硬的倒在地上,断了气! 所有侍卫都震惊的倒抽一口气,全被四殿下的行为骇住了!景北楼眸中布满血丝,冷冰冰的收回沾着血的剑,用力的扔在地上,狠狠的瞪向余辛夷,像恨不得一口一口撕碎她,再将她吞进腹中! 余辛夷的目光却自始至终的清朗,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被景北楼一剑斩杀!滚烫的血液飞溅! 余辛夷极其精准的抓住了他本性中的多疑,她知晓,凭景北楼绝对能看穿她的计谋,然而尽管他理智上明白,却不代表着情感上同样可以接受,当曲向闻的姨母之死被揭穿的刹那,怀疑与忌惮的种子已经种在了他的心里!景北楼此人简直与当今皇帝一脉相承,只要他怀疑了的东西,日后便再难以完全信任,而这样的属下等同于失去了价值,不如杀掉! 相反,明知道余辛夷的计谋是要逼他杀掉自己的心腹,景北楼却不得不钻进这个陷阱之中,反过来接受她的摆布,此时他简直愤怒到骨子里,怒到颤抖的手恨不得一掌掐断她的脖子!他抓起剑用力挥向余辛夷,暴怒道:“余辛夷你别得意得太早!你害死我一名心腹,我今日便要你偿命!”不能留了!哪怕可惜,这个女人也绝对不能留了!他绝不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女人控制摆布! 然而就在他手中的剑挥下的刹那,突觉腰间一麻,浑身僵硬,接着脖子上一凉,一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原本站在景北楼身后的无名侍卫,忽然上前一步,缓缓抬起头,露出一抹倾城笑颜…… 景北楼未料巨变横生,当剑突然横在脖子上的刹那,脸色陡然巨变,一片铁青! 而那侍卫缓缓抬起头,那张连月光的风华都能压下去的俊美脸庞完全露出来的刹那,余辛夷微微一笑道:“你若再不出声,连我都要被骗过去了。” 就在景北楼惊诧而震怒的目光中,那“侍卫”弯起唇徐徐道:“愚弟见过四皇兄,招待不周,只能请四皇兄见谅了。” 景北楼一口气几乎自胸膛破出!他一世英名,每一步走得都无比谨慎,招招都算计得处心积虑,他要么不做,要做便不容许自己有半点失败!可是没想到,骄傲如他,竟然会有被人用剑横在脖子上的一天!而这个持剑的人,竟然是自己最忌惮的景夙言! 顿时屈辱如同毒蛇般腾上来,景北楼死死的瞪着余辛夷,一双眼睛红色的血丝根根鼓出,几乎用噬人的目光恨声道:“你一直在拖延时间!”他懂了,余辛夷刚才一连串的行为,根本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只是他想不通,景夙言到底什么混进来的! 第151章 叛我心者 第151章 叛我心者 对了!是那场大火!正是那场大火造成的混乱,而他处在怒火攻心之中被景夙言趁乱钻了空隙! 余辛夷惋惜的轻叹道:“四殿下,承让了,如果我是你,在抓到我的第一刻便该打断我的双腿,废掉我的双手,然后给我下这世上最难解的毒,比如‘毒穿肠’,只要混在茶水里或者米饭里一点点吃下去之后,便会肠穿肚烂,当然最妙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无论痛到血液横流,还是腹腔溃烂,想死都死不掉!或者‘忘忧香’也是不错的选择,能让人不知不觉中失去意识,最后脑中一片混沌,变成个彻彻底底的傻子,却找不到任何原因,更牵扯不到你四殿下身上。然后再以我为诱饵引诱景夙言上当,这样便是一举两得,将我们一网打尽!四殿下,你说是不是?” 听着她这样森然的话语,周围那些侍卫们几乎浑身发抖。再可怕的血肉横飞场景他们都见过,然而从未想过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竟然能如此不动声色的教别人如何该如何处置自己,该如何给自己下毒,下怎样可怕的毒! 然而听在景北楼耳中,却全然是自己的嘲讽,他面色铁青朝着身后的侍卫勃然大怒,厉声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快过来!” 可是身后那数十名侍卫,面面相觑,手持着刀剑好久后才敢试探的上前,可是还没踏出去两步,忽然身后涌出一大批蒙面暗卫,只见一片刀光血影之后,那几十名侍卫已经全部倒地!再没有一条活口! 景北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有的侍卫全部在自己眼前丧命,几乎目眦尽裂!不是因为这些侍卫的死,而是景夙言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杀掉他所有的侍卫,摆明了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景北楼阴沉着眼睛,对着景夙言冷声道:“这世上女人何其之多,你想要哪一种我都可以送到你面前,八皇弟,你想清楚,仅仅为了一个女人与我为敌到底值不值得!” 景夙言哪里猜不出景北楼的反间意图,一双点漆般的墨眸划过一丝讽刺的笑,望着自己剑下的景北楼道:“或许别的女人不值得,但是她,值得。”的确世上有无数的女人,但是只有一个余辛夷,若是为了她,别说反目成仇,便是死,也是值得的! 景北楼的脸孔抽搐得如同扭曲的蛇,一个字一个字几乎从齿缝中挤出来:“你们别得意得太早!”他自信还有上百名侍卫在附近搜索余辛夷的踪迹,只要发现一丝不对很快便能追过来,到时候即便景夙言与余辛夷插上了翅膀,也难以逃出去!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承认输! 景北楼一双眼睛瞪着他们,几乎要看出血来!景夙言与余辛夷相视了一眼,以剑架着他的脖子,微笑道:“皇兄,得罪了。”说着,朝暗卫们侧了下头示意,密林之中竟有一辆马车徐徐驾出。 猜测到景夙言的意图,景北楼大叫道:“你们还想干什么!” 景夙言微笑道:“这附近还有不少四皇兄你的人埋伏在周围,若我不劳烦四皇兄‘护送’我们一回,怎么能毫发无损的离开呢?四皇兄,有劳你了!愚弟的剑术可不如四皇兄高超,若是‘不慎’伤了皇兄你……可要多多见谅才是!”他一直微笑着,然而那话语中的森然之意,却足以让景北楼面色铁青,几乎恨到咬牙切齿。 白芷自马车里下来,走到景北楼面前冷笑道:“四皇子,请吧。”看向景北楼的目光里充满愤怒,而寒紫在一旁同样充满戒备,手都按在剑上。被两名暗卫押进马车里,余辛夷随即跟上。 景北楼冷笑着,以毒蛇般‘嘶嘶’的声音,在余辛夷耳边恶狠狠道:“我早该杀了你!”他悔!极其后悔,他就不该对这个女人手下留情!在抓住她的第一刻,他就该按照她所说的那样,一条一条的打断她的胳膊,双腿!然后亲自将她毒成哑巴,关在他打造的笼子里,永远没有逃出来的机会! 其实,他并不是没打算那么做,甚至连余辛夷提出的那些主意,他也曾计划过!譬如放在她房间里的那张浸了毒的画卷,只要三天,只是他没想到余辛夷竟然那般警惕小心,而他其他准备实施的招数,更是连机会都没等到,便已经中了她的计谋! 余辛夷勾起唇角,笑容在月光之下显得无比温婉透明,也无比的冷漠:“那真是可惜了,建议四殿下下次再抓到我,务必要杀了我。”否则,那便是她杀了他! 当脖子被剑架着在上百名属下面前穿过密林,景北楼的尊严简直被踩在脚底下,他用力闭紧眼睛,阴森森道:“侍卫已经走了,该把我放下了吧!” 余辛夷算算时辰,与景夙言交换了个眼神,景夙言取出一只黑色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送到景北楼嘴巴,冷笑道:“这一路辛苦四皇兄了,招待不周,愚弟就用此做补偿了!”说着,不等景北楼拒绝便将那药丸灌进了景北楼的嘴巴里。若是可以,他相当愿意给景北楼喂上一粒剧毒之药,只可惜上百名侍卫追赶在后,若是景北楼安危出了问题,必定会将事情闹大。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介意让他这位四皇兄好好吃些苦头! 景北楼的脸孔瞬间扭曲,像是恨透了景夙言,弯腰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干呕了半天捂住心口双目赤红的瞪着满脸微笑的余辛夷:“你们给我喂了什么!” 余辛夷温柔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你想对我下的药,我换一种送还给你罢了,还请四殿下你,好好享受!”说着她勾着唇,毫不躲避的对上景北楼痛恨的眼光,嘲讽一笑,抬起脚一脚将景北楼踹下了马车,只听到景北楼一声怒吼似乎是跌下马车的声音,然而那还未完,景北楼在跌下马车的刹那,寒紫手中绳索飞出,竟然将景北楼牢牢的套住,系在马车后面硬生生的拖在地上! 身后不断传出景北楼大喊声、怒吼声,以及吃痛的暴怒声,马车中寒紫却白芷一起痛快的笑着,直到拖了足足百十米远,余辛夷忽然接过一把精致的小弓箭,朝后瞄准景北楼的后脑! 景北楼的脸上被树叶刮得满是血痕,忽然察觉到某个危险的来临,景北楼目眦尽裂的瞪着余辛夷,以及她手中的剑,尖叫道:“余辛夷,你敢!” 余辛夷唇边溢出一抹盛放不下的冷嘲,眯起一只眼睛狠狠的瞄准他的后脑,就在景北楼都觉得自己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那根锋利的箭猛地射出!那一刹那,他浑身血液同时僵住,连呼吸都已经停滞,似乎死神已经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景北楼只觉得耳边一凉,似乎一道滚烫的血液从他的皮肤中溅出,溅在他自己的脸颊上,而那根箭继续,将系在自己腰上的绳索射断,将他重重的跌在地上。景北楼抬头的刹那,只来得及看到余辛夷脸上那一刹那无比冷漠的恨意以及杀意,仿佛他们早已注定是生生世世的仇敌!只要其中一人不死,这仇恨便永远不死不休! 身后上百名侍卫见状,急匆匆的冲过来,将自己的主子扶起来。余辛夷放下弓箭,冷漠的回到马车里,马车以最快的速度疾驰着,已经消失在密林深处…… 而与此同时,余尚书府里。 穆雅兰伏在棺木上,哭得梨花带雨,极尽悲伤,双肩不停抖动着,几次三番几乎哭得晕厥过去:“郡主啊……你死得好惨啊……”两行眼泪刷刷的流下来,那样悲戚的哭声,让周围闻着都要为之伤感。 老夫人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急匆匆的奔来,在掀开白布看到下面血肉模糊的人儿时,顿时老泪纵横:“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这是怎样一副凄惨的场景啊,白布之下的人儿,整张脸庞全部被刀子划烂,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半点原来的模样,只有身上穿着的裙衫依稀可以辨出那件裙子是余辛夷的无错!老夫人在看清楚的时候,身子晃了晃,几乎忍不住晕厥过去。就连柳氏、张氏她们见了,都不忍心的别过头去,六姨娘在看到的刹那,顿时大恸,几乎哭晕过去。 穆雅兰扑通一声跪在余怀远与老夫人面前,哭泣道:“老爷!老夫人!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郡主,受那歹人所害,老爷……全是妾身的错,妾身难辞其咎,请容许妾身以死谢罪吧!” 老夫人怒到浑身颤抖,狠狠的瞪着穆雅兰,那目光恨不得要把穆雅兰吃了!她的孙女儿,最疼爱的嫡长孙女,竟然就这样没了!“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交代清楚!” 穆雅兰抬起那双泪眼,极力压制着心底的心虚,万分愧疚道:“郡主与我在上碧霞寺的路上本是极平顺的,却没料,路上突然冲出一群匪贼,见到人就杀,郡主为了救我自己……老夫人,都是我的错,请您责罚于我吧!” 第152章 完璧而归 第152章 完璧而归 老夫人听到后,几乎怒急而笑:“匪寇?京城竟然会出现匪寇?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余怀远的眉头深深锁住,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道难以揣摩的光,然而双唇却始终紧闭着,没有发出一个字。 在老夫人犀利的目光下,穆雅兰的目光躲闪的低下去,只拿着帕子不住呜呜的哭泣,心底却冷汗涔涔,因为刚才跟老夫人目光相对的时候,她明显察觉到老夫人在怀疑!怀疑的不是别人,就是她! 就在此时,穆雅兰忽然捂着肚子抽痛的惊叫起来,丫鬟豆青立刻冲上前,担忧哭道:“夫人,您再为郡主伤心也于事无补啊,别忘了您腹中还怀着老爷的孩子……万一您的孩子有三长两短……夫人!豆青求您了,请您节哀啊……” 穆雅兰却决绝的推开豆青,膝行到余怀远面前,伏下身不住叩首道:“老爷……是妾身连累了郡主,请老爷治罪……妾身死不足惜,但只求老夫人网开一面,待妾身将老爷的孩子生出来后,再行处决,妾身便是一死,也再无遗憾了……” 她抬起那张被泪水浸满的脸庞,两行眼泪便不住从眼角滑落下来,如同清晨被露水打湿的花瓣般让人心都几乎要揪起来。穆雅兰边哭,心中边是冷笑:只要有这个孩子在,便是她最好的保命神符,即便老夫人察觉到什么又怎样?难不成真的要处置了她?呵!那可会同时杀死余家的血脉!她早就算准了,只要有这个孩子做筹码,即便是老夫人,也不能拿她如何!此时此刻,余辛夷那小贱人肯定还被困在四殿下手里,一辈子都别想出来!而余府主母的位置,就要是她的了! 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怒到手指都是颤抖的:“你……你!”精明如老夫人,哪里会看不出来穆雅兰这是在逼迫她!用那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要挟整个余府!若是敢伤她半分,这个孩子便会不保! 就在此时,余怀远缓缓道:“还不快扶二夫人起来。” 老夫人几乎是震惊的望着自己的儿子,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把这件事揭过去!而余辛夷,他的亲生女儿,竟然就算白死了!她知晓余怀远一直忌惮着余辛夷,可是那总归是他的亲生女儿,她余家的嫡长女! 余怀远却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朝着老夫人轻叹道:“老夫人,事已至此,纵然伤怀也没有回天之力,眼下只有好好为辛夷收殓大葬,并尽早查出真凶,以慰她在天之灵。至于雅兰她毕竟怀着咱们余府的血脉,还请老夫人宽容才是啊。” 虽然余辛夷的死,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有蹊跷。但那又如何?那个女儿实在太可怕了,他为官几十载,即便是朝堂之中都未曾遇过!他数次狠下心想要结果了她,可没想到一次次的被她侥幸逃了!所以当他在听到余辛夷死讯的第一刻,感觉到的不是悲伤,而是震惊以及震惊之后的一丝庆幸,这个最大的变数终于除掉了!余府终于能够重归平静,他要的是他余家的百年昌盛,而不是一个随时会覆灭他余家的炸药!哪怕,这颗炸药是他的亲生女儿! 老夫人的嘴唇颤了颤,不可置信的望着余怀远冷漠的表情,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她知晓了,她明白了!这余家的大权再不是她说了算了,而她最疼爱的长孙女的确算是白死了! 穆雅兰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以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不住感激道:“多谢老爷,多谢老夫人!”然而低下头拭泪的刹那,她的眼底却不动声色的闪过一丝得意的冷光。余辛夷,你绝没想到吧,枉费你聪慧过人,最后却死在了我的手上! 你在四殿下的牢笼好好享受吧!而我,很快就将坐上那余家主母的宝座!哈哈哈! 就在此时,管家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跑进来,一脸震惊的模样:“老……老爷!门,门外……”管家在余府当值二十多年,第一次露出那样惊恐的表情,简直像活见了鬼! 余怀远当即不耐道:“怎么回事?话都不会说了么!” 管家整张脸都是扭曲的,仿佛真的光天白日之下见到了鬼,将他彻底吓傻了。而跟着他进来的其他两名下人都脸色雪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在所有人震惊恐惧的目光中,忽然一道纤丽的身影缓缓的自门外走进院子里。 当那人微笑的脸孔露出来的刹那,所有人刹那间倒抽一口气,心中狠狠说了两个字……天呐!余怀远原本冷漠的脸孔顿时如寒冰般冻结!就连穆雅兰,在看到的刹那,心底躁动的兴奋与欢喜像是瞬间被冻结一般,一双眼睛几乎脱出眼眶,若不是丫鬟豆青在旁边搀扶,恐怕已经失声尖叫着跌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怎么会!莫非她眼睛瞎掉了不成!她怎么会看到那个人?看到那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余辛夷……余辛夷!她不是应该落在四殿下手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么!怎么会回来的,怎么会! 穆雅兰心中失控咆哮着,即便伪装再镇定,也难以掩饰颤抖的手指,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失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就在所有人震惊的瞳孔之中,余辛夷带着唇边一抹微笑缓缓的走进院子里,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穆雅兰身上,“怎么,母亲见辛夷获了救,侥幸平安回来不欢喜么?” 这句话登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到穆雅兰身上,穆雅兰面上瞬间露出一丝明显的异样,因为她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太过异常,异常到让人不得不怀疑!穆雅兰立马低下头,死死的绞紧手指,脑中一团乱七八糟,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为眼前的场景,几乎逼得她发疯! 脑中那根琴弦“登”的一声断裂,感觉到了投注于自己身上的那道犀利目光,穆雅兰几乎怕得浑身发抖,像是无形之中,有一种东西如同可怕的死亡一样,仿佛就快向她侵袭而来!叫嚣着,完了,完了!你完了!这次再也逃不掉! 余辛夷微笑着,莲步轻移的走到一脸激动的老夫人面前,柔声道:“让老夫人忧心了,是孙女儿的过错。” 老夫人几乎是激动得难以抑制的拉住余辛夷的手,道:“你……还活着?这便好,这便好!” 张氏畏惧的指着那白布下的尸首,又指了指完好的站在面前的余辛夷,惊叫道:“你——你不是鬼?” 老夫人立刻不喜的呵斥道:“闭嘴!浑说些什么东西!辛夷活得好好地,这不知是哪里来的腌臜东西也被混当成了辛夷,到底是何人没长脑子!” 张氏得了呵斥,立马再不敢胡说一句,立刻低下头一边惶恐,一边暗暗腹诽着:这余辛夷真的是煞星附体了,这般都能好好的活下来! 在穆雅兰细微却不受控制的颤抖中,余辛夷缓缓的朝她走去,微笑道:“辛夷侥幸得了贵人相救,将辛夷护送回府,说起来,辛夷还真是幸运得很呐,母亲你说是不是?” 穆雅兰身子一僵,手指相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这才发觉到周围许多双查探的眼睛,她猛地醒悟过来,牵强笑道:“是……是,郡主有吉星保佑,吉人……自有天相……” 余辛夷不动声色的勾起唇,似笑非笑道:“说起来,我的这位贵人似乎还是母亲的老相识呢,母亲,你说这巧是不巧?” 老相识?穆雅兰心底漏跳一拍。她在京城并没有什么相熟之人,怎么会有人来找她?四殿下的人?不可能,四殿下只会在深夜将消息传递于她,绝不可能在白日如此光明正大的进来!那么,找她的人到底会是谁? 她直觉,余辛夷的报复绝对不会太简单!这个人到底是谁?穆雅兰瞪大了眼睛往外看去,在看到来人的刹那,她的眼睛猛地瞪大,脸上血色尽褪!怎么会是? 自她与人私奔,将她父亲活活气死后,穆家便散了,知晓她从前那些事的下人悉数被她遣散,几乎封死了嘴巴再不能乱传半句!可她没想到,当年一直跟在她身边,知晓她一切丑事的丫鬟冬儿竟然会有再站在她面前的一天! 冬儿在见到穆雅兰的刹那,立即扑过来道:“小姐,冬儿终于再见到您了!” 穆雅兰看着跪在面前拉住自己衣袖的冬儿,面色难看到无以复加,故意压制着心底的慌张,冷漠道:“你是何人?我并不认识你,还请自重些!” 她的目光极为犀利,带着浓浓的杀气警告的瞪向冬儿,似乎想让她主动知难而退。然而冬儿却好似并未察觉到,焦急道:“小姐,我是冬儿啊,您怎么不认我了,当年您气死老爷后,我们这些下人便被遣散了,奴婢一直恨想念小姐您啊。奴婢还非常担心您跟顾公子……” 第153章 打出原形 第153章 打出原形 当冬儿说到‘气死’两个字的时候,阖府所有人都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不是说二夫人的父亲是病重逝世的么?怎么又成被气死的了?而且还是被二夫人自己气死的?就连余怀远的表情瞬间都变得有些古怪!然而那还不算完,当冬儿说出“顾公子”三个字的时候,穆雅兰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几乎是受惊的大喊道:“住口!你在说什么?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婢女,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何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不能,绝对不能让她说出那个人,更不能让余怀远得知她那个不堪的过去,否则,即便她有天大本事也保不住自己! 穆雅兰忽然睫毛颤了颤,两行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余怀远面前道:“妾身怀这个孩子本就多舛,或许妾身本就没为老爷生下子嗣的资格,若是看不得我怀孕,郡主你直说便是……只是即便妾身卑微,也不该被如此诋毁啊,郡主……你这次吃了苦回来我本是极为你高兴的,只是,你为何要带这样一个人回来伤害于我,难道真如此看不得我好么,老爷,请您为妾身做主啊!”就在刚刚一刹那,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抵死不认,即便余辛夷要撬她的嘴,也无法就这样拿她从前的把柄! 余怀远不悦的压低声音,冷睨着余辛夷道:“辛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要闹得雅兰的孩子没了,才满意不成?”他知道余辛夷既然敢把这丫鬟带进府,必然这丫鬟说的话错不了八分,只是穆雅兰现下毕竟怀着他的子嗣,他必须保住。而同时,因着他心里对余辛夷那难以言明的忌惮,余怀远下意识的做出了选择。 穆雅兰心中冷笑:看吧!果然余怀远是站在我这边的!余辛夷,你的手段只是这些而已么?那我还真是高看你了!只是个没用的下人罢了,仅仅凭此,绝不能定我的罪! 然而余辛夷唇边的笑意却更深:打死不认是么?别着急,这才是餐前的开胃而已,真正精彩的好戏还在后头呢,你可得准备好! 穆雅兰偷偷的抬起头,正巧对上余辛夷含笑的目光,心里冷不丁狠狠一颤,这一瞬仿佛有种自己被毒蛇盯住的感觉,原以为自己能侥幸逃脱升天,原来不过是场错觉! 就在穆雅兰惊惶之时,管家忽然面色怪异的冲进来道:“老爷不好了!外面有人在门口闹事,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余怀远此刻心里烦躁透顶,呵斥道:“这点小事都不会做了么?还不快把闹事者给我赶走!” 却听管家犹豫道:“可是……” 余怀远不耐烦问道:“可是什么?” 管家狠狠咽了口吐沫,道:“可是外头闹事的书生口口声声说,老爷您……抢了他的未婚妻,若是……不交出他的未婚妻,他便去京兆尹府状告老爷您!还说,就算是闹到金銮殿上,也要讨回公道!”众人面色都是一惊,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初次狂言,竟然要闹到皇帝面前。赫!这简直是胆大包天嘛! 余怀远几乎是失声大喊出来:“什么?”告他?强抢未婚妻?呵!这简直是笑话么!“一个小小书生竟然敢在尚书府外闹事,还说这等无稽之谈!简直荒谬至极,荒谬至极!管家,还不快打出府去!” 然而余辛夷却走到老夫人面前,缓缓道:“老夫人,若是那书生真的告到京兆尹那里,怕是于父亲的官威有碍啊。不如咱们出去看看再说吧,兴许只是弄错了而已。” 老夫人深思熟虑了一刻,觉得很有道理,徐徐点头道:“说的也是,还是出去瞧上一瞧吧,怀远,你说是不是?” 余怀远的怒气稍平,冷着一张面孔冷哼道:“好!咱们便去瞧一瞧,到底是何人,有这样的狗胆!”说着率先掀了袍子走向大门。 老夫人带人紧随其后,穆雅兰眼睁睁的看着阖府人都去了,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害怕,似乎只要一去,她的死期就真正的来临了!真正的来临了! 穆雅兰此时忽然生出一股退缩的冲动,然而还没等她迈开第一步,忽然一道身影已经挡在她面前,余辛夷巧笑倩兮,亲昵的拉住穆雅兰的手,笑道:“母亲,咱们也一起去瞧瞧吧。” 穆雅兰看着面前这张绝美的脸庞,几乎像看到了鬼!她被迫被拉到了门口,当看到站在大门外义愤填膺的青衫书生以及那张极其熟悉的脸的第一眼,穆雅兰忽然倒抽一口气,紧张到说不出话来,若不是顾忌着余怀远跟老夫人在这儿,怕露出马脚引人怀疑,她恐怕已经慌张的逃跑! 因为站在门口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曾经那个与她私奔的男子! 穆雅兰刚才还演技精湛的一张脸孔现下完全煞白,心中不停的失控尖叫:他怎么来的?他怎么来的!他不是应该老老实实的拿了她的银子,识相的闭上嘴巴离她远远的么?他不是应该被自己收买的杀手砍掉了脑袋,扔进某个山涧里做个无头鬼,再也不能妨碍她什么么?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余辛夷……余辛夷到底是从哪里把他找出来的! 一道异光在心头闪过,穆雅兰死死的咬住了下唇,脚步狠狠的摇晃了几下。原来余辛夷早就抓住了自己的把柄!怪不得……怪不得如此放心的把自己放进余家,怪不得余辛夷明明屡次察觉到了自己的小动作,却丝毫不在意,因为她早就在暗中抓住了那根能轻而易举勒死自己的绳索,一旦她有一点轻举妄动,余辛夷便拉动那根绳索,将她活生生的勒死! 不!她不认命!她绝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有努力全部付诸流水!穆雅兰死死咬住下唇,低着头,手指用力的攥紧帕子,极力不露出自己那张脸! 眼尾在穆雅兰惊慌到几乎要落荒而逃的脸上扫了一眼,余辛夷微微一笑道:“母亲怎么瞧上去极为紧张的模样?别紧张,此事应当与你无关才是,莫非,你与这人相识不成?”别紧张,千万别紧张!既然有那胆子干下蠢事,就应当有那胆子承受我的报复!她给过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既然穆雅兰自寻死路,那她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众人的目光立即落在穆雅兰身上,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穆雅兰的面色难看到极致,虚笑道:“郡主在说……说什么,我并不认识这个人。”却始终不敢抬起头。她心中拼命大叫着,滚远一点!离我远点!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什么人都不认识! 看着穆雅兰过于怪异的表情,老夫人隐隐皱了下眉。然而更精彩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当那书生见到穆雅兰的刹那,忽然惊到,大喊道:“彩屏!” 当这两个字脱出口的瞬间,穆雅兰脸上仅有的一丝血色也全部褪得干干净净,目光慌张到连连往后退了三步! 她完了!她完了!终于被认出来了! 当那书生说出“彩屏”二字的刹那,余怀远一张脸孔瞬间怒到青紫,像是被一巴掌狠狠打在脸上。老夫人诧异的来回看着,怎么回事?这彩屏是谁?却听竹心在老夫人耳边小声道:“老夫人,这好似是……二夫人的闺名……” “什么?”当听清楚的刹那,老夫人立刻满脸怒容,目光像刀子一样狠狠的劈向穆雅兰。一同望向穆雅兰的,还有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 在鎏国,民风是较前朝开放许多,然而女子的闺誉仍是极为重要的,对一个女子来说,闺名除了父母外只有夫君能够呼喊,任何其他男子都不能喊出,甚至连知晓都不能知晓。然而刚才那书生喊了什么?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了二夫人的闺名!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二夫人跟这书生绝对不简单! 面对着四周如针一般刺过来的各式目光,穆雅兰几乎是惊恐至极的失声尖叫道:“老爷,我根本不认识此人,您别听他胡说,快把他打出去!”快点!快点打出去!这人不能出现在这里,他会要了她的命啊! “慢着!”一道怒喝突然响起,老夫人满目冷肃的呵斥,目光冷冷的转在穆雅兰身上,厉声道,“这到底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我余家绝不允许有此等腌臜事发生,先给我查清楚再说!” 老夫人已是怒急,尚书府乃钟鸣鼎食之家,向来规矩森严,若穆雅兰真的与外男有染之事传播出去,余家的颜面究竟要往哪里放?老夫人绝不允许这种的事发生! 对上老夫人质疑的目光,穆雅兰几乎觉得自己喉咙像火烧的一般,脚步晃了晃,差点跌倒下去:“老……老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也怀疑我么!我肚子里怀的可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啊!” 第154章 临抱佛脚 第154章 临抱佛脚 穆雅兰及时祭出她的保命令箭,老夫人的目光立即在她隆起的腹部扫了一眼,穆雅兰一颗心已经提在嗓子眼里,却听余辛夷在此时缓缓启唇,发出一记轻叹:“母亲,若你是清白的,查验之后自然能洗脱你的冤屈,相反,若你……那就不要怪父亲跟老夫人狠心了。” 穆雅兰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僵硬、裂开,像是被一拳击碎的泥人一般,余怀远一个字一个字的自牙缝里挤出道:“管家,把人给我‘请’进府,这件事我不希望任何人传出去,否则我必定割了他的舌头!”身为男子,且身居一品大员高位,却被传出戴了绿帽子,呵,呵呵!他的脸面究竟被丢在了何处! 余怀远话音刚落,穆雅兰一直颤抖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如死灰般道:“老爷,您这是……不信我么?”她以为只要有她腹中的孩子,余怀远多少会顾忌些,可是没想到她错了,最后要彻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认为拿捏在手的余怀远! 余辛夷眼尾在满目盛怒的余怀远身上一扫,唇角几不可查的扬起一抹冷嘲,此刻余怀远最在意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的面子。此刻她最要感谢的便是余怀远的多疑,要知晓对余怀远来说,子嗣算什么?一个连亲生女儿都能陷害的人,会真的在意什么子嗣么?对他来说,任何东西都不如他的颜面重要!当一顶绿帽子摆在面前的时候,便是对付穆雅兰最好的武器!穆雅兰你准备好没有?可要好好准备着这台我特意送给你的铡头之刀! 看着人被带进府里,其余不相干的人被清散,红色的朱漆大门轰然一声被关上,像是最后一条生路都被关在门外一样,穆雅兰忽然像抓住一根救命绳索般朝着余辛夷大声哭嚷道:“郡主!我从前在临安谨守女儿家的规矩,从没有做过半点越距的事,更没认识过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子,这点可以向我的丫鬟豆青求证,你为什么要陷害我!老爷,这书生我真的不认识啊,并之前那不知名的丫鬟,我更是半点不知晓,郡主,我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你,更不知你为何要处心积虑的收买了这些人来陷害于我,若我哪里做错了你直说便是,我一定改,你何苦要害我的性命啊!”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事情还未到最后不可收拾的地步!就算被查出来,她的确曾经与这书生有染,但那又算什么?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余怀远的绝没有错!余怀远为了颜面,也不会轻易废了她的平妻之位,她至多忍辱负重几个月,只要她生下一个男婴,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所以她绝对不会向余辛夷轻易认输! 看着穆雅兰跪在地上,两行泪水不停的流下来,余辛夷微笑着抬了抬眉,没想到穆雅兰又精进了些,这时候还不忘祸水东引,比大夫人温氏要聪慧许多,只是……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惊讶道:“母亲这是说哪里话?原来母亲与这书生并不相识啊,早说便是。父亲,这书生胡言乱语,来咱们余府里寻衅滋事最是可恶,父亲您可千万要严惩此人!” 那书生却忽然硁硁有力道:“我绝没有撒谎,我的未婚妻右臂内侧有一枚小红点,乃小时不慎为香火所伤,外人皆不知的,只要一查便知!若是我有半句谎言,我自己定当在尚书府外谢罪!” 老夫人皱紧了眉头,目光锐利得像刀:“红点?那好,一查便知,竹心你带几名嬷嬷给我亲自查验一番,一切既可真相大白!” 然而听到这话,穆雅兰的面色却刷得全白。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后背上的梅花胎记?她曾经私奔不错,却侥幸保存了完璧之身,他怎么会知道右臂上的红点!对,对了,她忘了!她忘了之前余辛夷带进来的丫鬟!那丫鬟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知晓她一切秘密细节,肯定是她透露出去的!那个小贱人! 她张张口,刚想解释,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嘴巴像被死死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她突然回想起来,早在刚才她已经矢口否认了那丫鬟是穆家的人,若此事指证出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到时候不啻于饮鸩止渴,只会让余怀远以为她本就是满口谎言! 可是真的要被查?不,不能!若是被查出来,她右臂上的确有小红点,那么她的清白……就彻底不保了!此事她就像是被推在悬崖边的人,无论往前还是往后,都是死路一条!任由她满心苦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余辛夷!这可怕的余辛夷!原来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谋算好了一切!穆雅兰不停往后退,往后退,躲避着旁人的触碰,然而她这样的态度早已说明了一切!余怀远与老夫人的目光,此刻锋利得像是要杀人一般! 余辛夷摇着头慢慢地笑了笑,但唇角还没扬起,就变成发不出声音的一记叹息:“母亲,你真是太糊涂了。”一句话,像是一击重锤般将穆雅兰瞬间打入地府! 余辛夷的目光从血色尽褪的穆雅兰转到怒到浑身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余怀远身上:“父亲,辛夷以为现在关键的不是这书生的身份,而是,母亲腹中所怀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余辛夷,你血口喷人!你……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了,这个孩子不是你父亲的又是谁的!我为什么要冒险做这等事?难道我就不怕查出来么!”穆雅兰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几乎快要晕倒,一双眼睛都急的血红。 余辛夷弯起唇,似笑非笑道:“母亲你似乎忘了,大夫人死后房里被查出的那味毒害父亲的药,可是会坏了父亲的生育能力的……母亲,你为了早日登上主母的位置,最迫切需要的便是一个孩子,可是入府半年却迟迟不见消息,你还特意暗地里去找了专治生育之症的善医堂孙大夫,询问此事,我说的错没错?我猜,那孙大夫肯定是下了某种结论,让你彻底死心,最后焦急之下不得不另想他法,就在这个时候,你的旧情人进京寻你,你便顺水推舟成就了此事。要评判我猜的对是不对,只需寻那孙大夫进府对峙便可,父亲,请您示下!” 一番话有理有据,立刻让在场所有人哑口无言。在这里的没有人不知道,温氏死后被查出来的那些事,老爷很可能的确早已失去生育能力!那么,二夫人所怀的这个胎就只能是……想到此,所有人都变得无比的恐惧。唯独余辛夷,镇定的,无情的,高高在上地看着穆雅兰,如同看着一只自寻死路的蝼蚁。 孙大夫! 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穆雅兰眼前黑了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因为她半点没有猜到,余辛夷竟然会连她找了孙大夫都知晓!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可怕,而相比之下自己到底有多愚蠢,竟然还以为自己能害死余辛夷!这孙大夫本就是暗医,行的那些招数是大户人家极为忌讳的,若是孙大夫被找来,一来会牵扯到她在余怀远偷偷下秘方的事,二来,则会牵扯出她腹中这个胎儿最大的那个秘密!所以绝对不能让余辛夷得逞!她立刻顾不得别的,扑倒在余怀远身侧:“老爷,老爷,我绝对不敢做出背叛你的事情啊,这一切都是余辛夷在撒谎,是她为了陷害我在撒谎啊,老爷,你千万不要相信她!一定是她收买了这些人,一定是!我对您是真心的啊!我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与人私通呢?郡主这是要逼死我,逼死您的亲骨肉啊!” 就在此时,一直跟在穆雅兰身边伺候的一个不起眼的嬷嬷忽然扑通一声跌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像是极其畏惧的说道:“老爷,奴……奴才有话要说……” 看着突然跪地的嬷嬷,穆雅兰脑中突然嗡嗡作响,转过头劈面扫过去,怎么回事?这嬷嬷突然跪下来做什么?难不成……她一双眼睛赤红,眼前不停的发黑发白,再昏沉中转换,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要敢胡言乱语,仔细我要了你的命!” 听了穆雅兰的话,那婆子浑身哆嗦了一下,像是受了极大的威胁一般。 三房张氏这时候看足了热闹,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二嫂,这嬷嬷是你院里的人,莫不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吧,你张口便是‘要了你的命’,怎么,你是想当众堵人的口么?”张氏早就对这个出身低微,还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二嫂”打从心底的厌恶,再加上之前穆雅兰竟然假装动胎气陷害她,让老夫人狠狠训斥了她一顿,她一直记恨在心里,这时候逮到机会,怎么可能不落井下石? 穆雅兰心头恨意如血,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刮花张氏的脸,尖叫道:“张氏,你是什么意思?是想含血喷人么!” 第155章 疾言令色 第155章 疾言令色 “住口!”怒意浮上心头,老夫人冷眼望着穆雅兰道,“让这嬷嬷说下去!仔细着,你若有半点隐瞒跟谎言,必定重罚!” “奴才……奴才交代,奴才全部交代!”那嬷嬷浑身颤了颤,忽然直起身子咬紧牙关,豁出去般道,“三个月前,奴才有天晚上起夜,看到二……二夫人跟豆青偷偷摸摸的从外面回来!” 三个月前……算算日子,正是穆雅兰怀孕的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难不成二夫人腹中的胎儿真的……若真是如此,那么老爷必定要爆发雷霆之怒!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得哑口无言。豆青尖叫道:“你这嬷嬷疯了不成!还不快住嘴!” 余辛夷冷声一声,道:“父亲还没发话,你这丫鬟倒闹嚷起来了,怎么,跟在母亲身边就真把自己当半个主子了么!” 豆青面色一变,顿时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瞪大了眼睛警告的瞪向那嬷嬷,然而那嬷嬷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大声道:“当时跟奴才一起看到的还有小厨房的孙妈妈,可是第二天一早孙妈妈就被人发现在井里溺死了,豆青还来警告我,若我敢说出去半个字,便是跟孙妈妈一样的下场……奴才每天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索性全说出来,求老爷、老夫人做主,给奴才留个全尸吧!”说到这里,嬷嬷已经涕泪横流。 穆雅兰怒色满面,尖叫道:“你这疯婆子到底在说什么!孙妈妈是自己失足掉进井里,还有我何曾派人威胁过你!你满口胡言句句都在陷害我,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够了!”余怀远此刻额上青筋几次迸裂,无法遏制的怒气,化为厉声呼喝,看起来极为骇人的模样,抬起手一巴掌用力甩在穆雅兰脸上:“你这贱人!还有何话要说!” 眼睁睁的看着余怀远狰狞的脸孔,以及那个甩在自己脸上的巴掌,穆雅兰只听到自己脑中一根弦断裂的声音,一个巴掌,像是将她打入了地狱,穆雅兰浑身颤抖着,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老爷,您……怀疑我?” 余辛夷眼底含笑,脸上却浮起难言的一种怜悯:“母亲,父亲仁慈,不过是不肯说破罢了,依我看,你还是如实交代吧。” “你这个……你这个!”穆雅兰几乎是恐惧的望着眼前这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女,以及她唇畔那抹嫣然的微笑,心口某个东西突然窜上来,直窜进她的大脑,穆雅兰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豆青最先反应过来,吓得倒抽一口气,再一看,只见穆雅兰下身突然见了红,立刻失声尖叫道:“二夫人流血了!二夫人出血了!快请大夫啊!” 顿时整个院子乱成一团,丫鬟婆子们慌张的请示老夫人,老夫人抿着唇望着昏厥过去的穆雅兰,许久后摆了摆手,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这个孩子先保住再说,若真是野种……老夫人眼里划过一道冷光,那她会亲手结果了这孽种! 管家立即领了命去延请太医来。昏厥过去的穆雅兰被送进内堂,婆子们奉着热水一大盆一大盆的进去,又一大盆一大盆的血水端了出去,还没等到王太医来,一名丫鬟浑身颤抖的出来说:“启禀老爷,二夫人的孩子……保不住了!” 孩子,没了!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脑中都盘旋着这句话,下意识的望向余怀远。只见余怀远面色极为难看,死死的抿住唇,一言不发,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老爷的手指都在颤抖,显然是怒到了极致,随时要爆发的火山! 就在这时,穆雅兰撑着孱弱的身体,完全一副刚刚流产的模样,挣脱丫鬟的搀扶阻拦,失声痛哭道:“余辛夷!现在你满意了……为了不让我生下孩子,威胁子钰少爷的地位,你处心积虑的陷害我,终于将我的孩子害死了,你现在满意了没!那是老爷的亲生骨肉……更是你的亲弟弟啊!余辛夷,你到底是怎样的蛇蝎心肠!”每走一步,她下身便流下一道鲜血来,整个人凄惨得让人为之侧目。 穆雅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瘦弱的身体直直的磕了三个头道:“老爷,妾身没能保住您的孩子,是妾身的罪过……反正妾身现在孩子也没了,名节也被陷害干净,妾身也没什么好活的了,既然您都不信妾身,就让妾身……以死明志吧!”说着,穆雅兰竟然不顾所有人阻拦,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硬生生的朝着柱子撞过去,只听得“砰!”的一声,一道血花猛地溅起,穆雅兰已经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 豆青立马尖叫哭嚷着冲过去,扶起昏厥过去的穆雅兰,王太医及时赶到,立刻为穆雅兰施救。 所有人都被她这决绝的行为骇了一跳,一时间心思纷纷活络起来,谁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抱着寻死的心去真的撞柱子,难不成她真的是被冤枉的……说起来,二夫人的孩子没了,最大的得益人还不就是六姨娘的子钰少爷?而府里谁人不知,郡主最偏袒的就是六姨娘,若郡主为了保子钰少爷做出陷害二夫人的事,倒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且郡主的手段府里早就见识过,故去的大夫人可不就是例子? 看着众人怀疑的目光,余辛夷心头溢出一丝冷笑:人啊,还真是够贱!他们宁愿相信那些虚伪的“柔弱”,却不愿意相信“强者”的真实。穆雅兰这招倒是用得不错,先是小产,再是撞柱明志,她那多疑的父亲恐怕又开始动摇了吧。不过不急,不到最后谁也无法确定鹿死谁手!落水的狗既然还在苦苦挣扎,那她就不妨就再挥下一棒! 余怀远望着这一幕幕,额头的青筋不停跳动,似乎这一刻,看任何人都值得怀疑。他阴森森的盯着余辛夷,咬牙切齿道:“辛夷,你给我说,这些人到底是不是你收买来的?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余辛夷受了一惊的样子,诧异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我做了什么么?” 余怀远的目光极为阴鸷,像是天空飞扑而下的秃鹫,随时准备着啄噬人的皮肉:“别再装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今日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怎么出现得如此凑巧?为何她会被逼得以死明志?难道你真以为我眼睛是瞎的么?她怀的是我的骨肉!更是你的亲弟弟,你如何忍得下这个心,下如此毒手?”余怀远在心里料定了,此事绝对与余辛夷脱不了干系! 无论穆雅兰是不是与外男有私,对一个男人来说,家中妻女相斗总比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事传出去成为京城笑柄要好得多!于是他必定会做下抉择,而这个结果,只能是余辛夷为保余子钰,陷害了穆雅兰! 余辛夷静静的听完后,脸上忽然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目光却如锋利的刀子般射向余怀远,似乎早就猜到余怀远会做下这个决定。那目光实在太过犀利,余怀远几乎觉得自己在经被看穿,瞬间心底竟抽出一丝愧疚,可那也只有一丝而已,很快便被凶光代替:“你还不老实交代么,那就别怪为父我狠心了!” 看到余怀远如此咄咄逼人,老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辛夷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且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为什么这样吹胡子瞪眼的?” 余怀远一愣,随即讶然。老夫人偏爱余辛夷不假,可竟然旗帜鲜明地站在余辛夷那边,与自己对抗,这还是头一回!余怀远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您难道还看不出她是怎样的人吗?迫害嫡母,害死亲弟,收买人心,只要她存在一日,咱们府里绝没有一日安宁,这样的人,难道您还要留在家里!” 老夫人怒声道:“我绝不相信辛夷是这样的人!绝对不信!你不好好查清楚就要定她的罪,这如何服众呢?” 这么多年来,老夫人还是第一次如此疾言令色,反倒让余怀远有瞬间的怔愣,随即他更加怒火中烧,满腔满壁烧得要灰飞烟灭一般,快速地道:“母亲,我知道这丫头平日里善于奉承,您这是被她的花言巧语蒙蔽了,才会相信她的清白,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依着你,但这件事,我一定要主持公道!”说着,他大声道:“外面的人都死了吗,还不进来!” 就在此时王太医替穆雅兰处理完伤口后,探了许久的脉,神情忽然凝重起来:“二夫人的脉象不对啊……” 王太医的话一方面缓解了当前的危机,一方面却让情势更加紧张。老夫人下意识的立即道:“怎么了?” 原本一直跪在穆雅兰身边呜呜直哭的豆青忽然后背紧绷了一下,像是被一根针戳进后背似的。 王太医又反复的探了几次脉,脸色越来越凝重,迟疑了许久,保守的抿起唇起身道:“这……恕下官才疏学浅,不敢妄下判断,还是劳烦另请高明吧。” 第156章 何等心肠 第156章 何等心肠 然而王太医如此推脱的态度,却让人更加疑惑。老夫人当即前进两步道:“王太医,您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了,医术连太妃娘娘都极为信赖的,您有什么话请直说。” 王太医抚了抚虎须,又再三探了几次脉,似乎在仔细斟酌,最后轻叹了一声徐徐道:“这孩子根本生不下来。” 什么?一句话像一枚炸药般,立即在所有人脑中炸响,炸得人脑中嗡嗡作响。这句话什么意思?二夫人这胎虽然一直不稳,可几次都没流得下来,也算幸运了,怎么会根本生不下来?这简直……简直匪夷所思啊! 老夫人脸色立马变了,失声问道:“什么叫生不下来?” 豆青几乎下意识的望向昏厥过去的穆雅兰,额头不停的渗出细密的汗珠,浑身都在颤抖,像是正经历着某种极为骇人的心理路程。被揭穿了!被揭穿了!这下该如何收场?如果事情完全被兜出来,不仅二夫人的命,就连她自己恐怕都得死! 王太医解释道:“二夫人本就是不适宜怀孕的体质,我猜定是用了什么虎狼之方才会侥幸怀上这胎,这种虎狼之方实乃大禁忌,所以我才会说着胎根本生不下来,且就算生下来也注定身有残疾,还不如不生。真是太……糊涂了。”他为医多年,也旁观过许多宫里娘娘们的权利倾轧,这种方子一直是宫里的禁忌,被查出来无论是皇后还是没品级的答应,都是要被打入冷宫的!且用了这种方子,很可能以后都无法怀孕!这位二夫人为了上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听着王太医的话,一时间所有人脸色精彩纷呈,都暗暗倒抽了一口气。谁都没想到,这位看似柔弱的二夫人竟然存了这样可怕的心思! 而老夫人在挺清楚这番话的时候,生生往后连退了三步,将将被竹心及时搀扶住,才不至于跌倒。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一手默许进府的表侄女,竟然是这样可怕的人!王太医的话其实还是有所保留的,然而睿智如老夫人却知晓,王太医还有一层意思没明说出来,就是这种禁药若想产生效用,还得在余怀远的饮食中暗暗下另一味药方配合,而这种药方最是伤男子身体,轻则损精气,重则彻底失去生育能力,是以才会成为宫中的禁药! 而穆雅兰现下怀了孕,这说明什么?说明穆雅兰已经给余怀远偷偷下了那味可怕的药!完了,完了!她余家嫡长房恐怕以后再没有子嗣了!她可以不在乎穆雅兰的生死,甚至忽略掉她流掉的孩子,因为她还存了另一份心思,毕竟余怀远才四十出头,还能再生,然而今日今时今刻却将她所有希望都摧毁了! 老夫人身躯摇了几下后,踉跄着跌在了旁边的锦榻上,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声音宛如缠绕在水底,挣扎着盘旋着终于浮出了水面:“王太医,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王太医不悦的皱了皱眉,随后道:“老夫人若是不信任下官的医术,大可以另请高明。” 室内静悄悄的,听到这话的所有人固然是词穷声哑,而说话的人,更是面如寒霜。余怀远完全愣住,被王太医的斩钉截铁重重地打击到,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椅子上。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喃喃地念了一句:“太医所言的确非虚?” “是的,下官虽不算医术高超,也绝不会乱下妄言。”王太医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余怀远脸上的肌肉牵了牵,像是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雨般,猛地深吸了几口气,豁然站起,抓起手边一只茶杯便用力砸在地上,砸出一地的碎片,“砰”的一声如同千钧雷般砸在每个人心头,让人心惊肉跳,有几个胆小的婆子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余辛夷看着余怀远怒到颓然的模样,仿佛一瞬间老了数十岁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在余怀远的面前,她已经没有必要再伪装什么孝顺女儿了,反正不过是互相欺骗而已。对于害了自己生母,又处心积虑的除掉自己的男人,什么父女之情简直像一场笑话,所以她明知道穆雅兰打的什么主意,明知道穆雅兰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她只是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就是为了等今天,等这一刻的到来!余辛夷只是上前扶住余怀远,柔声道:“奶奶您还得多保重身体才是。” 穆雅兰幽幽醒来,正要抬起那双蓄满泪水的眼楚楚可怜的望向余怀远,紧咬着那双苍白的唇瓣,两行无声的泪水便流了下来,才凄楚的说出两个字:“老爷……”她本以为等到的应该是余怀远的柔语关怀,没想到睁开眼的刹那,劈面而来的竟然是一个大大的巴掌!这劈天盖地的一巴掌几乎把她打懵了。 “老爷,为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与她设想的半点不一样?她睁开眼看到的不应该是余怀远迁怒于余辛夷,大发雷霆,并且将所有罪过全都推到余辛夷身上么?为什么,为什么迎接她的却是与设想完全相反?而且余怀远此刻的眼神,简直像要把她千刀万剐! 这时,余辛夷轻叹着摇头道:“母亲,您何必还要故作隐瞒呢?父亲已经全知道你做的那些了。”穆雅兰原本打的不过是苦肉计的主意,她明知道自己根本难以生产,所以故意令自己提前流产,祸水东引,好刺激余怀远愤怒之下将罪责迁怒到余辛夷身上!只是她没想到,为了演好这出苦肉计,竟反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来!世上最愚蠢的便是自作聪明! 既然穆雅兰有胆子陷害于她,便要有这个本事承担后果! 听到这句话,穆雅兰浑身一颤,惊慌失措的望向面色骇人的余怀远,再望向怒目而视的老夫人,仿佛自己黏贴完美的面皮被一下子彻底撕开,内里最丑恶最难堪的一面完全暴露出来,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讦,像一刀一刀的割在她身上,割得她体无完肤!穆雅兰一下子激动起来,几乎快要晕倒,一双眼睛急得通红:“余辛夷,你胡说什么!你害了我的孩子不说,还诬陷于我,你到底是怎样歹毒的心肠!” 老夫人登时站起来,浑身怒到颤抖的指着穆雅兰道:“住口!你这毒妇!现下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要说,难不成王太医也伙同辛夷,陷害你不成!”老夫人已经厌恶她到极致,看到她便会想到那个害人不浅的大夫人温氏,她余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一次又一次的遇上这样的毒妇,扰得家宅不宁! 一句话,穆雅兰像被打入了地狱,浑身颤抖着,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老夫人,您千万不能相信这些谎言啊!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做啊!王太医,你为何要陷害我!你被余辛夷收买了,你们都被她收买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外头喀拉一声,众人全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刚才还晴空万里,突然之间竟然电闪雷鸣,打闪的光照透过窗纸,仿佛穆雅兰的面孔也在这一瞬间撕裂了一般,窗外的风雨,像没有明天一般地肆意冲刷着,滂沱大雨落在地上,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变得无比的恐惧。唯独余辛夷,镇定的,无情的,高高在上地看着穆雅兰,如同看着一只自寻死路的蝼蚁,她轻轻走到穆雅兰的身边,盈盈而笑:“母亲,你何必到现在还苦苦挣扎呢?你说我收买了王太医,那好,不如再请其他几位太医来复诊,即便我手能通天,也无法收买天下所有的大夫吧,我劝你还是尽早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再说!”李未央的声音非常轻柔,最后一句话,回响在这个大厅中,叫人觉得心头一震。 雷鸣声中,穆雅兰猛地一颤,狠狠跌坐在地上,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向余怀远,然而此时余怀远却用一种极端冷酷而且恶毒的神情望着她,穆雅兰一个哆嗦,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没办法解释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相信她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富贵,她的婚姻,她的一切! 她懂了!她终于懂了!余辛夷一直在逼她,一直在故意刺激她,就是为了逼她慌忙之中做下提前流产的抉择,然而这种方法却不啻于饮鸩止渴,当太医来的那一刹那,她所有秘密都被无情的扒了开来! 地狱!地狱!她面前只剩下一个嗜血骇人的地狱!别无他路可走! “余辛夷……你的心肠究竟是什么,怎的如此狠毒?”穆雅兰的声音极其沙哑,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逼出去的,此刻,她突然明白余辛夷一直纵容她的原因,对方根本就是故意让她掉以轻心,却在暗中挖下一个巨大的陷阱,根本是等着这一切的发生!一切都是算计好了的!自以为聪明的自己,其实落入了对方的陷阱! 第157章 毁掉容貌 第157章 毁掉容貌 穆雅兰被五十棍打得气息奄奄,被几个粗使婆子毫不客气的拖出去,关进柴房里,关了足足三天三夜。 本就刚刚小产,来不及修养就被关进阴暗潮湿的柴房之中,穆雅兰不到两日便已经气息奄奄,到第三日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然而这还不解气,余怀远还吩咐厨房的人禁了她的三餐,俨然要将她送入黄泉的意思! 余辛夷听讯后,只是淡淡冷笑:什么叫杀人不见血,在她这个父亲身上体现了个干干净净,他对外虽然极力不承认穆雅兰给自己戴了绿帽,但是一个刚小产的孕妇,正是最为体虚之时,却被关进阴湿的柴房并且断食绝水,更不允许任何人照顾,这一举一动简直在逼着穆雅兰自己寻死! 不过,这也与她无关了。穆雅兰既然有那个胆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冲上刀刃,就要做好被刀刃刺伤的准备!更何况有人愿意替自己挥下这个刀,她又何乐而不为? 第三日凌晨,半夜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是争执的声音。正因为外面的环境十分的寂静,此刻听到这声音,听起来就特别的清晰。余辛夷一下子就清醒了,在暗夜里睁开了眼睛,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白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二夫人病了找我们小姐有什么用,要去找大夫才是!” “郡主!大小姐!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夫人吧!”豆青带着哭腔的声音即便隔着一栋院子都能听到。 余辛夷翻了个身,没有说话,寒紫心领神会,便也毫无动静,仿佛屋子里的人都睡得很死,根本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豆青继续在外头大喊道:“大小姐,二夫人病重,奴婢求您去救我家夫人一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难道您要如此冷漠无情的看着我家夫人去死么!” 屋子里面毫无动静,白芷冷冷道:“二夫人是老爷、老夫人下令惩罚的,她落到今日这般下场纯粹咎由自取,你该去求老爷老夫人才是正事,到海棠苑来深夜闹事是什么道理?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别浪费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这帮子人她算看透彻了,用得着的时候便虚与委蛇,嫌碍眼的时候便绞尽脑汁的背后使毒,现下求人还用这副胁迫的态度来,仿佛若是小姐不救穆雅兰便是冷漠无情心狠手辣,这幅样子做给谁看?还真是不知道厚颜无耻这几个字怎么写! 领着婆子将豆青赶出去,可是白芷实在小看了她的能耐,翌日清晨余辛夷起身梳洗后照例去向老夫人请安,刚走出海棠苑,便见豆青冲过来扑通跪在余辛夷面前,不停磕头道:“郡主,求您发发善心去救救我家夫人吧,她快撑不住了!” 余辛夷冷眼瞧着她,一言不发。 被那样的目光看着,豆青冷不丁浑身打了个冷战,仿佛被这世上最骇人的东西盯上似的,可是她想想自家主子现在的惨状,再想想自己将来的前程,豆青咬咬牙哭嚷道:“奴婢相信您绝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求您救夫人一命吧,她好歹也算郡主您名义上的母亲啊!” 看着豆青脸上真真假假的祈求,余辛夷唇边止不住溢出一丝冷笑:是什么原因让她以为自己会管这件事,难道真以为她良心本善么?可惜,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良心! 豆青不停磕头道:“我家夫人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再也不能跟您作对了,真的!郡主,请您看在夫人多少帮你对付了大夫人,保护六姨娘的份上,饶过她一命吧,如果您见死不救,奴婢……奴婢只能撞死在这里……郡主!求求您了!我家夫人真的知错了!” 余辛夷静静的看了许久,看得豆青几乎演不下去,心里开始打退堂鼓时,余辛夷才徐徐弯起唇,露出一丝似明非明的笑来,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去看看吧。” 豆青大喜过望,立刻道:“多谢郡主,多谢郡主!” 柴房门吱呀一声发出刺耳的声响,缓缓打开,缩在角落里的人听到声音后,第一反应便是扭动那僵硬的脖子,发疯一样跳起来朝着打开的门冲过来。她就说她不会一直被关下去的,余怀远最疼爱她,只要怒气过了很快就会放她出来,到时候她依然做她的尚书府二夫人!她就说!这样一件小事怎么会打垮她呢?怎么会呢! “老爷!”她满脸喜色的刚脱口而出,然而当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穆雅兰脸上的表情瞬间冷凝,牙齿不知是怒还是惊到不住发颤,发出一声嘶哑难听的怒吼:“余辛夷,你来干什么?想看看我有多狼狈么?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滚!现在就给我滚!”这人来干什么?谁让她来的! 豆青偷瞄了一眼余辛夷淡然的脸色,立马脸色雪白的冲过去拉住穆雅兰道:“夫人,您冷静点!冷静点,郡主是来……是来救您的呀……”这句话说得连她自己都没有底气。 “救我?”穆雅兰面色古怪的扭曲了一下,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 余辛夷淡淡的笑着,望着柴房里如同丧家之犬,不,比那还要狼狈百倍千倍的过街老鼠一般的穆雅兰,浅笑道:“母亲,您身子可好么?”余辛夷的声音清悦,在一片寂静的屋子里,有如冰铃在风中的叩响,却是透着温和的,外人听起来,绝不会想到屋子里的这两个人有那么大仇恨。 “好?你亲手害的我,还来问我好不好!你不过是想看我如何落魄的,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穆雅兰望着李未央,竭力压抑自己的恨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目光中却有毒牙般的东西若隐若现。 “母亲说哪里话,如何是我陷害的你呢?不过是一句礼尚往来罢了,母亲,你说是不是?”她曾警告过穆雅兰数次,只是一次次的机会穆雅兰都视而不见,现在到这步田地,又怪得了谁呢?贪婪的人,注定要承受贪婪的下场! 穆雅兰双目赤红,口中毒牙不住咬紧磨动,三日不能清洗而显得赃物的十指用力的掐紧,那模样仿佛恨不得立刻扑过来掐死余辛夷!“你这贱人还说什么风凉话!你等着,这次我输了但我还没死!等我有朝一日翻了身,你未必不会落在我手上,到时候你一定会比我惨千倍万倍!”是的,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在这座尚书府里,那她就绝不会认输!余怀远此人的秉性她摸到了十足,这种看似严谨恭肃的实则内心欲望十足的老男人绝逃不了她的掌心!她现在还年轻,一次失败又算得了什么,余怀远绝逃不了,余家绝逃不掉,到时候她一定将今日所受之辱完完全全的报复给余辛夷! 仿佛根本没看到穆雅兰刻毒的眼神,余辛夷笑起来,分外清越,然而听在穆雅兰耳里却显得尤为讽刺:“哦?我很好奇难道你还有什么筹码吗?” 穆雅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不住起伏着,死死掐住阻拦她的豆青,尖叫道:“只要我有这张漂亮的脸蛋,你父亲就摆脱不了我的掌心!” 这下,还没轮到余辛夷开口,白芷跟寒紫已经先一步噗嗤一声笑出来,像是见到了极大的笑话一般。白芷艰难的止住笑,一边从怀中取出一面梳妆的小镜子道:“尊贵的二夫人,您还是先看看这面镜子再说吧!” 低下头看着扔在自己面前的镜子,穆雅兰才看第一眼,先是一怔,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看到了什么,随后忽然瞪大了眼睛,失声尖叫着把手中的镜子砸得远远的,仿佛在镜子里看到了极恐怖的画面:“啊啊啊!这是什么鬼东西,拿走!给我拿远点!这里面不是我!不是我!” 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她引以为傲的姣好容貌呢?她保养得宜的娇嫩肌肤呢?她柔亮乌黑每日以最上等的首乌跟花汁涂抹的秀发呢?她才不到二十岁!怎么会老成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这不是她,她绝不承认这是她! 因为怀孕小产,身上原本紧致的肌肤一下松弛下来,来不及修养便被重罚后关进了柴房,连送进来的饭都是馊的,再加上柴房阴冷,她的身体像是被泡进海水里一般,迅速臃肿衰老。原本乌黑的鬓间因为夜夜仇恨思虑而一夜间添了无数根白发,脸色发黄发暗长出不少暗斑,更别提她那双枯老的眼睛……现在的穆雅兰,说四十岁都有人信!如果说余怀远的厌弃让她对余家绝了所有念想,那么她现下这副完全毁掉的容貌,则直接摧毁了她所有的信念!没有了男人,她还可以想方设法的从其他途径上位。但是没有了这张脸,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穆雅兰用力捂住脸,撕扯着头发,发出如走入绝境的野兽般的尖叫声,简直让人毛骨悚然,豆青畏惧的往后退了几步,像是被吓到一样,许久后看到穆雅兰竟然开始大把大把的扯掉自己头上的白发,忙倒抽一口气上前阻拦道:“夫人!您冷静点,不能!”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当豆青抓住穆雅兰的手时,穆雅兰忽然抓起一枚砸碎的镜子碎片,用力的刺在自己脸上,头上! 第158章 辛苦经营 第158章 辛苦经营 血!到处是血! 穆雅兰跟疯了似的不停的用碎片割在自己脸上,仿佛撕坏了现在的脸便能重回从前的美貌。看着这副血腥而疯狂的场景,豆青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敢上前:“夫……夫人……” 穆雅兰发狂似的不停的在脸上划下一道道血痕,鲜红的血珠不断飞溅,一把又一把的头发飞在空中,落在地上,甚至连着鲜红的皮肉。而穆雅兰就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不停的破坏着自己的容颜,甚至发出令人恐惧的笑容,像入了魔! 豆青看得浑身胆寒,靠近都不敢靠近穆雅兰一下,偷偷看了眼不远处不动声色暗暗燃烧着的小香炉一眼,用力掐住手指不停发抖。 余辛夷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唇边溢出一丝冷笑,不动声色的继续看戏。 那边,穆雅兰越来越疯狂,抓起锋利的碎片竟然要朝着豆青扑过来,豆青跌跌撞撞的往后退,然而在退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撞见什么人。豆青抬起头正撞上余辛夷一双透彻到冰冷的眼睛:“郡……郡主……” 此刻在她的眼睛里,余辛夷的脸颊像用白玉精心雕成的,一双古井般幽深的眼睛,略一眨动,那长而纤细的睫毛就会带给人一种清秀可人的感觉。一身的水蓝色的连衣裙,配着蓝宝石的蝴蝶钿,搭配得恰到好处,显得无比的秀丽,然而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却如同一湾深不见底的潭水般,要将人卷入那可怕的波涛:“你不是忠仆么,还不快去拦住你家主子,恩?” 听到这道声音,豆青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背后渗出一片片的冷汗,忙不迭的往后退了几步:“是……是!”她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只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女,简直比阎罗王还要叫人害怕! 看着穆雅兰已经完全被自己毁掉的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像看着鬼怪一般,一丝光线自打开的柴门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简直让人毛骨悚然,豆青忍着心底涌上来的呕吐感,冲过去道:“夫人!您再这样,您的脸就要毁了!”其实已经毁了,只是豆青并没有那个胆子说出,因为她怕当场就会被发了疯的穆雅兰掐死! 话音刚落,穆雅兰的动作果然戛然而止,扭过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用那双阴鸷的眼刻毒的望着豆青,里面的疯狂还没消褪:“你说什么?” 她说话的语气似乎已经恢复神智,然而眼睛里遍布的血丝却表明,她还在疯癫之中,并且越来越可怕!豆青倒抽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逃跑,已经被死死掐住喉咙,穆雅兰疯狂的嘶吼道:“谁说我的脸会毁掉,你在诅咒我!我的脸是最美的,怎么会毁掉呢?我掐死你!掐死你这个贱人!”穆雅兰仇恨的望着她,完全神志不清。 “啊!”就在豆青以为自己会被活生生掐死的时候,忽然一盆水“哗啦”一声从上到下浇了下来,掐在脖子上的手忽然放开。 豆青捂着脖子,拼命的喘着气往旁边躲闪,直到缩到角落里才敢看向穆雅兰,只见穆雅兰浑身湿透的站在那里,目光煞那怔忡,似乎迷失在某片沼泽里。直到“哐当”一声在角落里响起,穆雅兰才猛地惊醒般抬起头,像是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她刚刚做了什么?这一地的头发是谁的,为什么会这么多!还有她的头她的脸,怎么会那么痛?血!全是血!她的手上怎么全都是血! 穆雅兰满脸惶恐的看着自己的手,轻轻一摸,头上竟然落下了大把的头发,她连连后退几步,无声尖叫出来:这些头发是她的!还有这血,也是她的!那么……她的脸!她的脸,毁了,毁了,真的毁掉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余辛夷淡淡扫了眼那被打翻在地上的香炉,似笑非笑道:“没想到在柴房里还点了香,看来母亲即便到此刻还不忘雅兴啊,真是让辛夷敬、佩、非、常。寒紫,既然母亲喜爱这香,你立刻去命调香师做配几副来,务必让母亲,满意才是!” 寒紫冷笑了声道:“是!” 被……发现了!穆雅兰看着那滚落在地上的香炉,蓦地倒抽一口气,牙齿止不住的站站发抖,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浑身像濒临死亡般抽搐着,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被卸掉般跌坐在地上……这香原本是她设下准备报复余辛夷的,里面掺杂着会使人心神错乱的药,为了保证效果她下了十足的量! 只要待在这柴房里一日,她的脑中就不停重复着:是余辛夷将她害到这般田地的,是余辛夷这个贱人毁掉了她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切!所以她要报复,她一刻钟都等不下去了,她立刻就要报复!她要眼睁睁的看着余辛夷在自己面前中了迷香,然后神志不清的发疯,最后被她一点点划破那张美丽的脸蛋! 只是没想到,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中了药发疯的竟然是她自己,而她所准备的一切竟然都报复在了她自己的身上!穆雅兰看着面前若冰雪般美丽的少女,眼中露出刻毒而抽搐的光芒:她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人啊,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一天天的腐朽、垂死,她却越来越鲜活呢?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不公平! 穆雅兰不知是气的还是怒的,脸色刷白,牙齿不停的嘎嘎作响:“余……辛……夷……你这贱人,你会不得好死的,会不得好死的!” 余辛夷听了这话,却突然笑出了声,她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轻蔑,显然根本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穆雅兰却觉得这笑声就像三瓢冰水直泼到她心里来似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气势也不由自主地被挫败了:“我……我……我……”她突然失去了斗争的力气,变得无比灰心,一下子大声颓败地哭了出来,然后扑倒在余辛夷的脚底下:“郡主,我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放过我吧!给我一条生路好不好?我已经变成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真的不能再与你作对了……郡主,您就像放过一条狗放过我吧!” 余辛夷微微挑了下眉,像是觉得极有趣般,不动声色的笑起来。 穆雅兰却觉得死亡距离自己更近了几步般,用力朝着余辛夷磕头,措手不及般道:“郡主!您饶过一命,对您还是有好处的!如果我死了,老爷肯定还要娶新人,到时候保不齐要对付六姨娘跟小少爷……我现在就是个废物,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要您留着我这条命,我一辈子都给您做牛做马!”什么都不如她自己重要,现在她什么都没了,地位,恩宠,就连她引以为傲的容貌都失去,她只剩下这条命!所以尊严脸面这些她统统不要了,她只要保住自己这条命! 余辛夷微微一笑,若一弯浅月般缓缓升上枝头,美得让人惊叹。当柴房门被关起的刹那,穆雅兰浑身筋骨被抽去一般,跌坐在地上,狼狈得如同一个乞丐。余辛夷这是……暂时答应了…… 穆雅兰笑起来,像个从鬼门关爬出来的活死人一般,笑得分外惨烈。她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输掉的不仅仅是她的前程,还有她的脸,她的一切!穆雅兰厉声大笑起来,像只绝望的厉鬼! 豆青听了毛骨悚然,胆战心惊的小声道:“夫人,不如咱们去找四殿下……”那位殿下可是厉害的角色,只要有了那位的帮忙,重新站起来已经不是难事。 “给我闭嘴!”穆雅兰用可以杀人的目光狠狠瞪着豆青,咆哮道,“别再提那个人!你以为他利用完了我,还会再在我身上浪费半点精力么?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没有半点价值了!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自私自利,唯利是图!” 她真后悔!后悔为什么会听景北楼的蛊惑,上了他的贼船,弄到现在这步田地!这难道都是报应吗?都是报应吗?哈哈哈哈…… 余辛夷自柴房出来,望了望头顶灿烂的阳光唇畔扬起一抹微笑,从袖中取出那枚兵符淡淡的望了一眼,朝着寒紫道:“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么?” 寒紫道:“八殿下那里传话来,已经准备好了,应当万无一失,只等时机成熟。” 余辛夷淡淡的点点头:景北楼你想不到吧,这天下谁都不敢对你做的事,我敢!谁都不敢触你的逆鳞,我敢!谁都不敢暗算你,我余辛夷偏偏就敢!不仅如此,我还会让你一点一点饱尝我前世的苦楚!最后在痛苦中走向死亡! 余辛夷笑起来,手中的兵符轻轻滑落在地上,任由这枚价值连城的翠玉兵符,摔成了碎片! 当景北楼收到一封夹着兵符碎片的信函时,手掌刹那间收紧,额头的青筋不住跳动,几乎目眦尽裂!余辛夷!她怎么敢!怎么敢就这么毁掉他这几年所有的辛苦经营!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他喉头发出一股腥甜气味,身旁的侍从立刻惊呼道:“主子!您后背的伤又流血了!主子您……” 第159章 温家下场 第159章 温家下场 只要一提后背的伤,就会立刻回想起几日前他所受的耻辱,景北楼猛地回过头,狠狠的怒吼道:“滚!都给我滚!谁敢拦着我,杀无赦!”他挥起衣袖,将案上一只青玉花瓶用力砸碎在地上,如同他的愤怒! 余辛夷,你好样的!这次是我一时失手放过了你,但是绝没有下一次!等着吧,我一定会将你亲手,千刀万剐! 十月十五,宫中盛宴。皇帝高坐御座之上,皇后坐在他左侧,雪妃挺着隆起的腹部坐在皇上的右侧,满身华裳,头顶戴着皇帝才赐下的八尾凤冠,腕上一只白玉手镯看似极为寻常,但若是真以为那很寻常那便是大错特错了,眼尖的立刻发现这只玉镯乃先太后的遗物,皇帝从没有赏赐给任何人,这次竟赏给雪妃,简直是后宫头一遭,足以表明皇帝对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有多重视。相比而言,眉妃倒挪了位置坐在下首上,看样子倒比雪妃低了一等。她的妆容极为精致美丽,身上华丽的宫装丝毫不比雪妃逊色半分,然而努力佯笑的面色,却显得尤为僵硬,似乎一半笼罩在阴沉之中。 的确,她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呢?原本大好的情势,因着上一次慧妃案,皇帝似乎对她有所怀疑,近日极少去她宫里,反而频频去雪妃宫中探望。原本宫中最光耀的位置,一下子被人夺了去,而她最大的敌手皇后跟雪妃竟然串通一气,还有雪妃肚子里那个贱种!若生不出来,或者只生下个公主倒也罢,但若是生出个小皇子……想到此,眉妃一双玉葱似的手在袖子底下用力的攥紧,眼中明显划过一丝杀气。该死!这些贱人们统统都该死! 宫女们穿梭往来,端上一盘盘珍馐佳肴,皇帝微笑着不断和旁边的雪妃低声交谈,显然是宠爱的不得了,台下的重臣们看在眼里,心中都是另外一番计较了。 余辛夷随着余怀远入殿,敏锐的捕捉到了眉妃此刻脸上的表情,不过低下头微微一笑,这时候,她突然察觉有道火热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即逝,余辛夷微微抬起头,却见景北楼站在不远处,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她碰撞在一起。景北楼的目光若深渊里爬出来的毒蛇般,滴着毒液,像是随时要将余辛夷一片片撕碎随时吞入腹中,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处处透着阴沉:“郡主,这几日过得还好?” 余辛夷眼若婉月,清冷的勾起唇角,目光在景北楼的后背上扫了一眼徐徐道:“我每日在府里诵经祈福,自然是不错的,怎么,四殿下瞧上去倒是不大好的样子。” 景北楼浑身像是被点了穴般僵住,愤怒额头暴起一条条青筋,“好!我好得很!”一直以来,女人在他心目中只是抒解欲望的工具,从没有一个女人,敢像她这样,能像她这样令他痛恨到咬牙切齿,也令他难以忘怀,这两种复杂的情绪纠葛在一起,时时提醒着他危险!危险!他是谁?他是这鎏国的四皇子景北楼,他的目标是这高高在九天之上的皇位,绝不容许自己被一个女子左右摆布! 景北楼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举起酒杯朝她冷冷一小后,一仰而尽。余辛夷不动声色的回以微笑,怡然自得的告座,然而低下头的瞬间,眸中却有一阵异样闪过,怎么回事?景北楼刚才那个笑容为何透露着古怪,像是早已胜券在握一样。 余辛夷的目光凝滞了片刻,忽然转过头,正巧对上景夙言含笑的眸,晶莹璀璨的仿佛藏着无限的暖意,余辛夷弯起唇,回以一个真心的微笑。什么都不用说,两个人之间仿佛有某种默契一般,各自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白芷跟寒紫站在一旁,不知怎的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瞧出,就觉得胳膊上一阵鸡皮疙瘩,相视一眼低下头捂住嘴巴偷笑。 今晚的宴会是皇家每年四大宴会之一,老夫人因着被穆雅兰做的腌臜事气到身子不爽利,于是没来参加,余辛夷独自坐在女宾区里,旁边是镇国公家沈小姐,沈小姐侧过身悄声道:“郡主,知道么?定国公府完了!” 余辛夷故作惊讶道:“哦?” 沈小姐道:“前两日有一批贼寇去劫天牢,听说还真把温长恨父子救了出来,却不巧碰上了冯大将军,当场领兵将人悉数斩杀当场,温衡不堪重罪自戕了,温长恨被救了回来,但是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哎,真是可惜了,温家原本大好的荣华富贵,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皇上,沦落到现在,阖府尽毁啊……” 余辛夷举起酒杯,淡淡道:“沈小姐,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咱们都听过,可惜有些人始终一叶障目啊。”呵!别人不知道,但是她还不知道么?冯大将军是只听皇上调遣的,皇上这手笔显然是等不及了,要亲手铲除了定国公府,以绝后患!她一直以来设计埋伏,等的就是这一日!逼着温家不断显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时,也同时逼着皇帝不得不正视温家的威胁,直到彻底突破皇帝心中那条警戒线,然后大开杀戒! 恐怕那场所谓的劫天牢也是皇帝命人精心安排下的吧,只要将温家父子引入天牢,再派冯将军当场捉获,便是一个洗刷不掉的畏罪潜逃的大罪!逼得温衡不得不当场自裁,皇帝这个计谋还真是厉害啊!其实这座皇城里,最大的表演者该是这位看似仁厚宽容的皇帝才对! 让她想想,温长恨现在该是怎样的情景呢?四个字来形容“生不如死”该是最恰当不过了吧,而温衡自裁而亡后,皇帝为了彰显仁义,定然会下令看管温长恨保住他那条命。呵!还有什么比这对温长恨来说,更残忍的惩罚呢?对于他这样骄傲的人来说,亲人一个个死在面前,家道在自己手中败落,活着亲眼看着这一切会比死来得更加残忍!他这余生注定要在悔恨与痛苦中走向死亡! 宴会正式开始,曼妙的乐曲在大殿内奏响,文武百官、诰命女眷们觥筹交错,一个个向着雪妃恭贺新禧,而相比之下眉妃那里则显得无人问津,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个大殿内一样。皇帝倒是极为高兴的模样,丝毫没有在意到他的妃子受到了冷落。眉妃用力咬住粉色的唇瓣,像是要咬下自己一块肉来,心里不停咆哮尖叫着,像失控的疯子。她不停跟自己说,会解决的,这样的局面一定很快就能改变!到时候谁都别想踩在她的头顶上,她抬起头目光扫在余辛夷的方向,眼里是深深的刻毒……包括这个贱人! 就在这时,将众人的暗潮汹涌看在眼中,不过淡淡挑起了眉头。景北楼、眉妃,还有不少暗处之人,一个一个对辛夷都有不良的企图,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警告他们一下呢?唇畔勾起一丝笑容,景夙言露出习惯性的狡黠的微笑,像一只俊美的狐狸。 余辛夷的眼神无意中落在景夙言的脸上,不由微微一顿,每当他俊美的脸上出现这种笑容,就代表他开始算计别人了。让她猜猜,待会儿谁会第一个倒霉呢? 就在这时,原本跳着柔美舞蹈的宫女们退了下去,转眼便看见殿前空旷的地上人影聚集、鼓瑟鸣响。不一会儿,便看到乐工和鼓手越众而出,开始演奏。带着面具的高大剑手擎着一把宝剑立在殿中央舞着剑,宫中善舞剑术的人并不少,然而极少有人能将剑舞出这般的潇洒姿态,仿佛游龙随月般清雅,但下一刻又如同千山万壑般威压而来!随着剑舞,不远处鼓槌落在鼓面上,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惊涛骇浪般越发激烈和急切起来。而一旁乐工们也纷纷开始弹奏手中的乐器,一时之间琴瑟琵琶声音加入其中,却半点没有减弱鼓的声势,反倒让整个表演呈现出了一种慷慨激昂的状态。就在此时,剑舞得越来越快,鼓声越发急切,众人仿佛看到眼前出现了千军万马列阵冲杀的场面。看着这场表演,所有人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里,仿佛被这场剑舞带到了沙场之中,与万千士兵一起沙场点兵!就连皇帝,此刻也微微撑大了眼睛,极为赞叹的模样。 余辛夷下意识的往景北楼那里瞥了一眼,正好捕捉到此刻景北楼抽充满玄机的笑意。 只听鼓声越来越密集,琵琶声若九天响雷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突然“崩!”的一声乍然断裂,若一个巨雷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头顶,大殿中央舞剑的人动作戛然而止。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场表演已经结束的时候,只见那戴着面具的舞剑者忽然脚尖飞起,腾空而上,随着他一声呵斥,头顶上忽然砸在一颗硕大的圆球,而他剑尖直刺而上,众人眼前仿佛霎那间有千万朵花绽放,让人为之惊叹。 一直端坐着的景北楼忽然站起身,鼓起掌大声笑道:“好!二皇子的确技艺非凡,小王佩服佩服!” 只见那戴着面具的男子忽然发出爽朗大笑,将脸上面具随手一摘,快步走到皇帝面前行了个礼道:“旬国赫连啸见过鎏国陛下!” 第160章 寻衅之客 第160章 寻衅之客 旬国,姓赫连。余辛夷的眉心顿时微微一皱,莫非这男子是,旬国的二皇子赫连啸?若真是如此,那么,他还是舞阳公主的嫡亲皇兄!他突然出使鎏国所为何来? 像是感受到了女宾区的注视,赫连啸突然回过头扫了女宾区一眼,在某个座位上稍稍停留了下,露出一抹莫测的笑容…… 不得不说,赫连啸是极俊美的男子,一张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孔,轮廓很深,两道浓黑的剑眉压在深深的眼窝上,高挺笔直的鼻梁和气质刚毅的嘴唇无一不显出勃勃的英气。他身上穿着旬国皇室最为推崇的玄色暗金长袍,上面镶满金银片饰和珠宝玉石,长长的黑发以一根黑色丝带随意的扎起,嘴角噙着一抹弧度,幽深的眼睛透着一层墨蓝显得格外醒目。 在场的少女们哪里接触过这样直白的目光,纷纷羞怯的低下头去,一边恼怒他的无礼,然而又忍不住悄悄的抬头偷看一眼。然而赫连啸的目光却直接错过了她们,在掠过某点的刹那,那双带着邪气的眼睛陡然停住,迸发出一道邪意的光,如同在苍原上巡视的狼突然捕捉到了猎物! 对上这目光,余辛夷不悦的略皱了下眉,这位二皇子也太放肆了,就在金殿之上敢用这样赤裸的目光对一个女子如此审视,即便风俗习惯不同,但在当朝皇帝与文武百官面前如此,好像已经当场要把余辛夷捕入囊中了! 景夙言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对方的表情,俊逸的眉立刻皱起,冷冷的望着对方。 赫连啸脸上扬起一道狂放而邪佞的笑,挥起手击掌三声,朝着殿外朗声道:“舞阳,还不快将我们的礼物进献给鎏国的陛下!” 在场众人心里咯噔一声,冷不丁吃了一惊,舞阳?难不成是之前的……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中,只见殿外一身红衣的美人手中举着一只精致的镶金黑檀木盒走进殿内,脸上带着最柔美的笑容,丝毫看不到从前的刁蛮任性,完全一副皇家之女的娇贵温柔。余辛夷抬起头的刹那,似乎与舞阳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但似乎又是错觉,余辛夷心头微微一动。 舞阳公主纤细十指将黑檀木盒打开,道:“这是我们旬国独有的雪莲圣花,是我旬国最贵重的珍宝,现在舞阳代替父皇谨献给陛下您,望陛下笑纳。” 当盒子打开的刹那,所有人都暗暗惊抽了一下,雪莲,这里面晶莹似冰雪的花朵便是那传说中的雪莲花?这话传说只有在旬国的天山之极才会生长,十年才长一片叶,百年才开一朵花,但若是不幸遇到暴风雪恐怕几百年才能开放,这雪莲花虽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却传说能延长十年寿命,各国皇室争相渴求的珍宝,没想到旬国皇帝这次竟然如此大方,实在是出人意料!而文帝的目光集中在那朵雪莲上,差点忍不住当即步下玉阶亲自去看! 赫连啸眼睛里飘过一丝嘲讽,面上却豪放的朗声大笑道:“陛下,这是我们旬国此次缔结盟约的一点小意思,还请您笑纳!” “结盟?”听到这两个字,文帝的面色立马微妙起来,淡淡道,“哦?二皇子所说的两国边境互相通商的盟约,朕倒听闻旬国边境近日并不太安稳,屡次有流兵到我鎏国边关寻衅滋事,闹得甚不愉快,甚至多次寻衅滋事强抢钱财,损害鎏国百姓的利益,这样的情况下二皇子如何保证这条盟约能进行下去?”这条盟约正是之前舞阳出使鎏国所携带而来的,两国互相通商这条盟约看似互惠互利,百利而无一害,鎏国没有理由不答应,但是春猎盛宴上舞阳公主的所作所为实在惹恼了文帝,当场便拒绝了盟约。表面上的确如此,然而真实情况却是文帝得到消息旬国皇帝病重,旬国国内党派争斗异常严重,几位皇子斗到你死我活的程度,这个时候旬国不啻一场浑水,即便有利益在前也不淌为妙。 只是没想到不到半年这场争斗就逐渐销声匿迹,而最后占得先机的竟然是原先名不见经传的二皇子赫连啸,这位生母乃别国战俘,地位不比宫里的太监高多少的二皇子,毫无母族依傍竟然拔得了头筹,实在让人不得不惊叹。 赫连啸不慌不忙道:“此事小王近日才有所耳闻,这些流兵乃是军营里私逃的逃兵,如同贵国一般,再优秀精良的军队里也难免会有些混入些鱼目,这些流兵我国已经派军队镇压,若是抓到后定然严惩不赦!” 余辛夷听到这番话,却冷然失笑:这位二皇子说的还真是义正言辞啊,乍一听似乎已经保证会处理此事,但是再细细一思量并不能听出,他根本什么都没保证,抓到后定然严惩不贷,那么如果没抓到呢?看来这位二皇子,绝不如表面上那样豪爽,反而狡猾至极! 只是赫连啸跟舞阳突然毫不征兆的出使鎏国,到底所为何事?余辛夷的目光在整个大殿所有人脸上扫视了一圈,忽然觉得一丝微妙的诡谲,冥冥中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在暗处悄悄酝酿着,正在筹划一场暴风骤雨,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她! 文帝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微微皱了下眉道:“这些流兵并非一般草寇,而是经过严密的训练,且极精通地形,若是三年五载都没有抓住又当如何处置?如此,又如何让朕放下心来与贵国结盟呢?” 赫连啸似乎为难的皱起俊朗的眉,思忖道:“这……小王只能尽力而为,不知贵国又有什么好的建议?” 就在这个时候,景夙言站起身道:“这是你旬国的国事,又如何让我们鎏国插手?既然二皇子有心来结盟,自然要拿出一些诚意是不是?” 赫连啸深蓝色妖异的眼睛像鹰隼一样钉在景夙言身上,略略抬起粗眉笑道:“八殿下想要什么诚意?” 景夙言勾起唇徐徐道:“自然是保证三个月之内,将边境的流兵贼寇全部抓起来严加惩处,若是往后再有流兵破坏你我两国的互市,那便只能停止盟约,重关大门!小王以为,贵国兵力强盛,应该不会连这些小股流兵都清理不了吧?那可真是损了你旬国的威严!” 四目相对间,仿佛有刀光剑影闪过,又似乎只是错觉。赫连啸墨蓝色的眼睛似乎有什么划过,像刀剑那么犀利阴冷,但随即又抬起头朗声大笑起来:“好好好!既然八殿下如此抬爱,那小王岂有辜负的道理,自然是竭尽全力清剿流兵,绝不影响你我两国的建交,皇帝陛下您以为如何?” 皇帝显然极为满意,道:“此事对你我两国百姓都有利,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赫连啸跟舞阳公主一齐向皇帝敬酒,皇帝被吹捧得龙颜大悦,哈哈大笑起来。看见皇帝脸上露出悦色,其他人脸上也露出应景的笑容。皇子席里景北楼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睑,然后徐徐抬起眼望向某个方向,发出一道无声却极为骇人的冷笑。 不多时,众人便开始互相离开自己的座位敬酒,大殿内变得无比的热闹。余辛夷静静望着,显然并不感兴趣,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人影闪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眼前的视线。 看到面前这张脸,余辛夷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这人怎么突然站到自己面前来了?简直肆无忌惮!她猜得果然没错,这人绝对是有备而来,不过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虽然还没猜透,但有一点绝对没错,那就是没安好心! “你就是光华郡主?”赫连啸的脸上没有惊讶,仿佛早已认识余辛夷,他眼里闪着热烈的光芒道,“小王久仰你的芳名,敬你一杯。” 余辛夷望了那酒杯一眼,又忘了那递过酒杯的那只手,晒成古铜色的手背极为有力,只是袖子若再往下滑落一寸便能隐隐看见那里面一道微弱的银光,仿佛某种兵器!余辛夷淡漠疏离的说道:“我不会喝酒。” 赫连啸在旬国饱受女子们的追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竟然无视他的存在,甚至有当众让他下不来台的嫌疑,此时他并没有觉得不悦,反而有种新奇:“我们旬国是洒脱豪爽的国家,有人敬酒必定回敬,否则便是看不起对方,怎么,难道光华郡主看不起小王不成?” 多亏了他这张优秀的皮囊,即使这话里半带胁迫,也让人不自觉的忽略掉,不少少女们已经忍不住目光直往这里扫过来,心里打起小九九,这位二皇子现在在旬国风头正劲,保不齐将来他就是旬国的皇,且长着这样一张俊美的脸,还有着这样爽朗的性格。少女们纷纷期盼着,若是赫连啸敬酒的对象是自己该有多好。然而余辛夷却丝毫不买账,淡淡抬起眉,丝毫不掩饰眼底深重的嘲讽,道:“怎么,逼一个不会喝酒的女子去饮酒,这便是你们旬国人的胸怀与礼仪么?” 第161章 明摆逼婚 第161章 明摆逼婚 赫连啸看到那眼神,不由自主便想起了他在草原上看到的猎豹,冷幽幽的,闪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神秘和阴暗的气息,这和那些娇弱的小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一时之间迷惑了。他见过许许多多的女子,余辛夷的脸孔的确算得上绝色,然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明明柔软的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掐断的脖子,却有着不压于丛林野狼冷漠而坚毅的眼神!鎏国的少女不都是像那些公主妃子一样风一吹就倒的吗,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少女?光是看她的眼睛,他便知道她的心肠也一定同样坚硬! 一想到此,赫连啸原本并不太满意的心情,突然窜上一小簇火焰,仿佛被什么点燃似的,蠢蠢欲动!甚至暗暗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对于他们旬国男人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驯服一头不听话的猎豹更有征服性的事?说不定,他这趟的确没有白来! 赫连啸压抑着内心耸动的邪火,挑了下眉来者不善道:“你们鎏国一向自封为礼仪之邦,怎么,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连一杯酒都不愿赏脸,这便是你们的礼仪与待客之道么?” 她越是拒绝,越是能挑起他浓重的兴趣不是么?来之前他还在担心,若她与寻常的鎏国女子一样太过绵软无趣那真是太扫他的兴致了,但现在看来……赫连啸望向余辛夷的眼神像一把锥子似的死死的钉在她身上,咬死了不放! 在旁人看来,似乎二皇子对余辛夷惊艳到一见倾心,只有站在他面前的余辛夷才清清楚楚的看到,赫连啸无礼的目光直白得近乎赤裸裸,简直让人作呕。余辛夷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若不是顾忌着这里是大殿皇帝面前,她已经两根银针飞去狠狠戳瞎他的眼睛! 她望着强行递到手边的酒杯,发出一声冷笑:若是不喝便是连累鎏国背上不懂待客之道的污名,遭人诟病;若是喝了便让赫连啸得逞。将她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这位二皇子还真是“宅心仁厚,温文有礼”啊! 见到赫连啸抓着酒杯,竟然要毫不避讳的靠近来抓余辛夷的手,一旁同席的沈婉君立刻皱眉,怒然斥责道:“二皇子,这里是女宾席,男女有别,还是请您放尊重些好!” 赫连啸望了坏他好事的沈婉君一眼,眼里若隐若现的闪过一丝杀意,随后又隐没掉,似笑非笑道:“不过一杯酒而已,在我们旬国每个女子都会喝酒,光华郡主如此聪慧美丽的女子一杯酒应当不在话下,若再推辞便是不愿意与我旬国合作结盟,光华郡主这杯酒请吧!” 一个大大的帽子扣下来,竟是逼着余辛夷无论如何这杯酒都要饮下去,沈小姐还要阻拦,竟差点被赫连啸的贴身侍卫推倒,眼看着赫连啸跨步上前,竟要抓住余辛夷的手胁迫她端起酒杯,还没等他的手真正落下,已经被人一把抓住:“说得好,不过一杯酒而已,那么二皇子如此宽宏大量之人,想必应该不会在意才是。” 赫连啸吃了一惊,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翩翩皇子,见那人笔挺乌黑的眉下那双清透凤目纤尘不染,顾盼间横波流转,不知天上人间,世上最珍贵的明月星辰都不足以与他双眸争辉,赫连啸向来自视甚高,然而看到来人之时,脸上原本淡漠的笑意瞬间凝住,化为一缕充满排斥的冷笑,微微抬了抬眉笑道:“本王当是谁,原来是八皇子,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两年前,别来无恙啊,不知找本王有何贵干?” 满殿通明烛火下亮如白昼,景夙言的面容俊美得仿佛萃取了日月星辰,两条漆黑长眉几乎要振翅而飞一般,虽带着礼节性的笑容,但面容上早已满是警告之意:“我有何贵干,二皇子应该最清楚才是吧,作为‘老朋友’我奉劝你一句:这里是鎏国,不是旬国!”敢在他面前打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觊觎辛夷,景夙言俊美过分的脸上露出满满的煞气! 赫连啸这时才突然发现,周围不少人已经对他怒目而视,景夙言说的虽然不动听,然而却是事实:任他在旬国有多大势力,但这里是鎏国,若是引起众怒,最后最大不利的会是他自己!况且,他是带着盟约而来的,若是因为一件小事盟约失败,那么他在旬国的声望定然会一落千丈,到时候唾手可得的江山也要拱手他人!这般想着,赫连啸压下心底的愤怒,挤出一丝爽朗的笑道:“我不过是对光华郡主一见倾心,一时间手足无措,鲁莽行事,但绝没有轻薄之意,还请郡主不要怪罪,作为赔礼,这杯酒我自饮!” 赫连啸说得坦荡无比,却在大殿内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旬国二皇子竟然对光华郡主心生情丝,并且毫不避讳,这如何让人不震惊,就连皇子递到唇边的酒杯都停下来,搁在了一边。 看着前一刻还嚣张如匪贼般的赫连啸,一瞬间变脸带着满脸愧疚与倾慕,沈婉君惊得都反应不过来,狐疑的望向赫连啸,又诧异的拉了拉余辛夷:这位二皇子刚才的无礼根本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又做出这副深情的样子来,到底是真是假啊? 整个大殿内,只有余辛夷的神情淡淡的,似乎丝毫没有听到对方刚才说了什么,或者说即便听到了也一点不在意:“二皇子的罪赔过了,臣女受领,现在请二皇子回去吧。” 赫连啸看她笑容虽然谦恭,竟丝毫没有热情,只有冷意,隐隐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心下吐出四个字‘不识抬举’,然而演戏却要演到最后,他看似苦恼地笑道:“小王并不是有意惊扰郡主,只是不懂礼节罢了,你又何必这样讨厌我呢?”他本就长相不差,现下口吻陡然变得愧疚委屈,竟让在场女子有忍不住原谅他的冲动。 对此的回应,余辛夷只有一个冷笑。 望着余辛夷脸上毫不掩饰的不屑与冷嘲,赫连啸终于意识到这女子绝不是个好解决的对象,她的眼看似冷漠,却像一把镜子般能看清一切。若是别的女子,早就沉浸在他的温柔招数中不可自拔,然而她,她的眼睛却清澈如许,仿佛根本在看一只猴子杂耍! 她竟然把他当成猴子耍杂技了!这女人……好,很好!赫连啸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像是心头那把火彻底被点燃,他原本害怕新鲜感过后会索然无味,可是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会无聊了,他会好好享受驾驭这头野马的快感!赫连啸在景夙言与余辛夷冷漠排斥的目光中徐徐转身道:“光华郡主,你的确很有意思,以后咱们……慢慢儿的聊!” 赫连啸离开了,却引起一番不小的议论:“旬国二皇子竟然主动跑去跟光华郡主说话!” “是啊,你看八皇子也站在她身边,啧啧,这位郡主还真是厉害啊。” “哎,若我是男子,看到这样绝色的美人我怕是也要为之倾倒。”那位小姐说的话虽然是溢美之词,但是抵不住话里一股子酸味,仿佛变了质。 旁边一些人愈加议论纷纷起来,余辛夷听到了却淡然的坐下,犹如清风过耳,丝毫不在意。景夙言在她耳边轻声念了几个字:“辛夷,小心些。”这些人明显是来者不善,不能不防! 就在此时,景北楼举起酒杯上前朝着赫连啸道:“听闻二皇子与舞阳公主到访鎏国,还有另外一件要紧之事,不知道能否与我们分享?” 景北楼的声音不大,却让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皇帝停下与雪妃、眉妃说笑,也颇有兴味的问道:“呵呵,还有此等事,二皇子但说无妨。” 赫连啸揉了揉鼻子,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笑道:“此事说出来倒要让各位见笑了,不瞒陛下,小王已经二十有二,然而一直未寻觅到我心目中得以共伴一生的正妃人选,恰逢常听闻鎏国女子温婉坚毅,善解人意,所以此次才特意求了父皇让我接了这差事,还望陛下不要取笑才好。” 皇子抚掌,大笑起来:“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是人之常情,又有何不好意思的,且二皇子这般一表人才,寻常女子又如何配的上你?你只管说你看上了谁,只要是适婚的妙龄少女,朕定然助你成一段百年好合的佳话,你放心,即便是朕的公主,朕也必没有阻拦的道理。” 不远处,握着酒杯的景北楼低着头唇边泻出一丝阴冷的笑,像是潜伏了许久的毒蛇,终于吐出他鲜红冰冷的信子。 赫连啸朗声道:“多谢陛下成全,那小王就却之不恭了,小王的确看上了一位小姐。” 皇帝来了兴致,身子往前探了半身道:“哦?那到底是哪家小姐?” 就在满殿寂静之中,赫连啸缓缓的转身,伸出修长的手臂慢慢抬起经过公主的席位并没有多做停留,又逐渐扫过一众心怀期待的世家小姐,最后目光一下子定在女宾席的某个位置上! “正是光华郡主……余辛夷,还望陛下成全!” 第162章 推进火坑 第162章 推进火坑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就连靠皇帝最近的雪妃脸上也明显的大吃一惊,而眉妃却一扫之前的阴郁,面上瞬间容光焕发,华丽的宫装下甚至激动的攥起手来。景北楼眼中的阴郁越来越盛,像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步步被迫跳进自己布下的陷阱! 白芷、寒紫顿时紧张的脚步上前半步,慌张的低下头请示余辛夷。这该死的旬国流氓,竟然敢打她家小姐的主意!若是平日赫连啸做此要求,还可能有挽回的余地,但是偏偏是现在大殿之上,皇帝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做下允诺,即便是公主也要下嫁,若是此时拒绝,岂不是让皇帝失信于人?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这帮人真是步步算计好的,摆明了逼婚,一点都不想给她们退路!这下可如何是好! 雪妃当即道:“陛下,依臣妾看此事还需三思,光华郡主她……”然而还没等她说完,皇帝已经抬手阻止了她,雪妃的话被截在肚子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皇帝现在越发多疑,她若不顾阻拦多说,反而会害了她害了余辛夷。可是这件事…… 只见皇帝看似相当愉悦的笑起来,朝着余辛夷道:“余辛夷,二皇子一表人才倾心于你,朕问你,你可愿意与否?” 皇帝虽然是问句,但是普天之下谁人敢当庭拒绝皇帝?即便有一千个胆子,也没有一个人敢!皇帝分明已经是应下了此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来,望向余辛夷…… 余辛夷的眉心微微动了一下,低着头望着面前琥珀色的酒杯,仿佛相当无措一般。这时坐在皇帝另一侧的眉妃轻笑起来,缓缓朝着皇帝嗔道:“陛下,您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在咱们鎏国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光华郡主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如何好意思当众谈论自己的婚事呢,还是问问户部尚书的意见才是正经。” 白芷跟寒紫露出紧张的神情,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眉妃的话似娇似嗔,非但没让皇帝生气,反而让皇帝抚掌大笑起来,拍拍眉妃的手道:“爱妃说的是,是朕疏忽了,余爱卿你教导有方,养出如此德才兼备的女儿,你对这桩婚事意下如何啊?” 余怀远猝不及防被皇帝点名,立刻站起身,一时间脑中竟有些蒙。就在此时余辛夷抬起头,正巧撞上眉妃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这一时刻,她突然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不由轻轻扬起了眉头。 眉妃刚才那话说得好似不轻不重,但却立刻剥夺了她拒绝的权利,因为同样作为余怀远的女儿,也是最了解余怀远秉性的唯二人选之一,眉妃已经猜透了余怀远此刻的心思,从很久前起余怀远便恨不得除她而后快,却一直苦于没有办法,屡次被余辛夷逃脱,这次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余怀远面前,他会放过吗?绝对不会!因为他早就巴不得一个机会将余辛夷狠狠踢走,最好离他越远越好! 果然,余怀远顿了顿,立刻道:“陛下谬赞臣深感惭愧,辛夷自幼娇纵,教导无方,所谓的德才兼备、娴淑知礼都是谬赞,当不得准的,恐怕……”他眼珠子一直不停转动,仿佛正在进行某种激烈的斗争,余辛夷对他来说就像一根鱼刺,只要留在身边一日便如鲠在喉。这个女儿实在心思实在太过深重了,只要有她在一天,他就无法安眠!将来想必还会惹出许多麻烦,她的聪明才智过了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再加上她是如此的桀骜不驯……不如把她远远嫁出去,今后生死都跟余家没有关系,纵然死在异乡,也算是为国效忠,这对余家才是最稳妥的。可是老夫人那里…… 然而皇帝心中早已定下算计,根本不在意他说些什么,浅笑道:“爱卿过谦了,若真如此,朕与皇后又怎会封下郡主的封号?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光华郡主与二皇子郎才女貌,着实一对良配,朕这才想为他们保下这个媒。二皇子当庭向郡主求婚,余爱卿你只要说应允,或者不应允即可。” 听到这里,余辛夷唇边的微笑越来越冷。不远处,景夙言的握着酒杯的手,几乎捏碎,似乎随时会忍不住站起来阻止这桩婚事,皇帝这什么意思?分明是早就打好主意,牺牲余辛夷做这枚棋子!景夙言的目光立刻狠狠的劈在景北楼身上:他知道景北楼会反扑,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景北楼竟然会暗中勾结赫连啸,拿辛夷的婚事做陷阱,简直其心可诛! 而另一边电光火石之间,余怀远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这是陛下当着文武百官保的媒,一切都怪不得他,纵然老夫人知道了又如何?赫连啸乃旬国二皇子,将来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就算退一万步也能得到亲王的封号,绝不是什么糟糕的对象,位高权重、年轻有为,比起嫁给京都的普通勋贵之家来,无论是身家还是资历都明显更胜一筹,也对余家更有利一些。而且这件婚事乃天子做媒,是求也求不来的恩宠,同样也是无法随便拒绝的恩宠。这种时候,逆着皇帝的意思行事,绝对是没有好果子吃。 余怀远回头看了余辛夷一眼,只见她此时正一手把玩着琉璃酒盏,眼帘低垂,几乎透明的脸上全不见喜怒哀乐,仿佛半点都不为现下的情形担忧,余怀远一股毛骨悚然搅拌着嫌恶之意顿时涌上心头,这个丫头心机深沉,诡谲莫测,言行举止行事作风无不令人毛骨悚然,哪里像个寻常的女儿家,简直像个来寻仇的活阎罗! 这样一想,余怀远面色立刻铁青,抬起头朗声回应道:“微臣叩谢皇上赐婚!” 余辛夷立刻挑了挑眉,面上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白芷几乎与此同时低声抽了一口气,连自己的手掌心被捏痛了都感觉不到,满心只剩下震惊:怎么能这样!老爷怎么能这样对待小姐呢?小姐也是他亲生的女儿啊,怎么忍心亲手把小姐送进那个火坑里去! 在场原本还羡慕的人,立刻露出同情的神色。要知道旬国虽说与鎏国接壤,但是两座都城相隔甚远,只是来回便要花费数月的时间,并且一般公主和亲身份都极为尴尬,同时遭到两国人的忌惮,所以一般都会在专门建造的华丽宫殿里甚少外出,更别提回国省亲。前朝就有一位和亲的文硕公主,和亲给老自己三十岁的漠北皇帝,没出三年老皇帝便逝世。而根据漠北的习俗,女人如同财务,父亲死后要被继承的亲儿子接管,兄长死后便由弟弟接管,漠北二十年战乱,文硕公主便在四代父子兄弟间辗转饱受苦楚,其中不堪凌辱数次自裁都被阻拦,才三十六岁便已经白了一头发哭瞎一双眼,直到死她都没能回国,最后在他乡化为一抔黄土,灵魂难安。这件事让四国都为之嘘唏感叹,所以自此之后,皇帝再也不忍心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亲他国,宁愿选择容貌姣好些的宗室女只封个公主的名头完成这项悲惨的使命。 虽然旬国比漠北更为开化些,但旬国嗜武,且旬国人最是自视甚高,嫁进旬国和亲的外族定然没有好果子吃,且这位二皇子虽然还没正式大婚,但王府中已经有数十名侍妾侧妃,这样一个好色而无情的男子,即便将来登帝,也绝不是良人之选。 但是皇帝会管这些么?明显不会,对皇帝来说齐旬两国定立盟约,巩固两国当前关系最好的办法,便是和亲。无论作为和亲公主将来的下场会多么凄惨,都无法挡得住皇帝对联姻后好处的渴望,所以皇帝刚才才会说下“即便是公主,朕也定当成全”的话,就是已经埋下伏笔。然而连他都没想到,赫连啸看上的竟然是余辛夷!不过,这对皇帝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了,无论是哪个公主受不受宠,都是出自他的血脉,他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舍,但是余辛夷不同,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臣女,只需封个名义上的公主便能完成这桩互惠互利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至于余辛夷的意愿如何,赫连啸是不是一个良胥人选,这并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关心的只有鎏国的利益!皇家的利益! 听到余怀远的话,景北楼的目光霎那间闪过一丝幽光,含着冷笑的望着余辛夷,抬起酒杯将杯中满满的酒,一饮而尽,像是在喝她的血!眼底一直隐藏的那抹冷笑终于化成实形,凶狠的咆哮而出:余辛夷别怪我!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自寻死路!我说过,得不到的女人,宁可毁了也不会让景夙言染指!旬国距离鎏国千里之遥,一旦和亲离开京城,脱离景夙言的保护范围,到时候你还不是任由我处置!余辛夷怪只能怪你自己瞎了眼睛做错了选择,而现在,你就要为你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第163章 她的抉择 第163章 她的抉择 眉妃在听到余怀远谢恩时,一直掐紧的手顿时松开来,脸上忍不住泄露出一丝明显的激动! 而站在大殿中央的赫连啸,在听到后立即兴奋激动的笑起来,朝着皇帝行了个礼道:“多谢陛下,多谢余大人!小王不胜感激!”他缓缓转过头,朝着余辛夷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一双暗蓝色的眼睛像狼一样露出森冷的光!翘起的嘴角仿佛在准备下下一刻就把自己的猎物撕碎,活活吃下去! 不知道舞阳公主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身旁,余辛夷看到面前这个美丽而熟悉的少女脸上露出剧毒般的笑容,冷笑道:“余辛夷,没想到啊,咱们也有做亲人的一日,我可万分期待你嫁入旬国的那天呢,我,未来的嫂子!” 余辛夷握着酒杯的手纹丝没有颤动,四平八稳的将琥珀色的酒缓缓送入口中,然后将酒杯放在案上,登时抬起那双透彻的双眸,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面上满是冷笑:呵!都在算计着将我推进火坑,置我于死地呢?但是别忘了,我余辛夷这一世最不怕的就是这个死字! 余辛夷的身旁,舞阳公主脸上的笑容带着浓重的骄傲与恶毒:余辛夷,当日你陷害于我,让我以最不堪的姿态狼狈的回到旬国,背负上毁坏盟约的罪名,一时间声名狼藉,父皇更是一改从前对我的宠爱,让我一落千丈,成为整个旬国的笑柄!现在呢?你还笑得出来么? 余辛夷淡淡的瞥了舞阳公主脸上扭曲而激动的笑容,仿佛已经把自己塞进笼子里,肆意的拷打凌辱! 冷不丁对上那样的目光,舞阳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僵,仿佛霎那间被一鞭子抽在脸上,抽掉了她所有的装模作样,舞阳公主差点立即忍不住爆发,但关键时刻又堪堪忍住了自己,冷睨着余辛夷重重哼了一声:笑吧,趁现在尽情的笑吧!很快我就会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打落,让你血流成河,到时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眼睛轻瞥向景夙言的方向,可并没看到想象中的景夙言急迫挣扎,反而一直唇角含笑的与旁侧的侍卫交谈着什么,面色隐隐有些偏白,可丝毫都看不见担忧的神色,甚至连嘴角的笑容变都没变,舞阳公主一双眼睛得意的笑了起来:余辛夷现在要被强行赐婚了,八皇子非但没忧心,反而一派淡然,似乎根本不为所动,看来,八皇子对余辛夷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在乎么,还是他已经——舞阳公主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推断,他们选择跟四皇子景北楼合作这件事,进行得极为严密谨慎,任由他们有通天之能也绝猜不出今日会上演这样的一场! 退一万步,就算景夙言阻拦又如何?呵,他们可是摸透了文帝的脾气,若是景夙言胆敢当着文武百官与外国使臣的面,顶撞皇帝阻拦赐婚,那么置皇帝的颜面于何地?再者,鎏国皇室最是注重礼仪,若爆出来皇子与外姓郡主私相授受,那简直让皇家蒙羞,更在百官面前让陛下蒙羞,到时候势必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所以,任由景夙言与余辛夷有滔天之能,此次也只能进退两难!而他们,则是一举两得! 就在此时,皇帝抚掌笑道:“哈哈哈,好好!既然余爱卿没有异议,那这件良缘就……” 然而还没等皇帝说完,殿外一声太监的唱和声突然传来:“沈太妃到。” 众人皆是一讶,下意识的朝着殿外望过去。沈太妃因着身体常年抱恙,终日躲在寝宫中只打理花草不管任何琐事,除了上次的春猎盛宴已经二十余年没有参加什么宴会,今儿个怎么突然出现了? 不知怎的,眉妃心里咯噔一声,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妙。她立刻攥住帕子,侧过头暗暗朝着景北楼看过去,景北楼的眉心微蹙似乎也在思忖什么,觉察到眉妃投来的目光立刻眼神锐利的一扫,警告她收敛点别在皇帝身边露出什么马脚! 至于沈太妃,景北楼轻轻眯起眼睛。沈太妃受皇上敬重不错,但是众所周知的沈太妃向来对余辛夷有很大意见,曾再三敲打,这次不来泼盆冷水就不错了,更何谈会帮助余辛夷呢?别忘了,之前沈太妃差点要把余辛夷许配个景浩天那个废物做侧妃。足以见得,她有多么的厌恶余辛夷! 就在这阵暗潮汹涌间,沈太妃一身鸦色庄重的宫装在宫女的搀扶下步入殿内,皇帝立即命人给太妃布座,沈太妃扬起手清退了宫女,徐徐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不必了,本宫前来只有一句话要说,说完便罢。余辛夷,不能和亲!” 什么? 这句话一出来,不仅是殿内所有官员宾客,就连皇帝都吃了一惊,向来不喜形于色的皇后都隐隐皱了下眉头,余辛夷的眸若宝石般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立刻望向景夙言,景夙言回以淡淡的微笑:他说过,他的女人任何人都不能染指,连想,都不能想半分! 景北楼的面色更是大变!皇帝立即道:“太妃何出此言?难道是觉得哪里不妥么?”据他所知,沈太妃对余辛夷早有不满,甚至几次在皇帝面前提议削去余辛夷的郡主之衔,此番突然前来阻拦婚事,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是认为余辛夷配不上旬国二皇子么? 就在皇帝诧异思索的时候,沈太妃又面色平静的丢出去第二句话:“余辛夷知书达理,柔嘉表度,是个极不错的女孩儿,本宫甚为喜欢,所以昨儿个私下做主配给了言儿,因着时间紧还未来得及通禀皇帝,还望皇帝不要怪罪才是。” 若说沈太妃之前的话如同以及雷鸣,现下这句则不啻于一记闪电,几乎瞬间刺瞎人家的眼睛。余辛夷已经订婚了?还是沈太妃做的主,最关键的还是配的八皇子!这一记记的闪电简直让人震惊晕眩!就连寒紫跟白芷都有些吓傻了,直愣愣的抓住余辛夷的衣袖,半个字说不出来。 若真如此,这样说来余辛夷和亲之时只能作罢了,鎏国对礼仪之事更是极为严明,余辛夷已经许给了八皇子,那么若是再转许给旬国二皇子,那岂不是一女二嫁?那简直骇人听闻之事,再鎏国某些郡县几乎是要逼死人的事了。皇帝即便再颜面受损,也不会做出这样不同情理之事! 听罢这些,景北楼脑中几乎嗡嗡作响,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冒出个沈太妃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下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什么下过旨配过婚,根本是一派胡言!她余辛夷就算是死,也别想跟景夙言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一直旁观着的赫连啸看到合作者的脸色,立即隐隐沉下脸眼里露出一丝狼一样狠戾的杀气,只不过是一瞬而逝,他随即爽朗的大笑出声道:“在我们旬国,新娘一直到真正的行过礼进洞房才能真正算成亲,否则便是自由之身,贵国太妃是说想将光华郡主指给八皇子为妃,但还没有行过大礼不是么?这说明这场婚事还没奏效是不是?那说明,小王依然保有追求光华郡主的权利!” 赫连啸一番话立刻让众人皱起眉头细细思索起来:太妃虽然有意配婚,但旨意并没来得及下,那说明这口头之约并不一定做得了数,这关键,还得看皇上的心意如何。 一旁,景北楼立即从他内心的迷障中强行脱离出来,面色越发阴沉可怖:他不会,不会让沈太妃毁掉他苦心筹划的一切!他扬起僵硬扭曲的脸,虚假的笑了笑,拱手道:“父皇,儿臣觉得二殿下的话也不无道理,况且儿臣听闻过即便是在咱们鎏国,某些地方习俗只要是没有订婚的,便算不得定了亲事。” 眉妃眼睛一转,立刻娇声道:“皇上,在我们鲁地便是如此,皇上您看在二皇子一片痴心的份上,或许还得三思一二,毕竟和亲一事,对我们鎏国利益颇深呐……”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允许第二种可能发生!余辛夷已经猜出她的真实身份,随时都可能揭发出来,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食不下咽寝难安眠,每当凌晨起身看着自己通红的双眼,以及眼角那一条条涌动的血丝,她就恨不得将这个害得她生不如死的贱人活活掐死!所以,即便为了保住她如今的地位,余辛夷也必须远远的滚离鎏国去和亲,再也不能对她产生半点威胁,再也不能! 皇帝的脸上充满了矛盾与游移,似乎在两端挣扎着,与旬国立盟的利益实在太大了,皇帝根本无法拒绝,而一场和亲势在必行,而除了余辛夷外现下京城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就在此时,赫连啸忽然道:“不如让光华郡主自己来选吧!小王能保证给出的嫁妆绝对不会让光华郡主失望,就算要十座城池为聘礼,小王也绝不悭吝半分,光华郡主,请吧!”言语中充满了自傲,赫连啸有这个自信,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气他都不可能输给景夙言!更何况,他作为夺嫡中唯一的战胜者,旬国未来的帝王,怎么可能输给景夙言?简直是无稽之谈!他赫连啸在旬国从来只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的冲动他脚边甘愿主动献身,他不信在十座城池面前余辛夷会瞎了那双眼睛,不识抬举! 现下他已经不单单是与景北楼的密约,还有征服的欲望,余辛夷这个女子实在太特别了,从头到尾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将他完全蔑视!可她越是如此,就越是让他心痒难耐,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这样对他,就像匹永不被驯服的烈马! 十座城池?赫连啸一开口,众人顿时倒抽一口气,瞠目结舌的追随到余辛夷身上,议论纷纷。十座城池做聘礼,这简直令人惊骇!即便是史上最美貌最尊贵的公主,也没有一个得到这样大的追捧,这世上最杰出的男子之二都摆在她面前任由她挑选,一个是旬国未来的帝皇,一个是本朝最惊采绝艳的八皇子,她到底要如何选择! 十座城池,多么大的诱惑啊! 即使是史上最尊贵的公主,也没有一个能得到这样大的追捧!而余辛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臣女,只是侥幸得到皇后垂帘被封为郡主罢了,竟然被允下十座城池的聘礼!这简直让人震惊。这样大的诱惑,摆在任何人面前恐怕都要为之动心,光华郡主到底会选择哪一位皇子呢? 不少小姐们以及嫉妒得咬住绞紧了帕子,怎么是她呢?怎么是她得到这样大的荣誉,而不是她们呢?除了那张脸蛋长得稍微漂亮些,她有哪里比她们强了?真是不甘心呐!只可,即便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呢,她们也无法得到上天的垂帘,变成她。 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的惊叹声,赫连啸硬朗的剑眉略向上挑了挑,抬起眼睛望着余辛夷志得意满的笑道:“光华郡主,请选吧,小王绝不逼迫!”赫连啸的口吻极为利落,然而仔细一听却不难听出其中的高傲与胜券在握!在他心目中,自信谁也无法抵挡这十座城池丰厚嫁妆的诱惑,任她是余辛夷也抵挡不了!至于这十座城池到底是不是会兑现,赫连啸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阴冷的玩味,那便要看余辛夷的命能不能活到那么长! 一时间,整座大殿内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的将目光集中在余辛夷身上,等待着她的抉择。皇帝亦是紧蹙着一双龙眉眼神异常深邃,而皇后则是微微眯起眼睛在沈太妃以及景夙言身上扫了一眼,最后缓缓落在余辛夷身上抿紧了嘴唇。 众目睽睽之下,身为女主角的余辛夷终于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美至极又清冷至极的面容,朝着皇帝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后,一眼都未看景夙言,目光一抬立刻落在了赫连啸身上,“二皇子是说十座城池是么?” 赫连啸望着面前绝色的人儿,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抓挠着,抓得他浑身发痒:“小王一言既出便驷马难追!” “那么……”余辛夷唇畔的微笑徐徐扬起,莲步轻移,竟然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往赫连啸的方向走过去。 第164章 突起大火 第164章 突起大火 见状,白芷立刻惊讶的撑大了眼睛望向余辛夷: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为那十座城池动心了?一旁寒紫立即拉住她,阻止了她的失态,不过心中亦是相当诧异:小姐到底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北楼的脸上瞬间飘过一丝嘲讽:呵!他原以为余辛夷有多厉害,不过也只是个女人罢了,只要是女人,便摆脱不了骨子里的虚荣!余辛夷啊余辛夷,你也不过如此! 辛夷!景夙言霎那间心里一紧,诧异的望向面带微笑走向赫连啸的余辛夷,面色忽然一沉,立刻下意识的捂住心口处。身后暗卫之一的墨穹立刻皱眉道:“主子您……”还未说完,景夙言立刻抬手阻止了墨穹接下来的话,缓和了许久面色才逐渐恢复。刚才在看到余辛夷走向赫连啸的刹那,他心里不可避免的紧张了一下,甚至泛起浓浓的酸意,因为他也会担心,哪怕看起来像杞人忧天,他也会避免不了的担心,因为辛夷在他心里的位置连他自己都无法估量。 景夙言轻笑着摇了摇头自语道:从前他自以为已经修炼到家,绝不喜形不于色,只是没想到一遇到辛夷就差点自乱阵脚。不过,既然认定了她,他就必须全然信她,因为他坚信他的辛夷,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光华郡主竟然主动走到了赫连皇子身边,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光华郡主已然做出了选择!皇帝一直绷紧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就在众人以为答案已经揭晓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余辛夷清浅的声音忽然道:“辛夷在鎏国十又六载,早已习惯了鎏国的风俗,恐怕去了旬国会格格不入吧。” 赫连啸抬起头,爽朗的笑起来:“我倒觉得若是光华郡主来了我旬国,反倒会不想走了。在我们旬国,女子保持绝对的自由,受到与男子般平等的待遇,爱什么时候出门便什么时候出门,喜欢哪个男子便可以大胆的说出来,甚至可以自由决定是否婚配,若才干非凡的女子甚至可以入朝为官,与男子一样处理国家大事,绝不会埋没了一个人的聪明与智慧。从这点上看,郡主你应该更喜欢我们国家才对,不是么?” 满以为会看到余辛夷一脸艳羡的模样,可没想到余辛夷竟然微微一笑,以眼尾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如此,如果我说不呢?” 这么一番毫不客气的话语,立刻让原本以为事情已经定局的人怔楞了一下,连原本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赫连啸都愣住了。只是短短六个字,却不啻一个响亮的耳光般打在赫连啸脸上,他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铁青,目光如狼般咬牙道:“你的意思是你不选我?” 他是谁?旬国堂堂二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旬国将来的帝王!他刚才满心满意的以为余辛夷已经跳进了他诱惑的陷阱,可正准备享受猎物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猎物竟然只是狡诈的戏耍了他一番,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简直让他颜面无存!他赫连啸自从出生还未受过这样的羞辱! 看着赫连啸愤怒的目光,余辛夷退后两步,徐徐微笑道:“二殿下,依照刚才您自己所说,在旬国女子保持绝对的自由,甚至可以自由决定婚配。辛夷不过是做出自己的抉择罢了,您何故表现得如此恼羞成怒?难道旬国所推崇的自由,不过是一场敷衍的夸夸其谈?既然如此,那十座城池,辛夷不要也罢!” “你!”赫连啸的脸色瞬间铁青,而舞阳公主的脸色亦好看不到哪里去,赫连啸阴沉着脸往前跨了两步,伸出手几乎要什么都不顾的抓住这个狡猾的狐狸,将她当场捏碎!这个女人竟然拿他刚才的话打他自己的脸! 然而还未等他触碰到余辛夷时,已经被人一把阻拦住:“赫连皇子,你气度非凡,应当不会在这大殿里失态吧。” 赫连啸望着不知道何时阻拦在他面前的景夙言,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是带着笑,又像是带着深深的杀气,赫连啸当即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咬紧了牙关,拳头上青筋毕露与景夙言暗下做较量,可是没想到景夙言的力气竟然这样大,即便他的骨节都开始咯咯做响,手背上的青筋似乎随时要爆出来一样,景夙言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有改变半分! 赫连啸不由心里气急败坏,极力压低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道:“景夙言,我无意与你争锋相对,你别不识抬举!” 景夙言笑起来,比明月星辰还要灿烂的眸子里闪过夺目的光彩,而那光彩里隐隐露出一股邪气:“是么?可惜区区不才,最爱做的便是不识抬举!二皇子,别忘了你此番出使的目的,更别忘了,你现在脚下踏在何处!”脚踩鎏国的土地,还轮不到这狂妄自大的赫连啸做主,更轮不到他胆大妄为的觊觎他的辛夷。谁敢妄想染指他的人,他不介意冒一次天下之大不韪,亲手清除这个障碍! 景夙言一句话,立即让赫连啸想起他此番来的目的,与景北楼交易不过是顺便,最重要的目的却是两国互市交易,因为消息封闭得极严密,整个鎏国谁都不知晓旬国近两年多出遇到灾害,国家粮仓已经快到弹尽粮绝的时候,这样的消息一散播出去必定引起百姓恐慌,更会引起别国的蠢蠢欲动!于是他才想出互市的办法,从鎏国名正言顺的购买粮草,渡过难关,所以此行势在必得!若是出现半点问题,他日回到旬国后,他必定一死都难辞其咎!而景夙言的后半句话则明明白白的提醒了他,无论他如何尊贵,可这里却是鎏国,他就像被摆在砧板上的鱼肉,景夙言才是执刀的人,可笑他之前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赫连啸的脸色又变了几遍,仿佛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换过震惊、恼羞、愤怒、迟疑、狠辣等无数种情绪,最后缓缓的牵动僵硬的肌肉,缓缓松开手,将拳头死死的藏在袖子里:“八皇子提醒得是,小王,记下了!” 景夙言回以一道极为清淡的冷笑,笑得如此风轻云淡,仿佛丝毫无害。 就在此时,忽然宫外传出一声极为尖锐的尖叫声:“啊!不好了!皇上不好啦!” 一直觥筹往来,热闹非凡的殿宴上突然出现这么道声音,着实甚为突兀,皇帝原本脸上的笑意立刻浅了下来,微微皱起眉朝着太监总管孙福寿道:“孙福寿你去瞧瞧,外头到底是哪些奴才不懂规矩,扰了朕的雅兴,立刻送去慎刑司杖刑!” 知道皇帝即将动怒,孙福寿立即道:“奴才这就去。” 还没等他退出殿外,便有女官浑身颤抖慌慌张张的冲进来,噗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大哭道:“陛下!陛下不好了,宫里走水了!” 皇帝脸色一变,陡然从皇座上站了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宫女哭丧着脸,道:“陛……陛下,奴婢们失职,眉妃娘娘的冰玉宫突然走水了!” 众人听闻,脸上都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冰玉宫怎么会突然走水了?那座宫殿可是皇帝特意给眉妃赐下的宫殿,里面每一件东西都可谓价值连城。然而更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冰玉宫的地理位置,最是靠近先皇太后的凤坤宫,谁人不知那里是皇帝最在乎的宫殿,为了纪念已逝的生母皇太后,皇帝封闭了宫殿,甚至动用私库花费百万白银将宫殿返修一新,更是在宫殿里建造了一座先皇太后的玉雕,并且请三十三位得道高僧诵经祈福。可现下冰玉宫竟然突然走了水! 皇帝不顾一切地大步跨下了台阶,头也不回地向凤坤宫的方向走去,众位大臣见情况不对,赶紧跟了上去,他们站在远远的地方,就看见东南方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已经有一半儿都陷入火海,此刻火趁风威,风随火势,须臾间燎彻天关,冰玉宫火势大得惊人,真真是浓烟冲上云霄,黑雾锁断半空,那场景实在是可怕之极。皇帝立刻下令救火,无数太监宫女立刻慌忙的抬水冲了进去。 一旁,雪妃见了那场景,惊吓的捂住了隆起的腹部,像是被吓着了一样拉住皇帝的袖子:“陛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走水了呢?” 眉妃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宫殿,竟然被一把火烧成了这样,浑身的血都要沸腾了,气得浑身发抖,第一反应便是立刻扭过头,朝着雪妃怒道:“还有脸问什么?我的冰玉宫向来相安无事,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怎么今日突然就走了水?到底是哪些人心生怨愤想要陷害于我,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雪妃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惊吓的捂住嘴巴道:“眉妃你说的什么话?且不论我是否有那等害人之心,单说我现下怀着陛下的龙子,如何能做下这等恶事?眉妃,你这是诛心之言啊!” 第165章 秘密一角 第165章 秘密一角 看见眼前滔天的火光,皇帝脸上的肌肉跳了跳,立即呵斥道:“都给朕住嘴!来人,还不赶快去救火!还有孙福寿,立刻带人去查查,凤坤宫有无被波及?快!还不快去!”孙福寿醒过神来立即带着大批宫女太监冲过去救火。滔天的火光之中,皇帝的脸色绝谈不上好看。 凤坤宫重新修缮是皇帝一片孝心的彰显,更是鎏国光辉盛世的象征,在皇帝的心里,地位无以伦比的重要,平日里这宫殿四周都派了专人把守,片刻不离,不准有半点差错出现,再加上殿内还没有住人,根本没有明火蜡烛,这样的宫殿居然会走水?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且这次走水,正逢皇上下令重新修缮凤坤宫并建造先太后的玉雕祈福,这个时候突然走了水,绝不是什么祥瑞之兆。 众位紧跟而来的大臣们看着熊熊火光,再看看皇帝的脸色不对劲,由不得心中开始忐忑不安。宫女太监们急匆匆的扑灭火,而数十名值班的宫女太监们齐刷刷的跪在前头,浑身颤抖的等待发落,却没有人说得清走水的原因,最后竟众口一致的说这场大火是从小佛堂里突然起的,最关键的是,当时小佛堂被落了锁,周围根本没有一个人!这场火简直像是从天上降下来的邪火似的! 雪妃听完,立刻惴惴不安的说道:“启禀陛下,臣妾曾听闻过:突降天火必有秽物作祟,这里恐不宜久留,还是请陛下先行起驾,免得被什么秽物冲撞了……” “秽物?”皇帝的声音立马尖锐起来,阴森森的冷笑了一下,立刻道,“来人!把徐开阳给朕传来,快去传!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秽物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作怪!”若是意外走水便罢了,若真是有人故意兴风作浪,还是在这样要紧的日子当着旬国使者的面,简直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那么,他定严惩不饶! 皇帝话音刚落没多久,便见到一名身穿缁衣的道长疾步却丝毫不见慌张的从人群外走进来,广袖博带,仙风道骨的模样,然而看起来却比徐开阳年轻不少。看了来人,皇帝立刻皱眉道:“你是谁?徐开阳呢?” 那年轻道长不紧不慢的说道:“臣凌虚子与徐开阳出自同门,法术技艺皆不论伯仲,师兄近日身体抱恙无法面圣,所以特意遣贫道来为陛下分忧解难。” 皇帝看着被火光映红的天空,一种不祥的感觉兀然而生,他不由自主地皱着眉,此下如何能有兴致再挑剔人选,冷沉问道:“道长,冰玉宫无缘无故走水,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一旁,赫连啸看着眼前这幕,诧异的皱起眉朝景北楼交换了一个眼神。而景北楼此刻面色亦充满复杂的望向唇角含着浅笑的余辛夷,哪有功夫理会赫连啸半分?赫连啸冷笑了一声,拍拍舞阳公主的手示意她镇定下来,两人一同看这场好戏。这里是鎏国的皇宫,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对鎏国皇室来说绝谈不上光彩,他们作为别国使臣只需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看戏便好,至于鎏国?越乱他们才越能从中谋取好处不是吗? 凌虚子领了皇帝的旨意,闭起眼睛手掐莲花,口中不住的诵念着口诀,许久也未回答。众人全都等得焦急,却突然间凌虚子猛地睁开眼睛,朝着冰玉宫漫天火光的方向低斥道:“启禀陛下,这冰玉宫东北角的地底下藏有不干净的东西,且此物煞气冲天,是以才会忽然起火!” 冰玉宫东北角?这不正应和了那突然起火的小佛堂的位置?难道真是小佛堂里有什么异象,所以才导致了这场火灾?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揣测悬疑起来,只有余辛夷与景夙言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的微笑了一下。皇帝立即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凌虚子手捏莲花,又测算了一刻,装模作样的说道:“此乃微臣根据天象八卦测算而出,真正的秽物还需火灭之后,挖地三尺便能立刻现形,还请陛下稍等片刻!” “挖地三尺?”听到这几个字,眉妃的脸色立马变了,第一反应便是余辛夷这贱人又要做什么鬼事,立即道,“这位道长是想要将本宫住的冰玉宫彻底毁掉么?还是根本是别有用心,怀疑本宫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脚,想要图谋不轨?” 一旁雪妃立即接过话头道:“凌虚子道长哪有这样大的胆子?左不过是这场火来得太过邪气,为了妹妹你往后的安危,也为了陛下的康泰所以彻查一番罢了,说到底也没无大碍的。且妹妹的冰玉宫最是靠近凤坤宫,若再有下次波及了太后的宫殿,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好啊,想必妹妹应当不会多心,更不会不知好歹的阻拦是吧。” 看着雪妃一张含笑的容颜,眉妃的脸色几乎气得扭曲过来,这雪妃一张嘴花言巧语,竟然拿太后的凤坤宫压她,最要紧的是她还无法拒绝,否则便是对先太后的不敬!她冷笑了几声,咬牙道:“自是不会!” 皇帝立即派人灭火后,循着小佛堂的方向挖地三尺。眉妃看着忙来忙去的宫女太监侍卫,忽然冷不丁觉得心里一凉,像是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让她浑身发抖,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立刻下意识的望向景北楼求助,可没想到景北楼的目光至今都紧盯在余辛夷身上,连一瞬都没分给她!她心里嫉恨得几乎牙齿发痒,死死的掐住了掌心。 她知道这个什么凌虚子,一定是余辛夷安排下的,那个贱人刚才侥幸逃脱一回,又立即想来陷害她!只是她不知道,余辛夷派人放这场诡异的大火,又弄出这些个故弄玄虚,到底想干什么!只是她知道自从上次栽跟头,差点被余辛夷拿住把柄害死后,她立刻肃清了整个冰玉宫,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百,她相信此刻她宫里绝不能再被查出半点不利的证据!余辛夷,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在你还没下地狱之前,我一定会活得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数百名太监侍卫搜遍了整座冰玉宫,不消半个时辰立刻有侍卫回报:“回禀陛下,微臣等刚才在小佛堂,佛像的座底下三尺,的确挖到了东西!” 真的挖到了?那不正应和了凌虚子道长的话?众人惊叹的同时,皇帝追问道:“到底挖到了什么东西?还不快说!”皇帝此刻心里充满怀疑,这样一个日子,哪里走水不好,偏偏在靠近凤坤宫的地方,肯定是有人图谋不轨! 那侍卫似乎回想起刚才挖到的东西,畏惧的望了下龙颜,迟疑道:“回陛下,挖到的是具……女子的尸首……身上尽是鞭打、刀割的伤痕,死状……极其恐怖……看尸身状况,应该还未死多久,约莫一个多月的样子……” 什么?挖到的是女子的尸首?还死状如此残忍恐怖……这简直……百官们听了立即脸色变了几变,欲言又止的望向皇帝。冰玉宫里挖出了女尸,还是深埋在地底,而埋藏的地点竟然是威严庄重的佛像底下,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且才一两个月的事,若是说与眉妃无关,绝对没人会信!所以皇帝的第一反应,便是怒目的瞪向眉妃! 那样狠戾的目光,让眉妃花容一变,第一反应便是愣住,立即弯下膝盖跪在皇帝面前请罪:“陛,陛下,此事臣妾不知啊……臣妾的佛堂里怎么会埋着那种东西,臣,臣妾……” 皇帝却不愿听她“狡辩”,立刻道:“人死在你宫里,也埋在你宫里,难不成你要跟朕说,你住在冰玉宫,却对冰玉宫里的事一无所知么!” “臣妾……臣妾……”眉妃一下子慌得不可自制,几乎要失言,突然听到不远处景北楼突然一声轻咳,立即将她从迷惘中唤醒,眉妃一下子清醒起来:不过是一具死尸罢了,在后宫里每日丧命的宫女太监多得数不胜数,根本不会有人仔细查验,今日即便被皇上当场抓住了,左不过解释几句,某个宫女自个儿不小心脚下踩空掉进水里,或者一时想不开自尽罢了。皇上至多只是责备几句治下不严,根本不可能治多大的罪。想到这里,眉妃一颗忐忑的心又徐徐放下,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一个巴掌甩在贴身女官的脸上,呵斥道:“本宫将冰玉宫所有事宜都交由你管理,你便是这样报答本宫的么……竟然失察到如此地步,纵容下头人做下此等残害宫女之事,本宫真是看错你了!”眉妃立即跪下朝着皇帝不住磕头道,“陛下,此事说到底都是臣妾失察,认人不清,还请陛下责罚……” 一盆脏水立即泼在女官身上,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皇帝脸上的怒容变换了许久,最终看着眉妃一张梨花带雨的倾城容颜,缓缓软化了下去,然而还未等皇帝开口恕罪,更没等眉妃把心塞回肚子里,那回禀的侍卫忽然继续道:“不,启禀陛下!这具被查到的尸首并不是寻常的宫女……而是,而是……”那侍卫还未说完,忽然浑身打了个激灵,畏惧的望了眉妃一眼,然而不看还好,一看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像是充满了畏惧似的,浑身发抖道,“陛下,奴才不敢说,请您龙目亲自查验吧!” 第166章 相同面孔 第166章 相同面孔 这侍卫的话说得颠三倒四,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浑身都在发着抖,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可怕可怖的事一般,所有人都开始好奇起来这尸首的身份到底是谁,会让这些奴才如此恐惧,活像见了鬼似的? 就连皇帝都露出怀疑的神色,怎么回事?这侍卫是他亲自点的御前侍卫,向来处事稳重,资历不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表情,难不成真的其中藏着什么玄妙?皇帝皱了皱眉,道:“孙福寿,把东西抬过来,朕倒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秽物!” 就在所有人好奇而惊诧的表情中,孙福寿立即带着太监侍卫抬着一架担架进了那片废墟,不去还好,一去就连孙福寿的面色都难看得要命,而他身后那四名抬着担架回来的太监,更是吓得魂好似都没了,满头冷汗。他们越这样,众人反而越是好奇。就连眉妃此时都心里没了底,仿佛那担架上白布之下遮盖的东西是一头洪水猛兽,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不,不能开!绝对不能让人掀开!眉妃第一反应便是心底不住嘶喊,命令自己赶快阻拦,趁一切还未发生之前,趁还有转圜的余地前赶快阻拦!否则……否则,她的大限就是今天! 她立即冲上前,牵强的笑道:“陛下!这东西实在难看,恐冲撞了您,依臣妾看,还是交由大理寺或刑部调查才更为妥帖……” 然而皇帝看着她全然惨白的脸色,却一把握住她的手道:“眉妃你何故吓成这副模样?朕是真龙天子,什么东西敢冲撞到朕头上?来,随朕一切看看,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来人,掀开!” 太监的手立刻伸过去,一道白布立刻在眉妃苍白而震惊的表情中掀开,随即满场爆发出一阵极为惊恐的倒抽气声与尖叫声,有胆小的已经瞬间跌坐在地上。因为他们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一具死了数日,脸上极为难看的尸首,竟然与一旁活生生的,花容月貌的眉妃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看起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啊! 所有人都被眼前看到的东西吓住了,就连皇帝瞬间都低抽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松开手里握着的这只白玉般的柔胰!而随行而来的沈太妃更是吓得冷吸了一口气,捂住心口晕了过去! 这,这是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骇人的事情!一个死相如此凄惨的宫女,竟然与眉妃有着完全相同的脸,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呢! 就连眉妃自己,在看清面前这张脸时,也无法控制的撑大了眼睛,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吓得当即跌倒在地上。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什么鬼东西!她曾猜测过余辛夷会用什么法子对付她,也猜测过这具挖出来的尸身身份上要做文章,她甚至想到了该如何应对,可是完全没想到当白布掀开来的刹那,看到的竟会是这样一张脸! 一张,跟她完全一样的美丽,却死气沉沉的容颜! 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宫里的?更怎么会出现在她宫里的!它不是早就该被丢进乱葬岗里,被野狗啃干净,被乌鸦啄食掉?不是早该被景北楼处理掉,大卸八块扔进悬崖里,再寻不到踪迹么?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出现在皇帝面前! 眉妃惊恐的伸出手,颤抖着指着面前这具尸身,声音几乎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般,尖叫道:“皇……皇上!皇上!”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想拼命的尖叫,是谁把这鬼东西弄出来的!是谁!这东西会害了她的命,会害了她的性命啊! 景北楼的表情刷的一下冷了下去,脸上也无可救药的写满了震惊。这具尸首是从哪里弄出来的,又是如何被弄进宫的?这简直令他都惊恐了!唯一知道的是,此事肯定与余辛夷脱不了干系! 不远处,余辛夷绝美的唇角,在看到眉妃满脸惊恐的刹那,徐徐的向上弯起,勾起一道倾城的弧度:惜月,我的好妹妹,你可还喜欢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你既然精心谋算,想要送我一份大礼,我若不回礼岂不是太失礼道,你说,是也不是! 景北楼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身后,几乎咬牙切齿的瞪着余辛夷,恨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个女人简直是毒蛇!这天下最剧毒的蛇!只要旁人冒犯了她一下,她必然百倍千倍的奉还! 他知道,这件事肯定是余辛夷策划的!如此严密而环环相扣,在如此敏感的大宴上,借由一把突如其来的大火将皇帝自然而然的引到了冰玉宫,再借由凌虚子的口,让皇帝下令挖地三尺,最后便挖出了这具她早已布下的尸首!这一连串的行为实在大胆至极,若有半点差池很可能会引起皇帝怀疑,引火自焚!然而余辛夷就有这个本事,就有这个胆量,当着皇帝的眼皮底下布下这具险棋,且偏偏毫无破绽!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除了可怕二字还有什么可以形容?还有什么可以形容! 余辛夷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微笑着徐徐道:“我想做什么?四皇子说得好生奇怪,此事与我何干,四殿下切勿诬赖好人才是。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四殿下只管往下看,就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不是么?” 望着面前这张令他痛恨至极,又诡异的着迷至极的脸,景北楼的牙齿死死的咬紧,紧到几乎可以听到牙齿咬碎的声响!若是可以,他绝对会当即拗断余辛夷的脖子,但是不可以,不可以!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余辛夷在他面前挖下一个大坑,逼着他自己跳下去! 当雪妃看清那具死尸的刹那,脸色刷的白了,惊吓的忙躲在皇帝身后,死死拉住皇帝的衣袖失声道:“这宫女怎么与眉妃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眉妃妹妹好端端的站在陛下面前,那么这个死去的宫女,又是何人!陛下,臣妾好怕,臣妾好怕!” 皇帝立即握住雪妃的手,将她抱在怀中安抚防止她腹中的龙胎受惊,然而皇帝的心思却在听到雪妃的话时,活络起来,他自诩真龙天子决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最初的震惊过后他立刻开始怀疑起来,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张恍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啊:正如雪妃所说,眉妃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宫女?若她是眉妃,那么这具死去的女尸又会是谁! 若这具尸身就是眉妃,那么想到这里,皇帝的脸色立马难看了不下百倍,目光死死的钉在眉妃身上,站在这里的又会是何人? 这两种猜测,无论是哪种都会叫人胆战心惊!宫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若不是亲眼见到,恐怕还以为闹鬼了! 皇帝本就是多疑的性子,当想到此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揣测,怀疑,甚至开始疑神疑鬼,直觉此事绝不简单,有人在图谋不轨,绝对是有人在图谋不轨!且这人与眉妃,绝脱不了干系!想到此,皇帝的脸孔里霎时雷嗔电怒,压低声音道:“眉妃告诉朕,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张脸又是怎么一回事!” 眉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此事已经全然没了反应,只知道膝行到皇帝面前拉住龙袍,梨花带雨道:“皇上,此事臣妾也不知啊!臣妾也被吓住了,根本不知晓这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这宫女是从哪里弄出来的,定是有人要陷害臣妾,请陛下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的脸扭曲而充满复杂的望着眉妃,仿佛内心有一条蛟龙在翻腾着,撕搅着,让他无法立即做出抉择。 景北楼立即上前,牵强的笑道:“父皇,儿臣听闻人有相似,许是巧合。”他现在跟眉妃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若是眉妃倒了台,那么他同样脱不了干系!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保全眉妃! “巧合?”皇帝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愈加狰狞起来,冷笑道,“你告诉朕这是巧合?即便是人有相似,又怎么会有这样一模一样的脸!且刚巧就出现在眉妃自己的寝宫里!若不是这场大火,朕怕是要被隐瞒一辈子,你竟然告诉朕是巧合!那好,你去找个与朕长相一样的人来,朕便相似这就是巧合!” 皇帝的话不啻于一个巴掌狠狠甩在景北楼脸上,他自诩聪明,此事却在惊慌之中完全猜错了皇帝的心思。皇帝此刻根本已经起疑,这时候任何人说话只会让皇帝更加怀疑罢了! 就在此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雪妃忽然惊呼了一声道:“陛下,此事怎么跟前朝一件端妃之祸……”还未说完,雪妃已经看到皇帝骤然铁青乌云密布的脸色,当即住了嘴再不敢说下去,领罪道,“臣妾多嘴,还望陛下宽恕!” 第167章 人不像人 第167章 人不像人 雪妃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已经不需要说了,余辛夷目光浅浅一抬,赞赏的向雪妃投去一个眼神。 雪妃不需要多说,只需“端妃之祸”这四个字,已经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回想起了前朝那件震惊朝野的旧事。所谓端妃之祸,指的就是前朝万平帝最宠爱的妃子:端妃。传闻那位端妃生有倾城之貌,入宫后凭借一曲霓裳舞获得万平帝的欢心,足足五年独宠后宫,皇帝甚至为她动过废后重立之心,可是被上百名官员联名上书阻止了。但端妃的隆宠并没有到尽头,反而越来越得宠。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某场宴会之中,端妃当着百官在皇帝面前再献霓裳舞时,竟袖中露剑一剑刺在了皇帝心口,皇帝当场暴毙!而那位出身高贵的端妃,最后竟被查出根本是旁人假冒,而端妃的真实身份竟是被处死的叛臣之女!而正是自这件事后,前朝才会陷入大乱,一落千丈,最终被先帝爷率兵推翻! 所以当雪妃“不小心”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皇帝脑中顿时联想到了那件事,更是将那件事与此事完全联系在了一起!皇帝脸上的肌肉抽了又抽,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一般,让他的脸孔显得极为狰狞!仿佛眼前看着的梨花带雨的美人,就是另一个端妃! 若是寻常刺客便罢了,他身边有无数侍卫暗卫保护在侧,但是有什么比一个与他同塌,受尽他的恩宠,却图谋不轨的女人更让他惊恐,更让他痛恨的呢? 皇帝整张脸都是铁青的,一双龙目死死的盯在那具尸身上,又恐惧的盯在眉妃身上,那目光像是看着全然不熟悉的陌生人!不,比那要可怕得多!简直像要剥开眉妃的脸,看看哪个才是他真正的爱妃! 察觉到皇帝目光里的意思,眉妃立即死死的瞪向雪妃,几乎恨不得立即撕烂她这张嘴,这个贱人又来害她,又联合了余辛夷要害她!眉妃立即抬起头,求助的向皇帝扑过去,大哭道:“皇上,你别听她胡说,臣妾怎么可能是‘端妃’,臣妾就是楚嫣,您的嫣儿啊,臣妾怎么可能是假冒的?是有人要害我啊!陛下,求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臣妾还为您受过一次伤啊!” 然而还未等眉妃触碰到皇帝,已经被一脚踢翻在地上,此时皇帝的脸孔冷漠得简直像阎罗王,雷霆暴怒的朝着孙福寿道:“查!立刻给朕去查!到底谁才是楚嫣?到底谁才要图谋不轨!” 眉妃被一脚踢翻,眼睁睁的看着锦衣卫阻拦在她面前,毫不客气的将她架起:“眉妃娘娘,得罪了。” 自从入宫后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眉妃像被当面狠狠甩了个巴掌似的,当即挣扎着大喊道:“陛下!您不能怀疑臣妾啊,臣妾是无辜的!有人在陷害我,想害死我啊!陛下!”她目光死死的瞪着余辛夷,恨得发红! 她三番几次从鬼门关里逃出来,就连天牢她都好端端的出来了,好不容易一步步爬上了现在这个位置,甚至用自己这张脸做交易,她费劲了一切手段绝不是为了让余辛夷毁再次掉她的!不会的,她不会让这个贱人得逞的,绝不! 一旁,看着眉妃瞬间煞白的脸,余辛夷淡淡的旁观着,唇角的弧度丝毫不变,其实论起来,前世的仇怨毕竟是前世。若不是余惜月这一世继续变本加厉的挑衅陷害,前世的仇怨她或许还能不追究,放她一马,然而余惜月实在太不识抬举,用尽手段一次次的想方设法的想置她于死地!不仅如此,甚至光明正大的屡次将手伸到六姨娘及小子钰身上,这直接触犯了她的逆鳞!现在这场戏终于走到高潮了,惜月我的好妹妹,这份大礼你可满意? 看着眉妃凄楚大喊,却得不到皇帝任何怜悯的模样,景北楼暗暗捏紧拳头,脸色简直黑到谷底,他千防万防,怎么也没防住余辛夷有这么一招!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她需要做的只是将这么一具尸首摆在皇帝面前,凭着皇帝多疑的性子立刻便会察觉其中蹊跷,定然会继续追查下去,不需要她再多插手分毫便能达到目的! 眉妃这颗棋子,他苦心孤诣,算是彻底废了!只是,他不懂她到底是如何猜测到他的谋算的!一步一步,仿佛跟在他身边的孤魂野鬼般,几乎将他整个人看透,只要他踩出一步,她便能算计到下面十步,甚至百步、千步!似乎她存在的意义,便是毁掉他拥有的一切,甚至……他的命! 景北楼心底都在不停嘶吼:余辛夷,你想干什么,到底想做些什么! 眉妃浑身狼狈的跪在地上,满脸的泪水,凄楚的跪在皇帝面前挣扎着,死死的抱住皇帝的脚道:“陛下,您千万别轻信了小人的陷害啊,臣妾若真的心怀不轨,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臣妾都没有利用,更愚蠢的把证据埋在自己的宫殿里?难道我不怕事情败露么?这分明,是有人设下的陷阱啊!” 皇帝双眉紧蹙的望着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美人儿,双唇紧紧闭起。一旁,雪妃的眸微微眯了下,随即故作恍然道:“啊,眉妃妹妹说得极有道理,若真的怕事情败露,便早该毁尸灭迹才是,怎么会藏在自己的宫殿里呢?” 眉妃原以为雪妃会落井下石,没想到这句话竟然偏帮她,然而眉妃下一秒便心里咯噔一下,本能的觉得不对。不可能,雪妃下面肯定还要说些什么,肯定! 果然:“不过……”雪妃忽然停了停,往皇帝的方向胆怯的望了一眼,似乎在犹豫道,“谁会知道会突然起这么大的火呢……” 这半句话立即让皇帝眼中原本的迟疑全部打消:这个不过说得好啊!若不是突然起这么大的火,谁会搜查到她眉妃的寝宫呢?更有人会如此兴师动众的挖地三尺!所以,眉妃将尸首藏在这里非但不愚蠢,反而相当明智!只是她千算万算,算到最后老天都不帮她,所以事情还是败露了! 看着眉妃一刹那狰狞的狠狠瞪向雪妃的表情,皇帝心中的怒火腾的一声沸起,身为皇帝,一个国家的帝王,他最痛恨的便是被人摆布耍弄,这直接损害到身为帝王的威严!若是平时恐怕看到眉妃这张让人心碎的脸,皇帝肯定止不住心软。然而此时皇帝已经陷入怀疑之中,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看不进去!只想着有人要害他,有人要危害他的皇位! 就在此时,一直沉稳无声的皇后忽然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关乎到我朝的颜面问题,必须彻查!但山东离京城实在太远,若传召晋国公进京恐怕要耽误半月有余,为时已晚。臣妾记得,太后身边原有位芳涵姑姑,跟着太后二十余载,对宗亲世家身为了解,或许这位芳涵姑姑知晓一些,不如请陛下传召?” 皇帝细思一想,沉吟半刻立刻道:“来人,传芳涵姑姑御前觐见!” 很快,一名年届花甲的老嬷嬷在小宫女的搀扶下前来,向皇帝行礼后,徐徐道:“启禀陛下,奴婢记得十几年前老晋国公夫人入宫向先太后请安的时候,便带着当时才三岁的楚嫣小姐,奴婢正巧得以一见。当时国公夫人跟先太后说笑谈心,便谈起楚嫣小姐天生便带着个梅花胎记的,太后还玩笑过楚嫣小姐是个有福的,兴许还是天上梅花仙子托的身。那胎记奴婢还侥幸见过,是一朵五瓣梅,只要查验眉妃娘娘身上是否有此枚胎记便可知晓真身。” 五瓣梅花胎记?眉妃立即撑大了眼睛,下意识的便尖叫出声:“你胡说!我身上没,根本没有什么胎记!”没有,根本没有!景北楼在让她假扮成楚嫣的时候模仿到了极致,甚至连这张脸都毁掉了再造,可是没有胎记,根本就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枚胎记的存在!所以,眉妃第一反应便是这个芳涵姑姑在诈她!她不能上当,不能! “胡说!”皇后毫不留情的呵斥道,“芳涵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自打先帝爷那时起便伺候在太后身边,她说的话绝没有乱言的道理,且她在宫里四十年的老资格,怎么会胡说!眉妃,你若想洗刷清白,那么,就接受女官查验一番,到时候真相自然可以大白!” 雪妃也在一旁帮腔,轻叹一声道:“眉妃妹妹,皇后娘娘说得对,你若想自证,只需接受查验看看有没有这枚胎记便可,否则,你如何堵得住在场文武百官的悠悠之口呢?” 眉妃眼前不停闪过这一张张脸孔,几乎恨得要直接扑上去,咬住她们的脸,将她们脸上的肉生生咬下一块来,看着逐渐围过来的宫廷女官们,眉妃浑身都在战栗,拼命的尖叫道:“不!我就是楚嫣,为什么要被查验?我就是楚嫣!我就是!滚,全都给我滚开!”不,不行!她不能被检查,不能,如果被查出来根本没有胎记,那么她这一生就彻彻底底的完了!欺君之罪,可以诛灭九族啊! 看着眉妃慌到失控的表情,景北楼的脚步猛地往前踩了一步,然而只踩了这一步又生生的将步伐拖了回来!她们是算计好的,眉妃这次是彻底完了,他不能让自己受到牵连,绝不! 眉妃拼命的推开围过来的女官们,可是她越推,皇帝就越觉得可疑,冷着脸孔阴森森呵斥道:“还不快查!” 女官们得令,全部围了上去,眉妃如同困兽之斗般不停的挣扎着,忽然一口咬在一名女官的手腕上,然后用力推开女官飞奔到景北楼面前!她要求救,现在唯一能救她的就是景北楼,只有他!如果他都不救她,那她只剩下一死! 景北楼脸色一变,几乎要大惊失色,这个蠢货她要干什么!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要跑到自己面前来,她要害死他么?他不能被她牵连,不能! 就在眉妃即将扑过来的刹那,脚下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眉妃整个人猛地从十几层的台阶上跌倒下来,发出凄惨的尖叫。 众人今天已经受了无数惊吓,哪里经得起这一叫,个个都恐惧地站住了脚步,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然而,让他们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看见眉妃一个人从台阶上咚咚咚咚咚咚像是不停滚动的球,一下子摔在地上,脸上什么东西也摔了下来,滚得远远的。 “啊!好可怕!”一个夫人尖叫了起来,然后她指着眉妃,像是看见了鬼一样的可怕。 所有人都向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大家都愣住了。 眉妃被摔得几乎连五脏六腑都要摔烂了,却在茫然中忽然听到有人惊声尖叫,她一下子醒悟过来,顾不得疼痛,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头发还在,就在这时候,她突然看见了地上白白的一团东西,猛地尖叫一声,立马疯狂的爬过去将那白白的一团东西贴回脸上,可是贴不上,越着急就越贴不上!“不,不,我的脸!我的脸!” 然而其实已经不用贴了,因为早在刚才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这一幕! 第168章 鬼不像鬼 第168章 鬼不像鬼 一名离得最近的贵妇人,立刻捂住嘴巴,撑大眼睛,满脸惊惶的指着跌倒的眉妃,失声尖叫出来:“啊啊啊!妖怪……妖怪啊!” 这一声,立即让所有人脸色惨白,像是活见了鬼!那是怎样一张脸啊……不!那根本算不上一张脸,只是惨白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没有眉毛!没有鼻子!没有脸颊!整张脸上光秃秃的一片,只剩一双突出的眼睛以及一张腐烂的嘴巴!像是整张脸皮被人活生生剥去了一样,而脸上那白白的哪里是肌肤,明明就是被剥了皮白森森的活肉! 当场就有人捂住嘴,惊吓得呕吐出来:这哪里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眉妃娘娘?这张脸,这头发……明明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妖怪! 就连皇帝,都惊恐的连退三步,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这,这,这到底是什么?眉妃呢?之前那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眉妃到哪里去了?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简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不,比那还要可怕一万倍!让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作呕! 看着周围一张张惊恐的脸庞,眉妃浑身的刺都在刹那间竖了起来,她拼命的抓起地上赃物的面皮扣在自己脸上,一边挡住自己的脸拼命尖叫道:“滚,全都给我滚开!不要看我!全都不准看我!”她不要被别人看到她这张脸,不要!她是谁?她是京城第一美人余惜月!她是倾国倾城的晋国公玄孙女楚嫣!更是皇帝宠爱的眉妃娘娘!她有着一张天下绝色的脸,任何女人见了都会嫉妒!任何男子见了都会为她神魂颠倒!就连余辛夷都比不上她,是的,是的,是这样的!她的脸依旧那么美,她不要变成妖怪,不要! 对于一个绝色美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在众人面前变丑再可怕的事情了,而她不仅仅是变丑,她在众人面前,已经变成了比世上最丑陋的女人还要可怕的丑鬼!成为最恶心的腐烂人的代名词…… 皇帝几乎大惊失色的大喊道:“这是谁!到底是哪里来的鬼怪!” 众人显然都被吓坏了,可还是控制不住的往眉妃的方向看过去,纵然是眉妃的贴身宫婢们都吓得面容失色,一个国色天香,美若天仙般的女子,居然裹了一张假脸,而那张假脸之下藏着的脸竟然那般可怖,简直就像被妖魔鬼怪寄生的死尸! 就连景北楼,在真正看到这张自己一手主导的脸,都嫌恶的皱起眉,侧过脸去,脸色铁青。 鬼怪?在说谁是鬼怪?她么?她怎么可能是妖怪!她是眉妃,大鎏国最美艳,最受宠的眉妃!眉妃死死的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尖叫道:“滚!全都给我滚开!不要看我!全都不要看我!”她慌张的把假脸贴上去,冲向皇帝,大哭道,“陛下!我是嫣儿,您的嫣儿啊,您看看我这张脸,又好了!您看,又好了!” 看着疯狂的冲过来你的眉妃,雪妃立刻花容失色的朝着锦衣卫大喊道:“快!锦衣卫快来护驾!这妖物要谋害陛下!” 锦衣卫们楞了一下,立马挡了过去,忍着恶心将眉妃一根铁锁捆住,眉妃血红的眼睛,拼命挣扎着,死死的瞪着雪妃,像疯子般怒吼尖叫道:“你说谁是妖物!我不是!我不是!你这个贱人给我闭嘴!” 看着拼命冲过来的眉妃,雪妃大惊失色的往后躲闪着,就连伺候在雪妃身侧的宫婢们都吓了一大跳,便见眉妃挥舞着尖锐的指甲冲了过来,锦衣卫立刻警惕的冲上去,整个场面一片大乱。雪妃被骇得大惊失色,脚下一滑,差点滑倒! 宫女们立刻大喊道:“雪妃娘娘!” 雪妃发出一声尖叫,就在倒地的刹那,身后突然一双手托住她的后背:“雪妃娘娘,您身怀龙胎,可要千万以保胎为重,切勿被妖物惊到了龙胎啊。” 当听到这道声音的刹那,眉妃猛地劈面扫向声音的来源,眼睛撑得如同铜铃般大小,里面写着满满的震惊与憎恨:“余、辛、夷!”这三个字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含着毒带着血,像是恨不得立刻咬住余辛夷的肉,一片一片的撕下来,然后放进嘴里用力的嚼,嚼成渣滓! 是她,都是余辛夷!之前她明明一切顺遂,尽在掌握之中,她一步步的算计到现在,就差临门一脚就可以一步登天,却被余辛夷毁掉了!全都毁掉了!眉妃赤红着双眼,怒吼道:“你这贱人大胆,本宫堂堂眉妃,岂容你如此对本宫不敬,本宫要杀了你!杀了你!” 余辛夷冷笑一声,声音低却森然道:“眉妃?大鎏国内谁人不晓,晋国公玄孙女楚嫣,倾国倾城,更是温柔淑婉,怎么会是这副鬼样?你分明是害死真正的眉妃后,顶着眉妃娘娘的脸皮,冒名顶替,混入皇宫图谋不轨的逆贼!说,你这妖物到底混到陛下身边,想要干什么!” 众人闻言,皆惊恐的望向眉妃,几乎难以说出半个字来!就连原本伺候在眉妃身边的宫女女官都露出不确定的神情,的确,上次宴会上美若天仙的眉妃娘娘,怎么会是这副丑陋至极的模样呢?绝对不可能啊!唯一能解释她现在这副面目的,就是她根本就是假的!她杀了真正的楚嫣,取而代之,并且混进皇宫混到陛下身边!在场,除了余辛夷、景北楼等知晓内情之人,几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种想法。 面对着四周围来的如同刀剑般怀疑而尖锐的目光,眉妃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几乎喘不上来,喉咙里涌起一阵血腥味,让她摇了摇差点气得再次跌倒,她颤抖着手,用力的指着余辛夷道:“你这个贱人!我就是眉妃!我就是!听到没有?我不是楚嫣还能是谁!”她劈面瞪向余辛夷,以这世上最恶毒痛恨的眼神瞪着她尖锐嘶喊道,“余辛夷,你这个贱人,你设计我,你陷害我!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她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就要去掐余辛夷的脖子,寒紫上前一脚,直接将眉妃踹翻在地! 景北楼怒声道:“光华郡主,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你怎能当庭纵容丫鬟对眉妃不敬?” 余辛夷望了他一眼,冷然而笑,一双透亮的眸子里如利剑般锋利:“四殿下你可要看清楚,这真的是眉妃娘娘吗?除却胎记不说,单就这张可怕的脸怎么可能是眉妃娘娘?分明是图谋不轨的逆贼。怎么,四殿下准备包庇这逆贼,将陛下继续置于危险之中而毫不理会么?四殿下,您可真是一片忠心啊!” 这一番诛心之言,几乎当场让景北楼面色大变,他立刻下意识的望向皇帝,却发现皇帝骇人的双眼正瞪着自己,里面充满了质疑!皇帝只要一想,自己枕边曾经睡着这么一个丑陋如妖怪的女人,只要一想,她曾经那般靠近他的龙榻,并且随时可能杀害他!皇帝便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并且憎恨得恨不得当即拿起剑,一剑杀了这妖怪! 而自己的儿子,竟然当着他的面,试图袒护这个妖物!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干些什么! 景北楼哪里看不出皇帝目光的意思,立马惊恐的弯下膝盖:“父皇,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皇帝冷笑一声:“是么?”两个字无比的轻,又好似充满了阴森的寒气,让人冷不丁毛骨悚然! 景北楼额头几乎渗出冷汗来,他死死的捏住拳头,低着头,诚惶诚恐的说道:“儿子不敢!” 寂静,一片寂静。景北楼目光隐隐的怒向一旁看着好戏的余辛夷,却发现她嘴角竟然噙着一抹森然的微笑,他心头一梗,几乎当场啖出一口血来!他知晓了,她的真正目的原本就是他!在扒掉余惜月脸皮的时候,已经将矛头指在他身上,想尽办法的拖他下水!这个女人的狠毒,从来都超出他的想象! 这张脸已经毁成了这个样子,美丽的眉妃只是一步死棋,在众目睽睽之下,眉妃早已成为了众人的噩梦,他抬起头盯着余辛夷,死死地盯着她,他终于意识到,余辛夷根本是在逼着他亲手将余惜月扔进地狱,一切若想迎刃而解,那就只有…… 景北楼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老天不长眼,我们竟毫无所觉,半点没有发现这妖物假扮眉妃,以至于父皇您差点受害,她真是罪该万死!父皇,请您将这逆贼赐、死!” 眉妃原本以为景北楼会救下她,谁知听到这句话,不由心惊胆寒,不免大声道:“你在说些什么!什么逆贼?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到底是谁!”怎么回事?景北楼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他竟然向皇帝请命要赐死她?他疯了么?疯了么! 景北楼的目光满带着拒绝与狠辣:“来人!还不快动手!”为了保住自己,景北楼既然决定牺牲眉妃,那就必须牺牲得彻底!否则一旦让皇帝怀疑他于眉妃有半点瓜葛,那后悔便不堪设想!所以景北楼只能把所有罪责全都推在眉妃身上! 第169章 抛弃之棋 第169章 抛弃之棋 眉妃的心,一下子彻底沉了下去,她知道了,她知道景北楼准备放弃她了,准备彻彻底底的放弃她!狠毒如景北楼,一旦做下决定牺牲她,便不会再有任何迟疑。因为这个男人从来最在乎的,就只有他自己!她死死地望着景北楼,这就是她心爱的男子,哈哈!这就是她为之献身的男子!哈哈哈!她再也不去证明自己的身份,突然厉声道:“余辛夷,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你好狠毒的心肠啊!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是她,就是余辛夷!如果不是她,事情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就是她毁掉了自己好不容易经营到的一切!此刻眉妃已经陷入魔障之中,将一切都怪罪在余辛夷身上,却丝毫不去想,若不是自己咎由自取,怎会有如今的下场! 地狱?听到那两个字,余辛夷弯起唇角浅浅的笑了出来:她可不就是从那个地方回来的么?那个地方她可熟悉得很,这次恐怕要换个人去好好品尝一番那里的滋味! 看着满脸狰狞围过来的侍卫,眉妃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大喊道:“陛下,我招……我全都招了!”眉妃的眼睛里跳跃着簇簇的火苗,一丝一缕的透露着阴毒,仿佛最后的报复! 余怀远的表情却在极短的时间内一变再变!虽然硬生生换了一张脸孔,然而那神态,那表情,就连说话的方式都极其像一个人,那个人正是……不,不,不可能的,一定是他想错了!余怀远紧紧抿着唇,侧过头望了余辛夷一眼,却发现她的脸上自始至终的讳莫如深,看不出半点波澜,仿佛丝毫不将眉妃放在眼里。 皇帝的眉心却微微跳动了一下,道:“你想说些什么?” 眉妃眯起眼睛,充满嫉恨的朝余辛夷瞪了一眼,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做下某种决定,咬牙道:“我招!我全都招了,我的确不是真正的眉妃,我的真实身份是……”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余怀远的方向大喊道,“父亲,难道您不认我了么?” 当她这句话出来的刹那,不光是众人,就连皇帝都震惊的撑大了眼睛,余怀远更是惊得猛地抬起头,往后生生退了三步。什,什么?她刚才说什么?她竟然喊他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怀远瞬间怔在那里,震惊的望着眉妃。 只见眼前戴着陌生人皮的眉妃,面目截然不同,然而若是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双眼睛里盈盈的泅出眼泪来,仿佛一汪清泉缓缓流下,梨花带雨的,竟是那般熟悉!活脱脱他的二女儿……余怀远霎那间怔忡的往前踏了一步,就在即将伸出手的刹那,一只手猛地从身后伸出来,一把拉在他的衣袖上,阻止了他险些愚蠢的行为! 余辛夷的声音很低,却显得极为残酷:“父亲,您是准备不要府里所有人的命了么?”同样残酷的还有她的声音,仿佛阎罗已经挥舞着冰冷的大刀,随时准备一刀挥下! 余怀远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刹那间冻醒,猛地收回手用力的攥成一个拳头!浑身竟满是冷汗!是,是啊!现在最关键的并不是,这人到底是不是他的二女儿余惜月,而是若被皇帝怀疑余家与逆贼勾连,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果然,登时皇帝怀疑的目光便怒瞪而来。余怀远登时心中一凛,刚才心里最后一丝优柔寡断全部化成了凶狠,他刚才竟然险些中了这妖物的计,害死整个余家!不管她的真实身份到底为何,但绝不能是他余家的女儿,绝不!余怀远下意识便是立刻朝皇帝躬身跪下,发誓赌咒一般大声道:“陛下!请您切勿听信这妖物的胡言乱语,微臣的女儿辛夷正站在这里,哪里还有其他什么女儿?陛下英明,切勿听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妖物诛心之言啊!” 余惜月看着余怀远惊慌得连连叩首的模样,心里非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充满了讽刺,简直像逼到绝路而不择手段的疯子!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欺君之罪是诛灭九族的大罪,那么事到如今,她也要拉整个余家为她陪葬!尤其是……余辛夷!她抬起头疯癫的大笑起来,道:“父亲你说什么?明明是您叮嘱我,以假死的名义顶替眉妃混入宫中,让女儿做您的内应,您怎么能调头就不认女儿了呢?” 哈哈,死吧死吧,一起死吧!余惜月毒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瞪着余辛夷:余辛夷,你慌了么?你怕了么?哈哈哈!今日,我哪怕去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同归于尽!黄泉路上,咱们姐妹继续斗下去! 余惜月真的疯了!听到她的话,余怀远一张脸铁青,脸上的肌肉甚至愤怒到颤抖的地步。余惜月显然已经疯狂到为了向余辛夷报仇,已经全然不顾及余家其他人死活,甚至巴不得所有人都为她陪葬!他到底有多倒霉,有这样一个女儿! 然而现下已经容不得余怀远愤怒感慨了,当在场百官听到余惜月的话时,全都骇得倒抽一口气,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余尚书竟存了谋逆的心思?而皇帝,原先就极为难看的脸色,一下子猛地绷紧,额头上的青筋不停跳动着,像是随时可能崩断一样!一双龙目微微眯起,目光相当骇人。 余怀远几乎骇到浑身发抖,头颅一直伏到地上,额头不停渗出大颗的汗珠。然而不远处,余惜月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诡异、狰狞,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什么都不管,只要余辛夷死!只要她死!哪怕拉成千上万个垫背的,都在所不惜! 就在此时,刚才沉默的余辛夷忽然抬起头,浅浅道:“你说你是我妹妹惜月?” 余惜月整张脸都兴奋得在扭曲:“是!当然是,我的好姐姐,难道你不准备认我了么?咱们可是十几年的亲、姐、妹、啊!”每个字都散发着浓重的黑气,仿佛已经亲眼看到余辛夷死在她面前! 余辛夷略挑了挑眉,微微笑起来道:“原来,咱们做了十几年亲密的好姐妹啊,那么……你应当知道我手腕内侧有一颗小红痣,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那么到底是哪只手呢?妹妹,你应当不会不记得吧?”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余惜月下意识急急的便要证明自己。 然而余辛夷已经冷冷的打断她,“不,你不记得!你根本不是我的妹妹惜月,因为我的手腕内侧,从来就没有什么红痣!我妹妹惜月早就因弑母之罪,被处以极刑,当初首级可是在菜市口示众一个月的,京城五十万百姓都能作证,怎么可能还存活在世上?启禀陛下,这妖物来历不明,先是假冒眉妃之名欲行不轨之事,现下又栽赃陷害我余家,企图扰乱朝纲,显然是居心叵测!而这样大的案子凭她一人之力绝不可能完成,肯定还有幕后主使!臣女求陛下施以大刑,务必要追查处她幕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 皇帝的唇一直抿得很紧,目光充满复杂,直到过了许久之后,皇后突然道:“来人!给这意图不轨,假扮妃嫔的妖孽上大刑!”话语里突然多了一份笃定。 侍卫们立即带着一整套刑具上前,余辛夷淡淡的笑着,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夹棍,上面涂满了盐水,只要你的手指被夹破,那盐水便立刻渗进肉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而当你疼晕过去的时候,会再给你涂上一层蜂蜜,这些蜂蜜会吸引附近成千上万的虫子蚂蚁,咬在你的手指上,钻进你的经脉里,一直钻进你的肉里,就算你砍掉双手,也于事无补!当然,还有许多其他的刑罚。怎样,你愿意尝受一下这样的痛苦么?”那样淡然的口吻,却说着那么可怕的话语,简直让所有听的人都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 看着越靠越近的侍卫与刑具,余惜月不停的往后退缩着,尖叫道:“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眉妃,我是高高在上的娘娘,你们不……啊……”一声尖锐的尖叫声划破整个皇宫,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当两副夹棍拿开的时候,余惜月浑身沾满了鲜血,而那双手上竟然布满了被蜂蜜吸引而来的毒虫,余惜月浑身都在痉挛,不停发出骇人的尖叫声,终于支撑不住的朝着皇帝大喊道:“陛……陛下,我招,我招了!”她宁愿一死,也不愿承受这样的刑罚呀!她招了,只要她招了,还能保全一命!现在什么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世上最重要的只有她自己!她忽然扭过头,朝着面色冷凝的景北楼大喊道,“四殿……” 景北楼脸色霎那间一片铁青,他忽然意识到,若是再让余惜月继续说下去,最后死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他自己! 第170章 当庭灭口 第170章 当庭灭口 刚才皇帝本就对他有所怀疑了,可是即便再怀疑,若没有确凿证据也无法定他的罪,若是余惜月交代出来,牵扯到他身上,让皇帝知晓他对皇位的野心,那就真的完了!所以他绝不能让余惜月说出来,绝不! 就在此时,原本跟在余惜月身边的几名宫女忽然收到什么命令似的,同时从腰中抽出一把剑,朝着围在余惜月四周的侍卫砍了过去,景北楼眼中划过一丝冷光,当即大喊道:“刺客!来人啊,快护驾!”说着当机立断的抽出一把剑,身先士卒的朝着那些宫女砍了过去,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余惜月惊得不停尖叫大喊,然而还没等她第二声尖叫叫出来,声音已经完全被卡在了喉咙里,胸口猛地迸溅出一道血花! 她撑大了眼睛,撑得像死不瞑目的鬼魂,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个俊美的男子手中握着剑,一剑穿透了她的胸膛!鲜红的血液溅出来洒在冰凉的剑上,溅在他的脸上,衬着那无情的双眼,仿佛从地底爬出来的无情魔鬼! 景北楼的举动霎那间将所有人骇住了,当景北楼带着脸上溅起的血液,缓缓抽回剑转头的刹那,靠得最近的大学士孙夫人当场便被这血腥惊得晕厥过去。 只一刹那!只在一刹那间!刚才还鲜活的眉妃已经断了最后一口气,胸膛带着巨大的血窟窿躺在地上,死不瞑目,血花溅了足足三尺高,将旁边金漆龙纹的柱子染红一片,鲜血滴滴淌下如同鲜泪一般,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雪妃吓得立刻失声惊叫:“四殿下,您干了什么!陛下,臣妾好害怕!” 皇帝立刻将受惊的雪妃搂进怀里,紧皱着双眉大声呵斥道:“北楼,你到底在干什么!”不得不说,景北楼刚才的举动着实惊到了皇帝,没有得到命令,在天子面前骤然拔剑,实在是犯了忌讳。 听到呵斥声,景北楼发红冷血的双眸环顾四周那些惶恐的眼神,心里骤然如同一盆凉水从上一直泼到下,立即扔下剑单膝跪地大声道:“父皇,儿臣不察,竟差点让此等妖物伤害到父皇,一时情急当庭拔剑,请父皇赐罪!” 看着面前景北楼立刻弯下的膝盖,以及惶恐伏下的头颅,皇帝足足深吸了三口气,眼中的震怒才缓缓平息下一点,双眉依旧紧皱着望着他,然而刚才一闪而过的杀意却明显少了些。 玉妃好一会儿才怯怯的从皇帝怀里钻出来,小脸雪白像是受足了惊吓,许久后才缓缓朝皇帝道:“这逆贼可是唯一知情者,刚刚重刑之下都要招了,却被四皇子当众杀了,而且如此仓促,倒让人不得不多一层心思,难道四皇子是想隐瞒些什么?” 皇帝刚缓和几分的眸子,陡然恢复犀利。刚才震惊之下他没有反应过来,现下经过玉妃提点,一下回想起来景北楼的行为实在太过可疑!刚才明明可以活捉眉妃,可景北楼却痛下杀手,这样的行为这样的时机,已经不是单单“一时情急”四个字可以解释的了,简直像是灭口! 若是平时,景北楼的行为绝对可以蒙蔽过皇帝的眼睛,可是皇帝刚经过真假眉妃一案,就连睡在自己身边的人儿都可能是假,那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什么都没有!更何况整日巴望着自己早死,好夺嫡上位的儿子! 景北楼布满血丝的双眸立刻如惊雷般劈在玉妃身上,低吼道:“玉妃娘娘,慎言!” 对上那样的目光,玉妃吓得犹如受惊的小鹿般立即攥住皇帝的衣袖,浑身战栗求救道:“陛下救臣妾!四殿下……四殿下他像是要杀了臣妾啊!” 听到这几个字,皇帝双目瞬间撑大,瞳孔里黑暗涌动。景北楼当着皇帝的面杀了余惜月,这时候皇帝已经起疑,而此时玉妃一句话,不啻于一把刀子直戳景北楼的死穴,更戳出了皇帝对他的所有忌惮!今日便能当着他的面威胁他的妃子,明日是不是就能踩在他的头上,夺去他的龙椅? 想到此,皇帝豁然起身猛地抓起身旁一只碧玉壶,劈头便砸在景北楼头上:“你想做什么?朕还坐在这里,你就胆敢动朕的妃子?你莫非当朕是死的么!” 景北楼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暴怒之下冲动大意,竟然落入玉妃的陷阱,连躲都没敢躲,硬生生承下了这一击,额头上布满了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眼睛上脸上,狼狈得简直像失宠的狗,还要诚惶诚恐的连连叩首:“父皇,儿臣一时鲁莽,绝没有要加害玉妃娘娘的意思,请父皇恕罪!” 霎那间,整个大殿里一片寂静,只听到他额头用力撞击在地上的声音,咚咚咚的,仿若雷鸣般,让人心惊胆战。不少贵妇小姐已经被今夜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骇破了胆,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要晕厥过去。 余辛夷望着景北楼一边磕头,一边暗暗捏紧的拳头上似乎随时要爆裂的青筋,唇边扬起一抹淡笑。景北楼你没想到吧,你竟然也会有如走狗般的一日,不过你可千万得忍住!别急,前世三千六百刀,刀刀割在心上的痛,我定会让你好好享尽! 原本几个想要为景北楼求情的官员,在看到皇帝的表情时,缓缓收回将要踏出的脚,噤声低头。因为早已看出此时谁为四皇子出头,谁就将一并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皇帝细细的眯起眼,冷冰冰的望着看似恭谨的景北楼。就在景北楼咚咚的磕头声中,忽然冷笑了一声:“大理寺,刑部,给朕查!把眉妃一案好好儿的给朕查清楚!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即便是皇子都不许袒护,朕倒要好好看看,是谁想捅破朕这个天!” 随着最后一声霹雳般的怒吼,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齐齐叩拜:“是!” 直到皇帝的銮驾携着玉妃离开这座金殿,付左与公孙赞才敢缓缓抬起头,颤抖着擦去额头滚下的冷汗。就连赫连啸与舞阳公主都没想到,原本他们精心策划的一步陷害余辛夷的局,竟然会演变成这样一场惊心动魄,谁都没想到他们手中的刀,却成了别人手里的剑,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而一直磕头请罪的景北楼则被皇帝完全忽视,深深地伏在地上,还面朝着龙椅的位置。官员们小心的携带家眷绕过景北楼,逃也似的离开大殿,生怕再多停留一步就会血溅当场!上百名官员、侯爵,甚至有他的心腹,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他面前停留,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仿佛已经将他完全隔离。 “四殿下,您身份尊贵,怎么还在行五体投地的大礼呢?来人,还不快请四殿下起身?” 一道声音清雪玉屑般在耳边响起,景北楼缓缓抬起头颅,望着站在面前,若三春之梨,六月青莲般美丽的女子,瞳孔蓦地收缩成一根锐利无比的针。余辛夷! 望着景北楼几欲呕血的表情,余辛夷缓缓弯下腰肢,在景北楼耳边轻声道:“四殿下,众叛亲离的滋味,可还好受?”声音轻若柳絮,却仿佛一把锥心刀直戳景北楼的死穴。 听到这句话,景北楼的眼睛爆红,咬紧的后牙几乎忍不住要扑过来,将余辛夷的喉咙咬断!“余辛夷,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还没有输!” 是的,他没有输!余惜月已经被他杀了,其余痕迹他自然有属下替他掩饰得滴水不漏,即便是大理寺与刑部共同查案,也绝不会查到他的头上。损失了一个余惜月,对他不会有半点影响,他还有其他后招,他不会输,绝不会输给余辛夷这个女人!待到他功成之日,便是她碎尸万段之时!碎尸万段之时! 看着景北楼仿佛自我催眠般的话,余辛夷直起身,淡无表情的徐徐笑起来,笑颜如花:“那就祝四殿下好运了。” 华美的裙裾旋出极妍之花,如同忘川河畔镬人心魄的彼岸花般美得夺命,余辛夷停都没有停半刻,仿若毫无干系般徐徐随着人流走出大殿。 寒紫低声道:“今日没能彻底除掉四皇子,实在太可惜了。这样的机会不多,下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个四皇子,竟然伙同旬国把歪主意打到小姐头上,简直该死!刚才若是能让余惜月当着皇帝的面,交代是谁收买的她,那景北楼的好日子今个儿便到头了。可惜棋差一招,没想到景北楼竟然敢当庭灭口! 余辛夷轻轻按了按她的手道:“不急,有些事需得徐徐图之。”就这样让他死,太便宜他了不是么?要杀掉一条毒蛇,最好的方法便是一颗一颗拔掉它的毒牙,看着它在挣扎中死去,再没有爬起来的余地。景北楼最想要的莫过于那个皇帝的宝座。那么,有什么比一刀刀割掉他的肉,将他从龙椅上生生剥离,最后让他含着无限遗憾与不甘死去更好的死法呢? 第171章 不死不休 第171章 不死不休 她筹划这么多,容忍余惜月在这世上再待这么多日,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机会。逼景北楼当着皇帝的面,亲手将余惜月杀死!当余惜月的真面目被揭穿的时候,就是皇帝动杀机之时!就算余惜月一案最后查不到景北楼头上,但别忘了,还有之前那份伪造的遗诏!一件事或者不足以让皇帝下定决心除掉自己的儿子,那么两件事,三件事呢?帝王的底限从来就不难戳破!只要皇帝冷静下来便会想到,这幕后主使者将余惜月安插到他身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难道是想……造反?一旦这两个字窜进皇帝的脑子,那便是景北楼的死期! 要知道自古皇家无父子!豪门从来无兄弟! “郡主,请留步。” 突然一道人影毫不客气的挡在余辛夷面前,阻拦她的去路。余辛夷秀眉微皱,望着挡在面前面色桀骜的赫连啸,眸子淡淡道:“二皇子有何贵干?”这个人的目光让她非常不喜,在他眼中女子并非平等的人,而像是可以交易买卖的货物。 赫连啸略挑了下眉,不羁的笑道:“刚才无意中冒犯了郡主,小王已经赔罪,郡主应当不是小器之人,何必对小王如何不客气呢?”他嘴里说着赔罪,然而眉宇间高高在上的神态分明没有半点歉意,反而充满了掠夺! 赫连啸自认为自己这番姿态,从来在女人中无往不利,他府里那些个侧妃哪个不被他的气概迷得神魂颠倒?却没想余辛夷露出一抹冰雪般的冷笑,道:“若殿下无事,那我恕不奉陪了。” 这样不客气的态度,让赫连啸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眼睛里露出一丝邪性:“光华郡主,别忘了小王可是你们的贵客!这样就是鎏国对待贵客的方式么?今晚天色尚早,不如郡主配小王好好参观下这京城的繁华夜景吧!”只见他说着,竟轻浮的抬起手要抓余辛夷的手臂。 白芷当即挡上前:“你干什么!不准对我家小姐无礼!” 却有一人速度更快,一把抓住余辛夷纤细的手腕,手掌微微用力,只见余辛夷六步莲花轻轻一旋,已经落入那人的怀抱之中。 “既然赫连皇子如此雅兴,不如小王作陪?”景夙言的声音若玉堆冰砌,带着点点笑意,然而若仔细听,那笑声中并没有几分笑意,反而透露出缕缕杀气。他已经事先警告过别妄想动他的女人,若赫连啸胆敢虎脸拔须,那就别怪他景夙言不客气!他可从不是好相与之辈! 赫连啸笑起来,过于深邃的眼窝里,迸发的是束束烈焰:“小王邀请的是光华郡主,八皇子不请自来怕是于理不合吧。” 另一边,景夙言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仿佛除了他怀中的女子,什么都可有可无:“辛夷今日已经乏了,我身为她的未婚夫,自然唯有我代劳的道理,赫连皇子你说是么?” 赫连啸看着再三破坏他好事的景夙言,脸色沉下来一变,再变,冷冷的凝着景夙言,就在白芷以为他们会争锋相对的时候,赫连啸似笑非笑道:“下次再见光华郡主定要赏小王这个脸!” 看着余辛夷离去的秀丽背影,赫连啸狼一般的眼睛缓缓眯起,嘴角勾出一道邪佞的弧度:原本他盯准余辛夷,不过是与景北楼暗中答成密约。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看似花瓶般精美的女子,并不只是一朵毫无用处的花,反而是一只凶猛的母豹!今晚的一波三折简直让身为皇子的他都叹为观止! 他忽然有些不想将这个女人给景北楼了,若是能将她带回旬国,不仅满足了他强烈的占有欲,余辛夷这样的计谋才干更是他夺得皇位的有力帮手!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他想,他出使鎏国这一趟实在是不虚此行! “皇兄,你想得到她,可别忘了她现在可是被沈太妃许配给景夙言了!”舞阳公主看到刚才的一切,更看着她心心念念的八皇子竟然处处维护那个狐狸精,她眼底里简直冒足了烈火,咬牙切齿的说道。 赫连啸淡然的望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冷笑道:“那又如何?只要她还没成婚一日,我便多的是法子得到她!我看中的猎物,管教她服服帖帖的蹲在我的脚边服侍伺候,心甘情愿当我的宠物!” 看着赫连啸志得意满的模样,舞阳公主心头的岩浆滚滚翻涌,一双原本美丽的眼睛此刻却如巫女般滴着毒。只要她皇兄得到了余辛夷,那么八皇子就必定是她的了!她就不信,凭他们兄妹俩扳不倒一个余辛夷!贱人,你等着,我绝不会让你得到他。八殿下是我的,我想得到的东西,谁也不能抢走! 余辛夷上了回府的马车,老夫人早就在宫门外等待催促了,没想到景夙言竟也厚着脸皮跟上了马车。白芷捂着嘴偷笑着,朝寒紫使了个眼色两人都出去,把马车里的空间留给自家小姐跟八皇子。 直到上了马车,余辛夷仍是没有说话,眉心有些微拧,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如今与景北楼彻底撕破脸皮,景北楼现下定然想尽办法要抓住她的弱点打压她。子钰与六姨娘的安危她并不担心,因为子钰如今是余怀远唯一的儿子,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再威胁到他余家最后的子嗣。如今她唯一的弱点便是她已到当嫁之龄却无婚配,正如今日景北楼正是抓住她这点对着她疯狂撕咬,抓着不放! 解决的唯一办法便是定下一门婚事,彻底堵住景北楼的嘴以及那些包藏的祸心,而婚约的最佳人选莫过于景夙言。理智上她明白,但是……余辛夷皱了皱柳眉,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就是没法不生气。这个景夙言,实在太爱自作主张了吧! 她有说她要成亲了么?更说过要嫁给他了么?想起刚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沈太妃定下的赐婚,余辛夷就牙痒痒。 一旁,景夙言看着她因薄怒而格外黑亮的眸以及透着胭脂色的脸颊,脸上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委屈道:“辛夷,你后悔与我成亲么?” 余辛夷皱眉斜睨过去道:“我何曾答应过你?”这人在干什么?手都摸到她腕子上来了,什么时候又学会了新的招数……蹬鼻子上脸? 景夙言一双星眸说变就变,握住余辛夷的手泫然欲泣道:“辛夷,你我早在同一张榻上同床共枕过,难道你不准备对我负责了么?”那副模样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狐狸,连尾巴都垂了下来,就等主人好好抚摸怜惜。 “你!”余辛夷看着他那副模样,心头三千业火鼓了又鼓,几乎要破坏她平素沉着冷静的形象:从来只有男子对女子负责,哪来女子要为男子负责的,这人能不能更厚颜无耻一点! 但是满腔怒火,却在触及景夙言如夜光般能将人魂魄吸进去的目光时,熄灭了下去,余辛夷简直要对自己打破准则的心软而气愤,用力抽回被拉住的手道,“放开。” 景夙言手拉得越紧,无赖般道:“不放!” “你放不放?” 景夙言变本加厉,搂在她纤细如柳的腰肢上将她拉向自己,像偷吃腥的猫儿般沾沾自喜道:“就是不放!” 余辛夷恨恨的瞪着胆大妄为的景夙言,一双黑眸灿若星子,牙根咬紧,生气的脸颊带着薄怒的红。马车顶上摇晃的灯火照在她脸上,明艳不可方物。 景夙言最爱她那副明明气得牙根痒痒,却又对他下不了手的小模样,这时的她整个人都好似红莲似的发着光,引诱着他这只蛾去扑这团火。薄唇带着浅浅水色,缓缓靠近余辛夷,马车里孔雀琉璃灯台里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灯火之下的男子美得摄人心魄,他三千青丝缓缓拂到她的指尖,她的衣袖,她的脸颊。如同这世间最大的网,不仅将她今生网住,连她的来世都要捆绑得牢牢固固! 就在余辛夷要推开他的时候,景夙言忽然捏紧她的指尖,靠近她的额头,与她鼻尖相抵,四目相对时似乎连灵魂都融合到一起:“这天下,谁若负你,万死不赦,我亦如是。” 一句话如同盘古开天地时穿梭而来的誓言,挥起情的笔,染上血为墨,一笔一划,在黄泉之畔三生石上写下生生世世的诺言。 在听到最后四字时,余辛夷的眸瞬间撑大,所有的抗拒都在刹那间羽化为粉末。 这个人想干什么?山盟海誓么?她最不信的就是这个东西!前一世,景北楼在她耳边说过千千万万的蜜语甜言,在那些虚幻的承诺誓言中,她心甘情愿的为他刀山火海,出生入死,连尊严都可以丢弃。但是最后她又得到了什么呢?只有无穷无尽的背叛,与刮肉见骨的伤害,时时刻刻嘲笑着她的愚蠢! 所以重活一世,她发誓再也不信这些无用的誓言! 余辛夷微微发红着眸,忽然抓起他的手一口咬在他得手背上,死死的咬住不放手,仿佛在这个人手上、身上,刻下来自她最深刻的烙印。 余辛夷拿出浑身所有的力气,紧紧咬住牙齿,一字一句道:“景夙言,我不相信什么山盟海誓,但是你最好记住你今夜所说的话,若有一日你辜负于我,你我不死不休!” 虽然她不信,但是她告诉自己,景夙言并不是景北楼,她这一生,她只愿为这人再信一次!别人负不负她,她不在乎,但是他若负她,那么碧落黄泉她必与他不死不休! 第172章 挖心无妨 第172章 挖心无妨 看着手背上她烙下得印记,景夙言唇畔绽开倾城笑颜,握住余辛夷的手,紧紧的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仿若将整个世界都拥在怀里:“好,不死不休!” 他如何不知这几个字对她来说,有多大的含义。既然她答应了,那么他心里可是住着一只贪心鬼,不仅这一世,生生世世他都要死死缠着她,休想松开! 就在唇齿触及的刹那,余辛夷瞳孔一动,指尖两根银针速速出手,直钉在马车木板上,原本一直扒在马车外偷听的寒紫、白芷冷不丁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车帘子打开,景夙言轻击手中折扇,笑意吟吟望着她们道:“好听么?” 八皇子声音温婉如风,但是早已听出其中杀气的寒紫二人吓得脖子一缩,相视一眼同时哽了下喉咙,硬着头皮对景夙言道:“不,不好听……” 还没说完,便听到景夙言喉底发出一声“嗯?”连忙改口道:“好听!啊不……”最后发现怎么说都不对,所幸闭上嘴巴不敢再插嘴。要死,坏了主子们的好事儿,这下她俩决计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就怪该死的灰衣怂恿! 景夙言继续笑道:“既然你几个实在闲来无事,那养你们又有何用?往后月银都减半吧,你们觉得如何?” 减半?那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看着主子温和的笑容,寒紫、白芷却满腔泪水只能往肚子里流,忍痛咬牙被迫点头。 马车里传出余辛夷略带懊恼的声音:“白芷,还不快送客。”该死,刚才他们说的都被这两个丫头听了去,都怪他!还不快走,难道还要连累她被属下们看笑话多久! 被下逐客令,景夙言意犹未尽的抚了抚唇,极其惋惜,才蜻蜓点水般的那么一下便被推开,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不过…… 来日方长不是吗? 寒紫诧异的看着景夙言,明明是被赶走的,却笑得如同偷腥的猫似的,不,比那还要夸张,简直像是采到了这世上最珍贵的瑰宝。 将八皇子送下马车,白芷看着自家小姐冷若冰霜明显在生气的脸,忽然笑起来:“嘿嘿,小姐我觉得您生气的样子,就跟……”白芷抬起头想了半天,才忽然想到合适的措辞道,“啊!就跟咱们院子里的含香姐一个样,她每次跟她家相公吵了架都是这样。”一直以来,她家小姐面对一切都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她太强了,强到仿佛什么都不能撼动她内心的地步,但是这样的小姐就像一幅冷冰冰的美人画,冷得似乎永远不会融化。 只有跟八殿下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像是从美人画里走出来,变成生动可及的活生生的人,有喜,有怒,会笑,会嗔,也会不自觉在八殿下面前卸下厚重的防备,这样的小姐才像是活生生的凡人。 “但是含香姐隔天又跟她相公和好如初了,小姐,你说好玩不好玩?”白芷越说越肆无忌惮,直到寒紫猛地一捣她的手肘才反应过来,才对上余辛夷越来越透出杀气的眸,连忙乖乖闭上嘴巴在一旁装不存在。 帘子又重新放下,马车里余辛夷双眉紧紧锁住,她在想:白芷刚刚说的那个人是她么?那个有些放肆的与景夙言生气,毫不遮掩自己内心情感的人真的是她吗?那为什么她竟没有察觉?原来,她竟然在不知不觉对景夙言松懈至此,松懈到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一喜一怒,将自己所有的心情完完全全的交给他看,并且毫不担心他会离她而去。真是…… 余辛夷在不自觉间,对自己无奈的笑了起来。 重生一回,原来景夙言才是她最大的劫。 马车悠悠在大道上行着,刚到府门前,余辛夷在寒紫的搀扶下迈下马车,便发现整个余府灯火通明,管家亲自带人站在府门口,好大的阵仗。 余辛夷只消看一眼,已浅浅笑了起来。 果然管家上前道:“大小姐,老爷已在主院等候多时,还烦请您快着些。” 早就等着了?余辛夷唇畔笑容更盛,悠悠然的牵起裙角,徐徐道:“那就走吧,让父亲久等了可是不好。” 主院里,上百盏灯笼垂于屋檐,将整个院子照耀得恍如白昼,院子外下人们乌压压站了一片,然而院子里却死寂一般,仿佛有什么死死压在头顶,让人不敢打破。余怀远虎目紧闭着,手中两粒玉石子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余辛夷进来的时候,余怀远面无表情的脸孔忽的一抽动,手中玉石子戛然而止。 头顶,红色石榴灯发出明晃晃的光照在辛夷脸上,明明灭灭间,衬得她笑颜如花,眸底意浓:“父亲这么晚召女儿来,可有什么吩咐?” 余怀远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转过身,一双厉眸似刀似箭,双眉紧皱着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一点点的端详,不愿意放掉她半点异常,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一般。 从前他以为,她即便善攻心计,但充其量不过擅长那点子家斗宅争罢了,终究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是这一晚发生的事实在惊心动魄,若想说服他,今晚的事与辛夷无半点关系,打死他都不信!但是这接二连三的温家灭顶、冰玉宫走水、揭露真假眉妃,一桩桩一件件都带着赫赫雷霆,让人心魂三震!他浸淫官场数十载,怎么也想不透,这些滔天阴谋竟然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脱不了干系,而这个少女,还是他看着长大的长女,这简直令让他不可置信! “你舅舅家的事,你知道多少?”余怀远沉沉开口,目若鹰隼般盯着余辛夷,不想放过她脸上半点异常,完全是一副兴师问罪之态。 余辛夷抬起头,露出叹惋的表情:“我今晚才从镇国公府沈小姐那里听说,大舅舅与二表兄伙同贼寇逃狱,被冯将军截获,大舅舅不堪重罪自戕了,二表兄被重新关了起来。” 余怀远眯起眼睛,看余辛夷脸上表情竟不似作伪。 余辛夷叹了一口气,表情极为凝重:“大舅舅他们怎么如此糊涂啊,陛下心慈仁厚,就算关也不会关他们多久,怎会一时冲动做下逃狱的事呢,这要让整个定国公府如何自处?更让父亲您如何自处呢!” 余怀远声音劈面而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辛夷迎上他锐利的目光,声音在夜晚寂静的院子里宛若清月:“咱们与温家本就是姻亲,整个京城都知晓,我们余府与温家两次联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即便出了大弟弟的事儿,但是若要人相信我们余家已与他们一刀两断,又有多少人会信呢?大舅舅此次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陛下肯定怒急,转而又会对我们余家怎么想?会不会怀疑,我们余家亦与之有瓜葛?” 余怀远听着,脸色蓦然沉重,提声怒道:“混账!你怎敢如此胡言乱语,你父亲我怎会做下触犯圣怒的事!” 余辛夷向前一步,不无担忧道:“女儿自然是信您的,只是圣意……难测啊……”余辛夷侧过身长叹一声道,“女儿觉得现下当务之急,定国公府倒了,陛下失去了左膀右臂,正是父亲为陛下排忧解难之际。女儿虽见识浅薄,不懂什么朝政,但女儿也知晓这朝廷风向怕是要变一变了。经此一案,老定国公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而这京城几大家族的排位也该换换了,父亲,你觉得呢?” 余辛夷几句简单的话,却蕴含无数玄机,她继续道:“咱们余家虽然起家才数十载,但是父亲您数十年来为朝廷鞠躬尽瘁,深得陛下信任,我们尚书府在整个京城也是威望极深。父亲您苦心经营多年,一举入阁,但是这么多年来却还是要处处受温家压制。您知道外面一直是怎么说咱们余家的么?说您就算位居一品,我们余家也不过要仰温家鼻息,难登天阶!女儿不服!当年温家也不过是建立了赫赫之功,才能保百年不倒,为什么我们余家却要一直屈居人后?现在温家倒台,其他几个公府沉寂多年,朝中唯有李丞相能与您分庭抗礼,如此大好机会,正是我们余家出头之日啊!” 余辛夷面庞姣若流萤,气势却咄咄逼人,直击人心。 余怀远手中玉石子突然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在余辛夷的脚边。余怀远一时间表情怔怔的,然而负在身后的手掌却紧紧捏起,毕露青筋,甚至隐隐兴奋。 他被戳中了,一直埋藏在心底最隐忍的欲一望,被余辛夷亲手撩起,肆意蔓延。他定定的看着余辛夷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双眸,灯笼之下,一头青丝散发着柔却至冷的光芒。他知道,明明知道余辛夷一字一句都在蛊惑他,怂恿他对付老定国公,将温家一网打尽,但是他偏偏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他竟不知何时这个女儿,竟有如此的能耐!你越是怀疑她,她偏偏越有办法横冲直撞,杀出一条血路。 余怀远死死的盯着她,脸上表情变了三变,一会儿像是豺狼般像要扑过来将她撕碎解除后患,一会儿又像是被她的言语蛊惑般犹豫不决,半晌后才道:“惜月……不,眉妃娘娘的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余辛夷微微侧头,一双眼眸清透似水,露出诧异的表情:“父亲,您在说什么?眉妃娘娘早就不幸遇害了不是么?今晚被揭穿的这个冒牌货,可是潜伏在宫中伺机谋害皇上的不轨之徒,与我们余家怎会有什么关系呢?至于处理,自有陛下明断,父亲您说是不是?” 她表情那般完美无懈,竟让人找不出半点把柄。余怀远沉沉的看着她,许久后缓缓抿起唇,再没有半点言语。 他们全都心知肚明,今晚死的那个冒牌货,正是他们余家的二小姐,余惜月。但是谁敢说破呢?若是承认了,便是欺君罔上灭门之罪!正因如此,所以即便余怀远知晓,插余惜月这最后一刀的是他的大女儿余辛夷,又能如何奈何之呢? 余辛夷低头敛眉,目光沉冷,没有一丝表情。 就在余辛夷转身告退的刹那,余怀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辛夷,当年你母亲因诞下你而早逝,我一看见你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你母亲,于是愈发不敢见你,怕触景伤情。父亲知晓这些年对你轻忽,是我的错。但你我终究是亲生父女,血脉相连,现下我就你与子钰两个孩子,还望你……给父亲一个弥补的机会吧。” 数次想对她下手没得逞,现在又用怀柔之策了。余辛夷听到的刹那,几乎要当即大笑出声,呵呵!语气还真是伤感动人,若是旁人听到,简直要为尚书大人一番悔悟惜女之情而感怀。但是听在她耳朵里,却如同弥天笑话! 他是不是以为,他只要这样惺惺作态表达他的后悔,她这个多年缺少父爱,不受宠的女儿就会感激涕零的扑到他怀里,从此再不与他作对,听他差遣?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什么触景伤情,弥补的机会,亲手害死了她的母亲,现在却还要利用她母亲来收买人心。他真以为她至今仍然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吗?她早在很久之前就看清,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父女之情,他那颗心自始至终就是黑的,淬满了毒,涂满了对权势的渴望。他要的从来不是真心相待的妻子儿女,而是一个个听话的傀儡。有用的时候便好好哄着,一旦失去作用,便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 摆脱掉那令人作呕的人与氛围,余辛夷回到海棠苑,忽然一支精致的袖箭从窗外射进,余辛夷警惕的侧目接过袖箭,上面绑着一张字条,却在看清上面的字迹时警惕全消:“此次与景北楼正面交锋,断其一臂,他必然怀恨在心,随时可能疯狂反扑。另,赫连啸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会加派人手在你身边,请你万万多加小心……” 余辛夷看着字条,望着窗外冷哼一声,谁要他多管闲事?把她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女子么? 然而刚才被余怀远惹出的愤怒,却在看到字条时,缓缓被抚平,好似冰冻的心脏,被捧在某人的手心里,冰雪消融,终于感到一丝温暖。 片刻之后入眠之时,窗外清风却微微拂起她锦被之下,纤纤素指间紧紧握着的字条,只露出一个角。 在丝许微风中,缱绻缠绵。 余府外,景夙言如偷吃成功的狐狸般笑得牙不见眼。他就知道,这人儿啊,最是面冷心软,口是心非。 但片刻后,他俊逸出尘的面孔逐渐冷下来,双眸沉沉看着余府主院的方向,迸发着浓浓的杀意,他原本以为余怀远终究是辛夷的父亲,所以一直有所保留,没下杀手。但是他料错了,这个世界上敢伤辛夷者,定斩不饶!就算是她的生身父亲,也得去死! 灰衣撇撇嘴,提醒道:“主子,咱们该回去了。”却忽然看到景夙言转身上马时,脸色陡然一变,唇色白得骇人。 只见他缓缓松开一直捂住的心口,一大团鲜红的血迹赫然出现在他衣衫上,并且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里衣里渗出来,渗出来,几乎要将整件衣服湿透! 灰衣见状立即大叫道:“殿下!你的伤口破裂了么?来人,快去叫郡主过来!” 却被景夙言伸手拦住,他胸口仍在源源不断的渗出血来,但是声音却充满强势:“不准!这件事我不想让她知道,若是泄露出去半分,按规矩惩处,听到没有!”他并不想被余辛夷知晓,并且担心。 灰衣低头道:“是!褚衣、墨衣快将主子扶回王府,准备伤药重新包扎!” 皇宫大内,凤和宫中烛火摇曳,浅浅照出重重帘幕之后两道华贵而清瘦的身影。 皇后的声音从来波澜无惊的口吻中,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母妃,今日您不该!”刚才大殿之上,她实在没想到沈太妃竟然会说出早已为余辛夷与景夙言指婚,她们早就共识好的,绝不让余辛夷这丫头与夙言有半分瓜葛! 沈太妃阖上双目,抬手制止了下面的话,凤凰宫灯下这位鎏国最尊贵的女人鬓边银丝闪烁:“我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也知道你心里的顾虑,若是可以我也不会允了余辛夷与言儿成婚,但是我只跟你说一句——知道三天前景夙言跪在我寝宫外说了一句什么吗?” “他说没有余辛夷他不会死,但却像在自己身上活生生剜出一块肉来。然后……”沈太妃似乎想到当日的场景,不由自主的捏住心口,似乎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同时心如刀割,“然后他就抽出一把刀,生生刺在他的心口上,一边剜肉一边笑着说:他的使命是上天注定的他不会逃避,否则便不配做你的儿子,我的子孙!但若失去了余辛夷,自此他还是他,却只能是一个空有躯壳的他,虽然活着心却死了,既然心死了挖出去也无妨……他竟然说,挖出却也无妨!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若你是我,你当如何?” 当听到最后八个字的时候,皇后脚下微微踉跄,若不是堪堪扶住身侧的宫灯,恐怕已经失态跌倒。她实在没想到,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余辛夷做出这样的事! 皇后涂着全鎏国最昂贵脂粉的唇用力的咬紧,咬出一道细细的血流来,可最后,却仍是没有办法,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173章 意外倒台 第173章 意外倒台 漆黑的地牢里,墙壁上火把窜出炽烈的火舌,将整个地牢照亮。 景北楼一步一步缓缓踏下台阶,走到地牢的中央。他深潭般的眼眸在看到那个黑铁打造的笼子以及笼子里禁锢住住的人儿时,燃起浓烈的黑色火焰,像是毒蛇的獠牙。 笼子里美丽的人儿着白色的羽衣,像个玩物般躺在里头,等待他的到来。咣当笼子被打开,景北楼缓步踏进笼中,将木偶人般可以任意摆弄余辛夷一把压在那被数条金色的锁链锁住的羽毛大床里,四条锁链依次锁住她的手腕、脚腕,毫无挣脱的可能。 面前的这个余辛夷,像是所有其他女人一般,对着他笑,笑得那般温柔温存惹人疼爱。景北楼的呼吸陡然加深,眼神中千变万化。 他几乎是一把掐住余辛夷的下颌,闭起眼睛享受一般深嗅着余辛夷身上的香气,仿佛那是一味上瘾的药剂,只要嗅到一星半点,就会让人着迷。 他眼中带着血腥之气,迫不及待的撕开碍事的羽衣,将面前这个美丽的却总是带刺的女人用力的勒进自己怀里,他双目发红的对着身下的人儿狞笑道:“这世上从来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包括你!余辛夷!”他想要的终于得到了!这天下,绝没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无论是皇座,还是余辛夷,哈哈哈! 他身下如顺服的猫儿般辗转而吟的余辛夷,忽然眸子一变,手中不知从何变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扑哧一刀用力扎进他的胸口! 景北楼猛地喷出一口血,不可置信的望着陡变的余辛夷。忽然他眼前,余辛夷的双眼如鬼魅般空空荡荡流出两道血泪,他的耳边,她的声音犹如从地狱传来的尖叫呐喊: “苍天在上,鬼神在下!我余辛夷指天发誓,景、北、楼,若有来世,我今日所受一切,定要你们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景北楼猛地睁开眼睛,直起身子不停的喘息,整个人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一般浑身湿透,牙齿甚至都还在微微战斗。 孙福寿拿着拂尘站在旁边儿道:“四殿下?” 景北楼松散的瞳孔逐渐凝聚,这才发现自己仍然跪在太和殿前,跪了整整两个昼夜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可太和殿的大门却仍是紧闭的,未曾打开一线。景北楼先将梦中之境摆在一边,以白日里灼烤了一整日而嘶哑的喉咙道:“劳烦孙公公再代为小王向父皇通禀一回,儿臣向父皇请罪。”若不是到了今日,他绝不相信他景北楼也有向阉狗低声下气的一天! 孙福寿双手抱着拂尘,眼睑微敛公事公办道:“四殿下让奴才带句话儿来,他老人家近日身子乏没空见您,殿下您还是请吧。”脸上仍是中规中矩的表情,然而口吻里却无意般流露出轻慢。 那十丈之外灯火通明的太和殿里悠悠飘出的一丝丝竹歌舞声以及美人巧笑,让景北楼额头青筋隐隐跳动,像是压抑在下面的东西要从皮肤下爆裂出出似的。景北楼跪在地上,望着那丝从门缝中泻出来得通明灯火,用力捏紧拳头继续笑道:“父皇身体不适,做儿臣的更要随身伺候,还请孙公公再去通禀一回。” 眼皮子动都没动,孙福寿轻叹了一句道,“殿下,陛下说了不想见您,您还是尽快请吧,可千万别为难杂家啊,”说着下巴一抬,立刻唤几个小太监过来,“来人,送贝子殿下回府。” 最后四个字“贝子殿下”,像是一个劈头耳光似的狠狠砸在景北楼脸上,让他脸上肌肉止不住的颤动。他用力推开扶过来的小太监,压抑着心头一腔怒火,冷冷笑道:“多谢孙公公,本王自己回府。” 他单掌撑地咬着牙从台阶前立起,转身步步踏离煌煌巍峨的太和宫殿,面孔沉冷似铁,一双鹰目里微微泛红,每一道血丝都埋藏着杀意。有属下要来搀扶他,却他一脚踢倒在地上,一步一步,踏出宫门。牙齿因为咬得过恨,嘴角渗出缕缕血丝。 他前二十年所受的所有屈辱,都不曾有这几日加起来这般多!今日,一个小小的太监总管也敢给他脸色! 贝子?贝子! 哈哈哈哈哈……可不是吗?连一个太监都知道,他景北楼苦心竭力争夺一切,最后沦落成最受嫌恶的小小贝子! 步步踏下玉阶,迈出宫门。紫禁城金镶朱漆的宫门在他身后轰然合上,将他与这天下最繁华奢侈的宫殿彻底隔绝。 景北楼仰头狂笑着,猛地回过身抽出侍卫腰间佩剑,在属下们的震惊中用力一剑刺进了自己的手臂,一条条鲜血的血液顺着手臂缓缓淌下,形成两条带着浓烈血腥味的蛇,嘶嘶的混进宫门前的黄土,凝成化不开的褐。 见他如此失控,他的心腹谋臣周岚立马道:“快,来人给殿下包扎伤口!” 却被景北楼制止,他双目赤红,阴鸷的笑道:“你们还跟着我干什么?”他脸上笑容极为奇异,“我已经废了!你们还不快滚?” 周岚上前一步道:“殿下,未到最后一步,事态仍有转机,您……” 却被景北楼窝心一脚踹翻,景北楼一把扼住他得喉咙,如同入了魔般,阴狠的说道:“你们没听到吗?连一个太监都知道,我景北楼废了!你们还待在这里作何?全都给我滚!” 他不知道刚才那个梦境为何那般真实,梦境中余辛夷泣血嘶喊与泼天仇恨,仿佛真的曾真实的发生过。他只知道那条充满璀璨荣华的金色大道,通向这全天下最光辉的宝座,一直是他生存以来最大的目标,谁都不能阻挡!就算他那个软弱无用的母亲也不可以!所以他五岁那年,一把老鼠药毒死了冷宫里发疯病的母亲,他亲眼看着被他叫母妃的女人就在他面前一点点咽气,身体逐渐冰冷僵硬,换来他面前,宫门打开。 而就在今日,这扇门又在自己身后轰然合上,二十多年的隐忍筹谋,勾心斗角,积蓄实力,最后一夕间成为泡影。丢了爵位,没了差事,兵符被毁,还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那他这些年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他景北楼简直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景北楼继续狂笑着,大闹完宫门,一剑扫开所有侍卫,不顾还在流血的手臂跨上马疯魔而去。 侍卫们立刻去追,周岚匆忙问回来通报行踪的侍卫道:“殿下现在在何处?” 侍卫支支吾吾,仿佛满是不可置信道:“殿……殿下他……去了万花楼……包了楼里所有名妓,喝得酩酊大醉,怕是回,回不来了……”万花楼,那可是全京城最奢靡繁华的销金库,青楼馆,声名狼藉。 周岚跌坐在地上,长久的看着地上的血迹,一声长叹…… 余辛夷在院子里绣花,一只素白的手中拈着跟针,一针一针刺进锦缎里又缓缓抽出,她立在花下,偶有细小的花瓣落在她肩头,落进她发里,宛若遗世独立的冷情仙子。 她旁边一只雪白的毛团活蹦乱跳的在花丛里扑着蝶儿,间或被过于浓重的花粉呛了鼻子,蝶儿没补着,却耸着湿漉漉的小鼻子打了个喷嚏,惹得院中一众丫鬟咯咯发笑。 白芷端着些茶点来,笑着娇声斥道:“汤团儿快别淘了,洗澡的时候等我拎你的皮。” 那毛团理都不理,又再接再厉的扑进花丛里,没想到这次连蝶儿的影都没扑到,前爪不稳,整团儿在花丛里滚了过去,四爪朝天跌了个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有年纪小的丫头们,笑得直捧心口捂肚子。 白芷看着这蠢狗的呆相,捂嘴笑了一阵,叉着腰道:“汤团儿,你再闹,仔细弄脏了皮毛我家小姐可不要你。” 别的听不懂,这句倒像一下听懂了,小狗三两下从花丛里钻出来,蹭蹭蹦到余辛夷裙边耍赖似的粘着她不放。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珠可怜的望着余辛夷,好似生怕她不要它似的,杀伤力极大,惹得众丫鬟们心软不已。余辛夷望着这只毛团不由得想起那个人,唇畔忍不住勾笑,还真是物似主人形,景夙言送来的毛团,还真是跟他耍赖的模样,一个模子! 正笑闹间,寒紫如一阵风掠进院子里,面上掩不住的激动,凑在余辛夷耳边小声道:“小姐小姐,我刚得到消息:今日早朝,御史台十二位御史联名上书,弹劾四皇子景北楼整日不思朝政,目无法纪,公然在青楼楚馆骄奢淫逸,更与世家纨绔子弟当街为让道争斗,伤了十数名百姓,造成极其恶劣之影响,丝毫不顾皇家体面。皇上对此大为不喜!他之前很多党羽也纷纷寒心倒戈,转投三皇子及八皇子麾下。我还打听到有很多人在传,这场夺嫡之战中,四皇子这支怕是已经废掉了!” 寒紫抑不住激动的说道:“小姐,这是不是说明景北楼这次被我们成功扳倒了!”她们费尽心力筹谋,原以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垮台,如何让她不激动。 余辛夷却在听到消息的刹那,并没有如同寒紫想象般激动,反而明眸闪动,双眉微蹙,眉宇间在一丝诧异后,充满揣度。 寒紫诧异道:“小姐,好不容易等到这天,你怎么不高兴?” 余辛夷嫣唇微抿,一双犹如古井般,泛起微微涟漪。 景北楼接连失去兵部实权,五万兵符被毁,而现在连皇帝的信任都失去,这几件事件件诛他之心。景北楼吃此大亏必定怀恨在心,恨不得噬她的肉喝她的血,所以这半个月她一直多加防范,而景夙言更是多派了十名暗卫在她周身保护。可没想到,非但没有得到报复,反而听到这样的消息。 景北楼众叛亲离的下场与她设想中的一模一样,甚至说,比她设想的还要顺畅。 她接二连三设计,令他逐渐失去手中的权柄,而最后一击,逼得他就在皇帝面前杀死了余惜月假扮的眉妃,彻底失去皇帝信任,得到猜忌与杀意。一旦如此,景北楼的登天之路必遭拦截,甚至极有可能永远与皇位无缘。景北楼那样为了权势,连自己灵魂都可以出卖的人,眼睁睁的看着皇位步步远离,怎么可能接受得了?所以一时崩溃之间,做下这些放浪形骸之事,也在情理之中。 这每一条都说得通每一条看起来都极为合理,但是她仍然觉得哪里隐隐有些不对。顺利,太顺利了,这样轻易就被扳倒,还自己将自己送上死路,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景北楼么?这件事,冥冥中她觉出一丝古怪。 “寒紫,不要大意。” 寒紫不解道:“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余辛夷徐徐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他真的倒了,我们也同样要小心行事。” 就在此时,一名丫鬟忽然进院禀报道:“大小姐,赫连二皇子在府外马车静候,说是想邀您一同领略京城盛景。” 赫连啸? 白芷立马放下怀里的汤团,皱眉不喜道:“这个旬国二皇子来找您做什么?莫非他还没死心不成?宫宴那晚一看他跟舞阳公主就是一路货色,绝没安好心!现在堵在府门口来打小姐您的主意,狗胆包天!芍药,你立刻去打发了他,就说小姐身体不适。” 说着,白芷立刻命丫鬟按照所说的去回。 没想到,没等片刻,那丫鬟就神色慌张的回来,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余辛夷的脸色,犹犹豫豫道:“赫连皇子说,他此次出使带了旬国最好的大夫来,小姐您身体不适的话,他立刻去行宫将大夫传过来,给小姐您……治病。” 白芷听了,简直火冒三丈,破声大骂:“什么?这人还要不要脸皮,在尚书府门前就敢如此嚣张,有没有把我们鎏国放在眼里?岂有此理!” 第174章 似真似假 第174章 似真似假 白芷抓起扫帚就要不客气的赶人,余辛夷却阻止她的莽撞,抬起头唇畔冷然一笑,笑里含冰:“他要等便让他等。白芷,贵客远道而来,咱们不送点贺礼倒是显得咱们不知礼数了。” 赫连啸的马车在尚书府外足足等候了一个时辰,也没见余辛夷派人出来回应,他脸上表情越来越冷,直到尚书府的大门终于慢悠悠的打开。 赫连啸嘴角邪邪的勾起,蓝色妖异的眼睛里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但是在看到出来的人,并不是设想中的余辛夷,只是她的婢女,目光倏然冷下去:“你家辛夷小姐呢?” 白芷带着丫鬟悠悠然的走出大门,朝着赫连啸行了个浅礼,微笑道:“赫连皇子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小姐受了风寒之症,太医吩咐任何外人都是不能轻易见的,尤其是一些来历不明的赤脚大夫。” 一句话听似说得温婉和气,但是耳尖的个个听出来,这话分明是当众打赫连啸的脸。赫连啸的侍卫忍不住要拔剑,被赫连啸拦住,沉着一张脸孔似笑非笑:“继续说下去!” 白芷丝毫不管赫连啸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甜甜笑道:“另外,我家小姐虽说患的不是大病,但总归带着些病气的,赫连皇子您可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为防这病气冲撞了您影响咱们两国的友好关系,所以小姐特意奴婢特意替你准备一份礼物。” 听到礼物,赫连啸脸色终于才好看了些,却见白芷双眸灵动的一转,朝着身后两名丫鬟轻轻击掌,笑容里充满狡黠:“秀儿、雅儿,还不快把小姐为赫连皇子精心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身后两名丫鬟立即上前:“是!” 话音刚落,就在赫连啸及属下们好奇的刹那,只见那两名丫鬟忽然从身后举起一只精致的小盆,然后合力猛地向赫连啸泼来,竟带着浓重的腥臭味! 赫连啸连忙躲避,但是实在是意料之外,根本来不及躲。侍卫们吓得惊叫:“殿下!”只见原本俊美倜傥的赫连二皇子,竟然被当众泼了半身的鸡血,溅得脚上、衣衫上满是血红,狼狈不堪! 赫连啸顶着满身血腥,一双眼睛点满怒火,脸上肌肉不断颤动,再维持不住满身贵气怒火中烧道:“你们尚书府是什么意思,竟敢对本王如此无礼!” 从来,还从来没有女人敢对他如此!她余辛夷是第一个,竟然敢众人的面如此羞辱于他,好一个余辛夷,她简直好极了! 白芷却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心里乐不可支,面上却表现得极为诧异道:“赫连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不是误会了什么吧,这鸡血里加了最极品的黑墨及朱砂,在我们鎏国,这几样东西都是具有辟邪去煞的功效,最是能躲病气保安康的。我们小姐精心为您准备了这份礼物,您不承情就算了,还误会我家小姐,简直让我家小姐伤心呐。” 听着她一张嘴竟然颠倒黑白,赫连啸眼眸发黑,双拳用力捏紧咯咯作响,半晌后所有愤怒压制下去,最后化为看似爽朗的大笑:“原来是小王不懂贵国礼节误会了,这个情,在下承了!” 白芷这才放下心道:“那就好,我这就去回我家小姐,您很喜欢这份礼物,下次再见到您,奴婢再为您准备一份。”说着,带着满脸的骄傲笑意,重新关上大门汇报战果去。 “来人,回驿站!”赫连啸望着合上的大门,笑容顿时冷下,用力将手中白玉扳指“砰”的捏得粉碎,落在地上化为齑粉。 回到驿站换下身上血污的衣服,旁边舞阳公主用力将手中茶盏碰在小几上,义愤填膺道:“这个余辛夷实在太不识抬举,皇兄您是怎样的身份,竟然一次又一次的被她羞辱,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舞阳公主看似句句在为赫连啸打抱不平,但是仔细一听,其实是在故意挑起赫连啸的怒火,惹他冲冠之下对余辛夷下狠手。 赫连啸抬起头,似笑非笑道:“既然皇妹如此替我打抱不平,不如帮你皇兄我一把,把她拿下?” 被当面揭穿心里的小算计,舞阳公主脸色微微尴尬,撅起嘴来撒娇道:“那余辛夷着实阴险狡诈,我前两次都在她手里吃亏,皇兄你可千万不能被她的伪装蛊惑啊。你看,景北楼原先想借你的手除掉余辛夷,却被余辛夷反砍一刀落在现在下场,依我看,这个女人就是个鬼怪!”想起前两次的狼狈,舞阳公主心头便滴毒。 赫连啸笑容发冷:“你所说的我自然知晓。至于跟景北楼的合作,本就是顺道而已,不足破坏我原来的计划,至于余辛夷,我势在必得!” 在与景北楼合作之初,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小小女子怎么可能让景北楼那般头疼,无从下手。在他眼里,女人终究是女人,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过是些搬不上台面的小算计,小把戏罢了。直到现在他必须承认,他小看她了。他在鎏国安插了不少势力,逐渐知晓余辛夷这种女子,绝不是她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柔弱简单,相反她心思狡诈,手段更是阴谋诡谲到连很多男人都自叹不如!景北楼被逼到如今的下场,失去所有势力,狼狈得像条狗一样,全是出自她的手笔! 如果之前只是单纯的觉得她有可利用之处,今日她的举动则完全撩起了他的征服欲,他赫连啸在女人中驰骋多年,从没有失利的时候,只在她余辛夷身上接二连三的碰冷钉。赫连啸只要一想到余辛夷那双冷若冰霜,如利剑般看透一切的眼,浑身血液便滚滚燃起!若是旁的庸脂俗粉,他往往玩过之后就丢,而余辛夷这个与众不同的挑战,他偏偏还就接下了! 原以为赫连啸受到泼血耻辱,定然怀恨在心再不来招惹,没想到突然改了性子,日日在尚书府外等候,一等竟然等了整整三日,就算白芷冷言冷语也不怒,反而笑脸相迎。不仅如此,还不断送来世间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无论是传说中龟兹国王后皇冠上的月光宝石,还是万仞悬崖边千年结一朵的兰陵花,亦或者是余辛夷最喜爱的甜点、奶糕,他都不厌其烦的一一送到余辛夷面前。三日后,京城开始传闻旬国二皇子对光华郡主情根深种,每日尚书府外痴心等候,即使遭遇冷脸也不放弃,堪称四国第一情痴。 这种种举动情真意切,若是余辛夷不知晓他豺狼般的真面目,简直要像京城其他闺阁小女,被他“诚心”打动,虏获芳心了。 同样,另一种声音也开始喧嚣,说余辛夷既然被许配给精彩绝艳的八皇子,怎么又去招惹旬国二皇子,简直不知廉耻。一时间,各种传闻甚嚣尘上。 白芷、寒紫知晓赫连啸这种行为简直败坏小姐名声,然而余辛夷丝毫不在意似的,每日依然练字绣花,偶尔逗逗黏糊的汤团。 景夙言最近又来了新的花招,每日都派一只肥嘟嘟的白鸽过来传信,信鸽脚上绑着一首诗词,每天轮番换,全是甜言蜜语的情诗,看得白芷她们直掉鸡皮疙瘩。余辛夷对这种幼稚的行为简直没脾气,可白芷还是发现自己小姐虽然不假颜色,但还是每张字条都仔细的放进一只锦盒里,收得好好的。 几日后,传来三皇子与丞相家李小姐订婚纳吉的消息,刚巧李丞相五十大寿,于是大肆操办,实则是庆祝与三皇子联姻,朝中各种又再次风云变幻。余家自然在受邀行列,老夫人这两日身子乏便没去,女眷里只令余辛夷领着府中其余几位小姐出席。老夫人的意思,明琪、明珠都到了适婚的年纪,趁着这些机会也该相相人家。 已入冬月,相府里却没见几分冬日寒气,反而院子里牡丹盛放,百草葱茏,整个府里也似笼着暖气似的,并不嫌冷,能在冬日里做到如此端的是大手笔。不少宾客都为此惊异,余辛夷瞥了一眼笑笑,不着一词。 带着明琪、明珠入席的时候,余辛夷目光一闪,忽然看到假山旁的角落里,景北楼一人占了整桌席位饮酒作乐。 虽然仍是从前那个俊美的四皇子,但是整个人气质完全变了,像是脱胎换骨,从前儒雅内敛的其实完全脱去,彻底成了另一个人。 只见景北楼衣冠不整的坐在角落里,一手捧着酒壶往嘴里灌,一边放肆的调笑着怀里坐着的窈窕佳人,女子容貌艳丽,穿着袒露,丝毫不介意自己两层薄纱下隐约露出的美妙身躯。景北楼一边喝酒,手一边在女子纤细的腰肢上肆意抚弄,惹得那女子微喘娇笑着,直往他怀里扑。景北楼享受着美酒佳人,发出放肆的大笑。 在场不少达官贵人认出,这个女子正是清欢楼的头牌,艳名远播的花魁娘子。 景北楼如此狂浪的行为,惹得在场所有宾客都蹙眉鄙夷,原本就极为尊崇礼法的敬老王爷,差点要瞪着眼一拐杖抽过去。景北楼却丝毫不介意,反而越来越张狂,仿佛要将从前少享的乐全都补回来! 有些经过的贵胄们望着景北楼,低声交谈,看来四皇子真成了再扶不起来的阿斗。 余辛夷将这些都纳入耳中,目光却沉沉的打量在景北楼身上,景北楼似乎有所感,回过头瞥了余辛夷一眼,再没有往常的犀利与沉冷,只是醉醺醺的一笑,似乎根本没认出余辛夷,继续跟怀中花魁调笑。 第175章 阴魂不散 第175章 阴魂不散 一旁余明琪羞怯的看着这幕,惊诧的撑大眼睛道:“这位就是四殿下么,怎么举止如此……如此……”放浪形骸四个字都没敢说出口,余明琪一直性格温吞,又待在府里没怎么参加过这样的宴会,简直被景北楼这样惊世骇俗的行为惊住了。 余明珠则更为直接,当即皱眉:“什么皇家子弟,简直不堪入目。” 余辛夷收回视线,淡淡道:“不用理会,我们入席吧。” 身侧,寒紫小声的说道:“小姐,你看四皇子这般举止,倒看起来不像作假。” 余辛夷明镜般目光,淡淡的落在周围寒暄应酬,谈笑风生的宾客身上,裙裾缓缓在石桥上翩跹,走进女宾区,等得寒紫沉不住才缓缓道:“他在给皇上送把柄。” 原先她也不懂,直到刚才才突然想明白。京城里纨绔子弟不足成千,也有上百,纵情声色者有之,挥金如土者有之,仗势欺人者有之,可哪怕这些纨绔在外怎样惹是生非,在今天这样,朝中官员差不多都在,连皇亲贵戚都要赏脸的正式场合里定要有所收敛。从没有像景北楼这般胆大妄为的,当着这么多贵客的面酗酒狎妓,不仅是不给李丞相颜面,更是不给文武百官脸面。这种妄为看似是自暴自弃的一种极端表现,但是细细一想,简直做得有些刻意了! 余辛夷目光如银针般锐利,继续道:“经过上次宫中大乱,皇帝已经对他充满忌惮。再加上之前私藏龙袍种种之案,景北楼已经成了梗在皇上喉咙最要紧之处的一根刺,不拔不快,皇上甚至可能已对他下杀心。即便跪在皇帝面前磕一万个头也换不来天子的垂帘。此时,他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你猜这个时候他应该作何选择呢?” 寒紫听着低头思忖半晌,忽然想明白什么似的,低抽一口气:“小姐是说,景北楼这段时日丝毫不顾名声到处寻欢,是故意做出来的伪装?目的是为了做给皇上看的!”失去了皇帝信任的景北楼,早已是众矢之的,他既然做什么都是错的,那么从目前糟糕的局面脱身的唯一办法,就是放弃一切! 放弃他算计的荣华,放弃他精心谋划的权势,放弃他最终渴望的金銮宝座!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性命,也保住仅剩的所有!什么青楼楚馆,什么当街滋事,狂浪无遮,此般种种不过是做给别人看,也给皇帝看,他现在不过是个只钟情享乐,不再耽于朝政,更对皇位毫无兴趣的无赖皇子罢了!他做得越过分,其他人相信得就越深,而与此同时他就越安全。对于一个并不想夺皇位的儿子,皇帝并不会太吝惜他的怜悯。 想通了这点,寒紫惊讶的咋舌道,“这皇家的人,真是太可怕,太无情了……” 余辛夷浅浅笑着:可怕无情?这真正的皇家可远不止如此啊,在那里,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姐妹相互提防,母子也可离心,夫妻不成夫妻,情里藏着毒计!上辈子她早已把这些悉数尝尽,若是再斗不过景北楼,也算她又白活一世! 寒紫蹙眉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拆穿他么?” 余辛夷牵过裙摆,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急。” 不得不说,景北楼走了最危险也最安全的一步棋,他不惜名誉做出那么多放浪形骸之事,惹得臭名昭著,完全抛弃一切的样子,连皇上都对他有所松懈,现在拆穿他谁会相信?反而会觉得她居心叵测。 他想演,那她就陪他演下去!她倒要看看,到底谁能成功演到最后! 余辛夷甫一踏入女宾区,便受到在场女宾们的注视,没有品级或者品级低于她的夫人小姐纷纷向她行礼。余辛夷淡淡微笑,点头回应,礼节做得丝毫不差,仿佛天生带着截然不同的优雅与高贵。 在场不少人暗暗咋舌,原本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生的丫头,一出生便带煞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虽顶着嫡女的名头,但是豪门贵族中谁都没将她放在眼里。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这个一名不文的丫头竟然脱胎换骨般的登上郡主之位,现在更是赐婚给八皇子,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从前与她有过过节的魏岚望着她风光高贵的模样,投去怨恨的目光,但是自五皇子被废,身为慧妃娘家的魏国公府也受到诛连,今时不同往日,再恨也不敢再如从前般上前挑衅。 刚入席,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辛夷小姐,我刚才还以为认错了人,没想到真的是你。二皇兄,辛夷小姐在这里,还不快过来?” 这声音实在太过刺耳,余辛夷刚回头便见舞阳公主一脸欣喜的朝着小桥另一头的赫连啸挥手,看着那举动十足天真烂漫。 赫连啸隔水望来,看到余辛夷的刹那,那双墨蓝色妖异的眼睛光华流转,眸中写满了惊喜,也不等过桥,只见他脚下一点,腾空跃起,在雕刻精致的石栏上借力,眼花缭乱间已经越过男女宾客之间相隔的绻绻溪水。举动间姿态狂放而优美,一身黑色流金长袍划过璀璨弧度,与那头乌发一同飞起,几乎让在场所有未出阁的少女们惊叹神迷。 却见那赫连皇子,谁也不理,径自走到余辛夷面前,狂朗而笑:“辛夷小姐,终于见到你了。” 白芷、寒紫同时警惕的望向赫连啸,似乎在看一条死缠烂打的豺狼。余辛夷目光一扫,便发现所有人投来怪异的目光,连头都不抬冷淡道:“赫连皇子有何贵干?” 赫连啸似乎没想到余辛夷反应会如此冷淡,那双引人注目的蓝色眼睛,顿时露出受打击的表情:“我知晓之前某些行为唐突,惹得你不快了,但绝非故意为之,所以特来向你道歉,请辛夷小姐原谅。”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是俊美的,充满异国气息的深邃脸庞,就连道歉都不卑不亢,充满魅力,让人目眩神摇,怪不得有传言某些闺阁少女为赫连啸,茶不思饭不想。 余辛夷自始至终目光淡淡的,寒紫立即按剑上前道:“赫连皇子,寿宴就要开始了,这里是女宾区,男宾区在对面,请吧!” 赫连啸当众被赶走,非但没生气,反而只是露出抱歉的目光,告罪回去了。登时引来更多少女对余辛夷投来嫉妒又愤恨的目光。 整场寿宴上,余辛夷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两束炙热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直白得让人厌烦。 寿宴进行到一半,众人正欣赏着优美的歌舞,舞阳公主突然当着诸位女宾的面站起身,朝着余辛夷道:“光华郡主,我知道从前我做错了一些事让你不开心,让你很讨厌我,但那都是我不懂事之故,这一年我学会了许多,终于认识到自己从前所作所为有多鲁莽刁蛮。还连带你对我二皇兄也有些迁怒,舞阳知错了,这杯酒我敬你。” 说吧,竟亲自倒了一杯酒奉到余辛夷面前,端的是诚意十足。 从前刁蛮无理的舞阳公主,竟然向余辛夷敬酒赔罪,让不少人都惊讶了一番。 见余辛夷一直不肯接过酒,舞阳公主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水光隐隐,像是极为委屈般道:“郡主,我知道你是宽容大度的人,难道还不肯原谅我么?” 余辛夷看着面前琥珀色的琼浆,又看看舞阳公主端着酒杯的委屈表情,徐徐弯起了嘴角。身后白芷几乎要头顶冒出火来,这舞阳公主是什么意思?有这样的道歉的么,分明是逼着小姐必须喝下酒,否则在旁人看来就是狂妄自大,不给人颜面!还有那个赫连啸亦然,这些日子行事如此高调,包括刚才,种种举动哪个不是在把小姐往风尖浪口上推?兄妹两个一丘之貉,都是居心叵测! 余辛夷唇边的笑意越来越盛,目光明镜一般落在舞阳公主身上。 舞阳一瞬间感觉,自己那点小把戏早就被余辛夷看穿了,但仍然稳住心神,继续做完这场未完的戏,眼中蓄起更多的水意,让人觉得她受到了余辛夷的屈辱一般。 就在她以为余辛夷的拒绝到底的时候,没想到她竟然伸出修长的手,接过了酒杯,饮了下去。 舞阳怔愣了一下,脸上的僵硬立刻化为欣喜,道:“太好了,你终于肯原谅我了,辛夷小姐你果然像大家说的那样待人和善,我要告诉我二皇兄去。”说着,便蹦蹦跳跳的,宛如真是个活泼少女般跑去赫连啸身边。 只是转过身的刹那,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里一道毒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又恢复那片真诚笑意。 寒紫立刻道:“小姐,这杯酒里……” 余辛夷摇摇头道:“没事。”说着她一直拢起得袖子里,缓缓一道水流滴落在地上。原来饮酒的刹那,她一招移花接木将酒全都倒进了袖子里。只是余辛夷目光犀利如光,这对旬国来的兄妹到底想打什么主意? 寿宴后是赏花休憩的时间,明珠跟明琪的来意,老夫人早就透露过的,所以寿宴后就被丞相李夫人请进内院与各府夫人小姐们见见面。余辛夷实在不惯这样的场合,借口赏花自行在后院里里散步。 可惜,还没走一刻,一道玄金色的身影便挡在她面前:“辛夷小姐还在生气,四处躲着我不愿见么?” 果然是阴魂不散的赫连啸。 第176章 情真意切 第176章 情真意切 寒紫伸出手将赫连啸隔绝在三尺之外道,满脸警惕的说道:“辛夷是我家小姐的闺名,你与我小姐没有丝毫关系,这样唤似乎不太合礼数吧。另外,我家小姐喜静,陌、生、人最好退避三舍。” 寒紫的话说得很不客气,赫连啸却并没有感觉到被冒犯,只是笑道:“辛夷小姐,你的婢女武功的确不弱,但我终究是男子汉,若是我在这里不慎伤了她,倒教别人以为我故意欺负女孩子似的。”他话语中充满旬国人特有的粗放开朗,说话也没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倒让人没法冷颜相对。 余辛夷看他脸上爽朗迷人的笑容,眼底波澜无惊,徐徐道:“赫连皇子出使我们鎏国,应当不是整日无所事事,打发时间的吧,你到底所为何求?” 赫连啸轻叹一声道:“我知道因为景北楼的关系,你对我抱有很大的成见。” 听到景北楼的名字,余辛夷两道秀眉微微抬起,眼似明镜。 赫连啸似没察觉到似的,继续道:“我必须承认,第一次见你,我是受了景北楼的影响,他说你是整个鎏国最特别,最值得征服的女子。我当时觉得他不过在夸夸其谈罢了,我们旬国有无数美女,什么样的佳人我没见过,怎么可能如同他说得那般特别。但直到我真见到你,我才知道,他的话绝无虚假。” 只见他深邃的蓝色双眼里,丝丝毫毫都写满了认真。每个字,每句话都情真意切,似乎将自己整个心都捧出来,剖析给她看。 “有些事我本不该告诉你,但是你这样聪慧的女子,我思虑了很久,还是不忍心再瞒你下去:起初,景北楼是与我进行交易,若我能帮他除掉你,他自然会在互市上帮我一马。当时我急于解决互市难题,不得已就答应了他,于是我才会在宫宴上对你不敬。” 听到此,白芷、寒紫脸色一下就变了。这赫连皇子竟然把他跟景北楼合作的秘辛全都说出来,到底什么意思? “原来还有这回事啊。”余辛夷侧过眸目光的落在赫连啸的身上,唇畔含笑,洗耳倾听,目光深不可测。 赫连啸自嘲一般摇摇头道:“这件事恐怕你也料到了。我没料到的是,景北楼会倒得这么快,而我们的交易自然也不成立了。这样一来,你我也该顺其自然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我突然发现,即使交易解除,而是夜晚竟每每不受控制的会想到你。你跟我之前见过的所有庸脂俗粉都不同,你蕙质兰心,才智出众,是很多男人都不能比,后来我才想明白,我是真的对你……”说到此,赫连啸带着异国情调的俊美容颜上,竟露出一丝羞赧的红。 这一番话坦坦荡荡,真心剖析,丝毫不隐瞒他与景北楼的瓜葛,再加上俊美的脸孔上满是诚恳与毫不保留的爱慕之情,让人难以厌恶起来,反而让人不自觉的相信他。 “哦?”余辛夷抬起眉,微笑起来,“你与四皇子有如此瓜葛,就不怕我知道了生气么?” 赫连啸见余辛夷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认真听着,以为她有所松动,立马欣喜道:“我想过你会生气,但更不想瞒你。我们旬国与你们鎏国不一样,玩不来虚与委蛇的那一套,我们旬国人一旦说了爱,那就是爱。你可能知道,我在旬国有数名姬妾,但是那些都是我在不知情为何物时,随意纳进宫的,并算不了什么。而且我的正妃位置空悬,正是为了等待你的出现。如果你不高兴,我完全可以将那些姬妾驱散,以后也再不碰其他女子,绝不让你不快!” 他一边说,一边难掩脸上的激动,仿佛已经在脑海中想到将来他们成亲后的美好日子,说着竟要伸出手来握住余辛夷的腕子。 就在此时,一道劲风带着凌厉的杀气冲来! 赫连啸立刻警惕的跃起闪避,但是反应再快也比不上那道风的锐利,即将触碰到余辛夷的手背上,被带出的罡气擦出一道鲜红的伤口。 而这还不够,赫连啸紧接着仰头曲腰纵身一旋,那来明不明的物体继续飞旋着,在赫连啸脸上险险擦过,最后死死的插进他身后的石缝里!隐有铮声! 赫连啸单手撑地侧头望后,目光如刃,却发现那带着凌风厉气破石而入的仅仅只是一把折扇!这扇下金色的流苏微微摇晃,璀璨迷眼。 一道声音逐渐寻来,清凌凌若玉石相叩,平素总是蓄满笑意的眸中,此时带着寒冰冷魄的杀意:“你们旬国人说了爱就是爱,但是这里是鎏国的土地,准不准你爱,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 赫连啸微微眯了下眼睛,笑起来:“只要我喜欢,我自然可以娶走,本就不需要你答应,”赫连啸缓缓起身,将手背上的鲜血血丝舔在舌头上,猩红一片,笑道,“八殿下,难道这就是你们鎏国的待客之道?那倒真教本王大开眼界了。” 景夙言一身月白流云暗纹长袍,徐徐走到余辛夷身边,勾唇而笑:“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自然要扫地相迎,怕就怕有些狐狸的皮囊,却怀揣着黄鼠狼的心觊觎不属于他得东西,这样的人不仅不是我们鎏国的贵客,反而是我们的仇敌。二殿下,请问在你们旬国,这样的人是应该扒了皮,还是应该抽了筋?” 赫连啸抬头笑起来,对着余辛夷恍若保证般严肃道:“别跟我打马虎眼,我可玩不来你们顾左言他的本领。我们旬国人就是狼,一生只会有一个相伴到老的伴侣,辛夷小姐,我赫连啸一言九鼎,如果你愿意嫁我为妃,那这天下之内我所拥有的,必定与你共享。而你生下的孩子就是我仅有的子嗣。你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享受到这天下最美好的荣华。”似乎丝毫没把一旁的景夙言放在眼里。 景夙言眼中笑意越来越浓。狼?可不就是贪心狂妄的色狼?这个赫连啸看似狂傲不羁言行爽快,实际上却擅攻心计,不,甚至比那更熟稔,心思更深沉,尤其是善于玩弄女人的心思。据探子来报,原本旬国皇室子嗣也很丰富,六位皇子各个晓勇,却在近年内接二连三的枉死,就拿今年坠马而死的那位二皇子来说,据他的暗探调查,死因并不是公布出来的马匹发狂,遭踩踏而死。而是他的正妃亲手在马的饲料里下了药,而那位二皇子妃,暗中竟是赫连啸的情人。 这人的心思手段可见一斑。他刚才那番剖心的话听起来那么情真意切,毫无隐瞒,正是看清了辛夷最厌恶阴险狡诈、心口不一之辈。他知道按照辛夷的才智,早就猜到了他跟景北楼暗地里的筹谋。与其隐瞒,让辛夷厌恶,不如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反而显得他坦诚大度。再加上无数甜言蜜语荣华誓言,一般女人肯定要被迷得五迷三道。但他家辛夷如此聪慧可人,玲珑剔透,岂会是那些听信甜言蜜语就会晕头转向,堕入陷阱的庸脂俗粉? 可是明知道如此,他仍然克制不住自己心底泛酸。 忍不住想把觊觎她的那双眼挖掉,忍不住想把那张口蜜腹剑的嘴巴割掉,忍不住想把胆敢触碰她的那双手剁成渣滓!好教他知道,辛夷到底为谁所有! 景夙言冷笑着,将余辛夷拉入身后,沉声道:“辛夷的婚事,自有我来负责,用不着赫连皇子你来多心。” 赫连啸争锋而上道:“辛夷小姐都未拒绝,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兴许她已经改主意,选择我!只要辛夷小姐一日未出嫁,那我便一直有机会。退一万步来说,在我们旬国女子仍有选择改嫁的权利!”赫连啸振振有词,像每一个努力寻求真爱的年轻男子一样,顽固而鲁莽,痴情不改。 景夙言简直要怒极而笑,可是赫连啸还没说完:“对了,我此次出使鎏国,还有另外一件事没有说,那就是我皇妹舞阳的婚事,她从前年纪小不懂事有些事莽撞了些,现在已经改了。她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尤其属意鎏国的风流才子,例如,八皇子你。到时候还要请皇帝陛下赐婚了。” 景夙言没想到这家伙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不放,简直让人恶心。 若是旁的女子看到如此优秀的两个俊美男子为自己争风吃醋,简直要尖叫着幸福的晕过去。就在两人针锋相对间,忽然前院几个小丫鬟满脸惊慌的冲了过来。 “不好了!出事了!快跑啊!” 寒紫立马拦住一个婢女道:“怎么回事?” 那婢女脸上还溅着血,眼睛虚晃晃的,像是被吓傻了似的直哭:“出,出事了!疯掉的温、温家二公子冲进相府里来了!” 温家二公子?景夙言与辛夷立即交换一个眼神,可不就是那个传言中温家落败了,疯掉了的温长恨? 第177章 扑朔迷离 第177章 扑朔迷离 自从定国公老夫人去世,老定国公被人弹劾,回京的路上一场重病不知死活,紧接着温衡“逃狱”自戕,温家像是被人无形中抽丝剥茧般,拔掉了筋,抽掉了骨,卸掉了全部权势,只留下一个温长恨,半死不活的被皇上下令拘禁,疯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全京城都快要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定国公府温家抛在脑后,谁能想到,被拘禁温长恨竟然跑了出来,还持剑杀进了相府? 余辛夷、景夙言等人赶到前院,正看到前院一片混乱,十数名黑衣死士在相府里杀成一团。这变故来得太快,谁也没想到李丞相大寿这一日竟然会发生这样骇人之事,家丁们根本没有防备已经被杀了大半。 所有人都在逃,逃避这场烈狱般的屠杀。往日优雅高贵的宾客们不论男女全都躲在自家侍卫的身后,仪态尽失。 而死士中间,温长恨正把剑从一名婢女的腹部抽出来,噗嗤一声溅起血花将他整个人沐在血雨里,映衬着他狰狞的笑容,看起来就如同从血狱里爬出来的妖魔鬼怪! 他一头黑发不知何时竟然变白,杂乱的堆在头上,双目赤红,衣服上溅满了血液,脸上一会儿阴沉一会狞笑,看起来早就失去了理智,只知道杀、杀、杀!看起来哪里还有半分从前贵公子的情态,分明就是条发了疯的狗!狼狈却又可怕极致! 李丞相也满面惊惶,朝着家丁道:“快……还不快通知京兆尹,快去找三皇子、冯将军!来人快啊!”说着也在家丁护卫下,惊慌失措的躲进内院里,“还有人呢?快保护八殿下,抱住赫连皇子!”若是八皇子跟赫连啸在他相府出事,他相府也就走到尽头了! 家丁一边抵挡一边道:“相爷,我们被围住了……”话音还未落,脖子上突然一道血线,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一位贵夫人眼睁睁的看着家丁的头从脖子上噗通落下来,砸在地上滚了三滚,死不瞑目,尖叫着晕厥了过去。 当余辛夷出现的一刻,温长恨的目光猛地劈过来,一双眼球突突的像是要爆出来似的,侧过头缓缓道:“余辛夷?”他提着仍在滴血的剑,缓步朝她走去,又僵硬的扭转脖子把头侧到另一边,忽然笑起来,“你就是余辛夷……害了我整个温家的余……辛……夷……哈哈哈!” 摇晃的脚印每走一步就在地上踩出一道血印,仿佛血海里走出一般。 景夙言立即令暗卫抵挡冲杀过来的死士,今日参加李相寿宴为避嫌,所以并没有带多少暗卫。而温长恨的死士们却失去五感一般,无论身上被砍多少刀都面不改色的将剑刺进敌人的身体里,简直是一群专门杀人的机器。灰衣等人一时间只能抵挡,却占不了上风。 就在这片腥风血雨里,温长恨脸上带着血滴,死死的盯着余辛夷狞笑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机关算尽,把我温家害到家破人亡,百年基业尽毁!你很得意是不是?你知道我这些日子在一直在想什么么?”他说话的声音极为轻柔,但是映衬着他那张脸孔,却让人觉得格外毛骨悚然,“我一直在想,在想我到底哪步走错了,在想为什么我温家如此多的精英,竟然会败在你一个女人手里,在想……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里,我该怎样对待你,是拔掉你的舌头,挖掉你的眼睛,一根根掰掉你的手指,还是一刀一刀割光你浑身的肉,把你放进瓮里,饱受万千毒虫的咬噬,最后在痛苦尖叫中走向死亡!” 余辛夷定定的望着陷入幻想的魔怔模样,冷而平静道:“准许你们温家陷害于我,就不准我反击报复么?” 温长恨立刻低哮道:“那是你该的!” 听着这五个字,余辛夷心头止不住的冷笑:“既然如此弱肉强食,谁赢谁输全凭各自本事,输了的却不肯承认自己无能,温二公子,我看你的绰号贪狼应该改一改了,应该叫贪生怕死的狗!”真是典型的温家人思想啊,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欺压别人是理所应当的,倘若别人胆敢反击便是大逆不道,理当论诛! 温长恨瞳孔猛地暴起,刷的血红,“余辛夷,今日,我要你死!”说着提着那口吸饱血的剑猛地跃起,朝余辛夷冲过来。 景夙言抽过一把剑立刻挡在余辛夷,两把剑奋力相击,发出铮铮嗡鸣。 景夙言面色沉到极致,眼睛黑得发亮:“温长恨,你别忘了,你的祖父!” “拿我祖父来威胁我?哈哈哈,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祖父归京途中病重,不知死活。你拿什么来威胁我!”温长恨仰头大笑,接着又一剑横劈而来,每一招都是杀招,恨不得置人于死地。 景夙言目光里溢出着满满杀气,像是云端里潜伏的白龙,平素优雅飘逸,一切都可不放在眼里,但是一旦被触到逆鳞,龙怒一出,伏尸百万!侧身躲过温长恨的杀招,脚下生风,出其不意的一剑刺进温长恨的手臂里,深可见骨! 任天下之大,苍穹之昴,敢动他的女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地府选个房号,赶紧去死! 寒紫保护在余辛夷身边,抵挡不断冲过来的死士,额头沁满细密的汗珠,什么样的对手最可怕?就是不怕疼,不怕死,只会按照命令挥下刀剑,哪怕眼睛被刺瞎,也要抓住一个人砍下头颅,哪怕手臂被砍掉,也会用另一只手臂继续厮杀,直至浑身血流尽。这样的杀手实在太可怕,面对一个人,就像与十人为敌。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杀手,温长恨是怎样躲过皇帝的目光暗中训练下的,十数名已经如此可怕,要是成千上万名难以想象会引发怎样的灾难。 余辛夷面色沉冷的望着这些不要命的杀手,一根银针封死直刺进死士的脖颈,沉声道:“明琪、明珠在哪里?”余明珠她不在意,但是明琪与她感情甚笃,性格又绵软,现下场面混乱,杀机四伏,难保她一是惊慌会发生什么事来。 寒紫微喘道:“应该在内院,刚才让白芷去寻了,找到后就带两位小姐躲藏起来。” 前院里一片厮杀,那帮不要命的死士们经过最初的屠杀后,一个个逐渐添上伤口,血液将他们染成一个个血人,随着血液的流失,速度也开始变慢。灰衣等人却越战越勇,逐渐将失去的上风找回来。另一边,景夙言真的动了杀气,招招致命,直刺温长恨的命门。 景夙言最后一剑横刺,深深刺进温长恨的腹部,温长恨大喷出一口血后,撑大着眼睛轰然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景夙言抽回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走到余辛夷身边:“辛夷,你没事吧。” 余辛夷摇了摇头,抓住他被划伤的手臂道:“你受伤了!” 景夙言微笑道:“无碍,只是划伤,并没有刺进肉里,回去包扎一下便可。”可话才没说完多久,只见他脸色猛然变了,像是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却仍然努力保持笑容,在余辛夷面前装作没事。 余辛夷眼尖的望在他的胸口上,不顾他的阻拦拉开他的衣襟,只见他白皙而精干的胸膛上,却盖着一块丑陋狰狞的疤痕,将一切美感破坏。她一双剔透瞳孔猛地撑大,追问道:“你心口怎么会有这道伤!” 景夙言立即将胸口的疤痕捂好,竭力装作没事一般笑道:“没事,旧伤罢了,一点无碍的。”但是月白的衣襟上缓缓泅出得红,还是出卖了他的谎言。 这样深的疤痕,以及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明明白白宣告着,这个伤口是新近的,并且伤得极深!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些时日里,他想尽各种办法用鸽子传信,送汤圆给她解闷,却没怎么出现在她面前,就是为了掩饰隐瞒这道伤! 余辛夷用力咬着牙,眼中带火道:“告诉我,到底什么时候受伤的,被谁伤的!” 景夙言捧住她的脸蛋,微笑却坚持道:“辛夷,你这样心疼我,真让我高兴,其他你别管,我能够处理。”她虽然看起来生气恼火,但是他怎会不懂,若不是关心他,依照她的性子,任何人的生死都不会放在眼里。她生性凉薄怎么了,他更喜爱,他才不要旁人分去她一点点在意。 余辛夷分外恼火道:“什么叫你能处理,你能处理怎么会受这样的伤!你简直……” 正在两人说话间,就在此时,远处与死士缠斗的寒紫,忽然发出一道尖锐的大喊:“小姐,小心!” 只见原本倒在地上已经气绝的温长恨,忽然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从地上跃起,袖子里猛地抽出一把软剑,朝着余辛夷的后背冲过去。那把剑上隐隐闪着蓝紫色的光,像蝎子的厉螯牙时时刻刻滴着毒,准备置人于死地。 近!太近!所有人都赶不及冲过去阻拦,就连景夙言都没有预料到,被他下了杀招的温长恨怎么会又爬起来! 所有人都撑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景夙言猛地将余辛夷护在怀里,想用自己保护她。但是…… 一个人的速度却更快,猛地飞扑而来,站在余辛夷身前:“辛夷小姐小心!” 只见一道血花溅起,来人忍受着上伤口的疼痛,咬牙拔刀用力一刀,正正刺进温长恨的胸口,温长恨这次再没有侥幸机会,血红的眼睛里兴奋之意还没散去,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无声息。 这一瞬发生得实在太快,谁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反应,直到那人单膝跪在地上捂住伤口,瞳孔才找回焦点连忙看过去,才发现刚才飞扑而来为余辛夷挡剑,并且杀掉温长恨的人…… 竟然是谁都没想到的赫连啸! 舞阳公主尖叫着冲过来,扶住自己的兄长。却被赫连啸抬手拦住,赫连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伤口实在太长,从右肩一直斜向左拉出一道深长的血痕,到左胸顿住。鲜血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流,赫连啸抬手擦了擦肩膀流下来的碍事的血液,忍受着疼痛,对着余辛夷像往常般爽朗的笑容,墨蓝色的瞳孔此时尤其发亮道:“辛夷小姐你看,我们旬国的男人,也可以为保护自己的女人而去死,这下你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说着再撑不住,昏厥了过去。 舞阳公主立马大哭着撑住自己的哥哥,大喊着让侍卫找大夫。 余辛夷皱着眉,目光紧紧的望着赫连啸,却发现手上突然传来一股被捏紧的疼痛,她抬起头正对上景夙言担心的眸子,仿佛生怕她一眨眼,就跑进了别人的怀里一般。 不得不说,赫连啸刚才的举动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极为震撼。谁能抵挡得了,一介堂堂皇子,竟然为自己舍得抛却荣华宝座去死?这简直是绝命的杀招,能刺进任何女人柔软的心脏。哪怕景夙言原本再自信,此时也忍不住心襟晃动。不得不说,赫连啸刚才的举动,实在太厉害,也太有威胁力了! 余辛夷朝他安抚的笑了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一场相府大寿,竟然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样骇人的事,疯掉的温长恨带着死士在相府里进行了一场屠杀,而旬国的赫连皇子为救光华郡主而负伤,所有人捂住仍忐忑不安的心脏胡思乱想起来。京兆尹与冯将军的人马赶到时,死士们已经被景夙言的暗卫杀得七零八落,只待扫尾了。 就在此时,白芷忽然慌慌张张的冲过来,大喊道:“小姐,不好了!三小姐刚才被死士追杀,掉进湖里了!” 余辛夷立刻肃容道:“她现在怎么样?快带我去见!” 白芷道:“三小姐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被人从湖里救上来了,只是救她的人……”白芷忐忑的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是四皇子,景北楼。” 听到这个名字,余辛夷眼皮突然一跳,眼神变幻莫测。 第178章 各自撒网 第178章 各自撒网 余明琪没有大碍,暂时被安置在相府里。 余辛夷她额头滚烫,浑身发抖,大夫正在一旁给她诊治熬药,幸好并无大碍。见她安稳了些,余辛夷侧过头道:“景北楼呢?” 寒紫小声道:“景北楼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余辛夷垂下眼睑,一双水瞳里波光宛转,看不清思绪。 就在此时,舞阳公主冲进内院,着急道:“辛夷小姐,我们来的马车遭到破坏,我皇兄伤势实在严重,能不能将你的马车借给我们赶快载皇兄回去治伤?”舞阳公主一双眼睛被泪水洗过,波光粼粼的看起来格外伤心可怜。 寒紫等人还以为余辛夷会拒绝,哪想余辛夷竟然极为干脆的吩咐道:“那是自然,寒紫,快去把我们的马车准备好。” 寒紫愣了足足好一会儿,才迟疑的按照命令去做。 舞阳公主感激的上前握住余辛夷的手:“多谢你出手相助,我皇兄一定会没事的。” 余辛夷面上浮上一丝感激的愧色道:“赫连皇子今日为救我而负伤,这份情我心领了,改日定然当面致谢。” 这句话像是一滴水轻轻落下来,看似平常,然而落进的却的是滚烫的油锅里,顿时噼里啪啦满锅沸腾,惊起一片浪花。连景夙言也微微撑大了眼睛,俊美得过分的脸色急剧阴沉下来。这句话的意思看似普通,在仔细一听分明有其他意思,所有人都在想难不成刚才赫连皇子舍身英雄救美的举动,打动了向来冷若冰霜的光华郡主? 舞阳公主的泪水一下止住了,颤了颤嘴唇感动道:“你领了这份情,若我皇兄知道了,肯定会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等我皇兄醒来,我立刻派人去请你来,不知道可不可以?” 余辛夷笑道:“我说过要去登门致谢,那就自然是要去的。” 舞阳公主高兴得破涕为笑,拉住余辛夷的手捏得更紧,更亲密:“那就一言为定!我现在就带皇兄回去治伤,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舞阳公主带人将重伤昏迷的赫连啸扶上马车,余辛夷目送一行人离开,直到马车消失,才收回目光。 刚回过头便对上景夙言控诉的目光,冬日阳光懒懒的打在他脸上,将他的侧颜勾勒得如同画卷般好看,然而那缀满了银河三千繁星的双瞳里,明明白白的透露着哀怨与酸气,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余辛夷笑起来:“怎么了?怪我与赫连皇子他们走得亲近了?” 景夙言道:“他替你挡了一剑,而身受重伤,亲近他也是应该的。”他语音淡淡的,但是怎么都隐藏不了里面的嫉妒与愤恨之意。赫连啸那头图谋不轨的豺狼,一招苦肉计就妄想夺走辛夷,做他的大头梦去! 余辛夷看着他这副暗自磨牙的俊容,噗嗤一声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样表情做什么,难道怀疑我么?” 景夙言轻叹了一声,无可奈何的捏住余辛夷的柔胰,恶狠狠道:“有时候真想把你蒙上盖头,天天捆在我身边,不让任何男人看了去,只让我一个人欣赏你的容颜才好!”说着,竟然抬起她的手,送到自己唇边,用白贝样的牙齿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 这样惊世骇俗的行为,让余辛夷完全呆住了。 白芷吓傻了似的张大了嘴,合不上去似的,其他侯在旁侧的几个丫头也傻了眼,寒紫呆愣了一刻,立即踩了怔住的灰衣一脚,暗示他们守在四周别让人看了去。 手背被微微尖利的牙齿轻轻咬住,看似恶狠狠,其实并没有用力,只感觉酥酥麻麻的发痒,而更过分的还在后头,他竟然一边看着她的瞠目结舌的表情,一边吐出猩红的舌尖,在他咬过的地方轻轻的舔食起来,滚烫却柔软的奇异触感,让余辛夷浑身一麻,耳后不自觉的变得滚烫。 饶是再冷的面,再硬的心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挑拨。最可恶的是,他还一边笑着,简直如同话本里妖异不轨的男狐狸精! 余辛夷瞠目结舌了足足一刻,才猛地反应过来,脸上滚烫连忙抽回手道:“你在干什么!”这人近来简直越来越没羞耻之心,什么地方他居然敢这样做,他厚脸皮,她还要脸面呢!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在你手上盖个印章啊,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我的,”景夙言笑得更加狡猾,转而又委屈道,“怎么,你在嫌弃我么?” 敢嫌弃他? 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沾花惹草?余辛夷眼睛浅浅瞥到不远处,一堆小心翼翼朝这边偷看过来的名门闺秀们:他就没看见那些姑娘眼神放光的看着景夙言,又火辣辣的死瞪着她,像是要用目光杀死抢走了她们梦中情郎的她似的? 她要是还敢嫌弃他,恐怕早就被那些姑娘一人一刀活生生砍死了。 余辛夷心头冷笑的想着,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想法也莫名其妙的带着股酸气。 景夙言见好就收,赶在余辛夷真的生气前,道:“这个赫连啸绝不是什么痴情郎,省油灯。四国皆知,旬国老皇帝早在几年前就患上沉疴,连早朝都不能上的地步,所以一直是皇后垂帘听政,几位皇子共同协理。因为皇位的竞争比我们鎏国更汹涌十倍不止,旬皇原本有六名极为出色的皇子,并且年龄相差不大,各有各的本事,其中三皇子满腹经纶,有经天纬地之才,听闻是旬皇最看重的皇子,一度想将他封为太子,却在太子封嗣大典的前一夜,突然失心疯杀了自己的妃子与母妃,差点血洗皇宫,行为实在太过逆天,最后被旬皇亲口传了鸩酒毒杀。四皇子性格直爽却骁勇善战,在军队中人气颇望,我跟你提过,他是莫名其妙死在自己嫡王妃手中。其余五皇子、六皇子,一个在山上打猎时被流箭射死,一个竟然诡异的溺死在自家温泉池里。种种诡谲不一而足,并且竟没人能查出一点线索来。” “最让人惊讶的还不止如此,而是当今皇后自己诞下的大皇子,顺理成章应该成为皇太子,但是这位皇后娘娘不知为何,竟然将自己的皇子丢在一旁……” 余辛夷接过话头道:“转而扶持了赫连啸,是么?” 景夙言点点头道:“你猜的没错,赫连啸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旬国大部分势力,靠的不仅仅是他的手段,更多的却是皇后的帮助。是什么让她放弃自己的儿子不管,去帮助别人的儿子,这才是赫连啸最大的本事!所以这个人,绝对不是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豪放爽直,他的狠辣手段丝毫不亚于景北楼,说不定更甚之。” 他不否认,他在陈述的过程中,也有抹黑赫连啸的目的。就算再大度的男子,也不会容忍一个情敌在自己眼皮子地下上蹿下跳,图谋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简直恨不得一手捏死这个耗子才好。 余辛夷笑了笑道:“成者王侯败者为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皇家里每个人血管里流着的何尝不是与赫连啸相似的血,只要不算计到她头上,她懒得理会。若是欺到她身上,可就不要怪她百倍还之了!余辛夷脑海中又回想起余明琪落水一事,救她的竟然是景北楼,不由皱了眉头。她摇了摇头甩掉脑中的思绪,抬起头对目光担忧的景夙言嫣然而笑,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驿馆里,赫连啸赤一裸着精壮的上身,接受包扎。厚厚的白布从右肩一直包裹到左肋,看起来极为凶险的样子。 一旁,舞阳公主看着赫连啸略显苍白的脸色,面色担忧道:“皇兄你好些了么?” 赫连啸忍受着疼痛,额头上沁满了冷汗,待到换完药后才睁开眼睛道:“没什么大碍,休息数日便可痊愈。”他冲上去替余辛夷挡剑的时候,早就算好了他的角度冲过去,被伤后伤口看起来狰狞凶险,但只不过是皮肉伤而已,绝不会伤及筋骨。若非如此,他怎会为余辛夷铤而走险? 不过这次的苦肉计的确用得很好,原本铁石心肠的余辛夷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松了口不是么?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寻常女人罢了,有这样俊美优秀的男子甘愿为她送命,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再加上余辛夷与温长恨本就是仇敌,他当着余辛夷的面结果了温长恨,无形之中让余辛夷对他产生一丝感激。感激加感动,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强大的武器呢? 计划看来比他预计的,进行得更顺畅啊,剩下的可不就是手到擒来!只要一想景夙言当时脸上的表情,他就止不住想放肆大笑。这天下,只要他想得到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舞阳公主一双眼珠子转了转,她知道赫连啸对余辛夷未必动真感情,更多的只不过是征服欲与占有欲罢了,他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但是凭她对余辛夷的了解,面冷心更冷岂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赫连啸对她存了必得的心,那她必然能从中得利。舞阳公主内心无比阴暗的想着,面上却甜甜笑道:“皇兄,你安然醒过来了,要不要我派人去告诉光华郡主这个好消息,并且请她来驿馆一叙?” 赫连啸那双妖异的瞳孔里,闪现着汹涌的兴奋:“好,不,你亲自驾马车去尚书府把她接过来。” 舞阳公主瞠目道:“我亲自?”那余辛夷是谁,让她亲自去接?给她脸! 赫连啸转过头,似笑非笑,似乎早就将舞阳公主那点小心思从头看到尾:“怎么,你不愿意去么?我忘了告诉你,前几日进宫见鎏国皇帝的时候,他提出来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冯将军家长子倒是个青年才俊,要不,我把你嫁给他?” 舞阳公主听了,整个人蓦地僵住,脸色煞白,死死的捏住拳头牙齿快要被自己咬碎下来。谁都想不到,传闻中恃宠而骄的舞阳公主,其实并不是出自旬国皇后的凤胎,不过是从不受宠的嫔妾那里抱养过来,养在身边的。她看似嚣张跋扈,其实每一日都活得胆战心惊,嚣张与鲁莽是她在皇宫赖以存活下去的最佳武器。而自从前一次回旬国,她已经不再受父皇宠爱了,她现在在旬国的地位就像个百般卖好争宠的狗,不仅要在皇后面前邀宠,还要在赫连啸脚下摇尾乞怜! 她万分痛恨这样的状态,却不得不屈从,扬起看似天真愠怒的脸蛋,撒娇又佯怒的跺脚道:“皇兄又吓我,好啦好啦,我替你亲自去接她,保准她好好的过来,让你满意。” 直到走出驿馆,舞阳公主小女孩耍脾气的表情才逐渐散去,转为一股深重如黑雾般的阴狠。 舞阳公主亲自去接,余辛夷果然极为守信的上了马车。 不顾余辛夷的婉拒,亲密而热情的拉着余辛夷的手进了驿馆,舞阳公主老远便唤道:“皇兄,你快看谁来看望你了!我这样厉害,把皇嫂给你接来了,你可要好好奖赏我的!” 舞阳公主说得无比天真烂漫,却让跟随而来的白纸、寒紫紧紧皱起了眉头。她们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想的,舞阳公主来请,她竟然真上马车了!虽说有报答的成分,但她家小姐向来不是心肠软的人啊。难道小姐真被赫连啸的举动打动了?哎呀,这下要快通知八殿下,危机了呀! 舞阳公主说得鲁莽,还没等余辛夷不喜,赫连啸已经捂着伤口亲自走出来,瞪着舞阳道:“胡说!什么嫂子,辛夷小姐岂是那种可以随意开玩笑的人,”说着又向余辛夷道歉道,“辛夷小姐,我这皇妹向来是口没遮拦,但没有坏心,你可不要介意才是。” 余辛夷不动声色的收回被拉住的手,风轻云淡的微笑道:“不妨事,不实之言我向来不放在心上的。” 舞阳公主听出来,这话分明是拒绝的意思,余辛夷绝不会嫁给赫连啸,她惊诧的撑大了眼睛:“为什么呢?我皇兄可是为了你,连命都差点没了,这样痴情的好男子,你从哪里找?按照你们鎏国很多典故,你应该报答他以身相许才对,更何况,我皇兄可是未来旬国的皇,你嫁给他将来便是一国之母呢!”那惊诧的目光仿佛觉得,余辛夷拒绝简直是个傻子,这样好的事,天下人求都求不来呢。 余辛夷浅浅笑道:“赫连皇子施以援手,我自然是感激的,但是古书上有句话:彼之蜜糖,吾之砒霜。一国之后固然难能可贵,却不是我所求。” 闻言,赫连啸俊朗苍白的脸上露出极为痛苦失望的表情,勉强笑道:“舞阳,你别说了。若是辛夷小姐已经决定,我也没有强求的道理。辛夷小姐,本次我携皇妹出使鎏国就是为了两国互市交易,任务已经完成,十日之后就到我回旬国的日子了。一别之后,我们怕是再无相见的机会,所以这五日我有个不情之请,就是初到鎏国便听闻辛夷小姐才学过人,对朝政天下有独到的见解,且我向来对鎏国昌盛的风俗文化极感兴趣,但苦于这次受伤不得外出,所以想请辛夷小姐抽空经常来驿站介绍介绍,不知辛夷小姐可愿意否?” 余辛夷低头思忖了一下,有所犹豫。 赫连啸与舞阳公主相视一眼,交换一抹心机。就在舞阳公主准备开口的时候,余辛夷忽然抬起头微笑道:“才学切磋,我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 白芷捏紧了手指,差点忍不住跺脚。她越来越搞不懂,小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一时间谣言甚嚣尘上,一个人说亲眼见到光华郡主频频出入驿馆与赫连皇子相见,另一个人立刻接过话头:可不是么,前阵子还看见赫连皇子日日往尚书府送奇珍异宝,对了,相爷大寿那天赫连皇子还为救光华郡主负伤呢,两人之间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还有人猜测:会不会光华郡主被赫连皇子打动了,要解除与八皇子的婚约,跟随赫连皇子去旬国? 这些话越传越广,传进余辛夷耳朵里,她却不在意,继续拿着鎏国一些奇闻异志的卷本去驿馆赴赫连啸的约。这几日,赫连啸仿佛老实了很多,不再对余辛夷所什么超出礼仪的举止与言行,反而像对待珍客般温文有礼,两人只谈鎏国各地趣闻,倒比从前和谐得多。 直到赫连啸回国前两日,赫连啸面带遗憾道:“二日之后,我便要启程回国了,至此之后一别天涯,相隔千里,少了一位知音啊,”赫连啸长叹一口气,抬起头笑道,“我听说,京城郊外梅花山上前日一场大雪后,梅花开得极好,我想请辛夷小姐一同赏花,不知可不可以?” 余辛夷犹豫都不犹豫,直接道:“自然可以,梅花山上梅花雪可是闻名鎏国的美景呢。” 赫连啸没想到如此顺利,高兴得眼睛发亮,欣喜快乐尽写在眼底:“那太好了!我这就去着人准备!明天早晨,梅山下见!” 第179章 梅山雪崩 第179章 梅山雪崩 京城新近下了雪,按道理说天气应该寒了,第二天却难得是个晴天,阳光懒洋洋又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尚书府外马车前,白芷细心的为余辛夷披上披风,暖黄的披风滚了雪貂的边儿被精细的打了个结,只露出一张施了浅妆的脸蛋,衬得余辛夷整个人柔和了几分,看起来终于添了几分一般大家闺秀的娇俏稚气。 但是长长的羽睫下卧着一双明眸,却如水镜般清澈透亮,似乎能将所有心思筹算看得一清二楚。 白芷望着自己小姐,啧啧称叹嬉笑道:“小姐,你这样打扮可真漂亮,足以把什么荷花仙子,芍药仙女儿都比了去。要是我是男子呀,我也拼了命的想将小姐你娶了去。” 余辛夷嗔了她一眼,气笑道:“你这丫头最近嘴皮子倒利落了许多,可不知是跟谁学的。” 一旁寒紫立马凑过来,出卖同伴道:“还能有谁?当然是跟灰衣学的,还名师出高徒,学的十成十的本领!” “寒紫!”白芷被挤兑得一张俏脸立马羞得紫红,朝寒紫扑过去道,“我让你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看着两个丫头嘻嘻笑笑的打闹,余辛夷唇畔扬起一抹笑意,若春风拂来,冰雪消融。 就在出发前,景夙言骑着马带着墨衣、褚衣二人赶到尚书府前。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跨着整个鎏国最美的男子,只见他身上披着件貂裘,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抬头看他,好似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不似凡人。 余辛夷诧异的抬起秀眉:“你怎么来了?” 景夙言勒住缰绳,理直气壮道:“天气如此晴好,我当然要来。” 这感觉就像是,放着自己倾城之貌的妻子去与旁的男子相会,哪个男人能按捺得住?更何况,他家辛夷可不仅仅只有美貌而已,若不是知晓会让辛夷羞恼,他恨不得时刻她藏起来才好。所以他不仅要去,并且要时刻盯紧。 这是什么理由?余辛夷看着前一刻神明降世般的男子,下一刻像个赌气的顽童般,失笑道:“你既然要去,怎么有拦着你的道理,我们出发吧。” 景夙言哼了一声,见余辛夷要上马车,忽然道:“慢着。” 余辛夷诧异道:“怎么了?” 却见景夙言墨黑的瞳孔里忽然闪过一千种光华,忽然从马背上跃起,脚尖借力衣袖猎猎,恍然间已经来到余辛夷面前。余辛夷撑大了眼睛,只感觉唇畔一抹温热的触感,双眸正对上景夙言狡黠的眼神,匆匆的,浅尝辄止,却好似一滴滚热的水伺机钻进波澜无惊的心,让她整个人瞬间心旌摇曳,无法停息。 景夙言偷腥般尝完了这美好,终于志得意满的说道:“好了,现在出发吧。”留下还未从失神中回应过来的余辛夷,再度跨马而上。 余辛夷看着周围丫鬟、暗卫们憋笑的表情,脸颊一下变得滚烫,咬紧后牙反复吸了几口气才把愤怒压下去,恶狠狠的瞪着他道:“你敢再有下次,我就……”最近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功夫越来越强,脸皮厚得简直要攀比城墙! 她还没说完,忽然对上他充满笑意的眉眼,双目中盈着的光芒比过银河万千璀璨,让人目眩神迷,余辛夷心口一跳,气咻咻的别开目光登上马车不再看他。 景夙言笑得偷腥一般,随后回过头朝墨衣等人递过去一个冷凝的眼神,墨衣、褚衣点了点头,一行人向梅山出发。 行至梅花山下,余辛夷下了马车,便看到赫连啸一身劲装只披了件薄薄的风衣,牵着一匹黑色骏马站在那里等着,他身旁舞阳公主身着红色披风,张扬中带着俊俏。 见到余辛夷,赫连啸眼睛一下亮了,几步便上前道:“辛夷小姐,你能来赴约我真高兴。” 舞阳公主也笑嘻嘻的走过来:“我就知道辛夷姐姐你一诺千金,说来了肯定就不会失约。”她一捏余辛夷的手,忽然惊讶道,“呀,辛夷姐姐,你手好冷。你们鎏国人都是这么怕冷的么?在我们旬国呀,就算大雪天也没人会穿这么厚的衣服,要是感到冷了就去喝一碗酒,保证全身暖和精力充沛!旬国的女人们过得更好,那里出产四国最美丽的宝石、品质最佳的黛粉,每个人都打扮得很漂亮,相比你们鎏国闺秀们必须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得不要太多,辛夷姐姐,要是你到了我们旬国,肯定会觉得比这里舒坦多了!” 余辛夷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淡淡笑道:“你们旬国人喜爱自己的国家,我却听说,你们旬国地处西北,有一半的土地常年埋在雪里状似雪国,另一半则极为干燥,尤其在你们旬国皇都,一年中只有几种花可以开放,连一朵我们鎏国极为寻常的桃花在那里都要精心栽培才能成活。所以无论你们旬国多好,我还是喜欢待在这里。” 赫连啸笑道:“好了舞阳,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上山吧。辛夷小姐,所以我特意为你准备了马匹。” 景夙言上前,凉凉的微笑道:“不劳赫连皇子,我们早就准备了。” 墨衣牵出一匹枣红色的小马,看起来极为温顺柔和,赫连啸脸色沉了极短暂的一瞬,随即笑道:“那就好,咱们上山吧。” 因才下过大雪,梅山上气温寒了许多,因此梅花最美的时候,却并没有多少人来欣赏。赫连啸骑着黑马寸步不离的守在余辛夷身边与她交谈说笑。 赫连啸笑道:“我明日就要离开鎏国了,可今天突然有些不想走了。”笑容里一丝藏不住的落寞。 余辛夷道:“赫连皇子难道有什么遗憾吗?” 赫连啸轻叹了一口气道:“鎏国陛下给我指了镇国公的嫡女。” 镇国公嫡女,沈婉君?那倒是个极温婉可爱的女子,只是嫁到旬国去,实在不是一个好归宿。不过两国联姻从来不是女子自己可以决定的,她们的人生只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罢了,谁人会在意她们的意愿。余辛夷心底轻叹一声,扬起微笑道:“沈小姐人貌品性都是极好的。” 赫连啸着急道:“你明明知道,我心有所属。”望向余辛夷的目光里充满紧张,像是生怕她误会似的,“所以,我当场便拒绝了陛下,若是娶不到我真爱的女子,我宁愿一辈子正妃空缺!”言语中切切之意,分外坚定,眼睛里满是认真,这使得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看起来十分诚恳。 余辛夷侧过头,轻叹道:“赫连皇子,你明知道沈太妃已经为我与八殿下赐下婚约。” 赫连啸仿佛从中听出一丝机会来,眼睛立马亮了:“但是只要你一日没有成婚,那就是有机会的。我说过,在我们旬国女子婚事不会有任何束缚,哪怕成了亲都可以选择和离再结姻缘,更何况这只是个婚约而已,何必要在意呢?” 就在赫连啸剖心之时,景夙言脸色寸寸凝冰,寒得如同冰魄,让人害怕。 景夙言驱马正准备赶上去时,舞阳公主忽然策马跟上来,凑到景夙言身旁道:“八殿下,这红梅盖雪的样子果然别有一番风味,你喜欢这些梅花么?” 舞阳公主脸色红扑扑的,双目含水痴痴的看着景夙言的侧颜,仿佛已经沉溺进对景夙言的迷恋之中,再也拔不出来。今日她也身披红衣红披风,就连头上的发饰都是红色的,娇俏得跟树上红梅一模一样,让人分不清她问的是真的花,还是她这个人。 却见景夙言望都没望她一眼,更未欣赏那漫山的红梅一眼,目光定定的凝在赫连啸与余辛夷前方的身影上,像是燃着火焰。 舞阳公主用力捏紧手心,心里的嫉妒与恨意腾腾燃烧,像是恨不得当即一把黑火将余辛夷那个夺去八皇子所有主意力的贱一人活活烧死。但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舞阳公主将心底涌上来的滚滚黑暗全都压下去,重新扬起天真活泼的笑颜,顺着景夙言的目光望过去,娇笑道:“八殿下是在看我皇兄跟辛夷小姐么?这几日,他们聊得可极为开心,像是已经结成莫逆之交一般,辛夷小姐对我皇兄也不再像从前一般防备,反而放开胸怀,像是要接受我皇兄似的呢。” 景夙言回过头,斜睨了舞阳公主一样,似笑非笑道:“舞阳公主你的那些招数先收起来,想说什么直说。” 舞阳公主脸色刷的变了,恼羞成怒道:“没错,我就是想说我想辛夷姐姐成为我的皇嫂。别忘了,我皇兄可是救过辛夷姐姐的!这天下,哪个女子不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感激感动的?更何况,我皇兄长得如此俊朗,还是我们旬国未来的王,财富、权势、人品相貌一样不差,辛夷姐姐会不喜欢才奇怪!” 景夙言勾起唇,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将舞阳公主接下来的话语全都冻住,竟感觉一股凉意自脚底一直窜到头顶,止不住的发寒,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舞阳公主一双大眼睛里滚了两滚,目光里写满了凄然,两颗硕大的泪珠滚出眼眶,她带着哭腔道:“八殿下,难道你忘了四年前你游学经过我们旬国的事了么,那事我因为赌气出宫,在沙漠上差点被盗贼绑走,是你救了我!如果你半点不把我放在眼里,何必救我!” 这样美的脸,这么晶莹的泪珠,却终究没能融化得了景夙言骨子里冰冷的心:“当时即便是只小狐狸、小狼狗,我也会救。舞阳公主还是不要误会的好。” 舞阳公主的眼睛蓦地撑大,策马挡在他面前,捂住心口,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般:“八殿下……你怎么能这样说,在你眼里,我就是小猫小狗一般别无二致么?八殿下,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这么久,连自己身为旬国公主的颜面都不要,成为四国的笑话,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景夙言冷冷望着这个美人的眼泪与痛苦,丝毫不动声色,直到舞阳公主的眼泪把整张脸颊浸透,他才缓缓启唇,那线条分明的红唇里浅浅吐出几个字:“舞阳公主,你还想在这里牵住我多久呢?” 舞阳公主的眼泪陡然停滞,像是被从里到外全被扒得精光般,难看得无地自容:“你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景夙言冷笑一声,正准备打马追上,将那个心怀不轨的赫连啸一鞭子抽得远远的,踹回他的旬国去,却突然发现之前仅仅两匹马身之隔的两个人,不知何时竟消失在视线之外。景夙言面色陡然冷凝,立马扬鞭追向前,行至一半,忽然感觉到马匹惊慌焦躁起来,紧接着整个山微微晃动,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忽然听到前面旬国侍从们的惊慌大喊:“不好了!前面雪塌了!” “皇子跟光华郡主都掉下山谷了!” “怎么办?公主,八皇子殿下!二皇子跌落悬崖了!” 景夙言面色陡然冷凝,整个人僵硬成一座雕塑。山体还在摇晃着,漫山的大学压在山顶上,似乎随时都会有下一次雪塌的发生,而这梅山极为陡峭,一侧连着山脚,而另一侧却是最险峻的悬崖峭壁,一旦滚落下去,从未听过生还的可能! 舞阳公主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惊骇得脸色煞白,连忙下马跑到景夙言身边,用力抓住他的衣袖道:“八殿下,怎么办?我皇兄掉下去了!我好害怕!我感觉又要发生雪塌了,怎么办,山在晃,我们走吧,快走吧……” 景夙言却甩开她的手,冷冷的跨上马朝着雪塌的地方赶过去。 墨衣、褚衣脸色冷凝,连忙追上去道:“殿下!此刻危险!” 景夙言却抛之脑后,脸色铁青的策马在一片纷飞又危险的雪花中朝着悬崖冲过去,向每个阻拦的人呵斥道:“全给我滚开!”那面色像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魔! 第180章 金蝉脱壳 第180章 金蝉脱壳 梅山从来未发生过雪塌,今年竟然发生了,还将出使鎏国的赫连皇子以及光华郡主埋了进去。这件事迅速传播开来,京城里到处在说这是妖相,要有大灾发生。而朝廷里更是乱如团麻,旬国的皇子若死在了鎏国,不仅对旬国无法交代,就在四国里也要颜面无存的!再加上个舞阳公主整日在皇宫大闹,要求皇帝还她兄长,文帝简直头疼得要命。 老夫人听说余辛夷遇险的事当即便晕了过去,五姨娘也险些撑不住,得亏有余明琪在一旁劝慰照顾。景夙言带人挖了整整两天两夜,一双手都挖得满是干涸的血液也不停止。 舞阳公主眼睛发红的过来阻拦,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道:“八皇子,这么多人都找不到皇兄他们的踪迹,恐怕他们早就……八皇子你别挖了,快治疗手上的伤要紧。” 景夙言抬起头冰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就那么冷冷的散发着透骨的寒气。 舞阳公主被看得毛骨悚然,断断续续道:“八皇子,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我这是为了你好啊。上万人在梅山上找都没找到,只可能是掉进悬崖了,这样百丈悬崖,怎么会有生还的可能呢?”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却见一直沉默不语的景夙言忽然起身,缓缓朝她走来,阴沉的脸色让舞阳公主看了忍不住的害怕:“你要,做……” 最后两个人还没吐出来,景夙言的手忽然死死的卡主她的脖子,用力的,下了浓重的杀意,似乎要当场活生生要了她的命。 舞阳公主整个人被提起来,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此刻勒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让她分毫不能呼吸,眼睛止不住的上翻,极为痛苦的挤出字眼:“八皇子你……放……放开我……” “无论你跟你皇兄在打什么主意,最好别让她掉一根头发,否则她尝过一点痛,我便百倍还在你身上,她受一道伤口,我就会在你身上划下一千道,她若是掉一滴眼泪……”此刻的景夙言哪里还像平素风流倜傥的白衣皇子,简直像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似的,让她浑身不敢动弹,“我会让你跟你的兄长此生此世,都活在无边的悔恨中,生不如死!” 什么时候被放下来的舞阳公主都不知道,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感觉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捂着被掐得紫红的脖子,舞阳双眼通红的盯着那个毫不犹豫离去的俊逸背影,指甲用力抠在石缝里,啪嗒一声,生生折断。 好啊,你越是这样在意她,我就越是要糟践她!我就越是要害她!我恨不得她被我皇兄每天折辱,最后以最不堪方法死去!你能用最温柔的表情对待余辛夷,却半点好脸色都不给我,反正我这一生已经活得人不像人,那我不介意下半辈子生不如死! 就在全京城都在找着赫连啸,找着余辛夷的时候,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 余辛夷忍受着浑身的疼痛与麻痹,挣扎着睁开眼睛,虚晃的目光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自己并不在梅山,也不在尚书府里,全然陌生的地方空间极为狭小,而身下的软榻竟然在微微晃动着,就像是在行走一般。 马车! 一辆极其普通的农家马车,连小窗都没有,身下的软榻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馊味。余辛夷脑中瞬间清晰,立即起身打量着马车内的一切,目光逐渐锐利。 她不会愚蠢到立刻大喊大叫,这里是哪里,是谁绑走了她,那只会打草惊蛇。她只记得梅山记忆的最后一刻,梅山雪塌她驾着马被卷进雪里惊慌失措的刹那,赫连啸望着她,脸上莫测的笑容。 马车布帘突然被掀开,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辛夷小姐醒了?再休息一刻吧,很快就要到了。” 不是赫连啸又是谁? 余辛夷脸上露出一丝慌张:“我们到哪里去?我不是应该在京城么,我要回尚书府。” 赫连啸自上而下,表情极为邪性:“辛夷小姐着什么急呢,这次我又是你的救命恩人,作为回礼,你怎么能不去旬国做做客呢?” 余辛夷受了惊似的,着急道:“旬国?我不要去旬国,赫连皇子,请你立刻送我回京城!” “这次,可由不得你。”赫连啸这一次却再没耐心理会她,冷笑一声。 待赫连啸摔下布帘离开,马车里余辛夷脸上惊慌害怕的神色缓缓沉下来,秀眉冷凝。她知道自己这是不慎中了赫连啸的计谋了,梅山雪塌,看似只是一场意外,谁会想到这是赫连啸精心安排的人灾?京城内此刻肯定在倾尽全力的寻找她二人的踪迹,找不到踪迹也要找到尸骨。又有谁能想到,在大家热锅上的蚂蚁般寻找的时候,赫连啸金蝉脱壳竟然带着她离开了京城? 此刻不知道尚书府情况如何了,还有景夙言,他有没有察觉到赫连啸的目的呢?马车外虽然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她从呼吸听来,明显有不止两个人在车外守着她,这个狭小的马车就像个小型的监牢,将她看管得紧紧的,看来赫连啸这次的确是下了大手笔。 马车又行驶了半日,直到天色全黑在缓缓停下来,两名作农家打扮的农妇面无表情的掀开布帘将余辛夷“请”了出来。余辛夷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反抗,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酒馆一眼,在农妇们的押解下走了进去。 酒肆外边看起来极为普通,连招牌都是最简单的酒肆二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平民百姓们才会涉足的地方,直到走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在转了几次弯走进一座假山之后,一名农妇在假山里某块凸起的石头上旋了下去。 假山发出嗡嗡的声响,一道阴森森的通道出现在面前。顺着通道走了许久,走进了一个极为开阔的院子,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仿佛死人窟一般。 赫连啸脚步无知无觉的从外面走进来,贴在余辛夷身后道:“辛夷小姐,就委屈你在这先住一晚了,待到回了旬国,我定然命人为你准备最奢侈的宫殿以及大批的宫女,专门伺候你一人。” 温热的呼吸里有着让人厌恶的粘腻,余辛夷立即向后退了三步,指尖银光闪烁,两根银针立刻擦着赫连啸的脸颊飞过去。 赫连啸没料到她还有这招,意外之下躲得竟然有些狼狈,锐利的目光望着那两根没入墙壁内的银针,笑容有些像狼,带着十足的邪性:“早就听说辛夷小姐你,人美如画,心如蛇蝎,今日看来倒是半点不错的。” 余辛夷唇畔勾着丝笑,目光却是极淡:“既然知道我是蛇蝎,赫连皇子还是离我远点的好,小心让我这条毒蛇咬了手,蝎子蛰了心。” 赫连啸笑起来,走过去把没入墙壁的银针拔出来,放在舌尖上轻轻舔了一口:“放心,我早对的聪慧才智有所准备,温家的长子温断崖,四皇子景北楼,温家老夫人,贪狼星温长恨,有着魏国公撑腰的五皇子,荣宠直逼皇后的淑贵妃……这一个个都是站在成千上万骨骸上的人,遇到了你却像是遇到克星一般,纷纷倒台。你就像是披着美人皮的妖女似的,有时候我真想亲手扒掉你的画皮,看看底下是不是藏着一只狐狸精。不过,我可不是景浩天那个废物,明明抓住了你,却让你反咬一口,害成了一滩废物。我们旬国人,一旦抓到了天上的飞鸟,必定会将她关进最坚固的牢笼里,绝没有让它逃跑的道理!” 猩红的舌头在银针上从上舔到下,目光却极为侵略性的落在余辛夷身上,赫连啸墨色的发落在额前,整个人散发着别样的气质,就像你明明知道他在哄骗你,却忍不住要陷落进去似的:“辛夷小姐,现在你落在我手里,何必要苦苦挣扎呢?到头来受苦的还是你自己。经过这么多日的相处,你我之前就像莫逆之交一样,未必没有感情存在的可能,若是你安分的跟我回去,帮我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相反还会对你好,好到全天下女子都羡慕的地步。” 一番话威胁中带着柔情,柔情中带着诱惑,像一张巨大黑色的网张下来让人没有挣脱之力,余辛夷笑起来:难怪说那些个女子们要前仆后继的扑进他怀里。就是她自己,心意若是稍微动摇一下,难保不会投进去。 但可惜,她并没有动摇,因为她早就在这个男人身上看透了:他或许会待她好,但绝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她的价值,一旦利用价值结束就弃之如敝履,正如旬国那位二皇子妃一样,帮助他毒死了自己的夫君,可惜最后并没有得到他的垂怜,而是“畏罪”吊死在自己的屋子里。他对每个有价值的女人都好,同样也对每个失去价值的女人冷血无情。 第181章 曼珠沙华 第181章 曼珠沙华 余辛夷脸上的微笑,看在赫连啸眼里还以为她被说动心了,眉头一扬正要高兴,却见余辛夷唇畔笑容越扬越灿烂,若三春桃花一夕绽放般美好,令人如醉如痴:“伪装戴久了,会长在自己脸上,等到揭开的一天就会血肉模糊,丑陋如恶鬼。赫连皇子,你我之间还需要打什么哑谜么?” 赫连啸像是被打了个巴掌似的,脸色刷的冷下来,眯起眼睛道:“你什么意思?” 余辛夷淡然自若的将一只倒立的杯子摆正,端起茶壶朝悠悠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仿佛这里并不是敌人的大本营,而是自己的海棠苑一般悠闲自在。 樱唇徐徐开启:“说吧,温长恨在哪里?”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赫连啸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余辛夷抬起眉眼,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道:“我说:温长恨被你送去了哪里?” 赫连啸简直觉得好笑:“什么温长恨,他不是已经死了么?还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死的,你现在问我在哪里,我只能回答或许在某个乱葬岗吧!当然,若是你想要他的尸身,我也可以为你派人去把他的尸身偷回来,让你鞭打泄愤。” 赫连啸说得言之凿凿,让人一听便不由得相信。 余辛夷却浅笑着,没有做无谓的追问,而是缓缓说道:“老定国公被皇上下旨回京复明,其实就是要革他的职,但是他却好巧不巧在半路上重病昏迷不醒,有人说是乍听到国公府的噩耗一时忍受不住而致,这倒也说得通。只是,我却听说老国公昏迷的地点,恰恰与你出使鎏国路上休憩的蓝岭山极为靠近。而在蓝岭山,你因为水土不服所以在那里滞留了整整两日。” 赫连啸心底掀起一股波涛,像是被人用针尖刺在了胸口上似的,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这只是巧合,我怎么会知道老定国公在那里?况且,皇上派了上百人看押他,我怎么有办法躲过那么多人的注意与他做什么密谈呢。” 余辛夷摇着头道:“一个巧合或许有真,但是两个巧合碰撞到一起,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两日的时间,刚好够你从蓝岭山赶到那里,与定国公达成某种交易,最后再披星戴月的赶回来。赫连皇子,你说我猜得错不错?” 赫连啸嘲讽道:“这只是你的猜测,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谁都可以信口雌黄。按照这样的道理,我甚至可以派人散播,你光华郡主是跟我私奔的!” 一杯茶缓缓下肚,余辛夷将空掉的杯子捏在手里,来回把玩着,并没有被赫连啸戏谑不敬的话语激怒,笑容丝毫不变道:“没错,这的确只是我的猜测罢了,那不妨让我继续猜下去吧。蓝岭山一别,你带着与定国公定下的协议来到鎏国,同时你还与景北楼牵上了线。” 辛夷不得不敬佩,赫连皇子你能打败贵国诸位出色的兄弟们,达到今天这一步,的确靠的不是一点小伎俩而已。光凭他能从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制造雪塌事件,将她掳走就不是小手笔。 赫连啸眯起的眼睛里透出森冷的光,冷笑道:“我没空在这里陪你玩什么猜谜的游戏,你自个儿在这里慢慢玩吧,来人,把她给我看好了,不准踏出这里半步!” 说着,他用力拂袖转身。 却听到身后余辛夷不急不缓的继续道:“再让我猜猜,你跟老定国公到底定下的是什么协定呢?按照你的秉性,老定国公还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你这颗充满贪婪的心呢?这个我想了很久,因为我实在找不到你们合作的原因,你是旬国的二皇子,距离皇位仅仅一步之遥,还有什么能撩拨你冒险呢?而老定国公这数十年来与你旬国因边境之争,爆发过大大小小十二场战役,可以说是你们旬国人眼中的死敌。按照道理,你们绝无合作的可能,我实在想不透,一时之间都以为是自己多疑,直到一天我终于想明白,他的确有打动你的东西,那就是……” 在赫连啸一寸寸结冰的脸色下,余辛夷缓缓吐出两个字:“祸国。” 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赫连啸即将踏出的脚步猛地顿住,墨蓝色的瞳孔里染上妖异的杀气,恍然转过身,阴沉道:“你在胡说什么?” 余辛夷站起身,裙角翩跹随着步履,像踩在浪花边上:“每一个士阀大家族能保持自己的长盛不衰,都是有自家的过人之处,温家亦然。我们鎏国建国百余年来,无数大族崛起又没落,而温家能与鎏国同寿堪称奇迹,老定国公更是个能人。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会生下一群如此愚蠢的子孙,短短一年半载间将整个温家送上死路,就连自己最得意的儿子也自戕而死。整个温家即将面临落败,只留下温长恨这一个血脉,这时候的他最在乎的还有什么呢?无非是将来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那就是他仅剩的孙子……温长恨。” 寂静得如同死人墓般的小院里,余辛夷的声音清泠得像是寒冬里打上来的井水般,从头到脚,浇得人透心凉: “幸好,这时候你出现了,没有了兵符,失去了爵位与权势,他能与你交易的只剩下温家最后的一支力量……那就是李相寿宴当日出现的那群无情无欲的死士!你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得到了旬国最大的权势。对于此时的你,旬国这片土地已经无法满足你的野心,所以你肖想的更多,越来越多!你想要犬戎无边的大草原,你想要固戍丰饶的海域,也想要鎏国最繁华的江南大都!可若是没有最强盛的兵马,你如何得到这天下?就在这个时候,老定国公送上门一个礼物,那就是他们温家花费百年锻造出的死士,以及训练方法。有了这批不怕死活以一当十的死士,你的祸国大业才终于可以开始。” 赫连啸一边听着,墨蓝色的瞳孔里里黑云翻滚,当余辛夷说完的时候,停顿了整整一刻,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真的呢?” 他步如闪电,转眼间已经到余辛夷面前,捧住她的后颈,那举动看起来极其的温柔,但是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他的指尖只要再用一点点力,就能把她的脖子拗断: 此刻,那双蓝色的眼睛里褪去了豪爽,褪去了深情,染上漫天黑气,浓滚滚的像獠牙一般靠近:“退一万步,就算全让你猜对了,你又能如何?你现在不过是我按在砧板上的一块肉,任由我搓圆捏扁,若是你真的聪明识时务,还是快向我投诚,并且发誓一辈子忠于我为好!” 他手掌底下白皙的脖子,温热跳动,滑腻的触感几乎让人沉醉,那么柔软而纤细……纤细到,让人忍不住想掐断! 余辛夷秀眉吃痛的皱起,咬住牙齿。 脱去伪装的赫连啸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狞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没错,你猜的那些基本没错!我借由跟景北楼的合作,把矛头对准你,实际上就是为了掩盖我的真实目的!之后,我又让温长恨大闹相府,死在你们所有人眼皮子底下,那他以后的身份就是一个死人。谁都不会怀疑一个死人不是么?更不会去追查死人的行踪。而这件事由我来做,实在是太方便不过,我是旬国的皇子与温家是仇敌,谁都不会怀疑到我身上。而暗地里,我早就命人将他偷偷运离了鎏国,哈哈哈,就连你们狡猾多疑的皇帝都被我欺骗了!余辛夷,我知道你向来自负聪明,这些日子也不过与我虚与委蛇想借机试探我罢了,但是你自作聪明,到头来没想到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余辛夷目光毫不畏惧的对上他:“你就不怕八皇子知道你的计划,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赫连啸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仰头大笑:“有你在手上,你以为我还会怕么?你猜,在美人与江山之间,他到底会选择江山,还是你呢?” “选择你的话,他就只能听从我的吩咐,非但不会为难我,反而会为了你配合我的一举一动,唯我是命!若是选择他的江山……哈哈哈,那他根本不会在意你的死活,任由你在我手里自生自灭!余辛夷,我奉劝你别再试图玩什么攻心的把戏,在我这里一点用都没有!这里距离旬国只剩下一半路程,三天之后我就能带着你永远离开你的国土!若是你安分点还好,若是不安分……你该知道,我对女人从来都不怜惜,就算在这里掐断你的脖子,你也只能生生世世留在这无人知晓的屋子里,当一缕枯骨冤魂,谁都找不到你!” 说吧,赫连啸狂笑着将余辛夷放开,扔在破旧的小几上,对着两名农妇打扮的死士道:“看好了她,明天一早继续赶路,如果她有什么异动,我允许你们拔掉她的指甲,打断她的双腿,毁坏她的喉咙!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她怎样用这张巧言善变的嘴逃脱升天!” 门板被轰然关上,余辛夷微喘着趴在小几上,缓缓闭上眼睛。 夙言,夙言……你在哪里? 夙言…… 千里之外,景夙言陡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耳边荡漾的全是梦中辛夷的容貌以及她得声音,一声声让他心脏揪起来疼。 “主子。”灰衣立刻警觉的上前听候吩咐。 景夙言闭起因为缺少休息而发红的眼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灰衣连忙道:“是寅时二刻,您才睡下没多久。梅山那里仍然没有传来消息,上万人翻遍了整座山,就连山下悬崖也派士兵搜了两天,依然一点踪迹也没用。郡主她可能……啊,看我这张臭嘴!”灰衣立马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呸呸道,“郡主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出事的。” 景夙言闭着眼睛沉沉呼了几口气,道:“让人传话,不必找了。” 啊?灰衣撑大了眼睛:“您怎么……”难道主子也绝望了不成? 景夙言再度睁开眼睛,褪去了疲惫的瞳孔里,发出可以穿透黑暗的光芒,徐徐道:“她没死,但也没在梅山里。”他不相信辛夷会这样就死了,绝不可能! 他轻轻击掌,墨衣、褚衣二人神鬼不知的从屋顶跃下,回禀道:“主子,我们跟踪了舞阳公主以及旬国随从们三天三夜,发现他们这几日虽然都在梅山上寻找,但是神色却不怎么紧张,我们还抓到几个随从屡次找机会偷跑去喝酒赌钱。舞阳公主除了经常进宫大吵大闹,其他时间都在驿馆里没有出来。” 听到这些话,景夙言唇边溢出冷笑:自家的皇子行踪不明,事关项上脑袋的事,却显得不慌不忙,仿佛与他们毫无关系,就好像猜到自家皇子安然无恙一般。这怎么能让人不怀疑?唯一解释就是,赫连啸根本没遇险! 太大意了!他们原以为对赫连啸防备够重,但是谁都没想到他竟然兵行险招,走出这样一步棋……金蝉脱壳、调虎离山。那场雪塌定是他事先布置下的,之前那么多伪装接近辛夷,又为她挡剑,就是为了步步靠近她,然后在约定梅山之行时,寻机下手!怪不得之前舞阳公主想尽办法拖住他,就是为了给自己皇兄拖延时间! 那么,赫连啸此刻会在哪里?辛夷又被他带到了何处! 景夙言拂起衣袖,赫然起身,目光如炬道:“咱们待会就去会会舞阳公主!” 一骑骏马发着咴鸣声踏过朱雀大道,直奔使臣驿馆。 舞阳公主听到八皇子亲自来拜访的消息时,惊喜得不能自已,连忙唤婢女给她盛装打扮,满怀羞怯激动的走到大厅内,还没等摆出最美丽的笑脸,便对上景夙言刀刃一般的目光。 “赫连啸在哪里?” 舞阳公主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脸色发白,极其难看的,矢口否认说道:“八皇子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景夙言满脸冷笑,步步逼近:“你懂我的意思。”就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的寒芒一旦失去了拘束与禁锢,不见血不罢休。 舞阳公主几乎要被他的寒冷冻伤,青着脸倔强道:“八皇子你想干什么?我是你们鎏国的使臣,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使臣的么?我皇兄在你们京城里遇难失踪,你们不快马加鞭帮我寻找,却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舞阳公主边说着,眼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滚,不能再可怜。 可惜再可怜,景夙言也不买账,他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们的计划自以为天衣无缝,但是能蛮多久?一直瞒到赫连啸回到旬国?别忘了,你还在这里,只要赫连啸踏离鎏国一步,我必要你身首异处!”世人都说他景夙言才情第一、美貌第一、风流第一,却不知他其实冷心硬干也是第一! 这世上除了余辛夷外,再没有第二个女子能让他手下留情! 舞阳公主没想到他竟然绝情至此,瞬间撑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胸腔里翻江倒海,像是恨不得当场哇出一口血来。 景夙言却看都没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任由舞阳公主软软的跌坐在地上。 刚离开驿馆准备跨上马离开,忽然见褚衣一骑红尘满脸焦急的赶来,景夙言皱眉道:“发生什么事?” 褚衣满脸严峻道:“启禀主子,宫里头刚刚传来消息,陛下为了弥补赫连皇子在我们鎏国遇险的事,防止旬皇一怒之下朝我国宣战,有意让您跟舞阳公主成婚!” 什么? 所有人都撑大眼睛,震在当场。 身后,驿馆的大厅内,舞阳公主缓缓擦去虚假的泪水,阴沉的嘴角缓缓往上勾,往上勾,勾出一道极其阴森可怖的笑容,像是无情无心的木偶脸上寸寸裂开,发出可怕的狞笑。 每一次大笑都是无声的,然后每一次无声都极其毛骨悚然。 舞阳公主穿着她最华贵的盛装,顶着她最精心描画的妆容,在大厅里一边无声大笑,一边伸开双臂旋转着,红色的裙摆展开,像是黄泉路畔,飘满死人头骨的忘川河边,开得最艳也最骇人的曼珠沙华,见到的人都要步入亡途。 哈哈哈,知道么?她余辛夷注定是要死的!就算不在他皇兄手里死,她也会亲手扼断她的头颅!她要划花她倾国倾城的脸蛋!要割掉她勾一引男人的舌头!要砍掉她纤细柔美的手指,最后让她成为一滩烂肉!景夙言,这世间只有我待你最好,为什么不乖乖待在我身边呢?不过没关系,没关系……这辈子就算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把你的人,牢牢的捆在我身边,谁都不能抢走! 第182章 边关之境 第182章 边关之境 文帝的一个想法,像是一滴墨汁落进清水里,却不知引起了多大的翻江倒海。 景夙言沉着脸孔一路飞骑进皇宫,下了马就直奔乾宁殿,却被几名太监拦住,景夙言要硬闯,却听到身后的喝止声。 “站住!” 景夙言回头,正对上皇后严肃的面容。皇后脸色沉得像块铅,紧盯着景夙言道:“你准备就这么去找你父皇收回成命么?” 景夙言手握成拳,骨节凸起:“母后,辛夷还没死。”他的妻子人选只能是余辛夷,退一万步就算她确实死了,也绝不会是第二个女子! 皇后冷笑道:“无论她或者没死,对你父皇来说有差别吗?即便她没死,若是造成旬鎏二国之间的纷争,你父皇也会亲手将她变成一个死人!”那个看似宽厚,实则喜怒无常,麻木不仁的男人,早已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景夙言的瞳孔猛地凛住,所有的冲动都在顷刻间定格。 他知道,母后并不是在威胁他,而是一巴掌打醒他:他刚才的一时鲁莽,差点将辛夷送上死路。 自打出生起他的人生就是既定好的,有时候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传自皇家的血液,他对谁都微笑,却对谁都冷血无情。直到遇到余辛夷,像是狂风吹破了冰封了数载的坚冰,像是利刃劈来千年不化的山石,像是烈火炼化了上万年的寒铁,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紧张,也会在乎,也会欢喜,也会心口发疼——像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当听到消息的时候,他一时间竟失去了理智,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却始终有些不甘心,咬紧牙道:“儿臣鲁莽了。”他现在该做的不是这个,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辛夷找回来,并且将赫连啸,后悔莫及! 皇后看着最引以为豪的儿子,恍恍惚惚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不也曾这样鲁莽过,也这样情不自禁,也这样……当局者迷。 将景夙言送离乾宁宫,皇后转身步步荣华,走到乾宁宫门前。守在外头的孙福寿立即上前行礼,刚要唱阅被皇后拦住。 皇后淡淡道:“皇上在批阅奏章么?” 孙福寿眼珠子乱转,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回好:“陛下他……” 皇后看着他这幅表情,目光锐利三分:“怎么,陛下现在在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说的?难道你还想欺骗本宫不成?” 这位皇宫里最尊贵也最低调的女人,即便此刻表情淡淡的,甚至含着一丝笑,但是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却让人连颈项都抬不起来。 孙福寿立马跪下,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皇后脚上那双绣着金凤的凤履,战战兢兢道:“回禀娘娘,玉霄宫的绯嫔娘娘跟雅贵人在里头……伺候着呢……”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观察皇后的神情,却没有发现什么愤怒,只看到一丝嘲弄慢慢从她的嘴角蔓延到眼底,冷,极冷,像是看着小丑出丑一般的嘲弄,又像是心死如灰般的恨意,搅合着种种复杂得让人分辨不清,已经看着皇后一身明黄色凤袍霍然转身,绣着九只金凤的衣摆长长的拖曳在地上,那么灿烂,又那么决绝。 孙福寿一个凛子窜遍全身,连忙回过神来叩拜:“奴才恭送娘娘。” 景夙言从乾宁宫出来,直奔紫禁城门,却在城门口遇到个意料之外的人——景北楼。 只见景北楼摇摇晃晃的从马车上下来,带着浑身洗不掉的醉气,宝蓝色的蟒袍懒懒散散的穿在身上,发髻都没梳好,一缕发丝从玉冠里漏出来垂在鬓边,最过分的是手里还拿着瓶酒不舍得放。哪里像从前八面玲珑的四皇子,分明像个整日酗酒的纨绔。 见到景夙言,景北楼惊喜似的在下人的搀扶下走过来道:“八……八弟……呵呵,你是八弟。皇兄听说你要大婚了,这可是大喜事儿啊,值得喝酒!皇兄这里刚好有壶酒,来,喝!呵呵……皇兄祝贺你,百年好合……” 看着八殿下冷颜如霜的表情,立刻有机灵的太监上前阻拦道:“四殿下您别喝了,这里可是宫门前,您在这耍酒疯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可算什么事儿呢。” 景北楼被阻拦了,却还不尽兴:“别,放开我。你个奴才怎么有胆破坏我跟皇弟的雅兴!” 景夙言没空在这里陪他演什么似假非真的戏,转身要走。 景北楼却醉醺醺的跑过来,拖住他笑道:“八弟,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走了?” 景夙言望着他,目光冷若寒兵,景北楼却好似什么都感受不到似的,将酒壶硬凑到景夙言面前,一边劝酒,一边在他耳边用最轻的声音说了几个字:“皇兄还要祝你:永结……同心……” 景夙言冷冷的望着他,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在紫禁城门口发怒的时候,却见他忽然笑了起来,一寸寸裂开寒冰,目盖星光,笑容美得不似凡人:“那就多谢皇兄了,我与辛夷定然会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看着他跨上骏马,毫不留恋这座皇城般策马而去,月白色的长袍随着风鼓起,猎猎而动,景北楼脸上装疯卖傻的伪装一分分凝结,眸子里的醉意化成浓得化不开的黑,搅合在一起,像一条被锁在深渊里的黑蛟,咆哮着,冲撞着要冲出来! 八皇子要跟舞阳公主要结两国之好的消息,不知怎的不胫而走。全京城先是经历了赫连皇子跟光华郡主雪崩失踪,至今仍不知踪迹的消息,再是这个两国联姻的传闻,整座城都热热闹闹的,仿佛安静不下来。倒把赫连啸跟余辛夷失踪的消息,抛到了脑后。 舞阳公主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驿馆里,她眼里露出接近疯狂的笑容,手中轻轻抚弄的小黄雀被她猛地捏紧,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后被活生生捏死,鲜红的血液从金黄色的羽毛里渗出来,钻进舞阳公主的指缝,一滴滴的往下流。 她的眼睛里烈火跳动。 好极了!一切都在按照她跟皇兄的计划进行着,没有半点差错!恐怕谁都不知道,他们正在竭力找皇兄下落的时候,此刻皇兄应该带着余辛夷快离开鎏国的土壤。而她这些天一直进皇宫哭闹,朝着文帝要人。文帝病急乱投医,为了安抚旬国,避免旬国借此机会向鎏国宣战,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仍留在京城的她配给一位皇子,借两国联姻来平息旬国愤怒。 而这位皇子,还有比景夙言更好的人选么?而当赫连啸回到旬国时,她早已与景夙言大婚,到时候木已成舟,还有谁能阻止呢? 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不过好在,哈哈哈,这一天终于快要到来了! 深夜里。 白浅的月光透过窗棂打进来,在那人的脸上勾勒出模糊的曲线。 身后,另一道黑影缓缓走上前,缓缓道:“该收网了么?” “不急,”那人抬头望着苍穹中那轮明月,声音如月光般清朗:“再等一日,网既然撒下去那就要慢慢的等,等到最多的猎物掉进渔网里,一举捞起才有最大的收成不是么?” “但是渔网里的鱼儿越来越不安分了呢。” 那人笑起来,晦暗未明:“鱼儿跳得再凶,一旦进了渔网里也只是强弩之末罢了,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 黑影也笑起来,端起一只酒杯慢慢拿在手里把玩:“说的也是,那就,再等一日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美味佳肴还是要慢慢品尝…… 京城暗流涌动的时候,距离京城一千五百里之外的小道上,装饰穷酸的农家马车,车轱辘依然在悠悠的,不动声色却以最快的速度向着边境驶去。 距离上一个落脚点,马车又行驶了两天,农妇们每日送来的饭菜里都下了药,吃与不吃结果都是浑身瘫软,余辛夷无时无刻不在心算着,距离京城大概多远。按照赫连啸的行车速度,怕是再有三天就能到达旬鎏两国边境,离开鎏国。 余辛夷第一次感到对现状的无力。自从上次激怒赫连啸后,他只派人看管住她,连见都不再见她一面。 但是他的确说到做到,她就像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似的,关进了赫连啸精心打造的笼子里。他不放她走,她便只能永远被关在笼子里当他的猎物玩宠! 两天后,马车经过一路的辗转落脚,终于停在一处小镇上。 马车外一道陌生声音道:“殿下,奴才等在此久候了,这里已经准备好,明日一早城门大开后,您就可以带着这份伪造的商人出关文书离开。” 这几日赫连啸一直刻意压低转变的声音,此刻终于豪放的大笑出来:“太好了!” 余辛夷默默听着,心里咯噔一下——到了边关!马车一路向北,所以这里就是鎏国与旬国接壤的最后一道关卡,也是属于鎏国的最后一块土地,腾龙关! 正在思绪间,马车帘忽然被掀开,赫连啸经过乔装打扮的脸探了进来,邪笑道:“哈哈!明日我们就能离开鎏国,像雄鹰回到故土踏入旬国的土壤,自此之后,你再也没机会回到这里,我会一点点抽干你身上鎏国的血液,最后彻底沦为旬国的女人!想一想那场景,我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第183章 打鱼收网 第183章 打鱼收网 终于踏上腾龙关的土地,赫连啸一直收敛压抑着,终于快看到旬国的土壤,血液里那股子狂妄终于又肆虐起来。 当天夜晚在腾龙关内停了一夜,待到翌日一早,赫连啸便带着伪装商人的属下们驾着马车出关。当走出腾龙关,踏上辽阔草原的刹那,赫连啸忍不住发出狼一般的啸声。哈哈!他赫连啸终于回来了,带着他最引以为傲的战利品们! 景夙言!枉你自负聪明,什么才情第一、风流第一、美貌第一,连自己的女人被我绑到了这里都不知道,简直四国最大的笑话! 他决定,一回到都城便利用这些温家的死士来训练他们旬国的士兵,半年后就带着骁勇善战不怕死的勇士们踏破鎏国的国门,然后从鎏国开始,占领犬戎,占领固戍,逐渐将这天下占为己有!凭什么那么富饶的土地,却被那些无能的草民享有?而他们最英勇的旬国战士们,却要在四国中最贫瘠的土地上辛苦耕作驯牧,向老天熬命? 他不服!整个旬国都不服!他们是四国中最强悍的民族,就应该享有最鲜美的食物,最肥沃的土壤!享有最美丽的女人!享受一切荣华富贵!其他劣等民族都该成为他们的俘虏、奴隶、傀儡!等着吧,不久了,十年以后,不!五年以后,他大旬国的铁骑即将踏遍这陆地上每一寸土地!每个人都要向他俯首称臣! 赫连啸笑得那般狂肆,仿佛在整片莽原扩散开来,一直扩散到天际。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一名属下道:“殿下,后面城楼上好像有人!” “什么人?”赫连啸回过头看,只见腾龙关城门上三三两两的鎏国士兵巡逻,并没有特别的异动,冷笑道,“不过是普通的巡视罢了。” 那些人此刻应当还在他的愚弄中,满京城的寻找他的下落,怎么可能有那么高的警惕性,发现他会在两千里之外的腾龙关呢? “不用管,我们继续往前走,一百里外就是我们旬国军营的驻扎地。”赫连啸不屑的笑了笑,继续驱马往前走。军营里驻扎着十万旬国士兵,那是旬国最骁勇善战的精锐之一,到了那里,就算鎏国发现了也无可奈何! 赫连啸目光如同最凶猛的猎鹰,带着嗜血的热忱与激动继续策马向前,然而还没行驶多远,马儿忽然跃起,发出一声嘶鸣。 赫连啸连忙收紧缰绳,却陡然发现那宽阔的仿佛看不到边际的莽原上,一群浓密的黑色小点缓缓向着这里靠近,以肉眼都看不到的速度,缓缓逼近,逼近!从小黑点逐渐放大到大黑点,紧接着轮廓越来越清晰。 赫连啸的笑声戛然而止,墨蓝色的瞳孔乍的缩起,死死盯着那越来越靠近的黑点,发现它们竟连成了一个圈,而圈的中心,自然就是他们! 一名属下立刻跳下马,趴在地上俯耳听,又跃上马抬起头眺望,面色严峻道:“殿下,好像是士兵……而且不像是我们旬国的士兵!” 什么? 赫连啸刚激动得不能自制的脸孔刷的一下变成块黑铁,瞳孔紧紧缩起。不是旬国的士兵,那只可能是,鎏国! 他猛地一回头,朝着腾龙关城门上望过去。 一声淡淡的,如清泉般的声音从城门上徐徐响起:“赫连皇子,景某在此久候多时,可让景某好等啊。”听似很轻,实则能将声音自那么远处送来,没有深厚的内力绝不可能。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道月白色的俊逸慵懒的身影斜倚在一张小塌上,被八名侍卫平稳的抬上城楼。那装满漫天星辰的眼眸缓缓朝着赫连啸扫过来,带着浅浅的笑意,带着浓重的杀气。 “景、夙、言!”当看清楚来人的时候,赫连啸手背猛地青筋暴起,差点将手中的缰绳捏断。他怎么会在这?还久候多时?不说他梅山上金蝉脱壳一计用得巧妙,他这一路上也极力避开风头,装作最普通的农人或者商旅,歇脚处也选在他在鎏国埋了很深的暗线里,他们怎么可能发现他的踪迹,并且追过来! 难不成他景夙言有通天之眼? 景夙言斜倚在踏上,一柄折扇哗的打开,极为潇洒风流,只见那扇面上写着四个大字“天网恢恢”,正对着赫连啸的脸孔,他徐徐笑道:“赫连皇子,你可是我们鎏国的贵客啊,怎么说走就走呢,本王这可是特意来迎赫连皇子你回去的,请……吧……”目光却丝毫不亚于赫连啸的锐利。 此刻赫连啸终于认识到,他真的落入了圈套:“你!一路都跟着我?”赫连啸墨蓝色的瞳孔里,燃起红色的血腥,尖利的牙齿露出来,像是虎豹豺狼露出了武器,随时想冲过去与仇敌厮杀。 “赫连皇子,我们鎏国可是最好客的国家,客人不告而别,我们岂有不挽留的道理呢,至于这一路上的意外收获,还得多谢赫连皇子不藏拙了。”景夙言笑容更甚,手中的折扇合起,在手背上轻轻敲击着,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赫连啸,两人这样的高度与距离,仿佛天神在俯视一只自不量力的蝼蚁。 赫连啸当即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牙齿根上咬得像是在撕咬景夙言的肉,恨不得拔出弯刀,让景夙言血溅当场!所谓意外收获,不就是他一路走来经过的所有暗线! 他花费了数年的时间,才在鎏国埋下那么深的线,从鎏国都城一直到腾龙关!一直以来替他收集鎏国所有的讯息,并且被他视为最重要的王牌之一,却在这一路上被景夙言发现得干干净净!多年努力竹篮打水,归根结底是他大意!但是他如何能承认,他只承认,是景夙言实在太阴险狡猾! 嘴里溢满了浓重的血腥以及滔天的恨意,赫连啸被激怒到浑身发抖:景夙言你好,好得很!这周围埋伏的士兵粗粗一看都有数千人,而城楼上更是瞬间冒出上百名弓箭手,就算他身边属下加上携同死士倾尽全力,也不可能是数千人的对手!而旬国的军营还远在百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景夙言早就算好了这切!眼睁睁的看着他自以为聪明的小心逃窜,却在他踏出城门志得意满时,给他重重一击!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受过的滔天屈辱! 咽下嘴里的血腥味,赫连啸狂肆冷笑道:“景夙言,你以为你这招很聪明么?别忘了,你的女人在我手里,难道你不管她的死活了么?”对了,他手里还有余辛夷这张王牌,他的探子曾不止一次的向他汇报,景夙言曾屡次为了余辛夷受伤,甚至差点因她中毒而死!他就不信,他能看得比他命还重要的女人,在他面前去死! 说着,他粗鲁的掀开马车帘子,将里面多日来被下药,浑身瘫软无力的余辛夷拉扯了出来,用力掐住了她的喉咙:“哈哈!景夙言,你看看你的女人,她现在就在我手里,只要我的手在紧一分,你们就要黄泉路上再见!你忍心么!” 在看到余辛夷的刹那,景夙言腾地从榻上跃起,笑容突然收敛,转为化不开的担忧。 赫连啸满意的看着景夙言的表情,笑得越来越狂妄:“景夙言,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自作聪明!如果你想要她的小命,那就下令将我的人全部释放,还回我旬国!并且让你埋伏下的士兵全都回城,不准靠近我十里之内!” 就算景夙言再机关算尽又怎么样,他手里只要拿着余辛夷这张王牌,那就什么都不怕!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景夙言,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后若是你没点头,我的匕首就从她的这张脸开始,从额头开始一点点的割下去,慢慢的到脖子,然后再是这具曼妙的身体,最后到玲珑的脚趾,一点一点细心的割下来,割出一整块美人画皮送给你!哈哈哈,你可不用多谢我!”那么残忍的话却用如此玩笑般的语言说出,更让人浑身凄寒。 余辛夷连日来受尽苦的脸上,露出苍白痛苦的表情。 景夙言目色含刀,怒道:“你敢!” “有什么不敢!”赫连啸此时终于完完全全露出他邪恶的本性,在余辛夷的脖子上又加了几分力,“时间可是过得很快的,八皇子你可要抓紧时间才是!我再数十下,十下之后你再不决定,我这第一刀,就落在她的脸颊!” “十……” 赫连啸脸上的狞笑,狰狞如魔,欣喜万分的等待着人间惨剧。 “九……” 景夙言的目光锋利如刀,脚下用力踏进城楼地砖上,踏出深深的印记,捏紧的拳头几乎要爆出血来,唇色发白。 “八……” 脖子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余辛夷无法呼吸,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胀成紫红,眼角沁出点点泪光。 “七……” 墨衣在旁着急的低呼道:“主子,怎么办!”赫连啸此人野心如狼,若是放他回旬国必定有朝一日酿成大祸,已经追到了这里,放了他就是功亏一篑!但是另一边是光华郡主的生死! “六……五……四……”赫连啸越数越快,脸上满是扭曲的快意,享受的看着所有人痛苦的难以抉择的表情,仿佛此刻他就是天下主宰,主宰所有人的生死喜怒。这种感觉让他兴奋得浑身发抖。 “三……二……” 就当那尖利的牙齿就要数到“一”时,就当赫连啸残忍笑着“余辛夷,你就等死吧!”那手中残忍的匕首就要贴近余辛夷白皙透明的脸蛋时,余辛夷一直低垂的头忽然抬了起来,朝着赫连啸缓缓笑道:“赫连皇子,你找我家小姐什么事?” 一句话,莫名其妙的,当场就让赫连啸愣住。他皱起眉看着突然神色全然改变的余辛夷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别跟我耍什么花招!今天我就要把你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蛋彻底划烂!” 没想到余辛夷又笑起来,这一次,不光神色,连声音都变掉了:“胡言乱语?我可没有胡言乱语,我看,是赫连皇子你在做春秋大梦!” 说着原本被制住的余辛夷,竟然趁着赫连啸瞠目之际脚尖连转,用巧劲摆脱了钳制的大手,远离他一丈之外。 这样的伸手,虽然不算多高超,但绝不是余辛夷该有的,赫连啸当即怒瞪着双眼,瞠目结舌道:“你不是余辛夷?” “余辛夷”笑了一下,手指在耳后轻轻拨弄,一层包若蝉翼的面皮被缓缓揭下来,露出冰山之下本来面目。 赫连啸像是见到鬼一样,死死瞪着这几日一直紧紧看管的人,烈火翻滚,几乎是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是余辛夷身边的奴婢!” 是的,这人不是寒紫又能是谁? “赫连皇子,我早说了,我家小姐的闺名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随便便喊出来的!你不配!”只见寒紫满面嘲讽的望着被戏耍了数日却毫不自知的赫连啸,嘴角眼底满是嘲笑,那笑的表情与弧度,几乎与余辛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然,这可是她多日来跟灰衣学了很久,才学到如何模仿得惟妙惟肖,再加上她一直贴身在小姐身边熟知小姐所有表情动作,才能扮演得更入木三分! 而与此同时,城楼上,一道翩跹窈袅的身影缓缓登了上去,不急不缓的走到景夙言面前,以同样的姿势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赫连啸,那张绝美的容颜,以及谁都无法复制的如明镜的目光,随时处变不惊的表情。正是隐藏了好几日的余辛夷!余、辛、夷! 余辛夷目光淡淡地,仿佛看一个上蹿下跳的蝼蚁般看着赫连啸道:“赫连皇子,好久不见了。”冬日柔和的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模糊的线条,却又美得不似凡人。 当看到余辛夷的真身时,赫连啸心头刚压住的血又咆哮而上,这才终于接受,他被戏耍了!自以为精心布置了这么多,没想到一开始就落了了别人的圈套,成为别人的网中鱼! 余辛夷、景夙言,你们真是好极了! “你一直在欺骗我!”撕破了伪装的完美外皮,字眼一个一个从赫连啸牙缝里挤出,若是余辛夷此刻站在他面前,恐怕已经被他生生活剥! 现在看来,恐怕从一开始她对他的转变就是在虚与委蛇,让他以为她步步走入他布下的陷阱,进而得意松懈之时,反布下这滔天的网,诱他入网! 余辛夷扬起浅浅的微笑,柔声道:“你我之间一直不都是在各自布局,何谈欺骗之说?敢赌要就要输得起,输者只能算自己……技不如人。” 赫连啸脚下险些一个踉跄,浑身血脉几乎爆炸,压制住满心口的血腥味,他恶狠狠的抬起头,死死瞪着寒紫,朝着身边仅剩下的几十位属下道:“来人,把这个奴婢给我活生生剐了!三千六百刀,不,七千二百刀!余辛夷,你等着看她死在你面前!”就算他此刻杀不了景夙言、余辛夷以及这数千士兵,他也要先杀了这个余辛夷最信任的奴婢,以泄心头只恨! 就是把这贱一人剐成一滩烂泥,也不足以泄他心头之愤!他赫连啸在旬国,运筹帷幄,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将别人的性命玩弄于鼓掌之间,却在鎏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戏耍! 这个大仇他一定会记住的!当务之急,就是先剐了这奴婢,才能平息他汹涌的杀意。 属下们立刻领命,拎刀向着寒紫聚过去,就算背后上千士兵又如何?此刻,他们对付一个小小的女婢,不在话下! 那么多夺目的刀光,那么浓重的杀气紧紧包围,寒紫脸上却丝毫不害怕,反而目光如炬,笑容中充满了英气,朗声道:“赫连皇子千金之躯,还是不要靠近我这个不值一提的奴婢为好!” 说着,她忽然揭开身上的外衣,扯开里衣的表面,里面竟然还有一层,而这还不是令人惊讶的,最令人震惊的竟然是……她里衣上竟然被密密麻麻的捆绑着上百根火药管! “我身上早就绑好了火药,只要你靠近我一下,这火药就会爆炸!即便你逃跑的速度比你们旬国的猎鹰还快,恐怕也躲不过这火药的威力。若是炸死了还好,怕就怕半死不活,却缺了一条胳膊少了一条腿,到时候回到你们旬国倒要生不如死了!” 寒紫的声音赫赫如雷,直戳人心,抬起头笑着望着城楼上的余辛夷:小姐能同意让她参与计谋入这个虎穴,必然为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余辛夷!没想到我如此周密算计,到头来还是中了你的陷阱! 城楼上余辛夷弯起嘴角,发出真挚的微笑:寒紫果然没让她失望!这个计谋从一开始撒网起便步步惊心,到这一步终于收网! 景夙言看着他们苍白犹疑的脸色,侧过头拉住余辛夷的手,朝着赫连啸朗声大笑道:“赫连皇子,我们鎏国献上如此重的大礼,请吧!” 三千围兵,上万利箭包围,赫连啸此生此世,第一次不甘心的狠狠闭上眼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还没输!他赫连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输字怎么写! 第184章 禄山之爪 第184章 禄山之爪 失踪了十天的光华郡主,在梅山下某个农家被寻找到,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尚书府。这个消息突然传出来,所有人都再次惊讶了,这个光华郡主是什么来历,能屡次化险为夷?渐渐的有坊间传闻,说余辛夷是天降吉星,有仙气护体。 而另一边,驿馆中舞阳公主听到女官禀告的时候,正在描眉,指尖一晃,黛粉在柳眉上划出突兀的黑线,她立即将黛粉拍在案上,双眸几乎要凸出来道:“什么?那个贱人怎么又回来了!” 余辛夷怎么能回来呢!她不是应该被皇兄掳走带回了旬国么?为什么传来的不是她的死讯,而是归来的消息! 心头千万思绪乱转,怎么会这样呢?那个计划天衣无缝,绝没有失手的可能,余辛夷怎么有本事在她皇兄的手里逃脱升天?除非……赫连啸出事了! 贴身女官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得一愣,紧接着又被捏住手腕,质问道:“你哑巴了不成!我皇兄呢?有没有他的消息?” 婢女连忙摇头道:“没有任何二皇子的消息,我们的暗线最近也没用再传消息来。” 舞阳公主一听,瞳孔猛地缩起,手中的黛笔被捏得粉碎,眼睛里簇簇的火焰,几乎要烧出来。 余辛夷回来了,她二皇兄却没有任何消息?这绝不正常!他们埋藏了多年的暗线呢?他们旬国那些最优秀的探子呢?都去了哪里! 还有她二皇兄? 她皇兄的手段整个大旬国都无法比拟,将三皇兄从太子位上拉下来,将二皇兄毒死,四皇兄、五皇兄到现在死因都没被查出。这样一个无坚不摧的二皇兄,竟然会出事?不,不可能,她绝不相信!难道她余辛夷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就在此时,一名婢女端着燕窝走过来,猝不及防看到舞阳公主脸上可怖的表情,吓得手里燕窝不小心打翻,发出砰的声响。 舞阳公主一扭头,那名婢女吓的浑身打颤连忙瘫软的跪趴在地上:“公……公主殿下……奴婢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求您……” 那名奴婢还未说完,舞阳公主忽然站起身,眼神阴翳的盯着她,缓缓笑起来:“把她给我,活埋了。” 那声音极淡,声音极轻,但是那红艳的唇里吐出的字眼,却让趴在地上求饶的奴婢哭声猛地顿住,骇得脸色刷白,连求饶都说不出来。 贴身女官迟疑道:“公主,这里是鎏国……这样做会不会……”他们现在在鎏国众目睽睽之下,无数眼睛盯着他们,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做出太过引人注目的事。 舞阳公主锐利的目光刷的劈过去,阴沉沉道:“鎏国又怎么了?很快,我就会嫁给八皇子,到时候我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妃!再紧接着,八皇子登基后,我就是这个大鎏的帝后!我做什么,还需要顾忌么?谁敢胡言乱语,我就让她把自己的舌头,嚼下去!” 此时此刻,舞阳公主完全陷入自己的幻想中,眼睛里跳跃着的火焰满是疯狂,看了让人害怕。贴身女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敢说出口。 舞阳公主的笑声辄止,突然阴测测的说道:“余辛夷回来了又如何?只要我皇兄下落还是不明,那文帝就必须按照我的意思走,让八皇子与我成婚!” 女官犹疑道:“可是,八皇子会遵从么?”八皇子那样俊逸出尘的男子,怎么会是随意听从安排的人呢?公主的计划,恐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怕什么!”舞阳公主眼睛发光,仿佛她已经得到了景夙言,“就算他不同意,我也有办法,让他不得不同意!” 她平生所求,不过就是景夙言,就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要把他的人牢牢的绑在她身边,就算到黄泉转世,她都不会放手! 尚书府门前,马车缓缓停下,朱红大门上发出“吱呀”声响缓缓打开。 莲步轻轻从马车上下来。 寒紫为余辛夷掌灯,一路光影摇曳,余辛夷的身后,一轮素月清辉笼在她身上,拖曳出一身绝色风华:“赫连啸你藏在了哪里?” 她身侧,牵着白马的俊美男子眼眸温柔如水:“自然有他应该在的地方,之后也会有他的去处。”丝毫看不出来不久前他们合谋筹划了那样一场惊天大谋,合力闷杀了赫连啸埋藏的暗线里成千上万的绝顶高手与暗探,血流成河。 余辛夷不着一词,她对赫连啸的死活根本不在乎,这个人就像只蟑螂嚣张的在她脚底走过,任由他张牙舞爪,若不是与温长恨有关,她看都不会看一眼。温长恨这个人的心计她实在不敢小看,每每在她认为已经将之逼入绝境的时候,他又能凭借各种手段渠道逃出生天。这次老定国公出手将他假死送出了京城,完全出乎她的所料。有道是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若是让他安然逃了,按照温长恨锱铢必较的性格,必定会成为一颗不定时点燃的火药,在她不防备之时给她突击! 景夙言继续道:“至于温长恨,我已经派人去追杀。你放心,从赫连啸说出他的下落起,这个人已经成为死人。”温柔地目光与肃杀的话语奇异的在这个男子身上融合,非但不怪异,反而璀璨得令人移不开眼。 余辛夷笑了笑,徐徐道:“舞阳公主的计划你准备怎么办?”那个舞阳公主可是老早就把主意打在他身上并且宣告天下了,这次更是处心积虑的跟赫连啸布下大局,就是为了除掉她而得到他景夙言,别告诉她他不知道! 景夙言星光熠熠的眼眸忽然折射出异样的光彩,笑意盈盈的望着余辛夷的脸庞:“白芷,你带醋了么?” 被忽然点名,白芷诧异道:“啊?没有啊。”谁会平白无故把醋带在身上? 景夙言脸上笑意更甚,双眼弯成两轮弯月,戏谑而深情的望着余辛夷道:“那……我怎么嗅到一丝丝酸味。” 白芷、寒紫立刻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立刻窃窃的笑起来。余辛夷愠怒的瞪着景夙言,但是脸颊却一下子变得滚烫:这个人竟然敢当众笑她吃醋,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做这种幼稚愚蠢的事! 却在对上景夙言闪亮的满含笑意的眼神,余辛夷忍住脸颊的绯红,刻意别过头去。 景夙言贪婪的欣赏着她难得吃醋又羞涩的表情,像是要将她的一颦一笑全都刻进脑海里,此生不忘。待众人都笑完后,景夙言清了清嗓子,目光清朗而掷地有声道:“你放心,无论舞阳公主想做什么,我都会好好的送她一份礼物,让她称、心、如、意!” 他本就是绝情之人,他这生认定的只有她余辛夷,其他任何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但是有一条,千万别来妨碍他们,否则,他能做的,只会是更加绝情! 与景夙言分开,余辛夷进了府,寒紫在前头打着灯,引着余辛夷走过蜿蜒曲折的长廊,穿过花园,徐徐走进熟悉的海棠苑。海棠苑里八个大小丫鬟都来见礼,余辛夷点头微笑,吩咐白芷逐个打赏。 这几个丫头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见得多伶俐,但是她只需要一条:忠诚。 正准备进屋,余辛夷脚步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什么道:“明琪这几日在做什么?” 这几日为了演戏演得更加逼真,余辛夷一直藏身在景夙言一处隐蔽的暗道里,谁人也察觉不到。是以十日没回尚书府,府里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丫鬟木槿是八个丫头里聪明些的,立即道:“哦,前些日子老夫人跟五姨娘听说您梅山遇险的消息,急得捂心口,大部分时间都是明琪小姐陪着劝解,这才好了些。” “大部分时间?”余辛夷听到这个词,略略蹙眉。 木槿点头道:“回禀小姐,是的。因为明琪小姐最近傍晚的时候时常出去,也不走正门,只走偏门小心翼翼的,还只带一名贴身丫鬟。奴婢们是偶然瞧见的,第二日奴婢同样的时间再去看,明琪小姐又出去了。奴婢仔细瞧了等在偏门的马车图案,竟像是,四王府的马车。” 四皇子!景北楼! 余辛夷的脸色刷的变青,她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得住,竟然还是让景北楼把手伸到了尚书府里,伸到了明琪身上!明琪是多简单纯粹的性子,如何抵得上景北楼的阴险狡诈,真是太大意了! “小姐,你现在去哪里?还是明日去找明琪小姐谈吧。”白芷见余辛夷等都不等,直接往余明琪的汀兰苑走去,连忙劝道。 余辛夷面色极为冷凝,衣袖翩跹如风般直奔汀兰苑而去。余明琪已经歇下了被丫鬟唤起,忙披了衣服整整头发起身。 “辛夷,你有什么事深夜要来找我?” 余辛夷黑得发亮的眼睛望着烛光下柔美婉约的像水一般的余明琪,抿着的双唇道:“你这几日傍晚都去了哪里?” 余明琪向来极薄的脸皮一下子红起来,像是刚熟了的石榴般,羞怯的缠紧了发丝,目光躲闪道:“我,我并没有去哪里……”却自己咬紧了嘴唇。 余辛夷目色更浓:“你还想瞒我么?马车上每个皇子独有的记号不会变。” 一下子被戳破,余明琪一张俏脸涨得紫红,羞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完全是一副小女儿情态:“四……四殿下只是邀我品茶弹琴赏月罢了……我们并没有……” 看着她这幅模样,余辛夷心里拔凉,她知道余明琪早已跨进了景北楼设下的陷阱,而这个陷阱,她必须阻止!余辛夷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明琪,从今天起,你不准踏出尚书府半步。” 没想到余辛夷会这样说,余明琪听了撑大了一双水眸,倒抽一口气:“辛夷,你怎么能这样做?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合礼仪的举动……” 余辛夷摇头道:“不管有还是没有,你都不能再见他,我不会允许他靠近你。”她是为了她好,凭明琪根本斗不过景北楼的阴谋诡计。 余明琪却完全不能接受,捂住心口不可置信的站起来:“凭什么呢?你是在担心四殿下有不轨之心么?不可能的,他是怎样的身份,而我只是个小小庶女,有什么值得他筹谋的呢。他上次还跳下湖救了我,那么危险他都没迟疑!还有这些日子,他对我发于情止于礼,绝没有什么不合的举动,我知道你与四皇子有嫌隙,但是他现在只想安心做个闲散王爷,并不会影响到你,或者影响到八殿下,大姐,你能不能……” “不能!”余辛夷的声音极为坚定。 余明琪眼中的泪珠立刻滚滚的落了下来,两行眼泪将美丽的脸蛋彻底打湿。 余辛夷却不能心软,半点不能,哪怕有些事她无法解释。她若是向余明琪说,上次相府里景北楼救落水的她,并不是什么大发善心,而是蓄谋的,明琪会相信么?决计不会!有些事不经历过,不可能知道有多可怕! 这天底下,谁能比她了解得更清楚:他是温柔的,每个举动、每句话都像是苗疆的蛊虫,只要看一眼听一次就会落入那蛊惑之中,再也爬不上来。但是谁能知道,那蜜糖一般的深情下面,掩盖着的是怎样的冷酷与狠毒! 景北楼的笑脸下,藏着的永远是颗让人止不住呕吐的心! 看着余辛夷决绝的表情,余明琪眼睛里泪光闪烁,捏住掌心,失口道:“你到底跟四皇子有怎样的仇,何至于存着这样成见?” 有什么仇?余辛夷瞳孔蓦地撑大,那是连黄泉轮回都洗不清的滔天仇恨!一寸寸融进她的血脉里,刻在她骨头上的仇恨!那不是成见,而是两个人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的宿命!若是景北楼不死,那她被钉死在佛龛里地孩子怎么超生?若是景北楼不死,那她前一世的仇恨如何来还! 这么多的仇,那么多的恨,她无法说出口,只能埋在自己的心底,一直放着,一直咆哮,直到他景北楼欠债还钱的那天! 余辛夷死死咬住牙齿,让自己表现得更为冷酷转身道:“明琪,这与你无关,你只要记住,从今往后,你与他只是陌路人即可。” 听着身后余明琪的哭声,余辛夷步步踏出汀兰苑,步伐没有一丝迟疑。她知道此刻此刻明琪定然是怨恨她的,但是那也比将来明琪受到的痛苦受到的折磨好得多!她能做的,就是阻止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再次在明琪身上上演。 至于景北楼…… 这个人果然永远不会放弃他的野心!呵呵,既然如此,他们就继续走着看吧,看到底是谁,能活到最后! 第185章 绵里藏针 第185章 绵里藏针 随着余辛夷的归来,整个京城开始诡谲多变,每个人头顶都好像悬着一把剑,摇摇欲坠的似乎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落下来,刺穿人的头颅。 舞阳公主做着算计的时刻,皇宫里乾宁殿上,大堆大堆的奏章由内阁分理好呈到龙案上,才批了几本,朱笔就搁在一旁,任由朱墨满满干涸。文帝正搂着刚选进宫的绯嫔跟雅贵人寻欢作乐。已经年届五十的文帝,把头凑近才十六七岁的年轻绯嫔胸怀里,酗酒一般吸吮着她们年轻诱人的气息,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变年轻一些。 正玩闹间,皇后面容肃净的自己闯进了大殿内,孙福寿急急忙忙的跟在她身后,满头大汗却拦都不敢拦。 “陛下,您已经把请婚书发到旬国去了?”直到一个时辰前,皇后才刚刚得知,文帝竟然自作主张将舞阳公主的请婚书快马加鞭送往旬国,替景夙言求娶舞阳公主,实在荒唐! 听到皇后张口便质问的口吻,文帝目光深了深,将倚在身上的妃嫔推了开去,坐在龙椅上望着皇后,似笑非笑道:“是的,怎么了?这样的小事难道也要朕的皇后来过问么?” 文帝的语气甚至连表情都是淡淡的,带着笑,但是两个小妃嫔却吓得浑身发抖,连忙在孙福寿的带领下告退。大殿门再次合上,偌大的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只余下文帝与皇后二人。 皇后听到这句话,目光陡然锐利,提声道:“她配不上言儿!”那个舞阳公主,心思狭隘,手段却极其狠辣,不提有没有为后之德,根本配不上她的儿子,这么一个废物甚至连那个余辛夷都不如。而皇后最不喜的事,她的儿子竟然被文帝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拿来做政治的牺牲! “不配?”听到这两个字,文帝忽然挑高了眉毛,一直半眯半合的眼睛猛地睁开,缓缓起身从玉阶上走下,讥笑的望着冰冷如霜,却仍然美丽得像二十年前一样得皇后。 皇后的目光毫不退缩的对着他,像是燃着的冰,像是起火的水。 皇帝阴沉沉的望着她,大手用力捏起她的下巴,冷笑道:“我的皇后!你似乎忘了这天下在朕面前就没有配不配这一说!只要朕说配,那就配得上!朕若是说不配,任何人都别想相配!” 皇后皱眉望着他,厉声道:“别碰我!”这个人刚搂着其他女人的手竟然还想来碰她,真替他恶心。 文帝听到这三个字,脸上的愤怒更为深重,只是继续压着,压着,压成紧紧咬合的厉牙,死死瞪着她道:“顾怡雪,当年朕向你示爱的时候,你也对朕说了这两个字,不配!”文帝的瞳孔墨色深重得像是缠上浓浓的黑雾,死死扣着皇后不放,“哈哈哈,你现在再来看,朕在到底配不配!” 说着,竟然大力将皇后压在身旁的龙柱上:“当年,你拒绝了我无数次,你看,到最后你还是嫁给了我,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没做成那个人的女人,而是我的皇后!这些年你对我不假辞色,呵呵呵,那又怎么样呢?你还不是要被困在这里,看着我换掉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还不是要顶着我皇后的名号,去母仪天下?就算你将来死了,也不可能葬进那个人的墓穴里,而是要乖乖躺在我的梓宫里,生生世世跟我绑在一起!顾怡雪,你认命吧!哈哈哈!” 文帝那些埋藏多年,不可为人说的隐晦此事时候扭曲的爆发出来,竟然要扯掉皇后的凤袍。 皇后挣扎着,怒声道:“你没资格说起他!”每一次被触碰,都让她腹中翻滚想要恶心。 文帝发红的眼睛像是豹子,又想是狼,邪恶的狞笑着,不顾她的挣扎,一把扯掉了她象征着威严与庄重的凤袍道:“是啊,我是没资格,我不仅窃了属于他的一切,还偷了属于他的你!那么,被我碰过无数次的你,是不是也没资格说起他!” 皇后浑身一颤,所有动作都僵在那里,原本燃着火的眼睛一寸寸熄灭,恢复到原本的冰冷凝结,甚至比之前还要冰,心死如灰一般对什么都不在乎,她徐徐笑道:“是啊,我没资格说起他,但是,临死前我就算化成一捧灰烬,也不会跟你葬在一起。” 这话那么决绝,那么无情,连自己的生死都无动于衷的说出来,仿佛恨不得自己早点死去,然后在这肮脏的尘世里烟消云散。 文帝向来喜怒无常,冷血无情的脸孔上,出现了一丝类似于痛苦的东西:“雪儿,朕等了你二十多年,凭什么我先遇到你的,却要被他捷足先登?他能为你的,我都可以为你做!为什么这么年了,你还是正眼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皇后回答他的只是无边的冰冷与讥诮的眼神。文帝疯狂地亲吻她,然后得到的反应却仍然如以前一样像对着块活生生的木头。文帝用力的将她甩在地上,恶狠狠的指着她道:“顾怡雪,你听着:我无法折磨你,那我就折磨你的儿子!这场婚事,我定下了,就没任何人能改变!顾怡雪,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向我低头!” 皇后讥笑着看着这个号称大鎏国最尊贵的男人,无动于衷的转身,徐徐整好自己的凤袍走出大殿,砰的将朱漆大门关上,只留下偌大的宫殿里,文帝可笑的一个人。 十二月初八来得很快,尽管近日乃多事之秋,但是腊八还是民间很重要的一个节日,这一天男子们都要郑重祭祀,而女子们亦有自己的活动。老夫人一大早就命余辛夷带着家里几个丫头去佛寺上香再放生二百只鸽子,二百条锦鲤以及象征祥瑞的龟一对。 做完了这些,傍晚的时候又去敬老王爷府上喝腊八粥,敬老王爷膝下无子嗣,于是早在先帝爷那辈就命朝中二品大员以及皇子皇孙们这一日去给敬老王爷拜贺。老夫人入冬来身子不大爽利,但是这一日也去了。因为敬老王爷有赫赫之战功,曾经协助先帝爷打仗七次险些命丧沙场,而敬老王爷无子嗣也是那时候导致的,连文帝喜怒无常也必须敬他七分。 冬日夜色黑得早,敬王府里灯火通明,文帝亲自命孙福寿安排这场腊八宴,王孙公子、朝中大员夫人小姐都来了,光女宾席位就做了三十桌。人来人往间,余辛夷与景夙言碰了面,却实在不是说话的场合。但是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个四目相对浅浅微笑,已经让白芷、寒紫捂嘴偷笑了许久:小姐跟八殿下之间感情越来越好了,刚才就看了那么一瞬,就好似粘得化不开似的,教她们这些外人都忍不住面红耳赤。 敬老王爷坐在主要席位上,余辛夷没想到舞阳公主也来参加了,坐在她对面的那桌上,与左右的夫人们谈笑风生,一边看了余辛夷一眼,极为得体的打了招呼,但是那目光,却让余辛夷没来由的觉得锐利。 像是一根针藏在棉花里,看不清,却随时准备着刺她一下! 腊八宴过后,没想到下起了大雪,绒绒的将京城大小道路都盖得严严实实的,敬老王爷令众人家远些的就在王府里暂歇下,明日再走。想着老夫人身子不大爽利,余辛夷也点了头,跟各位夫人小姐被分到临近的几个院子里。 景夙言亦留宿在王府里,只是人多口杂并不好与余辛夷相见。景夙言睡下后,窗子忽然被咚咚敲响,景夙言立刻警惕的睁开眼睛,又是咚咚敲响声。 灰衣捧着只信鸽来道:“主子,是郡主那里的信鸽。郡主给您传信,说是让您到素梅院里去相见,郡主有要事相商,并且事关机密,只准您一个人进去。”这信鸽有一对,是景夙言备下的,一只属于他,一只属于她,帮助两人在不便时相互传信。 景夙言看着字条,的确是余辛夷的笔迹,目光闪动,若不是极为紧急的事她不会夜晚来信,难道她那里出意外了?景夙言朝着灰衣点点头,立刻起身启唇道:“好。我这就去。” 素梅院离主院有些距离,景夙言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敲了敲门没有人应,景夙言皱了皱眉推门进去。只见屋子里并没有人影,布置倒是极为清淡素雅的是辛夷喜欢的样子,火盆里烧着银丝霜炭,炭火暖融融的将屋子烘烤得极为温暖,墙上挂着仕女画,桌子上摆着一盆水莲,极清雅的颜色在水面上安静绽放,散发着淡淡地清香。 却没有余辛夷的身影,景夙言皱了皱眉道:“辛夷?” 唤了两声都没有回应,景夙言怀疑越来越重,就在准备离开时,一道窈窕的身影忽然从珠帘后走了出来,与余辛夷今日一样的打扮,只是披着件红色披风。 景夙言不知怎的,就感觉到一股怪异感,朝着她道:“辛夷,发生什么事了,深夜找我?” 第186章 百口莫辩 第186章 百口莫辩 她却不说话。 景夙言走进几步,眉头皱得更紧:“怎么了,辛夷?” “余辛夷”缓缓走到景夙言身边,慢慢抬起头,红色披风帽子徐徐除下,露出一张极为美丽的脸蛋,却不知怎的影影绰绰的有些模糊。 景夙言不知怎的,忽然头开始昏沉起来,视线也有些隐约。他用力摇了摇头道:“辛夷,我怎么……” 还没等他说完,站在面前的“余辛夷”忽然笑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亲密的扶住他道:“夙言,你是不是头很沉,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随时要睡过去似的?” 景夙言的头越来越疼,感觉自己的思绪正在慢慢远离:“对,我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余辛夷”笑起来,紧紧搂着她心心念念的男子道:“那就对了,否则,实在太枉费我一番精心准备!” 听着这声音以及这口吻,实在不像余辛夷,景夙言忽然撑大眼睛道:“你不是辛夷!”他努力保持神智,仔细看着面前面容精致而美丽的女子,惊诧道,“怎么是你!” 舞阳公主笑起来,伸出手来抚弄景夙言的脸道:“怎么不会是我,就是我!也只能是我!”说着竟然不顾廉耻的,就要将中了迷药的景夙言扶进珠帘后的榻上。 景夙言心口怒火汹涌,想要调动内息,却发现越是动内力,那药性却发得更凶猛,像巨浪般几乎要摧毁他所有神智!景夙言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被一个女人操控的一天! 舞阳公主将景夙言推倒在榻上,倚身压在他胸前,娇笑着,脸上满是得意:“别白费功夫了,这种迷药可是我花费千两黄金才寻得的,越是功力深厚的人反噬就越大!你刚才进屋就一直提防那盆水莲,哈哈,那是我故意放在那里的,你怎么也想不到古怪会在这盆炭火里吧!当你踏进屋子的第一步,就中了炭火里的迷药,炭火烧得越旺药力就散发得越大。八皇子,我实在太想得到你了,可是你却总是对我如此冷淡,我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法让你对我多看一眼,你让我怎么办?” 舞阳公主的表情由笑逐渐变冷,一直到后面歇斯底里的怨恨,“凭什么我所有努力你都不放在眼里,却把余辛夷贱一人捧在手心里?凭什么我把你心挖给你,你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哪怕整个大旬国,你想要的话我都可以为你叛国!凭什么你只要余辛夷那个贱人!我嫉妒!我怨恨!我不服气!她哪里比我好,你为什么要选她,而不选我?还要千方百计的摆脱我!” 景夙言咬紧牙关抵抗体内的药力,厌恶的盯着舞阳公主道:“跟她比,你不配。”那眼神仿佛多看舞阳公主都会觉得恶心。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舞阳公主双目发狂般的涨红,他说什么?不配?不是说配不上他,也不是说她比不过余辛夷,而是说她连跟余辛夷相比的资格都没有! 舞阳公主几乎怒到极点,她那张精致美丽的脸蛋由青转白,由怒到极致又缓缓转到了笑,冷笑,恨笑,怒笑到最后得意畅快的笑,她俯下身就贴在景夙言身上,红唇向着他俊逸非凡的脸庞靠近:“我知道你这是在激怒我,没关系,我不不会上你的当。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么?今晚我要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我!” 说着,她竟然点住景夙言的穴道,将他的声音完全封住。 然后抬起身子,将身上所有的裙衫都除了下来,完全无遮挡的露在景夙言面前,骑在他的腰腹上,红唇似带着剧毒一般缓缓落在景夙言的眼睛上、唇上,逐渐向下……然后在他烈火般的目光中,将他的衣衫慢慢解开…… 烛火被熄灭,舞阳公主的笑声像是午夜从地府爬上来的恶鬼般,艳丽到极致,也狰狞到极致:“八殿下,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 翌日一大早,舞阳公主的贴身女官端着铜盆走到房间外,左右看了好几眼发现没人察觉,这才放松警惕呼了一口气。她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正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会站在这里。而下面,她要做的就是按照舞阳公主事先吩咐的那样推开门,大声尖叫,然后引来所有人看到屋子里发生的一切,让景夙言百口莫辩! 女官轻轻摇头笑了笑,仿佛在嘲笑景夙言不自量力,跟自家舞阳公主为敌,到最后不还是自投罗网了?她脸上带着嘲讽推开门,然后哐当一声铜盆用力砸在地上。 “啊……”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将附近几个院子里所有人都惊动了,纷纷跑了过来。因着昨夜大雪留宿,几乎都是二品以上大员家的夫人、以及皇亲贵戚等。 端和长公主与永和公主为首,带领着十数位夫人听到风声立刻赶来,端和长公主冷着脸孔道:“怎么了?发生何事在敬王府大喊大叫,成何体统?”她是文帝的妹妹,更是长公主之首,常年在五台山修行,每年冬才回来,平素最是在意礼节。 永和公主也极为诧异,敬王府是什么样的地方,怎可能发生意外之事呢?但是舞阳公主的女官却像是丢了魂似的爬过来哭喊求救,太让人怀疑了。 其他人各有想法,然而当所有人走进素梅院,踏入打开的房门时,全都倒抽了一口气,瞠目结舌,脚步生生顿在了那里。这……这……这简直成何体统啊? 舞阳公主看着这么多人涌进房间里,惊吓的大叫了一声,连忙攥起被子捂住自己的身子,眼睛里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般,惊恐的望着来人,又惊恐的望着床上仍然背过身熟睡的男子:“你们怎么进来的……我……我……”舞阳公主说着,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越来越多的滚下来,看起来可怜得一塌糊涂。 凌乱的房间,凌乱的床铺以及舞阳公主的泪水,还有地上散落的月白色的外袍,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出来,那外袍是八皇子曾穿过的。 所有人顿时掩住了唇,这说明什么?说明八皇子他……他竟然做出这种事!连永和公主都满目震惊,不敢相信面前看到的一切。八皇弟他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呢! 暗暗观察着所有人脸上的表情,舞阳公主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昨晚八殿下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这让我以后如何做人?不如让我此刻自刎!” 说着竟真抽出一把匕首往脖子上横,幸而女官及时扑过去夺过她自刎的刀,抱着她哭泣道:“公主,这不是您的错!是他们鎏国人欺人太甚,八皇子欺人太甚,已经发生这样的事,若是皇帝不给咱们一个说法,八皇子不给一个说法,那么我们旬国,必定要跟鎏国势不两立!” 这下,就连端和长公主都无法启齿,气得浑身发抖。谁都没想到会闹到这样的地步,若是真的成为两国为敌的源头,那么八皇子死一万次都难以平息万民的愤怒。永和公主着急的想立即说些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转头望着人群后,静静站立的余辛夷。 “辛夷这……” 一瞬间,所有夫人们都以怜悯又轻视的目光看向余辛夷,在场每个人都知道余辛夷跟八皇子之间的渊源,而现在却发生这样得事,余辛夷跟八皇子的婚事算是彻底结束了! 听到余辛夷的名字,舞阳公主哭得更痛苦不堪,然而没人看见,她垂下哭泣的眼底里扬起一股激动亢奋的欢喜,太好了!这么多人看见,景夙言这下逃都逃不掉!她这么辛苦布置,终于收到成果了! 看着人群后的余辛夷眉头紧蹙,脸色刷白的站在那里,整个人受到打击的表情,舞阳公主心底扬起一股不可自制的激动与畅快:余辛夷,你看到我跟八皇子如此,你心情如何?有没有够伤心?有没有很痛苦?不够!不够!这些都不够!再多痛苦一些,再多绝望一些,最好伤心欲绝的去死! 你想要的,我都得到给你看了!哈哈哈,你去死吧,去死吧! 她心里越畅快,脸上的泪水就越多,再次抢过女官手里的匕首,哭嚷道:“如今我为旬国蒙了羞,你何必阻拦我?让我一死,来成全自己的荣耀与贞洁!” 眼看事情要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端和长公主提声呵斥道:“好了!舞阳公主你放心,既然在我们鎏国发生这样的事,我们鎏国必然会给你一个说法!永和,立刻随我进宫。”这样的丑事如何能传回鎏国,为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八皇子跟舞阳公主立即成婚! 看着端和公主转身离去的身影,舞阳公主几乎兴奋到尖叫。她成功了!哈哈,她终于要成功了!不管景夙言愿不愿意,这辈子她都绑牢他了! 就在这时…… “慢着。” 忽然一道轻却有力的声音自人群后响起,所有人顺着声音望过去,不是应当伤心欲绝的余辛夷还有谁? 端和长公主怜悯又不耐烦的说道:“余辛夷,你有什么话留着以后再说吧。” 永和公主对余辛夷印象非常好,此刻也不忍心的看着她。 众人都以为余辛夷会哭,可偏偏她没有。众人都以为余辛夷会歇斯底里,可偏偏她镇定自若,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恬淡的微笑着,绯红的唇瓣缓缓道:“躺在榻上的,不是八皇子吧。” 屋内众人皆是一愣,都这样了,衣衫、背影无一不像景夙言,那不是八皇子又是谁?难不成舞阳公主还会认错人么? 第187章 断翅之蝶 第187章 断翅之蝶 舞阳公主一窒,眼中的火光当即就起,用力揪了一把女官的手臂,女官当即冷笑道:“光华郡主,不是八皇子那还会是谁?你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罢了!我们旬国好端端的带着两国盟约出使鎏国,先是我们二皇子下落不明,再然后贵国八皇子公然欺辱我家公主!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看在眼里,既然鎏国如此欺人太甚,那么日后两国交战,我们旬国必不会手下留情!” 端和长公主听着这番话脸色极差,实在厌恶旬国猖狂无礼,但是无奈,的确是景夙言有错在先。其他人一听,旬国竟然要发兵!这可如何是好? 女官趾高气昂的望着在场夫人公主们惊慌失措的表情,目光倨傲的落在余辛夷身上,像是等着看她如何是好。然而余辛夷非但没畏惧退缩,反而笑意更深,徐徐道:“一件衣服谁都可以穿,我只相信……眼见为实。毕竟,还没有人看到榻上男子的正面不是么?” 女官见她不识好歹,立马瞪圆眼睛:“你!” 却听舞阳公主暗暗露出尖利的牙齿道:“好!既然你要见,就给你见!”余辛夷,既然你要看我就给你亲眼看看,看个够!你可要做好准备,到时候别哭得太过难看! 舞阳公主冷笑着,在余辛夷风轻云淡的目光中,将身侧仍然未从迷药中醒来的人缓缓翻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到那里…… 余辛夷波澜无惊的脸庞,像是静静绽放的夕颜花,美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直到,那个男子被翻转过来,舞阳公主眼角暗藏的笑意还没敛去,却在看清楚身侧的人真实脸孔时,像看见鬼一样猛地顿住! 与此同时,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差点跳起来,就连端和长公主跟永和公主都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有位胆子小的夫人更是直接吃惊的尖叫出来:“怎么会是……是赫连皇子!” 余辛夷唇角的笑容陡然绽放。 舞阳公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的望着身边躺着的人,整个人像是被突然抽去了三魂七魄般,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她身边躺着的人不该是八皇子景夙言么,怎么会是她的嫡亲皇兄!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八皇子呢?景夙言在哪里?她昨晚明明记得,进她房间的是八皇子景夙言!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她不死心的爬过去扒赫连啸的脸皮,像是要将那层假的皮撕掉,露出里面真实的景夙言的脸!但是她怎么扒都扒不掉,因为那就是一张不折不扣的真脸!虽然这些日子因为景夙言的手段消瘦了些许,但是仍然改变不了这就是赫连啸的事实! 舞阳公主猛地跌坐在地上,浑身僵硬冰凉。 而原本凑近看的夫人们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全都不约而同露出鄙夷的表情,嫌恶的别开了脸,像是怕再看这么腌臜的场景一面就会污了自己的眼。 都说皇家多藏污,这种事其实在史上并不仅有一起,但是无论到哪个朝代,都是被全天下人鄙夷耻笑的,连带皇室都颜面尽失。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会亲眼看到舞阳公主跟她的皇兄苟且!而且还是在大鎏国!在鎏国都敢堂而皇之的做出这种丑事,可以想见,在旬国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会是怎样一副不堪的画面。 余辛夷轻轻摇头叹息道:“原来我们寻找了这么久的赫连皇子竟然在这里,舞阳公主,你们旬国到底想做什么?拿赫连皇子的生死来威胁我们,没想到到头来却只是你们布置的一场戏啊,不仅戏耍了我们全京城的人,更戏耍了陛下啊。还在敬王府做出这种事,真是……” 端和长公主当即目光如刀,冷笑了三声,指着舞阳公主呵斥道:“岂有此理!舞阳公主,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说着再不想听舞阳公主说一句话,铁青着脸拂袖离开。她现在就会进宫,将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讲给文帝听,这样的旬国公主,这样的旬国皇子,她怕踏进她大鎏国一步,都会带来污秽! 舞阳公主猛地从怔愣中醒悟过来,一转眼就看到余辛夷冷漠的表情,当即大声尖叫出来:“余辛夷,你住嘴!不准走!我没有!你们听我说,我没有做出这种事!你们不要相信看到的,我跟我皇兄是清白的!是有人要害我!有人在害我们!” 舞阳公主嘶哑的尖叫声,刺耳的让人厌烦不已,当即有夫人道:“丢人都丢到鎏国来了,瞒都瞒不住,还好意思说被陷害,呵呵,旬国皇家的教养还真是欠奉啊。” 舞阳公主立刻冲过去咒骂道:“你住口!我说了,我是被陷害的!我跟我皇兄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人陷害我!你们鎏国人陷害我!” 昨晚她亲眼看着,明明是景夙言,跟她亲热的也是景夙言啊!怎么会突然变成皇兄呢!除非…… 舞阳公主脸色刷的煞白,像是傻掉了一般,随机以最恶毒的眼光死死瞪着余辛夷,咬牙切齿道:“余!辛!夷!这次又是你是不是?你先藏起了我皇兄,又布局把八皇子换成了他!余辛夷,你就是个贱人!畜生!你把八皇子藏哪里去了!快给我说,是你害我!你到底把八皇子藏哪里去了!” “谁在找我?” 就在此时,一道清雅如玉的声音从门外徐徐响起。 所有人回过头看,不是景夙言又是谁?只见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流云为底,手中折扇,每走一步都好像周身流云浮动,俊逸得好似非凡人。唇边含着一抹浅浅的笑,只是这笑只对着余辛夷一人。 当景夙言出现的刹那,舞阳公主像是被一巴掌用力摔在脸上,痴痴的望着景夙言道:“八殿下……你告诉他们,昨晚跟我一起的是你……快告诉她们!” 景夙言的目光缓缓的移过来,只在她身上看了一眼又移走,冷冰冰道:“舞阳公主在说什么,本王一概不知。但若是任何人想对我鎏国不利,我必定不会饶她一分。” 舞阳公主浑身颤抖起来,像是全部希望都被打破了一样,她忽然癫狂的笑起来,猛地低下头哇出一口心头血,双目赤红的嘶喊道:“余辛夷!我跟你同归于尽!” 她挥舞着鲜红的尖锐指甲直朝着余辛夷扑过来,站在前面的各位夫人连忙受惊的惊叫躲避,整个屋子乱成一团。立刻有敬王府大批婢女围过来,将舞阳公主跟女官牢牢的制伏住,连同那至今昏迷不醒的赫连啸,关在了里面。 永和公主走出来,心有余悸的捂住心口,仍然极为厌恶的表情:“这个舞阳公主简直是旬国的耻辱,还有那赫连皇子也是狼子野心,差点欺骗了我们整个鎏国。我这就进宫向父皇禀告。” 余辛夷微笑行礼,目送永和公主离开。她转过头,仍然听到舞阳公主在里面的咒骂声,像个活生生的疯子。或者说,经过刚才那一幕,舞阳公主最好的解脱办法只有疯。 忽然一双手从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 余辛夷转过头,望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景夙言,景夙言柔声道:“别让这声音污了你的耳朵。” 余辛夷摇摇头,将他的手拿来,浅浅笑道:“你这招是不是太狠了?” 名节对于任何一国的女子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在某些保守的地方,女子失了名节是要被浸猪笼淹杀的,就算旬鎏两国比前朝风气开放很多,舞阳公主被当众发现与自己亲皇兄苟且,那也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羞辱! 若是鎏国的公主,恐怕已经被文帝下令秘密处死了。 可就算舞阳公主能逃得一死,厚着颜面忍受无数人的唾弃活下去,她还有什么脸与资本继续完成与景夙言的两国大婚?舞阳公主这一次,虽说没死,也算真的完了! “有么?”景夙言无辜的眨眨眼,这个人只有面对余辛夷的时候才会收敛起虎的冷酷,只留下狐狸的狡黠,“我觉得这样做,实在太便宜他们兄妹二人了,只是给舞阳公主施了苗疆的浮魂术,让她沉浸她的臆想中,并且将赫连啸送到她榻上,接下来的一切可都与我无关了。只是给他们小小薄惩,并没有要他们的命,要我说还太轻了些。” 若是按照之前这对兄妹想对辛夷做的,再狠一百倍他都不嫌多!他拿下了赫连啸,除掉了他身边最信任的心腹,却不能真的杀了他,否则两国大战必起。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给他送上与亲妹乱一伦的罪名,那么即便将来赫连啸回到旬国,也会受到整个旬国的反抗,到时候他的皇位怕是坐不稳了!要知道,他得到消息,当赫连啸出使鎏国之时,旬国皇后跟她一直内敛老实的皇长子,动作可并不小! 他景夙言这一生的温柔都留给了余辛夷,留给其他人的只有冷酷。 余辛夷无奈地笑了笑,道:“这下,有陛下忙的了。” 端和长公主跟永和公主双双入宫,将在敬王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汇报给了文帝,并且加上了赫连啸假装失踪,意欲何为的事。文帝暴怒。 当晚,赫连啸不知借用何手段,再次逃走了,只留下舞阳公主一人留在京城。文帝圣怒之下,几乎想立刻将舞阳公主驱逐出国。幸而五日后旬国皇后以快马加鞭的速度送来信函一封,以五座城池为代价,将舞阳公主托给文帝,请他安排婚配。至于婚配的对象,旬国皇后甚至连提都没有提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旬国皇后的意思是,舞阳公主已经被整个旬国嫌恶废弃了,以五座城池作为代价,从此之后再也不是旬国人!不得不说,旬国皇后做得极绝情,连听都不听舞阳公主解释就定下了这一切。但这也并非不能理解的,毕竟这样一个名声败坏的公主,回去后只会引起旬国全民激愤,给旬国带去羞耻。无论舞阳公主是不是被冤枉的,她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死,要么废! 对于旬国皇后的提议,文帝冷笑了半晌,大笔一挥。五座城池,换一个无足轻重的婚约,何乐而不为?更何况,四国现下全知道了舞阳公主做的丑事,他如此安排还能得到宽厚大度的美名。 当舞阳公主得知,自己被文帝随意配给废掉的五皇子景浩天时,几乎再吐出一口血来。但是现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能做的,只有接受。 这场大婚办得极为仓促,短短一个月就草草准备好,文帝甚至吩咐不需请任何宾客参加,就命他们在备受冷落的五皇子府举行了大婚。舞阳公主像是具行尸走肉般被宫人们押上婚堂,跟已经成了傻子的五皇子拜堂成亲。 看着被挑断手脚筋瘫痪在榻上,废物一般的“夫君”,舞阳公主仰起头拼命的大笑。鲜红的指甲深深扣进掌心,滴滴鲜血像是串线的珍珠一般滚落在地上,她却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鲜红的嘴唇笑得几乎撕裂。 余辛夷,你害我!你害我!你让我成了所有贵族的笑话,连旬国都视我为耻辱,不再愿接纳我回去!你让我嫁给这么一个废物,从此过上污水般恶心的生活,哈哈哈! 你等着吧,今日,你所加诸于我身上的一切痛苦,我都会百倍千倍的还给你!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而与此同时,正在跟着五姨娘绣花说笑的余辛夷,忽然手一晃,指尖被戳破。 五姨娘忙道:“哎呀,辛夷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快让姨娘看看,有没有大碍?”一看,颗颗血珠滚滚的从伤口里流出来,五姨娘忙道,“白芷,快去拿药来!” 余辛夷笑着把手指抽回来,道:“只是一点点小伤,哪里就妨事了呢,姨娘这是把我当瓷娃娃养了。” “你这孩子。”五姨娘嗔怪的看着她。 余辛夷笑着,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白色的绣布上,刚绣好的蝶儿翅膀上,突兀的滴着一滴鲜红的血珠,看起来仿佛断了翅一般,微微皱起了眉头。 当天夜晚,余辛夷不知怎的,忽然头痛起来。 第188章 惊天大秘 第188章 惊天大秘 锐利的疼痛突如其来,像无数根针插在后脑,一寸寸深入,疼得让人瞬间睁开眼睛,脸色煞白。 白芷听到动静立刻掌灯:“小姐你怎么了?”却在看到余辛夷血丝全无的唇,以及布满额头的汗珠时,倒抽一口气,慌忙道,“小姐!我这就去找大夫!” “不用,”余辛夷双手攥着被子,忍受着刺穿大脑的疼痛,死死咬住牙齿,半晌后才稍微好些,她的声音显得极为疲惫,“先别去。” 白芷焦急道:“小姐你这么疼,脸色都白了,不去请大夫怎么可以?” 余辛夷摇摇头,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应该是近日休息得不大好。” 白芷狐疑的看着她,刚才小姐疼得脸都白了,怎么会只是休息不好呢。 疼痛来得很快,也去得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完全消散,若不是额头细密的汗珠,半点感觉不到刚才曾那样锐利的疼过。余辛夷脸色已经恢复平静:“我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你退下继续睡吧,记得不要告诉老夫人,免得她担心。”老夫人自入冬来身子便不大好,实在不能让她担心。 记得上一世,老夫人就是这个冬日里患上风寒,然后越来越严重,到后来成为沉疴一直折磨她到仙逝,前一世发生的悲剧她不容许这辈子再次发生! 白芷犹疑道:“那好吧……小姐您好好休息,若是还疼立刻唤我,今晚我就在房里守着您。” 余辛夷点点头,眼皮却忽然跳起来,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 而这一夜,三皇子府里。 景天齐背身而立,站在案前。这位大鎏国最宽厚容达,深受皇帝喜爱以及满朝文武惠赞的皇子,此刻闭着双目,听身后谋士汇报。 “赫连啸就这么逃走了,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回旬国,还真是狼狈至极,亏我们在他身上下了那么大的赌注!” 这个赫连皇子原以为有多大能耐,所以他们一直作壁上观,等着看他与八皇子鹬蚌相争,顺便推波助澜一把。没想到赫连啸会如此快的败在八皇子跟余辛夷的手中,连带那个骄纵的舞阳公主也落到那种下场。这说明,八皇子的能力早已超出他们的掌控! 景天齐指尖轻轻点在手背上,沉吟不语。 谋士继续道:“主子,现如今五皇子已经废了,四皇子也被陛下忌惮怀疑,安心做个闲散纨绔皇子,对您的大业也产生不了什么影响。而目前唯一能与您争锋的,只剩下八皇子。八皇子生母乃当今皇后,若是将来有一日登基,比您更名正言顺。且他的手段这两年也锋芒毕露,朝中大臣已经开始有不少人倾向于他,主子,我们是不是应该早作准备了?” 景天齐的眼睛猛地睁开,从来敦厚恭谦的脸上露出了旁人从未见过的锐利。 景天齐的母亲乃四妃之一的睿妃,在宫中是极为低调的存在,这些年一直以为皇帝与鎏国祈福的名头斋戒茹素,连自家宫门都不大出,却得到了文帝极大的赞誉,因此宫中妃嫔都要敬她三分。可即便是这样,也比不得皇后的尊贵。这一直是景天齐心中一根刺,而现在景夙言锋芒毕露,完全要压过他的势头。 谋士眼珠子转了转道:“殿下,属下知晓您不愿手足相残,可是这一战在所难免。按照八皇子的势头对于登位势在必得,就算您无争夺之心,但是难保八皇子不对您忌惮。与其到时候任人鱼肉,不如抓紧机会,博他一博!况且,您与李相家的小姐大婚在即,等于牢牢掌控了李丞相这方面的支持,而六部中大有支持您的人在,而陛下更是对你一直青眼有加,我们胜算相较于八殿下,甚至更高几分呐!” 景天齐沉声道:“但是于兵权这方面,我一直以来连边都碰不到。” 虽然自鎏国开过来便重文轻武,但是一个亘古不变的到底,从来都是得兵权者得天下。他即便获得再多文官支持,若是一直无兵在手,等到文帝驾崩之日,就算他已经坐上金銮宝座,也要被从龙椅上拉下来! 谋士道:“这又碍什么事呢?只要抓住八皇子的一个把柄,让他遭到陛下的忌惮,无论陛下将不将兵权放手,最后也只能落在您一个人手里。别忘了,四殿下前车之鉴,现在可正是我们螳螂捕蝉的好时候!” 把柄?景天齐微微眯起眼睛,从来敦厚宽和的眼睛里,竟然闪现出一抹骇人之意。 就在此时,一名仆从大声通传道:“殿下,四皇子过府求见!” 他来做什么?景天齐与谋士对视一眼,谋士立刻明白过来,行了个礼立即隐入了一旁的小阁之中继续做见不得光的人。 不一会,一道宝蓝色的身影踏了进来,俊朗的脸孔因为酗酒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身上的酒气还没散去似乎刚从什么秦楼楚馆里出来似的,脸上倒是挂着惫懒的笑意。 一踏进来,景北楼就笑道:“皇兄怎么愁眉不展的样子,难道是在为什么而烦忧?” 景天齐笑起来,不深不浅:“四皇弟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景北楼苦涩笑道:“三皇兄可是取笑臣弟了。臣弟现在身无官职,连爵位都被削到了一文不值的贝子,整个京城都拿我当笑话看,唯恐避之不及,也只有皇兄这里能坐一坐了。” 这臣弟二字让景天齐目光一闪,这两个字听似随口一说,但是下位者才需向上位者俯首称臣,景北楼今晚的目的,是称臣来了! 对景天齐眼中的诧异以及一丝怀疑视而不见,景北楼笑了笑道:“臣弟今晚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皇兄你分忧来了。” 说着他拍了拍手,一名十七八岁平淡无奇的少年被人推了进来,目光闪烁脸上满是惊慌,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普通得扔进人堆里完全找不出来,就算是大户人家选下人都不会选这样不机灵的。 景天齐不解的望着这个少年,不知道景北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景北楼不急不缓的把这个少年拉到景天齐面前,抬起他那张脸,目光里透着满满的冷漠道:“皇兄,你先仔细看他这张脸。” 景天齐眉头皱得更深,目光仔仔细细的在少年惶恐的脸蛋上逡巡。 “皇兄,难道你不觉得他长得像一个人么?”景北楼的声音在夜晚里显得格外幽深。 景天齐面色猛地一震,震惊的望着少年陌生又熟悉的脸孔:“你是说他长得像宫里那位!”这样一张脸安在一个男子身上显得并不突出,只觉得阴柔过分,男子气不足,唯唯诺诺的让人不喜,但若是将这张脸安在一个女子身上……景天齐立即否认道,“不对,那不是温家来的旁支庶女么?跟这个少年什么关系?” 景北楼笑起来,将快吓晕的少年放下,道:“快回禀三殿下,你姓甚名谁,祖籍何处,父亲又是谁。” 那少年一看就是在贫民里长大,没见过世面,吓得满头冷汗:“小,小的叫徐万里,祖籍在西北,我六岁的时候被养父母收养,脑袋受了伤我记不得我父亲是谁也记不得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养父母偷偷告诉我,我的父亲是做过官的,名字叫徐三思,但是犯了大案,所以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要杀头的大罪……各位贵人,我知道的我都说出来了,还请各位贵人饶我跟我养父母一命吧……” 前面一大串并没什么特别,只是当一个名字出来的时候,景天齐面色顿时凝住,面色发青。 徐三思这个名字也许现在不出名,但是十几年前整个大鎏国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西北节度使徐三思,任节度使期间八年,与犬戎、旬国战二十二场,胜二十二场,乃是西北第一座不败战神,风头达到顶峰时甚至超过了当时的老定国公,得到皇上的万分器重。但是十一年前突然无故领兵叛变,差点动摇国本,惹得文帝雷霆大怒。幸而当时温衡领兵前去平乱,徐家二百二十三口人被满门抄斩,这才平息下了战乱。至此,徐三思这个名字再不被人提起。 谁能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而这个徐万里面容与那位身怀龙胎,一时尊贵无两的雪妃娘娘如此相像!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位雪妃娘娘的身份大有问题!甚至可能不亚于刚刚斩杀的眉妃!怪不得!怪不得明明号称来自温家旁支,却在这一系列的事由中与温家划清界限,甚至每每寻找机会不动声色反推温家一把!怪不得温家大败后,她无动于衷反而势头更甚从前!怪不得他得到的消息里,雪妃跟余辛夷、景夙言过从甚密! 从前的不解这下都有了解释!雪妃那张花容月貌下,藏的原来竟是这样的惊天大秘! 第189章 巨大诱惑 第189章 巨大诱惑 景天齐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目光深沉道:“四皇弟的意思是,让我立刻进宫回禀父皇?” 景北楼笑起来,随意的坐下举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饮道:“人我送给皇兄,怎么处理自然看皇兄你了。我今晚送人来并没有其他意思,皇兄不需要多虑。我落到这样的田地,失了父皇的信任还有什么用呢?左不过混个闲散自在,将来无论谁登基,都能容我不死罢了。只是八皇弟对我一直百般忌惮,若是有朝一日他登大位,只怕我……”景北楼的笑容极为苦涩无奈,“所以相比之下,我只能把希望托在三皇兄你身上了。” 景北楼看着景天齐犹豫的神色,并没有再过多说明,他知道他要说的该说的就是这些,再多说一句只会引起景天齐怀疑罢了。 从三皇子府出来,景北楼脸上惫懒的神色全然褪去,换上一股彻骨的冷意。他知道只要他把这个鱼饵放到景天齐面前,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景天齐就就不由自主走进他设的局。他这个所有人眼中温文儒雅的三皇兄可从来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宽和无害,若真的无心皇位,这些年何必在父皇面前百般卖好?别忘了皇家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而这个徐万里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他就像是摆在猛兽前的一只被扒光皮毛的兔子,只要看一眼,没人能忍受得住不去吃上一块新鲜的血淋漓的肉!怀了龙子,饱受皇帝宠爱的雪妃,竟然是当年平西节度使的遗孤,冒名顶替入了宫,根本想都不用想,所有人都会怀疑她的居心叵测!尤其是在眉妃一案刚发生不到两个月内! 可以想见,当文帝得知雪妃的真实身份时,该会是怎样暴怒的表情。而与她过从甚密的余辛夷、景夙言一党,又该受到怎样的波及呢! 只要一想到即将发生的精彩场面,景北楼内心就止不住的想要酣畅大笑!余辛夷你看,你运用一个眉妃,将我害到如此地步,硬生生从天梯上拉下来。现如今我也可以利用一个雪妃,让你们堕到悬崖里,尸骨无存! 景北楼大笑着离去,而三皇子府里,景天齐看着徐万里,心里滔天巨浪。 谋士从小阁里走出来,目光几乎贪婪的看着这个少年,道:“殿下,我们刚才还在想,怎么制造把柄,您看,这个把柄就主动走到我们面前了,可见老天都在帮您啊!” 景天齐内心波涛翻滚,可他毕竟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皇子,任由人怂恿摆布的:“但是这个人是景北楼送来的,若说他的目的仅仅是向我投诚,我怎么都不信。”况且,景北楼怕是早就知晓了雪妃身份的猫腻,还在人海茫茫找到徐万里,却到现在才说出来,怎么都让人怀疑。况且雪妃现在怀有龙种,父皇几乎将她宠爱到天上去,若是失败了…… 可是,诱惑太大,真的太大了!若是让他就这样放弃,他又如何甘心? 谋士看出他脸上的犹豫,道:“殿下,即便四皇子还有其他异心,凭他现在也掀不起风浪,属下不止一次的听您说过:成大事者,切记优柔寡断。若是错过了这次绝好的机会,下一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景天齐心中的秤杆缓缓倾斜,捏紧掌心,最终一狠心,用力点下了头:“那么,就这么去办吧。” 这一夜是注定不会太平的。 天还蒙蒙亮,余怀远一大早在六姨娘的服侍下起身更衣梳洗。自从六姨娘生了子钰后,余怀远开始对她青眼有加,这个以前嫌恶太过绵软无趣的妾,突然发现那么一些好来,于是十天里倒有那么四五天宿在她这里。 余怀远抱过了掌中独苗后,神清气爽的上轿准备按照惯例去上朝,忽然一名宫人来道:“余大人,昨个夜里雪妃娘娘突然早产,给陛下诞下了一位龙子!皇上龙颜大悦,吩咐今日早朝暂时取消,今儿个普天同庆,余大人您回府歇着去吧,杂家再去通知其他大人。” 那宫人欢欢喜喜的带着人继续往其他府里走,剩下余怀远在府外站了足足一刻钟,才面色复杂的回府。 雪妃诞下二十四皇子的消息,像道闪电迅速传遍了整座京城,连余辛夷听到的时候都止不住惊讶了一下。 因为太不平常了。 文帝自纳妃以来总共有过二十三位皇子公主,但是皇家子嗣早夭多,最后成人的拢共四位皇子,六位公主。不算多,但是在历朝也不算少了。可是这么多皇子公主中,没有一个得到过新出生的二十四皇子一般的尊宠。 自他诞下来,文帝一连串的泼天宠爱几乎震晕众人的头。无数赏赐金银珠宝自不必说,雪妃直接冠上了雪贵妃的名号,直逼皇后,荣宠比当年的淑贵妃更胜百倍。 而小皇子一诞生,文帝就亲自为他拟定名字,并送去太庙里祭拜列祖列宗,将小殿下名帖奉进太庙四十九天,求祖宗保佑他健康成人。这样的待遇,从年长的三皇子、四皇子到半年前颇受宠爱却早夭的二十三皇子都没受到过!而将名帖奉入太庙七七四十九天,这在列朝中只有太子才能得到的尊荣! 一时间所有人心都晃动起来,陛下这些举动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将刚出生的二十四皇子封为太子?可他还只是个出生未满月的婴儿呀! 但是,众人心里却也不能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因为史书上早就有前车之鉴。魏明帝生有九子,长子因为是魏明帝第一个孩子,所以受到极大喜爱,一出生就封太子,一切文武教养全都由魏明帝亲自管理,甚至同寝同食。这样亲密的父子,却在太子逐渐长大,魏明帝逐渐变老时骤然改变。到最后,魏明帝亲自将最疼爱的长子下令终身圈禁,转而扶持最小的年仅三岁的儿子登上太子宝座。 听起来简直荒诞,但是细细一思却并是不没有道理。毕竟,相较于无时无刻不在打着自己皇位算盘的成年皇子来说,一个刚出生的什么都不知晓的婴孩显得多么可爱。而且文帝才过知命,这些年一直服用延年益寿的丹药,自认为自己是可以过到百岁的圣明天子,从现在亲手培养二十四皇子,一直看着他到成年成才,未尝来不及! 在整个京城风云诡谲之时,旧年逝去,新年有条不紊的来了。 因着小皇子赶在新年前几天诞生,寓意极好,陛下龙颜大悦于是今年的除夕宴较往年更为隆重。 老夫人都换了隆重而繁琐的诰命服,整整七件从里到外压在身上,余辛夷因着郡主的称号,于是也换上了送上来的新制仪服。余怀远先一步进了宫与内阁大臣们主持除夕宴。老夫人携余辛夷慢一步。 刚将老夫人扶上马车,傅雅雯唯唯诺诺的跟在余辛夷身后,小心翼翼道:“大小姐,有个事我不知当不当说。”傅雅雯自从上次一事后,面对自己连头都不大敢抬,平常就算撞见了,傅雅雯也只敷衍的一笑,像躲避鬼怪一样匆匆跑开。 余辛夷目光诧异的闪了下道:“母亲想说什么事呢?” 一听母亲二字,傅雅雯手就一颤:“我刚才看到三小姐悄悄出门了,怕是又是去见四皇子了。四皇子心机深沉,连日来对明琪种种举动实在可疑,大小姐还是早些做准备才好。” 听到这个消息,余辛夷目光变得漆黑,转而望着傅雅雯道:“哦?那母亲特意告诉这些我又是什么意思呢?” 傅雅雯口含莲芯般苦涩道:“我只不过是想在你手上讨生活罢了,还能掀得起什么风浪呢。”不仅是她,整个余府都要在余辛夷的手下讨生活。自从死胎之事被揭穿,被关进佛堂不说,余怀远是彻底厌弃了她,连她身子都不碰了。如今她在府里连个下人都不如,屡次被二房、三房嘲笑鄙夷。所以她现在能做的无非是向余辛夷示好,巴上这棵大树,让她在余府将来的日子过得不至于太难。可惜她从前自作聪明,到现在才懂这个道理。 而四皇子景北楼,想起这个人傅雅雯心中就有怒狮在吼,想当初她在府里好好的,享尽荣华与余怀远的宠爱,谁都无法与她争锋。就是景北楼刻意派人来怂恿她,引诱她去与余辛夷为敌,到现在将她害成这般下场却对她置之不理了。这让傅雅雯如何不恨?简直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看着傅雅雯离去的背影,余辛夷并没有什么同情。本来这世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既然敢做出选择,就要承担相应地后果。傅雅雯原本大好荣华,生生断送在自己的虚荣与无边的贪念中。 但是她没想到的时,明琪竟然敢在她那样不赞同后,还偷偷去找景北楼。那个人渣,到底给明琪下了什么迷魂药! 第190章 头疼欲裂 第190章 头疼欲裂 余辛夷令寒紫留下,立即去把明琪找回来,带着白芷陪同老夫人进宫。这年这一场除夕宴乃是近几年最为奢靡的,光各类珍馐就有一百零八道,各类歌舞助兴令人眼花缭乱。皇帝心情极好,再加上大小官员们不断为陛下及刚出生的小皇子逢迎赋诗,宴会从头到尾都是龙颜大悦。 皇后坐了一刻便借着身子不适先退席,而雪妃则一直稳坐在皇帝右手边,打扮得极其华贵,披着孔雀羽毛制成的大裘享受着所有人的瞻仰,精致的妆容在这夜看起来比往日更加明艳动人。 席后雪妃特意请余辛夷去她宫里坐坐。 只见明黄色的襁褓里,小小的婴儿乖巧的安眠着,两只小果子大的拳头攥着,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端的是可爱非凡。子钰刚出生的时候便是这幅模样,让人爱不释手。 余辛夷微笑着把手伸过去,想要抚摸一下小婴儿柔嫩可爱的脸蛋,然而手还没触到却被另一只手阻挡住,余辛夷顺着那只手臂看过去。 雪妃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急忙收回手,笑道:“女官说,小皇子早产体弱,不适宜惊动,等他再长大些,我定命他认你做干姨。” 余辛夷微笑起来,黔首行礼:“差点忘了,恭喜你了雪妃娘娘,成功为陛下诞下龙子。” 雪妃将周身宫女屏退,取下头上美轮美奂却沉重的七尾凤冠,疲惫的按了按眉心都:“旁人不知道我的处境,难道你还不知道么?不知道怎么了,自从生下小皇子,我就每日心悸发闷,总感觉有事要发生,越这样想我就越寝食难安。” 余辛夷给自己倒了杯茶,徐徐道:“哦?小皇子如此受皇上宠爱,你应该高枕无忧才是,怎么会寝食难安呢?” 不说还好,一说雪妃更加头疼道:“皇上待小皇子越好,我的担忧就越重。我的身世秘密只有你与八皇子知晓。但是保不齐哪一天就被有心人挖出来,大做文章。到时候即便有小皇子做我的保护神,可若陛下雷霆一怒,别说我自己,就连小皇子怕是也要被我牵连。眉妃的例子在前,可是实实在在吓到我了。” 雪妃咬牙切齿道:“还有那个景北楼,一直派人监视我,想尽办法要抓我的把柄。上个月我得到消息,景北楼特意派人去温家旁支查我的底细。” 余辛夷讶异的抬眉:“竟然有这种事?这说明,景北楼已经对你产生了怀疑。” 雪妃焦急的握住余辛夷的手道:“我知道陛下这几日的表现,让你们对我产生了一些顾虑。我并不如你聪慧,但我也知晓慧极必伤的道理。现在陛下对小皇子有多关注,就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我们,也有多少手段在对着我们蠢蠢欲动!退一万步,就算陛下实在青睐小皇子,有意将他扶上大位,但是历朝历代无数的例子摆在那里,为了防止帝弱母强,外戚干政,陛下势必要提前一步将我诛杀。就算小皇子将来夺了大统,我却实实在在得不到好处的。与其如此,我还不如现在就为自己打算……”雪妃焦急的握住余辛夷的手道:“辛夷,我们可是绑在一起的蚂蚱,你可千万不能置我于不顾啊!” 余辛夷安抚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笑道:“你放心,我们可是有共同的敌人,怎么会放下你不管?” 雪妃长吁一口气,满是遗憾道:“原以为上次眉妃一事能一招扳倒了景北楼,可谁想陛下竟然紧急关头心软了。任凭我在他耳边吹风,可他还是没下得了狠心。真是太可惜了!” 余辛夷望着窗外,天空里绽放的大朵烟火,笑得风轻云淡:“这又碍什么事?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离掉下去还远吗?” 雪妃轻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惊疑之色:“你的意思是,我们再推一把?”雪妃一怔,口气中仍有一丝犹疑,“可是景北楼现在的伪装连陛下都骗过了,我们贸然行事,会不会太……” 余辛夷莹白的指尖轻轻在杯盏上叩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现在不动手,难道你预备等他养精蓄锐,重整旗鼓再置你于死地么?” 雪妃口气软了下来,低眉用力思忖道:“可我还是……” 余辛夷笑起来,清泠的面容若白梨初绽,语气却充满蛊惑人心:“在小皇子前,陛下一共有过二十三个皇子公主,到现在只剩下区区十位,你可知另外十三位是怎么去的么?又是怎么去的么?最近的二十三皇子,还未满周岁便被一场风寒带走了。娘娘,就算你等得起,小皇子,等不等得起呢?” 雪妃浑身一震,花容月貌陡然变得青紫,几乎失态的用牙齿咬住自己的指甲不放。然后抬起头望向余辛夷波澜不惊的脸庞,依旧沉稳如故,似乎只要她想做的事情,没有会失败的。雪妃的心安定了许多,手指用力捏住余辛夷递过来的杯子:“只要你想做的事没有不成的,我相信你!那我具体该怎么做?” 从雪妃宫里出来便看到御花园上空璀璨的烟火,绚烂得仿佛夸耀大鎏国的盛世太平一般,美丽夺目到极致,但是绚烂之后很快便湮灭。 白芷在身后道:“小姐,我怎么觉得今晚雪妃娘娘似乎有点怪异。” 余辛夷淡笑道:“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雪妃已经是一人之下的雪贵妃,报了温家的仇,了了恨,她现在所求不过是继续享受荣华。更何况,她生下的二十四皇子如此得皇上的宠爱。” 白芷皱眉道:“那雪妃会不会有异心?” 余辛夷牵起裙角,登上马车:“原本我们就是因为利益连接在一起,各取所需罢了。她不是蠢人,现在跟我们翻脸得不偿失,况且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只是我很好奇,下一步景北楼到底会怎样利用雪妃的身世大做文章呢?” 余辛夷刚说完,忽然捂住了额头,脸上露出痛苦而压抑的表情。 白芷心里咯噔一下,立马上前扶住她焦急道:“小姐您头痛又发作了?” 自从那一夜突然头痛发作后,余辛夷这些日子断断续续的突然头痛,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快。就算延请了相熟的刘太医来诊断也没查出什么,刘太医也对这种症状觉得奇怪,因为他执针几十年,头一次遇到查不出任何缘故就头痛难忍的,最后只能开了些安神镇痛的方子,先服用再说。 余辛夷紧按住额头,用力撑在马车上,这一次的疼痛比上一次更为剧烈,持续的时间也似乎更长了些。等头痛散去的时候,简直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冷汗。 白芷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姐,你这样头痛下去不是个办法,刘太医他们查不出来,我们还可以找别的大夫,实在不行就请八皇子为你寻觅神医。” 余辛夷闭着眼睛,拍了拍白芷的手背:“不要大张旗鼓。” 这个时候,所有眼睛都在盯着她,景北楼如毒蛇伺机,一直韬光养晦的三皇子也按捺不住露出了獠牙,她若是显露出自己一点弱点,便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白芷焦急道:“可是这头痛愈演愈烈,该如何是好啊?” 余辛夷闭目思忖了一刻道:“我会自己找机会跟景夙言说,这件事你瞒好了,不准透露给任何人知晓。” 马车骨碌骨碌的行在朱雀大道上,忽然后头传来一声鞭子抽动的响声,紧接着是一声吆喝:“前面的马车过不过?不过给我们王府让道!” 白芷皱眉道:“哪个府的车夫,如此无礼?” 后面咒骂声又起:“耳朵聋了不成?我们王妃的马车,识相的赶快让开!” 后面的马车实在太过张狂,白芷皱起眉气愤的撩起帘子超后看了一眼,忽然道:“小姐,后面那个好像是舞阳公主的马车,怪不得连车夫都那样嚣张。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旬国公主呢,哼!小姐,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们几句?” 自从舞阳公主被旬国皇后贱卖给五皇子后,因为名声太臭没有任何人愿意与她相交,而身边原本派给她的旬国侍卫也被旬后下令收回。现在的舞阳公主空顶着旬国公主以及五皇子妃的壳子,实则现在连普通官家庶女都不如!但是,对于舞阳公主卑鄙的举动,白芷仍然打心眼里厌恶。 舞阳公主?余辛夷淡淡笑了笑道:“不要理会,径自走就是了。” 后面的马车又叫嚣了几句,发现余辛夷的马车非但没让,反而走得更慢,骂骂咧咧了几句只得自个儿绕道,从一旁拐了过去,车轮滚滚,两辆马车擦肩而过。 一阵风吹起,将舞阳公主马车帘子掀起的刹那,突然露出一双极其阴毒的眼,死死的盯着余辛夷的马车,鲜红的唇展着诡异的笑,手上精致的手套缓缓脱下来,露出一双素白的手,但是谁都想不到,她纤细的娇生惯养的十指上竟然血肉模糊,没有一片完好的指甲,并且散发着一股恶臭味,这样一双手若说是一个女子的手,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第191章 烈火烹油 第191章 烈火烹油 这样一双极其丑陋的手,是个人看到都会忍不住想呕吐出来。然而舞阳公主却脸上带着醉人的笑意,像看情人般欣赏着自己这双丑陋的手。 余辛夷,你现在还好么?头疼欲裂的滋味是不是很特别? 你知道,我每次对着你微笑,每次亲昵的握着你的手都是怎样的心情呢?我每次都在想,这一日到来的时候你该有多么的痛苦!哈哈哈,你绝对想不到吧,每次我向你敬酒,主动去握你的手时,我会在自己的手上涂上可怕的剧毒! 每一次触碰到我的手,这剧毒就会传到你身上,一次的毒或许量不大,但是两次三次四次……这一次次潜移默化的累积到最后毒根深种,然后在某个你毫无防备的时刻突然爆发!哈哈哈,到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从第一次头痛开始,七天后第二次发作,五天后是第三次,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而那疼痛也越来越锐利,到最后你每天都会沉浸在那发狂的痛楚中,神智会离你越来越远,你的聪慧,你的才智统统烟消云散,到最后你会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傻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认不得任何人,只会苦恼,发狂,甚至还会流口水的傻子! 哈哈哈,我倒要看看,若是没有了聪慧,没有了才智,没有了容貌,只剩下丑陋与无知,八皇子还会倾心于你吗? 就算他还倾心于你!但是你体内的毒会越来越肆虐,并且就算是太医都检查不出来中了何种毒,八皇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他面前变傻,变疯,直至死亡! 他越是在意你,我就越要让你难堪而痛苦的死去!用我一双手来换你一条性命,多划算啊!哈哈,余辛夷,我说过我不会输的,我永远都不会输! 文帝正在上书房批阅着奏章,然而才批阅了十余本就疲惫的撑住头,揉着发酸的太阳穴。近些日子不知怎的他极容易疲惫,有时候早朝还没结束他已经撑不下去,对此文帝绝不承认自己老了,他身为天子,才五十多岁怎么可能老? 文帝面色冷下去,把孙福寿招过来道:“去把凌虚子给朕传过来。” 孙福寿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文帝隐隐发青的脸色,又低下头徐徐退出去:“是,陛下。” 文帝等了足足两刻,等到几乎要发怒,凌虚子才健步如飞的奔了进来。 文帝不喜道:“道长,最近万寿丹练得如何?” “回禀陛下,最近两炉万寿丹都失败了,”说着还未等文帝来得及发怒,凌虚子又道,“但是恭喜陛下!” 文帝眼睛刚瞪起又缓缓松下:“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凌虚子满面春风的朝着文帝行了一个大礼道:“启禀陛下,为臣在炼制万寿丹的同时,也在为陛下花费七七四十九天炼制另一味丹药,名叫续天丸。陛下有所不知,这万寿丹服用一枚可以延寿一年,但服下一枚续天丸却可以延寿五年!这味丹药极难炼制,就连为臣的师尊穷其一生才炼出三枚后一直活到百岁,而我师兄徐开阳尝试了几十次都没炼成,这次能一举成功简直是上天庇佑,说明天命都觉得陛下您文治武功应该寿命昌隆啊!” 文帝听了原本疲惫的脸上竟兴奋得冒出红光,立刻一掌拍在案上道:“好!哈哈,太好了!你还不快把丹药拿给朕!” 凌虚子立马从怀里诚惶诚恐的取出一只红色锦盒,奉到皇帝面前道:“多谢陛下!” 只见那锦盒里装着两颗黑色的丹药,在红色锦盒里显得尤其显眼,并且散发着淡淡地异香,让人一嗅就忍不住倾倒。文帝甚至没像往常一样赏赐某个称心的官员一枚,让其为他试验药性,就取了一枚极其珍贵的续天丸送进喉咙里。 不一会,文帝感觉浑身微微发热,像是有热气从体内扩散开一般,散发到四肢百骸,仿佛腾云驾雾一般。一炷香不到的时间文帝再睁开眼,红光满面浑身都充满了精气力量,高兴得大笑道:“凌虚子炼丹有功,朕要赐你黄金千两!” 凌虚子感恩戴德的跪下领赏:“谢陛下!” 京城最高的望江楼里,余辛夷坐在厢房里凭江望去,上元节的灯火将江边照得如同星河。穿着美丽的少女们举着各色灯笼欢喜的走在热闹的夜市上,偶尔与俊美的才子擦肩而过,嬉笑着互相打趣又羞怯的低下头,脸颊羞红。也有身负技艺的杂耍人表演着口喷火龙,空手变出花灯的技艺。白芷、寒紫看得跃跃欲试,得到余辛夷的首肯后,雀跃的奔了下去。余辛夷倚在窗边看着她们欢心雀跃的模样,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忽然,一双手蒙住她的双眼:“猜猜我是谁?” 故意压低的声音,但是余辛夷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八皇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幼稚了?”这个人近日举动越来越幼稚,从起初送兰草到送她最爱的点心,从飞鸽传诗到送小狗汤团,而近日更是花样百出,衣衫、发钗、胭脂……而最可恶的不是这些,而是他每次逮住机会便要与她亲密,非要把她激到面红耳赤为止。 而这一次,余辛夷并不打算再给他机会。余辛夷冷着脸,扒开蒙在眼睛上的双手,没想到看到并不是景夙言,而是一只火红的石榴灯,散发着红色的光芒,显得极为暖融。特别的是灯笼并非红纸糊出来的,而是一片片红色宝石贴起来的,每一片宝石折射出绝美的光芒,偶尔有一两片贴得并不那么整齐,这说明…… 余辛夷抬起头,灯笼后景夙言素白的脸孔,被照耀得倾城倾国,一对长长的黑睫下瞳孔里似乎藏着两汪深海,让人一沉进去就再难以拔出来。 这个人太可恶了!总是牢牢的抓住她的弱点,她明知道这点,却还总是轻易的被他一击即中!这个人简直是她今生克星! 看着余辛夷愠怒却又无可奈何的将石榴灯收下,景夙言露出狐狸般的笑容,然后才缓缓道:“景北楼去过三皇子那里,并且还带去了一名少年。他离开的时候,那名少年没跟出来。” 归入正题,余辛夷略挑了下眉道:“他到底按捺不住了,比我预期的更早一些。”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着急,这个人向来是藏在地窖里的蛇,最喜欢藏身在黑暗潮湿里,等待许久,然后在猎物步入陷阱时一举露出充满毒液的獠牙!这些年他都是这样做的,为了他的权势与欲一望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而自己置身事外。但没有一次是像这样,装都伪装不下去,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已经被愤怒蒙住了双眼,彻底狗急跳墙! “但这不是更好么?烈火烹油,早一刻火候便差一分,迟一瞬火候则会过,等的就是恰到好处!”景夙言缓缓斟了一杯茶,看着茶叶在滚水里翻滚蒸腾。 余辛夷冷然一笑,慢条斯理的剥开一瓣贡桔送入口中:“你猜这次他会利用什么才设陷阱?” 没想到橘瓣还没送到口中,却被某人探过身子一举叼进了唇里。余辛夷愠怒的瞪着这个故态重萌的人,然而景夙言非但没松口,反而趁着吃橘子的姿势将她的手指吮进唇里,还一边邪邪的挑眉微笑。 余辛夷郁闷的翻了一个白眼,将剩下的橘子一口气用力塞进他嘴里。 景夙言被橘子噎了一口,万分惋惜错失她指尖的甜腻,轻咳了几声才道:“他想抓我们的弱点布下局谋,必然要千方百计查出我们的秘密,但是从你我身上下手何其不易,所以他唯一的途径只剩下……” “你是说雪妃?”余辛夷略挑了下眉,随即又笑起来,“的确,最简单而一击毙命的非现下诞下龙子,饱受陛下宠爱的雪妃了。有上次眉妃一案,陛下对此已经不耐烦至极,若是再爆出雪妃身世的秘密,按照陛下多疑的性子会怎么想?他只会想到一点,那就是雪妃伪装入宫定是别有用意,甚至跟眉妃一样是想对他不利!之后这盆脏水在泼到你我身上,可真谓是一举三得!” 景夙言撑着下巴,欣赏着余辛夷冷静思索的模样,这时候的她散发着一股她自己都不自知的沉静睿智之美:“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余辛夷摆出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道:“凌虚子那里你不是已经布置好了么?” 景夙言弯起眉眼,笑得无比狡黠。火候既然已经差不多了,那便各自为猎吧,到底鹿死谁手端看苍天之意了。 就在此时,景夙言忽然目光锐利的捕捉到余辛夷脸上一丝压抑的痛苦,立马皱眉道:“你怎么了?”一摸她的手,触手冰凉! 他豁然起身,再摸她的额头,更是冷得摸不到温度,景夙言面色顿时冷凝下来,立马起身要将余辛夷打横抱大步走出去:“灰衣!快准备马车!” 余辛夷闭着眼睛拼力压制不断翻腾的疼痛,一边道:“我没事。” 景夙言双眉紧蹙的低吼道:“怎么会没事?”从没见过她脸色如此苍白,平时如花瓣般粉润又机智善辩口吐莲花的唇上,竟微微发着紫。这样还说没事?她到底还要不要命?不知道他会心如刀割么! 余辛夷咬紧牙关拼命压制脑中的疼痛,从齿缝中挤出字眼道:“我说了,我没事!”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全京城最热闹繁华的望江楼,他这样的举动一时不慎便会成为言官们弹劾他的借口? 从来面对她温柔狡黠的他,此刻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将余辛夷的反抗全部打压下去:“闭嘴!”然后立即朝墨衣令道,“你立刻去将太医院孙医判请来!” 墨衣立即领命而去,景夙言一路上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将余辛夷抱进马车里,疾驰的马车在元宵夜的灯笼河里,犹如银河里疾驰的流星。 孙医判被快马加鞭请进王府,以最快的速度给余辛夷诊断,然而诊断了整整两柱香的时间,孙医判才紧皱着眉朝景夙言请罪道:“请恕下官医术不精,除了体虚外,查不出郡主患了什么病症。” 景夙言皱紧了眉头,孙医判年届七十,乃是太医院第一把国手,若是连孙医判都查不出,代表整个太医院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但是,他仍然觉得哪有一丝怪异。 余辛夷的疼痛已经缓过来,面色恢复如常,朝着景夙言道:“我就说我没什么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还嫌盯在你身上的眼睛不够多么。” 虽是嗔怪的口吻,然而她低垂着头的时候,看不见的眼底,清透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幽深的光芒。 从八皇子府出来,余辛夷如往常般面色沉静,一路上都看不出一丝异样,恬静的微笑着听着白芷跟寒紫两个人斗嘴笑闹,取笑花灯节上遇到了什么才子佳人,什么有趣儿灯谜。 回到府里后,余辛夷梳洗后正准备早些休息,然而眼睛一瞥却看到了书桌上砚台下露出的突兀一角。 余辛夷目光一闪,立即将白芷等人支开,不动声色的拿起压在砚台下的信封。 上面两个字的落款显得张狂至极。 舞阳! 余辛夷你没猜到吧?你竟然也会有落到我手中的一日,想要你的命么?那就来五皇子府求我!记住,只准你一个人来! 短短的数十个字,余辛夷几乎不用想象,便能猜出舞阳公主此刻得意而刻毒的表情。肯定是无比激动而期待的,等着看余辛夷恐慌而怕死的表情,然而跪到她舞阳的脚下,痛哭求饶,俯首称臣! 只是,余辛夷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一丝紧张或濒临死亡的绝望,而是唇边漾起一抹冷然的笑,白皙的素手不急不缓的将那只信封放到烛火上,任由那张充满恨意与得意的信纸连带上面的落款,一同化为灰烬! 第192章 皇帝中毒 第192章 皇帝中毒 元宵节后,小皇子的满月宴来得很快。因为小皇子的诞生,再加上凌虚子的长生丹药提炼成功,皇帝近些日子心情极好,所以这场满月宴办得甚为隆重,比前几位的皇子宴都慎重得多。 余府的马车不紧不慢的在各府的马车流里进了永宁门,进门的时候正巧与另一辆车狭路相逢,不得进退。 白芷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气咻咻回来道:“小姐,太晦气了,又是舞阳公主!” 寒紫皱眉道:“怎么又跟她狭路相逢?这个舞阳公主名声已经败坏至极,怎么还好意思出来虚张声势,丢人现眼的?” 白芷翻了个白眼道:“我看她分明是故意的,每次都恰巧跟我们撞到一起,分明是来找麻烦的。” 却听余辛夷不紧不慢道:“她现在无论如何,都顶着五皇子正妃的名头,进宫参加宴会自然是名正言顺的。” 白芷撅着嘴道:“可是她现在退也不退,进也不进,小皇子满月宴就要开始了,分明是逼着咱们让路的。” 余辛夷掰了一瓣橘子塞进白芷嘴里,笑道:“白芷,你见过狗咬人,难道见过人跟狗斤斤计较,去咬狗的么?” 白芷一听噗嗤笑出来,脑子转过弯来,那舞阳公主可不就是一条尽会咬人的疯狗么。 被让了道,五皇子府的马车先行,舞阳公主从窗口掀开帘子朝余辛夷的方向,冷蔑的嗤笑一声,眼睛里充满了鄙夷,仿佛在嘲笑她余辛夷也不过如此! 余辛夷自始至终保持着淡淡地微笑,一双古井般的眼眸里波澜无惊,仿佛什么都无法打乱她的心。 扶着老夫人进宫,因着前几日才下过大雪玉阶显得有些滑,老夫人不慎脚滑了一下,余辛夷一下子没扶住,幸而一双手及时的将老夫人拖住。 余辛夷抬头一看,出手相助的不是敦厚儒雅的三皇子景天齐又是谁? 余辛夷微笑点头道:“多谢三皇子。” 景天齐露出温雅的笑容:“举手之劳。” 将老夫人扶进大殿内,景天齐望着余辛夷不紧不慢的窈窕背影,眼睛微微眯起:这个才十七岁看似纤弱柔美的少女,任谁都想不到会有那么大的本事,一双纤纤素手将整个朝廷搅得天翻地覆,更引得他们兄弟间夺嫡之争日渐白热!他几乎想都不用想,得她帮助景夙言该有多难对付,但是还好,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虽然可惜了这样一位佳人,但是,景天齐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与他的宽厚儒雅丝毫不相称的表情,那是景夙言该痛苦的事,与他又有何干呢? 他的前方,余辛夷小心翼翼的将老夫人扶坐下,目不斜视,似乎半点没注意到身后那些毒辣算计的眼神。 而离她极远的地方,景北楼嬉笑着与诸位大臣们玩笑斟酒,然而那双似乎在笑的眼睛,却冰冷的望向余辛夷的方向,只是极快速的一眼,但是里面混杂的恨意、凶狠、快意以及期待浓厚得像黑色毒汁,粘稠的一滴滴落下来,触碰到什么都会溶解,化为残骸。 直到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挡在他视线前,举起酒杯笑容俊美如斯:“四皇兄,为弟敬你一杯吧。” 景北楼抬过视线,心底滑过一道冷笑,面上却微醺大笑道:“哈哈,八皇弟多礼了,既然如此咱们兄弟来干一杯!” 两只酒杯相碰,两只手与各自主人的表情般讳莫如深,然而酒杯里胭脂色的琼浆却掀起一连串的浪涛,飞溅起来,落在地上。 小皇子的满月宴就摆在雪贵妃的宫殿里,新修缮的含光殿珠光宝气,华美得不亚于凤和宫。文帝亲自抱着自己最小的儿子坐在宝座上,才服用过一枚续天丸满脸红光,显得极为有精神,仿佛年轻了十岁。雪贵妃坐在一旁羞怯而甜蜜的微笑着,望向文帝的目光里充满情谊。 雪贵妃不动声色的望向余辛夷,轻轻点了点头。 余辛夷举起酒杯轻轻将一杯甜酒饮下,与景夙言交换过一个眼神,唇边溢出一抹浅笑。 满月宴正式开始,礼乐声悠扬于耳,无数官员纷纷恭迎贺词,将皇帝哄得龙颜大悦。 凌虚子脚步如风站出来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微臣特意为小皇子占卜,发现小皇子天命属金,与陛下您相辅相成,且命盘中有蛟龙星为护星神将,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征兆啊,定能保我大鎏万年昌隆!”因为炼丹有功,凌虚子一跃被封为国师,得到皇帝极大的宠信。 这一听就是恭维之言,谁都知道历史上没有哪个朝代能绵延万年,但是对于任何一任皇帝来说,谁都希望自己的国家万岁不衰,自己的功绩被每个子民牢牢记住。尤其是好大喜功的文帝。 文帝听完,抚掌大笑道:“好!朕就知道小二十四是朕的福星,好!实在太好了!孙福寿替朕拟旨封小皇子为福郡王!” 新生的小皇子一般都是从最低等级的贝子开始,一级级封禅,到贝勒、郡王、亲王,最后极少机会才得以登基为帝。只有极少数得宠的皇子能一诞生便封为贝勒的,更何况郡王这一等高品!而二十四皇子才满月就被封为郡王,与三皇子景天齐、八皇子景夙言等同品级!在场所有人都止不住心里咯噔一下,就连景天齐也忍不住暗暗皱眉,但表面却不敢表现出半分。 景北楼却第一个站出来,朝着文帝行礼道:“恭喜小皇弟,也恭喜父皇能有小皇弟这样的福星!更恭喜咱们大鎏国福泽万年!” 景北楼一番话,立即所有大臣反应过来,朝着文帝三呼万岁! 惹得文帝抚掌,三声大“好!” 就在皇帝大笑之时,谁都想不到下一刻文帝突然脸色刷的一变,笑声哽在喉咙里像是被什么生生堵住一样。 这一刻突变来得太快,谁都没有想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靠得最近的孙福寿连忙跪上前扶住文帝,但是已经来不及,文帝用力捂住喉咙,猛地仰头吐出一口黑血!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有些夫人们吓得捂住倒抽气,腿一软就倒在地上,原本悠扬热闹的歌舞蓦地停住,众人纷纷色变,下意识齐刷刷的膝盖砸在地上:“陛下!” “父皇!” 谁都想不到,这样一个庆贺的日子里,皇帝陛下竟然会当场吐血!众人全被震晕了,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怎么会这样? 堂堂一国的皇帝,竟然在自己的皇宫里吐出黑血!难不成有人给陛下下毒?到底是谁这样天大的狗胆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小皇子的满月宴上下毒成功?这在大鎏朝历代从没发生过的事,这已经不是匪夷所思,而是骇人听闻! 离得最近的雪贵妃忙不迭冲过去,脸色雪白:“陛下您……您怎么会……”大颗的泪水已经纷纷落下来,尖叫道,“来人,快传太医!快去!” 吓愣住的太监脸色铁青,忙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直奔太医院!若是陛下有个万一,在场所有人保不齐都要人头落地! 景北楼跟景天齐三两步,立刻冲上去将文帝扶坐在龙椅上,满脸惊慌担忧道:“父皇您怎么样?” 文帝吐出一口黑血后用力捂住心口,跌坐在龙椅上,急促喘息了好几口才缓过来一些,再睁开眼时已经目光阴鸷的盯着整个大殿里所有人一眼,眼睛里充满了忌惮与怀疑。就连景北楼两人都被他的目光吓退了几步,跪在地上不敢再上前半步。 因为此刻的文帝,就像一头受了伤的老龙,目光阴冷的扫着每个人,似乎只要在场某个人表现出任何一点异样,就会被他撕碎! 就连雪妃都不敢靠得太久,只知道无声的落下清澈的泪水。 老夫人被猝不及防这么一惊,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而旁边余辛夷也被拉跪在地上,面色凝重的望着这一切。 太医院十二位太医悉数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进殿,每个人头上身上全是冷汗,连忙为文帝诊断,有些资质稍浅的太医连手都是抖的。 整个含光殿鸦雀无声,却好似有一把宝剑悬在每个人的头顶摇摇欲坠,压得人连喘息都不敢,好像只要一点点微风就能将那把剑吹下来,立刻人首分离! 每一瞬都过得好似千百年那么长久,直到一炷香后为首的孙医判下跪,颤颤巍巍道:“启禀陛下,您……您的症状,像是中了……”似乎有什么词难以从喉咙里挤出来,直到最后在皇帝犀利的眼神中,才千辛万苦的说出那个可怕地字眼,“毒……” 文帝猛地撑大眼睛,里面血红,狰狞得像是洪水猛兽。 原本已经如履薄冰的众人,这下简直像是一下被推到悬崖里,朝着地府坠下去。有人已经快承受不住压力晕厥过去。景天齐满脸担忧的匍匐过去,嘶声唤道:“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有这样天大的狗胆!” 第193章 黄泉半路 第193章 黄泉半路 文帝向来自诩明君,但是现下竟然有人明目张胆的在自己的皇宫里给自己下毒,这不啻于一个大大的巴掌,扇得文帝怒火攻心,眼前一黑再次吐出一口黑血来,太医们以最快的速度调出暂时的解毒剂给文帝服用下。 文帝大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一阵,整张脸孔都是扭曲的,像怒极的野兽一般,一双龙目死死的盯着殿内所有人,一掌用力拍在扶手上低吼道:“朕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宫中从来都多明争暗斗,无数人悄无声息的中毒又莫名其妙的暴毙,有的甚至在水里泡了几个月才被人捞上来,但是,这次却发生在文帝自己身上,这教他如何不雷霆暴怒? 孙医判承受着雷霆之怒,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回……回禀陛下,这种毒名叫璇玑,毒性很是特殊,服用后会在人体内潜伏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内不会有半点反应,甚至精神更为振奋,但是两个时辰之后会突然爆发。且这种毒无色无嗅,极易混在……食物茶水中被人……误服……”一番话说得孙医判几乎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胆战心惊的偷瞥文帝一会青一会紫的表情。 而大殿内所有听到的人都心惊肉跳,完全觉得不可思议:谁能在皇宫里,逃过千万双眼睛的监察,向文帝的饮食用水等里面下毒?况且,皇帝一般入口之物都要经过试用太监之口,确定安全后才会送到文帝案前,而衣裳笔墨之类贴身用物更是要经过十三道严格检查后才会呈给文帝。而掌管这一切的,只有文帝身边伺候了三十余年,最为信任的孙福寿。旁人,就算是皇后碰都不能碰一分! 顿时文武百官的眼睛盯到孙福寿身上。 孙福寿一听当场吸住一口气,五体投地跪在地上,额头啪啪撞在玉砖上:“陛下!臣这些年忠于职守,您都看在眼里的,臣若是敢渎职或者有不轨异心,必教臣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啊!” 但是皇帝相信么?此刻皇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所有人,眼睛里充满的完完全全都是怀疑。似乎无论看到谁,谁都像是害自己的乱臣贼子! 等了许久,孙福寿的额头几乎都要磕烂,文帝才缓缓启口,字眼从牙缝里凶狠的挤出来道:“传大将军冯远进殿,查!给朕好好的查,没查出来之前,宫门关闭,谁都不准离开大殿半步!” 外面是寒冷的冬日,然而大殿内却好似置身于火焰山一般,甚至有人惊骇得一身冷汗浑身发抖。就连余怀远都浑身僵硬的挺直身子跪着,一动不敢动。很快,左将军冯远带着上千重铠精兵冲进大殿,将整座宫殿围得水泄不通。 滴漏滴答滴答,无声中滴在每个人心头,士兵及太医们将整个大殿连带皇宫都仔仔细细搜了一遍,每一粒食物,每一滴水都用银针一一试过。整整两个时辰,众人经历了从惊骇到惶恐,再到焦急,最后已经是脑中空洞一片,只努力不让自己晕厥过去。 两个时辰后,冯远回报道:“启禀陛下,为臣带人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众人还没来得及放松一口气,就见文帝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猛地咳出一枚圆圆的带血的东西来,只见那枚黑红的东西咕噜噜从玉阶上滚下来,一直滚到景天齐的脚边。景天齐震惊的捡起那东西,大声道:“父皇,这是!这是丹药!” 文帝捂住胸口眼睛撑得极大,蓦地发出一声冷笑。 这一声冷笑让刚缓下去的心脏再度提起,只见文帝脸上露出似笑非笑却惊悚至极的表情,缓缓的启口道:“哦?那么凌虚子国师何在?” 听到文帝猝不及防的提到凌虚子的名字,所有人顿时诧异的抬起头。就连凌虚子自己都没想到似的,露出茫然、惊愕的表情,呆愣了足足一刻才赶紧下跪道:“微臣在。”但是声音早就发颤。 只见文帝目光冷冰冰的凝在凌虚子身上,不说话,但是表情却越来越诡异,然后骤然起身吼道:“凌虚子,你还有何话要说!”那暴怒狰狞的表情,将身旁娇弱的雪妃吓得忍不住捂住心口。因为现在的皇帝实在太可怕了! 他登基数十年从来谨慎行事,尤其是入口之物,只除了上次凌虚子送上来的两粒续天丸!呵呵,说什么服下一粒便能延寿五年,服用三粒后便得百岁长寿,真是好!好得不得了! 景北楼目光一闪,盯着余辛夷的眼睛笑了,那是一种神秘而诡谲的微笑,看了令人毛骨悚然。 余辛夷低下头心底轻轻一叹:他要杀她!景北楼忍气吞声了整整两个月当个缩头乌龟,现在终于忍不下去了。这样一天,她早就预料得到,只是她以为他要从雪妃身世上下手,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声东击西拿凌虚子开刀,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她一击毙命! 在任何人身上动手,都不如给皇帝下毒来得更为直接而刺激,更能轻而易举的引发他的暴怒。要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凌虚子本就是景夙言送进去取代徐开阳的人选。皇帝一旦下命认真去查,必定能查到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依照文帝多疑的性格,根本不用想,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下场!至于她余辛夷——原本他们跟凌虚子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这个时候只要对凌虚子严刑拷打,自然会按照景北楼他们的引领,牵扯到她身上! 真是可怕的男人啊,一旦下定决心,必不愿给她活路!怪不得上辈子他能将欺骗于鼓掌之中! 暴露在皇帝冰冷狠戾的表情中,凌虚子瞬间嘴唇煞白,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微臣……微臣实在不知啊!臣炼的绝对是延年益寿的仙药,绝不是毒丹啊!”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早就说明了一切:他知道他要死了!死无葬身之地! 文帝却听都不愿再听,直接呵斥道:“来人,把炼丹台所有人都给朕押过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想要谋害朕的性命!” 很快,冯远将炼丹台所有四名道士、八名道童全都押进大殿,其中一名道童刚进大殿已经吓得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 当那些道童抬起头的刹那,原本安分坐在文帝一旁花瓶般安分垂泪的雪妃,突然不知怎的,脸色猛地一变!连向来保持的姿态都完全来不及遮掩,下意识地用力攥紧掌心,望向余辛夷求救! 从来没见过雪妃这样的表情,简直像是见到什么鬼怪似的! 余辛夷微微皱起眉顺着雪妃的目光望过去,当看清其中一名道童的样貌时,连她自己都禁不住惊住了。因为那个道童的脸孔,简直与雪妃如出一辙,若不是男女之别,简直达到八成相似! 景天齐忽然诧异的撑大眼睛,犹疑的看了大殿上的道童好几眼,大声道:“父皇,儿臣突然发现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文帝毫不犹豫便冷声令道:“有什么话,全都给朕说出来!” 当皇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景夙言严肃的目光转过来,四目相接。太厉害了!景北楼跟景天齐这一出戏实在计划得太精彩,也太过骇人!先是咬出一个凌虚子激起皇帝的杀心,再趁着皇帝暴怒怀疑之时,将杨万里扔出来,当皇帝察觉到雪妃的身份有问题时,又将会掀起一场怎样的暴风骤雨呢?到时候,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她跟景夙言! 这样的手段,可怕!真是可怕至极! 景北楼在远处冷笑不已,景夙言、余辛夷,你们再聪慧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吧!这次你们谁都逃不了,就算是皇后、太妃,谁都保不了你们了!我要做的不多,只要在皇帝吐血后将这个人摆在皇帝面前,剩下的一切都不要他再多费一句话!从皇帝吐出第一口血的时候起,你们已经被送上了黄泉路! 果然便听到景天齐咬着牙,郑重的大声道:“父皇,儿臣发现道童中有个人长相与雪贵妃娘娘极其相似,倒像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似的,只是……儿臣听闻贵妃娘娘原来在家中并无兄弟,实在教儿臣极为诧异……” 文帝一听,龙目立马转了过去,阴沉着脸皱紧眉头,死死的盯着道童中的杨万里,又死死的盯向雪妃,反复几遍后,最后死死的落在雪妃苍白的脸蛋上,脑中千回百转,扬手指在胆战心惊的杨万里身上,古怪笑道:“朕的爱妃,你什么时候有了兄弟了?” 文帝问得实在怪异非常,里面藏满了杀气。自从经过眉妃的事,文帝的多疑更加重了。而这次巧合,实在太巧合了!他服用丹药中了毒,然而炼丹台里却有一个道童与他的爱妃长相如此相似。呵呵!只有两个可能! 一,温家原来将她送来就图谋不轨!二,他的爱妃,根本不是出自温家旁支,而是埋藏在他身边又一个乱臣贼子! 雪妃当场便骇得瘫倒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她的秘密快要被揭穿了,她要完了!完了! 第194章 送下悬崖 第194章 送下悬崖 两行无助的眼泪从雪妃美丽的大眼里无声的流出,一直垂下双颊,泪水盈盈显得无比的动人,但是此刻却不能引起文帝半点怜惜,反而如同看待一只面目可憎的牲畜般,死死瞪着她。 “陛下,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啊……” 景天齐四平八稳道:“父皇,人有相似却也不稀奇,倒不如听听这道童讲明他到底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炼丹台。” 文帝粗重的喘息声重重敲在每个人心头上:“说!给朕完完全全说出来!” 徐万里被拉到大殿中央,经受着四周无数双眼睛的严刑拷打,脸色煞白,两腿打颤,显然是被吓坏了,双腿软趴趴的就跌在地上,被士兵强行拉扯起来。 少年与雪妃八分相似的脸孔上满是恐慌,一个字说不出来。 景北楼眯起眼睛厉声道:“陛下问你还不快招出来,若有半点隐瞒,五马分尸之罪!” 徐万里被吓了一大跳,忙不迭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将之前谋士编造好的台词说出来:“我……我叫徐万里,我进宫是为了找我失散多年的姐姐。一个月前,一个叫雪雁的宫女找到我自称是我姐姐的贴身宫女,交给我一样东西让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掺进炼丹炉里,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我更没有要谋害陛下的意思啊……”少年求救般望向雪妃,哭喊道,“姐姐救我……救我……” 雪妃听着,猛地倒抽一口气,浑身打颤:“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住嘴!陛下,我真的不认识他,更没有派人做出这种事啊!陛下,请您相信臣妾啊!” 所有宫人都下意识地望向雪妃,因为宫里所有人都知道,雪妃身边的确有个宫女名叫雪雁,这么说来一切都说得通了,雪妃买通了凌虚子,将自己的弟弟埋藏在炼丹台里,并且在皇上服用的丹药里企图谋害圣上!简直其心可诛! 然而文帝却抬起手,制止了所有的声音,只是危险的眯起眼睛:“徐?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徐万里嘴唇颤抖道:“当时家破人亡时我还小,我只记得我父亲叫……徐三思……” 徐三思三个字,像是闪电雷鸣般劈在整个大殿里!十余年前人称西北战神的西北节度使,因为造反被皇帝派温家平乱,徐家二百二十三口人被斩杀在菜市口,暴尸整整一个月,成为当年最骇人的一场案件。而这个少年竟然是徐家遗孤,还是进宫来找姐姐的…… 这么说,雪妃竟然是十几年前被满门抄斩的徐三思的女儿?那么她这么多年隐姓埋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名顶替,混进皇宫躺于皇帝榻侧,这是意欲何为?难不成,是想要弑君,为徐家复仇? 皇帝听了浑身僵硬,重重的喘着气,满是血丝的眼睛缓缓转过来,落在颤如落叶般的雪妃身上。 景天齐痛恨万分的指着雪妃道:“雪妃,父皇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恶毒,企图颠覆我们整个大鎏国!父皇,请立刻将这等乱臣贼子斩立决,并查出到底是何人帮她瞒天过海混入宫中!图谋不轨!” “陛下,您不能听信这诽谤之言……”雪妃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文帝的手掌用力掐住了脖子:“好哇,朕的爱妃!你先是冒名顶替混进朕的后宫,再收买了凌虚子将你弟弟安插进来,最后再给朕的丹药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你是不是打算好了,一旦将朕毒死就扶持你的小儿子登上皇位?爱妃,你可真是朕的好爱妃!” 那手背上暴露的青筋,只要再加一丝丝的力便能将雪妃的脖子当场坳断!谁都没曾想过,前一秒还踩在浮云顶端的雪贵妃,下一瞬竟然生生跌倒进这摊烂泥里。 余辛夷身旁沈婉君吓得忍不住垂下头,不敢再看。 就在此时,景北楼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摇头叹道:“父皇,此事扑朔迷离,不仅牵扯到您中毒一案,还牵扯到雪贵妃娘娘的身世……儿臣以为,念在贵妃娘娘刚为父皇您诞下小皇弟的功劳上,押后再查吧。” 景北楼的求情非但没让文帝面色和缓,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暴怒:“闭嘴!今日此案若不查明,决不罢休!谁敢再为她讲半句话,朕便连坐处置!” 余辛夷在殿下轻轻摇头:景北楼看似说情,实际上根本是激怒文帝,让文帝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雪妃的身份的确有问题,那她诞下皇子这件事本身就是件极其可怕之事,直接以不轨之心窥探他大鎏国景家王朝! 景北楼这次是下足了本钱,目的就是直接要取她余辛夷跟景夙言的项上人头! 雪妃的脸色变得煞白,她几乎已经是泣不成声:“陛下,三殿下、四殿下究竟为什么陷害臣妾,无非是因为臣妾诞下的二十四皇子受到您的极大宠爱,让某些人感到争储岌岌可危,但这绝不是臣妾的本心啊!您若是不相信臣妾,还不如让我就此一头撞死在殿前!”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要向金柱撞去。 皇帝刚要开口,景北楼却忽然冷冷道:“贵妃娘娘这是做什么?别人不知道真相的,只会以为您这是要畏罪自杀呢!” 雪妃被宫人拉下来,早已泣不成声,像是要被活生生逼死般。 向来敦厚宽和的三皇子景天齐,此时却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目光狠狠的钉在雪妃身上:“雪妃娘娘,你事到如今还有何话要说!念在二十四皇弟的份上,还是老实将一切交代的好,是谁帮你冒名顶替混入皇宫的?又是谁跟你合谋下毒,要毒害父皇!还不快老实交代!”两个毒字,字字直戳文帝的心口。 景天齐一番责问表面上看似是对着雪妃,然而在场不少明耳人都听出来,分明是针对八皇子景夙言来的!两位皇子在争储上必有一战,但是谁都没想到会来得如此快,且如此猛烈! 就在此时,一直保持风轻云淡,好似事不关己的景夙言忽然笑起来,朝着景天齐道:“没有任何证据,三皇兄仅凭一张嘴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就断定雪妃娘娘有罪,即便是京兆尹判案,也不该如此吧?” “证据?”景北楼冷笑起来,上前一步道,“这个少年不就是证据么?八弟,父皇中毒你非但不关心,反而替罪魁祸首的雪妃说话,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你的居心!” 景北楼一番责问,让百官们的目光直接扫在景夙言身上。 “够了!”皇帝沉着脸望着自己几个要当庭吵起来的儿子,劈面朝向景夙言道,“老八,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景夙言非但没惊慌,反而不紧不慢的微笑起来,朝着文帝行礼道:“父皇,有一件事儿臣想禀告您。” 皇帝显然已经极不耐烦,咬牙道:“有什么事,说!” 灯火下,景夙言的面容俊美而冰冷:“几日前儿臣回府的路上,突然有一位老妇人冲出来拦了儿臣的仪仗,说是有天大的冤屈要请我申冤。儿臣一听竟然是状告有人合谋绑了她儿子,害她丈夫性命,求儿臣替她做主。” 绑了她儿子,害了她丈夫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八皇子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并不算特别的人命案子,交由京兆尹审理便罢了,何必要拿到大殿上来说呢?这八殿下莫不是太不知时宜了吧。 就连皇帝的耐心也彻底告罄,目光愈发阴沉:“老八,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夙言却笑起来:“父皇勿急,将那妇人带进殿,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皇帝冷哼一声,道:“好,传!”他倒要看看,他的儿子们在玩什么花招! 不一会儿,一名头发花白打扮褴褛的老妇人被禁卫军带进殿来,一双发白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在看到大殿内众人时,脏兮兮的手下意识地抓住押解她的禁卫军,每一步都走得颤颤悠悠,脸上还带着伤。这么个老妇,看起来简直跟乞丐似的,让众位王孙公子忍不住掩住了鼻子。 徐万里一见到她,面色立刻煞白,比之前更难看千倍,哭着就要奔过去大喊道:“母亲!”立刻被禁卫军拉住:“闭嘴!大殿之上岂容你喧哗。” 那老妇人见到徐万里,眼泪刷刷的就流了下来,颤颤巍巍的往他扑过去:“三儿!你父亲叫人杀了喂!叫人杀了喂!” 一句话让徐万里猛地怔住脸色刷得死灰一般:“怎……怎么会……”也让大家怔住。三儿?是这徐万里的名字么?可他不是徐家后人徐万里么? 当老妇出现的刹那,景北楼的面色顿时大变,同时景天齐顿时目光愤怒而锐利的瞪向他:这个老妇人的确是他下令要除去的,未免将来事情败露,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她跟她丈夫都是该死,而这个徐万里,事成之后也是必要送去黄泉的!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老妇竟然如此命大,甚至还落到了景夙言手中! 余辛夷却在远处,不动声色的唇边扬起一抹浅笑。景北楼,你绝对没想到吧,等着瞧吧,更大的好戏还在后头呢!这次,我可是要亲手将你送进悬崖! 景夙言徐徐道:“李氏,你有什么冤屈全须全委的说出来便是,父皇在此定替你做主。” 那老妇泪眼婆娑,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将不坏好心的人绑走了她的儿子说是要去做一件大事,她跟丈夫被人看管起来,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要灭他们的口,然后逃跑的路上丈夫被人杀了,自己则从山里滚下来,被个猎户救了,侥幸逃得一死,最后爬到八皇子府门口去拦车伸冤的事儿全说了出来。 景北楼听了,浑身一震。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虽然这老妇人说的是实情,但是他本能的感受到,自己似乎中了什么圈套,但即便现在察觉了,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再阻止事情继续下去! 第195章 添把好火 第195章 添把好火 景夙言瞥了景北楼一眼,冷然笑道:“李三,你父亲被人灭口,母亲险些遇害,你现在还不肯说出实情,让你那被幕后黑手害死的父亲含冤枉死么!” 少年的脸色雪白,暴露在这样巍峨庄严的皇宫大殿里,周围每一个眼神,每一根手指都能轻而易举的要了他的命。最后他忽然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匍匐的爬到皇帝正前方,额头啪啪的撞在地上,似乎在瞬间下了某种决定:“陛下!草民什么都招了!” 景北楼眼睛蓦地撑大,呵斥道:“仔细着说话,若有半句谎言便是欺君大罪!” 余辛夷看着他这副样子,唇边扬起一抹冷笑:他失态了,失态到慌张的地步,都忘了皇帝还在前,自己这番话有多么不合适。若是从前的景北楼定然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但是此刻,他显然已经察觉到前方有多大的陷阱在等着他!现在才想悬崖勒马?做梦吧!这次她既然摆下如此大的乾坤阵,必不会让他再次逃跑! 果然皇帝眯起眼睛冷声斥道:“住嘴!让他说下去!” 景北楼脸色铁青,死死攥着拳头,恨不得将这个少年当场灭口。但是此刻,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少年,状似恐慌,声声凄厉道:“启禀陛下!草民根本不叫什么徐万里,草民贱名李三,本是京城郊外卖豆腐的,巷里的人都认识我。三个月前有个贵人找到我,说我的相貌大有可用,于是许下我五百两黄金的重酬让我帮他们做一件事。还派人给我编造了一大堆瞎话让我背上,让我帮忙陷害一个妃子。我起初有些动心,但是后来想到事情厉害就有了退缩之心,谁曾想那贵人竟然派人将我的父母抓起来,威胁我若是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就杀了我的父母!草民实在是出于孝心不得已为之,谁曾想他们狼心狗肺,竟然要杀我父母灭口!草求陛下为草民做主啊!” 景天齐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用力攥紧的双手止不住的战抖起来。景北楼一口银牙几乎咬断,发红的眼睛死死的望向景北楼,再转过去,望向人群中微笑的余辛夷! 皇帝听到这番话,一双龙目里面漆黑一片,汹涌奔腾,双手用力扣住龙椅扶手一字一句道:“那个收买你的贵人是何人?” 那少年胆战心惊的抬起头,手指颤巍巍的举起来,缓缓从景北楼指到景天齐,再从景天齐指到景北楼:“找到我的贵人是四皇子,命我编造谎言的是三皇子,求陛下饶恕我跟老母一命吧!” 这句话说出的刹那,在场所有人都哗然的倒抽一口气,明白过来:原来今日这场大戏,竟然是三皇子、四皇子联合导演?为了对付自己的亲弟弟跟雪贵妃娘娘,而给自己的父皇下毒!简直大逆不道啊! 景北楼腾地站出来,大声道:“父皇,这是构陷!”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这是个多么大的圈套!从头到尾这个少年就是景夙言、余辛夷他们的人,他们刻意安排将这个少年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不由得产生兴趣。再命李三编出徐家遗子的身份,一步步将他往雪妃身世上引。最后在他以为计划成功的时候,这个少年却反打一耙,当着皇帝的面反陷害于他们! 就像两条大蛇厮杀,他们张开獠牙正准备死死咬上对方的头颅,却发现咬的实际上是自己得尾巴!恶毒!实在恶毒至极!景夙言,余辛夷,你们该死! 娇弱婀娜的雪妃带着两行清泪,凄声道:“事到如今,四殿下还要陷害我,将我逼死么?好,若是殿下执意如此,臣妾的小命不足挂齿,只求殿下能看在小皇子与您一血同胞,饶他一命!”说着抓起一把金钗,就要往自己喉咙上割过去!身旁宫女立马扑过去,夺下她手中的钗,将她拉住,但是雪妃求死心切,那支金钗还是划破了她的脖子,蜿蜒的血迹立马遍布她雪白的颈子。皇帝脸上今晚第一次出现动容,立马命太医包扎诊治。 景天齐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收敛低调了那么多年,第一次出手竟然就撞上了死路,捏紧拳头道:“父皇!这个少年分明是在陷害儿臣跟四皇弟!” “闭嘴!”皇帝却不愿再听他说一个字,反而望向少年李三,继续道,“那丹药里的毒呢?” 李三显然是已经完全豁出去了,道:“是三殿下身边的谋士给我的……说是在丹药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一点,让陛下服用下去,既能陷害凌虚子道长,更能让陛下您发怒,然后……然后亲手除掉贵妃娘娘跟小皇子……若是有可能,一并牵连到八殿下身上,一箭……三雕……” “一箭三雕?”文帝忽然仰头笑起来,哈哈大笑,那笑声非但不含半点高兴,反而让人毛骨悚然!“好一个一箭三雕,真是朕的好儿子!” 文帝在颤抖,浑身都在颤抖,心头一股差点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自己的亲儿子们竟然联合在一起,为了陷害他的宠妃跟刚诞下的小儿子,给他下毒,想借由他的手让他亲手杀了无辜的妃子跟幼子!这哪里还是自己的儿子,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看着文帝惊悚的笑容,景北楼面色铁青,眼睛里竟也流出泪来,凄厉道:“父皇!儿臣拿性命担保,有人在陷害皇兄!在陷害我们!您千万不能轻信谎言啊!”若是文帝相信了这少年的话,那他只有死路一条了!不行,他要活!要活! 不远处,景夙言却朗声道:“是不是陷害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去炼丹台查一下,这个少年到底是何人安插进去的,便可一切大明!” 景天齐脚步虚晃,直直往后倒退,竟然险些要从玉阶上跌下去。这动作太明显了,明显到根本不需要人再去验证揣测,是他做的,这个少年就是他跟四皇子联合安插进炼丹台的!但是他当时只以为胜券在握,那样精妙的一个计谋,谁曾想他手中的剑,实际上剑柄窝在别人的手! 皇帝抓起手边一只黄铜凤掀珠烛台用力砸在景天齐身上,丝毫不在乎那滚烫的灯油洒在人身上有多疼,恨恨道:“给朕滚!” 文帝此刻满腔怒火,滔天翻滚,若是手上有把剑,恨不得当场就将这个愚蠢的儿子斩杀了!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哭泣的雪妃忽然膝盖一软,扑倒在文帝脚边,扬起脸,两行清泪像是芙蓉花瓣上的露水般,滑下来顺着眼角一直流进鬓角里,可怜非常:“请求陛下允许,让臣妾带着小皇子出宫吧……” 文帝原本就愤怒异常,现下听到雪妃突然这么说,大惊道:“你这是什么话!” 雪妃死死的咬住嘴唇,一双黑亮的眸子里泪水涟涟,像是要望进文帝的心里似的,雪白的贝齿咬破嘴唇,流出殷红的血来,一字一句直戳人心:“臣妾是真心爱慕陛下想陪在陛下身边照顾您一辈子,从不是为了什么名位财宝,只是没想到有人竟然看不得臣妾与小皇子受到您的宠爱,定下如此毒计要害死我们母子。臣妾实在受不了了,生怕哪一天睁开眼睛,就看到小皇子死在臣妾身边,陛下!求您了,废除臣妾的妃位放臣妾出宫吧,随便住在某处偏远的小院或者庵堂里,您若是想念臣妾了,偶尔来看我们一回。臣妾还会日夜为您诵经祈福,求佛祖保佑您长寿不衰……” 这番话真挚动情,每句话都能说进人心坎里,很多贵妇人们都忍不住低头抹起泪来,更何况在雪妃面前的文帝。 玉阶下远处,余辛夷忍不住轻轻摇头,微笑出来:添的一把好火!雪妃的确手段越来越高了。她知晓什么样的女人最能惹男人心疼。这时候文帝已经对景天齐、景北楼震怒,她现在不需要向皇帝请求处罚他们做无用之功。而是一招以退为进,直接要求废掉自己的妃位,带着小皇子离开皇宫。这样做,皇帝一下子想到自己刚才险些误会了雪妃,不由得心生愧疚紧接着便是无限怜惜,最后直接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不但要害他,还想将他最宠爱的妃子以及刚出生的幼子赶出皇宫,是不是下一次,他们就要将他赶下皇位? 若说从前的文帝只是多疑,现在的他就像发狂的狮子,张牙舞爪撕咬每个嫌疑人的同时,也极易被情绪左右。雪妃越是不吵不闹,越是含冤垂泪,到后来真相大白时,她就有多能博得文帝的同情。那么,同样景北楼他们就会败得多惨! 虽然这些都是他们事先设计好的,但是她没想到雪妃会完成得比他们之前预想的还要好。 看着文帝亲自上前将雪妃扶起来,搂进怀里怜惜安慰,景北楼布满血丝的眼睛蓦地闭起,嘴里因为咬得过重,而溢满浓重的血腥味。他知道自己败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跟景天齐,再加上雪妃的卖力演出,他这次又败得彻彻底底,甚至比从前每一次都更难看,因为,这次余辛夷毒计彻底激起了文帝对他的杀心! 第196章 遭到圈禁 第196章 遭到圈禁 但是就这么认死了?不甘心,他不甘心!卧薪尝胆这么久,连尊严跟脸面都抛弃去装一条狗,结果去却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他怎么吞得下这口气,乖乖按照余辛夷的陷阱赴死? 景北楼死死咬着牙,忽然双手合抱上前道:“父皇!这李三先是假冒徐家遗子蒙蔽于我,又造谣行骗欺骗三皇兄,三皇兄也是关心父皇您安危心切所以出此下策,至于下毒一事,我看根本是这李三自己图谋不轨,要害父皇您!更有甚者,这李三极有可能是别国奸细,想方设法混进宫来,就是为了激起我们父子兄弟矛盾,企图祸害我们整个鎏国!请父皇下令,立刻将这等小人斩立决,以平息雪妃娘娘的不白之冤。至于三皇兄,虽然行事有失偏颇,但也是被蒙蔽的,请父皇恕罪啊!” 余辛夷不由看着他,笑了。景北楼啊景北楼,你还真是厉害,三言两语之间仿佛是为别人求情辩护,实际上你是在告诉别人,这一切的策划者都是三皇子!你是出自他的授意才会去收买的这少年!打的多好的算盘,听起来多冠冕堂皇,直接将自己撇清开来,而将景天齐推出去当那个替罪羊。 景北楼想得实在不能更好,但是皇帝会信么? 余辛夷的目光从容的望向雪妃,只听雪妃忽然叹了一声,朝文帝道:“三殿下跟四殿下还真是兄弟情深一条心,让人感动啊。陛下,要不您看在他们也是被蒙蔽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众人都惊异的望向雪妃,今日这一出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分明是三皇子与四皇子要陷害雪贵妃,没想到她非但没抱负,却反而最后关头替他们求情,实在是善良大度的很呐!而四皇子,原以为他之前一切行为已成惫懒纨绔,没想到只是伪装!那么他装那么久,到底居心何在? 这一点文武百官都想得到,更何况无风也要疑三分的文帝? 然而景北楼却猛地醒悟过来,满目血丝瞪着雪妃的方向:雪妃这根本不是在帮他,而是要害死他! 要知道,文帝最喜欢的就是相互制约,最厌恶的当然就是结党营私,沆瀣一气!尤其是皇子之间结党,更让他恼怒。因为那样会让他感觉,自己的儿子们正成群结队的筹谋他的龙椅皇位! 景天齐与景北楼表现得越是亲密,就越能对比出景夙言则一人孤军作战,屡屡被瞄准矛头有多势单力薄。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平衡! 果不其然,皇帝冷着脸捏住雪妃的手道:“爱妃,你别再为这两个逆子求情!”随即朝着孙福寿令道,“孙福寿拟旨:三皇子景天齐耳目不查,诬陷雪妃,着罚俸三年,交吏部大印,除御林军统领职,降为贝勒。四皇子景北楼罚俸三年,闭门思过,非召唤不得出!” 皇帝冷冷的说完,景天齐的膝盖一软,重重的从玉阶上滚了下去,头破血流。景北楼浑身颤抖着,被围过来的禁卫军毫不客气的押住,脸色青如鬼,白如纸。侧过头死死的瞪向余辛夷,脸上颤抖的肌肉,每一丝都在叫嚣着仇恨、愤怒、尖叫、杀意!像恨不得捏断她的骨,吃光她的血肉! 闭门思过,非召唤不得出! 这简简单单的十个大字,分明是说,他要被圈禁了!前一次的纨绔伪装还可能说是破釜沉舟,而这次,文帝连一丝机会都不再给他!让他成为历史上第无数个被圈禁的废物! 景北楼眼前一黑,猛地仰起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身体直直的仰倒下去,再睁不开眼。 周围众人都惊吓得退后三步,然而玉阶之上文帝脸上却没有半丝怜悯,反而阴沉的冷哼了一声,摆驾离开。雪妃暗暗朝着余辛夷点头微笑了下,紧随文帝离开。 看着这一幕,余辛夷心里没有怜悯,有的只是痛快!景北楼,当你自以为举刀杀我的时候,绝没想到那刀也有摆在你脖子上的一天!跌下悬崖的滋味好不好受呢?放心吧,一切还没完,悬崖之下还有地狱十八层,那一层一层的痛,你都得给我好好受着! 其实三皇子在诸位皇子中并不愚蠢,他很聪明,他的聪明在于他看得清楚文帝的心思,明白不争就是争的道理,他知道文帝喜欢的是一个顺从的,认真做事不张扬,唯他是命的皇子。那样文帝才会觉得自己是皇位是稳当的,无人觊觎,才会对他放下戒心。 但是太久了。 三皇子等得实在太久了。他扮演这样一位服从的皇子已经整整二十余年,没有自我,没有表情,什么事都要按照文帝的喜好来,他已经将近三十。但他的父皇却仍然贪恋皇位不肯下来,还整日寻仙问药祈求长命百岁,他的弟弟们也越长越大,势力铺张几乎要盖过他去! 种种危机如大浪般席卷而来,他如何还能耐得下心等下去呢?错误的不在于他选择了这次冒险,而在于他选择错了合作的对象!景北楼此人,从来只擅长利用他人,坐收渔翁之利。不过既然是自己的选择,自食其果,怪不到他人头上。 皇帝龙驾终于离开,大殿里跪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文武百官,贵人女眷们终于能够喘一口气起身,站起来时头都是昏沉的。每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都好似把脑袋别在腰带上似的,偏偏每次还都有大事发生。这次还一下倒了两位皇子,众人都心有余悸,赶紧离开皇宫。 至于昏死在地上的四皇子景北楼,则被禁卫军毫不客气的拉扯起来,押回王府圈禁。对待一个已经被陛下废掉的皇子,谁还能存多少耐心和尊敬呢? 大殿里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只剩下几个人。 景夙言微笑着走到余辛夷身边道:“景北楼此举完全触怒了父皇,遭到圈禁,除非他有插天的翅膀,否则定无法逃脱了。” 华丽的宫殿里通明的灯火照在余辛夷脸上,如此恬静美好:“这次只是侥幸,景北楼他太着急了,着急到找到个李三,就迫不及待的抓住他当陷害雪妃的工具,却不想想为何会如此巧合的让他遇见。当初李三思全家二百二十三口人抄斩,雪妃侥幸存活完全是因为当时她不在西北,后来又有衷心的侍卫用自己的亲生女儿顶替,一命换一命。这样艰险,怎么可能再次发生呢?不过也多亏了景北楼的着急,否则我们如何这么快就扯出他的尾巴?” 灰衣在一旁揉揉鼻子道:“郡主,主子,四皇子这次应该再难翻身,三皇子却只是被削了爵位,除了差事,但是陛下到底对他留情三分,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专心对付三皇子么?” “还不够。” “还不够。” 两道声音出来,却说的是相同的话,余辛夷跟景夙言相视一眼,默契的笑起来。 她不放心,景北楼那人无所不用其极,他就像是隐藏在泥土里的蚯蚓,就算斩掉他一个头,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又会借用一切机会重新从地狱里爬出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他一日不死,她就一日绝不放心! 她知道景夙言想的必然与她一样。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在民间心软最多吃亏,但是在皇家在朝堂,一时心软,只会招致死无葬身之地! 余辛夷望向景夙言,眸里寒星:“下面准备好么了?” 景夙言斜斜勾起嘴角,目光如炬:“你说呢?” 头顶双凤牡丹灯盏透过三色琉璃照在两个人身上,拖曳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仿佛一对神仙眷侣。 回府的时候已经夜深,余怀远下马车望了余辛夷好几眼,深邃老沉的双眼里,十七的女儿面容恬静在婢女的搀扶下,牵着裙角缓缓下马车。一姿一态娴静优雅,进退有度,一点不像被忽略了多年,被姨娘带大的女儿,反而像是宫里走出来的公主皇后。 余怀远张了张口,几次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走进府里。 看着余怀远欲言又止离去的背影,冷冷笑了一下,她知道他今晚一直在观察她,不像一个父亲观察自己的女儿,反而像观察政敌一般如针如锥。但是又与她何干呢?他不拿自己当女儿的同时,她也不必拿他当父亲。 上辈子她可能还会为余怀远的凉薄而伤心,这辈子?玩笑!她最近一直在查当年她母亲难产时为她接生的产婆,很多东西很快就要真相大白! 余辛夷刚踏进院门,忽然身后一道身影远远的就冲了过来。余辛夷眸子一敛,灯笼下冲过来的人可不就是余明琪? 只见从来安静甜婉的余明琪,此刻神色慌张的冲进来,一张秀丽的脸上满是泪水,噗通一声跪倒在余辛夷脚边:“姐姐!我求你!” 这样的举动将下人们都吓了一跳,余辛夷更是向后退了一步,拉住余明琪的手,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余明琪泪眼婆娑,死死咬着嘴唇都咬出血来,泣不成声道:“我刚才听到从宫里回来的下人说……四皇子因犯了大错……被陛下圈……圈禁了……姐姐,我求你放过他!” 第197章 头痛欲裂 第197章 头痛欲裂 余明琪一番话,让白芷、寒紫冷不丁惊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望向余辛夷。这三小姐是魔怔了不成,怎么会在小姐面前说这种话? 就连余辛夷自己都蹙紧了眉头,余明琪向来柔弱胆小,这段日子她更是刻意拉开她跟景北楼的距离,不让她去接近景北楼那头豺狼。她现在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余辛夷微愠道:“明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实在不知道,景北楼给明琪下了什么魔咒,就算她百般阻止,明琪还是一头扑进了那团毒火。 余明琪泪水婆娑,愧疚却仍然坚决道:“姐姐,我知道依照你的性子,若是四殿下没惹了你,你绝不会报复于他。但是……这些年我一直没求过你,这次就让我求你一回,姐姐,求你放过四殿下吧……” 余辛夷看着已经陷入魔怔的余明琪,怒其不争道:“明琪,你认识的景北楼根本就是一张假皮。真正的景北楼其人,心机最是深沉,利用人的时候甜言蜜语千般变化,连天都能给他说下来。那是因为你有用处!若是你一朝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无情的抛弃!你知道景北楼身边曾跟过多少姬妾么?她们中,有的曾是青楼的头牌,因为最擅长收集消息。有的是小官吏的女儿,因为收买爪牙而收进王府里。有的是将军家的庶女,因为想得到兵部的权利……他身边每一个女人都有她的价值。而当初他在李丞相府里跳下水救你,根本不是什么英雄救美,而是故意接近你的知不知道!”接近明琪来达到打击她余辛夷的目的,很值得庆贺,他景北楼做到了! 余明琪脸上露出微恸的表情,手指用力的绞起,几乎要绞断。她内心正经受着巨大的波动,但是半晌后,仍然固执己见道:“大姐,你说的我从前不知道……若是我知道了,当初……可是来不及了,大姐,我求你了,这辈子我唯一一次求你……你就放过他一回吧,他现在已经到这般地步,不会在跟你做对了……我保证!” 余明琪这般坚持,简直让余辛夷头痛欲裂,她看着余明琪脸上难以启齿的痛苦表情,目光一闪,忽然肃容道:“明琪,告诉我,到底什么原因让你这样坚持要替他求情?”余明琪从来不是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若非特殊缘由,绝没有这样固执己见的道理。 被问到这个,余明琪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一朵遭受到暴风骤雨的小白花一般,纤瘦的身子抖如筛糠,似乎下一瞬就会承受不住。 余明琪越是这样的表现,余辛夷就越是怀疑。难道真的如她想的一般,明琪做了什么傻事? “明琪告诉我,到底什么原因!” “因……因为……”余明琪手指死死绞紧衣裙,雪白的脸上尽是不堪,每个字都从唇舌间一个一个吐出,将一辈子的勇气都用在了这一次,“因为我腹中怀了……四殿下的孩子……” 她刚说完,周围所有婢女下人都惊得一声倒呼,纷纷怀疑,三小姐刚才说了什么,难道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成?怎么,怎么可能! 余辛夷听罢的刹那,明眸猛地缩起,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余明琪脸上。 “你给我住口!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余辛夷的面色冷而锐利,扫视周围所有婢女下人一圈,沉声道,“这种蠢话不要说第二次,今晚在场所有人都没听到,你也没有说过,白芷,立刻送三小姐回房。三小姐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名节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时候比命还要重要。哪怕鎏国近年已经较历朝开放许多,但是名节一事仍然是天大的大事。某些偏远之地,女子出嫁前连被男子摸了手都要把手砍掉的,更有浸猪笼,脸上刺字等残忍刑法。更何况是未婚少女却暗结珠胎,不谈遭受万人唾弃,若是被余怀远知道了,怕是会立刻赏她一匹白绫!明琪现在,难道疯了不成! 说罢,余辛夷一个字不想再说,立马转身要离开。 然而还没走三步,余明琪忽然扑过来死死抱住她的腿,痛哭道:“姐姐,你别走,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怀……了,大姐,请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看在……我腹中孩子的面上,放过四皇子一命吧……” 一句话一句话,像是惊涛骇浪般掀翻整个庭院。所有下人都惊骇得面面相觑,低下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庭院中一片死寂。 余辛夷死死闭上眼睛,不回头,素白的掌心被指甲用力刻出深深的痕迹:“你实在是!实在是愚蠢!景北楼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你有半点真心?你被他蒙蔽到这样的程度,哪一天被他害死你都不知道!” 余明琪这样当着众多下人的面,说出怀了身子的话,分明是故意的!就算她下令封口,但是有些风声还是会泄露出去,到时候无论她到底有没有怀身孕,都会被盖棺论定,成为既定事实!明琪这次是下足了血本,哪怕违抗所有人,也要拼了命保他景北楼! 余明琪默默的垂着泪,一双无声的盈满泪水的大眼睛里,满是哀求。 余辛夷深吸一口气,用力将余明琪推开,目光冰冷的望着她道:“你是下定决心了?” 余明琪犹豫半刻,缓缓点头。 余辛夷笑起来:“哪怕与我做对?” 余明琪的头一直低垂着,硕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在裙子上,形成一大片神色的水渍,她很痛苦,蜷缩的身子里一丝一缕满是痛苦的纠缠,但是始终没有摇头。 答案已经知道,余辛夷缓缓笑起来:“好,很好。” 景北楼啊景北楼你好得很!上辈子你骗得我生不如死,现在又来骗我最疼爱的妹妹。 “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好说了。” 还有她最疼惜的妹妹,竟然到头来还不如一个男人的花言巧语。算她余辛夷,这辈子又瞎了眼一次。 看着余辛夷一直背对着她的身影,余明琪内心如刀割般,捂住心口呜咽道:“姐姐,我知道你觉得我蠢,觉得我傻,明明四皇子在欺骗我利用我,却还要愚蠢的跳进那个陷阱,甘心为他利用。但是……姐姐,来不及了,我来不及了……我今年十六岁,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我在府里一直像个影子般活着,家里的姐姐妹妹太多了,有父亲极其宠爱的二姐,有二房嫡出的明珠,有凤凰般璀璨夺目的大姐你,我知道你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我自知做不到……可就连同样庶出的彩玉、彩配都比我出众……若我能侥幸托个男身也是造化了,可惜……这么多年,父亲看都没正眼看过我一眼,我这样可有可无的人,将来的路子早就定了的,无非是嫁个与我差不多的庶子,或者某个父亲需要借力的府里,当个侧室也是极有可能的,正如陆尚书家的庶女莲姐一般,嫁给个五十多岁的丧妻礼部监丞……我自己都快接受这样的命运了,可是……” 余明琪扬起一张素净的含泪的脸,凄楚道,“可是这个时候四皇子却出现了,那是我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人啊,相府出事那天,那么多刺客,那么多人在奔跑逃命,我掉进了湖里在里面拼命挣扎,却没有一个人来救我,只有他……姐姐,你知道么,就算为了那一天,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哪怕他一直以来的软语谈笑,认真倾听都是假的。哪怕他脸上的温柔表情,指尖温度都是假的……我愿意的,我都是愿意的……就算将来……那也是我的命定劫数。” 余辛夷用力捏紧掌心,背对着她徐徐道:“你既然做下了选择,将来后悔也不要告诉我。我们姐妹之间,从今日起一刀两断吧。” “姐姐……” 余明琪呆呆的看着余辛夷没有犹豫,远去的身影,更多地泪水,更多地背上蜂拥而至,将她整个包围。她知道自己就在刚才失去了某个极为珍贵的东西,但是,别无选择。 回到院子里,白芷跟寒紫战战兢兢的跟在余辛夷身后,直到点开灯笼才发现,小姐手心上竟然全被自己掐出了血,两人连忙吓得去取了药箱来给她上药包扎。 知道小姐实在被明琪小姐伤得重了,白芷小心翼翼道:“小姐,三小姐兴许是一时迷了心窍,等想明白了她会知道错的。” 余辛夷轻轻摇头道:“不会的。”明琪这次举动完全是破釜沉舟了。而且她怀疑,明琪敢这么做,绝对是景北楼从中搞的鬼!她恨的不是别人,不是愚蠢却可怜的明琪,而是景北楼! 那个畜生就像是附骨之蛆般牢牢的绑在她的生活里,让她屡屡恶心。前辈子他恶心了自己的一生,现在又来恶心自己身边在乎的人! “那……”寒紫小心的瞧了白芷一眼,斟酌道,“若明琪小姐真的,怀上了……您是不是真得放过景北楼?” 灯光下,余辛夷的容颜美得极为不真实,然而那张绝美的脸上此时此刻,却溢满了冰冷的杀气:“不可能!”若是景北楼乖乖接受圈禁的命运她兴许还能饶他痛苦的活,怪就怪他又把手伸到明琪的身上,她会要他死,要他以世上最难堪的死法去死! 第198章 大婚期定 第198章 大婚期定 三小姐要出嫁啦! 我听三小姐院里的兰姐儿说,三小姐她呀……暗结珠胎了!老爷这才没法子赶紧让她嫁了。 你才知道呀?这件事儿哪里这么简单呢,这事儿其实是三小姐自己禀告给老爷的,老爷知道后差点要打死她,多亏大小姐赶过去说情这才网开一面,可不得,今儿个急匆匆的送过去四皇子府了……据说,老爷连一台嫁妆都不给备的! 哎,三小姐怎么那么傻呢,全京城谁不知道呢,四皇子被皇上圈禁了,还能有什么前程?三小姐傻呀,太傻了! …… 看着窗外几个小丫鬟窃窃私语,白芷用力清了下喉咙瞪过去,那几个丫鬟见大小姐来了,连忙闭嘴行礼四散。 白芷将怀里的汤团放地上一边玩去,犹豫道:“小姐,今儿个明琪小姐就要送过去了,您要不要……去送送?” 余辛夷淡淡道:“不用。”没有丝毫犹豫,“我们早就说清楚了,她既然自己执意嫁给他,我们姐妹情分也就散了,送什么送?” 白芷还想说什么,却见余辛夷一袭白裙已经转身离去,墨黑的发丝在空中如蝶般飞舞,美丽而寂寞。白芷张了张嘴,急忙跟了上去。 申时二刻,余府侧门在,一台青色小轿前,四十多岁做媒婆打扮的嬷嬷看了看日头,不耐烦的催促道:“三小姐,这好时辰快过了,咱们再不快走,可不吉利了!”心里却在嘀咕:恬不知耻的怀了胎,一台小轿子送给人家做侧室,连台嫁妆都没有,矫情什么劲! 余明琪扒着轿门的手仍然没松开,一双美目含泪,执念的望向府里头:“琉儿,给大姐姐传话了没?” 叫琉儿的丫鬟低头道:“小姐,奴婢去请了,但是……大小姐那里回没空……” 余明琪身子一颤,摇摇欲坠差点跌坐下去。 直到又一柱香的时间,那媒婆用力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三小姐啊,大小姐那都传话不回来了,我看您呐,还是老老实实的进轿门吧!”说着,连余明琪的点头都不等,直接摔了轿帘命轿夫起轿。 “大姐……”余明琪掀开头盖,泪水盈盈的从狭小的窗口里努力向后看,但是直到余府彻底消失在视线外,都没有等到…… 在轿子后不远的地方,余辛夷缓缓从角落里走出来,目光沉沉的望着轿子离去的方向。 寒紫道:“小姐,您来都来了,怎么不去见一面呢?”她们原本以为小姐不回来,但小姐的心始终没她说的那么硬。 余辛夷道:“与其望着她泪流,不如等着她幸福。”望着明琪无声无息的惨淡出嫁,她就想到了上一辈子的自己,那么愚蠢那么傻!只是没想到这辈子,愚蠢的成了自己的妹妹明琪,而她却无法阻止。 明琪为他景北楼付出那么多,若他对她好还罢,若是他敢有有负于明琪,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三日后。 余辛夷正在屋子里绣花,小子钰被六姨娘抱在怀里逗乐,子钰长得极快,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双水润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周围的世界,一看就极为聪慧的模样,看见人就咯咯笑。余辛夷看着,心都忍不住化了。 她想,上辈子她那夭折的孩子,定然也这般可爱吧。 六姨娘并没有察觉她的心思,笑着道:“辛夷你这小衣裳绣得真不错,从前倒不记得你爱做女红,现在是绣得越发好了。” 辛夷笑道:“又能做给子钰穿,又能修养身心,有什么不好的呢?” 六姨娘也笑起来:“对了,三丫头还有几个月也该生了,到时候你都要做人阿姨的了。” 辛夷跟景北楼的过节,一直被余辛夷刻意瞒着,是以六姨娘半点不知的,所以没顾忌的说了出来。 余辛夷楞了一下,极为短暂,很快又恢复平常点头微笑:“是呢。” 六姨娘低头给子喂奶酥:“瞧瞧你三妹都嫁人了,你的婚事却还是悬而未决的,眼看着你快十八了……” 就在六姨娘忧心的时候,寒紫忽然满脸兴奋的冲了进来,跟阵风似的,连轻功都使上了。 六姨娘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白芷连忙嗔道:“哎呀,你做什么这么慌张?吓了我们一跳,若叫人看了,还说咱们院里人没规矩呢。” “有!有大事呀!”寒紫满头是汗,已经激动得快说不出话。 白芷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有坏事发生,立马道:“怎么着?是宫里出什么消息了,还是四皇子又要对付咱们小姐了?还是八殿下那里有什么事?哎呀,你快说呀!可急死我了!” 寒紫满脸笑容,一下单膝跪在余辛夷年前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宫里刚出消息,沈太妃念及您已到适婚年纪,于是亲自向陛下请了旨,定下五个月后便是您跟八皇子的大婚期!” 听到这话,在场人莫不是惊住了,就连余辛夷都忍不住呆了一下。 白芷连忙反应过来,激动得噗通跪下:“恭贺小姐大喜!”身后一众丫鬟全都笑嘻嘻跪下,就连六姨娘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只有余辛夷宛若还在梦中一般,好一会才抬手让丫鬟们起身。 寒紫前脚刚进来,宫里太监便后脚来宣旨了。直到接了旨,收了各房各带酸辣心思的贺喜,回到院子里,余辛夷才彻底回过神。 抬手一摸,脸颊滚烫! 怎么回事?她刚才莫不是就顶着这样一张脸接收众人观看那么久?平素的冷静自持都去哪里了?实在半点都不像她余辛夷! 她想,前一辈子她嫁给景北楼的时候,分明没这么失态,怎么刚才那么恍惚失神?完全一副小儿女形状,简直丢尽了脸面。 余辛夷羞恼的咬了咬牙,再抬手摸,脸颊依然滚烫! 该死的! 余辛夷立刻挽了湿帕子往脸上拭去,想把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但是没想到,一低头竟在水盆里看到了景夙言的面容。面如白玉,鼻如琼脂,一双墨黑的眼含着笑望着她,万千星辰似要将她溺死。 然而余辛夷并没有高兴,反而极为恼怒的用帕子将水盆里的幻影打散。这个混蛋!刚才让她丢人还不算,现在又阴魂不散,果然是个混蛋! 但是帕子刚进去搅散了幻影,可刚拎出来,幻影又再次出现。 余辛夷一惊,立马回头。正对的可不就是那个混蛋的真身! “你怎么!”余辛夷几个字还没出口,忽然唇就被镬住,衔进了某人的唇齿里。余辛夷双手刚想推拒,就给一双大手捉进手心。 恰似一个人。 整个人好似被一下子丢进温泉水里,微烫的温度让人下意识的排斥,想要钻出去。但是习惯那温度后,皮肤便眷恋那感觉,舍不得离开。余辛夷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有犯傻的一天,晕乎乎的掉进某个狐狸的陷阱,就再也钻不出来。 景夙言微凉的薄唇一下亲在她眼睛上,目似暖星。 “这里是我的。” 下一吻亲在她纤细的下巴上,分外情浓。 “这里也是我的。” 他的唇越来越过分,径自吻在她白滑的脸上,喉底微喘。 温度一点点上升,像温水煮青蛙般,将她一点点煮熟,明明是温轻柔三月,却好似置身火炉一般。 景夙言额头与她相抵,喉底微微的笑声让人耳朵发痒:“全部全部的你,都是我的。” 余辛夷莹白的耳尖炙热滚烫,她想挥起手给他一巴掌,但是指尖却挤不出一点力气。 该死!该死!这个混蛋克星! 看着余辛夷红润的耳尖以及咬紧的贝齿,景夙言弯眼似月,笑得越发沉醉:“当然,我也是你的。”那副模样比话本里的狐狸精还要魅惑,让人心旌颤动。 余辛夷看着他得意忘形的模样,牙恨得痒痒,指尖银光随着她眸中的光一起迸发。 速速速! 景夙言立马侧身,一个燕子跃躲开,拍拍心口惊险,知道逗得太过失去分寸连忙道:“辛夷,我错了。”那么俊美的容颜,露出极委屈的模样,哪怕明知道他这是故意表现的,也狠不下心肠。 余辛夷气得深呼几口气,才压住把他杀掉的心,可没想到她刚松懈下来,景夙言眸子一闪,闪过一道绝色锋芒,然后趁她不备,搂住她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旋。 只见她美丽的海棠裙顺势旋出千瓣美丽的海棠花,待她反应过来,已经完全落入他的围困。 他嘴角微勾,气息如风般拂过她的脸颊,带着酒香般让人沉醉迷离,面红耳赤:“怎么办,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你了。辛夷,这可都是你的错,你说该怎么负责?” 第199章 误会误会 第199章 误会误会 这是什么歪理? 余辛夷几乎要对他狠狠送去一个白眼,得寸进尺!什么是她的错,还要她负责?负他个大头鬼去吧! 余辛夷脚尖忽的发力,高高抬起向他的太阳穴点去,景夙言没料到这招,被迫松开搂住她细腰的手。余辛夷顺势后翻,裙角如瓣,开出一大朵极妍之花,已经整个人退开他一丈之远。 景夙言玩味一笑,紧接着脚踏飞燕,一追一闪,如风逐月,整个人像牛皮糖似的怎么都闪不开。 余辛夷躲了几番,正对上他盈满笑意的眸朝她暧昧的眨了眨眼。余辛夷忽然察觉过来,他们两个这幅模样,根本不像是在追躲,反而像是在调一情!而这个,根本是景夙言故意而为的!该死的混球! 弄懂对方的意图,余辛夷冷哼一声,眼眸微微眯起,笑道:“要我负责?好呀,我就来负责给你看。” 说着,在景夙言惊讶的目光中,掀开铜盆,将盆里的水尽数向景夙言身上浇去。 景夙言没想到她竟然来真的,连忙抽出折扇来挡,但是刚挡住衣袍,没想到余辛夷手势一变,竟将水整个从他头上浇了下去。 三千青丝湿了一半,连肩膀都湿了,一滴一滴的水珠闪着光从发梢滴落到鼻尖再坠到唇上,显得那唇无比红润诱人。景夙言满脸委屈道:“辛夷,你也太狠心了吧。” 余辛夷心道,她再上当那才是真蠢。她冷笑一声,转身丢下湿了身的美男子离开,可没想到脚下踩着水渍忽然一滑,身子出乎意料的往后仰跌而去。 “辛夷小心!”景夙言一惊,连忙飞身去揽,然而已经来不及,他的手刚拉住她,两个人竟一起栽倒下去。而栽倒的方向,正是她的绣塌! 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滚落在塌上,三层纱幕应声层层合下,浅粉淡紫的色彩如烟霞般整个拢下,正好盖在两个人身上,纠纠缠缠完全分不开。 而他景夙言,恰巧就压在余辛夷身上,那双手牢牢的扣住她的腰肢不放。两人之间,连一丝丝的距离都不剩。 就在此时。 “小姐,我给您备了……” 白芷端着花茶点心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冷不丁惊了一跳大叫出来,脸颊通红,连忙捂住眼睛:“哎呀!是奴婢的错,奴婢什么都没看到,小姐殿下你们继续!” 边说还边假模假式的捂住眼睛往外退,但是透过指缝分明还能看见她滴溜笑的眼睛,指不定早就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着门被打开又合上,余辛夷由惊到怒,一巴掌拍在罪魁祸首身上:“景夙言,你给我滚开!” 当余辛夷黑沉着脸从屋子里出来,一直装作擦桌子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听屋子里情状的寒紫立刻清了嗓子,白芷听到声儿也立即低下头,看似在认真做着洒扫,但分明俩人目光贼贼的,想的绝不是好东西。 见余辛夷好半天不开口,白芷终于忍不住凑到余辛夷年前,小心翼翼道:“小姐,有些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您跟八殿下一个倾城国色,一个俊美无双,最是般配不过。若是没有您,谁都配不上八殿下,若是没有八殿下,谁也配不上您。您跟八殿下五个月后就大婚了,奴婢们莫不高兴喝彩的,只是小姐,何必急在一时呢?” 白芷说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注意到余辛夷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直到最后一句,余辛夷忽然顿住脚步,咬牙切齿道:“闭嘴!” 白芷被噎住,看着疾布离开的余辛夷,连忙道:“寒紫,小姐这是害羞了?” 寒紫不可救药的看着白芷,摇头道:“不是小姐害羞,而是你要害怕了才对!敢说小姐急在一时,等死吧你!”说着扬着头快速追上余辛夷而去。 白芷哎呀一声,锤头顿足。身后余辛夷的房里,景夙言哈哈大笑,三千青丝铺在塌上,美艳不似凡人。 院子里,一棵桃树经过寒冬,开出第一朵桃花。 余辛夷与景夙言大婚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老夫人精神极为振奋,因着余辛夷的郡主身份,嫁妆必定要分外丰厚才能长余府的脸,于是满京城的开始置办各色嫁妆,风光无限。 而当景北楼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余明琪端着甜羹微笑着送到景北楼面前:“殿下,这是妾身亲自给你熬的羹,您尝一尝吧。” 余明琪只身着简单的家常衣服,比在余府里都不如,头上只有一根钗子,其他首饰都拿去孝敬了看守皇子府的禁卫军头领,否则一个被圈禁的皇子,别说甜羹,就连饭都难吃到新鲜的。只是这些她不想跟景北楼说,她现在,甘之如饴。 叫了一遍,景北楼没有任何反应,余明琪诧异的又唤了一遍:“殿下?” 景北楼冷不丁的回头,脸上的阴翳像是蒙着一层浓浓的黑雾,双目滴毒般,可怖得让人心襟胆寒。 余明琪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被猛的一惊,手里的羹碗一滑,砸在地上,滚烫的羹溅在她手腕上,红点一片。 “怎么了,痛不痛?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景北楼关心的声音立刻响起,手腕更是被捉进他掌心里,轻轻的在她烫到的地方吹着气。 余明琪抬头,正对上景北楼脸上担忧的表情,面上是责备,但是那双漆黑的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温柔得让人心醉。 景北楼的唇轻柔的吹在她的腕子上,然后将余明琪拥进怀里:“你现在怀了我们的孩子,可要千万小心,否则你是要我心疼死么。” 余明琪靠在他的怀里,微笑道:“只不过滑了碗而已,哪里那样精贵呢,我可不是什么瓷娃娃。”依靠在这样温柔的怀抱里,余明琪闭起眼睛幸福得笑起来。 她觉得自己刚才肯定看错了,一直待她温文尔雅细致入微的四皇子,怎么可能露出那样可怕的表情呢? 大掌轻柔的抚在她的脑后,景北楼低头望着她恬静的容颜,脸上的温柔逐渐冷却,变成深不可测的冰冷,一直冷到骨子里,让人看一眼便要心惊胆颤。 似乎正在透过这张脸,看到另一张五分相似,但是性情完全不一样,绝美却冷漠至极的容颜! 他笑起来,只是嘴角勾了一抹,却如同蝎子般伸出带毒的大螯。他每抚摸怀中人儿一下,笑容便更可怖一分。 余辛夷,好一个余辛夷。要跟景夙言大婚了?哈哈哈,竟然要大婚了!谁准的!你们厉害啊,实在太厉害了!把我陷害到如此地步,自己却想风光无限的双宿双栖?做梦! 你是我的!活着是我的,就算死,我也要扒下你的皮,抽去你一身骨,然后制成永不枯死的皮囊,生生世世待在我身边!只要我没死的一天,你们就休想在一起! 他手指用力一捏,余明琪头顶一缕发丝无声割断,缓缓落在地上,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嘴角笑得分外单纯甜美…… 五皇子府里。 舞阳公主看着躺在塌上废物一样的景浩天冷笑,手中一根红色软鞭随意抽在景浩天身上,落下一道道血色鞭痕。 景浩天一双眼睛恨恨的瞪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口中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唔唔声。 舞阳公主一身红衣,冷笑的看着他:“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有本事爬起来折断这根鞭子呀,或者打我?哈哈……你这个废物!” 说着又一鞭落在景浩天身上,血花四溅,景浩天抽痛的浑身痉挛着,紧接着又是一鞭,无数鞭。舞阳公主的咒骂中充满怨毒:“废物!你这个废物!我为什么会嫁给你!四肢残废,连话都不会说,如果不是你,我已经嫁给八皇子,是你!就是你的错!是你耽误了我!” 舞阳公主边骂边抽,那模样,眼神怪异,简直像已经疯了。 景浩天眼睛翻了翻,就要疼晕过去的时候,一名女官急匆匆的进来,在舞阳公主耳边耳语了几句,舞阳公主立马瞪大眼睛,脸孔扭曲道:“你说什么!八皇子要大婚了?跟余辛夷?” 她的牙齿用力撕磨着,咯咯作响,那目光凶恶得像是立刻要杀人。 她手中鞭子飞快舞起,将屋内所有东西都抽得乱七八糟,成为一片废墟,那狠劲,将塌上直翻白眼的景浩天,生生吓晕了过去。 “我不会让她得逞的!绝不会让她夺走我的八皇子!如果她实在不肯放手,那我只能……”舞阳公主扭曲的笑起来,“早点送她去死!” 那表情,神态与口吻,让身旁女官止不住的胆寒,舞阳公主已经疯了,这些日子里她已经杀了足足十一名婢女,就连皇子府名义上的主人景浩天都快被她折磨死,她早已彻彻底底的疯了。 在女官的胆战心惊中,舞阳公主猛的劈面瞪过来,眼睛里有火光:“你去,帮我做一件事,八殿下大婚,我怎么能不送去一份厚礼呢,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第200章 仅剩一月 第200章 仅剩一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桃花谢了春红,清荷一角缓缓铺满池塘。当海棠苑里结出颗颗甜润可爱的小海棠时,余辛夷的嫁妆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 在京城大户人家,提前两三年为嫡女准备嫁妆是正常的,一出生便为女儿攒嫁妆也是有的,嫁妆越多代表女孩儿越精贵,但是余辛夷大婚在即,一切都得从紧。至七月底的时候,嫁妆已经备好,全部是老夫人领着六姨娘准备的。 整整六十八台嫁妆,其中还有皇后及沈太妃赏赐,看得二房三房的柳氏、张氏眼睛直冒酸气。倒是傅雅雯走过来,老老实实的行了个礼:“恭喜郡主。” 柳氏、张氏鄙夷的嗤笑一声,但是谁都无法否认,在这个府里,想要过得长久就不能跟余辛夷做对。这个十七岁的少女,手段之利落连很多男子都比不上。在余府里,惧怕余辛夷的人甚至比惧怕余怀远还要多。 六姨娘看着身着新制嫁衣的余辛夷,惊艳得说不出话来,白芷、寒紫纷纷愣住了。 只见铜镜里的人儿,一身红色嫁衣出自全京城最有名的红大家之手,由每一根丝线都是由蛟鱼丝制成,看似普通,但是烛光之下便闪闪发亮,比千万颗珍珠还要璀璨,配着发里叉着的红翡飞凤钗,搭配得恰到好处,显得无比的美丽动人。妙的不止是这件嫁衣,更有那个人。 朱的唇,粉的颊,黑的发,一双长睫如同蝶翼般氤氲着两汪湖泊般的眸,只要略略一眨动,那长而纤细的睫毛就好似要飞走似的。余辛夷的脸颊像用白玉精心雕成的,然而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却如同一湾莲花水般,要将人卷入那动人的清波中。 余辛夷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想:上辈子她嫁给景北楼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心情么?忍不住就想微笑。每念一遍景夙言的名字,就好像心底悄悄开出一朵花来。 不,不一样。 上一辈子她嫁给景北楼,从头到尾就是个谎言,她的笑容,她的激动,她自以为是的幸福,全都是景北楼故意堆砌的假象,而她则是瞎了眼的皮影人被人任意摆布,送到死路都不自知。而这一次,她相信,绝不会再让她失望。 六姨娘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穿上嫁衣,忍不住眼圈红了,笑道:“辛夷,这嫁衣可有哪处不合适的,我立刻请人去改,七日后,你就要出嫁了,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余辛夷拉住六姨娘的手道:“各处都合适的,多谢姨娘。” 一旁白芷仔仔细细围着余辛夷看了一整圈,啧啧称赞道:“小姐,你简直美极了……若我是男子,我都想娶你了!” 六姨娘噗嗤被逗笑起来:“你这丫头,真是贫嘴!” 众人全被逗笑起来。就在众人嬉笑间,忽然余辛夷脚步忽然一晃,一股锐利的疼痛猛地钻进大脑,令她瞬间承受不住。 “小姐您怎么了?又头痛了?”白芷立刻上前扶住她焦急道,六姨娘惊诧的连连问怎么了。 余辛夷扶在白芷的手上,极力压制住脑中的头痛,令自己不至于当场跌倒下去。直到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余辛夷才睁开紧闭的双眼,疲惫的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偏头痛罢了,已经好多了。” 六姨娘怀疑的望向白芷,白芷虚虚的笑着点头。直到六姨娘带人离开,白芷关上门满脸担忧道:“小姐,您的头痛发作得越来越快了,我发现您这短短几个月消瘦了不止一星半点,脸色也不如从前好看,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她们也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偷偷下毒,但是排查了整个余府都没有发现什么,尤其海棠苑里里外外每件东西都仔细验过,什么都没发现。更是怀疑到景北楼身上,但是八殿下派人暗中查探,景北楼这几个安分异常,根本看不出他做过什么。直觉中,小姐有什么瞒着她们,但是她不说,谁都无法撬开她的嘴。 余辛夷紧闭着眼睛,容颜依然那么美丽,脸色却有些难掩的发白:“你刚才说什么?” 白芷愣了一下,才又重复了一遍。 余辛夷抿起唇,一双清泉般的眸里扬起复杂的波纹。 越来越快了。 她的头痛发作得越来越快,从起初七八天发作一回,到后来五天发作一回,再后来三天,两天……直到现在每天甚至要发作三四回。每次她都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表现出来,但是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 并且不止如此,最近几日她经常精神恍惚,白芷寒紫几次说话,她都没听进去。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但是近日接二连三…… 余辛夷暗暗攥紧红色嫁衣下白玉般的掌心,深深扣进去。 下午六姨娘带着余辛夷去桂花巷宋师傅那里取三个月前定制的首饰朱钗,宋师傅是全京城有名的制钗师傅,制作的东西就是宫里头都要点头称赞的。扶着六姨娘下马车,余辛夷刚进首饰坊里,便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坐在里头,转过头朝着她甜甜一笑:“辛夷姐姐,我可等你许久了。” 这样亲热而熟稔的口吻,一听还乍以为是什么极亲密的姐妹,然而这人却是……舞阳公主。 余辛夷的眸微微闪动,划过一丝冰冷,回头命白芷陪同六姨娘先去看首饰,寒紫在外守着,整个内坊只剩下余辛夷与舞阳公主两个人。 舞阳公主欢快的跑过来走到余辛夷面前,眨了眨眼睛,露出小女孩一般无比愉快的神情道:“辛夷姐姐,我可是找了你好久,可你每次都躲着我,看,这次总算被我抓到了吧。”她咯咯的笑起来,笑声如铜铃般清脆,但是配合着她的表情,怎么听怎么骇人。 余辛夷冷冷的看着她表演,并不说话。 舞阳公主却一个人说得极为开心,忽然探到余辛夷面前,在她耳边如鬼魅般轻声道:“余辛夷,被重毒侵体的感觉如何?” 说罢,忽然尖锐的大笑起来,一把摘掉自己手上的手套,露出里面发臭发烂的手,炫耀一般放在余辛夷面前,道:“看到我这只手了么?为了给你下毒,我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但是……我不后悔!只要能害到你,我一点都不后悔!整日被头痛侵袭,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脑中爬行作祟噬咬的感觉如何?头痛欲裂,恨不得把头撞在墙壁上的感觉如何?你那引以为傲的才智逐渐迟钝,思考开始力不从心,很多时候连话都听不进去的感觉如何?是不是生不如死?只要一想到你生不如死,我就快活得像重活一回!哈哈哈!” “知道么?这种毒可是我们旬国皇室的禁忌之毒,需要用四十九种极毒之虫,再加四十九种毒草炮制而成,这毒根据依次放下的顺序不同,毒性便不同,解药便也不同。全天下只有两个人知道如何调制解药,一个是我,一个是药师。但是药师一炼出毒便被我杀了!哈哈哈,所以这全天下,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有解药!” 舞阳公主越说越激动,原本美丽的脸庞整个扭曲起来,简直像是地狱里爬出的鬼怪似的,美丽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丑陋可怖。 余辛夷沉静的望着她这张脸,微笑道:“你今日特意来拦我,就是给我说这个的么?” 舞阳公主的笑容低下来,阴鸷的望着余辛夷,挑道:“余辛夷,你这是在给我装么?装你不害怕,不担心,不怕死?” 余辛夷缓缓笑起来,笑容恬静美好:“死?我当然怕,这世间还有谁是不怕死的么。” 舞阳公主冷笑道,用睥睨的眼神望着她,似乎在嘲笑她余辛夷也不过如此。她眯起眼睛鄙夷的望着余辛夷,缓缓后退坐下来,高抬着下巴,扭曲的笑着道:“你想活,那就跪下!就跪在我脚边,向我磕九十九个头,然后把我的脚上的鞋子舔上一遍,再向我发誓离开八殿下,永远不与他成亲,我就饶你一命!” 余辛夷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一动不动的望着舞阳公主,似乎现在拿着主动的并不是舞阳公主,而是她余辛夷看着一个自以为是的猴子上蹿下跳的表演。 被她的笑容激怒,舞阳公主暴怒,尖声嘶叫道;“不跪?我不妨告诉你,你还有一个月的命,一个月后你就会头疼欲裂,七窍流血而死!余辛夷,你给我跪!立刻给本宫跪下!跪下!” 舞阳公主越暴怒,余辛夷非但没有即将死亡的恐慌,反而笑得越发轻柔如风:“一个月的命也比你数十年来得珍贵得多,就算死,我也是在心爱的人陪伴下一直到死,但是你却要面对着你不爱,也不爱你的五殿下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一直到七老八十带着满腔的不幸活到老,活得越久你就越是不幸,越是痛苦。这样相比,倒是我的一个月更为幸运得多呢,舞阳公主你说是不是?” 舞阳公主脸上的得意倏然凝住,死死的瞪着余辛夷道:“余辛夷你住嘴!” 余辛夷却缓缓继续道:“你的国家已经不要你,所有国民都对你唾弃鄙夷,你一个人留在鎏国京城里,形同放逐。你的夫君,四肢皆断的五皇子连一句话都不能对你说,你每天对着的就是个活死人。你想说,等我死了,景夙言依然会是你的对不对?别痴心妄想了吧,当我死的那天,便是景夙言恨你到极致的开始。” 舞阳公主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脸色一片青紫,捂住心口猛地喘息尖叫道:“住嘴!你给我住嘴!要死的人是你,我不会比你惨的,不会!” 但是余辛夷仍然继续说道:“你余下的每一天不但要饱受日月煎熬,还要遭受景夙言的恨,很可能哪一日便死在他的手上。我只要一想,这样的你,肯定会比我痛苦一千倍一万倍,那我又有什么好怕死的呢?” 舞阳公主猛地抓起旁边的果盘用力砸向余辛夷,余辛夷轻易的躲开,看着像狼狈的狗般瘫倒在椅子上喘息尖叫的舞阳公主,冷然转身走出,对着一直守在外头的寒紫,徐徐启唇道:“寒紫,进去送给舞阳公主一面镜子。” 寒紫对这古怪命令愣了一跳,忽然反应过来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镜送到舞阳公主面前,冷嘲热讽道:“舞阳公主,我家小姐特意送您一面镜子,请您好好看自己的脸,到底有、多、丑。” 第201章 披上嫁衣 第201章 披上嫁衣 从首饰坊走出来,却发现寒紫还站在门口,没有跟过来。 余辛夷转过头道:“你都听到了?” 寒紫死死咬着牙,眼睛里映出泪光来,提剑就要折回去,恨声道:“我去把舞阳公主绑过来,给她上刑,鞭打、下药、蛇虫鼠蚁怎么有用怎么来,绝对逼得她拿出解药来!” 余辛夷阻拦道:“不用去了,你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拿出解药来,何必在她身上浪费这个时间。”舞阳公主沦落到这步田地,没有人在意她,她也没有在意的东西,她已经疯了,这时候死反倒是她的解脱。而这个解脱,她绝不给她! “可是!”寒紫嘴唇都被自己咬破,恨得浑身发抖,“难道您就只能这样等死么?”可恶,太可恶了!凭什么这些恶人都活得好好的,偏偏她家小姐受了那么多苦,眼看就要大婚了,却只能活一个月? “你觉得我是那么容易死的人么?”余辛夷笑起来,“如果这样轻易,我是不是早该在温家手里、景北楼手里死过千百回了?” “可是……”寒紫焦急道。刚才舞阳公主说得那样得意,再对应小姐近日越来越频繁的头痛,真的有小姐说得那样简单么? “没有可是,只有肯定。”余辛夷的声音掷地有声,让人不得不相信。余辛夷的双眸定定的望进她的眼里,“答应我,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景夙言也不可以,听到没有?” 寒紫死死的咬着唇,眼睛里落下硕大的泪珠来,缓缓的低下头。从第一天跟到小姐身边起,她就不再是八皇子的属下,而是小姐的侍卫,她这一辈子只唯小姐是命。 “多谢你,寒紫。”但是怎么做,我心里早已有所抉择。 刚回到府里,余辛夷还没回院子,便见老夫人房里的竹心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大小姐,老夫人又有些不好,还不肯吃药,您赶紧随奴婢去看下吧。府里也只有您能劝得动老夫人。” 余辛夷眉头一蹙,立刻随她去探老夫人。 推开门,只见榻上老夫人穿着深紫色的薄袄子斜靠在软垫上,不住轻声咳嗽着,前些日子还花白的头发,现下已经雪白,发里簪着两根璀璨的金钗,带着祖母绿抹额,然而越是华贵的打扮,却衬托得老夫人脸上愈加苍老疲惫,像是繁荣了几十年的大树,也终究有缓缓枯萎下去的一天。盛极必衰,自然天理。 她面前,小丫鬟捧着药碗愁心的站着,但是老夫人看都不看一眼。 余辛夷立即上前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碗,坐在老夫人塌边道:“听竹心姐姐说,老夫人您又闹小孩子脾气,不肯喝药,一看果然是这样,老夫人您可是越活越往年轻里去了。” 老夫人一见她就笑起来:“大丫头你这嘴啊,真叫人又爱又恨,咳咳咳……”老夫人又忽然咳嗽起来,脸色愈加苍白。 余辛夷立即上前拍抚他的后背,立刻让奴婢去取止咳的药来。 老夫人摇了摇手,疲惫的躺在榻上,微喘道:“果然人老了就是老了,不服都不行。府里很多事我都力不从心了,这个家终归还是要交到你们手上,你父亲只有子钰这一个儿子,但是他才多大,我是决计看不到他接管余家的一天了,所以这府里只能靠你。” 余辛夷立即截过话头道:“奶奶,你好端端得说这些话做什么?太医都说,你可是要过过八十岁高寿的,您说这些话,是故意要孙女伤心么?” 老夫人抬起手摆了摆,额头的皱纹深如沟壑:“老了老了,我活到现在也算值了,眼看着七日后你就要与八殿下大婚,往后你便是皇子正妃之尊,我能看到这一日已经是极高兴的了。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放不下,也是唯一一件。我知道你一直对你父亲有怨言,但是我对你总是尽到祖母的责任的,所以我只希望你记住,你父亲总归是你父亲。过去十几年他的确对你有失偏颇,但不管如何,他都是生你养你的血脉至亲,余家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为子钰留下个体面的余家门楣。我说的意思,你懂了么?”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极认真的望着余辛夷。 余辛夷微微一笑,道:“老夫人,您的意思,辛夷都懂。辛夷答应您,所以您放宽心,好好养病才是。”无论余怀远做了什么,老夫人待她的好的确没有假的,这几个月老夫人亲力亲为为她准备嫁妆,没有半点假的。所以,只要老夫人活着一天,她就会保余家不败。至于老夫人逝后……她早已对余怀远没有半点亲情与期待,若是余怀远对她如同仇敌,那就别怪她冷血无情! 服侍老夫人将药喝下,又伺候她躺下休息,回到海棠苑已经是月黑星沉,海棠林里偶尔传来一两声夜莺鸣啼,反而衬得夜晚更加静谧,静得反而叫人心中默默的生出一股不安来。一片沉寂中,隐隐约约的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余辛夷些许恍惚。 进了屋子刚梳洗完毕准备休息,只听窗外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大,仔细听那风里似乎还夹杂着点其他什么声音,余辛夷有一瞬间的屏息,随即忽然听到一声突兀的猫叫声。 余辛夷微微一笑,朝着寒紫递过去一个眼神。 寒紫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刚才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危险,那危险越来越近,给她一种浑身战栗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寒锋缓缓靠近,让人本能感觉到危险的同时,又激得人浑身热血沸腾,跟着小姐越久,这种沸腾的感觉就越刺激,她冷冷一笑,突然周身上下杀气冲天:“小姐,他们来了!” 今日小姐故意激怒舞阳公主,就是等着这一刻,舞阳公主那人最是狭隘恶毒,若是人不来,反倒让人惊讶了。 余辛夷不急不缓的笑起来,今日她拒绝了舞阳公主离开景夙言为条件,换取解药的要求,舞阳公主暴怒之下,只会采取一种举措,那就是……干脆杀了她! 很好,既然你们来了,若不好好招待你们,倒显得咱们余府,不懂待客之道了! 乌云缓缓飘来,遮住头顶明月。整个海棠院里没有半点声响,仿佛所有人都已经熟睡。屋檐上为首的刺客观察了一番,轻轻做了个手势,十二名刺客如鬼魅之影般悉数跳进了院子里。他们的步子很轻,很轻,必定不会被任何人发觉。他们是舞阳公主身边最精良也是最后一支秘密侍卫队,亦是舞阳公主最后一道自保金牌。 然而却被舞阳公主派来诛杀光华郡主余辛夷。这要求实在过于大胆,公主虽然向来任性妄为,却从不曾如此气急败坏,甚至不顾他们暴露后的后果,更不顾余辛夷的死亡可能带来的灾祸。但是他们自信,这个命令并不会太难,他们曾秘密帮助舞阳公主暗杀过无数的达官贵人,虽然余府守卫森严,但对于他们天生的杀手来说,诛杀光华郡主无异于探囊取物! 杀手头领冷笑了一声,捂住一名巡夜侍卫的嘴,抬起手中长剑,轻轻一抹,一道滚烫鲜血后,已经成为一具死尸。今晚,死在他剑下的人已经有二十个,他已经预感到今晚的任务肯定会极简单的完成。 带人无声冲进海棠苑里,杀手头领一把长剑轻轻一拨,那道门便吱嘎一声,打开了,他先行走了进去。只见到秀榻上侧卧着一个身子窈窕的美人,看不到面容,但是盖的被子都是金丝银线绣着牡丹花,富贵而又美丽,瞧那背影,便是这屋子的主人无疑。 这任务,实在是过于简单了!杀手头领冷笑了一声,长剑一挥,便刺穿了那人的后心! 然而…… 没有想象中得惊叫,也没有设想中灿烂的血花四溅,用尽全力的一剑像是刺进棉花里一样,软塌塌的拔不出来。 屋外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鸣哨声,头领吃惊地倒退半步,猛地醒悟过来,厉声道:“我们中埋伏了,快走!” 然而,还来得及么?回答他们的只有一阵浓烈的烟雾,等他们刚跑到院中,便正对上成千上百根发着幽幽蓝光的利箭一齐朝着他们速速飞来,逃逃逃!但是当第一个杀手准备逃跑的刹那,一根淬了毒的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从后背刺穿他的胸膛,重重跌倒在地上。 幽暗之中,海棠林里有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如同暗夜里盛放的彼岸之花,带着一丝淡到听不清的笑意,美到极致,也毒到极致:“避开要穴,我要……活的。” …… 七日的时间,过得极快。 眨眼间便是大婚之期,一大早便被喜娘们拉着梳头打扮,连一双手都被精心的洗过六遍,又涂抹过一层又一层的凝脂,让本就纤细白嫩的手指,光滑如玉。点唇、画眉、傅粉……每一道工序都极其复杂,又充满了对大婚的敬意与看中。 足足三个时辰,余辛夷终于被打扮好,穿上那套大红色的嫁衣,在老夫人连连道好声中,在六姨娘眼角带笑的泪光中,在小子钰咯咯甜笑声中,在寒紫、白芷的激动中,缓缓盖上了红盖头。 第202章 明琪早产 第202章 明琪早产 皇后嫡子八皇子与光华郡主大婚,沈太妃特派了八名贴身女官代表自己去余家陪同余辛夷出嫁,而皇帝则直接赏赐了一副鸾驾,种种恩宠可是从未有过的荣耀,一路上十里红妆,六十六台嫁妆蔓延了整条朱雀大道,更有百名乐师吹吹打打,红字漫天,全城都被轰动了,贵不可言。 余辛夷坐在鸾轿里,听着全城百姓夹道观望,无数赞叹,红润的苹果捧在手心,余辛夷的手心微微发汗,仿佛今天发生的一切如烟似幻,让人不敢相信。 她就要成亲了么?跟景夙言? 就像是不切实际的一场梦境,让人不由的怀疑,但是身上的嫁衣不是假的,头上的红盖头不是假的,鸾轿不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实实在在发生了。 她要嫁给景夙言了。 她真的要嫁给景夙言了。 只要一想到这点,余辛夷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翘,随即又被自己压平,但是怎么也掩饰不掉晶莹的耳尖上,一点红意。 此时此刻,四皇子府内。 景北楼站在窗边,听着遥远处传来的喜庆的吹吹打打声,一根手指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英俊却暗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却让人不由得紧张恐慌。 余明琪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景北楼徐徐侧过头问到:“现在什么时辰了?” 余明琪道:“现在是辰时二刻了。” 景北楼听了,点点头,徐徐笑起来道:“那离吉时还有一刻,花轿到达八皇子府,正巧是吉时。” 他的笑容极其简单,仿佛就是为了这场亲事而高兴似的,让余明琪起先略微忐忑的心稍稍松了些下来:“殿下,今天是辛夷姐姐的大婚,我想……” 景北楼走过来,大掌悉心的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弯下腰,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倾听着肚皮里传出的偶尔踢动的声音,笑容分外开心。就像所有即将成为人父的男子一样,让人看了不由得动容。 “殿下……”余明琪不由得被他这亲昵的行为弄得脸颊微红。她已经怀孕七个月,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经因为里面那个日渐长大的小生命而高高的隆起,但这并未让她显得丑陋,反而散发出一股母性自有的美丽。 景北楼像看着宝贝一般抚摸着她的肚子,轻柔的抬起手勾起她耳边一缕散开的发丝,柔声道:“你想去见她是不是?” 余明琪眼睛一亮,惊喜道:“殿下,您这是允许的意思么?” 景北楼的表情愈加柔和,望着余明琪的脸孔,简直能温柔的滴出水来,声音如春风般,徐徐道:“当然,你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她今日大婚,你岂有不送送的道理,不仅要送,还要带去一份精心准备的大礼。” 余明琪眨了眨眼睛道:“什么大礼?”她怎么不知,四殿下给姐姐大婚准备了什么大礼呢? “傻姑娘。”景北楼分外温存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在余明琪好奇又羞怯的目光下,大手忽然轻轻那么一推。 只是那么轻轻的一下,余明琪的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就感觉前一刻还温柔拥抱她的大手下一刻化身为地狱烈火里伸出的鬼爪;前一刻还亲吻她的嘴唇,下一刻变为罗刹嘴边凉薄的笑;前一刻还如春风般的男子,下一刻变成了狠心绝情的恶魔。 那么短的一刹那,余明琪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整个人重重的跌倒在地上,腹部紧接着一股钻心的疼痛,余明琪浑身颤抖了几下,只觉得下身一股暖流缓缓的渗出来……渗出来……带着最为重要的东西冲破了她的体内。 “啊……殿下,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余明琪疼得浑身都在打颤,看着身下缓缓泅出的鲜血,下意识地向景北楼伸过手去,“殿下……救我,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这是她努力孕育了七个月,眼看着就快要诞下的孩子,不可以,不可以看着他出事!救她,快来人救救她,救救她的孩子啊! 然而,站在她面前不足一丈远的景北楼,满脸冷漠的看着怀着他孩子的侧妃无比痛苦的躺在地上,身下一片血红,而他却只是看着,没有一丝反应,好似根本与他没有丝毫关系。冷漠无情里甚至带着一丝血腥的笑容,简直像是恶鬼! 余明琪眼睁睁的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不可接受的摇着头,不会的,不可能的!一直待她如此体贴温柔的四皇子,怎么可能做出刚才的事?他是她的丈夫,更是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可是她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他半点援手,心脏一点点发冷发冰,眼睛里的希望寸寸冰凝最后破碎,苍白的唇色完全灰败,伸出的手砰落在地上。 景北楼徐徐朝着屋外侍卫启唇道:“来人,立刻去向光华郡主报信,说明琪夫人突然早产,命在旦夕,请她速来见最、后、一、面。” 侍卫立刻领命离去。 景北楼微笑着转过身,走到余明琪身边,将浑身是血的余明琪缓缓抱起,像是根本没看到她流出的鲜血般,轻笑道:“不要害怕,没事的……一切都要结束了,没事的。”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扭曲得让人恐惧心寒,简直像是冷漠的鬼。 余明琪猛地一震,死死咬住唇咬出一片鲜血,眼角狠狠落下一颗硕大的泪珠,像是瞬间死去一般…… 鸾轿辰时三刻准时到达八皇子府,喜娘们无不称赞叫好。因为皇帝的驾临,整个八皇子府热闹非凡,满朝文武、达官显贵都来庆贺。礼炮声啪啪响起,热闹非凡。 当鸾轿停下的刹那,众人忽然看到另一辆马车到达,极其嚣张,差点要撞上鸾驾。所有人都惊住了。这是哪个府里的?怎么如此嚣张? 白芷跟寒紫立刻皱过眉,望过去,只见那辆嚣张的马车里施施然走下来一个身影,可不是凤舞公主? 然而让人惊讶的并不是凤舞公主本人的出现,而是她的穿着……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凤舞公主穿的竟然是一身白! 第203章 大闹婚宴 第203章 大闹婚宴 所有人都被这刺眼的白色镇住了。 所有大鎏国人民都知晓舞阳公主名声不佳,但是也从没想过这样的情况。不论是贵夫人小姐,还是官员爵爷,个个只感觉到十二个字,匪夷所思,闻所未闻,恶毒至极! 今天是什么日子?那可是八皇子跟光华郡主的大婚之日,如此喜庆的日子,就算本是旬国人,但是嫁进了鎏国就该遵守鎏国的规矩,舞阳公主竟然穿着象征不祥的白出席,这分明就是在诅咒这场亲事不幸! 这个舞阳公主种种举止,实在是胆大狂妄,惊世骇俗至极!她莫不是疯了不成! 然而舞阳公主却对众人的目光丝毫不在意,反而带着嘲讽的目光,如同骄傲的孔雀般,不顾所有人不赞同的目光在人群里走过。 寒紫当即气得脸色青紫,立刻按在剑上,这个舞阳公主什么意思?专门来搅合小姐的大婚么?这样重要的日子,却来做这样恶心的事儿,让人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杀了她。 白芷连忙拦住寒紫,不让她冲动。今日是大喜之日,血光之灾只会给小姐的婚事带来不幸,决不能中了舞阳公主的奸计。只是舞阳这样的举动,实在气得人浑身发抖。 沈太妃派来的八名女官立即上前拦住走过来的舞阳公主:“奴婢等代表沈太妃送嫁而来,今日是八皇子与郡主的大婚,舞阳公主此举实在不合礼数,立刻请回,否则奴婢们就要不敬了。” 舞阳公主冷笑的看着拦在面前的女官,又穿过她们望到后面仍然盖着盖头,仿佛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的余辛夷,嘲讽道:“不合礼数?我怎么就不知道我哪里不合礼数了?在我们旬国,白色可是极其纯洁神圣的颜色,比庸俗的红色可高贵了数倍不止,光华郡主不是自诩春淤泥而不染么?那我穿白来恭贺大婚,可不是相得益彰,恰到好处么?你们又气愤什么,难道你们觉得自己的主子,配不上这样纯洁神圣的白色?” 若说穿白是行为上的诅咒,那么舞阳公主现下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则是明摆着要来砸场子的!舞阳就拿捏住大喜日子她们不好将事情闹大给婚事蒙上阴影,这下连白芷都气不住,几步奔上去就想一巴掌送给舞阳公主。 却被余辛夷伸手拦住。 站在鸾轿之前,余辛夷披着火红的嫁衣安静的站在那里,清风拂过,微微挑起她的盖头,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却让人不由得感觉一股宁静,明明那么纤柔美丽,但似乎什么都无法撼动到她。在场不少人都暗暗称叹,这个光华郡主怪不得能一步步爬到如此地位,如此风华气度,能有这样的大造化,理所应当。 舞阳公主挑了挑精心描画的眉,笑里含冰道:“余辛夷,我今日特意来祝贺你,怎么半点都不欢迎的样子呢?” 余辛夷的声音隔着头盖风轻云淡的传出来:“愿闻其详。”那口吻没有半点不快,反而像是作为看客,看待跳梁小丑自以为是的上蹿下跳。 舞阳公主最恨她这副模样,无论怎么气她,她都能摆出毫不在乎的态度,就连之前性命相胁都无效,简直能让舞阳公主气得吐血。她眼睛里窜着火星,恶狠狠的说道:“余辛夷我祝贺你,祝贺你百年好合,不、得、好、死!” “来人!” 就当舞阳公主最后四个字未能完全出口的刹那,景夙言披着一身新郎红袍大步跨出来,往日便俊如神祗的脸孔,此刻俊美得让人瞠目结舌。白玉的脸双眸如星,墨的发被红色发带绑起,一块玉璧镶嵌自上,一身流云暗蟒的红色喜服硬生生给他穿出一股艳丽感,却感觉不到女气,而是无以言状的俊美,将在场许多人,无论男女都看傻了去。 余辛夷透过朦胧的盖头看着周围许多围观的少女以及婢女们,甚至连一些已婚的夫人们都望得愣住了,暗暗咬牙:这个人永远这样招蜂引蝶。 景夙言大步跨来,穿过层层人群望到余辛夷身上,不需要找,半点不需要找便能一眼找到她。一身红色嫁衣那么美丽,盖头上金色的穗子随风飘曳,像极了她微微颤抖的睫,勾得人心痒痒的。景夙言喉底微微发热,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的喜悦,他等得太久,等这一日实在是太久太久,而今天,她就要真正的属他所有! 一边舞阳公主看到景夙言的出现,原本窜火的眸子一下子亮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而忐忑的开口:“八皇子……” 听到这个声音,景夙言终于舍得分出一个眼神,只是一扫之前看着余辛夷的缠绵笑意,变得极冷极峻,冷冰冰的望着一身白的舞阳公主,毫不留情的朝着属下令道:“来人!五皇嫂因为担忧五皇兄的病情,忧思过甚,于是神志不清了,立刻安排人送五皇嫂回府,好生照管!不得让五皇嫂再出门辛劳半刻!” 灰衣立即带着侍卫大声应:“是!” 看着八名围过来的侍卫,舞阳公主一张脸孔瞬间难看成铁青色,满脸的受伤又糅合着满腔恨意:“你不能这样对我!夙言,你不能这样对我!” 舞阳公主这样的表情,让等着观礼的宾客们面面相觑,搞不清这又是闹哪一出,舞阳公主这副模样分明是倾慕八皇子,身为五皇子妃却恋慕自己的小皇叔,还在婚宴上大闹一场,完全不像样子嘛。这光华郡主更是没脸。 景夙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舞阳公主的目光更加冰冷,朝着灰衣呵斥道:“堵嘴!” 灰衣立即冲了上去,舞阳公主身边几个侍卫哪里是灰衣等人的对手,很快便被制服,舞阳公主被人当众制住,尖叫着挣扎道:“景夙言,我手里有个秘密,她肯定没有告诉你,你难道不想知道吗?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住手!唔……不要碰我!” 第204章 危在旦夕 第204章 危在旦夕 “你肯定会后悔的!” “让你在此刻多说一句,我才会后悔。”景夙言俊美的脸上露出冰冷的表情,直接道,“立刻带走!” 直到被强行拖走,舞阳公主的眼睛还不甘心的看向他,破碎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毒从侍卫用力堵住的嘴里泄露出来:“你会后悔的!景夙言,你今日这样对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一生!哈哈哈,你们都给我等着!等着……” 灰衣直接一个手刀砍过去,将舞阳公主劈晕,毫不客气的扔进了马车里,直接带走。敢在主子们的大婚上捣乱,那就别怪他们不留情面。 皇子府前再次恢复了平静,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提刚才发生的那场捣乱,而是继续恭贺起来,纷纷说起庆贺的吉祥话。这样重要的日子,皇帝皇后亲自出宫,已经在喜堂端坐等候行礼,如此浩大的声势哪个会不在乎自己的脑袋跟爵位?除了那个没张脑子的舞阳公主。 景夙言却什么都不在乎了,唯一值得他在乎的只有面前这个如云霞般美丽的人儿,从此他就要拉着她的手一起共度此生,只要想到这点他就恨不得立刻飞奔而去,抓住她不让他从生命里飞走。可又怕他太急,急得惊走了这只偶然降落人间的蝴蝶。 珍之重之,诚惶诚恐。 景夙言从未觉得,短短的距离这般折磨人,折磨得人心尖发颤,心底发甜。此生此世,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让他有这样纠缠的感觉。 却让人甘之如饴。 景夙言微笑着大步走过去,穿越过一切距离走到她的面前,隔着红色盖头望着她,笑意盈盈。 这样炙热浓烈的目光,即使隔着一层盖头,余辛夷也忍不住微微低下头,耳尖更红三分。 喜娘笑意盈盈的用红托盘送上弓箭,景夙言微微一笑,抓起弓箭,箭指青天。 第一箭,祈你一世平安。第二箭,祈你永展欢颜,第三箭,我景夙言此生此世别无他求,只求四字……白头偕老! 三箭直冲云霄,观礼的众人们无不惊叹鼓掌。 放下弓箭,从喜娘手里接过那根串联着两人的红花绸带,景夙言舌底缠绵,轻声道:“辛夷,来。” 余辛夷止不住微微一笑,结果红绸的另一端。在他的牵引下缓缓一步步登上台阶,走向八皇子府的大门。 就在踏上最后一阶台阶的刹那,忽然一个人从疾驰的马上急匆匆地滚了下来,极力钻进人群里朝着他们跑过来:“等一下!”竟是个十七八的女孩儿。 在所有人等候观礼的时候,这样突兀的一声让不少人都皱起眉来。就连景夙言也露出不喜的目光。 “什么人?”寒紫立刻冲上去拦在那少女面前。莫非又是什么人来捣乱? “我有很重要的事!郡主!您等一等……”那少女脸色青白,满脸是泪的跪倒在台阶之下。 白芷皱起眉来,三两步走过去道:“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别耽误了殿下跟我家小姐的拜堂大事!寒紫,把她带走。” 那少女一双凄楚的大眼睛里刷刷的滚出泪珠来,哭嚷道:“不能等了……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那少女白芷耳边耳语了两句,白芷立刻捂住嘴轻抽一口气,脸色刷的白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可如何是好? 余辛夷察觉到白芷的犹豫,问道:“怎么了?” 那少女立刻膝行到余辛夷面前,扬起脸声泪俱下道:“我是明琪夫人的贴身婢女采青,明琪夫人难产,大血崩,太医说极其危险,母子怕是都要保不住了,郡主,求您去见明琪夫人最后一面吧!” “血崩”二字像针似得戳过来,所有人都惊住了,这明琪夫人可不就是光华郡主的妹妹?余辛夷刷的将盖头掀开来,目光是全是震惊:“什么?” 婢女从怀里取出一条七彩丝带,双手颤抖的交到余辛夷面前:“明琪夫人原本是准备来恭贺您的大喜的,这是夫人精心给您准备的贺礼,花费了她整整百日编织的祈福带,保佑您平安康泰,一生幸福……可谁都没想到她上马车的时候忽然跌倒下来,当场便见了红,昏迷前一直念您的名字……” 只见那彩色的丝带上,七种颜色美丽精致,这是鎏国很传统的祈福带,但是做工实在太复杂,因为为保心诚,要求每根丝线都由制作者亲自拉制缠绕而成,再分别染上七种色彩,逐根编织成绳子,中间镶嵌上代表吉祥如意的各种宝石、砗磲等,仅仅是这些工序就要花费极长的时间与心力,编织完后还要送入寺庙中为其诚心诚意的诵经七日。这样编织而成的祈福带才会得到上天的保佑。 而现在这条美丽的祈福带上,竟然沾染着鲜红的血迹,那么夺目,又那么刺眼,刺得人心尖发疼。 余辛夷的指尖一下颤抖起来,嘴唇发白,她记得从前跟余明琪说私房话时,明琪的确说过若是等她成亲,明琪便亲手做一条祈福带来送给她。当时的明琪笑容明媚灿烂,如同天真孩童。 怎么会这样! 那婢女眼泪流得更加汹涌,额头用力撞在地上祈求道:“郡主,请您快些吧,太医说再迟些恐就……就看不到了!奴婢求您了!真的要来不及了……奴婢求您!难道您真的要眼睁睁等着明琪夫人死,也不去见最后一面吗?” 砰砰砰!额头撞在地面上的声音,让人几乎支撑不住。所有喜悦的吹打声都不自觉停止。白芷嘴唇颤了颤,什么都没敢说。 景夙言望着这婢女,担忧的望向余辛夷:“辛夷?” 余辛夷用力捏紧手里的祈福带,眼睛发红,咬紧牙关对景夙言道:“夙言,对不起,等我回来!”说罢,她疾步走下台阶,跨上那匹马疾驰而去。 风驰电掣,她握住缰绳的手捏得死紧,一身红色嫁衣猎猎翻飞。对不起夙言,可是我别无选择,等我回来,请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郡主!” “小姐!” 白芷、寒紫一并所有人都震惊的喊过去,大婚吉时已到,却半路跑了新娘,这场大婚可要如何是好!所有等着观礼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哪次不是提着脑袋参加皇家的宴会,可是偏偏每次都这样曲折回环,让人防不胜防。 景夙言挡住想去阻拦余辛夷的人,朝着寒紫道:“寒紫,你追上,陪她去!” “是!”寒紫立刻领命追上。 景夙言站在原地,望着余辛夷远去的背影,拳头用力捏紧,几乎要崩裂,却始终没有阻拦她。他知道,这件事他无法阻拦,否则辛夷必定一生留憾。那是他绝不想要的,既然她让他等,那他便等下去! 他不管什么良辰美景,什么文武百官,他景夙言要的只是她这一个人,其他的他一概不管! 此时,墨衣满脸担忧的疾步走来,在景夙言耳边道:“不好了,殿下!陛下已经知道了,怕是,怕是要龙颜大怒!” 景夙言面容沉静,旋身而入:“慌什么?随我一起进去。”无论辛夷要做什么,这世上都有一个景夙言会挡在她面前。 景夙言刚走进喜堂,只见皇帝猛地站起身来,怒目圆瞪,抓起旁边的茶碗用力砸在景夙言的头上:“岂有此理!” 余辛夷驾在马上一路飞驰,她一身红色嫁衣翻飞起舞,寒紫在她身后一路追随,惹起无数人惊异的目光,她却丝毫不顾,只想着快!快! 她只要越快越好! 今日之事她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但是那婢女敢拿出带了血的祈福带来,那代表了明琪的确出事了,甚至……可能真的危在旦夕! 哪怕当初明琪执意嫁给景北楼时,她有多反对。但是事已如此,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单纯婉柔的小妹妹去死。 只是景夙言那里……余辛夷极力克制住内心的纠缠疼痛,死死的咬住牙根:夙言,你一定要等我回去!一定要! 两匹马以最快的速度在四皇子府门前停下,余辛夷一言不发的冲了进去,寒紫直接抓住一名慌张的下人命他带路到余明琪的院中。 一踏进院子,只见七八名丫鬟手里端着铜盆行走慌忙,而那铜盆装着的满满的都是血水!还有更多的婆子将血布扔出来,找出更多干净的白布走进去,而那扇半掩着的门里,余明琪虚弱而凄厉的呻一吟声断断续续的从里面传出来,然后猛地一声尖叫,随即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院中所有人都露出喜悦的表情,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瞬,太医一声大喝:“不好!血崩了,明琪夫人危极!快来人!端参汤来!” 余辛夷猛地推开房门走进去:“明琪!”只见榻上余明琪完全昏厥,一张脸白如纸,整个人躺在一片血泊里,几名婢女已经吓傻了。 “景北楼呢?景北楼在哪里!” 第205章 大军压境 第205章 大军压境 明琪早产血崩,如此危急时刻,却不见景北楼的身影,那个人又去了哪里! 满屋子的人没有人敢回应余辛夷,只有个贴身照顾余明琪的婆子低着头,胆战心惊的站在门口回道:“不知道……” 不知道?呵呵!好一个不知道!余辛夷望着整个屋子的人,心底冷笑起来,目光一厉,几乎一掌结果了她。这一屋子的人看似在救明琪,但是仔细一看每个人脸上并没有多少紧张担忧,分明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血榻上,余明琪猛烈的咳嗽起来,虚晃着目光微弱的唤道:“大姐姐,是你来了么……大姐姐……大姐姐……” 余辛夷立刻握住她四处乱抓的手,道:“我在这里,明琪,我在你身边。” 余明琪像是抓住了什么倚靠般笑起来,白如纸的脸庞上氤氲出怪异的红来:“大姐姐,恭喜你今日要大婚了……我可真是高兴……对了,我的孩子也今日出生呢,你说咱们可真有缘分呢……”余明琪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挣起身到处望起来,可是眼前白晃晃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啊!我的孩子呢?我要看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余明琪每挣扎一次,鲜红的血液如同小溪流般从她身体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将整张塌都浸透。 “明琪别动,你的孩子在这里,就在你面前。”余辛夷心如刀割,立刻将刚诞下的还沾染着母亲血液的小婴儿抱到明琪面前,“太医,还不快给她止血!快!” 余明琪双手努力抚摸着嘤嘤啼哭的婴儿,整个心都放了下来,脸上绽放出属于母亲独特的笑容与光芒:“这是我的宝宝呢……大姐姐,是个男孩儿……你看,他在笑呢,笑起来倒是有三分像你呢,特别……咳咳……特别是嘴角……也是,咱们可是亲姐妹,外甥像姨可是他的大造化了……”余明琪脸上的笑容,如同曾经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般,没有一丝污垢,“大姐姐,我想抱抱他,就抱……咳咳,就抱一下可以么?” 她以颤巍巍的,最苍白的双手缓缓的伸过去,小心翼翼的抚触着这个她用命生下来的孩子,每个动作都极其小心,每个动作都极其艰难,因为每动一下都在燃烧她所剩无多的命。寒紫在一旁看了,眼睛酸得差点流下泪来。 然而还未等余明琪抱稳,她浑身一颤,下身涌出一股湖泊般的血流,整个人僵硬的倒了下去。 “明琪!”余辛夷死死捏住明琪的手,朝着太医斥道,“还不快救她,无论什么办法,都要给我救她!” 那太医年纪不大,刚获得入太医院的资格,这时候噗通跪在地上,将刚熬好的参汤奉到她面前:“微臣无能……” 余辛夷看着这碗参汤,面容更加寒冷,这时候送来参汤是什么意思?只有无法救治的病人,才用参汤吊命。不想尽办法为明琪止血,只用参汤是什么意思!太医院数十位一等太医都去哪里了!为什么只请这个资历最浅的来! 余辛夷冷笑一声,呵斥道:“滚开!寒紫,立即去请太医院孙医判来!还有赵太医,徐太医,能请的全都给我请过来!” 就在此时,原本低头闷不吭声的一众丫鬟婆子都站起身来,无声的挡在门前。而门外也响起一阵落锁的声音,俨然要把她们困在里面,不得踏出半步。 余辛夷如寒锋般冰冷的目光在她们身上环视了一圈,冷笑道:“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困住我么!” 景北楼!好一个景北楼啊!竟然打的这样的主意,利用明琪病危将她引诱而来,再囚住她。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甚至连明琪母子的性命都丝毫不在乎!她为什么总是低估景北楼的无耻程度!现在的明琪就像是前世的她一样,在景北楼眼里,只有可不可以利用,根本没有什么夫妻之情,骨肉血脉!恶心,这样的男人真是恶心得让她作呕! 余辛夷指尖银针毫不客气的射出,三名挡在面前的丫鬟立刻倒下,寒紫腰上佩剑应声而出。 那些原本看似柔弱的丫鬟婆子,忽然转变了一副模样,表情冷凝伸手迅速,冰冷道:“光华郡主,我们殿下吩咐了,明琪夫人难产危急,您还是在这里陪明琪夫人好好叙旧的好,兴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余辛夷目似寒星:“给我滚开!”无论景北楼想做什么,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明琪身上,害得她命在旦夕,既然如此,她不建议将这里变成一座修罗场! 余明琪苍白的手颤抖的伸出来,抓在余辛夷的手上:“大姐姐,你别白费心力了,咳咳……就算请了别的太医来,也是没用的……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行了……” 余辛夷道:“别说傻话!只要我在,你就不会死!”她不会让明琪死的,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最疼爱的小妹妹步她上辈子的后尘。 “大姐姐,我就知道你待我好……无论我做错什么事,你总是待我好的,不会真跟我生气,我就知道。”余明琪笑起来,像个天真的小孩子,只要得一点点甜头便能让她心满意足。 她看着头顶纱帐的双眸逐渐迷蒙起来,似乎穿过纱帐、屋檐,缓缓看向那苍天。她徐徐说道:“大姐姐,我后悔了,我后悔不听你的劝告,结果真的嫁错了人,你看,我怎么总是这么愚蠢,拖你的后腿,根本不配做你的妹妹嘛……” 她边说,苍白的唇角就边涌出鲜红的,无比刺目的血丝来,而目光那么的迷茫,像是一头迷了路的小动物,找不到正确的路:“我明知道,他是为了利用我才接近我的,明知道他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只想拿我来做对付你的工具……我明知道这些的,我怎么就这么傻呢,傻乎乎的跳进他的陷阱里……现在还连累你……我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傻……姐姐,你绝顶聪明,能告诉我为什么么……我真的不知道啊……” 余辛夷死死咬住嘴唇,紧握住余明琪的手:“你别说了,你很好,你是府里最善良的,连路边乞丐你都对他们好,整个府里只有你最配做我的妹妹,别人一概不配!” “真的么?”余明琪艰难的转过头望向余辛夷的方向,又重新笑起来,嘴里流出的血滴落在榻上,如同开得最灿烂的花,“那就好,那就好……大姐姐,我有一件事求你……你别急着说话,也别拒绝,因为啊……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了……” “明琪!” 八皇子府。 布置喜庆的礼堂里,文帝满脸愤怒,目光狠狠的瞪着景夙言:“岂有此理!好一个余辛夷,竟然敢戏弄于朕,来人,立刻将大逆不道的余辛夷给朕绑回来,押进天牢待罪!”文帝特意摆驾出宫在礼堂等候多时,却等到余辛夷逃婚的消息,当即整个暴怒起来。一个小小臣女,只不过得了皇家的垂青才能飞黄腾达,竟然敢藐视龙颜,简直罪该万死! 景夙言脚边一只茶杯砸得七零八碎,立即上前道:“父皇,辛夷有急事不得不走,是从紧急,绝不是藐视您的皇威,请父皇息怒!” 文帝怒笑起来:“是从紧急?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朕更要紧的人么?如此胆大妄为的女子分明是不把朕放在眼里,老八,难不成你到现在还想包庇她!若是如此,朕连同你一起降罪!” 一旁,皇后立即皱眉起身道:“陛下!”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忽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声音嘶哑而郑重,像是有天大的事般。 “父皇!父皇!” 这道声音极为熟悉,让人不得不侧过头去看。只见那礼堂外人群中被锦衣卫阻拦的人,可不就是在朝堂消失了五个月的四皇子景北楼? 礼堂之上,所有人都窃窃私语起来,四皇子景北楼不是被下令闭门思过,无召唤不得出么?怎么现下擅自出来了,这不是欺君之罪么?原本就因余辛夷之事震怒的皇帝,此刻几乎是恼怒到了极点:“反了,反了!都当朕的圣旨是儿戏吗?锦衣卫,怎么看管四皇子的?是不是也要朕判你们渎职之罪!” 一旁追过来的锦衣卫只能跪地道:“陛下,四殿下以命相逼,奴才等实在……” 只见景北楼噗通一声,当着所有人得面跪在地上,仰头望着文帝,满眼通红,声嘶力竭道:“启禀父皇,儿臣府里侧妃此刻正难产,危在旦夕,儿臣原本应该在府里陪伴她,只是有一件事儿臣不得已为之,儿臣来此可能负了她母子二人,但若是不禀告,儿臣便会负了整个大鎏国亿万子民,请父皇容儿臣禀告啊!” 他声音真挚而诚恳,额头用力的砸在地上,每一下都使了狠劲,额头上很快青肿起来,渗出血丝。众人纷纷开始猜测,四皇子究竟想禀告什么事,如此郑重,敢冒着生命危险? 一旁,看着景北楼如此勤恳严肃,景夙言的目光疏忽变得凌厉起来,景北楼突然闯进来究竟想要干什么? 原本愤怒的皇帝,看了景北楼这副样子,怒火也暂时压了压,不悦道:“若不是要紧之事,仔细你的脑袋!” 景北楼目中含泪,顶着额头不断渗出的血丝,忧声嘶哑道:“十五日前黄河决堤,西北大水泛滥,死者枕籍。当地叛军趁乱纠结流民造反,已经在西北聚集了十万之众,并且与犬戎联合,节度使刘伟通惧怕父皇降罪隐瞒不报。现在预计有二十万大军正在向京城杀来,再迟十日,父皇,怕是整个大鎏国不保啊!” 第206章 打落牙齿 第206章 打落牙齿 景北楼短短一番话像是一枚炸药般,将礼堂上下炸了个通透。发生这样大的事,却没有半点动静,这怎么可能? 在场谁都不相信,皇帝更是登时就虎目圆瞪,用力拂袖道:“信口胡言!”他并不是不记得,这个好儿子曾经做过哪些好事! 景北楼一步步膝行到皇帝面前,指天发誓道:“今日本是八弟大喜之日,儿臣本该来恭贺新喜,只是国难当头,大鎏危在旦夕,儿臣不得已才擅闯礼堂。儿臣若是有半句信口胡言,便让儿臣即可死在当场!儿臣绝无半点怨言!” 若是余辛夷在此,定然要止不住大笑出来,这景北楼说得多冠冕堂皇啊,什么侧妃难产危在旦夕,为了不负天下便负她母子二人,花都要被他说出来,实际上根本就是他一手为之,宁愿牺牲自己的亲骨肉,也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心狠手辣,无脸无皮,简直是景北楼的写照! 可惜在场其他人却看不透他的真面目,四皇子敢如此信誓旦旦,连自己即将临盆的侧妃都不顾,甚至不惜用性命担保,若非真有什么泼天大事,否则怎敢冒欺君之罪到此呢?而西北联合犬戎叛乱,绝非小事,若四皇子真敢信口开河,那真是提着脑袋不要的蠢事! 景夙言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景北楼竟然打的这个主意! 文帝颜色一瞬间变了几变,登时勃然大怒,朝着内阁大臣劈面吼道:“什么?李相、余怀远、公孙瓒、冯远……你们这些人都在哪里?你们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他的帝国里,竟然发生如此大的事,却没有一个人汇报给他,简直岂有此理! 余怀远等人当场被点名,立刻诚惶诚恐的跪下五体投地:“臣等无能……” 每年干旱、洪涝之灾全国并不少见,这次黄河决堤节度使刘伟通原以为只是小灾小祸,很快就能平息。再加上黄河修堤一事上,他从中捞了不少油水,祸事一出他立刻想到的就是该怎样把事情压下去,所以上奏的折子上将事情寥寥一笔带过。谁知道情势会愈演愈烈,竟然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其中又搀和上犬戎人,当他知道事情压不下去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大喊三遍完了、完了、完了,从城楼上跃了下去,摔成烂泥。 而叛军跟犬戎人像是蓄谋已久似的,里应外合,西北距离京城何止千里?还未等信使将讯息传到朝廷,短短几日间便联合破了腾龙关!直朝着京城训练有序的杀了过来! 余怀远等人,谁都没想到他们在京城歌舞升平之时,边境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更没想到一场小小涝灾会引发这样大的后果,十万叛军还纠结了犬戎人,分明是大军压境啊!而他们身为内阁大臣却丝毫不知,难辞其咎! 景北楼满脸焦急与担忧道:“父皇,现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西北现下动荡不堪,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犬戎人向来虎视眈眈,此次更是蓄谋已久,一路攻城略地气势汹汹,绝不会善罢甘休!叛军无比凶悍,再加上犬戎人向来残忍血腥,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原州、灵州、西会等地数日无消息上报,怕是危矣!求父皇允儿臣为我大鎏肝脑涂地,诛杀叛军首领,将犬戎人赶出关外,解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皇帝的面色一瞬间骤变了好几回,眼睛深深的眯起望着因忧国忧民而双目赤红的景北楼,像是惊讶,又似乎怀疑。 景北楼丝毫不惧怕的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铎铎朗声道:“父皇!儿臣自知所犯错失甚多,半年来一直面壁思过,希望能改过自新给父皇您看。儿臣更知晓自己此生与皇位无缘,唯有以八皇弟马首是瞻。只是儿臣只要活在这世上一日,便是大鎏的子民,更是父皇您的儿子!儿臣愿以我血换我大鎏太平!百姓安泰!即便战死沙场,也是景家儿孙的荣耀,求父皇成全!” 听完这番话,景夙言立马冷冷一笑,景北楼啊景北楼,你还真是应了那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会在关键时刻出来闹腾。皇帝明明已经彻底对他充满戒心,将他排除在宫门之外,此刻他却丝毫不避讳的将皇位一事拿出来谈论,如此不藏不掖反倒给人一种光明磊落的假象,似乎真的对皇位放弃了奢望。 而刚才有意无意的那句……儿臣更知晓自己此生与皇位无缘,唯有以八皇弟马首是瞻,更是居心叵测!明知道父皇最忌惮的就是有人打皇位的主意,却把他拉出来晾到父皇面前,什么马首是瞻,分明在直讽他心系皇位,意图夺权!三两句就让父皇对他充满戒心! 景北楼,你还真是厚颜无耻,有时机便抓住时机背后栽赃,没有时机便创造时机当众陷害! 果不其然,皇帝听了这话,立刻多心的向景夙言眯起眼睛,看了看。 景夙言心底冷笑,面如冰霜,当即跨出三步大声道:“父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即刻贸然发兵,恐怕并不能抵御什么,而犬戎人不是傻子,肯定利用这点对我军进行伺机绞杀,反而会造成大批不必要的死伤。儿臣恳请父皇,给儿臣三日,不,两日时间立刻筹备第一批粮草,点兵出发!同时,命西北一路所有郡县开仓借粮,再向西南、东北两地发出出兵令,到时候三方夹击,定能将叛军斩杀在蓝岭山外!” 景夙言的话立刻得到众位官员赞同附和,的确,行兵最忌讳粮草不齐,贸然发兵等同于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到时候,外忧未除又增内患,鎏国才是真正的落入水深火热。 景北楼却当即毫不客气的对上景夙言墨玉般的眸,道:“开国库筹备粮草两日就能完备么?我看未必吧!值此危急时刻,别说两日,一个时辰,一炷香的时间都关系到胜败,更关系到数十万、上百万百姓的生死!就怕到时候八皇弟的粮草还没准备好,犬戎人的铁蹄早已踏过蓝岭山,淌过泾渭河,直逼京城而来!若是现在不即可发兵平乱,难道要等着重蹈十二年前徐家覆辙么?到时候,八皇弟你负不负得起这个责任!” 徐三思一案一直是皇帝心底一根刺,十二年前那场西北动乱差点动摇国本,扇了文帝一个重重的耳光,而现在十二年后西北再次告急,让皇帝直接回想到当年那场腥风血雨! 在皇帝肃然的面孔里,景北楼又补充一句道:“八皇弟,你可是千金之躯,岂有让你冒险的道理?更何况你可是即将大婚之人,忙着迎娶娇妻要紧,出征之事还是交由我来吧!就算为国战死,也是我一生的荣耀!” 立即有一名官员跳出来,大声斥责景北楼道:“四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在陛下面前怎能如此口出狂言!”那人是御史台一名小官员。 这人话音刚落,在场立即激起千尺浪,纷纷看向景夙言的脸色,大声道:“陛下,四殿下违抗您的旨意擅自出府,不思悔改还对八皇子言行无状!” “四殿下根本不是为万民着想,而是令万千将士白白送死,其心不正!” “纨绔狡诈,品行不端,怎堪得上统帅之职,陛下三思……” 一时之间,无数真真假假的控诉纷至沓来。没有人让他们这么做,但是良禽择木而栖,整个朝堂文武百官谁不知道,三皇子被撤了职,四皇子被削爵并处以面壁思过,五皇子已经是废人,刚诞下的小皇子尚不足周岁,整个景姓王朝只有八皇子景夙言一人,最有将来登帝的可能。讨好未来储君,本就理所应当,唯恐被人占了鳌头,落于人后。 然而得到满朝文武支持袒护,景夙言非但没有高兴,反而面容愈加冷凝。原本端坐的皇后更是皱起眉头。而余怀远低着头皱了下眉,轻轻摇了下头,自始至终没搀和进来。 景夙言目光锐利如刀的刺向起先说话的那名御史,剑眉皱紧,果不其然发现那名御史朝景北楼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果然,这里面有猫腻!景北楼啊景北楼,你真不愧是机关算尽,这一招招直接将他逼到父皇面前!先是什么马首是瞻,再是投石问路,引诱臣子们在皇帝面前露出支持他景夙言的言论。支持他的人越多,皇帝的怀疑就越深!自始至终,皇帝都不会对任何一个儿子完完全全的信任,哪怕其他皇子都废了,一旦引起对他的揣测与疑心,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别忘了,就算所有成年儿子都弃之不用,皇帝还有一个刚刚诞下的,最乖顺可爱的小儿子! 所以此时此刻,越是众望所归,他越是不能表现出半点势在必得,反而要拱手将统帅之位让出,否则只会让皇帝怀疑,他是不是控制收买了满朝文武,要图谋不轨! 想至此地,景夙言的脸上露出冰霜般极寒的笑容,景北楼,你能算计到如此地步,就是为了逼我让我统帅之位,的确是好毒的心思! 果不其然,皇帝的目光转过来,问道:“老八,你觉得如何?” 景夙言拱手道:“儿臣以为,冯远大将军跟随父皇您多年,骁勇善战,比四皇兄更加适合领兵出征。” 景北楼不急不缓的说道:“冯将军的确骁勇善战,但是一直统领禁卫军,守候父皇安危。若是冯将军出征,谁来负责父皇安危?你么!” 景夙言目如飞羽:“那四皇兄你就一直能确保得胜而归?万一失败,四皇兄你又如何负得了这个万民之责!” 景北楼当即朝着皇帝掷地有声道:“儿臣愿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打败犬戎,取叛军首级,儿臣便提头来见!”说着竟然撕下一片衣袍,咬破手指在衣袍上刷刷写下血书!军令状三个血红的大字,几乎要看花人的眼睛。 所有人都没想到,四皇子竟然会做这样的事!简直让人震撼!就连余怀远等人都被他如此利落的手段震到。 此时,原本人群中一直默不作声的几名官员互相传递了眼神,忽然出声道:“陛下,四皇子如此诚心,可鉴日月,不如就让四皇子出征一试吧!”“是啊,四皇子竟然敢立下军令状定有十足把握!”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从几个扩张到十几个,再到二十几个人,皇帝的表情越来越冷凝。直到景北楼一份血书完成,哗然送到皇帝面前,皇帝刚才一直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在景夙言与景北楼二人之间逡巡了许久,终于启口道: “来人,将朕的兵符取来,老四,这十五万大军朕交到你手里,另有西南、东北各五万兵马两路大军支援,总计二十五万人马,即可启程抵挡叛军与犬戎狗!若是敢有负朕的希望,有负黎民百姓,那就按照你所说的,提头来见!老八,今日是你大婚,朕断没有坏人姻缘的道理,你就留守京城筹备粮草军饷,不得有误,听到没有?” 随着皇帝话音落下,景夙言猛地掐住掌心……让他成功了!景北楼这一番精心谋划,所求的根本不是让父皇对自己起疑心,也不是什么平乱大军的统帅,而是兵马!那比任何朝堂斗争都要重要的兵马! 而他明明知道景北楼的打算,却无法阻止!反而要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得不露出平静而微笑的表情,应下:“是!” 景北楼领完兵符,旋即退下去整顿兵马,在与景夙言擦身而过的刹那,露出一抹极其隐秘而狠毒的笑容:景夙言你绝没有想到这一天吧!你以为已经将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再也不得翻身,但是绝没想到我还能从地狱里爬出来,并且抢走你最重要的东西!别忘了,帝王心从来都是最是深不可测的!哈哈哈,你等着瞧吧,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我一定会让你好好看着,你所拥有的一切,我是怎样一件一件从里手里夺回来的!无论是那个人,还是那金銮殿上最灿烂的宝座! 第207章 城门一跃 第207章 城门一跃 “陛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金黄色的宫殿里,纯金打造的走道上精心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地砖,整座宫殿犹如金窟般闪耀着极度奢靡的光彩。皇后步步紧跟在皇帝身后,冷声质问道。 在夙言的大婚上,却将兵权交给了景北楼,让他领兵出征,这分明是给夙言难堪,而且还是皇帝故意的!每一次夙言朝着权力中心接近一步,皇帝就故意将他打回原形,皇帝究竟是何居心! 皇帝慵懒的转过身,日渐苍老的脸庞露出莫测的笑意:“这是朕的国家,朕的军队,朕爱怎么做就怎么做,难道还要通过皇后你的同意么?朕的皇后应该不会如此不知分寸吧。” 皇后美丽如昔的脸庞上露出愤怒的表情:“别忘了,他是你的儿子!” 皇帝的声音有些飘忽不清,玩味的看着皇后因愤怒而发红的脸,长着茧子的手扣住她的脸颊细细把玩:“是啊,他是朕的儿子,也是朕最爱的皇后你的儿子,朕怎么可能不喜爱他呢?” 皇后蹙眉偏过头去,明显不愿意被他触碰。 皇帝的手僵在半途,原本笑着的脸孔乍然扭曲,眯起眼睛露出满脸的邪气,一把捏住她的脖子龇出锋利的牙齿道:“朕有时候就在想你是否就是一块冰,只要面对朕,就从来没有好脸色,仿佛朕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只有在涉及到老八的时候,你才会露出这种着急的、愤怒的表情,才会正眼看看我。这让朕都不得不怀疑,老八不是我的儿子,而是那个人的儿子。” 听到这句话,皇后劈面三个字丢出去:“你闭嘴!”手指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眼神恍惚。 看着她这副模样,皇后张狂的大笑起来,笑里充满了暴风骤雨:“我知道,你宁愿老八是他的儿子吧,哈哈哈……只可惜,那晚跟你在一起的人不是他,是我!占走你清白的人也是我,跟你有了孩子的还是我!而不是他景、长、风!” 当那个禁忌了二十多年的名字说出来的时候,皇后一片死水的眼睛忽然撑大,整个人大恸得浑身颤抖起来,像是被残酷的扒开全身伪装的皮囊,直接丢进冰窟之中:“你住嘴!你不配说他的名字,你不配!” “不配?”皇帝古怪的笑起来,“朕现在就让你看看,朕到底配不配!”皇帝一把掐住皇后的腰肢,将她压在金砖之上,日渐苍老却依稀往日俊容的头颅伏在皇后的颈侧,疯狂肆虐。 明黄色的凤袍在撕扯中裂开,皇后大声抵抗,撕咬:“放开我!你放开我!” “放开你?呵呵,那样你连抬头看都不会看朕一眼,与其如此,不如当你彻彻底底的恨上朕,恨我吧,继续恨我!一直恨到你死为止!” 金光灿烂的宫殿里,雕刻着游龙戏凤的金砖,触手冰凉,皇后躺在那金砖上,仰头望着头顶天穹上描画的图案,龙凤呈祥。 她不动声色的从自己的乌发里抽出一根金钗,紧紧的攥在掌心里,朝着皇帝的后心刺过去,然而在就要触及到皇帝的后心时,忽然停止。 文帝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邪狞的笑起来,用力抓住皇后的腕子:“顾怡雪,你看,你总是杀不了我,杀不了我!” 手中金钗“叮铛”落在地上,皇后长长的指甲用力刺进掌心里,眼角落下两行滚烫的泪滴。 宫殿的门大开,皇帝大步跨出,兴奋得发红的脸上露出极为渗人的表情。 “孙福寿,传旨!” 皇帝的目光朝殿内扫了一眼,冷笑道:“五日后就是前逆太子景长风的亡日!派八十八名道士给朕去做法布阵,朕要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不得超生!”顾怡雪,你不是一直期待着死后跟他黄泉路上再相见么?朕就要你们永生永世不得相遇,哈哈哈哈! 孙福寿看着皇帝愤怒到扭曲的脸孔,立马低下头诚惶诚恐道:“是!” 景长风,景长风。 长风一曲九万里,谁人闻之不沾襟。 二十一年前,四国之内谁人不知鎏国太子是这天底下最精彩绝艳的人物,绝代风华,无人能比,只可惜……突然疯魔,弑祖造反,冒天下之大不韪,最后被其母沈太妃亲手斩杀,死无全尸,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一百日,入乱葬岗,最后湮没在时间长河里,景家王朝最不敢提起的秘辛…… 这些孙福寿自然都不敢提,连想都不敢多想,只乖乖闭嘴当个半聋子半哑巴,去做他的分内之事。 十二个时辰,仅仅只用了十二个时辰的时间,景北楼以最快的速度整顿兵马,调兵遣将,开拔出征。出发前,景北楼得到了第一批军饷十万两白银,以及那至关重要的十五万兵符。 一路夹道,无数百姓为这即将冒险出征,救国救民的皇子喝彩,景北楼披着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起舞,脸上带着无限狂傲。 似乎一头一直被束缚,被困在牢笼里的猛狮,终于开闸跃出,张开满嘴的獠牙朝着所有世人狂吼。他景北楼,自由了!当他带着十五万兵马出城,便会迅雷不及掩耳将京城团团围住,从此之后,便是他景北楼的天下! 战马腾腾,战旗飞舞,他看着城门越来越近,眼睛里燃烧着火红的光芒,似乎只要跨出这座城门,他的大好江山便唾手可得!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他多年隐忍,一世抱负,他看了整整二十三年的金黄龙椅,从这一刻起就要落入他的囊中!从此泰山登帝,三呼万岁,万民叩拜,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归他所有!所有人都要跪拜在他的脚边向他摇尾乞怜,无论她余辛夷,还是他景夙言! 景北楼眼睛里露出迫不及待的笑,像兴奋的豺狼,一鞭用力甩下,抽在胯下战马上,战马嘶鸣,一步跃出城门!正当他满面红光,正欲率领兵马继续前进时,忽然听到身后一道竭力的声音:“夫君!”声音极为熟悉,像是倾尽所有气力。 景北楼皱着眉头,不悦的回头。 只见永定门城楼之上,一道消瘦的身影披着朱色的披风,苍白的脸庞如同最无瑕的白玉,红与白的对比,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开到靡荼快要凋零。 “明琪?”战马停下,看到城楼上玉立的人,景北楼非但没有半丝高兴,连往日装出来的温存都全然消失殆尽,眯起眼睛几乎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六丈城楼之上,余明琪白色的襦裙上桃花点点,那红色像是花瓣,又像是血珠,她轻柔的抱着怀中襁褓里,幼嫩的婴孩,她笑,看着景北楼笑,也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微笑:“我还能做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给你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儿……我带着我们得儿子看你来了。” 身后将士兵马已经在骚动,叙叙做声似乎在揣测城楼上的女子为何人。 景北楼目光在她身侧搜寻两遍,看到余辛夷的身影时,他眸子骤然眯起,冷下脸控制着战马,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得过于不耐烦道:“等我回来定会好好陪你,现在,回去!”却没有看那个孩子,哪怕一眼。 那么英俊的脸孔,又在说着那么虚假的情话,只是余明琪这次却不那么轻信了。她咳嗽着几声,向城楼徐徐走了三步,当着千军万马的面,对着景北楼轻叹问道:“殿下,你又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总是哄我呢……咳咳,我今天来这里就为一句话:你告诉我,你是否从来就没喜欢过我,还是只拿我当可以利用来对付辛夷姐姐的工具?” 景北楼压制的耐心全然告罄,他阴沉着双眼,像是被触犯了猛虎低吼道:“你胡说什么!不要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蒙蔽了,国难当头,我没空跟你说什么废话!明琪,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立刻回去!我当什么都没发生!” 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还真是慷慨大方呀,似乎无理取闹的是她余明琪。 “哈哈哈,好……咳咳……景北楼,实在是好极了!咳咳咳……”余明琪笑起来,看着他这副再也伪装不下去,露出的真面目笑得乐不可支。一旁,余辛夷扶住她随时要倒下去的身体,皱眉心疼道:“明琪,我们回去。”跟畜生讲话,从来只是浪费自己的时间。明琪,快要撑不下去了! 余明琪笑够了,朝着余辛夷缓缓摇头,脚下颤了颤似乎随时要站不住,她将孩子交到余辛夷手中,道:“姐姐,我余明琪此生最恨不是旁人,而是自己,识人不清,还不听姐姐的劝告,错把豺狼当做了好人,是我活该啊,怪不得旁人……”笑不如泪。 每说一个字,她的嘴里就吐出一口血来,溅在她红色的披风上,开在她白色的襦裙上。那一瞬间,似乎心骤然老死,枯萎,枯成一捧再也燃不起的灰。 余辛夷预感到什么,立刻道:“明琪,你想要做什么?别做傻事!” 但是余明琪并没有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气,面对着千军万马,面对着狼心狗肺,她忽然一声冷笑,朝着景北楼毫不客气的说道:“但余辛夷的妹妹,绝不容你戏耍!”她忽然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扯出一块小小的令牌,朝着景北楼讽刺道,“殿下,你可看清这是什么东西?” 景北楼脸色登时骤变,从怀里摸了几遍拿出一件东西仔细一看,脸色哗然变得青紫,他猛地从战马上跃起,以最快的速度登上城楼,沉沉得望着余明琪道:“你拿的什么东西?” 余明琪看着终于开始慌张的景北楼,掩住嘴压抑住咳嗽,道:“什么东西?不就是殿下你这五个月来苦心筹划的东西么?西北叛乱军的兵符,整整十万大军,殿下你猜若是没了这兵符,那十万人马,还能否听你差遣?” 余明琪的声音并不大,然而景北楼的脸色却登时变得极为难看,他皮笑肉不笑的伸出手,朝着余明琪缓缓靠近:“你在开什么玩笑?什么西北叛军,什么兵符,都跟我无关。明琪,你别胡说了,我知道肯定是你怨我你生产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但这也是是从紧急,乖,你现在把东西给我,我送你回府。” “你以为我傻,只是因为我愿意傻罢了,咳咳……”余明琪骄傲的笑起来,从来温顺如羊羔般的眉眼里,露出与余辛夷极为相似的神采,“但是余辛夷的妹妹,怎么会真的傻呢?殿下,你从来都小看了我。” 景北楼拳头紧紧捏起,他实在没有想到,自以为一直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的余明琪,竟然如此有心眼,趁他完全不防备的时候,得知了他所有谋算,甚至还不动声色的偷换了他藏得好好的兵符! 压制住心头浓重的杀意,景北楼一步步接近,极力压低声音,露出极其真诚的表情:“明琪,我允诺你,来日若我成王,你便为妃。我若登帝,你便成后,我们的孩子将来就是唯一的太子!明琪,来乖乖的,快把东西给我。” 明琪脸上露出一抹迟疑,似乎被景北楼的话蛊惑了。 就在景北楼认为有希望的时候,却看着余明琪举起那枚小小的兵符缓缓送到景北楼面前,景北楼心底一喜,正准备接过兵符,却见余明琪忽然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将兵符用力折断! 景北楼撕裂的大喊道:“你在干什么?把东西给我!”目眦尽裂,那副狰狞的模样,哪有半点雍容华贵的皇子模样,连外面的地痞流氓都不如。 余明琪却欣赏着他痛苦扭曲的表情,冷笑着将那折断的兵符掷下城楼!这一串的惊人行为,就连余辛夷都没有想到。 景北楼看着这一切,目眦尽裂,猛地朝着余明琪扑过来:“余明琪!我杀了你!” 余明琪步步后退,像是厌恶极了他身上虚假的恶臭味,臭不可闻一般道:“别碰我,永生永世,我不想再见你一面,别让你肮脏的手,毁掉我的轮回路……” 六丈高楼,土灰色的城墙,余明琪一身红白裙裾,自楼上一跃而下! 余辛夷怎么都没有想到余明琪会做这样的选择,撑大了眼睛,朝着余明琪伸出手大喊道:“明琪!” 半空中,白色裙裾缓缓坠落,余明琪青丝翻飞,美如蝶舞,朝着余辛夷微笑。 “姐姐,你看,我报复过他了,总算没有太给你添乱,我还配得上做你的妹妹吧……别怪我又鲁莽一回,孩子我交给你了,今生是我命薄无福,来生希望我们还能再做一回姐妹……” 她笑着,就像八岁那年一样笑得极其美丽,像是天上降临的小仙女,无尘无垢,纯洁如雪。 那一年,辛夷十岁,明琪八岁。她跟余惜月的生辰只差三天,但是她的生辰谁都不提,余惜月的生辰宾客满朋,余怀远高兴得连喝三壶酒。而她只能小心握着六姨娘偷偷给她煮的红鸡蛋,藏在角落里偷看,看余惜月表演琴艺,被称赞京城第一才女,看余怀远朗声大笑,如此开怀。 她手里红鸡蛋不小心滚落在地,被余惜月一脚踩烂,余惜月抬起下巴蔑视的望着她,将脚底的红鸡蛋踩成烂泥。是明琪突然冲出来撞开了余惜月,将红鸡蛋抢了回来。那是向来软弱的明琪,此生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当然也跟她一起得到温氏极严厉的惩罚责骂。 当年八岁的小明琪,自己身子弱吃不到好的,却晚上偷偷捧着碗冷掉的鸡蛋羹跑到她房里,仔细用热水烫温:“姐姐,这是我从厨房里偷拿的,你吃,祝你生辰快乐。” 一晃多少年,春去秋来,桃花开了败。 白色的裙裾重重坠落在地上,开启一春桃花,溪水潺潺。 余辛夷的眼角滑出两道滚烫的泪水来,她缓缓蒙住怀中婴儿哭泣的眼,启唇微笑:“你配,你当然配,这世上只有你配做我的妹妹。明琪,再见……” “余辛夷,这肯定是你安排的!你这个贱一人!你给我等着,就算失去了这枚兵符,我还有十五万兵马!这天下我势在必得!你的人头,我也势在必得!”景北楼的怒吼伴随着铁蹄声远去。 余辛夷步步走下城楼,抱起余明琪逐渐冰冷的尸骨,抬起衣袖小心温柔的将明琪被血花和泥土溅得脏污的脸庞,动作极为仔细,唯恐漏掉一粒尘土,直到擦得干干净净,她终于抬起头,笑容冰冷得如同来宣布死亡的罗刹:“明琪,你别急着走,再等姐姐一会儿,等我拿畜生的血,祭你的陵!” 京城六十里外,铁蹄停下就地扎营。景北楼一张脸孔扭曲狰狞,帐篷里所有东西都被他摔得粉碎!可恶,实在可恶至极!他机关算尽,没想到临头却被自己一直轻视的余明琪摆了一道! 贱人!跟余辛夷都是贱人! 一道黑色的身影掀开营帐走了进来,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的风帽里,只露出半边惨白的下巴以及苍白的嘴:“四殿下愤怒什么?就算没了那东西,十五万兵马尽在你手,这京城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离那宝座还远么?只是到时候,别忘了将那余辛夷的人头,留给我!” 黑色的风帽缓缓除下,露出一张极其熟悉而阴鸷的脸孔,不是那消失了半年的温长恨又是谁! “等着吧,都等着吧!京城里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208章 逐渐显形 第208章 逐渐显形 他精心筹备了一年之久,暗地里布下了这样大的局,利用温长恨在西北的叛军引起骚乱,再造出与漠北犬戎人合作进宫鎏国之相,进而逼迫皇帝不得不做下选择发兵迎战。 从黄河决堤一开始,这个计谋已经开始运作,直到他顺利用计引起皇帝对景夙言的怀疑之心,最后成功拿到十五万兵权!到时候联合西北十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京城,拿下龙椅! 只要事情一旦成为定局,怎会有再更改的余地?只要大鎏国依然姓景,皇位换个人来做,于黎民百姓有何区别?而满朝文武,到时候只有屈膝跪拜之理,就算他景夙言、余辛夷本事滔天,也无法阻挡! 帐篷里火炉跳跃,红色的火舌簇簇扭动,照在景北楼阴森可怖的脸庞上,那笑容如同毒蝎的螯牙,蠢蠢欲动。 “来人……” “给我下令全军开拔,八皇子景夙言勾结旬国,意图弑君谋反,大鎏危在旦夕,十五万将士救国时机已到,随我杀回皇城勤王,拿下逆贼狗头悬挂于午门之上!封侯拜将,尽在汝手!”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 余辛夷一身红色的嫁衣上沾染着点点血红桃花的印记,手举郡主令牌冲破层层关卡直接入宫。 寒紫疾步跟上道:“沈太妃突然抱病,雪妃娘娘现在正在凤栖殿侍疾,陛下携皇后娘娘入太庙为太妃以及大鎏万千百姓诵经祈福。”是从紧急,明琪的尸身跟孩子暂时安顿在一个地方,离开永定门她们立刻进宫。 沈太妃在这个时候突然抱恙?余辛夷双眉紧皱,立刻道:“现在去凤栖殿!” 凤栖殿里,沈太妃躺在榻上昏迷不醒,雪贵妃撑着额头在一旁小憩,见到余辛夷来了,立刻满面愁容道:“郡主,你终于来了!太妃娘娘昨日突然昏迷不醒,太医们束手无策,陛下跟皇后娘娘又去了太庙,宫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余辛夷道:“太妃娘娘有无性命之虞?” 雪贵妃年轻美丽的眼角竟然露出一丝皱纹:“暂时没有,但是太医也说,太妃娘娘原本就沉疴在身,此次突然病倒,恐怕……时间不多了……” 余辛夷看着重重叠叠的玉色鸾帐,抿起嘴角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天地不仁,没有人能逃离生老病死,端看命运罢。” 雪贵妃用力捏住余辛夷的手,紧张担忧尽写在脸上:“我实在紧张得很,这两日没一刻能睡着的,景北楼一日不死便一日不得安生。我原本以为,景北楼经过重重打击,被比下囚禁,再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八皇子登基是众望所归,只是早晚的事罢了。只是没想到西北大乱又给他抓到了机会,这下我们该如何是好?这几日我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余辛夷微笑道:“该来的总会来,你如此担忧于失态又有什么帮助?不如静观其变,一切还尚未有定数不是么?” 雪贵妃叹息一声道:“你总是这样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我却是担心得要命,你能不能告诉我,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等了半天,也没见余辛夷开口,雪贵妃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目光极为恳求的望着余辛夷:“我所求的就是那么鸡毛蒜皮的事:等八殿下登基之后,便封我的儿子为王爷,让我带着他在封地里平安度过一生。若是四皇子登基,断没有我的活路的!我们早就是拴在了一根蚂蚱上,你到现在还在提防我么?” 余辛夷仍然没有回应,只唇角露出淡淡的微笑,看女官将刚熬好的药送进来,道:“雪妃娘娘,太妃应该到喝药的时间了吧。” 雪贵妃鸦羽般的长睫颤了一下,叹了口气接过女官送来的药碗,坐在沈太妃塌边将那红漆托盘中,那只精致小巧的琉璃莲花碗内盛放着的漆黑药汁,送到沈太妃嘴边。 就在那药即将喂到沈太妃口里的时候,余辛夷忽然道:“且慢,这刚煎好的药那么烫,还是凉一凉才好。” 雪贵妃愣了一下,道:“这,我倒没想起来,还是你细心。” 余辛夷接过药碗,舀了一勺在唇边轻轻吹气,可是手忽然一晃,整勺的药全洒在雪贵妃身上。 雪贵妃立刻惊叫的站起身,大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余辛夷将那碧透的琉璃碗里漆黑的药汁放在一旁,没有歉意,反而笑起来:“我倒想问问,雪贵妃娘娘是什么意思?” 雪贵妃勃然色变:“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余辛夷不紧不慢的抽出帕子,在手指上来回的擦拭着,像是要将刚才被握过的手仔仔细细擦干净,抬起眉,微微一笑:“听不听得懂雪贵妃娘娘自己心里清楚。我一进宫就发现今日不太寻常,从宫门口到这凤栖店,平日十二道把守,今日却只有八道,而且巡逻士兵、殿外站着的禁卫军,没有一张脸孔熟悉的,我仅凭着一块郡主令牌便轻而易举的进来,连通报都不需要,我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竟然无形中上升到如此尊崇的地步,竟有些像请君入瓮的意思,你说是吧,雪贵妃娘娘。” 雪贵妃脸色变得难看,看着余辛夷半晌说不出话来。 余辛夷继续道:“其实一直到刚才我都没有确定怀疑你,直到你接二连三的追问我,我才不得不开始怀疑你。雪贵妃,你其实很聪明,只是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到底,还是我急了些,在你面前,我那些手段终究上不了台面,”雪贵妃面色逐渐平静,装不下去也不像再装,徐徐起身对着铜镜仔细整理自己一身华丽的宫装,“我之前可是一直坚定不移的站在你们这边的,只可惜,四皇子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一个你们隐藏了许久却半点没有告诉我的秘密,一个足以动摇国本的秘密,你说这种情况之下,我为自己多打算打算,算过分吗?” “哦?所以他许给你什么好处了?” 雪贵妃侧过身,眼睛里露出浓厚的权势欲一望:“四皇子允诺我,等他登基的那一天,便派淮南为封地,封我儿子为淮南王,世代罔替,到时候我就是淮南国的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余辛夷抬了抬眉道:“所以,你已经完全做好准备,背叛我们了?” 余辛夷端起桌上一只玉色茶杯,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景北楼此人,连自己的妻子儿女生死都可以枉顾,等到狡兔死走狗烹的一日,请你你不要后悔。” 雪贵妃冷笑道:“余辛夷!这世上不会总是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我劝你,别自作聪明的好,否则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是么……”余辛夷目光忽然一厉,指中银针出乎意料的速速而出,正巧钉在不动声色围过来的三名宫女身上! 紧接着又有十余名侍卫冲了进来。 雪贵妃面容冷峻,立即大喊道:“来人!光华郡主意图谋害沈太妃,诛杀光华郡主者,赏金百两!” 然而还未等她高兴起来,脖子上忽然被横上一把锋利的剑。寒紫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冷笑道:“雪贵妃娘娘,从刚才开始我可就在提防着您呢。您还是别说话了,否则不小心划伤您的脖子,损伤了您的千金之躯,那可是奴婢的过错了!”说着,就在她脖子上划下一道血线。 雪贵妃立刻花容失色:“郡主……” 寒紫一脚踹在她膝盖窝上,冷嘲道:“跪下!” 她面容倏然一变,立刻膝盖软下,跪在余辛夷脚边:“郡主,我只是一时糊涂……并没有真的要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一时头昏眼花,听信了景北楼的谗言……你我一直是好朋友,你饶我一回吧!我知错了!你们全都给我让我!退得远远的!” 余辛夷心头冷笑,面上一副惋惜的样子,走到她面前:“可是你已经背叛过我一次,我如何还能再相信你呢?” 雪贵妃脖子上的伤口越来越大,不断流出血来,美丽的眼睛里开始涌现出泪水,诚惶诚恐道:“可以相信!我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的,对,对了,包括景北楼下一步准备怎么做,还有他跟谁合作的,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求你饶过我一次吧!” 连小皇子都利用上了,余辛夷心底冷笑不止,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再信你一次,寒紫,扶贵妃娘娘起来。” 雪贵妃破涕为笑的说道:“多谢!多谢你!我这就告诉你,跟景北楼密谋的人还有……” 然而,还未等她说出下面最关键的任何一个字,忽然一把飞刀突然飞来! 寒紫立刻警惕道:“小姐,小心!” 然而那把飞刀的目标并不是余辛夷,而是从身后刺穿雪贵妃的后心,直穿透她的胸膛,溅出一大朵鲜红的血花!雪贵妃的嘴唇还保持着张开的弧度,已经砰然倒在地上。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她背叛你,那就杀了她呀。你动不了手?那我来替你动手,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才是。”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重重帘幕之后走出来,那么刺眼的白,那么浓烈的恨!伸出舌尖缓缓将溅在脸上的血滴舔去,不是舞阳公主,又是谁? 第209章 逼宫逼宫 第209章 逼宫逼宫 余辛夷眸子微微眯起,望着笑得分外开心的舞阳公主,缓缓从帘幕后走出来,走过雪贵妃的尸骨,嫌弃的一脚踹在她身上,鄙夷的说出两个字:“废物。”然后看也不看死不瞑目的雪贵妃一眼,徐徐走到余辛夷面前。 “果然就不该抱希望在废物身上,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不过,也不算亏本,只是一点蝇头小利放在她面前,就愚蠢的上钩了,哈哈哈!余辛夷,我帮你除掉了这个叛徒,你怎么还不感谢我呢?” 舞阳公主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仿佛自己一腔好意,奈何余辛夷却不识好歹。 余辛夷沉沉的望着她一身白裙,鲜红嘴唇,冷声道:“你跟景北楼合作了?” 舞阳公主优雅的抬起脚尖,不让雪贵妃身上流出的血弄脏自己的鞋底,步伐如同跳舞一般,看着余辛夷沉静的脸庞,笑得张狂至极:“我们一直在合作,难道智慧如光华郡主你,都不知道吗?我在鎏国忍辱负重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当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戳着脊梁骨咒骂不知检点的时候;当八皇子见到我都对我露出鄙夷的眼神时;当我回到王府里,整天对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丈夫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吃掉你的肉!但是我知道我得等,我要等,等到这么一天,将你光明正大的踩在脚底!” 看着舞阳公主张狂的表情,余辛夷目光寸寸冰封。 怪不得,怪不得舞阳公主跟赫连啸苟且之事暴露,身败名裂后,旬后并未召集她回旬国,反而将她废弃在鎏国,并以五座城池为代价,让她嫁给了残废的五皇子景浩天!并且还留下一队死士供她暗中差遣!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舞阳公主被旬国抛弃的时候,原来这一切都是故意安排下的。 可谁能想到已经被全天下耻笑,连故国都不得回的舞阳公主,竟然是旬后光明正大安置在鎏国的奸细!并且与四皇子景北楼合谋,策划了这样一出覆国的大戏!就连她都被骗了过去,大意了,实在大意了! 舞阳公主一身缟素在金光灿烂的皇宫大殿里显得极为突兀:“你看我这身美么?我穿这身,可是为你们所有人奔丧来的!哈哈哈,就在今天,我会亲眼看着你们所有人去死!” 余辛夷慢慢道:“西北的乱事是你们一手炮制的?冯远呢,他现在又在哪里?”冯远是文帝最信任的大将,只有他能调遣禁卫军,现下整个皇宫防卫被绞,那冯远要么已死,要么…… 舞阳公主冷笑:“你想套我的话,那我不妨告诉你:没有母后的帮助,就凭他景北楼一人,如何能掀得起如此大的风浪?当然,互惠互利,等他景北楼登基为帝之时,自然要有所回报。此时此刻,整个皇宫禁军都被我控制了!这座固若金汤的紫禁城就要被攻破,而你们万金之躯的皇帝已经被软禁,枉费他自以为千古第一明君,却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大将也不忠心于他,很快冯远就要押着你们的帝王回宫,哈哈哈!这一日我们筹谋如此之久,断无让你们翻身的机会!余辛夷,今日你们主仆二人就算有天大本事,也难逃我的天罗地网!你认命吧!” 余辛夷垂下眼睑道:“这样看来,我似乎只有举手投降的道理了。” 看到余辛夷示弱,舞阳公主笑得更为猖狂:“终于让我等到了!终于让我等到你向我俯首投降的一天!太好了!太好了!你不是美么?那我就划花你的脸蛋,在你全身上下割出无数道伤口,我看你怎么继续美下去!” “你不是口至伶俐,自诩聪慧么,那么我就拔掉你的舌头,让你什么话都说不出!” “还有这一身傲骨,那我就用刀子片片割掉你身上的肉,然后让你眼睁睁的看着,我是怎么打断你这身骨,抽去你这一身的傲,看你还能怎样不可一世!还有无数无数种惩罚你的手段,可我就是不挖你的眼,也不让你死,就让你亲眼看着,你余辛夷是怎样变成一堆烂肉,被苍蝇叮咬,被蛆虫腐蚀,让每一个看到你的人都会捂着鼻子绕道而走!” 寒紫被气到浑身冒火:“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舞阳公主眼睛里簇满了火光,鲜红的嘴唇几乎笑得撕裂开来,状若癫狂,朝着身后十名最贴身的死士道:“来人,给我把余辛夷身上的嫁衣扒下来,我讨厌极了这衣服!再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砍下来,在她脸上身上划出一千道血痕!然后给我送进妓馆!不,我就要在这里亲眼看着她,如何被糟践得生不如死!从前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要百倍千倍的还给你!” 在舞阳公主激动得快要发疯的声音里,那十名死士没有人应声,只是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舞阳公主眯起眼睛,不悦的扭过头去道:“你们都聋了吗?听不见我说什么?动手啊,还不快动手!你,还有你,本宫给你们两个机会,先品尝这大鎏国光华郡主的滋味!其他人,把这个不识好歹的侍女给我活生生扒了皮!” 死士首领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真聋掉一般。 舞阳公主脸色倏然变得不好看,声音尖锐得仿佛指甲划在铜镜上一般,一个巴掌用力甩在侍卫首领的脸上:“白狼,你们耳朵真聋了么?还是哑巴了!我让你们去替我划花她的脸,毁掉她贞洁,你们听到没有!” 那名死士浑然不觉的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望着舞阳公主,然而在舞阳公主惊讶的目光下缓缓走到了余辛夷的面前,竟然单膝下跪! 余辛夷微微一笑,道:“你做的很好。” 白狼立即道:“多谢郡主夸奖,求郡主赐药。”他身后,其余九名死士悉数下跪。 余辛夷抬了抬下巴,寒紫立刻从怀里取出一只药瓶丢到死士手上,看着这群号称旬国最不怕死的死士们,像是狼狈的豺犬般捧着药瓶狼吞虎咽的将药咽了下去。 舞阳公主先是震惊,在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她的表情变得异常扭曲,声音因为过度愤怒和憎恶变得异常难听:“余辛夷,贱人!你竟然收买了我的死士?你这个贱人!贱人!” 说着长长的直接发疯似的朝余辛夷扑过去,却被寒紫一把拦住。 余辛夷冷若冰霜地看着舞阳公主愤怒得疯狂大叫,口中还在不断地吐出不堪言辞,她冷冷道:“白狼,你们的前主子似乎到现在还不懂得教养为何物,掌嘴!” 白狼怔了一下,但还是扬手一个巴掌在舞阳公主刺耳的尖叫声中用力打在她的脸上。舞阳公主他们敢背叛,但是这个光华郡主的话,他们却半点不敢不听!一想到那夜他们被俘后,她的残忍手段,饶是不怕死如白狼,也冷不丁狠狠打了个冷颤!太可怕了,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女子,明明看起来无比柔弱,然而她的手段,却比地狱里的鬼差还要可怕! 什么鞭子、烙铁之刑她一概不用,她只命人将两名仍然试图刺杀的死士先丢进最滚烫的热水里,然后在他们的哀嚎声中又丢进了冰水中,而这仅仅是开头,然后……她竟然就那么命人将这两名死士丢在他们面前,活生生剥了皮!在冷热交替中,那一层薄薄的皮肤一撕便扯了下来,剥了皮后两个人还是活的,浑身上下都只是血淋漓的肉,红色的、白色的流着赤红的血,简直令人作呕!这还不算完,她的侍女在他们身上浇上甜美的蜜糖,又搬来两个巨大的坛子,坛子里装满了剧毒的蚂蚁跟蜘蛛,然后一股脑倒在那两人身上!尖叫、哀嚎、血淋淋的双手恨不得把全身的肉抠下来…… 他们身为死士,见识过无数种可怕的、残热的刑罚,但是从没有过这样一种只看一眼,便让人浑身颤栗,恨不得立刻咬舌自尽以免遭受这样的炼狱!所以,当余辛夷将毒药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只能选择服从。 从那浑身战栗的回忆中抽出,狼奴紧接着十几个巴掌,把舞阳公主的半边脸打得完全肿起。舞阳公主完全没想到余辛夷居然敢这样嚣张,顿时恼怒的发狂,恨不得咬死所有背叛她的人,以及罪魁祸首的余辛夷,竟然敢打她耳光! 她怎么敢! “你别高兴得太早!你收买了我的死士又怎么样!现在这宫里所有的禁军都被我掌控了,我要你三更死,你绝对拖不到五更!”舞阳公主发疯似的尖叫着,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余辛夷,冲出凤栖殿,朝着禁军厉声道,“来人!把逆贼余辛夷格杀勿论!我要割下她的头,在城门口暴尸百日,以儆效尤!” 乌压压一片禁军立刻冲了过来,无数利刃将余辛夷等人团团包围。每一把利刃都是绝命刀。舞阳公主站在禁卫军中,一声令下,上百名禁卫军立刻冲了上去,原本背叛她的死士们中,立刻有一大半身首异处! 余辛夷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容冰冷的望着这些禁军道:“你们知道逼宫是何等大罪!我念在你们只是被人蒙蔽,所以听信了叛国者舞阳公主及冯远的差遣,只要你们能悬崖勒马,就为你们向陛下求情,望你们不要再助纣为虐!” 舞阳公主冷蔑的望着她道:“贱人,你以为凭你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扭转乾坤么?做梦!来人,杀!”舞阳公主扬起长剑,就要不顾一切地先下令除掉她再说。 然而就在此刻,余辛夷的面容之上突然浮现起一丝莫测的微笑,只见守在舞阳公主身边的数十名禁军一个接一个地惨叫着倒毙在地,咽喉之上都插着一支羽箭,舞阳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哪里来的疯子胡言乱语!辛夷,别听,别让这污言脏了你的耳朵。”只听到一道清朗长啸由远及近,如流云飞驰,如御马腾空! 舞阳公主抬起头瞳孔猛地撑大,却见到高高的殿门、宫墙的四周,不知何时竟然涌现出无数铁甲士兵,手持弓箭自四面宫门如洪水般冲了进来,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包围圈,把自己和所有禁军全部包围在其中。而那宫墙之上,一根锋利的箭伴随着一身白衣翩跹之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刺穿了舞阳公主的肩膀,将她钉在了地上。 舞阳公主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捂住肩上的伤口,撑大眼睛吐出血来:“八……八皇子……”她怎么都想不到,会一箭刺穿她的人竟然会是景夙言。 景夙言脚尖落地站在余辛夷身旁,冷冷的望着宫殿中被包绞的禁卫军,猛地一挥手,万箭齐发,低沉说道:“杀!无赦!” 他丝毫没有看瘫在地上的舞阳公主一眼,明摆着,下令格杀勿论的人员中,也有舞阳公主一份! 舞阳公主一张脸惨白,鲜红的唇里流出血来,原本为他人而穿的白裙上沾染上自己的鲜血,她承受不住的大声嘶喊道:“八殿下,你不能这样对我!” 景夙言微微侧过头,冷淡的看着她道:“我能。只要试图伤害辛夷的,我绝对不会放过。” 舞阳公主双目呆滞的望着他:“你不能……你不能,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这么爱你……我这么这么的爱你的呀!我做这一切,成为母后的走狗在鎏国生不如死的活,全都是为了你啊!我知道了,是余辛夷!又是这个贱人,她一次又一次的设计陷害我!八殿下,你看我一眼,求你再看看我!” 舞阳公主倒在地上,像条狼狈的丧家之犬,形象尽失的朝着景夙言祈求,只祈求他一个眼神。可惜景夙言的目光从来都不在她身上,就算强求也无用处,舞阳的心逐渐冰冷。 余辛夷冷笑道:“舞阳公主殿下,你这副样子实在是丢你们旬国的脸。” 舞阳公主被余辛夷的笑容刺激得双目通红,唇哆嗦了两下,一股血液慢慢冲上头顶,心头压不住的狂躁越来越盛,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愤恨:“闭嘴!余辛夷我让你闭嘴!别高兴得太早!就算你们杀了这里的禁军又如何?你们的皇帝还在我们手上!景北楼的十五万大军已经包围京城,随时会杀进皇宫!你们才是鱼肉,还不快向我跪下投降!” 就在此时,凤栖殿外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嘶鸣之声,金黄色的华盖重新回到宫中。景夙言跟余辛夷目光同时一凛。 舞阳公主死灰似的眼睛里又窜出火光,她目光死死的瞪着余辛夷,瞪着景夙言,忽然擦掉嘴角的鲜血,仰头大笑起来道:“看!那里你们皇帝的鸾驾已经回宫,连同你们的皇后,脖子上都横着一把刀,只要轻轻那么一动,你们鎏国的国运就此转折!你们敢动我一下,那刀子就会割断文帝的喉咙!你们来杀我!来杀我啊!” 景夙言立刻率人赶往乾宁宫,余辛夷紧随其后,分出一部分人将沈太妃送去凤和宫照料。整个凤栖殿里很快只剩下一地的死尸,满地的鲜血潺潺几乎能汇成一条河流,而舞阳公主带着刺穿自己的箭倒在血泊里,发了疯似的大笑,已然疯魔。 乾宁宫前。 大将军冯远一身金光铠甲骑在战马上,他的手中一柄长戟横亘在文帝的颈项前,长戟上还带着鲜血,滴滴落下。 “陛下,臣护送您回宫了。”往日最为忠诚宽厚的大将,此刻脸上带着邪狞的笑,像是吸饱了血的魔刃,隐藏了无数个日夜,终于出鞘。 文帝向来习惯操控一切,运筹帷幄,掌控万民生死的脸孔上,露出愤怒而狰狞的表情,额头的青筋一簇一簇跳动着,似乎随时会爆裂开来:“你这个乱臣贼子!” 冯远古铜色的脸上露出好笑的表情:“成王败寇,这可是陛下您二十多年前就教给臣的道理,臣只是现在拿来用一用罢了,怎么算得上乱臣贼子呢?否则,当年弑杀了储君长风太子的您,也该称得上这句’乱臣贼子’了吧!哈哈!” 文帝愤怒到苍白的脸孔猛地一抽,阴沉的瞪着他道:“你是当年留下的太子党?” 冯远道:“太子党?那是什么东西,我只以自己一人为党派。二十余年来,我为陛下您出生入死,光是暗杀我就帮您挡了七次,三次险些命丧黄泉,但是这么多年来您是怎么对待我的?只不过是个正二品的禁卫军统领,说得好听点是圣上心腹,其实就是条卖命的狗,可是养条卖命的狗也该给他吃饱喝足呀,而我却这么多年过得如此清贫!可是四皇子景北楼答应我,事成之后便封我为景山王,享亲王礼遇,荣华富贵万两黄金,我何乐而不为?” 皇帝一口牙几乎崩碎:“你!”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臣子竟然勾结自己亲生儿子逼宫!要将他赶下皇位! 冯远眼睛一瞥,看到景夙言带人赶来,痞痞的笑道:“哟,八殿下您来了,臣还有要事要做,恕臣无法向您行礼了。” 景夙言手提长剑,目光如刃般望着被软禁的皇帝,以及被宫女一把匕首横在脖子上的皇后,手心用力捏起,咯咯作响:“冯远,迷途知返尚未为晚,快放了我父皇母后!” 冯远笑起来:“别急嘛,四殿下还未进宫,稍等片刻。若是八殿下您实在等不及,那罪臣就不客气了!” 两方人马立刻战成一团。这注定是大鎏国最不太平的一天! 冯远这么多年掌握了整座皇宫的防御系统,整整三万禁卫军只听他一人调遣,只是这次逼宫之事是从严密,只挑选了最精锐忠诚的五千士兵,但是他自以为这五千人已经远远足够!可他没想到,向来不涉军务的八皇子竟然训练了如此骁勇的暗卫,仅仅只有五百人,却缠得他五千人无松懈之机。 而他本次行动为了掩人耳目,一切兵刃从轻,面对景夙言上百弓箭手,竟然逐渐落了下风,眼看兵马陆陆续续竟死了近二千,冯远用力一咬牙! 看着最亲信的一名副将死在景夙言的剑下,冯远忽然一声爆吼道:“八殿下,放下你手中的剑!命你所有暗卫停手!我数三下,若是您还不放下兵刃,我就在陛下千金贵体上划下第一刀。” 景夙言瞳孔一缩,手中长剑猛地顿住。 冯远得意的笑起来:“然后我再数三下,请你割断自己的手筋,若是您不从,那我就划下第二刀!紧接着会有第三刀,但是这几刀我都会尽量避开陛下的要害之处,只是陛下万金之躯,到底能受得住几刀,还请八殿下你自己掂量着看!” 余辛夷一双眸如同古井般冷凝。这个冯远已经疯了,他知道既然选择了谋反这条路,就断无回头的机会,只要有皇帝这个垫背在,他就断无认输的道理。只是这冯远疯得实在厉害得紧,竟然让夙言自断手筋,简直像条乱咬人的狗! 冯远好整以暇的抬起眉,欣赏着文帝脸上的愤怒以及景夙言面上的纠结,数道:“三……” 皇帝怒得浑身都在发抖。 “二……” 景夙言死死咬住牙齿。 “一……” 皇后倒抽一口气。 “那就不要怪为臣手下不留情了!这可全是八殿下你的过错!”说着,冯远抬起手中的匕首,用力的朝着皇帝的肋下刺过去! 所有人一声倒抽气声,低下头不敢看。 冯远扭曲的笑容倒映在匕首上,狰狞而虚晃。 然而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鲜血迸出,也没有皇帝痛苦的呼喊,而是一阵刀剑刺到金石上的声音,那匕首割破了皇帝的龙袍,竟露出里面一点金铜之色来!竟然是一身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 冯远惊诧的瞪大眼睛,就在那一刻!一直按兵不动的景夙言抓紧时机猛地窜起,长剑横起,朝着冯远的猛刺而来。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匕首应声而落,冯远下意识的后退抵挡,就是那一退,乾坤扭转。冯远再抓起长戟迎战时,皇帝已经被暗卫围护在中央。皇帝愤怒的声音在整个乾宁殿响起:“将逆贼冯远以及其叛党,格杀勿论!” 只听到无数弓弦铮铮之声,如疾雨破空,鲜血与哀嚎声将整个乾宁宫前湮没得如同炼狱。仅仅是一个机会的差距,失去了皇帝为保护屏障,冯远向后看去,他最引以为傲的士兵们不到瞬间就已经哀鸿遍野,惨叫连连,乱成一团。 三千多士兵很快就倒在了那如急雨的弓箭之下,只听得哒哒几声响,箭接二连三落下。冯远扭头看去,却被最后一个副官喷了满脸的血,而他自己,面对景夙言的来势汹汹亦抵挡不住,身上、手臂上越来越多的伤口。 危矣!危急! 冯远发红的眼睛,咬紧牙关用力抵挡掉致命一剑,立刻带着最后一小伙兵马试图冲破防线,逃出宫去。只要他逃得掉,等景北楼率领十五万兵马破城,那么他的荣华富贵依然唾手可得! 却没想刚踏在宫门槛上,一个人突然领兵迎面而来,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冯远的颈项上喷出一大股浓血,头颅应声而落。 而那及时赶来,砍掉冯远头颅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余怀远! 余怀远收起长剑,带着一身血污急匆匆的冲到皇帝面前,诚惶诚恐的跪下,朝着文帝五体投地道:“陛下受苦了!臣带兵来救驾,来迟一步,请陛下恕罪!” 皇帝看到来人是余怀远,一直愤怒的紧绷的心缓缓放下,虽然依旧暴怒,但是此时此刻并不是大发雷霆的时候,他伸出手朝余怀远缓缓道:“罢了罢了,起身吧。” 余怀远感激涕零的起身:“多谢陛下!”然而他低垂着头,却一直没有抬起来。 余辛夷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眉头皱起。 就在此刻,一名暗卫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朝着景夙言道:“殿下不好了,城门大开了!十五万大军,全……全都涌进来,将皇宫团团包围!” 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登时皱紧了眉头。怎么会这样?就算景北楼的十五万大军骁勇,但是紫禁城作为四国内最固若金汤的一座城池,就算是无一兵一卒把守,只要城门紧关也能支撑最起码三日才会被攻破。更何况,景夙言早就安排好自己的人把守城门。怎么会在如此短暂得时间攻了进来? 除非…… 随着万千大军的大喊声,铮铮铁蹄踏进皇宫,军号嘶鸣。景北楼跨着一匹血红的马以最快的速度领兵冲了进来。骏马上,他浴血的脸孔在鲜血的衬托下,如同从地狱冲出来,血洗人间的恶鬼,以睥睨的姿态望着在场所有人,狂声大笑。 而站在皇帝面前,一直低垂着头的余怀远缓缓抬起了头来…… 第210章 往事揭开 第210章 往事揭开 当景北楼的铁蹄冲进皇宫,直冲到皇帝面前的刹那,所有人都惊得脸色大变。文帝的脸上像是被重重扇了个耳光似的,景北楼能如此快的冲破城门,只有一个解释,有内应! 景北楼满身浴血,伸出舌头舔掉嘴唇边的血光,笑得无比邪肆狂傲,他一手横刀跨于马上,自上而下睥睨着所有人,仿佛此刻他已经披上龙袍登基为皇:“父皇、母后!儿臣‘救驾’来迟,还请恕罪!哈哈哈哈!” 他狂傲的笑声响彻正片巍峨壮观的乾宁宫,仿佛不可一世的魔王! “父亲,果然是你。”余辛夷漆黑的眸子沉沉的望在余怀远身上,目光似刃直劈而去,“是你打开城门,放进了景北楼。” 她已经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余怀远的头缓缓抬起,并不否认,向来老沉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老谋深算的笑意。 而这不否认,已然说明很多事情。景夙言的眉用力皱起,皇帝的脸色更是难看得无以复加,他怎么都想不到,不仅自己一直信任的冯远背叛了自己,就连一手提拔至内阁臂膀的余怀远,也一直心怀不轨!简直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余辛夷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极力压抑掉心底奔涌而上的恨意,徐徐走到他面前道:“你一直装作在夺嫡之争中保持中立,诸位皇子你一个不帮,其实早就跟景北楼合作了。冯远能如此轻易叛变,也是你说服的吧?否则他纵然心有怨愤,但忍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一时愤起敢做下逼宫这样的逆天之事!我记得,禁卫军副将赵之助曾经拜在你门下,是你的学生之一。” “大婚日,景北楼能如此轻易的得到十五万兵符,跟当日突然站出来支持他的数十位官员相助密不可分。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在怀疑,景北楼落魄至此,他身边的支持者散的散被清洗的被清洗,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敢当众支持他?先来看来,那些人支持的并不是他景北楼,而是父亲你!” 脑中一根长线逐渐清晰:“怪不得明琪当初执意要嫁给景北楼,你只是责骂,却没有实质性的阻拦,甚至还请了喜娘将她送进了四皇子府!这对于最好面子的你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按照你的秉性,应当趁夜悄不声儿的让明琪疾病猝死了才对!我当时还想,也许是你接连失去了几个孩子,终于找回了点父性,没想到……” 余辛夷脸上充满了极顶的讽刺,像是看着全天下最卑劣的人:“只是我不懂,你现在已经官拜正一品,内阁六重臣之一!他日封侯拜相只是熬资历的事。你协助景北楼逼宫,即使胜利了,也不过封侯拜相如此而已!你到底求的什么?” 余辛夷心中一动,目光在景北楼身上划过,又重归余怀远身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敛起深潭般的眸徐徐道:“除非……你很早之前,就是旬国安插在朝堂中的奸细!” 清晰了!一下所有事情都拨开云雾,露出里面最真实的,最丑陋的真相! 余怀远很久之前,就是旬国收买的奸细,并且调动一切力量暗中帮助他一步步踏入朝堂,步步高升!否则以余家清贫家事,如何能在仅仅三年的时间里平步青云,上达天听?原来,种种机缘都有因果!那么,赫连啸之前能逃脱囚禁,逃回旬国,怕也跟这位万民眼中的大清官户部的余尚书脱不了干系! 皇帝听完后,喉咙上下翻滚,几乎一口血被气出来,大喝道:“岂有此理!你怎么敢!怎么敢!” 平日里,此时早已惊恐的双膝下跪,五体投地向文帝哀呼求饶的余怀远,此时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神神在在的笑了起来,掀起嘴皮不急不缓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的好女儿,你说为父求什么?我的好陛下,您又觉得为臣求些什么呢?若不是有旬后的帮助,我一介布衣只怕现在还在定国公府的脚底下阿谀献媚,随便一个宰相门前小卒都能将我踩在脚底。知遇之恩,岂敢不报?”说起来冠冕堂皇,甚至还自有他一套道理,其实根本就他贪图富贵的掩饰! 文帝的手用力指着余怀远道:“逆贼!叛徒!朕要将你炮烙、刀绞、五马分尸!”皇帝这短短几日受的刺激太多,原本就因丹药耗空大半的身体止不住晃了晃,皇后立刻上前扶住他。 景北楼一声冷笑,手用力一挥,立刻有上千名士兵围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父皇可要息怒,否则伤了龙体可就让儿子我担心了!” 文帝被一激,更是险些要跌倒。 余辛夷只自始至终的望着余怀远,心中的岩浆不停翻滚,她还有话没问完:“当年,你害死母亲就是因为她发现了你的秘密,发现你这个飞黄腾达,深受皇帝信赖的大忠大臣清官,原来是跟旬国勾结的奸细!所以,你趁她早产之时,故意令她血崩而死,就是为了杀人灭口,瞒天过海,是么?”所以,他才会一直以来将母亲的名字封为禁忌,甚至将她的牌位都赶出余家,寄存在佛寺里,让她死后都无家可归!所有一切都有了解释。 怪不得老夫人一直在她跟余怀远之间劝和,就连病入膏肓也要得她一个承诺才安心,什么“不管他做了什么,可终究是你的父亲”。老夫人怕是早察觉了余怀远隐藏的秘密,只是她仅剩下余怀远一个亲生儿子,就算知道他做错了,也不得不替他遮掩求情! 只是,他算什么父亲?他根本配不上父亲这二字!有哪个为人父者,会对自己的女儿百般算计?有哪个为人夫者,会设计害死自己的结发妻?恶心,恶心!这个人活在世界上简直让人呕吐!她几乎要恨自己身上流着这样卑劣的血! 余怀远抚着长长的须发,脸上没有一丝被拆穿真面目的恼羞,反而面无表情得说道:“我就知道,当年那些人要灭口灭得干净,只可惜逃了那个产婆,哪怕已经割了她的舌头挖了她的眼睛,也让她侥幸装死逃走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又被你千方百计的挖了出来,实在是老夫平生唯一的过失啊。” 余辛夷看着他没有丝毫愧疚,反而一脸冷漠,还在感怀灭口没灭得干净,她拳头死死的捏紧,满怀憎恨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母亲她一个弱女子,还为你怀了骨肉!你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就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吗!” 血脉之情早就断绝,剩下的只有恨,仇敌的恨!余怀远跟景北楼,骨子里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毒蛇心肠,一样的冷酷绝情,为达目的,什么妻子,儿女,都可以出卖!只为了他们心目中的荣华富贵,万人敬仰! 余怀远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轻叹着摇头道:“夷儿,不要怪为父心狠手辣,只能怪你跟你那个亲娘一样,都太过聪明,聪明得有些……自作聪明!” 余怀远猛地抬起苍老的眼,目露精光:“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去杀了皇后,我可以重新接纳你成为我的女儿,从前一切既往不咎,往后荣华富贵全部照旧,为父现在只有你一个女儿,就算你想要日后封妃登后,为父也会帮助你。” 皇后脸色倏然大变,景夙言瞳孔紧紧凝起:“老匹夫,闭嘴!” 余怀远脚步后旋,不紧不慢的走到景北楼身边,带着施舍的口吻道:“夷儿,机会只有一次,可别怪为父不顾念父女之情。” 父女之情?余辛夷笑起来,眼神如同孩童般清澈纯真,笑得乐不可支,仿佛要将前半生的可笑之处,悉数笑个干净。终于笑完后,余辛夷歪了歪脑袋,终于启唇道:“好啊。” 众人脸色一变。 只见余辛夷缓缓走到余怀远面前,接过他递来的一柄匕首:“封妃登后,可是全天下所有女子的梦想呢,我如何拒绝得了呢?” 余怀远放声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愧是我的女儿!”他身后景北楼血色的笑容愈加灿烂,那表情似乎在说:你余辛夷一身反骨,到最后也不过如此! 余辛夷接过匕首,徐徐走到皇后面前,景夙言一把抓住余辛夷的手腕,不可置信道:“辛夷,你要做什么!” 余辛夷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举起匕首用力朝着皇后的心口刺过去:“皇后娘娘,得罪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她身子陡然向后一折,手中匕首方向骤变,飞速的刺向余怀远! 余怀远显然早有准备,身体一侧躲开飞来的利刃,但是他没想到景夙言紧接着一枚暗器从另一个方向直刺而来,余怀远毕竟是文官,被逼入死角,只得连连后退。 只是这还没有结束,当他终于寻到机会可以喘息时,余辛夷一双素手间九根银针,针针不落,深深刺进余怀远的胸口! 哪怕余怀远反应再快,也没有料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银针没入胸口,逼得他吐出一口血来:“你!这个逆、女!” 余辛夷冷然一笑:“你我之间早就断绝了所有亲情,何来逆女之说?我现在,是为了我母亲报仇!” 余怀远捧住心口,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余辛夷,似乎在痛恨自己竟然也会马失前蹄,怒道:“来人!光华郡主伙同八皇子谋害陛下,意欲逼宫!立刻将她与同伙拿下!” 余辛夷站在高高的玉阶上,自上而下的望着跌倒在地上狼狈的余怀远,没有其他一丝感情,有的只是痛快!她那九根银针看似不痛不痒,连人性命都取不了,但是她早在银针上淬了无色无嗅的毒,只要毒一侵入体内,很快便能蚕食人的神经,第一个时辰没有大碍,但是从第二个时辰起便会全身骨头发疼,那是因为毒紧紧包裹住所有骨头,然后从里向外满满腐烂,最后烂到皮肤表面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这样的毒与余怀远再匹配不过!她冷笑:“余大人,这个令怎么也容不得你来下吧?难道你忘了你的主子就在你身后么?” 余怀远声音一窒,景北楼驾着马从后面缓缓上前,浓黑的眉上都发着红光,似乎全身都被血浸透了,他裂开嘴唇笑起来,阴鸷的目光死死凝在余辛夷身上:“反间计?你这张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爱的是如此能言善辩,次次将人陷入不利的绝境,恨的是……让人时时刻刻恨不得要把你那根巧舌如簧的舌头拔下来!” 他说得极为血腥,然而眼睛里烈火燃烧,那表情,似乎已经等不及看到余辛夷被拔掉舌头的场景。 挡在余辛夷面前,景夙言一身白袍,身长玉立,整个人仿佛一把出鞘的剑,不需任何举动便散发着犀利而迫人的光芒,让人不由心生敬畏:“四皇兄,你可知你今日逼宫之举,可是死罪。若是迷途知返,立刻向父皇下跪请罪,兴许还能饶你一具全尸。” 景北楼像是听到一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似的,笑起来:“八皇弟你在说什么?让我下跪请罪?现在该下跪求饶的,明明应该是你们!你们所有人!” 景夙言徐徐道:“这么说,四皇兄你心意已决,今日定要带兵造反了?”衣袖飞起,他站在这被尸体与鲜血装满的乾宁宫里,仿佛神祗般干净,不容亵渎。 景北楼扬起剑,在身后十五万大军身上指过,大笑道:“现在十五万大军在我手中,什么叫造反?我就是未来的皇帝,我拿回应该属于我的一切,坐上那应该属于我的龙椅,八弟,这不叫造反,而叫众、望、所、归!父皇,你老了,这个位子你做了二十多年也该换个了人了,儿臣不舍得你如此劳心劳力,特来替您分忧!往后这江山天下,这举世荣华,只有我一人能享!哈哈哈!” 他剑指苍天,双手放开,仿佛已经登上那最高的苍穹之巅,为帝为皇! 第211章 退位诏书 第211章 退位诏书 景北楼的张狂将文帝几乎气到怒火攻心,大喊着:“大胆!你这孽畜,住口!”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景北楼扬起马鞭,一鞭子将皇帝身侧的煌煌华盖折断,砰的一声砸在了玉阶之上。 淡淡的看着已经志得意满到忘我地步的景北楼,景夙言抬起如山水画般的斜飞墨眉,道:“四皇兄,你还没有登上皇位,似乎高兴得有些早了。” 景北楼细细摸索着手中的马鞭柄,眉眼飞扬,不可一世:“是么?那我就让你看看,到底早不早!” 说着他摊开手,披着斗篷的温长恨抬起头,目光阴沉的在余辛夷身上扫了一眼,乌黑的嘴角笑容像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毒,从怀中取出两卷大小一致的东西交到景北楼手中。 那象征着帝王最高贵最威严的明黄色卷轴紧紧勒在手里,景北楼睥睨冷笑道:“父皇年事已高,余尚书您作为二十年老臣,父皇应该退位让贤,颐养天年了,您说是不是?” 余怀远捂着胸口的伤,极力稳住站起身,吐掉嘴里的血道:“自然是。” 景北楼大手一挥,那明黄卷轴竟被毫不客气的丢在了文帝的脚边。 那上面,“退位诏书”四个大字,像是要生生刺瞎人的眼睛!所有人都没想到,景北楼竟然敢这样堂而皇之、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文帝看着这几个字,金靴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三步,脸色怒成猪肝红,手指用力指着景北楼颤抖道:“你……敢……” “天子乃真龙下凡,我有何不敢!您退位之后,自有儿臣帮你分这天下忧解这万民难,您自可以安好的跟皇后娘娘一同在行宫内颐养天年。儿臣定然会像以前一样对您百依百顺,孝敬有嘉,让您继续享受这天底下至高的荣华与尊崇!但若是父皇您对这份诏书不满意……”景北楼满脸邪肆,手中另一个卷轴也用力砸在文帝脚边,“那儿臣只能用这一份了!” 众人随着那卷轴低头一看,被这份诏书上的字眼吓得当场倒抽一口气,纷纷跌坐在地上,就连景夙言跟余辛夷都抿紧了唇。 遗诏!竟然是遗诏! 景北楼真的疯了,竟然连遗诏都准备好,说明他今日不惜一切代价,对那皇位是势在必得,哪怕是顶上弑父的逆天大罪,也在所不惜! 景北楼欣赏着在场所有人脸上精彩的表情,两只眼睛兴奋得几乎瞪出眼眶:“父皇,别怪儿臣不敬,这两份诏书儿臣可是敬献给您了,请您……好好的选吧!是不幸与世长辞,列入仙班,还是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做您尊贵无匹的太上皇呢?儿子可是为孝敬父皇您绞尽了脑汁,可别辜负了儿子的一番美意啊。” 听着他的话,余辛夷心头冷笑一发不可收拾:说起来还真好听啊,什么绞尽脑汁,尊贵无匹的太上皇,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就算选择了主动退位,来日后景北楼为了封住今日这一场惊天大秘,也要将皇帝软禁,以养病的借口不得见任何朝臣,就在那一方重重封锁的进宫内被关到老,关到死!等到死的时候,恐怕比今日还要没有尊严! 文帝当然也不会不懂,他抬起金靴,用力将这份遗诏踩在脚底碾压,怒火攻心的喘着气道:“这十五万大军都在这里见证,你若敢犯下这弑父杀君的谋逆大罪,就不怕到时候天下万民都不服你这个窃国的贼寇!” 景北楼笑得乐不可支:“弑父杀君?那等谋逆大罪,儿臣岂敢触犯?今日犯下这逼宫弑父之罪的,难道不是……”他眼睛深深眯起,不怀好意的落在景夙言身上,“八皇弟么?” 余辛夷白玉般的容颜瞬时冷凝,掌心用力捏起,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文帝一掌用力拍在一旁的石柱之上,怒吼道:“这两份诏书,朕一份都不会选!你且看着吧,朕的皇位绝不会留给你这孽畜!” “不给?”景北楼眼球突出,血光冲天,大声咆哮道,“那我就来抢!” 他举起长剑,一双鹰目扫视,朝着在乾宁宫宫门外等候调遣的十五万将士大声喝道:“将士们,今日八皇子合伙皇后迷惑陛下,蒙蔽圣听,意图逼宫篡位,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等今日背负上天旨意,入宫勤王,来日封王拜侯只看今朝!” 一时间气氛无比紧张,那金黄色的龙头兵符在惨烈的阳光下显得无比刺眼。十五万士兵面面相觑,低絮纷纷,眼睛里跃跃欲试,却又有些迟疑着不敢冲过来。 景北楼丝毫不担心,他勾起嘴角,大声呼号道:“杀八皇子者赏金万两,封万户侯!” 他安排了数名心腹就藏在人群之中,随时都可以响应他。他完全通晓这些士兵的想法,只要一个人敢响应,那么紧接着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至所有人!赏金万两,封万户侯,这天下谁能逃得掉荣华富贵的诱一惑?没有人!只要有足够的金银,有够高的官位,别说逼宫,就算捅破天,他相信也会有人追随! 果不其然,很快士兵中就有一名副将举起剑大喊道:“我来!” 紧接着又是一个、五个、十个、一百个!士兵们的呼号声将整座皇宫掀翻,景北楼仰起头大声狂笑,将剑直指景夙言的心口,大吼:“杀!” 上万名士兵一齐策马奔腾,踏平乾宁宫的宫门,朝着皇帝,朝着景夙言冲过去! 景北楼望着自己的军队将皇帝等人紧紧包围,身体内激动的热血几乎要将他整个人覆灭,这些士兵,就是他的刀,他的剑,他登天的石阶!从此之后,他就是那九五之尊,人间帝王! 然而景北楼还没在帝王梦中徜徉多久,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温长恨忽然道:“殿下,你看怎么回事!” 景北楼从癫狂中抽回神智,冷笑道:“什么怎么回事?”然而他最后两个字还未说完,脸上的表情忽然凝住!怎么回事! 原本他下令去杀景夙言等人的士兵,在将皇帝等人团团围住之后,竟然没有了动作,仿佛定住了一般。 景北楼下意识抬起头去望向余辛夷,只见余辛夷一身红色嫁衣安静的站在玉阶上,一张素净绝美的容颜上没有丝毫慌张与惊恐,反而目光似水般淡淡的望着自己,带着一丝嘲讽与……怜悯。 仿佛在看一条上蹿下跳,自以为是的狗! 第212章 一败涂地 第212章 一败涂地 景北楼察觉到不对劲了,立马朝着那些士兵大吼道:“动手啊!你们愣在那里干什么?我命令你们当场绞杀犯上作乱的八皇子!还有皇后跟光华郡主,一并拿下!” 然而依旧没有半点反应,那些士兵们调转方向,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的看向他,上万把刀剑齐齐出鞘,刷的一声!万点寒芒直指景北楼! 看到这样的阵仗,景北楼的脸孔倏然变色,将手中兵符高高举起道:“你们干什么?都聋了么?兵符在此,还不快听我号令!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将叛贼景夙言格杀勿论,听到没有?” 静!静!整个乾宁宫没有一点声音,十五万大军没有半点回答!全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怎么回事?这些兵马早已被他收买怂恿,只待他一声令下,乾宁宫破!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十五万兵马齐齐挥刀,然而包围的并不是皇帝与景夙言等人,而是他!而是被围在最中间的他! 百余名景北楼的亲信开始不由得慌张起来,人人自危。就连原本志得意满,以为大事已成的余怀远此刻面色都倏然冷凝,逐渐死灰! 景北楼一双怒目圆瞪,眼眶几乎要撕裂开来:“你们把剑对着我干什么?都聋了么,都傻了吗!我才是你们的统领,一切听我号令!我让你杀景夙言、余辛夷,听到没有!” 看着景北楼这副样子,景夙言眼底漾起一抹怜悯又鄙夷的笑,无声握住余辛夷的手:景北楼明明已经猜到了,却仍旧不敢接受,骨子里就是个怕输的懦夫! 皇帝单手支撑在石柱上,从愤怒的喘息中平复过来,一双犀利的虎目,像是刚从沉睡中醒来般,终于龇开牙朝着自己面前不自知渺小,反而上蹿下跳为所欲为的蝼蚁,冷声道:“你以为经过那么多事,朕还会对你毫无防备么?仅凭几个老东西墙头摇摆,暗中怂恿,朕就会安心将十五万大军交到你的手中?” 随着皇帝的目光,数十名将领从士兵中走出来,其中一人朗声大笑,朝着皇帝行礼道:“陛下英明!早知四皇子有逆反之心,四殿下您手中拿着的仅仅是一半兵符,另一半兵符在此!臣等受陛下皇命封为监军,一路护送四殿下至西北平乱。若是殿下诚心为国效力,臣等自然尽心辅佐,只有两半兵符合并才能调动千军万马!但若是四殿下有任何异心……” 只听那名监军话落刀起! 数十道血光应声而起,护在景北楼周围的亲信根本来不及逃窜已经人头落地! 金色的龙靴自玉阶上缓缓三阶,皇帝此刻的目光,凶狠得像雄狮!他挥起绣着九天玄龙的袖袍,朝着十五万大军大声道:“来人,将意图谋反的景北楼,给朕拿下!”他已经不再唤四皇子,而是唤景北楼的名字,说明,在皇帝心中已经将景北楼彻底从皇家中剔除! 十五万大军同时扬起刀剑,大军压境,同时指向景北楼的头颅! 景北楼的面色在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脸孔控制不住的开始抽搐、颤抖,胯下原本威武的战马都开始四蹄瑟瑟,他终于明白了! 他自以为是步步为营,原来在文帝眼中只是搬不上台面的跳梁小丑!皇帝从始至终都没有信任他,这仅仅一半的兵符,暗中派来的监军!根本就是一早打算好要取他性命的手段!当他率领十五万大军逼宫的时候,已经步入皇帝布下的天罗地网,死期将至! 皇帝身后,余辛夷淡淡而笑:这场逼宫里输家太多,赢家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皇帝恐怕早就察觉到朝中有叛臣与旬国勾结,但是他一直无从下手。于是他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不加任何阻止。不仅不动声色的挖出了冯远、余怀远这些叛臣,除掉心头大患,更是请景北楼入瓮,在景北楼最奢望的金銮宝座前生生将他踢下地狱!皇帝的手段,才是真正的高明,也真正的令人胆寒。 景北楼看着围过来的大军,他想逃!只要逃得一死,那么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是如果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他想逃,他要逃! 景北楼挥起刀剑拼命厮杀起来,可是他身边只剩下百余亲信,刚才还被杀掉十数名,面对十五万大军,简直犹如蚍蜉入海一般,屠杀,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一直隐匿在人群中的温长恨,见大事已败,立刻悄悄隐没入人群里,准备立刻趁机扮成普通士兵的模样逃跑,却有几道身影刷的出现在他身后,灰衣笑得邪气一剑穿透温长恨的掌心,将他钉在地上。 温长恨发出痛苦的嚎叫,一道清丽如泉的声音缓缓行到他面前:“表哥,半年不见可曾安好?表妹给你请安了。”逆光而立,她的面容浸透在光影之中,虚幻不清,然而这道身影在温长恨看来,却如坠地狱。 温长恨阴沉如蛇的盯着她道:“你这个贱人!毒妇!我这大半年来一直像阴暗里的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活着,暗中部署,等待亲手弑你的一天,现在才知道,又落进了你的陷阱里!” 余辛夷浅浅笑着,声音和煦如风,然而越是和煦却越能将温长恨逼疯:“表哥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的?半年前相府一别,辛夷还以为表哥你已经惨遭不测,甚为伤感。没想到表哥你还存活着,这下国公府后继有人了,”说到一半,余辛夷忽然哎呀一声,“看辛夷这坏记性,差点忘了,已经没有国公府了呢。” 余辛夷笑得如同懵懂孩童,一派天真欢喜,却如同一枚毒药,将温长恨逼得生生喷出一大口血!“你这个毒妇!我要掐死你!你刚生下来,我定国公府就该掐死你!” 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温长恨竟然双眼里流出泪水来,像是终于被打垮,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失败。哭了一半,温长恨忽然翻过身,像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一般跪倒在余辛夷面前:“郡主,我求你饶过我一命,温家已经覆灭,我也成了废人,终身与沉疴作伴,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你要报的仇都已经报了,求你像放过只粗鄙的臭老鼠一样把我放了吧,我发誓今生,不,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第213章 地动山摇 第213章 地动山摇 曾经闻名天下的优雅贵公子,温家最前途无量的子孙,不可一世的贪狼星!谁都想不到此时此刻却如同不要脸面的乞丐般主动跪在余辛夷脚边,祈求她饶过一条狗命。 余辛夷眼看着他这般形状,丝毫不为所动。 温长恨惶恐的磕着头,额头不怕疼似的砸在地上,似乎再也不在乎什么尊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郡主!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如果你实在信不过我,不如这样,我自断一条手臂!” 说着,他竟然真的抽出一把刀在众人的震惊中,朝着自己的左臂用力砍了下去! 血光,肉屑!一条活生生的手臂就这么被砍了下来,温长恨这样的举动就连余辛夷都没有想到,眼睁睁看着那条还带着体温的手臂落到她绣鞋边,手指还在微微痉挛。 紫衣一脚将那手臂踢开,嫌恶又怜悯的望着在地上打滚痛呼的温长恨,这位温家最骄傲的温二公子已经彻底失去了尊严。这样的男子,即使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用了。 余辛夷皱起精致的眉心,望着地上残废的狗般打滚哀嚎的温长恨,冷冷的说道:“既然如此,就留你一条命,记住你的誓言。”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一刹那,一直哀嚎的温长恨忽然睁开了眼睛,目露凶光。他唯一完好的那只手,猛地抓起地上的刀,朝着余辛夷的后颈砍过去! 可是,他终究棋差一招。当那刀距离余辛夷仅仅只剩下一寸距离时,一簇流光忽然从旁侧急划而去,自他的前胸一直刺穿到后背。 温长恨手中利刃哐当落地,整个人瞪大了双眼跪倒在地上,这次是真正的双膝跪地。灰衣收剑入鞘,看着他冷笑,徐徐走到余辛夷身边。 余辛夷转过身,自上而下的冷眼俯视他:“温长恨,你终究只是小聪明而已。”他刚才自断一臂根本不是为了求饶以示诚意,只是为了消散她的戒心,再寻机出其不意的要了她的命。只是他不想想,有之前在相府里假死逃遁一案,她还会相信么?温长恨此人聪明是聪明,只不过更多的是自负而已。 “贱……人……我跟你……势……不……两……”温长恨全身剧颤,两只眼睛死死瞪着她,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眼眶里流出不甘心的血泪来。 看都不再看温长恨一眼,余辛夷抬起头望向正在与景北楼缠斗的景夙言。景北楼身边的百余名亲信早已被大军清剿干净,仅剩下三名死士跟随景北楼还在做困兽之斗,但是很快,也被士兵打败,毫不留情的押着跪在地上。而从十五万倒戈开始就面如死灰的余怀远亦是如此,只不过此时已经浑身战栗球缩在地上,不知是因为开始毒发,还是因为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景北楼终于低下了他不可一世的头颅,被士兵押解到玉阶上皇帝的面前。 从差一步登天真龙,被狠狠摔下,成为地下囚徒,谁都想不到仅仅发生在一炷香的时间! 文帝抬起脚,一脚踹在景北楼的心窝上,将他踹翻,从玉阶上一阶一阶滚下去,像是踢翻一条乱咬人的狼狗:“你这个孽畜!果然是贱婢生的小畜生,永远扶不上墙,朕早该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把你溺毙!” 景北楼从玉阶上滚下来,磕得满脸是血,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浑身一僵眼睛里冒出惨烈的光来。 文帝已经厌恶这个儿子厌恶到极致,再没有半点犹豫,抬起手大声道:“四皇子景北楼德行败坏,不足为皇室子,即日起剥景姓,黜为白丁。且犯上作乱,意图谋反,此等大罪罪不容诛,即刻处以死刑,以儆天下效尤!” 皇帝的声音响彻整个穹宇,四名士兵统领立刻提刀上前,朝着景北楼围过去。 然而原以为景北楼要大声求饶,磕头认罪,求文帝饶他一命。却没想景北楼听了这番话并没有丝毫惶恐,带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也没有感觉到死期将至。 果然见景北楼满满抬起头,目光莫测的望着龙颜大怒的皇帝,缓缓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来:“父皇,你不能杀我!若是杀了我,我怕你此生后继无人!” 他的声音并不大,然而话语里充满了有恃无恐,似乎笃定了皇帝绝不会要他的命。 景夙言跟余辛夷同时感觉到一股不对劲。景北楼此刻按照他的秉性,应当立刻认罪求饶,将逼宫的罪责推到余怀远身上,然后极力激起皇帝的一丝父性,然后凭借这丝父性侥幸逃过一死,夹起尾巴做人,再暗中密谋继续谋求皇位。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什么脸面尊严都可以抛弃,这是他一贯做的。可是此刻他却并没有如此,反而一副极为笃定的模样,简直像是抓到了什么免死金牌!他到底又暗中做了什么! 文帝拧起粗眉,呵斥道:“大胆!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能要挟朕?就算没了你这个逆子,朕还有三皇子景天齐、八皇子景夙言,至不济还有刚诞下不满周岁的小皇子,朕的江山千秋万代,永远轮不到你染指!来人,堵住他的嘴,给朕行刑!” 文帝的呵斥声中,四名统领立刻上前,要按住景北楼的脖子。 可就在此时,一名内侍急匆匆的从宫门外跑进来,噗通跪在皇帝面前,满脸惊慌,五体投地,张口半天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像被骇破胆似的。 皇帝眉头一皱,极为不喜。孙福寿立即上前,到那名内侍面前说了几句,待弄清楚事由后,脸色倏然死凝,扭过头膝盖用力砸在地上,带着哭音: “启禀陛下,三皇子景天齐刚才在王府里……自尽了!” 见到皇帝刹那间脚步不稳,孙福寿忙大喊着“陛下”,冲过去将皇帝扶住。 什么? 这两个字同时响彻在在场每个人心中,脑中,三皇子景天齐自从被皇帝革职后,一直被关在皇子府里闭门思过,侍卫看守,半年来都没有踏出皇子府半步。现在却突然传来消息说,自尽了?这这这…… 所有人目光同时转向跪在玉阶下,被刀横在脖子后,却丝毫没有慌张,一张带血的脸孔笑得极尽快意而狰狞的景北楼身上。 文帝撑大了眼睛,怒指道:“是你?是你做的!”刚听到长子的死讯,皇帝的声音都哑住了,咝咝的发着生涩。 景北楼笑着,不停的笑着,丝毫不顾架在脖子后的刀,推开押解自己的士兵们,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毫不畏惧的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朝着双目发红的皇帝望过去:“父皇,你的三儿子没了,还剩下几个呢?对了,还有我可爱纯真,被您亲自拟了名讳送去太庙七七四十九天,背负着父皇您所有希望的小皇弟。”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从地府凝聚了世间最恶的血海中爬出来的的鬼怪一般,每一个表情都让人恶心,也让人胆寒。 皇帝刚刚经历了一个儿子的死讯,整个人头痛欲裂,被孙福寿搀扶着的文帝紧接着又撑大了瞳孔:“你又要干什么!” 景北楼抬眉:“儿子要干什么,父皇您接下来不就可以看到了么。” 说着他朝着宫外用力击掌三声。 只见乾宁宫外,万千兵马之中,一名宫女抱着一名不满周岁的小婴孩缓缓走进宫殿,那婴孩身穿浅黄色的小衣,露着肉团一样的小手小脚,在宫女怀里瞪大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观察着周围的,那样懵懂无知,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只要看一眼这婴孩,人心都忍不住要柔软的化开来。只是,在这样的场合里,在满地的血腥与死士里,他的突然出现却让所有人吊起心脏。 万千士兵震惊的看着这名宫女,却没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拦,更没有敢冲过去抢回小皇子!因为那名宫女手中一把匕首,正抵在小皇子的天灵盖上!只是轻轻一碰,小皇子就可能当场毙命! 余辛夷看到这幕的时候,眉心深深凝起:这景北楼,莫非真的疯了不成?他这是要…… 皇帝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被抱过来,胸口剧烈震颤着,脚下一滑险些要跌倒,看着小皇子被宫女送到景北楼面前,皇帝不自知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暗哑与恐慌:“你想做什么?朕警告你,若是你敢伤害他一根毫毛,朕要你的命!” “哦?”景北楼挑眉,将还不满九个月的小婴孩抱在怀里,慢条斯理的拍着他的背,似是在安慰他不要哭泣,举止极为温柔,然而那温柔里却是说不出的古怪与惊心动魄,“父皇,你威胁儿臣的手段,也只有这招而已么?” “父皇,你终究还是老了。”一声长长的感叹,说完后,景北楼突然诡谲地一笑,刚才所有温柔都如镜花水月褪去,化为刻骨的凶狠,在皇帝震惊中猛地将小皇子举起来,恶狠狠的朝着地面摔过去! “不要!” 无数道声音一齐响起,无数颗心同时随着景北楼的手提起,随着小皇子凄厉的哭泣与惨叫声落下…… 谁都没有想到景北楼竟然会作出这样可怕的举动,一时之间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小皇子被用力砸在地上,皇帝发出野兽一般的哀嚎:“不!” 皇帝无法控制的向台阶之下孩子坠落之处扑了过去,还有其他无数人,然而终究未赶得及,哪怕是轻功再高的人也无法来得及。 景北楼这一砸用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凄厉的啼哭声在极短的时间内减弱,最后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可爱的小皇子从活生生的婴孩,化为一滩令人痛彻心扉的血肉,鲜红的血液从那柔软的小身躯里不停流下来。 余辛夷行至半路,终究只能别过脸去,眼角湿润。 看着自己刚诞生的,承载最多疼爱的小儿子,在自己的面前被活活摔死,文帝终于站不住猛地跌坐在地上,孙福寿吓坏了扶都扶不住。 皇帝的脸上第一次真正的显示出老态龙钟之感,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几岁,他用力指着景北楼又指着小皇子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向来喜怒自威的双眼里竟滚出硕大的泪滴来。 景北楼看着他,裂开的嘴角像是藏着深深的血窟,他轻声问道:“父皇,儿臣为您精心准备的大礼,您还喜欢么?对了,再过两个月就是父皇您的大寿了呢,这就算,儿臣提前向您拜寿了吧!哈哈哈!” 什么是鬼,他便是人间魔鬼!什么是恶,他便是地上极恶! 皇帝颤抖的双手推开孙福寿的搀扶,也推开皇后,撑在地上站起来,继续做他天庇地佑的人间帝王,捂住胸口急速的喘息,一字一句嘶哑道:“就算没有了小……皇子,朕还有八皇子景夙言,朕还可以封他为储君,而绝不会让你这孽畜染指朕的江山!” “是么?”景北楼半阖着双眼,目光毫不担忧的在景夙言身上扫过去,又缓缓掠到余辛夷身上,弯起的嘴角弧度更深,像是里面又隐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一般,正等着他亲自挖出来。 他缓缓踱步,走到景夙言面前,隔着十丈的距离与他遥遥相望。一如刀,一似剑,刀剑相向! 景北楼笑了半天,忽然感叹一般轻轻摇了摇头,怜悯的望着皇帝道:“父皇,儿臣有时候真是不得不同情您啊。” 在众人古怪的表情中,景北楼猛地抬起头,目光如锥子般狠狠刺向皇帝已经飘摇的心脏:“戴了那么多年绿帽子都不知道,八皇子景夙言,根本不是出自您的血脉!这天下之大,现在您唯一拥有的儿子,只有我!景、北、楼!” 一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玄雷般,自苍穹之上狠狠的砸下来,砸得整个乾宁宫,整座紫禁城,地动山摇! 第214章 同根相煎 第214章 同根相煎 景北楼的话如同天雷般狠狠砸下来,将整个乾宁宫笼罩,整座皇宫十数万兵马,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所有人都被惊呆了,目光不受控制的望向八皇子景夙言的方向,是他们听错了么?怎么会听到那样的话? 八皇子景夙言……不是出自……陛下的血脉? 他可是皇后的嫡子,不是陛下的儿子,又会是谁的血脉?这景北楼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余辛夷面容瞬时凝住,眉心深深蹙起,用力握住景夙言的手! 景夙言白玉雕琢的侧脸一道冷光划过,在察觉到余辛夷的紧张后,立即冰消雪融的反握住她的手,佐以微笑摇头,示意她不要紧张:“辛夷,放心。” 只是此时此刻,余辛夷完全放不下心!如果不说她所料,景北楼是想…… “这不可能!”文帝听到的时候,毫不犹豫一声暴吼,赤红的眼球快要撕裂眼眶,“你又想布置什么阴谋?朕不会相信你的谗言诽谤,更不会掉进你的阴谋诡计,绝不!” 景北楼悠悠然的笑着,脸孔上每一寸每一毫的表情,都写满了嚣张与笃定:“儿臣到底有没有妄言,那就要问皇后娘娘了。” 他余光瞥到余辛夷冷凝的容颜,心底畅快至极:余辛夷,你也会紧张么?我还以为你是这天底下最心如铁石,最歹毒的女子,没想到你也会露出紧张的表情。 哈哈,枉你余辛夷自负聪明,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竟然掌握了这样惊天的秘密! 我既然敢带兵造反,就早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算我逼宫失败了又怎么样?就算我成了阶下囚,父皇对我恨之入骨又如何!现在父皇只剩下我这一个儿子,我景家皇族只有我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者!父皇不把皇位传给我,还能传给谁?即使他如何不情愿,可他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手中的景家江山,拱手交给外人接管么?不会,绝对不会! 就算他厌恶极了我,就算你们都恨死了我,可谁都没有办法阻挡我登天之路!哈哈哈,你们尽情的愤怒吧,你们尽情的痛恨吧,你们越是不快,那我就越是痛快万分! 当我坐上龙椅的那一刻,我会亲手将你们按跪在我的脚边,欣赏着你们弯曲的脊梁,踩踏你们高傲的头颅,看着你们向我跪拜叩首山呼万岁,我要将今日以及从前所受过的所有屈辱,在你们身上千倍万倍的拿回来! 景北楼的话那般的笃定,他的表情那么的胜券在握,让原本并不相信他话的士兵们,竟不由自主开始一丝怀疑:这四殿下接连害死了三皇子,当庭摔死了小皇子,就是为了逼宫夺位。若是八皇子的身世没有问题,那四殿下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裳。这实在是极其不划算的,难不成真如同他所说的…… 怀疑、揣测、议论纷纷,十五万大军顿时开始人心惶惶,窃窃的开始打量面色铁青的皇帝,以及八皇子。 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缓缓走向前,一双死水一样的眸里,此刻盈满了愤怒:“你有什么证据说夙言非陛下所出?你可知逼宫造反,谋害皇子,再加上诽谤当朝皇后,罪上加罪,罪不容诛!” 景北楼却道:“谁说我没有证据?我有,当然有!”他像是不知满足的豺狼,张开的獠牙上每一根都滴着血,每一丝牙缝里都咀嚼着新鲜的血肉,并且目光贪婪的看着新的猎物,伺机捕获杀死! 随着他的大喊声,一名村妇打扮的女子被景北楼的管家押了进来,用力扔到皇帝跟皇后面前。景北楼笑着,抬起这村妇肮脏的下巴,徐徐道:“皇后娘娘,你可认识这个人?” 皇后的目光在这个看起来跟普通粗鄙村妇打扮并无二致的女子,皱着眉仔细看着那张脸,许久后才道:“你是莲娘?” 那村妇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皇后,勾了勾鬓角花白的发,徐徐笑起来:“娘娘,没想到您还认得我。” 皇后的眉头皱得更深,目光锐利:“你不是二十多年前就离开王府了么?现在出现想干什么?”这莲娘二十多年前是她的贴身婢女,后来年龄到了被放出府婚配,至此再无瓜葛,时隔多年却被景北楼挖出来,绝对图谋不轨! 莲娘没有一般婢女、村妇面圣的胆怯,反而脸孔极为镇定,像是等待这一天等了许久一般,笑得好不惬意:“整个恭王府谁人不知道,当今尊贵无比的皇后,二十多年前早跟前废太子有过苟且!” 景夙言听到侮辱自己母后的话,当即忍不住冲出去,厉声呵斥:“以下犯上、口出污秽,本王现在就要你的命!” 然而莲娘并不害怕,有恃无恐一般跪在地上望着皇帝,她抬起被尘土盖满的脸,眉眼间仍隐约可见当年的美貌,只可惜脸颊上一道陈旧的疤痕,破坏了所有美感,朝着皇帝的声音,却陡然间温柔如水:“皇上,您还记得当年那场中秋宴么?” 听到中秋宴三个字,在场皇帝、皇后一并她身边的贴身女官同时变了颜色,孙福寿怔一下立刻低下头噤声不语,像是什么埋藏了多年的秘密,终于要被挖出来,暴晒在烈日之下!而其他人却一脸懵懂,什么都不明白,正因为不明白而极为好奇。 只有余辛夷死死的望向景北楼,眸中满是杀气!景北楼怎么会把这件事挖出来?前一世,她听他摆布,呕心沥血调查了整整三年才抓到一点皮毛,这一世她以为只要她不说便不会被人知晓,没想到他依然想方设法的查到了这些秘密,还找到了一位证人莲娘!景北楼啊景北楼,难道无论前生还是今世,我都小看了你? 莲娘故作娇柔的声音搭配着她这张脸,分外突兀:“当年恭王府里那场中秋宴,月亮可真是好啊!恭王府里中秋盛宴,那么多的达官贵人,那么多的歌舞助兴,还有美酒佳肴数不胜数,那一晚的夜风也是极好的,房间里充满了甜香。只是啊……陛下,那晚真正跟您在一起的人不是她顾怡雪,而是我顾莲!” “什么?”皇帝猛地神智一震,目光里充满不可置信,“你胡说!朕记得清清楚楚的事情,岂是你三言两语可以蒙蔽的!来人,立刻将这贱妇给朕拖下去!” “陛下,您听奴婢说完,再砍了奴婢的脑袋也不迟!”莲娘丝毫不怕死的模样,“陛下您肯定在怀疑,我一个小小贱婢,怎么配与皇后娘娘一样姓顾呢?我姓顾,我当然姓顾!四十年前,我娘本是恭王府一名奴婢,那年她刚跟府外一个青梅竹马的书生订了亲,就等着身契到期的一日,放出府去成亲。可是却在出府前的几日,被喝醉酒的老恭王爷,就是你皇后娘娘的父亲,给糟蹋了!亲事告吹,爱人远走,我娘几次三番想寻死,却没想到怀上了我,一个举止不端的奴婢生下的污秽不堪的私生女!” 莲娘说着,越来越激动,目光猛地劈到皇后身上,一言一语里充满刻骨恨意:“恭王爷,恭王爷!当年谁人不赞赏他气节高远,千古第一痴心人,终身只娶一妻。只是谁又能想到,有我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呵呵,他为了不损害他的名声,不让他疼爱的王妃发现马脚,将我母亲生生逼死!而我,一个贱婢生下来的贱婢,又被他安排去照顾你!看到我的脸没?仔细的看看,像不像你!顾怡雪,你给我仔细的看看!” 她猛地撩起遮挡在脸侧的一缕发,将带着残旧伤痕的脸完完全全暴露出来,只见那脸孔虽然苍老,但是除去脏污之后,的确与身穿凤袍美貌尊贵的皇后娘娘,有那么两三分相似。 皇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手指缓缓收紧。 莲娘眼睛里布满火光:“我十岁那年,长得越来越像你,尤其是脸颊到嘴唇这一块,他为了不引起怀疑,所以亲自派人在我脸颊上划了一刀!哈哈哈,你们见过这样的父亲没有?为了自己疼爱的女儿,竟然划破了另一个女儿的脸!不,他根本不曾将我当成流着他血的女儿,而是一条无足轻重的畜生,一条只配伺候你,讨你欢心的狗!凭什么你我都是他的血脉,你是高高在上人人艳羡的高贵郡主,我却是站在你身后的毁容丫鬟!你能得到那么多男子的喜爱,陛下、废太子,全都倾心于你。而我凭什么就连被人看一眼,都要胆战心惊?我恨你们,我恨所有人!我每天每夜的伺候着你,站在你身后,我就恨不得用一千一万根针刺在你的头上,颈上,背上,将你刺死!但是我不敢,因为你有这全京城都无比羡慕的疼爱你的爹!我忍啊,熬啊,一时熬到有一天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莲娘所有愤怒的尖叫陡然间,戛然而止,忽然间又露出一股小女儿的羞怯怀念来:“就是那年的中秋夜,那晚的月亮可真好啊!那么美,那么朦胧,朦胧得能盖住我脸上的伤痕……” 皇后眼神如刃,声音极沉,然而那沉里却忍不住溢出一丝颤抖,像是压抑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巨大伤悲:“那酒里的药,是你给我下的?” “没错!就是我,就是我在你的酒里下了药,还在你房间里点了催情香,我知道你与前太子景长风情投意合,可我偏偏不想成全你!于是,我将陛下引到了你的房间里!我能做成这一切还多亏了你!多谢你那么相信我,多谢你对我百般信任,根本没有对我设防,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你下药!我无比急切的等待着第二日,当满朝贵宾看到你跟陛下行为不检的被抓住,该是怎样热闹的场景!” 莲娘嘴角,心头满是得意,忽然间又夹上痛恨,“可是,眼看着我的计划就要成功了,谁想到恭王爷会突然出现!他带走了你,而把我扔在那个房间里,被中了香的陛下认作了你……第二日一早我就被老王爷关押,不久后被送出府嫁给一个粗鄙的傻子!” 皇帝一声爆吼,理智全无:“那绝不可能!那晚朕明明看见是皇后的相貌!怎么可能是你这等丑妇!不可能!”皇帝完全无法接受,疼痛的头几乎要炸裂开来,一直依赖着丹药提神的他,此刻失去丹药,脸孔发黑,浑身颤抖。 不远处,景夙言沉默听着一边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睛。而与他们对立的方向里,景北楼却缓缓笑开了眼睛,取出一张帕子在自己溅满血污的手上细细擦拭。 莲娘冷笑一声,继续道:“当然是我!有了那催情香的作用,陛下您看到的自然是您最希望看到的容貌,发生这样的丑事,恭王爷不会说出去,而我也不说,所以陛下您以为跟他共度良宵的是顾怡雪,其实根本是我!但是这也不错,这引得您跟废太子彻底反目,直到废太子身死魂灭!哈哈哈,你们看老天最后还是帮我的!顾怡雪,你终究还是没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纵然你坐上后位,你也注定痛苦一生!” “是你害死了长风!”皇后浑身战栗,两行泪水不停奔涌而出,不顾一切的冲过去一个巴掌用力将莲娘打翻在地。 莲娘被一巴掌甩得脸颊高高肿起,她目光带狠,字字戳心:“顾怡雪,害死废太子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陛下,而是你顾怡雪!若不是有你存在,陛下怎么可能与废太子兄弟嫌隙?若不是为了争夺你,他们怎么会反目成仇,机关算尽!最后废太子又怎么会中了诡计,背负疯癫弑祖的罪名?你这祸国的妖孽!若是没有你,废太子恐怕现在还活得好好地,所以最该去死的人是你!” 皇后脚下踉跄,忽然要从百层玉阶一头栽倒下去。 景长风、景长风。 长风一曲九万里,谁人闻之不沾襟。 那个二十一年前,大鎏国最精彩绝艳的男子,那个笑容温暖如春的男子,桃花树下偶邂,五弦琴里纵歌,白玉扇底清风,最后却落到中毒发疯,被万民唾弃,暴毙惨死的下场……长风……长风…… 幸好被余辛夷机敏的扶住,小声道:“娘娘,请您不要失去理智,上当受骗,中了某些人的奸计。” 莲娘看着皇后被刺激失控的目光,畅快的大声笑出来,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激动,仿佛继续四十年的恨终于一朝爆发:“陛下!您看到没有,您的皇后她承认了!她这么多年爱的还是废太子景长风!陛下,您的皇后不守贞洁,混淆龙血,陛下,她带给您这么多屈辱,您还不快将她立即斩首!立即斩首!” 文帝脑门突突作响,滔天愤怒压得他完全无法冷静思考,布满血丝的眼球钉在皇后身上,缓缓僵硬的转到景夙言身上,似乎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这个向来不受喜爱的儿子,长得极像自己从前的仇敌,景长风! 人群中,絮絮声起,不断有人对着皇后指指点点,对着景夙言揣测怀疑。 而无数双眼睛的焦点中,景夙言一身白衣,当风玉立,他的脸孔沉静一如往昔,似乎完全没有被打乱。他淡淡望着沉浸在愉悦中的莲娘,不急不缓却眼神如冰:“仅凭你一张嘴胡言乱语,就能判了我母后的罪?那本王也自可以说,你是被景北楼收买来陷害我母后的。你可知今日你助纣为虐,帮助了景北楼,来日他一旦登基为了掩盖实情,立刻会让你身首异处?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再敢妄言半句,便是四个字,满门抄斩!” 景北楼摇摇看着他,心中冷蔑不止:仍然摆出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仍然如此装腔作势,我就不信此事板上钉钉,你还有什么本事能够颠倒天地,扭转乾坤! “我当然有其他证据!”莲娘焦急的说道,“当初我被关押在王府的时候,多方打听,顾怡雪在与您大婚前就出现了呕吐的症状,请您算算八殿下出生的时间,定然不足十月,这说明八殿下根本不是陛下您的血脉!而是废太子景长风的遗子!” 听到莲娘的话,文帝的脸孔非但没有更加暴怒,反而不知怎的突然沉静下来,拧紧的眉头里透着一丝古怪,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 皇后身边的女官央儿,忽然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您忘了么?皇后娘娘虽然是大婚后九月有余产下八皇子,可废太子早在大婚前一个月就暴毙,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与他有染?太医都说十月怀胎仅是虚数,有早产者七月便诞。这些都是陛下您亲眼见证,奴婢求您还娘娘清白!” 一句话让原本信誓旦旦的莲娘顿时愣住。 她下意识的看向景北楼:“这……这怎么会……”她蒙住了,刚才的激动喜悦被生生扼住了脖颈,完完全全蒙住了。时间怎么对不上?这绝对不应该啊! 就连原本等待着真相被挖开,皇帝一怒,景夙言人头落地的景北楼,此时也不得不愣住。怎么回事?这与他谋划中的完全不吻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215章 无力回天 第215章 无力回天 就在此时,余辛夷立刻上前一步,眉目锐利,纤细玉指毫不客气的指向景北楼,朝着皇帝大声道:“陛下,这分明是构陷!这是景北楼精心设下的陷阱,就是要逼您怀疑八皇子,然后亲手杀了他!如此,景北楼失去了最后一个竞争对手,而您则不得不被迫无奈,立他为储!如此简单的道理,圣明如陛下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余辛夷你住嘴!”景北楼瞪着余辛夷爆吼道,“父皇,儿臣所言皆是事实!莲娘也当年最有利的证人,请您千万不要相信他们,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皇后居心不轨,这些年隐藏在您身边,就是为了替废太子报仇啊!” 景北楼径直向前迈步,与皇帝正对,说得极为诚恳。心头却犹如一口油锅煮沸,劈啪作响,将他整个人煎熬其中。 不可能的! 景夙言的身世是他最后一张保命符,他耗尽大半人力才查出这个秘密,可是竟然没有人信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余辛夷冷蔑的看着他气急败坏:“四殿下,你所谓的事实,就是口说无凭,漏洞百出吗?那这事实也太不值钱了吧!今日在场的都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所有人看到的是你图谋不轨,逼宫不成便狠心杀害三皇子,摔死小皇子的逆天罪行!你这样的卑劣人品,竟然有脸说什么事实?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你难道以为陛下也是那些受你蒙蔽的无知村民,轻易被你怂恿鼓动,听从你的操控杀害无辜的皇后跟八皇子?别做梦!” 余辛夷边说,目光便向皇帝看过去,果然皇帝的面容由疑惑转为深思。 眼看着实况扭转,越来越对自己不利,景北楼所有的风度跟狂傲尽失,像条发狂咬人的狗似的,朝着余辛夷破口大骂:“闭嘴!你这个贱人赶快闭嘴!父皇别听她信口雌黄,这个毒妇向来颠倒是非黑白,您千万不要信她!请您给我时间,再给我七日,不,三日的时间,我一定能证明,景夙言他绝不是您的血脉!” 这个贱人!他的计划实施的好好的,只差一步,只要除掉了景夙言,整个大鎏国就尽入他囊中,谁都无法阻止。可是偏偏就要成功了,又被人插了一脚!还有这该死的余辛夷,她为什么次次都与他做对!为什么她就不能站在他这里一次,而是永远与他为敌,图谋着要他的命! “三日?”余辛夷冷冷发笑,“恐怕三日后,您又会带着编造的证人证物来蒙骗陛下,紧接着您又会再要三日,然后是无穷无尽的三日,四殿下您的手段与您的无耻今日实在让臣女大开眼界啊!” “我说了要你住嘴!听到没有?闭嘴!再不住嘴我拔掉你的舌头!”景北楼被逼得浑身发抖,赤红的双目死死的瞪着她,手中滴着血的剑跃跃欲试,似乎下一刻就忍不住要割断余辛夷的喉咙。 景夙言立即错身挡在余辛夷面前,与景北楼争锋相对:“四皇兄,被揭穿了真面目,恼羞成怒了么?在父皇面前出此诳语,还把不把父皇放在眼里!” 景夙言的目光朝着皇后身边的央儿缓缓递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央儿,忽然抽出发中的簪子抵在脖子上,突然跪在地上,双眼发红,朝着皇帝大声道:“陛下!今日就算您处死奴婢,奴婢也要斗胆进言:皇后娘娘这些年来为您尽心尽力养育八皇子,打理后宫,平衡后妃争斗,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还记得皇后娘娘生产的那一天吗?当时玫贵妃刚入宫便赢得您的盛宠,恃宠而骄,娘娘生产那夜狂风骤雨,奴婢急去禀报您,您却被玫贵妃纠缠到第二天早晨才来看娘娘……娘娘那一胎熬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将八皇子生下来,熬得整个不成人形,连太医都看得禁不住落泪,您当时怎样对娘娘说的?您说,今生今世,再不会让娘娘受半点委屈!陛下,八殿下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是不是您的儿子您自己难道不清楚吗?而您身为真龙天子,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您的皇后被这些显而易见的栽赃陷害,逼入绝境吗?” 央儿的话,先是一巴掌般打得皇帝面色铁青,恼羞成怒,又如同一记警钟敲响了皇帝曾经所有的承诺与誓言。 央儿说完这些话,膝行到皇后面前,痛哭出声:“皇后娘娘,古语云:主辱臣死。今日,您遭恶人陷害污蔑,奴婢别无他法,唯有一死用奴婢的鲜血洗刷您的冤屈。娘娘,奴婢只有等来世再伺候你!” 说着,央儿抓起簪子就要刺穿自己的喉咙。皇后见状立刻冲过去抢下央儿手中的簪子,任由锋利的簪子划得自己满手是血,然后用力刺在自己的脖子上,缓缓面朝着皇帝冷笑道:“央儿,你死什么?该自尽的是我!” 景夙言震惊大喊:“母后!” “娘娘您做什么!”谁都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而皇帝更是整颗心都牵起来,死死的吊在皇后手中的簪子上:“怡雪,你别冲动,快把簪子放下来!” 皇后,大鎏国最尊贵最美丽的女人,此刻一身明黄色的凤袍外一层轻纱笼在她身上,随着微风慢慢飘动。她肌肤胜雪,然而白皙的脖颈上被簪子刺破的伤口里却不停流出血来。她总是冷漠如冰的眸里,此刻微微发红,带着无限的自嘲与悲哀。 她缓缓将头上象征着大鎏国无上高贵的九尾凤冠摘下,嘲弄的望了一眼,对着皇帝道:“曾经,是你亲自将我封为皇后,牵着我的手接受文武百官朝拜。你说只要这大鎏江山在的一日,只要你在一日,我便永远是这大鎏之后!”皇后低下头徐徐低笑出来,“果然,最不堪听帝王话……” 皇后的话语万千悲戚,每说一个字都像在脚底下踩一把刀,刀刀见血。她将所有的笑都笑尽了,霍然抬起头将那簪子更用力的刺进肉里,决绝道:“陛下,既然你怀疑于我,那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就算今日你不杀我,但是怀疑的种子一发芽,当明日又有人跳出来。只恨我当初瞎了眼,为何嫁你为后!请您夺我的皇后之位,将我贬为庶人驱逐出宫!至于我的生死,我自己来了断,绝不污了你的手!从此你继续为你的帝王,我去做我的冤魂,你我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话音落处,她的手高高抬起,用力刺下! “怡雪!”皇帝大喊着,拼命冲过去阻拦,可皇后是真下了必死的心,当皇帝抓住她的手制止时,那簪子还是刺进了喉管半寸! 皇帝看着躺在怀里的皇后,眼眶煞红,他大手用力想捂住皇后伤口里涌出的血,可是手忙脚乱之下根本捂不住。皇后的自戕直接刺激了皇后脆弱的神经,将他逼到极点。皇帝头都不回,朝着士兵大喊道:“去!去给朕把太医传来!还有,把诬陷皇后,谋逆叛国的景北楼给朕拿下!” 皇帝的怒吼将整个乾宁宫震了三震,百名最精锐的士兵立刻将景北楼包围,将他的头颅按倒在地。 景北楼全身被绑,脸直接贴在地上,就像只待宰的禽畜般就等着手起刀落,身首异处。他极力挣扎道:“父皇,这是苦肉计,是皇后掩人耳目的手段,就为了蒙蔽您的圣听!您不要相信,绝对不要相信啊!” 他知道,从余辛夷故意激怒他开始,到那个央儿的死谏,再到皇后的装模作样的自戕,这一连串就是谋划完好的整个圈套!目的就是为了逼得皇帝愤怒,逼得皇帝对他再无迟疑! 他明明知道这些,可现在却像是被堵住嘴的死囚,无论他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没有人会相信他,没有愿意相信他!不,不,他不想就这么死了,他花费这么多代价,呕心沥血,绝不是就为了这样等死! 景北楼怒吼之时,目光忽然落在余辛夷身上。只见此时此刻,她无比冷漠的看着他,那么冷静,目光像死水般沉沉的投在他身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在唇角微微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嘲弄,无限的嘲弄。 似乎她早预料到了这一天,他景北楼一败涂地,失去了所有,被毫无尊严的压在地上,就等着脖子上那一刀狠狠落下,血溅当场! 不甘心!景北楼心头立刻涌起万千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他怎么会甘心!他辛苦经营,像个龟孙子一样在父皇面前伪装卖笑,在朝臣的白眼轻视里潜伏,忍受着舞阳公主的无理取闹舔着脸与旬国结盟!他付出了一切,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绝对不甘心!就算死,他也要拉着余辛夷,一起去死! 景北楼愤怒的大喊着,以身上被割下数十道伤口为代价,不顾一切的提着刀向着余辛夷冲过去!“你要我死?好啊!那我们就一起进黄泉!” 第216章 景北楼死 第216章 景北楼死 刀是带血的刀,人是浴恨的人,景北楼不顾一切的朝着余辛夷冲过去,哪怕身上被刺下数十道新鲜的伤口也要杀了她才解恨! 那种不要命的行为,让原本冲过来的士兵都愣了一下,这模样简直像是战场厮杀,同归于尽!而此时此刻,余辛夷面前没有任何人守护! 近,越来越近! 景北楼张开龇血的獠牙,狰狞的笑着等待下一刻余辛夷在自己手里惨死的场景。 但是他没想到,刚刚似乎吓傻了的余辛夷,突然狡兔一般奔跑起来,四处逃窜,景北楼冷笑着紧紧相逼,剑尖距离她只有两尺之距。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他脑中只有这个念头,再无其他。 但是他没想到,余辛夷脚步一转,竟然故意跑到了皇帝面前,一张俏容满是惊慌:“救命啊!陛下快救我!救命!” 景北楼此刻已经理智全无,满心满脑全是杀意,杀了她:“余辛夷你何必再假惺惺?我今日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余辛夷花容失色,直往皇帝身边跑。 等景北楼想收回剑时已经来不及,余辛夷一声大叫,惊慌无比:“快来人护驾!四殿下要行刺陛下!” 一声大喊顿时乱成一团,所有人都看到四殿下手里举着剑朝着文帝冲过去,可不就是要行刺? 这一刻,皇帝的眼神冰冷如魔,没有丝毫犹豫,一个字狠狠的丢了出去:“杀!” 当那个字眼落下,在余辛夷嘲讽的目光中,万千箭矢朝着景北楼飞射而去,景北楼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字,已经被万箭穿心。 他僵硬的头颅缓缓低下,看着刺穿心口的利箭,然后双目赤红死死望着皇帝,目眦尽裂,眼角流出的两道血每一滴都充满了滔天恨意:“父皇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鲜红的手掌印用力的抓住皇帝的龙袍,每说一个字就吐出一口血来! 他眼前逐渐模糊,前二十年多前的往事如镜花水月般逐一呈现:他看到皇长子景天齐从小就受父皇夸奖,朝臣追捧栋梁之才;他看到景浩天母族显赫,自小在皇宫嚣张横行,随意将人踩在脚底;还看到景夙言,一出生便是皇后嫡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之一!这些人一个个拥有高贵的血统、得天的出身、显赫的母族!但是相比而言的他,同样是皇子,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他却要在冷宫里承受太监们鄙夷的唾沫,每天跪在一个阉人面前摇尾乞怜只为换一块馊臭的馒头?他却要每天忍受那个失宠后疯癫的母亲每天发狂的尖叫与噬咬?他却要四岁开始就要自己劈柴洗衣,哪怕寒冷的冬气将他的手冻得青紫? 他此生此世都无法忘记,五岁那年他一身破衣池边浣衣的时候,看到景天齐、景浩天及景夙言在他面前走过的场景。景浩天手里拿着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贡品翡翠球,鄙夷的指着他,趾高气昂:“宫里什么时候收了个花子?” 花子,花子?同样父皇血脉的他,却被认作卑贱的乞丐?除了出身,他们又比他高在哪里!他不服!他绝不甘心永远跪在这些人的脚边,任人践踏!所以,他毒死了自己的母妃走出冷宫,他花费了比别人多数十倍数百倍的努力,一步步积蓄财力、权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文武百官,一边还要在皇帝面前做低伏小,表现得谦虚而无害。 他这么多年努力,付出了数以万计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可是父皇却看不到!谁都看不到!他不甘心!所以他下定了决心,无论谁挡了他的路,都是死路一条!他毒死自己的母亲,害死唯一真爱自己的余明琪,哪怕是孤独一人,他也不怕,因为他不需要任何人!他要的只有权势,只有皇位!眼看着皇位也越来越近,一步、就差一步,眼看就要到手。却在天梯上被生生推了下去! 如今,他万箭穿心,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堂堂风光无限四皇子,却沦落到这副模样,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 模糊中,他隐约听到一声清丽无边的声音在面前响起:“陛下,请您退后一步,别让他脏手污了您的龙袍。” 景北楼勉强抬起头,却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一片白白的泛着光芒的虚影,隐约甜美笑意,穿着一身红色的美丽嫁衣。 他忽然觉得,似乎这样的场景,同样是她,同样嫁衣,在某个时段里也曾发生,只是……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却回想不起。想到的只有对她的恨!无边的、滔天的恨! 正对着余辛夷的脸孔,景北楼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怪异笑容,一个字一个道:“我……没、有、输!” 景北楼砰然倒地,到死都愤恨的望着天,死不瞑目。 看着景北楼倒地,暴毙而亡,皇帝没有多少悲伤,只是溢出一股无法克制的叹息,将皇后交给太医医治:“将三皇子以长子礼安葬,小皇子……也以金棺收敛。至于景北楼……一同收了吧,葬进皇陵百里之外,立无名碑,朕与他生死不见。” 孙福寿带领百余名太监、士兵立刻遵命。 余辛夷看着两辈子的仇敌,像条狼狈的死狗般被士兵拖走,黑红的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印记,她心里没有什么感慨,只有痛快。她仰起头微微而笑:明琪,你看见了没?姐姐没能保护你,现在,为你报仇了。你看见的话,就好好走吧,黄泉路上不要停留,好好过你的下一辈子,及笄之年遇到个简单老实,待你如珍宝的男子,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这一世所受之苦,来世再不沾染半分…… 景夙言站在她身旁,温柔握住她的手。 皇帝看了一刻自己三个儿子被收敛的场景,老怀伤悲,闭上眼睛鼻头发酸道:“孙福寿,朕累了,摆驾回宫。”这一日,他五个儿子死了三个,还有一个瘫痪得不人不鬼,饶是皇帝再老谋深算铁石心肠,也止不住双目发红。 孙福寿立即命人摆驾。 然而此时,央儿忽然尖叫一声:“娘娘!” 皇帝惊道:“皇后如何了?”立刻大步上前将皇后抱在怀里。 太医额头满是冷汗,跪在地上道:“启禀陛下,娘娘喉咙上刺伤过深,无法止血,请……请陛下恕罪!臣等丁当竭尽所能!” “废物!”皇帝爆吼一声,亲自抱着皇后大步奔进大殿之内,“来人,把整个太医院所有人都给朕传来,一炷香之内若是救不了皇后,朕让你们人头落……” 这一个“地”字还没有说完,皇帝却只觉得瞬间剑尖抵达胸腹,“噗嗤”一声,匕首将他整个人贯穿,刺破肚子而出。事发突然,皇帝虽然已经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可却终究没有避过寒芒,此刻他甚至没有觉得疼,只感到肚腹一凉,然后自己整个身体渐渐都麻了,皇后重重的落在地上。 “你!” 皇帝的头颅一寸寸低下,几乎是震惊的审视着自己腹部插下的匕首,以及那刀刃下不停奔涌出来的新鲜血液。 那还是有温度的,滚烫的,从自己身体流出来的血。 只是皇帝眼中却充满了无法置信,他不敢相信,这些血是从自己心口流出来的,更不敢相信插在心口的匕首另一端,紧紧的握在他最心爱的女人,皇后的手里! 不仅皇帝无法置信,在场所有人都完完全全镇住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皇后娘娘刚才,竟然刺杀了陛下?这简直…… 这比之前四殿下逼宫更为骇人,让所有人都僵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皇后,难不成疯了吗? 孙福寿倒抽一口气,下意识的往皇帝大迈一步,声音撕裂:“陛下……” 却见景夙言更快一步,拦在他面前,一把剑拦住所有侍卫太监,双目阖起,墨眉如剑,整个人散发着深深的杀气:“所有人,听我号令,退出大殿十丈以上,擅自靠近者,杀无赦。” 什么叫惊人?这就是惊人!什么叫震骇?这就叫震骇!这一日真正的高潮终于上演。灰衣率领二百四十暗卫拔剑出鞘将所有太监侍卫逼出宫殿,整个大殿内空空荡荡,只剩下皇帝、皇后、景夙言、余辛夷等不足十人,无数根盘龙金柱怀抱金珠吞云吐雾,直插云霄。大殿穹顶,龙凤呈祥的图案分外刺眼。 余辛夷站在一旁,眉头微微皱起,心底轻叹:皇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但见皇后冷笑一声,一使劲将匕首拔出,但见那雪亮的匕首上,殷红一片,鲜血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 皇帝一下子倒退了三步,身子摇晃,伤口热血有如泉涌,他眼眶崩裂,嘶吼道:“顾怡雪,为什么连你也……背、叛、我?”这一句话说出来,因为受伤太重而弯腰剧烈咳嗽起来,此刻的皇帝哪里还有半点真龙天威? 第217章 挖心刺肺 第217章 挖心刺肺 皇后脖子上的伤口里不断涌出的鲜血流下来,将她华贵的凤袍染红一片,她却冷漠的看都没看一眼,似乎半点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她冷笑着,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步走到皇帝面前,轻声道:“亲口处死自己最后一个儿子,看着自己断子绝孙的感觉如何?” “你这是什么意思?夙言不是我的儿子么?你在说什么?”皇帝眼珠几乎脱离眼眶,没说出一句话,腹部的血洞里就涌出一股新鲜的血来。 她刚才说了什么?什么最后一个儿子,断子绝孙?他接连失去了三个儿子,但是他还有八皇子景夙言不是吗? 皇后牵起裙角,笑容里充满嘲讽:“是么?我说过言儿是你的血脉吗?我早就说过,凭你这样的人永远配不上我为你怀胎生子,到死你都不配!你的好儿子景北楼,刚才他说的是对的,我的孩子只能是长风的!只可惜,他刚才被你亲口命令杀死了,万箭穿心!此时此刻,我高贵无匹的陛下,请你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如何?是不是感觉造化弄人?哈哈,我的感觉现在好极了,想笑,大声的笑给你看!” 皇帝充满血丝的眼珠里,清晰的倒映着皇后脸上的冷笑,眼眶深深的撕裂,他脚下踉跄猛地跌倒在地上,大声道:“不对,这不对!”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后,又别过头去望着站在不远处冷视他生死的八皇子景夙言,早已不年轻的皇帝,此时瞬间苍老:这里面肯定有哪里有问题,夙言怎么会不是他的儿子呢?他怎么会平白为别人养了整整二十年的儿子? 皇后笑得分外痛块,似乎将二十多年来,足足七千七百日的痛与恨一下子尽情发泄出来,肆无忌惮,再无须遮掩:“你想说我怀胎的时间是对的,这天下除了你之外,谁还有那狗胆敢染指你的皇后?你想说长风已死,我怎么可能怀上他的儿子?你想说这么大的秘密,缘何我隐瞒得如此之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这一切,我来告诉你……因为,我服下了拖延生产的药!” 皇后步步紧逼,金丝绣成的凤鞋踩在白玉地砖上,一路血迹,她站在皇帝的面前,尖锐的指甲用力刺进自己的心口:“你知道那药有多令人痛苦吗?它从我的喉咙里灌下去,每到一处便像是烈火烧灼一般,烧得人好似要肠穿肚烂。每喝下去一滴药便会折损我一月的寿限,我还必须喝满整整三百日!但是那又碍什么事呢?我要喝,我必须喝!我要安然无恙的将长风的血脉生下来,我要亲眼看着,你曾经从长风手里夺走的一切,又是怎样的被我毁灭!” “你现在感觉如何?感觉到我曾经的痛苦了么,是不是也有那种肠穿肚烂的错觉?” 皇帝单手撑在地上,他想要站起来,保存他身为皇帝无上的尊严与荣耀,但是腹部流出的过多血液,却让他眼前发黑,只能撑在地上风箱一般大喘:“顾怡雪,你这二十多年……都是伪装的?当年……明明是你亲口答应朕嫁朕为后!当年是你自己抛弃了疯癫的景长风,走到我的身边!你甚至……甚至亲眼看着他被沈太妃一剑刺死,满脸冷漠。你当年自己选择了朕,你现在凭什么又来这里对朕说这些!” 被封存了二十几年的过往一下被无情揭开,皇后脚步虚晃,险些跌倒,景夙言立刻上前去扶:“母后!”却被沉浸在无边悲愤中的皇后用力推开。 她沾满鲜血的手用力指着皇帝道:“是啊!是我选的!我选择了在被你下了剧毒神智全无的长风面前,冷眼看着他去死。我选择了怀着他的孩子与你大婚。我选择了不顾所有世人的鄙夷,成为你的皇后!没错,都是我选的,但是那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皇后越说越激动,双手不停发颤,手中沾了血的匕首朝着皇帝再次靠近,曾经美得如画冷得似冰的双眸里激动得泛起深深的红,她咬牙切齿道:“明明长风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却被你阴险的夺走!你说你凭什么?凭的就是你那些阴险狡诈的手段?凭的是你编造谎言,想尽办法栽赃陷害?凭的就是你那毒蛇一样的心?” “长风在前线杀敌,你却在宫中给先皇后下毒;长风为救灾民千里单骑,你却派人意图暗杀;长风为先皇进献国策,你却在背后暗箭难防……你比不上他才华横溢,比不上他尽得人心,比不上他潇洒肆意,长风所有的好,你全都比不上!你的手段,跟你那好儿子景北楼一样,永远那么下作,上不了台面!只会买通长风身边的宫人,在他的衣履下毒,害得他神志不清,理智全无!最终……不受控制犯下杀孽……你却在文武百官前演绎痛心疾首的贤王。呵呵……你这样低劣的人,我永远看不起!” 皇后抬起手肘,一刀又要向皇帝未被软甲覆盖的喉咙刺去。皇帝狼狈躲闪,抬手握住她的手腕道:“我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你!顾怡雪,我阴险狡诈,我心如蛇蝎,但那都是因为,你从来对我不假辞色!” 皇后瞳孔一缩,文帝以为她会犹豫,却没想她半刻都没有停留,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似的大笑出声:“因为我?不,你用这冠冕堂皇的理由骗你自己,但别想骗我!真是可笑!你想得到的并不是我,而是你一直隐藏在内心的欲一望!你这样一个普通妃子所生的庶子,自小平庸无常,得不得先帝的喜爱,却有着与自己能力不匹配的虚荣心!” “你什么都想霸占,长风有什么你都千方百计的弄过来。你根本不爱我,却因为长风,你装作对我一往情深,用尽一切手段想迫我屈从。这是爱吗?不,那只是掠夺!把我当可以彰显你荣耀的装饰品一样抢回去,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享受别人的艳羡!你知道我见你第一面,在你眼睛里看到的是什么吗?贪婪!你明明无比想要那个皇位,却装作谦卑而忠诚;你明明心如虎狼,却装得风轻云淡。你以为你装得完美无比?其实,只会让你显得更加恶心!” 第218章 深宫之血 第218章 深宫之血 皇后将手中的凤冠用力砸在地上,那象征着大鎏国女子最高地位的金冠被毫不留情的砸得粉碎,九只金凤折断,硕大的东珠咚咚滚落,被皇后一脚踩在脚底,仿佛那只是一文钱不值的垃圾。她扒开自己表面乌黑的发,毫不掩饰的露出光鲜外表里埋藏的内在……全白!根根发丝竟是全白!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天理报应!我等了那么多年,等得我尽白了发!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每时每刻,我忍受着失去长风的痛苦在这世上苟活,待在这座皇宫里,听到你的名字,看到你的脸,就在期盼这一天!为了亲手,为长风报仇!亲眼看如此恶心的你,如何恶心的死去!” 皇后满头的白,在整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显得那么刺眼,几乎要将人眼生生刺瞎。 “你!你……”皇帝被刺激太重,急促的喘息起来,死死抓着自己的心口,那目光似乎若是他有力气,就当场将皇后撕碎,“顾怡雪,我实在没想到……咳咳……你竟然是这样的贱婢!毒妇!咳咳……你这个贱婢!” 皇后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冷笑不止:“你没想到的事还多呢。你以为这皇宫里有人真心对你好吗?你的妃子们无不贪图你手中的权势,你的儿子们则个个在心底期盼着你早点去死,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个个将你视作洪水猛兽,你的朝臣们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你。而我,你的皇后,以及你最敬重的沈太妃,却在时时刻刻估算着,杀死你的最佳时间!你恐怕不止一次的洋洋得意过:成功策沈太妃,亲手带着你所假冒的先帝诏书将先皇后赐死。明明她才是景长风的生母,当年却在要紧关头一剑刺死了长风,带着全族拥立你为皇。你以为是你的反间之计起了作用,引得沈太妃跟先皇后反目成仇,转而投进你的阵营,成为你登帝的最妙一颗棋子!哈哈哈,聪明,你还真是自作聪明!你根本愚蠢得像一条路边的狗!你这样的人,焉有活在世上的脸面!” 皇后边说边笑,却字字滴血,痛入骨髓。 看着皇帝怒到浑身发青,抖如筛糠。余辛夷垂下眼睑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对当年的感慨。前一世,这件事是经她的手,花费了数年的时间亲自去查的。她知道当年废太子景长风被暗藏的毒长期熏染神智,到发作时已经无力回天,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唤醒他,变成一个彻彻底底发狂嗜杀的疯子。 据当年幸存下来的老太监说,那是一个暴雨雷电的夜晚,先帝大寿宴请百官,宫里歌舞升平无比热闹。然而,谁都没想到百姓赞不绝口的太子景长风,竟然提着一把剑冲进宴会肆意砍杀,当场将年迈的太皇太后杀死,并且刺伤了先帝,百官尸首躺了一地。那个老太监至死都记得,那夜的废太子就像个魔鬼,那个晚上的乾宁宫玉砖上就是一片血海…… 先帝失望至极,就算再偏爱这个太子,也无法保住他。因为案发第二日,京城十万百姓跪在皇宫前,要求立即处死废太子。 不得不说沈太妃是个极其果决的女人。其实景长风原是她的亲子,只是先皇后身患顽疾,无法治孕,后来看中了她刚诞下的婴儿抱去养育,当成自己的孩子。被夺走了亲生儿子,众人都以为她会痛不欲生,没想到她就安安稳稳做她的寻常妃子,对太子景长风不闻不问,似乎这个儿子根本与她无关。 直到后来当景长风疯癫作案,她第一时间与先皇后夜谈,两人达成了统一,设立了这个长达数十年的复仇之谋。她知道,当时的景长风已经触犯了天下万民的逆鳞,与其看着他被关押,遭受万民唾骂,最后毫无尊严的死去,不如果断的送他上路。于是她先装作被景长德挑拨怂恿,做出嫉恨先皇后夺走她儿子的样子,接过景长德假造的圣旨,一根白绫勒死了先皇后。随即又被迫无奈,接受景长德扶持她母族为一方公侯、封疆大吏的利诱,亲手刺死了景长风。她用这两条人命,换得了景长德的信任,然而她又一方面帮助顾怡雪留下景长风的遗腹子,劝说她嫁予文帝为后,在宫中养育景夙言成人,一边筹谋着如何复仇! 皇后、沈太妃,这两个女人隐忍这么多年,就为了报仇,实在是令人感怀敬佩。若是景北楼收买的是别的妃子,或者自始至终他真的会成功,但是他低估了,低估了身为一个母亲最基本的本能,那就是对自己孩子的爱。也低估了,情这一字有多强大!而她们筹谋多年,终于在今日,布下天罗地网将皇帝引入了深渊之中! 望着瘫倒地上龙威尽失的文帝,余辛夷不由得升起一股嘲讽感:景北楼与皇帝简直是一个骨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阴谋诡计,一样的奸诈小人,真不愧是亲父子啊! 只见文帝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龇出的牙齿上沾染的满是血迹,这让他显得无比癫狂而狰狞:“焉有脸活在世上?我为什么不能活!我就要活!在你们眼里他景长风就那么好,而我只是个贪婪无耻的窃国之徒!但是你看看,现在穿着龙袍接受万民朝拜的帝王是谁?是我!他景长风呢?他才是背负千古骂名,人人唾弃的丑陋枯骨!什么国士无双?爱国爱民?什么长风一去九万里,谁人闻之不沾襟,呵呵……根本就是惺惺作态!是为了博取父皇的喜爱,万民的敬仰的表演,他骨子里的阴险恶毒,比我还丑陋一万倍!” 皇后容不得对景长风半点污蔑之言,猛地冲过去一巴掌:“住嘴!你根本是嫉妒他!” 皇帝踉跄的拦住皇后的手,大吼着,双目赤红,似乎伪装了几十年的阴暗被揭开来,内里满是恶臭:“没错!我就是嫉妒他!凭什么都是寻常妃子所生的庶子,他景长风却有那么好的运气,被无法生育的先皇后抱在膝下,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后嫡子,未来储君?我付出的努力从不比他少,却只能永远站在一旁当陪衬?凭什么我先认识的你,你却投入他的怀抱,对我不假辞色?你看,到头来朕才是天命的君主,众望所归的帝王!” 门外,孙福寿带着侍卫们试图冲破暗卫们的防线,刀剑相撞的声音刺耳至极,侍卫统领大声呵斥声不断响起:“陛下!陛下!” 文帝撑大了眼睛,露出森白的眼珠来,他得意的狞笑着指着殿外道:“顾怡雪,你别忘了,我现在还没有退位,我仍旧是这帝国至高无上的帝王,这座宫殿外围着十五万大军,只要朕一声命令,他们就会冲进来,将你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五马分尸!不,朕暂时还不会杀他,朕会给他下跟景长风一模一样的药,让他们父子俩同样的方式去死!” 他朝着殿外大喊道:“来人!救驾,朕命令你们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拿下!违抗者五马分尸……” 侍卫统领立即加强兵力攻殿门,整个富丽堂皇的乾宁宫前,化为一片修罗血海,厮杀声咆哮声不绝入耳,朝着宫殿越逼越近! 看着皇帝已然胜券在握的表情,景夙言冷笑一声,亲自提剑走出殿门。 数万把刀光森冷嗜血,对着他直指而来,灰衣立即带领暗卫挡在前面,却被景夙言沉声道:“让开!” 侍卫统领显然没想到他敢出来,纷纷愣了一下,只见那个风华无双闻名四国的八皇子景夙言,一身染血白衣冷冷的站在大殿之外,只需那么站着,目光如剑扫视在每一个士兵身上,嘴角一抹淡淡冷笑,然而整个人散发着强大的威压,好似真龙自云端盘旋而下,在乾宁宫前驻足,俯视着所有人!“谁要杀本王,过来!” 士兵们手中的刀剑不知怎么,顿在了原地。 听着外面的动静,皇后丝毫不担忧,反而一派悠然自得:“我当然知道,这座宫殿外现在被十五万大军团团围住,但是这又碍什么事呢?正如你的亲儿子景北楼所言,这大鎏国你仅存的几个儿子都死了,只剩下他,是储君唯一人选。可惜啊……你刚才亲口下令,把、他、杀、了。你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恨不得杀了自己!哈哈哈……等你死后,只有夙言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是外面那些大军下一个统帅的帝王,你觉得他们会如何选择呢?选已经失势的你,还是未来的皇?” 皇后一边说着,无比痛快,痛快的流下眼泪来:“你曾经有过十几个儿子,但是现在一一死去,除了那个废物一样躺着景天齐,你再找不到第二个儿子!这是什么?这就是报应啊!哈哈哈!你听听外面,夙言拦在殿外,就没有一个人敢冲进来!二十一年前你亲手从长风手里夺走了景家王朝,现在!我带着我的儿子,将大鎏国的皇位,从你手里抢回来!” 皇帝前一刻还狞笑着,无比得意成竹在胸的表情,刹那间凝住,他怒声大喊道:“闭嘴!顾怡雪你给我……你给我闭嘴!朕才五十岁,朕的后宫里三千嫔妃,不够的话朕还可以充纳进更多更多的美人,她们能给朕生下更多更多的儿子!咳咳……而你的儿子想要登基,但是没有玉玺,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会服他!顾怡雪,你永远在做你的春秋大梦!” 身为帝王,若无玉玺,即便登基也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四方诸侯群起而攻之,就算景夙言坐上了皇位,也坐不长!他为帝多年,疑无可疑也要多疑三分,早就为自己布好了无数后路,这枚象征着无上皇权的玉玺,早就被他存放在最亲信之人身边,这世上只有他一人知晓,而那人也是他确信世间唯一不会背叛他之人!只要玉玺一日找不到,那么他就不会输! “玉玺?”皇后挑眉道,“那就请陛下您等着看吧,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在做春秋大梦!” 皇帝脸色倏然大变,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已经……不,不会的。那人是他藏在黑暗里几十年的忠仆,曾经一族三代都对他誓死效命,为他挡过无数次暗杀,任何人都会背叛他,那个人绝对不会!顾怡雪只是在诈他,他不会受她的蛊惑的,绝对不会! 一旁,看着皇帝明明已经猜到,却不敢相信的表情,余辛夷露出满满的嘲讽。皇帝真是老了,即便多疑如常,但是他日渐软弱的心还是暴露出来。其实他早就知道景北楼的谋逆之心,早就察觉到朝堂中的暗流涌动,有人与旬国勾结的蛛丝马迹,也对后宫中为了夺嫡,为相互陷害,近几年先后死去的几个小儿子都暗藏诡谲……但是他真的老了,他明明知道,但是却狠不下那个心去查,去追究,只自欺欺人的寻求道术丹药延年益寿,企图重返年轻。而这些,都逐渐成为皇帝的弱点与死穴,直到今日,若是皇帝如同二十年前一样心狠手辣,恐怕胜败双方要掉个个儿,但是就目前而言,皇帝是一条老去的龙,而景夙言却是年轻而凶猛的虎。皇帝这一仗,早就败定了! 果不其然,当一炷香之后,一队身穿斗篷的人马手举玉玺冲进乾宁殿,朝着景夙言跪拜时,十五万兵马面面相觑最终纷纷放下兵戈,弯下膝盖,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臣等拜见八皇子!” “拜见储君殿下!请殿下恕罪!” …… 皇帝瞬间嘴唇铁青,面如死灰。 大殿之门再次敞开,景夙言一身血染白衣背光而入,面无表情的走到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他手中举着的玉玺,猛地眼前发黑,喷出一大口黑血:“你!你怎么、能、够!” 第219章 爆炸爆炸 第219章 爆炸爆炸 景夙言知晓,他说指的当然是这座玉玺,他淡淡笑道:“人都无法抵挡一样东西,一旦利益足够丰厚,您不是数十年来最精通于此道么?父皇,您恐怕从来不知道,您最信任,也是唯一信任的人,其实内心深处是如何的憎恨您吧?当年夺嫡之乱中,您利用他一家三代为诱饵,坑杀了支持废太子的三元大将,五万兵马,早就对您恨之入骨了。可笑您以为给了他一点恩德,他就该永世效忠,死心塌地的做你的狗。而我所做的,只是追封他三代为侯爵,并将他任命为将军侯,让他以堂堂正正的身份走出来,而不是永远做您脚边见不得人的奴才。您说,他会如何选择呢?” 皇帝没想到,真正的致命一击在这里等着他。他天性多疑,这辈子只真正信任过一个人,可没想到最信赖的人却背叛了他!皇帝顿时连吐三口血,浑身战栗的指着皇后与景夙言道:“你们这对母子,恶毒!卑鄙!朕诅咒你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已经到口不择言的地步,说明皇帝被刺激得发狂。狂傲如他,多疑如他,能真的相信一个人是极难的一件事,可没想到到头来却被背叛,这种感觉比一万把刺在他身上,还让他难受。 皇帝恶毒的咒骂声不停,景夙言却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只见他容色冷然,墨色黑眸里沉过万载不化的寒冰,举起手中之剑,冷冷道:“陛下,儿臣行孝,亲自送你上路吧,还希望你不要被黄泉路上的恶鬼们咬得丝毫不剩,因为我那被你下毒父皇,已经在奈何桥边,等候您二十年了!” 说着,剑尖斜刺而下,深深的刺进皇帝的心脏! 这个大鎏国叱咤风云了二十余年的帝皇,以最悲惨的姿态,像条狼狈的狗一样抽搐着,挣扎着,最后穿着他最爱的龙袍吐着血,歪倒在地上。一直到死后,眼睛都还盯在那高高在上,光芒璀璨的龙椅之上! 看着皇帝终于失去最后的呼吸,皇后终于捂住脸大笑出声,也大哭出声,身上积攒了二十多年,强撑了二十多年的力气在顷刻间崩塌。景夙言立刻扶住皇后,将她揽在怀中,大喊:“立刻宣太医,为母后继续医治!” 殿外,早就抖如筛糠被吓破胆的太医们听到传召,立刻颤抖着双腿踉跄而来:“微……微臣谨,谨遵……殿下旨意……” 站在乾宁大殿门前,殿外便是十五万大军,伏地跪拜,迎接新皇的诞生,景夙言侧过头朝着余辛夷望去,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他扔掉手中的剑,朝着她伸出手,目光灿若漫天繁星,如同涵盖了整个未知的浩瀚宇宙。 余辛夷看着他深邃的眸,看着他修长的,如同沾了血的白玉般的手,仿佛听得到对方的心语:你可愿握住我沾染过鲜血的手?它不那么干净,它也杀伐果断,冷血无情,但是它发誓会一辈子牵住你,保你风雨无忧,保你万世安泰。你可愿握住我的手? 余辛夷唇畔徐徐弯起,开出一春之桃,一夏之荷,万世繁花。她眼中含笑,唇畔露情,缓缓的,却镇定的将自己的手交付到他手中。愿意,她当然愿意。他的手杀伐,她亦不是什么好人,两个人不是相配得再好不过? 两只手紧紧交握,除了生死,世间再无什么可将之分开!景夙言紧紧的握着她,抬起脚迈出身后的宫殿,接受万民的朝拜! “臣等参见储君殿下!光华郡主!” 可就在此时,宫殿脚下之地,忽然发出一点极沉闷的响声,整个大殿都微微晃动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地晃动更明显。 乾宁殿内,数万士兵齐齐感到惊诧。就连景夙言、余辛夷二人都微微惊讶起来。怎么回事?莫不是地震了不成?可是不对啊,这声音自地底传来,有些发闷,并且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有什么危险正在酝酿,朝着乾宁宫正中央越靠越近! 就在此时,大殿中央忽然裂开一道深深的缝,然后扩大,扩大!紧接着地底下发出一声极为响亮的爆炸声,将缝隙周围数千名士兵猛地吞灭而下,一道火光伴随硝烟,顷刻间将那些士兵炸成了碎骨! 是爆炸! 竟然是爆炸! 皇宫地底下竟然爆炸了! 十五万士兵顿时大声哀嚎,纷纷向四周逃窜乱成一锅粥,但是有些人还未逃得开,被下一颗炸药,炸成了粉碎,天空中不断落下血淋漓的残肢断臂,有的落在地上还在微微发抖。快!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了,只在顷刻间,将原本富丽堂皇的乾宁宫化作一片炼狱! 饶是余辛夷两世为人,都禁不住被这场景骇住了。景夙言立刻皱紧眉,用力拉住余辛夷朝着灰衣等人:“快!立刻背上母后,离开这里!” 如此短的时间,谁都无法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此时不尽快撤退,恐怕下一刻就会真正的粉身碎骨! 灰衣立即领命,朝着皇后走去。就在此时,却见到一道血肉模糊的身影从乾宁殿里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蓬头垢面,满身血污将身上的衣袍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但是那张狰狞可怖的苍老脸庞,却实实在在的显示出,那是皇帝! 他怎么没死?难道,他刚才是假装咽气? 所有人没想到他会再走出来,微微怔愣了一下,就在这一瞬怔愣之中,皇帝已经两眼发光,冲过去死死的掐住了皇后的脖子! “你们以为朕,真的老了吗?哈哈哈,朕没老!没老!只要朕不愿意,你们谁都休想夺走朕的皇位!咳咳……”皇帝一边咳着血,一边疯狂的大喊道,“逃吧,逃吧,所有人都逃吧!这整座皇宫……都被朕埋下了炸药!无论你往哪里逃,只要炸药一开始爆炸,你们都是死路一条!哈哈哈,还不快逃?朕倒要看看,你们拼命逃跑却又逃不过死亡时惊惧、害怕、惶恐的表情,该是多么的好看!就算朕死,朕也要拉着你们所有人陪葬!到了阴间,朕依然是你们的帝王!” 什么?整座皇宫都被埋下了炸药?余辛夷立刻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第一批逃出乾宁宫宫门的士兵们,还没来得及放松一下,宫门外一声万顷雷鸣,千余名士兵已经被炸到了天上! 疯了!疯了!文帝为了报复之心,竟然不顾这宫殿之中十五万士兵的死活,这文帝是真的疯了!还疯得不清!恐怕继续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藏身在皇宫之中! 景夙言望着四周宫殿里不断传出的爆炸声,面色凝如刀刃,死死的望着文帝,咬牙切齿道:“放开我母后!” “放开?不可能!”皇帝发狂的笑声极其刺耳,他欣赏着面前无数士兵惨死,血肉模糊,宛如地狱般的场景大笑道,“反正朕也活不成了,你们全都给朕陪葬!景夙言,你这小畜生,你害死了朕的儿子,夺走了朕的玉玺,到头来也跟你那个爹一样,不得长命!你们永远别想赢过朕!” 皇帝低下头,宛如温柔的情人般,在皇后耳边诡谲的低声道:“怡雪,陪朕一起去死吧!哈哈哈,一起去死!就算死,你也别想摆脱我,永生永世都别想!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他的声音,整座皇宫里爆炸声接二连三,原本十五万大军,在短短的片刻里已经死去三分之一,五万多具尸体化为血肉之雨浇在每一块地面上,世间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场景,可怕得让人浑身战栗。就连景夙言身边的暗卫们,都已经损伤近半。没有人能逃得过那些火药的威力! 皇后焦急的喘息,嘶哑道:“夙言,你快走!别管我了!你们快走!” “母后!”景夙言大喊道。 皇后双目含泪,焦急道:“夙言,听母后的话快走!他疯了,已经疯了,你不要给一个疯子陪葬……母后这么多年每日煎熬,活着早就没有意思,我只要你活着……好好的活……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走!你不想活,难道就不顾辛夷了吗!别让母后瞧不起你!快带她走!否则,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又是一声爆炸,将半边乾宁宫渣得坍塌,险些炸到景夙言等人身上,曾经花费了无数钱财人力铸就的最奢华的宫殿瞬间成为一片废墟。 “我、带、您、一、起!”景夙言浑身战栗,是怒到战栗,也是恨到战栗,他双目赤红的盯着文帝,冲上去与他缠斗到一起,却没想文帝忽然解开龙袍,露出里面捆绑得紧紧的一圈火药。 文帝表情无比扭曲,撑大血红的眼,张开狰狞的口大喊道:“你来啊,快点来,只要你靠近,朕就把火药点燃,与你一同上路!哈哈哈!你母后在我手里,还不快点来!” 皇后立即扑过去将皇帝死死抱住,拼劲最后所有的的力气不让他冲到景夙言面前,泪水早就模糊了她的脸颊:“夙言,你再不走,我立刻自刎在你面前!若是你想看着我早点死,便留在这里,我说到做到!” 第220章 生死一线 第220章 生死一线 皇后还未说完,玉阶之下距离他们不足十丈的地方猛地塌陷、爆炸,将上百名士兵卷入火海!并且来势汹汹席卷而来,暗卫们人人自危! “夙言小心!”余辛夷撑大了眼睛,立刻冲过去挡在景夙言的背后。 只见那滔天的烈火像是嚣张的猛兽般肆虐而来,景夙言立即拦住余辛夷脚步急退,但是炙热的火舌已经在余辛夷后背上舔了一口。 “辛夷,你怎么样?”景夙言立即将她反手护在怀里,然而她背后上滚烫湿热的触感,直接让他狠变了颜色,他面容严峻抬手轻轻一摸,竟是满手血红! 景夙言又怒又急:“你!你实在是!”她怎么可以这样?不要命了么?知不知道这样他会愤怒,愤怒于自己的无能? 余辛夷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并不大碍,牵唇道:“我没事。”只是苍白了的脸色,以及后背不断渗出的血让她的话显得尤其没有说服力。她不知道刚才她是怎么想的,只知道,那是她内心里想做的唯一一件事,于是她就那么做了而已。 众人还未缓下半口气,紧接着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所有人都苍白了脸,死亡,从未显得如此可怕过?短短的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内,十五万兵马,已经有一半化为了焦黑的血肉,整个皇宫内到处弥漫着火药的味道,以及尸骨的恶臭味。地狱,地狱!人间地狱! 皇后见状,拼了命的大喊道:“夙言,还不快走!快点带辛夷离开这里!” 而被她紧紧抱住的文帝,则如同一滩烂泥般躺倒在地上:“哈哈哈,走?你们能走到哪里?谁都别想走,留在这里给朕陪葬,陪葬!” 皇后死死咬住牙齿,抓起一把飞落的刀。 觉察到皇后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余辛夷震惊的看着这位曾经美丽无匹艳绝天下的美人,直接引发了二十多年前血腥夺嫡之争的神奇女子,也见证过大鎏国数十年大乱的一国之后,横起刀毫不犹豫的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余辛夷倒抽一口气:“娘娘!” 景夙言登时双眼发红,膝盖用力砸在地上:“母后!” “别过来……”皇后的声音显得格外虚弱,然而她的目光却如同二十多年前一样果决,“我本就命不久矣,也不差这一两日了。央儿何在?我以皇后的身份命令你,立刻保护夙言他们离开!乾宁宫偏殿里有一条……有一条先帝爷亲自督人的修的……陨铁密道,能将你们……护送到皇宫外,听到没有!” “奴婢领命!”央儿眼圈发红,咬牙跪礼,然后迅速的起身走到景夙言面前,“主子,咱们走吧!” “母后!”景夙言泣不成声,膝盖纹丝不能动。 皇后割断的喉咙里,拼了命发出最后的嘶吼:“夙言,你要眼睁睁看着辛夷在你怀里死去,重蹈母后的覆辙吗?带着辛夷快走!”迟一瞬,便可能全都是个死字啊! 景夙言浑身大震,死死的将牙齿咬出满口的血来,朝着皇后用力磕了三个头,然后赤红着双眼将怀着身受重伤的余辛夷抱起,在央儿的引领下立即向着偏殿赶去。灰衣率领仅存的暗卫们保卫四周。 看着景夙言带着余辛夷离开,皇后终于发出欣喜的笑容。她这辈子浮浮沉沉,经历太多,唯二不后悔的只有两件,一是遇见了景长风。二,则是生下了夙言。她这二十年来对他要求苛刻,事事逼他做到最好,只可惜到死也没来得及称赞他一句啊。不过,夙言像极了他父亲,没有什么让她放心不下的了。 皇后笑罢,望向瘫倒在另一边的文帝,冷笑道:“景长德,我这就送你去死!”说着,她亲自扑过去,在文帝惊恐的大喊中引爆了绑在他身上的火药。 一声爆炸声嘶鸣而起,炙烈的火光冲天而起,将皇后与文帝的身影完全吞没。当身影被烈火吞没的那一刻,皇后脸上终于露出解脱的笑容。 我前半生,从遇见景长风的时候开始,极尽繁华,当长风离去之时,便只剩下最丑陋的一副躯壳,每每让我自己看了都作呕。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不想活了,苟活人间不过是为了报仇,而今时今日,我也终于等到了我的归宿。 长风,你在奈何桥边等我太久了吧,别着急,我,这就来了,你可千万别嫌弃我呀…… 是哪一年里,人间四月,纷飞桃花瓣里倒映公子如玉,琴声如琢。偶迷了路的小姐,一眼便定了万年厮守。 是哪一月里,上元节千盏灯火玲珑剔透,两张相似的面具撞入怀中,你羞我恼,却是各自心动。 又是哪一日里,她在泪水中目送他魂归长梦,他从癫狂中醒来的眼神中,诉说着心痛。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听到身后传来的爆炸声,景夙言的脚步陡然停滞,泪水无声布满了面容。 央儿泣不成声,暗卫们纷纷忍不住侧过脸流泪,余辛夷眼角落泪,死死握住景夙言的手。 仅仅停滞了一刻,景夙言嘶哑着喉咙,低沉道:“走。”手指却在不停的发着抖。 央儿等人立即跟上。 就在踏入偏殿的时候,景夙言的袍底忽然被人扯住。低下头,只见像瘸腿的狗一般趴在地上,脏污的手扯住他衣袍的人,可不就是余怀远? 余怀远因为体内的毒发作,全身被万种毒虫噬咬般疼痛,疼得他忍不住将胸膛扯烂,抓得血肉模糊,但是仍缓解不了骨头里的痛。曾经不可一世的户部尚书,内阁重臣,此刻狼狈得连猪狗都不如,用力抓住景夙言的脚腕,哀求道:“八殿下……救救我,看在我辛夷父亲的份上,救救我吧,求求你们……” 看到景夙言表情冷漠,丝毫不为所动,余怀远立刻调转对象,朝着余辛夷磕头,老泪纵横道:“辛夷,为父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你,我给你磕头……但是你总要看在你我血脉相融的份上,不不,你就看在你祖母的面子上上,还有子钰的份上……你饶了我一条狗命吧,带我一起走,我不想死……不想死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极为丑陋。 为父?听到这两个字,余辛夷打从心底感到可笑,也感到可悲,那么多年他都未曾顾念一分的父女之情,一直到刚才逼宫之时还保持的不可一世,转眼间却拿来做苟且求生的工具。这两个字于他来说,真是低廉啊。这个人,总是有办法让她比之前每一次都感到更为恶心。 她冷然一笑,再也不看他一眼:“我们走。” 众人纷纷跨过他,继续赶进偏殿,央儿擦掉眼泪带着他们走进内殿,那里原来是存放历年批阅过的奏章之处,极少人会涉足此处,央儿口中默念着一边以极快的速度计算着方位,然而依次在右二第三格,右四第六格,左一第十格,左五第一十二格上拍了四下,只听到发出一阵嗡嗡嗡的机杼响声,偌大的书卷架沉沉的开始转动。 灰衣等人一阵激动,很快书卷架便打开,只见那堵墙光滑无比,除了一个小小的凹槽外,根本摸不到半点密道的痕迹:“殿下冒犯了,请借奴婢您的三滴血,只有景家血脉才能真正打开这个密道。” 景夙言毫不犹豫,手起刀落,三滴血滑入凹槽,原本光滑无比的墙面上忽然缓缓出现一个密道口,陨铁打造的通道触手冰凉无比坚固。这个密道连文帝都不知道,说明当年先帝爷是防着他的,只可惜文帝手段太毒,终究让他窃了国。 景夙言立即抱稳了余辛夷:“辛夷,我们走吧。”示意灰衣等人跟上。 就在踏进密道的一刹那,一根红色长鞭猛地噼啪而来,挡在密道之前:“慢着!本宫没准你们走,你们就别想逃!”话语间带着阴沉滴毒的笑意。 来人,可不就是那阴魂不散的舞阳公主! 景夙言目光如剑,狠扫而去。 只见舞阳公主面白如纸,眼睛跟嘴唇却烈火般鲜红,明显是一副走火入魔的疯癫模样。而她身后,赫然跟着数十名宫人,那些人身形矫健,脚步无数,俨然是一等一的高手。而景夙言身边的暗卫,在刚刚连续的爆炸中殒去过半,还有一些身负重伤,能作战的不超过二十人。 舞阳公主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一脸天真的望着景夙言道:“八殿下,你要走么?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我好送送你们呀。” 说到后面几个字,舞阳公主脸色陡然冷下去,阴沉沉的望着景夙言,尤其是景夙言怀中的余辛夷! 寒紫立刻上前道:“你究竟想干什么?要打,我奉陪!”在刚才的爆炸中,她身上被碎片划伤了十几道伤口,仍然硬撑住。 看着寒紫狼狈的模样,舞阳公主嘲讽的大笑起来:“这些人是我母后秘密派在我身边的一等杀手,我一直暗藏着没有拿出来,他们每一个都是绝顶高手,才不是白狼那群废物。而你们呢,死的死,伤的伤,想跟我斗?你们找死!” 她用力挥了下手,那数十名高手立刻与灰衣等人缠斗起来。舞阳公主没有夸张,那些高手每一个都身怀绝技,而灰衣、寒紫等人或多或少受了些伤,正常比试极为吃力。就算能赢,也要耗费极长的时间,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景夙言满眼冷漠的望着发疯的舞阳公主,沉声道:“舞阳,你想要做什么,说!”待在这里,随时会爆炸,每一刻都充满危急,他没有时间陪她耗下去!辛夷后背的伤口上不断渗出血,体温越来越高,她在高烧!迟一刻就多一分生命危险! “我想要做什么?八殿下,难道你不知道吗?”舞阳公主泫然欲泣的望着景夙言,低头指着自己被景夙言刺伤的伤口,无比伤痛的说道,“我爱慕你啊!我明明那么爱慕于你,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你却始终对我不假辞色,甚至厌恶于我,还要杀我!我屡次宽容你,说服自己不要对你下狠手,你却要杀我?你竟然要杀我!为什么!” 只见下一瞬,舞阳公主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变得无比阴狠,尖锐冷笑道:“不过现在我不问了,既然我们生不能同衾,那死就同穴吧!” “杀!把他们都给我杀了!我要跟八皇子在这里双宿双栖,白头到老,哈哈哈!” 脚底下又开始逐渐震动,地底下轰隆隆的闷声,像是悬挂在头顶上的巨石,随时让人粉身碎骨! 舞阳公主却满脸激动的说道:“你听?又要爆炸了!就在这里!又要爆炸了,八皇子,夙言,我们可以一起死了,多好,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哈哈哈!” 这一次的爆炸来得实在太过迅猛,转眼间偏殿门前数道惨叫声响起,整个门口被炸得粉碎,而那滔天的烈火更是朝着殿内窜来!脚底下的震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来不及了!真的要来不及了! 一旦爆炸,这里所有人都会炸成碎肉,然而舞阳公主带来的杀手却越逼越紧,分明是想要将要将他们堵死在这里!景夙言用力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他缓缓闭了下眼睛,迅速将余辛夷交给寒紫道:“待会儿你们先走,我会紧接着跟上。” 听到这句话,余辛夷心头一凛,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立刻抓住景夙言的手道:“你跟我一起走!否则我不会离开。” 景夙言紧紧的将余辛夷拥在怀中,在她唇上印下深深的吻,深得仿佛要将灵魂交付。一吻罢后,他低垂下的眉眼里,眼瞳似水带着点点笑意,温存得让人心口发痛,他抬起手仔仔细细的将余辛夷鬓角略微凌乱的发丝理好:“辛夷,乖,你先走一步,我会紧随在你身后。难道到先走你还不相信你相公我吗?” 景夙言笑得越温柔,余辛夷的心就越是空落落的。她不知道怎么了,似乎预感到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即将在生命里消失。 景夙言握起她的手,在唇边用力的刻下一吻,轻柔几许:“辛夷,待会儿见。”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心血,耗光了三生三世的情。 余辛夷大声抗拒道:“不!我不走!你别想算计我!”她不走,死又怕什么,她又不是没死过,只要跟他一起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舞阳公主见状,立刻发狠的向余辛夷的方向挥鞭而来:“想走,做梦!” 景夙言迅捷转身,接住舞阳公主抽来的鞭子,朝着寒紫大吼道:“寒紫,快带她走!”几名杀手围了过来,眼看着那些杀手的刀要砍在余辛夷身上,景夙言将余辛夷推入密道中,然后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密道的闸门。 就在那一刹那,雷鸣般的轰炸声就在眼前响起,凶猛的烈火像毒蛇的信子狂舔而来,豪华的宫殿里,青色地砖不断裂开,裂开,越逼越近!地动山摇,一场灾难即将发生。 余辛夷面色雪白,大喊道:“不!夙言,你过来!过来!” 余辛夷撑大了双眼,眼前被泪水彻底模糊,覆盖,她看着他离着他三步之遥,缓缓微笑。他背后,滔天的烈火那样妖艳,就好似开到荼蘼的漫山桃花,红得刺目。 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夙言,你别这样对我! 求你别这样对我! 她伸直了手臂想要冲过去,然而轰然合上的铁门,却无情的将一切阻隔。余辛夷猛地跌坐在地上,她死命的敲打着陨铁大门,敲得血肉模糊,不该是这样的,把景夙言还给她,还给她!泪无声如雨下,晕厥了过去…… 一门之外,景夙言如水的目光微笑着看着余辛夷消失的方向,烈火爆炸的热浪将他白色带血的衣袍用力鼓起,恰似乘风。 他浅浅微笑,墨发飞舞,风华无双。 而他背后,烈火似妖,逐渐吞没他的身影。 “辛夷,从今往后,你没有我,但是依然可以活得好好的,可以找一个如我般深爱你的男子嫁了,记住,一定要如我一般深爱你的,少一分都不行。然后你要生下一个长得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也许还有儿子,幸福平安的过完这一生。我呢,会在奈何桥上等你五十年,算了,就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吧,到时候我还会记得你,你也不许忘了我,然后我们再一起牵手步入轮回。” “记住,天冷了要添衣,天热了就饮些百花饮,我那里还给你备了几份,有人欺负你呢,千万不要留情。不高兴的时候就找个没人的哭一哭吧,高兴的时候就笑一笑。记住,要好好的活,你前面十几年笑得太少,我不在的时候,要记得好好的笑一笑……” 我好像忘记跟你说了:你穿嫁衣的样子美极了,只可惜,我们就差一步。只好等来世,你再穿给我看了。再见……我的辛夷…… 第221章 天人永隔 第221章 天人永隔 当余辛夷醒来的时候,已经从密道出来,两个人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与血迹,尤其是余辛夷,后背上的伤口深得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开来。 余辛夷一睁开眼睛,立刻浑身一个战栗,用力抓住寒紫道:“景夙言呢?他在哪里?我们回去找他,立刻回去!” 她每大喊一声,后背上就因过度激动而流出一道新鲜的血液来,然而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满心满脑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寒紫立刻拉住她劝说道:“小姐你别激动!你在高烧,别动我求你了!你已经昏迷了一夜,就算现在赶回去也……” 余辛夷原本就难看的面色,一下子一沉到底,抑制不住喉底震颤:“你这话……什么意思?”喉咙里怎么那么疼,像是被烙铁残酷炮烙,让她每一个字都难以说出。 寒紫忍不住侧过头,捏紧拳头落泪道:“敬老王爷带着宗府赶去皇宫,现下皇宫四周都被重兵把守着,据说,十五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皇上的尸首被找到了一半,皇后娘娘亦未能幸免,而八殿下他……他……”寒紫牙齿咬出血来,最后狠心道,“大理寺卿找到了殿下的尸骨,容貌已经被炸的模糊,身上穿的白袍零零碎碎,上面是暗金流云的图案,殿下他已经……” 当余辛夷听到的刹那,后背支撑不住,重重的撞在身后的墙壁上,一颗泪滴从眼眶砰然砸落。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他死了的意思?不会的,一定是她听错了,肯定是这样的! 他怎么会死呢?那个人狡猾得比狐狸还胜三分,永远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从没有别人算计他的分。他还说过,要继续祸害她下半辈子的,怎么可能就那么老实的走了呢? 笑话,这就是个笑话嘛! 余辛夷捂着脸笑出来,受伤的手心里一滴滴白的水混合着红的丝不停的砸落在地上。 理智上知晓:密道关闭的那一刹那,滔天的爆炸声与汹涌的烈火几乎将密道掀翻,若是密道非陨铁所制,她们都已经被炸死在里面。更何况是完全暴露在爆炸范围内的景夙言,断无生还可能……可是她不信!她绝对不信,祸害可是要遗千年的,他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余辛夷撑起身子,淡漠的说道:“走!” 寒紫迟疑道:“我们……走去哪里?” 余辛夷冷笑道:“当然是回皇宫,我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他!”他怎么可能死?肯定又是在筹谋什么计划,她要亲手揭破他的谎言! 看着余辛夷拖着一身重伤,却拼尽全力赶回皇宫的身影,暗红的血早将她的后背打得湿透,寒紫立即追上去道:“小姐!小姐!” 曾经四国之内最为繁华的鎏国皇宫,只站在宫门之外也可见里面的金碧辉煌,然而却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化为一片废墟。无数士兵仍在灰头土脸的将里面的十几万残骨拖出来,整个皇城一片大乱。 余辛夷不顾士兵的阻拦执意闯进皇宫,永宁公主身着缟素跟驸马在宫内协助敬老王爷主持大局。这样的可怕的爆炸,如此恐怖的场面,是谁都不曾预料到的,也没敢预料的。永宁公主短短两日极为憔悴,见到余辛夷先是一惊,随即拭泪将她放了进去。 重新踏进皇宫,地面上残壁断垣比比皆是,断裂的青石板上摆放着一具具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相同的是都一样血肉模糊。余辛夷每一步都踏得极为用力,也踏得无比缓慢,走进乾宁殿里,长长的宫道两侧摆放着一个个熟识的人,左手第一个央儿,下面是灰衣、墨衣,再向右是她仅见过几面的褚衣、青衣…… 余辛夷行尸走肉一般走过这些短短两日前还无比鲜活的尸首,长睫颤抖如断翅的羽翼般,艰难的抬起脚,走向那残垣断瓦的高台之上。那高台之上安置着大大小小五具尸骨,全被蒙在白布之中。有的下面是全尸,有的只剩下半部残骸,还有的连一根骨头都找不到了,仅放了一套衣冠。 余辛夷一眼扫过那几块白布,忽然在某一块白布上停留住,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直奔而去,不顾寒紫的劝说阻止用力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 当白布掀开的刹那! 余辛夷撑大的瞳孔里,被简单打理过的,身形修长的男子静静的躺在那里,那张曾经风华无双,俊若神祗般的面容被毁得血肉模糊,只剩下线条优美的下巴昭示着曾经的俊美。一身最爱的白衣上血迹已经变得暗红,衣摆上流云的图案似乎随时都会随风流动,而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扇子,无力的落在旁侧的地上…… 余辛夷就那么看着,静静的低着头看着,连哭都忘记了,像是观察一般仔仔细细的看过他身上每一个细节,什么都不放过。她似乎想找出什么,但是找不到,一点都找不到! 怎么会呢?他不是夙言,绝对不是的!可是这脸部线条,这手,这身形,就连他的三千青丝,完完全全就是属于他的! 肯定有问题,她不信!绝对不信景夙言就这么简简单单死了! 景夙言你睁开眼,睁开眼告诉我,你没有死对不对……对不对! 寒紫噗通跪在地上,祈求道:“小姐,八殿下真的去了,求您别看了,我们回去吧……”小姐若是痛哭出来也就罢了,可她表现得越是如此默然无声,就越是让人担心,她会不会想不开。 余辛夷徐徐笑出来,面容无比苍白:“看过了,我也就放心了。你哭什么?走了,我们回府去了,老夫人、六姨娘还有小子钰他们,肯定在等我们呢。再不回去,他们该着急了。” 寒紫诧异的看着她一反常态的表现,无比担忧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却见余辛夷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崩溃,反而神态无比自然的转过身往回走去。那般的淡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莫名的让人揪心,痛彻心扉。 就在此时,余辛夷猛地身子一颤,像是落叶般摇摆了两下。 “小姐!”在寒紫的尖叫声中,余辛夷身子虚晃了两步,猛地从高台之上,六十六道台阶上一头栽倒了下去。 栽倒的刹那,余辛夷死死咬紧了牙齿,掐破了手心。 景夙言。 景夙言! 曾经是谁,为她挡箭,握住她的手眨眨眼,琉璃般的墨眸里满是狭促笑意:“你是说,如果我死了,你愿意跟我同生共死么?” 又是谁说:“你我不死不休。” 你食言在先,我又何必信守承诺?景夙言,我恨你! 寒紫见状立刻扑上去却还是没来得及,永和公主立即命道:“快!来人准备马车将光华郡主先送到公主府医治!”寒紫红着眼眶将余辛夷背起,以最快的速度奔进了刚准备好的马车。余辛夷的羽睫颤了几颤,终于归入到无边的黑暗中。 恍惚间,她做了一场大梦。 浮生若梦,在那场大梦之中,她未重生一世,也未曾与他相交甚笃,她跟他只是在另一段轮回里偶然相遇,然后相知相许,各自没有那么多包袱,也不带半点仇恨拖累,以最简单而平凡的方式共度一生,琴瑟相和,一醉乃到天地合…… 经过一天一夜的诊治,余辛夷再次醒来的时候高热已经褪下,守了一夜的寒紫立刻惊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太医说这伤极严重,再加上愁绪交加,很可能撑不过去。现下小姐能醒过来,已经是大幸,兴许是八殿下在天保佑…… 竭力不让余辛夷发现她的异样,寒紫立即端来了汤药,原以为余辛夷会拒绝,没想到她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一口将苦入心肺的药喝尽。余辛夷自行掀开被子,表情极为平和道:“寒紫,我们回府。” 寒紫极担忧小姐会不会又撑不住摔了,或者做出其他事来,犹豫道:“小姐你的伤还很重,要不……在公主府再多留几日吧……” 余辛夷拢了拢鬓间发丝,浅浅笑道:“我自己的伤,我自己清楚。发生这样大的事,六姨娘她们必然担心极了,小子钰怕是又哭了,我得尽早回去,伤在哪里养都是一样的。”她笑着,分明是在笑着的,然而那笑容却不比哭有多少温度,像是绝美的人儿突然被冰封进万年的冰块里,每一个表情都冷得彻骨,似乎这躯壳里的魂灵已被人带走。 寒紫唯恐引起她什么想法,只得护送她回府。下了马车,余辛夷快步向大门奔去,却在走到门槛前,脚步猛地顿住。 却听尚书府里一片死寂! 余辛夷本能的感觉到不好,寒紫立刻快步推门而入,在看到里面场景时,整个人呆住,倒抽一口气。 余辛夷推开她的阻拦往里走,只见总管的尸体倒在花坛边,花坛里满是鲜血。余辛夷身体微微摇晃,继续往里走,看到了一个个熟识的身影,翠竹、罗儿、孙嬷嬷……她面色瞬间雪白,迈开步伐立刻大步往内院跑。 推开老夫人的房门,只见竹心胸口被刺出个血洞,死不瞑目,而老夫人则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满口是血。余辛夷脑袋里一片空白,踉踉跄跄的走到六姨娘院子里,死人,死人,到处都是死人…… 第222章 改天换日 第222章 改天换日 当看到六姨娘抱着子钰缩在角落里的身影时,她猛地一震,十指无法控制的颤抖着,一步步走向那里,畏惧的,却充满希望的伸出手,只是轻轻一碰,六姨娘的身子已经轰然倒地,只见她怀里,一把剑从子钰小小的柔嫩的身体内刺穿,一直刺进六姨娘的胸口,暗红的血流了一地…… 余辛夷一怔,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 她抬起脚想去将六姨娘跟子钰从地上扶起,四肢却如灌满了铅水动弹不得,下一刻便软倒在地。如此狼狈不堪,像双腿被生生砍断一般,怎样都站不起来。 嗓子里那么干,涌出浓重的血腥味,她双瞳大大的撑起,干涩得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寒紫紧跟而来看到这幅场面,泪流满面,拼了命的冲过去搀扶余辛夷,然而余辛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呆呆的双目里仿佛已经死掉一般,已经走到崩溃的边缘。 寒紫咬牙悲戚:“小姐,你别这样……” 余辛夷瞳孔猛地一缩,忽然梗了下喉咙,嘴角流出深红的血来,顺着雪白的脖子,一直滴到红色的嫁衣里! 原来老天爷自始至终都这么残忍,她自以为重生之后可以改变一切,却没想到短暂美好仅仅是镜花水月,虚幻泡影,老天总会在她最防不胜防的时候,夺走她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姨娘、子钰、老夫人,还是景夙言!是不是她就不该重生?她就不该回来报仇?是她一手强行打破了命运的轨迹,最后她报了仇,却害死了所有人! 她不该存在,是的,不该存在! 寒紫看着她面如死灰的表情,已经陷入魔障,快要崩溃到对活下去毫无留念,不停的大声喊她,但是余辛夷始终没有说话,寒紫的心也跟着跌入深渊。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道极细微的声音传入耳朵,寒紫浑身一颤,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突然站起身,抓住余辛夷的胳膊道:“小姐你听,有声音!奴婢不骗你,真的有声音!白芷,肯定是白芷!” “真的有声音!她肯定还活着!小姐,我现在就去找她,立刻就去!” 寒紫立刻冲出去,余辛夷片刻的怔愣之后,猛地踉跄起身,回魂一般追了出去,疯了似的开始到处寻找,像是寻找自己最后一线生机。 两个人赤着手将余府一路翻了个遍,手上被划破无数道伤口,余辛夷却连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只知道找,找!尽快找出来!直到最后在池塘边隐蔽的假山石块后,找到了浸泡在池塘里,一手死死扒在岸边上,一手抱着怀中的襁褓的白芷。 余辛夷立刻扑了过去,将白芷从池塘里拖了上来:“白芷!白芷!” 寒紫上去帮忙,将白芷安放在草地上,待看清楚才撑大眼睛,重重的倒吸一口气。只见白芷身上,原本活泼俏皮的鹅黄衣衫被染得斑斑驳驳暗红一片,脸色是惨白的,连气都喘不过来。当杀手闯进来见人就杀时,白芷就抱着孩子跳进池塘里,才侥幸没被当场杀死。 当余辛夷看清楚白芷情状的时候,才知道她不是不想爬上岸,而是……她身上、手臂上受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明明没有了力气,而这两天两夜却还要躲在池塘里,一边保护襁褓中的婴儿安全,一边扒在池塘边的泥土里,不让自己掉进水中,淹死怀中的婴孩……因为她知道,一旦掉下去,她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而岸边上,五个被手指插出的,深深的孔洞里,血迹早就将泥土染成深褐色。 看见余辛夷的瞬间,白芷快要阖上的双眼缓缓弯出一道浅笑,充满欣喜与信赖:“小姐,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回来的……”明明即将面对死亡,眼睛里却还充满着那么简单而纯粹的信任。 一滴泪从闭起的眼睛里落下,余辛夷咬紧牙关立即道:“你别说话!寒紫,立刻跟我把她带出府,你去找太医或者大夫,什么人都可以!白芷,你不准闭眼睛,不准!” 白芷却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僵硬的几乎废掉的手,拉住余辛夷道:“小姐你交代我要照顾好小甥少爷,现在……奴婢完成任务了……甥少爷,交给您了……” 白色的襁褓上沾满了各种污渍,襁褓还是湿的,里面的小婴儿脸色很不好看,因为寒冷两天没进食,而浑身打着摆子,身上却是滚烫,气若游丝,只剩下最后一口命。 当孩子终于交到余辛夷手中,白芷脸色露出轻松的微笑,停止最后一抹呼吸。余辛夷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用力闭上眼睛,已是泪流满面。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事先安排了百余名护卫保护余府安全,可最终还是没保得住!文帝陡然驾崩,紧接着整个皇宫被炸为血海,大鎏国正在陷入一场巨大的暴乱,值此风雨飘摇之际,怎么会有人想起余家一屋子的老弱妇孺?到底是谁?是谁这样狠毒的新,杀了老夫人、六姨娘、白芷以及所有人! 是景北楼? 对了,是他!肯定是他! 她忽然回想起景北楼万箭穿心临死前,那个诡异的表情,像是布置好了什么,等着叫她生不如死! 余辛夷口中一甜,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这一年,注定是大鎏国天塌地陷的一年。四皇子景北楼逼宫,引起皇宫爆炸,皇帝皇后连同所有皇子葬身其中,大鎏群龙无首。为争皇位,四方诸侯开始大战,战火绵延了整个大鎏国,与鎏国接壤的犬戎、旬国趁火打劫,就连沿海的固戍国也蠢蠢欲动。大鎏国内忧外患,一度百姓流离失所,叫苦不迭。 直至两年后,永宁王府在诸侯争斗中赢得最多支持,以五十万兵马暂平西南、西北,将敌国赶出边境,入主京城,登基为皇。 镇北有皇城,镇南永宁王。 多年前一句百姓俚语竟然成为现实。永宁王薛振宇泰山封帝,原永宁王世子,年仅十四岁的薛采封为太子,又成了四国之内茶楼酒肆一桩新鲜的谈资。 相比之下,两年前户部尚书余府后院那场大火突如其来的大火,倒显得微不足道了,只知道那场大火之中,一切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光华郡主余辛夷,亦在烈火中丧生…… 第223章 一日三秋 第223章 一日三秋 两年后。 旬国都城,阳逻城最热闹的一间酒肆里,来自五湖四海的消息都成了这里最热门的谈资,供人来下这一壶刚烫好的新酒。 一楼大厅最中间那张桌子,一个行脚商人道:“听说了没?上月,固戍国的三王爷带着固戍皇帝最喜爱的公主出使了新帝登基的鎏国,在宴会上,那位公主当场就对薛太子一见钟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非君不嫁呐!结果被薛太子当场回绝了,你们说好不好笑?” 紧接着旁边有人接过话头:“这有什么?咱们以前的舞阳公主不也是如此招摇么?要说啊,现在的女子真是太不检点了,不就是一个男子么,何至于此?这固戍国王的脸都丢尽了。” 先开始讲话那人被驳了面子,有意找回场子道:“诶,此言差矣,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固戍公主年芳十八,而这小薛太子才十四岁,差了整整四岁,固戍公主能如此不要脸面的看上他,说明他长得该有多俊俏。听说他被封太子,京城跨马游街之时,无数少女朝他丢掷荷包手绢,甚至啊连肚兜都有人丢,现在女子实在大胆得紧。” 另一个人咂了口烈酒道:“才十四岁能俊到哪里去?我看是言过其实了,若论俊美,还是得说以前的鎏国八皇子,曾经见过他的人没有一个人不为他倾倒的,可真真是风华绝代,我只有幸见过一次,当年他所过之处的盛景,至今犹在眼前。只可惜,两年前死了……”那说话的人略略叹惋了一下,随即又不无骄傲的说道,“所以啊,现在最俊美的还要数咱们旬国的扶苏丞相!” 听到这话,周围人纷纷应合起来:“是啊是啊,咱们扶苏丞相,年仅二十有四,不仅相貌不凡,还是四国内年纪最轻的丞相,温文尔雅,智慧过人,那可是真正的仙人之姿,只可惜双腿有疾,但还是瑕不掩瑜的。至今还未娶亲,可不知道哪家女子能撞上如此大的好运喽。” “谁说不是?若是我家女儿能再大个几岁,我也要挤破脑袋把女儿嫁给他!” “做你的大梦去吧,你家女儿今年才四岁,就算大个几岁,也还是个黄毛丫头,人家扶苏丞相才看不上呢,哈哈哈……” “说起美男子,听说这家酒馆的老板,也是世间少有的俊朗呢,可惜没多少人见过,你们见过没?” 其他种种,不外如是…… 酒肆二楼的雅间里,隔绝外界视线的珠帘之后,一个穿着紫色短打的干练女子低头道:“没想到最后得了天下的竟然是永宁王府,还真是天意难测啊。” 坐在她身侧的人,举起酒杯淡淡都:“永宁王能率领五十万兵马入驻京城,一举夺位,也算是辛苦经营多年的结果。”未竟之言则是,永宁王能有如此深厚的兵马粮草积蓄,说明早就有了造反夺位之心! 这人做着男子打扮,身形修长,但是那张如同冰雪堆砌的脸庞上,一双漆黑的眸美得惊心动魄,一眼便能钻进人心里,唇色不点而红,肤色凝白如瓷。看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女子,并且是个极美极美的女子。第二眼却是惊讶,这么美的女子怎么神色却如此冰冷,冷得让人不敢接近。这样一个冷美人,只可惜并没有多少人能真正靠近,看清她的面容。只有传闻,这家“无踪酒肆”的主人,是世间极难的的美男子。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去”了两年的光华郡主,余辛夷! 她记得前世里,永宁王理应在景北楼登基之后,借由进京朝贺的名义,一出遇刺案,被景北楼除掉,紧接着查出永宁王不臣之心的铁证,世子薛采与老王妃被连夜斩首,其他几百口人命斩杀的斩杀,充军的充军,一座偌大的永宁王府一夕间化为尘土。而这一世里,她原以为永宁王府逃脱不了这个命数,没想到因为她这个变数的干预,全部打乱重来,景家嫡系尽亡后,永宁王竟然侥幸登了基,真是造化弄人啊。 余辛夷唇角扯出一道嘲讽的笑容,端起酒杯,一口将杯中酒尽灌入喉咙。 看着余辛夷整整一杯酒入喉,寒紫想拦又知道拦不住,只得道:“小姐,今日那人怕是不回来了。” 余辛夷嗯了一声,微微闭目。 她在等人。 一个极重要的人。 “今日既然等不到,那就回去吧。”余辛夷起身,从这间雅间单独设置的通道里,不动声色的下楼,上了一辆马车,谁都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什么人来过,听过什么又离开。 马车不急不缓的驶离,穿进一条偏僻的小巷,连续拐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一间普通的极不起眼的小宅院门前。 推开院门,一路走进后院,只见一名年过五十的老嬷嬷正在秋千架下带着怀里抱的幼儿晒太阳。 怀里抱着个瘦小的孩子,因着身体孱弱,明明已经两岁,看起来却只有一岁多大。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带着探索的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对着什么人什么物都爱笑,看到一只蝴蝶,他会笑,看到一颗雨滴他也会弯了眼睛,让人一看便忍不住心生疼惜。 见余辛夷回来,老嬷嬷立刻笑了笑,将孩子交过来,便无声的退下了。 寒紫趁手抱了去,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道:“小少爷这双眼睛真是可爱极了,就像原先咱们府里的毛团似的,滴溜溜的天真可爱,额……”寒紫说道一半陡然停住,低头道,“奴婢失言。” 暗骂自己怎么管不住嘴,明知道从前的事是小姐心里拔不掉的刺,做什么又拿那根刺戳小姐的心。 余辛夷淡淡的摇头,波澜无惊的接过孩子:“云霄今天的药吃了么?” 她给他取名云霄,余云霄,随他母亲的姓。自出生起,这个孩子就命运多舛,三番五次险些丧命,她取这个名字,希望这个孩子长大以后能够摆脱如她们一般不幸的命运,摆脱病痛的束缚,展翅高飞,自在入云霄。 算起来,她离开鎏国,来到阳逻城快两年了。两年前,小云霄命悬一线,她拼了命的保住他一口气,带他来到旬国。因为她来找一个人寻一样东西,一样唯一能救小云霄的东西!她活到现在已经彻底冷了血,只有小云霄,她不能让明琪最后一点骨血,像子钰般死在她面前!就算让她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可以接受! 寒紫答:“还没呢吧,药在炉子上煮着,应该也快好了,我这就去端过来,小少爷的药只有您喂的时候才乖乖喝下去。” 寒紫将药仔细过滤,然后微微吹凉了才端过来,看到余辛夷抱着小云霄坐在秋千上,无声的哄着他。 看着余辛夷美得不似凡人,却清冷、漠然的脸庞,寒紫心底抽抽的难受。 从前的小姐虽然也冷冰冰的不爱表露情绪,但是与现在比起来,那时候的余辛夷偶尔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真切,但是现在的她,依然会笑的,甚至笑得比以前还多,可笑容却像是冰雪堆砌成一样,没有半点温度,简直像个无魂无魄的冰雕。只有对着小甥少爷的时候,才会有一点活气。 她会笑,却忘了怎么才算是笑。 寒紫抿了抿唇,抬头扬起笑容道:“小姐,药来了。” 余辛夷接过药,仔仔细细的将药一勺一勺的送入小云霄嘴里,这药极苦,一般成人喝了都会忍不住吐出来,但是小云霄却乖乖在她怀里,哪怕紧紧捏着小拳头,皱着小脸,也大半喝下去。若是换了别人来喂,小云霄连嘴巴都不会张开。也许这就是缘分。 刚喂完药,刚才那位老嬷嬷走来,无声的比划着手势,她是个哑巴。余辛夷将小云霄交到老嬷嬷手里,微微一笑:“寒紫,去开门,我们等的客人到了。” 寒紫眼睛一亮,立刻飞身掠出院子,打开木门。 只见狭小的市井民巷,这扇有些破旧的小门前,一道天青色的身影静候在此,只看一眼便能叫人为之惊叹。何为君子,何为造化,似在这一人身上齐全了。寒紫先是为那精致俊美的面容一叹,再为他身下那架轮椅再叹。 寒紫收回叹惋的表情,向门外之人微微屈膝:“恭迎扶苏丞相。” 扶苏!正是扶苏!她们这些日子一直等的人正是百姓口中日日所念的扶苏公子! 扶苏发出一道冰玉相击的低应:“嗯。”然而驱动轮椅缓缓入内,他身边只带了两名蓝衣少年,身似剑面容也似剑,只看着扶苏一个人,紧随其后一同入内。 余辛夷微微一笑:“扶苏丞相多日不见,请问我想要的东西你带来了没?” 扶苏坐在轮椅上,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做男子打扮的余辛夷,瞳孔里将她面容上的表情一丝一毫的收入其中,泛着淡淡粉色的唇半刻后方才徐徐开启:“我只寻到一半,另外一半我会继续找下去,你自可放心。扶苏既然承诺,定当完成。” 第224章 心之所牵 第224章 心之所牵 余辛夷淡淡笑道:“丞相一诺,辛夷自没有怀疑的道理。” 她要找的正是旬国的至宝,传闻中服下一朵便能延长十年寿命的奇花。两年前她带着小云霄寻遍了鎏国所有名医,得到的回应无一例外都是:小公子先天不足,后天又连番遭到大祸,命脉受损,怕是活不过五岁!她不接受这个答案,不接受!老天爷夺走了她所有东西,而小云霄,她绝不向上天妥协!所以她带着当年与扶苏的一诺来到旬国,就是为了找到天山雪莲! 扶苏的轮椅缓缓滑动,行至碧桃树下,旬国大半年都处在冰封之中,鎏国三四月便盛放的碧桃花,在这里只等到六月才会徐徐内敛而放。红白的花瓣之下扶苏衣袂轻舞,目光却如明镜般透彻,犀利:“光华郡主,除了雪莲,你来到旬国还有其他什么目的?” 余辛夷不急不缓的笑起来:“扶苏丞相,你似乎忘了,光华郡主两年前在大火中葬身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有鎏国而来的商女,苏镜。至于目的,不过是为救人而已,难道还有其他么?” 扶苏:“两年前,皇帝驾崩鎏国大乱之际,你一把火烧了尚书府,隐姓埋名来到旬国,在阳逻城开了一家酒肆,看似不起眼的地方,龙蛇混杂,然而这样的地方却恰恰是最能收集四方信息之处。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你另有目的?” 余辛夷眨了眨眼睛,诧异道:“开店不过是为了赚钱,扶苏公子想多了吧。” 扶苏以手支颐,发出一道浅浅微笑:“想多?但愿我想多了。” 余辛夷笑起来,目光如月般清冷彻骨:“就算我想做什么,紧靠一个酒肆我能做什么呢?杀了曾经对我多番不敬的赫连啸,还是冲进皇宫刺杀一手布局将鎏国陷于大乱的旬后?我就算有此心,也未必有这个能力,无用之功我从来不做,扶苏公子的调查中辛夷何种性格,难道还不清楚么?” 扶苏眸子微眯,阳光下极为闪亮,凝视着余辛夷半晌没有说话。一刻后转过轮椅,返回,转身的刹那,扶苏清泠的声音徐徐道:“在下奉劝一句:若是你欲危害我大旬社稷,还请莫怪扶苏不留情面。” 淡淡望着扶苏的背影,余辛夷毫不胆怯,反而声音冷热莫辨:“扶苏丞相一片忠君爱国之心,还真教辛夷敬佩。”一句极其简单的话,却好似话里无限玄机。 扶苏背影微微一顿,总说君子如玉,而此刻他身上却泛出一股凉飕飕的杀气。只是一瞬间而已,快得让人抓不住,眨一眨眼错觉似的。 “另一半雪莲,我会尽快寻到。”扶苏最后一道声音消失,轮椅已经被两名紧跟在身后的少年平稳的抬起,脚下生风一般抬进一辆马车里,很快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出现在这个平庸得甚至有些简陋的小巷子里。 待扶苏走后,寒紫紧张道:“扶苏丞相怀疑我们了?”这可怎么办?这个扶苏丞相看起来绝不是简单人物,尤其是他的目光,像是针似的,对上一眼就要叫人心虚。公子扶苏果然名不虚传。 余辛夷莲步轻移,徐徐上前将木门关上。 她的表情极为玩味,也极为自信:“怀疑又如何?他又有什么证据呢?公子扶苏,一诺千金,当年他既许下了承诺,就没有背弃的道理。而当他选择帮我寻找天山雪莲开始,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我背发现了,那么他扶苏也必然脱不了身,而现下,赫连啸与大皇子赫连恕的争储之战已经到白热化的程度,作为中立的扶苏看似安然无恙,但是在赫连恕与赫连啸眼中,作为一直不肯归顺,并且随时可能成为敌人的支持者的扶苏丞相,还有什么比抓住他的把柄,更让他们放心的呢?所以就算扶苏有所防备,又能奈我们何?” 旬国的争储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阶段。旬皇已经昏迷两年,随时都可能归西,自从大皇子的真实本领展现出来,朝堂内两虎相争便成了定局。而有旬后在幕后出谋划策的大皇子,如虎添翼,一度曾差点得胜。但是不得不敬佩赫连啸的本事,两年前被旬后设计陷害,赫连啸背负着与亲妹苟且的骂名从鎏国灰溜溜逃回旬国,原本已经失去了最佳的优势,但是这两年内他凭借各种手段,硬生生将自己从劣势一点点纠正过来,并且险些对旬后兵谏。也因为此,原本趁着鎏国大乱,占领了鎏国边境五城的旬国士兵,却在如此大好形势下,被旬后不得已召回,平息内乱。 说起来,还要多谢赫连啸了。 余辛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旬国皇室,无论是旬后还是大皇子亦或是那失踪的舞阳公主,都是一群自私而贪婪的毒蛇猛兽。当他们最后互相撕咬,决出胜负之后,他们贪婪的爪牙还是会伸向其他国家! 不得不说旬后的确是个极其厉害的女人!她早在二十多年轻就埋下了余怀远这枚棋子,然后利用舞阳公主在京城埋伏,最后又借暗藏的手与景北楼联手逼宫,三方权势相互合作,险些颠覆了整个大鎏国数百年基业!若是平常,她恐怕会暗暗为这个能屈能伸,深藏不露的奇女子折服,但是! 若不是她,景北楼早在很久之前就死于她手,怎会有那场逼宫?若不是她,怎会有最后那场爆炸!若不是那场爆炸……景夙言怎么会死! 她恨,好恨!然而对于两年前的事,她也有所怀疑,很多怀疑。 两年前,她明明中了舞阳公主的剧毒,那毒整整半年时间时刻纠缠着她,带给她无尽折磨,到最后每隔两个时辰便如同万千蛇蚁啃噬她的大脑,痛不欲生。她明明只该剩下一个月的生命,然而两年了,整整两年了,她非但没有死去,反而毒发的时间越来越慢,到现在甚至一个月才会发作一回,仿佛体内的毒,被无声无息中解除了。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老天保佑?她不信! 这两年她一直在想,无时无刻不在想,宫变爆炸之后,舞阳公主去了哪里?她当日神智大乱,有很多东西没有想清,直至后来她才想到,为什么爆炸之后没有看到舞阳公主的尸首,连一片衣袖,一根断臂都没有看到?难道被完全炸成了灰?可是当场灰衣等人的尸首都还在,唯独少了她的! 她有太多太多的怀疑,但是却找不到任何解释的钥匙,仿佛冥冥中还隐藏着什么阴谋她未发现,浑浊不清。 就当余辛夷思忖之时,阖上木门,她忽然眼皮一跳猛地抬起头,脸色大变,猛地将门重新打开,牵起裙角直往外追去。 寒紫诧异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看到夙言了!”余辛夷拼命的往外追去。 寒紫紧追而上,看着余辛夷站在巷子的拐角处四处张望搜寻,额头沁满汗珠。她迟疑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八殿下不是早就……” 余辛夷回过头道:“我真的看到他了,刚才就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清冷的巷子里连一片落叶的影子都没有,更别谈什么人影! “小姐,你别……”寒紫想说别找了,但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她就是说不出口,这两年里无数次,真的有无数次,小姐恍恍惚惚里见到了八皇子,但是又是一次次,她陪着小姐拼了命的追上去,然而要么是一片虚空,要么认错了人。 太多了,这样失望而归的次数多得惊人。可是一看到小姐眼中闪出希望光芒的眼神,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有陪着小姐继续找下去。 而这一次,当她们找遍了附近几条巷子后,余辛夷匆匆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她苦涩而笑,轻轻摇头,无声抬起脚步往回走。 太愚蠢了。 明明知道找不到的,明明知道只是自己内心的魔障,却始终看不清。他,死了。自己亲眼看着他死去,看着他入陵,看着他尘归尘土归土。从前,她总笑人作茧自缚,现在自己却是自缚得最紧的那一个! 回到院中,将半朵雪莲藏好,太医曾经叮嘱过,雪莲此花性特异,若半朵服下便是剧毒,只有服下一整朵才是治病延命之良药。 “姨姨……”余辛夷失神之中,小云霄忽然张开乳牙,朝着余辛夷咿咿呀呀的唤起来,“姨姨抱抱,咯咯咯……” 看着一旁天真无忧的小云霄,朝她伸出两条柔软的小手臂,余辛夷冰封的心缓缓化开一块,犹豫了一下,却始终狠心的没有将他抱入怀中。 小云霄失望的瘪了瘪嘴,似乎想哭,然而水光在大眼睛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乖巧的收了回去。 寒紫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低声轻叹,随即走到余辛夷身旁,在她耳边回禀道:“小姐,若云那里传来了消息。” “哦?”余辛夷淡淡冷笑,目若寒星,起身道,“既然如此,咱们岂有不去会会老朋友的道理。” 第225章 摆局布阵 第225章 摆局布阵 白日的阳逻城里热闹的地方不胜繁几,酒楼茶馆赌坊金楼鳞次栉比,然而一到了晚上,灯火最辉煌的地方就只剩下一处,那就是销香楼。一夜销香不知身何处。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地方,然而这销香楼却不是什么容易进的地方,要么文采斐然远负盛名,要么达官显贵威赫一方,要么武艺超群江湖名士。除此三类人,寻常人想进这销香阁,光进门费就要一千两银子,真真算得上那一句一掷千金为佳人。但偏偏就有无数人对这座销香楼趋之若鹜,帮销香楼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成为阳逻城第一青楼。 传闻中这销香楼里九十九位佳人,个个美若天仙,或腰肢柔软似柳,或歌若黄鹂如痴如醉,或娇嗔或泼辣,各种美人无所不有。而这九十九位佳人中,独有一位最负盛名,也最少人得见她的容颜,那就是——醉生梦死阁里的若云姑娘。 这若云姑娘挂上销香楼的头牌足足一年时间,只有在每个月十五那一日才出来跳一次惊鸿舞,其他时间闭不见客,那一日无数人都要挤破了头进来一睹芳华。惊鸿一舞,真真是一舞惊鸿,侥幸见过她的人神魂都要被勾走一半,可偏偏她对任何人都视若无睹。曾经有多少达官贵人想要一掷万金买下她的处子之身,都被拒之门外。就连当今国舅爷——皇后亲弟,大皇子的舅舅来,都吃了闭门羹。偏偏越是这样,男子们就越是心痒,越是加倍追捧。 而今夜就是十五,若云要登台的日子。醉生梦死阁里,若云已经梳好妆容,将面纱戴好,只见铜镜里那张清丽脱俗的容颜,在面纱下若隐若现,只露出一双含水勾魂似的眼眸,诱人跟脱俗两种矛盾的感觉集合在一起,简直。 涂脂抹粉的老鸨笑呵呵的进来催促道:“哎哟喂,我们若云姑娘真真是天人之貌,迷死全旬国的男子都不为过,若云啊,时间快到了你可得加紧点儿,贵人们可都等不及了。” 若云点点头,目送老鸨下楼招呼客人去。 一名与若云长得五分相似的少女不悦的把门关起来道:“姐姐,你又要出去抛头露面了么?按照你现在的名声,就算不登台又有谁能把你怎么着呢?” 若云看着小自己三岁的妹妹若欢,微笑道:“苏小姐特意叮嘱,每个月十五必须表演一次,又不需要做其他什么,只跳一支舞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欢愤愤不平道:“这个苏小姐一看就来历不明,连那名字都不像真的,我怀疑,她是不是暗中有什么阴谋,想要利用我们做什么事。姐姐,你不要把她想得太好!” 若云:“若不是有苏小姐,你我姐妹早就不知横死在哪片街头,更何况,若不是她的提点指导,我怎么可能成为阁里的头牌为人追捧,又怎么可能有钱安葬父母,治好你的病?而且她允诺我:只要帮他引出一个人,之后便可恢复自由身。说起来,你我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这天下最值钱的是人命,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命,尤其是她们这种贱命,就像万千蝼蚁中的一两只,就算被人踩死了不会有人眨一下眼。她原本也是官家女,可惜一年多前父亲因过错被贬,笞刑而死,母亲也投了井。小妹因饥饿淋雨生了痨病,她实在走投无路跪在销金楼前准备贱卖了自己。若不是苏小姐突然出现,恐怕她早就跟这楼里其他女子一样,夜夜伺候不同的男人,过得生不如死。这样一比,她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若欢冷笑道:“可是,这女人来历不明,身份成谜,却莫名其妙找上咱们姐妹,花那么高代价捧红你只为引一个人出现,你不觉得奇怪吗?她和咱们无亲无故,凭什么这么帮助咱们?这世上哪儿有这容易的事儿!她肯定别有目的的!说不定还会连累我们!” 若云摇了摇头道:“横竖咱们这样的妓子本来就命薄如纸,还怕被人利用么?” 若欢哑然,用了跺了下脚,用力咬唇。的确如此,她们这样的人,被捧的时候捧上了天,被踩的时候随意在脚底下践踏,若没有苏小姐做靠山,她们哪能撑到现在?可是……可是…… 若云道:“苏小姐那里,你传过信去了么?” 若欢不服气的点了点头,摔了帘子进了里屋。若云苦笑的摇摇头,见时间已到准时下楼。 销香阁的确不愧是销香阁,装饰极为奢华,一楼的大厅内坐着的每一位都是腰缠万贯的贵客,而二楼则是独桌的雅间,被屏风隔着,互不相碍。靠近角落的一间雅间里,寒紫目光在今日到场每一位宾客身上都扫过一遍,皱起眉头,垂首道:“小姐,不是说那个人今晚要来的么?怎么还没到?是不是不会来了?” 余辛夷一身低调男装,不急不缓的品尝着上好的茶,徐徐道:“他会来。”语气极为笃定。 这部局她不动生息的安排了足足两年时间,从扶持销香楼开始,到寻觅若云,将其打造成传奇的青楼红牌。她打听到大皇子的亲舅舅,旬国国舅爷金烈,为人极其能干果决,是旬后的左膀右臂,在夺储之争中是大皇子派的中流砥柱,却有个弱点,那就是喜好美女。这个弱点看起来不大不小,无伤大雅,然而在某些时刻却能成为致命的缺陷。 赫连啸两年前被旬后设下陷阱,摆了一道,大好情势尽失,所以对旬后恨之入骨都不为过,这时候他必定万分想抓到金烈的把柄,好威胁之,对旬后反将一军。 所以,她一步步将若云捧红,让她的名声传到金烈耳中,很快她就成功了。金烈只来了一次就对若云极为迷恋,甚至夸口一万黄金买下她。当然若云拒绝了,可这招以退为进,却将金烈迷得更加神魂颠倒,几乎日日都来求见,今日更是早早在销香楼等着了。当赫连啸得知这件事,岂有不起意的道理? 那个人对皇位的渴望,不亚于当年的景北楼!所以她笃定,他今晚一定会来! 若云的惊鸿舞已经开始表演,所有宾客的眼睛都死死盯在她身上,眼睛眨都不能眨了,而那个金烈更是色迷心窍一般,心里发痒直挫手心。寒紫看着时间逐渐过去,越发着急。直到歌舞表演了一半的时候,一道高大又低调的身影带着两名随从,神情倨傲的从侧门里走进来。 余辛夷瞳孔里绽出一道犀利的光。 是赫连啸! 寒紫也当即激动起来,他终于来了! 只见赫连啸在老鸨的谄笑下,被带上二楼,那双深蓝色妖异的眼睛在若云身上流连了一刻,露出一丝兴味。随即又看向早被迷得神魂颠倒的金烈,脸上划过一丝深重的讥讽。 经过了两年的时间,赫连啸气势比以前更为霸道毒辣,也更为机敏疑心,那刀子似的目光在楼内所有人身上刮过。 就当赫连啸的狼一样的目光朝余辛夷扫来时,一道红色妙曼的身影娇笑着扑进她的怀中:“哎哟,这不是苏公子么,好久不来看红泪,可让奴家好想~” 见寒紫诧异的愣住,那女子立刻眨了眨眼睛。 这人正是金玉楼的女掌柜戚红泪。两年前她带着云霄离开鎏国,没想到路上偶遇戚红泪,并且在她的帮助下得以顺利的入旬关,进入阳逻城。当时金玉楼刚买下销香楼,连连亏损,余辛夷提出交易,以帮助销金楼生财之策,换得一个帮助,帮助她摆下这个长达两年的布局。 这么一小段插曲,赫连啸早已收回了目光,走上了顶层。余辛夷低声道:“多谢戚掌柜。” 戚红泪千姿百媚的坐在桌子上,红唇娇艳:“我们金玉楼做生意的规矩,第一,唯钱是命。第二,唯能帮我们赚钱的人是命。余小姐这些年帮我们赚了少说一座金山,互惠互利,奴家怎么能眼睁睁看自家摇钱树被别人砍了去呢?好了,你等的人也到了,奴家就先走了,往后有什么新的生财之法,余小姐务必要来找奴家哦。” 戚红泪眨了眨眼睛,已经摇着纤细的腰肢离开。 寒紫跟余辛夷对视一眼,静待若云的歌舞结束,当最后一道琴声停止,若云已经如仙女翩跹般离开舞台。众人连连发出痛惜之声,这时老鸨忽然走上台,道:“各位贵宾们,今儿个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若云姑娘啊,今天晚上要出阁了!” 众人纷纷震惊:出阁?不就是被卖下的意思?这挂牌挂了一年,却在今日处子之身被人买了去,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得若云青眼? 金烈当即怒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是什么人?难道还大得我本官去!” 老鸨连连劝说,整座销香楼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打砸喊骂声不绝入耳,若不是背后有金玉楼撑腰,不敢太过分,恐怕销香楼此刻已经被砸烂。而混乱之中,余辛夷微微一笑,与寒紫无声无息的离开雅间。 第226章 与虎谋皮 第226章 与虎谋皮 醉生梦死阁,入此销魂地管教人醉生梦死,不舍归去。 赫连啸在销香楼管事的亲自引领下走进若云的闺阁。管事谦卑的送到门口就退下了,赫连啸挥开两名侍卫,嗅了下里面散发出的淡淡香味,邪肆勾唇推门而入。 只见那层层艳霞般的粉色纱帘在夜风浮动中,曼曼轻舞,影影绰绰的勾勒出一道美人斜倚的窈窕身影,让人不自觉想入非非。就算是原本阅女无数,尝遍天下美色的赫连啸,也忍不住心生旖旎之意。 “贵客临门,若云荣幸之极,只是刚才跳舞之时不小心崴了脚,若云实在无法亲迎贵客,还望大人不要怪罪奴家……” 若云娇弱含愁的声音从帘幕后传出来,声音里带着三分柔弱,两分娇嗔,却还有五分不动声色的媚意,光听这声音就能让男子浑身酥到脚底。赫连啸蓝色的瞳孔隐隐加深,像是点燃了一簇小火苗。 他原本想利用这若云制造控制金烈的把柄,但是,提前享用一番又有何碍呢?他赫连啸有的是本领,任何女人只要沾了他,就只能更加死心塌地的为他所利用! 这般想着,赫连啸面上露出邪气,大步上前掀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帘,直朝着若云走去。正当他预备掀开最后一层纱幕时,原本关紧的窗户忽然哐当一声打开。 赫连啸一惊,立刻眯着眼望过去,紧接着另一侧的窗户又打开了来,赫连啸眯起眼睛徐徐望过去,只听背后传来杯子杂碎的声音!赫连啸手按在剑上,道:“谁!” 但是没有任何回应,赫连啸再回过头,发现原本端坐在纱幕后静候的佳人,不知什么时候竟消失了! 那重重叠叠,影影绰绰的纱幕之间,竟有一道白色影子不停晃动,一眨眼,就在他身后;再一眨眼,那影子又晃到了他右手边……无声无息,飘忽不定,简直就像鬼影。 “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还不快给我出来!”赫连啸疑心越来越重,准备大喊一声,将门外侍卫唤进来杀掉装神弄鬼愚弄他之人。 就在此时,帘幕之后原本若云所在的地方,一道月白身影端坐在小几前,手中一盏刚煮好的一品茶,缓缓注入面前的白瓷杯里:“二殿下,多年不见,不知可好还是不好?” 那声音不高不低,不重不淡,就像那楼外月光一般洒下来,极为悦耳,极为冰冷,也……极为熟悉。 赫连啸脸上登时露出深深的戒备,以及一丝一闪而过的杀意,他身形如风挥刀割断所有挡在眼前的纱帘,瞳孔难以置信的定在这人如玉般的脸庞上:“余辛夷?你不是死了么!”绝不是故人重逢的惊喜。 随即想通了什么,他目光钉子似的刺在余辛夷身上:“今晚是你故意安排的?” 自从得到余辛夷的死讯,他一阵畅快之后,已经两年没有想起这个女人,没想到今晚竟然又见到了她!这个女人化成灰他都会记得!他知道了,这个所谓的若云,还有被勾一引的金烈,都是她所设计的,而他再次落进了她精心布置的陷阱! 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 余辛夷月白男装,丝毫遮掩不掉她的秀美,反而增添了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气。面对赫连啸明显的杀意,她丝毫不畏惧,反而沉着的坐在那里,微笑着将一只斟满好茶的瓷杯徐徐推到赫连啸的面前:“二殿下请坐,辛夷今晚有请并没什么恶意,只不过来跟二殿下谈一笔交易。” “交易?”赫连啸听了,仿佛听到什么大笑话似的冷笑出来,极为嘲讽的俯视着她道,“什么交易?莫非是你用项上人头来做交换的交易!” 余辛夷缓缓抬起眸,不怒、不惧,反而浅浅笑起来,镇定如古井般的明眸里完完全全倒映着他愤怒如野兽的脸庞,白皙的手指缓缓转动瓷杯,亲抿一口刚沏好的茶,那姿态从容得,仿佛她才是掌握生死大权的那一个:“二殿下,我的项上人头对你来说又值什么钱呢?就算一千个余辛夷,也不如那高高在上的旬国皇位值钱,你说是么?” 听到这句话,赫连啸瞳孔猛地一缩,但随即怒极而笑,挥起剑尖直指在她心口:“你又想玩什么把戏!两年前我会上你的当,如今绝对不会!现在,我就来砍掉你的人头!” 他活了将近三十年,从来都是将女人玩弄于鼓掌之内,从没有一次!没有一次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反过头戏耍的!两年多前,他在关外被景夙言与她联手堵截,像个囚犯似的押回鎏国,并且还被栽赃嫁祸出一套亲兄妹乱一伦的骂名,像个老鼠一样灰溜溜的逃回旬国,接受无数人的嘲讽!这件事,他就算死都不会忘!这个女人,竟然还敢来找他,简直找死! 那曾经饱饮过成百上千人鲜血的利刃,泛着妖邪的浅红光芒,朝着余辛夷猛地刺来。就在即将刺穿余辛夷心脏的时候,她的声音如同响彻天际的钟声传来:“二殿下,何须动怒呢?其实你恨的人并不是我,还是旬后吧。” 赫连啸的脸色倏然大变,脸上杀意、恨意、怒意,无数种情绪全部在,脸上翻滚。 “你以为你花言巧语,就能将前尘一笔勾销么?你当年加注在我身上的耻辱,足够你死一万次!”赫连啸短暂的失神后,脸色很快恢复之前的沉静阴狠,重重冷笑一声,剑尖朝着余辛夷又接近一分:“我绝不会像两年前一样被你这张伶牙俐齿所骗,陷进你的圈套!” 锋利的剑尖刺穿她月白的衣衫,刺入肉中一毫,立刻有鲜红的血丝从里面渗出来。赫连啸冷笑着等待着,等待着余辛夷惊恐万分的跪倒在他面前,满脸恐惧的祈求他饶她一命! 就像他曾经那么多次梦境里,梦到的一样! 他要将自己曾经因为她所受的屈辱,千倍百倍的换到她身上,他要看着她总是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脸庞露出惊恐的表情,他要看着她美丽如花的脸庞沾满祈求的泪水,抱着他的脚痛哭流涕。他要将他的鞭痕印在她身上每一处肌肤,像对待他每一个奴隶!他要将曾经没能在她身上做的一切,全都一一实现! 第227章 披荆斩棘 第227章 披荆斩棘 只可惜,他又一次失望了。余辛夷像是感觉不到痛,也不知恐惧为何物似的,她的唇不点而红,她的眸摄人心魄:“曾经你身为旬国声势最旺的二皇子,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两年前,你原本是秉着为旬国开疆扩土的野心出使鎏国,谁曾想这场出使竟是旬后在背后刺穿你胸膛的冷箭!” “那看似无用的舞阳公主,其实是她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你身边那些所谓誓死效忠的侍卫突然间不知所踪。原本按照你的本领,你我胜负难定,但是你竟然还是输给了我,并且背负上那么臭的骂名。当你拼了命逃出鎏国,却在回旬国的路上三番五次遭遇伏击、刺杀!你身上中了无数箭伤,被砍下无数刀口,差点死在那肮脏的,腐臭的泥坑里!二殿下啊二殿下,我真为你感到可惜。” 自己最厌恶的,最不愿想起的可耻过往被余辛夷就这么血淋淋的揭开来,让赫连啸顿时怒道:“住口!” 余辛夷并没有畏惧那已经刺破自己皮肤的剑,也没有害怕那不断流出的血。她的唇不停的开合着,如同一把无形的匕首,切开人最不愿意面对的软肋:“她十几年来一直欺骗于你,明面上做出支持你的样子,实际上却利用你的手来除掉她儿子所有的敌手。可笑啊可笑!你却被蒙蔽了这么多年!当你双手上沾满鲜血的时候,大皇子却纤尘不染的站在满朝文武面前。” “原本看似依附支持你的朝臣们,一个个露出真面目回到旬后身边!” “原本赞扬你的言辞,转眼间就变成弹劾你控诉你的骂声!” “整个旬国百姓谁都知晓你二皇子心狠手辣,为人阴险,却将那大皇子奉为谦和君子,将来的贤皇!难道你就甘心跪在他赫连恕脚边,俯首称臣,祈求苟活?二殿下!” 当余辛夷最后一句说出的时候,赫连啸猛地抽出利剑,横在余辛夷脖子上,勃然大怒道:“闭嘴!再不闭嘴我杀了你!” 理智上,他知道这个余辛夷就像是一旦缠到人身上就绝不松开的毒蛇,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故意的刺穿他内心痛楚,借以蛊惑人心,达到她的目的。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把已经刺进她肉里的剑再加一丝力,对的,哪怕再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能刺破她脆弱不堪的心脏,彻底封住她这张口!但他就是没办法下得了这个手。 尤其是当她说出那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二皇子赫连啸,看似无比荣耀的头衔,可是对于他却意味着,不仅生母低位相差太大,连出生都比赫连恕晚了一步。若是他无法夺得皇位,那他就要在这个“二”字上待一辈子! 这让他如何能忍? 他内心中的不甘,比曾经的景北楼还要浓厚,毕竟这一世里景北楼一直未曾真正的触摸到皇位的影子。但是赫连啸触摸到了!他不仅亲手触摸过那个宝座,就连天下百姓都以为他会成为旬国下一任帝皇!可是他被拽下来了,就在已经快要坐上龙椅的时候,被生生拉了下来,这让他如何能忍?又如何愿意忍! 赫连啸的胸口不停起伏着,横在余辛夷脖子前的剑终于放下来,他就像头明明被惹怒却不能肆意杀人泄愤的狼,死死盯着余辛夷:“你想做什么?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是想为景家王朝复国还是想霍乱我大旬?” 当剑离开她脖子的时候,余辛夷已经知道结果了。她拂起衣袖,丝毫不在意被鲜血染红的前襟,重新端然安坐,为空掉的杯子在斟上一杯茶:“鎏国已经改天换日,景家王朝也已经换了薛姓名头,余家也被灭了,鎏国还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呢?其实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说起来,当年你想绑走我不过也是被人蛊惑怂恿,你我都无形之中成了别人摆布的棋子,鹬蚌相争,倒让渔翁得了利。我来这里目的无比简单,就是想让设计害死景夙言,灭我余家满门的人死!”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瓷杯,这一次赫连啸没有拒绝,而是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而后将这自鎏国贩来的一只就价值百两银的杯子砸在地上,桀骜的俯视余辛夷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报仇?现在你站在旬国的土地上,再不是什么鎏国的光华郡主,也没用了景夙言为倚靠,现在的你,拿什么来让我替你报仇?” 余辛夷盯着赫连啸高傲、高高在上等着人去跪拜去祈求的脸,许久,她突然笑了起来:“很简单,因为你我的目标一致。并且,你的目标比我的,还要重要无数倍。” “那我们就来看看,谁先求谁!”赫连啸眯起眼睛,再没有说一句话,冷笑着望着她许久,随即嘲讽的摔门离开。 看赫连啸终于离开,刚才装鬼的寒紫立刻冲了出来:“小姐,你的伤口碍不碍事?”若不是小姐事先命令她,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准出来,她早就冲出来跟赫连啸拼命了。这个男人真像个豺狼,下如此狠的手,伤口深得差一点点就会刺破心脏! 寒紫立刻给余辛夷上药包扎,满脸担忧道:“这赫连啸不是易与之辈,若是他将来翻脸,我们该怎么办?” 余辛夷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蛋微微仰着,忍受着药粉洒下带来的刺痛:“与虎谋皮固然惊险,但如果拥有打虎的本领,又有何惧呢?”更何况,活到现在,除了放心不下小云霄,她还有什么其他活下去的理由么?除了报仇! 寒紫道:“但是他还没有答应您。”赫连啸最后那番话,分明是让小姐去求他! 余辛夷缓缓张开比星海还要深的眼眸,微微一笑:“你放心,很快他就会答应了,并且还会亲自来找我。因为他对皇位的渴望,超过这世上任、何、人!” 一个月后,一直保持暂时安定的旬国朝堂,忽然传出:昏迷已久的旬皇忽然清醒过来,亲口传旨,封大皇子赫连恕为太子的消息。一时间举国议论纷纷,几乎每一个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 当天夜里,赫连啸就再次冲进了醉生梦死阁的大门。 第228章 新的身份 第228章 新的身份 一脚踹开房门,赫连啸几乎是失控的朝余辛夷怒吼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愤怒,他实在太过愤怒。旬后实在是使了一招最阴险的招数。什么父皇突然清醒过来?什么亲口传旨封赫连恕为太子?赫连恕居嫡居长,按理说若是父皇要立他为太子,早就立了,哪里会等到现在?这根本是那个老毒妇编造的谎言! 赫连啸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怎么办?他现在该怎么办!一旦赫连恕成为太子,那么他就彻彻底底沦为下峰,恐怕不久后旬后就要动手除掉他!第二个想法则是忽然想到,余辛夷提出合作时脸上淡然甚至是笃定的表情,难不成她一个月前就预测到赫连恕要被册封的事了么? 不会的!这样机密的大事,旬后必不会让任何一个她不信任人得知,更不容许任何人泄露半点,就算她余辛夷再心机神算,再本事通天,她也不可能将手伸到旬后身边!那么,她到底是怎么得知的呢? 手中的剪子将燃尽的一段烛芯减掉,余辛夷徐徐抬起头微笑道:“二殿下,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赫连啸听到这几个字,眼皮都跳起来,深嘘一口气努力平息心头的烈火,将心里万般不快全都转为脸上的笑容:“愿闻其详。”经过这两年无数的波折与打压,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狂傲毫不掩饰的二殿下。哪怕恨不得冲进皇宫去杀了旬后那个毒妇,他知道自己,还是得忍! 余辛夷淡淡扬眉一笑,这个赫连啸隐忍的能耐比两年前厉害了不少,怪不得旬后如此手段这两年也没能除掉他。剪子咔嚓一下,烛火跳动后燃烧得比之前更为灿烂,跳动的火光照耀在余辛夷的侧脸上:“很简单,我没有偷天之眼,也没有换日之手。我能做的只有收买几名内务府里每月负责出宫采买的小宫女小太监,从他们那里我得知府库最近正在准备一批材料,我借由金玉楼的名义跟他们做了这笔生意。根据清单我侥幸推算出,这批材料怕是为了祭天而准备的。你说,这个时节内务府备下祭天材料能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立太子?” 立太子这样的大事无比繁琐,绝不可能一两个月就能布置好的。旬后既然想要拉自己的儿子登位,必定要越快越好,唯恐迟则生变。那么,旬后必然要早做准备。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看着烛光照耀下,女子美丽却透着锋利的侧脸,赫连啸内心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能利用这些蛛丝马迹就推测出册封太子的事,实在敏锐得像鹰。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她到底有着怎样的巧妙心思,能够无时无刻盯准每一丝一毫的细节,放下诱饵,耐心等待,最后将猎物一举抓获!这样的心性与隐忍算计,简直不像个女子! 赫连啸现在甚至庆幸,还好她没有身为男子,也没有生在旬国,否则与她为敌,他恐怕自己今生都要败在她手里! 赫连啸脚步下意识的向后旋了半步,道:“那你接下来要我做什么,而你又能帮助我做什么?” 鱼儿彻底上钩。 余辛夷唇角微微而笑,弧度浅而凉:“我需要殿下你帮我造一个全新的身份,能够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身份。至于册封太子的祭典,半个月后才会开始,二殿下,稍安,勿躁。” 赫连啸没有一丝为难:“这还不简单,三天后我就给你安排好,你等我消息,同样的,我也会等你消息!” 说吧,赫连啸不愿再误半点唇舌,转身跨步而走。赫连恕册封在即,他没有一分一毫的时间可以浪费,因为每耽误一瞬,那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就越来越接近一分! 送走赫连啸,寒紫关上房门疑问道:“小姐,相比于赫连啸而言,扶苏丞相对我们危害更小,并且您与丞相有一诺之约,为什么您不选择扶苏丞相合作呢?”毕竟,她们跟赫连啸有旧愁,若是赫连啸突然翻脸,那她们防不胜防必定要陷入危险之境。 余辛夷垂下眼睑,将手中的扇子轻轻敲击在掌心之中:“我不选,是因为我摸不清。” 扶苏这个人看似君子如玉清如水,实则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让人看不清。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扶苏是一类人,用冰冷的面具将自己内心完全隐藏,说一句藏九句,将所有人防备在外。正因为相似,她才不选扶苏,因为她深知这类人的可怕。 余辛夷继续道:“相比于深不可测的扶苏,赫连啸反而简单得多。他想要夺那皇位,那我不妨就帮他一把,互惠互利的事她何乐而不为。而且,这旬国王室中真正见过我容貌的现在只剩下赫连啸,与其将来被他拆穿,不如现在就借用他的手,顺利走出第一步!” “寒紫,跟戚掌柜打声招呼吧,这里我们以后不会再来了,多谢她这两年来的援手。另外,若云姐妹二人也劳烦她安排人送离阳逻城,最好送到别国去,再也不要踏回这里半步。” 至于后来,她的战争,等了两年,终于要真正开始! 推开门,余辛夷抬起脚步徐徐走出这扇醉生梦死阁的门。 寒紫看着她的背影,长发挽成男子的发髻,三千青丝垂在她消瘦的肩上,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在夜风微凉里微微拂动,袍底无数暗金流云的图案随着她的脚步微晃。 她怔愣了一下,仿佛她现在看到的不是小姐,而是另一个人。这感觉让她些微的愣住,又浓浓的辛酸,她努力压下这些情绪,连忙点头道:“是,小姐。” 三天后,销香阁的头牌若云小姐因为突患沉疴,急病而亡,无数人扼腕而叹。阳逻城里一家名为“寻踪”的小酒肆不知不觉换了新的主人,酒客们谈论了几天又换了新的话题。 说的就是那多年来一直在丹霞山吃斋念经,以身侍佛的漱玉长公主于半年前病逝,她唯一的留下的女儿,重华县主,现在无依无靠,终于回了京城…… 第229章 寻衅滋事 第229章 寻衅滋事 漱玉长公主在旬国皇室中向来颇受敬仰。三十七年前,当今武德帝斩杀宦官专政逾二十年的大太监严惟忠,年仅十二岁的漱玉长公主就协助旬后立下汗马功劳,后在大乱中为宦官所伤,直到三十岁才得以怀上身孕,两年后驸马为国战死沙场,漱玉长公主便带着独女搬去丹霞山诵经念佛。直到半年前漱玉长公主病逝,旬后便差人去接重华县主进京,然重华公主悲思过甚病倒了,一直到现在,重华县主终于回了京。 为了替她洗尘,旬后特意命英襄公夫人,仪元公主来布置宴会,邀请京城贵胄。重华县主孤苦伶仃,失去父母庇护,除了个封号什么都没有,同样也对任何人产生不了威胁。既然旬后特意吩咐,仪元公主自然一千一万个乐意去完成这项差事,讨好旬后的同时,也在贵族中宣扬自家仁厚宽待的美名。 于是这场洗尘宴竟办得声势不小,阳逻城里或大或小的世族们都有人来,不少贵族家眷、官家夫人们都带了自家女儿们出席。宴会还没开始前,早就相熟的各家小姐们就聚在一起,三三两两谈说笑闹。 恒裕侯府的大小姐萧雅眼珠子转了转,好奇道:“你们猜猜看,这位重华县主长得是美,还是丑呢?” 旁边儿霈襄公家的三小姐元郁芳哼了声道:“这还用问么,肯定长不得好看不到哪里去。”霈襄公是旬后的表亲,一直仗着这层身份,在贵族中颇有几分自傲,连带着元家的女儿也自视甚高三分。 元郁颖嗔怪道:“这你又知道了?你们看当今大皇子、二皇子,长相都是英俊不凡的,这重华县主是他们的表妹,怎么也不会太差了,说不定咱们旬国的美人榜又要换一换了。”她声音如珠如玉轻轻叩在人心肺上,微弯的眉眼里水光潋滟,令人心襟摇晃。 元郁芳冷笑一声:“两位皇子生的好,那是因为皇家血脉,你们难道没听说过,这漱玉长公主原本只是一名将军之女,只因立了大功才破格被陛下封为义妹。一个半路出家的公主,生下的所谓县主,还指望她有皇家的尊贵容貌?就算退一万步,哪怕她长相勉强说得过去?一天到晚在那枯山里诵经念佛,能有怎样好的教养?” 元郁颖立即不赞同道:“妹妹慎言,怎么好在这里乱说这样的话。” 元郁芳不悦道:“我哪里乱说了,她就算再漂亮,也总比不得姐姐你美貌天姿,又加上十数年勤学苦练样样精通,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萧雅灵活的眼珠子眨了眨,笑道:“三小姐说的是,那丹霞山上能有几个好的女工师傅、琴棋书画大家来教她各项技艺?别说那些文雅的,估计连个教骑马射箭的都没有,我看啊,她恐怕只会念那两本经文,多半是个土包子!”旬国民风较为粗犷,贵族少女们基本的技能,第一个是骑马射箭,第二才是如鎏国女子般文雅技艺。 小姐们同时发出银铃般畅快的笑声来。元郁颖无奈的轻摇着头,看似拿这个口没遮拦的妹妹实在没办法,然而,只有靠得够近,观察得够仔细的人才能发现,她眼里刚才分明闪过去一道嘲讽与自傲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名容色清丽的少女恰到走过她们身边。 少女面如白玉般姣好,连十指都如白瓷般纤细靓丽,她身上穿着一套淡紫色衣裙,并非最奢华,头上佩的钗也并不是顶精致,然而那朱钗在她行走时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只有裙摆仿佛莲花点在波浪上似的微微浮动。无论是那走姿,还是她脸上保持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亦或是她周身无形中散发出的高雅气质,都让人忍不住将目光锁在她身上。 就连原本在谈笑萧雅、元郁颖等人,目光都被吸引在她身上,忘了说话。 立即有不少贵族家眷们开始讨论,这少女是何人。而原本在庭院中与各家夫人交谈的仪元公主立即起身,朝少女迎了过去,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重华县主。” 众人赞叹、惊讶的目光中,余辛夷微微弯下膝盖,朝着周围行了一个不卑不亢又极其周全的礼:“重华见过各位,有失礼处烦请提点。” 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人觉得不俗。只有元郁芳立即嗤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吐出一个字“假”,众位宾客不赞同的目光立刻扫向她,一旁元郁颖低着头心底重重嘲讽了一声:她这个妹妹,还真是愚蠢得可以,不过还是要多谢她的愚蠢呢。 余辛夷的目光在元郁芳脸上只是稍作停留,随即似有似无的落在元郁颖身上。元郁颖向来保持完美的脸蛋,露出一丝僵硬,似乎刚才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被她看穿。她立刻让自己恢复平常,不让别人看出她保持的伪装。 余辛夷浅浅笑了一下,继续往人群中走去。 原以为她初来乍到会放不开来,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她竟然已经在诸位难相与的夫人、公主间游刃有余。表情看似冷淡,但是仔细看却发现,她每说一句话都会根据在场夫人们的表情、神态、口吻等反应,来选择最佳的话题。再加上闲定的气质,高雅的微笑,这样的八面玲珑,心思窍门,又怎么会讨众位夫人们喜欢呢? 而原本一直是夫人们夸赞焦点的元家姐妹们,则无人问津。元郁芳表情愤愤不平,忽然听萧雅在耳边说了两句话,她冷笑了一下,忽然起身,暗暗从腰间配珠上取出一颗圆润的珍珠攥在手心。 身后,元郁颖看到她的小动作,低着头静笑不语。 只见元郁芳换上看似得体的笑容,走到余辛夷面前,极亲热的挽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一边道:“重华县主,你身上这衣服可真漂亮,颜色也是极好的,又淡雅又脱俗的,我怎么就没寻着这样的好布料呢,你可要不吝惜的告诉我哪里买的呀?” 她挽得亲热,笑得也亲热,但是遮在身侧的一只手里,一颗圆柱子悄不声儿的落下来,只滚到余辛夷脚边上。 元郁芳心头冷然,挽着余辛夷的手突然那么一推…… 只见余辛夷脚下一滑,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在她的惊叫声中向后栽去。而她身后就是一条小河,河边上沉积着厚厚的淤泥,只要一栽下去,肯定会沾上满身臭泥形象尽毁! 看着余辛夷向后栽倒过去,元郁芳眼里满是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重华县主跌进了那个泥潭里,还能再怎么抢尽风头! 第230章 立于刀锋 第230章 立于刀锋 就在元郁芳满心期待的等着看余辛夷跌进泥水里,让她在所有宾客前丢尽脸面,从此再无法在贵族之中立足! 只见余辛夷惊叫一声,满脸惶恐的栽倒下去,正巧扑到一旁仪元公主身上。仪元公主吃惊的尖叫起来,微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栽去,正正的跌进那片泥潭中。 而余辛夷却极其惊险的拉住一名婢女,站稳了脚步。 噗通一声,谁都没想到仪元公主会栽倒进小河里,就连仪元公主自己都没想到,当她掉进小河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住了。就连元郁芳都吓呆,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快……快救公主!”直到婢女们震惊过后,赶紧七手八脚的把仪元公主扶上岸。 仪元公主满身的污泥散发着扑鼻的腥臭味,当她爬上岸面对众人各异目光的时候,整个人脸都是铁青的,浑身气得发抖。可恶,实在太可恶了!她身上精心准备的裙衫被染脏了不说,就连面子都丢了个干净!她身为公主之尊,向来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简直怒得头脑发胀。 元郁芳经过短暂的惊讶后,立即义愤填膺的指向余辛夷道:“县主,你怎么将仪元公主推进河里去?你这是要害死仪元公主么?”这跟她设想中的不一样,她原先只想让这个重华县主丢个大丑,无颜见人的,没想到误打误撞将仪元公主推了下去,但是没关系。这样效果反而更好不是吗?惹得仪元公主不高兴,任由这重华再大能耐也休想翻身!哼,真是老天有眼! 她一句话让仪元公主登时一愣,同时让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余辛夷身上:是她将公主推下河的?京城里谁不知道诸位公主中仪元公主最为记仇,这个重华县主一回京就闹出这样的事,胆子也太大了些! 元郁芳话音刚落,元郁颖立刻柳眉轻蹙,忧心忡忡的过来道:“三妹你乱说什么,有些话怎是你能说的,还不快噤声!” 她看似在批评鲁莽的妹妹,然而一边说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向余辛夷,那动人的朱粉色唇瓣微微咬着,分明是话里藏话。 仪元公主立马变脸,气咻咻的望向余辛夷,完全是兴师问罪:“重华县主,你究竟有什么解释!” 刚才所有人都看见,的确是余辛夷扑到仪元公主身上,紧接着仪元公主才落水的,到头来这余辛夷却完全无碍,仪元公主却颜面尽失,无论什么解释都显得无比苍白。在场刚才还夸赞余辛夷气质优雅,玲珑可人的诸位夫人们看了看仪元公主的脸色,立刻露出批判的神色,变脸比翻书还快。 元郁颖心底无限冷笑:她倒要看看,这个一回京就引得皇后娘娘亲自吩咐给她办洗尘宴的重华县主,能多大的能耐!看看她将来如何在京城抬得起头! 元郁芳大声哼了一下,朝着余辛夷毫不客气的质问道:“重华县主,你怎么还不说话!莫非正在想着什么花招,敷衍仪元公主殿下?” 就在诸位小姐们等着看她笑话的时候,一直沉默的余辛夷忽然抬起手,掌心缓缓松开。 仪元公主已是在最后忍耐,眯起眼睛道:“这是什么东西?” 余辛夷微微一笑,没有丝毫惊慌,也没有半缕胆怯,落落大方道:“回禀殿下,这是刚才滑到重华脚底,使得重华跌倒进而不小心推倒殿下您的那件东西。重华刚才没说话是因为,重华觉得这珠子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哪位身上见过的了,元三小姐,你可有些许印象?”她就说了这样两句,其他再不多说一个字。 看到那卧在余辛夷掌心的珠子,元郁芳立刻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的按住自己腰间那几颗配珠。心底无比慌乱,她刚才的动作做得那么隐蔽,自认为没有人会发现,怎么那珠子竟会不知不觉落到重华县主手里?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拿的珠子?而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仪元公主立刻望向元郁芳按在腰间的手,立刻明白了什么,刚才就甚为难看的脸色,登时变得更为阴沉。 元郁颖立即抬起水润的双眸,眸里水光闪闪泫然欲泣:“殿下,我妹妹一时不注意,令自己佩戴的珠子掉了一颗,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三妹何必要害仪元殿下?县主,您犯了错想要给自己开脱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怎么能将这灾祸转嫁到我们姐妹身上呢?” 这是元郁颖惯用的伎俩,从小到大她就很善于利用自己的楚楚可怜以及晶莹剔透的泪珠,寻常男子见了,早就忍不住心疼她,然后为她做主,可惜她今天遇错了人。余辛夷噙着一抹冷笑,淡如霜雪道:“元大小姐这又说笑了,这珠子不能说明什么,那还有什么能说明呢?你说三小姐何必要害殿下,那我刚刚回京就故意得罪殿下,难道你们认为我没长脑子么?还是觉得你们这小小伎俩能骗得过公主殿下的慧眼!” 元郁颖向来百战不败,头一次被人这样毫不留情面的反驳,脸色刷的铁青,恨得咬牙,立刻望向仪元公主:“殿下……” “住口!”她才刚开口就被打断,仪元公主身为皇家贵女,哪里会不懂这些争斗的小把戏,只是把小把戏玩到她身上,这两个元家丫头实在不识抬举!她阴沉着脸,朝着女官下令道,“元家小姐累了,应该回府休息去,立刻命人护送她们离开!” 虽说是“护送”,但在场所有人知道,分明是她们触犯了仪元公主,被驱赶出去。元郁颖跟元郁芳没想到骄傲的来,却狼狈的走,转身的刹那,向余辛夷投去一个极憎恨的目光,仿佛在说:以后且走着瞧!元郁芳见姐姐走了,立刻剜了余辛夷一眼,顶着无数窃笑嘲讽的目光,跟在元郁颖身后。 一场闹剧告一段落,仪元公主早受不了自己身上散发的腥臭味,当即抛下宾客们去里间换衣服,再回来时,脸色依然有些不好看。余辛夷走上前,将腕子里戴的玉兰香串送了上去:“殿下,这是我自丹霞山师傅那里学制的香串,佛前奉了一百八十日,通灵又带淡香,最是适合您的高贵气质,还请您笑纳。” 仪元公主轻嗅,那香串的确散发着一股清雅的玉兰香以及檀香,最是能遮挡她现在身上河水的异味,立刻佩戴上,同时对这心思通透又面面俱到的丫头高看了几分。 没多久,宾客们又恢复了谈笑往来,似乎同时将刚才发生的那段插曲忘记了。满园芬芳里丝竹声逐渐响起,箫管琵琶声声入耳,香气袭人里数十名歌舞伎登场,在乐声中窈窕起舞,为宾客助兴。 就在众人津津有味欣赏歌舞的时候,不远处的小径上,一道坐在轮椅上的云青色身影正在靠近。在场不少少女的目光,立刻转了过去,睫毛乱颤。 余辛夷仿佛好奇的朝着仪元公主问道:“殿下,这位是……” 仪元公主亲热的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这么多年不在阳逻城,自然不知道,他呀,就是十六岁考中状元,十八封相,闻名天下的扶苏丞相。” 余辛夷垂下长长的羽睫,膝盖微微弯下,朝着已行至不远处的扶苏,行了个周全的礼数:“重华见过丞相大人。” 扶苏眸子微微眯起,似乎在确认她的长相无误般,极为冷淡的点了一下头,仅仅是一下又错过身到达他的席位上。 这场宴会下半段进行得极为平顺,时间过得很快,宾主尽欢。宾客们散尽后,余辛夷向仪元公主以及英襄公郑重道谢,上马车去往多年前漱玉长公主空下的长公主府。 登上马车的时候,扶苏的轮椅忽然悄无声息的行到她面前。余辛夷似惊非惊的轻轻抬了下眉,朝着扶苏微笑行礼道:“丞相大人还有何吩咐吗?” 望着余辛夷微笑看似清透可人,却实则深不可测的秀眉面容,扶苏清透似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愠怒:“假扮重华县主,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余辛夷徐徐微笑道:“扶苏丞相,我记得我答应过你,我的目标不在危害旬国社稷,除此之外,我想做什么难道还要向扶苏丞相一一汇报么?” 扶苏向来波澜无惊的面容上,似乎现出一抹无法理解:“你这样鲁莽,就不怕惹祸上身?”他遇过无数女子,他也知晓这个名叫余辛夷的女子在两年多前就有多么的心思剔透,七窍玲珑,但是他没想到她会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不怕被揭穿后招致杀身之祸么?他不是不能猜到她的目的,只是她这样以身犯险,为的只是报那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仇,值得吗? 余辛夷笑起来,分外灿烂,如同最炙热的沙洲里,开放的一朵向日葵,灿烂到不畏死活:“我不知道什么叫鲁莽,也不知道什么叫惹祸上身,我只知道我余辛夷做的事自有自己承担,若是恶果我必不会躲避,若是甜果,我也没有错过的道理。” 这么多年,她哪一日不是立在刀锋山过活?但凡她曾有过一丝丝的怕,早就不知道何时被人千刀万剐了,哪来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活到现在,她平生唯一的怕,全都在两年前那一日用尽了。现在,她只怕她不够心狠手辣,手段不够毒!怕没办法,为枉死的老夫人、六姨娘,为子钰、白芷报仇!还有…… 景、夙、言! 说罢,她转身上了马车。扶苏停在原地,眉心微微动了一下,目光里转出一道淡淡的光芒,随即又恢复冷漠的被两名亲随扛起轮椅,悄无声息得离开。 余辛夷等,等了两日,终于得到旬后宣她入宫的口谕,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倾洒出点点光芒。 第231章 陷入幻觉 第231章 陷入幻觉 旬后如此快召见,实在让寒紫惊讶:原以为要等个十天半月旬后才会想起这个重华县主,谁料到这么快。 寒紫道:“小姐,你又暗中布置了什么么?” 余辛夷轻笑着摇头,一边对镜整妆,一边徐徐道:“重华县主这样的身份,失去了身为漱玉长公主的母亲以及身为大将军的父亲庇护,在这贵族遍地的阳逻城里,只能算是贵族中的末流。旬后关注’我’的归来,只是为了体现身为国母的端慷体恤,顾念老人的举手之劳罢了,但凡我平淡无奇、默默无闻一些,恐怕很快就被旬后抛之脑后。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就一定要让自己特别,且又不能过度,否则反引旬后猜疑忌惮。如此,还有什么比跟元家姐妹争执更好的方式呢?” 旬后这种人,太过聪明也太过传奇,她平生最厌恶平庸,然而与此同时,她又无比敏锐多疑,对付这种人莫过于耍点小聪明,又不至于太过聪明,让旬后觉得有价值可用才能入得了她的眼。全天下自负的人总有三分相似,正如同曾经的文帝! 寒紫恍然大悟。 她当时就在想,以元家姐妹那种层次的挑衅手段,在小姐眼里近乎低劣,按照小姐一贯的处事风格,怕是多理会一眼也觉得是浪费时间,可是洗尘宴上小姐偏偏接了那对姐妹的挑衅,还花费功夫与她们周旋,原来如此! “我们,走吧。”简单整了下妆容,余辛夷便直起腰身向静候在外的太监走去。 寒紫看着她运筹帷幄的背影,只是小姐这样着急行动,她隐隐有些担忧。可是又能理解,毕竟,这些人夺走了小姐的一切。 尤其是……八殿下! 那个惊心动魄的一瞬间,他将小姐推进密道里,自己被炸药炸死的时刻起,小姐的神魂已经碎了一半。曾经小姐没有一件白的衣衫,然而现在,她时常身着月白色的长袍的身影,手里拿着那把唯一带来旬国的纸扇,看起来那么像他。 她知道小姐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是在小姐心中,八殿下肯定是不一样的,只可惜…… 收起心里不合时宜的酸涩惋惜,寒紫立即追上去,跟着余辛夷一起上马车。不管如何,反正她早很久前就发过誓,这辈子唯小姐是命!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陪着小姐,照闯不误! 旬国的宫殿不同于鎏国的金辉璀璨奢华耀眼,整个宫殿群呈现出威严的黑红色彩,绵延一片仿佛沉睡的蛟龙一般,内里一片风云涌动,呼吸一口气就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马车咕噜咕噜的从偏门驶进皇宫里,寒紫也不自觉的手按在剑上,脸上露出压抑来。余辛夷抬手拉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只似平常。她就不信,那旬后是什么凶兽猛虎! 马车在长信宫前三百余丈处便停下,通传太监带着余辛夷碎步匆匆前行。余辛夷抬起头望着这座古老的、肃穆而压抑的宫墙里屋檐上,每一片砖瓦都透着森森的冷意。经过的每一个宫人都低着头急匆匆的行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好似在畏惧什么似的。只需看这些宫人,便不难想象出,这旬后的确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行至长信宫前,宫人道:“劳烦县主在此等候,奴才立刻去通禀皇后娘娘。” 余辛夷点点头,在门口候着,没想到这一站竟然就是两个时辰,旬后的夏日没鎏国那么湿热沉闷,却数倍的暴晒。直到两个时辰后,刚才进去的宫人终于出来道:“皇后娘娘午睡醒了,请县主进。” 听着这番话,寒紫当即皱起眉有些憋气,余辛夷却自始至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似乎丝毫不能被撼动。当余辛夷踏入长信宫宫门的刹那,她忽然感觉到身后划过一道人影。目光下意识的扫过去一眼,面色登时变了。 是他! 是他么? 她什么旬后,什么领路太监,什么都没心思理会,立刻转过头向那道身影的方向追过去。刚才她一眼扫去,只看到一个背影,但是那身影无比熟悉,熟悉得让她心里咯噔咯噔止不住跳动。 真的是他吗?真的是他吧!虽然穿的不是月白流云袍,然而那背影真的很熟悉,熟悉得让她第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夙言,夙言!你别走,让我确认一下我没有在做梦,也没有花了眼睛! “县主你在干什么?若是让皇后娘娘等急了,奴才与您都吃不了兜着走!” 太监的一句话,立即将失神中的余辛夷抓了回去,脚步猛地停滞。她……刚才做了什么?竟然仅凭那短暂一眼,模糊的视线什么都不顾,追了过去?她真的傻了么?明知道,那个绝没可能再出现。 是呵,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即便他还活着,无论身在何地,也绝没可能出现在这旬国的皇宫里。余辛夷,你的眼睛越来越不好用了,还是脑子越来越废了?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搞不懂了么?还险些露出马脚,真是愚蠢至极! 余辛夷自嘲的笑了笑,向领路太监道了声歉,立即紧随着加快脚步走进了皇后喜休憩的长信宫。长信宫厚重的大门徐徐拉开,穿过十数道由琉璃、珍珠制成的帘幕,最后隔着一层白色透明的纱幔,影影约约看到个纤柔窈窕的身影斜倚在贵妃榻上。 余辛夷行礼:“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一道细柔慵懒的声音自帘幕后传出来:“是重华么?本宫还是你出生的时候抱过你一次的,十多年没见着了,还不快进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帘幕被两名宫女分开,余辛夷刚抬起头便对上一张含笑的脸。 帘幕被两名宫女分开,余辛夷刚抬起头便对上一张含笑的脸。约莫四十岁的容颜,仍是很美丽的,只是那眼角唇边一缕缕细纹还是冲破各种保养的掩盖,诉说些许事实。 而那看似含笑祥和的脸上,那眼底分明锐利如刃。 第232章 皇室龌龊 第232章 皇室龌龊 旬后,出身神威侯府,父姓聂。其母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传奇人物,先后嫁了三次,第一次是个小小的八品县丞,生下长子金烈,后县丞早亡,她携子入京后嫁为某五品城门守将为继室,然而没多久一次宴会中,她偶遇了当时风光无限早有正妻的神威侯,很快她主动要求与丈夫和离,转而嫁进神威侯府为妾。这样的举止,即便是在民风极为彪悍的旬国也是很难想象的,当时整个阳逻城传得沸沸扬扬。然而她本事还不仅仅于此,八年后她成功将神威侯原配挤下堂,转而自己光明正大登堂入室,并为神威侯诞下一子一女,其中女儿便是旬后,聂嘉鱼。 任何人看到她第一眼,只会觉得是位极温和慈善的贵人,相貌并不属绝色,但看上一眼就会被她吸引,那是一种与常人不同的美,与其说五官上引人,不如说那种无形中散发出的气度让人忍不住折服。 就连余辛夷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瞳孔也微微缩了一下,只是她知道面前这个含笑的美人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慈善。相反,她是个狠手!世间难有的狠手!若是有半点心神恍惚,恐怕早就控制不住,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在她面前。 就不谈三十七年前她如何帮助武德帝除掉大宦官严惟忠,铲除朝中盘根错节的逆党,夺回皇权,也不谈她如何登上后位,就谈她这些年,眼睁睁看着赫连啸取得武德帝的信任,一步步累积权势,她不去帮她的亲儿子,反而对他不闻不问,做出支持赫连啸的假象,她亲手给自己的儿子培养了一个最强大的敌人,直到逼得皇长子不得不自己成长,自己强大。 余辛夷毫不怀疑,若是皇长子不能变强,恐怕到最后她会真的支持赫连啸走下去! 这个女人就像是个伪装成柔软猫咪的母狮,若自己生下的是只凶猛的兽,便扶持他争王。若生下的是只羔羊,便亲口咬死他!虎毒尚且不食子,试问对自己亲儿子都如此狠的人,真正的她到底该有多可怕!只要一想到,两年前所有灾祸都出自她手,她心头就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恨不得指中银针立刻刺穿她的心脏。但是辛夷知道,旬后周围这些看似柔弱的宫女们,每一个都是绝顶高手,而这座长信宫每个角落里都藏着暗卫,随时将有异动的人身首异处! 心有猛虎咆哮,余辛夷面上却恍若清风拂柳,朝着旬后行礼道:“臣女自幼山中长大,唯恐臣女之粗鄙惊扰了娘娘。” 旬后笑起来,更加慈眉善目,招招手命余辛夷靠近过去,亲昵的握住余辛夷一只手道:“真是女大十八变,这模样比小时候俊俏了,小嘴也比小时候伶俐许多。”那含笑的目光落在余辛夷身上,七分怜爱,然而那笑里却十足有三分的度量。 寒紫在帘幕外听得惊心动魄,这话难道是在怀疑小姐的意思?她登时心跳如鼓。帘幕内,余辛夷微微低头腼腆回应道:“娘娘谬赞,小女不敢当。” 旬后看着她微微低垂的光洁额头,秀眉下一对如蝶翼的长睫毛,静静蛰伏没有一下慌张的扑闪,白玉般的琼鼻下一双樱桃红唇勾着点子羞怯笑意,纹丝纹毫找不到半点破绽。 明明是很短的时间,却仿佛跨越了一整个生死轮回。旬后的笑声重新响起:“本宫就道你是个守规矩的,元家两个丫头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些,还到本宫这里告状。当年漱玉长公主协助陛下除佞,驸马又为我大旬献出生命,你是他们的孩子,往后本宫就把你当成自个儿的亲女儿,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余辛夷立刻露出无比感激的表情,就像是无依无靠的孤女终于找到了倚靠,极为真诚:“小女多谢娘娘!” 旬后轻拍着她的手背道:“再过几天,是皇长子的太子祭天仪式,到时候你也来。”随即她状似无意道,“说起来恕儿也早过加冠之年,也是时候为他寻觅个能干的太子妃了。” 一句话意味不同寻常,余辛夷只作没听懂,慌张道:“那样大的仪式,只有三公九卿以及品级极高的宗室才能参加,臣女这样的怎么能……” 旬后佯怒道:“本宫说你要来,到时候必须参加。” 余辛夷犹犹豫豫了半天,最终面带激动的谢恩。 一名宫女走进来,诚惶诚恐道:“娘娘,陛下服药的时间到了。” 旬后略抬了下眉眼,一名贴身女官立刻回禀道:“娘娘,现在是未时二刻。陛下的药刚刚熬好,正趁热送去建章宫,您到的时候药温恰好。” 旬后点点头,起身笑道:“本宫与你聊了这会子,连陛下服药的时刻都险些忘了,真是老了老了。陛下那里没有本宫是喂不下药的,你在宫里玩会子,刘允,待会儿亲自将重华县主送回公主府。” 旬后立刻在女官的服侍下披上凤袍,挽好发髻,她脸上的表情疲惫又幸福,就像是极爱慕丈夫的妻子,哪怕丈夫病重,也不离不弃甘之如饴。 待旬后上了鸾驾离开,寒紫小声道:“小姐,你看旬后脸上的表情混不像假的,实在与外界传闻不符,武德帝怎么可能是是她下毒毒得昏迷,还一毒就是几年呢?”若是一个女子真心爱自己的丈夫,怎么可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远远的望着建章宫最高处的一片飞檐,上面墨龙含珠,凤舞环绕,她徐徐勾起唇角道:“不像假的,但那也不能说明什么,不是么?就算旬后是真心爱武德帝,但若是武德帝不爱她呢?” 寒紫吃惊道:“不喜爱她怎么会十七岁封她为后,一直到三十七年的现在?这可是旬国百姓间一段佳话呢。” 余辛夷眸底窜出一道嘲讽冷意:“自古皇室多龌龊,这旬国也不例外啊。” 当今武德皇帝的确是个懦弱的皇帝,五十年前旬国宦官专政,大太监严惟忠任中书省令兼秉笔太监,掌握了朝廷最大的权势,皇帝生死废立只在他喜怒之间。在他手中立过几个皇帝里,光暴病而死的就有两个,还有一个“自缢而亡”的就是武德皇帝的生父,四十一岁的仁德帝。 传闻,仁德帝归天的那晚,十六名一直被囚禁的小皇子被太监们押到金銮殿里,跪在严惟忠面前。严惟忠笑眯眯的坐在龙椅上,一个个的问谁愿意唤他阿父。那些骄傲的皇室子弟们谁愿意认一个肮脏粗鄙的宦官为父?于是皇子们每拒绝一个便被砍掉一个脑袋,原本的天潢贵胄们,此刻被几个太监拎着刀,如猪狗般屠杀,旬国最尊贵的血脉流了一地,皮肉在大雨中被踩成一滩滩烂泥。 直到仅剩下赫连家最后一道血脉,年幼的武德皇帝,在姑姑飞虹公主的暗中提醒下,跪下柔弱的膝盖,喊出了那声令严惟忠满意的“阿父”。年仅四岁的武德皇帝坐在严惟忠怀里,成为了旬国历史上最年幼的一个皇帝。 接下来十几年,严惟忠挟天子以令诸侯,权倾朝野为所欲为,而武德皇帝则被软禁在皇宫之中,连建章宫的大门都没有踏出过,只有长他十岁的姑姑飞虹公主同被囚禁宫中,在他身边教他读书认字。 这傀儡皇帝一做就是整整十三年,如履薄冰。 十几年来只有飞虹公主陪在他身边,相依为命。武德帝自懵懂的四岁,到情窦初开的十四,再到欲一念澎湃的十七岁,认识的看到的陪伴的全都只有飞虹公主,长此以往,产生了近乎畸形的依赖感与恋慕之情。 虽然自古皇家多龌龊,但是这场姑侄畸恋竟到了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地步,当初飞虹公主原本预备嫁人,然而驸马一家却在成亲前被查出徇私舞弊,满门流放。第二次,飞虹公主欲嫁给一个鳏夫,结果却在几天后房梁自尽。直到第三次……就连飞虹公主也无能为力。甚至听闻,武德帝竟起过将飞虹公主收入后宫的打算。直到百姓议论纷起,百官义愤填膺,飞虹公主自己一把剪子,剪掉三千青丝后利刃横在自己喉咙前,逼迫武德帝娶了聂嘉鱼为后。随后她自尽而亡,终于了断了这段公案。 当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没人能说清。她只知道,武德帝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绝不是聂嘉鱼,因为谁会喜欢一个被逼迫娶的女子呢?最明显的证据就在于,赫连恕明明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也是皇嫡子,却这么多年被武德帝拖延着未封太子。而依照旬后的性格,她能容忍得了一日,却能容忍一辈子么?绝不可能! 现如今赫连恕即将行太子大典,赫连啸必定按捺不住。整个旬国皇室一场混乱在所难免!当然,越乱越好,越乱对她才越有利! 余辛夷笑得如同冰冷月光,转身徐徐走出这座庄严得如同坟墓的皇宫,登上马车返回公主府。就在离开的刹那,马车帘子在风中微微鼓动,掀起一个角落,余辛夷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忽然看见迎面一辆装饰极为华丽的马车与她们擦肩而过,很快已经驶进皇宫里。 余辛夷的脸色,刷的大变!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 她刚才看见了什么?那辆马车上的标志,她即便化成灰也不会记错,因为,那正是两年前舞阳公主曾使用过的!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道…… 第233章 舞阳重现 第233章 舞阳重现 余辛夷眼睁睁的看着那辆马车擦肩而过,驶进皇宫里,她心跳如鼓,几乎是立刻喊道:“快回去!” 舞阳公主没死? 她竟然没死!她怎么会没死!那样可怕的爆炸,那么多的鲜血与尸首,她怎么能逃离的? 脑中万般画面,千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晃过那一日滔天的爆炸声,晃过数万士兵的断肢与哀嚎,晃过各处绵延肆虐的大火,看到舞阳公主的红鞭,看到景夙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舞阳公主没有死的话,那么他呢?他会不会…… 看着余辛夷忽然大变的脸色,寒紫诧异道:“小姐,你怎么了?”她掀开马车帘往外望去,当看到那个标志时也猛地一惊。 余辛夷用力捏紧手心道:“快掉头,我要回宫!”她脑中什么都没有,没有理智没有思考,有的全都是密道门合上时,他弯弯的眉眼里最后一眼微笑…… 从今以后,你没有我,依然可以活得好好的。 什么好好的?她不好,非常不好! 寒紫看到余辛夷要紧的微微发颤的牙齿,立刻道:“好,好,我立刻命马车掉头!”她掀开马车帘子正准备命随行太监刘允掉头,却被余辛夷在最后关头拉住。 余辛夷闭起眼睛,徐徐吐出五个字:“不用了,回、府。”每个字都在齿缝里挤出,这时候在宫门口,无数眼线在四周打量着她们,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她要忍,她必须忍住! 寒紫知晓她的意思,点点头,将帘子重新放回。马车咕噜噜不急不慢的将她们送回长公主府,余辛夷面带微笑的按照一贯规矩打赏了刘允。亲眼看着马车回宫复命,余辛夷脸上的笑容顿时冷凝,与寒紫相视一眼立即换了寻常衣服跨上两匹马从公主府偏僻的小门无声无息的离开。 站在皇宫外三里外的某处隐蔽角落里,她在等,等着那辆马车从宫里出来,这里是出宫最大的一条道,百官贵族们基本从这里出宫。她今日一定要等到,等着看看那坐在马车里的人,到底是谁! 足足两个时辰,余辛夷静立着没感觉半点疲惫,终于日落西山,那辆做着独特标记的马车终于慢慢悠悠的从皇宫里出来,极为华丽的马车壁上红绿宝石散发着璀璨的光芒,仿佛象征着坐于马车里的人,身份之尊贵。 “小姐,来了!”寒紫目光一厉,捻起一粒石子立刻瞄准车轮,“速”的一声,紧接着整个马车轮摇晃起来,马匹全部失控,坐在马车里的人陡然惊叫一声,随即扯开马车帘,朝车夫大骂起来。 当那个人,那件火红色的衣服出现在眼帘的时候,余辛夷瞳孔猛地一缩,是舞阳公主,真的是她!那身灼热的火红色,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庞,就连那种倨傲的不可一世的感觉都丝毫没有改变。是她,就是她! 她当年是怎么从爆炸中逃出鎏国皇宫的?为什么这两年又悄悄隐匿消息?一切的一切她都很想问!当年,若不是舞阳公主最后关头紧追不放,他们何至于不得不分开,景夙言又何至于会死!她恨,简直恨得发疯。 那边,车子急忙检查了一下车轮,发现并没有什么严重问题,又慌忙的上马车准备送马车里的贵人回府。舞阳公主桀骜的冷笑着,踩在一名婢女的后背上,登上马车。 余辛夷眼神一冷,指缝间九根银针无声而出,直朝着舞阳公主的后心射去! 九根银针,每一根都带着刻骨的寒意。 舞阳公主惊觉时已经来不及,她狼狈的惊叫着躲掉六根银针,最后三根却是避无可避,直直的朝着她的眼睛射去! 就在那银针即将刺穿舞阳公主的双眼时,忽然一道月白的身影猛地从马车里窜出,翻手扬袖,将那三根银针全然收入掌心,那姿态之灵敏迅速,如风如电!那身月白的袍,风中翻飞,如同九天之上最俊美的神祗。 当那抹月白猛地窜进眼眶时,余辛夷脸色全然清白,死死撑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撑大,那是,那是! 余辛夷情不自禁的向前一步,却被寒紫及时拉住,寒紫望着那个将舞阳公主拥入怀中安慰的月白色身影,立即道:“小姐,你看清楚了,那不是八殿下!” 不是他?怎么可能不是?那身衣服,那姿态,那背影如此像他,怎么会不是他?然而当那张脸转过方向,真正清楚的展现出那张面容时,余辛夷内心无数的震惊与悸动,戛然而止。 心口冰凉。 真的,不是,他。哪怕衣服模仿得出,身形模仿得出,但是那面容,那眼神,那神情,谁都模仿不出!他并不是景夙言。余辛夷,你怎么还不死心呢?明明两年前,你亲眼看到他的血肉模糊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那里,怎么会没死呢?竟然还险些把别人认作了他,哈哈哈,余辛夷,你这个蠢货!大蠢货! 就在余辛夷失神苦笑至极,舞阳公主锐利的目光猛地扫过来:“什么人在那里!丑奴,给我去追!让我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想害我!我一定要亲手将他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随着她话音落,一名身穿灰袍的男子缓慢的从马车后走出来,低垂的头颅在舞阳公主面前点了下头,粗哑难听的如同砂纸打在石头上的声音,道:“是。” 然后他缓缓抬起他的头,露出一张布满刀伤疤痕的丑陋脸庞,眼神猛地如鹰朝着余辛夷跟寒紫藏身之处扫来,没有人看得清他的步法,也没人看清他的身影,只感觉一道阴风猛的袭来。余辛夷抬头之际,正看到那张丑陋的脸庞眼神中带着森森杀意,挥举起刀,朝着余辛夷毫不留情的竖劈而来! 寒紫倒抽一口气,连忙纵身去抵挡,然而软剑刚触碰到那大刀时已经被劈成两段,余辛夷连忙后退几步,然而那刀仍是紧追不舍,锋利的刀锋直直的对准她的鼻尖! 第234章 互为死敌 第234章 互为死敌 锋利的刀刃带着森冷的寒意直逼而来,杀气横冲直撞,将余辛夷鬓边一缕发丝割断,直朝着她的天灵盖劈下!那布满伤疤的脸上,一双黑得渗人的眼睛里,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就像个杀人的工具。 余辛夷连连后退,却已经来不及。寒紫双眼撑大,情急之下忙推开余辛夷,用自己的手臂挡下这一刀。 鲜红的血液迸溅开来,洒了一地。 寒紫忍着手臂上深可见骨的砍伤,反手用剑隔开那把刀,咬牙回头道:“小姐,我们走!”这个丑奴伸手无法探测,光凭刚才那一刀就远在她功力之上,若是以命相搏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但是她知道,那绝对不值得。 余辛夷看着那满地的血,眼神一黯,瞳孔里腾出满满的杀气,她手里银针朝着不远处的舞阳公主再次射去。那丑奴下意识的抬刀抵挡,余辛夷借此机会跃上拴在一旁的马,拉住寒紫将她带上马背,马鞭用力挥下! 待丑奴发现调虎离山时,想要追已经来不及。 余辛夷策马而去,听着身后舞阳公主尖锐的咒骂声传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拎着滴血的刀站在原地的丑奴,眼里迸发的冷光如飞刀速速,手里缰绳用力握紧,再次挥下一鞭:“驾!” 看着余辛夷二人逃走,舞阳公主尖锐的指甲用力握紧鞭子,一鞭抽在丑奴身上:“废物!让你抓个人你都抓不到,我要你何用!” 挨了一鞭子,丑奴动都没动一下,低着头沉默不语,像个石头人似的。 舞阳公主等半天等不到任何反应,气得牙痒却也无可奈何,她如两年前一般美丽却淬毒的目光,冷蔑的望向余辛夷消失的方向,冷笑道:“余辛夷,你以为你一番乔装打扮能隐瞒得了我么?只要你在这世上一日,哪怕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很好啊,两年前我没能亲手弄死你,那么现在,你落在旬国,落在我手里!我必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要一想到,景夙言为了保护她,甘愿拿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心就像是在烈火中煎熬过一遍。这两年她一直在找这个贱人!没想到她自己送到她面前,哈哈哈,太好了,她才嫌弃没有八皇子存在的人生实在太过无趣,这下猎物自己送上门,若是不好好折磨她,如何对得起自己! 舞阳公主涂抹得鲜红的嘴唇,勾出一道可怖的弧度,斜睨一眼那木头人般站立在面前的丑奴,冷声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回公主府!” 马儿在漱玉长公主府偏门停下,余辛夷扶着重伤的寒紫下马,二人刚回到卧房,便见寒紫再也撑不住的单膝跪在地上,那条受伤的手臂不断颤抖痉挛,干涸的血液几乎将她半边身子染尽。 余辛夷面色一凝,立即扶寒紫坐下,一检查伤口才发现那伤实在太严重,肉眼可以看到骨头,伤口上的肉向上翻起,看一眼便让人觉得疼痛万分。刚才若不是寒紫抵挡时下意识的微侧了下身,恐怕这条手臂已经被砍断! 那个丑奴,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有那么厉害的功夫? 没有丝毫时间可以耽误,余辛夷立即着手为寒紫处理伤口,上药包扎,一边脑中心电急转:最主要的不是那丑奴,而是舞阳公主真的没死! 刚才一战,很可能已经被她看出身份,说起来还是今天自己太过着急太过大意了,明知道冲动易惹祸端,可是她还是没忍得住。 两年前的事情,就像个一生解不开的魔障般徘徊在她的心头,而今日陡然得知,舞阳竟然没死!心头埋藏了压抑了正正七百多个日夜的恨,怒,怨,杀意全都一股脑的汹涌澎湃起来。所以她没忍得住,也没法忍得住! 寒紫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发白的脸上冷汗滚下,她咬牙道:“小姐,你说我们刚才有没有被舞阳认出来?” 余辛夷极仔细的为她上药,道:“按照舞阳记仇的心性,既然她没死,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我,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差别呢?”而她的出现,更给了自己亲手报仇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寒紫道:“可是你现在顶的是重华县主的身份,将来势必要跟舞阳正面相迎,若是她当场揭穿你的身份,我们该如何是好?”小姐来旬国的意图,她晓得得一清二楚,舞阳公主若是猜出她们的身份,届时必定会给她们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小姐在旬国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绝对不能让这个该死的舞阳再次破坏小姐部署的一切! 余辛夷用力闭上眼睛,将眼里的滔天恨意用力压下,让自己保持清明,再睁开眼时,她眼眸如刀:“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曾经,舞阳公主摧毁了她所拥有的一切,现在她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她余辛夷锱铢必较,舞阳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旬国皇室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她绝对要他们千倍百倍的偿还! 以最快的速度为寒紫处理好伤口,余辛夷亲自去熬药,却见哑婆满脸惊慌的冲过来,将余辛夷拉住。看着哑婆惊慌失措的比划,余辛夷脸色陡然凝重,放下手里的药立刻冲去云霄的房间。 推开门,只见榻上小云霄痛苦的哭嚎着,浑身痉挛,她连忙解开他的小袄,只见苍白瘦弱的小身子上,竟然出现成片成片的紫绀!一双灵动无比的大眼睛,竟不断向上翻。 这些症状曾经也出现过,就在上一次险些进鬼门关那次! 余辛夷脸色煞白,立刻将小云霄抱起,按住他某些重要的穴位,存贮他一口气!怎么会这样?太医明明说,小云霄能过到五岁,现在才两岁出头,还差三年啊!不,不行,她只剩下小云霄这一个人,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阎王爷带走! 余辛夷立即不顾一切的向外飞奔而去,大喊道:“立刻去往丞相府!” 第235章 一半雪莲 第235章 一半雪莲 余辛夷一路横冲直撞的闯进了丞相府,推开阻拦的管家,朝着扶苏大声道:“扶苏丞相何在!” 扶苏推着轮椅,自内堂而出,听到余辛夷擅自闯入相府,金玉般的嗓音低声道:“重华县主擅闯相府,有何要事么?” 听出扶苏话里有话,此刻余辛夷却没空与他斗智斗勇,径自道:“我需要另外一半雪莲,现在就要!” 扶苏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表情,略略惊讶了一下,他没想到这看起来冷情冷心的余辛夷,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态,鲜活的,着急的,不再像个石头人,而像是从三十三重无情天返回到了人间:“另一半雪莲并不在我手里。” “那么它现在在哪里,告诉我,我自己去取!” 听着她笃定的、果决的话语,扶苏的讶异越来越深,他以为他看清了这个女人骨子里的冷情,与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是他忽然又发现,自己看错了:“据我所知,这个孩子是旬国前四皇子,也是你最大的仇敌……景北楼的孩子,你为了救你仇敌的孩子,以身犯险,这样值得吗?血浓于水,若是哪一天他知道了,你是害死他父亲的凶手,又会如何对待你,你可曾想过?” 余辛夷毫不在意他有意无意的离间:“我只知道,云霄的身上流着我妹妹的血,他是我妹妹以性命为代价生下的,那么我一定会保住他!至于以后,若是我能活到他长大那一日,我等他来杀!” 等他来杀!最后四个字,让扶苏的瞳孔猛地缩了缩,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不经意用力往下按了按,仿佛在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余辛夷。 半晌后,扶苏的声音才继续响起:“另外半朵雪莲被旬后赏赐给了卫国公主。” 卫国公主?听到这个名字,余辛夷眉心用力拧紧。当今武德帝膝下子嗣并不算少,虽然皇子间勾心斗角、互相残杀,但是这些并未波及到公主身上。武德帝七名公主,只有卫国公主、安平公主为旬后所出,其余仪元公主、舞阳公主等则是妃嫔出身。安平公主八年前嫁于固戍国和亲,只有卫国公主仍陪在旬后身边,格外受恩宠。 而这卫国公主,也并非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幸福,她先后嫁过两任丈夫,第一任为参禄侯嫡子,因为谋逆罪被满门抄斩,卫国公主第一次成为寡妇。 第二次,旬后再为她指婚,没想到驸马成亲当夜便中毒身亡。旬后怜悯她的不幸,之后想再给她赐婚被她完全拒绝,发誓此生再不嫁人。旬后只好在财物上格外厚待她,不仅给她建造了不输皇子府的府邸规格,而且将阳逻城附近最富庶的两块郡县分给她做封地,这样的待遇是历代亲王都比不上的。 这表面上看起来,旬后极为疼爱这个女儿。实际上,旬后只是在赎自己的愧疚之心。她早知参禄侯有谋逆之心,却还将自己的女儿嫁进侯府,借以让他们大意疏忽,然后趁机一举灭了整个侯府。 第二任驸马则出身于将军府薛家,当时最受圣宠的薛贵妃是他的亲姑姑,薛驸马乃是薛家唯一子嗣,薛驸马无故毒发身亡后,薛家再无子嗣一蹶不振,薛贵妃也失去靠山很快失宠,就连受宠的五皇子也很快暴毙。这其中曲折回环,最大的得利者只有旬后。作为两次利用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旬后,只有在身外之物上加倍弥补卫国公主,就连能续命的雪莲都赐了一半给她。只是听闻两次失夫的卫国公主心如死水,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想要从她手里拿到雪莲,绝非易事。 余辛夷眉心紧皱,仔细思忖了一刻,立刻转身。无论多么难,她都要想尽办法把雪莲弄到手! 见余辛夷要走,扶苏出口阻拦道:“等等……” 余辛夷道:“丞相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的身后,扶苏安静的坐在轮椅上,云青色的长袍若截来天边一段蓝,而他的声音则沉若潭底含冰:“你来旬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报仇么?赫连啸此人最爱做的便是利用人,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哪天被出卖或者狡兔死走狗烹都未可知。聪明如光华郡主你,绝不会不清楚。那么你即便冒这么大的险,也要与他合作混进皇宫。” 他压低声音,眉目如画,眼底藏剑:“余辛夷,你来旬国到底想做什么?” 余辛夷脚步倏忽停留了一下,冷笑道:“不管我来这里做什么,都不会妨碍到你扶苏丞相,请你放心,告辞。”随即又毫不犹豫的大踏步离开。 看着余辛夷离去的背影,扶苏的瞳孔猛地一动。余辛夷最后那抹微笑,含义深远,似乎早就看穿了什么。 他白玉般冰冷的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扶苏二十多年来几乎面如死水般的英俊脸孔上,像是被一颗石子砸进水面上,荡起圈圈涟漪,逐渐凝成一道女子的身影。 而那身影的面容,正是……余辛夷。 当她以妙计赌赢舞阳公主,并逼舞阳公主当众学猪叫时,他是惊讶的,惊讶于向来柔若无骨的鎏国女子里,竟然有从此擅谋并且狠辣的女子。当她耍心机破了他的棋局时,他的惊讶再深一分。当得知景夙言竟然为了她,三番两次以身犯险时,他是好奇的,好奇于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够夺得景夙言的心。 再然后,她以女子之身竟然令定国公府满门灭亡,这件事不仅震动了他,更震动了不少四国权贵。紧接着,向来目中无人的赫连啸大败于她手,最后灰头土脸的逃回旬国成为笑柄……这种种惊人之处,令他身在旬国却不由自主的命人继续打探她的消息,直到两年前那一场惊天爆炸,她失去了一切。他想,这下她应该再没有爬起来的能力,一年的时间他几乎要将她忘记,却没想,她竟然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自始至终,他都是抱着作壁上观的心情,看着一场又一场的好戏。可是这戏里,偏偏有这么一个看似极为渺小的余辛夷,一次次令他大开眼界。 余辛夷,余辛夷,你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 你的心口到底放着一颗怎样的心? 扶苏眼眸一动,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倏然冷凝。 余辛夷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谋算布置,莫非,她是想要…… 第236章 机会来了 第236章 机会来了 卫国公主,性孤僻,自第二次丧夫后便不苟言笑,减少与人来往,连宗亲活动都甚少参加。倒是旬后为了防止她寂寞孤单,每隔一个月总是派人帮她举办一些热闹的宴会,不让公主府太过冷清。 坐在马车内,余辛夷望着采芝轩内,一名身穿金粉宫装的女子神情冷淡的自珠宝阁内出来,她身后几名婢女手中捧着几大盒的珍宝首饰鱼贯而出,采芝轩的老板携带所有伙计满脸谄媚恭敬的送她们出来,跪拜送客。 而为首的华服女子则看都没看一眼,冷漠的无视这些跪拜,径自向装饰华美的马车走去,梳理繁复的发里一整套金步摇点珠含脆熠熠生辉,随着女子镶嵌着翡翠的绣鞋行走,微微摇晃。眉心点着梅花钿,与身上粉色镶金边的宫装遥相呼应,精致里透着端庄。 这人正是卫国公主。 第一眼望去,的确是容貌不俗的,但是看上第二眼便会发现点不同来:虽然才二十有八,但是面无表情的脸孔上,却已经在眼角过早的出现一两道皱纹,尤其那双死水似的眼睛太过无趣,让人看了便觉得……老了,这个女人或许曾经美丽过,但是现在已经过早的衰老了。 余辛夷自不远处静静的观察着她,这位看似风光无限的卫国公主,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畅快无忧啊。也难怪,接连两次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当成利用的工具,利用了一次又一次。对大部分女子来说,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夫君,而卫国公主连着失去两任驸马,尤其是第一任驸马成亲几载,关系很是亲密,最后却沦落到那样的下场。卫国公主心里未必不怨恨,所以旬后才会加倍的在其他方面给她补偿。 看卫国公主脸上麻木厌烦的表情就知道,这种每隔一月的宴会与其说是旬后为卫国公主解闷举办的,不如说,是为旬后自己的名声举办的。 这样一想,寒紫并不羡慕卫国公主,反而有些怜悯她,风光无限的皇家女,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好做。只是这未尝不是她自己逆来顺受造成的,到如今下场,怪不得旁人。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从她手里拿到雪莲来救小云霄的命! 余辛夷低声道:“卫国公主可有什么弱点?” 寒紫诧异的低头思忖着:到了卫国公主这样的地步,身为皇室贵女,又得到皇帝皇后的无上宠爱,除了独身一人外,几乎无所求了。还能有什么样的弱点呢? 余辛夷沉下眸子,目光笃定道:“只要是个人,活在这世上,那就一定有弱点。”她不是什么大善人,没空去同情卫国公主,况且为人极为冷漠,对待下人极为严苛,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她想的只有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拿到那半朵雪莲! 寒紫低头细细思忖了一刻,道:“我打听到,外界都在传卫国公主身边最近多了一名侍卫,似乎是亲随,但也有人传,是卫国公主身边的……” 就在此时,一匹黑色骏马扬尘而来,在采芝阁前停下,跨下一道修长的身影,径自朝卫国公主走去。 当看到他的出现,面如死水极不耐烦的卫国公主脸上像是一下被点亮似的,那双麻木的眼里燃起一道深深的惊喜,几乎是立刻脚步不自觉的向男子走去。 寒紫道:“我说的就是他!他应该就是传闻中,卫国公主身边新收的男宠!听闻他叫季樊青,原本是辽东侯府一名不受宠的庶子,不知怎的,竟然做了卫国公主的入幕之宾,外人都唤他季先生。” 男宠?余辛夷仔细看向那个男子,身高体长,相貌极为俊美,却不是一般男宠那种软塌塌的女气,而是充满阳刚气概的英俊,半点不像男宠的样子。他与卫国公主的相处方式看起来,反而是卫国公主奉承于他。正如此刻,先是他上马车,随后才是卫国公主自行上马车。卫国公主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自始至终带着微笑。 寒紫低笑道:“卫国公主毕竟还不到三十,耐不住寂寞也是正常。听说这次公主府的宴会,卫国公主有意将他介绍给众人呢,这位季先生本事倒是不小。” 余辛夷眸子一闪,目光落在那位季先生身上,徐徐道:“本事小不小,只要不碍到我便与我无关,现在首当其冲的是,该想什么办法混到卫国公主身边去。” 寒紫点点头,驾着马车不动声色的离去。 而此刻,卫国公主无比奢华的马车里,年轻俊美的男子掀开车帘,目光不经意的向外望去,却突然看到寒紫的驾车远去的背影,蓦地,他的目光凝住了,震惊的神色在他眸子里一闪而过,随即化成浓重的复杂与黑暗。 一直望着情人的卫国公主连忙道:“樊青,怎么了?” 季樊青回过头,拍了拍卫国公主的手背道:“没什么,对了,三天后就是每隔一月的宴会,宴会的名单拟定了没有?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他脸上扬起一抹难得的笑,立刻让卫国公主脸颊微微发红:“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呢,樊青,你想让我做什么,我立刻去做。” “多谢公主。”季樊青伸出手,将卫国公主拥进怀里。 被男子独有的侵略而阳刚的气息包围,卫国公主动情的嘤咛了一声,躺倒在马车柔软的羊毛垫上,极暗示的抓住季樊青的衣袖。 季樊青目光闪了闪,似乎闪过什么,又被他掩饰过去,微笑着顺势压了下去…… 当天晚上,余辛夷从小云霄房里出来已经是一身汗,小云霄的状况越来越不好,无论服用什么样的药都只是暂时的,连睡眠都痛苦不堪,她花费了许多功夫才跟哑婆将云霄哄睡着了。 结果寒紫递来的帕子,余辛夷擦拭额头,疲惫的说道:“我是不是从前对云霄太过苛刻了?”总不肯认真的抱一抱他,亲一亲他,就连他一直以来软糯的呼唤都极为抗拒。她这样严酷的性格,怪不得老天要将云霄从她身边夺走。 寒紫皱眉道:“小姐,你何苦这样说自己,你这样做的目的明明是……”小姐抱着必死的心来旬国报仇,她担心的是:与其让小云霄跟她产生感情后离他而去,让他伤心,不如早早的疏远他。小姐以为她不说,她就不知道么?罢了罢了,小姐既然想隐瞒,那就让她继续瞒下去吧。 寒紫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刚才卫国公主府派人送了请帖来,正是三日后的宴会。” 请帖?余辛夷接过帖子看了一看:正想着如何接近卫国公主,这请帖就来了。 寒紫紧接着惊喜道:“不仅如此,刚才来送请帖的人还说:本次宴会上,卫国公主还要选出一位宾客,将她珍藏已久的半朵雪莲花赠送出去。小姐,我们的机会来了!” 雪莲? 余辛夷眉心蓦地锁起:她们正处心积虑的想着如何弄到那半朵雪莲,机会就恰巧来了,这到底是幸运巧合,还是…… 第237章 针尖麦芒 第237章 针尖麦芒 就像正需要火,就有人送上了火把;正需要水,就有人指明了水源。她们正想方设法混到卫国公主身边,弄到那半朵紧要的雪莲,这请柬就送来了。 这绝对不能用巧合来形容,反而像是冥冥中有人知道她们的想法似的,难道是扶苏从中帮了忙?不对,若是他可以帮忙,就不会拖到今日。 古怪,隐隐某处透露着古怪。 难不成有人已经识破她的身份,设下这个局?可是这旬国之中,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只有几人,赫连啸与她合作,绝没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扶苏一诺千金,要是想拆穿她早就动手了,难不成是舞阳? 看着余辛夷没有高兴,反而神色复杂的表情,寒紫也察觉到什么,道:“小姐,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余辛夷望着手中的请柬,眸色深重:“不管古不古怪,这场宴会我们都得去。”无论是什么人,是何目的,这场鸿门宴她是去定了!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势在必得! 至于到底是谁从中作梗,那就慢慢瞧着看吧! 三日后,卫国公主府外贵客如云,一辆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将公主府的大门前堵得水泄不通。旬人爱热闹的方式与鎏国极为不同,鎏国人喜爱珍馐美人,而旬人最爱的便是美酒以及炫耀自己的珍宝。每场宴会的主人都会不约而同的将自己珍藏的一件宝物拿出来,赠送给宾客,以表示自己的富庶与大方。卫国公主这半朵雪莲早有不少人觊觎,并且不止一次有人试探,没想到一直拒绝的卫国公主,竟突然答应将它拿出来,于是将近一半的阳逻城贵族们都慕名来参加这次宴会,渴望分得一杯羹。 余辛夷到的时候,已经有数十辆马车停下,公主府的管家亲自检查了请柬,笑眯眯的恭迎贵客进府。 上次洗尘宴上,余辛夷已经认识了不少贵妇人、小姐,今日仪元公主也偕驸马来了,见了余辛夷立即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过去。仪元公主对这个举止优雅,识得大体的重华县主很是喜爱。 今次余辛夷穿了件浅紫色的纱裙,极简单的款式,纱裙上隐隐约约木槿花的图案,清淡雅致里又不失俏丽。乌黑如墨的发里并没有佩什么奢华的步摇宝石簪,只有几颗明珠编成一条花型的抹额,垂下一颗红宝石落在眉间,随时一颦一笑微微摇晃,美得不抢夺别人的光彩,又让人极为舒服。 被仪元公主拉着在女宾区坐下,与诸位女宾谈笑风生,而另一半注意力则始终留意着四周情况。今日宴会很是盛大,即便能来的都来了,男宾区里赫连啸正在与诸位公侯虚与委蛇,扶苏则独自一人在两名贴身侍卫的陪同下,静坐于花下饮酒,他俊美的容颜吸引了不少世家少女,可是碍于他冰冷的气息,没有一个敢靠近。 余辛夷浅浅一笑:看起来,今日可真是个热闹非凡的一天啊。 正在此时,只听婢女远远道:“卫国公主驾到……” 余辛夷目光一闪,微笑着转头望去,只见在数十名宫女的簇拥下,打扮堪称豪奢的卫国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下袅袅而来。看得出来她是精心妆容过的,鲜红的唇,脸颊的胭脂,眉上的黛粉,然而即使很努力的精心打扮,也遮盖不了她眼角那一条条已经爬出来的细纹。不过与往常的阴沉疲惫、毫无生气相比,今日的卫国公主脸上的笑容不像假的,皮肤也不似从前发黄,就像是被人滋润过一样,让人不由得想起那个男宠的传闻。 只不过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自然不会当面提出,而是纷纷恭敬的行礼。卫国公主今日心情极好,微笑着命众人平身。 正要入席,忽然见一名红装女子大步流星的冲进庭院里,只见她唇色、指甲、衣服、饰品无一不是嚣张的火红,就连腰间缠着的鞭子都是红的。那白皙的脸蛋上眉宇间尽是高傲,弯起唇对卫国公主娇嗔道:“皇姐好容易举办这样热闹的宴会,怎么不请我呢?我刚回旬国正愁得无趣,擅自来访,皇姐不会生气吧?” 当女子出现的刹那,在场不少宾客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人是谁?可不就是那消失两年有余,坏名声传遍四国舞阳公主么! 她不是传闻死在鎏国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半点都没有消息的! 还有她身后带着的六名侍卫,尤其是满脸疤痕丑得渗人的那个,光明正大的佩刀带剑,这嚣张程度比两年前更甚! 而不远处女宾区里,余辛夷在看清舞阳公主时,瞳孔里陡的闪过一道犀利的光,寒紫更是下意识的手按在剑上,被余辛夷余光示意住,不要轻举乱动。 她以为舞阳公主隐瞒踪迹两年之久,这次回旬国必不会太快暴露身份,没想到她料错了,又或者说舞阳公主得知她还活着,按捺不住了!按捺不住的想要立刻来取走她的人头! 舞阳公主的出现,就连卫国公主也惊讶了一下,但是很快笑起来道:“哪里会生气呢,好久不见皇妹,我可思念得紧,来人,还不快给舞阳公主看座。” “不用着急。”舞阳公主徐徐笑起来,鲜红得刺眼的唇勾起,刺人的目光在在场所有宾客脸上扫过,最后状似无意的落在余辛夷脸上,“我两年未回旬国,倒是有许多脸孔不大认识了,今儿个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好好认识认识才是。” 她金线绣成的绣鞋,一步步走到余辛夷面前,速度很慢,目光却极锐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刀,一片片割在余辛夷俏丽的脸上。 那丑奴紧跟其后,寸步不离。 寒紫立刻全身戒备。 直到距离余辛夷仅仅五步之远处,舞阳公主才停下,眯起眼道:“这位小姐莫非就是传闻中的重华县主?这容貌可真是俏丽,倒有几分像我一个故人。” 一字一句,别有它意。花树下,扶苏波澜无惊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手指轻轻敲击着。赫连啸更是在原地动都没动,那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等看一场好戏。 就在别人诧异之时,舞阳公主突然笑起来:“不过我那位故人两年前已经惨死,被大火烧得皮肉都焦黑了,再俏丽的脸蛋也成了焦炭,如何能跟重华县主比呢,你说是不是?”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忽然道,“初次见面,重华县主是不是应该向本宫行个礼呢?” 舞阳公主反复无常,状似癫狂的态度,让寒紫厌恶的皱起眉。大仇集结在心头,若是可以,寒紫现在哪怕舍去性命不要,也想冲过去杀了这舞阳,为八殿下、灰衣他们报仇! 只是,还不是时候! 余辛夷微微抬起头,迎着舞阳公主毒辣的目光,状似完全是初见的陌生人一般,微笑道:“公主的位份高于臣女,臣女行礼自是应该的。” 呵!余辛夷没想到你还能忍得住!那我就看看,你到底能忍到什么地步!舞阳公主的目光像毒蜘蛛吐出的丝线一般,冷笑道:“那好,就行个跪拜的大礼吧,也好让本宫瞧瞧,漱玉长公主家的教养是不是如传闻中那么好。” 跪拜大礼? 听到这话,满场人脸色都变了起来。莫非这重华县主刚来阳逻城就得罪了舞阳公主?否则舞阳公主怎么会如此明显的针对于她,这无理要求,分明是当众要羞辱重华县主啊! 众人再看看余辛夷,目光里充满同情。这位小县主看起来人是极不错的,可惜得罪了煞神般的舞阳公主,将来恐怕日子不会好过了。 被众人同情目光包围着的余辛夷,微微敛着眉,站在仪元公主身边咬着下唇不说话,睫毛颤抖,看起来极为可怜。 仪元公主皱眉道:“舞阳,你这要求是否过于苛刻了一些?重华县主虽说身份不如你我,却是漱玉长公主的唯一嫡女,母后对她很是喜爱,若是传到母后耳里,怕是不好。” 余辛夷的洗尘宴是经她手亲自办的,且余辛夷心思剔透,仪元公主很是喜爱。反而是这舞阳,与她都是寻常嫔妃所出,身份原本并无高低一说,舞阳却仗着嘴巴甜善于在旬后身边献媚,而得到旬后的喜爱,并且常常自恃高人一等,不拿正眼瞧她。因此,仪元公主跟舞阳极不对盘,今次得了机会,自然要站在余辛夷身边。 舞阳公主眼睛里猛地飘过一抹杀意,竟然拿母后来压她!好,好极了,余辛夷我小看了你,这么快就能笼络到仪元为你出头,那我就要看看,她能保得了你多久! 眼看着宴会气氛逐渐僵硬,卫国公主也隐隐有些不悦的轻叹道:“舞阳。” 舞阳公主忽然咯咯笑起来,竟然亲密的去握余辛夷的手:“皇姐,我刚才那是开玩笑呢,这位重华县主我一看就喜欢,所以跟她开了个小玩笑,哪成想你们都当了真,真真没趣。县主,你不会也当真了吧?” 周围宾客听到这话,都隐隐松了口气,毕竟谁都不愿意满怀期待的来参加宴会,结果败兴而归,这位舞阳公主的名声在贵族间早就臭尽了。 舞阳公主那双大得有些惊人的眼睛,眨了眨,看起来满是笑意。只有靠近的余辛夷才知道,那笑意里隐藏着的是怎样的黑暗。 第238章 五马分尸 第238章 五马分尸 余辛夷也笑道:“臣女自然不会当真。” “那、就、好。”舞阳公主盯着余辛夷,每个字缓慢的说道,忽然转头道,“皇姐,我最近寻着了一名技艺非凡的舞姬,听说她姐姐曾是舞艺大家,而她师从亲姐,舞技也必不会差到哪里去。今日皇姐宴会,我特意请了她来为你的宴会助兴,也算我对皇姐的一点心意,皇姐可千万不能嫌弃啊。” 听在人耳里,完全是小女孩的撒娇口吻,没有半点恶意。卫国公主也高兴了些,提上兴致道:“皇妹请来的嘉宾,本宫岂有扫兴的道理?” “好!”舞阳公主高兴的拍了拍手,眉眼阴阴的朝余辛夷扫过去,冷笑道,“来人,那就快去将我邀请来的舞姬,请进来吧!” 随着她声音落下,六名妆容迤逦的舞姬簇拥着一名遮着面纱的少女舞步翩跹而来,随着乐声摆出桃花的形状。舞步如同雨点打在盛放的桃花上,脚尖旋转,双掌绽莲,在所有宾客的惊叹中,舞出一曲令无数人倾倒的惊鸿舞!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卫国公主也露出欣赏的表情,显然是对舞阳公主安排的歌舞表演极为满意。 琴如飞凤,笙如游龙,在腾空跳跃的少女周身蜿蜒盘旋,让全场都沉浸在动人的歌舞之中。只有余辛夷跟寒紫,当这少女出现的时候,她们几乎第一瞬便认出了那块面纱下的容颜。 那不是别人,正是若云的亲妹妹……若欢! 半个月前,她不是已经安排若云姐妹离开旬国,再不出现了么?若欢为什么又回来了?还出现这场如此重要的宴席上! 余辛夷的目光立刻移到舞阳公主身上,果不其然正对上舞阳阴测测的双眼。舞阳公主抬了抬眉,朝她投去一个极为阴险的笑容,那鲜红的唇大大裂开着,像是可怖的深渊正对着余辛夷布下陷阱。 寒紫立刻浑身紧张,戒备道:“小姐,怎么办?”舞阳公主连若欢都挖出来了,还安排下这局表演,摆明了是向她们示威来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舞阳今日绝不会善罢甘休!可在场这么多旬国贵族,公主府四周千余名侍卫,步步危机! 余辛夷收回视线,静静的垂下眼睑。她就知道,舞阳公主会抓住她身份的问题大做文章!这个舞阳,比两年前功夫见长! 余辛夷低声道:“先别轻举妄动,她到底想干什么,咱们先看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不是么? 铮铮铮铮,随着琴声越来越急促,若欢的舞步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最后一声声裂!水袖飞舞,若欢的脚尖踩在大鼓中央,一曲惊鸿戛然而止。满场里顿时掌声雷动,卫国公主难得露出了笑容:“这个表演极好,舞阳费心了,来人,给这位舞姬赏金一百。” 一百两金灿灿的金锭刚送上来,只见那刚才跳舞的舞姬忽然扯下自己脸上的面纱,朝着卫国公主噗通跪了下来:“启禀公主殿下,民女不要赏金,民女只有一状要告,还请殿下为民女做主啊!” 随着她一跪,刚才还无比热闹的气氛,陡然凝住、僵硬。这,这,这又是哪一出啊?冥冥中,所有人都预感到,今日这场宴会绝不会太平! 卫国公主有些不悦的说道:“你有什么状要告?” 若欢的手猛地指到余辛夷身上,大声道:“民女要告的正是这位假冒的重华县主!她根本就不是重华县主,而是鎏国混进来的奸细!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杀害了我亲姐灭口!” 什么? 假冒的重华县主,鎏国来的奸细?杀害了什么舞姬灭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前两条,简直令人震惊咋舌。 在场贵宾们无数双眼睛都顺着若欢的手势看到余辛夷身上,这位旬后娘娘亲自吩咐举办洗尘宴迎接的重华县主,身份竟然是有问题的?若是诽谤也就罢了,若这舞姬说得的确属实,这假冒的重华县主,到底意欲何为! 若欢边说,边极其憎恨的瞪向余辛夷,继续道:“我与姐姐若云原本是罪臣之女,受她蛊惑进了销香阁为她办事,此人行踪诡异,民女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绝对不是货真价实的重华县主!帮她办完事后,民女原本以为她会放我跟姐姐离开,谁曾想,她竟然派人追杀我姐妹二人,预备灭口。我姐姐被她派来的杀手打入悬崖,我则侥幸逃脱,偶遇舞阳公主殿下,回到阳逻城就是为了给我姐姐报仇!” 若刚才许多人还是怀疑诽谤,现在看这舞姬真切的表情全然不似作伪,众人都开始动摇起来,庭院里到处议论纷纷。卫国公主的眉头立刻紧紧皱起,语气变得极为严厉:“重华县主,这是怎么一回事?”若她身份的确有猫腻,那此事非同小可,决不能轻易姑息! 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余辛夷渺小得仿佛一只等待审判的蝼蚁。她低着头,仿佛惶恐一般道:“臣女,不知。” 看着她这副表情,仿佛已经自知自己死路一条般心虚。舞阳公主心里无限畅快,畅快得几乎要大声厉笑出来:余辛夷,你也有今日,死到临头,我且要看看你能死得有多难堪!她心底狞笑,面上却义愤填膺的站出来朗声道:“我刚才就觉得她长相眼熟,只是贸贸然不敢确认,现在有这舞姬的指控,我倒确认了……她根本不是漱玉姑妈的嫡女,而是鎏国前户部尚书余怀远的女儿,余辛夷!她冒充重华县主的身份,混进我大旬,根本是为了覆灭我大旬社稷,并且刺杀母后!皇姐,此等奸佞女子,理当立刻将她关押禀明母后,将她五马分尸!” 第239章 万全准备 第239章 万全准备 听到舞阳公主的指控,众人顿时哗然,就连卫国公主都露出吃惊的表情来。鎏国前户部尚书的女儿竟然来旬国冒充重华县主,简直是骇人听闻的! 仪元公主震惊的向前迈了一步,完全不敢相信:“舞阳,有些话不能乱说。” 舞阳公主冷笑一声,目光锥子似的钉向余辛夷:“我有没有乱说,那就要问问鎏国的光华郡主了!” 鎏国前户部尚书余怀远的女儿,这个明天恐怕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光华郡主四个字,在场没有听说过的怕是少之又少了! 不谈其他,只谈她大破扶苏丞相的棋局,生擒二皇子赫连啸这二件已经狠狠拂了旬国颜面,让不少人对这个狂妄至极的女子恨之入骨。若这个重华县主,的确是那余辛夷所假扮,那么……这该是一件多么疯狂而可怕的事! 被无数惊惧而怀疑的目光包围,一直低着头沉默的余辛夷,消瘦的肩膀颤抖起来,抬起头满脸惊惧道:“舞阳公主,你为何要捏造谎言陷害于我?” 舞阳公主冷笑更甚,涂抹着鲜红丹寇的指甲毫不客气的直指余辛夷眼珠:“是啊,我为什么要陷害你呢?若你真是重华县主,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费这个心思为难于你?倒要请你解释解释了!” 面对她的指控,余辛夷脸色微白,嘴唇颤了颤却一个字说不出来。这副表情落到舞阳眼里,就是百口莫辩,等同认罪了。舞阳眼里光芒大盛,似乎已经看到余辛夷怎么死的,她朗声道:“若是你没法解释,那我就来替你解释!” 寒紫激动的说道:“公主殿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家县主是假冒的?我家县主自小失怙,半年前长公主又去世……我家县主孤苦无依,这才听从皇后娘娘的召唤回到京城,期盼能有个依靠。你怎么如此诬赖我家县主,若早知如此,我们宁可一辈子不回阳逻城!” “想要证据?”舞阳公主的口吻轻蔑的像对待一只蚂蚁,“你想要证据,我就拿给你看!到时候你们无可狡辩,那就给我自己主动踏进黄泉!来人,把人给我带过来!” 舞阳公主击掌三下,只见一名仆妇打扮的中年嬷嬷走了进来,头上插了根簪子,发式、裙料看起来是大户人家供过事的。她一进来,就颤颤巍巍的跪在庭院中间,朝卫国公主请安,然后徐徐道:“奴婢曾经是长公主府的乳母,府里现在应该还存着记录的,一查便知。奴婢是亲眼看着重华县主一岁长到三岁的,后来驸马不幸战死,长公主伤心欲绝带小县主去了栖霞山诵佛,于是将老奴等遣散了。虽然时隔十余载,不过老奴至今还记得,县主三岁那年因着调皮,不小心倾倒了烛台,手腕上被火灼伤了一块,当时半个月才好,只有奴婢几个贴身伺候的才知晓。那灼伤极深,即便过了十几二十年应当还会留下点印记,只要一验,便能辨别县主真假。” 众人的目光一下聚集在余辛夷的手腕上。余辛夷一惊,下意识的将手藏进衣袖里,不敢伸出来。寒紫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里全是忐忑不安。 舞阳公主这次完全是有备而来,不仅查到了若欢,连十几年前的老乳母都被她挖了出来,这架势,简直恨不得立刻将余辛夷生吞扒皮!现在该如何是好! 看着余辛夷主仆满脸的惊慌失措,舞阳公主心里的狞笑几乎要失控:哈哈!余辛夷,从前都是你挖了坑等我去跳,现在反过来,你心里滋味如何?我费尽心力查到了若云、若欢这对姐妹的踪迹,然后派人假借你的名义杀掉了若云,故意放走若欢,轻而易举的激起了她满心愤怒。这个时候我再装作不经意的救了她,并且为她伸冤,根本不需要我说什么,她就自然而然按照我铺好的路子走。这些招式,你看我使得比你高上百倍!你且看着吧,今日你断活不到出这个公主府的大门! 卫国公主心中怀疑越来越浓,冷下脸孔道:“重华县主,你不是要表明自己的清白么?还不快被手腕伸出来!” 伴随着卫国公主半强迫的口吻,她身边几名贴身女官竟然毫不客气的向余辛夷走去,逼近。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不顾惊慌失措的余辛夷,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将袖口推上去,完完全全的露出那白皙的皓腕! 众人的目光立刻跟过去,而就在那一刹那,舞阳公主准备好的笑容,才展开来便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的用力眨了下眼睛,却发现自己没有看错。 竟然有疤痕? 余辛夷的手腕上竟然有那疤痕!怎么会这样的! 前一刻是火,下一瞬是冰,舞阳公主脸色一下变得难看,死死的瞪着她的手腕,几乎刺耳尖叫道:“这不可能!我知道了,肯定她事先打听好了重华县主身上的印记,然后自己仿造了一个,皇姐你不要相信她,这些都是她惯用的伎俩,皇姐你千万不要相信这个贱人!她绝对不是重华县主!” 余辛夷只是垂下手,用衣袖遮住了手腕,面上惊怯未褪道:“臣女不敢露出手腕,是怕这丑陋的疤痕惊吓了各位,可是……”她抬起眼悲戚的望着舞阳公主道,“我实在不知道舞阳公主你为何要如何针对我,陷害我?我明明有那疤痕,现在又说我是自己仿造的,身为女子,谁会愿意给自己手腕上添一道丑陋的疤痕呢?卫国公主,请您为臣女做主啊!” 竟然敢冒充重华,她自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她是余辛夷,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余辛夷!她蛰伏两年,一击就要必中,绝不容许有半点差池的存在! 她身后,寒紫一颗提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了地。她至今还无法忘记,当日小姐亲自拿着蜡烛将自己手腕烧伤的情景。滚烫的烛火伴随着皮肤烧焦的气味,余辛夷额头疼痛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落下来,她却硬生生没吭一声。狠,实在太狠了,为了力求没有破绽,小姐对自己狠的程度比两年还要可怕。 她记得当日,小姐是怎么说的?她说……两年前,他不就经受过那漫天大火,覆地的爆炸么,如今一点点小伤她如何经受不住呢?曾经他能忍的,她自然也能,否则怎么配得起他精彩绝艳的八皇子,景夙言? 她当时说的时候,脸上没有痛苦,反而是一抹浅浅的却真切的微笑。寒紫直到那时才深刻的懂得,小姐心里八皇子到底有多重,重到他经受过的痛她都甘之如饴的想要经受一遍,似乎这样两人的距离才短一点,再短一点。 听到余辛夷的控诉,舞阳公主气得浑身冒火,刻度的声音一下下拔尖:“住口!你这个贱人!好啊,余辛夷,你早就料到我会拆穿你的身份,所以早做好了准备。但是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有人证、物证,今日我管教你走着进来,被抬着出去!” 第240章 三人成虎 第240章 三人成虎 舞阳公主话里的杀机,连卫国公主都被吓了一跳。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被她脸上狰狞的表情吓到了,这哪里还是美丽动人的双十公主,明明就是披着美人画皮的恶鬼! 就在此时,一直犹豫纠缠的余辛夷忽然下了决心似的,狠狠握紧一直颤抖的掌心,全然豁出去道:“舞阳公主你如此诬陷于我,不过是因为我撞破了你的秘密罢了!与其眼睁睁等着被你灭口,不如我自己说出来!” “启禀卫国公主,因着我父母仙去,我有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县主,所以府里什么都要自己来的,三天前我带着奴婢出门去置办些脂粉布匹什么的,恰巧半路上遇到了舞阳公主的轿撵。我想着身份之别,总要去拜见一番的,却没想撞破了舞阳公主的好事。我亲眼看见她轿撵里藏着个男子,还……还衣衫不整的……正是当今国舅爷金烈。当时我吓坏了,指天发誓绝不会泄露出去,不曾想公主殿下还是要杀人灭口!臣女怀璧之罪,还请卫国公主为臣女做主啊!” 余辛夷一番话,让在席所有贵胄宾客都吓了一大跳。舞阳公主跟国舅爷有染?虽然舞阳公主不是旬后亲生,但是顶着大旬国公主的头衔,却跟国舅爷有苟且,简直腌臜恶心至极!还把不把皇家的脸面放在眼里了? 舞阳没想到她竟然会来这招,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几乎立刻冲过去要先掐断余辛夷的脖子再说:“你这个贱人,竟然敢血口喷人!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你这个妖女、贱人,贱人!” 寒紫立即去阻拦,余辛夷躲闪,女官们不知该如何是好,庭院内立刻乱成一锅粥。卫国公主都被惊得立刻后退,离得远远地,整个宴会登时被闹得不像样子。 仪元公主想起,三日前余辛夷忽然登门到她府上拜访,掀开斗篷后满脸惊惶,扑倒在自己面前失措的表情。她眼珠子一转,站出来朝着舞阳冷笑道:“不错,的确有此事。几日前重华到我府上头说了这件事,我总顾着姐妹情谊没有揭出来,舞阳皇妹啊,你真是给我们皇家长脸!” 随着仪元公主话落,不少人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目光不可置信的望向舞阳公主,议论纷纷。舞阳在旬国的名声原本就没有多好,那一个个曾在市井传播的有关于舞阳艳史逸闻,早就在无数人耳边穿过,并且被很多贵夫人当成训诫自家儿女的范例。甚至还有传闻说,舞阳公主曾经还勾一引过自己的亲皇兄赫连啸,虽然他们并不知晓里头的具体实情,可是这样一联想,她跟国舅爷金烈苟且之事也未必说不通! 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鄙夷,越来越轻视。 堂堂舞阳公主,与国舅爷私通的事被发现,竟然还如此公然捏造是非,诬陷重华县主身份是假,企图将她冤屈而死,这种种行为每一个都令人发指!尤其重华县主身份还不一般,对皇帝有恩的漱玉长公主唯一的女儿,父亲为保家卫国而战死,只留下她这一个遗孤,却还要处心积虑的害死她,这不是打旬后的脸,打武德帝的脸,说皇家忘恩负义,容不得一个孤女么? 暴露在这么多蔑视的目光下,舞阳公主就像个被点燃的炸药似的,浑身是火,她尖叫怒吼道:“住口!全给我住口,我是清白的,全都是她捏造出来陷害我的!”她滴毒的目光死死瞪着余辛夷,字字发狠道,“余辛夷,你好啊,好极了!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诬陷我,我必教你不得好死!” “你们全都给我闭嘴,我还有其他证据!如果你们还是不相信,大可以问我二皇兄!谁都知道他曾跟我一起出使过鎏国,见过无数次光华郡主!二皇兄你来说,你看过的,这个人就是那个贱人余辛夷!” 众人随着舞阳公主期待的目光,望向角落里一直沉默不愿掺合这场纷争的赫连啸。 赫连啸隐隐皱了下眉,走到宴席中央时,狼似的墨蓝色瞳孔在余辛夷脸上看了又看,心底冷笑,面上却愕然道:“皇妹,你在说什么?这怎么会是那光华郡主呢?那光华郡主早在两年前大火里就跟余家满门一起被烧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何况,这世上人有相似,重华县主跟那光华郡主只有十之一二的相似,也是巧合罢了,我记得重华小时候便是这样的面容,怎么会突然变成假的呢,舞阳,你多疑了吧?” 舞阳公主原本脸上成竹在握的表情,一下子冷下来,满脸铁青,她原来以为赫连啸会毫不犹豫的拆穿余辛夷,可事实恰恰相反,他非但没有拆穿,反而维护了她!舞阳气得浑身发抖,怒声道:“二皇兄,你眼瞎了不成?还是你也被这妖女蛊惑了?她明明是余怀远的嫡女,鎏国的光华郡主!” 听到舞阳公主口不择言的一句“眼瞎”,让赫连啸顿时脸色冷下去,满脸不悦呵斥道:“舞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好歹是你皇兄,你是应该是这样说话的么!你先是犯了如此弥天大错,不去静思己过,好好反省反省,反而在这里屡屡口出妄言,看来,我真的要禀明父皇将你先锁起来关进宗人府再说!” 余辛夷的身份原本就是他安排好的,连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定没有坐视她被拆穿的道理。余辛夷死活他可以不在乎,但是牵连到他,绝不容许!舞阳跟金烈当着这么多宾客被爆出来,如此丑闻,对大皇子党不啻于一个惊天大丑闻,足以在一定程度上打击到他们的气焰。这样一件好事,他只需推波助澜一把,何乐而不为? 舞阳公主恨得牙齿都要流血:“皇兄,你为何要包庇于她?这个妖女又对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赫连啸冷笑道:“若是抓住那个余辛夷,第一个要杀她的人就是我,岂会容你在这里嚣张?皇妹,你如今做了如此不堪的丑事,彻底丢了皇家的脸面,还是赶紧好好想想,如何向父皇母后交代!向天下交代!” 听着赫连啸掷地有声的话,宾客们不约而同的低头思忖:的确,传闻中二皇子被那光华郡主所涉及,逃回旬国的时候极为狼狈。一想便知,他对那光华郡主肯定恨毒了,怎么可能会包庇她呢?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嘛!这样一想,原本只信两三分的众人,一下子信了个七八成! 第241章 名誉扫地 第241章 名誉扫地 舞阳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如此精心布下的局,竟然会转变成这样的局面。原本她胜券在握,要一脚踩死的余辛夷竟然安然无恙,而她,却变成了众矢之的,无数人眼中毫无廉耻的腌臜贱人! 看着赫连啸冷漠而决绝的表情,舞阳心头猛兽几乎是在咆哮要冲出牢笼,他们联合起来的?他们早就联合在一起了!余辛夷到底怎样天大的本事,为什么连赫连啸都帮她! 心里恨毒,可是她又能拿赫连啸怎么样呢?舞阳抽出腰间的鞭子,一鞭子朝着余辛夷的脸蛋用力抽过去:“余辛夷你害我,你这个狐狸精、毒妇,又故意捏造谎言来害我!”弄花她的脸,抽断她的脖子,杀了她!杀了她!若是不杀了她,决不能平息自己的心头之愤! 红色的鞭子如同毒蛇的信子,朝着余辛夷的脸抽过去。只是那鞭子的另一端在即将抽到余辛夷脸上时,突然被握住。 而鞭子的另一端,赫然握在余辛夷的手中! 余辛夷不惧不畏道:“怎么?臣女说出了实情,舞阳公主要当场杀我灭口么?若是我诬陷了殿下你,大可以请卫国公主,请二皇子,或者请在场的扶苏丞相去查,扶苏丞相是最公正不过的,若查出我信口雌黄,我愿意自戕谢罪!舞阳殿下,你敢是不敢!” 舞阳像是被一个大巴掌劈面而来,怒得恨不得当场杀人,血流成河,却一个字分辨不出来。因为,她前几日的确去找过金烈……不仅金烈,还有很多其他人……只是,她一直自以为隐瞒得很好,余辛夷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她的,还是她真的有通天眼背后手? 舞阳短暂的哑口无言,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当她开口准备狡辩时,信她的还有几个?卫国公主眼睁睁看着舞阳丢尽皇家脸面,气得目光发冷,提声呵斥道:“够了!舞阳你闭嘴!” 舞阳回头怒声道:“皇姐,这个贱人……” “我说了,闭嘴!来人,舞阳公主累了,立刻送她回府!”卫国公主已经半点耐心没有,舞阳背地里那些腌臜事她不是没有耳闻,只是向来不关她事,她没必要浪费时间理会。只是今日,她好好的宴会准备将季樊青介绍给在场宾客,将他引入贵族之列。没想到被舞阳毁得乱七八糟,还连带着揪出皇家丑闻,这对身为皇家嫡派的卫国来说,简直恨不得将这不知廉耻的舞阳捆起来绑进柴房里去!因此,舞阳现在说任何一句话都让她厌恶。 看着为国公主冷淡的,威胁的,厌恶的不愿再听她说一个字的表情,舞阳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看着朝自己围过来的侍卫冷淡的面孔,看着在场所有宾客眼里的鄙夷,看着赫连啸脸上的戏谑,扶苏的冷漠,卫国的嫌弃,以及最后余辛夷淡漠的笑容。舞阳心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滚滚翻腾。 她一把推开围过来的侍卫,尖叫道:“滚开!你们这些卑贱的奴才,谁都不准碰我!” 她死死瞪向余辛夷,怒到极致后竟然发出癫狂的笑容,笑声让所有人毛骨悚然,那发红的魔怔的眼睛似乎在说:余辛夷,别以为你今天侥幸瞒天过海,将来就后枕无忧了,从前我能害得你一无所有,现在我依然可以!别忘了,你脚下站着的这片疆土可是我大旬,在这里我才是主宰,而你则是我掌心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 她笑够了,用力捏紧手中的鞭子,弯下腰在余辛夷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到底谁死谁活,余辛夷你等着瞧吧!” 她咯咯笑了两声,癫狂而高傲的大声道:“丑奴走!” 丑奴一双眼睛冷漠的望着余辛夷,手按在剑上,似乎随时可能拔剑出鞘。 舞阳公主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丑奴,你聋了吗?走!” 那丑奴冷冷的看了余辛夷好一刻,这才转身带着侍卫,跟随舞阳公主一起走出这扇公主府的大门。直到舞阳公主离开,原本僵硬得一塌糊涂的宴会,才终于缓缓松懈开来,众人竭力表现出一副不受影响的表情,继续跟人饮酒叙旧攀谈,然而每个人心里却是各自心思。 得到卫国公主允诺回到席位的余辛夷,立刻被仪元公主拉住了手,仪元公主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我绝没有看错人。你怎么可能是鎏国的奸细呢,分明是那舞阳自己行为不检点,做出那种腌臜的事,竟然去勾引国舅,呸!说出来都脏了自己的嘴,这下我端看母后如何惩治她!” 余辛夷露出感激的微笑,微微侧过头,正对上赫连啸秘而不宣的狂肆表情,以及不远处扶苏眼里越来越深的复杂。 她却不知道,不远处曲折回廊阴暗的一角里,一道男子的身影静静的藏在那里观察着她,俊美的眼睛微微上勾,露出与那相容极不相称阴鸷目光,冷冷的,带着深深的邪气,仿佛蛞蝓般粘稠,让人毛骨悚然。 似乎隐隐察觉到那束过于灼热的目光,余辛夷下意识回过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刚才站着人的回廊角落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冒着寒气的秋风,过早的冲进了旬国极其难得而珍贵的夏,然后时节变换,三千冰雪拉开序幕。 装饰繁复的马车里,舞阳公主阴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声音平平不带半点感情,却让人感觉到里面隐藏的冰冻:“让丑奴进来。” 马车外丑奴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沉默的按照吩咐进了马车,无声无息的坐在距离舞阳公主两尺的距离处。舞阳冷笑的端详着丑奴的脸,半晌后才徐徐道:“你这张脸,还真是丑啊,真丑,丑得让我看不下去。” 丑奴半垂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蜡人。 舞阳公主用自己白皙的手托起自己精致的下巴,极为诱人的眼瞳里倒映着丑奴那满脸的疤痕,她问道:“我今天狼狈么?” 第242章 偏执如狂 第242章 偏执如狂 丑奴麻木的看着舞阳公主美人画皮,如同一个真正的无情无欲的木头人,一言不发。 舞阳公主又问道:“你说经过今日,这满朝文武上流贵族会怎么谈论我呢?会说我寡廉鲜耻,放一荡无遮,还是会说我不择手段,心如蛇蝎,根本不配做大旬的公主?” 丑奴依旧无动于衷,没任何反应。 舞阳公主一张俏丽的脸抖了几抖,内心的癫狂彻底被引燃,她鲜红的指甲用力抓住小几上的薰香炉,砰的一声擦过丑奴的脸,砸得粉碎,她尖叫道:“你看我啊!你为什么不看我!我命令你看我!否则我杀了你!” 急促的呼吸伴随着发红的双眼,舞阳忽然冷笑一声:“你不看我,是不是也认为我贱,不配你看一眼?” 丑奴微微皱了下眉,嘴唇却依旧没动分毫。 舞阳公主忽然站起来,冷冷的望着丑奴,压低声音极其神经质道:“你知道吗?我身为大鎏国的公主,天之骄女,无上娇贵,享受无数荣华富贵,这天下多少人羡慕我的出身,嫉妒我的嚣张跋扈,任意妄为。但是又有谁能知道我的艰辛?他们永远看到我身为公主的荣耀,却不知道一个身份地位的妃嫔所生的女儿,在皇宫里就像个杂草般的存在,在我六岁以前连父皇的面都没见到过,直到我母妃去世了,我跪在旬后宫外整整三天,才被她命人带了进去。我对她万般逢迎谄媚,但实际上我只不过是她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为了替她拉拢朝中大臣各方势力,我十三岁起就被她送到各路权贵手中,再一张张榻上辗转,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她让我做一条狗那我就得学狗叫!” 舞阳公主忽然仰天大笑三声,声音锐利得令人毛骨悚然,“可是,明明我也是父皇的子嗣啊!也是他赫连家的女儿!为什么她卫国公主就能高高在上,当个货真价实的真命天女,我呢?我就要猪狗不如的向所有人摇尾乞怜?我不服!不服!” 丑奴黑灰的眼睛里,依旧没有半丝涟漪。 舞阳公主的声音已经完全声嘶力竭,狠狠瞪向丑奴:“没有人疼我,我就疼我自己,没有人正眼看我,那我就挖下他们的眼珠!没有人听我的话,那我就割下他们的耳朵!我想要的东西,我就要自己亲手去拿!亲手去抢回来!谁都不能阻挡我!得不到,那我就毁灭,谁都别想得到!这天下谁都不能看不起我,谁都不能!包括你!” 舞阳公主一张俏丽的脸蛋因为疯狂而不断抽动着,看起来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如同阿鼻地狱黄泉血海里爬出来的一只十足的恶鬼,让人忍不住要离她远远的。 她心里充满怨恨,却丝毫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发狂的尖叫声陡然停止,舞阳公主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她缓缓的收回自己尖锐的红色指甲,将自己华贵的衣裳抚平。 她忽然莞尔一笑,用自己被衣裳包裹得极为窈窕的身子水蛇般滑进丑奴的怀里,紧紧攀在他身上,猩红的嘴唇道:“不过没关系的,很快这些都会结束的,被他们知道了我寡廉鲜耻又如何?放荡无形又如何?很快,那些指责我的人,鄙夷我的人,都会跪拜在我的脚下,任何欺负过我的人,我都会叫他去死,这偌大的旬国将来都会是我的天下,至于那余辛夷,更会死得如同贱婢妓一女,哈哈哈!” 丑奴一直保持着不变的坐姿,像一大块石头似的,默然的任由舞阳缠在自己身上,眼神波澜无惊。 第243章 雪莲相赠 第243章 雪莲相赠 一个时辰后,因为舞阳的闹场,卫国公主的宴会提前结束,卫国满脸不愉的事先退席,其他宾客们都纷纷识相的离开。原本好好一场宴会闹得不欢而散,而那半朵雪莲花的归属,也不了了之了。 寒紫焦急的望向余辛夷。 余辛夷轻轻摇了下头,示意她今日不能轻举妄动。今日舞阳一场大闹,虽然她暂时得以全身而退,但是终究埋下了一些隐患,若是立刻对雪莲出手,怕是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只好再从长计议了。 赫连啸在远处向她邪邪的笑了一下,事先离开。 余辛夷离开的时候,与扶苏的轮椅擦肩而过,扶苏万年沉静的眸子望着她,道:“希望你别玩火自焚。” 余辛夷浅笑,道:“多谢丞相提醒。” 扶苏眼眸闪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多说,任由属下将轮椅抬起,飞速的离开了这里。 余辛夷收回视线,对寒紫道:“我们走吧。” 寒紫点点头,眼角余光却突然发现,余辛夷右手微微发抖,掌心里一滴一滴的鲜血不停从指缝滴落下来,无声无息的掉落在地上。她低抽一口气,立即将余辛夷右手捧起:“小姐你这是……” 余辛夷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来道:“我没事的,一点小伤罢了。” 在公主府里,强行接下舞阳那一鞭子,当时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实际上,掌心里流出的滴滴鲜血被她藏在手心,没有昭示。 寒紫焦急道:“这怎么可能是一点小伤?一个多时辰之前的伤现在还没止血,按照舞阳那个毒妇一惯狠辣心肠,鞭子肯定抹了什么毒!不行,咱们立刻回府请大夫去!” 寒紫立刻急匆匆的将余辛夷扶进马车里,刚上马车,寒紫忽然看到榻上摆着几个青瓷小瓶:“咦?小姐你看,这是什么?”打开瓶盖轻轻一嗅,一股浓浓的药味。 她抹了一点药膏在指腹间摩擦几下,又反复嗅了几次,道,“不像是毒药,应该是止血化瘀的上药之类,这几瓶都是,还有这瓶蓝色的,是解毒剂。小姐,你说这会是谁送来的?” 余辛夷看着这几个忽然出现的瓷瓶,掀开帘子问车夫道:“刚才有人上过马车么?” 车夫浑然不知的说道:“没有啊,奴才一直在马车边守着,没看到任何人出没。” 这就奇了,那这些伤药是哪里来的呢? 帘子放下,寒紫道:“小姐,这些药来历不明,为了安全着想,要么还是扔掉吧。” 余辛夷犹豫了一下,正欲点头,忽然看到一只白瓷小瓶上几笔勾勒而出的辛夷花,心底不知怎的微微荡起一圈涟漪,似乎一只神来之手从她记忆之河里轻轻一拂抓起那河水里快要忘却的记忆,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有那么一个人给她送过这样一瓶药,瓶子上的辛夷花那么相似,后来被她毫不客气的扔了,当晚那人就咬牙切齿的来找她算账…… 余辛夷心口狠狠抽痛了一下,下意识的说道:“不用了,收起来吧,暂时不用就是。” 寒紫不明白其中缘由,诧异的望了余辛夷一眼,没敢问为什么,讷讷应下:“哦。” 寒紫吩咐车夫驾车回府,马车刚掉了个头,走出去几步,忽然被身后一道声音唤住:“重华县主留步。” 寒紫跟余辛夷相视一眼,她们刚“回”旬国,在阳逻城还没站稳脚跟,与各位贵族都没什交情,会是什么人喊住她们? 余辛夷眼神示意了一下,寒紫点点头命车夫停下,掀帘下车,看到的竟是公主府的管家,她隐下内心讶异道:“不知管家找我家县主有何事?” 管家躬身行礼道:“打扰县主实在抱歉,我家公子有事请县主暂留一步。” 寒紫挑眉,公子?卫国公主府什么时候多了名公子出来? 正在疑惑中,忽然听到一道爽朗却不失礼仪的男子笑声:“打扰重华县主尊驾,樊青失礼了,还望县主不要责怪。” 管家立刻退下道:“我家公子来了。” 只见一道修长身影从公主府的大门徐徐迈出,步履稳健,衣冠楚楚,端的是一名温文尔雅的俊朗公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传说之中卫国公主的入幕之宾,季先生,季樊青。 他穿着一身墨袍,却并不显得人严肃老成,反而衬得他面如冠玉,尤为俊朗,脸上常年带着的笑容极具亲和力,又不失男子气概,只看着他那张脸,似乎无论他犯什么错都让人无法责怪,尤其是女人,难怪能虏获卫国公主的心。 正在寒紫端详打量之时,季樊青已经微笑着拱手朝着马车里的余辛夷行礼道:“县主,樊青叨扰是一事要帮公主完成。今日舞阳公主鲁莽,险些错怪了县主,身为宴会主人,卫国公主极为愧疚,为了弥补县主受到的伤害,所以公主特命樊青将一物交给县主。” 说着他伸出手,身后小厮立刻将一只镶嵌着数颗宝石的木盒交到他手里,季樊青弯起眼微笑着,手指轻轻一剥,木盒应声而开,盒子里的东西赫然展现开来。 当看到木盒里的东西时,寒紫猛地抬头,忍不住低声惊呼:“是雪莲?” 季樊青笑容更盛道:“正是此物,县主,你觉得如何?” 帘幕之后,一只白皙的素手缓缓伸出来,将影影绰绰的车帘拂开,然后是她一张沉静秀美的脸,再然后是她如海水般清透冰凉的眼,与季樊青的笑眼正面相对。 季樊青合上手中锦盒,亲自走到余辛夷面前道:“这是公主殿下的心意,给县主压惊,请,笑纳。” 看着那只锦盒,寒紫激动得手心都沁出冷汗,她们想尽办法想弄到这半朵雪莲,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但同时,她又心里一股隐隐怀疑,怎么她们正想要,卫国公主就派人送来了呢?就算小姐今日受了委屈,可是卫国公主为什么如此大方?她是那样慷慨的人吗? 还有这个季先生,看起来慈眉善目,俊朗不凡,可是总让人有种戒备感。 心里千般游移不定,可是小云霄病情迫在眉睫,她们非要雪莲不可! 第244章 莫非强求 第244章 莫非强求 要,还是不要? 似乎无论做哪个决定都是不对的。 余辛夷的目光从那只锦盒上缓缓移到季樊青身上,她清澈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着季樊青笑意盈盈的面孔,看起来温柔俊美,十足的真诚,让人看不出半点不怀好意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颗石子落进湖里,却泛不起半点涟漪。 季樊青面上笑意更盛,直视她道:“怎么,莫非重华县主不愿意接受么?” 一听这话,寒紫心里打起鼓来,下意识的望向余辛夷,手心满是焦急的汗水。错失这次机会,恐怕下次就没有了。可是,按照卫国公主的秉性,这雪莲绝不是白拿的,拿了之后会不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呢? 余辛夷沉吟了半刻,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冰封了一整个寒冬的湖面嘎然解冻,启唇道:“季先生误会了,我刚才只是被公主殿下感动了,寒紫还不快收下殿下的好意?” 要,为什么不要?既然主动送到她面前,那她就没有任由其错失的道理!就算这是什么诱饵,那她也吞定了!她余辛夷鬼门关上走了无数遭,倒要看看最后谁能收走她的命! 寒紫哦了一声,忙不迭接过那只装着那无价之宝的锦盒。 余辛夷微笑着说道:“那就多谢季先生了,麻烦替我向殿下转告一声多谢。” 如此果断便收下了雪莲,倒让季樊青有些讶异,但他不是什么愣头青之辈,很快恢复笑容道:“季某定当代劳……”他话音一转,视线忽然落在余辛夷受伤的手上,道,“县主手上的伤还需立刻诊治才是,季某准备了几种止血化瘀的药膏,待会儿便派人送到县主府上。” 听到这句话,余辛夷的瞳孔倏然一凝,但是很快掩饰掉刚才内心的一阵拨动,点了点头道:“不用了,有劳季先生。”命寒紫上马车回长公主府。 而站在原地,目送余辛夷离开的季樊青,俊美的脸上露出一股莫测的笑意,像是一把剪刀对准华美的丝绸剪开了一个口子,然后撕拉,断裂的声音…… 直到远离了公主府,寒紫紧抱着锦盒不放的手才终于松开了一些,后背放松,手心里全是紧张的汗。她说道:“小姐,你说这雪莲卫国公主真的给我们了?会不会突然再收回去?”得到得远比预料中容易得多,反倒有种不真实感,小云霄这下有救了? “不会,卫国公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她品性刻薄冷漠,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肯定不会食言。只是……”余辛夷眸子微微闪动,“她此举不管是真为了压惊,还是假意别有目的,但是无形之中却将我送上了风口浪尖,恐怕接下来麻烦肯定会连绵不断。” 雪莲是怎样的东西?传闻中服下一朵便能延寿十年,就算只有半朵,天下也有千千万万的人趋之若鹜。就谈今日宴会到访的宾客来说,恐怕大部分都是奔着这半朵雪莲来的,若是他们得知,此等宝物竟落到了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重华县主手里,又有几个人不会眼红嫉妒呢?恐怕很快她就要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并非故意倒也罢了,若是有意……卫国啊卫国,这一招实在是毒! 寒紫听后低头思忖道:“小姐,我总觉得这件事哪里怪怪的。” 她们正需要雪莲,卫国公主的请帖便来了,原以为没有希望了,可谁想到这雪莲竟然自己送到了她们手里。怎么看都透着股古怪,还有那个季先生,看似温和无害,可是一个人的表情可以掩饰,笑容可以敷衍,然而眼神!对,就是那眼神!看似是在笑的,可是眼底最深处,却冰冷得像条水蛇。 寒紫忽然想到什么,道:“小姐,难道这几瓶上药是季先生送的不成?” 余辛夷微微眯起眼睛,脑中回想起季樊青的面容、神态,以及表情,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那个季樊青跟她认识的某个人很像,并不是相貌上的,然而隐隐的有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让她怀疑,让她戒备。然而仔细想,却想不出到底像谁。 余辛夷轻轻摇了下头,波澜无惊道:“不管是不是他,都与我们无关,以后离他远点便是。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回府,用雪莲救小云霄的命!” 早在几天前,小云霄就开始出现大段大段时间的昏迷、抽搐,哪怕大夫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也险些眼睁睁看着他断气,若不是戚红泪那里送来各种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恐怕小云霄已经不保。她等不了了,小云霄也等不了了! 寒紫知道事态紧急,立刻点头,亲自去替换车夫,用力甩下马鞭:“驾!” 原本两个时辰的路,硬生生缩短了一半时间,一从马车下来,余辛夷便紧抱着锦盒带着寒紫大步流星的跨进大门,避开侍从的跟随,暗下一个密道按钮身形引入密道之内,穿梭过长长的一段竹林,来到一座修葺隐蔽的小屋内。 敲开门,锦盒打开,里面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半朵雪莲赫然出现,大夫松了一口气,立刻接过锦盒,将之前备好的另外半朵雪莲一并取出。 整个小屋里静谧无声,只有匆忙的身影,余辛夷打下手,寒紫在小屋外守着,整整十二个时辰的时候,从白天到黑夜,从天亮到天黑。 当余辛夷狠心紧紧箍住被病痛折磨得不断挣扎尖叫的小云霄,命大夫将制好的雪莲强行哺进小云霄的口中时,已经满头虚汗,几近脱力。 看着被喂下药,在榻上抽泣战栗的小云霄,余辛夷累得无以复加,她伸出手想触摸这孩子,然而还未触碰到,又缓缓收了回来。 大夫早就跟她说过,服用雪莲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不谈那苦涩得令人呕吐的口感,当雪莲粉末从喉咙里灌下去,每经过一处便引起可怕的灼烧感,像是一把紧接着一把烈火沿着喉咙一直到胃里,再遍布全身。那种痛苦连大人都没几个能忍受得住,更何况一个才两岁的孩童。 余辛夷忽然想,是不是她强求了?她强行将小云霄救活,带着他隐姓埋名,颠沛流离,为了将他留在这世上再久点,又令他遭受了这么多的折磨,这一路上看似是她在保云霄的命,事实上恰恰相反,若不是云霄的存在,她恐怕早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是不是她真的太自私,太强求了呢? 用力摇了摇头,余辛夷命自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彻底清空。即使是她强求了,待云霄长大了恨她也不迟,而现在,即便是自私,她也要将云霄从阎罗王的手里,夺回来! 第245章 紧缠不放 第245章 紧缠不放 熬了整整三天三夜,小云霄的烧终于退了下去,安稳的睡了下去。余辛夷从房间里出来,刚迈开步子险些跌倒。 寒紫立刻上前搀扶:“小姐,你怎么样?” 余辛夷摇摇头:“我没事。”可是声音钻出喉咙,才发觉有多么沙哑。 寒紫立刻道:“怎么可能没事?小姐你看看你这几天瘦了多少。不行,我这就请大夫给你开几味药去。”为了守护小云霄病情安稳下来,整整三天没有合眼,任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住啊。 寒紫要去,被余辛夷拦住:“我说了我没事,我自己身体自己清楚,休息一下就好了。”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回到自己所居住的来生阁,虽然身体上感觉濒临极限,但是心里却一块石头终于移开。 一直紧绷着神经,此时此刻胃部才终于感到饥饿,饿得发痛。 寒紫立即张罗着跟哑婆去厨房将熬好的粥热一热,再蒸一些糕点来。余辛夷推开房门,正准备先小憩半刻,但是忽然嗅见一股浓郁扑鼻的桃花味,香甜中带着清爽。 余辛夷瞳孔蓦地睁开,循着那香气找过去,果不其然在窗台上看到一件多出来的东西。 是桃花糕? 世上糕点千千万万,但是这种桃花糕,这么熟悉的味道,让余辛夷紧绷的心弦猛地一颤,所有困顿、饥饿瞬时消失,心口像是被一股子冰泉浇了个通透! 是鎏国的味道,曾经还在余府里,那阵子景夙言总是变着花样给她送各式各样的糕点、小玩意,其中就有这么一种桃花糕极合她口味,是京城有名的御厨出宫后开的糕点坊,每日就做五十块,卖完为止。但是景夙言得知她喜爱之后,每天她的窗台上都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摆上这样一块桃花糕,然后被她装作不在乎的吃下去。 自从离开帝都,她再没有遇过这样的味道,直到今天! 这味道,这桃花瓣的造型,无不是独一无二的,香气多一分则俗,甜味厚一分则腻,只独独这一份令人青眼有加,难不成那御厨又来阳逻城开了店子? 可是,会是谁放在这里的? 心脏噗通噗通失控跳动,放出要跳出自己的胸膛,那个名不知道不可能的答案又在舌尖上复苏,却叫人不敢面对。 见到寒紫端着粥点进来,余辛夷立刻道:“这块糕点是谁放在这里的?是你么?” “啊?小姐你在说什么糕……”寒紫诧异的目光在看清那块桃花糕时也猛地停住,“这,这……不是我放的呀。” 那还会有谁?那还会是谁?还有谁能得知她的喜好口味,甚至连她爱吃的一块糕点也记得如此清楚?还有那描画着辛夷花的瓷瓶! 手心桃花形的糕点因为用力,几乎被抓烂,余辛夷深吸几口气,目光在来生阁四周那片片竹林,重重假山里不断盘旋,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冲了出去。 “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啊!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嘶哑的声音大声的朝空旷的四空喊出来,余辛夷紧紧勒住的掌心,几乎将手掌完全刺破。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连鬼影都没看到一个。可她还是要喊,继续要喊,寒紫想要劝说,然而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怎么,你要做缩头乌龟了么?有本事三番两次迷惑我,那就拿出你的本事站在我面前!我不会相信你的,你不是景夙言,你绝对不是景夙言!” 她大步奔出院子,四处找寻,像从前那样不断的在四周找着某到踪影,可是依旧没有,仿佛这块糕点是凭空冒出来的,梦中捏造出来的,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终于奔跑得彻底力竭,余辛夷死死捏碎手中的糕点,忽然冷笑出来:“呵!你想用这种诡计,让我掉进你们的圈套么?我告诉你们,别做梦!你们怎么演,我都不会相信的,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不断地呐喊,从起初的一丝期盼,到满心焦急,再到怀疑揣测,直至最后归于平寂死心,余辛夷白瓷般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冷笑,将手中桃花糕用力扔在地上道:“寒紫,以后这些废物看到一律处理掉,不要让我看见。” 寒紫慢了半拍才点头,哦了一声,余辛夷已经转身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看了看地上这块浅粉色的,如同真的桃花般依旧散发着熟悉香气的桃花糕,寒紫抿了抿唇,不去管她,将被凉在一边的粥点继续回去再热一边。 房间里。 余辛夷后背靠在那扇门上,抬起头冷笑着闭起眼睛,眼角却似乎有一丝水光闪现,又好似是幻觉。 景夙言啊,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如你所愿,这辈子你都要缠着我不放了,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外隐秘的一角里,一双脚步缓缓停顿半刻,短暂踌躇,最终又抬起脚冷漠的离开。 十日后,正是七月底,旬国是几乎没有夏天这个词语的,最暖的天气也如此,这个地方总是那么冷硬,短暂的春秋,便紧接着漫长的长达七八个月的寒冬,就连花都不愿意在这里开放。不过对于金贵的旬国贵族来说,这几个月是最热闹的时候,上层名流们多喜爱在这个时候出游或举办宴会。 接到卫国公主的邀请帖,余辛夷并不惊讶。 毕竟那半朵价值连城的雪莲为前奏,她早就预料到很多。只是当看到署名处还增加的一个名字,季樊青时,余辛夷还是忍不住讶异了一下,随即一笑,耐人寻味。 无论在哪一国,请帖的署名都代表了正式的主人,而季樊青的身份竟然出现在卫国公主旁,那说明什么?卫国公主已经真的打算要将他公诸于众了!对于两次丧夫发誓再不嫁的卫国公主来说,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啊。 看来,这位季先生的手段,的确是不同寻常呐。 第246章 鸿门之宴 第246章 鸿门之宴 阳逻城外加楞山,是旬都附近最大的山,也是最有名的猎场,很多贵族在这里建有自己的别院。 现在是八月初,此刻鎏国最热的时候,却是旬国一年里最温暖的时刻,各种动物都选在这段时间储备食物,准备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做准备的时候,因此每一只猎物都极其壮硕矫健,不少旬国贵族们都会选择这个时候打猎助兴。 一早,卫国公主府的侍卫便在府外等着,对于卫国公主如此周到的礼遇,实在叫人受宠若惊。 余辛夷微笑着上了马车,寒紫则骑马伴在一旁,直往加楞山赶去。 两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座别院前停下。 卫国公主正梳妆好在季樊青的陪伴下出门。都说皇家出美人,卫国公主的相貌自然也是不错的,一身紫色骑装英姿飒爽,只是站在年轻俊朗的季樊青的身边,怎么看都觉得她年龄大了些,并不登对。似乎自己知晓这点,卫国公主刻意擦了厚厚的粉,试图掩盖眼角过早出现的细纹,可是适得其反,反而更加暴露出她的缺陷。 但是谁敢揭穿呢?在她身边伺候的没有一个傻子,因为那些傻子早就悄不声儿的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失去了呼吸。 再看看那位久负盛名的季先生,没有穿猎装,仍是平素一贯的长袍,只把一把乌发用羊脂白玉束起,眼睛里永远带着笑意,此刻他的手正缱绻的扶在卫国的腰上,卫国面色潮红,就像是一头厉害的母虎,却被人驯服了,从此拔了牙齿摘了利爪。 只是短暂的时间,余辛夷已经将很多东西纳入眼里,只是表面上作无知状,连忙上前行礼:“拜见殿下,臣女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被突然出现的余辛夷打破了原本的好气氛,卫国公主脸上的表情转冷,淡笑道:“漱玉长公主是父皇的义妹,算起来你我也是姐妹,往后不必拘礼,免礼吧。”话说得极为和气,然而怎么都掩饰不掉她话语神态里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倨傲。 旁人或许要对这位屈尊降贵的公主殿下诚惶诚恐,余辛夷却没错过她声音里的冷淡,似乎对今日这场打猎并没多大兴趣。余辛夷浅笑道:“多谢公主殿下抬爱。” 卫国点点头道:“嗯,现下时辰也不早了,再迟些猎物怕是要散了,现在上山吧。” 余辛夷跨上侍卫牵来的一匹枣红马,便听季樊青道:“光是骑马打猎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进行一场比赛吧,从现在起到傍晚太阳落山结束,谁猎到的猎物最凶猛,便算是今日的赢家,届时便可以要求输家完成一件事情,公主觉得如何?” 卫国公主想了下笑道:“如此极妙,重华,你觉得呢?” 余辛夷岂有不从的道理? 笑着点了下头,抬头间,不经意与季樊青的目光相对,只是短暂的交错,不知怎的余辛夷心里咯噔一下,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出现。 对了,就是那种戏谑感!带着冷意的戏谑感,哪怕他笑得再无害,再温文尔雅,也掩饰不掉那种寒冷,就像是一头冷漠的豺豹,站在山顶上遥遥的俯视着她,早就将她的来历目的全然看穿,但他就是不点破,就那么看着,看着你慢慢走进那些设定好的陷阱,而他则伺机一爪子刺穿你的喉咙! 然而定睛再一看,那种感觉又消失了,仿佛又是她多疑的错觉。 直觉,这个季樊青不简单,但是在脑中回想了数遍,前世今生怎么都想不起有季樊青这么一号人的出现,也想不起任何与他可能有关的线索,更遑论什么前仇过节。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正在准备启程上山时,忽然看到一骑红尘自远处奔腾而来,扬起卷卷黄沙,马上红色的人影嚣张的声音,哪怕隔得再远也不难辨别出:“等等!皇姐今日如此雅兴,举办这样有趣的打猎比赛,怎么也不叫上妹妹我呢?” 随着得得马蹄声,舞阳公主那张艳红的,永远带着跋扈冷笑的脸孔已经出现在眼前。 余辛夷目光一冷,卫国公主的眉也同时微微皱了一下,显然舞阳的出现不是她请来的。 而舞阳身后,八名侍卫连带着为首的丑奴也紧随其后,围在舞阳公主身边,当丑奴带着煞气的丑陋脸庞贴近到众人面前时,都不约而同的离他远一点。 见卫国不答,舞阳笑道:“怎么?难道皇姐不欢迎我吗?” 卫国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会?” 舞阳咯咯笑道:“既然如此,那这场猎赛开始吧,重华县主上次是我误会了你,这次,我可要‘好好的’向你赔、罪、了!” 余辛夷但笑不语。 寒紫心生忐忑,卫国公主目露厌烦,只有季樊青脸上的笑意更深几分。 “驾!”百余匹骏马朝着猎场奔了出去,这片猎场是皇家专属的,早在得知卫国公主要来围猎时,就将山上圈养的猛兽们饿了两天,削弱它们大部分力气,好让主子们猎得尽兴。但是也防不住有个别凶兽饿狠了,反而不顾一切的朝人扑过去,咬断人的喉咙。 百余匹骏马原本是一路,一进猎场之后便逐渐分散开来,大部分侍卫都护在卫国公主身侧,余辛夷跟寒紫原本也跟在后面,但是不知怎的,逐渐跟前面散了开来,只稀稀拉拉的身边跟了两个侍从,孤军作战。 八月的围场,野草茂盛得疯狂,几乎能没过马腿,人走在里面很容易就会看不清踪迹。四周很静,静得听不到除了她们几人外,任何声音,反是忽近忽远处某些猛兽深重的呼吸声,沉沉的穿进耳蜗里,让人心脏跟着发沉。 危险,危险!四处潜伏! 寒紫靠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我心里慌慌的,总感觉这里不大安定,要不我们事先寻个安稳处躲藏起来,等狩猎结束后再去跟她们汇合,你觉得呢?” 还没等余辛夷回应,就在此时! 一根锋利的箭羽发出细微的破空之声,猛地从草丛里朝着余辛夷的面门直刺而来! 第247章 跌下山谷 第247章 跌下山谷 破空之声,急促而来,直瞄准余辛夷的面门! 寒紫立刻抽出剑挥过去,“叮”的一声,箭被打偏,擦过余辛夷的发丝刺进身后的草丛里,铮铮作响。 一头高大的黑色战马带着跨在马鞍上高高在上的舞阳公主踢踏而来,舞阳公主手里还举着弓箭,显然毫不避讳的维持着射箭的姿势。 她领着八名侍卫连带那个丑奴,桀骜的朝余辛夷笑道:“哎呀,我的箭射偏了,让那头母鹿逃了,真真可惜,原本还准备做一顿新鲜的烤鹿肉呢。” 半点不提及刚才差点射伤了余辛夷,反而说什么没有影子的鹿,四周侍卫们面面相觑:若不是剑挡得即时恐怕那只箭已经刺伤重华县主,这明显是故意的嘛,这位舞阳公主果真如传闻中嚣张跋扈。 余辛夷眸色有些发冷,寒紫义愤填膺简直恨不得上去跟舞阳打一架。 舞阳公主却浑然不知的天真嬉笑道:“怎么,难道刚才射鹿的时候瞄错了准头,差点伤了重华县主么?呵呵,那可真是不小心,还请县主不要责怪。”说着,也不等余辛夷任何反应,舞阳话音一转,眼神锐利如獠牙道,“对了,本宫对县主有一个忠告,重华县主每一步可要小心,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若是一个疏忽走错了一步,那后果,可就,追、悔、莫、及、了!” 距离贴得极近,舞阳手里的弓紧紧捏住,几乎要捏断,每一个语调每一个字眼全部都是毫不留情的威胁,气焰嚣张至极。 余辛夷婉而一笑,声音清越如空谷黄鹂:“那就多谢舞阳殿下提醒,重华自当引以为戒,不让自己重蹈殿下的覆辙。” 被毫不留情的刮了脸面,舞阳公主的脸色刷的冷下来,扬起马鞭道:“你!” 余辛夷毫不胆怯的对上她的目光,微笑道:“殿下还有什么其他忠告吗?如果没有的话,恕我先行一步。” “余辛夷,你别得意太久!别以为有赫连啸撑腰,抱仪元大腿,你就能高枕无忧了!等着吧,你总有其他马脚,我很快就能找出来,到时候我端看你怎么跪下来摇尾乞怜,痛哭流涕的!” 余辛夷眨了眨眼睛,满脸诧异懵懂道:“舞阳殿下又在说什么呢?臣女早就说了我不是殿下的熟人,殿下的记忆如此错乱,倒让臣女极为担忧呢,殿下可要记得去找太医看看到底是什么病,记得经常吃药。” 说罢,她再不等舞阳任何回应,已经驾着马掉头。 “你这个!” 舞阳气得浑身发抖,但随即又笑了起来,整个人喜怒无常,她扬起马鞭故意超到余辛夷前面,回头冷然一笑:“余辛夷,但愿你以后,你接下来能继续这么伶牙俐齿下去!” 对上余辛夷冷漠的目光,舞阳心里烈火鼓动忽然想起什么,凑到余辛夷耳边大笑道:“你想知道,两年前景夙言是怎么死的么?” 一句话像是一道九天均雷自天际噼啪而下,打得余辛夷浑身一震,如同冰雪般无情的脸庞不可自制的寸寸裂开,呼吸陡然加重。 得意的欣赏自己预期的效果,舞阳公主扬起马鞭用力抽在战马上,战马嘶鸣带着舞阳的狂笑奔腾而去,九名侍卫紧随其后。 看到余辛夷伏在马上捂住心口,寒紫立刻上前道:“小姐,你怎么了?刚才她说了什么?” 余辛夷五指用力攥着自己的心口,将所有的疼痛用另一种痛的方式代替掉,她徐徐坐起身子,道:“没什么。”嗓子却无形中干哑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平常的对待这件事情,可是,余辛夷别那么废物,别让我看不起你! 狩猎,正常进行。 不远处的西面,卫国公主猎到一头羚羊的欢呼声不断传来,紧接着季樊青猎到一头豹子,舞阳则拖着几头幼鹿染血的死尸得意洋洋的出现。只有余辛夷,依旧空手而归。 季樊青爽朗笑道:“县主可要加把劲了,否则比赛输了,可是要为胜利者做一件事的。” 状似善意的提醒,余辛夷却极有距离的淡淡笑道:“多谢季先生提醒。” 数十匹马很快又四散开来,卫国公主选择了朝东,舞阳则向南而行,季樊青这次跟卫国公主分开,径自策马向了西,余辛夷则带着寒紫最后向北而去。一路上有无数机会猎到野兔山鸡之类的,甚至一头幼豹主动跑到她面前,只是余辛夷的弓箭一直未有出弦的机会。 行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余辛夷胯下的马儿不知怎的,忽然前蹄失足,发出尖锐的嘶鸣声,连马带人整个朝前失控的栽倒下去! “小姐!” 状况发生得太快,寒紫都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就见余辛夷连人带马栽了下去,而下面刚好是一片小山坡! 再小的山坡,这时候都可能是一个杀人的机会。意外发生的刹那,余辛夷低抽一口气立马死死抓紧缰绳,但是已经于事无补,马儿的哀鸣声不断滚落下去,转眼就跌落下去,连带余辛夷没了踪迹,寒紫立刻大喊着:“来人!去救我家小姐!” 可是回头才发现,那些侍卫冷漠的留在身后,没有半点要插手的意思。 看着这一张张冷漠的脸,寒紫心里拔凉,尖叫道:“你们都是瞎的吗?没看到我家小姐滚下去了!还不快去救人!” 然而那些人,的确是瞎的,的确是聋的,没有半点反应。寒紫怒到浑身发抖,一抽缰绳自己死死咬着牙齿,朝着山谷冲了下去! 小姐,你千万不要有事!等我,你等一等我! 从马背上跌下来的一刻,眼前猛地一昏失去了记忆,再睁开眼时后脑剧烈的发疼,用手一抹,粘稠的快要干涸的血液粘在发丝里,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味。 余辛夷抿着唇将所有疼痛压下,勉强看着四周的状况,竟然是一处山洞,从下到上,一小方天空显得无比刺眼。 余辛夷自嘲的冷笑一下:明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没想到宴会开始得这么快,还真是教她受宠若惊! 第248章 狼群围攻 第248章 狼群围攻 肩膀很痛,应该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弄伤的,不过不是无法忍受。余辛夷回想着刚才马陡然失控滚落下来的场景,按道理说周围没有任何猛兽,马匹受惊的情况排除,那剩下的原因显而易见。 余辛夷心里冷笑,若不是刚才跌下来的瞬间,她下意识的用肩膀抗住冲击了再顺势一滚,恐怕她此刻脖子已经被摔断了。捂着肩膀,抬头向上望去,这处洞穴足有三四丈高,且杂草丛生将洞口掩盖几乎看不到边。 看天色,已是傍晚,这意味着她摔下来已经近两个时辰,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旬国的夜来得尤其漫长,难道要在这里等着救兵来救?低头看着自己渗着血丝的脚踝以及刺痛的肩膀,余辛夷发出一声苦笑,即便自己有心自救,恐怕现在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几道沉闷的喘声逐渐逼近!呼哧,呼哧,低低的每一声都好似敲在人的心头,余辛夷立刻警惕的回头望去,步步后退。然而那阴暗中闪闪发亮的黄色光芒还是让她心里冷不丁心里倒抽一口气。 这是什么?越靠越近,带着一股凌厉骇人的危险气息,让人心神战栗。 是狼! 并且是一群狼!足有六匹之多,纵然她有异能,对付一两头已是难得,更遑论这六匹,还都是凶狠壮硕的成年狼! 指尖立刻从袖口的暗缝里抽出几根银针,隐在指缝中,身体摆出戒备的姿势,余辛夷一步步向身边的大石靠近。而那六头狼则顺势一步步朝她逼近,那些刺眼的闪耀着凶光的黄色眼睛则在她身上目不转睛,似乎打量着自己的猎物,到底几斤几两。 原本就是猛兽们积攒食物,为即将到来的漫长冬日做准备的时候,一个主动送上门的猎物轻而易举的就激起了豺狼们的欲一望,而作为猎物的余辛夷,一面戒备一面心神全凛,不敢有半点疏忽。否则,很可能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然而当一头凶狼猛地扑过来时,她还是猛地撑大双眼,手中银针下意识的飞出,直刺那头狼的眼睛。 这狼并不蠢笨,当银针飞来时那狼竟然躲避了一下,银针错过了它的眼睛,刺伤了它的额头,血腥味与疼痛显然将那头狼的嗜杀全部唤醒,更加愤怒的朝着余辛夷飞扑而来。余辛夷别无他法,只有继续银针抵挡,幸而这次比较幸运,刺伤了它的双眼,让它在地上不停打滚嘶嚎。那凄厉的嘶嚎声明显激怒了其他的狼,一齐朝着余辛夷飞奔而来,尖锐的能够轻而易举咬断喉咙的狼牙,滴着腥臭涎水,咆哮而来!狼目中尽是血光! 情势已经不仅仅是危险二字可以形容,仿佛死亡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余辛夷避无可避,只得借住石头的一半遮掩,以石子、银针不断将那些凶狼逼退。 可是她携带的银针总有用完的时候,届时自己就只能是躺在砧板上的鱼肉,任由这些凶兽将自己撕成碎片! 真可笑,前一世大火烧不灭她,这一世又闯过无数刀枪箭雨,没想到竟然被困在这里,与几头畜生决一生死! 咆哮!咆哮!獠牙!獠牙!当五头狼一齐嚎叫而来将余辛夷围住,她面色冷峻如冰。 若是她手里有一把剑,或许还有一战的可能,可惜什么都没有,并且她还负了伤,掉进这个狼窝里简直自寻死路。 狼蹄腾起,狼爪亮出,余辛夷能做的只有凭借自己越来越少的银针,一根根刺瞎狼的眼睛,一边朝着另外一块大石头躲避。 胳膊上、身上,越来越多火辣辣的疼痛,全是狼爪抓破的伤口。不断流失的血液,让余辛夷太阳穴突突发疼,但是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她已经坚持到现在,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她决不容许自己就这样平白死在这里! 忍受着胳膊上新添的血淋淋的伤口,余辛夷咬牙抬手刺瞎第五头狼的眼睛,随即趁着狼哀嚎之时,抓起尖锐的石头朝着狼脑袋用力砸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脑浆泵裂开来,鲜血四溅。 最后一匹狼被余辛夷这种可怖的气势骇到,不自觉退后了几步。还未容余辛夷喘一口气,那最后一匹狼退后了几步,忽然猛地抬起狼爪,咆哮着反扑而来。余辛夷一时躲避不及,死死咬住牙齿,伸出自己的左腿。 狼下意识的一口咬在她腿上,忍受着自己腿腹上传来的被撕咬的疼痛,余辛夷抓起手中仅剩下的一根银针,狠狠刺进狼头的命门里。 狼发出愤怒的呜嚎声,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余辛夷,准备在临死前也要将余辛夷的喉咙咬断! 余辛夷笑容发苦,难道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么?她眼前忽然晃过景夙言的身影,以及他含笑的面容,余辛夷心神微微发怔。 忽然一根箭从山洞口速一声猛地飞来,将那最后一头张开獠牙的狼,喉咙完全刺穿,狼咳出一道道血花,发出“嘎嘎”的声响,倒在一旁,死了。 狼口脱险,余辛夷捂住被狼爪划破的喉咙,朝着山洞口道:“什么人!” 山洞口一道悉率声,余辛夷拖着伤腿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去看,看到一道身影很快窜过,没有任何回应。没多久寒紫焦急的大喊声传了过来:“小姐!小姐!啊,死马在这里,小姐肯定在附近,快找啊!” 当人声越靠越近,余辛夷一直提在心口的石头终于可以缓缓放下。当火把的光芒照在她脸上时,她靠在石头上微微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略显复杂的脸。 正是季樊青。 “季先生。”余辛夷低声唤道。 季樊青目露惊喜道:“太好了,重华县主无性命之忧,险些让卫国公主担忧极了,快来人将县主拉上来。”那么欣喜、急切的表情,仿佛他刚才那一晃而过的复杂冷漠根本是人看错了。 余辛夷压下心里所有思绪,任由寒紫亲自下来将自己背出山洞。 “小姐,你没事吧。”寒紫看她一身伤,眼泪都要急下来了,“都怪我,没有护好你!小姐,你惩罚我吧。” 还没等余辛夷发出声音,身旁侍卫忽然大喊道:“季先生,我们在山洞里发现了一样东西!请您快来看看!” 声音极为紧张急切,余辛夷眉心下意识的微拧了下,正对上季樊青满含笑意的,却比那万年雪山还要冷漠的眼睛,像是无比急迫的等待着,某项“惊喜”的诞生! 第249章 一块玉璧 第249章 一块玉璧 笑容,像是蛞蝓的粘液,一滴一滴落下来,让人浑身难受难以摆脱。 就在季樊青莫名的笑容之中,余辛夷冷却的目光顺着侍卫们奔涌而去的方向望过去,正看到十几名侍卫围在一起,用剑鞘挖着什么。 而这时,卫国公主跟舞阳公主的仪驾赶来,道:“怎么样?重华如何?要不要立刻请太医来诊治?”相比于舞阳公主完全戏谑的巴不得余辛夷出事的表情,卫国公主则情真意切得多。毕竟她请人来狩猎,却让客人半路出事,说出去实在不好听的。 余辛夷在寒紫的搀扶下起身道:“只是些皮肉伤,无需兴师动众,请卫国殿下放心。” 一旁舞阳毫不客气的冷哼一声,那表情十足嘲讽,还带着股惋惜,似乎惋惜这样大好的机会,竟然再次让余辛夷逃脱升天了! 卫国没有理会,朝着余辛夷点点头道:“那就好,皮肉伤也是需要诊治的,立刻随我回别院,别院里大夫早就备好了。樊青,我们起驾回去吧。” 卫国正欲牵着马打道回府,忽然听到侍卫群中爆发出一阵惊骇的抽气声,随即悉悉率率的讨论声四起,季樊青身旁的一名侍卫大喊一声:“启禀殿下,我们在这个山洞里挖到一块东西,请殿下过目!” 那声音紧绷绷的,还带着细微的颤抖,似乎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卫国公主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东西?” 那侍卫颤颤巍巍的将挖出的东西呈到卫国公主面前。 竟然是一块玉璧,灰扑扑的,像是在这块泥土里已经掩埋了上百年。 然而再真贵的玉璧也难入卫国公主的眼,看着送到面前脏兮兮的玉璧,卫国公主嫌恶的躲闪道:“什么腌臜东西也拿给我看,还不快拿开去!仔细本宫定你们罪!” 她刚说完,一旁原本专心欣赏余辛夷狼狈模样的舞阳,忽然探过身子,大声喊叫出来道:“皇姐,这玉碑上有字!” “什么字……”卫国耐心早就告罄,不耐烦的又瞥了一眼,然后就是这一眼!卫国忽然撑大了眼睛,一把将侍卫手中的玉璧抢了过去翻转过来。 字!这背面竟然有一行字!灰暗的洞穴里,那玉璧在火把的照耀下泛出一股隐隐的血腥意味。上面几个影影绰绰的大字,能直接晃瞎人的双眼。 “凤重临世,代有天……下!” 八个字从卫国嘴里吐出,整个洞穴里鸦雀无声,卫国猛提一口气,手中玉璧差点滑落在地。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就连舞阳都惊讶的手指发抖,就是不知道是被吓到的,还是别的什么! 而余辛夷脸色更是猛地冷峻,薄唇紧紧抿起,掌心无形中拧紧。 “皇姐你看!凤重临世!这里头一个重字,倒是跟重华县主的封号重了!”舞阳激动的声音几乎将整个洞穴震塌。 卫国震惊的目光立刻死死的转向余辛夷,一动不动! 莫名其妙被无数道目光包围,寒紫不解的在余辛夷耳边小声道:“小姐,怎么了?一块刻了几个字的玉璧而已,有什么要紧的呢?” 第250章 凤重临世 第250章 凤重临世 寒紫不知晓,余辛夷面色却瞬间难看三分,撑大的瞳孔猛地劈向那块玉璧。一般民众可能不知道,但是她却在前世调查各种皇室秘辛的时候,看到过这样一段记载:大鎏建国以前,经历过数代王朝,在三代以前有过大魏这样一个王朝。当时这个大魏朝无比强盛,版图比现在的大鎏要大三倍以上,但就是这样一个无比强盛的帝国却在一夕间消亡,这其中不得不提一个皇帝,魏武帝。魏武帝在位三十三载,励精图治,开疆扩土,将王朝推到最鼎盛时。然而在魏武帝二十三年时,从行宫一角忽然挖出一块玉环,上面写着“吕家有女,代有天下”,当时无数道士站出来说此象不详,会有一名姓吕的女子取代天子,窃取大魏天下!魏武帝听后觉得甚为可笑,并未放在心里,然而第二年一名女子被选入宫中,很快五年后登上后位,紧接着十年后她联合大臣弑杀了魏武帝,扶持傀儡幼子登帝、垂帘听政。再然后,她亲手掐死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成了历史上第一个女帝,也是大魏朝最后一个皇帝!魏灭后才有人挖出原来这位女皇帝幼时姓吕,后随母改嫁换了他姓。这一切,与当年那块玉环的预言,完全吻合,实在令人震惊。 后世无数人评说,这是上天降下的预警。而时隔数百年,一块类似的玉璧又出现了,还是出现在她出事的洞穴里!试问,前车之鉴,哪个君主会容许类似的惨案发生在自己的朝代内?即便只是猜测,也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可能! 这块玉璧是什么?这分明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斧头,硬生生横在她的颈项之上! 余辛夷灵台顿时清明,醍醐灌顶,原来从马失控跌落开始,便是一场连环局!若是她被摔断脖子,或者被野兽撕碎便一了百了。即便她侥幸不死,接下来便紧接着一场滔天大祸等着她!这一件件,一串串,手段简直让人不寒而栗,直朝着她项上人头而来!可是是谁?到底是谁做的! 巨大的震惊之后,舞阳一把抓住余辛夷的手腕,满眼激动得放光:“怎么,重华县主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后怕了还是根本心虚了!” 她尖锐的可以撕破人耳膜的声音,挑拨了山洞中所有人的神经,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余辛夷,每个人眼里都是怀疑。 这块不详的玉璧一出,必定要有人人头落地,而这个人选,像一口大钟在每个人心头敲响。 心中一寒,寒紫当即冲到舞阳面前,大声道:“舞阳公主你乱说什么,即便你品级比我家小姐高,也不能信口雌黄!” 舞阳公主完全沉浸在兴奋与癫狂之中,蔑视的冷笑道:“滚开!一条狗也敢挡在我面前!”她用力攥着余辛夷受伤的那条手臂,扭头对卫国公主道,“皇姐,我早说此人不详,你赶快派人将这个妖女抓起来,免得祸害我大旬数百年基业!” 卫国公主看着手中玉璧,另一只手手指至今还在颤抖,之前慵懒冷淡的眼睛,此刻如刀子,如针尖,如雷电般落在余辛夷身上,像是看着一个妖怪。 手臂被舞阳公主刻意捏紧而不断传来疼痛,不想看都知道刚干涸的伤口又流出更多的血来,余辛夷微微皱眉,掠过眼底一抹极快的杀意,将手臂用力抽回,朝着舞阳道:“妖女?舞阳殿下在说谁?这玉璧上八个字只有一个字重了我的封号,且这封号还是当年我出世时,当今陛下亲自给我封的,殿下你究竟是在说我妖,还是在斗胆说陛下有妖呢?” “你这狗嘴!”没预料到余辛夷这时候还敢顶嘴,舞阳公主立刻抽出鞭子朝余辛夷挥过去,却被寒紫一把接住不放,气得舞阳哇哇大叫,“你竟然敢!丑奴,快把这条胆大妄为的狗给我绑起来!乱棍打死!” 余辛夷冷笑一声继续道:“舞阳殿下这话说得实在叫人心寒啊,我不幸跌落马下,滚落这洞穴差点被野兽杀死,紧接着便在这里发现了玉璧,这一桩桩一件件未免太过巧合了吧。再者,这玉璧上八个字:凤重临世,代有天下。指的分明就是凤身者,我一届小小县主,哪里配得起凤这样的字眼,却硬生生要牵到我身上来,也太牵强附会了吧。我看,这里分明有人比我更适合这句话!” 余辛夷剔透的眼眸毫不客气的刺到舞阳身上,“舞阳殿下,我可听闻您两年前在鎏国皇宫里遭遇爆炸与大火之难,险些遭到不测,然后又失踪了两年,大家几乎都以为您已经死了,没想到您又完好无缺的回到阳逻城。且您公主之尊,真龙之女,这普天之下如果您担不起这个凤字,也没有旁人能担得起了。仔细一思量,这一句凤重临世可不正凑巧的应在您身上!呵呵,”余辛夷略低下头,目光如炬,唇角含笑,“舞阳殿下,您说巧合,不巧合呢?” 最后一句巧合,让原本正陷落极大兴奋的舞阳,面色刷的难看到底,尖锐的大喊出声道:“你简直信口雌黄!皇姐,你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这玉璧预示的不祥之人除了她没有别人,你赶快派人将她绑起来,交给母后处置啊!绝不要听这妖物妖言惑众!” 可是她扭头,却看到原本溢出杀气的卫国公主面上竟出现了犹豫,显然被余辛夷的话略略动摇。舞阳心头毒火窜起,猛地抽出丑奴腰间的刀,朝着余辛夷直挥过去:“你这个妖孽,我现在就替父皇母后处置了你!” 余辛夷脚步如莲,不断躲避:“怎么,舞阳殿下被戳穿了恼羞成怒,想要当众杀人灭口了不成!” 舞阳尖叫:“来人!丑奴!我命令你们杀了她,快杀了她!” 寒紫则立刻拔剑而起挡在余辛夷身前,眼看着一场生死之战上演,卫国公主忍无可忍道:“都住手!” “来人,先将重华县主带回去,’好生’治伤,切勿有半点差池,听到没有!” 侍卫们立即领命上前。 还未等舞阳高兴多久,卫国忽然侧过头道:“舞阳,你也跟我一起走。” 声音之冷淡,足以让舞阳彻底心冷面紫,她被怀疑了!她竟然被怀疑了!她颤抖着握刀愤恨的丝丝瞪着余辛夷,转身将刀用力掷在地上,跟随卫国走出洞穴。 而余辛夷则在数十名侍卫严加看管下离开洞穴,当跟季樊青擦肩而过的刹那,余辛夷清晰的听到那一直闷声看大戏的季樊青发出玩味的一笑:“重华县主真是妙语连珠啊,季某就拭目以待县主如何逃出生天了。还请县主,千万别让季某,失、望、啊!” 第251章 如何应对 第251章 如何应对 谁都没想到一块普通的玉,此刻却是一把杀人的刀一颗万钧的雷,轻则一颗人头落地,重则引发伏尸百万的巨大灾祸! 余辛夷坐在房间内,看着那些影影绰绰提着剑的身影,在门外来来回回。这些美其名曰近身保护的侍卫,实际上不过是卫国公主派来监视她的罢了。 寒紫弯下腰在她面前,仔仔细细的帮她清理身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白色的药粉抹在她肩膀上,痛得让她浑身战栗。余辛夷却死死咬住牙齿,不容许自己发出半点痛呼声。 半个时辰后,寒紫抹了把额头细密的汗珠,呼出一口气,将最后一处纱布固定住。她直起身将余辛夷扶坐在榻上道:“小姐,这场栽赃嫁祸到底是谁做的?是舞阳,还是其他人?”她弄明白这玉璧里的玄机,当即面色发白,满心战抖。这玉实在是太可怕了,分明是想要了小姐的命啊! 疼痛缓缓麻木,余辛夷缓缓睁开眼睛道:“我还不能确定,回想刚才舞阳的反应与表情,似乎是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但是也不能排除她的演技又精湛了一层。还有那位季先生,我临走之时,他对我说的那句话实在教我怀疑。” 余辛夷的瞳孔猛地撑大,那个季樊青,绝对有问题! 虽然只有几次简单的接触,但是每次碰到他,骨子里便生出一股本能的抵触感,仿佛他们天生就是敌人,哪怕带上任何伪装,都无法消弭。他含笑却实则阴鸷的眼神,他温和却藏着毒蛇的表情,甚至他说话的方式,全都让她感觉到无比熟悉,就像,就像一个绝对不该还活着的人! 凤重临世,代有天下。 这简简单单八个字,拼凑起来便是催命的魔咒。刚才在洞穴中她千方百计把嫌疑往舞阳身上牵扯,然而只有她才知晓当时她心里有多慌张。这八个字还有另外一种解释,目标直指重生而来的她! 是谁?是谁看破了她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晓,对谁都没有说过,就算是景夙言她都没有敢倾吐过,怕成为人们眼中的异类。现在却被人洞悉了,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天大的能耐? 一个看似极其荒诞,但是并不是不可能的可能,突然钻进脑袋里。难道…… 看到余辛夷竟然愣神,脸色很难看的样子,寒紫在余辛夷眼前挥了挥手道:“小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余辛夷回过神道:“没什么,一时失神了而已。” 寒紫不疑有他,继续焦急道:“不管是不是舞阳,她肯定打定了主要要将咱们踩下去的,现在这样腹背受敌的状况,明天卫国公主就要将您带回都城,交由皇后处理,我们现下该如何应对才能逃脱这场灾难呢?要不我们立刻暗中联系赫连啸,当初他替您伪造了这个身份,咱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绝不会对咱们坐视不理。还有扶苏丞相……” 余辛夷眸中烛火随风而动:“赫连啸跟我合作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对付旬后,打击大皇子一派,扶他坐上宝座。若是我失去了利用价值,他自然会撇得一干二净,又怎么会替我出头呢?至于扶苏,我跟他从始至终只有那一诺之约,自然也不会惹得自己一身腥。至于明天……” 余辛夷目光如炬,闪现的光芒比那烛火炙热百倍。 当夜,大夫送来汤药,由寒紫伺候服药时,余辛夷忽然发怒将寒紫手中的药碗用力砸在她身上,一巴掌扇过去大声咒骂道:“你这个废物,想烫死我吗?现如今我要失势了,你这贱婢便敢轻忽本县主,想着巴结公主去?仔细我先要了你的命!” 寒紫噗通一声跪下,捂着肿起的脸哭泣求饶道:“小姐,我没有……” 余辛夷显然圣怒之下,抓起旁边的烛台用力砸在寒紫身上道:“别在我跟前装可怜,这副样子做给谁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呢,滚!还不快给我滚!” 这暴烈的怒火,将那大夫跟门外的侍卫都唬得一愣一愣的,寒紫捂着嘴大哭着冲出门去。 侍卫愣了一下,等想起来去追,人已经没了影儿。 第二天一早,卫国公主派来的女官来敲门,一脸公事公办道:“我家公主有请县主一同进宫,县主,请吧。” 余辛夷一脸受到轻慢的愤愤,沉着脸空捂住肩膀的伤口,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一行马车,卫国公主坐在第一辆上,第二辆则是女官们,第三辆是她的,马车周围安排了数十名武功高超的侍卫,专门看守着她一人。还有几名女官贴身跟在她身后。余辛夷心底冷笑着登上马车。 马车行驶前,帘子被毫不客气的掀开,舞阳那张妖艳而尖锐的脸孔探进来,咬着牙根刻薄道:“余辛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昨晚将自己的婢女弄出去,必定是吩咐她做了什么事,想要保住自己那条命是么?呵!我还就不信了,任凭你天大本事,仅靠你的婢女一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又能不能救得了你!” 余辛夷懒懒的掀起眼皮道:“舞阳殿下,你又在说什么呢?我又听不懂了。我昨晚不过教训了那个不识好歹的婢女而已,没成想那婢女竟敢负气逃跑了,舞阳殿下如果见到她,可要帮我把她抓回来啊。” 舞阳怒极反笑道:“好!你现在还有本事嘴硬,我倒要看看,待会儿到了母后面前,你如何嘴硬得起来!咱们,走着瞧!” 嘴硬是么,那么待会儿进了皇宫,她就要让她余辛夷现在多么狂傲,待会儿就死得多么凄惨! 帘子被用力摔下,舞阳公主挥鞭的声音立刻响起。 余辛夷在几名女官的贴身监视下,安然自若的坐在马车里,笑得云淡风轻,悠然自在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在女官们惊诧莫解的眼神中饮了下去,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第252章 我命由我 第252章 我命由我 血一样的红,夜一样的黑。旬国皇宫的城墙,像头冷漠无情的野兽,盘踞在皇城里,随时要把人吞噬进去。 长信宫的地砖,即使是气温最高的八月,也冷如细密的针一根根刺进人骨子里。余辛夷已经在这里跪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而不远处,卫国公主一言不发的端坐着,身后站着一身书生儒服的季樊青,脸上笑容的含义神鬼不知。 舞阳公主则站立在另一边,一手按在鞭子的柄上,满脸冷笑与杀意。身后丑奴如同一块忠诚的木头似的,了无生息的站在她身后。 偌大的长信宫,四周成千上百名侍卫与宫女太监,无数人或站或立,却只有她余辛夷跪在最中央。余辛夷忽然升起一股想笑的意思来,这多像啊,多像曾经无数次在鎏国皇宫里她一人面对那些一根紧接着一根的明枪暗箭。只是,那时候总有一个人心甘情愿的挡她面前,护她保她,而现在,终于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但是怕什么呢? 即便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余辛夷从不知道“怕”字怎么写!该杀的人她一定会杀,该报的仇她赴汤蹈火也会报!她的命,在她自己没有厌弃之前,没有人能夺走! 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双腿完全麻痹,旬后的鸾驾才慢慢悠悠的到来。 一袭华丽的明黄色薄纱,上面绣着飞凤的图案,沿着鸾驾轻轻拖曳在地,坐在鸾驾上的旬后以手支颐,那微微飘舞的薄纱,就如同金凤的翅膀,渲染出无以伦比的华贵与端庄,以及一种谁人都无法企及的高高在上。 旬后一出现,所有人立刻跪下行礼,哪怕是向来目中无人的卫国公主以及嚣张跋扈的舞阳都弯下了膝盖。那是一种,长年累月,早已刻在骨子里臣服的烙印。 旬后斜飞的凤眼,慵懒的扫在众人身上,最后集中到沉默无言的余辛夷头上,波澜无惊的嘴角缓缓扬起一道几近于无,可是又教人无法忽视的弧度。 只是那么淡淡的表情,悄无声息,却让在场人产生一种被重重的山石压在脊背上的胆寒之感,喘不过气来。 直到很多人额头、后背都渗出冷汗来,旬后才缓缓抬了下手,启唇道:“一块玉璧,也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询问的口吻,却让人完全捉摸不清她的态度。 她一开口,身上的压力终于小了些,舞阳立刻不服气的大声道:“母后,这哪里是一块寻常玉璧,这可是警示我们国出妖孽,将要乱世的玉璧!是上苍降下的预言,正如同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一样。而这要霍乱我们大旬,窃取父皇母后天下的妖孽,正在跪在您面前,所谓的重华县主!母后,您可千万不能放过她,让她有机会为祸我大旬数百年基业!” “哦?”旬后发出略略惊讶的口吻,细长的凤眼移到沉默不言,看不清面容的余辛夷身上,“竟然有这样的事。那么,重华,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才好呢?” 一句简而又简的话,已经完全暴露出旬后的打算! 第253章 送她上路 第253章 送她上路 八十年前,旬国震惊朝野的文字狱,从一本诗集开始,直最后席卷了多达数十万文武百官、名士贵族以及无名百姓。至后来高祖皇帝并不是不知道其中大部分是被牵连冤屈,只是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不得不冷面将这件事继续下去。 当年仅仅一本诗集,就能引起那样大的灾祸。更何况今日这块很可能引起满朝大乱的玉璧? 旬后看似在询问余辛夷的意见,然而那凤目中的冷意,已经实实在在的透露出她的真意:试问一场很可能引发的暴乱,与一个失父去母,无依无靠默默无名的小县主性命,哪个来得更重要些呢? 她问,实际上却是在创造机会,一旦余辛夷一句话说得不好,立刻抓住机会要了她的小命!将这场灾祸与秘密,直接堵死在源头之上! 而此刻她的眼神,已经像在看半个死人! 站在余辛夷身旁的舞阳,脸上立刻露出嘲讽的、冷蔑的、激动的表情,拳头暗暗捏紧。她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好,仗着有赫连啸从旁协助,有扶苏丞相暗中掩护,就以为能瞒天过海了?哈,笑话!只要旬后下了杀心,哪怕你余辛夷再诡计多端、三头六臂,也无法挨过这场劫难! 而卫国身后,季樊青默默的低着头,不动声色,教人看不见表情。 滴答,滴答,殿门外漏刻里计时的水珠不断落到水面,如同血管里粘稠的血液,那么短暂的时间漫长得好似过了半载。 在无数双或冷漠或尖锐的目光下,余辛夷缓缓抬起头对上旬后的目光,意难平道:“皇后娘娘,臣女没什么好说的,唯一能肯定的是臣女绝对清白,请娘娘切勿中了小人的奸计!” 声音铮铮如琴,铎铎多鼓,她光洁如玉的脸庞带着愤慨,毫不畏惧的望着这个大旬国最具权势的女人。那样的澄澈无畏,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或许这件事真的与她无关? 舞阳当即叫道:“奸计?你在说谁?老天都说你不祥,你还妄想逃脱升天不成?母后,您别听她信口雌黄,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诡辩,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您千万不能上她的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妖孽,就应当立刻将她处死,免得她祸害我们大旬!” 余辛夷抬起头冷笑一声:“舞阳殿下,我在说谁您不知道么?我应卫国殿下的邀去打猎,碰巧您不请自来,又碰巧我坠马摔进山洞里,再碰巧挖出了那块玉璧,这种种巧合我要我再重复第二遍么?我知道因为我机缘巧合撞破了您的秘密,紧接着又在宴会上拂了您的脸面,您恨不得除掉我后快,但是仅仅因为这些恩怨,您就搬出数朝之前的灭国典故,精心布置就为害我一人,您还真是费尽心力啊。” 一番话,说得舞阳脸蛋红了又青,眼睛几欲突出眼眶:“你这个贱人!住嘴!我命令你住嘴!”浑身气得发抖,她跟金烈的事虽然被拆穿了,但是跟拿到旬后面前直接说出来,总还有差别的。这余辛夷分明是条疯狗,就算自己死,也要拉她做垫背的!而且还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她身上,贱人!贱人!她立即冲过去,双手发颤,似乎恨不得立刻掐断余辛夷的脖子:“再乱说半个字,我立刻杀了你!” 余辛夷语言更加尖锐:“怎么,舞阳殿下被我戳穿了,恼羞成怒了?呵呵,那好啊,何必再玩什么阴谋诡计,栽赃陷害,不如直接杀了我看看能不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 “你!好啊,你以为我不敢?我现在就割下你的舌头,砍掉你的头颅!看你还怎么乱说!” “来啊!就怕你舞阳公主不敢!” 舞阳气得神智丢失,“擦”的一声拔剑出鞘,兵刃的冷光刺人眼睛。满心满脑,只剩下杀了她!干脆杀了她,让她这张嘴永远不能再发出声音,让她这双眼再不能露出嘲讽的表情,让她这张脸再不能面对自己,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对的,就这么办,就这样办! 旬后见状,立刻皱起眉来,沉声道:“舞阳,你想要干什么!”在宫里明文规定,除帝后命令谁人都不能拔剑出刀,否则便是犯上之罪。尤其是在这长信宫里,她的面前,舞阳此举想要干什么? 听到旬后呵斥,舞阳浑身一个冷丁,立刻醒过神来,看到自己手中的剑,才恍然自己刚才被余辛夷激怒,险些做了什么傻事!“母后,您听我……” 旬后抬起手制止她的话,冷淡道:“住嘴。” “母后!” 旬后道:“舞阳,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舞阳公主由红变青,由青变紫的脸孔,这下终于全然变白,不甘愿的退到一旁静立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则死死的瞪着余辛夷,如同瞪着永世的仇敌。 丑奴则尽忠职守的跟在她身后,永远低头沉默不语。 看着这一幕,季樊青勾起唇角缓缓笑了下,比玩味更多一丝嘲讽,比嘲讽更多一丝冷漠。看似温文尔雅的眼睛落在永远不落败的余辛夷身上,如同针,如同箭、如同杀人不见血的刀。 正巧,余辛夷的目光抬起,与他相对。 两人同时闪过一丝复杂,各自错开,眼底却泅出一片又一片浓烈的黑暗。 卫国公主此时道:“母后,舞阳冲动这么多年,您不是不知道的。只是眼下当务之急,这玉璧之事多拖一日就多一份被人知晓的危险,请您尽快定夺,该如何处置呢?” 旬后细长的,保养得比最珍贵的羊脂玉还要柔嫩纤细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咚咚咚咚的声响,仿佛敲在每个人心头。旬后望着余辛夷的目光,那般犀利,仿佛早已将她从里到外,完完全全看了个通透。 余辛夷两世存活,头一次有一种被看穿的恐惧感,让她浑身紧绷,戒备,以及畏惧! 沉默,冷漠。许久后,旬后的脸上才缓缓开出一朵笑花来,尊贵的嘴唇忽然开阖道:“重华,你父亲为国捐躯是我大旬的功臣,你母亲二十余年前为国家立下汗马之劳,现在也轮到你了,本宫知道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你应当做些什么吧?” 旬后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忽然乏了似的对太监们做了个手势:“本宫乏了,去陛下那里休息一刻。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来人……”旬后脸上露出个极其高贵,又极其森然的笑容,复杂的情绪扭曲成一种可怕的妖艳,“替本宫好生送重华县主,上路吧。” 第254章 牝鸡司晨 第254章 牝鸡司晨 激动,当舞阳听到旬后命令的刹那,激动得几乎要掐破自己的手心。旬后要她余辛夷死,就算她三头六臂,也活不过明天去! 卫国公主的目光淡淡落在余辛夷身上,发出一声低微的叹息:“重华县主,你好生去吧,你放心,长公主府的荣耀,皇家会替你保全的。”然而那目光自始至终都一样的冷漠,像看一只被箭刺穿的兔子。 余辛夷抬起头,满眼嘲讽的看着大旬国最尊贵的嫡长公主,如同看一个装模作样的小丑。还真是像啊,不愧是旬后亲生的,骨子里一样的做作,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反而一副施舍的口吻,什么“长公主府的荣耀,皇家会替你保全的。”呵!是不是她还应该跪下膝盖,立刻感激涕零的感谢她们皇家的宽容大度! 再抬起头,正好与季樊青仿佛真挚的、怜悯的表情相对,她冷笑一声:还真是天生一对! 旬后的凤撵缓缓离开长信宫,壮硕而无情的侍卫们朝着余辛夷步步围紧,宫女手中的雪白的绫缎缓缓抽出,送到余辛夷面前。 卫国一行人面目不忍的起身准备跟随旬后离开,舞阳则意犹未尽的看着,等着,表情兴奋到扭曲。她要看,一定要看!她这辈子最大的仇敌,如何在自己面前被白绫缠住那娇嫩的脖子,然后嘎达一声,在挣扎中、痛苦中、无声悲鸣中,惨烈的断掉最后一口气! 哈哈,她等不及了,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动手! “县主,奴婢们送您上路,请吧。”为首的女官客气的行了个礼,然而与她语气完全不符的则是那条越靠越近的白绫,以及将她团团围住,准备动手的宫女侍卫们。 余辛夷沉默不语,不狡辩,不咒骂,仿佛已经彻底认命。 旬后的鸾驾已经跨出宫门,反常热烈的阳光照在这片黑红的皇宫城墙上,极为刺眼。 旬后以手支颐,优雅的双目闭合着,休憩,仿佛身后即将发生的根本不是一场生死,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戏。 舞阳公主瞳孔撑大最大,指甲兴奋的直刺进掌心肉里。 丑奴低垂着丑陋的头颅,一言不发。 季樊青跟随在卫国身边,偶尔回过头望一眼,露出一抹“惋惜”的笑容。 白色的绫缎逐渐缠上余辛夷的脖子。 就当那根白绫即将缠紧的刹那,一名四十余岁的大太监顶着满头的冷汗,惊慌失措的冲进长信宫里,见着旬后立刻大喊道:“启禀娘娘,奴才有要事启奏!” 被打扰,旬后眼睛不悦的睁开:“什么事如此惊慌?本宫不记得本宫亲手调教出来的人这般无状!” 那大太监见旬后发怒,立马噗通跪下,然而情势却不容许他闭上那张乌鸦嘴,而是冒死磕了个头,继续禀报道:“实在是奴才有要事要禀报您,请娘娘恕罪:刚才禁军教头呼延大人紧急入宫上报,昨天夜里东城郊一农妇在自家菜地里挖出一块玉璧,上书:凤舞龙憩,妖星祸国八个字!紧接着今早天亮,国舅爷家小院里突然出现一块石头,上面写着,金玉败絮,贼人乱朝。还有……”越往下说,大太监浑身越是颤抖,像是遭受着一场可怕的风霜侵袭,不,比那个绝对要骇人一万倍! 旬后原本怡然的表情,随着话语逐渐变冷,咬着牙齿杀气微露道:“还有什么,继续说下去!” 大太监忍不住都要哭出来:“就在刚才京兆尹又传来消息,城西几个小叫花子在破旧的寺庙佛像底下也挖到了一块大石头,上面写着:牝……牝鸡司晨……国将不保!” 听到这句,旬后所有的优雅高贵,都化为一个狠狠的巴掌,拍在扶手上,凤撵立刻停下:“给本宫闭嘴!” 站在她身后的卫国,在听到时猛地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下意识的看向旬后的脸色。 牝鸡司晨,分明指的是她旬后不知安分,趁着皇帝缠绵病榻,霸占朝纲,企图颠覆这大旬国。她脑中迅速想到之前第一块挖出的玉璧,一下子豁然开朗,那条警示语指的哪里是小小的重华县主,分明是矛头直指她旬后! 故意的,肯定是有人故意的!一定是有人处心积虑,利用这几块连环的玉石,借用那第一代女帝的故事来映射她!讽刺她窃国之行! 呵呵,城东、城北、城西各一块预警之石,而那猎场山洞则位于皇宫以南的方向,这下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完全凑齐,什么天降预警?这功夫做得如此到位,根本是人为!有人在跟她旬后做对,想将她从坐了二十多年的皇后之位上拉下来! 旬后眯起眼睛,满脸冷凝道:“去堵,这几个消息来源全都给我堵死了!立刻传太子、扶苏丞相、靖国公、阮侯进宫商量此事!” 她现在根本想不到余辛夷了,在她心里,余辛夷不过是个小蝼蚁般的存在,之前为了停息此事,处死一个小县主无所谓的事。但是现在,这事已经牵扯到她身上,为了防止万民悠悠之口,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百姓知晓! 那大太监听后,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娘……娘……在奴才来禀报之前,这几块石碑的事不知怎的已经在京城传遍了,就算奴才现在去将有关人都灭口了,也……奴才无能,请您赐罪!” 这下,连舞阳都知道好丑了。她没想到余辛夷在节骨眼上又没死成,反而又牵扯出一连串的案子,即便旬人比鎏国更开放一些,但是对于身处冰雪之境常年看天吃饭的旬人来说,上天的旨意更加重要。 当这几块玉石、石碑以及上面惊世骇俗的预言,传遍整个大旬国时,即将引起的该是怎样一场可怕的风暴!到时候就算旬后手眼通天,能抵挡得了万民的声讨么? 脸色也变得难看,舞阳立刻用力指向余辛夷,尖锐大喊道:“母后,这件事肯定是她做的,她想要脱身,反而陷害到您身上,母亲,您立刻将她赐死!” 第255章 刀光剑影 第255章 刀光剑影 旬后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余辛夷头上,望着余辛夷即使跪着,也无比挺直的背影,如同清雅的莲在风雨中即使微微弯腰,也始终不改内里的风骨。 一丝怀疑,如同一颗种子遇到雨水,立刻膨胀开来,膨胀开来。这个少女,从第一眼见到开始,她就感觉到一股本能的不喜,哪怕表面上做得再好,也无法掩盖这点。 因为太不一样了,这个重华,第一次踏进长信宫,朝她行礼开始,她就感觉到一股异常。身为大旬的国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每天有无数的人在她面前卑颜奴膝,即使是笑着也是敷衍谄媚,即使是哭着也在察她的言观她的色。 每个人见到她都是如履薄冰,只有这个重华,从始至终都是不卑不亢,仿佛半点都不畏惧于她。 这样的少女,她不能否认有一丝欣赏,但是更多的则是警惕,是疏远,是提防。因为这天下,最安全的莫过于奴才,重华这种恰恰是上位者们最厌恶的,因为她们极度危险! 可是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还牵扯出这样一桩公案!闹得满城风雨,恐怕很快文武百官都要哗然,皇室宗亲们也要集结闹事!难不成,此事真的是这个重华为脱身而故意布置下的? 然而旬后转念一想,这件事布置得如此浩大,怎么可能仅仅出自一个少女之手?就算她是县主之位,有漱玉长公主留下的威望,甚至可能有上将军留下的死忠侍卫,但是也没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在皇城根上,不动声色的做出这么多的事,还不受察觉。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怀疑,揣测,却又掺合着一丝迟疑。若此事不是这丫头做的,那么,又会是谁呢?旬后眼睛里风云滚动,顷刻间,似乎已经卷起无数的惊涛骇浪! 卫国全然严肃的脸上露出惊慌:“母后,刻不容缓,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解决呢?”这个重华要打要杀,都不重要。重要的事,事已至此,该如何将事态堵截到损失最小的范围内,绝不能殃及到母后! 宫殿外,漏刻滴答滴答,代表着时间的流逝,再不复返。 旬后深深望了余辛夷一眼,冷声令道:“暂时将重华好生送回长公主府,若是有半点‘差池’,唯你们是问!” 说着用力拂袖,沉冷着面孔,鸾驾在太监们胆战心惊的表情中抬起,平稳而急促的立刻走出长信宫,去往皇帝的寝宫。 都以为余辛夷要难逃一劫,谁都想不到事态急转直下,闹出这样一场很可能震天动地的大案,而她一个小小的余辛夷,则再次毫发无损! 猛地望向余辛夷波澜不惊,似乎从始至终都无所畏惧的身影,季樊青的眸子骤然变黑,变深,深得像个泥潭。 其他三块预言石被挖出前,若是旬后秘密下令处决了余辛夷,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灭了口,立刻能将所有事堵死在萌芽状态。而旬后的确是打算这样做的,可是她没想到,谁都没想到,竟然一夜之间又挖出了三块石头,并且闹得满城风雨,若想灭口,难不成要将全京城八十万人口,全部杀死?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既然杀不了全京城百姓,那么杀掉一个余辛夷也没用任何价值了!看似一场大幸运,可是在皇家能有多少幸运! 季樊青的嘴角抿出一道冰冷的笑弧:余辛夷,你还这不愧是余辛夷!端看你到底能不能真的笑到最后! 与此同时,余辛夷恰巧起身,微笑着转过身,与季樊青锐利的目光正好相对! 顿时,刀光剑影! 第256章 躯壳之下 第256章 躯壳之下 目光只是短暂的相交,已经犹如演绎过一段刀光剑影,从宫门外照进的光线,照在余辛夷一侧脸上,她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季樊青露出微讶的表情:“重华县主,你在说什么呢?在下不是季樊青还能是谁呢?”随即他缓缓一笑道,“县主今日侥幸从白绫下逃脱,季某就祝愿县主,接下来能够继续福星高照,性命无忧了!” 听到这句话,余辛夷瞳孔猛地缩起,脸色顿时变得不寻常。 卫国公主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回头忘了余辛夷一眼,道:“樊青,怎么了?” 季樊青温文尔雅的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对县主表达了一下祝愿罢了。时辰不早了,公主咱们回府吧。” 他一改在旬后面前的态度,率先迈开步伐走出长信宫,反而是卫国公主心甘情愿又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没有半点不喜,全然是臣服的。 舞阳公主眯起眼睛,瞪着余辛夷发出重重的,满含杀机的冷哼,也带着人离开。 侍卫们听从旬后命令,面无表情的朝着余辛夷围过来:“县主,请吧!” 余辛夷侧过头,望着这些侍卫们一个个按在剑鞘上的手,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宫门外,宫女们扶卫国公主上了马车,卫国掀开帘子朝着马车外的季樊青伸出手道:“樊青,你也上来吧。”口气中带着不自觉的讨好。 季樊青淡淡一笑:“不用,我想骑一会儿马。” 被拒绝,卫国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喜,不吱声直接摔了帘子进了马车。侍卫、女官们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低着头小心打量着季樊青。 刚跨上马,拉着缰绳的季樊青眼底旋过一道道深黑的漩涡,仿佛将所有喜怒哀乐都在里头烹煮,最后烹煮出一锅的憎恨、自嘲与冷漠,换上俊美又宠溺的笑容,下了马,登上马车。 一见季樊青上来,卫国先是高兴一下,然后又板起脸背过身去,明显要给胆敢忤逆的他,一个下马威。 季樊青道:“殿下生季某的气了?既然如此,那季某还是出去骑马吧。” “你敢!”卫国一听,立马提声尖叫出来,抓起一只瓷杯用力砸在他身上,“只要你敢踏出去一步,军部的位置我立刻转手他人!” 可没想到卫国失了准头,那瓷杯正砸在他额头上,立刻流出鲜红的血来,季樊青顶着一头一脑的鲜血,目光里立刻幻化出无数的怨恨杀气,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劳烦公主费心了,季某还是回侯府去吧!” 说着,真的要下马车。 卫国一听,立马焦急的扑上去抱住季樊青的腰道:“樊青,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你别生我的气,别走!我向你道歉!” 季樊青沉默不语。 卫国继续慌张的讨好道:“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刚才我只是太生气了才一时失手的,我答应你,军部的位置一定是你的,就算你想坐上军部统领的位置,我都会继续帮你,只要你别走!” 卫国的忐忑中,季樊青又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回过头,微笑着反握住卫国的手道:“公主,我哪里会真的生你的气呢?只是逗逗你罢了,我对公主的心意,公主应当比樊青更懂,是么?” 卫国微红着眼睛,点头,痴迷的望着面前年轻而俊美的情郎,保养得宜的手缓缓攀上季樊青的脖子,将自己送上。 季樊青微笑着俯下身,将嘴唇贴上卫国的胸口,用力咬了一口,又舔了舔。 卫国尖叫一声随即化为动情的嘤咛。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季樊青的表情,陌生而可怕得像一个妖魔鬼怪。 没错!他不是季樊青,或者说,不仅仅是季樊青! 从两年前开始,他这副皮囊之下,躯壳内里,已经换上一个新的灵魂。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被文帝亲口下令处死在乾宁宫玉阶下的,景、北、楼! 真快啊,两年了,转眼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两年前,他在乾宁宫被万箭穿心而死,在临死的最后一刻,他将前一世的所有全部想起。他终于明白了,余辛夷那些无缘无故的恨;他终于想通了余辛夷为何能三番五次洞悉他竭力隐藏的秘密;为何她能步步精妙,恰巧的解破他所有棋局,仿佛她能预知一切! 知道了,所有全都知道了! 然而当他明白的时候,内心里涌动的不是愧疚,而是无与伦比的恨意……他本是帝王之相,天命所归,结果因为余辛夷那个贱人插手,毁灭了他本该得到的一切。最后还沦落到身败名裂,被万世唾骂的地步!明明前一世身为他的皇后,却不懂得替他着想,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而这一世,更是处心积虑的毁掉他的一切!这个贱女人! 恨!恨!恨! 怎么能不恨,当魂魄漂浮在上空的时候,他恨不得立刻化为厉鬼冲过去拗断余辛夷的脖子! 然而他再睁开眼,没想到竟然发现自己换了一张全新的脸,穿到了旬国辽东侯一名出身卑微,极不受宠的庶子……季樊青身上。而这个庶子,被主母下令责罚,躺在床上气息奄奄了个本月,辽东侯都未过问一句。而他,原本的真龙天子竟然重生在这样一个废物身上,当时简直差点逼得他疯狂! 他是谁?他是景北楼,怎么可能甘心当一个废物?怎么甘心永远跪在别人脚边,当一个卑微的庶子! 不,不,他不愿意!他要重新开始,他要东山再起!他要用他的双手,将那些应该属于他的东西,全部完完整整的拿回来! 这原本该属于他的江山,怎么能容别人染指!这原本该属于他的万民敬仰,百姓朝拜,怎么能容许它溜走!所以他要夺回来,一定要夺回来! 哪怕利用自己的手,自己的脸,自己的身躯,自己所有的尊严,所有的一切!哪怕在一个女人脚边俯首称臣,成为他的男宠,他也在所不辞! 第257章 冰面裂开 第257章 冰面裂开 压在卫国公主身上,季樊青脸孔上像是蒙上一层厚厚的黑雾,浓烈得化都化不开。 因为他突然的暴戾,卫国公主发出吃痛的惊叫。季樊青眯起眼睛,脸上飘过嗜血的冷笑,用力掐住卫国的脖子。卫国无法喘气,痛苦的抓住季樊青的脖子,发出嘎嘎的求救声。 生死之间,季樊青忽然放开了手,卫国公主终于得以捂着脖子大口艰难的喘着气,恐惧的想要后退:“樊……樊青……” 季樊青用指尖抚掉她脸上的泪,满脸心疼的说道:“公主你怎么了?难道,你怕我么?”边说边将卫国拥进怀里细细吮吻,那模样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卫国在惊恐中想要逃离,可是终究无法抵御季樊青温柔的眼波以及舒爽的抚摸与刺激,又重新沉入这痛苦的波涛之中。 而这场波涛的主宰,则始终面无表情,冷酷的操控一切,如同来自地府的黑暗君王!处心积虑,准备君临天下! 是的,君临天下!谁都无法阻挡!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要解决那个两世的仇敌,余辛夷!辛夷啊辛夷,前一世我许你荣华富贵你不珍惜,这一世千方百计与我做对,我会让你死的,并且死得相当难看!哈哈哈哈! 被旬后亲自派的侍卫美其名曰的护送回长公主府,余辛夷听着府中十几年前被安排留守的管家福伯汇报道:“县主,那帮狗腿子把咱们府围得水泄不通,您看怎么办呢?”福伯是忠仆,以为余辛夷的确是小县主,所以格外义愤填膺。 余辛夷往外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既然他们爱守,那就让他们守去吧,还能为咱们府里挡挡盗贼,何乐而不为呢?” 福伯一想的确那么个理儿,笑了笑下去吩咐厨房准备菜点,为小姐压惊。 福伯刚离开,树梢上一阵风吹过,吹得树枝沙沙作响,守在府外的侍卫立刻警惕的过去查看:“谁!” 背过身去的时候,一道浅紫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跃进府中,谁都没有发现。寒紫嘲讽的嗤笑一下,已经身轻如燕的进了余辛夷的房间:“小姐,我回来了。” 见到寒紫除了疲惫外,安然无恙,余辛夷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昨晚的行动,还算顺利么?赫连啸有没有为难你?” 当那块玉璧被挖出来的当晚,她就立刻想出一个法子,跟寒紫联手演了一出戏,让她借机跑出去,然后与赫连啸联手,排演出今日这场令旬后,也令所有人震惊、恐慌的大戏。只不过赫连啸为人最是自私自利,谋求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回报,最好是坐等渔翁之利,想要让这样的真小人乖乖合作,倒也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所以安排下这场局后,她没有表现出来,内心仍是带着一丝忐忑的,直到事情完成成功。 寒紫狡黠的笑了一下:“如此好的一个机会送到赫连啸面前,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呢?除非他是傻的。”寒紫说到一半,想到什么奇特的,不解道,“不过他的确奸诈狡猾,虽然派了人给我,但乌合之众居多,目的怕是想让我打头阵。当时我心急如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夜里急匆匆的布线,可是只来得及布好城东、城北那两块警示石,天就亮了。可没想到今早传出的消息,城西叫花子庙里,佛祖坐下还埋着一块,那真的不是我做的。小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感觉像是有人在暗中帮我们似的。” 前两块警示语虽然厉害,可是若无最后那块佛祖坐下石,“牝鸡司晨,国将不保”八个大字,绝不会引起京城这样大的恐慌,也不会让旬后如坐针毡。这叫什么?连佛祖都看不下去,降下警示之语,防止旬国被颠覆在女子之手,恐怕任何一个旬人都不会坐视不理。这也是旬后当时那般严肃紧张的原因! 可是,会是谁帮她们的呢?赫连啸?不会,若是他真有心帮助,就不会派一群乌合之众做帮手。扶苏?也不会,他早就表明他会置身事外,没可能伸出援手。可是,还会有谁呢? 不光寒紫,就连余辛夷也想不通。 一个荒诞的可能冒进脑中,余辛夷短暂的心悸后,眼中的火又自嘲的熄灭。别傻了,还期盼景夙言活着,替她出头么?白日做梦。 缓缓闭上眼睛,将所有不切实际的奢望排除在外,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那冰冷无情的清明。余辛夷启唇道:“不管是谁,既然他有了动作,将来总会挖出来。现在我们且看着吧,这大旬王朝即将掀起怎样大的风浪!” 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季樊青!那个人,她从始至终都感觉到排斥与反感,尤其是他的表情与眼神,尤其让她厌恶。并且那感觉越来越像某个不该存活在这世上的人! 她甚至隐隐怀疑,这件事一开始是否就是出自他的手! 若她猜错了,那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季樊青根本没必要对她处处话外有话,不阴不阳。但若是她猜对了,那么接下来…… 余辛夷冰面一样的眸子里,逐渐裂开一道道冰纹,并且越裂越深,越裂越大…… 事情果然不出余辛夷所料,或者说比她预想中的情况还要好。四块警示碑的事情迅速传遍整个阳逻城,就连附近几个城郭百姓都已经从各种行脚商人,各种小儿歌谣,叫花子不成调的小曲里得知,旬后是祸国妖后的事情。哪怕旬后召集所有亲信立刻去堵都没堵得住。赫连啸率领皇族二十八宗郡王、公主、侯爵全都进宫问罪,将往日不可一世的旬后逼入墙角,朝中、宫内人人自危,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小命不保。 大皇子原本定好的太子典礼也因为此事,不得不耽搁下来。赫连啸乘胜追击,接连借口斩杀了几名大皇子党的亲信大臣,金烈与赫连啸当朝争吵,拔剑相向。赫连啸借着灭叛臣的借口,一剑割断了金烈的头颅,旬后气得当场吐血。 一场大范围的动乱,终于拉开序幕。 第258章 到底是谁 第258章 到底是谁 窗外风簌簌的吹着,深夜里弯月如钩,没有一颗星子。整个长公主府里悄无声息,只有树叶被吹动的细微响声,以及屋檐下一盏盏红灯笼轻轻摇晃。 风忽然变大,一排排灯笼摇晃了几下全部熄灭了。 一只黑猫在屋檐上迈着优雅的步子。紧接着几道黑影飞过,快如闪电,转眼消失不见。 听到几声猫叫,余辛夷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水样的眸子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清亮,这是第三波了,在这短短的七日之内,包括这次已经来了第三波,每一波都是不一样的人,但有着同样的目的,那就是她余辛夷的项上人头,或者胸腔里那颗带血心! 余辛夷冷笑了一下,掀开被子起身。 黑夜是最好的伪装,寂静的长公主府里少数几个守夜婆子跟侍从都在某个角落里偷偷睡着了。十数道黑影飞快窜过屋檐,掀开余辛夷屋子的一块瓦片,向里面看了一眼,做了个手势一起抽出剑,破檐而入! 砰砰砰瓦片接连砸落在地的声音,十数把淬着毒的剑一起朝着被窝里隆起的身影砍过去。只见到被窝里发出一阵抽搐,立刻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液从里面渗出来。 刺客们没想到任务这么简单完成,不约而同的瘆人一笑,立刻打手势准备撤退。 没想到刚踏出房门,忽然几道天罗地网刷刷降下,将房门遮掩的严严实实,接连着是几扇窗户,就连屋顶的破洞都被堵得死死地。 刺客们心里咯噔一下,中计了!立刻挥出刀子试图砍破这些网,但是他们实在小看了这些网子的坚固程度,一刀砍过去,竟然跟网子摩擦出刺目的火花。这不是普通的网,而是铁石打造的,无比坚固!而此刻,他们这些抓鳖的人,却变成了别人瓮中的鳖! 黑暗中,火光突兀亮起。在寒紫手中火把的照耀下,余辛夷一袭浅紫色披风盈盈独立,浅笑的望着面前这些刺客:“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些刺客冷笑一声,抽出背后的箭,肆无忌惮得从网洞里朝着余辛夷射过去,完全在嘲笑,他们这样神经百炼的杀手,怎么会轻易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自然敢来杀人,就没做好失手的准备! 可是当他们射出第一箭的时候,余辛夷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冷蔑的一笑:“寒紫,既然我们的客人并不懂得做客之道,那咱们只好勉为其难教他们一教了!” 说罢,寒紫哼了一声,一根短箭猛地从袖口射出,飞射的过程中竟然自己燃着,落进屋子内,屋子内登时一片大火,火势极旺,很快将那些刺客们团团包围。原来,寒紫早就在屋子里暗处布下了火油等极易燃着的东西,只等着请君入瓮,烧个片甲不留! 前有天罗地网,后有出其不意的大火,饶是再冷血无情的刺客们都惊慌了,拼命的灭口,拿刀砍铁网,可是于事无补,一层铁网破了还有一层。就算等到他们全砍破了,怕是已经被烧成了灰! 那熊熊烈火之前,余辛夷一张素净绝美的脸庞显得尤其冷漠:“现在,你们肯说了么?” 派来的十三名刺客,已经有五名被烧得没有知觉,四周全都是同伴凄厉的哀嚎声,打滚求饶声,皮肉烧焦的臭味以及化成人炭的恶臭。剩下的几名刺客,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想过自己曾经用在别人身上的法子落到自己身上,竟然会如此可怕,比那地府里炼狱还要可怕! 为首的刺客浑身被烧着,痛苦的扒在铁网上,嘶嚎着跪下求饶:“我说……我,说!派我们来的,是……” 他句子还没说完,忽然远处屋脊上一根铁箭迅雷不及掩耳,直接刺穿那刺客的脖子,紧接着几箭将其余几名悉数解决。 这一切发生都极快,余辛夷一转头的功夫,所有刺客都咽了气。恍若螳螂捕蝉,黄雀早就在后守着了!而更可怕的还在后头,那射箭的人如同地府来的催命使者,直接瞄准余辛夷的额头! 寒紫立刻朝余辛夷扑过去:“小姐你躲开!”她发出一声闷哼,手臂被那铁箭直接刺穿,心里拔凉一片,来的人是高手,而且是顶尖高手!就算是三个她,也未必能抵挡得过! 余辛夷根本来不及去看一看替自己受伤的寒紫,屋脊上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露出一抹阴鸷的笑容,像滴着血似的,再抓起一根箭,这次直朝余辛夷的心脏! 快!没什么比它还快! 准!插不进一根发丝的间隙! 狠!比普通箭头重三倍以上的铁箭,只要一穿透人体,连五脏六腑都能震碎,回天乏术! 眼看着那箭越来越近,飞速旋转着带着浓烈的杀气逼近,余辛夷的瞳孔越撑越大,明知道它瞄准自己的性命,可是偏偏无法躲闪。因为躲任何一步,都已经来不及! 寒紫发出凄厉的喊声,余辛夷的心脏瞬时空落落的,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死亡那么近! 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刺破夜空的声音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快!甚至比那根箭更快,黑漆漆的小物,根本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可是偏偏带着势均力敌的力度,在那根箭即将没入余辛夷胸膛的时候,将它击歪! 一阵尖锐刺耳的响声,伴随着剧烈的火花,铁箭偏离方向,用力的穿透进树干里。 又一道黑色斗篷的人影闪过,朝着屋脊上的人出其不意的攻去,两道黑,一模一样的黑缠斗在一起,每一招都直接想要对方的命! 这场对战进行得无比激烈,也比想象中的要快,之前的黑影逐渐表现出几分弱势来,于是当机立断的趁机逃走。 余辛夷立刻奔过去想要看清楚,伸出援手的黑衣人到底是谁,可是没等她跑过去,那人短暂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卷起披风脚尖飞点,快速消失了。 “你是谁?为什么三番五次伸出援手,又不肯以真面目来见我?你是谁派来的,或者……你到底是谁?” 第259章 一片冰心 第259章 一片冰心 看着余辛夷忽然激动的表情,寒紫愣了一下:“小姐你……” 余辛夷却不听,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连追十余步,大声道:“你为什么不敢露脸?如此藏头露尾,绝非君子所为!” “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药膏是你送来的是吧,还有猎场我差点被狼群杀死,也是你帮我解围的是不是?还有城西的佛祖脚下石,还有今天!你既然有胆子来,为什么没有胆子掀开斗篷,用真面目来见我!” 紧攥的手指微微战栗,心口那个叫做心脏的地方,空落落的回响。好多不敢想,不能想的东西,此刻肆无忌惮的奔涌而来,冲破她的理智防线。 “你有本事出来啊!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喉咙因为声音过大,而显得干涩微哑,她去丝毫不顾忌,继续大声呼喊着。那模样,简直像魔怔了一样。 是他,肯定是他! 这两年她无数次的回想那一天的场景,回想那个躺在乾宁宫前血肉模糊的人,越想越不相信。不信,她绝对不相信,即使那个人身形与景夙言再相似,可是她始终都没有分辨出那张脸孔,那么,她不信!除非有更加确凿的证据,她绝不会承认他死了! 这两年里,一次又一次每当她快要走入绝境的时候,总能如此巧妙的化险为夷。一次她可以认为是巧合,但是两次、三次呢? 历经两世跋山涉水,她见过那么多人,遇过那么多事,唯独遇到了一个景夙言。上穷碧落下黄泉,除了景夙言,她哪里再去找一个人会对她这么好? 她不相信他死了,绝对不信! 一个压抑了两年的名字,带着发酵了两年的酸苦与疼痛,终于带着血腥味从舌尖吐出:“景夙言!你出来啊!你是懦夫吗?我要你出来,你听到没有?快出来!” 寒紫先是怔愣了一会儿,随即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也随着余辛夷大声呼喊,寻找起来。可是……无声,除了身后被大火吞没的屋子,木头发出噼啪燃烧的声音,整个院子里寂静无声,仿佛刚才那个人根本没出现过,眨眼之间又是一场黄粱大梦。 猎猎大火,火舌撩撩,金红色的火光将余辛夷绝美的脸孔照耀得剔透如冰,她眨眼之间,睫羽上似乎沾染着一点点薄薄的水光。她用力奔跑,飞奔出去寻找,大声呼喊,可直到喊到喉咙嘶哑,她也没等到那个预期的人出现。余辛夷缓缓靠在树干上,捂住双眼苦笑…… 而此时长公主府外,某个阴暗的拐角处,一棵冲天大树葱郁的树干上,一道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看了许久也一动未动。 那宽大的披风帽檐下,看不清这人任何表情,沉默如同一块顽固不化的山石。直到余辛夷终于找累了,喊惫了,笑容苦涩的往外走,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公主府暗红色的大门内。 他终于缓缓摘下帽檐,露出一张极其丑陋的脸,脸上一道深深的疤痕让整张脸如同妖魔鬼怪般可怖,然而那双眼,却比天上明月还要透亮,皎洁,苦涩而含情,浓得化都化不开。 他伸出手想要去抓什么,忽然听到不仅不远处一声长长的呼哨。他面色一寒,立刻转身重新穿好斗篷,脚步如飞身形无影,已经彻底消失。 第260章 云泥之别 第260章 云泥之别 夜幕如黑纱,疾风拂劲草,深夜中一道黑色身影比风还快,穿过一队队夜巡的侍卫眼线,无声无息的推开属于自己的房门,正准备躺回床上假装没有出去过。 “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丑奴一惊,就见案上灯笼忽然亮起,暗黄色烛火照耀下,舞阳公主娇俏可人的脸蛋随着火光闪耀,年轻而美丽,然而眉尾、眼底以及唇边都散发着浓浓的阴鸷。 从来都沉默不言的丑奴,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恢复了那一副冷漠的,没有丝毫事物能干扰到他,默默地注视着面前阴晴不定随时要火山爆发的舞阳公主。 他越是沉默不语,舞阳的怒火就越是攀升一分,不断地不断地往上飞窜:“你说话啊!你这么晚去哪儿了?是不是又去见余辛夷那个贱人了?” 舞阳站起身,步步紧逼到丑奴面前:“我就知道,你按捺不住的,我就知道!你以为在皇宫外第一次遇到余辛夷主仆时你冷漠的挥刀,装作要对她们下杀手的样子真的骗过我了么?上次在猎场是你赶过去救了那个贱人,又无声无息回到队伍的事,我不知道么?还有最后一块佛祖脚下石,是你帮她们布下的是不是?你难道以为你做的这些真的能瞒天过海吗?让我猜猜,你今晚又去做什么了?是不是又去帮她抵挡刺客!” 面对丑奴的依旧无动于衷,舞阳眼睛撑得无比大,尖锐的指甲用力抓住丑奴的衣襟,大声尖叫道:“说话啊!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我作对,为什么你总是要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我!你别忘了,你早就不再是那个鎏国高贵无匹,明日帝皇的八皇子景夙言!而是我舞阳脚下匍匐的一名奴隶!奴隶!听到没有!” 当那个曾经的名字被提及的时候,丑奴灰暗的眼睛忽然闪了那么一下,像是被强行掳去的灵魂一下子又归位了一道魂魄,眼中波纹震荡不断。 舞阳继续大喊大叫道:“你现在不是当年的景夙言,你只是丑奴!我舞阳手下的一名供我差遣的奴隶!你道见不得光的阴魂!”她死死地揪住丑奴,咬牙切齿的发狠道,“两年前你把你自己卖给了我,那这一生一世你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更别想重新投进那个贱人的怀抱!你看看你这张脸,除了我,还有谁会看你一眼!景夙言你看着我,还不快看着我!” 景夙言抬着头目光放空的望向窗外,轮廓隐隐仍是曾经的轮廓,身形仍是从前不羁的风骨,然而脸上的疤痕在灯火中显得分外震撼。可是就算这样,他都没有看舞阳一眼。 舞阳退后一步,死死揪住自己的心口,笑得极为狰狞,也分外狼狈:“好啊,你还是不看我……那我现在就派人去划花她的脸,一拨人不行,那就派十波人,就算她余辛夷三头六臂也逃不过千军万马的围攻!” 就在舞阳即将冲出去下命令的时候,景夙言身如疾风嗖的拍上门,挡在舞阳面前,粗嘎的声音像是含满砂砾,却充满力度:“不准!” 舞阳看着他满脸的肃杀与认真,愤怒的同时,内心的酸涩不停翻滚,她提声冷笑道:“原来,只有到这种时候,你才会张口啊,哈哈!哈哈哈!景夙言,你好极了!哈哈哈,你简直好得不得了!” 她话音一转,尖锐质问道:“你难道忘记了,这两年我是怎样对你的吗?是谁救下你的命?又是谁千方百计各地奔波,为你续命?我对你那么那么的好,难道你全都忘记了吗!你这头养不熟的狼!我真想杀了你,杀了你!” 她舞阳,一身毒脓,心如蛇蝎,唯有的良善全都用到了他景夙言身上,可是他回报的是什么呢?冷漠、无情、背叛、反骨!她好恨呐,恨得想杀光全世界! 舞阳话音未落,刷的抽出一把佩剑,横在景夙言的脖子前,锋利的刀口轻易的划破了景夙言的脖子,滴滴答答淌下无数颗鲜红浓稠的血液。杀,杀,杀!她这副架势,若是景夙言不求饶,真的会杀了他! 然而回应她的不是别的,是景夙言一声浅浅的冷哼:“要杀便杀吧,你以为活在这世界上,我还有什么不舍的么?”这大千世界,万物众生,他唯一不舍的只辛夷一人,只是他现在这副模样,如何去见辛夷呢?与其将来某一日让辛夷徒增伤悲,不如早早去了,那么在她眼里的自己,永远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说罢,他竟然不顾横在脖子上的剑,转身打开门要离开。 舞阳的手一抖,眼看着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然而景夙言却自始至终的我行我素,毫不顾忌,手里的兵器砰的一声砸在地上。舞阳扑过去,死死的从背后抱住景夙言,哭叫着,哀求着道:“你别走!算我求你……你别离开我……” 这样的舞阳,除去了平日的嚣张狂妄,阴狠恶毒,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般匍匐在主人面前,祈求怜悯。 眼泪不停的流下来,舞阳公主形象全无的死死抱着他,想尽办法恳求道:“夙言,我爱了你这么多年啊……你就不能也爱我一点点吗?我求你了,我跪下来向你磕头好不好?只要你点一下头,我立刻去请求母后恩准,让你做我的驸马,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争取过来!你想要回鎏国抢回皇位么?我可以帮你啊。我去求父皇,求太子,给你十万大军让你杀回去!或者,你想要别的也可以,哪怕想要旬国,我也可以帮你!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心里只装我一个人,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舞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真的跪在他脚边,泪眼婆娑:“真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你想要我的身子也可以,什么都可以!”说着,她竟然理智全无的撕扯起自己的衣衫,只听撕拉一声,便露出胸前一大片白腻,刺人眼。 落在别的男人眼中,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然而景夙言看着她这副样子,只感觉到厌恶。 舞阳不是没有察觉到,当她拼了命的使劲功夫往景夙言身上缠时,回应她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与无动于衷,哪怕她脱光了,这个人也自始至终熟视无睹。舞阳挫败的大哭出声道:“如果你嫌弃我身子不干净,我,我可以答应你,多给你娶几房小妾,你要怎么样的都可以,你别嫌弃我……别嫌弃我好不好?” 面对舞阳如此低声下气的祈求,景夙言像是看一块木头般,继续沉默不语。灯火由明变成暗,气氛由热变成了冷,舞阳满脸的希冀,在景夙言冰冷的目光下寸寸冰裂,最终全部被浇熄。她死死捏紧掌心,声嘶力竭道:“景夙言,我哪里比不上那个贱人!” 景夙言冷漠的目光略略垂下来,道了一句:“你哪里都比不上。”辛夷哪怕狠,也如同天上的雪花。她舞阳就算再温柔,也是泥塘你的淤泥。哪有什么可比性? 第261章 扶苏求亲 第261章 扶苏求亲 景夙言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戳穿了舞阳公主的胸膛。 全然苍白的脸色上,布满了难堪,像被人一脚狠狠地踩在脸上,重重碾压到颜面无存。 她呆愣的看着景夙言,毫不犹豫的推开门走出去,宁愿宿在院子里也不愿与她共处一室。一口心头血猛地窜了上去,她颓废的瘫倒在地上,所有积压的怨恨,求不得的愤怒全部爆发出来。 “你竟然敢……你怎么敢!景夙言,我会让你后悔的!一定会让你后悔今日对我说出这种话!”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袖子一挥,将手边能抓到的东西全都砸得稀巴烂,直到全部砸完了,她抹了一把泪,突然仰头大笑起来,扭曲而疯狂,“哈哈哈,就算你这样看不上我,你这辈子不也得安安分分的留在我身边?” “你别忘了,两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若是你敢背弃约定,我立刻让余辛夷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舞阳公主疯疯癫癫大笑着离开后,景夙言一直阖着的双眼缓缓张开,露出一双极其清冷的眸,眸子深处却闪过一段复杂而担忧的光华。 辛夷,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谁都不可以伤害到你!谁都不可以! 长公主府深夜遭遇刺客,并被放了大火毁了半边长公主府的事很快便传遍了阳逻城。重华县主受惊过度晕厥,并且高烧不退,性命危在旦夕。消息传出去,反而刺客少了许多。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些更加重大的消息将百姓们的注意力牵引了过去,自从旬后“牝鸡司晨,为祸天下”的预言传遍后,旬后称病在内宫修养,宣布暂停垂帘听政。全部朝政在皇帝病好前,交由大皇子、二皇子共同商议决定。 整个朝堂在短短半个月经过一场腥风血雨才险险达到微弱的平衡。大皇子封储的仪式后延,赫连啸乘胜追击,目前已经到白热化阶段。 另外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消息传入余辛夷耳朵的时候,她微微讶异了一下……御林军百骑卫季樊青建大功,特擢升神威军都统……这官位看似不大,才四品,可是神威军乃是京城四支守备军中最重要的一支,若是能掌握了神威营,便如同得到半张军符。看来,这季樊青果然所图不小! 就在余辛夷“养病”养了五六日后,一张帖子被递到了她面前。 “扶苏?” 余辛夷看着拜见帖上矫若惊龙,翩若游龙的两个字,忍不住生出一段诧异:“扶苏丞相来找我作何?”扶苏此人最是谨慎,在这个节骨眼上,旬后的眼皮子底下,他应该跟自己保持距离,免得受到牵连才是。如此不避讳的拜见,到底在想什么? 寒紫道:“我也不晓得,扶苏丞相的马车现在还在外头等着呢,小姐若是不想见,我就以你还在病重修养,不便见客的理由回绝便是了。” 说着便要往外走。 余辛夷喊住她道:“慢着,”她细细一思忖,扶苏此人走一步想十步,既然敢来便有他的目的,“你去请丞相大堂一见,我片刻就到。”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余辛夷在丫鬟的搀扶下,病怏怏的来到大堂。扶苏早就在那等着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这世上再没有人能穿出这样冷,而独一无二的风采。 见到余辛夷出来,扶苏浅浅一点头,直截了当道:“扶苏本次冒昧叨扰实在抱歉了,你我之间也不必虚与委蛇,我直说便是……我今日来的目的,只为二字。” 余辛夷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哦?不知是哪两个字?” “求亲。” 第262章 逆天秘密 第262章 逆天秘密 求亲? 两个出乎意料的字眼,甫一出口,登时让在场所有人惊住了。寒紫震惊的张大嘴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命下人们都退下。 就连余辛夷,在听到这两个字时,都忍不住第一时间皱了下眉头,完全被扶苏突如其来的要求懵了一下:“扶苏丞相,您特意亲临,不是为了来跟重华开这样一个玩笑的吧?” 扶苏十根玉管似的手指相扣着,面色平常,但全然不像是玩笑:“扶苏特意上门叨扰,所携必是真心,县主难道不准备考虑一下么?” 听罢,余辛夷笑了起来,明朗轻快:“还请扶苏丞相不要继续开玩笑了吧,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呢?” 扶苏白玉似的脸庞上,一丝一毫都刻画着冷情冷心:“县主与扶苏一样,都是理智大于情感的人,这样一件互惠互利的事,县主没必要推脱吧。我可以保证,这个婚约只是形式而已,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 余辛夷眨了眨眼道:“据说,皇后娘娘可不止一次的提出想将她的亲侄女娉婷郡主赐婚给丞相你,重华还听说那位娉婷郡主知书达理、貌美如花,冠绝京城,这样的艳福丞相怎么舍得轻易让它溜走呢?”说着,话音一转,变得深不可测,“还是……扶苏丞相特意拿我当挡箭牌呢?” 现如今,大皇子、二皇子双龙相争彻底撕破脸皮,赫连恕跟赫连啸这对虎狼兄弟,此刻都杀红了眼,卯足了劲恨不得将对方处之而后快。虽然赫连啸暂时借机扳回一城,赫连恕暂时封储推后,但是礼法上讲,赫连恕毕竟名正言顺得多。两者势均力敌,都无法将对方的喉咙咬断,如果这个时候有另外一方势力加入,平衡很快就能打破。而大旬国的丞相,整个国家的传奇……扶苏,此时便显得分外重要,旬后早就看到了这点,所以这些年来一直试图拉拢他,可惜扶苏一直不上钩。可现在,旬后遭遇了“牝鸡祸国”一事,赫连啸又来势汹汹,即使能耐如她,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而处于漩涡中间的扶苏,任何一个倾向性的选择,都可能成为一场战乱的导火索。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父母早逝,无权无势的重华县主,当这个挡箭牌倒成了最好的抉择。 扶苏的算盘被戳穿了,并不恼怒,反而更加怡然道:“县主未必不可以拿我当挡箭牌。县主一来阳逻城便将朝堂搅了个天翻地覆,旬后此番吃了个大亏,现阶段因着某些顾忌不好动你,不代表之后依然不会动你。赫连啸此人品性野心满朝皆知,难道县主还指望到时候他助你一臂之力么?” 余辛夷微微眯起眼睛:“丞相这是威胁我么?” 扶苏唇畔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这不算是威胁。只是我想要什么,想必县主早已心知肚明。而县主想要什么,我也未必猜不出一二。” 余辛夷笑起来,觉得可笑似的:“重华想要什么,重华怎么自己不知道,还请丞相指点一二。” 扶苏挥了挥手,命贴身的两名侍卫退出去,余辛夷见状也示意寒紫退下,整个大厅里只剩下两人为止,他方才徐徐道:“那件东西,全天下只有一件,只有在旬国你才能得到,可惜它太珍贵了,珍贵到即便你知道它在哪里,你也得不到,可是你很渴望得到它,渴望到豁出性命也想要试一试。辛夷小姐,你说我猜得对是不对?” 他齿如冰玉,面如寒潭,每一个清浅的字眼却如一块块大石头狠狠的砸在余辛夷早已冰封的心湖上,每砸一下,便发出巨大的声响,硬生生将表面深厚的冰砸开!令余辛夷面色陡然改变,剔透的瞳孔里满是震惊。 他是,如何知道的! 难不成他真有上天入地之功么?这个秘密,她一直紧紧埋藏在心里,谁都没有说过,可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是的,来到旬国她不仅仅为了救小云霄的命,也不仅仅为了报仇,更为了那样东西!那样明知道逆天,也愿意来试一试的东西!然而却被扶苏,一个外人毫不留情的戳穿,一瞬间,余辛夷心底腾出一股浓浓的杀气。是的,杀气!一股想要将探析秘密的人,灭口的冲动! 扶苏完全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他感觉到她的杀气,却丝毫不在意似的径自道:“辛夷小姐,我既然说出来,便没有将之当成控制你的把柄想法,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只是给你一个互惠互利的建议罢了,请辛夷小姐仔细考虑一下后再给我答案也不迟。” 余辛夷深深的望着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子,俊美是他的外相,然而他的内心一片漆黑,不属于她的黑,甚至比她还要黑。她停顿了半刻,才勾起唇将杀气敛去缓缓道:“好!我答应你考虑一下。” 扶苏得到想要的答案,微微一颔首行了个礼道:“既然如此,扶苏便不打搅县主养病了,告辞。”说着他轻轻拍了下手,守候在门外的两名侍卫立刻进来,抬起他的轮椅。 “慢着。”在他们离开时,余辛夷忽然望着扶苏的背影道,“为什么要选我?” 虽然是互惠互利,但是这笔买卖怎么算对他都不那么划算。这阳逻城的适婚女子不说数十万,合适的人选几千几百总是有的,为何单单选择她?而且她想要的那件东西,比无数人的性命都还重要,扶苏却愿意给予她帮助,让她如何不揣测?不怀疑? 扶苏微微回了下头,声似冰弦了无牵挂:“这世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只是恰巧我眼前就有县主这么个人选罢了。而我,是个懒人,既然眼前有,何必费心思再去找一个来呢?左不过一场赌博罢了,赌赢赌输,端看天意。县主你说是不是呢?” 他唇角若有若无的向上勾了下,声音如平常般冰冷,却莫名得令人动容。 余辛夷怔愣了一下,那抹雨过天青色已经彻底消失。 第263章 作何抉择 第263章 作何抉择 她想过任何人向她求亲,独独没想过扶苏。 见到扶苏离开,从听到求亲的消息起,就一直惴惴不安的寒紫,立刻冲出来道:“小姐,你不会答应他的求亲了吧?” 虽然扶苏丞相才貌双全;虽然有了扶苏的掩护,小姐的身份更加安全;虽然如果有丞相夫人的名头帮助,她们想做的事会容易很多;虽然嫁给他利远远大于弊,但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余辛夷眼底冰透,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寒紫心里先是出了一口气,随即又吊起来:“小姐,你的意思是……”还没有,不是拒绝,而只是还没下决定而已,也许是拒绝,当然也有很大的可能是……接受! 余辛夷寒冰似的眸底,闪过一圈圈波纹:“你觉得我该拒绝,还是应该接受呢?” 问题摆到自己面前,寒紫满腹的话却一下子揪住了,她张了张口想要说很多,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拒绝?可是扶苏好容易伸出援手,这场买卖绝对是小姐占的便宜更多,大好机会拒绝了怎么都觉得可惜。可是接受?八殿下才离开两年啊,小姐就这样要嫁给别人了,哪怕理智上明白只是场名义上的合作,可是怎么情感上怎样都难以接受。 左右任何一方都是对的,左右任何一方也都是错的。牙齿咬了又咬,掌心捏了又捏,她最终下定决心道:“如果小姐做好决定,无论是什么抉择,寒紫都支持,因为寒紫永远都会站在小姐你这边。” 这两年,七百多个日夜,她亲眼看着小姐日夜饱受折磨。这世上再没有别人,比她更清楚这些日子小姐是怎样过来的?小姐看着还是活的,但是心早就死了,不仅死了,而且每日都在不断惩罚自己,让自己过得生不如死。多少次又多少次,她听着小姐夜里噩梦呼唤景夙言这三个字,多少次又多少次,她看着小姐魔怔了一般四处搜寻八皇子的影子,每次都坚持看见八殿下了,可是她们都知道根本不可能。 小姐才双十年华,她如何忍心接下来大半辈子小姐都在仇恨中,独自度过?如何忍心小姐一生再见不到笑颜?所以,无论小姐做什么选择,她寒紫都会坚定地站在小姐那边,天下任何人都可能背叛小姐,独独她自己,绝不容许自己背叛小姐! 看着寒紫坚定的眸子,余辛夷唇畔缓缓勾起一道微笑,她伸出手细心的挽起寒紫鬓边一缕发丝,道了句:“谢谢你。” 很快,扶苏亲自到长公主府探病重华县主的消息便传了开来,并且神乎其神,各路流言纷纷,直到最可靠的一版……扶苏丞相亲自向重华县主求亲……将阳逻城自“牝鸡祸国”一案后满城寂寂的心一下子炒热起来。 大旬民风早古就比中原开放许多,男未婚女未嫁,而且男才女貌,这件婚事立刻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走在一条街上,经过茶馆时有人说:“你们知否?其实扶苏丞相跟县主啊是在桃花寺里偶遇的,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再见便是定情!多好一段”,往前走经过酒肆又听说:“胡扯!其实丞相跟县主小时候便定过青梅竹马之约!现在重华县主也回了京城,正好成全一段佳话。”再往前糕点铺大娘:“放屁!明明是丞相跟娉婷郡主定情在先,被这重华县主插了足,我看这重华县主可真不是省油灯……” 种种争论,不一而足。 但共同默认的一点是……重华县主答应了这场求亲,并且不久后,二人便要成亲! 当得到消息的时候,舞阳公主先是惊再是喜,大笑了足足三声,两眼发光的嘲讽的冷蔑的,更多则是激动地冲进丑奴的屋子:“景夙言,你听到没有?你的女人,现在要嫁给别的男子了!哈哈哈,你最喜爱的,愿意付出性命去救的女人,现在却要转投别人的怀抱,你高不高兴?高不高兴!” 景夙言坐在屋子里擦剑的手,猛地停住,剑鞘哐当砸落在地…… 第264章 衣带渐宽 第264章 衣带渐宽 “怎么,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太惊喜了?哈哈哈!我早就说过,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女人会像我这般恋慕于你,就算是她余辛夷也不能!告诉我,现在你是什么感受呢?” 完全无视景夙言的沉默,舞阳几乎是眉飞色舞不停说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投到他人的怀抱,看着她为别人披上嫁衣,从此跟别人恩爱甜蜜养儿育女,心里是不是有把刀子在一块一块割你的肉?还是有滚烫的热油浇在你的心口?痛吧?你终于也能体会到我的感受了!谁叫你对我冷血无情,活该你现在被那个贱人抛弃!” “哈哈哈,本宫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本宫一定要为这对新人,精心准备一份厚厚的大礼!” 舞阳兴高采烈的大笑着离开,景夙言重头到尾都保持着坐姿一沉不变,一言不发,只是原本擦拭剑的手不知何时重重的握在锋利的剑身上,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用力的捏着。 齿缝间,一滴滴浓烈得刺眼的血珠子沿着森白的剑身缓缓滑下来,滴在地上,形成一小洼的血泊。 辛夷,辛夷!你真的要…… 景夙言一直默然的瞳仁此刻不停闪动着,像是刻意压抑的、忍耐的、思念的、渴望的,却求不得的所有东西此刻都再按捺不住,猛烈的想要冲破开来,冲破所有限制与枷锁,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她身边去! 可是刚站起身,他的脚步刚迈出一步又猛地停滞住,缓缓用那只受伤的手掌捂住自己毁掉的脸孔,所有冲动刹那间化为一抹深得让人心碎的自嘲,我该如何拿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去见你? 与此同时。 一轮新月如钩,垂于天幕,夜晚萤火若海底潜上来的万千明珠,一闪一闪,飞入天际。长公主府内,因着新近的喜事儿,整个府里下人都喜气洋洋的,走路都带着风。管家迫不及待的带着下人们将府里重新收拾翻新,决不能落了长公主府的脸面。 一缕月光悄悄的穿过树梢,钻进窗棱里照在榻上,榻上放着一件早就缝制好的嫁衣,红的绸,金的穗,雪白的是上百粒精心挑选出的珍珠,嫁衣的图案是两年前鎏都最时兴的样式,拿到现在依然金光璀璨,让人惊叹。 素白的手指轻轻在嫁衣上,一块一块的抚摸过去,即便经过两年时间,这件嫁衣也没有半点破损的地方,除了尺寸比两年前更宽了些许。 余辛夷的侧脸在月光下近乎透明,一旁寒紫拿着针线帮她一起将大了的嫁衣改小些,一边迟疑半天道:“小姐,你真的,准备好跟扶苏丞相成亲了么?你真的要嫁给他啦?” “嫁,为什么不嫁?”余辛夷笑容无比清冷,“整个阳逻城都知晓了,难道还有假么?我不仅要嫁,还要嫁得声势无比浩大!” 景夙言,如果你还活着,听到这个消息,你难道还想继续躲下去么? 你如果真的死了,便让我断了所有念头。如果你没死,却仍然选择无动于衷,余辛夷脸上现出深深的疲惫与自嘲,那么我嫁不嫁人,倒也真无所谓了! 第265章 秋后算账 第265章 秋后算账 就在全京城对扶苏丞相与重华县主的婚事,正讨论得兴高采烈、沸沸扬扬的时候,旬后的召见书到了,宣余辛夷入宫觐见。 余辛夷对此并不惊讶,淡然的稍微收拾了下,准备进宫。 路上,寒紫悄声道:“小姐,我娉婷郡主前几天在相府门口淋雨等候,结果被淋病了,高烧不止,惹得旬后非常不快。小姐,此次宣你进宫,目的怕是不会太简单呐。” 余辛夷也知晓这件事,那位娉婷郡主向来是最得旬后喜爱的亲侄女,几年前起旬后就不断暗示想将娉婷赐婚给扶苏,奈何扶苏一直不接。此番旬后因那预警之言,被束手脚,又动了想用联姻拉拢扶苏的念头。没想到扶苏为了躲避,竟断然向她余辛夷求了亲。娉婷郡主得到消息便立即冲到相府门口,向扶苏要个说法。无奈郎心似铁,相府大门三天三夜都没开,而娉婷也就等了三天三夜,直到晕倒在相府门前。不得不说,这娉婷郡主倒是个极直率倔强的姑娘。 娉婷受委屈是一方面,恐怕旬后更生气的是,扶苏竟然借用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县主做挡箭牌,也不肯接自己送出去的橄榄枝,这让她如何不震怒?可现阶段,她不好拿扶苏怎样,就只能拿余辛夷开刀! 余辛夷唇角带笑,眼底敛过一束光芒。 从马车上下来,刚进宫门便正巧遇到了赫连啸的尊驾,赫连啸满脸得色与倨傲率着一干随性骑着马出宫门,侍卫太监们在一旁谄媚弯腰,显然赫连啸这阵子打压了敌手,正出于春风得意之中。 见到余辛夷,他挑了下眉勾唇道:“听说,县主与扶苏丞相的好事将近了,小王就祝贺县主了。” 面对这个短暂时期的盟友,余辛夷着得宜的笑容行礼道:“多谢二皇子。” 赫连啸墨蓝色的瞳孔眯了眯,朝着余辛夷靠近道:“说起来漱玉长公主还是我父皇的义妹,你我也算沾亲带故了,你大婚的那天我必定要去捧场的!” 余辛夷低垂着头,做出羞怯的模样:“有二皇子莅临,必定蓬荜生辉。” 赫连啸大笑起来,抓紧缰绳一跃而下,弯下腰直靠近到余辛夷身边,面上带着爽朗的笑,却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到的嘲讽的声音道:“余辛夷,你好大的能耐,骗我帮你编造了身份,现在又用这假身份去巴上扶苏,你就不怕玩火自焚了?” 余辛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微笑道:“起了火,用水灭了便是,怎么会自焚呢?二殿下你放心,我早就说过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矛盾,你的目的是皇位,而我的目的是旬后,难道二殿下还没看到我的诚意么?” 赫连啸想到,若不是余辛夷将计就计,借用那四块玉碑,排下这样一场天罗地网的陷阱,困住旬后的手脚,他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翻身呢?赫连啸仰起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县主还真是极风趣的妙人,话不多说,到时候本王一定携厚礼恭贺新禧!”说着,他按住马背一跃而上,带着一干随从们嚣张至极的出了宫门。 听到马蹄声消失,余辛夷才收回视线,继续带着得体的笑容随着太监引领踏上一块块厚重的黑色长砖。 她知道,赫连啸刚才话说得不多,却实打实的在试探她,试探她是不是有不臣之心,若是有,那给她创造了台阶的赫连啸,定然会毫不犹豫,立刻将弯刀横于她脖颈之上。看来,不愿看到她跟扶苏结亲的人,不只是一波啊,想必暗中还有不少刀光剑影正瞄准在她背后。扶苏啊扶苏,你果然是不肯做赔本买卖的人! 通过一条条曲折回环的长砖路,方才到达长信宫。这里的路看起来繁琐曲折,但是只要一看地图便知道,这些繁杂的路线,正是为守护长信宫创造的最好屏障,每个转弯都有山石、花园为障,只要在每道门、每个拐角处设立数十名侍卫,便能将所有擅闯者歼灭其中。旬后的聪明才智,从来不只是宫墙之内而已。 此次能暂时困住旬后,纯属侥幸。若不是那第一块玉碑出现,某些人借机想除掉她,她也不可能情急之下,冒险的将祸水引到旬后身上!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那个处心积虑想陷害她的人呐!不过,毋庸置疑的是,旬后现在肯定注意到她,将来的路,怕是会更加艰难。 踏进长信宫,宫女掀开六层帘幕中的三层,望着最里面那朦胧的身影,余辛夷正准备屈膝行礼,一个巴掌突然迎面而来! “你就是那个勾一引扶苏的贱人?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 一听那声音,便是嚣张跋扈。 余辛夷面上还未来得及作何表情,第一反应便是躲开。没料到一击未成,第二个巴掌便像条咬人的狗似的扑了过来。 寒紫立刻上前阻拦,强行制住了那只手,手的主人动弹不得,咬牙切齿的开口大骂:“你是哪里来的腌臜奴才?敢抓本郡主的手,瞎了你的狗眼!” 郡主?听到这两个字,寒紫皱了皱眉,未免生事放开那只手,却挡在余辛夷面前向后退了三步,离那条疯狗远一点。 仔细一看,进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而绚烂的脸孔,而伴随那绚烂的,则是显而易见的咄咄逼人,红色的嘴唇张得极大,声音尖锐道:“哼!知道怕了?那也没用!果然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奴才一副粗俗样子,主子也穿得如此穷酸,本郡主今日一定要好好教你们,什么叫规矩!来人,给我把她们按好了!” 随着她一声令下,一帮子宫女太监果真听命扑过来要按住余辛夷主仆。 寒紫极力抵抗,可是又碍于这里是皇宫,若是动了血光可不就是主动给旬后送把柄,好砍了她们?一时之间竟难以抵挡。 看着那些宫女太监将寒紫全然缠住,那位嚣张的郡主冷笑着,竟从发里抽出根簪子,朝着余辛夷不怀好意的逼近,余辛夷握紧掌心的银针,冷冷道:“怎么,郡主是想犯大不敬之罪么?这里可是皇宫,还是皇后娘娘最喜爱的长信宫,郡主今日却要在这里行凶,到底居心何在!是想用血光之灾,冲了娘娘跟陛下的龙颜凤姿,让陛下跟娘娘折寿么?怪不得陛下近几年龙体欠安,原来是郡主你故意作祟啊!” 一听到这些,少女顿时有些慌了,凶狠道:“什么大不敬,什么血光之灾,你胡说!你,你这个贱人,我就知道你不老实。你就是用这张嘴迷惑丞相的吧?我这就来亲自缝起你这张嘴!还有你这张勾一引男人的脸,我也一并毁了去!” 就在此时,一道威严端庄,又极其冷漠的声音响起:“扶摇,你又淘气了?” 转头便见,皇后的凤鸾自外面缓缓被抬了进来,旬后一身华丽无比的凤袍,额头上明黄色的攒金抹额,最中间一粒硕大的东珠衬得皇后脸庞极为华贵。 她脸上表情淡淡的,似乎丝毫没有被最近的事情烦扰,望着少女的表情还带着一抹浅笑,好像根本没看到刚才扶摇郡主恶狠狠要拿簪子戳余辛夷的模样。 一见到旬后,扶摇郡主立刻撒娇的扑了过去:“皇姨母,您看连个狗奴才都敢对我不敬,您一定要替我好好教训她。还有那个装腔作势的什么破县主,厚颜无耻的抢了姐姐的夫君,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皇姨母,您绝不能容了她!” 这扶摇不是旁人,正是娉婷郡主的亲妹妹,亦是旬后宠爱的侄女之一。 鸾驾停下,在宫女的搀扶下旬后缓慢而优雅的走下来,倚在自己平素最喜爱的绣凤金榻上,微微笑道:“哦?重华是这样吗?” 她含笑的眸子落在余辛夷身上,看似很随和,只是不经意一瞥,余辛夷却在里面体会出很多,她微微低下头行了个礼,不喜不怒道:“郡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旬后看似在询问余辛夷,给她辩解的机会。但是如果她真的状告了扶摇郡主,不仅显得自己不宽容大度,还送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她是小小县主,而扶摇却是仅次于公主的郡主之尊,位份上便低一等。若是当众数落扶摇的不是,便等同于以下犯上! 她算是感觉出来了,今天这场皇宫之行怕是举步维艰啊!无数人正等着她秋后算账呢! 扶摇郡主看她这副样子,自以为胜了一筹,窝在旬后怀里娇嗔又恶毒道:“皇姨母,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那就赏她一百大板,让她好好反省反省吧!” 旬后慈眉善目的笑起来,亲昵的拍拍她的脑袋道:“你啊,就是火爆脾性,怎么说你都改不掉。重华的性子本宫是知晓的,最是温柔谦逊的,怎么可能主动冒犯你呢?怕是你故意逗人家玩才是真的。” 一场故意挑衅,甚至要划花她的脸,却被旬后轻飘飘一句“逗人家玩”揭了过去,余辛夷心底无数冷笑。 第266章 项庄舞剑 第266章 项庄舞剑 旬后拍拍扶摇的背,命她起身,对余辛夷笑得越发和善:“好了好了,扶摇这丫头年纪小,最是淘气古怪的时候,重华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重华,好些日子没见着你,听说你患了重病,瞧着模样都消瘦了,快到本宫这里让本宫瞧瞧。” 旬后亲昵的朝余辛夷招招手。 余辛夷正对上旬后那张母仪天下的脸孔,敛住心底最冰冷的笑,面上微低着头,装作恭顺的模样走到旬后面前:“臣女请皇后娘娘安康。” 旬后笑吟吟的点头,握住余辛夷微凉的手,略作惊讶道:“哎呀,还未进九月,你这孩子手一摸竟是冰凉的,身子骨实在弱了些,来人,备个手炉送过来。” 余辛夷受宠若惊道:“多谢娘娘关怀。” 旬后很满意她这副感恩戴德识大体的模样,笑容更深一份,拇指在余辛夷白皙冰玉般的指骨上轻轻揉搓着,像个每一个平凡家庭的慈爱的长辈关怀晚辈一般,道:“你这孩子啊,本宫格外喜爱。一看到你,本宫就想起了漱玉长公主,当年陛下与漱玉长公主结为义兄妹,是极好的情分。哎,只可惜没想到驸马公主相继离世,只留下你一个姑娘家的孤苦无依……” 她手抚在余辛夷水滑的乌发上,继续道:“你这孩子本宫一看就心疼,本宫有意收你为本宫的义女,一来呢,本宫也替漱玉长公主好好照料于你,二来呢,你也能多进宫陪本宫说说话解闷子,你意下如何?” 收她为义女? 有这么好的心? 余辛夷甫一听进耳,便在脑中转过数道弯:说得真动听啊,这般母仪天下的模样间,怪不得接摆布朝堂十余年,也没有朝臣敢直接反对。若真是顾念旧情,觉得她孤苦无依,那么当她一回阳逻城,旬后就早该有此意了,而不是等到现在,她跟扶苏定下亲事的现在! 所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旬后表面上想收她为义女,根本上则是想用这义女的身份将她收入麾下,那么,即便扶苏再坚持中立,在别人眼中却与皇后的义女订了亲,这看在旁人眼中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么? 旬后的算盘永远那么清晰而直中要害!只要能拉拢扶苏一方的势力,无论嫁过去的是娉婷郡主还是谁,对旬后来说,都没有半点差别! 余辛夷暗自冷笑,心底却淡淡同情起那位淋雨苦等三天三夜,痴心不改的娉婷郡主。就算再受宠,在旬后眼中,也不过是一粒粒棋子罢了。 她略略抬眼看了下,听到这个消息处于震惊中的扶摇郡主一眼,也包括这枚棋子,只不过是最愚蠢的一枚。 果然,扶摇听到旬后非但不处罚余辛夷,反而提出要收她为义女,这简直岂有此理嘛!扶摇立马火冒三丈,大声嚷嚷出来:“皇姨母,你怎么能收她为义女呢?她怎么配做公主?她连给您提鞋都不配!这个贱人还抢了姐姐的夫君!” 开玩笑,若是余辛夷真的成了皇后义女,就要升为公主之尊,到时候比她还高一等,被不如自己的人反踩在脚底,这怎么可以! 原以为旬后要替自己做主,没想到旬后忽然脸色一变,冷声呵斥道:“住口!什么夫君!娉婷与丞相一无婚约,二无媒妁之言,你难道想平白败坏自己姐姐的名声!” 第267章 天罗地网 第267章 天罗地网 扶摇没想到,前一刻还替自己做主的皇姨母,下一刻就变了脸要收那个臭不要脸的重华县主为义女,还这样斥责自己。这分明,分明是站到了余辛夷那边!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她才是皇后嫡嫡亲的侄女,她父亲才是皇后的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啊!为什么会为余辛夷说话? 扶摇完全无法接受的撑大眼睛,朝着旬后口不择言道:“皇姨母,您在说什么?难道您也被这个妖女蛊惑了?我才是跟您一样姓聂的人啊!” 旬后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沉下脸呵斥道:“放肆!扶摇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本宫是不是太过宠你了,宠得你竟然敢对本宫这样说话!来人,扶摇郡主张狂放肆,失于礼教,给本宫送回国舅府,让国舅好生教导,若教不好就不要放出来丢了我聂家的脸面!” 扶摇在震惊中,脸色灰败的被宫女们拖出了长信宫。 似乎对扶摇失魂落魄的求饶声丝毫不在意,旬后继续保持着慈祥的微笑,对着余辛夷道:“本宫刚才讲到哪里了?对了,本宫有心要收你为义女,届时你以公主之身嫁入相府,相府上下定会高看于你,将来自然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你可愿意全了本宫当年与漱玉长公主的情谊?” 那样和蔼的神色,那样端煦的表情,句句站在余辛夷的角度为她将来着想,让人感觉,若是拒绝,简直是不识好歹了。 这旬后不愧是织网的高手,布下天罗地网引诱河里的鱼主动跳进去,跳得心甘情愿,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踏上死亡之路的第一步。可是若拒绝,便是正式与旬后开战!接受与拒绝,仿佛都是错误。 在旬后看似慈祥,实则犀利的目光下,余辛夷的唇瓣紧闭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旬后的眼神也越来越锋利,散发出浓浓的冷意。 一旁,寒紫紧张得牙齿紧紧咬起,后背不自觉渗出一层冷汗。现在她们已在瓮中,到底该怎么办? 而与此同时,旬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漠,气氛也越来越僵硬,就连余辛夷的指尖也感到一丝冰凉。 就在此时,一名宫女弯腰进来禀告道:“启禀娘娘,丞相大人求见。” 旬后冷漠的表情一扫,眯起眼睛道:“哦?”她笑了一声,抬起手撑在下颌上,意味不明的说道,“扶苏丞相来得倒是很及时啊,看来传闻中扶苏丞相对重华你珍之重之,的确不是空穴来风。本宫才宣你入宫一刻,丞相就迫不及待的来跟本宫要人了。也罢,本宫也不耽搁你们二人了,退下吧。” 情势急转直下,余辛夷也没想到扶苏竟然会来,眼里闪过一道光,垂下头行礼道:“臣女告退。” “慢!”余辛夷退出宫殿之前,旬后忽然出声道,重重帘幕之后,旬后的面容显得模糊不清,然而声音却清晰的穿透层层纱帘,直钻入余辛夷耳中,“进入九月后,这京城的天可就越来越凉了,比那丹霞山要凉上数倍,那雪也是说下就下,重华,你自己选择的路可要走得注意些,别跌了个跟头,平白伤了自个儿。” 余辛夷身形一顿,抿了抿唇,道:“多谢,娘娘关怀。”然后毫不犹豫的走出长信宫的大门。 第268章 有女娉婷 第268章 有女娉婷 旬后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般,冰冷的刺在她后背上,直到从长信宫出来,那种阴冷的如锥的感觉仿佛还黏在她身上。余辛夷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才将那种感觉消散掉。 睁开眼,扶苏的轮椅就在不远处等待她。 余辛夷走过去,轻声道:“多谢丞相。” 若不是扶苏及时赶到,恐怕今日难以善了。旬后最后那几句话,分明是已经将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冥冥中她感觉一场腥风血雨怕是即将到来! 扶苏淡淡摇头:“是我牵累了县主才是。”旬后的目的显而易见,哪里是瞄准余辛夷,分明是瞄准了他扶苏。这是一场交易,也是一场合作。作为盟友互帮互助,无需言谢。 余辛夷懂他的意思,点点头,正准备离开。一道身影凶悍张狂的冲了过去,直冲向余辛夷,抬起手准备打她的脸:“你这个狐狸精!害了我姐姐还不够,你还来害我!我打死你!” 扶摇咬牙切齿,眼睛发红,愤怒之中双手毫无章法的拍打而来,反而让寒紫难以抵挡,又不敢在长信宫门口真的伤了她,反倒被扶摇打了几下。 寒紫怒道:“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了!” “对我不客气?”扶摇挑了挑眉,讽刺道,“你是什么东西?你家主子又算什么东西?敢对我不客气?你以为刚才里面发生的事我不知晓么?自以为傍上了他扶苏的大腿,就敢拂我皇姨母的面子,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这长信宫门前上百侍卫,整个皇宫六千铁甲,既然你们今日自寻死路,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对狗主仆能不能完好无缺的走出去!” 随着她手一挥,上百名金甲侍卫竟然不顾扶苏丞相在场,当即抽剑提盾,动作整齐划一,无数道冷厉的金属光泽刺人的眼。 扶苏冰玉般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怒意:“扶摇郡主,你这是要当着本官的面,在皇宫行凶么?莫非太不把在下放在眼里!” “难得你想把我关进宗人府?”扶摇几近爆炸,恨得要杀人,“呵呵!扶苏啊扶苏,我姐姐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畜生!从十四岁起,她就跟在你后头,一跟跟了六年,其中真情假意你别装傻说看不清!我姐姐那样待你,你不识好歹,竟然跟了这样一个狐狸精!一个贱货!好啊好,我今天还就要动她了!我要把她绑起来送进青楼里,我倒要看看,你堂堂大旬宰辅,到时候怎么娶一个妓女!” “你敢!”寒紫一听也暴怒起来,抽出剑挡在余辛夷面前。 扶苏皱起眉心,朝着扶摇呵斥道:“不要胡闹!” “我今日就胡闹给你扶苏大丞相看一看!”说着,扶摇朝着侍卫下令,将余辛夷等人团团围住。 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到她面前,她没理由还宽容大度。余辛夷面容如玉,冰冷的银针从袖口悄无声息的滑入指缝间。 就在此时,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急匆匆的奔跑而来,一路微喘:“住手!扶摇,你别添乱!” “姐姐!”扶摇见状,立刻过去扶住来人,焦急道,“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就出来见风了?你别怕,这对狗男女欺负了你,我今日就好好替你出气!” “住口!我不需要你为我出气,你现在立刻回府去!”娉婷郡主脸颊带着病态的微红,手指却是冰凉,然而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毋庸置疑,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旁人是桃,她便是梨,旁人仟浓耀眼后,她徐徐绽放,美得低调,而双眸中又自带一股坚韧与倔强,一旦认定死理绝不回头。 没想到被姐姐呵斥,扶摇满是委屈,生气的跺脚道:“我帮你,你倒来骂我,好,好!我自己回去,你被人欺负死也别找我!” 扶摇离开后,娉婷郡主微微闭了下眼,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余辛夷身上淡淡扫过,没有说什么,最后径自落在扶苏身上,纤细的双手用力捏紧,再捏紧,最后目光死死的望向扶苏,心里积压的所有情绪都凝结为一句质问:“我等你,从十四岁一直等到现在二十岁,扶苏,你欠我一个回答!” 从十四到了双十年华,整整六年,可以说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却在遥遥无期的痴等中蹉跎,到最后化为一场镜花水月。她无数次的拼命挤出的勇气,到底为了什么? 扶苏的表情冷漠如初,淡淡道:“郡主有什么疑问,请说吧。” 十个字,短短十个字,却充满凉薄,一层浅浅的水雾蒙在发红的眸上,娉婷郡主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弯起嘴角轻声问道:“我问你一句,我就问你一句:你真的,怎么都不肯娶我?” 扶苏不经意的抬头望向娉婷,那如常的眼神里不带一丝感情。 娉婷哽了哽喉咙,笑容更加灿烂:“如果我不姓聂,会不会有所不同?” 她等,她看,她期待,然而最后都化为眼中的灰败,笑得愈加灿烂,心里枯萎得就愈加离开:“好,好,好……我知道了。从头至尾,这六年都是我聂娉婷自作多情,给扶苏丞相造成不少麻烦,真是抱歉了,娉婷给丞相赔礼,恭祝丞相与县主百年好合,而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她笑着,如同一树梨花飘离枝头在风中缱绻,一滴一滴的露出从花蕊滑落掉入泥土,化于无形,不着痕迹。她转身,倔强之后的拒绝不带一点犹豫拖沓,消瘦的身影看得人分外心疼。余辛夷一时间觉得,娉婷像明琪,一样的柔弱倔强,又比明琪多了一份说断就断的果决,她倾慕扶苏,但也爱自己的骄傲。 看着娉婷离开,余辛夷侧过头望着扶苏,扶苏的目光凝在娉婷身上半刻,竟是难得的复杂,然后徐徐的收回,朝贴身护卫令道:“走。” 寒紫在余辛夷耳边小声耳语道:“这个娉婷郡主感觉挺可怜,跟那个嚣张的扶摇真不像姐妹。扶苏丞相还真是无情啊。” 余辛夷淡淡道:“有些事命运早已注定,再多感慨也于事无补。” 若娉婷生于普通人家,这样的痴心不改,天真烂漫,倒有可能对她心软,然而怪只能怪天不作美,让她一出生就是旬后的亲侄女。 扶苏心里到底如何想的,她不想猜。但经过这么久的琢磨,她知道:对于扶苏这样冷的一个人来说,若是真的厌恶一个女子,怎么会容忍她在身后跟了六年?扶苏对娉婷爱与不爱,辛夷不知道。只是她知道:有时候,推开一个人,未尝不是一种保护的方式呢? 旁人的事,她不愿插手。因为她余辛夷的守则里:不值得她爱的,便踢得远远的。值得她爱的,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要把那个人抢回来! 余辛夷目光一闪:这场亲事她不愿意再等了,快,一定要再快! 景夙言,你等着,我不信你不出来!就算你落在阎罗王的手里,我也要把你抢回来! 从皇宫出来,与扶苏分道扬镳,马车终于回到长公主府,短短半日时间似乎已经经过九死一生。余辛夷从马车下来,踏进朱红漆大门,原本的院子被火烧了,她现在搬去了另一处更清幽的小院。她不急不缓的通过密道,去看了小云霄,因为雪莲的帮助最近这孩子健康了许多,吃得也多了些,学会了走路甚至开始牙牙学语。余辛夷摸了摸柔嫩的小脸蛋,忍住抱他的心情,将他交还给哑婆,停留片刻又出来了。 继续不急不缓的用了晚膳,梳洗之后,她关上门自己一人在房间内。步履缓慢的走到小案上,看着案上不知不觉又多出的一瓶药膏,她绽放出一抹笑,一抹冷笑,平淡了好几个时辰的表情登时一变,冷得无以复加。她抓起那瓶药膏,然后从一个小木盒里取出另外几只类似的,这些药膏各自有不同的功效,比如清热解毒的,比如伤口愈合的,不如凝神安眠的,比如治疗伤寒的……每一瓶都是良药,每一只瓶身上都是一朵素笔勾勒的辛夷花。 看着手里这几只药瓶,余辛夷冷笑着发狠,将药瓶一只只用力砸在地上,雪白的瓷片,晶莹的药膏,以及一片片破碎的辛夷花,全都砸在地上,毫不留情!杂碎的声音无比刺耳,小小几只瓷瓶砸碎后余辛夷喘着气,仿佛已经用尽浑身大半的力量。 她目光不断在四周扫视着,冷笑道:“你就在周围是不是?从出宫我就感觉到,你跟在我身后,你有胆子送药膏,为什么没胆子出现!你出现啊!你知不知道,我就要成亲了,跟扶苏!你出来啊!你为什么还不敢出现!” “景夙言,我告诉你,我等得够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我等够了!如果你敢不出现,那好!我就真的嫁给扶苏,如果你真的厌恶了我,连看都不愿意当面看我一眼,我如你所愿!” 黑暗里,有一道人影动了动,手中用力抠进树干里,足足一寸。就在他准备冲进屋的时候,心口猛地一震,紧接着是大脑,浑身都在震动,疼痛如同千虫万蚁般钻进血管,钻进大脑,钻破心脏! 人影晃了晃,虚弱的伏在了树干上,一动不动。 第269章 短暂美梦 第269章 短暂美梦 直到月半中梢,也无人叩门,余辛夷守着空室,嘴角溢出一丝丝的凄笑,就如同那逐渐暗淡的烛火倒映在墙壁上,烛油一滴一滴落下来,直至熄灭。 余辛夷闭上眼睛,死心的将手中最后一片画着辛夷花的碎瓷片丢落在地上。 许久后,寒紫在门外小心翼翼的听着里面重新归于平静,小姐已经躺回榻上似乎已经睡着了,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无声的离开。 风瑟瑟,卷起自树上掉落的第一片落叶,预示着旬国的严冬正以飞快的速度疾步而来。这样的夜晚,连月亮都不敢出现,只留下几颗星子在天边飘飘忽忽。寂静,寂静,更深露重,阳逻城的夜晚冷到骨子里。 一只快要冻死的萤火虫颤颤巍巍的煽动翅膀时,浓密的大树里,一道几乎凝成石雕的身影终于动了动,无声的掠过那只萤火虫,轻轻推开窗户跃进屋子里。 根本不需要摸索,也不需要迟疑试探,这间屋子的每一件摆设的位置,桌椅的摆放,甚至于烛台放在哪里,帘子置在什么地方,离她有多近,床榻旁离他脚下的距离有多远。无数次,真的有无数次,他曾默默的在角落里看着,无声的计算。丝毫不差。 而那无数次心中的模拟,无数次差点迈出那一半,走到她面前的冲动。现在终于能够在这个夜晚爆发出来,辛夷,辛夷,辛夷! 每一步都走得极快,每一步又走得极慢,当他终于站在余辛夷的面前,墨黑如星般的双眸再一次将余辛夷的面容,刻骨铭心。 他伸出的手,在即将触及她脸颊时,又猛地顿住。 这是他的辛夷,他的好辛夷,比两年前更加坚韧更加勇敢,也更加美丽。而他呢,却不再是那个曾经风流倜傥的八皇子。 景夙言无声的苦笑着,用那只布满伤口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着迷又不舍的在她睡梦中也咬紧的粉唇上轻轻抚触,在她微微拧住的眉心上心疼的抚触,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缓慢,又那么珍惜的享受着这稍纵即逝的奢侈。 若他有天纵之能,多么希望能将此刻停止。而此刻,他才发现他有多么的无能,只能一辈子躲在阴影里默默注视她的身影。 一滴泪珠忽然从她眼角滑落,钻心的疼痛让景夙言下意识的伸手去擦掉它,然而指尖沾上水意的刹那,他才反应过来什么,立刻转身要离开。 但是余辛夷的速度更快,像是准备好似的,也像是孤注一掷用力拉住他的手,用力攥住他的衣服,用尽两年来积攒的所有力气一般,将他牢牢的抓住,然后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肩膀,用力的一口咬进他的肉里。 用了死命,像是终于追捕到猎物一般,死死的咬住,哪怕嘴里尝出血腥味来也不松口。 景夙言发现自己挣脱不开,任由她咬住自己,不觉得疼,一点不觉得,只觉得心口疼得发酸。因为他感觉到,他的辛夷,在流泪。 直到尝到满嘴的血腥味,属于景夙言这个人的满嘴血腥味,余辛夷才缓缓松开牙齿,她冷笑,恶狠狠的冷笑道:“你躲啊!你怎么不继续躲下去,景夙言,你躲了我整整两年,一直默默的看着我为你痛苦,你高兴么?你得意么?报复了我曾经对你不理不睬,你心满意足了么?” 恨,好恨!从未有过如此恨一个人,不是恨不得他早点去死的恨,而是若他死了,自己生不如死,若他不死,自己又如同在火海里炙烤,把心送到刀山上一遍遍滚过。爱恨交加,真正不知道该拿他如何的恨! 景夙言,你怎么能两年一次不在我面前出现?你真的好狠! 黑暗中的人影,默默地站着,一言不发。 余辛夷心如刀割般继续道:“我无数次的找你,你转眼就不见。那你现在出现干什么?是想亲眼看看我被你折磨得多惨么?你到底有本事一辈子不出现在我面前啊!怎么,你怎么不敢说话了?难道你到现在还要否认,你不是景夙言么!” 黑暗中的人影顿了顿,手臂似乎抬起了一下,想要做些什么。可惜又放了回去,竟然转过身要走。 泪水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余辛夷的脸颊,她不知道自己那颗早就冷冻的心,竟然还能做出这样活生生的反应。她形象全无,恶狠狠道:“你敢走,我就敢恨你一辈子!” 景夙言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干哑的喉咙才发出一个声音:“我……”转而被自己难听的声音吓到,住了口。谁也看不到,黑暗中背对着她的双眼,也在发红,也蒙上一层压抑的水光。 脚步抬起来再一次要走。 余辛夷心底一硬,手中早就准备好的银针趁其不备,从指缝飞出,直接瞄准他的穴道。她抓到了,好不容易抓到的人,绝对不允许他再次离开!决不允许! 然而没想到景夙言早有准备,脚底一点旋身半空躲避掉银针,转而翻身至余辛夷身后点了她的穴道。 余辛夷没想到反被偷袭,浑身软绵绵的倒在他的怀里,在她看清楚他的面容时,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双眼。 当一声若有若因的唿哨声传来时,景夙言眸子一锐利,低下头,望着余辛夷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得,舍不得,如何舍得? 唇,比两年前还要冰凉干燥的唇,轻轻地怜惜的落在她的额头上,像是膜拜自己的信仰一般。只是短暂的一吻,却能感受他无法说出口的许多许多的情愫。 当这短暂的一吻过后,他终于狠狠闭上眼睛,所有无法说出口的都变成一句无声的对不起。将余辛夷放回榻上,他细心的给她捏好被子,最终咬牙的离开这里。 黑暗完美的遮挡住余辛夷发红的眼角,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他耳边盘旋:“如果你真敢离开,我一定会嫁给扶苏,我余辛夷这辈子说到做到!只要你别后悔!” 只可惜那道身影最终还是决绝的消失了,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属于她的,一场短暂的美梦。 景夙言,景夙言。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么?别以为只有你心硬,什么锦绣良缘,一世幸福,都比不上与你一赌! 第270章 值不值得 第270章 值不值得 销香楼里。 戚掌柜刚应付了一帮子来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鄙夷的笑了笑,慵懒的整整妆容,扭动如杨柳般纤细的腰肢,婀娜的登上楼梯。 一名丫鬟走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戚红泪眸子闪了一下,挥手命丫鬟退下去,继续牵起裙角登上楼梯,直至顶楼最西面无人打扰的房间,十根纤纤细指轻轻推开,走到帘幕之后,朝着帘幕后双手负立的人影柔声行礼道:“见过殿下。” 那道人影点了点头,徐徐转过来,露出那张曾经无比俊美,现在却布满疤痕的脸:“戚掌柜不必客气,请坐。” 戚红泪一反平常的泼辣,垂眸肃然道:“殿下是我们老板的朋友,便也是红泪的老板,不知殿下莅临销香楼有何吩咐?” 景夙言缓缓拨开帘幕,走到戚红泪面前道:“那在下便厚颜再叨扰一番,烦请戚掌柜帮我一个忙,帮我派人保护余辛夷,另外,分一批人盯住季樊青。”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调查,他发现上次在猎场陷害余辛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卫国公主的入幕之宾,季樊青季先生! 谁都想不到这位原本不受宠的侯门庶子,懦弱书生,竟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换了个人似的,秉性全改,先是不顾书生颜面公主府自荐枕席,再巴着公主裙角由御林军百骑卫擢升神威军都统,又屡建奇功,领兵铲除密谋造反的武林侯与泰豪将军,再次得到特升,已经爬上正二品官职。 所有人在背地里议论,他是卫国公主入幕之宾,卑贱男宠,实在登不上台面。但是却没有人能否认,他的确非无能之辈。听说在武林侯府抄家之时遭遇抵抗,他以无比果决而血腥的手段,将满府七百四十二口人,包括才牙牙学语的侯爷庶子,一起砍下了头颅,挂在阵前三天三夜,让本就强弩之末的泰豪将军最终忍受不住,举兵投降,最后回京路上泰豪将军自己都受刺激过重疯疯癫癫。这个角色的狠辣,实在让人寒毛都要竖起来。 但是,更令他诧异的是,这样一个原本跟辛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费尽心思设下陷阱险些将辛夷推入火坑,又花费巨大代价,将嫌疑推到舞阳公主头上。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除非季樊青根本不是“季樊青”!那么,他又会是谁? 戚红泪眼珠子转了转,心里迅速计算出所需人手以及排布,应下道:“这件事我销香楼应下了,殿下放心,红泪定当竭力而为。” 景夙言微微颔首道:“多谢戚掌柜。”曾经俊美的皇子,虽然毁掉了一张绝世的容颜,然而举止之间倜傥之气仍未被掩盖,令人赏心悦目。 “这是红泪该做之事,殿下不必言谢。”戚红泪红色的唇抿了抿,迟疑道:“八殿下您为郡主做了这么多事,郡主她又不知道,这样值得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郡主?” 两年前,她接受大老板的任务,继续以行商的名义离开鎏国,来到旬国。当踏出腾龙关走进沙漠时,她的马车便被人拦下。那个拦她的人浑身是伤,一道红褐色的伤痕贯穿手臂,还有鲜红的血丝不停从伤口缝隙里涌出来,明明是重伤,又因赶路太过着急,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死掉。这个人正是大家都以为已经暴毙的八皇子,景夙言。 这就是为什么,余辛夷当初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戚红泪正巧出现,拉了她一把。这也是为什么,余辛夷在旬国无所依傍,需要掩护的时候,销香楼提供她一个处所。都是源自于一个人,景夙言。而这一切,余辛夷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若是没有人拆穿,将来也不知知晓。 自以为心肠如铁,男子为狼的戚红泪,看着这一切都忍不住有种看不下去的感觉。更何况,八皇子为了救余辛夷,竟然还! 听到戚红泪的话,景夙言只浅浅一笑,眼中漾起一抹宠溺,又夹着浓浓的无可奈何:“值得。这天下,只有一个人值得我这么做,那就是辛夷。”有些事自己知晓便可,又何必说出口呢?更何况,他现在这副模样。 心底这几日一直压抑的噬咬疼痛,再次翻滚了上来,景夙言眉心猛地皱起,单手用力撑在墙壁上,嘴角竟有一抹鲜血溢了出来。 戚红泪立刻焦急道:“八殿下!” 余辛夷在一阵心悸中醒过来,双手用力的捂住心口发疼的地方,那里酸酸的,疼疼的,像是被活生生剜掉一块似的,疼得她要喘不过气来。 寒紫端了水盆进来,便看到余辛夷双眉紧锁,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的模样,立马放下水盆冲过去道:“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余辛夷缓缓睁开双眸,眼前寒紫的影响逐渐清晰,好半晌后才逐渐松开手道:“没事了。刚才不知怎的,疼得浑身麻痹。” 寒紫不无担忧道:“难道是那个毒又重新发作了?这一年多来,不是都停了么?还是舞阳公主又出现了,她又阴险的给你下了毒?不行,我去找她!” 余辛夷拉住她,摇摇头道:“不是那种痛,感觉很奇怪……像是……算了,兴许就是简单的心悸罢了,这不已经好了?”刚才那痛太过玄妙,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来自更深处,仿佛自己某样最珍贵的东西受到了伤害,难道他…… “真的?”寒紫怀疑的给余辛夷检查了半天,发现果真没什么问题,脉象也是平稳的,这才放了心。 服侍余辛夷梳洗打扮,寒紫一边絮絮叨叨道:“小姐,今儿个是阳逻城最有名的首饰铺掌柜来送首饰的日子,都是丞相为了婚礼那日给您准备的,说是任您挑选,还有绣鞋,各种嫁衣款式什么的也一并准备了,没想到扶苏丞相看起来冷冰冰的,心倒是极细的。” 余辛夷无惊无喜道:“首饰你帮我选一两件便罢了,嫁衣不需要准备,我有,就穿那件。”那是她今生最想穿上的嫁衣,她不会换。 寒紫咂了咂嘴,想说话又忍住道:“是,小姐。”手里拿着梳子细心的帮余辛夷挽了发,五指间墨发如水,触手冰凉,寒紫又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道,“小姐,我刚听说另一件事,今天一大早宫里头传出消息,说是卧病多年的武德帝,病情转好了,很快就可能要处理国事了!” 武德帝病愈了? 余辛夷心里登时转了几个弯,武德帝病了多年,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好了,这大旬国怕是一场腥风血雨,真正要开演了! 第271章 皇帝赏赐 第271章 皇帝赏赐 余辛夷预料中的腥风血雨果然来了,七日后武德帝竟然从病榻上起身,亲自上朝听政,二皇子赫连啸很快得到擢升,被武德帝封为禄亲王,一时间朝堂上风向大变。 更听说皇后的长信宫是夜便宣了太医,说是皇后常年积劳成疾,头风发作。至于具体是什么缘由,旁人就不敢猜测了,只知道大皇子赫连恕出宫的时候脸色又难看又疲惫。 余辛夷则一边听着消息,一边在花园里修剪着花草。旬国的天气就好似一头易怒的雄狮,短暂的休眠后,一醒来便是张开血盆大口的咆哮。刚离了八月没几日,薄袄子已经上了身。 寒紫捂着嘴,解恨的说道:“小姐你可不知道,那个大皇子赫连恕这几天脸色黑成什么样,别说什么封太子了,恐怕连现下的大皇子位都不一定能保得住,看来那武德帝跟旬后之前龃龉可深,现在外头都在私下传,武德帝这几年抱病,很可能就是旬后下的手!” 余辛夷继续修剪花花草草,但笑不语:“你这丫头,小心隔墙有耳。” 寒紫小心打量四周,撇撇嘴道:“不管是不是吧,反正武德帝一上朝,就明升赫连啸,暗贬了赫连恕,这赫连恕一并旬后的好日子很可能就要到头了。不管他们谁赢谁输,反正我巴不得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横竖咱们吃不了亏去。” 哼哼,那个旬后老奸巨猾,数次对小姐表露出杀意。她巴不得旬后倒霉,越倒霉越好,最好自寻死路,也免得脏了小姐的手。 正说着话,老管家着急慌忙的进来禀报道:“小姐,宫里……宫里来人了!” 寒紫皱眉道:“怎么了?” 老管家喘着气,像是被什么震惊到似的:“请,请您亲自来看吧!” 余辛夷跟寒紫对了个眼神,放下剪子稍稍收拾了一下,一同来到厅堂,只见一名穿着正四品大太监服的公公笑眯眯的领着一群小太监早已在厅堂等候多时,见到余辛夷没有露出不喜,反而极为恭敬的行礼道:“奴才见过县主,奴才今日奉陛下之命前来。陛下听说您与丞相大喜在即,欣喜之余特意命奴才备下这些厚礼,作为县主的嫁妆。这是礼单,请县主一一核对,若无问题,奴才也好向陛下复命。” 武德帝赏赐的嫁妆? 随着大太监挥手示意,整整二十四口朱漆大箱一齐被打开来,里面璀璨的光芒几乎夺了人的眼球。里面金银珠宝是最常见的,绫罗绸缎数不胜数,精致的官窑瓷器,金杯银盏,一件件一样样,都是价值连城。除了这些外,还有三十三副精心打造的珠宝首饰,最显眼的是一件纯金凤冠,两只栩栩如生的金凤振翅欲飞,金凤口中各衔着一只硕大的东珠,而最前面则垂下十二串蓝色宝石,影影绰绰间美不胜收。 如此大的手笔,让余辛夷登时心里抽出一抹诧异。武德帝方才病愈,怎么会想到赏赐她嫁妆?她一来非公主之尊,而来非重臣之后,于情于理都不该想到她这样一个小人物,可这整整二十四口大箱子,恐怕是连许多公主都没得到的恩宠。武德帝在想什么? 大太监亲自躬身呈上了礼单,连口茶水都没敢喝,便急匆匆的赶回宫复命去了。老总管亲自在庭院里对着礼单,都快老泪纵横,一直感叹虽然公主驸马去得早,但是得皇上这么念旧情,将来县主也算有了依靠。 余辛夷只是听着,目光落在那二十四口硕大的箱子上,眸中充满了深思。 而这注定是多事之秋,自从皇帝下令赏赐厚礼之后,从前门可罗雀的长公主府一时间差点被踏破了门槛,上到公侯夫人,下到三品诰命,朝中数十名贵夫人们都亲自登门拜访,并且送上贺礼。仿佛从前破破烂烂的长公主府一下子被镀了金,变得金光闪闪,吸引无数人前来。 老管家招待得马不停蹄,寒紫的脸都要笑僵了,最后统一声称:患病静养,概不见客。这才挡走了大半部分。 将最后一波贵夫人们送到门口,寒紫正准备关门回府,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下来,走下个丫鬟,递上帖子道:“我是娉婷郡主的丫鬟葡萄,我家郡主有请县主,明日一见,请县主务必不要推辞。” 娉婷郡主邀请? 她跟小姐素昧平生,怎么突然邀请一见?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还是为了扶苏丞相的事? 寒紫接了帖子,也不着急答应,只回答道:“我家小姐身子弱,这两日又感了风寒,此事还需等我禀告了我家小姐再说,请稍等片刻。” 寒紫立刻拿了帖子去禀告余辛夷。 “小姐,您跟这娉婷郡主若不是因着扶苏丞相,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她此番如此正式的邀请你,莫不是打了什么其他主意?且她还是旬后的嫡亲侄女……要么咱们还是以感染风寒,不宜出门的消息,拒绝了吧?”寒紫越想,越觉得离那个娉婷远一点好。 旬后是个顶狠的角色,舞阳、卫国包括那个扶摇郡主,哪个是省油灯?这个娉婷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余辛夷打开帖子,看着上面隽秀清爽的字迹,末尾署名两个字:娉婷。字体干净匀亭,没有丝毫拖拖缠缠,令人赏心悦目。她徐徐道:“她既然如此正式的下了帖子,就说明不是心血来潮的,与其等她一次次的下帖登门,不如见上一见也罢,就看看她想做什么吧。”说实在的,她对娉婷郡主印象不坏,甚至还有几分欣赏的,在长信宫外能说出那样的话的女子,不应该太坏。 更何况……她目光一锐利,自从皇帝赏赐送来,这长公主府外便多了多少双锐利的眼睛,她一举一动可落在那些眼睛里。既然风雨一定要来,不如她行驶这个主动权。 见余辛夷已有决定,寒紫从来不会有异议,便旋身出去道:“那我就去回了那丫鬟了。” 寒紫现在还不知道,她这一转身,一回应,究竟引起了多大一场灾难。 第272章 郡主暴毙 第272章 郡主暴毙 翌日清晨,一出门风便急匆匆的来掀起了衣服一角,寒紫从丫鬟手里取了件披风赶紧给余辛夷披上:“这阳逻城的风真是厉害啊,这才九月就成这样冷,骨子里都要被吹冻了,跟咱们鎏……” 寒紫话还没说全立刻住了口。 这几日没有大风浪,过得太过平顺,让她差点忘了现在身处何地,身边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身份不平常。而那些鎏国的往事,更是小姐心里的禁忌,一谈起,就要惹得一身心酸。 从前多好啊,什么都是有的,哪怕大夫人二小姐心狠手辣些,哪怕温家虎视眈眈,四皇子心怀不轨,但是老夫人是在的,六姨娘是在的,明琪小姐是在的,还有八殿下……也是在的,那时候小姐的笑容也是真心的。 可是现在,在旬国走的每一步都胆战心惊,到处暗箭难防。而小姐更是浑身冻上了一层冰,看不到半点活气。 寒紫按捺下心里的酸涩,整顿精神,笑道:“小姐,给你披件衣服挡挡风吧,马车上没有暖炉,可得仔细着别着了凉,路上还有段距离呢。” 余辛夷点点头,接过披风,一言不发的登上马车,脑海里却因着那一个“鎏”字,思绪飘散回很久之前。 四个字,恍如隔世。 那一晚她知道,来的人就是景夙言!她可以忘掉任何人,却唯独忘不掉那一个。黑暗里影影绰绰的身影,她看不清,似乎刻意而为的沉默,除了呼吸他没发出半点声音,但是她就是知道,就是确定,那个人肯定是景夙言! 两年以来,无数次被人在暗中注视着,被人陪伴的感觉,原来都不是假的。无数次看似荒诞的搜索追寻,都不是竹篮打水。当确认的那一刻,她干涩的眼里几乎要流出泪来,可是,他却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连脸都不肯给她看一眼。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两年消失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只知道,逃了一次没关系,下一次一定会被她抓住!她余辛夷从来不是什么柔弱的菟丝草,她是藤蔓,一旦抓到什么绝不会放的藤蔓。 景夙言,你等着看,上天入地我也会追过去! 马车咕噜咕噜的行驶着,当太阳斜斜挂上天边,终于有了些子暖气时,在约定好的紫霞寺门前停下。紫霞寺是阳逻城最古老的寺院之一,只是除了宣扬佛法之外还有一样著名的特色,便是制作的素斋糕点极为闻名,吸引不少贵妇小姐们前来品尝。最妙的还是,紫霞寺每日只接待十名客人,无论你是王孙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前一日便统一递了名帖来,主持亲自放在佛像前抽签选择,选不选得中单看有缘无缘。是以有些人递了帖子一两年也可能进不了这扇大门。 马车一停下,便有早早在此候着的丫鬟前来行礼引路,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庄严的大殿,来到一间独立静雅的小室。 丫鬟行了个礼便恭敬的退下,余辛夷看着高高的门槛掀起裙角迈了进去。见她到了,娉婷郡主立刻起身微笑着向她点头问好:“不好意思,冒昧邀请县主前来,实在叨扰了,还望县主不要责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娉婷郡主爽朗真挚的笑容实在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余辛夷点头笑应道:“哪里会呢?紫霞寺的糕点,重华一回京城就听说了,无奈一直没有机会尝试,今日有幸一尝,实在是拖了郡主的福分了。” 看着余辛夷微笑着的完美无瑕的脸庞,以及徐徐坐下,优雅高贵的姿态,每一丝每一毫都不出错,连自己这个从小接受皇姨母派来的嬷嬷指导的郡主,恐怕都比拟不上。也难怪,扶苏会选择她,必定不会没有理由。皇宫那一日,亲眼看着这两人在一起只有璧人二字。娉婷发出一抹酸涩的笑容,亲自接过婢女手中的小壶给余辛夷斟了杯茶:“这是主持亲自煮的雪梅茶,取自前一年的红梅仔细晒干,再用坛子存贮是年的雪花埋在地里等待取用,光喝一个意境已是难得,县主品一品吧。还有这些糕点,也都是今日才制的,新鲜得很。” 浅粉色的茶水缓缓从壶口流下来,娉婷郡主抬起微颤的眸,带着歉意道:“其实我今日请你来,没有别的意思,我们虽然只匆匆见过一面,我就知道你是不平凡的。我妹妹扶摇被家父宠惯了,从小就是无法无天的性子,当日在长信宫前那么多侍卫围着你,你却没有半点惊慌,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算什么。我当时就知道,比起无用的我,你站在扶苏身边对他更好。所以说什么恩断义绝,只不过是我要面子罢了。我真羡慕你。” 余辛夷点头致谢,看着娉婷脸上的落寞,道:“郡主出身高贵,家中父母俱全,更有旬国第一美女的美称,如何要羡慕我这样一个无父无母之人呢?说到羡慕,还是该我羡慕郡主才是。”这样真挚勇敢的性子,若不是温室里好好呵护的,怎么会长成呢?说到底,人都是只看到别人的福,忽略了别人的苦。 娉婷笑了笑,举起茶杯道:“倒是我庸人自扰了。不管如何,今日就算麻烦县主为我践行了。” 这下轮到余辛夷惊讶了:“郡主何出此言?难道要去别处散散心么?” 娉婷笑着摇摇头,垂下长长的睫毛道:“县主该知道,我今年二十岁了,算起来比你好大几个月,皇姨母原本……家父觉得我也到了婚配的年纪,皇姨母也是如此,便为我挑选了姜东侯的嫡子,很快我就要出嫁了。这一别,恐怕将来回不回京城也是一说了。” 姜东侯嫡子?据她所知,姜东侯一家镇守在旬国最北端,距离京城千里之远。旬后竟然要将娉婷郡主嫁到那么远去,这其中未免没有几分迁怒的意思。旬后筹谋了多年,想要将娉婷嫁给扶苏,拉拢势力,可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按照旬后的性子,责怪娉婷无能是很自然的事。娉婷的价值没有了,自然没有再疼爱的道理,还不如远远打发了,眼不见为净。心思在心窝里一转,余辛夷不得不对娉婷有了一丝怜惜,因为自身的价值从小被捧在手心里,没想到最后那捧着的手一散,就那么直愣愣跌在地上,该有多疼。 余辛夷的目光柔软了些,道:“郡主说的哪里话?又不是去和亲,哪里就回不了京城呢?姜东侯每隔两年进京述职,将来且有的是机会呢。” 娉婷恍恍惚惚笑道:“说的是,是我想岔了,将来且有机会呢。” 娉婷郡主表情很是恍惚,仿佛失魂落魄似的,余辛夷见她出神,又唤了句:“郡主?” 娉婷回不过神来,致歉的举起杯子道:“不好意思,刚才竟走神了,我敬县主一杯,多谢郡主开解,还有……预祝县主跟丞相,白头到老……”最后一句已经是强颜欢笑。 余辛夷心底轻叹一句,举起杯子轻轻相碰。 娉婷郡主将杯中茶水一饮而下,两人相视而笑,又聊了些其他东西,大概是些成亲用的脂粉首饰之类的,或者其他风土人情,倒也不失趣味。 很快到了晌午,用过斋菜糕点,娉婷郡主起身道:“今日多谢郡主相陪,娉婷不胜感激,我差点忘了昨日皇姨母差人来吩咐我今儿个下午进宫,实在不好意思我要失陪了,我这就命人护送县主回府。” 余辛夷摇摇头:“不妨事,以后咱们且有机会聚聚的。”娉婷实在太像明琪了,像得令她忍不住心软。 娉婷郡主脸上的笑容不自觉苍白了些,眼中带着感激,也带着些其他的,握住余辛夷的手道:“多谢你……” 余辛夷笑了笑,转身踏出门槛,在丫鬟的带领下沿着原路返回。 可是没想到,当她才踏出五十余步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清脆的瓷器打碎的声音,紧接着丫鬟失声惊慌尖叫:“郡主您怎么了?” 余辛夷脚步猛地一顿,下意识的往回看去,只见六七名婢女全惊慌失措的冲进小室里,将跌倒在地的娉婷郡主扶起:“郡主!郡主!快来人啊!” 仿佛预感到什么,余辛夷立刻带着寒紫回去,只见前一瞬还美丽微笑着的娉婷郡主,此刻却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双目闭得紧紧的,气息全无,只有嘴角一道红黑的血液缓缓的流下来,脏污了她美丽的脸颊。 丫鬟们被吓坏了,一片哭闹,一名大胆的丫鬟手指伸过去去探娉婷的鼻息,倒抽一口气尖叫道:“郡主……去了!” 余辛夷跟寒紫心里同时咯噔一声,面色极为严肃。 娉婷郡主突然暴毙而亡! 怎么会这样?最可怕得还是,在与她同席的餐桌上! 寒紫下意识的挡在余辛夷身前,手按在剑上,可惜已经迟了。数十名守在周围的侍卫几乎是在听到娉婷死讯的同时,拔剑出鞘,满面杀气的将她们二人团团围住! 第273章 牢狱之灾 第273章 牢狱之灾 第二次,这是她第二次来这种地方了。余辛夷从没想到过,自从上一世后,自己竟然还会有再次踏入大牢的一天,还是旬国的大牢。 一束月光透过铁栏照进来,照在她的侧脸上,如一块无瑕的白玉。这是间独立牢房,当娉婷郡主停止呼吸的刹那,数十名侍卫便强硬的将她跟寒紫羁押住,很快京兆尹便带着捕快而来,什么都不问,直接将她带进了牢房。 余辛夷闭着双眼,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娉婷郡主当时突然暴毙而亡,完全没有征兆,只有嘴角流出的黑血可以证明,她中毒了。而她们用的是一样的食物,饮的是一样的茶,她没有半点不对劲,只有娉婷莫名其妙的中了毒,其中玄机还用猜测么?肯定是故意为之!怪不得,怪不得娉婷会突然邀她一见,怪不得娉婷从头到尾脸上都充满哀伤与歉疚,怪不得娉婷最后会突然催促自己离开,恐怕娉婷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吧。可惜,还是没来得及。 娉婷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丝毫没有反抗,试问,这旬国之内还有什么人能让她堂堂一个郡主甘愿去死呢?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余辛夷忽然睁开眸,若流星般闪亮,旬后啊旬后,不惜牺牲娉婷郡主,只为杀她余辛夷一人,也真算下足了本钱!自从被关进来,整整十二个时辰了,没有任何人进来探望,连老管家跟寒紫都没出现,只能说明,那个人下定决心要弄死她,不给半点活路了。 让她猜猜,下一步应该就是从长公主府里搜出娉婷郡主所中的毒,紧接着盖棺论定,判她死刑。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计谋,娉婷郡主是最无辜的牺牲者,而她,则是下一个。 旬后啊旬后,此刻你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正思绪中,一道粗鲁的喊声伴随着一只常年脏污的碗毫不客气的丢到她脚边:“来来来,吃东西了。” 是一碗馊饭,上面还爬着几只苍蝇,白白黄黄的洒了一半在地上。而扔碗的牢头,则身胖体阔,满脸横肉上装满了轻视与鄙夷,居高临下的看着余辛夷。 “看什么看?怎么不吃啊?”牢头挥起鞭子便虎虎生威的在铁栏上抽了一下,一双眼睛瞪得如牛头马面,“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敢嫌弃?这牢里还没有人敢跟我赵杀做对的人!” 余辛夷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依然不动。 那牢头觉得自己的威严遭受了损伤,一口痰吐在地上,眯起眼睛冷笑道:“呵!还牛气起来了,告诉你!甭管你是千金贵女还是什么县主郡主,进了这牢房就甭想好好儿出去了!更何况,阎王要你三更死,你就拖不到五更,你这条命活不活得过今夜子时,还说不定呢!”说着他抖着一脸肥肉撸起袖子就要挥鞭子抽向余辛夷。 余辛夷目有寒星,袖里的银针不动声色的滑出来。 忽然,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沉声阻止道:“大胆!岂敢对县主无礼!” 那牢头一回头,看到来人立刻放下鞭子,冷汗涔涔的屈膝认错:“小人鲁莽,请将军恕罪!” 来人抬了抬下巴,牢头忙慌不迭的退下,只见那道阴暗中修长的身影缓缓踏了出来,那张模糊的脸庞才得以在墙壁上豆大的灯火下,缓缓被看清。 季樊青? 余辛夷在看清来人时,立即下意识的微皱了眉头,怎么来的会是他?这一天一夜中,她想过进来的第一个人可能会是谁,可能是落井下石的舞阳,也可能是宫里送来白绫毒酒的太监,亦或者是听到消息的扶苏,唯独没想过会是季樊青。 这个她印象中,绝没有过任何交集,可是每每却用那样复杂目光看她的人! 敛下心中的疑惑,余辛夷换上一副淡淡的笑容:“多谢季先生出口相助,不知季先生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季樊青一身墨袍,发顶一根墨玉簪束住,价值连城,双手负立面带微笑的走到牢笼最近处,目光下垂落在余辛夷身上,不知是四周环境的缘故,整个人显露出一丝与平时不同的阴暗感来:“县主遭此大难,没想到还能如此坦然淡定,真教樊青敬佩不已啊。” 话入耳中,余辛夷微微讶异的挑了下眉,嘴角弧度更扬了几分,看来有些隐藏至深的东西终于要忍不住了:“先生说笑了,现下重华深陷囹圄,且一介女子无力自救,除了等待结果还能做些什么呢?就是不知,先生深夜造访,又是何缘故,或者,是受何人所托呢?” 自她进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没人能进得来,说明早就将这牢房封锁了。季樊青却恍若无人的进来了,说明这个季樊青,怕是早成了旬后的左膀右臂了。 季樊青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也不躲藏,或者说他现在也不需要隐藏了,径自笑道:“县主果然是聪明人,就是不知道县主听没听过一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还请赐教。” 季樊青喉底发出一声冷哼,微微眯起眼望着被关在里头的余辛夷,道:“你下毒毒杀了娉婷郡主,皇后娘娘可是圣怒之中,这下,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你了,真是可惜。对了,皇后娘娘已经知晓,上次那场预言案,是你联合二皇子主使的,东西南北那四样玉碑也是你们布下的,娘娘极为震怒。啧啧,两案相加,恐怕县主大好年华就要就此斩断了。不过怪也只能怪你,好好的路不走,偏偏故意走那弯路岔路!既然你自己做错了选择,事到如今,也怪不得旁人!” 余辛夷啊余辛夷!前前后后加起来几世,我给过你多少机会?可惜你不珍惜,现在没有了景夙言,没有了任何保护,你还能如何翻天覆地?如何化险为夷?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呢?我端看你自己如何把自己送上死路!也好让我,尽情畅快畅快!哈哈哈! 第274章 烈火焚心 第274章 烈火焚心 熟悉,熟悉,句句话好似别有它意,季樊青现下说话的口吻,表情,让她本能的感觉到像一个人,这熟悉感随着接触越多,越是明显。明显得让她心悸。 余辛夷目光缓缓下沉:“季先生不辞劳苦而来,要跟重华说的就是这些么?” 季樊青似乎察觉到自己一时太过外露,收起眼中差点克制不住的狰狞,微微一笑,如同外表般温雅无害道:“季某深夜前来,是为那位带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县主接不住……” 余辛夷忽然升起一股兴味,扬了扬眉道:“若是我依旧拒绝呢?” 阴暗的牢笼里,到处弥漫着腐烂的,夹杂着血腥味馊臭味以及常年阴湿不见天日的腐败味,那是逼近死亡的气息。一豆油灯闪烁,斜斜的照在季樊青身上,在墙壁上扭曲成一幅妖魔鬼怪的黑影。 季樊青双手在身后交握,右手食指慵懒的轻点着左手上象征着虎贲营兵权的扳指,低垂着的双眼里射出一道奇寒之光:“那就等着来世再后悔吧!今日且由季某亲自来送你一程!”说着,他衣袖一挥,将墙壁上的豆灯挥落在地,前一刻还豆大的火焰,下一秒接触到地上遍布的枯草立刻露出真面目,汹涌的吐出火舌,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余辛夷围剿而去! 烈火,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就窜了出来! 饶是余辛夷再镇定,也冷不丁皱紧了眉头,往后退了退。但是能往哪里退呢?这原本就是这独立监牢,三面铁栏,一面墙壁。而监牢四周不知何时恰到好处的铺满了枯草,只等着火舌窜来,愈演愈烈。 余辛夷猛地抬起头,穿过火焰瞪向季樊青:季樊青的目的,就是想活活的将她烧死在这里! 事到如今季樊青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火光照耀下他逐渐后退,脸上露出极其兴奋的狰狞姿态:“只可惜了你这张美丽的脸,要在烈火里被烧得面目全非,是人是鬼都认不出来,啧啧。想一想也真是可惜啊,不过,这也是你自找的!你就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吧,哈哈哈!” 上一世也是这样的情状,他身穿龙袍亲手将她送入黄泉,这一世他依然可以!哪怕龙袍暂时没有披在身上,哪怕他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说出来,但是他依然可以! 你不是悔恨景夙言在大火里烧死么?你不是想他想得蚀骨么?那我就大发慈悲,今日也用同样的方式送你上路!你就好好等着在黄泉路上跟景夙言那个杂种团聚吧!可千万,不要太感谢我啊! 上辈子,你没能斗得过我,这辈子依然妄想!而这次,我会动用所有手段让你魂飞魄散,绝没有重来一次的可能! 至于那件你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就由我来替你接管,到时候天地翻转,我不仅要这旬国、鎏国,我还要这天下尽归我所有! 第275章 掉一滴泪 第275章 掉一滴泪 身后,是熊熊烈火,如同最毒的蛇朝着余辛夷冲过去,甚至牵连到四周其他牢房,惊恐的尖叫声,拍打与求救声很快将牢笼里所有囚犯催醒,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哀嚎,恍若亲眼看到了炼狱。 季樊青脸上带着比烈火还要骇人的狞笑,一步步退出监牢。最后一眼,他冷冷望着被烈火包围的余辛夷,轻声道:“你好好享受这烈火焚身,求生不能的感觉吧,余、辛、夷。”随后大笑着离开了牢笼,将独立牢房外的铁锁重重落下。 浓烟滚滚,有牢头听到里面的动静慌慌张张冲过来道:“季大人,这里头怎么……”这里头惯着不说上百也有几十名犯人,若是全被烧死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季樊青凌厉的目光猛地扫过去,压低声音道:“这里面发生什么事,你不知道,你只要记得你巡完牢房后,按照规矩落了锁,不知道什么人来过,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个时辰后你才发现里面着了火,重华县主犯下滔天大罪,畏罪自焚了。你记住了没?若是记不住,那本官就请旁人来帮你记了。” 听到最后一句时,仿佛已经看到地府的大门为自己展开了一半,牢头后背上冷汗涔涔,忙不迭的叩头行礼道:“小的记住了,小的什么都记住了!” 季樊青勾着嘴唇笑起来,像是奖励自家小狗般,用那金贵的手在牢头的头顶上拍了拍:“那你就给本官好好守在这儿,守着里面该烧的……全都烧完了。” 里面呛人的烟味与囚犯们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交错在一起,牢头浑身都颤抖得起不来,梗着喉咙不停道:“好……好……奴才,奴才谨记……” 等他抬起头,那个面容俊秀,却比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还要可怕的季大人,已经离开。他抬头望望紧锁的铁门里,不断涌出的浓烟与火光,以及那些求生的囚犯们夹杂在一起的挣扎哀嚎声,心里涌起一股畏惧:等他死了以后,怕是要下地狱的吧。 而此刻,余辛夷站在监牢最里面的角落里,四周火舌不断窜来,尽管她已经想尽办法把自己周围所有干草都丢出去,划出一块不会被烧着的安全区域,可是熊熊的烈火还是不断朝她叫嚣着,嘶吼着,想要舔吻她娇俏的脸与白皙的皮肤。 全都是烈火,全都是黑烟,几乎烫伤人的五脏六腑,熏瞎人的眼睛,周围遍布着什么东西被烧焦的臭味,那是人的皮肤。不远处,有囚犯满身浸在火里翻滚,哭号,最后被烧成焦炭。 然而此刻余辛夷已经无暇自顾,她以为季樊青最多灌来一杯毒酒,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狠毒,不惜用这么多条人命来掩盖她一人的死因。 呼吸,已经成了最大的困难,她艰难的站在角落里,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缓缓滑坐下去。每一次呼吸都撕心裂肺的疼痛,到后来连疼痛都麻木,眼前到处是虚晃的影子,热,热得人浑身脱水,痛,痛得人心神恍惚,呼吸无法控制的微弱,微弱…… 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的吧,真的会死…… 眼前不断晃过那个人的身影,余辛夷止不住苦笑:景夙言,若是我今日真的死在这里,你得知消息时,会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 第276章 铤而走险 第276章 铤而走险 余辛夷被浓重的烟雾熏得浑身发软,原本用力捂住胸口竭力喘气的手,也缓缓松懈了下来。整个身子不支的倚在墙壁上,缓缓滑落在地上,脸上充满了苦笑。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竟然走到这里栽了个跟头。 当季樊青临走的时候,唤出她的真名时,她整个人禁不住愣了一下。那一瞬间,仿佛一记钟鸣敲在她耳边上,令她醍醐灌顶。 许多思考许久不得解的事情终于在刹那间找到了答案。为什么季樊青会知晓她的真名?为什么明明二人并非旧识,但是季樊青总是对她若有若无的露出仇恨的表情,还有那种种熟悉的神态与动作,此刻她终于弄明白了。 那个人,他根本不是季樊青!或者说躯壳还是,但是内里的灵魂却换了个一个人!正是她斗了两辈子的仇敌……景北楼! 没想到她上辈子含冤重生只为报仇,临了自以为大仇得报的时候,她的仇敌竟未魂飞魄散,反而替换到另一具躯壳里,瞒天过海了整整两年!并且趁她不备,狠狠送了她一刀! 景北楼啊景北楼,你真是阴魂不散,余辛夷脸上露出最浓烈的苦笑,当火舌终于迫不及待的要吻上她的肌肤,余辛夷的神智终于逐渐消失殆尽,逐渐闭上双眼。 景夙言,这下,恐怕我要比你先走一步了。 曾经你对我说的话,现在我也要完完全全的还给你了。我不在的日子,也请你好好地活下去,等到五十年后奈何桥上再相聚,那时候你不准告诉我你有没有成亲,因为我没你那么大度,我会吃醋。你也不准再隐藏你的行踪,不准对我遮遮掩掩有所隐瞒,否则我会新帐旧账一起找你算得清清楚楚。别忘了,我可是余辛夷,心狠手辣、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余辛夷…… 就当大火呼啸着要将她整个人吞噬的时候,监牢的铁窗忽然被人一剑砍断,一道黑色的人影伴着刺眼的火花强行冲了进来,将地上昏厥的余辛夷迅速搂进怀里,用斗篷扑灭她身上的火苗,又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带离。 他身后有二十名帮手掩护,都是戚红泪派来的。这些人训练有素的从一旁的牢笼里拖出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尸,放在了关押余辛夷的牢笼里,然后打了手势迅速撤退。 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仿佛什么人都没来过,只有无情的烈火继续燃烧着,等着时辰一到,被人发现。 景夙言一路飞奔的将余辛夷带出监牢,放到一块隐蔽的草地上,让她躺平,随即立刻以手探在她的鼻息上,斗篷下的脸色陡然刷白,因为余辛夷竟然没了呼吸! 他不作他想,立刻低下头与她四唇相接给她度气,又掐住她的人中穴,按压她的胸口,冷汗不停从额头滴落下来,似乎时间那么短又似乎那么长,余辛夷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反应,就那么安静的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一旁守卫的帮手看了看,惋惜道:“难道……我们还是来迟了,县主看样子已经死……” “闭嘴!”景夙言一声爆吼,将他们下面的话拦住,不知何时发红的眼睛用力望着余辛夷,胸口不断起伏。他明知道他不该责怪于旁人,可是他还是没忍得住,“这里不需要你们了,退下。” 守卫们面面相觑,一齐撤回了销香楼。只留下景夙言一个人,仍旧不死心的做着所有救活人的措施,度气、按压、喂药,该做的全都做了,可是没有气息,什么气息都没有。景夙言斗篷下的双眼一片赤红,死死地将余辛夷搂进怀里,死死地,像是恨不得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不愿放开。 眼前,残缺的片段在眼前不断晃过,从初次遇见的惊艳,到后来的震惊,到她露出的第一个微笑,到她身上披着的红色嫁衣,再到后来不得已的分开。 “你想要救她的命?可以!跟我做一个交易,从此以后……” “好,我答应你。” “景夙言你在哪里?快出来,我看到你了,你快出来!” “我无数次的找你,你转眼就不见。那你现在出现干什么?是想亲眼看看我被你折磨得多惨么?你到底有本事一辈子不出现在我面前啊!怎么,你怎么不敢说话了?难道你到现在还要否认,你不是景夙言么!” “你敢走,我就敢恨你一辈子!” 不,不,他不该走的!若是他不走,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不该走的,是他的错,绝对是他的错!辛夷,你快醒醒,求你快醒过来! 浑身颤抖,仿佛连魂魄都要震动,景夙言浑身笼罩在巨大的悲恸之中,根本没注意到怀中的人儿手指微微颤了下,轻轻咳嗽了两声,在景夙言震惊之时,手起指落,两根银针迅速刺进了景夙言的后颈里。 浑身的酸软根本抵不过此刻的震惊,景夙言不可置信的望着怀里前一刻还了无生息,死透了一般的人儿,现在急促的喘息着,恶狠狠的看着他,将刺进他后颈的银针缓缓拔了出来。 她怎么…… 余辛夷看着被自己刺准穴道,浑身无力只得单膝跪在地上借力的景夙言,冷笑道:“八皇子,八殿下,景夙言!这次,你还有办法从我面前逃走么?” 月光下,她被烟雾燎污的脸庞上,一双剔透的眼睛能直接刺进人的心底。 景夙言单手撑地,锁紧眉头望着余辛夷,单手握剑在地上迅速写出几个字:你是故意的。 五个凌乱又带着愤怒的字迹在地上迅速画出来,显而易见的代表了字迹的主人,此刻内心的怒火。她是故意的,故意被人轻而易举的抓进来,又不作任何反抗的待在这里等着被火烧死,就是为了逼迫他现身。 景夙言双拳捏得死紧,似乎,她怎么可以这样?她知不知道,她这样铤而走险有多么让他提心吊胆?知不知道那么大的火真的可能会烧死她?知不知道伤了她自己,简直就像是在他心口上一块块挖肉!他刚刚,甚至有了一剑刎脖的冲动! 余辛夷碧透的眼眸里,清晰的倒映着他整个遮挡在斗篷下的身影:“我就是故意的又怎样,有本事你不要来啊!有本事像这两年一样,冷眼旁观,无视我的死活!” 第277章 终于相认 第277章 终于相认 她受够了!受够这样的日子,每日每夜脑子里都充斥着他的影子,睁开眼却发现镜花水月。受够了无数次追逐他的身影,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归。受够了看身边任何人都像是他,又每个人都不是他。明明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对着自己笑,可是眨一下眼就灰飞烟灭。 更受够了明明已经抓住他的手,又被他逃走……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受够了!她不管他到底有什么苦衷,或者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缘由,她不要再等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过去了,现在,她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想再等! 景夙言,我就是认定你了!幸也好,不幸也好!我余辛夷不是什么温良的枝头小花,而是地狱里的曼珠沙华,一旦认定一个人,绝对会死抓住不放! 看着余辛夷脸上决绝的表情,景夙言刚才的愤怒突然烟消云散,一双漆黑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着她的面容,心底忽然生出一股难以言状的痛与不舍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早该知道:这是他的辛夷,这世上只有他最了解的辛夷。依照她的性子,宁愿自己冒险受伤,也要逼他出现。若是这次不成功,她还会有下次,下下次,哪怕刀山火海她也从来舍得自己去闯。这样的辛夷,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呢? 余辛夷看着面前沉默的人,掌心缓缓捏起,逐步朝他走去。每一步走得都极为郑重,掌心因为紧张又或许还有其他的,而渗出冷汗来,但是她的目光坚定始终不改。 景夙言低下头,试图令她收回掀开他斗篷的欲一望。 “你会后悔的。” 五个粗哑到难以置信的字眼,从那张本该生如磬玉般的口中发出,即便余辛夷早就有所准备,心里仍然猛地一揪。 余辛夷压制住心底的犹疑,铎然道:“如果我现在停手,我才会后悔。” 当她纤细的手缓缓靠近,景夙言僵硬的浑身,似乎每一条血管都在绷紧,准备冲破穴道,然而只差临门一脚时他看到余辛夷那一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手时,所有力量顷刻间溃散,最终无声轻叹,缓缓闭上眼睛。 黑色的斗篷,遮住一切,挡住所有不愿被人看到的秘密,在那只素白的手下缓缓被掀开,掀开,所有隐藏的都毫无保留的暴露而出! 当余辛夷看清楚那斗篷下的脸孔时,无声的倒抽一口气,瞳孔刹那间撑大。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 曾经冠绝天下的大鎏国八皇子,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曾经引得多少女子倾慕沉醉,然而现在,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丑……奴?”余辛夷脸色刷白,双手颤抖的伸过去想要抚摸这张脸,又迟疑的顿住。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景夙言苦笑着低下头,将斗篷重新披上,遮盖住自己布满伤疤的脸,声音沉闷道:“吓到你了。”本来就不该的,如同原来打算好的不该再出现在她面前,那么他永远都还是她记忆中那个景夙言。 余辛夷猛地冲过去,将斗篷扔得远远地,用力捧住景夙言的脸孔,双手颤抖的在他脸上每一道疤痕抚摸过:“这就是你躲避我的原因?” 她死死的咬住牙齿,无法克制的扬起手:“你!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只在意外表的平庸女子?”扬起的手冲动了又冲动最终还是没狠得下心挥下去。 她一把抱住景夙言的头颅拥进怀里,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个混蛋!白痴!蠢货!我余辛夷选定的人,哪怕他成了聋子、哑巴、世上第一丑八怪,依然是我选定的人!你竟然敢躲了我这么久,你这个混蛋!若不是我揭穿了,你是不是还想隐瞒我一辈子?”然而眼泪,比金子还要珍贵的眼泪却在悄无声息中,缓缓从她的眼眶低落,烫伤人的心。 “你不觉得我这张脸……” 景夙言的话还未完全说出口,便被余辛夷怒声呵斥住:“住口!”她用力捧住他的下颌,横冲直撞的朝着他的唇吻了过去。 那是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吻,这是惩罚,惩罚他,也惩罚自己。 嘴唇被她银白的牙齿咬破,舌尖也被咬破,景夙言却感觉不到疼,反而用力的反手将她拥进怀里。那一滴滴坠在他脸上的泪珠子,却比那来自地狱的烈火还要能灼伤人,灼烧得他心底发烫,发疼,疼得心尖都要颤抖。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比他更了解她。了解她的决绝,了解她的倔强,了解她的飞蛾扑火,这是他哪怕用生命都愿意疼惜的女子,可他依然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了伤害。 当两人分开之时,余辛夷被水洗过的双眸微微发红,却依旧不改锐利强势的宣布道:“这一次,你被我抓住了,若是你将来还敢逃走,我余辛夷发誓:要么你死我亡,要么永生永世再不相见。景夙言,你自己选!” 她余辛夷绝不是傻瓜,也绝不好糊弄。她只原谅一次,若是再有下一次,那么她就亲自动手将他的血肉片片割下来带在自己身边,永远不让他离开。是的,她疯了,完完全全疯了!比那个疯子舞阳公主还要疯狂!而这疯狂,全都是他景夙言逼出来的! 景夙言额头点在她眉心上,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这一次,他以命为誓的口吻,字字掷地有声道:“我不会逃跑,也不会再离开你半步,否则,我会自己先了断了自己!” 第278章 决不食言 第278章 决不食言 景夙言拔刀而下,掌心一道飞溅的热血伴随着誓言而出,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桃花。他却感觉不到疼似的,那双漆黑的,炙热的,比从前还要炙热的眸子凝在她身上,一寸都不舍得移开。 他是谁?是从出生开始就聚集了天下注目赞叹的大鎏国皇后嫡子八皇子景夙言,什么文采无双,风华绝代,天下三公子之首……这些过于浮躁的词眼从来不能描画他真正的模样万分之一。不得不说他是骄傲的,身为一个皇子,这种骄傲与生俱来,也正是这种骄傲让他那样的光彩夺目,然而也是那种骄傲,令他在两年前那场惊天灾难后,不得不做下了选择。他不是不爱她,相反,他太爱了,爱得不舍得破坏她心中自己所有的好。爱到宁愿在角落里摸摸看着,也不忍心出现,让她看到自己的脸,让她伤心,让她自责。他更不愿意,接下来的几十年,辛夷待在他身边的每一天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愧疚。 他身为皇子的骄傲,从来不允许自己那样做。 然而现在,他愿意为了她,把自己所有的骄傲都放下,只愿弯下腰肢捧起双手,不让她珍贵的泪水再落在地上。哪怕他卑鄙了,哪怕她只是因为愧疚而待在他身边一辈子,这一次他都不愿意再放手。他景夙言原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看着景夙言划破自己的掌心,余辛夷心猛地一下揪疼,原本所有愤怒都在刹那间化为紧张,立即捧住他的手道:“你在干什么!” 不错,她是在逼他,向他使苦肉计逼他现身,逼他面对自己。但是他何尝不是在逼她,用同样的招数对付她呢?他明知道她……该死,该死! 景夙言感受到来自她手心的炙热,轻轻喟叹一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辛夷,我们不要再相互折磨了好么?”两年的时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实在太长太长了,长得仿佛早就过了无数个轮回,他不舍得,半点都不舍得剩下的日子也要这样虚度而过。 余辛夷长如鸦羽的睫长久的颤抖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缓缓阖上,卸下浑身的防备,将自己完完全全依靠在他怀中,而双手则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仿佛再也不肯松开。 余辛夷靠在他怀里,徐徐问道:“所以,你当初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而当时穿着你衣裳的尸体是舞阳公主故意找的一具死尸假扮的,目的就是造成你死亡的假象,实际上你却被她暗中藏了起来?” “是的,我当时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这副模样。”景夙言苦笑了一下,大掌一刻不舍的抚摸着她如水般的墨发,落下一个又一个如同羽毛般的轻吻,“后来我被她带到边境某个她的密境里养伤,一养就是一年有余。她每天在饭菜里给我下了某种药,令我的记忆不知不觉中消失,再给我安上另一重身份做她的侍卫。只是她没想到,这药并没有如她所愿起效,也算是她机关算尽了。” 几句轻描淡写,如此轻易的就讲述了这两年的境遇,然而余辛夷却知晓,按照舞阳的手段,怎么可能简简单单的就放过景夙言?而依照景夙言的性格,又怎么会一直听人摆布而不反抗呢?真实的情况怕是比他所说的凶险上万倍! 余辛夷心里涌起一股无以言说的杀意,舞阳怎样对付她,她都可以不在乎。但是竟然伤害到她在意的人身上,那么她不介意大开杀戒,亲手送舞阳到她该去的那一层地狱! “下面你准备怎么做?” “舞阳那里暂时还有一些事没有解决掉,我会尽快解决,到时候我再来找你。”看着余辛夷微微皱起的眉心,景夙言失笑的吻住,“放心,这一次,我绝不会再食言。” 第279章 发现身份 第279章 发现身份 目送景夙言离开,余辛夷看着监牢的方向越来越多的火光以及官兵们嘈杂的议论声,微微眯起眼睛,冷然一笑:那些人花费了如此大的代价,就为了要她余辛夷一命,还真是用心良苦啊。既然如此,她若是不捧场,也真算对不起他们了! “小姐,你怎么样!”得到景夙言讯息赶来的寒紫,第一时间上下检查了余辛夷全身,确认她身上的确没受伤,这才将一整颗提起的心放下。 余辛夷拍拍她的手道:“我一点事没有,你放心。” 寒紫看着她的脸色,尤其是她唇角不自觉勾起的一道弧度,虽然细微,但却是无法掩饰的一种欢喜,她犹豫道:“小姐,我收到一条讯息才赶过来的,字条上署名一个“八”字,难道……”心跳如鼓,一种激动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余辛夷含笑微微点头。 寒紫几乎止不住立刻蹦起来,满脸激动:“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小姐你这么久的时间没有白等……我实在是,高兴极了!”她如何能不高兴?她亲眼看着这两年里小姐每日每夜的自己折磨自己,活得像一座冰雕般找不到半点活下去的乐趣,而现在,原来八殿下并没有死,这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嘘,小声点。”余辛夷目光一错,发现了什么,透过厚密的灌木往监牢大门看过去。 寒紫立刻点头,擦去眼角的泪光机敏的望过去。只见监牢门口一片大乱,上百名官兵将大门口包围,滚滚浓烟仍然不断从里面钻出来,很快里头抬出十几具死尸,其中有一具被牢头特意看守着送了出来,那牢头满脸惊慌的大声嚷嚷起来:“不得了了!快来人啊!重华县主自焚而死了,快去通知季将军,快去啊!” 官兵们立刻如临大敌,很快一台官轿便被抬了过来,轿帘掀开了一角露出半张含笑的俊美脸庞,只是这样的脸庞在这样的夜晚里显得尤其可怖:“发生何事?”不是季樊青又是何人? 那牢头惊慌失措的膝行到季樊青面前,满脸涕泪请罪道:“启禀大人,重华县主畏罪自焚了,小人看管不利,请大人责罚!” 季樊青皱起眉头,皂靴踏出轿子,一脸肃然的朝着余辛夷的“尸体”走过去,掀开蒙在尸首上的白布,也不觉得那些被烧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尸体可怖,反而以手探在那尸首的颈侧上、耳垂上细细查看了一下,眼睛里透出一抹精光又很快消失,好似放心似的把布重新蒙上,闭起眼前轻轻摇了摇头道:“可惜啊可惜……重华县主实在太糊涂了,此番自戕也怪不得旁人,来人,将县主给本将军带回去,待到明日早朝,本官立即将此事禀报给皇上皇后。” 说罢,他衣袖一挥命属下将尸体带走,而自己则重新回到官轿里,如同一尊大佛。 看着季樊青的轿子离开,余辛夷内心却翻滚着一股巨浪,她的猜测正确了!这个季樊青果然…… 直到刚才她还不能确认她的猜测,直到她亲眼看见季樊青伸出手探视那具死尸的耳垂,他那是在确认她的身份,不是重华县主,而是她余辛夷的身份! 那具死尸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按道理说根本认不出谁是谁非,然而她在离开监牢后,特意命戚红泪派来的帮手回去将那具替代她的死尸右侧耳垂上多刺了一个洞。因为只有极其熟识的人才知道,她右侧耳垂上有两个耳洞,比一般女子多出来一个,那是她十岁大病时六姨娘特意给她多打一个耳洞,替她消灾解难。而这两颗一直保留到现在的耳洞,是旬国人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她猜对了!她真的猜对了!这个季樊青果然不是原来的季樊青,而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景北楼! 第280章 下一步棋 第280章 下一步棋 当可怕的怀疑得到证实,余辛夷狠狠闭上眼睛,唇角止不住发出冷笑:景北楼,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就算是那样都没彻底死掉,反而换了新的身份东山再起!老天爷还真是喜欢玩弄人啊,无论如何都看不得她余辛夷称心如意是么?那么,她倒要斗斗看,最后她跟老天爷谁赢谁输! 听到余辛夷的猜测,寒紫惊得几乎呆住,张大嘴巴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他是……怎么可能?景北楼竟然没死?” 怎么可能没死呢?当初她们亲眼看着景北楼被万箭穿心而死的,就咽气在她们面前,怎么可能换了一副人皮变成了旬国的公主男宠?简直是骇人听闻!难不成他真的如志怪话本里所说的,借尸还魂了不成? 虽然难以接受,但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怪不得,怪不得每次见到季樊青的时候都感受一股隐隐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怪不得季樊青要如此决绝的置小姐于死地;怪不得每次面对他,都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 他竟然是景北楼,他既然投靠了旬后,那么接下来,小姐的每一步都会走得无比的难,难得无法想象。 寒紫面色严肃下来道:“他现在以为小姐你死了,肯定要带着尸体向旬后交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即使步步惊心,可一旦踏上这条路,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我们,去找一个人。” 秋之寒风瑟瑟而起,然而那月光之下的如玉身影,却在寒风里岿然不动,唯有双眸里迸射出的光芒,惊为天人! 时间一点一滴,过得很慢,也过得极快,而这一夜里注定有很多人难以入眠。当卯时的钟声响起,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的时候,季樊青已经带领亲信进了宫门,脸上带着一股奇异的压制不住的神态,像是久旱之人终于沾到了水滴,迫不及待的喝下去,哪怕是一滴血! 一骑红尘从身后疾驰而来,在季樊青身侧停下,冷笑道:“季将军今儿个来得可早,特地来领功来了?” 季樊青沉下脸孔,淡淡笑道:“舞阳公主说的什么话?莫非季某哪里得罪了公主么?” 在舞阳眼里季樊青就是卫国身边的一条只会扒着女人裙摆往上爬的哈巴狗,舞阳牵着缰绳眯起眼睛冷哼道:“你我都是为了同一个人办事,去办同一个人,更何况若是没有我你又如何能进行得如此顺利,你又何必跟我打马虎眼?放心,我可不是来跟你抢功的,我只问你一句:你确定,余辛夷真的死了?” 那个贱人,这么多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阻碍着她的生活,毁掉了她想得到的一切,她恨,恨得就算将她养骨挫灰也无法让她解恨!而现在,那个贱人好不容易死了,她若是不亲自来看一眼,亲口确认一下,如何放得下那颗心? 舞阳公主目光里的鄙夷不加掩饰得让季樊青从内心里涌出一股烈火来,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爆发的时候,当他积蓄好所有力量霸占整个天下的时候,绝对会教曾经对自己不敬的人全都生不如死!内心一团烈火,面上却如风和煦,惋惜般轻叹道:“公主若是不信,自可以亲自查证,只是那尸首已经化为焦炭,真是可惜了可惜,重华县主实在是太想不开了……” 季樊青越是这样说,舞阳越是激动:“真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迫不及待的掀开盖着尸首的白布,在看到那具烧得焦黑发臭的尸体时,舞阳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无比激动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你这个贱人,竟然也有今天!真该让丑奴来好好欣赏欣赏,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舞阳公主因为太过高兴,忘形的朝着侍卫大喊道:“来人!快来人,把丑奴给我找来!我要让他看看,好好睁大眼睛看看,我跟她,到底谁美!到底谁最美!” 侍卫迟疑道:“丑奴似乎身体不适,在府里休息,一天都没有出现了。” 舞阳满面红光道:“没关系,给我去找他!我一定要他亲眼看见,我要这副场景令他终生难忘!” 看着舞阳公主得意到近乎癫狂的表情,季樊青心里发出不可自制的冷嘲:果然女人就是女人,都改不掉一个蠢字!舞阳公主是这样,包括余辛夷也不能免俗。不再浪费时间理会舞阳,季樊青命人将尸首重新掩盖好,继续拉向金銮大殿。 金銮大殿里,威武的红色大柱上龙盘虎啸,手臂粗的巨烛在一片肃静中持续燃烧着,上百名侍卫在四周林立,官员们朝着最高处的方向叩首行礼。这一切与曾经的鎏国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 坐于龙首上的皇帝,在听到禀告时,震惊得脸色登时微微改变,双目里迸射出两束极严厉的光芒,整个人不怒自威道:“什么?漱玉长公主的女儿重华县主,毒杀了娉婷郡主,然后在大牢里畏罪自焚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以为朕是好糊弄的么?” 大臣们面面相觑,尤其是阳逻城京兆尹早就跪在大殿里,瑟瑟发抖的等待武德帝责罚,此时听到皇帝问责,眼泪都要下来了,满嘴发苦道:“此事微臣实在是……不知道啊……请陛下治臣无能之罪!请陛下治罪!” 京兆尹砰砰磕头,却难以平息皇帝的不悦,武德帝的面色偏白,似乎是常年患病留下的症状,然而整个人的气势,却如同一头酣眠而醒的巨龙,虽受过伤却不改威严,他笑起来:“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那么,站在下面的各位,你们有谁能跟朕好好解释解释!” 匪夷所思,实在是匪夷所思。他虽然患病多年,但能够在当年大宦官把持朝政,整个朝堂乌烟瘴气的情况下战胜,并且稳坐龙位的人,绝对不是几句敷衍之词就能欺瞒过去的。更何况,一个是他当年的义妹留下的唯一骨血,而另一个,则是他那位好皇后的亲侄女! 就在此时,季樊青忽然出列,大声道:“启禀陛下,臣有话讲!” 第281章 互相算计 第281章 互相算计 玉阶之下,最靠近皇帝的地方,赫连啸立于左侧,抬起眼不声不响的望了季樊青一眼,心底发出一声冷笑,默念一声:这个狗奴才,不过是跟在皇后脚边的哈巴狗罢了,倒想来占这个风头。 说实在的,余辛夷这样容易就被除掉,这让他极为吃惊了一下。那个女人能耐几何,他最清楚,没想到一个栽赃嫁祸的计谋就要了她的命,只能说她太显眼了,让皇后不得不除掉她。所以听到余辛夷被烧死的消息时,他是吃惊的,但也仅限于吃惊。在他眼中,他跟余辛夷的合作充其量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相比而言,余辛夷帮他除掉了金烈,帮他将皇后拉下了马,还间接帮他得到了亲王的位置,他得到的利益更大。余辛夷的死的确可惜,只是再可惜也不过是丢失了一枚棋子罢了,无关痛痒死就死了,只要不伤及自己,又有何干呢?这也是为什么听说余辛夷被下了大牢他也没有伸出援手的原因。 只是,他极不愿意看到季樊青,这个大皇子与皇后一派的走狗,占了风头。只要赫连恕一派出了风头,相应的,他自己就落下风了一回。 赫连啸斜了斜眼,森森的望着离他不远处,站在皇帝右侧如钟般老神在在,发出神秘微笑的赫连恕。 武德帝的目光缓缓移到季樊青身上来,沉沉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后起之秀,眼神里带着探究:“你有何话要说?” 季樊青抬起头,一张俊美的脸孔上带着适度的惶恐以及惴惴不安:“启禀陛下,县主自焚当晚,臣接到牢房传来的消息立刻赶过去,立刻审问了牢头,发现事实的确如此。据多名狱卒所言,自娉婷郡主暴毙而亡,锦衣卫当场将重华县主抓获暂时关进大牢后,重华县主就时刻处于惊慌急躁之中,连狱卒送去的饭菜都一口没吃,一直要求见一个人,并且还塞银子要买通狱卒为她传信,但是那个人一直没来,重华县主自知死罪难逃,当天晚上实在受不了煎熬所以选择了自焚……将自己,以及重犯牢房里其余几十个囚犯一起烧成了焦炭,县主尸首正在大殿外,请殿下派人查验。”季樊青这番话故意说得琐碎而慌乱,令自己看起来更加可信。 “见一个人?”听到这段话中最突出的几个字,武德帝微眯龙目,来了兴味道,“重华被关进大牢里,还要求见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个人……”听到武德帝的责问,季樊青张了张嘴,忽然脸色大变,立刻跪在地上不敢回答,“请恕微臣胆怯之罪,微臣……不敢说。” “不敢说?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你一个堂堂二品将军都不敢说,你这是在戏弄朕么?”武德帝龙颜立刻转怒道。 季樊青双手用力撑在地上,额头上的汗滴一滴一滴沿着低垂的头,滴落到地上,顶着来自上方的威压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突然下定决心,抬起头道:“这个人是何人,微臣不敢说。但是微臣将狱卒带了进来,请陛下宣他进殿,到时候一切便会大白。” 皇帝满脸不悦,沉声道:“宣。” 随着太监一声声尖细的拉长的通传声,一个作狱卒打扮,浑身瑟瑟发抖的人被侍卫推了进来,一进到金銮殿便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双手发抖的将怀里一锭金子并一封信捧了出来:“小人……小人许三福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才结结巴巴的说了这么两句话,那名狱卒已经抖得快要晕过去。太监总管看不得他那副样子,立刻替皇帝开口道:“有什么要交代的,还不赶快从实招来!” 狱卒脸色更白,头都不敢抬一下,将手里金子跟信一同捧在头顶,五体投地道:“这,这是……是县主给我的金子,说要我帮她做一件事。可是小人绝对不敢犯欺君之罪,替县主通风报信,只是撒了谎贪墨了这锭金子,小人也不知道……县主就会自焚了呀……”狱卒生怕自己被降罪人头不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继续道,“这是金子,还有还有,这封是县主自焚前交给小人送出去的信,全都在这里!请陛下饶过小人一条狗命吧!” 太监总管立刻上前将那封信抽了出来,准备送到皇帝面前,然而当他眼睛一落正看到信封上那五个字的时候,他的面色陡然变换,下意思的抬头望向武德帝,又看向赫连啸。 竟然是二皇子亲启! 第282章 后悔莫及 第282章 后悔莫及 那信封上几个字实在太过显眼,当信封展示出的刹那,大殿内许多人都看见了,一直沉默的赫连啸,脸色登时变了,瞳孔撑大! 皇帝更是立刻皱起眉,目光如刃般紧锁在那封信上:“把信拿过来。” 总管颤颤巍巍的将信跪送到皇帝面前,额头上冷汗涔涔,头都不敢抬。他在宫里头当差几十年,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今天的早朝怕是避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皇帝将信接到手上,只扫了一眼便用力扔到赫连啸身上,冷笑道:“朕的好儿子,这封信是什么东西,给朕解释解释!”皇帝声音不大,甚至连表情都是淡淡的,然而散发出的威压却压得人无法喘气。 赫连啸诚惶诚恐的捡起扔在自己脚边的信纸,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立即跪倒在地上,大呼冤枉道:“父皇!儿臣冤枉啊!这封信上写的东西都不属实,儿臣跟重华县主绝没有半点关系,更不可能如这封信上所说,联合起来毒杀娉婷郡主!这对儿臣没有半点利益之处,儿臣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明显是有人想陷害臣,请父皇明察呀!”赫连啸一边哭诉,一边意有所指的望向赫连恕,明显是在控诉赫连恕害他。 什么余辛夷要交给他的密信,根本就是赫连恕捏造的,就为了利用余辛夷的死,紧接着一石二鸟,再来陷害他一回,想要拉他下马!皇后真是打的好算盘!他大意了,原以为余辛夷的死活与他无干,没想到自己被鹰啄了一下眼。 面对赫连啸的控诉,赫连恕则八风不动的立于一旁,看起来坦坦荡荡:“陷害你?二皇弟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是说我么?有句话说得好:身正不怕影子斜,若真是莫须有的事又怎么会害到你呢?更何况有父皇在场,更不会令二皇弟蒙受冤屈,你大可放心才是。皇兄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你!”赫连恕越是这样,赫连啸越是愤怒,冷哼道,“皇兄说得对,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陷害我,我定会教他付出代价!” 而距离他们不远处,一直低垂着头看他们兄弟二人龙虎斗的季樊青,打从心底发出轻蔑的冷笑:武德帝跟旬后都非凡人,没想到生出的儿子倒一个赛过一个的蠢,没看到武德帝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么?这旬国的江山最后属于他景北楼才是天命所归! 果然武德帝满脸不悦斥责道:“住口!朕的朝堂岂是容你们大吵大闹的地方,实在太不像话!” 被皇帝斥责,赫连恕忽然满脸歉疚的跪下来,请罪道:“儿臣有罪,请父皇降罪!” 百官们都被赫连恕突然的举止弄懵了,旁人夺还来不及,这大皇子却主动认罪,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季樊青暗地里挑了下眉,笑得不动声色。 武德帝皱起眉道:“你何罪之有?” 赫连恕自愧道:“启禀父皇,儿臣最近听属下汇报一件事情,此事听起来颇为令人震惊,所以儿臣一直不敢禀报父皇您,想要确认后再说出来,万万不能诬赖了二皇弟。没想到因为儿臣的失误,令娉婷郡主遭此毒手,儿臣罪大至极。” 武德帝眉头皱得更深:“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赫连啸的防备中,赫连恕大声道:“这件事就是自焚而死的重华县主,根本不是真的,她是假冒的!是二皇弟暗中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扶苏丞相,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他没想到,娉婷郡主蕙质兰心会发现假重华的身份,于是假重华迫不得已只好毒杀娉婷灭口!而假重华自焚,儿臣怀疑内里蹊跷,根本是二皇弟为了掩盖她的真实身份,怕被人发现自己伪造的事实,于是暗中派人杀她灭口。” 一段话令满殿的人为之震惊,大皇子这段话只有短短几句,里面的内容却如同一个个惊雷扫下来,震得人瞠目结舌。大家现在最在乎的不是娉婷郡主的死,而是这个重华县主原来是假冒的?还是二皇子安插的奸细,就是为了迷惑扶苏丞相?那么,二皇子为什么要拉拢扶苏丞相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拉拢势力,对抗大皇子,最后达到夺嫡的目的!可是武德帝龙体已经康复,二皇子却做这样的事情,这世上哪个皇帝能容忍? 鎏国沦落到现在改天换日的下场,景家王朝彻底衰败,就是皇子夺嫡害的呀,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二皇子却在武德帝眼皮子底下玩这招,实在太胆大妄为了吧! 果不其然,武德帝的表情登时变得可怖。 赫连啸浑身血色尽褪,怒喊道:“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你根本是在血口喷人!父皇,请您不要听他胡言乱语,我根本跟重华县主事先不认识,也没有派她迷惑丞相,至于杀她灭口更是无稽之谈!赫连恕,我看根本是你布下的局,先是杀掉了娉婷郡主,栽赃嫁祸到重华县主身上,大牢里重华县主不肯认罪,你们就烧死了她,再栽赃到我身上,皇兄你好狠的心,竟然如此陷害你的亲弟弟我,不过是看不得我刚被父皇封了亲王位,想要害死我罢了!”此时此刻,他有些后悔为何不帮余辛夷一把,否则自己也不会落到这样被动的状态。 事已至此,两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互相被扒得面子里子都不剩,赫连恕也冷笑道:“到底你我孰是孰非,先看了证据再说!”说着,他朝武德帝请求道,“到底事实如何,儿臣有人证在此,请父皇明察。” 赫连恕击掌三声,两名锦衣卫压着一名五六十岁的老奴进来,那老奴须发皆白但言行举止里并没有多少寻常百姓的瑟缩,俨然是在大家族里做过事的,一进殿便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道:“求陛下给我家小姐做主啊!” 我家小姐?立刻有人动起心思来。别忘了前不久舞阳公主还质疑重华县主的身份是鎏国的郡主潜入旬国假冒的,虽然那次不了了之了,但是又被人提起,显然不是空穴来风,恐怕此事的确蹊跷颇深。在场立刻有不少人,无声中站到了赫连恕的阵营。 赫连恕瞧着赫连啸明显难看的脸色,摇着头轻叹道:“你有什么冤屈立刻说来,父皇在此,定会给你做主。” 老奴感恩戴德的叩拜,擦了眼泪道:“老奴是漱玉长公主身边的二十来年的老人儿了,从长公主十五岁就跟在长公主身边伺候长公主跟驸马,以及小县主。后来驸马不幸为国捐躯,老奴又跟着长公主与小姐去了丹霞山修行,可以说是看着小姐长大的,一年前长公主思念驸马成疾先一步去了,就留下老奴跟小姐二人,可没想,我们正要回京城,小姐患了一场大病高热不退,也跟着去了。老奴就地安葬了小姐,无处可去就回了老家。可谁想,半路却被人追杀,老奴凭靠着当年跟驸马征战沙场留下的一点武功侥幸逃脱,再回到京城没想到却听到小县主回京城的消息。陛下,老奴敢用人头担保,这位县主绝对是假的!还败坏了我家小主子的名声,请陛下为我家小主子做主啊!” 第283章 最后赢家 第283章 最后赢家 当见到这个老奴的出现时,赫连啸原本的镇定忽然开始瓦解,从心底里感到一丝恐慌,因为他知道:这个老奴说的的确是对的,当初他为余辛夷选定重华县主这个身份,就是调查清楚真正的重华十余年未回京,谁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而且真正的重华恰巧病逝了,正好为他创造了最佳的条件。唯一的阻碍就只剩下那几个伺候了长公主府家几十年的老奴,所以他暗中派人一一除去,可没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而赫连恕竟能把这个人挖出来,俨然是下了必拉他下马的决心! 失策啊失策! 赫连啸心底波澜横起,表面却不得不维持愤慨的模样:“父皇!请不要相信他一派胡言,这些胡编乱造的话,儿臣去大街上任意拉一个人来给他一锭金子都可以收买他说出儿臣想说的话,如何让人信服?就算退一万步讲,重华的确是假冒的,但与我又有何干呢?” 那老奴听到这话,立即以头抢地,撕拉一声将自己身上的粗布撕开,露出后背上一个深红色的烙印道:“老奴绝没有说谎!老奴后背上的图腾,乃是当年跟随在驸马身边征战沙场时,只有最贴身的近卫营才有的烈焰烙,请陛下明察!二殿下,你当时派人来灭我口,我被刺了一剑顺势从杀手身上夺过一枚令牌,正是你二皇子府的令牌,事已至此你还要抵赖吗?” 老奴取出一枚小巧的墨玉令牌,明眼人一看立刻认出来,正是二皇子府专有的图腾。 赫连啸冷笑道:“一枚小小的令牌,谁都可以仿造,又如何算证据呢?我看,是某些人处心筹谋,就是为了今日要在父皇面前冤死我!” 赫连啸表面极力保持平静,然而内心着实已经慌了。 烈焰烙,对旬国来说的意义可是非同一般。二十年前,犬戎来犯,几乎要打到阳逻城,是驸马带着身边一支两千人马的近卫营犹如天神降世般,带领城中百姓屡出奇兵阻止了犬戎攻破阳逻城,一直坚持到仅剩下二十人也负隅顽抗,为后援军提供了救援的时间。这支近卫营当年也被成为烈焰神兵,在百姓眼中不下于神明,就连这朝中站着的百官当年很可能也被他们救过命。当这个老奴一展示烈焰烙时起,很多人已经站到了对立面去。 赫连啸心中的悔恨越来越深,若是他之前帮余辛夷一把,现在合两人之力,也不至于陷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面对赫连啸的垂死挣扎,赫连恕冷笑道:“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我如何敢冤枉二皇弟呢?我这里还有人证!这是长公主府跟在假重华身边的婢女,还有二皇子府里的侍卫,以及昨夜你买通去灭假重华口的狱卒……”紧接着他带来足足七名证人,有真有假,然而就是这真真假假,却教人潜意识里更加相信。 赫连啸的脸色铁青,原本英俊的脸上,肌肉完全怒得在颤抖。他正准备否认,辩解,可是赫连恕完全不给他机会。 只见赫连恕忽然涕泪全下,浑身悲怆道:“儿臣还有另外一件事:父皇您身体抱恙之时,二皇弟还与假重华合谋,故意造下玉碑预言之事,借以陷害母后。紧接着,他还率领皇族二十八宗郡王、公主、侯爵全都进宫问罪,俨然是要逼宫的架势,差点要逼得母后自尽。再之后,还故意捏造谋反的罪名,强加到我舅舅金烈身上,当朝一剑斩断了他的喉咙,那段时间被他迫害致死的朝臣不下数十名,二皇弟一言一行,简直教人心寒,在场文武百官皆可以作证,请父皇为国舅洗刷冤屈,万万不能让他九泉之下也蒙受不白之冤啊!” 赫连恕这副样子,看得季樊青心底不断发笑:这位大皇子也就剩下个演技了。不过也好,扳倒了难对付一点的赫连啸,等到他日赫连恕上台,这旬国也就是他唾手可得了!余辛夷啊余辛夷,这还要多亏了你肯屈身一死! 赫连恕三叩九拜,紧接着二十余名官员也大声附和。赫连啸看到这副场景,终于知道了:赫连恕今日是有备而来的,甚至可以说,这个准备可能潜伏了很久很久。就算他现在如何否认、辩解,在父皇面前也无济于事了。 他狠狠闭上眼睛:这一仗,他输了。 只听玉阶之上,武德帝声带愤怒道:“二皇子赫连啸犯下如此打错,夺亲王封号,杖责一百,半年内面壁思过不得出皇子府半步!” 太监总管小心翼翼的请示道:“陛下,那……这个假冒的重华县主,应该如何处置?” 武德帝的胡子动了动,满脸冷漠道:“将尸首拉到城门,暴尸十日,以儆效尤!” 暴尸十日?这对死人来说,也是极严厉的惩罚。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敢指出武德帝冷漠的,纷纷叩首,三呼万岁。 当天正午,假重华县主的尸首就被拖到城门暴尸,无数百姓经过都用石子砸这具丑陋的尸体,原本就焦黑的尸首很快就血肉模糊。 距离城门不足百步的地方,舞阳公主的马车停着,她无比激动的欣赏着这副情状,兴奋得手心都攥出汗水来。 哈哈哈! 余辛夷,枉你生前自负聪明,没想到会死得这么惨,就连死后都得不到安宁,反而被千万人唾骂,这滋味好不好受? 不管你如何,我可是高兴极了!你没想到吧,你赢过那么多人,最后竟然会败在我舞阳的手里!我只需略施小计,就要了你的小命,如何让我不高兴呢? 你绝对想不到,这个计谋是我向旬后献的,让娉婷郡主给你下帖,再让她毒死在你面前,当场抓你个现形!我没想到季樊青跟你也有仇,但是这样更好,由他来杀了你,正好不弄脏我的手! 当然,最让你想不到的还在后头,其实娉婷郡主根本没死,现在已经入棺的那个根本不是娉婷,而是她的替身。真娉婷当时毒发后,立刻被塞下了解药,然后秘密的送到固戍国去了,在旬后眼中一个没有用的郡主,远不如送到固戍国买通某些高官王侯来得重要,你说是不是? 哈哈!最后你们都输了,赢的人只有我一个!哈哈哈哈哈! 第284章 为她守灵 第284章 为她守灵 舞阳正得意之时,身边一名婢女手指着马车外道:“公主,您看!那不是仪元殿下的马车么?” 舞阳眯起眼睛,只见正是仪元公主的车驾在不远处停留半刻,仪元公主朝着被人群围观打砸唾弃的尸首看了看,发出一声轻叹,正准备命车夫继续走,没想到被舞阳拦住了去路。 舞阳一双尖酸的凤眼斜在她身上,冷飕飕嘲笑道:“皇姐,你怎么在这儿啊?难不成是特意来看这个罪犯假重华的?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了,前阵子皇姐你跟这个假重华走得可是极近的,你还那样维护于她,可是许多人都亲眼瞧见的,如今你又来吊唁她,呵呵,倒让人不得不怀疑,你跟她有些什么隐秘的交情了!” 舞阳公主这话分明是在说仪元公主跟余辛夷是一伙的,在这样敏感的时候,这样一句敏感的话,简直是把人往火坑里逼,仪元公主登时脸色就变了。 “你别太过嚣张!风水轮流转,有你风光的日子,也总有你倒霉的一天!”仪元公主怒得用力拂袖,将轿帘摔下,命车夫立刻掉转马车。 伴随着舞阳公主扭曲的笑容,她朝着途径的百姓道:“砸!给我拿起石头狠狠的砸!每朝着这具无恶不作的尸首砸一百下就到我这里来领一两银子!都给我砸!快啊!本公主这里都是钱!全都是钱!” 大把大把的银子哗啦啦撒出去,原本懒懒散散的百姓一下子如见了蜜糖的狗熊般疯了似的寻找身边的石头、臭鸡蛋、烂菜叶子,向本就死去的尸首砸过去,然后再向舞阳公主讨钱。 整个城门口顿时堵得水泄不通,人性的贪婪与恶毒在这里显露得清清楚楚。舞阳公主抓起一把钱随意的抛向人群,放声大笑。余辛夷啊余辛夷!你以为你死了就结束了?不!还远远没有!我要你死都死得不安宁,死都死得颜面无存,尸首被扒得光光的,在这里遭受万民的唾沫与咒骂!这才是我对你最好的报复! 而坐在马车中的舞阳压根没想到,距离她百步之外两道故意低调的身影,坐在路边的茶水铺上,不动声色的品着粗劣却另有一番苦甘的茶水。 而作小厮打扮的寒紫则恨得咬牙切齿:“太卑劣了!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连死人都不放过,我看她不仅嘴巴有毒,心眼有毒,浑身上下都是毒!” 余辛夷则丝毫不见怒,即使是饮着最便宜的茶水,那姿态依然高雅无比:“她越是嚣张,不越是证明她真的以为我死了么。” 寒紫转而一想,愤慨少了几许,冷笑道:“哼,若是小姐你现在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我看啊,她八成还以为你是鬼,被你活活吓死呢!” 余辛夷淡淡笑了两声,目光朝着被吊在城门口的那具焦黑的死尸身上,心底发出一声重重的冷笑,好啊,好得很。她一个小小的余辛夷,竟然有劳那么多人处心积虑的布置这样精密的阴谋,也真算她无上的荣幸了! 至于被武德帝责罚的赫连啸,她并不同情半分。武德帝看似只是削掉了他的亲王爵,并且杖责一百,表面上让赫连啸跟赫连恕兄弟平起平坐。但是那杖刑一百,打掉的不仅是赫连啸的面子,还有他的里子! 武德帝这是当着文武百官表明他的愤怒,以及对赫连啸的不满。一个帝皇的喜好很大程度上就是整个朝堂的风向标,赫连啸上段时间用铁血手段抢回来的势力与支持,很可能在这一百杖中已经被无形削弱了极大部分。 但是这与她又何干呢?当初的结盟虽然只是暂时,但若是赫连啸真心合作,她不介意将之继续一段时间,但是怪就怪在赫连啸实在太过自私,明明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陷害,也没有丝毫拉她一把的意思,而是将她当成一个傀儡,替他对付旬后、大皇子,然而,她余辛夷绝不甘心做那个傀儡! 寒紫转了下眼珠,小声的询问道:“小姐,下面我们该怎么做?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你已经死了,假县主这个身份咱们还要用下去么?那件东西我们还要不要找下去?” “找,当然要找下去,”余辛夷声音轻却极其肯定的说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还没有完成,虽然小云霄暂时没事了,但是血海深仇如何不报?舞阳没有死,那个所谓的季樊青没有死,旬后更没有受到报复,这件事怎样都不算完!” 而且,她敢断定,景夙言有秘密瞒着她!就算他已经答应不再消失,可是从他言语里、神态里,她完完全全的肯定,他还有秘密隐藏着不让她知道。 将所有的思绪暂且压下,余辛夷付了茶水钱,缓缓起身道:“我们先去联系一个人。” 日夜之后,更深露重。 一袭灰色的斗篷轻轻叩开一扇门扉,面无表情的青衣少年冷冷的望着面前作寻常男子打扮的人,灰色的斗篷缓缓掀开,露出一张比月华还要美得多的脸庞,她微微一笑轻声道:“请帮我向你家主子传话,他要找的人,我知道怎样能找到。” 一台轮椅缓缓由远及近,冷若冰霜的俊美青年双手交握在腿上,双眸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跟冰一样薄透无血色的唇里缓缓吐出两个字:“请说。” 三天之后。 在假县主一案中一直避嫌沉默的扶苏丞相,忽然身穿缟素入宫,一进宫便半句话不说,当着所有震惊的朝臣,对武德帝郑重请辞道:“启奏陛下允许微臣替被悬在城门的未婚妻收敛收尸并带回老家安葬!并允许微臣停职三年,为亡妻守灵!” 两句话,将扶苏一进来就被震住的众人,再次狠狠一震,震得眼花缭乱甚至以为自己没睡醒。 怎么回事?这好端端的扶苏丞相,假县主一案中的受害者,竟然身穿缟素进宫,并且当着皇帝的面,要为那个假县主收尸,还要以已婚妻的身份带回老家安葬,更骇人的是还要为她守灵,并自请免官?这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 第285章 众生六相 第285章 众生六相 倘若换了旁人,早巴不得立刻撇清自身,免得受到牵连,扶苏倒好,竟然反其道而行之。这不是主动引火上身么? 诧异的不仅是其他官员们,就连向来冷面的武德帝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爱卿,你这是何意?” 自从确认除掉余辛夷这个心腹大患以后,这几天季樊青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激动中,将所有精力全都集中在取得赫连恕与旬后的信任中。此刻突然听到扶苏的话,登时心里生出一股诧异来,眼睛不自觉的眯起:扶苏绝不是蠢货,据他调查扶苏乃是出身极其简单,父母早逝,没有任何势力依傍。可是他偏偏能在十六岁那年就被武德帝点中状元郎,紧接着没几年就被破例封为四国中最年轻的丞相,除了他先天残疾外,似乎天生就得到老天眷顾。越是如此透彻的人,事实上越是深不可测。而扶苏此举,到底想做什么?难道…… 念头只窜了一下,季樊青便失笑的摇了下头:余辛夷早死得不能再死了,更何况还是自己验过的,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就在所有人揣测之际,扶苏抬起头颅,露出那张与他的名气同样俊美的脸庞,面带悲伤道:“举国皆知:微臣与重华县主已经按照正式的礼俗定过亲,下过聘,生辰八字在各自家族排位前祭过的,按道理来说,就算未过门,县主也算我扶苏正式的妻子。但是!”扶苏向来清冷的目光在赫连恕、季樊青身上一一扫过,里面明显写着悲恸,“我扶苏的妻子,竟然被人故意陷害至死,而我竟然不能救她,不能为她报仇,反而差点遭有心人蛊惑,误会于她!更亲眼看着她被无知的百姓们唾骂、打砸,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我这个丞相还如何有颜面当下去!扶苏罪不可当,所以甘愿自请回乡,为她守灵三年以恕罪!请陛下成全!” 扶苏一番话掷地有声,铮铮如弦,带着满腔的愤慨与自责、伤心,全部融合在一起,令听者无法不动容。 武德帝听完后,眉头皱的更深,完全诧异的望着他。赫连恕查看父皇的脸色,立刻站出来,淡笑道:“丞相,你莫非搞错了吧。若与你定亲的是真县主,那你这般自然无可厚非,但现已查明被烧死的是假县主,那你与她的婚约自然不作数,你却在父皇面前口口声声的唤她为妻,别忘了她可是罪犯之身!呵呵,丞相,你难道想表明,你跟她是同谋么?” 赫连啸说的淡淡的,但是到最后一句,俨然已经带上满满的威胁。在他眼中,经过上一场漂亮的仗,赫连啸已经失去父皇宠爱,那么这个龙椅的不二人选不是他还有谁?若是扶苏识相一点,那就早些为他所用,若是不识相,还想翻盘?哼!他不介意登基之后,用第一滴血来祭他的天子刀! 扶苏侧过头颅,对着赫连恕浅浅扯了下嘴角:“多谢大皇子提醒,但是若扶苏说,县主根本不是假冒的,她是被人陷害的,她就是真正的重华县主!” 赫连恕脱口而出道:“这不可能!” “若没有十足的证据,我如何敢到这金銮宝殿前一闹?莫非我嫌自己命太多了么?”扶苏话音一转,立刻朝着武德帝咄咄有声道,“请陛下明察!重华她根本就没有犯任何错,想她一介孤女只身回到京城,本就不易,却因为妨碍到某些人的眼便被人栽赃嫁祸,娉婷之死与她绝无干系,可她却被冤枉紧接着残忍杀害,到最后连死后的清静都不给她!甚至连身份都被剥夺,陛下,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漱玉长公主留下的唯一血脉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吗?” 赫连恕与沉思中的季樊青对视一眼,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道:“扶苏丞相,你说这些难道有证据么?若没有证据,还是不要空口无凭吧!难道你想用一张嘴,就颠倒是非黑白么?别忘了,定罪当日那么多的证人、证据都摆在这里,你当父皇如此容易被人蒙蔽么?”赫连恕一番威逼,将武德帝都拉过来当盾牌。若是扶苏有胆说,重华身份无误,不就是在质疑皇帝的确是非不分,被人蛊惑么? 赫连恕正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得,他自认为有烈焰军老兵那张王牌抓在手里,绝没可能出差错。然而距离他不远处的季樊青则登时脸色发青,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身上。 这个蠢货!他自己钻进扶苏的陷阱里都不知道,若扶苏没准备一两件“证据”如何敢站在这大殿之上?他主动一提,反而为扶苏下面的举证提供了便利!旬后前面近三十年没有将他拉到斗争的最前沿上,一是为了保护他,而则是希望给他时间让他学得聪明些,可惜旬后实在小看了他天生的愚蠢!这种蠢材,恐怕到死都不会长脑子! 果不其然,扶苏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大皇子殿下既然让我拿出证据,那我就拿出来吧,请陛下允许臣带证据上殿。” 武德帝的目光从扶苏进来开始,便古怪的望着他,双唇抿了好一会儿,身体向后躺了躺靠在龙椅上,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要驱散浑身的疲乏,才道:“宣。” 很快,侍卫便将一个人带进殿来,那人东张西望满脸疑问的走了进来,一进来便望向季樊青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那样子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天来干什么的。但季樊青显然反应更快,在短暂的诧异后立即开口道:“还不快跪下向陛下磕头!” 那人立刻醒悟过来,连忙朝着武德帝三叩九拜。 武德帝看着面前略微熟悉的人,问道:“怎么又是他?扶苏,你让这个老奴进来做什么?” 只见大殿之下满脸疑问跪着的人,可不就是几日前才宣过的那名烈焰军出身,自称漱玉长公主家臣的老奴? 扶苏微微颔首,风轻云淡道:“不错,微臣的第一个证人,正是他自己!” 什么? 当日来指证假县主的人,竟然又被叫来当证明假县主身份的证人?扶苏丞相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就连那老奴自己都满头雾水,没理解怎么一回事。赫连恕更是嗤笑一声,以为扶苏的本事不过如此。 扶苏不以为忤,只是推着轮椅缓缓到老奴面前,双手交握道:“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一、当年你参军前是否出身匪寇?二、你在长公主府是否曾不止一次被抓过偷盗府中财务喝酒赌钱?三、你是否在长公主去世后,试图趁主弱孤微,抢占长公主遗产?” 三个问题个个攻心,问得那老奴的脸色刷的发青、铁青,再到最后面无人色! 第286章 急转直下 第286章 急转直下 他立刻下意识的望向赫连恕,赫连恕紧皱着眉死死瞪着他,警告他不要露出破绽。老奴咽了下吐沫,强撑道:“扶苏丞相,你虽然是一品大员,而我只是一介草民,但也不能仗着你的权势陷害我吧?老奴即使贱命一条,也不惜鱼死网破保护自己的名声!” 见到这老奴不怕死继续胡编乱造,扶苏来了兴趣,道:“哦?既然如此,那你应当认得这个人吧。”扶苏玉管似的手轻轻一扬,只见又一个人被带了进来。 那是一个妇人,约莫四五十岁,穿着上只是普通粗衣麻布,然而梳理整齐的发髻里一根杂乱都没有,足以说明她曾经在大户人家待过不少年。那老妇人一见到皇帝,没有普通人那样惊慌,反而不急不缓的行至龙椅六十六步之前,行了个规规整整的三叩六拜大礼:“奴婢见过陛下,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这一个个被拉出来的村妇老奴,武德帝表情中的揣摩越来越深。其他人更是早已悉悉率率小声讨论起来:这扶苏丞相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当所有人好奇之时,扶苏眼尾扫了一下自从妇人进来后,整个手都止不住哆嗦的老奴,带着一丝笑意继续不急不缓道:“启禀陛下,各位大人:她曾是先太后给漱玉长公主赐下的一等宫女,更是长公主的陪嫁丫鬟,前前后后伺候了长公主二十余年,亦是县主的乳母,这一点在当年的记载上都是有痕迹的,做不得假。现在我要问了……”扶苏的目光一转,仿佛一把最锋利的剑一下子出鞘:“马三!你们二人同为长公主与驸马身边的老人,应该不会不认识吧?” 真实姓名被完完全全叫出来,马三整个人那么一哆嗦,整个右手都在止不住痉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想将自己隐藏起来。 但是妇人显然不会给他机会,从一见到他开始就恨得咬牙切齿的妇人,此刻大声咒骂道:“马三,你这贱胚子竟然还敢出现?早知道你真面目,当年驸马救你出狼坑并且收你入麾下的时候,就一脚把你踹回狼群里,好叫它们吃掉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你巧舌如簧,编造凄惨身世,哄得驸马爷将你破例收编入烈焰营。起初你还装模作样,可是一回府一见到那么多荣华富贵,立刻就露出了你的真面目,不仅三番五次的偷窃府中财物去变卖,还假借驸马爷的身份出去坑蒙拐骗,被驸马长公主发现后你自挑手筋装可怜又继续留了下来,我们都以为你改好了,谁曾想驸马早逝,长公主大半年前也去了,你的狐狸尾巴又翘了起来,竟然在长公主出殡前带人来闹事,以府中大管家自居,想要夺库房的钥匙!把小姐活生生气得病重……没想到你被赶出府还不消停,竟然敢进京污蔑县主的清誉,还伙同他人害死了县主,你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说着妇人一边流下泪来:“陛下!这样的畜生他的话难道还有人能相信么?他说县主身份是假的,根本是受了别人钱刻意报复!可怜县主小小年纪,连出嫁都没有来得及就……陛下,从前先太后待长公主如亲生女,而长公主亦从未亏待于您,奴婢今日斗胆冒死请求您,一定要杀掉这等乱臣贼子,好告慰长公主驸马在天之灵啊!”咚咚咚,紧接着磕头声不断在大殿响起,沉闷却沉沉的回荡在整个大殿里。 得到这样的指控,老奴登时矢口否认道:“你胡说!你满口谎言诽谤!我是烈焰营的人,是驸马的心腹,你说的那些我全都没做过!”然而他慌张的神色早已出卖了一切。 第287章 接连惊雷 第287章 接连惊雷 妇人却俨然不给他否认的机会:“没有做过?哼!当年你欠了那么多赌债求驸马帮你还,那些个你自己签字画押欠条还悉数锁在府库里,若是你还不承认,那好!咱们就一一核对了看!还有你之前窃取府里财务被发现,妄图争小姐财产,种种腌臜事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了?好啊!明明自己就是一个贼,还敢贼喊捉贼,简直是瞎了眼了!可恨我年纪大了,又受子孙不能跟随小姐回京,否则,我怎么会容许某些阴险诡计的人,把手动到小姐身上,长公主殿下,奴婢对不起您啊!” 妇人先是把马三狠狠一骂,紧接着跪在地上朝着青天以头抢地,一番动情大哭完全将所有人震住了。再看看那目露心虚的马三,谁说的真谁说的假很快就分辨出来了。 那马三顶着来自四面八方鄙夷的眼神,以及赫连恕紧紧咬合的恨不得要杀死他的目光,浑身冷汗涔涔,双腿直发抖。从前他做过的那些个坏事被妇人当场揭穿,整个人恨不得立刻缩进地里去,好保住自己这条狗命。当初他答应那位季先生出来指证,完全是奔着那一千两的银子,并且有大皇子那么大座靠山,他一介小民又怕什么呢?所以利欲熏心之下斗胆闹上了天。可是他哪里会想到,就算他想赚钱,到底有没有享用这不义之财的命? 而玉阶之上,天子龙颜已经极为不悦,太阳穴隐隐鼓起,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被欺骗,尤其这人还是万人之上的帝王! 虽然马三只是一届武夫盲流,但他知晓从他答应站在这大殿开始,他就拿自己的脑袋在赚钱,说得好了自然命在钱在,若说得有半句不如那位季将军跟大皇子的意,他决计没有活着走出去的命!草包一样的脑袋在这种情况下也生出急智来,豁出去了大嚷道:“就算我从前犯过一两件错事,但是小县主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在回京城前就病死了!这一点你绝对无从抵赖!” “我呸!”那妇人一看就不是个无能的,也不惧皇帝在场,直接大骂,“什么叫你看着长大的!县主生为女儿,自然是被好生养在奴婢等手里,自从长公主带县主入丹霞山清修,那里又是女尼们的地方,如何容你这种腌臜男子随意进出?你们皆是被安置在山脚下的别院里,一年约莫只有一两次见着长公主与县主,你说这些话就不怕下地狱拔舌头么?县主之前谎称抱重病,就是为了提防你们这些小人,还有某些有心之人算计于她。然后趁你们不注意悄悄回了京城,本以为回家了就好了,可谁想……”那妇人的眼泪无声的就下来了,里面充满了对主子的愧疚与自责,以及深深的绝望。 就连马三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自己确信的假县主,到底是真是假了。他只是印象中遥遥的见过那么软弱可欺的小县主几回,到了县主成人后更是见得少,只是凭借着小时候的模样,信誓旦旦的就下了结论。然而这几份揣测,现在根本不能作为证据。本能的觉得,完了完了,今天小命要搭在这里了。 “我我!”那马三还想分辨什么,被扶苏大声呵斥住,“现在人证物证巨在,你还想抵赖不成!真当乌云能遮天蔽日么!还不快快说出到底是何人收买于你,讲出这番鬼话,兴许还能求陛下饶过你一条狗命!” 极少人见过一向冰冷如玉、冷静如铁的扶苏丞相,竟然也会有如此骇人的一面,整个人爆发出的气势让人止不住心颤一下。那马三更是早被吓得瘫软在地上,腿肚子直抖,竟然哆哆嗦嗦的散发出一股尿骚味儿。 废物!季樊青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原本以为事情水到渠成,所以选这个马三时也没有太过苛刻,事实证明,他原本的计划并没有出错,赫连啸是被顺利拉下了马。可是,那是没有扶苏掺合的情况下! 谁能料到,都木已成舟了了,扶苏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出来玩这么一手! 季樊青用力闭了下眼睛,又缓缓睁开来,眼角溢满了冷嘲。 就算翻盘了又有什么用?死了的就是死了的,是盖棺论定了的!就算你扶苏翻手能风覆手为雨,她余辛夷也不能从死人骨变回美人面!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奉陪到底! 就在马三下意识的望向大皇子求助的时候,季樊青已经一个眼神示意自己身边的亲信武将,只见那武将提前疾步而上,一脚踹中马三的心窝:“若不是丞相揭穿,吾等差点被你骗了!竟然敢到金銮宝殿前扛着烈焰营的旗号欺瞒陛下,好大的狗胆!” 一记窝心脚,踹得那马三喷出一口血当场翻白眼昏了过去。 那武将立刻跪下告罪:“微臣一时愤慨鲁莽行事,请陛下降罪!” 事已至此,武德帝虽然面上很不好看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命人将这马三先关押起来再行审问,而这名武将主动认罪则被降职一等,罚了俸禄并五十大板,就此揭过。 此时大殿内一片寂静,赫连恕突然叹惋的长叹一声,走到武德帝面前恳求道:“这马三实在是可恶透顶,竟然敢如此污蔑县主,可惜她已经……一切都是儿臣的错,竟然没有查清楚这马三的来头,更不知道他从前与县主旧仇,妄信了他的谎言,待明日他醒来,到底真相如何定会真相大白!但事已至此,无法挽救。儿臣恳请父皇将县主从城门放下,将她好生安葬并封她重华郡主之名,以告慰其在天灵。”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动听,先是认错,再将所有过错推到前来“复仇”的马三头上,又主动替重华县主求情请封郡主,不出半点错误。 但是扶苏心里却冷冷一嘲,这马三糊里糊涂的下了大狱,哪还有醒过来的时候?到时候赫连恕只需拉出一名替罪羊自然能了了所有的事。他现在不是不能争,而是大皇子现下得势,现在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 皇帝听了赫连恕的话,闭上眼睛沉沉呼吸了好几下,睁开眼睛锐利的刺向赫连恕,直看得原本志得意满的赫连恕浑身发寒,武德帝方才阴沉沉的开口道:“那就这样吧,即可将重华接回,封郡主之号,以公主之礼好好下葬,就葬在长公主与驸马之旁,让他们三人好好团聚吧。至于丞相的请辞,朕不批准,只准你一个月假好生送郡主一程。”说着,武德帝合目起身摆摆手道,“若无其他事由,今日的早朝就这样罢。” 原以为一场腥风血雨,没想到戛然而止,众人先是有些高兴同时也不免生出些遗憾来。纷纷带着这样的心情离开大殿,赫连恕跟季樊青隔了几个人的距离一前一后离开,经过扶苏的时候不约而同的露出略带轻视的一笑,意思约莫是想你扶苏天大能耐,不过如此。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跪在地上的妇人才敢站起来,走到扶苏面前小声道:“原计划武德帝得知受骗后应该是勃然大怒,然后治大皇子跟季将军的罪,可是最后雷声大雨点小,竟然就被他们这样敷衍过去了,到底怎么回事?” 任何帝王都忍受不了被人猴子一样的戏耍与欺骗,更何况他还在欺骗中,下达了一项很可能影响他千古名声的命令,将无罪的重华县主悬于城门遭人唾骂。所以当时武德帝绝对是无比气愤的,从他鼓起的太阳穴就看得出来。武德帝应当早就猜出来事情曲折,但是最后竟然将这口气忍了下来。简直让人匪夷所思,难道他对大皇子将来继承大统之事已经下了决心了么? 扶苏抿住了唇,轻轻摇头不语:“此事非你我想的那么简单,不过今日还要多谢守阳姑姑你相助了。” 那妇人轻笑着摇摇头,脸上带着叹惋:“这又算什么呢?当初若不是长公主救我,我恐怕早死得不能再死了,只可惜,好人都是不长命……”她见到扶苏低垂下去的眼睑,立刻改口道,“哎呀,我真是老了,又谈那些做什么呢。反正小县主已经病死了,是被马三这种混蛋气得病重而死的,我今日也算替她报了仇了!改日我下了地府,也算对小县主有了交代。我不明白丞相你想要做什么,只有一句:万望将来多加小心。” 扶苏领情,亲自将她送出皇宫,命早就安排好的人送她离开京城,去安全的地方。 巨大的黑红两色砌成的皇宫,在他背后好像一头可怖的凶兽蹲守着,随时准备吞噬人命。扶苏一身青衣,临风而动,眉眼中微弱的变化,仿佛登时变了一个人。 今日的这场他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先前武德帝封赫连啸为亲王,其实是一场博弈,利用赫连啸对旬后与大皇子的博弈,他病得实在太久了,很多从前的东西都落到了旬后的手里,他要抢回,但是旬后也不是吃素的,这对曾闻名四国的伉俪帝后,其实早就撕破了脸皮,明争暗斗。旬后要争的自然是大皇子的皇位,而武德帝,从他对赫连啸的取舍就看出,他对两个儿子都没多少感情。他要争的,恐怕是他身为帝王的尊严。 而今日的结果只能证明一点,旬后虽然看似认输退居了后宫,但并未真正的放下权柄,到底谁输谁赢还未决断。这位一生经历了无数波折的武德帝,自从病愈后真的有些老了。 但是就这样结束了么? 扶苏的嘴角缓缓勾起,推着轮椅最后一个离开这个阴沉得吓人的皇宫。 无论是神态还是举动,全都表明了武德帝想要动旬后,也就是大皇子。只要确认了这点,接下来的事情还难办么?旬后难对付,武德帝也未必是好相与的,否则他早在几十年前就死在严惟忠的手上了。只要武德帝还是天子,那么旬后一介女流就无法名正言顺的与他抵抗。武德帝现在缺少是只是充分的拿下旬后的借口,那么,他不介意亲自奉上!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甚至精彩的才刚刚开始! 重华县主,不,现在应当称为重华郡主的尸首被接回来暂且安置回长公主府,等待头七后送回丹霞山,与长公主驸马合葬。可没想到,头七那一天,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更有异光在长公主府上方闪现,无数人为之惊奇。 有人说郡主显灵了,也有人说是郡主死得冤屈,还有人说他听到郡主显灵说自己没死,喊人救她……种种揣测不一而足,闹得全城沸沸扬扬。 紧接着第二天,卫国公主府突然遭受大火,上前官兵前往救火,不少人亲眼看着卫国公主跟季将军季樊青一同衣衫不整的出来。翌日就有御史台十二道弹劾奏折上达天听,武德帝当即怒喊胡闹,将卫国公主狠狠训斥一顿。 再然后,大皇子府最受宠的小妾突然发了疯,跪在大皇子面前大哭大闹,说什么你放了她吧,不然天天有冤魂来找我,要我的命啊!还几次三番冲出府去疯言疯语,大喊重华郡主,我来救你,求你别让冤魂来找我了! 一件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结合在一起,京城里开始有人传言,重华县主是被人陷害的,陷害她的人跟大皇子,跟卫国公主脱不了干系。甚至还有人说她没死,只是被人关押起来了。 季樊青跟赫连恕几次夜谈,都没能谈出什么。不可能啊,死尸的身份是他亲自验的,没可能出差错,难不成是有人在假借冤魂之手,行害他们之心?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被他们设计的赫连啸。因为就在前天,武德帝突然说多年不考赫连恕赫连啸二人学业武术,所以命人将赫连啸传进了宫,自然紧闭的责罚就不了了之了。 赫连恕恨得牙痒痒,立刻扑过去跟赫连啸来了几回合相互栽赃陷害,下毒刺杀。但是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一件事会让他们后悔莫及! 就在他们与赫连啸狗咬狗的时候,又传出一个大消息。城西靠近皇陵的一座偏院,忽然遭了雷劈,皇陵守卫的官兵闻声立刻赶了过去,谁知道在里面发现了几十名携带兵器的可疑之人,经过一场混战,官兵们或杀或抓,最后在搜查之时,竟在里头发现一个被捆绑的极为虚弱之人,正是那个原本应该死得不能再死的重华郡主! 而那座被雷劈了的别院,竟然查出来在大皇子的名下! 第288章 同甘共苦 第288章 同甘共苦 当所有人眼中都已经成为死人的重华郡主虽然虚弱,带着伤痕,但仍然活着回来的时候,没有不震惊的。 季樊青当时就失态的打翻了手中的茶杯,赫连恕面色难看,舞阳公主更是失声尖叫发狂,砸碎了所有东西。怎么会这样呢?她怎么又活了!莫非她有通天之能?还是老天爷就独独眷爱于她?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扶苏要如此兴师动众的为她正名,紧接着又有那一连串的事,原来都是为了今天做准备! 那座别院竟然是大皇子的!他囚禁重华郡主做什么?先前赫连恕所有洗白自己的言论此刻不全成了笑话?贼喊捉贼,没先到那个真正的贼就是他自己,那么他为什么要囚禁重华郡主,又要伪造重华之死?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为什么他要在皇陵周围建别院?要知道,皇陵向来是江山龙脉所在,重中之重,向来有一万重兵把守,难不成他有窥伺龙脉之心? 这么多的问题,登时一股脑向赫连恕砸了过来。赫连恕怒火攻心,一下子抓起季樊青打翻的茶杯,将里面剩余的茶水一股脑泼在季樊青脸上:“为什么本该死透的人会出现在那里?你知不知道我多辛苦才暗中布置了那块地方?现在被人挖出来了,你让我现在怎么办!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这个计谋万无一失!我不管你跟那个重华有什么旧愁,但是你答应我会令我得到父皇宠爱,令赫连啸绝无翻身的可能?哈哈!全是狗屁!现在倒霉的不是他,而是我!是我!” 季樊青顶着一脸茶水,脸色铁青,用力攥紧了拳头。因为按捺浑身的屈辱而青筋暴露,怒得发抖,然而他别无选择,只得不甘愿而又不得不弯下了他那无比珍贵的膝盖。 只有一个人,此刻的心情追悔莫及……那就是赫连啸。当他听到余辛夷活着回来的时候,他就将一切想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冲着季樊青跟大皇子去的事情,都只为给余辛夷正名,而全部不约而同巧妙的避过了他赫连啸被陷害之事。 现下余辛夷回来了,说明他跟余辛夷的合作已经彻底破裂。她羽翼丰满了,再也不用依靠他赫连啸,甚至明确的向他表明,他们再无干系。而他对此却是毫无办法的。余辛夷的身份起初是他一手促成的,难道他现在要跳出来自己承认这点,伤人伤己么?这种蠢事,是个人都不会做。更何况,她余辛夷算是彻底傍上了扶苏这座大靠山!而他赫连啸则失去了唯一的,继续合作下去的机会。 当赫连啸第一次尝试苦涩滋味的时候,余辛夷正面容虚弱的在寒紫的搀扶下走出皇宫,上了马车后两人相视一笑。 寒紫小声道:“难为小姐你为了做足这场戏,而故意饿了自己几天,让自己看起来足够虚弱,真是吃了大苦了。”小姐的狠她不止一次的亲眼看到,但是每每看到她这样对自己,寒紫仍然止不住心酸。 余辛夷不在意道:“能达到现在的效果,吃点苦又算什么呢?再大的苦,我都吃过,不止一次。” 刚才在皇宫里,帝后亲自接见了她。在武德帝面前的旬后,显得无比温婉慈爱,仿佛一个仁和的长辈真心关爱受了苦的晚辈。然而那样的悉心关怀反而让人觉得假,倒是武德帝不温不火,只说:你能活着回来,已是最好。 然后又赏赐了不少药材、珠宝等等,让余辛夷好生回去修养,还金口玉言,不久后她跟扶苏的婚事照常举行,届时他还会破例,亲自为他们主持。 这是一项多么无上的恩宠啊,由一国之君亲自为她主持婚礼,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更何况,这还代表了许多事,代表皇帝真的承认了她的身份,代表得了这样大的保命金牌谁还敢轻易动她呢?只有余辛夷听到的时候,暗下默默皱了皱眉。 寒紫显然跟余辛夷想到一处去了,颇有些忧心道:“小姐,你跟丞相的婚事原定在下个月十五,距离现在还不到一个月了,怎么办?要继续进行下去么?”刚才武德帝当场说要给这场婚事做主持,若是悔婚,那不就是个欺君之罪?可是另一方面,八殿下回来了呀!小姐原本答应这场婚事,就是为了逼八殿下出现,现在目的达成,难道还要继续下去么?那不是错上加错么? 余辛夷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刚才在大殿上她犹豫的正是这点,但是她知道若是现在提出悔婚,后果不堪设想。解决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她“死”,要么,就是她在这一个月内将所有要做的事办完! 刚回到府里,见福伯等人正在忙着完成她交代的事,将那具替代她的尸首好生发送了并请高僧超度,也算她作为补偿了。带着寒紫回房,一打开窗便正巧一只信鸽飞了进来。 “是殿下来的消息!”寒紫立刻捉了来,将鸽子腿上绑的信解开来。 余辛夷接过,面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娉婷郡主被带回来了。”这是她与扶苏的约定,当初她被陷害之际,偶然从景夙言那里得知扶苏正在暗中寻找娉婷郡主的下落。余辛夷立刻知道,机会来了!于是她当即决定登门拜访。只要扶苏愿意助她一臂之力,那么作为酬谢,她会将失踪的娉婷郡主完好无损的送回来,现在她也算言出必行了。 余辛夷正准备回信,抬头间忽然发现,停在窗台前雪白通灵的信鸽羽毛里,竟杂着一抹红,很小一片却恰巧被她捕捉到了。她立刻皱眉,心脏某处揪了一下,捉了信鸽仔细检查,信鸽完好无损,并没有哪里受伤,那么这小片血迹哪里来的呢?答案只有:景夙言受伤了!于是不小心沾在信鸽身上! 从来沉稳冰冷的心口,丝丝的抽疼,如此活生生的心情让她猛地想起那些血淋淋的往事,她立刻攥紧了信道:“走!跟我立刻去找他!” 那个人,实在太乱来了!他发生了什么从来不说,总是藏在心里对她引而不宣。就像他的信一样,总是以闲淡幽默的口吻讲述事情,却对他受伤的事情闭口不谈。她知道他的意图,可是她不需要保护!她是余辛夷,无恶不作的余辛夷,她需要的是分享,是共同承担! 福伯看着余辛夷刚回来又要出门,正准备开口询问,余辛夷已经消失了人影。 第289章 全是为她 第289章 全是为她 从长公主府去销香楼,原本一个时辰的马车车程,硬生生半个时辰就到了,余辛夷下了马车便往里走。销香楼里的小厮都认识余辛夷,立刻便将她从专门的通道躲开旁人注意带上楼。 上了四楼,转了好几个弯几乎要迷路的时候,才到达那处隐秘的房间。小厮自行退下,余辛夷推门而入,没想到正瞧见一副令人震惊的画面。 她正要寻找的景夙言,正赤着上身躺在榻上,而这销香楼的当家戚红泪则一身红纱衣俯下身,作半伏在他背上的姿势。香炉里烟熏袅袅,房间内白纱飘飘,就连墙壁上挂着的都是粉红桃花才子佳人的图,怎么瞧着怎么一副旖旎,令人当即就皱起眉。 没想到余辛夷会来,戚红泪惊了一跳,立刻半掩住红唇惊慌道:“郡主,你怎么来了!我,我跟殿下……”那目光闪烁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做了错事而心虚,再加上这副场景,让人不得不怀疑。 寒紫登时就心跳了一下:“你怎么能!” 余辛夷立刻抬起手制止了寒紫,望着戚红泪丝毫不生气,只是淡淡道:“有劳戚掌柜,还是把他交给我吧。” 戚红泪眨了眨一双如丝媚眼道:“我跟八殿下这样,难道你不生气么?” 余辛夷径自走上前,将戚红泪故意放在景夙言后背上的柔夷拿开道:“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呢?戚掌柜,有些游戏可一点也不好玩。” 见余辛夷如此轻易就拆穿自己的把戏,她褪掉脸上故意摆出的惊慌楚楚的模样,撇了撇嘴,将手里的药瓶扔到余辛夷,嫌弃道:“你这人,什么都被你看透了,真是无趣。既然你来了,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也省的我劳心劳累。” 戚红泪大喇喇的抽了帕子擦擦手,扭着步子窈窈袅袅的走出房间。这才弄懂原来戚掌柜刚才都是演的,这戚掌柜也真是闲的慌来着,寒紫看着她的背影向天翻了个白眼。 余辛夷接过药瓶,看着景夙言躺在榻上毫无知觉的样子,明明曾经是那样风华绝代的男子,如今后背上却布满了伤痕,横横竖竖的亘在那里,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心就揪起来发疼。 手指缓缓的触碰而上,余辛夷的唇角止不住溢出苦笑:景夙言啊景夙言,你真是瞒我瞒得好辛苦,宁愿把伤痕袒露在别人面前,也不让我看见么?一次这样,两次三次都是这样。 我知道,这可能是你的骄傲,任何人都想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保持自己的无敌。可是你知道,这样我的心会有多疼多疼? 缓缓坐在塌边,余辛夷满满弯下腰肢伏在他后背上空,粉色的唇轻轻地,小心翼翼的印在他一道道陈旧的,新添的伤口上。寒紫见状,立刻贴心的退出房间将房门关好,仅剩他们二人。 一道一道的吻过这些伤痕,用自己的唇,来一一感受过他曾经承受过的疼痛。这一道,应当是两年前在那场爆炸中受的,这一道,也许是曾经为了救她,这一道,应该就是这次去找回娉婷郡主,作她跟扶苏交易的筹码……每一道,每一道,似乎都是为了她,为了她,为了她。 第290章 甘之如饴 第290章 甘之如饴 旬国的秋可真冷啊,冷得像针要钻进人的骨子里,然而她的唇却热得发烫。景夙言的肩头微微颤了一下,睁开眼睛立刻将余辛夷拥进怀里,用唇死死吻住。 如同藤跟蔓紧紧纠缠,如同水与乳互相交融,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终于爆发,所以埋藏在内心的炙热与滚烫,终于逃脱禁锢奔涌而出,让人忘乎所以。 余辛夷抬起手想要拿掉他盖在自己眼前的掌心,却听他的声音带着丝丝喘息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恳求:“别看。” “我就要看!”余辛夷哪里不懂他的意思,但是她还是决绝的拉下他阻挡的手,翡翠般剔透的瞳孔里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他的面容,他比两年前少了俊秀但更加硬朗的脸孔,这张被一道道疤痕侵占,然而在她眼中依然俊美无匹的脸! 相貌算什么?这大千世界、茫茫三界,她认定的人便是这世上最英伟的,其他任何人再美不过一张皮囊,她都不会放在眼里。所以她不仅要看,还要看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 景夙言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一次的他再没有一丝犹豫,将面前的她紧紧的契合在自己怀里,再度融为一体。 辛夷,辛夷,你怎么可以好得这样一塌糊涂? 一直持续到他后背的伤口再度崩裂,余辛夷用力推开他,焦急的说道:“快别动!”果然一看便发现,他后背上刚上过药的地方又渗出血来,红通通的如此刺眼。 “你不想要命了么!”余辛夷立刻皱起眉,强行将不听话的某人推趴回榻上,抓起药瓶重新帮他上药。白皙的手指蘸着药膏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涂抹在伤口上,火辣辣的刺痛,然而景夙言却趴在榻上望着余辛夷因着急紧张而锁起的眉心,止不住的傻笑。 看着他这副样子,余辛夷佯怒的想训话,却不知怎的想起了很久之前,似乎也有这么一天,他受伤躺在榻上明明很痛,却仍然止不住笑容看着她,目不转睛。而她则也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心情坐在旁边,为他包扎伤口。 时光过得那么残忍,但是有些东西似乎从头到尾都没变过,让人不得不为之庆幸。 想及此,余辛夷自己也止不住微笑起来。 笑完后,她冷下脸孔训斥道:“你难道不要命了么?情势如此危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若不是我自己发现,你是不是预备永远不告诉我?我宁愿你放弃娉婷郡主,也不要拿命去拼!” 她已经切骨的体会过一次,她不想再体会了,一次都不想了。那种痛实在太撕心裂肺,他知不知道也会同样要了她的命? 景夙言抬起手抚摸着她的容颜,笑道:“只要我答应你,无论我能否做到,我都一定会做到。” 他是景夙言,不再是曾经风华绝代的天下三公子,也不再是曾经万人敬仰的大鎏国八殿下,更不是俊美无匹万千少女心目中的良配。现在的他,只愿做她的守护神。她想要什么,那他就给什么,哪怕刀山火海,哪怕万箭穿心,甚至哪怕要他这条命去换,他都甘之如饴。 第291章 光明之地 第291章 光明之地 景夙言受的伤绝不是他所说那般轻,强行将他按下休息后,余辛夷又陪在他身边好一会儿,才从销香楼出来。 寒紫早已在马车外等着了,一见到余辛夷立刻点了点头,道:“人带来了。” 余辛夷点点头,掀开马车帘子进去,立刻便看见那个千辛万苦寻找回来的人,娉婷郡主。 娉婷郡主虽然颇见疲惫,然而见到余辛夷时神色却没有太多紧张,反而极为坦然,甚至有些无欲无求,似乎没什么能再打倒她。 看到她这副模样,余辛夷淡淡笑道:“娉婷郡主,再见好似恍如隔世啊。” 并非听不懂余辛夷话里的意思,娉婷郡主面上滑过一丝愧疚,道:“我知道之前中毒假死那件事险些害了你,我也不求你谅解,只希望你知道个人有个人的难处罢了。抱歉,重华。” 余辛夷其实并不厌恶她,当然也知道她的身不由己,身为贵胄之府,尤其是皇后的亲侄女,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况且当日,娉婷郡主的确试图将她调开,想使她远离这场漩涡,只可惜没有来得及。正因为此,余辛夷才会愿意将娉婷救回来,助她脱离苦海。 余辛夷不动声色屈膝坐在榻上,取了精致的小茶盏,给二人倒了青竹茶,碧透的茶水带着青竹独有的清雅香气扑鼻而来,烟雾缭绕中余辛夷的面容显得朦胧而别致,她浅笑道:“郡主,你难道不担心我会利用你做什么吗?” 娉婷苦笑道:“现在的我,在整个大旬国,在皇姑母,甚至……我父亲面前都已经是个死人,就算你想利用我做什么,恐怕也无法如愿,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说这番话的时候她面色极白,像一张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白纸,却始终坚持着不肯倒下来,就像是壁立在悬崖上的小花,充满倔强。但是余辛夷知道,娉婷此刻承受的远比她表现的要沉重数倍,这世上还有什么被最信任的亲人,最至亲的父亲背叛还要痛苦的事呢?当年余辛夷承受过,所以感同身受。 看到娉婷的模样,余辛夷笑起来,将手中精致的白瓷杯送到娉婷郡主面前,目光透亮,缓缓道:“我会把你送给一个人,但是你放心,绝对是你想要的那个。” 在娉婷惊讶的表情中,马蹄缓缓开跋,车轮咕噜噜的调转方向,一个时辰后月上中天,在丞相府门口停下。 轻轻叩击相府大门三下,大门悠悠的打开,余辛夷说明来意,小厮立刻进去通禀。不一会儿,那架轮椅便在两名侍卫的推护下缓缓而来。 “重华郡主夜晚到访有何贵干?”月光下,扶苏的面容显得格外清冷,像足了一块冰冷无情的玉。 “我来实现我的诺言,只要你帮我,我就把娉婷郡主还给你。”余辛夷望了望身后的马车,她知道马车里的人此刻双手肯定紧紧交缠。 扶苏的目光也随着她望了过去,余辛夷原以为他会点头收下,可是没想到,扶苏非但没有收,反而极为冷淡的说道:“不用了,请郡主暂时安置在你府上,日后再说吧。如果没有别的事,就恕扶苏暂不奉陪了。” 说着,竟然真的极为冷漠的调转轮椅离开,半点都没有客气的走了。 就这样被留下,寒紫半天都惊得合不起下巴,回头望了望帘幕后娉婷郡主的身影,隐隐约约听到她手里东西滑落的声音,顿时散发出一股极为悲伤的情绪。寒紫咂了咂嘴吧,走到余辛夷身边道:“这扶苏丞相在想什么啊?怎么阴晴不定的?之前咱们都以为他对娉婷无情,可没想到他会在娉婷失踪后,暗中寻找她的下落,又答应咱们的合作。可是好容易把娉婷交还给他,他又拒之门外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嘛。” 余辛夷眉心微微皱起,也一时没有想明白。 寒紫继续气愤的说道:“小姐,你有没有觉得,扶苏丞相很奇怪?就像当初咱们带小云霄来旬国求药最困难的时候,他亲自找上来帮我们寻找雪莲。但是接下来又一直不温不火的,不再提供帮助,后来我们都以为他会与我们保持距离的时候,他突然来府上求亲。可求亲后,他待你的态度仍然像普通的点头之交。再然后,你亲自去丞相府找他合作,当天晚上他并没有答应。只是第二天忽然来了信答应了,再之后他更是不惜以丞相之职为你大殿正名,又帮忙布置其他几件事,事必躬亲,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但是你看看刚才,又冷漠得一塌糊涂,连待客之道都不顾转身就走,简直太没有礼数了吧!更何况……娉婷郡主就在当场,他刚才那样说,实在太伤人心了吧。”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是扶苏这种种行为,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余辛夷转头望着车帘后的人影轻轻摇头道:“或许扶苏丞相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吧。”不管扶苏隐藏什么,现下她有个迫切要解决的问题,那就是娉婷的安置。 整个阳逻城都知道娉婷郡主死了,所以娉婷决不能露面,否则一旦被旬后知晓,娉婷只有一个死字,而娉婷又坚持不愿离开阳逻城,所以余辛夷只得暂时将其安置在密道后的庭院里,与小云霄作伴。对此娉婷并没有怨言,反而极为坦然。 看着娉婷与小云霄玩耍时真挚的笑容,余辛夷放下心来。 她知道娉婷郡主绝不是她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养尊处优,从她曾经为扶苏做的那些事她就知道,娉婷的坚持与固执,紧接着是她的善良,再然后被至亲的人那样背叛,仍然能发出这样灿烂的笑容。这样光明的少女,恐怕是她余辛夷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而与此同时,舞阳公主府里。 漆黑的夜里,一道身影在阴影里潜伏,冷冷的望着她的目标,直到她再也按捺不住,面露疯狂的走出来,恶狠狠的说道:“你想要走?” 第292章 啖肉食骨 第292章 啖肉食骨 舞阳公主此时此刻的心,简直怒到快要爆炸!原以为余辛夷那个贱人终于肯去死了,而自己也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再一次,自己又再一次被彻头彻尾的耍了! 看着景夙言冷漠看着自己的表情,舞阳几乎歇斯底里的尖叫道:“你什么时候跟那个贱人又勾搭上的?”她要疯了,或者说在听说余辛夷又活着回来,她已经气到发疯了!“所以这些日子,你还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打探情报,帮她余辛夷?” 哈!怪不得,怪不得她派过去暗杀余辛夷的人,一波又一波没有一个人成功!怪不得每次余辛夷大难临头的时候,都突然如有神助!怪不得娉婷郡主的踪迹那么快就被发现!原来从头到尾,他连人带心,都不在她这里! 一股排山倒海的怒气蜂拥而上,舞阳手里的剑不受控制的向着景夙言冲了过去,她要杀了他!无数次的不舍,这一次真的想要杀了他!她花了那么多力气,费了那么多心机,爱得连自己最想要的权势都可以妥协,可是她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而凭什么那个余辛夷,什么都没做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切?她不允许! 可她没想到,这两年来对她毕恭毕敬,唯命是从的人,竟然会有反抗她的一天,当剑被景夙言两根指头紧紧阻住,纹丝不得动弹。景夙言的脸孔此时此刻无比肃杀,肃杀得令舞阳感到畏惧:“别在我面前,再提到贱这一个字,否则,有如此剑。”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被他夹在指缝间的剑尖竟然生生被折断了! 舞阳看着他冷酷的充满杀气的脸庞撑大了眼睛,愤怒令她气得浑身剧烈颤抖:“好啊!景夙言你好极了!你身上的毒,每隔三天就会发作一次,要是连续三次发作而没有解药,你就会七孔流血而死,你难道忘了么!”他连命都被她拿捏在手里,他竟然敢威胁她,谁给他的胆!她就不信他敢不要命! 可是这次她估算错了,景夙言冷星般的瞳孔锋利如昨,微微勾起的唇里充满嘲讽。忘?怎么会忘?这两年里的日日夜夜他都不会忘!从被炸得重伤,再到囚禁,当时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所以他才跟舞阳做下交易,用他的命与相貌换余辛夷安然活下去。这两年里,每一次忍受毒发的痛苦,都教他险些撑不下去。好在,还有辛夷,只凭着想再见辛夷一面的心,他意外撑到了现在。而现在,事实告诉他,他所有坚持都是值得的,他从一开始就没爱错人。很多东西他不会告诉辛夷,他会一直一直保存着,一直到生命尽头也不会让她知道。 想着余辛夷或恬淡、或微愠、或担忧,或紧张各种各样因他而散发的表情,景夙言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打败他了:“你以为我在这里待着的时候,是活着的吗?” 当被迫换上丑奴的面具那一天起,丢失了所有尊严与骄傲的他就等同于个活死人。每一天吃饭、行走、睡觉,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而现在,这样的日子,那样活着不如死去的日子,他要彻底结束! 说着再也不理会瘫坐在地上,如同泼妇般毫无形象可言舞阳,转身欲离开这里。然而他没想到,浑身忽然一股麻痹的疼痛,他回过头正对上舞阳狞笑的脸庞。 舞阳从背后搂着他毫无知觉的身体,笑容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轻柔而可怖的抚摸着景夙言的发丝,然后是他昏迷的脸庞,轻声道:“知道么?就算我养的一条宠物,想离开我,除非亲手被我掐死!而现在,你说我该怎样杀死你呢?没关系,让我慢慢来,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来,吃进我肚子里,然后把你的骨头烧成灰活着水一起喝下去,这样你就永远跟我在一起,再也不会背叛我了。就算杀了你,我也绝不会把你留给余辛夷!一根头发丝都不会!” 第293章 如同困笼 第293章 如同困笼 景夙言消失了。 毫无征兆的消失了,没留下一点讯息。 起初一两天余辛夷只以为他去办事了,可是接下来的日子,他仍旧没有出现,而且连封信都没有写来。余辛夷眉心皱起,立即去销香楼请戚掌柜派人寻找。可是找了整整十日,也没找到半点踪迹。 而与此同时,她与扶苏的婚事逐渐逼近! 看着一批又一批从皇宫送出来的赏赐,寒紫着急的咬住指甲:“小姐,怎么办?还有半个月就要大婚了,八殿下到底在哪里呢?” 按照景夙言的性情,既然他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可是整整十天都没找到他的踪迹,除非……他出事了! 这个念头这些天一直在她脑中盘桓,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因为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小姐脸上的紧张与担忧,她害怕一旦说出来,小姐会不会再度崩溃。 寒紫咬了咬唇,谨慎的组织好语言,走到余辛夷面前道:“小姐,要不我再到舞阳公主府探一探?” 余辛夷检查着哑婆给小云霄新做的过冬的小衣服,然而恍惚的神色却骗不了人。她放下小衣裳,抿唇道:“我跟你一起去。” 寒紫想劝说她,舞阳公主府肯定危险重重,可是她知道,这时候谁都阻拦不了小姐。 入夜,寒紫跟余辛夷换好劲装,准备闯一闯舞阳公主府,可是谁想当她们踏出大门的刹那,忽然一道火光在不远处亮起,数十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从隐秘处冷漠的走出来,一束又一束的火把不断亮起,将余辛夷二人的眼睛几乎照瞎。 寒紫立刻挡在余辛夷面前,冷声道:“什么人敢来长公主府门前撒野!还不快退下!郡主还能饶你们一回!” 锦衣卫们一脸冷漠的将她们围在中间,仿佛看守两名逃犯。寒紫怒起,拔剑出鞘,就在这时,黑暗中一道人影悠悠闲闲的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鼓掌道:“哈哈!重华郡主果真好大的威风,就连身边婢女都让人不敢小觑啊。” 那声音一入耳就让余辛夷立即眯起了眼睛,戒备的望向来人。因为这声音她实在太熟悉,恐怕就算对方化成灰,她都能认识。 来人一身银光铠甲,浑身散发着一股倨傲,就算现在是笑着的,也让人觉得厌恶与戒备。不是季樊青,还能是谁! 余辛夷望着这块扯不去的狗皮膏药,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季大将军。就是不知晓,季将军日理万机,在我长公主府门前有何贵干!”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也没什么好虚与委蛇的了。 季樊青脸上笑容很冷,他勾起唇道:“季某前来自然是为公干,难不成郡主还以为季某要害你么?季某可没有那天大的胆!陛下特意命本将军保护郡主安全,一直到……大婚之后。这可是陛下对郡主你格外的恩宠啊。就是季某不知,夜色如此之深,郡主你做如此打扮深夜出门,是要做什么呢?难道,准备逃婚不成?季某还是劝郡主一句:可别犯那杀头的死罪!”一句句里带着毒气,一字字里含着杀意。 月光下,余辛夷眸子寒到极致,瞳孔清晰的倒映着季樊青那张虚伪的笑脸,她轻嗤一声道:“这长公主府是我的长公主府,这大门也是我的大门,怎么,难道我要去哪里还要事先跟季将军你报备么?我只是出来散散心罢了,季先生竟然要将逃婚的大罪强安在我头上,实在是教重华心惊胆寒啊,看样子,重华少不得还是亲自进宫向陛下解释一二了!” “呵!”听懂余辛夷的威胁,季樊青脸色彻底冷下去,“好啊!郡主既然要散心,季某便陪你散心,好让郡主有个好心情,半个月后安、然、出、嫁!” 余辛夷冷蔑一笑:“可惜我现在又没心情散心了,寒紫,咱们进去,别让挡路的狗坏了咱们的好心情!”说吧,寒紫大声应了声是,立即将大门砰的一声在季樊青面前合上。 吃了顿毫不留情的闭门羹,季樊青的脸孔狠狠颤了一下,好一刻才缓过来,整张脸空转为无比狰狞的形态:好你个余辛夷!敢在我面前如此张狂!哈哈,我费尽千辛万苦没把你杀死,但是那又碍什么事呢?既然你想嫁人,那我就好好儿的成全你!我要亲眼看着你不得不嫁给扶苏,看着你这一生都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想摆脱这场大婚?妄想! 而此刻大门之内,余辛夷跟寒紫相视一眼,果不其然发现对方眼中满是肃然:这下,事情麻烦了!武德帝竟然派人来保护她,而且还是派的与她有过节的季樊青!这看似是保护,但是谁能说这同时不是监视呢? 是怕她逃婚,还是其他什么?又或者,武德帝已经怀疑她了!而按照季樊青的秉性,既然给他抓到了机会,绝对会不遗余力的扯她后腿,别说去找景夙言,那场大婚恐怕也会将她逼上绝路。 一阵夜风吹过,带着满满的寒气,吹得人手脚冰凉,冥冥之中,余辛夷感觉一场危机正在逼近! 锦衣卫每时每刻都在府外盘桓,像是紧盯着猎物的秃鹰,张大锐利的眼睛死死的追逐猎物,一旦有任何轻举妄动,立刻将她啄死!不但她们出不去,就连外界的讯息也进不来,余辛夷像是被关进一个无形的牢笼,四周无数条障碍,将她围得水泄不通。寒紫几次试图出去,可是都被锦衣卫紧紧跟着,没有丝毫脱身的机会。 余辛夷知道,季樊青一旦逮住了机会,怎么可能会轻易松口?可是,大婚的日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到底该怎么办! 景夙言,你到底在哪里!如果你是安全的,好歹让我知道! 无论人是在遭受苦难,还是沉浸在担忧中,时光总是无情的向前走,就在寒紫十根手指全都咬破的时候,大婚的日期如期而至。完全被蒙在鼓里的福伯,满心以为主子的好日子要来了,提早几天就带人将府里挂满了红灯笼,贴满了喜字,一大片一大片鲜艳的红色,将这里装饰得无比喜庆。 而季樊青坐在马车里,看着大门上贴着的喜字,发出凄寒的冷笑。 第294章 移花接木 第294章 移花接木 婚期逼近再逼近,景夙言却依然没有半点讯息,余辛夷眉心拧起的波纹越来越重。 寒紫急得火上眉梢:“小姐,咱们该想什么法子出去?还有三天就到大婚之期了,可是八殿下还没出现,季樊青在外面像一群猎狗似的虎视眈眈,三日后的大婚我们该怎么办?现在退婚还来不来得及?或者,我们用代嫁的法子?”焦急之中,寒紫简直病急乱投医了。 余辛夷摇摇头道:“行不通的,武德帝既然说了要亲自观礼,就决计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而且有季樊青、舞阳等人虎视眈眈,会一直在旁处心积虑的抓她的纰漏,但凡被发现,整个长公主府里所有人恐怕都要覆没,包括小云霄跟娉婷郡主。 “可是,咱们就要这样坐以待毙么!” 余辛夷双睫之下,眸色如光。 一辆马车突然从长公主府的大门里冲出来,寒紫手中抓着马鞭,御马前行。 “站住!”锦衣卫们立刻上前,将马车拦下。 寒紫勒住缰绳,冷笑道:“我家小姐大婚在即,要去甘露寺里菩萨面前祈福,并且向已逝的长公主与驸马上香,好狗不挡道,识相的还不赶快让开!” 几名锦衣卫相视一眼道:“卑职斗胆,请问能否见郡主一面。” 寒紫立刻怒目而视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如此大胆,难道不想要命了么!” 可是没想到,那几名锦衣卫非但没让开,反而继续如顽石挡在前面,满面嚣张道:“请恕卑职斗胆!”大有只要余辛夷不露面,就坚决不放行的意思。这样狐假虎威的把式,显然是仗着季樊青这座靠山。 “你们!”寒紫气得扬起马鞭,就要朝这群狗抽过去,马车里一道清冽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寒紫,不要失礼。既然有人要见我,那就见吧,只要某些人能确保自己的项上人头,能平安长久的待在原地便罢了!” 这道声音并不高,却充满了威压,让人不知不觉间心惊肉跳。这些锦衣卫原本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但同时也是看人脸色做事的。这种感觉,他们不是没有经受过,但绝不是在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身上,而是在那些公主们、皇子们,甚至皇帝皇后身上才感受过!此时此刻,听得这道声音,再看到那缓缓掀开马车帘的那只纤白的素手,原本信誓旦旦要检验正身的头颅,连抬都不敢抬一下! 只有锦衣卫头领,暗暗吞了下唾液,快速抬起头看了一眼,只看得那位今日的重华郡主,三日后的堂堂丞相夫人,一身素白裙衫面上戴着一层面纱,目光锐利得吓人,连人脸都没怎么看得清,又快速低下,行礼道:“卑职等拜见重华郡主,卑职等奉命来保护郡主安全,请郡主切勿见怪!” 马车里的人发出一声冷笑:“那你们就跟着吧!”帘子已经落下。寒紫继续扬起马鞭驾车而行,那些个锦衣卫暗暗叫了声苦,只得拼命跟在后头,奔跑而去。 马车一直行至甘露寺,锦衣卫不敢跟进厢房,只得在门外守着。 关上门,厢房内只剩二人,寒紫悄声行礼道:“多谢娉婷郡主相助。” 娉婷郡主将面纱摘下,微微笑道:“一点小忙罢了,我藏在长公主府里本就给你家主子添了许多麻烦,这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且我也趁着这机会出来散散心,何乐而不为呢?” 而与此同时,无人察觉的时候,一道打扮朴素的身影跟随着长公主府里采买的丫鬟婆子们出来,行至人多拥挤处,又悄悄散开。一张经过修饰而显得平凡无奇的脸,微低下的头,完全敛下眼中锋芒,不是余辛夷又是谁? 第295章 一切有我 第295章 一切有我 悄悄的躲避人群的注意,余辛夷一路低着头在小巷中穿梭,来到销香楼,戚红泪将她迎到密所,神色严肃道:“郡主,我安排了三波人陆续到各方调查八殿下的下落,但是到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包括舞阳公主府,也暗中派了人去打探,只听说殿下回去了一趟,但是之后又离开了,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余辛夷蹙眉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除非,不,不会有除非,肯定发生了什么意外!”余辛夷的眉心越拧越紧,“戚掌柜,还麻烦你继续帮我调查下去,我只能在这里待一会儿,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否则很可能会引来某些不怀好意。” 余辛夷心中急速转动,戚红泪派了那么多人都查不到消息,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有人故意把景夙言藏起来了!到底是谁?他又想干些什么!无论是怎么一回事,她都要将景夙言找回来!她绝对不容易,景夙言再次从她生命里离开! 双眸阖起又缓缓睁开,余辛夷决定今晚亲自去舞阳公主府里打探一番,冥冥中她感觉,这件事与舞阳脱不了干系! 从销香楼出来,没走几步,忽然看到街道上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而来,失控的马儿嘶鸣着朝着一名小乞丐直冲而去。 那小乞丐嘴里叼着一只来之不易的馒头,此刻完全被发了狂的马儿吓坏了,愣在那里浑身发抖连动不敢动。 余辛夷下意识的冲过去,将小乞丐抱走。发狂的马一头撞在墙上晕死过去,小乞丐吓得直哭,余辛夷皱眉安抚了两下,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就准备走。 还没走两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挡在她面前,车帘打开,季樊青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面前:“重华郡主,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到你啊,实在是令人惊讶至极啊。”马车后几名锦衣卫如同狗腿般跟着。 看着这张看似俊美,实则令人作呕的脸,余辛夷的目光带着寒气:“你跟踪我?” 季樊青毫不否认,反而有恃无恐道:“谈何跟踪呢?只能说季某奉劝郡主一句:婚期已近,郡主还是在府中好好休息吧!” 这话实在太过不客气,余辛夷冷笑道:“季将军这是想要限制我的自由了?就不知我重华到底所犯何事,让季将军如此相待!” 季樊青故作惊讶道:“郡主误会了,季某只是想保护郡主安全罢了,”只见他眼睛微微眯起,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只是郡主这番处心积虑的偷梁换柱,特意隐藏身份出来,倒让人不得不产生些许怀疑了!还请郡主行事谨慎些,否则让人抓住些’莫须有’的把柄,倒让季某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你!”余辛夷气得掌心用力捏起,简直忍无可忍,“呵!如此看来,倒是重华理亏了?那就多谢季大将军劳心!我这就回府可好?” 说着,她抢过一名锦衣卫的马,一跃而上,看都不看季樊青一眼,策马而驰。季樊青望着余辛夷气急败坏的身影,笑了又笑,最后化为一潭浓得化不开的黑水,闭上眼睛,手指头在膝盖上轻快的敲击着,一下,两下。 以最快的速度骑马回府,一路上余辛夷脸色极难看的回到府里,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看似生闷气。 然而当房间内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一直隐藏得极好的掌心里,一粒小得如同米粒般的纸粒缓缓在掌心出现。这是刚才她救那名小乞丐时,被小乞丐塞进手里的东西,当时她便察觉到了什么。此刻迫不及待的打开纸离,只见舒展开的字条上只写了八个字。 “勿念,勿忧,一切有我。” 这字迹不是别人,正是景夙言的笔迹! 第296章 等待大喜 第296章 等待大喜 看到景夙言的字条,不知怎么,余辛夷这些天来烦躁的心情终于得以沉静,似乎一直以来烦恼的东西都迎刃而解。 似乎只要他一句话,她就愿意相信,没有任何理由,就愿意将所有的信任都交付到他手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景夙言在她心中占据了这样重要的位置。曾经,她以为除了前世的痴傻,她除了自己再也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人,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仿佛自然而然的,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一句话都能让她如此熨帖。 而这种感觉,并不糟糕,反而让她禁不住发出一抹微笑。 将字条收进掌心,余辛夷知道,景夙言既然有办法将字条传到她手里,那么说明,他目前境况应当并没有出意外。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做,他既然让她勿忧,那么她便安静的等下去。 只是,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阳逻城某座隐蔽的宅院里,景夙言紧闭着双眼,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一双眉锁住,齿缝紧紧咬合不让一点声音从中渗出,整个人如同一张紧绷的弦。 青筋毕露的手掌用力揪在自己的心口,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忍耐到极致,几乎要忍耐不住的疼痛。仿佛成千上万条毒虫在身体里徘徊,从大脑一直窜到心脏,再钻进四肢百骸,疼得让人生不如死。如果此刻手边有一把刀,也许他都会忍不住一刀结果了自己。 就当景夙言以命来忍的时候,一道无声无息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景夙言压抑着疼痛,一字一句道:“已经将字条转交给她了吗?” 那人回答:“是。” 仿佛放心了些,景夙言艰难的挤出一丝微笑道:“那就好。”他消失这么多天,她应该很早就担心了。 那人望着他连一丝微笑都挤得如此痛苦的表情,以及深深陷进胸口,只差分毫便能刺穿那颗万毒刺穿的心脏。他抿了抿唇,沉声道:“你不准备把你现在的情况告诉她吗?毕竟,三天之后就是大婚期。” 景夙言想要摇头:“没……关……” 然而最后一个字还没吐出来,他嘴角已经流出一道浓黑的血来,整个人昏迷过去,生死不明…… “夙言!” 余辛夷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用力捂住心口,虚散的双眼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噩梦之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仿佛梦里梦到的情状都是真的。 不会的,他不会出事的。刚才只是梦而已,他怎么会受伤呢?一定是自己这段时间想得太多了,庸人自扰。 尽力劝服过自己,余辛夷从榻上起身,恰巧寒紫端着水盆进来,一见余辛夷已经起了,便道:“小姐,我伺候你梳洗吧,待会儿喜娘就要来了。” 余辛夷微微一愣:是了,她差点都要忘了,今天就是她跟扶苏的大婚之期,长公主府外武德帝御赐的喜凤轿早就在外面等着了。推开窗,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贴纸与绸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色彩,等待着一场大喜。 第297章 白头偕老 第297章 白头偕老 十里红妆,大红的绸缎绵延了整座长公主府,向外铺去,红色的灯笼随风轻轻舞动,吹吹打打的喜乐声响彻整条大街。满府所有下人都按照福伯吩咐换上了喜庆的衣裳送亲,端的是热闹非凡。 喜娘说着吉祥话,笑意盈盈的帮余辛夷盖好盖头。 寒紫上前接过手,搀扶住,忧心忡忡的小声道:“小姐,你说八殿下今天真的会出现么?”若是八殿下今天没有出现,大婚照常举行,那么最后小姐真的与扶苏丞相成了亲,那就真一发不可收拾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缀着长长金穗的头盖下,余辛夷的声音没有半点迟疑:“他既然说了,就一定会来。” 雕刻着并蒂莲花纹的朱红漆门打开,绣花鞋踏出的一刹那,礼炮声响起,喜娘笑呵呵的念着吉利话,将余辛夷引起花轿里。 一句“起轿”,花轿平稳的升起。 花轿之外,无数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余辛夷阖上双眼都听不见。她知道,这台花轿要从长公主府门口,沿着这条大道,转弯,再继续往前,最后将她带到相府的门前。她身后,是皇帝御赐的二十四台嫁妆装在一只只厚重的大木箱里,显得尤其荣耀。 一个时辰的距离,似乎走得很快,似乎又很慢。当终于停下的时候,余辛夷才发现,自己双手是绞紧着的,指缝间满是冷汗。 景夙言,景夙言! 喜娘的唱诺声响起:“请新郎迎新娘下轿!”四周掌声雷动。 “嗯。”一道低沉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余辛夷只觉得眼前一亮,轿帘已经被打开,她缓缓抬起头,隔着那层红色的盖头望过去,眼前忽然一阵恍惚。 似乎时间跨回两年之前,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披着一身大红的新郎袍穿越过一切距离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白玉的脸,如星的眸,墨的发,红的发带,俊如神祗的脸孔俊美得让人瞠目结舌,他就这么看着她微笑,醉如春风,让人顷刻沉沦。 余辛夷心里咯噔一下,正准备开口说话,然而眼睛一眨,眼前风云变换,那道身影还未触碰已经消失不见。而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坐在轮椅上,安然看着她的扶苏,面孔上哪有半点微笑? 怎么会把扶苏认错是他呢?真是好笑,莫非自己真昏了头了?余辛夷自嘲着,从花轿里走出。 “郡主,请吧。” 扶苏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余辛夷闭了闭眼睛,强行将自己拉回现实,不急不缓的在寒紫的搀扶下,跟随扶苏走向相府的大门。 没有门前射三箭,没有炙热相视、舌底缠绵软语,有的只是两人共同的沉默,这场大婚进行得如同完成一项公事。 当随着那根牵连在一起的红花绸带步入相府大门,耳边忽然听到一道极熟悉的声音:“哟,重华郡主今天这打扮还真是别致啊,呵呵,本公主今日前来特为恭贺二位,祝贺重华郡主跟扶苏丞相,一定要白头偕老啊!” 明明是祝福的话语,全天下能将之说得如此恶毒的唯有一个人,舞阳公主! 第298章 故意激她 第298章 故意激她 舞阳公主的眼神针尖似的朝着人刺过来,如同最恶毒的野兽,龇着森森白牙,一副恨不得将余辛夷撕肉嚼骨的样子。 红盖头之下,余辛夷的眸光冷若寒芒,声音里杀气毕露:“舞阳公主,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狗拿耗子太多管闲事了些!” 竟然骂她是狗?舞阳公主瞳孔猛地缩起,即将发怒,却在暴怒的临界点停住,眯起眼睛死死瞪着余辛夷道:“余辛夷,你想要激怒我是么?我是不会上当的!呵呵!今天我可是亲自看着你拜堂成亲的!我要亲眼看你嫁给别的男人,覆水难收!”她费尽心力的想困住景夙言,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宁愿自己毒发身亡,也要逃离她的身边!好,很好!好极了!既然都不给她痛快,那她就不给任何人痛快! 两人之间的声音极小,但已经满是刀光剑影。 见舞阳公主这样恶毒,寒紫忍不住挡在余辛夷面前,冷斥道:“我家小姐大婚之喜,容不得柴犬狗吠!” 舞阳公主扫了她一眼,发出轻蔑的冷笑。她探过身,故意贴到余辛夷耳边,声音如同鬼魅:“事到如此,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作为我送给你大婚的贺礼!”舞阳一张脸孔连带声音,扭曲得陷入疯魔一般,“那就是,景夙言已经,死了。” 声音入耳的一刹那,余辛夷心弦猛地一颤,隔着那层盖头目光如刺刀般追过去:“不可能!” 越是看到余辛夷不可置信的样子,舞阳越是眉飞色舞:“为什么不可能?我告诉你,他死了!就在昨天,我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毒发身亡了!七孔流血,浑身僵紫,啧啧啧,从前风华绝代的八殿下,没想到死的时候狼狈,真是让人惋惜至极啊!” 余辛夷心襟大动,十指几乎捏碎,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被操控:“你在欺骗我!” “骗你?”舞阳挑眉道,“哈哈哈,难道你就没有好奇过,为什么两年前你身上中的剧毒,会不药而愈么?我来告诉你!那是因为,他景夙言跟我做了交易,以他身上的毒来换你所中的毒,否则你早就该毒发身亡,早死得连骨灰都不剩了!真是好笑啊。他不惜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现在已经狼狈的死在那个脏污不堪的角落里,而你,竟然在跟另外一个男人拜堂成亲,你说说好不好笑?简直要笑死我了!” 舞阳公主放肆而畅快的笑着,那笑声尖锐得无比刺耳,仿佛来自地府的毒藤,扭曲着疯狂甩动着,伺机将人紧紧缠住,硬生生从人间拖进地狱里。周围观礼的宾客们,脸上原本或客套或真意的笑容,此刻也在舞阳的猖狂下,逐渐皱眉,纷纷觉得这个舞阳公主莫非也太嚣张了些。但也同时在好奇,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寒紫立刻道:“小姐,你别被骗了!八殿下不可能出事的,绝不可能!”舞阳来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想大闹一场,在这么多双眼睛下激小姐当场逃婚,好触怒武德帝,犯下欺君犯上的死罪! 可是,问题就在于,舞阳着实抓住了小姐的软肋,那就是八殿下!说实话就连她自己,也是心中忐忑不安的。八殿下失踪了那么久,除了那张似是而非的字条什么都没有,难道……难道…… 舞阳看出她们的犹豫,正准备继续添柴加火,扶苏的声音突然响起:“舞阳公主,若是有话要说,请过后扶苏亲自陪你一叙,但若是别有它意,那就别怪扶苏不客气了。”他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缓低沉,却明显带上一股毫不客气的威慑力。 舞阳不怕余辛夷,却不得不对他忌惮三分,面上朗声大笑道:“扶苏丞相看来是心疼娇妻了,呵呵呵,本宫岂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她眼珠子一转,与余辛夷擦肩而过的刹那,说了最后一句话,“余辛夷,你就好好成亲吧!至于景夙言,就让他在城外的破城隍庙里,尸首被蛇虫鼠蚁啃噬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留给你!哈哈哈!” 舞阳公主放浪形骸的大笑声,逐渐远去,周围气氛逐渐恢复热烈。喜娘转了转眼珠子,立刻上前笑盈盈道:“郡主,时辰已经到了,您请吧。” 可是余辛夷一动未动。 扶苏回过头看着她。 喜娘见新娘子动都没动,反而犹犹豫豫的停在那儿,心里也不由得慌起来,再次提醒道:“郡主,时辰已到该进门了。否则过了吉时,便不好了。” 余辛夷依然脚步抬都没有抬一下,只有紧紧扣住的掌心里,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全部血色。 所有人见新娘竟然如此反应,全都惊诧的小声议论起来,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新娘子想悔婚了不成?可是现下皇帝就在丞相府里等着亲自主持这场大婚,莫非这重华郡主临时昏了头,还是不想要命了! 就连向来喜怒不现于色的扶苏,此刻也微微皱起眉头,轻声唤道:“郡主。” 而与此同时,武德帝身边的大太监一路小跑而来,显然是武德帝久等了,被派出来连连催促道:“丞相,怎么一回事?怎么还不进去拜堂行礼?这吉时可是快要过了!陛下都在里头等急了!重华郡主,请您快吧!让咱们等一会儿是小事,若是让陛下久等了,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大太监满头是汗,朝着余辛夷不停催促,可是看见余辛夷非但没有着急,反而见她缓缓抬起手道:“不……” 一个字,让当场所有人都震惊的倒抽一口气,什么?他们听到什么了?这重华郡主竟然说不?难道他们聋了不成!这陛下跟皇后,此时此刻可都在里头呢!她难道是真的不要命了! 就当所有人心脏提到嗓子眼里,眼睁睁看着新娘子竟然抬起手要将头上的盖头揭掉的时候,一直平静以待的扶苏丞相,忽然猛地伸出手,强硬的握住余辛夷的腕子阻止她的行为,朝着大太监道:“我们这就到。” 被扶苏意外强硬的拉进门槛之内,余辛夷皱起眉不悦道:“丞相,请你放手!你我的交易到此为止,这件事我会把所有都揽在自己身上,绝不会连累你。这件婚事,恕我无法继续下去。”她知道,舞阳公主这是在故意刺激她,可是她仍然无法与扶苏真的踏入礼堂,不管景夙言今日出不出现,这辈子她余辛夷绝不会另嫁他人! 扶苏回过头,隔着红色朦胧的盖头,扶苏一双眸子光亮入炬,道:“谁说可以到此为止的,辛夷,你我之间这辈子都不会有终止的一天!” 听着耳边低缓却无比熟悉的声线,余辛夷一双眸子猛地撑大到极致。 这个声音是…… 第299章 神魂倾覆 第299章 神魂倾覆 余辛夷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混乱过,一直到被扶苏拉进礼堂,都还觉得自己没有清醒过来。 她脑子里有无数无数的疑问,可是此时此刻都无法问出来,只能隔着那层朦胧的盖头,目光紧紧锁在扶苏身上。 心脏,从来没有跳得如此快过。周围什么都听不清了,也不在意了,就连端坐在礼堂上主持这场大婚的武德帝,她都注意不到,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一团团柔软的花瓣里,又如同被只手捧入九重天地,感觉那般不可思议。 直到喜娘的唱诺声响起:“君为天,后为地,有请新人一拜皇上皇后!”余辛夷才猛然醒悟过来。 武德帝身体略感不适,今日仍然抱病出宫来为这场婚事证婚,足以见得对这场婚事的看中,然而新娘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迟疑,这让武德帝不得不皱起眉头,龙颜不悦道:“怎么了?重华,你难道对这场婚事有所不满么?” 武德帝声音不高,然而眉宇之间的怒意已清晰可见。毫无疑问,若是余辛夷真的胆敢悔婚,今日决计无法活着走出这里。一旁,端庄而坐一直冷眼旁观的旬后,目光里现出浓重的讥讽。 就在武德帝积怒越来越深时,扶苏的手悄悄伸过来攥住她的手指,感受着这熟悉的温暖与掌心的纹路,余辛夷最终弯下腰,完成了这第一拜。 在众人一波三折的唏嘘中,接下来几拜非常顺利,顺利得让人有些惊讶。喜娘抓紧时间,将接下来的步骤完成,直到,夫妻对拜,送入洞房。随着二人同时弯腰,额头相触,所有人的心终于实实在在的落了地,就连武德帝脸孔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在喜娘的搀扶下,余辛夷跟着那根牵引着她向前的红色绸花一步步,走向洞房。身后的掌声,喝彩声逐渐变远,然而心脏却越调越快,快得仿佛要蹦出来。 终于,喜娘说完一箩筐的吉利话,把门带上,领着侍女们离开。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一直沉默的余辛夷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一把要掀开自己的盖头。 “哪有新娘子这样着急的,这盖头难道不该由我揭开么?”清越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笑意,在余辛夷耳边响起。他发烫的大手将她的柔夷攥入掌心,制止她掀开盖头的动作。明明笑意温柔,可是怎么听怎么恶劣。 盖头下,余辛夷恶狠狠的说道:“景!夙!言!” 从刚才一直压抑到现在的情绪终于爆发,这个人实在可恶至极!难道不知道她这十几天日子过得有多痛苦,他倒好!竟然悄没声息的换成扶苏的身份完成这场大婚!还一直隐瞒着她,他是故意的!完完全全就是故意的! 将她满腔怒火完全包容,景夙言唇带笑意,轻声道:“嗯,我在这里。”伴随着他轻如风,棉如絮的话语,他的头颅缓缓低下来,被红色丝带系住的三千青丝垂落而下,他用唇隔着那层薄薄的红色盖头,缓缓吻在她的唇上。 刹那间万千花火同时绽放,让人眼前发热脑中发晕,神魂在此刻完全倾覆…… 第300章 为你而归 第300章 为你而归 脚尖被人捧在手心最柔软的地方送入天际,那隔着盖头的轻轻一吻,简直温柔得让人几欲落泪。 唇是热的,呼吸是热的,心却是颤抖的。 她从没想过,她跟他的婚事会是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整个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让她眼花缭乱。 余辛夷抬起手要揭开他脸上那层假面皮,却被景夙言撇开头躲了过去。 景夙言抓住余辛夷的手,轻叹一般道:“会吓着你的。” 余辛夷抬起头,用力揪住他的衣襟道:“闭嘴!会不会吓到由我说了算,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景夙言的瞳孔闪了闪,眼波深处晃过无数风景,最终化为一抹春风沉醉的微笑,按照她的吩咐将自己脸上那张贴合得天衣无缝的面皮缓缓撕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真实的面容。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的,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一下,一下,在这张即便布满疤痕也仍然俊美如初的脸上轻轻抚过,带着心底最炙热的温度。在相府门前,舞阳公主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她并不是没有入耳,相反极为震撼。就算舞阳公主是存了刺激她逃婚,好逼得她犯下欺君死罪。可是,当听到的刹那她一直以来的许多问题都得到了解答。 她没有死,是因为他,她无数次死里逃生,原来也是他暗中保护,就连他脸上这些伤痕,也是为了她。从来没有!没有任何人曾将她如此珍之重之的放在心尖上,这般宠爱着,就连性命都不要!她忽然恍然大悟,或许上苍给她重生一次的机会,并不是为了让她报仇,而是为了让她,再一次,遇见他! “你……”一字甫出,已然说不下去。余辛夷拼命忍住哽住的喉咙,眼角的红意,此时此刻能做的,会做的,只有用力缠住他的颈项吻住他的双唇。 有些话她不说,因为说了也没有意义。她只需要他知道,她知道,他知道她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这便足以。 门外那么嘈杂,充斥着各种浮华的声音,有虚伪的恭迎,有场面的贺语,有堆砌的辞藻,有凌乱的声乐,此时此刻,唯独这个房间里,那么安静,又那样真实。恍若世间所有美好,都凝聚在此。 他的眼无比郑重的看着她,一下都不舍得移开,他的手轻轻的唯恐惊扰了一只偶然落在枝头的凤,那层隔在两人之间的薄纱终于被揭开,两杯合卺在手腕间交缠,曾经差点成为遗憾的遗憾,在谁都未曾设想过的异国他乡得到了圆满。 从此,有你在处,是我故乡。 两人相拥坐在榻上,余辛夷的手指牵过他一缕发,在指尖缓缓缠绕卷曲:“你跟扶苏是何时联合的?还有真正的扶苏,现在在哪里?”怪不得就连寒紫都觉得扶苏性格特异,完全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原来,这个身份原本就是两个人在扮演。现在想来,那个对她好的肯定是景夙言,而另个人冷漠的才是真正的扶苏。景夙言好深的算计,整个大旬国恐怕任何人都想不到,堂堂的丞相大人身上藏着这样大的秘密。 景夙言轻声慢语的回答她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最后道:“他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我想此刻……”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扰攘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景夙言眸子陡然一锐利,整张脸上迸出光芒,他迅速抬头一看外面天光,正好是日上中天,满面肃容道:“他开始了!辛夷,我们立刻走!” 第301章 浩劫开始 第301章 浩劫开始 当丞相府还沉浸在大喜之中,皇帝见着婚事顺利完成大为满意,不愿劳神听百官们刻意的阿谀奉迎,正准备携皇后回宫,突然一名大太监慌慌张张的从马上摔下来,他身后几名侍卫浑身浴血,个个遍体鳞伤。大太监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什么都不顾冲到武德帝面前,惊慌失措的大喊道:“陛下,不好了!” 看见这副样子,旬后立刻皱眉,沉声道:“什么不好了?这样说话成何体统!发生了何时还不快一一道来!” 大太监连磕三个头,浑身战战兢兢道:“启禀陛下、娘娘,二殿下率领中军营造反了!现在三万人马已经包围了京城,另还有五千人正准备包围皇宫,还,还绑了卫国殿下,以及大殿下唯一的嫡子,说是谁敢阻拦,就杀了二位殿下祭旗!陛下,请您立刻定夺吧!” 什么? 一石掀起千层浪,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所有欢喜的乐声刹那停止,相府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登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听到了什么?二皇子,造反了?到底是赫连啸疯了,还是他们自己疯了? 武德帝脸色刷的一下大变,一双龙瞳猛地缩起,手背上青筋暴起,低怒道:“你在说什么?你再跟朕说一遍!” 大太监被骇得抖如筛糠:“奴才绝,绝不敢妄言啊!就在刚刚,二殿下率人闯进了皇宫,奴才等冒着生命危险侥幸逃脱出来,宫里头现在恐怕……恐怕已经……陛下!还请您立刻定夺,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武德帝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浑身都微微战抖起来,咬紧牙关怒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到底是谁给那孽畜天大的胆!” 旬后脸色也极为难看:“他定是预谋已久的,怕是早就谋算好,就趁着丞相大婚,陛下出宫,趁机率兵造反!这般狼子野心,根本没有把陛下您放在眼里!” 武德帝脸色铁青。 旬后继续道:“陛下,请您立刻拿出决断,将这等贼子下令杀无赦!另外,今日种种怎会如此巧合?臣妾不得不怀疑,扶苏丞相难脱干系!请陛下立刻命扶苏御前解释!” “皇后!”武德帝低斥一声,满面冷光朝着早就跪在一侧,噤若寒蝉的太监总管孙友德疾声下令道,“孙友德,立刻给朕召集上将军刘旭,龙虎将军赵威调三军勤王,另满朝文武崇德门前候命,朕要大、义、灭、亲!” 孙友德立刻上前跪礼道:“奴才领旨!” “陛下!臣有请求!”就在此时,人群中一道身影疾步冲出,单膝跪地扬起头,不是季樊青是谁?只见他满脸义正言辞双手抱拳道,“微臣请求陛下允许微臣为您分忧,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伴随着这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满院惊悚恐慌的表情中,一场浩劫正式开始。而这丞相府里满眼红色,此时此刻亦好似滚热血色,滴滴落下…… 第302章 一个人头 第302章 一个人头 另外一边。 赫连啸一把掐住副将的脖子,将他提起,满眼发红,怒吼道:“谁让你们下令围城的?你们要害死我呀?”太阳穴突突发疼,几乎要爆裂,整个人如同快要发狂的野兽。 副将被掐得眼白上翻,喉咙里咔咔作响:“殿下……殿下……” 身边几名幕僚与副将立刻下跪道:“请殿下息怒!臣等是为了殿下您着想啊!现下大好时机,我们一旦抓住了,那么这大旬国的宝座就是您的囊中之物!这样的机遇,请您万万不能错过!” “为我着想?你们是想让我被所有子民千夫所指,成为谋朝篡位鄙夷唾骂的对象吗?你们这是要坏掉我所有英名啊!”赫连啸满脸痛惜,悔恨道,“不行!我现在就带你们到父皇面前请罪!这场逼宫绝非我所愿!” 说着赫连啸立刻下令将几个带头围城的副将幕僚捆绑起来,就在此时,一道漠然如冰的身影无声的进来,他微微抬起头,声音清浅如水却带了一丝嘲笑:“二殿下,你这是要上演黄袍加身的戏码么?” 赫连啸猛地抬起头,在看清来人身份时,眯起眼睛恶声道:“扶苏,是你从中捣鬼?你为什么要害我!” 扶苏纤瘦的双手交握着,如同看一场惺惺作态的表演:“二殿下此言差矣,在下如何是在害你?在下,明明是在帮助殿下你,二殿下又何必如此装腔作势呢?” 赫连啸原本暴怒的神情一僵,如狼似虎般的眸子紧紧聚在扶苏身上,隐隐中透出一股杀意,以及被人看穿的恼羞成怒:“扶苏!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暗中掌控的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是,你根本就是来陷害我的!” “目的?”扶苏向来无情无欲的脸孔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却是这世上最寒冷的笑容,“你的目的我知道,无非是为了那个龙椅。我的目的没那么宏达,我只要一件东西,你放心,陷害了你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是觉得你我应当成为极好的盟友罢了。现下所有优势都倾斜在二殿下你这边,整个阳逻城都被你包围,皇宫顷刻间就能攻破,卫国公主跟皇长孙这两枚棋子都在你手中,就算皇帝现在立刻调兵勤王,也来不及。这个国家顷刻间就会落入你的掌控。还是说,二殿下你准备将这一切都弃之如敝么?” 赫连啸眉宇顿时拧紧,脸上露出深深的犹豫纠缠,他所有的心思都被扶苏说中了,今天这一切虽说不是他亲自下令,但实际上所有都是他暗中布置了多年的产物!就是为了防止哪一天旬国抓住他的把柄,要置他于死地!就在前几日,旬后将他这些年谋害其他皇子的证据交到武德帝面前,武德帝雷霆震怒,立刻将他暗中囚在皇子府,只待下令惩处!他心知肚明,就算武德帝为保皇室尊严不公布他的罪行,也会轻则将他囚禁一生,重则便是毒酒白绫!他无路可走,只好抓住今日扶苏大婚的机会,逼宫围城!反正这大旬国只要是赫连家的大旬,至于换了谁来坐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是今日大事成了,他便巨蛟成龙!不成,那他便是脚底烂泥! 他知道若有扶苏帮助,事半功倍!只是……赫连啸脸上复杂的神色最终化为深深的怀疑:“你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扶苏的双眸里,陡然迸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寒光,掺着血,薄薄的嘴唇里吐出的话语令所有人都胆寒:“一颗人头,一颗,这世上最贵重的人头。” 赫连啸的眼珠子转了几圈,最终弯起嘴角露出笑容,笑声雷动,无比张狂:“好!好!好!” 第303章 不谋而合 第303章 不谋而合 大旬国二十年来最大的暴动终于露出真面目。二皇子赫连啸以龙塌生妖,清君侧灭妖邪保国家的名义围攻皇城。虎威大将军与皇帝新封的紫袍将军季樊青,率领两万近卫营正面迎战,阳逻城陷入大乱。 城门之上,武德帝龙目圆瞪死死望着城门下身披战袍的亲儿子,赫连啸,勃然大怒道:“你这个逆子!孽畜!你这是干什么?想抢走朕的皇位吗?”武德帝已经愤怒到极致,他这一生跌宕起伏,曾经在太监底下忍辱负重为千夫所指,也曾君临天下受万民朝拜,但唯独没想到人到晚年,竟然被自己的亲儿子兵临城下! 城下,赫连啸一身银光铠甲,眼睑微微向上挑起,像是被撕开了画皮,露出里面最真实,也最为可憎的贪婪与势在必得的野心。他吊着眼睛,手里的银枪上红得发黑的血液滴滴落下,整个人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父皇,您老了,国事如此繁忙,儿臣如何忍心见您如此劳心劳力?您看,你都老眼昏花了,处处被身边的妖孽哄骗,却不相信你的儿子我,父皇,这是您逼我的!儿子实在不忍心看我们赫连家的江山被妖孽荼毒,所以儿臣就想,这国事不如交由儿子替您分忧,您也好空下时间来颐养天年!儿臣这可是为了您好啊!” 武德帝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辞气得一声冷笑,脸上肌肉都在发抖:“岂有此理!你口中的妖孽指的是谁?朕怎么会生下你这个畜生!” 旬后立刻上前扶住武德帝道:“陛下请息怒,别因为一个乱臣贼子伤了龙体。” “妖孽?”赫连啸蓝得妖异的眼珠子扫到武德帝身后静观其变的旬后身上,“凤舞龙憩,妖星祸国、金玉败絮,贼人乱朝、牝鸡司晨,国将不保!这种种可都是上天降下的旨意,老天爷早就暗示了我们妖孽为何人,父皇啊父皇,你如此英明难道还看不清么?不过没关系,儿臣今日率兵前来,就是为了清、君、侧!” “住口!”被当着数万名将士的面污蔑,旬后只觉颜面受损,长长的金指甲用力扣在栏杆上,眯起的细长眼角里全都是杀意,“汝等大逆不道之徒,竟然敢污蔑本宫,本宫必教你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赫连啸仰头大笑,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我倒要看看,你聂嘉鱼如何将我碎尸万段!来人!把我们的贵宾好好儿的,给我带上来!” 他属下几名侍卫立刻将两名狼狈至极的人质带了上来,只见卫国公主与赫连恕唯一的子嗣赫连兰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木架上,浑身狼狈,嘴巴被烂布紧紧塞住,直接就架到了军队最前面,只要哪怕一根箭射过来,先死的也会是这两个人! 看到这两个活靶子,别说旬后,就连武德帝都被惊住了,随即是无边震怒,赫连兰才不到五岁,而且是他唯一的孙子,他极为看中,而赫连啸竟然拿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最活靶子,简直畜生都不如! 旬后立即抓住武德帝的衣袖道:“陛下!要救他们啊!”这可是她唯一的皇孙,更是赫连恕登基最大的砝码,她绝对不允许兰儿有什么闪失! 武德帝脸孔无比纠缠,瞳孔深深的印在面前兵临城下的士兵身上,在赫连啸狂妄的大笑里,在这象征着大旬国至高无上权势的皇城上,深而薄的唇用力抿了三下,瞳孔颜色加深加深再加深,最终变为一股决断的杀伐,然而就当他开口的时候! 一根暗箭猛地从暗处飞来,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将年仅五岁的赫连兰一箭洞穿!谁都没想到,谁都没猜到,就当赫连兰毙命的刹那,武德帝双目赤红一声令下:“杀!” 就在那么一瞬,赫连啸自己都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立即领兵应战。兴许是皇长孙暴毙在眼前,守城军竟然越战越勇,至傍晚十分时没想到原本占在上风的赫连啸大军竟然逐渐显出颓势来,当武德帝不惜一切代价将价值百万金的火炮从皇陵运过来时,赫连啸脸色唰的黑了。当一声炮响,赫连啸身边上千名士兵被炸得翻飞,就连他自己脸上都被炸出一片血肉模糊! 这大炮是哪来的?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武德帝置备了这门大炮?原来,武德帝自始至终都在防着他! 三声炮响,伴随着皇城外一片狼藉,血肉交织,数千名士兵死于非命,更多人的士兵开始惶恐、退却,赫连啸一天之中经历了无边的狂喜,至现在忐忑不安,看着原本纪律严明的军队竟然开始窜逃,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头脑炸疼,他无坚不摧的士兵呢?他的谋臣呢?扶苏呢?所有帮助他的人都去了哪里!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无法思考,只看见城门之上武德帝的眼睛那么冷漠。压制住喉咙里涌上来的血腥气,赫连啸本能的命令他自己立刻撤兵逃走!否则,他连明天早上的太阳都看不到! 一场声势浩大,骇人听闻的逼宫,最后以丧家犬一样的姿态逃跑,然而武德帝付出的代价也是极惨重的,皇城外几乎成了废墟,三分之一的城墙倒塌,死伤更是不计其数,武德帝当时便用力按住脑门,被太医送了下去。 就当赫连啸仓皇逃跑的时候,一扇窗户内银月洒辉,景夙言看完信鸽送来的最新密报,将蜡丸用内力化为齑粉,转过身轻笑道:“他这个蠢货,自始至终都落在别人的圈套里都不知道,最后为人做了嫁衣裳,自己倒成了丧家之犬,真真可笑。” 余辛夷手中端着一只白瓷海棠杯轻轻把玩道:“你猜那根箭是谁射的?”这场战争,自始至终他们都是看戏的。最好狗咬狗,多咬死一只是一只,他们要做的只是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景夙言笑了一下,走到余辛夷面前,洁白的指尖从余辛夷唇边沾了一滴偶然落在上面缠绵不去的水珠子,在桌子上缓慢而优雅的写出一个字。 余辛夷抬眸与他视线相交,各自一笑。 两个人不谋而合。 这场戏发展到现在真是让他们惊喜啊,接下来,似乎也到了他们该出场的时候了! 第304章 舞阳赴死 第304章 舞阳赴死 赫连啸率领乱军窜逃,一路狼狈如犬,季樊青自请追杀叛军,一路出阳逻城向西,数次厮杀,次次血流成河。 凤章宫里。 旬后刚从皇帝寝宫回来,面上极为疲惫的样子,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手心里攥着一串子黄花梨佛珠慢慢捻着,有一下没一下,垂下的眼睑里散发着意味让人无法揣测,却让人无端感到从心底抽出一股子寒气儿。 身边伺候的女官们都提足了心,生怕错了半点小命难保。 “启禀娘娘,舞阳公主求见。”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寒冷中,太监的唱诺声突兀的响起。一连串的小跑中,舞阳公主单膝跪在旬后面前:“给母后请安。” 旬后似乎没有听到,仍然闭着双眼一言不发,直到手里的佛珠串子不小心滑落到地上,啪嗒一声,舞阳公主抬起头观察着旬后的脸色,暗地咬咬牙跪爬过去将佛珠捡起来,扬起笑容捧到旬后面前:“母后。” 对舞阳的行为似乎挺满意,旬后细长的凤目终于张开一条细缝,接过那串佛珠道:“事情都办好了?” 舞阳立刻受宠若惊的禀报道:“母后,您吩咐的事情儿臣都给您办好了。” “嗯。”手心里的佛珠又重新捻起来,旬后脸上似笑非笑道:“所以你到我这儿来邀功来了?” 这句话说得极轻,甚至好像是漫不经心的吐出来的,却让舞阳的脸色刷的变了,心里头像是一道寒光速速刮过,强颜欢笑道:“儿臣只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怎么敢来邀功呢?母后,您误会儿臣了。” 旬后描画无比精致的眼眸完全睁开,里面杀气纤毫毕现,霍然起身紧紧卡住舞阳的脖子冷呵道:“本宫想说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道么!我让你收买赫连啸的部下,怂恿他造反逼宫,可是我让你刺杀兰儿了么!好啊,你可真是好极了!翅膀硬了打算忤逆犯上了是么!你明知道兰儿是本宫现在唯一的孙子,你杀死了他,等于要杀我大旬国的将来!难不成,你想要自己将来自己篡位为女皇!” 舞阳公主以为自己这些年来遭受过无数的惊恐与屈辱,直到今天她才知道死亡的模样到底如何。旬后要杀了她,就在今天,连这些话都说出来了,旬后真的要杀死她! 舞阳形象全无,青紫的脸满是惊恐的泪水:“母后……我没有……我……您误会我了……我没……”她喉咙里不断发出难受的咔咔声,双眼不断上翻,“是有人陷害我……有人!害我!” “害你?”旬后冷然而笑,“那你说说,是谁害你?兰儿不是你杀死的又是谁?” 终于暂时得到喘息,舞阳像条丧家犬一样趴在地上,涕泪模糊,匍匐在旬后面前道:“母后,我指天发誓,绝对没有一丁点背叛您的想法,陷害我的人……害我的人是……”她眼珠子一直慌张乱窜着,双手紧绞道,“是重华!是的,就是她陷害我!她早就看我不顺眼,现在抓到机会就栽赃嫁祸于我!其实罪魁祸首就是她!母后您相信我,那个贱人绝不是省油的灯,她故意勾搭上扶苏丞相,而且她还跟赫连啸沆瀣一气!您想想,赫连啸造反之事唯独她没有出现,事情如此明显,她绝对心怀不轨!母后,您一定不能放过她呀!” 舞阳脑子里一团乱麻,没错,旬后把她的目的揣测得半点不错,她的确有登天换日的野心,她这么多年来暗自筹谋各种方法收买各方势力,绝对不是为了一辈子屈居人下当一世的走狗!于是,她趁着机会一面在旬后面前做低伏小,另一面则是搅乱一池浑水。射杀赫连兰的事她谋划得如此严密,怎么会泄露出去呢?是谁故意抓住她的把柄,还是……旬后从头到尾都没信任过她?不管这件事是怎样传到旬后耳朵里的,眼下她唯一求生的方法就是栽赃,将这盆脏水完完全全泼到旁人的头上!最好的人选,就是她余辛夷! 就在舞阳无比忐忑之际,一道清浅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身后缓缓响起:“公主殿下,您难道在说我么?” 听到这道声音,舞阳公主瞳孔猛地缩紧,下意识的转过头望着身后纤细窈窕的身影,几乎是受惊般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余辛夷先是向旬后行了个礼,随即微笑道:“我自是为皇后娘娘分忧来了。舞阳殿下您可安好啊。” 舞阳满眼通红,失声尖叫道:“你这个贱人!你来干什么!”她本能觉得,余辛夷突然出现肯定充满危险,余辛夷这个贱人,只会害她! 余辛夷丝毫不愠,反而微微一笑道:“我今日来,自然是为你送一份大礼来的。”说着她轻轻一拍手,寒紫及两名侍卫立即将一个人押了进来。那人浑身的血污,鲜血淋漓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极为可怖,然而当这个人走进来的刹那,舞阳脸色刷白,像被人直愣愣刺了一刀似的。 这个人! 余辛夷怎么会把这人找出来的?她明明在事情过后,立刻命人灭了这个刺客的口!他为什么会活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凤章宫里,出现在旬后面前! “母后!您听我解释!我不认识……” 舞阳下意识的就要竭力狡辩,却被旬后一个凶狠的巴掌用力甩在脸上,重重的跌倒在地,脑中嗡嗡作响,吐出一口赤红的血! 一旁余辛夷叹惋一般道:“殿下,你何必还要狡辩呢?这个人是我不巧在游河的时候遇见的,当时他正被人围杀,我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他一命,没成想他竟然讲出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殿下啊殿下,您真是太不应该了!小皇孙可是我们大旬国最纯正的龙嗣啊!就算你心里对陛下娘娘有再多怨恨,也不该谋害皇孙,你这可是,要毁我们大旬数百年的根基啊!” 舞阳双眼赤红,发了狂似的尖叫道:“住口!你这个……” “你才要给本宫住口!”旬后厉声呵斥,眼中充满了厌恶,“你从前多番冲动本宫不与你计较,此次你犯下如此大罪,本宫不愿再与你多费唇舌!来人,赐一丈红!” 说罢,她用力甩开舞阳奋力纠缠的手,绣着血凤的黑色宫装挥出一道这世间至寒的弧度,带着满眼鄙夷,冷面无情的离开这里,似乎生怕再沾染一分舞阳身上的五浊之气。 “母后!” 舞阳双手在地上爬滚着,大喊着求饶,她不想死!她那么多布局都没有完成,她还有那么多仇人没有踩在脚底,她还有那么多宏图伟业没有完成!她怎么能甘心去死!她不要死啊! 四名女官微笑着上前阻拦住她,弯下腰道:“公主殿下,娘娘吩咐奴婢等送您一程,殿下,您请吧。” 暗红的液体在面前摇晃,舞阳发狂的尖叫挣扎道:“滚!我不要这个!把它给我拿走!我要见母后,我要见父皇!我是无罪的,我什么都没有做!小皇孙不是我杀的,是她,是这个疯女人!” 她恶狠狠的扑向余辛夷,那眼神简直要挖余辛夷的心喝了她的血,将满心的仇恨统统发泄到余辛夷身上:杀了这贱人!杀了她!杀了她! 她懂了!她懂了!原来,这贱人这些日子一直按兵不动,就是为了趁她疏忽之时一举抓住她的把柄,将她置于死地!这个恶魔,余辛夷这个女人简直是个可怕的恶魔:“余辛夷,我死也要拉你做垫背!” 就在她的双手即将卡上余辛夷纤细的脖子时,被余辛夷一脚踹在膝盖上,一头栽倒在余辛夷面前。余辛夷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舞阳比哈趴狗还不如姿态时,冷然一笑:“舞阳殿下,你何必行此大礼呢?还是好好上路的好!” 她弯下腰,在舞阳耳边轻声道:“殿下,论起来,你还应当感谢我当初献给你……趁乱射杀小皇孙的计策呢。” 什么?原来当初身边谋士给她献的计策,是余辛夷设下的全套!舞阳公主猛地怒火攻心,喷出一口血来。 “你!你!”连续两个你字,积蓄所有恨意,舞阳怒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可是她知道不可以,因为她还不想死。所有的恨,怨,自尊,高傲,全都在死这个字前全都一文不值。眼泪跟鼻涕毫无形象的滚落而下,舞阳爬在地上毫无尊严的抱住余辛夷的脚祈求道:“我求你……你放我一条命,我可以答应你所有条件……对,对了!你想要景夙言身上的所中毒的解药么?我这有,我这有!只要你这次放我一码,我立刻给你!” 可惜,这一次希望彻底与她无缘,余辛夷向后一步,婉儿一笑道:“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有办法从别处取来,你死了,还有你身边的人在,就不牢殿下你烦心了。来人,送殿下上路吧,万勿让娘娘久等了。” “是!” 女官们的手用力将舞阳擒住,毫不怜惜的按在地上,那带着剧毒的暗红色液体强迫性灌进舞阳的喉咙,让她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声。 余辛夷只看了一眼舞阳口吐白沫的情状已然转身,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痛苦的尖叫声,嘶喊声,逐渐模糊,她的身影无比无情。 她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送舞阳去死,可是她就是要等到这样一个机会,让舞阳公主在从没预料的时候猛地跌入地狱,在绝望与恐惧中彻底死亡。对最渴望权势舞阳来说,有什么比死在她最向往的皇宫里,更令她痛苦的事了呢? 她是余辛夷,这世上至毒的一条蛇,曾经害过她的人,她必十倍报之。曾经伤害过她家人的人,她必百倍还之!绝无戏言! 第305章 直接摊牌 第305章 直接摊牌 借旬后的手杀了舞阳,虽然痛快,同时也势必引起旬后的猜忌,幸而乱军仍未清剿,赫连啸未死,再加上小皇孙新丧,武德帝又旧病复发,阳逻城受到重创百姓人心惶惶,旬后为此烦忧不已,倒让余辛夷暂得喘息。 就在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前线突然传来赫连啸中毒暴毙的消息,军前登时哗然,季樊青当机立断趁此机会伏杀叛军过万,带着赫连啸及数十名将领的头颅毁朝,得到全京城百姓的夹道欢迎,旬后更是对他得胜归来赞赏有加。 谁都没想到,这么一场惊天大乱,死的死败的败,似乎谁都不是胜者,赫连恕失去了最大的皇位竞争者也同时失去了唯一的嫡子,旬后苦心孤诣最后没想到到舞阳算计了一把,而舞阳机关算计却失了性命,而唯一的赢家竟然是他季樊青!不仅风头一时无两,而且官升二级,擢为建威大将军,只在丞相之下!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武德帝的大寿日不知不觉的逼近了,为了平息刚发生的叛乱,安定民心,此次大寿倒准备得声势极为宏大,文武百官悉数进宫贺寿,就连远在边塞的官员王侯们也极力赶回京城朝拜。 大寿当日,余辛夷一早便收拾停当,与继续扮演扶苏的景夙言一同进宫。离开丞相府前,景夙言碾开信鸽刚送来的蜡丸,朝着余辛夷微微颔首一个示意。余辛夷眸子一闪,唇畔扬起莫测的笑容,冰玉一般,如黎明破晓时第一抹光芒。 要,动手了! 马车不急不缓的行至宫门前,只是短暂半逾月的时间,不久前才经历过战火的皇城门口已经修缮一新,一点都看不出来就在这里,曾经伏尸过万,血流成河的惨烈场景。有的只是这座皇城骨子里透出的由黑色与红色装饰而成的威严与沉重感。 从马车下来,正巧一串不怎么令人愉悦的马蹄声由近及远,原以为会减慢速度,没想到那群马竟然继续横冲直撞,竟是朝着余辛夷的方面迎面而来! “小心!”景夙言立刻伸出手将余辛夷拉离,险险与首当其冲的那匹马擦肩而过。 马的主人这才悠悠然的“吁……”了一声,跨坐在马背上自上而下垂着眼睑道:“坐骑失状,不小心惊扰了重华郡主,季某代为致歉了,郡主应当不会耿耿于怀吧。” 虽是说着致歉的话语,然而措辞里的跋扈以及语态里的高高在上,足以让人厌恶。这人正是最近不可一世的季樊青。 寒紫秀眉一皱,立刻恶狠狠的瞪了上去。 景夙言冷然低斥道:“季将军未免也不过不小心了点!难道忘记了这里是宫门口,无论什么人都必须在离宫门十丈前下马步行上前?难道季将军一点都不将皇家规矩放在眼里了?还是,根本是未将陛下放在眼里!” 余辛夷按在他的手背上,借助寒紫的搀扶重新站稳脚步,她抬头望着面前一身傲然金甲的季樊青,面上一片冷凝寒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季大将军啊,真是失敬,失敬!听闻你最近离你的野心又近了一步,真是恭喜你了,四、殿、下。” 听到余辛夷最后三个字,季樊青原本鄙夷藐视的神色倏然一变,沉声道:“重华郡主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四殿下,你莫不是一时受惊,胡言乱语了吧。” 余辛夷笑起来,如同秋露剔透,又似寒冰冷凝:“大将军,你我又何必再浪费精力演下去呢?” 季樊青英俊得有些阴沉的脸孔忽然笑了一下,眉斜斜的挑起道:“重华郡主在说什么,季某怎么还是听不太明白啊。” 看着他卖力的演出,余辛夷莲步轻旋,走到他面前冷笑着轻轻道:“你早知道我是谁,而我也未必不知道你的底细。还是说,你季大将军做久了,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是那不可一世的大鎏国四皇子,只记得自己是卫国公主裙底的一条走狗了吧?那还真是让人觉得好笑至极呢。” “你!”像是被一个巴掌狠狠甩在脸上,季樊青的脸色登时变得极其难看,像是挑梁的猴子跳得正无比得意,却冷不丁被人扒了皮,唯有难堪二字。 他瞳孔里黑雾盘旋氤氲,像是聚集了这世界上所有的阴暗,他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忽然弯下身子又笑了起来,一口牙齿恨不得立刻咬断余辛夷纤细的脖子似的,眯起眼睛道,“余辛夷!别以为你巴上一个病秧子,就能与我抗衡了!现在的你,连当我对手的资格都没有!我景北楼,犯过一次的错绝对不会犯第二次。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这条命留到现在吗?就是为了让你亲眼看看我是怎样得到这个天下!你越不想让我得到的东西,我偏偏要得到!” “哦?原来季将军如此雄心壮志,真叫人佩服佩服。只是,这世上有种人最爱做一件事,那就是,”余辛夷冷然笑着,粉色的唇里不断吐着的字眼如刀如剑,“痴人说梦。” 季樊青险些脸孔当众要维持不住,他用力咬紧牙根道:“那咱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痴人说梦!是你这口牙尖,还是我这手中的刀,更利!我景北楼,输也只会输一次,这辈子绝对没有第二次!” 季樊青顶着无比阴沉的面孔以及无穷的野心,带着属下率先进宫。看着季樊青离开,景夙言立即握住余辛夷的手道:“辛夷,你刚才没被马碰撞到吧?” 余辛夷摇摇头道:“我没事,在宫门口他不敢怎么样,充其量不过想杀杀我的锐气罢了。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快进宫吧,再迟些,某些好戏可就要错过了。” 一个时辰后御花园内,盛大的宴会上足足数百名文武官员早就携带家属恭候多时,一桌桌盛饕美酒,丝竹音乐佳人歌舞都比不上龙颜驾临来得引人注目。武德帝携带旬后及几位受宠妃嫔驾临,接受百官朝拜,他面上仍带着一丝病容,但还是掩不住脸上的喜悦之色:“众卿平身。” 第306章 血色比翼 第306章 血色比翼 武德帝面色发红,看起来龙颜极为大悦的样子,刚回京述职的边宁侯察言观色,立刻上前行礼道:“启禀陛下,微臣在回京途中遇到了一桩奇事。” 武德帝起了兴致道:“哦?什么奇事,朕但闻其详。” 边宁侯抬起眼皮,笑道:“是这样的,微臣带属下回京的途中遇到大雨,不得已赶至一个叫百香镇的地方暂作休憩,这暴雨竟然一连下了三天,微臣正着急的时候没想到夜里突然雨停了,客栈院子大树上竟冒出团团金光,微臣连忙带人去看,竟瞧见那树上栖着一对发光的比翼鸟,微臣立刻将这对飞来的神鸟请来了京城。没想到,微臣一进京便听到了淑妃娘娘喜怀龙子的佳讯,哈哈!微臣终于知道,原来这对神鸟是上天专门派来恭贺陛下的!来人,将神鸟献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名太监立刻将巨大的鸟笼奉到武德帝面前,金黄色的锦缎掀开,果然里面一对比翼鸟交颈而鸣,其声啾啾,极为祥和。武德帝立即抚掌大悦道:“好!好!好!来人,赏赐边宁侯黄金百两!” 边宁侯立马老泪盈眶,俯身叩谢:“谢主隆恩!” 武德帝龙颜一悦,满座纷纷三呼万岁,丝竹歌舞声应声响起,初冬的旬国雪已经落了三回,万千烟火将整座御花园映衬得难得璀璨。武德帝俨然对这对比翼鸟极为喜爱,特意下令将鸟笼奉上御前仔细观赏。 然而变故,就在一瞬间! 就当比翼鸟笼打开的刹那,里面两只鸟忽然发狂一般,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朝着武德帝猛地扑了过去。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愣了一下,太监总管本能的扑过去想护在武德帝面前,然而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将鸟笼奉上的几名太监忽然变了脸色,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朝武德帝的脖子、胸前狠狠刺了过去! “来人护驾!”太监总管四个字还未能完全出口,只见他胸前一道血光,心口已经被刺穿咽气倒在地上。紧接着另外十余名太监同时动手,与那几人一同朝武德帝扑了过去。 而更让人死都没想到的是,刚才还忠心不二的边宁侯,更是突然拔剑而出,率领自己的属下们首当其冲。 短暂的震惊之后,在场所有人都登时哗然,宫女、女眷们全都吓得失声尖叫,文武百官更是如遭雷击,旬后脸色铁青立刻起身大喊道:“来人!还不快护驾!季樊青,立刻诛杀刺客,诛杀逆贼!” 上百名侍卫迅速冲了上去,与边宁侯以及那十余名假扮太监的刺客缠斗在一起。这显然是一场早就预谋好的刺杀,谁都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盛大的日子里,就在重重严守的皇宫里,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而这些人,拼的就是一句,出人意料! 所有刺客一同大喊:“狗皇帝纳命来!今日吾等就来为我家殿下报仇!”为首的刺客身手了得在旁人的掩护下,朝着武德帝急追而去,发着妖异绿光的暗器接连不断,将挡在武德帝面前的侍卫、太监一个个化为尸首,直到武德帝面前再无遮挡! 当最后一枚暗器射来之时,旬后一声尖叫:“陛下小心!”竟然自己冲过去挡在武德帝面前,甘愿看着那枚暗器没入自己的肩膀里。 “皇后!”武德帝瞳孔撑大,将昏迷的旬后接到怀里,整张脸孔都因为愤怒而显得扭曲,龙颜大怒道,“所有人听令,将这群刺客给朕,杀!无!赦!” 余辛夷在不远处清晰的看着这一幕,将所有收入眼底,与景夙言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动声色的一同退到更不引人注目的所在。今天这场大戏,算是正式开演了! 第307章 诡也谲也 第307章 诡也谲也 边宁侯行伍出身,虽然已经年届五十,但伸手仍然不减当年,再加上属下拼死保护,竟然在重重侍卫军里撕破了一个口子,提着一口长剑朝着武德帝刺去,当众人反应过来之时,他手中那把剑已经横在了武德帝的脖子前。 “全部都给我住手!”身上中了十二道伤口,浑身浴血一般,边宁侯仍然坚持着握紧手中的剑刃,粗重的喘气目光无比锐利的瞪向准备冲过来救驾的侍卫军,他破釜沉舟般冷笑道,“所有刀剑都给我放下,退后!否则便是故意置陛下于死地!” 听到他的话,所有侍卫军全都犹豫了下来,如惊弓之鸟般胆战心惊。要知道边宁侯竟然能在陛下寿宴上干出行刺的事,那么他就没有别的干不出来的了! 武德帝因为堂堂天子竟然受制于人,而愤怒得浑身都开始痉挛,他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就在今日,他的寿宴上当着文武百官这么多人的面,他一代天子竟然被人用剑架住了喉咙!他的天子威严该何去何从?因此,武德帝脸色铁青,声音里满是克制的愠怒:“边宁侯,你好大的胆!” 边宁侯冷笑道:“我既然敢做出谋逆的事,当然是好大的胆!只是委屈陛下您了!” 大皇子赫连恕冲出人群,满目焦急与杀气的朝着边宁侯大喊道:“你这乱臣贼子,别以为你绑架了父皇就得逞了!这御花园内,皇宫大内一共五千名侍卫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任你插翅难飞!本王劝你立刻放开父皇,若是伤了父皇毫毛,我必教你死无全尸!” 季樊青眼珠子转了半圈,亦跟在赫连恕身后,义愤填膺道:“识相的趁早放了陛下,我等还能为你留个全尸!” 听了这番恐吓之词,边宁侯非但没恐慌,反而仰天大笑道:“赫连恕,你现在是故意激怒我吧?你的算盘从来都跟你那奸诈的母亲一样卑鄙。你说这些话分明是想刺激我,让我真伤了陛下,那么这大旬国的皇位,势必就落在你赫连恕一人的头上。你说是也不是?” 边宁侯几句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脸色顿时又变了几变,尤其是武德帝看向赫连恕的目光里警惕与怀疑无法掩盖。看着赫连恕脸上顿时露出的慌张,余辛夷微嘲的低下了头:边宁侯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赫连恕这个庸人没有了旬后的扶持,根本是个废物,轻而易举的就被人钻了空子,落了下风。这样看来,边宁侯这步绝妙好棋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果不其然,赫连恕脸色煞白,焦急的大喊道:“你、你血口喷人!” 然而他的慌张,只会让武德帝的怀疑越来越深。事实上不止武德帝,在场其他人哪个不是心思活络,纷纷想明白的确,若是武德帝出事,那么作为皇室唯一的血脉,赫连恕便能没有任何障碍的登基。现下,最期盼武德帝去死的,除了赫连恕还有谁呢? 只有赫连恕自己急得如同锅上蚂蚁。若是所有人都信了边宁侯的话,那么即便他将来登基了,也不会受到百官的信服与拥戴,恐怕就连史书上都会记下他谋害亲父这肮脏的一笔!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以为旁人看不出来么?你的表情早就出卖了你的一切!”边宁侯吐了一口血,冷嘲道,“不过可惜,我今天并不打算如你所愿!” 就在这恰好的时间,刚才为救武德帝而昏迷的旬后,此刻幽幽醒来,满目威压的凝视着边宁侯道:“你以为陛下会听信你的挑拨之词么?你这等乱臣贼子,竟然敢行刺陛下!依本宫看,你今日不光想谋害陛下,还想谋害我们整个赫连王朝,好窃取大旬,达到你逆天的目的!臣妾恳求陛下,请您万勿中了这奸人的诡计!” 第308章 宫心攻心 第308章 宫心攻心 “呵!事到如今你何必再惺惺作态!”边宁侯冷眼扫过旬后那张装模作样的脸,杀红的眼向四周巡视一圈,最后落到被他挟持的武德帝身上,满腔义愤填膺,“二殿下根本是被人冤枉的!冤枉他的正是陛下你身边的这位祸国妖后!我今日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枉死的二殿下讨一个公道!” 枉死? 在场众人皆露出惊诧的表情:边宁侯在说什么?全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赫连啸乃是犯上作乱率兵逼宫,犯下此等大罪简直万死都难辞其咎,怎么会是枉死的么?这边宁侯难不成疯了么? 旬后却神色一闪,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边宁侯,你在胡说什么?赫连啸的罪行万民皆知,死有余辜!你竟然还妄图替那逆贼狡辩,并且栽赃到本宫头上来!本宫看来,你根本是那逆贼的同谋,不仅要危害陛下,而且还要扰乱我大旬安宁!现下一万禁卫军已经将这里包围得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本宫劝你趁早放了陛下,也好给自己留个全尸!”旬后的表情天衣无缝,然而言语中的一丝急切却无法掩藏。 边宁侯满脸冷笑:“我是不是同谋不消你旬后来定论,倒是你的狗急跳墙在场的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你还想在陛下面前掩盖你故意陷害二殿下,逼他谋反的事实么!” 赫连恕忍不住站出来,厉声呵斥道:“荒谬!你给本王闭嘴!” 然而边宁侯根本无视他的存在,继续道:“你们现在想掩盖,迟了!旬后你为了扶持你这个无能的儿子当皇帝这些年来煞费苦心,不惜各种毒辣手段想办法扫除你们登帝路上的一个又一个绊脚石!你不仅与朝中大多数朝臣勾结,而且还暗中在城外密所里豢养死士,就是为了替你杀掉一切想杀之人!满朝文武包括陛下身边都充满了你安插的死士,从三皇子到七皇子,甚至连那些刚出襁褓的八皇子、九皇子都能派人暗中掐死在摇篮里,只为了扫除你儿子一切敌人,哪怕这些是陛下的子嗣都不管!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那就是二皇子赫连啸!可惜二殿下天纵英才,屡屡逃过你的毒手,又得陛下信任致使你们无法得手。于是你心生一计,竟然编造出二殿下种种所谓的罪证,将那些脏事全都泼到二殿下身上!而陛下你,连辩解都不听他辩解,便下令擒住他!二殿下他根本无心谋反,只是被逼无奈,只得出此下策只为自保。这全都是你们逼他的!而最后他率兵逃离京城,身受数道伤东躲西藏,到最后已经主动弃械投降,可是你们却怕他揭穿你们的真面目,暗中派人给他下毒,将他毒杀!”边宁侯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竹简、书信,重重砸在地上,“所有的证据都在这里!旬后啊旬后,你真真好一个母仪天下的大旬国母!” “陛下!您千万不要妄信边宁侯的谎言!这都是他们设计好的……” 边宁侯的所言所行简直令人震耳发聩,而他接下来的行为更让人震惊不已。旬后的狡辩还未说完,只听得边宁侯一声爆吼:“陛下,我今日所言若是有一个字是虚,便管教我天打雷劈!陛下,请您一定要为枉死的二殿下平反啊!”一声利刃没入血肉的闷声,伴随着血花四溅,让所有刚刚目睹了这一切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就连武德帝也瞠目结舌。 边宁侯明明已经挟持了自己,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在说完那番话,拿出这些证据的时候,竟然就这么引刀自尽了!银冷的刀子穿过他自己的心口,乌红的血液横流,顷刻之间已经毙命,伴随着他的自戕,那些跟随他行刺的刺客一齐自刎在当场!数十条人命就在这刹那之间陨灭,这个变数发生得太快,快得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这样的行为已经不像行刺,而像是以死进谏!这一切太像了,像得让人无法怀疑。就连旬后在看到这幕场景时,原本准备好满腹的话全都像是被重重塞回了肚子里,喉咙哽住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武德帝的目光已经朝她转来,此时此刻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怎么会这样呢?今日这一场明显是有人算计好的!可是赫连啸已经死了,这朝中还有谁胆敢跟她做对,又有什么好处?到底是谁!是谁在算计她? 当然,谁都没有看到,边宁侯在倒地时,唇边扬起的那一抹令人无法揣摩的满足。是的,像是完成一件重大任务后的满足,再无遗憾。 余辛夷侧过头跟景夙言相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扬起一抹赞叹:扶苏这步棋实在是走得太过厉害了! 从怂恿赫连啸造反开始,扶苏便每走一步,多个打算。若是赫连啸赢了,旬后便是一条死路。若是赫连啸不幸输了,早有其他后招已经在等着。边宁侯今日这番行刺,可谓是一波三折。从起初行刺,绑架皇帝开始,武德帝当时的心情肯定是极怒的,再到跟旬后辩驳,拿出证据,武德帝由怒转疑,再到后来出人意料的以死进谏,令武德帝由疑转惊。这一系列的心思变化,他把握得无比精准。此时此刻,武德帝看着这满地的死尸,再看着那些制造得天衣无缝的证据,恐怕心里波澜翻滚。 那份证据并非完全编造,其中有真亦有假,不管其他多么虚假,只要其中三条:谋害皇子为真,勾结朝臣为真,豢养死士为真,那么其他无论多么虚假,也都会变成真实的!恐怕此刻,旬后说一千句,武德帝也无法相信一句,或者说不愿相信一句。 而旬后亦是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此时此刻才哑巴吃黄连一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容忍自己的皇后,太子,在他还没死的时候谋求他的皇位! 果不其然,武德帝在翻完这些书信、竹简之后,手背上青筋毕露,龙目撑大到极致。 赫连恕惶恐又急迫的冲上前道:“父皇,您千万不要相信这些逆贼的谎言……” 然而他还没有说完,武德帝手中的竹简扬起,已经重重打在他身上! 第309章 飞虹公主 第309章 飞虹公主 当着文武百官,上万御林军的面,被竹简狠狠砸在身上,赫连恕像是懵了一样,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父……父皇……” 旬后心口一吊,立刻皱起眉头,急切的以眼神示意心腹重臣。 完颜姓的兵部尚书接受到示意,心中此刻亦是忐忑,然而早已跟旬后一党绑在一条船上,唯有硬着头皮上前道:“陛下!今日所发生之事,依臣等所见极为蹊跷,根本像是有人蓄意设下的全套,以边宁侯为饵,妄图轻易瓦解我们大旬的江山,微臣恳请陛下彻查之后再定罪不迟,到时候就算……就算皇子犯法也应与民同罪!请陛下三思啊!” 这第一道声音一出,季樊青眼珠子一转,立即单膝下跪,义愤填膺的朗声道:“微臣附议!这边宁侯刚才险些弑君,如此大逆不道之徒,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言辞的几分真假,微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大殿下绝无异心啊!”眼下除了赫连恕,武德帝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儿子来,难不成再生一个皇子?呵!那也要这小皇子养的大再说!眼下他只要跟定了旬后,绝无输的道理,至于后来的大计,徐徐图之! 有了季樊青这一番人头保证,原本鸦雀无声的百官中三三两两的附和声逐渐响起,随即越来越多,最后竟跪倒了一大半。 武德帝看着御花园里,逐渐跪下一片乌压压的人影,原本因震怒而迸发血丝的眼睛里,瞳孔收缩了一下,慢慢的平静下来,龙目在人群中扫视了两圈,一个一个扫过,最终落在岿然不动,仿佛置身之外的“扶苏”夫妇身上,沉声道:“丞相,依你所见呢?” 景夙言原本安然坐在轮椅上,听到皇帝的突然询问,虽有些惊讶,但仍保持着一贯的沉冷,视线缓缓朝着旬后跟赫连恕望过去。 旬后犀利的目光朝着景夙言横扫而去,微微眯起的凤目里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与愤怒,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关头不来询问她这个皇后,却来问这个瘸子,他到底为什么信任这个扶苏至斯?又到底将她这个皇后放在什么位置!而这扶苏向来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屡次三番拉拢都被他拒绝,明摆着与她为敌!这个紧急关头,难保扶苏不会趁机落井下石,胡乱说些什么,影响到她的恕儿!最好他能识相些,否则,她定会让他无法活着离开这扇皇宫的大门! 余辛夷的手悄悄按在他手臂上,景夙言领会,轮椅在余辛夷的推动下缓缓上前,同时也走入所有人视线的焦点。滴答,滴答,御花园里计算时间的滴漏声清晰的传入人耳,让人喉头发紧,恍惚间竟生出比那雷声还要震撼的幻觉。 武德帝望了旬后一眼,道:“扶苏,你有什么就说,有朕在。” 就在旬后紧紧攥住掌心,长长的指甲几乎将掌心刺破的时候,景夙言那模仿得与真扶苏毫无差异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臣以为,完颜尚书所言极是:边宁侯今日所言所行令人匪夷所思,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隐情,这一切还等陛下彻查清楚后才能下定论。” 一句不长不短的话,却如同一颗定心丸,将旬后跟赫连恕几乎要跳出来的心又猛的塞回了心口。还好,这扶苏没有不识抬举! 武德帝听到这个答案,似乎并不算满意,眉心裂开两道纹路:“你真这样想的?” 景夙言毫不犹豫:“是。” 听到这个回答,季樊青敛起的眼底肆意泛滥的全是讥讽:呵!余辛夷啊余辛夷,你机关算尽最终拉拢的一个扶苏,没想到也就如此而已,真是蠢货!这场仗根本不用打,你已经注定输了! 武德帝闭上眼睛,手指头缓缓在龙椅扶手上敲击着,似乎在思忖什么。赫连恕张张嘴,急切的想要为自己辩解,被旬后一个眼神制止。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可能错,更何况赫连恕的鲁莽性子,更容易惹怒皇帝,不如什么都不说。她向后扫视了跪在地上那一大片替她母子求情的官员,嘴角溢起一片冷笑:她就不信,这样的情势下,武德帝还能拿她母子如何! 太监总管捧过宫女呈上来的茶水,小心翼翼的奉到武德帝面前:“陛下,您喝口茶润润喉,压压惊吧。” 武德帝“嗯”了一声接过。 每个人心里都在进行着天人交战的时候,谁都没想到高台上前一刻还在思忖的武德帝,下一刻竟然猛地撑开眼球,嘴里喷出一道浓黑的血来! 武德帝猛地向后倒去:“这茶……” 太监总管腿登时软倒在地上,急速膝行上前扶住武德帝:“陛下……陛下!来人啊!这茶有毒!”果不其然,那跌倒在地上的茶水碰到银器,立刻发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有人刚才才险险塞回肚子的心又猛地被人拽出来,有些胆小的已经吓晕过去。天哪!天哪!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旬后惊骇得连忙起身,脸色完全煞白,冲上前大喊道:“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太医!李福,立刻将陛下送回寝宫!今日所有御花园伺候的太监、宫女、御林军一个都不准离开,若是查不出谁人下毒,本宫要他们所有人自尽谢罪!” 旬后冲上去要扶住武德帝:“陛下!您放心,您不会有事的,臣妾这就扶你回寝宫!”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武德帝竟然无声的又拒绝的抬起手,虚虚的要将她的手推到一边,只是一个极小的动作,几尺外的人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旬后却如同被人一闷棍从头打到尾,打得整个人僵在那里。 武德帝嘴角尽是血,虚散的目光朝着眉头紧皱的景夙言望了一眼,道:“扶……扶苏……你过来……” 赫连恕面上满是担忧道:“父皇,让儿子护送您回去吧!” 武德帝理都没有理会,朝着扶苏继续道:“朕只要……只要丞相……在旁伺候……” 太监总管满脸焦急,抬头看了旬后一下,又看看武德帝的状况,最终狠下心咬咬牙道:“扶苏丞相,您快请吧!龙体要紧啊!” 景夙言暗暗捏了下余辛夷的手,点头。 一行人立刻十万火急的护送武德帝回寝宫解毒,景夙言跟余辛夷紧随其后,转弯之时,余辛夷目光浅浅瞥在瞠目结舌的季樊青身上一眼,淡得只剩下讥讽,连第二眼都不愿再看。 眼睁睁的看着余辛夷跟着离开,季樊青脸色黑沉如铁,拳头几乎捏爆:这!个!贱!人!得意什么劲,皇帝能不能活过今晚尚且未知,退一万步就算被救活了,那也不能阻挡他的步伐!这天下,谁都不能阻挡他! 御花园里短暂的惊惶后,立刻投入到投毒者的审讯中去,文武百官被勒令今夜谁都不能离开皇宫。 赫连恕见母亲还坐在地上,立刻上前扶起她:“母后,您怎么还坐在地上?这地儿多凉,您别伤了身子。”却蓦然发现,此时此刻旬后面色几近狰狞,狰狞得连他这个儿子,都被吓住了。 帝宫里,整个太医殿十二名上医官都围在龙塌前步步惊心的为皇帝解毒,整个宫殿都关得牢牢地,明黄色的龙帐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当太医们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子夜,太医们全都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幸而脸上露出的是不约而同的庆幸。留下两名太医殿外候旨,其余的告退。没过多久,龙帐里发出轻微的咳嗽声,武德帝醒了。 太监总管立即上前道:“陛下,奴才在这。” “你……”武德帝的眼皮子艰难的掀开了一片,看清楚跟前儿的人,皱了下眉头道,“你退下,叫……扶苏到朕跟前……其他人全都退下……” 太监总管讶异道:“可是……” 武德帝不耐烦的摆摆手:“没什么可是,立刻……按照朕说的,办……” 太监总管张了张嘴,最终只得听命:“是,奴才遵旨。” 一大片太监、宫女鱼贯而出,太监总管行了礼,退出殿外关好了门。帝宫里只剩下扶苏、余辛夷以及两名被命令留下来伺候的小太监。 “扶苏……扶苏……”武德帝接连的呼唤声传来。 余辛夷跟景夙言相视一眼,最终目光竟不约而同落在那两名小太监身上,只见其中一名太监突然以手为刀砍中了另一名小太监的后颈,随即接住他倒下的身体,然后缓缓直起身,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甚至可以说是青涩的脸孔,非常不起眼而且无害,是太监总管最信任的小徒弟的面孔。然而只见他低下头,手指灵活的在耳后拨了一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被无声的撕开,露出地上略显苍白,却与在场另一张面孔一模一样的脸! 景夙言轻声道:“你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真正的扶苏脸上难掩一丝疲惫,行走时更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不灵活,然而更多的却是他特有的冰冷与坚定:“与其说我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不如说,这几日我一直在宫里。” 余辛夷不用想都能体会:一个明明患有腿疾的人,却要如同常人一般行走,经受过的该是怎样的痛苦折磨。那支持他,又该是怎样滔天的仇恨! 武德帝的呼唤声继续传来,以防引起怀疑,扶苏眼神落在景夙言身下的轮椅上,这个角色还是暂时交给他来做吧。 交换了身份,扶苏坐着轮椅缓缓来到武德帝。他是扶苏,是患有腿疾的扶苏,当他坐在轮椅上便是这大旬国最令人惋惜的丞相,然而当他站起来,只是一个想要报仇的人。 龙榻上,中了毒的武德帝有些精神恍惚,见到扶苏的身影,眼神终于定了下来,道:“还好,还有你在朕身边……” 扶苏一言不发。 然而武德帝并不计较这些,似乎他只要看着扶苏那张脸就够了。他迷迷瞪瞪的望着扶苏的脸,那目光像是落在他身上,又像是没有,简直像是透过扶苏在看另一个人。 景夙言跟余辛夷在远处悄悄观察着,对方眼里皆是揣测与怀疑:扶苏说过他要报仇,却从未说过因何要报仇,而此刻好似探出一点端倪。 武德帝着魔似的看着,扶苏依旧那么冰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武德帝眼睛眨了眨,竟然伸出手要去碰扶苏的脸。扶苏表情冰冷的后退了半步,武德帝的手紧随其上,扶苏再退半步,武德帝险些要挣扎着坐起身,口中模模糊糊的喊出一个急切的名字:“虹儿!” 虹儿?这是什么人? 余辛夷目似吐言:无论是谁,也绝不会是扶苏本人,倒像是个女子的闺名。 听到这个名字,扶苏像是被人拍了一巴掌似的,脸色极其难看,轮椅连着向后退了两步。武德帝似乎烧糊涂了,焦急的伸出手要去追:“虹儿,你别走!咳咳……虹儿……虹儿!别走!” 扶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痛苦,看着他难受,看了好一刻,最终上前将武德帝扶起身,重新安置在龙榻上。 武德帝总是龙颜不怒自威的脸孔上,出现极其痛苦的表情:“朕这些年,实在,太思念你……太过,思念你了,你再陪陪朕好不好?” 扶苏不回答,只是冷淡道:“陛下,您余毒未清,请您好好休息。” 武德帝又胡言乱语了好多话,最终抵不过身体的疲惫,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张并不算难看,甚至可以看出年轻时候英俊的脸庞,此时显得尤其苍老。 明黄色的帐子被掀开,扶苏的轮椅从里面出来,他表情淡淡的抬起头望着余辛夷与景夙言,一贯波澜无惊的嘴角扬起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嘲讽:“知道他刚才喊的人是谁么?飞虹公主,大他九岁的亲姑姑,飞虹公主。” 余辛夷瞠目结舌:虽然早已猜出皮毛,然而亲耳听到时,仍不免惊讶。她早知皇家多龌龊,而武德帝跟亲姑姑飞虹公主的事更是在当年闹得满城风雨,可是这样一桩旧事竟然延续到了现在,这是她没想到的。 怪不得,怪不得扶苏如此得皇帝信任宠爱,也怪不得扶苏这样冰冷的脾性,此事无论落到谁头上,想必都无法释怀吧。恨,是个奇妙的东西,左右人的思想,但也帮助人活下去。 第310章 万事俱备 第310章 万事俱备 而与此同时,旬后的长信宫里,一夜灯火通明。旬后端坐在凤椅上沉默不语,一双黑得发沉的眼睛里,像是燃烧的火焰,冒着滚滚黑烟。 季樊青低垂着头颅,静候在一旁,将眼中的不耐烦悉数压制下去。 宫女战战兢兢的端着茶杯奉到旬后面前,旬后眼睛一瞥,蓦地起身,宽大的袍袖用力一拂,将茶杯拂到地上,砸得稀巴烂:“滚!你们这帮子废物!” 宫女脸上、手臂上被滚烫的茶水烫得刺红,忙不迭膝盖砸在地上:“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旬后怒声道:“全都给我滚下去!” 宫女们连忙胆战心惊的退下,季樊青微笑道:“娘娘何必为这些奴才动肝火,伤了凤体呢?” 旬后闭上眼睛,冷冰冰道:“本宫为何动怒,难道你还不知道么?”她越想越是愤怒,一掌将面前所有东西都撸到地上,连七彩铜雀灯柱都掀翻在地,哐当的声音在偌大宫殿里显得尤其刺耳,“该死的边宁侯!该死的赫连啸!还有……那该死的扶苏!扶苏!” “陛下为什么要那么信任他?为什么要那么看中他?难道我的恕儿不是他亲生的儿子么?我的恕儿哪里比那个瘸子差!”旬后的表情狰狞得仿佛要用把扶苏的肉活生生撕开来,极其恶毒,“不过是个贱人生的贱一货!” 她失态了,不可否认她今日太过失态了。她聂嘉鱼从来都是大旬国母仪天下的国母,静贤淑德,仪态万芳。可是今日她统统都没有维持住,因为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每一件都让她怒到极点。刚才在御花园里,皇帝对扶苏的依仗已经到了掩饰都不愿掩饰的地步,先是当众询问扶苏的意见,再然后突然中毒,她忧心忡忡的上前去扶,却被他推开。推开?哈哈哈,身为他的妻子,他唯一的皇后,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她推开?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最可气的是,他要谁都可以,偏偏独独要他扶苏御前伺候!这不是摆明了,皇帝根本不再相信她,宁愿转而相信那个瘸子! 她要疯!每每想及此,她都要疯! 季樊青面上极为诧异不解,仔细端详旬后的脸察言观色道:“陛下到底为何对扶苏丞相如此……青睐呢?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旬后的目光劈面而来,冷笑道:“怎么,你想知道?” 季樊青连忙装作诚惶诚恐道:“微臣只是好奇,并没有探寻私密的意思,请娘娘恕罪。” 旬后冷哼一声,绣着凤凰的金履一步一步踏下玉阶,走到季樊青面前,靠近,再靠近,那双精心保养的手缓缓捏上季樊青下巴,慵懒道:“告诉你也无妨。”那双手,每天用蜂蜡,用鲜花,用各种名贵药材真品保养,但是仍然无法完全抵御时光的威力,显出一丝丝老态。 季樊青顺着那手势缓缓抬起头,朝着旬后微微一笑。 旬后的手指在他身上一下一下的点着,脸上满是讥讽:“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二十年前早就闹得天下皆知了,我又何必替他盖上那层遮羞布!你可知道,二十年前有一个飞虹公主么?” 季樊青诧异道:“难道……”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早就将旬国的历史查得一干二净,这件曾经极为轰动的大事也不例外。 旬后继续道:“他以为他隐瞒得好!其实我一看到那个瘸子我就知道了!只是这些年来,我一直装作自己不知道!我就那么亲眼看着他费尽心机的把扶苏扶上丞相的位置,看他处心积虑的为扶苏扫平障碍,甚至几次三番派太医去医治他的腿疾……我什么都看着,可是我什么都没说!本以为,他好歹会惦念我这份情,实际上,他什么都看不到!他看到的只有他跟飞虹逆天生下的那个孽种!孽种!” 旬后声音里,面容上满满的都是怨恨:“负心汉!这天底下,男人全都是负心汉!不过还好,老天爷还是站在我这边的,让这个孽种生下来就是个残废,还是个病鬼!哈哈哈!” 此时此刻,旬后好似被撕扯成两个人,一个疯狂的怨恨,一个则充满了痛苦,她一把抓住季樊青的手臂,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宁愿逆天乱一论,爱上自己的亲姑姑,也不愿爱上我?难道我比她丑么?你告诉我,我聂嘉鱼丑么?” 季樊青立刻道:“娘娘,您怎么会丑呢?您的面容一直犹如双十年华,一点都不老,也不丑。娘娘,请您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旬后听着,忽然笑起来,笑得全身发颤,笑得乐不可支。她抬起手整了整自己的发鬓,一步步转身,重新登上玉阶坐回那象征大旬国最高女权的凤椅上去。 季樊青一时拿捏不清旬后在想什么,心中忐忑的低下了头。 半晌后,旬后重新开口,对着殿外道:“来人。” 闻声,一名女官立刻疾步入殿,跪下答话:“娘娘有何吩咐?” “大皇子呢?” “启禀娘娘……大皇子他,”女官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寻思了半天才道,“殿下说他,身体不大舒服,于是……于是早些休息了,明日再来拜见娘娘您。” 旬后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不悦的皱起眉头:“该不会又是被哪个狐媚子迷住了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去传本宫口谕:让他这几日收敛着些!若是出了一丝丝差错,本宫为你们是问!” “奴婢遵旨!” “嗯,立刻就去做,”旬后似乎累极了,以手支颐道,“另外,没什么事就带人出去吧,离宫殿三尺之外,不准任何人靠近,本宫跟季将军有要事相商。” 女官立刻将所有人带了出去,旬后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季樊青,眼皮子浅浅一掀,意味模糊:“季将军,今晚就留下来陪本宫好好想想,对策吧。” 季樊青心思转如雷电,立刻应下道:“微臣分内之事也。” 一抬头,四目相对。 当更声响至四更时,夜黑如水,扶苏已经趁着夜色再次伪装好,出了帝宫。此时正是人最为困顿的时候,同样警惕心也最低,而余辛夷丝毫不觉得疲惫,反而极为兴奋,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兴奋。 寒紫在一旁小声道:“小姐,事情全都安排好了么?明晚就要动手?”她也极为兴奋,眼睛都是亮的。 余辛夷微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怎么?等得太久,等不及了?” 寒紫摩拳擦掌道:“我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才好呢!不过,小姐,为什么刚才在御花园的时候,皇帝已经怀疑了旬后跟大皇子,还询问到八殿下的意见,为什么那个时候殿下不趁机给旬后制造一些麻烦呢?”寒紫颇为惋惜道,“说不定,皇帝当时就会处罚了他们,那可就得来全不费工夫啦!真是可惜了呢!” 第311章 帝王尊严 第311章 帝王尊严 余辛夷摇摇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寒紫不解的歪过头来,一头雾水。 余辛夷徐徐道:“旬后此人做事最为谨慎,且党羽众多,就算当时揭穿了她,她也完全可以随便拉出一个人做替死鬼。况且,这些年来,旬后的所作所为你难道以为武德帝没有察觉么?那可是她名义上最亲密的丈夫,可是他一直引而不发,若是他今日真下定决心借边宁侯一事发落旬后,就根本不会再询问夙言的意见。恐怕,武德帝虽然早就对旬后有所不满,心中未免不顾念几分夫妻之情、父子之意。而且当时替旬后求情的官员竟然占了百官的大半,就算是武德帝也不得不顾及百官情面与朝廷安稳。届时,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于事无补。与其立刻撕破脸皮,与旬后做对,引得她的警觉,不如徐徐图之。” “啊?”寒紫焦急道,“你是说,武德帝还对旬后顾念情谊?那不意味着,咱们所做的努力很可能白费么?那可怎么办呀?” “那倒未必。就算武德帝还顾念情谊,但这份情谊还残存几分呢?别忘了,刚才武德帝中毒,第一反应竟然是推开旬后,那个动作虽小说明的东西却很多。就算武德帝现在仍有犹豫,但是当某些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事摆在他面前时,他的犹豫也会动摇,再动摇,最后转化为无法磨灭的杀机。” 余辛夷目似寒星,唇边漾起一道胜券在握的笑容:“她旬后只手遮天?那我们就推波助澜,让武德帝不得不杀她,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即便她本事再大,也无法扭转乾坤!” 当武德帝转醒的时候,已是翌日晌午。 一直守在殿外的妃嫔们带着小公主们立刻冲了进去,扑在武德帝跟前儿大哭:“陛下……” “朕还没有死,你们哭什么?立刻给朕滚下去!”武德帝一转醒便不厌其烦,怒声将这些哭得半真半假的妃嫔们斥退,随即命太监们将小公主们也一并送回。武德帝虽然现下只余一名皇子,但这些年陆陆续续小公主们却是不少的,最小的才三岁,但武德帝极厌恶这些妃嫔拿自己的孩子当争宠的工具。 待后妃们都退下,武德帝问道:“大皇子呢?” 太监总管正端着药伺候,冷不丁被提问,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大殿下奉皇后娘娘的命,连夜调查下毒者去了。” 武德帝听了并没有感到欣慰,反而讽刺的笑了一声:“下毒者可查出什么眉目了?” 太监总管答道:“还没有,大殿下怀疑,这是边宁侯一党做的双重阴谋,第一重是陷害他与皇后,第二重是毒杀您,借以引起朝中大乱。不过,审问了一夜,太监宫女零零总总抓去千把个,还没出什么结果呢,昨晚在场的所有官员也暂时留在宫内等候排查。要不要……奴才立刻去请殿下来给您请安?” 武德帝脸上冷笑更重,摆摆手道:“罢了,朕有些乏了,命他也不必来见我,好好查他的案子去吧。” 察觉到武德帝语中的不悦,太监总管立马识相的闭嘴,命人去传话。不过也可以理解,整个后宫里,能来的妃嫔、公主都来了,偏生陛下唯一的嫡子没来,这样的举动能不让人寒心么? 武德帝继续道:“丞相呢?” “丞相跟夫人仍在外殿候着,要不要传进来说话?” 武德帝脸色稍霁,摆手道:“不必了,这一夜也难为了他们,就不折腾了,立刻安排他们偏殿住下稍作休息吧。” 太监总管领命而去。 太医署的人的确医术高明,且救治及时,毒很快就被排了出来,武德帝至午后已经能下床走动一二,实在不愿躺得全身酸痛,武德帝命人陪同在御花园一带散步。经过昨夜一连串的风波此刻御花园被御林军团团围住,水泄不通。武德帝见着就烦闷,太监总管建议绕道去莲池一带。 在经过御膳房时,忽然听到一阵不小的动静:“韦总管,怎么办呀?今儿个晚膳怕是要出事!” 武德帝脚步一停,朝着御膳房虚掩的侧门望去。有守门的侍卫要请安,立刻被武德帝抬手噤声。 只见门内,一个身材滚圆,一脑门汗做御膳房总管打扮的人急匆匆的跑了来:“怎么了?怎么了?” 一名宫女急得满眼是泪:“昨天东临郡才送了八十只鲜活的小鹌鹑来,本算好了给几个宫里都做道鲜鹌鹑汤去,菜单子都送过去了,可谁曾想今儿早上打开笼子一看只剩下六只活的,其他竟死的干干净净,旁的还好,偏生陛下跟大殿下宫里都点了这道菜做晚膳,而这六只只够做一份鹌鹑汤的,韦总管,这可如何是好啊?” “什么?”韦总管立刻急匆匆的亲自去检查,只见笼子里的鹌鹑的确死得透透的,只有六只小个儿的还活着,立刻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越滴越多,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只这几只,旁的宫里不说,就连陛下跟大殿下宫里都供应不了,两个宫只能选一个,无论是哪个宫若是被知晓了,我这颗人头都保不了。怎么办?怎么办!” 几名御厨、宫女悉数围在他身边,急得手足无措:“韦总管,您可得拿个主意啊?这两个宫都是顶要命的,得罪了哪个都没命啊……您快拿个主意吧,眼看着晚膳的时辰快到了,总管……” “好了,别吵!”韦总管牙齿咬了又咬,一张肥猪脸青了又紫,紫了又白,最后豁出去命道,“先紧着大殿下那边儿去,陛下今日龙体不适,应当不会用这汤……” 其他人犹豫道:“可是若是万一被陛下发现了……” “没有可是!就按照我说的做!”韦总管决然道,“你们难道还没看清么?陛下现在已经老了,还能做多久皇帝呢?可是大殿下还年轻,接下来咱们的日子还得仰仗着大殿下。而且陛下昨夜才中过毒,应该没什么胃口的,就这样按照我说的立刻去做,不会出问题!” 众人得了吩咐,也来不及想其他的,立刻四散开来,继续去准备晚膳。 然而谁都不知道,那扇虚掩的门外,这大旬国最位高权重的男人,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多么的难看。 难看得,几乎可以滴出黑水来。 “陛……下……”太监总管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奴才立刻就去教训这帮胆大包天的狗东西!” 皇帝冷漠不语,摆了下手,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寝宫,太监总管看看他的背影,又转头看看尚且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御膳房,咬了咬牙立刻跟了上去。 当这一行人离开后,巨大的柳树后余辛夷跟寒紫的身影悄悄显现出来,寒紫俏皮一笑。余辛夷笑容淡然,转身带着寒紫离开。 今天这场戏不早不晚正正好,就是她安排的,而且不费吹灰之力。所要做的只是查清楚御膳房的菜单,选择其一做下手脚,等着皇帝来看。当然还多亏了这位身为飞虹公主旧交的太监总管的帮忙,一个小小的建议便偶遇这场好戏。对于韦总管说出这番话,余辛夷半点不吃惊,谁叫这旬后积威深重,这偌大的皇宫里恐怕没几个人不是她的派系。 韦总管这番话,若是旁人说,武德帝恐怕没这么愤怒,偏偏只是一个小小的御膳房总管,都敢说出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屈一辱?连个小小的总管都敢这么想,呵,呵呵!这皇宫里、这朝廷上还有几个人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难道都当他是死的? 武德帝越是没有反应,就说明他越是愤怒。 这样的事才是第一件,做一件不够,那她就做十件,直到武德帝彻底忍不下去,狠下杀手为止! 第312章 蔓延遮天 第312章 蔓延遮天 是晚,御膳房被查出渎职之罪,主管御膳房总管被一百大板撤职查办,其余人等罚俸一年送浣衣局为奴。 这只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风波,引不起一丝涟漪,然而冥冥中某些事情正在悄悄酝酿,并且逐渐成熟。 武德帝是夜极为头痛,下毒案仍未侦破,除了波及一大批宫人以及官员外,没有丝毫进展。为防止朝堂不稳,武德帝正准备下令百官回府待命,然而就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刻,另一件大案又蓦然发生,令人目瞪口呆。 为防止前次武德帝差点被毒杀的事发生,现下武德帝所有入口之物现下都由三名太监依次亲口试过毒后,才呈到武德帝面前。然而就在晚膳后武德帝用药之前,为武德帝试药的一名太监,突然口中喷出一道黑血,就昏倒在武德帝面前,然后迅速暴毙! 武德帝震惊到双目瞪圆,连退了三步! 这、这、这!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武德帝被激怒到语无伦次,“实在是胆大包天啊!” 这样一番事,就连向来极为能干的太监总管都被骇住了。这,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听到武德帝的怒吼声,一直被留在宫里伺候的景夙言坐在轮椅上,由余辛夷推着立刻进入内殿:“陛下,发生何事?” 武德帝的食指因为愤怒过度而颤抖着,死死的指着瘫在地上的试毒太监,以及那一滩被打翻的药里稠黑的汁液:“扶苏,你看看!有人要杀害朕!有人存了心的要杀害朕呐!” “呵!还是在朕的寝宫里,朕的皇宫里,朕的眼皮子底下!就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朝朕下黑手!莫非真当朕要老了,要死了?所以肆无忌惮,忍不住立刻朝朕下毒手?”武德帝实在太过愤怒,怒到不可遏制的地步,抓起案上那盅仍然留着余温的药汤,一把砸在地上,“扶苏啊扶苏,你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做得太窝囊了?该不该立刻换个人来做!” 余辛夷低垂的长睫毛,微光一闪。 景夙言尽心尽力的扮演好现下的角色,立即请命道:“微臣斗胆恳求陛下,立刻宣太医给您验脉!为了江山社稷万万要保重龙体!” 武德帝闭上眼睛,平复了许久才让胸口的怒气压制下去,疲惫的摆摆手示意传太医觐见。太医们忙活了半宿,好歹查出除了那碗汤药外,别处没有发现半点毒药,而武德帝也并未在无知无觉中被人下毒。这一晚武德帝觉得特别疲累,一闭上眼便睡着了,然而隐隐约约间,总觉得听见有人在细碎小声说话的声音。 “陛下龙体如何?宫里头刚传开消息:听说,又中了毒?” 另一道声音更为谨慎,极力压低声音道:“并没有的事儿,只是死了个试毒的,并没有伤着陛下,只是陛下极为劳累,又服下了安神的药,所以睡得格外沉些。”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罢,我现在就去回大殿下,你在这儿继续小心伺候着,记住,千万小心着点儿。” 另一道声音道:“诶,劳烦公公您在大殿下跟前儿替我提那么一两句,便是对我最大的体恤了。” “放心吧,大殿下这里绝不会忘了你的好儿。”那声音渐小,最后随着细微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躺在龙榻上,武德帝极力想起身,看看这些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到底是谁,可是眼皮子却重得紧,怎么都睁不开来,然而他心里,却被种下了一颗带着愤怒与血腥气味的黑色种子,并且迅速生根发芽,蔓延遮天! 好啊!他的好儿子,亲儿子,竟然暗中打听他被毒死了没?这不是恨不得他早些死,还有什么?好啊,好得不能再好! 第313章 措手不及 第313章 措手不及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凡,也不安分的夜晚。当武德帝沉浸在怀疑、偏执、阴沉的梦境里时,忽然被一阵晃动摇醒。 太监总管大惊失措的伏在龙塌前,大喊道:“陛下!走水了!请您立刻跟随老奴离开吧!陛下!陛下您醒醒啊!” 武德帝终于撑开异常困顿的眼皮,道:“什么?” 他猛地坐起身望向窗外,只见他这座自认为如同铜皮铁甲般坚固的帝宫,竟然被火焰围住了一角,上百名宫女太监正在慌慌张张的举着水盆灭火,浓浓的黑烟不断闯进来,呛得人眼睛鼻腔喉咙火辣辣的疼。 太监总管为着龙体安危,也顾不得其他的,蹲下身子便道:“陛下!为了您的龙体,奴才求您移驾吧!” 武德帝一双阴沉的眼睛盯着窗外的火光与浓烟,似乎浓得能滚出烟来,拂袖下榻径自道:“不用!朕还没有老,朕自己走!你立刻派人去将丞相与夫人撤出偏殿,立刻就去!” “陛下……”太监总管无招,只得以最快的速度护着武德帝撤离。 站在宫殿外,数丈之远,武德帝的侧脸被火光与灯笼光照耀的又沉又暗,整张脸孔冷得如同这皇宫内最寒的石块一般,一言不发,却暗藏杀机。 太监总管一头热汗的回来复命:“陛下,丞相与夫人已经接出来了,安然无恙。” 余辛夷推着景夙言出来,行礼道:“陛下您无碍吧?” 武德帝侧过头看了一眼,像是确保扶苏无恙,便沉沉的“嗯”了一声,复又回过头沉着脸空望着那团怎么也怎么也扑不掉的烈火。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着急慌忙的冲进来禀报道:“陛下,锦乐宫也走水了!” 武德帝目如刀刃劈去:“什么?” 紧接着又是一名:“祥……祥乐宫也走水了!” 再是一名:“陛下……锦鳞宫也……” 只是短短的时间,武德帝面前竟然跪下了乌压压一群人,他的怒意已经堆积到顶点,再也压制不下去:“闭嘴!”这样狂躁的他,并不像百官眼中那个沉冷多智、运筹帷幄的帝王,然而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按捺下去。 他的好儿子竟然暗中在他身边安插奸细,而他原本坚信固若金汤的皇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从行刺到屡次下毒再到多处起火,哈哈哈!他这个皇宫任何人都可以为所欲为,连市井百姓的家宅都不如!那他还做什么皇帝!这把龙椅他还坐得有什么意思? 景夙言跟余辛夷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道:“陛下,臣以为现下还是灭火要紧,请陛下立刻下令大殿下带人扑灭大火,保众人安危。至于究竟是何人所为,秋后算账也不迟。” 一句话,听着极为寻常,却如同一道火引烘的一下点燃了武德帝心内的那把火。是了,是了!自他中毒修养,宫内一万锦衣卫悉数交由赫连恕手中追查下毒者身份,如今宫里这么多处起了火,赫连恕却不见人影,他在哪里! 武德帝眼睛里窜着火,抓住一名太监道:“大皇子呢?” 一名小小的太监如何扛得住来自帝王的威压,吓得面无人色:“奴……奴婢不知道啊……” 然而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满足武德帝:“告诉朕!他现在在哪里?朕卧于病榻,整个皇宫的防卫检查都掌握在他手中,他是怎样替朕守皇宫的?怎样守的!还是,他根本就是在监守自盗!如若你不说,朕立刻斩了你的脑袋!” “奴才真是不……” 武德帝脸上露出血腥的表情:“你会不知道?你暗地里向他通风报信,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吗?朕的眼睛还没有瞎!朕的耳朵还没有聋!”伴随最后一个字眼,武德帝猛地抬起脚朝着那名太监心窝一踹,踹得那人喷出一口血,晕厥过去。 所有人都吓得跪倒在地。太监总管骇得不知道是该劝还是该住嘴:“陛下……” 武德帝看也不看,径自叱声道:“来人,陪朕去看看,朕的好皇儿此时此刻究竟在哪里!” 沾染了点点血红的龙袍在风里翻滚,数百名太监、侍卫立刻胆战心惊的跟随而去,浩浩荡荡。 身后,景夙言与余辛夷慢了一步,与留在原地灭火的一名“太监”相视了一眼,各地交换过了然的微笑,随即二人顺着武德帝的脚步紧随而上。 与此同时,旬后的长信宫里,宫女慌不择路的冲进来大喊道:“娘娘,不好了,宫里出事了!” 旬后被吵醒,呵斥道:“什么事如此慌张,半点不成体统!” 宫女连忙跪下道:“奴婢刚得到消息,宫里好几处走水了,端妃的锦乐宫、熹嫔的锦鳞宫、余妃的祥乐宫……还有陛下的帝宫,全都走水了!” 旬后蹭的掀开被子,一双凤眸撑得极大:“什么?”她立即起身更衣道,“立刻随本宫去探望陛下!大皇子呢?还有季将军,立刻传他们二人来见本宫!” 宫女一边慌张的伺候更衣,一边道:“季将军子时出了宫,大殿下他……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还没找到他在何处。” “什么叫没找到?难不成他消失了么!”旬后斥道,她脑中无数念头急转,其中一个猛地刺穿她的眉心,旬后脸色陡然刷白:难道…… 旬后几乎是失态的大喊道:“陛下现在在哪里,秋水,你们立刻想办法拖住陛下,其他人现在就去找恕儿!立刻就去找!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大皇子给我找回来!” 自从她走进这座皇宫的第一天起,至今已经三十余载,除了那一次也只有今天,只有今天她整个人如此紧绷担忧,紧绷得如同一把弓箭,似乎下一刻就会断裂! 夜,黑得不见五指,现在是黎明到来前的最后一个时辰,看似希望无限,却沉浸在最可怖的黑暗中,连天空都不见一粒星子,黑压压,阴郁郁,仿佛随时随刻都会整个苍穹压下来,将无数人砸死。年岁大的人都知道,这个天儿是要下雪了,并且是一场浩荡的会将一切都覆盖的大雪。 就在整个皇宫都在找他时,赫连恕却躺在一个温暖生香的怀抱里,女人的柔软早就让他沉迷不知归路,而今晚散发着奇香的西域新酒更是让他神魂迷乱,最终颠倒在心爱女子的怀中。 “殿下,您醒醒,天快亮了,您该离开了。”榻上玉体横陈的美貌女子娇憨的推了推赫连恕道。 赫连恕将女子搂紧嘀咕道:“还早呢,再睡一会儿。” 柳嫔身体被握紧,发出嘤咛一声:“再不走,若是被人瞧见了,怎可是好?”然而身体确实诚实的告诉对方已然动情。 赫连恕睁开眼睛道:“怕什么?父皇现在中毒修养,整个皇宫都在追查下毒者,谁还有空来管你我呢?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你还不如多想想我,难道你还指望我父皇那个老病秧子来满足你吗?” “撕烂的你嘴。”柳嫔薄怒一骂却比娇嗔还要诱人。赫连恕喉头一滚,立刻兴起,重新压上柳嫔的身子。两具身躯重新黏合到一起,像是最紧密的两块面团,黏黏糊糊,纠纠缠缠,分都分不开。 这个柳嫔人如其名,体态纤弱似柳,眉眼似柳笑容似柳纤腰柔夷无不似柳,与大旬国一般的女人完全不同,简直像是那鎏国最负盛名的江南里走出的女子,令人见之便起垂涎之心。两人是三个月前勾搭在一起的,柳嫔已经入宫两年,却恰逢武德帝缠绵病榻一直得不到侍寝的机会,犹如一朵寂寞的花独自怒放在宫中一角,直到偶然遇到赫连恕这个惜花人。干柴烈火,夹杂着其他权势欲一望一发不可收拾。 赫连恕喘道:“小柳儿,本宫向你保证……” 这些年来,他在他那个能干的母后的控制管束下已经压抑得太久了,压抑得表面唯唯诺诺,实则时时刻刻都想要爆发。这种冲动终于在遇到柳嫔时爆发。他父皇已经老了,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与其放在宫里任凭年华老去,还不如收入他的囊中,反正这大旬的江山终究是要落入他的手中,到时候整个人天下都是他的,更何况一个女人。早享受也是享受,晚享受也是享受,他又何必苦苦忍耐呢?反正,他的父皇也活不了多久了! 正当屋内如火如荼时,一队人马正气势汹汹的冲进来,宫门口守着的太监宫女全都被堵了嘴,武德帝面无表情的步入,却比任何表情都来得骇人。他龙目一扫,立刻扫到守在殿外打瞌睡的一名太监。 这个太监是赫连恕贴身伺候的奴才,无论赫连恕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当看到这名太监时,武德帝阴沉得面无表情的脸孔陡然一颤,脸上肌肉连连抖动,紧握的拳头猛地挥下,示意侍卫将这个太监捂住嘴收拾掉。 然而他猛地抬起脚,一脚将那扇藏污纳垢的门踹开,这一踹便是一场好戏! 余辛夷站在人群中,震惊的望着屋内的场景,倒抽一口气,满脸的惊诧惶恐,立刻低下头去:“啊!陛下……陛下……怎么会发生……大殿下他……” 心内却笑颜如花:此时此刻,旬后怕是得到了消息正迅速往这里赶吧,可惜,她已经迟了,这一仗就是要她措手不及!待会她看到这幅场景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可真是让人好奇啊。 第314章 虎父犬子 第314章 虎父犬子 “啊!”柳嫔的尖叫声还未出口已经被堵在了喉咙里。赫连恕吓得噗通一声滚到地上,哪里有半丝旬国大皇子的气派,简直像活生生见到鬼一般,甚至说见到鬼也不如现在这般可怕。 “父……父皇……” 赫连恕浑身抖如筛糠,还没来得及唤出口,已经被疾步而去的武德帝,一脚狠狠踹中了心口,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来。 “好!好!好!没想到朕竟然生了你这样一个孽畜!给朕去死!”武德帝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动,双目里血丝毕露,完完全全的表明天子震怒。 这个柳嫔他并没有什么印象,然而能在这宫里住下的女人只有他的妃嫔,而他的好儿子,竟然跟他的妃子苟且!一个小小的连脸孔都记不住的嫔妃死活他并不在乎,但是他绝不能不在乎他身为帝王的尊严! 赫连恕被踹得头脑一片昏暗,脸上血色尽褪,此刻却顾不得丝毫身上的痛,只知道立刻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父皇,儿臣知罪!儿臣知罪!儿臣知罪……” 他太大意了!他实在太过侥幸!一心以为武德帝中了毒近些日子定要多加修养,不会踏出宫门一步,更不会突然来抓他的把柄,所以他有恃无恐。谁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完了,完了!被当场抓到跟柳嫔私通,他会死的,他要死了! 武德帝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他紧紧掐住一名太监的手臂,稳住身体,爆发出无边的怒意:“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来人,把这个畜生给朕杀了!立刻!立刻斩立决!” 也许是愤怒作祟,又也许是一件一件小事的暗中堆积诱发下猜忌的种子,在此刻终于爆发而出,看着面前这副不堪入目的场景,看着这个废物一样的儿子,武德帝伸出手朝着门外守着不敢踏进来的锦衣卫低吼道:“剑呢?” 武德帝环视一周,眼神阴鸷得滴出黑水来,所有侍卫被骇得捏紧自己手里的剑不敢靠近,武德帝再吼一声,“剑!” 锦衣卫们早就被今晚发生的事骇破了胆,此事面对武德帝的威压,其中一人双腿发软浑身颤抖着将腰间的配件呈上。 “蹭!”的一声,银光出鞘,森森发寒。武德帝手握着冷剑,带着满身杀气朝着赫连恕步步紧逼。 看着武德帝眉眼间杀意全不似假,赫连恕骇登时涕泪横流,颤抖大喊道:“父皇!儿臣知错了!是这个贱一人引一诱的儿臣!儿臣不是故意的!不,不,是有人故意陷害儿臣,肯定是有人联合了这个贱一人来挑拨我们父子反目,有人在陷害我呀!父皇,你别杀我!别杀我!我是你儿子啊!” 余辛夷在门外淡淡的看着这幕,心底尽是讥讽:枉费旬后聪明一世,没想到辛苦教养出来的儿子却是个十足的废物!这个时候不乖乖认错,还妄想找借口,把事情推脱到别人身上。更可笑的是,这时候还以父子之情来为自己求情,殊不知这只会让武德帝更加愤怒。真是好一朵奇葩的废物! 果不其然,武德帝扬起剑道:“朕没有你这等孽畜一般的儿子!” “啊!” 冰冷嗜血的利刃从上往下狠狠劈过来,赫连恕吓得整个瘫倒在地上,彻彻底底的骇破了胆。 要死了!他今天真的要死了! 就在那利刃真的要将赫连恕砍成两半时,旬后失态的尖叫声急促传来:“陛下!” 这位大旬国的国母从来都是美丽,优雅,运筹帷幄的,几乎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她现在这副模样,焦急的冲了进来,连裙摆都未牵起,面孔上尽是焦虑之色。 武德帝极其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旬后抿了抿唇,径自行至赫连恕面前,扬起手一连数十个巴掌狠狠的扇下去。每一个巴掌都打得极狠,打得赫连恕头昏眼花,嘴角流血,全然不留一分力气,看得人都忍不住心惊肉跳。 赫连恕被打得瘫在地上,整张脸惨不忍睹,却连躲都没敢躲一下。 直到二十个巴掌打完后,旬后才怒其不争道:“你这个蠢货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不快向你父皇赔罪!若是不赔完罪,你便给我滚出宫去!本宫自今日起再不认你这个儿子!” 这一番言辞狠戾,不留情面,看似是怨恨赫连恕不争气而做的惩罚,但余辛夷与景夙言明眼一看,分明是在替赫连恕求饶。这位大旬的皇后永远都是聪明的,只是,最重要的那位买不买账可是另外一说! 赫连恕怔愣了一下,连忙爬起身在武德帝面前跪好,痛哭求饶:“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求您饶了儿子一回吧……” 武德帝冷眼看着这场戏,弯起嘴角讥讽的笑了一下:“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旬后从来不弯曲的膝盖,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弯下来:“皇上!恕儿的脾性您是知晓的,他只是一时糊涂,受了旁人迷惑才做出这等糊涂事,否则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他又如何敢呢?” 武德帝冷笑越来越重:“他如何不敢?他可是大旬国最尊贵的皇子,只待朕一死他就是未来的帝王,他如何不敢!”越说武德帝胸中尚未排解的怒火就越是浓烈,他三步跨去再次将赫连恕整个踢翻,“聂嘉鱼,你是不是还以为他做的那些事朕不知道?收买朕身边的太监,与朝中官员厮混,在后宫里头与宫女妃嫔调笑苟且,一桩桩一件件,他到底意欲何为?要不要朕再说出来,他在城外的宅子里到底养了多少替他卖命的杀手?还是要朕说出来,去年户部侍郎查到他掌管的礼部三万两银子的空缺后,却在一夜之间被人灭口的事!又或者要朕列举出这届科考里,中榜的进士又有多少是他的门生!聂嘉鱼,你真以为朕老眼昏花,神志不清,什么都不知道了么?你错了!你们都错了!” 随着武德帝一件件事说出来,旬后嘴唇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惨白一片。她只以为今夜这一场只是意外,可是随着武德帝的话她清晰地知晓:原来不是!绝不是,武德帝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早就派人在查她们母子!只待这样一个机会,便将一切挖坟掘墓! 看着旬后面无人色,余辛夷冷然一笑:聂嘉鱼你没有想到吧,枉费自负一世,却不知这才是帝王心机! 第315章 生存法则 第315章 生存法则 武德帝的脸孔上露出冷酷的表情,那冷酷里还夹杂着一股睥睨的傲然:“来人!还不快将大皇子给朕押走!” 旬后脸色发白,母亲的本能让她大喊道:“陛下!你不能这么做!” 武德帝眯起眼睛,仿佛质问道:“朕,为什么不能?”每个字都极慢的从口里吐出,却无比的残忍,残忍得像整个变了一个人。 不,又或者说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不为人知的掩藏多年的真面目! 听着这一切,就算愚笨至赫连恕也逐渐反应过来:原来父皇早就想动他跟母后了,只是她们确如被关在温水中煮的青蛙,愚蠢得无知无觉!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要活啊!他还不想死,他还这么年轻,他是这大旬国惟一的皇子,他不要死! 赫连恕带着满脸的鼻涕眼泪,爬跪到旬后面前恳求道:“母后,您救救我……儿子不想死啊……母后,您救我!救我……” 余辛夷简直无法不鄙视他:这个时候还只想着自己的死活,说他废物简直抬举了他!恐怕到现在他都还没明白,这个柳嫔正是早就布好陷害他的棋子!果然外甥似舅,赫连恕别的本事没有,喜欢女人的本事倒跟他那好舅舅金烈学了个九成九。于是她早在三个月前就暗中摸好宫中妃嫔的脾性,恰巧被她找到这位柳嫔。出身不高,却自负貌美如花,一心打着爬上枝头当凤凰的美好愿望入宫,却没想武德帝一直抱病未曾宣她侍寝。这样一个女子,余辛夷要做的根本不多,只需收买她身边一名宫女在耳边旁敲侧击,便能激起她的好胜欲,与其在宫里蹉跎年华一生老死,不如铤而走险另谋出路。 而这宫里唯一的出路,便是赫连恕!人的欲一望有时候是极其强大的,根本不需要余辛夷再做其他努力,柳嫔自发的便想好诸般手段接近赫连恕。至于今夜他二人的纵情更是简单,一块催一情的香料,一名事先布好的内应便能让一切水到渠成! 至于这柳嫔的生死,余辛夷半点不觉得同情或者愧疚,路是柳嫔自己选的,没有任何人逼迫她,走到这样的地步,又能怪得了谁?这本就是宫里的生存法则! 旬后怒其不争的闭上眼睛,一眼都不想看这个废物还不如的儿子一眼,双手用力的捏紧,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她是聂嘉鱼!聂家最骄傲的女儿,大旬国最骄傲的女人!然而只是此时此刻她也是个母亲。 也正因为母亲这二字,她这一刻唯有认输:“陛下,您可以将他贬至边疆,或者降为庶人都可以,臣妾只求您看在你我夫妻情面上,饶他一回吧。”每句话从齿缝里出来,都像在割自己一刀。 这么多年,她把持半个朝政,从来只有旁人向她摇尾乞怜的时候,从没有她屈辱低头之时。只可惜苍天戏弄,她生下的儿子却是个十足的废物,可是那是她惟一的儿子,为了这个儿子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低下她高贵的头颅,选择在武德帝面前屈服。旬后脑中突然想起了一个字,命。 这些年她费尽心力,安插眼线,拉拢人心,愿意站在她这边的就扶持,与她作对的就除掉。她布下了那么多的棋局,做下了那么多的准备,步步惊心,已经行至这个地步,没想到最后棋差一招,只差一步便可大功告成的时候被自己儿子扯住了后腿。这也许,真的是命!为了保住儿子的命,她唯有退后一步。 世人从来以为他们是一对贤伉俪,相互扶持斗倒了当年把持朝政的大太监严惟忠,携手一步步重塑朝政,创下大旬国百年不见的繁荣。可是谁想到,其实这对最亲密的夫妻,实际上暗中却是一对谁都不肯让谁的敌人。 沉默,沉默,吓死人的沉默。 只是一丈的距离,两个曾经最亲密的夫妻,却如仇敌一般对峙。 景夙言知道,旬后这是算后退了,连将赫连恕贬斥到边境或者贬为庶人的条件都拿出来了,几乎退到她的极限,可是武德帝会接受么?今日这一切推波助澜,若是武德帝不愿意根本不会发生得如此顺畅,既然已经如此,武德帝还会退让才是怪事! 果不其然,武德帝冰冷无情道:“朕若是说,不可以呢?”这一瞬,他的目光比那海底的石头还要冷硬。 旬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双眼瞪得无比的大,声音不受控制的放大,几乎破碎道:“他是你惟一的儿子啊!”赫连恕是他唯一的儿子,这大旬国唯一名正言顺的皇子,下一代的继承人!就在刚刚她还笃定了,哪怕武德帝再动怒也会看在这一点上不会痛下杀手,所以她宁可自己后退一步,也认为是值得的。只是,她现在开始怀疑。 果不其然,武德帝的嘴角勾起,笑了一下,满是嘲讽:“朕,不在乎。” 一句话,将人送入九天;一句话,将人拍至地狱。 旬后捂住胸口,一刹那间几乎喘不过气来。赫连恕颓丧的瘫倒在地上,半死了一样。 “来人,将皇后带回寝宫严加照管!另外,将赫连恕这个孽畜给朕关进天牢,无朕手谕,无人可接近他一步!” “至于这个贱一人。”武德帝的目光如同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子一般刮在地上早就吓得快死过去的柳嫔身上,仅仅一眼,又嫌恶的移开,冷冷道,“早在三日前突然染上时疫而亡,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简简单单几句话,已经决定数人的命运,明黄色的衣袂急速的来又急速的走,上面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露出尖锐的牙。 锦衣卫得令入内,将如同活死人般的赫连啸架起胳膊拖走。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双目死沉,连叫喊都不会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像是有四面墙壁将他困住,到处黑漆漆的,可他怎么一点都没明白过来呢? 旬后狠狠闭上眼睛,掌心里流下一道鲜红的血线来。 太监总管走上前,略微弯下腰道:“娘娘,您请吧,莫让奴才们为难。” 旬后冷笑一声,目光锐利直扫而来:“本宫自己回宫,你们这些奴才还配不上让本宫为难!全都给我滚开!”发髻上的金凤摇晃起身,在半空中停顿了一刻,似乎受到什么阻碍,最终又强撑着荣耀挣扎起来,一步一步,在锦衣卫的簇拥下离开。 踏离这座宫殿的刹那,她回过头,阴冷的目光与余辛夷直直相对,像是扒皮的刀,毒蛇的粘液,将余辛夷整个人浸没,似乎在表明:她已将余辛夷看透! 余辛夷毫不畏惧的对上去,回以浅浅一笑。 太监总管双手交握在身前,垂下眼睛回头,看着地上瘫软着的,张嘴想要求饶的柳嫔,对着心腹太监淡淡吩咐道:“柳嫔三日前不幸染上时疫而亡,为了防止时疫传播,将她的尸首火化了吧,另外并她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一块送下去伺候她。相信柳嫔深明大义,在天之灵定然会体恤奴才等的做法。还不快动手?” 柳嫔倒抽一口气,浑身卸力般瘫倒在地上,这是要……这是要活活将她烧死啊!她想要求饶,她想要反抗,她想要呐喊,可是这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一颗火苗洞穿了美丽的宫缎,迅速蔓延开来,燃烧了她美丽的脸颊。 伴随着那烈火焚烧皮肉,而散发出来的可怖的焦味与那些无声的嘶喊声,太监总管望着跪在地上的所有宫人、锦衣卫道:“汝等都是陛下信任的人,今晚所发生的事该忘的都忘了吧,如果忘不掉,那也别脏了咱家的手。” 所有人面面相觑,然后拿起扔在面前的匕首,割下了自己的舌头。 眼睛忽然被一手大手捂住,景夙言的声音轻柔的在耳边响起:“不要看。” 感受着眼前那只大手所传来的温暖触感,余辛夷不禁失笑,同时心头也抑制不住的暖:她曾经所经受过的可比眼前这幕残忍得多,岂会被这些所吓倒呢?不过,这世间恐怕也只有这一个人,无论她怕与不怕,无论她需不需要,都会自始始终挡在她的身前,将她如珍宝般守护。 得此一人,再无他求。 说起来,今日这一切都进行得无比顺畅!他们先是费尽心机在皇宫里点下数场火,然后将事态闹大,直接闹到武德帝面前,经过了这几天种种刺激,再发生这场大火,直接将武德帝的神经刺激到极点。最后当武德帝发现赫连恕丑事的那一刹那,怒火直接拉升到最顶点,一下子爆炸开来,一发不可收拾!即便旬后再能耐,也无法抵挡住武德帝怒到极致的火焰! 不过说到最后,其实最大的赢家,算是武德帝才是! 第316章 骨肉背叛 第316章 骨肉背叛 长信宫内彻夜灯火通明,自赫连恕事情暴露到现在,她已经整整两夜没有休息,无边的愤怒、纠结、担忧以及怨恨,种种情绪让她根本无法合上眼。武德帝正在对他们动手,呵呵,她那举世无双的丈夫,十七岁那年破除无数反对与劝解亲自挑选的夫君,正在向她以及她唯一的儿子动手! 多么大的笑话啊!简直能让她笑上三天三夜! 长长的指甲用力抓在冰冷的凤椅扶手上,嘎达一声,折断,将一路碎步行来的宫女吓得冷不丁膝盖一软:“娘娘。” 旬后抬起头,目光阴沉道:“季樊青呢?本宫让你送过去的消息怎么还没有回复?” 宫女低头悄悄咽了口吐沫,断断续续道:“季将军说……他近日公务繁忙,实在无法脱身,所以……所以……” 旬后一掌拍在扶手上,咬起尖锐的牙:“所以什么?” 宫女被吓的噗通一声膝盖砸在地上,惶恐道:“请娘娘恕罪!” 旬后霍然起身,一脚踹在那宫女身上:“恕罪!恕罪!本宫现在就赐你死罪!”她想尽办法传出去的消息,得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回应!什么誓死效忠,都是假的!果然!果然!这天下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武德帝如此,这个季樊青亦是如此!她就不该信任任何人,更不该对任何人抱有一丝丝的希望!除了她自己,什么人都不该相信! 旬后狠狠闭上眼睛,极力将胸口腾起的怒火压制下去,重重一声冷笑:“你去想办法派人传出消息:告诉他,他想要的东西在本宫这里,到底想不想拿到它,让他自己去选!” 胸口被踢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宫女连揉都不敢揉一下,立即疾步退了出去开始办事。另一名女官与她擦身而过,脸上满是惊慌的跑进来道:“娘娘,大事不妙!” 旬后余怒未消,不悦道:“怎么回事?” 宫女嘴唇煞白道:“奴婢刚得到消息,陛下……陛下派人严查大殿下,已经罗列出二十又三条罪名,囊括了结党营私,徇私舞弊,插手科考,暗害忠良,圈地为私……甚至连犯上作乱都列出来了,百官中附和者达到了十中有六,其中更有甚者早朝上当众请旨赐大殿下死罪,现在宫里头到处都在传,大殿下这次怕是,怕是在劫难逃了!” 旬后双目撑大,赫然起身:“什么?” 长信宫外,红色的宫墙下密密麻麻的守着上千名锦衣卫,将这里围得滴水不漏。皇后站在宫门口,满面怒容的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为首的锦衣卫统领脸上:“你们敢挡本宫的道?给本宫滚开!” 锦衣卫统领生受了这巴掌,眼底闪过一丝隐忍的不悦,到底没表现出来,沉闷闷道:“请娘娘恕罪,这是陛下的命令,臣等不敢违抗。” 旬后冷笑一声道:“你这是搬出陛下来压本宫了?好大的狗胆!信不信本宫现在就一剑斩了你!” 只听得“蹭”一声拔剑出鞘的声音,旬后竟然抢了锦衣卫统领的佩剑,一剑横在他颈项之上,鲜红的血立即如断线般滚了下来,俨然是动了杀意。曾经,她聂嘉鱼一句话在宫里谁敢不从,现在这帮狗奴才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违抗她,真当她要倒台了不成?不可能!她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然而那统领却好似被横剑的不是他的脖子,沉默的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其他锦衣卫亦是保持低垂着头的姿势,没有任何回应,却明明白白的表明出一点:无论她旬后做什么,今日或者说以后,都别想踏出这扇宫门!她现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旬后眼前一黑,咬牙切齿道:“好啊!你们,好啊!本宫要你们好好看清了:本宫还是皇后!”只要她还是大旬国的皇后一日,就容不得这帮狗奴才在她面前撒野! 当刀剑挥起来的刹那,一道清冷的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由远及近而起:“娘娘,您这样故意为难一名侍卫,是不是太有失您的尊贵身份了?” 旬后瞳孔一缩,望着来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眯起眼睛道:“你来做什么?” 余辛夷掀开头上沾着薄雪的红色斗篷,露出下面比那斗篷的红还要引人注目的美丽容颜,接过寒紫递来的食盒子,行至旬后面前微笑道:“皇后娘娘,这几日薄雪不断,陛下顾念夫妻情分,唯恐娘娘您咳疾复发,特意命臣送来白梨雪莲汤,还望娘娘笑纳。” “夫妻情分?”旬后眼珠子往食盒子上飘了一眼,充满了嘲讽,“难为陛下还记得本宫还是皇后!既然如此,那就立刻给本宫全部滚开!谁人敢挡本宫的路,杀无赦!” 余辛夷笑了起来,嫣然如风:“娘娘,您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伤了自个儿身子倒是不值当的。”她不急不缓道:“来人,还不快扶娘娘入殿,仔细冻着了娘娘凤体,拿你们是问!” 宫女们面面相觑,在余辛夷跟旬后之间犹豫了好几许,最终胆战心惊的走过来到旬后面前,颤抖道:“娘娘……请您……回宫吧……” 旬后震惊的怒指道:“重华,您竟敢!竟敢!”她扬起手一巴掌狠狠朝着余辛夷扇过去,却被余辛夷一把抓住,停留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两双眼睛,一双清冷沉着甚至带着浅浅笑意,一双暴躁发怒充满了血丝,紧紧相视,丝毫不让,旬后冷笑道:“重华,你敢到本宫面前撒野,难道以为本宫无法杀你?就算本宫真的倒了也有一万种杀你的方法,更何况本宫现在还没倒!若是你还识相些,立刻给本宫滚开,否则别追悔莫及!” 余辛夷笑起来:“娘娘何必执着出出宫门呢?难道是担忧大殿下的安危吗?”余辛夷轻摇着头,惋惜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臣奉劝娘娘您,还是担忧担忧您自身的安危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余辛夷满脸惊诧,抬手掩唇道:“呀,娘娘难道您现在还不知晓吗?大殿下今日下午在狱中招了供,说他所作所为一切皆是娘娘您指使的,并且写了血书为证!当场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并御史大夫三位重臣亲眼见证,绝无虚假,目前血书已经呈至陛下面前,正在等待陛下决断,皇后娘娘,您还是,造作准备吧。” 眼前晃着余辛夷满脸同情与怜悯的表情,旬后两眼一黑,整个人险些跌倒在地,几乎是失控的大喊一声:“不可能!” 那是她的儿子,亲生的儿子!她手把手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她冒着难产的危险诞下的唯一皇儿,她花费了无数心力,用了无数计谋扶持到今日皇子,这世上最不可能背叛她的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谎言,谎言!这肯定是谎言! 余辛夷垂下眼睑,一双碧透的眸子里完完全全倒映着旬后失措的狼狈模样,浅笑道:“到底可不可能,娘娘为何不亲自验证呢?还是,您……不敢?” “住口!本宫为何不敢!”旬后胸前不断起伏,“重华,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今夜你到此,不为别的,正是为了激怒本宫,打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告诉你,本宫绝不会入你的圈套!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我现在就赐你死罪!” 余辛夷退后三步道:“可怜那大皇子,就算不顾廉耻出卖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又如何?已经失去了百官拥护与万众民心,更失去了陛下的心,更谈不上有朝一日君临天下了,还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娘娘,您说可笑不可笑!” “本宫命令你住口!” “娘娘,怎么您一句都听不下去了么?不过也是,事实永远是这样残酷,可它永远是事实,谁人都无法否认!” “我叫你住口!我要去见陛下!我要当面见见陛下!你们全给我让开!”旬后整整两夜未眠的双眼完全赤红,她被激怒了,被余辛夷,或者说被她最看重的亲生儿子给激得失去了理智,她挥起手中的剑朝着四周挥过去。 余辛夷边说边躲闪,瞄准一个时机巧妙的躲到侍卫统领身后,旬后手中的剑来不及收回,竟然一剑刺穿了锦衣卫统领的胸口! 余辛夷受惊尖叫道:“啊!皇后娘娘杀害了锦衣卫统领!” 顿时一片哗然。数十名做宫女太监打扮的人整齐划一的围到旬后周围,与众人呈对抗的阵势,俨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高手。 “你们难道真以为能拦得住我?”旬后丢掉手中的剑,满面冷笑径自带着几名心腹冲出殿门,朝着皇帝的承乾宫走去。遭此大变,锦衣卫们全都呆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望着旬后匆匆的背影,余辛夷眼底闪过冷然笑意,随即脸色发白,惊叫道:“来人啊!皇后娘娘要去找陛下!快来人,立刻去护驾!” 当旬后冲进了承乾宫时,一大批锦衣卫也闻讯赶到护驾,武德帝正坐在龙椅上,面对着一大堆的奏章闭目养神,他的面前最明显的是一张黑褐色的血迹所写成的血书,由他亲生儿子所写的血书。当殿门口的嘈杂声响起时,武德帝的眼神乍然睁开。 第317章 统统拿回 第317章 统统拿回 “是谁放她进来的?”武德帝的瞳孔缓缓睁开,目光移到守在殿内的守夜太监身上,轻描淡写一般徐徐道,仿佛在讲一件极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他脸孔上,每一道目光里,每一毫表情里,每一条细纹里,散发出的威压都让人忍不住心惊胆寒。 守夜太监几乎是立刻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浑身发寒:“是奴才失职,请陛下降罪!”他不敢说,闯进来的人可是皇后,除了天子之外整个旬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他想挡也挡不住的皇后,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他只不过是宫里一只渺小的蝼蚁,大树下的蚍蜉,所以他唯有认罪求饶。 而作为从踏进大殿开始,连武德帝一个眼神都没有得到的旬后,冷冷的望着面前的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男人,忽然笑起来:“哈哈。” 笑声里满是嘲讽与冷厉,响彻整个大殿:“哈哈哈哈哈!” 余辛夷跟景夙言赶到大殿门口时,听到的便是这声比杜鹃啼叫更悲哀,比雌鹰长鸣更凄厉,比冬雷阵阵更愤怒的笑声。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决定暂且在殿外守着,静观其变的决定。 武德帝抬起头,无声的看着旬后大笑的表情,无动于衷,恍然陌路不夹杂一丝感情。 旬后大声的笑,笑得原本脸上涂抹得无比精致的妆容快要花掉,她终于停下来,尖锐道:“赫连望川,你不想放我进来,究竟是不愿看到我,还是不敢看到我?你这个懦夫!” 懦夫两个字从旬后嘴里迸出,武德帝瞳孔猛地一缩,压低声音极力克制怒气,沉声道:“来人,皇后近日神志不清思绪紊乱,需要静养,你们怎么还不送皇后回宫!” 旬后挑了下眉,非但不后退,反而充满讽刺的笑道:“怎么?你怕我说出什么你不愿意听的话?懦夫,你这辈子都是个十足的懦夫!” 武德帝袖袍一挥,几本奏折朝着旬后飞落而去:“闭嘴!谁准你在朕面前大放阙词!你的案子尚未定论,你不要逼朕不顾夫妻情分对你下杀手!” “夫妻情分?”聂嘉鱼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笑得更为锋利,“你我之间,何曾有过什么夫妻情分!” 她牵起华贵的裙摆,朝着武德帝步步紧逼而去,每一步便是一根审视的鞭子:“我聂嘉鱼十七岁嫁了整个大旬国人尽皆知的懦夫皇帝……你赫连望川为后,当时你势单力薄,无法与严惟忠抗衡,我拉了整个聂家做你的垫脚石,那一年是武德十三年!” “为了辅佐你巩固势力,我想尽一切办法拉拢官员,助你暗度陈仓,却被严惟忠察觉,严惟忠送来一杯毒酒,我明知道酒中剧毒依然替你喝下,险些命丧黄泉,那一年是武德十五年!” 旬后目光似刃,在空旷的,黑色玉石铺就的大殿里越逼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冷:“后来推翻严惟忠前夜,中郎将孙伟焘阵前倒戈险些坏了大事,我连夜披星戴月假冒侍卫斩下他的首级,防止事情暴露,那一年是武德十六年!” “再后来严惟忠身死,你终于将这皇权尽握于手,我也怀上恕儿,可是我临产前突然被猫儿惊得跌倒,临时早产。你可知道,那一夜我流了多少的血,我熬了多久多久的时间,几乎以为自己会死掉,可是你当时在哪里?你在你亲姑姑飞虹的身边!她当日只是感了风寒,你却守在她身边三天三夜,而我的恕儿因为突然早产,一诞下便极其虚弱,几次三番险些死去,可你来看他了么?不,你没有,你连问都没有问过一句!哪怕一句!” 旬后眼睛微微发红,可是她仍然在笑着:“赫连望川啊赫连望川,你说你享受着我为你打下的江山,却对我如此的坏,我是不是该将你从我这里得到统统拿回来!” 第318章 破釜沉舟 第318章 破釜沉舟 武德帝没想到压抑多年一旦开启的怨恨竟然会如此强烈,强烈得令他自己都感觉头皮发麻:“你?” 隔着那条长长的金殿玉廊,余辛夷站在殿外听到旬后那番话,都忍不住有些心惊胆寒:旬后想要逼宫篡位? 她疯了不成?竟然敢如此坦白的将自己的野心说出口!这话里句句都是怨恨,字字都是破釜沉舟的决心!以旬后的秉性,她竟然敢将这些话说出口,就说明了……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只是刹那之间,余辛夷跟景夙言相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肃然。 大殿之上,武德帝短暂的惊蛰之后,霍然起身道:“聂嘉鱼,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聂嘉鱼的神情、语态无一不让他心惊,然而更多的却是愠怒,“你替朕打下的江山?聂嘉鱼,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趁朕尚未动怒之前,你最好安分守己的回你的宫殿,朕可以答应你,你依然可以做你的皇后,至于别的事你最好别想,也不是你能想得起的!” 他是帝王,这个国家唯一的统治者,绝世无双的帝王!就算他曾经落魄过,曾经在一个宦官脚底下摇尾乞怜过,但是他仍然是那骄傲的天子!这个大旬国是他卧薪尝胆打下的江山!怎能容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叫嚣? 聂嘉鱼像是听到了一个奇妙的笑话,又像是被人迎面扇了一个耳光:“安分守己?依然做我的皇后?赫连望川,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仁慈?只要我不顾我儿子的生死,我依然是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哈哈哈,陛下,我要不要跪谢您的赏赐!” 旬后双眼里布满血丝,笑得癫狂,颊上却是两道泪水:“赫连望川,你没有心肝!” 此时的旬后看似无比锐利,那挺直的脊背如刀剑般锐利,但仔细一看却比纸还要薄还要脆,一折就碎。余辛夷不得不承认,她跟旬后之间有共同之处,有一部分她甚至能够感同身受的。然而旬后错就错在,她不该将怒气发泄到无关者身上!错就错在,不该隔着千里万里,把如意算盘打在她余辛夷头上!打在她的家人头上! 她今生今世都无法忘记,当她回到府里看到的那些熟识的亲人们惨死的情景,她的奶奶如何死不瞑目,她的姨娘又是如何用性命护住年幼的孩子满含血泪,还有那尚未看过大千世界就被迫离开的子钰,以及那些无辜失去生命的婢女、奴才,那偌大宅邸里所有她身边的人!这样大的仇恨,就算尽她全力也要报!她跟旬后,注定只能成为仇敌! 武德帝已经没有丝毫耐心与旬后周旋下去,冷眼道:“来人,都死了吗?还不快将皇后给朕送!回!去!” 噤若寒蝉的侍卫们得到命令,满面森严的走到旬后跟前:“娘娘,请吧。” 旬后看着冷笑:“谁敢?”她带来的亲卫们立即将旬后围在中间,已然破釜沉舟。 侍卫们面面相觑,噌的一声拔剑横在那些亲卫们脖子上,一队女官们微微屈膝,上前强行扶住旬后的手:“娘娘,奴婢们得罪了!” 旬后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如此对待,胸口剧烈起伏着,扭头死死望着端坐在龙椅上的武德帝,怒斥道:“赫连望川,你没有心肝!” 女官们听得头皮发麻,担心旬后再说下去会引起怎样一场雷霆震怒,连忙使暗劲儿试图将旬后拖出去。旬后红得异常的嘴唇里发出凄厉的笑声:“赫连望川,你可笑!真可笑!可笑得一塌糊涂!你亲自送自己的儿子去死,亲手断送这赫连家的王朝,你要成为这大旬国历史上最大的笑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吗?你想杀死我的恕儿,好名正言顺的将飞虹的儿子扶上皇位,你真真打的绝妙算盘!” 听到这样的秘辛,在场所有侍卫、宫女们纷纷面色大变,心惊胆寒的跪在地上。武德帝没想到旬后竟然将这话说出来,一掌几乎将龙椅拍碎,双目圆瞪:“你闭嘴!朕的意图容不得你置喙!” 旬后笑得越发猖狂:“你做得出来害怕我说吗?你跟自己的亲姑姑乱—伦,举尽四国谁人不知?你还想掩耳盗铃吗?到现在,你竟然还想灭亲子,扶孽子上位?扶苏,你还在外面站在干什么?当缩头乌龟吗!” 武德帝胸膛里埋的全是隐怒:“聂嘉鱼,这不干扶苏的事,给朕闭嘴!” 旬后此刻是毫不顾忌了,从她看穿武德帝的打算那一刻起,她就再没什么好顾忌的,她冷嘲道:“你做得出来,我就说不得吗?还是说你这个懦夫做得出却连自己也不敢面对吗?赫连望川,这辈子我都看不起你!你以为你的如意算盘要成功了是吗?可惜啊可惜,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那飞虹姑姑,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你,从头到尾都没有!” 武德帝软肋被刺中,登时迈下龙椅:“休得胡说!” 旬后挑眉道:“你不敢听下去了?我偏要说下去!就算你贵为一国之君,可你可怜到连自己唯一爱的女人都不爱你,哈哈,我真高兴啊!她宁愿爱自己籍籍无名的贴身侍卫,也不愿意爱你这个皇帝!她非但不爱你,反而恨你恨到巴不得你去死!” 武德帝的龙靴生风一般直冲而来,将旬后的脖子死死卡主:“听到没有,我命令你,住口!否则,朕赐你死罪!” 脖子被掐得紫红,旬后几乎喘不过气来却还要继续说下去:“赐啊!快赐我死罪啊!有本事你现在掐死我!这件事你当年不就想做吗?想废掉我这个皇后,将这顶凤冠送给她飞虹?可惜百官以死进谏,九位官员血溅金殿,才让你没能成功。现在你的机会来了,还不快废掉我,哈哈哈哈哈……”无形的眼泪滚落而下。 那涂满血红丹寇的指甲用力的指向景夙言:“你以为他真的是你儿子?你跟飞虹的儿子?哈!你做梦吧!” 第319章 犹未可知 第319章 犹未可知 旬后双眼血红,笑得无比癫狂,像一团燃烧的黑色火焰:“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怕了,你记得曾经有个叫纳兰旗的女人么?不,你当然不记得!当时你对飞虹求而不得,日思夜想痛苦不堪,所以我就把她送到了你面前。那一夜,你以为飞虹主动投入你的怀抱,高兴得简直无以复加吧?当时你知道我在哪儿吗?我就站在你们的床前,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纱帐看着里面的一切!看着你如何爱抚她、疼惜她,毫无尊严的抱着她痛哭却呼唤飞虹的名字,我亲眼看着你赫连望川究竟是怎样当这世上最好笑的蠢货!你没想到吧,这个你呵护备至、倾注所有心血扶持的扶苏,根本就不是飞虹的儿子!而是一个卑贱的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女人生下的儿子!而孩子的父亲更不是你,而是这皇都里最最鄙陋的满头生疮满脚都在流脓的乞丐!而飞虹所生的孽种,早在产下的时候,就被我掐死了!被我活活掐死了哈哈哈!” “当你费尽心思将乞丐的儿子找出来,扶持他入朝为相,在他身上用尽心计,但是我什么都不做,我就看着,就那么看着,一边看我一边在心里期待今天的到来!赫连望川,你一辈子机关算尽,利用了所有人,连自己的儿子都要杀,最后没想到吧,你所有的心血都白废了!哈哈哈,全都白废了!” 短短的一段话,犹如惊涛骇浪般朝着武德帝席卷而去。 “不可能!”武德帝一双龙目炸起,“扶苏是朕的儿子,朕跟飞虹唯一的孩儿!是朕,亲眼看着他诞下的,他肩胛骨上那块齿形胎记绝做不了假!聂嘉鱼,你再敢信口开河,别以为朕不敢处死你!” “胎记?”旬后简直像看笑话似的,笑得无比得意,“堂堂武德帝竟然也会被小小胎记蒙蔽,他肩胛上的确有一块胎记,但你不知道的是那块胎记是我亲口咬下来的!包括那个奉你命令将他护送出宫的亲信,你又怎么确信到底是你赫连家的亲信还是我聂家?赫连望川,你猜猜看我太聪明还是你太愚蠢!” 旬后击掌三下,满脸扭曲兴奋的大声唤道:“来人!立刻将丞相给本宫拿下,给陛下好好欣赏那块美丽无比的胎记!” 只听掌声落处,原本拔剑架在旬后亲信脖子上的侍卫们竟然有过半立刻翻脸,将身侧的同伴斩首异处,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武德帝团团围住。 这一系列的行动,连风吹灭蜡烛的时间都不到,已经完全出乎意料的将情势扭转,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瞠目结舌!御前太监宫女们登时变色:“陛下!”却不敢上前。余辛夷目光一肃:果然,旬后早有准备。 “聂嘉鱼!”武德帝反被擒,怒声大喊道,“谁给你天大的胆!” “是你给我的胆!”旬后丝毫不让,争锋相对,“是你的冷血无情,你的忘恩负义给我的胆!我还要多谢你的冷血,否则时至今日我怕早就成了你的阶下囚刀下鬼!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这宫里我早就潜移默化的做下无数准备,就等这一天的到来!你不是一直在查飞虹的死因吗?我不妨告诉你,把所有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飞虹的确不是自杀的,而是被我毒杀的,我每天都派人在她饮食用物里悄悄投下一点毒药,极少的量让人一点都察觉不出来,但是日积月累,那些毒就会越积越厚,当发现的时候已是回天乏术。你别急着咒骂我,你以为飞虹不知道?她早就察觉了,但是她没有说,而是照常把那些毒药吃下去……哈哈哈!不仅是我想让她死,她自己也不想活!她根本不是被我害死的,而是被你逼死的,被你活活逼死的!赫连望川,你简直是这世上第一大笑话!” 武德帝脚步踉跄一下,青白的脸孔上顷刻间便仿佛苍老了十岁,不可置信的望向扶苏:“不可能,朕不信……不可能!聂嘉鱼,你在欺骗朕!你又想欺骗朕!” 旬后怒道:“那你就亲眼看看!来人,立刻把丞相绑过来!” “谁敢!” 余辛夷手腕内暗扣一按,面前第一个冲过来的侍卫立刻身首异处,银丝收回,指缝间那比刀还要锋利的冰蚕丝上一滴血珠滚落而下,余辛夷全身散发出一股凛然之气。 旬后狰狞一笑:“重华,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早就想除掉你了,今日便如了你的所愿跟你亲人们下地府团聚吧!”杀吧,杀吧!尽情的杀吧!今夜这里所有的人她都要杀得干干净净!她要用这满地的鲜血来铺就她成为女帝的道路! 旬后一个眼神,十二名贴身宫婢腰中软剑无声而出,朝着余辛夷围剿而去,一路上犹如切菜瓜般将挡在面前的太监侍卫清除干净,所到之处一片血路,最后一齐朝着余辛夷祭出杀招。 十二把利刃朝着余辛夷要害直刺而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出现将余辛夷拉到身后,另一只手臂衣袖翻飞带着千钧之力,十二根软刃发出刺耳的声响掉落在地已经成为一团团烂铁! 那护在余辛夷身前的那道身影缓缓抬起头颅,唇角含笑,眼中含星无比灿烂,正是本应该坐在轮椅上的“扶苏”! “你不是扶苏!”旬后怒极反笑,冷然道,“好,很好!不管你是不是,今晚都决计走不出这里!既然你们一个个自寻死路,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杀!” 景夙言跟余辛夷将后背交给对方,不约而同冷笑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一场血战在所难免,旬后原本志在必得,没想到景夙言一声长长唿哨,只听得远远地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声,一队铁甲以无人可挡的气势冲了进来,冲破了旬后精心布下的防线! 为首的铁甲将步入殿中朝着景夙言颔首行礼,景夙言朝着面色大变的旬后桀骜而笑:“陛下早就算到了这天,所以早就将令牌交由我手,娘娘,承让!” 第32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32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旬后眼见自己精心布下的一切毁之一旦,暴怒道:“你们这群逆贼!来人,给我把他们抓起来,本宫要他们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她的傀儡们立刻重新结成防线,朝着铁甲卫们冲了过去。旬后反手用刀架着武德帝,准备退出宫殿,实行下一步计划。 这宫里头一草一木她都了如指掌,只见她冷笑了一下,按下龙椅下方一个按钮。龙椅发出嘎达的声响,齿轮缓缓滚动,龙椅下竟出现一个密道。 “赫连望川,这辈子你都落在我手里了!” 说着她阴鸷的笑了笑,拉着满脸愤怒的赫连望川坐上龙椅。再是嘎达嘎达几声,龙椅带着他们缓缓下沉。 就在他们即将沉入密道之事,忽然一声金石相击的声音伴随着刺目的火花,一柄铁剑牢牢插进密道中,阻住了龙椅下沉的趋势。 旬后脸上慌乱一闪而过,厉声道:“什么人!” 只见那名为首的铁甲将,披着一身厚重的铁甲哐哐哐的走来,带着一身的寒气,逼人心魄。 “娘娘,还请小心些,伤了陛下可是死罪。”那铁甲将抬起头颅,露出下面一张略带病态,却丝毫不遮掩其俊美之气的脸庞。 旬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反复在景夙言跟铁甲将脸上比较了几遍,最终咬牙切齿道:“你,才是,扶苏!” 所有的一切在脑中集合,由模糊逐渐走向清晰。 旬后眼前一黑,浑身都怒到发抖,她欲滴血的目光死死地瞪向刚合力解决掉她一名贴心武卫的景夙言、余辛夷身上,再转移到面前的扶苏身上:“好啊!好啊!你们早就沆瀣一气,合谋害我!我到底要看看,今夜到底胜负归谁!” 她发了狠心,挥起匕首用力划破武德帝的喉咙,刺目的红色立刻泻下。 扶苏的瞳孔变得幽深。景夙言跟余辛夷两人目光一对:旬后现在已经疯了,逼急了她什么都可能做得出。 武德帝大声道:“扶苏,不要管朕!杀了她!杀了这个恶毒的女人!朕的皇位由你来坐!” 旬后听罢,愈加愤怒:“你明知道他不是飞虹的儿子,你还要把皇位给他?原来你赫连望川待谁都有情,只对我聂嘉鱼一人无情!好好好!” 她每说一个“好”字,脸上的神经就抽动几分,忽然仰头朝着殿外大喊道:“季樊青!季樊青你在哪里!你再不出来,本宫就把你想要的东西毁掉!毁掉!” 季樊青? 余辛夷脸色倏然变了:旬后跟季樊青达成了什么协议! 就在旬后喊第二遍的时候,一匹高头大马竟然恍若无人的闯进了宫殿之中,而他身后几万兵马紧随其后。 不是季樊青又能是谁?只见他褪去了平日里伪装的斯文儒雅的假象,一脸的贪婪、狂妄一览无余。他坐在战马上,垂着眼将大殿内所有人纳入眼中,在余辛夷戒备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后望向旬后:“娘娘,我要的东西呢。做生意总归要有个买卖凭证,才好两家尽欢,您说是不是?” 与其说商量,不如说威胁! 旬后冷蔑的对着他那张贪婪的脸笑了笑,将凤冠取下,轻轻扣了凤冠上一个小小的机关,里面一块五彩晶莹的玉石滑落了出来:“你要的无非是这块九转还生石!” 当那块石头出现的刹那,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大变。 这从来只是一块存在传说中的石头,传说千百年前它是仙界遗落的一块仙石,传说它能改变天命,让人死而复生!就是凭借着它,高古皇帝才能战七国,登天下! 没想到它真的存在! 景夙言的神色顿时肃然,将余辛夷的捏紧的小手纳入掌心。 看到这块石头,季樊青脸上顿时露出激动到扭曲的表情:“快给我!” 旬后大笑:“给你?可以!只要你替我杀了这座皇宫里每一个人,记住!是这赫连家每一个人,一草一木都不要留!包括重华,跟她身边来历不明的同谋!” 利刃指来。 景夙言低吼:“景北楼你敢!”此刻再继续伪装下去,再虚与委蛇下去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不放撕破脸皮。 时隔许久,再次被唤那个名字,季樊青脸上混杂着怀念也混杂着无边的屈辱:“我为什么不敢?扶苏丞相,季某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看还满意否?” 他击掌三下,士兵中迅速押着一个人入内。 “娉婷!”余辛夷低沉喊道。她不是该完好无缺的在她精心布置的密道里吗?怎么会一身是伤? 季!樊!青!他在长公主府安插了奸细!那么小云霄在哪里? 季樊青睥着她,冷笑道:“你放心,我的儿子我不会杀。但是这个女人,可就不一定了!扶苏丞相,你可要想好了,是现在投降保全这个女人的尸首,还是等我将她五马分尸后,再来结果你们!” 扶苏在武德帝被旬后所伤时,都没有一丝变动的情绪,此时竟微微动了下,目光用力的望向奄奄一息的娉婷,拳头用力捏紧。 季樊青仰天大笑:“没想到机关算尽的扶苏丞相,也有为儿女私情所困的一天!你以为你表面上极尽冷淡就可以掩饰了?你暗地里对她多番照拂,我一件一件都了如指掌!快做决定,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此时此刻,他早已被那枚九转还生石迷住了、蛊惑了!只要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拿到这块石头,他就能回到从前!回到大鎏国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他还没失败的时候! 他要洗刷自己全身的屈辱,冲刷万民的鄙夷唾骂,他要将一切重来!他要早早的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余辛夷,杀了景夙言,重建他景北楼不可一世的尊严,君临天下! 只要……有了这块石头! 就在扶苏准备放下手中铁剑的刹那,谁都没想到原本奄奄一息的娉婷,在谁都没有想到的时候,竟然拼着最后一口气朝季樊青扑过去:“扶苏!重华,你们快走!这个人疯了!他要毁掉我们所有人!他疯了!扶苏你快……” “你自寻死路!”季樊青手中的剑闪过一道青光。 娉婷的脚步摇晃了一下。 余辛夷大喊:“娉婷!” 扶苏整个人震颤。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剑尖彻底刺穿了她的心口,鲜红的血如同泉流般汩汩而下,打湿了一地的绚烂。娉婷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随后回过头朝着扶苏望了一眼,深深望了一眼,最后弯起唇畔轻轻笑了下,笑落了一春的桃花…… “娉婷!”扶苏大吼一声,目眦尽裂,握紧手中的铁剑朝着季樊青冲杀过去,那是恨,滔天的恨,那是杀意,被毁去一切的杀意。 两方人马顿时冲杀在一起。季樊青的人马实在太多,但是铁甲将秘密训练了多年,是武德帝手中最强劲的一把刀,足以以一当百。这场厮杀,注定了大旬国下一任的王朝! 扶苏拦腰砍死一名士兵,将无声无息睡在地上的娉婷抱进怀里,死死的抱着,如这天下最珍贵的宝贝。轻柔的抱着,如唯恐惊扰她安睡。绝望的抱着,如天崩地裂…… 季樊青勾起嘴角,冷蔑的嘲讽:“聪慧如你扶苏,最后也是个困在儿女私情里的废物,今日,就由我送你一程!” 沾着血的剑狠狠劈下。 就在即将劈到扶苏的刹那,被另一柄剑阻住。 火花四溅。 景夙言冷声低吼:“别着急,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季樊青瞳孔一闪,面色顿时大变:“你是……”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没死?不会的,景夙言肯定死了!可是,面前这个人,这样熟悉的眼神,不是他景夙言又是谁! “四皇兄,别来无恙!”随着景夙言一声暴喝,杀招重重而上,那些积压多年的恨与仇,那些因景北楼而产生的纠葛,受到的磨难,毁掉的一切,都该在今日一并了断! 季樊青没想到景夙言竟然没死,一时慌乱竟被砍伤两刀,顿时也怒红了双眼。 大殿正中央,两道剑光相撞,剑气如一把把刀子四面而去,无人敢靠近。季樊青一剑刺向景夙言的肩膀,景夙言脚步飞退,脚尖抵在龙柱上纵身一跃,跃至季樊青身后朝他后心刺去。 季樊青险险躲过,眼神一错落在余辛夷身上,立刻涌起一股毒心辣意。他屈身后仰,抵挡过景夙言的杀招,竟一个错身,提剑朝着余辛夷刺去! “辛夷小心!” 景夙言眸子一缩,立刻纵身去护住余辛夷,但是没想到那柄即将刺向余辛夷心脏的剑竟然陡然回转。 季樊青阴鸷的瞳孔里,景夙言要躲闪已经来不及,堪堪侧身被刺穿了肩膀。 余辛夷心脏发紧,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夙言!” “景夙言,你在我手中败过一次,那你就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季樊青邪狞大喊,双手握剑朝着景夙言的天灵盖横劈下去。 景夙言眼神发冷,对自己汩汩流血的右肩视而不见,把剑换到左手,横挡住那致命的一杀,紧接着脚下生风趁季樊青膨胀之时横扫而去。 第321章 大结局 第321章 大结局 景夙言眉如电,眼如风,电闪雷鸣,雷霆赫赫。 这绵延了数载的怨,枕着无数尸骨堆成的仇,就在今日,来个了断! 季樊青记得,从小在上书房里,他这个不可一世的八皇弟从来都是最受宋太傅夸赞的,哪怕回答得最好的明明是他,最好呈报到父皇那里,最优秀的还是景夙言。哪怕练武练得再用心,最后也不会有人称赞他一句。只因为他出身卑微,只因为他没有任何靠山,只因为他是为父皇所不齿的! 所以在所有人眼里,他活该继续卑微下去,活该只能当个唯唯诺诺的臣子,臣服在与他同样血统的兄弟脚下。可是他不甘心啊!别人越是看不起他,他就越是要争!争那青睐的眼神,争那天下子民的顶礼膜拜,争那谁都以为得不到的皇位!哪怕……用尽一切手段!他一定要让全天下知道,让他那瞎了眼的黄泉下的父皇知道,他才是景家最优秀的子孙! 季樊青张狂大喊:“景夙言,你放弃吧!你的武功从来都高不过我!况且你现在还废掉一只手,我奉劝你乖乖投降,我看在兄弟情分上,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肩膀上的血沾湿了半身,不惯用的左手持剑显出疲态不得不换回右手继续,勉力支撑,然而景夙言脸孔上却不见半点畏惧,有的只是坚毅! 他薄唇轻启:“那可未必!” 他眼中精光一闪,袖中一把铁扇旋出,直扫季樊青面门。季樊青仰身躲闪,却没想景夙言趁此机会提剑朝他飞身而来。 季樊青反手抽剑用力砍向景夙言的右臂,顿时再给他添上一道伤痕,大声嘲笑:“你自寻死路!” 然而他脸上笑容还未消失,忽然觉得胸口一凉,只听得噗嗤一声…… 什么? 他震惊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多出来的一把匕首。 景夙言的声音此刻就在他耳边,他的右臂上两条伤口深可见骨,其中一道伤口仍被季樊青手中剑贯穿,然而他始终面不改色:“或许你不知道,我从小左右两只手就可以同时用。无数次我与你比武,并不是我敌不过你,而是我觉得没有意义。” “你更不知道的是:那个皇位从来都不是我所求的,相反,我极其痛恨。景北楼,你真是可悲啊。” 季樊青的瞳孔顿时缩小,再缩小……什么?他并不是打不过他,而是觉得……没有……意义? 更过分的是,景夙言竟然从未求过皇位?那他这么多年在争的是什么?处处跟他攀比,比的是什么?他这么多的不甘心,又是为了什么! 季樊青口中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不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的。一定是景夙言在说谎!一定是他得不到,所以才说的谎! 心脏被洞穿的地方,血不停地往下流,怎么堵都堵不住,而他得来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也在明显的快速的流逝。 不行,他不能死的!他的大业还没完成,他要天下还没得到手!他不能死! 对了,还有九转还生石,只要有它一切都可以重来! 季樊青拼得最后一口气,朝旬后扑过去。 旬后没想到自己最后一张王牌如此轻易的被瓦解了,暗骂一句“废物”,挟持武德帝立刻想要趁机离开。只要有武德帝在,她就依然算不得输! 余辛夷的身影确如幽灵般挡在她面前,徐徐微笑:“皇后娘娘,您想去哪里?您今儿个身子应该乏了,还是让臣女扶您回宫休息吧。” 旬后大骂道:“滚开!” “娘娘,您可是国母,怎能如此气急败坏,岂不是失了风度?” 旬后一双眼睛阴沉得滴毒,死死地望着余辛夷:“说吧。你究竟是何人,想要什么东西,说出来!是不是这块九转还生石?” 余辛夷徐徐露出一个微笑,倾国倾城:“你旬后日理万机,可能早就忘记了你曾经害过的一家人,她们老的老,小的小,全都手无缚鸡之力,却无辜惨死。对了,你怎么可能记得呢?被你如棋子般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实在多如草芥,你利用完了就扔怎么会记得?可是你错就错在不该放过一个人,她的名字叫……余、辛、夷。” 旬后脸色蓦地一凝,似乎想起了什么:“原来……是你,是本宫大意了。说吧,你处心积虑混入大旬,想要干什么?报仇?呵,你那些亲人早就死了,报仇又有什么用?你想要这块九转还生石的话,本宫可以给你,只要你今天别挡我的路!” 就在此时,季樊青如同一个濒死的疯子似的,扑过来将那块石头抢入怀中:“谁都别动!那是我的!”他要活,要活啊!绝没有人能抢走他的宝贝! 是的,只要有它,他就永远活下去! “它是假的。”在季樊青癫狂的眼神中,余辛夷清冽的声音徐徐响起。 “你在胡说什么!” 余辛夷目光如水,声音却如冰:“这块九转还生石,是假的。真的那块早就被我们替换了,你手中这块充其量是一块把玩的玩具。而替换它的人,你们都认识,她就是……卫国公主。” “不可能!你在说谎!它怎么可能是假的!卫国公主怎么可能跟你们是一伙儿的!她明明对我言听计从啊,这绝对不可能!”季樊青一边大喊,心口又喷出更多的血来,整个人沐浴在自己的鲜血里,显得尤为可悲,尤其是他血红的不可置信的眼睛。 “这有什么不可能呢?只要是为了某种目的,再不可能的事也会发生,更何况你自视甚高,未尝不是她手中一枚棋子。”余辛夷摇了摇头,轻轻一叹,“这一次,你没有机会了。” 只见她白皙纤细的五指缓缓伸过来将那块玉石放入掌心,轻轻松开,那块美丽的玉石啪的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同摔碎的还有季樊青所有的期望。 季樊青再度哇出几大口血,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般,硬挺挺倒在地上。 他模糊的视线里,那道熟悉的身影依旧美丽纤细,风华如莲。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却如同看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 不,不他不是乞丐!你们全都给我闭上嘴巴,挖掉眼睛!我不是乞丐!我拥有这世间所有的荣华! 他忽然想起来,曾经好像有过那么一个人,不像世人一样是鄙夷他的看不起他的时刻嘲讽他的,相反,她的眼神永远那么热烈的望着他,崇拜着他,望着他羞怯的微笑,无论何时都站在他身边支持他,为了他能做任何事,哪怕为他去死都没有一丝犹豫。 可是…… 那个人哪儿去了呢?她哪里去了? 哦……被他丢了。 在他以为再也不需要她的时候,残忍的丢弃了啊……他现在想找回来,谁能帮帮他?他想找她回来……谁来……帮帮他…… 辛夷,从前的辛夷啊,你回来吧,我……后悔……了…… 当一颗透明的水珠从他眼角滑落,融入他身下红色血水里消失不见,季樊青呼出最后一口气,身体逐渐冰冷,冰冷。 余辛夷望着他,没有喜,没有悲。只觉得结束,终于结束了。景夙言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将她拥入怀中。 旬后望着死去的季樊青,又看看逐渐被铁甲军控制住的叛军,她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太过刺耳,几乎能刺破人的耳膜,几乎能撼动整个皇宫。 “死了,死了!都死了!好!死得好!” 余辛夷冷冷的望着她道:“事已至此,皇后娘娘你该罢手了。” “罢手?”旬后脸上现出癫狂的抽搐,“你竟然叫本宫罢手!你算什么东西!本宫就算死,也不会停手,受你们摆布!” 她忽然侧过头,对着被她挟持的,流血过多几乎快昏厥的武德帝柔声道:“望川,你来给我陪葬好不好?” 她涂着鲜红丹寇,贴着各色宝石的长指甲,近乎温柔的在武德帝苍白的脸上滑过,红唇轻轻吻过他的脸,他的脖,他的唇:“你我夫妻二人,生则同寝,死则同穴,成就那天上地下唯一一对神仙眷侣,你说好是不好?” 武德帝嘴唇苍白:“妄想!你们……其他快走……快……扶苏,你快走啊……” 余辛夷朝着旬后冷喝:“你想干什么!” 旬后却已早陷入她的世界,继续朝着武德帝低声呢喃:“不,你不用回答了,因为你,无路可走!” 就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旬后长长的尖锐的指甲,噗的一声刺穿武德帝的胸膛,深深刺穿他的心脏。 她另一只手在墙壁上按了几下,顿时一道熊熊烈火燃起,将她跟武德帝围绕其中。 “哈哈哈!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赫连望川,你终于,永生永世都是属于我聂嘉鱼的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突然宫殿正上方,朱红色盘龙的大柱子颓然倒塌,整个宫殿都在动荡,震颤,墙壁一片片裂缝,灰尘漫天。 “要塌了!” “宫殿要塌了!快逃啊!” 伴随着众人的大喊,所有人都顾不得手中的刀剑,一股脑往外冲。景夙言立刻揽住余辛夷道:“咱们走!” 余辛夷朝烈火中烧得焦黑的两个人望了最后一眼,点头,朝扶苏大喊道:“快走!” 就在他们逃出的刹那,这座象征着大旬国最无边皇权的宫殿,轰然倒塌,被掩埋的不仅是那些金漆玉就的富贵,还有那些永远见不得光的秘辛。 真正的扶苏抱着娉婷冷却的尸体,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这座皇宫。余辛夷跟景夙言望着他,抿唇,没有阻拦。 谁都想不到,最后大旬国竟会走到这步田地,皇室凋零,无人继承皇位。四方诸侯暗涌,想要争夺那遥不可及的天子之位,最后竟是卫国公主出现,以女子之手力挽狂澜,改天换日做了那千古第二位女皇帝。 至于余辛夷跟景夙言…… 边塞那漫漫无垠的草原上,一望无际,一架马车缓缓在官道上行驶着,人不多,只有两个家奴驾驶着马车。 另一个婢女骑在马上,一身紫衣,英姿飒爽。她撩开马车帘,沮丧道:“小姐,公子,咱们这就走了么?女皇许了咱们倾世荣华,高官厚禄,还有一字并肩王,咱们就这么放弃了?” 马车里慵懒的人儿理都不理,以手支颐的侧躺在柔软的榻上,那张绝美的脸庞恬淡而宁静。 她旁侧,握着书卷的手放下,将一只薄毯轻柔的盖在她身上,朝着紫衣女子浅笑道:“轻声些,别扰了她休息。”世间荣华财宝,全都抵不过她酣畅一眠。 一张白玉般的脸庞,精才绝艳,却是温柔如许。 紫衣女子翻了个美丽的白眼,将帘子放下继续骑马向前。 马车中的男子并不恼,只是微笑着继续将书卷握起,徐徐翻看,他身旁绝美的女子在瞌睡中翻了个身,在他膝上寻了个熟悉的位置躺在,再次安眠。 男子轻声一笑,垂下三千青丝在她唇上落下一颗轻吻。 女子在睡梦中缓缓弯起嘴角。 至于那块无数世人垂青的五彩玉石,却被随意的丢在角落里,无人问津。谁都不会知道,在曾经的曾经,轮回的前一轮,有过那么一个男子曾披荆斩棘闯进敌国,浑身浴血以命饲石,启动轮回,只为求他心底最爱的女子死而复生,重归轮回。 谁都不会知道,但是,那有如何? 春风最美,有我渡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