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养成手札》 楔子 楔子 元丰五年冬,史书:兰州府腊月二十,空中惊雷,原镇远大将军,永宁侯顾将军,卒。消息传出,朝堂震动。周惠帝掩面泣曰:“顾将军为大周两朝忠臣,朕之肱股。痛之。”赐缢号忠武,享亲王规制厚葬。 另有周朝边界北部胡族,东海瀛岛,南部南诏等国,本就对大周朝虎视眈眈,闻之,更是蠢蠢欲动,从此边境大小战事不断,再无宁日。 第一章重生 “小姐!小姐!”谁在自己的耳边哭呢,孟清源努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间,眼前好像出现了自己贴身大丫鬟红锦的脸,她这是死后到了地府,还是在做梦?不管怎样都好,又能见到从小陪她长大,为她而死的红锦。孟清源感到眼眶发酸,她想抬手去摸红锦的脸,身上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下。 “啊,小姐你醒了,太好了,春枝,快去告诉福伯,说小姐醒了,叫他请郎中过来。”,耳畔听到红锦惊喜的低呼。 “小姐,是想要喝水吗?”孟清源已经辩不清自己状况了,只觉得喉咙里像着了火似的,隐约听到水字,缓缓的眨了眨眼睛。 没一会,头就被轻轻抬起,嘴就慢慢的喂进来水,温温的,微甜的,不冷不热,是她最喜欢的红枣水。 水划过嗓子,喉咙,孟清源感到自己的身子就像干涸许久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滋润,舒服极了,一连喝了三杯,才彻底解了渴。便又昏昏沉沉呢的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孟清源觉得身体好像轻快了一些,她侧了侧头,就看见她的床边趴着一个睡了过去的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梳着两个羊角包,头上扎着白色孝带,穿着白色孝衣,清秀的面庞似乎有些熟悉,好像是……小时候的红锦。 这怎么可能呢。 孟清源又仔细瞅了瞅这女孩,她的衣领和袖口绣着顾府的字样。 顾府! 孟清源心里一惊,猛地坐起身来,只觉得头晕眼花,险些栽倒到床下。 床边的女孩也惊醒过来,忙扶住她:“小姐,你终于醒了,你都吓死我了。” 刚刚回过神的孟清源喘息着,她头好痛,可是她不是被刀刺死了吗,被谁救了? 不对! 眼前的女孩,孟清源现在完全可以确任,就是她的贴身丫鬟红锦。 她怎么变成十三四岁的模样了。 看着自家小姐真正苏醒过来,红锦紧张的心总算是放下,哽咽道:“小姐,你吓死我了,老将军刚走,你又昏迷了两天,奴婢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老将军刚走?”孟清源呢喃的重复着。看了看红锦身上的孝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来她的身上也带着孝带,穿着孝服。 孟清源又茫然的环顾四周,只见屋子的器物都用白布覆盖了,屋梁和自己的床头上悬挂着白绫,空气里弥漫着的淡淡的香火味。 她忽然一把抓住红锦的胳膊。问道:“现在的年号是什么?我现今在哪里?” 红锦惊骇的看着孟清源,说道:“小姐,你怎么了?”“快说!”孟清源使劲的摇了摇红锦的胳膊。 红锦连忙道:“现在是元丰五年,小姐在将军府呢,前日,老将军入殓,你晕倒,头撞到香炉上,后脑破了一个大口子,昏迷了两天了。” 孟清源没等红锦把话说完,就掀开被子下床。 却没想到自己的身量也变小了,脚一下子踏空,滚到了地上。 孟清源坐在地上举起手,看了看那只有十二、三岁少女的手掌,愣了愣,便一骨碌爬了起来。 跌跌撞撞,拼命的往前院跑去。 红锦被孟清源刚才的举动,吓得怔住了,这时看小姐披头散发,没有穿鞋,只着罗袜,往前院跑,也忙跟着跑过去。 孟清源一口气冲到灵堂门口,就看到灵堂中央的黄梨木的香案上,供着一个围着白纱的黑色牌位,上面用金粉书写:“忠武大将军顾安国之灵位” 孟清源咬紧牙关,才能抑制住颤抖的身躯,一步步走到香案后面,掀开白色的幔帐。 地中央肃然摆着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椁。 孟清源扑到棺椁面前,用双手使劲的去推棺盖。跟在后面的红锦不禁惊叫道:“小姐……?” 孟清源也不答话,仍就咬着牙关使劲的推,双颊因为用力而憋得通红,棺盖头终于被她推开一掌的缝隙。 灵堂内的烛火,穿过那缝隙,照在棺椁内。 孟清源终于看到了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熟悉脸庞,昏黄的烛火,给他的脸上,染上一道黄色的光晕,他闭着眼睛,静静的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外公!”孟清源轻叫。努力的踮起脚尖,一手攀着棺材,一手颤抖着摸向外公的脸。 轻抖的指尖,终于碰触到外公的脸颊,只觉得指尖上的皮肤冰凉,再也感受不到外公独有的温暖。 她感觉那冰冷就通过指尖,迅速的游走到四肢,全身的血液都冷掉了,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般。 孟清源张着嘴,不断的抽搐,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甚至连眼泪都留不下来。 红锦红着眼睛走过来,抱住她,用手轻轻的抚摸她的后背。 孟清源的身子终于慢慢的软了下来,没有了力气,斜靠着棺材,滑坐在地上。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到胸口,润湿了白色的孝服。 孟清源哀嚎出声,就像失去了亲人的乳燕,一声比一声绝望,声声泣血。 灵堂内霎时哭声一片。 按照大周亲王葬礼的仪制,顾老将军停灵二十四日。 每日前来吊唁的人如水流般,有当地官府的官员,顾老将军曾经的部下,还有当地的乡绅代表,其他府县老将军的敬慕者。 因老将军的独子顾朝远,时任北疆奉承府节度使,千里之外,无法赶过来。 顾老将军的女儿顾朝云在上京畿辅定州的马尔山代发修行,为国祈福,已经不问红尘之事。 所以,只有孟清源这个自小养大的亲外孙女和族里的几个分宗作为家属答礼。 但孟清源却是不管这些的,这一整天只是呆呆的跪坐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嘴里呢喃 着,双手紧握,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大家怜惜这原本娇憨明媚得如同三月间晨露的小姑娘,骤然失去亲人的心情,没有人忍心责怪她缺失礼数。 只有在吃饭时,红锦才注意到她一直紧握着拳头,怎么说也不松开,只能一根根抠开,才发现她的冰凉掌心已经被她的手指抠破,一片血肉模糊。 心疼得红锦当时就掉了眼泪,孟清源却像没有丝毫感觉一样,整个人依旧呆愣愣的。 一直到停灵第二十天,孟清源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你说谁来了?”孟清源轻声问道。 管家福伯又重复了一遍:“是代当今圣上吊唁的四皇子和当朝户部尚书孟诚言,小姐您的父亲。” 孟清源缓缓的眨了眨眼睛,这么快,就要见到故人了? 孟诚言其实从孟清源两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儿。 来的路上,他有过那么一瞬间想过她的模样,觉得怎么也应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毕竟他和她的母亲都是容貌出众之人,就不知道像他多一点,还是像她母亲多一点。 当他走进灵堂,一眼就看见那个跪坐在香案右边披麻戴孝的女孩,正侧着头望着他。 他就觉得这个女儿,有些纤痩了,小小的一团,有种弱不胜衣的感觉。 白衣白裙衬得她的肌肤如同玉色琉璃,只是少了琉璃那种鲜灿的光泽,仿佛被任何外力碰触后随时都会蔓延出无数裂痕,已经脆弱的难再经一丝头发之重。 第二章 再见故人 孟诚言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快走了几步,来到女儿的面前,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盯着女儿就如他手掌大小的精致小脸,那脸瘦得好像只剩下一双黑黢黢的带着血丝的大眼睛。 他站在她的面前,那眼睛里就映出他的影像,一眨不眨。 然后,他就听见一个沙哑软濡的声音,轻轻的唤了一声:“父亲。” 孟诚言的心蓦的一痛,嘴里话就像被哽噎住了,只点了点头。 这时四皇子周景琰,也走了过来,唤了句:“孟尚书。” 孟诚言忙介绍说:“清源,快来拜见四皇子。” 孟清源却只把头低了下去,一言未发。 孟诚言刚要在说什么,周景琰却拦住了他,说道:“无妨,我们还是先拜祭顾老将军吧。” 孟诚言拱手施礼:“四殿下,请!” 这时顾家族人都已经在灵堂内跪好,听传旨太监念了圣旨,谢主隆恩后,那传旨太监把圣旨捧到跪着的孟清源的面前,说道:“孟小姐,接旨吧。” 孟清源此时神志才算真的元神归位了,她神情肃穆,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道:“谢圣上。” 这时就有人过来扶起孟清源,孟清源把圣旨敬奉到香案上。又磕了三个头。 宣过圣旨后,周景琰也亲自给顾老将军上了香,行了三个大礼。 孟清源收敛好所有的情绪,作为家属给周景琰回了礼。 又站起身,整理整理衣服,走到周景琰面前,深施一礼:“民女拜见四殿下,刚才失礼了,望四殿下见谅。” 周景琰虚扶一把道:“孟小姐多礼了,还请孟小姐节哀,多多保重身体。” 旁边的孟诚言看着孟清源绑着纱布的额头和手,眉头皱了皱。 他和四皇子在路上,就有当地官府专门派人把顾府情况禀告上来,也知道孟清源的病情,但亲眼看到了,还是更加疼惜。 便柔声说道:“清源,你回后堂歇息歇息吧,这里有为父呢。” 孟清源其实见孟诚言进灵堂时已披麻戴孝,就明白他的心思了。 她回头看了看顾老将军的灵位,心里叹息了一声:“外公,知道您应该不想见到他,但这也是他欠顾家的,该还还得还。” 转过头来,对孟诚言施礼道:“那女儿听父亲安排,这里就烦劳父亲大人了。” 孟诚言忍不住拿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和为父不用客气,快去吧。” 孟清源又向周景琰和孟诚言福了福身,才在红锦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出了灵堂。 沿着甬路,就要拐入后院时,她终于忍不住回头。 就见那身着素袍、头戴白玉冠的少年,背着手,站在灵堂前的白幡下,身姿挺拔,清雅贵气,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好个龙章凤姿的少年郎。” 那少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侧过身,望向甬道。 两个人的目光就在空中交汇了。 周景琰很久以后,仍记得那目光,他无法形容那目光里的东西,只觉得那目光扫过他的脸颊,就让他不由自主的感到其中包含了太多的痛苦和悲哀。 直到那个女孩,收回目光,转身消失在甬路的尽头,他仍有些回不过来神。 孟清源却觉得这短短的甬路,仿佛走了一生那样长。 当周景琰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丈夫,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她以为她会愤怒的忍不住杀了他,可她却只觉得满身透骨的悲凉。 俱往矣…… 二十四天后,顾老将军下葬。 送葬的路上,设满了各家各府用心摆出的路祭。就算最穷苦的人家,也在门前挂起了白纸灯笼。 淳朴的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送别这位守护了大周朝三十余年安宁的昔日战神。 天空也飘落下鹅毛般的雪花,像是在渲染这无尽的悲伤。 孟清源捧着白幡,跟在十八人抬着的棺椁后面,头上是满天飞舞的纸钱,耳边是震天的哭声。 她能感受到那哭声中的伤心、不安和迷茫。是呀,大周朝此后再无像外公这样的铁血战神。只短短的八年,外族人就将战火烧到了这片家园,净土沦为人间地狱。 顾老将军的陵墓是早就建好的,里面葬着他先后的两位妻子。 孟清源对着陵墓行三拜九叩的大礼,每一个头都代表着她对外公的百般思念,她磕的极虔诚,极重,很快额头便磕出了青紫,但纵然是万般不舍,也只能看着他的棺椁埋进这深深的陵墓中。 “闭陵!” 穴墓中的机关发出咔咔的响声,陵墓的大门随之缓慢的移动起来,最后轰的一声,关闭起来。 孟清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任雪花飘落满头。 “孟小姐,请节哀!”穿着素服的周景琰走到孟清源的身边,他从身后的太监手里拿过一把伞,亲自撑起来罩住孟清源,替她遮住头顶漫天的大雪,“顾老将军在天之灵,必定希望你活得好好的,而不是为了他伤心难过而弄伤了自己!” “四殿下,”孟清源回头看着周景琰,像是不认识他一般,怔了一会儿,才转过脸:“谢谢。” 周景琰也知道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无奈对她说道:“孟小姐,雪越下越大,回去吧。过两天就头七了,还会过来的!” “四殿下,”孟诚言手里拿着一件素白色披风走过来,对周景琰行了一个礼,走到孟清源身边。 他用手佛了佛孟清源肩头的雪,把手里的披风披在孟清源的身上,又替她系好带子。 然后,看了看,积了一层薄雪的墓碑,走过去,伸手拂去这层雪,又退后一步,跪了下去,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孟清源走上去,扶着他站起来,孟诚言握了握女儿的手,说道:“回家吧!” 孟清源轻轻的点了点头:“父亲,小心脚下的雪。” 回到顾府,因孟诚言身居高位,事情繁重,不得不尽快收拾东西,启程回京。 孟清源要帮着打点行李,孟诚言摇了摇手:“你不用跟着忙了,有下人自会安排,你坐下来,我们说说话。” 孟清源亲自倒了一杯茶,端到孟诚言的手边的案几上,说道:“父亲这边有什么吩咐。” 孟诚言用手按了按额头:“清源,这边你外公的事情处理好后,你有什么打算?” 孟清源做到另一边的梨花椅上,低头道:“父亲这边有何安排吗?” 孟诚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说:“现在顾府这边,只剩下你一个人,上无长辈教养,下无姊妹扶持,你年纪又小,为父真的是十分不放心,不如你这次就与为父一起回京,京中家里祖母、叔父,还有你的四个弟妹,一定会非常欢喜,一家人就该在一起才好!” 孟清源想了想,才说道:“女儿谢父亲关心,一切但凭父亲做主.。但请父亲体恤女儿对外公的孝心,女儿想为外公再守陵半年,然后再回京城家中。” 孟诚言想了想,虽然大周朝规制,孙辈对祖辈守三个月的满孝,但孟清源自小养在她外祖身边,感情极深,而且她的伤还没有痊愈,急着赶路也是不太妥当,就道:“那也好,你这段时间就好好陪陪你外公吧,另外也好好养养身上的伤,半年后,我派人来接你。我把身边的管事给你留下,有什么事你可以找他。” 孟清源忙道:“谢谢父亲体恤,您身边事情多,不用为我特意留人,这边外祖走之前都有安排。” 孟诚言想告诉孟清源不用与他如此客气,却也知道,隔离他们之间的是分开的十年时光,虽有血缘的羁绊,却仍是生疏了。也只有以后的朝夕相处,才能拟补岁月的缺失。 想到这,他伸手摸了摸孟清源的头,说道:“这也好,但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写信告诉家里。” 孟清源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着孟诚言略显憔悴的脸,知道他这段时间也是累坏了,说道:“父亲,这几日也受累了,现在又要着急赶路,一定也要保重好身体。” 孟诚言的确感到有些困累了,从得到丧讯,他和四皇子就立即离京。 因运河冬日结冰,不能走水路,只能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才得在二十天内赶到了兰州府。 这几日守灵更是心力交瘁,感觉身上的旧伤也隐隐作痛。 但他不愿女儿担心,只摇了摇头说:“为父身体无妨,休息几日就可以了。” 孟清源站起身来,福了福身:“父亲明早就要赶路,那就早些休息吧,女儿这边有些礼物,请父亲带给家中的祖母和弟妹们,我就交给您边的管事了。” 孟诚言微笑道:“还是清源细心。” “那女儿就告退了。” 第二天一早,孟清源将孟诚言送出城门口。 在城门外,又遇见要去柳州的四皇子周景琰的一行人。 周景琰看到孟诚言一行,忙下马,与孟诚言寒暄了几句。又特意走到孟清源的面前,说道:“孟小姐,我三个月内,都会在兰州府几郡,代父皇巡视民情,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人随时找我。” 孟清源深福一礼,道:“谢谢四殿下。” 孟诚言也拱手施礼:“那下官也多谢四殿下了。” 周景琰回礼道:“孟尚书和孟小姐都客气了。” 说完才上马告辞离开。 孟诚言看着女儿,只觉得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只能道:“这边事毕,就早些写信告诉为父,我安排人来接你。” 孟清源深施一礼:“女儿醒得,祝父亲一路平安。” 孟清源站在路边,一直看到到孟诚言的车队消失在官道上,才坐轿回府。 第三章 家人 进入府门,管家福伯,就过来禀告说:“小姐,大爷来信了。老奴按惯例放在老元帅的外书房了” 孟清源笑着吩咐道:“正好我也要找您,您就在外书房稍等我一会儿。” 顾府的管家顾福,原是一名孤儿,从小被老将军收留,后成为顾家军的一名校尉。 因当年在战场上伤了手筋,用不了劲,落了残疾。 但顾老将军没有嫌弃他是残废,念及他当年作战勇猛,又有些统领才能,就把留在兰州府的顾府做了管事。 顾福也是铭记老将军的恩情,把自己的名字都改为顾姓。 在没有女主人的情况下,把顾府当做军营一样的打理,也是井井有条。 孟清源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家常的便服,就带着红锦来到前院外公的大书房。吩咐红锦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进到外祖的大书房,福伯早就等在那里,见孟清源走进来,便站起身弯下腰施礼。 孟清源忙紧伸手向前搀扶:“福伯,您快坐,我说了多少次了,你身体不便,对我不用施这么大礼。” 福伯像得到命令似得挺起了身子,却后退一步,不敢让小姐碰到自己的衣襟。 小姐体恤下人是自己的福分,但自己可不能因小姐的善良就坏了顾府的规矩。 “小姐这都快到午时了,你还没吃饭,要不老奴让厨房把饭摆到这里。” “我还不算饿,等一会儿吧。”孟清源摆了摆手,坐到书案后面,示意福伯也坐下。 孟清源拿起书案上舅舅顾朝远的信,看完后笑着对福伯说道:“舅舅信上说,他和舅妈还有表哥已经从奉承府出发了一段时间,舅舅会先到京城面圣,表哥一个人先过来,算日子应该还有一个月左右就到了。福伯你先安排好院子,收拾出来,以后这几年,舅舅都会住在这里。” 福伯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之情,孟清源叹气道:“舅舅这么多年在边关,出生入死,没有堕了顾家军的威名,外公虽然表面上对舅舅的事情不闻不问,但是边关的邸报却从来没有断过。福伯……” 福伯虽然心疼老元帅,但也明白主人家的恩怨,不是他作为下人能够置喙的,他知道小姐是真心为他考虑,忙坐直身子摆手道:“小姐,您不必说,这些老奴醒得的,一定把一切安排好。” “那就好,”孟清源知道福伯这样说,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便换了话题说道:“今日我找您还有些别的事情想商量。这第一件事呢,家里外公养的的那些叔叔伯伯们,我想把他们安排到下面的庄子里。福伯您不要多想,那些叔叔伯伯和你一样都是顾家军的铁血战士,有功之臣,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只要我在,顾家在,就不会不管他们的。 只是我就要进京了,不仅仅是他们,府里的下人,有愿意除去奴籍,愿意离开的,各给三十两安家费。不愿走的,也尽量安排到下面的庄子里去,府里的人约少越好。” “小姐!”福伯略有紧张的站起来,觉得小姐的话怎么有点像在交代后事:“您要做什么?” 孟清源忙也站起身,安抚道:“福伯,我没有要做什么。你不是已经让红锦对我寸步不离了,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得告诉你嘛,这几天我什么样您还不清楚?” “小姐,你不要怪老奴多事,老元帅走了,你要再有什么事,您让老奴死了,怎么有脸去见老元帅。”福伯低头施了个礼,眼圈有些红了 “福伯”,孟清源是知道福伯的性子的,能把他逼红了眼圈,自己前段时间的确吓坏了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 “您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只是半年后我就要进京,外公戎马一生,功有多大,得罪的人也就有多少。想置他死地的不仅仅是外族的敌人,虽然舅舅会回来,但我还是想在我走之前把家里安排好,也少一些后顾之忧。” 福伯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挺直了身子,着实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小姐经了变故,倒是成熟了不少,这些事情,老元帅临终前,也是有所担心的,小姐既然吩咐下来,自己就一定要把事情办好。 “第二件事,您还记得我原来身边的那位教养嬷嬷吗?” 福伯想了想:“小姐说得是可是庄嬷嬷?她离开大约一年多了。” “对,我想把庄嬷嬷请回来,我记得她离开我们家好像去了金陵,您多派些人手打听打听,务必把人找到。” 福伯暗自高兴,小姐十岁后,老元帅特意请了庄嬷嬷来教小姐规矩,但小姐不喜庄嬷嬷严厉刻板,把人给气走了,现在小姐终于自己想明白了:“好,老奴等会儿就安排人去打探,一定把人给您请回来。” “嗯,还有这两天我想去趟药王谷。” “小姐,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福伯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福伯,您不要紧张,您看我手上的伤,已经结疤了。我只不过想找杜神医问些事情罢了” 福伯看着孟清源白皙的掌心上,那几道狰狞的伤疤,心疼道:“小姐,您身上还带着伤,这段时间也没有好好休息。而且刚下过雪,这道路也不是很好走,您还是休息一段再去吧。” 顾清源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身子骨,连病带伤心的,的确是比以前羸弱了不少,贸然出行,就怕病倒在路上。便点头道:“也好,那我听您的就歇几日再出发,还有福伯,外公去了,您也要好好保重身体,顾府这边还要您来撑着。” 福伯抬眼望了望桌角摆的沙漏,小姐这段时间胃口一直不好,人也瘦了很多:“这老奴醒的,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老奴让厨房把饭给您送过来。” 孟清源不愿福伯再担心自己,就笑着说“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你让红锦去厨房拿些吃食过来吧。还有,您明天让杜叔叔过来找我。” 福伯听小姐饿了,心下着急,施了礼,忙出去找红锦。 没想到,只一会儿,红锦就拿着食盒走进来。。 “怎的这么快?孟清源笑着问道。 “之前看小姐和福伯有事谈,就想着小姐可能会饿了,就提前让厨房做好了。”红锦一边说一边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四碟小菜,杏仁豆腐,金针拌王瓜,炝豆芽雪菜,陈醋笋片,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素面,一盏温奶和一碗鸡蛋糕,一碟子玫瑰酥,还有一碟子芙蓉糕。 这也太多了吧,孟清源无奈的摸了摸额头,看来家里的下人们都是觉得她瘦了,恨不能一下子把她身上的肉都补回来。 第二天一早,孟清源刚到书房一会儿,杜泉便走进来行礼道:“小姐您找我?” 孟清源知道对这些行伍出身的叔叔们不必迂回,便直接问道:“杜七叔,您统领的这些护卫,并不是顾府的下人,现在外公去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小姐!”杜泉单膝跪地,“元帅走时,我等就说过,生就是顾家军,致死不离,如小姐不嫌我等驽钝,愿誓死追随小姐。”杜泉做了老元帅十年的贴身护卫,顾府早就是他的家了,即使老元帅没有吩咐,他也不会离开这个,在他心中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孟清源心里明白外公在去世前,这些都是安排好的。但是自己作为外孙女,却不能完全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便郑重的敛袖回礼道:“怎么会,七叔愿意继续保护我,我感激不尽。” “那属下拜见小姐。” 孟清源伸手扶起杜泉:“七叔快起来,我这边正好有些事情要和您说,我回京后,你和你手下的侍卫们不可能住在尚书府,所以现在你就派人,到京城买个宅子,因以后那里也算我们的一个落脚地,面积不必小,但是一定不要引人注意,要有所遮掩。” 另外找四个机灵,有些武功的小厮随我进尚书府,这四个必须是忠诚可靠的。 还有外公这边的暗卫安排,与外界的联络方式渠道,您现在也给我讲讲。” “属下现在就给小姐边画边讲。”杜泉没有想到小姐小小年纪便考虑如此周全,不愧是老元帅亲自教导出来的,他不敢有任何隐瞒,忙把自己所负责的内容告诉孟清源。 第四章 男主来了 过了十几日,孟清源觉得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就吩咐杜泉带着四名护卫跟着自己去药王谷。 这药王谷是位于淮安城栖云山下的一道月牙形山谷。 因百年前有人在这里挖到过一颗巨大的灵芝草,药王谷因此得名。现今这里因为住着大周朝最有名的大夫:圣手神医何世明,而更声名远播。 从兰州府到淮安城,大约四天左右的行程,中间有一段路,要横穿人烟稀少的秦岭山脉。 孟清源没有带红锦同去,而带上二等丫鬟夏荷,夏荷的父亲是府里的大夫,她从小便跟着学了一些医术,此次带上她,也是有让她开开眼界的意思。 孟清源从五、六岁时就经常打扮成男孩子模样,跟着外公外出行走,或自己带着红锦的弟弟红石偷偷溜出府,出去玩耍。一身扮相,雌雄莫辩。 此行,孟清源依旧换上了男装,一身素色布棉袍,带着白玉冠,看上去就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夏荷则扮作了随行的小厮。 一行人走了两天,进了秦岭,就感到空气中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孟清推开马车的小窗扇,一股寒风扑面而来。道路两边的群山被皑皑白雪覆盖,连一只小鸟的踪影都看不见,路上只有一两个行人,空旷、萧索。 孟清源车上放着炭火炉,夏荷从随身带着的香囊里拿出果香饼子,掰成两瓣,放到手炉里,让孟清源搂在怀里。又放了一个铜脚炉在孟清源的脚边,车里倒是暖和的很。 孟清源看看外面,骑着马的杜七叔几个被北风吹红的脸,对夏荷吩咐道:“你告诉杜七叔,先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再走吧。” 赶巧,前面就有一座茶寮,孟清源的马车刚到门口,伙计就迎了上来,,帮着牵马,又殷勤的拂拭了长条凳上的灰尘,等孟清源一行人坐下,店小二端出一摞粗茶盏,倒上热腾腾黄橙橙的茶汤。 杜七叔小声歉意的说道:“小姐,荒郊野外的条件就是这样,让您受委屈了。” 孟清源笑道:“无妨,就是歇歇脚,七叔你们赶快喝口热茶,吃点干粮吧。” 孟清源让夏荷给自己车上的茶壶装上水,怕自己坐在旁边,杜七叔他们会有些不自在,便站起身,走到茶寮的后窗口,一边看外面的雪山,一面抬起手捶了捶自己的胳膊,这两天的马车,坐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真不如骑自己的“火焰”来得舒服,只是福伯、杜七叔他们都怕天气太冷,冻坏了她,非让她坐马车罢了。 孟清源正小幅度的活动着身体,就听见身后一道尖细的嗓音:“小二,赶快把这壶里装满水,要滚烫的。” 孟清源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宝蓝色暗纹锦袍、面白无须,二十多岁管事模样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好勒”,店小二咧着大大的嘴巴笑着,从白面管事手里接过白瓷釉花细颈大肚壶,入手掂了掂就知道是双层的,因常年在这茶寮给过往的商旅倒茶装水,店小二见过不少精致的茶壶,这一块他还是有些见识的! 这瓷壸瓷胎润白细腻,入手温热,决不是凡品!店小二偷偷的看了眼壶底,“景德镇”印着三个小小的蓝字,旁边又圈了一个红字“御”,呦!竟是皇家御窑出的!这可真是好东西了!店小二拿壶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生怕把壶碰坏了! 片刻后,店小二就将装满了滚烫的水的茶壶递回给白面管事:“客官,您可拿好了,可够沉的。” 那白面男子嫌弃的横了店小二一眼:“搁桌子上。” 店小二身子不禁一抖,险些抱不稳壶,赶紧把它放在桌子上。 就见那人,从袖口里掏出一条丝帕,仔仔细细的的将壶外面擦了一遍,这才抱起来出了门,上了外面的一辆青油壁的平顶马车。 孟清源隔着门看去,拉车的是一匹高头骏马,旁边的六名护卫包括车夫都是精壮汉子,个个高大干练,太阳穴微微鼓起。双目明亮。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是带着兵刃。 孟清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人,竟有些呆住了。 这时杜泉走了过来:“小姐,属下看要变天,刚才问了伙计,说前面只有一座名叫七里河的小镇,看来晚上只能在那里休息了。” 孟清源点了点头,看着外面乌云翻滚的天空,说道:“杜七叔,你们休息好了,我们就上路吧。” 只走到一半路,天便全阴沉下来,飘起了细细碎碎的小雪粒,孟清源一行快马加鞭,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七里河小镇。 那小镇其实就是个百十户大的村庄,一条宽马路,旁边有几户商铺。幸好,唯一的客栈倒是不小,上下两层楼,看上去也算干净。 孟清源看了眼院子里停着的青油壁马车,抬腿进了客栈,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鹅毛暴雪夹在呼呼肆虐的北风中,铺天盖地倾洒下来。 孟清源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走到临近的一间,就听见房门里传来熟悉的尖细声音:“我的主子呀,要不是您非得先到兰州府去给那顾将军扫墓,现在我们已经到了药王谷了。” 孟清源的脚步顿了顿,没再听下去,进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孟清源刚刚入寝,就听见隔壁门响,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了楼。 “夏荷,去看看。” 夏荷穿好衣服,打开一条门缝。孟清源就听到那白面管事特有的尖细嗓音:“店家,我家主子需要一个木桶、热水泡腿,还有些药需要煎服,另外你这镇子里可有大夫?” 伙计道:“这镇里只有一位赤脚医生,前些日子陪媳妇去老丈人家了,还没回来。剩下客官要的这些,小的马上去办。” 就听那管事着急道:“这可怎么办呀?疼也疼死人了。”又是一阵脚步声上了楼。 夏荷忙轻轻的关上门,蹑手蹑脚的的走到孟清源床头,小声说道:“小姐,好像是隔壁的人生病了。” 孟清源没有吱声,只是静静的闭着眼睛躺着,可是脑海里不自觉的出现了那一日,烽火连城,白骨飞如雪,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让她不住的作呕,而他一只胳膊被狠狠的砍了一刀,伤口翻出白肉,不断的流着红红的血水。另外一只手却扔挥动着宝剑,冲向那帮穷凶极恶的海贼,奋力砍杀。 她终究是躺不住了,起身穿好衣服,吩咐夏荷去叫杜七叔,然后就在二人诧异的目光里,走进隔壁房间。 房间的面积不大,靠墙的桌子上点了一盏烛台,把屋子映得半明半暗。借着略微摇摆的烛光,孟清源看向床榻之上的他。 现在的他比记忆中身量要小一些,还不是个青年。他面朝里背对着她,但孟清源还是一下子便能感觉出来。此刻,他的身体正承受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他的双腿伸得直直的,仿佛被无形的夹板夹住,整个人身体颤抖的有些痉挛了,但是没听到他发出任何声音。 他身上盖着的蚕丝被,一半凌乱的的压在身底,一半垂在床脚。他此刻只穿着一件天青色的中衣,后背一片明显的潮湿,在这大雪之夜,让人一眼就看出那是由极度疼痛而迸出的冷汗造成的。。 大约是听到背后靠近的脚步声,他的腿动了一下,胳膊肘顶着床,然后身体慢慢的蹭着床平躺过来。 那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但此刻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下唇被咬出了血印,浓黑双眉紧蹙。在烛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出他额头的汗出如浆,脸如同从水中捞出一般。几滴汗珠因他此刻转头的动作,沿着他的额角滚下,正落到那排细密长黑的眼睫之上。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第五章 美人茶 这个人,此刻显然正在遭受着来自于他身体内病痛折磨。这种折磨让他显得疲惫不堪。但是当他睁开眼睛的这一刻,眼中与生俱来的灿如星辰般的明亮与深邃,让人轻易的便忽略掉他此刻的狼狈和虚弱,让人第一眼便被他的风采所吸引,进而折服! 孟清源忍不住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子,用手指在他的膝盖前后按了几下,随了她的按压,那少年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汗滴涔涔从发间额头滚落,他盯着孟清源,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孟清源的手腕,低声道:“别动!”大约是痛楚的原因,他的声音带着些颤抖。说完这句,仿佛已耗尽了全身力气,再次闭上眼睛。 孟清源看着他紧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汗湿的手心冰凉,手背青筋暴迸,知道他疼的厉害,暂时也顾不了什么了,回头对站在身侧的夏荷说道:“你的银针可带着?” “在屋里呢。” “快去取来。” 夏荷飞快的跑出去,只一会儿,拿来一个布包,快速的解开,从纱布内衬里取出裹着的四寸银针。“小……公子,在这里。” “你给他辩穴施针。” “公子,我……我的医术恐怕不行。” “你不是已经和你父亲学了一阵子了吗,你按我说得去做,别害怕,手别抖就可以。” 旁边的白面管事急道:“这位小公子,你这是……”他刚才看这个小少年不请而来,风雅俊秀,以为只是礼貌性的探病,正犹豫着是否直接撵出去,现在看竟然要拿自家主子试验,便立即上前拦阻。 话未说完,就听榻上的少年低沉的说道:“让她来!” 孟清源瞅了一眼那少年,吩咐夏荷把他的裤管卷到膝盖以上,然后让夏荷在膝盖处梁丘、血海、委中、曲池等处入针。夏荷听着小姐的吩咐,稳着手,将针刺入穴位。并不断询问酸麻胀痛之感,再根据他的回答,寻到阿是穴入针。约莫半刻钟后,夏荷见病人原本绷着的腿部肌肉明显的放松下来,知道是起了功效,高兴的抬起头对孟清源说道:“小……公子,您看,有效果了。” 孟清源看床上的他脸色虽还苍白,,但神色有些缓了过来,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也松了开,似乎得效了。 就吩咐夏荷停针于各穴:“你去管店家要一些了姜片和艾草,然后把姜片切成铜钱大小。” 夏荷此时对自家小姐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听了急忙点头,飞奔出去,很快便把东西拿了过来。 孟清源让夏荷拔下血海、委中两穴上的针,取姜片搭在穴位上,将艾叶卷条,以火点燃炙之,最后堆灰其上,渐渐的,姜片渗出黄水。再换其他两穴。双腿交替。一刻钟后,床上的少年长长的呼了口气,终于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 孟清源看他缓了过来,对旁边管事说道:“我听之前,你要木桶等物,看来平时也有自己的法子,现在你可以再按你们自己的方法给他再治疗两刻钟,我让我的小厮帮着你。” 说完也没再看床上的病人,转身出了屋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孟清源回到房间,夏荷伺候她更衣,外衣脱下,露出手腕,只见那如玉的肌肤上赫然一圈青紫,看上去就让人觉得疼。 夏荷终于忍不住嘟囔到:“小姐……,您……” 孟清源拿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这般吞吞吐吐的,他是个病人,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是功德之事。外公最后几个月都在卧床,我看过府外请的大夫这样治过外公的腿,今日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夏荷姑娘,我这手腕有些疼,还请姑娘敢快给我上些药吧!” “.小姐,您明知我的意思!”夏荷跺脚,但到底是心疼自家小姐,连忙取了药膏给孟清源涂上。 孟清源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对夏荷说道:“你等会到隔壁再帮着守一会儿,如果需要我们这边提供什么东西,你自去办就可以了,不用再问我了。” 夏荷闻言果然到隔壁守了两刻钟,见那公子睡熟后才回了房。 闹了半宿,第二天孟清源就起的有点晚了。在房间里用过早饭,觉得头有些不舒服,闷得慌,就带着夏荷和一名护卫下了楼,准备到院子里吹吹风。 刚走到一楼楼梯口,就看见那个人坐在一把轮椅上,靠在窗边,似在看外面的风景。听到楼梯响,便转过头来。 那少年穿着天青色的锦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笼在碧玉冠内,簪着青花白玉簪。腿上盖了一块白色的波斯长毛方毯。整个人再无昨日的狼狈,清清爽爽。 许是大痛终于过去了,昨夜得以休息的缘故,他的脸色已接近正常,唇上也恢复了些血色。望向她的如濯黑眸瞬间灿然似初升朝阳,把她和整间屋子都笼在明亮之中! 他视线停在孟清源面上,微微一笑,拱手施礼,沙哑着嗓音道:“多谢小公子昨日出手相助。” 孟清源看着那笑容,脑子里不禁浮现出《诗经》中的几句话: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孟清源拿余光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两个人。护卫手握拳放到嘴边,咳嗽了一声,侧过身。而夏荷着在一旁都看直了眼,孟清源也轻咳了一声,夏荷才回过神来,嘴里啧了两声,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而意犹未尽。孟清源都想以袖掩面,真是丢脸呀…… 但想起前世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也曾被他的“美貌”震惊过。 不禁对这罪魁祸首腹诽:一个男人,长得这般颠倒众生做什么? 孟清源往前走了几步,回礼道:“公子客气了。” 那少年顿了下,说道:“我姓周,名景琛。” 孟清源没想到他会以真名示人,见他身边的管事周全脸上也露出诧异的神情,但一闪即过。孟清源此时也不好马上就走,只好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说道:“在下姓顾,名清林。”孟清源说得是自己表哥的名字,她女扮男装,绝对是不合规矩的事情,这时也只能如此搪塞了:“周公子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昨日经过顾公子手下人的治疗,已经缓解了许多。我这病已经很多年了,昨日大雪,天气寒冷潮湿,没想到就犯了。幸亏遇到顾公子,此大恩,在下没齿难忘。”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扇,照在她她白净如玉的脸颊上,有细细的绒毛,却见一丝毛孔,樱唇微抿,鼻梁秀气挺直,眼睛里宛如拢了一弯泉水,波光潋滟。看着就让人觉得精致、漂亮。 “周公子真的不用如此客气,都是些举手之劳罢了。这条路通往淮安,周公子可是要去去药王谷?。”孟清源心里并不愿意与他再同路,前世一起走过漫长的六个月,已经够了。 “的确是要去药王谷。顾公子喝口茶吧,这是在下用今年冬至储下的雪化成的水煮的茶。” 孟清源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一看就是上好的官窑制成的,玉色的杯子轻盈透亮,泛着温润的釉光。 说着,周全就端了茶,放在孟清源的手边。 是嘛……,这才应该是他的品味,茶寮的茶水哪能入得他的口。 孟清源抬手抿了一口茶,甜滋滋的,她精致的眉眼似乎也被茶水的热气给化开了。 “这是我前段时间新得的香片,这茉莉香片,用的是宝珠茉莉为花底,,窖藏信阳毛尖,再以白玉兰提香。但在下更喜欢乌龙之类的苦茶,这茶只今天才拿出来煮了,我也尝不出什么滋味,不知顾公子觉得如何?” 孟清源其实更爱喝大枣之类的糖水,喝茶是受了外公的影响,但外公怕她喝纯茶体寒,只让她喝香片。不过能用信阳毛尖这样顶级的的茶来做香片,也就是眼前这位大周朝风流倜傥的第一美男子——五皇子周景琛了。 皇家用的当然都是最好的,孟清源又抿了一大口,点了点头:“不错!” “但我听说那药王谷的何神医轻易是不给人看病的,公子是与神医约好了吗?”几杯茶下肚,孟清源才又问道。 “哪里,只是原来家里给我治过病的大夫与药王谷有些渊源罢了,再加上手下人觉得都到了淮安地界,应该去碰碰运气。”周景琛轻笑。 原来杜舅舅和太医院的人还有瓜葛,孟清源觉得这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 “那但愿公子此去能够得尝心愿。还有两天的路程,就会到淮安了,在下就不影响周公子休息了。” “谢谢顾公子吉言,在下也不耽误公子的时间了。”周景琛似有些意犹未尽,但也不好挽留。 走到楼梯口,孟清源回身看了一眼,就见周景琛静静的目送自己。深沉的眼波有那么一刹那,让孟清源觉得他似乎看出了自己的身份,那茶就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孟清源摇了摇头,把这古怪的想法抛到一边。 孟清源带着夏荷回了房间,关好房门,便用手指点了点夏荷的额头:“刚才的魂都去哪里了?”孟清源嗔了一声:“真给我这个做小姐的丢脸。”孟清源其实是怕夏荷不小心泄露了身份。 夏荷觉得自己发现小姐昨晚为什么会热心肠了,红着脸,嘟着嘴道:“小姐,您还说奴婢,奴婢看您就是因为他那张脸才给他治病的。” 孟清源笑道:“你家小姐可不是是那种以貌取人的肤浅人。”不过这五皇子的貌的确是迷惑人的。 夏荷哼道:“那小姐你是忘了,小时候,邻府宋家来的表哥到我们府中玩,你说他长得漂亮,非得不让人家走,要养在府里。” “你也说那是小时候了,现在你家小姐我可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寻常人……”孟清源摆了摆手:“你是我的丫鬟,可不能堕了我的眼光。”孟清源心想等庄嬷嬷来了,一定得让这些丫鬟们学学规矩了,各个都不知道害羞。 夏荷红着脸说道:“小姐,你就不用取笑奴婢了,奴婢知道了。只是这次,昨晚只顾治病,没想到这周公子长得如此好看,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四皇子,就已经算难得一见的人物了,没想到这周公子……,这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呀。” “夏荷今日是感慨颇多呀,就不怕我回去告诉你爹,打你手板。不过,念在你昨天救人有功,今天就功过相抵,饶过你了。”孟清源心想还是得吓唬吓唬这丫头,免得她回家后漏出口风。 “小姐,奴婢就是和你偷偷说了说嘛,对旁人奴婢是守口如瓶的。对了,小姐,后天我们到淮安了,准备待几天呀?”夏荷从心里往外是希望多待上一段时间的。 “我还没有想好,你去把那本《老南游记》给我拿过来,我记得里面有一篇是写淮安的,我要看看。” 第六章 药王谷 淮安是以药闻名天下的。秦岭中最高的一座山:栖云山,横贯淮安南北。 这栖云山,山势陡峭,但因气候、水土等原因,倒长了许多可以入药的奇花异草。所以当地人多以采药,种药为生。 这药农越来越多,慢慢的形成了规模。这淮安成了南北最大的药材交易集市。每年七月开集,九月才关闭。开集时,全国各地的药材商都会带着自己的草药过来设摊,而各地的药房掌柜都会亲自过来,采购自家所需的药材。朝廷每三年也会在这里采购军队和太医院所需药品和药材。 孟清源边翻着书,边想起往事。 当年外公卧病在床时,府中的大夫都已无计可施。有一天,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来到顾府,说是故人要拜见外公。 福伯见到那人大喜,忙把他请到外公房间。后来外公又把她叫进屋,让她给那人行了礼,又让她称那人为何舅舅。那何舅舅还给了她一块玉佩为见面礼。 何舅舅见过她后,便留着泪,给外公磕了三个头,连饭都未食,就匆忙的离开了顾府。 后来她问外公这何舅舅到底是什么人,外公告诉她要收好玉佩,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拿着玉佩到药王谷去找何舅舅,他就是圣手神医何世明。 她听了大急,问外公为什么不留这位神医给他治病,说着就要去追何世明,外公只拉着她的手说:“神医也是人,有的病,是神仙也治不了的。”她听了后,抱着外公大哭了一场。 孟清源想到这里,自己亲自去衣笥匣子里找到那块玉佩。那玉佩是一块上好的碧玉制成,入手温润,颜色清绿如湖水,被雕琢成雪莲花形,栩栩如生。 孟清源正拿着把玩,夏荷进来看到:“小姐怎么把这块玉佩找出来了,你不是说要好好收着,轻易不要拿出来吗?” 孟清源道:“突然想起来了,就拿出来看看,这两天就带它吧。” 因道路积雪较厚,孟清源和那周公子都在客栈留宿了一晚,那白面管事周全又请孟清源让夏荷给周公子诊治了一番。 转过天,周公子一行连早饭都未吃,只周全过来打了招呼,道了谢,便匆匆驾车,赶往药王谷。 孟清源站在窗口,看着马车驶出院子。忽见一只白玉般的手揭开厚厚的棉布车帘,一道深邃的目光直看向自己的窗户。孟清源忙向后一闪身,躲到了窗帘后面,直觉得心吓得扑通扑通的乱跳。 孟清源两天后到了淮安城。因夏荷此次给周公子治过病后,这两日对医学正在兴趣,每日拉着要给杜七叔等人看病,针灸,搞得杜七叔们哭笑不得。 孟清源看她颇有点医痴的味道,到了这淮安府,便让她和两名护卫去采购些药品。约定午时在药王谷谷口见,正好可以在这大周朝的医学圣地朝拜朝拜,感受感受气氛,也算没有白来。 她自己则带着杜七叔等人,到栖云山日照瀑布看看风景。 这栖云山得天独厚,山顶、山脚各有一弯天然温泉,所以外面是寒冷冬日,山里却温暖如春,花草树木郁郁葱葱,景色宜人。 那栖云山顶的泉水,沿陡峭的山岩飞流而下,在山中腰处形成了长约二十丈的瀑布,水烟淼淼,声势磅礴。激起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灿烂的色泽,如五颜六色的珍珠。 最妙的是,那瀑布后面的山体里,竟有一个天然的钟乳石山洞,人从北面上山,进入山洞,可以欣赏洞中的各种各样的钟乳石美景,再听着外面哗哗的瀑布声,任谁都得赞一句鬼斧神工。沿着洞出来,便到了山的南面。 孟清源站在半山腰,就看见山脚下有一个月芽形的山谷,山雾缭绕,隐隐可以看见一个山庄,旁边就有人告诉,那就是药王谷。 孟清源一行人下了山,山脚就是药王谷的入口处,就见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夏荷三人已在此等候,孟清源一行人便找了间茶铺坐了下来。那店小二见这几个人穿着不凡,中间那位小公子虽年纪不大,却自有一股风流气韵。穿着素袍,却在腰间悬了一块雪莲花型的绿色玉佩,那玉佩随着衣服如水般摆动,竟像是真的一般,十分引人注目。 那伙计连忙上茶,就听那小公子问道:“小二,这里为什么这般热闹?不像是药堂,倒像是集市一般。”那声音婉转,清脆,竟说不出来的好听。 伙计连忙回答:“这公子你就有所不知了,这里只是药王谷的入口,进去走二刻钟,才能到金草堂,神医都是在那里给人看病。那入口处是有大门的,平常人是进不去的。但药王谷每月二十,都要在谷口前设棚给穷苦百姓免费看病,赠药,这还有几天就要到了,这些人都是等着看病的,既然等着看病,就得喝水、吃饭,住店,所以就有了这些商铺。” “那要是突发疾症怎么找神医看病呀?” “我们这神医是不出谷的,任你多有钱多有势,想要看病,只能拿了帖子送到大门那里,等药王谷的安排。” “那看个病不是非常费劲了吗?病人的病情如果等不得了呢?” “见不到神医,还有他的徒弟呀,这药王谷每年都会收十名弟子,这些弟子要在这谷里至少学习十年,才能出谷行医,出了谷都成了名医。听说老谷主的徒弟都有到太医院给皇帝还有那些大臣们看病的。这药王谷收徒,跟那些书生赶考都不相上下。” 孟清源边休息,边听小二讲这药王谷的故事,倒觉得有几分新鲜有趣。 忽然一道熟悉的尖细嗓子叫道:“顾公子!” 扭头一看,周景琛坐在轮椅上被周全推着,从街对面,朝她过来。 待到近前,孟清源站起身,问道:“可曾见到神医了,瞧上病了吗?” 周全略带沮丧的说:“已经把帖子递过去了,但是门房说还得等,已经一天了,还没有消息。”周全作为五皇子的内侍总管,是头一回吃这样的闭门羹,心里又急又恼,恨不得让官府派兵抓了那杜神医给自家主子赶快治病。 那周景琛却像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云淡风轻的说道:“既然是瞧病,当然得心诚一些,这点时间,还是等得的。” 又笑着对孟清源说道:“前几日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和顾公子告辞,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公子是刚从山上下来吗?” 孟清源正给周景琛介绍山上的风景,就见一个白衣青年男子走到她面前,深施一礼,说道:“请公子移步,我家师父有请。” 夏荷问道“你这人怎么如此唐突,你家师傅是何许人也,为什么要见我家公子?” “我家师父就是这药王谷金草堂的主人,世称何神医。请公子进谷一叙。” 青年男子此言一出,除孟清源和周景琛以外的人都愣住了。 孟清源一笑:“那就请这位小师傅带路吧。” 看了看身边的周景琛,心念一动,又对青年男子说道:“小师傅,这是我的朋友,能否一块进去,拜见你家师父。” “家师未说,既然是公子的朋友,那就一起随我进来吧。” 周全没想到会遇到这等好事,立刻高兴的推着周景琛跟了上来。 孟清源一行人从谷口的角门进了药王谷,一进山谷,就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一条甬路。 路的一边种了一行垂柳,冬日里树枝竟发出了嫩芽。中间夹种着杜鹃和紫薇,花开正盛。道路的另一边空地上列着一排排竹架,上面放着匾,匾里头晾晒着刚洗净的草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 四周静悄悄一片,只有风吹过柳梢时,发出的的轻微沙沙声,和一行人的脚步声。 到了正堂,里面摆了一排椅子,看来就是平时病人等候的地方。青年男子请他们入座稍等,就转入内堂。 一会儿,便有一个端着茶壶和茶碗的童子出来,那童子给屋子里的人上好茶,就退了出去。 再一会儿,那青年男子出来,对孟清源施礼道:“家师请公子入内。” 孟清源便带着夏荷跟在青年男子身后,出了大堂,又沿着石径,拐了几道弯,来到一间屋子前。 青年男子说道:“家师就在里面等候公子。”说完施了礼径直走开了。 孟清源让夏荷在屋外等候。自己正了正冠,弹了弹衣袍,推开门,进了屋子。 进去就感觉到房间宽阔,明亮、干净。正墙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三个大字“金草堂” 匾下面是一软榻,榻上放一长条黑木案几,应该是用于问诊的地方。 靠窗处,放着几把圈椅和一对高几,圈椅上坐着的男子,一见孟清源进来,就站了起来。 孟清源看去,那人正是当年那位何舅舅,忙施礼道:“清源拜见舅舅。” 何世明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孩子不必客气,快坐下。” 孟清源坐下后,才看到高几上放着一碟子玫瑰酥和一碗红枣水,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第七章 何神医 何世明也坐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孟清源正色说道:“我就叫你清儿吧,清儿,你怎么来了药王谷,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说着就伸出手,要为孟清源把脉。 孟清源笑道:“舅舅不必紧张,清儿身体无碍。清儿是要回京城,想在走之前看看舅舅。” “你要去京城,可是要回孟家。” “是的,父亲唤我回京。” “清儿”,何世明迟疑道:“你一定要回去吗?不然,你可以留在这里。”眼睛向屋内的帷帘处扫了一眼 孟清源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见那帷帘边露出一片裙角,便飞快的收回目光,笑着对何世明说道:“谢谢舅舅美意,大周以孝治国,我是一定得回去的。不过舅舅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何世明也微笑道:“我刚也在山上,取些温泉水。见到杜护卫,还有你身上挂着的玉佩,想来就应该是你了。”孟清源着男装,年纪小,寻常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对一个神医来说,却是一眼看透的。 孟清源起身,郑重的施敛衽礼道:“清儿,此次来见舅舅,是有一事未明,想请舅舅告知。” 何世明见孟清源如此正色,忙回答:“何事?你说。” “舅舅是大周朝的神医,上回到兰州府给我外公看病,为何没有开药诊治,便匆匆离开,清儿这些日子思之又思,只想问问舅舅,外公的病是否有什么不可说的方。”这件事前生今世都如同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孟清源心里。 何世明听此言,呆了一下,看了看孟清言,低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清儿,你稍坐一会儿,舅舅去去就回。” 说着,站起身,走到帷幔后,原来那帷幔后还有一间屋子。 何世明在那屋子里停留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又走了回来。坐到软榻的案几后面,对孟清源招手道:“清儿,过来,舅舅给你号号脉。” 孟清源虽不知他是何意,但仍乖巧的走到榻上坐好,把手放到案几上。那何世明认真听了一会儿脉,又看了看孟清源的舌苔,询问了一些起居饮食上的东西,方道:“你的身体很好,我看就是有些宫寒的症状,你现在葵水未至,如果不医治,恐以后行水时会腹痛,我等会儿给你写个方子,你按方子吃几回药就会好的。” 何世明停了停,站起来,回身负手看着墙上的牌匾慢慢的说道:“清儿,你外祖的病情的确是有些内情的,你这样聪慧,既然已经猜到了一些,我就说给你听听吧。 我当年因机缘巧合曾在顾家军做过一年军医,那时给你外祖看过病,顾老将军戎马一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但大都是一些外伤,还是可以医治痊愈的。他身上最凶险的一处是当年南诏一战,被敌军的毒箭伤了心脉,那毒是南诏特有的,箭又射得非常深。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出全部所学,才好不容易保住了老将军的命。但残余的毒素却无法完全清理干净。在你五岁时,我去给老将军看过病,那时老将军的身体已经很是不好了,我在他身体了又发现一种毒素。” “您是说,我外公是中毒了吗?”孟清源嘴里一阵发苦,原来真的如此。 “是的,那毒名叫日枯草,也是一种草药,配以田七、麻黄等少量服用,有镇痛的效果。 但如果长期,超量服用,就慢慢会侵蚀五脏六腹,伤及骨髓、经脉,让人慢慢四肢无力,最后油尽灯枯而死。而且,顾老将军身上还带有当年的箭毒,两相损害,更是厉害。 我回到药王谷,翻遍了古籍,又实验了近两个月,才拟了方子,派人给老将军送过去,并告诉老将军如果按此方一直服药,至少可以保十年无忧。” “可外公只挺了不到七年。”孟清源喃喃道。 “一年前,我去看你外公,才知道他把我的方子的药量减了一半,所以不到七年,人就不行了,我看如果不是你当时年幼,顾老将军舍不得你,他可能连这一半药都不会用。 我当时也没有办法,只能匆匆赶回来,想找找其它方法,可是还没等我研究出新的药方,顾老将军……”说着杜世明的眼圈就红了。 孟清源的许久以来的猜测今日被证实了,整个人却像被掏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瘫坐在软榻上,无力的喃喃自语:“为什么?外公已经交出了兵权,他们还要赶尽杀绝,就不怕这江山没人替他们守了吗?” 杜世明感叹道:“自古飞鸟尽,良弓藏,帝王之家,伴君如伴虎!当年我父亲也在太医院供职,后来好不容才脱身,我这药王谷立了这么多规矩,就是不想再与那些权贵们打交道了。” 杜世明扶起孟清源,坐到椅子上,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眼前这个痛苦欲绝的小姑娘,平常家的女孩子,这时应该承欢父母膝下,像花一样被娇养着,而她身上却背负了太多不应该背负的东西。 杜世明想了想才说:“外面,你带过来的公子,你可知道他是谁。” 孟清源此时再想起周景琛,不由得迁怒道:“他是大周朝的五皇子周景琛,舅舅如果不便,就装作不认识吧。” 杜世明无奈一笑,周景琛是拿着太医院自己师伯的信过来的,当年贵妃病故,牵扯皇家秘密,如不是师伯替了父亲入太医院,且当年自己十五岁解了杭州城的瘟疫,救了全城百姓,声誉正隆,父亲也不可能从太医院全身而退。如今师伯丁忧,将五皇子托付到自己这里,而且五皇子身上所中的毒,和顾老将军的是一模一样的,碰上了怎么也得诊治一番。 想到这里,杜世明斟酌道:“清儿,你既然把他领到这里,一定是想着回京后是个人情,还是给他看病吧。另外现在朝廷的将领们多是从顾家军出来,顾老将军中毒一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我想老将军能坦然赴死,还是有他的考量的。你可千万不要想着去报仇,如今你保全好自己,才是老将军最为希望的。” 孟清源心里清楚,那周景琛贵为五皇子,舅舅已经晾了他一天,却不可能不真的救治,况且何舅舅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考虑:“何舅舅,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谢谢舅舅当年冒险给外公治病。清儿心愿已了,今日就回兰州府了。” 何世明摸了摸孟清源的头:“清儿,你既然叫我一声舅舅,就该明白,给老将军治病是我做晚辈应该的,不需言谢,你稍等一下。” 杜世明转身又进了内室,一会儿拿出一个包袱来,递给孟清源:“清儿,这里面有两本一书,一本是我这药王谷入门弟子所用的,内容较为浅显,都是些常见的病症,你可以看看了解一下救治方法。另外一本是我编撰的用毒和解毒的书,这也是发现老将军的事情后,我才写的,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本书清儿你一定要好好读读,但切记千万不能外泄。另外还有几瓶药,其中写得紫金丹的,是我的秘制,可解百毒,如遇危险,吃了至少可以性命无忧。这些你一定要保管好。” 孟清源知道这包裹是价值连城的,更让她动容的是杜世明的一片真心,她撩开袍子,跪倒在地,诚心诚意的给杜世明磕了一个头,哽咽道:“清儿谢谢舅舅了!” 杜世明连忙扶起孟清源:“快起来,无须如此大礼,清儿,他日你有需要,可让人带着玉佩来找我。或者你就回这药王谷来,舅舅一定护你周全。” 孟清源洒泪拜别了何世明,自有小童子领着回到了前堂。 周景琛看孟清源这么长时间才回来,脸上犹带泪痕。正想开口询问,却看她别过脸去,看也不看自己,心下不禁纳闷,怎么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这时那小童子走到他面前,作揖道:“这位公子,我家师傅说了,你既然是顾公子的朋友,我家师傅一定会好好给你医治的,请你跟我到后堂来。” 周景琛忙看向孟清源,要开口致谢,就见孟清源拱手道:“既然这样,周公子就安心在这里养病吧,在下告辞了。”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恨。 周景琛待要开口,就见孟清源已大步走出门口,离开了前堂。 孟清源走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也知道刚才自己是对周景琛迁怒了。 但也不想回去再见周景琛了。还没走到谷口,就听见身后尖细的嗓子叫她:“顾公子!” 回头一看,就见周全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顾公子,这里有一份谢礼,请您笑纳,我家公子说此次多谢您了,他日有缘,另行感谢。。” 说完双手呈上一个礼盒,孟清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也祝你家公子早日康复吧。” 周全又深施一礼,目送孟清源一行人出了谷才回去。 第八章 庄嬷嬷 孟清源坐到马车上,打开檀木礼盒,里面放着一块鱼形玉坠,那玉是上好的羊脂玉,通体雪白透明,毫无瑕疵,雕缕双鱼纹,又以银丝做绳,漂亮极了。一看就价值不菲。 孟清源顺手交给夏荷,让她收好。另外又打开何世明给的包裹,拿出里面那本药王谷入门的书籍,交给夏荷:“这书你先看着,有什么不认识的字,可以问我。你父亲和府里的其他大夫,都是军营出来的,治疗外伤颇具心得,但这本书里面有一些内伤疗法,你可以多琢磨琢磨,回府后,我再另抄一本给你。” 夏荷自是高兴不已,这一路就拿着书日夜苦读。 孟清源却是觉得,从今日起,自己真的应该好好想想,重生后的日子应该怎样过。 一路想着,就回到了顾府。孟清源让夏荷把包裹和礼盒交给红锦,让红锦仔细保管好。 休息了几日,福伯就带来了喜讯,庄嬷嬷被请了回来。 孟清源忙让红锦把人接进自己的房间,自己穿戴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坐在椅上等着。 一会儿,红锦就领着头发梳得光生平整,穿着蓝缎锦袄的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进来。 “小姐万福。”那妇人蹲身施礼,姿势优雅标准,无论是角度还是手脚之位都分毫不差,十个孟清源也赶不上。 孟清源连忙上前扶起:“嬷嬷客气了,快请坐,一路辛苦了。” 这庄嬷嬷虽然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按府里的规矩应该算作媳妇辈的,唤一声妈妈。 但实际上是她驻颜有方,年纪已经四十多岁了。 这位庄嬷嬷也颇有来历,曾经是先皇最宠爱的黄贵妃的侍女,黄贵妃将死前特求了皇帝开恩放了当时已年逾二十五岁的庄嬷嬷出宫。庄嬷嬷出宫后,又被国公府请去做了一段教养嬷嬷。 孟清源不知道外公是怎么请动她的,让她到顾府给十岁的小清源做教养嬷嬷的。 当时的小清源每天只喜欢舞抢弄棒,奶娘又过世了,外公也不通内宅之事,她就像脱缰的小野马一样。庄嬷嬷一来,她就觉得被管束得浑身不适,对庄嬷嬷也很不尊重。那庄嬷嬷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几次下来,就请辞离开顾府,去了金陵的老家。 顾老将军后来身体不好,更是没有精力管束小清源。这样的清源前世回了京城,举手投足之间就成了京城的贵女圈里的笑话,再加上得罪了长乐郡主牟兰芽,就彻底被贵女圈给摒弃了。 孟清源这回是真心想和庄嬷嬷学些东西,态度自然是大不一样。 而庄嬷嬷当年在宫中,孟清源的曾外祖母的一句话,救了她的命,她又敬佩顾老将军的为人,加上在老家住得并不顺心,所以才又回了顾府。 这次孟清源请她回来,态度十分恭敬,又专门给她配了清净的西跨院单独居住,里面的陈设一看就是用过心布置的,虽不十分奢华,但也贵且雅,绝非下人能住的。又派了两个小丫头专门服侍她,庄嬷嬷心里还是非常受用的。 所以这一次,学生和老师都是十分的用心。孟清源每日下午都会和庄嬷嬷学一个时辰的规矩。 在重生后的孟清源看来,庄嬷嬷是个不错的先生,她虽严厉,但性子却不凌厉,而是十分平和。说话也是不急不躁,一板一眼,透着一股子从容、典雅味道。 庄嬷嬷告诉孟清源:“姑娘们之所以要学规矩,是因为若无规矩,则不成方圆,规矩就像一把尺子,把人的教养给衡量出来!但也有一句话,叫做规矩是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学规矩却也不能让规矩给管的死死的,成了木头人,比如大小姐你大气,坚韧,却偏要学那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的做派,那就是东施效颦,把规矩学错了。” 在她看来,孟清源奶娘是官宦人家出来,从小对孟清源也是悉心教导,所以,孟清源的礼仪并不算差,只是少了细节上的雕琢。 “这相由心生,一个人心里所想,总会从她的言谈举止,面目表情体现出来的!就说人的眼神,若是你遇到小偷,他肯定不敢看别人的眼睛,别人看他时,他也会躲躲闪闪,生怕被别人注意了。所以一个人坦坦荡荡时,万不能露出那种怯怯的、不知所措的神色来。姑娘家纵使脸皮薄,易害羞,也要分时候,分场合,若见人时,总一幅羞怯,不敢说话的模样,便会给人以小家子气,不大方,难当事的感觉。”庄嬷嬷道,“眼为心之窗!” “再有,说话,这自古就有祸从口出一说,还有一句叫话不投机半句多。这语言可是一门学问,这说多说少,说快说慢,语气,语调,都要分人,分场合的!”庄嬷嬷看一眼孟清源,“姑娘就是说话时太急切了。” 初始,庄嬷嬷主要是教导孟清源走路时如何优雅好看。 庄嬷嬷对孟清源的认知还是她十岁时的样子:性子急,从小就被受宠爱,人也淘气、霸道。这次是准备拿出了十分的劲头来教她。 结果,孟清源学的又快又好。尤其走起路来,腰肢的摆动,如杨柳扶风。将脸板起来时,又有些秋风扫落叶的肃杀。 庄嬷嬷道,“姑娘走的很好,就是太严肃了,注意控制脸上的神色,温婉一些。”孟清源飞了个媚眼给庄嬷嬷,庄嬷嬷板着脸,“姑娘,太过跳脱了。” 孟清源立刻敛了笑,唇角微微勾起,一双杏眼露出一抹淡淡的叫人说不出的意味儿来。庄嬷嬷点头,“就这样,很好。” 孟清源和庄嬷嬷学了两天,其实也在暗自观察庄嬷嬷,第三天一早,孟清源就带着红锦亲自去了庄嬷嬷的西跨院, 那庄嬷嬷虽然自矜身份,心高气傲,但孟清源亲自去她的住处看她,着实是奉承了她,她就算脸上没表现出来,但对孟清源的这种行为还是万分高兴的。 孟清源遣了红锦在门外候着,独自进屋向庄嬷嬷深施一礼,庄嬷嬷自然就明白了这位大小姐是有话同自己说。 于是庄嬷嬷遣了那她身边的小丫头红喜去外边玩,屋子里这留了孟清源和她两个人。 “姑娘有话请直说。” 孟清源便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庄嬷嬷。 庄嬷嬷能得贵妃的喜欢,在宫中十几年,自然相当会做人和有一定心机的。在她看来,孟清源所求的三件事,并不是十分难办。 孟清源想让她陪着一块回京城,自然是看中她对京中贵女圈的了解和人脉。 姑娘家未出阁时的交际应酬是由母亲带出来的,往往会细细的分说各家夫人娘家是什么身份,什么脾气,家里头是什么样子,那些家的女孩子值得交往,哪家子孙出息,不能怠慢等。 孟家当时轰动京城的事,她也是知道的,现在孟清源能够未雨绸缪,在她看来是聪明之举,但是同她回孟家,实际上孟清源就成了她的主子,她还要再看看孟姑娘的实力。所以就允诺四个月后再定。 第二件事,是请庄嬷嬷教导孟清源身边的丫鬟们识字和规矩。 庄嬷嬷在顾府拿的工钱半点儿不比国公府少,且孟清源对她足够尊重,家里人口少,乱七八糟事的基本没有,况且又听孟清源说这些丫鬟们多是顾家军战死的将士们的遗孤,庄嬷嬷便一口应承下来。 第三件事是,顾家的庄子里也养了许多这样的孤儿,孟清源已经让养在庄子里的残疾老兵教他们些功夫,现在也想请人教他们识字或算数,只是大多数的读书人并不愿意做他们的先生,所以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合适的人。 庄嬷嬷为孟清源推荐了她的一个远房侄女,这侄女本身认识些字,在家也曾做过几天小买卖。她的相公中了秀才后,就再也没有在上一步,现在年岁大了,见顾府重金请他们教孩子,自是十分高兴,连家都从金陵搬了过来。 孟清源已经想好了自己以后要走的道路,所以身边一定要有一些可用的,对自己忠诚之人。现在这些识了字的孩子还有丫鬟们,都会是她的帮手。即使以后不能为她所用,也算有了傍身之技,至少能够养活自己。 而她自己现在每天早晚各一个时辰练功,下午一个时辰和庄嬷嬷学规矩,剩下的时间就是写信和处理各种事情。 她亲笔给记忆里,顾家军中一些外公心腹的将领们,按照每个人的性格,写不同的信。她需要和这些叔叔伯伯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她希望有一天,大周朝百姓的命运,可能随着这一封封发出的信会有所变化。 不说将来,眼前,有个人就已被惊着了。 有一天,红锦看到孟清源信纸上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不禁惊呼:“小姐,你的字什么时候写得这么好了?” 在红锦的印象里,小姐对舞枪弄棒这些的兴趣远远大于看书写字,弹琴作画。小姐到现在都没有碰过绣花针呢。 孟清源自嘲的笑了一下,她没法告诉红锦,前世的她为了讨好周景琰,当好皇家儿媳,曾经努力、刻苦的学习过这些她不擅长的东西,除了她的字,还有她的绣工,红锦如果看到非得吓晕了不可。 孟清源只能笑道:“许是你家小姐我,乃文曲星下凡吧,天生聪慧,一点就透,一练就通。” 红锦对孟清源,按后世说法,绝对就是第一迷妹。孟清源这番说词,在她脑子里想都不用想,就是我们家小姐是绝顶聪明的,学什么会什么,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只一天,顾府里的人都知道,现如今小姐的字练得都可以考状元了。 弄得孟清源哭笑不得,连忙叮嘱红锦,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了。 不仅仅是她自己,庄嬷嬷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丫鬟们在仪态上都有所改变。尤其是红锦,走路说话时,大方、灵透得不是一星半点,颇有点大家闺秀的做派。 这一切,与前世真的不同了…… 第九章 表哥来了 说起来,顾老将军的一生也是颇具传奇色彩的。 顾老将军出身寒门,十五岁投笔从戎,因他作战英勇,又有谋虑胆识,很快就从一众士兵中脱颖而出,成了当时大周朝李家军的陪戎校尉。 顾老将军十九岁那年,随同李家军镇守北胡边界的军事要塞:葫芦关。 但内奸叛乱,勾结北胡军队,暗杀了守关的李家军德高望重的李老将军,并一夜屠城,全城百姓无一生还。 当时顾老将军正在边县犒军,得知消息后,目眦尽裂。他召集了李家军的残部和边县的守军。 八百轻骑兵,剃发赤臂。趁北胡人大胜,疏于防范之际,夜闯敌营,斩了敌帅的首级,大破敌军,收复了葫芦关。这场血战,被周朝史书称为:“葫芦关大捷” 那一役,顾老将军身受重伤。八百儿郎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后来他们都成为顾家军的骨干将领。 敌军则被吓破了胆。顾老将军自此声名大振,开启了他作为一代战神的峥嵘岁月。 顾老将军父母去世的早,又一直在军队里,直到二十五岁那年,才由欣赏他的上司宁远将军杨懿做主,将他的庶妹嫁给了顾老将军。 当年就得了儿子顾朝远,不过在顾朝远三岁时,顾将军的妻子因病去世,因顾老将军长年在外打仗,顾朝远小时基本上也是在外公家长大的。 直到顾老将军三十二岁时,回京述职,在一恶少手中救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当时的大周第一才女柳清雅。其祖父柳鸿语,当世大儒,曾官至翰林院首,父亲柳运书,不入仕途,编写的《梦居笔录》为大周朝学子入学启蒙之书。 柳家最为读书人推崇的是,建立了云腾书院及梧桐苑。 云腾书院是大周朝第一个招收寒门和商贾子弟的书院,入学考试堪比科举。考入书院的学生按学科编入不同科班,学习优异者,除免束脩外,还能得柳运书亲自指点。当时一大批平民家的孩子从各地赶来投考书院,其中也包括十一岁的顾老将军。顾老将军当时在书院中学习的是武科:诗、书、礼、乐、射、御六艺是基本的学习内容,诸子、数术、诗赋都要有所涉猎。最主要是习武,还有学习兵法、策论等御兵之道。 书院学子中的一些人和顾老将军一样,后来都成为大周朝的栋梁。 而梧桐苑更是有名,它是大周朝唯一的女学。现今的太后和皇后都曾在梧桐苑学习过,而太后还与柳清雅结为金兰姐妹。当时大周朝的女儿家都以考上梧桐苑为荣,有了在梧桐苑学习三年的经历后,就是嫁人夫家都会高看一眼。 顾老将军和柳清雅英雄救美,符合了最浪漫的邂逅,又有书院的一层关系,二人相当于一见钟情。虽然当时顾老将军贵为周朝的大将军,也有了战神的美誉。但还是费了许多曲折才抱得美人归。当时这桩婚事也是轰动了整个大周。 婚后夫妻恩爱,不久就有了顾朝云。顾老将军中年得女,对女儿极为宠爱。 顾夫人性格坚毅,便带着女儿一直跟在顾将军身边。即使是行军打仗,也未离开过太远。当时军队的人都羡慕老将军,有这么好的、这么美的夫人,为夫千里奔命,完全是戏折子里才有的事情,格外美好。 只可惜在顾朝云十岁时,敌军派刺客刺杀顾将军,顾夫人替将军挡了致命的一剑,自己却香消玉损。 顾老将军悲痛欲绝,自此立誓不再娶妻。 孟清源第一眼看到顾清林时,就觉得外公年少时应该就是这个模样。 十六岁的少年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英气迫人。一路风尘仆仆,却依然神采奕奕。 顾清林第一眼看到孟清源时,就觉得这小姑娘特是娇弱了些。他六岁随父母去了边关,那里的女孩子大多体态健美,性格泼辣。很少能见到像自己表妹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来顾家祖宅,住进了青松院。 孟清源等他洗漱后,就亲自带着他来到了顾家祠堂。 孟清源作为外姓人,是不方便进入祠堂的,她就留在了院子里。 顾清林一个人走进了祠堂,祠堂是数十年前建的,虽年年修补,也掩不住岁月的痕迹。 屋内案台上点着烛火,长案上供奉着祖宗的牌位,细葛布帷幔垂了下来,一块“祖德流芳”的匾额悬挂在横梁上。 长案前的案台上还放了双耳三足瑞兽白玉卧炉,上面插着供香,点燃的香火头忽明忽暗,烟雾丝丝缈绕升起。 顾清林跪在案台前的青布团云纹的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他从出生起就有无数人在他耳边讲述祖父的英雄事迹。他第一眼就找了祖父的牌位,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祖父,他心目中的大英雄。 他不禁回头,看向院子里的小姑娘,就见她抬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真是个傻丫头。可是就是这样的傻丫头,祖父一直养在身边,爱若珍宝。 顾清林不愿承认自己是有些羡慕和嫉妒孟清源,所以在晚饭时,他并没有和孟清源多说话,对来自孟清源善意的关心也没有什么反应。 这在顾府下人的眼里,看上去就是大少爷对小姐非常冷淡,没有做兄长的模样。 一连两天,顾清林都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与孟清源基本上没有说上几句话。 顾府的下人不免有些议论,顾老将军父子失和,在府中并不算秘密。现在大少爷又这样对待小姐。他们可都是非常喜欢自家小姐的,有些老仆人可以说是看着孟清源长大的。 顾清林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府里的下人们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屑,态度也起了变化,没有了第一天的恭敬。 他自然不傻,知道这顾府虽然姓顾,但所有人都是把孟清源当做真正的主人。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是不是孟清源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但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那个傻丫头到底是自己的妹妹。 他叫来了管家顾福:“福伯,我觉得我们府里的下人都有些奇怪。” 福伯忙严肃的躬身施礼道:“不知大少爷有哪里觉得不对,老奴一定军法处置!” 顾清林连忙摆手:“没有那么严重。”他挠了挠头:“我就是觉得他们看我和看表妹不一样。” 福伯看着大少爷肖似老元帅的脸,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样一个清朗朗的少年怎么会对自己的妹妹不好呢。福伯斟酌道:“少爷不如去问问小姐,这两天小姐好像也有些心事,茶饭不思,少爷正好可以与小姐一起参详参详。” 顾清林是家里独子,身边没有兄弟姐妹,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与这娇滴滴的表妹打交道,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孟清源的院子看一看。那个傻丫头已经很瘦了,再不好好吃饭,边关的风都能把她吹跑。 走到院子门口,守门的婆子见了大少爷过来,忙施礼,顾清林摆摆手,也不用通传,就抬腿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就大吃了一惊。孟清源正在练剑,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顾清林也是从小就开始习武的,十几年的童子功。 他第一次有些相信了,这两天他无意中听到的下人们的议论,他们说祖父在世时,亲口夸赞:“孟清源是最像他的人!” 这一身武艺,的确让人惊艳。 孟清源的剑法极好。 大周也有许多人学习剑术,但大都是强身健体。 而像孟清源不同,她的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厉的锋芒和逼人的寒意,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她唯一缺少的,就是战场上才能淬炼出的杀气。 顾清林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孟清源收了招式,看见顾清林,她是非常开心的。 她从小到大在顾府也是独苗一根,其实也是不知道如何与兄弟姐妹相处。 前世孟府的妹妹给她的都是算计和伤害。现在顾清林来了,对她不冷不热的,她正发愁该怎么办呢,没想到顾清林竟来了她的院子。 忙停了招式,请顾清林到屋坐下,又让红锦给上好茶。顾青林摆了摆手,略带严肃的说道:“我听福伯说,你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是否身体哪里不舒服?” 孟清源看着顾清林端着长兄的架势,一脸的严肃,就觉得有这样的哥哥也是好玩的。 忍不住笑道:“我身体挺好的,就是前些日子吃多了,这几天少吃了一些。” 顾清林怎么都觉得这个回答,让自己有些吃饱了多管闲事的感觉。 他故作随意的从袖里拿出一物,放到孟清源的手边:“刚才无事编的,没什么用,送你吧。” 孟清源拿起一看,是一只草编的小狗,蹲坐着,吐着舌头。 女孩家对这种可爱的小东西都是与生俱来的喜欢,孟清源也不例外。 顾清林见孟清源高兴的笑弯了眼睛,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哄妹妹开心的事情。下面就得说些正事了。 顾清林直接问道:“清妹妹,你的剑术是祖父教的吗?” “也不全是。”孟清源据实相告。 顾府养了许多战场上受伤残疾的将士,他们都是被朝廷遗忘了的从尸山血海中拼过来的有功之臣。 以前顾老将军总是带着孟清源与他们打交道,她的一身武艺也是与他们学的。 因她从小爱美,觉得剑法和鞭子舞起来更漂亮,也符合她的性情,在这两项下更下了苦功。 在她十岁之前,每日都要练功,只不过这两年老将军因她年纪渐大,应该学些女孩家的东西,她才开始疏于练习了。 顾清林听了,忍不住手痒,便也拿起了剑比划起来。这一下子又勾起了孟清源的兴致,两人直接过招,打得难解难分。。 顾清林觉得自己找到了与孟清源相处之道了,就是不要把她当成表妹了,自己原来还觉得她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可是哪有女孩家会有她那样大的力气和武学上的悟性,十八般武艺无一不精。 他在边关的年轻一辈,武学上面也算是头一名。可是在这里却被自己的表妹碾压,顾清林安慰自己道,世间是没有这样的女孩子的,还是把她当兄弟吧。 孟清源是真的把顾清林当做亲哥哥。她也做惯了男孩子的行事,二人脑子里又都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识,再加上家里也没有长辈约束和提点他们。 所以这二人就真的像好兄弟一样勾肩搭背,嬉笑打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第十章 舅舅来了 孟清源现在每天的练功,就成了与顾清林的比武时刻。她为了方便,也穿上了男装。两个人每天刀光剑影,斗得不亦乐乎 福伯等人看小姐终于走出老将军故去的阴霾,又变得生气勃勃,而且与大少爷兄妹之间感情也越来越好,便没一个来阻拦,反而有时也上来比划几下。 只有红锦一人觉得刀剑无眼,怕伤了小姐,又觉得小姐如今大了,得按老将军原来吩咐的,总得做些平常家小姐应该做的事情。可惜无人听她。 她想让庄嬷嬷劝劝小姐,但庄嬷嬷看孟清源每日扔认真练习她所教的规矩,没有丝毫懈怠,对自己也更是愈发尊重。她所想的是比红锦远一些,如果孟清源有这一身武艺,回京城后反而也是一件好事,就劝红锦不要担心,她自己也从不在孟清源面前提及这些。 孟清源还带顾清林去了庄子里,看望那些教她武功的叔叔伯伯们,还有那些孤儿。 顾清林从边关归来,最能体会那些将士们出生入死的情怀。见表妹如此照顾这些他所尊敬的人,感动之余,对孟清源是更是好上加好。他自己也常常到庄子里带着孩子们玩耍,或亲自教他们武功,或教他们识字。 孟清源和顾清林也经常去给顾老将军扫墓。 冬日,千里雪封的西山,白茫茫的一片,肃冷萧索。 孟清源和顾清林俩人走在山路上,厚厚的积雪漫过了脚踝,每一步都很艰难。 孟清源的脸冻得红红的,长长的眼睫毛上也结了一层白霜。 她穿着白色的昭君套和裙裾,烈风吹起她的衣裙,远远看去,就像在白色冰雪世界里舞动的雪莲花一般。 顾清林穿着素色的斗篷,每一次他都会走在孟清源的前面,这样孟清源沿着他的脚印走,会省些力气。 到了山顶,顾老将军的陵墓前,福伯让人修了一座草庐,孟清源和顾清林平日里就可以在这里给顾老将军守陵。 顾清林都是让孟清源歇着,自己拿了扫帚和抹布,将祖父陵前的雪打扫干净,又用干净的抹布将墓碑上的雪擦干净,再用清酒冲了一遍。 他们两个有时会跪坐在草庐里,和顾老将军说说这些天发生的有意思的事情,有时跳起来,你一拳,我一脚的比划起来,让顾老将军看看他们的这段时间功夫是否精进了。 有一次他们点着火把,借着月色,爬上山顶,看太阳从天边升起。 天际恰是一片白蒙蒙的鱼肚色。先是一小团金橘色的霞光,慢慢的将周围厚厚的云朵染上一层淡黄色的胭脂,渐渐地又由淡黄色变成绯红、深红,继而一轮柔和而并不刺眼的红日先是一角、半圆,最后冲破了云霞,完全的跳了出来。刹那间光芒四射,万道金光投向大地,扫走了所有的阴暗。 年轻人的朝气,就像旭日东升一样,感染了整个天地。老将军陵墓前的松柏,在风中沙沙的作响,就像老人开怀的微笑。 冬去春来,水暖莺飞,阳春三月,顾老将军的的儿子永宁候明威大将军顾朝远终于回来了。 前世孟清源并没有见过自己的舅舅。从她记事起,舅舅从来没有与她和外公联系过,对她来讲,顾朝远就是一个有着血缘的陌生人。 顾朝远的样子很冷肃,剑眉星目,嘴角微微下垂的,不怒自威,第一眼看去,那从战场上淬练出来的凌厉铁血的威仪便铺面而来。 孟清源望着那和外公一模一样的眉眼,却觉得一股亲近之感油然而生,她不由自主的红了眼圈。 就见顾朝远下了马,龙行虎步的向她走过来,行走时,脊背挺直,气势迫人。 走到孟清源面前停下了脚步,孟清源低头屈膝一礼:“清源拜见舅舅。” 顾朝远却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女,没有说话。在她刚出生的时候,他是抱过她的,小小粉粉的一团,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就被父亲养到了这么大,这么漂亮…… 被顾清林扶着下了马车的顾夫人林氏,走过来,打破了顾朝远和孟清源之间的沉默:“这是清源吧。” 孟清源见林氏是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容颜清丽,一双丹凤眼极清亮,挽着堕马髻,乌油油的发间插着一根素簪。连忙行礼:“清源拜见舅母。” 林氏笑道:“快免礼,一家人客气什么!” 又对顾朝远说道:“将军,还是赶快进府吧。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因为顾朝远到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安排好住处后,为了让顾朝远一行好好休息,孟清源陪着顾朝远简单的吃了一口饭,便告退了。 虽然一路舟车劳顿,顾朝远却辗转反侧睡不着,到底起来穿了衣服,准备出去走走。林氏与他多年夫妻,自是明白他的,也不劝阻,只是让他多加点衣服,春寒料峭,夜里寒气更重。 顾朝远披着披风,小厮打着灯笼,一路来到了前院顾老将军的书房。 书房面积很大,是两间相邻房间打通的。陈设却是极其简致。一点也看不出是大将军所用。正中一六尺长的紫檀木虎纹翘头案,案上依次整洁的摆放着玉镇纸、古木笔筒,香研宝墨等寻常文房之物。案后放着一把紫檀木圈椅,搭着银色撒花椅搭。墙上挂着一幅大字“精忠报国”,乃是先帝华文帝御书,赐予顾老将军的。案左侧是一壁齐顶高的书橱,案右侧对着窗户。,窗下置了一张紫檀榻,榻上放了一张黄梨木的小书桌,桌上放着文房四宝等物,但可以明显看出都是女孩家使用的物件。 顾朝远坐在椅上,想了想,让小厮叫管家福伯过来。 福伯跨进书房的门,抬眼望去,一霎那间,竟有些恍惚。 昏黄的的烛火忽明忽暗的照在坐在书案后面人的脸上,一如多少次他见过的年轻的顾老将军沉思的模样。 福伯心头一酸,这样相像的父子,却十几年来如同断绝了关系一样,没有任何联系。 就听顾朝远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顾校尉,麻烦你给我讲一讲父亲这些年的事情吧。” 福伯整整讲了一个时辰,中间偶尔顾朝远会问几句,但大多时候,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最后,他静默良久,才说道:“已经过三更天了,你回去休息吧。” 福伯躬身施礼道:“少将军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也请早些休息吧。” 顾朝远摆了摆手低声说道:“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去。” 在福伯就要迈出房门的时候,就听身后的人认真的说道:“顾校尉,谢谢你们能一直追随在他身边。” 福伯身子一晃,连忙用手扶住了门框才稳住,泪水夺眶而出,他慢慢的回身,跪下磕了一个头,哽咽道:“能够跟在老元帅身边,是老奴的福分。等老奴为少将军和小姐尽过心后,九泉之下,还是要做顾家军,伺候老元帅的。” 第二天一早,顾朝远就带着一家人到西山给顾老将军扫墓。摆上了香烛祭品,顾朝远让拜祭完的林氏带着孟清源等在山脚下等着自己,他独自一人在山上跪在父亲的墓前,往事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盘旋。 他的母亲在他三岁时,就永远的离开了他。在别人的叙述中,她的母亲是个安静、柔弱的闺中妇人。他能记得的就是她独有的温暖的怀抱。和抱着他时,流在他脸上的泪。 母亲也有高兴的时候,那就是接到父亲的来信,她会一遍一遍的念给他听,一边亲吻他的脸颊,一边给他讲父亲的英雄故事,让他长大了做父亲那样的大英雄。但是父亲的来信并不是很多,所以这样的时刻更显珍贵。母亲在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流泪:“远儿,娘要死了,你可怎么办呀,远儿,不要练武了,好好和舅舅们读书,不要当英雄上战场了,太苦了……” 后来,他见到了他的继母,那个大周朝最有名的才女。他看到父亲注视继母时眼底的温柔和深情。他们成婚的那晚,他在自己母亲的房间里枯坐了一夜。 他没有想到,那样娇柔的女子,会舍弃了京城的繁华和安逸,与父亲一起了去苦寒的边疆,最后为了救父亲被敌人一剑穿心。幸好现在他的身边也有了这样性格坚毅的妻子,陪着他共经风雨,至死不渝。 再后来,他见到了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抱着他的大腿,奶声奶气的叫他哥哥,他心中其实是欢喜的。 那个粉团子长成了大周朝最美的少女,嫁了人。但是她的夫君在她有孕期间,与自己家的表妹勾搭成奸,那淫妇也有了身孕。他痛揍了负荆请罪的妹夫,却也知道,孟家坚决不肯和离,这件事如果闹开,最多算是男人的风流韵事,而妹妹会永远背上妒妇的恶名。再加上孟父和自己的父亲是莫逆之交,与自己的外祖家在政事上也有密切的联系,最后他终于松了口。 他至今仍记得自己艰难的向妹妹解释这一切时,妹妹强忍着泪水的眼睛,倔强的望着自己一字一顿:“我不愿。” 妹妹果然在宁姨娘进府的当日,离开孟家,去了京城京城的崇真寺,那里是历代皇室女子出家的地方,代发修行,说要为大周朝和她的父亲替天祈福,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孟府。 等顾老将军南诏一战,凯旋而归。知道此事后,狠狠的抽了他一顿鞭子,打得他半个月下不了床。顾老将军和孟父自此割袍断义。不久又上书,辞官致仕,把爵位给了他,带着孟清源回了兰州府老家。从此父子十年没有过联系。 第十一章 乱点鸳鸯 回到顾府,顾朝远让福伯带着,来到了顾老将军居住的松涛阁。这院子一直没有封,门口有两个婆子守着。 院子的大门上挂着白色的灯笼和白绫,上面大大的奠字,刺痛着顾朝远的眼睛和心。 顾朝远走上台阶,推开院子的大门。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侍卫和福伯,说道:“你们就在外面等着。” 一路走到正堂门口,初春的寒风吹得梁上的白纸灯笼沙沙作响。 顾朝远五岁的时候,和父亲送母亲的灵柩回顾家祖坟,曾在这个院子住过。那三个多月朝夕相处的温馨时光,是他与父亲这一生在一起过的最长时间。 推门的时候,门发出吱呀一声,屋子里有些阴暗,顾朝远站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 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一尘不染,但是顾朝远就是觉得,那些家具看起来有些暗淡,就连上面的漆料都失去了光泽。 犹记得那时,他因为思念母亲而哭泣,父亲会用他温暖的大掌,笨拙的擦去他脸上的泪,然后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高高举起,逗得他哈哈大笑。 有时父亲还会爬在地上,让他在他的身上骑大马,说他是大周最厉害的将军。那时他还小,不知道父亲身上有旧疾,任由他背着自己,在地上爬了一圈又一圈。 绕过前厅,顾朝远走到了主卧,主卧内铺着柔软的地毯,架子上摆着粉色的花瓶,他甚至看到一只竹蜻蜓,一撮就可以飞起来,还有一套草编的娃娃,一共六个,憨态可掬。这些与这间屋子其它摆设格格不入的,应该是孟清源那孩子送给她的外公的。所以她的外公才会当做宝贝似的和其它御赐的物品摆在一起。 他抬头透过窗扇,看向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棵高大的香樟树。 大周的风俗,是家中有女儿的,便在院子里种一棵香樟树,等女孩大了出嫁时,就用这棵香樟树做成箱子,作为她的陪嫁。 那树底下一定会埋着二十坛老酒,也是等女孩出嫁时才拿出来饮用,这酒就叫“女儿红”。 他走到床前,那张大床,依然挂着帐子与铺着被褥,就像主人从未离开。床前面放着一张小榻。他听顾福说父亲临走的一年里被伤痛折磨的形销骨立,最后两个月不得不卧床,再也站不起来了。 孟清源便也搬进了这间卧室,就睡在这小榻上,每天陪着父亲。 父亲让她出去玩玩,她也不去,说觉得哪里都比不得外公这充满苦涩药味儿的房间让人安心,睡觉时仍紧紧的拉着父亲的手,一刻不松。直至父亲离开。 顾朝远用手摸着床头上冰冷的花纹,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顾朝远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这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病情就来势汹汹。一时间,顾府的大夫都紧张起来,忙了一晚上,顾朝远依旧病势沉沉,大夫们也感到有些束手无策了。 第二天一早孟清源和顾清林也停了一切活动,在顾朝远床前侍疾。 孟清源看着顾朝远紧皱双眉,昏迷不醒的样子。仿佛和外公临终前的脸慢慢的重合在了一起。她忽然感到了一阵阵的恐惧,害怕舅舅自此也会离开她。 她听府里的大夫说,舅舅是因为肝气郁结,悲伤过度,引发了身上旧疾,才病成了这个样子。 立刻让红锦把上回杜舅舅送给她的药瓶拿出来。顾府的大夫们听说是圣手神医的药,忙仔细的研究了,从里面挑了两个药丸,用水化了,给顾朝远服了下去,一个时辰后,顾朝远的烧终于退了,众人的心才放了下来。 顾朝远这一病,就卧床了十几天,才慢慢好了起来。开始的一段时间孟清源每天都会到顾朝远的房间里守着,也不多说话,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前几日时,林氏还劝劝孟清源,让她不用担心,这么多人能照顾过来的。后来丈夫说不用劝了,她才明白了女孩心中的想法,一时对孟清源又怜又疼。 顾朝远能够看出孟清源眼底的担心和恐惧。和发自内心的对他的关心,全心全意希望他早日康复。杜神医的药千金难求,她就像不要钱似的拿给他用。如果不是病情很快好转了,她都准备自己骑马去药王谷请杜神医过来。 这么小的孩子,从出生起。就遇到了那么多的离别。她的母亲舍弃了她。她的父亲从未出现在她成长的岁月里。当这世上最爱她的那个人永远的离开她时,她该是多么害怕无助!现在该他这个做舅舅的替她的外公来照顾和守护她了。 一场春雨过后,天气暖和了许多。顾朝远坐在床上,林氏拿着他的一件中衣,坐在床脚正在缝补。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嬉笑声。顾朝远和林氏透过开着的半扇窗户看去,孟清源和顾朝远表兄妹俩,站在院子的台阶上聊天。 阳光从台阶上走过,沐浴在光线里两个孩子无忧无虑的笑着,青春年少。清风吹过院子里的梨树,清脆的笑声传来,使得这幅画面看起来唯美之极,让人会心一笑。 林氏看着丈夫嘴角微微的笑意,她多少是明白顾朝远的想法。她多年来就是顾清林这么一个皮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见了孟清源以后,就非常喜欢这个小姑娘。 就笑着对顾朝远说:“你看清林这个傻小子,这么多年在边关见到女孩子就躲,说嫌麻烦。可对清源我看就心细多了。前几日看清源担心你的病情,愁眉不展的,特意不知从哪弄来只小雪狐给清源玩,还从下面的庄子捉了只羊,让清源天天早上喝羊奶养胃,对我这当娘的也没有这么好过。” 顾朝远也笑着说道:“他们兄妹俩,感情好,是好事。你这当娘的,应该高兴才好,那么大年纪了还吃孩子们的醋干什么。” 林氏笑着说:“好了,看你说的,我这么大年纪了,是不是应该抱孙子了,你看咱们是不是把两个孩子的事给定下来呀。” 顾朝远喟叹道:“把清源留在我们家,当然是最好的,我们也能好好照顾她。” 林氏笑道:“那是当然,我肯定比你这做舅舅的对她还好。” 顾朝远正色道:“也不要太肯定,也得听听两个孩子的意思,别乱点了鸳鸯谱,就太对不住清源了,害了两个小儿女。” 林氏知道顾朝远的担心,如果顾清林一旦娶了孟清源,除非子嗣上的事情,顾清林一辈子都不可能纳妾,只能守着孟清源一人。顾朝远是绝对不允许他妹妹的事情在孟清源身上重演,所以才这样小心谨慎。 便笑道:“我心里有数,你那傻儿子,应该是没什么事的,主要是听听清源的想法,我这两天就分头找他们谈谈。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 林氏对自己的儿子是直接的很,上来就问他感觉孟清源怎么样。 顾清林得意的说道:“我顾清林的兄弟当然是好的,谁要是敢说清儿不好,我就揍谁。” 林氏一把掌呼到顾清林脑袋上:“那是你妹妹,什么兄弟,一天到晚,和你妹妹没个兄长的样子,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嘛。” 顾清林揉着脑袋说道:“什么妹妹,娘,你是不知道清儿的力气比我还大几分,前几日她一脚便把院子里太湖石踢了个粉碎,说是放在那里挡道。连我都打不过她,我真替她以后的夫君头疼,这要是谁娶了她,要惹了她生气,她一拳就能把人打趴下。” 说着还作势抱着肩膀抖了抖。又凑到林氏的面前,小声嘀咕道:“娘,咱们以后给清儿挑女婿时,一定得先把清儿打扮的端庄些,清儿不说话坐着时,还是唬人的,我们把先把妹夫骗到手再说。” 林氏觉得自己再让儿子说下去,牙都该疼了:“如果清儿变得端庄淑女,你会喜欢?” 顾清林惊叫道:“娘,你可不能在家里拿什么女戒要求清儿,那样我可就少了好兄弟。”又讨好的对林氏笑道:“娘,我说的是对外人,您放心,我不闹清儿了,我一定好好照顾清儿,不对,是清儿好好照顾我。娘,这么说吧,我和清儿就是战场上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那种兄弟,你可千万不要把她拘成后宅那些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涂脂抹粉的妇人。” 林氏骂道:“就像你见过挺多后宅的小姐似的,不就是见过几个看你不错,想给我们家结亲的夫人嘛,让你说的。”一脚就踢了这讨人嫌的臭小子的屁股上。 顾清林捂着屁股,嘿嘿笑着,一溜烟的跑了。 儿子这是明显没有开窍呢,林氏有些头疼,孟清源的亲事肯定还得是孟家做主,但是只要是孟清源自己能够同意,那孟家也不会说些什么,不过那孩子还没有及笄,只能先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当孟清源从林氏旁敲侧击、吞吞吐吐的话里,总算弄明白了林氏的真实想法,心里不禁哭笑不得:“舅妈着急抱孙子,说清林表哥不开窍,我倒是觉得不对,清林表哥是还没有遇到他命中注定的人呢。清林表哥对我就像亲哥哥一样,我也希望他快些成亲,我也好多个嫂子疼我。舅妈,你要是还担心,不如到我们这月老庙去求个签,听说可准了。” 林氏看着孟清源脸上狡黠的笑容,知道她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这事是没戏了。想到自己为这两个孩子白忙活了一场,不由拿手点了点孟清源的头,故意生气的说道:“你一个小女孩家家,还知道什么命中注定,月老庙什么的,也不知道害羞。” 孟清源偎过来抱着林氏手臂摇了摇,讨好的笑说:“我也没和别人说呀,我这不是担舅妈之忧为忧嘛。” 第十二章 同 心 林氏回去和顾朝远说了,顾朝远从妹妹那事之后,对婚姻一事感悟颇深,劝林氏道:“既然两个孩子无缘,你也不用再可惜了。但是清源的婚事,我是不可能放手不管的,你也写信给京中的岳母,让她帮着留心些,另外孟家的事情,你也给清源提个醒,她那个不靠谱的爹,还有那个……,清源这么小,别让她给再害了。对了,你身边有什么好嬷嬷放到清源身边,帮她看着些。” 林氏心中觉得丈夫还把外甥女当成小白兔,也是算睁着眼睛说瞎话。清源回孟府,那宁姨娘不惹清源倒罢了,如果敢动些歪心思,她这外甥女就会毫不犹豫的弄死她。 不过她也是从心里疼孟清源:“嬷嬷那里,我看清源是想用庄嬷嬷的,母亲那里,我已经写过信了,等清源回京后,我就让她给母亲捎些东西,让母亲照拂着。” 孟清源经过舅母这次乱点鸳鸯谱,也怕舅舅再给他安排什么亲事,又加上回京的时间越来越近,有些事情也该和舅舅好好地谈一谈了。 孟清源等舅舅身体完全好了,才把他请到外公的书房,派了杜七叔在门外守着,任何人不准靠近。 顾朝远见孟清源如此郑重,谨慎,就知道可能是父亲有什么话,让孟清源对自己说。 孟清源站在顾朝远的面前,从怀里拿出一把带鞘短剑,递给坐着的顾朝远。 顾朝远接过,用手摸了摸上面雕刻的花纹,拔出了宝剑,只见一道寒光划过。顾朝远从案上拿起一张宣纸,放在在剑刃上方,那纸落在剑刃上,被划成了两半。 顾朝远将短剑入鞘,对孟清源说道:“这是前朝铸剑大师欧阳云的鱼肠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是你曾外祖柳鸿语老先生在你外公参军时,赠与他的。你外公用这把剑,斩了北胡元帅忽而烈的人头,当年顾家军无人不知,见此剑如见顾元帅。” 孟清源抬头看着顾朝远道:“外公临终前,让我把它转交给舅舅,并说此剑适于战场防身,让您好好保管,以后留给清林表哥。” 话音刚落,就见顾朝远忙侧过头去,一滴泪从他的脸上滑落。 孟清源低下头,静默了一会儿,等顾朝远平复下来。双膝跪下,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双手呈给顾朝远,说道:“这是外公留给清儿的,请舅舅过目。” 顾朝远接过锦盒,说道:“即是父亲留给你的,你自当好好保管就可”说着打开了锦盒。 只见顾朝远眼睛忽地睁大,倒吸了一口冷气。人一下子从椅子站了起来,拿着锦盒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好像要确认一下似的,看了孟清源一眼,又看了看锦盒里的东西,才小声的对孟清源郑重说道:“你站起来吧,你说这是你外公给你的?” 孟清源站起身,注视着顾朝远的的脸,平静的回答道:“是的,还有清源觉得一些事情舅舅应该了解内情。” 孟清源就把杜神医说得外公实际是毒发身亡,还有这段时间她所做的事,都原原本本详细的告诉了舅舅。 顾朝远听后没有说话,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孟清源,就像重来不认识眼前的小姑娘。孟清源坦然面对,没有丝毫躲避。 顾朝远良久才慢慢说道:“怪不得父亲说你是最像他的的人,你是否已经想好了。” 孟清源认真的回答道:“我已经想好了。” “那你也给舅舅点时间,让舅舅好好想想,三天后舅舅给你答案,你把这两样东西收好。” 孟清源在顾朝远本来是养只小白兔,哪知却变成了小怪兽的复杂目光里,挪开书橱上的几本书,又按了机关,就见墙上出现了一个暗格,孟清源把东西放好,忽略了顾朝远脸上像见了鬼的神情,便施礼离开了书房。 孟清源是明白舅舅心中所受的冲击和震撼,顾朝远自己待在书房里,三日没有出来。 顾清林偷偷的问孟清源:“听说前两天你和我爹密谈后,我爹就把自己关起来,连我娘也只能把饭放到门口,都进不去,你到底和我爹说什么了?” 孟清源斜了他一眼:“小孩家打听大人的事做什么。” 顾清林怪叫:“哎呀,小豆丁,你是忘了,你还比我小四岁呢。” 孟清源笑道:“不服气呀,那行,过过招,打赢我了,就告诉你。” 顾清林泄气道:“不说就算了,小爷还不想听呢。” 孟清源拽着他的胳膊哄道:“好了,走吧,我们赛马去。” 相对于孟清源的风淡云轻,顾朝远却整整煎熬了三天。 第三天,顾朝远让人把孟清源叫到书房,让她把两样东西重新拿出来,问道:“清儿,如果国仇家恨你会选择哪一个先报仇。” 孟清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舅舅,外公是先托付锦盒里的东西,后给清儿鱼肠剑,外公表达的已是很清楚地。清儿和外公所想一样,没有国,哪里有家,所以国仇为先。” 顾朝远欣慰一笑:“好!好!舅舅也是这样想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保家卫国,守护百姓的安危,是顾家军的立世之本。” 说完正色向拿着锦盒的孟清源施礼道:“末将顾朝远有朝一日愿率领手下将士听命于此。” 孟清源忙扶起顾朝远笑道:“舅舅,你这么严肃大礼,我可受不起。” 顾朝远也微笑道:“你这鬼丫头,还有什么受不起的,过来坐,舅舅还有正事和你商量。” 孟清源忙收敛了笑容,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放到顾朝远手边,自己拿了一杯坐到顾朝远的下首,认真的听顾朝远说。 顾朝远叹息一声:“朝廷现在外戚专权,强敌环伺,内忧外患不断。圣上虽有些好大喜功,但却绝非是昏君,也曾励精图治,但奈何国之积弊太多,多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在我看来,他对顾家军一直十分倚仗。现在反而是皇后娘家,牟家人势力一天比一天大,在兵部和军队中都安插了许多人,排斥异己。我想这些事你那些顾家军的叔叔伯伯在信里也会和你说。我此次回京,圣上与我了解了很多边境和军队中的事情,也只准了我一年的丁忧。由此可见我觉得父亲中毒一事,到底是何人所为,疑点还是很多,你此次进京,一定要小心调查,切不可操之过急。” 顾朝远现在完全不把孟清源当做是自己的小外甥女,他已明白父亲的想法,眼前的小姑娘将是顾家军未来的领袖,他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所知,所学倾囊相授,扶她上马走一程。 顾朝远作为大周朝的明威大将军,朝堂重臣,所说的当然要比孟清源自己了解的要多很多,有些事情经舅舅一分析,孟清源感觉茅塞顿开。 顾朝远看到孟清源真是一点就透,许多看法与自己不谋而合,而且在一些事情上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就知道父亲对孟清源真的是下功夫培养的。 顾朝远告诉孟清源从今天起,他收到的朝廷的邸报,都会抄送她一份,而且她回京后,也要想法子看到。 另外北胡大汗王,去年重用的谋士,乃是周朝人士,此人颇有治国之才,推出了了一系列举措,颇得民意,也得到了北胡各部落的支持。这次他提出结束北胡和大周之间的征战,双方重订盟约,开放边境三处口岸经商,允许北胡大周通婚,并请大周朝派有识之士到北胡兴学办书院。 因此圣上才只准了顾朝远一年的丁忧,让他赶快回到奉承府,以防北胡人耍手段。 孟清源回京后,就会赶上北胡使团过来,所以顾朝远也让她多了解些内情。 除了每天讨论政事,顾朝远还会陪着孟清源练功,恨不得把自己的所学一日之间就倾囊相授。 惹得顾清林大为不满,他不敢和父亲说,就在母亲面前嘀咕:“娘,爹一天拉着清儿不是密谈,就是死命练功,清儿是个女孩子,他也不怕把人累坏了。” 林氏叹道:“就你光想着玩,你清儿妹妹马上要回京了,和你爹有很多事要商量,你不要多打扰他们。” 林氏出身不算顶高,是已致仕的林阁老的嫡长孙女,。。 林家虽远离朝堂了,但是书香清贵,名声却是极好。 当年顾朝远的外祖忠勤伯府杨家给顾朝远说亲,是极为慎重,今上本想让顾朝远娶郡主,却让忠勤伯给婉辞了,转而挑了林氏。 ,顾朝远是元配嫡子,将军府世子,生来又聪颖上进,忠勤伯府也是朝廷中有实权的武将世家,忠勤伯极为看重顾朝远,十岁起就带在外书房亲自教养。 且顾朝远容貌酷肖乃父,生的高大英挺,容貌虽不是十分英俊,但胜在行动间英气勃勃,那种极致的男儿气概,竟是世间难得一见。 认真说来,林氏女便是高嫁了。但忠勤伯选择林家也是有原因的。 第十三章 离 别 一是林氏作为林阁老家的嫡长孙女,林父也不是迂腐之人,自小是有一半当做男儿精心教养的。五岁时便和兄长一道启蒙读书,十年下来,连兵书都有所涉猎。 二是当时顾老将军声势太大,儿子如果再与权贵之家结亲,就怕盛极反衰。 林氏嫁给顾朝远后,夫妻感情甚笃,顾朝远身边即无妾室,也无通房。她也仿效自己的继婆婆,随着顾朝远去了边关。虽然在边关这么年行为举止变得粗狂些,她本是千伶百俐的人,现在随着阅历的增加,心思也越加宽阔和灵透。 她能看出丈夫和外甥女一定在谋划什么,与其自己瞎担心,不如做些实事。 林氏找了庄嬷嬷。庄嬷嬷是知道林氏找她的目的,这些日子的事情,她是看在眼里的。一个孟清源没有让她下定决心,但是她身后的顾家、林家,还有忠勤伯府,当年她离开黄贵妃后,其实也在寻找自己新的靠山,现在也算是博一博吧。 她没等林氏开口,就笑着告诉林氏,她决定侍奉孟清源回京,自此不离左右。 林氏笑道:“那就劳烦庄嬷嬷了,孟府的事,您是京中老人,肯定是听说过的。您过去后,一定要多提点清儿。” 庄嬷嬷福礼道:“舅夫人放心,奴婢就是拼死都会保护小姐的安全的。另外,奴婢想内宅里的事,吃食上面是重中之重,想找个可靠的厨娘,不知夫人这边可有人选。” 林氏沉吟一下道:“嬷嬷想得很周全,我身边到有一个梁妈妈,是我娘家带出来的,为我做些药膳调理身子的,也做得一手好菜,我就把她给你们,一起回京吧。” 庄嬷嬷大喜:“那就多谢舅夫人了。” 夏春交至,绿柳成荫。转眼,已是六月天。 夏日清晨的阳光还不是那么炙热,山上树木枝繁叶茂,微风吹来,带着几许清新的凉意。 孟清源跪在顾老将军墓碑前,一身素色夏裳,头上只带了一个银色发簪。 一双眼睛明亮亮的,发黑如墨,肤光胜雪,个头也长高了许多,身材也不在是原来的纤瘦,隐隐有了少女的玲珑曲线。就如那含苞待放的花蕊,虽未展出全貌,但醉人的香气已似有似无的溢出。 孟清源用青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描绘着石碑上的字:“外公,我明天就要走了。前世的事,我今天和您说说吧。” 孟清源看着墓前的松柏,沉默挺拔,就像在静静的听着她的讲述。 “外公,您一世英雄,顶天立地,在战场上讲究的是阳谋,可您不会想到,那内宅里的阴诡,也是杀人不见血的。 前世,清源辜负了您的教诲,您想让我成为天空中振翅高飞的雄鹰,我却把自己活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让您失望了!但是老天爷既然又让清源回来,清源一定要好好过完此生,再也不给您丢脸。 您给我的东西,我已经找出来,收好了,您放心,我一定会使用好它的。 还有舅舅的脾气真和您一模一样。现在您看到了,舅舅一家待我极好,我也非常开心。您也能放心了。 另外,您和外祖母们要好好的,虽然我会有一段时间不能陪您了,但等清儿事毕,就去下面找你们,你们黄泉路上要走慢些,一定要等等清儿。” 孟清源流着泪,冲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但还没等她伤心够,身后就传来顾清林的大嗓门:“好你个孟清源,竟然自己偷偷上山,辛亏你哥哥我聪明,在家里没看到你的“火焰”,就知道你肯定骑马到这里来了。说,你是不是跟祖父告我状呢。” 伸头过来,就瞧见孟清源脸上的泪痕:“怎么还哭了?真哭了,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们,你放心,再过半年我也回京里,谁要是敢欺负你,等我回去揍他们。” 孟清源恼羞道:“谁哭了,没人舍不得你,烦都烦死了,连我都打不过,笨死了。” 顾清林向墓碑行了礼,笑道:“谁哭谁小狗!” “顾清林,你给我站住!”。 少年人的嬉笑声在山林中回荡,树上的鸟雀被惊起,展翅飞向天空。 孟清源此次进京,身边人除了红锦和庄嬷嬷,又配了四个二等丫鬟,春桃、夏荷、秋桐,冬梅,另加小丫头,婆子,和厨娘。共计十五人。 没想到还有五、六个丫鬟、婆子们哭着喊着也要跟着,孟清源想着这些人也是跟着庄嬷嬷学习过的,反正京里自己置办的宅子里也是要用人的,就小手一挥,都带上了。 再算上杜七叔的十几人的护卫和小厮,也是四十多人的一行人。 好在,兰州府临荆江,大户家都是有自己的船的。 顾家的船更是比官府的都好,其中最好的一艘,是顾老将军从战船改装而来的,整个船体用红杉木制成,船底和桅杆都包着精铁片,底尖上阔,首位高昂,坚固异常。平常船只与它比起来,就如同鸡蛋与石块的区别。 船虽不大,却内饰齐全,精致。船舱分为上下两层,上一层雕梁画柱,分为前后两厅,后厅内的船舱,为主人家休息的地方。下面一层的船舱为仆人、随从们居住地方。 孟清源命人拿下船上顾府标志,换上“孟”字。 六月初八是福伯算好的出行吉日,挑好了时辰,福伯命人摆了祭桌,放好祭品、香炉、黄纸等物。 一船人庄重的祭拜了水神,福伯又烧了黄纸,大船就要起锚了。 顾清林这段日子为了让孟清源安心,一直强颜欢笑的插科打诨,此刻却再也绷不住与好兄弟离别的情绪,第一个红了眼圈。林氏也是万分不舍,拉着孟清源千叮咛万嘱咐。 顾朝远此时想到孟清源在怎么能干,到底还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心中也是担心不舍的。 但他到底是上过战场,见惯生死离别的大将军,压了离愁,轻轻拍了拍林氏的后背:“清儿只是回家,又不是要闯什么龙潭虎穴,不要这样了。” 又微笑着对孟清源豪气干云的说道:“清儿,你此去,需记得你是大周朝战神的外孙女,你的身上流着他的血,他也会在天上一直守护着你。还有舅舅一家也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又回头叫道:“清林。” 顾清林走到孟清源面前,用力眨了眨眼睛,压住泪,从怀里拿出鱼肠剑,递给孟清源,抽了抽鼻子:“爹爹说,这是祖父留给我的,我把她送给你,你好好带着防身。” 孟清源也红了眼圈,哽咽道:“表哥,你也说是外公留给你的,我这里已经有很多外公的好东西了,怕你眼红,都没给你看,这把剑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顾清林把剑塞到孟清源手上:“都说给你了,你就不要啰嗦了,还有,回京一定不要人欺负了,谁要找你麻烦,你都先记着,等我回去收拾他们。” 说完挥了挥手手,扭过头,装作不耐烦:“你快点上船吧,过了吉时就不好了。” 孟清源又叮嘱了福伯几句,才拜别了舅舅一家,上了船。 船慢慢驶出港口。孟清源站在船头,看着岸边掩面流泪的福伯和顾清林,还有舅舅、舅妈,直到他们的身影慢慢的变小,不见了,才进了船舱。 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倒是没有那么多离愁,都觉得此行是开了眼了,平时因靠着江边,坐船什么的,倒是不陌生。 但是坐这么大的船,过荆江三湾口却是头一遭,那叫一个险呀。千折百回的江湾,两岸崇山峻岭,悬崖峭壁,激流湍急,猿声阵阵。 丫鬟们坐在前厅,扒着舷窗,看得惊叫连连,心怦怦乱跳。待傍晚休息时,红锦感叹说:“今儿,是见着大世面了,可惜,庄嬷嬷有些晕船,见不得这些。咦,小姐,今天你怎么也这么安静,是不是哪里也不舒服。”红锦一下子紧张起来。 孟清源笑着说:“可算想起你家小姐来了,别瞎紧张,我只是想些事罢了。你让夏荷跟着庄嬷嬷睡,她懂医术,看着点庄嬷嬷。好了,你也下去吧,闹了一天,该累了。” 红锦替孟清源掖好被子,吹了烛火,关好舱门,轻手轻脚的走到隔间睡下了。 孟清源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望着床顶的帷幔,听着哗哗的江水声。 红锦所谓她的安静,只是因为这条路是她前生走过的。 顾老将军在世时,孟家逢年过节和孟清源的生日时,都会有礼物送过来。 都是些女孩家喜欢的胭脂水粉和漂亮的首饰,还有一些京城里流行的小玩意。 等孟清源开蒙后,那礼物中偶尔还会夹着孟诚言写给她的信,信里会给她讲些京城的风土人情和一些新鲜、有趣的事。 时间久了,孟清源也开始给孟诚言回信,说些自己身边有趣的事,也会精心准备一些东西作为回礼。 这样一来二去之间,父女间的感情也好像近了一些,孟清源有时也会想象自己的父亲的模样,小小的人儿心里,也对父亲有了一份难言的孺慕之情。 第十四章 旅 途 前世,孟清源摔破了头后,又因为伤心过度,便一病不起,连顾老将军的葬礼都没有参加上。 孟清源是在病榻上见到孟诚言的,孟诚言面容出众,长身玉立,气质清贵,又有一股子读书人身上的风流倜傥,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钦点为探花郎。 孟清源觉得眼前的爹爹,和自己身边那些军营出来的的叔叔伯伯们大不一样,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再加上,人在病中,难免会更加脆弱一些,见了孟诚言后,抱着他的腰就大哭起来。 孟诚言当然也是非常心疼女儿的,就提出让孟清源回孟家。 孟清源一口便答应下来。 因为孟诚言要先走,就拜托同来的四皇子周景琰在兰州府办好公务后,带孟清源回京。 三个月后,孟清源没有等舅舅一家的到来,就带着红锦和顾府的几个丫鬟、婆子,坐上四皇子的船离开了兰州府。 那四皇子周景琰当时虽只有十六岁,为人做事却非常妥帖,细心。待孟清源也极好。很快赢得了从未有过兄弟姊妹的孟清源的信任,二人的称呼也由“四殿下、孟姑娘”变成了“琰哥哥和清儿妹妹”。 周景琰一路上公务也是很繁忙的,但每到一地,总是抽出时间来陪她到处逛逛,吃些当地的小吃,买些新鲜的小玩意。 其实就是十几天的路程,但这样一路走来快两个月才到京城。 在船上朝夕相处这些时日,孟清源一颗懵懵懂懂的少女之心就此就住进了一个翩翩美少年的身影,至死未渝。 顾府的船行了三日,就到了金陵城。这金陵是六朝古都,乃整个江南最富庶、繁华之地。船需要靠岸,补充给养。 孟清源一行人留了守船的五人,其余人都下了船,在城内找了家大客栈休息下来。 因庄嬷嬷老家就在金陵,这一去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孟清源就让她回家小住两天。 孟清源想着大家这段时间都很累了,正好可以趁这两天在金陵城好好玩玩,放松放松。 孟清源换了男装,在客栈伙计指引下去了金陵城最大的酒楼玉楼春,包了两个包间,杜叔和侍卫们一间,她带着丫鬟,婆子一间。 那伙计见孟清源年纪轻轻,身边围着一群丫鬟婆子,但出手阔绰、大方,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的小公子,忙上了一桌上等佳肴。 金陵人素爱食鸭,那一桌菜肴主要以鸭肉为特色的佳馔。 孟清源并红锦及春桃几人一桌,其它人一桌,因在外,主仆之界,权宜不提。 孟清源坐在主座上,听着店伙计介绍:“这道熏鱼银丝面,是金陵小吃,颇能开胃,那道菜名是碧丝咸水鸭,,肥而不腻。还有这金陵板鸭,《金陵风物》上都有记载:“购觅取肥者,用微暖老汁浸润之,火炙色极嫩”。还有这鸭血粉丝汤,最适滋补,各位客官最好都要来一碗。” 一顿饭,吃得主仆食指大动,满意而归。 第二天,正赶上金陵城报国寺庙会,孟清源一行又逛了个开心。那庙会上有唱戏的,杂耍摊子。还有各种吃食,这等小吃,平时家里哪里吃得到。孟清源边看边吃,豆汁、爆肚儿,炒肝,灌肠,吃了个十分饱。 回到客栈里,丫鬟们还在意犹未尽的议论今天看到的杂耍,听的戏,吃的东西。尤其是一个小孩沿着笔直上天的绳子从天上摘了颗仙桃的那个杂耍,被公认为最好看的。 红锦让厨娘做了消食的酸梅汤,服侍着孟清源喝了,余下的丫鬟们也喝了,大家方才去休息。 第三天,孟清源让人接了庄嬷嬷,才乘船离开金陵。 船行了几日,就到了杭州,杭州自古就有“人间仙境”的美誉。孟清源带着庄嬷嬷等游了西湖,走了断桥,观了雷峰塔。 第二天,本来要上船走的。但是天突然刮起了巨风,暴雨如泼,下了一天一夜。这样的天气在江边也是寻常,只不过这场暴风骤雨来得比较突然而已。 孟清源见无法走了,便让店伙计,请了客栈对面茶楼的说书女先生,到房间里说了半天的书。 说书人特意讲了一回《白蛇传》,前世孟清源听了许仙和白蛇的悱恻缠绵的爱情故事后,心下不免向往、怅然,对二人掬一把同情之泪。对那棒打鸳鸯的法海也是愤恨不已。 此次再听,就觉得人家法海也是尽其责,做其事。那白素贞好好的千年妖精不当,偏要思凡,嫁一个软脚虾似的许仙,如此不带眼识人,被压在雷峰塔下,多少也是自找的。 说书人见孟清源不愿听那才子佳人的戏码,便又讲了一出大周风云的故事,说得就是顾家军和南诏国大战的事情。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孟清源余光看去,连庄嬷嬷的的眼圈都是红的。 雨过天晴,早上的温度又凉爽了一些,孟清源坐着雇来的轿子刚到码头,就见码头上横七竖八的停着许多坏了桅杆和船舷的船只,有一只小船还干脆翻了过去。 还好顾家的船因停的位置水较深,加上船体坚固,一点事也没有,孟清源一行人,就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离开了杭州城。 又走了几天,就到了永州。永州是荆江与大运河的交汇之处,也是南北通衢的要冲。许多北上商人为了避开运河的拥堵,赶时间,往往会在这里上岸改走陆路。孟清源也让杜七叔调了一半的侍卫和五六个丫鬟婆子,乘坐马车到京中置办的私宅。她仍旧乘船,好在如今不是运河拥堵的高峰期。这一路还算顺风顺水。元丰五年的六月底,孟清源的船终于抵达了定州。 定州属上京畿辅。从这里到京城,只剩一日的水路了。 孟清源并没有继续乘船前行,而是弃舟登岸,进了城。 因为她的母亲顾朝云现就住在定州。 顾朝云当年离开孟家,正值大周与南诏殊死一战,她便在崇真寺代发修行,说是为大周和自己的父亲祈福。 崇真寺历来便是宫妃和宗妇出家的地方。虽然是方外之地,可等级的森严并不比红尘来得少半分。许多人都在观望这位生性活泼的孟夫人,能在这清苦的佛门坚持多久。 一年后顾老将军大胜回朝,顾朝云仍未还家。待顾老将军上书致仕,带着孟清源回到兰州府后,太后懿旨,因顾朝云祈福有功,封为安华郡夫人,在定州马尔山另建静慈庵让其修行。 庄嬷嬷是知道这些的,看孟清源的心情并不好,就让红锦等人小心伺候。 当天下午,孟清源只带了红锦和杜七叔等三名侍卫,乘车到了定州郊外的马尔山。 那马尔山因山形就像马的耳朵一样而得名,并不高也不陡,孟清源沿着铺着青石板的山道上行。就见周围古树参天,草木茂盛,几只鸟雀唧唧啾啾的翔跃期间。 山脚下是一片碧绿的的湖水。此时,太阳就要落山了,天边是团团金黄色的云彩。平静的湖面上,几只乌蓬小船在余晖中停船靠岸,偶尔吹起一阵风,湖面泛起涟漪,小船随着微波荡漾几下,景色幽静宜人。 到了山顶,风光极好。静慈庵偏隐在一片杨柳荫中,白墙黑瓦,古朴雅致。 红锦叩了叩门上的铜环,出来一个穿着淄衣的代发修行的女尼,,她看着孟清源,把门而立,并没有要开启的意思,“施主找谁?” 孟清源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我找安华郡夫人,我是她的女儿。” 那女尼明显吃了一惊,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孟清源几眼,方才打开了门。 一路就是绿柳成荫,古韵十足,如果不是空气中弥漫着的香火味儿,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佛门之地。 女尼将孟清源一行带到寮房,上了茶,就转身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就进门双手合十道:“小施主,安华郡夫人说她已远离红尘,六根清净,与施主的缘分早已尽了,不必相见,也请施主以后不要再来了。” 孟清源今生再一次听到这些话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那怒火就像要把她整个人燃烧起来。 她仿佛又看见前世那个失去外公,一路满怀希冀,憧憬着能够看见自己母亲的小清源,看见她怎么也无法相信的样子,看见她在顾朝云的后院前跪了一天一夜,看见她最后晕倒在地,仍在呐呐自语:“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要生我?” 孟清源忽的站起身,大步出门,径直向后院走去。那女尼和红锦等都跟了上去,女尼着急的叫道:“小施主,快停下来,你……”话未说完,就见孟清源猛的转过头来,她眼中的冷意就像一把利剑,把她吓得再也不敢说下去。孟清源让红锦等在这里,不许人打扰她。 就转身而去,那女尼还要跟上去,就被杜泉拿剑拦住。 孟清源到了顾朝云休息的后院,抬起腿,踢开院门。 第十五章 母 亲 就见眼见是一片竹林,一条宽约三尺的竹道,步上去周围修竹茂密,凉风习习。穿过竹林,就见山下的湖水,顺着竹节做的渠道,被水车引着流到一块巨石上的小潭里,再顺着石壁跌入石下丈宽的池子里。池子里养着几颗巨大的睡莲。 绕过池子,鹅卵石铺就的甬路,走了一段才到了正房。房前面积很大,栽种着各色花草,迎春、茉莉、海棠、玫瑰、芍药、菊花、腊梅、各有所在,孟清源甚至看到了一盆罕见的绿色牡丹花。 还有一棵高大的石榴树,绿盖如伞,树下摆了把逍遥椅,旁边的玉石桌子上放着一个玛瑙盘,铺着冰,冰上是红红的樱桃。旁边还放着一本书,是孟清源读过的《老南游记》。房门闭着,从开着的窗户里,传来哒哒的木鱼声。 好一个安静的神仙之所,孟清源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更加沸腾的怒火。 等了一会儿,房间里的人就像没有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依旧寂静无语,只闻木鱼敲击的声音。 孟清源捻起一颗樱桃,用手指狠狠的捏碎,张张嘴,才发现嗓子已经干哑了, “外公走了!” 外公弥留之际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她跪在外公床前,紧紧握着外公的手,嗓子哭得几乎哑掉了。房间里了站了许多人,都在默默的流泪,却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像是怕惊动了顾老将军! 外公听到她的哭声,缓缓的睁开眼睛,见到孙女伤心欲绝、狼狈不堪的样子,努力的微微一笑:“傻丫头,哭什么。” “外……外公”眼泪一滴滴落在顾老将军的手上,或许是临近死亡,顾老将军的身体格外敏感,那滴滴眼泪就像最灼热的开水,烫的他的心里一阵阵疼。 顾老将军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了握孟清源的手,“不要哭了,抬起头来,让外公再看看,等我见到你外祖母,外公也能告诉她,我们的孙女长大了,比花儿还美。” 孟清源听话的吸了吸鼻子,外公希望她美美的,她便用袖子死命的擦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可是越擦,那眼泪和鼻涕就弄得满脸都是。 “真好看!”顾老将军咧了咧嘴角笑了。 “嗯!”,孟清源不断的擦着眼泪,可是不管她怎么擦。眼前仍旧一片模糊。她的情绪再也崩不住了,抱着外公的手臂嚎啕大哭:“外公,求求你了,别离开我,我害怕。” 顾老将军想把手放到孟清源的背上拍一拍,可惜手上已经没有了力气,只能艰难的动了动手指。 “清儿乖,不怕不怕,”顾老将军在孟清源的耳边轻声道,“你是大周战神的孙女,不要害怕,外公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可外公无论在哪里,都会守护你的。只是我家清儿这么美,外公不能看你穿红嫁衣的一天了,”顾老将军遗憾道:“不知哪个臭小子有福气能娶到我家清儿呢。” 顾老将军的意识慢慢模糊起来,声音越来越小:“云儿,云儿。” “外公,母亲……还没到,”孟清源捧着外公的手哭着说不下了,“清儿在这里陪着您。” “清儿,”顾老将军艰难的说道:“清儿乖,见了面千万不要埋怨你母亲,她心里苦。” “那个,云儿的”孟清源看着放在顾老将军枕边的一双袜子,上面粗糙的绣着两只小鸭子。那是顾朝云十五岁出嫁前,做给外公的,外公一直当宝贝似的留着,连她都不能碰。 孟清源把袜子放在顾老将军的手边。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催角连营,”顾老将军喃喃道:“沙场……秋点兵,看我顾家军的儿郎们,出征……” 忽然,老将军的手轻轻的打了袜子两下,然后便无力的垂了下去,一双眼睛却没有完全合上,就这样离开了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家园和亲人。 孟清源后来听人说,人临死之前,用手打谁,就是放心不下谁,闭不上眼睛,就是有心事未了。 当孟清源讲完时,泪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襟。 她用手狠狠的擦了一把脸,转过身,对着紧闭的房门,大声说道:“佛法也说,菩萨布施,等怨念亲,不念旧恶,不憎恶人。外公临死都在担心着你,想着你,连眼睛都没闭上。可你就躲在这里,连山都没有下过。你不当人妻,不当人母可以。可你连人子都不做,难道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就算你敲烂了天下所有的木鱼,念完天下所有经文,你也成不了佛,因为你心里根本没有慈悲,你就是铁石心肠的缩头乌龟。你根本不配做我的母亲,不配做大周战神的的女儿!” 说完,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就听屋里哐当一声,像是打翻了什么。然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孟清源没有停下脚步,走出了院子。回到前面的寮房,红锦都有些等的着急了,见孟清源出来,面有泪痕,忙迎上来,担心的叫了声:“小姐。” 孟清源摇了摇头:“走吧!” 孟清源一行人离开了马尔山,在回去的路上,孟清源一直很沉默,红锦逗她开心:“小姐,你说红石真是个傻小子,这次非得要跟来,就他那点功夫还说要保护你。” 红锦姐弟都是孟清源奶娘的孩子。奶娘是孟府家生子,一家人都是孟府的下人。奶娘做过孟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后来又嫁了府里的一个小管事。孟夫人见她忠厚,干活又伶俐,那时刚生了老二,就挑了她做孟清源的乳母。 后来孟府出了那档子事,孟清源返回顾家。奶娘因丈夫去世了,又舍不得孟清源,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红锦和红石,也跟着来了顾家。 那时,顾老将军担心孟清源一下子离开熟悉的环境,再离开熟悉的人,怕会上火生病,就允了奶娘继续照顾孟清源。 这奶娘出来时,孟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照顾好孟清源。这奶娘也是忠心之人,也从未与孟清源说过孟府的坏话,只是临终前嘱咐孟清源以后一旦回了孟家,一定要和孟夫人亲近,别人的话就不要相信了。 那奶娘对孟清源的生活上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她到底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内宅妇人,对孟清源舞枪弄棒一事极不赞同,但是也不敢违背老将军的意思,只在私下里不知劝过孟清源多少次。 孟清源虽和乳母情同母女,但在此事上确是阳奉阴违,不听话的。 奶娘管不了她,只能狠狠的管住自己的女儿,希望她长大后,能有个女孩家的样子,帮帮小姐。 这红锦从小就在母亲的严管下长大,也就成了如今这副温柔贤惠的乖乖女的模样。虽只比孟清源大两岁,孟清源的起居生活,在奶娘去世后,都是她来照顾,可以说是井井有条,面面俱到。 孟清源知道红锦在逗她说话,她和红锦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她垂着眼睛,感叹道:“红锦,你和红石想你爹和奶娘吗?” 红锦歪着头仔细的的想了想:“当然也想,爹去世时,奴婢和红石年纪都小,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她从衣领中,拽出一条链子,上面坠着两颗星星状的银坠。“小姐,你也知道,这是我爹临死前留给奴婢和红石每人一条,当时是一颗星星。他说他死了,就变成天上的星星,会一直看着奴婢和弟弟。娘走时,又多了一颗星星,她也再天上看着我们呢。小姐,奴婢一直都没有觉得他们去世了,就觉得他们好像一直在奴婢身边,陪着奴婢。” 红锦把链子放回衣服里:“家里的亲戚,只是姥姥有时会捎些东西过来,还想着奴婢和弟弟,别人都没有联系了。不过奴婢和红石都不在意,我们有小姐,有顾府的一大家子人。顾府就是奴婢的家,我们很开心。” 孟清源叹息道:“是呀,想着你的人,会用心惦记着你的喜怒哀乐,不在意你的人,你何苦为他而不开心。” 红锦笑道:“对呀,有一句不是叫做: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嘛,人和人之间都是相互的。” 孟清源也笑了,用手点了点红锦的额头:“那句话,是这么用的吗。对了,红石回府后,你让他和你们家那些亲戚,还要多走动。” “就怕那小子心里也不愿意理他们。” “我还要用你们的这层关系,让红石在府中做我的眼睛和耳朵。” 红锦郑重道:“那奴婢明白了,等回去就和那个傻小子说一说。” 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客栈时,孟清源的心情已经好了好多。休息了一夜,孟清源写了书信,差人送到孟府,说自己两日之后就会到达。 当京城的南通门出现在孟清源一行人眼睛里的时候,丫鬟们都不由惊呼。巍峨高耸,据说光南面就有五座城门,与南方秀丽精致的兰州府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上京,王者之都。 前世孟清源第一眼看到上京的时候,就非常喜欢,喜欢它的大气,喜欢它林立栉比的楼阁,喜欢它并行十辆马车的街道,也喜欢京城人身上的富贵气。天子脚下的贫民都与别的地方不一样。 可她却忘记了,她的根一直都在兰州府的白山黑水之间。 今生再次看到,孟清源心如止水。车上同坐的庄嬷嬷,不由得从心里更加高看了孟清源,能不被这繁华迷住眼睛的,毕竟是极为难得。 第十六章 祖 母 车到了城门外,就有孟府的管事,迎了过来。孟清源上了孟府的轿子,行了半日,就到了东大街井水巷的巷子口。巷子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又有四名眉清目秀的小厮上来抬着轿子。 孟氏一族,为官宦世家,祖上数代显赫。孟诚言的祖父曾做过先皇的太子太师,先皇即位后,虽孟诚言的祖父不久就过世,先皇仍尊其为帝师,封静安候。 孟家人口简单,孟诚言父辈只亲兄弟两个,虽分了家,却也只分为东西两府。大房孟诚言的大伯继承了爵位,已经去世,只留一子孟诚语,尚了驸马,娶得是当今圣上的同母亲妹妹宁安长公主,育有二女二子,都比孟清源大。 孟清源从纱窗看去,轿子先过了一间大宅院,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不开,只东西两角门有人进出,正门之上悬着一块匾,匾上大书“敕造公主府”五个大字。 又往西行一段,又是三间大门,门上悬着静安候府的匾额。又走了一射之远,方到了尚书府。轿子由西角门而入,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小厮肃然退出,就有早等在这里的婆子上来,掀开轿帘,扶着孟清源下了轿。 众婆子簇拥着孟清源,进了垂花门,沿着游廊,穿过东西穿堂,绕过粉油大影壁,就见几个穿红戴绿的丫鬟守在正房院前。见了孟清源,笑道:“刚才老夫人还在念着呢,让奴婢们出来等着。”就马上有一个丫鬟进屋禀报,另外两个上来小心的扶着孟清源进了院子,上了台阶,另有丫鬟忙打帘子笑着说:“大姑娘来了。” 孟老夫人坐在屋正中的百子千孙的花梨木的软榻上,看着进来的少女,穿着素色的衣裙,梳着垂挂髻,头饰光滑雅致的珠花,身上便再无其它饰物。如此简单的装扮,却难掩其一身风华。 孟老夫人看着孟清源那肖似自己大儿媳妇的眼睛,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世人都觉得她是人生赢家,出身书香门第,做姑娘时也是京中的才女。嫁人后,上无公婆需侍奉,夫君是礼部侍郎,也待她极好,没有姨娘,没有庶子,家宅清净。只她生了两子两女。可惜两个女儿,一个很小就夭折了,一个嫁了人难产去了。但现在膝下的两个儿子确是极为出息,长子孟诚言,如今刚过而立之年,已官居三品户部尚书,深得圣心,前途不可限量。次子孟诚诺,外放福建都察使,也是五品大员。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的那根刺,这十年来一直都会时不时的扎得她心痛难耐。 她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宁姨娘,当年她这个柳州老家的远房堂侄女,父母双亡,唯一的哥哥拜在自己丈夫的门下,很是出息,得了圣恩,外放西北洪州做了刺史,就把她留在了孟府。 谁知就发生了后来轰动上京的事情。丈夫无奈让宁姨娘进了门,却怒斥她没有管教好侄女和儿子,丢了孟家的脸面。从此禁止孟家与她的娘家再往来,说能教出宁姨娘这样不知礼法,不守妇道的人家,根本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不配做他的岳家。 而且从顾老将军与孟家割袍断义后,恩爱半辈子,就守着她一人的丈夫就再也没有进过自己的房间。而是一连收了了三房侍妾,都是年轻鲜妍的小姑娘,宠爱非常。那时她才明白了些儿媳顾朝云的心境。 好在丈夫还是顾及两个儿子的颜面,又因一直觉得对不起顾老将军,郁结于心,五年后就去世了,没有留下庶子、庶女。 但丈夫临死前,也不肯见她,只留书吩咐他没有管教好妻子,教育好儿子,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兄弟。死后,就一个人葬到家乡的祖坟,陵墓面朝兰州府方向,向顾老将军赔罪。 一想到丈夫至死也不肯原谅自己,不愿同穴,下辈子再也不能相见,孟老夫人心中的刺就又狠狠的扎了她,同刀割一般。 孟清源看着坐着的孟老夫人,她老人家如今也不过五旬年纪,岁月厚待,并未见老态,更添雍容。哪怕宁姨娘这样的容颜娇媚,艳光照人,在孟夫人面前也是显得有些单薄,少了些大气的。可想而知孟夫人年轻时的风华了。 孟清源俯身下拜:“孙女清源拜见祖母。” 孟老夫人忙走上前,扶起孟清源:“好孩子,快起来!”其实孟老夫人是真心觉得,这么多年,祖孙再见,怎么也得抱头痛哭几声,表达表达彼此的思念情义。 可是看着孟清源沉静的双眸,那泪就怎么也流不下来,那话也说不出口。只好拍了拍孟清源的的手:“一路辛苦了吧,快坐下。” 就拉着孟清源的手,让她坐到自己右下首的黄梨花交椅上,指着左面坐着的两个小姑娘:“这是你的两个妹妹云音、云蓉”。 这时穿着嫩粉色夏裳的孟云音已经站起身,向着孟清源施礼道:“云音见过姐姐。”声音如出谷黄莺,清脆动听。孟云音只比孟清源小半岁,形容与宁姨娘酷似,小小年纪已经难掩倾城之姿,再加上她性格活泼,娇憨明媚,孟府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 孟清源忍不住瞥了一眼,安安静静的站在自己下方的宁姨娘。这位人都说是父亲的真爱,今日穿着件桃红色裙裳,因颜色极鲜嫩,衬得她越发如少女般的娇嫩,乌油油的发间插着一只丹凤衔珠金钗,垂下的那颗大珠子约有拇指大,光润青华。 这时孟云蓉也走上来给孟清源见了礼。自宁姨娘进门后,孟老爷子怕孟诚言再被迷得失了心窍,就一直致力于往孟诚言房里塞人。要么说是真爱,那孟诚言真的就把父亲塞进他房里的各色女子找了各种法子撵了出去。只可惜真爱生了孟云音后,就一直没再有过身孕。所以孟诚言坚持了两年,才又纳了李氏为妾,生了一对龙凤胎孟清昱和孟云蓉。 相较于孟云音的美貌,孟云蓉中人之姿就乏陈可诉了,人也安静,她在孟清源前世的记忆里都几乎没留下过什么印象。 孟清源也给二人回了礼,这时两位姨娘也上来行礼。其实孟清源是有些奇怪的,孟诚言的妻子顾朝云当年被称作上京第一美人,宁姨娘也是难得的绝色,孟诚言自己选的李氏却长得极为普通,勉强算得上清秀。但她为孟诚言生下了唯一的儿子。 孟老夫人又问了孟清源路上的情形,孟清源也一一的回答了。 孟夫人向宁姨娘问道:“这马上进夏天了,她们姊妹三个屋里的窗纱可换了?还有明天是不是玉针坊的裁缝过来给丫头们量尺寸呀,正好清儿来了,就多做几身新鲜衣裙吧。”孟家内宅虽是孟夫人当家,但基本的事情都是宁姨娘在管了。 孟夫人看孟清源虽孝期已满,还是穿着素服。这外祖孙感情再好,回到家里,还是得按家里的规矩来,她也是上了五旬的人了,是喜欢热闹,喜欢鲜艳的色彩。 宁姨娘忙道:“窗纱正要换呢,我昨天开库房,见库里有几匹天蚕纱,各色花样,颜色又鲜,纱又轻软,正准备用它,想来一定是好的。衣服上,二小姐她们这季的已经做好了,今儿大小姐回来了,我看就云音她们再添五套。大小姐十五套。”因孟云音等前刚得了当季的新衫,如今谢太太要再为孙女裁衣,宁姨娘心想主要是孟清源的脸面,琢磨着孟夫人的想法,再加五套也是应该差不多了。 孟老夫人笑,“你呀,库房里的那个不叫天蚕纱,是叫轻烟罗的,糊了窗屉,就像烟雾一样,你用银红色,肯定好看。另外如今孩子们长的快,论季裁衣若长了短了的倒麻烦,以后每月都叫玉针坊的人过来,不必多算,一月起码各人六套新衫。孩子们不比小时候,如今大了,出去走动的事渐多起来,这份例也该涨一涨了。这是公中份例,余者我偶给你们的料子首饰,有喜欢的就挑出来用,料子也一样,你们身边都有通针线的丫环,喜欢什么样的,叫她们做去。我就爱看小姑娘家打扮得鲜亮伶俐的,方招人喜欢。”前面教导宁姨娘,后头是对姐妹三人说的。 听孟夫人这番话,宁姨娘难免心下尴尬,一者,她是真不知道那窗纱叫轻烟罗,否则也不会露这么大的怯。二者,不是她为人小气,实在是孟家多年规矩就是每人每季十套新衣,这并不是说谢家真就节俭到每位姑娘每季只有十套新衫,只因余者不够的都是各房自己私房去做去裁去绣,不然,断不敢出去见人的。公中的事,宁姨娘想着再加五套也差不厘了,不想谢太太忽然这般大手笔,相较之下,倒显着她在孟清源面前无知,小家子气了。宁姨娘面一红:“还是太太见多识广,想得周全,我受教了。” 孟夫人提点了宁姨娘一回,也很给宁姨娘面子,拍拍她的手,“那纱比你们的年纪都大,原也有些像天蚕纱,你不认识是正常的,剩下的,不急,慢慢来。” 宁姨娘此方略好些。姐妹三个谢了孟夫人。 孟老夫人又向宁姨娘问道:“大姐儿的院子可安排好了!” 宁姨娘刚失了几分面子,此时忙打起精神笑着回答道:“早就安排好了,屋里的陈设都是我亲自摆放的!” 又对孟清源说道:“大小姐,那玲珑阁是太太亲自定下的,离太太这近,环境也好,你住进去,觉得哪里不合适,或再缺些什么,就告诉我,我再给您准备。” 第十七章 真 爱 孟清源笑了笑,“让祖母费心了,也劳烦姨娘了,不过我娘的院子还空着呢吧,收拾收拾,我就住在那儿吧。” 宁姨娘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她看了看孟老夫人,孟老夫人就像没有听见一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宁姨娘只好说道:“少夫人的听轩阁空了好久,不如大小姐先到玲珑阁……” 孟清源打断宁姨娘的话,淡笑道:“空了很久,没人打扫吗?”宁姨娘忙说:“怎么会呢,少夫人的院子一直有人守着呢,每日都会打扫。” 孟清源道:“那就可以了。”宁姨娘又看了看孟老夫人,孟老夫人心里感叹,这没养在身边的孩子到底还是不亲近,也没有个心机眼色,便放下茶杯,面无表情的对宁姨娘说道:“就按大姑娘说的办。” 宁姨娘忙福了福身子:“是,我这就吩咐下面人去安排。” 孟老夫人此时已经歇了与孟清源再诉祖孙情的心思了,留孟清源等在房中吃过午饭后,就说孟清源赶了这么多天路,先去休息吧。等孟诚言下了朝,再在一起吃晚饭。她自己也去午歇了。 孟清源走进听轩阁,就觉得听轩阁极有格局,是院中套院的设计。进门是大花园,花园坐北朝南的方位开一扇月亮门通往听轩阁的正小院儿,这原来便是顾朝云住的地方。余者东西南还有三套小院儿,孟清源挑了与正小院正对的南院儿住了。 花园里种满了各种花草,姹紫嫣红。还有个外头活水引进来的小小清潭,里头种了一池白荷,如今已有巴掌大的小小碧叶浮于水面,竟是与静慈庵内顾朝云院子的风景有五、六分相似。 晚上的家宴是摆在孟夫人的华福堂的。孟诚言六个月后再见女儿,就觉得女儿个子长高了不少,相对于那时的憔悴,人也明媚了许多。 心下十分高兴,问了一路上的事情,笑道:“怪不得走了这么久,不过圣人也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有这样的机会看看也好。” 孟清源也没有料到孟诚言今世是如此态度,前世他是有些觉得孟清源和四皇子周景琰之间有失女孩家的分寸的。 孟诚言得知孟清源住进了她母亲的听轩阁,默了一下:“也好,那院子空了那么多年,你去住了也热闹些。” 孟清源轻笑道:“我看母亲在静慈庵院子的格局和花草竟和这里很是相似呢。” 此话一出,饭桌上一下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孟诚言一口喝干了手边酒杯内的酒:“你母亲一直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你去看过你母亲了?” “到定州时,舅父有些礼物带给母亲,我就去了马尔山。” 孟诚言低垂着眼皮,掩饰住眼中的光,手无意识的摩挲着酒杯:“你母亲可好,说些什么?” 孟清源故作随意道:“母亲正在闭关清修,并未见到。只是让庵中的师父转达,让我好生照看好听轩阁里的花草,等她出关后再传信给我,再相见。所以我才没按祖母的安排,去住那玲珑阁,望祖母不要见怪。”余光看去,在一旁站着侍奉的宁姨娘身子微抖了一下。 实际上这种家宴,姨娘是上不了台面的。譬如李姨娘就老实的呆在自己院子里。但宁姨娘一直管家,平时就有服侍孟夫人的体面,所以今日照旧随侍左右。 既然这真爱总在自己眼前晃,孟清源就不介意给她点惊喜。但是对宁姨娘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孟清源心里不厚道的想,这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孟老夫人看了看儿子紧紧捏住酒杯的手,忍住心中的不悦,这小丫头,之前不说此事,偏当着儿子面前说, “没什么,既然是你母亲交代的,你就好好住着吧,有什么事情都可告诉祖母。” 孟清源忙说:“那清儿谢谢祖母了。” 孟诚言也敛了心中翻滚的情绪,笑着对孟老夫人说:“清儿的事,又要劳烦母亲了。” 又对孟云音姐弟三个道:“你们姐姐刚刚回来,有什么事情你们要多帮着姐姐。”孟云音三个都连忙应了。 孟诚言又抬头对站着的宁姨娘说道:“清儿初来乍到,她的事你要多上心,家里的下人都要交代明白。” 宁姨娘含唇一笑,螓首低垂,露出一段洁白纤细的颈项:“老爷放心,妾身都记得呢。” 宁姨娘这纤楚之态,孟清源觉得自己前世怎么就没有注意过呢,果真是自己眼瞎。如今欣赏了一回,觉着美人就是美人,这一低头就是一段风情了,真爱的眼光果然不错。 以往孟清源在顾府,基本上就是她和外公两人吃饭,每次吃饭她都是边吃边叽叽喳喳的和外公讲东讲西的,顾老将军就是笑眯眯的听着。 舅舅一家回来后,饭桌上来了个顾清林,舅妈林氏总是抱怨,与他们两个吃饭,就好像身边围了群鸭子,吵闹得不得了。这时舅舅也会笑眯眯的的用筷子轻轻的打打他们的头,让他们老实安静会儿。 孟家其实是讲究食不言,语不寝的。 但今天孟诚言高兴,不但多说几句,也多喝了几杯。宁姨娘本来是想孟诚言会回她的玉兰院,但孟诚言说外书房还有事要办,天晚了,直接就睡在外书房了。宁姨娘便让小厮小心服侍孟诚言,又让自己的小厨房熬了醒酒汤,让丫环送了过去。 晚上,回到玉兰院的孟云音嘟着嘴对宁姨娘说:“娘,你看今天大姐回来了,祖母给多做衣服,爹爹高兴的像捡到了宝贝。” 这孟云音一直是孟家的小公主,今天见孟清源来了,大家都围着她转,心中难免起了比较之心,有些不如意。 宁姨娘用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女儿的头,脸一冷:“那是你大姐姐,还有和你说了多少遍,要叫姨娘的,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 孟云音是分得清她娘是真生气还是嘴上说一说,握了宁姨娘的手,摇了摇,撒娇道:“这不是在自己房间里,只有我和娘两个人嘛,没人会知道的。” 宁姨娘挣开女儿的手,眉心微蹙,美丽的五官晕出一抹轻愁,自己与表哥明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结果造化弄人,表哥却娶了顾朝云。 这么些年,丈夫对她一直宠爱,说服了姑姑让她实际上管了家。虽又纳了李氏,但也是在她身子不方便的时候,才去李氏的院子里歇息两晚。平时起居都是在自己的玉兰院,她这里其实早就是下人眼里的主院了。 但她也知道自己当年进府时闹得有些不堪,失了孟府的面子。所以这些年也是战战兢兢的在孟老夫人身边服侍,小心翼翼的管家,不敢出半点儿差错。再加上她又长袖善舞,人呀都是健忘的,她如今在这孟家的亲戚,甚至在这上京贵妇圈子里也算有了几分贤名的。 但今天孟清源的出现,却也让她清醒了几分。不管顾氏在不在府里,只要她还活着,她便只能是妾,只能是妾! 她看着孟云音如春花般娇媚的脸,自己的女儿也只能是庶出、庶出。 宁姨娘摸了摸闺女的脸,叹气道:“你大姐姐回来,你说话还这样口无遮拦,喜怒随心,实在令我不放心。” 孟云音翘嘴:“喜怒随心怎么了,高兴了不欢喜,生气还要憋着,大姐姐回来,难不成我日子都不过了。” “你呀,是白长一张聪明面皮。”宁姨娘话间带着薄薄的责怪之意,语重心长,“你大姐姐刚归家,她这么多年没回来,你爹和你祖母心里怎么也会有些歉疚之意的,对她好一些也是应该的。但这日子还长着呢,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呢。” 宁姨娘唇角微勾,“你呀,今天就没看出你祖母是有些不高兴的?” 孟云音毕竟年纪不大,又颇受父母宠爱,故而尚有些天真气息,不解的望向母亲。 宁姨娘悠悠笑了,索性再点女儿一句,“你祖母你爹爹喜欢你,你也得留意些身边的事了,不能再一味憨吃憨玩儿了。我再问你,你祖母为何把你们一季十套新衣裙提到每月五套新的?” 孟云音道,“刚才说得不就是这件事嘛。我如何不知,这不是今天借了大姐姐的光,另外我们也大了,以后出门走动的时候肯定多的,若去别人家作客,自然得有几件像样的衣裳,方不堕了咱家的名头儿。” 宁姨娘怜爱的望着女儿秀美脸庞,呷口茶,“是啊,你知道,你那姐姐也是知道的,你祖母给她做脸,可是她反过来却不住你祖母安排的玲珑阁,扫了你祖母的面子,你觉得你祖母能高兴吗?” 宁姨娘眉间含笑,继续点拨女儿,“你爹现在对她正在热乎头上,所以你和姨娘只能比你爹对你大姐姐更好,你爹才能高兴。你一直是你爹眼里最贴心的宝贝,这些事不用我再教你吧。” 捧杀的道理,孟云音也知道,她眨了眨大眼睛,鼓了下嘴巴。 第十八章 生 病 宁姨娘轻声道:“你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我就你一个孩子,除了你,我还能心疼谁。我不会让任何人越了你的头里去。但有的事,表面上还得做着,而且还要做的滴水不露!不然如何有我的好名声。 你也大了,以后也要学会做些表面交际功夫的,钱财那些都是外物、死物,得把眼光放长远些,女人家的名声和能否抓住丈夫的心才是重要的。只要你以后比她嫁得好,过的好,再看今日,不过小事耳。” 孟云音对亲娘一向是服气的,你看谁家的妾氏能把主母逼到出家了。她从小便跟亲娘学了不少道理的。 今天给亲娘这般一开导,孟云音也觉着,自个儿真没必要现在去同孟清源争什么。她娘贤良,以后自不会怠慢孟清源,面子上对她会比自己更好,她爹,也不会整日都在后宅。祖母那里,她是从小便在她膝下长大的,一直是作为嫡女教养的。 当年,那大姐姐的娘不也是孟府的少夫人吗,现在呢……就像娘说得,日子还长着呢,看谁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那边宁姨娘秉烛教女,孟云音也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只是她不知很多事情不仅仅是想明白了那么简单的。 这边孟清源晚上就寝时,庄嬷嬷提醒道:“小姐,今天你拒了玲珑阁,奴婢看老夫人有些不高兴呀。” 孟清源却不在意:“有些事,让别人早点明白我的脾气、秉性也好。”前世她是住在玲珑阁的,住得够久了,再也不想踏足了……。 庄嬷嬷点点头:“小姐心里有数就好,还有我们的小厨房,也要早些建了才好。” 孟清源笑道:“我记着呢,对了,嬷嬷,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您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以后您就是这院子的管事嬷嬷,还有得累。” 主仆说笑了一回儿,就安歇了。 如孟家这样的家族,对女孩儿一样精心培养。尤其是孟老夫人还失了两个女儿,所以对身边的孙女是愈发的重视,除了给孙子孟清昱请了西席,家里又请了女先生,专门给孟云音姐妹二人上课,这孟清源来了,便要跟着一块学习。 因孟清源这几天刚到,孟老夫人就让她休息几天再去上学。 孟清源这几天也没闲着,她把自己从兰州府带来的礼物,给孟老夫人等人送了过去。 这些礼物都是舅妈林氏替她准备的,送给孟云音两个的是些女孩的胭脂水粉,送孟清昱的是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两个姨娘那里各是锦缎两匹。 这些人的礼物,舅妈准备好后,孟清源自己看都没看,都是庄嬷嬷收好的,又拿出来让丫鬟们送过去。 唯有孟老夫人的,孟清源还是上了心。舅妈准备的是四匹传说中手艺已失传了的云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到的。那云锦的特色是由薄又细,轻盈丰厚如云彩,颜色又十分亮丽,十分难得。孟清源又让擅长女红的春桃做了一条精致的抹额,自己亲自送到孟夫人房中。 果然见多识广的孟老夫人,见了那四匹各色的云锦也是非常喜欢,立即着人做了夏裳。 孟老夫人觉得孙女还是很有孝心的。心情好了,连接两日孟清源要去林家和忠勤伯府拜访时,孟老夫人也好生叮嘱了一番。 那林老夫人和忠勤伯府的杨老夫人早就收到了顾朝远一家的信,她们心里虽然疑惑顾朝远的态度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但是顾朝远打过招呼了,她们对孟清源都是热情的。 孟清源从小和外祖父长大,老人家的心态摸的是七七八八,其实最是会哄这上了年纪的人开心。 去这两家时又是有备而来,果然那林老夫人和杨老夫人见了孟清源后,都非常喜欢。尤其是杨老夫人,年龄更大一些,也是将门之后,见了孟清源,聊得都不愿意让她走了,直嘱咐得了空,一定要在忠勤伯府住两天。 孟清源到了第六天,突然就病倒了,说是上吐下泄,人也发起了低烧。宁姨娘忙请了大夫诊治,孟老夫人和孟诚言得信后,都过来探视。 大夫看了,并不是大病,只道是水土不服,需好生调理肠胃。 孟诚言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沾点饭食就吐得眼泪汪汪的女儿,心里一阵阵着急、心疼:“清儿,想吃什么,爹让人给你做。” 孟清源此时已经可怜兮兮的没了精神头,有气无力的说道:“父亲,我想吃猫耳朵。” 这是孟清源第一次向他这个父亲请求什么,孟诚言恨不得立刻把东西变出来。可孟清源怎么会想吃这猫的耳朵,还得捉猫,砍下耳朵,是红烧还是清蒸,府里谁会做? 幸好旁边的庄嬷嬷说话了:“老爷,这猫耳朵,乃是兰州府特色的面食,跟着小姐过来的梁妈妈原来就是顾府的厨娘,都会做的。” 孟诚言忙道:“那就安排她到大厨房赶快去做,还有小姐这段时间肠胃不适,就让这个梁妈妈负责大小姐的吃食。” 庄嬷嬷行礼道:“奴婢这就安排,不过奴婢还有些请求。” 孟诚言是知道庄嬷嬷的来历的,他不知道孟清源是怎么把这么个大名鼎鼎的嬷嬷招到自己身边的。但有这样的人在女儿身边,终究是好事。便客气的说道:“有什么事情。嬷嬷请说。” 庄嬷嬷道:“小姐乍离开兰州府,总是会有些离乡之情。这肠胃之上的事情,如果调理不好,小姐年龄还小,可是要影响身体的。奴婢想,不如在这院子里建个小厨房,也方便奴婢们照顾大小姐,也省了总是麻烦大厨房。” 孟诚言道:“大厨房那些人都是府里的奴才,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过,清儿身边既有得力之人,就让人在院子里建个小厨房,做点什么她喜欢吃的也的确方便。你去找宁姨娘,就说我说的,今天就让人来办了。” 孟诚言是知道孟夫人和宁姨娘的院子都是有小厨房的。不仅是她们,京城勋贵家的女眷,一般都会请懂药膳的厨娘,做些汤汤水水的养生补品。 这些补品因为要因人而异,所以都会不走府里大厨房,都是自己建小厨房,所花费用也不走公家,是自掏腰包的。小厨房每天把想用的列上单子,交给府里管事,自会有人安排采买,送进来。 想到这,又对庄嬷嬷说:“你告诉宁姨娘,清儿小厨房花费的东西,都走我外书房的帐。” 庄嬷嬷连忙找了宁姨娘传了话。宁姨娘见庄嬷嬷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交代,大小姐的院子三天之内建好小厨房,以后所花的费用都走外书房的账目。 孟诚言的外书房账目是与内宅分开的,内宅的钱银都是外书房拨过来的。外书房,宁姨娘这些年不是没有想法,但孟诚言一直没有交给她,都是二管家和书房里孟诚言贴身小厮明松在打理。 今天,孟诚言探过病后,就来了这么一个手笔,就是贤良的宁姨娘心里也是有些不大舒服了。 但老爷既然吩咐下来,她也连忙禀告了孟老夫人。孟老夫人那里,早就有人禀了她,孟清源回来第一天,就在自己的院子偏厦里架了一个小炉子的事情。连她那梁妈妈每天出府采买食材的不规矩的事,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干涉。 她一直在等孟清源自己来和她说,只是连她亲自去孟清源房里探病时,孟清源都没有开这个口,反而是今天同她父亲说了,看来这孩子和她之间还是生疏的。 宁姨娘见孟老夫人也没什么意见,就连忙吩咐人去办。那听轩阁原就是有小厨房的,就是找人再收拾一番,一天下来,就焕然一新,可以用了。 那红锦看了,回来高兴的对孟清源小声说:“小姐,那小厨房建好了,杜神医的药你还吃吗?” 孟清源一扫病容,笑道:“那就不吃了,不过还得躺两天。否则马上就好,也是太不像了。” 红锦赞叹道:“这神医的药,真是了不得,你吃了马上就低热恶心,大夫都以为是真病了。” 孟清源笑道:“这得感谢庄嬷嬷想的好法子,还有如果没有她在一旁,那大夫怎么能诊断出是水土不服。” 红锦扑哧一笑:“也是,庄嬷嬷就说小姐远道而来,有些想家了,就那么几句话,那大夫就定了药方。” 孟清源没有说,这些大夫都是长年给女眷们看病,内宅中的事见多了,庄嬷嬷一点拨,心下便已了然。 孟清源病了三天,好了。但宁姨娘却累倒了,原因是忙前忙后,衣不解带的照顾孟清源所致。 这一病,府里的下人们都交口称赞宁姨娘的贤良,连孟老夫人都派身边的李嬷嬷去玉兰院探视了。孟诚言这两天也没有避疾,还是留宿在玉兰院。真是得了好大风光。 孟清源想起前世,自己刚到孟府,因为在母亲那里受了委屈,又的确有些水土不服,就真的病倒了。那宁姨娘便哄着她睡觉,亲手给她做好吃的饭食,种种周全,不必细述。等她好了,宁姨娘也累病了。 孟清源从小母亲就离开了她,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不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爹有娘, 她病好后,虽面上不显,但心里对宁姨娘也是感谢的,自此和那孟云音就越发的亲近了。 第十九章 恶 奴 今生孟清源每每看见宁姨娘那张对她嘘寒问暖的脸时,心中都是有些感慨的,但更多的是觉得好笑!这宁姨娘真应该去戏班子里去唱戏,一定能成为名角!就这样天天在孟府里带着个面具生活,真是可惜了她下的这番功夫!不过是她爹的宠妾,却是对她周全体贴,似与亲娘别无两样。说像亲娘也不完全对,因为她的亲娘顾朝云连面都不见她,只能说宁姨娘所做所为比亲娘还亲娘! 而且,宁姨娘这种宠妾在一些正室眼里,就是一个小玩意!但,人家宁姨娘这个小玩意却在孟家混得是风声水起,贤名广播帝都城,故此有种说法,别人家妻妾相争如何东风西风的折腾,到孟府宁姨娘这里,一个妾氏已经把主母逼到庙里去了。 但纵使如今独占了孟府后院,宠爱一身,人家宁姨娘做事也事事公道,周全体贴。而且,家中东西,孟云音没有的她都有。所花银两都是还都是真爱私下补贴的。 以至于让孟清源觉着,宁姨娘做姨娘真的是委屈她了,这哪里是姨娘,这分明就是圣人嘛! 如今这圣人因为自己病了,庄嬷嬷问她是否要去看望。孟清源笑道:“父亲和祖母已经给了脸面了,我就不去凑趣了。”只让庄嬷嬷准备了几样补品,给宁姨娘送去。 孟云音知道了,不免在母亲床头嘀咕一句:“真是养不熟。” 转眼七月中旬,每年这个时候,宁姨娘都会到京中的秦山寺住上十五日,给老夫人和孟家拜佛求平安。 今年照旧是带上孟云音和孟云蓉姐妹二人,孟清源想自己不好抢这贤良和真爱的风头,就以身体不适,怕冲撞了佛祖为由不去了。 宁姨娘也不想带孟清源去,如今她每每看到孟清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时,都有种当年顾朝云看她的样子,心里总是不大舒服。 但留下孟清源在家,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对孟老夫人讲了:“太太,您看大小姐自回来了,身体就一直不大爽利,我这就要上山一段时间,也没法子照顾大小姐。您看不如再派府里的两个老人去听轩阁伺候大小姐,我也能放心了一些。” 孟老夫人看着宁姨娘柔顺恭敬的样子,心里感慨,这妾到底还是妾,这心胸,到底是忍不住了。就问:“也好,你心里可有人选?” 宁姨娘笑道:“要说这调理人,谁能比过太太您,我看您院子里的兰香就是挺好的。” 孟老夫人笑了笑:“你倒是挺会选人的,那你就和她去说吧。” 宁姨娘连忙行了礼:“那就谢谢太太了,我身边章妈妈,也是跟了我多年的老妈妈,用着十分放心,我让她和兰香一起去伺候大小姐。” 等宁姨娘出了孟老夫人的华福堂,孟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看了一眼孟夫人欲言又止。 这李嬷嬷是孟老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心腹之人,大儿子是府中的二管家,二儿子读书中了举人,借了尚书府的光,外放做了县令。这李嬷嬷算是府中最有头脸的下人,连宁姨娘都让她五分。 孟老夫人冷淡了眉眼:“云枝,我知道你的意思”,孟老夫人叫李嬷嬷的名字道:“既然宁姨娘觉得好日子过得太舒服,那就让她找些事情吧。” 李嬷嬷道:“那大小姐那边?” “你也勤盯着点,也别让她吃太大的亏,否则诚言那里就说过不去。” 李嬷嬷笑道:“小姐,您还是心疼大小姐这个孙女的。”这么多年,李嬷嬷还是习惯称呼孟夫人为小姐。 孟老夫人叹了口气:“那也得看她自己怎么想,怎么做。”人呀总得吃点亏,才能更明白些事理,才能知道这个家到底谁才会是她的依靠。 这边孟老夫人主仆说着自己的心里话。那边宁姨娘笑呵呵的到了孟清源的听轩阁,规规矩矩的的说了是老夫人的意思,派两个府里的老人到院子里伺候大小姐。 孟清源也没让宁姨娘坐,只笑着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宁姨娘说道:“既然是祖母的美意,那今天就让人过来吧。” 等宁姨娘出了听轩阁,精致的眉眼间有些失落有些自嘲,这孟清源还真给她摆起大小姐的架子,倒真是养不熟的。 回到自己的玉兰院,玉兰院的白玉兰花都开了,于一弯水石堆砌的曲栏中,美丽且高洁。宁姨娘侍弄了一番花草,心情平复了许多。 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宁姨娘忙放下手里的玉兰花,绣着兰花暗纹的裙摆荡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致的并蒂莲花的金缕鞋踩在青石路上,门前丫环恭敬的打起水晶串珠帘,宁姨娘一步步迎到丈夫身畔,低语说起话来。孟诚言笑着握着宁姨娘的手,宁姨娘含笑回握,瞧,这是她的家和丈夫。 宁姨娘安排好章妈妈和兰香,就上山了。 孟清源坐在自己屋里的海棠靠背椅上,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心中一阵冷笑:“终于等到你了!” 孟清源慢声道:“都起来吧,红锦让章妈妈坐下。” 章妈妈和兰香站起身,章妈妈笑道:“奴婢就站着吧,老夫人特意吩咐奴婢要好生伺候大小姐。” “妈妈是府里的老妈妈,您在这里,我院子里的事就要多麻烦妈妈了。” “大小姐哪里的话,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奴婢谢谢老夫人和大小姐的恩典。” “那红锦你就让外面的丫头带着章妈妈到院子里转一转,有什么事情就听章妈妈的安排。” 等章妈妈出了房门,孟清源端起茶杯,和了一口茶,又等了一会,才慢条斯理的对站在一旁的兰香说道:“你抬起头来,刚才你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兰香抬起头,看见孟清源嘴角含笑的看着自己,忙低下头,回答:“奴婢叫兰香,今年十六了。” 孟清源看兰香身形苗条,眉目清秀,典型的一张鹅蛋脸孔,上面还有两个小酒窝,一抿嘴就显了出来,颇为讨喜。特别是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媚色勾人的紧,穿着一身鹅黄绣衫,衬得一身瓷白肌肤更显玉色。 自己前生怎么会那么信任这个丫头,嗯,长得讨喜,是一点原因。性格活泼,踢毽、跳绳这些都挺精通,能陪主子玩得开心又是一点原因。最主要是生了一副玲珑心肠,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巧嘴,能揣摩主人心思,哄得住人。 要不是这个聪明伶俐的漂亮丫头,在宁姨娘精心授意下,煽风点火,牵线搭桥,出谋划策的,自己怎能像昏了头似的非得嫁给周景琰那个草包皇子,背着孟诚言和孟夫人做出那等羞辱门风之事。 嗯……那宁姨娘倒真是个狠角色,你顾朝云不是看不起我嘛,我就把你唯一的女儿变成和我一样身份的人,你又当如何? 这一世,她进了这尚书府,一直想着这个丫头呢。没想到经历了许多前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后,宁姨娘还是把她送到自己的身边来了,倒还真是“慧眼识珠”呀。 孟清源对兰香道:“既然你是祖母派来伺候我的,也是这府里的家生子,那你就和红锦住一屋,红锦你告诉管家给她的份利涨了,算我身边的大丫鬟,和你一样。” 兰香忙跪倒:“谢谢大小姐恩典,奴婢一定尽心伺候大小姐。” “嗯,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你下去吧。” 兰香出了房间,才感到后背的内衣都被冷汗打湿了,这大小姐年纪虽小,但她看着自己时,却觉得那目光让她从心里感到发寒,忍不住一阵阵的害怕。 兰香一家本是这尚书府的家生子,父母都很老实,在府里的庄子上负责果园。兄妹几个,就她从小到大长得漂亮,而且小时候还因为伺候府里教书的女先生,认识了些字。 她冷眼看去,觉得府中的丫鬟能赶上自己的还真没有。 兰香曾在二小姐那里见到过老爷一次,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美、威严的男子,就像天上的神仙。那一见之后,她便像丢了魂魄一样,总想找机会再见老爷一面。 兰香也看了府里的两位姨娘,那宁姨娘虽然漂亮,但到底不是二八少女了。李姨娘那模样还不如自己一半。 小时候,府外的算命瞎子就说过她是大富大贵的命,不会一辈子当丫鬟的,她一定要出人头地的。 兰香也是有几分小心机的,她找机会认了玉兰院的周妈妈为干娘,使了钱进了宁姨娘的院子做了二等丫鬟,本想在宁姨娘这里,可以常常见到老爷,有机会能一飞冲天。 但是她没有料到,那宁姨娘当年就是使手段才爬上孟诚言的床,所以她自己当了姨娘后,对自己身边的人这方面是防之又防的。 宁姨娘身边的伺候丫鬟样子都是非常一般的,见自己院子进了兰香这等容貌的丫鬟,找个错就给打发走了,兰香才又到了孟夫人的华福堂。但孟夫人掌家规矩极严,兰香进了院子快一年,连孟诚言的面都没有见过一回,难免心里有些丧气。 这次宁姨娘让她到孟清源的身边伺候,说了如果她干得好,她父母兄弟都会有封赏,能提为管事,而她以后就会伺候大少爷,做个姨娘。那大少爷虽没有老爷的风采,但也是个俊俏的少年,而且以后尚书府都会是他的,能留在他身边当然也是求之不得的。 兰香一口便应承下来,她是明白宁姨娘想让她做什么的。但是今天见了大小姐后,才觉得这趟差事也需要打起万分精神来。 第二十章 妒 火 红锦见屋子里没人了,才小声的对孟清源说:“小姐,这两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孟清源点了点红锦的额头道:“怎么,发愁了,没事,过几天就挨个打发了她们。那章妈妈那里,你告诉庄嬷嬷一声,让院子里的人都听她的,务必让她开心了。这兰香嘛,先养着,对了,不允许她进小厨房,你带着她做些杂事,还有你今天让小厨房熬些汤,我要给父亲送去。” 晚上,红锦进来说:“听二门的小厮说,老爷回来了,就在外书房呢。小姐,汤已经熬好了,你亲自送去呀?” 孟清源躺在床上:“我身子不爽利,怎么能亲自去,你让兰香去送吧。” 兰香没有想到自己在大小姐这里领到的第一个差事竟是给老爷送宵夜,一颗心激动得快要蹦出来,忙精心打扮了一番,拎着食盒袅袅婷婷的来到孟诚言的外书房。 没想到却被门口的小厮给拦下了,那小厮把食盒送进去后,就打发她回来了。 如此出师不利,颇让兰香懊恼不已。 孟清源听了红锦的回禀,心里暗笑,对红锦说:“你去让小厨房明天给父亲做一些点心,也让兰香送过去,以后每天如此。” 兰香没想到大小姐会让她每天给老爷送东西,她一天也没有别的什么心思了,白日里就在房间琢磨怎么能进到外书房,见到老爷。好在听轩阁里,也没什么人管她,任她在那里胡思乱想。 兰香觉得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孟诚言让她进了书房,问了她一些孟清源的饮食起居,她哪里用过心留意过孟清源的这些事,好在她有些急智,也算流利的编了些东西应付过去。 那孟诚言也不会特别注意内宅里的事,只不过觉得女儿很是懂事,自己也应该表示一下关心罢了。问过后,就让兰香回去好好伺候大小姐。 兰香第一次和孟诚言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一下更是觉得天底下的男子没有一个能赶上自己家的老爷,那一颗芳心再也按耐不住了。 不过,刚过了几天,宁姨娘就在山上知道了此事,就有些待不住了,往年十五天的祈福,今年十天头就回来了。 孟清源知道宁姨娘回来了,就派了兰香给宁姨娘送些自己小厨房的点心。说来也巧,兰香刚进了宁姨娘的房间,那孟诚言后脚也进来了。 见到兰香,微微一笑:“你不是大小姐院子里的吗?怎么今天到这里来了。” 兰香俯身施礼道:“奴婢是奉大小姐之命,给姨娘送些点心的。” “嗯,清儿倒是有心了,你也尝尝这点心,前几天这丫头给我送了一些,我尝了味道的确不错。”孟诚言笑着对宁姨娘说道。 “嗯,大小姐一直是有孝心的”,宁姨娘看着孟诚言脸上的笑意,对兰香说道:“你回去告诉大小姐,晚一些我去道谢。” “是,那奴婢就告退了。”兰香说完,忍不住眼含春意的望了孟诚言一眼,却见孟诚言也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脸就不由自主的有些发烫,一路如踩着棉花回到听轩阁。 宁姨娘看着春桃背影,摆着腰肢袅袅婷婷的样子,心里暗恨。 第二天,宁姨娘伺候孟诚言上朝后,就马上把章婆子招了过来。 那章婆子这些日子在孟清源的院子里过得十分舒心,院子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庄嬷嬷都是先来请示她。孟清源对她也是客客气气,很是恭敬,唯一让她看不过眼的反而是和她一起过来的兰香。 她本来看兰香样子生的不错,想把她嫁给自己的亲侄子。没想到兰香一口便回绝了,而且她听院子里的小丫头说,那兰香还说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气得她心口疼。 今天宁姨娘偷偷的找她,她便添油加醋的说道:“姨娘,您不知道兰香那小蹄子,每天什么活都不干,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晚上就往老爷的外书房去,有一天回来,还拿了一块点心,说是老爷赏给她的。” 宁姨娘听了,也不知道那小狐狸精和孟诚言,有什么首尾不干净的,不然那天孟诚言怎么就看着那兰香笑,宁姨娘有些嫉火难消了。 过了两天,玉兰院的小丫鬟来找章妈妈,说是宁姨娘从库房里找了件御赐的西洋花瓶,让听轩阁使人去拿。这有失规矩的做法,章妈妈却一口答应了,派了兰香跟着过去。 这兰香跟着小丫鬟到玉兰院里找了干娘周妈妈拿了那西洋花瓶,那花瓶是一块水晶烧制而成,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 周妈妈告诉兰香一定拿好了,这花瓶乃是御赐之物,稀罕的很。 兰香小心翼翼的捧着装着花瓶的盒子,一只脚刚迈出房门,就觉得好像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下,她趔趄了两步,坐倒在地,手中的盒子也摔在了地上,就听盒子里面哗啦一声。 兰香忙回头,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人。 这时周妈妈连忙走了过来,埋怨道:“你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 兰香忙分辨道:“干娘,刚才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下。” 周妈妈怒道:“哪里有人推你,分明是你自己不稳当,脚绊到门槛上的。别说了,快看看盒子里的花瓶。” 兰香忙站起身,拿起盒子,打开,就见盒子里的花瓶已经碎成了几瓣,吓得脸当时就白了。 周妈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这小蹄子,你就在这里等着姨娘的处罚吧。” 兰香吓得跪了下来,哭着说:“干娘,真的不怨我呀,是有人在背后推我。” 周妈妈连忙说:“你可别叫我干娘,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宁姨娘进了院子,脸一沉:“怎么这么吵吵嚷嚷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这周妈妈连忙上前说:“姨娘,兰香这小蹄子,自己没有拿好盒子,摔了要送给大小姐的西洋花瓶。” 兰香忙哭着分辨道:“姨娘,不怨兰香,是有人在背后推我。” 周妈妈骂道:“你这小蹄子,分明是自己不小心,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宁姨娘说道:“来人,把这兰香关到后院柴房里,让管事按照家规处理。” 兰香听了大急,哭着用膝盖跪走到宁姨娘脚下,用手拉着宁姨娘的裙角:“姨娘饶命呀,按家规奴婢要受二十大板,那样奴婢怎么再为姨娘效命呀。” 宁姨娘低着头,看着兰香冷笑道:“你现在是大小姐院子里的人,为我效什么命。你这黑了心的奴才,竟敢挑拨我和大小姐的情分,看来你是不要命了。来人,给她掌嘴。” 就有那婆子上来,拽着兰香的头发向上扯,另一个婆子拿了手掌宽的木板,用力向兰香脸上抽去,只几下,兰香的脸便皮开肉绽,嘴里的牙也打掉了几颗,一会儿便发不出来声音了。 一连打了十下,那兰香已经满脸是血,面目全非,人奄奄一息了。 宁姨娘才让婆子们住了手,吩咐道:“让她老子娘把她领回来吧。” 自己亲自去禀了孟清源,孟清源惊讶道:“这兰香是祖母赏下来的,原本以为是好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恶奴,我这里也不能要她了,姨娘费心处理吧。” “庄嬷嬷,你替我去趟祖母那里请罪,说我没有管好丫鬟。” 处置了兰香,宁姨娘也没有再派新的丫鬟到孟清源的院子,庄嬷嬷笑着说:“想来也不会再派了,这等丢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贤良的聪明人干一回就够了。” 七月底,一直陪着当今太后在京郊别院避暑的的孟清源大伯孟诚语的夫人------宁安长公主带着儿女,回了公主府。因为八月初八就是她的生辰。 因今年是这宁安长公主的三十整寿,所以这寿日宴公主府和静安候府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孟清源虽初到孟府,那孟老夫人也告诉她要准备贺寿的礼物。 这一天,孟老夫人让姐妹三个把礼物拿到华福堂,她要过过目。 孟云蓉准备的寿礼是一套自己抄写的《金刚经》,她的字在姊妹三人中是最好的,卫体的簪花小楷,清丽,洒脱。孟清源看着的确是用了心的,孟夫人也赞了一句:“有心了。” 孟清源觉得在人际交往方面,孟云音和宁姨娘都仿佛是天生自带技能的,只要她们一上心,所做的就无一不让人觉得妥帖、周全、舒服。 孟云音的寿礼,是亲手绣的一副百寿图。一块三尺长,二尺宽的深红色暗福字的蜀锦上用金线绣了一百个不同字体的婴儿手掌大小的寿字,这些小寿字又组成了一个大的金色魏体寿字,并且找了帝都最有名的宝书阁装裱的。 这礼物一拿出来,孟老夫人也是十分满意,笑着看了看孟云音,点了点头:“不错。” 孟云音心里也是高兴的,忍不住拿眼去看孟清源,就见孟清源依旧是那副历经沧海,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块破布一样,没有一丝的惊叹或羡慕。 第二十一章 公主的杀招 孟云音用力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我倒要看看,你这大姐姐准备的是什么。 孟清源的礼物,依旧是舅妈和庄嬷嬷一起准备的,是一块放在桌子上的圆面小屏风。那屏风的底座是用一整块红玉雕琢的孔雀开屏,栩栩如生,那孔雀嘴上还衔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白色东珠。边框则做成祥云图案,环绕一周。 但最难得的是这屏风是极其罕见的双面刺绣,一面绣的是富贵满堂,一面绣的是仙桃献寿。那牡丹高贵华耀,寿桃色泽鲜艳,皆针法细腻,栩栩如生。这双面绣屏风绝对是当世少见的佳作。 孟清源想,庄嬷嬷在宫中多年,这些公主的爱好也多少是了解的。舅妈呢是真想为自己做脸面。不过这么好得东西就这么送人,着实可惜了。如果卖了钱,够几百名士兵一年的粮饷了。 孟清源在那里算自己的小账。屋里的人却有些被惊着了,这屏风被小心翼翼的的放在桌子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绚丽夺目。相比之下,孟云音和孟云蓉的礼物就有些不够看了。 孟云音自小被宠爱着长大,做什么事,从来都未被人比下过去,这孟清源一来,让她觉得世间怎会有这种人,一出生就是最讨厌的存在。就因有这人,她成了庶女。 嫡!庶!一字之差!天地之差!哪怕她姨娘在府里管事,哪怕她爹爹对她母女宠爱有加,别人背地里说起来仍是:庶出!庶出! 今天还竟拿出这样的珍品打她的脸。孟云音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的像着了火一样,如果不是身后的宁姨娘使劲的捏了她的肩膀一下。她都想立刻跳起来,跑回自己的房间,大哭一场。 孟老夫人看了一眼孟清源,笑着说:“的确很好。” 又看了一眼都快哭出来的孟云音,想了想,还是安抚道:“云音,云蓉,你们也是好孩子,这做晚辈的孝敬长辈,不是比礼物的价钱多少,看得是心意。不是有句话,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那打心眼里做出的孝敬,长辈是看得出来,也是高兴的。好了,你们把礼物收好,后天都打扮的喜气一些,早上都到我这里来用饭。” 孟清源等都起身应承了,便各自回了院子。 孟清源对孟老夫人的后面的话,深以为然,唉,她就应该准备一幅自己写的字画就好了。回到房间,与庄嬷嬷说了,这礼物太过浪费了。 庄嬷嬷笑道:“我的大小姐,也就是您这么想吧,这宁安长公主,按孟家算是您的伯母,在大周朝,人家是当今太后最宠爱的亲生女儿,今上唯一的嫡亲妹妹。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您呀,送点礼还可惜上了。” 孟清源笑道:“我这不是觉得这钱花得有点多了嘛,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囊中羞涩了。” 说道这,庄嬷嬷正色道:“的确不能坐吃山空。舅夫人来时也说过,小姐,你娘当初的嫁妆还在这孟府里,怎么也得想办法把拿回来,咱们自己支配。” 孟清源想了想:“我娘的嫁妆单子,没在顾府,应该是她自己手里,但这嫁妆上的东西应该是在祖母在打点。这嫁妆我一定要拿回来的,但一定得想个万全之策。” 那孟云音,回到牡丹院,趴到床上,就大哭起来。一会儿,宁姨娘便进来,让丫鬟扶起孟云音,自己拿着手帕擦了擦女儿梨花带雨的脸,嗔道:“这有什好哭的?” 孟云音抽抽搭搭道:“我都让人比到地下去了,娘,你看她那目中无人样子,别人在她眼里就像一根草似的,不对,连草都不是,就是地上的一个石子。” 宁姨娘叹道:“你这孩子,姨娘不是和你说了,不要较一时之长短吗,况且你祖母也说了,这礼物看得是心意。再说,人家宁安长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孟云音嘟嘴:“如果别人送我鹅毛和宝石,我还是喜欢宝石。” 宁姨娘笑道:“你这孩子,好了,姨娘给你的礼物配了一个碧玉雕花的匣子,你等会看看就会高兴了。来,快试试你的新衣服,姨娘好看看给你配什么首饰,寿宴那天,帝都有品阶的夫人都会来,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 孟云音抱着宁姨娘的腰,扭了扭身子:“还是娘疼我,娘,您就放心吧。” 八月初八,孟老夫人带着孟清源姐妹三个早早收拾停当,坐着轿,出了府,这才发现这井水巷口已经雷车接軫,羽盖成荫了。 孟老夫人她们自然不用去排队。而是直接从后角门进了静安候府,又沿着静安候府的游廊,经过后花园,就到了一个大月亮门前,这里就是静安候府和公主府之间的角门。 孟老夫人等下了轿,月亮门前早有丫鬟婆子们在等候。一个管事妈妈上来行了一个福礼:“老夫人,这边请。”孟夫人几个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月亮门。 这时就看见两个穿着粉红色宫装的少女,等在门里。见了孟老夫人,施礼道:“珍儿,琳儿拜见祖母。”,正是孟诚语和宁安长公主的两个女儿:孟珍、孟琳。在这里迎接孟老夫人。 孟老夫人忙让二人起身,又把孟清源介绍给两个堂姐,大家互相见礼,说了几句,便往正殿去了。 一进大殿,孟清源就觉得满眼的花团锦簇,珠光宝气,一屋子贵人的衣着穿戴,自都是当季最新最好的,简直耀花人的眼。 主坐上坐着的妇人身穿金红凤纹宫袍,头戴凤衔东珠钗,雍容华贵,端坐上方,正是今天寿宴的主角宁安长公主。 她的右下首,坐的是穿是紫色凤纹宫装的永平长公主,永平长公主比宁安长公主大几岁,母亲静太妃也曾是先皇为太子时身边的老人。所以当今太后对她还是不错的,她与宁安长公主的关系在公主中也算比较亲近,所以今天做了次位。 那孟老夫人在孟家虽是长辈,但在公主面前也得尊皇家的礼仪。孟老夫人带着孟清源三个向两位公主殿下行了礼。又有公主府的侍女将孟清源三个贺寿礼呈了上来。 孟家的孟云音和孟云蓉两个姑娘,与宁安长公主是常见面的,公主也是很喜欢她们,尤其对孟云音更是好一些。 孟云音今天是精心打扮的,一身金银丝白蝶穿花石榴红长裙,脚上是一双大红底绣鹅黄色云玟的绣鞋,鞋尖尖处缀着一颗硕大的南珠,走动时光华微闪。头饰一套红宝石头面中挑的珠花步摇,耳饰红色明珠,杏眼桃腮,肌肤胜雪,一笑间明艳至极。 其实孟家三姐妹一进屋,就十分引人注目。孟云音的娇美,孟云蓉的文雅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但是无论是她们两个,还是屋里其它姑娘,所有女孩站在一起,你最先会看到的只会是一个人——孟清源。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的眉眼,分开看是不如孟玉音的漂亮,但组合在一起就让人觉得十分亮眼,尤其相较于其它女孩们画的淡淡的笼烟眉,她的黑细的柳叶眉让整个精致的面庞有种别样的英气。 孟清源今日穿着清雅素淡的淡黄色白玉兰散花长裙,头上带一顶金花冠,那花冠用金丝吹出缠枝莲叶的形状,金叶薄如蝉翼,随着人的走动便轻轻颤动,精致华美。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它饰物,在一片华服盛妆中,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气场和美。 宁安长公主看了她们姐妹三人的寿礼,也是很开心,笑着对孟云音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又特意吩咐侍女把那桌屏放到她的侧殿摆放起来。 又唤孟清源到近前,拉着孟清源的手上下看了看:“没想到你竟这么大了,当年你母亲就是你这般年纪,我们还经常在一起玩耍。”感慨了两句,才让孟清源坐下。 这时正殿已经坐满了人,品阶稍低的命妇都安排到了侧殿休息。但孟家是公主丈夫的本家,孟老夫人又是二品诰命,所以她们的座位就摆在了宁安长公主的左侧第一位。 孟清源端端正正的坐在孟老夫人身后,对眼前热闹的场景,甚感无聊。尤其是满屋子的夫人小姐,身上的胭脂水粉味,混在一起,呛得她的头都有些疼了,恨不得马上出屋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她看见身边的高几上摆着蛋清绿色的天球瓶,里面插着时鲜花卉。花瓶前面又放了一盘赣南贡桔,个头不大,金黄圆润。放在这里的水果,都不是给人吃的。因大殿内虽然设了两尊兽鼎香炉,但并未熏香。除了桌子上放的贡桔,在殿的四角,水缸大小的粉彩瓷缸里也满满的摆了果子,飘着果香。比寻常的熏香,更显高贵怡人。这样的手笔,也是皇家气派。 孟清源拿起一个贡桔,放在鼻端,果香萦绕,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孟清源又用力的嗅了两下,侧面看去就有些像在轻舔。就听见孟云音娇滴滴的的笑道:“姐姐可是喜欢这桔子?这贡桔也是稀罕物,昨儿,大伯给祖母送来一些,又甜又酸很好吃。” 这是在炫耀吗,孟清源又拿着桔子闻了闻,没有理她。 这时孟清源就听见上方,永平长公主清冷高傲的声音:“听说两位孟大人都是雅致高才,国之栋梁。不想孟大姑娘却这般粗俗失礼呢。” 第二十二章 反 击 顿时,屋里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孟清源。 孟清源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羞愧和手足无措。她轻轻的把手中的桔子放到盘子里,抚了抚衣袖站起身,稳步走到屋子中央,对着永平长公主深施一礼,恭敬的问,“请问长公主殿下,不知臣女何处失礼,唐突了公主殿下呢?”一套动作姿态极美,行云流水,又优雅利落。 孟老夫人见孟清源直接就站了出去,心立刻便悬了起来,连忙想起身说两句缓颊。 就听永平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已大声呵斥,“哪里来的不知礼数的丫头,竟然敢质问长公主,来人掌嘴!”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有些惊呆了。这小姑娘如果今日被长公主掌嘴,名声可就全毁了! 孟清源的手在袖中握成了拳!但她仍然福着身没有动!即没有吓得花容失色,也没有跪地讨饶! 永平长公主的两名侍女,走到孟清源面前,就欲抬手! 孟清源的身形微动,袖中的拳将将打出! 正当此时,就听忠勤伯府的杨老夫人冷冷说道:“且慢!长公主息怒,若这孩子错了,也得问下原因吧,才能告诉孩子错在哪里,总不能不让孩子说话,就上来打人吧?便是朝廷审案,也是有规矩的,容人把话说完。”这杨老夫人年纪大,辈分高,在上京贵妇圈中也是说话很有分量的人。永平长公主虽地位尊贵,但在她面前也是晚辈,需礼让三分。 又有三品诰命林老夫人站起身,施礼道:“长公主,这孩子我看也不是完全不通礼数,刚才所献寿礼,宁安长公主不就是很喜欢吗?您就让她自己说说吧,也让大家知道她错哪了。” 屋里的其他人一看,这是顾家的姻亲,出头为孟清源说话呢,都说顾家兄妹阋墙,看来传闻不实呀。 这两位老夫人一帮腔,两个侍女站在那里就不敢动了! 永平长公主扫了自己身边的女官一眼,女官一挥手,两名侍女行礼退下去了! 那永平长公主此时方瞪了一眼孟清源,冷笑道“看在两位老夫人的面子上,今日就饶过你了!不过一个大家闺秀,丝毫不通礼数,便应该好好待在家里,别在再出门交往了。”,再扫孟清源一眼,冷冷道:“还不赶快滚开!像根柱子似的杵在这里,看上去就碍眼。” 孟清源却是没动,反是一脸诚恳道,“长公主殿下说臣女不知礼数,还清殿下指点臣女,臣女万分感激。臣女曾祖父为先皇太子太师,臣女父亲亦为朝中之臣,臣女祖母为朝廷钦封正二品诰命,逢年过节也是要去宫中向两宫请安见礼的。殿下恕罪,臣女从未听说两宫有训斥臣女祖母有不知礼数的地方。臣女生于斯,幼受庭训,是故实不知失礼何处,所以才斗胆请殿下赐教。”孟清源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带着自有的从容镇定。但因室内太过安静了,以至于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刚才吓呆了的诰命们才反应过来,聪明人已经明白,这个小少女战斗力非同一般! 其实,这种事并不罕见。公主们心里不顺,刺谁几句,大家听了忍了就成了。或者如今天,这长公主明显是大发脾气,一般人的选择就是赶快宁事息人,认错离开! 但是这个小少女竟是不走寻常路!既不认错,也没忍,还能不卑不亢的为自己找回颜面,不少人已是目露赞赏之色。 ……呀!竟敢和自己回嘴!简直是狗胆包天了!永平长公主沉了脸,冷笑,“到底是个没娘养的,没有个礼数,竟敢和尊长做口舌之争!你要再不知闭嘴,是想等我让内务府的人好好教教你吗?” 这番话对向来跋扈的永平长公主来讲是最为正常的表现,因为她生于皇富,与生俱来的权力让她在做任何事,她的第一选择都是降服,而不是说服。 听到此话,许多夫人心里为孟清源不平了,皇室高高在上,公主身份高贵,但人家小姑娘只是把玩一个桔子,就这样再三折辱,这永平长公主今日的确是过了。 这会儿轮到孟老夫人了说话了,不管怎样,她是孟清源的祖母。她既然带了孟清源出门,就不会叫人欺负了她去。孟老夫人起身行礼,脸上胀的通红,轻声道,“惹长公主不悦,都是臣妇不好。这孩子不过是想问个明白,以后改正,倘她哪里不好,我是她的祖母,长公主殿下只管和臣妇说。” 孟清源此时抓紧时机,高声道:“臣女是在外祖父身边长大,此事在帝都并不是秘密。是因为臣女母亲当年为国祈福,舅父镇守边关,外公孤身一人。得父亲、祖母体谅,所以才把我放到外祖父身边,以作陪伴。我母亲是无法在臣女身边,但她舍一人之身,换万民平安,当今太后懿旨都称赞她祈福有功。我外公戎马一生,我自幼他便教我,说忠于天子,保家卫国是顾家军立世之本。他一生光明磊落,恪守誓言,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帝赞他“精忠报国”,当今圣上赐缢号“忠武”。我祖母、父亲虽没在臣女身边,但时时挂念,叮嘱臣女要替母亲为外祖父多进孝道。圣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公主殿下也是有长辈之人,却这样指责臣女的外祖父,,要置老人家于何地呢。臣女母亲,外公一心为国,祖母、父亲鼎力支持。今日却因臣女受到公主殿下的如此训斥,臣女深为他们不平。臣女认为,公主殿下所为所言,实在有伤忠君爱国之臣的一片丹心,大有不当之处。”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掷地有声。孟清源非但没有屈服于公主的权威之下,反而狠狠的给了永平长公主一记耳光。这下,多少夫人心下都赞了一声好。 永平长公主被孟清源说的脸色发白。她觉得平生头一次遇到孟清源这等无耻之人,当年孟家到底怎么回事,帝都无人不知,这姓孟的竟敢厚颜无耻的歪曲她话里意思,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指着孟清源正要说话,一旁的宁安长公主已皱眉:“永平,不要说了。” 又和颜悦色对孟夫人祖孙两个道,“永平长公主说话一向率直,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最疼晚辈不过,孟老夫人莫要多心。清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好生劝一劝你祖母,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孟清源这才向两位公主行了礼,回了孟夫人身边儿,低头扶住孟夫人的手,柔声道,“祖母,孙女不孝,让您受委屈了。” 孟老夫人拿手帕掩了掩微红的眼角,扬声道,“祖母没事,你也别怕,你没听宁安长公主说嘛,永平长公主是心善的,今天就是和你闹着玩呢。你是个好孩子,定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 ……呀,祖母的演技不错呀,看来自己也得发挥发挥了。孟清源也是一副贴心的模样,扶着孟老夫人回去坐了,道,“祖母坐吧。我守着祖母。” 孟老夫人扶着孟清源的手,回到座位坐下,长声一叹,不再说话。 永平长公主看到这祖孙情深的一幕,脸都绿了。尼玛,自己说孟清源太过伶俐活不长,,孟老太太却偏偏强调自己的孙女会长命百岁,看来以后这小丫头片子有个好歹孟家还得算她头上了!但是宁安长公主已经发了话,她到底是咬碎了银牙,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孟老夫人让孟珍、孟琳带着吓得脸色发白的孟云音和孟云蓉到姑娘堆儿里说话,却是把孟清源留在身边,真是怕永平长公主缓过味来,再对孟清源不利。待用过午饭,孟夫人立刻带着女孩儿们告辞了。 孟老夫人回了府,孟诚言在前堂也早知道这件事了,便也回来了。他把孟清源叫到自己的外书房,让孟清源把在公主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待孟清源讲完来龙去脉,孟诚言看着自己的女儿,柔声问道:“那现在可是害怕了吗?” 孟清源淡淡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公主虽身份高贵,但皇室有皇室的规矩,士族有士族的骨气,见着皇室便卑躬屈膝、不知言语,那不是做朝臣,而是做奴才! 况且疼爱我的家人对我来说,是任何人都不能伤害的,别说公主,哪怕今天面对是圣上,哪怕让我死,我也会说。 不论忍气吞声,还是阿谀奉承都不是我所擅长。我也不会与那些有恶意的人保持什么明面儿上的和气。想来今日她们会明白,这世上还是有人习惯直道而行的。” “只是”,孟清源犹豫的看了看孟诚言,“今天连累了祖母和父亲了。” 孟诚言轻叹一声,拿手摸了摸孟清源的头:“你也说宁死都会保护家人,你是我的女儿,难道在你眼里爹爹就不会这样做吗?你放心吧,爹爹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孟清源觉着,自己还是稍稍了解孟诚言的。 孟诚言能在这个年纪爬到这个位子,虽有帝王宠信,自己手段本事也是无一不缺的。今天自己落了永平长公主的面子,孟诚言并没有责怪于她,反而这样说。可见,孟诚言对于自己的做法是呈赞同态度的。 孟清源施了礼,正要走出书房时,就听见背后的孟诚言道:“清儿,今天你的祖母……” 孟清源转过头,就见父亲直直的看着她。自认能说会道,口吐莲花的孟诚言,此刻却觉得自己口中的每一个字,都重得让他张不开嘴,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艰难的说道:“你祖母还是十分疼爱你的,”孟诚言想起当年父亲和母亲决裂时,母亲的伤心与痛苦,“你和你的祖母就像是我的左右手,哪一个伤了,十指连心,我都会心痛的。当年的事情……是爹的错,与你祖母是无关的。”孟诚言的脸因为狼狈而泛出红色。 第二十三章 结 果 孟清源其实是有冲动想问一问的:作为一家主母,以孟老夫人的精明,她会看不出自己侄女的想法?会察觉不到一点异样?她的确是没有参与。但她却是视而不见,放任自流了,甚至会有些乐见其成。 但是看着孟诚言眼睛里满满的难堪,这是自己的父亲,大周朝位高权重的尚书。今天能和自己说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她不能逼着他再去撕开那丑陋的伤口。 孟清源有些心疼父亲,心一下软了。她微笑的点了点头:“女儿明白,父亲放心吧,祖母和妹妹也是我的家人。如果今天公主说得是我们家的其他任何一人,清源同样会这样做的。” 孟诚言看着女儿脸上恬静的笑容,似乎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只觉得眼眶有些热,扭回头,长出了一口气:“好……” 孟清源回听轩阁时,庄嬷嬷带着秋菊、冬梅两个丫环出来相迎,进了屋两个丫环上前服侍她换了家常衣衫,又坐在妆镜前卸下花冠,孟清源洗漱了一番,庄嬷嬷已命冬梅摆上饭食。 冬梅捧上一碗精米饭,两样点心,一样素炒小青菜,外加一盅百菌汤,摆在小几上,笑道,“这是厨房的梁妈妈听说大小姐回来现做的,大小姐先吃一口,垫垫饥吧!” 孟清源道,“给你红锦姐姐也拿去一些,她也没吃呢。” 冬梅笑,“哪里用大小姐另吩咐呀!秋菊已经给红锦姐姐送去了。” 饭菜香飘来时,孟清源对庄嬷嬷笑道,“还是家里的饭菜香,闻到就觉着饿了。” 庄嬷嬷先把百菌汤,放在孟清源手边,“所以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小窝,在外头宴席都是看着好,但都是不实惠吃不饱的,来,先喝汤暖暖胃。 孟清源喝了汤,接过筷子,将一碗饭菜扫荡个精光,点心也用了两块儿。庄嬷嬷吩咐道,“再去给姑娘煮碗红枣水来。” “嬷嬷,不用了,已经饱了。”孟清源出言相拦,道,“再过会儿就是晚饭了,这会儿吃太多,晚上就吃不下了。” “诶,我也服了那些姑娘,一个个的似乎喝两口汤、吃两口青菜就能饱了。我要是吃这么满满一碗米饭,还要吃这些菜,不知道怎么给她们怎么看我呢。” 庄嬷嬷笑道:“能吃是福,小姐还在长身体呢,千万不要学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 孟清源这才把自己和孟诚言在书房里关于今天的事,所说的话告诉给庄嬷嬷,当然后面关于祖母的,是略过的 “对了,别忘了赏红锦二两银子。压压惊。” 庄嬷嬷已从红锦嘴里知晓了来龙去脉,说道,“姑娘的胆子实在太大了。是该好生赏赏红锦,这孩子回来后,现在还哆嗦呢,都是给姑娘吓的。” 孟清源笑望庄嬷嬷,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嘛。” 庄嬷嬷欣慰,仍是道,“大姑娘有胆识,行事也要多加小心。想来,明天那两位长公主就都会进宫” 庄嬷嬷料想的真得没错。 公主府内今日闹这一场,寿宴总归不是很畅快。晚上卧房内孟诚语不悦的对宁安长公主说道:“永平长公主实在是失礼了,怎么能在你的寿宴上这样说孟清源,那到底是我们家的孩子,让大伯母的脸哪里放。” 宁安长公主也有些不高兴:“那永平也真是的,不过是一点小事,明天我让孟珍、孟琳过西府去探望老夫人。” 孟诚语余怒未消:“我看她就是拿人孩子撒气,当年她爱慕二弟,一心想让诚言尚驸马,可诚言哪里能……,没想到这么多年,她还记着仇呢。” 宁安长公主安抚丈夫:“算了,过去的事不要提了。你还说她今天欺负清源,我倒看那清儿伶牙俐齿的,今个可是永平被打脸了。我看她明天肯定会进宫找她娘静太妃的。” 孟诚语略有担心:“二弟是护短的性子,我看他对这事儿也不能善罢甘休,你明天还是进宫看看太后娘娘,把事情说一说吧。” 宁安长公主点了点头:“明天我就递牌子,进宫见母后。” 孟诚语用手搂了妻子的肩膀:“今天有些不尽兴,等事情了了,我们再去别院避暑去,我带你好好玩玩。” 宁安长公主把头靠在丈夫身上,笑了。 单说那永平长公主回了家,脑子也清醒了一些,她自己也觉得今天的事情做得有些不妙了,她现在毕竟不是先帝在时,那个受宠的公主了。遂决定明天一早就进宫找她的母亲静太妃去。 再说孟府的宁姨娘和孟云音也在聊这件事。 孟云音心有余悸的对宁姨娘说道:“娘,今天可吓死我了,那位就敢那么对公主说话,你说,她得罪了公主不碍事吧。” 宁姨娘轻蹙眉头,埋怨女儿道:“就你话多,在那种场合,和你姐姐说什么桔子的事。” 孟云音扁了扁嘴:“我就那么一说,谁知道那公主耳朵那么尖,就听到了。” 宁姨娘用手指用力点了点孟云音的额头:“你们坐得离长公主那么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到,临行前,我怎么和你说的,你们都是孟家的女儿,在外面的脸面是一起的,千万不能互相拆台,你就是不听话。” 孟云音用手揉了揉额头,才不情愿的道:“娘,我知道错了,你说爹爹不会怪我吧?” 宁姨娘瞪了孟云音一眼:“你回来和你祖母吃饭时,你祖母怎么说的。” “祖母看我们害怕,就告诉我们说,不用担心,说公主殿下心胸宽阔,怎会计较这等小事。再者,就是上朝的官员们在朝中因事也时常有争执,你们小姑娘之间难道没拌嘴的时候,明是非才是最重要的。”孟云音连忙把孟老夫人的话一字不差的学给宁姨娘。 宁姨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嗯,你祖母说得对,你以后得多长点心吧,你爹爹那里,明天就应该会有分晓了。” 果然真爱是了解孟诚言多些的。第二天一早儿两位长公主进宫时,孟诚言的大招已经放出来了。 早上,尚未到孟老夫人起床的时辰呢,孟诚言便把一家子都折腾起来了,亲守在孟夫人院里,看太医给孟老夫人问诊。 不知母子两个如何商议好的,孟老夫人一幅病歪歪的模样躺在床上,孟诚言眼睛微红,一脸忧心忡忡。直待太医诊完脉,孟诚言亲将大夫引至阁间,问过孟老夫人的病情,接了方子,又道了辛苦,给了丰厚的银子,方令管家客客气气将太医送了出去。 然后,孟诚言以母亲身子不适,他身为儿子要亲侍汤药,呈了病假奏折。 永平长公主进了宫,见了自己的老娘静太妃:“孟家大姑娘不知礼数,儿臣不过说她几句,那丫头便对着儿臣好一番冷嘲热讽。 这话,静太妃听了根本不信,她是了解自己女儿性子的,直接道,“你今天到底为什么进宫,莫要说这些糊弄我的话。你以为你娘老了就变傻子了吗?永平,你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快点说,再不说,就出宫吧。” 永平长公主哼吱两句,到底是自己气短,不然,她也不必这样急着进宫求情面哪。 静太妃听了气道:“你怎么能在宁安的寿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做这样的事情,你真是昏了头,你不知道那个”静太妃指了指金銮殿方向:“对那顾朝云是什么心思,你还敢那么说她女儿。” 静太妃狠狠的说了女儿一顿,但不管怎样,到底是自己生出来的,怎么也得帮她把事情摆平了,就带着永平长公主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慈宁宫里,宁安也和吴太后说着这件事,听宫女通报静太妃母女求见,吴太后便没好气的说:“告诉她们,就说哀家在念经,叫她们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宁安问道:“母亲看此事该如何处置呀?” 吴太后叹道:“涉及到那顾丫头,这事还得看皇上的意思了。” 周惠帝昨天晚上便知道了此事。宁安的寿辰,吴太后都从避暑的别院特意回宫,封了赏赐,他这个做兄长的也没少给东西,这么大的阵仗,却热闹出了这么一档事儿,马上就有人禀告了了他。他心中早有了决断。 他下了朝,便到了慈宁宫来用早膳。吴太后未料到儿子过来用膳,心下非常高兴,笑道,“皇帝今日下朝的时间比平日晚了些。” “还不是因为永平的事,御史都上了折子,”惠帝叹口气,“孟夫人已经病倒了,孟尚书要侍奉母亲,早朝时请了病假。” 吴太后叹道,“永平是被先帝宠坏了,人家好好儿的一个小姑娘,没招她没惹她的,也犯不着呢。可这孟家,本也不是大事,也有些小题大作,这不是有意召告世人他家老夫人的病跟永平有关系么?还让御史上了折子。”说着,看了儿子一眼,“皇帝怎么想这件事。” 惠帝道,“永平性子乖张,自上请罪书,罚俸禄三个月,禁足半年。” 吴太后道,“她也该受些教训了。她跟夫家关系也是极差的,人家驸马宁可守活寡,也不想再跟她生孩子。现在不过是遮掩下来、保住了彼此的脸面而已。” “母后再以慈宁宫名义,赐下御医与药品给孟夫人。”惠帝道,“另外给静慈庵也封赏些东西,哎,算了,她也不会在意这些的,就封那孟家大姑娘为乡君吧。” 吴太后犹豫了一下道,“皇上,我听说孟家那丫头说话也冲着呢,永平到底是先皇的女儿,你的妹妹,这样是不是有点抬举孟家,打她的脸了。这皇室尊严也不容冒犯。” 惠帝叹,“母后,若不妥善处置,就寒了边关将士的之心哪。那顾老将军在军中的威望,您也是知道的,现在顾将军虽丁忧,但一年后也要回去驻守。你一边用着人家,一边打骂人家的孩子,就是朕是皇帝也不能不讲道理。更何况,那顾老夫人又是您的金兰姐妹,如果算下来,那孟大姑娘还叫得您一声外祖母呢。而且那孟诚言,”惠帝笑了一下:“倒也是狡猾,他这苦主今天躲了,明摆着不想让人为永平求情。这有本事的人,都是有气性的,他是做过监察使的,这件事如不处理,他一定会盯着永平不放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吴太后点头:“的确是这样的道理,那我就再下一道懿旨,狠狠训斥永平一下,也给那些眼睛长到头顶的皇室宗族的人看看,让他们知道点要顾全大局。” 下午宫中太后的懿旨便到了孟家,对孟清源和孟老夫人一顿夸赞,孟清源被封为乡君,孟夫人那里得了宫中许多药材,孟府的其它人也得了封赏。又有静太妃、宁安长公主也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 太后又下了懿旨,训斥了永平长公主,永平长公主也上了罪己书,在公主府里再也不出来了。那永平长公主的夫家李侍郎,也派人到孟府送了礼物,赔了罪。 一场宁安长公主的寿宴,帝都豪门内宅,孟清源的大名已经是无人不知了。 第二十四章 进 宫 八月十五,中秋节,因中秋是大节,京都三品以上的女眷,都要进宫参加皇后举办的中秋宴。孟清源封乡君时,其实就应该进宫谢恩的。但是当时要为孟老夫人侍疾,就没有去。此次宫中特意传旨,让孟清源同孟老夫人一起进宫。 庄嬷嬷从孟清源被封为乡君那天起,就知道会有这一日,这几天一直给孟清源速成宫中的礼仪。 孟清源打趣道:“嬷嬷怎么看上去比我还紧张?”庄嬷嬷一边给孟清源整理乡君的服侍装扮,一边严肃道:“大小姐,这是进宫,可不比平时在家,万事都得小心。你上次和永平长公主也算结了仇,这次她禁足不能进宫,但她的女儿李侍郎家的李馨郡主肯定会去的,那也是个泼辣人,听说皇后娘娘挺喜欢她的,你尽量躲着她点。” 孟清源笑着搂住庄嬷嬷的肩膀,做了一个媚眼:“诸葛嬷嬷,你是不是还得给我三个锦囊,有事时打开呀。” 庄嬷嬷亦笑道:“锦囊到没有,到有一袋吃食。”说着拿出一个香袋,“这里面装了几块点心,姑娘饿了时,可以吃一点。另外要少喝水,就是渴了,也要忍着一些,”种种周全,极是费心。 虽宴席设在晚上,但孟老夫人带着孟清源下午就得出门。 孟云音、孟云蓉姐妹并着宁姨娘、李姨娘等将大妆的孟老夫人和孟清源送至二门, 孟老夫人笑着对孟云音等人说,“你们在家先安排着,待我们回来,咱们再一道赏月。” 众人皆应了,孟云音笑道,“祖母只管放心,家里有姨娘和我,还有一府奴才,一定会安排妥当的。倒是祖母您要自己多注意些,我也命人在祖母车里放了食盒,祖母需要时可以用些,免得大节下饿了肚子。”入宫领的是荣耀,便是孟云音从未入过宫廷,也知那不是吃饭的地方。 孟老夫人笑,“有这样贴心的孙女,做祖母的想饿肚子也难哪。” 孟云音笑弯了眉眼,心中甚是得意。 孟清源到没有说什么,搀扶着孟老夫人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孟老夫人和孟清源都没有说话,车厢内静静的,只听见外面马蹄声和路边行人发出的吵杂声。 孟老夫人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孟清源,她微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 当年顾朝云离开孟府时,孟清源还不满周岁。孟诚言就把她放到了孟老夫人身边。孟老夫人怜她这么小就没了母亲照顾,又对顾朝云有些无法言表的歉疚。所以对孟清源是十分的好,精心的照顾。孟清源离开孟家时,孟老夫人还难受了很长时间。 但此次孟清源返家,却与孟老夫人并不亲近,言行之间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孟老夫人自此也不是很喜欢孟清源。 孟老夫人承认自己之前是偏心孟云音的,一是,那孩子是一直在养在自己身边的,十几年的感情了。二是,孟云音会黏着人撒娇,美丽活泼讨人喜欢。心思清澈如同山中溪流,一眼望到底不说,还会想方设法的讨你开心,那孩子怕的,无非是自己会偏爱孟清源,所以愈发乖巧。 孟老夫人觉得孟云音并着宁姨娘,就像温室中的菟丝花,需要攀附着孟家这颗大树才能活得娇美。而孟清源不同,她就是一棵长在岩石上的树,虽还未枝繁叶茂,但已历经风雨。 这样的孩子,孟老夫人虽并不喜欢同她打交道。但也明白,若有可能,总要收在掌中才好。 但却怎么都是觉着孟清源另一半的顾家血统实在太过傲气,所以便想借宁姨娘的手磨一磨她。 宁安长公主的寿日宴后,孟老夫人其实是庆幸的,庆幸自己对孟清源虽不喜欢,但是却还是心怀善意的。但宁姨娘…… 她当然明白宁姨娘的野心,只是,先不说顾氏现如今安安稳稳的住在马尔山,就这孟清源,人家连公主都敢怼,结果还得个乡君的封号。 你一个姨娘,孟府的妾氏,却整日像人家亲娘一样,天天一脸慈爱,无微不至的。我是她亲祖母都做不到这样……太假了,哪个妾氏会爱主母的女儿超过自己女儿啊?连圣人和神仙都不会做到的。太虚伪了,人家孟清源早就看你就像看戏台上小丑一样,你却还在那里自作聪明,沾沾自喜呢。 孟老夫人心下叹息。但自己作为一家之主还是宁姨娘的姑姑,总是得提点一下她,要不哪天她作死,非得让孟清源给碾压成渣渣的。 她趁宁姨娘汇报府中事情时,顺便问了一下宁姨娘放在孟清源院子里的章妈妈的情况。原来那个丫鬟兰香的结果她是知道的,孟清源的这手段的确高明,但孟老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孟诚言也是演了戏,明确的帮了自己女儿孟清源一把的。 孟老夫人就为宁姨娘更是叹了一口气,十几年了,你连自己的枕边人到底是怎样的,都是不了解的。 宁姨娘笑着说:“那章妈妈在听轩阁,是好的,尽心尽力的做事。到底太太管家这么多年,府中的老人都跟着学了不少东西。” 孟老夫人的微笑是十分标准的,她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才说道:“奴才们尽心做事是应该的,但我听说清儿身边的庄嬷嬷,人家是从宫里出来的,伺候过贵妃娘娘的,我觉得咱们家的人都应该跟庄嬷嬷学着些皇家规矩才好呢。” 孟老夫人就看宁姨娘的脸上就像开了胭脂铺子,先是白了,然后发青,后又红了,最后涨着紫色面皮,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就让她下去了。 第二天就听说章妈妈因为家里有事,告假出了府。 孟老夫人自己可以感觉到,从宁安长公主的寿宴和自己出手处理了章妈妈的事情以后,孟清源明显对自己亲近了不少,有了几分家人的感觉。 就像她们现在这样沉默的坐着,两人之间丝毫不见尴尬,空气中流淌的是亲人之间特有的,不用言语的亲昵。 孟清源察觉到孟老夫人注视的目光,抬起头,朝孟老夫人展颜一笑,笑容灿烂,直达人的心底。 马车到皇宫门前停了下来,车夫放下脚凳,孟清源先下了车,伸出手,去扶孟老夫人。 孟老夫人看着站在车下孟清源,神采飞扬。这终究不是会困在后宅方寸之地的寻常女子,假以时日一定会一飞冲天,自己这个做祖母的还是好好的站在她身后吧。 孟老夫人把手放在孟清源伸向她的温暖的手掌里,下了车,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孟清源的手背:“不用紧张,跟着祖母就行了。” 孟清源扶着孟老夫人,在宫人的引领下,边走边想,这进宫也是脚力活,自己都有点走热了,但孟老夫人还能挺直腰板,面带笑容,也算是“久经沙场”呀。 经过了一重重宫门的检查,走了两盏茶的时间,祖孙俩才到了皇后的朝阳宫。 朝阳宫内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各处牌楼扎彩带,挂锦缎,献花簇锦,彩灯拥月,一派盛世繁华。 孟清源祖孙先到了主殿,觐见皇后娘娘。 看着跪着的祖孙二人,牟皇后淡淡地,“起来吧。 孟清源扶起祖母,牟皇后对孟老夫人道,“永平长公主的事,本宫都知道了。永平长公主是个直性子的人,你莫要往心里去。” 孟老夫人忙又施礼道:“臣妇惭愧,哪里敢埋怨长公主殿下。” “这就是你那大孙女吧?” “是。” 孟清源此次进宫,本想是做个小透明的,没想到皇后娘娘又点了她,只得再给皇后嗑头,声音不高不低,清清脆脆地,“臣女孟清源见过皇后娘娘,愿娘娘福泰安康。” 牟皇后,其实从孟清源一进殿,就注意到了。见到孟清源,牟皇后觉得自己好像又想起许多自己并不愿意记起的往事。 牟皇后道:本宫听说,就是你质问了永平长公主?胆子大的很呐。” 孟清源淡定地,“回皇后娘娘,臣女是依礼而行。” 牟皇后问,“哦,你依的是什么礼啊?” 孟清源不紧不慢,声音清晰,道,“永平长公主为尊者,臣女若因失礼受到训斥,并不敢委屈。但臣女曾读过开国列传中太祖纪事。臣女见史书上记载,太祖皇帝年少未登基时,曾为了治理运河水患,三过家门而不入,致使幼子五年未见父亲。故此,臣女方谏言永平长公主。” “父母对孩子的抚育之恩乃小爱,太祖皇帝为天下黎民百姓造福实为大爱。太祖皇帝为大爱而舍小爱,才有了如今的恩威四海、天下太平的盛世王朝。臣女一家人以太祖皇帝为楷模,实为忠心爱国。不该以此为过。臣女听说,自古忠臣,即使帝王有所过失,都会犯颜直谏。臣女自幼受家训,见公主有所过失,自然要效仿古之忠臣,直谏公主过失。” 永平长公主其实并没有说顾老将军等人不好的话。她只是当年一心爱慕孟诚言,但孟诚言却娶了顾朝云,狠狠的的折了她的面子。她尚了驸马后,与夫家关系并不好,当天刚和驸马吵完架,又见到了孟清源,便想起了顾朝云,就借机发了一顿邪火。没想到被孟清源抓住了言语中的漏洞,挖了一个坑,所以才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 但牟皇后毕竟居于深宫,对当时的情形不是完全知晓。故而只道:“你胆子的确挺大的。” 孟清源道,“不敢当皇后娘娘的赞,臣女惶恐。” 牟皇后心说,这是在装傻充愣呀。牟皇后在后宫多年,已然历练成精,点一点头,道,“永平长公主有句话倒说对了,你果然口齿伶俐。” 孟清源战斗力再强,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皇后娘娘,也实在不知说什么了。便安安静静的装木头人。 牟皇后又故意问,“怎么跟我就不继续说了?” 孟清源无比谦虚地,“回娘娘的话,娘娘一直夸赞臣女,臣女心中忐忑,因为臣女实在是愧对皇后娘娘的夸奖。故此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呢!” 还是个滑不留手的狡诈丫头,牟皇后摆摆手,道,“行了,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谢恩之后,孟清源从容起身,站到了孟老夫人的身后。 这时,就听见右手边,有人娇笑了一声,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女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第二十五章 男 主 出 来 了 孟清源心想,这不是说废话嘛,这种话一出来,肯定是憋着什么坏水呢。 定睛看去,是一个穿着宫装的小美女,正是永平长公主的女儿----李馨郡主。 孟清源无奈,不用想,又是冲着着自己来的。 就听牟皇后笑,:“你这丫头,有什么话,还不赶快说。” 就见李馨郡主风姿绰约的站起身,行了一礼,眼波盈盈的瞥了孟清源一眼,方道:“臣女是看那孟乡君长得很像一个人呢。” 牟皇后闻弦知雅,笑问:“你觉得她长得像谁呀?” 李馨用长袖掩嘴一笑:“臣女是觉得她模样很像长乐郡主呢,皇后娘娘您看呢?” 牟皇后看了看孟清源,对坐在自己身侧的长乐郡主郡主说道:“芽儿,的确与你有几分相像呢。” 这长乐郡主牟兰芽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自幼便养在牟皇后身边。深得皇后和当今圣上的宠爱,是大周朝最炙手可热的的皇亲国戚,连公主们都得让她几分。 孟清源心想,这李馨比她娘还是要聪明一些,知道要祸水东移。自己前世就在这长乐郡主牟兰芽身上栽过跟头,今生可不想这么早和这个深得圣恩的霸道郡主对上。 便站出来,深施一礼:“臣女惶恐,郡主天姿,臣女不及十分之一二,实不敢当此说法。” 就见那穿着红色宫装,美艳绝伦的少女---长乐郡主牟兰芽,冷冷的横了李馨一眼,:“就你话多,还不赶快坐下。” 按说李馨的品级和牟兰芽是一样的,可她就乖乖的坐下了,一句话也没敢说。 那牟兰芽美目一转,就直直的盯向孟清源。孟清源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这炮仗郡主看来要发作。” 这时,就听殿外,有慈宁宫的传旨太监,传吴太后口谕,招孟清源到慈宁宫觐见太后娘娘。 孟清源心里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孟老夫人,孟老夫人向孟清源轻轻的点了点头,孟清源又向牟皇后行了礼,才跟着传旨太监去了慈宁宫。 此时,慈宁宫中的吴太后正在和一位自己很久未见的人在高兴的聊着天。正说到开心处,无意中望向开着的大殿门口,忽的便住了口。 殿外,一个窈窕少女,正沿着汉白玉的石阶,慢慢的向上走了过来。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略带红色的金光笼罩了她的全身,她就从那浓郁斑驳的光影中走来,秀美的身姿由模糊渐渐的变得清晰。一步一步,步步生莲。 吴太后看着这少女走进了大殿,跪了下来,裙摆便随着她的动作,莲花般散开。 吴太后就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酸了,模糊的视线中,时光倒流,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少时的好友柳清雅。耳畔就听见柳清雅银铃般欢快的叫声:“小蛮,快过来,听我弹这新得的曲子。”,柳清雅就是这样在琴桌前跪坐下来,裙摆落在地上,仿佛有百花从她的裙边蔓延开来,绽开无数花蕾,明媚绚丽。 吴太后颤抖着手,站起来,听见自己的声音叫那女孩:“好孩子,快起来,到我身边来。”就见那少女低着头,修长的脖颈,曲线优美。缓步走到自己的近前,盈盈而立。 吴太后紧紧拉住孟清源的手,让她抬起头,坐在自己旁边。 孟清源微微抬头,偷偷的瞄了眼明显有些激动的吴太后,也不知这慈眉善目的大周朝地位最为尊荣的老人家在想什么呢。 吴太后的一直都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结交了孟清源的外祖母----大周第一才女柳清雅。 当年她只是平民家的女儿,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认识了柳清雅,成为金兰姐妹,并因此进了当时大周朝唯一的女学--梧桐苑,她就已经被继母卖给有钱人家做小妾了。 在梧桐苑学习的三年,与好友作伴,谈诗作画,抚琴听音,现在看来也是她人生中最快乐和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后来她在结业礼上献舞,被当时的太子,先皇华文帝看中,进了太子府,封为昭训。又被上天眷顾,极有福气的生下了先皇唯一的儿子,当今圣上周惠帝。才成了如今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 可以说一句--柳清雅是改变她命运的第一人。吴太后对柳清雅的感情也是极深的,当年柳清雅遇刺身亡的消息传进宫,她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大病了一场。 再后来梧桐苑被妒火中烧的牟皇后下旨关闭,并入了云腾书院。如今的大周朝已经没有女学了,她连个睹物思人的地方都没留住。为这事,吴太后到如今都很不待见牟皇后。 十几年了,今天她见到了自己好友的外孙女,一时便触景生情,思绪难平。 吴太后紧拉了孟清源的手问道:“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可也上过学?………” 孟清源微低着头,乖巧的的一一应答了 这时听对面有人轻声笑道:“皇祖母,这是看见了新人就不理我这旧人了。” 声音极为熟悉,孟清源抬起头,看过去,眼前赫然坐着的就是许久未见的大周朝五皇子---周景琛。 因今天皇帝按惯例也在昭阳殿设宴款待群臣。周景琛也穿了正装,杏黄色四爪金龙的皇子衮服,头戴绿宝石金冠。与初见他时风流清雅的书生模样决然不同,身上彰显的是皇家的威严和气势。孟清源就觉得这人好像陌生了许多。 吴太后听了周景琛的调侃,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新人旧人,这是祖母当年的金兰姐妹,顾老夫人的外孙女,也是我的外孙女,清儿。” 又拍了拍孟清源的手,笑着介绍:“清儿,这是我的第五个孙子景琛,最是顽皮的。” 孟清源忙起身见礼:“臣女拜见五殿下。” 周景琛也站起身,结结实实的扶了她一把。笑道:“孟乡君既然是祖母的外孙女,也便是我的表妹,我就唤你一声清儿表妹吧。” 孟清源听那“清儿”两字,就像在周景琛的嘴里滚动了一下,又被他用舌尖咂摸一圈,变得酥酥软软的,才依依不舍的吐出来。就觉得肌肤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忙说道:“臣女惶恐,不敢攀附。” 就听吴太后笑道:“有何不敢,这样才是亲近嘛。” 周景琛也笑道:“清儿表妹,既然皇祖母都这样说了,你就不要再推拒了,难道清儿表妹觉得我不配做你的表哥吗?嗯?……”尾音拉长上翘,就像一把小钩子似的,挠了孟清源心尖一把,弄得又痒又麻。 孟清源使劲捏捏手,她怕自己会真的忍不住拿手捂了这讨人嫌的嘴。只好说道:“五殿……表哥说笑了,清儿不敢。” 周景琛笑着说:“这才好嘛。” 又转头对吴太后笑道:“皇祖母,孙儿前面的宫宴都没吃,就到您这里来了,您老人家也不赐饭给我,孙儿都饿了。” 吴太后故意板脸,“你这小猴子,谁让你出宫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一点都不想你的祖母,没有饭。” “那清儿表妹初来您这慈宁宫,也没有饭?” “当然是有你清儿表妹的”。 孟清源听到这,觉得吴太后与周景琛的亲子时间,自己这个外人坐在这里,还要一起吃饭,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便起身开口,提出告辞的话。 周景琛也站起身,对着孟清源一拱手,“清儿表妹可不能走,我这当表哥的今日要借清你的光,才能在皇祖母这里蹭顿饭呢。” “这都到晚膳时间了,那边也开席了,你回去做什么?”吴太后当即便拒绝了,使人到前面告知了牟皇后和孟老夫人。 都到这个份上,孟清源若是再推辞的话,就是不识趣了,便老老实实的留了下来。 慈宁宫中的宫侍们,都知道这吴太后是最疼这五殿下的,马上就开始传膳了。 周景琛上前扶住吴太后的手,与孟清源一左一右走在太后两边,来到了饭厅里。 东暖阁内,放置了黄梨木中间嵌白玉圆桌,嵌珐琅的海棠靠背椅,鎏金烛台。八扇的双面百鸟朝凤绣屏风将内室隔开,十分的奢华。 太监们轻手轻脚的上菜,传菜递三遍,揭开银盏,或是香气四溢的红烧鹅鹿茸,糟鹅掌,烩大虾,香烤牛肉,主食是一盏南洋进贡的香米饭,甜点又是宫里有名的佛菠萝蜜、马奶子,绿豆方糕小块,洒了糖霜,用鎏金盒装着,精致异常。因今天是中秋节,还有满满的两大盘螃蟹,膏肉又肥又满。这些菜犹如刚从锅里出来一般。可见在呈菜过程中,这些宫人们有多快速与小心。 吴太后直接做了主坐,周景琛和孟清源分坐在她的两边,宫女们鱼贯而入,伺候着三人洗手擦手后,又站在旁边开始布菜。 一盏香米饭在孟清源面前揭开,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慈宁宫里的伙食味道的确不错,孟清源本以为面对着太后和周景琛,自己未必会有胃口,没想到竟然还是吃了小半盏米饭。 而且面前一道白萝卜汆牛肉丸汤鲜美可口,爽滑弹牙,她吃了好些。 周景琛抬头一看,微微抬手。不一会儿,另一盘牛肉丸汤在了孟清源面前,还配了一碟清醋。 吃了一会儿,周景琛约莫吴太后的饭量也差不多了,就让内侍都下去,只三个人坐在一桌吃饭。 第二十六章 吃 得 开 心 孟清源一看,这三人只有她的地位最低,看来这周景琛就是想让她来布菜了。 这慈宁宫里近身伺候吴太后的内侍足足有四十多个,他偏偏要用自己,孟清源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是皇子,你行! 孟清源布菜,便给周景琛夹的都是素的,杏仁豆腐,金针拌王瓜,炝豆芽雪菜,垒得跟小山一样高。而不夹肉菜纯粹是因为肉菜放得远,她伸筷子不方便。她可绝不承认自己是存心报复的。 孟清源又看了看桌面,一道红烧肉炖鹌鹑蛋离得近些,便换了勺,为周景琛盛了只鹌鹑蛋蛋,堆在了碗的尖尖上,说道:“……表哥多吃些,可要再添碗饭?” 周景琛嘴角微动,终于是忍不下去:“好了,我自己来吧,你把那几只蟹子扒了吧。” 吴太后上了年纪,讲究养生,七分饱三分冷,此时也吃得差不多了,正笑眯眯的的看着两个孩子在那里不老实。 孟清源又给吴太后端了一盏糖水燕窝,夹了两块碧绿小巧的点心,都是老人家爱吃的甜食。 孟清源是兰州府水边长大的,吃惯了这些鱼虾螃蟹,只见她熟练的拿起桌上银制的“蟹八件”。 用圆头剪刀逐一剪下二只大螯和八只蟹脚,将腰圆锤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一圈,再以长柄斧劈开背壳和肚脐,之后拿钎、镊、叉、锤,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取出金黄油亮的蟹黄、乳白胶粘的蟹膏、雪白鲜嫩的蟹肉,分别放到旁边豆釉青花口白底的小碗里。一件件工具的轮番使用,一个个功能交替发挥,好像是弹奏一首抑扬顿挫的小食曲。 吴太后和周景琛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孟清源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吴太后笑道:“看来清儿是经常吃呀。” 孟清源也笑道:“其实,家里是我外公最爱吃这个,他最多一次吃了十五只,我整整扒了一个时辰呢。” 周景琛也笑道:“顾老将军当真厉害!” 孟清源边说边把弄好蟹黄等装入小碟,浇上黄酒,递给吴太后和周景琛。 蟹子性寒,吴太后尝了些,便住了筷。孟清源却吃得开心,刚要再夹,就看周景琛伸手把她眼前的碟子拿走了,又把装着蟹肉的小碗也挪走了。 说道:“清儿表妹,这蟹子女孩家不能多吃。”说完从菜盘里夹了一块山药,“这个滋补。” 孟清源气结,拿眼看周景琛。 “清儿表妹怎么不吃了?”周景琛明知故问,关切地说道。 说着给吴太后夹了一块软软的翡翠糕,又给孟清源夹了一个锅贴,“吃吧,吃吧,能吃就多吃点。” 好,是你赢了,我吃还不行吗,孟清源乖乖地道了谢,夹着吃了。 “对呀,胃口好就是福气。”吴太后笑道,“今儿有清儿陪我用饭,我也多进了半碗粥呢。” 吴太后是真的喜欢上孟清源这开朗不做作的性子了。再加上孟清源在顾家是从来没有讲究过食不言寝不语的,吃饭时都是热闹的。今天吃到后半程,人也放轻松些,话也多了起来。 吴太后人老了,是喜欢热热闹闹的。孟清源和外祖父长大,也最会哄老人家开心的。又有周景琛这吴太后最疼的孙子在一旁跟着敲边鼓。 二人用心奉承,一顿饭下来,吴太后的嘴就乐得没有合上过。 饭后,回了侧殿,宫女们上了消食茶,三人坐着又继续聊天。 吴太后也不是寻常老太太,也察觉到周景琛从见了对孟清源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话也变得多了。 她是了解自己这个孙子的。周景琛被称为大周第一美男子,他那张脸的确让许多小姑娘倾慕,但他人却是冷心冷肺的主。对那些女孩子们,脸上就像挂了冰霜似的,从来都是不假颜色,没有拿正眼瞧过。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气了。轻易也没有女孩敢与他搭讪。 另因他出生时差点夭折,周惠帝就请当时大周朝最德高望重的的明觉高僧,为他批了一卦,卦上说周景琛十九岁之前需禁女色,方能渡劫。 其实这个批卦,只要知道点当时状况的人都是半信半疑的。但周景琛这冷清的性格,连周惠帝都不会轻易招惹他,太后和皇后又都纵容他。所以皇城里的其它人都不愿自找麻烦,过问他这方面的事情。 是以周景琛今年快十六岁了,他的宫中都是太监等内侍伺候他的起居,也真的没有通晓人事。 今天吴太后见周景琛对孟清源却是另眼相看,和颜悦色,仿佛担心自己厉色一些,就会吓着人家小姑娘似的,又十分的周到,心思不禁动了动。 周景琛像是猜到了吴太后的想法,笑着说道:“今天还得谢谢清儿表妹。” 孟清源奇怪的看了周景琛一眼:谢我什么? 周景琛像未看到似的,继续说道:“之前我到金陵,为外公贺寿,没想到路上………。刚说到这,就听啪的一声,孟清源的茶碗盖掉到了桌子上。 孟清源忙站起身,“清儿失礼了。” 吴太后说了句无妨。周景琛叫了宫女换了一杯茶。 孟清源本以为这样能打断周景琛的话题,他千万可别把药王谷的前后的事情说出来。 她可不想和吴太后解释那些有的没的。 就见周景琛又说,“我在路上………”说着还看着孟清源,就见孟清源看着他的大眼睛中带着警告,又有些恳求之意。 周景琛把手放到嘴边轻咳一声,嘴角上翘,“在路上遇到了一帮悍匪,幸得一位公子相救。” 吴太后忙问道:“你这孩子没有受伤吧。” 周景琛忙道:“没有,皇祖母不用担心。出手相助的那位公子,就是顾将军的儿子顾清林,就是清儿表妹的舅家哥哥。” “清儿表妹在兰州府是否见到顾公子。” 孟清源放下心:“见到了,但表哥并未提起此事。” “嗯,顾公子不是挟恩之人,倒是好孩子。小五,你要好好谢谢人家。”吴太后交代道。 “孙儿知道,今天见了清儿表妹,就好像看到了顾公子,真是十分高兴。” 说说笑笑间,有内侍上来禀告,前面皇后的宴席散了。孟清源怕孟老夫人等的着急,也起身和吴太后告辞。 吴太后依依不舍的说:“你这孩子要记得,以后常进宫,陪哀家聊聊天。”孟清源乖巧的应了。 吴太后嘱咐了几句,又让宫女们拿了些东西出来。 太后出手的范儿当然是不一般的,两对赤金累丝嵌宝石和配珍珠的花儿蝴蝶,以及一副极其繁复华丽的禁步,都是精致华美。 又有六十朵堆纱花,每样颜色都是一排,装了三只盒子,还有各色的绢花每色十朵,放满三个大竹篮。 ,吴太后笑道:“知道你用不了这么些,这些纱花儿,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因都是宫里的新鲜样子,精工做的,比外头买的强,你只管送些给亲近的姐妹,叫她们都沾沾你做乡君的的喜气。” 孟清源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周景琛笑道:“皇祖母,您好好休息,我替您送送清儿表妹。” 孟清源拜别了吴太后,和周景琛出了慈宁宫,此时已明月高悬,华灯初上了。 孟清源跟着周景琛,沿着宫道慢慢的走着。宫墙上挂着许多精致的纸扎灯笼,千姿百态应有尽有。 孟清源抬头望去,匍匐巍峨的宫殿,高高耸起的屋檐飞脊。如水的月光照向浮雕的龙,龙首肃穆,而那绵延无尽的汉白玉石阶。衍生向高处朱红的宫墙。 这一切竟是如此的平静,甚至是祥和。 孟清源心想,如果身边没有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就更好了。 但就像有了感应似的,周景琛侧脸看了她:“刚才说话时,清儿表妹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孟清源面无表情的说:“五殿下说笑了,臣女哪敢冒犯皇子仪容。” “哦,清儿表妹哪有什么不敢的,这不,你就翻脸不认我这表哥了嘛。不过我这人一着急,也许就能想起一些与表妹有关的事呢。 孟清源心想,这个狡猾的家伙,当日在药王谷帮他,是想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没想到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却成了把柄让他给抓住了。 孟清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清儿不敢。” 周景琛收敛了笑容,看着眼前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姑娘。自从药王谷一别,他就一直想着她穿女装会是什么模样,心中不知描摹了多少遍。今日一见,就觉得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美。 今晚,她徐徐的走进慈宁宫的大殿,周景琛就觉得无论是人声还是景物在他的耳朵里和眼睛里全部都虚化了,天地间的色彩唯一所在就是孟清源一人。他的眼睛只能跟着孟清源的动作而转动。他的心也因着喜悦怦然而动。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孟清源见周景琛久不做声,却吟出了这样一首诗,里面的缠绵悱恻之意她是听得出来的。 孟清源有些诧异的抬起头,顿时就闯入了周景琛的眼睛里。月光皎洁,她整个人的影子,像是落入了一片干净的深潭里,有些未知,陌生的危险。 孟清源没有来的有些发憷,只想快点走开,走得离周景琛远远的。 幸好此时他们两个已经到了宫门口。孟清源向周景琛施了个一礼:“清儿谢谢表哥相送。” 周景琛轻扶了一下孟清源:“清儿表妹不必客气,只是我希望下次见面清儿表妹能叫我一声琛哥哥。” 孟清源装作没有听见周景琛的最后一句话,也没有再看他,又福了福身子,快步出了宫门,上了已等在那里的尚书府的马车。 第二十七章 容易有故事的花灯节 马车里,孟老夫人都有些等得着急了。见孟清源上了车,就连忙拉着她询问,孟清源也把今晚的事,挑些重点的,说给孟老夫人听。又把太后的赏赐拿给孟老夫人看。 孟老夫人这才念了句佛,放下心来。又从心里为自己的孙女开心,这得了太后的青睐,任谁都是件有脸面的事。 半路上,又遇见了同样从宫里出来的孟诚言的马车,便一并回了尚书府。 府中,因今年孟清源回来了,不比往年。宁姨娘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精心的置办了家宴。 孟清源和孟老夫人换了家常的衣服,就来到府里后花园的念云湖。 夜宴是设在临水的花椒阁里,阁前有伸出水面的木台,夜里坐在此处,看天上明月,格外是种景致。 湖面上用丝线悬挂起一盏盏彩灯,繁灯如华,与水中的倒影交相辉映,璀璨如天上银河。 那彩灯上又写了灯谜。仆人在湖里撑着小船,一个个念出来。花淑阁里谁猜对了,就在谁手边的瓷碗里放一粒金花生。碗中到了十粒金花生后,就再奖励一块砚台或一匹锦缎。 这样一来,大家都觉得新颖有趣。孟清源在心里也赞了一句,这真爱的确是心思灵巧。 孟诚言问了孟清源入宫的情形,知道女儿得了太后的欢心,虽以柳清雅和太后的关系,这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但做父母的都是希望孩子好的,心中便更加高兴。 手一挥,拿出一本前朝的古籍,为这猜谜游戏加了彩头,谁先得了十粒金花生,就送给谁。 孟清源也把今日得的宫花,各拿十朵,送给孟云音和孟云蓉二人。又拿出六朵,作为彩头,也跟着加了。 孟老夫人一看,自己这祖母的也不好落后,便使人拿出一个细颈釉蓝花瓶,同样加了。 孟云音自从孟清源封了乡君后,就觉得浑身哪里都不舒服,连饭量都减了。今日又见孟清源得了太后的赏赐,心里更像打翻了杂货铺,油盐酱醋都混在一起,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见宁姨娘弄得这个游戏乐子,父亲和祖母都挺开心,便存了心思,一定要压了孟清源,得个第一名。 众人围着圆桌,团团坐下。孟诚言举杯,笑道,“今晚正是赏月的好时候,来,咱们一家人先喝一杯。” 大家举杯饮了,就开始猜谜为乐。 孟云音在猜迷上颇是伶俐,连赢了六颗金花生,孟清昱得了四颗,孟云蓉得了三颗,孟清源却一颗也没有。谢老夫人笑话孟清源道,,“你这做姐姐的反倒落下了。” 正玩得开心,就见管家拿着一个食盒进了花厅,走到孟清源跟前,施了个礼道:“大小姐,外面来了个女师傅,自称是马尔山静慈庵中的人,说把这个给您。” 孟清源接过食盒,问道:“那女师傅人现在在那里?” 管家道:“她把食盒放到门房,人就走了。” 孟清源无奈微叹一声,巴巴从那么远送过来吃食,可态度却还是冷冰冰,硬邦邦的。也不知道母亲心里怎么想的。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食盒,一愣,咦,倒真的是个惊喜。 原来那食盒并不是寻常的方形黑漆木盒,而是竹编的圆盒。盒盖上是一幅月下仕女读书图,那月亮是竹肉的本色,整个底面用的是竹皮的碧色,瞧着清清爽爽,可那手工真是罕见,难的就是用这般简单的材料编出让人爱不释手又显得典雅大方的东西。 孟清源微微笑了,这倒真是母亲顾朝云的品格。 揭开盒盖,里面碧绿的荷花形的瓷盘里,放着四块手掌大小的月饼,用糯米做皮,加玫瑰卤调了红豆泥做料,半透明的莲花状,看上去就精致可口。 孟清源正要拿起来仔细瞧瞧,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厅内已经安静下来。孟清源放下月饼,抬起头,就看见父亲孟诚言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食盒。 孟清源觉得这四块月饼,并不够花厅里人分的。便笑着说:“没想到母亲还有这番心意,”说着便把食盒交给身后的红锦。“好好拿稳了。” 就听孟诚言轻声一句:“静慈庵的素斋名冠大周,是轻易是吃不到的,的确应该拿好了” 孟清源装作没有听出孟诚言话里的意思,厚着脸皮稳坐钓鱼台。不过经过这一出,孟清源觉得厅里人的兴致好像都有些淡了。也没有了刚开始的热闹。孟诚言又草草的喝了几杯,就推说外书房还有事,家宴就散了。 孟清源看孟诚言多喝几杯,外书房和自己的听轩阁又在一个方向,有几步是顺路的,就主动提出送孟诚言,一路伴着明月星辰,二人都没有说话很是安静。 过了月亮门,孟清源对孟诚言说道:“女儿就送父亲到这里了。”孟诚言背着手,站在前面,没有吱声。 等了一会儿,孟清源都觉得自己可以静静的走开时。就见孟诚言转过身,月光下目光闪烁的看着孟清源,忽然道:“我刚才喝了几杯酒,现在觉得腹中有些饿了。你那月饼为父就就拿了吧。”说着用手指了指红锦手中的食盒。 孟清源有些愣住了,这可是母亲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刚才花厅她都没舍得拿出一块,分给众人尝尝,你当父亲的怎么能夺人所爱。 孟清源正琢磨着如何应答呢,就看孟诚言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上前几步,直接从红锦手中拿过食盒,转身走了……。 孟清源被孟诚言的厚脸皮震惊了,觉得对父亲的认知又有了一个新高度。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八月十六,是京城中姑娘们能够走出深闺,出去开心的日子之一。 京都时雍坊内的月光寺供奉的是月光普照菩萨,也叫月光菩萨。为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佛的右胁侍,与左胁侍日光菩萨并为药师如来的两大辅佐。 八月十五、十六这两日,京师家家户户的女子,都会到月光寺上香,祈求亲人平安。 月光寺前有条月女河,传说远古的嫦娥仙子就是八月十六这天,用这月女河水,服了仙丹,才飞升上天的。所以每年这日都要在河里放祈福、消灾的荷花灯,已示祝福。 这故事一听就是穿凿附会,可是黎民百姓都喜滋滋地相信了,其实不过就是找借口出门游乐而已。 民间荷花灯也叫“和”灯或者“合”灯,因为谐音,寓意着团圆和美,和谐美满,同时以荷花为灯底,更象征着一种洁身自好,清雅高贵的品格。所以京城家家户户的闺女、媳妇这日都要到月女边上来放荷花灯,或表达对逝者的缅怀和思念,或祈求愿望达成,诸事顺利,或祝愿阖家团圆,夫妻和睦。 兰州府可没有这样的习俗,就是传统的正月十五上元节和七月鬼节的灯会。 孟清源心想这些帝都姑娘们可真会玩儿。前世她到了孟府以后就经常生病,身体变得越来越差,直到她临死前,才知道是被宁姨娘在在饭食中下毒所致的。另外她当时又被京城的贵女圈摒弃了,一天就是在家里窝着,基本上这些活动都没有参加过。 所以今年的八月十六对孟清源来说来还是个新鲜的事。 东府的孟珍、孟琳姐妹早就下了帖子,邀请孟家三姐妹,一起去月光寺上香,然后到月女河放花灯。一早孟清源三人用过早饭,就坐着轿子到了东府。 进了会客的主厅,就见孟珍、孟琳二人已经早就等候在那里。 除了孟家姐妹,孟清源又见到了一个她不愿见到的熟悉的面孔,自己前世的丈夫,大周朝四皇子------周景琰。 其实在这里看见周景琰并不是意外的事,孟珍姐妹的母亲宁安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孟珍她们和周景琛是实在的表亲。周景琰又很得宁安长公主的喜欢,会经常到公主府做客。连孟云音和孟云蓉都和他很是熟悉。 周景琰虽然长的比自己的五弟周景琛差了一点,但也是龙章凤姿的美少年一名。而且他性格温润文雅,对待女孩子也周到体贴,比起周景琛的冷若冰霜,皇室中的公主和郡主们都更喜欢这个四殿下。 孟珍和孟琳也是很早就同周景琰打过招呼了,才约到这种时候十分抢手的四皇子周景琰相陪,一起外出游玩。 周景琰看到孟清源也高兴的。上次见面后他对孟清源就总是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让他不用自主的就想起她来。今日是他们兰州府一别,第一次见面,周景琰见孟清源给他见礼,忙虚扶一把道:“清表妹不必客气。” 孟清源想,这京城的什么东西都贵,就表哥便宜,今天又来一个。 不过周景琰从孟珍那边来论,叫自己一声表妹也是对的。没见那孟云音见了周景琰后,高兴的就像黄鹂鸟似的,一叠声的叫着“琰表哥”呢。 孟清源等又寒暄了一会儿,就在一群家仆和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了门。今日女孩家都可以素面见人,不用带帷帽遮掩。但是稍微讲究点的人家,都会穿斗篷,用帽子遮掩一下。 一群人乘着马车先到了时雍坊,由正阳门而进,就到了大名鼎鼎的琉璃厂月光寺。 第二十八章 不能少了男主的花灯节 这月光寺的堂宇实在不算宏伟,一个院落,内有一个大殿,三个侧殿,一圈逛下来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但今日人气之旺怕是京中其他寺庙都不能比拟的。 寺院前的一条小街上,小贩们的卖摊一个紧挨着一个,贩多是卖红线、香蜡、纸钱,还有福气斧、还愿饼的,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孟清源等是没有走街市的,而是绕到了寺后。月光寺庙门两开,前门对的是普罗大众,后门却是只面向王侯权贵。孟清源几个由家丁护道,一路到了大殿。 大殿内供了一尊月光菩萨,宝相慈悲庄严。前面的供桌上,摆满了长明灯和各种贡品。 几个人给菩萨上了香,磕了三个头。孟清源自重生以来,对神佛都从心里更加敬畏。便又捐了一百两的香油钱,这可不算小数目。 那敲钟的和尚,见孟清源不愿在功德簿上留名,便起身从月光菩萨脚上系的红绳里面抽了几缕红线出来,给孟清源她们一人发了一根儿,这在神像上供过的红线,寻常人可是得不到的。 得了红线,孟清源又跟着孟云音她们绕到大殿后面,只见一棵高大的桂花树,上面密密麻麻地挂着红丝线,那里头寄放着来拜月光菩萨香客的一缕又一缕的心愿。 孟清源面对着神树双手合十,红线就夹在两掌之中,诚心在心里为外公和家人们许了个愿,然后将红线递给一旁守着的红锦儿,让她上去替自己系上。 神树旁的休息廊上坐满了人,其中不少都是孟珍她们认识的勋贵家的女孩,大家见了面,都十分高兴,互相打招呼,攀谈起来。 孟清源被她们吵得头疼,便带着红锦绕到后殿,那里有一放生池,因不是正日子,旁边是没有人的。放生池面积不小,一潭池水是与外面的月女河相通的。 孟清源缓缓走上跨水的洞桥,桥边有一丛月季花,水流的风将花香送到孟清源的鼻尖,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停下脚步。嗯,此风、此香,倒是让人心旷神怡呀。。 周景琰正在后殿内的寮房内等孟珍她们,从开着的窗扇,望见的一幕,正是孟清源闭眸闻香之际。 孟清源今日穿了袭嫩清绿色的长裙,浑身没有丝毫绣花,只在v形领口和两掌宽的束腰上用了月黄色亮缎装饰,整条裙子便显得修长、典雅起来。 她的头发最是别致,没有梳什么复杂的发髻和头饰,反而像男子般,简简单单收束在白玉冠中,贯以一枚玉兰花碧玉簪别住。整个人干干净净,清爽雅致。。 秋高气爽,月洞桥上,沐浴在阳光下,盈盈独立的佳人,就像是幅绝世名画。 周景琰盯着孟清源,就觉得那宽宽的束腰,更衬得她腰肢盈盈一握。 但她的腰肢虽然纤细但却丝毫不给人羸弱之感,反而像带着饱满弹性的琴弦一般,你压下去松开来,它便弹了回去,并带着优美的乐声。 这样的人儿,轻迈莲步,腰肢摆动间,不用特意而为,就像是在跳一支舞,带着韵律与节拍,每一步都会在不经意间就点在你的心上。 等孟云音几个出了月光寺,琉璃厂的街上已经人满为患了,人流如织。 街道两边全是小贩儿,有卖摩合罗,也有卖“水上浮”的,水上浮就是用黄蜡铸的鸳鸯、龟鱼等水上之物,最巧的还得数那“花偶”,是将花土塑成各种玩偶,头顶撒上花种,养几日后,就会开出各种各样的花,看上去十分的可爱。 还有卖糖粘的、各色果脯的、瓜子炒货的。特别是那山药糕,小碗里盛了,加甜脆的菱角和软甜的红豆,浇一小勺的甘蔗汁,味道极美。 京师之地的这些小玩意和吃食其精致和心思都远远赛过兰州府许多,孟清源看得眼睛都使唤不过来了。等到了吃饭时,她已经买了不少小玩意了。 周景琛的确是很会照顾人。他带着孟清源一行人去了琉璃厂的以素斋闻名的德月居。 德月居的门脸不大,上下两层,今天更是座无虚席,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不过跟着皇子出门,当然是不用费心考虑坐哪的问题了。 掌柜的一见周景琰身边的执事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哟,爷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可还有雅间?”执事问道。“有,您几位来了,就是没有也得变一间儿出来。”掌柜的十分讨喜。 须臾楼上就收拾了一间雅间出来,还能听见掌柜对先前的客人赔礼道歉的声。这雅间刚好对着德月居后面的月女河,景色很是不错。周景琰又特地吩咐掌柜,今儿谁也不见,就算有客来让他也挡了。 这德月居的素斋闻名京城,今天肯定会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女眷到这里用餐,有闲情自然可以招呼,没空就需要挡一挡了。 掌柜连声应了,不多会儿那菜肴就上了桌。孟清源尝了几筷子,的确是别具特色,极好的素斋。麻油闷笋吃起来极香,枣泥糕外观不怎么样,但滑柔爽口。孟清源吃得很开心。 等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家丁们把从府中带来的荷花灯拿出来,这荷花灯的设计是极为精巧的,以荷花为灯底,用黄油做成各种水族动物系在灯下,灯飘水面时,小动物游在水中,穿梭往来,时静时动。 孟珍几个纷纷挑了自己喜欢的,孟云音拿的是一条锦鲤荷花灯,孟云蓉是招财鱼,孟珍是凤尾虾,孟琳是大闸蟹。周景琰拿了一盏九角龙鱼灯,看了看孟清源,犹豫再犹豫,还是把灯交给了孟珍,让她替自己放了。 孟清源看剩下一个系着乌龟的莲花灯没人拿,便自己取了。 一行人分好灯,便各自拿着赶快往月女河边走,这放荷花灯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孟清源能感觉到从寺庙里出来后,周景琰就有意无意的往她身边靠,吃饭时对她也比别人更加细心。 她今世可再也不想与周景琰有任何瓜葛了。所以看到孟珍几个缠着周景琰说笑时,便故意慢下脚步,落在他们几个后面。 此时街上已挂满了形形色色的灯,荷花灯、宝塔灯、如意灯、玉簪灯、绣球灯、料丝灯、龙虾灯、走马灯、润饼灯、白兔灯、公鸡灯、年年有余灯、鲤鱼吐珠灯、双龙抢珠灯、龙凤呈祥灯、仙女荷花灯、嫦娥奔月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出的。孟清源边走边看,只觉得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清儿”,只听对面一人喊她。 孟清源抬眼望过去,灯火阑珊处,周景琛穿着浅蓝色银线暗竹纹锦袍,腰束玉带,静静的立在人潮中。月的光华和灯的华光顺着他的身影缓缓流淌在他身边,秋风掀起他的衣角,尽显风流。 孟清源不禁有些怔住了。 见孟清源注意到自己,周景琛整了整衣袍,才慢步走到孟清源身边,笑道:“清儿,真是巧呀,没想到会遇上你。” 孟清源这才从周景琛的美色中缓了过来,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巧什么巧,这条道是通往月女河的必经之路,你站在这里,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会遇到。 孟清源见周景琛手里也拿了一盏吊着乌龟的荷花灯,便冲周景琛行了一礼:“表哥,今天这么闲,这地方可都是女儿家来放灯的。” 孟清源心想你一个大男人拿着盏灯,像只孔雀似的站在这里做什么,没看周遭的大姑娘、小媳妇的火辣辣的眼神都往你身上飘呀。 周景琛忽然向前倾身,在孟清源耳边轻声道:“我这不是来陪清儿放灯嘛。” 孟清源连忙把头往后仰,脚也退后了一步,拿眼瞪了周景琛一下,有话好好说,离这么近做什么。 这时走在前面的孟珍等人也回头看见了周景琛,就连忙过来叙礼。 孟清源见周景琛立刻换了面孔,脸上没了笑容,只淡淡的冲孟珍几个点了点头,孟珍两人也收敛了笑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孟清源没想到周景琛和这些表妹们会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她是不知,别说是孟珍她们,就是宫里的公主们,见了周景琛都是绕道的,怕被这行走的冰块给冻着。 这时周景琰笑着对周景琛说道:“五弟,你怎么来了?”周景琛一哂:“原来四哥在这里,我是碰巧遇到了孟乡君。” 说着看了孟清源一眼,这么好的日子,如果不是有要事必须办,自己就能陪着清儿玩一天了。 就听孟云音娇滴滴的说道:“琛表哥,是要人帮你放灯吗?”声音甜的像摸了蜜汁。孟清源心里一动,瞟了一眼孟云音。就见她粉面含春,丽色夺人。一双眼睛亮得比那灯火还要璀璨。 哦……,原来她对周景琛竟是这等心思,自己前世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 周景琛却在心里想,一定是自己太过随和了,不然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叫他一声表哥。 他理都没理孟云音,把手中的莲花灯,塞到孟清源手中。 就见周景琛嘴角微微一翘,整张脸便仿佛春月里冰雪融化而溪流重生一般令人心旷神怡,“没想到与孟乡君想到一块去了,这两只龟正好一对儿,就劳烦孟乡君帮我也放了吧。” 第二十九章 两个人的花灯节(含周景琛的小番外) 孟云音有些哀怨的看了看周景琛,难堪的咬了咬嘴唇,狠狠的盯了孟清源一眼。其他人也有些诧异的看着孟清源和周景琛,她们何尝见过周景琛对女孩子这样和颜悦色过。 周景琛是直接无视,孟清源则是一脸“清风抚山岗,明月照大江”的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时周景琰看了看孟清源手中的一对儿莲花灯,强笑道:“大家还是快点走吧,不然该挤不进去了。” 的确,月女河畔此刻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人们摩肩接踵地站着,就只等月关寺的钟声响起,众姑娘就会齐齐将手里的莲花灯放入水中,到那时成千上万的荷花灯漂浮在水面上,灯光水影,交相辉映。汇聚成璀璨的地上银河,流光溢彩。 尽管周景琰早就安排人在河边给孟清源等站着位置。但人实在是太多了,孟清源和孟云音她们只能分开地挤入人堆里,尽量往前走,找到水边的定好的位置好放灯。 孟清源提着裙角,还没靠近水边,就听有人惊呼,然后人群就开始骚动起来,她个子高踮起脚一看,仿佛是有几个姑娘不小心被挤落水了,这一下人群就开始有些乱了,水边的人往后撤,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挤,一时惊叫连连。 孟清源心里说了一声,不好,之前兰州府灯会就有过这么一回,人群互相挤压,死伤了几百人。 孟清源忙四处张望寻找孟云音几个,但这时候人群已经彻底乱了,她也被身边的人挤得趔趄了一步。 这时就感觉有一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腰。孟清源稳住了身形,忙回头一看,正是周景琛。 周景琛一脸焦急:“清儿,快跟我走。”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名侍卫,正在奋力的拨开周围的人群,掩护着周景琛。 周景琛搂了孟清源的腰,就要往外挤。孟清源抓住周景琛搂着她腰的胳膊:“这样不行,等一下。” 她刚才就看见几步远的河边种一排树,其中最高的两株合欢树,根部相连,树干缠绕粗大,枝繁叶茂。 孟清源估量了一下距离,从腰带中刷的一声,抽出一根软鞭,向上一挥,那鞭子就像长了眼睛似的飞向合欢树,牢牢的缠住了一根粗壮的树枝。 孟清源伸出一手抓住周景琛的腰带,说了声:“抓紧我。”,另一只手使劲握住鞭子的柄手,提气向上一跃,借着鞭子的力道。往合欢树上掠去。 周景琛被孟清源带着腾空而起,忙用双手紧紧的搂着孟清源的细腰。等脚下一稳,低头一看,原来两人已站在两棵合欢树树干交缠相接形成的树窝里。 周景琛定了定神,松开搂着孟清源腰的的手,一手拽着孟清源的胳膊,一手扶着旁边的树干。从高处向下看去。就见人群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家互相挤压,情况已是十分危险了。。 就听身边的孟清源大声的喊道:“大家不要乱跑,后面的人赶快往回撤,不要再往前挤了。” 但一个人的声音终究还是有些小,瞬间就被人群的哭喊声淹没了。 周景琛忙对树下自己的两个侍卫大声吩咐道:“你们两个赶快跟着喊。”说着拿手指了指旁边的几颗柳树。 那两名侍卫也很是伶俐,纵身一跃,上了旁边的柳树,大声的呼叫。 周景琛又见孟清源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哨,深吸一口气,放到嘴边-----独特刺耳的声音立刻在空中响起,三长一短,孟清源的哨声刚落,就听到不远处其它的的哨音纷纷响起,就如同接力的烽火台一样。 等哨音停了。周景琛就听见旁边的三、四棵柳树上,也有人在大声的呼喊,指挥人群疏散。 果然人多力量大,下面的人听到呼喊声,有些头脑清楚和听话的人就不像无头苍蝇似的乱串了,跟着指挥有序的往外撤离。 这时外围巡城的官兵也挤进来开始维持秩序,人潮慢慢的平静下来。 周景琛长出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站麻了。他扶着树干,坐了下来。又拽了孟清源的衣袖,孟清源正全神贯注的望着树下,回头看了他一眼,也顺势坐了下来。 ----------------------------------------------------------------------------- 小番外:周景琛的童年 我因生于皇室,从小就见过许多各具风情,倾国倾城的美人,其中就包括我的母妃牟贵妃。 母妃进宫前是金陵第一美人和才女,十五岁那年,她跟着家人从金陵特意赶到帝都,给她同族的堂姐,当今的牟皇后庆生。 不料在宫宴上被父皇一眼看中,当晚就被留在了皇宫,自此一直深得父皇宠爱。 可是即使做了这后宫地位仅次于皇后的第一宠妃,母妃脸上却总是带着淡淡的的忧愁。 小的时候,我并不得母妃的喜欢。她从未抱过或者照顾过我一次。 我知道的原因是,因我的出生,母妃的腰就变粗了一点,她用了很多法子,都恢复不到以前的纤瘦苗条。 故此,作为柔弱的,怜花惜月的,曾经的,金陵第一才女, 母妃会因为一朵花的凋落而流泪,可在我生病时,却从来没有探视过。 也会因为得到一幅前朝名画而展颜,却把我亲手做给她的生辰礼物弃之如履。 慢慢的,我大了些,样貌也长的越来越像她,母妃才对我渐渐地好了一些。 但那种好,也是霸道和强硬的。 母妃喜欢淡雅素白的东西,连带着我从小也要与她爱好相同,不能穿用颜色鲜艳的物品。 母妃喜洁,所以我除每日早、晚洗浴外,见她之前也要沐浴更衣,免得污了她的寝殿。 母亲喜欢温文尔雅,言行有度的读书人,所以我三岁以后,便在卯时上刻起床,读书习字一个时辰后,去给才起床的她请安。 母亲喜欢琴音,便说我吹的箫声会扰她清梦,于是把父皇送给我的碧海潮生箫锁在库房里,不许我再用。 再大一些,母妃就会对我诉说她无尽的哀愁,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就像是永不能散开的浓雾。 母妃临终前,不让父皇探视,她说她担心父亲看了她的病容,就不会再爱她了,说父皇会忘了她。 她至死都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儿子没有了母妃庇护会如何,亦不觉得把自己的忧愁与痛苦一遍又一遍讲给五岁的孩子有什么不对。 母妃病逝后,我就被养在牟皇后的宫中。母后说,她不仅仅是我的母后,她还是我的姨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母后对我非常好,比对她的亲儿子太子哥哥还要好。她说我年纪小,身体又经常生病,便免了我的功课。又让她宫里的太监整日陪着我玩。我想要什么,她都想方设法的给我弄到。 那时我觉得天底下没有比母后更好的人了,从心里往外的尊敬和亲近她。 直到有一天,朝堂上曝出我最喜欢的一块砚台,是永州一位老先生的私藏,老先生不愿割爱,我身边的人便勾结了当地的府尹,弄得老先生家破人亡,被逼交出了砚台。 后来此事被老先生的一位学生告到了御史那里,说我恃强凌弱,有失皇家威仪。又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让父皇对我进行惩戒。 父皇下朝后,把我叫到他的书房,问我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问父皇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这天下都是我们周家的,更何况我要的只是一块小小的砚台。 父皇摸着我的头,长长的叹息一声。这件事被父皇到底压了下去了。 后来父皇为我求高僧算了卦,说我十九岁之前不能近女色,而且需要在寺庙中待上三年,方可保性命无忧。 父皇便把我送到了金陵的云山寺,我的亲二舅舅云空法师就在那里出家。 二舅舅出家前也是饱读诗书,腹藏锦绣的金陵才子,在庙里,就成了我实际上的先生。 他对我要求很严,除了每天都要学习功课,还要跟着寺内的武僧学些强身健体的吐纳之法和一些防身之术。 我开始并不服从管教,总想偷偷摸摸的下山。二舅舅便给了我一本失传已久的前朝古书,并告诉我,如果我读完这本书,还想走,他便不拦我。 我于是静下心细细的读了,才发现里面记载的前朝宫廷内的一些密史,很多事都曾在我的身边发生过,我隐隐明白了。 我身体里中的毒,第一次毒发就是在云山寺。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亲人。 真正的亲人,不会每天对着你笑,他们在你做错事时,会吼你,会骂你,甚至会打你。 真正的亲人,在你生病时,不会在夜里把你扔给下人,自己呼呼的睡大觉。他们会衣不解带,夜不成寐的照顾你。 真正的亲人,是在你需要他们的时候,永远会站在你身后,做你最坚强的支柱。 三年后,我回到我必须回来的大周皇宫,我便成了他人眼中铁石心肠,清冷高傲的五殿下。 第三十章 神仙姐姐和神仙哥哥 周景琛此时心情平复下来,就觉得世间任何之地都比不上这颗大树的方寸之间。 他侧头望去,一张梨花般白皙明媚的脸庞近在眼前,因着刚才的忙乱,脸颊上红扑扑的,娇俏的鼻头微微沁着汗,淡粉色的唇微启,吐气如兰,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下,温玉般的脸庞有种婴孩般的纯真。 微风把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吹了过来,不是刺鼻的胭脂水粉的味道,而是甜甜爽爽的果香,让人忍不住想去咬上一口。周景琛把头微微的向孟清源脖颈靠了靠,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那令人神怡的幽香霎时传遍自己的全身。让人陶醉其中。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美妙的女子,有她在的地方,就是最鲜亮的存在。 他七岁时,在金陵曾被人绑架过。绑匪将他打晕了,等他再醒来时,就发现他躺在一张干净的大床上,床头趴着一个梳着羊包头的小小姑娘,正一动不动的守着他。小姑娘逆着光,他刚刚醒来迷迷糊糊间,只看到她如黑葡萄般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满的担忧和关心,还有她左眉梢一颗小小、淡淡的的红痣。 八年过去了,雪夜的客栈里,他被病魔折磨的筋疲力尽时,又看到了一双美丽的眼睛,如一泓清水,倒映着满满的关心和安抚,还有左眉间------那颗小小、淡淡的的红痣。 孟清源不知道周景琛正在那里回忆他们的过往,就是知道,她也根本没有时间理。 她看到树下有个女童哭着摔倒在地上,旁边人的脚就要落到她的头顶上,便忙挥鞭。 几十年后,那女童已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妪,很多人和往事已经从她的生命中流走,但这晚的一切,仍鲜活的镌刻在她的脑海里。 当时她只有五岁,和娘亲被人流冲散后,摔倒在地。她哭喊着刚要爬起来时,就被人从后背上狠狠的踩了过去,她的五脏六腑疼得快要炸了。这时又有一只脚就要落到她的头顶,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忽地感觉到自己的腰上被紧紧的缠上了一道绳子。然后她便飞了起来。她惊诧的连哭泣都忘记了,睁开眼睛,就看到树上并肩依偎的两个人。 月亮像一个金色的大圆盘挂在他们的身后,如水的月光洒在两个人美丽的衣服上。他们就被笼罩在这金色浓都的光影中,与月亮融为一体 她是遇到了月宫中的神仙了吗?女童瞪大了眼睛。这时她已经飞到了神仙姐姐的怀里,就听一个温柔好听的声音对她低声说道:“别害怕。” 女童又看了看旁边的微笑的神仙哥哥,她从来没有见过比他们更美的人。她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道:“你们是神仙吗?”她看见那两个人都笑了。 她胆子越发大起来:“你们比我家年画上的神仙还美,一定是月宫里的金童玉女吧?”就见那神仙哥哥眼睛都笑弯了,从身上的荷包里掏出一粒金瓜子,放到她手中,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嗯,你说得真对。” 不过神仙姐姐却横了一眼神仙哥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桂花糖,放在她的嘴里,“吃吧。” 她便觉得那桂花糖从她的嘴里一直甜到了她的心里。 这时就听见娘亲在树下焦急的喊着她的乳名,神仙姐姐就低头问道:“是你娘吗?” 她点了点头。然后神仙姐姐就抱着她从树上飞了下来。把她交给了自己的娘亲。 娘亲紧紧的的搂着她大哭起来,等她从娘亲的怀里抬起头,就看见树上树下都没有了神仙哥哥和姐姐的身影。 她手中的的金瓜子和嘴里的桂花糖告诉她,她没有在做梦,神仙姐姐和哥哥一定是飞回到月亮里去了。 孟清源把女童交给她的母亲,把软鞭缠回腰里。 因兰州府的灯会年年都会有拐子拐人,或是仇家寻仇,为了以防万一,所以今天出门前她便和杜七叔约好了,让他带着几名侍卫暗中保护她们这些人,自己也带了软鞭防身。没想到今晚都用上了。 现在情况稳定下来,她得马上去找孟云音等人,她们几个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至于树上的周景琛,自然会有人保护他。 她刚一转身要走,就看见周景琰带着几名侍卫,大步流行的走了过来。 周景琰到了她的面前,上上下下的的打量了她一番:“清表妹,你没有受伤吧?” 孟清源摇了摇头:“我没事,你看到珍儿她们几个吗?” 周景琰忙道:“她们都没事,我的侍卫一开始就护着她们挤出去了,现在都在外面的马车里,就是当时没有看到你。” 周景琰长出了一口气:“总算你也没有什么事,不然我……” 孟清源可不想和周景琰诉什么衷肠,便打断了他的话:“那我们也快走吧,家里人知道消息,不知会怎么着急呢。” 孟清源抬头看了眼树上,已经不见了周景琛的影子。便迈开腿,率先向外走去,周景琰也连忙跟了上去。 因之前看着河边的人太多,红锦她们这些丫鬟就没跟着进去,都在外面的马车里等着。里面发生这么大动静后,红锦就第一个念头,就想往里冲,去找自家小姐,被家丁们拦了下来。 后来她又看孟云音几个都回来了,就是不见自家小姐,急的都哭了出来。 这时看见孟清源走了过来,忙扑了上来,看孟清源没有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孟清源安抚了红锦几句,上了马车。 就看见孟云音几个头发散乱,衣服凌乱,一脸花容失色,惊吓过度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就让车夫赶快往家走。刚到井水巷口,就见两府的管家都焦急的等在那里,见了马车,都高声念了句佛,赶快用轿子抬了自家小姐回了府。 孟清源三个进了府中的正厅,就见孟诚言和孟老夫人并着宁、李两位姨娘都等在那里,两位姨娘的眼睛都有些哭红了。 见了三人走进来,都是一付狼狈的样子。宁姨娘也顾不得许多了,忙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拉住孟云音的手:“女儿,你没什么事吧。”孟云音摇了摇头,一副哭腔:“娘,吓死我了。” 这是就听身后的孟诚言猛地咳嗽了一声,宁姨娘身子就一抖,连忙松了孟云音的的手,走到孟清源跟前:“大小姐,您没什么事吧。大爷、太太都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你们可算回来了。”说着还用手帕擦了擦眼睛。 孟清源一笑:“没什么事”,又对孟诚言和孟老夫人说道:“父亲、祖母,让你们挂心了。不过两位妹妹好像都受了点惊吓,得找府中的大夫看一看。” 孟老夫人对两个姨娘正色道:“那你们俩就陪着云音、云蓉回院子去吧,好生照顾着。等会儿我让大夫过去瞧瞧。” 宁、李两位姨娘连忙应了。让丫鬟扶了明显没了精神头的孟云音两姐妹回了各自的院子。宁姨娘和李姨娘虽然都着急着自己的女儿,但孟清源这大小姐还没走呢,她们两个也没敢马上走。 孟清源看孟老夫人脸上还是带出几分心有余悸的样子,就走到祖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因为之前的喊叫干渴的厉害,见孟老夫人的手边放着一盏茶,便笑着对孟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女有些渴了,这茶祖母就赐给孙女先喝吧。”说着伸手去端茶杯。 孟清源这样做是存着亲近祖母,逗她开心的意思。 就听啪的一声,孟诚言用手一拍桌子怒道:“这个家简直没了规矩,大小姐坐下来都没人上茶。”用手指了宁、李两位姨娘“你们都是死人吗?” 宁、李二人连忙跪了下来。 刚才宁姨娘失态,被孟诚言喝了一声,现在心里正有些惴惴不安,这时见孟诚言黑了脸,真的发起火来,吓得脸都有些白了。 孟诚言站起身,对孟老夫人说道:“母亲,我看她们两个坏了规矩,就禁足一个月已示惩戒吧。剩下的家事,还得劳烦母亲费心了。” 孟老夫人看了看儿子脸色,对宁、李二人说道:“我看你们是年纪大了,反而越发不知道礼数了,还不赶快退下。另外在禁足期间,每人每天抄一篇《金刚经》,替三位姑娘祈福。” 宁姨娘从嫁了孟诚言后,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再加上今晚被女儿又惊又吓。 此时,便泪珠盈眶,又好强的不肯落,将一双剪水双眸衬得越发波光潋滟,最是揪人的心。 又不住的拿眼去瞧孟诚言,那目光里的哀怨仿佛就在责怪这人心肠太硬,怎么舍得她这般的弱质受这等惊吓。 孟清源欣赏了一会儿宁姨娘脸上楚楚可怜的风情,只可惜那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孟诚言瞅都没瞅宁姨娘。 那李姨娘倒是沉得住气,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给孟老夫人磕头,便下去了。宁姨娘看李姨娘出去了,这才不情不愿,委委屈屈的跟着出去了。 孟清源见两位姨娘出去了,笑着对孟诚言说道:“父亲请息怒,要是因为这点事气坏了身子,反倒是女儿得不是了。” 第三十一章 男主最爱的点心 孟诚言这才笑了笑。孟清源又给孟诚言和孟老夫人讲了讲花灯节的事,二人皆是唏嘘不已。孟诚言道:“明日早朝,这京都巡御史是跑不掉监察不力的责任了。” 孟老夫人见孟清源虽未像孟云音二人那样萎靡不振的样子,但也面露疲惫之色,便道:“天已晚了,你这闹了一天,也早些歇息吧,我这就让大夫去给你号号脉。” 孟清源笑道:“我没什么事情,让大夫给妹妹们看就可以。” 孟老夫人故意板脸道:“请个平安脉也是好的嘛。” 孟清源笑道:“那好,就听祖母的,不过今天晚了,明日上午吧。”说着给孟老夫人和孟诚言行了礼,方回了自己的听轩阁。 听轩阁内庄嬷嬷得了信,一直等着孟清源呢,见大小姐回来,忙迎上去,仔仔细细的的瞧了,孟清源笑道:“我没事。” 这才把灯会上自己救人的事,讲给了庄嬷嬷和红锦听了。 红锦听了,脸上才有了笑模样,不过还是红了眼圈说道:“小姐,您今天把我吓死了。” 孟清源笑道:“你和庄嬷嬷呀,是关心则乱,之前我做的准备你们不是不知道,还担心什么。” 庄嬷嬷亦笑道:“当然是怕百密一疏嘛,不过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这时红锦又着急的问道:“小姐,您说我现在跟你学武功还来得急吗?” 孟清源故意诧异道:“咦,我们红锦不当小家碧玉,怎么要舞刀弄棒了?” 红锦扭捏了一下:“小姐,你就不要笑话我了,就是因为今晚嘛,在外面等着的感觉太不好了,我如果会武功,就能进去帮你了。”说着,含了半天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孟清源心中感慨,用手搂了这个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安抚道:“你不是和我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招式吗?好好练着就成了,至于武功,有杜七叔他们呢,你再怎么学,也赶不上他们的,如果这个时候,你觉得自己会一招半式,真进来了,我还得照顾你的安危。我的小管家婆,你和庄嬷嬷管好我们的大后方,让我放心的往前冲就行了。” 红锦这才破涕为笑,用力的点点头:“小姐,你就放心吧,有庄嬷嬷和我在,定不叫那宁姨娘欺负了我们听轩阁。” 孟清源心道,得,看来这宁姨娘在听轩阁是排了天字一号的大反派呀。 别说,这宁姨娘还真当得起这天字一号。 第二天孟清源就听说孟云音病了,这禁足禁得了宁姨娘,可是禁不了孟诚言呀,他想去哪,还是可以去的。 不过孟清源没有料到孟诚言看过孟云音后,还真的没有留在在宁姨娘的牡丹院,而是继续在外书房歇息。 后来就听说宁姨娘也病了,但孟诚言根本没有去看,倒是孟老夫人派了身边的徐嬷嬷探视了了一回。 孟清源想,这次宁姨娘是真的病了吧,孟诚言此回的发作,肯定是母亲那几块月饼给闹的,没想到母亲还能在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也是宅斗的高手呀。 孟清源一边看着手中的邸报,一边想着母亲的事。 这邸报是她得了乡君封号后,找到孟诚言要的。孟诚言当时只是诧异了一下,便使人给了她。 其实孟清源自己也可以弄到邸报,一是没有孟诚言的详细,二是,她也希望孟诚言能够明白,她并不是想做寻常的内宅女子。 孟清源仔仔细细的翻看八月里的邸报。到真有两件事触动了她的心思。 一个是朝中两位大臣的田庄里,闹出了佃租苛刻,逼死佃农的事情,两人因此下了狱,并交大理寺审理此案。 大周朝经济之本还是农业,所以这种事也算屡见不鲜,但像这次处理之快、之狠还是少见的。看来朝廷对田地赋税这块要抓得紧了,还是国库空虚呀。 另外就是今年是外放官员大评之年。在考评甲等的十名官员中,孟清源看到了宁庆丰的名字。 没想到这宁姨娘的亲哥哥竟做了直隶省的二品巡抚,提督全省军务。坐这位置的都是天子近臣,三年任期满后,就会调入京城内的都察院,至少是个右副史的职位。 这宁庆丰已经干了两年,应该明年就会进京了,到那时,如果想动宁姨娘,事情就会麻烦很多。 孟清源想,有些事,不管时机是否成熟,都必须着手去办了。 筹划了两天,孟清源带着自己小厨房新做的点心,到了孟诚言的外书房。 走到外书房的门口,就见父亲的贴身小厮明松站在房门外,见了孟清源连忙行礼,孟清源笑着问道:“父亲可在里面。”明松恭敬答道:“老爷正在会客。” 此时,里面的孟诚言已经听到孟清源的声音,叫道:“清儿,进来吧。”孟清源拎着食盒走进了房间。 就见父亲坐在窗前放着的四把椅子的下首,那做了上位的竟是五殿下——周景琛。 他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一天到晚的在自己眼前晃。 就听孟诚言笑道:“清儿快来拜见五殿下。”孟清源上前一步行礼:“臣女拜见五殿下。” 周景琛站起来虚扶一把笑道:“清儿表妹,上次在皇祖母那里吃饭,你不是叫我一声表哥了吗?今天怎么又客气上了呢。” 孟清源心道,还真不是客气,你一会儿叫我孟乡君,一会儿清儿表妹,一会儿清儿的,谁知道你在什么场合,要演什么角色?我还是叫你五殿下最为保险。 这周景琛像是猜到了孟清源的想法似的,笑着说:“在一些不相干的人面前,清儿表妹怕麻烦,我这当表哥的就叫你一声孟乡君。你叫我一声五殿下。但孟尚书与你我都是至亲长辈,清儿表妹还是叫我一声琛表哥更是妥当。” 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不过皇子的名号在那摆着呢,她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恭恭敬敬的的唤了一声:“琛表哥。” 周景琛笑着应了。又分宾主落座。 孟诚言笑道:“清儿,今日你若不来,为父都要叫你过来,五殿下是特意向你来道谢的。”说着用手指了指书案上放着的一堆礼品盒子。 孟清源瞥了一眼周景琛,这家伙又要搞什么事情。 周景琛笑道:“前些日子在皇祖母那里说起清儿表妹的舅家哥哥顾清林公子救我一事,皇祖母一直记着呢,总是催促我要好好谢谢顾公子,今天我特意带了些礼品,请清儿表妹代为转达。” 孟清源道:“上次就说了,我表哥不是携恩图报之人,太后娘娘和琛表哥都客气了。” 周景琛笑,:“那该谢还得谢呀。”又笑着对孟诚言道:“孟尚书好福气,有清儿表妹这样的好女儿,时刻挂念您呀。” 孟清源顺着周景琛的目光看了看放在高几上的食盒,挂念什么?他这是想吃吗? “只是几块点心而已,不敢在琛表哥面前露怯。” 这时孟诚言抚手得意笑道:“哈哈,这方面在下倒是受得五殿下的夸奖,我这女儿的确贴心,她做得点心的味道想当不错,五殿下是否想尝尝? 孟诚言这是就像天下寻常的父亲一样,希望别人都能看见自己家孩子的好。 孟清源只好站起身,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一个荷叶绿瓷盏,盏内整整齐齐放着十二个淡黄色糕点,糕点上点缀红色的玫瑰丝,小巧晶莹格外诱人,似乎还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 孟清源把盘子边的银筷递给周景琛。 “多谢。”周景琛用银筷夹了一个放到嘴里,糕点味道微甜,还带着淡淡的茶香味以及……三月桃花满枝的香气,这种味道周景琛不好形容,但是糕点确实非常好。 “很好吃,”周景琛连吃了两块,喝了一口茶,擦了擦嘴角,“清儿表妹的厨子手艺实在精湛。” 孟清源看了看了看盘子中还剩下的点心,用另一双筷子挑走一块,放在小碟子里,递给自己的父亲,然后把盘子又往周景琛面前推了推,“琛表哥既然喜欢就吃多点。” 你也不怕里面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就敢吃,这要是晚上再吃别的食物,坏了肚子,可别赖上我了。 周景琛看出孟清源眼底那点小心思,然后拿着筷子,看着孟清源,慢慢地十分享受地又连吃了三块…… 孟清源的心情很复杂,自己做的的东西别人喜欢是很高兴,可那人是周景琛,这感觉好像就…… 这时孟诚言也吃了两块,放下筷子,笑道:“哈哈,谢谢五殿下给小女面子。” 周景琛也笑道:“应该说是我沾了孟尚书的光,才吃到这样好吃的点心,真是余香满口,绕梁三日呀。” 孟清源真的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成语是那么乱用的吗,这个人吃饱了,还不走,自己还有事要和父亲谈呢。 可那讨人厌的就像是孟清源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我怎么觉得清儿表妹不仅仅是给孟尚书送点心呢,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事吧?” 第三十二章 开启甜蜜的旅程 这话其实作为客人,已显得稍稍无礼了。但周景琛是皇子,那皇室中人比这周景琛说话还不讲究的多的去了,孟诚言只好问女儿:“清儿真的还有什么事吗?” 孟清源想,这家伙主动为自己递话头,难道是找自己有什么事情。父亲明天就要进皇宫,去大内值班,没个两、三天是不会出来的。今天不说,还真没有别的时间再说了。 便看着孟诚言笑道:“清儿还有个请求,望父亲应允。” 孟诚言看了周景琛一眼,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那你说说看,为父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孟清源笑道:“不是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八月十五那天,母亲从那么远,使人给女儿送了月饼”,孟清源说道这,才注意到,当日那装月饼的食盒,被孟诚言拿走后,现在正安安稳稳的放在这外书房的多宝阁上。 那多宝阁上供了几口细梅瓶,还有佛手,文竹盆景,格局非常雅致。那竹编的食盒就那样放在了正中间,旁边就是御赐的番莲纹景泰蓝掐丝珐琅宝瓶。更衬得它十分显眼的格格不入。 孟清源顿时无语了,她停了停,才继续说道:“女儿从那日起,就非常思念母亲,所以想去马尔山的静慈庵陪母亲几天。” 孟诚言没想到孟清源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他看了看上首的周景琛。那周景琛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只又夹起一块点心,放在小碟里,仔细的瞧着,就像点心里藏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孟诚言咳嗽了一声:“你有这样的孝心也是好的,你准备去多少天?” 孟清源想了想:“女儿一共来去七天,父亲看是否合适?” 孟诚言算了来回的路程就得四天,实际上女儿在静慈庵只能待上三天,的确也是很紧张了。便道:“那也好,你同你祖母说过了吗?”见孟清源摇了摇头,孟诚言接着道:“你祖母这段时间管家很累了,你要好生和她说。” 孟清源连忙点头“女儿醒得,女儿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女儿想三天后才走,这两天也陪陪祖母。” 孟诚言这才又笑道:“清儿想得周全,这三天,正好安排一下府里的侍卫和家丁,挑些好的护送你。”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俨然已成的壁花的周景琛突然笑道:“这可巧了,皇祖母也有东西要给静慈庵的安国郡夫人,还吩咐我一定要亲自交到郡夫人手里,如今正好可以与清儿表妹一路,孟尚书就不必专门派人了,我定当一路护送清儿表妹,保证她的安危。” 孟诚言的脸都长了,这五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呀?这天底下哪么多巧事?我女儿用你这皇子送她做什么?这点心让你吃不少了,这话也都让你说了。 孟诚言又看了看周景琛和孟清源,见两人神色都是坦荡荡的,心想,女儿还未满十三岁,那周景琛又有十九岁之前不近女色一说,听说现在还是个童子身,应该就是表兄妹之情吧。 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不过总觉得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时孟清源笑道:父亲,由琛表哥送我当然是好的”,孟清源可不想身边有太多孟诚言的人,那样做事就太束手束脚了。 她也明白,周景琛在为自己打掩护,虽不知他想做什么,但这个机会也不能浪费:“父亲,你也知道,我身边有杜七叔等人。而且母亲在静慈庵是清净惯的,人太多了我也怕打扰了她的清修。况且之前女儿带着人从兰州府到这帝都,走了那么多天不也是顺顺利利,没有什么事情嘛,这才几天,父亲您就放心吧。” 孟诚言这才勉强点了头,说到底还得给周景琛——这个最受宠的皇子些面子。 孟清源见自己的事办妥了,便起身给孟诚言和周景琛行了礼,回了后院。 孟清源没有回自己的听轩阁,而是去了孟老夫人的院子。孟老夫人因为这段时间后宅的这几个人,禁足的禁足,生病的生病,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要到她这里,终究是忙的有些气闷。 又听孟清源要出门几天,心里便更是不高兴。孟清源一直陪了祖母吃了晚饭,又连声许诺这次出门回来后,一定学着帮祖母管家,好话说了一箩筐,方才哄了孟老夫人开心。 三天后的一早,周景琛的马车和护卫一行人就到了尚书府的后门。 孟清源此行只带了红锦一个丫鬟和杜七叔等四个过了明面的侍卫,私底下杜七叔也有是别的侍卫的安排。所以尚书府这边只用了一辆马车。 孟清源被红锦扶着刚要上尚书府的车,就见周景琛身边的内侍总管,也是上次见过面的老熟人周全走了过来,对孟清源施礼道:“孟乡君,我家主人请您上车。”,说着指了指前面,孟清源曾经在药王谷见过的那辆外表不太起眼的黑油壁马车。 孟清源也知道周景琛弄了这么多弯弯道,肯定是找自己有事情的,不会就这么浪费路上的时间的。 况且想来自己家的马车怎么也不会有皇子的马车舒服。虽然七岁不同席,但大周民风较前朝开放了许多,而且他们两个好歹也是顶着表兄妹的旗号,又外出有因,同坐一辆马车,也不算坏了规矩。 说一千道一万,她从小就被顾老将军当做男孩子教养,从骨子里就没有应该遵守女孩家清规戒条的意识,虽然现在大了学了些规矩,那也是表面上的事。 其实孟清源心里更想换了男装,骑着她的“火焰”跑上这一圈才是痛快,可惜在这天子脚下的京城,还得低调一些才稳妥。 孟清源便让红锦留在尚书府的车上,自己上了周景琛的车。里面果然华丽宽敞,地板上铺了团花长毛的波斯地毯,四周都用软垫包了,也不怕磕碰。正面一张榻,自然是主坐,左右两边的榻用紫檀木的小桌隔了。这马车就算坐上去五、六个人,都不会显得拥挤。 周景琛已在马车里的主榻上坐着呢,孟清源就坐在了右手边的榻上。那榻上也铺了一层锦缎做成的软垫,感觉十分的舒服,好像还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 她却不知,那软垫内装有厚厚一层穿心莲草,因穿心莲草为良益药草,心莲味苦,具有清热解毒,利湿消肿的功效,宜于降火去燥。且草质柔软,极有韧性。往往躺在上面不出片刻便会生出睡意,坐在此榻上,对周景琛的腿也是有好处的。 孟清源上车后似乎忘记了给周景琛见礼,周景琛也似乎没有想起来。两个人坐着都没有说话。 马车轻快的启动了,孟清源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瞧了周景琛一眼。 马车里有些昏暗,外面投入的晨光照在周景琛俊美的侧脸上。他穿了件读书人的常服,头发上只用一只白玉簪。似乎在闭眼打盹,或者是在沉思,他的皮肤是白皙的,睫毛也是又浓又长。 孟清源忍不住双眼一热,若是周景琛真的是个普通人,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没准她真的会忍不住把他圈养在自己身边,做个小书童什么的,也来个红袖添香。孟清源想想这场景,不厚道的笑了。 不过这人出来才带了六个侍卫,现在朝堂上也是风云变幻的,作为最受宠的皇子,他便不怕这样微服出行,有人从旁边窜出来行刺么,这狡猾的家伙还说什么保护我?说不定心里拿我当他的免费保镖呢。 孟清源回过头,耳边是行人熙熙攘攘的声音,身边是周景琛的呼吸声,心情倒是宁静了许多。 周景琛却是睁开了眼睛,问道:“方才瞧我笑什么?” 原来是没睡的。孟清源道:“没笑什么,不过就是想知道此次琛表哥非要与我同行是所为何事。” 周景琛睨了她一眼:“清儿表妹,如果我说是觉得这秋高气爽的,风景也好,便想出来转一转而已。清儿可否会信。” 孟清源也睨了周景琛一眼,鬼才相信。 皇子的马车果然不错,又稳又快。不长时间就出了南城门,上了官道。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田野阡陌纵横,种的全是一片片玉蜀黍,快到秋收季节,都已成熟有一人高,不时有农妇挎着篮子走在官道上。有时候路过农舍,还有鸡叫声传出来。孟清源都看得津津有味,这样的机会对她还说还是不多的。 又走了一程,觉得周景琛安静的过分,回头一看,就见他侧躺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 见孟清源回头看他,便拿手指了指他前面放的茶杯,孟清源心想,到真把她当侍女用了,瞪了周景琛一眼,不过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爷,今天也算为了自己简装出行了。 便从旁边固定的温桶里拿出茶壶和茶杯,给周景琛到了一杯,自己也到了一杯,放到嘴边一尝,又是曾经喝过的毛尖香片。 就听周景琛慢悠悠的的说道:“上次见你一连喝了好几杯,想着你肯定是喜欢这味道,所以今天还是泡了这个。” 第三十三章 好男人守则 孟清源喝了几口这难得的香片,问道:“上次喝茶时,琛表哥就发现我是女扮男装的吗?还是后来知道的,你可不要否认没有查过我。” 周景琛伸了个懒腰,他现在还不想告诉她,便懒洋洋的的说道:“当时和清儿也不认识,那种情况,是敌是友,是忠是奸,你也知道我一定会让手下人查的,查出来,便知道了呗。” 孟清源故意长叹一口气,:“皇子微服出行真是不容易呀,自己装扮成寻常人,却把碰到的真正的寻常人都当成不寻常的” 周景琛笑,:“什么寻常不寻常的,说绕口令呢,不就是刚才使唤妹妹倒了杯茶嘛,不敢白用,你自己去去翻翻那抽屉吧。” 孟清源闻言,拉开自己桌下面的抽屉。一共两层,上面一层用托盘装着点心,个个小巧可爱。下面一层分成十多个小格子,里面装着瓜子、花生、果脯、榛子等女孩家喜欢的小零嘴。 就听周景琛说道:“上面那层是宫里御厨做的点心,赶不上你做的好吃,不过如果饿了,吃一点也行,下面那些是在原味斋买的,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就样样都买了些。” 孟清源没想到周景琛会安排的如此细心,她本是大气的人,此时便有些不好意思之前的态度了:“那清儿就谢谢琛表哥了。”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脸上的的表情,这世间总有人觉得对自己所爱之人,甜言蜜语没用,默默做就好。 但周景琛对此说法是嗤之以鼻的。做了好事不留名,老想着心有灵犀的,那天下就没有“误会”二字了。 另外聪明的好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不仅要付出,还要会哄她开心,哪个女孩子会喜欢木头?而且一定不能太端着架子,这脸皮厚,才能吃个够嘛。 虽然自己这一套好男人的理论是从自己二舅舅的情伤中总结出来的,现在没法对外人道,也和自己的形象有些不符,但周景琛还是迷之般的觉得非常自信。 “你也别多吃,一会儿就该吃午饭了。”周景琛又补了一句。 孟清源没有想到,周景琛带她吃午饭的地方竟是路边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酒滩。 “老王,今天有什么野味?”就听周全尖着嗓子问那酒滩老板。 就听那老板粗里粗气的说道:“周爷,很长时间没看到您老了。今天您可赶巧了,除了兔子、野鸡,刚打了一只獾子,我给您老做了。” 孟清源看了看黑漆漆油亮亮的桌椅,这可不像周景琛的风格:“这儿,你来吃过?” 周景琛手里拿了一件自己的披风,铺在长凳上,这是怕那椅子污了孟清源的衣裙:“坐吧,我在通县有个温泉庄子,会经常过去泡泡腿,对这里还算熟悉,如果要吃野味,还是这儿的老王手艺好。” 孟清源看了一眼周景琛,坐了下来,她都从来没在这种简陋的地方吃过饭。也不知道贵为五皇子的周景琛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来的,而且看上去是真的常吃。 不过待那野味上桌时,孟清源真觉得周景琛所言极是,只觉得香气扑鼻,让人胃口大开。孟清源比平时都多用了半碗饭。 看得一旁的红锦直无奈,她是今天第一次见周景琛,没想到世间竟有这般如神仙似的男子。而且还是大周朝的皇子。心里不免替孟清源想得就多了一些。 可自家的小姐呢,对着这么一个俊美如画的皇子,吃饭时不和他聊些琴棋书画等雅物也就罢了,做一个安静文雅的大家闺秀也行。 可怎么可以兴致勃勃的和五殿下说起了兰州府的小吃,什么有一家点心铺子里的糕点非常好吃,什么点心铺旁还有一家卖馄饨的,汤头特别地道,馄饨馅大皮薄,各种馅都有,也很好吃,什么附近还有一家卖早点的,那儿的猫耳朵非常棒……还有您是女儿家,平时在家多吃点就算了,今天也不怕吓着那五殿下,竟然吃了两碗半米饭,难道是这五皇子公子长得让小姐很有食欲?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秀色可餐”? 孟清源不知道红锦心里所想,她这时到真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是有些吃多了。 孟清源拿手揉了揉胃,看来不能直接上马车,得消消食了。 就见周景琛笑道:“很长时间没吃这野味了,刚才和清儿边吃边聊的,竟然有些吃多了,不如清儿陪我遛遛弯。” 孟清源看了周景琛的笑脸,这家伙今天倒是真体贴人呀。 “去哪里遛呀?”孟清源笑道。 其实周景琛在孟清源一上马车,就注意到,她为今天的出行方便还是做了一番打扮的。 孟清源穿了一件窄袖浅粉缎裙,腰里只系了一条蝴蝶长穗带。 头发干脆简单地编了两条辫子垂在耳畔,点上茉莉花一般大小的零碎珠花,脚上穿了一双鹿皮小靴。一身装扮衬得她妩媚中带着别样的英气。 周景琛感叹,刚才吃饭的小酒滩,还是简陋了一些。虽然让侍卫把他们坐的桌子挡在自己和孟清源桌子前面。但仍听到隔壁桌那几个乡下汉子在小声嘀咕,说从来没见过像孟清源那样俊俏的小娘子。 还是自己做得不够周全妥帖,幸亏清儿大气,只说那些乡下人看上去也是老实的,也没有真正冒犯之意,一笑了之了。 孟清源见周景琛愣着不吱声,便又问了一句:“琛表哥准备去哪里呀?” 周景琛缓过神来,笑着一挥手,两名侍卫牵着两匹骏马走了过来。周景琛指着其中一匹 白马,:“清儿,看这匹马怎么样?” 孟清源见这白马,毛发油亮,双目有神,四蹄健硕有力,便上前用手轻抚马脖子,“是匹难得的好马。” 那马儿在班婳身上蹭了蹭,似乎听懂了孟清源的夸赞,很是亲近她。 周景琛见自己这匹脾性不太好的座骑,竟然如此亲近孟清源,又见孟清源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马儿身上了,“清儿很喜欢这马儿吗?,不如我就把它送给你吧。” 旁边竖着耳朵站着的周全,忍不住拿手摸了摸鼻子,我的五殿下呀,这是西域进贡来的日行千里的银龙马呀。一共就两匹,一匹当今圣上留下了,一匹就给了您,您这转手像送白菜似的送人,好吗? 怪不得上次在药王谷,五殿下会把皇上给他护身的玉坠子送给了当时的顾小公子,如今这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孟大姑娘。 不过真是上苍保佑,这五殿下,自己的小主子总算是开窍了。对了,上苍还得保佑这孟大姑娘长命百岁,无病无灾,能够让自己的主子再也不当那清心寡欲的小和尚。 就见孟清源听了周景琛的话摇了摇头,:“不了,我有我有自己的坐骑,只是从小喜欢马儿,看到漂亮的马儿就忍不住想摸一摸。” 她很小的时候,外公就带她坐在马背上玩儿,跟她讲战场上的事情,还有将领与自己马儿之间的故事,以至于她从小就形成了一个观念,那就是马儿是自己的伙伴,就算它老了,也要好好养着他,不随意丢弃,更不会随意替换。 孟清源忽地对周景琛一笑:“那就让你看看我的马吧。”转头对红锦说道:“让杜七叔把火焰带过来给你。” 一会儿,就见红锦牵着一匹血红色的高头骏马走了过来。等走近了,周景琛身边的侍卫都忍不住惊呼了一下,竟是一匹罕见的的血汗宝马,通体像红缎子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 那马见了孟清源,竟挣脱了红锦手中的缰绳,小步跑到孟清源身边,拿头轻轻的蹭了蹭孟清源的脸颊,打了两个响鼻。 就见孟清源脸上像笑开了花,一手搂了马头,一手抚摸着马鬃,嘴里喃喃道:“想我了吧,我也想你呀。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今天带你好好玩玩。” 周全看着身边自己的主子,恨不得拿手去捂他的脸,我的五殿下呀,你好歹也得收敛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呀,任谁都能看出你那样子,恨不得自己变成那匹马呀。得有点深沉呢,得有点皇子威仪呀。 周景琛的确是有些嫉妒这匹马了,就见孟清源对那马说:“火焰,给你介绍个朋友”,抬头问道:“琛表哥,你的马叫什么名字,这是我的火焰。” “火焰,你好,这是逐风,逐风,这是火焰,你们要做好朋友的。”周景琛牵了自己的白马过来。 周全面无表情,这是玩小孩子的过家家吗?你们……开心就好。 孟清源脚踏马镫,一个翻身,轻盈得仿佛燕子一般就飞上了马背,两条辫子在背后划出了一道美丽的曲线,仿佛一道完美的月光。嘴角含笑,从马背上俯身看着周景琛:“琛表哥,走一圈?” 周景琛抬头看着意气风发的孟清源,大笑一声,也翻身上马,指着东南面的一座青山,“清儿,那里,向阳山。” 孟清源轻笑一声,双腿一夹马腹,抖了抖手中的缰绳。那火焰就像一道红色的闪电,冲了出去。周景琛忙喝了一声“走!”身下的逐风一跃而出。 第三十四章 向阳花 周全在旁边吓得大声喊道:“主子呀,你们慢点。” 又对旁边也翻身上了马的四名护卫说:“快点,保护好殿下和孟乡君。”说话间,那些侍卫已经骑马跑出去一丈远了。 不远处的杜七叔见了,也忙带着自己的两名侍卫骑着马跟了上去。 孟清源骑在马上,看着道路两边的树木,纷纷被甩到自己的身后,疾风扫到脸上,吹鼓了身上衣裳。 火焰继续向前闪电般的奔跑着,孟清源的两条辫子在风中轻轻飞舞,一切显得那样自由、恣意,只让人觉得心情分外的舒畅。 孟清源忍不住抬头大喊了一声,那清亮的喊声如云雀般飞向了天空。 周景琛的逐风紧紧跟随着火焰,两匹马只差半个马身,周景琛听到孟清源的呼喊声,只觉得心中的喜悦无法抑制,也抬头长啸了一声,清朗的啸声像一只雄鹰伴着云雀一起展翅高飞。 火焰从来了京城,就养在孟清源自己置办的宅子里,憋了两个月了。今日得以出来放风,已经撒开了欢了。 此时又感觉到主人的开心,更加兴奋,扬蹄疾奔。周景琛的逐风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很快就将侍卫们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因他们两个所走的路已不是官道,属于人烟稀少的山间小路。两个人便风驰电掣一般,只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向阳山的山脚下。 孟清源停住马,看着身边的周景琛笑道:“琛表哥你的逐风的确很棒,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神采飞扬,红扑扑的脸,笑道:“我也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孟清源跟着周景琛,策着马慢慢的的走进了山谷,他们穿过了一条羊肠小道,孟清源忽然停住了马,被眼前的美丽景色惊呆了。 山谷里漫山遍野的向日葵花,竞相绽放,那大片大片的金黄色铺天盖地的映入眼帘,让她宛如置身于一片黄色的花海。 清风吹过,花枝荡漾,馥郁的馨香弥漫四周,引来群群彩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一层层的光游走在晶亮、嫩绿的叶片上,给花身涂上了翡翠浓彩,金色圆盘般的花朵笑意盈盈向阳而开。 孟清源下了马,走到一颗向日葵花跟前,轻轻抚摸,那一片片花瓣像是用鹅黄的水晶雕琢成的,连一条条花脉都看得清清楚楚。花心淡黄柔嫩,颜色里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孟清源忍不住闭上眼睛,用心聆听,寂静的山谷里,微风拂过花瓣,蝴蝶扇动翅膀。灿烂的阳光暖洋洋的的照在人的身上。一切如此静谧美好。 孟清源睁开眼睛,周景琛也下了马站在了自己的身旁,孟清源弯了眉眼,“真是好地方。” 周景琛微笑,“就猜你会喜欢。因这向日葵花,这山呢叫向阳山,这谷就叫向阳谷。” 周景琛望着花海,轻笑一声:“我自从找到这里,每每心情不好时,就会到这里看一看,这向日葵花的花期长,从四月到九月,都是这样盛开的,看到它们,就会觉得心情都阳光起来了。”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脸上一闪而过的寂寥:“此花生命力旺盛,又蓬勃向上,的确暖心,谢谢琛表哥带我来到这里。”说着郑重的像男子一样拱手致谢。 她这是在安抚自己刚才心中略过的那丝脆弱吗?周景琛刚想开口,就听见空中响起两声急促的哨音。 孟清源笑道:“杜七叔他们在找我们呢。”说着,从怀里拿出银哨,吹了两声,“琛表哥,我们走吧。” 两人翻身上马,出了山谷,就见杜泉等人正等在谷口,看见他们两个出来,策马上来:“属下失职。”孟清源笑道:“有何失职,就是我们马快罢了。” 一群人,便骑着马顺着原路往回返。 一路慢行,孟清源看着山间的风景:“琛表哥,这里的景色竟有点像药王谷的栖云山呢。” 周景琛瞥了一眼孟清源,犹豫了一下:“清儿,从来没听说过这里吗?” 孟清源摇头,周景琛用手指着远处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山岭,“这里是秦岭的山脉的起始,药王谷的栖云山属于秦岭的中段,但两处的地貌非常相似,都是地下有着很大一处温泉,所以一年四季树木茂盛,花草不谢。” 俩人一路说笑着,回到了马车旁。就见红锦和周全站在车前正等候他们,见到二人回来,都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弄得孟清源和周景琛都有些诧异。他们不知,这红锦和周全是从心里替自家主子高兴呢。 孟清源弃马上了车,就听周景琛说,:“清儿,前面就是通县了,今天我们就在那里休息一晚吧,明日就可到定州了。” 孟清源点了点头,“我从兰州府到京城时也在通县县城的驿馆休息过一晚,不过那里条件一般,您这皇子龙身的能住惯吗?”说话间眼睛里含着戏谑的笑意。 周景琛却没有笑,双眸丹凤细长,眼角微挑,认真的看着孟清源:“之前我说过,我在这里有一个温泉山庄,所以今晚想请清儿到那里歇息一晚。清儿看如何?” 孟清源迎着周景琛略带着忐忑和期许的目光,静默了一息,忽地一笑:“好,就按琛表哥的安排。” 马车继续向南走了两盏茶的时间,就下了官道,沿着另一条路向东南方向驶去, 孟清源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就见这路虽然是土道,却在上面铺了一层鹅卵石,压的十分的平整,马车走在上面也不显颠簸。道路两边还用石条铺了路基,种上了一棵棵柳树。 周景琛把头也凑了过来,迟疑道:“清儿知道这条路叫什么名字吗?” 孟清源转过脸,拿眼示意周景琛继续说, “它叫状元路”周景琛又指了指远处的一座郁郁葱葱的青山:“那个就是栖云山的姊妹山栖霞山。传说上古两大神兽青龙和火凤就是分别在这两座山修道成仙的。” “还有这种传说,刚才你为何不讲。”孟清源盯着周景琛,有话不说全,肯定有问题。 “因为大周最有名的云腾书院和曾经的女学梧桐苑就在这栖霞山的东西两面。” 周景琛又指了指山脚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的一片庄园,“那里就你曾外公柳云书老先生的栖霞山庄。” “栖霞山庄里柳家的藏书阁在大周朝都是有名的,也是读书人的膜拜之地。能够进里面瞧瞧都是荣耀的事。” “当年这里土路被慕名而来的学子都踏坏了,所以当时的通县家的富户集资重修了这条路,并因为柳老先生的柳字,在道两边种上了这两排柳树,一直到栖霞山庄门口。” 孟清源扭过头,把双手放在窗楞上,脸枕在手上,痴痴的甚至可以说是贪婪的看着那片山和那片村庄,原来那就是自己亲人们曾经生活的地方。 又听周景琛说道:“我的灵泉山庄离栖霞山庄只有二里地,如果有时间我可以陪清儿过去看看。” 孟清源没有回头,只“嗯”了声。周景琛听出声音中带着厚厚的鼻音,看了看孟清源,之前骑马时未同孟清源说,就是怕影响了她的心情,没想到她还是伤感了。 这孟尚书怎么也不带清儿过来看看,周景琛在心里不禁埋怨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他是有所不知的,有些事或物在孟家是禁忌,是没人会去碰触的。 周景琛想了想,“清儿,这栖霞山除了火凤的传说外,还有很多故事呢,我讲给你听?” 孟清源知道周景琛的好意,她本也不是纠结的性子,便用手揉了揉眼睛,转过头:“你说吧。” “传说当年这山里来了一个妖怪,肥头大耳,力大无穷,特别能吃,山里的东西都被它吃光了,山民请许多法师,都没有降服它,有一天来了两个和尚,其中一个尖嘴猴腮,手拿金箍棒……” “这是孙悟空和猪八戒……”孟清源嗔了周景琛一眼,“哄小孩子呢。” 周景琛坐到孟清源身边,拽了拽孟清源的衣袖,“小孩儿高兴了就行,我小时候最喜欢孙悟空的故事,你喜欢听谁的,猪八戒?” “你才喜欢猪八戒呢……” 周全坐在外面的的车辕上,听着马车里隐约传来的说笑声,摇了摇头,我的小主子呀,这么好的机会,您就不能和孟大姑娘说些诗词歌赋嘛,怎么到您这,就成聊猪八戒和孙悟空了,而且居然还能讲得这么开心。哎…,这到底是开窍还是没开窍呀?。 车又行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到了灵秀山庄。 山庄的牌匾是御赐的,有御笔亲书的“灵泉山庄”四个大字。 孟清源主仆是头一次到这种温泉庄子,进了庄子,便觉得哪里都是新鲜,山庄里处处热雾氤氲,衬得仿佛神仙境界一般。 到了前厅,庄子里的管事早领着他媳妇候着呢,见了周景琛一行忙请安问好。 那管事也是机灵,见周景琛头一次带了女客到这里,又是小意奉承,态度极好。便知道这女客身份绝对不一般,忙又问了伺候的章程。 第三十五章 温 泉 水 管事让自己媳妇叫了庄子里伺候的婆子上来请安。因周景琛身边从来也不用丫鬟,庄子里只养了了几个婆子,干些零活。 又敬上用温泉养的新鲜瓜果,孟清源看了笑道:“还真是水灵。” “小姐过奖了,都是这庄子的泉水好,别处都种不出,只有咱们这里才有,听说殿下要来,小的刚才特地让人去地里摘的新鲜的。”管事恭敬回答道。 这时,周全已经把孟清源主仆的住处安排好了,就在日暖阁,离周景琛的书房四方居最近。 山庄里的温泉池子共分了六个,孟清源住的日暖阁是“暖玉汤”,四方居在山庄最上面,居后是“秀玉汤”。 周全上来禀告完,周景琛便问:“清儿饿了没有?” 红锦在一旁不禁皱眉,看来中午小姐饭量的确让五殿下记忆深刻了,这太阳还没下山呢,这五殿下就开始关心小姐的吃食了。我的大小姐,你可千万别说饿了,再吃,五殿下不得当你是饭桶了。 还好,孟清源还真的摇了摇头。她是真不饿,中午的确是没少吃。 “那清儿就先去休息,泡泡温泉,对了,不要泡太久,小心脱水,会头晕,半个时辰为宜。”周景琛叮嘱道。 孟清源应了,由婆子带路,去了日暖阁。 一进日暖阁就一股热气迎面扑来,进了里间,这才凉爽些。 主仆正在收拾收拾去后面的“暖玉汤”,就见管事媳妇手里端着一个碧水晶葵花盘,里面装了切好的凉瓜,旁边放着银制的小叉子,笑着走了进来。 请过安后,又笑着说:“殿下说了,一边泡汤一边吃凉瓜才最是享受。让奴婢把这盘子凉瓜给小姐送过来,外面的王婆子按摩手法最好,奴婢让她在外面候着,小姐泡过后,可以让她给你按按,最是舒服了” 孟清源笑道:“妈妈费心了,不过我身边的丫鬟就是懂这些,平时都是用她的,您让那婆子下去休息吧。” 管事媳妇笑道:“小姐真是客气,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刚才周总管也特意交代奴婢,一定得伺候好您,您身边既有这位妹妹,那奴婢和王婆子就在外间候着,您有什么吩咐可以随时叫奴婢”说完,行了礼才下去。 孟清源换了家居白色绣文竹的外袍,进了后面的暖玉汤。 房间面积不小,寻常人家一明两暗的开间也没这么宽敞,中间是凹嵌式汉白玉铸就的汤池,有龙头出水口与龙尾泄水口,需要时,温泉水流进流出,十分便给。 汤池左侧,是整块碧玉雕琢的荷叶形平台,淹没在水面下一掌深的地方,孟清源脱了外袍,只着月白肚兜,撒脚亵裤,躺在上面。即不会觉得水压得呼吸不畅,又能享受温泉的水浪,当真是舒服。 孟清源笑着对红锦说道“你也下来泡泡,这皇家人的确会享受。”红锦一边拿银叉叉了一块凉瓜放到孟清源嘴里,一边说道:“听那管事妈妈说,那边还有池子,是给奴婢们用的,晚一些过去就可以,小姐也别泡太久,等会儿上来,奴婢给你按按,解解乏。” 红锦看着躺在水里的自家小姐,长长的青丝飘荡在水中,就像是浓墨在水中缓缓化开,白嫩的肌肤被温泉水氤氲得白里透粉,躺于荷叶上俨然就是一副出水芙蓉的美妙水墨工笔画。 可是我的大小姐,您的举止能不能和您的美貌匹配一下呀。 就看见孟清源懒洋洋的闭着眼睛,在荷叶台上翘起来二郎腿,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水面,嘴里哼唱着兰州府的民间小调:”山丹丹那儿,山茶花儿开,水丹丹那儿,妹子俏又白。绵柳细腰惹人爱,山泉流过路人喝,山桃熟了有人摘,山上的哥哥哟……” 边哼边微抬起眼皮,冲着一脸无奈的红锦飞了个媚眼:“好妹妹,给哥哥弄壶百花酿来,此时当浮人生一大白呀。”活脱脱的的一个纨绔小公子。 红锦叹了一口气:“小姐,你就别调戏奴婢了,奴婢给你搓搓背,你也好出来了。” 红锦利索、熟练地拿丝瓜帮孟清源擦完背,又捧了柔软的棉布过来给她擦好身。 孟清源躺在旁边特制的床上,红锦在她身上盖了她的外袍,拿出一瓶散发着清雅花香的雪肤霜,挑了一点在手上匀开,然后均匀的涂抹到孟清源身上,为她边按摩边保养一身肌肤。 床上的女孩身材纤细匀称,胸部已经开始发育,两只小桃子虽不大,但形状优美挺立。腰细腿长屁股翘,肌肤白腻细嫩,无一不好。 孟清源皮肤柔嫩,向来指甲轻轻刮一下就能起一条红痕,红锦很温柔细心地用掌根缓缓按压揉擦,边揉边有些恍惚地想,天下的美人再多,都一定不及自家小姐这一身如雪的肌肤让人移不开眼。她若是贵族男子,定要求娶自己家小姐,日日宠着她,只求她日日展颜。 “红锦,好了么?”孟清源趴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原本是不喜欢每天花那么多时间来保养的,觉得非常浪费时间。作为一个从小在糙汉子堆中混大的假小子,是生命力顽强,只要有点阳光就能茁壮成长的。 但架不过庄嬷嬷来了以后每天给她洗脑,又特制了当年黄贵妃用的大内美容膏和其它的护肤品,当年黄贵妃能够盛宠不倦,三十多岁的人还像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一样鲜妍娇美,这些护肤手段可起了不少作用,当然还有一些是孟清源成亲以后才能用到的。 庄嬷嬷又特意交代了红锦,于是这尽职的大丫鬟每日便一脸严肃地捧着一堆东西等着孟清源沐浴时临幸,孟清源只好就范了。不过时间长了,觉得些好处来,便渐渐适应了,毕竟女孩家都希望自己是漂亮的嘛。 “还有一点,小姐你再好好躺一会儿,小姐,奴婢看那五殿下对你挺好的。”红锦试探的说。 孟清源扭头瞟了一眼红锦,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好不好,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小姐,你什么意思呀?”红锦有些诧异了,那五殿下这一路对小姐的精心照顾,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呀。 “好了,我有些饿了,你嘴里的五殿下一定在前厅等着我们用晚膳呢。” “那好。”红锦快手快脚的弄完,又伺候孟清源出了汤房,换好衣服,一起去了前厅。 周景琛果然等在那里,见孟清源进来,头发简简单单的的挽了个挑心髻,穿了身素鹅黄色轻罗短襦,湖水碧素罗高腰裙,腰间高高系着玉色流苏宫绦,显出一丝少女的俏皮来,脸上被温泉水浸润过的肌肤如饱满水嫩的蜜桃一般,清香可口。 周景琛就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连忙用手摸了摸,笑道:“清儿,休息的可好!” 孟清源笑道:“不是好,是非常之好。” “那就用饭吧?”周景琛又说道。 旁边的周全见孟清源点了点头,就一扬手,婆子们们便把准备好的饭菜,从热着的灶上端上来。 孟清源看去,一品燕窝粥,一品鸡丝粥,珐琅碟内各摆有花样精致的金糕和竹叶卷小馍,菜肴则为清炒鲜笋、八宝鸭、莲蓬豆腐和麻辣肚丝,另有一小钵温热羊奶和一蛊紫参鸡汤。 周景琛笑道:“中午有些油腻,晚上吃些清淡的,这些都是庄子里自产的,很是新鲜的。” 红锦有些担心,刚才小姐就说饿了,这稀粥,能填饱肚子吗?不行自己就装晕,可千万不能让五殿下看到自家小姐喝七八碗粥什么的 孟清源这边已经和周景琛边说边聊的吃上了,这饭菜的确新鲜可口,孟清源感觉吃得不错。 红锦看小姐只喝了两碗粥,用了两块金糕和三块小馍,又喝了一盏温奶,菜呢还剩了一些,就放下了筷子,自己那颗悬着的心可算能安稳些了。 这时就听那只用了一碗粥,吃了一块点心的五殿下关切的问道:“清儿,怎么只吃了这么点,是这些饭食不合胃口吗?,我让他们重做。” 红锦觉得自己可以晕倒了。 孟清源笑道:“这些很好吃,不用再做了,我一向晚饭比早饭和中饭用得少。” 周景琛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头:“清儿如果不着急休息的话,我带清儿去看看风景可好?”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的的眼睛,了然一笑:“刚才休息的很好,我客从主便,一切听琛表哥安排。” 孟清源没想到周景琛给自己安排的竟是一条画舫,原来这庄子有条河,一直通向庄外。 船夫撑着竹篙将船靠拢,搭了踏板,孟清源披了件月白色的斗篷,周景琛轻扶她的手臂,两个人上了船,红锦和几名侍卫上了后面的乌篷船。 那画舫外面看去不大也不出挑,但里面是周景琛一贯的精致,雕梁画栋。周景琛掀开帘子,孟清源进了船舱,坐到窗前。就听周景琛说道:“这通县是运河的河口,我庄子里的这条济水河,一直通到运河,一会儿,你就能看见运河的景色了。” 第三十六章 交心(1) 果然,船驶出了庄子后,行了一段距离,水面上的船只就慢慢多了起来。等进了运河口,来往的船只无数,有的装货有的卸货,孟清源看到河对岸就是一家货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声音鼎沸,很是热闹。 等他们画舫转过这片水域,货船基本上就不见了,水面上是一艘艘精美的画舫。 孟清源望着窗外,船来船往,画舫上璀璨的灯火倒映在水面上,灯光水影,波光粼粼,一弯半弦月在水中被碾做几段,复而又荡,有船桨洑水的声音,昆曲唱腔和交谈喝酒的声音传来,热闹而繁荣。 孟清源看着窗外的风景,却不知她在别人眼中也是一道美景。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舷窗外的月光和灯光映入船内,晕绕在她的周围,她的秀丽的轮廓与光融合在一起,变得朦胧起来,仿佛遥远夜空中一颗神秘的星星,又仿佛深海龙宫里的一斛明珠。 周景琛从怀中取出一物,“清儿,上次荷花节出了事,没有能好好玩一回儿,这个就算补给你的小玩意。” 孟清源回头,用手接过,不过巴掌大小,展开来,却是个小小的琉璃走马观花灯笼,出奇的是,里头许是放了萤虫,灯罩忽明忽灭,亮时,灯壁上便有小人缓缓转动,做得极精巧有心。 孟清源捧在手里,十分的喜欢,仔细的瞧了一会儿,刚要说话,就听见船舷外响起了唱戏的梆子声。 孟清源侧耳聆听,高亢的唱腔,带着塞外的苍凉,千变万化,婉转动听,唱的是杨家将征战沙场的故事。 这戏文是孟清源熟悉不过的,因为这是她外公顾老将军最喜欢听的,有时外公还会哼唱上两句。记得外公最后一年卧床不起时,小清源还特意请了唱戏班子到家里给外公演了这出戏,希望外公能够开心一点,忘掉身上的病痛。 孟清源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下子感觉到了外公身上的疼痛,疼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用手紧紧的捏了捏手中的的灯笼,就像在捏碎手中的这份让她不由自主便沉沦其中的柔情。 吸了一口气,收拾好所有的心绪,孟清源抬起头,看向周景琛,语气平静,:“五殿下,现在应该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些什么了吧。”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一下子就感觉到她周身的疏离,就好像他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遥远。 周景琛叹息一声,平常家的女孩,哪里用得他费心做这些事,只因了他的身份地位和他这张面皮,早就会投怀送抱,而他的清儿……,周景琛苦笑道:“清儿果然冰雪聪明。” 孟清源微笑,“只是简单的道理罢了,这世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外一个人好。或是血缘亲情,或是前世修得的友情,或是利益驱使。” 周景琛盯着孟清源,“清儿,你觉得我对你是哪一种呢?而且我觉得清儿还少说了夫妻之情,男女之爱!” 孟清源淡笑:“臣女不敢妄自揣测殿下心思!” 周景琛长叹一声,真是报应呀,人都说自己冷心冷肺,今日却碰到了铁石心肠的,“我的心思就在这里放着呢,瞎子都会看出来,清儿不会一点也感觉不到吧?” 孟清源看看周景琛略带受伤的表情,心中叹息,人非草木,每当她看到周景琛眼中的爱意就会想前世的小清源,想起那个痴痴爱恋着周景琰的孤独的小姑娘。 那时的小清源面对心爱之人,眼睛里闪燿的也是这样炙热的深情吧。 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十三岁女孩子了,不是前世那个只想着儿女情长的小清源了。历经情殇,重生的她不想再碰触任何的男女之情了,更何况她和他中间还存在着外公之死与大周皇室之间解不开的深仇。 但她之所以还放任这个像前世的小清源一样孤傲的少年,走进自已的世界,除了心中对他这份少年纯真之恋的理解与怜惜,和带给她的一丝难言的感动和心悸外, 更是是因为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可能会成长为前世那个令她敬佩的十八岁的周景琛。 那个在周景琰带着侍妾,不顾封地百姓生死,弃城而逃时,能够以一已之力,奋勇抗敌,救黎民于水火的周景琛。 前世那样一个世间伟男子,今生少年时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重生变成另外一个人。 外公的中毒去世,虽然是大周皇室人所为,但终究和他是没有关系的.…… 孟清源心还是有些软了,“琛表哥,清儿愚顿,而且清儿觉得此生还有很多自己想要做的更重要的事情,琛表哥的心思与清儿……”,孟清源看着周景琛摇了摇头。 孟清源虽两世为人还是单纯了,那皇室出来的哪个是好相与的,周景琛虽然听到孟清源的话语间对他明确的拒绝,却也敏锐的感到她态度上的软化。 周景琛是何许人也,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他把身子放松了,斜靠在椅子上,手里握着茶杯轻转,:“愚钝就愚钝吧,反正我也习惯了。 在宫中,我二哥太子周景珏是当今牟皇后唯一的嫡子,自小由父皇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仁慈温和,若将来能够继承大同而天下无乱世的话,应该是个明君。不过性格因为太过温和,我看难免需要凌厉的辅佐之臣,否则天下难稳。” 我大哥周景琪和三哥周景玮,他们的生母是李贵妃,也是父皇做太子时府中的侧妃,大哥自小也是精心养着,比太子长一岁。出身不低,从小喜欢同太子争高低。不过他性格暴虐,其实逊于太子良多,但母系一族在朝堂不可小觑。 四哥周景琰,他的生母是庄嫔萧氏,因为出身宫女,是皇子中最差的,所以一直不受重视。生母去世后,就被李贵妃抚养,所以我这三个哥哥是共进退的。剩下的弟弟们都是未成年的了。至于我……” 周景琛抬眼看了看孟清源,见她听得极为认真,就淡淡地笑了笑,继续说:我三岁母妃就让我跟着哥哥们一起开始读书了,当时我的年龄最小,大家都觉得我是来玩的,哥哥们都嘲笑我,欺负我。可是老师讲过的东西我一遍就能背下来,看过的书也是过目不忘!我还以为人人都是如此的,后来才察觉自己的几个哥哥不是。我将这件事告诉给了母妃身边的安嬷嬷,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告诉我说莫要在外人面前说,在母妃面前也不许说。以后也不许在外人面前显得比哥哥们读书厉害,要每次考试都排在最后! 母妃因病去世后,我便养在皇后膝下,皇后怜我年幼多病,不想让我过于劳累,我就开始走马喂鹰,无所事事,读书上面再也无所进益。只是通读了四书五经而已。后来我去了金陵的云山寺待了三年,回到皇官后,也因为腿疾整天养病,还是无所事事,在朝中大臣和几个哥哥眼里就是个一个在父皇庇佑下,长着个好皮囊的废物点心而已。”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以轻描淡写的口气说着这些事情,眼前的这位少年神态愈来愈像前世那个深藏不露,运筹帷幄的青年了。那几位皇子和他们背后的家族,哪个是简单的。 周景琛却是孤身一人,他千方百计藏拙,老虎装病猫要的就是如今的自保和别人的轻视,人在江湖,无可厚非。哼……不过却来自己面前卖惨,孟清源一笑,“琛表哥如果不做皇子,到可以做个说书先生,这些说得的确挺吸引人的,但不知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景琛放下手中的茶杯,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孟清源,“刚才清儿说想做一些事,而我人在局中,身不由己,也得做些事。就不知清儿可否愿意与我一起去做些事情呢?” 孟请源哑然失笑,“琛表哥,清儿只是寻常女子,又能帮琛表哥做什么?这世间有那么多能人异士,琛表哥要做大事,应该去找那样的人吧!”’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高深莫测的一笑,笑得孟清源心里一颤。 “清儿不用自谦,且不说八月十六那天你就让我惊艳佩服,还有妹妹做的其它事就是这世间的男子也多有不如,甘拜下风吧。”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他查过自己的身份,但那都是表面的东西,任谁稍微用心都会查出来,不过私下里那些事,他再精明也应该是找不到什么线索的吧。 孟清源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清儿不知琛表哥在夸赞清儿哪里?” 周景琛轻笑:“清儿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呀!那我就替清儿算一算,清儿进京二个月,共收到二十二封来信,发出十九封,其中八封,是发给原顾家军的七名将领,信中所夹的宝林钱庄的银票合计两万三千两。 另有两封,是给药王谷的何神医,药王谷接到信后,就有两名大夫带着五车药材,去了西北的顾家军驻地,那的李将军四个月前,就上奏朝廷,说将士多发虐疾,可惜奏折被兵部尚书牟国舅压下了!”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的眼睛随着他的话,越睁越大,就像一只快要炸了毛的猫咪,就要露出她锋利的爪子了,可是怎么看都觉得还是可爱,真想给她顺顺毛。 第三十七章 交心(2)-前尘事(孟清源前世番外) 我的母亲顾朝云曾经是大周朝第一美人,我的父亲孟诚言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十八岁探花郎,也是有名的美男子。所以当他们成婚时,所有的人都交口称赞,说他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那一场婚礼,足以让整个人京城的男人、女人们都羡慕,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十里红妆。 但我却从来没有和父母一起生活过一天,是外公抚养我长大的。我的外公十五岁从军,是大周朝最具威名的将军,被称为战神。小时候,我最喜欢和外公一起出门,普通的百姓见到他,都会叫他将军,外公吃饭,喝茶时店家都不会收他的钱,还不时会有人把他们身上的好吃的,塞到我手里。 我五岁时,就有了自已的第一匹小马,外公亲手把我抱到马鞍上,告诉我在战场上,马会是我最忠诚的战友。外公在家里养了许多他的同袍,那些伯伯们都是在作战时受伤落下了残疾,他们都很喜欢我,每个人都把他们身上最厉害的武功教给我。 就这样我从小被外公当男孩子教养,他说我会成为大周最厉害的女将军。只是他没有等我长大,就永远的离开了我。 外公的离世让我很害怕,我怕这世上在没有人像他那样爱我,在没有人来保护我,替我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 后来我在病床上见到了我素未谋面的父亲,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从未出现在我成长的岁月,但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 为了这份久违的父爱和逃离失去外公的痛苦,外公去世三个月后,我就离开了熟悉的的家乡兰州府,跟着大周朝四皇子周景琰的船回到了京城。 在船上与温润如玉的四殿下朝夕相处了两个月,让我觉得天底下在也没有比他对我更好的大哥哥了。那时我就想,他能一直陪伴着我该有多好。 在进京的路上,我去看望了我的母亲,但是母亲没有见我,我在她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她依然没有见我。我想她应该是非常不喜欢我,所以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所以从来未曾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我回到了孟府,回到了自己的家,家里人对我都很好,我有了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还有祖母、还有像亲生母亲一样照顾我的宁姨娘。 我很开心,只是我的身体却越来越不好,在兰州府很少生病的我,在这里却像个药罐子,要经常的吃药。为了照顾我,宁姨娘都累病了。 但待我最好的还是我的祖母孟老夫人,她喜欢我的娇憨、活泼,后来干脆让我住进她的院子里,让她身边的徐嬷嬷照顾我。 但是半年后,祖母不小心在院中摔倒了,伤了手臂,祖母的姐姐,姨祖母就带个有名的道士过来看,说是被属虎的冲撞了,家里就是我属虎,我就被安排到道观里为祖母祈福。 我担心祖母的身体,毫不犹豫的去了。反倒是宁姨娘哭得不行,说我受了委屈,还让妹妹孟云音陪我一起去。 在道观的二个月内,我和妹妹的感情突飞猛进,回到孟府时,好得就像一个人。 我怕再冲撞了祖母,从道观回来后,就搬离了祖母的院子,就与祖母渐渐疏离了。反而与宁姨娘、孟云音母女却越来越好。 我第一次出现在京城的的贵女圈里,是在长乐郡主牟兰芽的生日宴上,她们都说我长得很像这位长乐郡主,我却从心里不喜欢这位骄纵的郡主,因为我在她眼里看出了深深的敌意。 在用餐时,我不知道这生日宴是按着宫廷的规格筹办的,不知道面前茶盏都是有不同的用途,不知道食用面食的大小碟碗都有不同的讲究,不同的用法。 然后我就被长乐郡主大声的呵斥了,说我执著品菜时竟没有一处是依了礼节的地方。 于是别的贵女们也都开始嘲笑我。嘲笑我说话的口音,嘲笑我穿着打扮土气,嘲笑我没有女孩家的礼仪气质。 我哭着跑出宴会厅,碰到了四殿下周景琰,只有他安慰了我,还送了他的手帕给我擦去泪水。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接过任何一家小姐的邀请,我明白我被京城的贵女圈摒弃了,但是我的傲气不容我低头,我也自觉的远离了她们。 这时只有我的好妹妹孟云音一直陪在我我身边,说我是天下无双、最好的姐姐。 我便把我对周景琰的爱慕告诉了我的好妹妹孟云音。 后来我对周景琰所知的一切消息,都是云音妹妹告诉我的。 她告诉我周景琰被圣上封为楚王,就要到他的封地海州,大周朝最东南面临海的广平府,这一去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告诉我皇上要给皇子们选妃,欲把兵部侍郎的女儿赐给周景琰为妻。 身边的丫鬟兰香给我出主意让我去求祖母,但祖母拒绝了我,她很失望的问我,是否觉得自己适合皇家生活,告诉我平平淡淡才是福呀。 我觉得祖母是因为之前的事,不再喜欢我了,不为我着想。 我心里十分着急,兰香又给出主意,让我去求待我如同亲生母亲般的宁姨娘。宁姨娘便为我出了一个主意。 我以父亲的名义邀请周景琰到孟府京郊的别苑赏花,当兰香把周景琰带到别苑修竹林里的温泉旁时,我不着寸缕的站在池水中央。 为了我的清白,周景琰必须娶了我。我记得一直疼爱我的父亲,孟诚言知道我设计了这件事后,勃然大怒,狠狠的扇了我一个嘴巴子。 最后无力的坐在椅子上,问我,如果我不想嫁,他还是会为我安排一桩亲事的。 但当时我斩钉截铁的说,我非周景琰不嫁,如果父亲不同意,我就去死。 我还记得当时父亲惨白的脸,和他眼里含着的泪。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算我欠你们母女的,但愿以后你不要后悔。 父亲后来亲自求了皇上,但因为我行为不检点,只能封为侧妃。但周景琰五年之内不立王妃。我知道这是父亲尽了最大的努力为我争取来的。 圣旨下来以后,我就被父亲送到了京郊北苑,宫里派了女史和教养嬷嬷教我宫中的礼仪和管束我的行为。在那一年如同坐牢的日子里,没有任何人来看过我,我唯一的快乐就是给我的夫君周景琰写信和偶然收到他的只言片语。 我的十五岁及笄礼,仍是我一个人度过的,只是父亲让人送来一直白玉簪,说那是母亲当年留给我的。 然后我期盼已久的圣旨下来了,我奉旨由皇家卫队护送去往周景琰的封地海州广平府的完婚。 但我没想到送亲的队伍里竟多了一个人------大周朝的齐王周景琛。 齐王的封地也在大周朝临海的东南面,据说那里的气候适合他养病。他的封地福州与周景琰海州虽只有一山之隔,却是大周朝最富庶的地方,与他不受宠的四哥周景琰在待遇上有着天壤之别。 从京城到最南边临海的广平府,我们一行人整整走了六个月,在路上,我身边都是宫中的女官和嬷嬷,其实是很少能够见到周景琛的。 在仅有的几次照面中,我总能感受这以冷清孤傲著称的齐王注视着我的奇怪深沉的目光,那目光让我不由得感到有些害怕,所以我更是躲着他了。 直到有一天,五殿下突然发病,队伍里我的身份是仅次于他的,名义上也算他的小嫂嫂,所以我不得不去探病。当我看见周景琛俊美的面容因为疼痛变得惨白无色,那样子让我想起了病重的外公。我看他喝药时皱紧了眉头,便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我最爱吃的桂花糖递给他,这是当年我照顾外公时养成的习惯。 可当我伸出手时,我便有些后悔了,我怕这冷傲的齐王会当着我的面把它扔掉。可没想齐王伸手接了过去,我的手指便碰触到了他冰冷的手心。我看着他黑濯濯的眼睛,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但他只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六个月后,我终于到了广平府,因我不是正妃,琰哥哥只是在他的王府里摆了几桌酒席,没有任何仪式。但我仍请了宫中的女官为我穿衣梳妆。 嫁衣,很多女人一辈子只穿一次,所以对于女子来说,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即便到她年老,也不会忘记自己穿上这件大红嫁衣时有多美丽。只是我的嫁衣是侧妃的粉红色。 原本的少女发髻挽成了妇人发髻,我在眼角染了一点胭脂,眼尾就像是盛开的桃花,娇嫩美艳。 “侧妃娘娘,祝您与王爷花开并蒂,白首齐眉。”女官在我的眉间描了一朵双开花。然后我就被一顶小轿抬着进了王府的喜房。我看着布置的红彤彤的房间,想着就要见到我朝思暮想的琰哥哥了,我的心是十分欢喜的。 我在喜房里甜蜜、忐忑的等来的不是我的夫君,却是了惊慌失措的红锦。她告诉我海贼偷袭了广平府,周景琰弃城逃走了。 第三十八章 前尘事(2)(孟清源前世番外) 我不相信红锦说的一切,我跑出喜房,抓住了一个在庭院里哭泣的美貌女子,我问她周景琰在哪里,那女子只是哭着骂道:“那个没良心的,他说最喜欢的是我,却带着秋萍那个狐狸精一起走了。”我问她:“你是谁,那个秋萍是谁?”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们是楚王的侍妾,你又是谁?” 我无法回答她,我到底是谁?我还是大周朝战神的的外孙女吗?我还是那个外公心中未来的女将军吗? 红锦把外公留给我的鱼肠剑塞进我怀里,然后拉着我跑出了王府,海贼已经进城了,一座空了的王府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逃,快逃!”“救命,救命!” 街道上四处响起妇孺幼童的哭叫声,无助的百姓们跌跌撞撞的跑着,他们身后是挥舞着滴血大刀的海贼们,他们宛如地狱中出来的恶魔一样,肆无忌惮的砍杀着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仿佛他们砍杀的只是西瓜,东瓜等,而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护着妻儿的男子倒下了,抱着幼儿的老妪倒下了,鲜血汇成了小溪,把这条原本繁荣宁静的街道变成了修罗地狱。 “楚王带着亲卫队逃走了!”“楚王扔下我们独自逃走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惨叫了一声,原本朝着楚王府方向逃命的百姓茫然四顾,楚王逃走了?那……他们怎么办? 海贼们骑在抢来的马背上,看着这些大周百姓犹如蝼蚁一般被他们任意践踏,得意嚣张到极点,尤其是听到这块封地之主被他们吓得逃走后,更是哈哈狂笑,更是肆无忌惮的挥舞着手中的大刀! 我看见一个背着妹妹艰难的往前跑的男童,被海贼的马追上了,海贼的大刀就要砍向了他背上妹妹的头顶。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嗖!”耳边似乎响起破空声,我茫然的眨眼,就看到海贼狰狞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人已经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并且胸口上多了一支箭羽。 我猛的回头看向身后,一支马队出现在我的眼前。为首的正是穿着银白盔甲的周景琛,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支弓箭,逆着阳光,肃穆的坐在白马上,状如天神。 “杀我大周百姓者,格杀勿论!在场无论军民,凡杀死海贼一人,赏银五两!”周景琛高举手中的弓箭,扬声道:“诸位不要害怕。我是齐王,今日誓死与广平府百姓共存亡。众亲卫听令,杀!” “杀!杀!杀!”齐王身后的护卫们齐声高吼。 原来他们并没有抛弃,尽管王爷逃走了,可是齐王却为了他们留了下来! 很多妇孺感动得哭泣起来。还有什么比一个人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突然有人站出来说要保护他时更让人刻骨铭心? 我看着周景琛骑在马上,左手抓住缰绳,右手持剑利落的挑断一个正欲强/奸少女的海贼的脖子,跳下马背从旁边货摊上扯过一匹布,一手撕开盖在少女身上。 然后走到我的面前,凝视着我的脸,:“别害怕,我让两名侍卫护送你,先出城,到山里躲一躲。” 说完,他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马鞭,扬鞭让马朝前方奔去,他身后的骑队紧跟而上,带着无穷的战意。 我浑浑噩噩的由红锦拉着,在两名周景琛的侍卫护送下往北门走,可是北门也被海贼给占了,一群海贼握着大刀狞笑着冲向我们。 “噗”的一声,我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到了我的脸上,让我从混沌的世界里清醒了过来。我看见红锦挡在了我的身前,可她的头却被海贼一刀砍了下去,掉在了我脚边的地上。我扶着没有了头颅的红锦的身子,这是陪我一起长大的亲人呀,我只觉得我的心,我的身体都要疼得炸开了。 旁边的两名侍卫在奋力的抵抗着海贼,嘴里对我大声喊道:“快点跑呀,快点。”我却依然扶着红锦的身子,木木的站在那里。 这时两名海贼色眯眯的扑向我:“这个长得好看。”他们肮脏的手,伸向了我的肩头。 两名侍卫大急,也向我奔了过来,就见那两名海贼忽然软了身子,脖子上的鲜血喷涌而出,倒在了我的脚下。我的手中拿着一把沾着血的锋利无比的短剑。 我挥舞着手中的鱼肠剑冲向了那群海贼,杀人时我不是不害怕,可是更多的却是愤怒。我只觉得全身的怒火像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周景琰!为什么要撇下我?撇下手无寸铁的百姓逃走?我到底喜欢上了什么样的一个人?我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行、不可以的。我这辈子生为大周战神的孙女,又怎能容忍这些畜生践踏大周的百姓? 侧身躲过一个海贼的偷袭,我反手一剑,剑锋在对方脖子划出细细的血线,对方欲再战,结果刚走出一步,脖子上的鲜血喷涌而出,他只晃了几下,便倒了下去。 我看到越来越多的广平府的百姓也加入了战斗,他们利用自己对城内巷道的熟悉,躲在房顶或者窗户后面,用石头砸,用菜刀砍,气得这些海贼哇哇乱叫,等他们一分神时,大周卫兵的刀箭就无情的落在他们身上! 还有一些老百姓逮住一两个落单的海贼就进行群殴,群情激愤之下,这些落单的海贼全部被活活打死,死的时候,都是鼻青脸肿,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甚至有两个尸体也被百姓点火烧掉了! 我带着两名侍卫奋力的诛杀海贼,到最后,我的脸、我的衣服上都被鲜血染红了。我没有了力气,晕倒在地。 等我再醒来时,我躺在王府喜房的大床上,身上已经洗过,换了干净的衣服。我看着房间里贴着的喜字,和桌案上摆着的两根燃尽了的龙凤蜡烛,想着之前自己坐在这里时,心中的甜蜜忐忑,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我看着身上盖着的红色喜被,仿佛又看到了无辜百姓身上留着的红色的鲜血,我一下坐起来,把它远远的扔到了地上。 我听见周景琛在门口和他侍卫正在说话。然后,我看着他走了进来,他的左臂上缠着纱布,上面还渗着血,他身上那套白色的盔甲,已经变成红色的征袍。 他坐在我的床边,用手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头,眼睛里是满满的的伤痛和怜惜。 我张了张嘴,才发现声音变得嘶哑暗沉:“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出周景琛的的犹豫,“告诉我。”我用手摇了摇他没有受伤的右臂。 周景琛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的对我说:“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一夜,我身边的太医给你检查过了,你身上没有外伤,但你体内中了毒,这毒叫乌头,长得很像女孩家滋补用的银耳,长期服用,会让人体虚乏力,直至身体全部垮掉。” 我听到这里,眼前出现了我在孟府每天晚上喝的那碗宁姨娘特意为我熬的银耳红枣莲子羹。呵呵呵,我忍不住笑了,只是笑声比哭还要难听。 周景琛忙安慰我,告诉我,他会让太医好好给我医治,只要我好好吃药就可以了,他一定会保我平安。 我想问他,为什会对我这么好,可是我问不出口。 我和周景琛默默地相对无言,这时房门又打开了,我终于见到了我的夫君——周景琰。 周景琛只对我说了句,好好休息,便站起身,理都没理他的四哥就出了房门。 我看着眼前的周景琰,剑眉桃花眼,唇红齿白,再配上身上干净的锦缎华服,还是那个曾经让我为之痴迷的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四殿下。 他的脸上带着少许的尴尬和无措,想要说什么,却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我只是死死的盯着他,也没有说话。 慢慢的周景琰的脸涨红了,他忽然恼羞的用手指着我的脸:“不许这么看孤王,我今天进城见多了这样的眼神,我知道那些贱民一定在心里骂孤王,可是我是皇子,我为什么要为一群贱民去拼命。 还有你,我听说你也杀了不少人,你是我的侧妃,怎么能这样血腥残酷,有为天和。 还有你和我的五弟,你们同行了那么长时间,我听说昨天是他亲自把你给抱回来的,全城的人都看见了,你这不守妇道的蠢女人。 孤王喜欢的是温柔小意又识趣的娇美人,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爹求了我,我怎么能纳了你这个粗鲁的女人为侧妃。 刚才五弟的密探已经禀报了,北胡人已经打进了葫芦关,你的舅舅顾朝远已经战死了,你的父亲孟诚言作为督军失踪了,生死不明。你如果再不老实,我就请父皇下旨休了你。”说完摔门而去。 我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等我稍微清醒时,我已经出了王府的大门。这天地之大,我能去到哪里?哪里会是我的容身之地?还是回家吧,回到兰州府,回到外公的身边吧。我想着慢慢的向南门走去,终究有一天我会走回家的。 我走在街道上,看着身边的行人,没想到周景琛竟有如此大的能力,只短短的二日,原本一片狼藉的广平府在他的治理下,便变得井井有条。幸好一切还有他。 我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大着肚子的孕妇正艰难的提着菜篮前行,哪知道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便摔到了地上。我连忙上前去扶起她。 当我弯腰的一刹那间,原本还虚弱无助的孕妇突然暴起,从胸口掏出一把带着寒光的匕首,就直直的刺进了我的腹部,嘴里还喊道,你这个歹毒的女人,前天杀了我们三十一个兄弟,我要替他们报仇。 我只感到腹部一凉,电光火石间,我掏出了鱼肠剑,插入了对方的心脏,第三十二个,我竟然杀了那么多海贼,真好!如果这时候周景琰站在我面前,我会大声的对他说,不过是斩杀一群畜生而已,有违天和个屁! 然后我看见周景琛向我跑了过来,他跑得那么急,那么狼狈,头发都有些散开了,一点也不像个王爷。 他跪到我身边,抱起我,大声的叫我的名字。我想和他说声谢谢,可是已经说不出口了。 我的身子变轻了。我觉得自己飞了起来,飞过高山丛林,飞过河流田野,飞回了兰州府的白山黑水之间,飞回了我的家。 我看见外公坐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笑眯眯的看着我。我大叫,外公我回来了。外公轻轻的抬起双手,我灿烂一笑,如乳燕投林似的飞入外公的怀里,再也不分开。 第三十九章 合 作(正文) 周景琛停了停,捻了捻手指,才继续笑说:“另外七封是给兰州府妹妹的亲舅舅顾将军的。妹妹给顾舅舅第一信后,顾舅舅就往京城妹妹在甜水胡同置办的宅院,送来了六个你在顾府庄子里养的孤儿。其中两个到了牟国舅府里做了马童,另外三个分别去了太子府,我大哥,三哥的王府。前几天,剩下的一个去了贵府宁姨娘的亲哥哥,直隶巡抚宁庆丰的府中,做了他小儿子的洗笔书僮。” 孟源听到这里,忽然想嘲笑自己刚才对周景琛生出的那份理解,这人真不愧是龙子皇孙,天生就是人精,第一流的人才啊。 “殿下要谋大事,自然要事事考虑周到,没有什么可以瞒得过你的法眼。不过,殿下不觉得在我浪费太多精力了吗?”孟清源现在是一眼都不想看周景琛了。 周景琛却把头忽地伸到孟清源脸前,仔仔细细的看着孟清源的脸:“生气了?” “殿下事料无遗,还来问我做什么!”孟清源侧了侧身子,躲开那张讨人厌的脸,手不禁握了握拳,虽然知道这家伙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可是用到自己身上,心里还是有几分火气,想打人怎么办。 “你这是只许州光放火”,周景琛竟然也委屈上了,“我从药王谷带回来的给我熬药那个小药僮,是不是你上回带着的那个小丫环的弟弟?我瞅着模样是挺像的。我现在所有入口的药都是他负责,这么放心就是因为他是你的人,我可是高兴的。”周景琛把头跟着孟清源身子侧了过去。 孟清源看着眼前周景琛放大的俊美脸庞,无奈道:“殿下又要干什么?” “我只想说清儿不必自谦,在我心中,清儿所做所为胜于天下任何一个男儿,所以于公于私清儿都要和我联手去做这些事。” 孟清源挑眉,冷淡道:“我不知殿下要做什么事,更不知道这些事与我会有什么关系?” 周景琛拽了孟清源的袖子摇了摇:“别生气了,要不打我两下?”说着去拉孟清源的手,孟清源使劲瞪了周景琛一眼:“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周景琛态度极好,“好,好,那就好好说说,于公先不提了,就说说我们之间于私的。清儿曾与我有两次救命之恩,人说救命之恩应涌泉相报,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只能把我自己交给清儿了,我现在是清儿的人了,清儿又怎能看我在水火之中,不施以援手呢!” “我救过殿下两次,我怎么不知?” “客栈治病是一回,清儿你曾问我是什么时侯发现你是女扮男装的,其实客栈那次我毒发,你一进来,我就认出你了,那可不是我我第一次见你。”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脸上的惊讶,笑道:“第一次是在兰州府,我在金陵三年,头一年,就遇到三次暗杀,但在云山寺中的武僧和父皇所派大内侍卫的保护下了,都躲了过去,最后对方找了个江湖上一个数一数二的邪派高手,那人的确厉害,蛰伏了半年,终于找到机会把我给绑架了。好在他觉得我骨肉清奇,适合做药引,利于他练功,没有害我性命,带着我经过兰州府回他的老巢。我二舅舅情急之下,求到你外公顾老将军那里,顾老将军动用了他手下的所有侍卫和江湖关系,终于救下了我。我醒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当时你已经守了我一天一夜了。” 孟清源上下打量,仔细细细的看了看周景琛,不禁一笑,“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哥哥.。” “清儿想起我来了?”周景琛看到孟清源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孟清源白了他一眼,“我是想起那几日下了南方少见的一场大雪。” 孟清源想起她四岁时那个南方罕见的大雪的冬日,外公把周景琛救下后,说还要出去抓贼,让她守着。但周景琛一直不醒,她担心极了,隔一会儿就得去听听他的呼吸,生怕周景琛会死掉。后来周景琛醒了,在顾府住了五天才走,一直陪着她玩,做游戏,堆雪人…… 周景琛和孟清源同时想起了儿时的那一幕,天空飘着小雪,他们在顾府院子里玩得十分开心,堆了一个大雪人。 “雪人脑袋上不能盖绿叶,”小景琛取下小清源盖在雪人头上的柏树枝,“这颜色不好。” “为什么不好?”小清源把雪人的脸拍得更圆一些,,奶声奶气的问,“白中带绿,这颜色挺漂亮呀。” “什么颜色都好,就是不能用绿色,因为这叫带绿帽子”小景琛认真的解释道:“带了绿帽子人就会变成乌龟王八蛋呢” 小清源连忙说:“我可不想雪人变成乌龟王八蛋”,又笑着对小景琛说:“琛哥哥,你真厉害,懂得真多。” 小景琛有些不好意的挠了挠头,他那是偷听了身边侍卫们的聊天才知道的。 这时小清源上来拉了他的手:“琛哥哥,你这样厉害,长得比我还漂亮,我真喜欢你,你就留在我们家好吗?” 小景琛看着小清源像红苹果一样可爱的笑脸,他真的也想留下来,这几日他过得就像天上神仙一般,有大周朝最有名的战神顾爷爷和他聊天,有漂亮、活泼、娇憨的小妹妹陪着他开心,但是……,小景琛不情不愿的说:“我不是你们家的人,父皇让我回自己的家。” “那你就成为我们家的人呗,对了,隔壁的李婶婶原来就不是李叔叔家的人,是李婶婶和李叔叔成亲以后,才住到李叔叔家的。我们俩也成亲,你就可以留在我们家了。”小清源高兴的拉着周景琛的手,使劲的晃着,终于找到能把小哥哥留下来的好办法了。 “可他们是大人,只有大人才能成亲。”,周景琛看到小清源脸立刻就垮掉了,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忙安慰道:“清儿妹妹,没事的,等你大了,我们就成亲,到那时我留下来天天陪你玩。” 小清源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等我长大了,你比我大,到时候要忘记我了,和别人成亲了呢?” 周景琛连忙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我会一直想着你的,等你长大了,我们就成亲。” 小清源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那我们拉钩!” “好!”周景琛伸出左手,用小指勾住了孟清源右手的小指,一大一小的两个粉嫩的小拳头,十指相连,:“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个大拇指就紧紧的按在一起,许下了他们最初稚嫩纯真的誓言。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灯光下秀美的侧颜,幽怨道:“清儿妹妹那时可同我拉过勾盖了章,长大了要与我成亲的。” 孟清源只觉得脸上热热的,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嘟囔道:“我不记得了,而且我们当时都是小孩子,现在长大了,模样都发生了变化,在客栈里,屋里还很暗,你怎么肯定就认出我了,不是骗人吧。” 周景琛站起身,走到孟清源面前,蹲了下去,仰头看着孟清源的脸。孟清源诧异的看着周景琛,这家伙今天一晚带给她太多的“惊喜”了,现在又要干什么?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的明眸,呐呐道:“那时你眼睛里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都是对我满满的关心和担忧”,周景琛终于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触摸孟清源眉头那颗小小的红痣:“还因为它,我的心里一直都记着它,想着它……” 孟清源对视着周景琛柔情似水的眼晴,只觉得那柔情就像一张网,把她紧紧困住,让她无所遁逃,让她的全身没有了力气,再也躲不开放在她眉角的那根滚烫的手指。 直到船体忽地一晃,两个人才从浓浓的温馨、暧昧的氛围里回了神,孟清源红着脸扭过头,咳嗽了一声:“殿下,还是快点起来吧。”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的俏脸,红飞双靥,如芙蓉映朝霞,才轻笑着,缓缓的站起身。 孟清源拿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心扑通扑通的乱跳,怎么又中了这厮的“美人计”。 孟清源使劲咬了咬嘴唇,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又转过头,看着周景琛:“殿下对我的事了如指掌,我却对殿下的事一无所知,如果要合作,似乎有些不公平的。” 孟清源看周景琛又要低头把脸凑过来,忙道:“殿下,到对面坐着,否则我们就不谈了。” 周景琛弯着腰,平视孟清源,笑道:“叫琛表哥,我就过去坐,不叫,我就站在这里谈。” 真想一脚把这个无赖踹过去,孟清源狠狠的瞪了周景琛一眼:“琛表哥,请吧。” 周景琛这才慢悠悠的直起腰,看孟清源一脸正色的看着自己,眼中带着警告,似乎在说如果他再不老实,就没得谈了。 周景琛连忙端端正正的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就像学生请教老师问题一样,恭恭敬敬的问道:“清儿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四十章 男主的身家 孟清源看了周景琛样子,这还差不多,“那琛表哥就先告诉我,如何会知道我这么多事情?” 周景琛一笑:“就知道清儿会问。”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孟清源。 孟清源接过来一看,是一块墨玉做成的龙形玉佩,不禁惊讶的叫了一声:“黑龙佩。” 周景琛笑道:“清儿知道此物,那就不用我再费心解释了。” 孟清源道,:“外公曾给我讲过它的一些事情。” 这黑龙珮是大周朝最神秘的组织黑龙旗的大头领标识。 相传黑龙旗是太祖皇帝建立大周朝时留下的监察机构,不属于朝中六部九卿,地位超然,由历代皇帝直接负责。说白了就是皇帝自己的的特务机构。大头领也是除了皇帝,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孟清源没想到周景琛竟然把这样机密的事告诉了自己,喟叹:“琛表哥竟是大周朝最高密探机构的掌门人,真是失敬呀。” 周景琛叹息一声:“我是两年前开始接手的,父皇用心良苦,他不希望我们兄弟互相倾轧,手足相残。我是牟皇后养大的,明面上也是太子党的人,但我即无母族扶持,又身无所长,所以父皇把这些交给我,希望我能做个纯臣,以后辅佐太子。你的那些事,是我让心腹之人留意的,并不是需要上报的公事。清儿大可放心,该就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今天起,我这部分的人员和渠道,清儿也可以随便使用。” 孟清源一笑:“如此说来,反而是我占了便宜。” 周景琛笑道:“都是一家人了,不要说两家话。” 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鎏金的黑木匣子,递给孟清源,“还有这个。” 孟清源接过来,嘴里问道:“这又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周景琛笑眯眯的看着孟清源。 孟清源瞅了周景琛一眼,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的打开匣子,里面竟是一沓子银票和田产地契。 孟清源惊讶的看着周景琛:“你……” 周景琛略带点不好意思:“这些基本上就是我现在手里的能够拿出来的个人私产。银票是二百万两,还有我全部的商铺、田产的地契。” 孟清源从匣子里拿出一张纸,睁大了眼睛看着周景琛:“这宝林钱庄也是你的?” 大周王朝繁荣了数百年,人口比前朝多了几十万。虽依然重农轻商,但商贸仍是繁盛。交易数额渐大,涉及银子数上十万的也不鲜见,谁也不会抬着一箱箱金子银子交易,钱庄这行就越发的昌盛起来,渐渐发展出制度规则来。 大周朝最大的一家钱庄就是宝林钱庄,利润极高,年年进贡朝廷上百万两的银子,是大周朝第一皇商。分号遍布全国,因他家的银票在任意的一家分号都可以通存通兑,商家难有不与他家打交道的。 周景琛一笑:“更确切的说是我父皇,当今圣上的。我只占了一部分股,还有负责管理。要不我怎么会知道你的银票去了哪里,我手下人再厉害,这个也是没法查出来的。” 孟清源咂舌,怪不得这宝林钱庄利润如此之高,无数人眼馋,却在大周地位坚如磐石,无可撼动,原来就是人家皇帝老子自己的生意。而且通过这个钱庄,还能掌握一些秘密,真是太聪明了吧。 孟清源把匣子盖好,还给周景琛:“我知道了,琛表哥收好吧。” 周景琛却没有接:“这些就是给你的,剩下的就是我在宫里的物件,但都是御赐的,也无法拿出来,也没法换成银两!” 孟清源连忙推辞,笑道:“这可是琛表哥的全部身家,我哪里敢拿。” 周景琛正色:“给你,你就留着,还有以后每年商铺、田产上来的收成银子,你也都收着,我是不再管了。” 孟清源有些着急:“这怎么行?琛表哥你还是赶快拿回去吧。”说着,探身把匣子往周景琛怀里一放。 周景琛拿着匣子也探身过来,把它重新放在孟清源手中:“你现在养顾家军,肯定是需要银子的,就不要和我再争了,我的就是你的,你要是实在不要,也不用还给我,就直接把它扔水里吧,我反正是把它给你了。” 孟清源无奈的看了一样周景琛,把匣子放在手边的桌子上:“好吧,我先拿着,以后再说这件事。” 周景琛得意一笑:“这就对了嘛。” 孟清源犹豫了一息,觉得还是应该问一下:“琛表哥,那你的腿到底是……” 周景琛见孟清源神色端凝的看着自己,苦笑:“我这腿疾是中毒所致,是娘胎里带的,我出生时就险些丧命,后来经何神医的父亲,当时的何太医救治,捡了条命回来,但体内余毒却始终难以拔出,沉积至关节各处,以膝部为最,逢寒遇湿,如果保养不当,就会发作。” 孟清源震惊:“那你母亲……” 周景琛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我母妃,对外是宣称她是病死的。”周景琛垂下眼睑,语气有些冷:“但她实际上是死于毒杀,那时候我年纪小,不知道她是如何中毒的,直到去年我才查出来,谋害她的人是通过饮食下的毒,每次剂量很小,而且当时又她怀了孕,一部分毒素又传给了我,所以生完我,五年后才毒发身亡。” 孟清源长呼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外公,一颗心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周景琛感到难受。 孟清源突然又想到一点:“你上次在药王谷,何舅舅怎么说你身上的毒,你会不会……” 周景琛听着孟清源略带急切的声音,看着她眼睛里熟悉的关心和担忧,暗骂自己一声蠢,哪个女孩子,希望以后丈夫是个病秧子和短命鬼,连忙道:“我的腿没什么事了,何神医已经找到解我身上这日枯草毒的方法了,我再按……” 就见孟清源蓦地站起身,向前一大步,抓住周景琛的肩膀,急切的问道:“你说,你中的什么毒?” 周景琛愣住了,嘴里喃喃道:“叫日枯草。”,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转着,清儿怎么听到日枯草三个字会这么激动,难道,:“顾老将军也是中毒?”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的双眸轻声问道,就见孟清源的眼眶蓦地红了。 谁人敢给大周朝万人敬仰的战神下毒,况且顾家和杜神医的关系极好,杜神医明明是可以医治此毒的,那顾老将军其实就是不得不死,这大周朝谁能让他这样做,难道是……父皇?清儿那么爱他的外公,那他和清儿之间不就…… 周景琛只觉得自己的心蹦的都要跳出了嗓子眼,额角和后背都冒出了冷汗,他焦急的看着孟清源,语无伦次的说道:“一定不会的,清儿,你不要再想了,不会是的,父皇……,不会是的……” 这时船体猛地大幅度的一晃,孟清源站立不稳,倒在了周景琛的的腿上,周景琛忙伸手抱住孟清源,像抱小孩子似的把她搂在怀里,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清儿,你听我讲,我母妃是父皇的宠妃,我也算父皇最疼爱的儿子,要不然他也不会把黑龙旗交给我,他一直都让杜神医一家给我治病,你想想他怎么会给我和母妃下毒呢?所以这日枯草毒肯定不是父皇的,父皇现在还在重用你的舅舅,他又怎么能给顾老将军下毒呢,你想一想,想一想,一定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孟清源被周景琛搂在怀里,看着上方周景琛那因为焦急涨红的脸,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汗,其中一滴沿着他的额角滚落到他那排细密长黑的眼睫之上,就像一滴泪。 孟清源不由自主的伸手想帮他擦掉,手还没碰触到周景琛的脸颊。周景琛便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然后拉着她的手紧紧的贴在在了他的脸颊上。 孟清源就感觉他的掌心和脸颊的灼热就要把她的手燃烧起来了,她的脑子里哄得一声,像要炸开一般,她仿佛又看到前世在她生命最后一刻的周景琛。 他也是这样的抱着自己,焦急的呼喊自己的的名字:“孟清源,清儿,你一定要挺住,大夫马上就来了。” 他的一只手捂着孟清源腹部的伤口,鲜血不断的从他的指缝中汹涌而出,染湿了他的袖口和她的衣服,然后他就看见她的嘴角也喷出了鲜红的血,他另外一只手在紧紧的的搂着她,情急之下,他低下头,用他的嘴去吸那鲜血,孟清源只觉得他温热的嘴唇落在她的嘴角旁,他下巴上硬硬的胡茬扎在她脸上,就像扎在了她的心上,她的泪便流了下来。和他眼角落下的泪融在了一起。 她想抬起手去擦他的泪,她想告诉他不要伤心,她终于可以解脱了,她终于可以去见她的外公了。她想谢谢他,谢谢他在她穷途末路、众叛亲离时,给了她人生最后的温暖,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四十一章 立誓约,交换信物啦 是呀,前生自己还欠着他一句谢谢。 孟清源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看着少年周景琛的脸,他也在看着她,目光里满是焦虑、忐忑。孟清源对着周景琛轻轻一声:“谢谢你!”,她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声谢谢了。 周景琛愣了一下:“清儿,你在说什么?”就孟清源在他怀里嫣然一笑:“我说,我答应和你联手了”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清儿,你再说一遍?”孟清源一边从周景琛怀里坐起来,一边说:“我答应与你合作了。” 话音刚落,自己就被周景琛又紧紧的的搂在怀里。孟清源感觉到他的双臂紧紧的的箍着自己的腰,头倚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温热的鼻息丝丝缕缕拂在自己颈窝上,激得她皮肤起了一层微栗,喉咙更是干得冒烟。 “琛表哥?” “嗯?”低哑暗沉的声音从发缝之中浸出,带着柔和的尾音,仿若挑在人的心尖上。 孟清源轻轻拍了拍周景琛的的后背:“好了,快松手,我都要喘不上气了。” 周景琛心道,真是个这个不解风情的的丫头。手臂紧了紧,才又松开。 孟清源站起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她也得平静平静。 连喝了两大口茶,孟清源侧过脸才发现周景琛正看着她笑呢,看着眼前笑得几乎有些傻气的男人,孟清源心头微微有一些酸疼,也不知道三年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会不会害了他? 她忽然有些后悔,:“琛表哥,我们两个合作,现在看可是我在占你便宜,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周景琛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我才不会后悔呢,嗯,你这样问,是不是以后想后悔呀,你不会反悔吧,不会吧?”,说着用手拽了孟清源的袖口,轻轻的摇,一双丹凤眼亮晶晶的看着孟清源。 孟清源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养的一条松狮犬,也是喜欢咬着自己的的衣袖,摇着小尾巴,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孟清源轻笑出声:“好了,我不会的,只要你不反悔,我就不会反悔。” 就见周景琛站了起来,摸着下巴,在船舱里转了一圈:“不行,光口头这么说不行,清儿,你等我一下。”说着,出了船舱。 隔了好一会儿,周景琛才又笑着走进来:“清儿,出来一下。” 孟清源跟着周景琛出了船舱,就看见船头摆着一张香案,香案上放着一个小香炉,旁边放着点燃的细香。 “琛表哥,你要做什么?”孟清源看了周景琛,周景琛正色道:“清儿,我觉得我们需要立个誓约。” 孟清源哭笑不得:“不用了吧?会被人看到的。”“一定要的,放心吧,没有人会看到的。”说着周景琛双膝跪下,用手拉了拉孟清源的衣袖。 孟清源向四周看了看,才发现他们的船,已经离开了运河,正沿着济水河往回返,水面上静悄悄的,除了后面跟着的侍卫们的那只乌篷船外,就听见画舫上船桨洑水的声音。 孟清源只好也跪了下来,就见周景琛手里执了三支细香,对着夜空说道:“我周景琛,今日立此誓言,愿与孟清源同心协力,携手一生,永不相负。皇天后土,实鉴此心,日后若敢违背今日之誓,便让我永为罪民,一生凄凉孤苦。” 这样的誓言对于一个皇子而言,简直是再阴毒不过,但若是说什么天打雷劈之类的,孟清源恐怕听也不愿意听,因为这句话话本里都用烂了。说完,周景琛对空虔诚三拜,把香插到香炉里。 又拿了三根香,递给孟清源,孟清源也向天说道:“我孟清源,今日立此誓言,愿与周景琛同心协力,携手一生,永不相负,皇天后土,实鉴此心,日后若敢违背今日之誓,便让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远见不到我外公。”孟清源心里也暗暗发誓,不管三年后如何,从现在开始她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周景琛,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周景琛知道孟清源对顾老将军的感情,见她以此立誓,可见心志之诚,心里不禁欢喜万分,忙扶起孟清源,两个人回到了船舱里。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你哪里来的香案、香炉?” 周景琛一笑:“从别的画舫上买的。”这运河上的画舫都是有歌姬的,这焚香、望月、弹曲,都是歌姬们拿手的套路。所以家家船上都是有香案的这些东西备着的,但这是不好和孟清源说的。 周景琛忙转移话题:“清儿,我上回在药王谷送给你的玉坠子,你可还留着?” 孟清源从怀里掏出那块羊脂玉的鱼形玉坠子:“在这儿呢。” “这玉坠是当年父皇为我求的,是高僧开过光的,你带着,会保平安的。对了,我们既然立了誓约,这个就算我送给你的信物,清儿可有什么要送我?” 孟清源嘴里说道:“哪有你这样要东西的。”想了想,从袖口里拿出一把短剑,递给周景琛:“这是我外公留给清林表哥的鱼肠剑,清林表哥又给了我,这剑锋利无比,又便于携带,你拿着防身吧。” 周景琛接过短剑,仔细看了:“原来这就是顾老将军斩了北胡元帅的大名鼎鼎的鱼肠剑,早闻其名了,清儿你还是留着自己防身吧。你给我绣个荷包或者做双鞋什么的就行了。” 孟清源瞪了周景琛一眼:“胡说什么呢,这把剑你收好吧。” 周景琛的确是喜欢这把鱼肠剑的,拿在手里反复的把玩。忽地抬起头,看着孟清源:“不对,”他指了指孟清源手里的玉坠子:“你今天带着它,是不是存了如果今天我们谈不拢,你就把它还给我的。”,又举了举手中的鱼肠剑:“如果我敢有什么非分之举,你就会拿它把我给……” 孟清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手握拳冲着周景琛挥了挥,:“你才想明白,任你有千条妙计,我是自有一定之规的。”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笑靥如花,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填补了进去,就像是小时候心心念念却不曾得到过的东西,终于有一天得到了手,然后发现这样东西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美好。 周景琛上前一步,从孟清源手里拿起玉坠子,“鱼肠剑我收下了,这个我帮你带上。” 周景琛解开银绳,轻轻的撩起孟清源的乌发,环臂绕颈时,孟清源闻到了周景琛身上淡淡的的龙涎香,感觉他的手掌划过了自己的的长发,在发尾停留了一瞬,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孟清源把系好的玉坠放到衣服领子里,对周景琛说道:“好了,该说一些正事了。” “这次我之所以去静慈庵,一是看望我的母亲,二是想从她那里拿回她的嫁妆单子,我现在的确费用所需较大,我母亲的嫁妆,当初她离开孟府时,并没有带走,而是言明留给我。之前我一直都想接手这块,但是手里一直没有合适的大掌柜的人选,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琛表哥你给我的这些田产、商铺等,我即使接手,也是没法管的,手底下的确没有通商的人选。” 周景琛低头想了想,:“我手里到有一个人,清儿知道金陵余家吗?” “你说的是江南首富的那个余家?”,孟清源一笑:“这个整个大周朝都知道。” “我这个人,是余家现在掌权的大老爷的外室所生的儿子。” “你说的是余恒?”孟清源惊讶道。 “清儿也知道他?”周景琛也有些惊讶了。 孟清源掩饰的一笑:“他娘当年的事,在江南也是很轰动的,我在兰州府也听说了。” “是呀,她娘被余家主母接进了余家大宅,不久吞金而死。当年只有十三岁的余恒到县衙击鼓鸣冤,说她母亲是被主母害死的。这件事被余家压下来以后,余家大老爷就给了他几只船,让他跑水运,没想到他竟跑到了海上去,和瀛岛国人做起了生意,还赚了一大笔钱。但是回来不久就被他的几个哥哥连手夺了船队,又被撵出了家门,才到了我这。” 孟清源之所以知道余恒,是因为前世她在去往广平府的路上,这个余恒曾经宴请过周景琛和她。那时,年纪轻轻的余恒已经是余家的掌舵人了。余家祖上一开始是盐商,跟官场上许多人交好并攒下了万贯家财,到他手里后,又开始做布匹生意,在江南买下了万亩桑田让人养蚕织布,还有了自己的船队。 余家便越来越有钱,那时已经是大周朝最富有的商家之一了。 没想到他竟是周景琛的人。 “这余恒,我想见一见。” “行,周景琛痛快的回答道,“他现在人在京城里,后天就应该能够过来。” “还有,清儿,我们两个之间也不能天天见面,是不是也得商量一些联络的方式。”周景琛对这点可是十分的上心的。 第四十二章 又见母亲 其实这一块孟清源也想到了:“你让你的心腹和杜七叔商量一个办法出来。杜七叔与我每天都会有联络的。” “不行!”周景琛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这样有些事情知道的人太多了。”那他想和自己的清儿说点悄悄话都不行了。 “清儿,要不我安排个小丫鬟到你身边,一是保护你,二是我们两个联络起来也方便。”周景琛自认为这建议非常合情合理。 孟清源见他神态认真,绝不像是说笑,口吻也一本正经,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建议有什么不妥,惊讶得忘了搭腔。 瞠目结舌了一会,船靠岸的声音,将她的意识唤了回来。孟清源生出一种啼笑皆非之感,她还没和他算之前他派人监视她的帐,他竟然还想出明晃晃放人在她身边的主意,胆子也太肥了吧。 谁知这时周景琛的脑瓜又灵光起来,似是早料到她要说什么,不等她说话,便笑着低声道:“这些时日,我有些公事,让我日日殚精竭虑,几乎未合过眼,好不容易才能陪清儿走这一趟,能喘口气,真是十分开心。清儿慢些,我扶你下船。” 这话说得带些恳求的意味,声音更是透着浓浓的疲倦。 孟清源念头转了几转,虽然明知他这话有顾左右而言他和装可怜的意味,她态度依旧软了下来,扶着周景琛的手,上了岸,轻声道:“你要是乏了,一会儿你早些回房歇息吧。” 周景琛跟她对视,他可一点也不想回自己房中歇息。几张薄被,诺大个床,一个人躺在上头,有什么滋味? 更何况他今晚为了与孟清源说这些话,费尽心思做了好些安排。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恐怕就是懂得把握机会了。眼下温香暖玉在旁,说什么都不如做些什么来得解渴。周景琛回头看了看,侍卫们的乌篷船刚刚靠了河岸,离他们俩还有些距离。 便大着胆子,厚了脸皮,拉着孟清源柔软的小手:“清儿,你答应我吧,我们两个都起过誓了,就是一个小丫鬟,你要是觉得用的不好,就再给我退回来,好吗?”说着整个人像个大形犬似的往孟清源身边蹭。 孟清源往旁边躲了躲,又往身后看了看,见红锦已经往她身边走过来了,忙道:“你快放手。” 周景琛耍无赖:“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说着另外一只手也握了上来。 孟清源心里恨恨,这个家伙倒是会挑时候,孟清源余光看红锦已经过来了,不好直接甩开周景琛的手,无奈道:“好了,我答应你,你快放手。”孟清源后来才知道,今天的一时心软,给自己找了些什么样的“麻烦”。 周景琛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但两只手却依然没有放开孟清源的小手,衣袖掩着,两只手掌并拢了搓着孟清源的手心、手背,像是淘气的孩子遇到了心爱的玩具。 孟清源微微一笑,反手抓住周景琛一只手掌,用力一握,看见周景琛脸上露出夸张的龇牙咧嘴的表情,方放了手。 周景琛把孟清源送到日暖阁的院门口,孟清源对周景琛说道:“琛表哥,这样你就不用和我去静慈庵了,明天一早我带着我的人就出发,你这边有了余恒的消息,就通知我,我就回来。” 周景琛点头,“也好,我这就去安排,你也累了一天,今晚好好休息吧。” 孟清源向周景琛施了个礼:“琛表哥也不要过于劳累,也早些休息吧。” 周景琛恋恋不舍的看着孟清源进了院子,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愉悦过,人也一点不觉得困累,精神抖擞的开始熬夜安排事情。 只苦了手下人,见今日的五殿下像吃了药似的一般精神,只能努力的醒了神,小心的应付。 孟清源休息的很好,早晨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的。等到了前厅用饭,就见周景琛已等在那里。眼里带着些血丝,眼底也带着许青色。 “琛表哥昨天没有休息好?”孟清源关心的问了一句。 周景琛还真是一夜没睡,前半夜和手下人安排事情,后半夜躺在床上想着昨晚的事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觉得一颗心甜的都要冒了泡。 不过也知道孟清源也累了,今天还要起早出发,才按下做那闺房偷香之人的念头。但也一直睁着眼睛,盼着天明。 见孟清源问了,只笑着说,:“只是昨晚安排些事情,睡晚了,我的侍卫已经和你手下的杜泉碰过了,等路上让他再告诉你吧,你那边有什么事,一定联系我。” 一顿早饭,千叮咛万嘱咐的,孟清源好脾气的一一应了。 等孟清源上了孟府的马车,出了庄子,周景琛一直痴痴的站在路边,再也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了,才悻悻的回去了。 马车上,孟清源看着红锦一直抿着嘴在笑,“外面的风景那么好看吗?你刚才从车窗探了一会儿头,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红锦往孟清源身边凑了凑,小声说:“我在笑那五殿下呢。” “他有什么好笑的?”孟清源奇怪的问道。 红锦抿嘴,“奴婢看那五殿下看着我们马车的样子,就像小姐小时候养的那只松狮犬,每次你出门的时候,它都会趴在门口,就那么可怜兮兮的的看着小姐。” 孟清源嗔了红锦一眼,:“这话你也敢说,人家可是堂堂的大周朝的皇子呢。” 红锦不好意思的一笑,:“奴婢不就是和您说了嘛,小姐,昨天晚上,你……五殿下……” 孟清源瞟了一眼红锦,:“吞吞吐吐什么呢?” 红锦鼓了勇气,:“小姐,婚姻大事还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呀,尤其五殿下还是皇子,有些事情他自己做不了主吧?” 孟清源用手点了点红锦的额头,:“你说什么呢?” 红锦用手悟了额头,嘀咕道:“昨天我在后面的乌篷船上,听那五殿下使人去买香案、香炉,我偷偷的瞧了,那五殿下好像要和你在船头……”私定终身这四个字,红锦怎么也不敢说了。 孟清源笑了笑:“我只是和五殿下做了一个誓约罢了,你不要瞎想了。” 红锦哦了一声,心里却是不信的,她拿眼角看了自家小姐,就见小姐的耳朵都有些红了,心里便按下决心,那五殿下的确风神俊美,身份也配得上自家小姐,对自家小姐现在看也是极好的,但这婚姻大事却不能私相授受,如果那五殿下做不了自己的主,不就把自己家小姐给坑了嘛,自己在这件事一定得多些精神头,千万不能让小姐吃了亏。 孟清源这时想起昨晚和周景琛盟誓的场景,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情景怎么看都有些像话本子上男女私定终身的样子。她竟然和他还交换了信物,孟清源在心里哀嚎一声,只觉得脸都热了起来。 那个烦人的家伙,孟清源用手摸了摸胸口,衣服里面带着的玉坠子,幸亏上次红锦没有去药王谷,所以一直以为这是杜神医送给自己的,可千万不能让这小管家婆知道这是周景琛的东西,否则又是一场官司。不过自己要过几天不带这玉坠子了,红锦也得怀疑,周景琛知道了肯定也得闹腾,只能先带着吧。 一路主仆各怀心事,马车中午时分到了马尔山。孟清源安排杜七叔在山下的农庄里休息,自己带了红锦上了山。 到了静慈庵门前,红锦叩了叩门上的铜环,出来的仍是上回见过的那位代发修行的女尼,此次见了孟清源,连忙双手合十道:“孟施主请进。” 一行人到了寮房,红锦仍在此等候,孟清源跟着女尼到了去了后院。到了后院门口,女尼合什道:“孟施主,安华郡夫人正在后山礼佛,请您在院子里等她。” 孟清源推开院门,仍旧是翠竹青青。现在已经快到九月,池塘中的睡莲还有正房前的花草仍是姹紫嫣红,花开正茂,也不知母亲是怎么养的。 孟清源坐到石榴树下的逍遥椅上。竟在旁边石桌上看见一盘子在宁安长公主生日宴上的赣南贡桔,母亲也知道那件事了?孟清源拿起一个金黄圆润的桔子,放在鼻端,清香怡人的果香,直沁心底。 孟清源轻轻一笑,扒开桔子,放了一瓣到嘴里,酸酸甜甜,味道果然好吃。 孟清源放松了身体,躺在逍遥椅上,轻轻的摇晃的椅子,望着蓝天白云,只觉得平和美好。 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时,天色已近黄昏,孟清源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盖了一块薄毯,捏起毯子,孟清源嘴角上扬,真是一个好觉呀。 抻了一个懒腰,孟清源一跃而起,随手打了一套形意掌。最后一式,孟清源原地左右轻轻一划,身子一蹲,往前倾斜做了个漂亮的收尾姿势,柳腰细摆,裙摆在地上铺出一个大圈来,像一朵清艳的海棠花。 第四十三章 嫁 妆 “不错。”正房内传来一道清润细柔的声音,便如秀丽江南春景中的一声黄莺轻啼,说不出来的婉转空灵,可以让你一下子便想像到这声音的主人绝对是一位极貌美的佳人。 孟清源愣了愣,在她心中母亲的所作所为,应该是一个性格高傲的冰山美人,可是这声音却颠覆了她的感知。 “看来,爹爹要把你养成大周朝最厉害的女将军的心愿要达成了。”屋里的人轻轻的感叹一声。 “您小时候外公没有交过您这些吗,没想把你您培养成女将军?”孟清源觉得有些奇怪。 “我娘,你外祖母是大周第一才女,又是柳家唯一的孩子,当年她更希望我接她的衣钵,继承柳家的书香之风。我爹是除了公事外,所有的事都听我娘的,所以当年我并未习武。”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的遗憾。 孟清源笑了笑:“不过我听外公说您当年也是淘气的。” 屋里的人不禁轻笑出声:“小孩子哪有喜欢老老实实读书的,再加上我小时候和我娘跟着你外公四处行军打仗的,更是野了。后来你外祖母看实在管不住我了,这才把我送回京城你曾外公的栖霞山庄,让你曾外公教我,我八岁以后都在那里生活的。” 孟清源有些向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能有机会四处看看还是好的,对了,我这次过来,还路过了栖霞山庄前的状元路了呢。” “栖霞山庄你回来后还没有去过吧?”屋里人问道。 “没有,不过我这次回京时,想过去看看。”孟清源迟疑了一下,:“还有,我这次来还想问您要,当年您留在孟府的嫁妆单子。” “你不来要,我也准备派人给你送过去了。”屋里人没有一丝犹豫。 孟清源向房门行了一礼:“多谢了,不过您放心,您这的供给我会按时按数给您送过来的。” 屋里人叹息一声:“谢什么,这些本来就是留给你的。还有我这里你就不用操心了,都是朝廷供应的,并没有用嫁妆里的钱银,那些田产、商铺之类的掌柜们,都是当年随我陪嫁过来的,我开始礼佛后,这些嫁妆都没有过问过,这么长时间了,你回去也要好生看一看。” “我知道了。”孟清源有些惊讶,这静慈庵虽然算是方外之地,但母亲的吃用一看就是非常讲究的,原以为是一直靠母亲的嫁妆维持的,没想到竟是朝廷供给,这每年也不少银子呀。 “对了,上次的月饼吃得味道可好?”屋里人笑着问道 “我没有吃到,被父亲拿走了。”孟清源决定实话实说。 屋里人顿了顿,轻哼一声,:“竟然让他拿去了。也罢,今天晚上让庵里的师傅给你准备一顿素斋,你尝一尝吧。还有,那桌上的贡桔,我这里还有一些,你也拿去吃吧。” 孟清源笑了,“您也听说上次的事了?我只是被她们身上的胭脂味熏的头疼,拿那桔子借味呢。” “就是吃了也无妨,”屋里人声音高了一些,“她们竟敢说你,,你这样直接打回去就对了,以后再有这种事,不用害怕,可劲的闹,一切有我呢。” 孟清源一笑,:“我没有害怕。”她再活一次,可不是为了给人任意践踏的。“我想经了这么一回,以后也没人会轻易惹我了吧。” “这就对了,那帮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只这一回只弄了个乡君的封号,到便宜了她们。”屋里人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看来母亲对她只得了乡君的封号有些不满意呀,难道,如果母亲出手的话,她现在至少能弄个县主当当? 孟清源笑了,有人当靠山的滋味还真不错。 这时天色暗了下来,已到了庵中晚课时间。孟清源听到外面的钟响,便向屋里说道:“那就不打扰您的功课了。” “你准备在这里几天。”屋里人问道。 “最多三天,父亲便让我回去了。” “那还有些时间,你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说着屋里人便离开了窗口,进了内堂。 孟清源从窗缝间只看见一个窈窕的背影,一撇之下,便觉得那身影风华无边。 孟清源回了寮房,便有女尼提了食盒走了进来。往桌上摆着三碟菜,一碟莲茸木耳,一碟菠菜豆腐,和一碟青瓜,另有一碗白菜汤。清淡到了极致。 孟清源记得自己的父亲孟诚言曾经说过,这静慈庵的素斋在大周朝都是有名的。但现在看卖相,孟清源没有发现这几个菜有什么能耐可以当上“大周有名”的美誉。难道父亲这是爱屋及乌了。 孟清源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忽地眼睛一亮,这斋菜做得,怎么说呢,如果说卖相只得一分,这滋味就得说是十分了!是形容不出来的好吃!菜在口里,但你的四肢百骸都像被它美味滋润了一遍。那种味道,真的是谁吃谁知道。 孟清源忙对一旁站着的红锦招手,“快点拿双筷子,来尝一尝。” 红锦推辞不过,只小心做了凳子的一边边,用勺子挖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也是眼睛一亮,冲着自家小姐猛点头,真的太好吃了。 最后三菜一汤被孟清源和红锦吃得得干干净净,若非教养使然,孟清源都想舔盘子了。 人吃饱了,吃好了,心情通常都会好上很多。孟清源揉着肚皮,斜靠在椅子上,真觉得这静慈庵乃是桃花源地呀。 过了一会儿,有女尼进来收拾了碗筷,另有两个女尼抬了一口花梨木双喜螺钿箱子进来,有一尺多高,黄铜大锁锁着。另外还有一口龙凤呈祥箱子,也是用黄铜大锁锁着。其中一个女尼将三把黄铜和一把纯银钥匙交给孟清源,“孟施主,这是安华郡夫人交给您的,她说这两把黄铜钥匙是开这两口箱子的,剩下的这把黄铜钥匙和银钥匙是郡夫人在孟府私库的钥匙,她说账面上大部分东西都在库里。” 孟清源接过钥匙,像女尼们致了谢。等女尼们出了屋,孟清源先用钥匙打开了那口小的龙凤呈祥的箱子,里面两层,上一层里面放着的厚厚一沓子纸张,就是母亲顾朝云的嫁妆单子,孟清源粗粗的翻了翻,心中不禁感慨,她听舅妈说过,她母亲当年出嫁时,十里红妆,轰动了整个京城,这么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呀。 下面一层放着一沓银票,还有两套首饰,一套首饰是血玉制成的,发钗、耳坠、手环、臂钏、额坠、玉佩,每一样都殷红如血,却又带着难言的美感。另外的是一套黄金头面,上面的牡丹花瓣薄如蝉翼,巧夺天工。 孟清源想这应该是母亲非常喜欢的,所以才没放在库房里,而是锁在了这口箱子里。 孟清源打开另外的花梨木的箱子,里面是一本本账簿,垒起来有近一尺,应该是按照类别不同分记。孟清源拿出一本,翻开来看,物件清册上有编号,有核对记录,有印鉴,以及交接双方画押,孟府那边是两个人画的押,是孟府管家和祖母身边的李嬷嬷。自己这方画押的,共有三个人。当年顾朝云陪嫁里头,除了六房陪嫁,还陪了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四个管事妈妈,十分大手笔。 这些商铺、田产虽然都是陪嫁的自家人再管,但是这么多年,人心易变,到底怎样,自己都要好好查查。 孟清源下午睡了一觉,此时觉得挺精神,便翻看帐薄仔细的瞧了一会儿。一旁的红锦,便用银剪挑了挑烛芯,让室内更亮一些,小姐也能看得清晰些。 可是孟清源刚看了几页,就觉得眼情发涩,脑袋也有些发晕了。 孟清源愁苦着脸盖上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盖上的是一箱子借条。 “小姐,你不看了。”红锦看自家小姐连一刻钟都未看到,有点着急。 孟清源用手揉了揉额头,“真是术业有专攻,你家小姐一看这些头就疼。” “这些是你的东西,你总要知道你名下有哪些田产庄子,不然哪天心血来潮要查账,你去找谁?”红锦也有些头疼了。 “所以你家小姐要找个能替我这做这些的人。”,也不知道周景琛那边安排的怎么样,那个余恒什么时候能过来。“好了,到院子转转去,醒醒脑。” 孟清源站在院子里,闻着空气中淡谈的香火味,耳边隐隐传来师傅们颂经的声音,木鱼的哒哒声,抬头看了天空,晴朗的夜空,繁星闪烁。只觉得刚才的闷气一扫而空! 笑着对红锦说:“红锦,你说等我老了,就到这里一住,也是一件美事吧!” 红锦奇怪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你老了,到这里住什么?姑爷,还有小小姐和小少爷也不能让呀!” 孟清源一笑:“如果我一辈子不嫁人呢?” 红锦忍不住呲呲牙!心里想,这事可不由你了,现在看那五殿下的模样,小姐及笈之时,也就是出嫁之日了! 主仆闲聊了一会儿,孟清源看红锦脸上带了倦意,二人方才回房歇息了。 第四十四章 男女通杀 第二天一早,孟清源用了早饭,虽然只是清粥,馒头和一碟小菜,却觉得非常之有滋味,那粥一连喝了三碗,才放下。 红锦也没少吃,笑着对孟清源说道,“小姐,这粥用的米,味道真像我们兰州府的香米。” 这香米是兰府的特产,米色晶莹剔透,带着股清新的香气,口感柔软爽滑。 每年产量极小,都是做为贡米进贡朝廷了。 因顾府的庄子里有一片田,当年顾老将军专门种了这香米,给孟清源尝鲜的,红锦才借光吃过几回,所以印象深刻。 没想到回京这么长时间,竟在这里吃到了。孟清源心里一动。 吃过早饭,有女尼来禀告:“郡夫人说了,孟施主如果觉得闷,可以到山下的马尔湖去逛逛,庵里也是有自己的船的。这几天正是山下村民放鱼苗的日子,很是热闹的。” 孟清源听说有热闹,立刻便来了兴趣。但看红锦又要给她拿帷帽什么的,十分嫌麻烦,:“红锦,直接换男装吧。” 红锦无奈,只好把行李里备的男装拿出来给孟清源装扮上。 孟清源换好衣服后,开心的转了一圈,还是穿男装舒服。 孟清源斜了眼,拿手指勾了勾红锦的下巴,“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呀,长得这么美,还是跟本少爷走吧。” 红锦福了福身:“好少爷,我就是你的小丫鬟,你去哪里,我跟着去哪里。” 孟清源看红锦难得配合她一回,更是大乐,抓住红锦的手,调笑道:“哎,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臭男人,把我家这个小美人娶走。” “少爷,奴婢不要别的臭男人,奴婢只想留在您的身边伺候您。”红锦用手拽了孟清源的袖子,赶快出门吧,要不自家小姐能演一天。 孟清源高高兴兴的随女尼下了山,到山脚下,庵中的乌篷船已经等在那里了。 摇船的是雇的山下庄子里的村姑,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圆圆的嘴巴,圆圆的腰肢让孟清源看得眼睛也圆圆的了。 女尼嘱咐道:“春花,带这位公子在湖里游几圈,小心点。”说着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孟清源。 那春花点了点头:“师傅放心吧。” 但是一见到女尼身后的孟清源,春花的圆圆的脸蛋立刻就红了,像个红苹果似的,带上了几分害羞的模样。 孟清源诧异的看了看这春花,又看了看红锦,拿眼神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红锦拿眼神示意:“我的大小姐,你忘了你穿得是男装呀,惹风流债了。” 孟清源的眼角抽了抽,但心里非常得意,无可否认,这春花虽然皮肤黑了些,粗糙了些,但端的可爱,像带着一丝野味的春天。 孟清源上了船,指着前面正在放鱼苗的村民的船问道:“为何放的都是草鱼、鲫鱼,青鱼,就没有多少鲤鱼呢?” “草鱼它们好养活,鲤鱼能抢食,还愿意往池塘下面的泥里钻,池塘里的水都弄混了,其它的鱼就不长了,所以放的少。”春花连忙回答道。 又聊了几句,春花就不见了刚才的拘束,人也活泼起来了。 “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比俺在戏台子上看的那个书生还要俊俏。”春花热情无比地瞧着孟清源。 红锦的额前明显多了三条黑线,怎么把自家小姐比作唱戏的了。 “不过就这身板瘦了些,你虽样子俊,但在我们村都不好找媳妇的,一看就是不能干活的。”春花有些可惜。 孟清源被春花这种村里人作风和村里话弄得哭笑不得。正待说话,就听见空中响起一长两短的哨音。 孟清源忙让春花把船靠了岸,待要下船,春花又热情的说道:“公子,你还什么时候坐船呀?”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还能撑三天,然后就是我妹妹来换我了。” 孟清源也笑了,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两粒金花生:“这个给你,我要回家了,不会再坐船了,不过我今天很开心。” 说完下了船,回头冲着捧着金花生痴痴的看着她的春花摇了摇手,快步走到迎过来的杜七叔面前。 杜泉冲孟清源行了一礼,:“五殿下派人来说小姐等的人已经到了,请小姐速回灵泉山庄。” 孟清源问道:“送信的人已经核实身份了?” 杜泉点头,:“和之前与五殿下的侍卫长定的暗号和印鉴都对上了。” “那好”,孟清源回头对红锦说道:“我这边有事情要回灵泉山庄一趟,为了掩人耳目,你就不要跟去了,留在静慈庵,对外就称我病了。” 红锦有些着急:“小姐,你单独去,那五殿下……如果……”红锦是委实不放心自家小姐和五殿下单独在一起的。 孟清源一笑,点了一下红锦的额头:“傻丫头,我带着杜七叔他们的,另外我一天就回来了,你这边千万不能让别人怀疑我不在庵里了。” 红锦只好点头:“那小姐你早去早回呀。” 孟清源今天正好穿了男装,也不再上山,直接和杜泉到了庄子里,骑了自己的火焰,带着杜泉和另外两名护卫,并着周景琛报信的人,一起骑马赶往灵泉山庄。 他们五人快马加鞭,只一个多时辰,就回到了灵泉山庄。也未从正门入,由周景琛报信的人带着从后门进了山庄。 报信的人一直把孟清源领到周景琛的四方居的门口,方行了一礼,带着孟清源的两名侍卫下去休息了,杜泉守在了门口。 这时就见周景琛的总管太监周全迎了出来,看着孟清源的一身打扮,笑了,低头请了个安:“顾小公子请吧,殿下正等您都等的着急了。”孟清源笑着拱了拱手,知道他在说自己在药王谷女扮男装的事呢。 孟清源跟着周全进了屋,看见周景琛正在屋里和一名男子下棋,见她进来,忙站起身,快步走到孟清源面前,上上下下的的打量她一番,也笑了:“来,清儿,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就是余掌柜。” “余掌柜,这就是我和提过的孟乡君。” “草民余恒见过孟乡君。”余恒忙上来给孟清源施礼。 “余掌柜不必客气。”孟清源道,打量了一下余恒,此时的余恒不过二十出头,比她前世印象里的要年轻很多。他长得并不好看,有些黑,有些胖,一笑还有二个酒窝,一副喜气憨厚的模样,任谁都想像不到,再过几年,这样一个人会杀兄囚父,成为余家的掌权人。 孟清源看了一眼周景琛,到真和他的主子是一卦的,都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余恒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孟清源,前天晚上,他收到五殿下的飞鸽传书,让他放下手里的一切赶快到灵泉山庄来。他以为有什么急事,第二天一早把手边的事忙完,就赶紧往这边赶。等晚上到了庄子里,才知道五殿下是让他给眼前的这位孟乡君做大掌柜。 他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孟乡君,淡淡玉面,目如清水,唇薄而微翘,眉眼间却又是雌雄莫辨的英气。当真是妙人,男女通杀呀。 怪不得,自己这冷傲的的主子会这么上心。今天一大早,吃过饭,就找了自己到书房里下棋。可那心思哪里在棋面上。 只是一个时辰过去,他手上的棋子也没有落几个,倒是往门外张望的次数有些多。 刚才周全出去接人,五殿下都把手放到了他的棋盒里,拿了他的白子都不知道,这见了人以后,眼角眉梢都是暖暖地笑意,甜腻得就像是糖人,多尝几口都有可能齁住。 孟清源向余恒也拱手道:“余掌柜,五殿下这边已经和您说了,不知道余掌柜意下如何。” 余恒刚要说话,就听身边的五殿下说道:“清儿,你骑了这么长时间马,还是先去温泉泡一泡,解解乏,我让下人们备好饭菜,等会你出来,我们边吃边聊。” 孟清源冲余恒一笑:“那就烦劳余大掌柜等一会儿了。” 周景琛一笑:“没关系,他也没什么事。” 余恒面无表情,五殿下,我很忙好吗?昨天我从京城风尘仆仆的赶过来,今天我谈完后,又要连夜赶回去,你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虽然您是我上司,但是也算半个朋友吧,这也未免有点太过重色轻友了吧。 孟清源回了日暖阁,泡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自己穿好内衫。 这时庄子管事媳妇笑着进来,:“小姐,请随我来。”孟清源跟着她到了一个房间,孟清源看屋子里有长长一排衣柜,里面挂着各色女装,每一件绣工都十分不凡,她愣了愣,看着管事媳妇,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我们五殿下给您在绣珍坊定制的衣服,昨天刚送到的,五殿下让奴婢在这看管”,管事媳妇看了眼孟清源,从柜子里找出一套素色襦裙道:“我看小姐喜欢简单的样式,您看这件怎么样。” 孟清源一看的确是样式简单,大方,但布料却是雪缎,雪缎因为制作不易,量很少,只供皇室人员使用,没有想到周景琛竟然用这样的料子给她做了裙衫。 第四十五章 余大掌柜 孟清源知道管事媳妇能看出她衣服上的喜好,在乡里人来说已是不易,但这雪缎她是肯定不会认识的,就一笑:“这套裙衫的确不错,但我还是穿男装吧。” “男装呀,有,有。”管事媳妇走到最后一个衣柜面前,里面的确挂着几件男袍,她对孟清源笑道:“小姐,喜欢那件?” 孟清源指了一件月牙白绣竹文的外袍:“就它吧。”管事媳妇一边伺候着孟清源穿上衣服,一边在心里感叹,她从昨天五殿下安排她看管这些衣服后,就一直舍不得离开这间屋子,把房里的家什都擦得干干净净的了,连地上都打水擦了一遍,实在无事做儿,就将这些衣服一遍遍的重新整理。只觉无一不精美,无一不华丽,只看一看也是一种享受,以前就是想摸也摸不着,等老的时候给自己的儿孙说起来,也是很长脸的。 孟清源换好衣服,由管家媳妇的带着,到了周景琛四方居前面的四方亭,四方亭在山庄的最高处,可以俯瞰整个山庄。孟清源沿着石阶进了亭子,见周景琛和余恒已经等在那里了。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笑道:“清儿,快坐,看看这些菜是否合你口味。” 因为就着的是孟清源的胃口,自然就是女孩家喜欢的甜的居多,什么桂花白糖猪油糕,栗子糕,银丝卷,就连一笼翡翠虾饺吃起来都是甜滋滋的。孟清源吃得很高兴,冰糖燕窝喝了一盏,一碗甜粥,一块桂花糕。 见周景琛还给她备了一壶女孩家喝的玫瑰露,便到了一杯酒,与周景琛和余恒边喝边聊。 周景琛和余恒喝的是劲更大一些的白花酿。余恒这顿饭是吃得很无奈,这五殿下哪里是想让他吃饭呀,这饭桌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给这位孟乡君准备的。五殿下呀,陪了你下了一上午的棋,我也很饿好吗? 三个人喝了几杯,孟清源笑道:“昨晚,母亲已经把嫁妆单子交给我了,我看了两眼,委实看不下去,这术业有专攻,还得请余掌柜的帮忙呀。” 余恒没想到孟清源会如此洒脱,实话实说,竟真是男儿做派,忙笑道:“乡君客气了,五殿下已经和草民说了,草民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和乡君分忧。” 孟清源端起酒杯:“那我先敬余掌柜一杯,以后生意场上的事就要余掌柜多费心了。” 余恒也忙端起酒杯:“应该是草民先敬乡君,草民先干为敬了。”说完仰脖干了杯中酒。 孟清源一笑,也干了,放下酒杯问道:“余掌柜,我看朝廷最近非常重视田产赋税这一块,我母亲正好就在这附近有一农庄,我想查一查帐,想听一听余掌柜有什么想法?” 余恒心道,这是要验验他的能力了,这孟清源的确不一般,余恒看了看旁边的周景琛,见他笑眯眯的看着孟清源,一双丹凤眼里都是这孟乡君,连瞅都不瞅他。看来真的是把他派给这孟清源了。 余恒一笑:“孟乡君,您看五殿下的这个灵泉山庄,这样大一个庄园,入息一年顶天了也就四五千银子,加上些吃的东西。再加上天灾,每年只要收入大致不差,也就是了。且庄稼人辛苦,略放宽些儿,多落些在下头,也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孟清源点了点头,此话倒是非常有理。 余恒看孟清源很赞同他的说法,便接着说道:“但是庄子上也有两样却不得不防。一样是人数,庄子上除了管事就是佃户,按例都是有名册的,人若比名册多了,就得防着是不是庄头仗着主子的名头兼并土地,私养佃户。还有一样便是佃租,须得细查这佃租究竟是缴的多少,庄头多少落一点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若是庄头太贪,佃租苛刻,竟至逼死佃户,闹出来就不是小事了。” 孟清源连忙道:“我就是担心这一点,我母亲从入了静慈庵就不在管这些庶务了,虽然这些管事们都是顾府的人,但时间这么久了,也怕会有疏漏,不知余掌柜的有什么办法?” 周景琛此时说话了:“余恒,我的商铺田产都交给了清儿了,所以这一块你要拿出个章程来,别给清儿找了麻烦。” 呦,五殿下,您这是为了抱得美人归,下了血本了。 余恒心里了然,更加恭敬的对孟清源说道:“办法是有的,就是能麻烦点。费些功夫。孟乡君,草民今天还要赶回京城,有些事情要处理,大约后天中午回来,和您一起去您的庄子看看,您看这样行吗”说完,斜了周景琛一眼,五殿下,我可帮你把人留了两天。 周景琛忙对余恒说道:“行,就按你说得办了吧。”余恒心道,你这家伙到不客气。 孟清源看周景琛一口应承下来,只好笑道:“那就辛苦余掌柜来回奔波了。” 余恒笑道:“这是草民应该做的,” 孟清源给余恒的酒杯里倒满酒,余恒看了一眼周景琛,见周景琛瞪了他一眼,忙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对孟清源说道:“怎敢有劳乡君为我倒酒呢。” “余掌柜,我还有事想与你相商。”孟清源郑重道。 余恒看到孟清源这般礼遇自己,忙道:“乡君尽管说,草民一定尽力!” “我听五殿下说你曾在东南沿海一带做过生意,我想让你重新组建商队,把这一块生意再做起来。” 余恒面上带笑,心里却已经有些着急,这孟乡君,该不是想借着自己跟瀛岛国做生意吧? 跟瀛岛国做生意确实能赚不少,但那些瀛岛人……余恒在东南沿海待了几年,亲眼见过被瀛岛人洗劫的大周村子的惨状,对瀛岛人的印象非常不好。 余恒拿眼看了周景琛,周景琛也是第一次听孟清源说起此事,:“清儿,为什么想到那里做生意。” “东南面那边的瀛岛国一直不安分,海贼猖獗,百姓深受其苦。但又是大周军队部防薄弱之地,顾家军的管辖从来没到过那里。外公在世时,是有一些想法的,我便想将来去那边看着点。组织商队,也是方便提前做些准备。”孟清源道。 重活一次,她早就有了打算,打算过两年就去东南面的广平府,去前世自己送了命的地方。希望她的回归,能让广平府的百姓免遭那次海贼的大屠城。 余恒听到孟清源的话,没想到她对边防庶务也是知之甚多,顿时肃然起敬了。 他其实今天绝大部分是为了周景琛的面子,不得不来,对孟清源也委实没有真正的尊敬。 但是如今看这孟乡君,到底是大周战神顾老将军的孙女,也不知道顾老将军在她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将她教养的胸襟见识都胜过了许多男儿,竟是这般忧国忧民!他是见过瀛岛国海贼的狡诈残暴,身为大周朝子民他也是恨之入骨的。若是十年后的余恒,这会儿怕是还会多想一想,但如今的余恒还是年轻人,有着年轻人的朝气和热血,一时间对孟清源倒充满敬佩,再无疑虑。 接下来的时间里,孟清源和余恒聊的非常投机,两人聊了东南面那边的情况。余恒没想到孟清源年纪小小,知道的却是真不少。 “乡君,草民手中有许多熟悉东南面情况的人,乡君要去东南,草民便让他们去打个头阵。”余恒笑道。 这孟乡君看这样子迟早是五殿下的王妃了,她这么看好东南,也许将来五殿下做王爷后的封地就能安排到那里,想到将来自己也许可以在周景琛的封地里得到周景琛和孟清源最大的支持,余恒就不免心更热了些,一张略黑的脸上,笑容愈加憨厚了。 “那就麻烦余掌柜了。”孟清源笑起来。 余恒看着孟清源脸上明媚的笑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时,就听见身边的周景琛轻咳了一声,余恒心里一凛,怎么忘了身边这个大醋坛子了,也不知道现在打翻了了几碗醋了。 “不麻烦,不麻烦。”余恒站起身,对周景琛和孟清源深施一礼,:“五殿下,孟乡君,那草民就此告辞了,也好早去早回。” 周景琛道:“也好,那你忙完京城的事就尽快赶回来吧。”孟清源也一拱手:“那我就在这等着余掌柜了。” 余恒走下亭子很远,才回头望去。就见周景琛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孟清源掩口轻笑。即使隔得那般远也能轻易地看出两人之间的亲昵。 余恒轻笑摇了摇头,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没想到五殿下那样无情的一个人动起情来竟是这般模样,不来个海枯石烂誓不罢休呀。 孟清源和周景琛在亭子里又聊了一会儿,周景琛笑道:“清儿,我带你到庄子里转一转,看看风景。” 孟清源摇头道:“我要回静慈庵了。走的时候告诉红锦说我马上就回去,而且和我娘也没有打招呼。” 周景琛有些着急:“这天色也快晚了,你来回跑太累了吧,反正余恒后天就过来了,你就在这歇息一天吧。” 第四十六章 来葵、水了(作者君诚意推荐阅读) 孟清源摇摇头,还是决定马上就走。可刚要站起身,突然一窒,脸色顿时发白,一下子就又跌坐回椅子上,面色尴尬。 尼玛!当着周景琛的面……她葵\水来了!一股子热流涌出,身下衣服已经湿透,秋装单薄,隔着衣服似乎都能闻到血腥味! 前世她是快到十四岁时,才来的葵水,而且每一次都疼得不行,像生了一场大病。这辈子,在药王谷,何神医给她开了治宫寒的方子,她一直都在服用,生怕再遭罪。这段时间,她一直觉得胸部发胀,胸前的两个小桃子也变大了不少,肚兜都有些发紧了。庄嬷嬷正给她做新的呢,可是没想到这葵\水也早来了,她可是一点也没有准备的。 “琛表哥……我,我突然……不舒服,我再歇一会……”孟清源哭丧着脸尴尬支支吾吾。 周景琛见孟清源说她有些不舒服,又看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忙问道:“清儿,你哪里不舒服,我让大夫给你看看。” 因着周景琛腿的原因,周景琛此次带了一位太医院的大夫随行,这时忙要喊人。孟清源连忙道:“不用的,琛表哥麻烦你,你亲自走一趟去让管事媳妇过来就行。” 周景琛看孟清源低个头,也不看他,还让他走,心下更是疑惑,上上下下的看了孟清源一回,见她的两只手背在身后,像是在遮掩什么。便探头往孟清源身后瞧。 没想到竟发现孟清源流血了,她坐过的地方和后衣襟,有铜钱大小一块地方被血染红。衬着她的白袍,非常醒目。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流血?周景琛被惊了惊,嘴里着急说道:“清儿,你留血了。” 立刻便要去看孟清源是不是哪里受伤,又急声问:“到底伤到了何处?是不是很难受?” 孟清源此刻的脸已经由白变红了,低着头不敢看周景琛,摇着手道:“琛表哥,你不要碰我,我没事,你快去叫管事媳妇来。”语气已经窘迫之极了。 可是话还未说完,便觉腰肢一紧,身子被一双伸过来的胳膊稳稳当当地固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子腾空而起,这双胳膊竟趁势将她打横抱起。 孟清源怔了一下,又惊又羞的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周景琛却紧了紧手臂,义正严辞解释道:“不要动,我先把你抱回屋子去。” 孟清源被周景琛抱在怀里,此时也不敢使劲挣扎了,因为又感觉下面的热流汹涌而出了,只能紧紧的并拢了腿,双手捂了脸,被周景琛抱进他的四方居。 周景琛一路把孟清源抱到四方居自己的寝房,轻轻的把孟清源放在床上,说道:“你不要动,我现在让人去叫大夫。” 孟清源哀嚎一声,可不能让周景琛去找大夫,那样丢人都丢到家了。只好闭着眼睛,扭过头,强忍羞涩,颤着声音,小声道:“不要叫大夫,我只是……,只是来了葵\水,你让管事媳妇来就可以了。” 葵水是什么?周景琛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看着孟清源脸红的就像四月的樱桃,血色几乎破皮而出,也不敢再问,忙说道:“好,好,你好好躺着,我这就去叫管事媳妇来。”说着,给孟清源身上盖了薄被,才出了房门。 孟清源躺在床上,也不敢乱动,只觉得没脸见人,生无可恋了。等了好长一会儿,才见那管事媳妇捧着些衣物和梳妆匣子进来。 见到孟清源窘迫的满脸通红的样子,忙屈膝行礼笑着说:“恭喜小姐,成大姑娘了。刚才五殿下和奴婢说了,可是奴婢看您此次来,并没有带换洗的用品,刚才就是给您准备这些去了。” 说着从衣物中拿出一条白色的月事带,“小姐,五殿下虽然给您备了衣服,但都是外衫,没有里面的内衣的,奴婢们用的东西都过于粗陋,不敢给小姐用,这是用五殿下的内\衣布料和棉衣里面的棉花刚刚缝制的,最是柔软了。” 那管事媳妇媳妇想起刚刚五殿下明白葵水是怎么回事时,且惊且喜的样子,又连忙问了她一些有关事宜,听说没有月事带,马上吩咐人去买了,又让自己和两个婆子找了他的干净的内\衣裁了,缝制了这月事带先给这孟小姐用上。 那内\衣她听她男人说过,是松江布的,要二两银子一尺呢。那棉衣更是今年新做的,还没上身,就拆了。 哎,她们乡里的女人多数用的就是草纸,像她家境可以的勉强可以用布做了,里面填的就是草灰,哪里用得起棉花。 可是就是富贵人家用得起,但也没有像五殿下这样心疼人的,这葵\水不管怎样都是污秽之物,五殿下竟然一点都不介意。 管事媳妇一边想,一边扶起孟清源:“五殿下已经吩咐人去通县给小姐买换洗的内\衣了,小姐暂时先用这些,奴婢扶小姐去净房。” 孟清源听了,只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崩溃了,破罐子破摔的说道:“把东西给我吧,你去把床铺收拾一下吧,”不用想,那床上也肯定会染上血的。 孟清源坐起身,这才注意到周景琛这间收拾得雅致妥帖的正房,是一套三间,外头是起居室和书房,最里头才是寝间。 自己在的寝室内,除了一架悬着暗紫色帘幔的花梨木床架,窗边还放了一张软塌和圆桌春凳。 床前设着一架水墨山水屏风,床后也用屏风隔了。屋内不知焚着何香,暗香浮动,缭绕鼻端。 孟清源抬头四处一望,不知净房在何处。但也不好意问管事媳妇,就自己起身,慢慢的走到床后的屏风前,无意中往后一看,这才发现后头竟藏着一间极大的净房,地面、墙壁皆铺着白色的琉璃砖,显得十分干净。里面里面放着如意桶竟也是琉璃所制,这让孟清源着实惊讶了一把。 管事媳妇见孟清源进了净房,便捧着衣裳巾帕也跟着进来了,把衣物放到衣架上,又到外面拎了两桶热汤,向孟清源行了一礼后出去了。 孟清源等管事媳妇出了净房,才走到屏风前,一件一件将衣裳脱了,只剩下肚兜,站到热水桶前,用巾帕擦拭腿上的血迹。 孟清源自小到大,都和一个假小子似的,女孩家的一些事情上她是不上心的,都是奶娘、红锦从小到大伺候的,尤其今天这样的事,需要她自己动手,还是第一回呢。 她在净房逗留了许久,将身下的血迹都仔细洗净,可是一想到今天的情形,孟清源懊丧地将巾帕放回热水中,这样隐秘的事,居然让一个男子给发现了,也不知道周景琛那家伙以后会怎么想这件事呢?会不会笑话她呢? 孟清源看脱下的亵裤上一片血迹,外袍上也有两块,狠狠的想,这些衣服无论如何是不能留着了,势必得找个地方丢弃才好。 孟清源系好月事带,也没有别的干净的内\衣了,便从管事媳妇捧来的衣服中取了一件男式的淡青色暗梅纹的绸袍穿上,系好衣带,光着两条腿,磨磨蹭蹭的从净房里出来。 那管事媳妇此时已经把床铺重新整理了,换了新的褥子和床单,上面又铺了一块薄薄的隔水的油纸,油纸上面又铺了厚厚的褥子,还放了三个汤婆子。 孟清源躺在暖暖的的被窝里,把一个汤婆子放在腹部上,真是舒服。许是何舅舅的药的确管用了,孟清源此次葵水只感到腰部有些酸痛,小肚子胀胀的微凉,胸口少许胀痛外,在没有前世那样要死要活的疼。 孟清源觉得自己肯定会烦躁的想东想西的,可是没一会儿,就感到有些疲倦,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此时,好一顿忙活的周景琛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快步的走了进来,绕过屏风,看床上的孟清源睡得正香。忙轻手轻脚的退出来,小声对身后跟进来的一个女侍卫说道:“你下去吧,换身丫鬟的衣服,等你主子醒了,我再唤你进来伺候。” 女侍卫躬身施礼,也小声道:“叶兰明白。”说完,退出了寝间,又轻轻的把房门带上。 这叶兰就是周景琛准备放在孟清源身边的丫鬟,她本是周景琛黑龙旗中的一名暗卫,没想到五殿下竟然把她放在了这孟大小姐身边做了丫鬟,今天接到的第一个新任务竟是替这孟小姐买内\衣,而且五殿下吩咐必须买好的,买贵的,还亲自画了尺寸给她。 难道这五殿下亲自量过?想着主子平时面无表情的的威严的样子,叶兰浑身一阵恶寒,等会儿,自己的新主子醒了,自己一定得好好看看这孟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收了五殿下这样的妖仙。 周景琛坐在屏风外面的软塌上,把包裹放在自己身边的茶几上,听着床上孟清源清缓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心中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以前竟完全不知道女人还有葵水这回事。 葵水一直被大周百姓认为是污秽的,基本不会谈起,他也就没办法通过书籍得知,。 更何况,他一直不曾近过女色。身边就更没有女人了,,也不会有人跟他提起这些,他又哪能知道女人竟还要每月流血? 第四十七章 好学宝宝(作者君开始走肾了) 刚才他从管事媳妇那里明白了一些女孩家葵水上的禁忌,,又找自己的太医问了一些其它的事,那太医说了,女孩家来了葵水,就算是大姑娘,再过两年就可以嫁人生子了。 可是如何生子,那太医却没有说,而是让自己找书看。 怪不得他听那些抄过罪臣家的侍卫说,无论是重臣还是勋爵,无一例外家中都能搜罗出许多房中之物。 而且他还听身边的侍卫猥琐玩笑时说过,世上最好吃的物件儿都出自女人身上。女人的舌,其香其软其糯其滑,也就皇宫里皇帝老子面前摆着的八大珍味才能比。但这舌还是其次,最好吃的便是女人胸-乳,其销魂的滋味儿,世间难有吃食可比,非亲口尝过不得而知。他那时听过便也忘了,也没有责备侍卫私下里的调笑。 现在忽然却想了起来。他是知道父皇才能吃的八大珍味是什么味,但却没有尝过他们口中最好吃的那物。 之前他有十九岁之前不近女色的判言,又从心里觉得遇到的那些除了清儿之外的女子都是麻烦的,从来都懒得打听这些。此时想好好学习学习,却一时寻不到合适的物件和书籍了。倒真应了一句,书到用时方恨少呀。 周景琛心不在焉用手指敲了敲茶几,眼睛不自觉的扫了扫茶几上放的包裹,那里面装的是侍卫叶兰为孟清源买的内\衣物。 周景琛觉得自己的手有些不听话了,一直就往包裹那伸,想打开包裹看个究竟。 可是他把手刚刚放到包裹上,就像被烫了一般缩了回来。那可是女孩家的贴身之物,他是大周朝的堂堂五殿下呀,怎能做这种猥琐的宵小之辈做得事情呢。 周景琛决定不再瞅这令人闹心的东西,开始全神贯注的的回想今天的一些公事。 今天早上余恒都说了些什么,是了。他说还想在京城再开一胭脂铺子,胭脂,胭脂水粉,对了,它们和包裹里的东西都是女子日常用的,到底有什么好? 不行了,怎么又想到包裹上去了,周景琛觉得嗓子干得直冒烟,忙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却又听到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跳脚说:“不能看,太不要脸了,不是君子所为。”另一个贼兮兮的笑:“看吧,错过这个机会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你这么大了,女孩家的物件都没瞧过呢。”手里的茶杯便只顾放在唇边,久久忘了饮。 过了一会儿,周景琛放下茶杯,不管怎样,今天清儿在他这里第一次来了葵水,他也是第一个知道此事的人,想到这,周景琛的心猛地撞了几下,竟生出一些甜蜜幸福的感觉,这也是他和清儿共同的秘密和今后的回忆了。 之前他因不懂,给清儿准备衣服时,只准备了外裳,那些是按他费了许多心思从皇室的尚衣局弄到的清儿乡君服饰的尺寸做的。 但是这些内衣,他毫无经验,只凭直觉,估摸了清儿的尺寸,画给女侍卫让她去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最重要的是,通县那个地方不比京城,那些铺子里卖的这些内衣布料是否是好东西,清儿穿了是否能觉得舒服。 那管事媳妇和大夫都说了,女孩家的第一次来葵水,要小心看顾,照料不好,严重的会影响今后的生育。 他作为此间主人,既然知道了兹事体大,就各方面都马虎不得。 周景琛此时不知羞耻的将“兹事体大”这个招牌搬了出来,便觉得很是理直气壮了。伸手快速的打开了包裹。 映入眼帘的是放在最上面的一块粉色的有他两掌长,一掌宽的布条,周景琛用手指捏起一看,布条是两面带夹层的,一面绣了兰花,一面是素面的,夹层里放了棉花和防水的油纸。布条的两边各有几条细布绳。 这个就应该是管事媳妇说的月经带吧。周景琛来回翻了翻,脑子里通过今天管事媳妇和太医说得那些话,还真的让他基本上想出了它的用法。 现在清儿身上用的那块是他的内衣做成的,那他的贴身之物,被清儿放在……想到这,周景琛只觉得耳根蓦地一烫,喉头如着了火般干渴起来。 忙放下月事带,往下看,下面是一件鸭蛋青中衣。在往下便是一件藕荷色的亵衣。周景琛用手紧紧的捏着这薄薄的亵衣,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热,身子也越发燥热难安。 周景琛知道自己不应该在看下去了,可是这包裹里的东西对他而言就像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每处风光都让他感到新奇。 周景琛觉得自己脑中最后一丝理智如琴弦一般崩断,他把亵衣轻轻放到一边。包裹皮上赫然放着的是一件胭脂色的肚兜,上面绣着银白色缀粉蕊的莲花。 周景琛用指尖轻轻的碰了碰肚兜,只觉得布料说不出的细腻光滑。 他的心便如钟鼓一般猛烈的直撞,手艰难地停留在肚兜上,欲挪开不挪开,挣扎片刻,终于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 下腹便仿佛一下子注入了一股热流,欲念说来就来,不过片刻功夫,压抑了许久的渴望便蠢蠢欲动地抬起了头。 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欲望,就是在去往药王谷的客栈里第一次请清儿喝茶后的晚上。 梦境如一片静寂的海,潮涌潮落,颠簸起伏,他怀里抱着一具温软娇小的身体,让他舍不得放手。恍惚间他仔细的瞧了瞧,就看见那颗淡淡的红痣和一双盈盈双眸正看着自己,还有那如同花瓣般的嘴唇。正如早上,那红润饱满的唇放在玉色的茶盅上,说不出的艳丽夺目,微微一抿,就仿佛抿在了他的心上,他的肌肤上。撩得他汗毛都竖起,整颗心都痒得缩成一团,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某处便高昂起了头。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他便起床了。他之所以起得这么早,是被他被亵裤上冰凉黏腻的怪异感觉弄得无法再继续睡下去,他起身自己换了亵裤,当他手拿着换下来的裤子,看着上面白色的斑痕,还有一丝淡淡的鱼腥味。 他想起了昨晚他做的那个旖旎的梦,他还清楚的记得她如花笑颜,轻启玉唇,叫着“琛表哥”,然后她如若无骨的白嫩小手,就慢慢的、一点点的拂过他的身体。 他在她手中如烟花绽放,快乐蓬勃而出—— 此刻他看着白色的斑痕,他竟然对他的清儿做了这样的梦,他感到既羞耻又尴尬,可是他的内侍大总管周全,却乐得的像捡了宝一样,他没法向一个太监了解这些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后来在药王谷,他翻了些医书,才知道男子在一定年龄会发生的事。 只可惜当时没有翻一翻关于女子方面的书。周景琛想到这,像做贼似的放下肚兜,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站起身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欲念。 这时就听见屏风后的床边传来“噹”的一声,周景琛被吓了一跳,忙慌乱狼狈的把包裹里的衣物放好,系上包裹。又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衣服,看某处从表面的袍子上看不出什么形状来,才快步走到屏风边。 探头往床上一看,原来是孟清源睡觉翻身时把脚边的汤婆子踢到了地上。 孟清源也被汤婆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弄醒了。迷迷糊糊间坐起身,拿手背蹭了蹭眼睛。 周景琛看着半梦半醒的孟清源,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膀上,如同泼墨一般,其中一绺俏皮的挡在她的额头前。他的目光就情不自禁随着那一绺头发寸寸下移,直到掠过她挺直俏丽的鼻梁,落到她唇上,如同被粘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离开。梦中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他的呼吸都变得艰难滞重。 周景琛深吸了一口气,才挪开了视线。可是当他在往下看时,就觉得脑子里哄得一下像如同闪过一道白光。 孟清源睡觉时穿的是一件男式的绸袍,腰间系的衣带此时有些松了。再加上她抬起胳膊用手背揉眼睛,衣领本就系得不大牢靠的襟扣便猝不及防地散开来了,露出里面的小衣和胸前一小片凝脂般的白腻肌肤。 周景琛的目光错愕的在她前胸定了一会,旋即触电般的移开。 此时,孟清源掀开被子,想下地捡起汤婆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条修长、笔直的小腿露出了袍子外,白嫩如玉。 周景琛喉结滚动,心跳得几乎脱膛而出。这屋子他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拔开腿,落荒而逃。 周景琛打开寝屋门,见侍卫叶兰正站在在门口,便用手示意她进去。叶兰侧身从周景琛身边走进房间,悄悄瞥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他脸色有些发红,鬓发上也挂着汗,不由得暗自讶异,难道主子刚才在屋里再练什么功夫吗?怎的这幅模样。 叶兰进了屋,从茶几上拿了包裹,绕过屏风,走到床边。 孟清源刚才迷迷糊糊间听到有脚步声和开门声,便以为是眼前低着头站着的这个丫鬟弄出来的声音。 她看了看这个丫鬟,平平常常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只是站姿如松,孟清源的目光掠过她拿着包裹的手,那手就像在握一把刀。 此时,这丫鬟向她深施一礼:“奴婢叶兰,拜见小姐。”孟清源今天和周景琛吃饭时,周景琛提过已经给她找好了丫鬟,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见第一次面。 第四十八章 男主也流血了(肾走大了) 孟清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挪了挪身子,端坐在床边,正了正前襟,理了理袍角,声音因刚醒有些沙哑:“起来吧。” 叶兰直起身,微抬头,看向孟清源,不禁大吃一惊,她的新主子怎么竟是个漂亮的小少年呀。 眼神清澈,面如清莲,肤胜新雪,因为刚刚睡醒,一抹淡红在她精致的的脸颊上氤氲开来。 我的天呀,怪不得五殿下一直不亲近女孩子,原来他喜欢的竟是男的。只不过这样一个出尘的小少年怎么会被五殿下……。 孟清源不知叶兰脑子里正在替她可惜,她看叶兰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不禁一笑,这样子可不像是一个干了四年的暗卫。 叶兰看孟清源冲她一笑,才缓过神来,忙低下头,把包裹恭敬的往前一递:“奴婢给小姐送换洗的衣物。”,呀,不对,男孩子怎么能用月事带,这人到底是男是女呀。 就听上方的声音变得清脆动听了:“这包裹里面的东西是你今天去买的?” 看来是个女的了,叶兰的心终于安稳些了:“是奴婢亲自挑选的,奴婢这就伺候小姐更衣。” “不用了,你把包裹放下吧,再去净房把衣架上的衣服给我拿过来,就先出去吧。”孟清源觉得让刚刚认识的人伺候自己这些极私密的事情,还是有些别扭。 叶兰进了净房,看见衣架上放着的女装,一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她把衣服小心翼翼的捧着放到孟清源的床头,施了个礼,退了出去。走到房门口,就看见五殿下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的。这五殿下今天是想变成一棵树吧,叶兰也不敢吱声,便又侧了身子,从周景琛旁边过去,出了房间,轻轻的的关上了房门。 孟清源被屏风挡着,听了叶兰的脚步声出了寝房,门也关上了。她知道叶兰一定会在门口守着。便打开包裹,拿出亵衣、亵裤,脱了外袍,开始换衣服。 周景琛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见屏风后窸窸窣窣传来脱衣服的声音,周景琛有些懊悔刚才没跟着叶兰出了这房门,可又觉得有些庆幸真的没有出去,就是感到万般煎熬,孟清源脱穿衣服的声音虽小,却声声入耳,一时间只觉得身上燥热无比。 等屏风后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周景琛发觉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出了一身汗,某处已硬生生的挺着了,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孟清源换好内衣裤,觉得有些口渴了,便仍穿了那男式的绸袍,将衣带随手系了一下,想先喝口茶,再到净房去换月事带。 等她转过屏风,走到茶几前,才看见周景琛静悄悄的的背对着她站在房门口,孟清源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周景琛硬着头皮,侧过脸,如同做贼一般,根本不敢跟孟清源对视,极力静了片刻,故作镇定道:“我刚刚进来,想问问你身体怎么样?还有什么事情让我去做。” 孟清源见周景琛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自己也一下子想到了先前发生的事情,一时羞涩窘迫,也无法深想周景琛话里的破绽,便也侧过脸去,小声道:“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你出去吧。” 周景琛听孟清源的声音里带着颤音,便瞥她一眼,却看见孟清源的衣襟并没有完全系上,露出了里面他刚刚在包裹里看到的鸭蛋青色的中衣。 周景琛脑子里瞬间就想到了那件胭脂色的肚兜,如果那胭脂色衬在他刚才看到的她雪白晶莹的肌肤上,不知该是怎样的一副美景。 周景琛只觉脑中轰的一响,忙移开视线,心如万马奔腾般剧烈的跳动起来,再下一刻,忽然鼻端一热,有什么东西涌出。 孟清源听周景琛毫无动静,忍不住转头一看,却见周景琛杵在那里,仰着头,眼睛闭着,手捂着鼻子,修长的手指缝中竟有鲜血溢出,看上去很是吓人。 孟清源吓了一跳,忙走到周景琛面前,着急道:“琛表哥,你怎么了?,啊,你这是流鼻血了?” 周景琛只觉她身上果香气息扑面而来,脑子里想象的她穿肚兜的画面便越加清晰。 不由得喉头紧了紧,鼻端那股热流越发流得汹涌起来。 孟清源见周景琛眼睛闭着,也不说话,,鼻血又流个不停,越发急了起来。 “琛表哥。”她急于察看周景琛鼻子的情况,便倾身向前,一直手放到周景琛的肩上,另一只手试图掰开周景琛放在鼻子上的那只手。 周景琛只觉得丢脸丢到家了,抵死也不肯松手。 孟清源见他不肯配合,不得不停下,强压着焦躁,柔声哄劝道:“琛表哥,你的鼻子到底怎么了?身上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让我看看好不好。不然我去叫太医?” 周景琛浑身不由自主的紧绷,是呀,他哪里都不舒服,都快难受死了。隔着衣服,他也感到孟清源放在他身上的手如烙铁一般炙热。 ——叫太医可不行,太医一来,如果把他流鼻血的原因当着孟清源面说出来,他就不用做人了。周景琛知道不能再挺不下去了,一把握着孟清源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闷声道:“我无事,不用叫太医!” 说话时,出于本能睁开眼,正对上孟清源那樱花一般的粉唇,红艳艳、亮晶晶、仿佛那成熟的红樱桃一般爱人,离他极近,他只要身子稍往前一探,便能吃上那红樱桃。 周景琛觉得自己的身子被撩拨的像着了火,着实喧嚣着要释放,连忙把头向旁边扭了扭,拉开自己和她的距离。 不料刚一动作,鼻端又涌出一股热流,孟清源看得真切,急忙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捂住,焦急道:“我小时也曾流过鼻血,但不会涌得这么多,琛表哥,你身体真没有不适?还是赶快让太医过来瞧瞧吧。” 周景琛刚才一垂眸,便看见自己腿间的某处已经支起了帐篷,明显的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到,根本无法遮掩,周景琛忙瞥了孟清源一眼,见她毫无察觉,心才放下来一些。 见孟清源衣袖又贴了过来,忙用力一把推开,用自己的袖子胡乱的在脸上擦了一把,转身就走,此时最好能离她越远越好。 孟清源看周景琛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反应又如此激烈,整个人都定了一下,满心讶然,她只是关心他,而他又何曾对她这样疾言厉色,如此排斥过,他这是怎么了? 周景琛向右侧走了几步,看见孟清源脸上的惊讶和略带点受伤的表情,便又尴尬的停在原地。 也不敢全部转过身,怕她看见自己身前衣服的变化,只微微侧了身子,回过头,盯着着孟清源还带着担忧的如水双眸,轻声道:“清儿,我没事,就是昨晚喝了点鹿血酒,滋补过度了。”语气温柔缱绻,怕再惊了眼前自己心爱的女孩。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神态极认真,既专注又怜惜。他的眸底有些发红,眼角带着朦胧的桃花粉,目光里却有着让人心定的力量,眼眸闪亮的让人移不开眼。渐渐地那明亮就化为了火光,灼热的温度让孟清源双颊发红。 这时,忽听门外有人低声唤道:“小姐?奴婢能进来吗?” 听声音,正是叶兰。那声音却如同平地一声雷,两个人都是悚然一惊。 等回过神,孟清源看到自己的身上的衣服,简直是无地自容了,仓皇转身进了屏风后面,周景琛也根本不敢看孟清源的神色,打开门,瞅也不瞅叶兰一眼。只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进去吧。”便快步离开了房间。 叶兰看着五殿下黑着脸,但脸上和身上都有血迹,心里暗暗吐了口气。她是有内功的人,又站在门口,屋里面的动静是听得一清二楚的,不过刚才屋子里忽然没了声音,她觉得奇怪,怕出什么事,才出声问了一句。 现在看是让五殿下不高兴了,不高兴她也没办法了,谁让她没长一双透视眼呢。 叶兰进了屋,见床上没有孟清源,净房里传来些声音,她便等在床边。 过了一会儿,孟清源从净房里出来,看了一眼叶兰,见她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过能做暗卫的人,尤其还是个女孩家,不可能是寻常人。也不知刚才屋里的动静,让她听了多少。 孟清源的脸就有些红,定了定神,便让叶兰帮她换了女装。叶兰服侍着孟清源换好了裙衫,这时再看自己的新主子,未绾的发如流水一般沿肩侧滑下。面如莲花,眉间带着几许英气,又穿着素雅干净的淡黄挑线长裙,像春日迎春花枝上的第一抹春光,叫人眼前一亮。 不过这年纪还是有些小了。 孟清源看叶兰还是挺会服侍人的,便笑着问道:“没想到你还真会干丫鬟的活。” 叶兰也一笑:“奴婢当年也是给大户人家做过几年丫鬟的。”孟清源看了叶兰一眼:“那你可会梳头。”叶兰点头:“会的,小姐想梳什么发髻。”叶兰打开管事媳妇送来的梳妆匣子,拿出桃木梳子,开始细心的打理孟清源的一头乌黑秀发。 孟清源梳妆打扮好后,虽然觉得今天的事很是丢脸,但是现在身体情况也不适合再走了,但也再不能在周景琛的四方居里待着了,“这些东西你拿着,我们回日暖阁吧。”孟清源对叶兰说道:“再让管事媳妇把这里好好收拾了。” 叶兰用包裹装了孟清源的物件,孟清源又特意指了一个用男式淡青色绸衣打的小包裹,让叶兰带上。一起出了四方居。 第四十九章 吻别or拥抱 四方居在山庄的最上面。孟清源沿着甬路往下面的日暖阁慢慢的走,反正现在也有时间了,孟清源边走边看起风景来了。 这灵泉山庄依山傍水,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傍晚,从高处看去,借着济水河景,让人眼界豁然开朗,舒胸朗怀。孟清源深呼一口气,感觉今天的糗事带来的闷气也随之而去了。 孟清源正看着,就见周景琛从下面疾步走了上来。一直走到她身边才停了下来。 此时孟清源再见周景琛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也大大方方的行了礼:“琛表哥。” 周景琛看着眼前的孟清源,一头秀发在头顶斜盘发髻用碧玺石嵌着的两根发钗简单固定后,在头后用成绺的银线打入发丝编成松散的发辫垂在了脑后。在阳光下微微闪着银光。耳旁便是一对水滴状的珍珠坠子恰好滴在耳垂之下,便再无其他的首饰了,整个人却是另有一番夺目的风采。 虽万般不舍,周景琛也只能低声说道:“清儿,我不能再陪你了,父皇让我马上回宫。” 孟清源看周景琛头发上有些水汽,宝蓝色长衫和里头露出的一截亵衣领子,看上去白净无垢,显然是刚刚才换下。知道他是刚沐浴完,就急匆匆的来找自己告辞的,连忙说道:“那一定是有急事了,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琛表哥还是赶快往回去吧。” 周景琛说道:“是北胡人的事,他们的使团已经过了葫芦关,大约一个多月就能到京城了,父皇准备让四哥和我负责这次的接待,可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很忙,没有时间去看你了。” 孟清源嫣然一笑:“公事要紧,尤其北胡人对我大周一直是心怀不轨,此次来朝,也不知道会打些什么主意,琛表哥和他们打交道一定要多加小心。” 周景琛听着孟清源话语中的关心之意,抬眼向四周看了看,那叶兰此回可学了乖巧,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周景琛终于忍不住抬起双手,轻轻的放在孟清源肩上,盯着孟清源:“清儿,你这两天就待在我这山庄吧,让杜泉把你的丫鬟接过来,还有我听管事媳妇和太医说,女孩家葵水,一定要多注意保暖,不要吃什么凉的和碰凉东西,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们,我让太医在这里多留几天,等你好了再走。”声音缠绵悱恻。 孟清源没想到周景琛会特意叮嘱自己这些,只羞的脸立刻便涨红了了,忙低下头尴尬的要转身而去。 但肩头上的手却一用劲,固住了她。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的白皙娇嫩的脸瞬间便满是醉人的红霞,令人怜惜。 想起刚才,他出了四方居,也不敢再留在那里,随便找了一个温泉汤池,脱了衣服,便下了水。可是在水中泡了一刻钟,某处仍是高昂着,没有一点偃旗息鼓的意思。末了,他无法,身上又甚是难受,少不得想法子自行纾解了。 孟清源低着头感觉到周景琛握着自己肩膀的掌心越来越烫,让她的心不禁一阵乱跳,明知此时该转身离开,可是那双手像给她施了定身术般,竟忘了挣扎。 孟清源抬头看着周景琛,夕阳下,他白玉般的脸映着淡淡的光,更添俊美。一双眸子前所未有的黑曜迫人,似一汪黑潭,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不知不觉间,他离她越来越近,他鼻息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唇瓣上,她心尖都随之一颤,只觉这感觉是她从未感觉过的,让她无所遁逃,可又不甘心就此沉沦。慌乱之下,匆忙撇过头,低声道:“琛表哥。” 周景琛的唇离他向往已久的红润饱满的两瓣嫩唇已不到半寸,两个人的气息交缠在一处,他浑身热气奔涌,梦中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欲望迅速的游走于他的全身,让他无法压抑。 听到孟清源唤他,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恐慌和羞涩,他心中柔软处牵动一下,咬了咬嘴唇,定了定神,终于放弃跟自己较劲,闭上眼,双手一拢,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周景琛把头放在孟清源的颈窝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让人沉醉的幽香,“清儿,我会一直想着你的,会给你写信的,你也一定要想着我,给我回信。” 孟清源感觉周景琛说话之际那灼热的吞吐气息黏腻的从发缝之中渗出,粘在她的肌肤上,久挥不去。 她忍着心中的颤栗,用手轻轻的推开周景琛的胸膛,低着头,咬着嘴唇:“我知道了,琛表哥还是赶快出发吧。”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羞涩难当的模样,也知道不能再说或再做什么了,只好放开双臂,:“那我走了,你自己一切小心。” 说完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孟清源,见孟清源已经抬起头,正看着他,便冲孟清源展颜一笑,见孟清源像被惊着似的扭了头,不再瞧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清儿,我真走了。” 说完,才真的转身而去。孟清源站在高处,看着周景琛上了马,带着侍卫们,出了庄子,远远的还向她挥了挥手。才策马向京城方向疾奔而去。 孟清源送走了周景琛,带着叶兰回到日暖阁,到了书房,给母亲顾朝云写了封信,又让叶兰把杜泉叫进来。 “杜七叔,还得麻烦你连夜回一趟马尔山,把这封信让红锦交给我母亲,另外明天早上你带着所有侍卫护送红锦和我娘的嫁妆单子到这里来,路上一定小心,千万不能有所闪失。” 杜泉领命离开。 等人都走了,孟清源一个人用过晚饭,忽然就觉得有些冷清了。 原来周景琛在的时候,就如同牛皮膏药似的整天粘着她,嘴里叽叽呱呱的说个没完。也不知道这个在别人面前非常冷清的一个人,怎么就和自己这么多话。 孟清源和她上辈子的夫君周景琰,除了刚进京时,两个人非常守礼的相处了一个多月,后来也就见过两三次,连话都没怎么说过,就是她的单恋。孟清源两辈子真正亲近过的同辈少年,其实就是自己的表哥顾清林和周景琛了。 表哥顾清林就是她的最好的兄弟,而周景琛呢?今天,孟清源非常清楚的感觉到和他分别时,自己心里的那份与表哥顾清林分开时完全不同的牵挂。孟清源站到窗前,看着夜空繁星闪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全到了京城。 孟清源回到书桌前,让叶兰把烛火拨亮些,自己拿起笔,静下心来开始练字。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等写完一页纸,孟清源才发现她写得竟是她与周景琛八月十五在皇宫重逢时,周景琛念给她的那首诗。孟清源放下笔,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原来她和他的这些事,她也是一直是记在心里的。 第二天下午,孟清源终于等来了红锦一行人。红锦一见着孟清源,连忙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自己家主子一番。孟清源瞪了红锦一眼:“看什么呢。” 红锦凑到孟清源身边:“小姐,怎么没看见五殿下呀?” “他昨天连夜回了京城”,就知道红锦得问这个。 红锦听了自家小姐的回答,用手拍了拍胸口,怪不得呢,要不然那五殿下哪里舍得离开自家小姐半步呢,还让她昨晚担了一夜心。 “你把我的信给我娘了?”孟清源问红锦。 “给了,郡夫人说了,小姐先忙要紧的事,她那里小姐有时间可以随时过去。另外郡夫人让我把这个给你。”说着,红锦从衣襟里拿出一个金丝锦袋,从里面倒出一块玉佩交给孟清源。“郡夫人说了,这是小姐的外祖母顾老夫人的玉珮,小姐拿着它去栖霞山庄,庄里的人就知道你是谁了!而且庄子里的,除了原来的柳家人外,也有郡夫人陪嫁的顾家人,他们有些是认识杜七叔的。” 孟清源接过玉珮,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绿玉,温润微透,如婴儿之肌,雕凿成两片柳叶,楚楚生动。 孟清源把它仍装进金丝锦袋内,放到自己怀里。又把叶兰的来历简单的和红锦说了:“以后回去就让她和春桃一起住,也不用让她做什么丫环的活,让她暂时做我的侍卫吧。”红锦应了。 孟清源这才轻咳了一声,有些忸怩的对红锦说:“你等会儿把柜子里淡青色的一包衣服处理了。” 红锦走到柜子前,拿出淡青色男袍裹着的一包衣物:“是这包吗?”说着打开包裹翻了翻,惊呼了了一声:“小姐,你……”抬头看孟清源的脸有些红了,方反应过来,忙笑着说道:“恭喜小姐了。”说完,又懊恼的的哎呀了一声,她这会来没有带任何有关的用品。 孟清源知道她所想:“你也不用自责,这里的管事媳妇和叶兰都替我弄好。了” 虽然小姐这么说了,但作为事无具细的大丫环,红绵还是觉得自己是失职了,没有照顾好自家小姐。 红锦比孟清源大两岁,已经来过癸水了,自是知道这些的,她当然是不放心管事媳妇和叶兰的料理,自己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第五十章 栖霞山庄 孟清源也不管她,这小管家婆忙起来,也就不能关心一些细节上了的事了。 红锦来了后,孟清源生活上是真的轻松了。又过了一天余恒过来了,孟清源把人请到日暖阁的正房,把母亲的嫁妆单子和近期的账本拿给余恒看了,余恒仔细的瞧了一晌,感叹道:“果真是十里红妆呀。” 余恒把嫁妆单子和账本还给孟清源,孟清源让红锦小心收了。余恒说道:“从这嫁妆单子上看,孟乡君您在这通县有两个庄子,在京城有七间商铺,在永州和兰州府也有田产等,而且您在东南的贺州还有田产和商铺。” 孟清源诧异道:“在永州和贺州都有?” 余恒肯定的点了点头:“安华郡夫人没跟您说吗?”见孟清源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从账本上看,这些嫁妆,都是安华郡夫人的几房陪嫁在管,郡夫人礼佛后,每一年,都是有掌柜来对账的,但是近三年就没有人再查账了。” 孟清源道:“既然余大掌柜也知道了大概情况了,那我们这就过栖霞山庄去吧。” 孟清源便收拾了东西,乘车离开了周景琛的灵泉山庄,前往栖霞山庄。 栖霞山庄离灵泉山庄并不远,马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孟清源就看见在路边立着一块的青石牌坊,上书:“栖霞山庄”四个大字。孟清源掀开车窗帘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山峰隐没在白云间,从山腰到山顶,都隐约可见有清凉房屋,一色的青瓦白墙,朴拙自然,处处参天古木,翠竹青松,微寒空气沁人心腑,几声猿啼鸟鸣从林间传来。 怪不得当年的云腾书院和梧桐苑会设在这如此有修仙意境的栖霞山里。 因之前,孟清源己经派了杜七叔拿着玉佩到庄子里去报信,此时庄子里的两位大管事顾安和柳长海已经等在这里。见了孟清源马车到了,由杜泉带着给孟清源见礼。 孟清源隔着车窗道:“劳动两位管事了,这里就不下车了,现在去庄子上罢。”顾安和柳长海听了吩咐,都道:“不敢说劳动,庄子上俱已安排好了,小小姐只管放心。” 便带着人在前头引路,往庄子上去。 栖霞山庄面积不小,又分为大小两个庄子,其中大的那个俱是良田,小的那一个是悉心安排的,柳家人居住的地方,位置极好,又特地与大的庄子接上。 一行人的车马走在在青石板路上,轮子发出咯吱的声音。鸡鸣狗叫声声入耳,蔬果青葱,有农妇浣衣归来,冲着两位管事打招呼,车子从踏上庄子地界后跑了一盏茶时分,才到了庄院。 庄院门口的石头上勘着‘临芳园’三个字。孟清源下了马车走进临芳园,就见屋、堂、楼、榭,均以山木修竹为体所建,不不做另外加工,顶上无一瓦片,覆之茅草,墙上种植以藤,四围的院墙为竹篱,篱下植菊种蔬,完全是山村野居的情景! 孟清源由柳长海带着往前走,因临芳园就在栖霞山山脚下,山腰处一寒潭,有十来尺高的鸳鸯瀑布悬于上方,飞溅起的水花似雾,美不胜收。寒潭下又是一个宽短的小瀑布,水流缓了不少,两侧种着奇花异草,散发着阵阵清香,不少花瓣落入水中,随着十八弯的水道,缓缓流入临芳园。 在往前走就见西北面是一片梅林,虽才入秋,但已有早梅绽放,暗香浮动,只可惜还未蔚然成雪。 一行人到了正厅,孟清源看着厅的上方悬着匾额,上书“冰心堂”三个大字。两边立柱上一幅对联“宝鼎茶闲百柳绿,幽窗棋罢千书香”。字迹铁画银钩,龙飞凤舞。此联明心见性,流露出一种飘逸洒脱,平和简静之韵度。 进了厅堂,就见四面墙壁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各式花样,雅致之极。地中央是两溜十张圈椅。 孟清源在椅子上坐下后,顾安和柳长海又重新过来见礼。孟清源见柳长海气质不像管事有些读书人的样子,就问了两句,原来柳长海的父亲竟是曾外祖父柳运书的书童,他本人也是中了秀才后,才做了这庄子的管事。 而顾安的父亲也是顾老将军手下的老兵,当年南诏一战,战死沙场,他便跟着大小姐顾朝云来了京城做了通县田庄子的管事。 顾安先回道:“因小小姐来,小的已经把这院子重新打扫过了。只留了小的媳妇和儿媳妇伺候,小小姐有事要吩咐,只要让身边的姐姐们传她们说话便是。” 说着,就让自己的媳妇和儿媳们进来磕头。进来的三名妇人,虽说都体态健硕,一看就是乡里人,但穿着打扮在这乡里却是上等的,都穿着簇新的缎子夹裳,头上插着金簪子,进来磕了头,说话神情俱都畏手畏脚,小心翼翼。 孟清源笑着问了几句,就叫红锦,每人赏了一只京城最新流行花样的金镯子。 柳长海也差不多这样的说法,孟清源也是照样儿叫进来见了,柳长海的媳妇杨氏带着两个儿媳妇进来,赏了同样的金镯子。 不过孟清源倒是打量了的这杨氏好几眼,见她也是同顾安媳妇一般的穿着,带着赤金簪子,但竟是生的白皙纤细,很有几分姿色,和那些庄家妇人大是不同。 那杨氏见了孟清源以后,眼圈竟是蓦地红了,是有许多话要说的样子。 孟清源心下留意,笑着对顾安和柳长海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来这栖霞山庄,主要因为母亲已经把她的嫁妆交到我手上了,所以今天我过来一是见见大家,二是把手里的账本也要和两位管事对一对,我是不大懂这些的,这位是余大掌柜,这些庶务上的事,我便交给他处理了,二位都是我母亲身边的老人,一定要多多帮衬他。” 顾、柳二人连忙称是,与余恒互相见了礼。孟清源对他们说道:“你们三个先聊着,我也乏了,先去歇一会儿。” 那些媳妇们便殷勤的伺候着孟清源去了后面的正房,也是高大疏朗的几间大屋,连丫鬟婆子的歇的地方一并都有了。 红锦伺候着她宽了外头衣服,这时叶兰进来禀告,那杨氏并着一老妇人求见。 孟清源之所以到后面来,就是觉得这杨氏有些蹊跷,听说她来求见,也不觉得奇怪,便让叶兰先把她们领到偏厅,自己换了衣服领着红锦过去了。 进了偏厅,就看见叶兰正陪着杨氏和一位嬷嬷正在说话,那嬷嬷大约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眼睛似乎有些问题。 杨氏见孟清源进来,忙扶起老嬷嬷:“娘,小小姐来了。” 老嬷嬷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抬起手,摸向孟清源的方向,哽咽道:“你是小小姐?” 孟清源忙快走几步,站到到老嬷嬷身边,扶住她的手:“我是,您老找我有事?” 旁边的杨氏眼圈一红,向孟清源施礼道:“小小姐,这位是您母亲,大小姐身边的奶娘安嬷嬷,我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秀珠。” 孟清源惊喜的对安嬷嬷说道:“原来是您老人家,您老快请坐。”孟清源在账本上看到过安嬷嬷的名字的,她也是母亲这边三个签字画押人之一。 孟清源扶着安嬷嬷坐下:“嬷嬷的眼睛怎么了?”孟清源看向杨氏。 杨氏抹着眼泪道:“我娘,自从离开了大小姐,就经常因为思念大小姐而哭,怎么劝都不行,慢慢的眼睛就坏了,现在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了。” “小小姐,我听秀珠说,顾老将军已经故去了,那你现在是过来找大小姐的吗?”安嬷嬷使劲抓住孟清源的手。 孟清源轻轻的反握安嬷嬷的手:“嬷嬷,我外祖父的确已经去世了,我现在在京城……” 孟清源的话还未说完,老嬷嬷就着急的叫道:“小小姐,您是不是回京城孟府了?” “是的,嬷嬷,父亲觉得一家人还是要在一起的好。” “什么一家人,老将军没有告诉您吗?小小姐,您千万不要回去呀。不能待在那里,那孟府没一个好人呀。”说着安嬷嬷急的掉了眼泪。 孟清源看了一眼杨氏,那杨氏忙拿了帕子给安嬷嬷擦了泪水:“娘,您千万别再哭了。” “我怎么能忍得住呀,我那大小姐就被他们孟家人给害了。小小姐,您千万不要怪你娘,那么小就离开你出了家,她也是不得已呀,我家大小姐命苦呀。”安嬷嬷一边哭,一边说。 孟清源轻轻拍了拍安嬷嬷的手:“嬷嬷,您不要哭了,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我就是刚从母亲那边过来,母亲一切都很好。” 安嬷嬷忙问道:“你见过大小姐了?”“见过了,母亲还把她的嫁妆都交给我了。” 安嬷嬷这才止住了悲声,擦了擦眼睛:“那就好,那就好,这么多年,秀珠每年都要去山上去看大小姐,可大小姐都不见她,只是让她给奴婢捎些东西,让奴婢安心在这里住着,可奴婢又怎么真正的放心呢。” 第五十一章 查 账 “嬷嬷,是母亲安排您住在这里的?”孟清源看安嬷嬷情绪稳定下来,才问道。 安嬷嬷长叹一声:“出了那事以后,孟家也觉得丢人,换了一批奴仆,大小姐礼佛后,您被放在孟老夫人身边抚养。所以我们这些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就都离开了孟府。回了栖霞山庄。后来嫁人的嫁人,走的走。我无儿无女,离开大小姐时就认了秀珠为干女儿,她也算有造化的,和柳长海成了婚,这日子过得还不错。” “小小姐,我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我就想再见我们大小姐一次,小小姐,我没有照顾好大小姐,让她被那个狐狸精和负心汉伤透了心。”安嬷嬷说着又掉起了眼泪。 “我知道,嬷嬷您放心吧,正好您在这,我还有好多事想问您呢。”孟清源看安嬷嬷又开始伤心了,忙转移话题。 安嬷嬷听小小姐要问自己事情,忙擦了眼泪,坐直了身子,郑重的问道:“小小姐,您想问什么?” “嬷嬷,我看我娘的嫁妆,当年入孟府清点时,我们这边签字画押的三个人中,有您老,您能给我讲讲这嫁妆上的一些事吗?” 安嬷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伤感道:“小小姐,您还真问对了,现在最清楚这些的就剩我一个人了。另外两个都去世了。” “当年您曾外祖父柳老先生,和您曾外祖母一生恩爱,没纳过一个妾氏,就您外祖母顾老夫人一个女儿。后来顾老夫人救顾老将军被北胡人给害了,柳老先生夫妇伤心过度,没几年就先后都去世了。当年大小姐七岁后,都是生活在这栖霞山庄的,是柳老先生和夫人带着的,对大小姐是极为疼爱的,所以他们去世后,所有的东西就留给了大小姐。” “我看母亲的嫁妆里还有东南面贺州的田产?”孟清源问道。 “那个就是你曾外祖母留下来的,她老人家祖籍就是贺州那里。当年大小姐的六房陪嫁,柳家占两房,一房就在贺州,一房就是秀珠的男人柳长海一家,当年柳长海父亲也签字画押了。”安嬷嬷人虽老了,但是头脑还是很清楚的。 “另外四房都是顾老将军这边的,顾老将军那时恨不得把一切都给大小姐呀。今天您看的顾安是一房,另外一房在永州。” 孟清源忙问道:“那永州的马尔山其实是母亲的嫁妆之一?” 安嬷嬷点了点头:“不错,那永州的田产就是马尔山和山下的庄子,是当年太后娘娘赐给大小姐的,但静慈庵是后建的。” 孟清源心想这太后娘娘对母亲倒真的很好。 这边安嬷嬷继续说道:“还有一房没动,就在老家兰州府,那里还有小姐一处庄子。剩下的一房掌事的叫顾飞,是负责小姐在京城的七家店铺的,当年他也是签字之人, “但他六年前去世了,顾老将军就安排他的儿子顾洪负责了。这后边的事奴婢都是听秀珠说的。” 杨氏连忙说道:“奴婢是听奴婢男人说的,大小姐虽然不管这些了,但顾老将军在世时,每年都会有人来查账,这管事们每两年也都要回兰州府交帐的。不过这三年就没人来了,他们也没再回去过。” 孟清源点了点头,这三年外公病魔缠身,已经是没有精力过问这些了。 那安嬷嬷讲完这些,又拉了孟清源的手,担心道:“小小姐,你在孟家,这些日子没受什么委屈吧,那姓宁的狐狸精,惯会扮柔弱,装好人了,你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不行,您就回这栖霞山庄来吧。” 孟清源忍不住笑了,怎么她身边的人看宁姨娘的态度都是一致的呀:“嬷嬷,您放心,没人能欺负了我,您老好好保重身体,等有机会我带您上山去看母亲。” 安嬷嬷激动道:“奴婢能去看大小姐吗?” 孟清源拍了拍嬷嬷的手,安抚道:“能的,所以您得保重好身体,有什么事情,就让秀珠娘子告诉我。” 杨氏连忙行礼道:“奴婢知道了,娘,咱们还是让大小姐休息吧,您也回去休息吧。” 孟清源见安嬷嬷年纪大了,今天又挺激动得,脸色已带上倦色,就也劝她早些回去。 又吩咐杨氏道:“我听说曾外祖父、祖母的陵墓就在这栖霞山上,你让人准备好祭祀用品,我明天一早上山去看他们,还有找个人过来,我想到园子里转一转。” 杨氏忙叫了自己的儿媳等人,陪着孟清源四处走一走。 孟清源边走边和她们几个聊天,见她们也算精明能干,说起庄子里的事来头头是道,孟清源问了一会儿便说:“我听说曾外祖父的藏书阁在大周都是有名的,你领我过去看看,其他人就去休息吧。”孟清源指了指其中的一个媳妇。 其他人行礼告退后,那媳妇便带着孟清源和红锦、叶兰三人往院子的东南面去了。 很远孟清源就看见藏书阁,楼高四层,一色淡雅装饰,楼外有数株杨柳迎风摇摆。 今日天晴,楼外有几个仆人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拂尘,地上用油纸铺了,上面放着一本本书,正在晒书。 孟清源看了,忍不住笑了笑,对红锦等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 说完,一个人走进了藏书阁。孟清源看这第一层,屋子很大,依次放着一排排到顶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色书籍。 不过墙壁似乎道有些怪异。孟清源仔细看了,这墙竟是里外两层,中间是空的,外面看藏书阁是木质的建筑,但里面的这层墙却像筑城墙似的用泥土浇筑而成,上面铺贴了一层石子。孟清源想了想,这样做一是更结实防潮,二是就像地龙一样,中间空隙通上热气,那冬天这里也会非常暖和。真是用心聪明的方法。南面又开了大大的窗户,糊了薄薄的桃花纸,虽说并不是特别亮堂,却也能让人看得清书上的字。 孟清源沿着楼梯慢慢的往上走,屋里很安静,宽大的木头窗子外隐约有不知名的鸟叫声,在朦胧中她似乎看见了许多前尘旧事,看见了曾外祖父一家三口在温馨读书,看见了七八岁的母亲顾朝云活泼的的跑上跑下,看见了十二岁的外公第一次走进这藏书阁,脸上掩盖不了的兴奋和自豪,音容笑貌宛如历历眼前,孟清源不禁潸然泪下。 第二天一早,孟清源便去了栖霞山,曾外祖父柳老先生夫妇便葬在山的最顶峰。从那里可以清楚的俯瞰栖霞山东西两侧的云腾书院和梧桐苑。陵墓的周围收拾的很干净,两边各有一块巨石,上面刻满了前来吊唁的学子们留下的纪念的诗句。 孟清源陪了两位老人家一个时辰,方才下了山。 此时临芳园正房,顾安和柳长海,还有不少小管事,二十多人站在院子里,正在等她。 孟清源细细的观察了一番,和顾安与柳长海一样,这些人也都没有穿着绸缎,只是细布褂子,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孟清源,真正的主子,个个都低头敛目,老老实实的样子。 孟清源微微一笑,说:“我还是第一次到庄子上来,除了顾爷和柳爷,诸位管事都不认得,只是昨天一路上略看了看,倒也井井有条,可见诸位也是用了心的,按照老家兰州府的规矩,这做主子第一次见到下面的人或逢年过节,都要给大家发红包,讨个吉利,今天也按照这个规矩来!” 孟清源说着扫了这些人一眼,接着说:“你们现, 在便就去叫你面下面的各家佃户,都来领赏钱。” 院子里的小管事都不约而同的看了顾安一眼,顾安赔笑道:“还是小小姐慈悲,但一是这佃户多了,又都是庄稼人,不大讲究,若是都叫来这里,未免人多气味杂,只怕小小姐不惯。二是,这佃户人数多,这样发下去,几天也发不完!小小姐您看,反正这些佃户都是由他们管着的,不如交给他们发下去,也是您的善心!” 孟清源几乎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在兰州府顾家,上上下下都是按军队的规矩来的,讲究一个令行禁止,这顾安也是顾府出来,怎么今天说出这样的话? 这时那些站在顾安身后的小管事已经纷纷点头附和起来。 但是非常明显,站在另一边的,柳长海和他带来的小管事,依然低着头,就像没听见这边的动静似的,孟清源心中就有了点数了。 “乡君原是为了施恩,自然是要见一见人,说不得还要勉励几句,若只是为了发点银子,乡君哪里还用从京都到通州来呢?各位管事这便去办事,只管叫人来吧。”这时站在孟清源身后的余恒开口了。 余恒倒真是杀伐决断。孟清源心道,这主意就是他出的,并且做事也非常周全,还特意从京城带了几个伙计过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院子里的人不敢再驳,顾安和柳长海都叫那些小管事叫人去。 孟清源笑道:“两位管事都到厅里坐着歇歇罢了,来人,上茶。” 两人忙跟着孟清源进了大厅,谢了座。孟清源又两人聊了一会儿家常,余恒进来道:“乡君,有佃户到了。” 孟清源便站起身,到外面廊下坐了。就见廊下还摆了两张桌子,各坐着余恒带的两个伙计,一个拿着纸笔,一个拿着庄子里的账簿。地上放着几大筐铜钱,都是新兑的崭新的制钱,穿着红绳,光亮亮的,看着都只觉亮闪闪的。旁边也站着两名伙计。 第五十二章 彻查和收服 这是要怎么领钱?虽然余恒跟她讲了这主意,但是如何操作,却是没有和她细讲,孟清源也是想看看究竟。 就见第一个进来的佃户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进了的院子里扑通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就一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更别提请安说话了! 孟清源倒也不怪他,在兰州府,顾家也是有田产,她在下面的庄子里,也是经常见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是知道他们生活都是不易的!辛劳耕作,但是却靠天吃饭!如果遇到灾年,饿死人的事时有发生! 眼前的这个庄稼人,面色黝黑,粗手大脚,衣服上也打着补丁,但是看上去却还是很健壮,面无菜色,与兰州府她见过的顾家的佃农没什么两样,看来生活还是过的去,孟清源这才放下心!孟清源又温和的他几句话,看他实在是太紧张了,就冲余恒点了一下头。 余恒便告诉这佃农,去第一个拿着纸笔的伙计那里,把他去年一年共收了多少庄稼,缴了多少租子,告诉那伙计,交了五十文租子,那伙计就会给他一个铜板,交了三百文租子就会有六个铜板,以此类推。然后签字画押,就可以去领地上放着的钱了。 那佃户便按余恒说的话,走了一遭。只是到领钱时,一个伙计唱数,一个伙计数钱。这时拿着庄子交租账本的伙计,听到唱数,大声说道:“与账簿上差了二百七十钱。” 顾安的脸色就变了,他终于搞清楚小小姐身边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的余大掌柜的要做什么了。 他自己坐在这里,由佃户自己报一年下来有多少租子,那些佃户绝大部分不敢往高了报,只能老老实实的报出来自己一年下来缴了多少租子,但是,那些佃户一个是有赏钱的刺激,缴的高赏的就高,另一个是他们自己肯定也不会知道账簿上记录的到底是多少租子,所以也不可能因为有管事的威慑而违心的说少些。 所以这样子来查问,拿到的基本就是真实数据了。这个法子虽要费一点钱,可是这样既施了恩,若是没查出来,又不伤任何人的体面,十分的周全,正是会做事的做法。 可是这样法子越好,查出来那就越发是真凭实据,不容抵赖。 这时,顾安就听孟清源问那佃户:“你为什么多报了二百七十钱?” 那佃户吓到了,连忙跪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缴了多少就报了多少,不敢多报一个钱。”孟清源还是很温和:“真的没有?” 那佃户磕头道:“顾爷就坐在这里,小的如何敢胡说?” 孟清源便点点头,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忙你的吧。” 这时,顾安就看孟清源看了他一眼,只那如剑锋的一眼,顾安就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身上马上冒出一层冷汗。 不由自主的便想起自己年少时在兰州府顾府的一幕:顾府的规矩都是管家福伯按照顾家军的军规挪过来的,其中有一条就是如果贪污公款,会受到挨五十大板,撵出顾家,直接送往官府的惩罚。到了官府,按照大周的律法,私吞主子钱财,是流放三千里,若是数额大了,杀头的也是有的。 但顾府下人多是顾家军出来的人,对顾老将军是忠心耿耿。其他人,因着顾老将军的威名,能在顾家做事都是有脸面的,所以那些家规就如同摆设都没有人会去触犯。 十几年来只一次,一个小管事因结交了损友,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挪用了府中账面上五十两银子。此事被查出来后,那小管事被自己的父亲绑了,跪在管家福伯面前,他父亲当着满府下人的面,用斧头砍了小管事的三根手指,并声言断绝了父子关系。 顾安至今还记得府里其他人看那小管事鄙夷的目光和那小管事满手的鲜血。 顾安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走到孟清源面前,低头小声道:“小小姐,小的有话禀告。” 孟清源见顾安的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眼神闪烁,说了一声:“你和我进来吧。” 又扫了余恒一眼,余恒冲孟清源微微点了点头,这院子门口,他已经安排人看管上了。 又特意嘱咐人注意着柳长海的动静,免得他传出话去,但如今他见柳长海老老实实坐着,半点不急,颇为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道他那边大约没事。 顾安跟着孟清源进了内室,到了屋里,便马上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小小姐,小的对不住顾老将军,对不住大小姐。” 孟清源冷声道:“说吧,如何对不起外公和我娘。” 顾安羞愧道:“小小姐,小的也是猪油蒙了心,以前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当差,只这几年因家中儿子接连长大了,要娶媳妇,小的虽是个庄稼人,在这附近也有些体面,不好太寒酸了,一时就糊涂起来,克扣了些租子,其他的就再没有了,求小小姐明鉴。” 孟清源冷哼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父亲原是顾家军的一名陪戎校尉,在南诏一战,为国捐躯了,福伯看你忠厚老实,又有些才干,才让你做了我娘的陪嫁管事。现在你说说,如果你父亲在天之灵和福伯知道你做的这些,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顾安听了孟清源的话,老泪纵横,拿手掌猛地扇起自己的耳光:“小小姐,小的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一边说,一边扇。 孟清源看他扇了自己十几下,嘴角都见了血:“你先住手吧,老实说说,什么时候开始的?都克扣了多少?克扣下来的,都用做那里了?你手下的管事又参与了多少。” 顾安哭着磕头道:“原来都没有的,就是这三年,老家没人过来查账了,才开始的,一共大约是四五千两,都拿去做了两个儿子的彩礼钱和酒席了,还有一些分给了那些小管事。”说完连连磕头。 孟清源看他额角都磕青了,知道他应该是不敢撒谎的:“别磕了,你先在这里跪着,再想一想,等账目出来后,和你说的一致,我再找你。” 到了下午,柳长海那边佃户来领赏钱,报的金额和账簿基本差不多,便有差错也就多少几个钱这种尾数。余恒对告诉孟清源这种数目记错是常有,并不为错。孟清源点了点头,这柳长海还真有曾外祖父家读书人的底蕴。 孟清源把顾安和她说的话告诉了余恒,余恒在心里算了算,大约是租子的一成,算起来也差不多。 孟清源又问了余恒如何处理顾安,余恒实话实说,这顾安倒是个能人,他虽然是贪了财,但数量不多,从以往的记录和这一次实地查看来说,这庄子算是管的井井有条,从来没有出过乱子,重要的是,这些佃户能吃得饱穿得暖,也很信服他。 这和孟清源的想法不谋而合了,一是顾安管了这么些年,有足够经验,二是说实话,她也还没人手可用,想换个更好的,到哪里去换呢?说到底顾安还是顾家人,还不如收服他,倒容易些。 孟清源吩咐人叫了顾安的两个儿子来,闭了院门,整个院子只留小管事和柳长海等二十余人。 孟清源站在长廊上,对下面跪着的管事们高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之事,顾安你可知罪。” 顾安磕头道:“小的知罪了,按照家规,小的愿意受五十大板,补足亏空,自请离开。” 孟清源点了点头:“这倒还像个顾家人的风骨,你虽说有亏空,但庄子却也管得不错,也算是有功,功过相抵,我今日便不罚你了。只今后定要管得住自己才好,这庄子如今依然交给你,多用心罢。” 顾安见孟清源这样说,不由的大喜过望,哭着磕头道:“小小姐这样宽宏大量,小的再无地自容了,小小姐请放心,小的便是肝脑涂地,也替小小姐把这庄子看严实了,再不要小小姐操一点心。” 孟清源摆了摆手:“还有,这些银子此时叫你们照数儿拿出来,只怕你们也要倾家荡产了,这银子我也不要了,我给你们三年时间,每年过年的时候,你们拿出你们工钱的三分之一,连上柳爷那边儿一起,赏给佃户买面买肉包饺子,做两件新衣服。今后也是这个规矩,缴银子还是往年的那样数目,只多出来的这一成银子,也都赏给佃户,我庄子里的佃户,辛苦一年,要吃的饱穿的暖,这就是我要看到的!。” 顾安感激涕零,连连磕头。他手下的管事虽要赔出钱来,心中肉痛,可是差使保住了,又没挨罚,磕起头来也是很真心。 孟清源让底下人都站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都是顾家人,可知这“顾”字意味着什么,是我大周无人不知的顾家军。前线保疆护国的军士们是顾家军,你们这些后方家园务农生产的也是顾家军。你们可知道,边疆比京城冷得快,那里的顾家军,越冬的粮草、棉衣,城防的部署,哪一样不需要钱,而朝廷每年拨出来的费用不足一半。你们在这里为了自己的小家,拿的那些银子,可以够前线顾家军一个月的粮饷。你们要知道我不可能看着我们顾家军好儿郎在前方流着血,还得饿着肚子,顾安,你的父亲就曾是前方顾家军的一名铁血战士,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的真正的原因了吧。” 顾安此时早已涕泪横流,顿足捶胸道:“小小姐,小的都明白了,都明白了。” 剩下的人也表情严肃起来,齐声说道:“小的明白了,请小小姐放心。” 余恒看着站在长廊上的孟清源,多年以后,他仍记得今天的这一幕。 黄昏夕阳里,团团浓重的金光,笔直站着的窈窕身影,这样的坚韧,自有种震撼和夺目的风华。 第五十三章 归 家和父 亲 足足两天时间,两个庄子的佃农才差不多领完赏。余恒见事情差不多了,便来见孟清源。 书房里的孟清源正在书桌前看一副画,旁边放着一个莲花形的绿瓷大盘子,里头是满满一盘子水灵灵的葡萄,又大又紫,被绿盘子一衬,格外好看。 孟清源一边吃着,一边看着。见余恒进来了,忙笑着说:“余大掌柜的,过来看看这幅画。” 余恒走近仔细瞧了那画:“秋山明月图。”余恒不禁惊呼一声。 孟清源看了余恒一眼,赞道:“没想到余大掌柜连这个都懂。” 余恒拱了拱手:“原来手里有个古玩铺子,小的亲自做了几年掌柜,所以知道一些。乡君,这可是前朝著名的书画大家李伯的得意之作,可以当做传家宝了。” 孟清源点了点头:“我刚才听藏书阁的管事也是这么说的。说这个李伯的画真迹只剩三幅了,另外两幅在皇宫里,你说这画要卖钱,能卖多少钱。” 余恒看着孟清源哭笑不得:“乡君,天下的读书人,如果知道你是这样欣赏这幅画的,他们的眼泪都能把您给淹了。” 孟清源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就是随便问问。”这藏书阁是曾外祖的心血,顾家军再缺钱,也不能打这些书画的主意,不过这么多书籍,还有许多是孤本,自己又不喜欢看书,就这么放着,没人来欣赏它们,也是可惜了。 余恒看孟清源这几日,在郊外山清水秀的生活,脸上的气色更显红润了。不禁微叹一口气,自己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这孟乡君却闲适舒服,她是真放心自己,用人不疑呀。小小年纪,倒有一套自己的御人之道。 余恒笑着对孟清源说道:“乡君,庄子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您这边还有什么安排。” 孟清源惊讶的看了余恒一眼:“这么快就处理完了,余大掌柜好快的手脚。”心里想,不愧是将来大周江南首富余家的掌门人,倒真是十分的能耐。 “那我们今天就回京吧”孟清源想了想,:“这田庄上我看不出什么大事就可以了,论收益还得是京中的七个铺子,你得想个章程出来,看看如何查账,另外我回京以后,出来就没有这么方便了,我身边有个丫鬟,叫春桃,父亲是兰州府的大管事,她从小学了一些账房上的事,我让她跟着你。” 余恒点了点头:“一切听您的安排。” “还有,你现在住在哪里?”孟清源看着余恒,“我在京中有一处自己的宅子,里面有侍卫和丫鬟婆子,不行,你这几日便住在那里吧。” 余恒见孟清源真把他当做自己人了,笑道:“好,五殿下明天就要走了,那我现在就回京城,和他说一声,明天就搬到你的宅子去。” “五殿下要走了,他要去哪里呀?”孟清源连忙问余恒,这事她竟然不知。 余恒咬了咬自己的的舌头,暗骂自己一声,这五殿下不告诉这孟乡君,肯定是怕她担心,没想到让自己说漏嘴了。 忙笑道:“具体的,小的也不太清楚。” 孟清源瞥了他一眼,这只老狐狸,:“那好,那你先走,我晚半个时辰再出发。” 余恒告辞离开。孟清源吩咐红锦和叶兰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出发。叶兰刚要转身出门,就听孟清源状似无意道:“五殿下这两天没找你吧。” 叶兰忙低头回答道:“没有,五殿下并无口信。”就听孟清源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下去收拾吧。” 叶兰退出房间,想了想,小姐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呀。五殿下吩咐过,小姐这边的事要事无巨细的报给他,这两天庄子里发生的事自己已经飞鸽传书了,连小姐一天吃几碗饭都说了,那刚才那句话看来一定得报上去。 孟清源的车马还没有出栖霞山庄,一只信鸽已经向京城方向飞去了。 栖霞山庄的一众管事,将孟清源送到通县地界才回去。等孟清源回到孟府,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孟清源让小丫鬟到祖母的院子里禀告一声,说太色太晚了,明日一早再去请安,早饭也在祖母那里用了。 又让冬梅去前书房,看看孟诚言是否在,如果在的话,禀告一声,说自己等会儿过去。 一会儿冬梅便笑呵呵的回来了:“老爷说了,他今晚都在书房,让小姐先用饭,歇息歇息,再过去。” 这时庄嬷嬷已经安排人把饭菜摆了上来,孟清源换好衣服,坐在桌前,看着桌面上摆着四菜一汤。 黄底金边缠枝碟里盛着糖醋萝卜丝,竹叶青绘丛竹的碟子里盛着雪白的冬笋肉片,湖绿莲叶大盘里盛着糯米鸭子,红底大陶瓷碗里装着沸腾鱼片,海棠形甜白瓷碗里是菠菜鸡丝豆腐汤。一桌子五颜六色,看得人食指大动。 孟清源笑道:“嬷嬷这是想我了吧,今天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庄嬷嬷笑道:“小姐走了七天,回来成大姑娘了。得好好补一补。” 孟清源的葵水来了三天,就干净了,即没疼,也没有别的反应,孟清源还是很开心。 听到庄嬷嬷这么说,知道是红锦告诉她的,她对庄嬷嬷做了个鬼脸,:“除了成为大姑娘,我还成了小富婆了呢。” 庄嬷嬷故意板脸道:’“姑娘,成了小富婆也得注意形象呀。” 孟清源现在和庄嬷嬷已经可以说不是普通的主仆了,早就是像亲人一样了。她冲庄嬷嬷咧嘴一笑:“好好,我先吃饭,别浪费了嬷嬷的一片心。” 一顿饭,孟清源吃了两碗米饭。 吃过饭后,孟清源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和庄嬷嬷说了。拿出母亲给她的几把钥匙,其中装嫁妆单子箱子的钥匙和库房第二道门的钥匙给了红锦保管,账本和库房的第一把钥匙交给了庄嬷嬷。 “嬷嬷,我明天就准备开始清点库房了,外面我新找了一名大掌柜,他会派账房过来,这边就您带着春桃和秋桐负责吧。”孟清源觉得自己身边的丫头们虽忠心,但都年岁太轻。把自己的内库私产交给庄嬷嬷还是妥帖放心的。 庄嬷嬷点头道:“小姐放心。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你走了第二天,府里老夫人的姐姐金老夫人从柳州老家过来了,您明天早上就能看到了。” “那个老虔婆来了?”孟清源咬了咬牙,没想到她比前世来得早了几个月。 “老虔婆?”庄嬷嬷惊讶的看着孟清源,她还头一次见孟清源这样明显流露出对一个人的厌恶。 孟清源看着庄嬷嬷一笑:“她是我祖母的堂姐,是宁姨娘的亲姑姑,来着不善,你们都注意一些。” 庄嬷嬷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宁姨娘一禁足,她就过来了,不用想了,肯定会针对你来的。” 孟清源轻蔑一笑:“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我现在去和父亲说说清点嫁妆的事,放心吧。” 孟清源到了孟诚言的外书房,见父亲果然在等她,笑着给父亲见了礼,又把从栖霞山庄带回来的新摘的葡萄,用绿叶盘子装了,还有母亲让红锦捎给她的静慈庵的点心,捡出几块,一并呈给了父亲。 果然孟诚言看了这些,非常高兴。这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况且那点心对孟诚言来说,是千金不换呢。 孟清源把在静慈庵和栖霞山庄的事情,简单的讲给了孟诚言听。当然灵泉山庄的事,是略过不提的。 但那孟诚言是何许人也,怎么能忘了五殿下当时就坐在这外书房的一番做派,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女儿,就旁敲侧击的问了问:“那五殿下可见着你母亲了?” 孟清源心里知道自己父亲是如何想的,便风轻云淡道:“你不问,我还真没想起来,那五殿下走到半路,犯了腿疾,直接去了他的温泉庄子,我护送他到庄子就分开了。” 周景琛和她也的确去了灵泉山庄,父亲如果想查,这一段也是真的,是查不出来什么的。 孟诚言见女儿脸上一片淡然之色,毫不慌乱,对那周景琛看上去并无任何男女之情的样子,这心才放下了一些,但又觉得那周景琛贵为大周五皇子,又是现今的第一美男子,女儿对周景琛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是有些奇怪。他那天看周景琛的模样,对自家女儿倒是关心的紧。 孟诚言想了想,有些话,他作为父亲,还是应该说一说,孟诚言斟酌了斟酌:“清儿,父亲想和你说一句,圣上现有五个成年的皇子,但朝堂风云变幻,就是你父亲我也不愿意与哪个皇子走的近些,所以我也不希望你过于接近他们,那皇室中人哪个都是不好相与的。你年龄小,怕有些事情会看不透。” 孟清源看着孟诚言,忽地想起前世,当父亲得知她算计周景琰时的愤怒和无力,那时的他应该是很失望,也很自责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孟清源眼睛蓦地有些酸楚,点了点头:“父亲,女儿醒得,您放心吧。还有,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找您商量。” 孟诚言笑道:“说吧,走了这么天,是你母亲那边有什么事情吧。” 孟清源伸出大拇指:“父亲果然神机妙算,没有能瞒过您的,这回我去静慈庵,母亲把她的嫁妆单子给我了。” 第五十四章 送 别 孟诚言一愣:“她把嫁妆单子都给你了。”这是顾朝云的娘家嫁妆,她如何处置自己是不能过问的,想了想语重心长的说:“你母亲的嫁妆颇为丰厚,你要好生管着,你年纪还小,可是有什么想法?” 孟清源笑了:“父亲说得极是,我也是想母亲这么多的产业,我一个人肯定是管不了的,我现在有些章程,想让父亲帮着参详参详。” 孟诚言正色道:“这嫁妆以后对女子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傍身之物,虽然有些迂腐之人看不上这黄白的金银,不愿沾手,说这些都是俗物,但你要记得,有句话叫仓廪实而知礼节,你连饭都吃不上,还哪有力气做所谓的清高之事。” 孟清源点了点头:“女儿也是这么想的,我从兰州府调来一个大掌柜,叫余恒。原是江南余家的人,让他帮着我管理外面的庶务,内宅这些库房里的物品,我就交给庄嬷嬷打理了。”余恒的真实来历,孟清源还不能告诉父亲。 孟诚言思考了一下:“庄嬷嬷是有历练的老嬷嬷,她这边倒是放心的。江南余家我是知道的,但这个余恒,用不用爹帮你查查他的底细。” 孟清源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她知道父亲一心是为了她着想:“这余恒,原来是受过外公的恩惠的,我看倒是好的。”就把余恒在栖霞山庄查账的事情告诉了父亲。 孟诚言听了看了一眼孟清源:“你们已经开始查账了,怪不得走了那么多天。” 孟清源拽了父亲的衣袖摇了摇:“我之前已经派人告诉祖母了,是打过招呼的。” 孟诚言笑了:“就你机灵,按你说的,这余恒倒是有些本事,但清儿你要记得,这有本事的人,都是有脾气和心气高的,你一定要好生礼遇。” 孟清源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父亲,明天我想清点母亲的库房,这余恒会带着账房和庄嬷嬷一起盘点,父亲可想见见这余恒。” 孟诚言其实并不想多过问女儿嫁妆,免得有觊觎之嫌,但女儿年纪小,是又委实不是很放心,遂点了点头:“明天我下朝后,你让他到我的书房吧,对了,你要清点库房的事情,和祖母说了吗?” “今天天晚了,明天给祖母请安时,我再和她老人家说。”孟清源笑道。 孟诚言亦笑道:“你走了这么多天,可得好好哄哄你祖母,这些日子她老人家可是够操劳的。” 孟清源点了点头:“这个不用父亲再嘱咐了,女儿是清楚的,父亲你也早些休息吧。” 孟诚言看时辰,的确是晚了,又叮嘱了孟清源几句,孟清源才行了礼回了后院。 这边听轩阁里,丫鬟们已经给孟清源铺好床,孟清源洗漱后,就要就寝了。 这时叶兰在寝房外求见。孟清源让红锦带着伺候的丫鬟们都出去,让叶兰进来。叶兰进来见过礼后,把一封信递给了孟清源,孟清源垂眸看着叶兰手中的信,她只不过下午得时候试探了一句,没想到晚上这信就到了,这速度可够快的了。 “你们是用什么联络的?”孟清源问叶兰。叶兰诚实道:“之前在庄子里是用信鸽的,回来后是五殿下派人送来的。” “之前我未见你手边有什么信鸽呀。”孟清源心道,那么大一个活物,自己不应该没看见呀。“是先到灵泉山庄,他们那边养着信鸽呢。” “你把它放在桌子上吧。”孟清源看那叶兰还站着不动,好像要等她回信似的,她也是有气性的,这么多天,如果自己不提,那周景琛也没有个消息,走时还说要给自己写信的,现在来信了,就想要自己回信,美的他。 叶兰见小姐也没有别的话,张张嘴刚想说什么,见孟清源瞪了她一眼:“还有事吗?”便不敢吱声了,忙施礼出了房间,心里对五殿下只能抱歉了,谁让她的主子现在是面前的这位厉害的孟乡君呢,她可不敢得罪。 孟清源见叶兰出去了,才拿起桌上的信封,打开信封,展开信纸,一看,那信纸竟是京城有名的璀璨堂的信笺,一共四张,青、绿、浅青、浅粉,信头用萱草纹,蝶戏其间,还带着淡淡的花草香。 孟清源忍不住乐了,真想象不到那么冷清的一个人,怎么会用这女孩家用的信纸。她却不知,这信纸还真不是周景琛自己备的,是他的大总管周全特意让人买的,又特意嘱咐了自家主子,专门给孟清源写信用的。 孟清源展开信纸,就见上面写着:“清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孟清源忍着脸上的热度,继续往下看,原来这几天周景琛一直在皇宫里,今天晚上才出宫,之前也想给孟清源写信,但一直没有好的时间,周景琛可不想匆匆忙忙写几个字,他可有一肚子话想对孟清源说,就是这封信,也是来来回回写了好几遍,费了许多信纸的。 周景琛在信中告诉孟清源,和父皇商议后,他明天早上就出发去葫芦关,迎接北胡人的使臣,也是想提前和北胡人接触,了解他们的一些想法,以便朝廷这边提前应对。他四哥周景琰则负责京城中的接待安排事宜。 他已知道孟清源在栖霞山庄所做的的事情了,余恒一切听孟清源安排,如果她这边还有什么事,就让叶兰联系京中的黑龙旗就可以了。信的结尾,千叮咛万嘱咐,让孟清源一定要给他回信。 孟清源想了想,她还真有件重要的事,得周景琛出面办,还有葫芦关那边天气现在已经很冷了,不知道他的腿受不受得了。这周景琛离开药王谷时,也不知道何舅舅给没给他可以应急的药。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完全大亮,京城的北门,刚刚打开不到半盏茶时间,街面上也没有几个人影。 守门的士兵,就见一队人,骑着高头骏马,穿着黑衣,带着兵刃,出现在城门口。 守卫们忙要上前检查,就见为首的黑衣人给出一块金色的令牌,在晨光的映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守卫又见他们所骑的马儿脖子上系着玄色金纹绶带,忙拱手行礼道:“属下失敬。”便向两边赶快让开。这些人便气势如虹的出了城门。 周景琛带着他的侍卫出了北门,走了不到一里地,就有人告诉他,对面的山上有两匹马和两个人在跟着他们。 周景琛远远的立刻就认出了孟清源,即使隔了一片小树林,也能认出,她是那样的娇艳和风发。 周景琛见孟清源向他挥了挥手,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软得都要化掉了。就见那山上另外一骑向他们奔了过来,穿过小树林,走近了,周景琛才看出是叶兰。 叶兰见了五殿下,在马上行了一礼:“殿下,这是我家主子给您的。”说着拿了一个小匣子递给周景琛:“我家主子还说了,让你一路多多保重。” 说完,又行了一礼,策马向北门方向急行而去。此时周景琛再往山上看,已经没有了孟清源的的身影。 周景琛打开匣子,见里面是一个瓷瓶,旁边素白的纸上写着瓷瓶里的药的用法,并特别说明了,这是药王谷何神医的药,可以治病解毒,一定要随身携带。 另外还有一张纸。周景琛仔细看了,把它交给自己身边的侍卫:“你现在马上回城,不用在跟着我了,上面的事情就由你专门负责,一定要处理好。”侍卫领命,把信纸收好,打马回了京城。 周景琛用手攥了攥瓷瓶,觉得这早晨微冷的空气都变暖了,浑身像燃了一把火,他把瓷瓶放到怀里,紧贴心脏,意气风发的对身边的侍卫大喝一声:“走。”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官道上了。 孟清源送走了周景琛,就马上赶回了孟府,从后角门进了府,那里红锦已经买通了守门的婆子,正焦急的等着自家小姐。见自家小姐回来了,忙遮掩着回了听轩阁,收拾收拾,孟清源带着红锦等几个丫鬟,就去了祖母孟老夫人的院子。 刚走进祖母的院子,就看见老夫人房中的李嬷嬷掀开竹帘子迎了出来。 孟清源看见李嬷嬷出来迎她,忙上前福了福身子道:“李嬷嬷早呀,祖母起来没有。” 李嬷嬷看着站在晨光中的孟清源,穿着月牙黄的素色衣裙,一头乌发上只簪了一只白玉梨花钗,小巧的耳朵上坠了一对白玉梨花耳珰,手腕上同样是一对白玉雕梨花手镯,除了这三件,身上再无其他饰品。 整个人干干净净,清雅至极。晨风微微吹起孟清源的衣袖,如翠竹扶风。李嬷嬷只觉得眼前的人说不出的好看。 孟清源见李嬷嬷并不答话,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便又唤了一声嬷嬷。 李嬷嬷这才回过神,忙笑道:“老夫人已经起来了,大小姐快进屋,这晨风还是有些凉。” 边说边带着孟清源往屋里走,门边早有丫鬟掀开门帘,向里通报:“大小姐到了。” 第五十五章 宁姨娘的亲姑妈(宅斗开启高潮部分了) 孟清源一进屋,上房里果真多了一个人,有一个老妇人与孟老夫人分宾主对坐着,那老妇人的模样与孟老夫人有些相像,年龄却看上去就像大了孟老夫人十几岁的长辈,根本不像只差半岁的姐姐。人枯瘦,干瘪,脸上的皱纹就像颗老核桃,抿着嘴,嘴角处就显出两道深刻的下撇的法令纹,再配上她黑眼仁少、白眼仁多的三角眼,看得人很不舒服! 孟清源今生再见这宁姨娘的亲姑姑金老夫人,便想起庄嬷嬷以前教导过她,所谓相由心生,人的容貌在三十岁之前是由父母处得来,但大约三十岁以后,就是因着自己了。 若是心地善良,常作善事,过的好的人,多半会显出福相来,叫人看着就舒服,愿意亲近,若是那等刻薄的,阴狠的,或是蛮横的,也是感觉得出来的,‘一脸横肉’‘贼眉鼠眼’‘凶神恶煞’,其实就是形容后一种人的! 以前孟清源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可如今,她见尖酸的金夫人,对比着旁边风韵雍容的孟老夫人,就想起了庄嬷嬷的这些言论。真的感觉说的是非常之正确! 孟清源给孟老夫人见了礼,孟老夫人从孟清源进来,就故意板着脸不理她,此时见她给自己见礼,也不说让孟清源起来。 孟清源就笑了,自己站起身,走到祖母身边跪下,顺势把头放在老夫人的腿上,磨蹭着摇了摇头,说道:“清儿一心想见祖母,未曾用过早饭。” 又用手轻轻抠了抠孟老夫人的衣角,微撅着嘴,小声说道:“就是不知道,清儿还能吃上祖母这里的饭吗?” 说完,就低下头,仿佛在等着孟老夫人的决定。 孟老夫人看着她的乌黑浓密的发顶,说道:“我这里的饭藏金子了吗?非得要吃?” 孟清源马上回答道:“祖母的饭里到没有金子,但是祖母的饭比别处都好吃,清儿在祖母这里就是吃嘛嘛香,胃口好得很。” 孟老夫人终于忍不住笑道:“那还不赶快起来。” 孟清源闻言,抬起头,一双水漉漉的大眼睛高兴得弯成了月牙。 孟老夫人拿手点了点孟清源的额头,“看你乐得,也不知是谁,刚才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孟清源故意东瞅西望了一番,说道:“是谁,是谁,这么大胆,看我不揍她。” 孟老夫人年纪大了,喜欢孙女们这承欢膝下的小女孩家神态,总觉得娇憨可爱。 又喜欢热闹,从上次宁安长公主的寿宴后,她与孟清源祖孙两个的感情是越来越好,孟清源在她面前也不端着了,拿出了当年哄外公的本事,是进退有度,乖巧伶俐。 虽然人长得纤瘦,饭量却不小,不像其他两个孙女老是想着节食瘦腰的,每次孟老夫人看到她吃得香甜的样子,自己都能多吃一些。 所以这些日子来,都是孟清源陪她用早饭,这习惯成了自然,这几日孟清源去了马尔山,老夫人其实总觉少点什么。 刚才见到孟清源,心里十分高兴,却又觉得这孙女走了这么多天,也不想着她早点回来,犯起了老小孩的性子。 这会儿被孟清源哄高兴了,笑道:“光想着吃,还不赶快给你姨奶奶见礼。” 又笑着对金老夫人说道:“姐姐,这是我的大孙女清儿。” 孟清源起身,给金老夫人见了礼。那金老夫人是第一次见孟清源,少不得皮笑肉不笑的夸奖一番,又从自己的手腕上,退下一对金镯子,抓着孟清源的手,就要给孟清源带上,说是见面礼。孟清源看着抓着自己手背的那双鸡爪子,只觉得全身恶寒,不由得拿眼看向祖母。 孟老夫人看着孟清源求救似的眼神,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金老夫人那金镯子分量是十足,但样式什么的就是上了年纪的人喜欢的,孟清源这样的小姑娘是带不出的。 就笑着对金老夫人说道:“姐姐,你那镯子是婶子留给你的,清儿年纪小,压不住,你就留着吧,不用和小孩子客气。” 那金老夫人其实就是惺惺作态,哪里真舍得,现在听了孟老夫人的话,忙就坡下驴:“今天妹妹也没告诉我清儿要过来,我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行,等我回去再给清儿挑些好东西。” 孟清源此时连笑容都懒得奉上了,便扶了孟老夫人去了饭厅。伺候老夫人用饭。 孟老夫人接过孟清源递过的镶金象牙筷子后,就让孟清源坐下一块吃饭。 孟清源也不客气,坐下来,伸筷就夹自己最喜欢的薄饼吃。 咬了一口,故意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孟老夫人看着孟清源笑道:“怎么这副模样?” 孟清源咽了一口,笑道:“我在品尝这薄饼的味道,真是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再见,喜之更喜呀。” 孟老夫人笑道:“贫嘴贫舌,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吗?赶快吃,我看你这两日怎么又瘦了,定是没有好好吃饭。” “没有祖母在身边,吃不下嘛。”孟清源撒娇道。 孟清源热热闹闹的与孟老夫人吃过早饭,偷眼看去,那金老夫人倒沉得住气,也不怎么说话,一张马脸面无表情的。 孟清源又扶着孟老夫人回了上房,漱过口后,就笑着对孟老夫人说:“祖母,清儿还有一件事情,要您给拿些主意呢。” 孟老夫人将手中的茶杯交到丫鬟手里,也笑道:“什么事呀,还得让我给你拿主意。” 孟清源偏偏头:“这次我去看母亲,母亲把她的嫁妆交给了我,我想着自己年纪小,怕有些事情考虑不周,祖母您是经验老道的,所以我想了一些章程,等祖母有空时,帮我参详参详。” 这时就听金老夫人尖利的嗓音:“女孩家,只管贞静贤淑就好,这外头经营,钱银来往,粘了就俗气了。而且既然知道自己年纪小,这些东西就应该交给你祖母,让你祖母替你保管。” 孟清源看着金老夫人板着脸,跟她摆出长辈的谱儿来了,便对着她一笑:“祖母年纪大了,管家已经很累了,我怎么再拿自己的私事烦劳她老人家,这有违孝道的事,我可不能做,我只希望祖母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呢。而且我听祖母说过,她十三四岁时,就帮曾祖母管家呢,但祖母可是最不俗气的人呢,可见也没什么粘不得的。” 金老夫人被狠狠的噎了一下,刚要再说,就听孟老夫人淡淡道:“姐姐,那是清儿母亲给她的,我们孟家是无权过问的。”金老夫人这话说的,如果传出去,让人误以为婆家谋夺媳妇的嫁妆,那孟府的名声可就没了。说完,又看着孟清源道;‘清儿,这事你和你父亲说了没有。” 孟清源忙点头:“昨天晚上和父亲说完了,父亲说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祖母就行了。” 孟老夫人笑了笑:“你们父女两个倒会打算盘,你现在想做什么。” 孟清源既然开口了,当然要把事情办妥了:“祖母,我想清点库房。” “哦?”孟老夫人看了一眼孟清源,“清点库房可不是一天能完的,你准备好人手了吗。” 孟清源点了点头,“我院子里的人是安排好了。” 孟老夫人心想这都是弄好的了,这孙女还真是一贯的有主张,有计谋,还有手段。 孟老夫人看了看孟清源,就见小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仪态优美,如娇花照水。 一张小脸衬着乌黑秀发,更显得粉嫩,微低着头,就见那一双长睫毛轻轻忽闪忽闪,如蝴蝶振翅,撩人心弦。 露在外面的一双玉手和一段脖颈,皮肤细白晶莹,嫩得仿佛能掐出水。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她后背上,给她镶上了一道黄色的光晕,衬着身上的那套白玉饰品,整个人都像玉做的一样润泽发亮。 如此干净,美好。 孟老夫人心中叹了一口气,殊不知越是这样干净美好东西,越是会引得宵小之辈去抹杀摧毁。 这般清丽的颜色,能有这样的心计、手段傍身,倒是福气了。自己这当祖母的少不得要好好帮帮她。:“你母亲库房的钥匙,我们这边是在管家那里,我等会吩咐他去找你,另外当年你娘嫁妆进府时,李嬷嬷也是签字画押的,我让她也跟着你。” 孟清源高兴的点了点头:“谢谢祖母了,那我就回听轩阁等着了。”说完给孟老夫人和金老夫人行了一礼,出了祖母的院子。 这孟清源一出房间,那金老夫人就开口了:“妹妹,我看你也有点特娇惯这清儿了吧。” 孟老夫人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的道:“姐姐,这是从何说起。” 金老夫人看了看孟老夫人的脸色,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这小孩子,应该多学习些诗词书画什么的,怎么能让她这么早就接触庶务,如果管不好,还是你的责任。另外像清儿这么大的女孩家,要常出去走动的,怎么也得多点礼数规矩,这祖母没叫起身,就起来,也不知道伺候祖母用饭,自己就坐下来跟着吃,这要出去也这样,不是让人笑话吗?” 第五十六章 磨刀 孟老夫人看着自己这堂姐,当年做姑娘时,她便争强好胜,但天不遂人愿,她费尽手段嫁入的金家,却是看着花团锦簇,实则就是个空架子。这些年来也没有个出息的子弟。 这金老夫人的儿子好不容易考了个秀才,借着她的亲侄子,宁姨娘的亲哥哥宁庆丰的关系,做了一个县丞的职位,这番来自己这里也是想向孟诚言求个脸面。 但这堂姐在娘家时,与自己的关系很好,也曾帮过自己,都是亲戚,能帮忙的还是得帮,但也不代表她可以随便置喙自己家事的。清儿不仅仅是在她这里,更是在孟诚言心目中的地位,是绝对不可以让人随便说三道四的。 孟老夫人向金老夫人一笑:“这庶务上的事,不光清儿,云音她们两个也迟早也得接触,以后嫁了人,掌管家事时,才能做到心里有数。至于礼数,自家人吃个饭,讲究天伦之乐,就不必太死板了。” 金老夫人见孟老夫人提到了孟云音,那可是她的亲侄孙女,当然得维护着,而且她此番来还有别的目的,从哪个方面说,她都不能得罪了她面前这个儿子们都十分了得的亲堂妹。想当年在家中一众姐妹中,自己是最出挑的一个,可现如今……,金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孟老夫人,心里酸的就像喝了一缸醋,凭什么呀,她的日子过得这么好……。 但是脸上还是挤出了几丝笑容:“妹妹说得是,是我想得少了。对了等会儿云音该过来了吧,那孩子是一向孝顺的。” 孟老夫人见金老夫人把话题往孟云音身上转了,那孟云音也是她喜欢的孙女,当然也是愿意别人夸赞的,便也跟着往下聊了。 孟清源回到听轩阁,身边的红锦不由得嘀咕道:“那个金老夫人看小姐你的眼神,怎么那么阴冷,就像你欠了她钱似的。” 孟清源一笑:“不管她,等会儿余大掌柜来了,你和秋桐陪着庄嬷嬷好好清点,另外你弟弟红石现在在府里怎么样呀?” 红锦听小姐提到自己弟弟,忍不住笑道:“那小子到哪里都是孩子王,现在我那三舅舅又是外院的管事,所以现如今那些小厮们都唤他一声红石哥了,给他美得一天趾高气扬的。” 孟清源也笑了:“你去把他叫来,我有事和他说。”一会儿,那红石就跑了进来,见到孟清源行了礼,咧着嘴笑:“小姐,您找我呀。” 这红石是孟清源从小到大的玩伴,当年孟清源的淘气事,没有一回少了他的。回到孟府,他也很长时间没有机会见到孟清源了,今天见小姐找他,心里是非常开心。 孟清源也笑了:“你的个子长了,但怎么更瘦了。”红石揉揉肚皮:“小的现在一顿能吃四碗饭,就是不涨肉,真不知道都吃哪里去了。” 孟清源笑道:“听说现在人称红石哥了,失敬呀。” 红石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这都是他们瞎叫的,小姐就不用笑话我了。” 孟清源朝他沟沟手指:“过来,我有事吩咐你。” 红石一看孟清源这动作,表情,立刻就知道小姐又要打什么主意了,忙把头凑过去,孟清源在他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 红石正色握拳道:“小姐,我办事您就擎好吧,一定看得紧紧的。” 孟清源点点头:“那你就下去吧,有消息赶快报过来。” 红石行了礼,出去了。 孟清源又唤了冬梅进来:“我记得宁姨娘原来放在我们院子里的那个章妈妈,说家里有事,请假了一段时间,她原来和你一个屋子,现在怎么样了。” 冬梅扑哧一笑:“小姐,奴婢还要和您说呢,前两天这章妈妈回来了,说家里事情办完了,不过这次回来,可老实多了,见着庄嬷嬷也客客气气的,不在耍威风了,天天就在屋子里窝着,也不出来,您说,她是不是憋什么坏主意呢,闹得奴婢这两天睡觉都不敢睡实。” 孟清源也笑了:“你倒伶俐,的确得看着点她,你去把叶兰叫进来。” 叶兰进来后,孟清源和她们两个人小声吩咐了些事情,两个人纷纷点头称是。 孟清源这边刚安排完,门房那边就来报,余恒带着账房到了,孟清源让人把余恒请进前厅,这时孟府管家和李嬷嬷也过来了,一行人就往后院顾朝云的嫁妆库房去了。 到了库房,庄嬷嬷和红锦、秋桐已经在此等候了。双方见了礼。 那库房是由孟府三个老实巴交的老仆人,日夜轮流看守的,见了主子,下意识的就跪了下来。孟清源忙让他们起身:“这库房现如今怎样?” 其中一个年纪轻点的老仆战战兢兢回答道:“回大小姐,这库房我们每天在外面都会打扫,但库房已经十多年没有打开过了,里面什么样,小的们就不知道了。” 孟清源温和道:“你们三个辛苦了,先在这候着吧,” 这库房的第一道门,悬着两把黄铜大锁,地面、门和上面的锁都擦拭得很干净,看来那三名仆人没有说假话。孟府管家用他保管的钥匙打开一把锁,庄嬷嬷打开另外一把。到了第二道门,上面都挂上了蜘蛛网,红锦用那把银钥匙打开了上面的银锁,推开门,灰尘铺面而来。 孟清源用袖子掩了口鼻,站在门口,就见库房面积委实不小,是好几间房间连在一起。孟清源看地上放着的箱子和架子上放置的物品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就知道这库房的确很多年没人进来过了。就对红锦说道:“你和秋桐,再带三个小丫鬟,和账房边清点,边收拾收拾。” 孟府管家也派了管事和账房跟着余恒带过来的账房一起清点,他和李嬷嬷就回孟老夫人的院子复命了。 孟清源留下庄嬷嬷在这里坐镇,自己带着余恒回了前厅。坐下净了手,喝了一口茶,孟清源才对余恒说道:“真是麻烦。” 余恒对孟清源都有些无可奈何了:“乡君呀,这么多年来,草民就见过您一人嫌数钱麻烦,你要不想要这些,给直接给草民得了。” 孟清源笑道:“这不就要都交给你管了,你就当自己的吧。” 余恒无奈的摇了摇头:“看这库房的模样,倒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那我明天就开始查铺子里的帐吧。” 孟清源点了点头:“那也好,我这就让人拿着孟府和我的帖子,去通知大管事顾洪,让他把下面铺子的账本送到甜水胡同的宅子里去。对了,你昨天晚上搬过去了吧。” 余恒笑道:“已经搬过去了,一切安排的都好,乡君那个宅子收拾的不错。对了乡君,你让掌柜的送账本,不能只送总账,细账也要送来,总账上所有笔数的细账都要拿到。” 余恒见孟清源一脸懵懂又好奇的模样,好笑的解释道:“总账呢,就是你可以看到进出流水总额,和最后入息的总数,不管做什么帐,不是抹平就能掩盖一切的,会看的帐的人,单看总账就能查出一半来,还能通过进出流水总额大致知道店铺的整个经营情况了,店有多大,生意好不好,但店铺里头杂支多,就有销项和进项的细账,而且这些细账的进出流水也是最难作假的地方,现如今大家生意上所用的银票都是通过钱庄走账的,若是有心要查,到铺子建账的钱庄那边查一查存兑额度就能知道。” 余恒见孟清源还是一脸茫然,便一笑,也不再多解释了,这里头涉及的门道多了,非浸淫于此道多年是不能明了的。 不过孟清源知道利害关系,忙叫人按照余恒的交代下去通知京中大管事顾洪。 又笑着对余恒说道:“我父亲知道余掌柜的大名,想见见你。” 余恒摇头轻笑:“是不放心草民吧。”孟清源也摇头笑道:“看破不说破,也是美德。” 正说着,就听外书房的孟诚言的贴身小厮明松求见,孟清源忙让人进来,明松见了孟清源深施一礼:“老爷已经下朝回府了,请余大掌柜的到书房一叙。” 余恒忙站起身,整了整袍袖:“草民这就跟您一起去,请小哥带路。”又冲孟清源施了一礼。 孟清源摆了摆手,她倒是不担心余恒这只老狐狸。,孟清源一边等余恒,一边把心中想的事情撸了一遍,反复推敲了推敲,看没有什么遗漏的,刚准备起身到库房里看一看,就见先前派出去找京中大管事顾洪的小厮前来禀报,说没有找到顾洪,听顾洪手下人说,顾洪到直隶省去谈一笔买卖了。 孟清源通过山庄这次查账,如今对大管事的一些行事都是带着问号的,这得是多大的买卖,需要大管事亲自出面?还是自己在山庄查账和府里点库的事传了出去?不然怎么会怎么巧。 孟清源想了想,直接起身去了父亲的外书房。进了屋,就见父亲和余恒正笑着说话呢。 孟诚言看女儿进来的,知道她不是不放心就是有什么事情,便笑着对孟清源道:“为父没想到,你这大掌柜对茶道也是很精通呀,清儿,你也得和余大掌柜好好学习学习。” 余恒听到这忙站起身:“尚书大人谬赞了,草民在乡君手下,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孟清源一笑,也不听二人打哈哈了,就把刚才小厮的话和自己的想法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第五十七章 露 馅 余恒想了想,:“如果乡君担心这些,可以直接让各店铺的掌柜把帐送过来,只是这样会扫一些顾洪的面子。” 那孟诚言浸润官场多年,对人心看得更是洞若观火,对于顾洪的行事,直接说道:“清儿,你是主子,不必看下面奴才的脸色,若是觉得不舒服,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办,有什么事情和余大掌柜多商量,一切还有为父呢。” 孟清源笑着对父亲点了点头,看来父亲是很认可余恒了:“余大掌柜,我想也不用送账本了,我们直接就到店铺去,在店里直接查吧,我手下的丫鬟春桃,上回和你提过,可以当账房先生用,我再带些人。” 孟清源是估计顾洪在故意拖延时间,所以想出这釜底抽薪的办法。如果账目没事,就好好安抚顾洪,如果有事,这样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主子不强,或是生性懦弱,或是见识糊涂,总之有了空子,奴才才敢欺,若是强硬姿态之下,还有奴才不开眼,那就是找死。主子天生就站在更高的位置,要树立权威并不难,只需要处事不糊涂,恩威并施,也就是了。 余恒点头称是。这时孟诚言说道:“清儿,再从府里给你派些家丁吧。” 孟清源笑着摇摇头:“不用了,父亲,那人就太多了,不像去查账,倒像去抄家,不过,您外书房这些伶俐,能办事的小厮借女儿两个用用,倒是可以的。” 孟诚言笑道:“好吧,那就让墨书、墨砚带着几个人跟着你吧。” 孟诚言这是替女儿撑场子呢。 孟清源回了内院,叫了春桃和叶兰,自己换了男装,让人叮嘱了一下红锦和庄嬷嬷,就骑马出了府。 路上,孟清源笑着问余恒和父亲孟诚言聊了什么,父亲这么支持她。 余恒一笑:“我只和孟尚书说了铺子和田产不同,田产只要不是大的天灾和人祸就差不离,但铺子若是地段好,开得大,要抹平帐,弄出钱来,就要容易的多,剩下的就没聊生意上的事了,还是尚书大人爱护乡君。” 孟清源嘚瑟一笑:“那是当然。”余恒也忍不住笑了,他还是在这孟乡君身上,第一次看到符合她年龄的小女孩做派。 一行人来到了京城的玄武大街,只见大街上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时,杜泉已经带着便装的侍卫们等在街口了,孟清源和余恒下了马,沿着大街往前走。 余恒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商铺,告诉孟清源:“从那个玉宝斋玉石铺子下来,一共四间挨着的,都是嫁妆单子上的铺子。另外城北上街还有一家绸缎铺子一个当铺和一家胭脂铺子。” 孟清源等还没到玉宝斋门口,就见门前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 杜泉分开人流,孟清源走进去,就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带着一个小书童,小书童正气愤的大声说道:“没有你们这样做买卖的,分明就是奸商。” 就见店里的伙计瞪着眼睛,指着书生大声呵斥:“你们胡说,看你像个读书人的模样,怎么还学起那地痞流氓掉包来讹人呢。” 那书生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谁掉包了,分明是你们以次充好,太不讲理了,我要到官府去告你们。” 那伙计双手抱胸,撇着嘴,鄙夷道:“有能耐你就去告,告诉你,我们这可是尚书府家的买卖,还怕了你不成,我们还要告诉你讹诈呢。” 那书生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边的小书童跳脚着脚喊:“奸商,奸商。”孟清源给余恒使了个眼色,余恒走到书生走到身边,一拱手:“这位仁兄,出了什么事?” 那书生稳了稳情绪,也拱手道:“这位兄台,你有所不知,我在这玉宝斋给家中六十大寿的祖母定了一块玉雕,说好用的是成色一等的青玉,可是等我在祖母寿宴上拿出那玉雕,有识货的人告诉我,却是青白玉的,我到这店里找他们理论,他们竟然诬陷我掉包了玉雕,敲诈他们,还说是什么尚书府的买卖,这不是仗势欺人的奸商吗?” 余恒给旁边的孟清源轻声解释了一句:“这青玉和青白玉在外观上非行家是辨认不出来的,但是价格上却是差了一半。” 孟清源对那书生拱手道:“这位兄台,你这玉雕可带着吗?”书生指了指书童怀里抱着的包裹:“在这里呢。” 孟清源道:“那你们跟我进来。”说完迈步就往店铺里去。那伙计见一个漂亮的小少年带着书生就要往店铺走,忙上来拦阻:“你谁呀,多管什么闲事。” 孟清源瞅了伙计一眼,那伙计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栗一下,就听小少年旁边跟着的人冷冷道:“去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就说主子来了。” 那伙计见孟清源穿着不凡,身后跟了一群精壮汉子,个个腰里鼓囊囊的,像是带着兵刃,他不敢托大,忙进了后堂去叫掌柜的。 孟清源进了店铺,见铺子布置格调高雅,里面的玉石成色个个都不是凡品。 一会儿,那掌柜的便出来了,孟清源微微皱眉,这掌柜瘦瘦矮矮的,也就二十出头年纪,穿着绸掛,手上带着一个硕大的白玉扳指,一双小眼睛来回乱转,样貌十分的不讨喜。 见了孟清源,上下打量一下,才草草施了个礼:“是你找我?” 旁边孟诚言的小厮墨书见这掌柜略带轻惫的样子,黑脸道:“这是我们孟府的大小姐,也是这间铺子的主人,”说着把孟府名帖拿给了那掌柜,让他看了一眼。 那掌柜的看了,才连忙恭敬的向孟清源请安:“小人玉宝斋掌柜刘坤给大小姐请安了,不知大小姐驾到,实在是小人的错。” 孟清源看了一眼点头哈腰的刘坤,吩咐道:“你让人把店门关了吧,今天暂时不做买卖了。” 又对身边的墨书说道:“你带着名帖,到隔壁的三家铺子,让他们的掌柜也都过这里来,春桃,你也跟着去,需要拿些什么,余大掌柜不是和你说了嘛,就按他说的办。” 墨书等人听命离开。 刘坤让两个伙计把前面的店门上了门板,他本有心让人传些消息出去,这时才发现整个店铺包括前后门都有人守着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所有伙计都被叫到后厅去了。 余恒请那位书生和书童在前厅等待,众人到了后厅,孟清源问道:“刘掌柜,那位客人说买的玉雕所用的玉石底料不对,你这里有什么说法。” 那刘坤小眼睛转了转,看来今天非黄道吉日呀。顾洪刚才派人告诉说今天让他重新整帐,可他还没来得及弄呢,这大小姐就亲自来了,还正好碰上这码事,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应付着了:“大小姐,这个嘛,小人管理铺子一向是十分用心的,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所以刚才我也在后面查找原因呢。没想到大小姐就到了,等会儿小的就再仔细查,请大小姐放心,定不能坏了铺子名声。” 孟清源一笑,这掌柜的还挺能说,便看了一眼身边的余恒。 余恒心领神会:“就不知道刘掌柜是怎么查的,这样吧,我出个主意,刘掌柜把店里的总账细账都拿过来,还有把铺里的玉石师傅都请出来,咱们一起看看,找找原因。” 刘坤看了看余恒,这是行家呀,这举动分明就是要来查账的。他的额头渗出密密的汗来,脸色有些发白了,孟清源看刘坤一动不动的样子,用手一拍桌子:“怎么还不快去。” 刘坤就觉得那一下,虽轻,却像拍在了他的心上,只吓得一个机灵,只能让伙计去叫师傅和拿账本。 他本人则看似老实的站在孟清源旁边,心里却七上八下,脑子里也开始转个不停,但怎么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脱身之计。 一会儿,后院作坊的玉石师傅,都被带了过来。孟清源一看共是五名老师傅,分别给孟清源见了礼,孟清源让人叫了那书生进了后堂,把他的玉雕拿了出来,问道:“你们看这是我们玉宝斋的物件吗?” 其实一个红脸的师傅,走出来:“大小姐,能给小人看看吗?”。孟清源吩咐人把玉雕交给师傅。 那师傅拿起玉雕在阳光下面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大小姐这是小人两个月前雕的。” 孟清源道:“你肯定是你雕的吗?” 那玉石师傅点了点头:“这玉雕底座上有玉宝斋的印鉴,另外小的雕刻时有一习惯,会在自己雕的玉雕下面微雕上自己的姓氏,外人是看不出来的,小姐您看,”孟清源就这师傅手指所指看去,那玉雕是只羊,在阳光的照射下,那羊蹄的纹路上隐隐现出小小的一个古体“袁”字。“所以肯定这是小人所雕刻的。” “那这块玉是什么玉?”孟清源又问道。 “这是青白玉。”师傅没有任何犹豫。 “你肯定?” 师傅一笑:“东家,这个怎么能胡说呢,这都是有章程的。前面伙计下了单,掌柜的签了,盖章后,交给库房,小的们到库房去领料,才能雕刻,这都是有帐可查的。” 孟清一笑:“今日麻烦各位师傅了,我这里还有些事,改日再宴请各位师傅!” 送走了玉石师傅,孟清源站起身,对那书生深施一礼道:“这位兄台实对不住了,您这玉雕所花费用,我全部退还,另外你可以在铺子里再选同样价钱的玉雕一块,作为赔偿,您看如何? 那书生没想到这俊俏的小少年竟是尚书府的大小姐,此时脸涨红了,也不敢看孟清源,忙摆手:“这玉雕我是不要了,你们把银子退回来就可了,别的东西我也不会要的! 孟清源对厅里站的伙计问道:“哪一位是帐房?” 其中一个人忙站出来“小人是!”“再赔偿这位客人这玉雕五成价钱的银两。” 又对那位书生说道“仁兄切莫推辞了,这经商之道贵在诚信,今日本店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作为东家十分惭愧,但今日我这里还有些家事要处理,仁兄可以把你的地址留下,改日我再派人登门致歉。” 那书生看孟清源这边的确有事,自己也不便多留,便红着脸带着书童和账房出去了。 第五十八章 杀 鸡 这时,春桃、墨书带着一群人从后门进来了,还抬着三个箱子。 春桃上来禀告:“小姐,这是三家铺子的掌柜和采买,箱子里是账本,其中香料行四十七本,米行三十四本,布行四十一本,共计一百二十二本。” 孟清源望向刘坤:“你这边呢。” 刘坤连忙回答:“小的铺子账本是四十五本。” “好,你和采买留下,其余伙计都下去吧。”孟清源让两名侍卫带着伙计们先去前厅候着,后厅只留四家店铺的掌柜们。, 余恒让他带的两位账房及春桃开始对账,屋里安静的就只听见算盘珠噼里啪啦的响。 余恒没想到,三人中算账最快的竟是孟清源的丫鬟春桃,他站在春桃背后看了一会儿,心中暗暗点头,“这强将手下果然无弱兵,这小丫鬟,看着年纪不大,但这手法至少五年以上的功底,怪不得这孟乡君指名让她跟着自己。” 春桃对的是米行的账本,一盏茶的时间,便把她对好的七、八本账本拿给余恒,对孟清源、余恒施礼道:“大小姐,余大掌柜,这几本请过目。” 余恒自己看的是玉宝斋的帐,过了一会儿另两位账房也把对好的账本拿过来,对余恒一点头,余恒便了然。 翻开账本看了看,余恒在孟清源耳边悄悄回道:“这些铺子都是用的宝林钱庄的银票,到钱庄去查铺子的流水账簿,一查一个准的。”余恒本意是想让孟清源不用担心,这些账目认真起来是不难查的。 孟清源一听,心里笑了,那宝宜钱庄有一半是周景琛的,而周景琛又把他所有的产业都交给自己打理了,现在相当于宝林钱庄就在她自己手里,那查起来的确方便极了。 余恒和孟清源交了底,又笑着对几个掌柜说道:“先前我看总账,丁记香料行那样大一个铺子,又是在玄武大街这样的地方,去年一年的入息才一千两银子,是前年的五成,这是怎么回事。” 那丁记香料行的丁掌柜此时站了出来,拿眼看了看刘坤,见刘坤低着头也不瞅他,也不知道再想什么,便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回余掌柜的话,因从去年不知怎的,香料的价都涨了三五成,小的们进货回来,也不敢亏着卖,自是要提价,又不敢提高了,利润就薄,而且就算利润薄了,价看起来也高,生意清淡,竟就少了许多入息。” 余恒又对米行的张掌柜和布行的李掌柜道:“各位店里的入息也比前年少了不少,”又瞅着刘坤笑道:“尤其是我们这玉石斋,居然只是前年入息的两成,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是丁掌柜说的的原因呢?” 那三个掌柜都同时看向刘坤。孟清源看他们互相打着眼色,便知道这其他三个掌柜,大约是以这个刘坤为首了。 这刘坤骑虎难下,他是知道他们的帐虽然做平了,但却是经不起细查的。不过这大小姐虽穿男装,但一眼还可看出是娇养的,这深闺的小姑娘能有多明白这买卖上的事情? 现如今只能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了,刘坤振作振作精神,噼里啪啦的开始说起来了,一直讲了半盏茶时间,说无可说了,才住口。 孟清源一听,无外乎就是什么年生不好,竞争力太大,原料涨价等,归结一句就是买卖不好做。 余恒等刘坤都讲完了,才淡淡的开口说道:“这刘掌柜说了这么多,挺累的,那在下也说两句吧。去年初,北胡率先开放了边境的三处口岸,允许大周商人到北胡经商,虽然我们大周这边还没有完全放开,但是商贸往来已经频繁起来,由此引得绸缎,茶叶、瓷器等这些北胡没有的货品价钱涨了一成左右,部分香料,马匹,皮毛等北胡特产的货品价格降约三成,丁掌柜所说的不知怎地,香料涨价厉害,我倒实在是真不知怎地了。” 丁掌柜头上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 又听余恒说道:“我看这米的进价写得是二两三一石米,可据我所之,通常的大米只能卖到一两银子一石,而且去年你们米铺是从武城进货,武城去年是大丰收年,米价怎么可能卖到二两三一石。另外李掌柜,你这布行的松江三棱布居然才十五文钱一尺,这样你那里还有多少,都可以给我,这转手就可以一尺赚二两银子的买卖,谁不做谁就是傻子。”余恒话音刚落,就见那李掌柜扑通一声,瘫坐到地上。那张掌柜和丁掌柜也跪倒在地。 余恒笑眯眯的看着刘坤:“刘大掌柜的,我呢,前几年正好也开了一家玉石铺子,亲自管了几年,用不用我们一样一样的说说账目。” 那刘坤眼珠乱转,用袖口抹了抹头上的汗,知道今天要糟糕,自己刚才是多说多错了,看来还是得等顾洪那边有什么法子了。不过现在的情形,只有拖字诀了:“铺子里的帐都是账房在管,详细的只能问他,小的现在就叫他和您回话。”说着就要往外走。 但孟清源听了余恒的话,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帮人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弄这些假的账目来糊弄人,就一丁点不知道害怕吗?这是一丝一毫也没把东家放在眼里呀! 想到这,孟清源可没有什么耐心再跟这些蠢材讲什么了,看刘坤模样还在负隅顽抗,这帮人既然以他为首,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头,便冷冷道:“刘坤欺主,把他捆起来,关到柴房去,好好反省反省,稍后再处置。” 刘坤大惊:“小的没有欺主,小的冤枉,小的不服……”他真没想到,这么漂亮、年纪也不大的小姑娘说翻脸就翻脸,竟如此霸道。不是说女孩家心都是软的吗?都是讲究贞静贤淑的吗?是爱惜名声的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早被杜七叔带了几个侍卫捆了起来,堵了嘴,孟清源看着眼前这蠢货,还敢叫屈,亏他还锦衣玉食,做了大掌柜,难道是有什么靠山不成? 孟清源脸上没什么神情:“实在没空听你那些鬼话。”说着朝着杜七叔点点头,人立时就被侍卫拖了下去。 只片刻功夫,干净利落的发落了刘坤,孟清源看向另外三个掌柜:“几位先想明白,假话我是不想再听了,下面我问的,你们便要说实话,若是不愿说,或再不老实,一是我自己也可以查出来,二是我可就没什么耐心了。”说着,朝杜七叔扬了扬头。 杜泉会意,抬起手,朝旁边的八仙桌桌面猛地一掌,就听啪的一声,那八仙桌应声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破木头。 孟清源看着地上的三名掌柜,就见他们三个已经吓的面无人色,筛糠般的发着抖,嘴里连连说:“小姐饶命,小姐人饶命,小的愿说,再不敢有一个字欺瞒主子了。” 孟清源这才笑了笑,第一句话就问:“你们为什么要看刘坤的眼色,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年轻就做了掌柜,还是你们的头。” 那三人没想到孟清源上来问的是这个,互相看了看,这大小姐眼晴是真毒呀!三个人心里越发惊惧不己。 那丁掌柜哆哆嗦嗦回答道:“大小姐,那刘坤是顾大管事的亲小舅子,所以我们……” 孟清源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么一个歪瓜裂枣的人能做到这个位置。 孟清源又对布行的李掌柜一笑:“我真是有些奇怪了,你把本应二两一尺的松江布卖十五文,你怎么胆子会这么大,你到底卖给谁了?” 那李掌柜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头一脸的汗,连连磕头:“大小姐明鉴,小的也是没办法,是顾大管事让小的这么做的,这布是卖给了直隶省的一家布行。” “那直隶省的布行是谁的,是顾大管事自己的吗?” “这个小的不知,因为出面谈的都是顾大管事的和刘坤。” 另外两人见李掌柜已经交代了,也不想再扛下去了,这大小姐根本不是看上去的内宅里的娇小姐,这分明是要人命的罗刹女啊。 丁掌柜终于忍不住了,哭道:“小的糊涂,求小姐开恩,小的铺子的这些银子,都是照了规矩如数缴了的,不敢昧了主子的银子。只是顾大管事只拿了两成缴到账面上,其余的部分,赏了一成给小的和有头脸的采买账房。” 另外一个也说道:“大小姐,小的们不过听令行事,那顾洪势大,小的们不敢违逆,欺瞒了小姐,是小的们糊涂。可若是不听顾洪的吩咐,小的们就没了吃饭的营生啊,还求小姐明察。” 说完三人只是磕头,磕的嘭嘭的响,额头一片红紫。 “罢了。”孟清源喝止住他们,:“其实我也明白,你们的确是把银子都缴给了顾洪,自己没有贪污。但你们今天合起伙来,递上来的都是假账,明明知道东家收到的只是假账上的列的银子,细究起来,这些银子也是你们昧下了。现在我就让你们看看,胆大妄为,背主求荣的奴才会是什么下场,去把刘坤带上来。” 第五十九章 儆 猴 那刘坤被侍卫又提溜回来,他看了看跪着的三个掌柜,脸色煞白,额头红紫的模样,知道这三个人刚才肯定是被逼供了。不过他现在还没料到这三个人没到一盏茶时间就全交代了,心里还存着些侥幸呢。 就听孟清源问道:“你现在想明白了没有?” 刘坤也不答话,心一横,我就不说,你们又能把我怎样,便牙关一咬,眼睛一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 “还跟我这里装模作样上了,”孟清源冷笑一声:“杜七叔,教教他怎么和主子说话。” 杜七叔上前,在刘坤的腰上一点,刘坤就觉得自己身体骨头里就像爬了不知多少只蚂蚁,立刻咬的他全身又疼又痒,只一会儿五官便痛苦的变了形,眼睛红的能滴出血来,两只手使劲的挠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不大会儿便鲜血直流。 那三名掌柜看刘坤像中了邪的模样,更吓得把身子直往后退,恨不得钻进墙里去。 刘坤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粗喘着哀嚎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小的全说,全说。” 孟清源一哼,真是个软骨头,冲杜七叔点了点头。 杜泉上前在刘坤的穴道上又拍了一记,刘坤只觉得身子一轻,那些蚂蚁好像都不见了,人就仿佛烂泥一样,摊在了地上。 孟清源喝道:“那顾洪人现如今在在那里?” 刘坤有气无力的哼哼道:“在四喜胡同的宅子里呢。” “那直隶省的布行是谁的买卖?”刘坤一听,心里暗骂,这帮人原来什么都交代了,有心再糊弄几句,就见杜泉又上前一步,连忙道:“是小的姐姐的买卖。” “你姐姐就是顾洪的媳妇?怎么会舍近求远,跑直隶省开起买卖了?”刘坤这时恨不得马上晕过去,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上来。 杜泉就要上来继续点穴,孟清源说了一句:“不用了。” 转头对余恒说道:“余大掌柜你在这里继续问他们账目的事。” 又对地上跪着的三名掌柜说道:“你们几个好好回余大掌柜的话,千万别异想天开,学刘坤还想着那顾洪会来救你们,先和你们说一句,你们以为顾洪能有多大脸面,窃取了主子钱财还能安然无恙,简直是痴心妄想!杜七叔,我们走,去四喜胡同瞧瞧那个不可救药的奴才。” 那三个掌柜此时已经吓破了胆,连连磕头:“大小姐放心,小的们,一定老老实实的说。” 余恒拱手:“是,乡君放心吧,不过乡君,那四喜胡同的宅子也是嫁妆单子上的。”余恒这是怕孟清源一怒之下在把那宅院给砸了。 孟清源忍不住呵呵了一下,她现在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顾洪还真挺好奇的,顾家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出了这么一号人。 那杜泉现在更是气得头顶上冒了烟,他在顾家,也是头一次听见、看见这样的人和事,忍不住运了运气,动了动手腕子,他今天如果让这欠收拾的顾洪全须全尾的从他手中过去,那他的杜字就倒着写了! 那四喜胡同离玄武大街并不远,孟清源一行人由店里的伙计领着,一会儿就到了宅院门口。 杜泉也不敲门,一挥手,一名侍卫纵身一跃,手扒着墙头直接翻进宅子里,打开了大门。 孟清源走进大门,看了看,院子虽不大,但看起来极为精致。三间两层的小楼,粉墙黛瓦,窗楼、门扇皆是朱红色。庭院中放着两口大缸,大缸中漂浮着莲叶,却是养了碗莲,还没到盛开的季节。另又在游廊前的空地上栽了两棵粉杏树,整个景致出奇的柔和。 除了小楼外,另还有倒座房、后罩房,并有左右厢房,算得上是极为宽敞的了。 在这京城最好的寸土寸金的地段,己经是十分难得了。 这时从正房跑出三、四个家丁,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有没有王法了。” 孟清源停下脚步:“原来这是民宅,那你主人家姓氏名谁呀?” 那管事模样的人一手叉了腰,一手挑了挑大拇指,厉声道:“瞎了你们的眼,也不去访一访,我们家主人可是玄武大街的顾大老爷。” 杜泉实在忍不住了:“闭上你的狗嘴,顾洪那个畜生现在在哪里?”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时正房门开了,一个高高瘦瘦,大约三十多岁的白面男子走了出来,穿着天青色的绸袍,头上带着玉冠,手里拿了把折扇,看上去斯斯文文,根本不像是做买卖的。 只是脸色有些发白,眼底带着青色,老远就闻到他身上的一股胭脂水粉味,就听他嘴里说道:“怎么如此吵闹,没个规矩。” 说话间一眼就扫到到孟清源身上,微微一楞,眼睛忽地就亮了,脸上立刻带上了笑容,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拱手道:“在下顾洪,请问您有什么事?” 孟清源被他这做派,恶心的一点也不想说话。 这时就听杜七叔咬牙说道:“你就是顾洪?” “杜爷?您老怎么,怎么到这里来了?”那顾洪这才注意到孟清源身后站着的杜泉,脸色立刻就变了,声音也有些磕巴和颤抖了。 杜泉冷冷道:“原来你认识我?” “小的当年在兰州府见过您老人家的威仪。”顾洪忙要上前施礼。 却见杜泉冷笑一声:“那就更好了。” 说完一抬手,那顾洪的身子就飞出去两丈来远,直直的摔到小楼前面的台阶上。 旁边宅子里的家丁们都惊呆了,自家主子看来是认识这些人的,但怎么上来就开打呀,这功夫也太厉害吧,家丁们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也没人上来搀扶顾洪。 顾洪在地上匍匐了一会儿,才用胳膊强撑起半截身子,还没爬起来,又哇的吐了一口血。 这时房里跑出来一个穿纱裹缎的小妇人,扑到顾洪面前,看着他一身的狼狈,尖叫起来:“啊啊,这是要杀人了,你们是什么人?”又指着那几个家丁:“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快来扶老爷呀,赶快去报官呢。” 地上的顾洪此时才缓了过来,一手撑着地,一手哆嗦着去捂那小妇人的嘴,喘着粗气,一字一顿的小声道:“不要叫了,是顾家的主子来了。” 说着用眼神示意了那小妇人,那小妇人像被突然点了穴一样,没了声音,和顾洪对了下眼神,扭过头,看着院内悠然站着的孟清源。 孟清源欣赏了一下那有几分姿色的小妇人,脸上如同看到洪水猛兽似的惊恐模样。 又看了一眼,从地上根本爬不起来的顾洪:“把他们两个绑了,分开看管,把院门关了,所有人都带到正房来。” 孟清源吩咐完,抬腿走进了正房,就见屋内几个丫鬟、婆子吓得躲在了墙角,抖成了一团。 地上摆着一些打开的箱子,里面放着还没有收拾完的物品。 孟清源心道,这是要准备跑路呀,这顾洪心里倒是明白的很,留着后手呢,也不知他准备跑到哪里? 大周律法,逃奴是要被通缉的,而且抓到了,轻则流放,重则砍头,顾洪看来是有人庇护,认了新主子了。 也不知道他的新主子是谁,这几万两银子倒是其次,说不得一定得让他们给吐出来。但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恶心顾家才是罪不可恕,这背后之人如果不揪出来,她孟清源枉为人子。 孟清源想了想,这事如果要快点解决,凭她现在的人手和手段,还是不够用。 孟清源叫了叶兰,这种逼供和私下打探的事,还是黑龙旗是最擅长的。 孟清源小声的在叶兰耳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叶兰也小声回道:“大小姐,殿下走时留了一队人,是专门听大小姐调遣的,奴婢这就去叫人。” “另外,你再让人去宝林钱庄,查这顾洪和他身边所有人的流水户头,我要详细的清单。” 叶兰领命出去找人了。 孟清源又吩咐杜七叔在这里等着,把这院子守好,等会儿会有人来提审顾洪等人。 自己带着几名侍卫又回了玉宝斋,余恒见孟清源进来气定神闲的模样,就知道顾洪是没跑了:“恭喜乡君,顾洪人抓到了?” 孟清源点了点头,又轻声把刚才自己推测顾洪背后有新主子的想法说了。 余恒赞同道:“现在看的确是,不然不会如此猖狂的。” 孟清源又问道:“这些人都交代了吗?” 余恒点了点头:“都交代着呢,这边有人记录,等他们都交代完了,让他们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小的再交给乡君。” 这时又有侍卫进来,在孟清源耳边说了两句,孟清源转头对余恒说道:“余大掌柜,我有事要先回府了。这边事毕,你就把掌柜、账房、采买这些人还有供词都送到四喜胡同里去,那里会有人看管他们。这几家店铺,还需你多费心,找人过来帮着维持着,先不要闭店,就这些掌柜们家里面也要找人通知一声,说店里有事这几日不回去了,撑过三、四天,这事就会有结果了。” 第六十章 弄 鬼 余恒见孟清源脸上带着薄怒,知道尚书府那边事情也不会小,忙道:“乡君放心,小的这边会都安排好的。” 余恒看着孟清源上马离开,今日他对这孟乡君是真的从心里往外的佩服了。 如果用他自己的方法,也可以让这些掌柜们交代实话,但肯定赶不上孟清源的雷霆手段来的震慑。这世上很多人呀,你对他好,他不当回事,可是你把他打怕了,打服了,他反而听话了。 余恒在心里不禁为周景琛点了根蜡,这以后五殿下要敢做什么对不起孟乡君事,那场面想想就够瞧的。 孟清源回了孟府,到了自己的院子,就见红石已经等在那里了。孟清源吩咐人去叫庄嬷嬷。等庄嬷嬷来了,红石把事情一讲,庄嬷嬷想了想,三个人说了一会儿,孟清源见到了晚饭时间,就往祖母的院子里去了。 转过天的下午,顾朝云的嫁妆库房总算清点完了,一样东西都没少。不过府里动静闹得这么大,仆人中间很快便传出,那嫁妆库房里装的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什么海里的珊瑚了,前朝的古董了,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晚上,孟府里出了大事了,孟老夫人忽然病倒了。身上莫名的出了一身红疹子,人也发起烧来,府里的两个大夫,都没查出病因,孟清源几个姐妹都守在祖母房里侍疾,孟诚言也上了折子告了假。 因宁姨娘还在禁足,家事都是孟老夫人在管,她这一病,府里一些需要老夫人拍板的事,就没人管了。孟诚言无奈,只好解了宁姨娘的禁足,让她接着管理内宅。 第二天,孟老夫人的病情也不见好转,孟诚言派人拿了尚书府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了经常给孟府把脉的太医过来,那太医看了,觉得症状像是吃了什么东西过敏了。 这孟老太太院子里的,都是跟了她有年头的老人,尤其是进口的食物,都是更加小心。孟诚言查来查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孟老夫人吃了太医开的药,但身上的疹子一直没有下去,人还是整日昏昏沉沉的,卧床不起。 孟诚言心里焦急,但也无计可施。整个孟府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了。 孟清源这两日,一边在祖母房中守着,一边盯着四喜胡同的的动静。 四喜胡同传来的消息,别人都好说,就这顾洪夫妻,无论用什么方法,就是不说。虽然刘坤说了一些,但他话中的真伪还有待商榷。 孟清源也知道这事不能拖太久,否则让顾洪后面的主使察觉了,事情就更难办,不免心里有些焦急。 第三天,孟清源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她连忙带着红锦去了自己在京城甜水胡同置办的宅子。 一进正房,屋子里赫然坐着的正是兰州府顾府的老管家----顾福。 “福伯,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孟清源快步走到顾福面前,高兴的埋怨道。 顾福从孟清源一进门,便从座位上站起身,行了一礼。 孟清源嗔道:“福伯,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顾福看着许久未见的自己从小照顾大的孟清源,从心里往外的高兴。 自从大小姐离开了兰州府,他是没有一天不惦记的,孟清源每回往顾府去信,都会给顾福写封信,他每次都要仔仔细细的看上几遍,然后小心翼翼的把信放在自己房间的黑木匣子里,时不时的还要翻一翻,看一看。 这次,福伯主动要求进京,顾朝远看他着实记挂孟清源,才派他走了这趟差事。 福伯上下打量了孟清源:“大小姐,在孟府一切还都好?” 孟清源笑道:“都好,我不是在信里和您都说了嘛。”孟清源让福伯赶快坐下。 顾福看孟清源的样子,看上去的确还不错,不过,福伯皱了皱眉:“大小姐是不是没有好好用饭呀,怎么瞅着有点瘦了。” 孟清源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脸上最后的一丝婴儿肥倒是没有了:“福伯,没有瘦,我现在一顿都吃两碗饭的,可能是个子长高了,你看。”孟清源站起身。 福伯笑道:“小姐的确长高了不少。”孟清源现在的身量,在女孩子们中算是是高挑儿的。 孟清源正色道:“福伯,这一路这舟车劳顿,你身体没什么事吧,下回可不能这样了。”福伯年纪大了,孟清源委实担心,怕他有什么闪失。 福伯一笑:“大小姐,老奴这把老骨头还经得起折腾,就是一个坐车走路,没什么事的。”福伯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孟清源他要过来,也是怕孟清源担心他的身体,不让他来。 福伯忙转移话题道:“上月,小姐不是来信,要从兰州府调几个有经验的管事,还有从庄子的孤儿里挑些能干的到京城来做伙计,人老奴已经都带来了,安国郡夫人的嫁妆,大小姐拿到了吗?” 孟清源点了点头:“我娘的嫁妆我已经接手了。” 福伯欣慰道:“那就好,正好老奴这次来,也想看看那些管事,他们都是顾府出去的老人。” 孟清源听到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福伯立刻觉察出不对劲,忙站起身,严肃道:“大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孟清源忙也站起身:“福伯,你快坐,没什么大事,我这边都在处理呢。” 福伯一躬身,正色道:“大小姐,老奴是顾府的大管家,蒙老元帅信任,这些人,当年都是老奴一手选出来,所以他们有什么事情,老奴责无旁贷。” 孟清源是了解福伯的性子的,这事的确瞒不了他,他迟早都能打听出来,于是,便把自己在栖霞山庄和前两天在京城铺子查账的事情详细的告诉了福伯。 福伯听后,气得身子只发抖,脸涨得通红,手握拳,狠狠的砸了椅子扶手一下:“他们竟敢做这样的事,等他们死了以后,怎么有脸去见老元帅,这在战场上,他们就是叛徒,是要砍了头祭军中大旗的。” 孟清源忙道:“福伯,你不要生气了,现在这顾洪被我关在四喜胡同的的宅子里,只不过他到还有一股狠劲,到现在也没有供出他背后的指使之人。” 福伯站起身:“大小姐,你派人带老奴去四喜胡同,老奴到要看看这顾洪的嘴到底又多硬,当年,如果没有老元帅,他父亲顾飞逃难时就饿死了,老元帅收留了他爹,后来又帮他爹娶了媳妇,才生了他这个畜生,没想到,到养了一头白眼狼。” 孟清源知道不让福伯去,他肯定不能安心,而且这事时间紧迫,让福伯过去看看,也许能帮上什么忙。 便安排人带着福伯去四喜胡同,孟清源这边因为孟老夫人还在病中,不能出来太久,就不过去,反正杜泉在那里,见了福伯一定会开心,有什么事情,他俩之间就能商量。 孟清源又特意交代福伯,她现在让人在宝林钱庄也在查顾洪的帐,应该也有结果了,福伯长年掌管顾府的一切,这些都是精通的,可以结合钱庄的账簿,再审顾洪。 孟清源回到孟府,才知道家里又出事了。李姨娘院子正房的房梁掉了下来,幸亏当时孟云蓉和李姨娘都在孟老夫人屋子里侍疾,没有砸到人,只是吓坏了两个看屋子的小丫鬟。 当管家把此事禀告给孟诚言时,孟诚言也觉得很是蹊跷。 管家已经找了工匠来看了,工匠只说是房梁接头处松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蠹虫为患。 孟诚言疑惑:“蠹虫?我记得李氏的院子是开春刚刚修缮过的吧,漆都是新刷的,如何会有蠹虫?”蠹虫按说不应该出现在新漆的木头上,并且如果出现了,也不会只损及接头处才对。 “这个老奴也不明白,工匠们那样说的,说若非蠹虫的话,好端端的房梁又怎会松动呢。明日老奴再去土木司请人回来瞧瞧,若有蠹虫,得提前治理才行。”管家也是觉得有些奇怪。 孟诚言这边家事还没处理完,皇帝那边就派人宣他进宫,说有要事相商。孟诚言下午进了皇宫,当天晚上就在宫中当值,没有回家。 这天夜里,孟府就接二连三的的出事了。先是前半夜,外院的粗使房的一个婆子和丫头,起夜时,在茅房门口看见了一个穿红衣的女鬼,那粗使丫头吓得直接晕了过去,接着是杂役房一个小厮,门房一个仆人全都是当面对脸儿瞧见的那红衣女鬼。闹腾了半宿,大家吓得都不敢熄灯睡觉了。 好不容易消停会,玉兰院竟出了事,睡梦中,孟云音梦魇尖叫,状似疯魔。遇人喊打喊杀,最后倒在床上口吐白沫,险些就要去了。 本来已经黑下去的尚书府又重新点亮了全府的灯。孟清源得到信后,因祖母卧病在床,她作为长姐,怎么也得去看看。 这是孟清源第一次走进玉兰院,院子里灯火通明。到了孟云音的卧房,就见那金老夫人和府里的大夫都在。孟云音脸色煞白的昏迷在床上。 第六十一章 装 神 那大夫见大小姐进来了,忙施礼。孟清源问道:“二小姐怎么样了?” 大夫低头回答道:“在下刚才给二小姐把了脉,除脉象虚弱外,并无其它病状,刚才也让医女给二小姐检查了身体,并无外伤和内伤。” 孟清源一皱眉:“那就是没有查出什么了,那人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大夫脸一红:“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找不出原因来了。” 孟清源摆了摆手:“我并不是在埋怨你,只是现在人也不能就这样干挺着呀!” 大夫连忙说道:“在下不敢有怨言,已经让医女去熬安神补气的药了。” 孟清源点了点头,:“那今晚你就在候着吧,随时有事叫你。” 大夫忙应了,出了屋子。 宁姨娘见大夫出去了,哭着跪在孟清源面前,:“大小姐,老爷不在家,老夫人又病了,现在二小姐这个样子,大小姐你说怎么办好啊?” 孟清源平时见宁姨娘都是妆容精细,衣着华美的。今晚跪在自己面前的宁姨娘,眼睛已经哭肿了,头发散乱,当真是狼狈至极。 可怜天下慈母心。孟清源叹了一口气:“明天一早,就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瞧瞧,另外再找人想办法通知父亲吧。” 宁姨娘哭的嗓子都哑了:“可是二小姐这幅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天早上呀!二小姐要没了命,我也活不了了。”说着,竟哭晕了过去。 孟清源忙让丫鬟将宁姨娘抬到榻上,又是抚前胸,拍后背,好一会宁姨娘才缓过来,也不说话,只是躺在榻上嘤嘤的哭。 孟清源被她哭得心烦意乱,这时就听金老夫人说道:“光是哭,有什么用呢,还是赶快想法子吧。” 孟清源听她这意思,心里是有章程的,忙问道:“姨祖母,可有什么好办法吗?” 金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你们都是年轻,没经历过,如果你祖母醒着,一看就知道,这是中邪了。” “中邪?”孟清源不禁拿眼看了看孟云音,身子一抖,:“怎么好好的会中邪。” 金老夫人见孟清源害怕了,忙又说道:“你看,府里这两天,你祖母病了,家里的房梁掉了,今晚又闹鬼,现在云音又这个样子,这府里肯定是有邪秽之物了!” 那宁姨娘听了金夫人的话,从榻上爬起来:“老夫人,那可怎么办?” “明天一早,赶快去请道士来做法吧。这些都是大夫治不了的。”金老夫人指了条明路出来。 那宁姨娘连忙下了榻,跪在孟清源面前:“大小姐,求求你了,赶快请高人看看吧。” 孟清源让旁边的丫鬟扶起宁姨娘,那宁姨娘却是怎么也不肯起身,最后干脆抱着孟清源的大腿哭着恳求。 孟清源无奈:“姨娘,你起来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和管家、李嬷嬷商量一下,看请哪家高人做法。” 第二天一早,孟清源叫了管家、李嬷嬷还有金老夫人、宁姨娘在一起商量了商量。 这大周朝前些年是佛教更盛行一些,但三年前,京城大旱,三、四个月没有下雨,后来当今牟皇后的哥哥牟国舅,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位太平道长,开坛做法,三天后,天降甘霖,解了旱情,那位太平道长也被圣上封为国师,还特意给他建一座道观。自此这京城的道教也繁盛起来。 尤其到了年、节边儿,各府信佛、道的主子都喜欢招僧、道入府,念念经,画画符。更有甚者,干脆就在自己府里修了佛堂、道观,常年供奉佛主或三清天尊。 孟府中,孟老夫人院子里是有小佛堂的,而宁姨娘是佛、道都信的。 所以孟清源一提起想请高人做法,管家想了想,一般这种除污秽的事,都是道家更厉害些,现在府里没有男主子,最好还是请位女道长过来 现在京城勋贵内宅中最有名的女道士就是玉垒山南泉观的静云道长,都说她的符水和画符最是灵验,谁家的儿媳喝了符水就怀了身孕,谁家的孩子用了画符晚上就不哭闹了,谁家的老夫人喝了就能下地走了。传得最广的就是晋国公夫人,得了静云道长的指点,摆了道坛,从此丈夫怜爱,儿子孝顺,晋国公至今从未纳过妾。 但这静云道长现如今在帝都甚是炙手可热,是公候伯府的常客,等闲人家是请不到的。 宁姨娘听管家说不好请,又开始哭了起来。孟清源无法,只好对金老夫人和李嬷嬷说道:“姨祖母,现在我和姨娘都没法出去,那就麻烦您和嬷嬷一起走一趟,务必把这静云道长给请过来,礼金不拘多少,再让管家备一份大礼,您看可以吗?” 金老夫人叹了口气:“现在家里这个样子,我这做长辈的比你们还要着急,少不得走这趟了。” 孟清源和宁姨娘听了,连忙施礼道谢,让管家下去准备礼品。 那金老夫人和李嬷嬷去了玉垒山,过了晌午就回来了,金老夫人说了好消息,静云道长见她们心诚,又说与孟家有缘,答应明天一早就过来,到府里亲自查看。 宁姨娘听了大喜,忙安排府里人打扫庭院,泼水净街的,准备迎接静云道长。 于此同时,叶兰从四喜胡同回来了,也带来了好消息,福伯去了后,不知用什么方法,那顾洪招了。叶兰把供词拿给了孟清源看了,孟清源微微一笑,看来一切都该有个了结了。 第二天一早,孟府大开了府门,孟清源带着两位姨娘,还有金老夫人和李嬷嬷及管家,迎了静云道长进了府。 那静云道长生得白净净一张脸,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但瞧上去却只有三十开外,气质清和出尘,穿着杏黄色的道袍,手里拿着拂尘。颇有世外高人的味道。 身后带了四个眉清目秀的的小道姑,身上都背着宝剑,斜挎宝囊。 那静云道长进了府,便让人关了府门。一个小道姑从宝囊里掏出画符,贴在了门上,并告诉管家,不能乱动,以防妖孽从大门跑了。管家连忙吩咐下去。另一名小道姑从宝囊里拿出一个罗盘和黄纸递给静云道长。 那静云道长一手托个罗盘,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张黄纸,嘴里念念有词,在孟府后院里转来转去,转了大概有一刻钟,突然问道:“府里可有池塘?”一旁的宁姨娘立刻说道:“有,有一个湖。” “请前边带路。”一群人引着静云道长,急急忙忙的到了后花园的念云湖旁边。 静云道长站在水边,众人就看见她手里的罗盘的指针左右剧烈的摇摆起来,一名小道姑拿出一个法铃,那法铃也当当作响。 “水下不干净,得让人下去瞧瞧。”静云道长吩咐道,:“不用担心,只管下去,有贫道在此,不会有事的。” 管家让几个胆大的小厮,撑了两条船,拿带网的鱼竿在湖水里来回打捞起来。 其中一个小厮,在水里捞了一会儿,忽然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立刻大声的喊了一句:“啊——,在这呢——” 湖边所有人都向他那边围了上去,李嬷嬷上前喊道:“碰着什么了?别一惊一乍的,快拿上来给道长瞧瞧。” 那个小厮也是胆子大,在水里捣鼓了半天,颤颤巍巍的把一样东西用鱼竿挑出了水面,是一团红色的东西,那人低头看了一眼,就一副快要被吓晕过去的样子: “是,是人皮!”说着话身子好像在抖,看那样子,可能是被吓尿了。 此语一出,众人震惊,管家忙让撑船的仆人把船赶快靠岸。那小厮和撑船的仆人在另外那只船的帮助下好不容易靠了岸,二人连滚带爬的上了岸,就没了力气,被别的仆人架到假山旁边大吐特吐起来。 管家让另外一条船上的小厮,用鱼竿把那东西挑上了岸,众人定睛看去 一张穿着红衣裳,长头发的‘人皮’就这么放在了地上,,发出一股恶臭味,众人忙捂住口鼻,有几个胆子小的仆人都吓的跪坐到了地上。 孟清源一手捂住鼻子,一手从小厮手里拿过鱼竿,用鱼竿的一头,将那所谓的‘人皮’挑开看了看,一张惨白的面具露出来,吓得周围又是一阵抽气声,全都吓得开始打摆子了。 金老夫人哆嗦的问静云道士:“道长,这,这是什么呀?看着怪渗人的。” 只听静云道长慢条斯理的替众人解惑:“听说过鬼换妆吗?” 鬼换妆这三个字的传说,在大周朝无人不知,就是鬼是白骨,没有皮,吃了人以后,就顶着那个人的‘人皮’在人世间游荡,继续害人,然后继续换人皮,就像换衣服一样。 这湖里的红衣人皮就是鬼留下的之前的人皮,大家听了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孟清源蹲下身子,想要仔细看看那张‘人皮’,就听那静云道长暴喝一声:“让开!” 说着,那静云道士把那穿着红色衣服的‘人皮’用拂尘卷了起来,往半空中一丢,突然那红色的‘人皮’就烧了起来,掉在地上火都不灭。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这静云道长简直就是活神仙呀。 第六十二章 宁姨娘的马脚 只听静云道长冷着脸对孟清源说道:“先前若非贫道,大小姐现在只怕已经被那邪物给害死了。” “哎呀,多谢大师,多谢大师了。”孟清源忙不迭的向静云道长致谢,“对了,道长,这邪物已除,那我祖母和妹妹是不是就会好了。” 静云道长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衣服和皮只是它用来迷惑人的表象,这妖孽被我的道法所震慑,化了原形,藏起来了。但这府里都被贫道的画符镇着,它跑不出去,还应该在府中。” 众人一听,还没完呢,都吓得又缩了脖。宁姨娘大着胆子问道:“那道长,这害人的东西现在藏在哪里了?那老夫人和二小姐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静云道长闭上双眼,一只手指头在那里上上下下的在指节上摸索,嘴里嘀嘀咕咕一阵,才开口说出了答案:“这妖孽乃是一枉死的女子,死于八年前,带着咒怨吊死后被人扔到水里,这就成了厉鬼,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是有人把她招了过来。”。 孟清源听得抿了抿嘴,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哦,那……什么意思呢?道长你就直说吧。它现在在哪里呀?” 道长沉吟:“从府中老夫人和二小姐的样子看,这厉鬼现在是化成巫蛊作祟了,只要找到这巫蛊,贫道就能拿法器把它给收了。” 管家有些没听懂:“那这巫蛊哪里去找?” 静云道长环顾一圈:“就在你们府里,只要搜一搜便能知道了。” “哎哟道长,我们这府里忒大,要全都搜一遍得用不少时候呢,要不,您给算算,再指个方向出来吧。”管家暗暗叫苦,这要全搜,不成自己抄自己家了嘛。 那老爷孟诚言平时是不信这些的,只是他不在家,府里其他主子做主,才请了道士,这要他回来,闹得这么大,这大老爷还不知该怎么生气呢。 那静云道长看管家一脸为难之色,又掐指算了算,手臂伸直,指了个方向,众人顺着那方向看去,没人敢说话,只有金老夫人开口问道:“那是哪里呀?” “道长,会不会……算错了?”管家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都不敢去看孟清源此时的表情,因为道长指的正是大小姐的听轩阁 静云道长又上上下下算了一出,说道:“应该就在那个方向,这样吧,你分出个几队人来,除了我指的那个方向,东西北三个主方向对应的屋子全都去查看一番。不要觉得麻烦,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家宅平安,快去。” 管家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孟清源,以示询问,孟清源左右看了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尤其是那宁姨娘,眼睛都红了,知道如果不让搜是不可能了,只能点头,对管家道:“行,查就查吧。” 管家得了孟清源的首肯,便领命下去安排人去了。忙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孟清源身后少了一个不起眼的大丫鬟。 孟清源走到静云道长身旁,说道:“道长,若是搜出那巫蛊,该如何处置啊?” “自然是毁掉!并且要找出是谁把这厉鬼召唤来的。手法实在阴毒。” 静云道长说的大义凛然:“若不找出那人,我即便今日替你们收了这厉鬼,只怕明日她还能再召唤另一只厉鬼来你们府里害人。所以,只要找出来,那你也不可心软,该处置的就得狠狠的处置才行。” 孟清源还没说话,管家就领着四队人过来了,全都是护院组成的壮汉队伍,阳气旺盛,其中一队,往南面的听轩阁,剩下三队分别带着三个小道姑去了东西北方对应的屋子。 孟清源自然是跟着静云道长和金老夫人、宁姨娘、李嬷嬷去了她的听轩阁主院,她的房间没人敢搜,就先去了丫鬟房,那小道姑指挥着搜索着人一间一间的去搜,孟清源这些人就站在院子里等。 家丁们在丫鬟房里进进出出好几回,都是空手而出,金老夫人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你们仔细搜了没有?道长说的话不会有错,定就在这几间房里。” 为首的护卫急了:“我们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搜了好几遍,没有就是没有啊,我们还能给你变出来啊?” 金老夫人听了脸色微微一变,孟清源对静云道长一笑:“我这院子里也没有啊。除了我的房间,其他地方可都搜过了。道长是不是算错了?” 那道长的双眼左右闪了闪,然后一击掌:“对,就是内院,内院还没搜呢。” 孟清源听了之后,冷笑:“你是说,你不仅想搜我院子的丫鬟房,你还想搜到我的内院房间来?简直放肆!” 孟清源的声音有点严厉,脸上也带出了冰霜之气。 那静云道长干咳一声,就见宁姨娘扑通一声向孟清源跪了下来,“大小姐,这道长的法力您也看到了,定不会算错的,我求求您了,看在老夫人和二小姐的面子上,就让…,就让这小道长进去瞧瞧吧,求求您了”说完连连磕头。 那金老夫人也红了眼圈,劝孟清源道:“清儿,你就让小道长进去看看,那厉鬼在您院子里,对你也不好呀。” 孟清源目光扫了一圈,见周围的人都一脸不忍的看着宁姨娘在那里磕头,又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的叶兰站在门边,才缓缓道:“姨祖母说得也对,那就让小道长带着四个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还有李嬷嬷,另外麻烦姨祖母一起进去吧看看吧。” 金老夫人连连点头:“这样最好!”说着急不可待的率先走进了孟清源的内院。 孟清源和静云道长在院子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见金老夫人拉着一张长脸,阴沉沉的从内院走出来,后面跟着的小道姑也一脸挫败,见了静云道长摇了摇头。 “没找到?”旁边的宁姨娘看着金老夫人先叫了起来,金老夫人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孟清源嘴角含着讽刺的笑:“道长,既然我这里没有找到。我们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那静云道长此时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淡定了,一双眼睛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孟清源,但站着也没动。 那宁姨娘和金老夫人也像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正僵持着,就见宁姨娘的玉兰院的一个婆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 “姨娘,姨娘,出事了。” 院子里所有人都往婆子的那个方向看去,就见,她背后跟着的由管家带队的搜查队伍手中,用托盘托着两个布偶,布偶身上贴着红纸,上面还写着字 布偶送到众人面前,孟清源就要去拿,静云道长大喝:“不可碰这邪物!” 说着就要如刚才抢那‘人皮’时一般,去抢这红两个布偶,孟清源看了一眼此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叶兰,叶兰便火速出手,扭着那道长的一条胳膊就将之推到在地,厉声道:“什么东西,也敢碰我们大小姐。” 孟清源看了地上的道长一眼,嘴里对叶兰埋怨:道“不可对道长无礼,红锦,来把道长扶起来吧。” 孟清源说完,红锦上前将那疼得脸都变形的道长给扶了起来,然后众人就又是一口倒吸气,不为别的,因为孟清源在那道长倒地的时候,已经伸手将那两个布偶拿在手里左右前后观看起来 孟清源将两个布偶身上红纸上写的生辰八字,念了出来:“李嬷嬷,这是谁的生辰八字呀?” 李嬷嬷垂头道:“是老夫人和二小姐的。” 孟清源冲静云道长一笑:“道长还是法力高强呀,你刚才说要严惩这弄蛊之人,不知如何严惩呀!” “哦,对了,这东西是在谁那里找到的。”孟清源转头问管家。 管家此时恨不得把身子都埋进地里,磕磕巴巴道:“是,是在宁姨娘的房间床下找到的。” “哦,宁姨娘?”孟清源状似震惊的看着宁姨娘。 宁姨娘自从看见那布偶被找出来之后,脸色就一变再变,这时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才缓过神来,惊慌的大叫道:“不是我,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说着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孟清源。 孟清源轻松一笑:“哦,姨娘的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呀,什么叫不是你,什么叫不可能呀。” 宁姨娘刚要张口说什么,那金老夫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清儿,你看,这二小姐不管怎样,都是宁姨娘肚子里生出来的,这老夫人其实也是姨娘的姑妈,姨娘又怎么能害她们,这里面一定是有人在陷害宁姨娘。” 宁姨娘此时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哭道:“这是谁要害我呀,真是黑了心肠,害了老夫人,二小姐,现在又来害我!” 孟清源笑着说道:“嗯,按姨祖母所说,的确有些蹊跷,不过这东西也确实是在宁姨娘屋子里找到的,人证、物证都在。况且静云道长法力深厚,也不会算错,这事看来得好好查一查了。管家,把人都带到前厅去,府中所有人不许随便走动,等着传唤。”孟清源吩咐道。 第六十三章 水落石出 静云道长此时额头有些见汗了,强笑道:“大小姐,既然府里有家事要处理,贫道就告辞了。”说完念了句无量天尊,就要带着四个小道姑走。 孟清源对叶兰使了个眼色,叶兰上来拦住静云道长,孟清源笑道:“道长可不能走,这巫蛊虽然找出来了,但厉鬼您还没收呢,您不是说,不把它收了,它还会害人的。” 孟清源一群人去了花厅,孟清源看着跪在地上,脸色发白,但仍我见犹怜的宁姨娘,想了想,说道:“姨娘,刚才说有人陷害你,这话我想想还是有些漏洞,谁想害你?道长今儿不来,我们谁知道那湖里有人皮?道长若未曾算出有招鬼的巫蛊,我们又怎么能找到你房里去呢?说来说去,你是怀疑道长的神通了?道长她道法高深,降妖伏魔,一算就知道咱们府里的邪秽什么来历,你有什么冤枉的?再说了,道长与你无冤无仇,她从前都不认识你,又怎么会害你呢。” 宁姨娘听了孟清源的话,也不再分辩,就是哭。这时金老夫人咳了一声:“清儿,或许是这静云道长算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孟清源惊讶道:“道长会出错?”说着瞥了一眼静云道长,就见静云的脸色非常难看了。 金老夫人连忙道:“道长当然是法力高深的,但那厉鬼可能也是有手段的,这巫蛊又是它的一个障眼法,它拿这个害了宁姨娘,又让大家不再信任道长,道长你说呢。”说完拿眼盯着静云。 那地上跪着的宁姨娘此时也不哭了,急声说道:“一定是这样的,是那厉鬼害我的,它害完我,就可以再害了二小姐了,就是这样的。” 孟清源看了一眼静云:“道长以为如何?” 静云看了一眼宁姨娘和金老夫人,咬牙道:“是贫道疏忽了,那厉鬼应该不在这巫蛊上了。” 孟清源笑了:“那道长再给看看那厉鬼现在哪里?” 屋里的下人忍不住有些诧异了,刚才还是活神仙,现在怎么又不准了。 那静云无奈,又掐指算了算,忽然张嘴大叫道:“妖孽,竟敢来害我。”说着,用拂尘向空中挥舞了几下,:“徒儿,快,摆阵。” 那四个小道姑,拔出背着的宝剑,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围住静云,手里挥舞宝剑,嘴里念着:“休伤吾师。” 静云嘴里念着了几句,突然倒地,人昏迷不醒了。那四个小道姑忙蹲下去,扶起师傅,其中一个说道:“无量天尊,各位施主,我师父被那厉鬼偷袭,现在受了重伤,我等几个要赶快把师傅送回观里疗伤,您这里另请高明吧。” 说着扶起静云就要走,孟清源看着眼前的一幕,感觉比过年唱戏都热闹:“各位道长,请留步,静云道长既然为我家降妖伏魔受伤了,我怎么能视而不见呢,等会儿我找个人来,收了这妖孽,也替道长治治病。” 那四个小道姑听了孟清源的话,互相使了眼色,其中一个还不死心:“施主,不用了,我师父的仙体非一般道法可以救治,我等还是回观里为妥。” 孟清源冷笑:“你们当我这孟府是什么,让你们装神弄鬼演了这么长时间,就想这么走,当真是做梦。老老实实的待着!”说完一挥手,那叶兰带着几名侍卫走了进来,直接将四个小道姑看管起来。 孟清源看了看跪着的宁姨娘和坐在一边的金老夫人,这两个人此刻都有些呆怔了,一副不可思议,震惊无比的样子。 花厅里的仆人们也都有些蒙了,今天这日子不寻常呀,这大小姐又要干什么? 这时,就见府里的大老爷孟诚言大步走了花厅,面沉似水。 屋里的众人忙给孟诚言施礼,孟诚言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道了句:“都免礼吧!”。 孟诚言刚回府,管家就把事情和他说了,此时他目光扫了厅里一圈,怒道:“简直是胡闹。” 那宁姨娘本来已经是没了精神头,这时看到了孟诚言,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哇的大哭起来,跪走到孟诚言面前:“老爷,你可回来了,妾身冤枉啊。” 孟清源看着宁姨娘梨花带雨的的模样,不禁赞叹,寻常人哭起来都是眼泪哗哗的流,而这真爱的眼泪却是一颗接一颗的从眼角溢出的,这哭起来也是这般好看,显得更让人怜惜。 孟诚言刚要说什么,府中二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进花厅:“老爷,前面有大理寺寺丞齐大人要求见您。” 孟诚言站起身:“快请!”说着迎到花厅门口。 就见管家陪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官员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队官兵。 那官员看见孟诚言忙上来施礼:“大理寺寺丞齐山拜见尚书大人。”孟诚言也回礼道:“齐大人,本官今日在宫里,听大理寺寺卿沈大人说,大理寺今日会到我府公干,所以本官才从宫里匆匆赶回来,却不知齐大人到底所为何事。?, 齐山恭敬的回答道:“下官今日到访,是奉命捉拿玉垒山南泉观的几名嫌犯。” 孟诚言想到花厅里的几个道姑:“齐大人,请!”说着两个人进了花厅。 孟诚言指着躺在地上的静云和她旁边蹲着的四个小道姑:“齐大人要捉的可是她们几个?” 齐山点头:“正是!” 孟诚言心道,这几个道姑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刑部和顺天府都被越过去,直接是大理寺出手抓人。 那齐山像是猜到了孟诚言的心思,说道:“这静云道姑的符水害了好些女子落胎至死,并且使用巫蛊,害死了安郡王妃。” 厅里的人听了,都倒吸口冷气,这都涉及到王妃了!这道长哪里是神,这是鬼呀。 孟诚言也是心里一惊,他想得当然是更深些,齐山说的事,都是内宅里的阴私,各家各府都会当成丑事遮掩起来的,否则这静云哪敢还四处招摇撞骗,但不知道为何这些事会突然会曝出来,而且就在自己家请她的时候,难道有人要趁机对孟府不利? 又听齐山说道:“尚书大人,不知贵府今日请了这嫌犯,可否被她蒙骗了。” 孟诚言踌躇道:“本官也刚刚回府,有些事情还来得及问,等我问过之后,在让人回了齐大人可好?” 齐山躬身施礼:“尚书大人,按例,下官得询问一下贵府的人,并记录在案,交回大理寺留存。” 孟诚言心道,这大理寺的人到底是牛气,自己刚才的话已经把意思表达明白了,这齐大人还要坚持办案,就不知到底要办谁的案。 这时就听,孟清源说道:“齐大人,今天这道姑是我做主请来的,父亲在宫中并不知情,不知齐大人想了解些什么,看看我这里能否解答。” 孟诚言无奈,女儿还是年轻,就这么不知轻重的冒出头来,只好给齐山引见道:“这是我的长女。” 就见齐山十分恭敬的的施礼道:“下官拜见孟乡君。” 看得孟诚言一愣,这齐山见了自己也没有这么尊敬的态度,怎么见了清儿反倒如此? 孟清源回礼道:“齐大人请坐吧,您想了解些什么?” 孟诚言才反应过来,忙让齐山等坐了,又让厅内的仆人都站到一边排好,以方便大理寺问话。 那宁姨娘也不跪着了,偷偷的站起身,走到金老夫人坐的椅子后面,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齐山坐下后,向孟清源又拱手道:“下官请乡君把今天这嫌犯做的事情说一下就可了。” 孟清源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孟诚言虽听管家说了一些,但是听女儿讲了这更详细的经过,心里马上就猜出了一些关节,不禁拿眼角瞟了一眼宁姨娘,就见她站在那里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了。 齐山身后坐着的两个大理寺司务把孟清源刚才说的话,都记录下来,齐山拿过他们记录下来的纸张看了看,又递给孟清源:“乡君看看是否有不对的地方。” 孟清源看了:“没有遗漏或错的地方,这个是否需要我签字画押。” 齐山忙摆手:“不需要的,下官只是按惯例询问一下。” 孟诚言听了又是有些纳闷,没听说大理寺办案,供词还不用签字画押的,瞅这齐正的模样,倒像是清儿的下级,在听清儿这个上级在做报告呢。 孟清源笑道:“不过,齐大人,我倒有些奇怪,按您所说,这道姑委实是在招摇撞骗,可她那些法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山一笑:“都是些民间天桥打把式卖艺的手法。”说着朝自己身后的一名官兵挥了一下手,那官兵走到还在躺着装死的静云面前,拿脚一踢她的腰眼,那静云就像诈尸般啊的一声坐了起来。官兵夺了她手中的拂尘,双手递给齐山。 齐山拿着拂尘对孟清源说道:“乡君请看,这拂尘的尘尾是用不怕火的天藤丝做成的,这佛柄上面是用空心铜,下面用的楠木,里面是带机关的。”说着按动下面的开关,就见那拂尘头火光一闪:“这里面放着的是火折子,您说的人皮,其实就是薄薄的一层猪外皮或羊皮等做成的,用黑水泡了,那恶臭味就是黑水的味道,外面又涂了层防水的蜡油,这黑水和蜡油都是遇火即燃,所以被火折子一点,就着了。至于那罗盘,它的指针是铁做的,她们手里拿着磁石来回移动,指针也就来晃动,法铃也是同样的道理。” 众人听了,方才恍然大悟,到底专业人士,上来就把戏法给破了。 齐山放下拂尘对静云说道:“剩下的的事,你老老实实的说给乡君听,或许还能饶了你这回,不然回大理寺,就不是现在的光景了,你最好想明白了。” 静云刚才装死时听到自己的事情败露了,刚才又被齐山戳穿了自己玩的把戏,此时早已六神无主,如惊弓之鸟。 听了齐山的话,就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股脑的全交代了:“前些日子,这尚书府里有位妈妈找到我,我收了钱,定下来今天到府里来捉鬼,我把做好的假人皮交给那妈妈,让她今天放进湖里,我假意算算,找到后就直接烧了,然后再说巫蛊的事,那妈妈说,她会事先把巫蛊放到听轩阁的丫鬟房里,到时候一搜查,就能把听轩阁的丫鬟给抓起来。然后再让我说那听轩阁的主子身上也带着妖气,必须到我观里待上一年半载才能除去。可是今天在听轩阁里没有找到巫蛊,大人明鉴,都是这尚书府里的人自己的主意,我就是配合一下,就是您说的王妃和堕胎,都是他们府里自己的事,我就是帮着演戏,我真的没有害人呀。” 厅里站着的仆人们此刻都希望自己没有长耳朵,这家丑不可外扬呀,可是又难掩心中的八卦之火,这是谁这么大胆,想害大小姐呀,不过大小姐也是厉害的,那巫蛊怎么又跑到宁姨娘屋里去了。 孟诚言听了,心中更是气恼,但面子上还得忍着不发作:“齐大人,这道姑就交给你处置了,不知大人这边还有其它的事情吗?” 那齐山马上就明白这孟尚书是有些恼羞成怒了,忙起身告辞:“尚书大人,下官这边没什么事情了,这就告辞了。”说着,让官兵押了那不住求饶的静云就要离开。 就听孟清源对齐山说道:“齐大人,我这里还有一事想请教您。” 齐山忙停住脚步,说道:“乡君请说。” “若家中奴才勾结外人谋夺主人家产,那外人还是朝廷命官,会如何定罪?”孟清源瞟了一眼宁姨娘问道。 “按家产数额,和主人家的要求,家奴流放三千里或折首,朝廷命官轻则降级,重则罢官,然后按罪处罚,乡君这里如有需要,可直接派人到大理寺找下官,下官定当为乡君尽力处置。”齐山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孟诚言此时已肯定,这齐山绝对是在不着痕迹的在讨好自己女儿,自己姑娘才十三岁,这齐大人就一见钟情了?这也不符合大理寺人身上谨慎的性格吧,再说齐大人年龄,看上去快三十多岁了,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应该早就成婚了,还是有别的原因呢。 “那本乡君就先谢过齐大人了!”孟清源站起身,对齐山施了一礼。 齐山也忙回了礼,吩咐手下人带了静云师徒离开了孟府!” 第六十四章 一 锅 端 孟诚言让管家代他送了齐山,又吩咐花厅中的仆人都下去,厅内只留了孟清源,和孟清源的两个丫鬟,还有宁姨娘,金老夫人和李嬷嬷六人。 又让人叫了在老夫人房里侍疾的李姨娘和孟云蓉过来,李姨娘和孟云蓉也听说了今日府中发生的事,孟云蓉过来后,面带惧色,李姨娘倒还镇定。 孟诚言看着屋里的人,冷笑一声:“今天我倒是开了眼了,没想到在我的府中竟发生了这样的事,看来有人是不想在这个府里待下去了。” 就听扑通一声,宁姨娘跪倒在地:“老爷,妾身有罪,没有管好内宅,差点让人害了大小姐,请老爷、大小姐处罚。”说着,眼角又滴下泪来。 孟清源不禁笑了,这宁姨娘倒是聪明,玩的一手避重就轻,还颇有点壮士割腕的意思。 孟清源见孟诚言看着宁姨娘好半天没有说话,父亲不会又心疼起这真爱了吧,想让所有的事不了了之?那可不行,今天不管怎样,她也得把这宁姨娘的画皮给扒了。 孟清源笑着对宁姨娘说道:“姨娘,不用这么早就认错,事情还没完呢。” 那宁姨娘听了孟清源的话,身子一抖,抬头看向孟诚言,面露哀求之色。 孟诚言皱眉看向孟清源,他现在的确是没有做好如何处置宁姨娘的决定。 孟清源丝毫没有躲避,也认真的回看父亲。 二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几息,孟清源放松了身体,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细长的手指搁在扶手上,指尖轻敲,缓缓地笑了:“父亲,今天这事既然是针对女儿的,女儿作为苦主,应该有权处置吧,还是父亲觉得应该把母亲从静慈庵接来,替女儿主持公道更好些?” 孟诚言转过头,闭了闭眼睛,如果顾朝云回来,今天这事就不是他的家事了。 这宁姨娘分明是在自己找死呀。孟诚言长叹一声:“你既然心里有数,就不要拿这种事打扰你母亲的清修了。” 孟诚言的话音刚落,宁姨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叫道:“老爷……”孟诚言扭过头不看宁姨娘。 就听孟清源冷冷道:“叶兰,宁姨娘的话太多了,先让她闭会儿嘴。”叶兰上前伸手点了宁姨娘的哑穴,那宁姨娘张着嘴就一点声音也发出来了。 就听孟清源对红锦道:“让庄嬷嬷把章妈妈带上来。” 一会儿,就见庄嬷嬷带着几名丫鬟,押着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的章妈妈进来了。庄嬷嬷走到孟清源和孟诚言面前,行礼说道:“老爷,大小姐,这是章妈妈的供词,请过目。”说着呈上几页纸来。 孟清源接过,把纸交给父亲,对庄嬷嬷说道:“嬷嬷。把她嘴里的东西拿出来,让这奴才自己讲讲她做了什么,也叫大伙知道知道。” 庄嬷嬷走到被押着跪在地上的章嬷嬷面前,拔出她嘴里的破布,严厉道:“把你做的事,老老实实的的再讲一遍,若敢心存侥幸,胡说八道,定不饶你。” 那宁姨娘自章妈妈进了屋,就一直红着眼睛看着她,此时嘴里呜呜的说不出话,就使劲的摇头,还想站起身往章妈妈身边走。叶兰忙拦阻住叶姨娘,用手指又轻点了一下,宁姨娘就动弹不得了。 章妈妈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看到宁姨娘的动作,可她也没有办法了,如果她不老实交代,不仅仅是她,她一家人都会没命。 章妈妈哭着磕头,把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前几日,她按宁姨娘的吩咐,到南泉观找到静云,给了她五千两银子,让静云演这出戏。刚才,所有人都去湖边看静云捉鬼,她本想趁机将那巫蛊放到孟清源大丫鬟红锦房间的床下,没想到被冬梅和庄嬷嬷抓个正着。章妈妈其实被抓住时,也是想当忠仆的。但是能为主子不要性命的忠仆却真不多。,孟清源这边早就有准备了,拿出她小儿子身上带着的金锁,让她自己选是否明天还想见到她儿子,她实在无法,只能把所有一切都说出来了。 孟清源问道:“我们孟府在京城也不是一般人家,那道姑肯定也是知道,她怎么就敢收你的银子,做这些事?” 章妈妈偷眼看了宁姨娘和孟诚言:“那静云是认识姨娘的。” 孟清源听到这都有些惊讶了。就听章妈妈继续说道:“姨娘曾经偷偷去过南泉观两次,让静云在观里给她设坛做过法。” 孟清源连忙问道:“她设坛要做些什么?”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不是想要害母亲顾朝云吧。 章妈妈支支吾吾道:“姨娘听说那道长曾经为晋国公夫人摆过道坛,晋国公从此就在未纳过妾,一心一意只敬爱晋国公夫人一人,所以姨娘就请那道姑也为她摆了道坛,想老爷也……” 孟清源没想到竟问出了父亲的床帷之事,也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好了,把章妈妈带下去吧。” 又冲叶兰点了点头,叶兰解开了宁姨娘的穴道,那宁姨娘能动了,忙跪爬道孟诚言脚边,拽住孟诚言的衣襟,那眼泪也不一颗颗往下滴了,而是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淌:“老爷,妾身冤枉啊,那章妈妈是陷害我,她说的都是假的。老爷,你要相信我呀!” 就听孟清源在一旁慢条斯理道:“冤枉没冤枉你,姨娘也不用在这里喊了,大理寺那边还有静云的口供,两相一对就会知道了!不过这边还有一件事和姨娘有关。红锦让红石把人带进来。” 一会儿,红石和一名侍卫押了一名小厮人进来。红石给孟清源和孟诚言磕了头,指着那小厮道:“这小五子是府中的泥瓦匠,昨晚小的和他喝酒,他喝多了,把他前两天做的缺德事给说出来了,原来李姨娘屋子里的房梁掉了,并不是闹鬼,而是他干的。” 那小五子连连磕头,原来前段时间宁姨娘院子里的周妈妈找到他,给了他三百两银子,正好李姨娘院子正房上的瓦有些松动,他就趁修缮瓦片的机会,将房梁上的木楔子给拔了,前天那房梁掉了后,周妈妈又给了他二百两银票,一共是四百两。 孟清源听了,用力一拍扶手:“你这黑心奴才,你为了四百两银子就什么都不顾了,那么粗的房梁,砸到人,是会出人命的,来人,先把他关到柴房里,另行处置。” 宁姨娘此时已经不哭了,忽然站起身,指着孟清源道:“大小姐,你为什么弄这些来诬陷我,难为我平时对你那么好,你有没有良心。” 孟清源冷冷一笑:“我诬陷你,真是可笑。” 这时就见金老夫人站起身,对孟诚言说道:“诚言呀,我在这里是年纪最年长的,我就倚老卖老说两句可好?” 金老夫人见孟诚言没有什么反应,就接着往下说道:“这家和才能万事兴,道理谁都懂。今天府里这些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你看宁姨娘嫁进孟府这么多年了,一直本本分分,任劳任怨的操持家务,这府里的下人都服气她,在这京城里都有贤良的名声,这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好人怎么能今天就一下子变成毒妇了呢,大家听听是不是这个理。” 金老夫人的话讲完,一屋子的人都静下来没有说话。 孟清源刚要反驳,就见李姨娘走到她面前,跪下来,磕了一个头:“大小姐,奴婢请大小姐做主,奴婢自打进了府,一直紧守本分,一心一意伺候老爷和老夫人,精心照顾三小姐和大少爷,没想到却有黑心之人处心积虑的想来害三小姐和奴婢,如果不是老天庇佑,房梁砸下来的那日,三小姐和奴婢早就没命了。请大小姐一定要明查,那坏人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出来作恶,这府里也再无宁日了。”说完又磕了一个头。 咦!这李姨娘平时就像个透明人一样,不吱声不出气的,这要说起来也挺能讲的,而且句句实际上都在反驳金老夫人。 孟清源心道,这才真是个聪明人,她今天不求父亲孟诚言,反而求到自己这里,这是明显向自己投诚了,还帮着自己踩了宁姨娘一脚。怪不得孟诚言会纳了姿色平平的她为妾。 孟云蓉看自己姨娘跪在姐姐面前,自己也连忙跪到父亲孟诚言面前,哭道:“父亲,女儿害怕,您一定要抓住那背后指使坏人呀!” 孟诚言看着自己的三女儿,这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云蓉,你起来吧,把你姨娘也扶起来吧,听你大姐姐的,由她给你们做主。” 那宁姨娘和金老夫人听了孟诚言的话,不亚于五雷轰顶,这孟诚言是摆明态度,让孟清源处理今天的一切了。 金老夫人看了看宁姨娘,又要说话。 孟清源冷冷一笑:“姨祖母也不用这么着急替宁姨娘分辨了,今天弄这些事,哪能少了您的主意,您也累坏了吧。”孟清源觉得自己的父亲态度已经明朗了,她也就没有耐心再陪这两个人废话了。 那金老夫人的脸色也变了,色厉内荏的指着孟清源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怎么一点礼数都不讲了,这不是血口喷人吗?诚言,你也不管一管,这样和长辈说话,这不是要翻天了吗?” 孟清源连理都没理她,对一边站着的红石说道:“去把那两个小厮叫进来。” 红石出门,领进来外院的两个小厮,那两个小厮磕了头,其中一个说道:“老爷,大小姐,红石哥前几日吩咐小的两个密切留意金老夫人身边人的动静,五天前,金老夫人身边的一位嬷嬷,给了后院角门看门的婆子二两银子,偷偷从那出了府,去了京城的原味斋,定了糕点。第二天她又和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出府,跟着那丫鬟去了原味斋给老夫人买了糕点。” 第六十五章 可恨之人的可怜之处 金老夫人听了小厮的话,指着孟清源大声骂道:“我是你们家的客人和长辈,你,你,怎么敢让人监视我,你这大不孝的东西。” 孟清源根本不理状似疯婆子的金老夫人,对叶兰说道:“那原味斋的掌柜是怎么说的。” 叶兰从怀里拿出一页纸,是原味斋盖了章的证明文书,上面写道:孟府前一天有嬷嬷来定了二斤桂花糕,指名其中一斤桂花糕要用白果粉和面。第二天那嬷嬷又和一名丫鬟一起来买点心,就连着这带白果粉的桂花糕一起买走了。 孟诚言听到这,不由得站起身,他是知道自己母亲孟老夫人对白果是过敏的,不仅仅是他知道,孟老夫人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所以饮食上从来都是非常注意,不敢让孟老夫人沾上一点。 孟诚言是个孝子,这孟老夫人就是他身上的逆鳞,是任何人都不能碰触的。 他听了这些,马上就明白孟老夫人这场病是为什么了,他冲孟清源急道:“你既然知道了,怎么还能让你祖母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孟清源向李嬷嬷一点头,李嬷嬷转身出花厅,又对孟诚言笑了笑:“父亲,稍安勿躁。” 孟诚言颓丧的坐回椅子上,感觉一切都有些荒谬。 这时就见李嬷嬷和几名丫鬟搀扶着孟老夫人走进了花厅。 孟诚言看见孟老夫人,连忙站起身,惊讶道:“母亲,您的身体……” 孟清源上前扶着孟老夫人坐下,孟老夫人对孟诚言摇了摇手:“诚言,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没事,你也不要怪清儿,她知道后,就立刻告诉我了,那糕点我并没有吃,身上的疹子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就听扑通一声,金老夫人狼狈的滑坐到地上,用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孟老夫人:“妹妹,你,你让我白担心了一场。” 孟老夫人看着惊慌失措的的金老夫人,淡淡道:“是让姐姐白费心一场吧。” 孟老夫人转头看着孟诚言,眼圈慢慢的红了,眼底泛起了水光,哽咽道:“诚言,这个家,都错了!” 孟诚言忽地站起身,绕是他一贯善于把控情绪,此刻也有些压不住眼中的泪意。 是呀,是错了,从他背叛了他和顾朝云之间的誓言的那一刻起,就错了,错的那么离谱,错的无可救药,错的让他的心这么多年没有一刻是安稳的。 孟诚言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这屋子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孟诚言冲母亲一施礼:“母亲,这里就交给您了。”说完大步出了花厅。 孟老夫人看着瘫坐地上的宁姨娘和金老夫人,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堂侄女,一个是她的堂姐,是她的血脉至亲。可是她们对她做了些什么。 孟老夫人想起自己的丈夫当年对她所说的,教出宁姨娘这样人,宁家不配书香门第的称谓,论光明磊落,宁家人给顾老将军提鞋都不配。 她现在还记得,她当时只是哭,心里却是不服气丈夫的说法。 可今天呢,孟老夫人闭了闭眼睛,泪便夺眶而出。 宁姨娘瘫跪在地上,她谋划了那么长时间,在布置这些事情的时候,顺利的让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天助我也”。 却没想到孟清源就是这天的女儿,天助的是她来收拾自己。自己就像蠢蛋一样,一头扎进了人家挖好的陷阱。 宁姨娘抬头看向孟老夫人,没想到孟清源竟然说服了自己这位心思精明的堂姑妈。 宁姨娘忍不住瞪向此刻像一滩泥似的的金老夫人。自己当时怎么就信了她的话,明明知道自己这个亲姑妈一直是嫉妒孟老夫人的。 金老夫人说依着孟老夫人的精明,一定会察觉她们做的事,孟老夫人现在对孟清源又十分的好,绝对会不同意的,所以只能想法子让孟老夫人交出管家权,让她不参与这些,等事成以后,孟老夫人明面上也不会说什么,到时候在好好哄一哄就行了。 呵,哄一哄,人家到底是一脉相承的亲祖孙,在关键时候,自己的堂姑妈还是站在孙女孟清源的一边了。 可自己现在能倚仗还有谁呢?宁姨娘看着孟老夫人脸上的泪,就像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她连滚带爬的跪在孟老夫人脚下,拽住孟老夫人的衣襟:“老夫人,奴婢知错了,您看在这么多年奴婢辛苦管家的份上,饶了奴婢吧,奴婢没脸在待在府里了,愿自请去家庙为孟家、为您、为大小姐祈福。” 孟清源看着孟老夫人脸上带出些犹豫之色,她是明白父母和祖母的一些想法,宁姨娘和金老夫人都是孟老夫人的娘家人,况且家丑不可外扬,他们两个是希望无声无息的处理掉今天的事情,宁姨娘无疑是聪明的,她抓住了孟老夫人这个心理,自请家庙,孟老夫人一定会答应的。 今日对可憎之人的心软,就是他日伤害自己的利刃,这宁姨娘想得倒美! 孟清源语调冰冷:“宁姨娘,不用心急去家庙,你的事情还没完呢。” 孟老夫人也略带惊诧的看着孟清源,还没完?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就听孟清源对红锦说道:“去看看,杜七叔他们回来没有?” 一会儿,就见杜泉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宁姨娘看见绑着的那三个人之后,瞪大了眼睛,就如同见了鬼一样。 孟清源站起身,逼近宁姨娘一步,宁姨娘狼狈的用臀部蹭着地往后退,直到抵在了屋内的梁柱上。 孟清源指着绑着的刘坤和那名小妇人,对宁姨娘缓缓道:“他们姐弟两,对外称姓刘,可实际上呢,她们姓宁,是你宁姨娘的远房堂妹和堂弟,姨祖母,”孟清源看着一脸灰败的金老夫人,“您不来认认亲吗?” 孟老夫人看着孟清源,手不由自主的颤抖:“清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清源指了指中间捆着的顾洪:“这是我娘原来在京中的大管事,五年前,他在做生意时结交了这位刘坤,实际叫宁坤,成为朋友。” 顾洪为人风流好色,宁坤投其所好,将自己的姐姐送给了顾洪做了妾,那宁坤的姐姐在顾洪到她房里歇息时,每次都会在顾洪的饮食中放少量的罂粟粉,慢慢的顾洪成瘾后,就离不开她了,十分宠爱,对宁坤也当成亲小舅子一样照顾。 后来顾洪和宁坤到直隶省做生意,宁坤带着醉酒的顾洪去妓院呷妓时,死了一名妓女,在宁坤的斡旋下,找到直隶省巡抚宁姨娘的哥哥宁庆丰,顾洪才平安无事脱了身,但这件事也成了宁家姐弟拿捏顾洪的一个把柄。 宁姨娘和宁庆丰虽出至宁家,但他们一支家境穷困,宁庆丰从七品县官做到二品巡抚,中间也是费了无数打点的银子。这银子从何而来,被逼急了的兄妹两个就打起了顾朝云嫁妆的主意。 顾洪中了宁家人的“仙人跳”后,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悔之晚矣,不得不上了贼船。这京城顾家的买卖自此实际上就成了宁姨娘和宁庆丰手中之物了。 孟老夫人脸上是震惊到惊吓的表情。她看着瘫坐在梁柱旁的宁姨娘,忽然想起她第一次看见宁姨娘时她的模样,十岁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像一只纯洁的山中麋鹿,透着股懵懂,惹人怜爱。 让孟老夫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自己去世的二女儿,所以她才把宁姨娘留在府中,当亲生孩子一样照顾。 即使当年宁姨娘做出了那样有辱门风的事情,令她和孟老爷子夫妻反目,她最后还是原谅了宁姨娘。 宁姨娘当时父母都去世了,进孟府时,一点嫁妆都没有,孟老夫人后来让她管了家,她手里才有了一些积蓄。 这些年来,孟老夫人是知道宁姨娘的心思,她渴望正室的位子。 只是,外人都说你宁姨娘是孟诚言的真爱,你宁姨娘就真觉得自己就是真爱了吗? 作为母亲,我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到今天都深爱着的人是谁,当年儿子为了家族的利益,做出了令他自己痛苦不堪的决定,你宁姨娘其实也是那决定的一部分。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放纵你的原因之一,因为在我眼里你也是个可怜人,你自以为的恩爱都是我的儿子想让别人看到的。 只是没有想到,你的野心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先不说顾朝云现在安安稳稳的住在马尔山,还是我孟家长媳。就算有那么一天,孟诚言真的割舍下对顾朝云的感情,同意和离,那顾朝云的嫁妆我们孟家也不敢动一分一毫,是绝对不敢的! 可是你怎么就敢动了这样的心思,你嫉妒顾朝云是嫉妒疯了吧,怎么会是这样,你不要再求我,任何人都救不了你了! 孟老夫人颤巍巍的站起身,泪眼婆娑的看着孟清源:“清儿,你……想怎么做。” 孟清源看着祖母,一瞬间她仿佛就老了十几岁,孟清源跪了下去:“祖母,这嫁妆是我母亲的,清儿已经让人将事情告知母亲了,如何处置就看母亲的回信了。” 第六十六章 落 幕 孟老夫人缓缓的点了点头:“好!你也和你的父亲说一下吧,李嬷嬷扶我回华福堂吧。” 李嬷嬷上前扶住孟老夫人颤抖的身子,孟老夫人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宁姨娘和金老夫人的哀求之声,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出了花厅。 孟清源看着孟老夫人沉重的步履,蹒跚的身影写满了悲伤和无奈。 孟清源深呼一口气:“杜七叔,把这些人都送到甜水胡同的宅子里去,严加看管。宁姨娘和金夫人关到听轩阁的后厢房,叶兰你带着人负责看管她们两个,一定不许出任何差错。” 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的被杜泉带走了,金老夫人不停的叫骂,直接被叶兰点了穴,让人抬了出去。 只有宁姨娘跪抱着梁柱,死活不撒手,嘴里喊着:“你们不许碰我,不许碰我,我要见老爷,我有重要的事要和老爷说。” 呵,还在垂死挣扎呢。孟清源拦住叶兰准备点穴的手,走到宁姨娘近前,蹲下身,平视着宁姨娘,“你还想着父亲会来救你?真爱?宁姨娘,你的智慧和你的样貌并不般配!” 宁姨娘震惊的看着孟清源,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顾朝云。看到了久远的那一幕,她跪在顾朝云的面前,苦苦哀求顾朝云让怀了身孕的她进孟府做妾,顾朝云就是这样冷冷看着她道:“听说你们宁家也是诗书礼仪的大家族,你生得也算美貌,只是,你的智慧与美貌实不相配。就这么想当妾,呵!孟诚言这样与你苟且了,你们彼此,倒是天造地设,十分般配。” 顾朝云那种难以形容的鄙夷神色与口吻,让宁姨娘终身难忘。 今天她又感到了同样的屈辱与痛恨,宁姨娘眼圈通红,牙关紧咬,从喉咙间逸出一声哽咽,握紧拳头,眼中喷火,“孟清源!” 孟清源欣赏了一会儿宁姨娘脸上的难得一见的真情流露,实在有趣,她是觉得这句话是在羞辱她吗? 这宁姨娘可真的不是一般人,是拥有坚忍的品质和极深的城府,她贤良名声,可不是随随便便得到的。 即使之前被自己揭了老底,她也没有真到慌得自乱阵脚的地方。 哈,没想到这句话竟让她现了原形,看来是打到了她的痛处!碰到了伤疤! 可是,这句话怎么会成为她的痛处和伤疤呢? 之所以说是痛处和伤疤,是因为一定曾受过旧伤!才会结疤!想起来才会痛! 那什么是旧伤?旧伤就是以前有人捅过一次,受了伤,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已被淡忘了! 结果,今天她不经意间把这伤疤又给掀开了,伤口又暴露出来,所以又感觉到了痛! 看来,曾经在她之前,有人用相同的话让宁姨娘受伤了,啧啧,真是天意! 孟清源可不介意再捅一下,她轻轻的在宁姨娘的耳边,吐出一句话:“用你猪一般的脑子,好好想想二妹妹和三妹妹的名字吧。” 宁姨娘瘫坐在梁柱旁,二妹妹和三妹妹的名字?孟云音?孟云蓉? 孟诚言曾告诉她,两个名字是源于前朝诗人杜湘的一首诗句:“笑听云音紫瑶琴,共请云蓉碧玉笙。” 还有什么别的含义吗?孟云音——、孟云蓉——,宁姨娘眸目圆睁,梦-——云——音——容,梦见顾朝云的音容,他一直都在想着顾朝云,梦着顾朝云吗? “这不可能,你胡说!”宁姨娘冲着孟清源撕心裂肺的喊道。 孟清源向宁姨娘一笑:“别忘了,还有府里的念云湖。” 宁姨娘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思绪,急声反驳道:“你不用拿这个来刺激我,我根本就不信,你想替你娘报仇?呵,当年你娘是正室又如何?她现在也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山上念佛,她的丈夫也不是天天睡在我的身边,用不用我给你讲讲你父亲和我恩爱的事情?哈哈…”宁姨娘扭曲着面孔,狠狠的啐了孟清源一口,看着孟清源变了脸色,桀桀的笑了。 真是人至贱,天下无敌。孟清源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宁姨娘的无耻。 “大小姐,老爷让小的把这些交给宁姨娘。”孟诚言的贴身小厮明松从外面走了进来。 宁姨娘得意的看了孟清源一眼,看,我的丈夫怎么会不管我呢?他是爱我的…… 孟清源忍住心中的怒气,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如果父亲敢包庇宁姨娘,那就别怪她会掀了这孟府。 宁姨娘扶着梁柱慢慢的站起来,身上似乎也有了些力气了。 明松把一包东西递给宁姨娘,宁姨娘忙接过来,打开一看,明媚开心的笑了。 是一块香胰子,一罐抹身子的润肤膏,和一瓶香露。这几样贴身的护肤品,从她嫁入孟府,都是孟诚言替她准备的,十几年了,自己的丈夫再忙也不会忘了让人特意给她从京城最大的胭脂铺子里买这些,这还不是恩爱吗?因为丈夫喜欢这些护肤品的香味,她十几年来也一直用着,从未换过。 “老爷,是让我现在就去沐浴更衣吗?”宁姨娘看着明松急切的问道,她现在的样子的确是太丑了,丈夫这是让她好好收拾一下吧。 明松神情冷漠道:“老爷让小的告诉姨娘,你用了十几年的这些东西,里面最主要的成分是麝香。” 麝香,这是用作什么的?孟清源有些纳闷。 就听啪的一声,宁姨娘手里的瓶瓶罐罐掉在了地上,她整个人像被抽了筋,木木的靠着梁柱,脸上的面部表情几乎是一种滑稽的扭曲,一对凤眼圆瞠,已经到了极限,给人感觉顷刻就要崩裂开来,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 麝香,女子避孕之物。怪不得,怪不得呢,这么多年,她吃药,拜佛,求道,用了各种办法,就是再也没有怀过孕。 原来,是她的丈夫处心积虑不让她怀。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要问问他,她要亲口听他说。 宁姨娘忽然像疯了一般,往外冲。叶兰上前一步,把宁姨娘的手反剪到背后,在宁姨娘的尖叫声中,把的手绑在了一起。 明松继续说道:“老爷还说,让姨娘想想二小姐。”说完,明松向孟清源施礼下去了。 宁姨娘看着明松离去的背影,十岁的时候,也是在这个花厅,她第一次见到了她的表哥——孟诚言,看到了那个十四岁的少年,一袭白衫,神情轩然,从门外走进来,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见到她这个新来的表妹,便微微一笑,笑容如高山流水,摄人心魄。 往事历历在目,片刻,宁姨娘的眼前便模糊一片,眼泪顺着脸颊划过,滴落到地上。 二十三年,终究是一场错。 叶兰带着如死人般的宁姨娘回了听轩阁的西厢房。孟清源则去了孟诚言的外书房,她并没有进屋,只是恭恭敬敬的在门外磕了三个头,便离开了。 外书房里坐着的孟诚言,手边的书案上放着顾洪的供词,还有一幅幅展开的画轴。 画中的女子的容貌是他在无数思念的时光里认真描摹的,喜、怒、嗔、泣无一不惟妙惟肖。每一笔都在诉说她的美丽和他的相思。可这么多年来,他给她的却总是伤害,她有家不能回,她有女儿却不能相见,甚至连她的嫁妆他都没有保护好。 孟诚言握着画轴的手,开始发抖,一滴泪啪的滴在画卷上,模糊了画角的“言”字。 孟老夫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直接去了小佛堂,整整念了一个时辰的经,直到李嬷嬷禀告,孟云音在院子里跪着求见祖母。孟老夫人想了想:“让她到我的卧房吧。” 孟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魂不守舍,脸色憔悴的孟云音。虽然刚才李嬷嬷告诉她,说是已查明宁姨娘在明药堂里买过叫“迷云草”的草药,这种草药能至幻,让人神志不清,洗脱了孟云音突然中邪的嫌疑。 但实质上孟云音到底吃没吃这迷云草,谁也不能在追究下去了。不管怎样,孟云音到底是孟家的血脉。 孟云音哭着磕头道:“祖母,求求您救救姨娘吧,她、她就是一时糊涂。” 孟老夫人温和道:“你去见过你父亲了吗?” 孟云音哭道:“父亲他不见我。” 孟老夫人把屋里伺候的丫环下都打发去,叫了孟云音在她身边坐下,问,“云音,你肯定觉着父亲和祖母不近人情吧?” “我没有!”孟云音连忙否认,掉泪道,“祖母、父亲一直疼我。” “那,你肯定恨你姐姐清源吧,如果没有她,你姨娘何至如此?” 孟云音知道不能承认,可她就是摇头都不能,她何止是恨孟清源,她恨不能生吃了孟清源。 孟老夫人柔声道,“你是家里的二姑娘,今年快十三岁了,该懂的道理也都懂,再过几年,就该说婆家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以后不论给你说什么人家,嫁过去肯定是正室。你想一想,将来换你家里的姨娘要谋夺你的家产,你做何想?” 孟老夫人的内宅智商还是非常强的,孟云音泪如雨下,悲伤难抑,轻声道,“祖母,姨娘毕竟生了我。” 孟老夫人又问,“倘以后有庶子庶女,在姨娘做错事时,也来这般求你,也说姨娘生了他们,想让你开恩,你又做何想,又想怎么做。?” 第六十七 尾 声 孟云音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是呀,倘使是她在祖母的位置,她又该怎么做? 孟老夫人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仔细想一想,宁姨娘未犯过失时,我待她如何?她有过失,理当受罚。况且她不仅仅是过失,而是触犯了大周的刑法!你是女孩子,以后成亲嫁人,一定要知道什么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为。你一直不喜欢你大姐姐,总想压她一头,人好强不是坏事,可是,你这种怨愤是不对。你姐姐只是做了她为人子女应该做的,一切都是宁姨娘害人不成,反害己!你想一想,如果她不主动害人,如何能落得这般下场?” 孟老夫人又道,“你姓孟,清源姓孟,你们是一个父亲的亲姐妹,将来她好了,难道对你没有好处?还是说,她不好了,对你就有好处?咱们是一家子,你姨娘这般歹心歹意,这已经不是我们家的家事了,我和父亲都没有能力,也不可能救她了,你就死心吧。”孟老夫人此话一出,孟云音的脸都白了。 孟老夫人看着孟云音可怜的样子,可有些猛药她必须得下,有些话,她必须得说,她不能看着孟云音变成第二个宁姨娘:“我知道,你一直恨自己庶出的身份,觉着没有嫡母与清儿,你姨娘就能扶正,你就是嫡女了。云音,当初你父亲与嫡母,是你祖父早就定下的亲事,你姨娘是清楚的这些的,这是你姨娘,在你父亲婚前,婚后写给他的诗信。” 孟老夫人取出一个匣子给孟云音,冷声道,“她为妾,不是别人逼的,不是你父亲主动,是她心甘情愿!使了手段,给你父亲下了药,有了你,才得以进了孟家门。你今日庶出身份,是她为你选的,你要怪,也去怪她,当初因何不顾廉耻做下这等丑事!” 孟云音坐在祖母身畔,却是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到了地上,她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当天晚上,孟云音就病了。 这一夜的孟府,对很多人来说注定是无眠之夜。 第二天,马尔山静慈庵发出两封奏折,一封直接到了大理寺,状告直隶省二品巡抚宁庆丰伙同其妹孟府宁姨娘谋夺孟府少夫人,安国郡夫人顾朝云嫁妆。另一封是上给当今太后,顾朝云请太后老人家为其做主。 太后震怒,下懿旨命大理寺彻查此事。因为证据确凿,大理寺十日内便结了案。 静云、顾洪等即刻处斩。宁庆丰和宁姨娘判流放凉州,服役终身。宁庆丰家产充公,子孙二十年之内不许参加任何科举。孟诚言家宅管理不严,罚银五千两,停俸半年。 金老夫人被孟府绑着用车送回了金府,同时送过去的还有孟诚言的一封信,金老太爷看了信后,干脆没让金老夫人下车,直接把人送去了家庙。 孟尚书府最近在京城出尽了“风头”,大街小巷,酒肆茶楼,聊天唠嗑中谁能不提,从先前的姨娘逼走主母,与自己兄长设计谋夺主母嫁妆,到后来姨娘装神弄鬼想害嫡女。种种爱恨情仇、狗血恩怨,在京城百姓的嘴巴里,足以编成长达百万字的话本,情节都还不带重复的。据说一些茶楼里,已经有说书人根据这件事进行改编,靠着这些故事,赚了不少的打赏钱。 宁姨娘戴着了镣铐,头夹,与一批同被发配到凉州的女犯,坐在满是异味狭窄破旧的囚车里,听见路边的人谈论着她如何心如蛇蝎,如何、如何……,她竟心如止水,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同车几个女人看着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娇美的小妇人,究竟犯下了多大的罪,才会被发配到凉州那个不毛之地? 马车里最年长的女人看上去近四十岁,实际上才三十出头。她杀了赌钱的丈夫,因为丈夫把家里的一切都输光后,逼着她去当暗门子,做皮肉生意,后来看这个来钱快,竟要让她十岁的女儿,也出来接客,她忍无可忍,才杀了人。那审案的大人对她也是深为同情,才没判了她死刑。 她忍不住对宁姨娘道:“这位娘子,你犯了什么事啊?” “我?”宁姨娘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沧桑的女人,半晌才道,“做错事——” 木车四周钉得很牢实,只留下几个小小的孔供马车里的人换气,宁姨娘听着外面热闹的喧哗声,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能闻到帝都繁华的气息了。 凉州,都是荒漠,戈壁。烈火般的太阳足以烤破她的皮肤,还有那里关的都是终身监禁的恶囚,男多女少,她这等容貌过去,不亚于羊入虎口。那些看守的官兵和恶徒,怎么能放过她。她怎么能逃得了?怎么能熬下去? 囚车出了城以后,道路两边有犯人的家人来送衣物,有人哭,有人磕头,不过因为押送犯人的衙役收了这些人的银钱,对这种情境已经习以为常,睁一眼闭一只眼了。 车上的几个女犯,除了宁姨娘以外,所有人都得了亲人备下的东西,包括刚才问她的女人。 宁姨娘弯腰坐在窄小的木车里,看着车外的生离死别,心情麻木到了极点。因为她知道没人会来送她,这一切和她都没有关系了,只是前尘的一场梦。 孟清源骑着马站在高坡上,看着发往凉州的女囚的车队慢慢的走远。她的神色淡然,无喜亦无悲,这种平静淡漠,完全不像一个刚刚完胜的胜利者。 旁边骑着马的福伯唤了句:“大小姐,回去休息吧。”大小姐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殚精竭虑,累坏了。 孟清源看着满脸关心之色的福伯,笑道:“福伯,咱们跑一圈吧。” 福伯的心一紧,他是了解自家的大小姐的,每当她有心事时,她都喜欢骑马四处走走,就是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事情。 孟清源策马一路向东南而去,福伯和杜泉等紧随其后。 火焰像一阵风似的奔跑着,前世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是啊,有什么可喜的,她孟清源今日只不过是讨回来一个公道而已。从什么时候,得到公正竟成了值得喜悦的事了?公正,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存在吗? 当孟清源回过神时,火焰带着她来到了一座山脚下,孟清源抬头望去,竟然是向阳山。火焰哒哒的小跑进了山谷,那一片黄色的花海,映着秋日斜斜的阳光,又赫然出现在眼前。 孟清源跳下马,走到一个棵向阳花前,轻嗅花香,淡淡的,暖暖的,让她不禁想起了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身后传来福伯和杜七叔的赞叹声,孟清源回头一笑。福伯走到孟清源身边,:“这么美的地方,大小姐是怎么找到的。” 孟清源瞥了杜七叔一眼,见杜泉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只盯着一朵向阳花看,孟清源小声回了一句:“听别人说的。” 福伯看自己家大小姐的耳朵微微红了,他也没继续追问下去,瞅着满山谷的向阳花感叹道:“大小姐,当年老元帅与南诏一战,最后俘虏了南诏两万士兵,这些人如何处置,养着吧,养不起,放了吧,又怕放虎归山,杀了吧,又过于血腥,一时朝廷上争论不休。最后还是老元帅做了决定,愿意归降的,就编入顾家军,或入大周户籍,成为大周百姓,终身不能再回南诏。最后还是有五千人不肯归降,老元帅下令将这五千人斩首,埋进了万人坑。后来就有御史弹劾老元帅过于血腥,有违人和。但老元帅对老奴说,他也觉得很心痛,因为这些人也是一个个生灵,家中有父母、妻儿,但如果不杀了这五千人,他们就有可能再拿起武器屠杀大周的百姓。不管他死后史书会如何写这段,或者会因此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那他也愿意以一身之力换天下太平。” 孟清源看着福伯,激动道:“不会的,这怎么会是外公的错,真正屠杀那些士兵的是南诏的皇帝,是那些把他们送上战场,挑起战火的人。” 福伯看着自家小姐,她真的长大了,欣慰道:“大小姐,每个人站的立场不同,他们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对与错,黑与白。老元帅曾说过,他虽然双手沾满鲜血,但都是犯我大周敌人的,是没有一个私人恩怨的。史书,是身后事,是他人评说,是否公正无法干预。但人活在天地间,一定要活得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孟清源闭上了眼睛,微风在耳边轻轻略过,她好像听见外公在说:“清儿,很多事情似乎并不难选择,但选择时你是否坚持了良心、清誉、与底线。很可能有些人并不在意这些,说丢掉也就丢掉了,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些不亚于是性命,这是做人的根本。 好孩子,所有的仇恨,都源自无法抗拒的恐惧!杀戮便成了自保!只有你自身变得真正强大了,你才能做到无惧与坚持。” 外公!孟清源睁开眼睛,那熟悉的面庞在花海中冲着她微笑,孟清源向天空伸出双手,炙热的阳光洒在她的手心上,一如外公温暖的怀抱。 一行人离开向阳谷,福伯见孟清源脸上又洋溢起了笑容,心才放了下来:“大小姐,这里好像离栖霞山庄不远了吧?” 孟清源点了点头:“福伯,想去看看吗?” 福伯叹息一声:“老奴想过去一趟。顾洪的妻儿被老奴安排在栖霞山庄了,老奴答应过顾洪,只要他老老实实的交代,老奴就保他妻儿平安,另外老奴也想把京城里的事和庄子里的人都说说,让他们都警醒些。” 第六十八章 信 花 香 孟清源道:“福伯,你过去看看也好。让底下的小管事都见见我们真正顾府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福伯摇了摇头:“大小姐,你就不用安慰老奴了,出了这样的事,老奴是难辞其咎的。” 孟清源在马上探探身,拿马鞭挠了挠福伯骑的马脖颈上的鬃毛,笑道:“福伯,你不用再自责了,如果没有你这次过来,顾洪的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你去栖霞山庄待两天,回来后还得和余大掌柜碰碰京城里的事。” 福伯在马背上挺直了身子,拱手道:“是,大小姐,老奴会早去早回,另外老奴已经和少将军说了,会在京中待上半年,等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再回兰州府。” 孟清源狡黠一笑:“就知道舅舅和福伯都疼我。” 孟清源派了两个侍卫跟随福伯去了栖霞山庄,自己带着杜七叔等回了家。 因这段时间市井的流言蜚语,孟府的大门都是紧闭的,孟清源从后角门进了府。 回到听轩阁卧房,换好家中便服,叶兰便递上来一封信,孟清源接过信,让屋里伺候的丫鬟都下去。 人靠在床头,展开书信,还未及打开却是一阵幽香传了过来,一片压干的花朵与一个包裹的纸包从信封里掉落了出来。 那花儿虽然已经被压扁晒干,但是依旧香气袭人,孟清源轻轻闻了闻有股甜香的味道。 展开了信纸,周景琛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便是呈现在了眼前: “北国驿里逢秋风,独卧灯前影伴身,仰头遥看月华华,青鸟殷勤传思念。”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昨夜思念清儿辗转难眠而作’。孟清源倒在床上,举着信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看完后不由得咬了咬,又用修长的手指一个个描摹信上的字,想着周景琛写信时的模样,坐了起来,打开了那个小纸包,里面是一些细碎的小种子。 孟清源想了想,让红锦叫来府中的花匠,让他看看这是什么花种,如何种植。花匠仔细的瞧了,摇了摇头,他也不认识,不过如果是北方的花,应该是耐寒、喜阳的。 孟清源想了想,让花匠拿了两个青花的花盆,埋上土,将那些细长的小种子撒播了进去,再覆土浇水,将两个花盆摆在了卧房窗棂下阳光最充足的地方。 孟清源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鎏金的黑匣子,里面放的都是周景琛的的来信,按照时间顺序从上到下整齐的码好。周景琛走了半个多月了,信来的甚是频繁,匣子里面已经有了十封信了。每一封信或是像这样深沉地写上一首诗,或是给她描述一段沿途的风土人情。 孟清源没有回过信。因为她是晓得的,自打叶兰到了她身边,连她一顿饭吃几口都会禀告给周景琛。周景琛对她的一举一动是了如指掌。她现如今才知道周景琛当初死皮赖脸的非要把叶兰这个“小奸细”放在她身边的原因了,等周景琛回来后,她一定要把叶兰给退回去。 孟清源把信放到匣子里,收好匣子。就带着红锦去了祖母的华福堂。 孟老夫人这几天身子一直不是很爽利,管家的事就落在了孟清源头上。再过两天就是父亲孟诚言的生辰了,今年这种情形,该怎么过,她还得和孟老夫人商量商量。 孟老夫人得的其实是心病,她知道宁姨娘兄妹是罪有应得,而且他们两个只被判流放,宁庆丰的家眷也未降为奴籍,已经是顾朝云给孟家和宁家面子了,这里面肯定有孟清源劝说的功劳。 可是她的心还是在不断的煎熬着,这些天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自己丈夫孟老爷子的脸,他的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好像在说,不出我所料吧,你们宁家出的就是鸡鸣狗叫之辈。 孟清源走进祖母的卧房,就见祖母靠在床头,李嬷嬷拿着药碗,正在给孟老夫人喂药。孟清源走过去,从李嬷嬷手中接过药碗,一勺一勺的给祖母喂药。 边喂药边笑着说道:“祖母,我今天去了向阳山,从那里带回两棵向阳花,我让花匠把它们栽在大花盆里,等会儿给您送过来。” 孟老夫人微笑:“还是清儿想着祖母。” 孟清源喂完药,用巾帕擦了擦孟老夫人的嘴角,又从丫鬟手里接过茶杯,服侍着孟老夫人漱过嘴,才轻声道:“祖母,我今天在西门看见宁姨娘的囚车了。” 孟老夫人惊诧的看着孟清源,孟清源握住祖母的手:“祖母,别在用他们的错来折磨您自己了,这个家,父亲,我,还有两个妹妹和弟弟,都需要您呢。” 孟老夫人看着孙女握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充满了力量和温暖,孟老夫人哽咽的点点头:“好!一切都听清儿的。” 孟清源和孟老夫人商量了孟诚言的生辰宴,决定叫上东府的孟诚语一家,摆两席酒,算是个小小的家宴吧。 孟清源主动提出,因她现在外面铺子的事,还需要忙,这次就让孟云音和孟云蓉主要来操办,李姨娘协助。 孟老夫人心中感叹,这样的胸襟,世间的男儿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的。孟老夫人拍了拍孟清源的手:“清儿,我想派李嬷嬷到牡丹院陪着你二妹妹。” 孟清源明白孟老夫人的想法,有李嬷嬷提点着孟云音,她也能从宁姨娘的事中尽快的想明白。 忙完孟诚言的生辰宴,孟清源又送走了去东南贺州替她查账的余恒余大掌柜,孟清源在余恒出发之前,又和他详细的定下了去东南沿海经商的事宜。 京城的生意,余恒留下了两名掌柜由福伯调遣,孟清源和福伯商量后,又将红石从内院中调出来,先做了铺子中的小管事,跟着这两名掌柜学习经商之道。红锦听了,不免有些担心红石年龄小,能否胜任。 孟清源笑道:“前朝甘罗十二岁就当丞相,红石快十五岁了,也应该出去历练些了,而且红石这次在宁姨娘的事情中立了大功,不是你心中那个孩子了,人家现在正卯足了劲和福伯学呢,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虽然孟清源现在是府里府外两头忙,可是再忙,她每天也会固定时间,伺候周景琛送来的花种。 原本也没指望这远隔千山的种子一路南下能够适应这里的水土气候,谁承想第五日便是冒出了一片青绿的小芽。乖巧地分开了两瓣的叶子在风里微微抖动,一路奋力攀岩,竟是生出藤蔓。 孟清源让红锦在把花盆移到卧房前面的山墙边,搭上架子,让那细嫩的藤蔓爬满了整面墙,开出的花儿竟是并蒂的两朵,火红的颜色,一串一串的,如红色的珠帘悬挂在墙上,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围着瞧·,觉得十分的漂亮,她们还给这花起名叫“并蒂红”。 周景琛的信在花开那一天又到了,孟清源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五个大字:“下月初到京。” 他终于要回来了。 十月初八北胡人的使团到了距离京城三百里的京都副城铜堂,两日后进京。 孟清源听着红锦和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谈论后天北胡使团进京的事情,说官府让净水扫街,店铺那天不许关门,家家户户都要挂上红灯笼,必让北胡人臣服于我大周的富庶和繁华。 深秋的夜晚微凉,入夜后孟清源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她已经五天没有收到周景琛的来信了。 大周两大心腹之患,一为北域胡族,二为南疆南诏。大周野史都称二者为:“胡狼南狈” 追溯北胡、南诏二者王庭历史,也曾一度藩属于前朝。前朝施其以怀柔,册封其主,不干其政,其二王庭则定期派使节进京朝贡,与朝廷和睦共处。 然好景不长,这两家岂愿甘居人臣,趁前朝内乱之时,伺机出兵,并占领了前朝大片土地。 乱世出英雄,大周的开国太祖皇恰逢彼时一统中原,并以破竹之势将二者驱逐出中土,打得他们鬼哭狼嚎,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这俩家伙也挺有意思,也不知是否约好了刻意挑衅,竟单方面保留了前朝的册封,但又不尽藩属之责,不仅不朝贡。而且还继续虎狼之心,发动战争。所以这么多年来,大周与他们两家都是边和谈边打仗,没有消停的时候。 不过,较之南诏,北胡人更是彪悍,每年秋冬无法游牧的时候,就是北胡人南下大周大肆抢劫的时候。尤其是近年来北胡大汗王努尔加,被称为北胡的“战神”,勇猛好斗,又颇有智谋,只短短五年就统一了整个大草原。尤其是前年又不知从哪里招来一位大周谋士,推出了了一系列举措,颇得民意。 当年有外公在,北胡人还有所忌惮,现在北胡边境的葫芦关虽由舅舅顾朝远率顾家军镇守,但已十分吃力,那几乎堪称全民皆兵的北胡人休养完了生息,自然要不服气,贪得无厌起来。 前世,舅舅顾朝远就战死在葫芦关。 孟清源不觉得如此民族会有哪一日真心臣服于大周。此番来朝,说到底还是为“利”而来,实则便是迂回着争取与大周北境广通商路。倘使大周朝廷不肯松口,北胡人便会立刻会以此为借口,挑起战火。 第六十九章 良 辰 美 朝廷明知如此却开关放人,是因现如今若欲避免再生战事,除了暂且稳住北胡人便别无他法。只得配合他们演戏,装作失忆,不记得与其这些年的战争了。 这先礼后兵,趁火打劫的北胡来使,绝不是那么好接待的。自使节队伍启程至今已有两月余,陪同的周景琛必然为此日日殚精竭虑。 孟清源心内难安便披衣起身,点起屋脚的夜灯,支起了窗子,眼望着院墙上那一架绿藤并蒂花。这团簇吊挂,繁盛错落,被月色衬得极好看。又有馨香,被微风送入窗内,只是她却没那赏花的兴致。 侧间当值的红锦迷迷糊糊醒来,听到响声,走进来,见此一幕吓了一跳,忙起来给孟清源再添了件袄子,问道:“小姐可是有心事?莫不如说与奴婢听罢。” 孟清源心道这些事与她说也不管用啊,就回头道:“我就是有些口渴了,喝口水就睡,你回去歇着吧。” “小姐不睡,奴婢哪有歇着的理……”红锦给孟清源倒了杯茶,送到孟清源手边。 孟清源只好喝了口茶,又躺回床上。红锦给孟清源掖好被子。放下床幔。孟清源吩咐道:“屋角的灯点着吧,窗户留一条缝。” 红锦应了一声“是”,轻手轻脚的走出寝间。 孟清源躺在床上,掀开床幔,闻着从窗缝传进来的花香,也不知过了什么时候,刚刚萌发出了些许睡意。一股不同于沉香的男人的体味弥散在了自己的鼻息之间……孟清源在一瞬间便清醒过来。半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团黑影,一只大手摸向自己。 孟清源屏住呼吸“腾”地一下坐起身,一只手擒住伸向自己的胳膊,另一手从枕下拿出一根金簪直插来人的双目。刚要大声疾呼,就听那人轻叫:“清儿,是我。”声音极为熟悉,竟然是周景琛! 孟清源的手停在了周景琛的脸颊上,瞳仁立刻瞪大了,轻声道:“你,你回来了,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尚书府的后院就这样被一个不会武功的男子闯进来,那孟诚言还不如抹脖子算了。 哪怕周景琛是受宠的皇子,那也不能轻易涉险,主要是被逮住的话,后果太严重。 孟清源问完后,自己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叶兰。”有内奸就是不一样,这方便之门都是由他们给打开的。 “你真是胆大包天了!”孟清源怒嗔道,把自己的手从周景琛脸上拿开,别开脸:“你赶紧回去吧,被人发现就糟了,你要是真有事儿,就让叶兰给我传信吧。” 等了几息,却没有听见周景琛的动静。孟清源回过头,借着屋角朦胧的灯光,就看见周景琛一动不动的站在自己的床前。一身玄袍,带着风霜之气,脸上一道划痕十分明显,带着血迹。 孟清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簪子,他的脸竟是被刚才自己一出手给伤到了。 孟清源以为周景琛恼怒了,有些内疚的拿起放在枕侧的手帕,递给周景琛:“下回不准这么吓人了,赶快擦擦脸吧!” 周景琛却依然未动,孟清源微微抬头看向这个好久没有见到的俊美青年,除去那一道新添的伤痕,还是那样的眉眼如画,微挑的凤眼里闪烁着说不出的灼热的光亮,挺直的鼻子下,那张薄薄的嘴唇嘴角上翘,仿佛在告诉你,他的心情是多么的高兴。 周景琛贪婪地看着这许久未见的心尖佳人,跳跃的烛火为她的侧脸朦上了一层淡粉色的光泽,精致的眉眼又明艳了许多,这么长时间未见,他的清儿真是愈加美好,比自己在无数次梦中梦见的还要美,还要让他迷醉。 孟清源被周景琛如猛虎扑食般灼热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她轻咳了一声,嗔道:“你还不走。” 孟清源不会想到,此时的周景琛,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离开的。 周景琛侧了侧身,眼睛尽量不去看坐在床上的孟清源那掩映在松江细棉布小衣下的玲珑身子,还有露出来的一小片绣着芙蓉花的粉红亵衣。 算一算,已经两个多月未见,周景琛没有一天不思念眼前的人儿,无数次在赶路的马背上遐想二人见面时的情景。 想到甜蜜处,满身的疲累便是不再。今天到了铜堂,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思念,便带着几名侍卫偷偷的返回了京城,夜访香闺。 不过刚见面清儿就给了他一下子,抓伤了他的脸,现在又三番五次的撵人,周景琛不禁有些委屈,难道……她就没有半点对自己的思念吗? 又想到清儿这段时间从来没有回过他的来信,那委屈就像烧开的水,咕嘟嘟的冒起泡来。 不过,他今晚私闯香闺的举动合不合适,五殿下就全然忽略了。 周景琛回身,移了屋子里的紫檀海棠式凳子坐到床前,就那么盯着孟清源。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可怜兮兮的的小眼神,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养的那条松狮狗。 周景琛撇撇嘴:“清儿,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 孟清源瞪了周景琛一眼,这人还敢提这件事:“叶兰不是天天和你汇报我的事吗?我一天吃几碗米饭你不是都知道吗?” 周景琛皱眉:“你写的信和下人写的哪里能一样,你那时明明答应我要给我写信的吗?”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真当自个儿是讨不着糖的孩童?孟清源哭笑不得:“你今天晚上找我就是这事?” 周景琛此时回过神来,现在说这些的确有些煞风景,他尴尬地清清嗓子,低声道:“清儿怎么知道我要来,还及早留了窗?” 孟清源剜他一眼,这个自作多情的家伙:“胡说什么的,我是觉得屋里有些闷。” 周景琛一笑,十月天还会闷什么。他回身十分熟络的给自己斟了杯茶,孟清源忙道:“那茶已经凉了。” 周景琛见孟清源关心自己,方笑道:“今天偷偷从馆驿出来,骑了这么长时间马,到现在还没喝一口水呢,渴死我了。” 只是三更半夜哪来的热茶,孟清源也怕惹来了人,不好给他换,便由他喝凉的了。 忍不住道:“你这几天在忙什么?那北胡使团的人没有为难你吧,你的腿怎么样,没有不舒服吧? 孟清源问完这些,便知道有些不妥了,她怎么能在这种环境下和周景琛聊起天来。忙低了头:“夜深了,你赶快回去吧。” 周景琛闻弦知雅意,知道孟清源忍不住关心他,从心里乐开了花。 周景琛一弯嘴角,打个哈欠,将手肘枕在孟清源的床沿:“城门都关了,我能回哪去,只能等明天一早城门开了,我再走。” 孟清源急道:“那你也不能在我这里待一夜呀。” 周景琛凤眼含笑:“清儿,你衣襟散了。” 孟清源低头一看,脸立刻就红了,一溜烟就钻入了被窝里,连头都盖了起来。 就听周景琛说道:“清儿,这段时间真把我烦坏了,都没睡过好觉,你不知道北胡那两个……,算了!过几天,你说不得也得进宫,就见到了。” 孟清源头埋在被子里,北胡那两个……,周景琛在说谁呢? “清儿,好了,刚才是同你说笑的,你安心睡,我看你睡着了再走,正好我也歇一会儿。” 夜深人静,窗外月清星朗,屋内暖香融融,周景琛觉得这闺房内旖旎风光,无一不好。 鼻息里萦绕的是清儿身上的淡淡幽香,让他竟生出了浅浅醺意,全身便是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一丝一毫。 孟清源听见周景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忍不住掀开一点被角,看见周景琛枕着胳膊,闭着眼睛趴在自己的床边,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竟然是睡着的样子。 这家伙应该是累坏了,从铜堂到京城三百里呢,他马不停蹄也得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跑完,现在离天亮也就不到两个时辰了,他还得往回赶,只是他那么睡着了,能舒服吗? 真是谁的未来夫婿谁心疼呀!孟清源没说话,用被子把自己裹紧,拿脚隔着被子踢了周景琛一下,然后像个蚕蛹似的,向床里滚了进去。 床的面积很大,孟清源紧靠在床里的一边,床边就空出很大一块地方,意思非常明显了。 周景琛便是再聪明绝顶,那也料不到今夜能有此等收获,但他在孟清源面前从来不是谦虚守礼的人,便迅速脱了鞋和外袍,就躺到了孟清源的香喷喷的软呼呼的床上。 周景琛明白,孟清源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他也不想再做什么了。只是这样静静地和心爱的人靠着躺着,便觉得岁月静好。 孟清源虽然理智上知道一个闺阁姑娘半夜三更同一个男子躺在一起块儿,实在太匪夷所思,但又觉得一切又是那么自然,仿佛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一般。 出乎孟清源意料的是,这后半夜,她睡得极为香甜,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她甚至不知道周景琛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床边微微塌陷的床铺,提醒着她昨天晚上这里睡了一个人。 第七十章 再 进 宫 孟清源推开的窗户向外望去,今日秋高气爽,过一会儿一定是艳阳高照。 院子里有新黄的落叶随着微风打着转地落下,墙上的绿藤并蒂花又开了红色的两朵。 孟清源欣赏了一会儿,红锦走了进来,不好意思道:“小姐,奴婢今天起晚了。” 孟清源知道叶兰肯定在红锦身上做了手脚,便笑道:“没事,洗漱吧。” 吃过早饭,孟清源把叶兰一个人留在屋里,冷冰冰的道:“你今天就收拾东西回你原来的地方吧。” 叶兰知道孟清源罚她是因为昨晚的事,但五殿下的命令她也不敢不听呀。 不过今天早上五殿下走时,可是神清气爽,心满意足,嘴角的笑容都压不住了。 叶兰偷眼看了看孟清源,虽然大小姐语气冰冷,但脸上却不是生气的样子。 叶兰本人可是不想再回黑龙旗做那没有身份,见不得光的暗卫了。 孟清源为人舒朗大方,不是苛刻的主子,红锦这些丫鬟们也是极好相处的,没有什么乌烟瘴气的事。 最重要的是,孟清源是做大事的人,自己跟着这样的主子,迟早有一天会鲤鱼跳龙门的。 叶兰扑通跪了下来,狠狠的磕了三个头,额头都磕得见了一道紫痕,孟清源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做什么?” 叶兰说道:“大小姐,奴婢知错了,但五殿下说了,如果你不要奴婢了,奴婢也不必回他那里了,就自生自灭吧。大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奴婢这回吧。”说完又要磕头。 孟清源知道叶兰在用苦肉计,但是前段时间,叶兰的确是出了不少力,为人知情知趣,不多言不多语的,与红锦她们相处的也很好。 孟清源到底是软了心肠:“别再磕了,不过只此一回,如若再犯,不用来求我,你自己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叶兰大喜,磕了头,出了门想了想,大小姐绕过自己这次,给的面子可不能贴在自己脸上,主要还是在五殿下身上。 自己得把这事详详细细,原封不动的报给五殿下,也不知五殿下得多高兴呢。 孟清源不会料到,这些下属,个个都是人精,他们是分得清那个主子是真阎罗,哪个其实是软心肠的。 第三天,北胡人的使团进京了,孟清源这才知道,北胡人这次来京的不仅仅有现在北胡最受宠的二王子,还有两位公主。 北胡人派两位公主过来,就有些意思了,难道北胡人想和大周朝联姻吗? 周景琛那天晚上没有提名字的两个人,应该就是指这两位公主吧? 过了几日,孟清源听闻,北胡使团进京后,那宫宴是一场复一场,周景琛陪吃陪喝陪聊也就罢了,还得陪着狩猎,陪着逛街市,陪着观望大周的大好河山。 光用想便知,以周景琛的性子,拿能耐着得住性子陪人做这做那的? 他的脸必然能有多黑便有多黑…… 孟清源想着那晚周景琛说她不给他写信的委屈样子,嗨……,还是写封信心宽慰他几句吧。 便主动写了她给周景琛的第一封信,取笑他近日是酒足饭饱,酣畅淋漓了。 周景琛立刻来了一封洋洋洒洒的回信,入目皆是吐槽北胡人的麻烦。 孟清源吓了一跳,真怕这信半道给人截了去,就此挑起了战火来…… 当然,周景琛吐苦水之余还不忘叮嘱了她,后日皇后会在宫内举行宫宴,欢迎北胡的两位公主。朝廷三品以上的女眷都得列席,让她一切注意。 果然第二天,传旨公公就造访尚书府府说明日宫里头午时皇后设宴,,请孟乡君和孟老夫人盛装出席。 宫宴当天,孟清源和孟老夫人着了品服进了宫,这次宫宴到别有一番新意,是安排在了御花园里。 在一团团盛开的菊花间举行的宴会倒是很雅致,又用竹藤搭建起了棚子。 棚顶用掺了银线的粉色透明的薄薄一层绸布盖了,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润,与四周的花团锦簇遥相辉映。 孟清源暗暗点头,这每个竹棚间都有花海隔着,倒是让大家都能放松些,更有君臣同乐的原意。 孟清源看了,此次宫宴上的人还是很全,宁安长公主带着孟琳姐妹,自己的老对头永平长公主带着她的女儿李馨郡主也来了。 孟清源和孟老夫人给几位长公主见了礼,那永平长公主此次见了孟清源,只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和别人说起话来。 孟清源乐不得她不离自己,省得找麻烦了。 倒是那永平长公主的女儿李馨郡主笑着对孟清源说道:“孟乡君,前些日子我在长乐郡主府听了一回书,说得是姨娘谋夺主母家产,陷害嫡女的事,很是热闹、有趣,不知孟乡君可听过。” 孟清源知道这肚子里净是弯弯道的小郡主,是嘲讽孟家之前发生的事呢。 孟清源莞尔一笑:“能让郡主开心,看来这故事的确有趣,不过我听说,现在最火爆的戏本子,说得是公主大发醋意,痛打风流驸马的戏码,不知郡主是否听过,这个可是更是热闹的。” 李馨郡主的脸立刻就变了颜色,谁人不知孟清源说得戏本子讲得就是自己母亲永平长公主和父亲的事,这孟清源真是胆子愈来愈大了,本来想奚落她一下,反倒被她取笑了。 这李馨还是有心计的,现在皇后和长乐郡主牟兰芽都没到,自己就不和这孟清源做口舌之争了,轻蔑一笑:“本郡主一向觉得我们女孩家要贞静舒雅,所以很少去市井之地,却是从来没有听过孟乡君说得这些的。” 说完,便不离孟清源了,只和她熟悉的的郡主们说起话来。 孟清源到不介意,本来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午时,牟皇后由长乐郡主牟兰芽陪着和两个北胡的公主进了御花园。 命妇们纷纷给皇后娘娘和北胡公主见礼。 孟清源见这两位带着异域的风情的北胡公主,高挑健美,深目挺鼻,除了皮肤略黑些,倒是极为美貌。 众人分宾主落座,孟清源所在的竹棚,离皇后娘娘的不远也不近。 一会儿各种佳肴上了桌,孟清源便头一低,身子往后隐了隐,专心致志的做起透明吃货。 一时鼓乐声作,一群衣袂翩飞的舞姬飘进了花园中,颜若朝花,腰若嫩柳,无比好风光。当先一人,更是雪肤花貌,苗条可人,一条素带翩若惊鸿,最高潮时,这舞姬连转了三十圈,将一条素带舞成了光球,当真是好看。 一舞结束,牟皇后笑道:“不错,赏!”舞姬们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这时就听北胡公主努尔雅大声说道:“这有什好看的,怎么大周女子都是这幅这样的吗?” 孟清源听这努尔雅公主汉语说得很是生硬,但说话居然如此直接,甚至说是无礼了,还真让人有些不知怎么回应才好。 牟皇后的脸上笑容有些尴尬了,缓了缓,才慢慢地问道:“不知公主觉得哪里不好?” 这时另外一位北胡公主努多丽站起身,施礼道:“皇后娘娘,我们草原儿女说话不会藏着、掖着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会直接说出来的,请皇后娘娘不要生气。” 就听努尔雅大声说道:“皇后娘娘,我和姐姐久闻你们天朝女子从小学习骑射,听说你们的开国皇后就是其中的高手,但是我们来了,见多的都是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马也骑得马马虎虎的大周朝女子呢?” 努尔雅轻蔑的用手指着那些舞姬:“你们天朝总是说女人是水,看来是说对了,她们瘦弱的样子,到我们大草原是活不过三天的。” 这是在嘲讽大周女子都是软弱可欺的吗?孟清源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这位眉眼张扬的北胡公主。 又听姐姐努多丽公主笑道:“皇后娘娘,我妹妹从小习得一手好箭法,此次来到天朝,一是朝贡,二为顺便领教领教天朝女子们的箭法,想来开国皇后就是骑射好手,她的女性子民们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皇后娘娘能否派出一人,与我妹妹比试比试?” 呵……这两位北胡公主一唱一和的,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若是我们的女孩子没人应战的话,你们岂不是要嘲笑我开国皇后无能了? 孟清源心想,这两位公主看来是有备而来,难道朝堂上大周和北胡的谈判有什么变数? 就见努尔雅公主站起身一挺傲人的胸脯,再用傲气的目光将御花园里的众人一扫,红唇里叽哩咕噜吐出一大串北胡话来。 旁边作为翻译的大周女官,面色很尴尬,然而不管怎样她还是得如实翻译:“这位公主说……在他们北胡,若是有一方挑战而另一方不敢应战的话,就要输掉彩头,否则会被所有人耻笑,若天朝人不敢上来应战,那就请满足北胡的要求,她说她……咳,正好缺个驸马,如果没人应战的话,她就把……五殿下带回北胡做她的驸马……” 孟清源没想到竟是周景琛惹得祸,怪不得他那天晚上说“烦死了。” ……原来是难消这美人恩。 第七十一章 直 恩 怨 努尔雅公主这番与大周女子所受的女德、女戒等教育完全不同的大胆乖张的言行把在场的命妇惊得目定口呆…… 坐在皇后身边的宁安长公主觉得这北胡公主当真野性,强笑道:“二位公主,你们不了解我们大周风俗,我大周女子婚事都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可没人会自己说喜欢谁的,那是不合礼数的。” 宁安长公主是讽刺这北胡公主脸皮厚呢…… 而这位努尔雅公主才不管你大周朝人是怎么想的,她喜欢周景琛是可是有原因的…… 她在葫芦关,第一眼看到来接他们的周景琛,就觉得世间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了,而且当时她嚷着要去打猎,没想到在树林里竟遇到了一只老虎,她的马被老虎吓得一动不敢动,老虎向她扑来时,她来不及拉弓,以为必死无疑了…… 这时周景琛策马赶了过来,连放三箭,射死了那只老虎,救了她…… 草原上的女子本来就性格奔放热情,再加上努尔雅也是被人宠大的公主,而且北胡大汗王让这两位北胡最美的公主出使大周,也的确有与大周皇室和亲的想法。 一见钟情,又有救命之恩,这努尔雅就缠上了周景琛, ……可是那周景琛连正眼瞧都不瞧她,只是让她哥哥转告,他在大周有喜欢的人了,请公主自重。 今天早上哥哥忽图烈和她说,与大周人的谈判并不顺利。 大周那些肚子里一包坏水儿的官员们总是在那里互相推诿,提出各种难题,就是不想开放边境,不肯答应支助北胡兴办学堂,就是怕北胡变得更强大。 哥哥告诉她,今日她可以使劲的闹腾,最好能狠狠的打大周女人的脸面…… 周景琛不是有喜欢的大周女子吗?正好今天也要让他看看,她是如何尽情的羞辱这些扭捏、造作,弱不禁风的大周女子。 她一定会想办法得到他的…… 努尔雅公主大马金刀地站在那里,睥睨着园子里大周朝地位尊崇的女眷们:“我喜欢五殿下,想亲近他有什么不对的?我们草原女子可不像你们这些人,只会藏着掖着,其实肚子里一包坏水儿。我们要是喜欢谁,就直接说出来。五殿下现在都还没定亲,不就是看不上你们这些弱得跟羊羔一样的人么,指不定上天赐给五殿下的缘分就在我们草原上呢。另外你们这般推三阻四的,是不是根本不敢跟我比呀,真丢你们开国皇后的脸!” 在场人的自尊受到了恶意的挑衅,都是气得不得了,恨不得上去给这个嚣张的公主两记耳光。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站出来。是因为人人肚里都生了副玲珑心肠的,在私利与大义间踌躇,在小家与大国间踌躇。 ……谁都不想去做第一只出头鸟。 一是:大周建朝百年了,现在的女子学得更多的是琴棋书画,哪有内宅的女子天天骑马射箭的。如果比些诗词歌赋什么的,怎么都行,但人家不比这些呀。 二是:虽然有武官家的女眷在,会骑马射箭,但万一输了怎么办?赌注可是大周五殿下周景琛呀,如果把殿下输出去了怎么办? ……还是等等看吧,让别人家的先出面好了。 这么一等,半晌无人应。 ……牟皇后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面露愠色。 事情演变成了这样子,早有人去通知周惠帝和正在宫中紫阁殿设宴款待北胡王子忽图烈的周景琛和周景琰等人。 孟清源其实一开始是要站出来,只是后来听北胡公主说赌注是周景琛,便有些迟疑了。 ……其实孟清源就是有些心虚之感,不好意思了。 但现在北胡公主的话说到如此,已经是在羞辱人了,事关大周颜面,是可忍孰不可忍…… 孟清源整整衣袖就要站起身,这时就听见一道娇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孟乡君是我们大周战神顾老将军的的外孙女,不是擅射箭么?为何不与公主一较高低?难道就任由着她们笑话我天朝女子?” 孟清源循声看去,相貌甜美的李馨郡主,脸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眼睛里却带着讥嘲:这回看你怎么办…… 孟清源了然一笑,这小郡主倒无所不用其极呀! 她安抚的拍了拍一脸担忧的孟老夫人的手,缓缓自席间起身,端着步子走到牟皇后面前,揖下一礼,那粉色宫装的裙裾随着动作微微摆动,竟是一套十分标准的宫廷仪态:“臣女孟清源愿与北胡公主比试比试。” 牟皇后看着如青竹一般站立的孟清源,心内五味陈杂,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竟是顾朝云的女儿…… 只是此时,面对北胡公主,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了,她作为大周皇后,今天的事,如果处理不好,坠了大周的威仪,是无法向周惠帝交代的。 北胡的两位公主听了李馨的话脸色就变了,之前一直表现的比较温和的努多丽,目光如利刃似地劈向孟清源,厉声道:“你是顾安国的孙女?” 孟清源看着红了眼睛的努多丽,心中升起一股薄怒,这北胡公主竟敢如此无礼的称呼外公的名讳…… 孟清源面沉似水,“公主慎言,本乡君外祖为我大周忠武大将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称他老人家的名讳的。”话说得十分不客气。 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这孟乡君胆子大呀。 公主这种生物,现在看来人家从来就是没放在眼里呀…… 之前怼本朝永平长公主,大获全胜,今天怼上这两个北胡的,不知能怎么样。 当然这些女眷还是都有爱国心的,都是是希望孟清源能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番邦女子的。 努多丽听了,恶狠狠的看着孟清源,也不说话,忽地一扬手,一条软鞭直扑孟清源的面门。 在场的人,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宫宴上是除了护卫军,任谁都是不允许带任何兵刃武器的,否则就有行刺的嫌疑了。 可没想到这北胡公主身上竟冒出了类似鞭子的东西,而且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了…… 说是迟那时快,那鞭子头上的金珠,将将就要打到孟清源的脸上了。 这要打上,可不仅仅是受伤,直接就是毁容了…… 众人的惊呼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孟清源稳住下盘,使了个“铁板桥”,上身向后一仰,如一弯拱桥,那鞭子堪堪从她鼻尖急略而过。 那努多丽公主见一击未中,一反手,那鞭子像长了眼睛似的,倒转过来,金珠直击孟清源的后脑。 这时场内的惊呼声连成了一片。 火光电石间,孟清源右手微微着地,整个身体往上一跃,在半空中翻转了一圈,弹到了右侧一尺之外,脚尖点地,向后滑行了一段,站稳脚跟。 整个动作一仰,一跃,一弹之间,把身体的力量和柔韧发挥到了极致,简直就像杂技一般。 女眷们的眼睛都不够看了。 这时努多丽的鞭子又到了…… 这一回,孟清源向旁一侧身,腰身向后缩了缩,那鞭子从她腰前掠过。 孟清源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鞭子头,嘴里大喝一声:“松手!”…… 努多丽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鞭子的一侧传了过来,拉着她直接向前扑去。 如果她不松手的话,人就会摔到前面放着的桌案上,桌案上摆得都是菜肴和酒水,这要摔上去,可就出丑了。 不得已,努多丽只好无奈放手。 那鞭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落到了孟清源手中。 孟清源把鞭子拿在手中看了看,竟然是努多丽的腰带…… 鞭头的金珠和鞭尾的手柄,就是腰带的锁扣及锁眼。 腰带是皮质的,上面扎了金线,拧成了麻花形,系在腰上,大周人看了,会以为是北胡人特有的民族服饰,谁也没料到竟然可以当鞭子用。 孟清源她们不知道的是,这鞭子是用几张头层小牛皮用特殊工艺压制而成,轻且韧,过水后,比那金属材质的鞭子更有力道。 努多丽的脸涨得通红,死盯着孟清源不说话。旁边的努尔雅气愤的大叫道:“快把腰带还给我姐姐。” 孟清源听而不闻,双手用力往外一拉。 咦……这鞭子到有点意思,竟然没有被她扯断。 孟清源心想,这要是外公的鱼肠剑在,直接就把它砍成几段,方解心头之气。 就听努尔雅向她身后大叫:“二哥,他们大周人欺负姐姐。” 孟清源不禁哼了一下…… 这北胡公主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泼辣货,不提自己如何羞辱人,上来就告状呀…… 孟清源扭头一看,就见周景琛和周景琰陪着一名异族男子走进了御花园。 这异族男子身材高大魁梧,长得和北胡的两位公主有些相像,浓眉深目挺鼻,带着异域的英俊。 那努尔雅像看到了主心骨,扑到哥哥面前,叽哩咕噜的用北胡话说了一大通,就见那男子顺着努尔雅的手指方向,看向了孟清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孟清源从容回视这北胡二王子,态度不卑不亢。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第七十二章 意 气 盛 北胡二王子忽图烈上前先给牟皇后深施一礼:“皇后娘娘,舍妹不懂事,请皇后娘娘见谅。” 虽然略显生硬,但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牟皇后刚才见孟清源占了上风,相当于教训了北胡这两个不懂事的公主,心情也舒展了。 脸上又带出了笑容:“二王子不必客气,都是小孩家玩闹呢。” 忽图烈又走到孟清源面前,拱手道:“这位姑娘,既然皇后娘娘都说是玩笑,可否把这腰带还给在下妹妹。” 孟清源抬头看向牟皇后,怎么也得征求一下皇后娘娘的意见…… 不能这北胡皇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牟皇后雍容一笑,尽显天朝国母风范:“孟乡君,既然是你和努多丽公主在闹着玩,就把腰带还给公主殿下吧。” 这时就听努尔雅大叫道;“二哥,你怎么和她这么客气,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她是大坏蛋顾安国的外孙女。” 努尔雅咋咋呼呼的一句话,全场鸦雀无声…… 顾老将军被大周人成为“战神”,不管与顾老将军是不是政敌或仇家,你都得承认,他在大周人心中真的是神邸一般的存在。 今日在自家门口,被与大周争战多年的北胡公主如此称呼,在场大多数人的手心都有些痒,想揍这个讨厌的公主怎么破…… 忽图烈狠狠的瞪了自己妹妹一眼,这努尔雅真被父王惯傻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让你闹闹,你也得看看火候,之前努多丽已经落了下风,你就该消停些了…… 努尔雅从哥哥的目光中,读出了他的意思, ……但她是北胡公主,说了便说了,从小惯出来的骄傲性子令她根本不可能低头。 努尔雅心一横,扬起下巴,用满不在乎的神色看着孟清源。 站在忽图烈身后的周景琛,心里一紧,他更是知道顾老将军就是孟清源身上的一块逆鳞,是任何人都不能碰触的…… “你想要这腰带?”孟清源语无波澜地道,然而站在她对面的忽而烈却感到一股腾起的怒火,令他的全身肌肉和神经都紧绷起来。 就见孟清源一抖手腕,手中的鞭子就像出了洞的巨蟒,带着渗人的力量,直扑一旁小郡主李馨的桌案。 等李馨反应过来,吓得高声尖叫声时,那鞭子已经卷起她桌上装着酒水的金杯,向空中高高抛去……。 孟清源一甩臂,鞭子从日空中如闪电般斜劈下来,带着雷霆之怒,将半空中的金杯生生劈成两半,杯中的酒水如细雨般洒落下来…… 孟清源一扬手,将鞭子扔了出去,那鞭子此时便如一条破绳子一般,软塌塌的随着酒水落了下来…… 努多丽不由暴怒……,这个可恨的大周女子,让她怎么拿这腰带? 拿,衣服不免就会被酒水淋上,不拿,任自己的腰带掉在地上,就太丢人了…… 就在此时,一个北胡人身上装饰用的金环飞了过来,打在鞭子上,那鞭子便向努多丽方向坠了过去,努多丽忙伸手勉强抓住鞭尾,总算保住了颜面。 孟清源看着忽图烈,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亮得如一匹狠酷残烈,尖爪锋锐的恶狼。 ……刚才的金环是他扔出来的,这北胡二王子的功夫竟然如此不错。 忽图烈放肆的盯着眼前清丽无双的小姑娘,她岿然不动的身姿宛如一株青竹,然而风吹竹会摇,她却稳不可摧。 那娇美的身体仿佛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力量,铺天盖地地向着她的对手席卷而至! 站在旁边的周景琛清楚的感受到了孟清源和忽图烈之间一触即发的攻击欲和压迫感,但御花园中其他人就只觉得周遭突然就变得压抑起来,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了。 ……场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静寂。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太监特有的尖锐声音:“圣上驾到”…… 忽图烈蓦地挑起半边唇角,,一声嗤笑:“多谢孟乡君还回腰带。” 说完上前几步,捡起掉在地上的金环。 众人从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思绪,牟皇后长出了一口气,这皇帝来得真及时呀…… 这孟清源和北胡的二王子,刚才一个像头母老虎,乍起毛发,一个像只恶狼,亮出利齿,吓死人了…… 牟皇后站起身,带领众人跪迎周惠帝。 孟清源偷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孟诚言和几位大臣跟在周惠帝的身后。 周惠帝让众人平身,坐下后,忽图烈也带着两个妹妹上来给周惠帝见了礼。 刚才御花园中发生的事情,在进园的门口,已有人禀告了周惠帝。 周惠帝笑着对身边的孟诚言说道:“孟尚书,这里面哪个是你家的女公子呀?” 孟诚言忙招了孟清源,孟清源低头上前,跪下给周惠帝见了礼。 周惠帝温声道:“起来吧。”,孟清源站起身。 周惠帝又道:“抬头让朕瞧瞧。” 这……孟清源心下不禁翻了个大白眼,园子里这么多女眷呢,这周惠帝竟然如此不避讳。 幸而她才十三岁,还未及笄,不然真要想歪了……. 但孟清源素来大方,便抬起头来,也大大方方的瞧了周惠帝一眼。 这是孟清源第一次见周惠帝,是一位儒雅的帝王,不过四十岁左右,正当壮年,相貌气度都不差,周景琛有些地方长得很像他,可以想象周惠帝年轻时,也是一位极为俊美的男子。 孟清源感觉到周惠帝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充满了思念,仿佛透过她看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孟清源真的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这深情款款注视了…… 这时就听努尔雅站起身,对周惠帝行礼道:“陛下,刚才您未到时,这位孟乡君答应要和我比试射箭,还请陛下允许我们完成比试。” 呦……,这是孟清源第一次觉得这愚蠢到家的北胡公主还有些用处。 就听周惠帝问道:“孟乡君,你可答应同她比试了吗?” 孟清源从话里听出了帝王对她的关心,孟清源施礼道:“启禀圣上,臣女已应。” 努尔雅的话还没说完:“陛下,按照我们北胡的规矩,比箭要有彩头,我刚才已经说了,你们若输了,让五殿下做我的驸马,您看怎么样?” 呵……在场众人晕,这北胡的公主脸皮到底有多厚呀?怎么就非得嫁给我们的五殿下呀,被这样的人喜欢上,为五殿下点根蜡吧!没看五殿下的脸黑得都像锅底了。 周惠帝心中也是极为不快,周景琛是他最宠爱的儿子,竟让人当了赌注。 孟清源连忙回答道:“圣上,臣女刚才之所以应允努尔雅公主的比试,是因为努尔雅公主倾慕我大周开国敬庄皇后风采,想要与大周女性子民切磋技艺,与五殿下并无干系!” ……这可不能开玩笑,如果真是拿这个理由比试,那周景琛不得气死。 而且一旦出了差错,那周景琛和这北胡公主,孟清源不敢想象那“美好”的画面…… 努尔雅叫道:“你胡说,我之前就说了,你们如果不敢应战,就让五殿下做我的驸马……” 努尔雅还要往下说,就见周景琛幽凉地看了她一眼,她便觉得这一眼冰冷之极,直唬得她一个哆嗦,嗫嚅着不敢再吱声。 周惠帝对自己这个五儿子还是十分了解的,看他坐在那里虽然没说话,但是周身的冷气已经快要冻死人了,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到了容忍的极限了。 就见忽图烈站起身:“陛下,五殿下,我这个妹妹对五殿下一直倾慕,请原谅她的口不择言,但如果天朝能与我北胡和亲,双方和平相处,对天朝和我北胡子民都是一个好消息。” 呀……竟来逼婚了?这北胡人还没完没了…… 忽图烈为自己妹妹缓颊,是有他的打算的。 他这次之所以到大周,一是想捞些好处,二是自己的亲叔叔现在勾结了几个部落想要篡权,父王的意思是先平定了内部的叛乱后再图谋南进,于是才派了自己来出使,同时探听一下大周的一些内部消息。 这次合谈,本来也是双方各自委曲求全,谈判条件时,自然是寸步不让,其中一个便是要与大周成那和亲之好,以做缓兵之计! 舍了一个喜欢上大周皇子的没有头脑的傻妹妹,换一个大周公主做父王的阏氏,倒是极好的买卖。 周惠帝和周景琛当然是知道忽图烈打的算盘。你一个番邦之国,竟想换亲,哪里来的那么大脸面。 周景琛站起身,向周惠帝施礼道:“父皇,既然北胡想与我天朝一结秦晋之好,也是好事,但父皇也知,孩儿有十九岁之前不得成婚之命,所以为了北胡公主着想,请父皇在慎重考虑人选。” 周惠帝一笑,对忽图烈说道:“二王子,朕这个儿子是有天命在身,如果努尔雅公主真的倾慕我大周男子,我会在大周宗室子弟中为她选个驸马赐婚的。此事就不用再说了!” 在场的皇室女眷忍不住牙疼了,你皇帝老子舍不得自己的儿子,难道她们就愿意让自家的儿孙被这不知所谓的北胡公主糟蹋了。 家里有与北胡公主适龄的男儿的宗妇,都把头一低,身子往下矮了矮!生怕周惠帝心血来潮,直接赐婚…… 第七十三章 欲 比 高 忽图烈看着周惠帝和在场人的表情。心里明白这些人对自己妹妹是避之不及的。 ……哼,有生之年,他一定要踏平大周,占尽这富饶的土地,驱使这些如羔羊般绵软的臣民,让他们臣服在自己的脚下,否则他就不配是自己父王最器重的草原上的雄鹰! 这时一直没有做声的努多丽公主站起身:“陛下,虽和亲之事另议,但我妹妹和这孟乡君比试之事还没完。请陛下准许她们继续完成。” 呵呵,孟清源实在有些忍不住了,这努多丽怎么像蚊子似的盯上自己了…… 那努尔雅更是用手将孟清源一指,挑着眉毛,高声道:“同我比箭,不敢应战,就是顾国安没种,生出来的都是窝囊废!” ……这努尔雅竟敢三番五次拿外公说事,孟清源眸中利芒一闪。 忽图烈倒及时出来说明了:“陛下,我们的祖父休忒真曾和顾老将军打过交道,所以我这两个妹妹见到顾老将军的外孙女孟乡君会有些激动,请陛下允许孟乡君与努尔雅比试。” 在场知道休忒真名字的人方知这北胡公主为什么会一直揪着孟清源不放了。 大周史记的“葫芦关大捷”,说的就是年少时顾老将军率领八百儿郎,以少胜多,一刀杀了北胡元帅休忒真,夺回葫芦关的事情。 众人都明白了,今天这两个北胡公主是想要替她们的祖父报仇呀…… 现如今孟清源怎么都得应战了,不过赢了这两个还罢了,若是输了,孟清源便成了给朝廷脸上抹黑的罪人,而且也丢了顾老将军的威名了,这重压之下…… 孟清源对已经沉下脸的周惠帝说道:“圣上,请您下旨允许臣女用箭。” 周惠帝看着这语气淡然得近乎霸道的孟清源,“你真的要比?这人外有人,你能保证赢得了她?”周惠帝难掩担心。 “圣上,请放心,臣女一定会赢。”孟清源背脊挺直。 斗心机,比算计,玩口舌,女孩之间的小手段,她可以无视,可以云淡风轻。 ……唯有外公之事,定当不让! “如何比?”孟清源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乌黑如夜的双瞳,看向努尔雅。 “比射箭啰,”努尔雅轻蔑地睨着孟清源,用手指着御花园中紫云湖,“把水果放到水面上,从大到小,第一轮五十米处先放菠萝,第二轮八十米放桃子,第三轮一百米处放贡桔,射中水果的自然算过关,射空的算输。” 在场的大部分女眷,虽未拉过弓射过箭,但都看过射箭的,见这北胡公主胸有成竹的这样说,一定是心里很有把握了,不知孟乡君能否对付。 “太麻烦了,”孟清源淡然道,“就在百米处,第一轮柚子,第二轮杏子。”孟清源身边的桌案上正好放着两盘子柚子和杏子。 “第三轮嘛,就射他们头上的簪子吧。”孟清源指了指旁边的近侍头上戴着的簪子。 哎呀……,这孟乡君更狠,距离直接变远了,水果也变小了,不过这能行吗?能赢吗?女眷们且惊且疑。 努尔雅也是有些惊讶了,她提的方案已经是难度非常大了,这孟清源居然要难上加难,这…… 努尔雅看了自己二哥一眼。 忽图烈对自己妹妹的实力还是非常了解,这努尔雅虽然智商和情商都不高,但她从小喜欢射箭,父王就让自己的哲别师傅从小教她,可以说她的箭法在北胡女孩子中是第一人了,在男孩子中也算是高手了。 这孟清源提出这样的方案,是真的有实力还是在虚张声势? 这么远的距离,对他这草原骑射第一人来说都是不容易。 ……这孟清源看来更多的是扰乱妹妹的心绪,想吓退妹妹,让她不战而屈吧。 呵呵……,那就玩得更大一点吧。 忽图烈冲一旁站着的努多丽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努多丽邪恶地勾着红唇,对孟清源一笑,“好,我替妹妹答应了,不过百米之外,湖水如果波动的话,结果就未必准了。 这里没有靶子,不如就用我们各自的亲人来当靶子好了……,射中水果的自然算过关,射空的算输,射到人的嘛,就自吞苦果吧。” 众人一听这规则,齐齐吸了口凉气: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呀,这北胡公主的心比煤球还黑啊!用自己亲人当靶子,这要真一失手,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努多丽继续说道:“彩头呢,我看就这样好了,你若输了,你自断双手手筋和双脚脚筋,怎么样?” ……这是要废了自己。 “那如果努尔雅公主输了呢?”孟清源平淡的道,“那就这样吧,就你们三兄妹,面向兰州府方向,单膝跪地,高喊三声‘顾大将军是盖世英雄’,怎么样?” 努多丽的目光像是无形的刀,一刀刀地割向孟清源,咬着牙道了声“好”。 又转头对努尔雅说道:“妹妹,你一定会赢的。” 忽图烈也走到努尔雅身边,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对孟清源邪魅一笑:“孟乡君,我是努尔雅的哥哥,我们这边自然是我上船做靶子,不过不知孟乡君那边是谁做活靶呢?” 忽图烈这是将了自己一军…… 他身为北胡王子出来当活靶子,自己也不能派红锦上去充数。可是祖母孟老夫人是绝对不可以的,那只有自己的父亲孟诚言了,但父亲真能…… 孟清源望向自己的父亲,就见孟诚言和周惠帝说了两句,走到了自己面前。 孟诚言拿手亲昵的拍了拍女儿的头:“为父上船,你只管好好比箭吧。” 孟清源心里不是滋味,鼻头一酸,看着孟诚言:“父亲……,父亲放心!” 孟诚言潇洒一笑:“为父对你一直都是放心的,是以你为傲的。” ……这么煽情干嘛,孟清源低了低头,弄得心酸酸的,甜甜的。 这时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孟尚书,还是我去吧。” ……周景琛,孟清源忙抬起头,这家伙要干什么? 就见周景琛看着她,黑濯濯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孟乡君,既然这场比箭之前是因我而起,自然是我上船了!” ……这是做活靶子,你当是游湖呢?我自己也不敢说是百分之百的有把握,你来添什么乱? ……我不是来添乱的,清儿,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只振开双翅,就要翱翔的大鹏,你会飞得很远、很高。我要怎样才能陪伴在你身边? ……就这样吧,就让我做那一股清风吧,助你乘风直上九重天! 孟诚言看着互相对视着的孟清源和周景琛,这是当我不存在了…… “咳,咳”,孟诚言咳了两声:“五殿下乃我大周皇子,怎么能让您去冒险呢,还是下官去吧。” 周景琛一笑:“孟尚书,我刚才已经和父皇说过了,父皇已经同意了,这圣上的金口玉言,孟尚书就听旨吧。” 孟诚言惊讶的看向周惠帝,就见周惠帝向他点了点头。既然皇命已下,孟诚言只能退身了。 周景琛走到忽图烈面前,一拱手:“二王子,请吧!” 忽图烈看着周景琛,他是知道,这大周的五皇子,虽然年轻,却是极为难缠的。 这一路上,他费尽心机,千方百计的想从周景琛嘴里套些话来,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只言片语。 自己妹妹的美人计,这小子也一点也不动心,都让自己怀疑他是不是身上有隐疾了。 刚才妹妹要招他为驸马,他对这场比箭是避之不及。现在却主动请缨,他曾说过,他大周有喜欢的人了,那时,自己以为是他的借口,如今看来,他喜欢的人就应该是眼前这位孟乡君了。 ……好,今天就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双方达成协议,就有人在湖边马上搭起了射箭的平台。 有人开始准备供活靶乘坐的船只,周景琛和忽图烈各自上了船,划向距离平台百米开外的地方停了船。 又有人抱来了两张弓,两篓箭,分别递给孟清源和努尔雅。 孟清源提弓拎箭,站至台右侧,分开腿,立身形。 百米外的湖中央,周景琛站在船头定定地望住这个举重若轻,气定神闲的心爱姑娘。 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他一字一字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内心在说: 清儿,我此生,和你,要,永远在一起! 孟清源看着站在船头的周景琛在冲着她笑,那笑容刺破了她的心防,一直扎到她的心里去。然后周景琛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句什么。孟清源一字一字辨得真切。 他说:要,永远在一起!…… 努尔雅看着孟清源稳如泰山的模样,心中的怒火和嫉火交织在一起。 ……在北胡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能骑善射,女孩子甚至练得比男人还刻苦,是因为他们盼望着能有一天能够打败这个所谓天朝,称霸中原!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让我给你们所谓的天朝一记狠狠的耳光吧!努尔雅这么想着,目光透出凶狠,搭箭挽弓! “开始”一声令下,台上对决中的二人第一轮箭已出手,两支箭夹着破空声直射湖中小船上两个活靶头顶上的柚子,观战众人根本连箭是怎么飞过去的都没看清楚,就只听得“噗”、“噗”两声响,那射中柚子的两只箭,力道不减,带着柚子飞行了一段,落入湖中。 第七十四章 青 云 箭 在活靶附近负责报结果的宫人已是扯着嗓子喊道:“射中!双方平手!” 呼——在场的男士都长出了一口气,女眷们不懂,可他们都射过箭,是明白的。 这靶子的距离足有百米,还要射中人头顶上的水果,这就要求射手要精确的计算,所用的力气、以及箭飞行的力度、角度。能够射中,绝对不会是运气,是要经过万千次刻苦的训练。 而且今天的比赛不仅仅只考验你射箭的本领,更考验的是你强大的心理素质,因为充当活靶的是你的亲人,你不能犹豫,不能手抖,不能分心,更不能有丝毫失误——难!太不容易了! 在场的女眷们虽然不懂这比赛的技术含量,却不妨碍她们看比赛的兴奋心情。 ………这么远都能射中?这孟乡君长的是娇滴滴的小女孩模样,但这是得了顾老将军的真传了,真是将门虎女呀! ……得了顾老将军的真传,那会不会青出于蓝而能否胜于蓝呢? 这么一想,女眷的情绪不由又高涨了一些,尤其是第二轮就要射杏子了。 杏子啊!那么小一个东西,百米开外放在人头顶上都不容易看清呢,更莫说还用箭来射了! ——这简直是太刺激了。这如果射不到,射飞了还行!但是一旦向下射偏一点,可就是要人命的事了! 一时间在场的人心都提了起来,一声都不敢出,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准备见证一个惊喜或是惊吓的发生。 孟清源率先出手,一只黑色的羽箭在日空里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啪”地一声击得周景琛头顶上那颗杏子四碎纷飞,黄色的果肉在空中绽成一朵昙花,即开即谢,瞬间芳华。 岸上一片欢腾的女眷们,就看见船上的周景琛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探入怀中,掏了块帕子出来,擦了擦脑袋顶上的头发,然后颇为嫌弃地把帕子扔进了湖里,整理下衣袖,再然后把双手背到身后,妥妥的依然是大周风流俊美的第一美男子。 “……”众人一阵哑然,五殿下呀,刚才那箭可是从您头顶过去的,如果稍微偏一点,就钉入您的天灵盖了,您是不是没有找对重点呀!这时候,美貌和生命哪一个更重要呀? 先出手并且精准命中目标的孟清源,把压力丢给了尚未出手的努尔雅,努尔雅这一次比第一次慎重了些,举着弓瞄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方才放箭。 箭尖擦着忽图烈的头皮掠过,杏子被射得稀烂,黄色的果肉溅得他一头一脸。 女眷们失望的叹息一声,怎么这北胡公主也中了,天不遂人愿呀。 可她们谁也不知道,努尔雅这一箭其实是险而又险地划着忽图烈的头皮飞过去的,忽图烈感觉到头顶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幸好北胡人喜欢披散着蓬松的头发,就算射伤了头皮也可以掩盖。 忽图烈不动声色,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拳头给自己的妹妹鼓劲。 第三箭,射簪子……,这近侍头上的簪子为铜制,尾端为圆形铜钱大小,上面刻着富贵吉祥几个小篆字,又称福钱簪。孟清源两个要射的就是尾部的福钱。 有侍者拿了两枚簪子划船过去,将周景琛原来头上的羊脂玉的白玉簪拿下,换上福钱簪。忽图烈原是披散着头发的,还特意给他挽了个髻,插上簪子,簪子尖的一端插在头发里,尾部的福钱几乎就贴着头皮。 岸上的众人不由得眯起眼睛细看,却仍是看不清几乎与头发混成一体的那枚福钱簪。 ……杏子好歹还是醒目的黄色,这乌黢黢的簪子大白天扔路上不仔细看都不见得能看得见啊! 孟乡君你怎么给自己出了这样的比赛规则?你可要知道,给你当靶子的可是大周的五殿下呀,这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事可就大了…… “好了!”侍者远远地喊。 侍者的话音未落,孟清源的箭已经“嗖”地一声飞出去,“叮”地一声射中目标,箭尖与福钱簪撞出的火星儿像一颗闪耀的星星,与周景琛凤眼中迸发出的璀璨光华交相辉映,刹那惊艳。 秋高气爽,花团锦簇,岸上岸下,一片寂静。 努尔雅的瞳孔疾速收缩——这个大周女人——在干什么?! 她这一次的出手比前两次都要早都要快!明明是最难的一个靶,她却毫不犹豫抬手就射!而且她还射中了!她这是在算计什么?!越难的靶她射得越轻松,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地展现着她的胸有成竹和霸气,她在打压她,在逼迫她,在,在羞辱她! ……可是,努尔雅握弓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最后不用自主的有些颤抖了,因为她知道自已经根本没有把握了。 刚才射杏子这样大小的东西,她平时练习的时候也只有八成的准确率,铜钱大小的东西她从未射过,又因为他们北胡人平时都是披散头发的,最多是拿牛皮绳绑成一束,谁没事会专门去找一枚大周人用的簪子来练习射箭?! 看了看百米开外站着的自己的亲哥哥,努尔雅的心一阵收缩,这赌的可是她哥哥的命啊!家里兄弟姐妹这么多,可只二哥、努多丽才和她是同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 如果她在大周的宫宴上失手葬送了父皇最喜欢的亲哥哥的性命,那她也就活不成了,父皇一定会杀了她的。 ……她不能让他死,她不能冒这个险去射他头上的铜钱,她宁可忍辱服输,她宁可被自己的族人看不起,她宁可回北胡后遭人嘲笑唾骂—— 可是心中的怨恨之火让努尔雅如此的不甘心,她恨,她怒。 ……孟清源,她将落得的下场全是拜身边这个女人所赐! 她要杀了她…… 努尔雅抬起弓,搭箭上弦,目标是孟清源的咽喉! ………等等,她看到了什么?那个大周女人的箭也正对这她! 惊愕中的努尔雅听见孟清源的嘴里吐出冰凉一句:“想要比一比谁的箭更快吗?这一箭,我会射你眉心。” ……努尔雅看上去仍然站得笔直,但实际上她知道自己的腿已经软了,此刻的她从精神到意志完全垮掉了。 这时一直盯着自己妹妹的努多丽忽然高声叫道:“这不公平!” ……尼玛,这北胡人也忒没脸没皮了吧,这妹妹半天不射,都快认输了,怎么你这当姐姐的又要出幺蛾子了。 努多丽站起身,红唇依旧鲜艳,只是这会子看上去却像是在滴血,狠狠瞪着孟清源:“这不公平,我们北胡人根本不用铜钱,没想到你竟如此狡猾的,专挑着我们北胡没有的东西和我妹妹比,而且这弓和箭都是你们的,我妹妹怎么能用得熟练、顺手?” “那你想如何?”孟清源平静的看着努多丽。 “我来和你比,用我自己的弓箭,一局定胜负,比互射,每人三箭,以对方手上弓为目标,射断或射脱手皆算赢,三箭后若是平手,加赛三箭,直到决出胜负。”努多丽狠声道。 在场人被惊得半晌难言——拿箭互射!这根本就是在赌命啊!如果对方故意不射弓而射人呢?!把人射死了再认输还有个屁用! 孟诚言忙向周惠帝进言道:“圣上,此次北胡使臣进京,本是普天同乐之事,若按公主所说,这刀箭无眼,倘使伤到人,就不是开心之事了。” 努多丽银牙一咬,彻底豁了出去,冲此时已上了岸的忽图烈大声说道:“二哥,若我今日因此丧命,不用向这孟的追究任何责任!” 忽图烈紧皱眉头看了看眼睛都瞪出血丝的妹妹,又看向依然从容镇定的孟清源。 孟清源安抚的对父亲一笑,又面无波澜的对忽图烈说道:“二皇子,既然努多丽公主话已至此,那我就奉陪到底了,在场众人作证,若我因此丧命,不必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一旁的周景琛又急又气,目光直直的看向孟清源,似在质问,你——你真要和她赌箭?!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她一个北胡公主是什么东西,她的命怎么能比得了你…… 孟清源亦用目光安慰周景琛,……放心,我不会输! 孟清源对忽图烈兄妹平静道:“那就开始吧。” 随着这句话,作为练武之人的忽图烈就感觉到了孟清源的变化,他知道这变化是源于孟清源身上的气场,但他说不清这种“气”究竟属于什么——不是杀气,因为没有死意,也不是怒气,因为不见躁动,亦不是斗气,因为斗气焦躁上扬,这股气却是在包围,在压迫,在椎肤剥体! 忽图烈知道如果比下去,输的一定是自己妹妹,而且还会影响到与大周的谈判,这局面可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罢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哈哈,”忽图烈扬声笑道:“孟乡君,舍妹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刚才已经比过了,就不必再比了。” 又冲周惠帝行礼道:“陛下,刚才的比箭就算是努尔雅和这位孟乡君为今日盛宴助兴节目吧!” 在场众人不禁瞠目,尼玛!这北胡人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刚才咄咄逼人要比试的是你们,现在不想比的也是你们,不比就不比吧,还什么助兴节目?哪有拿命助兴的? 忽图烈似感受到了在场大周人的鄙夷,终于说了句人话:“虽是助兴,但之前我这两个妹妹对孟乡君的确有些不礼貌……” “二哥,”努尔雅气急败坏的看着忽图烈,“骄傲”如她,“自信”如她,目空一切如她,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自己哥哥这样说。 忽图烈狠狠的瞪了一眼努尔雅,努尔雅愣了一愣,有些明白二哥的意图了,终于不在吱声了。 第七十五章 操 心 忙 忽图烈向孟清源深施一礼:“孟乡君,今日得见你的风采,就可以想象到当年顾老将军的雄姿,在下佩服。”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在场的众人恍然回过味来。 ——这北胡王子实际上赔礼道歉了!!! 一些人看向孟清源的目光中就带着些许羡慕与敬佩…… 这帮北胡人最恨的人应该顾老将军吧?!可是人家顾老将军的外孙女却做到了,让这些难以驯服的野蛮人不得不去赞颂他们的仇人! ……还有什么能比让敌人含辱称颂更让人得意的事! 孟清源看着忽图烈,她想的当然是更多,更远。 这北胡二王子到真是个人物,瞬间就考量了全局,并作出了决定,如此心思缜密,能屈能伸,他日必是大周劲敌。 孟清源回了一礼,却没有说话。 ………“哈哈哈!”周惠帝开怀笑道:“二王子也不必过谦,朕看那努尔雅公主的箭术在女孩子中也是非常不错了,朕这里新得了两颗夜明珠,就送给两位公主吧。” 周惠帝是高兴的,今天这场宫宴,现在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孟清源和努多丽真的比互射的话,孟清源一旦伤了努多丽,大周和北胡的谈判也会恐生变数,这也是双方不愿看到的。 这北胡人既然已经被孟清源逼退了一步,就穷寇莫追了…… 皇帝这一封赏,众人就明白了,这宫宴已经回到正常的轨道上,继续它的政治使命了。 可对孟清源来说,便是大大的不同了…… 她现在成了当仁不让的主角了,那些女眷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佩服、有羡慕,有嫉妒,更有害怕…… 孟清源瞟了一眼李馨小郡主,那小郡主此时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了,那发白的面孔,和微微颤抖的身躯,无一不再显示她内心的恐慌。 孟清源一笑——知道怕了也好,省得在她面前再玩什么花花肠子了。 另外还有四道目光,让孟清源不得不有所注意。 ……周景琰,不要再半遮半掩的看我了,今生,你再柔情的目光也无法打动我一丝一毫了。 ……长乐郡主牟兰芽,这一世,我们好像还并无交集,但在你目光里,我看到的还是满满的敌意,到底是为什么呢? 还有,如眼泛绿光的恶狼一般瞧着自己的忽图烈! 忽图烈盯着孟清源,见孟清源终于望向了自己…… 他端起酒杯,朝孟清源遥遥一敬,仰头喝了下去。 孟清源!,你等着!我们之间的账还没有算完,咱们来日方长…… 孟清源向忽图烈一笑,今日的教训还不够吗?好!那我就等着你的招数…… 孟清源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可是有一个人,让她不得不去拿眼神去警告了。 ……周景琛,把你嘴角上的笑容压一压吧。 平时冷得像冰山一样,现在却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你是五殿下,大周皇子呀。 你再这么笑,别人会以为刚才比箭时,你的脑子被箭给吓傻了。 周景琛笑吟吟的看着孟清源,直看得孟清源脸色绯红,转了头不在理他。 他的清儿怎么能这么可爱?怎么能这样与众不同呢? 你看,她从来不像那些小心眼的女孩子们,她不争,不吵,不紧不慢,是因为她的世界太大。 ……笼里的金丝鸟们怎么飞得过天上的大鹏? 所以她从来都不哭,不急,不怕,因为就算是你到山顶放飞那些小鸟,也够不到她的一丝羽毛,更莫说在她的脸上掀起风浪,她又怎么会在乎那些鸟儿、雀儿。 可你一旦惹怒了这只大鹏,她就会立刻让你明白燕雀和鸿鹄的区别,她张开翅膀、亮出利爪,告诉你什么才叫凶狠,什么才叫厮杀。 孟尚书府在京城又出名了,这回大家谈论的是,孟家大小姐大战北胡公主的事。 大街小巷、市井街坊,现在是无人不提,茶楼酒肆说书人讲得最火的段子就是这个。 ………那叫一个精彩呀!孟乡君一挽弓,北胡公主就吓得腿软了,那孟乡君一射箭,北胡公主直接就跪下了……种种情形,活灵活现,仿佛说书人身临其境,亲眼目睹一般。 ……说道高潮处,是扣人心弦,满堂和彩。 北胡人在大周边境连年征战,杀了无数大周百姓,京城的百姓也是同仇敌忾,就没有不恨的,今天在自己的家门口,听到北胡人被大周战神顾老将军的外孙女给狠狠的碾压了,都是高兴坏了。 所有人都羡慕顾老将军,你看人家是怎么教孩子的,太争气了…… 一时间孟清源的光辉形象直接就高大上、白富美了…… 孟清源穿着家常的粉缎绣梅花夹袄正在书房里练字,就见冬梅咚咚咚的笑着跑进门,“大小姐,现在外面都说你是观音座前的龙女转世而生的呢。” 旁边伺候着的红锦一沉脸:“怎么这般没有规矩,没看见大小姐正在练字呢,安静些!” 冬梅不好意的吐了吐舌头,不敢吱声了。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怨她,之前因为宁姨娘的事,外面的流言蜚语,让孟府里的人其实都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好一阵子都抬不起头。 但此一回大小姐一出手,灭了北胡人的气焰,孟府就此可是扬眉吐气了,走到哪,人一听孟家人,都高看几眼呢。 所以街面上一有什么新消息,府中的下人就像打了鸡血似的马上就议论开了,孟清源身边的人也立马就得到消息。 孟清源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净了手,才看了看冬梅。 这坊间的传言,她从丫鬟嘴里也是知道的。 只不过让她啼笑皆非的是,这传言的风向也变得太快了。 前几日说她是大周的女战神,貌美如花。她其实还是很高兴的。 私下里,揽镜四顾时,觉得自己也算是小美人一枚,勉强衬得上貌美如花的夸赞了。 至于女战神,她可不敢当的,外公那是经过无数次出生入死的战斗和胜利,才得到了如此高的褒奖,她一个闺阁少女,放了几箭,就被称为战神,那战神也太好当了吧。 所以她告诉红锦,约束府中下人,不准乱叫战神什么的。 孟清源这是白搭功夫,因为没几天,她就成了九天玄女转世,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说什么顾老将军现在在天上,是玉皇大帝的兵马大元帅,统领天兵天将,忙…,就让自己的孙女,九天玄女下凡帮助大周…… 孟清源直接从人成了仙…… 今天又成了观音菩萨的弟子龙女了,得……由仙又变成佛了…… 这段日子孟清源一直没有出过府,是孟诚言亲自下了禁足令。 孟诚言从宫宴回来,心情就是高兴中带着烦恼。 高兴是因为女儿真的太长脸了,宫宴后的第二天,皇帝的封赏就到了府,接着是太后的,然后是皇后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琴棋书画,无一不有呀…… 最主要的是女儿的爵位由乡君变成了郡君,而且这回的郡君,可不是虚名,是带封邑的,食邑七百户,亲王家的女孩都不一定有的待遇,实打实的风头无两。 烦恼的是,女儿刚回到自己身边不到半年,自己还没有娇宠够,就开始有人惦记了。 那感觉就像自家园子里,自己养大的,水灵灵、漂漂亮亮的玉白菜,有几头猪不要脸的就要上来拱了…… 宫宴上五殿下周景琛的表现,孟诚言已经肯定这就是一头要拱他家玉白菜的心机猪…… 周景琛在北胡人走了的第二天就来孟府了,还带来了一大堆礼品,话里话外是感谢清儿表妹保住了他的清白,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通,还想要见孟清源当面道谢。 孟诚言只是笑着听,他官场多年,言语上是绝对的太极高手,就这么和周景琛聊了一下午,喝了三壶茶,也没让女儿孟清源出来见周景琛,最后周景琛只得悻悻告辞。 转过天,四殿下周景琰也来了,也是带了一大堆礼品,说是作为晚辈,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孟老夫人了,今日过来看望看望。 正经的,从东府孟诚语和宁安长公主那边论,这周景琰的确算与孟家挂着亲呢。 可是这种姻亲,如果真的算下来,整个大周朝堂就没有几个不是亲戚的,所以平时,都没人会这么论。 今日周景琰拿出这个由头,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心里明镜似的的孟诚言还不能不给四皇子面子,便陪着周景琰在孟老夫人那里坐了一注香的时间。 那周景琰本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人,让人第一眼看去,就能生出好感。加上又有心奉承孟老夫人,哄得孟老夫人很是开心。 这期间,得到信的孟云音,忙巴巴的到了祖母的院子,陪着聊了几句。 好在,平时早、中、晚都会过来看祖母的孟清源却没有露面,总算让孟诚言松了一口气。 那周景琰也不好总在人家内宅里喝茶呀,坐了一会儿,也告辞出来,却不走,又和孟诚言在外书房里聊了半天,喝了三壶茶,方才离开。 除了在自己家里喝茶外,在每天下朝时,也有很多同僚请孟诚言到茶楼喝茶。 第七十六章 喜 与 愁 喝茶时,谈天说地间,最后话题总会绕道孟清源身上,都是一个劲儿的夸奖!孟诚言心里美,嘴上还是谦虚的,脑子里是紧紧绷着一根弦。 ……他的女儿,当然是好的,一家女,百家求,那是应该的。 但是他作为父亲,是一定要替女儿好好挑选的,这玉白菜,人人爱,且得看好了,不能让人偷了。 只是有一点,孟诚言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是把前半辈子的茶都喝了,这五脏六腑都被茶水洗了个遍,去茅厕的次数也是有点过于频繁了,算是痛并快乐着吧。 还有顾家的姻亲,杨府、林府都下了帖子,邀请孟清源过府去玩,但也都让孟诚言找理由给推脱了,这个时候,孟清源去哪他都是不放心的,生怕有人对他闺女来个拉郎配,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但最让孟诚言和孟去清源意外的是,北胡二皇子忽图烈在临走的前一天也到孟府来拜访了。 ……孟诚言作为大周重臣,与外族王子私下往来可不是什么好事,重则是要死人的。 但这忽图烈没有提前下帖子,而是直接杀到了府门口,孟诚言只好到大门迎接。 好在,忽图烈也并未待多长时间,前后半盏茶的时间,扔下一堆礼品,还有一把短刀,点名是给孟清源的。 孟诚言虽百般推辞,奈何忽图烈扔下东西后,一阵风似的就走了,根本就不给你反对的机会。 孟清源反复看了忽图烈留下的刀,是北胡人特有的圆月弯刀。 刀是削铁如泥、价值连城的宝刀。刀柄上嵌着几颗硕大的红宝石,刀鞘上刻着精美的花纹,还有一行北胡文字,找人看了,是忽图烈的北胡名字,翻译成汉语是草原雄鹰。 红锦有些奇怪的问自家小姐:“小姐,你看这北胡王子送你一把短刀想干什么呀?,怪吓人的。” 孟清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北胡王子非一般人,这刀也是一柄宝刀,你收好吧。” 孟清源知道忽图烈率领北胡使团在和她比试完的第三天就离开了京城,返回北胡。 临走前,方与大周签订了合约,大周开放三处口岸与北胡通商。 虽然朝中对此诸有反对之声,但孟清源却觉得此事是非常可行的。 ……以此条约,北胡人就没有理由再侵犯大周边境了。 因为每到秋冬之际,草原被大雪覆盖,缺衣少食的北胡人只有南侵大周,掠夺财物,才能继续生存下去,战事便由此而来。 但胡人,民便是兵,上马能战,下马能牧,不需要粮秣便能打仗,而大周军队却是不能。 如果今年再开战事,只怕国库一年下来的积蓄,秋冬就要耗尽在战争上了,以现在大周的国情,恐怕是应付不来的。 现在允许大周和北胡通商,胡人不必通过战争,就能买到他们需要的大周制品,而大周则能得到最为稀缺的战马,而且以大周商人的能力与胡人做交易,买卖上怎么也不会让北胡人占到便宜,那北胡人的钱财就会随着通商滚滚流入大周,对大周国力也是一件好事。 但此次北胡人只与大周签订了这一项合约,纳岁币,建学堂等事,都没有达成结果,应该算铩羽而归了,以北胡人的狡诈狠厉,应该不会就此罢休的。 孟清源其实也想见一见周景琛,因为周景琛是北胡使团的主要接洽人,从他那里应该能得到许多外人不知的信息。 奈何,父亲给她下了禁足令,连嫁妆铺子都不让她去了,有什么事情就让福伯进府来见她。 孟清源是明白孟诚言的想法,她现在是风头太劲了,低调一些也是好的,而且周景琛在宫宴上的表现,看来也是被父亲看穿了。 周景琛送走了北胡人,现在也没有之前那么忙了。十天内来了两回孟府,都被孟诚言打发走了。 因孟清源警告了叶兰,如果再敢半夜放周景琛进内宅,那她就马上卷铺盖走人,所以叶兰现在只是老老实实的当个信使。 周景琛晚上进不来,白天走正门,孟诚言又防他像防贼一样,算下来,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过孟清源了。 周景琛是一天一封信,满纸都是抱怨和想念,孟清源隔着那信纸都能想象到他的哀怨表情。 好在十一月十一,是大周最得宠的长乐郡主牟兰芽的十七岁的生辰。 孟清源接到牟兰芽的生辰宴请帖,还是很感慨的,前世,她就是在着个生辰宴上被牟兰芽狠狠的羞辱后,才被京城的贵女圈给摒弃的。 今生她之所以还要出席这个生辰宴,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一直是不太明白,这长乐郡主牟兰芽两世都对她有极大的敌意,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孟清源写信把自己要参加长乐郡主的生辰宴一事告诉了周景琛,周景琛马上回了一封信,告诉她,他也会去的,而且会安排他们俩见面的事情。 十一月十一,孟清源带着两个妹妹孟云音和孟云蓉去了长乐郡主府,三个人同乘一辆马车。 从孟清源发威干掉宁姨娘时,孟云蓉和李姨娘对孟清源主动示好,以后便同孟清源亲近了许多。 孟清源看李姨娘倒是聪明人,知情知趣的,虽然现在府里只剩下她一个姨娘,也不见她有所轻狂,还是十分规矩。 在加上孟云蓉性格沉稳,是个有内秀的姑娘,所以孟清源对孟云蓉还是不错的。 和孟老夫人商量后,让孟云音和孟云蓉一起管理起家里的庶务。 至于孟云音,孟清源也暗中观察过,从上次宁姨娘的事情之后,孟云音的性子便沉静了许多,人也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少。 其实这些日子,孟云音看如今家中情势,是颇多感触,只是又能如何,她是真正明白,自己是比不得孟清源的。 论嫡庶,比不得,论才干,她也是不如孟清源的。她没有孟清源的胆量,敢去扫公主的面子,也没孟清源的武力值,舞鞭射箭,逼退外族。 出身才干皆不如人,如今只得低头了。 ……但,这种觉悟,当真不好过。 孟老夫人派了自己身边的李嬷嬷去了孟云音的玉兰院照顾她的起居。 那李嬷嬷是历过事的老嬷嬷了,心里是有一本账的。 她虽仰望孟清源那样的才华本领,不过,从心底说,孟清源洞察人心,在她面前,会不由自主的谨慎小心。 倒是孟云音,论才干差了孟清源三条街不止,但正因为平庸,孟云音倚仗李嬷嬷,请教李嬷嬷,故而在李嬷嬷心里,孟云音绝对比孟清源可亲。 所以李嬷嬷对孟云音还是真心教导的。她知道谢孟云音原先何等心气儿,如今宁姨娘流放,孟云音能走到现在,知道适应情势,再历练几年,于闺秀里也是出挑儿的。 孟云音虽是庶女出身,孟家孩子少,对孟云音也是一直做嫡女教养的,以后孟老夫人也肯定会给她挑个好人家做正妻的。 孟云音坐在车里想着李嬷嬷今天早上还特意叮嘱了她,要好好听姐姐孟清源的话,切莫在外人面前使什么小性子…… 便强打起了精神,同孟清源说起话来,再加上孟云蓉也跟着聊起来,姐妹三个说说笑笑的到了郡主府。 这长乐郡主牟兰芽是牟皇后的亲侄女,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自杀,她从小就进宫养在姑母牟皇后膝下,牟皇后对她比对自己的儿子的都好,周惠帝对她也颇为宠爱,就是宫中的公主们都且靠后了。 这长乐郡主,在十五岁及笄后,皇帝下旨给她建了这郡主府,这在大周可是独一份的荣耀,要知道公主都是成婚以后才能开府的,这牟兰芽一个闺阁少女就占了这么大的一个府邸。 牟兰芽本人容颜极美,被称作京城第一美人,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 孟清源三人由郡主府里的接引女官带着进了郡主府的后花园。 孟清源看着着郡主府花园的风景,心里不禁感叹,当真是皇家宠儿呀…… 这花园中奇花异草,花团锦簇,其中最让人赞叹的是用各色牡丹花筑成的一道花墙,每色牡丹八八六十四盆,按照红白黄绿黑粉紫的顺序排列,单是那黑色牡丹就是世间少有的珍品。 孟清源想起前世周景琰在她们两个被赐婚后,据说花了千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盆黑牡丹送给她,感动得她掉了眼泪,更加掏心掏肺的对周景琰好…… 而这郡主府一下子就有六十四盆,而且这各色牡丹虽花期不同,全迎风绽放,这手笔也就是御花园可比了。 花墙边不远处就是一道小溪,溪水清澈,缓缓流动,小溪上架了两座竹桥,用各色鲜花装点,宛若彩虹。 过了竹桥,就是被称为京城一景的郡主府梅花林,如今梅花盛开,朵朵枝头,争相绽放,连成一片花海,如粉白色烟霞,恍如天境。 梅花树下又放上了一排竹榻,竹榻下面通了火龙,上面又铺上一层外邦进贡的白色毛毯,人坐上去即舒服又雅致还暖和。 第七十七章 生 辰 酒 孟清源看着已经坐在树下的寿星女长乐郡主牟兰芽,外罩白狐腋毛出锋的樱花粉雪光缎广袖衫,腰上束着三丈宽粉底暗银牡丹纹束腰,系着流月黄丝绦。肩上披着白狐毛滚边绒面昭君兜。旁边围着几名大臣之女,如众星捧月般耀眼。 孟清源带着两个妹妹,走过竹桥,来到牟兰芽的竹榻前,躬身道:“祝郡主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完让身后的丫鬟将带来的贺礼呈了上来,旁边就有站着的侍女接了过去。 长乐郡主正慵懒的斜靠在一名跪着的侍女的后背上,闻言缓声道:“祝寿的话就不要多讲了,今天听得太多了!” 说着向身边的女官示意了一个眼神,女官向不远处的侍女打了声招呼,就有侍女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四个梅花状酒盅,小巧精致。 牟兰芽自己取了一盅,拿眼神示意孟清源。 孟清源一笑,带着两个妹妹从托盘里也取了酒盅:“那这杯酒就祝郡主芳华永驻,我先干为敬了!” 说完,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长乐郡主微微一笑:“你倒是一个有意思的,瞅着有几分酒量,来,坐下,陪我喝几杯。” ……我跟你可不熟,你这炮仗性子,别等会儿一言不和,再像前世一样闹起来。 孟清源看了看长乐郡主,有心推脱。 “孟乡君,哦,说错了,现在你可是郡君了,……不要那么无趣,好吗?难道我还能吃了你?让你妹妹她们自己玩耍去吧。”长乐郡主看出了孟清源的拒绝之意,转着酒杯说道。 孟清源一笑,长乐郡主话已至此,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反正自己早也不是前世的小虾米,孟清源整理衣裙坐到了竹榻上。 “来,你也别用那小酒杯了,换一个大点。”长乐郡主指着孟清源说道。 旁边马上就有侍女端上一个新酒杯,孟清源拿起酒杯,在手里仔细把玩,那酒杯是一整块的白玉雕成,如牡丹花型,杯内也雕着花纹,入手温热。 孟清源不禁赞道:“好美的夜光杯,应该是玉雕圣手裘大师的作品吧。” 长乐郡主闻言看了她一眼,挑眉道:“你倒是识货,这杯是前年我生辰时,皇上特地下旨让裘大师做的,给你看看新奇。” 长乐郡主一摆手,旁边的侍女拿着酒壶,小心翼翼的往酒杯里倒酒,随着淡黄色的梅花酿流进酒杯,酒杯中花纹慢慢的绽放成了一朵牡丹花。 长乐郡主看着孟清源惊诧的样子,笑着说:“刚说你见过世面,又一副呆头鹅的样子,尝尝这酒。” 孟清源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仔细的咂摸,回答道:“这酒入口绵软醇净,酒香浓而不冽,真是好酒!。” “没想到你还会品酒,这是三十年的梅花酿,我这梅林每年的落花都会收集起来,让隆福酒庄的大师傅给我酿酒,我府里的酒窖可是随时都要有三十年的陈酿的。” ……隆福酒庄是大周最出名的酒庄,它家的酒是平常人是买不到的,是专供皇宫御宴的,没想到会单独给长乐郡主专门酿酒。 ………这酒还真不能浪费了,孟清源干了杯中酒。 “我小时候,常陪着外祖喝酒!”孟清源面带回忆的道。 长乐郡主看着孟清源扯扯嘴角,笑了笑,一口干了杯中酒。 “来,再喝一杯!”长乐郡主微微坐起身,一挥手,跪着做她靠背的侍女,行了礼,站起身退了下去。 旁边站着的待女们把酒壶轻轻放在竹榻上,也恭敬的行了礼,站到了远处。 整个过程设有发出一点声音,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长乐郡主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冲孟清源晃了晃酒壶。 “怎敢劳烦郡主,”孟清源伸手要拿酒壶, 长乐群主一只手肘慵懒的支在竹榻上,身子半卧,裙摆上的牡丹花绚烂夺目,曼声道:“怎的这么啰嗦?给你倒杯酒又不会累死。” 孟清源只好把酒杯递了过去,长乐郡郡主就这么半躺着给孟清源的酒杯倒满酒 孟清源想说,其实这样更累好吗? ……因为她为了迁就长乐郡主的高度,也只好把身子半俯下来。 如果从远处看,这两个人都是半躺在竹塌上,丝毫没有贵女应有的仪态。 孟清源见长乐郡主又一口干了杯中酒。 ……这郡主倒是个酒中豪杰,喝的也太快、太豪爽了吧,还是找些话题吧,这么喝下去,三十年陈酿,酒劲很大,一会儿就该醉了。 “对了,郡主,你这园子里有牡丹,有梅花,你到底是最喜欢牡丹花还是梅花呀?” “呵呵,我喜欢牡丹,人间富贵花嘛,但我又喜欢梅花酒,所以陛下就把这京城一景的梅花林圈禁我的府中。” 长乐郡主忽地撑起手臂,把脸凑到孟清源脸前,一双微醺明眸盯着的孟清源的脸,像在找寻什么:“怕我喝多了?没话找话?你倒是个好心眼的,怪不得连周景琛那个冰块都喜欢你。” ……这郡主是真喝多了吧,提周景琛干嘛?孟清源自觉得脸上发热,露在外面的肌肤瞬间泛起了粉色的光晕。 “呵呵,”长乐郡主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男欢女爱,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这?!孟清源觉得自己没法再和这长乐郡主聊下去了! 就见那长乐郡主又懒懒的倒在竹榻上,转着手中的酒杯:“孟清源,你见过你母亲吗?她美吗?” ……这话题变得有些快,也有些诡异了,孟清源冷眼看着长乐郡主,没有说话。 长乐郡主却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呵呵,不用说,大周第一美人,当然一定是美的,不过,你恨她吗?你从小她就没在你身边。” 孟清源放下酒杯,站起身:“郡主,在下有些觉得头晕,就不陪您喝了。” 长乐郡主看着孟清源,了然一笑:“你还挺维护你母亲,别生气,你知道,我小时候是十分恨我母亲的。” ……孟清源哑然的看着牟兰芽,这是真醉了吧。 “我父亲当年战死沙场,我母亲就跟着殉节了,我当时只有五岁,,你说我娘自刎时,就没有想过她还有个女儿吗?呵呵……”长乐郡主郡主拿长袖挡住了半边脸,笑得不可自抑。 孟清源犹豫着:“郡主,牟夫人……” “呵呵,不用安慰我,我现在不恨她了,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也会像她一样,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才叫真感情。你说对吗?” 孟清源看着长乐郡主红了的眼眶,这么劲爆的话题,,您让我怎么接呀…… “你这个人怎么又变得无趣上了,吓到你了?呵…那你走吧,都走吧……”牟兰芽把脸枕到自己的胳膊上,不说话了。 孟清源犹豫了一下,未说话,向牟兰芽施了一礼,轻步离开,走过竹桥时,不禁回头…… 梅花树落英缤纷,纷飞的白梅花瓣,落在了树下躺着的牟兰芽的青丝和那张令赵粉含羞,桃黄妒煞的丽颜上,令她整个人显得仿佛不像个真人,而像梅花精一般。 ……她是在酒后吐真言?今日这牟兰芽不见往日的骄纵和敌意,倒是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 孟清源摇了摇头,反正不是她能够操心着的。 这时走过来一名郡主府侍女,给孟清源行了礼,说了一句:“郡君这边请。” 孟清源跟着这名侍女一直往园子的北面去了,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走了一会儿,孟清源看过了梅花林,周围都是假山,颇为安静,瞅着可不像是往郡主府宴请宾客的地方去。 孟清源停住了脚步。看着前面的侍女,冷冷道:“站住,你想把我带到那里去?” 那侍女慌忙停住脚,回头连连施礼,却不说话。 这时听见背后一道熟悉的的声音,带着愉悦,轻叫道:“清儿!” 孟清源扭过身,就见周景琛站在一块假山前……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露出一口白牙,傻呵呵的笑望着她,一双丹凤眼亮得灼人,仿佛夜空里最闪亮的长庚星一般,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阵阵喜悦,忍不住微微一笑。 周景琛看着笑意盈盈的孟清源,那笑容就像空濛雨山里架起的彩虹,光华瑰丽…… 两个快一个多月未见的有情人就这样呆呆的互相看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是周景琛率先反应过来,走上前,拉住孟清源的小手,把她带到了假山暗幽幽的山洞里。 其实要不是孟清源早有心里准备,这时就被周景琛给吓坏了。 这是郡主府的后花园,是款待女眷们的地方,周景琛就这么进来了,还敢牵她的手,就算他是皇子,让人看到也是无法解释的。 “你做什么?被人发现就糟糕了。”孟清源挣开周景琛的手。 周景琛收回手,拇指和食指在袖下捏了捏,那指尖似乎还留有孟清源手上肌肤珠滑玉润的触感,若是可以放在鼻尖嗅一嗅,定然还有女儿家独有的香气。 周景琛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把孟清源轻轻拥进怀里,俯下身,把下巴垫在她的肩窝上,鼻端轻嗅她身上清新的香气…… 第七十八章 初 之 吻 淡淡的、暖暖的,孟清源身上的香气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香,像一颗果子的甜味。 ……可是这世间没有任何果子能有那香气中的甜蜜,让他甘愿沉沦其中。 孟清源觉得颈项痒痒的,往旁边侧了侧脸,拿手推了推周景琛,嗔道:“快点起来,我有事还要问你。” “清儿……”周景琛呢喃着,“让我靠一会儿,这些日子见不到你,我是吃不好,睡不香的,你的心真狠,一点都不想着见我……” ……孟清源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这话说得,令她生出许荒诞的错觉。 ……周景琛就是那闺阁内难掩相思的少女,而她就是那不守誓言的负心郎。 这个在他人眼里总是高傲冰冷的五殿下,在她面前却是厚着脸皮,撒着娇,趴在她的肩头,就像……她的那只喜欢粘人的松狮犬。 孟清源又想起比箭那日,义无反顾当活靶子的周景琛,心里也像注了一弯温泉水,暖暖的,软软的,本来想推开周景琛的手,便没了力气,进退两难的搭在他的肩上。 周景琛在孟清源面前从来就是得寸进尺的主,见孟清源没有推开他,抱着孟清源的双臂,便又收了收,把孟清源紧紧的搂在怀里。 于是他便清晰的感觉到了她呼吸间胸部的起伏和纤腰曲线! 孟清源被周景琛搂着,这时查觉到身子底下有东西,只觉那东西硬硬的,顶着自己的小腹,有点咯人…… 孟清源不舒服的挪动了下身子,低声嗔道:“你今天怎么还带了刀?拿开些,抵的我好不舒服。” 说完,一只手往下摸去,想把他的刀柄往旁边推一推。 谁知她的手刚碰到周景琛的衣服,周景琛似乎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猛地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孟清源疑惑的抬头看向周景琛,借着照进山洞里的光线,就见周景琛双目亮得像着了一把火,这样的深秋,他头上竟冒出了晶莹的汗珠,脸色也比刚才红了许多。 “琛表哥……”孟清源满心诧异,他这是怎么了…… 周景琛强压住身体深处那越来越强烈的躁动,如同做贼似的,根本不敢和孟清源对视,极力静了片刻,松开扣着孟清源手腕的手,故作镇定道:“就是你送我的鱼肠剑,我天天带在身上呢。” ……鱼肠剑,孟清源努力了回想了一下,好像鱼肠剑的剑柄并没有刚才的那件武器那么粗大,而且鱼肠剑是放在怀里的,刚才那个是挂在腰上的…… 孟清源刚想再问,就听见假山外传来孟云蓉的声音……“我刚才明明看见姐姐往这个方向来了!” 孟清源的身子一僵,忙侧过头,从假山的石缝中间看去,就见孟云音和孟云蓉带着几个丫鬟,正朝她所在的假山前面走过来。 孟清源忙屏住呼吸,心恐慌的狂跳起来,这要是让两个妹妹看见她和周景琛在假山里,她就不用做人了。 就听孟云音不耐烦的道:“应该是你看错了吧,好了,姐姐那么大的人,在郡主府里也不能走丢了,我们还是快去梅林那边吧,听说等会儿会有投壶比赛呢。” 说着率先从假山前走了过去,孟云蓉跺了一下脚,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孟清源看着二人走远了,才长长吁了口气,转过头,嘴唇却擦过了什么,有些温软,有些润润的…… 昏暗之中,孟清源觉察到身畔的周景琛的呼吸立刻变得粗重不匀起来…… 孟清源一愣,明白了过来,应该是她回头时不小心擦过周景琛的嘴唇了…… 孟清源脑子一空,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身子僵在了原地,她这是做了什么?周景琛不会以为她是轻浮的女子吧? 恍惚间,就感觉到周景琛的头慢慢的偏了过来,他火热的气息越来越近…… 孟清源强忍着羞涩抬起眼,就看见周景琛的脸离她的脸不到一寸了,她看着周景琛屏着呼吸,垂眸看着她。 周景琛与孟清源对视了一瞬,他的目光便情不自禁的寸寸下移,略过她挺直俏丽的鼻梁,落到她的粉唇上,便如同被黏住了一样,怎么也无法离开。 刚才她柔嫩的唇瓣蜻蜓点水般的从他的嘴角划过,他还没来得及品尝其中的美好,那滋味就已经让他魂飞天外了,现在他只想要的更多…… 周景琛看着眼前他向往已久的两瓣红唇,眸色一暗,忽地把孟清源往前一带,重重的俯下脸去,竟是吻上了她的唇。 那唇瓣比他无数次梦到的还要甜嫩可口,他只觉得覆了那嫩唇还不够,不由自主的舔了一下,舌尖下的唇温软沁脾,饱满多汁得如同秋天里的水晶葡萄一般。他忍不住又吮了吮…… 周景琛只觉得一股热浪从他和孟清源的两唇之间直冲天灵盖。身子不由的一个激灵,整颗心更是嗖的一声腾空而起,颤颤巍巍漂浮在半空中,久久未能落下…… 只可惜呀,园子里有一只不懂事的小鸟此时误飞入了山洞中,扑拉着翅膀啾啾叫着,寻找出口。 ……一下子惊醒了陶醉得神魂颠倒的周景琛,让他的唇微微往后退了退,离开了孟清源的唇! 小鸟从周景琛身边飞过,让他的理智终于回笼了,这里可实在不是窃玉偷香的地方,而且现在也不是恰当的时机。 ……不会吓到他的清儿吧?或者清儿反应过来会直接揍他吗?如果清儿揍他,他跑不跑?该往哪跑? 孟清源却只觉得轰的一下就懵了。 周景琛这般来势汹汹,压迫的她喘息都不能。 待察觉到唇上湿热,回过神想去推开他,他却主动向后退开,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鼻端分明萦绕了淡淡的龙涎香气,叫她一阵阵的目眩。 孟清源心慌意乱的向后撤了一步,觉得自己身子有些发软,忙用手扶着假山的石壁,深吸了一口气,才总算有些明白过来。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刚才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不过,好像做什么都有点晚了…… 他都这般若无其事了,自己还能怎样,难不成问他,你亲我嘴做什么? 可终究是意难平,孟清源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景琛,抬腿猛地给了他一脚,便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假山。 周景琛被孟清源一脚踢在小腿上,疼得单腿跳了起来,用手捂住腿,刚想求饶,就见孟清源羞愤的瞪了他一眼,就跑了出去。 周景琛刚想要追,转念一想,追出去,又能做什么?这里是郡主府,又不是他自己的家。 而且刚才他那一吻,清儿是女孩家,脸皮薄,现在只不定害羞成什么样子,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了…… 周景琛放下腿,倚靠在假山壁上,他现在可还不想离开这令他神魂皆醉的地方…… 周景琛闭上了眼睛,细细回味着刚才的滋味。 ……自己的唇上还留着那直刺心脏般陌生而奇异的酥麻感,空气中依然流淌着清儿身上淡淡的香气。 ……今日他可算尝到了侍卫们说的世上最好吃的物件之一了,果然呀——只尝了这么一小口,就如此美味!他们说的那更让人销魂的,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了—— 周景琛睁开眼睛,自嘲的笑了,还想着吃?看清儿这样,最近肯定是不能见他了,他还得好好谋划一下…… 周景琛弹了弹衣袖,看了看下面的袍子,已经显不出身体的某点变化了…… 周景琛从假山中走出来,只觉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心情是无比明媚与愉悦…… 周景琛回到前厅,今天牟兰芽的几位牟家堂兄弟在这里设了两桌酒席,招待男宾。 这牟兰芽的面子的确很大,周景琛出去这一会儿,连太子殿下都来亲自给她祝寿了。 周景琛虽心中有些奇怪,但还是马上上前给太子见了礼。 太子和周景琛的感情在几个弟弟之中,是非常不错的。因为周景琛从小便由牟皇后教养,他们两个之间还有一些与别的兄弟没有的亲密。 太子对自己这个五弟是很了解的,见这平时冷冰冰,如面瘫一般的弟弟,今日无论是璀璨的双眸还是满面春风的表情,无一不透露他此时心情正佳。 太子刚想调侃周景琛两句,就见自己身边的一个心腹太监急匆匆的走过来,行了礼,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众人就见太子的脸微微沉了沉,站起身,对众人温和一笑:“本殿下还有一些事情,你们在这里好好玩吧。” 大家忙起身恭送太子,就见太子急匆匆的往郡主府的后院去了。 孟清源从假山里跑了出来,不辩方向的胡乱走了一会儿,心才静下来,头脑也清楚了…… 怎么是她跑出来,不应该是周景琛那家伙滚开才对嘛…… 自己刚才还应该狠狠的揍他一顿,他怎么敢…… 孟清源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嘴唇上似乎还留着那温润的感觉,麻麻的,酥酥的…… 第七十九章 同 入 梦 ……哎!自己怎么还能想这些,孟清源只觉得羞窘难之意又如高高浪头打来,让她不知所措。 孟清源狠狠的跺了跺脚,重重的用手捂住脸,蹲下身子,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还没等她害羞够,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孟清源慌乱的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从袖口拿出手帕,抹了抹嘴,幸亏自己今天没有抹什么口脂,不然刚才那一下非得花了不可。 ……该死!孟清源!你怎么又想刚才的事情了。 如果此时眼前地上有条缝,孟清源觉得自己毫不犹豫的就会跳下去…… 好在也由不得她在那里胡思乱想了,“姐姐……”,孟清源一抬头,就见孟云音和孟云蓉快步走了过来。 孟云音略带埋怨的说道:“姐姐,我们都找了你半天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说着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孟清源一眼,怎么姐姐的脸这么红,好像很热的样子。 孟清源刻意忽略了孟云音探究的目光,强作镇定道:“你们刚才不是在梅林那边玩得好好的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孟云蓉忙上前道:“姐姐,刚才大家正在玩投壶呢,太子殿下身边的太监就来传旨,说长乐郡主酒醉体乏,让我们都散了。” 孟清源回想起牟兰芽刚才的样子,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可她现在是没有心情管别的了,自己这里还有一笔烂账要与那讨人厌的家伙算呢…… 孟清源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回家吧。” 孟清源带着两个妹妹到了郡主府的大门口,见出来送行的是郡主府的女官们,牟兰芽果然没有露面。 孟清源坐在自家的马车,云里雾里的回了府,这个长乐郡主的生辰宴,可真是过得让她毕生难忘呀…… 孟清源也不知道是自己再世为人之后想开了,还是本身就神经粗,她本来觉得自己怎么还得纠结纠结,没什么胃口才对。 可是晚上竟然还是吃了一大碗猪骨熬汤的猫耳朵面,而且觉得还有些吃撑了,只好到外面走了几圈,洗漱后,便上床睡着了。 只是也不知是有心事了,还是吃多了停食,孟清源夜里睡得并不不安稳,一直做梦。 梦里她先是到了一座百花争芳,群树夺绿的园子里,她瞧着前面的梅林里有一对男女,她忍不住好奇往前走近,却见那一对男女正不害臊地在亲嘴。 孟清源是既想看又觉得太丢人,一时又觉得这样事情实在不该看,可就在她准备抬脚离开的时候,却见那梅林里的男女都转过了头看着她。 那对男女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和周景琛…… 孟清源吓得拔腿就跑,一晃眼就跑入了一个山洞里,黑暗中,她又看到了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亲嘴。 孟清源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二人,等他们转过头来,果然又是自己和周景琛…… 孟清源立马转身就跑,跑得满头大汗,身上粘腻腻的,她就看见自己走入了周景琛灵泉山庄里的温泉池子。 雾气里孟清源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背影,肌肤白皙莹润,可是当她走下去之后,雾气渐渐散开,孟清源才看清楚,那池子里还有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不是周景琛又是谁…… “啊~~”孟清源从梦中惊醒,在床上坐了起来,心跳得仿佛奔跑的小兔一般。 孟清源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梦到周景琛,而且还梦到两个人在没羞没臊的亲嘴。 ……这种荒唐的梦就是上辈子她要嫁给周景琰的时候也没做过,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孟清源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她有一万个借口可以找,都可以把事情推脱到周景琛身上。 ……可是在梦里,孟清源清楚地意识到了,无论她怎么管束自己的心,这颗心在见到周景琛时,就会满心欢喜…… 她是心悦他的…… 孟清源披衣下地,推开卧房的窗棂,看着满天的繁星。 孟清源是不怀疑周景琛同样是喜欢她的。 但……对女孩家来说,若是一个男人真心喜欢她,那这个男人首先表现出来的特质就不应该是尊重她吗?那周景琛今日又怎么能如此轻薄于她? 孟清源这是情窦初开,患得患失呢…… 她哪里知道,如果真的要问周景琛,这种事情其实就简单得多了,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想着亲近。 所谓的发乎于情,止乎于礼,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换到彼此心仪的普通年轻男女身上,就只能做到前半句。 尤其是周景琛这种高高在上的龙子,虽然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但是圣人于他有利之言,他就信,其他的就成了耳旁风,礼教于他那是要求别人的东西,是他手中的工具罢了。 这边孟清源是纠结着睡不着觉,好容易熬到天明的。那一边的周景琛是美的睡不着觉,他想着如果要抱得美人归,从现在起,有些事情就得开始谋划了…… 这一晚,周景琛的手下人又是苦不堪言,……这五殿下是又吃了什么提神的药了?怎么这么精神,还让人活不活了…… 周景琛这几日的来信,孟清源看都没看,原封不动的直接退了回去,又警告了叶兰,让她不准再传信过来,否则夹包走人。 叶兰心里苦呀,这两个主子,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这两天一提五殿下,大小姐的脸就冷若冰霜了,这五殿下是怎么惹着大小姐,不过这五殿下敢惹大小姐吗? 叶兰纳闷归纳闷,还得把大小姐的话如实的传给五殿下。 可是没想到五殿下一点都没生气,只是让她转给孟清源一封信,说这封信是与下月初八的腊日节有关。 这封信孟清源留下了,因为她明白不管与周景琛如何闹别扭,但是事情还是得分轻重缓急的,不能因小失大了。 大周朝的腊日节,是比较重要的节日。这一天,皇帝会带着皇后祭祀先祖,祭拜众神,庆祝丰收,晚上会在宫内摆腊八粥宴,宴请群臣和附属国使臣同庆。 朝中重臣、三品以上的诰命女眷,皆要进宫参加宴会。 ……孟清源第一反应就是,这皇宫她最近去的有点频繁呀,她这种招黑体质,其实对这种事非之地应该躲远点的。 其实不光是孟清源这么想,就连孟老夫人现在对宫宴也是避之不及的,这吃个饭,回回都有点事,谁能受得了。 孟诚言本来是想替母亲告假的,但是孟老夫人想到孙女一个人进宫,她是绝对不放心的,所以还是跟着来了。 十二月初八,孟清源和孟老夫人又进宫了。 进宫的路上,京城今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孟清源打开车窗,欣喜道:“祖母,快看,下雪了。” 孟老夫人也看了看窗外:“嗯,瑞雪兆丰年,今日还是腊日节,的确是好兆头。” 车马沿着大街往前走,孟清源忽然看到街角站着一位老妇女,她头发花白,用一块破旧的蓝布包裹着,脚边放着一个扁担,扁担两边挑着十几个斗笠。 雪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猛,街面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老妇人两手揣在衣袖中,冻得哆哆嗦嗦,仍未离开。 “停车。”孟清源下了马车,走到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刚想招呼孟清源买她的斗笠,但孟清源走近后,她有些浑浊的双眼才看清,面前水水灵灵的小姑娘,衣饰不凡,气质尊贵,自己这做工有些粗糙的斗笠对方是应该是看不上眼的。 ……但这世上总是有好心的。 孟清源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到老妇人手里,“可以把这些斗笠全部卖给我么?” “这钱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老妇人忙摆手道,“我这斗笠值不了几个钱。” “没事。”孟清源示意杜七叔拿过老妇人扁担上的斗笠,“把它分给大家。” 众侍卫……,这种手工的斗笠,尚书府的人带出去合适吗? 不管了,大小姐高兴就行,而且雪越下越大,有,胜于无嘛,侍卫们痛快的每人取了一个带到头上 “多谢,多谢。”老妇人万分感激地孟清源道谢,直到孟清源的马车走远了,还在嘴里说着孟清源的好话。 马车到了皇宫,这一回孟清源进宫待遇可就不一样了。 她乘坐的郡君车驾经过宫门时,护卫一见车上的家徽,连拦也未拦,恭敬行礼后让她通过了。 马车进了宫门以后,再往前行了一段路,便停了下来,宫里派来的接引嬷嬷早已经在外面等候。 “奴婢见过郡君。” 两个接引嬷嬷是从皇后宫里派过来的人,以示皇后对孟清源的看重。在这个宫里,接引谁,由谁来接引,那都是脸面。 “有劳两位嬷嬷。”红锦见两位嬷嬷肩头发间都落着积雪,朝两人福了福身以后,双手奉给两位嬷嬷每人一只荷包,“劳两位嬷嬷久等了。” “哪里,哪里。”两个嬷嬷不敢拿大,回了一礼以后,躬身上前去掀马车帘子,准备扶孟清源下马车。 孟清源可不习惯这些,她摇了摇手,还是自己踩着朱红漆木凳走下马车,,又回身扶着孟老夫人下了马车。 对向她行礼的宫人点了点头,对引路嬷嬷道,“辛苦二位嬷嬷了。” 两位嬷嬷躬身退到一边,“郡君客气了,奴婢等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迎接郡君。” 第八十章 被 求 婚 “清儿,你看皇后娘娘总是对你这么好,,等会见到娘娘,你一定要好好叩谢!”孟老夫人拍了拍孟清源的手,一脸高兴的说道。 孟清源对祖母的演技是一向是佩服的,只不过孟老夫人很久都没有发挥过,今日又小试牛刀了。 ……看来这皇后娘娘打得什么主意,祖母也是门清的 孟清源面上亦露出几分开心雀跃,这飚演技,自己也不能落后啊,“是呀,祖母那我们快些走吧,我也想见皇后娘娘呢。” 孟清源扶着孟老夫人,由接引嬷嬷带着向昭阳殿走去。 路上,孟清源不禁有些感慨,这皇宫到底是皇宫,即使天上下着这大的雪,宫里贵人们经过的地方,也都擦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会污了衣裙和鞋子。 宫道上的太监、宫门看到孟清源祖孙出现,纷纷避让,无人敢直视孟清源容貌。 ……真是树的影,人的名,看来上次与北胡人的几箭,给宫中人是留下深刻印象了。 孟清源祖孙两个为了躲麻烦,这一次进宫来的时间应该算晚的,等她们到了昭阳殿,大殿里已经做满了人。 因皇帝等还没到,所以殿内的人还都是非常放松,交谈之声不绝于耳。 当孟清源扶着孟老夫人走进大殿时,喧闹的大殿突然安静了一瞬。 在场的男士,并不认识孟清源,但是她身边的孟老夫人是却都认识的。 虽然这些朝中大臣是第一次见孟清源,但孟郡君的名字是现在算大名鼎鼎,无人不知了。还有那家中女眷参加过上次招待北胡公主的宴会的,回家后,孟清源的名字更是听得耳朵痒。 今日一见孟清源却都是有些惊讶的…… 小姑娘穿着粉红的宫装,外罩同色的昭君套,全身上下没什么饰品,只额头带了一颗红艳艳的宝石额坠,又在额心处描了一朵盛开的红梅,这额坠就像是从红梅中结出来的红珠,美丽绚烂。 ……这么一个清丽无双的少女,就是名满京城的孟郡君? 不过也正常,孟诚言就是个美男子,那顾朝云被称为大周第一美人,他们的孩子长得这般容颜也是应该的。 还有人想到,怪不得自己的夫人从上次宫宴上回来就对这孟郡君念念不忘,总是撺掇自己请孟诚言喝茶,想探孟家的口风。 现在看,且不说孟清源的才干,就是这容貌,拿出来,自己孩子看了,也得迷的不要不要的。许多人心里都开始打起算盘来了…… 早来的孟诚言坐在桌案后面,看着出现在殿门口的女儿,又看着殿内人的各种惊艳表情。笑眯眯地想,不愧是他的闺女,真漂亮,哼,不过想打我家这颗玉白菜的主意,怎么也得先过我这关。 周景琛今日到的可是早的,本想趁着宴会和孟清源说几句话,他们两个可是又是快一个月没见了。却没想到孟清源来的这么晚。 周景琛是一直抻着脖子看着大殿门口,生怕第一眼漏掉了他家清儿。 孟清源一进大殿,周景琛的目光就黏在了孟清源身上,近乎贪婪的看着孟清源。 ……自己的清儿怎么能那么美,简直太美了,怎么都看不够,好想抱抱,亲亲怎么办? 想到这,周景琛忙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可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则就得殿前失仪了。 这时,周景琛才注意到殿内人的表情。 ……这是什么情况?我家清儿,的确是美,可你们也不能连规矩都不讲了,不都是自诩是不好色的正人君子吗? 这是谁家的公子,赶快把你的嘴闭上吧,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个赵公子,你眼睛都直了…… 还有那个谁谁谁,听听你嘴里念的什么,“云想衣裳花想容”你想谁的容呢? 你们这些人不都是读书人吗?读书人的风骨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见到我家清儿就一个个痴痴呆呆的什么都不顾了吗…… ……真是气死人了,周景琛觉得肚子里的酸水,一汩汩的往外冒…… 不行,他的赶快想办法把清儿娶回家,才能放心呢。 ——实际上呀,这些殿内的公子哥们家里至少都是有通房的、是经过风月的。那孟清源美是美,但终究还个没及笄的小姑娘,还没完全长开呢。 他们绝对不像周景琛形容的表现的那么露骨。这其实就是周景琛自己醋的要命,看谁都不顺眼了…… 孟清源可不知道殿内人的想法,她扶着祖母坐下,就低下头,老老实实的的当她的透明人。 “太子到、太子妃到。” 殿内立刻便安静下来,太子仁德,性子温和,在朝臣中十分有声望的。 众人起身行礼:“见过太子,太子妃。” 太子乃未来的帝王,他的座位低于帝王,但又高于众臣,直到夫妻二人落座,众人才再度抬起头来。 “诸位大人请落座,”太子起身道,“今日乃腊日节,普天同庆之日,诸位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殿内众人方才落座,孟清源坐下时,才注意到自己位置对面上方坐着的是大周朝的大皇子周景琪,孟清源听周景琛说过,他这个大哥,比太子长一岁。母亲李贵妃,是周惠帝做太子时府中的侧妃,母系一族在朝堂不可小觑。所以这大皇子从小就喜欢同太子争高低,不过他性格暴虐,其实逊于太子良多。 今天这大皇子行礼后便坐下了,连表面功夫都没做,在一群站着的人中间,十分醒目。 ……孟清源不禁有些纳闷,这大皇子的脑袋是怎么想的,在外人面前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太子,连基本的做戏都不会,这是要作的上天呀,这种人还要争皇位? 大皇子正心里有气,见孟清源在看自己,就狠狠的瞪了孟清源一眼。 孟清源连忙低头,惹不起呀,赶快老老实实的的吧,千万别出什么事。 孟清源这是多虑了,在腊日节皇帝的宴席上,谁也不敢,也不能闹出一点不开心的事情,就算家里死了老婆孩子,脸上也要挤出笑来的。 所以当周惠帝与牟皇后出现在大殿上时,看到的便是一张比一张笑得灿烂的脸,不过这些大臣多是些身体发福,胡须浓密,头发稀少的老男人,这般咧嘴的笑,——呵呵。 ……帝后二人纷纷移开眼睛,在人群中找一些相貌出众的人看几眼,才觉得像洗了眼睛似的,好受一点。 这家儿郎长得不错,那家的闺女也漂亮。再扭头,周惠帝心道,还是自己的五儿子周景琛长得最好看,不过,谁惹他了吗?怎么一副横眉怒目的模样。 牟皇后对孟清源亲切的笑了笑,孟清源回了她灿烂的笑。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包括进宫时的一套,这都是做给周惠帝看呢。 各种歌舞表演后,照例是附属国使臣献礼,是各种歌功颂德呀…… 孟清低着头,这些附属国也挺有意思,汉语说得蹩脚,但拍马屁的话比大周朝的官员们还熟练、还丰富、还不要脸。 孟清源用右手使劲的掐了掐左手的虎口,以保证自己不要打哈欠。 “陛下,”一位皮肤偏黑,头发带卷的年轻的附属国王子道,“小王听闻贵国有一位容貌倾城,惊才绝艳的女子,心中十分向往,不知小王可否求娶这位女子为正妃?” 云庆帝面色一僵,容貌倾城……,该不是长乐郡主牟兰芽吧? 孟清源此时也不困了,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有点意思呀,这王子说得是谁呀?现在的大周,最有名的美人就是长乐郡主牟兰芽了,这王子胆子可不小呀…… “不知王子说的是哪位女子?”周惠帝脑子飞速转动,想着该以何种温婉的方式拒绝。 “是名满帝都的孟郡君。”这位附属国王子一脸向往道,“小王十分崇上贵国的文化,愿意按贵国礼仪求娶这位美丽聪慧的姑娘。” ……这是什么鬼?还美丽聪慧?“咳,咳”孟清源被口中的茶呛得咳了起来,脸也瞬间憋的通红。 周惠帝本来一听不是长乐郡主牟兰芽,刚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这王子说得是孟清源,这口气便又提了起来,别的附属国也就罢了,直接推掉就可了,不过眼前这位王子还是有些麻烦的,需要谨慎些。 他看了眼面如黑锅底的孟诚言,心思转了转,笑着道:“王子殿下,我大周有句话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心仪孟郡君,便要以男人的方式亲自打动她的芳心,王子你觉得呢?” 那王子闻言便道:“陛下所言甚是,不知孟郡君怎样才能答应本王的求婚。” ……众人瞬间在心底齐齐摇头,怎样也不可能答应你的求婚啊。 孟诚言的脸色十分难看,孟清源相信,说这话的如果不是附属国的王子,自己的父亲大概会冲过去给这个王子啪啪两耳光。 不过孟诚言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尚书,尽管面前这个外国猪在惦记他家的玉白菜,他还是维持了当朝尚书的风度。 “王子殿下,今日是我朝腊日节,万民同乐,这等小事就不要谈了吧,”孟诚言微笑道。 “你说得对,”王子点了点头,“我明日再到贵府详谈。” 第八十一章 窗 户 纸 孟诚言掩在袖子下面的手,不禁握成了拳头,好想打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懂看人眼色的家伙怎么办? 想打这王子的可不止他一个人,五殿下周景琛更是恨得牙根痒痒,这外族王子竟敢当他的面肖想他家清儿,简直是其心可诛! 坐在周景琛上首的周惠帝更是奇怪了,自己这个五儿子今天到底怎么了?刚才是怒火滔天,现在是干脆要杀人的样子了。 孟清源缓过神来,苦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祖母,孟老夫人脸上是一脸无奈。看来她孙女真是和这大周皇宫犯冲呀,怎么什么事都能发生在她身上呀! ……真是受不了,还是到外面吹吹风,醒醒脑子吧。 孟清源以要到后殿出恭的理由出了大殿,出来没走多远,便遇到了周景琛。 “啊,真巧呀。”周景琛皮笑肉不笑的,:“孟郡君,你也是来出恭的。” 孟清源忍不住白了周景琛一眼,这么尴尬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而且自己一出来,这家伙便跟出来了,肯定是一直看着自己呢。 周景琛到没什么自觉性,好像他说的就是“天下雪了”一样,又慢悠悠略带许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孟郡君今日又是大出风头呀,被人当众求婚,还是一个王子,真是不错呀……” ……咦,这话说的,好像是她故意招惹了那王子似的,她根本不认识那王子好不好?难道周景琛一直在心里是这么轻视她的吗? 这人的想法一钻牛角尖,说话可就有些冲,孟清源俏脸一板,:“当然不错,若是这个王子真能与大周女子联姻,并且自愿留在大周生活,对大周来说也是件好事!” “你……”这下周景琛可装不下去,人都掉醋坛子里了。 看了看四周,一把抓住孟清源的衣袖:“你还真看了那王子呀……” “是呀,看了,那王子虽然皮肤黑了点,相貌倒是很不错!”这是真是要准备醋死周景琛了…… 孟清源从周景琛手里拽出衣袖,也看了四周,幸亏今天下雪,殿外的人都站到屋里去了:“五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请殿下慎行、慎言。” 周景琛却像炸了毛似的,忽地把脸伸到孟清源眼前:“你叫我什么?还有什么叫相貌不错,他长成那样还叫相貌不错?那长成我这样的叫什么?” 这周景琛是吃了呛药吗?上次他亲自己的事,还没找他算账呢,今天他还给自己脸色,果然,他就是不尊重自己的,孟清源的心里泛起一阵委屈:“你到底要干什么?” ……哼,我想干什么?今天我醋都要醋死了,你也不安慰安慰我,咦,清儿的眼圈怎么有点红? 孟清源狠狠的瞪了周景琛一眼,转身就走。 周景琛看孟清源越走越快,简直就是跑了。连忙跟上去。 他对皇宫是十分熟悉的,走到一个拐角处,周景琛快走几步,撵上去,一手拦腰搂住孟清源,一手推开旁边一间房间的门直接把人抱到了屋里。 孟清源吓得差点尖叫出来,忙一只手去掰周景琛搂着她的腰的手,另外一只手肘往周景琛的的肋骨上一顶,脚下往后一扫。 周景琛的一只手刚关上门,也没防备,被孟清源上下发力,搂着孟清源的手和肋下一痛,手不由得松开了,脚下又被扫的站立不住,一下子重重的坐倒在地上。 孟清源一回身,就看见周景琛狼狈坐在地上,哪里有半点皇子威仪,惊诧之余,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重展笑颜,心道这一下还算没白摔,不过自己的心情还没好的呢…… 周景琛哼了一声,也不瞅孟清源,也不起身,坐在地上往后蹭了蹭,直接把身子倚在房门上,双臂抱在胸前,仰着下巴,一声不吭。 孟清源知道周景琛这是在耍无赖,不让她出去,可是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会不会来人? 孟清源刚才都笑了,这时也不好意再生气了,而且刚才她还把周景琛弄了一跤,也不知道摔疼没有,此时也不适合再耍自己心里那点小委屈了,便轻声道“你还不快起来,等会儿有人来了,看到了可就糟了。” 周景琛又哼了一声:“你刚才可叫我五殿下呢!”,说完也不瞅孟清源,还是那副傲娇的小模样。 孟清源看周景琛这拒不合作的样子,哭笑不得,忙伸出一只手去拉周景琛胳膊哄道:“不是五殿下,是琛表哥行了吧,琛表哥你快起来吧,要叫别人你这副模样,就不是大周第一英俊潇洒的五皇子了!” ……这还差不多,现在总算才知道叫我琛表哥了!这称呼能谁便改吗?那其中的亲密能一样吗?还有我当然是大周第一美男了,那番邦王子哪能和我比? 周景琛这才抬头,幽怨的看了孟清源一眼,站起身。 这人一站起来就不老实了,借着刚才孟清源的一拉之力,直接把孟清源拽在了怀里。 孟清源刚要挣扎,就听周景琛在她耳畔幽幽道:“清儿,不许你说别人好!,我吃醋!我心里不好受。”说完,眼睛落在孟清源源雪白可爱仿佛一朵小小的茉莉一般的耳垂上,便像不解恨似的,用牙轻轻咬了咬,又忍不住含在嘴里轻吮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别人好了?孟清源耳朵微微一刺一痒,才反应过来,这、这家伙之前像小孩子似的幼稚表现都是在吃醋? 不过,他又这么搂着自己了,还含着自己的耳垂不放,难道他从心里觉得自己是轻浮女孩子吗?就应该这么轻佻的对待自己吗? 周景琛感觉到孟清源剧烈的挣扎起来,,便松开孟清源的腰,但还是把手放到了她的肩上,低头一看,才发现孟清源的眼圈又有些红了。 ……这是怎么了?他的清儿可不是轻易掉眼泪的女孩子,周景琛现在可顾不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了,一下子就急了。 孟清源只觉得周景琛又抱住了她,把她轻轻的拥在怀里,就像抱着世上最珍贵易碎的宝贝一般,耳畔是他的低语:“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吗?放心,一切有我呢。”,他温热的掌心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是那等的怜爱。 孟清源实在忍不住了:“琛表哥,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庄重,才如此对我?” ……这是什么话? “清儿,你说什么呢?,是谁说你不庄重了吗?谁敢这么胡说八道?等我一会儿就派人收拾他去。”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略带委屈和怒意死盯着自己,终于反应了过来。 ……哎,他的傻姑娘哟,她怎么会这么想? ……啊,是了,她从小便离开父母,跟着顾老将军相依为命,哪里会知道恩爱的父母、夫妻间是如何相处的。 想到这,周景琛心中怜意更胜,忍不住亲了亲孟清源的鬓发,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孟清源的明眸,柔声道:“清儿,你在我心中无一不好,我想亲近你,这不是你的问题。要错也是我的错。是我在你面前做不到发乎情止于礼的。清儿,我爱慕你很久了!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他在说什么?孟清源怔怔的与周景琛对视着,他眸光异常明亮、灼灼的,神情却亲所未有慎重。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如水双眸,里面清晰的映着他的身影,周景琛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低头望着孟清源,郑重的、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清儿,我爱慕你已久,我会让父王给我们赐婚的。” 孟清源的心被周景琛的这份炽热缠绵所湮没,怒气和委屈如潮水般退去,胸膛瞬间被喜悦所充盈,片刻之后,才羞涩的含含糊糊道:“大……坏蛋。” 说完轻轻推开周景琛,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周景琛低头细细揣摩孟清源的话,越想越觉得自有一份甜蜜,胸襟中有种拨云见日的明朗,不由得笑出了声。 今年的腊日节,与往年又多了几分喜庆,因为周惠帝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周景琛和周景琰下旨封王了。周景琛被封为齐王,周景琰被封为楚王。其实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两位王爷的府邸早就开始建了,明年元月初一,两位王爷就会离开皇宫,搬进他们的王爷府了。 孟清源也早就知道,上回在郡主府,孟清源就像问周景琛这事,可是没想到那天什么也没谈上。 不过,另一件事就让孟清源有些惊讶。皇帝下旨,赐婚长乐郡主牟兰芽为太子侧妃,明年三月完婚。 牟兰芽做侧妃,以她今时今日的受宠程度,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但是仔细琢磨琢磨,也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想娶牟兰芽的人是多,但这扎手的玫瑰嫁给谁好像都不合适,也就太子吧,地位高,性格温和,还是她的亲表哥。 不过牟兰芽这进了太子府,太子妃可就难做了…… 晚宴结束时,皇宫燃放了漂亮的焰火,孟清源站在大殿上,与祖母站在一众女眷中,向帝后再次行了大礼以后,才扶着祖母的手走出大殿。 孟清源和孟老夫人上了自家马车,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第八十二章 风 波 起 这叫什么事呀?来趟皇宫竟被人求婚了。 旁边坐着的红锦有些着急,:“小姐,你不会……,那个王子……” 孟清源知道红锦的担心,她和孟老夫人此时还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当朝尚书的女儿,怎么也不可能嫁给一个外族人,除非是皇帝不愿意重用这一家人了。 孟清源朝红锦摇了摇头:“没事的,放心吧。” 红锦一向对自家小姐是奉若神明的,听了大小姐的话,用手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道:“真是吓死我了。” 孟清源和孟老夫人看红锦夸张的模样,忍不住又都笑了。 周景琛骑马靠近孟家的马车时,听到马车里隐隐约约传来笑声,他看了眼后面骑马朝这边走来的四哥周景琰与其他几家公子,单手握拳在嘴边咳嗽了几声:“孟老夫人、清儿表妹,打扰了。” 马车里突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马车窗帘从里面掀开,露出一张清丽面容。 “琛表哥?”孟清源警惕看着周景琛,。 “有事吗?”这家伙又要干什么?祖母可在车上呢。 “无事,”周景琛看出孟清源眼中的警告,听到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微笑着小声道:“夜里雪大,请清儿表妹车驾缓行,注意安全。” 说话间,冷风吹过,夹杂一片片雪花,飘落在周景琛的肩头,很快便蒙上了薄薄的一层。 “多谢琛表哥关心!”孟清源见周景琛头顶飘着雪,便道:“这么大雪,琛表哥还出宫?你的护卫没有带伞么?” 周景琛瞟了眼身后的侍卫:“出宫有些事情要办,正好与清儿表妹一路。并未带伞,不过有斗篷足以。”其实他想说,他是特意来送孟清源的,他现在的心情,就是热恋中的毛头小子,一刻也不想离开心上人。 孟清源又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孟清源把手伸出窗,很快掌心便飘落好几片鹅毛大的雪花。 她看了眼周景琛那张俊美的脸颊,,转身从马车里递出一个入宫前买的斗笠,“琛表哥不嫌弃的话,就用这个吧。” ……他家清儿给的东西,他又怎么会嫌弃呢?这还是除了鱼肠剑外,他收到的清儿送他的第一件礼物呢,周景琛的心是一阵阵的美呀。 周景琛拍了拍身下的马儿,让他离孟清源更近了一些,眼睛里带着璀璨的光芒,“多谢清儿表妹。”但却不拿手接,只把头低了下来。 孟清源知道他的意思,无奈的瞪了周景琛一眼,她知道如果自己不给这讨人厌的家伙带上,他就不能走…… 孟清源用手轻轻拢住周景琛的发冠,将笠沿掖在他鬓角在上,又把核桃大的红簪缨扶起,整理完毕,说道:“好了,琛表哥,风急雪大的,有什么事情可以明天再做,早点回宫吧,我先走了。” “嗯!”周景琛应了一声,他看得出来,这样的天气,清儿是不可能让他送的。 ……他家清儿真是体贴,关心他呀!周景琛心里都美翻了,“好,清儿表妹慢走,请转告孟老夫人,改天我会去看望她老人家。” 孟清源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 周景琛一直目送孟清源的马车走远了,旁边的贴身护卫道:“五殿下,属下带伞了,这就拿给您。” ……以五殿下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带这种乡下佃农用的东西,你看那簪缨就是拿红线缠的,那斗笠边还带着毛刺,别等会儿再把五殿下那张俊脸给刮了。 ……这孟郡君哪弄来的这种粗糙的东西,还送给了五殿下。 “不用了,”周景琛略带得意的摸了摸头上的斗笠,有点扎手,“这个就非常好。” 侍卫:这种斗笠也叫好?好吧,您觉得好,那它就是好! “五弟。”四殿下周景琰骑在马背上,目光扫过周景琛头顶的那个斗笠,这么粗鄙的玩意,他的五弟竟带出了皇冕的感觉,呵呵,难道就是因为是她送的吗? “四哥。”周景琛仿佛才发现周景琰一般,偏头看向他,“真巧。” “不算巧,”周景琰收回视线,淡淡道:“这里是出宫必经之路。” 周景琛仿佛没有听出周景琰语气中的讥诮,慢悠悠的正了正头上的斗笠:“那就不耽误四哥办事了,这么大的雪,四哥多加小心。” 说完,策马回宫。 这天晚上,宫人们就看见他们俊美不凡的五殿下,头顶着一个乡下人用的斗笠,在宫中晃来晃去,一直从宫门走回了他的毓庆宫。 ……五殿下这是怎么了,这么丑的斗笠,他还生怕别人看不着似的,还一直嘴角含笑,拿手扶着,就像带着一顶金冠。 孟家的人没有想到,那附属国王子竟然第二天真的来了。 孟诚言看着面前的王子,作为周惠帝的近臣,他是明白皇帝是想让他自己把这件事给解决掉,因为眼前这位王子的确在附属国中是特殊的。 因为他是东南诏的大王子阿涂木。 这南诏国也曾是大周的心腹之患,与北胡并称“胡南之祸。” 但南诏王庭内斗频频,周惠帝刚继位时,南诏宫变,南诏老王被其弟阿克齐所杀,这阿克齐成便了新的南诏王。 这阿克齐可以说是铁腕君王,在他的统治下,南诏国力日盛,但他本人性格暴虐,野心勃勃,穷兵黩武。 那时的南诏国与大周的战事一直不断,十三年前,南诏举全国之力,攻打大周,而且连连取胜,最后还是顾老将军亲自挂帅出征,在两国之间的夏儿谷生死决战。那一战被大周史书称为“南诏之战”。 此一役旌旗蔽日,烽火连城,血流成河,惨烈之极。 最后大周军队俘虏了两万名南诏士兵,大周将士也是伤亡惨重,顾老将军也差点中毒箭身亡。 从那起,南诏便元气大伤,再加阿克齐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四年前,那南诏老王的最小的儿子阿安鲁,不知从哪冒出来,带着忠于南诏老王的人,在南诏土城称王,号东南诏。阿克齐讨伐自己的侄子失败,被迫西逃至藏地,史称西南诏。 这东南诏从建国之日,就与大周修好,自愿成为大周的附属国,周惠帝为了制约西南诏的阿克齐,对这东南诏也是十分的好。 所以在腊日节的宴会上,才没有反驳这位东南诏大王子的面子,而是把难题甩给了孟诚言,让孟诚言找个体面的借口打发了这位大王子。 孟诚言口若莲花的说了半天不能嫁女的理由,但那阿涂木显然是有备而来,也说了一堆仰慕大周文化和孟乡君的话,最后亮出了杀手锏。 这阿涂木已经向他的父王禀明了此事,东南诏会在半个月之内向大周递交国书求娶孟清源。 此言一出孟诚言立刻惊得一身冷汗,这他和阿涂木谈,谈的是他的家事,是他可以管的范围。 这国书一来,这事就上升到国事范围内了,这两国之间的事,可就是他控制不了的大事了。 孟诚言送走阿涂木,想了半天此事,这大周朝堂现在也是暗流汹涌,他和顾老将军在朝堂上都是有政敌的。 谁都知道他孟诚言是十分宝贝自己的女儿孟清源的,再加上女儿又得了顾老将军的真传,就怕有心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逼着他把女儿嫁到东南诏去。 那东南诏想得到美,想娶了他的女儿,为他们卖命,开疆裂土,守护家园。 ……可他哪里是那种卖女求荣的父亲。他就是玩了命也不会让女儿去那蛮夷之地吃苦去。 孟诚言找来了孟清源,把事情的厉害关系讲给了女儿。孟清源也是十分讶然,没想到她的婚事会牵扯到政治方面里,她可是从来没想过,也不相信自己会嫁到南诏去。 孟诚言把自己的决定告诉给了孟清源,他马上进宫和周惠帝禀明此事,表明态度。 孟清源明天一早就去马尔山静慈庵去找母亲顾朝云,让顾朝云赶快给太后娘娘写奏折,双管齐下。而且孟清源这段时间就留在静慈庵,避避风头吧。 孟清源回了内院,把事情和孟老夫人也说了,孟老夫人也是被唬了一跳,不过她也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很快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忙让孟清源回去收拾东西,赶快去马尔山。 第二天一早,城门刚开,孟清源穿男装,骑着马,带着红锦和叶兰、杜七叔等几名侍卫出了南城门,行了不到一里地,就看见周景琛带着几名侍卫守在路边。 ……他怎么在这里?。 孟清源回头看了一眼叶兰,叶兰忙瞪大了眼,摇了摇头。这回可真不是她,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大小姐要去哪里。 ……她只不过把大小姐连夜收拾行囊的消息传给了五殿下。 说实话,叶兰这回也的确有点冤枉。 孟清源是不知道的,那东南诏大王子手下也是有明眼人的,大周朝堂这点事人家也看得明白。 昨天下午,那大王子一离开孟府,东南诏要出国书求娶孟清源的事就传出去了,意在把水给搅浑,他们好来个混水摸鱼,趁机娶个美娇娘。 第八十三章 斋 饭 香 周景琛作为黑龙旗统领,是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了,这心气得都要炸了。 晚上又收到叶兰的消息,马上就想明白孟清源要去哪里,今天一早就到城外等着了。 周景琛看了一眼孟清源:“快走吧!”这时候办正事要紧。剩下的另说吧! 孟清源也知道周景琛肯定是不放心,才跟她走这回的,现在也不是撵他的时候,所以只一点头,两个人便策马直奔马尔山。 刚过中午,一行人便到了静慈庵。 孟清源本想自己到母亲的院子,可那周景琛就像尾巴似的甩也甩不掉。只好带着他来见母亲。 孟清源在屋外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了母亲,又把父亲的想法也说了。 屋内的顾朝云语气十分惊讶:“你说阿安鲁现在是东南诏的大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一旁的周景琛作为黑龙旗的统领对此事的内情还是知道一些的,便回答道:“这阿安鲁是在八年前从大周返回南诏的,在四年前登基的。” “清儿,他是何人,是你的侍卫吗?”屋里的顾朝云听见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明显顿了顿,“你怎么会知道阿安鲁八年前的事?顾朝云口气严肃的问周景琛。 周景琛哑然,原来这顾朝云一直把他当做清儿身边的侍卫了。 周景琛上前一步,向屋内行了一个晚辈礼:“在下周景琛拜见郡夫人。”这讨好丈母娘的时候,周景琛可不敢摆什么皇子的架子。” “周景琛?你是皇室中人?”顾朝云的语气立刻有些冷。 “我是父皇的第五子。”周景琛恭敬的回答道。 “哦,竟然是五殿下!”顾朝云只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其它表示了,好像屋外的周景琛就是极普通的一个人,根本不值得她出来相见。 站在周景琛旁边的孟清源都忍不住替周景琛尴尬了,这周景琛是周惠帝最宠爱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走到哪都是被人奉承的那一个。 今天在母亲这里,却不大不小的碰了个钉子。 ……看来母亲颇得佛法精髓呀,芸芸众生,万物平等,富贵权势,皆云烟而。 周景琛到没觉得什么自尊心受伤,有些事情他是比孟清源知道更多的。 屋内的顾朝云又对孟清源道:“清儿,这件事倒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吧,我来帮你处理。” 此言一出,孟清源和周景琛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 其实周景琛此次陪孟清源过来,只是表明态度,让孟清源安心。 因为他是决计不会让孟清源嫁给别人的,此事虽然麻烦,但也不是无解的,只是会提前暴露他的一些实力,费些功夫。 但为了媳妇,一切困难都是浮云。 但没想到顾朝云会如此痛快的担下此事,而且语气平静,显然是胸有成竹的。 又听顾朝云道:“清儿,你先派人传口信给你的父亲,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们这边的消息。”屋里人顿了顿,又道:“得了,你就告诉他在家装病几天吧,谁都不见就行了。” ……哟,周景琛暗想,听安华郡夫人的口气,在孟家时,孟诚言应该是个妻管严呀。 顾朝云继续说道:“清儿,杜泉这次跟你来了吗?” 孟清源忙道:“杜七叔,来了,在前院呢。” “好!你让杜泉去药王谷找何世明,说我让他带着我们的朋友,赶快到马尔山这里来。”顾朝云吩咐道。 “您认识何舅舅?”孟清源诧异了。 “你都叫他何舅舅了,我如何不认识他?他是我义兄。”顾朝云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 此话一出,孟清源和周景琛都有些怔住了。 “还不赶快安排去,路上还要耽误很多时间呢,对了让杜泉多带几个人,务必保证何世明和他带的人的安全,这个切记。”顾朝云有些不耐的敦促道。 “郡夫人,您看这样可好?我这边飞鸽传书,让我在淮安的手下人先把杜神医接出来,杜七叔等可以在半路上迎他们,这样可以节省不少在路上的时间。不过,得需要郡夫人出一个手信。”周景琛插言道。 “你这个主意倒也是好的,稍等一下吧。”过了一会儿,从窗缝飘出一张叠好的信纸,周景琛上前捡起,打开看了看,放进怀里。 就听屋里人道:“你们先去忙吧,我这里要做功课了。清儿,安排好了,再来告诉我。不过,五殿下,我这里庵堂,不接待男香客,您今天还是早些离开吧。” ……呀,撵人了。不是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吗?怎么到他这就没这待遇了。 周景琛可不信顾朝云没有看出他和孟清源的关系,刚才他说的法子,顾朝云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把手信给了他,看来还是信任他的,更确切的说是信任她自己女儿孟清源的眼光。 ……嗯,这安华郡夫人也不是普通人,来日方长吧。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的掉吧,如果媳妇都没了,还哪会有丈母娘。 孟清源和周景琛把事情交代完,杜泉等领命出发,为了联络方便和安全,周景琛派自己的黑龙旗的几名暗卫跟着一块去了。 等人都走了,红锦本来还想陪着孟清源,防着点五殿下。但被早就变得“懂事”的叶兰找了借口拉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孟清源和周景琛二人。 孟清源对周景琛说道:“这里的素斋很好,你吃过饭后,再走吧。” 孟清源知道周景琛是特意陪自己走这趟的,即使母亲不发话,周景琛也得赶快回去京城里,他的事也不会少,可是在心里不知怎地还是希望周景琛再陪陪她的。 周景琛也明白,他怎么也得赶快回京城坐镇,密切注视事态的发展,可是现在他就是不愿意离开他的清儿。 所以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沉闷。不过这静慈庵的素斋的确味道很好。其中那道水脂圆豆腐,将盐卤豆腐用模子做成了圆形,用鲜蘑菇汤煮了,浇上卤汁非常入味。周景琛委实也有些饿了,一口一个,吃得十分香甜。 吃了一会儿,抬头见孟清源,正用手掰着一块桂花糕,一点点的往嘴里送呢,他都吃完一碗米饭了,她这桂花糕还没吃一半呢。这可不是她平时的风格…… 周景琛放下筷子,把椅子往孟清源身边靠了靠:“怎么了,这饭菜不合胃口。” 孟清源拿筷子轻轻的戳了戳碗里的菜,摇了摇头:“没有,这素斋是极好吃的,你多吃一点,我不太饿。” 周景琛拿手摸了摸孟清源的髮发:“好吃,就多吃点,今天出来的就早,还骑了那么长时间马,现在都过了中午,怎么会不饿呢?” 说完拿起孟清源的勺子,舀了一块圆豆腐,递到孟清源面前。孟清源忙扭脸,可是红了的耳朵,出卖了她的心情:“你这是干什么?我自己有手。我自己会吃。”真是受不了这个家伙了。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娇羞的模样,笑道:“快点吃吧,吃那么少,仔细到晚上肚子疼,还是因为我要走了,舍不得我,吃不下饭呀?”后面的话,周景琛是在打趣孟清源呢。 没想到,孟清源被周景琛说中了心事,脸便迅速绯红,粉色直接晕染到她的脖子乃至绵延开去,连遮掩都遮掩不了了。 周景琛自己也没料到竟得了这么大的惊喜,原来不仅仅是他舍不得清清儿,清儿也是舍不得他的。 周景琛的心就像被灌了糖汁一样,甜的不得了,笑着把头往孟清源身边又凑了凑,低声道:“真的舍不得?” 孟清源恼羞的看了一眼周景琛,就没见过这般无赖的家伙,孟清源心一横,一闭眼,把周景琛举的那勺圆豆腐一口吞了下去,“好了,你也快吃吧,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周景琛心满意足的收回勺子,却没放下勺子,又舀了一块圆豆腐,直接递到孟清源唇边。 ……这喂他家清儿吃饭的感觉简直太好了,他的媳妇就得这样娇宠着。 孟清源已经吃了第一勺,这第二勺就顺理成章了,无奈之下,只好忍着羞臊,乖乖张嘴,任周景琛喂食。 这是周景琛人生中第一次伺候人,当然是有些紧张和生疏,再加上看着孟清源的红唇一张一合的含着他递过去的勺子,人就不由得几度走神,心猿意马,手上更是磨磨蹭蹭。 好在孟清源也没催他,任他喂了一会儿后,说吃饱了。 ……他都没喂过瘾呢,那就等以后再喂吧,拿勺子什么太不方便,不知道用嘴…… 周景琛手里还剩下孟清源咬过的半块桂花糕,他也没浪费,直接塞到自己嘴里,又吃了几口菜,自己也算吃饱了。 孟清源惊讶的看着周景琛的动作,周景琛笑道:“哪能轻易浪费粮食呢!况且这桂花糕被你咬过,更甜呢。” 孟清源羞的都无语了,站起身,快步出了门,这家伙从上回在皇宫和她表白后,行事就越发大胆了,自己还是不要单独和他在一起了。 尽管有诸多恋恋不舍,有情人还是得暂时分开。 孟清源送周景琛下山,两人人走在山路,黄昏时分,倦鸟归巢,山脚下的农庄里炊烟袅袅,远处能看到骑在牛背上的牧童慢悠悠的归家,近处有樵夫担着柴禾从他们身边走过。 那路过的樵夫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一个欣长挺拔,一个高挑纤细,并肩行走,被晚风吹拂的衣袂微微飘动,有股说不出的意蕴美感,叫人看得如同画中人一样。 第八十四章 心 儿 明 孟清源边走边想心事,下坡时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如果不是周景琛一下子拉住她的胳膊,孟清源肯定要摔狠了。 周景琛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嘴里说着,手却没有放开,沿着孟清源的胳膊下移,最后试探的用自己的大掌笼住孟清源的小手,见孟清源没有甩开,便嘴角上翘的弯起手指,与孟清源十指交叉,握住了她的手。 孟清源顿了顿,低垂了头,但最终没有挣开,两个人就手牵着手走到了山下。 快到山脚的时候,周景琛停下了脚步,看着孟清源秀美的侧颜,夕阳的金光洒在她的脸上,少女脸上细细的绒毛在阳光里显得可爱又温暖,让人忍不住手痒痒的就想摸一摸。 想到就要做到!周景琛的另外一只手就像得到了指令,轻轻抚上了孟清源的脸颊,少女的肌肤如雪脂般嫩滑,让人流连忘返。 孟清源抬头,看着周景琛越来越近的脸,和愈发明亮的双眼。 ……这家伙要干什么?孟清源忽地挣开周景琛的手,用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两只杏核般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周景琛。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娇俏的模样,低笑着上前一步,搂上了孟清源的腰,往怀中一带。额头抵住了孟清源光滑的额头,鼻尖轻轻在在孟清源嫩颊上碰触、滑动,呢喃着:“嗯?刚才猜到我要做什么了?嗯……” 孟清源捂着嘴不说话,眸光中带着促狭的笑意,眨了眨眼睛。 她又长又翘的睫毛,便与周景琛黑长的睫毛碰到了一起,像两只蝴蝶的翅膀,互相轻碰,忽闪,忽闪…… 两个人立刻像小孩子发现了新玩具一般,你眨一下眼,我眨一下眼,玩得不亦乐乎。 “咳,咳…”远处传来周景琛贴身护卫咳嗽的声音。打断了有情人乐此不疲,外人看来却是幼稚,无聊到家的小游戏。 孟清源和周景琛都知道这是侍卫在催周景琛出发呢。 周景琛叹息一声,抬起头,亲了孟清源眼角的小红痣,又把孟清源搂进怀里,用手抚摸着孟清源的背脊,像是要把孟清源揉进他的身体里:“真想把你装到我的荷包里,带着你走。”周景琛语气眷恋缠绵。 孟清源的手扔捂着嘴,便拿额头轻轻的蹭了蹭周景琛炙热的胸膛,将自己依依不舍的的柔情,实实在在的烙在了周景琛的心上。 孟清源往后退了一步,轻轻的挣开了周景琛的怀抱,放下手:“琛表哥,你该走了。” 周景琛上前一步,孟清源连忙退后一步,拿一只手又捂住了嘴。 周景琛无奈的笑了:“好了,我不动你,我真走了,还有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即使郡夫人的法子不好用,一切都还有我呢。”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认真的神色,一切有他,这感觉还真的……,挺好的。 周景琛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孟清源在背后叫他,周景琛一回头,就见孟清源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忽地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扭身就走。 周景琛的眼睛一亮,心蹦的快要跳出了胸膛,这可是他的清儿第一次亲他呢。 ……周景琛上前就要去抓孟清源的手,就见孟清源跑得飞快,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山路上。 孟清源站在半山腰,看着周景琛一步三回头的下了山,上了马,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官道上。 孟清源用手捂了捂依旧发烫的脸,她居然主动亲了周景琛…… 不过孟清源并不后悔,她本不是看重礼法的人,从小外公就没让她读什么《女戒》,约束过她的行为。今天不过是情之所至,水到渠成罢了。 晚上,孟清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想着重生以来的种种事情,感慨万千。 忽然夜空中隐隐传来一阵琴声,孟清源掀开帐子,侧耳倾听。那似有若无的琴声仿佛烟云般慢慢盘绕,将人笼罩在那天籁之音里。 孟清源觉得那琴声就好像是小时候,乳母哄她睡觉时,在她耳边轻轻唱着的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舒缓,轻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孟清源的心渐渐的静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的孟清源,觉得神清气爽,在静慈庵母亲这里她是难得有了几天清净。 既然偷得浮生半日闲,孟清源便想起上回来静慈庵,山下的村民放鱼苗的事,这也过了几个月了,那鱼苗也该长大了吧,便带着红锦,拿着钓鱼竿,准备做一回:孤舟蓑笠翁,独钓马儿湖。 孟清源来到湖边,没想到又遇到了老熟人,撑船的竟还是那个将她认作小公子的圆圆的春花姑娘。 咦,应该是小媳妇了。孟清源看着春花已经挽了妇人的发髻。笑道:“春花,你成亲了?”春花当然还记得这个给了她金花生的漂亮小公子了,不过,她现在知晓人事了,一眼就看出孟清源是女扮男装的了,便笑着说:“小姐,俺都成亲三个月了。” ……哟,看出自己是男是女了,不过说实话,孟清源这几个月,身量又长开些了,女扮男装时,漏洞也越来越多了。 孟清源让红锦在湖边钓鱼等着她,自己上了春花的船,划到湖中央,孟清源在船头支起钓鱼竿,拉开了架势。 春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一边往水里撒馒头渣,吸引鱼群,一边和孟清源聊天。 那春花快言快语,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再加上湖面上就她们一艘船,也没别人,这话题聊着聊着就有点深了…… 孟清源问她夫家是做什么的。春花一瘪嘴:“他们家就是我们隔壁村的,一共哥三个,就那么几亩地,我那婆母又死的早,连带公爹,四个光棍,穷得不行。” 孟清源讶然:“那你家怎么同意了?” 春花忍不住笑了:“我爹娘第一次相看完,也嫌他家穷,不同意,没想到俺家那个傻柱子,第二天就跑我们村来了,等了半天,把俺给堵到苞米地了,说第一次见俺,就喜欢上俺了,说一定要娶我,还送了俺一束野花。” 孟清源也忍不住笑了:“你这丈夫还很有心呀!” 春花笑着撇了撇嘴:“什么呀,他看俺收了他的花,上来抱着俺就亲,把我的嘴都亲肿了。” ……孟清源没想到春花给她讲得这么详细,不由得有些尴尬了。春花大姐,她可真没想听这些呀。 就听春花继续说道:“你说他胆子大不大,后来我问他,怎么上来就亲,他是不是看见别的女人也是这样呀?,小姐,你说俺是不是应该问问?” 对呀,孟清源也不禁点了点头,这种事当然得问一问了。 “你猜我家柱子咋说,他说呀,别的女人他也不稀罕,他就是稀罕俺,所以一见着俺,就想搂着摸,搂着亲,就想干那事。” ……嗯?干什么事?孟清源脑袋里画了一个大问号?可是,她可不敢问了,怕春花再说出来什么惊人的话来。 “小姐,你还没成亲呢,俺告诉你”,春花一脸实诚的说道:“这看男人呀,可不能光看脸什么的,还得看身板,而且成亲之前,看见你脸都不红,连手都不拉的,可是不能嫁的。” 这是什么理论?非礼勿视,非礼勿动,不是应该的吗?不是尊重人的表现吗? “之前我们村的小秀妹妹嫁了个秀才,成亲前也说那秀才连手都不敢碰她,就是你说的非什么的动什么的,后来嫁过去,才知道,那是个不行的,身上那个玩意就是个摆设。 我告诉你呀,小姐,这男人在女人这事上都是属狗的,他要是喜欢你,不动手动脚吃你身上肉,那就怪了。这男人呀,上下两张嘴,都是贪的,都得喂饱了……” 孟清源在成亲以后,每每想起春花说的这段,觉得这春花的村言俚语就是大道至简。可惜,自己当时害羞,没有好好多听听… ……孟清源是没想到,自己人生中有关男女情感的第一课,竟是由一个村姑给她上的。 孟清源觉得自己没法听下去了,连忙转了话题:“后来,你们家怎么同意把你嫁了?” 春花叹了一口气:“一是俺家柱子勤快,从那以后,就一天天的往咱家跑,帮着干活,我爹看他能干,还知道心疼俺,就松了口,后来,肚子里有了他的崽子,也不得不嫁了。” 孟清源惊讶的看着春花:“你有身孕了?”怪不得瞅她的腰好像更圆了。 “都快四个月了呢!”春花得意的笑了,说着用手轻轻的摸着肚子。 孟清源看着春花一脸幸福的样子,也笑了。 “来,小姐,你也来摸摸他。”春花热情的邀请孟清源。孟清源忙摆手,她可不敢碰。 春花抓了孟清源的手,撩起衣襟,直接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孟清源轻轻的蹭了蹭,惊喜道:“像个小西瓜” 春花也笑了,对着肚皮笑道:“臭小子,小姐这么有福气的人摸了你,等你从娘肚子出来,一定是有福气的,要好好的,比你爹还要能干。” 第八十五章 往 事 因 孟清源看着春花的温柔笑脸,这时刻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让她整个人显得温润、清亮。。 孟清源情不自禁的想起昨天晚上母亲的琴声,也许在她未出生时,母亲也会是这般欢喜的,每天这样抚摸着她,盼着她的到来吧…… 孟清源忽然紧张起来:“你有了身孕,不是应该在家好好休息吗?怎么还敢出来,不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春花满不在乎的笑道:“俺们庄稼人哪有那样金贵,今天我妹妹上集去了,所以俺娘让俺过来。我娘说了,这生孩子多活动有好处,她生我的时候,挺着肚子正在田里割麦子呢,肚子疼,想上茅厕,便解了腰带,没想到把俺给屙出来了……” 孟清源被春花的粗言粗语,逗得哭笑不得。想了想,从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春花:“这是一百两银票,算是我给你的宝宝的红包吧,我看你一直都叫他是臭小子,但以后若生了丫头,可也要对她好些,这钱就给她做嫁妆。” 孟清源是知道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很多人家都是重男轻女的,女孩的命不值钱。 当年在兰州府就曾经有过,家里的女孩生了病,奶奶不让给治,人死了,把尸首给烧了,骨灰扔进河里,怕小女孩转世再托生回来。 另外给什么也不如给钱实惠,希望春花他们夫妻如果生了女孩也一定要善待。 春花忙道:“大小姐,俺不能收你的钱。”又骄傲的说道:“俺就是那么叫,咱家铁柱说了,他其实更喜欢丫头,丫头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小姐,你说重男轻女的人真是黑心肠的,你说他们不是女的生的吗?她们的媳妇不是女的吗?真是忘本哟。” 孟清源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过这钱你一定留着。”说着,抓了春花的手,把银票塞到她手里。 这时就听岸上,有人在高声叫,春花扭头看了,马上笑开了,眼睛都亮了:“俺家那口子过来接俺了。” 孟清源一瞧,得,这鱼也别钓了,赶快回去吧。 待上了岸,一看这春花家的柱子,黑黑壮壮的乡下小子,一脸憨厚像,和春花倒是挺般配。 那柱子见自己的媳妇和一个漂亮的小公子说笑着走了过来,忙一把抓住媳妇的胳膊,把春花护到自己身后,他听人说过,这种小白脸最会讨女人欢心了,他家傻媳妇可不能让人骗了。 孟清源看着柱子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明显是把自己当情敌了,这……,简直太有趣了。孟清源忍不住笑出声来。 春花也觉得自家柱子的表现有些丢脸,忙拽了拽丈夫的衣襟,小声道:“女的。” 柱子眨了眨眼,什么女的?又见自己媳妇朝孟清源方向给自己使眼色,看了看孟清源,这才反应过来,用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憨憨笑了。 孟清源和夫妻两个告了别,走出不远,不经意的回头,就看见柱子一手搂着春花圆圆的腰,一手放在春花的圆圆的肚子上,正在笑着亲春花圆圆的脸蛋。 孟清源忙转回头,自己也笑了,没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幕,让她觉得那么自然,美好…… 孟清源没有上山,而是庄子里取了自己的“火焰”,带着几名侍卫,去了向阳谷。从向阳谷里移了两株向阳花,用盆栽了,晚上送到了母亲的院子。 夜里,母亲的院子又传来悠扬的琴声,在琴声中,孟清源仿佛看到了冰雪消融,春回大地,溪水畅音,花儿吐蕊—— 让孟清源这种不通音律的人,也听出了其中的喜悦之情。原来这世上最动听的音乐,并非高超的技艺和晦涩难懂的音意,而是像母亲所奏的乐曲,阳春白雪之人可以从中觅知音,下里巴人也能了然里面的心意。 孟清源在琴声中,含着笑,沉沉的睡着了。 “咕咕”叶兰抱着一只白色的信鸽进到孟清源房间,从鸽子身上解下绑着的竹筒,交给了孟清源,孟清源从桌案上的盒子里抓了一把小米,喂给鸽子,又笑着摸了摸鸽子的翅膀:“小白,辛苦你了。” 稀罕了一回小白,叶兰抱着鸽子出去,孟清源才打开上了火漆,用蜡密封了的竹筒,从里面拿出卷着的一张字条。打开一看,写得密密麻麻的小字,两面都是,也不知道周景琛是怎么写出来的。 周景琛详细的说了这几天的朝堂之事,父亲孟诚言果然听话,马上就告病假了,这几天,孟府是大门紧闭,一律不见客。 朝堂上,一些卯足劲儿的人傻了眼了,这苦主不见面,他们有劲干着急使不出来呀。而且东南诏的国书还未到,闹也闹不起来。现在事情就这么胶着着呢。 剩下的就是周景琛一惯的思念时刻,他现在也不在文绉绉的写诗什么的了,言语上更加大胆肉麻。 这不,在信里,让孟清源给他捎块孟清源用过的绢帕来,说如果想她时,可以拿出来看看,就好像孟清源在他身边一样。 对这样有些不要脸的要求,孟清源干脆的视而不见,自动的忽略掉了。 但还是想了想,拿出信纸,画了一朵向阳花,卷了,放在竹筒里,密封好,交给叶兰,让信鸽给捎回去。 孟清源在静慈庵的第五天早上,天还没大亮呢,红锦就跑进了房间,一脸欣喜道:“小姐,杜七叔他们回来了,说何神医等在郡夫人院子里呢。” 孟清源也没料到人会到的这么快,连忙收拾妥当,刚出房间门,就见一个清瘦飘逸的男子,背着手,站在她的房门前。 “杜舅舅!”孟清源惊喜的叫道。忙上来给杜世明见礼。 杜世明扶起孟清源,也十分高兴的笑道:“不错,不错,清儿,长高了。” 说完,就伸出手,给孟清源要把脉。 孟清源无奈笑着把左手递给这神医舅舅,杜神医屏气静静的号了片刻,又换了孟清源的右手,片刻后笑道:“不错,身体不错,感觉你的气息又强了,宫寒也好了许多,你这次葵水,肚子还疼吗?” 这来没来葵水把脉都给把出来了,这杜舅舅简直是神了。 孟清源忙笑道:“早就不疼了,就是有些腹胀罢了。” 杜世明点头笑道:“那就好,那药你就可以停了,只是葵水时,少吃冷、辣之物,多注意保暖。” 这神医上来就是职业习惯,就谈病情,孟清源着急的可是另外的事,此时都有些等不及了。 何世明又怎能不知孟清源的心头所想,了然一笑:“好了,清儿,别着急,坐下聊”,说着,指了指孟清源门前的石桌。 二人坐下,红锦给上了茶。杜世明把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原来,此次何世明带来的母亲的朋友,不是旁人,而是现东南诏大王阿安鲁的亲妹妹阿安月,还有阿安月的女儿玉文丽。 当年阿安鲁兄妹的叔叔阿克齐篡夺了王位后,原南诏老王的孩子都被杀掉了,之所以留下他们兄妹两个,是因为阿克齐霸占了他们貌美的母亲,而且当时他们年龄又小,对阿克齐也没有什么威胁,才活了下来。 又过了几年,阿克齐的王位坐稳了,又见他们母子三个也算老实,,对他们的防范便松懈了。 他们母子三个趁阿克齐出兵与大周打仗的时候,逃离了南诏王宫。在南诏国东躲西藏了半年,母亲被阿克齐抓住,杀掉了。 后来阿安鲁看实在不行了,便带着阿安月逃到了大周边境,投降了大周军队。接待他们的就是顾老将军。 顾老将军证实了他们的身份后,准备把他们送往上京。阿安鲁明白迎接他的将是漫长的囚禁生涯,就苦求顾老将军,放过他的妹妹阿安月。 顾老将军心软了,隐瞒了阿安月的消息,让侍卫护送她去了栖霞山庄,给自己的女儿顾朝云作伴。 当时孟清源的曾外祖父柳老先生的云腾书院也设了医科,何世明就是书院里的一名学生。因他的父亲何太医是柳老先生的好友,所以何世明也经常到栖霞山庄来给柳老先生和夫人瞧病。一来二去就和顾朝云、阿安月就熟悉了,后来三个人结为异性兄妹。那时顾朝云十二岁,阿安月十四岁。杜世明十六岁。 两年后阿安月嫁给了一直照顾她的顾老将军的侍卫,生了女儿玉文丽。顾朝云嫁人出家后,阿安月的丈夫也因病去世,她便离开栖霞山庄,带着女儿到了何世明的药王谷,隐姓埋名一待就是十几年。 孟清源上一次在药王谷金草堂与杜世明见面时,阿安月就藏在里间,之所以没有出来相见,是因为怕她不便见人的身份影响到孟清源。 因与外部消息隔绝,在药王谷的阿安月竟一直不知哥哥阿安鲁已经回到了南诏,并成了东南诏的大王。 这次收到了顾朝云的来信,信上顾朝云只说,阿安鲁南诏称王,让他们速来马尔山。 他们便立刻就从药王谷出发,直接赶到了金陵,从那里上船,日夜兼程,所以才得在五日内赶到了马尔山。 第八十六章 今 日 果 孟清源一听才恍然大悟。当然还有一些事情,何世明并没有说。 当年青春年少的他见到顾朝云之后,便情思一系,自此不渝。但顾朝云已和孟诚言有了婚约。何世明就把这份感情深深的埋在了心底,与顾朝云结为了兄妹。 后来何世明受顾朝云之托,跟着顾老将军参加了当年的南诏大战,救了受毒箭重伤的顾老将军,回来后,才知道顾朝云与孟家家决裂之事。 何世明为此深深自责了一段时间,觉得当年如果他再勇敢一点,也许顾朝云就不用走到今天这步。但前情不可追,他便从此立誓,甘为这个他触不可及的女子,终身不娶,一生侍奉…… 孟清源和何舅舅去了母亲的后院,见到了院子里已经和母亲见过面的阿安月母女,当孟清源看到她们黄色的眼睛,蜷曲的头发时,觉得与那东南诏的王子阿涂木的确是有些相像的。 孟清源和阿安月母女互相见了礼,阿安月看着孟清源,其实是有些羞愧的。 她当然能猜出来哥哥阿安鲁为什么非要让侄儿阿涂木娶孟清源的意图。顾老将军救了她和哥哥,哥哥却如此算计人家的孩子,从哪方面说,这件事做的都有些不地道。 但十几年了,哥哥现在做了东南诏的大王,肯定有他许多不得已的地方吧。既然现在顾朝云找到了自己,也是自己该报恩的时候了,怎么也要把这件事给圆满了。 屋里的顾朝云从窗缝中递出来一封信,让孟清源带着阿安月母女回京城孟家,把信交给孟诚言,孟诚言看过信后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何世明则留在了马尔山,说趁这段时间,要帮着顾朝云调理调理身体。 孟清源如今已知情滋味,又如何看不出何舅舅在提及母亲时,眼里的深情,和阿安月看着何舅舅时,脸上带出的淡淡幽怨。但长辈之间的情丝纠葛,不是她做小辈能够置喙的,况且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孟清源回到家,安顿好阿安月母女,便带着书信找了父亲孟诚言,孟诚言看过书信,长叹一声,递给孟清源。孟清源看过后,犹豫了一下:“如果这样,父亲就要受些委屈了。” 孟诚言笑着摇摇头:“这个法子现在看是最好的,只不过是为父多了一件风流韵事罢了,或许还是一桩美谈呢,不过首先得找东南诏的大王子阿涂木过来,这件事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当天晚上许多有心人就得到了消息,东南诏的大王子下午在孟府带了二个时辰,出来时面带泪痕。孟诚言接着就进宫了,与周惠帝密谈到掌灯时分才出宫。 又过了二日,孟诚言病好上朝,东南诏的国书也到了。 那一干卯足了劲的人,马上就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不把孟清源嫁到南诏去,誓不罢休。 可是那东南诏国书一出,这些人就有些傻眼了。 ……这东南诏怎么要娶的不是孟清源了?变成孟诚言的什么长女-——孟情嫣了,但孟诚言哪里来的这么一个长女呀?是不是随便找个人来充数的吧?但东南诏怎么就能同意了呢? 就见孟诚言跪在大殿上,向周惠帝请罪,流着泪把事情给解释了。 当年他成亲之前,曾在外游历过半年。在南诏和大周边境的夏儿谷认识一位南诏姑娘嫣儿,有了一段情缘。后来他回到上京,就没了消息。但没想到这南诏嫣儿姑娘珠胎暗结,生下了他们的女儿孟情嫣。 如今这孟情嫣拿着当年他留给嫣儿的玉佩找到孟家,已经认祖归宗了。 嫣儿母女俩当年曾有恩过东南诏的大王子,阿涂木一直念念不忘,在寻找她们母女两个,可他只知道孟情嫣的名字和她父亲孟诚言的名字。后来阿涂木到了大周上京,知道了孟诚言,又把孟清源的名字认作了孟情嫣,才出了宴会上求婚的一幕。 你别说,这长的好人,就是占便宜。那孟诚言虽然哭得涕泪横流,竟然还是一副翩翩君子风范,不折损他半分气质。 这可给一些人恨的,这故事一听就漏洞百出,这不是拿他们的智商开涮呢吗?——什么异国情缘呀,什么沧海遗珠呀,什么一见钟情要报恩呀,尼玛,话本子都没有你孟诚言这么编的…… 可是又没办法反驳他,你没看连皇上都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感慨万分…… 周惠帝当朝下旨,封孟情嫣为乐安郡主,赐婚东南诏大王子阿涂木,十五日内即刻完婚。 这事儿,一锤定音了…… 孟府这两天在上京再次出名了,这风流倜傥的孟尚书的寻女故事符合了话本子里的一切流行元素,马上就出书了。 有《大周尚书与南诏孤女的爱恨情仇》,《乐安郡主的快意传奇》,《东南诏大王子报恩记》等等,种种版本,妙笔生花呀,一时间卖的竟是洛阳纸贵。 孟家又是紧闭大门,全家都在忙活孟情嫣——也就是玉文丽的婚事。因为婚事定的急,这孟府下上,这几天就是买买买,因玉文丽还顶着郡主的头衔,这殿中省也派了人来协助,总算在十五日内备好了嫁妆。 周惠帝又赐了阿涂木一座府邸给二人居住,成婚那天也是非常热闹。孟府人送走了玉文丽,整整休息了三天,才缓了过来。 阿涂木成亲三天后,就要带着玉文丽和阿安月回东南诏认亲了。临走之前,特意又来孟府表示了感谢。 当年阿安鲁被送到了上京,就被囚禁在一处皇家别院里。当时周惠帝采纳了顾老将军的意见,并没有害他性命,而是观察了三年,看他还算老实,就资助他联络原南诏老王中不满阿克齐统治的大臣们。 后来阿安鲁又与大周签订了附属国条约,八年前大周才放了他回南诏,并在暗中支持他称了王,达到了大周分裂南诏的目的。 但其实东南诏的局势还是很动荡的,不然阿安鲁也不会把儿子阿涂木送来大周,一是作为人质,二其实也是对儿子的保护。 阿安鲁这么多年没有了妹妹阿安月的消息,就以为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阿安月母女此次的出现,的确打乱了阿安鲁的计划,人家顾老将军救了你,又救了你妹妹,你还想坑人家外孙女,这就太不地道了。 他也心疼自己妹妹受了这么多年苦,正好借坡下驴,用了顾朝云这个偷梁换柱的“调包计”,让儿子娶了顶着孟情嫣的名头的外甥女玉文丽,一家团聚,也是好事。 孟清源是明白阿安鲁的想法的,这一回自己和北胡公主的几箭,的确惊艳了许多人,这阿安鲁也的确有报恩的想法,因为不管怎样,自己嫁过去,就相当于东南诏太子妃了。 但最主要是她的这身武艺和她身后的顾家军才是阿安鲁现在最为需要的,也是朝堂上有些人非要把她嫁走的原因。 孟清源送别了阿涂木一家,又回了一趟静慈庵。见了何舅舅,把事情详细的讲了一遍。 那何世明在药王谷也算是看着玉文丽长大的,见她有了这样的归宿,也是高兴的。还有一点是,当年他喜欢顾朝云,可那阿安月却喜欢上了他。被他明确拒绝后,才嫁给了后来的丈夫。后来阿安月到了药王谷,一直没有改嫁,也是存着对杜世明的心思呢,但杜世明一直以义兄的身份待她。此一回阿安月回了东南诏,杜世明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孟清源又去后院见了母亲,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母亲听,笑着说道:“您这回的主意,可让父亲担了不少虚名呢。” 屋内的顾朝云冷哼了一声:“什么虚名?不知道会有多少男人羡慕他的桃花运呢。” 屋里静了静,就听顾朝云问道:“清儿,上回来的五殿下周景琛,你是不是喜欢她?” 孟清源的脸立刻就红了,嗫喏着不说话。 “既然没否认,那就是喜欢了…”顾朝云口气冷了下来。 “清儿,那他可喜欢你?”顾朝云算是在逼问了。 孟清源第一次和外人谈及自己的感情,不过顾朝云是她的母亲,母亲既然问了,自己也不该隐瞒了吧…… 孟清源忍着羞涩小声回答道:“他说要我做他的王妃。” “呵呵,”屋内的顾朝云冷笑道:“一个王妃的名头就把你的心给换走了?” 孟清源听出母亲语气中的讥诮之意,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您……?”孟清源有些诧异的问。 “清儿,你可知道嫁给皇家人意味着什么?”屋内的顾朝云缓和些了语气。 ……意味着什么?不就是两个相爱人的愿意一生厮守在一起吗? “周景琛被封为齐王,按照大周规制,他在王妃正妻之下,还会有四个上皇家度牒的侧妃,还有若干侍妾。你不知道吗?” 顾朝云口中的话,就像一把重锤狠狠的给了孟清源胸口一下,打得孟清源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对呀,她怎么会忘了这件事,前世,她就是周景琰——楚王的侧妃! 母亲的话仍在继续:“皇室的礼仪规矩,森严古板,对女子又格外严苛,你从小和父亲学习功夫、韬略,什么诗词歌赋,贤良淑德,持家有道,都与你没什么关系!那么你是否做好了一辈子在那深宫后宅里,与一堆女人分享你的丈夫,每天和她们勾心斗角,就为了得到你丈夫的一点点怜爱。这是你要的生活?” 第八十七章 梦 别 离 孟清源慌忙的摇了摇头,不,这不是她要的生活,她到现在仍清楚的记得前世周景琰抛弃她时,她心中的绝望。 “不,周景琛不会的……”周景琛不是那个软脚虾似的周景琰,他是喜欢自己的,他不会的…… “什么?周景琛不会什么?难道他和你说了他不会不纳侧妃、侍妾,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顾朝云不屑的说道:“这种话你也会信?在这种事上男人的誓言是做不得准的。” “我问你,如果皇帝逼他纳侧妃,他是否会为你违背天子的命令?如果你成亲后没有生出孩子或只生了女孩,无后为大,他会不会为了传宗接代而纳妾?你现在正是青春貌美,如果你年华老去的时候,有可爱鲜妍的小姑娘出现,他会不会移情别恋?” 顾朝云一字一顿,每句话都如一盆冷水泼到了孟清源心上…… 顾朝云的话还没有结束:“一个吃惯了米饭的人,突然有一天吃到了从西域传来的烤肉,顿时就会觉得它是无上美味,其他的饭食都不如这块烤肉。但总会有一天他会腻,会开始怀念米饭的味道。因为烤肉于他,是舌尖上的刺激,而米饭才是刻入他骨子里的习惯。清儿,你觉得你对周景琛来说,是米饭,还是烤肉?” 孟清源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了…… “清儿,年轻人读了几首意境优美的情诗,便觉得爱情是世间最美丽的东西,其他一切都是俗物。唯有为这份爱情呕心沥血,生生死死,方能显出他的深情还有爱情的美。然而世间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如果都是,这世间就不会有“负心郎”三个字了!” 砰地一声,孟清源跌坐在了地上。 “清儿,我话到如此,你好好想一想吧。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明天一早你就回去吧。” 孟清源失魂落魄的离开母亲的后院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红锦看她颓丧的模样,吓了一跳,孟清源向她摆了摆手,无力的躺在床上。 没想到,母亲用这样的方式给她上了她人生中男女情感的第二课。 她真得好好想一想她和周景琛之间的事情了…… 夜里,孟清源躺在床上,一手枕头,原以为这会是个难眠的一个晚上,却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明明意识到自己闭上了眼睛,却又不知怎么地却看到自己来到了前世她送了性命的地方——广平府。 广平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到处是白茫茫的雾。她四处寻找出去的路,却怎么也找不到。 这时,她看见周景琛从前面的浓雾中走了出来。孟清源屏住了呼吸,觉得自己又是幻觉,直到周景琛伸手来拉他,她才敢睁开眼睛来。 周景琛轻轻搂着她的腰,,她听见他叫她,“清儿。” 孟清源没有回应,只盯着俯身看着她眼睛的周景琛,锦袍玉冠,清贵高隽,叫人怎么也看不够。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不理我了?”周景琛问道,“我找了你很久,你若真的不愿再理我,我就再不来烦你。” 孟清源还是一声不吭。 周景琛果然就松开了手,转身而去。 眼见着周景琛就要走入浓雾中,孟清源猛地上前几步拽住了周景琛的袖口,“你别走!”。 周景琛得意的笑着转过身,拥住她:“我就知道清儿舍不得我。”说完便迫不及待的亲吻起她的脸颊,孟清源难得温顺而毫无躲避地任由他施为,一切显得美好和谐。 正是因为此刻太美好了,就越发叫人为那些不太美好的事情而感到委屈,孟清源轻轻呢喃道:“我们都这样好了,为什么你还要纳妾?” 这句话就像休止符一样终结了所有的甜蜜,孟清源看到抱着自己的周景琛忽然就化做了雾团,分成两团从她身旁飘离,然后融入到了白茫茫的雾中。 “周景琛!”孟清源大叫了一声,猛地坐起身,恍恍恍惚惚的看了四周的陈设,她依然还在静慈庵自己的房间里。 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 孟清源披衣下地,推开房门,来到了院子中。 夜空中又传来了母亲的琴声,这一次琴音里没有舒缓轻柔,也没有愉悦畅快,唯有山居幽林的寂寂惆怅,还有缅怀之情。孟清源随着琴声走出了自己的院子。 琴音渐至缠绵,大概是忆起了昔日朋友、恋人的美好与缱绻,让人听了心往而神驻。 孟清源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竟走到了母亲的院门前。在门前的柳树下,孟清源看到了一个身影,竟然是何舅舅。两个人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就静静的站在那里。 渐渐的琴声低落起来,如繁花在凄风冷雨中慢慢飘落,零落成泥。 琴音如泣如诉,听得孟清源的心都随之而惆怅了。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何世明轻叹道…… “何舅舅,既然已知,又何苦……” “清儿,你也说是:何苦,现在只是苦罢了……,如果真的要放下,那就不是苦了,是要把人从心里生生的拿走,心就会疼,会裂的,人无心便会死掉的……” 脸上有些湿湿的,孟清源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居然一直有泪滴淌下来…… 孟家在过去的这一年里,日子过得是跌宕起伏。今年的除夕夜,孟老夫人是希望过得热热闹闹,喜喜庆庆的 除夕,最是事儿多。这最要紧的,就是去孟家的祠堂祭祖。祠堂是设在孟诚语的东府内,这一天在京城的孟家宗族的人都会过来的。 这孟家的祭祖,和孟清源在兰州府看到的顾家的祭祖还是不同的,顾家虽然也是大家族,但还是平民出身,与孟家这百年的士族比还是缺少点底蕴的。 就看孟家祠堂乌压压的百十来号人身着礼服,列队而站,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可闻落针。 但女子不能进入祖堂,只能外面的院子里静静站着,便是孟老夫人这等年纪了也是一站一个时辰。 孟家入朝堂的大臣的名字就能写出两页来,墙上挂着孟家太祖等祖先的画像,还有刻着孟家的家训。在顾家祠堂墙壁上都是空白的。 祠堂里百来人齐齐地背诵家训,声势十分浩大,孟清源眨巴眨巴眼睛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没背过孟家的家训,只好张着嘴但不发音地滥竽充数。 好容易挨到最后,随着孟老夫人在祖堂外的台地上敬了香磕了头,孟清源等这才回了尚书府的华福堂,除夕家宴年年都摆在孟老夫人的华福堂内。 华福堂内的圆形餐桌上早就被摆满了各种菜肴,酒水,众人举杯先敬孟老夫人,然后再敬孟诚言,家宴就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除夕和元日乃是国中大庆,今年朝廷又下令正月十五之前暂解酒禁,其实即使不解禁,也是防不住民间小酌的,是以还不如普天同庆,庆贺又平平安安地过了一年。 孟府的酒是新酿的,米酒清亮但酒意不浓,也是就凑个节庆的趣罢了。吃得差不多时,就有仆人一波波过来,磕头,拜年,领红包。 “老爷,陛下赏福菜与福字了。”管家来报。这是朝廷的惯例,每年除夕夜,皇帝都会给自己的近臣,赐一盘菜和一张福字,以示恩宠, 今年孟府又格外不同,送福的是周惠帝的身边的大太监,还有那菜是两盘子,福字是三张。孟诚言看了,一张是周惠帝的字迹,一个是太子的字,这第三张是谁的? 孟诚言没看出来,孟清源却一眼就认出来了,竟是周景琛的…… 菜是不能真吃的,说实话,从宫中出来到现在也早就凉透透的,也不好吃。 每人拿筷子挑了一点点,粘了粘嘴,算是得了皇帝的福气,然后就供起来。 福字挂在正堂中央,等十五之后,就会卷起,也要供起来的。 今年为了热闹,孟家又特意请了说书人到家表演,听了两回书。 孟老夫人年事已高自然熬不住守岁,未几便起身先走了。 孟诚言也多喝了几杯,由李姨娘伺候着,回了内院。 华福堂的夜宴自然也就结束了。 孟清源带着弟妹转而挪到暗香阁去,暗香阁下种了一片腊梅,花虽不艳,但那逾冷逾盛的梅香却是让人心旷神怡的 四人在暗香阁围炉而坐,因两位长辈都歇下了,她们便轻松自在了许多,边守岁,边玩起了猜骰子等游戏。 子时一到,在大周朝有放爆竹驱年兽迎新春的习俗。不过通常是家中侍从去放,有孩子贪玩的也会去,但是女子通常都是敬而远之的。因时常有爆竹炸伤人的传闻出现,女儿家的身上是一点儿伤疤都不能有的。 越是美貌的越是珍惜自己的脸,破了相连嫁人都困难。 没看孟云音早就都躲得远远的的了…。 但是孟清源毫不在意,似乎只在乎玩儿了。她手里拿着礼佛的细线香,弓着腿,做出随时可以往后逃跑的动作,然后弯着腰一手捂耳朵,一手拿着线香伸得长长的去够那爆竹捻线。 一经点燃,孟清源就双手掩耳地迅速往后一跳,真是动如脱兔,因她到底是有功夫的,手疾眼快,有时候便是侍从去也要点好几次,才能点燃爆竹,毕竟人人都怕的。只有孟清源每次都是一击必中,除非那爆竹是个哑巴货。 “大姐姐,你太厉害了。”十岁的孟清昱一脸崇拜地看着孟清源,他也想放爆竹的,但家里的祖母、姐姐和姨娘是从来不许的。 第八十八章 心 戚 戚 孟清源看着孟清昱,这孩子脸色有些苍白,身段也瘦小,看起来不像是十岁,因他和孟云蓉是双生子,生下来时,就体弱,孟家这一辈儿就这么一个男孩子,所以对他便格外保护。 孟清源也没多想,朝孟清昱招了招手,“昱儿,你想玩儿吗?” 孟清昱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他的双胞胎姐姐孟云蓉,便失望的撅起嘴来。 “别怕,我不会让你受伤的。”孟清源瞟了一眼孟云蓉,孟云蓉忙低下了头。 “过来。”孟清源见孟清昱不动,又朝他招了招手。 孟清昱这才“咚咚”地跑了上去,孟清源将线香交到他手里,“看我动作,随时准备往后跳,一旦点燃了,就要快速转身跑。” 孟清昱点了点头,他看得很明白的,就是从来没有做过,有些害怕。 孟清源也担心孟清昱会因为害怕而惊慌,所以握着孟清昱的手去够那爆竹,眼尖地看见点燃了引线,赶紧地拉了孟清昱就往后跳。 那爆竹升空震天响,孟清源和孟清昱两个互相击掌庆祝,孟清昱乐得蹦高跳,孟清源叉着腰,看着弟弟哈哈大笑。 这个年里,孟清源在孟家人的眼中是活泼开心的。只有孟清源身边的红锦是深深担忧的,她是清楚自家小姐这次从静慈庵回来便一直心事重重,是在用强颜欢笑来掩饰她内心的惶惑和烦恼。 去年腊日节封了楚王和齐王的周景琰和周景琛,分别定在初六、初八,在各自的王府内,摆酒席邀请别人来府中做客,同贺乔迁之喜。 初六这天,周景琰给东府的孟珍姐妹和孟清源三姐妹都下了帖子,孟清源有心不去,可是却没有什么好理由。只好跟着一块去了。 这女孩家在内院做客,无非就是吃吃喝喝,聊聊天,听听戏。孟清源无意中才发现,孟云音竟好像一个人去更衣了,而且去了好长一会儿,在回家的马车上,孟清源说了句,下回到人家做客,出恭时,一定要结伴同行,免得出什么意外。 孟云音听了,身子一抖,脸立刻就白了,忙低下头称是。孟清源看她吓成了这幅模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本也不是大事,孟清源也没放在心上,就过去了。 初八,孟清源等人到周景琛的齐王府参加宴席。一直严防死守自己家玉白菜的孟诚言明里暗里的示意,让孟清源找理由推了这趟出行。 他可是最担心周景琛这头心机猪的,最会扮猪吃老虎,别在此一回把自家玉白菜给叼走了。 但孟清源是一定要和周景琛见一面的,遂故意装聋作哑,听不懂父亲的意思。引得孟诚言连连感叹:“这女儿大了,不由爹呀。” 孟清源在齐王府门前下了马车,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有的事,她是今天一定要面对的。 孟清源等人进了齐王府,就有太监上来引路,到了花厅,又有侍女上了茶,其中给孟清源上茶的侍女,不知怎么手一抖,那茶水就撒到了孟清源的裙子上。 那侍女连连请罪,又有侍女上前,因王府今日也怕出现这种事情,也备了女客的衣物,便请孟清源去更衣。 孟清源带着红锦被侍女领着,到了王府一个小楼前,门前有两个侍卫守着。侍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站在了一旁。 孟清源带着红锦刚要往里走,侍卫便拦下了红锦。孟清源对面带急色的红锦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一个人上了二楼。 二楼布置得十分典雅,孟清源站在落地花罩隔断前停了停,平静了一下心情才向左走进花罩。 只见这二楼的东稍间内,正中一座黑漆描金绘彩霞烟柳的大屏风,屏风前是一张黑漆嵌螺钿罗汉榻,罗汉榻两头设有高几,上置素色瑶瓶一对。榻前,左右两侧各置了两张海棠椅。椅子背后靠墙的地方设了一张黑漆嵌大理石面的书案,上有紫檀座小插屏、青白玉笔筒,几套古书,霁红瓷木瓜盘等等。 这应该是周景琛的小书房了。 孟清源看着海棠椅上放着一套女孩家的罗裙,便取了到屏风后面换了,裙子非常合身,一看就是为自己定制的。 孟清源走到书案旁边,见案上上放着一本书,竟是向玉所注的《孙子兵法》,据说向玉所注的《孙子兵法》已经散失,如今见的多是李注,只是不知道周景琛这本是不是真的向注。 要说别的书,孟清源肯定是不感兴趣的,但是兵法是她从小读到大的,便做到罗汉榻上拿起书细细的看了起来,一会儿竟看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孟清源感觉有人从背后拥住了她,她的鼻端就萦绕了淡淡的熟悉的龙涎香还有丝丝酒气。 那人把头埋在了她的颈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声叹谓道:“可算见到真人了。” 说完,他的唇就落在了她露出的脖颈上,一路向上吻着,吻到了她的耳垂,又含在了嘴里轻轻的咬了咬,吮了吮。继而雨打芭蕉似的连亲了她的侧脸几下,然后把她亲昵的抱到他的腿上,把她的身子向后转了过来面向了他。 双手便又捧住了她的脸,那吻就急切的落在了她的唇上。 周景琛今天是十分开心的。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他心爱的姑娘,今天会到家里来做客,他要带她好好转转,看看她对府中陈设有没有什么意见,再按她的喜好布置一下,因为这里以后也将是她的家。 不过这些宾客们一直拉着他不放,那些拍马屁的话,他都听够了、听腻了,这酒他也是不能再喝了,等会得含一个口香丸,漱漱嘴,不然过会儿见到清儿,她该不喜欢了。 周景琛是心急如焚,总算从前厅宴席上脱了身。 当他走进自己的小书房,就看他的清儿,正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看得入了神。 她坐在那里,就像一个耀眼的发光体,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他们又有多久没见了?周景琛觉得那相思之情,如潮水一般把他淹没了。唯有他的清儿才能救他上岸。 他上前从背后拥住了他的清儿,深深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果香,那清雅的馨香便游走于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如灵药一般解了他心中的思念焦躁。 他双手捧起清儿的脸,细细啄吻,却突然感觉到那往日温热柔软的红唇,今日却是就是冰凉苍白。 ……清儿生病了吗? 周景琛连忙抬起头,却没有放开手,捧着孟清源的脸仔细的瞧了瞧。便立刻发觉从来不涂脂抹粉的她,今天却在两颊薄薄的施了一层脂粉,只那脂粉下的略带憔悴脸色却还是遮掩不尽,眼皮处甚至略沾浮肿。 ……清儿这是怎么了,他这段时间也是忙碌,想着初八就能见到孟清源了,所以这几天只给她写了一封信,约定了今天见面的事,难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孟清源轻轻的坚定的掰开了周景琛捧着她脸颊的手,站起身,径直走到罗汉榻前左手第一张海棠椅旁,拿手抚了抚被周景琛弄皱的裙褶,平静的坐下。 孟清源抬头见周景琛立在对面有些诧异望着自己,便朝他淡淡一笑,主人一般招呼道:“你也坐吧。” 周景琛顿时感到了一丝陌生的惊慌,一时竟不能出声,只听话的慢慢地坐到了罗汉榻上,与孟清源四目相对。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今日他穿了一袭竹青色暗金银花纹锦袍,戴着一顶束发白玉冠,显得清贵又儒雅,封了王,开了府,同以前又不一样了,以前的贵气略带青涩,如今的矜贵仿佛沉淀厚重了起来,堆积起一种皇家人特有的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面前这个人确实是周景琛,但他却又仿佛不是那个与她熟悉亲密的琛表哥了。 曾经的眷恋缱绻,如今周景琛人虽然在眼前,但想起来,孟清源却忽然觉得一下子那么遥远了。 孟清源抬手将自己被周景琛亲吻时弄在面颊上的鬓发捋到耳后,微微叹道:“琛表哥,我今天来是有话和你说的,前些日子,你说想让我做你的王妃,我心里是十分开心的,因为……我也是喜欢你的。” 若是以前,周景琛听到孟清源说出她是爱慕自己的话,只会是满满的得意欢喜,可是现在听了孟清源语气中略带怅然的爱意吐露,只觉得心里却好似有什么东西胀得难受,呼之欲出。 周景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就听孟清源继续说道:“琛表哥,我从小外公就没有让我读过“女戒”什么的,都是当做男儿教养的,女儿家相夫教子本事,我是一样没有学过。前些天,在静慈庵,母亲问我,是否愿意与旁的女子一起分享你的丈夫,是否会喜欢深宅大院的生活。这段日子,我问了自己,答案是,我不喜欢,我做不到三从四德,也不可能只待在家里做贤妻良母。我不想循规蹈矩的按别人的方式生活,我想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不愿再委屈自己的这一辈子了。” 周景琛听着孟清源的话,又仔细的看着孟清源的神态,整个人便似被裹了层嗖嗖凉风,冷却了他因喝酒后见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而沸腾了的热血。 第八十九章 被 分 手 他印象中的清儿,时而黠慧、时而大气、时而娇俏、时而冷厉,她可以身在公主的强权之下,泰然若之,她又在外敌恶意挑衅之时,岿然稳立。 只现在面前的这个女子,坐那里虽也对着自己在笑,笑容姿态却是带着黯然神伤,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他怎么不知他的清儿是有多么的骄傲?虽然在他面前,情绪会时常受他牵引,可是他深知,这个外柔而内刚的小女子其实从来没有向人真正示弱服软之时,从不会无故的伤春悲秋。 她现在微红着的眼眶,让他的心如被针扎了一下的疼。 周景琛紧锁眉宇,感到阵阵紧张,只看着她,迟疑片刻,才小心翼翼的的开口道:“清儿,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愿意怎样都行,我是不介意的。” ……介意?原来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只是介意与否,呵呵,孟清源从椅上站了起来,凝视着周景琛慢慢说道:“琛表哥你可以不介意,但这些事对我来说确是今世活着的意义,琛表哥,我不能做你的王妃。” 孟清源的话音刚落,周景琛瞬间便站起了身,眸光一凌,死死的盯住了孟清源的脸。 时间仿佛凝固了,耳畔只有不知道哪里钻进带动鬓发微微招摇的细细穿堂风。两人谁都没有动,也没人再说话。仿佛过去很久,又仿佛不过片刻。 孟清源终于微微一笑,从脖颈上解下这些日子她一直贴身佩戴着的周景琛送她的鱼形玉坠,轻轻放到了边上的桌案面上,道:“琛表哥你人很好,以前对我更是照顾有加,除了说谢,我只能向你赔罪了。如果你愿意,我们之前的约定还是作数的,我一定还会帮你完成你的大业的。我走了。” 孟清源感到了周景琛身上的气场马上发生了变化,之前柔和的气息须臾不见,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站如雕塑,整个人散发出了几许愤怒,或者说,是……冷酷凶悍,就像一只伸出了鳞爪的蛟龙,带着风雨之势。 ……这样的周景琛,才是真正的他吧。只可笑自己从前被情感一叶障目,不知他是何人。 这是一个要建功立业,为天下开太平的人,心机手段出类拔萃,也许以后就会成为位居九鼎,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她怎么能一直把他当做附在她肩头的那只无害的小松狮犬,只围着她一个人转呢。 孟清源收回了目光,从周景琛身侧而过,却被他从后抓住了一边手腕,捏得她骨头都像要断掉。 周景琛就只觉得今日他喝的酒,带着灼热的痛意一股脑的冲向了太阳穴,鼓的他的头一蹦一蹦的疼。 他对她从来就存着“尽自己之能,,务求佳人欢颜”的赤子之心,可是到今天,却才是猛的发现,他倾力所给的,竟然被她弃之如履……,她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就抛弃了自己,她好狠的心呀…… 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我做错了什么?难道她从来就没真心喜欢过我?她不想做自己的王妃,那她想嫁给谁? 孟清源回头,见他身形仍如石化僵立,并未回头看向自己,手却紧紧箍住她的腕子不放,便忍住了痛道:“琛表哥,你放手吧,不然…,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今天早就不客气的在我心上狠狠的扎了一刀,我是不会放手的,除非是我死,你休想扔下我……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僵持着…… 这时,就听见屋外,有人小声禀告:“五殿下,太子殿下到了,请您过去.。” 周景琛不得不松开手,噬人般的盯着孟清源,脸上带着许狰狞和痛楚,声音有些嘶哑:“你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给我带着,不许走!等着我回来,咱们再算账!” ”说完,转身出门,对门外的侍卫道:“看好了,别让她出去。” 孟清源听着周景琛的脚步声下了楼,才打开房门,对守在门口的侍卫说道:“你去把我的丫鬟叫上来。” 那侍卫忙低头施礼:“小姐,这得等五殿下……”,他的话还没说完,孟清源趁他低头的一刹那,扬起手,对着他的后颈给了一手刀,侍卫软软的到下,昏了过去。 孟清源快步下楼,带着等的都有些焦急的红锦,出了齐王府,上了孟府的马车,直接回了家。 一路上,红锦看着孟清源的脸色,也不敢说话。回了听轩阁,正在院子里的夏荷等人没想到大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刚想上前问个究竟,就见孟清源身后的红锦连连摇手,她们便不敢开口了。 就听孟清源丢下一句“我累了想睡觉,都别来吵我”,脚步丝毫不加停顿,径直便往她的南院而去。 孟清源入了自己的寝间,把门一关,连外衣都没脱便一头倒在了她干净而柔软的床榻上,直到这一刻,整个人才像是被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疲惫得只想把身体化作一滩水,再也不要起来了。 在回来的马车上,她一直不停地在回忆着自己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不会后悔,就算重来一遍,她也不会更改一个字。 她知道自己现在还喜欢着周景琛,但她已经决定彻底放弃了,因为他不适合自己。 就像古玩铺子里高高摆在台子上的一件宝物。你可以喜欢,可以欣赏,但不能真的就不管不顾的把它抱回家中,因为你倾家荡产也买不起它。 她是孟清源,再也不是前世的小清源了。自己已经重生了这么久,已经走上了自己想走的一条路,今后还会一往无前的大步往前迈,而有些人是注定只能陪着你看一小段路上的风景,是这条路上的一个过客罢了…… 她唯一后悔的是自己这么晚才明白这个道理。好在……还不算太晚…… 孟清源扯过被蒙住了头,闭上眼睛。这几天来,她的心底一直是惴惴不安,辗转难眠的,此刻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疲倦排山倒海地袭来,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沉稳而漫长,甚至难得几乎根本没做什么梦。感觉到耳边仿佛传来一阵拍门声,孟清源应声睁开了眼,发现阳光亮得刺目。她掀开被慢慢坐起来时,第一个感觉就是腹中饥饿,饿得可以吃下三大碗的饭。 她自昨天中午一钻进屋子便没出来,别说红锦,就是庄嬷嬷、夏荷几个人都不知道过来转悠了多少圈了。等到现在见还没动静,终于熬不住去拍门,拍了几下,见门便从里而开,孟清源精神奕奕地出现,笑道:“庄嬷嬷,有饭没?我饿死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按照大周的习俗,上元节的灯从正月十二一直燃倒正月十八,对深闺女子来说,这七天里都可以出去看灯,而且规矩也比平时松泛了许多,是一年中最惬意舒心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各家姑娘自然要呼朋引伴,早早约好了去哪里看灯,又去哪里游玩。 正月初十这天,东府的孟珍姐妹就给孟清源三姐妹下了帖子,因着十二这天,皇城玉街的宣武门前,按照传统,太子殿下会亲自点燃祈福的龙凤呈祥灯,宣布上元节的灯会正式开始。然后就是花灯队游街。算是开启了京城黎民百姓的狂欢盛会。 正月十二的傍晚,孟清源一行就出了府,乘坐的马车离玉街很远,就走不动了,街上是人流如潮。 孟清源等人下了马车,因怕人多踩着、挤着,又怕有那登徒子趁着人多占姑娘的便宜,孟清源吩咐身边的婆子、丫头,将她们一行人围得铁痛似地往前走。 玉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叫卖声、喝好声,声声震天。 玉龙桥上还有杂耍艺人,舞剑、跳绳、倒立、顶竿、走索、戏狮,吞刀、吐火、胸口碎大石,皮影戏、耍猴、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过了玉龙桥往南走,到了横贯东西的文雀街,这就是花灯节著名的猜谜一条街了。 灯谜街上的灯,猜对灯上的字谜就会送给你,每年这几日,都会有无数的读书人过来猜灯谜,能在灯谜街上一路走一路赢花灯,回家时还会有一队送花灯的人跟着,会因此而扬名呢。 再往走,一行人就来到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之一,以“贵”出名的庆丰楼,在它这,一顿饭,至少得一百两银子起,直教人瞠目。即便是这样,南来北往的豪客也都趋之若鹜。 今日这里是京城公认的最热闹的地方,因为庆丰楼的地理位置位于南北通衢玉街和东西大道长安大街的交汇处,楼前的空地可以并容十八辆马车,所以每个游街的花灯队在游到庆丰楼前时都要停留下来表演一段儿自己的拿手戏。 孟清源她们的包间,是孟珍半年前便定好的,位置很不错,就在三楼靠近十字路口的窗边,视线非常开阔。 就听宣武门前,鼓乐大奏,一条光灿灿的巨龙腾空而起,一只绚丽的彩凤紧随其后,高挂夜空,当真是“花市灯如昼”,然后一只羽箭从皇城楼直射宣武门门楣上悬挂的巨大的花球,就听啪的一声,花球绽放出五彩烟火,灿烂夺目。 随后,盛大的花灯游街就开始了。 第九十章 攻 心 毒 鼓乐队之后,一个壮年男子手中高擎着一座龙形花灯领路,旁边的人群星拱月般护着他,后面还有彩旗队伍和跳舞的队伍。 那男子手中的龙形花灯,为琉璃所作,龙腹内点着茶油,浑身晶莹剔透,熠熠生辉。走近了还可以看到,两只龙眼在左右相反的旋转。 后面跟着的游街的花灯队大多是来自京师各大香楼小院的队伍,在队伍里最耀眼的哪一个就是他们今年的头牌花魁,或载歌载舞,或剑舞游龙,或莲花盘坐,叫人看得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另一些队伍就是京郊各大会馆的人,各自表演着家乡的特色剧目。 孟清源几个人看得目不转睛,也跟着楼下的人鼓掌喝彩。 “哎呀,我嗓子都喊疼了。”孟云音笑道,转身坐到桌前,拿起桌上的茶壶自己就倒起了茶水,顺手又递了一杯给就站在她身边的孟清源。 孟清源也是渴了,一口气饮尽了杯中茶。 过了一会儿,孟云音对孟清源说道:“姐姐,我想去更衣,你陪我一起去可好。” 这庆丰楼的茅厕是在楼后花园里,孟清源也怕今日人杂,就和孟云音带了红锦和孟云音的一名丫鬟下了楼。 回来时,刚走到二楼,就见楼梯拐角处的包间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人,正是四殿下——周景琰。 孟云音一看周景琰,连忙上前施礼,娇滴滴的道:“琰表哥,你也来看灯呀。” 周景琰笑道:“二位表妹,好巧呀,我是陪福安公主一起过来的。” 周景琰说的福安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二公主。孟清源一听公主在包房内,既然知道了也不能不去见礼,就听孟云音道:“姐姐,那我们就去见见公主吧。” 孟清源点了点头,周景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孟清源率先进了包间。 一进包间,就是一个大屏风,孟清源绕过屏风,却见屋子窗户紧闭,却是没有一个人。 孟清源惊讶的回头,身后只站着周景琰一人,眼神幽深,微笑的看着她。 孟云音和红锦,还有另外一个丫鬟都不见了人影。 孟清源心里一惊,转身就走,周景琰上前一步,拦住了孟清源的去路:“清表妹想去哪里呀?” 孟清源也不答话,伸手为刀,直接砍向周景琰的脖颈。可是伸手运气间,孟清源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了…… 她的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喉咙干得要冒出烟来,心跳如鼓,头也开始发晕,连眼睛都开始发花了,屋顶摇晃起来,周景琰的脸时近时远,身子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似的,让人恨不能撕掉衣裳纳凉。 孟清源惊觉自己是着了道了,是吃了什么东西吗?孟清源忙把左手放进嘴里,拿手指一抠嗓子眼,弯下身子干呕了一声,却没有吐出什么来。 这时,周景琰上前搂住孟清源,轻笑道:“清表妹,不要白费力气了。” 孟清源拿右手抹了抹嘴,狠狠的瞪着周景琰,但她现在全身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只能靠在周景琰的怀里。 周景琰看着孟清源恶狠狠的目光,舒心的笑着吻了吻孟清源的眼睛,又吻了吻孟清源的嘴唇。 孟清源激烈的挣扎起来,可是身子一点都动不了,想喊也喊不出来,只有头能稍微扭动扭动,周景琰笑道:“真香,别这么看着我,好表妹,你等会还得求我呢,最好乖点。” 孟清源眨了眨眼睛,周景琰得意的笑道:“清表妹,你呢,刚才吃了点红颜醉,我等会得帮你解毒。” “红颜醉?”孟清源又眨了眨眼睛。她此时连瞪周景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浑身发烫,,嘴里忍不住发出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 周景琰笑着吻了吻孟清源的脸:“真乖,不过清表妹,你还得忍一忍,这地方太过粗陋了,我们回楚王府去,表哥一定好好给你解毒的,一定让你舒舒服服的。不过,你现在先受点委屈,等会表哥再好好给你赔罪。” 说着,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个口塞,塞进孟清源嘴里。又拿出一个黑色的大斗篷,给孟清源穿好,把兜帽给孟清源戴上,那帽子几乎把孟清源的脸全部给盖上了。 弄好后,周景琰也穿上了黑色斗篷,带上帽子,搂着孟清源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开了门,走出了庆丰楼。 街上人流如织,没人注意到孟清源的异样,即使看到,也是会以为这个人是喝醉了酒的。 周景琰搂着孟清源向玉街的北出口走去,他的马车就停在那里。 孟清源被周景琰着抱着腰,眼睛被帽子挡着,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起来。 刚才她呕吐弯腰时,趁机用手将自己怀里带着的何舅舅给的解毒丸拿了出来,又在抹嘴时放到了嘴里,吞了下去。 此时药见了些效,孟清源运了运气,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但她不敢乱动,唯恐引起周景琰的警觉。 周景琰身边还有四、五个侍卫围着他们两个,她只能寻找机会。 孟清源仍软绵绵的靠在周景琰身上,用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就听街上一片热闹喧哗,走了一会儿,就听前面锣鼓喧天,一名侍卫低声道:“殿下,前面正在舞龙,过不去了。”周景琰停住了脚步,看了看情形,孟清源就感觉他搂着自己转了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就听旁边的人欢呼道:“今年猜谜的状元出来了,快看,那几个汉子挑的的灯就是他赢得吧。”“快六十盏了……”就听有人高声叫道:“让让,状元过来了” 孟清源感觉人流向她身边涌了过来,周景琰好像被撞的趔趄了一下,紧搂着她的手松开了一些。 孟清源趁机用力一推周景琰,转身就跑…… 孟清源感觉自己被人流裹着,迷迷糊糊的往前跑,她不知道自己跑到哪了,也不知自己跑过多少街,她只是用尽力气,死命的往前跑着。 孟清源慌不择路的跑进一个胡同,她真的跑不动了。心蹦的快要跳出了胸膛。她靠在墙上,只觉得身体说不出的难受,热的,痒的要燃烧起来,她只想把衣服都撕开,让热气散去。 孟清源拿头顶着墙壁,手指颤抖的抠掉嘴里的口塞,但不由自主的便发出了一声呻吟。 这时突然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来,将她一把搂在怀里。 孟清源的心骤然停了一下,用尽最后力气,用手指去叉来人双目,就听那人急切的叫了一声“清儿!” 孟清源听见熟悉的声音,还有鼻端熟悉的龙涎香,她刚才所有的精气神都用到了手指上,此时见到了周景琛,身体瞬间软了下去,瘫倒在周景琛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景琛借着胡同外面的灯光仔细看了下孟清源,就见孟清源黑漆漆的头发全部铺散开来,有几绺挡在了脸前,有那么几分女鬼的风范,大晚上看上去挺渗人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两颊红红的。斗篷歪歪扭扭的挂在身上,可以说是狼狈到家了。 周景琛刚要问孟清源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怀里的孟清源像小奶猫一样哼哼着,周景琛忙俯下头,听见孟清源哼道:“热……”边说还边在他怀里像扭麻花似的扭着身子,拿手胡乱的扯着身上的斗篷。 周景琛以为孟清源是跑热了,忙劝道:“清儿,别脱了,身上全是汗,别在受风了!”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孟清源的双臂就急切的勾上了他的颈项,然后她红红的小嘴就贴上了他的唇。 孟清源刚才已经听不太清楚周景琛说什么了,只觉得自己紧紧的贴上周景琛的胸膛,身体中四处乱窜的热气就有了平复的迹象,周景琛在她耳边呼出的气体,也让她感觉一阵阵的凉爽,她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心中有个声音好像在说,赶快亲上去,亲上去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孟清源的手臂就不受控制的的攀上了周景琛的的脖子,嘴唇也贴了上去。果然他的双唇凉凉的,很是舒服…… 周景琛被孟清源热切的吻着,一时脑子一空,不知该如何反应了,清儿这是怎么了?她……她何时这么主动热情过,她不是不要自己了吗? 周景琛听着孟清源娇娇的嗯哼一声,缠着他脖颈的双臂缠绕的是愈来愈紧,娇躯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前,滚烫一片。 孟清源就觉得那滋味就像夏日里冰镇的荔枝的果肉,又爽,又软,又凉,她觉得吃得不够,她想咬开那果肉,尝尝里面的果汁。 周景琛背靠着墙,抱着孟清源,他一动也不敢动,他知道自已现在应该阻止孟清源,因为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事要解决呢。 可是脑子里想着,手却是不听使唤的,怎么也舍不得推开孟清源,便任由她的舌尖挑开自己的唇,感觉她那柔软而灵巧的香舌如蛇般探进了自已的口中,触及到他的舌! 第九十一章 解 红 颜 孟清源觉得周景琛的唇中,就藏着一弯冰泉,她只想狠狠的吸那泉水,解了她身上的毒。 但是慢慢的她感觉到有点透不过起来,周景琛反客为主的亲吻,勇猛的力道仿佛要把她的魂儿从腹腔里吸出来,就觉得自己的舌根被他越缠越紧,拉扯的都有些发疼了。 这种疼痛,让孟清源的灵台有了一丝清明,她是怎么了,对了,周景琰给她下了毒,她得告诉周景琛,给她解毒。孟清源呜呜了两声,晃下头,想挣脱开来。 可是她不知道,她以为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实际上却轻柔的没有引起周景琛的一点注意。 现在的周景琛,已经热血沸腾,浑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是用力砸吮住孟清源,舍不得放手。 ……不过,脸颊怎么感觉到有些湿湿的,周景琛稍微回了点神儿,抬了抬头,松开嘴换了一口气,借着灯光,就看见孟清源睁着眼睛,泪如泉涌。 周景琛立刻浑身一激灵,全部绮念顿消,因为他发现孟清源的双眼瞳孔已经散开没有了焦距,脸色红得都有些发紫了,十分吓人,周景琛拿手摸了摸孟清源的额头,觉得被狠狠烫了了一下 孟清源感觉周景琛放在她额头手微凉,让她的意识清醒了一点点,便用头轻轻的蹭了蹭他的大掌,用尽这最后一点清明:“找夏荷,中毒…,红颜醉……” 周景琛努力的侧耳倾听,听清了几个字,整个人就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道脚,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一把抱起孟清源,便向自己的齐王府方向狂奔起来。 周景琛身边的侍卫看见主子如同发疯的模样,纷纷现身,替他驱赶人群,周景琛一边跑一边向自己的贴身护卫交代事情,旁边被推开的人群,不住的叫骂,一时竟有些骚乱。 站在不远暗处看着这一切的周景琰,眯了眯眼睛,手握了握拳。咬牙切齿间,再也维持不住平时温文尔雅的气度了。 ……终究差了一步,没想到他今日所做,竟成了给周景琛做嫁衣裳。旁边有侍卫小声问道:“四殿下,可要……” 周景琰摆了摆手,现在已经过了最好的时机,不宜再挑起事端了,还是想想后续的事情该怎么办。 “你去庆丰楼告诉那个女人,事情发生变化了,让她自己想办法把证据什么都抹了,自求多福吧。”周景琰对一名侍卫说道,侍卫领命而去。 周景琰像只恶狼般盯着周景琛离开的背影,……老五,事情还没完,我们走着瞧! 周景琛在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受宠的皇子。因为父皇把他的齐王府就设在了皇城旁边,进宫只要走一刻钟不到,就在玉街的后面。 而他四哥周景琰的楚王府则设在了上京城的东南面。骑马进宫也得走半柱香的时间。 周景琛抱着孟清源跑进了自己的齐王府,提前得到通知的府内的太医已经在周景琛的卧房内等着呢。 周景琛把孟清源轻轻放在自己的床上,太医连忙上前给孟清源诊治,周景琛道:“她说她中了红什么。” 太医翻了翻孟清源的眼皮,呀了一声:“红颜醉!” 周景琛现在对男女之事已非吴下阿蒙了,从送走北胡人不那么忙后,他就刻苦学习了一段时间,什么医书,香艳的话本子,春宫图,房中物都买了不少。 如今看孟清源躺在床上,一味地将小脸往枕下埋,掩着口中密密的如小乳猫似的叫声,两条纤细笔直大腿在不停地缠绕夹紧,周景琛想起刚才孟清源主动亲吻他的事情,突然反应过来:“是春\药?” 太医严肃的摇摇头,:“五殿下,这红颜醉可不是普通的春\药,乃是一种极霸道的媚毒,是前朝一位善妒的皇后所制,属宫中秘药。” 周景琛急道:“那如何救治?” 太医叹了口气:“一是找到它的解药,光是拿到配方都不行,因为一时半会儿根本制不出来。另外就是与男子交、媾。否则就会轻则眼盲耳聋,重则爆体而亡。” 周景琛一拳打到床头的木板上,这是谁要害他的清儿,心思简直是歹毒至极,如果他没有及时找到清儿,后果将不堪设想。 即使是现在,他也是进退两难! 清儿还未及笄,如果现在就行房,对她的身体是极不好的,而且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宣扬出去,那清儿肯定就是身败名裂,别说做不了他的正妃了,这种婚前失贞,外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的清儿。 现在他该如何是好?…… 孟清源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身陷火焰山谷,山谷中的烈火一寸寸舔\舐她的皮肤,从头到脚蔓延而过,让她觉得极其痛苦。 拼命的想逃离,却又发现自己四肢被铁锁绞住,她极力挣扎也挣扎不开。 这时忽然看到周景琛笑着从谷口朝她走来,慢慢走到了她的身侧,伸手把她抱住。 他的身体凉润凉润的,像一湾冷泉,她便用力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去,好叫他的温度消解她的火热。果然,当他和她融为一体时,她身边的火就不见了,她进到了一个温泉池水中,真舒服呀…… 孟清源睁开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又眨了眨眼儿,才发现自己原是泡在一个浴桶里,桶里不是洗浴的清水,而是是褐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中药的气味。 孟清源意识刚一恢复,便觉得这药水有些烫,好像下面是在加热中,她立刻便要站起身来。 才发觉有只胳膊紧紧的搂住自己的腰,而自己穿着里衣正坐在那人的腿上。孟清源侧头一看,正是周景琛。 周景琛也穿着里衣,头上顶着一块白手巾,眼睛闭着,似乎睡着了。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眼底带着青色,头发撒乱,这才几天未见,他整张脸好像就憔悴了一些。 孟清源的心便有些疼,她伸出手准备轻轻的拿开周景琛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手指刚碰到周景琛的衣服。那胳膊便松开了一些:“你先别动,时辰未到,还得泡一会儿。” 孟清源看向周景琛,周景琛也没睁眼,淡淡道:“你中了毒,这桶里的药水是用来解毒的。” 周景琛虽然表面上很冷淡,但心里却是着实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之前,孟清源凶险之极,幸亏自己的的侍卫找到了孟清源的丫鬟夏荷,夏荷给孟清源又服了一颗解毒丸,护住了清儿的心脉。 夏荷和太医又从何神医给的解毒的医书里,找出了用药材熏蒸的方法来解这红颜醉,也幸亏他因治疗腿疾,府中的珍贵药材无数,虽然麻烦一些,但也凑足了料。 这样蒸了一个时辰,毒素从体内排了出来,孟清源也终于清醒过来了。 之前他是怕她昏迷时坠入桶里,被水淹了口鼻,便喝了一碗解毒的药汤,也跟着入了水桶,抱着她! 在这药水里舒舒服服的泡着,加上方才好好地睡了一小会,周景琛便觉得这几日来的疲倦和戾气随着毛孔里冒出的汗排遣了许多。 他这四天几乎是没有睡过觉的,只要一闭上眼睛,耳边就是孟清源那日的话,若不是父皇找他有急事,他这几天一直在宫里,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忍不住直接杀到孟府,找孟清源问个明白。 今晚他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从叶兰那得到消息,说清儿正在庆丰楼看灯,他便直接赶到了庆丰楼。 在楼门口见到了焦急万分的叶兰,说清儿不见了,四处找了,只在二楼的一个包间里找到了晕倒的孟云音和孟清源的丫鬟红锦。 周景琛的心立刻就悬了起来,不过他手里是还有后招的,他除了把叶兰放在孟清源身边,其实孟清源每次出行时,都有一名黑龙旗的暗卫随行,此事连叶兰都是不知道的。 周景琛招了那暗卫,暗卫也没看到孟清源出这庆丰楼,只是刚才有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带着几名侍卫,行迹非常可疑,往玉街北口去了。 周景琛吩咐叶兰几人继续在庆丰楼里找,自己则带着那名暗卫和几名侍卫往北口方向找那穿黑色斗篷的两个人。 幸运的事,孟清源挣脱周景琰时,误打误撞的其实是往庆丰楼的方向跑的。 周景琛的暗卫在人群发现了穿黑色斗篷的人,周景琛便一路追了过来,直到听见孟清源的呻吟声,才认出了他的清儿。 如今老天庇佑,他的清儿没事了,周景琛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本有心冷淡冷淡孟清源,好让她知道自己心里因她之前的话所受的伤,奈何身下的小景琛却是不听话的。 孟清源清醒过来,之前自己主动亲吻周景琛的画面便依稀的浮现在脑海里,不由得脸一阵阵发烧, 她已经和他说了不做他的王妃了,现在还这幅模样坐在他的腿上,之前是因为中毒,如今都醒了,实在是不妥当了…… 孟清源把手放在桶沿上,想坐起来,往旁边挪一挪,她臀\部随她身体动作自然向后抬了抬,一下子便顶到了周景琛的的身前。 两人都是一僵。 浸过水的衣服薄的像张纸,于是周景琛清晰地感觉到孟清源与自己迥然的身体。 孟清源也感觉到身下的硬物,就是周景琛在郡主府第一次亲她时,出现的那把武器的手柄,当时周景琛骗她说是鱼肠剑的剑柄,可是这武器的分明比鱼肠剑粗大了许多。 ……今天自己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宝物,让周景琛如此遮遮掩掩。 想着孟清源便伸出手要去握那物。 周景琛微喘着气,极力屏住叫嚣的欲念,咬了咬牙,手往下一捞,扣住孟清源的手腕,把她的手慢慢的从自己的腿间挪开。然后双手举起,把孟清源抱出了木桶外,自己也站起身,跨出了木桶,也不敢看孟清源,披上衣物,便出了浴间 一会儿四名侍女走了进来,又抬来一桶热水,请孟清源沐浴。 孟清源从药桶理出来,低头看见自己的湿衣服,顿时无语了,这衣服和没穿也没什么两样了,而且把不该显的地方,都给凸显出来了,她刚才竟这样让周景琛抱着…… 孟清源让侍女们出去,自己脱了衣服,进到热水中,把头埋在水里,无地自容了好一会儿,才把头抬起来。 ……哎,现如今又能怎样? 自打她遇到周景琛,之前的葵水,如今的中毒、解毒、还有刚才的……,丢脸的事是一件接一件。 第九十二章 再 交 心 孟清源破罐子破摔的的自嘲道,如果她要是真的遵循什么《女戒》之类,此时早就不知道羞死几回了。 还是厚着脸皮赶快起来吧,她这回中毒的事还得处理呢。 孟清源从浴桶里出来,换好衣服,侍女帮孟清源绞干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桃心髻,孟清源走到外间,就看见周景琛坐在椅子上正悠闲的在喝茶呢。 孟清源脸一红,深吸一口气,向周景琛行了一礼:“五殿下,清源多谢相助之恩。” 好半天,也没听见周景琛说话,孟清源抬头一看,就见周景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周景琛见孟清源看他,便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的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才道:“孟郡君,你现在叫我五殿下有些不合适吧?” 孟清源微有些诧异,她当然能听出周景琛是话里有话,可是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景琛了,只得道:“五殿下,若有得罪之处,请您谅解,我这边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周景琛哼了一声:“孟郡君惯会过河拆桥呀。” 孟清源听着周景琛阴阳怪气的两句话,如何不知他心里一定还是有着气的,可是若叫她去哄他,却是万万不能的。 只得低了头,就要往外走。就听身后的周景琛叹慢悠悠的来了一句:“孟郡君,那明天我就到贵府去提亲了。” 孟清源停下脚步,回过身,惊讶的看着周景琛,这家伙要发什么疯?她不是已经和他说好了吗? 周景琛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示意孟清源坐下,孟清源忍了气,走过去坐了下来。 刚要张口,就听周景琛慢条斯理的说道:“孟郡君,你前两天说了不想做我的王妃。” 孟清源心道,你倒是还记得,没有装傻。 “不过,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些事,孟郡君是不是得给我一个说法呀? ……说法?什么说法呀? 就听周景琛又道:“今晚,我呢被孟郡君又亲又抱的,反正是轻薄了好几次,按理说,孟郡君是不是得为我的清白负责吧,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你——”这是占了便宜还卖乖呀!孟清源用手指了指周景琛,羞恼的说不出话来。 就见周景琛也委屈上了,板着个脸:“你这就生气了,你想没想过,那天你说的那些话,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吗?还打晕我的侍卫,就那么跑了,连话都不让我说。就是大堂上审案子,也得给犯人一个申述的机会吧。” 自己这四天是寝食难安,可叶兰传来的消息,她却是睡的香,吃得好,一顿竟吃了三碗米饭,哼…… 孟清源瞪了一眼周景琛:“那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吧,我洗耳恭听!” 周景琛站起身,一步跨到孟清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大声说道:“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问过我了吗?凭什么你一个就做了决定,说不行就不行!我问你,你不想做我的王妃,你是喜欢上别人吗?” 周景琛盯着孟清源的俏脸,身子一动不动,心中的杀意却在凝聚:若是在清儿嘴里听到其他人的名字,那他一定要一刀宰了那个人。 孟清源仰头看着周景琛,心头一酸,他竟然会这样想她?把她当做朝秦暮楚的女孩子? 孟清源别过脸,强忍眼中泪意:“随你怎么想吧,如果你觉得这么想心里舒服,你就这么想吧。” “我会觉得舒服?你……”周景琛伸手捏住孟清源的下巴,强忍心中怒火,微微用力把她的脸扳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周景琛看着孟清源泫然欲泣的双眼,手不由自主的就松开了。 愣了愣,忙低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用双手捧住孟清源的脸:“怎么了,清儿,刚才我弄疼你了吗?” 孟清源也不说话,摇摇头,想甩开周景琛的的手,可是一动之间,一滴泪终于承受不住,滴落下来。 周景琛的心蓦地一痛,后悔不已,他居然把他的清儿弄哭了,她今晚刚刚中过毒,自己还这样逼她、气她…… 周景琛用拇指轻柔的抹去孟清源脸上的泪:“清儿,别哭,你要是生气,委屈,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哭,一切都是我的错。”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虽然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可是他,一个大周朝的堂堂皇子就这样卑微的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让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难过:“你起来吧,这像什么样子,我……,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今世都不想嫁人了。” 周景琛心疼的看着孟清源,揉了揉孟清源的脸:“清儿,你告诉我,你不愿意嫁给我,就是因为我是王爷,按照规制我身边就会有侧妃,就会有很多别的女人?” 孟清源被周景琛说中了心事,垂下眼睑,不吱声。 周景琛叹息一声,委屈道:“清儿,我说你喜欢别人,变了心,你会伤心、难过,但你这样想我,把我当做好色、拈花惹草之人,我心里也是会难受的。” 孟清源瞥了一眼周景琛,轻声一句:“我才没乱想呢,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吗?我可没有听说哪个王爷只有一名王妃的。” 这一句真是捅了周景琛的肺管子,周景琛气哼哼的拿手掐了掐孟清源的脸蛋:“是男人就三妻四妾?,你外公顾老将军不是男人?你舅舅顾将军不是男人?他们怎么没有三妻四妾?还有我们大周的太祖皇帝,人家不是王爷,是皇帝,也没有三宫六院,他身边不就是开国皇后一人嘛,他们都能做到,你凭什么怀疑我做不到?” 孟清源看周景琛气得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是不要命的接了一句:“我外公和舅舅是洁身自好的,开国皇后人家是女中豪杰,太祖皇帝也是大英雄,这天下又几个像他们那样!” “好好…”周景琛恨得都要吐血了,这个没良心的,这是想气死他:“他们是洁身自好,大英雄,那我呢,我好歹也是皇子吧,你见过我身边什么时候有过其它女人?人家在我这年龄,早就开解人事了,可我连……连你那里都没见过,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孟清源见周景琛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胸,忽然想到刚才他们一起泡药浴时,周景琛搂着自己时,他的一只手臂好像就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孟清源忙侧了侧,拿手臂挡了挡胸口。 周景琛坏心眼的嘀咕一句:“有什么可挡的,刚才碰都碰过了,就比我的拳头大一些嘛。” 但一看孟清源气得就要跳起来,忙一把抱住孟清源的腰,把脸压在孟清源的腿上:“清儿,我不管,你不能不讲理,我明明是好的,你非得冤枉我,我太冤了,比窦娥还冤。” 孟清源拿手去掰周景琛搂着她腰的手:“你冤什么,你不是有十九岁之前不能近女色的批语吗?要不你能……,还有你快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让别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 周景琛的脸在孟清源腿上蹭了蹭:“那个批语你也信?我明天就让那个老和尚给改了,改完我们就成婚。另外我跪自己媳妇我愿意,况且也没人敢进来。” 周景琛的脑子里不禁出现了自己看的春宫图里面的几个姿势,低笑了一声,又来了一句:“以后我们成亲了,我还要天天跪你呢。” 孟清源明白周景琛如此撒娇,耍无赖,无非就是逗自己开心,让自己收回之前的话 ……可是,人心不足,她亦不能免俗,因为情而起了贪念,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富庶的寻常人家都很难做到,更何况是帝王之家,大周建国几百年,也就出了太祖皇帝一个情种,但具体内情,后人也是无法了解的。 面前这个男子趴在自己腿上的像个要吃糖的小孩子,可是有一天他真的做到九五之尊,他会为了自己拒绝一个联姻的公主,或者是进贡的美人?身为君王面对的诱惑实在是太多太多。 ……“悔教夫婿觅封侯”! 孟清源抖了抖腿,拿手轻轻的碰了周景琛的头:“琛表哥,你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周景琛听出孟清源语气中郑重,他身量高,便仍单膝跪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孟清源的膝盖上,又牵过孟清源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老老实实的仰起头,看着孟清源的眼睛。 ……那双大眼睛里仍泛着泪花,更衬得那明眸波光潋滟,他听见她说:“琛表哥,我相信你现在是喜欢我的,我也是喜欢你的,可是这喜欢会有多长时间呢。一年、五年、十年……,琛表哥,我实在是惧怕有一天,今日的情浓会变成镜花水月……” 说着,眼中的泪便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每一滴都像滚烫的铁水浇在了周景琛的心上,烫的他心都疼了。 这是他倾心喜欢的人呀!可是他竟然让她如此的没有安全感,让她如此的害怕她和他的未来,害怕到,甚至不惜放弃她与他的感情…… 这样一个骄傲的女孩,今天把她的真心就这样捧到了他的面前,没有遮掩,毫无保留。 他又怎么能忍心让她如此难过、纠结……、 周景琛从来没像此刻这样讨厌孟诚言和顾朝云,如果不是他们两个把自己的夫妻关系弄得如此糟糕,清儿怎能会对婚姻这样没有信心,惧怕如斯。 第九十三章 心 花 开 周景琛站起身把孟清源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头顶,从怀里拿出自己的帕子,仔仔细细的的擦干孟清源脸上的泪,用手捧着她的脸,轻声道:“清儿,你告诉过我,你不想做一个寻常的后宅女人,你想做一番你想做的大事业。清儿,我问你,如果你是一名将军,你会不会打仗之前就想着会输给对手?” “怎么会,打仗当然不会打没把握的仗,要打就一定要赢。” “好!清儿,你就把我们两个之间的将来当做一场战役就可以了,你要想着我们一定会赢的。现在我们就说说如何能赢。清儿,这世道对女子来说严苛的,你要是一直不嫁人,以闺阁女子的身份,做很多事就会非常麻烦。 我们两个之间之前就有过约定,立过誓,今生要共进退的。如果你嫁给了我,以王妃的身份和我一起做很多事就非常方便了,夫妻本来就是一体的嘛。” 孟清源刚要摇头,周景琛固住了她的脸:“清儿,你听我说,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们可以做假夫妻,如果以后你喜欢上了别人,或者是我要纳妾,有了别的女人,我们就分开,你可以随时离开我,你看怎么样?” ……咦,这倒是个方法,母亲离开父亲后,不也在马尔山活得有滋有味。孟清源眨了眨眼睛,真的在脑子里考虑起周景琛的提议。 周景琛哪会容孟清源多想,连忙再接再厉:“清儿,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我们成亲后,就按兄妹相处,你愿意干什么我都不会拦你,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清儿你要明白,今天中毒一事,如果被有心人宣扬出去,你怎么都要嫁给我的,就是正妃和侍妾的区别。既然要嫁吗,为什么不做正妃呢?另外你也知道我是怕麻烦之人,见到除你之外的女人都觉得烦,可我又不能不娶妻,清儿,你就当可怜我,还我今天救你的这个人情,做我的王妃好吗?这样,我们两个烦心的事情都解决了,皆大欢喜,好吗?” 孟清源没有说话,看着周景琛带着期盼、可怜的眼神,她清楚的认知到,不管自己如何约束自己的心,不管同周景琛在一起,将来可能会有多少辛酸,此刻,她见到他还是欢喜,的,不忍让他失望…… 有一点周景琛说得没错,今天如果不是他救了自己,也许自己已经死掉了。 古语说:滴水之恩,应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呢,以身相许…… 要不说,天下坠入爱河的姑娘都是一般傻呢,自己就把自己给说服了。 孟清源就这么被周景琛绕了进去,点了点头。 周景琛看见孟清源点头同意,不禁大喜过望,捧着孟清源的脸狠狠的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孟清源连忙推开周景琛,瞪了他一眼:“不过,口说无凭,你得给我立字为据,把你说得如果你一旦纳妾或干预我的行为,我们就和离分开,各走各路的话,都写下来。” 周景琛此时心愿达成,好说话的很:“行,我就给你立个字据,不过,清儿,你也得给我立个字据,别哪天你再反悔了。” 周景琛吩咐人拿来纸笔,大笔一挥:“今承诺,与清儿成婚后,若纳妾和干涉清儿正当行为,则双方和离,立此为据。” 写完落下自己的名字,还拿了印泥,印了拇指。 又把笔交给孟清源:“清儿,你写吧,我来念。” 孟清源拿着笔,就听周景琛说道:“今承诺,心甘情愿嫁给周景琛为齐王妃,绝不反悔,立此为据。” 孟清源刚写完,周景琛一把夺了笔,拉了孟清源的手,直接印了拇指。然后把纸叠好,放进怀,真叫一个速度快呀。 周景琛忙活完,长叹了一口气,心总算放了下来,高兴之下,便伸手拉起孟清源的小手,放在嘴边,连亲了好几口。 孟清源用力扯回手,猛地想到一点:“不行,还得加一句,我们是假夫妻,所以你不经我允许,不准随便碰我。” 周景琛用手护住胸口,这是怕孟清源来抢那张字据,摇头道:“那可不行,外人哪里知道我们是假夫妻,我们一点亲密的行为都没有,别人一看不就是假的了吗?我只能答应你,私底下就我们两个人时,你不让我碰你,我就不碰。” 孟清源想了想,勉强答应了。 这要是孟诚言在跟前,肯定会说一句,这简直是养了一个傻姑娘呀,就这么让人给哄弄了。 还立字据,小孩子过家家玩呢?字据这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等木已成舟时,这不就是两张废纸嘛。 还和离……,周景琛那是皇子、王爷,是皇帝的儿子,只有他休妻、换王妃的份,哪有王妃不要王爷的,上了船你就一辈子也下不去了。 周景琛完成了自己心里的一件大事,是神清气爽呀。 孟清源这边还有一件大事呢:“琛表哥,我中毒的事,你查了吗?” “查了!”周景琛顿了顿,正色道:“清儿,我们既然已经有了婚约,你就不能叫我琛表哥了,我可是你的夫君了,嗯…你好好想想如何称呼我。” 孟清源瞪了周景琛一眼,说正经事呢, 周景琛一本正经,这称呼对他来说可是正经的大事…… 孟清源也没理他:“我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周景琛就把这红颜醉和解毒的事给孟清源详细的讲了一遍,埋怨了一句:“你呀,以后一定得注意了,再不注意,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你赔的,不过这事我也有责任,没有提前发现老四的诡计。” 孟清源手握了握拳:“有你什么责任,哪有千年防贼的,不过这周景琰到底想干什么?”孟清源可不觉得周景琰是喜欢自己的,前世临死前周景琰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喜欢的就不是她这种类型的。 周景琛心里泛起一阵醋意。防贼,到真说对了,那周景琰可不是就是贼,惦记着他家清儿,还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妄图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哼,真是不要脸了… 周景琛斜睨了孟清源,还说我会左拥右抱,她都不知道有多少外人惦记她呢。 前面刚走了一个南诏王子,这回老四也露出狐狸尾巴,以后指不定不知道还会有谁。 嗯,看来他们俩之间有了婚约也不行,还得想办法赶快把亲事摆到明面上定下来,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孟清源又道:“周景琰一人不可能办了这件事,是不是……” 周景琛和孟清源几乎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孟云音!” 周景琛一笑,示意孟清源先说,孟清源道:“我今天只喝了她给我的一杯茶,毒就应该是下在茶水里,不过为什么其他人没有中毒呢?” 周景琛解释道:“毒应该没有下到茶水里,是抹在茶杯边缘了,我的人后来查了这些,但是没有找到被下毒的杯子,应该是对方已经察觉,把痕迹都抹平了。不过我之所以怀疑孟云音,是你们四个人一道,你被掳走,她和你的丫鬟红锦都没有什么事,但她自己的那个贴身丫鬟却不见了,怎么找也没有找到。” 孟清源一哼:“恐怕是灭口了吧,反而欲盖弥彰。” 周景琛问道:“嗯,的确是。清儿,你准备怎么办?” 孟清源站起身,嗤笑一声:“她既然敢做初一,那我就做十五吧,总得让她明白些事理。琛表哥,我这就回去了。” 周景琛也连忙站起身:“现在都快三更天了,之前你中毒在我这里解毒的事,我已经派人通知孟府了,刚才又派人告诉她们你已经没事了,天都这么晚了,而且已经宵禁了,你就留在这里住一晚再走吧。” 孟清源摇了摇头:“我还是赶快回去吧,父亲和祖母不知道有多担心、着急呢。” 周景琛上前一步双手围住孟清源的腰:“好吧,那我送你。” 孟清源仍旧摇头:“不了,那样太显眼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派几个人护送我就行!,另外,请把你的手放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周景琛低声笑着,,反而把手臂又紧了了紧:“怎么,还要打你的夫君呀,你想好叫我什么了嘛,不然,你叫我一声琛哥哥,我就放手。” 孟清源红了脸,才不能搭理这个人的疯言疯语呢,便一边用两手使劲去推周景琛的胸膛,一边用脚微用力的踩了周景琛一脚。 周景琛忍住了疼,像八爪鱼一样死命的缠到孟清源身上,用头抵住了孟清源的额头,吻了孟清源的鼻尖一下,笑道:“快点叫,不叫,你打死我,我也不放手。” 孟清源对这个挂在她身上的扯都扯不下去的狗皮膏药真的无奈了,反正他们两个之间的官司也打不清楚了,不合规矩的事太多了,连终身大事都自己定下来了。 她还着急要走,也不差这一件了,便忍了羞涩,气呼呼的叫了一声:“琛哥哥。” 周景琛瞬间便笑开了,笑容如朝阳初升,照亮了整个房间,就听他大声的应了一句“嗳!” 又笑着亲了亲孟清源的额头:“真是听话的好妹妹,对了,明天下午我就去见岳父大人。” ……岳父大人?孟清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周景琛笑着解释:“就是你爹孟诚言,你是我媳妇,我当然得叫他一声岳父大人了,明天我去把事情和他说一说,咱们俩的事,怎么也得让长辈知道,好快一点定婚期。” “这么快就定婚期,我还没及笄呢。” “先把婚期定下,礼数都走完,等你及笄后在完婚。” 在大周,普通人家一般都是十一二岁就定了婆家,豪门世家的女孩最晚也都是在及笄前就定亲了。就是最心疼女儿的人家,十六岁之前也要把姑娘嫁出去的。如果超过了十七岁的,就只能是做人家的填房了。 即使没有周景琛,今年孟老夫人和孟诚言也得开始张罗她的婚事了。而且做王妃,采聘纳礼,没有个半年也下不来。 “嗯,”孟清源想到这,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你好好和父亲说。另外我们两个要成婚的消息一旦传出,你这边在朝堂上也要多加小心了。” 周景琛知道孟清源在关心他,他一旦娶了孟清源,马上就会成为许多人注意的目标了,会生出许多事来。 便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朝堂上的事我知道怎么做,还有我一定会让泰山大人满意的。” 周景琛又和孟清源腻歪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把人从后门送了出去。 第九十四章 平 家 事 孟清源一出角门,就看见孟府的马车停在那里,孟清源瞪了一眼周景琛,就知道他刚才和自己玩心眼,不想让自己走,所以不说家里的马车早就来接她了。 周景琛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把孟清源扶上了马车,吩咐自己的侍卫务必小心,一直看着马车走远了,才回了府。 孟清源一进马车,就见夏荷和叶兰坐在里面。夏荷见了孟清源忙道:“大小姐,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孟清源运了运气:“还好,不过觉得气力还是有些不足。” 夏荷略带沮丧的说:“还是我学艺不精,大小姐,那现在该怎么办呀。” 孟清源拍了拍夏荷的头:“你已经很不错了,这次幸亏有你,否则你家小姐就去喝孟婆汤了,你放心吧,何神医现在马尔山呢,我这一两天就去找他,有神医在,你就不用担心了。” 夏荷的眼睛立刻亮了:“何神医过来啦,太好了,小姐……” 孟清源笑道:“这次我去马尔山,就不带你红锦姐姐了,带着你,你去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一下何神医。” 夏荷高兴的鸡啄米似的点头。 孟清源又对叶兰直接问道:“孟云音那边现在怎么样?” 叶兰一拱手:“大小姐,奴婢刚刚接到消息,五殿下的人已经找到东西了。” “呵呵”,孟清源微微冷笑一声,孟云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入! 马车一路到了孟府的后门,孟清源下了车,刚进大门,就见红锦、庄嬷嬷、秋菊、冬梅等守在门口,都等着她呢。 红锦一见孟清源,上来拉住孟清源的手,就哭了:“大小姐,奴婢该死,没有保护好你……” 孟清源拍了拍红锦的手:“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没什么事了!庄嬷嬷,这么冷的天,你也跟着她们胡闹,仔细别冻病了。” 庄嬷嬷也走上前,拉住孟清源另一只手,上下打量一番,眼圈一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孟清源心里感动,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个个都是忠心耿耿的,这么冷的寒冬的夜晚,她们守在这里等自己的消息,虽然都穿着棉衣棉裤,但都冻得脸色发紫,手脚冰凉了。 孟清源一挥手:“行了,先跟我进屋暖和暖和吧,再带你们看一出戏。” 孟清源带着自己房里的人,一路到了孟老夫人的华福堂,孟老夫人和孟诚言都提前得到了信,在正房里等着她呢。 孟清源一进房间,坐着的孟老夫人一下子便站起身,颤抖着手叫道:“清儿。” 孟清源连忙快步上前,叫了声:“祖母”,扶住了孟老夫人的手,搀扶着孟老夫人坐下。 然后撩衣裙,跪下,给孟老夫人和孟诚言磕了一个头:“清儿不孝,让祖母、父亲担心了。” 孟老夫人的泪立刻流了下来,说道:“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 孟诚言站起身,扶起孟清源,看着女儿叹谓一声:“没事就好,放心,此事为父一定会替你做主,不会善罢甘休的。” 因周景琛只把孟清源中毒的事告诉给了孟诚言和孟老夫人,但是何人所为却没有说。 孟诚言得了孟清源中媚毒的消息后是勃然大怒,敢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对付他的女儿,简直是胆大妄为,目中无人了。 孟诚言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尚书的位置,那绝对不是一般人。今天晚上就等着孟清源回来,问一下详情,就要动手开始收拾人了。 孟清源看了看屋子里,都快到子夜时分了,家里人都没睡,都在老夫人这华福堂等她呢。 孟清昱困得直接在李姨娘怀里睡着了。 孟清源对李姨娘说道:“姨娘,你带着二弟先下去休息吧,我这里还有些事,会很晚。” 李姨娘出去后,孟清源看了看孟云音和孟云蓉一眼。孟云蓉的眼睛都哭红了,看来是真的担心她。 孟清源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孟云音的的脸上,就见孟云音低着头,那手帕捂着眼角,好像再擦眼泪,可是那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看着孟清源,见孟清源向她看了过来,忙埋了埋身子,把头往下又低了低。 孟清源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父亲,又跪了下去,向孟老夫人和孟诚言磕了一个头:“父亲,此事是针对女儿的,请让女儿自己处理。” 孟诚言立即敏感的觉察出不对劲了:“清儿,你……你知道是谁做的?” 孟清源点了点头,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孟云音的面前:“二妹妹,今天的事,你是不是该和祖母和父亲好好说清楚。” 孟云音慌乱的抬起头,嘴唇微抖:“大姐姐,之前我知道的事,我已经和父亲祖母都说了,后来,后来…我就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哦?都说了,那你在我用的茶碗上,下毒的事也说了?” 孟云音全身立刻抖得像筛糠一样,哆哆嗦嗦道:“大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我……怎么听不懂呢。” “呵呵!”孟清源一声冷笑:“那我就教教你怎么听懂。”说着,猛地一挥手。 在旁边孟云蓉的尖叫声中,孟云音的身体被孟清源一掌打飞出去一丈多远,闷哼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变故,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看见孟清源真正发怒的样子,那个从来都是淡淡的,很少表露内心的喜怒哀乐,山崩于前,脸都不会变色的小姑娘,此刻如冰似水,浑身散发出冷酷的煞气,宛如从地府中走出的玉罗刹。 孟云蓉刚才吓得一声尖叫,此时忙用手帕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孟老夫人看着爬都爬不起来的孟云音,刚想站起来,但又看到孟诚言和孟清源的脸色,到底没有动。 孟诚言脸色煞白的看了看难掩杀气的孟清源,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痛苦呻吟的孟云音,这是他的女儿们,他到底做了什么孽呀…… 孟清源走到孟云音面前,一脚踩在孟云音的身上,弯下身子:“现在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孟云音扭动身子,微抬起头,向孟老夫人和孟诚言伸出一只手,流着泪,哭喊道:“父亲,祖母,救救我呀,大姐姐,你不要再打我了,我好疼呀,快救救我。” 孟清源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呀,叶兰,把东西拿给他看看。” 叶兰应声从屋外走进来,走到孟老夫人和孟诚言面前施了个礼,举起手中的一个一寸大小的玉瓶:“老爷,老夫人,这是黑龙旗的人在二小姐房间梳妆匣内找到的,里面装的就是媚毒(红颜醉)!” ……黑龙旗,孟诚言震惊的看着孟清源和叶兰,女儿的这个丫鬟竟与黑龙旗有关系,自己的女儿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还有孟云音是怎么拿到这媚毒的,她怎么敢…… 叶兰把瓶子拿到孟清源身边,孟清源指了指孟云音:“居然还没舍得扔,这是准备再用呢,那好吧。就直接喂给二小姐一些,看看这回她是否听懂我的话。” 叶兰应了声:是,拔开瓶塞,蹲下身子,一手握住孟云音的下巴,一手直接就要拿瓶往孟云音嘴里灌。孟云音激烈的摇头,嘴里哭喊着:“不,不要,祖母救我呀……” 孟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颤颤巍巍的的站起身:“清儿……”孟清源回头看见祖母眼中的哀求,示意了一下叶兰。 叶兰收起玉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二小姐,你不想喝这个也可以,不过奴婢也没什么耐心了,奴婢数三个数,如果你还不说,三个数之后,奴婢就在你脸上划一刀。一、二、三!” 孟云音就觉得一股刀锋带来的凉意从她鼻尖略过,她的脸马上就感觉到了刀尖带来的压力,就要划破了她的皮肤了,孟云音骇叫道:“不要……,我说,我说……” 孟清源抬起放在孟云音身上的脚,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叶兰仍蹲在孟云音身边,手里一上一下的玩着匕首。 孟云音把头往旁边扭了扭,生怕叶兰一失手,匕首掉到她的脸上。一双眼睛转了转,还是吞吞吐吐的不开口。 孟清源坐在椅子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瞅了叶兰一眼,叶兰拿匕首轻轻的敲了敲孟云音的脸:“二小姐,奴婢这就要再数了。” 孟云音吓得连连告饶:“不要,不要,我说,我说。” 孟云音这才老老实实的的把事情交代了。 初六那天,她们去周景琰的楚王府做客,听戏听到一半时,孟珍找她一起去更衣,半路上碰到了楚王周景琰。 周景琰趁孟珍不备时,塞了她一个纸条,让她到后花园找他。孟云音明知不对,但架不住好奇之心,找了个理由同孟珍分开,见了周景琰。 周景琰给了她这瓶红颜醉,让她等他通知。正月十二这天,周景琰派侍卫找到她,让她在看灯时,把这红颜醉抹在孟清源的茶杯上,然后找机会把孟清源带出包间。 孟清源听到这,嗤笑一声:“这周景琰许了你什么好处,你会这样帮他。” 第九十五章 家 事 平 怪不得初六在从楚王府回家的马车上,自己说了孟云音一句,她就吓成那个样子,原来她是去见周景琰了。 孟云音嗫嚅了半天,孟清源猛地一拍扶手:“快说!”孟云音吓得一哆嗦,又见叶兰的匕首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几乎就是放在自己的脸上了,终于再也绷不住情绪,崩溃的大哭道:“他、他答应帮我成为齐王侧妃。” 所有的人再一次惊呆了,竟是这般理由…… “所以你就对你亲姐姐干出这种事!你就不怕我知道了会杀了你!”孟清源怒道。 “不,不,姐姐,我错了,我错了,祖母、父亲我知道错了,我错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孟云音涕泪横流,挣扎着爬向孟老夫人,她知道,这个屋子,如果有谁还能救她,也就是孟老夫人了。 孟老夫人看着爬向自己的孟云音,就像看着一条爬向自己的毒蛇,还是自己把它从小养到大的蛇,孟老夫人的脚不禁往后挪了挪,身子也向椅子里缩了缩。 孟云音看出孟老夫人躲避的态度,呜咽道:“祖母,我知道错了,我也是受了四殿下的蛊惑,他说,他喜欢大姐姐,在兰州府时就一见钟情了,想让大姐姐做他的正妃。 但喜欢大姐姐人太多了,所以他才想了这个法子,他把他画的大姐姐的画像,还有情诗,都拿给我看了,那么一箱子,后来他又跪下来求我,我才答应的。” “够了,住嘴!”孟清源气得闭了闭眼。 没想到周景琰竟然会用苦肉计,如此一番深情款款的样子,再加上孟云音本身对周景琛爱而不得,难免就会引起共鸣,失了理智。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原来周景琰也是在韬光养晦,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呀。自己前世是怎么瞎了眼,才被他的假象迷惑了。 孟清源回头看看孟老夫人,老夫人脸色苍白,闭着眼睛,泪如雨下。 祖母是信佛之人,心怀慈悲,孟云音不管怎样,身上还是留着孟家人的血,这个家这半年多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情,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来人,把二小姐关到东小院去,门窗全部封死,不允许人随意出入,另外,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部发卖,一个不留,李嬷嬷,”孟清源看向站在祖母身边的李嬷嬷。 李嬷嬷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走上前跪了下来:“老奴有罪,没有看管好二小姐,请大小姐责罚。” “你是祖母身边第一得力的老嬷嬷,所以祖母才把你放到二妹妹身边,让你多提点她,今日之事,你的确难逃监管不力的责罚。但念你年岁已大,还算忠心,给你一次机会,二小姐在东小院的一切生活,还是由你带着我选的四个丫头伺候,如果此次再出事,数罪并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嬷嬷看着孟清源冰冷冷的目光,忙磕了一个头:“老奴知道了,大小姐放心。” 这李嬷嬷原是孟府最得脸的嬷嬷,没想到今日受了孟云音的牵连,她之前对孟云音有多照顾,现在心里就是有多怨恨,孟清源把她放到孟云音身边,也是看出了这一点。 等屋里只剩下孟清源、孟老夫人、孟诚言三人时,孟清源走到祖母面前,掏出手帕,给祖母擦了擦泪:“祖母,别难受了,我不会要二妹妹的性命,过些日子,你就给她相看人家吧,把嫁得远远地,嫁个富庶的商户,保她衣食无忧就好了,祖母,她和我们家的缘分尽了。” 孟老夫人听到孟清源的最后一句话,更是悲伤难抑,忍不住哭出声来。 孟清源上前抱住祖母,轻轻的拍了拍祖母,她知道孟老夫人也是心性十分坚强之人,这样哭出来也好,省得郁结于心,反而更容易生病。 孟清源又回头对一直静默仿佛石化了的孟诚言说道:“父亲,已经是深夜了,您和祖母都早点休息吧,您有什么要问的,我们明天再说,而且明天五殿下也会过来找您。” 孟诚言心情复杂的看了看孟清源,又看了看已经是疲态尽显的孟老夫人点了点头。 孟清源服侍着孟老夫人入了寝,直到看她睡熟了,才回到自己的听轩阁休息。 第二天,听轩阁的人都知道大小姐需要静养,谁都没来打扰孟清源的休息,孟清源一直睡到快晌午头才醒。醒来后,连忙收拾妥当,到了孟老夫人的华福堂,陪着孟老夫人用过午饭,看祖母的精神尚可,才放下心来。 孟清源睡过午觉后,去了孟诚言的外书房,见书房内堆了一堆礼品:“父亲,五殿下已经过来了?” 孟诚言指了指椅子让女儿坐下:“来过了,不止他来了,四殿下周景琰派了他的大管事也来了。” 孟清源惊讶道:“他竟敢派人来?”这是什么样的脸皮。 “哼!”孟诚言扯了扯嘴角,“不但派人来了,还送来一堆东西,那个箱子指名是要送给你的。还说,过两天要亲自负荆请罪。” 孟清源上前打开周景琰送来的箱子,里面放着几幅画轴,孟清源打开一张画,竟然是她的画像。 画像上的她身着白衣,站在甬路的尽头,眼睛里满是悲伤,正是她在兰州府与周景琰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孟清源又打开一张,上面画的是在八月十六,她在月光寺上桥闻香的一幕。 孟清源狠狠的把画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不解恨的上去踩了两脚,这周景琰是笃定她不敢把事情闹大,才敢如此嚣张。 孟诚言也是非常恼火,因为要顾及女儿的名声,孟清源中媚毒一事肯定要瞒的紧紧的。外人可不管你女儿是不是飞来横祸,被人算计了,人家只会说,你家姑娘行为不点,要不别人不中毒,偏你家姑娘中毒。 况且周景琰还是皇子,朝堂上属于大皇子一系,此一回这周景琰行事如此大胆,乖张,与他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此事若一旦传言出去,恐怕平时对周景琰印象很好的人,都未必能信,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说孟清源勾引周景琰呢。 另外周景琰如此有底气,多半是后面有人支持他。 孟诚言是咬着牙,硬咽下这口气的,来日方长,他一定要找机会报此仇。 “清儿,你不用在生气了,以后找机会吧,现在看这周景琰也非池中之物,以后对他多加小心吧。” 孟清源点了点头:“父亲,我知道,对了,周景琛过来和你说什么了吗?” 此言一出,就见孟诚言一脸复杂的看着她,孟清源也觉得自己好像表现的有些着急了,脸一红,也不敢看父亲了,忙低下头。 孟诚言心里带着几分辛酸、无奈还有不舍,五味陈杂,真是女大不中留呀…… 自己家这么好的一颗玉白菜,就让周景琛这头心机猪给拱了,就要拱别人家园子里去了。 对比着女儿对待周景琰的态度,他如何看不出来自家姑娘是真心喜欢周景琛的,况且昨天周景琛带着女儿到他的齐王府里解毒,那红颜醉药力十足,就算他们两个最后没有发生实质上的事,但搂搂抱抱肯定是有的。 这孟诚言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这未婚男人的心情他是懂的。还真叫他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他还是没料到,女儿和周景琛竟胆大到私定终身了,还立了字据呢。 孟诚言指了指另外一堆礼物,叹了口气:“那些就是五殿下送来的,他是来向我提亲的,恳求让我把你嫁给他!” 孟诚言是能看出周景琛的真心的,周景琛来了,也不说昨天给女儿解毒一事,根本没想着携恩图报,就是十分诚恳的表达对孟清源是一见钟情,请求孟诚言将女儿嫁给他。 也没仗势欺人,拿皇子的身份压人,只说,如果孟家同意,他就会找周惠帝给赐婚。 孟诚言看周景琛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也明白周景琛这是在表示他求娶孟清源的态度和决心。 这态度孟诚言还是很满意的。但这世间的老丈人是看女婿都是挑剔的眼光的,……凭什么就这小子,把自己的掌上明珠给拐跑了。就即便是成婚后,对女婿好,也是为了女婿对女儿好的缘故,是心疼自己女儿的。 况且求婚这种事哪能一次就答应,这显得女方多没有深沉呀! 所以孟诚言以要与孟老夫人和孟清源商量的理由送走了周景琛。周景琛也明白这第一次也不能成事,就是给孟诚言一个心理准备罢了,便约定三日后再来。 可现在孟诚言一看孟清源的态度,就知道这事不用商量了,板上钉钉了,现在就是怎么能让周惠帝指婚的事了。 孟诚言语重心长道:“清儿,这周景琛可是一个受宠的王爷,这王妃的名头听起来是好听,但实质过日子的好与坏,可跟这些身份没有关系,你可要知道,帝王之家多薄情呀。” 孟清源点了点头,这一点上父亲两世都是提点着她,不管父亲和母亲之间如何,两世的她回到孟府,可以说孟诚言都是一位好父亲,对她是从心里往外的疼惜。 “父亲,您放心吧,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如果一旦日后我和周景琛之间发生了变故,那君若无情,我便休……” “但皇家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孟诚言还是忧心忡忡,怕女儿吃亏。 “父亲,我醒得,我和周景琛之间并不只是婚事上的事,还有一些事情我也要和您说一声。” 孟清源看着父亲正色道,“父亲,我一旦和周景琛成婚,您在朝堂有什么打算。” 第九十六 父 亲 心 孟诚言沉吟一下:“这周景琛属于太子阵营,现在太子与大皇子之间斗得厉害,但太子最大的靠山牟国舅,对你的外公顾老将军却是恨之入骨的,当年他们牟家为了抢夺兵权,派出了他们年轻一辈最优秀的牟小将军,就是长乐郡主牟兰芽的父亲,去往边关。但那牟小将军立功心切,一意孤行,不听你外公的劝告,中了北胡的人的埋伏,还是你外公亲自率领顾家军的人把他给救了回来,但终是伤势过重,去世了。 那牟家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把这帐算在你外公头上了,从此就与顾家军结了仇了,现在兵部皆是牟家人,他们的野心是昭然若揭,周景琛若娶了你,那太子一方对他的态度也会有所变化,事情就会复杂很多。” ……哦,原来顾家和牟家竟有这样一段,怪不得牟兰芽之前对她如此敌意,但是从牟兰芽上回生日酒的态度上看,又不完全尽然。 孟清源猜不透牟兰芽的想法,便也不去想了,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 “父亲,太子对周景琛的态度如何,并不重要,因为我们没想成为谁的人,我们就做我们自己。” “你……,你们想…”孟诚言的眼睛蓦地瞪大了,震惊的看着孟清源。 孟清源沉静的点了点头:“父亲,太子虽然仁慈温和,但他性格过于软弱,即使当了皇帝恐怕也得受制于牟家和牟皇后,我想这也是当今圣上最为担心的事情,所以才对大皇子一派多加纵容。但大皇子性格暴虐,有勇无谋,绝非帝位人选,皇上应该是非常明白的,所以才没有把黑龙旗交给这两个人,而是给了周景琛。” “五殿下竟是黑龙旗的首领?”这真是出乎孟诚言意料,这周景琛藏得够深的了。 不过,昨天女儿竟能动用黑龙旗的人替她查出了孟云音下毒一事,看来此事并非虚言了。 “清儿,你老实说,你和周景琛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是上回我们一起去马尔山时定下来的,父亲,我和他之间已经定了盟约,父亲如果觉得不妥当,那就想办法和我们剥离开来,女儿定不会牵连您和祖母的。” 孟诚言真没想到这两个人这么早就有联系,……哎,自己当真是老了,让这两个小的在自己面前演了那么长的时间戏:“清儿,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已经将实言告知为父了,你父亲我又哪里是怕事之人,不过,当今之计,表面上你们仍然是太子的人,为父还是做忠于皇上的纯臣,不参合任何党派之争。” “女儿也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孟清源又把顾家军的一些事情全盘托出。 孟清源和孟诚言既然把事情说开了,孟诚言也明白,女儿现在是努力要把周景琛推倒那个位置上去,顾家军才会有活路。 不管怎样,在外人眼中,孟清源是他的女儿,他其实就是绑在了周景琛的这条船上,他只有全力支持周景琛,待周景琛日后登上皇位,他也是有从龙之功的。 若是败了,只能到时再说到时的事了。 孟清源和孟诚言又就朝堂上的事,商量了一番,准备等三天后周景琛过来,再细谈。 这时,孟诚言的贴身小厮明松进来禀告:“刚才东小院的李嬷嬷过来找大小姐,说二小姐从昨天晚上被关进东小院后就不吃不喝,现在人已经有些虚脱了。” 孟清源看了一眼孟诚言,这孟云音是用绝食,糟蹋自己身体,来赌一把孟诚言和孟老夫人的态度了。 孟诚言对明松淡淡道:“你告诉李嬷嬷,等会儿我会过去看二小姐的。” “清儿,孟云音的事情为父去解决吧,你把精力放到正事上去吧。”孟诚言叹息一声:“一切都是为父的错。” “那就劳烦父亲费心了!”孟云音到底是父亲的骨血,由他出面处理,孟老夫人那里也好交代。 孟诚言和孟清源一起去了后宅,直接到了东小院。 这东小院在孟府的最东面,十分偏僻,原是孟家关犯错的女眷之地。孟诚言到了院门口,大门已被封死,只开了一个小角门。进了屋,四周窗户也被封了,屋内不见阳光,也没什么家具,显得阴冷冷的。 孟云音躺在床上,昨天晚上连惊带吓,今天又一天没进水米,已经是一幅没了精神头,奄奄一息的模样。 见了父亲孟诚言进来,忙挣扎着要坐起来,但一个侧歪,就又倒在了床上。 孟诚言看着自己的二女儿,孟云音单论眉眼,是比孟清源还要漂亮几分的,原是个娇憨明媚的活泼女孩,这几个月因为宁姨娘的事情,已经消瘦沉默的许多,今天看上去更是可怜无比。 孟云音倒在床上,泪就流了下来:“父亲,女儿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女儿这回吧,女儿再也不敢了……” 孟诚言冷淡了眉眼:“你即知道错了,为何还要绝食!” 孟云音看着孟诚言的表情,心下微凉:“我……,父亲……,我不用这种方法,您还会来见我吗?”说完,嚎啕大哭起来。 孟诚言看着哭得几乎抽噎过去的女儿,一动未动:“你对你姐姐做了那样的事情,我的确是不想再见到你了。” 孟云音闻言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孟诚言,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看上去滑稽可怜:“父亲,我也是你的女儿,是你从小带到大的女儿,您小时候是多疼我呀,我要什么您都会给我弄到,我闯了祸,您也从来没有说过我,为什么,大姐姐来了,一切就变了,为什么你就不喜欢我了,只喜欢大姐姐了呢?” 孟诚言轻哼一声:“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你是根本就没有真心悔改。论长幼,清儿是姐姐,你是妹妹,论嫡庶,她是嫡,你是庶,嫡庶长幼礼数不可乱,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你姐姐比,你嫉妒你姐姐,恨你姐姐,做下如此下作之事,心性如此之坏,又凭什么让别人原谅你。” 孟云音忽然一股劲的坐了起来,向孟诚言悲愤的喊道:“父亲,您如今竟然这样说,我小时候,是您说我是孟家的小公主,说我就是嫡女,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嫡女的规矩教养的,您把我捧上了天,给了我希望。现在您又说我没有资格,父亲你不能这么说我!不管怎样我也是您的女儿,虎毒都不食子!” 孟诚言没有说话,就直直的看着孟云音。孟云音看着那目光中,不知怎的,就感到一阵阵的恐惧,莫名的汗毛都有些竖起来了。不由得往床里挪了挪身子。 果然,孟诚言一开口,那话就如同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向了孟云音:“你想知道为什么?你既然还叫我一声父亲,那我就告诉你,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知道一些事情了。 当年你的母亲宁姨娘,趁我喝醉时,在酒里下了春药,后来又偷偷倒掉了我让她喝的避子汤,有了你,这才得以进了孟家做了妾。哼!真是有其母就有其女,今日你居然用媚毒对付你的姐姐。 当年我们全家人知道清儿母亲怀了清儿时,都是欢喜的,期待着她的出生。而你,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你母亲对我做的令我感到耻辱的事情,我堂堂孟诚言竟被一个女人给算计了!你本来就不应该生出来的,你就是你母亲进入孟家的一颗棋子罢了, 十三年了,你在孟家也享了这么多年福,你如果还老实,我倒不介意养着你,给你挑一个夫婿,继续做孟家联姻的一颗棋子,也不枉我这么多年来在你身上花的心血。 但是你竟然敢做出如此叛逆之事,那今日如果你真的想死的话,我就成全了你!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妄想谁来救你,老老实实的等着你祖母给你安排完婚事,也是看在你身上还留着我的血。” 说完孟诚言甩袖而去。 孟诚言在东小院的一番话,不一会儿就有人回禀了孟清源,红锦听了笑道:“老爷这叫大义灭亲吧。” 孟清源忍不住一笑:“又乱用成语。” 庄嬷嬷叹息一声::“老爷用心良苦!” 孟清源点了点头,孟诚言这番话看似凉薄,但实际上是给孟云音下了一记猛药,正所谓不破不立,孟云音一直心怀侥幸,这一番话一定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如果孟云音真的不想死,那她一定会老老实实的的等着家里的安排。 果然,一会儿就又有人来报,孟云音刚刚进食了。 孟清源想了想,找来夏荷,吩咐道:“你从杜舅舅书上,挑一种毒性小的药配给二小姐,让她先卧床吧,到嫁人之前再给她解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省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夏荷领命出去。 孟诚言离开东小院,去华福堂看了母亲。孟老夫人听了孟诚言讲了刚才的事,良久才说道:“这样也好!当年的事也算有个了断了!就看她自己怎么想了。” 孟诚言劝母亲:“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不要多想了…” 三天后,周景琛如约而至。 第九十七章 事 初 定 孟清源也到了孟诚言的外书房,有些事三个人还得碰一碰。 周景琛一见孟清源来了,就知道他求婚这事孟诚言肯定是答应了,脸上的笑意便压都压不住了,如果不是孟诚言坐在一边,恨不得上去直接搂了孟清源就亲两口,他知道,如果不是孟清源劝了孟诚言,孟诚言不可能这么快就同意了。 孟诚言看着笑得像地主家傻儿子的周景琛,两只眼珠子都要黏到女儿身上了。 “嗯呵!”孟诚言咳了一声,怎么也得警告一下这臭小子,当老子不知道你脑子里现在想什么呢。 周景琛把目光从孟清源身上好不容易拔出来,笑着站起身对孟诚言深施一礼:“多谢岳父大人成全,小婿一定会好好待清儿的。” ……哎哎,什么岳父,什么女婿,我这边还没同意呢,你这就叫上了,你倒是速度快,脸皮厚啊。 孟诚言脸一板:“齐王殿下慎言,下官这可不敢当!” 周景琛见孟诚言摆起老丈人的谱,孟清源又瞪他,忙又向孟诚言行礼赔罪道:“孟尚书,我这里一时高兴,有些失言了,望孟尚书不要怪罪!” 又转过身,给孟清源行了一礼:“清儿表妹,我刚才虽然是失言,但说得都是心里话,也望清儿表妹不要生气!,我这里给表妹赔礼了!” 孟清源看那周景琛,狭促的笑着看着她,躬着身不起来。 这家伙,又来闹她,如果她说不生气,那就是承认他刚才叫父亲岳父是对的,如果她若是生气不理他,他就真能一直站在那赔礼。 孟清源狠狠的瞪了周景琛一眼,你这家伙见好就收吧。 周景琛笑着挑了一下眉,那你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不生气你就笑一下。 孟诚言看着一对小儿女的眉眼官司,唉,这真是把他这个大活人直接无视了,看来自己是白做了恶人了。 孟诚言不得不又咳了一声:“五殿下,你坐吧!这……,一家人就不用太客气。” 周景琛一听孟诚言的话锋变了,心知这孟诚言这老狐狸是已经认可他,表明态度了,忙向孟诚言又行一礼:“那就多谢孟尚书了。” 待周景琛坐下,孟诚言正色道:“齐王殿下,虽然下官知道您的心意,但是您的婚姻大事却不是下官这边同意便可,这皇家规矩,还有朝堂上的事情,您准备怎么办。” 周景琛明白,孟诚言其实就是在说,你想娶我女儿,怎么摆平你爹当今皇帝和堵住朝堂上一些人的嘴。 这些周景琛想娶孟清源,早就有对策了。 周景琛一笑:“孟尚书,既然我想娶清儿,当然会按照皇家规矩,风风光光把她娶进门,定不会委屈她,我会让父皇给我赐婚的。” 孟诚言也一笑:“赐婚当然是好的,最体面和福气的,不过,齐王殿下如果你贸然让圣上赐婚,以圣上的脾气,弄不好反而会引来猜忌,节外生枝。”周惠帝性格多疑,孟诚言作为天子近臣是十分明白的的。 周景琛对自己老爹也是十分了解的:“孟尚书所言极是,所以过几天,我准备到京城外的秦山寺上香,路遇歹人,正好清儿表妹路过,救了我,我这边对清儿表妹无以言谢,只好以身相许,请父皇赐婚了。” ……呀,到真个狡猾的家伙,这编话本子的能力是不比自己差。 不过孟诚言也明白,这周景琛想得是孟清源救他,而不是他英雄救美,救孟清源,这是怕影响到孟清源的闺誉。还是十分的细心和体贴自己的女儿。 ……嗯!孟诚言对此还是很满意。 “齐王殿下想得还是很周到,此计可行!不过清儿的舅舅一家下月初就会返京,这事还是等清儿和他舅舅说过后,听听顾将军的意见在开始弄吧。” 孟诚言本意还是想把女儿的婚事再慎重一些,考虑的更详尽点。不过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孟诚言是非常后悔自己今日的一念之差。 孟清源惊喜的问道:“舅舅要回来了吗?” 孟诚言点了点头,:“皇上已经拟旨招顾将军回京了。” 孟清源看向周景琛,又严肃道:“之前舅舅说过,圣上只准了他一年丁忧,但现在一年之期未到,皇上就要把舅舅招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景琛连忙回答:“此事我还要和你说呢,我的人前两天报,北胡人正在葫芦关集结兵力,所以父皇才招顾将军赶快回来” 孟清源微惊:“你前两日方说,北胡有内乱之势,为何他们不先平内,反而要与我们大周开战呢。” “之前北胡大汗王努尔加的四个弟弟联合起来的确有不臣之心,但前两日努尔加给其中的两个弟弟封了王,还赐给他们大批的牛羊和几个最好的牧场,那几个弟弟之间便有了隔阂,其中一个没有得到牧场弟弟的与另外一个得到好处的还打了起来。”周景琛解释道。 “二桃杀三士,这离间计用得好呀,这北胡大汗王身边的确有高人,但他们同我们大周刚刚开始边关通商,为什么又要一副要开战的样子?”孟清源还是有些想不通。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回来的情报说,此次边境上北胡人的军队是北胡最大的塔尔马部落,这个部落是上次来的北胡二王子忽图烈的母族。” “忽图烈?难道他要报此次御花园那几箭的仇?”孟清源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原因了。 “清儿,不至于!”孟诚言插言道:“那忽图烈一看就是极有心机的枭雄一类的人物,怎么会为了那几箭大动干戈!” 周景琛点头:“我已经派了手下最精干的探子去往北胡了,现在只能等他们传回来的消息在定夺了。” 孟诚言也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五殿下,昨天楚王殿下也送来一些东西给清儿赔罪,其中还有几幅清儿的画像,还说过两天要亲自上门负荆请罪,他这边如果一直还存着心思,就怕暗中也会耍什么手段。” 孟清源瞅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表情,可您话里露出周景琰的画像一事,这不是故意刺激周景琛吗? 果然,周景琛还真是听不得这话,他在别的事上一贯是头脑清晰,心思缜密的,但一旦涉及到他家清儿的事,齐王殿下这心里一泛醋劲,那就跟变了身似的。 周景琛连气带委屈的看了孟清源一眼,什么画像,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没画过你呢! 孟诚言安抚的回了一眼,早就让我撕了,以后有机会让你画。 ……这还差不多!周景琛冷脸道:“我这四哥从小就做惯了好人,从来是不多言不多语的,十分的懂事,这两天我大哥和太子殿下正为一个兵部侍郎的人选争执着呢,都想用自己的人!我四哥这是为大哥分忧呢,得了清儿表妹比十个兵部侍郎都管用,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孟尚书,清儿表妹你们放心,我这四哥的事,我一定要出口气的。” ……真是姜还是老的辣,作为未来的老丈人孟诚言对周景琛处心积虑的拐走自家女儿,还是心里有气的,对周景琰那更是觉得吃了亏的。这孟诚言哪里是忍气吞声的人,这不一句话,一箭双雕,让这哥俩互相打去吧。 以周景琛的心眼,自然能猜到孟诚言的一些想法,不过他这回也没准备放过周景琰,况且还能让老丈人顺顺气,何乐而不为。 过两天,朝堂上就传了个遍,五殿下周景琛和四殿下周景琰不知为什么打起来了,打得那个厉害哟,四殿下的胳膊都被五殿下给弄折了,五殿下的盛世美颜也被打了个乌眼青。 周惠帝大怒,把这两个儿子叫到外书房狠狠的骂了一通,问原因,两人坚称,就是喝多了,争论起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事,一个说是先有鸡,一个说是先有蛋,就打起来了。 周惠帝气得,这两个儿子明显是闲得蛋疼,不过周景琰当哥哥的,不知道让着有腿疾的弟弟,真在是白读了圣贤书了,罚他去祖庙跪上两天。周景琛作为弟弟不知敬着兄长,被罚禁足十天,抄写五百遍皇家祖训。 要不说这人心偏了,你就没辙。周景琛大冬天暖暖呼呼的在屋里一待,让手下的太监抄写祖训。那周景琰还得吊着骨折了的胳膊,在冷飕飕的祖庙里足足跪了两天。 孟清源这边带着夏荷回了一趟马尔山,见了杜神医,杜世明给孟清源仔细了诊治了一番,彻底解了孟清源身体里残留的媚毒。又怕孟清源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又用心的指点了夏荷一回。 孟清源把自己和周景琛准备订婚的事也告诉了母亲顾朝云。 屋内的顾朝云长叹一声:“没想到,你真的决定成为皇家儿媳了,也罢,婚姻的事,也是缘分上的事,既然你和这齐王三生石上有这么一遭,你也深思熟虑了,那你就安心的嫁吧。不过清儿你记着,倘使哪天这齐王周景琛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不必忍着,可不要学着那些愚昧女子什么以夫为天,三从四德的,我们女子在内宅费神费力,生儿育女,凭什么还要受丈夫和其它女人的气。你要想着不管怎样,我这里你都是可以随时回来住,那齐王是绝计不敢到我这来放肆的。” 第九十八章 亲 人 归 孟清源对屋里人深施一礼:“您的话我都记得了,您放心吧!对了,舅舅下月初会回来,到时我带清林表哥过来看您。” “哦,大哥要回来了,不对,他怎么提早这么长时间就回京,难道是边关出了什么事。”屋里的顾朝云连忙问道。 孟清源惊讶于顾朝云的敏锐:“边关北胡人的确是有异动的。” “哦,那这样,我就让杜世明在马尔山再住一段时间,等你舅舅回来以后,让杜世明给他瞧瞧身体,如果真的要打仗,让他带着药王谷的人跟着你舅舅一块去,也是好的。” 孟清源大喜:“那就太好了。” 二月初八一早,孟清源早早就到了京城南门外的十里长亭等着舅舅一家人。 不一会儿周景琛也到了,他被禁足了十天,刚刚能够出来走动,知道顾朝远今日进京,便连忙过来,哪能浪费了讨好未来舅爷的时机。 孟清源坐在马车里,就见车帘一掀,周景琛带着一股冷气坐了进来。吓了同在车里的红锦一跳。 孟清源看是周景琛,忙往里给让了块地方,又把手里的手炉递给周景琛,嗔怪道:“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干什么,腿能受得了吗?” 红锦等已经知道五殿下来求亲的事了,此时一看这种情况,麻溜就下车了。 周景琛见孟清源如此关心他,心早就软甜成了棉花糖,哪里还会觉得冷,他们两个又是十几天没见了,便把身子往孟清源身上一靠:“你的丫鬟还挺有眼色的嘛,我今天骑马,的确挺冷的,手都冻木了,你摸摸!”说着两只手就握住了孟清源的手,:“脸也吹得厉害”,又握着孟清源的双手放在自己脸上,捂了一会儿。 孟清源也觉得他手和脸冻得厉害,难得没有挣扎,便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不放。 周景琛凤眼含笑:“今天怎么这么乖?”孟清源也忍不住笑了:“就是想起我一直没有好好谢过你呢!” 周景琛把两个人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手,一只手仍握着孟清源的两只小手,另外一只手从背后绕过去搂住孟清源的肩膀,像连体婴儿一般并肩坐着,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孟清源的鬓发,呢喃道:“谢我什么?” 孟清源抬眼看向周景琛:“之前宁姨娘的事,静云道长如果不是你手下黑龙旗的人查出了她的底细,还有那大理寺的齐大人,哪能那么快结案!还有这次孟云音,也得谢谢你的人找到‘红颜醉’!” 周景琛紧了紧搂着孟清源的臂膀,他现在是明白书里写的“耳鬓厮磨”四个字的含义了,这样亲密无间的与心爱之人坐在一起,鬓发交结,气息相融,只盼着时间就此静止。 “我是你夫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下回不准再说谢了,不过可以给你的夫君我做个荷包什么的表示一下,你上回送我的斗笠我可留得好好的呢,就等着再下雪时带呢。”周景琛在孟清源耳边吹气。 ……这个人说不到三句话就没正形。 孟清源也不想理他了,扭了扭身子,就要坐到另一边去。 “好好,你别动,我们好好说话。”周景琛连忙端正态度,不过又抓起孟清源的一只手把玩起来,孟清源的纤掌只有他的手掌一半大,手型很美,手指修长,因为长年练武,指腹上带着薄薄的茧子,并不是寻常女子的一般柔软。 周景琛摸着薄茧,有些心疼:“你小时候练武累吗?” “还好,因为喜欢,就不觉得怎么累了,不过有一次……”孟清源轻声细语的讲起小时候的事。 周景琛低着头边玩孟清源的手指,边认真的听着,听到有趣时,便笑了起来。 坐在车辕上的红锦,听到车厢里面的笑声,忍不住回头,风吹动车帘,从缝隙中,就看见自家小姐被齐王殿下亲呢的搂着,脸蛋红润润的,眉梢间竟流淌着一股她从未见过的女孩家的温柔和妩媚。 车内的两个人都是世间少有的好看,就这样并肩坐着笑着,便让人觉得美不胜收。 “舅爷的马车到了!”红锦不得不出声打破车内的旖旎。 孟清源听了就要往车外跳,周景琛忙拉住她,把她的斗篷给她披上,系好:“外面冷!” 孟清源一笑,下了车,就见一队车马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远远的看见两个骑马的人,正是自己的的舅舅顾朝远和表哥顾清林。 孟清源高兴的跳起来,向他们挥了挥手。 就见顾清林催马直冲过来,到了孟清源近前,翻身下马,快步走过来,二话不说当头就给了孟清源一拳,孟清源向旁一躲,抬起腿扫顾清林的下盘,顾清林连忙窜开。 两个过了几招,哈哈大笑起来,顾清林收了招式,上前拥抱孟清源,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孟清源也轻拍了拍表哥的后背,……见到自己亲人的感觉真好! 拥着孟清源的顾清林就感觉自己放在表妹后背上的手被一道锋利的目光所刺,顾清林顺着那目光看去,见孟清源的马车前站着一位青年男子,一袭玄色暗龙花纹锦袍。披着黑色狐裘,头戴金冠,鬓如刀裁,眸灿寒星,面如好女。 ……这是谁呀?怎么和表妹凑到一块了,顾清林立刻警觉上了。 顾清林放开手,把孟清源往旁边一拉,用下巴点了点周景琛:“那是谁呀?” 孟清源回头看了一下周景琛,脸就不由得有点红,朝周景琛招了招手,又拉了顾清林迎了上去,给二人互相引见了。 顾清林没想到这位俊秀轩朗的美男子。竟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齐王殿下。 这时顾朝远和林氏的马车也到了,孟清源忙给舅舅见礼,又把周景琛介绍给自己的舅舅、舅妈。周景琛隔着车帘恭敬的给林氏行了礼,又向顾朝远行了晚辈礼。 顾朝远虽然有些奇怪,但他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外甥女和这位齐王殿下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但他面上不显,只是按照礼数给周景琛回了礼。 孟清源舍了自家的马车,直接钻到舅妈林氏的马车里,和林氏好一顿亲近。那顾清林见孟清源进了母亲的马车,也下了马,上了马车。 车外骑着马与顾朝远寒暄的周景琛看到顾清林进了马车后,心里一阵阵的不得劲,但也无法。 车内林氏是一眼就看出孟清源和那齐王殿下之间有猫腻,待孟清源上了车,就马上拷问。 孟清源与林氏情同母女,也不瞒自己的舅妈,就把前些日子自己中毒和周景琛帮自己解毒,求娶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旁边的顾清林听了,虽然之前他担心过自家表妹太过彪悍,没人敢娶,但现在要娶的人出现了,这顾清林又是另外的滋味了。 这周景琛据称是大周第一美男子,不过刚才他看了,眉毛太有型,听说这样的男子心肠硬,凤眼挺漂亮,但一看就是桃花眼,十有八九会招惹桃花,唇有些薄,一看就是薄情! 虽然王爷的身份,勉强能配得上表妹。但王爷身边女人肯定少不了呀,自己这傻妹妹别再叫他给骗了。 想到这,顾清林掀起车帘看了看外面骑马和父亲正在说话的周景琛,那眼光可就带了几分审视。 孟清源跟着舅舅一行人回了顾朝远在京城的永宁候府,周景琛知道今天得给孟清源和舅舅解释的时间,便在府门口告辞了。 孟清源等舅舅安顿好,又把自己和周景琛的事讲给了舅舅,顾朝远听到孟中媚毒一事,也是十分生气,但他对周景琛并不是很了解,只说想过几日再亲自和周景琛谈一谈再定夺。 孟清源知道舅舅是不放心,想趁这几天,让他自己的人手摸摸周景琛的底。这一点孟清源也是感谢舅舅的。 其实包括孟诚言、顾朝远,还有孟清源、周景琛两个,都是没有特别担心这桩婚事的,因为都是笃定周景琛请周惠帝赐婚一事,并不是特别麻烦的事。 一则周景琛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二是周景琛的计划考虑的也很详尽。最重要的是周景琛是周惠帝最宠爱的儿子,平时就有求必应,这周景琛如果娶了了孟清源,对他来说还是填了助力,周惠帝从各方面讲都不会不答应的。 孟清源从顾清林回京后,那是开心的不得了。这顾清林除了自己的应酬之外,其余的时间,就陪着孟清源了。 于是这段时间公事上忙的团团转的齐王殿下,就天天接到叶兰的传信。 ……大小姐今天和顾家表哥去了静慈庵,拜见了顾朝云,顾朝云虽没露面,但送给自己侄子一串十分的难得的,开了光的有年头的檀木佛珠,一看就对顾清林是非常之好! 过两天,大小姐和顾家表哥又去了栖霞山庄,在那还住了两天。 ……,还有,诸如,大小姐带着顾家表哥去哪哪饭庄吃饭了,又去哪哪山上赏雪了,又去哪哪骑马射箭了。 周景琛一想到这表哥表妹,俊男美女,惺惺相惜,那心里是醋海翻波呀,生生把自己一个大周尊贵的王爷憋成了苦逼的病娇男。 孟清源终于偷偷的去了一趟齐王府,因为叶兰传信说周景琛生病了。 第九十九章 风 乍 起 从上一回周景琛见过顾朝远后,孟诚言就禁止孟清源和周景琛私下里再有联系。一是怕不小心露了行迹,再让有心人得了信传到周惠帝那里。二是确实是不放心周景琛,女儿傻呵呵的,别再让他给吃干抹净了。 孟清源本人其实也是不想去的,也是怕节外生枝。况且她也不相信周景琛会病得卧床不起。但叶兰说了,倘使她要不去,传信的黑龙旗暗卫就无颜回去复命,只能拔剑自刎了。 孟清源哭笑不得,她学过兵法,人家这个是阳谋。 孟清源是以到书店给舅妈买书的名义出去的,那书店就是周景琛的产业,二楼专门有单间让客人挑书,孟清源到书店后,进了单间,换了披风,留下红锦,由叶兰陪着从后门上了齐王府的马车,到了周景琛的王府。 周全早就等在后门口了,作为齐王贴身大总管,心腹之人,他可是知道,这殿下今日听孟郡君要来,人虽然躺在床上看着书,可是几个时辰了,那书页就没翻几篇,眼睛时不时的就往门口瞟几眼。 而且齐王殿下是冬暖夏凉的体质,冬天屋里是从来是不用碳的。 今天则特意交代了,让人把地龙烧起来,屋里还搁了两个火盆子,虽说点的银丝碳没什么气味,但殿下还是燃了香炉,熏了“梅花香丸。” 这梅花香是以梅花、檀香、丁香、茉莉、龙涎香等调制,是宫中的秘方。虽有梅花之香,却无梅花之寒,反而暖香袭人让人神思清明。 孟清源跟着周全去了周景琛的主院,就觉得今日的周全笑容比往日更灿烂了,态度也愈发的恭敬,是十分的热情。 孟清源直接进了周景琛卧房的外间,屋里暖如春日,梅花香袅袅的一室芬芳,就见周景琛连夹衣都没穿,只着了件七成新的蓝袍,唯有领口、袖口精致的竹纹刺绣显出贵重来。 虽然他人是侧卧在软塌上,但仍是一派清胄皇子的模样,配上冷冽的贵气,让人一见倾倒。 ……呀,这还真是卧床了! 孟清源脱了外面的狐皮斗篷和厚袍,露出里面的鹅黄襦裙,坐到周景琛的软塌旁边的玫瑰椅上,问道:“我听叶兰说你病得都卧床了,是哪里不舒服了。” 周景琛放下手里的书,傲娇的一扭脸,也不看孟清源,嘴里嘀咕道:“某人听说最近玩的挺开心的,把我都给忘了,还管我生不生病呢。” 孟清源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凑到周景琛眼前晃了晃,周景琛惊喜的“呀”了一声,伸手就要拿。 可是就忘了自己其实是侧着身子的,一下子就仰到在床上,又“呀!”了一声,忙趴了过来。 孟清源忙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周景琛是有苦说不出,他这几日是上了浮火,腰的骶骨处起了个大火疖子,还没出火,正疼着呢,只能侧卧,刚才平躺那一下,正好压上火疖子,所以疼得呀了一声。 见孟清源问得紧了,只好吞吞吐吐的的说了。孟清源一听是这个原因,一时没忍住,便笑了出来:“这算什么病呀,巴巴的还把我叫来。”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如花笑颜,这几日心里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了,但仍故作生气着急道:“怎么不是病,你看都疼死了。” 说着撩起袍子,往下退了退里面的内裤,露出了一截腰。 孟清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周景琛的腰部肌肤上一颗红樱桃大小的火疖子,几乎将周围的皮肤都撑破了。看上去就是很疼的样子。 但更吸引人眼球的,确是齐王殿下那白皙光洁的皮肤和紧致、匀称、性感的腰,充满了饱满的肌肉力量和神秘的吸引感。 孟清源不由得脸一红,本想移开目光,但发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听话了,偷偷的又瞥了好几下。 ……真是美色误人呀! 就见周景琛笑得像偷了腥的猫,问道:“刚才那一下,火疖子弄破了吗?” 孟清源又正大光明的看了一眼:“没破!” “旁边绿色的玉瓶里装的是药膏,你给我抹点!”周景琛笑盈盈的看着孟清源。 孟清源一扭头:“我替你叫人去!” “叫那些下人干什么,我现在疼得厉害,你就给我抹了吧,我们还可以多说两句话!”周景琛伸手拉了拉孟清源的衣袖。 孟清源无奈,坐到软塌上,拿了清凉消炎的绿荷药膏,用手指轻轻的挑了一些,给周景琛细细的抹了,抹好后,又将裤子提好,把袍子放下。 周景琛的心都酥了,把身子转了转,头枕到孟清源的腿上,伸出手:“还不把东西赶快给我。” 孟清源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周景琛。 周景琛忙接了,放在手里仔细的看了。是绿色锦缎裁的,上面绣着几从墨竹和两块奇石,颜色搭配素雅,构图巧妙,手工更是精湛,深深浅浅的墨色仿佛是画上去一般。迎着阳光看去,荷包的一角用金线绣了一个小小的“琛”字。 周景琛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真没想到你的绣工竟如此之好,说好了,成亲以后我的内衣都交给你了,不许旁人沾手。” 孟清源一笑,她不能说前世,她为了周景琰在这方面可是下过苦功的。 周景琛忽然想到:“这荷包是单独给我做的,还是其他人都有。” 孟清源摸了摸鼻子,其实是表哥顾清林的荷包旧了,让她给做一个,她就给父亲、舅舅都做了一个,当然也不能拉下齐王殿下了,况且周景琛前两天也管她要了。 孟清源转移话题:“你怎么上火了,起了这么大的火疖子?” 周景琛一听就知道不是专门给他做的,略带点委屈和酸意:“听着自己的未婚妻和旁的男子出出进进的,着急了呗!” 孟清源拿手指轻弹了周景琛一下脑壳:“不是说好了,不干涉我的行为嘛,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周景琛更加委屈:“我就是说说,又没拿绳子把你绑了。我吃吃醋还不行。” 孟清源一笑:“你们两个到挺有意思,一个怕你骗了我,一个还要吃对方的醋。” 孟清源就把之前舅妈曾想要撮合她和顾清林的事告诉了周景琛:“清林表哥和我就是最好的兄弟,以后也会是你的好兄弟,你万不可胡思乱想。” 周景琛简直是心花怒放了,他现在又感觉出了孟清源的一点好处,就是对亲近之人,有什么问题,都会大大方方的提出来,解决的掉,从来不腋着,藏着,让你去猜那九曲心肠。 周景琛把头在孟清源腿上蹭了蹭:“知道了,你放心吧,主要是这几天朝堂上的事让人烦躁。” 孟清源低下头:“出什么了吗?”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关心的神色:“之前开放边境与北胡人通商,朝廷上分为两派的,我大哥是反对的,太子哥哥其实是中立,我是主张通商的的。 但是此次北胡人又有毁约之相,所以我大哥是抓住此事不放,这几日当时负责签条约的姚丞相已经闭门思过了,我也被人参了一本,前日太子殿下也找我去太子府,话里话外也是埋怨了一番。” 孟清源理了理周景琛的鬓发:“我当是什么事呢?通商一事我是赞同的,也许现在时人不解,未必看得那么远,但我相信百年之后,这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而且我觉得还不够,最好还能允许两国通婚,如果都成一家了,还打什么仗!你呀,为那些鼠目寸光的人的言论上火是不值得的。” 周景琛笑了,他就知道他的清儿是了解他的,他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周景琛拽着孟清源的手亲了亲,他其实想说,他主要是因为这几日治疗腿疾,分别外敷内服了些药酒,这药酒里面含有壮阳去湿的药材,再加上吃醋顾清林,才长了火疖子,太医说了也是身体在排除热毒,而且装病几天,还能避一下大皇子的风头,也是好的 ……但周景琛本能的以为这些原因还是不要告诉孟清源为好,他就在他家清儿面前还是做一朵娇花吧。 孟清源在周景琛的齐王府待了一柱香的时间,就要走了:“你好好休息,我还要给舅妈送书去。” 周景琛可怜兮兮的道了句:“好!”眼底是满满的不舍。 孟清源点了他额头一下:“快点好,你好了,我才能演英雄救美的戏码,救你这个大美人,以后就能罩着你了。” 周景琛笑着乖乖点头,这句话仿佛是灵丹妙药一般,解了他身上的火气,让他通体舒坦。 孟清源离了齐王府,回了书店,挑了几本书,换了斗篷,带着红锦坐了孟府的马车去看了舅妈,总算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又过了几日,孟清源听叶兰说周景琛的身体已经好了,又上朝了。 但宫里却突然来旨,宣她三日后进宫。 孟清源一问传旨太监才知道,三日后是大皇子母妃李贵妃的生辰,她在宫内摆了宴席,邀请了一些朝臣、世家的未婚女孩出席。 第一百章 山 雨 来 这李贵妃是周惠帝在太子府的老人,给周惠帝生了两个儿子,大皇子和三皇子,四皇子周景琰很小就养在她的膝下,李氏一族在工部、吏部都是根基颇深,周惠帝对李贵妃一直也很不错,她在宫中的地位可以说是仅次于牟皇后。 但这生辰宴的邀请,落到了孟清源头上,孟清源心里还是翻了一下,她是实在不愿意进宫。 可是又不能不去,这邀请来得突然,孟清源还得准备礼品,幸亏舅妈林氏替她找了一副麻姑献寿的刺绣图,勉强可以应付过去。 三日后,孟清源在林氏和孟老夫人的担心中,独自一人进了宫。 虽然是参加李贵妃的生辰宴,但是诰命们进宫后第一个要拜见的仍然得是皇后娘娘,孟清源先到了朝阳宫,但牟皇后去了太后那里,孟清源只在宫门外磕了个头,就由内侍带着去了李贵妃的乐坤宫。 一进大殿,里面已经聚了好多人,全是宫廷贵妇,年纪不一,或是端庄雍容,或者得体大方,或是清秀娇美。但里面几乎没有孟清源熟悉的人。 “臣女拜见贵妃娘娘,祝娘娘千岁花月永圆,仙龄共享。”孟清源跪下行礼。 ……这也是孟清源不愿进宫的原因之一,总是跪来跪去的,十分没有尊严,孟清源期待自己有一天见了谁都不用跪。 “起来吧,抬起头,让我看看,嗯,果然是长得真好看。”说话的,正是坐在主位上的李贵妃。 孟清源抬头偷眼看去,李贵妃三十几岁的人,美艳夺目。但输在敷粉太厚,眼角的皱纹愈发明显,穿得再华丽,也掩饰不住沧桑。以孟清源的眼光,贵妃左手下的第三个宫妃长得就比这李贵妃好看的多,也更年轻貌美。 但李贵妃这么多年,也算圣宠不倦,孟清源可不敢对她有任何的轻视。 孟清源献上自己的贺礼,就由侍女带着到下面坐了。 殿内前面坐的主要是份位低于李贵妃的一些宫妃,还有就是太子妃,和几位皇子王爷的王妃,另外就是李贵妃娘家的人。 孟清源坐的位置离主坐稍远,她看了看左右,都是些朝廷大臣家的年纪相仿的女孩,有几个自己也曾经见过,孟清源冲她们点头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便缩了缩身子,装起透明人来。 大殿内宫妃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虽然这些人看着都有些无聊了,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孟清源看着她们都有些坐不住了。这时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就见周惠帝和牟皇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众人连忙跪下给帝后见礼。 周惠帝笑着说:“都起来吧。” 众人平身落座。帝后当然是坐了主坐,李贵妃坐了周惠帝右下首的第一位。 这时孟清源就见那些宫妃们也不无聊了,一个个笑容灿烂,摇曳多姿,那眼神争先恐后的往周惠帝身上扑。 孟清源都替周惠帝牙疼,这么多姹紫嫣红,千娇百媚的美人们,皇帝各个要雨露均沾,也是个体力活呀。 周惠帝一抬手,他身边的内侍总管捧了一个玉盘上来,里面放了一柄玉如意,这是周惠帝给李贵妃的生辰礼物。李贵妃忙磕头谢恩。 牟皇后这边也准备了贺礼,是一套金粉书写的佛经。 孟清源由此可见,这李贵妃身份在这后宫中的确是很高了。 这时外面又传来太监的喊声:“太子殿下到——”“鲁王殿下到——”“晋王殿下到——”“楚王殿下到——”“齐王殿下到——”“八皇子殿下到——”…… 就见太子殿下和几位封了王的皇子,还有年龄稍小的皇子们依次走进了大殿。 给帝后磕头见礼后,又给李贵妃行了礼,然后就纷纷呈上自己的礼物。 太子殿下是一幅自己写的字,两米多长的卷轴展开,上书四个大字“永享太平”! 这四个字送给李贵妃着实让人咂麽咂麽,什么是太平,家平、国平、天下平,才能人人得平。 什么是永享,首先你得顺顺安安、太太平平的活着。 唯有太平,才能永享,惟愿永享,需得太平。 鲁王大皇子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太子这是话里话外是提醒他的母妃要老实些呀…… 大皇子和三皇子是李贵妃亲生的,四皇子周景琰是她养大的。这三个人呈上来的礼物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大皇子的是一尊白玉观音,玉质润美,整块雕刻而成,价值非凡。 三皇子的是“百仙图”,乃是李贵妃的小像,或坐或立,或行或静,一妍一态莫不肖似。 周景琰的是一整套羊脂玉的首饰,也是难得的精品。 这些一拿出来,就显得太子和皇后的礼物有些平常和另有深意了。 下面的几个成年皇子之间是暗潮涌动,但坐在上面的周惠帝却是恍然不知。 也许不是不知,而是不想知、不愿知罢了。 天家无父子,纵观史书与各朝各代,都在讲诉同样的故事。可是总有人不愿相信,总觉得自己也许就是那个例外。 既然是哄皇帝开心,要演,自然是演全套。女眷们巧笑嫣然,皇子们兄友弟恭,一派和乐融融。 今日的周惠帝也的确很高兴,这人一高兴,话就多了,说了说现在,又聊了聊往事。这往事中有他自己的回忆和儿子们的共同回忆,还有皇子们各自小时候有趣的事,一个都没有漏下,都说了说。 等周惠帝说完,就见四皇子楚王周景琰走上前,撩衣襟跪下,给周惠帝磕了一个,又给李贵妃连磕了三个头:“儿臣刚才听了父皇的话,想起小时候自己不懂事,让父皇、母妃没少为儿臣操心,儿臣今日多谢母妃对我的教养,惟愿天下永享太平,母妃身体康健,寿比南山!” 李贵妃忙站起身,亲自扶起周景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母妃知道你一向是个好孩子的。” 李贵妃转过头,笑着对周惠帝说道:“臣妾,前几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还夸赞了琰儿,又问了琰儿的婚事呢。皇上您看,琰儿的生母庄嫔妹妹福气薄,年纪轻轻就去了,把琰儿留给了臣妾!琰儿也是好的,没让臣妾操什么心!昨晚臣妾梦见了庄嫔妹妹,她还问臣妾,琰儿什么时候能给她生个孙子呢。琰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他那楚王府到现在还没有个王妃打理、照顾琰儿生活,今天正好是臣妾的生辰,不如您就给琰儿挑个好姑娘赐婚吧,也算是双喜临门呢。” 孟清源一听此话,心蓦地一惊,连忙看向周景琰。 周景琰今日着锦袍,头戴碧玉冠,他的长相偏斯文,有着一双周家男儿标志的丹凤眼,浑身洋溢着温润尔雅的气质,从容平淡,明明没笑也像似嘴角含笑。整个人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很是亮眼。 周景琰似乎感觉到了孟清源的目光,微微侧身,眼波流转,从孟清源的脸上扫过。 孟清源的心一沉,她现在明白了周景琰在打什么注意了。 周景琰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孟清源以为他是被周景琛打怕了。原来是在这里挖坑等着自己呢。 今日周景琰和李贵妃大打亲情牌,这庄嫔死者为大,话里又带上了吴太后,以这种理由请周惠帝赐婚。周惠帝不管同意不同意赐婚,在正常情况下,都会问问儿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或是有什么打算,周景琰就会趁机提出孟清源的名字。 在周景琰提出孟清源的名字后,若周惠帝首肯,则周景琰就会心想事成抱得美娇娘。 若今日周惠帝不同意赐婚,那么日后周景琛再求赐婚孟清源时,那就是兄弟阋墙,两男争一女了,这在皇家是大忌讳的。 这样引得皇子失和的女子,是决计不能嫁入皇室的,而且多是下场十分悲惨的。 这周景琰今日之计简直是一石二鸟,歹毒的很。 孟清源又看向斜对面坐着的周景琛,就见他脸色阴沉似水,盯着周景琰,已是一副忍不住火,就要站起来的样子。 这时就听主位上的牟皇后叫了声:“琛儿。” 周景琛闻声就势站起身,走到周景琰旁边,站好给帝后行了礼,又给李贵妃也行了礼。 就听牟皇后慢条斯理道:“圣上,刚才如月妹妹说了,请您给四殿下赐婚,但是您看,今年琛儿也十六岁了,也该谈婚论嫁了,虽然他有十九岁之前不能成婚一说,但他这个岁数,还没有一个有名分的王妃,也是有损王爷形象的,我看如月妹妹今日招了不少未成婚配的女孩家进宫,不如您也给琛儿挑一个,赐了婚,日后再成亲,也让如月妹妹三喜临门。” 这牟皇后和李贵妃都是宫中成了精的人物!她们之间斗了这么多年,彼此都非常了解。 这李贵妃打的什么主意,牟皇后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在场的女孩子都是李如月这个贱人精挑细选出来的,背后的家族都是不简单的。 选了哪一个联姻,都会是她们李家助力,她到想得美!这等好处自己是绝对不能让她给占去的。 故牟皇后急智想到了这个法子,她现在就是想把水搅浑,因为就这么要给两位皇子王爷当堂赐婚,尤其周景琛还是周惠帝的爱子的情况下,周惠帝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这样就打乱了李贵妃的计划。 第一百零一章 暗 潮 涌 孟清源的心放了放,上面的这两位开始斗法了,她这池鱼就能喘口气了。 这时忽听坐在李贵妃旁边的大皇子周景琪大声说道:“四弟,你还不赶快求求父皇,就是今日定不下来王妃,也可以让父皇给你定两名侧妃,也是好的。” 听到大皇子的话,大殿内未成婚的贵女们,一个个连忙低下,心里暗骂大皇子。 今日进宫的小姑娘,都是李贵妃选的朝廷重臣家的嫡女,都是背负着家族众望,精心养大的,一个个都是长着玲珑心肠的。 这楚王殿下长得的确不错,但却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 况且王爷的侧妃虽然上皇家度牒,但是侧妃说到底也是妾。 这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是有数的。 而且在座的每一位,如果嫁人都不会嫁的差,都会是豪门之家的正妻。 但谁也没有想到,今日的宴席竟要成为她们婚事上的鸿门宴。 大皇子不知他这愚蠢的一句话,其实是招了恨的。这些女孩们背后的权贵之家也都是不好惹的,大皇子如此轻慢人家的女孩,儿戏一般的安排婚事,谁能不生气。而且其实真正心疼孩子的人家,是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孩嫁到皇室中,卷入这夺嫡的混水里的。 孟清源听了大皇子的话,心又提了起来,这大皇子今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呀。 这时就听主位的周惠帝板着脸道:“景琪,胡说什么呢,婚姻大事怎可如此草率!”这大皇子急功近利不懂事,但周惠帝心里却是明白,如果这样赐婚的话,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周惠帝心里不悦,好好的一场生日宴竟变成了一场闹剧。没想到老四周景琰竟成了今日主角,也不知道他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如此大费周章。 周惠帝的目光扫过全场,在看到孟清源时顿了顿。 周惠帝对牟皇后和李贵妃道:“朕知道你们做母亲的心,都是希望孩子们好的。但今日的确仓促,不然这样好了,朕下旨为两位皇儿选妃,你们看怎么样?” 牟皇后目的达到,笑着站起身:“皇上所言极是,臣妾遵旨,明儿,我就和如月妹妹把此事安排起来,也让两个孩子早点安心。” 李贵妃也笑着站起身:“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有皇后娘娘坐镇,定能给两位王爷选出最好的。不过臣妾还有个小小的建议,这选秀按惯例,是朝中四品以上臣子家及笄的女孩都可以备选,但齐王殿下今年十六岁,王妃的年龄定在十五岁以上,是大了些,不如将选秀的女子年龄改为十三岁以上,更为合适些,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这李如月以周景琛年龄为幌子,那她看中的女孩年龄应该是在十五岁以下了,不知是哪一家?不过这贱人说得却有些道理,牟皇后不得不点了点头:“妹妹想的周全,实该如此,皇上您看呢?” “既然此事已交给你们,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朕外书房还有事!”周惠帝此时已没了兴致,站起身走了。 周惠帝既然走了,在场的众人也不用演戏了。 牟皇后又坐了一小会儿,也起身离开了。因在场的都是女眷,太子和大皇子等皇子们,便也离开了。 周景琛临走时,看了孟清源一眼,就见孟清源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其他宫妃们看到帝后都走了,也纷纷找理由告退了。一时间大殿竟空了一半。 李贵妃暗咬银牙,这姓牟的,今日又坏了她的好事,不过,后面的选妃,她一定要好好计划计划。 李贵妃看着下面坐的孟清源,这个女孩子,把周景琰迷得不行,费尽心思也要娶到手。 不过如果真按大儿子的说法,娶了这孟清源就等于把顾家军收入囊中,也不枉让她费这番心思。 李贵妃的生辰宴因了上面那一遭,很快就草草结束了。 孟清源出了宫,坐在回家的马车里,心里不禁有些郁郁,从重生以来,她已经做了许多的努力和准备,去迎接她新的人生。 现在却发觉,这些努力和准备却依然不够,不足以去挑战命运的安排,今天如果不是牟皇后和李贵妃斗法,她可能又回到前世的轨迹,嫁给了周景琰。 ……她,还不够强大。 此时的孟清源还没有想到,命运马上就要向她露出狰狞的爪牙。 孟清源回到家,孟老夫人和孟诚言都等着她呢。孟清源把今日宫宴上的事讲给了父亲和祖母, 孟诚言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针对女儿的,为今之计,就是赶快定下孟清源和周景琛的婚事。孟清源找来叶兰,把她和父亲、祖母商量的结果写了信,让叶兰亲自去齐王府交给周景琛。 周景琛很快就让叶兰带来了回信,一切如信上所写,马上安排妥当。 孟清源没想到,还没等她这边安排好,宫中的速度更快,两日后,宫中来旨,孟清源列入选秀名单,十日后进宫备选。 看来这李贵妃是铁了心要把她和周景琰凑成一对,此一次进宫无疑就是入了龙潭虎穴。 又过了两天,一切安排妥当,孟清源和孟老夫人去了京城外的秦山寺,准备在寺中小住三天,进香拜佛。 这几日京城中的寺庙香火都很盛,那府里有女孩入了此次选秀的人家,都要到庙里上香祈福。 故孟清源一行并不显眼。 按照约定,周景琛会在孟清源入寺的第三天,来秦山寺上香,在寺中被人行刺,最后被孟清源所救。 孟清源在寺中住了三天,周景琛却没有如约而至,叶兰传信,周景琛在朝堂上又被人上本参了,正好太后娘娘身体也有些不舒服,周惠帝下旨,周景琛禁足十天,不用上朝,直接在太后的慈宁宫侍疾,出不来了…… 此时离孟清源进宫只有四天了。孟老夫人急的上了火,嘴里起了泡,连喝水都疼。 孟清源依然没有慌乱,因为她和周景琛也不是只有一个计划,也留着后手呢。 孟清源看孟老夫人身体不舒服,干脆也不在庙里住了,因为毕竟在庙里做什么,也不是很方便。 孟清源和孟老夫人回了孟家,舅妈林氏那边马上招了孟清源去了永宁候府,孟清源见了舅舅一家人。 顾朝远心里后悔,早知道如此,在兰州府就将孟清源定给自己儿子顾朝林就好了。 顾清林则直接就嚷出来了:“爹,娘,不如你们就说我和清儿妹妹是有婚约的,不让清儿妹妹进宫去参加什么狗屁选秀了。” 林氏瞪了儿子一眼,她何尝不想这样。但这朝廷的选秀,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就有着一套完整、成熟的流程了。人家宫里这次如此神速,也是防着底下人这招呢。 孟清源把自己和周景琛下一步计划也和舅舅说了,顾朝远听了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第十天一早,宫中的车马到了孟家,孟清源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此次进宫,只允许带两名贴身伺候的人,孟清源让叶兰和夏荷跟着去了。 庄嬷嬷这几天一直在给孟清源讲宫中选秀的注意的事项,事无巨细,唯恐有一丝遗漏,庄嬷嬷明白宫中的事,见不得光的手段太多了,大小姐为人光明磊落,对付这些阴谋诡计怕是会吃亏的。 孟老夫人和孟诚言一直把孟清源送到府门外,看着孟清源上了车,走远了,才满怀忧虑的回了府。 孟清源的马车进了宫,选秀的女孩们都被安排在储秀宫里。 进了储秀宫,就被领进一间密室里,里面有两位嬷嬷,让孟清源走了几步,转了个身,检查过孟清源的仪态,又请孟清源进了里屋,脱衣服,她们要验身。 孟清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忍着心中的耻辱和愤怒,好在这些嬷嬷也知道这些秀女们不知哪个就会是以后的王妃贵人,也没有弄什么幺蛾子,看了看就让孟清源从床上下来了。 孟清源由侍女领着,往储秀宫的后殿去了。这储秀宫其实是由众多房屋组成的一个建筑群,其中也有几处单独的院落。 “这里是专门给贵女住的,这十天会有资深的掌事宫女教授宫中的规矩,教习结束后,会由皇后亲自挑选出众的贵女,册封王妃。” “谢谢姐姐告知这些。”孟清源使了个眼色,夏荷忙从袖口里拿出一个荷包,塞给这名侍女。 那侍女连连推辞,低声道:“齐王殿下特意交代过奴婢,奴婢叶香在此负责保护大小姐的安全,听从大小姐的调令。” ……叶香?孟清源看了看叶兰,这也是黑龙旗的人?叶兰点了点头。 “大小姐,这这间屋子是您住的”,叶香带着孟清源进了一个小院,里面有两间屋子,叶香把孟清源带进其中的一间,:“隔壁的是宋御史家的千金,是李贵妃堂妹的女儿,大小姐要多加小心。” “还有,大小姐,这储秀宫规定,秀女们带的贴身婢女都必须留在外院,宫里会另外安排两名宫女服侍,您的这两名宫女是李贵妃亲自指派的。我们黑龙旗也没办法换下来,所以您一切还得小心。您等会安排好,就要到前面的正殿,贵女们都在那里聚集。还有这里离后宫很近,宫中的嫔妃也偶有过来训话的。” 第一百零二章 东 窗 亮 叶兰和夏荷收拾好房间,又伺候了孟清源洗面更衣,然后才由内侍带着去了外院,叶香陪着孟清源去了储秀宫的正殿---乐新殿。 孟清源进了乐新殿才发现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只有三十几个,因此次选秀事出突然,所以宫中只在京城和直隶省的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眷中挑选了人。 这里面有孟清源认识的,大家互相见了礼,不认识的又重新认识一番。 “贵女们都站好吧,如洁掌事到了!”殿内的宫女提醒众人。 众人忙站好。孟清源不着痕迹的偷眼打量这位叫如洁的掌事宫女,此女也不过三十多岁年纪,长相很是端正,就是一身的古板正气让人看了觉得分外严厉。 想想也是,凡此次入宫的都是朝中大臣之女,若此地管事不选出一位有资历、有气势之人如何能让这些娇娇女们安分守己。 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如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给大家讲了讲乐新殿的作息时间和规矩,然后又让给每人配了两名宫女,就让众人回自己的房间了。 孟清源回到自己房间,坐到椅子上,说了句:“口渴了。” 那两名宫女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上来,给孟清源到了一杯茶,轻轻放在孟清源手边。 孟清源刚要端起茶杯,手忽然一抖,那茶水就洒在了桌子上,孟清源蓦地站起身,指着两名宫女叫道:“大胆,竟敢给我上这么热的茶,是想烫坏我吗?你们存的什么心思。!” 这两位宫女都没有想到孟清源会突然发作,她们两个原来是李贵妃和坤宫出来的,心里藏着鬼,又见孟清源如此疾言厉色,怕被孟清源发现什么,忙跪下求饶:“贵女息怒,奴婢刚才试了,并不烫手,所以才敢呈给您。” 孟清源冷笑道:“你这么说,还是我冤枉你了,都说宫中的规矩严,没想到还有你们这样敢顶嘴的,我是不敢用你们了,你们自己去找如洁掌事吧,” 这两个人哪能去找,她们是带着任务来的,就这么被赶走来了,李贵妃也不能放过她们。 所以只是磕头求饶。 孟清源气得连说几声好:“好好,你们不去,我去!” 说着就往屋外走,那两名宫女吓得上来抱住了孟清源的腿,大哭道:“贵女饶命呀,奴婢这样被撵走,就没命了,饶命呀…。” 这边闹得热闹,隔壁宋御史家的嫡次女宋新竹听见声音,走了出来,她进宫时,母亲便叮嘱了她,让她务必与孟清源搞好关系,然后姨妈李贵妃就会交代她做一些事情。 这个时候正好是与孟清源亲近之时,那宋新竹忙笑着走过来:“孟郡君这是怎么了?” 孟清源看了她一眼,没有吱声。这宋新竹也不在意孟清源的态度,对那两个宫女道:“你们这是什么样子,还不赶快放手!” 其中一名宫女哭道:“贵女饶命呀,奴婢是不小心到了一杯热茶给贵女,奴婢错了,请贵女饶命呀。” 宋新竹一听,连忙道:“做错事就应该受罚,你们身为奴婢,竟敢碰触贵女的身子,简直太没礼数了,你们两个赶快把她们拉开。”宋新竹对自己身后的两名宫女说道。 那两名宫女忙上来要拉孟清源的侍女。忽听孟清源说道:“慢着,你们是谁呀,我教训我身边的宫女,该你们何事?” 这一下,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宋新竹瞪大了眼睛,张着嘴看着孟清源道:“……你,孟……孟郡君,我在帮你呀!” 孟清源看着宋新竹惊讶的模样,冷冷道:“我用你帮了吗?,还是你觉得你此次选秀肯定能选为王妃,在这里跟我摆王妃的谱呢。” 宋新竹没有想到孟清源会这样说,脸立刻红了,气得用手指着孟清源道:“你这个人怎么狗咬吕洞宾,不时好人心。” 孟清源微瞪眼睛,目光如剑:“宋姑娘,开口在我这里耍王妃的威风,闭口又吐恶语骂人,真是当我好欺负的吗?” 宋新竹此时已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人当真是不可理喻。”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就听院门忽地被推开,如洁掌事出现在大门口。 只见她面带怒意:“二位贵女,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二位如此失仪,扰得储秀宫都不得安宁。” 原来早有隔壁院子里的人通报了如洁。 那宋新竹忙上前,呜咽的把刚才的事说了:“掌事嬷嬷,这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呀,我本来是想帮孟郡君,没想到她……”说完,那眼泪就一串串的往下掉。 孟清源看着宋新竹一副受了委屈小白花样子,冷哼一声:“掌事嬷嬷,今日我这里的两位宫女,我是不能再用了,这院子,我也是不能住了,各个都是菩萨,我这凡胎是供不起的,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孟清源听叶香说,这几个都是李贵妃的人。 尤其是那两个宫女,负责她的饮食起居,别在给她下什么药了,孟清源是一点都不放心,所以才想了这样的法子,那宋新竹也是个蠢的,被孟清源一激,便上了钩,正好一锅端了。 如洁看着孟清源,板着脸道:“孟郡君,慎言,刚才本掌事已经给您讲了这储秀宫的规矩,您和宋姑娘这般不守规矩,可是要受罚的。” 孟清源满不在乎的看着如洁:“这规矩是死的,如何用它,还得看人!” “哦!,孟郡君是何意?”这如洁刚要继续往下说,外面进来一位侍女,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如洁上下打量了孟清源一眼,吩咐身边的宫女道:“把这两个宫女带下去,另给孟郡君挑两名伺候的人。” 又对哭得无限委屈的宋新竹道:“宋姑娘,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过不要再有下次了,来人,帮着宋姑娘收拾东西,搬到西小院去。” 宋新竹不敢置信,怎么能是她走?不是应该是那个不讲理的孟清源受罚搬走吗? 不过她看着如洁掌事冷冰冰的目光,质问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得乖乖的跟宫女走了。 如洁等宋新竹出去了,才面无表情的看着孟清源:“孟郡君,太后娘娘派人请您去慈宁宫,请您跟我来。” ……哦,原来是太后娘娘的面子。 如洁领着孟清源到了大殿门口:“这位是慈宁宫的传旨公公,孟郡君,请吧,叶香、红霞,你们两个跟着孟郡君伺候!” 孟清源看跟着的侍女有她熟悉的叶香,才放下心,跟着去了。 走在半路上,冤家路窄,碰到熟人了——四殿下周景琰。 周景琰看到孟清源停下了脚步:“清表妹,这是要去哪里?” 孟清源不得不上前行礼:“楚王殿下,臣女是去往太后的慈宁宫。” 周景琰一笑:“正巧,我也要往祖母那里去,和清表妹一路。” 孟清源正色道:“臣女是待选秀女,理应避嫌,楚王殿下先请吧。” 周景琰拿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身边的人就拽了孟清源身边的三个人,往旁边去了。 孟清源脸一变色,刚要发作。就见周景琰敛袖向她深施一礼:“清表妹,我这里向你赔礼了!” 孟清源冷着脸嗤笑:“楚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周景琰看着孟清源,一双凤眼黑幽幽的,,喉结上下滚动:“清表妹,我知道我上次的事,是不能让你原谅的,但是清表妹,我……,我的确心悦于你,才会犯下那等大错,其实当日我决计不会冒犯表妹的,就是请你去我王府用解药罢了。 从兰州府一见,我就觉得清表妹与我来说是莫名的熟悉,就像我们原来是认识一般,清表妹,此次选秀,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王妃,我一定会好好待清表妹的,绝不纳妾!” 孟清源看着周景琰,这世间总有一些人自认深情,即便别人不喜欢他,他也要坚持为自己的感情索要一个结果,甚至不择手段。前世的小清源就是这样,她对周景琰的感情更多的就是为爱而爱吧。今日的周景琰何尝不是如此。 孟清源向周景琰一行礼:“楚王殿下,您说的我不懂,也不想懂,太后娘娘还等着臣女呢,臣女告退。” 孟清源说完转身就走,周景琰挥了挥手,他身边的人放开了孟清源带着的三个人,叶香三个人忙快步跟上了孟清源。 周景琰看着孟清源里去的背影,手握了握拳,旁边人问道:“殿下,还去慈宁宫吗?” 周景琰嘴角一挑:“不去了,直接去母妃的和坤宫。” 孟清源由传旨太监带着进了慈宁宫,直接去了吴太后的寝殿,就见吴太后靠坐在床头,旁边赫然坐的竟是周景琛,正端着药碗给吴太后喂药呢。 吴太后见了孟清源,笑道:“你这丫头,好久都没有过来看我了!” 孟清源连忙给吴太后见礼,笑道:“太后娘娘,臣女虽没进宫看您,但心里可是一直念着您呢。” 旁边的周景琛笑道:“祖母,您一直念着的外孙女来看你了,就让她来伺候您吧。”说着,把药碗塞到孟清源手里。 孟清源不禁横了周景琛一眼,这个人在太后面前也无所顾忌了。 孟诚言接了药碗,周景琛站起身让开地方,用手轻扶了下孟清源的腰,让她坐下。 孟清源替了周景琛的位置,一勺一勺的给吴太后喂药。 吴太后如何看不出周景琛和孟清源两人举手投足之间的亲密和默契,那是恋人之间特有的甜蜜。 吴太后想着周景琛这几天求自己的话,她人老了,当然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能够幸福,和他所爱的人比翼双飞。 孟清源给吴太后喂完药,旁边站着的周景琛自然而然的接过药碗。 孟清源给吴太后擦了擦嘴角,吴太后叹了一声:“清儿,哀家在宫里也听说了,你之前射了几箭,把那北胡公主吓坏了,替朝廷长了威风。你是个好孩子,佛祖会保佑你的,你一定会有个好姻缘的。” 孟清源红了脸:“太后娘娘您说什么呢。” 吴太后看着孟清源笑了,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孙子,孙子的眼睛都快掉到人家姑娘身上了,真是不能看了。 吴太后拉了孟清源的手:“好孩子,哀家虽然老了,但有我这老太婆在,定不能委屈了你,你放心吧,对了,那储秀宫的如洁原是我宫里出去的,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 孟清源乖巧的点了点头:“谢谢太后娘娘,您也要多保重身体呀。” 吴太后拍了拍孟清源的手:“不用多礼,都快要是一家人了,我只是一个小风寒罢了,吃几副药就好了,哀家还等着抱我的重孙子呢。” 第一百零三章 平 地 雷 孟清源的脸立刻羞红了。 吴太后忍不住开怀的笑了,旁边的周景琛见孟清源羞窘难当的样子,心就有些痒,他也知道吴太后喝过药,都要小憩一会儿,便笑道:“祖母,清儿表妹一定会让您达成心愿的,不过,您现在还是赶快休息吧。我替您去送清儿表妹。” 吴太后一眼便看出了周景琛的心思,她是过来人,是明白这相思之苦的,遂点头:“也是,哀家也要休息一会儿,那你就替我送送清儿吧。” 又对孟清源笑道:“等过一段时间,你成了我们周家的媳妇,一定要多来陪我。” ……这话,孟清源羞得都不知道如何接了。旁边的周景琛厚着脸皮:“祖母,您放心吧,清儿表妹一定会的。” 周景琛陪着孟清源出了吴太后的寝殿,,却没有送孟清源出慈宁宫,而是拐了个弯,直接进了一间偏殿。 两个人进了屋,周景琛关了房门,回身就抱住了孟清源,唬了孟清源一跳,小声道:“你干什么,小心有人”,说着就用手推周景琛。 周景琛笑道:“这是我在慈宁宫的寝殿,不会有人来的。”说着一把打横抱起孟清源,进了里间,把孟清源放在床上,自己倾身压了上去。 孟清源被周景琛困在他和床之间,忙要坐起来,周景琛笑道:“别闹,你也只能待一会儿,小心弄乱了头发,这里可没人替你梳。” 孟清源懊恼的瞪了周景琛,也不知谁在胡闹。 周景琛看着身下的孟清源,眼睛睁得圆圆的,气呼呼的样子十分的可爱,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小手挠了挠,实在是忍不住了,低下头,在孟清源红红的小嘴上,鸡琢米似的连亲了好几口。 孟清源急了,拿手猛推周景琛。周景琛忙告饶:“好好,我错了,我不动你了,我们好好说几句话。咱们得提防些隔墙有耳,所以还是在我这床上是最安全的。” 周景琛翻了身,从旁边拽了一个枕头来,给孟清源枕了,自己头一歪,也枕了上去。 孟清源一看周景琛和她枕一个枕头,当然是不答应了,用手推了周景琛就要起身,周景琛用腿压了孟清源的腿,手放在孟清源的腰上:“别动,再动,头发真乱了。” 孟清源横了周景琛一眼,她当然也怕头发乱了,出去不好见人,而且在这个空间说话也的确安全些,否则哪能让周景琛如此放肆,便从袖口掏出一个帕子,盖在脸上:“有什么话,快说吧。” 周景琛笑着一伸手把帕子拿下来,放到自己鼻下闻了,一股幽香传来,令人醉魂酥骨,便直接放进自己怀里,用手板过孟清源的脸,两个人对着脸,笑道:“我们斯斯文文的说几句。” 周景琛把手放在孟清源脸上,用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孟清源如凝脂一般白嫩的脸颊,敛了笑容,正色道:“清儿,谢谢你!” 孟清源抬眼看了周景琛,欲言又止。 周景琛长叹一声:“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根本不用进宫涉险的。” 孟清源和周景琛都明白,其实孟清源还是有办法可以不进宫参选的。她是完全可以装病的,虽然宫中对这种情况也是有对策的,会派两名太医对告病的秀女到府进行检查,以辨真假。 但孟清源手里有何神医的药,如果用上,太医们肯定会查不出来的。 孟清源可以不进宫,但周景琛还得继续选妃,他也不能娶别人,所以孟清源只能明知山有虎,还得偏向虎山行。 孟清源也叹了口气,今日她第一天进宫,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几天还指不定会有多热闹呢。 孟清源轻声把她今天处理宫女和遇见周景琰的事情告诉了周景琛, 周景琛紧锁眉宇:“那两个宫女和那个秀女,你不出手,我这边也会想办法的,那个掌事如洁,是皇祖母的人,你可以不用提防了。至于我四哥,真是贼心不死,他现在最大的倚仗也就是李贵妃了。你放心,我已经和皇祖母说好了,选妃那天,皇祖母会给我们亲自赐婚的。” 孟清源也轻叹一声:“这一回,许多事,我感觉都像有些失去了掌控,很是担心。” 周景琛用手指揉了揉孟清源的耳垂:“别担心,现在宫中知道我们真实情况的只有皇祖母和周景琰,否则牟皇后那天不会用我来阻止李贵妃让父皇赐婚的,现在牟皇后一心想的是不让李贵妃如愿,所以一定会阻止周景琰娶你的。李贵妃那里,我四哥那个人谨小慎微定不会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她的,所以李贵妃也不会想到要阻拦我的。至于父皇,他对皇祖母一向孝顺,你也是他喜欢的后辈,一定会同意的,这一回,你放心吧,一定会没事的。”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愿如此吧,不过周景琰那边你一定要看住了。” 周景琛一笑:“放心,我四哥是个多情的聪明人,桃花那是朵朵开的。等会儿,他出宫时,我就给他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孟清源有些好奇的问。 “他不和你说,要娶你为王妃,永不纳妾吗?其实这次选秀中的兵部李侍郎家的嫡次女,和我这四哥已经通了半年信了,这回的信被我的黑龙旗给截住了,我这四哥早就许了人家至少侧妃的位置了!,还有京城去年的花魁林娇娇,我那四哥早就是入幕之宾了,林娇娇现在有了身孕,被我藏起来了,你说我四哥知道了,会不会着急?” “你怎么确定林娇娇肚子里的是周景琰的孩子。”周景琰的多情风流,孟清源前世就知道了。但前世,周景琰是没听说过有孩子的。 “那林娇娇你当是一般的风尘女子呀,人家也留着后手想保命呢。”周景琛不愿给孟清源多讲这些龌蹉的事,怕脏了她的耳朵。 此时周景琰已经离开李贵妃的和坤宫,正准备出宫呢。 周景琰刚上了马车,他身边的人便递给他一封信,周景琰打开信,从里面掉出来一张信纸,正是他写给李侍郎女儿的一封肉麻的情书,另有一张对折的白纸,周景琰打开,上面是周景琛龙飞凤舞的字:恭喜四哥即将喜获麟儿,四嫂和侄儿我会替四哥好好照顾的。 周景琰气得一把撕了信纸,这林娇娇果然成了周景琛的人,两个月前她偷了自己母亲芳嫔留给自己的玉佩跑掉了,自己派人找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找到,原来是被老五藏了起来。也不知道周景琛从那女人嘴里知道了自己多少隐私。 周景琰掀开车帘:“那送信的人说了什么吗?” 侍从低着头,小声道:“那人说,让您今天亲自和李贵妃说要换王妃人选,否则明天,宫中皇帝、皇后、太后、朝中御史都会知道信中的事。” 周景琰闭了闭眼睛,……老五,我终是小瞧你了。 周景琰只觉得心中的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无从发泄,他狠狠的给了车辕一下,鲜血从握着的拳头上流了出来,侍从惊呼:“王爷,您……” 周景琰咬牙道:“扶我下车,回和坤宫……” 孟清源和周景琛又聊了一会儿:“我真的该走了。” 周景琛当然舍不得,又摸了摸孟清源的脸:“清儿,不管怎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的,否则我宁愿死。” 孟清源捂了他的嘴:“说这些干什么,赶快呸呸两声。” 周景琛依言呸了两声,孟清源安抚的对周景琛笑了笑:“姻缘天定,如果我们两个真的无缘,也不必说死说活的,人活着才有希望,还是先把大业正事做了。” 周景琛不以为然:“我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的!我们一定会牵手一生的。” 孟清源看着这样意气满满的周景琛,心中涌起的却是浓浓的不安和焦虑。 孟清源回了储秀宫,现在她是自己一个院了,这回新来的两个宫女,叶香说了,是太后慈宁宫中出来的,可以放心用。 孟清源在储秀宫接下来的五天里,过的还是风平浪静,不过也发生了一件大八卦或者说是桃色新闻,兵部的李侍郎家李二小姐,在储秀宫里迷了路,从后角门出去,进了御花园,正好碰到游园的四殿下楚王周景琰,被周景琰亲自送了回来。 在这选秀的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明白这楚王妃是应该是有了人选了。 孟清源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选秀的贵女们除了要学习宫中的礼仪规矩,还得练习诗词歌赋,以待选秀那日表演。另外还要亲手做一件女红,呈给皇后娘娘,以示心灵手巧。 孟清源被这样的日子憋得是度日如年,恨不得马上选秀离开。 到了第八天的晌午,储秀宫突然乱了。除了孟清源外,其它的秀女都被安排出了宫,被告知此次选秀到此为止了…… 孟清源找了叶香,叶香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储秀宫外已经有人把守,不得随意出入了。 孟清源明白自己这是被变相的软禁起来了。 孟清源派自己的宫女请如洁掌事,过了好长时间,如洁才过来,脸色很不好看。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是皇后亲下了懿旨这样安排的。 如洁看了孟清源:“如今这储秀宫只剩下您一位秀女了,等会儿,我把您自己的两位婢女带进来,让她们继续伺候您,有什么事情我会让叶香告诉您的。” 孟清源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洁能做到这样,已是非常难得,忙施礼道了谢。 入夜,孟清源辗转难眠,身着夜行衣的叶兰和叶香去而复返,叶兰单膝跪在孟清源床前,低头行礼,艰难道:“今日早朝,北胡使臣递交国书——北胡二王子忽图烈求娶本朝孟郡君为王妃。” 孟清源长呼一口气,她的心却奇异般平静了下来,就像一个人一直知道她的头上悬着一把匕首,不知何时会掉下来,如今图穷匕见,最坏的结果不外乎如此吧。 孟清源对叶兰和叶香一笑:“太晚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叶兰抬头含泪:“大小姐,您……” 孟清源轻拍叶兰的头:“去吧,天不会塌的。” 这是孟清源第一次像待红锦一样亲昵的轻拍叶兰,叶兰就觉得自己的眼中的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连忙掩饰的低下头,向孟清源深施一礼,转身离开了房间,在带上房门的一霎那间,叶兰泪眼朦胧的看向孟清源,摇曳的烛光,将孟清源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斜斜的映在了墙上,她就在那橘黄的光影中,宁静而致远…… 第一百零四章 彩云归(上) 孟清源在床上盘膝而坐,手眼向天,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运功调息,这套吐纳之法是外公亲自传授给她的,她一直勤练不缀。 孟清源运气于五行之间,不知调息了多久,天际微亮,月落日升,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了床上。 此时夜不成寐的叶兰和夏荷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看见闭目打坐的孟清源,沐浴在柔和的晨光中,宛若庙堂之上宝相端庄的梵音珈蓝…… 孟清源睁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她从床上一跃而下,笑着对叶兰道:“走,过两招。” 叶兰和夏荷看着孟清源脸上如朝霞般的笑容,昨晚的担心与郁气好像被这笑容被一扫而光。 叶兰笑着一躬身,孟清源率先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摆好姿势,叶兰倾身向前,一时间院中衣袂翻飞,娇喝连连。 百招后,孟清源停住身形,笑道:“不错,痛快,叶兰、夏荷,如果你家小姐真要去北胡,你们可愿同往。” 叶兰、夏荷看着意气风发的孟清源,单膝跪地:“奴婢们誓死追随大小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孟清源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既然大势已如此,那么她可以选择的就是顺势而为。 这世间有句话,时势造英雄,英雄也可以造时势。归根结底,大势的结果如何,依旧是由人来决定的。 行到水穷处,也许就是坐看云起时,自己已经重生过一回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忽图烈千方百计想娶自己为王妃,那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表现,方能对得起他的一片“痴情”,也一定要让北胡人明白明白她的“价值”…… 孟清源本不是伤春悲秋的性格,此时心中大计已定,便用手揉了揉肚子:“这活动了一早晨,肚子都饿了,夏荷,赶快去拿些吃的给你家小姐。” “孟郡君”,就听门口传来如洁的声音,孟清源回头,就见如洁手里提着食盒站在那里。 孟清源笑着施礼:“掌事嬷嬷早呀!” 如洁回礼:“我是来给孟郡君送早饭的。” 如洁今早是想关心一下孟清源的,她来之前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即便不哭哭啼啼,也会是愁眉不展的孟清源,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位昂首挺胸,元气满满的美少女。 相较于储秀宫此时的宁静,皇宫内其它的地方却显得不那么平静。 吴太后看着一早便来自己慈宁宫用膳的周惠帝,明显是没有休息好,面带倦色。 吴太后斟酌了斟酌:“皇上,我听说昨天皇后下旨停了选秀,还有北胡人想要让你赐婚?是怎么回事?”因她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周惠帝就下令不许用任何事打扰她休息,所以现在她的慈宁宫有些消息知道的就会晚一些。 周惠帝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北胡人这次是上国书,为他们二王子求娶孟郡君。” 吴太后一愣道:“皇上,你说他们北胡人想娶的是谁?” 周惠帝看着吴太后重复了一遍:“就是云儿的女儿孟清源。” “清儿?”吴太后变了脸色:“他们北胡怎么会想娶清儿,这顾家军和顾老将军和北胡人打了这么多年仗,是解不开的死仇,清儿如果嫁过去,那不是去送死吗?皇上,你……” “母后”,周惠帝打断了吴太后的话,将身子靠在了椅子上,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道:“北胡人此次对孟清源是志在必得,他们国书称如果朕答应赐婚,北胡愿从葫芦关退居五百里地,并承诺十年内不主动挑起与我大周的战事。还有,为了表示他们的诚意,此次与使臣同来的还有北胡大汗王的亲妹妹——大公主马儿雅,欲送入宫中为妃,与我朝修好。同时,忽图烈为了体现对孟清源的重视,特意声明此次乃为和亲,他们还请求朕赐孟清源为公主,这样北胡同样就能以公主之礼迎娶孟清源了。 哼,这北胡人现在真的十分狡诈,竟学会了先礼后兵,他们在葫芦关集结了两万最精锐的军队,那使臣话里话外的意思,如果朕不同意,马上就兵戎相见。” “那朝中大臣怎么讲?”吴太后焦急的问道。 “哎,朕从昨日早朝到子夜时分都在听他们商量此事,”周惠帝自嘲的摇了摇头:“这朝堂党派之争,自古就有。朕都习惯了,朝中无论大小事,这各派的人都会争论不休,吵吵闹闹的。可是此一回,除了孟诚言、顾朝远、还有些和顾家军亲近的武将外,连兵部算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口径一致,请朕下旨赐婚!” 吴太后惊得哑口无言。 周惠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想起:“老五哪去了?我不是禁了他的足,让他陪着母后您吗?” 吴太后目光闪烁:“我看琛儿有些累了,昨天晚上,就让他出宫回他的齐王府休息休息。” 牟皇后的朝阳宫内,李贵妃故作可惜:“没想到这次选秀竟被北胡人给搅了。” 牟皇后仪态万方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这有什么可惜的,楚王那里,过了这段日子,我直接下懿旨给赐婚就行了!”牟皇后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李贵妃:“这里是我给楚王挑的王妃和两名侧妃的人选,你看看可有不妥。” 李贵妃接过纸,仔细看了,笑了,站起身施礼道:“那臣妾就替琰儿谢谢皇后娘娘了。” 牟皇后看着李贵妃,亦笑,:“满意就好!对了,现在宫中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安排孟郡君待嫁北胡一事,你我姐妹可要同心协力,把事情办好!” 李贵妃早就接到家里的传话,此时忙表明态度,笑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给琰儿选妃是咱们自家人的小事,那孟郡君的事,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一定要办好。” 牟皇后舒心一笑:“妹妹说得很对,这利国利民的大事,咱们可得给办好了……” 京城孟府,一大早就来了一名客人,孟诚言亲自将人迎到外书房。 顾朝远坐在椅子上,他上次来孟家,还是十几年前为了自己妹妹顾朝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再次登门,是为了自己外甥女孟清源的事情。 顾朝远沉默了几息:“孟尚书,清儿的事你怎么看?” 孟诚言看着手中的茶杯,气结道:“北胡人此次真是处心积虑,太过狡猾了。那个忽图烈的使臣竟然说清儿收了忽图烈的圆月弯刀,是同意嫁给他的。忽图烈上次来我这,确是扔了一把刀,但谁知道它是做什么的,真是被他给坑了。” 顾朝远点了点头,叹息道:“你不知,这是北胡的风俗,他们贵族家的孩子出生后,长辈就会送他们一把宝刀,作为身份的象征,自此刀不离身,人在刀在。定亲时,如果男方肯把这圆月弯刀送给女方,是表示他最大的尊重和喜欢,对女方来说是无上的荣耀。这么看,从那时这忽图烈就已经就开始谋划此事了。此次他们一边兵临城下,一边派使臣化装成商人,带着大公主进了我们大周。也是我大意了,一直让他们过了潼关,才亮出真实身份。” 孟诚言看向顾朝远:“我听说那北胡的大公主,现在安置在京都副城铜堂的皇家别苑里,能否把她”,孟诚言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把水给搅混了。” 顾朝远深呼一口气,摇了摇头:“我这边已经派出两拨人马了,除了我,还有一波人也要杀这公主,但现在那北苑是由大内侍卫看守的,而且也另有两拨人马在暗中保护那公主,我的人和他们碰上了,无功而返,还受伤了几个。” 孟诚言气得将手中茶杯狠狠的摔到了地上:“那两拨守着的人定是牟家和李家的人,他们这一回在朝堂上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就想置清儿于死地!” 顾朝远站起身:“为今之计,我会尽快赶回葫芦关,调集所有顾家军人马,他们是两万精兵,我顾家军也不是白给的,我就不信,他们真的会为清儿不顾一切的开战!” 孟诚言也站起身:“只怕清儿只是他们要开战的一个借口,朝中牟家肯定会希望顾家军和北胡斗个你死我活,他们好从中得利。对了,昨天齐王周景琛也给我传信,说他那边已经联系北胡忽图烈的一位准备谋反的叔叔,这部分人脉,他今天会亲自去你府上,与你商谈。” “周景琛,他的黑龙旗在北胡埋了这样的暗线,也是好的,你给他传信,让他赶快找我。” “对了,清儿母亲那边,顾将军可派人通知了吗?”孟诚言迟疑了一下问道。 “我儿子清林昨天连夜就过去了。” “顾将军,这几日我还会和朝中现在持中立态度的几位大臣,尤其是白丞相,好好谈谈的,争取他们的支持!”孟诚言向顾朝远敛袖施礼:“如果此事真无转机,我会向皇上求旨作为督军去往北胡前线,和顾家军一起作战。当年我孟诚言已经对不起清儿的母亲了,今天我作为父亲如果不能尽我所能,保护我的女儿,我绝不苟活人世。” 顾朝远扶起孟诚言,百感交集,他轻轻拍了拍孟诚言的肩膀,所有的情绪最后化成男人之间无言的信任。 顾清林昨日后半夜赶到了马尔山,只休憩了一会儿,便在顾朝云的院子里一直等到了寅时,顾朝云起床做早课。 顾清林急急的把事情讲给了屋内的顾朝云,愤愤道:“父亲说那些朝廷大臣都是缩头乌龟,大怂蛋,想让清儿去送死,来保他们的荣华富贵!” 顾清林向屋内哀求道:“姑母,父亲让我来找您,您一定要想想法子救清儿妹妹呀!” 顾清林等了几秒,屋内的木鱼声悄然停止,房门吱呀一声响。 入夜,孟清源又梦回广平府,依然是白茫茫的大雾,街道上空无一人。她侧耳倾听,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焦急无助。她又仔细听了听,竟然是周景琛的声音,他出了什么事吗? 孟清源四顾寻找,却没有看到周景琛的身影,孟清源只觉得周景琛叫声越来越悲切,离她越来越远,孟清源大急,高声喊道:“周景琛,你在那里?” 孟清源惊醒过来,梦中的情形却依然真切,孟清源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像敲鼓一样,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地喝口水。 突然发现自己的床头前跪着一个黑影,鼻端又是那熟悉的淡淡的龙涎香。孟清源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她试探的叫了声:“周景琛?” 第一百零五章 彩云归(中) 就听那人鼻音很重的“嗯”了声,孟清源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有点疼,不是做梦,果然是周景琛。 孟清源忙轻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叶兰放你进来的?外面可是有大内侍卫守着呢,太危险了,你赶快走吧。” 周景琛没有说话,拉起坐在床边的孟清源的双手,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孟清源的手上,哽咽道:“清儿,对不起。” 孟清源就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温热的液体润湿了。她的心也随之被烫得生疼。 孟清源柔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说着抽出自己的手,从床头拿了一块绢帕,塞给周景琛:“快点擦擦脸吧,多大人了,还这样。” 周景琛没有接那手帕,伸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孟清源的腰,把脸又埋在了孟清源的腿上。 孟清源听见周景琛的痛苦的声音:“清儿,我的人和你舅舅顾将军的人这两天刺杀北胡大公主都失败了,今天下午牟国舅带着国师太平道长进宫,那太平道长说,最近北方紫鸾星动,北胡大公主乃祥瑞之身,若父皇纳了她,定能富贵吉祥,和乐安美,对大周是百利无一害。” 孟清源是知道这太平道长,当年他做法求雨,解了京城的大旱,被封为国师,深受周惠帝的信任,被京城百姓称为“活神仙” “父皇和牟皇后听了这太平道长的话,今天晚上已经把北胡的大公主迎进了皇宫……”周景琛难受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所以,”孟清源轻声接着道:“这也预示着,皇上已经下了决心,两国联姻,势在必行,我作为对方钦点的和亲对象,就差皇后的一道懿旨公告天下了。” 周景琛听了孟清源的话,心如刀割,他心中的痛恨和懊悔像洪水一般把他湮没。他从接手黑龙旗以来,第一次出了这样大的失误,而这失误,却要让他付出失去他心爱之人的代价…… “清儿,对不起,从头到尾我竟然没有发现忽图烈的诡计,是我骄傲自大,低估了对手,那么多的蛛丝马迹,我竟然都忽略了,是我错判了形势,我……”周景琛泣不成声。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孟清源用手轻轻捧起周景琛的脸,拿绢帕一点一点的擦去他脸上的泪:“琛表哥,不要在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如果真的要说,也只能说我们太年轻了,而对手又太多,太狡猾了。” 孟清源用手指不禁细细描摹周景琛的眉形,他的眉毛又黑又长,斜插入鬓,英气勃勃,调和了他过分俊美的容颜,给他平添了一股雍华轩朗的男子气魄。 “琛表哥,古人云,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一件事,谁也无法说它是完全对的或是错的,今日看上去,你我大势已去,但势也是由人而成,能影响人,但也必将受人影响。 我们也可以从好的的方面看,我不去和亲,牟家就会没完没了的对付我,我去和亲,现在最着急反而是他们了,我可以趁机提出许多有利于顾家军的条件。而且从我真的确定和亲,到去北胡,至少得半年时间,这半年,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在北胡建立我们的地下军队,还有……”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周景琛摇着头,站起身,颤抖的手扶着孟清源的肩膀:“我决计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清儿,我不能没有你,你只能是我的,只能嫁给我!我明天就告诉父皇,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不可以再嫁给别人。” 说着,周景琛忽然用力把孟清源推到床上,沉沉的身体随即压了上去,急切的寻找孟清源的唇,双手胡乱的拉扯孟清源的衣襟。 孟清源惊讶之下,忙奋力挣扎。 这时,她才发觉,当一个男人在床上,失去耐心和大部分理智的时候,至少从力气和姿势上来说,女子到底还是要吃亏的。 就像现在的周景琛如饿狼般的扑来,手脚牢牢的锁住她,让她毫无招架之功。 孟清源感到胸口处肌肤一凉,随即是一阵疼痛。那从未被外人碰触过的地方,被他任意揉吮。 孟清源只觉得一股痛楚夹杂着奇异的感觉随他口舌掌心袭来,让她不禁绷直了身体,泪便从眼角滑落下来。 她终伸出手揪住了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呜咽:“琛表哥……好疼!” 周景琛的头皮被扯得一阵发痛,理智也随之回来一些,他用双臂支撑起上身,看着身下衣衫凌乱的孟清源。 孟清源也看着周景琛,他的头发已经披散下来,衣衫半解,露出大半肌肉饱满的胸膛,丹凤眼中似充了血,红波流转,带着许狂放与邪恶,俊美如妖…… 此刻他的神情中仍隐隐含着不耐与疯狂,似乎顷刻间就要重新扑上来。 孟清源的手,微抖着,抚上周景琛的脸:“琛表哥,你醒一醒,不要这样,好吗?你知道的,这样是不对的。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发过誓的……” 周景琛感到孟清源微凉的手掌,划过他的脸颊、额头,如寒泉一般浇灭了他脑中的邪火。他看着她眼角的泪,听着她半是哀求半是怜惜的话语,他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般,他竟这样伤害了他最爱的女孩…… 周景琛翻身下来,从旁边拽过被子,轻轻的盖在孟清源身上,用指腹抹去孟清源脸上的泪:“对不起……” 说完,隔着被子用力的抱了抱孟清源,下了床,大步走到房门前,回头留恋的看了看孟清源,开门而去。 孟清源就觉得周景琛的离开时的那一眼,眼神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让她的心蓦地收紧了一下,她想下地去追他,可是刚一起身,被子从胸口滑落。 孟清源在烛光下,清楚的看见自己胸口的肌肤上是一片青紫,还有一个清晰的牙印。 孟清源忙把衣襟掩了,无力的重新躺倒在床上,此夜终将难眠—— 第二天,为百官沐休之日,无早朝。 但昨晚得到北胡大公主已经进宫的消息后,孟诚言和顾朝远还是一早便进宫求见周惠帝。 周惠帝坐在外书房的龙椅上,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位对大他忠心耿耿的臣子,他是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可是他却无法说出任何解释、安慰之语,因为此刻的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外书房内一片安静,君臣之间在无声的僵持着,这时就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惠帝的大内总管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皇上,皇上,皇后娘娘带着一群人进了储秀宫,四殿下和五殿下也去了,两位王爷现在被侍卫们拦了下来,奴才……奴才怕……” 周惠帝怒拍了一下桌案,他真是娶了个“好”皇后,这个牟月琳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周惠帝站起身,对大内总管道:“摆驾储秀宫”,走了两步,看了看跪着的的顾朝远和孟诚言:“你们也起来吧,和朕一同前往。” 储秀宫乐新殿内,牟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宣读懿旨,大意便是孟清源出身清贵世家,人品出众,皇后娘娘收她为义女,封乐平公主,允婚北胡二王子云云 大太监念完懿旨,恭敬的托着卷轴,走到跪着的孟清源面前,笑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公主殿下,请接旨吧。” 孟清源站起身,向大殿主坐上的牟皇后行礼,淡淡道:“皇后娘娘,这懿旨我不能接。” “大胆,皇后娘娘的懿旨,你也敢不接,你这是抗旨!” 孟清源看向说话的永平长公主,这有些人呀,就是没有记性,上一次在宁安长公主的寿宴上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她这一次跟着皇后而来,是想瞧自己笑话吧,看来自己还得给她上一课。 孟清源道,“哦,那我若抗旨又当如何?” 永平长公主站起身,用手指了孟清源,恨恨道:“抗旨可要被杀头的。” 孟清源无所谓的一笑,:“好啊,那我就在这等着杀头吧。” 永平长公主被噎的眨了眨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若是真有这权利,第一个就斩了这讨人厌的孟清源,可但是她没有…… 永平长公主骑虎难下,生生把一张老脸憋的像一个紫茄子,旁边坐着的李馨小郡主见母亲又落了孟清源言语中的陷阱,忙站起身拉着母亲坐下。 自己则娇滴滴,笑盈盈的对孟清源道:“本郡主,恭喜孟郡君了,听说那北胡二王子将他贴身的圆月弯刀都送给了孟郡君,可见对孟郡君是痴情一片,孟郡君此去北胡,必能伉俪情深,夫妻和睦,真乃可喜可贺呀!” 孟清源弹了弹衣袖,回望李馨小郡主:“本郡君,只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都待家中长辈定夺。万万不如小郡主云英未嫁,竟如此了解男子之心,夫妻之情。 我看小郡主口才极好,又对男女之事颇为明了,不如去官媒那里谋个差事,保媒拉纤,倒也便宜。” “你——”李馨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红得像猴屁股和她母亲有得一拼了:“孟清源,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你敢抗旨,你自己倒是胆子大了,可你不为你的家人、家族考虑一二吗?” 第一百零六章 彩云归(下) 闻此言,孟清源脸色一沉,厉喝一声:“你刚才说什么?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李馨看着孟清源冷若冰霜的脸,不禁又想起孟清源举鞭直向北胡公主的一幕,心下一抖,脸色便由红转白,不敢吱声了,眼光求救似的看向主位上的牟皇后,和她身边的长乐郡主牟兰芽。 牟兰芽见李馨向自己求救,嘴角不禁扯出一丝讽刺的笑,理都没理她,移开了目光。 牟皇后瞪了李馨和永平长公主一眼,刚才在自己的朝阳宫,就属她们母女两个张罗的欢,上蹿下跳的要跟过来,没想到竟是这种斤两,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牟皇后刚要开口,就听外面太监高喊:“皇上驾到——” 牟皇后心中微惊,这周惠帝来的倒是真快…… 周惠帝进入大殿,看了看殿中之人,除了牟皇后、李贵妃和其它几个跟牟皇后走得近的妃子外,还有牟兰芽和永平长公主母女俩,周惠帝稍一想,便明白了些原委,心中便有些不悦。 孟清源见周惠帝带着自己的的父亲、舅舅,还有周景琛、周景琰两位殿下走了进来。 孟清源已经有十天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了,乍一见父亲和舅舅都是眉头微锁,脸色憔悴,就知道他们这几天一定在为自己四处奔走,殚精竭虑,心中蓦地一酸。 孟诚言、顾朝远见孟清源面色红润,依旧精神奕奕,才微微放心了一些。 众人给周惠帝见过礼,周惠帝坐下后,面色微沉:“皇后今日到这储秀宫所为何事?” 牟皇后忙站起身,笑着说道:“臣妾就是来看看孟郡君,皇上您也知道,臣妾是十分喜欢这孩子的,所以今天过来,想把孟郡君收为义女,封为乐安公主。” 孟清源心中冷笑,自己果然没有料错,这牟皇后确是她自己的主意,她今日带了这些人过来,想逼自己认了公主的名头,同意嫁到北胡去,这样既成了事实,周惠帝也不会说什么,肯定就会默认了。 ……她想得到美! 孟清源上前一步,向周惠帝行礼道:“陛下,刚才皇后娘娘下懿旨认臣女为义女,封为乐安公主。请恕臣女未能接旨。原因无它,臣女父亲就在于此,母亲在马尔山为国祈福,臣女有父有母,岂能不征得他们的同意,就过继于他人,”孟清源的声音微冷,:“但臣女还未来得及解释原因,永平长公主和李馨小郡主就指责臣女抗旨,威胁臣女要为家人和家族考虑一二,臣女不知皇后娘娘是何意思?臣女若接旨,是对臣女一家有什么好处吗?臣女若不接旨,又是对臣女一家有什么害处吗?” 孟清源眼波一转,看向父亲孟诚言,冷冽质问:“还是父亲与朝廷有了什么私下交易,女儿不知吗?” 孟诚言那是绝顶聪明之人,马上就明白女儿是什么意思了,况且他这段日子倒真的也是过得十分憋屈,眼泪是说来就来,看着孟清源,声音颤抖:“女儿呀,你怎么能对为父说如此诛心之言。” 说着,又向周惠帝跪倒,热泪纵横:“臣与臣祖上,在朝多年,唯忠义二字已,自觉未有愧对朝廷陛下之事。今日皇后娘娘以臣阖族荣辱性命相威胁,引得臣父女失和,臣真的不知皇后娘娘到底所谓何意?还请皇上明示呀!” 孟诚言那是多会说话呀…,一番话至情至理,让人哑口无言。 孟清源走到父亲旁边,跪下哭道:“女儿不孝,让父亲伤心了。” 孟诚言看着女儿,此时他的伤心倒不是假的了,他是真心为自己和女儿流泪:“清儿,你要记得,那卖女求荣之事,为父绝对不会做的,你放心,只要为父一口气在,决计不会答应过继一事,而且为父相信,你的母亲更不会答应。” 孟清源看着父亲,她想对父亲笑一下,可是眼泪却更加汹涌,她哽咽着,点了点头:“女儿知道,女儿以有您和我母亲为荣。” 坐在上位的牟皇后看着抱头痛哭的孟清源父女俩,心中暗恨,尼玛,做我的义女,天底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呢,怎么在这里,竟然让这父女两个演了一场苦情戏。 牟皇后偷眼去看周惠帝,周惠帝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一样了。 牟皇后又看了看其他人,那永平长公主母女俩已经吓得缩成一团,恨不能躲到桌子下面去。 牟兰芽则侧着身子,有些无礼的盯着周惠帝,下面的孟清源父女两个她连看都未看。 牟皇后看向顾朝远,你是孟清源的亲舅舅,但也是这朝廷的大将军,不会像这父女两个这样不懂事吧,还不快点把他们拉起来。 顾朝远根本没接牟皇后的眼风,只是低了头,拿手抹了抹眼角,也是一幅伤心的模样。 牟皇后无奈,看了下面的周景琛一眼:“琛儿,还不赶快扶起孟尚书。” 周景琛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一动未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牟皇后没料到连周景琛也不听话了,直接拂了她的面子。 现在孟诚言已经明确态度,不肯让孟清源当她的义女,做公主,那和亲北胡人的事就无法往下继续了,这父女两个倒真是狡猾,如此以退为进,到让人无法再逼他们了。 但如果今天这样的机会还不能解决此事,以后时间越拖越长,唯恐会生出什么变化。 牟皇后想到这,心里不禁有些焦躁。 这时就听李贵妃及时开口了:“琰儿,你怎么还在那站着,快去劝劝孟尚书呀,这哭得我都难受了。” 周景琰犹豫了犹豫,上前扶起孟诚言。孟清源躲开周景琰欲扶她的手,自己站起身。 李贵妃又笑着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个办法,不知是否可行。这孟郡君既然不愿过继,不如皇后娘娘下旨封孟郡君为郡主,再加封为魏国夫人,享双俸,以示皇上和皇后娘娘对孟郡君的恩宠,待以后,孟郡君出嫁北胡时,那随身的陪嫁,由朝廷供给,按公主份利加倍,必要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牟皇后笑了,这李如月今天倒是出了一个好主意,没看孟诚言的脸都变色了。 孟清源看着李贵妃,果然能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的人,都不简单,自己刚拒了公主,她就给安了个郡主,看来也是有备而来呀,不过,你既然提出嫁妆一事了,那自己可就要好好敲敲竹杠了。 孟清源刚要说话,就见周景琛上前一步,跪在周惠帝和牟皇后面前,磕了一个头:“父皇、母后,这孟郡君不能嫁到北胡,因为她与儿臣早有婚约。” 此言一出,周惠帝等都大吃了一惊。 牟皇后高声叫道:“琛儿,你胡说什么呢,早有婚约,我和你父皇为何从来不知。” 周景琛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儿臣当年在金陵云山寺被歹人劫持,幸得顾老将军出手相救,才保全了性命,我二舅舅为感恩顾老将军,便替儿臣与顾老将军签下了此婚书,顾老将军把他贴身的鱼肠剑作为信物送给了儿臣,二舅舅也把父皇送赐给儿臣的龙鱼坠给了孟郡君。、 此事儿臣原并不知道,但这次母后准备为儿臣选秀,二舅舅得知后,便把婚书给儿臣送来了,儿臣不敢隐瞒,这就是婚书,请父皇、母后过目。” 旁边有内侍接了婚书,呈给了周惠帝。周惠帝看过后,又交给了牟皇后。 牟皇后仔细看了,倒真是一份婚约,上面顾老将军和周景琛的二舅舅都签了名字,盖了名章,印了指印。 牟皇后心中大怒,没想到这周景琛竟是一个养不熟的,骗了自己这么多年,在这个时候反咬了自己一口,好!好……,我不管怎样都是你的母后,这孝字当前,今天倒要看看谁能如意…… 牟皇后把婚书往周景琛身前一扔:“就凭这张纸?那顾老将军已不在人世,此事难辨真伪,这婚姻大事,需听父母之命,你是皇子,更需慎重,此时不用再提,如果没有其他事,你还是赶快退下吧。” 就听旁边的李贵妃又开口道:“皇后娘娘且慢,臣妾怎么有些担心,您看这婚书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冒出来,臣妾可听说民间有一巫术,叫做“下降头”,说中了这巫术之人,就会对下巫术之人一心一意,言听计从,就怕某些有心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齐王殿下又年轻,就中了人家的计谋呀。”李贵妃哪能浪费了这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好时机 牟皇后闻言忙站起身,对周惠帝行礼道:“皇上,贵妃妹妹此言极是,这琛儿是臣妾从小养到大的,他的性子臣妾是最了解的,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但绝对不会不知轻重,这孟郡君和亲北胡,乃是为国为民的好事,琛儿今日的做法着实奇怪,臣妾以为应招太平道长进宫,给琛儿瞧瞧,看看是否最近沾染上了什么污秽之物,才做出如此行径。” 一旁听着的孟清源心中大怒,这牟皇后和李贵妃竟想用中邪的名头废了周景琛,真是歹毒至极。 周景琛没有理睬牟皇后和李贵妃,只是抬头看着周惠帝,周惠帝拧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是自然知道牟皇后和李贵妃是在胡说八道,不过自己这个最为宠爱的儿子,什时候对孟清源竟起了这样的心思,难道他竟然和顾家军私下有了联系。 他手里掌管着自己的黑龙旗,又与顾家军暗度陈仓,他想干什么? 孟清源看着周惠帝的表情,心里一惊,这天子无父子,而且周景琛不仅仅是是周惠帝的儿子,他还是黑龙旗的首领,周景琛今日的行为实际上已经相当于与牟皇后和李贵妃两系翻脸了,如果又因为自己,在周惠帝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那么自己远去北胡后,周景琛的处境将会十分艰难,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孟清源上前一步:“圣上,齐王殿下所说婚约一事,臣女也是从未听过。这条玉坠,”孟清源从衣服里掏出系着银绳的龙鱼坠,“臣女外祖只是告诉为家中长辈所赠,并未说它乃为信物,正如皇后娘娘所说,臣女外祖已经去世,当时的内情已经无从考究,臣女感谢齐王殿下抬爱,齐王殿下乃君子之风,信守诺言,但殿下龙章凤姿,臣女乃一寻常女子,委实不敢攀附,请齐王殿下代臣女转告对您二舅舅的感激之情,但这婚约,臣女以为到此为止,不用再提了。” 孟清源的话音刚落,就觉得身旁周景琛的目光如两道利芒,直刺过来。 孟清源忍着心痛,不去看周景琛的表情,而是看向周惠帝。 果然周惠帝的眉宇舒展开来,他已经听进去自己刚才的话,怀疑是周景琛的二舅舅在里面做了手脚。 孟清源眼睛余光看见周景琛就要站起来说话,自己决不能再让他以身犯险了。 孟清源忙抢先一步:“君忧臣辱,君上忧愁,自然有臣下为君上解忧,臣女自幼得此家训,今日愿为国为圣上,和亲…。” 孟清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安华郡夫人到——”殿外传来带着颤音的守门太监尖细的喊声。 ……她的母亲顾朝云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东 风 破 “云儿?” 孟清源听见大殿内几乎同时响起了三个声音在叫着母亲的闺名。 孟清源闻声看过去。周惠帝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身,自己的父亲孟诚言则不由自主的向门口迎了几步,舅舅顾朝远也是满脸震惊的模样。 孟清源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大殿门口。 冬日斜斜的阳光照在乐新殿外,宛如给大殿织就了一道金色的光门,她就从那门里团团浓郁的金光中走来,带着万道霞光,绚丽夺目。 所谓绝代佳人,不用看清楚她一肌一肤,光是看那举手投足的风华,便已勾魂夺魄。 她就这样缓缓行来,不用华丽的衣饰,不用豪华的排场,她本身就能把这大殿烘托得仿佛不是人间,而是到了瑶池,见到了天上的神仙妃子一般。 这是孟清源第一次看见母亲的模样。 她穿着灰色的僧袍,头顶的绾发用铜簪别住,其余的发丝如丝绸般垂泄在身后。 今日这大殿内在座的女子,都可以说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尤其是牟兰芽还被称为“上京第一美女”,可是都及不上她母亲顾朝云颜色的七分,更别说原来家中的宁姨娘,连顾朝云的一个头发丝都赶不上。 孟清源又看了看殿中诸人,牟皇后和李贵妃,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嫉恨,眼睛如喷火似的看着顾朝云。牟兰芽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和绝望。 父亲孟诚言和舅舅的眼中都含着泪。主坐上站着的周惠帝,整个人痴痴的看着顾朝云。 其他人也是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 唯有周景琛,丝毫不为所动,双目紧紧的的盯着孟清源。 ……你刚才为什么要撇清我们之间的婚约。 孟清源微摇头,……先以大局为重,你现在什么话都不要再说,先看看我母亲要做什么。 周景琛这才调转了目光。 顾朝云走到大殿中央,双手合十,躬身道:“贫尼了缘参见皇帝陛下。”声音清脆糯甜就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就见周惠帝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缓缓的的坐到椅子上,声音微颤:“……云……安华郡夫人免礼!赐座。” 内侍忙搬来椅子,放在周惠帝的右下首。 顾朝云合十:“多谢陛下。”迈步走到椅子前,正待坐下。 “慢着,安华郡夫人,你今日可是奉诏进宫?” 孟清源闻声看去,就见牟兰芽两颊微红,气势咄咄的看着母亲顾朝云。 ……这长乐郡主为何如此针对母亲? 顾朝云听而不闻,悠然坐下后,才微微一笑,笑容轻轻一瞬,就叫人心魄一荡:“贫尼今日进宫,并无诏书。” “无诏进宫,按律当斩,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她拖下去。”牟兰芽站起身,神情有些激动。 “放肆!”上位的周惠帝面沉似水,“皇后,你是如何管教太子侧妃的。” “你!”牟兰芽看着周惠帝,胸部上下起伏,眼中含泪,哽咽难言。 牟皇后忙站起身:“芽儿,你还不坐下!陛下,请恕太子侧妃殿前失仪,臣妾定会好好管束于她。” 牟皇后狠拉了牟兰芽的胳膊,两个人一同坐了下去。 “哦,原来是太子侧妃,真是好大的威风!贫尼是因着它才能进宫的。”说着,顾朝云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玉质的令牌:“这令牌是太后娘娘赐给我的,拿着它我不必应诏,即可进宫!太子侧妃,这下你明白了吧。还有,有些事多请教请教皇后娘娘,这些她可都是知道的。” 孟清源心想,母亲有了这令牌,是可以随时、随地、随便的出入皇宫,就当自己家后院一样了,……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典了。 这时就听牟皇后咬牙切齿道:“太子侧妃的事就不劳安华郡夫人操心了,就不知安华郡夫人不在马尔山好好礼佛,为国祈福,今日进宫所谓何事?” 顾朝云眼波流转,看向孟清源:“当然是为了小女清儿之事了。” “安华郡夫人刚才自称法号了缘,既已是佛门的出家人,不是应该灭了七情六欲,远离红尘,六根清净吗?了缘法师今日怎么又下山管起俗事来了,就不怕违背了佛门的清规戒律,引得菩萨、佛祖不高兴吗?”李贵妃鄙睨质问。 顾朝云嗤笑一声:“贵妃娘娘,经年不见,口才倒是长进了不少,不过你这人怎么老成这个样子,看来还是太过劳心了。 刚才贵妃娘娘也说,出家人,出家两字后面,既然缀了人字,就是说,你出了家,也还是人,是凡胎肉体。只不过出家人一心向佛,苦修佛法,希望早登极乐宝地。但出家人都是心怀慈悲,当年我佛如来,为了感化吃人的孔雀,还认了孔雀为佛母,封为孔雀大明王菩萨。佛祖都能有亲人母亲,我这修行者,又怎能六亲不认呢,更何况如果连六亲都不认,又怎么能普度众生?” 顾朝云说完这些,也不愿再与牟皇后和李贵妃废话了,站起身:“陛下,我听说,朝廷准备让小女清儿去北胡和亲,不知此事是否是真的?” 周惠帝看着顾朝云一脸冰霜之色,那嘴里的“是”字便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了。 牟皇后忽地站起身,气急道:“确有此事,那北胡二皇子对你女儿是一见倾心,你女儿也收了人家的信物,所以北胡上了国书求娶你的女儿。只要你女儿嫁过去,就能保大周边关十年太平,你们顾家不是以保家卫民为己任吗?这不是正好的机会吗?合了你们的心意!” “了缘法师,这与外族通婚,前朝有王昭君,文成公主为例,是青史留名,令人敬仰。我看孟郡君蕙质兰心,定能明白其间深意,了缘法师您又以慈悲为怀,一定会为天下苍生造福。相信孟郡君此去,说不得也是一番天大的造化。我在此,先恭贺了缘法师和孟郡君了。”李贵妃也站起来,皮笑肉不笑的加了把火,恨不得立刻置这顾朝云母女于死地。 顾朝云抬眼看向牟皇后皇和李贵妃,轻蔑一笑:“牟月琳,李如月,你们两个也是出自诗书礼仪之家,当年也曾在梧桐苑学习三年,我还记得当年先皇册封你们为太子妃和太子侧妃时,曾赞你们秀毓名门,祥钟世德,孝谨性成,温恭夙著。可是今日见你们的一言一行,哪一样配得上先皇的称赞,哪一样又当得起大周的皇后和皇妃。” 殿内的其他人听到这,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安华郡夫人可真敢讲呀。 牟皇后和李贵妃,也像被惊呆了,看着顾朝云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的顾朝云又和她们记忆深处的那个顾朝云重合在一起了,那个她们在梧桐苑学习的少女时光里,从心里羡慕的、仰望的、遥不可及的、不可攀附的神女。 她就这样看着她们,就让她们从心里往外的感到自惭形秽。 顾朝云直视周惠帝,目光如刃:“陛下,您也是三岁润笔,饱读史书的。您不会不知,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入藏,最后她们的结果是如何?您不会不知,用弱质女流的身躯买来的和平又能持续几年?我顾家人、顾家军保家卫国,是在战场上马革裹尸、鲜血留尽,打得敌人肝胆俱裂,认输投降。而不是靠女子以色侍人,在床榻之间讨敌人的欢心,来苟延残喘。 前朝朱姓大明王朝,之所以被后世推崇,就是因为大明从不睦亲,连皇帝去世都没有屈服。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顾朝云扫视上位的周惠帝几人:“你们哪一个还有这样的血性,你们今天逼迫一个无辜少女,为你们的荣华富贵去送死,可是,你们打错了算盘,牟月琳,你不总说大周是以“孝”、“仁义”治国吗?” 顾朝云转过头,看向孟清源,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她的脸颊因为刚才的愤怒,晕出两团绯云,让她本就惊人的丽色,更加盛光夺人。 顾朝云看着孟清源,轻轻一笑,那笑容让在场的人在一瞬间都有些恍惚了:“清儿,你是个好孩子,不愧是你外公的骄傲,别担心,你不会去和亲的……” 说着,顾朝云伸手一把拔下她头上的铜簪,毫不犹豫的将簪尾刺入了她自己的颈部,血就如箭般直喷出来,就听“噹”的一声,簪子落地,顾朝云直直的向后仰倒过去。 “妹妹……”旁边站着的顾朝远虎目圆睁,一个健步,跨了过来,扶住了顾朝云的身体。 “云儿,妹妹……你,你怎么这么傻呢!”顾朝远抱着妹妹,泪便夺眶而出。 “母亲!”孟清源被惊得踉跄的后退数步,喉间滚过一阵急遽的腥甜,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栽倒在地。 周景琛一把扶住了孟清源,急道:“清儿,你怎么了?” 孟清源用力咽下嘴里的鲜血,紧紧拽住周景琛胸口的衣服:“琛表哥,快,快派人去殿外找夏荷,去马尔山找杜神医。” 这时就听上位的周惠帝颤抖着声音大叫:“快去传太医!陈侍卫,快去朕的外书房,去拿‘生肌膏’!,快去……”。 第一百零八章 局 中 人 孟诚言红着眼睛冲了过去,从顾朝远手中搂过顾朝云,跪坐在地上,把额头贴在顾朝云的额头上,嚎啕大哭:“云儿,云儿,你不能死,要死也是我去死呀……” 顾朝远‘刺啦’一声,撕开自己衣袍的内衬,堵住顾朝云的伤口,嘴里也叫道:“太医呢,太医来了吗。” 孟清源推开周景琛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抱着的父母亲面前,跪了下去,孟清源拉起母亲的一只手,把脸埋在顾朝云的手心里,:“母亲……” 她的母亲,竟用了如此决绝的方式来保护她。 大周以孝治国,父母去世者,子女需守孝三年。她既然需守孝,必不能婚嫁。 ……只是这代价,孟清源不禁泪如泉涌。她从重生以来,步步为营,殚精竭虑,为的就是给她,给她的亲人,给顾家军争一个光明和未来。 但前途却这样坎坷,命运又如此冷酷。她的外公顾老将军明知中毒,却宁愿一死,来换取家人的平安。今日她的母亲,又要以同样的理由离开她…… 在哭声中,顾朝云微微挣开了眼睛,她的手指颤抖着微微碰了碰孟清源的脸,孟清源抬起头,欣喜若狂:“母亲,你觉得怎么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顾朝云努力的扯了下嘴角,想对女儿笑一下,可是她已没有力气笑出来了:“清…儿……,你终于肯叫…我…母亲了,我…要你为我守孝…五年,不许嫁人……” 孟清源捧着母亲的手,呜咽道:“母亲,不要离开我,您坚持一下,我的丫鬟带着杜舅舅的药呢,她马上就来。琛表哥已经让人通知马尔山了,杜舅舅很快也会到的,您再挺一挺,就会好的!” 顾朝云眨了眨眼睛,像在回复孟清源的恳求,然后她缓缓的移开目光,看向半跪着的顾朝远:“哥……” 顾朝远的泪水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忙用手擦了一把脸:“云儿,哥哥在这呢,哥哥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你再坚持一下,太医也马上到了。云儿,你太傻了,有哥呢,有顾家军在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让哥哥怎么和爹说呀…” “哥……,你说…,九泉之下,我去了…爹会不会…生我的气,…不愿意见我,……我一直都不是…个好女儿……” “你胡说什么,你再胡说,我就要揍你了,爹一直最疼爱的就是你,他一直以你为荣,以你为骄傲的。”顾朝远的心如刀割一般的疼。 “不……不是我,清儿才是……”顾朝云的泪从眼角滑落。 “母亲,不要再说了……您留点力气!”孟清源没想到母亲竟会有这样的心结,竟会觉得对不起外公。 “小姐,杜神医的药在这里!”夏荷的声音不啻于一道福音。 “快,先把‘保命丸’给母亲服下去!”孟清源连忙吩咐道。 可是顾朝云的嘴已经张不开,无法吞咽了。夏荷试了两次,药丸都掉了出来。 “把药给我!”孟诚言伸手接过药丸,放在嘴里嚼碎了,低下头,用嘴把药送进了顾朝云的嘴里,用舌头顶了顶。顾朝云无意识的蠕动下了嘴巴,药终于喂了进去。 “快,这是大内密药‘生肌膏’,是治疗外伤的圣药,快,给云儿抹到伤口上。”周惠帝不知何时也半跪在顾朝云身前,吩咐身边急匆匆赶来的太医院院首。 太医和夏荷接过药,开始处理顾朝云的伤口。 这时就听殿外传来一声:“太后娘娘驾到——” 吴太后拄着凤头拐杖,被宫女扶着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面带愠色:“你们真是胆大了,觉得哀家老了,竟敢什么事都隐瞒哀家!” 周惠帝忙站起身,走到吴太后面前,一只手扶住吴太后的胳膊:“母后,您怎么来了!” 吴太后甩开周惠帝的手,怒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的皇后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牟皇后忙上前:“母后,儿臣……” “住嘴!不要叫我母后,哀家还想多活几年,哀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吴太后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牟皇后。 吴太后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被一群人围着的,鲜血满身的顾朝云,她转过头震惊的看向周惠帝,手指颤抖:“这是,这是…云儿?” 周惠帝红了眼圈,沉默的点了点头。 吴太后暴怒:“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好好的人怎么变成了这个这样?”说着,挥起凤头拐杖,用力打了牟皇后一下。 牟皇后忍着痛,连忙跪下:“母后息怒、母后息怒。” 周惠帝连忙上前扶住母亲:“母后,你的身体不好,切莫动怒!”周惠帝心里也是十分生气,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告诉了母后。 这时太医走过来禀告周惠帝:“安华郡夫人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但夫人失血过多——” 太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周惠帝冷冷的一个眼神就给吓断了。 这太医院院首是被两个侍卫架着从太医院跑过来的,一把老骨头差点没跑散了,如今被周惠帝这般看着,太医都怀疑这位安华郡夫人还没死,他只怕就先去了。 “不过好在保命丸和生肌膏用得及时,留住了最后一口气儿,若明日醒了就不妨事了。”太医赶紧换了好听的话,不敢如平常一般先将危情铺垫出来。他也保证不了这安华郡夫人明儿就能醒过来,可话却不敢说。 吴太后忙问道:“那人也不能就这样待着呀,现在能移动吗?” 太医点头:“小心一点是可以的。”这病人是肯定得卧床休息的。 吴太后直接拍板:“把人送到我的慈宁宫去。”说着横了一眼牟皇后,:“我看谁敢在我的慈宁宫里再出什么幺蛾子。” 周惠帝也想,顾朝云在这宫里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太后的慈宁宫,遂马上派人安排。 内侍们准备了软塌,想抬顾朝云,但孟诚言如疯了般死不放手,无奈,只好让孟诚言抱着顾朝云,上了软塌。 宫中能装下这软塌的只有皇帝的御辇了,乐新殿门口周惠帝的銮驾停在了那里。内侍们把软塌抬上了御辇,太医和顾朝远跟在了御辇后面。 周惠帝上了吴太后的凤驾,一群人呼啦啦的去了慈宁宫。 孟清源本已站起身想跟上去,但走了几步,就觉得腿一软,一只腿直接跌跪在地上,她手扶地微用劲,却一个趔趄,没有站起来。 这时一双大手,围住了她的腰,把她抱进了他的怀里…… 孟清源在她熟悉的怀抱中,忽然就觉得身体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只有他的臂弯才是她全部的支撑。 孟清源把脸埋在周景琛的怀里,像倦鸟归巢般,一动也不想动了…… 周景琛也似乎感知了她情绪上的伤感、失落和此刻的全心依偎。 周景琛抱着孟清源,慢慢地坐到了椅子,移动了身体,让孟清源能靠得更加舒服些。 他的一只胳膊紧紧的揽着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孟清源感觉周景琛的手势轻柔,就像小时候的乳母哄她睡觉时一样。那恰到好处的力道熨帖了她之前激荡的情绪和焦躁的心情。让她紧绷的心绪松懈了不少。 孟清源低声,说:“琛表哥?” “嗯?”周景琛低声应了。 “我好累。” 、“累就休息一会儿,睡一会儿。” “可我害怕,怕我睡着了,母亲就会离开我!” “别怕,生,老,病,死都是尽人事,听天命,刚才我已经接到消息,杜神医已经从马尔山出发了!” “这么快!?” “用了我们最好的信鹰,一刻钟就到了马尔山下,那山下一直有人守着呢!” “琛表哥?” “嗯?” “你不会离开我吧?” “不会,永远不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去塞北,听说那的草原可以看到最亮的星星。我们去江南,去看烟雨朦朦的洞庭湖。我们名山大川,天南海北都走一遍,然后再出海去看看,也不枉活这一辈子了。你看,我们有这多事要一起去做呢!怎么可以分开?” 周景琰走出乐新殿时,忍不住回头再一次看了坐在殿中央的周景琛,他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孟清源,轻轻的摇晃着身体,轻拍着她,哄着她。 孟清源每唤一声:“琛表哥”,他就嗯一声,仿佛永远不会烦,不会厌倦。 他们就在那里,不想,也不介意任何人的目光,他们就在他们自己的天地里,那天地是任何旁人无法接近的桃花源地。 周景琰的心被这样的认知如重锤一击,疼得他捂着胸口,弯下了腰。旁边的侍从忙扶住他:“殿下,您怎么了?” 周景琰缓缓的直起腰,擦了擦眼中的泪,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走吧”。 他倒要看看,现在这样密不可分的两个人,在时光的磨砺下,还能不能保持了今天的模样,会不会有一天也被岁月变成面目全非的两个人,进而打碎那美好却也脆弱的爱情。 牟兰芽失魂落魄的走到周景琛和孟清源面前,指着周景琛对她身边的侍女笑道:“你看,你们快看,周家竟出了这样的情种,这不是笑话吗?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牟兰芽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笑出的泪就从脸上一滴滴,滴落在尘埃里。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牟兰芽如醉酒之人,被侍女扶着摇摇晃晃的出了乐新殿。 第一百零九章 峰 回 转 顾朝云被安排在了慈宁宫的侧殿。因孟诚言和顾朝远都是外臣,不能在慈宁宫久待,况且他们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去做,就又陪了昏迷不醒的顾朝云一盏茶的时间,见一切都安排好了,才一步三回头万般不舍的离开了皇宫。 周景琛送孟清源去了慈宁宫,他已敏感的意识到,此一回顾朝云以死破局,让和亲一事已经有了极大的转机,他必须马上出宫和孟诚言,顾朝远商量安排后续的一些事情,推波助澜,彻底扳回这一城,所以也不能再陪着孟清源了。 周景琛恋恋不舍的抱了抱孟清源,“清儿,不用多想,也不用做什么,就好好陪着安华郡夫人,一切等我的消息。” 孟清源点了点头,目送着周景琛高瘦的身影消失在阳光下。不知什么时候,这个曾经还有些稚嫩和青涩的皇家少年已经完全退去了所有的轻狂和自大,和前世的周景琛合二为一,成为了可以让人完全依靠和信任的男子汉…… 傍晚,顾朝云发起高烧,眼睛紧闭,气喘如牛,身子不停痉挛,十分凶险。整个太医院的御医几乎都守在了慈宁宫,吴太后和周惠帝闻讯也都赶了过来。 孟清源派人回孟府取来了杜舅舅给她的所有的药,御医们研究了,选了几种,给顾朝云服了下去,半个时辰后,起了药效,顾朝云呼吸平缓了一些,但热度依然不减,人也陷入了深度昏迷。 太医院数得上名号的御医轮流为顾朝云请脉会诊,药方也是反复斟酌商议之后才敢落笔写定,然后每当给顾朝云灌下去一副药时,都会仔细察看会有何反应,再商议着做改动调整,不敢有丝毫大意。 整个慈宁宫的气氛是十分的紧张,有三个年纪比较大的御医已经受不住刺激也昏厥了过去。 周惠帝见此情形,怕吴太后年纪大了,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那可就真是要人命了。于是和孟清源好说歹说,才劝得吴太后回寝殿休息了。他和孟清源则一直在顾朝云房间外守着。 到了二更天,太医院院首从房间里走出来,跪在周惠帝面前,磕头道:“陛下,臣等无能!,安华郡夫人……”太医说不下去了。 周惠帝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腿也软了,他跌跌撞撞走进房间,几乎是扑到了榻前,抖着双手去摸顾朝云的脸,开口时声音发颤,语气中也带了恳求:“云儿,你别吓朕,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周惠帝连唤几声,顾朝云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孟清源也趴在了床头,几番犹豫才敢伸手去探顾朝云的鼻息,只觉母亲的呼吸若有似无,时断时续,脸色发青,人已是到了弥留之际…… 孟清源在很久之后,想起这一幕,心都是酸酸的,还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的绝望和痛苦。恨不能替母亲去死。 但也许吉人自有天相,母亲顾朝云命不该绝,无比庆幸的是,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何神医,何世明赶到了。 何世明接到周景琛的口讯后,便下了马尔山。因他骑术不佳,便由黑龙旗的暗卫带着,二人共乘一骑,半路上又换了两次马,就这样马不停蹄的在二更天赶到了京城。 但此时皇宫已经落锁,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了! 也幸亏周景琛是皇子,又是黑龙旗的首领。他马上先斩后奏让暗卫把何世明从密道送进了皇宫,带到了顾朝云的病榻前。 何世明这时来得是真叫做救命了,这神医到底是神医,直接用银针封了顾朝云的几大穴道和心脉,然后在顾朝云手脚处开刀放血,又拿出带来的药酒,让孟清源给顾朝云反复擦拭身体,降低体温。几番下来,顾朝云终于缓了过来。 孟清源让人在母亲的房间摆了一张软塌,夜里她就睡在这软塌上,就如当年她照顾病重的外公一样。 每隔一个时辰,她就用药酒给母亲擦拭身体。叶兰和夏荷想让自家小姐休息休息,由她们来做这些,但被孟清源拒绝了。 孟清源拿着浸了药酒的帕子一点点的擦拭母亲的手脚、前心、后背,每一下都小心翼翼的,怕弄疼了母亲,是格外的用心。 ……这来自于血脉相连的至亲的照顾,与其他人不同的就是用心吧。 或许夏荷、叶兰和其它宫人们也能尽心伺候,端茶递水抹汗擦背一一都可做到。可那关心,那态度,那心境就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三天之后,顾朝云清醒过来。 第四天的中午,孟清源伺候顾朝云饮了药,睡着后,就在床畔的瓷礅上坐了,为顾朝云揉捏手脚,因杜舅舅说了,这样可以减轻顾朝云卧床后身体的麻痹。 整个侧殿静谧无声,只见得那穿着淡绿色衣衫的女孩背对着房门,认真而细致地做着她的事儿。 孟清源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忙回头,将食指搁在唇中央示意来人噤声,这是怕打扰到睡梦中的顾朝云。 哪知孟清源回过头看过,却是周景琛,孟清源眼睛一亮,因为她看周景琛的脸上里带着淡淡的笑。 孟清源站起身,到了外间吩咐夏荷守着母亲,她随周景琛去了另一头的西梢间。宫女上了茶,放下帘子自去了,独留下孟清源与周景琛二人相对。 “安华郡夫人今日可好些了?”周景琛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母亲的精神已经好多了,早膳用了小半碗米汤,杜舅舅说母亲恢复得极好,再过十来日就能下地了呢。”孟清源开心的极尽详细地答道。 周景琛也笑了,拉了孟清源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道:“你这几日瘦了。” 孟清源闻言,不禁也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这几天守着母亲,是不休不眠,废寝忘食,再加上担着惊,受着怕,脸颊的确瘦了 。周景琛这几天也是心思一直绷着,忙得分身乏术,也没来看过孟清源。今日乍一见,就仿佛几个月未见一般,觉得孟清源变了不少。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她的脸颊虽瘦了,却越发显出她那双水汪汪仿佛黑丸子的大眼睛来,清澈明亮,看着就舒心,再观那浑身的气质,又多丝女孩家的柔美,这样的带着脉脉的与往日不同的女子柔情似水味道的孟清源,让周景琛更加难以移开眼睛。 看得越久,心头的悸动就越难忍,周景琛拉着孟清源的手将她揽入怀里。 “你!”孟清源一惊,没想到周景琛会这般行事,这还是在慈宁宫,孟清源挣扎着想坐起来。 “我一会儿还得出宫,咱们好好说说话,”周景琛的手再次抚上孟清源的脸颊,“这几天我都累坏了,你就让我抱一下吧。” 孟清源看周景琛眼底带着青色,知道他肯定也是没有休息好,又听了他小意温柔的恳求,心里一软,身子就不再动了。 周景琛在孟清源面前从来都是得寸进尺的,见孟清源今日如此好说话,心里就更美了,揽了孟清源的头放在自己的颈窝上,他刚才看见孟清源替她母亲按摩,怕孟清源的手也累了,便握了孟清源的手,摩挲着,给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放松。 孟清源枕着周景琛的肩头,看着周景琛长长的黑睫毛,忍不住一笑:“你的睫毛怎么比我的还长。” 周景琛听了,也笑了,还故意眨了眨眼睛:“没办法,天生丽质!” “脸皮真厚!”孟清源抽出手,笑着给了周景琛一拳。 周景琛抓住孟清源的手,上来就咬。 “哎呀,你堂堂王爷,怎么像个小狗。”孟清源没留神被咬了一口 “我要是小狗,你就是狗骨头。”周景琛也不吃亏。 两个人笑闹了一回,觉得这几天的疲惫都好像烟消云散了。 “对了,你今天进宫有什么事情吗,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孟清源这几日过得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周景琛揽了孟清源,在她耳边细细的讲了。 孟清源听了,还别说,还真是宫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 孟清源被逼和亲北胡,母亲安华郡夫人进宫自戕御前,此消息一经传出,是轰动了整个大周。 顾老将军,守护了大周三十多年的,大周战神的后代,叫敌人,叫朝廷,给生生逼迫的家破人亡了,如此亲者痛,仇者快,简直是整个大周的耻辱呀,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先闹起来的是顾朝云外公柳运书一手创办的大周最有名的‘云腾书院’,书院内的二百余名学生,直接罢课,从栖霞山一路走到了京城宣武门外,二百人席地静坐,已示抗议。 这些学生都是读书人中的精英,都是各地有名的学子,其中有几个还是明年科举状元的热门人选。而且人家就在那静坐,也没毁坏什么东西,也没和官府发生什么冲突,这京兆尹可就不知怎么办了,忙往上一级报吧。 官府这边一级级的上报,人家这些学子也没闲着,这读书人最厉害的是什么呀?……是笔头子呀,那是以笔为刀,杀人于无形的,人家静坐也要出师有名的,于是一夜之间一篇洋洋洒洒,字字珠玑,振聋发聩的檄文传遍了整个帝都。 第一百一十章 水 与 舟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昔胡元猾夏,窃号神州,秽德彰闻,毒逋四海。我太祖高皇帝提剑而起,群士景从,以恢复区宇,日月重光,传之万夕。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 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今辅政非人,大厦将倾,一木难柱。以故权奸窃柄,偷事宴安,叛将称戈,甘为罪首。沧海横流,载胥及溺,茫茫九州,无复我子孙托足之所矣。 哀哉!夫盛衰者时也,强弱者势也,成败者人也,兴亡者天也。古人有言,炎炎之火,可焚昆冈。是以夏后一成,能复故国,楚人三户,足以亡秦;况以中国之大,人民之众,忠臣义士之眷怀本朝,而谓不足以诛建虏者乎?不佞世受国恩,痛心异族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非常之原,黎民所惧,救国之志,人有同心。敢布区区,咸知大义。二三君子,尚克图之。” 这檄文的大意就是:我们大周的高祖皇帝当年是把北胡和南沼这些夷族打得哭爹喊娘,老老实实的,一个个自愿成为大周的附属国,是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二百年后,我们大周如今竟被夷族所辖制,得靠和亲来保全江山,丢脸呦,真丢脸…… 那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高祖时是君明臣良,现如今是,奸臣当道,忠良被害,军中无良将,朝中无贤臣。 今天我们这些人静坐,就是让朝廷、民众认识到这一点,赶快清君侧,举贤士,与夷族殊死一战,壮我国威。 要说读书人厉害呢,当年三国时期“建安七子”陈琳的讨曹檄文,曹操看了,毛骨悚然,惊了一头冷汗,头风病都治好! 这檄文出来后,京都最普通的百姓都能颂上两句,说书人现在别的书都不说了,专讲‘大周风云’——顾老将军十几年前大战南沼,趋鞑虏,立国威的这段历史。在结合今下顾老将军的女儿安华郡夫人竟被逼的以死名志,那是闻着流泪,群情激愤。 事情开始发酵了…… 这檄文越传越广,开始是直隶府的书生、学子,纷纷上京都,前来静坐支援,然后是大周各府县,反正明年是科举大比之年,这学子都提前出来了,赶往京都。 这士农工商,读书人的地位历来就高,再加上内心还都清高,讲究个视权贵、金钱为粪土,追求名留清史。他们这一带头,影响力就大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接力的竟是大周全国的寺庙。 这些寺庙像约好了一样,停了其它的一切活动,都为顾朝云办莲花法会,向四海祈福。 佛教的四大名山:五台、普陀、峨眉、九华,十大名寺:白马、灵隐、寒山、卧佛等都纷纷在庙门前贴出声明了:这了缘法师乃佛门比丘尼,我佛门弟子按戒律是不能自杀的,但了缘法师为什么破戒呢?是因为自身修养,民族大义呀……,这是有先例的,当年佛祖“舍身饲虎”、“割肉喂鹰”,无量布施,不求尊荣,救护众生。因此了缘法师这般效仿佛祖,舍身求法的弟子,佛祖是不会怪罪的,是会让她平安的。所以我们要举办法会,替她祈福,也请各居士、信徒在家里摆香案同祈福。 佛教在中原,几乎是没有不信的,这一下,家家户户都供奉了药师佛或地藏王菩萨早晚上香祷告。 各地的女尼,也纷纷赶到马尔山,为顾朝云念经去厄。 马尔山的痷小,住不下这么多比丘尼,周围村庄的老百姓,或请这些女师傅到家,或者搭了茅屋给居住,还送柴火,送水,送吃的,是大开方便之门。 朝堂上更是暗潮涌动。 一天后,就有人出来替顾朝云、顾家喊冤、打抱不平了,这第一人是谁呀?竟是顾朝远的外祖母,忠勤伯府的杨老夫人。 忠勤伯府也是朝廷中有实权的武将世家,杨老夫人又是辈分高的二品诰命。进了宫,见了牟皇后,是连哭带说,虽然没像顾朝云那样直接打脸,但也字字诛心。 大概内容就是:你们皇家没骨气,想和亲,我们做臣子的没话说,就跟着丢脸吧,但你们想和亲,怎么不用自己的孩子呢?非得用忠臣之后,现在把人家孩子娘逼死了,你们这皇家的人心也太黑了吧。 行,你们怕死,我老婆子不怕死,我也是武学世家出身,我也会兵法韬略,我要学那前朝杨家将的佘太君,领兵挂帅,要上前线,打敌人去…… 给牟皇后气得头都疼了,尼玛,你这老太太跟着起什么哄,还上前线,走路都费劲了,怎么去呀?拿轿抬着你去呀。 但这个时候,也不宜节外生枝了,她还得做出皇后雍容大度的风范,是劝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这尊佛给请走了。 周惠帝知道这事,也不好说什么,他更不能和这么一个后宅里的老太太置气呀。 这杨老夫人回到家,也没消停,大骂她的儿孙,说自己家门不幸,生出了这些胆小怕事的缩头乌龟,身为大周将军,不能保家卫国,你们一个个活着还能干什么,你们没胆量,我老太太有这个胆量,我要去前线杀敌去,说得儿孙们,跪着以头抵地,是一声不敢吭。 杨老夫人这一番话是捅了大周武将们的肺管子了。这老太太表面上是骂自己儿孙呢,但实际一琢磨,是把大周的武将都骂了。那些武将们的脸都有些挂不住了。这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呀…… 第三天,杨家带头,一百多号武将,跪在周惠帝勤政殿前,请命出征,要与北胡决一死战。 京中孟家,甜水胡同,东西两府,在府门外搭了一排粥铺,以顾朝云的名义,施粥三日。这领粥的队伍能排了一里有余。不看那长龙一般的队伍,任谁都想不到京城、天子脚下,还有这么多苦贫之辈,这三日,只要路过甜水胡同的,沿途都会听见那些人嘴里念得全都是“安华郡夫人心真善”云云。 这东边日出西边雨,有人欢喜,就有人愁,现在京城中最闹心的是谁呀?非牟皇后的亲哥哥兵部尚书牟国舅莫属。 这读书人的檄文,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是奸臣了,恨得他不知在家摔了多少杯子。 现在他是府门紧闭,不紧闭也不行呀,因为不时就有人往府里仍烂菜叶子,臭鸡蛋。 弄得府里的下人都灰头土脸的,出去买菜、办点事都得遮遮掩掩,哪有平时的趾高气扬。 这牟国舅本来想让自己这边人,上奏章,要清洗这些静坐的读书人。但被太子给否了,太子还是有些头脑的,读书人都是讲究风骨的,都不怕这种事,一旦闹起来,动了这些读书人,那正史,野史就不知道怎么写,怎么骂了。它日,太子真的一旦登基做了皇帝,这就是绝对的黑历史了,你还怎么从这些读书人中招揽有识之士,为己,为朝廷所用。 这牟国舅一计不成,又想到他百试不爽的招数了,请太平道长开坛做法,再来一个天机泄露,为他正名,再狠狠的黑顾朝云一把。 这太平道长是当年牟国舅一手扶持、包装出来,因为深得圣心,所以应该说也算是牟国舅手里一把指哪刺哪的挺快的一把枪。 这牟国舅的指令前脚刚到太平道长的清风观,后脚太平道长就被几个黑衣人给捉了,绑了手脚,堵了嘴,带出了清风观。 等太平道长跟着这些人做了马车,出了京城,竟直接到了郊外的秦山寺。 这秦山寺是京城最大寺庙,也是大周有名的寺庙之一。其中庙中的觉远大师是大周最有名的得道高僧,今年年纪已过百岁,连周惠帝都十分敬重他。 太平道长被黑衣人带到后面的禅房,见到一位胡须皆白的大师正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太平道长仔细看了,那老和尚竟然皮肤红润光滑,仿佛婴儿一般。 老和尚听见声音睁开眼,脸上带着拈花微笑,让人十分容易亲近。 “贫僧觉远见过太平道长。”老和尚双手合十一礼。 太平道长虽然猜到了,但还是有些惊讶,因为这觉远大师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很少待在秦山寺,一般人是见不到的。 太平道长忙稽首还礼,他还不到五十岁,虽然僧道供奉不同,但在大周一般人家的红白事都是法事、道场一起做的,是僧道不分开的。所以从这方面论,太平道长算觉远的后辈了。 “不知大师今日找贫道有何事情?”太平道长十分恭敬的问道。 觉远一笑,给太平道长到了一杯茶:“贫僧今日请道长来此,是因为贫僧有些事想和道长探求一二。”,觉远顿了顿,“贫僧前日偶观天象,我大周皇室红鸾星动,若得此女和此姻缘将保我大周百年平安,因道长法力深厚,在此方面又颇有心得,所以才贸然请道长过来研究一二。” 太平道长心中微惊:“不知大师堪破天机,所指何人?”“是了缘法师的女儿,孟郡君,天机所显,此女灵透慧质,福源深厚。” 太平道长看着觉远,明白了,老和尚是和他对上了。 自己刚刚收到牟国舅的消息,让他想办法说孟清源是妖女。 人家这边就请出觉远,点名孟清源是福星……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 情 郎 太平道长宣了声:“无量天尊,大师所言贫道不敢参详。” 觉远一笑,他见这太平道长举止不卑不亢,眉秀耳长,宽袍广袖,倒也有几分神仙风采,“阿弥陀佛,道长既是我大周国师,事关我大周国运,当然与道长是息息相关的。老衲观道长,应是年幼失孤,但少时得遇贵人,方有今日之道行,但道长屡改天机,倒行逆施,对道长的福泽运势是伤害极大,我佛家有一言,叫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将这句话送给道长。” 太平道长看着觉远心中一阵惊惧。 其实对看相、摆卦,甚至所说的堪天机这些,这世间哪里会有什么真神仙。这和尚、道士大家都是老中医,谁给谁号脉呀,都懂其中的弯弯道的,只不过是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给谁拆台罢了。 但这觉远老和尚,今日竟点破了他的来历。 太平道长本是遗腹子,母亲是“跳大仙”的,干的仙家的活,他从小耳濡目染,慢慢的也会了这些装神弄鬼的本领。后来因他机缘巧合救了一个落魄老者,那老者教他认字,还给了他一本书。 这本书里老者记录了大周各地的风土人情,天文地理,还有各种气候变化。这太平道长就靠这本书所教的知识,预测了几次大风大雨什么的,渐渐的出了名。 后来被人辗转介绍给了牟国舅。牟国舅见他模样生的不错,又有点本事,便让他直接出家,做了道士,后来又把他引荐给周惠帝,才有了现在的地位和富贵。 太平道长心里也清楚,这些年牟国舅依着他这国师的身份,没少干缺德事,人家这老和尚今天就明明白白和你说了。话里话外意思,你今天同意最好,不同意你也得同意,如果不听良言相劝,迷途知返,就要收拾你了。 人家在牟国舅眼皮底下都能把自己绑了,如果真想要自己的命那是易如反掌。而且顾老将军女儿和外孙女这件事,自己如果要真按牟国舅说得办,那真是有点昧良心了。得,先保命要紧吧……。 太平道长也不是一般人,能坐到国师的位置,把皇帝都能哄得高高兴兴的,脑子是转得极快。马上就变了面孔:“无量天尊,大师说得极是,不过可否劳烦大师为贫道指点迷津?” 等觉远和太平道长谈完,让小沙弥送走了太平道长后,从觉远禅房的里间走出两个人。 其中一位中年法师,向觉远双手合十道:“辛苦师兄了!” 觉远合十一笑:“师弟客气了,请坐吧,齐王殿下,你也请坐吧。”觉远对周景琛点了点头。 周景琛笑着对中年法师道:“二舅舅,你和这老和尚不用道谢的,你直接陪这棋痴下两盘棋就行了。” 这中年法师正是周景琛的二舅舅金陵云山寺的云空法师,也是大周有名的高僧,是觉远大师的同门师弟。 “胡说什么,怎能对觉远师兄如此无礼!”云空法师瞪了周景琛一眼。 周景琛笑着把身体斜靠在蒲垫上:“什么无礼呀,若不是当年老和尚算了我十九岁之前不能近女色,我娶个媳妇能这么费劲吗?” “师弟,无妨,这段时间到是你辛苦了,联络了各庙宇的师兄弟们,才能做出这番功德无量的大事。”觉远感叹道。 云空法师亦感慨,“也是师兄弟们佛法精进,深明大义呀,才能团结一心,方显我佛光普照。” 周景琛坐起身对觉远和自己的二舅舅行了一礼:“辛苦二位大师了,不过老和尚,等我媳妇的八字到你这里了,你一定要多说些好话啊。” “你这孩子,张嘴闭嘴什么媳妇?”云空微怒道。 “无妨,”觉远笑道:“老衲观齐王殿下到真的是红鸾星动,要有姻缘上的喜事了。” 周景琛笑道:“二舅舅,你看大师就是大师,说的就是准,我得赶快下山去安排了,大师,等事情办好了,我让我媳妇上山陪你下棋啊。”觉远酷爱棋道,这周景琛投其所好,也是画了一张大饼,吊着老和尚。 云空法师亦笑道:“这孩子让师兄费心了。” 觉远也笑道:“师弟不必如此说,这齐王殿下乃老衲俗世小友,与老衲有缘如此。” 过了一日,牟皇后向周惠帝进言,因宫内宫外发生了太多事情,请周惠帝招太平道长进宫问卦,祈求平安。 太平道长奉旨进宫,沐浴更衣,披发赤足,在静室中燃香起卦。牟皇后和周惠帝在屋外等候。 忽听静室内扑通一声,周惠帝一惊,忙叫人打开房门,就见太平道长倒在地上,嘴角流血。牟皇后忙让人把太平道长扶起来,惊问:“国师这是怎么了?” 太平道长苦涩一笑:“这天机不可泄露,贫道屡次犯上,这三清祖师再给贫道警示呢。不过,”天平道长向周惠帝和皇后娘娘稽首道:“恭喜皇上和皇后娘娘,二日后,我大周皇室必天降喜讯,如按此天示行事,可保我大周百年平安。” 两日后,京都月女河内现巨石,上书金字,“子皿女,水青青,九尺红罗三尺刀,堪为盛世宝剑重,姻缘天定任逍遥,臣封王罙并蒂开。” 这可是惊天的大事呀! 百姓们是奔走相告,这老天给大周下预言了,这写得是什么意思呀?有心人马上给抄录下了… 京兆尹不敢隐瞒,连忙上报。、 牟皇后和牟国舅第一时间都接到了消息,他们两个可都等着这预言呢,好趁机把这舆论给扳回来。 不过这预言石送进宫后,牟皇后看了,就有点懵了,这和牟国舅传信过来的剧本,有点不一样呀。 牟国舅告诉她的,石头上写得应该是孟清源和顾朝云都是误国妖女,死不足惜,他们牟家才是救国良臣。现在这上写得什么呀…… 牟皇后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对了,忙下懿旨招太平道长进宫。但太平道长这回没来,说是上回泄露天机了,三清祖师罚他三年不出道观,不得占圤,否则有性命之忧。 牟皇后这回有点慌了,比她还慌的,是牟国舅。 这块石头可不是他放的,他的那块石头在护城河里呢,没等他的石头被捞出来呢,这月女河就提前出一块来。这块石头一出来,他的那块就没法出来了,这老天也不能一天下两个预言石吧,如果真那样,那不是明显造假了嘛…… 老百姓可不知道这些,今年奇事是太多了。前面安华郡夫人刚出事,这老天就给下预言了,这里面没有什么联系吗? 有高人就看了这预言诗,咦,还真有联系呀…… 这子皿女,子皿二字合起来不是孟字吗?水青青,这不是清字吗?安华郡夫人的女儿,顾老将军的的外孙女,孟郡君,名字里就带一个清字吧,这是说孟郡君的事吧? 这老天说孟郡君是救国女将,还说她的姻缘是臣封王罙,王罙合起来是琛字呀,这人是谁呀?可是不管是谁,老天那意思,孟郡君都是嫁的大周朝的人,肯定不是北胡人呀…… 这一下更是民心沸腾呀…… 皇宫外书房内,周景琛跪在书案前,周惠帝冷眼看着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儿子:“你今天入宫要和朕说什么?” 周景琛道,“儿臣是向父皇请罪的,请父皇饶恕。” 周惠帝指着周景琛怒道:“你现在来请罪,那块预言石是你搞的鬼吧,你胆子大了,翅膀硬了,学会先斩后奏了,连朕都敢唬弄了。” 周景琛磕了一个头:“儿臣不敢,那块预言石的确为儿臣安排的,但儿臣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父皇英明,如果再出来什么别的预言的话,那清儿和安华郡夫人就再无活路了。” 周景琛也是明白自己父皇的,他做的这件事也没想瞒着周惠帝,也知道瞒不了,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了。 这帝王都是疑心很重的,你越瞒着,效果反而不好,你大方承认了,他还觉得你是忠心的。况且预言石这件事,这周惠帝也是放水了,他也舍不得顾朝云再受委屈了,不然早就拦着周景琛,处罚周景琛了。 周景琛又拿出之前给周惠帝看过的他和孟清源的婚书:“儿臣请求父皇,将孟清源嫁给儿臣。” 周惠帝看着周景琛气道了:“你拿这个假婚书,整了一个预言石,你就想逼朕答应你的婚事,你倒是给朕讲讲,朕为什么要答应你。” 周景琛恭敬回答道:“父皇息怒,儿臣不敢欺瞒父皇,这婚书是真的,只是这是半份,还有另外半份,那半份上写得是,如果清儿年满十二岁,和儿臣满十五岁后,另有意中人,则此婚书取消,这婚书是当年儿臣求二舅舅与顾老将军定下来的,当年儿臣在金陵受难,被顾老将军所救,在兰州府顾家见到清儿,一见倾心……” 周惠帝都给气乐了:“你那时候七岁,孟清源四岁,两个奶娃娃,还一见倾心……” 周景琛抬头认真看向周惠帝:“父皇,儿臣的确是那时就喜欢上了清儿的,当时儿臣就承诺过长大了要娶她的,后来不放心才让二舅舅签了这婚书,定了这娃娃亲的。儿臣现在是履行当初的承诺。” “胡闹,你二舅舅的个性干出这种事不为过,但顾老将军怎能儿戏答应了呢?”周惠帝还是不相信。 “是二舅舅把顾老将军灌醉了,顾老将军头脑不清时才签下的,后来酒醒后,顾老将军要反悔,才有了另一半如果各有意中人就取消婚约。”周景琛实话实说。 周惠帝哼了一声:“你二舅舅哪里像个出家人。不过你和孟清源婚约一事,不用再说,朕不会同意的。” 周景琛抬头看着周惠帝,眼中含泪:“父皇,现在,你还要把清儿嫁到北胡吗?如果安华郡夫人一人赴死还不够,那儿臣宁死也不会让清儿嫁给别人的,她只能是儿臣的。” “你说什么?你竟敢威胁朕,你这个不孝之子。”周惠帝气得拿起桌上的镇纸,砸向周景琛,正好砸在了周景琛的额头,血便从额角流了下来。 周景琛拿袖口擦了擦流到脸上的血,恳求道:“父皇息怒,儿臣只不过就是想和自己所喜欢的人在一起,儿臣不愿意像父皇一样求而不得,抱憾终身。” “你…你…”周惠帝指着儿子,说不下去了。 “父皇!”周景琛哽咽道:“您是真龙天子,富有四海,可是却没法留住那个你想留住的人,即使您后来找到了酷似她的人,儿臣的母妃,可是您快乐了吗?您没有快乐,因为您知道儿臣的母妃不是她,儿臣的母妃也是不快乐的,因为她只是一个替身。 父皇,儿臣不愿这样,当儿臣见到长大后的清儿,儿臣就下定决心,非她不娶,儿臣愿为她,绝不纳妾,白首一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众 生 相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周惠帝看着跪在地上,脸上血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的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朝阳宫内,牟皇后抓起一个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你说什么,周景琛昨天去找了你,求你让我成全了他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我是他的母后,还是他的姨母,他竟敢如此欺瞒与我,我是绝对不能放过他的。” “母后!”太子苦笑道:“就像您说的,您还是五弟的亲姨母,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去世的五弟的母妃面子上,您就原谅五弟这一回吧。” “原谅他,他要娶顾朝云的女儿,你让我原谅他,你用脑子想想,你这五弟心可大着呢!”牟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太子,她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这心肠太软。有时就像那深闺妇人一般。 太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母后,儿臣知道您的意思,您一直觉得父皇偏爱五弟,怕以后五弟会有旁心。但五弟这一回求娶孟清源,还想要一道旨意,就是他愿意为了孟清源绝不纳妾,如果他违背誓言,孟清源可以与他和离。在江山美人之间,他已经选择了美人了。” “你说什么?”牟皇后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大周朝夫妻恩爱,不纳妾也是有的。但这从古自今的王爷、皇子可没有和离的,都是休妻。今日周景琛竟愿意为孟清源做到如此…… “母后,五弟为了孟清源绝不纳妾,并要提前求了和离书来让孟清源放心。”太子又重复了一遍。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情种?不对,是这顾朝云和她女儿都是狐狸精,专会迷惑人的。”牟皇后此时连皇后的仪态风度都不顾了,连‘狐狸精’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母后!”太子苦口婆心:“您不要在这么说了,这些天,父皇如何待那安华郡夫人,整个皇宫的人都看到了。这事如何而起,和您是脱不开关系的,您再闹下去,与父皇的情分就闹没了。母后,这次五弟要美人,不要江山,他表明了这样的心意,是绝对没有争储之心了……”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朝阳宫的总管太监匆匆进来施礼道:“齐王殿下不知如何惹怒了陛下,陛下罚他在外书房外跪着呢。”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牟皇后向总管太监不耐的摆了摆手。 “母后,看来五弟是同父皇讲了要求娶孟清源的事,母后正好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求父皇原谅五弟,然后下懿旨赐婚。”太子连忙给自己亲娘出主意。 “哼——这么便宜那个白眼狼?”牟皇后轻哼一声,看着儿子,面带希冀:“珏儿,你说你父皇是不是真的在生老五的气,真罚他?” 太子周景珏不禁拿手扶额,真为自己母后的智商着急:“母后,你做了父皇这么多年的皇后,难道还不知道父皇的秉性吗?父皇如果真的想罚五弟,用得了这样大张旗鼓嘛,这就是给外人看的” “母后!”周景珏真的是从心里往外希望自己的母后看清眼前的形势:“父皇这是在给您机会呢,您不要在听信舅舅的话了,如果今日你还是执迷不悟,错事良机,还想着把孟清源送到北胡去,等父皇反过来劲时,回头清算这些事情,您会是他第一个恨的人呀。” 周景珏真想直接把自己母后拉到父皇面前,这父皇的桥都搭好,您还不就坡下驴,还等什么呢。 牟皇后使劲一拍桌子:“你不要说了,我是不会去的,我也是为了老周家的江山社稷着想,你父皇被那个狐狸精迷了二十年,迷的连祖宗大业都不要了,他糊涂,我不糊涂。” 周景珏看着母亲因嫉妒变得扭曲的脸,这女人们都是情情爱爱放在第一位,和她们这时候是拎不清了,周景珏叹了一口气:“母后,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去父皇那里看看吧。” 周惠帝的外书房内,已经告病多日的三朝元老白丞相,今日奉旨进宫。 周惠帝对白丞相还很是体恤,直接赐了坐。 白丞相坐下后,沉默几息:“陛下,老臣虽在家养病,但也是一直关注朝堂之事的,老臣有句肺腑之言,今日想说与陛下。” 周惠帝叹息一声:“白丞相,你是三朝老臣,朕今日宣你过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所想。” 白丞相站起身,深施一礼:“陛下,前朝李氏王朝,著名的《谏太宗十思疏》中所记: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陛下,怨恨不在于大小,可怕的是人心背离呀。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今日孟郡君之事,上天警示,民心所向,有如此子民,也是我大周之幸呀!假以时日,必能让四海臣服,五洲来朝。所以陛下需早做决断,不能冷了人心呀……” 周惠帝长出了一口气:“白丞相所言极是。朕正有此意。”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内侍总管进来禀告。 “宣!” “儿臣拜见父皇!”周景珏磕头见礼。白丞相也连忙给太子见礼,太子连忙扶起白丞相,寒暄了两句。 “父皇,儿臣今日过来,是为了五弟之事,不知五弟哪里不懂事,让父皇生气了,儿臣作为兄长,管教臣弟不利,向父皇请罪了。” “哼,白丞相,你在这里,你也来听听,朕那个逆子,为了娶那孟家丫头,是连什么都不顾了,要死要活,还什么绝不纳妾,还让朕给他下个旨意,如果他纳妾,允许孟家丫头与他和离,简直是异想天开,前所未有,亘古未闻呀!朕还不罚他?可你看,朕刚罚他,这说情的就来了……,各个都如此不孝,真是气死朕了。” 白丞相看着周惠帝虽一副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却是没有真的动怒,便心下了然:“陛下息怒,这齐王殿下一片赤子之心,太子爱护幼弟,乃是陛下之福气,社稷之福气,臣倒觉得此事是好事呀。” 太子忙跪下:“父皇息怒,一切都是儿臣的错。五弟的母妃牟贵妃早逝,自幼由母后抚养,但五弟从小懂事,很少求过父皇什么,请父皇看在五弟一片痴心的份上,饶了五弟吧。” 李贵妃的和坤宫内,大皇子和三皇子正和李贵妃也说着这事呢。 大皇子嗤笑一声:“没想到我这五弟还是情种一枚,顾朝云自杀那天,宫里都传遍了,我这五弟抱着那孟郡君不撒手,三弟,你说他们是不是早就有了首尾呀,呵呵。” 三皇子转过头,不愿看自己大哥那个蠢样:“大哥,先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母妃,你这边还是赶快去给五弟求情吧,一定要赶在皇后前面。” “真没想到老五竟做了这样的事,哈,那牟皇后不得气死,她到替人养了一个好儿子!”李贵妃的幸灾乐祸都掩饰不住了,“不过,赶到她前面求情,那她知道了会不会不太好……”李贵妃又犹豫上了。 “母妃”,三皇子口气有些焦躁:“现在外面什么情况您在宫里是不知道,这牟家是惹了众怒了,前两天牟家长公子在街面上都被人扔了臭鸡蛋了。那孟诚言也不是一般人,他原来手下的那些御史弹劾牟家的奏章是不断了,十年前的事都给挖出来了,弄得牟家是焦头烂额。外公的意思,我们不能再和牟家挂在一起了,孟清源嫁北胡一事到此为止吧,正好老五还要娶这麻烦精,我们顺水推舟,让太子他们自己窝里斗去吧。” “好,既然你外公也这么说,母妃就明白了。但我为老五求情,那老四那边是不是有些不好看,琰儿可是也挺喜欢那孟清源的。” “管那个废物干什么。“大皇子不以为然道,”他自己没能耐,费了半天劲也没有把人搞到手,现在老五又是不纳妾,准和离的,他拿什么和人比。另外母妃您不是已经给他挑了几家姑娘了吗?” “那三家不都是与牟家合作时,皇后娘娘帮着定的嘛,现在我们和牟家掰开了,以牟月琳那个小心眼,这婚事恐怕会有变数。”李贵妃的算盘一向很精。 “那也没办法了!,今时不同往日,他一个闲人现在还想娶孟清源,那得给我们带来多大\麻烦。母妃你就慢慢帮他再选吧!”这周景琰的婚事大皇子是一点也没往心里去,“我们还是按老三说的,赶快到父皇那里去吧。” 站在偏殿门口,清清楚楚的听见里面谈话的周景琰,手不禁握了握拳头。他冷冷的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太监,那太监不禁一哆嗦,低着头,向屋里喊道:“四殿下到!” 周景琰脸上露出笑容,走进偏殿:“大哥、三哥原来你们都在呀!母妃,儿臣刚才可听说太子殿下去外书房替五弟求情了,母妃,不如我们也赶快去吧。” 哦?殿内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打量了下周景琰的神色,见周景琰面色如常。 “老四呀,之前你不是也挺喜欢那孟郡君的嘛,怎么舍得放手了。”大皇子笑着拍了拍周景琛的肩膀。 “大哥,这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这衣服既然五弟特别喜欢,那就给他好了,就怕他也穿不下,这孟郡君现在可是众矢之人,四弟我是无福消受了……”周景琰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大皇子忍不住大笑:“四弟说得对,也就是老五那个傻子才为了美人,这江山、母子情都不要了,什么都不顾了,少不得我们这做哥哥的得成全他呀,哈哈…” 慈宁宫内,叶兰偷偷找到孟清源:“大小姐,奴婢得到消息,五殿下惹圣上发怒了,被罚在外书房门前跪着呢。” 孟清源一惊,忙问道,:“为什么?” “听说五殿下让皇上给他和您赐婚,还请皇上下旨准他不纳妾,和准您可以和离。”叶兰抬头偷眼打量孟清源的神色。 “他…他竟然这么和皇上说?”孟清源震惊道。 咦,大小姐怎么听了是这种反应?平常家的女孩,如果听到一个堂堂的皇子王爷为她不纳妾,准和离,不得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怎么也得羞红一下脸,掉几滴眼泪吧…… “嗯,五殿下真这么说的,大小姐,您,您不高兴感动呀?” 孟清源横了叶兰一眼,她现在心中想得更多的是周景琛的即将面对的问题,虽然她和周景琛的事情,皇宫中的人都知道了。但是周景琛就这样把他们私底下的约定拿到明面上来讲,现在局势还是很复杂的,如果处理不好,一定会给周景琛带来更大\麻烦。 ……似水柔情,唇齿相依。两个有情人,都是把对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孟清源咬了咬嘴唇:“叶兰,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带到御书房门口。” 叶兰忙摇头:“不行呀,大小姐这太危险了。”这皇宫可是不能乱闯的。 孟清源也明白,但还是止不住的担心:“这么冷的天,五殿下的腿是不能跪太久的,好吧,我去求太后娘娘。” 第一百一十三章 姻 缘 定 孟清源去御花园摘了几枝梅花,拿着去了吴太后的寝宫。 吴太后见了孟清源进来,手里抱着新摘的梅花,笑道:“你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闲,你娘怎么样了?” 孟清源笑道:“我娘刚喝了药,睡下了,我就过来看看太后娘娘,您看这花好看吗?” 吴太后笑道:“倒是个孝顺的,嗯,花好看,人更好看,是人比花娇。” “太后娘娘,您又来打趣我。”孟清源脸微红,故作娇羞,逗得太后更是哈哈大笑。 旁边早有宫女接过梅花,插到吴太后床头的斗彩卷枝纹瓶中。 这吴太后的贴身伺候的宫女们都是欢迎孟清源的,因为孟清源一来,就能哄得吴太后开心不已。 孟清源看吴太后心情不错,矮下身来半跪在吴太后面前,用手拉了拉吴太后的衣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太后娘娘,怎么琛表哥这些日子没来看您呢?” 吴太后看着孟清源难得的小女孩家模样:“这琛儿的事,你还有不知的。” 那日周景琛在乐新殿里抱着孟清源的事情,吴太后都听人说了。虽然周景琛也解释了,是因为孟清源着急母亲,晕过去了,他才抱着清儿表妹的。 不过这解释怎么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其实吴太后是从心里乐见其成的,今日见孟清源又厚着脸皮这样问,还以为两个孩子是闹了别扭呢。 这时就有那伶俐的宫女在旁边说了:“齐王殿下,被圣上罚了,在外书房门外跪着呢。” 吴太后敛了笑容:“怎么了,为什罚琛儿?” 那宫女朝孟清源努了努嘴:“太后娘娘,宫中都传开了,齐王殿下为了孟郡君是不纳妾,准和离,所以陛下才……” 吴太后看着孟清源,故作生气:“原来是你这孩子惹得祸,琛儿这孩子是死心眼,一条道走到黑的,你看现在怎么办吧?” 孟清源忙摇了摇吴太后的衣袖:“太后娘娘,琛表哥腿不好,这种天气在外面跪着,恐难支撑,太后娘娘您大发慈悲想想办法吧?” 吴太后拿手指点了点孟清源的额头:“就你聪明,来人,把我小厨房熬的参鸡汤让孟郡君给皇上送去。” 孟清源忙站起身,笑着给吴太后施了个礼:“太后娘娘,你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孟清源拿着食盒,跟着慈宁宫的总管太监到了周惠帝的外书房,离着很远,就看见周景琛跪在外面汉白玉铺就的石阶上。 天阴沉沉的,空中飘着细碎的小雪粒,给周景琛的头发,肩头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他就低着头就静静的跪在那里,仿佛雪中的一座雕像。 孟清源就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她慢慢的走近,他的身影在她眼中一点一点的放大,她看到了他的浓黑的眉毛,他英挺的鼻子,他微微抿着的有些发白的嘴唇,和他被北风吹红了的脸颊。 一点点,周景琛身影又变得模糊起来,是她眼中的泪滴了下来…… 周景琛听到脚步声,抬头望了过来,清儿?周景琛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真的是他的清儿,他看着她一步步的向他走来,他的喜悦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涌上了心头,他不由自主的微笑的看着她,却在她眼里看到了心疼的泪水。 周景琛忙向孟清源轻轻的摇了摇头,别伤心,我没事的,只是跪一会儿罢了。 外书房门口的太监进去通禀,孟清源站在门口等着。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的背影,她拿着食盒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周景琛恨不得站起身,去抱住她,去安慰她因他而起的伤心。 周景琛直直的盯着孟清源的背影,看着她的衣角消失在外书房的门里。 周惠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孟清源:“平身吧,是母后让你给朕送吃食来了?” 孟清源点了点头,把食盒放在周惠帝的书案上,打开食盒,拿出一个绿地海棠团花盖盅来,小心用一套色的瓷碗盛了。又端出两盘青翠黄嫩的点心来。配着让人眼睛看了就舒爽。 孟清源在做这些的时候,周惠帝也在打量这个让自己儿子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都要求娶的姑娘。 在周惠帝看来,孟清源在容貌上是赶不上她母亲顾朝云的倾城之色。但是她的身上有股世间男儿都少见的英气,让她整个人有种雌雄莫辩的魅惑。 周惠帝看了看眼前的汤水:“你回去告诉母后,辛苦母后了,朕稍晚一些去看她,你退下吧。” 孟清源跪下施礼,却没有走。 周惠帝停下手中的笔,口气略带不悦:“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孟清源磕了一个头:“臣女请皇上恕罪,齐王殿下的膝盖有顽疾,这样在外面跪下去,恐难支撑,望皇上仁慈之心,宽恕了他吧。” 周惠帝放下笔,把身子在靠在椅子上,看着跪着的孟清源:“你知道朕为什么罚他吗?” 孟清源清晰回答:“臣女听说与臣女有关。” “哼,好的很,的确是与你有关。他一个堂堂的皇子王爷为了情爱之事,竟连祖宗礼法都不顾了,朕这是让他清醒清醒。” “皇上,臣女不知,齐王殿下如何连祖宗、礼法都不顾了?这不纳妾,始于我大周的第一人,乃开国老祖宗太祖皇帝,他老人家与开国皇后一生相伴,后宫再无他。另我开国皇后即为和离,二嫁之身。如果开国皇后当初未和离,怎能嫁给太祖皇帝。若太祖皇帝迂腐守旧,沉溺所谓的礼法,也无法成就这一段流传千古的龙凤佳话。今日齐王殿下以太祖为楷模,效仿先祖之风范,理应褒奖,怎能处罚呢。陛下今日之做法,臣女窃以为实为不妥。” “实为不妥?你竟敢如此说朕?”周惠帝看着下面一脸平静的孟清源:“你倒真是伶牙俐齿,胆大包天!,你可知今日太子、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李贵妃都来求朕饶了老五,朕都没有答应,你现在竟敢来指责朕,你就不怕朕连你一块处罚了吗?”周惠帝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 天子之怒,雷霆之威,要是一般人早就得吓得不知所措了。 孟清源却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声音清晰,道,“臣女不怕,臣女敢犯颜直谏,是因为臣女知道,陛下为千古明君,胸怀坦荡,海纳百川。臣女所说乃肺腑之言,忠于史实,实为臣女一片忠君爱国之拳拳心意。” “按你这么说,你还是个忠臣良将了,朕还得奖你了?!” “多谢皇上,皇上刚才夸赞臣女伶牙俐齿,现在又夸臣女为忠臣良将。臣女有愧,臣女真的没有皇上说得这么好呢。皇上不必奖励臣女了,皇上只要不让齐王殿下再跪着就行了。” ……呀!还真没看出来,这个怒怼永平长公主,几箭射退北胡公主,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看上去光风霁月的女孩子,竟然还有如此拍马屁、耍无赖、厚脸皮的一面。 周惠帝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这孟清源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难怪自己的儿子被迷得什么都不要了,非她莫娶…… 这时就听门口传来太监着急的声音:“齐王殿下,您还在受罚哪,您不能进去呀。” 门开了,周景琛双膝跪行进来,着急道:“父皇,一切都是儿臣的错,你千万不要怪罪清儿呀。” ……这什么和什么呀,还怪罪清儿,朕都要被你这清儿堵得哑口无言了,也就是你敢娶这样的媳妇,就这样的女孩子要真去了北胡,不得把北胡闹翻了天。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儿子,真是不能看了。 “胡说什么呢,还不赶快给朕滚回你的齐王府,禁足十天,好好思过,十天后上罪己书。”周惠帝一脸不耐,挥了挥手。 周景琛刚才在外面怕孟清源不小心在惹怒了周惠帝,越想越担心,所以不顾一切的闯了进来,本以为周惠帝还得罚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周景琛看向孟清源,眨了眨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孟清源也眨了眨眼睛,你管怎么回事,还不见好就收,赶快走。 周景琛连忙向周惠帝磕了一个头:“儿臣遵旨。”说完站起身。可是他刚才跪的太久了,这腿已经僵硬了,一个趔趄,差一点又要摔倒。 孟清源眼疾手快,站起身扶住了周景琛,着急道:“你的腿怎么样?” 说完蹲下身子,就要挽周景琛的裤脚,去看他的膝盖。 周景琛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了,忙拉了孟清源,向周惠帝那边使了个眼色,父皇还在呢,咱们收敛点,别再刺激他了…… 孟清源脸蓦地绯红一片,忙往旁边退了退,老老实实的站好。 周惠帝坐在上位,这两个小儿女的眉眼官司和一举一动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自己儿子望着孟清源笑得那个傻样子,不禁长叹一声:“还不赶快给齐王殿下准备软轿,另外再让一名御医去你府里,和你府里的御医一起给你诊治诊治。赶快下去吧,孟郡君,你也下去吧。” 这时忙有两个小太监上来扶了周景琛,出了房间。孟清源又规规矩矩的的磕了头,回了慈宁宫。 晚上,周惠帝在慈宁宫陪着吴太后用了晚膳。吴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皇儿呀!” 周惠帝见吴太后没有唤他“皇上”而是像小时候时称呼他为“皇儿”,忙应了声:“母亲!” 吴太后感慨:“我当年如果没有认识了云儿的母亲柳清雅,就不能进梧桐苑,进不了梧桐苑也就无法被当时还是太子的,你的父皇选中,后来我有了身孕,又被太子妃所不容,几欲加害,是柳清雅想了办法,找了皇后娘娘,把我接到了栖霞山庄养胎,才平平安安的生下你。为了保你平安,顾老将军又派了他的亲随做你的侍卫。还有我们的大周与外族的几次生死之战,都是顾老将军打赢的,皇儿啊,这些事情,我们都得记着呀,不能忘……” 周惠帝拍了拍母亲的手:“母后,您放心,孩儿知道怎么做。” 第二天,大周朝堂连出三道旨意。 第一道圣旨,赐婚当朝孟尚书之女孟清源为大周五皇子齐王周景琛之齐王妃。 第二道圣旨,准齐王之请求,齐王之与齐王妃不纳妾,准和离。 第三道圣旨,传北胡使臣,因孟郡君为我大周天定之齐王妃,不能和亲北胡,请北胡二皇子另寻佳妇,如有微词,则我大周三万将士将厉兵秣马,直指葫芦关。 此圣旨一出,整个京城是万民沸腾,奔走相告,家家挂起了红灯笼,有的人家还放起来了鞭炮。 京城最大的隆福酒庄在京城的崇阳门赠酒三天,以示庆祝。 宣武门前的庆丰酒楼,免单一天,并在楼前请了舞龙、舞狮的花灯队表演三天,热闹非凡。 其它的商户没有这么大的实力,但户户都在铺子门前都贴上了写着贺词的红纸,有“琴瑟静好”,“百年好合”“天定姻缘”“多福多寿多男”等等。 这孟清源自己的孟家,还有舅舅顾家,还有顾家的姻亲杨家、林家一起,这回直接在德胜门前搭了棚子,施粥五日。 简直可以称作是普天同庆,比过年都热闹。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尘 埃 结 入夜,慈宁宫的侧殿,已经能半坐起身来的顾朝云,靠在引枕上,看着坐在床边的女儿:“清儿,我听说圣旨下了。” 顾朝云的声音沙哑低沉,再也不复往日的清脆甜濡。那一簪子刺破了她的喉咙,虽然命保了下来,但嗓子却再也不能恢复了。 孟清源含羞点了点头,:“嗯,下来了,我明天回孟府准备接旨。娘,谢谢你!” “我们母女之间还说什么谢字!”顾朝云摸了摸孟清源的头:“时间真快呀,你刚出生时,那么一点点,没想到,现在竟然都要嫁人了,要成了别人家的媳妇。”顾朝云语气惆怅。 孟清源从身侧拽了一个枕头来,直接枕了躺在了母亲旁边,微微嘟嘴,:“娘,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就不嫁了。” 顾朝云知道孟清源是在哄自己开心,笑道:“我如果让你不嫁了,那齐王殿下还不得哭着来找我要媳妇。” “娘,您提他干嘛?”孟清源对着母亲撒娇。 顾朝云轻拍了女儿一下:“那是你以后的夫君,怎么不能提,而且他为了你,不纳妾,准和离,这在一般人家都不容易,他作为皇子王爷更是难得的,你要惜福。” “娘,怎么连您都这么说了,这不是平白给我压力嘛,好像如果我不承了他这份情,就是我不对。女儿知道他对我好,但我对他也是好的,这家伙就会扮猪吃老虎,这一回,天下人就没有不夸他专一、深情的,都说我命好,我看才是他命好,能娶了我!”孟清源有些不乐意了。 顾朝云看着女儿难得流露出来的小女儿家神态,笑道:“是,当然是他命好了,能娶了我的女儿。但清儿,娘的意思是这夫妻之道,在于互敬互爱,谁也不能把对方的关心和付出当做理所应当,甚至所求无度。” “娘,我知道了,娘,您和我爹…”孟清源略有迟疑,但还是问了。 “清儿,对不住,我和你爹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这是顾朝云作为一个母亲对女儿最大的歉疚。 “娘……您知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的,我只是想知道,您还能和爹……”孟清源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 “清儿,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一往情深深几许,半世浮萍随水逝,前情不可追矣。清儿我和你爹……”顾朝云轻轻的、坚定的摇了摇头。 “娘,我知道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您要记得,以后再遇到任何事情,您都不要为了我或任何人伤害自己了,我要您好好活着。人都说,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我要当宝……”孟清源正色盯着顾朝云道。 “好…娘记住了,你就是娘的宝贝。”顾朝云看着孟清源,也认真道。 “对了,娘,你的皮肤是怎么保养,这么白,还嫩…” “你这孩子,往哪里摸呢,我告诉,这是我在栖霞山庄的藏书阁里找到的书中,记的方子…” 夜,慢慢的深了,母女俩个细细索索的说着悄悄话,孟清源在母亲的床上搂着母亲的腰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孟清源先去了吴太后的寝殿,吴太后看着孟清源,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孙媳妇她是从心里往外的满意,遂拉着手,又仔细的叮嘱了一番,孟清源乖巧的一一应了。 孟清源辞了吴太后,又回了母亲的偏殿,她这次出宫,如果没有诏书,是不能再进宫了,母亲这边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再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 刚走到偏殿的门口,就听母亲低哑的嗓子,略带着几分赌气:“我说我已经好了,你还让我喝,你不知道这药有多苦,我不喝。” 然后是何舅舅低柔的声音:“云儿,这药是补气补血的,你这次失血过多,必须得补的,听话,啊!” 顾朝云有些不耐烦了:“我不想喝,太苦了,不然你尝尝,苦死你。” 何世明好脾气的,像哄生病的孩子一样哄着:“只是这里缺少器具,不能做成丸药,你吃着是苦一些。但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已经往里面加糖了,等会儿凉了,药效就要打折了,来,快喝吧。” “我不要你喂,我就是不想喝。”顾朝云干脆耍赖皮了。 “好好,我先喝一口,云儿,你看没有那么苦的。,我昨天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蜜饯,你喝了,我就给你两个吃。”何世明从怀里拿出包着蜜饯的油包。 “你这人怎么傻,让你喝你就喝,还不赶快把碗给我,拿茶水漱漱嘴去。”顾朝云埋怨道。 “你先喝了,我再去漱嘴,哎!云儿真棒,一口气全喝了!”何世明不错眼的看着顾朝云,不住嘴的夸着。 “哎呀,苦死我了,你快拿茶水给我漱嘴,还有蜜饯你得给我四颗。”顾朝云苦着脸,吐着舌头讨价还价。 “好,好,你先漱口!”何世明拿了水,服侍着顾朝云漱了口,又拿帕子,给顾朝云的嘴角细细的擦了,又打开油包,捡了四颗蜜饯放在顾朝云白嫩的手心里,一切动作都是那么温柔体贴。 “你这个人就是迂腐,就不能多给点!”顾朝云不满意。 “一次只能吃这些,过犹不及,明天再吃!”何世明这方面是很坚持原则的。 “明天还要喝呀,我不喝了,你要苦死我……”顾朝云不干了。 何世明遂又好脾气的温柔的哄着…… 孟清源侧身站在偏殿门后,看着、听着里面的一切。 ……情切切良景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孟清源把头靠在门上,此情此景,竟然她想起了她看过的话本子里面的一句话。 母亲,还那么年轻,那么美丽,她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她不应该就这么孤独的长伴燃灯古佛,她和父亲之间,也该由她这个做女儿的去解开这个结了。 孟清源回到孟家,孟老夫人拉着孟清源的手,流着泪连连叹息:“好孩子,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孟清源拿出手帕给孟老夫人擦了泪:“祖母,您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而且还给您带回来一个孙女婿,您不是应该高兴嘛。” 一听这话,孟老夫人真是啼笑皆非了:“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大大咧咧,这种话也敢说,叫人听去了,不得笑话你脸皮厚。” 孟清源抱着祖母的胳膊晃了晃:“我不就是和祖母您说了吗?才不能和外人说呢。” 孟老夫人又细细的问了这些日子孟清源在皇宫的事情,孟清源一一的给祖母娓娓道来,孟老夫人是感慨连连。 孟清源回了自己的听轩阁,庄嬷嬷和红锦,还有秋菊、冬梅这些从兰州府跟过来的丫鬟、婆子看见孟清源都哭了。 她们都在内宅,这些日子,大小姐的事也没人会特意详细讲给她们,只能从府里其它人嘴里知道个只言片语,一个个都像无头苍蝇似的急的不行。后来红锦的弟弟红石,每天给她们递些消息,方才好一些。 今日乍见孟清源,便一个个都绷不住情绪,连庄嬷嬷的泪都止不住了。孟清源看见这些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孟清源一个个劝了过去,又把她在宫里的事,捡了些重要,讲给大家听了,众人是唏嘘不已。 第二天一早,圣旨到了孟家,孟家人跪接了圣旨,同圣旨而来的,还有牟皇后的一道懿旨。懿旨上的大概意思是,因齐王殿下有十九岁之前不近女色的批语,而且孟清源还未及笄,所以齐王、齐王妃暂不大婚,待孟清源及笄后再举行婚礼,齐王十九岁后圆房。 孟清源一看这懿旨就乐了,敢情她这齐王妃就是空头衔呀。不过她反正是不着急的,要着急也是周景琛着急。跟着圣旨而来的,还有皇帝、皇后、太后给孟清源的封赏。 这孟清源成了齐王妃,孟诚言的同僚们的贺礼也源源不断送了过来。一时间,孟府是迎来送往,十分喜庆热闹。 晚上,孟家在孟老夫人的华福堂摆了酒席,为孟清源贺喜。从孟清源进宫后,孟老夫人就安排孟云蓉管家,李姨娘协助。孟清源坐在席间看了,这孟云蓉和李姨娘安排的倒也妥帖细致。孟清源才放了一些心。 席面上,孟云音是不见了踪影,在座的都心照不宣,也没人提她。 大家是举杯同贺,这孟家也出了一个王妃。还是如此轰轰烈烈的得来的。 但孟清源却没有在孟诚言脸上看到太多喜色,他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不一会儿这酒就喝得不少,孟老夫人怕他喝多了,后来干脆就让大家散了。 孟老夫人让李姨娘扶孟诚言回后院,孟诚言摇了摇头,让小厮扶着他去了书房。孟清源在孟老夫人脸上,清楚的看到祖母掩饰不住的担忧。 回到听轩阁,孟清源想了又想,终于让红锦熬了醒酒汤,去了孟诚言的外书房。 外书房内,孟诚言静静的坐在书案前,面前是一幅幅的画轴,他用手指一遍一遍的描摹着画中人的脸庞、眉毛、眼睛……,就好像新婚时,他最喜欢用唇去亲吻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孟清源走进书房,把醒酒汤放在一旁的高几上,孟诚言就像没有看到女儿一般,眼睛和手依旧留在画轴。孟清源便站在书案前安静的看着父亲。 过了好久好久,孟诚言慢慢的抬起头,眼里是红红的血丝,望着孟清源的目光中带着恳求、无奈、甚至是恐惧…… 孟清源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跪了下去:“父亲,您…,您还是同意和母亲和离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放 妻 书 孟诚言听到孟清源的话,身上力气像被这话抽干了一样,颓丧的跌坐在椅子上,好久才从嗓子里痛苦的、干干巴的挤出一句:“是你母亲让你和我说的吗?” 孟清源摇了摇头:“母亲没有亲口和我说,是我自己请求父亲您写和离书的。” “云儿,并没有亲口说?”孟诚言就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一块可以抓住的木板,忽地站起身,眼睛血红的看着女儿,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是我的女儿,你母亲都没有说,你竟然让你的父母和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你给我滚出去…” “父亲!”孟清源向孟诚言磕了一个头:“女儿不孝!可是父亲,这些年你和母亲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父亲,您是知道的,您和母亲回不去了!母亲完全可以让太后下旨和离的,她没有这样做,她在给您和这个家留着情面。父亲!如果您还爱着母亲,您放过您自己,也放过母亲吧…。” 孟清源流着泪,给父亲连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离开了书房。 孟诚言木木的站在那里,他的目光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整儿人就像在神游天外。慢慢的,他一点一点的低下头,轻轻的拿唇吻了吻画中人的额头:“云儿,你知道的,你要什么,甚至我的命,我都会给你的,当年……” 孟诚言的泪滴在了画中人的脸上,就像那画中人也在流泪。 孟诚言想起十四年前,他和顾朝云新婚不久,他们一同去孟家郊外的别苑小住几日。他临时有事回京,回别苑前,还特意绕了一大圈去给妻子买了她最喜欢吃的糖炒栗子。 他从别苑的后门偷偷的进去,想给妻子一个惊喜。却在花园中看见妻子被另一个男人紧紧的搂在怀里。 “云儿,你永远不会明白,……当一个丈夫知道自己深爱的妻子被另外一个男人,一个帝王隐秘而深情的爱着,是什么样的一个感觉。” 孟诚言颤抖着手,抚摸着画中顾朝云的乌发:“云儿,终究是我错了,我竟然拿宁姨娘侮辱了你,你这么多年不肯原谅我,是我咎由自取。云儿,我不肯和离,是祈求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现在,我们的女儿说,让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给你…… 孟诚言徐徐展开宣纸,左手扣住右手的的宽袖,注了一点清水在砚台中,取出他珍藏的徽墨,研磨起来,墨香渐渐的房中散开。他手中的湖笔,写过无数的奏章和诗文,今日他小心翼翼的一字一顿,写下他此生写给他的妻子的最后一封情书。 当他终于写到:‘一别两生,各自欢喜’时,再也忍不住心中如惊涛般的酸涩和痛苦,用双手捂住了脸,放声痛哭。 孟清源站在屋外,看着孟诚言被烛光映在窗纸上的声影,像孩子一般无助的哭泣…… 月落日升,天际露出了一线白光,在书房中枯坐了一夜的孟诚言,小心翼翼的的叠好那张被泪水反复浸润过的‘放妻书’,放进了自己的怀里,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拉开房门,就看见自己的女儿站在屋门口。 ……清儿,竟然在这里站了一夜?孟诚言想起昨晚自己暴怒时,让女儿滚开的话,孟诚言心蓦地一疼,他竟然让女儿如此担心了。 孟诚言连忙上前搂住孟清源,就感觉女儿身上一片冰凉,孟诚言有些哽咽:“你这个傻孩子。”说完俯下身,背起女儿,向听轩阁快步走去。 孟清源伏在父亲的背上,紧搂着父亲的脖子,把脸埋在父亲的肩膀上,泪便流了下来:“爹,对不起!” 孟诚言顿了一下脚步,便又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着进了听轩阁。红锦她们知道小姐一夜未归,都有些担心。见孟清源如此被父亲送回来,赶快一阵忙活。 孟诚言走到孟清源的床边,看着女儿喝了一大碗生姜红糖水,身上盖了两床被,丫鬟们又拿了四个汤婆子放在被里,孟诚言用手摸了摸女儿的头,艰难道:“不要再想了,好好休息吧,为父会进宫见你母亲的。” 孟清源看着父亲一夜之间便憔悴、苍老了不少的脸庞,无声的点了点头。 纵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孟诚言还是辗转至傍晚时分沐浴,更衣、修面后才进了宫,觐见了周惠帝。 周惠帝看着穿着簇新衣服的孟诚言,孟诚言本就是容貌出众,再精心装点后,更是显得姿容俊美。只是那略带苍白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窝,隐隐透露出了他内心的悲哀和痛苦。 “爱卿今日进宫所为何事?”周惠帝温和的问道。 “臣请求陛下,让臣去慈宁宫见安华郡夫人。” 孟诚言话音刚落,就觉得一道冰冷的目光带着压顶之势望向了自己。 又是与十四年前一样的目光,孟清源忍不住自嘲的一笑,从怀里拿出叠着的一张纸:“这是臣写给安华郡夫人的放妻书。” “你……”周惠帝看着孟诚言微愣住了。 当年他也是用尽手段,逼迫眼前这个臣子写下和离书。他至今仍记得十三年前的孟诚言望着他,哀莫大于心死的说道:“臣已经弄丢了自己最爱的人,若今日圣上再逼臣与她和离,永远和她再无瓜葛,臣宁死不从。” 孟诚言站起身,看着周惠帝,在情爱的面前,无论眼前的帝王身份有多高,他也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爱而不得的普通男子:“陛下,这是她想要的,所以臣愿意给她。” 孟诚言站在顾朝云的房间门口,看见顾朝云正靠在床头,她脸色依旧苍白,犹带病容,虽然烛光如霞,照在她脸上仍无半点血色。但更显得她姿容秀丽无比,清雅绝俗。她的手里把玩着一根玉簪,笑着对旁边站着的宫女说着什么。 朦胧中,孟诚言仿佛又回到当年他们刚成亲时,她就经常这样在卧房中等着他下朝回来,见到他,她就会开心的从榻上跳下来,蹦到他的面前,用手抱住他的腰,叽叽喳喳的和他说个没完没了。他就认认真真的听,笑着回答她的每一句话,就会觉得一天的疲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诚言?”顾朝云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孟诚言。 孟诚言向顾朝云笑了笑,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进来,走到顾朝云的床前,单膝跪了下来。 抬起头贪婪的看着顾朝云每一寸他曾经熟悉而今却又陌生了的肌肤。 “出了什么事情吗?是清儿怎么了吗?”顾朝云看着孟诚言的脸色,着急的问道。 孟诚言抿了抿嘴,摇了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从怀里掏出那叠好的纸,放到顾朝云的手里:“我们的女儿,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顾朝云看了一眼孟诚言,迟疑了一下,打开了那张纸。 ‘春花竞芳,五色绫素,琴尚在御,彼物而新。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重凄凄,不须啼!锦水汤汤,与君长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放妻书’?!顾朝云震惊的看着孟诚言,拿着纸的手不住的颤抖。 孟诚言站起来,向前倾身,用双手轻轻的捧住顾朝云的脸,低下头,在她的额头重重吻了一下,转身踉跄的走出了房门,在迈出房门的那一刹那,他仍忍不住回头。 泪眼朦胧中,他又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一年,他同父亲到栖霞山庄拜见已经与他定了亲的顾朝云的外公柳老先生,柳老先生把他带到柳家的藏书阁里,让他随便翻看,便与父亲一同走了。 藏书阁楼高四层,他慢慢的一层一层看上去,第四层被布置成书房的样子,放着书案、书案上放着笔墨等物,旁边还放着一张软榻。他便坐在书案前,拿起一本书读了起来。 正读着,外面传来一阵女孩的嬉笑声,孟诚言略有惊讶,便推开了南窗,就看到外面的院子里,柳树下,一群丫鬟围着一个小姐打扮的女孩在踢毽子,毽子上下翻飞,女孩的脚步像在跳一场精美绝伦的舞蹈。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女孩停了下来,转过头望向他。 ——女孩穿着一条粉色的裙子,刚刚运动完,胸脯一起一伏,脸红扑扑的,刘海被汗水沾湿了几绺,阳光照在粉红的身影上,给她整个人镶了一道灿烂的金光。 孟诚言在一双美的无法形容的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像,呼吸一滞,这是他的----娘子?他便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 顾朝云看着孟诚言离去的背影,她的脑海里也不禁浮现出她十二岁时第一次见到孟诚言的情形。 那日,她因自己私自出庄去看灯会,被外祖禁了足,正觉得无聊,听说外祖出了门,便招了丫鬟们跑到全庄最幽静的藏书阁后院踢起毽子,正玩得起劲,忽然听到一道清朗、好听的男子的声音,她停了下来。 回头就看到一名年轻的公子,站在藏书阁四楼的窗口,望着她微笑,她的脑中蓦地就涌出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的笑容比这三月春风更令人沉醉…… 顾朝云看着手中的‘放妻书’,那上面的字迹都是被泪水晕开了,重新描摹过的,现在又被她的泪再一次晕湿…… 没有似水的深情,哪会知红尘的薄凉。没有暗香盈动的心暖,又怎会有花开花落的感伤。 不尽往事,终是渐行渐远…… 顾朝云和孟诚言自此一别,有生之年,再未相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情 之 受 孟诚言归家后,就大病一场,孟清源请了何舅舅给父亲医治,何世明告诉孟清源此乃伤心之故,只能静养。到底孟诚言卧床了一个多月后,才慢慢的好了起来。 顾朝云的脖子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也不适合再在皇宫里在住下去了。她已经和孟诚言和离,是不能回孟家的。孟清源和舅舅顾朝远商量后,先把母亲接到舅舅的永宁侯府继续养伤。 “舅舅,母亲那日说怕外公不原谅她,说她不如我。没想到母亲竟有这样的心结,这回她回来,你好好劝劝母亲吧。”孟清源忧心忡忡的对舅舅顾朝远说道。 “噗”,顾朝远正端着茶杯喝茶,听了孟清源冒出这样的话,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的一口茶便喷了出来,他啼笑皆非的看着外甥女:“你还是记着你母亲的这句话?” “是呀!”孟清源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你呀,不用瞎担心了,你母亲,从小就霸道,她喜欢的东西别人都是不能碰的,尤其是你外公,只能是对她这个女儿好。有一次,你外公客气客气抱了抱别人家的女孩儿,她竟气得三天没和你外公说话。你外公这些年对外都说你是最像她的人,就你母亲那个小性子,她哪能受得了,那是自己把自己酸的!”顾朝远是不以为然。 “你说母亲是嫉妒到死都放不开!”孟清源惊讶于舅舅口中的母亲,这还是别人眼中清丽脱俗如神女般的顾朝云吗? “嗯,你和你母亲多待上两天就知道了,她那张脸呀,是太能迷惑人了。”顾朝远认真的向孟清源点点头。 慈宁宫内,顾朝云正和吴太后辞行。 吴太后摸着顾朝云的脖子,伤感道:“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呀,你要真的出了什么事,让我九泉之下怎么去见你的母亲。” 顾朝云把脸在吴太后的手上蹭了蹭:“阿娘,我错了,我下回在也不敢了!” 吴太后一辈子只生了周惠帝一个儿子,当年柳清雅抱着一岁的顾朝云进宫看她时,吴太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粉雕玉砌一般可爱的顾朝云,便认作了干女儿。所以私下里,顾朝云都是叫吴太后为阿娘的。 吴太后还是有些后怕:“你呀,真是越活越小了,你看清儿,知道她要去北胡,根本就没当回事,哪里像你这样要死要活的,你呀知道错了,可一定要改的。” “这真是说了一遍又一遍了”,顾朝云撒娇道:“我一定记着了!还有,清儿现在是您孙子媳妇了,您当然觉得她好了,以后你们眼里都是清儿了,我这做女儿就得靠边站了。” “你呀!”吴太后都气乐了,拿手指狠狠的点了点顾朝云的额头:“连自己女儿的醋都吃,都多大的人了。” “再大的人,在阿娘面前也是孩子”,顾朝云把头放在吴太后的膝上:“阿娘,我这次出宫以后,不准备回马尔山了,我想回兰州府的老家,去看看我爹我娘。” 吴太后摸着顾朝云黑亮的长发,她已经知道顾朝云和离的事了:“也好,你在那山上也待了那么多年了,这一回四处走走也好,等琛儿和清儿大婚时,你一定要回来的。” 周惠帝站在皇宫中,最高的摘星楼上,看着顾朝云的马车驶出了一道道红色的宫门,渐渐的远去了。 他的耳边又想起了昨晚母后说得话:“皇上,让云儿走吧,她在那山上困了那么多,刚刚解脱,你又怎么忍心把她又困在这里。” 是呀,他就是不忍心,把如春花般明媚的她,困在这暮气沉沉的深宫中,变成秋日的落红,才这样一次次的站在这里目送她离开。 从她第一次一岁时进宫,抱着七岁的他的手掌磨牙。 到她五岁时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站在她母亲身后冲他做鬼脸,那次她在宫中住了三个月,是十二岁的他在宫里记忆中最快乐的日子。 十五岁时,母后求了父皇,让他在云腾书院读了半年书,他进到书院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藏在书院最高的一颗柳树上冲着他笑的八岁的她。 那半年,他住在栖霞山庄,与她同吃,同住,同行,是亲密无间。 可是他直到她要成亲时,才真正的认知到他对她并不是所谓的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爱。 他欣喜的去了栖霞山庄,告诉她,他要迎她入宫,做他的皇贵妃。 她却决然的告诉他,她一直把他当做大哥,她不会进宫的。她要和她的言哥哥‘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 他是大周的帝王,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他痛苦辗转,终于放逐了心中嫉妒的猛兽。 他不忍伤害她,却用他与生俱来的权利,去威逼了她的丈夫。果然她的丈夫在家族和她之间,选择了家族的前途。 当他亲手打破了她关于爱情最美好的希冀时,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他发现自己心也是疼的,他到那时才明白成全自己心爱之人的幸福,才是对她最大的爱护……。 因孟诚言和顾朝云都在病中,孟清源是孟府和舅舅家两边侍疾,忙得团团转。 直到有一天,她从舅舅家出来,她的马车被那个讨厌的人在半路的闹市中劫走了,她才惊觉到她和周景琛竟有一个多月未见了。 坐在车里的那个人板着脸,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吊钱的模样。孟清源懒得理他,掀开车帘,看马车好像是出城的方向,她也不问他,便闭上了眼睛,静心养气。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孟清源闭着眼睛,没有控制好平衡,身子一歪,正好栽到了坐在她身旁的周景琛的身上。 孟清源就感到自己被一双大手牢牢的搂在了他的怀里。孟清源睁开眼睛,就看见骄傲的齐王殿下,轻启薄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没想到王妃竟如此想念本王,主动投怀送抱,想要轻薄本王!” 孟清源嗤了一声:“齐王殿下请别自作多情,本王妃就是没坐好!” 周景琛黑了脸:“这么说,本王的王妃这段时间是一点也没有想着本王了,这做妻子的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夫君,你说当夫君的是不是得惩罚她一下呀!” 说着,周景琛忽然张口就往孟清源耳朵上咬。 孟清源被他抱在怀里,一时没有防备,被他咬个正着,“哎呀,你怎么那么用力,你把我的耳朵都咬掉了。”孟清源气得从周景琛怀里挣开叫道。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用手捂住耳朵不放,反而开怀的笑了:“哎呀,本王妃的耳朵都掉了,让本王看看,这多难看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周景琛笑着把脸向孟清源的脸靠拢,心疼的自责道:“都是本王的错,要不本王把这只耳朵也咬掉,会不会好一些?”周景琛趁孟清源不注意又往她另一只耳朵咬去。 可惜这次没有成功。 孟清源一边闪,一边道:“上次咬我的手,这次咬我的耳朵,你堂堂大周一个王爷,怎么成了小狗,就会乱咬人!” “哈,那是因为你就是本王的狗骨头!,本王当然得咬了!”周景琛笑着,是非要咬上孟清源的耳朵不可。 一个势在必得,一个宁死不从。马车里的空间不大,孟清源有时躲闪不开,周景琛的嘴唇不经意间就会碰到她的脸上或脖子上,气氛逐渐怪异起来。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忽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你怎么了,又要干什么坏事?”孟清源小心的打量了周景琛。 周景琛蓦地板住孟清源的脸,臂膀紧紧将她拢在身前相贴,头却伏在她肩膀发间纹丝不动。 车里一下沉寂下来,只听到男子的粗浊呼吸之声。孟清源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而出的热气不停如雾扑在自己耳垂和颈项之侧,招得那里肌肤的一阵微微酥麻,让她的脸也一下子热了起来 片刻之后,孟清源终于觉到周景琛的呼吸平缓下来。他微微一动,松开了些抱住她腰身的手,脸却仍埋在她发间,抬了抬头,用嘴含住他刚才咬的孟清源的那只耳朵,轻轻吸吮,“还疼吗?”周景琛呢喃道。 孟清源有些害羞的摇了摇头。就要起身坐好。 周景琛却手一揽,把孟清源直接抱在怀里:“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孟清源瞪了周景琛一眼,把头靠在周景琛的胸口上:“你要带我去哪里?”孟清源这才想起还没问这事呢:“我回去晚了,我爹会着急的。” “我已使人告诉岳父大人了,你放心吧,哼,这么一会儿,就担心家里人要着急回去,那么长时间没见我了,也不给我回信,你就不想着我些?”周景琛伸手捏了捏孟清源的脸蛋。 孟清源拿手打开周景琛的安禄山之爪,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景琛:“齐王殿下怎么不自称本王了,齐王殿下不纳妾,准和离,如今是天下公认的第一深情美男子,我孟清源何德何能,捡了这样的宝贝,怎么敢不想着齐王殿下呢。”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星眸闪动,忍不住狠狠的亲了孟清源脸蛋一下,笑道:“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不纳妾,准和离,不是我们之前就约好的嘛,我还给你立了字据!我现在这么做不是想你更放心吗?” “我更放心了,你要怎样?哼,这要以后,我们两个之间如果闹了矛盾,这世人不都得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心道,你放心了,我们之前约定的做假夫妻那一条就可以作废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和孟清源说,得徐徐图之。 “我们两个能闹什么矛盾?你还能打我呀?就是你生气要打我,不是有句话叫夫妻打架,床头打架床尾和嘛。清儿,咱们说好了,如果你要打我,就在床上打,我让你随便打,跪着让你打,嗯,好吗?” 周景琛几乎有些压制不住了,他掺杂了渴望的声音嘶哑低沉。嘴唇在孟清源的脸颊上不断碰触、滑动,手放在孟清源的后背上下抚摸,像要把孟清源嵌到他的身体里去。 孟清源从上回周景琛在宫中乐新殿那一夜对她情绪失控,几乎霸王硬上弓后,对他的行为方式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现在看周景琛黑玉般的眸中,又带着她看不懂的氤氲,忙用手推开了周景琛。坐到了他的对面:“你还没说,你今天要把我带到那里去?”孟清源忙转移话题,打破了两个人之间不可言说的旖旎缠绵。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恨恨的咬了咬牙,这丫头惯会点火,却不管灭火,等日后… 他这可是在冤枉孟清源了,如果孟清源知道他脑子里刚才想得是什么,那可真能揍他。 周景琛长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我带你去秦山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 之 命 “去秦山寺?还让我英雄救美呀?”孟清源打趣周景琛。 周景琛也笑了,又移动了身子,坐到孟清源身边,用手搂了孟清源肩膀:“去见觉远老和尚去,咱俩的事,还得谢谢他。” “觉远大师,你还认识他?”孟清源惊讶的看着周景琛! 周景琛伸两指,弹了孟清源额头一下:“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夫君我认识的人多了。我二舅舅是觉远同门师弟,我八岁时,我二舅舅带我见了老和尚。 因秦山寺筑于秦山的高山幽谷之间,下临石梁飞瀑,因此在秦山寺山门外就有一上联为:‘风声、水声、虫声、鸟声、梵呗声,总合三百六十击钟鼓声,无声不寂’。 多年也没人对出让大家满意的下联来。你夫君我呢,就写了一幅下联:月色、山色、草色、树色、云霞色、更兼四万八千丈峰峦色,有色皆空。 老和尚觉得不错,就留着用了,从那以后,我和老和尚就因此结了一段缘。” 周景琛这是在向孟清源解释他和觉远大师相交的来历。 孟清源瞥了一眼周景琛,这家伙绝对是在云淡风轻的低调炫耀,不过孟清源的确是没想到挂在秦山寺山门外的那楹对联竟是周景琛八岁时的手笔。 那对联中虽然是在写景,但后面的“无色不寂”与“有色皆空”,给联中的境界更上层楼,使人虽置身在山色水光,风景奇丽之中,但不至于得意忘形,而回味再三。实在是对联中的精品。 孟清源的马车到了秦山,周景琛带着孟清源从后山上去,进了秦山寺的后门,走了一段就到了觉远大师禅室外的竹林。 周景琛停下来对他的侍卫和孟清源的丫鬟道:“你们就在外面等吧,本王和王妃进去就行了。” 觉远大师甚少见外来人,今日周景琛能带了孟清源进去,已属难得,至于下头伺候的人自然是不能进去的。 大师禅修的地方的确是方外之地,就连四处可见的寻常竹林在这里好像都沾染了佛性,一走进竹林,红尘的喧嚣便似乎都被隔绝了,让人的心里生不出一丝绮思杂念来,干干净净得仿佛婴儿刚刚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 周景琛拉着孟清源的手往竹林深处走,“这竹林里设了两仪太极阵,普通人是进不来的,即使闯进来也找不到老和尚的禅房。你得拉紧我的手,跟好我。” 周景琛显然是对这里十分熟悉的,他拉着孟清源七拐八拐的,两个人很快就出了竹林。 孟清源的眼前出现了三间竹屋,挑空搭建,下头离地约有一尺,可以避免湿气袭人。 屋前有半丈宽的溪流结了薄冰,上面覆盖了一层白雪,衬着绿竹寂寂,未参禅便已有禅意。 “走吧。”周景琛见孟清源站着不动,便晃了晃孟清源的手,出声道。 孟清源这才从敬畏里醒过来,大约是觉远大师的名气太大,也可能是孟清源重生后开始笃信神佛,所以走到这儿时,心里不自主地就产生了一种朝圣的心态。 再反观周景琛,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拉着孟清源,两人脱鞋进入了禅室。 孟清源一进房间,就看见一位老和尚正坐在蒲团上——左手对右手下棋呢。孟清源微愣,这高僧都不用念经吗? 周景琛随意的坐到了老和尚对面的蒲团上,笑道:“老和尚,我带我媳妇来看你了!” 说完抬头一看,孟清源还站着呢,便拉了孟清源一下:“傻站着看什么,快坐呀!” 那觉远也抬头,双手合十道:“孟施主,请坐吧!” 孟清源忙合十还礼:“多谢大师!”孟清源看这觉远大师,慈眉善目,双耳过肩,虽已百岁,但精神矍铄,红光满面,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来。 现在还是冬末时节,屋里就放了一个火盆,老和尚也只穿了百衲衣,却不见冻手冻脚,可见身体是十分的康健。 周景琛见孟清源还傻站着,手便用力往下一拉,孟清源借势坐到了他旁边的蒲团上。 周景琛笑道:“老和尚,你也别自己下棋了,让我媳妇陪你下吧。”说着拿肩膀拱了拱孟清源:“清儿,你陪老和尚下一盘吧,就当我们谢谢他了。” 孟清源白了周景琛一眼,乱叫什么媳妇呢。不过她是了解周景琛脾气的,周景琛为人冷傲,除了对自己嬉皮笑脸,像块膏药外,很少能看到他对旁人这样随性亲近。就知道这觉远大师其实在他心目中地位是非常重要的人。 孟清源又看向觉远大师,就见老和尚一脸希冀的看着自己,那眼巴巴的样子,就像孩童向大人要糖吃的模样。 孟清源原来在兰州府时,是经常陪外公下棋的,眼看着无法推辞了,便笑道:“那请大师承让了!” 觉远一看孟清源答应了,忙伸手摆棋,速度之快就像怕孟清源反悔一样,嘴里道:“好说,好说。” 孟清源同老和尚下了十几手后,忽地反应过来,抬头瞪向周景琛,就见周景琛抿着嘴,笑得肩一耸一耸的。 ——原来这家伙,他不下,非得让自己陪着老和尚下,是因为老和尚这棋下得分明就是初学者的水平嘛。 一盘棋下过,觉远也笑道:“劳烦孟施主了” 孟清源也委实不好恭维觉远的棋艺,只笑道:“与大师对弈,实乃缘分。” 周景琛笑道:“老和尚,我的王妃陪你下了一盘棋,就算还你的人情了。” 孟清源看向周景琛,到底什么人情呀?说了好几遍了,一盘棋就还了! 周景琛这才笑着解释了。 之前周惠帝要下旨册封孟清源为齐王妃,这宫里别人还都好说,都算看明白了形势。唯有牟皇后还是贼心不死,不肯善罢甘休,太子怎么劝都不行。 这牟皇后其实也没什么好的阻拦办法了,遂对周惠帝道,“臣妾看琛儿对那孟郡君是完全神魂颠倒,不能自拔了。陛下也想成全他们,臣妾也是高兴的。只是琛儿要娶这孟郡君,首先北胡那边,因为是关国运,还得给个说法。二是,琛儿到底是皇子,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而且琛儿从小就身体不好,也不知孟郡君的命道是否适合琛儿。不若请钦天监测一测孟郡君的八字,若真就合适,那谁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周惠帝真想指着牟皇后的鼻子告诉她,旁人如今都没什么话了,也就是你们牟家还在这负隅顽抗,罗里吧嗦的说个没完。 不过牟皇后到底是一国之母,她说的也不完错。而且找人合八字,也是皇室人嫁娶要走的一道正常程序,这个面子还得给她。 牟皇后遂找钦天监给孟清源批命。 牟皇后把钦天监宣进宫来,钦天监伏地道,“此女八字极旺,旺父旺母旺夫旺子旺八方,皇后娘娘大可放心。” 牟皇后那叫一个尴尬哟。不过,牟皇后也不是好相与的,她此一次是舍了一身剐,也非要把孟清源拉下马,把这事搅黄了。 遂又厚着脸皮对周惠帝道,“钦天监不过观星象而已,臣妾会请秦山寺的高僧亲自为琛儿与孟郡君合批八字,陛下等着听喜讯儿吧。” 周惠帝都不愿意理她了,她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让她瞎折腾吧,也让牟家彻底没话说。 既然找高僧合八字,那秦山寺的觉远大师是众所周知的高僧,是非他莫属了。 当然,牟皇后为求稳妥,还是道,“佛门有佛门的说法儿,道有也有道家的法门。选王妃并非小事,必要谋以万全才好。” 虽然觉远大师是有数的高僧,并不是会容易被收买的。但,皇权之下,什么不能收买?牟皇后自然要推荐一下自己认为妥当的人——太平道长。 于是,周惠帝便宣了觉远大师与太平道长一并为孟清源批断八字。 牟皇后并没有直接将孟清源的八字给这二人,而是直接给了三人的八字。 觉远大师香汤沐浴,三批三断,都是指着孟清源的八字,道,“此八字,至尊至贵,若是贫僧所料不错,五行大旺,寻常男子必然般配不得,只适皇室。此女命格,最宜齐王殿下。” 牟皇后听了的脸色变幻一阵,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清风道长身上,示意那纸上的三女的八字,问,“道长以为此女八字如何?” 太平道长亦是直接指出孟清源的八字,“看八字命格,此女为贵。唯至尊之人相宜。” ——无量天尊,对方早就料到您牟皇后会有这一出,那孟清源的八字早就给贫道了,贫道为了保命,只能对不起皇后娘娘您了。 这两个人说完了,周惠帝虽然心中早有决断,但看孟清源的八字这么旺儿子,那是更加开心。牟皇后是满目颓丧,跟一个瘪茄子似的,一句话都没有了。 ——得此,八字此关才算顺利的过了。 孟清源知道了原委,忙合十向觉远大师道谢。觉远开口道:“孟施主,不必客气,此非老衲之功,而是孟施主的八字的确如此。孟施主与齐王殿下实为天造地设的一对,必能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子孙绵长。” 孟清源听了这话,不禁看了周景琛一眼。脸就有些红了。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脸上的绯云,心里美呀,这觉远老和尚是真上道,一番话说得挺给力,不枉自己答应陪他下一百盘棋。 觉远忽又正色,双手合十,对孟清源切切道:“孟施主凤命吉祥,自然能涅火重生,福缘深厚。愿施主以天下苍生为念,以黎民社稷为己任,才不枉天道轮回。” 孟清源一听此话,心中微惊,难道这大师竟然看出自己是重生之身?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将 行 之 孟清源忙看向觉远,就见老和尚已经在蒲团上闭上眼睛入定了,这就是缄口送客的意思了。 周景琛从蒲团上站起身,拉着孟清源的手,出了禅房。 孟清源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竹屋,对周景琛道:“咱们就这么走了?”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笑道:“清儿,还有什么事吗?那老和尚话都说完了,咱们还待着干什么?” 孟清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觉得觉远大师刚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景琛刚才光顾美了,还真没听觉远后面说什么了,他以为孟清源是没听懂老和尚讲什么呢,便挠了挠下巴道:“哎,没听明白,就没听明白吧,佛门中人就是喜欢讲一些是懂非懂的话,咱们以后再来问吧。 不过老和尚前面说得,你听明白了吧,老和尚说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没人比我们更配了,你呀,就好好的当我的王妃吧。” 周景琛说到最后简直是志骄意满,眉飞色舞了。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得意的样子,提起一脚踹在周景琛的小腿上,拉起裙子就往前跑了。 跑了几步便悻悻地留在原地,她都忘记竹林里有阵法了。 周景琛几个错步,走到孟清源的跟前,捏了捏孟清源的脸蛋,笑道:“怎么不跑了,你是我媳妇,是跑不掉的。”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的笑容,想了想正色道:“琛表哥,我有事要和你说。” 周景琛见孟清源表情严肃,便也敛了笑容,拉起孟清源的手:“我正好也有事和你说,我们上车再聊。” 到了马车上,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你先说吧。”听对方和自己说得一样,便都笑了。 周景琛笑道:“还是夫人先请吧。” 孟清源白了周景琛一眼:“我们两个还没成亲呢,你别一口一个媳妇、夫人、王妃的,叫人听了笑话。” 周景琛板了脸:“圣旨都下了,谁敢笑话我们?还是夫人觉得这几个称呼都不够亲密?你说,想让夫君叫你什么?卿卿、宝贝、小心肝。嗯?……” 孟清源见周景琛越说越没有正形,便直接给了他一拳:“说正事呢,琛表哥,你也封了王,我们也定了亲,你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周景琛看孟清源真的是想说正经事,便也敛了笑容:“清儿有什么打算吗?” 孟清源道:“此一回,从拒北胡和亲到你我定亲,这帝都的形势已非往日了。原来所有的人都把你看做是太子一系的人,但如今你实际上已经得罪了牟家,虽然暂时太子对你明面上还是不错,但一有机会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 周景琛琢磨了一下:“牟皇后现在是肯定是视我为眼中钉了,太子嘛,他到不算是心中狭窄之人。” “倘太子真的心胸开阔,如何和大皇子针锋相对了这些年,他背靠牟家,有些事即使不是他本性所为,也不得不为之。” 周景琛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孟清源接着道:“我们现在和东宫牟家已经疏远了,大皇子李家这边也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和东宫继续疏远,最好反目成仇,方符合大皇子一派的利益。琛表哥,即使现在我们不动,也会有人逼着我们去动的。” 周景琛听着孟清源一口一个我们,心里那个高兴,这定了亲就是不一样,你看,清儿已经十分自觉的把她放在了自己妻子的位置上,考虑事情时,是夫妻同体。 周景琛笑道:“那清儿有什么好办法?” 孟清源咬了咬嘴唇:“琛表哥,我想就藩!” “就藩?”周景琛表面上一派惊讶,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果然,他的清儿和他就是如此的心意相通,简直是不谋而合,他之前还担心怕清儿舍不得离开家呢,哪知……,上天真是给了他一个好媳妇。 孟诚言看周景琛一脸惊讶之色,忙解释道:“琛表哥,就藩看是远离了京都的权利圈,但的确是如今最好的以退为进之计。 一是,可以避风头,让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都慢慢沉下去,淡出大家的视线。二是,向圣上表明我们无意参与争储的态度,顺便也让圣上对我们心里有些歉疚,毕竟你是第一个提出要去就藩的皇子。三是,在藩地,天高皇帝远的,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的做我们想做的事了。 所以,我想此事是越快越好,而且我想去闽地就藩,藩王府就设在闽地海州的广平府。琛表哥,兹事体大,你也好好想想,回去后,和你的幕僚们也商议一下,尽快给我个答复,好吗?” “这个吗?商量吗?”周景琛支支吾吾的面露为难之色。 “琛表哥有什么为难之处吗?”孟清源忙问道。 周景琛揉了揉下巴:“到真有两件事,如果清儿答应我了,那就藩之事就算定下来了。” 孟清源见周景琛说得一本正经的:“什么事?如果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你。” 周景琛笑了,坐到孟清源身边,一把搂了孟清源的肩:“这两件事,清儿是都能做到,第一呢,我们都定了亲,这称呼上就真得改改了,你现在就想三个私下里亲密点的称呼,叫叫我。” 孟清源气结,没想到周景琛提的竟是这样的要求,这……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你!和你谈正经事呢?”孟清源气道。 “哎,这对我来说就是正事,你上回不是叫过我一声琛哥哥了吗?这回就叫三个,不多!你快点叫,咱两还得商量就藩的事呢。”周景琛寸步不让,把耳朵凑到孟清源嘴边:“快点,我等着听呢。” 孟清源红着脸,微用力揪了周景琛的耳朵,咬牙切齿的在他耳边叫了声:“好哥哥、好相公,好王爷。” 周景琛听得骨头都酥了。抱着孟清源,在她的脸蛋上连亲了三下。 孟清源用手抵住周景琛,这家伙,定了亲以后,是越来越没有个正形了:“你不说还有一件事吗?快点说出来我们好商量。” “清儿,这件事就是……”周景琛凑过去在孟清源的耳边低声恳求道。 “你!”孟清源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了:“你,你…不要脸!” “清儿,好清儿,求求你了,你刚才不是说你能做到的,就一定答应我吗?你看,我都说不纳妾了,别人那里我是不能看了,只能看你的了,我都这岁数了,还没见过那呢,你就给我看一眼就行,好吗?好清儿……”周景琛抱着孟清源不放手。 “你…你还说,那天晚上在乐新殿,你,你不是都看过了吗?你,你还…”孟清源真是羞恼的说不下去了。 “还说那晚,我真是担了虚名,你也知道那晚我是头脑不清楚的,我其实什么都没看到,今天,你就让我看看吧,我就看一眼,好嘛……”周景琛是豁出了脸皮,像牛皮糖似的缠在了孟清源身上,手就往孟清源的胸上摸去。 孟清源哪里肯从,两个人一阵拉扯,周景琛粗喘道:“你不让我看那里也行,那你得让我好好亲一下。”说完,用手固住了孟清源的脸,唇就贴了上去,用舌尖挑开了她的唇齿。 孟清源被周景琛紧紧锢在怀中,被动承受他的索求。 他的呼吸灼烫,臂弯坚实有力,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带有侵略意味的陌生气息,叫人心慌意乱。 他的动作起初很生疏,一番契而不舍的探索后,仿佛终于开了窍,逐渐开始得寸进尺地在她唇舌间施展稚嫩的技巧,渐至得趣。 孟清源被他缠磨得无法,只暗恨一句,“这坏蛋!”直至最后她已经憋不过气了,周景琛才放开了她。 这是他们从孟清源上次中媚毒后,在清醒状态下,最亲密的一次深吻了。周景琛真是心满意足了。 他现在就想温水煮青蛙,慢慢的让他的清儿适应到习惯了他们之间夫妻的那种亲密。 但他也知道过犹不及,见孟清源现在红着脸,眼睛冒着火,连忙举手投降:“好好,两件事都过去了,就藩的事一切都按你说的办,过两天我就和父皇说。” 孟清源此时也反过味来,嗔道:“你这家伙,是不是也早有这个想法?” 这周景琛哪能承认,只笑道:“别人家是夫唱妇随,我们家是妇唱夫随,一切都是清儿说得算!你想去哪,我就去哪!” 孟清源也不看他,嘟了嘟嘴:“哼,且看以后如何吧。对了,你要和我说什么?” 周景琛忙道:“北胡那边又重新上了国书。” 孟清源也顾不得生气了,忙问道:“此次他们怎么说。” 周景琛一笑:“这忽图烈也是个人才,此次北胡的国书就变了几个字,由求娶孟郡君,变成了求娶大周公主,还是答应了如果我们同意和亲,他们就从葫芦关退居五百里,十年内不挑起战争。” “这是为何?是北胡内部出了什么事?”孟清源的反应还是很快的。 周景琛赞许的笑了:“的确如此,忽图烈的四叔已经联络了几个部落反了,不过应该不会对忽图烈他们造成太大的困扰,很快就会平定。 其实父皇给我们赐婚后,北胡还是一直没有松口,忽图烈手里的军队是真的要开战的!这一次能有这样的变化,还得谢谢柳老先生、顾将军和安华郡夫人!” “我曾外祖、舅舅和我娘,他们做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孟清源惊讶的问道。 “北胡的大汗王,之前不是用了一个大周朝的人为谋士嘛,那个人姓徐,原是柳老先生云腾书院的学生,你母亲安华郡夫人对他曾有一饭之恩,后来他家族受牟家所害,全家被斩,他侥幸逃脱,就跑到了北胡。前段时间顾将军联络上了他,他为了报恩,说服了大汗王,才让改了国书。”周景琛解释了一些。 还有一些他并没有说。那北胡国书是大汗王下令改的。但忽图烈却还是不改初衷,坚持求娶孟清源。后来被他的父王关起来了。如果不是他四叔叛乱,大汗王把他放出来平乱,他可能就要被他几个哥哥给废了。 这么看,那忽图烈竟然真的是喜欢孟清源的。周景琛一想到自己的清儿被别的男人肖想,那心里就是千万个不痛快。可这话,他是不能和孟清源说的。 孟清源和周景琛就藩之事已定,剩下的就是如何操办了。周景琛那边主要是朝堂上的事,需要和他的幕僚们再研究出最佳的方案。 而孟清源这边则需要如何与病中的孟诚言和顾朝云解释这件事,因为孟清源已经决定以准王妃的身份陪周景琛一起就藩。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亲 别 离 孟清源回到家,直接回了听轩阁。父亲孟诚言现在就住在听轩阁的主院里,就是原来他和顾朝云住的房间。 孟清源走到孟诚言的房间门口,就看见父亲靠在床头,李姨娘刚刚父亲喂完药,正拿了手帕给孟诚言轻轻的擦嘴。 孟诚言看见孟清源:“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孟清源一笑,进了门。李姨娘连忙站起身,给孟清源见了礼,孟清源摆了摆手,李姨娘便拿了药碗,轻轻的走出房门,把门掩好。孟清源看着李姨娘离开的背影,也许父亲身边有这样一个聪慧沉静的女子陪着也是好的。 孟诚言问,:“今天你和齐王殿下去哪里了?”齐王殿下这样不加遮掩的找女儿,肯定会是有事情的。 孟清源也料到父亲会有此问的:“爹,琛表哥说北胡又上国书了。” 孟诚言因此次卧床,消息还是有些闭塞,听了孟清源的话,忙问道:“北胡人这次如何说的。” 孟清源叹了一口气:“除了把我换成大周公主外,一切如旧,爹,你看此次朝廷会如何应对。” 孟诚言摇了摇头,也叹息一声:“陛下此次应该会答应的!如果是十几年前,你外公还在,陛下还会有心一战,现在嘛……” 孟清源略带愤恨道:“所谓和亲,不应只以止战为最终目的。而是要表明与异族摒弃仇怨,维持亲睦的态度和策略。以回鹘、楼兰为例,从前朝起就与中原一直睦邻,与我大周百年来更是交好,和亲也是锦上添花,未尝不可。但北胡对我大周一直是战火不断,行迹恶劣。对他们和亲,等同于屈辱妥协。” 孟诚言点了点头:“清儿,你说的的确很对,但现在朝堂上是外戚当道,党派纷争,当今圣上虽是明君,但致擎太多,如今兵部被牟国舅所把持,都是他们牟家的人,是一个比一个怕死,若让他们上阵杀敌,恐怕没开打呢,就得吓得尿裤子了。我想牟家一定会力举和亲,之前如果不是你母亲以死破局,恐怕现在你已经在和亲的路上了。” 孟清源气愤道:“这帮人难道就不拿脑子想一想吗?若我大周已经到了需要一个女子牺牲自我,委曲求全才得以立国的地步,倘使以后北胡尝到甜头,得寸进尺,四面诸族亦纷纷仿效,届时,就会国将不国,君将不君,家不成家。如果无国、无家,又怎么有他们现今的荣华富贵。” 孟诚言叹息:“道理的确是这样,就看陛下如何想了。对了,除了此事,你和齐王殿下还有别的事吗? 孟清源沉默了几息:“父亲,我想要和琛表哥一起就藩!” “就藩?”孟诚言惊讶道,不由得心里就升起一股怒火,自己现在就这么一个贴心的姑娘在身边了,而且女儿还未到及笄的年龄,这周景琛就要把她拐走?真是胆大了…… “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孟诚言沉了脸问道。 孟清源看父亲的脸色和说话的语气,知道父亲心里不痛快,忙道:“是我的主意。”便把之前她和周景琛说得三个理由,讲给了父亲听。 女儿说得的确是有道理的,孟诚言沉默了半晌,方道:“你们准备到哪里就藩?” “去闽地,藩王府设在海州的广平府。” “闽地,怎么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为何不选鲁地、洛阳、西安这些离帝都近些的地方!”孟诚言有些着急道。 因孟诚言的亲弟弟孟诚诺就在闽地福建做都察使。孟诚言对闽地的情况要比一般人了解的还要多。一听女儿竟然要去海州那海盗猖獗、穷山僻壤的地方,就有些坐不住了。 孟清源安抚父亲道:“爹,你的意思我明白。但闽地的海州为我大周的海事边防前线,我大周立国百年,国朝将领中,多是擅陆战,海战上面,尚未见有奇才,外公在时常和女儿提及此事,一直以闽地无顾家军为憾,所以女儿想过去看看,父亲还记得我手下那的那位余恒余大掌柜嘛?他已经去了闽地半年时间了,那边的商道女儿已经开了。” 孟诚言有些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这通商奇才余恒他当然是记得的,如果没这个余恒帮着女儿查账,女儿也不会那么快的把宁姨娘给收拾了。 这世间之事,如果用最简单的分法,无非两样,就是钱和权,两者密不可分。况且士农工商,消息最灵通的,并非官员,而是商贾,商贾沟通往来,不可小觑。 女儿早有了商道上的人和钱,如今又有了齐王的皇权,那么闽地就藩一事已非纸上谈兵,而是水到渠成了。 孟清源跪在孟诚言的床头:“爹,老话也说,真金不怕火炼,富贵险中求。帝都是太平繁盛,其实不如闽地容易出彩。女儿早就打算及笄后去广平府,就是之前北胡求娶,我若去了北胡,也会派顾家军的心腹之人去闽地的,这一块女儿是下定决心不会放的。只是如今你……,女儿不孝了!” 孟诚言看着红了眼圈的孟清源,女儿既然那么早就做了准备,可见心志已定。而且的确如女儿所说,这真去了广平府,现在看还是利大于弊,对女儿和顾家军都是好事! 孟诚言的眼圈也红了,理智上是明白女儿所作是对的,可这心里委实不舍:“哎,什么孝不孝?我这里是不用你挂念的,只是你去到那么远的地方,为父又怎能不担心。 不过你既然已经想好了,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对了,过几日,你让齐王殿下到家里来一趟,我有些话要对她说。,还有你母亲和祖母那里你要好生说些,免得她们为你担心。 孟清源点头称是。 孟诚言这边到底是身居朝堂高位,有着他自己的政治眼光和头脑的,对孟清源要陪着周景琛就藩一事,还是想得开,并予以支持的。 可是到了孟老夫人这,孟老夫人就是再有头脑,也是内宅妇人。听孟清源要去就藩,而且还是那么远的地方,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眼泪就下来了,说什么就是不答应。 孟清源是一顿劝,没好使,孟诚言也劝:什么闽地的地理位置重要,这越是要紧的地方,越得有能力的人去,地方虽然艰难些,但也更容易建功立业等等,也没好使。 最后孟诚言说了,二弟孟诚诺现在福州,离孟清源的广平府就很近,等孟清源安顿好了,和她二叔孟诚诺也联系上了,就让老太太也去,去看看二儿子,看看大海什么的。 孟老夫人夫人一听这话,不哭了。孟老夫人就两个儿子。孟诚言在身边,孟诚诺已经外放了四、五年了,这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想嘛,这有机会去看,那当然是好了。遂马上张罗要跟孟清源一起走。 孟清源是知道,按前世,她去广平府不久就会有场大战的,哪能带着孟老夫人! 遂又劝,——她这回就藩,肯定是按王驾的规仪走的,路上事情不会少的。孟老夫人跟着走,一是不和规矩,二是怕时间过长老太太身体上会受不了。所以等她到广平府安排好,就立刻派人接老太太。 孟老夫人听了孟清源的承诺,这才勉强答应了。又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孟清源安排好了,一定就赶快来接她。孟清源是连连点头。 只是孟清源此刻是没料到,她这一次就藩没有带上孟老夫人,会是她今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孟清源安抚好父亲和祖母,第二天又去了舅舅的永宁候府。 孟清源先和舅舅顾朝远把事情说了,顾朝远是上过战场,见惯了生死的,并不觉得外甥女去那么远有什么问题。 而且外甥女是跟着未婚夫婿一块去,那齐王周景琛经北胡一事来看,实力不可小觑,心眼上也算是一只十世的狐狸了。况且此事还是孟清源计划已久的,应该十分稳妥,便在细节上又叮嘱了孟清源一些,最后来了句:“过几日,让齐王殿下到府里坐一坐吧。” 孟清源一听,这舅舅和父亲一样,都是不放心周景琛呀。不过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聊去吧,她就不操心了。 孟清源去见了母亲,如今顾朝云的身体已经基本上好了,正在屋里试一件雪光缎的裙子,那淡绿色的裙子衬着顾朝云的容颜,是美不胜收。 孟清源站在门口,看着不禁笑了。 顾朝云看见女儿来了,忙拉了女儿的手,给孟清源指了,这裙子她一共做了一模一样的两条,粉红色是给女儿的。 没等孟清源开口,顾朝云就开心的说起她最近的计划来,她想过两日回栖霞山庄住上几天,然后回马尔山收拾东西,就回兰州府老家。 孟清源清楚,何舅舅何世明会一直陪着母亲的,舅舅顾朝远也会派人保护的。说不得母亲身边还会有大内侍卫暗中守着,母亲安全问题是不用担心的。 只不过自己此一去,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母亲。她们之间刚刚感受到母女的情深,就要面临着离别了。 孟清源轻声把自己准备就藩的事告诉了顾朝云。顾朝云愣了一会儿,才摸了摸孟清源的头:“你和你父亲、舅舅都说了?他们都同意?” 孟清源点了点头。顾朝云长呼一口气:“既然你们都有了安排,那就按你们的安排走吧。等我回兰州府忙完了,我就去看你,我小时候和你外公、外婆也去了不少地方,唯独这闽地还没去过,正好可以看看风景。而且还得去给你办及笄礼呢!” 孟清源把头放在母亲的肩上,用手搂了母亲的脖子:“好!那女儿就在广平府等您。” 孟清源这边安顿好家里人,朝堂上却风云变幻起来。 第一百二十章 大 势 定 孟诚言果然没有料错。周惠帝和内阁商议后,还是决定和北胡和亲。 只是大周朝的帝王一直是子嗣不丰,周惠帝算最好的,是有九个儿子,四个姑娘。 这大公主已经尚了驸马,那剩下的三个公主一听要挑一位公主和亲北胡,哪里肯干。 一个个要死要活的,她们的母妃也是天天到牟皇后和吴太后那里哭。 周惠帝和吴太后也是舍不得自己家的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遂从皇室宗亲中选了人。 孟清源没想到,最后顶着公主名头要去北胡和亲的竟是永平长公主的女儿——李馨郡主。 孟家和顾家把孟清源当成了宝,绝不卖女求荣。可不代表有些人家不会拿女儿换富贵的。 李馨的父亲,永平长公主的驸马卷入了一桩贪污案。无奈之下,永平长公主向周惠帝主动提出让女儿和亲北胡,以保住自己丈夫的官职。 这和亲的人定下来以后,朝堂上就传出一种说法来了,你看啊,这顾家嘴上说是精忠报国,但是遇到该他家出头的事,不也是要死要活不去嘛,以致于害了另外一个无辜少女替孟清源和亲去了。 人家李馨郡主也是有父母,人家骨肉分离就不难受呀,你这孟清源现在好了,成王妃了,你这不是典型的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吗? 这说法明显就是要抹黑孟清源的,不过这舆论还没有造起来,就被另一件事给盖过去。 ——五殿下齐王周景琛上书请求就藩了! 这简直就是一石惊起千层浪呀! 这就藩乃是大周朝的祖制。大周朝历经五朝,从建朝初始,就执行的君王立宪,权利集中的管理手段。 太祖皇帝登基后,为了加强统治,将自己三个儿子和几个弟弟都俱分藩各地。这些封藩大致分两种,一种是处于边防要地,分别授以兵权,管理军队,防御外敌。还有一种则是驻于内地各省,监督地方官吏。 对第二种藩王,因在内地,离皇城近,怕诸藩王势大,威胁君主集权统治,太祖皇帝又特意申明内地藩王‘惟列爵而不临民,分藩而不锡土’。其实用白话了讲,也就是藩王只有监督权,却并不掌军政大权,就没有造反的可能性了。 但是就藩制度到周惠帝父亲华文帝那辈成摆设了。华文帝是四皇子,斗赢了太子等其它五个兄弟后当上了皇帝的,五个兄弟杀了三个,囚禁了一个,剩下一个小的弟弟,一辈子也没离开京城,也就无所谓就藩一说了。 华文帝登皇位后就生了周惠帝一个儿子,周惠帝也没有其它兄弟可就藩了,这就藩就成了旧制了。 其实因为大周帝王子嗣不丰,从太祖皇帝以后,真正能就藩的也没几个。 现今齐王殿下竟然提出了要就藩,而且重要的是,他自己提的就藩的地点竟是闽地。这就更让人跌破眼镜了! ……天哪,闽地那是什么地方哪,在大周朝的最南边,远离帝都,水土、风俗、生活习惯大不相同,听说就是当地人说的话,帝都的一般人都是听不明白的。 还有如果齐王殿下提出要把他的藩王府设在闽地的福州大家还能理解点,因为福州算是闽地唯一的一个好地方,也是大周朝最富庶的地方之一。 然人家齐王没有,而是设在了海州广平府。对,就是广平府!那里虽也是和福州一样守着海,但广平府的海乃是大周海事前线,要不怎么说那里海盗猖獗呢。 而且最主要的是,那广平府是真穷!忒穷!看那里的人口和每年给朝廷交的赋税就知道了。 ——这齐王殿下是疯了吧,怎么能挑个这样的地方。 这齐王殿下一提就藩的事,立马几家欢喜几家愁。 太子和牟皇后是高兴了。周景琛是老五,他要去就藩,那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这三个当哥哥的就再无留在帝都的理由了,总不能弟弟去了封地,做哥哥的反而留在帝都享福。 太子和牟皇后和大皇子、李贵妃斗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打过就藩这个主意,内阁也曾几次上言周惠帝,提出让几位成年的皇子就藩,但是都让心疼儿子的周惠帝给放置不提了。 今日没想到老五周景琛竟当了马前卒,主动提出就藩,因为这事连带着牟皇后这几日看周景琛都顺眼挺多,太子更是待周景琛是好上加好。 这可给大皇子一系给气坏了,大皇子他们还卯足了劲想要继续离间太子和周景琛呢。但是没想到周景琛不按套路出牌,来了这么一个回马枪,给他们都装进去了。 一时朝堂上是暗潮涌动。 周惠帝作为一位帝王,应该说还是个慈父的,对皇子皇女们真是疼爱。 他之前搁浅内阁封藩的提议,一就是心疼儿子们,二是用大皇子一系来平衡太子牟家一系。 但现在周景琛,还是他最宠爱的儿子,竟然提出封藩闽地,一去千里。他明白儿子之所以想就藩去那么远,主要是为了避祸,躲开朝堂乱七八糟的事。 周惠帝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就找周景琛谈了,意思说儿子你不用就藩,父皇也能保你平安的。 但周景琛说了:父皇,您这东宫太子之位早立、如今诸皇子年长,分封是势在必行了!而且就藩是祖制,当年太祖皇帝还特意留下‘藩王就藩,屏藩社稷’的祖训,强调封藩即能加强帝王统治的集权,又能避免子孙后代为了争抢皇位做出兄弟阋墙之事。 所以说这是好事呀,父皇您就让孩儿去吧。 周景琛其实还有话没说,这皇帝虽然是一国之君,但皇权也不是没有制约的,那内阁的丞相、首辅也都不是摆设。 你当皇帝的拨了人家内阁正当的提议,一回两回行,次数多了也不行呀。不如就由他这个做儿子的直接提出来,解了这个僵局吧。 周惠帝又说,你想就藩也行,但也用去那苦寒之地呀。父皇给你一块好地方,离帝都近一些的,地方大点,生活环境好一些的! ——就晋地吧,地理位置好,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晋地多商贾,富庶的很,看每年给朝廷的税收就很清楚了! 周景琛一听又说了,:“不瞒父皇,儿子自然是想过这件事的,儿子开始也希望去好的地方,但是后来又想,要是都想去这富庶的封地,贫瘠之地岂不是没人要了?再说,儿子想着,我们皇子分封,原也不是为着享福去的。是要替父皇分忧的!是要把那江山守好,让百姓生活得安居乐业!这样才能上对得起祖宗社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这样才不愧您这么多年对儿臣的养育之恩!” ——真是个懂事的好儿子啊! 周惠帝更是不舍得了。 周景琛一看父皇感动得不行了,马上也提出两个要求: 第一,我去闽地,天高水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如今我也是定了亲的人,所以,就让我的准王妃这回跟我一块走,也好照顾我的生活! 第二是,闽地不比别处,,且除了总督巡抚,,又有定海侯这样陛下钦定的守边大将,本就复杂,不明确权柄,将来谁说了算?我一个堂堂齐王殿下在自己的封地里总不能有干系时担干系,没干系时说了还不算吧。 既要镇藩,有要有藩镇权柄,太祖皇帝也说了,塞王处于边塞要地,分别授以兵权,管理军队,防御外敌!所以我得有兵权呀,父皇你得给我兵马,我才能为你守海疆,杀海贼呀!” 周惠帝一听儿子这两个要求是不过分,没毛病的,遂点头答应了。 但还没等周惠帝和内阁商量完剩下三个儿子的分封一事,这大皇子的母亲李贵妃就病了,这她一病,这大皇子哥三个就得侍疾呀,哪也不能去了。 这给牟皇后气得,哪来的那么巧!这李如月分明就是装病!她连忙命了太医院的三个御医先后给李贵妃瞧病,这一瞧,还真是病了,是郁结于心,儿子要就藩上火了。 周惠帝知道了也没法说,这儿行千里母担忧,也属于正常。这么一对比,自己这五儿子周景琛也委实可怜,也没有个亲娘心疼。 这周景琛是不管自己这几个哥哥们的官司的,他其实更希望大皇子他们都别就藩,待在京都给牟皇后添堵。 遂对周惠帝说了,大周以孝治国,几个哥哥给他们的母妃侍疾,是非常应该的,我这当弟弟的是不会攀比的,我还是按原来的计划,让钦天监给我算个好日子,我好出发。 这周惠帝听了更是心疼感动,当朝下旨:给齐王特许,容他使用半付御驾,从御林军中调出一卫人护送齐王就藩,一卫就是五千人,这五千人以后就是周景琛私人卫队了,只听命于周景琛。另外正式命齐王接管闽地军政,容齐王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私底下,周惠帝还让周景琛接着管理黑龙旗的事务。长江以南由周景琛自己接着管,长江以北,由现在周景琛的副手代管,周景琛一听这情报系统还在自己手里,是大喜呀! 选了吉日,周景琛、孟清源祭了皇家祖庙和周景琛的母妃牟贵妃后,一行人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五千亲卫军,分三拨,去往闽地就藩。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新 征 途 当然走之前,周景琛是岳父孟诚言,舅爷顾朝远那里都听话的去了一遭,这两个人分别关窗闭户的和周景琛谈了半个时辰。 孟清源没有问父亲、舅舅和周景琛谈些什么,男人的事她就不管了,她自己这里也是一脑门官司呢。 她送了母亲顾朝云去了栖霞山庄,栖霞山庄的老人一看顾朝云是恍若隔世,连哭带笑。尤其是母亲的乳娘安嬷嬷,这一回是说什么也不离开自己的大小姐了,是大小姐去哪,她去哪。 孟清源在栖霞山庄陪了母亲两天,就回了孟府。 她在京中的买卖生意,就由福伯和红石全部负责了。福伯因大小姐顾朝云会过一段时间回兰州府的顾家,顾府既然有主人家住着,他就安心的留在京城,替孟清源打理这边的生意,等红石再大一点,完全接手了,他再回兰州府。 京城的一切由福伯照应着,孟清源是十分放心。 她又和听轩阁自己的丫鬟们说了她要就藩的事。那闽地天高地远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跟这帮人都说清楚了,问她们谁愿意跟着去,不愿意去的,她这边就另给安排。 那些兰州府出来的老人二话没有,都是要跟着的,没想到的是,后到她院子里的原来孟府的丫鬟们也哭着喊着要跟着,得,那就都跟着去吧。 孟云蓉知道姐姐要去闽地就藩了,她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只是觉得姐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听说闽地还是大周未开化的地方,穷山恶水的,还有海贼,不免就替姐姐有些担心。 今日听姐姐回府了,忙收拾了自己给姐姐做的香囊、荷包、手帕、还有鞋袜等,和弟弟孟清昱一起去看姐姐孟清源。 路上,孟清昱忧心忡忡的说:“我看《大周地志》上写的,闽地非可居之所,姐姐,我们等会儿见了大姐姐一定要好好宽慰她一下。” 孟云蓉也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等二人进了听轩阁,就发现听轩阁里是一片欢声笑语,比过年都高兴。 嗯?这是怎么回事。 红锦一看到三小姐和大少爷来了,忙上来见礼。 孟清昱有些惊奇的问:“你们这是高兴什么呢?”这都要去那么破的闽地了,还瞎美什么呢。 红锦笑道:“大少爷、三小姐,你们听说了吧,奴婢们要跟着大小姐去闽地的广平府了,大家都高兴的不行了呢。” ——啊?高兴?去闽地高兴? “对呀!”红锦开心的说道:“大少爷,三小姐,广平府可好了呢,听说那里临着大海呢,奴婢们在兰州府看到的最多是江和河,听说海比江、河都大,而且海里的鱼虾都大的不得了!”红锦张开手臂比了一下,“能有这么大呢,而且海里除了鱼虾,还有珍珠呢。” “可听说那里有海贼呀!”孟云蓉支吾道。 “哎,那算什么事,有大小姐在,定能把那些海贼打成落水狗。”红锦对自家小姐的能耐是深信不疑。 孟云蓉和孟清昱对看了一眼也高兴起来,咦!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两个人忙快步走进孟清源的房间,一进去,就看孟清源正在看书呢。孟清昱走到姐姐身边:“大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孟清源看着弟弟,放下手里的书,笑道:“我在看一些有关闽地风土人情的书呢!” 孟清昱看着大姐姐如常的笑脸:“大姐姐,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害怕吗?” 孟清源笑了:“有什么可害怕的,圣人都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现在还小,等你再大一些,也要出去历练一番的。” “可是大姐姐,听说那里都是荒蛮之地!”孟云蓉也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清云、云蓉,你们都是读过书的,要知道六百年前,今日的帝都也只是一片荒山而已。这都是百年来,靠人的双手一点点建起来的。闽地的福州,也算是大周最富庶的地方了,为什么闽地那么贫瘠的地方,会出现了福州,是因为百年前太祖皇帝的弟弟景王做了那里的藩王,经过他的兢兢业业的治理,福州才由一个小渔村变成了大周的东南重镇。你们要记得,福祸所依,这最坏的时机,也将会是最好的时机。”孟清源对自己的弟妹耐心的解释道。 孟清昱拉着孟清源的衣袖:“大姐姐,按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了。大姐姐你带我一起去吧。” 孟清源笑道:“好呀,等我安顿好了,就准备接祖母去我那里,你们就跟着一起来,还可以去二叔家看一看呢。” “什么,祖母也要去姐姐那里?”孟清昱和孟云蓉对视了一眼。 孟清源点了点头:“是呀!” “太好了!”孟云蓉和孟清昱跳起来欢呼一声。 “不过!”孟清源正色道,:“我这一走,府中祖母年迈,父亲朝中事忙,云蓉,你一定要管好家,紧守门户,小心谨慎,切不可大意。还有清昱,你在书院里,要好好读书,亲贤者,远小人,不可惹是生非,若要教我知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定不饶你!” 孟云蓉和孟清昱听了,忙站起身,施礼称是。 孟清源又去了舅舅家与舅妈和清林表哥告别。舅妈林氏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说给孟清源听。 按照之前的圣旨,孟清源及笄后与周景琛完婚,但是得等周景琛十九岁后才能圆房。 林氏是过来人,是知道男人的那点心思的。周景琛为了自己的外甥女,不纳妾,但是他一个大男人哪能熬得住,外甥女既然已经是他的准王妃了,有些男女上的事情孟清源也得知道了。 平常人家女儿出嫁时,都是由母亲在出嫁前夜亲口传授这些的。 到孟清源这,一是她完婚时,正在广平府,身边不会有家人,这种事,孟清源身边的庄嬷嬷虽也会知道,但是到底是下人。二是,孟清源的母亲顾朝云身在佛门那么长时间,肯定也不会想到和女儿说这些了。 所以少不得她这个做舅妈的给她详细的讲一讲。林氏拿了本素女经给孟清源看了,又轻声的指了里面的一些文字和图片给孟清源讲解了一下,后来看孟清源羞得不行了,才停了嘴。 又特意叮嘱了孟清源一句:这周公之礼,乃子孙繁衍的大事,这书拿回去一定得看。后又给了孟清源一本避火图,让孟清源压到嫁妆箱子底下。 孟清源好不容易从舅妈那脱身了,回到孟府,这孟老夫人作为祖母,和林氏想到一块去了。 但她是当祖母的,是不好当面和孟清源说,就招了庄嬷嬷去了华福堂,叮嘱了庄嬷嬷一回。又让庄嬷嬷给孟清源拿了一本避火图,还有一个匣子。 孟清源打开匣子,里面是玉雕的拳头大小的男女小像,一共十二对,十二种姿势,不着寸缕,惟妙惟肖,立体生动,让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一回孟清源是彻底明白了周景琛之前腰里的那把刀柄到底是什么了。 周景琛这时也在祖庙里的欢喜殿里学习呢。 周惠帝想儿子到现在还没有开解人事,本想给儿子送两个教导人事的宫女,但想到儿子为了孟清源都不纳妾了,还有十九岁之前不近女色一说,这种方式肯定不行了。得,直接打发周景琛去了欢喜殿。 这欢喜殿是皇子们大婚之前都要过来的。虽然皇子们大婚之前,一般都有侍妾了,但是娶正妻前到欢喜殿来观摩一下,是取其圆满吉祥的意思。 但对周景琛这童子鸡来说,看着欢喜佛交\媾时的种种喜态,又是大开了眼界,还特意用心的记了几个姿势,准备着和他的清儿…… 周景琛除了见了孟诚言和顾朝远外,还见偷偷的见了何神医何世明,何世明开始以为周景琛是找他看病,没想到周景琛跟他推心置腹的说了一番话,让他茅塞顿开,后来他严格的按照周景琛的话去做了,终于达成了他人生的最大心愿。 除了这些亲人之外,周景琛还得应付一下大皇子这几个兄长还有朝堂上的一些人。 这些人看见周景琛,在他们的认知里,就算周惠帝给了周景琛很多权利和风光,但是周景琛能去广平府那种地方,还是因为在京城里待不下去了,所以一个个面上都是一副关心且替周景琛愁苦的样子。 可没想到周景琛却是挺高兴,张嘴就是这套话:“哎呀,太可惜了,广平府离你们太远了,不然我还能给大家送点新鲜鱼虾什么的,我这封地守着大海,海里物产丰富呀,以后做成干货什么的在送你们呀。还有在海里坐船,可跟在什么湖里河里的小船不一样的,你们有机会也去坐坐呀!” 这些人一看,人这齐王殿下是根本不需要什么安慰,而且一说起他那破封地都眉飞色舞起来。倒弄得这些人灰头土脸的,这下再也没人去招惹周景琛了。 周景琛就藩出行那日,送别的人颇多。太子为表示兄弟情谊,亲自带着大皇子几个送行。 大皇子是从心里烦太子,明明他是长兄,太子一露面,他就得退居其次,不过大皇子也不是善茬,他和太子斗了这么多年,深知如何给太子填堵。 太子地位尊崇,当然是他先说话了,不过在这种场合,无非就是说些路上小心,一路顺风的话。 大皇子一边看着太子说话,一边心里想着,你太子说一刻钟,我就一定要说足两刻钟,太子说一句,我就说两句。而且,我与周景琛说话还要显得亲密一些,一边说要一边笑,定要拉着五弟的手,搂着他的肩膀才行。 周景琛想着要走了,也不好像平时那样冷着脸,结果白白做了太子和大皇子之间斗气的工具,弄得心里烦死了。大皇子作了一回,好在三皇子和周景琰等人智商还在线,没跟着大皇子一起闹,正常的和周景琛说了几句! 周景琛这一就藩,周景琰都有些惆怅了,因为李贵妃也不是他的亲娘,父皇也对他一般,所以下一个就藩的肯定就是他了,可是他身边会有那么一个女子无怨无悔,生死相依的陪着他吗? 倒是太子心情很好,想着五弟是个好的,有五弟带头就藩,,内阁其他皇子的就藩方案也弄出来了,大皇子就是再抻着,早晚也得走,大皇子这一走,他就可以放心了。 太子这么想着,见说得差不离了,便和周景琛道,“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后头还有些亲戚,孤们不走,亲戚们怕是不好上前说话。那孤就先走了!”说完也没离大皇子,转身先走了! 其它皇子看太子殿下都走了,便也离开了,剩下的就是来送别的亲人了。孟家、顾家的人对着孟清源也是叮嘱再叮嘱,孟清源一一应了。 孟清源强笑着对顾清林道:“听说舅妈现在正在给你相看亲事呢,等你定完亲才回葫芦关,你呀,定亲以后可要对你媳妇好一些。” 顾清林红着眼圈横了孟清源一眼:“先操心你自己的事吧,那个姓周的家伙如果对你不好,你直接就回来,反正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孟清源一听这话,眼圈也有些红了。这时周景琛走过来,对顾清林行了一礼:“表哥放心,清儿就是我的命,没了她我也活不成了!” ——这样肉麻的话也能当众说?而且还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孟清源都被羞得脸一下子全红了。 周景琛对孟家、顾家等人深施一礼:“诸位请放心,清儿是我的王妃,我一定会护她周全的。” 周景琛却没想到他今日这句话是真的说早了,说反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 死 劫 因此次孟清源作为准王妃随行,故殿中省按照王妃的规制派了宫中的女官跟随孟清源左右。 宫中的牟皇后也派了人给孟清源,包括六名宫女,六名绣娘、还有两名梳头娘,这些人孟清源到没觉得怎样,往外说都是皇后的恩典。 但是令两个人惊讶的是,牟皇后竟给她和周景琛安排了一位宫中来头最大的女史——人称老姑姑的陆女史。 这陆女史是先皇周延帝的表妹,先太后的外甥女,现在周惠帝的表姑。虽然年龄只有四十岁,但是辈分高,在宫中时间长,地位超然,周惠帝对她也挺尊重的。 陆女史为人古板,重礼法,连牟皇后都让她三分,没想到这一回她竟愿意跟着周景琛就藩了,这简直像给周景琛和孟清源安了个紧箍咒一般。 果然这陆女史见了孟清源就说了一堆皇家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这齐王和齐王妃是未婚夫妻,彼此应该避忌见面,有什么事应由下人互相通禀。 因了陆女史的这句话,周景琛和孟清源虽一路同行,但还没有之前见面的机会多了。这给周景琛恨的,但陆女史看得紧,暂时也没什么办法。 又因周景琛一行人众多,连亲卫队就五千人,所以就分成了三拔。亲卫队分成两部分,其中的两千人轻骑走陆路,到沧州等着周景琛的船队。 剩下三千人负责护送孟清源的嫁妆和周景琛的一些私人物品,之前从周景琛上书提出就藩到出行,只一个月的时间,所以孟清源有些嫁妆和物品还没有全收拾好,这部分人就稍晚一些出发。 周景琛和孟清源因着急就藩,是走能快一些的水路,从通县上船,沿运河一直到沧州,再有沧州上岸去往海州广平府。 按了陆女史的规矩,周景琛和孟清源是分乘两艘船的。又从亲卫队中精挑细选出了三百人跟船随行。 周景琛的船上是他贴身伺候的太监和护卫,约七八十人。 孟清源没有用皇家的船,而是用了顾府她上京时的那艘船。她安排了庄嬷嬷带着春桃、秋菊和冬梅和听轩阁大部分丫鬟负责清点她的嫁妆,跟着三千亲卫队一同走。 她自己则带着红锦、夏荷、叶兰和几个小丫鬟、厨娘还有杜七叔等二十几个她的贴身护卫坐船。另外宫里派的女官、宫女还有陆女史都是在她的船上的。 其它三百名亲卫兵又分乘了两艘大船。 四艘船是日行夜宿的。周景琛为人冷傲,也不喜那热闹排场,再加上着急赶路,所以此次就藩很是低调,故一行人晚上都是在船上休息的,并不下船去打扰当地的官府另给安排驿馆住处。 但架不住周景琛是第一个就藩的根正苗红的正经皇子,皇帝最宠爱的亲儿子,他就藩,沿途的官员过来拜见也是官场应有的礼数,要是这些官员真爱答不理的,让周惠帝知道了,肯定会恼火的。 周景琛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停船的时候,沿路的官员过来请安,周景琛还是保持了皇室风度,都是见一见,说上几句话,然后就推脱身上劳累,并不下船去饮宴。 船行了七八日,过了永州,就到了运河最险的一段曹河口了,这一段都是险滩急流,周景琛的这四艘船,驾船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船夫,看天气不好,就早早的在曹县的渡口停了船。 这曹县的知府是周景琛母妃牟贵妃的一位表兄,也是周景琛血缘很近的长辈了,周景琛实在无法推脱,才下了船,去了知府府邸给摆的家宴,很晚才回来。 入夜,果然下起了大雨,孟清源睡得很不踏实,可能是雷声、雨声太大,船体摇晃的厉害,她在半夜里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孟清源坐起身想下地倒口茶水喝,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孟清源心中立刻警觉起来,忙穿好外衣,又拿起每晚睡觉都要放在身边的软剑和软鞭,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出了寝间。 外间的床上睡的是红锦、夏荷、叶兰三个。 “大小姐?”叶兰三个见孟清源披头散发的从内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剑和鞭,都吓了一跳,忙从榻上坐起身,“大小姐,您怎么了?” 孟清源轻声道:“我听到外面好像有动静,你们听到了没有?”叶兰三个对视了一眼,“奴婢等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按说夜深人静的,有点声音都会被听到。但今夜特殊,风大、雨疾、雷声响,想要听到外面动静的确是挺困难的。 孟清源皱了皱眉,“你们随我去外面看看。” 叶兰打开舱门,就见门外值夜的两名侍卫都歪倒在门前,像是睡着了。 果然出事了! 孟清源吩咐道:“红锦你和夏荷留在这里救治他们,叶兰跟我出去看看。” 孟清源出了船舱,向四周看去,与她的船并排而停的周景琛的船不见了,透过雨水,孟清源看见那船竟已经划出去五十多丈远,周景琛船的缆绳应该是被人砍断了。 孟清源挥剑劈开身前船板,嘴里叫了声:“叶兰!”人便提气向前一纵,如离弦箭一般飞出了船头。 待身形将要落下时,叶兰抛出的一块船板正好到了脚下,孟清源用脚尖一点那船板,借力再往前一跃。如此三次,孟清源看了距离,挥动手中的长鞭,卷到周景琛船舷上,用力一拉,人就直飞到周景琛的船上。 周景琛确实出了事。他的船也是分为上下两层的,他是住在上一层的船舱里。 三更时分,雨下得最大时,二十余个黑衣杀手偷偷的闯上船来,砍断船缆,杀掉了四个守在舱门外的护卫,与船舱花厅内的贴身护卫拼杀起来。 “王爷,退后。”周景琛的侍卫长面色铁青,他心里清楚,若是往日,如此动静,船上其它的护卫早就应该过来了,但今晚明显是着了对方的道了,到现在也没个人影!这雨夜,声音也传不出去,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们中间有人能够突破重围,去其它船叫来帮手。 但是这些刺客显然是有备而来,看出了周景琛侍卫的想法,舱门被他们拦得死死的,侍卫们冲了几回,也没冲出去,还受了伤! 再看这些刺客,手段残忍,下手利落,显然是专业杀手。今晚就是一场恶战了! 周景琛被他的护卫护在后面,不过他却没有闲着,反而搭弓拉箭,射杀了两名杀手。 周景琛虽也是习过武的,但他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和有些防身术,在这些专业的杀手面前他那点武艺显然不够瞧的。所以周景琛聪明的选用了射箭,自从上回他的清儿几箭射退北胡公主后,周景琛也在箭术上更下了一些功夫 “王爷,刺客心狠手辣,属下担心您受伤,您先进船舱里去躲一躲,这里交由属下们。”侍卫长转头对周景琛说。 侍卫长的左臂已经受伤,按照现在这个情形,他真担心自己与其他几个护卫拦不住这些死命往上冲的刺客。 “不用。”周景琛再次取了一支箭,搭在弓上道,“我身为你们的王爷,怎么能贪生怕死,丢下大家自已保命呢!你们不用管我,杀敌要紧!” 侍卫长眼眶泛红,铁血男儿,赤子之心,唯有生死相随。 嘭!结实的舱门应声四分五裂,飞起的木屑直溅到了那些刺客的脸上。 守在门口的刺客不可思议的向外看去。 门外黑夜里站着一位白衣少女,雨水打湿了她的全身,几绺头发贴在她的脸颊旁,让她的脸看起来犹如深冬的白雪。 她仿佛从天而降,右手拿着长鞭,左手拿着一把剑,她整个人散发着带着冷意的强大气场,让她宛如一尊无惧神佛的玉罗刹。 不过在周景琛的侍卫们眼里,孟清源可不是玉罗刹,而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呀。 他们知道眼前这位王妃是有武功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王妃来了,其它船上的人应该是知道王爷遇刺一事了,大家有救了! 果然就听孟清源对那些刺客娇喝一声:“尔等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说话间,孟清源避开了两个刺客的偷袭。 只见她利落转身,左手的剑一剑刺过去,冲过来的刺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自己的胸口的血喷了出来,便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孟清源右手的鞭则像灵蛇一般迅雷不及掩耳的绞住了另外一名刺客的脖颈,那刺客听见自己脖颈上骨骼咔咔作响,他的舌头被箍的伸了出来,呵呵两声瘫软下去。 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 竟然左右手都会使用兵刃…… 两名刺客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瞬间,心中满是难以相信。 身为杀手,大多不得善终,但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死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清儿!”周景琛拉着弓的手放下,厉声道:“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你给我闭嘴!杜七叔他们马上就到了”孟清源吼了回去。她知道周景琛对她是关心则乱,但她之说以要这样说,就是攻心之计,以扰乱这些刺客的心绪。 不出所料,那些刺客滞了一瞬,互相看了一眼,才又攻了上来。 但他们凝滞的这一眨眼的功夫,孟清源便冲破了他们的重围,来到了侍卫长旁边,站在了周景琛身前 “小心,你受伤了?”说话间,孟清源挥手向侍卫长左边一鞭,就听啪的一声,血光四射,旁边就倒下了一名刺客,脑袋开了花! 孟清源的鞭舞得如灵蛇一般,风雨不透!她的剑一招一式无声无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侍卫长捂着伤口,看着他们的王妃,到现在还是感觉似在梦中一般,不敢置信。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此夜的时候,齐王殿下的王妃竟然只身冲了进来,她刚才提剑、挥鞭的姿势和利落的动作,竟让他看到了一股叱咤风云的英雄气。 第一百二十三章 水 中 情 他知道齐王妃是会武功的,但是却没有想到她的武功竟是如此之高,令人惊艳。 ——真不愧为大周战神的孙女。 孟清源回头看了周景琛一眼,他身旁的箭筒中的箭已经用完了。孟清源冲周景琛喊了一声:“站到我身后去。”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她的头发和全身都是湿漉漉的,此时是冬末初春时节,天气寒冷,黑夜中孟清源的脸色苍白到极致,有种艳异的美。 周景琛觉得自己的心头有些喘不过气去来,明知现在他还在危险的状况下,然而他的双眼却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只能看着她,只能随着她而转动。 “大小姐、王爷!”随着两个声音,叶兰和杜泉从门外冲了进来。孟清源等人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侍卫们终于到了。 剩下的十几个刺客也感觉的到了大势已去,其中好像是为首的刺客嗓子中忽然发出几声沙哑怪异的声音,就见两名刺客从怀里掏出黑球状的东西向周景琛站立边上的墙上扔了过去,就听‘砰砰’两声,船舱被炸出两个大洞,烟雾从洞口蔓延开来。 于此同时另外三名刺客拿剑向周景琛冲了过来,侍卫长和孟清源忙挥剑舞鞭,拦住了三人。这时,地上躺着的一名黑衣人突然跃起,直扑周景琛。 “王爷!”侍卫长目眦尽裂,情急之下,只能扔出手里的剑,扎进那个黑衣人的后背。他自己则被刺客一剑穿透了肩膀。 黑衣人被刺中后背,向前扑倒间,紧紧抱住了周景琛的腰,两个人就从炸开的洞口中摔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孟清源反手一剑刺死了她面前的刺客,从烟雾弥漫的洞口跳了出去。 暴雨雷鸣中,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在闪电亮起的一瞬间,孟清源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直直的落入了奔腾的江水中! “周景琛!” 孟清源只觉得全身发寒,从骨子里生出无尽恐惧地颤抖。她扔了手中的剑,脱去外袍,将软鞭缠道了腰间,毫不犹豫的跳入了湍急的江水中。 “咚!”周景琛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拍在了水面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周景琛并不会游泳,他手脚并用奋力的向上挣扎,但根本没有用,江水很快将他盖顶吞没,他像块石头似的直直的向下坠去。 周景琛一尺尺地下落,胸腔里的气也一寸寸地短了,肋骨要爆裂般地痛。他心知肺中气已经快到自己的极限了。 四周是无边的黑暗,一片死静。周景琛甚至觉得能听到自己胸腔里一下一下缓慢的心跳之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脑子里闪过的是他和他的清儿在一起的一幕一幕。 ——真不甘心呀,就这样离开他的清儿。周景琛眼中的泪融入到面前的水中,包围着他的蔓延无尽的江水仿佛就是他无言的悲哀。 孟清源从小在临江的兰州府长大,水性极佳。再加上她练过内功,最长可以在水里憋气憋半盏茶的功夫,比寻常人高出数倍。 刚才她从船上跳到水面上时,没有看见周景琛浮上来。 江水如此湍急,雨又如此之大,或许此刻他已沉入到了江底。孟清源只觉得自己胸腔处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脏腑几成齑粉,她不敢想象他一人孤独留在幽深江底的景象。 孟清源扎入水中,睁大双眼。但深夜暴雨,黑漆漆的江水中,能见度几乎为零。 但江底就在下方,她决不能放弃。这时又一道闪电划过江面,她趁着江面透过的那一丝光亮,咬牙用力再次向下潜去。 周景琛此时觉得自己坠落的速度好像慢了下来,他口中吐出团团水泡,意识慢慢的模糊起来,仿佛堕入了一个叫人心慌气短却又不愿醒来的悠长午后梦境。周景琛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用尽灵台中的最后一丝清明,不舍的叫了一声:“清儿!” 忽然他感觉到一只手臂搂住他的脖颈,柔唇便送了过来,正正对上了他的嘴。他口中便渡进了温热的气,他的胸腔疼痛骤然一减。 然后他的腰间便围上了一条鞭子,一双手搂住了他的腰,向上游去。 ——“清儿!”她的清儿来救他了。 对于原本已经濒临死亡的周景琛来说,此刻的孟清源不啻于水晶宫中的龙女,她身披五彩霞衣,踏浪而来,是他生命中最完满的守护。 周景琛只觉胸口阵阵发热,全身血液沸腾,但他不敢乱动,尽量放松身体,让孟清源搂着他浮向了水面。 哗啦一声,周景琛的头露出了水面,他马上张大了嘴呼吸,新鲜的空气灌入他的肺腑,整个人终于缓了过来。 但暴雨倾盆而下,江水咆哮着涌过来。周景琛只感到身侧一道暗流,将他整个身体冲了出去,他随即失去了意识。 等周景琛再清醒过来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天空露出了雾茫茫的白,他觉到自己趴在一个什么地方。第一感觉便是胸腔处还有一丝隐隐的痛楚,但在能忍受的程度之内。 周景琛慢慢的撑起手臂,才看到自己是在一块灰黑礁岩之顶,周景琛动了动身子,感觉没有什么受伤地方。 忽然他脑子里白光一闪,“清儿!”,刚才是清儿救了他,那清儿现在哪去了? 周景琛忙爬起来,就见自己的腰间系着孟清源的软鞭,他顺着鞭子看下去,才发现,他所在的礁岩只是江中微微凸起的一块礁石,孟清源侧脸躺在礁石一侧的水中,鞭子的另一头缠在她的手上。江水冲过来的浪打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就随着浪上下浮动。 “清儿!”周景琛觉得自己的心跳都骤然停止了,他努力控制住身体因恐惧而带来的颤抖,爬下礁石,抱起孟清源。 就见孟清源的额角有一条一指长的伤口,伤口上的肉翻了出来,被水泡得发白,上面粘了泥沙。血就从那伤口中流了出来,流在她惨白的脸上,触目惊心。 周景琛颤抖着手,伸进自己的衣怀中,从里面的暗袋里拿出一个荷包。这荷包是清儿绣给他的,他一直不舍得挂在身上,就把它放在贴身的衣袋里,昼夜带着,从不离身。 周景琛从荷包中,拿出一个小金壶。里面装的是何神医给他们配的药。 他倒出一粒药丸,放进自己的嘴里嚼碎,然后吻上孟清源的唇,用舌尖挑开她的牙齿,把药送进她的嘴里,然后又用衣襟浸了江水,把衣襟放入自己口中,吸吮出的水,渡入孟清源口中,水将药送进了孟清源的嗓子中。 周景琛掀开衣襟,撕下一块衣袍的内衬,蘸着江水,清理孟清源的伤口,然后又从小金壶中倒出一粒药丸,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再用内衬把伤口包扎上。 做完这一切,周景琛长吸了一口气,鼓足所有的勇气,微抖着手指放在了孟清源的鼻端,于是冰凉的指腹感受到了孟清源鼻息间的一热气。 ——他的清儿还活着!周景琛眼中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把头埋在孟清源的颈间,抱着孟清源摇了摇身子,上天庇佑,他的清儿还活着。 周景琛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孟清源身上,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冰冷的身躯。 不知过了多久,上游出现了两只小船,船头上分别站着的是叶兰和杜泉。周景琛上了小船后才知道他和孟清源竟被江水卷到下游十里远的地方。 火,熊熊烈火,孟清源觉得自己像被放在一个大火炉里,被彤红的火焰围绕着。觉得自己马上要被烧干了。她奋力的往前跑,忽然又坠入一片昏暗的世界中,天空黑漆漆的,飘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天地间全都是雪花,冷得让人无处可逃。她是在哪里呀?不是被火烧死,就要被雪冻死吗? “清儿!”谁在叫她的乳名,孟清源抬起头,一个身着玄袍,身材高大魁梧的老者威严的站在前方,“你来这里做什么,别在贪玩了,赶快回家!” “外公!”孟清源惊喜的望着老者,想要开口叫他。却见老者一挥衣袖,她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火和雪都不见了,她觉得身体软绵绵的,仿佛被一湾温水包裹着,温暖的,舒适,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孟清源是在三天之后醒过来的。醒来时已是四更末,她睁眼便发现她穿干净的里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边还睡着一个人。他们两个盖着一床被,她的脸面向着他,枕在他的手臂上,他的另一只手臂放在她的腰上,她的两条腿被他的大长腿紧紧的夹住,他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把她搂在他的身前。 房里炭火快要烧干净了,烛火也将将就要燃尽,透过昏黄的光晕,她瞧见周景琛黑眉微蹙,蜷曲的长睫在眼下扫出一道浓密的阴影,他的下巴冒出了青黑的胡茬,孟清源伸手摸了摸,硬硬的,有些扎手。 孟清源不禁笑了,他们都好好的,真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病 中 情 孟清源眼前不禁浮现出江水中的那一幕。 她从江底把周景琛救了上来,没想到身侧忽然涌来一股挟裹着巨大力量的冰凉暗流,她整个人立刻失了控制,随了这团暗流被旋转着带了出去。 孟清源瞬时便明白,从水底的水势看,这里在经历沧海桑田变幻时,可能是由高山沉降所致,这一带也就分布了深沟。这种不规则的临时暗流很有可能来自于附近的深沟,因为水体与外部水体冷暖交汇产生了漩涡,而自己正好身处其中。抵抗犹如蚍蜉撼树。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自己和周景琛。 她的一只手紧紧攥住手中的鞭子,鞭子的另一头在水底被她缠在周景琛的腰上。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她和周景琛不被水流冲开,她的另外一只手托着周景琛的脖颈,以免昏迷后的周景琛的口鼻被水淹到。 孟清源平衡着自己的身体带着周景琛顺着水流往下旋转着飘去,暴雨如泼,在冰冷的江水中,孟清源感到自己身体内的热量和力量在慢慢的流失,她得赶快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否则当她体力耗尽时,她和周景琛就都危险了。 她睁大眼睛四顾,在雨水中,模模糊糊看见前面有一块突起的礁石,孟清源心中一喜,待接近礁石时,她奋力一蹬腿,人向旋涡的侧边冲过去,她带着周景琛被旋涡侧边巨大力量转了半圈,重重的打在了礁石上,她的额头被石尖划破了一道口子。 孟清源顾不得疼痛,用力把周景琛身体送到了礁石顶上,那礁石顶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孟清源安顿好周景琛,身上已经没了力气,她把鞭子紧紧的缠在自己手腕上,防止自己被水冲跑。然后靠在礁石的一侧,放松身体浮在水面上,闭气掩住口鼻,人在冰冷的水中慢慢的昏迷过去。 孟清源闭着眼睛一边想着,手指一边无意识的摩挲着周景琛的下巴,忽然感到手指被人含在了嘴里,轻轻的咬了一下。孟清源睁开眼睛,就看见周景琛正看着她笑,孟清源抽出手指,看着周景琛,也不用自主的笑了。 两个人傻傻的笑了一会儿,孟清源抬起头:“你把胳膊拿过去吧,枕的好不舒服。还有把你的腿也拿开,我的腿都被压麻了。” 周景琛笑道:“就你事真多!”他其实知道孟清源是心疼他,怕压坏了他的胳膊。 孟清源翻了身,平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帐幔,冷了声音:“查了这回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吗?” 他们此次就藩,路上的安全当然是首要问题。 出行前,杜世明特意从药王谷拉了一车配好的各种药品给了她。还派了他的两名高徒随行。 她和周景琛及他们身边的人身上的香囊、睡觉的枕头里都装了清目醒脑的药材,有了这些傍身,寻常的迷香对他们都没用。而且这些人身上都各配了一小盒解毒的药丸防止出现意外。 孟清源和周景琛吃用的水和食物,都是和船上其它人分开的。是由周景琛的内侍总管周全每回停船后,下船专门买运回来,并专人保管和制作。 所有船上的随行人员都是筛查了一遍的,身份可疑的是肯定不能用的。 当然以上的是最主要的三点,其它也都是有专业、细致的安排,但是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周景琛侧着身子看着孟清源:“他们是在晚上饭食中的水里下了蒙汗药,幸亏船上跟着药王谷的两位名医,对方应该是怕被大夫察觉,只下了一点点,所有人只是深睡罢了,用冷水泼脸后就清醒了,所以杜泉和叶兰才能那么快的赶过来。至于是谁下的药,周全带着人再查呢,今天就应该会有结果了。” “周全带人查?”孟清源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是黑龙旗的人。 周景琛知道孟清源的疑惑,周全是从宫里出来的,宫中自有一套逼供的手段,这其中的腌渍周景琛并不想和孟清源说,只解释了一句:“陆女史几个都是宫里出来的,用黑龙旗的人不方便!” “对了,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孟清源接着问道。 “我们现在在曹县知府的别苑里呢,这回也幸亏和我这知府表舅喝了一回酒,我身边的这几个人也都跟着吃饭了,你贴身的那几个人都是和你一起在小厨房里用饭,才没有被蒙汗药药到。” 还有一点周景琛没说,他是属于酒后性热的那种,所以那天晚上喝酒后睡不着,就在花厅里一个人下了会儿棋,才第一时间发现了那些刺客,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我们先在曹县休息几天,你得养养伤,另外我已经把此事上奏给父皇了,还得等父皇的批复。”说着,周景琛用手轻轻摸了摸孟清源额角缠着的纱布。 “我受伤了?”孟清源这才反应过来,刚要拿手去摸自己的头。 周景琛迅速手抓住了孟清源的手,心疼道:“别动!” “清儿!”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的眼睛,正色道:“我要你发誓,你要答应我无论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再像那晚那样只身涉险!” “琛表哥!”孟清源笑道:“干嘛说得这么紧张,我知道你是担心我,那你也应该明白,我也会担心你的,我怎么能看着你身处险境而无动于衷呢。如果当时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你会不来救我吗?君心似我心——”孟清源笑着拿手指戳了戳周景琛的脸:“整个大周都知道,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你,但我不在你身边时,你要想着我今天的话,一定要远离危险。” 孟清源又拿手指描摹着周景琛的眉毛:“我要我们两个都好好的!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周景琛稍微怔了一下,一直以来都是他追着他的清儿,缠着他的清儿,说他们之间的悄悄话。他还以为他的清儿不会说情话呢。 原来她会的,说的这么动听,这么温柔。 ——看来她就是平时懒得说而已。 他的心顿时满满的暖意,张开双臂把他的整个世界搂在怀里,紧紧的,仿佛若是他松开手,就会后悔终身一般。 他的唇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鼻尖,然后…… 孟清源忙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另外一只手的手指顶住了周景琛的眉心。 周景琛略带委屈看着孟清源,这么好的气氛,这丫头真能大煞风景。 孟清源笑弯了眉眼:“都没刷牙漱口呢。” 周景琛恨恨的轻咬了咬孟清源的鼻尖,真是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然后又动了动身体,让孟清源躺着更舒服一些。 孟清源就这么躺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毕竟还是病中,精神头不足,就静静地又入睡了。而那个人,他的手就这么一直轻抚着她的头发,一直到她睡熟为止。 琴瑟在御,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是因为你在我的身边—— 孟清源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床上已经不见了周景琛。红锦看着自家小姐醒过来,高兴的又掉下了泪。 孟清源从红锦嘴里才知道自己原来昏睡了三天。原来那日,叶兰和杜七叔找到孟清源和周景琛后,将二人救回到大船上。 孟清源在小船上时就已经发起了高烧,她人面色潮红,头烫的可以煎鸡蛋了,但是身上却瑟瑟发抖。 红锦、夏荷忙给她换了干净的衣裳,盖上了棉被,熬了药给她喝了,但孟清源依旧冷得全身发抖,蜷成了一团。 药王谷的大夫诊过后,也有些着急,孟清源明显因是头部受伤,风寒入体,人开始打摆子了。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人抱着她睡,冷了可以暖,热了可以掀被子,免得病情恶化。 所以这三天都是周景琛搂着她睡的。 孟清源听了红锦的话,脸不禁红了。忽然又想到:“琛表哥的腿在冷水中泡了那么久,没什么事吧?” 红锦忙道:“当然是有事了,我听夏荷说好像是膝盖痛,不过经过药王谷的两位大夫针灸后好了。” 红锦抹了眼泪,又笑着小声说道:“大小姐,这么看王爷对你是真好,这三日你昏迷不醒,王爷是日夜不休的,除了搂着你睡外,还给你拿药酒擦身子,伺候你出恭,连喂药都是他拿嘴给你喂呢。” 孟清源听了脸羞得像着了火,低声叫道:“你们怎么能让他做这些事?” 红锦说漏了嘴,忙一缩脖:“奴婢倒想伺候,但是王爷把着不让呀,他是王爷,当然是他说得算了,” 孟清源瞪了红锦一眼,仰头躺在床上,这个周景琛,他居然……,不过身子都被他……,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咦?孟清源又坐起身,“那个老姑姑怎么这回没拦着琛表哥,这不是坏了她的规矩嘛,还有你刚才怎么又叫我大小姐了,不怕被她听见。” 红锦撇了撇嘴,因着陆女史的规矩,红锦她们几个也必须称呼孟清源为王妃,红锦忘了两次,依旧称呼孟清源为大小姐,还被陆女史用戒尺打了手板,就连孟清源随意叫了周景琛为琛表哥,而没有叫王爷,也被这陆女史说了一回。 红锦低声道:“她们宫中那几个,都没有跟过来,都在船上呢,听说周全周总管在查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情 之 忧 孟清源心想,这些事现在都不是她能操心的了,她还是好好养病吧,以后指不定还遇到什么事呢。 孟清源捂着肚子:“红锦,你家小姐肚子可饿坏了,我觉得我现在能吃下一整只烧鸡!” 红锦翻了一个白眼:“我的好王妃呀!你可是三天没进食了,头上还受了伤,大夫可说了,你现在是大油大腻、辛辣寒冷之物都不能入口的,今天早上,齐王殿下走时候,还特意叮嘱了奴婢,这几日,您是只能先喝些粥的。” 孟清源哀嚎一声:“这是要憋屈死我!” 红锦笑道:“大小姐,你就别觉得憋屈了,大夫说你得多吃些补血的食物,齐王殿下就把曹县知府准备上贡朝廷的贡米都给截下了,厨娘用这米给您熬了您最爱吃的红枣粥,奴婢这就给您端过来。” 红锦出去不一会,端了一小盏米粥进来。拿了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孟清源嘴边。 孟清源看着这红乎乎的红枣粥,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那些刺客身上流的血,就觉得手脚发软、胃里一阵翻腾。 孟清源一把推开红锦的手,趴到床沿上吐了起来。因为她已经几日没有进食了,吐的都是胃里的酸水,最后是眼泪鼻涕一脸,连胆汁都怄出来了。 可把红锦吓坏了,一边给孟清源抚背,一边高声叫大夫。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率先进来的竟是周景琛。 周景琛几步跨到床前,抱住孟清源,着急道:“清儿,你是哪里不舒服。” 孟清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她知道周景琛为人好洁,便努力动了动身子,挤出二个字:“脏…,你!” 周景琛那还顾得上这些,连忙抱着孟清源,让跟进来的大夫给孟清源号脉,大夫仔细的诊治,又问了问孟清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孟清源此时缓过来一些,指着那粥,有气无力的道:“看见……那颜色就…有些不舒服,别的……没有什么了。” 周景琛忙吩咐:“赶快把粥撤了。把这屋子都收拾干净。” 自己则抱了孟清源去了外间,丫鬟拿来巾帕,周景琛接过来,一点一点,轻轻的给孟清源擦拭脸上的污迹。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虚弱的样子,眼眶发酸,他真想替她去生这场病,去受这场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小心翼翼的的抱着她,不愿放手,却又不敢太用力,唯恐勒疼了她。 孟清源吐过后,精神不济,便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孟清源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她又来到了广平府。 这一回街道上,满是慌乱的人群,他们哭喊着,跑着,后面举着大刀的狞笑的海贼们, “小姐,快跑!”是红锦的声音。孟清源回头,就看见一伙海贼举着刀向她冲过来,红锦拦在她的面前,“噗”,海贼的刀直直的砍过红锦的脖颈,红锦的头被砍了下去,血从她的脖腔直喷出来,孟清源的眼前一片血红。 “啊!”,孟清源忍不住大声尖叫。 “清儿!清儿!”有人在轻声的唤她。孟清源挣开眼,眼前是周景琛焦急的面孔。 “清儿,你醒了,刚才做噩梦了吧?”周景琛心疼的问道。孟清源缓缓的眨了眨眼睛。 周景琛拿着绢帕,给孟清源擦拭头上的冷汗,想着白天大夫说的话,一个人,第一次被逼杀人后,在心里和身体上肯定有些反应的,清儿的呕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另外可能还会做噩梦等。 周景琛自责的想,他竟忽略了这一点。那一夜他的清儿举着剑挡在他了的身前,就像一座大山替他挡住了风雨,挡住了伤害。 但是她也为他犯下了杀戮,她到底还是个未及笄的女孩子,杀了人后又怎能不在心中感到畏惧、不安呢。 “你先别睡了,吃点东西吧!”周景琛扶着孟清源半坐起来。 孟清源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但屋里没有点烛火,她的床顶和屋内桌上的两个烛台都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夜明珠!还是三颗,就这么放在她的卧房当蜡烛用了?也是就是她面前的这位大周的五皇子才能干出这样的事。 周景琛没有解释,因了大夫的话,周景琛是把孟清源屋里所有肉色、红色的东西都撤掉了。任何有可能让孟清源产生不适的颜色,都不准在她眼前出现。 孟清源之前用的蜡烛都是红色的龙凤烛,现在也没有其它颜色的,所以就直接换成了夜明珠。一颗怕不够亮,就直接放了三颗。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略带憔悴的脸,“把你又给吵醒了!你赶快回你的房间去睡吧!把红锦她们叫进来值夜就行了。” “我不困,我让下人给你再熬些粥,你吃完粥,喝完药,再睡!”周景琛准备下地去叫人。 “你先把红锦叫进来吧!”孟清源忙说道。 周景琛回过身,:“你叫红锦做什么?又是哪里不舒服了吗?”说着拿手去摸孟清源的额头。 孟清源看周景琛一脸紧张的样子:“没有!”,孟清源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我…我要去更衣!” ——原来是这事!周景琛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便弯下腰打横抱起孟清源。 孟清源惊讶的看着周景琛抱着她去了净室,等她回过神,她人已经坐在了如意桶上。 不过这间的如意桶可是经过改造的,更像一把玉石所制的在座板上开了椭圆形洞的椅子。 周景琛小心的把孟清源放在如意桶上,又把一个淡青色的绣花草玉缎靠枕放在她腰后,让孟清源能够靠得更舒服和稳当些,随即就蹲下身要替孟清源解开亵裤上的带子。 孟清源一把抓住周景琛的手,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周景琛一脸理所应当:“怎么了?你不是要小解吗?” 孟清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你去叫红锦!”别说他们是未婚夫妻,就是成婚后也没有妻子让丈夫弄这个的,这些都是贴身的丫鬟伺候的,更何况周景琛还是王爷。 周景琛安抚道:“红锦她们力气都小,我这样抱着你速度快一些!” “可是不是还有叶兰吗?”,孟清源都要羞哭了。 “叶兰让我派出去在船上看着那些宫女呢。”周景琛解释了一句。 “乖!你家夫君也不是第一次伺候你了,你身上还有汗!别在着凉了。我给你弄好后就去叫红锦!”说着周景琛挪开孟清源的手,解开带子,托着孟清源微微向上一抬,把她的亵裤往下扒了扒,再把孟清源扶坐好:“我出去了,你自己扶好!” 孟清源眼睁睁的看着周景琛出了净房,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一会儿,红锦进来,服侍着孟清源站起来,又用干净的巾帕蘸了水给孟清源清洗了私处。 孟清源心怀侥幸的问,:“那三天都是你帮我清洁的吧?” 红锦看了看孟清源的脸色,转了转眼珠,没敢吱声。 孟清源用手捂着脸哀嚎一声,简直是不能见人了! 红锦看自己小姐一幅羞愧难当模样,决定还是安慰一下:“小姐,你不用害羞了,奴婢不是说了嘛,那三天都是齐王殿下给您用药酒擦身子的,而且两个时辰一次,您不光这里,”红锦瞄了一眼孟清源的胸:“齐王殿下都见过了!反正早晚你们都要成婚的嘛,您放心,也没人敢多说什么的。” 孟清源瞪了红锦一眼,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嘛,还不如不说呢,光听你说过周景琛这三天伺候我,但实际自己经历了,这能一样嘛…… 这五皇子齐王殿下在就藩的路上遇刺,大批刺客闯入齐王殿下的船上,齐王殿下死了好几名贴身护卫,侍卫长受重伤。 而且最重要的是,齐王妃为了救齐王,险些丧命,现在头部受重伤,脸近乎毁容。 这消息当天通过黑龙旗的信鸽传回京城,对整个朝堂来说,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周惠帝震怒!下旨彻查,各相关部门的官员连夜赶往曹县。 孟清源最先见到的是太医院的院正,还有他带来的三名太医院最资深的御医。 虽然孟清源的病已经由药王谷的大夫治疗了。但人家太医院是最官方的机构,皇帝派太医院院正过来,可见是十分的重视和关心。 周景琛亲自陪着四名御医给孟清源瞧病。四名御医分别把了脉,又商讨了一番,才写了方子。 院正站起身朝周景琛行了一个礼:“齐王殿下,齐王妃伤势并不轻,近几日要少食辛辣之物,更要注意是否有嗜睡呕吐现象,下官们商讨后开了宁神补血的方子,烦请下人照着方子抓好药,三碗水熬成一碗,喝了以后若是无异状,便接着再喝两服。” “有劳了,”周景琛把方子交给身后的周全,然后询问道:“若是嗜睡或者呕吐,又有什么严重后果?” “人之头部,最是复杂,下官不敢妄言,不过见齐王妃之神色,应该不会出现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最好还是要卧床休息几日,尽量避免晃动,”院正听说了齐王妃是因为救齐王殿下受伤的,今日见齐王殿下对齐王妃伤势是十分上心,丝毫不避讳未婚的规矩直接守在旁边,可见二人感情是极好的。便又说了不少注意事项后,留下一名御医在此守着,自己带着其它二名御医回京复命。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 吹 草 孟清源见到的第二拨人是大理寺寺丞、刑部令史、禁卫军的统领。这大理寺的寺丞还是孟清源认识的,是上回到孟府捉拿静云道长的齐正。 这种情形下见面,孟清源冲齐正眨了眨眼睛,算是打过招呼了。但孟清源是没想到周惠帝会把禁卫军沈统领都给派过来了,这个位置的人可是周惠帝绝对的心腹。 沈统领三个给孟清源见了礼,孟清源不便起身,就让红锦替她回了礼,嘴里道了一句,“三位大人辛苦了。”,便冲为首的沈统领客气的笑了笑。 却没想到沈统领立即低下头,他眼中一瞬间的戒备让孟清源都有些纳闷了。 她可是第一次见这沈统领,之前也没有得罪过他,怎么他对自己却是如此防备。 孟清源这一回可是着实想错了。这沈统领对孟清源的戒备是实在源于对孟清源的佩服。 他真的是从心里往外的佩服眼前这个靠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小姑娘的。 沈统领他们三个人到了曹县,就上了周景琛出事的船。 沈统领是最先上船的,刚走到夹板上,就闻到一股腥臭的血腥味。 “三位大人,请往这边走。”周景琛的一个护卫领着他们进了上面船舱的花厅里,花厅里的尸体虽然都已经搬走,但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血气告诉他们,这里不久之前肯定经历了一场恶战。不然都过了三天,这些味道还是没有散去。 “刺客总共有多少人?” “回沈大人,刺客总共二十六人,死十三人,还有两名活口。” 沈统领连夜领了圣旨来处理这件案子,作为周惠帝的心腹,他当然知道周惠帝是十分看重这五皇子齐王殿下的,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派出来。所以这趟差事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弄出个章程来。 沈统领在船舱里仔细的观察了一遍,船舱里已是破败不堪,一看就是经过了一场生死之战! 齐王殿下就藩,安全上肯定是重中之重,这些刺客能无声无息杀到这里,说明随行人员中可能有内应。 他们三个又查看了刺客的尸体。齐殿下的手下把刺客的尸首都摆放船舱最底层,为了便于查案,他们没有动刺客身上任何东西。 沈统领看到,这些刺客里面,有四个死于箭羽,其他人有被刀刺死的,有被剑所伤的,但剑伤很明显的分为两种:一种是侍卫常用的重剑,另外一种是对工艺要求很高的轻剑。更令他惊讶的是,有三名刺客是被鞭子勒死或天灵盖打爆而死。 刑部的令史也惊讶的问护卫道:“你们侍卫中还有用轻剑和鞭的高手呀!” “三位大人!”护卫挺了挺胸,略带些崇拜的笑道,“您们都听说了吧,我们的齐王妃为了救齐王殿下受了重伤!” 沈统领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些人都是被齐王妃杀掉的?” 护卫与有荣焉的点了点头,他们这些护卫是都知道了齐王妃为了救齐王殿下,以弱女子之身勇斗杀手,现在缓过神来,连红色的东西都不敢看了。 想到齐王妃明明害怕,还要坚持救他们的齐王殿下,就更加令人敬佩了。如果没有齐王妃舍身救夫,齐王殿下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这些护卫都得以身殉职了。 所以现在周景琛身边的所有人,对孟清源都是忍不住膜拜,在他们心中的齐王妃,就像是一个踏着七彩祥云、身披五色铠甲的的女战神,是上天派来守护齐王殿下的。 沈统领是习武之人,齐王妃的这身功夫,他当然看得出深浅,是绝对的高手! 他心中不禁感慨,这些刺客明显有备而来,他们唯一漏算的恐怕就是齐王妃,若是齐王妃当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齐王遇刺,那齐王殿下这条命,可还能保得住? 此刻他们见了孟清源,看着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曾几箭射退北胡公主,现在又舍命救了自己的夫婿,当真是巾帼女英雄,值得佩服。 刑部令史恭敬的请孟清源讲一遍事情的经过。孟清源没有隐瞒,把她看到周景琛遇刺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只是有关她杀刺客和跳江救周景琛的事,尽量一两句便带过了。 沈统领刚要开口再问一些事情。 就听门外走进一个丫鬟,手里拿着药箱,:“王爷、王妃、各位大人,奴婢要给王妃换药了。” ——这是变相撵人了。三位大人立刻觉得有些尴尬了。之前他们三个以探病的名义提出见齐王妃,齐王殿下已经是非常不高兴了,以齐王妃要休息的理由,晾了他们两个时辰。现在刚说了没几句话,齐王殿下又是不耐烦了。 沈统领用手摸了摸鼻子,他受皇命而来,有些事情得眼见为实,也便回去好复命。遂顶着齐王殿下的一身冷气,厚着脸皮没有动弹。 孟清源瞥了周景琛一眼,眼看着周景琛对沈统领三个就要发作了。她可不愿意因为自己这点小事,让周景琛去得罪眼前的三位。 遂笑道:“那就请三位大人稍等片刻了。” 刑部令史忙笑道:“王妃请便,我等不妨事的。” “大小…王妃请别动,可能刚开始有点疼,”夏荷走上前,小心揭开之前弄好的纱布,见伤口没有红肿化脓,便松了口气,用棉花蘸着药酒洗去伤口周围的药膏,轻声道:“大…王妃您的伤口恢复得很好,这回御医又给您带来了大内秘药‘生肌膏’,等会儿奴婢给您用上” 洗伤口时,夏荷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但是她心里清楚,不管怎么小心,都是会疼的。但是孟清源甚至连一声轻哼都没有,夏荷和旁边站着的红锦眼圈都有些红了。夏荷咬着牙,等药换好后,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王妃,药已经换好了。” 沈统领三个亲眼看到孟清源额头上的伤,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的。伤口之深还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尤其衬着孟清源白玉般的肌肤,更显狰狞。 大理寺寺丞齐正偷眼看了齐王周景琛,就见周景琛看着夏荷给孟清源换药,是脸色雪白,眼圈倒有些红,紧紧抿着嘴,随着夏荷的动作,身体不停发抖,如果不是夏荷手法利落,这齐王殿下再挺一会儿,齐王妃没什么事,他就能晕倒了! 周景琛看着夏荷给孟清源换完药,那心都疼得要揪起来了,就想把孟清源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一会儿,是再也没有心思应付沈统领三个了,便不耐地看向这三个人:“诸位,有什么事稍后再问吧。” 齐正看见周景琛扫过来的眼风,干咳一声,转头看向沈统领:“沈统领,王妃上完药后还需休息,我们再打扰怕有些不合适了,既然已经探过病了,我们还是告辞吧。” “这……”沈统领亲眼看到了孟清源的伤势,又看了看五殿下的脸色。他也不敢真再让齐王妃带病回答他的问题。不过这齐王妃冒死救了齐王殿下,手上又沾了人命,受了伤和惊吓,倒算是对齐王殿下情深一片了,“齐大人说得有理。” 他站起身,对孟清源道:“请王妃娘娘好好休息,下官定会早日抓住杀手。” 周景琛拉着孟清源的手,对沈统领道:“有劳沈统领了。” “王爷言重,这是下官应尽之责,”沈统领见周景琛护着孟清源的模样,对周景琛在心里倒是高看许多。 他虽然是武将,但他是天子近臣,要与朝中的文官们都有所接触,这些文官都是读书人出身,大多喜欢谈诗作画,温柔如水的娇弱女子,最好还能够红袖添香! 像齐王妃这种拉弓能射箭,伸手能打拳,看到刺客还能提剑杀人的彪悍女子,很多人是接受不了的。 就像齐王殿下的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说不定有不少人会在背后议论齐王妃,而且不见得全是好话。一个女人再美再能干,但不一定所有人都能接受她杀人,尽管她也是为了救人,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尤其对还是皇子的齐王殿下来说,那皇室宫廷内的规矩对女子更是严苛。这齐王妃的所做所为,是明显不符合标准。 齐王殿下能对这样一个女子不纳妾、准和离,今日又如此护着,想来是爱到骨子里了。 沈统领几个查了下去,才发现事情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 周景琛在他们来之前,已经让他的总管太监周全把随行人员梳理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一名宫女。因这宫女是牟皇后所赐,所以周景琛并没有动她。 这禁卫军和大理寺、刑部联合办案,拷问过后,那宫女挨不过酷刑,承认是她在饭食中下的蒙汗药。药是离京前皇后娘娘派人给她的,至于皇后娘娘为什么这么做,她作为一个小喽啰是不知道的,只是按命行事。 又查了抓到的两个刺客,其中一个竟然是闽地的海贼,还是瀛岛人。 那这回刺杀一事,性质就变了,这不单单是大周朝内部的事了,而是涉及到国仇了。 孟清源听周景琛讲了事情,他们两个都不相信宫女下药是牟皇后的授意。因为没人比牟皇后更想让皇子们就藩的。 周景琛原想着这么简单粗暴的刺杀手段,应该是大皇子所为的。因为周景琛如果死了,那就藩之事就会不了了之,而且由着周惠帝疼爱孩子的程度,以后也一定不会让自己儿子再就藩了。 但是现在刺客中出现了瀛岛人,还是出乎了周景琛的意料,不管怎样他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大哥为了皇位会不择手段与外敌合作。 孟清源想的是,这里面如果有了瀛岛人的海贼,那么他们刺杀的目的和目标,肯定是包括自己和顾家军了,为今之计,只有赶快赶往闽地,查明事实,把这伙卖国贼们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布 全 局 周景琛和孟清源商量后,让沈统领等把这些宫女带回去,周景琛还给牟皇后写了一封信,表明态度,他是根本不相信这宫女的挑拨离间之计,就烦请母后亲自处理此事吧。 至于陆女史,周景琛对孟清源说了,这陆女史在他母妃牟贵妃去世后,对他还是颇为照顾的,因了陆女史的提点,让他好几次躲过了别人的算计。 孟清源心想,这陆女史也算是聪明人,她现在年纪大了,在宫中地位尴尬,她又因性格的原因得罪了不少人,这么看,她跟周景琛就藩是最好的选择。一来在藩王府,因她对小时候的周景琛的恩情,周景琛肯定会照顾她的,二来因为她的身份,在藩王府也能一人独大了。 可是不管怎样,她在周景琛小时候照顾过他,这滴水之恩,还是得报的,就让她跟着吧。 孟清源也不在这曹县养伤了,她还是决定坐船走,一是船走的还是快,二是在船上养伤也是方便些的。 这一回她和周景琛也不分开了,都坐她的船。她把自己寝间的船舱和隔壁的船舱打成一个套间,她睡里间,周景琛睡外间,两个人离得近,如果出什么情况,可以一同反应。 这一回陆女史没有说什么不合规矩的话了,她人经过之前的事,好像也沉默了许多,平时就待在自己的船舱里面不出来了。 沈统领们回了京城,向周惠帝把调查结果一说,周惠帝也是惊怒不已。 他这回直接派了禁卫军副统领带着二百名禁卫军护送周景琛,又下旨给周景琛就藩经过的沿途的州府,要求务必保证齐王殿下的安全,如果在谁的区域出事,那谁就提头来见吧。 这可把沿途的总督、巡抚、知府们吓坏了,是连忙调兵遣将,周景琛的仪仗路过时,安排的小心又小心,生怕出事掉脑袋。 就这样,接下来的路上是顺风顺水的,在也没出过什么事。三个月后,周景琛和孟清源就到达了闽地,比孟清源的前世快了将近一多半的时间。 在到达闽地之前,周景琛和孟清源还见到一个老熟人——余恒余大掌柜。 周景琛笑着告诉孟清源,这余恒现在已经接手了余家的产业,已算江南首富了。这事也比孟清源前世提早了一年,孟清源看余恒的黑脸又胖了一圈,看来日子是过得非常舒心了。 孟清源笑着拱手:“余大掌柜、余首富,失敬、失敬!” 余恒亦笑道:“王妃娘娘,你就不用取笑在下了!在下还有好消息告诉您呢!” 说着,余恒拿出来了这半年在闽地经商的总账本给孟清源看了。孟清源看着下面那个盈余数字,乐得眼睛都笑弯了。周景琛和余恒看着她这付财迷模样也笑了。 孟清源又和余恒对他们到广平府的事也商量了一番。 一是经济上,光靠余恒的经商之术是不行的,肯定要发展当地的经济才行。 广平府靠海,虽然有海产品,但海产品的打捞等得看天吃饭,且鱼是个娇气的东西,运往其他州县贩卖,还没到地方就会死掉大半。这往来的时间花费不说,成本也非常的惊人,除了一些讲究的贵族世家会消耗如此奢侈的海鱼之外,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吃淡水鱼就足够了,根本舍不得花一大笔钱去买一条不是生活必需品的鱼回来吃。 除了海鱼算是广平州的特产,至于其他农作物,也没有什么特品的东西了,唯有几样水果可以贩卖出去,但因为运输成本过高,加上很多贵族并不喜欢这种水果,所以几乎没什么出售的渠道。所以这些都先不能做考虑。 余恒给孟清源提了两个建议。一是盐业:粮、盐、布、铁、畜是大周贸易的主体,盐是第二大宗的商品。盐虽不是货币,但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拿它交易。盐税历来是税收中最大的来源之一。 而且大周朝是禁止私人贩盐,都是由官府把控这一块,但是因为贩盐利润大,很多人还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偷偷走私盐。广平府临海,海盐资源丰富,如果这部分孟清源能抓起来就是极大的收入了。 另外一块是,广平府除临海外,周围还临山,这山上因气候适合,山林中多生长茶树,野山茶也十分好采,但是这种茶口感清淡,当下的百姓多喜欢浓茶提神,所以销量并不好。如果孟清源能想办法把这野山茶叶的销量弄起来,也是一块无本的大生意。 二是情报的传递,余恒从来到闽地后,因着经商的缘由,已经建立起一部分的情报网,尤其是在瀛岛国的情报网,对以后大周军队的作战是不可缺少的,也是如今的重中之重。余恒要尽快把这部分的资源并入到周景琛的黑龙旗中,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三是人,人才。她和周景琛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周景琛做皇子时,没有在六部担任过任何职位,手里就没有相应的管理人才。而孟清源的顾家军都是武将,打仗可以,但管理庶务是根本不行的。 ‘求贤若渴’就是现在孟清源和周景琛的心情写照。找贤才也是当时孟清源交代余恒的一项重要工作。 别说还真叫余恒打听出来一个人,此人还和孟清源有些瓜葛。当时余恒替孟清源清点顾朝云嫁妆,有一部分产业就在闽地的贺州,是孟清源曾外祖母柳老夫人留给顾朝云的。 柳老夫人是贺州人,而此人正是柳老夫人娘家——元家的五少爷元凤鸣,因其才华横溢,有经天纬地之才,在闽地的读书人心目中地位尊崇,便称其为‘凤鸣先生’。如果真的按辈分算下来,孟清源还得称呼他一声表哥。这样现成的关系怎么也得用一用。 孟清源和周景琛经了余恒的讲解,对闽地和广平府的情况更是了解了一些。 周景琛进入闽地福建后,当地官府来接驾的正是孟清源二叔,福建都察使孟诚诺。 孟诚诺已经收到自己兄长孟诚言的来信了,今日见到自己的亲侄女,是血脉至亲,那当然是真高兴了。 孟清源和周景琛也是十分开心,孟诚诺是都察使,是闽地监察机构的最高长官,那对下面官员的考评是了如指掌,这闽地官场上的水深不深都是门清的。 孟诚诺如数家珍的讲了一番,孟清源和周景琛觉得这闽地别看穷,官场上还真不简单。 因闽地的福州盛产海盐,占了大周海盐产量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这一部分油水就够人眼红的,所以也成了各派争夺的一个香饽饽了。 闽地的总督府就设在了福州,这总督是三皇子王妃的亲哥哥,应该算是大皇子一系的心腹之人。而巡抚却是太子一系牟家的人。剩下的官员就是像孟诚诺一样的,哪派都不是,这里面就包括闽地海军的总兵,定海候----俞继猷。 这上面的官员拉帮了,下面的小官员马上就结派、分伙了。所以这闽地的官场是腐败成风、乌烟瘴气。这有良知的官员能走的都走了,剩下不能走的,就像孟诚诺这样熬年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独善其身。 孟清源和周景琛听过后,互相对看了一眼,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他们两个是任重道远了。 孟清源又和二叔孟诚诺询问了她那挂着亲的闽地大家----云凤鸣的事。果然孟诚诺知道的更详细一些。 这云家是贺州乃至闽地的百年大族,一直是人才辈出。 在前朝有做过丞相、首辅的,就在大周也出过两个状元。 孟清源的曾外祖母柳老夫人当年也是闽地第一才女,当年柳老先生游历至贺州,在花灯节上解了柳老夫人作的一首当地有名的藏头诗,二人一见钟情,方结了良缘。云家有了柳老先生这样的女婿,更是声名远震。 而且云家治家极严,这么大的家族几百年来都没出过一个纨绔子弟,所以在读书人和百姓中的声望极高。而且云家与闽地的所有大的士族之家,关系都很密切,这上百年联姻等方式,这些士族都有点亲戚关系,是盘根错节。 若得了现如今云家第一人云鸣凤相助,则相当于得到闽地士族的认可了,那孟清源做起事来,也会事半功倍了。 孟清源听了,看来这贺州自己必须亲自走一趟了。 周景琛一行到了贺州,由官员安排着到了驿馆休息。 孟清源备了礼,一人去了云家,这云家现在的当家人是云凤鸣的父亲云川贺先生,孟清源按辈分应该叫他表舅。 他见了孟清源是很是激动,他当年也曾在柳老先生的云腾书院读过书,和顾朝云是熟悉的,后来他做了几年官,是实在不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便辞官回了贺州,现在顾朝云在贺州的嫁妆产业还是他帮着代管的。 这云川贺也是闽地的一位大儒,他回乡后,便成立了如今在贺州十分有名的书院“云飞书院。”也算是桃李满闽地了。 孟清源提出想请云川贺出山帮她,云先生自诩年纪大了,已无此志向了。 孟清源又提了云凤鸣,云川贺笑了,知道自己这个表侄女还是做了功课。不过云川贺实话实说,他们家这个老五,从小就有主意,他这个做父亲是管不了的,这云凤鸣也没在家里住,现在贺州南面的南阳山上隐居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金 手 指 孟清源回到驿馆和周景琛把事情说了,休息一晚,一早孟清源又备了礼,换男装,带着杜七叔、叶兰等十名侍卫去了南阳山。 出了贺州南门,往前行了一段,视野顿时宽阔起来,尽管官道上依旧是车辆来往,不过放眼已能看到良田阡陌,远处蓝天之下,已可见青山隐隐。这山,远称不上巍峨,但是让人望之却感觉有仙气萦绕。 但这山都是看着近,实则远,孟清源一行又快马加鞭跑了一个时辰方到了山脚下。 山下为一片片良田,数名农夫拿着锄头一边在田里耕做,一边放声唱着:“苍海如圆盖,桑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 孟清源听这歌词,到有些出尘化境之感,便勒住马向农夫问道:“请问,您知道此歌是何人所作?” 农夫回答道:“乃此处凤鸣先生所作!” 孟清源又问,:“那你知道这凤鸣先生住何处?” 农夫用手指了指,:“就在这山的南面,有一带高冈,冈上竹林内的茅庐,就是凤鸣先生高卧之地。” 孟清源谢了农夫,策马前行。走了数里,就看到一处高冈,果然景色怡人。 那高冈状似石龟卧在那里。有溪水从山上流淌下来,在高冈前潺潺而过,又向山下流去。 再往前走,就是一片修竹林,宛若翠屏挡住了后面的一个小院子。 院子是用篱笆围成的,篱笆下是各种野花,五颜六色,馨香袭人。院中两颗梨树结了累累果子,几间茅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果然是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观之不已…… 孟清源在竹林前下了马,穿过竹林轻叩柴门。 就见中间的茅屋门一开,走出来一位小书童。 向孟清源行礼道:“请问您找谁?” 孟清源回礼,“我找凤鸣先生,请问他在吗?” “我家先生今日上山访友去了,不知何时能回来。” 小书童看孟清源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有些失望的望着她,脸不禁有些红了:“您是哪位,找我家先生有何事?” 孟清源想了想,“我算是你家先生的表妹,今日远道而来特意看望表兄。” “那您请进吧!”书童开了柴门,把孟清源一行迎进了院中。杜七叔等人没有进屋,小书童搬了几把椅子请他们在院中坐了。 院里正房三间,东屋两间,孟清源在厅内坐了,屋内很是宽敞,但只放了梨花木的桌子,和几把椅子,便别无其他装饰了。 书童给孟清源上了茶,孟清源端起茶碗,见茶汤色橙黄明亮,叶片红绿相间,抿上一口,竟有馥郁的兰花香。 咦?这是什么茶?孟清源笑着问小书童。小书童随意道:“就是我们这山上生的野山茶!” 哦!这就是野山茶,孟清源又抿了一大口,味道不错! 嗯!真是要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看来这野山茶,在自己手里要有一番作为了。 孟清源坐了一会儿,甚觉无聊,也不知道元凤鸣什么时候能回来,便问小书童,:“这里有什么可看的地方吗?” “再往上去,有一观海亭,可以看到南面的大海!” “真的,我还没见过大海呢!”孟清源喜滋滋的站起身,出了房间,带着一行人沿着山间崎岖蜿蜒的小路往山顶而去。 一路草木茵茵,鸟鸣翠翠,树木浓荫下,阳光点点斑斑洒落。 众人穿花佛柳,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的一个敞亭。 走进亭子,就见远处蓝色大海,水光淼淼,无边无际,霎时就让人心胸开阔。 孟清源一行都是第一次看到大海,都是激动雀跃,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孟清源见已近中午,就让杜七叔安排侍卫分为两组轮流到山下农庄里吃饭。她自己仍留在亭子里扶栏远眺,只觉得一股豪气至胸中涌出。 孟清源向叶兰一笑,:“把我的剑拿来。” 孟清源舞动轻剑,“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剑光繁落,如满天飞雪,隐有海中龙鸣相和,更有引凤下凡之势! “不错!”一个清朗的男声从旁边传了过来。孟清源停下剑,望了过去。 从山顶走下来一位年轻的公子,身着简单的棉布青衫,脚下踩着草鞋,手持竹杖,简朴素净。 按说孟清源自己的爹孟诚言是个美男子,周景琛更被称作是大周第一美男,孟清源觉得自己对美男应该有免疫力了。但是孟清源看到他时,却不由得一瞬时有些失神。 那年轻的公子走到孟清源面前浅浅一笑,眉目间似有灿灿光辉,俊雅姿态,难以形容:“抱歉了,打扰到您的雅兴了!” 孟清源一笑:“无妨!”,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觉得那个人就应该是如此丰神俊朗的模样:“您是凤鸣先生吧?” 年轻公子一拱手:“正是在下!”孟清源忙拱手:“清源拜见表哥!” 云凤鸣微一诧异:“你是我哪家的表…弟…妹!” 孟清源笑了:“云表哥,我的确是女扮男装,我曾外祖母为柳老夫人。” 云凤鸣也笑了:“原来是齐王妃娘娘!” 孟清源忙摆手:“表哥不必如此称呼,清源惶恐。” 云凤鸣见孟清源态度真诚:“那我就唤一声清表妹吧。清表妹,请到寒舍一叙吧” 孟清源和云凤鸣一同下山:“我听云表哥的书童说,您不是看望旧友去了吗?怎么从这里下来了。” 云凤鸣一笑:“去年救了山上的一只苍鹰,今年它飞回来了,所以这两日上山和这老友待上一会儿!” ………哦?苍鹰为老友?这就是所谓名士之风吗?孟清源忍不住偷偷在云凤鸣身后扮了个鬼脸。 云凤鸣像后脑长了眼睛一般,回头瞟了一眼孟清源,孟清源连忙正了脸色,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云凤鸣不由得摇了摇头笑了。 孟清源和云凤鸣回到茅屋,云凤鸣带了孟清源到了屋内的书房。 孟清源看着云凤鸣的书房也是与众不同的,一面是及顶的书架,上面放着满满登登的书。 另一面就是一竹榻,上面铺着草席。放着黄梨木的书桌,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 榻的一面也是放满了书卷,虽然是堆放的,却不显杂乱。屋里唯一的装饰就是墙上悬挂的大周的舆图。 孟清源走近仔细的看了,就见舆图上山川、沟谷、丘阜、林木、城郭等一一标记,而且还用了不同的颜色,清晰明了。 孟清源看那舆图的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篆体“凤”字,惊喜回头:“表哥,这是你绘的?” 云凤鸣点了点头:“前几年游历时,发现许多地志上记载的山川地貌与实际并不吻合,所以才亲绘了这幅舆图。” ……这么详细的大周舆图,相当于无价之宝了,就这么挂在墙上,也不怕被有心人给偷了。 云凤鸣像猜到孟清源的想法:“它是否为宝贝,也是各花入人眼,有的人觉得它价值连城,可能有些人会觉得它不值一文。端的看是否能找到它真正的主人。” 孟清源看着云凤鸣正色道:“以云表哥的聪明才智,应该能猜到我今天为何而来吧。” 云凤鸣点了点头:“我是知道,我听说过齐王殿下是主动要求就藩广平府,表妹能否告诉我齐王殿下是如何考量的。” 孟清源看着云凤鸣寥若晨星的眼睛,忽然就不想和他说之前与别人说的那些原因。, 孟清源叹息一声:“云表哥,齐王殿下之所以要就藩闽地,是因为我的建议。” 孟清源看着云凤鸣诚恳道:“云表哥,如果我说这一年来我一直在做一个梦不知你是否相信。” 孟清源便把前世那场海贼在广平府屠城一事讲给了云凤鸣。 “云表哥这个梦对我来说,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我有时一闭眼睛,就能看到那无辜百姓,被海贼屠杀的样子,所以我来到这里,希望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是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的。故我来到这里,请云表哥帮我,让广平府的黎民百姓躲开这场浩劫。” 云凤鸣看着孟清源明亮的眼睛,他其实是不信神佛的,可是不知怎地,他看着孟清源眼中的真诚和认真,竟然觉得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是肺腑之言。 “承蒙齐王殿下和表妹抬爱,但我也想问一下,表妹既然坐了这闽地的藩王妃,应该事先也是了解了闽地的一些情况,不知表妹可有什么见解!” 孟清源笑了,这云凤鸣的确狡猾,这是来考自己了,自己如果不说出来些章程,他不得把自己和周景琛看成包子呀!这名人雅士都是有风骨的,一般人他们是瞧不上的。 孟清源道:“也好,趁今天的机会我也把我的一些想法和表哥说说,也请表哥为我参详参详。”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同 路 人 孟清源指着舆图:“闽地现有十府、八郡。除福州外,皆是贫瘠之地。我此次就藩,把藩王府没有设在福州,一是我梦境所显广平府的浩劫,还有就是因为广平府所在的位置为大周海防的最前线,实乃军事要塞。” 孟清源详细的给元凤鸣讲了自己的想法。 首先是军事上的,闽地这几年来海战连连失利,这也是周惠帝能让周景琛就藩闽地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闽地总兵俞继猷之前也算大周唯一一个有名的海战将军,曾经以三百士兵、两艘战船,大破瀛岛国五艘战船的战队,也是战功显赫。只不过近年来沉寂下来。 现在整个闽地的海军不足一万人,根本不足以治敌。征兵势在必行。 但养军队,所花银两就是巨大的了。朝廷每年拨过来的钱银,如今看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所以只有闽地自己经济的发展起来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发展经济,离不开士农工商。 士,为人才,如何招揽有识之士,是需要好好谋划一下。 云凤鸣听到这,一笑:“不知表妹想如何筹划此事。” 孟清源坦坦荡荡的一笑:“如能请得表哥出山,以表哥在闽地的影响力,招贤之事将事半功倍。另外我想在广平府建一个书院,免费为闽地的读书人提供一个学习的地方,在这个书院里,我还准备盖一个藏书阁,把我从栖霞山庄带来的藏书让这些学子免费阅读。” 云凤鸣听了孟清源话,惊喜的站起身:“你把柳老先生藏书阁的书带来了?” 孟清源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道:“没全带来,带了一半。因为里面有些是孤本,价值连城,怕路上给弄坏了。” 云凤鸣不住点头:“一半也好,一半也好,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柳老先生的藏书,也是幸哉!之前游历时,也到过栖霞山庄,但是藏书阁已经封了,我虽然是亲属,也是不能进去的,这一回托表妹之福,总算是能亲眼看一看了。” 孟清源看云凤鸣略显激动得样子,到底是读书人,爱书如命,之前看这云表哥神色都是淡淡的,颇有些出世神仙之感,此刻才有了些人间烟火气。 又见云凤鸣站起身,向孟清源郑重敛袖一礼:“云某在这里代闽地读书人多谢表妹了!” 孟清源连忙还礼道:“表哥客气了,这也是我的私心!” 至于农工商中的农工,这闽地虽然贫瘠,但它是靠山面海,有句话叫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这山,孟清源指了指旁边放的茶杯:“连云表哥您这样的神仙人物都喝这野山茶,看来这茶味道的确是好!而且此茶为野生,没有任何栽种成本,现在看就是如何把它卖出一个好价格了。” 云凤鸣微微一笑:“看来表妹心里是有主意的了?” 孟清源也笑道:“云表哥,我只是觉得这有名的的名山大川,都是有神怪传说的。就像杭州的西湖,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人说起西湖,就会想到白娘子,而说书人说起白蛇传,必要提及西湖,是互相衬托的。所以这野生茶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就要看云表哥如何妙笔生花了。 另外闽地的福州海盐产量占大周海盐七成以上,像广平府也是临海,也可以把海盐一块抓起来,只要达到福州产量的三成,这一块的利润就会很大了。” 这物产都有了,剩下的销售就是商了。这一块孟清源是很有底气的,因为她手里有余恒余大掌柜呀! 江南首富的掌门人,可不是白给的,就他那做生意的精明头脑,光说他点石成金都是小瞧他了,那家伙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的主!有了他什么都能给你卖出去。 “表妹是说江南余家的掌门人是你的人?”这还是有些出乎云凤鸣的意料。 孟清源与有荣焉的点了点头,也恭维了云凤鸣一句:“云表哥竟然也知道江南余家,真是身在草庐、已知三分天下事!真乃万古之人不及也!” 云凤鸣好笑的看了一眼孟清源,这马屁拍得好生硬!江南余家那么大的产业他如何会不知。这半年来,余家在闽地的各州府开了好多‘余记’字号的商铺,当时他就想这后面一定是有人在支持的。没想到就是齐王的产业。看来眼前的这个表妹已经在闽地布局很长时间了。 孟清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还是适合走实话实说的路线! 孟清源轻咳一声:“云表哥,古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知表哥听我说了这些,是否愿意陪我们走这一程。” 云凤鸣垂眼看着面前茶杯,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几,沉吟一下,:“若我不答应呢?” 孟清源狡黠一笑:“云表哥已经知道我这么多事了,你觉得我可能放过你吧,就是绑也要把你绑走的。” 云凤鸣笑了,笑容流光溢彩,他站起身,向孟清源躬身道:“齐王殿下和王妃娘娘既不相弃,云愿效犬马之劳!” 孟清源大喜,忙扶起云凤鸣:“多谢表哥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云凤鸣直起身,正色道:“云某自愿以齐王殿下为主,这主仆之界,君臣之礼不可费,娘娘切不可再称呼我为表哥了。” 孟清源看云凤鸣态度非诚坚决,遂点头:“既然表哥这样说了,那我以后就称表哥为云先生吧。” 云凤鸣当即决定随孟清源到贺州去见周景琛,临行前云凤鸣把那副大周舆图从墙上拿下来,孟清源这才发现这舆图竟是拿小牛皮所制,云凤鸣告诉她,这牛皮是他当年游历到北胡,从北胡人手中买到的,是经过特殊工艺加工过的,可保上面的字五十年不褪色。 云凤鸣又对小书童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做几件事,你好好在家,守着门户,屋子里的书,要勤拿出来晾一凉,切不可偷懒,等我功成之日,即当归来。” 云凤鸣此时还没有想到,他此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只不过此处少了一位隐士凤鸣先生,而大周史书上,却多了一位功勋卓卓,万古流芳的一代名相 孟清源没想到云凤鸣竟会骑马,而且骑术也是非常好,所以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回到了贺州周景琛仪仗所在的驿馆。 周景琛第一眼见到云凤鸣,也是不由得愣了一下。不过他冷脸惯了,只一瞬间便又正常了。 云凤鸣以臣子之礼拜见周景琛。周景琛如今求贤若渴,这闽地鼎鼎大名的云凤鸣肯拜在他的门下,这礼贤下士,他当然也要做得道。遂也不在冷脸,满面春风的与云凤鸣攀谈起来。 周景琛被称为大周第一美男,颜值就不用提了。只是他平时在外人面前老是冷着面孔,今天这柔和了脸色,当真可说‘回眸一笑百媚生’ 再加上今天又来了一位有名的凤鸣先生,好似神仙下凡,容貌上只在周景琛之上,不在周景琛之下。这两人站在一起,脸上的笑容一个似清风明月,一个如朝霞灼日,是交互辉映,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 屋里人都看呆了。孟清源不得不咳嗽了两声,这些人才如梦方醒。 周景琛和云凤鸣交谈了几句,就觉得此人果然是不负盛名,心中自有锦绣。 云凤鸣见周景琛年岁虽不大,但内藏心机,沉稳老道。身为皇子王爷,身上不见一丝的骄纵,自有一番风华傲骨。 两个人是一见如故,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这一聊,竟聊了半个多时辰。 最后云凤鸣拱手道:“王爷,我等一下还要回贺州家里一趟,安排一些事情。王爷到福州半月后,我也一定会到!” 周景琛也一拱手:“那我就在福州等着先生了,望先生不负今日之约,早日过来。” 云凤鸣见周景琛自称“我”,没有说“本王”或“孤王”,就知此乃他尊重之意。 两个人相视一笑,再次拜别。 周景琛和孟清源将云凤鸣送出了驿馆,又派侍卫护送他回了云家。 送完人,往回走时周景琛伸手拉了孟清源的手,孟清源看周景琛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突然伸手拉住她,就是一愣,但众人面前也不好不给周景琛面子,便偷偷瞪了周景琛一眼,手往外拽了拽,没拽开。周景琛反而握的更紧了。 两个人就携手一路走回了房间,屋里伺候的红锦、夏荷看齐王殿下这幅模样,互相使了个眼色,便退出了房间,红锦出门前还细心的把房门关严。 其实孟清源刚才之所以一愣,是觉得周景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粘着她了。 从曹县重新坐船出发时,他们两个虽然住一个套间,但是那时她受了重伤,周景琛心疼还来不及,也没有别的心思闹她。 等她伤好时也弃舟登岸了,她身为准王妃,也不好女扮男装了,就坐了马车。白天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路,到晚上都是累的不行,周景琛有时还得见一见当地官府的人。而且不在船上了,两个人也不能在驿馆里再住一个房间。这样周景琛是实在没有时间来缠磨她了。 如今进了闽地,她和周景琛一路上还要借机体察民情,更是忙的要命。周景琛到了自己的封地,再见下面的官员,可不像就藩路上那样浮皮潦草说两句客气话,而是直接考察工作了,各方面是问的十分详尽、事无巨细。 今日孟清源是知道周景琛上午去了贺州下面的一个县城看了。下午是准备和当地的知府谈谈民生方面的事情。 这云凤鸣来了,周景琛又和他聊了那么长时间,到现在还没有吃中午饭呢。 孟清源摇了摇被周景琛拉着的手:“已经过正午了,你饿了没有,我让红锦她们把饭端上来。” 周景琛也没说话,坐到了椅子上,一拉孟清源的手,孟清源身子往前一倾,周景琛的另外一直胳膊揽住孟清源的腰,孟清源就被周景琛抱坐在他的腿上。 孟清源刚要挣扎的坐起来,周景琛松了孟清源的手,两只胳膊紧紧的抱着孟清源的腰,不让她动。 孟清源坐在他的腿上,他的脸正好和孟清源的胸平齐,周景琛干脆把头扎进孟清源的怀里,蹭了蹭,才抬起头,看着孟清源,可怜兮兮的道:“好清儿,让我抱一会儿吧,我都多长时间没抱你了。” 孟清源看周景琛这幅撒娇的模样,被他逗得不禁一乐,身子也就不再动了。 周景琛看孟清源笑了,他自己也不由自主的笑了。拉了孟清源的两只手,把她的双臂环绕在自己的肩头。自己又把头倚在了孟清源的怀里。 孟清源双手虚虚的搂着周景琛的脖颈,把下巴放在周景琛的头顶。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依偎着。 第一百三十章 生辰礼 孟清源轻声问道:“今天上午去县里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不然怎么这么黏着她。 ——当然不开心,看着你和云凤鸣有说有笑的走进来,能开心吗?醋都醋死了。 周景琛把头使劲往孟清源怀里扎了扎:“清儿,这个凤鸣先生长得不错?” 因周景琛整张脸都埋在她身上了,孟清源只听见周景琛呜呜两声:“你说什么?云表哥吗?” ——云表哥?叫得好亲热,当初叫我琛表哥时,还是被我逼的不得不叫的。今天这么痛快的叫上别人表哥了。 周景琛把头在孟清源身上使劲蹭了蹭,不开心…… “我说,这凤鸣先生长得不错——”周景琛拉着长音重复了一遍。 “的确是!”孟清源笑着用下巴也在周景琛头顶上蹭了蹭,“原本以为你这大周第一美男算是惊为天人了,今天这云表哥一来,你都被比下了。” “你说什么?那云凤鸣比我长得好看。”周景琛立刻从孟清源怀里抬起头,怒瞪孟清源。 孟清源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躲闪不及,下巴正好碰到他的额角上,两个人都撞得一痛,孟清源用手捂住下巴,疼的眼泪汪汪的看着周景琛,嗔道:“你干么?” 周景琛也顾不得心里那点醋意了,忙用手掰了孟清源的手,看孟清源的下巴都被撞红了,便拿手给孟清源轻轻的揉。 “你的额头也得撞疼了吧!”孟清源也拿手给周景琛揉了揉额头。 “你刚才激动什么?是因为我说云表哥比你漂亮?”孟清源想起刚才周景琛说的话,低头看着他。 周景琛一边给孟清源的下巴,一边撇了撇嘴:“在你心目中他真的比我长得好看?”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委屈的小模样,不禁哭笑不得:“你一个大男人还在乎容貌?还比什么好看不好看?” 周景琛看孟清源还笑话他,不由得气呼呼道:“这么说你是觉得他比我好看了!” 孟清源见周景琛像小松狮犬被踩了尾巴,一副炸了毛的样子,忙笑着安抚:“我怎么会觉得云表哥比你漂亮呢,你是大周第一美男,而且还有一句话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所以,” 孟清源低头亲了亲周景琛的额头,:“在我心中,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美男子,是没人能够赶得上你的!” 瞧,他们家清儿多会说情话呀!周景琛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甜化了! 这么好的气氛和机会,怎么能浪费了。周景琛放开搂住孟清源腰的一只手,放在孟清源的后脑上,抬起自己的头,直接吻上了孟清源的唇。 孟清源觉得周景琛就像是一只闻到香肉味道的睚眦小兽,咬着她,把她的舌根都绞痛了,两个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孟清源红着脸横了周景琛一眼,周景琛见孟清源面如桃花,眸光流转间似嗔似怒自有一股难言的妩媚,就觉得自己的心被那眼波轻轻的扫过,痒痒的。遂又要收紧手臂,想要再尝尝那甜美的滋味。 孟清源推了他一下,娇嗔道:“都饿了!”又指了指自己的的嘴唇,:“你出去让红锦把饭端过来!” 周景琛见孟清源的嘴唇红艳艳的,都被自己吻得有些微肿了,就像那承露的娇艳的红牡丹花瓣,看得周景琛眸光一暗,双手捧住孟清源的脸,在她的脸蛋上狠狠的嘬了两口,又嘬住她的樱唇长长的吻了一口,才站起身,出去让红锦把饭菜端上来。 吃饭时,周景琛也不老实,非得要喂孟清源吃饭。孟清源不干!他又闹着让孟清源喂他,孟清源被他缠的受不了,便拿起勺,一口一口的喂他,周景琛吃一口乐一下,就像在吃龙肝凤髓一般。一顿饭竟吃了一个时辰。 等红锦带着小丫鬟进来收拾桌子时,都不由得有些奇怪的偷偷看了自家小姐和周景琛一眼,这两个在吃宫廷御宴吗?怎么吃了这么长时间? 这顿饭过后,周景琛一行便离开了贺州,继续往福州前进,不过一连三天,孟清源在队伍中都没有看见周景琛的的影子,也不知他怎么那忙,早出晚归的。 第四天下午,他们到了福州地界的云藤县,到驿馆安排好,天色已近黄昏。 周景琛让孟清源跟他出去一趟,孟清源问他什么事情,周景琛也不说。 周景琛和孟清源骑了马,带着侍卫,一路向西,走了不远,眼前就出现了一条小河,沿着河岸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一座山脚下。 周景琛下了马,拉着孟清源的的手,向山上走去,这山并不太高,有小溪流淌,汇入到山脚下的河水里。 他们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山顶。孟清源惊喜的发现之所以会有溪流,是因为这山顶竟有一弯泉眼,涌出的清泉,带着些温热,冒出丝丝白雾,竟有些置身仙境之感。 泉眼旁有一竹屋,孟清源拉来竹屋的门,迎面又是一张软榻,榻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波斯短毛毯。 孟清源脱鞋坐了上去,软软的、很舒服。孟清源看到屋角还放着被褥,和这屋子一样,都是崭新的。 “这是什么地方,这屋子好像新盖的。”孟清源笑着问周景琛。 周景琛并没有回答孟清源的问题,笑着从软榻上把孟清源拉起来:“走,带你去看风景。” 周景琛和孟清源手拉手走出竹屋,孟清源才发现侍卫们都不见了。孟清源索性也不在问周景琛了,这家伙神神秘秘的,她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两个人携手,往前走了百米远,来到了一座山崖前。孟清源站到崖前,脚下是一个圆形的山谷。 山谷中是漫天遍野的紫藤花。远远望去,那一串串密密匝匝的花朵,如珠帘一般挂满了整个天地。又像是一条条紫色的瀑布,欢快的流淌着,满眼的生机勃勃。 “真美!”孟清源惊喜看着周景琛。周景琛笑着用手转过孟清源的头,向西看去。 西面也是一座山崖,夕阳堪堪的落在山边,橘黄色的光线洒在紫藤花上,花开正盛,更衬得那紫色亮丽典雅,华而不俗。 孟清源定睛仔细瞧过去,这一片紫藤花却是被人修剪过的,花海中浮出两个大字:“清儿”。孟清源惊讶的低呼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周景琛从孟清源背后拥住她,把头放在她的肩上:“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孟清源侧过脸看着周景琛,拿眼神问他。周景琛吻了吻孟清源的脸颊:“明天是我清儿十四岁生辰,今晚我要做第一个陪你过生辰的人。” ——啊,孟清源轻轻叹息一声,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生辰。好像从她重生以后,她就把重生之日当成了自己的生辰,而自己实际出生的日子,她就怎么都记不住了。 去年的今日,她刚从药王谷回来,还是福伯和红锦记着她的生辰,因还在外公的孝期里,便给她煮了一碗长寿素面,简简单单的过了一个生辰。 今年她的未婚夫君精心的给她准备了生日惊喜,孟清源放松身体,靠在周景琛怀里,有人这样想着你,念着你的一切,这感觉真好…… 孟清源和周景琛相拥着看着夕阳恋恋不舍的从山崖边一点点的落下去。满天的红霞中,星星和月亮悄悄的爬了上来。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当最后一丝红霞消失在天边,满天明亮的星星调皮的眨着眼睛,一弯上弦月,如一艘小船,荡漾在星海中。 孟清源和周景琛携手走回竹屋,离得很远,孟清源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真有点饿了。孟清源笑着拉着周景琛快走了几步。就见竹屋前点了一簇篝火。篝火的上方的架子上竟烤着一只鸡。 ——嗯,真是深得我心。孟清源忍不住抱着周景琛的一只胳膊,亲了他脸一下。 ——嗯,周景琛十分满意他家清儿的这一吻,以后清儿就用吻来表扬他就可以了。 周景琛让孟清源在篝火旁的石凳上坐下:“今天你是寿星女,什么也不用做,一切看你夫君的。” 孟清源又忍不住笑了:“你会弄吗?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嘛。”而且周景琛还是皇子,从小到大,他恐怕连皇宫的御膳房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周景琛得意道:“别的不敢说,这烤肉,你夫君我可是一绝。” 孟清源见周景琛小心的转动架上的枝条,让火能均匀的烤在鸡上。过了一会儿,又见周景琛从竹屋里又拿出一些瓶瓶罐罐,还有几个碟子、碗筷和一把匕首。 周景琛往烤鸡上洒上盐,孟清源看他又洒了一些褐色小米粒大小的东西:“这个你洒的是什么?” “这个叫孜然,北胡人烤肉时都要用一些,可香了!”,周景琛又等了会儿,把烤鸡从枝条上拿下来,用匕首切了一根鸡腿下来,装在盘子里,递给孟清源。 孟清源用筷子夹了鸡腿,用嘴吹了吹,咬了一大口,眼睛瞬间便瞪圆了,边嚼边连连点头:“好吃,好吃!,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份手艺!” “我不是上一次去接北胡的使臣了嘛,那一路跟他们学的。”周景琛解释道:“你慢点吃,还有好吃的呢。” ——还有好吃的,孟清源瞪大眼睛看着周景琛在篝火下面的的土里,用枝条夹出两个竹筒,放到旁边的水里凉了一会儿。 拿出一个竹筒,用匕首劈开,递给孟清源一半:“尝尝,闽地特有的竹筒饭。” 孟清源伸手接过竹筒,就见青翠的竹节里装着白米。烘烤好了的大米,米香四溢,融翠竹清香于一体,香气清雅。孟清源夹了一口米饭放到嘴里,香软可口,柔韧清爽,再加上竹香,味道极佳,十分的好吃。 孟清源简直是和周景琛抢着把这烤鸡和竹筒饭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周景琛笑道:“瞅你这个馋猫样,下回我再带你吃!” 孟清源略噘嘴:“知道今天是寿星女最大吗?你还好意思跟我抢吃的。” 周景琛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道:“你不觉得抢着吃才香、才更好吃吗?而且也得让我多沾点你这寿星女的福气嘛!~” 用过晚饭,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周景琛就催着孟清源去沐浴。 孟清源这才发现竹屋后面还有一间小屋,竟用青石垒了一个浴池,旁边的墙壁上凿了眼,用竹节引来温泉水。旁边的架子上放着干净的衣物。 孟清源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出来,才发现周景琛不知在哪里也沐浴完了,换了件家居的青色绣暗龙纹的袍子,披散着头发。 第一百三十一章 露 凝 香 周景琛坐在竹屋的软榻上,让孟清源躺在他的腿上,用一块大棉巾给孟清源擦干头发。等头发擦的半干后,又去外面拿了一个小火盆,要替孟清源把头发烘干。 孟清源笑了:“我的头发都半干了,外面也不冷,就这么披着吧,你的头发还湿着呢,我替你擦干!” 孟清源跪到周景琛身后,用棉布给他擦干头发上的水汽。擦了一会儿,周景琛便握了她的手,把她抱在身前,让孟清源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依偎着从开着的房门,看着外面的星空。 ——“砰砰!”随着声音,两朵烟花在黑蓝色的星空中瞬间绽放,绚丽夺目。 然后一朵接一朵,竞相盛开,如同山谷中那一串串的紫藤花,美得热烈炫目,无法形容。 孟清源看着那烟火,它似乎把她整个的世界都照亮了。孟清源只觉得心里软得、暖的像外面的温泉水一般,她侧过脸啄了啄周景琛的唇,他的眸光瞬间比那烟火还要璀璨。 房门关上了!月光和烟花的光亮从窗隙中透了进来,流淌在了两个的身上。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微颤抖着手,解开她的衣襟。她想抬手阻止,可是手上却没有了力气,怎么也抬不起来,身体化成了一汪水。 周景琛解开孟清源的外衫,又解开了里衣,这些是刚才她沐浴时,他亲手为她准备的。一件一件,他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粗重,终于那件胭脂色的肚兜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白玉般的肌肤被那胭脂红色衬得更加晶莹剔透,胸前的丰盈半遮半掩。这美景是他在无数次梦中梦过的,如今他亲眼见到,就觉得比梦中还要美,美得让人心悸。 那次在宫中乐新殿的那晚,他的确是担了虚名,虽然摸到,吃到了,但是脑子却是昏沉沉的,什么感觉都没记住。 今天才真正的领略了这其中的美好。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真是花嫩不经揉,春风卒未羞!” 孟清源也是第一次看见男子的身材,每一块肌肉都是流畅结实,泛着淡淡的光泽,带着无穷的力量。腰腹流利结实的线条一直往下汇到暗影中,曾经的刀柄昂首挺立。 孟清源不敢再看下去,忙闭上了眼睛。可是周景琛却不肯放过她,他拉着她的手,到了那里,握了上去。 周景琛只觉得这滋味比他自己纾解时,有着天壤之别,令他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慢慢长夜,良辰美景,两具年轻的身体纠缠着,亲密无间,密不可分。 第二天早上,孟清源被屋外一阵阵鸟鸣声唤醒,睁开眼睛,旁边不见了周景琛。孟清源在阳光下看着自己不着寸缕,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想着昨夜旖旎的情形,羞得脸一阵阵的发烧。 这时就听房门一响,周景琛穿戴着整整齐齐,神采奕奕的走了进来。孟清源忙把身子往下一缩,整个人藏进了被里面。 看得周景琛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人往前一倾,趴在了她的被上,隔着被子抱住孟清源,在她耳边笑道:“大懒虫,该起床了。” 孟清源在被里蠕动了下身体,低声道:“你先出去,我这就起来。” 等了几息,就没见周景琛动弹,忽然一只微凉的手,伸到了被子里,夹住了她的桃尖,揉了揉。 孟清源“啊”了一声,忙伸手去推那安禄山之爪,却不料上下失守,周景琛掀开被子,整个人附在孟清源身上,用唇把她全身昨日留下的痕迹再次吻了一遍,才用被子包了孟清源,抱着去了后面的浴室。 孟清源背对着周景琛把身子和头,埋在水里:“你出去!出去!快点!”再也不想见这个大坏蛋了! 周景琛却索性脱了衣服,也跨入水中,抱着孟清源呢喃道:“清儿,你不用害羞,这圣旨就在那里放着呢,明明白白的写着我们就是夫妻了,只不过就是差一个仪式罢了!你放心,在你及笄前,为了你的身体,我不会真的和你行周公之礼。但是你也要知道,我只有你一个,又那么喜欢你,有时看着你实在是憋得难受,想得厉害!书上说男子此事不能一味压制,否则对身体有碍,也会影响后代子嗣……” 孟清源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她从水里抬起头,半信半疑的看着周景琛。 周景琛一脸严肃,看着孟清源郑重道:“不信,你再看看,摸摸!” 说着把那昂首之物,往前一挺。孟清源下意识的低头一看,这白日里,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孟清源吓得一闭眼。周景琛摊开孟清源的手,把它放在她手心里,她就感到手心里一片炙热,坚硬如铁。 这一个澡又洗了一个时辰,周景琛觉得之前他心疼清儿练武,手上都有了薄茧,但今日方觉得出这薄茧的妙处了。 孟清源却觉得自己这练武之手都有点累得不想动弹了。这家伙的时间明显比昨天晚上长了一大截。她是不想动弹了,衣服都是让餍足得满面春风的周景琛一件一件给她穿的。 回到竹屋里,周景琛从外面端来一碗面条,亲了亲孟清源的唇:“祝我的清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以后,每一个生辰,都由我陪着你来过!” 孟清源只觉得鼻子一酸,看着周景琛,红了眼眶,笑着点了点头:“还有你的生辰,我也要陪着你过,过一辈子!” 周景琛的眼圈也有些红了,笑道:“对,一辈子,永远在一起!” 周景琛喂了孟清源吃完长寿面,从怀里又掏出一样东西:“清儿,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孟清源接过来一看,是一条银链,上面坠了一个玉坠,那玉坠是用羊脂玉微雕的她和周景琛相拥的小像,半指大小,小巧精致,容貌衣饰,惟妙惟肖。 周景琛从怀里又掏出另外一条一模一样的,:“清儿,一共是两条,我们两个一人一条!” 说着把手中的那条给孟清源戴上,孟清源也把自己手里的那条给周景琛戴上。两个人就像玉坠上一样拥抱在一起,相视而笑。 孟清源和周景琛在云藤县又待了两天,才又上路。等到了离福州二百里地时,闽地总督、巡抚带着下面的官员已经在路边等候着。 见了周景琛行了礼,寒暄了两句,一路进了城。 周景琛觉得这福州不愧是闽地的最富庶之地,街道宽敞,有的地方甚至可以并排行驶三辆马车。街上商户林立,人来人往,一片繁华景象。 到了总督府,周景琛让传旨太监宣读了圣旨,当太监念到:“由齐王接管闽地军政,容齐王先斩后奏,便宜行事”时,周景琛看那赵总督脸色都有些变了,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黑龙旗首领,对人心把控一向是洞若观火,此一下,周景琛心里便了然几分,不禁微微冷笑了一下。 宣读完圣旨,周景琛就让官员们先退下去了,三天后再安排接风宴。他这时候先得安排好他和清儿的住处。 这总督府原是太祖皇帝的亲弟弟晋王就藩时的府邸,后来晋王自请削藩,回了京城,这府邸归了当地的官府,因为这府邸占地面积大,又有风水能人指出此地为福地、宝地,后来便成了总督府。 周景琛和孟清源因为来得急,他们这波的随从还不是很多,这总督府的后院勉强安顿下来。 不过这安家的庶务,孟清源是一窍不通。不过这时候,就显出后来一路成了透明人的陆女史,陆姑姑的好处来了! 这陆姑姑从宫中出来的,这藩王府的事比较皇宫的规矩,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许是这陆姑姑这一路想明白了,没等孟清源找她,她就主动请缨,要求管理内宅事物。 孟清源正发愁庄嬷嬷没来,这些事没人管呢,没想到陆姑姑毛遂自荐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孟清源看着陆姑姑那眼睛一笑:“那就麻烦姑姑了!”陆姑姑敛袖一礼:“王妃娘娘放心,一定不负重托。” 果然这陆女史主内,周全主外,他们都是宫中出来的,配合默契,只三、四日总督府的后宅,便焕然一新。 孟清源没想到的是,这陆姑姑竟将她和周景琛的院子安排在一起了,就是一个内院,卧房也是一个卧房,只不过就是分了里外套间。孟清源都怀疑这陆姑姑是收了周景琛的贿赂或是被他洗了脑。 不过陆姑姑一板一眼的回禀:因刚到福州,从安全角度,为避免船上的事再一次发生,王妃和王爷不宜分开太远,故如此安排。 ——原来是把自己当了周景琛的贴身护卫了。不愧是从小看周景琛长大的,到底是向着周景琛的,不过人家说得也有道理。孟清源只好点头答应了。不过周景琛哪会那么老实,当天晚上就睡到了孟清源床上,是撵都撵不走的。孟清源只好跟她约法三章,周景琛痛快的答应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开 天 地 半月后,云凤鸣如约而至,周景琛和孟清源和他三人在书房里密谈了一下午。 云凤鸣也把他所了解的闽地官场的情况介绍给二人。 在周景琛就藩之前,闽地最大的官员就是如今的赵总督。 但此人在百姓中风评极差,有句顺口溜就是说他的:闽地三灾,台风、海贼、赵王八。在大家心目中,这赵总督比台风、海贼的破坏力还大。 他最臭名昭著的两件事是:一是,这福州有名的不光是海盐,还有就是海中的珍珠。 沿海的居民,除了以捕鱼为生的渔民,还有就是以采珍珠为生的珠民。 珠民都是命苦之人,除了采珠危险性大,最主要的是,珠民为贱籍,是不允许改行的,而且子子孙孙都得从事这个行当。 这赵总督刚来闽地不久,听说宫中的李贵妃要做一顶珠冠,就逼着珠民在不是采珠季的冬天下海采珠,死了十几名珠民,后来逼的珠民们奋起反抗,他又派官兵去镇压,抓了一千多人,从那以后,福州的采珠业就一蹶不振了。 这件事孟清源从她二叔孟诚诺那里也听说过,她给云凤鸣倒了一杯茶:“天高皇帝远,形容这位赵总督是恰当不过了,我听我二叔说,如果不是近三年,太子一系派了人做巡抚,这赵总督在闽地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就是土皇帝了。” 云凤鸣叹息一声:“王妃娘娘,你二叔孟大人到闽地只有四年,有些事他还是知道的少一些,这赵总督可不是只想做总督,我怀疑他与对面的瀛岛国是有联系的!” 周景琛放下手中的茶杯,神色严肃:“凤鸣先生此话怎讲?”这通敌可是大罪! 这就是赵总督臭名昭著的第二件事:福州靠海,百年来当地最大的船队和船坞为号称“船王”的简家所有。当年简家的商船东到瀛岛、南到南洋、最辉煌时曾五下西洋。 简家也曾为朝廷运输过军需物资。 简家除船队外,还以造船术闻名。他们家船坞出来的船,年年都是造船舟赛的第一名,朝廷的战船也是由他家负责建造。 六年前,大周与瀛岛的海战,大周惨败,几乎全军覆没。大周史书称此一役为“甲午之败”。 后来朝廷查出是因为简家与瀛岛人勾结,在战船上做了手脚,以至在作战时,船不战而沉,二千名水军葬身海底。 简家被判了死罪,一家二百多口人被斩于菜市口。其它族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偌大的百年家族就这么倒了,烟消云散了。 如今福州最大的船队和船坞为新贵洪家所有,这洪家的两个女儿都做了赵总督的贵妾。 云凤鸣看着孟清源、周景琛正色道:“我们整个闽地的世家都是不相信简家以忠义耿直著称的简老爷子,会做出通敌卖国之事!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时这场海战的指挥者为如今福州总兵俞继猷,他就是简家大小姐的未婚夫。” “什么,还有这种事?”孟清源惊讶道。 云凤鸣长叹一声:“简家到简老爷子这辈,只生了一个姑娘,是当做男儿教养。这简大小姐也是闽地的一位传奇女子,在航运和造船方面颇有建树。这俞继猷与简大姑娘因战船一事,在船坞一见钟情。但俞家也是百年望族,不喜简大姑娘抛头露面的,一直没有同意。这俞继猷就一直不成亲,可算到了六年前,俞家吐了口,双方私下交换了庚帖,约定提亲的日期。可是瀛岛人突袭大周,俞继猷率队迎敌,惨败后俞继猷受重伤,昏迷了两个月,等他醒来时,自己的未婚妻已经被全家斩首了,他从此就消沉下去!” “哦!”孟清源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原来大周第一海上名将会变成这样,听说如今连战船都不上了,俞家军都是由他的副将指挥,他每日就是喝酒、睡觉。不过,云先生,他们定亲一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简老爷子当年收养了他一位好友的遗孤,认为养子,后来这养子在造船方面也得了简老爷子的真传,成了大家。六年前简家遭大难时,因他并不姓简,我们几个士族之家费尽心思才把他保了下来,他自己隐姓埋名,如今人就在贺州云家。此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简家通敌乃是大案,如何就审了两个月?这主审管是哪一位?”周景琛敏锐的指出了事实。 云凤鸣苦笑:“这主审就是这赵总督,这定罪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而且请旨特办,当地问斩,简家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 孟清源气得一拍桌子:“看来得把这王八给炖了,才能解恨了!” 云凤鸣叮嘱,:“娘娘,万不可小瞧这家伙,他背靠三皇子,又在闽地处心积虑的经营了十年,与闽地的一些官员、士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里面的利益关系是盘根错节!怕一时很难撼动!” 孟清源站起身,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和琛表哥既然就藩在这里,就是这里的王,我们的后代子孙们也会这里的主人,我倒想看看这轮换制度下的官员,这里也就待上几年,还有那些唯利是图的人,会为了这赵王八,来和皇权作对!如果真的有这样不长眼的人,那就直接让他们哪凉快就去哪吧。” 孟清源又向云凤鸣一笑:“这一点云先生务请放心,不必在意。我们此来,已经是领了圣旨,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而且,”孟清源向周景琛扬了扬下巴:“我们这齐王殿下,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这受宠之人总得有些任性的地方,这脾气可是不大好的!若以后云先生做事,也可以仗了我们的势,任性一些,不必考虑太多,放手干就行了,就是把这天捅一捅,也有他在后面顶着呢。” 云凤鸣看着胸有成竹、神采飞扬的孟清源也笑了,点了点头,又侧脸看向旁边的周景琛。 这齐王殿下的眼睛如今都黏在他的王妃身上了,正看着他的王妃笑呢。 眼里、笑容里是满满的宠溺和爱—— 这天下成亲了的女子,最幸福的不过如此吧,她可做任何她愿意做的事情,而她的丈夫会是她最坚强的后盾,会为她撑起一片天…… 三人又定下了以后的安排,云凤鸣即刻以齐王特使的身份赶往广平府,一是查看那里的藩王府修建情况,二是在广平府重新招盐工,开盐场。三是选地址,建书院和藏书阁,招揽有识之士。四是让当地官员,选茶女,上山采最好的野山茶,烘焙制茶,等待销售。 周景琛这边则等着黑龙旗的有关赵总督的情报,为了不打草惊蛇,周景琛就装怂几天。 这齐王一来就藩,这赵总督的确闹心了几天,不为别的,就为了圣旨上那句:先斩后奏便宜行事!至于周景琛,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半大的毛孩子,不足为惧。 不然他的皇帝老子,能给他这么大的权利?这明显是给自己这毛都没长全的儿子撑腰呢。 果然,没几天,就有人来报,这齐王也不处理公务,每天就是游山玩水,打马观花什么的。又过了两天,就传来齐王惊了马,受伤了,要卧床一个月呢。这赵总督忙做出关心的样子,赶去探望。 没想到所有探病的官员都被拦在总督府门外,说齐王殿下心情不好,一律不见客,闽地一切军政事务还是由赵总督代管,王爷什么时候好了,再说…… ——真是任性!难当大任!很多人在心里摇了摇头。 一个月后,情报到了,孟清源和周景琛看了,都是唏嘘不已,看来该他们出手了…… 《闽地大事记》为官府地方日志,详细的记载了元丰六年四月后闽地发生的所有大事。 元丰六年五月,齐王殿下就藩闽地。 六月,闽地赵姓总督喝花酒,被其夫人带奴仆堵在了妓院的床上,违反了大周官员不许呷妓的明令规定,被齐王免去总督一职,由都察使孟诚诺接替总督职位。 同月,原船王简家养子林平,在总督府外擂鼓鸣冤,状告原赵姓总督,滥用职权,草菅人命,致简家二百余口含冤而死。齐王下令彻查此事。 七月,在原赵姓总督家中密室里,搜出其与瀛岛国人来往信函,揭开了当年“甲午之败”的真相。 原赵姓总督,为一己私利,与瀛岛人勾结,泄露大周作战计划,又派内奸在战船底部埋置火药,炸毁船只,致使两千余名水军枉死。 然后又千方百计让简家背黑锅,扶植自己的亲信成立船队,达到了控制闽地海上贸易的目的。 同时在其家中搜出的名册,记录了十年来他收受贿赂的数目,和行贿人的名单,其中包括很多正在任期的闽地官员。还有在其家地库里搜出大量金银财物,折合白银八百万两,为闽地十年之财政收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 事 记 闽地原总督通敌受贿一事报于朝廷后,周惠帝气得用震怒都不能形容了,可以说是出离愤怒了,下旨彻查。 八月,原赵姓总督被处以绞刑,尸首在福州城门示众十天,以儆效尤。 福州百姓是一片喜庆,鞭炮齐鸣,以示庆贺。所有涉案官员一撸到底,该入狱的入狱,该发配的发配,该斩首的斩首。此事被大周史书称为“闽八之变”! 那一段时间,大周所有做官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的行事,生怕和闽地沾上一丁点的瓜葛。可谓是大周官场上的一次大地震。 同月,前船王简家养子林平重开简家船坞,接的第一单生意是替闽地海军建造新的战船。 同时,闽地海军征兵,重新组建俞家军。消沉了近六年的原福州总兵,现闽地副总督,定海候俞继猷,身披战袍,重新出现在了甲板上,训练水军。 定海候俞继猷在此几年,率领他的俞家军几番征战,扫平了大周东南沿海为患多年的的海盗,打得瀛岛国十年不敢越大周海防一步。 俞继猷除了是一位杰出的军事指挥官外,他与林平携手建造的大小战船、战车,还改造了各种火攻武器,使大周的海事装备远远领先于对手!他所著的《洗海近事》、《练兵实记》等十余本兵书,为海战入门之教科书。 他直至七十八岁那年还亲自训练海军,被史书称为一代民族英雄,千古流芳。 九月,大周会试秋闱开考,九月一日、九月三日、九月六日,每闱三场,每场三昼夜,中间两次换场! 九天七夜,这种考试对人的体力都是一种考验,可以说考完了,人都算脱了一层皮。 但是十年寒窗苦读,为了也就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九月底,放榜这一日,榜首第一名为福州青县书生李大齐,而且他在秋闱中所做的文章被周惠帝所赏识,直接被招入皇宫,金銮殿面圣。以贡生的身份被皇帝召见,这可是几百年来的第一个,天大的荣誉呀! 这一下是整个大周都轰动了。这牛人李大齐的一切都被罩上了神圣的光环。他祖宗十八代,吃、穿、住、行、都被挖了出来。别说,还真有一个可以写进入话本子的故事。 这李大齐家境贫寒,父母又去世的早,生活上都是由相亲邻里们周济的,尤其是隔壁邻居洪叔一家对他是格外的喜欢、照顾。后来洪叔又把他的二姑娘二妞嫁给她。 这二妞是青县的采茶女,她为了让这李大齐好好读书,每天辛苦上山采茶,维持家用。 这李大齐有一天突然得病,腹痛难忍,他家已无钱就医了,这二妞无奈之下,用她采的茶,泡了水,给这李大齐喝了,没想到李大齐的病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从此这李大齐每日都要喝她娘子采的茶,喝久了,就觉出来好处了,明目益思、轻身健体,提神健脑、止渴解暑。所以这次他的身体才能坚持完成这么大强度的考试。 因为上次喝茶治病后,这二妞就认为是茶神保佑了她相公,所以这次李大齐进京参加秋闱时,她特意赶制了一件红色外袍,挂在茶树上,取其红袍加身的意思,求茶神继续保佑李大齐能金榜题名,登科及第。 没想到这李大齐不仅得了第一名。还得了皇帝青睐,前程已是板上钉钉了! 这故事从李大齐嘴里一说出来,立刻就传开了,那些榜上无名的,一分析,这是差哪了,就差没喝这茶呀!还有那准备继续参加春闱的,一听,赶快买这茶吧。 这上哪买去呀?得去闽地呀,可是闽地那么远,怎么买呀? 这时李大齐又说了,这京城的余记商号就有卖这茶的,数量不多,大家得赶快买。这一下,余记商号的大门都被这些书生给挤破了。一时间这闽地茶叶千金难求呀。 这事越传越广,连当今太后娘娘也知道了,就说了,这么好的茶,她怎么也得喝喝呀。 当然太后娘娘要喝,怎么也得喝更高级的。这闽地的齐王殿下亲自选了广平府玉山上的茶,用了最好的采茶女,茶农,千挑万选烘焙了六斤茶叶,一路快马送回京城。 这太后一尝,果然好喝,而且太医也说了让太后多喝这种茶,能消除疲劳、生津利尿,减缓衰老等。 ——还有这么多好处,这太后娘娘听了更高兴了,不过埋怨他孙子齐王周景琛,你这当王爷的也太抠门了,怎么就给哀家送这么点茶,得,当贡茶吧,以后哀家要长期喝了。 太后娘娘又听了李大齐和他妻子二妞伉俪情深的故事,很是感动,亲自书写“贤内助”三字赐予二妞。 还有这么好的茶怎么能到现在还没有个响亮的名字呢,听说还有这二妞往茶树挂红袍,求茶神保佑的事,太后拍板,那这茶就叫“大红袍”吧。 自此闽地的大红袍与西湖龙井、黄山毛尖、洞庭碧螺春等并称大周十大名茶。 十月,广平府的藩王府建成,齐王和齐王妃从福州正式就藩广平府。 十一月,广平府的盐场,闽地凤鸣先生查找各种古书,与盐工们多次试验,终于成功的改良出了新的制盐方法。 福州制盐是用的煎盐方法,需要大量的柴火,福州山多,林密,可以应付了。但是广平府没有那么多山,而且山上都是茶树,还得留着采茶呢,所以原来是用的晒盐的方法。 但用晒盐方法出来的盐,颗粒大,杂质多,不能用作食用,只能用于腌制皮革或保鲜。 现在采用的新方法是二次晒盐法,第一次晒出来的盐,再用清水化开,用纱布过滤后,在重新日晒,二次晒盐的池子用清白玉搭建,池顶以油布覆盖。 天好时,直接打开油布,日光照射。阴天下雨时,油布盖着防雨防潮防杂质。这样出来的盐,颗粒小,色泽晶白,口感更佳。 这盐制出来后,很快通过遍及中原的“余记”商号卖到了大周各地,因它价格比较贵,只有那些贵族之家才能用得起,这一用上,就感觉这盐做出来的菜好吃!这口碑慢慢就出来了,可是用完了却买不到了。 ——咦,这怎么回事呀?这是宝贝呀?怎么有钱还买不到。 人家余记的伙计说了,哎,还真是宝贝,这你有钱还真买不到。 人家这盐可是金贵的,制盐的池子都是玉做的,是几百斤粗盐才出来一斤细盐。 这盐叫什么?叫“玉盐”,谐音“玉颜”,为什么这么说,这盐可以化开了洗脸,用这盐水洗完了,这脸都白皙细腻,不出油。还有拿这盐可做中药药方,蒸鸡蛋羹,可以用于小儿热咳。 要不说这余恒会做生意,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人家底下人也会说话,这盐现在不仅食用,还可药用、美颜,妇女儿童都能用上。那贵族之家不差钱,听了更是抢着要买。 不过,这“玉盐”人家余记也不是吹牛,因为不久,就皇家认证了,成为贡盐了,而且明令,这盐先可着皇家用,皇家够用了,民间才能买卖。这一下子,这玉盐的价格更是飞涨,广平府的盐场,一年只出产这玉盐五千担,就占了闽地盐收入的六成。 自此玉盐、大红袍茶成了闽地经济的两大支柱,整个闽地的百姓受益良多,生活水平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善良的贫苦老百姓们,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就是吃得饱,穿得暖! 你当官的给解决了这样的民生问题,那老百姓是从心里感谢你,拥护你。这闽地的老百姓都自发的在家中设了齐王的长生牌位,为齐王祈福。 这下面有拍马屁的,忙颠颠的把这事告诉齐王殿下了,没想到齐王殿下听了反而不高兴了:“就给我一个人设长生牌位,那我的王妃呢?如果没有王妃,我自己活那么长时间有什么用啊!多孤独啊,这是绝对不行的。赶快把牌位都撤了。” ——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怎么办?有那脑瓜灵的的,很快,闽地就传出一种说法,这齐王殿下是龙,王妃是凤,这龙凤呈祥,闽地才能好!所有长生牌位上只有齐王殿下一条孤龙是不行的,要有凤,要有王妃才行的。 这老百姓一听,对呀!这话没毛病,忙又给齐王妃也设了长生牌位。 ——这回,齐王殿下听了高兴了,拍马屁的人也得了奖赏。 这件事一出,那些做官的哪个不是人精,这齐王为人冷傲,人家还是皇子,还啥也不缺,你想送礼都不知道送什么,是铁板一块,你踢哪都疼。 不过通过这件事看出来苗头来了,齐王对这齐王妃是真好呀!很多人再一联想,这齐王为了齐王妃不纳妾,准和离,这齐王殿下的软肋就在齐王妃身上呀! 这一下子,走夫人路线的人开始多了,一开始,孟清源没注意,次数多了,孟清源反应多来,怎么闽地官员的夫人,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有的甚至从福州过来看她。 这孟清源自觉可是没闲工夫应付她们,一打听,才知道是周景琛那边引起的。 孟清源笑着对周景琛道:“还长生呢,我能活一百岁就不错了。” 周景琛搂着孟清源也笑道:“你活多长时间,我就活多长时间,我们要同生共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百 事 兴 一月广平府“云飞书院”落成。引人注目的是,此书院与大周最著名的柳老先生创办的“云腾书院”一样,招收闽地各阶层的学子,学科种类也多,除了正常四书五经外,还有武科、术科、医科等、 另外只要通过入学考试的,贫苦人家的孩子是免束脩,免费吃住的,优秀的学子书院还给每年一两银子的奖励。 但最让闽地读书人兴奋的是,书院内建了一座藏书阁,里面的书是齐王妃的嫁妆——她的曾外祖父柳老先生在栖霞山庄里的藏书。 ——能托了王妃的福,在有生之年读到柳老先生的藏书,闽地的读书人对齐王妃是感恩戴德,称颂一片。 这读书人要真的赞美谁,那效果可不一般,其中有几首做的好的诗,很快就传遍了闽地,进而整个大周都知道了,这别的州府县的读书人听了,都是羡慕不已,也从外地赶来,参加入学考试,最远的连天府之国四川的都有。 一时间云飞书院前,比赶考都热闹。 不过闽地甚至是大周的读书人,最感谢的还得是“凤鸣先生”——云凤鸣。 云凤鸣不但亲自选址,建造书院,建了藏书阁,定了书院所有的规章制度,而且通过私人关系亲自请了闽地各个名家、大儒来书院教书,他自己则亲自担任了学院的挂名的山长。 他最让读书人称颂的是,在修建书院的同时,请了一批能工巧匠改良了印刷术。 原来大周的印刷术是用木板雕刻字后印刷,一本书下来,书有多少页就要雕刻多少张,甚至更多张木板。 而且如果木板上一个字雕刻错了,整张木板都要作废。一本书印完后,这些木板也就束之高阁,不能再用了。 云凤鸣首先想到的是,将木板印刷改为活体印刷,像雕刻名章似的,把每个字用木块雕刻出来,在组合在一起印刷。 后来经过工匠们的反复试验,要么说高手在民间,这些老工匠们的智慧也不白给的,他们按照云凤鸣的思路,最后发现黏土烧制出来的字,比木块刻字还要快,还要好,而且可以批量生产。 这种活体印刷术一出来,印刷书籍的费用就大大的降低了,所以印出来的书价格也就低了。 原来大周一般家庭的读书人能买得起书的人太少了,通常看到自己喜欢的书,就是借来用手抄的。 这活体印刷印出来的书,卖的价格比原来至少便宜一半,这对喜欢读书的人可是一个大喜讯,能让更多的人买得起书,看得起书了。 另外云凤鸣还跟孟清源商量后,将藏书阁里的书都印刷出来,让书院的学生可以免费借阅。 这消息一传出来,书院招生那一天,全大周过来的学子们人山人海,谁也不愿意浪费了这样的学习机会。 齐王周景琛为了表彰云凤鸣对书院的贡献,下旨将“云飞书院”改名为“凤鸣书院”,它后来与“云腾书院”并称为大周两大书院,有“北云南凤”之美称。 这凤鸣书院出来的学生,果然不负众望。第一批结业了们的学子们,经过科举或其它途径被周景琛所用,有的在闽地做了官,有的跟着周景琛一路进了京,成了大周政坛上的一股不可忽视的新兴力量,被称为“闽派”。 同月齐王殿下就藩闽地半年有余,闽地一片欣欣向荣的新气象,周惠帝十分高兴,下旨将闽地改名为“齐地”,大周史记称此一段为:“齐地初兴!” 腊月二十五,齐地各衙门都封了印,准备过年了。 因为这是齐王就藩后的第一个新年,齐王府内也是一片喜庆忙碌。 周景琛和孟清源就藩时从京城走得急,这藩王府来不及新建,用得是最早晋王就藩时在广平府别院改建的。 其实真正的藩王府要新盖下来,没个三年、五载是下不来的,因为这种藩王府就是一个小皇宫。 但广平府的齐王府虽是用别院翻修的,面积也是不小的,布局也是严格按照中轴对称而建的。 分为前庭、中庭和后庭。前庭又分为中、东、西三部分。中为主,是齐王处理封地政务之所。东面安排的是王府的门客、幕僚、护卫等。西面则是王府内的各个办事部门所在地,有长史司、车马处、回事处等。 按照皇家正常规矩,中庭就是齐王的居住之地。后庭就是王府的后院内宅。 之所以要分中庭、后庭,是因为后宅,按照规制,是要有王妃、侧妃、侍妾的院子,所以占地面积是不能小的。 但是到了齐王殿下周景琛这里,这正常的规矩就有点不适用了。 齐王就一个齐王妃,不纳妾,你修这么大后院有什么用? 中庭,就是王爷不想去后宅时的休息的地方,现在后宅就王妃一个人,王爷一天和王妃好的像一个人似的,还能单独休息吗? 之前云凤鸣先来这海州齐王府时,就发现这个问题了,但他不是负责官员,就私下里写信告诉了周景琛。 周景琛一看,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修王府的官员明显是没带脑子呀,这不是让王爷和王妃分居嘛。 周景琛一纸令下,直接把人给开了,就把这事交给云凤鸣负责了。 而且给云凤鸣详细了写了修建王府时要特殊注意、花力气、多用心的地方。这些地方都要按照王妃的喜好来修建。 如今这齐王府,中庭的面积就小了很多,作为周景琛的一个外书房了,起名为海晖堂。里面还另辟一间屋子作为王妃的书房,是齐王妃办公的地方。 后宅的面积这样就大了许多。但只有一个坐落在中轴的院子,就是王妃的听涛阁。其余的院子正好时间来不及,也没有怎么修,就直接封了。 周景琛自从孟清源生日后,在他心目中他和孟清源虽然碍着孟清源还未及笄,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但是已经算是“坦诚相见”、“亲密无间”了。 他是刚知道点“肉”的美味了,正是食髓知味时,是怎么不愿和孟清源分开住的。 所以在福州总督府时,这陆女史陆姑姑和周全安排他的住处时,周景琛就冷冷的丢下一句:“这个先要从安全上考虑。” 这周全和陆姑姑都是宫里出来的人精,——安全?王爷和谁在一起最安全呀?当然是王妃了!王妃在船上救王爷的事还是历历在目的,如今王爷手底下的那些贴身护卫们哪一个不当王妃是神呀! ——得!这么一安排下来,周景琛就和孟清源在总督府,晚上就像寻常夫妻一样睡一间卧房了。 王爷这边的人这么安排,这孟清源身边的人是没一个有意见的,她们都希望自家小姐和王爷的感情是好上加好的。 如果王爷晚上不和王妃住,王爷孤枕难眠的,这要是不留神,被别的不要脸小妖精给缠上了怎么办?还是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最好了。 所以这很不合规矩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孟清源倒是抗议了几句,但人单力薄,抗议无效。 周景琛直接登堂入室了。孟清源又说了,那也不能睡一张床呀,在卧房里在摆一张榻吧,齐王殿下就睡榻上吧。 孟清源这话到是说了,可是谁敢执行呀!那齐王殿下不得把人拉出去直接砍了。 但是王妃的吩咐也不敢当耳旁风呀,还是周全周大总管聪明,他来了一句,因着齐王殿下的膝盖呢还得治疗,要睡的榻得特制,才能让齐王殿下腿能放松休息好,所以在榻做好之前,王妃娘娘您就自己看看怎么安排齐王殿下吧。 ——怎么安排?这主仆都是脸皮厚的人,人家齐王殿下还把周全狠狠的说了一顿呢,不知道我们现如今是哪哪都要用钱,是缺钱呀,你还要浪费钱做什么床榻,太不会过日子了,我就和王妃挤一张床不就行了嘛,王妃还能不让我睡觉呀! 孟清源还真想不让他睡觉,想把周景琛踹到床底下去—— 但架不住我们齐王殿下态度好呀,为了自己的性福生活,是孟清源怎么说,我就是笑嘻嘻的不挪地儿。 孟清源只好又说,睡一张床行,得两套被褥,中间放一个大枕头,防备两个人不小心睡着了,就不知道睡哪去了。另外不允许周景琛动手动脚,就老老实实睡觉。周景琛是满口答应。 别说,这三个月下来,周景琛还算老实。 其实这老实的原因是真没有时间做坏事。 两个人是都忙,从到了福州后,一切百废待兴,两个人有时忙的一宿都不能睡觉,就是躺在床上,也是商量事情商量到睡着了。 后来齐王府建好后,孟清源带着人先过来了,周景琛则在福州坐镇,两个之间的主要联络就是靠信鸽了。 孟清源身边的老人庄嬷嬷和秋菊、冬梅这些丫鬟们在十月时,也赶到了广平府。因周全留在福州照料周景琛的起居。这齐王府就由陆姑姑和庄嬷嬷负责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玉 生 香 庄嬷嬷也在宫里待过,和陆姑姑两个人还认识,两个人直接分工了,庄嬷嬷专门负责后庭。陆姑姑负责前面的事物。 这陆姑姑也真算有能耐的,要把一个藩王府治理的如铁通一般,那可是不容易的。 因为藩王府里也是有朝廷的监察机构的。这长史司就是干得这活的,是朝廷设立的,里面的人是不归齐王殿下管的,是直接归京城吏部的。 而且从周景琛就藩以来,周惠帝就是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他也是个皇帝,这皇帝的疑心病是天生的。所以都不用想,这皇帝和其他人都会往藩王府里放几颗钉子监视周景琛的。 陆姑姑要做得就是不着痕迹的排查这些人,另外就是府里新招的下人,也要好好查看底细的。 不过平平常常的人也进不了府,能到藩王府里做事,那都是要有保人的,还要当地官府给出具手信的。一旦出事,那保人和官府都是要负责任的。 孟清源府里的事是一概不管的,就是这王府前面乱了,她的后院也乱不了。 她院子里都是她身边的老人,再加上庄嬷嬷听了孟清源在路上被行刺的事后,那更是小心加小心。 孟清源因为现在是王妃了,而且她也经常出府去查看边防情况,身边除了原来杜七叔的二十多个侍卫外,也得跟着亲兵了。 因为这广平府到底不比京城,半路上再遇到什么杀手、海盗什么,光是二十多个贴身护卫怎么行。所以周景琛特意把这一路护送他们到闽地三百名御林军交给了孟清源作为她的亲兵。 到后来整个广平府的人都认识孟清源的卫队了,走到路上,老百姓们都主动打招呼、请安。 腊月二十七,就差三天就到除夕了,周景琛在福州的幕僚们都回了广平王府,准备过年了。 但是周景琛还没回来,他带着人巡视闽地的海防去了,因为怕过年期间,海盗什么的趁官府封印期间在来个突袭。 孟清源一早也去了海边巡视了一番,快下午才回了王府的后院,庄嬷嬷等见孟清源一脸倦容,也很是心疼。 “大小姐,都什么日子了,您也得歇歇了,还往外跑,奴婢看您这段时间都有点累瘦了,如果王爷回来了,不得埋怨奴婢们了!”红锦一边服侍孟清源换衣服,一边嘀咕着。 孟清源拿手指戳了戳红锦的脸蛋,笑:“一口一个王爷,拿他来压我呀!,怎么在你们心中,王爷就这么厉害!” 红锦哀怨的看了孟清源一眼:“您是不知道,王爷原来冷着脸,奴婢几个看着就有些害怕,如今王爷身上的气势更是威严,上一次您的手不小心被桌角蹭了一下,弄了一道红痕,王爷看到了,心疼的不行,就那么抬眼看了奴婢和夏荷一眼,奴婢两个吓得腿都软了!” 孟清源忍不住大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怎么没看出来!” 红锦鼓了鼓嘴巴:“王爷在您面前从来就像小绵羊似的,哄着您,您哪里能感觉出来。” 孟清源笑着瞪了红锦一眼:“这话可不能乱说。” 红锦笑:“奴婢知道,也就是在您面前偷偷的说嘛,对了大小姐,其实王爷这样也好!”红锦神秘兮兮的把头凑过来,:“奴婢听人说了,在福州,总督府里有个丫鬟,被周全给处置了,在所有下人面前给打死了,听说是私进了王爷的寝间,被王爷一脚给踹出来了。” 孟清源抬头略微惊讶的看着红锦:“这事连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可不能做偷窥主子的事。” 红锦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这么做!是叶兰的那些兄弟,上回来王府送信时和叶兰说的,那人还说,从那以后,那些总督府的丫鬟看见王爷,都躲得远远的,还有一个胆小的丫鬟,说是被王爷的眼风一扫,直接吓得晕过去了。这么看,奴婢们还敢和王爷说话,只是腿软一些,还是很厉害的。” 孟清源笑着摸了一把红锦的脸:“我们红锦当然是厉害了,等王爷回来了,我告诉他让他亲民一些,可别把我手下的这些能干的丫鬟们给吓坏了。” 红锦忙摇手:“别介,奴婢觉得王爷就这样挺好的,也省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坏了心肠的小蹄子们往王爷身边凑,大小姐呀,奴婢还觉得您也多关心关心王爷,依着奴婢看,您对王爷,就没有王爷对您上心。” 孟清源知道红锦是一心一意为她考虑,也就是她敢这样和自己说,遂笑道:“好了,我知道了,小管家婆,对了,王爷的被褥都晒过了吗?还有让小厨房备着些王爷爱吃的东西,王爷这两天也该回来了!” 红锦笑道:“奴婢知道了,这就下去安排,对了,大小姐,浴间里的水都放好了,您现在如果要洗,我让冬梅进来伺候您。” 孟清源点了点头:“你们这阵子也都忙,我自己先进去泡一会儿,你再叫冬梅进来吧。” 红锦拿了干净的衣物进了浴间,放在衣架上,又拿了些切好的水果和茶水放在茶几上,伺候孟清源脱了衣服下了水,才出去。 因着孟清源说过,很喜欢周景琛灵泉山庄的暖玉汤的池子,所以这王府的浴间也是按照暖玉汤的样子修的,但是比暖玉汤还要豪华。 面积是两个正房大小,地面上铺的是琉璃砖,嵌的白玉池,池里也用白玉雕了荷花形的台子,人可以躺在上边泡水便休息。四周放了四颗夜明珠做的灯盏,照在室内丝丝水汽上,别有一番神仙洞府的味道。 孟清源躺在荷花台上,用银叉叉了块放在池边茶几上的苹果放到嘴里,闭着眼睛吃,温水荡漾在身上,好像所有的疲乏都被冲走了。孟清源叹谓一声,真是舒服呀—— 孟清源在水里泡着,迷迷糊糊间都有点要睡着了。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走了进来。孟清源闭着眼睛,慵懒的唤了一声:“冬梅,你家小姐有些口渴了,给我倒杯水来。” 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扶起她的上身,一个茶杯就端到她的唇边。孟清源闭着眼睛喝了两口,侧了一下头,她是喝饱了了,来人把茶杯放下了,却没有放开她,而是直接也进了池子。孟清源这才感觉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有些不对劲了,比女孩的手好像大了许多! ——是男子的手,孟清源心里一惊,这泡澡把自己的感官都泡迟钝了。 孟清源忙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大大的笑脸,斜飞入鬓的黑漆长眉下,一双凤眼眼尾上翘,眼角带着淡淡的桃花粉。 ——周景琛,孟清源心中一阵惊喜,这长时间未见了,她心中对他的思念就像这广平府的海水,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前天她接到周景琛的飞鸽传书,说这两天就会回来,孟清源便在心里暗暗算着日子和他的行程,没想到今天,这一直盼望的人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孟清源一时高兴的忘了自己还是在池水里,是一丝未挂的,叫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就张开手臂搂上了周景琛的脖子。 周景琛感受到了孟清源的惊喜和热情,他就知道他的清儿也是想着,念着他的。 他这几日也是想她想得不行了,是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进了府,就直接回了后院,知道孟清源正在洗浴,就吩咐丫鬟们不许打扰,便脱了衣服直接进来了。 没想到他竟得了个这么大的惊喜,孟清源何尝这样大胆过。不着寸缕的就扑到自己怀里,可见是想念自己想念紧了。 周景琛心底都乐开了花,忙一把搂住孟清源,笑道:“我刚回来!” 孟清源身子一贴上周景琛赤裸的肌肤,就反应过来了自己正在沐浴呢,忙大叫一声:“快放开我!”就挣扎着要推开周景琛。 这时,周景琛如果能放手那他就不是男人了,他双臂一用力,反而把孟清源搂得更紧了。 两个人肌肤相亲,紧紧的抱在一起,孟清源清晰的感觉到了周景琛下面的小景琛刀已出鞘了。 孟清源一抬头,才注意到周景琛眼中闪着幽暗的光,就像一匹几天没有吃饭的饿狼,看见了一只软萌萌,香喷喷的小白兔,恨不得把这小白兔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孟清源只觉得脸一阵阵的发烫,身上也热得不行。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她的脸和身上雪白的肌肤,瞬间被粉霞席卷了,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那像一颗粉色的珍珠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周景琛修长的手指插入孟清源黑瀑布般的发间,箍住了孟清源的头,低下头含住了她柔软的唇,揉碾了又揉碾,呢喃着恳求,:“清儿,我们两个多月没见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清儿——”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很粗重了,声音压抑得有些沙哑,下巴上的青胡茬刺在她的脸颊和脖颈的柔嫩的肌肤上,让她忍不住一阵战栗。 孟清源看着他泛红的双眼,里面的红血丝表明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但是现在这双眼眸中满满的都是强烈的欲望和炙热的爱恋,就像这广平府无边无际的大海,瞬间就将她吞没其中。 孟清源的身子不禁软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春 满 堂 可是毕竟两个多月没见了,小景琛平时都是由自己的五姑娘伺候的,这么长时间没有享受到这般柔软小手的温柔相待,很快就丢盔弃甲,缴械投降了。 孟清源睁开眼睛,略带惊讶的看了周景琛一眼,今天怎么时间这么短,便关心道:“你忙了这么多天,一定累了,还是快点洗完,早些休息吧。” 孟清源这是不懂男人的心,弄巧反拙了。这男人的雄风怎可质疑?是可忍孰不可忍的。 周景琛双手捧着孟清源的脸,嘴唇在她的唇上温柔、怜惜的轻啄、揉碾,像是在用他的唇亲吻一件稀世珍宝。 孟清源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用自己心的去感受他发自内心的柔情。 可是她不知道,这狼之所以变身为大绵羊,为的就是消除小白兔的警惕性,好一口吃掉她。 孟清源就觉得周景琛的吻越来越炙热,越霸道,片刻间,他的舌就挑开了她的唇,彻底的狠狠的占据了她所有的一切。 她被他激烈的深吻弄得喘不过气来了,白玉般精致脸颊上一片红云,整个人脑子晕乎乎的, 就像喝醉酒了一样。 终于他在她都快晕了过去的时候,松开了她。 孟清源终于得以重新呼吸了,她就像一个快要溺水而亡的人一样,张开被周景琛亲吻得都已经发肿的莹润唇瓣,大口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睁开眼睛,用手轻轻的打了周景琛一下,娇嗔道:“发什么疯呢?”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娇美的样子,仿佛一朵盛开承露的芙蓉花,只觉得心底的爱意就像海水一样把他给湮没,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让他怎么也爱不够,亲不够,就想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身体里,永远也不分开。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他头上的发簪已经松了,漆黑的额发散落在眉梢上,额头汗光闪动,眼角的桃花粉,已经变成了深红色,彰显着他蓬勃而出的欲望。 就见他邪魅一笑,凤眼微挑,俊美的脸庞如水墨画工笔描绘出来,前所未有的惑人,让她不由得想到,这世间如果有男狐狸精,就应该是他这幅模样吧,要把你的魂都给吸走了。 周景琛低下头看着孟清源的胸脯,她从小练武,活泼好动,着实养得纤秾有致,白嫩水润,隐隐超过他一掌的范围了。 小景琛又精神抖擞,蓄势待发了。 孟清源的手握在那里,感受着他强烈的、无尽的欲望。 孟清源不知道周景琛到底洗澡了没洗,她自己反正就被他从上到下洗的干干净净。 他们两个在浴室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如今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孟清源现在也顾不上害羞了,她是累得一动也不想动了。 周景琛把孟清源伺候的妥妥当当,穿好内衣,抱上了床,他自己只穿了亵裤,紧跟着上了床,紧紧的搂住孟清源,一同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等孟清源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床上已经不见了了周景琛。 红锦带着小丫鬟伺候了孟清源更衣、洗漱。孟清源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忍着羞涩问了一句“王爷呢?” 就见红锦乐得见牙不见眼的:“王爷去了前面的海晖堂了,京里把王爷的俸禄给送过来了,还有圣旨,说皇帝夸赞王爷做得好,免了今年齐地的赋税呢。” 孟清源也惊喜道:“真的呀?太好了!那传旨太监还在吗?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叫我?” 红锦笑道:“王爷说了,这俸禄的事,您都清楚,只不过免赋税的事,连王爷也不知道,这传旨太监来了,就好好招待就行,也不是什么大事,王爷特意叮嘱奴婢们,不必用这事打扰您的休息,让您好好睡一觉。” 按照大周的规制,藩王的俸禄是银两万两,米万担,锦缎五百匹、纱罗、布匹各三百匹,诸如此类,都是有数额,甚至马匹、草料都是有补贴的。 这些东西按照原来的规矩,都是一次性的从京城里运到藩地的,但是如今这大周朝只有周景琛一个藩王,周景琛就和周惠帝说了,这点东西,这么运来运去的,太麻烦了,反正每年齐地都要向朝廷缴纳赋税的,就用赋税顶这些俸禄吧。 其实吧,周景琛说俸禄就那么点东西,是实话,那俸禄看上去挺多,但那可不是给周景琛一个人的,周景琛要用它养活王府里几百号人呢,还有他自己的幕僚和手里的私兵。这俸禄都是入不敷出的。 所以包括京里大皇子等这些个皇子王爷们都是有自己的私产的,还有的就是下面亲信的孝敬,要么说这贪污之风是没法完全禁止的,皇帝的儿子都得收礼养活手下人呢。 当年太祖定就藩一事时,也知道这些俸禄是不够藩王们花的,所以特地又下旨,贫瘠之地的藩王留藩地税收的三成,富庶之地的留一成,作为藩王所需费用的补贴。 周景琛就藩的闽地当然算大周最穷的地方了,而且还是海防要地。周惠帝更是心疼儿子,当时就下旨把闽地的四成赋税留给周景琛了,又答应周景琛拿闽地的三成赋税顶了周景琛的俸禄。 这样就相当于闽地的七成赋税不用上交了。 其实,要按原来闽地一年也就上交朝廷的税收也就八万两银子,当然实际上是没有这么少的,都是被下面的人给贪了。如果按照这个数算的话,周景琛留下来的也没几个钱。 但是周景琛到了闽地后,闽地民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是一片欣欣向荣。 周惠帝替儿子十分高兴,虽然说用赋税顶周景琛的俸禄,但又说了,今年是第一年,闽地的官场也变化很大,官员们都是新上来的,这周景琛也是新来的藩王,到了新春,怎么不得给发个红包,拉拢个人心,图个吉利。 这红包钱就不能少,得,这连接三年齐王的俸禄还是朝廷给供给吧。但是不走公家的帐,都从周惠帝的私库里出。 这话一出来,朝堂上本来想反对的人,也没话了。人家当爹的自己掏腰包补贴儿子,哪个还不长眼敢说不行呀。 就是大皇子这几个也没话说,谁让你们没去就藩呀。人家老五第一个打先锋,还做的那么好,当爹的高兴,给几个小钱花,这哥几个又能说什么。 而且不但不能说什么,大皇子这哥三个是彻底装聋作哑,因为周景琛就藩后,这太子和皇后等牟家这一派,是一直想尽办法,想让他们三个也去就藩,要不是李贵妃一直称病,这哥三个早就顶不住了。 现在周景琛做得这么好,珠玉在前,朝堂上让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就藩的呼声又起来了,可给这三个是愁坏了。 在闽地的周景琛和孟清源可没心情管京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俸禄来了,周惠帝当爹的又免了闽地的一年赋税,这简直是给周景琛最好的红包了。 谁能嫌弃钱多呢?这闽地新招海军,建盐场、书院、招人才等等,哪一样不得花钱,就是周惠帝给了周景琛这些照顾和钱,也得省着花呢。 不过,又新入账了这么多钱物,这个年就可以过得更自在一些了。 腊月二十八,孟诚诺带着家眷,从福州到了广平府,和孟清源一起过年。这可给孟清源高兴坏了。 孟诚诺成婚这么多年,后宅只有夫人一位,也没有妾氏和通房,夫妻两人感情甚笃,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未满十岁,正是贪玩的时候。 他们到了王府,有了孩子,王府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别说孟清源还真有点孩子缘,这三个孩子都喜欢围着她转。 反正过年了,孟清源把所有的公事都放下了,她本身还未及笄,从道理上讲,也是个孩子呢。就干脆做了孩子王,这两天就带着这三个弟妹,或是在府里舞抢弄棒,或者是到街上购物听戏,是玩得不亦乐乎。 除夕这日晚上,周景琛在海晖堂摆了家宴。 为了热闹,这家宴能叫的人都叫了。 除了孟诚诺一家,还有周景琛手下的四个心腹幕僚和他们的家人。 另外又叫了周景琛手下的侍卫长和杜泉杜七叔。 这男女也没分开,只在海晖堂前厅里用屏风隔了,男的一桌,女眷带着孩子一桌。 还有周全、陆姑姑、庄嬷嬷这些有脸面的管事们,在偏厅也给赐了一桌宴席,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体面了。 孟诚诺的夫人刘氏,是第一次到这海晖堂,她之前听自己的丈夫说了,这海晖堂因着齐王殿下的想法面积都缩小了很多。 不过,今日她一见,虽然说是地方缩减,名字里又冠了个“堂”字,但实际占地面积还是十分宽广,整个建筑坐落在王府的中轴之处,仍是一副富丽恢弘的皇家气派。 而且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是守卫森严,还有王府护卫日夜不停的巡逻。 因这海晖阁为中庭,正好隔开了前庭和后宅,他这里防卫做得好,后宅也能更安全一些。 等到了海晖堂的前厅,都能赶上皇宫里的一个偏殿大小了,今日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阴 与 阳 今日是周景琛在闽地的第一个新年,他也放开了心情,不绷着一张脸了,和孟诚诺是有说有笑,旁边的幕僚和侍卫长,又存心逗乐,一顿饭下来,是吃得宾主尽欢呀,酒!大家是都没少喝。 吃完饭,要守岁。孟诚诺和几个幕僚都有些喝多了,由刘氏和其他的几个夫人扶着回了房间休息了。周景琛倒还兴致勃勃的陪着孟清源,带着几个小孩子放鞭炮。 放鞭炮,就是孟清源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她也不用侍卫,自己拿着细香,像只兔子似的,蹦到鞭炮前面,点着了,又立刻蹦回来。看得几个弟妹乐得直蹦高,拍手欢呼。 周景琛看着如此活泼的孟清源,只觉得她的笑脸,比那烟花还要灿烂。这样的除夕夜,让他十八年来第一次感到了家的味道和温暖。 几个小孩子还是年龄小,玩了一会儿,都有些撑不住了。孟清源就安排他们自己的丫鬟、婆子把他们带回房间休息了。 孟清源这几天休息好了,觉得还撑得住,就拿手指捅了捅一直看着她傻笑的周景琛:“我看你酒也没少喝,还撑得住吗?不行,你就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 周景琛属于喝过酒更兴奋那种人,况且这酒是色之媒,刚才周景琛看孟清源放鞭炮,心就痒痒的了。 这时候,听着孟清源软语嫣然,更是顾不得了什么了,一把打横抱起孟清源,也来不及回后宅的听涛阁了,直接往离得近的他外书房的寝间快步走去。 孟清源大急,这丫鬟、婆子、侍卫们都在旁边呢,忙轻声叫道:“快把我放下来,叫人看了成什么样子?” 周景琛笑道:“我的好王妃,你就放心吧,没人敢看的,好宝贝儿,别动了,你再动,我现在可就忍不住想亲你了!”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眼角已经泛了红,眼睛里闪着光,经过了这几回,周景琛情动的样子,孟清源还是知道的。 ……这家伙,孟清源怕他真的忍不住了,便狠狠的掐了周景琛腰一把,把头埋到周景怀里,眼不见为净。 周景琛后来简直是抱着孟清源一路小跑的回了他的寝间。进了屋,拿脚把门关上,把人直接放在床上,就伸手去解孟清源的衣服。 孟清源躲着他的手,大叫,:“你身上一股酒味,不行!” 周景琛使劲揉了孟清源的胸脯一把,喘着粗气,:“就你事多!我去洗还不行,不过!” 周景琛做恶狠狠状,:“你好好在这待着,不许跑!不行,你还是和我一块洗吧!” 说着,就要抱着孟清源进浴间,孟清源把身子往床里拱,就是不答应。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孟清源的外衣到底让周景琛给扒了,拿着进了浴间。 孟清源现在只穿着里衣,她知道周景琛的!书房外都是有护卫守着的,刚才他们两个的样子,红锦她们肯定不能跟着过来。她又不能穿着这身出去叫人,看来今天这一遭是逃不过了。 孟清源正想着呢,周景琛已经洗完了,光着身子,直接上了床,放下了床幔。 “你不冷呀?还不赶快把被盖上!”孟清源嗔了周景琛一句,拽过一床被,蒙头扔在周景琛身上。 周景琛扯开头顶上的被,迫不及待的一个翻身,把孟清源困在身下,就要解衣服。 孟清源笑着使劲推他,周景琛顺着孟清源的力道,抱着她,在床上翻滚了一圈,最后笑着把她按在被里:“好了,不闹了,我们好好说一会儿话。” 两个人盖着厚厚的棉被,孟清源被周景琛从身后抱着,后背贴着周景琛光裸的胸膛,只一会儿就浑身冒汗了。 “太热了,你身上就跟个小火炉似的,松开些,别抱得那么紧!” “是你穿得太多了,你看我怎么就不热,来,把衣服脱了!”某人又开始动手动脚了。 “你放手,我不脱!,我不热了!” “好宝贝儿,我都没穿,你还穿这些做什么?你看,你这热的都是汗了。来,乖,都脱了!” 一阵推推搡搡后,是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 “宝贝儿,你这好像又大了一些!” “只三天,你哪里看出来就——” “前天,正好是我一掌大小,今天,你看,都超过了,我看那书上说的,这里,可是越揉越大的,来,我再好好揉揉。” “——嗯,你轻点,轻点!疼——”语气婉转,活色生香。 周景琛被刺激的更是拿捏不住了。 周景琛从花蕊处,抬起头,舔了舔嘴唇,回味道:“你这里的都是甜的!” 孟清源身子都软得不能动弹不得了,只把脸往旁边扭了扭。闭上了眼睛不看这个讨人厌的的家伙。 “宝贝儿,你也尝一尝我的吧!”周景琛低声恳求! “不行,我才不吃你那个——”孟清源坚决不肯,狠声拒绝。 “好宝贝儿,好心肝儿,马上就要到子时了,就是初一了,初一第一天都要穿新衣带新帽,预示这一年都会有个新气象,都会有个好兆头的。 过了这个年,你就十五了,还有半年就及笄了,我们就可以圆房了!咱们两个,今晚不也得求个好寓意嘛,我刚才都吃了你那里,宝贝儿…,求你了,你尝一下就行……”周景琛一叠声的央求。 “我不尝……”孟清源的声音软了下去。 “我刚才都洗过了,就尝一下?” “不要!……” …… 就见床幔中,周景琛伸出一只手,从桌子上拿了个茶杯,扶着孟清源坐起身,把它放在孟清源嘴边。 “咳咳……啐!”孟清源吐出口中之物,拽着周景琛的胳膊,狠狠的擦了擦嘴,恨恨的打了周景琛一巴掌:“快拿水,我要漱嘴,你…你不要脸……。” 周景琛心满意足的笑着下了地,倒了茶水给孟清源漱了嘴,然后捧着孟清源的脸,深深一吻,舌头在孟清源嘴里扫荡一圈:“好了,没有味道了!” 孟清源指了指刚才周景琛拿来的茶杯,:“你……等会儿把它给扔了。” 周景琛从背后抱着孟清源餍足的喟叹:“好,我等会就扔了,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明天还得早起,咱们睡吧。” 孟清源撅了撅嘴:“不许你再胡闹了!” “不闹了,不闹了,睡吧!”此刻的周景琛柔情似水,哄着、抱着他的宝贝儿,一起进入了梦乡。 大年初一,一片新春的喜庆。 孟清源在内宅的前厅里,王府的仆人们一波一波的过来磕头,拜年、领红包,然后就是齐地官员够品阶的女眷都要过来拜年的。 周景琛在前面接受齐地的官员的贺新春,今日他是要大宴齐地的官员们的。 初一到初五,周景琛和孟清源是左一场宴席,右一场宴席,忙的是一塌糊涂。 初五的晚上,周景琛本来又有些喝多了,正闹着孟清源再来一回福利,没想到余恒通过黑龙旗传来一份探报,让周景琛的酒彻底醒了。 孟清源看着这份探报,前世广平府的屠城的那一幕一幕,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没想到,此生,这海贼们竟然提前了行动。 可是,他们不会想到,今世,她会提前知道这一切,只要她在,她绝不会让前生的一切重演的。 孟清源穿好衣服,吩咐侍卫:“连夜去贺州,请凤鸣先生速回!”。 她自己则去了外书房,摊开云凤鸣绘制的那份大周舆图,仔细的看着,估算着路线。 周景琛拿着一碗醒酒汤,也跟了过来:“看什么呢?”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目光闪烁:“我在算海贼们行船的路线和大约上岸的时间,得先定一个大致的方案,明天,凤鸣先生来后,你和二叔还有你的幕僚好好商议如何打这一仗!” 周景琛摸了摸孟清源的长发:“清儿,你想打这一仗?” 孟清源坚定的点了点头:“早晚都得收拾他们,既然他们这次自投罗网,就一锅端了吧。你呢?怎么想!”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笑了:“夫人既然觉得该打,我们就打,你夫君一切听你的!” 孟清源轻打了周景琛一下,嗔道:“这时候,还开玩笑!” 周景琛抓着孟清源的手吻了吻:“我家夫人是大周战神的孙女,这行军打仗一事,我不听夫人听谁的!我信你!”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笑了:“这话只能我们两个人之间说,太晚了,你先睡吧,我还要在琢磨琢磨。” “我陪你,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不过,等会就到三更了,咱们就去休息,我手底下养了那么多人,该他们出力了,可不是让我夫人这么晚在这殚精竭虑。” 云凤鸣接到周景琛密函,连夜和护卫从贺州赶了回来。 初六下午,周景琛在外书房请了孟诚诺、云凤鸣、还有他的四个心腹幕僚。 周景琛端坐在书案之后,其余人围坐在他下面左右两侧。 这周景琛的四个幕僚,都是跟了他很长时间的。他们在齐王府的称呼、职位都不一,但今日能坐在这里,可见周景琛对他们是十分信任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计 中 计 其中一位黑脸大汉,王府的人都认识,他就是王府守卫的统领牟飞,乃是周景琛母妃南京牟家出来的,他手里掌管着周景琛从京里带来的五千亲卫队,还有周景琛做五皇子时的一千亲卫,另外就是周景琛到闽地后养的私兵五千人,共计一万多人!可算是周景琛手底下的一员大将了。 还有一个做僧人打扮,法号:“云惠”,是周景琛当年在金陵云山寺时的一位老师,是周景琛二舅舅云空法师的师弟。他是原来一直很少出现在周景琛旁边,只不过周景琛此次就藩才跟了过来。 另两位都是儒生打扮,一位人称吴先生、一位称为钱先生,都是当年周景琛二舅舅为他找的门客。 周景琛把探报拿给了大家看了。 众人看了都是一惊:“这海贼准备正月十五晚上偷袭广平府!” 吴先生在四人当中算心直口快的:“王爷,这消息来源是否准确、可靠?” 周景琛点了点头:“是从瀛岛国传过来,这些海贼都是和瀛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孟诚诺也接了一句:“王爷说得对,这些海贼大多都是由瀛岛人暗中支持,提供武器和战船的。之前我总督府这边就得到消息,说瀛岛国派了人,联络了齐地各个岛屿上的海贼,其中齐地最大的海贼,人称“闹海龙”的王宝庆,已经和瀛岛人结了联盟,还把附近几个岛屿的海贼都给打败了,收编到他的门下了。” 钱先生问道:“那这伙准备攻打广平府的,就是王宝庆的人?” 周景琛摇了摇头:“这探报上没有说,我已经派人继续打探了!” 牟飞看了看大家,迟疑了一下:“王爷,准备如何应对!” 周景琛沉吟一下:“这伙海贼应该是看到了我们的布告,正月十五这天,广平府设花灯、无宵禁,晚关城门,我和王妃娘娘会亲自在王府门前点燃花灯,赐御酒,与民同乐,所以才会挑这个时候,来偷袭,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的想法是战!” 云惠念了声“阿弥陀佛”,:“王爷如果想战,但是现在我们既不知道海贼的人数、会从哪里上岸,这样防范的范围就有些大了,还得从各地调集人马,今日已初六,只有九日,时间有些紧,依贫僧看,如此仓促,不如取消了十五的灯会,再后续图之。” 牟飞也点了点头:“我也同意大和尚的话,我们城中的兵力也就我手里的这些兵,如果布防,首先得保护王爷的安全,那城中百姓这边就难以顾及了,要战,只能从别处再调兵,就怕海贼会得到消息,反而不出来了!我们就是白忙乎一场了,劳民伤财不说,主要是会弄得人心惶惶的。” 吴、钱二人也点头附和。 孟诚诺看着周景琛手下人都是主张不战的,他现在是齐地的总督,保护好周景琛的安全,也是他重中之重的责任,而且周景琛还不是旁人,是他的侄女婿,更是不能出差错了! 想到这,孟诚诺犹豫了片刻,也开口道:“王爷,几位先生说的也很有道理,这一回,臣看还是闭城拒敌吧。” “二叔,不可!”随着声音,孟清源从里间走了出来。 众人没想到孟清源竟然也在书房里,而且还现身了,都忙站起身给孟清源见礼。 周景琛拉了孟清源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牟飞这几个幕僚虽然都知道王爷、王妃感情好,王妃的武功高,但是孟清源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这种议事的场合。 今日王妃不但现身,王爷还让她坐下了,这几个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是有些惊讶的。 孟清源当然能看出他们的一些想法,但如今是大敌当前,她可没心思琢磨旁的事。 孟清源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各位刚才说的话,我在里面都听到了,你们的担心我明白,但是要知道,这机会中总是带着风险的,要么说险中求胜呢。 我和王爷现在到齐地已经半年有余了,这段时间,海贼们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没想到他们是一直等机会,想给我们一个大的下马威,如果这一回,我们不战而退,那么以后这些海贼的气焰一定会嚣张起来,会不断地骚扰我大周海防,以我们现在的海军,在海上如果想彻底的消灭他们,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不如借他们这次上岸的机会,彻底解决掉这块毒瘤。” 孟清源说完,屋里人都静了静,没有说话。 还是吴先生先开了口:“王妃娘娘所言极是,但是刚才牟飞和大和尚也说了,现在海贼是哪一伙人,多少人,从哪里上岸,这些我们都不清楚,最主要是现在广平府的兵力是负责王爷和王妃娘娘的安全,这样看还需谨慎行事。” 孟清源刚要说话,就听一直没有做声的云凤鸣开了口:“诸位,这海贼必不是“闹海龙”王宝庆一伙!” 屋里的人都看向云凤鸣,钱先生问道,“此话怎讲,凤鸣先生能否详细说一说。” 云凤鸣一笑:“稍等,我这里有一幅齐地的舆图,待大家边看边说。” 一会儿,云凤鸣的书童拿来一幅舆图,挂在墙上。 云凤鸣接着说道:“这王宝庆,我倒有些了解。他就是贺州人,穷苦出身,曾做过贺州的团练使,识字,读过书,算是一个海战的人才。但此人好酒,酒后失手杀了人,就跑去当了海贼,他武功高,为人颇仗义,很快身边就聚集了一些人。 但他手里的人多数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人。故他从不上岸骚扰百姓,只是抢劫过往的商船或黑吃黑。另外据我所知,他的亲二弟当年为齐地海军,就是六年前“甲午之战”中,被瀛岛人所害的,这么看他投靠了瀛岛人的传言,真实性是很低的。按照此人以往的行事,我断定此次的海贼必不是他们。” 云惠念了声佛:“那凤鸣先生以为会是何人?” 云凤鸣一笑:“齐地除“闹海龙”王宝庆外,还有一伙海贼,他们的头领叫“浪里蛟”胡三,此人是甲午海战,我朝战败后,凭空就出现了。据说是福州人,但谁也没有见过他长什么样,真实来历待考。 在他之前,齐地海贼虽然猖獗,但只是上岸抢劫财物和女人,很少伤人。这胡三出来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曾经杀光了一个县城的百姓。而且此人十分狡猾,海战经验丰富,他手底下人绝非乌合之众,所用战船、武器都是最新的,齐地的军队也曾出海抓过他,但都无功而返。” 云凤鸣看着周景琛:“王爷和王妃娘娘到齐地后,咱们齐地一派兴旺、繁荣之相,这对瀛岛人和海贼来说都不是好消息,他们必想致王爷和王妃娘娘于死地而后快!此次我想这些海贼里必会有瀛岛人。” 吴先生忙接口:“那按凤鸣先生所说,这胡三,应该也是瀛岛人了!” 云凤鸣点头:“嗯,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猜测!瀛岛人六年前打败了我朝水师后,实际上已经占据了我大周原来的一些海域和海岛,当时朝廷派人与他们和谈,赔了十万两银子和其它物品,双方约定十年内再不打仗,此事方了。瀛岛人碍于合约,不能开战,所以出现了这些海贼,他们在大周境内烧杀抢掠,就不能算到瀛岛人的头上了!” 孟清源怒道:“大周竟然给瀛岛国割地赔款,此事我竟然不知,王爷可知道吗?” 周景琛苦笑:“这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朝堂上是秘密进行的,父皇也是觉得丢人吧。” 云凤鸣向孟清源解释道:“当年这合约之事是那赵总督一手操办的,虽然我朝这边消息被封锁了,但瀛岛国打了大胜仗,占了这么大便宜,是唯恐天下不知,慢慢的事情也就传了回来,齐地的人也就知道了!” 孟清源俏脸一板:“哼,这姓赵的一直里通外国,就是个卖国贼,今日看就那么让他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孟清源站起身:“诸位,如此说来,此一战,我们更是不能退了!这次这些海贼弃舟登岸,放弃了他们擅长的水战,自投罗网,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浪费了!我心意已决,要来一回关门打狗!” 牟飞看了看云惠三人的脸色,运了运气,站起身,向孟清源施礼道:“娘娘,如果想打,属下自请指挥此战,请王爷和娘娘先到福州安置,属下必尽全力赢得战事。” 孟清源一笑:“牟统领的心意,我明白,但我和王爷都不会走的,这一战,我要亲自指挥!” 牟飞惊愕的抬头看向孟清源,又马上意识到这样做十分失礼,忙又低下头:“王爷和娘娘乃龙凤尊贵之体,哪能轻易涉险,这刀剑无眼,还请王爷和娘娘三思!” 孟清源瞟了周景琛一眼。 ——你的手下人,对你倒是忠心的很。这是觉得我不顾大局,把你带入险境了。 周景琛对孟清源安抚一笑。 ——他们听我的,而我一切听你的不就行了吗? 周景琛笑道:“诸位,这件事,昨晚我和王妃娘娘也有所商议,王妃娘娘所说的,就是我的想法,牟统领,你也稍安勿躁,听王妃娘娘把她的计划详细说一说。” 孟清源也缓了缓语气:“诸位刚才的担忧,我们先来掰掰算一算。我们的兵力,牟统领手下的亲兵和私兵是一万多人,这广平府本身还有一千多守兵,另外当天是十五灯会,我们以此名义从附近几个县里再调集一千兵马,这就是一万三千人。再看看海贼方面,广平府是东门和南门临海,海贼只能从这两个门进来,海贼既然是想偷袭,他们也得行事小心,也不能大摇大摆的从海上来,我想他们必会装成商船模样,一只商船顶多装一千人,一个船队最多五艘船,否则就太显眼了,这么算也就是五千人,在加上以散船过来的,他们最多也就是六千人,只是我们人数的一半,在人数占了这么大优势,而且是以逸待劳的情况下,即使海贼实际为瀛岛国的海军,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牟飞四个看着孟清源胸有成竹的样子,对了一下眼神,心中此刻都是震惊的。 顾老将军被称为大周战神,齐王妃作为他的外孙女,对行军打仗一事有所涉猎,他们倒是不意外。但是顾老将军是陆战,从未到过海边。 但从刚才齐王妃的一番话,她竟然会对海战如此了解,明显是下过功夫的,按王妃这一分析,此战必赢呀!怪不得王爷一开始就主张开战,还让王妃出来现身。 就听云凤鸣笑道:“王妃所言极是,诸位可以看这舆图,这瀛岛国在广平府的东面,而“闹海王”王宝庆的海岛和“浪里蛟”胡三的海岛在广平府和瀛岛国之间,一南,一北,从他们的海岛到广平府大约需要四天的路程,他们初九、十出发。我们只要现在派人在他们前面这几个小海岛监视,就能基本摸清对方的情况了!”云凤鸣指着舆图一一讲解。 钱先生问,:“凤鸣先生如何能肯定这两个海岛就是这两伙海贼的老巢呢?” 云凤鸣看着周景琛,一拱手:“我想王爷也应了解过此事吧!” 周景琛也笑了,:“昨晚我已派人将此事告知俞继猷将军了,刚刚俞将军回了密函了,的确如凤鸣先生所说!” 周景琛从桌上拿起一封信,交给牟飞几人看过:“俞将军在密函中说得很清楚了,他会从海上协助我们的,几位就不必多虑了,本王已决定,此战一定要打!” 牟飞四人看了俞继猷的信,是彻底放下心来,站起身,向周景琛施礼道:“臣等听从王爷调令!” 周景琛摆了摆手:“你们都坐下吧,这一战,由王妃娘娘指挥,你们都听从娘娘的调遣!” 四个人抬头看了看周景琛,方才说了声:“是!” 孟清源说道:“既然诸位都同意要打了,那咱们就商量一下作战计划吧,我先讲一下我的想法,你们来补充……” ………… 转眼,正月十五就到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将 军 棋 早晨,广平府的街面上就响起了密集的鞭炮声。 齐王府内也是一片喜气洋洋,仆人们在院中挂起各式各样的灯笼,有圆形、方形、葫芦形……,小白兔,大老虎、龙凤呈祥……,荷花灯、莲花灯、牡丹花灯……,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做不出来的。 听涛阁卧房内,红锦带着小丫鬟伺候孟清源洗漱,只有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们,才能真实的感受到与王府内一片祥和喜庆的气氛完全不同的情形。 听涛阁里的氛围是平和中带着不一样的紧张,如同暴雨前,看似平静的海面下,马上就要掀起巨大的波澜。 ——初六晚上孟诚诺夫妇就带着孩子连夜赶回了福州。 从那天起,内院外的守卫增多了,所有人禁止出入。对外宣称是听涛阁内丢了件宝物,正在调查。 内宅里的吃用,是周全手下的心腹给买回来放到院门口的。 丫鬟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没人敢问。 后来孟清源怕这些人多想,自己吓自己,便说了,是王府里面出了内奸,正在查,所以让大家老实待在听涛阁里,不要出去。丫鬟婆子们才放了心。 但红锦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王爷和王妃这几天都是忙的后半夜回来入寝,昨天晚上王爷竟没有回听涛阁,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事。 孟清源吩咐道:“别人都出去吧,红锦你去把箱子里的那套男装还有盔甲给我拿出来!” 红锦心里打了一个突,那套盔甲是顾老将军在大小姐十二岁生辰送给她的礼物。 当时顾老将军身体已经是不好了,老将军让人把他最爱的一套盔甲改小,送给了孟清源,其中的寓意大家都能明白,老将军是希望大小姐能接过他的衣钵,率领顾家军,保疆卫民。 ……但大小姐晚上不是要和王爷出席广平府的上元花灯节,与民同乐吗?今晚穿的衣服都已经备好了! ……现在大小姐却要换男装,穿盔甲,这是要做什么? 孟清源看着红锦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便笑着捏了捏红锦的脸:“去,再把箱子里我的那件软甲拿出来!” 红锦哆嗦着手,从箱底把软甲拿了出来,捧到孟清源面前:“大小姐,这件天蚕软甲是老将军花了很多心思,为您找来的,是刀枪不入的宝物。今天花灯节您里面穿上它,的确是安全很多,您看……奴婢这臭脑子,把它都给忘了,幸亏……大小姐您想到了!” 孟清源看着红锦慌乱的都有些结巴了,就知道自己这个蕙心兰质的大丫鬟是猜到了。 孟清源拍了拍红锦手中的软甲:“红锦,这个不是我要用,是给你穿的!” 红锦的眼睛蓦地瞪大了,嘴唇颤抖:“小姐,怎么,怎么…能给奴婢用呢?这,这…,奴婢现在就给您穿上。” 说着放下软甲,微抖着手,就要解孟清源的衣服。孟清源拉住红锦的手:“来,我们坐下说!” 红锦咬着嘴唇:“大小姐,您坐吧,您要说什么,奴婢站着听就行了!” 孟清源拉着红锦的手,就感觉到她的手心一片冰凉,孟清源忍不住拿自己的手给她捂了捂:“红锦,等会王爷会带个人来,装扮成我的样子,你要跟着她和王爷一起参加晚上的花灯节,这个假王妃是会武功的,是王爷手下的暗卫,今天她会保护王爷的。所以如果晚上发生任何事,你谁也不用管,保护好你自己就行!” 红锦腿一软,跪在了孟清源面前:“大小姐,那您要去哪里?奴婢…奴婢还是要跟着您……” 孟清源摸了摸红锦的脸,小声道:“红锦,今天晚上海贼会来偷袭广平府,我等会儿就要出城去安排一些事情,因为很多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大丫鬟,一直陪伴在我左右,所以才让你陪着假王妃,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扰乱敌人的视线。今晚,我和王爷虽然计划的很周详,但也怕出现什么意外,你就把这个软甲穿上,千万保护好你自己!” 红锦的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大小姐,您……您要亲自上阵杀敌?王爷……,王爷怎么能舍得让您去涉险呢,奴婢这就去找王爷,他不能……” “红锦!不要胡说!”孟清源给红锦擦了擦脸上的泪,正色道:“今日一战,是我主动请缨做指挥的,你觉得王爷能拦住我吗?红锦,我是大周战神的孙女,今天的所做一切是我的职责所在,你放心,外公会在天上保佑我们打赢这场仗的!” 孟清源拍了拍红锦的脸:“红锦,不要哭了,你今天的任务是很重要的,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露出马脚,务必让敌人的暗探相信那个替身就是我,否则,后面的事就无法进行了,红锦,你明白吗?你果然演不好,全盘计划就会失败,我就会真的有危险了!” 红锦忙擦干了眼泪:“大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会把那个替身当做您一样伺候的!” “好!我就知道我们红锦是聪明的,不过红锦,这一回,为了让敌人相信,我不得不把你放在危险的境地,所以,这件软甲你必须穿上,红锦!”孟清源的眼圈红了,朦胧中前世那个挡在自己身前,为自己而死的红锦和眼前的红锦重合在一起。 孟清源伸手抱住了这个两世都陪在自己身边的好姐姐:“红锦,答应我,今晚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就好好的保护好你自己,我要你好好活着,生儿育女,长命百岁!” ——孟清源的泪滴了下来。 “大小姐,您别哭啊!您放心,奴婢听您的话,把这个软甲穿上,您不必担心奴婢,奴婢一定不会让别人怀疑的,一定会他们相信那个替身就是您!大小姐,强将手下无弱兵,红锦一定完成好任务的!” 红锦掏出手帕给孟清源擦去眼角的泪,使劲点头答应大小姐,下定决心,决不能让自己拖了大小姐的后腿,再让她分心。 孟清源笑了。主仆正说着话,周景琛带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 孟清源看这女子身材和自己极为相似,如果穿上自己的衣服,脸上带上帷帽,不是亲近的人,很难分辨出真假。 孟清源笑道:“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躬身施礼:“属下叶草拜见王妃娘娘!” “好!叶草,你要切记,你今晚虽然要假扮我,但是你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好王爷的安全,这个,你明白吗?”孟清源一脸严肃。 “属下明白!” “那就好!红锦你带她去浴间,换上我的衣物,等会儿,我就会离开,她就是王妃了,切记不许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脸!” 红锦和叶草下去后,周景琛上来搂住孟清源,亲了亲她的脸蛋,“你也要多小心!对了,这个鱼肠剑你带上!” 孟清源双手搂住周景琛的腰,抬头看着他,他头束赤金冠,一身玄色金线团龙纹锦袍,身材硕长,面如好女,俊美无俦。 ——还真是个男狐狸精! 孟清源笑了,踮起脚也吻了吻周景琛的脸颊:“鱼肠剑还是你拿着防身,我这边你就放心吧,反而是你那边,灯会人多,海贼们肯定会把袭击的目标放在你身上,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她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小脸红润润的,肌肤光滑细腻,一双大眼波光潋滟,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像,满满的都是爱恋…… 周景琛把他的宝贝儿紧紧的搂进怀里:“清儿,我是个冷酷自私的人,什么祖宗社稷、民族大义,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所挂念的是我所爱的人,清儿,我答应过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所以这次我全力支持你,可是,你也要记得,我要你一切平安,好好的回到我身边!” 孟清源的头靠在周景琛的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那声音,如鼓一般,敲在她的耳膜上,敲在她的心里。 《闽地大事记》其中的一位编撰者,曾为广平府的知府师爷,正月十五这晚,他亲眼目睹了整个杀敌的过程,直至他拿笔记录这一段时,仍感到热血沸腾。 元丰六年,正月十五,广平府上元花灯节,齐王殿下与民同乐,在王府门前赐御酒,发汤圆、点花灯。 二更天,齐地海贼“浪里蛟”胡三,伙同六千余名海贼从东门而入,偷袭广平府,暗杀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左臂受伤,仍率兵抗击海贼。广平府军兵或埋伏在屋顶、小巷中,或化妆成平民百姓混在看花灯的队伍中。 待海贼入城后,城门关闭,齐王妃娘娘亲自带兵上阵杀敌,后广平府青年百姓也自发加入。军民联手,全歼六千海贼,只匪首胡三等十余人逃脱,是近十年来,齐地军队与海贼作战中,取得的最大的一次胜利。 此一战又被大周史书称为:“上元大捷!” 孟清源一身血污,站在广平府东门前,牟飞单膝跪地,惭愧道,“属下无能,让胡三逃脱,请娘娘责罚。” 孟清源摆了摆手:“你先起来吧,现在不是说责罚的时候,城门关着,你又亲自在这里守着,怎么会让他跑了?” 牟飞红着脸:“这胡三和他手里一百多人死命往外冲,属下跟他过了几招,他的刀法十分诡异,属下一时不防,受了伤。然后胡三等扔出几个炸雷,炸开后是白色的浓烟,属下等什么都看不见了,而且吸入烟雾后,人就手脚无力,一阵迷糊,就这样让他们跑了!” 牟飞指了指城门,孟清源一看,城门上两个被炸开的大洞,与上一回,周景琛在船上遇刺时,炸开的船舱一模一样。 孟清源暗咬牙根,……真是冤有头债有主,没想到海贼和刺客竟是一伙人,今日必要他们血债血偿。 “清儿!”孟清源闻声回头,就见军士们点着火把,周景琛白衣白袍,手里拿着宝剑,一身肃杀,从火光中走了过来。 在一刹那间,孟清源竟有些恍惚,她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个以一己之力领兵杀敌的周景琛,他就是这样走到自己面前,宛如神邸。 “清儿,你没受伤吧?”周景琛见孟清源盯着他,一动不动,忙上来抱住她,急声问道。 孟清源方才回过神来,长呼了一口气:“我没事,一切都好,哎呀,你受伤了?” 孟清源见周景琛左臂上缠着纱布,上面渗着血水,忙着急问道。 “没事,小伤,已经处理了,王府里也一切都好,红锦也没事,已经被叶草送回去了!”周景琛知道孟清源对红锦和她手下丫鬟们的感情,忙先把这些告诉她。 孟清源点了点头:“那就好,那我现在就去抓这胡三了!” “清儿,让别人去吧!我实在是不放心!”周景琛紧了紧抱着孟清源的手。 “王爷!这可是之前就订好的计划之一!俞继猷的战船现在已经应该快到胡三的老巢了,我们再在后面追击,这胡三就是插翅也难逃了。咱们这些人,只有我的水上功夫最好的,所以,我必须去!” 第一百四十章 登 高 日 周景琛听孟清源叫他王爷,就知道她心意已决,可是这茫茫大海,与陆地到底是不同的,变数太多,而且一旦出什么事,他这不会水的人是鞭长莫及的。 周景琛犹豫着,还是不愿放手。忽听孟清源小声问道,声音似有些飘忽:“琛表哥,今日我杀了这么多海贼,我是你的王妃,你会不会以为我杀戮太重、有违天和?” ……嗯?清儿怎么问出了这种话? 周景琛低头看着孟清源,就见她瞪着一双水润明眸,略带着些紧张看着他。 孟清源就见周景琛皱了皱眉,沉吟一下,却没说话。 孟清源的心不禁沉了沉,失望的垂下了眼睑。 随后就听耳边,周景琛低沉的笑声,有人用唇轻轻的吮了吮她的耳垂。 孟清源惊喜抬头,周景琛坏笑道:“傻清儿,逗你玩呢!你怎么会问你夫君这件事,这些海贼杀我大周无辜百姓,今日只不过是我们奋勇反抗,就是宰杀了一群畜生,为民除害罢了,有违天和个屁!”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宛如天上的星辰落入其中。 孟清源踮起脚,也不管旁边还站着多少人了,她只想把她的喜悦告诉给她,她轻轻的啄了啄他的温润的唇:“琛哥哥,等我回来!” 云凤鸣站在船头,黑暗暗的夜色中,只听见大海的波涛声和船桨洑水的声音。 “云表哥!”云凤鸣闻声回头,就见孟清源从船舱里走了过来。 “娘娘只休息这一会儿?”孟清源听出云凤鸣语气中带着许责备和关心。 “我刚才打坐了一会儿,已经算休息了,云表哥,你估计我们的船还能有多长时间追上胡三的船。” “胡三他们上的是小船,而且都受了伤,应该走的不能算远,不过,天色还是有些暗,要发现他们的踪迹还是有些困难!”云凤鸣微皱着眉看着海面。 ——这人长得好,皱起眉头来也是好看的。 就见他眉毛不细不粗,颜色不浓不淡,眉峰柔和弯曲,眉心微微拧起一个弧度,看起来不是皱,用蹙更为合适。 孟清源不禁想起一首词,云一涡,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把云表哥比做女子,虽然是有些不敬,但这云表哥的模样,说实话比女子还要好看,孟清源想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凤鸣略奇怪的看了眼孟清源,孟清源笑着讲了自己刚才所想。 云凤鸣无可奈何的笑着摇了摇头:“娘娘大敌当前,还有心情能打趣在下,可见心态平和,十分难得,在下佩服!” 孟清源一拱手,笑道:“还得多谢云表哥愿意与我走这一遭,否则王爷还不会同意让我出来呢!” 云凤鸣微叹:“我是这闽地土生土长之人,对这片海域也十分熟悉,娘娘一心为民,云某又怎能不尽微薄之力呢。” 云凤鸣正色道:“娘娘,这胡三能从广平府城内逃脱,又避开了城外您设下的三道埋伏,跑到了海上,可见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他所在的沉鱼岛,地势险峻,船最多时,有百艘,人万余,娘娘需打起万分精神,对付他!” 孟清源感叹:“的确是,没想到这些海贼对广平府的地形竟如此了解,我们烧了他们海上的船只,但他竟然从河道上跑了!真是狡猾至极。” 云凤鸣点了点头:“这些海贼干得就是打家劫舍的营生,自然有他们自己的路数,娘娘也不用过于介怀,如果我没有料错,这胡三在海上也会有船只接应的,我已经派了三、四艘小船出去打探消息了,天亮后应该会有回信。看星象,这两日都会是好天气,娘娘放心吧,一定会找到胡三的踪迹的,可娘娘还是应该先去休息了,等找到胡三后,您会有场恶战的!” 孟清源一笑:“好吧,听人劝,吃饱饭,那这里就交给云表哥了!” 云凤鸣目送孟清源身影进了船舱,才转过身继续望着海面。 船行了两日,仍未找到胡三的踪迹,孟清源心里不禁有些焦躁了,云凤鸣依旧云淡风轻,他又接连安排了几艘小船出去打探。 这一回去往沉鱼岛的探子带来了好消息:俞继猷将军率领的俞家军,已经攻占了沉鱼岛,全歼岛上五千多名海贼。 但是岛上,包括从沉鱼岛到瀛岛国的海路上都没有发现匪首胡三的踪迹。 ……难道此人真的插翅飞了不成,孟清源恨恨道。 云凤鸣摇了摇头:“不会的,娘娘稍安勿躁!” 果然不久,又有探子来报,在“闹海龙”王宝庆的定珠岛的海域上,发现了一艘挂着三桅横帆的商船。 云凤鸣冷笑一声:“娘娘,这胡三应该去定珠岛找王宝庆去了,来人速速通知俞将军,请他率俞家军即刻赶往定珠岛,在距它五里外的海域等着我们的船,一起行动!” “云表哥如何断定那是胡三的船?”孟清源问道。 “娘娘之前多做江船,江船一般不需桅帆,在险要处和浅滩的地方,是用船工拉纤行进的。但在海上主要是帆!娘娘这几个月对我们的战船已不陌生了,您看,我们船用的也是三桅帆,但是一桅主帆挂横帆,其它两桅挂纵帆,横为速度,纵为稳度和方向。而商船一般都是二桅船,一横一纵。胡三的船为三桅,应该是战船伪装而成的,而且都是横帆,速度就会比我们的船快得多,所以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追上他。来人,把两帆变横帆,在船尾挂一桅纵帆,向定珠岛全速前进。” 大海是海盗们天然的依靠,但他们也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定珠岛便是最适合海盗们的一座岛,它距离大陆远,官府鞭长莫及。位置却在航海要道上,商船只能在它左右经过。 它的岛屿面积不大不小,山势险要,山顶修建山寨,依山构筑防御。且东西南三面海底都是暗礁和海藻,船只很难靠近,若要进攻,只能从北面而来,可谓是占尽地利,易守难攻。 子夜之时的定珠岛,除了负责瞭望的守卫还在与瞌睡作斗争外,其余人都已进入了黎明前的熟睡中。 天上云层翻滚,掩盖了星光和月色。沉沉的海面就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横亘在天地之间,只听见海浪一阵阵拍打礁石的声音。 几艘小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定珠岛东岸守卫监视范围外的海面上。二十几个身影无声地跃入海中,朝着海岛潜游而去。 一盏茶过后,东岸山脚下的浅滩里,一队黑衣人从水中钻出来,靠着山崖敏捷迅速的越过沙滩,消失在了树林里。而山顶瞭望台上的两个守卫,打着哈欠,勉强睁着双眼,但是他们根本无法看到山崖下,他们视线盲区里闪过的一个个黑影。 黑衣人们无声无息地穿过树林,来到山崖的背面,这里是一道将近几十丈高的绝壁,上面没有守卫,是整个海岛防卫最松的地方! 领头的黑衣人挥了挥手,所有人停住了脚步。就地蹲了下去。 就见领头的黑衣人指了指其中的两个黑衣人,这两个黑衣人快速站到崖前,从腰上解下带着刚爪的绳索,向绝壁上杂乱生长的树藤上扔去,绳上的刚爪紧紧的抓住树藤后,两个人又从腰里摸出精钢与兽皮打造而成的爪套,牢牢地戴在左手上,用爪套上的钢尖探进山壁上可以利用的缝隙,右手抓着绳索,飞檐走壁般迅速的爬了上去。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山顶上。 随后,山顶垂下了两条绳索,其余人也带上钢爪,如法炮制,片刻间,绝壁下的黑衣人都无声无息的翻上了山顶。 领头的黑衣人又做了一个手势,黑衣人分成了两队,一队直扑北面的瞭望台,一队沿着草木茂盛的小路到了山寨的北门,借着风吹草木发出的沙沙声,黑衣人们闪身绕到了门口正在打瞌睡的守卫的背后,出手如电,直接打晕了守卫,打开了大门。 北面瞭望台上红光闪动,在漆黑的夜里十分醒目,然后黑洞般的大海上,灯火闪耀,越来越近,海面上出现了几艘战船,船头上孟清源执剑而立。 等山寨里的人惊醒时,整个海岛已经被官府所占据了。很多人甚至都来不及抵抗,便被这些如同天降的官兵们缴了武器,捆了手脚。 孟清源走到领头的黑衣人面前,此刻黑衣人已摘下了面巾,露出一张英气勃勃面孔,三十岁上下,脸庞线条清晰而隽秀,一对黑黑宛如深谭的瞳仁映着火把上跳跃的光,带着微微笑意。 孟清源一拱手:“辛苦俞将军了!” 俞继猷也拱手道:“娘娘客气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跟在孟清源身后的云凤鸣也向俞继猷一拱手:“俞将军,可否抓到胡三?” 俞继猷摇了摇头:“还在排查!” 这时,就见一个黑衣人飞奔过来:“娘娘、将军,有一百多名海贼突破了我军封锁,往南面的海岸去了!” 孟清源和与俞继猷互看一眼:“走!”两个人足下发力,向南面海滩狂奔而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年 华 浓 等二人快到时,就见离大海前方数百米之处,林子里和两边的沙滩上人影火把闪动,一片嘈杂之声。 那一百多名海贼被赶过来的官兵团团围住,双方正在激战! 孟清源仔细看去,才发现海贼中,竟有四、五名身形灵巧的女子,身着白色的短衣长裤,十分利落。嘴里娇叱不断,手中的刀上下翻飞,出招狠毒,刀刀致命。 前面的官兵不断受伤倒下,后面的人却没有停步,而是奋勇的冲了上去,越来越多的人举着火把,拿了刀剑赶来,把海贼们围在了中间。 孟清源和俞继猷对视一眼。俞继猷大喝一声:“住手!” 官兵们闻声住了手,向后退了一些,海贼们也停下了动作,警惕的看着分开人群走进来的孟清源和俞继猷。 俞继猷吩咐身边人:“赶快把这些受伤的兄弟们抬下去救治!” 孟清源看着对面的海贼,冷冷的问了一句:“你们哪一个是胡三?” 海贼们没有人吱声。可是其中有些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了前面站着的一个人。 孟清源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就见一名四十多岁的大汉,个头不高,身材健硕,皮肤黝黑,左脸颊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划过眼脸,直至耳根。另外一只眼睛圆睁,在火把的映照下,就像猫眼一样,黄色的瞳仁,露着精光。 他手中拿着一柄细长弯刀,但这刀是格外的弯长,与他身边的那几个女子手中的刀是一模一样的,明显不是大周朝的武器。 孟清源举起手中的剑,剑光闪烁,直指胡三和他身边的女子:“你是胡三?还有你们几个都是瀛岛人?” 孟清源没有猜错,站在胡三身边的高个女子,正是瀛岛国中田家族最优秀的女忍者——中田香。 中田香阴沉着脸,盯着站在自己面前十来步外的大周女子,目光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奇异的光。 她到这一刻,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明明之前一切都很顺利,,怎么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半年前,她受瀛岛国太阁大人密令,带着中田家族中几位优秀的女忍者,来到这片海域,劝说这些海盗们与瀛岛国合作,瀛岛国会为他们提供战船、武器和财物上的支持,而且暂时不需要这些海盗们做任何回报。 于是这附近大多数海盗都与她结了同盟书。包括现在站在她右边的这片海域最大的海盗,这个岛的岛主——王宝庆。但是这个王宝庆为人十分的狡猾,让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接受了她们给出的各种优惠条件。 她本来决定带人就要回瀛岛国了,但是中田家族她的堂兄,就是“浪里蛟”胡三,本名——中田忍,却拉着她,让她帮着他攻打广平府。 她本来是不同意这样上岸冒险,但是中田忍说出来的理由让她动了心,最主要的是两点,一是如今瀛岛国内中田家族和尹上家族竞争的十分厉害,此一回如果她和堂兄能杀了闽地的藩王,这样的功劳会让太阁大人更加倚重中田家族,会让家族的发展更上一层楼。 第二点,堂兄中田忍之前与闽地的赵总督合作,曾经去大周刺杀过这闽地藩王,没想到被藩王身边的一个女人把计划给破坏掉了,那女人还杀了她的堂弟中田贺。 这国仇家恨摆着面前,她终于答应了中田忍,帮助他攻打广平府,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报给了太阁大人,太阁大人也十分高兴,称赞他们是瀛岛国最勇敢的忍者,并赐给了他们一条最新的由战船改装的商船。 可是结果,他们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大周朝的人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好不容易从广平府逃了出来,还没等他们回到沉鱼岛,就接到消息,沉鱼岛就被俞家军给攻破了。 他们只好调转船头,来到这定珠岛,凭着她又许下的各种好处,王宝庆才勉强让他们登了岛。 她正准备想办法,再说服王宝庆和他们一起作战,没想到这大周朝的士兵就如同天降一般,再一次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中田香死盯着孟清源,她清楚的记得十五那天晚上,就是这个女人,挥舞宝剑,杀了她无数兄弟。 中田香脸上带着淡淡戾气,微微皱眉:“你到底是何人?” 孟清源看着她,声音明明娇柔,却阴嗖嗖的叫人听了极不舒服。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云凤鸣清朗的声音:“这位是我们的齐王妃娘娘!” 云凤鸣大步走了上来,冲中田香身边的站着的一位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一拱手,那大汉络腮胡须,沉着脸,紧皱眉头,手里拿着一把钢刀:“王岛主,别来无恙!” 王宝庆看到云凤鸣时,明显很是惊讶:“凤鸣先生?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王岛主,云某如今为齐王殿下效力,故今天得以又见到岛主。 只是云某没有想到,堂堂闹海王,竟然会投靠了瀛岛人,难道王岛主忘了你的亲弟弟是死于何人之手?难道忘了这些瀛岛人是如何杀害我大周百姓的? 四海江湖,盗亦有道!云某之前敬王岛主是一条汉子,虽不得已当了海盗,却从来不伤无辜人性命,行止有素。 可是今日你竟然为了蝇头小利,忘了自己的祖宗,认贼作父,你可知他们这些人,前几日偷袭广平府,若不是王爷和王妃娘娘英明,那广平府就被这帮畜生给屠城了,而你却在包庇他们,竟然还和这帮丧家之犬沆瀣一气。 如今这定珠岛已被我大周军队所占,王岛主我劝你赶快放下手中兵刃,悬崖勒马,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些跟着你的兄弟们,做出正确的选择,走一条明路。” 孟清源见云凤鸣说完后,王宝庆和他手下人,脸上明显带出了犹豫之色,便决定再加一把火:“王宝庆,本王妃告诉你,你们今天是跑不了的,就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我知道你们岛上的这些兄弟,也是父母所生,家里也有妻子儿女,都是被逼无奈才上了船,当了海盗。但你们手上没有人命,还算是好的。 只是你们要明白,以前你们在这岛上打家劫舍和如今听从这瀛岛人之命与官府对抗实质是完全不同的。这些瀛岛人是什么货色,不消我说你们也清楚! 若此刻你们能幡然醒悟,我以齐地王妃之名向你们保证,你们还有生路,还能回去与父母妻子相见。倘若还被这瀛岛妖女之言所惑,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本王妃不客气了!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孟清源的话音刚落,就听对面的一个海盗大声问道:“王妃娘娘,你……你的话可是真的,做得了数?” 孟清源霸气一笑:“这里这么多人,我作为齐地的王妃当然会言之有物的,只要你们放下兵刃,愿意回来,有谁想要金盆洗手,我给你们钱,拿了钱便可走人!有谁还想在海上混,那就可以报名参加广平府的海军,做一个堂堂正正,保家卫国的大周士兵!” 孟清源话音落下,聚了几百人的海滩从刚才的人声鼎沸,变得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王宝庆和他手下人的身上! 忽然就见海盗中间,几个人同时向孟清源等人方向奔了过来,嘴里大声喊道:“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只要有饭吃,谁都不愿做卖国贼和断子绝孙的事!” 他们这一动,身旁的瀛岛人立刻挥刀拦阻。旁边站着的王宝庆忙冲中田香大声喊道:“不可伤他们性命!” 只听一阵乒乒乓乓地金属交错声音,那几个瀛岛人手上的弯刀便脱了手,噗噗噗几声,齐齐插入到海滩里,瞬间只剩刀柄露在外面。 瀛岛人摊手而立,这才看清手中的兵刃竟是被眼前的这位大周王妃用一根抽自腰间的乌鞭所卷,顿时吓得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火光电石间,中田香、胡三等人手中的刀已经横在王宝庆和他几名手下的脖子上。 中田香对孟清源冷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他们要是反悔了,就可以重新做你的子民吗?你不是要保护他们吗?那么今天你不放了我们,我就杀了他们!我倒要看看,你刚才说得是真心话还是场面话!” 对孟清源说完,又在王宝庆耳边小声说道:“王岛主,别信那个王妃的花言巧语!听我的,等会你配合着我,咱们往海边走,趁机跳海,我在那边还藏了一艘船,你跟我一起回瀛岛国,太阁大人能给你黄金美人,有你们想要的一切!” 一边说,一边用刀压着王宝庆的脖子往海边后退。 孟清源上前一步,厉声道:“站住,你不想问我到底是不是真心嘛,那么现在我就让你放了他们,我听说你们瀛岛练武之人信奉武士道精神,你敢拿出你的武士道精神,和我比试一番?如果我输了,我就放你们走!” 中田香和中田忍对视一眼,停下脚步:“你说话可算数!” 孟清源一笑:“当然算数,如果违背此言,天打雷劈!” “你们向后退,如果我输了,不许再追,放他们走!”孟清源转头又对身后的士兵说道。 中田香和中田忍将王宝庆等交给手下人,中田忍拿刀指着孟清源道:“我来跟你打!” 俞继猷上前一步:“胡三,你要对战王妃,有失公允,还是我来陪你走几招吧!” 中田忍怪笑道:“六年前,甲午之战,你便是我的手下败将,只可惜当时我的一箭没把你射死,今日你又想来送死了。” 云凤鸣和孟清源同时说道:“俞将军小心他的乱心之计!”“不要上他的当!” 俞继猷向孟清源和云凤鸣一笑:“娘娘,凤鸣先生放心,某必不辱使命!” 孟清源拿剑指着中田香:“来吧!” 四个人、两对站成了一团。 一盏茶后,战局慢慢的明朗起来。 俞继猷越战越勇,几个回合后,中田忍动作愈见迟缓,就两人一错身之间,中田忍手中的长刀反手刺出,俞继猷向旁一避,以手为刀,砍在中田忍的手臂上,中田忍手臂一痛,刀落在了地上!俞继猷紧接着抬起一脚,正好踢中中田忍的心窝。 中田忍往后一倒,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劈手捡起旁边的一柄长矛,猛地拗下矛尖,发力朝俞继猷胸口直直掷去,俞继猷闪身避过,那生铁所打的矛尖钉入他身后一名瀛岛人的胸口,那人当即倒地而死。 中田忍没想到会误伤自己人,一愣之下,动作缓了缓,俞继猷趁机纵身一跃,落在他的身后,按住他,卸了他的一双膀子,将其彻底制住。 孟清源和中田香也打得难解难分,瀛岛人的武功与大周武功路数大有不同,中田香手中的刀格外的弯长不说,攻击人时又往往从下盘切入,刀尖上划。 看得站在后面的云凤鸣心里一阵阵的紧张。 几招过后,中田香忽然出其不意地向下一矮身,右手的刀横劈孟清源的小腿,左手直抓孟清源的腰眼。 中田香的身段出奇柔软,又形成上下夹攻之势,云凤鸣紧张的都忘记了呼吸。 就见孟清源轻飘飘的向后一仰,在空中翻了一圈,躲开了攻击。 中田香一惊,应变极快,不等招式用老,转而要起身去砍孟清源,孟清源却已在空中转身,直冲回来,趁中田香还未完全站起身,双掌重重的打在中田香的后背上。 中田香闷哼一身,跌倒在地,孟清源欺身去抓,就听中田香怒叱一声,袖中飞出两只袖箭直射孟清源面门。 云凤鸣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停止了跳动,他想喊,嗓子却都发不出来声音了。 就在这危险的一刹那间,就见孟清源一个铁板桥,身子后仰,袖箭擦着孟清源头皮而过,把孟清源头上的白玉冠射成两瓣。 孟清源大怒,身子还未转过来,手中的剑已经向中田香猝然一掷,中田香拿刀一挡,眼中的余光就看见中田忍已经被俞继猷给抓获了。 中田香心中暗道“不好!”身子便往后一跃,从怀里掏出两个球状的物体,向孟清源狠命扔过来。 孟清源自上回在船上被刺客用类似球体炸开船舱后,特意研究了一下,已知这球状物品被瀛岛人称为霹雳火,里面装的是一种混着迷香的炸药。 孟清源解下腰中长鞭,向上一甩,鞭子卷住两个霹雳火,反向中田香掷去。 中田香带着的两名女忍者,向前跃起,用手中的刀挡开了霹雳火,就听砰砰两声,两道白烟升起, 孟清源忙大叫一声:“快捂住口鼻,有迷药。” 趁着这慌乱的一刹那,中田香向上一跃,跳上了旁边的礁石,,脚尖一点,整个人身体像箭一般直冲向大海,跃入海中,不见了踪影。 孟清源刚要去追,就被云凤鸣一把拉住袖口:“娘娘,不可再涉险!” 孟清源无奈停住身子。俞继猷忙吩咐手下士兵下海去抓。 这时就听有人叫道:“娘娘,让小人去抓她吧!” 孟清源和云凤鸣回头一看,就见刚被人解救出来的“闹海王”王宝庆跪在他们面前:“娘娘,凤鸣先生,这里谁也没有小人对这片海更熟悉了,小人的水下功夫也还可以,请娘娘让小人下水去抓那妖女,将功补过!” 孟清源看了看云凤鸣,云凤鸣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孟清源对王宝庆道:“好!那我就信你一回!不过那妖女有些功夫,你要多加小心。” 王宝庆大喜,向孟清源磕了一个头,收拾了一下,拿了一把钢刀下了水。 孟清源等人在岸上等着,就见俞继猷手底下精通水性的士兵都忍不住冒出头换气,王宝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不知谁在旁边嘀咕了一句:“这人不是跑了吧!” 孟清源忍住心中焦躁,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听哗啦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水中站了起来,众人定睛仔细看去,正是王宝庆,就见他高高举起左手,手中拿着一颗人头,正是中田香。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心 相 映 “云表哥,你说真有精卫鸟吗?海这么大,它以一己之力能填完吗?”孟清源站在船头,望着无边无际的蔚蓝色的大海向站在她身边的云凤鸣问道。 “《山海经》中书: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洨。——“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我以为精卫更多的是一种象征和情感的敬畏!就如娘娘此次救广平府百姓于水火,抗击外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百折不回的英雄气概!” 孟清源笑靥如花,“哟,没想到今日竟得了云表哥的夸奖,怎么觉得比打了胜仗还高兴,不过如果没有云表哥运筹帷幄,妙计连出,昨日一战也不能这么快就打赢!” “娘娘就不用说我了,没有娘娘和俞将军冲锋在前,我所谓的锦囊妙计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没有什么用的。” “娘娘、凤鸣先生!”俞继猷从船舱中笑着走了过来,“不知娘娘准备如何安置这“闹海王”王宝庆!” “俞将军看这样子是不是心中有什么想法了?”云凤鸣笑着问道。 “果然是什么也瞒不过凤鸣先生的法眼呀!娘娘,属下看这王宝庆倒是个人才,想把他招到属下的俞将军里,做个百长。”俞继猷向孟清源和云凤鸣一拱手。 “这个王宝庆能在百米水下,待上两盏茶的功夫,还能砍了中田香的头,倒不愧为“闹海王”,只不过他自立山头这么长时间,能否听从管教,而且他到底和瀛岛人勾结过,能否完全放心?”孟清源提醒了一句。 “娘娘,这王宝庆和瀛岛人合作,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当年是因为赵总督的逼迫才做了海盗,是恨死了那赵总督,而闽地的商船当时都被赵总督便宜小舅子秦家的商船给垄断了,故此他在海上就只劫秦家的船来报复。 您来以后,杀了赵总督,秦家也倒了,他也就没了吃饭的营生,他还得养着岛上六、七千人呢,没办法就先答应了瀛岛人,先把钱财骗到手再说。 昨天他并不知咱们是因为中田香的缘故打到定珠岛的,还以为是官府是清缴他呢,所以刚开始才和中田香混到一起,不过经过娘娘的醍醐灌顶,他才恍然大悟!是立志向好了!” 孟清源被俞继猷最后两句话弄得啼笑皆非,看来这做武将的都不适合拍马屁,你看,刚才云表哥说得,那才是行云流水,不着痕迹,让感觉舒舒服服的。 孟清源笑着看了眼云凤鸣,云凤鸣点了点头:“这王宝庆是个人才,不然也不能拉了这么大的山头,聚了六、七千人的队伍。 俞将军爱才,一定会好好用他的!娘娘如果不放心王宝庆的野性,可以扮白脸好好敲打敲打他,让他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俞将军!” ——这读书人的心眼就是多!孟清源笑着点了点头:“好!等下了船,我就当一把恶人!” 三个人说笑间,俞继猷忽然指着海面,:“咦?哪里来的船!” 孟清源和云凤鸣顺着俞继猷的手指看去,就见远处海天一线间,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慢慢的,那小黑点越来越近,显露出行迹来,竟是一艘四桅的战船。 那战船向着他们的战船驶来。孟清源和俞继猷对看一眼,——难道是瀛岛人的船?来救中田忍这帮人的? 孟清源叫了一声:“叶兰,拿我的剑和鞭来!” 俞继猷吩咐手下人:“降慢船速,让弟兄们各司其职,准备战斗!” 对方的船看到他们的船后,是越开越快!孟清源等人矗立在船头,临阵以待。 船又行进了百米,忽听俞继猷惊喜的叫道:“王爷?你们快看,是齐王殿下!” 孟清源忙定睛仔细看去,站在那艘船船头的,不是旁人,正是周景琛! 孟清源心中一阵欢喜,也不管周景琛能不能看清,忙向他使劲的挥了挥手。 俞继猷笑着打趣道;:“王爷这是担心娘娘,亲自来接娘娘了!” 孟清源此时的心比蜜水还甜,也顾不得俞继猷的打趣了,还得谦虚谦虚:“嗯,王爷也是担心大家的!”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的战船,此时只觉得那船开得太慢了,她恨不得插翅飞到周景琛身边。 想到这,孟清源心念一动,估算了一下距离,回头叫了声:“叶兰!” 叶兰瞬间就明白了孟清源的意思! ——我的好大小姐哟,这一船人呢,你是王妃,咱不能矜持一点吗? 可孟清源已腾空而起了,叶兰认命的砍下一段船板! 船上的众人就见孟清源如一只白色的海鸟,在蓝天白云下,展翅飞翔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她是那样的自由,那样的肆意,那样的生气勃勃。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从她的船头一跃而出,吓了一大跳,刚要喊,就见一块木板飞到孟清源脚下,孟清源脚尖一点,人就又跃起了五、六米的距离。周景琛终于知道孟清源在他遇刺的那一晚是如何来救他的了。 周景琛看着飞向他的孟清源,她就像踏着彩云而来的九天玄女,是他生命中最最美好的存在。 周景琛张开双臂,孟清源如乳燕归巢般投入了他的怀抱…… ——不必说话,有时候一个紧紧的恨不能把人揉进肋骨里的拥抱便足以代替任何语言。 俞继猷轻轻感慨:“王妃娘娘真乃奇女子!” 云凤鸣看着那紧紧相拥的一对璧人,——也许这天底下,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她这般如仙的女子吧! 孟清源被周景琛紧紧搂了片刻,稍稍冷静了一些,才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这番动静,所有的人都该知道她想他了吧,这……,这太丢脸了吧。 孟清源忙要推开周景琛。周景琛正开心着呢,感觉到了孟清源的挣扎,忙低下头,温柔的问道:“怎么了,勒疼你了?” 孟清源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快放开我,这么多人呢!”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红飞双靥,羞答答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就有些痒痒了,同时一股酥麻感不受控制的从身体深处涌出,只扑下腹。 孟清源被他搂着,清楚的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蓦地眼睛便睁大了,愣了一下,瞪着周景琛,这是大白天,还有这么多人呢,你……你怎么能……这么,这么“不害臊”! 事实证明,这时候男子的脸皮可要比女子厚得多! 周景琛就一脸镇定、视线笔直的看着孟清源,反而让孟清源做贼心虚似的不敢看他了。 周景琛拉了孟清源的手:“走,去我的房间,我刚得了一件好东西给你看!” 孟清源经过之前那几遭,哪能不知道周景琛要看什么,此时心中方才大叫后悔,怎么就一时情急,自投罗网了呢! 她不好直接抹周景琛的面子,被他半搂半抱的进了房间,到这时候可就由不得她了。 孟清源兀自挣扎:“不行,红锦她们没跟过来,头发乱了怎么办?” 孟清源昨天的发冠,被中田香一箭给射碎了,她也没带别的发簪,只削了一截树枝,别在发髻上,这时早已松掉了。 周景琛伸手拔下她头上的小木棍:“等会夫君给你梳!” “你会梳吗?”孟清源伸手拧了周景琛一下。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间。腕伸郎膝处,何处不可怜!”周景琛在孟清源耳边笑说:“你夫君可是想着以后会有这样的情形,特意练习了呢!” “你……”就知道这家伙满脑子都是这种事,孟清源闭上了眼睛不看他。 不过孟清源到底还记得这是船上,船板隔音不好,可不敢像家里一般肆无忌惮,只能咬着嘴唇,尽量不发出声音。 哪知周景琛却是“得寸进尺”,一边上下其手,一边温柔的舔着孟清源的唇,在她耳边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逗着她出声。 等两个人缠绵够了,孟清源拥着被,才想起来问道:“你怎么亲自来了,你不会水,下回可不能这么冒险了!” 周景琛咬了咬孟清源的耳朵:“夫人在前面抗敌,我这当夫君哪能还坐得住,不过来看一眼,我是不安心的,你放心吧,我知道事情轻重的!” 孟清源嗔了周景琛一眼:“没看出来,你哪里知道‘轻重缓急’!” 孟清源这一句是又捅了“马蜂窝”,周景琛坏笑着,没骨头似的倒在孟清源身上:“夫人不知道?那为夫就告诉你,我那里是要一轻、一重,一缓、一急才更是舒服的,还请夫人再赐玉手,解了夫君的饥渴……” “你……不是刚……”孟清源无可奈何。 “这回再尝尝……”有人再接再厉 “我不尝……”声音有气无力。 “来,乖,就一下,舔一下……” ……… 齐地大败海贼的战报传回京城,周惠帝大喜,封赏流水似的到了齐地。 孟清源也很开心,这海贼一事解决了,她想着对孟老夫人的承诺,忙安排人去京城接祖母过来。 当初她来齐地时,母亲顾朝云曾说过要过来给她办及笄礼的。孟清源刚写信要告诉母亲她大败海贼的好消息,就收到了杜神医的来信。 杜神医在信中说,顾朝云已经和他在兰州府成婚,现在刚刚有了身孕,不宜劳累颠簸,等孩子出生后,再来看孟清源。 孟清源捧着信,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倒是周景琛看了信,感慨了一句:“这杜神医可算开了窍!抱得美人归!” 孟清源一听这话里就有猫腻,便拉着周景琛让他坦白从宽,周景琛抵挡不住,老老实实的招了。 原来在就藩出京前,他是特意找了杜神医的,只告诉他,这烈女怕缠郎,当男人得主动一些,你要是什么也不说、不做,对方如何知道你真实的想法,还有夫妻男女之间是不能讲什么君子之风的,这该下手时得下手,该下嘴时得下嘴,生米得往熟饭方向煮…… 孟清源狠狠的打了周景琛一下:“这好人都让你教坏了!” 周景琛笑道:“现在不是皆大欢喜了嘛!” 孟清源知道周景琛是怕她担心母亲,才为杜神医出主意的,如今母亲有了这样的归宿,她当女儿的当然是高兴的。 转眼就过了二月,离孟清源的十五岁生日是越来越近了。孟清源就觉得周景琛看她的样子,是越发的急不可耐,那眼睛都冒了绿光了。 孟清源倒觉得,其实她和周景琛如今和夫妻也没什么不同了,周景琛贪恋那种事情,她被缠的没法,只好规定了三天一次,方才能歇一歇。 也不知道圆房和现在这样有什么区别,把周景琛给盼的,是天天数日子。 不过,没等到孟清源及笄这一天,这大周就变了天。 ——周惠帝禅让帝位,大皇子周景琪继位。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京 城 雪 元丰六年,在大周史书上注定写出了色彩浓重、让人叹息的一笔。 ……… 正月,京城,朝堂上,新的一年伊始,诸事繁多。 但大家都还习惯了,因为这个年与往年来说也没什么不一样。 都是初一元日大朝会,朝中大臣及命妇入宫朝贺,初二到初五是互相拜年吃年酒。初六,各处衙门府部都开了印,开始上朝、点卯、办公。到了初八,就是开始安排上元节的灯会。 但今年的正月,到底有些不同,是京城里少了一位五殿下,而闽地,现在已改名齐地,则多了一个齐王殿下。 这齐王殿下在正月十五这天大破偷袭广平府的海贼,抓住了匪首及其同党六千余人,并收服了闽地最大的海盗“闹海王”。 这消息传回京城后,周惠帝是十分开心。 这多少年,海战上大周朝没打过这样的大胜仗了,没想到齐王殿下一出手,是马到成功呀! ——这真是龙生龙,是凤生凤,这皇帝老子的儿子到哪也是不坠皇家风范,这也太给周惠帝长脸了。 周惠帝就是一个字——赏!那封赏流水似的往闽地去。 这一回朝堂上更是没人说什么了,因为这功劳的确是大大的,是实打实的!齐王殿下俨然就成了大周新年最耀眼的存在了。 这一下,虽然没话说了,可有些人就开始动脑子了! 这五殿下就藩以后是成绩斐然,齐地是一片欣欣向荣,这就是样板,是楷模呀! 不知什时候起,这朝堂上请奏其他几位成年的皇子就藩的声音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起先周惠帝是不予理睬的,说多了就是暂且不提。可惜,这些朝臣们,尤其以牟家为首的一派,就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只差追着周惠帝进宫了。 人家大臣们说得也有道理,你看五殿下能做得这么好,其他皇子也是皇帝亲生的,也不能差哪去呀!那这为国为民的,从哪方面说,这大皇子等人都应该就藩啊!。 事情越演越烈,最后二月底,内阁定了几位皇子就藩的方案,呈给了周惠帝。 周惠帝一看,实在无法再推脱,下御笔准了奏折。 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周惠帝的老毛病眩晕之症就犯了。只能暂时休朝,众皇子们是挨个来紫宸殿侍疾。 其实,按原来,所谓的侍疾就是,皇子们到父皇面前嘘寒问暖几句,说一些好听的,让父皇高兴一些,至于服侍汤药等,周惠帝身边宫女太监那么多人呢,也根本用不着他们动手。 可这一回不一样了,这几位皇子就要被太子一系撵去就藩了。所以这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三人天天一起侍疾,是端茶倒水,无微不至,大打亲情牌。 周惠帝虽然心里明白这三个儿子的想法,他其实也不舍得儿子们都离开自己身边,否则也不会拖了这么长时间。 虽然天家无父子,但周惠帝这辈就他一个,也没个兄弟,他和他的父皇感情还是很好的,故此他从心里是疼爱自己的孩子,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够兄友弟恭! 看了儿子们孝顺的表现,但就藩一事已经定下来了,这皇帝的金口玉言的,也不能随便更改,周惠帝觉得自己怎么也得宽慰宽慰儿子们。 就说了,这就藩也是好事,你们看老五,人家去了那么一个破地方,不也做得好好的。 你们这几个,父皇可给的都是好地方。景琪去鲁地,是大周最富裕的地方,老三去庐州,山清水秀的,离京城也近。就是老四景琰的蜀地远了些,但那也是富庶之地呀! 所以等我病好了,你们就动身吧,等再过一段时间,我的万寿节到了,你们就又都回来了! 大皇子三人在父皇那里尽了孝,也没出宫,又跑到母妃李贵妃那里说了一回话。 李贵妃是病了大半年,儿子们为她侍疾才没去就藩,可是也不能老病着呀,她这病刚好,这儿子们就不得不离开京城,离开她了。 李贵妃心里闹腾的,是怎么都不得劲。 今日见儿子们都过来了,忙问道:“今日侍疾,你们父皇怎么说的?事情能否有转机!” 大皇子和三皇子都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周景琰只好说了:“父皇劝我们尽快就藩!” 李贵妃恨得咬牙切齿:“这回牟月琳这个贱人可算得意了,你们父皇这心也偏得忒厉害了,那个太子有什么好的!” 三皇子阴阳怪气道:“有什么好的?投胎好,谁让人家是嫡子呢!” 这话可戳了李贵妃的心了,她和牟皇后斗了这么多年,也没把牟皇后斗倒,自己当上皇后。 现在儿子又这么说,李贵妃那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了:“你这么说,是嫌弃母妃没有能耐了,当不上皇后,也没让你们做了嫡子!” 周景琰一看忙和稀泥,劝道:“母妃,您不要哭了,三哥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一旁的大皇子不耐烦道:“别哭哭唧唧的了,都少说两句吧!” 说着站起身,猛地把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狠声道:“既然他们无情,那就别怪我们无义了!舍得一身剐,也要把他拉下马!” 三月初一,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天气寒冷异常。 酒铺里,两个老京城人点了壶小酒,两碟小菜,边吃边侃大山:“老兄,这今年的天气反常,这已经是初春了,你看还下这么大的雪,不是好兆头!” “老弟,你这话说对了,听说城外都有房屋被雪给压塌的,还冻死人了,这样的天,反常即妖呀!” 正说着,就见街面上出现了一队队官兵,急匆匆的向着皇城方向跑去,手中的刀枪,在白雪的映衬下,闪着冷酷的光。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吗?这两个互看了一眼,猫着腰走到店门口准备瞄一眼,就见一个当官的忽地回头看到他们两个,就举起了手中的钢刀,直指二人:“不要命了吗?赶快退回去,戒严了,任何人不许随意走动。” ——这是真出大事了,两个人吓得一缩脖,忙退了回去。 当晚,整个朝堂都震动了。 禁卫军在太子府的地库中搜出龙袍一件,在牟国舅家中搜出千余把刀剑,周惠帝震怒,将二人打入紫禁城内的天牢。 太子和牟国要谋反,而且证据确凿,这下文武百官都有些蒙圈了。 ——这不应该呀! 周惠帝对太子周景珏一直很好,早早就确立中宫之位,也没有什么要废太子的苗头。 而太子为人谦和,十六岁起就在六部行走,和大臣的关系都很好,在朝中的声望也不错! ——怎么就谋反了呢? 这一回朝堂上是反常的一片寂静,没有人说什么,因为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替太子叫屈?说太子不能谋反,但是禁卫军,都搜出龙袍来了!证据就摆在那呢! ——骂太子谋反,大逆不道?可太子为什么要谋反呀?一点征兆都没有,这不合逻辑呀! 不光朝臣们心里直打鼓,这周惠帝心里也不好受! 出了这么大事,周惠帝就是拖着病体,也得和大臣们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呀! 周惠帝虽说是病了,但他的眩晕之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保养的一直都很好,况且周惠帝岁数并不老,刚过不惑之年。对一个帝王来说,还是年富力强之时。 太子谋反虽然是震动朝纲的大事,但也不至于一下子把周惠帝的身体给完全击垮。 所以谁也没有料到,周惠帝会突然病重。 在御书房与内阁大臣商讨太子一事时,忽然倒地,再宣御医时,周惠帝的半个身子都不能动了,人也陷入昏迷之中。 太医院院正带着数名御医为周惠帝枕脉,只说周惠帝是急火攻心所致的中风。 御医们小心行针,用药,两天后,周惠帝终于醒了,但半个身子还是不能动,说话也不利索,不清楚。 朝堂之事只能暂时由内阁大臣们先负责了,后宫里,因太子和牟国舅谋反一事,牟皇后已被幽禁,不许出朝阳宫半步,皇后之事就由李贵妃暂代。 三月初八,天空又飘起了雪,风暴在京城、在紫禁城上空聚集、酝酿。 雪越下越大,黑夜中的皇宫,就像一只张开狰狞大口的恶兽,企图吞噬一切光线。 深夜,周惠帝突然醒来,只觉得寝殿里冷得厉害,他动了动身子,一半身子仍然麻木,没有知觉。 “来人!”周惠帝开口叫人,可只发出含糊不清的两个音节。 宽敞的寝殿里一片安静,平时应该守在殿内值班的宫女、太监都不见了踪影。 周惠帝等了片刻,仍没有任何人出现。 “来人!”周惠帝口齿不清的又叫了两遍,并用能动的左手,把枕边放着的一个玉如意推到了地上。 哗啦一声,玉如意落地,碎成了几瓣。 又等了片刻,吱呀一声,寝殿的门被人推开了,冷风随之而入,吹皱了周惠帝床前的帷幔…… 啪、啪、啪,脚步声很是沉闷吵杂,像是有很多走了进来。但觉对不是夜里脚上必须软鞋伺候的宫女、太监们! ——是谁来了?是谁敢在帝王面前如此放肆! 周惠帝忽然心生恐惧,他睁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床前的帷幔,就见寒光一闪,帷幔被一把宝剑挑开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父 与 子 “父皇”!~ 周惠帝看着站在床前的三个儿子,心里蓦地的一痛!他艰难的举起左手,指着三个人:“你们想干什么?”,可是他发出的只是呜呜的声音。 周景琰向周惠帝行礼道:“父皇,太子殿下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儿臣以为父皇应立即下旨将他处斩,另外朝阳宫的牟皇后因勾结太子阴谋败露,刚刚已经畏罪自杀了!” 周惠帝指着他们的手,颤抖起来,如寒风中的落叶,承受不住那刺骨的冰冷,终于无力的垂了下去。 “老四,和父皇直接说实话就行了!”大皇子周景琪一把推开周景琰,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许狞笑。 他伸开手,掌心里血迹斑斑:“刚才在朝阳宫,牟皇后呢,还敢辱骂儿臣,儿臣就帮了她一把,让她更好的上路了! 父皇,你被太子和牟皇后把身体都给气坏了,如今应该好好养病!朝中的事您就不要管了,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父皇你就做一个悠闲的太上皇吧!”说着,大皇子向后摆了摆手,一个小太监用朱红托盘捧着诏书,低着头,走了进来! “知道父皇如今右手已经不能动了,所以呢,这禅位诏书我已经替父皇写好了,玉玺也盖了,现在就是给父皇看一眼!,明天呢,这诏书就要公告天下了!不过内阁六部这些老家伙们,肯定还得见父皇一面,到时父皇还得给儿臣撑撑场面!父皇以为如何?” 周惠帝闭上了眼睛,根本不瞅大皇子。 “三弟,我看父皇好像有些不同意呀!”周景琪嗤笑一声,“你来劝劝父皇吧!” “父皇,如今这宫里的形势您应该清楚吧,您也不要抱旁的想法了,你的心腹,禁卫军的沈统领已经死了,这京中的京三营都是我外祖李家的人了。父皇,您答应不答应都是一样的。您也知道大哥脾气不好,他若要生气了,儿臣们都拦不住他。” 周惠帝仍然闭着眼睛,理都不理三皇子周景玮。 “看来父皇是不听劝了,老四,你现在就去天牢把太子给砍了,提头过来!”大皇子周景琪有些不耐烦了。 周惠帝听了他的话,眼睑动了动,终是没有睁开眼睛。 “哦,没想到父皇竟如此心狠,同意让四弟处死太子了!这么看太子在父皇心中也没什么地位嘛,那儿臣倒要看看,在您心中是皇位重要还是您的命更重要!”周景琪把手中的剑横在了周惠帝的脖子上。 周惠帝终于挣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大儿子,就见他脸上带着许癫狂的笑,带兵宫变、杀母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看起来却毫无心理压力,反而是得意洋洋,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父皇想好没有,儿臣可没有多少耐心了!”周景琪手中的剑往下压了压,血立刻从周惠帝脖子伤口处流了出来,沿着剑,滴落下来。 “住手!”随着话音,一个人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你怎么进来了!”周景琪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长乐郡主——牟兰芽! 牟兰芽几步走到床前,看着明显衰老了的周惠帝,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她伸手一把夺过周景琪手中的剑,狠狠的仍在地上:“你答应过我的,不伤他的性命!你……” “哦——,这床上说得话怎么做得了数!你这女人,做着太子的侧妃,心里想着的是父皇,还能和本王颠鸾倒凤,倒也是不简单。不过你一个残花败柳,怎么敢来质问本王,你应该庆幸,本王还没有玩腻你,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 “大哥,是我让人把她带过来,她说她有重要的事要说!”周景琰干咳了一声。尴尬的解释了一句。 “哦,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不是想让本王干、你了吧,你个小荡妇!”周景琪轻佻的拿手捏住牟兰芽的下巴。 牟兰芽扭过脸,挣开周景琪的手,双膝跪在了周惠帝的龙床前,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周惠帝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抬头冷冷的看着周景琪:“周景琪,你要记着我们两个是合作关系,我按你的计划在太子的地库里放了龙袍,你答应我不伤皇上和太子的性命,现在你已经达成心愿了,你就该履行诺言!” 周景琪嗤笑一声:“刚才不和你说了嘛,男人床上的话是不能信的,父皇不也是前脚弄了你,后脚就把你甩给了太子嘛,经过这一遭,你还不涨记性!” 牟兰芽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忽然展颜一笑:“周景琪,你不用羞辱我,你不是说我心里想着皇上吗?那我就告诉你,你在床上连皇上的一个手指都赶不上,皇上是龙,你就是一条虫!” “你……,本王现在就当着他的面干、了你这个小淫妇!”周景琰气得七窍生烟,用手抓了牟兰芽的头发,就往身下拖。 旁边站着的三皇子周景玮看着一脸丑态毕露的大哥,心中厌恶,——真是个好色的蠢货!竟被个女人玩得团团转。 四皇子周景琰忙上前拉住周景琪:“大哥息怒,大事要紧。一个女人,什么时候不能收拾她,还是赶快问她有什么事吧!” 牟兰芽抬头看着周景琪,讥诮道:“周景琪,我既然敢与虎谋皮,就留着后手呢。你这里光有皇上的禅位圣旨是不行的,还得内阁大臣在场同时颁发,昭告天下后,你才能坐上皇位。男人在床上的话,是不能作数的,可是你别忘了那日你喝多了,亲手给我写下了,如果我把龙袍放到太子地库中,你登基后就封我做皇后的手信,白纸黑字,你按了手印、盖了章,是休想抵赖的。这手信我已经让人拓印了好多封,已经派人拿着它东南西北的走上一遭,如果今日这手信到了内阁大臣手里,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杀了你这个臭\婊\子!”周景琪眼睛都红了,举起手中的剑,劈头向牟兰芽砍去。 周景琰忙上前拦住周景琪:“大哥,稍安勿躁,听她说完。” 牟兰芽冲周景琪啐了一口:“你有种就杀了我,只不过我今天进宫时,就交代了,如果明天此时我手下人得不到我的消息,那手信就会被送到内阁那里!”” 三皇子周景玮上前一步,皱眉道:“你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牟兰芽哼了一声:“总算是问了句聪明的话,我答应你们,我可以替你们劝说陛下明天在内阁面前替你们遮掩。 但是不许你们伤害太子性命,打扰陛下的休息,陛下即使禅让了也是太上皇,所有一切的侍奉一点也不许少!等他身体好一些,我就陪着他去香山北苑,再也不过问朝堂上的任何事!你们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与我们没有关系!” “好!这是你说的,你最好做到!如果你再敢骗我,我就把你扔到最下贱的暗土窑子里,让人玩死你!来人!”周景琪狰狞一笑:“去砍了太子的一条胳膊!我不杀他,但会让他生不如死!” 周惠帝病倒后,朝中的事务都是由内阁做主的,只是一些大事还需要周惠帝御笔朱批的。好在周惠帝的左手还能动,写不了字,但画个圈什么还是可以的。 周惠帝的紫宸殿,为皇城中轴线上的主建筑之一,内阁也在紫禁城里,离紫宸殿不远,阁臣们就在内阁里办公。 今日内阁六人,刚刚进宫就被周惠帝的内侍总管请到了紫宸殿。 一进寝殿就见大皇子鲁王周景琪、三皇子晋王周景玮,四皇子周景琰跪在周惠帝床前,正掉眼泪呢。 见内阁首辅白丞相等人走了进来,三皇子和四皇子们站起身迎了过来,而大皇子仍跪着没动。 内阁等人忙给二位王爷见礼,周景琰二人也回了礼。 “二位王爷,不知皇上召见我等有何事情!”内阁次辅乃礼部尚书赵舟远,恭敬问道。 “各位大人,昨日宫中,牟皇后畏罪自杀,父皇知道后,伤了心,这病情又有些恶化了,今日一早,我等进宫侍疾,父皇决定禅让皇位,让大哥即位,大哥正在恳求父皇收回圣谕!”周景琰抹着眼泪道。 “陛下要禅让皇位?”六位辅臣俱是心中一惊。他们都是在朝为官多年,尤其白丞相还是三朝元老,几个人的心智、才气都是大周朝顶尖的,是经历了风风雨雨才走到今日的地位。 他们马上便意识到了眼前的情形是不对劲了!就不知陛下如今怎么样了?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白丞相向前一步:“二位王爷,我等想见一见陛下!” 周景琰一伸手:“白丞相,请!” 白丞相等人走到周惠帝床前,就见床上的周惠帝闭着眼睛,脸色煞白,人好像一下子就憔悴了许多。 见前几天即使病中都是还有一股精神气的周惠帝变成了这个模样,几个人的心中都是惊惧不已,忙跪下,白丞相轻声叫道:“陛下!臣等到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乱 世 结 就见周惠帝眼睑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旁边跪着的大皇子周景琪,双目通红,涕泪横流。 要是一般的旁人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能哭成这样,这显然是担心父皇到了极点呀! ——真是大孝子呀! 就听大皇子哽咽道:“父皇,白丞相他们都到了,您就收回成命吧。儿臣真的担不了这么大责任,于国于民,这大周离不开您呀!” 周惠帝仍然毫无反应。 白丞相向周景琰问道:“王爷,这御医可说陛下这是怎么了吗?可否用药、运针了?” 周景琰擦了擦眼泪:“昨晚御医就已经诊治了,只说父皇这麻痹之症更严重了,药和针都用过了!今早父皇就一直想让大哥继位,我们怎么劝都不行!父皇又下旨,请几位进宫!还请白丞相等再劝劝父皇吧。” 白丞相心中冷笑一下,点了点头,向前跪走了一步:“陛下,大皇子所说极是,这禅让一事,乃国之大事,臣等以为,陛下现在病中,若要安心养病,可以让三位皇子联合监国,等您病好后,再谈禅让一事!” 周景琪三人互视了一眼,尼玛,这戏看来演得有点过了,让白丞相这个老狐狸给抓住了了纰漏,真要按他说的,那不是白忙活了。 就见大皇子周景琪往床上一扑,哭道:“父皇呀,你看白丞相他们也这么说了,您就不要让儿臣不孝了!”说着,手在袍袖掩盖下,狠狠的捏了一把周惠帝放在棉被下的胳膊。 这一回,周惠帝挣开了眼睛。 周景琰忙上来扶起周惠帝:“父皇,内阁的各位大人都在这里了!” 周惠帝靠在床头,看着白丞相等人,眼中难掩悲哀之色,用能动的左手,指了指大皇子周景琪,嘴里呜呜了一句,说完又用手指了指床头一个朱红漆盘内放着的圣旨。 周景琰忙上前一步,把耳朵凑到周景琛嘴边:“父皇,您刚才说什么” “你说圣旨让大哥继位,好好,儿臣一定按您说得办!,你要休息了,好好,儿臣明白!” 周景琰自说自话了几句,又扶着周惠帝躺下,然后命紫宸殿的太监总管李和寿捧了放着圣旨的托盘,对白丞相等人说道:“父皇要休息了,各位大人请到前殿。” 内阁这六位见周惠帝又闭上了眼睛,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只能磕了头,退了出来,到了前殿。 周景琰命李和寿宣读了圣旨,他和三皇子周景玮向内阁几位一拱手:“各位大人,父皇刚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禅让一事已定,这国不可一日无君,明日就请鲁王殿下尽快登基吧!” 说完二人就带着殿内的太监、宫女要跪拜大皇子周景琪。 “且慢!”白丞相理了理衣襟,朝内室的周惠帝一拜:“本官对此圣旨存疑,一,圣旨并非陛下所书!二,即使是陛下委托人书写这份圣旨,所托之人也应该为我内阁六人之一,而且六人都得在场的情况下,方才作数! 在陛下并未病重之前,曾召本官与孟尚书及洪尚书于龙床前,提出太子谋反一事,疑点极多,陛下准备重新调查,而且陛下说了,即使太子真的谋反了,他心目中可以接替皇位的人,并不是鲁王殿下,而是另有其人!” 周景琰瞳孔一阵阵紧缩,袖中的手握拳负于身后,竟有此事?那么父皇意属的会是谁?不是我们三个,难道会是那远在闽地的周景琛! 大皇子周景琪听了白丞相的话,心里的火一下子窜了起来, 按制,皇帝如果禅让皇位,要由礼部同内阁阁老及翰林官集议,依礼施行。 这所谓之礼,自是繁琐复杂,禅让的皇帝要下旨三次,而继任者要推辞三次,才能接旨,接旨后,也要选吉日方能登基。而未举行登基大典之前,继任者虽已具有皇帝身份和资格,但也只能称为嗣皇帝。 从古到今,这禅让皇位的都是极少!这个嗣皇帝是需要民意和百官的支持的!就是你接受禅让皇位要合天命,顺民意,依礼法的!也是大皇子等人为何会有所顾忌,还要弄这么一出的原因! 但现在内阁的人竟是如此态度,周景琪本是脾气十分暴躁之人,此时已经压不住火了。 周景琪面色阴沉地看着白丞相等人:“看来诸位大人这是要抗旨了?不过本王劝你们还是识趣些吧,这样也能保住你们的荣华富贵!否则今日本王可不敢保证各位大人的安全,说不定哪位的脑袋就要保不住了!” 周景琪说这些威胁话,可算是打错了算盘。 自古有句话叫做:文死谏,武战死,说的便是文官和武官的最高境界,武官以战死沙场为荣,文官以匡扶社稷,敢于和皇权作斗争,不惜牺牲生命来维护道义礼法,并以此为人生的最高荣耀。 ——士可杀,不可辱! 六位辅臣,在事实已经明朗的情况下,心里反而不再忐忑了,大不了一死,但与叛逆同流合污是绝对不能的。 其余的五个人向白丞相身边靠了靠,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一个个昂首挺胸、傲然挺立的姿态,自是表达了他们心中的想法,是威武不能屈的巍然不可侵犯之势! 白丞相一拂衣袖,洒脱一笑道:“鲁王殿下,你威逼我等,妄图造成既定之事实,殊不知这假的就是假的,它终究成不了真的。抬头三尺有神明,我等不会助纣为虐的!而且鲁王殿下,我劝你还是早点收手,回头是岸” “你们——”大皇子的目中绽放出狠辣阴毒的光芒,他微微一挥手,他身后站着的一名禁卫军拔出宝剑,一剑砍向白丞相。 大皇子狞笑道:”不怕死?那本王就成全了你们!” “且慢!”三皇子周景玮忙高声阻拦,那名禁卫军的剑一偏,砍在了白丞相的发冠上,发冠应声而碎,头发披散下来。可白丞相人依然站的直直的,稳稳的,如青松一般,毫不畏惧! “三弟,为何要阻拦?你没看这几个老匹夫是如何嚣张!”大皇子气急败坏的冲着周景玮喊道。 周景玮走到周景琪身边,小声道:“你马上要称帝了,这几个人都杀了,满朝大臣那边该如何解释,当务之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几个人或许还能有点用处,先把他们关起来,然后一个个慢慢图之,谁老实了再把谁放出来!” “哼,你就是胆小!”周景琪对自己的三弟话,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他转过身看着白丞相等:“本王不杀你们,并不是本王心软了、怕了你们,而是因为本王要让你们眼睁睁看着本王是如何登上这九五之尊的宝座,然后再将你们这些老匹夫一一凌迟。” “鲁王殿下,这样得来的江山,你觉得能坐得稳吗?谋朝篡位,乱臣贼子,纵观史书哪个会有好下场,哪一个不是遗臭万年?” “成王败寇,史书从来是由胜利者书写,本王如今坐了这个位置,自然会有人来替本王开书立志,我想怎么写,就会怎么写,我不会遗臭万年,我只会流芳百世的,哈哈哈……” 白丞相等人看着周景琪得意洋洋的样子!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了! 周景琪也不与他们再赘言,只丢下一句,你们还是早早想明白些了,省得哪天丢了性命!就让人将他们押了下去。 当天下午,紧闭的宫门终于大开,在涌出一队人马后,再度紧紧闭上。 这队人马离开东华门,便一分为数十队,手中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直接奔赴众朝臣府邸。 当第二天旭日东升时,午门大开,奉旨入朝的大臣们在金銮殿的龙椅上看到的不是病愈的陛下,而是穿着龙袍的鲁王。鲁王身上的龙袍剪裁合身,显然不是仓促之间准备的,而是提前做好的! 百官们面面相觑,却没一个人跪下施礼。 “你们竟然如此放肆失礼!”周景琪抬了抬下巴,“来人,把太上皇的圣旨拿出来念念。” “皇长子周景琪心怀仁义,有治世之才……” 朝臣们怔怔地听完这道圣旨,陛下竟然下旨禅让,让鲁王继承皇位。可是这么大的事,怎么内阁没有一个人出面。 很多人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了,其中就包括户部尚书孟诚言。 有大臣直接问道,内阁白丞相等人为何未出现,周景琪懒洋洋的来了句:“因朕刚登基,事务繁多,他们几个就留在内阁,暂不出宫,处理公务!” ——这人不就是被软禁起来了嘛!看来这鲁王是把皇宫控制住了。有些人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却不敢直接说出来。 一些大皇子一系的朝臣已经跪下向大皇子高呼“万岁”了。但是大多数的朝臣们,却依然顶着压力没有跪!只说这禅让一事,按规制必须由内阁辅臣出面主持,纷纷要求要见白丞相等人。 大皇子气得七窍生烟,但是却不能把所有的官员都当朝杀了!只能暗暗记住这些朝臣,无奈宣布退朝。 如此登基,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第三日起,就有大臣称病不在上朝。然后越来越多的大臣都装病、或者找各种理由推脱!用这最无奈的手段来自保和表示抗议! 不过这鲁王也是明白百官想法的,防着这手呢! 你称病!行!马上会有禁卫军的人带着太医登门了,这些人到了各家宅邸,先都是客气登门,礼数周全,让太医诊治,如果身体无恙,好言相劝。若是对方再有推脱之意,便宣称对方装病蒙蔽陛下,罪不当赦!直接将人强行押解出去! 动静越闹越大,很多事就遮掩不住了,关于鲁王篡位的消息,就偷偷的发酵起来,慢慢的整个京城的人都听说,然后就传遍了整个大周! 一时间,朝堂上是风声鹤唳,京城的平民老百姓们也心有戚戚!不知道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子,一些临街商铺都关了大门,有些富户都举家跑到城外的庄子里躲着去了。整个京城陷入了惶然的境地。 第一百四十六章 闻 真 相 京城,宫中发生的一切,周景琛在第一时间就从黑龙旗那里得到了消息。 孟清源也看到了探报。心中不禁感慨,皇权之下,对九五之尊位置的欲望,竟会将一个人变成了残暴的野兽,亲情泯没,手足相残。 周景琛与他们血脉相连,此时心里一定会很不好受! 孟清源想了想,吩咐红锦道:“今日让小厨房,做些王爷喜欢的吃食,对了,我看上回做的那个羊锅子,王爷就吃得不错,今晚就做它吧。” 广平府是南方靠海之地,夏季气候温润适中,适合居住。但是到了冬季,温度虽然比北方高一些。却是潮湿阴冷,这样的天气对周景琛的腿还是有些影响的。 所以孟清源除了让药王谷的大夫给周景配置些治腿的药丸,在饭食上也是挑一些补气去湿的食材,而且特意准备了虎骨酒给周景琛。 但今日晚饭时,周景琛派人来说,要在海晖堂议事,就不回内院用饭了。 孟清源便派人将锅子送去前面,让他和幕僚们一块吃。 直到内院快要落锁了,周景琛才回了卧房,看见孟清源正在灯下看书等他,橘黄色的烛光照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显得即温暖又宁静。 听到周景琛的脚步声,孟清源抬起头,向他展颜一笑,就宛如黑夜中,润黄的一朵海棠花,娇美妍丽。 周景琛坐到孟清源身后,用手抱住了她的腰,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脖颈处嗅了嗅她的果香。轻轻叹息了一声。 刚才他在冷清的月色下,披着满身萧索夜寒归来,曾有那么一瞬间,抬头望向京城方向,想起自己的父、兄,只觉得难言的悲哀和疲惫! 不过在见到在灯下等着他归来的清儿的笑脸时,所有的烦恼似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就这样抱着她,闻着她身上幽幽的芬芳,只感觉到无比的踏实、满足。 孟清源转过头,拿脸颊蹭了蹭他的脸颊:“今天这么晚,是不是有些累了。来,我给你按按头。” 周景琛听话躺了下来,把头枕在孟清源腿上,孟清源拔下他头顶上的簪子,卸了他的玉冠。他乌黑浓密的长发,因梳拢了一天,有些弯曲,霎时就铺满了她的手。 孟清源的手穿过他的黑发,用指腹轻揉他的头顶的穴道,渐渐地,周景琛微皱的双眉舒展开来,舒服的叹息了一声。 周景琛把身子侧了过来,拽过孟清源的手,轻轻的揉了揉,缓解孟清源手指的酸麻:“清儿,今天又来探报了,京城里如今已经乱了,就是不知父皇现在怎么样?”周景琛的语气低落,带着担忧。 “皇上是真龙天子,一定会没有事的。对了我一直想问你,长乐郡主牟兰芽是太子侧妃,可她为什么要陷害太子呢?”孟清源怕周景琛过于担心周惠帝,忙转移话题。 周景琛坐起身,迟疑了一下:“清儿,我先去洗漱,等会在和你讲这件事!” 孟清源见周景琛面露疲惫之色,忙也站起身,帮他取了衣服,浴间里也一直让下人热着水呢。 孟清源在床上躺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周景琛披着头发,只穿了一件白色暗梅纹的绸袍,敞着怀,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放下床幔! 整个床里立刻变暗了,一股旖旎的气氛油然而生。 孟清源刚才看自己问牟兰芽的事情时,周景琛明显情绪有些低落,没想到洗完澡,他竟然好像又来了兴致。 ——夜已经深了,他还有这般体力来应酬? 孟清源只觉得脸有些红,忙转过身,背冲着周景琛往里让了让。 就听窸窣声后,周景琛掀开被子,钻了进来。从背后如八爪鱼一般的搂住她。 孟清源感到周景琛炙热的身体紧贴这她,——这家伙又是裸着身子! 孟清源动了动,嗔道:“把你的腿拿开,压得我的腿都麻了!” 周景琛听着孟清源娇软的埋怨,心里委实有些躁动,不过今晚还有些更重要的要说,只能压下小景琛的蠢蠢欲动。 周景琛咬了咬孟清源的耳垂,低沉着声音:“清儿,我曾经给你讲过我母妃的一些事,我母妃一直都不喜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孟清源听出周景琛语气中的怅然,忙转过身,看着周景琛:“是有什么不足对外人道的原因吗?” 周景琛微扯嘴角:“清儿,你总是那么聪明!”说完,又收了收手臂,把孟清源抱在胸前。 孟清源也伸手抱住了他线条流畅、肌肉结实的后背,心疼道:“不想说,就不用说,有些事就让它过去吧!” 周景琛亲了亲孟清源的唇:“和我清儿,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母妃是牟皇后的远房堂妹,在她十五岁那年,牟皇后生辰时特意下旨招她进京,我母妃进宫后,当晚就留在宫中侍寝了,第二日,父皇就下旨封她为静妃,不久又封她为贵妃,是极为宠爱,母妃与父皇过了一段神仙眷属般的日子,能得到帝王如此的爱恋,在别人眼中母妃是一个幸运儿,母妃也是觉得幸福、幸运的。 只是半年后,她才无意中知道了,她之所以能得到父皇非同一般的宠爱,是因为她长得像一个人!” 孟清源蓦地愣住了,一下子便猜出来了:“这……怎么会!” 周景琛苦涩一笑:“我母妃当年在金陵也被称为第一美女和才女,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哪能允许自己沦为别人的替身,她和父皇大吵了一场,父皇而后竟半年也没有见她,所有的恩爱就如过眼云烟一般消失了。母妃却无法像父皇一样,收回她深爱父皇的心,后来母妃生下我后,她对父皇因爱生恨,就把怒火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孟清源摸了摸周景琛的脸,低叹一声:“你母妃也是个可怜人。这一切也不是她的错,要错也是皇上的错,他怎么能这样做!” 周景琛抓住孟清源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父皇也是个可怜人,他……他是爱而不得,有些疯魔了。其实最可恨的,是安排他们见面的那个人——牟皇后!” “你说你母妃进宫都是牟皇后的安排?”孟清源惊讶问道。 周景琛点了点头:“父皇当年是被我皇祖父华文帝逼着娶的牟皇后,父皇一直都不喜欢她,但是为了她身后的牟家,还得忍着她。 所以这么多年来,父皇一直对李贵妃不错,就是用李贵妃来对付牟皇后。 那段时间,她们之间斗法的厉害,牟皇后就想找新人进宫来分李贵妃的宠。没想到找到了我母妃,我母妃长得和与岳母安华郡夫人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眼睛。 当年父皇曾经为了要娶岳母而要废掉牟皇后,如果不是岳母当时心系岳父孟尚书,也许就没有我的出生了。牟家安排我母妃进宫,并给她穿上了岳母最喜欢的衣服,打扮成岳母的模样,等母妃在牟皇后寿宴上出现时,喝了酒的父皇就……” “陛下曾因想娶我母亲,而要废了牟皇后?怪不得她一直对我深有敌意!”许多事情,孟清源今日终于明白了。 “牟皇后也是心思狠毒之人,她虽然把我母妃招进宫,可后来见父皇对母妃是异常宠爱,她又心生嫉妒,而且对一个帝王来说,要让一个人永远留在他心中,永远觉得愧疚,最好的方法就是……” “让她在最好的年华早早的离开人世!这牟皇后真是好歹毒的女人!”孟清源用手锤了一下床,猛地做起身:“你身上的日枯草的毒是牟皇后下的,那我外公身上的毒是不是也是牟家人干的?” “清儿!”周景琛也忙做起身,搂住孟清源:“你别激动,你猜的没错,顾老将军的毒的确是牟皇后以太子名义所为!”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孟清源直盯着周景琛,语气中带着怒气。 “清儿……,我们躺下来说好嘛?你看夫君我没穿衣服,都有些冷了……”周景琛习惯性的开始示弱。 孟清源看着裸着上身的周景琛,哼了一声,重新躺回床上。周景琛也连忙躺下,刚要伸手去搂孟清源。 孟清源一把掌拍开他的手,带着气道:“先把事情说清楚!” 周景琛苦笑一下:“清儿,我也是刚刚从牟兰芽那里知道此事的!” “牟兰芽?她怎么又和你联系上了,她到底要做什么?”孟清源真的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的如花容颜,长叹一声:“清儿,她也是个可怜人,你还记得吗?那次在乐新殿,岳母安华郡夫人一进来,牟兰芽就开始针对岳母!” “这事,我当然记得了,先别说有的没的,你快说正经事!”孟清源不耐烦的推了推周景琛的胸口。 周景琛抓住孟清源的作乱的手:“清儿,你不觉得这牟兰芽长的也有几分像岳母吗?” 孟清源这一回被惊得目瞪口呆了:“你的意思是……” “当年牟兰芽父亲战死,母亲殉情,她从小被牟皇后接进宫里抚养,父皇虽然不喜牟皇后,但却对小时候的牟兰芽非常好!好到连我们都知道,在父皇心中,我们这些子女都是赶不上牟兰芽受宠的! 后来牟兰芽十五岁及笄那天,父皇高兴的喝得有些醉了,就歇在了牟皇后的朝阳宫,然后中了媚药的牟兰芽就被人打包送到了父皇的床上!” “这牟皇后为了牟家长保富贵,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那是她的亲侄女呀!她怎么能——”孟清源这时不由得从心里有些心疼牟兰芽. “怪不得这牟兰芽会恨牟皇后,会帮着大皇子他们陷害太子,不过她找你做什么,是劝说你投降大皇子吗?还有牟兰芽和陛下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她是要和我合作,让我起兵清君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 烛 话 “起兵清君侧?”孟清源讷讷的重复了一遍,神情缓了缓:“她既然帮了大皇子,为什么如今还要联合你对付大皇子?你可查了原因?” “我母妃也是牟家人,这牟兰芽说起来还算我的表妹,她是通过金陵二舅舅这边给我传的信,为了取信于我,才把她和父皇的事告诉了我,我问了陆女史,她在宫中多年,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陆姑姑竟然都知道这件事?那你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孟清源此刻脑中飞快的想着、分析着其中的一些细节的地方。 “当初是陆姑姑亲自处理的这件事,父皇那日酒醒后,十分震怒,据陆姑姑说,父皇狠狠的踹了牟皇后一脚,牟皇后当场被踹得吐了血。朝阳宫内几乎所有伺候的太监和宫女都换了,有一些被直接赐死了! 当时牟兰芽躺在床不吃不喝了三、四天,都是陆姑姑陪着她的,怕她想不开再自杀什么的。后来还是父皇亲自探望她,这牟兰芽才好了,但父皇和牟兰芽具体谈了些什么,陆姑姑并不知道,只是半年后,父皇就把牟兰芽赐给太子做侧妃了!” “牟皇后竟然能同意太子娶牟兰芽?那太子知道此事吗?”怪不得史书上说,这皇宫其实是最不讲伦理道德的腌渍之所。孟清源只觉得匪夷所思。 周景琛当然能看出孟清源眼中的厌恶和鄙夷,这就是他犹豫再三才和孟清源说这些他并不想让孟清源知道的事。 “太子应该是不知的,即便知道了他也会替牟皇后遮掩此事的,至于牟皇后更是不敢再说什么的,因为这件事一旦传出去,父皇一怒之下都能废了她。” “所以这里面最倒霉,沦为弃子的还是牟兰芽,不过她能帮着大皇子,陷害太子、逼死牟皇后,她的心智也是不可小觑,这可怜之人做出的疯狂之事,也不得不防!”孟清源虽然同情牟兰芽,可是她将自己的不幸转化成助纣为虐的行为,自己也变成了施\虐者,这样的人往往破坏力更大。 周景琛点了点头:“清儿,不管牟兰芽想怎么做,她其实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也没什影响!” 周景琛伸手揽住孟清源的腰,烛光透过床幔照了进来,床里昏黄的灯影中,他黑玉般的双眸目光闪亮,他凝视着她,片刻后,才克制着用平静的语调,轻轻道:“清儿,我想回京城!” 孟清源精致的小脸朝他微微仰着,睁大水润明眸,和他凝视了片刻,慢慢的伸出手,也搂住了周景琛的腰:“夫君,想怎么回去?” 周景琛只觉得孟清源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如同带着烈火,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不由得沸腾起来,就像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的打在他的心上。 “清儿,牟飞几个是主张起兵以清君侧的名义打回去,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和大哥他们对上了,一是胜负难料,二是这样打起仗来,就可惜了大周百姓,恐怕又是一场生灵涂炭,所以……” “所以你就想自己偷偷回去?”孟清源打断周景琛的糊涂话,没好气道,手使劲掐了把周景琛腰上的肉。 “哎、哎,清儿,轻点、轻点!”周景琛不住口的讨饶。 “我看是掐你掐轻了,我真想打开你脑子看看,你怎么会想到自己偷偷回去!”孟清源嘴里埋怨着,眼圈却有些红了:“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你回去做什么,想暗中救皇上?还是想和你所谓的大哥叙叙旧,希望他改过自新,幡然醒悟?”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这要是平时,怎么也得摸上两把,解解馋,但是现在,周景琛可一点也不敢孟浪,他看得出孟清源是真生气了。 周景琛腆着脸一笑,小声嘟囔道:“我不是怕……” “你就是怕打不赢!”孟清源又恨恨得掐了一把周景琛:“你是怕输了连累我!” 周景琛说不出话来了,别人是无法了解他的清儿在他心中是如何重要的,他把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又怕碎了。她是他的全世界,他又怎能让她跟着他去涉险。 如果一旦输了,他就是乱臣贼子,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会丢了性命,也会让她随之坠入地狱。 他宁可自己赴险,不要了性命,也不能把她拖下水。 孟清源凝望着周景琛,她又如何不懂他的心。 孟清源慢慢的向前倾身,用自己的额头贴着着周景琛的额头,眷恋缱绻道:“你怎么这么傻,我是谁呀?!我是大周战神的孙女,是杀过海贼的女中豪杰。琛表哥,我不会是你的拖累,也不会让自己成为你身上的弱点!我会和你并肩作战的这一仗我们必须得打,而且, 琛表哥,我要当这清君侧大军的先锋官!” “清儿!”周景琛的眼角微微泛红,他把她拥入怀中,双臂紧紧抱着她,冒出胡茬的下巴抵着她光洁的额头“清儿!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清儿,好!我们就打这一仗,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好退路,一旦……” “没有什么一旦!孟清源仰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周景琛:“琛表哥,我们一定会赢的!先不说这天下如果由你那个禽兽大哥做了皇位,那才是大周百姓的不幸。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种谋朝篡位的狼心狗肺之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此时举起义旗,只会顺天意,和民心的。 还有,如果此刻我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大哥也迟早会想办法铲除你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搏。本来我曾发过誓,一定要给外公报仇,但是如今牟皇后也死了,大仇也算了了,但是顾家军还得往下走,还有这么多人跟着我,琛表哥,我们只能往前走!” “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清儿,你要明白这场仗并不好打!”周景琛亲了亲孟清源,他的清儿一向果敢坚毅,上回打海贼时就是这样生气勃勃、胸有成竹。 可是现在这场仗是和自己人打,是和他曾经的亲人兵戎相见,生死相搏!鹿死谁手,真的和打海贼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孟清源当然能看出周景琛眼里的担忧,她狡黠一笑,抱了抱周景琛:“琛表哥,我要送你一件东西,你等一下。” 孟清源起身下了床,周景琛看着她一顿翻箱倒柜,从箱底拿了一个锦盒上了床:“这个给你看看!算我这个先锋官给你这个兵马大元帅的礼物,这个你可要记我一大功的。”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微微歪着头,两只大眼睛波光潋滟,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真是可爱至极。 ——他的清儿居然用美色来哄他,周景琛觉得孟清源每一天都能给他新奇的感受,让他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什么都不管了,只要他的清儿能陪在他身边,就是天崩地裂,万劫不复,他也不怕。 周景琛笑道:“”我要看看是什么宝贝!值得我的清儿跟我邀功,我告诉你,如果敢骗你家夫君,我可要打你屁板子的!”说这眼睛还瞄了瞄孟清源的翘臀。 孟清源横了周景琛一眼,这个人一旦离开正经事,就像变身了一样,就想黏着自己,动手动脚,说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哼!孟清源一挑眉,淡定道:“那你就打开看看吧!” 这下周景琛反而怀疑上了:“这里不是装的什么吓人的物件吧?” ——吓得就是你!孟清源故作不耐烦的推了周景琛一把:“你还不快点打开!” 周景琛小心翼翼的慢慢打开锦盒,眼睛蓦地睁大了,倒吸了一口冷气,拿着锦盒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孟清源如愿的在周景琛脸上,看到之前舅舅顾朝远看见这个锦盒里东西时的表情,忍不住咯咯笑道:“吓到了?之前给我舅舅看时,他也是你这幅模样!” “没想到它竟然在你手里!”周景琛叹息一声,从锦盒取出那物,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 ——大周朝的兵符,终于又重见天日。 周景琛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兵符,它是黄金铸就的老虎形状,又称“虎符”,周景琛翻来覆去的端详着:“这老虎怎么看上去有些猫,到挺可爱的!还好这姿态倒有些山大王的威风!” 周景琛把玩了一会儿把兵符重新放回锦盒里,抱着孟清源感慨道:“没想到这丢了十几年的兵符竟然在你的手里!” “你也知道兵符丢了的事?”孟清源侧过身看着周景琛,这回轮到她有些惊讶了!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瞪圆了眼睛,就像一只喵喵叫的大猫咪,忍不住笑道:“朝中知道兵符丢了的人不超过五个,但你夫君可是黑龙旗的首领,父皇曾经让我找过它,当年南诏一战后,它就不见了,我曾经以为它落在了牟家手里,没想到是在顾老将军这里。” “琛表哥,外公把它留下来,也许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孟清源斟酌道:“琛表哥,外公是没有异心的,但是你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黑龙旗首领,应该知道大周朝如今已是盛极返衰,外强中干,只是一个空架子了,这个朝廷需要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的。所以琛表哥,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周景琛今天和幕僚们谈了很久,在回到内院之前,心里还是有些迷茫、不安的,但是今晚和他的清儿如此秉烛夜话,只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这心境的巨大落差,让他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幸福就在你身边呀!”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谣 言 起 大计已定,就是组建远程军和安排孟清源身边亲人的事情了。 过完正月十五孟清源已经派人去京城接孟老夫人来闽地,因孟老夫人上了岁数,加上女眷出行,总要准备很多东西,安排好路上的一切住行,如今传来的消息是人刚刚坐船过了曹县。 ——这个速度哟!孟清源不禁扶额,这一年也走不到闽地呀。 不过人好歹出了京城,孟清源和周景琛商量后,因曹县的知府是周景琛的人,上回周景琛在船上遇刺时,如果不是这知府阴差阳错的请周景琛吃饭,周景琛也许就性命不保了。 所以这一次还请他将孟老夫人安排好,务必不能让大皇子等发现老夫人的行踪。 顾朝云现在药王谷养胎,孟清源命人快马加鞭去报信,等接到飞鸽传书来的回信,展开来只是何神医的一行字:“一切安好!勿挂!” ——这给孟清源气的,这到底是安排好没有呀?就不能多写两个字。 还是周景琛劝她,这何神医是心里极有数的人,他只写这点,可能是担心飞鸽传书不安全,怕泄露天机。 你就想,这大周朝仰慕岳母安华郡夫人的人如过江之鲫,父皇是当今天子,岳父孟诚言是当朝尚书,还和岳母生了你,可最后都没抢过何神医,还是人家抱得美人归了。现在都要给你生弟弟了,而且那边一直都有父皇和我的人,你就放心吧。 孟清源听了这才心里踏实一些。 另外一个就是京中的孟诚言,孟诚言从察觉到紫禁城内已经被大皇子一系控制后,就开始装病不上朝了,反正母亲和小儿子、小女儿都被大女儿孟清源派人接去闽地了,这京城的孟府就剩他一个人,也没什后顾之忧了。 后来大皇子称帝,派禁卫军和太医上门抓称病的大臣,这孟诚言也是心狠之人,直接让管家拿棍子把自己左胳膊打折了,对外称是天冷路滑摔的。 ——这太医上门一看,这个还真是受伤了!不是假的。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也不好让人打着绷带上朝,那也是御前失仪呀!得,还是好好养病吧。 孟诚言躲过了这一遭,周景琛在京城的黑龙旗的人找了个替身放在尚书府里,偷偷把孟诚言送出了京,一路往闽地赶。 孟清源的舅舅顾朝远现在一家人都回了北边的葫芦关,北胡人这段时间忙着平内乱,边关还算安稳。 孟清源派人给舅舅去了信,约定一起出兵的时间,葫芦关现在有大周近三万兵马,但是还得防备着北胡人趁乱进攻。 好在顾朝远在葫芦关经营多年,在军中威望极高,他手下的几名大将也是老顾家军出来的。 所以顾朝远调出一万兵马,由他亲自挂帅,带着顾清林一路杀往京城。 孟清源在重生后,与顾家军原来顾老将军的心腹将领一直有书信来往的,这些人虽然受兵部的牟家人排挤,但他们的资历到底在那摆着呢,在地方都是手握兵权的总兵级往上的人物。 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是门清的,其实都在等着孟清源的一声号令呢。 因闽地属大周海防前线,也是军事重地,所以闽地的军队数量,朝廷也是特意下旨比别的地方是增加的,周景琛来了一直也都在征兵。 但闽地原来的军队主要以海战为主。孟清源到了后,特意从兰州府顾家接来了一些顾家军当年受过伤的老兵,对士兵们加强了陆路训练,再加上周景琛的亲兵和私兵大约能调出五万余人。 一个月后,万事俱备,只待举旗。 这一天孟清源正在书房内和云凤鸣商议事情。陆姑姑派人禀报说孟清源的二婶刘氏从福州过来了。 孟清源微愣,她要起兵的事,当然得和二叔孟诚诺详细讲过,二叔也是支持的。但孟诚诺并不跟大军一起行动,而是留在闽地,替孟清源守好大后方。 但此时刘氏特意从福州过来,难道是二叔那边有什么变化,他不好出面,让二婶和她说! ——别说,孟清源还真的猜到了一些。 孟清源回了内院,刘氏便拉了她的手说了,原来,这段时间,福州等地突然传出一股谣言,说如今齐地虽然表面上是齐王殿下在管着,其实那齐王都是听齐王妃的,这齐地的实际的主人是齐王妃。 那齐王妃刚出生,母亲就出家了,父亲这边也不要她了,她这人是典型的天煞孤星命! 后来没办法,被她外公顾老将军带回去养大的,顾老将军是大周战神,一生不知杀了多少人,也是一身煞气的,但就这样都没有压制住齐王妃,反倒被齐王妃克的满身是病,无药而治去世了。 之前八月十五,就是这齐王妃主张打仗的,虽说打赢了,但广平府百姓也有很多人受伤了。而且听说这齐王妃也亲自上阵,杀了不少人呢,鲜血把身上的衣服都染红了,你说普通女人敢这么做吗?这不是罗刹女干的事吗?要么说是天煞孤星呢…… 这样的女子掌管齐地,不就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嘛!这是要颠倒阴阳,家破国亡的。 这谣言一出来,孟诚诺知道了是十分生气,抓了一批人,但是也没止住。 其实这孟诚诺就是太着急、生气,没用对方法。 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越堵,越压制。那老百姓就越好奇,越觉得你当官的这么紧张,是不是真的这么一回事呀! 而且这谣言中还带上天命之说,沾上神佛,就更让人觉得容易接受了。 所以这谣言反而越传越广,甚至有些老百姓就把之前给周景琛和孟清源设的长生牌位中,孟清源的那块给拿下来了。 孟诚诺原来本不想把这事告诉侄女,因这流言的确是非常阴毒。除了往孟清源身上泼脏水,明显是在挑拨齐王和齐王妃之间的感情。谁敢娶天煞孤星,不怕给克死呀!而且哪有男的愿意听自己的媳妇比自己强,自己是吃软饭的话! 孟清源听了二婶的话,非但没生气,反而安慰自己的婶娘、不要着急,她是自有对策的。 刘氏看孟清源一脸轻松,面带笑容,看来是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才把心放了放。 不过还是叮嘱了一句,让孟清源一定得把这件事重视起来,你可以不当回事,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传到王爷耳朵里,王爷会怎么想呀! 孟清源笑着点了点头,安排刘氏在广平府休息一晚再回福州。 孟清源回到外书房,与云凤鸣接着谈事。那云凤鸣是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孟清源有些不对劲。 云凤鸣一拱手:“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孟清源一笑:“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凤鸣先生的法眼,不过不知凤鸣先生最近可曾听过有关我的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 “说我是天煞孤星,牝鸡司晨!” 云凤鸣沉默一息:“娘娘,臣也是前天刚刚听到此谣言!” 又见孟清源沉默不语,以为外面的这谣言引得孟清源不悦了,忙又道:“只不过是外面的一些别有用心的恶意中伤罢了,娘娘不要往心里去,而且臣已经在处理此事了,臣也肯定以王爷的睿智,他也一定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言的!” 云凤鸣嘴里在安慰孟清源,心里却着实为她有些着急。 恶语伤人六月寒。 周景琛本是有才有貌有能力有地位的大周皇子、一地藩王,是妥妥的高富帅。现在被人说成了靠未婚妻才能在齐地站稳脚的小白脸,而且王妃娘娘还是克人的命。 别人家娶妻是夫荣妻贵,这齐王娶妻,是王妃没进门,便已是女强男弱了。 这话听了,一般男人都会感到伤自尊,更何况周景琛还是天之骄子呢。 别说,周景琛听到孟诚诺的夫人来找孟清源,这时候登门肯定是有事了,周景琛派周全一打听,就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周全伺候周景琛这么多年了,一看周景琛听他讲完的表情,就知道周景琛是生气了,忙道:“王爷,这都是外面的流言蜚语,这是在嫉妒您和王妃娘娘的感情好!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您要是往心里去,再和王妃生分了,在吵架什么的,您可真的打不过王妃呀!到时再传出什么您被王妃给揍了的话,那就真丢脸了! 周景琛可没想到周全在想他的安全问题。 他摇了摇头,一脸深沉道:“这流言也不是完全在造谣!” 周全自觉有些听不懂了:?! 周景琛看着一脸蒙圈的周全:“你家王爷我,其实就想当个王妃娘娘背后的男人,支持清儿做她一切想做的事!” ——周全满脸无奈,王爷呀!您不就是怕媳妇吗,不用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我也懂! “不过,说王妃是天煞孤星,撤了长生牌位是绝对不行的!”周景琛正色道。 “老奴听,凤鸣先生已经再处理这件事了!” “凤鸣先生既然出手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你也亲自盯着这件事,三天之内,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谣言,以后,你也派人注意些,不能让任何流言蜚语伤了王妃!” “老奴醒得!” “你使人告诉王妃娘娘一声,我在后门等她,让她换装,一起骑马出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万事备 孟清源和周景琛骑着马出了城,两个人一催坐下马,“逐风”和“火焰”放开四蹄,如风一般奔跑起来。 周景琛带着孟清源来到了海边,冬季浩瀚的大海,冷风瑟瑟,空寂萧索! 周景琛给孟清源系好斗篷,两个人携手走到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海风吹得他们两个的衣袂猎猎作响,脸也被刮得有些疼,可都不及眼前这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来得震撼。 海水正值涨潮之际,一层层滔滔白浪从天际滚滚而来,波涛汹涌澎湃,宛如千军万马一般奔腾而至。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溅起数米高的浪花,发出轰然巨响。 面对着如此辽阔气势,孟清源只觉得听到谣言时的少许郁闷,都消失殆尽。 孟清源笑着搂住周景琛的腰:“你也知道谣言的事了?”不然以他们两个忙的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情况下,周景琛会带着她来到这里。 周景琛掀开自己身上的大氅,将孟清源包在里面:“让你受委屈了!” 孟清源把头靠在周景琛肩上:“这件事应该是大皇子他们所为,意在挑拨离间,不过,你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吗?说不定我就是下一个吕后,你不害怕!” 孟清源仰脸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周景琛。 周景琛低下头吻了吻孟清源光洁的额头,叹息道:“清儿,我也曾想过有一天会坐上那个位置,但我希望我在高处不胜寒时,也能携手爱侣指点江山,而不是像父皇一样爱而不得,做一个孤家寡人! “不过,如今这江山对我来说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而你,清儿,从重见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这一生要找的那个人,清儿,我可以不要这江山,但绝对不能没有你!” “琛表哥,你我的心都是彼此明了的!可这一回是谣言,等我们真的走到那个位置时,不知道还会面临着什么!” “清儿,我知道你的担忧,之前你甚至为此不要我了。不过清儿,你答应我,这一回不管遇到了什么,你都不可以轻言放弃,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对你的一片心,其实我生于皇家,从小看惯了尔虞我诈,口蜜腹剑的人与事,知道要找一个能真心、真意的人是有多么的不容易。清儿我曾经一点也不想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皇城里面,如今我要回去,你一定要陪着我,护着我!”周景琛带着期盼的目光望着孟清源。 ——这家伙,又和她扮可怜! 孟清源搂着他的手,两根手指“走”到他的腰眼处,使劲戳了一下。 周景琛反应剧烈,捂着腰痛苦道:“戳坏了,戳坏了,你赶快给我揉揉!” 两个人笑闹了一回。孟清源拉起周景琛的手,:“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琛表哥,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的!” 两个人回到齐王府,就得了一个大惊喜——孟诚言到了。 孟清源这些日子正算着父亲的行程,简直可以说是望眼欲穿,但见到父亲吊着受伤的胳膊,风尘仆仆的样子,忍不住眼圈都红了! 孟诚言看到女儿也是心情激动,但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孟诚言从贴身的内衣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周景琛:“王爷,这是牟兰芽让我给你的,她说这是她的投名状。” 周景打开一看,里面是两页纸,其中一张竟是大皇子写的手信,白纸黑字写的是如果牟兰芽答应帮他弄倒太子,他称帝后,就封牟兰芽为皇后。大皇子不但印了他的名章,还按了手印。 另一张是牟兰芽写的信,在信中她写了如今周惠帝的病情,还有紫禁城内一些情况。 孟清源拿过大皇子的手信,站起身:“不管这牟兰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了这个,我们出师更是有名了!琛表哥,下旨招齐地五品以上官员,明日到教军场议事!” 其实京城里大皇子这番动静,齐地这些官员也早就得到信了,他们这段时间都留心着齐王的动静,齐王招兵买马,齐王妃亲自操练士兵,这些也都不是秘密了。这齐王想干什么,目的很明显。 这些官员心情忐忑的等了些时日,今日得了齐王旨意,竟是让他们去教军场议事?这地点是不是有些不对呀。 等第二天这些官员上了教军场旁边的阅兵楼时,才明白了齐王的意思。 就见教军场内,兵卒们捉对厮杀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场下一名四十多岁的黑脸大汉,正是孟清源从兰州府调来的原顾家军的一名百长,被一群拿刀将士包围在其中,就见他一根花枪挥舞得极其凶狠,倒不像是练兵,反倒像在战场上杀敌一般,要将这十几个人统统弄死,枪尖挑、刺,枪杆拍、戳,毫不留情。 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将这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兵卒统统打翻在地,那黑脸大汉脸色阴现,似乎对这兵卒的表现不甚满意,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训斥的却是立在一旁的教官:“看到了没有,就算是操练,也要使出全部精力,生死相搏!像那你方才领着兵卒那轻飘飘的打拳踢腿,那不是练兵,那是戏台子上耍个花拳绣腿、丢人现眼的玩意!你如今不能怕他们练受伤,你要知道战场上刀剑无情,是要你死我活的拼命!他们现在受点小伤,也好过他们到时送命! 你们都要知道这上了战场,敌人可不会对你们客气的,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要时刻想着若是自己没能耐,被敌人剁死在了沙场之上,那么你们的父母妻儿怎么办?想要活命就得苦练,若是受不得这苦的,趁早他娘的滚回到自家婆娘的热被窝里,老老实实的当你的龟儿子,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最后这番粗言粗语却是提大着嗓门对着整个操场上的将帅兵卒们喊的。一时间操场上的兵卒各个都是瞪圆了眼儿,如同猛虎出山一般齐声大吼道:“齐王军下无孬种!杀!杀!杀!” 这整齐划一、震天动力的吼声带着无穷的力量和气势直冲云宵,震得教军场墙上的土皮都掉了下来! 阅兵楼上的许多文官也被震慑得动弹不得。这齐地何时竟有了戾气如此的将帅士卒。 他们随后被请到了教军场的议事厅内,就见齐王一身戎装,端坐上方,旁边坐着的是同样戎装打扮的齐王妃。两边分坐的是齐地总督孟诚诺和副总督,定海侯俞继猷,还有一位白面男子。 官员们给齐王和齐王妃见礼。 周景琛一摆手:“各位不必多礼!今日招大家过来,是因为我身边的这位孟尚书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带来皇城里的消息,请各位大人仔细听了!” 就见那白面男子这时站起身,众官员瞧过去,这位就是王妃娘娘的的父亲呀?长得倒是气质清贵,容貌出众,只不过怎么吊着胳膊,面色憔悴,这一看就是从京城来的这一路是没少吃苦。 孟诚言是人未张口,泪先流:“诸位大人,你们在千里之外可能不知,如今京城内,鲁王等三位王爷带兵逼宫,陛下与太子受困,陛下身患重病,鲁王无诏篡权登基,这乌云蔽日,天理难昭,我大周就将国不为国了!” 说到这,孟诚言是泪如雨下!众人看孟诚言的样子,不知怎地,各个就都感到有些难受! 就听孟诚言继续说道:“如今京城内除那些宵小之辈,以鲁王马首是瞻,其它有骨气的大臣们是称病的称病,被下狱的下狱,软禁的软禁!本官因齐王殿下和齐王妃之援救,得以逃脱出来,在本官出京之前,曾千方百计见了陛下一面,陛下赐我一条玉带,内藏陛下手书血字密诏,请各位大人听诏!” 众人一听,忙都跪下,就见一个小太监捧着朱漆盘,上面放着一块素娟。 孟诚言轻拿起素娟,展开念到: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鲁王逆子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朕之五子齐王乃国之大臣,朕之血脉,望齐王念高祖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元丰六年春三月诏。 孟清源念完,众人是涕泪横流,都哭了! 这要是大皇子在这,肯定会破口大骂,这周惠帝就左手能稍微动一点,他哪里能写这血书。 但是这矫诏血书出来了,你就没法说它的真假,因为大皇子登基的诏书也是假的,这假对假,那就得看谁的武力值更厉害了。 周景琛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各位先不要难过了!孟尚书还带来鲁王篡朝的证据,请各位过目!” 这时又有一个小太监出来,手里的托盘中,放着鲁王写给牟兰芽的手信,众人这么一过目,刚才对血诏还有些半信半疑的,这一回眼见为实,都是信了一大半! 这时周景琛站起身:“今鲁王专权,欺君害民,天下切齿,我欲立扶社稷,,还请诸位忠义之臣,鼎力相助。 就见周景琛从怀里一摸,拿出一枚金色的虎头印章:“这是陛下托付孟尚书带来的兵符!” ——三军兵符,此物一出,彻底把大家心中的疑虑给打消了。兵符代表代表皇帝赐予的兵权,持兵符着,可以调动大周的任何一支军队。 这齐王殿下拿着这个,还有陛下的血诏,那是妥妥的勤王之师了! 就见俞继猷单膝跪地抱拳道:“见兵符如见护国大元帅,末将愿听元帅调遣。” 孟清源看了俞继猷一眼,她和俞继猷上次经过打海贼一战,已经算是经历过生死了!他这么谨慎的人,第一个迫不及待地表忠心带节奏,看来也是和周景琛对过词了。 接着厅内武将都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末将愿意听从元帅派遣!” 孟清源这时真是有些感动了,这些武将只有几个是她顾家军出来,大多数还是本地人。 这一仗,如果打赢了还好,如果打输了他们就是乱臣贼子了。可这些人就这么义无反顾的跟随过来。 孟清源看着这些将领,长长叹息一声。或许这就是她的外公顾老将军提及他的战友时,饱含深情的原因吧! 他们大多人可能不懂得风花雪月,也不懂得诗词歌赋,甚至有些人更是粗鄙不堪,可他们却有着满腔热血,忠义之心!知道自己的刀剑应该指向谁! 孟诚言也显得十分激动,他冲周景琛也一抱拳:“王爷,下官不才,愿做檄文,已达天下,请忠义之士共同讨贼!” 周景琛点头同意,立刻就有小太监拿来纸笔,这孟诚言是少年状元出身,才华横溢,那下笔如龙,只片刻,一篇振聋发聩的檄文就写出来了。 齐王谨以大义布告天下:鲁王欺天罔地,震怒上帝。反戾饰文,以为祥瑞。戏弄神祇,歌颂祸殃。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楚、越之竹,不足以书其恶。天下昭然,所共闻见。现略举大端,以喻使民。今奉天子密诏,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华夏,剿戮群凶。望兴义师,共泄公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其它文臣,一看,这些武将们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能行军打仗,心中都是自有沟壑的,他们是一个个都同意效忠齐王了,看来这场仗是肯定得打了。况且齐王人也没遮掩,就这么敢大剌剌地把要起兵的说出来,就代表他笃定了他们会答应。 若是他们不答应……,呵呵,恐怕今天是走不出这议事厅了! 文官们也纷纷在血诏下落笔签名,已示同盟效忠。 第一百五十章 东 风 起 过了几天,齐地就又有新的说法传出来。 ——齐王妃人家当初是有高僧给算过,乃是九天凤命,只能是配龙子的。 所以才被当今天子封为齐王妃!说齐王妃是天煞孤星的那明显是造谣!要真是,皇帝能让自已儿子娶吗?人家皇家娶媳你当是普通老姓呢! 还有人家齐王妃替老百姓打海贼,亲自上阵,那是有生命危险的好不好?你们还说齐王妃不好,有违妇德,那不是没良心嘛! 一时间还有凤鸣书院的学子直接上书官府,为齐王妃叫屈,请官府一定严惩造谣之人 这帮读书人又写书写诗的,赞美齐王妃, 这样一来,原来的流言蜚语都被压下去了! 而且,还有一件喜事直接传出来!齐王和齐王妃要大婚了! 当初赐婚旨意是说,等齐王妃及笄时,齐王和齐王妃再大婚。 如今离齐王妃及笄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怎么就着急上了,这不是违背圣旨吗? 可人家齐王说了,因京城父皇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他要提前完婚冲喜,祈求父皇的身体早点康复! ——原来这原因,真是孝子! 大婚的吉日就定在三月十八。 这一日,孟清源正在房间里试穿嫁衣。 她张开双臂,丫鬟们把繁复的衣服一件件小心翼翼穿戴好,直到那件大红的嫁衣外袍套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脸颊似乎也被这艳如红霞的颜色映衬得红润娇美起来。 自从她重生回来,孟清源已经很久未曾穿过艳丽的颜色,她伸手抚着身上的嫁衣,神情有些恍惚。这一整套嫁衣,是周景琛派人送过来的,听说是京城绣珍坊里十八位有名的绣娘赶制了几个月才做成,上面的凤纹似红云,如彩霞,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就连她自己,也被惊艳了。 上辈子她是楚王侧妃,只能穿粉色的礼服,这一世她终于找到了与她心心相映的夫君,穿上他为她准备的大红的嫁衣。 旁边伺候着的红锦等人也是连连赞叹,又取来凤冠要给孟清源带上。 孟清源见这顶凤冠做得十分华丽,上面嵌着宝石金丝珍珠,随便一颗珍珠就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用。 孟清源用手掂了掂,这分量,是十足赤金,孟清源一缩脖:“我不带,这么重,能把我脖子压弯了!” 庄嬷嬷和红锦等人就劝,正笑闹间,红锦等突然噤若寒蝉了,孟清源无奈一回头,就见周景琛大步走进了房间。 周景琛看着穿着红嫁衣的孟清源,明显怔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是满眼的惊艳。 孟清源不好意的轻咳了一声。周景琛仿佛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屋里的丫鬟们都十分长眼色的退了出去,红锦出去时还把房门贴心的带上了。 周景琛上前把孟清源揽进怀里,俯下头,唇在她脸颊上轻吻呢喃:“轻罗小扇白玉兰,纤腰玉带舞天纱,疑似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清儿,你太美了!” 孟清源乖乖的被他亲着,这段时间他们太忙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亲昵了。 过了好一会儿,孟清源才红着脸推来周景琛:“别把这嫁衣弄皱了!”边说边把那安禄山之爪从胸口衣襟里拽了出来,嘟囔道:“这大婚仪式不是为了掩护我们出兵吗?你怎么真准备这么好的嫁衣,我还真挺喜欢这一套的,这一次穿了,以后大婚时就不能穿了!” ——这嫁衣当然得用最好的了,是他从他们第一次亲吻后,他就开始准备了。 ——因为她是这么的美好,值得他最好的对待。 回首这辈子的往来路,在遇到她之前,他只是一个看上去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罢了。而真实的他却是踩踏白骨,身在地狱。 他更曾深信,终其一生,荣也好,辱也罢,所有一切,注定都将是由他自己独自承担。 可是在他们重逢的雪夜客栈里,病榻上的他睁开眼睛,见到她的那一瞬,他便知道了,在他独行了将近十五年后,她于红尘深处,姗姗向他走来。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不但让他始知情爱销魂,从此他更无须独行下去,他的清儿是他命中的救赎,带着他离开了黑暗天地。 她是如此懂他,爱他,是无论什么时候,她不会抛弃他,离开他—— 琴瑟友之,钟鼓乐之,马上就要远征打仗了,虽然这场大婚的初衷是为了给大皇子他们制造假象,可他也是希望能给她最美好的一切,让她永远难忘。 三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婚娶。 整个广平府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是齐王殿下和王妃大婚之日。 喜房设在了城外的行宫内,齐王亲自将行宫的名字由长春苑改为连枝园,取其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之意。 齐王殿下迎亲队伍十分壮大,虽没有皇室的长辈,但是齐地的礼部官员和武将,还有亲卫队都跟了过来。 一路上鼓乐齐鸣,广平府的老百姓们都围在街道两旁,是人潮涌动!热闹喜庆的气氛比过大年都更胜一筹! 周景琛穿着大红礼袍,骑在系着喜球的马背上,只觉得今天的天也蓝,风也清,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亲可爱。 孟清源听着外面的热闹声传了进来。红锦进了屋:“娘娘,王爷已经到了二门了!奴婢把凤冠给您带上!” 孟清源一笑,缓缓道:“把凤冠拿来吧。”孟清源一切妆点妥当,全福太太替她戴上了盖头, 眼前便一片暗红。 直到这时,孟清源才真的意识到不管这大婚的初衷是什么,今日她真的要嫁人了, 按照规矩,新娘子是要娘家兄弟背上轿的,但是孟诚诺的儿子还小,没有适合的人。 齐王殿下就说了,由他亲自背新娘子上轿。 孟清源听见有脚步声进了房间,熟悉的声音轻笑着叫她:“清儿,我来背你!”,便弯下了腰。孟清源趴在了周景琛的肩头,他的肩膀宽广,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可以为她、为天下人撑起一片天地。 纷扬的彩纸,响个不停的鞭炮声,还有小厮们一声声吉祥的唱报,“福寿禄全,紫气来!”、“富贵花开,吉祥来!”、“喜气洋洋,子孙来!”…… 孟清源感到周景琛向外垮了一步,出了王府。她就听到外面震天的鞭炮声,吹打声,人声喧哗,热闹非凡。她竟不由得有些紧张了,紧了紧搂着周景琛肩膀的手。 周景琛像感知了她的心情一样,轻笑了一声:“清儿,一切有我呢!”说着,弯腰把孟清源背进了轿子里。 旁边有人惊呼,“八宝香轿”,是的,这是一顶特制的花轿,轿子顶部镶嵌着宝石,轿子的八个角上坠着金铃铛,每晃动一下,就发出悦耳的声响,近了以后,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八宝香轿,据说天上的神仙妃子出行用的便是这种轿子。今日齐王殿下用它来迎娶他的王妃,给他的王妃自己所能给予的全部荣耀。 “喜鹊东来,花轿起!”—— 花轿一路摇摇摆摆的出了城,后面跟着长长一串抬嫁妆的人,这些人穿着喜庆的红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地笑容。 与城内不同的是,连枝园内虽然也高挂喜灯、红绫,却没有丝毫的热闹、喧嚣。 花轿一直抬到了园内的正堂,孟清源下了轿,刚要自己掀开头上的红头盖。就被周景琛抓住了手:“清儿,等一下!” 说话间,她就被周景琛打横抱起,进了正堂。 “清儿,随我跪下!”孟清源被周景琛轻轻放下,他的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这只手温暖干燥,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让人感到温暖安心。 孟清源抿了抿唇,缓缓跪了下去。 “一跪天地,拜” “二跪高堂,拜”因周惠帝远在京城,二人向京城方向跪拜。 “夫妻对拜。”孟清源转身,朝着自己的对面缓缓拜了下去。她动作很慢,正堂内也十分安静,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和周景琛的呼吸声! “礼成——” 然后孟清源头上的红盖头就被揭开了。 周景琛看着眼前的孟清源。她的青丝绾成了妇人的云髻,头上戴着华丽的凤冠,眉心间描着一朵嫣红的并蒂花,美得让周景琛移不开目光。 “王爷,我们该出发了!”旁边站着的侍卫长不得不出声提醒。 孟清源向周景琛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内堂。等候在这的红锦、夏荷连忙上来替孟清源摘了凤冠,脱掉喜服,换上了坚硬冰冷的铠甲。 孟清源出了房间,周景琛也已经换下了身上红色的礼服,一身玄色戎装。 周景琛看着一身肃杀的孟清源,唯有头上的那朵并蒂花,在提醒着他,她已是他的刚刚拜过堂的妻。 周景景琛和孟清源携手来到正堂外,武将们已经列好队,整装待发。周景琛举起手中的剑,大喝一声,“出发!” 齐王殿下大婚,这是个足够迷惑敌手的戏码。虽然京城的探子应该已经打探出了齐王想要动兵的打算,但是他们绝对没有想到,周景琛竟然会在自己大婚之际便开始了“举义旗,清君侧”的行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势 如 竹 当所有的人都以为齐王殿下正值新婚燕尔之时,齐王的义军已经迅雷不及掩耳的出了闽地到了江州地界的靖州。 当靖州知府站在城门楼上,看着下面的大军时,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下面一身黑色盔甲的竟是刚刚大婚的齐王殿下,而且他是奉周惠帝血诏讨伐刚刚登基的鲁王殿下。 靖州知府是哆哆嗦嗦的被手下人扶着下了城门楼的,他都要哭了。这明显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嘛。 ——他该怎么做? 开城门让齐王殿下进来?可是按正常规矩,齐王作为闽地的藩王,是必须得奉旨才能回京,他这样率领大军而来,这……,这不是叛乱吗? 不开城门,和齐王殿下打?这也明显不行!虽鲁王殿下奉诏当了皇帝了,但内阁的几位大臣一直没露面,这登基仪式也就一直没举行!这样来说,当今天子还是周惠帝,人家齐王殿下是皇帝的儿子,他一个小小知府在没有任何指令下怎么敢跟一个皇子动手。 还是先把消息上报给中州的巡抚吧。可是就这么等回信也来不及了。人家齐王殿下说了,限他一个时辰内开城门,否则就率大军攻城了。 这知府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是团团乱转。 最后是他最信任的一位师爷说了:大人,和齐王殿下这场仗是肯定不能打。 一来,人家号称是十万大军,而且就这么神出鬼没的到了城下,这明显是早就做了准备,以城中这点兵力能打过人家吗? 二来,人手里有天子的诏书,你别管这诏书是真是假,你也管不着!反正如今京城那位鲁王也说是奉诏登基,但是那诏书是真假谁也说不清楚。 现如今,是难得糊涂!反正人家齐王殿下的官比你大,这事也是人家老周家自己的事,谁做皇帝,也轮不到我们操心,咱们就为城中的百姓想一想吧,这要打起仗来,受苦的还不是他们,咱们就开城门吧,少让平民百姓遭罪吧。 靖州知府咬了咬牙,道理就是这样了,是福是祸就这么着吧。 ——开城门,迎齐王! 靖州知府没想到,等开了城门,把周景琛迎进了城,人家齐王殿下连口水都没喝,直接说了,因为听说你这知府当的风评不错,算是好官。所以还是让你担任这靖州的知府,城中一切不变,只是士兵和粮草要带走一些。 这可是意外惊喜呀!这一回靖州知府是真心实意的给周景琛行了大礼,但周景琛也说了,你得在血诏上签名,已示效忠。二是你城中剩下的兵都由我的人负责。 知府也明白这是齐王殿下正常的防范安排,人家也会担心,前脚走,你后脚就反水什么的!但齐王没有把你的家眷送回闽地做人质去,就已经是开恩,是对你的一种信任了。 知府也连忙在血诏上签了名。他以为这齐王殿下怎么也得在城里待上两天,可他没想到齐王的先锋军只修整两个时辰就开拔了。 到了晚上,就传来消息了,先锋军到了下一个地方金州,离着还有几里地呢,金州就城门大开,城内所有官员将士便在城门外正装列队迎接了。 这靖州知府一听这消息,心中是连连庆幸,不管怎样,这回是赌对了。 周景琛可不管这知府是怎么想的,第二天带着大军就出了靖州,直接赶往到了金州。 这金州知府为什么这么痛快,原来他是云凤鸣的一位好友知己,凤鸣先生没有和大军一块走,是一个人先到金州,跟这金州知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知府分析了分析,直接就听了云凤鸣的话,开了城门,请义军先锋进了城。 进了城就看出来了,这义军军纪极严,对百姓秋毫无犯。也不强征粮草。这让本来还有些忐忑的金州知府的心是彻底放下来了。 城内惶惶不安的老百姓这下也高兴了,哎呀,这义军不错呀!一看就不是乌合之众。 再等大军进城时,周景琛骑着马一亮相,整个金州城都轰动了! 这长相如此俊美的男子本就少见了,而且这俊美的男子能带兵打仗,还是皇子,这不就是真龙下凡了吗?一时间金州城百姓为了看这齐王殿下都跑来迎接大军进城了。 孟清源骑在马上看着那老百姓对着周景琛欢呼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齐王殿下,我看你也不用领兵杀敌了,直接就用你的这张脸降妖除魔吧。” 周景琛看这情形也是哭笑不得,晚上就安排人给他做了个金面具,把半边脸给遮了。 大军在金州修整了一天,出城时,就有城里的百姓捧着瓜果等来送行了。 老百姓的鸡鸭鱼肉、瓜果米面等,大军将士按照军规都没有收。 后来看老百姓实在太热情了,周景琛才收了一位百岁老人送的一个苹果:“诸位乡亲的心意本王心领了,但是这些吃食来之不易,还请大家带回去,留给家人们享用吧。这苹果是这位耄耋老人送给本王的,代表着长寿、平安,本王收下了,便也是收下了众位乡亲的心意!请乡亲们多多保重,等着我们凯旋的消息!” 这送行的百姓都被周景琛的态度和说辞感动了,“这才是真龙天子之相!咱们大周有福了,老百姓有福了!”百岁老人扶着儿孙的手,感慨连连。 百姓们一直送大军走远了,才回了城。 下一个是台州,这里更不用说了,守城的将领正是顾家军的老人,他直接把知府给抓了,打开城门,在见到一身戎装的孟清源时,四十多岁的汉子,眼圈都红了:“老将军后继有人了,属下拜见王妃娘娘!” 等周景琛进了城,从这位顾家军老将领嘴里得知,这台州的知府是鱼肉百姓,横征暴敛、贪得无厌,再一打听,竟是大皇子一系,鲁王妃拐着弯的亲戚。这一下成了,就拿他祭旗吧。于是判了这知府贪官污吏的罪名,直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砍了他的头。 这一来,台州的平民百姓是奔走相告!终于来了青天大老爷为老百姓做主了。 这普通老百姓可是不管你是义军还是叛军,只要你不扰民,让他们能安稳过日子就行。 但是没想到这支军队,不但做到了上述两点,还替他们伸张了正义,铲除了贪官污吏,这简直就是天降神兵了! 周景琛安排了人暂任台州的知府,等一切稳妥,大军要走时,老百姓都是依依不舍,前来送行。 孟清源坐在马上,看着眼前这些朴素的百姓们。周景琛只为他们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这些百姓便用他们自有的方式来表达着他们的感谢和不舍。 这一刻让孟清源深刻的理解了什么是“民心所向”,“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待来日,真能问鼎之时,一定要为百姓们多做一些事,让他们至少能吃得饱,穿得暖,能够安稳的生活下去。 齐王殿下应血诏,举义旗,杀贪官的消息就这样很快就传了开来。有了靖州、金州和台州的例子,其它州县的官员,一大部分直接放弃抵抗,大军到了就开城门迎接。 还有一少部分则是慌了手脚,这类官员不用说,都与贪污腐败或与大皇子一系沾点边,这些人有的开始激烈抵抗,不过谁能替他们这样人卖命,大军轻轻松松的打进了城。 还有的官员大军未到,就带着妻儿财宝弃城跑了,只留下官兵抵抗,官兵们也没什么斗志,直接放下武器投降了。 到后来有一个州府的城门竟是被一群激奋的老百姓率先打开的,守城的官兵连管都没管,任由百姓出城迎接大军。 周景琛这样一路走来,都有些怀疑了。他这是起兵打仗吗?怎么走的这速度比他就藩时还快,还迅速呢!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打下了大周南边的所有的州府了。 当然周景琛也明白,这仗打得这么容易,有两个的功劳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一个就是云凤鸣,这一路凤鸣先生的经天纬地之才,展现的淋漓尽致,是足智多谋,神机妙算。他一个文人,竟然靠口才就说服了三个州县的官员。另外包括进军路线、战术安排、粮草供应等等无一不安排妥当,军中的武将也是对他佩服不已,是甘愿听命。 另外一个,周景琛想着她就不由自主的笑了。因大军一路都很顺利,孟清源就没有过多参与军政中,也好让周景琛能在军中早日立威! 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一路上有至少有六、七个州府是原顾家军出来的人镇守的,都是直接开城门迎接孟清源进城的,让人在心里不禁感慨,这顾老将军是有怎样的风采和魅力,才能让他手下的将士们在他去世后,还愿意如此肝胆相照,舍身相随! 另外顾朝远从北面起兵,也打下了十个州县,还有东西两面、三四个顾家军的将领也纷纷起兵呼应大军的行动。 谁都明白这些人的面子可不是给齐王周景琛的,这都是王妃娘娘出手办的。 另外大军中这些官兵,在广平府都是王妃和她手下人亲自训练的,这一上战场,士兵都明白了王妃娘娘良苦用心了。他们之前的辛苦练习可不是白练的,这一路虽然抵抗都很弱,但也是打了几仗,双方一对阵,这优劣、高低就立现了。 还有王妃娘娘找来了药王谷的十个精通外科的大夫做随军军医,因而整个大军一路来伤亡人数极低,这些军士们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所以在这大军中,不管孟清源如何低调,她都是将士们眼中的发光源,是最受拥戴的焦点。 齐王清君侧的义军势如破竹,很快就拿下了大周一半的城池。 京中的鲁王看着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消息,是气得把御案上所有的东西都砸了。 走进书房的三皇子周经纬忍不住撇了撇嘴,真是个蠢蛋,没什么办法都没有,只知道在这里跳脚发火。 后面跟随进来的是四皇子周景琰,见大哥如此模样,忙上来劝解。 周景琪怒气难消,指着探报道:“你们看看,这些人是不是都是废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竟然让老五这么短时间内就打下了这么多城池,按照这样的速度,没有几天就打到京城了!” 周景琰拿着探报看了,也是紧皱眉头。 周景琪对周景琰气道:“你光皱个眉头有什么用,还不赶快想办法!” 周景玮出声道:“大哥,你冲四弟喊有什么用!为今之计还得赶紧出兵和老五开战!” “用谁,谁能领兵,那兵符也在老五那里呢,提这个我就生气,你说这兵符怎么会跑到老五那去了?问内阁那几个老不死的,他们一口咬定说不知道,你们说真是父王给他的?” 周景琰放下探报,微微叹息:“皇上,这兵符一事臣弟已经查了,它实际上南诏一战后就丢了,如今重现,臣弟怀疑是在顾家人手里,是齐王妃孟清源给五弟的。” “老五要是没有这个女人的帮助,怎么能打的这么快,你们说咱们手里就没有和顾家军抗衡的人?”这大皇子气急败坏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狗 跳 墙 其实话说到这里,三个人心里都明白,如今的大周朝还真没有能与顾家军抗衡的队伍。 之前也曾担心过周景琛会不会成为他们威胁,因而在闽地放出孟清源是天煞孤星的谣言,想离间周景琛夫妻两个的关系。 同时京城内孟府还有顾家姻亲的杨府、林府,都派了京城巡捕营的人在府门外直接给围上了,府里的人禁止随意出入。 周景琛起兵清君侧的消息一传到京城,大皇子就派人禁卫军到这些府里去抓人了,没想到禁卫军进去后,这些府里的主人们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丫鬟仆人,同时还有几个负责看守的士兵也不见了。 孟诚言重要性毋容置疑,杨府中的武将也是大周军队的中流砥柱,林府是顾朝远的岳家,这些人都是极好的人质。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这给大皇子等人气的,首先得查内奸,一查下去,巡捕营里数名校尉和士兵都没了踪迹。这一下大皇子三个都是有些惊惧不已。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老老实实在太子后面做小弟的老五周景琛竟然在京城了埋了这样的的钉子,这么看京城中他的势力也不小呀! 这时大皇子才后悔有些小瞧了周景琛。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亡羊补牢吧! 虽然这些人被周景琛救走了,但杨府有一大家子人呢,那杨老夫人也上了年纪,肯定也跑不远,搜吧! 大皇子周景琪这回没敢用巡捕营的人,而是派了京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出去找,城门设了岗,京城内是挨家挨户的搜,京城外一直到副都铜堂,这一路都派人仔细的搜查了一遍。 闹哄了大半个月,也没找到人,这些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 给周景琪气得又是乱发了一通脾气,杖毙了两名可怜的小太监才了事。 但在心里大皇子周景琪还是不相信老五会有这样的能力,——会不会是他用了太子一系牟家的势力? 太子如今被关,周景琛的母妃也是金陵牟家人,而且从小他也是被牟皇后养大的,会不会太子一系的人看上了周景琛在闽地的势力,转而支持周景琛了。 他把这个想法和两个弟弟说了,周景玮没好气的道:“大哥,你没看这一回逃的人都是孟家这边的吗?牟家的人没一个跑的,人家老五是只想着媳妇了,这么看他和太子一系的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吧!” 周景琰苦涩一笑:“皇上,臣弟也觉得三哥说得有道理,如今太子被关,牟家人像无头苍蝇一样,我想如果要借势,也是牟家人想借五弟的势!臣弟曾听说过,在这紫禁城下面有地道和密室,会不会这些人藏到了底下呢?” 三皇子周经纬这时精神头也来了:“是,这个说法一直都有,不过这地道和密室能在哪?如果有的话父皇肯定应该知道,内阁这几个人是不是也能知道?” 大皇子周景琪这时已耐不住性子:“那还不赶快去问问这几个老不死的。” 结果这三人到了周惠帝那里,问什么周惠帝都是闭着眼睛,一眼不发,理都不理他们哥仨,最后又被牟兰芽连哭带闹的赶出了紫宸殿。 牟兰芽虽把大皇子的手信交给了周景琛,但周景琛考虑到周惠帝和她的安全,这手信此次出征并没有提及,因而大皇子三人并不知牟兰芽与周景琛联络一事,要不哪里还允许她在这里蹦跶。 大皇子三人又去找了内阁这六个人,尤其是审问了三朝元老白丞相,那白丞相就一句话:说这皇城下面有地道和密室,就是以讹传讹,是没有有影的事。就是杀了他,他也说不出来,再怎么也不能瞎编吧! 得!大皇子等无功而返。想了想又跑去问自己的母亲。 这大皇子做了皇帝,后宫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封自己母亲李贵妃为皇太后,已彰显自己的孝顺。 因大皇子虽当了皇帝,但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实际上他都属于名不正言不顺的,因而也没立皇后,这后宫就由李太后负责打理了。 故此这李太后如今在后宫中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惬意的很。 但这么长的时间,她只去看了周惠帝一次,是在她三个儿子宫变成功之后。 当她带着纷乱的思绪看着躺在龙榻上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的周惠帝时,她不是不伤心。 泪眼婆娑中,她还依稀记得当年她与还是太子的周惠帝成婚时,他风雅隽秀,她娇俏动人,美好的就像梦一般。 可惜…… 可惜他们终究不是普通的夫妻,她只是贵妃,而他除了有皇后,有其他的嫔妃,最重要的是他的心中一直还住着一个她们永远无法企及的女人。 她轻轻唤了一声,龙榻上的周惠帝缓缓的睁开眼睛,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又闭上了。只这一眼却让她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一般,冷得四肢百骸都不自觉的发抖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儿子,并帮着儿子走到了这一步,就该想到如今他会如此讨厌她、憎恶她! 李贵妃几乎是踉跄的走出了紫宸殿,自此再也没有去见过周惠帝。 今日这李太后见三个儿子联袂到了她的慈安宫,打听地道和密室的事,可惜这李太后也不知道内情。 不过她她提醒了一下,这件事只能是宫中的老人知道,不如去问问他们的祖母,如今的太皇太后—吴太后。 大皇子一听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倒想去问,但吴太后根本就不离他。宫变后,吴太后的慈宁宫就大门紧闭,大皇子尊吴太后为太皇太后的圣旨,直接让吴太后给扔出来了。 老人家现在每天吃斋念佛,说是替他们赎罪消灾,省得老天爷不知哪天下雨打雷,再把他们劈死。 ——这活说的,大皇子有气也发出来,吴太后的辈分在那摆着呢,大周以孝治国,如今这局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还是他的亲祖母,他就是忍无可忍也得忍着。 所以这地道一事,想都不用想,问吴太后,是根本行不通的。 最后还是大皇子一拍脑袋,如果这些人都藏在地道里,会不会地道口就在这三家的府里?所以他们才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得,派人去挖吧。结果挖地三尺也没找到所谓的地道,大皇子才歇了心思。 不过孟诚言这些人跑了,没人质了,那如今朝中该派谁带兵去和周景琛的叛军作战? 这朝中有风骨的大臣几乎都不上朝了,围在大皇子身边的,除了李家人之外,就是一些阿谀奉承的小人,这些人一听要领兵打仗,一个个跳着往后躲,生怕被大皇子点了名。 这一个个丑态毕露的表现,看得大皇子是脸色铁青,气炸了肺!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这些人都是难当大任的,别说他们自己不敢带兵,就是他们想带兵,他还不放心呢。 但他们李家一系的人脉,之前主要是在工部和吏部,都是些文官,也打不了仗。 ——没有带兵的将,这仗还能打吗? 最后还是蔫坏的三皇子周景玮说了,当初牟家为了和顾老将军的顾家军争夺兵权,这牟国舅亲自做了兵部尚书,他们牟家子弟中还真有几个上过战场的。 如今之计,就让牟家人率兵和周景琛打仗,让他们狗咬狗。如果牟家人不答应或故意打败仗,太子和留在京城内的牟家妇幼老小都得死。 ——这一招可谓是阴毒得很!但大皇子一听就高兴坏了,忙下旨让牟家年轻一辈的两名虎威将军带兵讨伐周景琛的叛军。同时京中的牟家人全部迁入皇宫里,这是防着周景琛再把人给救走了。 三皇子除了这个主意外,又提出来,与北面的北胡,南面的东南诏。还有瀛岛国合作,请他们出兵,帮着讨伐周景琛,这样周景琛的大军腹背受敌,这仗就好打了。 这一次周景琪提出反对意见了。不管怎样,他们和老五打仗,是关起门来自己家的事,这一扯上北胡几个,这就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了,它们三家可不是好相与的,一直都对大周是虎视眈眈的,这么联合别在成了引狼入室! 大皇子这时是一心就想把周景琛打败了,尽快坐稳皇位。至于是不是引狼入室,那是都是以后的事了,他现在也顾不上了! 周景琰的话他就当耳旁风了,而且还训斥了周景琰几句,“你当时不是和孟府的什么二小姐孟云音不错嘛,这孟家老太太岁数也大了,之前说是被孟清源接到闽地去了,想来也走的不能远,不知藏哪去了。你赶快和这个孟什么云音联系,把孟老夫人抓回来才是正事,此事一定要办妥,否则你那些手下人不要也罢了!” 周景琰知道如今的大皇子就是狗急跳墙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自己这边如果不把孟老夫人找出来,说不定他这半疯的大哥就能拿他手下人出气了,还是少说话吧。 大皇子周景琪这边忙着派人和北胡三家联络,请他们出兵帮忙,既然是请人家,人家也不能白忙活,就得出些车马费什么的,大皇子是满天的撒钱,金银珠宝一个劲往外掏,败家的很。 再说周景琛这边,大军收复了南面所有的州府,就在荆州地界修整了两日。 这一段时间,孟清源都没有什么大事,她就带着她的贴身护卫还有一队士兵,山中打走兽,天上射飞鸟,上树摸果子,下河抓肥鱼,每日都会带不少好吃的东西给将士们改善伙食,打打牙祭。 这些士兵都是能吃的,而且还都喜欢吃肉,这孟清源拿回来的都是合他们胃口的,这些士兵从心里往外是感谢孟清源。 另外呢,孟清源闲下来的时候,还会指点指点这些士兵的武艺的,亲自上比武台和大家过两招。 开始这些士兵还不敢太用力,怕伤着孟清源,不过孟清源一出手,大家就傻眼了,这武力值也太高了吧,这些年轻气盛的士兵被她虐的哇哇乱叫! 这一下这一干将士都折服了了。这王妃长得清丽无双,举止豪迈大气。 不愧是将门之后,这身气魄和本事,十个儿郎都比不上。 孟清源在军中都是做男装打扮的,穿着小皮靴,银渭软甲,一头青丝用金冠束起,整个人英姿飒爽,气势逼人。若有那不知她实际身份的女子看到,都得赞一句,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说不定还能一见倾心,魂牵梦绕了。 所以整个军中的人如今见了孟清源都不叫她王妃娘娘了,就是那一脸络腮胡须的,二三十岁的大汉们,都是一脸崇拜、齐刷刷的叫孟清源一声:“孟将军!” 第一百五十三章 打 狗 计 傍晚周景琛在兵营里找到孟清源时,就见孟清源盘着腿和一群将领士兵围坐在一起,正架着火烤鱼呢。 这要是一般男子,看到自己的妻子盘着腿坐在冰冷的地上,与几个臭烘烘的男人谈天说地,吃吃喝喝,无疑得火冒三丈。 但周景琛却是满满的心疼,他看着孟清源手里拿着一条烤好的鱼,吃得正香,白皙的脸上蹭上了一抹灰,看起来有点脏脏的可爱。 周景琛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手捏了一般,难受酸胀的厉害。 他的妻子,堂堂的大周王妃,穿着冰冷的铠甲,身上没有任何首饰的装点,素面朝天,和将士们吃着简陋的食物。 这一瞬,让他心酸的有些喘不过来气。他想把她抱在怀里,给她这世上最好的,最尊贵的,最美丽的东西,而不是这样跟着他受苦! 孟清源回头看见周景琛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凝视着她,便连忙挥了挥手叫他:“快过来,这烤鱼可香了,还有你爱吃的竹筒饭!” 周景琛向前走了几步,原本还盘着腿坐着的将士们忙起身给他见礼, 周景琛笑道:“各位不用客气了,都坐吧!”说完也学着孟清源的样子,在她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将士们互相看了一眼,还有些犹豫。孟清源不耐:“快坐下吧,这鱼都要烤焦了!” 众人这才笑着跟着坐了下来。 周景琛攥住孟清源的小手,直接咬了一口她手上的烤鱼,嚼了嚼,盯着孟清源,:“的确好吃!” 那样子也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说鱼。 孟清源的脸一下子红了,幸好天色暗了,还在火堆旁边,别人是看不出来。但周景琛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忍不住笑了。 ——这个家伙,当着这么多人面敢“调戏”她。 孟清源把另一只手背到身后,狠狠的捅了周景琛腰眼一下。 周景琛皱了皱眉,和他正在说话的一位将领立刻有些紧张了,难道是他说错了什么话吗? 周景琛忙安抚的对他笑了笑,示意他继续说。 孟清源咬着唇,忍着笑,拿两指在周景琛脊背从上到下轻轻的划了一条线,然后使劲拧了他的腰一把。 周景琛就感到一阵酥麻从脊梁沿着孟清源手指直接涌道了腰眼处,被她再使劲一拧,就如同爆了一般。 众将士就见周景琛突然站起了身,以为他有什么事情,忙也都跟着站起来。 周景琛摆了摆手:“你们继续,本王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要和王妃娘娘说!” 说着拉起还在坐着拼命忍着笑的孟清源:“娘娘和我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孟清源本不想动,但看着周景琛眼里的“警告”,忙不迭::“好好!” 孟清源对在场的将士们一拱手:“不好意思了,各位兄弟,我和王爷有事商量,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孟将军慢走!”众将士齐刷刷回礼,一脸恭敬样子,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穿着盔甲,就这些膀大腰粗的汉子向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公子行礼的场面,就像绿林里哪个邪教教派举行堂会一般。 周景琛看得啼笑皆非,他也点了点头:“你们自便吧!” 这些将士们才反应过来,忙也向周景琛施礼:“王爷慢走!” 孟清源和周景琛并肩走了几步,孟清源笑问:“王爷有何事?”周景琛故做严肃状:“京里来信了,请王妃一阅!” 孟清源看他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倒不像在说假话,便眨了眨眼睛:“真的?又出什么事了吗?” 周景琛也不答话,拉着孟清源的手,就往中军主帐走。 孟清源就觉得周景琛拉着她走的步伐越来也快,快得都让她觉得他是拖着自己在走了,她要小跑才能追上他的脚步。 周景琛进主账前,吩咐士兵:“本王要休息,任何人都不见。” 孟清源一听这话,马上就明白周景琛要干什么了,就要跑:“王爷,你好好休息,我等会再过来啊!” 周景琛一嗤牙:“你给我快进来吧!”半搂半抱的把孟清源弄进了帐。 一进帐,头一低,便含住了孟清源的红唇:“今天就让你知道,你家夫君的腰可不是随便动的!”他手就要解孟清源的衣服。 孟清源用双手抵住他的胸,忙摇头,低声恳求:“我知错了,知错了,这不行,不行!帐子不隔音,而且灯火会将影子投在帐上,谁都能看见!” “清儿!我们去内帐,把灯灭了,放心,没人敢靠近主帐的!”周景琛在嘴巴空歇时抽空回了一句。 周景琛掀开后面的帘子,把孟清源抱进了他休息的内帐。 实际上军营里是不许带女人的,一是因为迷信,觉得有女人不利于打仗的运气。二是影响不好! 虽然孟清源在军中算是特殊的存在,所有的人实际上已不把她当女人了,但孟清源仍很注意,这段时间也没和周景琛住在一块。她这回随军,只带了夏荷和叶兰两个伺候,她们三个人就住在离大帐不远的小帐内。 孟清源也知道周景琛这段时间没和她亲热,按照他原来的频次,已经算憋坏了。 他们两个已经大婚了,是真正的夫妻了,他要做这些,她这当妻子也不能太推拒。 孟清源的身子软了下来,周景琛感觉着她的温软,更是心潮澎湃。 “清儿!”周景琛一声声缱绻缠绵,如美酒一般灌进了孟清源的耳中,让她如醉酒之人,跟着周景琛的节奏,嘴里溢出绵密水润、难以自抑的醉吟。 只道是,雪肌玉肤娇颤颤樱珠吐桃香,蛟龙戏水恣意意猖狂更嚣张。 等帐子里的动静停下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站在帐外伺候的周全终于听见自家王爷懒洋洋叫他的声音。 周全端着茶盘进来,就见周景琛穿着外袍。半敞着怀儿,露出线条饱满的胸肌,接过茶盘:“去,给本王拿一套新衣服!” 说着,拿着茶盘进了内帐,周全闻着空气中宫闱里惯有的气息,嘴乐的咧得像个瓢一般。 ——阿弥陀佛,总算放心了,看来王爷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周全弯着腰低着头,进了内帐,跨过地上粘湿的裤子,还有几团脏帕子,到箱子前,找了周景琛内外的衣服、裤子,放在榻边。便仍低着头退了出去。耳朵竖着,听见自家王爷小心翼翼的的哄着王妃娘娘:“清儿,来喝口水,要不嗓子该哑了!” 这一晚,孟清源是累得没有回自己的帐子,而是歇在了周景琛这里。 第二天,京城中的黑龙旗便传来消息,孟清源一看,忍不住瞪了周景琛一眼,这个乌鸦嘴,昨天为了骗她说京城有消息,这不就来消息了。 周景琛也看了,脸色立刻凝重下来,忙吩咐,让云凤鸣等几位参事和军中的高级将领到大帐议事。 等众人到了大帐看了情报,也觉得事情很是紧急。 孟清源沉着脸:“这鲁王为了一己私欲,忘记了祖宗礼法,竟敢勾结外族,残害手足,此人当真不可留!” 一位身着银甲的将军道:“不知孟将军有何退敌之策。” 孟清源站起身,走到大周舆图前:“敌军之计虽歹毒,但也不是无解的。北胡这三个都是各怀鬼胎的,肯定不会诚心帮忙的。 首先,东南诏这块,以他们如今能拿出的兵力,最多也就能派出四万人罢了,我们这边以二万人从正面迎敌,但只守不攻。 我会让我母亲安华郡夫人给西南诏的大王阿安鲁写信,让他出兵,从后面直接攻打东南诏国都,这样我倒看看自己后院都起火的东南诏还肯不肯再帮这鲁王。” 云凤鸣点头:“王妃娘娘这釜底抽薪、围魏救赵之计甚妙,东南诏必定退兵。至于瀛岛这边,有俞继猷将军守着,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唯一点,闽地的兵基本上都被大军带出来,他那里略显兵力不足,我会写信回去,联络闽地的士族大家,请他们派出家中的私兵支援俞将军!” 周景琛听了忙拱手道:“凤鸣先生若能让士族出兵,本王愿免他们二年田产赋税以示谢意!” 云凤鸣站起身向周景琛深施一礼:“臣代闽地世家谢王爷恩赐。” “这东南诏和瀛岛都已有了对策,但最难搞的应该还是北胡,顾将军已经带军队打到了潼关,在往回救援是来不及,如果北胡人倾全部兵力猛扑葫芦关,恐怕守关的这些士兵难以抵挡。”周景琛的谋士吴先生忧心忡忡道。 “北胡一事,我自有安排!,此事不必再议了!”孟清源摆了摆手。 众人就明白北胡这边的事不适合摆在明面上讲了! “还有鲁王派了号称三十万大军与我对战,现已过了曹县,领兵的是牟家的两位将军,不知王爷怎么看?”说话的人明显有些着急,正是周景琛手下亲卫队统领牟飞,他和周景琛母妃皆为金陵牟家人,他们身上有着牟家人的血脉,这鲁王让他们这些血亲互相残杀,自己坐享鱼翁之利,心思可谓歹毒至极。 周景琛沉默不语,孟清源看了看他凝重的表情:“众位,今日的事,先以商议到这里,凤鸣先生请稍坐,我有话和您说!” 其他人纷纷站起来施礼离开大帐。 “不知娘娘找臣,所谓何事?”云凤鸣恭敬道。 “就是北胡和鲁王大军的事。北胡这边,我想找一位口才了得,胆大心细的人替我去一趟北胡和他们缔结同盟。”孟清源是信任和倚仗云凤鸣的。 “臣愿闻娘娘其详!”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及 时 雨 “相比东南诏和瀛岛国我的确是更担心北胡人,我舅舅如今人在潼关,葫芦关镇守的军队只有二万人,如果北胡人倾全力攻打,我大周军队很难是他们的对手!” 孟清源望着云凤鸣和周景琛,她如星般的黑眸闪烁着别样的光彩:“当年外公曾与我说过,无论在何时,在面对国仇和家恨时,作为一名大周的将士,定要以国仇为先。 今鲁王以一己私利,勾结外敌,置大周安危于不顾,而我们却不能这样做。” “王爷,我会让舅舅从潼关撤兵,返回葫芦关,这样我们就会少了舅舅这边的大助力,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周景琛上前一步,搂住孟清源的肩:“清儿,你这样做是对的!无论怎样,我们都是大周的子民,如此卖国通敌、引狼入室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去做的!” 云凤鸣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垂下眼睑,等了片刻,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咳咳,王爷和娘娘高节大义,为大周苍生之福,此一事,若被百姓所知,必会对鲁王通敌之行径深感愤怒,而对王爷和娘娘大义所感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意不可违,臣会尽快把此事宣扬出去,以壮我军之声势,灭敌人之胆气。” 孟清源轻推开周景琛,——谈正经事呢,总是动手动脚的。 周景琛轻挠了一下孟清源的手心。转过头笑道:“凤鸣先生所说极是,这件事就劳烦先生了!” “不知娘娘刚才所说要一位能言善辩之人去北胡所谓何事?” “凤鸣先生,北胡曾上国书求娶与我,此事后来在大周也极为轰动,先生也应该听说过,最后北胡撤销了国书。能达成这样的结果,其中的一位关键人物是如今北胡大汗王第一谋士董先生在里面斡旋的,此人为大周人士,年轻时在云腾书院读过书,我母亲曾有恩与他!所以今日我还想联络此人,让他劝阻北胡大汗出兵!” “哦,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不过此次这么大的利益面前,只凭董先生一言,恐怕北胡大汗王未必能放弃!”云凤鸣直言不讳。 孟清源点了点头:“这也是我的担心,北胡一直野心勃勃,妄图侵我大周,但如今北胡内部也不安宁,北胡大汗的几个弟弟也是闹得很凶,我们只能以此和他们谈条件,若北胡大汗执意趁机犯我大周,我这边就不惜代价扶持他的弟弟!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他也不会愿意见到的。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和决心,必须有一个胆大心细,能言善辩之人去劝说北胡来表示我们的诚意和决心,与董先生配合劝说北化大汗。本来我觉得先生是最好的人选,但军营这边也是离不开您,所以想与您和王爷商量人选之事。” 云凤鸣躬身一礼,坚决道:“娘娘此事考虑十分周详,臣深以为然,我军营中可用之人甚多,少臣一个并不妨事,但北胡一事却迫在眉睫,臣愿亲自前往北胡,劝说北胡大汗!” 孟清源忙扶起云凤鸣,犹豫道:“云表哥,北胡一行,风险颇多,恐有生命之危,云表哥……” 云凤鸣洒脱一笑,似有流光溢彩在眼中流淌:“娘娘,不必担心,臣既然能请命,自有臣的考量,定不负使命。事不宜迟,请娘娘详细讲一下您的想法!” “好!其实我也觉得没有比云表哥更好的人选,现在我们就定下具体的方案!”孟清源心中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请舅舅全力保护好云凤鸣的安全。 孟清源、周景琛和云凤鸣将细节仔细的考量了一番。最后孟清源命夏荷拿来一把匕首,递给云凤鸣:“云表哥,这是北胡二皇子忽图烈送给我的,你到了北胡,可第一个去拜访他,告诉他,如果他能帮着你阻拦他父王出兵,我便支持他做下一个北胡大汗,而且答应与北胡开口岸,允通婚。” “开口岸,允通婚?娘娘这样做恐怕国人也会觉得您对北胡示弱了吧!”云凤鸣怕孟清源为了他的安危,而做出这样不利她名声的决定。 “云表哥,这种想法我心里早就有,前一段北胡人进京时,王爷也是支持这两点的,开口岸,双方通商,北胡人能买到他们需要的东西,就不必再发动战争来抢夺物资,而且以我大周商人经商能力,北胡人又怎么能占到便宜。双方通婚,北胡人可以来我大周读书,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定能让北胡人为之臣服,渐渐被汉化!就算现在高做朝堂之人和百姓们未必能理解,但我相信,此举定会保我大周百年平安!” 云凤鸣看着眼前心怀锦绣,气宇乾坤的孟清源,不禁微怔,天下怎么会有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 这时就听周景琛说道:“凤鸣先生,王妃所说就是我的想法,你就按此操作即可!” 云凤鸣反过神来,忙道:“臣明白!”余光中就看到周景琛的脸拉得有些长,似乎有些不高兴。 ——嗯?这时为何?云凤鸣转了转心思,看到手中拿的那把匕首,方恍然大悟,这醋坛子王爷看来心中的醋瓶又倒了了。 云凤鸣施礼道:“王爷、娘娘那臣就下去准备,好尽早出发!” 孟清源郑重回礼:“云表哥,我会派手下的护卫化装送您去北胡,清源在此多谢云表哥之义举” “娘娘客气了!此乃臣应尽之责!” 孟清源送云凤鸣出了大帐,转过头,看着周景琛,微气道:“人家云表哥不计安危前往北胡,你怎么还拉着脸。” ——我那是对云凤鸣拉脸吗?我是气你还留着北胡二皇子的劳什匕首,一想到有人在暗戳戳的觊觎着我的宝贝,我能不生气吗? 孟清源看周景琛不说话,一伸手又使劲拧了她一下腰。周景琛伸手抓住孟清源的手,似笑非笑道:“昨天晚上,我说过男人的腰不能随便动,看来我的王妃是没记住,还想……” 孟清源没等他说完,使劲挣脱开他的手,像兔子似的一下蹦出一丈远:“你老实站在那,不许过来!” 周景琛带着委屈的小眼神控诉孟清源:“你怎么还留着那忽图烈的匕首?” ——啊,原来是为了这个不高兴。 孟清源有些哭笑不得:“也不是特意留着的,只不过那匕首也是一件宝物,就没有扔,这次出兵,红锦把它带来,也是给夏荷防身的,没想到这次还能用上。 那忽图烈也算是枭雄一般的人物,他当时给我这把匕首也是在算计我,此次把匕首还给他也表明我的态度,就是前事一笔勾销了,重新开始合作!” ——这还差不多! 周景琛笑了:“过来吧,躲那么远干什么,我不闹你了!” 孟清源乖巧上前,抱着周景琛腰,仰头看着周景琛俊美的脸:“夫君,如今最大的难题是鲁王派出的大军,领兵的两个牟家人,你想怎么办?” 周景琛蹙起眉头,是呀,他大哥这次是把他架到烈火上烤一般。打是必须打的。如果他打赢了,京中牟家在京中主脉和分支几百口人的性命就没了。可是他又不能输,这进与退如何处置,就是把在他面前的最大难题。 孟清源用手轻轻抚着周景琛的眉头,似想把他难言的心绪都抹平一般:“夫君,京中的牟家人黑龙旗也救不出来吗?” “一是牟家人数多,救几个也不抵事,二是岳父他们被救出来后,我大哥他们就警觉了,牟家主脉的人全部关进皇宫,其它分支的人都是由他心腹之人带兵看守的,如果强行要救,恐怕京中现有的人手不够,还有可能暴露杨家这些人的行踪!”周景琛声音低沉。 “杨老夫人最近也该憋闷坏了!”孟清源想着老夫人的火爆性格,摇了摇头。 “是呀,委屈她老人家还得藏身青楼里。”周景琛也叹息一声。 “也是这种灯下黑,才能安全一些,大皇子这些人京城内挨家挨户的搜。可他们也不会料到以老夫人的身份会藏到青楼这种地方。”孟清源是知道周景琛对她的亲属们安排上是尽心尽力的,第一时间动用了京城中黑龙旗把人给救了出来。 牟家这边因为有太子等,过于显眼,他就暂时没有动,没想到大皇子竟想出了这样的毒计。 周景琛虽然与牟家人不亲近,可他身上还是有着牟家一半的血脉,他如果打赢,大皇子就会趁机杀了太子和牟家人,除掉他的心腹之患,然后会千方百计的把罪名和脏水泼到周景琛身上,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而周景琛如果对率领敌军的牟家人心存善念的话,那又无法对跟着他们的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交代。 孟清源把头靠在周景琛的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夫君,我们一定能想到两全其美的方法!” 周景琛双手搂着孟清源的腰,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一些,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静静的品味着,大战前夕片刻的宁静和温馨。 ”王爷、娘娘,陆女史从齐地而来,在营外请求见王爷和娘娘。”帐外传来夏荷的禀告声。 ——陆姑姑怎么来了!周景琛和孟清源对视一眼。 此次出征,行军打仗异常艰苦,孟清源连红锦都未带,只带了夏荷和叶兰两人,叶兰会武功,可做女护卫。夏荷精通医术,可以当半个军医用。 周景这边,周全是从小跟到大的,这一回也是哭天抹泪要跟来,周景琛无法只好带上他,又让他带着两名亲兵负责自己的一切起居安排。 陆女史就留在了广平府的王府,负责王府的内务安排, “快把陆姑姑请进来吧!”孟清源吩咐夏荷。 过了片刻,陆女史进了大帐。 “陆姑姑怎么过来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孟清源看陆女史一脸风尘仆仆,可见路上也没少遭罪。 “我……我在王府听说大军快要打到京城了,想那京城城墙坚固,一定会很难打的,大皇子能干出来篡位之事,只怕到时候,他会拿圣上的命来威胁你们,所以我才找了俞将军,请他派人送我过来!”陆姑姑的话说的有些语焉不详,周景琛并没有完全明白。 “陆姑姑,你这是怕我们打不下京城,所以您过来了!,周景琛心道,您过来又能帮上什么忙? “我,我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直接进宫!”陆女史定了定神,终于把她深藏的秘密说了出来。 “密道?”周景琛和孟清源异口同声道,:“陆姑姑,宫中有条密道直通宫外的德胜门,我是知道的。可是那条密道出不了京!”这条密道周景琛和他手下的二名黑龙旗暗探如果有急事,会从这里进宫的。 “你说的这条密道我不知道,我说的这条是从皇宫一直通往京城外的梅山!”陆女史的脸有些涨红了,眼神躲闪着,模样与她平时刻板的形象大相径庭。 周景琛立刻就明白了,这里面肯定是有一段宫廷风流秘史。 果然,陆女史吞吞吐吐的来了一句:“这密道高祖时就有,后来先皇文华帝在位时又重修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连 环 计 周景琛皇爷爷的风流秘史,孟清源不感兴趣,但是陆姑姑说的地道可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最难开的一把锁,后面的锁就迎刃而解了。 周景琛和孟清源都能看出来,陆姑姑能把这件埋在心底的事说出来,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和勇气的。 他们两个也不想去了解陆姑姑的隐私,让她难堪。 孟清源真诚道:“多谢陆姑姑了,你这一句话,可以减少很多将士们和京城百姓的伤亡,是功德无量。” 陆姑姑红了眼圈:“这样就好,陛下也是知道当年的事和这条密道,我今日把此事告诉你们,你们能尽快把陛下救出来,也是我还了当年陛下不杀之恩……” ……… 周景琛调了他手下最精锐的暗探,分为两组,一组护送云凤鸣北上葫芦关。一组潜往京城,寻找城外密道的入口。 周景琛和手下的将领和参事讨论再三,最后孟清源拍板。 大军即刻开拔,赶往徐州,在鲁王大军赶到前,攻下徐州城,徐州城两面环山,易守难攻,到时大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坚守徐州,牵制鲁王的军队。 另外的人,从徐州西面的虎头山,炸开一条山路,军队横穿虎头山,直达沧县,从沧县到京城畿辅定州就只有三天的旱路,大军一举拿下定州后,就可直指上京。 ……… 当徐州知府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的军队时,腿都吓软了。他这边已经接到朝廷的命令,让他必须死守徐州城,等待三十万援军到来。 可是他看着城下这来势汹汹的齐王军队,在环顾自己身边的士兵,就见一个个脸上都是惊恐和逃避,而不是斗志与抵抗。 “大…大人,属下瞧这齐王的军队能有近二十万!” 知府身边的一位将领轻声嘀咕了一句。 “这……这么多!那刘参将在哪里?告诉他千万不可出城迎敌!”徐州知府觉得自己不能再站在城头这里了。 ——在下手人面前如果被吓晕倒了,也是丢脸的事! 孟清源等已经料到守城的军队一定会闭门不出的,便精选了一队士兵在城下骂阵。 “你娘娘的腿的,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怎么没一个有屌性的,下来跟你爷爷我过上两招,让爷爷教教你们怎么打仗。”原顾家军的一位老将指着城头上的士兵叫骂道。 “呸,瞅你那个狗样,也敢跟你爷爷我喊!”城门上的士兵也毫不示弱,反口骂起来。 双方开始还是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叫骂着,后来人不断的加入,就成了混骂。 一时间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和身上的各种器官都被问候了无数遍。 城下义军的一名士兵,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套女人的服装,用杆子挑了,十几人一起喊道:“即为大将、不思披甲、已决雌雄。甘守土巢,谨避刀箭、堪比妇孺。今送素衣,如不出战、可拜受之。如为男子,早与批回,依期赴战!” ——哎?不骂娘了,玩起文化词了!这……,城门楼上的士兵一时词穷。 就听下边的士兵哈哈大笑:“就知道你们这些兔崽子是大字不识的,怎么爷爷做的诗好听吧,爷爷现在就给你们讲讲,你们那个参将就是小白脸,所以才带出你们这些没蛋的娘们兮兮的王八,这衣服就是给你们参将穿的,让他洗干净了穿好,等着爷爷们进城好好玩玩他这个龟儿子。” 其实这种看似粗鄙的骂战就是一种心理战,比的是谁的定力更好。 如对方将领不能忍受这种挑衅和谩骂,沉不住气,在指挥时就可能出现失误。 而有时候,一个失误就会决定了整个战事的输赢。 义军这回挑着妇人的衣服来骂,果然楼上的参将气得拿起手中的弓箭,拉弓就往举着衣服的士兵胸口一箭。 城下一直站在帅旗下的孟清源早就举着弓箭盯着城门楼上的动静。 那参军就看见下面义军的阵营中也飞出了一只箭,那箭直射自己的箭,在半空中,两只箭,箭尖相碰,迸出火星,起起的坠落下去。 ……好箭法! 对方竟有如此的神箭手! 参将还没有感慨完,就见一只黑漆长箭、雪白箭翎在日空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携着风,带着力,迎面而来。 这箭的速度太快了! 城楼上谁也没有想到,双方正骂的热火朝天时,这么远的距离,竟飞出来这样一只箭! 那参将眼睁睁的看着箭射进了自己的身体,他一阵剧痛,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旁边站着的士兵都没有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的上司倒下去了,顿时都愣住了。 这时城下弓箭手齐齐放箭,满天箭雨落了下来,城上士兵们纷纷中箭倒了下去。 “兄弟们杀敌五人奖三两纹银,杀敌十人奖五两纹银,若杀了敌军将领,直接升为白户长!兄弟们冲啊!” 牟飞挥舞着大刀,带头冲了上去。孟清源刚要催马上去,被周景琛一把拦住:“你好好在后面待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士兵们见对方城上的大将已经被王妃娘娘一箭射倒,已经是热血沸腾了,此时再一听还有如此奖励,那气势上更是加了把火,如下山猛虎一般,嗷嗷叫着直扑城门。 城上剩下没有受伤的士兵,看着义军这幅不要命、如恶狼冲入羊群后尽情撕咬杀戮的模样,早就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城门破了!” “城门破了!” 周景琛前几日派来埋伏在城内的黑龙旗暗探也现身,杀了城里守门士兵,打开了城门。 “尔等还不缴械投降!” “速速投降,饶了你们的性命,否则格杀勿论!” 徐州的士兵们早就没有了斗志,最后乌压压的一片,举手投降。 徐州知府带着一些手下,骑着马从北门逃了,用实际行动演示了什么叫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孟清源骑着马,跟在周景琛身后进了城,满城的硝烟和血腥味,孟清源勒了勒缰绳,让火焰绕开地上的尸体和血迹。 “杜七叔,你去告诉牟飞一声,让他带人赶快打扫战场,清理伤员,另外注意躺在地上的徐州兵,别让那些装死的再给暗算了!” “是!”杜七叔领命退下。 “清儿!”周景琛从自己马上探过身,轻轻的拉起孟清源的手,她的手因为拉弓射箭,勒出了一条长长的红印。 周景琛摸着红印:“清儿,谢谢你!” “你我夫妻,还言什么谢字!”孟清源反手握了握周景琛的手,:“快走吧,还有很多事呢!” 徐州城被攻破后,城中的百姓早就耳闻了义军善举,今日见义军进城后,清理街道,修理房屋,果真和传闻是一样的。根本不是之前知府说的烧杀抢掠。百姓的心都安稳下来。 孟清源在城中贴了告示,告知百姓,过几日篡权的鲁王的大军就快到了,徐州会有一场恶战。 百姓们如果愿意,我们会派人送你们去周围的县城里居住,等大战后再归家。 故土难离,家怎么随便扔了呢。百姓们是议论纷纷,却没有几家走的。有些乡绅代表亲自找上来想问个明白。 孟清源对这些人解释:“历来打仗都是马革裹尸,白骨堆出来的!徐州一战是生死之战,我们不愿意无辜百姓受牵连,所以才让大家先躲一阵子,也请各位乡亲们能多多理解,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命都没了,就一切都没了。” 这些乡绅一看这玉面的小将军为人和气,重要的是长得还好看,一打听,是军中第二大的将军。 有些人就动了心思,忙问这小将军成亲没有。在得知其已经成亲后,有些人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小将军的话,大家还是听进去了。有人带头去了下面的县城,老百姓也跟着慢慢的转移走了。 四天之后,鲁王的大军到了。 周景琛没想到随着鲁王大军而来还有朝廷的钦差。这钦差还不是旁人,竟是孟诚言的堂兄、宁安长公主的驸马孟诚语。 说来这孟诚语是孟清源的堂大伯,但他是驸马,所以孟清源并没有担心他们一家的安全。 但是没想到鲁王竟把他派出来做钦差使臣。 周景琛命人打了城门,放孟城语一行人进了城。 孟清源得到信,从城外赶了回来,到了府衙门口,就见一队士兵抬着一箱箱金银珠宝往里去呢。 ——这大皇子竟学会了先礼后兵了! 孟清源抬腿进了前厅,一进屋就听见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齐王殿下,请听旨!” ……还听旨?真是给他好大的脸。 孟清源从后面上前一脚,把这个不说人话的太监踹翻在地。 在军营里时间越长,孟清源从心里把自己当成“孟将军”了,行为举止也越来越配得上这个称号了,越来越不委婉了,是能动手,就不听你在那“哔哔”! 那个太监被踹出去一尺多远,半天没爬起来。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是,是谁这么大胆,杂家是朝廷的使臣,你怎么敢打杂家!” 第一百五十六章 箭 在 弦 孟清源看都没看那倒在地上的太监,径直走到周景琛身边。 周景琛见孟清源进来了,忙站起身,迎了两步,拉住孟清源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 见孟清源脸色泛红,头上还带着汗。忙又从桌子上拿起一杯茶,递给孟清源:“先喝口水吧,这种玩意你理他做什么,仔细脏了你的鞋。” 孟清源喝了一口茶:“好狗不挡道,看着就烦!” 周景琛笑了,拿出手帕给孟清源擦了擦额头的汗:“的确是挺吵人的!” 周景琛看了站在他身后的周全一眼:“掌嘴!” 周全本来看这所谓的传旨太监就来气,当年在宫中就是他手底下的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以为攀上了篡位的鲁王,就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起来。 还让他家王爷跪在地上听旨,真是脸大如盆,不知道“作死”二字是怎么写的。 周全挥手,进来两名士兵,抓起还躺在地上的太监,出了房间。 屋里人就听见外面传来啪啪的掌嘴声,和那太监大声的求救声,过一会儿就只听见太监的呜呜声了。 孟清源站起身冲坐在一旁的孟诚语躬身施礼:大伯,家里一切可好?” 一直在研究手里的茶杯,对刚才的太监事仿佛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隐身了一般的孟诚语此时忙笑着站起身,虚扶一把孟清源道:“王妃娘娘不必担心,一切安好!”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方才坐下。 “孟大人,清儿也在这里,您的来意就直说吧?” “王爷,下官出行前,陛下特意交代,您和他是亲兄弟,陛下希望您不要被小人挑拨离间,只要您退兵,陛下说了,齐地还是您的封地,而且江中一带也会归入您的名下,陛下会册封您为并肩王。” 周景琛一挑眉,端起刚才孟清源喝过半盏的茶喝了一口,徐徐摇头:“并肩王?和谁并肩?” “这……王爷对这封号不满意?陛下说了,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朝廷一定满足您!” “什么都不重要,我只想见陛下和太子!”周景琛放下茶杯,面无表情:“我是奉陛下血诏起兵清君侧的,如果不看到陛下一切安好,我作为臣子,可谓不忠不孝,苟活人世了!” 周景琛嘴里的陛下,当然是指他的父皇周惠帝了!而不是孟诚语嘴所说的鲁王。 孟诚语只当没听明白,也端起茶杯品起了茶。 “王爷,陛下乃是太上皇下旨继位的,太上皇又怎么会写血书让您清君侧呢?”站在孟诚语身后的一个太监又不怕死的开口了:“王爷,就放心吧,太上皇好着呢,陛下……” 孟清源皱眉看向这个太监,这大皇子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怎么把这么一帮狗东西派出来膈应人。 “周全!”孟清源冷着脸叫道:“王爷正和孟大人说话,那里来的这么低贱的玩意竟敢插嘴,看来刚才那个掌嘴还不够,把他们都带下去,每人五十下!”孟清源指着孟诚语身后站着的三个太监。 这三个太监还想挣扎着向孟诚语求救,就被进来的士兵捂住嘴,一路拖出了房间。 孟诚语看太监们出去了,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娘娘,王爷,这大皇子这次是真的派了将近二十万人的大军过来和你们对战的,领军将领虽是牟家的人,但是他又派了两位督军,一位是他的亲小舅子李长和,一位是四殿下楚王周景琰!” “哦,我四哥也来了,看来我大哥真是要拼死一战了!”周景琛冷笑一声。 “娘娘!”孟诚语犹豫的看了一眼周景琛,:“四殿下,还让我告诉你一句话,说他抱歉了,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对我抱歉,不得已为之?”孟清源皱眉,这周景琰怎么会让大伯给她传了这么一句话,没头没脑的。 周景琛爷皱着眉头看向孟清源,难道清儿有什么事瞒着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孟清源回瞪他一眼。 “孟大人,我四哥怎么会让你传这么一句话给清儿?”周景琛觉得自己如果不问,今天晚上一定睡不好觉。 “这个下官也不知道,下官是先于大军出发的,是昨晚四殿下的人追过来,告诉下官的。” 孟诚语拿眼觑了觑周景琛,这王爷一脸的醋劲一点不藏着掖着,也不怕人笑话。 孟清源摇了周景琛袖子一下,嗔道:“不要耽误时间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反正过两天就会见到周景琰,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对了,大伯,京城里如今怎么样?” 孟诚语苦笑的摇了摇头,:“还能怎么样?是一团糟,有风骨的都不愿意上朝了,即使被逼上了朝,也是一言不发。 那鲁王,是一天比一天暴躁肆虐,困在皇宫内的六位内阁大臣听说已经被他杀了两位了,娘娘,王爷你们一定要打赢这场仗!” 孟诚语的眼圈有些红了。他站起身,向孟清源和周景琛一拱手:“娘娘、王爷,下官得走了,外面那几个玩意是鲁王派来监视我的,如今都是这些人得宠。今日王爷出手教训了这帮狗东西,也算替我出了这一路上受的恶气,但现在也不能把他们打死,等王爷打到京城时,再杀这些狗东西吧!” 孟诚语匆匆而来,无功而返。、 按照原来定下的计划,义军在虎头山山脚下挖出一里地的向上的斜沟,沿斜沟上去,用火石炸药崩开山石,挖开了半山腰的山路,又没日没夜的连挖了三天,终于凿开了通往沧县的近道。 十万义军在鲁王军队到之前,已经沿山路赶往沧县了。剩下的十万人,明日,五万镇守徐州,五万与周景琛和孟清源一起出发去沧县。 第二日,徐州城北门外,孟清源骑在高大的红色马背上,阳光照在她身上,一身红色盔甲的她好像一团火焰。 她旁边是骑着白色战马、银色盔甲反射着耀眼光芒的周景琛。 两个人一白一红互相映照,万人军中,威风凛凛,气势夺目。 就算对面敌军的人也得赞一句:好一对神仙侠侣! 周景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他的心又不由自主的的感到一阵疼痛。 就像这段日子里,他断断续续的在做同一个梦。 梦中,他才是孟清源的丈夫,她是他的侧妃。她深深爱恋着他,甚至不惜用牺牲女孩子名节的方式嫁给了他,而他却是那样对待了她…… 梦——醒了,如今她的丈夫却再也不会是他了…… “五弟!” “四哥!” “没想到我们兄弟有一天会兵戎相见!”周景琰感慨。 “四哥与大哥做出祸国殃民之事,就应该料到会有今日一战吧。可做弟弟还要问一句,四哥,你可觉得对得起父皇?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周景琛毫不客气。 “道不同不相为谋吧,这种事,成王败寇,不必说什么良心了!”周景琰无所谓的一笑,举起手中的宝剑,指直周景琛:“五弟,刀剑无眼,但愿来世,你我都不要再做皇家人!” 随着他扬起的宝剑,鲁王大军第一排拿着盾牌的士兵半蹲下,后面站着的是一排弓箭手! “射!”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周景琛和孟清源忙策马后退,可是来不及了! 一只箭直飞过来,正中周景琛胸口,周景琛翻身落马。 孟清源大叫一声,忙和士兵上来抢救。 ……机不可失!周景琰忙命人擂响战鼓。 “敌军主帅中箭了!” “齐王被我们射死了!” “冲啊!” 鲁王的大军潮水一般的涌了过来,义军无心恋战,狼狈的退进了徐州城。 等进了徐州城,之前趴在战马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周景琛立即坐起了身,拔下身上的羽箭。孟清源忙问:“没受伤吧!” “没有,这箭射过来时,力量已经不大了,连护心镜都没射透,你没看我是拿手在一直扶着它的。”周景琛笑着挺了挺胸,给孟清源瞧了一眼。 “没事就好,王爷,你现在就带七万人赶快由南门出城,从山路赶往沧县,与大军汇合,直取京城!” “好!我们马上出发!李将军人呢?”周景琛环顾四周,不见之前安排在徐州守城的李将军,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他的大军里竟有人不服从军令! “王爷,不要找了,李将军已经被我派出城了!” 周景琛有些惊讶,转头看向孟清源:“清儿,你为何……” 他看见孟清源如黑丸子一般的双眸,里面映着的满满的都是他,周景琛心一颤:“清儿,你要做什么?” “王爷,我决定由我来守城!你先听我说,我之所以要临时改变计划,一是因为,周景琰是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你受伤,不露面,正常!可是我作为你的妻,也不出面,替你报仇,他一定会怀疑,你是否真的受伤。 二是他同大伯说有愧于我,我怀疑他肯定做了什么可以威胁我的事,如果我不露面,就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而且以周景琰的狡猾,以上两点,他一定会想到我们另有计划!”孟清源笑着解释道。 “王爷,我必须留下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椎心痛 “清儿,不行,我不同意,你必须马上跟我走!”周景琛第一次对孟清清源沉下脸。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严肃的表情,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散去:“王爷,可是你觉得,按照我刚才所说的,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守这徐州城!” 周景琛跳下马,走到孟清源马前,一把把孟清源从马上抱了下来。 “就算按你所说,你是最合适的!”周景琛用双手捧住孟清源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让她明白自己心意已决,“我也不可能让你去冒险,我有许多属下谋士,但你——我的妻子只有一个,你懂不懂?” 孟清源只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酸,她拉开周景琛的手,向四周看了看,周景琛的护卫们都背对着他们,退出了两丈多远,强笑道“你小声点,被别人听到了,多伤他们的心,他们一定都不能跟你干了!” “清儿!”周景琛有些动怒了:“你不要再跟我扯东扯西,你马上跟我走,这是军令!” “夫君,我知道你的意思!”孟清源眼中泪光闪烁:“没有什么计划是万无一失的,既然我是最适合那个人,就不要让其他的将士在做无谓的冒险了。外公曾教导过我,一个优秀的将领,一定是爱兵如子的,是不会让他手下的士兵轻易的身处险境,无谓的牺牲。不会做让他们心寒的事情。 我虽身为女子,但既然到了这军营,将士们也叫我一声‘孟将军’,我就要遵从外公的教诲,为他们的性命负责到底!” “好啦!夫君!给我笑一笑!”孟清源伸出双手扯了扯周景琛脸颊:“别不高兴了,我答应你,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紧守城门,不和敌军做正面交锋。 等敌军得到你们到京城的消息后,他们一定会率军反扑,去解京城危机的,这样鲁王还得用牟家人,也不敢杀了他们。而我到时从徐州出发,前后夹击,一定能打败他们的。” 周景琛握住孟清源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看着含着泪却笑靥如花的孟清源:“清儿,好,你不走,我也留下,在广平府的海边,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你和我都会一直在一起的,所以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一起留下!” “你,你是元帅,你不可以这样任性!”孟清源本想狠狠的瞪一眼周景琛,可惜眼中的泪一下流了下来,丝毫没有了气势。 周景琛倾身,双唇温柔的覆上孟清源的眼睑,将泪珠卷去:“清儿,你守护你心中的大义,而我只要守护着你!” “来人!去叫李……”周景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脖颈被重击一下,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周景琛的护卫们看着王妃用手刀把王爷打晕了,都是惊呆了! 孟清源扶着周景琛的的身子,对护卫长说道:“快带王爷从南门出城,王爷如果醒了,告诉他,如果他敢回来,我也不会开城门的,他如果想解徐州之困,就赶快破了京城,带兵回来!” 护卫长是周景琛的心腹,他当然知道这位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娘娘,可王爷如果醒了……” 孟清源郑重道:“没有什么如果,这场仗是否会打赢,就在此一举,你赶快带王爷走,现在不是王爷任性的时候!” “是!属下遵命!” ………… “杜七叔,等我们的大军撤出南门,就紧闭城门。你带着人在城里再巡视一遍,如果还有没走的老百姓,就把他们都集中在一处,不准乱跑。另外吩咐下去,将士们就地休息,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敌军今夜就会攻城!” 入夜,万籁俱寂,皓月当空。孟清源站在城头,俯视着黑漆漆的大地,一切还都是那么的平静。 “娘娘,您还是先去休息吧,您今天也忙了一天了!”站在身后的叶兰小声说道:“如果有什么动静,奴婢去通知您就可了!” “兵贵神速,战事都是瞬间发生变化的,等敌军来了,你再叫我,恐怕就会来不及了!”孟清源双手抵住城墙,皱眉道,:“难道是我料错了,敌军竟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娘娘,有声音!”叶兰忽然趴在地上,耳朵放在地面上,听了一会儿,抬头道:“是敌军,娘娘,您没料错,他们果然来偷袭了。” “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准备战斗!” 周景琰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的马马蹄上、还有士兵的脚上都用草裹上了。以免走路时发出大的声音。 离徐州城只有五里之遥,周景琰命军队停下来。 他抬头看向徐州城,那巍峨高耸的城楼不见一丝灯火,与夜幕融合在一起,就像一座大山立在那里。 这时有人骑马从后面走过来,不耐烦道:“楚王殿下,怎么停下了?还不赶快走!” 周景琰觉得自从和大哥这位亲小舅子李长和一起督军后,自己的涵养真的是更上一层楼了,总是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不用和这种饭桶一般见识。 “我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周景琰没回头,淡淡道。 “有什么不对劲的,我怎么没看出来?这周景琛受了箭伤,齐军大败,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我们趁机夜袭,一定能一举攻下徐州城。 楚王殿下,我看还是快点攻城吧!犹豫来犹豫去的,也不是男人做派,而且白天对阵时,我看那齐王妃长得也挺美的,如果抓住她,啊,你我兄弟少不得安慰安慰,哈哈……” ——这李长和竟敢如此说她,周景琰握剑的手紧了紧,终是强按住心中的怒火。 就听李长和吩咐道:“攻城!” 士兵们猫着腰,快速向徐州城冲了过去。 “咚”,城楼上一声鼓响,灯笼火把霎时亮如白昼,弓箭手列队站在城墙后面,迎风舞动的帅旗下,孟清源身穿铠甲,执剑而立。 城下鲁王的军队没有料到对方竟是严阵以待,都是愣住了,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了。 李长和气急道:“没想到这女人还是挺狡猾的!” 周景琰看着城上的孟清源,四周是无尽的黑夜,只有站在灯火中的她是那样的明亮,宛如星空中的一轮圆月,让人心驰神往。 “楚王殿下,您看该怎么办?”鲁王大军名义上的主帅牟将军问道。 “既然他们有所准备,今夜就退兵吧!”周景琰无心恋战。 “退什么退,难道咱们还能怕了一个女人吗?等着,看我怎么把她劝服了!”李长和催马走到队伍前,对着城楼喊道:“城上的可是齐王妃?” 一 孟清源看着下面坐在马上还是一副纨绔相的男子,低着对叶兰道:“把我的弓箭拿来!” “在下乃是永福候李长和,齐王妃你听着,这战场上可不是好玩的,刀剑无眼是会出人命的,齐王不就受了重伤了吗?所以我劝你,一个弱质女流之辈,还是好好的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吧!”李长和拿手指着孟清源,色眯眯道:“你最好听我良言相劝,那齐王让你来这种地方涉险,可见对你也不是真好,如今他又受了重伤,说不定你就成了小寡妇了,我看你还是早点投降吧,大爷我怜香惜玉,你以后就跟了我,保你吃香喝辣……” 李长和唾沫横飞,说得正来劲,就见一只羽箭呼啸着直直射向他的面门。 李长和吓得“妈呀!”一声,一缩脖,箭堪堪从他的头顶而过,将他的头盔射了下去,他的头发披散下来,在夜里,就像一只孤魂野鬼般。 李长和只觉的头皮火辣辣的,他拿手一模,手掌里都是血,这个女人竟敢偷袭他,李长和大怒:“快!给我攻城!” 周景琰阻拦不及,一队士兵,手拿盾牌,向城门冲了过去,一时间杀声四起。 孟清源盯着他们移动的速度,待敌军进了范围,孟清源举起手:“连弓弩准备!” “放箭!” 一阵箭雨泼天而来,速度快,没有间歇,一连五枝,鲁王的士兵躲闪不及,纷纷中箭倒地。 周景琰旁边的牟将军惊呼:“连弓弩?顾家军竟然造出了连弓弩!王爷还是赶快鸣金收兵,不要再让弟兄们送死了!” 鲁王的军队被箭逼退了几百米才停了下来。李长和气急败坏道:“怎么停下来了,赶快攻呀!他们的箭都快用没了!” “李督军,对方用的是连弓弩,一张弓能连发五枝箭,士兵们伤亡太多了!”牟将军看李长和还要一意孤行,实在忍不住出言阻止。 “什么伤亡太多,我们马上就到攻到城门了,我看你这姓牟的,和齐王都是亲戚,和他们才是一伙的,你要是再敢临阵脱逃,我就禀明皇上杀了你!” “你…你简直是胡说八道!”牟将军被逼的也忍不住气了。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今夜,敌军明显有准备了,我们先撤兵,明天再想办法!”周景琰说完也没看他们两个,策马后退了。 “将军!快看,他们撤走了!” 一个士兵指着城下惊喜道。 “嗯,今夜看来是无事了!”孟清源微笑道,“留下一队守城,其余的弟兄们赶快抓紧休息,明天肯定还是一场恶战!” 只是此时的孟清源还没有想到,明日的一战,会是那样的惨烈。 天是灰蒙蒙的,远处墨色的浓云仿佛就要迎头坠了下来,不时有雷声滚滚而来,疾风吹着孟清源战袍猎猎作响, 孟清源扶着城墙,身子不住的颤抖。 “孟清源,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如果还不赶快投降,我就杀了他们!”城下的李长和咬牙切齿的喊道。 祖母! 二妹! 三弟! 原来这就是周景琰让孟诚语转告的对她抱歉的事! 这帮无耻之徒竟然抓了她的血脉至亲来威胁她。 孟清源看着架在祖母脖子上锋利无比的大刀,看着祖母被狂风吹起的衣袍和花白头发,看着祖母努力的站直着身子,看着祖母仰起头望向了她……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定 军 日 乌云在天空翻滚着,一道闪电划过,轰隆隆的雷声似要把大地炸开。 李长和气急败坏的的指着孟老夫人:“死老太婆,你去告诉孟清源,如果她再不开城门投降,我就先杀你的孙女、孙子,再杀了你!” 孟老夫人嘲讽一笑:“你还是不要费劲了,这么大的风,还有雷声,我的声音她根本就听不见。” “那我现在就杀了你给她看!”李长和面目狰狞的举起手中的刀,劈了下来。 孟老夫人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不要!祖母!”一旁的孟云蓉、孟清昱哭喊着,拼命挣扎要冲过来。 “住手!”周景琰的剑拦住了堪堪就要落到孟老夫人头顶上的李长和的刀。 “你疯了吗?”周景琰瞪着眼睛怒道:“你这不是要让齐军和我们拼命吗?” “哼,那留着这老婆子又什么用?那孟清源还能真的为她们就开城门投降?就是她愿意,周景琛能同意吗?”李长和不服气的大喊道。 “抓了她们,本就是乱心之计!让对方行事时有所顾忌,你要真杀了她们,连这个砝码都没有了,他们为了保仇,能不和我们拼命吗?”周景琰忍着怒气和这个蠢货解释。 李长和不甘心的还想说什么,但他环顾四周,却看见士兵们看着孟老夫人祖孙都是面带不忍之色。 打仗当指挥官的比的是胆识、谋虑。抓了人家的祖母、弟妹,以死相逼,这种手段怎么看都是不入流的,是让人瞧不起的。 李长和在将士们鄙夷的目里,终于闭上了嘴。 “王爷,您看徐州城的吊桥放下来了,他们要出兵了!”几名士兵大声喊道。 “列队迎敌!” 徐州城门上的吊桥慢慢的放了下来,最后哄的一声落在了护城河上。 城门大开,一人一骑出现在了吊桥上。 ——齐王妃一个人出来了! 不带一兵一卒,她这是要做什么? 天阴沉昏暗,风越刮越大,雨点密集的打了下来,激起了地上的尘土。 孟清源单人独骑立在鲁王大军前。 “周景琰!”孟清源清亮的声音穿过雨幕,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你放了我的祖母、弟妹,我来做人质!” ………什么?这齐王妃莫不是疯了,她要干什么? 周景琰觉得雨声有些大,他好像是听见清孟清源在说,她用自己来交换她的祖母三人?她…,周景琛怎么会同意她这么做? 周景琰推开护卫们为他打的伞,催马上前,“清表妹,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雨水打湿了孟清源的全身,她的脸如一块冷玉似的白,更衬得她的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明亮如星:“楚王殿下,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你们来说,我一个齐王妃的分量可要比我祖母重得多吧。” “你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吧!”李长和躲在护卫打的伞下,缩着脖喊。 “呵,我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你们都会同意我说的条件!”孟清源胸有成竹。 ……这女人脑子被雨浇坏了吧?“我们凭什么会听你的话,现在应该是你来求我们!”李长和忿忿不平。 孟清源用手轻轻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心平气和的样子仿佛她不是在如泼的大雨中,而是在一片御花园里,“因为你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有退路了?”周景琰惊疑。 “对,其实昨天齐王根本没有受伤,他如今已经帅领二十万义军翻过虎头山,直接攻打京城去了,我这徐州只有二万兵马。你们上当了。 齐王马上就会破了京城,然后率军从后面攻打你们,与我成两面夹击之势。你们如今之计,只能抓了我,以徐州城为据,赶快回京救驾!否则你们都得死!”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危言耸听,我们根本就不信!”李长和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雨浇了,进水了。 他竟然有些相信孟清源所说的,他连忙大声喊起来,让脑子里的水从嘴里喷出去。 “五弟为了你准和离、不纳妾,他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扔下?自已带兵走了?”周景琰的目光穿过雨幕,紧盯在孟清源脸上,似要看清她每一个表情。 “就如你所说的,如果他没走现在在城里,又怎么会舍得同意我这样做。至于我留在徐州城,对你们来说,不就是最好诱饵吗?”孟清源平静的陈述事实,:“楚王殿下,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的话,你们都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现在距你们大军是一箭之地,距徐州城也是一箭之地,我让你和那个姓李的一起送我的祖母、弟妹过来,到我站的地方放他们回徐州城,我留下来做你们的人质。 然后我的手下会带着他们撤离徐州城,这座空城就留给你们了,我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 雨越下越大,周景琰觉得自己已经被浇的透心凉了! ——这个女子单人匹马,没有带任何兵器!面对的是他的二十万大军,她是怎样做到如此的稳如泰山,毫无畏惧! 而他却不得不按照她所说的去做! 孟清源向后一扬手,从城中奔出两匹马,在离孟清源五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正是叶兰和杜七叔二人。 周景琰的护卫上来搜了二人的身,向周景琰示意这两个人并未带兵刃。 孟清源跳下马,拍了拍火焰,让它跑到杜七叔那里。 周景琰、李长和挑了十几名功夫最好的护卫,押着孟老夫人三人走了过来。 孟老夫人大声怒道:“清儿,你快回去,祖母不用你来救!你既读书,需知忠孝不能两全!且不可糊涂,忘却大义!” “祖母,清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要相信我!”孟清源看着祖母三人缓缓的眨了眨眼睛。 周景琰押着孟老夫人三人停在孟清源右侧一丈远的地方,他的护卫围成一个圈,将孟清源包围起来,然后放开了孟老夫人三人。 孟清昱和孟云蓉忙扶着孟老夫人向杜泉、叶兰二人快步走了过去。 周景琰的护卫持刀上来要抓孟清源。 就听孟清源娇喝一声:“走!”她脚尖点地,整个人腾空而起,扑向右面的一名护卫,护卫忙用刀挡,就只觉脖子一凉,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孟清源挥动手中的鱼肠剑,从护卫倒下的空隙里,跳出了包围,人往前一纵,手中剑直刺坐在马上的周景琰。 一切都发生在火光电石间,周景琰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他下意识的一偏头,脸颊便感到剧烈的疼痛。 孟清源一击未中,人便往后一跃,火焰如闪电一般冲了过来,孟清源一个翻身上了马。 孟清源刺杀周景琰,把所有护卫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与此同时,叶兰和杜泉催马上来。 杜泉从马上一弯身,一手一个,将孟清昱和孟云蓉拽上马背,打马向徐州城内飞奔。 叶兰伸手去抓孟老夫人,孟老夫人上了年纪,天又下着雨,她整个人实际上已经没了力气,此时脚下一打滑,坐到了地上,叶兰的手抓空了。 这时,周景琰的护卫们冲了过来。叶兰手中没有兵器,只能掉转马头往回跑。 孟清源马快,此时已冲出了一丈之地,她回头看到此景,就要拍马回来救孟老夫人。 “清儿,别过来,你快走!”孟老夫人看出了孟清源的意图,心一横,孙女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来救她!而她决不能让自己成为孙女的累赘。 孟老夫人坐起身,人往前一扑,直直的倒在了一名护卫的马下,马蹄从孟老夫身上狠狠的踏了过去…… “祖母!”孟清源目眦尽裂,身子在马背上晃了晃,眼前发黑,险些栽下马去。 叶兰策马上来一拍火焰,火焰驮着半昏迷的孟清源向徐州城冲了过去。 ……煮熟的鸭子,竟然就这样飞了。 李长和声嘶力竭的喊道:“放箭,给我追!一定要给我抓住她们两个!” 幸亏大雨中,整个天地都变得模糊起来,箭失去了大半的威力。 叶兰挥动手中的马鞭护着孟清源,城中黑龙旗的暗卫们,也骑马奔了过来接应她们两个。 进了城,孟清源和叶兰都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叶兰身上中了三箭,孟清源的胳膊也中了一箭。 李长和恼羞成怒,鲁王大军冒雨攻城。 此一战,被大周史书称为“徐州会战”,这一仗打了一天一夜,是天地变色,血流成河。双方死伤无数。 一天后,齐王率领大军从北面杀回来,大破鲁军,方解了徐州城之困。 当孟清源看着日夜兼程赶回来营救她的周景琛时,眼前一黑,倒在他的怀里,昏了过去。 等孟清源再次醒来时,她是躺在一辆马车里,夏荷守在她的旁边。 “大小姐,您醒了!”夏荷惊喜的叫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孟清源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掉了。 “大小姐,您先喝口水!”夏荷轻轻抬起孟清源的身子,在她身后放了一个靠枕,扶她坐好。 又从温着的茶壶中,到了一碗水,送到孟清源的嘴边。 孟清源就着夏荷的手,喝了一口,居然是她最喜欢的红枣水。孟清源连了喝了几口,嗓子方觉得好受了一些。 孟清源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大军这是往哪里走?” “应该快到京城了!” “京城!”孟清源惊讶的看着夏荷,:“我睡了几天?” “您呀,是睡了三天三夜!” “三天,就打到了京城,这怎么可能?”孟清源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有点疼,不是做梦! 夏荷笑道:“大小姐,您不是做梦,是真的,王爷想出的妙计,这次徐州城,大破敌军,敌军元帅牟将军是王爷的亲戚,就直接投降了。又抓到了那个姓李的督军。 我们的军队就穿上敌军的衣服,说是打了大胜仗,抓住了王爷,要回京面圣庆祝,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永州,今天晚上就能到京城了!” “那周景琰和孟云音被抓住了吗?”孟清源一想到祖母的死,恨不得立刻活剐了这两个人。 “没有,他们两个都跑了!”说到这夏荷也感到有些沮丧,不过她看了看孟清源的脸色,又马上安慰自家小姐道:“大小姐,您放心,像孟云音那种出卖自家亲人的黑了心肠的人,老天都不会放过她的。” “是呀,如果不是她给周景琰通风报信,周景琰怎么会找到祖母她们。祖母此次好心好意送她去金陵完婚,没想到到底被她……” 夏荷见孟清源想到孟老夫人又伤心起来,忙转移话题:“大小姐,您这次晕倒在王爷怀里,可给王爷吓坏了,王爷抱着您,都哭了,后来军医和我都给您看了,您猜是您怎么了?” 孟清源活动活动了身子,又低头看了看,除了胳膊上的箭伤,别的地方也没受伤。 就听夏荷笑道:“您呀,是累得睡着了!” “你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睡了三天三夜?”孟清源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嗯,您就是太累了!”还有伤心过度,这个原因夏荷没有说。 孟清源揉了揉肚子,“怪不得呢,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猪,夏荷,赶快给你家小姐拿好吃的!” 晚上,到了京城,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呢!她必须尽快的恢复体力。 第一百五十九章 乾 坤 转 “清儿,你醒了?”随着周景琛惊喜的声音,他人一掀车帘进了马车。 “大小…娘娘,我去给你拿吃的!”夏荷连忙退出了马车。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是有了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孟清源笑着打趣道。 “是顺风耳,侍卫听见你在车里说话,就忙告诉了我!”周景琛坐到孟清源身边,抬手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搂在了怀里! “总算有点血色了!”周景琛双手捧起孟清源的脸,心疼道。 孟清源就势啄了啄周景琛挺直的鼻梁:“你是不是也没有好好休息,都有黑眼圈了!” 她话音一落,就见周景琛的脸板了起来:“是没有休息好,脖子被某人砍的一直疼得睡不着觉!” 就知道这家伙对自己把他打晕送走的事,一定会耿耿于怀的。 不过到底是自己有些不对,还是好好哄哄吧。 孟清源伸开双臂,搂住周景琛的脖子,细声细语道:“那臣妾给王爷揉揉脖子,好不好?” 别以为你撒撒娇,事情就算完了,我是那么好哄的吗?周景琛闭上眼睛,硬气道:“不用!” 孟清源看着周景琛闭着眼睛,一副冷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周景琛听见孟清源的笑声,这是笃定自己不能把她怎么样。 如此夫纲不振可不行,一定得让清儿明白自己的底线,不过清儿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 周景琛叹息一声,睁开了眼睛:“清儿,你知道吗,当我醒来时,知道你一个人只带了两万兵马留在徐州,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如果我这次带兵再晚到徐州城一个时辰,城就会攻破,按你的性子,你一定会战斗到底的,你如果出什么意外,我该如何独活?当你晕倒在我怀里时,我的心……” 周景琛的眼圈红了,说不下去了。 孟清源摸了摸周景琛的脸,看着他痛心的模样,心里一阵愧疚:“夫君,这件事是我不好!没有考虑你的心情、感受!下一回一定不这样做了!” 周景琛好不容易让孟清源心甘情愿的认了一回错,哪能不好好利用:“这一回已经把你夫君吓得六神无主了,还要有下一回?王妃娘娘可真敢想!” 孟清源忙不迭的道歉:“我发誓,没有下一回了!” 周景琛依然假惺惺的不理人。 孟清源搂着他的脖子,晃了晃,撒娇道,“夫君,你就不要生气了!以后一切都听你的好不好?” 周景琛的身子随着孟清源的晃动轻轻摇着,他的心都要被晃软了,不过仍忍着笑:“哼,你也知道我不会真的生你气的。所以才敢这样胆大妄为!” 周景琛把怀里的孟清源调过身,伸手在她臀部软肉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掌,无可奈何道:“你若再不听话,我就揍你屁股,让你下不来床!” 周景琛这一掌不过是顺手已示惩戒,不过手落在上面却觉得肉绵弹软,触感极为舒服,忍不住又重重的揉了一把,可还是经不住这酥人的感觉,顺势又啪啪连打了两掌,然后手像揉面团一般揉捏着。 孟清源被他又打又揉,弄得又痛又痒,最主要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打屁股,真是伤自尊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孟清源红着脸,抬起头,狠狠的咬了周景琛下巴一口。 这一下真是撩了龙须,周景琛的眸光一暗,头便低了下来。 可怜孟清源因为刚刚睡醒,手足无力,到底被他拉着来了一遭才了事。 心满意足的周景琛一边给孟清源整理衣服,一边看着眼皮泛着挑花粉,噘着嘴,一幅哀怜可爱的小模样的孟清清源,笑着咬了咬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 孟清源推了他一把,嗔道:“我以后才不陪你玩这个呢。快点,我饿了!” 周景琛忙掀开车帘:“给娘娘准备的吃食呢?” 夏荷坐在车辕上都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了,此时忙把手中的食盒递给周景琛。 周景琛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碗菜粥,还有两个鸡蛋。 孟清源看着吃食,才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 “你慢点,粥没凉吧?”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吃得香甜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齐地和大周其它地方比,还是穷地方,底子薄,所以义军的粮饷并是很充足,鸡蛋在军营中是难得的吃食。 周景琛这一回没有讲究他当皇子时的排场,而是同军队的弟兄们一起啃野菜饼,吃窝窝头。 但是他却从不让孟清源吃这些,孟清源的饭食都是另安排的,比如今天这加了肉的菜粥,还有鸡蛋。 但就是这样,这些吃的还不如原来王府下人吃的一半好呢。 “清儿,让你跟着我受苦了!”周景琛伸手爱怜的摸了摸孟清源的头。 孟清源放下空碗,拿起看上去玉雪可爱的鸡蛋,剥开皮,咬了一口,把剩下的塞进了周景琛的嘴里。 “知道我受苦了,以后呀!对我要更好一些!我呢,也会对你更好的!” 孟清源想起庄嬷嬷说的,这夫妻之间,相处也是有度的。一定不要让对方认为你的付出是理所应当,应该应分的。同样对方对你的付出,你也一定要记在心上,时刻想着。 只有好上加好,夫妻间才能更幸福美满。 吃过饭,孟清源端起茶水,漱了漱口,顺手喂了周景琛一口茶:“对了,晚上就到京城了,陛下那里你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晚上还是由那个李长和叫城门,城外的地道口也找到了,已经安排人从那里进去,直接到紫宸殿先救父皇!”周景琛和孟清源又详细的讲了讲晚上的计划。 “对了,那个李长和说没说祖母的遗体,被他们埋在哪里了?”孟清源有些哽咽。 周景琛沉默的摇了摇头!孟清源的泪立刻流了下来:“我……我真是不孝,没救得了祖母,连她的……我都……” “清儿,别哭了!我已经吩咐人在徐州城外找了,等这场仗打完,我再陪你亲自过去,祭奠她老人家!”周景琛安慰道。 孟清源点了点头,她知道只有这次打进京城,杀了鲁王,才能真正的替祖母报了仇。 大周史书,记载了元丰六年五月二十日,京城这一场“玄兵之变!” 周景琛的义军扮作了鲁王大军,诈开了城门,进了城,城内的守军就发现上了当,两边就开始了巷战肉搏。 京城里的驻军主要是京三营的人,大约有二万之众。 领军的都是李家的嫡系,当初若没有这些将领带着京三营支持,大皇子和李家也控制不了京城。 不过这场仗,却是打成了一团粥。 因为齐王的军队穿的是鲁王大军的衣服,和京三营的人穿着打扮是一样的,只是领口系了条红绳。 晚上,京三营的人哪里能看出来这红绳,也分不出来敌我了。但是义军却知道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 所以不自觉中,京三营的人都被义军分成了若干小块,逐一击破了。 等京三营的士兵发现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时,都有些慌了。 而且义军一边打一边喊:“鲁王害了当今陛下,诛杀良臣,实乃祸国殃民之罪首。尔等助纣为虐,有何面目存于世上,对得起天地良心,对你起你们的父母妻儿吗?” “今齐王三十万大军,诛奸除恶,匡扶社稷,尔等还不速速投降,放下兵刃,弃暗投明?” 京三营的普通士兵只是听长官说,今晚出兵是为了清扫叛军的。但是没想到自己倒成了叛军,是奸佞,这一下是更慌了。 军心一乱,就失去了战意,自然就乱了阵型、溃不成军。 就这样许多人还没和义军交手呢,便丢盔弃甲,四散奔逃了。 周景琛和孟清源进了京城,一路便向皇宫杀了过去。 当皇宫内的鲁王周景琪得知京城被老五周景琛带兵攻破了的消息时,他都觉得是不可思议的。 因为前两天他刚接到自己的小舅子李长和的战报,说是在徐城大败义军,活捉了齐王周景琛,大军马上就要返回京城了。 他还高兴的下旨让礼部准备庆祝仪式,还准备让文武百官,尤其那几个老不死的看看,与他作对是什么样的下场呢。 可是这怎么一下子就全变了呢?他连皇位都没热乎,怎么就要被人赶下去了呢? “皇上,快跑吧!他们已经攻进来了!”周景琪的一个心腹太监屁滚尿流的跑进养心殿,哭着喊道。 “什么,你说周景琛打进了紫禁城?这皇宫里不是还有一万禁卫军们,他们怎么就打进来了?”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打进来的,城门不知怎么就开了,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人就攻进来了,都说他们是神兵天降。皇上,宫里的人都跑了,您也赶快跑吧。!” 周景琪这才注意到,整个养心殿只剩下他和太监两人了。一片黝黑寂静,空旷如同陵墓一般。 “那三殿下那里去了?他一定会找人来救朕的!”想到自己的三弟,周景琪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三弟一向足智多谋,他一定有办法的。 “奴婢也不知啊,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皇上,你快走吧!” 太监看周景琪还是在那里不动弹,跺了跺脚,转身跑了。 第一百六十章 恩 怨 决 周景琪失魂落魄的坐在龙椅上,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明黄色的龙袍,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龙纹。 他到现在都是想不通的,他怎么就会输了呢? 明明之前的一切都是顺利的,他扳倒了太子,发动了宫变。囚禁了父皇,登上了宝座。 明明是他抢占了先机,明明他的人马比周景琛的多。 而且他做了皇帝后,也是勤勉政务,想当个明君的! 他只不过是杀了几个不听话的大臣,宠信了一些宦官、在民间选了些美貌的女孩进宫供他玩乐,还有为了充盈国库,下旨增加些赋税罢了。 这些对帝王来说不都是小事吗?尤其是他肖想了皇位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有了机会黄袍加身,自然得先逞一把威风了。 这有什么错吗? “缴械投降,既往不咎,负隅顽抗,定斩不赦!” “清君侧,诛奸佞,保大周,定社稷。” 听着远远传来的义军惊天动地的呼喊声,周景琪忽然想起他在逼宫时,白丞相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冒天下之大不韪,倒行逆施者,终会立身不稳,被天道所谴,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才不信这些狗屁言论的,纵观史书,无外乎都是胜利者书写的,是成王败寇。 什么叫冒天下之大不韪? 就是他没有那么好运托生在皇后的肚子,当不了太子罢了。 他也是父皇的亲儿子,还是长子,凭什么皇位就非得给那个弱鸡仔似的太子。这龙椅就应该他来做。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去山西,去找他的三舅舅,他一定要率兵打回来。 想到这,周景琪跑回了内殿,脱下龙袍,打开发冠,把头发披散下来。 拿了一块布,把龙袍裹上,随手抓了一把金银珠宝放在包裹里,又拿一杯茶从头倒了下去,头发和衣服都弄湿了。 出了大殿,周景琪一咬牙,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拿手往脸上蹭了一些土,低头看看,湿衣服沾了土,弄得又皱又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和样子了。 周景琪借着夜色,趁乱往御花园跑去。他从小生长在皇宫,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御花园后墙角有一个狗洞,钻过狗洞,外面就是护城河,他从那里就可游出京城。 这狗洞还是他十岁时,带三弟周景玮一起玩耍时找到的。 周景琪东躲西藏的进了御花园,拔开茂密的花丛,往后墙角钻了过去。 忽然,他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罩在了他的头上。周景琪吓得魂飞魄散,屏住呼吸,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大哥”身影动了动,月光下显出了三皇子周景玮的脸。 “哎!你简直吓死朕了!”周景琪长出了一口气,方抬起僵硬的胳膊擦了擦头上汗。 “——没想到我们俩想到一块去了,来扶朕一把,咱们赶快走!” 周景琪把手放在弟弟周景纬的肩头,撑着身子还要往里钻。 “臣弟还不能走!”周景玮淡然道。 “朕就知道三弟足智多谋,一定会有好办法的,你想怎么做?”周景琪抓住周景玮的肩膀高兴的晃了晃,眼中露出希望的光。 “臣弟想……”周景玮手中的宝剑向上一挥。 周景琪就觉得面前寒光一闪,喉咙处一痛,他拿手摸了摸,掌心里满是鲜血。 “你……”周景琪嗬嗬的喘着,发不出声音来。 他一手捂着喉咙,一手指着周景玮,满脸的不可置信。 “大哥,对不住了,我们跑不掉了,臣弟只好借大哥的命,来保全臣弟和母妃的命了!” 周景玮流着泪道。 周景琪瞪大了眼睛,眼球似乎都要从眼眶中掉了出来。脸上肌肉抽动,模样可怖已极,在夜色下,就像一只被人掐住了喉咙的孤魂野鬼,他嗬嗬叫着,张开血淋淋的五指,去抓周景玮的脸, 周景玮被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 周景琪轰然倒在了地上…… ……… 周景琛和孟清源打进了皇宫,正欲往紫宸殿去见周惠帝。 一名黑龙旗的暗卫上来禀告:“王爷、娘娘,陛下现在朝阳宫牡丹殿。” “牡丹殿?”孟清源疑惑的看向周景琛。 “是牟兰芽在宫里的寝殿,清儿,我们快去!”周景琛蓦地感到有些不安。 果然,,等他们赶到时,整个朝阳宫已经燃起了大火。 火光照亮了夜空,红得就像傍晚时分的火烧云。 来来往往的士兵们忙着救火,但朝阳宫正殿的火势却控制不住了,火向后面的殿宇蔓延开来。 越烧越旺,似要将靠近它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周景琛跃下马背,一把抓住一名士兵:“陛下在那里?” 士兵手里还拎着水桶,呆愣道:“陛下?哪里有陛下,我没有看见!” 这时就见牟飞奔了过来,脸上蹭着黑灰,衣裳有些地方已经烧破了,急道:“王爷,陛下还在牡丹殿呢!” 牟飞的话音刚落,周景琛便大步的向牡丹殿跑了过去。 孟清源和二十几个侍卫紧跟在他的后面。 火虽然还没有烧到牡丹殿,但浓烟已经飘了进来,殿里空无一人。 周景琛手一挥,二十几名侍卫忙分散各处去找人,没一会儿,一名侍卫急匆匆的跑回来:“王爷,陛下在观月楼呢。” 观月楼是整个朝阳宫内最高的建筑,楼高五重。 周景琛老远就看见站在五重楼顶观月台上的牟兰芽,和她抱着的周惠帝。 周惠帝身子长大,上半身被她抱着,两脚仍垂在地上。 牟兰芽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一套大红色的宫衣,长长的头发和肩上的红披霞随风飘得高高的,正低着头和周惠帝说着话。 孟清源挥了挥手,侍卫们悄无声息的,从四面靠近观月楼。 牟兰芽像感知到了侍卫们的举动,她抱着周惠帝慢慢的走到观月台的右边,抬起头对着周景琛尖声叫道:“叫你的人都走开,不然我就带着陛下跳下去!” 大火正从右面烧了过来。牟兰芽抱着周惠帝站在台子边,身子摇摇欲坠。 孟清源忙挥手,侍卫退回到她身后。 “牟兰芽,你放了父皇,我让父皇赦你无罪!”周景琛忙安抚牟兰芽。 牟兰芽看着他们竟然笑了,她额头上描着一朵红色的牡丹花,艳丽明媚,一笑间,那花衬得她的脸更加娇艳无比。 “周景琛,我不要你父皇赦我无罪,我只求你,让他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牟兰芽的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哀求。 难道周惠帝出了什么意外,已经…… 孟清源和周景琛惊惧不已。 “牟兰芽,父皇到底怎么了?你快点把他放下来,不然我一定把你碎尸万段。”周景琛高声叫道。 “你放心,你的父皇好好的,我怎么会害他,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她了。” 牟兰芽低头凝视着周惠帝脸,怔怔的瞧了半晌,柔声道:“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我知道这一次我帮着周景琪陷害了太子哥哥,让你生气了,可是我知道错了,我马上把周景琪篡位的证据交给了齐王,让他带兵清君侧!你看,他已经带兵打进来了,这天下还是你的!” 牟兰芽的眼角微微泛红,眸中慢慢的腾起了一层雾气。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你原来从没有和我生这么长时间的气,我做错什么,你都会原谅我!你还记得这观月楼吗?七岁时,我说我想看月亮看得更清楚些,你就命人给我建了这观月楼。楼建好后,你还抱着我,一起看月亮。你对我那么好!比对所有人都好!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牟兰芽眼中的雾气渐渐化为水光,凝聚成了晶莹的泪珠,在她眼中滚动着,终于夺眶而出,沿着她牡丹花瓣似的娇美面颊,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的滚落下来。 “我十五岁生辰那日,我是知道牟皇后计划的,其实她给我下的媚药,我是心甘情愿吃的。那天我是真的高兴,我终于长大了,能把我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你!终于可以与你成为一体了。可是第二天你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脾气,为什么后来把我嫁给了太子哥哥,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不让我留在你身边,留在这宫里陪着你,我愿意!我真的想陪在你的身边!” 牟兰芽的泪一滴滴的滴在周惠帝脸上,很快就湿透了他的脸颊:“我就是想陪在你的身边,我恨牟皇后,恨这宫里的所有女人,她们都能拥有你,而我是最爱你的,你却把我推得远远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所以我才和周景琪合作,我只想一个人拥有你!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牟兰芽双手紧紧的抱着周惠帝的上身,抽噎着,不断的摇头,泪珠滚落个不停。 周惠帝的眼睑动了动。 这一切竟然是他的错! 周惠帝脑中不禁浮起他第一次见到牟兰芽的情形,四岁的小女娃,梳着两个羊角包,上面坠着两个小铃铛,随着她头的晃动发出悦耳的铃声。 粉嫩嫩的包子脸,大大的黑眼睛,望着他这位威严的帝王时,也没有害怕,反而走过来,拉住他的袍角,歪着头,冲着他露出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他看着她可爱的模样,一下子便想到了当年五岁时的顾朝云,站在母亲身后向他做着鬼脸,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那一瞬间,他想,如果他和顾朝云成了婚,有了他们的女儿话,可能就会是牟兰芽这个模样吧,长着一双肖似云儿的眼睛,和云儿小时一样的粉雕玉砌,一样的精灵可爱。 他一直是把牟兰芽当做他和顾朝云的女儿,给她作为一个父亲所能给予的全部宠爱。所以当牟皇后设计把牟兰芽送到他的床上,把她变成了他的女人时,他会愤怒的无法自已,他无法面对这丑陋的一切,无法面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所以他把她嫁给了太子,这是他能想到的对她的最好的安排。 ……可是一切还是错了!人心是这样难测,她对他竟然动了男女之情! 周惠帝缓缓的挣开了眼睛。 “你终于肯看我了,你原谅我了?牟兰芽哽咽着,脸上露出惊喜了笑容,带着泪的脸庞犹如一朵承露的牡丹花。 周惠帝望着她的双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牟兰芽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原谅我,是因为我害了太子哥哥吗?” “因为我…一直把你当做我和云儿的女儿!”周惠帝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艰难的说道。 “你能说话了?”牟兰芽先是惊喜的喊道。 而后那声音便变成了尖叫:“”你把我当做你和顾朝云的女儿?不——,你骗我,我不信!” 周景琛和孟清源在下面看着牟兰芽渐次疯狂的模样,都是有些心惊。 孟清源从侍卫手中接过弓箭,瞄向了牟兰芽的眉心。 “你真的对我没有半点的男女之情?可我们分明那样的亲密过,那晚,你也是欢喜的,你一直都在吻我的眼睛!说我的眼睛很美很美!” 牟兰芽深情俯视着周惠帝脸,他的脸上满是厌恶与无奈。 ——原来那一夜的美好只是她自己的臆想,原来他是一直憎恶着的。 牟兰芽的泪光再次慢慢的涌了上来:“如果,下辈子,我比顾朝云先遇到你,你会不喜欢我?” 周惠帝闭上了眼睛,再次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下辈子,我要找云儿,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连骗我一下,都不愿,可我却还是不愿伤害你!”牟兰芽轻轻的把周惠帝放在了地上,站起身子,脸上带着无尽的悲哀! 周景琛和孟清源此时已经带着侍卫上了观月台,孟清源站在牟兰芽一丈远的地方,焦急道:“牟兰芽,火就要烧过来了,你快点过来,剩下的一切都好说!” 熊熊烈火将半个夜空燃成了白昼,四周是哔哔剥剥木头燃烧断裂的声音。 牟兰芽微微一笑,笑容里是伤心欲绝:“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说着,牟兰芽向后退了一步,她的身子仿佛是一片红色的花瓣,轻轻的坠下了观月台。 孟清源往前一纵,伸手抓时,嗤的一声,只抓到了她的衣角,牟兰芽直直跌入烈火之中。 霎时间她的衣衫着火,红焰火舌,飞舞周身。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欢乐去,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凄婉的歌声在熊熊烈焰中渐若游丝,悄然而绝。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红 尘 结 朝阳宫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了。 慈宁宫内,孟清源轻轻的舀了药,亲自吹了喂到吴太后嘴边。 老人家经过这次叛乱,其实是一直强挺着没有倒下,如今周景琛打回来,吴太后心终于放下,人便病倒了,情况已是非常不好了。 这几日孟清源有时间都会在慈宁宫侍疾。 “清儿!”周景琛一身戎装走了进来。 “嘘!”孟清源忙把中指放在唇边示意周景琛噤声,:“刚刚睡着!”孟清源小声道。 两个人手拉手去了偏殿。 “祖母这里,辛苦你了!”周景琛摸了摸孟清源的脸。 “我这哪里算得上辛苦,倒是你,这两天外面怎么样了?” “京三营的人已经清剿的差不多了,再过两天,京城就能恢复正常秩序了!” 周景琛这两天是连轴转,孟清源看他眼底都带了青色,不由得有些心疼。 周景琛把孟清源抱在怀里,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会儿悄悄话。 “王爷,陛下宣您过紫宸殿!”有太监进来禀报。 “说了是什么事吗?”孟清源忙问,都找到慈宁宫来了,应该不是小事。 “不用问了,你和我一起去吧,对了,我和父皇说了我们已经大婚的事情!” 周景琛和孟清源携手走进紫宸殿,就见三皇子周景玮跪在周惠帝的龙床前,地上放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首。 三皇子周景玮涕泪横流:“父皇,儿臣受叛党所惑,迷了心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不敢请求父皇原谅,本应该以死谢罪! 但匪首鲁王自觉无脸苟活,自刎于儿臣面前,并让儿臣把他的尸首带回,请父皇念在父子情分上,让他能入土为安。” 孟清源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周景玮真是蔫坏的。 他知道周惠帝最是看重人伦亲情,拿着大皇子周景琪的尸体在这里卖惨,这死者为大,周惠帝就是在怎么厌恶这两个儿子,也不能再下狠手了。 果然,周惠帝沉默半晌,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太监。小太监走上前去,掀开了周景琪身上的白布。 周景琛用手一把捂住了孟清源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了下去。 孟清源看向周惠帝,就觉得他瞬间仿佛又老了几岁,脸上的皱纹都显了出来。 大殿内一片寂静,又隔了很久,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走到周景玮的面前,上面放着一杯酒。 ………毒酒,周景玮颓丧的瘫坐在地上,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想用大哥的死,来了结父皇心中的痛恨,可是父皇还是想要了他的命。 “拿给你母妃吧!”周景玮的头上响起周惠帝略带浑浊的声音。 不是给他的,周景玮在生死之间转了一圈,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不过,让他亲自带毒酒去给母妃…… 周景玮跪着向龙床爬了两步:“父皇,母……” 他看着周惠帝的脸色不敢说下去了,是呀,他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念在血脉至亲上没有杀他,可是逼宫篡位的事还历历在目,父皇又怎么能不迁怒呢。母妃只能…… 慈安宫内,李贵妃穿着太后的宫装,坐在凤座上。 她拿着手轻轻抚摸着凤座上的每一条花纹,她从进到这皇宫起,就期盼着有一天能坐在它的上面。 她和牟皇后斗了一辈子,她没有当上皇后,却当上了太后,终于有资格坐在这凤座上了。 只是坐的时间太短了…… 李贵妃看着跪在地上掩面而泣的儿子:“哭什么?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当初我也曾想拦着你大哥的,可是转念又想,你父皇是一心让太子继他的位。可他从未考虑过,如果牟月琳那个贱人当了太后,我会怎么样。我们这些后宫的妃子,陪了他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可是在他心中都不及顾朝云的一根头发丝。那我还不如干脆当了太后,杀了牟月琳,做这后宫第一人,在也没有什么人敢来烦我了!” “三殿下?”旁边站着的紫宸殿跟过来的太监有些不耐烦了,谁愿意听一个将死之人在这啰哩啰嗦,磨磨唧唧。 周景玮狠了狠心,抬起头,示意太监将毒酒端给李贵妃,哭道:“母妃,别怨儿臣,儿臣真的没有办法……” 李贵妃缓缓的伸出手,拿起了酒杯。 大儿子已经死了,李家也注定要倒了。若是连二儿子都没了,那她的血脉,她的一切,就都从世上消失殆尽了。 以她的一条命,换儿子的命,为她,为李家保留一点点血脉,一点点东山再起的希望。 这样的结局,她没什么可怨的。 只是但愿下辈子再也不要嫁给那个人了…… 周景玮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母妃仰头,一口饮尽那杯毒酒。 他伸到半空中的手终是无力的垂了下来。 身子一颤,头磕在了地上,耳边就听见噹的一声,酒盏滑落下来,然后是太监是尖细的声音。 “李庶人殁!” ……… 周惠帝的身体虽有些起色,但还需要静养治疗。 内阁的六位辅政大臣死的死,伤的伤,暂时也都需要调养身体,无法继续处理国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是大乱之后,更是百废待兴。这朝政没人处理总是不行。 太子周景珏从牢中被救了出来,但是他的一条胳膊已经被大皇子砍掉了。而且牟皇后及牟国舅在此叛乱中都被周景琪杀了,可以说牟家牟国舅一系彻底垮了。 从天牢中出来,太子即上书,自请废去太子封号,甘为庶人。 周惠帝准奏,但封原太子周景珏为庆王,即刻前往蜀地就藩。 周景琛亲自到城外为二哥送行,兄弟之间相对无言,沉默了半晌。终是周景珏洒脱一笑,拍了拍周景琛的肩膀:“五弟,那日我送你去闽地就藩,没想到你成就了如此的大业。此次二哥去蜀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二哥,你想回来,可以随时回来!五弟一定为你接风洗尘。” “哈哈,有五弟的这句话,二哥就心满意足了。” 周景珏看着面前的周景琛,皮肤黑了些,眉间有一丝疲惫,但整个人仍是气质清冷轩朗,双目炯炯有神。比起离京去闽地时的那个周景琛,更添了几分沉稳,隐隐透出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来,既熟悉又陌生。 也许下一次进京,他和他之间就是君与臣了。 原太子就藩后,周惠帝即下旨立周景琛为太子,而且授命监国。 周景琛当太子,在所有大臣眼里都是理所应当,水到渠成的事,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周景琛监国伊始,就是开始处理鲁王篡位一案。 此案涉及人员甚广,可以说是撼动朝纲。为了谨慎、快速起见,周景琛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 大皇子周景琪畏罪自杀,不入皇陵,被埋在西山脚下。三皇子周景玮被押送去守皇陵,终生不可离开半步。 其他人该流放的流放、该发配的发配、该斩首的斩首。 李家连同京城的几个世家烟消云散。 不过这朝堂上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老的世家没落了,又会有新的权贵崭露头角。 孟清源被封为太子妃,周景琛因为事务繁忙,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宫中,孟清源也不想搬家,就直接把原来的齐王府改为太子府。 一时间太子府成了京城中最为瞩目的所在。 大家都知道这一回太子能够带兵大败叛军,这太子妃居功甚伟,而且太子为了这太子妃准和离,不纳妾,是宠爱有加,此当口整个京城的权贵之家都想和孟清源搭上些关系。 孟清源是最不耐烦这些事的的,干脆以家事繁忙为由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而且她现在的确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为孟老夫人设灵堂,办丧事。 孟诚言和孟诚诺兄弟两个都得到了消息,从闽地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但是孟老夫人的尸骨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娘娘!,这里有一封信,门房说是今天早上在大门缝边上看到的,就不知道里面说的是真是假!” 夏荷一早便急匆匆的跑进了孟清源的卧房。 孟清源展开信纸,上面是她前世最为熟悉的字体! ……周景琰!他还活着! 徐州会战后,周景琰和孟云音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迹,回京城后,孟清源也曾下令全城搜捕他们二人,但也没有找到。 没想到他竟敢给她写信。 “清表妹,孟老夫人一事,我深为悔恨,但大错已酿,无以挽回。只有来生,再为弥补!老夫人之遗体,被我安放在徐州城外桃花岭中的桃花庵中,还请清表妹尽早迎回老夫人棺椁,让老夫人入土为安吧。愧疚之情,再以叩首!清表妹,你我之间,造化弄人,此番一别,惟愿长安!” 当孟清源带着人去桃花庵接回自己的祖母时,西南诏的藏地王都,从大周来了一队商队,领头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气质清贵文雅,相貌也是好的,只是左脸颊上,有一条一掌长的伤疤,让人看了尤为可惜。 他还带了他的妹妹过来,女孩长得更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这对王姓兄妹为人出手大方,善于专营,没用多少时日就与西南诏的权贵之家搭上了线。 兄妹中的妹妹被送进了宫,很快就成为好色的西南诏大王身边的第一宠妃,因她喜欢在眉间画一朵彩云形状的花钿,人都称她为云妃娘娘。 而他的兄长王炎也因妹妹之故得到了西南诏大王的重用,而且这王炎也确是极有手段,几年后,王氏兄妹便架空了西南诏大王,成为了西南诏实际的掌权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爱 如 是 孟老夫人的葬礼办得极为隆重,周景琛下旨封老夫人为护国夫人,并以外孙女婿的身份亲自守灵。这京城的权贵之家哪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前来孟府吊唁的人每天如流水一般。 孟清源对孟老夫人的离世一直是非常自责的。她总是想,如果她就藩时就直接带上祖母,祖母也许就会躲过这一难。 故此虽按大周规制,孙辈对祖辈守三个月的满孝即可,孟清源却想为祖母守孝半年。 但这个想法被父亲孟诚言给拦住了。 孟诚言是个孝子,母亲的离世,最难受的还是他。但他头脑还是很清楚的。 孟老夫人是因为此次出行带上了孟云音,而孟云音又把老夫人的藏匿的地点告诉了周景琰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孟云音是他的女儿,养不教父之过,真说到底还是他的责任,都是他的错。 而大女儿孟清源则是尽了自己所能,深赴险境,虽然没有救出老夫人,但孟云蓉、孟清昱姐弟因此得以逃脱。 孟清源如今为大周的太子妃,而太子周景琛身边只有女儿一名正妃。虽然当初周景琛为了求娶女儿,向周惠帝请了不纳妾,准和离的圣旨。 但今日已不同往日,周景琛是要做皇帝的人了,就算他自己不想纳妾,那朝堂上也有无数人千方百计的想往他的后宫塞人。 孟清源如果再守孝半年,守孝期间不可同房,周景琛是正常男子,那帮有想法的人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自己女儿还没想到这点,他做父亲的可不能糊涂。 故而孟诚言坚决的反对孟清源守孝半年,只说真正的孝顺,是晚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让老人家在天之灵不为她们担心。 孟诚言所料果然不错。 从周景琛当上太子后,不管怎样,周景琛的母妃也是牟家出来的,所以原来依附于太子一系的人,尤其是牟家,都转过来支持他了。 但是这些人也知道,周景琛对他们是没什么感情的。他们想要在周景琛面前争得一席地位,最稳妥、最快的方法还是联姻。 说实话,能卖女求荣的,都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人。但是这些人走惯了捷径,尝过了甜头,在这方面是极有头脑,一旦有了想法和目标,就开始想尽办法,施展手段了。 周景琛和孟清源此时还没有想到很多人已经开始惦记他们的夫妻生活了。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朝堂之上。 京城的叛乱已经平息,但之前鲁王曾勾结瀛岛、西南诏和北胡一起围剿周景琛。 也给当时的义军带来了很大的危机。 其中瀛岛国最是嚣张和狡猾,他们一直对大周是虎视眈眈,但碍于之前的停战十年的约定,不能有所大动作。 这次大周傻帽皇帝竟然奉上金银珠宝,请他们出兵,这么好的机会哪能放过! 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大周不是有一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们瀛岛国出兵打下了来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国土了。 瀛岛人派出了百艘战船,想趁闽地兵力布防最少时,梦想着再来一场“甲午之战”,打得大周人哭爹喊娘,割地赔款。 不过他们可没想到,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俞家军,可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了。 闽地的大的士族,都接到云凤鸣信,云凤鸣在信中请求他们派私兵增援俞家军,齐王殿下将免闽地两年的赋税以示感激。 钱不钱的倒好说,民族大义肯定是要放到第一位的。 要不说这些士族们的大局观还是非常正的。 他们不但出人,还出钱,出船。几天内便组建了三万人、百艘船的战队。 俞继猷有了这些士族的支持,更是如虎添翼。 当瀛岛国战船行驶到福州海外的横屿岛时,俞继猷率领部将趁着落潮,令士兵沿着滩涂,填出一条路来,出其不意的发起进攻,将敌军全部歼灭。 此一战被大周史书称为:“肃寇大捷。”乃是与瀛岛国作战取得的最大一次胜利。 再说西南诏,他们出兵是最敷衍的。西南诏当年被顾老将军“南诏一战”打得元气大伤。大王阿克齐也早就没了当年的野心和锐气了。 但此次拿了鲁王的钱财,怎么也得替人消点灾。 所以装模作样的派了两万军马攻打大周,这两万人连国界都没出呢,东南诏那边就接到了顾朝云的信,出兵攻打西南诏的王都了。 这老巢都要让人给端了,吓得这两万人赶快回去救驾了。然后就当缩头乌龟再也不出来了。 至于最难搞的北胡,云凤鸣亲入虎穴,舌战群英,终于说服了北胡大汗王,北胡此次竟然根本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当云凤鸣归京时,孟清源与周景琛在城门外亲自下马迎接。因云凤鸣此时还没有什么官职,就以谋士的身份暂住在太子府,以方便与周景琛和孟清源商议事情。 云凤鸣只住了几日,就发现这京城中的女眷怎么一波波的来太子府,如果说只是过来与孟清源联络感情,走些夫人路线也就罢了,但这些朝廷命妇都是带着自家与孟清源年龄相近的小姐过来,美其名曰都是年轻人,带过来和太子妃说说话,解解闷什么的。 孟清源并不耐烦这些,都是来了十个,能见一两个就不错了。 渐渐的京城就传出来太子妃为人高傲,难以亲近的话来,这种话其实也可做另一种解释,就是太子妃瞧不起人,没有气度,容易给太子和朝中大臣们之间拉仇恨。 太子是一国储君,现在大周也正当用人之时,你太子妃不为太子分忧,还给太子添乱,怎么看都有点不称职呀! 云凤鸣一听这流言,就明白这些人想干什么了。虽然有他在,怎么样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孟清源。但是涉及到孟清源和周景琛感情方面的事,还得是孟清源自己想清楚。 云凤鸣到孟清源外书房时,孟清源见到他了然一笑:“云表哥也是为了外面的传言而来吧。” 云凤鸣不禁笑了:“娘娘如今真是精进了,能掐会算了!” 孟清源指了指书案上的信纸,笑道:“我爹让人给我送的信!和我详细说了!” “孟大人对娘娘甚是关心!” 云凤鸣对孟诚言之前在闽地出兵清君侧时的一番表演是记忆犹新,太子妃的这位亲爹可不是一般人物,有他给孟清源提点着,总是好事! “只能说这是亲爹,无论我多大了,都怕我会被人欺负,会吃亏!”孟清源笑着解释。 “娘娘似乎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云凤鸣看着孟清源一派谈笑自如的模样,传言都到这份上了,她心也太大了吧?还是有什么好办法了? “我应该把这些放在心上吗?”孟清源反问,人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可是……”云凤鸣犹豫了片刻,:“飞鸟尽、良弓藏,臣担心……” 若太子登基为帝时,你虽与他是结发夫妻,可人心易变,万一到时候,周景琛忌惮你身后顾家军的势力,或是被别的女子所惑,你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就算周景琛与我情分已尽,我也相信他是一个好皇帝,我们顾家军保家卫国,他一定不会为难这些曾经与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孟清源笑了笑,:“至于其他的,担心也没有用,人生在世,总要往好的方向想,不然每一日的心情都被这些流言所影响,活的不开心,那就太不值得了!” “娘娘心胸非常人能及!”云凤鸣感慨一笑:“娘娘如此想,臣也受教了!” “不过这些人敢如此的诽谤与我,看来是把老虎当病猫!”孟清源皱了皱眉,,“我是不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云凤鸣被孟清源的话逗笑了:“娘娘想怎么给他们颜色看?” “当然是发发威了!”孟清源理直气壮,“否则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了!” “不过太子殿下那边还是先告知一下吧!”在云凤鸣看来,这种事其实周景琛出面解决是最好的! “云表哥,这件事只会是我做太子妃,今后面对的众多事情之一。我不能事事都靠太子来为我解决,我是太子妃,但我首先是我自己,是大周战神的孙女!我不能为了这头衔和尊崇的地位,就忘记了我是谁!就甘愿放弃整个天空,成为笼子里面的金丝鸟。” “而且我相信太子,相信他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背叛他和我的感情!” 孟清源笑着如是说。 给自己最爱的人最珍贵的东西,除了信任别无他物。 孟清源的笑声入耳那一刻,原本盘旋在云凤鸣心中的所有想法,忽然就须臾不见了。 云凤鸣慢慢的吐出一口气,嘴角也随着孟清源的轻笑,微微翘了一下。 ——你这样开心就好!穷我一生,我都会为你守护这份开心与快乐! 外面的人可不知道孟清源心里是怎么想的,一些人还在削尖了脑袋的往太子府和孟清源身边凑。 这一天,来的人是金陵牟家,周景琛母妃牟贵妃的亲妹妹,周景琛的亲姨母。 第一百六十三章 美 人 坑 说来周景琛的姨母牟夫人嫁的是金陵郑家,他的丈夫现在金陵江州府做知府,也算是一方父母官了。 之前牟夫人嫁入郑家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这没有儿子傍身,丈夫便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生了一堆庶子庶女。虽然没闹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但牟夫人在夫家的日子委实是不好过的。 但如今可就不一样了。 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周景琛做太子的消息传到金陵,牟夫人作为亲姨妈,在夫家的地位立马就水涨船高了。 是人人捧着,那平时见她就拉个脸的公婆此时见到她就是笑开了花,已经多年不进她房间的丈夫,一连几晚都休息在她这里,是柔情似水,体贴万分。 牟夫人也不傻,她也知道丈夫突然对自己这么好的原因。不过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利益都是绑在一起的。 丈夫在江州知府的位置上已经待了五年了,怎么都该挪挪了。 现在有了太子这层关系,肯定是往上挪,但这挪到哪里更合适一些就是学问了。 另外牟夫人还有自己的小九九,她就一个女儿,如今刚刚及笄,若能做外甥的侧妃,以后成为宫里的娘娘,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如果真能达成心愿,荣华富贵是指日可待。 这牟夫人盘算了盘算,觉得得亲自带女儿郑秀儿去一趟京城,让周景琛见见女儿的容貌。 不是她自夸,这郑秀儿容貌随了她的姐姐牟贵妃,在金陵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在江南也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能比的。 牟夫人把她的打算同丈夫说了说,丈夫是举双手赞成,连配车带派人一路将母女俩送到了京城。 周景琛的亲姨母,说来也是血缘关系极为亲近的长辈了。 孟清源怎么也得亲自出来接待,又派人去宫里通知了周景琛。 因如今太子府就是原来的齐王府,当时建齐王府的时候,周景琛特意按照孟清源的喜好布置了府中的一切。 这内宅便修成了一个精致秀丽的小园林,园子的前部为鸿池,修堤画桥,既可漫步湖上,也可以泛舟垂钓。 池边筑以假山,重峦叠嶂,夹岸春柳数百株,旁植各种花草。 正值六月天,繁花似锦,水光一色。 牟夫人和郑秀儿一路走来,景色宜人,水面微风习习,让人顿觉得视野开阔,凉爽舒适。 二人在花厅里饮了一会儿茶,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少女穿花佛柳而来。 ……这是就太子妃?牟夫人在看到人影时,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六月天气炎热,孟清源穿的是样式简单的天蓝色的纱裙,清爽淡雅,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而层层摆动,就像一朵朵浪花。 乌黑秀发只用白玉簪简简单单的绾了一个堕马髻,便再无其它首饰装扮。 肤若凝脂,腮凝新荔,眉横远山,眸含秋水。 虽是清丽如出水芙蓉,可天生的一股别于女子的英气,随着她衣袖一个微微浮动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让人观之忘俗。 牟夫人再看看坐在自己身边娇娇弱弱的女儿,虽容貌上并不比这太子妃差,但是作为同龄人却少了人家身上那种雍容大气的文彩精华。 二人给孟清源见了礼,孟清源也笑意盈盈的请她们坐下,又问了问她们路上的情况。 大家寒暄了几句。牟夫人就拿起手帕抹起泪来:“我那姐姐没有福气,走的早,看不到琛儿做太子了……” ……琛儿?孟清源愣了愣,忍不住想笑,这牟夫人也真敢叫。 孟清源喝了口茶,也没接牟夫人的话。 牟夫人倒也不怕冷场,又笑着对孟清源道:“琛儿,小时候曾在金陵住过三年,与秀儿是表兄妹,从小在一起,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这一晃他们也有好多年没见了,这次我把秀儿带来,也让他们这表兄妹亲近亲近。” 这话可就说得有些露骨了,站在孟清源身后的红锦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孟清源却依然没说话笑着看牟夫人,牟夫人的心在孟清源沉静的眼神下抖了抖。 不过她即打定了主意,硬着头皮也得把路走下去。 牟夫人正要再说两句,摆一摆长辈的架势。 就听孟清源道:“夫人远道而来,也是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等晚上太子殿下回来再说吧。” 说着孟清源便站起身来,牟夫人也只得跟着站起来。 出了花厅,孟清源吩咐红锦:“你带着几个人陪夫人去客房。如果客房缺少什么东西,你就直接到管家那里支取吧!” 红锦点头称是。 孟清源转头走了几步,忽然指着路边一块凸起的山湖石,问道:“这石头怎么放在这里,有些挡路!” 身后的夏荷忙道:“奴婢这就让人搬走!” 孟清源没说话,向后退了两步,用手把裙摆往腰间一撩,抬起腿狠狠的向石头踹了过去,只听咔的一声,山湖石上原本凸起的那一块掉下了地上。 “这样就好了!”孟清源回头向牟夫人嫣然一笑:“夫人觉得怎么样?” ………这! 牟夫人看着被踹断的山湖石一角,只觉得刚才那一脚像踹到了她的身上一般,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旁边的郑秀儿的脸都白了,就觉得自己的小腿肚子隐隐作痛。 牟夫人咽了下口水后方道:“的确好看多了,好看多了!” 孟清源也没听她的回答,优雅的放在裙摆,任由夏荷几个丫头为她整理好裙角,然后华丽丽转身而去。 等牟夫人母女俩两个回了房间,郑秀儿白着脸:“娘,这太子妃也太……太彪悍了吧!这太子哥哥和她在一起,如果一言不合,您说她动起手来,太子哥哥能打过她吗?” 牟夫人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胡说什么呢,这夫为妻纲,她敢动手打太子殿下,不想做太子妃了!不要命了!” 郑秀儿噘嘴:“女儿可听说,太子哥哥为了太子妃是准和离、不纳妾的,想来就是怕太子妃的!” 牟夫人不以为然:“哪有什么怕不怕的。这情浓时,山盟海誓的话又哪能做得了数!你太子哥哥是要做皇帝的,你听说有皇帝和皇后和离的吗?还有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还不纳妾?是不纳一个妾吧!” “人家高祖皇帝身边就只一个皇后,没有别的妃子的,太子哥哥与太子妃怎么就不能如此恩爱了,女儿觉得像太子哥哥这样敢说不纳妾的男子才是好男子!” 牟夫人抬手给了女儿后背一巴掌:“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张口闭口就敢说男人,不要名声了!我告诉你,晚上,你见到你太子哥哥,一定得给我好好的。如果出了什么差错,看我不揍你!” 周景琛接到孟清源的口信,他也好几天没有见到孟清源了,心里也是挂念。 晚上,周景琛回了太子府,进了孟清源内院,就见孟清源坐在书桌前练字呢。 周景琛从后面抱住孟清源,轻轻的吻了吻她的侧脸:“大晚上的,还练什么字,仔细累坏了眼睛!” 孟清源侧了侧脸,躲开周景琛的偷袭:“就差一个字了,你让我好好写完!” “今天怎么有兴致练字了?”周景琛把下巴搁在孟清源肩上,扫了一眼,瘦金体的大字,写得还不错。 “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 ……嗯?清儿怎么想起写这句话了。 孟清源没搭理周景琛,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才放下笔,转过身,面向周景琛:“你吃过饭没有?今晚还回宫吗?” ……嗯?清儿这态度有些不对劲!怎么看见自己一点也没高兴? 周景琛本来想看过姨母还要回宫,今天还有些奏折没有批复完,不过此时就是朝堂上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走了,因为他的清儿明显是有心事了。 周景琛揉着肚皮笑道:“还没吃呢,之前没觉得饿,清儿这一提,就觉得饿了!” 孟清源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我也没吃呢,之前你说晚上回来,牟夫人一直等着和你一起吃顿饭呢,要不在前厅传膳,叫上牟夫人一起吃!” “明天早上再说吧,我现在就想和我的清儿单独在一起。可没有精力应酬别人了!” 孟清源吩咐小丫鬟伺候周景琛换了衣服,净了面,洗了手,又让红锦告诉牟夫人自己用晚饭吧,太子今天事忙,明天早上再见面! 牟夫人得了红锦的口信,心里不禁有些忐忑和失望,看来这太子外甥还真没把自己当做亲近的长辈,明天还得万分小心行事。 牟夫人这段时间本来就有些心火,再这么一想,后槽牙就有些疼了,这晚饭就没吃多少! 不过她一抬头看女儿倒是吃得十分香甜,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就知道吃,吃、吃,你是饿死鬼投胎呀!” 郑秀儿不禁翻了一个白眼,就知道拿自己发火出气。 孟清源和周景琛吃过晚饭,周景琛揉了揉肚子:“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今晚真的有些吃撑了!” 孟清源斜睨他一眼:“走吧,花园里消消食,大晚上吃了三碗米饭,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殿下在皇宫里受冻挨饿了呢!” 周景琛笑着拉住孟清源的手腻歪:“主要是清儿在我身边,秀色可餐,就吃多了呗!” “我看你今晚是蜜吃多了,嘴那么甜!” 两个人说说笑笑,手拉手在花园里散起步来。 “清儿,这几日在府里忙些什么?” “对了,还真有一件事要和太子殿下说一说!”孟清源敛了笑容,正正经经道。 ………嗯?什么事弄得这么严肃? 周景琛的心提了起来。 “前几日,外面有些传言,说我为人孤傲,没有太子妃温恭顺良之美德,委实有些难当大任!,我让云表哥查了查,是礼部侍郎牟家、还有工部侍郎陈家两位夫人最先提及的,所以我以太子妃名义下旨,今日招了这两位夫人到府,每人掌嘴十下,以示惩戒!” “这礼部的牟侍郎好像还是你母家一个远方亲戚,这陈侍郎也算是朝中老人,我想明天他们一定会到你面前哭诉一番的!” ——竟有这样的谣言污蔑清儿,怎么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周景琛袖子里的手不禁握了握。 “我家清儿还是太善良了!”周景琛感慨一句! 孟清源略带惊讶的看着周景琛。 周景琛用拇指刮了一下孟清源鼻头:“要是我,就把这两个胡说八道的女人直接抓到牢里,关上了十年八年,让她们长些记性!” 孟清源抱住周景琛的腰,笑道:“就是小小惩戒一番,让这些人知道些我的厉害罢了!” 周景琛回搂住孟清源,刚要说话,就听见孟清源厉声道:“谁在那里?还不赶快出来!” 就见不远处的柳树后,转出一个苗条身影,郑秀儿娇美的脸庞在月色中更添魅色…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金 镶 玉 “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周景琛看着郑秀儿,拧着眉头,面沉似水。 郑秀儿看着周景琛就像变脸一般,由刚才对着孟清源的满面春风,一下子就变成了数九寒冬。 她就觉得自己仿佛面对了一座冒着冷气的大冰山,被冻得浑身瑟瑟发抖。 “…表…哥,哦……太子殿下!”郑秀儿磕磕巴巴、手忙脚乱的给周景琛行了礼! 周景琛仍黑沉着脸,盯着郑秀儿,也没说让她起来。 郑秀儿维持着行礼姿势,脑袋上顶着周景琛如冰的目光,只片刻,便坚持不住了,软了手脚,扑通一下跌坐地上。 孟清源看到她这样,忍不住笑了。 因为原来孟家的宁姨娘就是那种看上去娇娇弱弱、楚楚可怜,实际上另一张面孔却是心眼多、手段狠的宅斗极品,故而孟清源对这卦走柔弱路线,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甚至晕倒的女孩子都不是很喜欢。 不过现在看着郑秀儿被周景琛的清冷威严的气势吓得都快哭了了,红着眼睛的样子倒真像一只小白兔。 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能勾人? 要么是演技太好了,要么就是真的害怕! 孟清源拽了拽周景琛的袖子,笑道:“这是金陵姨母家的郑表妹!” 孟清源示意后面跟着的红锦上来扶起郑秀儿。 周景琛这才缓和了些态度:“既是姨母家的表妹,这么晚了,就早点休息吧!” 不过心中却很是不快,本来还想和清儿说会儿悄悄话,就被这么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给打扰了。 周景琛拉着孟清源的手,就要往回走!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可不能让他们走! 郑秀儿鼓足全身力气,撵了两步:“太子哥……殿下,我是秀儿表妹……对了,小时候我们在外公家里见过,我被人欺负哭了,你还给过我几颗甜枣!” 哦,这是要打亲情牌。 孟清源斜睨了周景琛一眼,扯了下嘴角,没想到你小时候还有过这样怜香惜玉的时候,真没看出来。 ——八百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 怎么吃醋了?周景琛美滋滋的,拿肩膀顶了顶孟清源,脸就凑了过来想瞧个仔细。 孟清源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景琛凑过来的俊脸,……谁稀罕吃你这老陈醋! 孟清源握着周景琛的手却微微用了用劲,还不赶快把这朵儿时的小桃花打发了。 周景琛呲呲牙,用手指挠了挠孟清源的掌心。 掉过头,看着郑秀儿,冷肃道:“郑表妹,你见了太子妃娘娘不知行礼,天色这么晚了,却在太子府里晃来晃去,这么不通礼数,来人,把她送回房间,告诉姨母好好教教她规矩!” 郑秀儿吓得又扑通一下跪倒了,周景琛后面跟着的太监就要上来拉她。 郑秀儿看着太监的手就要碰到她的袖子上了,她一个激灵,脑子灵光一现,暗骂自己一声蠢,人便使劲往前一扑。 双手紧紧的拽住了孟清源的裙摆:“娘娘,娘娘,救命呀,我真的不想干什么,我就想求娘娘和太子殿下帮帮我,我不想做妾,就是不想做妾!” 说着,眼泪像小溪一样的淌了下来。 这时候不是应该哭得梨花带雨吗?怎么这个郑表妹却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全然不顾形象了。 ——不想做妾,这是以退为进呢,还是心里话。 不过眼前这种情形,怎样也得看看亲戚的情分上问一问了。 孟清源回头吩咐红锦:“带表小姐洗漱一下,然后带她到偏厅来。” 说着拉了周景琛的手往回走,周景琛却站着不动地儿。 “怎么不走啊?”孟清源回头嗔了一句。 周景琛胳膊往回一拽,把孟清源搂回怀里,咬了咬她的耳垂:“说,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孟清源啼笑皆非的看着周景琛,这个人,还非得逼着人承认吃醋:“你不是说你给人家甜枣,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吗?那我还吃什么醋?或是你还有什么事瞒了我?亦或者你觉得这郑表妹身上有什么要我值得吃醋的地方?” 这话问得可是带着坑呢,自己如果真要回答了郑表妹什么、什么的,那就不是吃醋的问题了,那是找打。 “嗯!就小时候见过一面!如果今天她不出来,我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还有我可没有什么事情瞒过你!”周景琛忙撇开关系。 “那我就更不会吃醋了!难道你觉得我是那小心眼之人,为了几个甜枣就生气?”孟清源伸手捏了捏周景琛的脸。 “这和小心眼没关系,这是喜欢,喜欢一个人就会吃醋,就像原来我吃你和清林表哥的醋一样!”周景琛嘴里解释着,手就不老实的伸进孟清源的衣襟里,揉捏两只大桃子。 这家伙,今天怎么又这么粘她,难道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 还是好好哄哄他吧,孟清源被他揉的软了身子,哼唧唧道:“我不会吃醋,但若是要我知道你如今敢背着我对别的女人好,我……我就揍死你!” 以他家清儿的性子,居然说,如果他敢对别的女人好,就揍死他。 真是爱之深恨之切,这是多么深的爱意呀!多美的情话呀! 周景琛觉得异常满足了,只是孟清源是戴孝之身,不敢闹得太过火,否则一定让她腿软几天。 不过仍狠狠的亲了几口那哄死人不偿命的小嘴。 两个人亲热了一会儿才想起偏厅里的郑秀儿。 此时郑秀儿洗了脸,重新梳了妆,不过那哭得红红的眼皮,衬着如玉的肌肤,还是让她有种我见犹怜的的楚楚风情。 郑秀儿用眼角偷偷的打量周景琛,刚才外面天黑,她又害怕,都没敢瞧这太子殿下。 如今一看,这太子殿下身如玉树,穿明黄色双肩绣团龙缎袍。衣襟和袖口处俱用金线绣了龙形花纹。一头乌发拢在头顶的赤金冠内。样貌俊美出尘,气质宛若神邸。 ——怪不得娘说好多人都想嫁给太子殿下呢,除了尊贵的地位,这张脸也长的太好了吧。 郑秀儿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孟清源问道:“郑表妹,我和太子殿下都在了,你刚才在花园里要说什么?” 郑秀儿忙跪下:“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请恕民女刚才无礼了。民女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娘娘和殿下的。” 周景琛皱眉:“你起来说话吧,走投无路?怎么如今还有人敢欺负姨母和你吗?” 郑秀儿没敢站起身,摇了摇头:“太子殿下,没人欺负我们,只是……” 说着便又有些泫然欲泣了。 周景琛不耐烦了:“有什么话,快点说,天这么晚了,娘娘还得休息呢!” 郑秀儿一咬牙:“只是,民女此次进京,是母亲逼我过来的,她…她想让我,让我留在太子殿下身边!” 周景琛听到这,吃惊的看了郑秀儿一眼,见她不像在说假话,又连忙看向孟清源,就见孟清源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一幅了然的模样。 周景琛有些微怒:“姨母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不知道我不纳妾的事情吗?” 郑秀儿既然把话说出来,此时也顾不得脸面了:“母亲就是希望我以后能当上宫里的娘娘,一辈子都能荣华富贵。至于不纳妾,母亲说男人这种话都是不作数的,普通人都三妻四妾,就像我爹那种官都有六房小妾呢,更何况是太子,她让我找机会,能把太子殿下给……” 郑秀儿实在说不下去了,不过她的意思,孟清源和周景琛都明白,这牟夫人是打了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就算做不到这点,也得让郑秀儿沾上周景琛,最好坏了名节,周景琛就不得不纳她了。 周景琛只觉得心底的一股怒气直冲上来,孟清源看他是真生气了,忙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又问郑秀儿道:“那你今天和我们说这些是想怎么办?” 郑秀儿对着孟清源和周景琛磕了一个头:“民女今日之所以说出这件事,是因为民女不愿做做妾!” “皇帝的妃子也不想当?”孟清源如今觉得这郑秀儿倒是有些意思了。 “只有皇后才是皇上的妻,妃子娘娘也就是听上去好听罢了,实际上不还是妾吗?这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是有道理的,我…我绝不当妾,,而且的我以后夫君我也不想他纳妾,我就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倒是个有主见、有胆量的姑娘。 孟清源柔声道:“你起来吧,你说的事,我答应你了,会帮你的!” 郑秀儿大喜,忙又磕了一个头,才回房休息了。 孟清源偏着头上下打量黑着脸的周景琛,笑道:“哎,没想到我们号称大周第一美男子的太子殿下,今日也碰了钉子,就有人不开眼,不想嫁给你,怪不得竟然闷闷不乐呢!” 周景琛知道孟清源是故意拿他开玩笑,逗他开心呢。 周景琛稳了稳心神,伸手揉了揉孟清源的头发:“不闹了,太晚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因为守孝,孟清源和周景琛不能同房,周景琛就住在太子府的外书房。 孟清源洗漱完,从浴间出来,见周景琛仍坐在她床边,没有走的意思,便道:“要不你今晚就睡在软榻上吧,我让红锦再拿一床被来!” “不用了,我外书房等会还有些事情,我等你睡着了再走!”周景琛给孟清源掖了掖被角。 孟清源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便从被中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夫君,这种事是人之常情罢了,没了你姨母,也会有别的人,你如今的位置,身边只有我一个妻子,有些人肯定会有想法的!” 这是孟清源第和周景琛第一次谈及他们面临的这些事情。 周景琛拉住孟清源的手吻了吻:“清儿,你信我吗?信我曾经发过的誓?” 孟清源没等周景琛说完,便轻声的打断了他,坚定道:“我信,我当然信你!而且我还要好好保护你!” “保护我?” “对!,保护你,人都羡慕说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可是你不觉得那皇帝也是可怜,要花着钱好吃好喝好穿的养着这些妃子,还得每天晚上雨露均沾伺候着,怎么看累的都是皇帝吧。 而且我看史书上还说,有权臣势大,把女儿送进宫,那皇帝不但不敢拒绝,而且还得夜夜宠幸!这么看这皇帝是不是有些像青楼的小倌?” “哈哈!”周景琛真的忍不住乐了,:“皇帝和青楼小倌,清儿说得也对!” 周景琛掀开被子,把头在孟清源胸上蹭着,闷声闷气道:“所以清儿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不要让那些坏人的奸计得逞!我这辈子只伺候你一个人!” 孟清源拍着他头笑道:“放心,我一定会护住你的清白的,你只能是本大爷一个人的!” 周景琛回到外书房,坐在桌案后沉思良久,虽然清儿刚才开玩笑,调侃所谓纳妾的事情,岔开了话题,可他们两个心里都明白,这终究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避开的问题。 他要清儿承认吃醋,给他一个安心,可他要怎么做,才能真正给清儿一个安心,才能不辜负清儿给予他的那份信任! “周全,你亲自走一趟,去请凤鸣先生,说我有要事与他商量!”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云 起 时 云凤鸣走进外书房时,就见周景琛正在把玩一个荷包,那荷包都已经洗的颜色有些发白了,周景琛却仍像捧着一颗珍珠般,小心翼翼、爱不释手。 云凤鸣给周景琛见了礼,周景琛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他坐。 “不知殿下这么晚了,招臣过来有何事?” 周景琛看着面前如谪仙一般的云凤鸣,这位心怀锦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男子,能心甘情愿的留在太子府做一个小小的谋士,他的心思,作为男人,周景琛何尝不知。 不过有他在清儿身边,对清儿也是一种保护吧! “是有关太子妃娘娘的事情!”周景琛把自己姨母和表妹的事情和云凤鸣毫无保留的说了,:“而且……这段时间朝堂上有大臣上奏折请孤王收回原来准和离、不纳妾的允诺,广开后宫,选秀纳妃!” “哼!”云凤鸣嗤笑一声:“而且他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造谣污蔑娘娘,真是为了卖女求荣,不折手段!” 云凤鸣直视周景琛,眼中有流光闪烁:“之前谣言四起时,臣曾问过娘娘,是否介意此事,娘娘告诉臣说,她给心爱之人,别无它物,唯有信任!娘娘一片赤子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周景琛闭了闭眼,强压住那喷薄而出的泪意。清儿,他的清儿,可能在所有人眼里,他是未来的帝王,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的身边一直有他的清儿,她才是他所有的支撑,精神的神邸。 “殿下刚才所说的,您的亲属,还有朝堂上大臣们的心思想法,不知道殿下想如何处理?”云凤鸣目光如炬,似要看穿周景琛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只有周景琛明确了态度,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掉这些问题。 周景琛闻言站起身,向云凤鸣施礼道:“多谢凤鸣先生之前出手,替清儿解决了麻烦!还请凤鸣先生以后多多费心,太子妃娘娘这边我若有些照看不到些事情就交给先生了!当初我求娶清儿时,对她许下不纳妾、准和离的誓言,对我来说此生都不会改变的。此前的事,是我疏忽了,我会尽快解决这些事的,不过,朝堂上就会有些一些人事上的变化!” 云凤鸣站起身,回礼道:“殿下客气了,为娘娘和太子殿下做事,是臣应尽之责!至于殿下所说的朝堂之事,臣之所见,齐地的凤鸣书院,臣观其中几位学子堪当大任,今年秋闱大考,可让这几人下场比试,殿下可观其实。另外如今大周士族,多是固步自封、奢侈糜烂之辈,殿下不如广开朝门,让那些真正有学识,有抱负的寒门子弟能够施展才能,造福社稷!” “哈哈!”周景琛大笑:“凤鸣先生所言极是,正和孤意!那么秋闱一事,就交于先生,明日我就下旨,让先生出任此次主考官,还请先生多费心思,为我大周选择能人,召才揽士!” “臣遵旨!” 第二天一早,周景琛回了内院,陪着孟清源一起用早饭。 “用不用让姨母过来,一起用膳!”孟清源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提醒一句,毕竟那还是周景琛的长辈。 “不用了!这两天你也不用理她,让自己好好想个明白!”周景琛端过一盏血燕放在孟清源面前:“把这个也吃了!” “我都吃饱了!”都喝了三碗粥了! 周景琛伸手揉了揉孟清源肚皮:“才三碗粥,肚子都没撑起来,来,就这么一口,也不占地方!”周景琛舀了一勺燕窝喂到孟清源嘴边。 孟清源知道先前在军队中,没条件,吃得不是很好,周景琛对这事一直是耿耿于怀的,觉得是委屈了她。 所以如今在她的吃食上是格外的用心,府里的厨子都是从金陵找来的,做的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而且总觉得她之前饿瘦了,她现在要少吃一口饭,他都要啰嗦半天,直到她补上才算。 ——真是怕了他了,孟清源张开嘴乖乖的把这勺燕窝吃了,可还是不甘心的抱怨一句:“再这么吃下去,我都要变成大胖子了!” “你现在哪里胖了,我看是瘦了许多!”周景琛把头凑到孟清源耳边:“我倒希望你胖点,肉肉的,摸起来才更舒服!” 孟清源红着脸瞪了周景琛一眼,吃饭也没个正形:“你还喂不喂了?” “喂!喂!”周景琛调戏完自己媳妇,是心情舒畅。 周景琛喂了孟清源吃完燕窝,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回头吩咐红锦几个:“娘娘的吃食上,你们要多上心,不能她不想吃就不吃,如果我看娘娘再瘦了,就拿你们几个问罪!” 红锦几个本来就怕周景琛,如今周景琛又板着脸说话,更是吓得低下头连忙称是。 孟清源拍了周景琛手一下,看把我的丫鬟吓的,你就是不说,她们几个都是看着我的,你现在这么一吩咐,她们更是得当成圣旨了。你过两天再见我,我的脸就得变成包子了。 ……变包子多好!我就有吃的了。周景琛实在忍不住了,凑过去,在孟清源粉嫩的小脸上咬了一口:“真香!”周景琛嘚瑟的笑道。 红锦几个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这太子殿下不是说有洁癖吗?怎么到自己家小姐这里,就什么都不顾了! ………弄我一脸口水,孟清源拿出手帕蹭了蹭脸,嗔道:“你还不上朝去!” 孟清源把周景琛送到府门口,周景琛回身搂住孟清源:“清儿,对不起,之前是我疏忽了!” 孟清源瞪着水漉明眸微微一愣,就明白周景琛的意思了,笑道:“那你就亡羊补牢吧,你可记着,昨天我可说了,你如果敢对别人好,我就揍死你!我可是说到做到的!” 周景琛搂着孟清源开心的笑了,他的清儿怎么这么可爱,:“好!我一定记着娘娘的话,还有一辈子只伺候好娘娘一个人!” 送走周景琛,红锦有些担心的对孟清源说道:“大小姐,姑爷如今都是太子了,而且以后还要当皇帝,您要为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总说揍他,好吗?别在把姑爷给惹生气了!” 孟清源听了一笑,“红锦,你还未成亲,等你成亲那日你也要记得,我母亲曾说过,我们女人家为夫君管理内宅,还要生儿育女,是十分辛苦的,凭什么还要做贤良之态,把自己的丈夫推给别的女人!同样,你的丈夫若真心敬你、爱你,他就会自觉约束自己的行为。但是这世道对男子总是纵容些,你就得让你的丈夫知道你的底线,而且这个底线是一定要坚持住的,切不可软弱。红锦,千里长堤毁于蝼蚁,夫妻之间有很多矛盾就是由小事积累起来的。一生那么长,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所以夫妻间只有坦诚相见,心意相通,才能携手面对所有的问题。” “还有,红锦,如果你以后嫁人了,一定切记,我就是你最大的靠山,如果你的夫君敢对你不好或者纳妾,你尽可休夫,我们再找好的!不过我觉得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哪个不长眼的敢惹太子妃身边的大丫鬟!” 红锦被闹了个大红脸、跺了跺脚:“娘娘,说您的事,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孟清源哈哈笑着:“你今年都十六了,说说也是应该了,等庄嬷嬷他们从闽地回来,我就让嬷嬷给你相看相看!” “娘娘!不和您说了!”红锦捂着脸跑了。 周景琛回到宫中外书房,就有太监通报礼部侍郎牟大人和工部侍郎陈大人求见。 周景琛心中冷笑,果不出清儿所料,清儿昨天掌了他们夫人的嘴,他们今天就来自己这里哭诉了。 只不过他们替自家夫叫屈时,就不想想他们夫人干了什么,清儿可是他的妻子,大周朝堂堂的太子妃,她们就敢随便非议,清儿只掌了她们的嘴,真是便宜了她们! 这帮老家伙不好好管教他们自己的夫人,还敢来他这里说东道西,看来他这个太子之前做事还是有些太仁慈了,他们才敢如此蹬鼻子上脸。 周景琛吩咐一声:“让他们进来吧!” 这两位侍郎大人进了书房,给周景琛见了礼,周景琛也没让他们坐,只微沉着脸,淡淡道:“两位大人今日求见孤王有何事? ……嗯?太子殿下瞅着可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不过既然都来了,有些话就得硬着头皮说。 ……你先说吧,工部的陈侍郎拿眼神示意牟侍郎,不管怎样,你和太子殿下都沾着亲呢。 牟侍郎咳嗽一声:“太子殿下,昨日太子妃娘娘招老臣之妻去往太子府,不问缘由,掌嘴十下,老臣之妻昨日返家,哭晕了几回,到现在水米未进。老臣只想知道,臣之妻今已四十有余,儿孙满堂,乃朝廷钦点的诰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太子妃娘娘如此动怒,动用私刑,折辱于她!” 周景琛听完,未做一词,转头看向陈侍郎:“陈大人也是这件事?” 陈侍郎看周景琛此刻的脸已面带冰霜之色,心中自觉不好,但这件事也并非小事,许多人都在后面看着太子殿下的态度呢。 这太子初入朝堂,如今又是鲁王篡权大乱之后,朝纲急待重建,正是用人之时。 但太子殿下并没有对这些老的豪门士族之家表示出亲近之意,也没有谁家子弟得他青睐、重用。 这就让这些人心中有些惴惴了。 此时上书请太子收回不纳妾、准和离的允诺、还有放出一些有关太子妃的传言,也是在向太子殿下表明他们这些士族的态度,如今朝纲未稳,你太子殿下也羽翼未丰,是需要朝臣们的支持。 这时,就要看你太子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了。如果要江山,联姻以后,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若是要美人,太子殿下虽然地位尊崇,但豪门世家在大周朝也有百年根基了,这要硬碰硬,肯定是两败俱伤!但最后谁赢谁输,也是不好说的。 陈侍郎想到这鼓足勇气道:“殿下,老臣也是为了我那老妻而来,昨日我那老妻,被掌嘴后,回家便悬梁自尽了,幸亏发现的及时,才保住了性命,我那老妻年轻时与我吃了这么多年苦,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年纪才享些福,却遇到了这样的事,被逼自尽,是臣无能啊,护不了她!” 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旁边的牟侍郎看了,也连忙掉起了眼泪。 ……真是唱作俱佳呀!可以上台演戏了。 “二位大人是先哭一会儿,还是听我说一说!”周景琛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 这两个人一听周景琛的话,忙止了哭声,擦了擦眼泪:“臣洗耳恭听!” “两位大人一口一个老妻,两位夫人的年龄委实是比太子妃大了许多!可以算作是长辈了!” 这二人听周景琛这说到这里,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俱是一松,太子看起来不像要维护太子妃。 两个人忙谦虚道:“哪里敢在娘娘面前称长辈!” 周景琛扯了扯嘴角:“但是我记得二位的夫人的品阶都是从四品吧?太子妃应该是正一品吧!你们说对不对?” ……嗯?怎么画风要变。两个人迟疑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按品级太子妃是可以教训二位夫人的吧!二位大人,我说的可对?”周景琛又冷冷的抛出一句。 这牟、陈二人听到这,脑袋就有点见汗了,但也不得不回答:“太子殿下说的对!” “按事情的缘由,二位夫人在背后诋毁太子妃,太子妃对她们施以惩戒,是理所应当的吧!”说着周景琛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仍在两个人面前,:“二位大人先看看这个吧!” 牟侍郎哆哆嗦嗦的捡起纸,就见上面清晰的写明,他们的两位夫人在何时、何地、对何人说了诋毁太子妃的话。 让人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二人这时吓得连忙跪下磕头:“太子殿下,这些事,臣等委实不知。” ……这就要撇清关系?周景琛冷笑一声:“那二位大人,太子妃对两位夫人掌嘴惩戒对也不对?” “对!对!太子妃娘娘做的完全对!臣等回家后,也要对她们家法惩治!” “孤王真觉得太子妃对二位夫人是宽宏大量了,若是孤王先知道此事,二位夫人就不是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而是直接去大理寺牢里待上几天吧!” “太子殿下饶命、饶命!臣等这就回家让她们给太子妃娘娘赔罪!”陈、牟二人是连连磕头。 “赔罪?可不是拿嘴说,可是要从心里面带着诚意的!”清儿才不会稀罕你们的赔罪,但我也必须让你们大张旗鼓的跪在清儿面前讨饶,方解心头之气! “一定、一定!明天,不,今天晚上,一定负荆请罪!” “不过,二位大人在家里不问明缘由,就来孤王这里替你们夫人叫屈!质问太子妃,你们该当何罪!”说着,周景琛狠狠的拍了一下书案! 陈、牟二人吓得浑身一抖,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臣有罪、臣有罪!” “有何罪?” “臣等没有管好家宅,愧对太子妃娘娘了!愧对太子殿下!” “哼!你们也算朝中老臣了,古语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们如此治家不严,又怎么能担起治国大任?来人,拟旨、陈、牟二人难当重任,官职连降三级,罚俸禄三年,闭门思过一年,以观后效,以儆效尤!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二人如一滩泥一般,瘫坐在地上,在也爬不起来了。 周景琛一挥手,上来四个太监,像拽麻袋片似的拽着二人胳膊,出了房间。 “太子殿下,你不能这么对老臣!臣要去觐见陛下,陛下呀,您要给老臣做主!”外面传来了二人的哭嚎声! 第一百六十六章 水 穷 处 周景琛听着他们鬼哭狼嚎的声音,想用父皇来压他,真是打错了算盘。 “周全,把这些都拿去烧了!另外去请云惠法师到书房来见我!”周景琛指着书案上的几本奏折吩咐道。 周全低着头,轻手轻脚的上来从书案上拿起奏折,退出了外书房。 出了外书房的门,就有那眼尖的小太监点头哈腰的跑上来:“大总管,小的给您拿这些,仔细累着您老的手!” 周全上去一脚:“用你这小兔崽子献殷勤,这些是你能碰的吗?去,给爷拿个火盆放到偏殿去!” 小太监忙应了一声是,巴巴跑着去办了。 周全把一个个奏折扔进了火盆子里,看着那些奏折在火中燃烧起来,慢慢的化成了灰烬。 你说这帮大臣们不是吃饱了撑得吗?不关心国家大事,一个个上奏折请太子殿下纳妃,太子殿下娶不娶小老婆该你们何事。 你们知不知道太子殿下当初为了娶太子妃娘娘费了多少劲!你们知不知道太子妃娘娘跟着太子殿下行军打仗,出生入死。 这太子殿下能坐到这个位置,太子妃娘娘居功至伟。 啊,你们现在觉得该巴结太子殿下了,你们好好替太子殿下做事就行了,非得要往太子身边塞女人,以太子殿下的颜值、身份、地位,他要是那好色之人,现在还能是童子鸡吗? 另外你们也不拍拍脑子想想,太子妃娘娘就是好相与的?娘娘是行过军,打过仗、有勇有谋的。跟她玩心眼,人娘娘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们家里所谓的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给戳倒了。 这是惹谁不好,惹太子妃娘娘,掌你们的嘴是轻的,太子妃娘娘真要动起手来,说严重点,就是人家后面站着的这些顾家军,连当今陛下都得礼让三分。 你们这帮肩不能挑的文臣还想和当兵的武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个个还在太子殿下这里脸大如盆的嘚嘚。 周全是一边烧这些纳妃的奏折,一边心里吐槽。 上书房内,云惠和尚稽首道:“不知殿下招贫僧过来有何事情?” 周景琛抬着眼皮看着面前的云惠,他和牟飞、吴先生、钱先生都是当年二舅舅推荐给自己的门客,这么多年来,他们四个都算是自己的心腹之人了。 周景琛手里把玩着桌上的镇纸,半晌才道:“法师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 “回殿下,殿下当年七岁时,在云山寺贫僧就受云空大师之托,传授殿下些强身健体之法,六年前,贫僧因红尘未了,下山来到殿下身边,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周景琛的声音很冷:“法师当年与我也算有师徒情分,我待法师也是尊重有加,只是法师能否告诉孤王,为何要截下中伤太子妃娘娘的谣言,孤王竟是被瞒得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 云惠和尚跟在周景琛身边这么多年,对自己这个主子脾气是十分了解,周景琛的神情越平静,就代表他的心中越恼火! 云惠和尚脸色微变,他犹豫了片刻,一稽到底:“殿下请息怒,属下知错,但请殿下治罪属下之前,属下有话想说,请殿下看在主仆多年的情分上,让属下能够把话说完!” 周景琛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说吧!” “殿下,属下之所以隐瞒消息,并不是擅自妄为。属下只是想再过几天把这件事上报给您。”云惠言辞恳切:“殿下,这几日朝堂多有让您选秀纳妃之呼声,这有关太子妃娘娘的传言也是因此而来,其实他们只不过想通过这种联姻的方式来维系与您更密切的关系。在属下看来,这未尝不可! 殿下初登太子之位,如今虽然几位成年的皇子都不在了,但六皇子今年也有十四岁了,另外最主要的是原太子殿下,今日的庆王虽已去蜀地就藩,但庆王妃和小皇孙却没有跟随入蜀,小皇孙周明昊自幼就为当今陛下所喜爱,陛下常夸他有陛下小时候之风采,小小年纪就被封为皇太孙,可在太子之后继承皇位!可这一回庆王虽就藩,但周明昊的皇太孙封号却没有撤销,庆王妃母族邓家虽为书香门第,但其外祖邓丞相也是朝中两代老臣,门生无数,实在是不能小觑,所以属下以为……” 周景琛睁开眼睛,声音冰冷:“所以你以为什么,以为我应该纳妾,应该娶这些人家的姑娘、小姐来稳固我的王位?” 云惠脸色大变:“属下不敢、属下所想一切都是为了主子能尽快掌控大局!” “哼,就是为了坐稳王位,掌握大局孤王就得纳这些士族的女儿?就得每天晚上陪她们睡觉?让她们开心,然后让她们身后的世家开心?昨天晚上,太子妃娘娘还说有那无能懦弱的皇帝堪比青楼的小倌,只能靠陪、睡才能保全皇位!没想到法师竟然也如此看孤王!”周景琛将手中的镇纸狠狠的拍在了书案上。 安静的屋子里,只听见啪的一声,镇纸裂成了两半。 云惠身子一抖,忙撩袍跪下:“主子息怒,属下绝无轻视主子之意,属下只想……” 周景琛冷然道:“你只是想走些捷径罢了,法师,不管怎样,我这里是不能留一个自以为是,擅自做主的属下了,孤王用不起!” 周景琛垂下眼睑:“看在你和孤王师徒、主仆一场的份上,我就不再另做惩戒了,法师还是回云山寺吧,你的红尘之事已了!” “主子,属下——”云惠待要恳求,但看到周景琛脸色,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太子是顶冷心冷肺的人,他这一辈子也就对那个孟清源用了真情实意,自己动了他心尖上的人,他盛怒后的手段,自己也是清楚的,他没有要自己的性命,已经是开恩了。 云惠向周景琛磕了一个头:“属下谢主子宽恕之恩,属下告退……”。 云惠黯然离开书房。 只一会儿,牟飞气喘吁吁的的走进来:“属下拜见太子殿下!” 这牟飞现如今是皇宫的禁卫军统领,还兼任着黑龙旗的副统领,周景琛对他可算是非常重用与信任了。 “你进孤王的外书房,不经通报,还大呼小叫,你把这里当菜市场了吗?”周景琛凝眉怒道。 因牟飞是周景琛手下第一得力之人,加之他们之间还有些血缘的关系,平时周景琛对牟飞是很少黑脸的。 今日牟飞因一时心急,缺了礼数,见周景琛沉着脸对他毫不客气的呵斥上了,连忙老老实实的走到屋中央,规规矩矩的的施礼道:“殿下,属下刚才失礼了!” 周景琛冷哼一声:“你到底有何事情,弄得如此不沉稳、慌里慌张的!” 牟飞抱拳道:“属下刚才看到云惠法师,属下知道他罪不该赦,但请殿下念这些年他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为殿下做事的份上,饶恕他,让他有机会能戴罪立功!” “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戴罪立功!”周景琛的语气冰冷的毫无温度:“难道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还敢替他求情!还有你!你来告诉我,我的姨母牟夫人为什么会从金陵来这京城,别以为孤王不知道你们金陵牟家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周景琛抓起裂成两半的镇纸打在牟飞身上,牟飞的胸口被打得一痛,忙跪下,头抵地:“殿下息怒,属下知错了!” 周景琛站起身,用手指着牟飞:“你知错了?你知什么错!你们是我的心腹之人,一个个却打着为孤王好的旗号,做着伤害孤王最爱之人的事情。云惠放纵谣言中伤太子娘娘!而你,金陵牟家在我面前的第一红人,明知我姨母这些年在郑家过得毫无地位,你们却无人替她讨回公道。今日见她有用处了,便怂恿她带着女儿来给我做妾!以稳固你们金陵牟家的荣华富贵!” 牟飞连连磕头:“殿下息怒,请听属下一言。牟夫人是殿下的姨母,也是属下的姑母,姑母进京这件事,属下的确知道,属下之所以没有阻拦,并不是要保金陵牟家的荣华富贵,而是属下得到消息,原太子周景珏一系的人最近有所动作,周景珏虽然不坐太子了,但是他的儿子还是皇太孙,是有继承大统的资格。最近京城牟家见您对他们一直都很冷淡,他们就想转而支持也有牟家血脉的皇太孙,皇太孙年纪小,如今这种局面更容易为他们所把控!为了缓和与牟家的关系,所以属下才允许金陵牟家----” “所以你们就一个个都希望孤王用最简单的纳妾的方式,向他们妥协一下,来解决眼前的这些问题?” 周景琛慢慢的坐回到椅子上:“牟飞你抬起头,看着孤王,你是一路跟着我从闽地打回京城的,你是见过太子妃娘娘和我怎样同甘共苦、出生入死的。徐州一战,没有太子妃舍身诱敌,没有顾家军一路扶持,我们能这么快的打回京城?我能坐到这太子的位置?如今最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我却要为了这所谓的士族豪门,这些不相干的人,去伤害太子妃娘娘的心?别说太子妃娘娘一直都是我的命,就算孤王如今不在乎她了,那你觉得孤王真的就这样纳了妾,还有没有良心?还是不是男人? 牟飞,人间正道是沧桑!是走不得捷径的!这皇位如果靠我纳妾得来,你觉得能做得稳吗?你觉得今日纳妾是孤王稍稍妥协一下,可是在这些豪门世家看来孤王就是退了一步。今日之事可以退步,那别的事呢?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们会步步紧逼的,那你说孤王会退到何时?退到那里?” 牟飞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被冷汗打湿了,手脚都有些瘫软了:“殿下,属下真心知错了!” ”你听着,如果金陵牟家以后还敢跟孤王这里自作聪明,耍什么手段,孤王就拿你是问!你就给我滚的远远的!” 周景琛话音刚落,就听门口有太监传口谕,周惠帝招他去紫宸殿议事。 周景琛瞪了一眼牟飞:“你就在这里跪着,好好想一想,想不明白就别起来!” 周景琛的外书房离周惠帝的紫宸殿并不远,绕过一个小花园就到了。 周景琛沿着花园的回廊往前正走着,就听见“喵”的一声,一只白猫窜到了他的面前,周景琛往后一躲,白猫的爪子便把他衣袖下摆挠出了一条小口子! 这时一个穿着绿色宫装的宫女跑了过来,吓得连忙跪在周景琛面前:“奴婢没有看管好小花,让它冲撞了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绿衣宫女的声音如黄莺娇啼,委婉动听。 说着便以首触地,恭恭敬敬的的行出跪拜大礼,姿态优美,似娇花照月。黑亮的发辫垂在脖间,只让人觉得青丝雪肤,说不出的好看。 周景琛微微扯了下嘴角:“抬起头来!” 柳眉杏眼,脸蛋精致,肌肤如玉,体态窈窕,的确是难得的绝色。在加上刚才是一路跑来的,丰满的胸脯此刻一起一伏,脸上红扑扑的,带着几滴香汗,更是别有风情,十分的勾人! 站在周景琛身后的周全看到这女子的面孔时,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张脸长得可太像太子妃娘娘了,只是少了太子妃娘娘的英气,多了几分媚色,更加撩人了! “周全!”周全听出了周景琛冰冷声音中的难以抑制的怒气,忙上前一步:“以后如果还有这种人出现在我面前,你的大总管就不用做了!” 说完,周景琛迈步就走,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盯着那绿装宫女的脸仔细的看了看。 绿装宫女心里一喜,眼中带着希冀的光,“太子殿下……”她娇滴滴的求情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周景琛冷冷的对周全道:“把她的脸划掉!” ……这样的贱婢怎么能顶着肖似清儿的脸。 周全俯首,恭恭敬敬的说了声“是。” 那绿衣宫女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刚想大叫,就被两名太监堵住了嘴。她想掰开太监的手,却发现这些太监力大如牛,她根本连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 不是说陛下对太子妃性格孤傲十分不满吗?不是说太子殿下就要纳妾了吗?不是说她长得像太子妃吗?不是说太子殿下只要见到她的脸,见到她的模样就会情不自禁的的留下她吗? 绿装宫女被拖走时,还是无法相信她经历的这一切。 “呸!”周全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这帮人竟敢对太子殿下用这样的手段,:“他妈的,真丧气,哪里来的这作死的玩意,还连累老子被太子殿下骂!” 周全伸腿踹了身边的小太监一脚,:“去,把她带到地牢,脸废了,人先别弄死,好好问问到底是哪边的人!” 周景琛走进周惠帝的紫宸殿,行礼道:“不知父皇叫儿臣有何事情?” 周惠帝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床边朱红托盘里,放着的明黄圣旨。 周景琛展开圣旨,上书:“因太子殿下家事关乎国运,特准太子景琛收回不纳妾之允诺,于七月始为太子殿下选秀纳妃!” ………父皇竟然给他重新下旨,要收回之前不纳妾准和离的圣谕! 周景琛提起头看向躺在床上的父皇,周惠帝迎着周景琛带着冷意的目光,两个人之间一时竟相对无言。 片刻后,还是周景琛打破了沉默:“不知父皇为何要下此圣旨!” 第一百六十七章 闹 中 闹 周惠帝冷哼一声:“你这是在质问朕吗?” 周景琛连忙跪道:“儿臣不敢!” “不敢,那就领旨下去吧!”周惠帝闭上眼睛,直接撵人了! “父皇,恕儿臣不能接这圣旨!”周景琛跪在地上,一动没动,说出的话却让周惠帝恼火异常。 “你竟敢抗旨,你如今是觉得你翅膀硬了,朕的话都敢不听了!”周惠帝气得一下子就要坐起身,可是他半边身子还是不能动弹,就又侧歪回去。 “咳咳咳!”周惠帝说了一长串话,本就有些口齿不灵,再加上身子一晃,就剧烈咳嗽起来。 周景琛吓得连忙站起身,给周惠帝按摩前胸后背,急叫道:“快叫御医!” 这紫宸殿每天都有三名御医守着的,是随叫随到的。 马上就有御医上来诊脉,一阵鸡飞狗跳,御医们仔细看了,小心翼翼道:“陛下并无大碍,是刚才急火上涌,惊了肺脉,才会如此的!” ——你们一个皇帝、一个太子,神仙打架,我们这小鬼可是难当! 周景琛看着御医害怕的样子,挥了挥手:“下去吧!” 御医们如释重负的退了出去。 周惠帝看见儿子刚才紧张他的样子,丝毫没有作假,倒还是孝顺,心气才平复了一些。 周景琛又跪倒在地:“惹父皇发怒,是儿臣的错,请父皇责罚!” 周惠帝缓和了些语气:“你起来吧!” “儿臣还是跪着吧,省得父皇等会儿一生气,儿臣还得的跪!”周景琛耍起了赖皮。 周惠帝气笑了:“你既然已知朕会生气,还敢来惹朕,你的胆子看来真的大了许多!” “儿臣谢谢父皇夸赞,儿臣的胆子真没有父皇说得那么大呢!”周景琛笑眯眯道。 ……朕这是在夸你吗?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哎,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对了,就是那个太子妃孟清源当初见朕给老五求情时说的话嘛!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老五是学得有模有样的。 “哼,别在我这打马虎眼,你还是赶快领旨吧!”周惠帝当然明白周景琛心思。 周景琛规规矩矩的给周惠帝磕了一头:“父皇,这圣旨儿臣是不能领的,请父皇暂时息怒,听儿臣把话说完!儿臣之所以不能领旨,原因有三,一为儿臣对太子妃心意不变,儿臣只愿此生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当初儿臣请父皇下旨准儿臣不纳妾、准和离时,所说之语,不会更改半句。 二是,儿臣除了对太子妃深爱不已,儿臣对她更是敬重、感激不尽。此次儿臣兴义军,清君侧,若没有太子妃的鼎力支持,儿臣根本就无法取胜!也无法为父皇铲除奸佞!父皇,太子妃高节大义,顾家军忠心耿耿,儿臣感激太子妃与我不离不弃、共赴国难,历经生死。儿臣此时若要违背我对她的誓言,背信弃义,那儿臣妄为男儿,愧对天地!也会被天下忠义之士所耻笑! 三是,儿臣已下旨招药王谷的何神医到京为父皇和皇祖母诊治,等何神医一家人到了,父皇的身体就会好了,这万里江山还得是父皇你来坐镇!儿臣闲下来就让太子妃多给您生几个孙儿,这儿孙满堂,您也不用担心孩儿的子嗣,就无所谓纳不纳妾了!” “我让你纳妾只是担心的子嗣?你……”这个老五倒是玩得一手避重就轻。 “除了子嗣问题,儿臣想不出父皇让儿臣纳妾还会有别的原因。当初父皇能准我不纳妾准和离,便是考量过的,当初父皇能允诺我,今日儿臣还是儿臣,心意没有一丝改变,父皇也就不用再更改初衷了!” “太子,你可知一句话叫做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周军队多由顾家把持,太子妃势大,终究不是好事,这朝堂讲究的就是政治平衡,父皇也是为你好! “父皇,对儿臣来说,有的事,可以此一时彼一时,但对太子妃之情义,儿臣至死不渝。如果父皇真的担心朝纲之事,儿臣情愿不再做这太子之位,退位让贤。只愿父皇收回圣旨,儿臣绝不会纳妾!” “你为了不纳妾,连太子之位都不做了,你……”周惠帝看着周景琛眼中的决绝,如果自己真的再逼他的话,这不孝子还真的能干出这样的事。 另外何神医一家就要进京,那么说云儿也要回来了,如果云儿知道自己逼她的女婿纳妾,等她进宫时不知该怎么怨朕呢!算了,这回就看在云儿的面子上放过这个臭小子吧。 “今日,朕累了,这圣旨你先拿回去,什么时候你的想法变了,再把它昭告天下吧!” “儿臣谢父皇宽宏大量,儿臣遵旨!”周景琛站起身,示意周全上去捧起朱红托盘。 “还有今日陈、牟两位侍郎到朕这里哭诉了一番,也十分可怜,他们也算是老臣了,让他们给太子妃好好陪罪,太子就饶了他们吧!” 周景琛到底是周惠帝的儿子,马上就听出周惠帝语气中的敷衍,看来父皇对这两个人也是不满的,不过为什么父皇不直接明说? 周景琛的目光四处扫了一眼,就见左侧的幕帐后,微鼓了一块! ……原来如此! 周景琛心中冷笑:“父皇,此二人纵容家眷中伤太子妃,人证、物证皆在,儿臣若不重重处罚他们,只怕以后有人还会仿效。 此次是针对太子妃,日后会不会针对儿臣,甚至父皇呢。连皇家人都敢非议,真是胆大包天,儿臣觉得处罚还是轻了,剩下的就看太子妃是否能饶恕他们,如此太子妃不肯原谅、儿臣只能再重重处罚了!” “嗯,既然涉及到太子妃,那就按太子妃的意思办吧,对了,太子!”周惠帝眼中精光一闪。 “朕,这段时间养病,颇觉无趣,你下旨让皇太孙周明昊进宫来陪朕吧!” 周景琛抬头看了看周惠帝,微微一笑:“儿臣遵旨,那儿臣告退。” 等周景琛出了紫宸殿,周惠帝对幕帐说了声:“你们都出来吧!” 幕帐后转出陈、牟两位侍郎,还有内阁的三位大臣。 周惠帝对陈、牟二人道:“朕已经替你们在太子面前求情了!太子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就按他说的办吧!” 这牟、陈二人一听,这种结果,和之前不是一样吗?这不是白来陛下这里一趟,还把太子给得罪了。 ——绝对不能这样无功而返!两个人对视一眼,又拿余光瞄了瞄三位内阁大臣,这三个都是力主太子纳妃的,应该是能帮他们两个在陛下面前再美言几句的。 这两个人忙跪下,还要当狗皮膏药,继续黏着、恳求周惠帝收回成命,不过还没等他们再开口呢,就听太监来报,户部尚书孟诚言求见陛下! ……这孟诚言怎么来了?他不是在守孝期间吗?按大周规制,官员守孝,丁忧三年,是不用上朝的。 周惠帝心里倒有些明白这孟诚言的来意。 孟诚言进来后,给周惠帝磕了头:“臣本在守孝期间,不应该进宫,但今日臣是得不觐见陛下,请陛下为臣做主!” “不知爱卿有何委屈?需要朕为你决断!”周惠帝态度温和。 “陛下”,孟诚言话未出口,眼圈就红了:“臣孟家对大周和陛下一直是忠心耿耿,臣母亲此次被鲁王叛军所害,臣大女儿太子妃娘娘以女子身份跟随太子殿下举义旗,清君侧,是几番出生入死。可是没想到竟有那小人嫉恨太子妃娘娘,说她性格孤傲,不顾大局,难当太子妃重任。 臣就就想问一问,说这种话的人,在太子妃娘娘带二万军马对十万叛军守了徐州城两天两夜时在哪里?那太子妃以自己为诱饵牵制叛军,以便太子殿下进京解救皇城之困,算不算顾全大局?她拿自己的命在精忠报国,她难当太子妃重任?那臣就像想问问谁比她更有资格!” 孟诚言的战斗力是多强啊!那说出来的话,都是言之有物,似刀剑直接扎你的心肝脾肺。 周惠帝等人一听,这是当爹的给女儿叫屈,找场子来了。 不过人家说得都是事实,太子妃娘娘的确是在此次平乱中立了大功的。 ——不管怎样,当皇帝的如果就这么对待功臣,任由人往她身上泼脏水,到哪里的确都说不出理! 周惠帝咳嗽一声:“孟爱卿,此事太子已经处理了,他们两个今日会到太子府向太子妃亲自赔罪的!” 孟诚言顺着周惠帝的目光看向陈、牟二人,立刻就怒了:“原来是你们两个在背后造谣生事,污蔑太子妃娘娘,你们倒说说,你们打了什么鬼主意?你们今天不说个明白,我绝不善罢甘休,我和你们拼命!” 说着撸胳膊挽袖子,就往二人面前冲。 陈、牟二人连忙摆手:“孟大人,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别惊了圣上!” 话没说完,就被孟诚言一人一拳打在了眼眶上,没想到孟诚言还挺有力气,直接就打成了乌眼青。 另外三个内阁大臣忙上来劝阻,孟大人,这君子动口不动手,而且陛下还在呢,您这不是御前失仪了吗? 孟诚言今日既来,就是准备要闹腾一番的! 孟诚言指着三位内阁大臣,也开骂了,你们三个不用在这里装好人,我听说就你们几个上奏折,逼太子纳妃的。 你们好好的内阁大臣,位高权重,不想办法,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尽力,天天就知道盯着太子胯下那点事,太子和太子妃娘娘夫妻鹣鲽情深,不纳妾、准和离已经成为大周佳话。太子殿下堪为大周男子之表率。 人家太子殿下自己不想纳妾,你们还非得往太子身边塞人,你们是何种居心?你们是不是想破坏太子殿下的光辉形象?你们是不是想破坏太子和太子妃的夫妻感情? 太子殿下光辉形象没了,太子夫妻之间感情不好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对大周社稷有什么好处! 你们今天要不说清楚,我就在陛下面前告你们一个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是不赦之罪,这孟诚言也太狠了吧! 不过三个内阁大臣被孟诚言骂的是满面通红,都张不开嘴反驳了。 这时看了半天戏的周惠帝觉得自己应该说两句了,他知道孟诚言今天能进宫,肯定是太子周景琛安排的,自己的儿子脾气秉性,周惠帝还是了解的。儿子受了气,这是让老丈人出马来解恨呢。他这当爹也不能拆儿子的台,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过犹就不及了! 周惠帝又咳嗽一声:“孟爱卿,有话要好好说,这家有家规,国还有国法呢,这几位如果做错了,会有国法来处置,!怎么能动手呢,太不像话了啊!” 孟诚言脑子转得多快呀!马上就不闹了!也不说话,就跪在那里默默流泪,让人看着就替他觉得伤心、难过。 周惠帝一看,得,这孟大人变成孟姜女哭长城了。 周惠帝指了陈、牟二人,你们看孟大人都这样了,你们怎么还好意思再跟朕这里,为你们自己求情了。 为了安抚孟爱卿,你们两个官职再降三级吧,马上去太子府给太子妃赔罪,如果太子妃不原谅你们,你们就直接摘了官帽,告老还乡吧! 陈、牟二人听了,都快晕了,可孟诚言苦主就在这哭呢,他们要哭也没有人家哭得好看,要说也没人家能说,只好灰溜溜的告退出了宫,带着夫人到太子府给孟清源赔罪去。 周惠帝又对那三个内阁大臣说了,你们上书请太子纳妃初衷是好的。不过,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太子宁可不做太子,也不纳妾,朕这做父亲的,也不能绑了他让他入洞房吧!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好,也是好事,如果以后涉及到子嗣问题,再议此事吧。 这三人一看,周惠帝就要把这事盖棺定论,不提了。 其中一位还是有些不甘心:“陛下,如果太子只有太子妃一人,那太子子嗣肯定是不会多的……” 周惠帝抬手打断了了他的话,目光缓缓的在他们脸上扫了过去:“儿子多了,也不见得有多好吧!” 三个人听了周惠帝这话,想起之前鲁王篡位一事,吓得立刻噤声,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爱之由 周景琛回到自己的外书房,见牟飞仍然笔直的跪在那里。 周景琛径直坐到书案后面,:“想明白了吗?” 牟飞恭恭敬敬的回答:“属下想明白了!” “那就起来吧!” “殿下,这圣旨您看放在哪里!”周全托着朱红托盘低着头躬身上前一步。 “牟飞,你看看这道圣旨!”周景琛身子斜靠在椅背上,抬了抬下巴。 牟飞拿起圣旨小心翼翼的展开,待看清其中内容,惊诧的抬起头看着周景琛。 ——刚才不是让我跪着想明白为什么您不能纳妾吗?怎么这么一会儿您就把纳妾的圣旨带回来了,您到底是纳不纳?我怎么算想明白了? 周景琛好笑的看了眼牟飞迷茫的神情:“父皇让孤王留着这道圣旨,一但孤王后悔时可以用它!” 牟飞斟酌了斟酌,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讪讪道:“陛下想得周全!” 周景琛轻哼一声:“你倒是会说话,去,拿个火盆来!” “哦?哦!”牟飞虽有些不明所以,但太子殿下吩咐下来,他马上出去办了。 周景琛又对周全道:“之前路上遇见的那个宫女怎么处置的!” “关在内务府的地牢里,正在拷问呢!”周全连忙回答。 “去问问拷问的结果!” 牟飞端着火盆走了进来,周景琛示意他把火盆放在自己脚边,拿起书案上的圣旨,展开又看了了,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伸手便把圣旨扔进了火盆中。 “殿下……您!”牟飞惊呼一声,待看到周景琛神色时,缩了缩脖,低下头不吱声了。 周全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瞟了一眼火盆里还没燃尽的明黄圣旨,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向周景琛回禀道:“那个宫女是前段时间邓家送进来给邓太妃养猫的!” “邓家?前太子妃的母族!”周景琛的拧着眉头,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敲着书案,“牟飞,我二哥就藩蜀地如今走到哪里了?” “庆王殿下因生病,现在在庐州养病呢” “庐州?连一半路都没走到!对了,父皇让皇太孙周明昊进宫陪他,等一会儿我下旨,你亲自去庆王府接他!”周景琛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殿下,这回庆王就藩没有带庆王妃和皇太孙,而邓家最近又动作频频,这庆王是前太子,还有这皇太孙周明昊,只怕邓家是未必甘心!”牟飞作为禁卫军和黑龙旗统领,对这些消息还是非常敏感的。 “我二哥是自愿让出太子之位,他,孤王还是信的,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有些人恐怕会心有不甘,你派人盯着邓家和庆王府些,我二哥那里有什么消息也赶快来报我,另外还要多派些人暗中保护好太子妃娘娘的安全!”周景琛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不安。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不过殿下,这庆王府就是原太子府换了匾额,而且周明昊的皇太孙的名号按规制也早就该改为庆王世子,您看这两件事是不是应该尽早解决掉了!”牟飞对庆王妃还赖在原来的太子府不搬家是有些膈应的,你一个废太子妃怎么一点也长眼色,还想仗着皇太孙的身份装几天威风? 周景琛明白牟飞的想法,摇了摇头:“这都是不要紧的事情,你先下去安排正经事吧!” 等人都出去了,周景琛靠在椅子上,眼睛看向空中虚无一点,片刻,方摇头叹息一声:父皇,是真的老了,周景琪篡位,彻底的打击到了他,他如今是谁都不信任。 他不肯废掉周明昊的皇太孙的名号,没让庆王妃搬离原来的太子府,就是在给自己这个监国的太子提醒,也可以说是警告,告诉自己要老实些,告诉自己他仍然在掌控大局,还是可以废掉自己的!包括这一次大臣上书让自己纳妾、放出谣言诋毁太子妃,说不定里面也会有父皇的手笔或者说是推波助澜。 周景琛自嘲的笑了笑,天家无父子,这就是所谓的皇家人! 周景琛的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了孟清源给他绣的那个荷包,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了吻:“清儿,——幸好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太子府里的孟清源可不知道皇城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这两天她在府里,周景琛的表妹郑秀儿是没事就来找她聊天。 经过上次郑秀儿主动坦白交代后,孟清源身边的红锦和夏荷对她的态度也有了极大的改观,看着郑秀儿时也有了笑模样! 但牟夫人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已经“变节”了。 她看自己外甥周景琛也不见她,便想主动去见周景琛,可是没人告诉她周景琛在哪,她也不敢在太子府随便乱闯。 见不到周景琛,她又想见孟清源,去了孟清源的内院几次,可孟清源就推脱有事,也不见她。 弄得她心里也没了底,急的都有些上火了,颇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 后来偶然看到太子妃身边的大丫鬟竟然与自己女儿在有说有笑的聊天,咦,什么时候自己闺女竟然搭上这条线了?她当然知道这些主子身边的有脸面的大丫鬟的地位都相当于后宅中的副小姐了,自己闺女能和她们打好关系,那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牟夫人又一想,女儿一旦嫁进这太子府做侧妃,怎么也得和太子妃处好关系,如今女儿已经攀附上了太子妃身边的人,还不赶快就竿往上爬,和太子妃联络联络感情! 故此这牟夫人是不住口的催女儿去找孟清源,郑秀儿简直是怕了自己的娘了,不过她对孟清源也是有些好奇的,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才能让如神仙般的太子殿下不纳妾、准和离。 遂郑秀儿厚起了脸皮,从早到晚赖在孟清源院里。 不过她到底是周景琛的亲表妹,看在自己丈夫的面子上,孟清源也不能撵她。而且之前还答应过不让她做妾,给她做主的事 孟清源便和她聊了几句,这一聊上,才发现这位表小姐也算是个妙人! 比如,孟清源仔细看了她的眉眼,是杏眼桃腮,很是明艳,可为什么就给人可怜兮兮的感觉呢? 郑秀儿听了,就笑了,让红锦给她拿了一块湿的巾帕,在脸上、唇上、眉毛上抹了抹,这下孟清源再看,都忍不住骇笑了,这表小姐的化妆术也太好吧,……这、这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郑秀儿把巾帕往孟清源面前一送:“娘娘,您看,我在脸上和唇上涂了暗粉,整个人脸色就变得苍白了,我的眉毛其实跟您的一样,都是上挑的柳叶眉,但后半截都让我给刮掉了,现在的眉毛是画的,眉梢向下,这样一来,人看去就是你说的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孟清源惊讶的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不上粉,不描眉的,我反而觉得更好看一些,为什么非得要学那楚楚可怜,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做派呢?以你现在的容貌,这不是东施效颦了吗?” 郑秀儿低下头、噘了噘嘴:“这不是都被逼的嘛,我爹纳了六房姨娘,生了八个女儿,我虽然是嫡女,但上面还有三个庶姐。 我爹喜欢娇柔的女子,我们家的那些姨娘是一个比一个的柔弱,为了争宠,是什么手段都使!她们还抱团暗地里欺负我娘和我,我娘说她们一句,她们不是装晕,就是做出可怜的样子,一个个都是话不出口、泪先流,看上去就像我娘,拿正室身份欺凌她们一般。可我爹就吃她们这套,每回都说我娘的不是! 我那些庶姐、庶妹们也学得有模有样,也这么对我,我还因为她们被我爹打过!后来被她们这种手段坑了好多次,我就想了这个法子,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反正就是比你们可怜,你们哭,我比你们哭的还惨,你们要晕,我比你们晕的还早,就这样,她们后来才收敛些!” 孟清源看着郑秀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了。 郑秀儿抽了抽鼻子,抬起头看着孟清源强笑道:“娘娘,你看,我给你表演一个怎么哭,才能更楚楚风情!” 孟清源看着郑秀儿红了眼圈,眼泪一颗颗的滴落下来,的确哭的梨花带雨,十分惹人爱怜。 ……还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孩子,这哭的技术,也不知道是怎么偷偷练出来了。 孟清源叹息一声,示意红锦递了一条手帕给她:“在我这里就不用这么哭了,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郑秀儿闻言,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这一回也没了形象,是鼻涕一把,泪一把,整整哭了一盏茶的时间,哭湿了两条手帕才止住悲声。 红锦带着她下去洗漱了一番,等郑秀儿再见孟清源事,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娘娘,我刚才失礼了!” 孟清源看着她红了鼻头,就像一只小白兔一般,倒是带着些可爱。 孟清源示意她坐下,指了指桌上的茶盏,温和道:“喝口水润润喉吧!” 郑秀儿喝了两大口茶水,放下茶杯,小声说道:“娘娘,我讨厌我的庶姐、庶妹们,我觉得她们……她们都是黑心肠的人,为了父亲那点宠爱,是什么下作的事都做。所以我才不想做妾,我不想以后我和我的孩子都变成那样的人!娘娘,我说的都是真话,若是有半点谎言,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说着抬起头,略点些激动、紧张的看着孟清源 孟清源看着她一脸表决心的样子,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我信你!”孟清源伸手拍了拍她郑秀儿在桌子上的手,安抚道,:“我当应替你做主,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有没有心上人?或者你心目中的夫君该是什么样子的!” 郑秀儿听了,脸一红,头低了下去,手指绞着手中的绢帕,娇羞着不说话。 ……这怎么又害羞上了?孟清源刚要开口催她,就见郑秀儿又抬起头,咬着唇道:“娘娘,我没有什么心上人,我……我想我的夫君,他要是读书人至少得学富五车……” 孟清源听着郑秀儿噼里啪啦的说,敢情刚才不是害羞,是在那想对方的条件呢。 最后郑秀儿说了,最要的是,她的夫君也不能纳妾,因为她受够了家里的那些妾室,她可不愿意找个像她爹一样的的人。 说完,郑秀儿一脸艳羡的看着孟清源:“娘娘,你看太子哥哥,是除了皇帝以外大周朝地位最尊崇的男人,可他对你却是一往情深深,不纳妾准和离,大周朝的女孩子就没有不羡慕您的,我娘说您才是驭夫有术!” “驭夫有术?”孟清源听着不禁笑了。 孟清源看着郑秀儿满眼往外冒小星星,一脸的崇拜,便笑道,“你想知道我如何能让太子殿下不纳妾?” “娘娘,您愿意告诉我?”郑秀儿不可置信的惊呼,说完,马上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娘娘,你就和我说说吧!” “你说你不想当妾,是因为讨厌家里的妾氏,不喜她们的做派,不过,你用来对付她们的手段和方法,却都是来自于她们,你化妆、装可怜,这些做派不就和你家里的妾氏一样?你堂堂的五品知府家的嫡女,却把自己活成这幅模样,你觉得是为什么?” 孟清源的话是一针见血。 ……对呀,我之前做派不就是不入流的吗?“是……是我爹,他……”郑秀儿有些语无伦次了。 孟清源轻轻一笑:“说到你爹,我想这段时间,他一定是对你非常好,而且,你家的那些姐妹也都是不敢惹你了吧,同样都是你,为什么他们会有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他们怕的不是你,而是身后的太子殿下!你如今有了一个大靠山,你的地位水涨船高,你便有了足够的实力去碾压他们,你不必再用什么手段,他们便怕了你了!” ……所以说,我得有个大靠山、有足够的实力,郑秀儿似懂非懂。 可是如果太子殿下讨厌我了,不给我当靠山了,我该怎么办! 孟清源赞许的看了郑秀儿一眼,倒是个聪明的姑娘,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的问题。 “其实说这些,是因为夫妻也是这样的,太子殿下要我永远的留在身边,而且他知道我是无法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的,所以才允下不纳妾准和离的誓言!但是一生那么长,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变心,你能做的就是要把自己变得更好,变成他的靠山,让他敬你、爱你无法离开你!他就不会纳妾,不用别的女子来伤你的心!” 几十年后,已经成为景亭候老夫人的郑秀儿在给自己的儿媳、孙女们讲述这一段时,她依然清晰记得那个午后、温暖的阳光下,孟清源鲜活、自信、飞扬的样子! 她为她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窗,让她看到了一个新天地。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下 山 路 当你有足够的地位和实力时,所有的手段在你面前都会变成渣渣。 郑秀儿细细品味这句话,觉得自己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全身舒爽了! “可是学些什么才能尽快的提升我的实力呢?我文不能舞墨,武不能打拳!只会些女红也没有什么用啊!”郑秀儿用手托着腮,不自觉的就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孟清源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学着些狐假虎威!”背靠着太子这个大靠山,只要你不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是没人会敢惹你的。 ……对呀!郑秀儿两眼放光,这装腔作势可是她的强项。 两世为人,孟清源其实在生活中,是没有所谓的“闺蜜”的,郑秀儿年纪和她差不多,性格也不错,而且是极用心的奉承她。 两个人在一起,听郑秀儿聊聊八卦,说些闺中女孩的一些事,孟清源倒觉得有些新鲜、有趣。 正说笑间,红锦笑着走进来:“娘娘,二小姐和三公子来了!” ……哦,弟、妹怎么过来了?孟清源笑道:“快请!” 郑秀儿忙告辞离开,边走边想,听说太子妃娘娘为了救这两个弟妹,曾经一人独自面对十万叛军。 哎!能有太子妃娘娘这样的姐姐真是好命!不过,从太子表哥那论,我如今也是太子妃的妹妹呀!从今天起,我就要紧紧的抱住太子妃娘娘的金大腿一辈子也不撒手。 孟云蓉二人进了房间,孟清源笑着问:“今天不用上课了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经过了徐州城的生死之战,孟云蓉姐弟对孟清源是从心里往外的亲近和尊重,如今在他们心中姐姐孟清源是第一重要之人,父亲孟诚言都要排在后面的。 “今天和先生请了假,过来看看大姐姐!”孟云蓉走过来,坐在孟清源身边,抱着孟清源的胳膊笑道。 孟清源微沉了脸:“我有什么好看的,怎么能随便耽误功课!” “姐姐,我是来给你送几本书的!”孟清昱忙把手里的书匣子献宝似的捧给孟清源。 ……什么书,让你们两个这样巴巴的送过来,孟清源接过书匣子,打开盒子。 《宫斗的一百八十一式》? 《孝纯皇后养成手札》? 《如何做一个好主母》 还有《君子日常起居注》,孟清源随手翻了翻,名为君子,写的却是渣男的各种标准行为。 孟清源抚摸着书皮,忍不住笑了:“怎么想起来给我送这样的书了!” “姐!”孟清昱低声道:“我们听说现在有大臣上书让太子姐夫纳妾,也不知道太子姐夫能不能顶的住,所以我就想先做些准备,这些书是野史,可或许里面记载的事情是真的呢,你看看,学一学,也许有用呢!” 孟清源摸摸弟弟的头:“你是怎么知道大臣上书的事!” 孟清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在爹的外书房偷听到,凤鸣先生今天来了和爹说了半天话,姐,我就听了一点点!”孟清昱举了举小手指。 “凤鸣先生去了孟府!那你们出来,父亲没说什么?” “爹进宫去了,清昱担心姐姐,所以我们买了书就过来了,姐,你说太子姐夫真的会纳妾吗?当初他可是誓言旦旦的绝不纳妾的!”孟云蓉摇了摇孟清源的胳膊担心道。 ……父亲进宫了?看来又是自己的太子夫君和云凤鸣安排的,也好!就让父亲好好闹闹,出出气吧! “不会的,太子殿下不会纳妾的,你们放心好了!”孟清源笑着给弟妹派“安心丸” “真的?”“姐姐,你就那么信任太子姐夫?”孟云蓉二人异口同声的问。 “真金一般的真,太子殿下是值得信任的!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孟清源语气肯定。 “娘娘,娘娘!!”红锦竟然气吁吁的跑进来,这可是在一向讲究举止仪态的红锦身上少见的。 “怎么了?”孟清源忙问。 “管家说,门外来了两个朝廷大臣带着家眷,跪在门口,说是给您赔罪!管家说,围了一大群人看热闹,问您怎么办!”红锦一气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孟清源。 ……啊,朝廷大臣跪在太子府门前请罪,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他们为什么不递帖子进来亲自向姐姐赔罪呢,闹这么一出不是又有什么猫腻吧?孟云蓉姐弟忙也眼巴巴的看向孟清源。 ……这是想造舆论,逼自己出去,如果自己真出去了,就代表原谅他们了! ……真是想得美! “他们愿意跪,就让他们跪着吧!,告诉管家,紧闭府门,所有人从后门出入,另外把凤鸣先生请来!”孟清源吩咐红锦。 “姐,他们是朝廷大员,跪在门口,是不是不好啊,会不会有人又该说你不能容人,不顾大局了!”孟清昱如今在书院读书,还是有些见识了。 “三弟、你也读过不少书了,读书最重要的是让你有了明白道理,明辨是非的能力,你说,姐姐我是太子妃,那么整个大周朝还有谁的地位比我高?” “有皇上、太后、太子殿下,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就是姐姐你了!”孟云蓉抢着回答道。 “哈~!”孟清源被妹妹可爱劲逗笑了:“姐姐如今的地位排在大周朝的第四位,是皇家的太子妃,他们是臣子,品阶远远低于我,跪我也是应该的,而且最主要因为他们做错了事,是来向我赔礼道歉的。 这史上最有名的“负荆请罪”,人家廉颇是赵国的名将,只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赤裸半身,背负荆仗,给蔺相如请罪,这才是真正的认错! 而他们这些人说了我那么多坏话,还想在府门外用舆论逼着我原谅他们,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你说姐姐能就这么放过他们?他们不但要给我这么跪着,而且姐姐还要狠狠的打他们的脸,让他们长些记性! 你们要记得,宽于待人,待的是亲人、朋友、同路人,而对待敌人、小人,就要狠狠的打,打得他们心服口服,打的他们没有任何招架之功,还手之力!” “娘娘,所言极是!”随着声音,云凤鸣微笑的走了进来。 陈、牟二人从皇宫灰溜溜的出来,回了家,就让自己的夫人摘了首饰、环珮,换了素服,到太子府给孟清源赔礼道歉。 这两个夫人前几日被孟清源叫到太子府,每人掌嘴十下,如今脸还红肿着呢,一听还要去太子府给孟清源赔罪,是哭哭啼啼,死活不去。 这去了,一言不合,再挨打了可怎么办?这已经不是丢脸的事了,是丢命了! 这陈、牟二人一看,这夫人们是明显被太子妃吓破胆了,不过涉及到他们的乌纱帽,不去也不行。 只能黑了脸,如果不去,那一是拿休书回家、二是直接去家庙。这样恐吓了一番,两位夫人才委委屈屈、不情不愿的跟着丈夫到了太子府。 其实这陈、牟二人心里也是有气的,他们夫人是在他们两个授意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她们夫人也不傻,说的都是隐晦的,模棱两可的话,跟后来外面传的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可没料到太子府竟然藏着这样的能人,就这么一路蛛丝马迹的把他们给揪出来了! 也算他们倒霉,他们撑死也就是个马前卒,如今马失前蹄,不认也得认了。 ……不过还是有些意不平!得,不是赔罪嘛,我就在你门口跪着了,我到要看看你一个太子妃,黄毛丫头,我们两个的年龄都赶上你祖父了!于情于礼,你能让我们这两个朝廷大员就这么跪着?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可是,没想到,这太子府府门紧闭,他们整整跪了半个时辰,也没有人出来。 这一下,两个人都有点傻眼了。就这么跪着,也不行呀! 一是身体,他们何尝在青石板上,顶着大太阳跪过这么长时间,这膝盖都肿了,头也晕了,眼也花了,是汗流浃背。再看两位夫人,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在家里都是养尊处优的,何时受过这样的罪,身子都摇摇欲坠了。 最主要是丢脸呀!他们本来打的主意是跪一会儿,太子妃一出来,再哭两嗓子,这事就过去了。 可是没想到太子妃没出来,他们在这跪着,一会儿就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的,这不是在看耍猴呢嘛。而且还有那不懂事的小儿,看见他们的脸,笑着拍手叫:快看!快看、乌眼青、肿嘴巴。 一会儿,就有那十几个小儿,在街上,念起了童谣:乌眼青、肿嘴巴、排排跪、丢丢脸! 这给四个人羞得,恨不得一头扎到地底下去!跟着的仆人忙驱赶那些小儿,一时间是鸡飞狗跳。 如今这陈、牟从心里是悔不当初了,可是现在这局面也没法收拾了,这跪是他们自己要跪的,也不能自己就站起来,再让仆人去往太子府里递帖子,人家太子府的门都不开。 不行,就装晕吧,两个人对夫人使了个眼色,两位夫人也明白,刚要翻白眼,往后倒,就听咣当一声,太子府大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轻的公子,穿一身淡青色锦袍,腰间束着深青色祥云宽边锦带,腰间悬着一枚玉佩,乌黑的头发束起,只插了一根白玉簪。满身清雅出尘的气质。 再看那脸已经不能光用俊美形容了,让你一眼看上去,就在心里哇的一声,这长的也太好看了吧,古代的潘安就是这模样吧。 这样的人还从太子府里出来,那就是更带上高大上的光环了。对比着地上跪着的糟老头子,谁不愿看美男子。一时间这太子府面前呼啦啦又围上一群人,里面还有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都来看这位如仙的公子。 “二位大人!”云凤鸣站在台阶上,对着下面跪着的陈、牟二人一拱手:“在下受太子妃之命,与二位大人说上几句,太子妃素知汝等所行:世居东海之滨,初举孝廉入仕,理合匡君辅国。安邦兴民,何期不省汝身,放纵内眷,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汝等即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安敢在太子府面前,妄称悔过,以何面目见太子妃!汝等速退,以清门庭。” 云凤鸣出来其实是大材小用了,杀鸡焉用宰牛刀,但既用了牛刀,便是刀刀见血。但偏偏云凤鸣人还是一番清风明月般的光明磊落的气派,就更显得他说出的话是字字诛心。 老百姓听不太懂这文绉绉的话,可是陈、牟二人是听的明明白白,这嘴简直是太厉害了,是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却是直叉你的心肺。 说他们不好好辅佐帝王,不爱惜声名,放纵家里人,背地里说太子妃坏话。你们既然是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人,还不好好在家猫着,混口饭吃就得了,还敢跑到太子妃这来自称悔过,你们脸大呀!你们好意思见太子妃呀!还不赶快滚,别脏了太子府门前的地! 这一下子,两个人被骂的是急火攻心!也不装晕了,是真晕了!最后被仆人们抬着回家的,是整整一年都羞的没敢出门。 周景琛晚上回了太子府,府门前发生的这事,他是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孟清源笑着问:“我这太子妃好像又没有顾全大局,不知太子殿下生气否?” 周景琛也笑着一只手捏了捏她红润的脸蛋:“生气?我当然生气了,哎,我气得都不行了!太子妃娘娘还是赶快给我顺顺气吧!” 说着,另外一只手,就拉着孟清源的手,顺着他的腹部往下走! ……这个脸皮厚的,孟清源的手到了那里,指甲从下到上一划,指腹在那头上转了一圈,周景琛是倒吸了一口,小景琛瞬间就立了起来。 孟清源却闪身,一步跨到了房门外,冲着周景扮了个鬼脸,“叫你不规矩!” 周景琛脸都憋红了,手捂着腹部:“清儿,我可是你的亲夫君,你,…你这是想憋坏我呀!” 孟清源笑,:“是你先不规矩的,自己点的火,自己灭!” 孟清源站在门外,把郑秀儿的事讲给了屋里的周景琛:“我看你等会就去见见姨母吧,她这两天都有些六神无主,别在把人给急坏了!” 周景琛点头:“好,不过,你看看我怎么去呀!”说着,用手指了指袍子下面。 孟清源在门外捂着嘴笑,周景琛一伸胳膊把她拽了进来:“还请夫人心疼心疼你的夫君!” 一个时辰过去了,周景琛掀开床幔,从床上站起身,整理好衣袍,回头看着躺在床里的孟清源,她乌黑浓密的青丝散落在枕边,更衬得她精致的脸庞如海棠花般娇艳,周景琛俯下身,轻轻啄了啄她水润的双唇:“等会儿,我还要回宫里去,你就先睡吧!” 孟清源摸了摸周景琛的脸,他的眼角还带着情动的桃花粉:“朝堂事是急不得的,有很多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办到的,只有顺势而行,才能事半功倍!你千万不要着急!” ……还是自己媳妇心疼自己,周景琛心里暖洋洋的,伸手抱了抱孟清源:“我知道了,这两天的事情也给你闹得够呛,你也早点休息!” 周景琛亲自去了牟夫人的院子,牟夫人已经有近十年没有见过周景琛了,乍一见眼前这个清冷俊美的青年,那肖似姐姐的眉眼,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周景琛看着眼前的亲姨母,三十多岁的年纪,头上便有了白发。周景琛的心一软,上前抱了抱她:“姨母,别哭了,一切有我替你做主!” 牟夫人今天也听说外面闹的一出大臣上门赔礼,被太子妃骂走的事,太子妃如此彪悍,她如何张嘴和外甥提让他纳秀儿为妾呢? 牟夫人犹犹豫豫,左思右想时,就听周景琛道:“姨母这次进京,可还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牟夫人听周景琛问了,一咬牙:“琛儿,此次姨母来,的确有两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一是你的姨丈,他在知府的位置做了五年了,可否能升迁升迁!另外就是你表妹,她今年已经及笄,还没有说人家,我,我想,你……” 周景琛打断了牟夫人的话,:“姨母,表妹一事,我已交于太子妃,她会为表妹寻一户好姻缘的!” “什么?”牟夫人惊叫一声:“琛儿,你就不能纳了秀儿!!”一急之下,牟夫人说出了心里话。说完后,也是自觉有些莽撞,便拿手帕掩饰的擦了擦嘴角,低下了头。 周景琛叹息一声,:“姨母,你的心思我明白,你觉得表妹嫁给我,以后做个宫中的娘娘,是一辈子荣华富贵!” 牟夫人忙点了点头:“琛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是她的亲表哥,放在你身边,我是最放心的!” “可是姨母,你知道我母妃是这么死的吗?”周景琛心底泛起一阵悲哀。 “姐姐,不是因病去世吗?”牟夫人惊诧的看着周景琛。 “不,她是被她的堂姐牟皇后下毒毒死的,当年金陵牟家一起算计了我的母妃,把她当做祭品送进了宫,来保牟家的荣华富贵,可是牟皇后却是嫉妒父皇对她的宠爱,最后对她下了毒手!” “母妃在进宫前,在金陵已经有了心上人,听说那名男子终身未娶,在母妃去世时,也服毒自尽。当年如果母妃不进宫,也许就嫁给了她的心上人,还快快乐乐的活着,恩恩爱爱,双宿双飞!”周景琛有些感叹道。 “琛儿……你怎么知道姐姐的那件事!”牟贵妃曾有过爱恋之人,给当今圣上带绿帽子的事,在金陵牟家是瞒得死死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还想要表妹入宫吗?你不怕哪一天她会被人毒死?”周景琛的话冷得像把冰刀扎进了牟夫人的心里。 “可是你不能保护……” “姨母,我不可能天天在后宫看着表妹的,当年母妃还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呢!不也是被人害了吗?”周景琛直接拿话吓唬牟夫人。 牟夫人到真的被周景琛的话给吓住了:“那琛儿,——那,你觉得怎么好一些?” “还是让太子妃给表妹安排个好亲事吧,有我在定不会让人欺负她的!对了,姨母,你还准备回金陵郑家吗?听说郑家这么多年对你并不是很好!” 这话提到了牟夫人的伤心事,牟夫人的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姨母,那姓郑的官职不会调了,他被查出贪污了近二十万两白银,过几天就会被捉拿下狱的!” “什么,怎么会?他怎么会?”牟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景琛。 “他怎么不会,要不他那六房小妾是拿什么养的!”周景琛冷笑一声:“所以,姨母,你便与他和离吧!” ……啊!牟夫人目瞪口呆了,这……怎么她今晚见了自己的太子外甥,只这一会儿她的生活就翻天覆地的全变了! 第一百七十章 末 之劫 牟夫人送走了周景琛,坐在床上呆愣了好时间,还是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反不过劲来! ……女儿如果嫁了外甥进宫可能会被毒死? ……她就要和她的丈夫和离了? 这……这……,怎么会是这样? “娘!”郑秀儿从门口探进头来:“您还没睡呢?” “大晚上,你怎么还不睡觉,跑到我这里做什么?”牟夫人没有好气的说道。 “娘”,郑秀儿笑嘻嘻的走进来,坐到她娘身边:“我就是来看看您,对了,太子表哥刚才来了,和您说什么了吗?” “你小孩子家家不要瞎打听了,赶快睡觉去吧!”牟夫人心烦意乱的,没有心情应付女儿,便随手推了她一把。 郑秀儿顺势抱住母亲的胳膊,笑道:“您不说我也知道,太子表哥让您和离!” 牟夫人用另一只手忙捂住女儿的嘴:“你小声点,别让人听到了!”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牟夫人瞪着眼睛看着女儿。 “哎呀!”郑秀儿拉开母亲捂着她嘴的手:“娘……,这是在太子府,又不是在我们家,你怕什么!” “你快说你这么知道的!” “我在门外偷听的!”郑秀儿理直气壮。 “你……你这孩子!胆子大了!”牟夫人抬手作势要打。 “娘!”郑秀儿翻了一个白眼,“您还是省些力气,想想你和离以后的事吧!” 牟夫人一听女儿这话,泄了气的放下手,长长的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 “娘!”郑秀儿看着母亲苦恼的模样,忙问,“您不是还舍不得和那姓郑的和离吧?” “什么姓郑的,那是你爹!”牟夫人瞪了女儿一眼。 “爹?恐怕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当我是他女儿吧!”郑秀儿不服气的嘀咕道。 “你这孩子,不许说这样没良心的话,他再不好,也是从小锦衣玉食的把你养大了,你身上流着他的血!” “娘,您不要岔开话题,我看您就是不想和他和离!”郑秀儿有些急了。 “我和他少年夫妻,到现在也过了半辈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如今就要落难了,我就这么抛下他不管,那不是有点心太狠了!”牟夫人到底有些不忍心。 怪不得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郑秀儿恨不得扒开她娘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的什么。 郑秀儿用力的摇了摇母亲的胳膊:“娘!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怎么不想想你这么多年在郑家过的日子!你忘了姓郑的为了赵姨娘打你的事了,你忘了你被她们算计小产,他连过来看一眼都没看,还娶了第六房小妾。我是嫡女,他竟然为了那帮庶女打我,对了还有前两年,想要休了你扶正李姨娘,这些事你都忘了吗?” “可,可……我就这么和离,外人会不会说我没有妇德?”牟夫人还是有些犹豫。 “娘,你管外人怎么想呢,那姓郑的是贪污了了二十万两白银,二十万两呀!是死罪,是要被砍头的,郑家的家产都要被充公,人都要被流放或者变成官奴的!娘,如果这二十万两你花着一分一钱也行,可那姓郑给过你钱吗?这些年你在郑家吃用的都是自己的嫁妆钱来补贴的,如今钱没花着,福没享到,你还要去找罪受! 娘,说好了,你要去流放、去当官奴,去受罪,是你自己的事,我可不愿意,我明天就去求太子妃娘娘,把我的姓氏改了,我才不要再当郑家人了!” 郑秀儿气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糊涂娘! 牟夫人一听丈夫要被砍头,罪妇要被流放或充官奴,吓得脑袋也清醒了些,她本来与郑家也没有多少感情了,就像女儿说的,自己福没享到,却要跟着遭罪,这可不行! 牟夫人连忙表态:“好!好!你别生气了,我和离还不行,不过,这事该怎么办,我还有嫁妆在郑家呢!” 郑秀儿这才缓了口气:“明天我去问一下太子妃娘娘,看看娘娘怎么说!” “好!好,那你明天赶快问啊!对了,你怎么和太子妃娘关系这么好了,你跟她打交道可要小心点!”牟夫人想起周景琛说的下毒的事,心立刻提了起来,这太子妃娘娘和女儿这样好,不是想害女儿吧? 郑秀儿一看母亲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真是受不了她娘的脑回路了:“娘啊!你胡思乱想什么,那太子妃娘娘怎么能害我呢,太子表哥那是在吓唬你呢!” “吓唬我?他为什么要吓唬我?那我姐姐按他说是被人下毒害死也是假的?”牟夫人觉得有些想不明白了。 “娘,姨母的事,太子表哥不会开玩笑的,应该是真的。我说的是,你想送我进宫,太子表哥说我会被害死,他是在吓唬你呢!” “那他是不想让你进宫,才这么说的?”牟夫人这才反过味。 郑秀儿笑了:“对呀!娘,你总算想明白了!人家太子表哥怕你没完没了的,直接用这种说法打消你的念头!” “这个琛儿,他怎么能这样?”牟夫人有些不甘心了,:“不行,我还得……” “娘!你还想找太子表哥让我进宫?您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已经和太子表哥和太子妃娘娘把事情都说了!” 郑秀儿就把自己之前的事情和牟夫人坦白了。 牟夫人气得狠劲拧了郑秀儿胳膊一把:“你这孩子,你怎么背着我和他们说你不进宫,那可是当娘娘呀!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 郑秀儿揉着胳膊:“娘,我知道你疼我,可你也明白,太子表哥心里、眼里只有太子妃娘娘一个人,那么多朝廷大臣让太子表哥纳妃,太子表哥都不肯,今天还有大臣因为让太子表哥纳妾的事,来太子府赔罪呢!你觉得您在太子表哥心里比那些大臣还重要?太子表哥吓唬您,没有直接驳了您,是在给您留脸面呢! 还有,娘,你吃够了那些小妾们的苦,难道您真的希望我也进宫去当妾,变成她们那样的人。太子表哥为了太子妃娘娘不纳妾准和离,这天底下有多少女孩子羡慕他们,娘……,我也要找一个能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娘,我是宁死也不会做妾的!” 说着,郑秀儿的眼泪流了下来。 “不进宫就不进宫吧,说什么死不死的!”牟夫人看女儿哭了,还是心疼了:“其实娘也想过,就你这性子,进了宫,如果一旦惹恼了太子妃娘娘,你看她那天一脚就把那石头都踢碎了,这要是踢在你身上,那不连命都踢没了嘛!” 郑秀儿听了母亲的话,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 牟夫人横了女儿一眼:“你瞅你又哭又笑的,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说着拿手帕给女儿擦了擦眼泪。 “娘!”郑秀儿把头靠在母亲肩头:“人家太子妃娘娘别说踢断石头了,她还曾经三箭吓退北胡公主,一人独自面对十万叛军,是真正的巾帼英雄!娘,等你和太子妃娘娘多接触几次,你就会明白,天底下还有像她那般的女子,还有有你我从来不知道的活法!” “是什么活法?你跟娘说说!”牟夫人也来了兴趣。 “娘,那今晚我就在您这里睡了,您好长时间都没搂过我睡了!” “这么大了,还赖着娘!羞不羞,快点进被窝去吧!” ……夜深了,郑秀儿母女两个仍在窃窃私语着。 ………… 周景琛离开了姨母的院子,走了不远,就看见孟清源提着一盏琉璃灯站在甬路边,淡黄色的灯光晕绕在她的身上,就像给她披上了一件朦胧的光影纱衣。 “清儿,不是告诉你早点休息吗?”周景琛快步走到孟清源面前:“你在这等了多长时间了?” “没有多长时间,你和姨母谈完了!”孟清源笑着拉起周景琛的手,“我送送你!” “怎么你自己提着去灯笼?你身边的丫鬟呢?这么不尽心!” “一盏小灯笼,也不沉,而且我拿着它,你不是第一眼就看到我了嘛!”孟清源调皮的摇了摇他们交握的双手。 周景琛也笑了,伸出另一只手,拿过琉璃灯,两个人十指相扣慢慢的走到了府门外。 周景琛从马背上倾身吻了吻孟清源的额头,:“清儿,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孟清源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周景琛消失在暗夜里。 待到拐角处,周景琛回头看去,孟清源仍然站在那里,无边的黑夜中,她就是那盏明亮的灯,永远照亮他回家的路。 太子纳妾一事,朝堂上自此再也没人提及了,无声无息的就像这事情从来发生过一样。 转眼六月二十八,是大周朝的“夏收节”,这一天帝、后要到农田里,去收割春天播种的第一批长成的稻谷,然后向上天祭拜,希望上天继续保佑大周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但今年周惠帝行动不便,也没了皇后,仪式就交由太子和太子妃来完成了。 这一天除了太子和太子妃,宗室贵族、朝中要员和他们家中的女眷们也要陪驾的,都要拿着镰刀收割些稻谷。 孟清源是和周景琛是第一次携手参加这样的节日。 大片大片的稻田在微风里泛着喜人的绿浪,让人一看便觉得神清气爽,密密匝匝的细碎的稻花绽放在无边无际的的绿海里,沉甸甸的稻穗在灿烂的阳光中像是笑弯了腰。 周景琛亲自下地挥舞镰刀,收割了一大捆稻子。孟清源看得有趣,也拿起了镰刀,跟在周景琛身边忙乎起来。 一会儿,周景琛见孟清源头上冒出了汗,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便拉了她的手,两人走到旁边搭的草棚下休息一会儿,棚内桌子、椅子、垫子、瓜果点心是一应俱全。 这种休息的棚子还有几个,都在不远处,是给其他人王公大臣和女眷们准备的。 周景琛掏出手帕给孟清源擦了擦汗,就有侍女进来给二人奉茶。 周景琛也有些渴了,端起茶杯就要喝,可是手中的茶杯刚刚放到嘴边,就被忽地站起身的孟清源一掌打落在地,茶水洒落在地,冒起了一股白烟。就听孟清源娇喝一声:“来人,抓住她!” 同时间,那名侍女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刺周景琛,周景琛坐在椅子上被刚刚的情形弄得一愣神,躲闪不及,那发着湛蓝色光的匕首堪堪就要刺到他的胸口。 就在此刻,孟清源的腿从斜里踢过来,挡在了周景琛的胸前,匕首一歪,便狠狠的扎在了孟清源的腿上。 待侍女拔出匕首,还要再刺周景琛时,棚子边上的侍卫们一哄而上,把她团团围住,几个回合便制服住了她。 那侍女被侍卫们压到地上了,桀桀道:“娘娘,你可真会演戏,吩咐我杀太子,而你竟然还装模做样的救他,你害得我好苦!” 旁边不远处棚子里的王宫大臣们,都看到这边出事了,忙不迭的都赶了过来,不过他们来时,刺客已经被抓住了,只听见刺客说的这句话。 ……什么?这刺客说太子妃娘娘要杀太子,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时候也不是辨别刺客说话真伪的时候了。 他们就看见太子殿下抱着太妃娘娘大声的喊道:“快去叫太医!” 因为今天来的都是大周朝尊贵的一些人,为了预防不测,所以太医院也派了几名太医随行。 孟清源躺在周景琛怀里,只觉得匕首刺过的地方,一股麻痹感从那里快速的涌遍了全身,“匕首……有毒!”孟清源的舌头开始僵硬了。 周景琛听到孟清源的话,脸色大变,忙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孟清源送她的荷包,从里面的金壶中倒出何世明配置的解毒丸,嚼碎了喂进了孟清源口中。 太医得了信,跑着进了棚子,仔细看了伤口,就见伤口周围的皮肤都发紫、肿了起来了,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红色的,脸也变了颜色:“这是中毒了!” 周景琛大吼一声:“还不赶快解毒!” 太医忙问:“这伤人的兵器呢。!” 护卫忙用布垫着手,拿起地上的匕首送到太医面前,太医看着匕首在阳光下发出幽幽的蓝光,不禁惊道:“毒箭木!” “这是什么毒?”周景琛忙问道。 太医看着太子殿下红了的眼睛的样子,咬着牙从喉咙中挤出一句:“就是俗称的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一击致命! 周景琛只觉得自己脑子哄的一声,像炸开了一般。他一把抓住太医的脖领子甩到孟清源面前:“刚刚清儿还在跟我说话呢,我又喂了她药王谷的解毒丸,你们赶快救治,如果太子妃有什么不妥,我就杀了你们!” 太医们也明白如果太子妃就这么死在他们面前,他们肯定是活不了的!不过刚才太子说了,太子妃用了药王谷的解毒丸,应该还有救吧。 一名太医伸手给孟清源号了号脉,居然还有微微的脉息,忙叫道,“太子妃还有脉,赶快把毒血清出来,否到了心肺就不行了!” 太医连忙撕开伤口处的布料,一名太医便要用手去挤毒血,就被站在一边的周景琛推开,周景琛俯下头去,把嘴放到了伤口上,,吸吮起来。 “太子殿下,您……”几名太医都惊呆了,反应过来时,忙道:“太子殿下,这毒太厉害,还是臣等来吧。” 周景琛往地下啐了一口毒血,:“我刚刚也吃了一颗解毒丸!挺得住!” 直到周景琛吸吮了第六口时,血的颜色才由黑红变成了暗红。 “太子殿下,可以了!”太医看周景琛的嘴唇已经煞白,脸上浮出了一层黑气。忙阻止住他。 太子殿下明显已经被毒气所侵了,如果太子再出什么事,就不仅仅是他们自己死的事了,那是要牵连九族的。 周景琛就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麻木,头也有些发晕,他站起身时,险些一头摔倒,幸亏旁边的护卫伸手扶住了。 马上有太医上来救治周景琛,剩下的几名太医用手指把剩下的毒血挤了出来,直到伤口处的血变成了鲜红色,孟清源的命暂时是保住了。 那一天参加“夏收节”的王公大臣,许多人过了很久,仍然会记得当时太子殿下的模样! 他神色仓皇,脸色惨白,头发散乱,毫无形象,在抱着他的太子妃时,眼里含着泪,狼狈不堪的就像一名即将失去家人的流浪汉。 周景琛抱着孟清源回了太子府,知道消息后的孟诚言带着孟云蓉和孟清昱匆匆赶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梦中梦 孟云蓉看见孟清源紧闭双眼,气若游丝的模样,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孟清昱拉住周景琛的袖子:“太子姐夫,我姐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 “清儿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她一定会没事!”周景琛呐呐道,像是在对孟清昱说,又像在对自己说一般。 旁边的太医小声对孟诚言说了孟清源中毒的事情。 “你说什么?见血封喉?” 孟诚言脚下一软,竟是这般凶狠的毒! 女儿…… 女儿!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女儿,心如刀绞,是谁用了这样阴狠的手段要置她的女儿于死地! 孟诚言转身看向周景琛:“太子殿下……” 周景琛打断了孟诚言的话:“岳父大人,清儿是为了救我而受伤的,我已经派人去请药王谷的何神医了!” “凶手是否已抓到!” “我会下旨彻查此事!绝不放过幕后真凶,我不会让清儿白白受这场罪的!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周景琛的眼中泛着血红的光,宛如地府中走出的混世修罗。 太子殿下险些遇刺,太子妃娘娘身中巨毒,一时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眼见那血雨腥风,一触即发。 朝廷上刑部、大理寺、京兆尹联合办案。 私下里太子府由云凤鸣主事查办,周景琛对云凤鸣交代,不管用手段,神当杀神,佛挡杀佛,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定要抓到真凶。 两日后,何世明便从药王谷赶了过来。 由于之前救治得当,孟清源的性命是保住了,但因毒药药性过于霸道,孟清源整个人发起了高烧,一直是昏迷不醒,何世明虽用针用药竭力施救,情况还是十分凶险。 周景琛不眠不休的守着孟清源。 “三天了,清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看我!”周景琛紧握着孟清源的手,她手心滚烫的温度让他内心难安,他不敢想象他的生活中没有了清儿陪伴会变成什么样子。 “陛下!您该喝药了!”是谁在他耳边呱噪,惊扰了清儿的休息可怎么办? 周景琛生气的睁开眼睛,面前站着的是捧着药碗的周全,嗯?周全怎么看上去老了很多。 周全捧着药碗端在眉间呈递给周景琛:“陛下,请用药!” “我又没有病,喝什么药?娘娘的药熬好了吗?”周景琛皱着眉头看着周全,他莫不是有些糊涂了。 周全捧着药碗的手有些发抖了:“陛下,您的风寒还没有好,这是太医给您熬的药!娘娘?宫里没有娘娘!” 周景琛扬手一抬,就将周全手里的药碗打了出去,摔个粉碎,汤药洒了一地:“孤王再说一遍,我没有病。还有你竟敢叫孤王陛下,你不要命了,莫不是疯了,还不赶快滚下去!” 周全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陛下,您……老奴,陛下您现在就是陛下!您看您就在紫宸殿呢,等会您还要带病去上书房处理朝政!” 他在皇宫紫宸殿里? 周景琛侧身看了看空荡荡的龙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凉,他记得清儿是一直躺在她的身边的,怎么会不见了。 周景琛抬头环顾四周,这里果然是皇宫中的紫宸殿。 “那娘娘去哪了?”周景琛忽然有些感到不安。 “娘娘?宫中并无一位娘娘!”周全只觉得今日的陛下奇怪的让他害怕。 “没有娘娘?你叫我陛下?”周景琛眼睑轻颤,盯着周全半晌:“那孟诚言孟尚书还有永宁候顾朝远如今都如何了?” “孟尚书和顾将军?”周全仔细想了想:“他们在元丰六年对北胡一战中都战死了!” “你说什么?都战死了?那孟尚书的长女孟清源呢?”周景琛死盯着周全急问道。 “陛下!”周全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泪便流了下来,:“陛下,楚王侧妃孟娘娘已经遇刺身亡这么多年了,你就忘了她吧!您为了她,您……”您都疯魔了!周全紧紧的咬住了嘴唇,才没有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清儿是楚王侧妃?她已经遇刺身亡了?”周景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周全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周景琛弯下身,拿手紧紧的抱住了头,眼前好像有一帧帧画面闪过。 啊!广平府,海贼肆意的屠杀大周百姓,四哥楚王周景琰弃城逃跑了,扔下了全城百姓、扔下了他的侧妃——自己的清儿。 自己率领着亲卫队打退了海贼,穿着粉红嫁衣的清儿与自己一起并肩作战。后来周景琰回来了,他和清儿不知说了什么,清儿一个人独自离开了楚王府,等自己闻讯去找她时,就看见她被一个乔装成孕妇的海贼,一刀捅在了腹部。然后……然后 ……她就这样死在自己的怀中! 周景琛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疼得无法抑制,疼得他张开了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周全骇然的发现,陛下哭了! 是呀,陛下有多喜欢这楚王的孟侧妃他是知道的! 当年陛下以清君侧的名义打回京城后,杀了鲁王、晋王、还有楚王、囚禁了太上皇周惠帝, 自己做了这皇帝后,就将这孟侧妃的棺椁移到了皇陵之中,虽然朝中大臣多有反对,但陛下依然一意孤行。 而且陛下不知受了谁的蛊惑,说是可以做法修改年轮,让孟侧妃死而复生,如今这皇宫就成了道士、和尚的修道场。 今天看来,陛下又是因为这孟侧妃走火入魔了。 周景琛看着四周,这紫宸殿就像一座华丽的陵墓,空旷死寂,冷得刺骨! 他要离开这里,周景琛站起身,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噗!”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吐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襟。 “陛下!快宣御医,御医!”周全吓得面无血色,连滚带爬的扑倒门口,“快传御医!” 周景琛没有管趴在地上的周全,他用手擦了嘴角的鲜血,快步走出了紫宸殿。 他一路走着,一路看着,这地方是他熟悉的,也是陌生的。熟悉的是这里一成未变的花草树木,红墙碧瓦。陌生的是,这个世界里没有他的清儿,这里的清儿是楚王侧妃,是早就在十年前死在他的怀里。 不行!他一定要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世界,去找他的清儿。 “阿弥陀佛,陛下想到哪里去!” 周景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就见觉远大师站在了他的身后。 ——觉远!周景琛像看到了希望一般,他一把拉着了觉远的袍袖“大师,快,快让我回去,清儿还等着我呢!” 觉远大师澄清的双眸似有洞悉一切的清澈:“陛下,人有三魂,分天、地、命!如今您要了去命魂,逆天而行!就再也不能做这里的帝王了!” “如果没有清儿,我要这天下有何用!”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觉远伸出手放在了周景琛的眉间。 周景琛忽地挣开了眼睛,他忙偏过头,就看到了身旁躺着的女子,周景琛颤抖着手去碰触她的脸颊,感到了灼心的热度。 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 只是那梦是如此的真切!梦中,没有了他的清儿的世界是那样孤寂可怕。 “清儿!”周景琛哽咽着,孟清源脸上的温度从他的指尖,一点点温暖过来,“不要离开我!” 想到梦中的最后的情形,周景琛忙唤人:“去秦山寺,请觉远大师到太子府,为太子妃娘娘祈福。” 孟清源觉得自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她拼命的寻找出去的路,却怎么也找不到。 “你跟我来!”在她都有些绝望的时候,她看到了前面有一道粉色身影在向她招手!。 她跟着身影一直往前走,终于走出了这片黑暗。 “谢谢你!”孟清源向那人深施一礼。那身影转过身来。孟清源震惊的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你……你是何人?”孟清源骇然问道。 那人笑了:“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清源呀!” 孟清源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是前世自己与周景琰成亲时那件粉红色的嫁衣,她是前世的自己,可自己明明已经重生了,怎么小清源还在这里。 小清源似乎猜到了她想法:“我是你三魂中的天魂,天魂归天路,我心思未了,便自愿留在了这里!” “这里这么黑,如今你就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去看外公!”孟清源向小清源伸出了手。 小清源的眼圈一红,:“你很好,外公会为你骄傲的,而我,”小清源摇了摇头:“我让外公失望了!他不会想见我的!” “不会的,外公那么爱我们,他一定会高兴见到我们!”孟清源去拉小清源的手,小清源的身子让后飘了几步,孟清源的手抓空了。 孟清源就看见小清源的略带忧伤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了笑容,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半空中如海市蜃楼般显出一个人来。 ……周景琰! 他竟然在这里,孟清源上前一步,就要跳起来伸手去打他。 “不要,不要!”小清源挡在了她的面前:“你,不要伤害他!” “他杀了我的祖母,我要找他报仇!你,你不会还喜欢他吧?”孟清源看着小清源惊讶的质问道。 “他不是那个他,他一直对我很好很好!在照顾着我的精魂!一草一木,皆为天定,一饮一啄,皆为前缘!”小清源温柔的笑了。 孟清源看着那个周景琰正在小心翼翼的给一株海棠花擦拭绿叶,他认真的神情,就像在对着一个无价之宝。 “我要回去了,你往前走就离开这天路了!”小清源的身体慢慢化成了粉色的烟霞,消失在空中的海棠花间。就见那株海棠花的花苞忽然绽放开来,盛开的花朵,娇艳动人。 那个周景琰便低下头,轻轻的亲吻那柔美的花瓣…… “小清源!”孟清源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觉得身体一轻,她便飞了起来!她飞了很久,终于在一座城前停住了身子,她看到城上写着两个大字:“地府” 她竟然到了地府,是不是代表着她就要死了,可是如果她死了,那周景琛该怎么办?他没有了她该是多么的孤单。 ——她不能死!她要回到周景琛身边去!孟清源转身要离开这里,可是她的腿竟然迈不开一步了。一股巨大吸力拖着她奔向了城门! “不,景琛!”孟清源流着泪徒劳的挥舞着手,想减慢她滑行的速度,可是来不及了,她半个身体被扯进了城门。 忽然一缕金光照在了她的身上,耳边是阵阵梵音!地府在她身后消失了,她看到了远处周景琛的身影…… “清儿!”周景琛看着孟清源在昏迷中流着泪叫着他的名字,忙拉着她的手,大声叫道:“清儿,你哪里不舒服,清儿?” 孟清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景……琛!” “清儿,你醒了?”周景琛仿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孟清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嘴唇:“我不是在做梦吧?” 孟清源露出了一个温柔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微笑:“景琛,你没有做梦,我回来了!” 周景琛的泪滴落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嗯!清儿,你回来了,答应我,以后永远不要离开我!” “好!我们永远都不分离!” 太子妃娘娘在昏迷五天后醒来,朝堂上却是一片哗然之声。 “夏收节”当日许多王宫大臣和命妇都听到了那名女刺客说,她是受太子妃之命在茶中下毒和刺杀太子的,当大理寺等会审刺客时,刺客依然一口咬定,是太子妃的授意她这么做的,她刺杀太子,然后太子妃再冒险救太子殿下,这样就能显出太子妃的能耐和重要性了,有了这样的理由就能堵住大臣们的嘴,不让太子纳妾。 这……这口供竟然听上去还有些道理,老祖宗不是留下一句话,叫做最毒不过妇人心嘛!而且这刺客竟是当日太子妃从太子府里带出来的侍女,并不是由内务府安排的!所以才没有被搜身,才得以带了匕首进来。如此看来,太子妃虽然救了太子,但她身上的确疑点很多,难逃其咎! 更主要的是此次太子不顾一切的追查此事,让许多人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太子殿下不会借机培植亲信,铲除异己,独霸朝纲吧! 一时间人人自危!大臣们纷纷上本,请周惠帝主持大局,并暂时取消太子妃娘娘封号,待查明真相后再做定夺! 周惠帝是第一时间知道了孟清源中毒和周景琛遇刺的消息,他差一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这次虽是太子代替他出行,但他特意吩咐了礼部准备的还是帝王的规格,每一样吃食,每一样用品,和每一个伺候的人都是经过重重的检查,想混入其中是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此安排还出了这样的事,让周惠帝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和有些惊惧了,而且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孟清源是儿子心中的宝贝,她受伤中毒,儿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刚开始他还是支持儿子的彻查此事的。 不过如今太子妃醒了,所有的疑点又纷纷指向她。大臣们又是不断的上书,他们的担心作为帝王也不能视而不见。 周惠帝便招了周景琛到紫宸殿,想劝解周景琛让他稍微收敛一些,“太子,你的心情朕能理解,但是这朝纲在大乱之后,刚刚安稳一些,皇家绝不能再闹出什么难堪的事情了!在朝中大臣那里,朕会给你一个交代,但这件事不可再闹大了!” 周景琛看着周惠帝扯起嘴角微微一笑,可眼底却是冰冷一片:“父皇,如果这一次没有清儿救我,我今天就没法站到您的面前了,我倒了,对这些大臣们来讲不过是树倒猢狲散,他们可以去找一颗新的大树来乘凉,可对那些把儿臣放在心里的真正的亲人来说,那将是一辈子的痛!父皇,我是您的臣,也是您的儿子,请您这一回让您的儿子去做一件他想做的事情!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吧!父皇,此事绝对与太子妃没有关系!儿臣十日内便会给您一个结果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 幕 落 云凤鸣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孟清源,躬身施礼:“娘娘能够安然挺过这一关,真是可喜可贺!” 孟清源在他低头施礼的瞬间,仿佛看到有水光在他眼底闪过!………他这是? 孟清源笑了,声音还带着高烧后的沙哑:“云表哥,还能看见你,说明我是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之后必有后福!” 云凤鸣也笑了:“娘娘所言极是!” “云表哥,我听说审讯那名女刺客并不顺利!” “的确如此!”这是云凤鸣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有些束手无策的事情!“对了,娘娘,您是如何发现那名女刺客是不对劲的!” “云表哥,那名刺客虽然乔装成侍女,但她走路的脚步声不是平常宫女的虚浮且细碎,而是沉稳带着许内力,而且她给太子殿下奉茶时,可能被茶盏烫了一下,差一点脱手,但她马上就反手稳住了茶盏,这人的外貌可以乔装,但是她的练武的习惯和路数却是掩盖不了的。云表哥,你可以查一下她武功的门派,这些练武之人往往都是门派中的师兄、师弟一起出来做事的!看从这里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云凤鸣心中大喜:“多谢娘娘指点!” 真是幸亏孟清源武功高强,又心细如发,才躲过了这次大难。 “对了,云表哥,我听说这女刺客竟是太子府我内院中的一名侍女?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因庄嬷嬷带着一些丫鬟还没有从广平府回来,孟清源身边只有红锦、夏荷还有受伤的叶兰,厨娘和两名小丫鬟是她原来自己的人,内院的人就有些少了! 故而太子府的管家又拨过来一些侍女、婆子到内院伺候。夏日节那天,孟清源自己是带了红锦和两名侍女去的,没想到出了事。 因为带着的侍女是红锦选的,红锦这些日子是非常自责,她自己都暗下决心,如果孟清源有个三长两短,她也就不活了。 孟清源当然是知道红锦的心思的,她想多了解些,也好劝慰劝慰红锦。 说道这件事,云凤鸣也是心有余悸的,太子妃娘娘的内院竟混进来刺客了! 幸亏娘娘和她身边的丫鬟们都是非常警觉的,这些新来的侍女只是在内院的外房做些一些杂事,是不允许接进孟清源的房间和小厨房的。另外太子殿下也安排了暗卫保护太子妃。而那个女刺客又只进来不到七天,才没有敢轻举妄动。 后来女刺客动了些手脚,替换了原本定好的侍女,去了“夏收节”,寻了机会下毒,没想到被孟清源识破,才狗急跳墙动起手来。 “娘娘,这些事情还在追查中!等有了消息,臣在和您细说!”云凤鸣和周景琛某些时候想法是一样的,并不愿意孟清源知道太多这些龌龊的事情。 孟清源醒了,好像好运也重新眷顾了太子府,接下来查找真凶的事情,就变得顺利了很多!当周景琛看到云凤鸣交上来的奏折时,心中是五味陈杂,终究他也要面对如此冷酷的皇家亲情。 “这名刺客与她同期的侍女都是云惠法师负责挑选的!” “云惠人呢?”此时的周景琛对之前自己对云惠网开一面是深为后悔,没想到他的善心竟换来了云惠的如此反噬。 “云惠已在云山寺坐化了,肉身被带回来,现寄放在寒山寺内,这是他给您写的一封信。”云凤鸣双手把信呈了上来。 周景琛打开信纸,上书:太子殿下,属下自知此举罪不可恕,但属下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的宏图大业着想。孟氏并不配为太子妃,她背靠顾家势大,如不抑制,终将为您之大患,您问鼎之时,便是孟氏牝鸡司晨之日,故属下以为殿下不该为孟氏所惑,为一个女子把所有努力毁于一旦。属下此举绝不是叛主之行为,但属下毕竟擅自做主了,故而属下以死谢罪,望殿下念我一片忠心,能让属下上启佛法,下化众生,早登西方极乐世界! “太子殿下,云惠与您为主仆,竟敢擅自妄为,此举无疑为叛主,当诛!”云凤鸣之前看这封信时,是气坏了。就是这么一个拎不清的人,一念之间,差一点害了孟清源的性命。 周景琛伸手两、三下便把信撕得粉碎,这个云惠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他盛怒后的手段,自己死了! 他还想保留肉身,去西方极乐世界修行,真是想得美! “凤鸣先生,云惠的肉身,烧了吧,骨灰撒在路上,千人踩,万人踏,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臣遵旨,另外云惠让人转告,此刺客为庆王,即原太子府中门客的师妹!” 周景琛闭了闭眼,心中一片悲凉:“与你所查是一致的!” “是的,庆王手下的这几个门客,都为江湖人士,师从泰山派!” “庆王如今到哪里了?”周景琛睁开眼睛,皇家的血脉亲情终不及权势的诱惑。 “臣已经通知牟统领,派禁卫军去庐州捉拿庆王,另外庆王府中的庆王妃和皇太孙周明昊如何处置还请殿下明示!”云凤鸣深知此次必须斩草除根! “周明昊现在宫中陪着父皇呢,孤王这就进宫,向父皇禀明此事,再做定夺!”周景琛明白父皇对原太子,如今的庆王周景珏的感情,周景珏自请放弃太子之位,父皇对他也是颇有愧疚之情的,这也是这件事中最难办的地方, “殿下,陛下那里恐会包庇庆王!”云凤鸣直接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而且他也想要看周景琛的态度,如果太子殿下屈服于周惠帝的压力,那他就要自己出手来替孟清源讨回公道。 “凤鸣先生!”周景琛明白云凤鸣的心思:“我不会让清儿白受苦的,我二哥既然做下此事,他与我也就不在是兄弟了!” 周惠帝看完周景琛的奏折,他没想到儿子竟然给他带来了这样难以置信的消息。 他的儿子们竟又手足相残,同室操戈了! “太子!”周惠帝抬头看着面前的眼中也带着无尽悲哀的周景琛,他相信周景琛不会捏造证据,冤枉庆王的,而他又无法相信一直以仁慈著称的,他从小精心教养的周景珏会干出毒杀亲弟弟的事情,不过如此撼动朝纲之事,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他也是无法替周景珏缓颊的。 “父皇,儿臣已经让人到庐州请回庆王殿下了!不过庆王府和皇太孙如何处置?还请父皇下旨!” 周惠帝艰难的吐出一句:“先囚禁在庆王府内,等庆王被押解回来后,一并处置!你下去吧,朕有些累了,要休息一下!” 周惠帝面容似又苍老了几分。 “儿臣遵旨!” “皇爷爷!皇孙儿要出宫了,来给您磕头!”周惠帝耳边想起了皇太孙周明昊稚嫩的童音。 周惠帝睁开眼睛,直直的盯着跪在自己床边虎头虎脑的周明昊。 周明昊看见周惠帝挣开了眼睛,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上去可爱极了。 周惠帝看着他天真烂漫的模样,忍不住眼睛一热,这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自己因为一己私心,至今没有废掉他皇太孙的名号,也许庆王和他身边的人因此会觉得他们还是由东山再起的希望,才做下了刺杀太子周景琛的事情。 如此看来,终究是自己害了他们。 五天后,原太子庆王周景珏被押解回京。 周景珏跟着周全走进他熟悉的宫殿,来到了他曾经勤政的外书房,一切都是熟悉的场景,却是物是人非。 周景珏见周景琛端坐在书案后,忙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周景琛曾经想过,他和他最亲近的二哥见面的情形,那时他想,他一定会笑着上前扶住他,告诉他,他们是亲兄弟,让他不必拘礼! 但是今天周景琛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周景珏,仿佛是在打量他,又或者在衡量着什么。 屋子里安静很久后,周景珏的心有些忐忑不安了,他深施一礼,开口道:“太子殿下,不知您宣召微臣回京,是为何事?” 时间好像又凝固了一息,周景琛才冷冷道:“孤王今日还叫你一声二哥,二哥既然自愿放弃太子之位,就藩蜀地,为何又要心有不甘,做出如此之事!” 周景珏听出了周景琛话语中的冷意,心中一惊:“微臣并没有心有不甘,微臣对陛下和太子殿下对微臣所做的安排一直是心怀感激的!” “你对我心怀感激,那你为什么还要派人刺杀孤王和太子妃娘娘?为什么一点也不顾及我们的兄弟血脉之情!”周景琛一把把桌上的奏折扫到了地上,这是他第一次打破他清冷高傲的习性,发这么大的脾气,“即便我夺了你的太子之位,你对我又万分不满,你直接冲我来便是,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向清儿下手!” 周景珏惊愕地看着周景琛,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太子和太子妃遇刺了? “你和太子妃遇刺?!”周景珏语气里有几分焦急,“你可受伤了?” 周景琛看了他一眼,冷笑:“二哥这个时候,还要如此惺惺作态吗?太子妃娘娘因为救我,差一点送命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自从他当太子以来,很多原太子一系的官员他虽没有重用,但也没有降这些人的官职。 但周景琛没有想到,他一时的仁德,竟让这些人起了贪念,让他们与周景珏再度勾结,意图谋杀他夺回太子之位。。 “那太子妃娘娘如今怎样?太子殿下,微臣发誓,此事绝对与微臣无关!”周景珏也是明白这个太子妃孟清源在周景琛心中的分量,忙焦急的解释道。 “太子妃无碍,”周景琛没有错过周景珏脸上一丝一毫表情,“二哥说此事与你无关,但是抓住的刺客都是你的门客,这些人对你忠心耿耿,直到现在都一口咬定他们是替鲁王报仇的。你随孤王去天牢走一趟吧。” 天牢由大理寺与刑部的人共同看管,里面关押的都是十分重要的犯人。这里守卫森严,除非有陛下或太子的旨意,犯人的亲友皆不能来探望。 如今的大理寺寺卿齐山亲自迎接出来! 当他看到庆王周景珏时,心里还是感慨了一下,以主子太子殿下冷心冷肺的性格,他愿意带庆王来这里,说明殿下还对庆王留有一丝余地,若此事真与庆王无关,看在皇帝的面上,殿下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庆王。 此时被关押在天牢的女刺客和她的同门师兄弟们早已经没有活着出去的打算,但是当他们看到庆王也被太子带进来以后,几人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 齐山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心里一沉,看来这事真的与庆王有关。 “你们……”周景珏看到这些曾经他的门客时,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我不是让你们离开京城,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回来了?” 一位门客忙道:“你给我们的那点钱哪里够花,所以当鲁王旧部联系我们几个时,我们就答应替鲁王办事了,刺杀太子!我们几个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齐山暗自摇头,如此漏洞百出的解释,反而坐实了庆王的嫌疑。 周景珏如何听不出来门客话中的意思,可是能让这些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的,除了他还能有谁?有谁会打着自己的名义让他们去送死? 他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了,他怔怔地看着这些人,半晌才用沙哑的嗓音道:“是不是庆王妃让你们去做的?” 几位门客齐齐变了脸色,所有人便明白了一切。 庆王府内,庆王妃邓氏换上自己最华丽的衣袍,头戴九凤钗,端坐在太妃椅上。禁卫军冲进来的那一刻,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可那微笑在见到跟随而来的庆王周景珏时,便一瞬间凝固在了嘴角。 周景珏步履蹒跚的走到邓氏的面前,这是他的妻,他们也曾花前月下,恩爱甜蜜。可是原来那个柔美端庄的女孩那里去了,如今站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心中只有皇位和利益的面目可憎的女人,她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把他和他们的孩子,还有她的整个家族拖下了深渊。 周景珏忽然扬起手狠狠的打了庆王妃一巴掌。 然后回身向周景琛道,“太子殿下,微臣管家不力,导致太子妃娘娘差点入了险境,微臣羞愧至极。如今旧事已了,微臣奏请殿下,允许微臣去看守大周皇室陵墓,再不插手朝中之事。” “另外微臣要写下休书,邓氏刺杀太子,不配为王妃!请太子殿下准了微臣的请求!” “不,周景珏,你不能这么做!”庆王妃一手捂住脸,双眼赤红,“你把太子之位拱手让人,你让我怎么甘心,我为你谋划了这么久,你却要休弃我,你没有良心。” 周景珏没有再看庆王妃一眼,向周景琛再施一礼:“求太子殿下成全微臣之请求!” “好吧,孤王答应你!。” “王爷,王爷……”庆王妃这时才感到有些真的惊慌了,她和周景珏夫妻多年,自然是了解周景珏的性格,这是一个内心柔和到优柔寡断的人,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今天竟是如此决绝,说明他的心早已经伤透,莫过于心死了。 她不能被休,那样她就与这个男子再无瓜葛了,就没人会向皇帝替她求情,来保住她的命了。 她扑过去想要去抓周景珏的腿,撕心裂肺的哭道,“妾身错了,妾身真的知错了,你打我吧,可是你不能不要我了……太子殿下,你曾经说过你会永远心悦于我的……” 她还在叫自己太子殿下,她还没有梦醒! 周景珏躲开了邓氏的手,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退出了大殿,消失在夜色中。 自此太子遇刺一案,真相大白,主谋原太子妃邓氏,及同谋邓氏一族,皆被问斩。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正文完 太子遇刺一案牵连甚广,虽然主谋已伏法,但是周景琛却没有按照父皇的意思收手,他这一次准备清洗朝堂,把鲁王、原太子的余党一网打尽。 紫宸殿内,周惠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周景珏和皇太孙周明昊,心中一片悲凉。 虽然他是一个帝王,可是他也是人,是血肉之躯,天家无父子,纵观史书和各朝各代,皇子们夺嫡时的残酷和惨烈,曾让他心悸不已。 可是他还是期待他会是那个特殊的、例外的。也憧憬着他们的儿子们能够相亲相爱,兄友弟恭。 所以他早早的就立了太子,甚至是皇太孙,他希望,从开始他的其他儿子们就不会有争夺皇位想法和机会。 他希望太子能成为一代明君,故而,太子从小便在他的身边教养,他手把手的交他如何治国理政,交给他成为帝王所需要的谋略和权术。 太子也没有辜负的他的期望,温恭仁德,十四岁便步入朝堂,在朝臣中声望极佳。 不过他仍有些不满意,太子虽仁慈但过于妇人之仁,优柔寡断,而且他身后的牟家权势过大,太子恐为其所控。 他为了制约牟家的势力,便用李家和大皇子一系来平衡这一切,可是他终究错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的儿子们也终究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周惠帝看着周景珏左臂空荡荡的衣袖,他已经没了一只胳膊了,他已经交出了太子之位,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做出了他最大的让步,不让自己这个做父皇为难、伤心。 可是他却被那个愚蠢的庆王妃所连累,如今要自请去守皇陵、去那个苦寒的、没有人气的地方。 ……他作为他的父皇又怎么能忍心呢。 周惠帝待要开口,就见皇太孙周明昊双膝跪着爬到他的面前,拉住他的袍袖,哭道:“皇爷爷,您不疼孙儿了吗?孙儿不想去皇陵,孙儿要守在您身边!” 周景珏本想呵斥儿子,可是话到嘴边却哽咽住了。 ——儿子那么小,他又如何忍心让他陪着自己去那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原太子妃邓氏的父亲曾经是他的太子傅,他和邓氏是也算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婚后一直恩爱,邓氏多年无出,他才纳了两名侍妾,对一个太子来说,身边只有三个女人,这是他给邓氏最大尊重。 后来他们有了唯一的嫡子周明昊,这孩子是千宠万宠长大的,早早就被立为皇太孙,因为保护的太好,周明昊并没有接触太多他不该接触的事物,身上还一直带着他年龄应有的稚气和童真,这也周惠帝最喜欢他的地方。 周惠帝看着孙儿脸上的泪,他伸出手,心疼的轻轻为他擦了擦:“好!你就留在宫里,陪在皇爷爷身边吧!” 周明昊破涕为笑:“孙儿多谢皇爷爷!”他回头看了看跪着的父亲:“皇爷爷,您原谅父王吧,还有我母妃,您让母妃回来吧,孙儿想她!” 周惠帝长叹一声:“你父王和母妃做错事了,就应该受到惩罚!” 周明昊拉着周惠帝的衣袖摇了摇,着急道:“皇爷爷,这太子之位本来就是父王的,我母妃才是太子妃呀!他们没做错事,是五叔抢了父王的太子之位,母妃说五叔才是大坏蛋,皇爷爷,你快下旨把五叔抓起来,把他的头砍了!” 周景珏大叫一声“住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周明昊稚嫩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响。 周景珏颓然的跪跌在地上,张张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惠帝怔怔的看着周明昊天真无邪的面孔,原来仇恨的种子就是这样种到了一个孩子如白纸般纯真的心灵中,然后生根发芽,长成一颗丑陋的大树,扭曲他心中所有的欲望和想法,直至新的人伦悲剧。 泪从帝王的眼中滑落,滴在了他明黄色的龙袍上! 因太子殿下上书求情,庆王周景珏被免了死罪,贬为庶人,周明昊被取消皇太孙名号,同样被贬为庶人。 二人被囚于京城副都铜堂的皇家别院中,由三百禁卫军看守,终身不得离开半步。 太子府外面的血雨腥风,却没有影响到孟清源一丝一毫。 周景琛下严令不许任何人,以任何事打扰太子妃的养病。 孟清源觉得自己都有些无聊到长草时,她的母亲顾朝云带着她刚刚两个月的弟弟回京了。 孟清源看着面前的母亲,真是上天眷顾,岁月优待。顾朝云以高龄之身,顺顺当当、安安全全的生下儿子,身材竟然也恢复的比她年轻时更加曼妙,一张脸粉嫩的盛光夺人。。 孟清源都忍不住故做嫉妒的说:“娘,你简直成不老的妖精了,您这样的出去,别人都以为您是我的妹妹了!” 顾朝云笑着掐了一把孟清源的脸:“你这小没良心的,娘千里迢迢来看你,你竟然这样打趣你娘!” 孟清源忙道:“对呀!娘,你刚才生产完,就跑来看我,不会影响您的身体吧!” 顾朝云忙安慰孟清源:“你不用担心,我这一路好吃好睡的,还有三个药王谷的名医跟着我!你这回差点没了命,我又怎么能不担心,与其在家中胡思乱想,还不如亲自到京里照顾你,看着你。也省得某些人以后再埋怨我厚此薄彼,有了儿子,忘了女儿!” 孟清源把头扎在母亲怀里,像扭麻花一样扭着:“就是这个道理,你当娘的就是不能偏心,你如果敢偏心,我就趁你不注意,偷偷的打弟弟屁股!” 孟清源话虽这样说,可是不久,太子府里的人便都知道了,太子妃娘娘是最宝贝自己的弟弟的,真是捧在手里怕碰了,放在嘴里怕化了,连顾朝云这个当娘的都靠后了。 还惹得太子殿下吃了醋,太子妃娘娘哄了半天才好! 顾朝云此次进京,还有一个原因是放心不下吴太后的病情,吴太后从鲁王篡位后,就一直是缠绵病榻,病情起起伏伏不见好转,其中有两次差一点没有救过来。 顾朝云见孟清源身体已无大碍了,便经常进宫去陪吴太后,有时还带着儿子一块看她。 吴太后看着顾朝云如今幸福的模样,心中是感慨万分的,她也非常喜欢顾朝云的儿子,这样新的生命总是让人感到生机勃勃! 顾朝云把旁人一直瞒着吴太后的,孟清源遇刺的事情告诉了吴太后,最后笑着说,母后,您的身体一定得早点好,太子妃还得需要您的保护,你得看好她,让她尽早给您生个大重孙子,省得您一天到晚看我儿子眼馋。 吴太后还真是抗折腾的体质,顾朝云给她下了这剂猛药,还真的摸着她的脉了! 是呀,她还得好好保护她的孙子和孙媳妇儿呢,她还要看着她的重孙子呢。 此后吴太后的身体竟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周惠帝经了周景珏一事,心情不好,带着病情又加重了几分。 顾朝云回京、进宫的事,他第一时间便知道了,但是他却没有召见过顾朝云,顾朝云几次要见他,他也没有允许。 他怎么能让云儿看到他如此衰老、羸弱的样子呢。 “安华郡夫人,请您留步,您这样擅闯陛下寝宫是要被杀头的。”紫宸殿的门口太监们嘴里喊得欢,却没有人真的上来拦住顾朝云。 他们这些贴身伺候周惠帝的人,都还记得顾朝云自戕时,周惠帝失魂落魄的模样,都知道眼前这位神仙妃子般的安华郡夫人是陛下的心头肉。 顾朝云抱着儿子,坐到了周惠帝身边。 旁边站着的太监不禁目瞪口呆了,这怎么连龙床都敢坐。 他当然不知道,顾朝云小时候进宫经常在当时为太子的周惠帝寝宫睡觉的,还曾尿过床呢! 顾朝云看着周惠帝瞪着她的模样,噗呲一乐:“怎么还真想砍我的头呀!谁让你总是不见我,我只能闯进来了!” 周惠帝也无奈的笑了:“你呀,都是又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没有规矩!” 顾朝云看着周惠帝明显苍老和虚弱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好受,她虽然不愿进宫,不愿意嫁给一个有很多女人的帝王,但是周惠帝在她的生命中始终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能活的如此恣意,也是因为他在一直保护着她。 “我带我的儿子来给你看看!”顾朝云握着儿子的两只小胖手给周惠帝作了一个揖。 周惠帝看着白白胖胖的小婴儿也不禁笑了:“他叫什么名字?” “何念祖!”顾朝云把儿子放在了躺着的周惠帝身上。 周惠帝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张白嫩的小胖脸,留着口水,咧着嘴冲他笑。 “顾朝云,快把你儿子拿走!”这么一个小婴儿放在自己身上,周惠帝真怕他一个不小心碰坏了他! “就放你身上一会儿!你不知道他现在就十五斤了,刚才抱得我手都酸了!”顾朝云夸张的摇了摇手腕子。 何念祖在周惠帝身上呀呀的叫唤了两声,忽然放了一个很响的屁,周惠帝就觉得一股热流浇湿了他的胸口! “顾朝云,你的儿子竟然尿了我一身!”周惠帝不敢大声喊,怕吓到身上婴孩,只是拿眼睛狠狠的瞪了顾朝云。 顾朝云笑着抱起儿子:“你这小子厉害了,你娘当年也就是尿了他的床,今天你竟尿了他一身,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朝云,你的脸皮怎么又厚了!还好意思提当年的事情!”周惠帝无可奈何的看着顾朝云的笑脸。 一阵鸡飞狗跳,周惠帝重新换了衣服。 他看着顾朝云怀里的何念祖,小婴孩也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睛看着他。那眼睛纯净、明亮、像一块没有沾染了任何杂质的透明、清澈的水晶。 周惠帝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细腻光滑的肌肤,这样的新生命,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感到希望和快乐。 紫宸殿伺候的太监们看着周惠帝脸上的笑容,都在心中为这位安华郡夫人点一个赞,从鲁王篡位,再到前太子妃谋逆,陛下是一天比一天眼见的衰老,这紫宸殿里也是一天比一天的死气沉沉。 他们多长时间没有看过周惠帝这样开心的笑过了,这样的有活力了。 可是顾朝云再说出的话,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陛下,我今天来见您,是因为我过几天就要回药王谷了,就不会再进宫了!” 周惠帝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僵住了:“你要走了,为什么这么着急?” 顾朝云笑着解释:“再过几日淮南的药材集市就要开集了,何世明要回去采购今年药王谷的药材,这可是药王谷一年中的大事!再说清儿和皇太后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也不需要我在留在这里了!” ——可是我需要你啊!周惠帝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空得让他有些发慌,他想说你留下来,让何世明一个人回去,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顾朝云看着周惠帝:“陛下,我还有话想对您说!就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陛下,这世间万物都是有其定数的,花开花败,日出日落,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日静,是谓复命,复命日常,知常日明!”顾朝云举了举手中的婴孩:“陛下,他们是我们的血脉的延续,终究有一天会代我们活在这世上,纵有万般不舍,我们也终得放手!” 旁边站着的太监,忙把头再往下低了低,这个安华郡夫人在说什么?她的意思竟然在劝陛下让位? 顾朝云说完,抱着孩子慢慢的走出了紫宸殿,当她的脚就要迈出大殿时, 周惠帝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云儿!”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不愿再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 顾朝云回头嫣然一笑,刹那间,似有百花盛开:“堂哥哥,和我一起回药王谷可好?” ——堂哥哥,他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她这样的唤他了。泪眼朦胧中,他好像看到五岁的顾朝云向他伸出了手:“堂哥哥,你待我真好!你要一辈子对我这么好!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 “好!”周惠帝向着顾朝云缓缓的点了点头。 周惠帝要禅让皇位,跟着母亲回药王谷,当周景琛把此事告诉孟清源时,孟清源惊讶的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她跑到顾朝云的房间:“娘……你…你和何舅舅都有了念祖,你……陛下,我和太子不需要你这样做!” 顾朝云好笑的看了女儿一眼:“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你把你娘当成什么了人了!” “陛下之所以要这样做,一是药王谷是适合他养病的,那里气候好,药材多,而且你何舅舅能一直守着他!另外,娘觉得他也是真的想明白了,如今太子监国,一切做得都很好,他与其在那里躺着占着名号,做个有名无实的皇帝,不如直接交给太子,成了父子之情更好一些。” 孟清源听了母亲的话,还是不放心,周惠帝虽然现在身体有病,暂时不能动弹,可他到底是一个帝王,一个深爱母亲的男人,母亲进宫见了他一次,他就连皇位都不要了,就要和母亲回药王谷,怎么看,这周惠帝都是要当“小妾”的节奏啊!母亲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幸福,可不能走错路啊! 孟清源拉着周景琛不住的嘀咕,让他想招,周景琛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抚额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父皇如今的身体,就是有心也是无力的,而且,岳母已经是生过两个孩子,你真当她是二八少女,是妲己转世啊!就算岳母是妲己转世,父皇也不是商纣王啊!更何况父皇去药王谷也是有宫女伺候的,父皇要是真有需要,那些宫女都不是摆设呀! 孟清源听了这话,脸一红,不在啰嗦了! 孟清源安静了,朝堂上却是一片震惊。 禅让皇位与他人,在历史上并不少见,除了尧舜禹,是心甘情愿的将皇位禅让与他人外,其余的都是亡故之君为了保命不得不禅让。 但皇帝活着,把皇位禅让给自己的儿子,那在历史就是凤毛鳞角了。 说实在的,坐上皇位,尝过那权利滋味的,哪个皇帝最后不是老死、病死,才不得不把皇位传给儿子。还有那不甘心的,不断寻找长生不老之法,想生生世世的当皇帝。 之前鲁王自编自演的来了一次名为禅让实为篡位闹剧,说他是闹剧,是因为他连表面的功夫都没做。 因为历朝历代,新皇帝登基时往往要三推五辞的,在大臣们再三劝进下,才能勉强答应即位的。像鲁王这种篡位的,更应该找一些心腹大臣,联合上劝进表,然后鲁王推辞几次,再登基,才能表现出他谦虚礼让,从容不迫的风度,让事情能变得名正言顺一些! 不过经过了鲁王这件事,这周惠帝是到底真想禅让还是试探,朝堂上的大臣谁也猜不透。毕竟帝王的心思深不可测,他若是只是试探大家,其本意并不是真的愿意禅让,这要是太子和朝臣们不识趣,不就犯了他的大忌嘛! 不过这些大臣也想得明白,不管你周惠帝是真心的,还是装模作样的,我们这些当臣子的,都要劝陛下收回成命的,不知道劝的臣子,就不是好臣子。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在忙乎这件事了,级别高的能进宫面圣的,就进宫当面劝,级别不够进宫的,就上奏折劝。 不光大臣们劝,这被禅让皇位的太子周景琛更要劝拒,而且他表现的比大臣们还要真诚的多,而且力度也更大,是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一定要是一副诚惶诚恐、实在是不堪大任,恐有负江山社稷的模样。 这对周景琛这样性格的人来说,也算是为难他了,若是平常别的事,他早就不耐烦了,不过这件事他也只能忍着了,毕竟是他要当皇帝的。 周景琛进宫劝拒了几回后,干脆连监国之事都放下了,交于内阁处理,便回了太子府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美其名曰是避嫌,实际上是偷得浮生几日闲,天天的在家缠着孟清源。而且他还有理由,说孟清源这段时间眼里只有她的弟弟了,连他都不理了,让孟清源必须补偿他受伤的心灵。 孟清源哭笑不得,羞他这么大人和一个两个月的奶娃娃争宠,没想到我们的太子殿下竟然舍了脸皮,既然孟清源把他比作了奶娃娃,他也要吃些奶的,才能名副其实。 直闹得孟清源没有办法答应了他,一连三天,周景琛才心满意足。 那边周惠帝看禅让的火候也差不多了,他还着急和顾朝云回药王谷呢。 于是择吉日,宣周景琛进宫。 周景琛一走进紫宸殿,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就砸到了他的身上,他手疾眼快的接过来,还没有来得及看,就听周惠帝不耐烦道:“赶快接旨吧,不用再让来让去了,你过几天自己把登基大典办了,朕,这两天就要去药王谷,别在当误我治病了!” 周景琛握着圣旨都手紧了紧,他缓缓的跪了下去,真心实意的给周惠帝磕了一个头:“儿臣谢父皇、儿臣接旨!” 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齐齐跪倒,向周景琛恭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孟清源正在书房里练字呢,就见红锦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宫中来人了,说太上皇已经下旨,把皇位禅让给太子殿下了,如今太子殿下已经是皇帝了!” 这消息对孟清源来说是意料之中,并不算惊喜了,但她看着满屋子的人都是喜气洋洋,一个个都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便板住笑意:“这是大喜事,但是陛下还没有正式登基,你们高兴归高兴,可也要约束言行,不能轻狂了!” 众人称是。 红锦又凑过来,:“娘娘,奴婢是不是该收拾东西了!” “收拾东西了?”孟清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呀!殿下当了皇帝,你就是皇后了,我们不得进宫住了嘛,这回进宫就好了,不用在跪来跪去了,都得是别人来跪您了!” 孟清源笑着捏了捏红锦的脸:“就你精怪,不过陛下登基还有得忙呢,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我们进宫的事,往后放放,不用着急!” 正说着,就见夏荷神情激动,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娘娘,娘娘,太子殿下,哦,不、皇上回来了,他亲自接您进宫呢!” 孟清源惊喜的站起身,快步走出了书房。 正值七月天,莺鸣翠柳,蝶舞繁花,太子府府门大开,一对对禁卫军整装肃立在甬路两侧,细碎的金光跳跃在他们黑色的铠甲上,更显皇家气派威严。 周景琛大步从门外走来,他身着明黄龙袍,圆领宽袖,腰围玉革带,头上戴着翼善冠,上嵌镶有珍珠宝石的金丝二龙戏珠,衮服上饰有十二团龙,在两肩团龙上又加饰日、月二章纹,日月在肩,星山在背。 他逆光而行,灿烂的阳光洒在他的背上,像是给他镶了无数道金边,更衬得他眉目轩朗,状如天神。 孟清源停下了脚步,这样的周景琛竟让她生出些近乡情怯之感。 “清儿!”周景琛微微笑起来,他快步走到孟清源面前,轻轻抬起双手,:“我来接你进宫!” 一瞬间,天地都仿佛安静了! 孟清源迎着周景琛专注、深情的目光,灿烂一笑,伸出自己的手。 两掌相握,十指相扣,携手并肩,一路同行。 ——今生有你,始得芳华! ………… <正文完> 另还有约“大婚”、“生子、“日常生活”三篇番外,然后会有一万多字免费番外答谢小天使对作者的支持。 番外一 大婚记 元丰六年八月,周景琛正式登基,改年号为文安,此一年又称为文安元年。 文安帝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册封太子妃娘娘孟氏为孝纯皇后,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文安帝并亲手书写圣旨: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咨尔孟氏长女,世德钟详,崇勋启秀,孝谨成性、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天下。兹仰承太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此! 因紫禁城中皇后的朝阳宫被大火烧毁后,一直没有重建,孟清源进宫后,就直接住进了周景琛的养生殿。 这不符合规制的做法,这一回竟出奇的没人反对,孟清源很是有些惊讶。 她笑着和周景琛讲了自己的疑问,周景琛亲了亲她的脸蛋,笑道:“你现在都是皇后了,管那些臣子怎么想干什么!” 孟清源转念一想,也对!如今是该那些臣子来揣摩帝后的心思了。 但有的事,周景琛并没有说。他登基后,就开始整顿吏政,手腕强硬。 云凤鸣被任命为吏部尚书,一个白身书生,直接进了六部,还担任尚书一职,虽然刑、工、礼、兵、吏。吏部排在六部的最末一位,但是实际上是最有实权的,是掌管天下官吏的衙门。吏部尚书相当于所有官员的命门都在他手里捏着呢,考察政绩,调配职位都是他的事。 这一下朝中大臣们就不干了,怎么能让这么毛头小子来管他们政绩的好坏呢。于是纷纷上书,表示不满。但都让周景琛压下去了。 等云凤鸣走马上任后,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手段和能力一展示出来,这帮大臣就有点傻眼了,这文安帝从哪里找来这么个能人,后来再一打听,这人原来是闽地的凤鸣先生,是跟着周景琛的义军一路打回京城的心腹之人。 这一下朝臣没声了,能力赶不上人家,人家背后的靠山是当今天子,这后台也没人硬,还是赶快闭嘴吧,省得把人惹恼了,在给你穿小鞋。 故此这些大臣们人人自危,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呢。现在还哪有心思管皇后住哪。 文安帝册封皇后的圣旨下了后,就是举行封后大典了。 这一次,礼部官员是真的有话说了。 “陛下,这么做实为不妥!礼部官员跪在周景琛面前,“孝纯皇后的封后大典如果这般隆重,就超过了本朝历代皇后登基大典的规制,不符礼法规矩,实在不能开此先例!” “朕怎么记得八百年前,前朝的永明皇后就是如此的规制,既然古已有之的规矩,又怎么算是先例呢?”周景琛连用正眼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礼部官员:“皇后与朕讨伐篡国叛臣,同甘共苦,付出良多,且规矩这种东西,只要有据可考,就不是越矩了!这样的封后大典才能配得上朕的皇后,才算不辱没了她!” 礼部官员一听这话,被噎得都快哭了。敢情按照陛下这一说,本朝别的皇后封后大典没这么隆重,是因为她们都赶不上您的皇后,您的皇后才是千年来第一好皇后! 听说陛下当王爷时,为了娶皇后,是许下了不纳妾准和离的誓言,如今看当今陛下是真把这皇后放在心上,不过到底皇后终究是个女子,把一个女子的地位抬得如此之高,而且听话皇后手中还掌管着顾家军,陛下就不怕牝鸡司晨吗? 不过,这话礼部官员也不敢说,只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几位内阁大臣,这些内阁大臣位高权重的,兴许他们说上两句,陛下还能听听? 几位内阁大臣也互相看看,他们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说文安帝奢侈糜烂,但是文安帝自己当皇帝的登基大典是中规中矩,而且还特意叮嘱不许乱铺张、浪费人力、财力。 说文安帝把皇后的位置抬得过高,但人家文安帝厚待的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又不是嫔妃侍妾,这帝后感情好,对朝堂来说也是好事! 况且当今天子虽然年轻,但做事老辣,与太上皇周惠帝相比,当今陛下更有自己的想法和治国谋略,行事果绝,但也不是刚愎自用!是该听大臣们的意见时也听,是该讲道理时也讲。 比如,之前陛下登基时,有官员上奏,新帝登基,理应大赦天下,万民同贺。但被陛下当朝驳回。 那些犯人,都是犯了错,违反了律法,才受到惩罚,因朕登基就免了他们的罪责,对那些奉公守法的臣民就不公平了! 然后又有官员提出,不管怎样,陛下登基都应该普天同乐,不如免去那贫苦之地的一年赋税,以示庆贺。 这一回陛下就立刻就同意,而且还褒奖了这名官员,果然免赋税的旨意颁布后,百姓无不叫好称颂,陛下在民间的声望也是越来越高。 由此可见,文安帝绝不是昏聩无能的帝王,而是隐隐透出中兴之相。 更重要的是陛下不仅有治国手段,而且他和皇后还掌握着大周军权。这样的帝王面对世家、勋贵时就更有了底气,不会被贵族之家和朝堂大臣们所左右。 在这种情况下因为封后大典这等事与陛下意见纷争,还是有些不值。这劝与不劝也是两可之间。。 周景琛也能看出礼部官员的担心和内阁大臣们的犹疑,不过就他们的想法和担心自己当王爷时就有流言蜚语传过,早就不新鲜了。 周景琛觉得还是给这些内阁重臣点面子吧:“各位爱卿,尔等顾虑朕明白,但朕的皇后,朕更是了解!” 周景琛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朕的皇后是朕最信任的人!”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几位内阁大臣就更不能说什么了。那礼部官员也看出来了,自己如果在坚持己见,必得引起陛下不快了。 得,反正该说的自己也说了,也尽了臣子的规劝之责了,这江山说到底还是人家陛下的,陛下怎么高兴怎么来吧! 周景琛看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了,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又特意叮嘱了几句,这大典别怕花钱,务必要办好,办妥帖了! 当今陛下的口谕谁敢不听,这前朝后宫立刻就张罗起来,没有人敢懈怠一分一毫。 不过不久,就有传出一些话来,这封后大典比陛下登基大典来的还隆重,各项事务上要求的还严格,就是皇后身边伺候的人,八字、模样都是要求的,与皇后八字不合的、生辰年月不详的,样貌不端正的,都不行。 ……这就有点过了吧。 这话很快就传到孟清源这里了。红锦听了十分生气,孟清源倒是无所谓。 她明白这是周景琛借这个机会把她身边人都排查一遍,因这皇宫中还有太皇太后、太妃、等,她要大张旗鼓的换了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太好,但是不换绝对是不行,别在出现刺杀的事了。 这回封后大典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而且自己的夫君对自己好,一切以自己为先,封后大典也是让世人看看,这帝后是多恩爱的, 自己可不能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就拒绝了夫君的好意,装什么贤良淑德,那不是傻吗? 孟清源笑着对红锦说:“如今你是我身边第一得力的大宫女了,不能老是喜怒溢于言表,别人就能的脸上琢磨出我的想法,你要学着些陛下的模样,让人猜不透你的心思!而且这些话,不必放在心上,在闽地时,比这说得难听不是还有吗?说这话的人是看不得我和陛下感情好的,你要是理他们,反而是给他们脸了!” ……红锦一听,自家皇后还是一贯的头脑清晰,不会去做那所谓贤良淑德的事,那她就放心了。 另外学陛下的模样,这红锦也是听话的,自此一天到晚板着小脸,不苟言笑,看得孟清源直乐。 过了半日,周全就来了,给孟清源跪下行礼:“皇后娘娘,奴婢向您来请罪了!” 这周全如今是御前的大内总管,在后宫可以说是周景琛身边的第一人了,他亲自来给孟清源赔罪,孟清源忙让人把他扶起来,笑道:“这是怎么了?” 周全低头羞愧道:“因老奴失察,让一些妄言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一切都是老奴的错!请皇后娘娘责罚!” 孟清源听了这话,也掩去了脸上的笑容:“宫中内地,的确是不可妄言,你作为这宫中的大内总管,的确有失察之责!不过念你是陛下身边的老人,此次就饶过你了,切记不可有下次,不然就按规矩处置了!” 周全再一次跪下磕头后,退出了大殿。等出来,周全竟然发现自己的腿有些发软了。他与孟清源识于微时,可以说是一路看着孟清源和周景琛当上帝后的。如今帝后行事都更具威严,是恩威并施,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也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加小心谨慎。 过了几天,宫中就有一名太妃,说是自愿为国、为皇帝、皇后祈福,去了崇真寺,出家了。 另外孟清源的身边又无声无息的少了几名太监和宫女。 按照规制,封后大典之前,帝后是不能同寝的,是要沐浴斋戒三日,直到封后那日才能见面的。 但周景琛对这种规矩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故而,帝后二人这三天还是交颈而眠的。 不过孟清源也发现周景琛有些不对劲,之前她因为给祖母守孝,和周景琛分房三个月,三个月孝期满了后,周景琛是闹了她好一阵子。不过从进宫以后,这周景琛就不闹人了,刚开始孟清源以为他操劳国事,累了,后来又觉得也不是,因为这周景琛看她的眼神是一天比一天炙热,就像一只凶狼,看见了只小白兔,眼睛都冒绿光了。 但是孟清源后宫的事也不少,她就没去猜周景琛的心思。 三天后,天还没有亮,孟清源便起床了,在宫女的伺候下沐浴、梳妆。 六名宫女捧出正红色,绣龙凤吉祥的皇后冠服,小心翼翼的服侍孟清源穿戴整齐。 “娘娘真美呀!”大殿内所有人都忍不住赞叹。 这凤袍上每一缕丝线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奢华贵气、美奂美仑,让本是庄严肃穆的礼服显得更加高贵华丽。 穿在孟清源身上,给她平添一股不可侵犯、高高在上的皇后威严外,更衬得她美丽不可方物,让人目眩神驰! 太和殿内,鼓乐齐鸣,先是奏乐“隆平之章”、后是“显平之章“”与“庆平之章”。 孟清源由八名司仪女官陪伴,乘凤辇来到太和殿。大殿之上,各处节案、香案、宝案都已设好,文武百官,朝臣命妇按品级列队,静候凤驾。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朝臣命妇行叩拜大礼,齐齐称颂,声音回荡在宫门内,久久不绝。 孟清源缓缓走到宝案前,等候正、副册封使及册、宝亭的内銮仪校。 远远的,有奏乐越来越近。 孟清源就看见周景琛一身红色衮冕,大步向她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正、副封使及册、宝亭的内銮仪校。 孟清源心中一阵惊喜,因为按照规制,成安帝现在应该在养生殿,等待册封使回禀礼成的。 可是他怎么亲自过来了? 别说孟清源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露出了震惊神色!只有礼部官员们脸上是一片平静,因为是见怪不怪了,这场封后大典,是不合规矩的地方太多了。 孟清源刚要给周景琛见礼,周景琛一把扶住了孟清源,开口道:“夫妻本是同体,皇后不必如此多礼!” 说着,周景琛转身从正册封使高举的托盘中取出凤冠,其实凤冠本是皇后娘娘梳妆时便要带上的,但这一回,孟清源被告知流程有变,她以为会是太皇太后为她加冠,因为史书上也有过记载,皇后得了太后的青睐,由太后加冠的事情!但是由皇帝亲自为皇后戴冠的,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百官命妇们都看得目定口呆了,这也太不符合礼法了。众人纷纷把目光看向礼部官员。 礼部官员面色平静,微微一笑:“帝后和谐、龙凤呈祥,乃大周之幸!” 众人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就你们会说话,不过这时候,谁敢说什么不好听的,不要命了。于是各个脸上洋溢出笑容,对!对!龙凤呈祥,大吉之兆! 不过他们不知道,礼部官员的腿都软了,只盼着陛下别在做什么骇世之举了,把这大典顺顺当当的完成吧。 周景琛手捧凤冠:“皇后,你及笄之礼,因讨伐叛军,在军中没法举行,是我愧对你了!,今日,我亲手为你插上金钗,戴上凤冠,以图圆满!” 周景琛亲自将凤衔大珠金钗插入孟清源的凤尾髻上,又把上有翠盖,下垂珠结的九龙四凤冠小心的给孟清源带好。 凤印、宝册都是周景琛亲在交到孟清源手下,孟清源看着一脸庄重之色的周景琛笑了。 周景琛冲她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孟清源疑惑的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中。 周景琛拉着她的手,走到金阶上,站在了殿内的最高处。 “跪!”文武百官,命妇女眷。齐齐下跪,行三拜九叩大礼! 其实这也是不合规矩的,应该是皇后礼成后,带百官、命妇去往养生殿给皇帝行八拜之礼作为谢恩礼的,封后大典帝后携手接受群臣朝贺是百年来的第一次! 这一场封后大典,让所有人彻底明白了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然后是是帝后去奉先殿祭告祖先,大宴群臣! 花灯初上,孟清源和周景琛携手回到了养生殿。 就见养生殿一片灯火通明,高挂红灯、张贴喜字,孟清源惊讶的看了周景琛一眼,周景琛一把抱起孟清源,走进了寝宫,孟清源就见寝宫内燃着婴儿手臂粗细的龙凤喜烛,龙床上上挂着大红喜帐,铺着大红龙凤吉祥喜被,竟是布置成了皇帝大婚的喜房。 周景琛放下孟清源:“清儿,上一次成婚,我们连交杯酒都没有喝,这一次为夫要把这一切都给补上!” 要补上的可不仅仅是交杯酒,寝殿的门徐徐关上了。 孟清源身上的凤袍被周景琛一件一件的脱了下来,周景琛的吻也随之铺天盖地的落在的身上。 周景琛为了今天这晚,已经约束了自己好长时间没有撩拨孟清源了,此时渴望就像潮水一般把他湮没了。 周景琛竟然发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小景琛第一次到了那芳草曲幽之地,被她的柔软吞绞了一下,竟然就立刻丢盔弃甲,没有了一丝抵抗之力。 孟清源看着低了头小景琛,一愣,这可不是他的风格,它在她手上时,至少得半个时辰才能偃旗息鼓的。 孟清源如今被周景琛调教的在这事也不是吴下阿蒙了,她看着周景琛略带懊丧的脸,不禁轻笑出声。 她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颈,滑腻腻的身子在他身下像灵蛇一般扭了扭,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再来……” 周景琛此刻才从刚才暴击一般的快感中回过了神!他抬起头看着孟清源,眉眼含笑,面颊泛着淡淡的粉红珠光,眸中媚光流转,娇态动人,令他窒息。 孟清源见周景琛盯着她,眸底沉沉,一语不发,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再来”两字! 忙又用蚊子般的声音哼了一声:“不要了……” 可是来不及了。大周的孝纯皇后娘娘,就觉得自己今晚就像一只小白兔一般,被英武不凡的文安帝一遍一遍的拆骨入腹。 拆到了第四遍时,孟清源觉得自己这练武之身都受不了,她狠狠的咬了小景琛一下,周景琛一个哆嗦,似一道白光从尾椎上直冲脑顶,一股热流在交汇处蓬勃而出。 周景琛翻过身,抱了软的已经站立不稳的孟清源去了浴室,给她清洗了一遍,又抱着她回到重新换了被褥的龙床上,搂着孟清源并肩躺下,两个人几乎立刻就沉入了梦乡。 番外二 大婚二 夜里孟清源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到一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手,给她的私密处上了药,那药清凉、消炎消肿,上好后,她感觉到自己灼痛不堪的花蕊好受了很多。 然后她的头被轻轻抬起,有唇紧贴在她的唇上,甜丝丝的红枣水喂进了她的口中,滋润了她干渴的喉咙。 然后那只手在她身上又揉搓了几下,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亲密的搂住她,孟清源便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孟清源是被一只做恶手指弄醒的,那灵活的指尖如碟舞花,拨弄得孟清源的花蕊酥酥痒痒的。孟清源强挣开眼睛! “你干什么呢?”孟清源娇嗔一句,却发现自己的的嗓子还带着昨晚余韵未消的沙哑! 周景琛抬起头,笑道:“昨晚我给你上了药,刚才看看你那里已经好了!” 孟清源想起昨晚他像只睚眦野兽般的凶猛的样子,真是没有一丝的怜香惜玉,便狠狠的瞪了周景琛一眼。 只可惜那一眼在周景琛看来,却是媚眼如丝。周景琛看着躺在大红喜被中的孟清源,软团团的就像玫瑰露中的珍珠汤圆一般,因为有些热了,薄薄的丝被被她掀开了大半,露出了修长白皙的大腿,和半个粉嫩莹润的胸脯。 虽然他们彼此对对方的身体都已经很熟悉了,而且昨晚还刚刚完成了他们人生的一次蜕变,可是此刻的周景琛却觉得孟清源有着如此撩人的美丽,让他沉醉不已。 周景琛想着昨夜美妙感觉,小景琛便又高昂起头,喧嚣着要放飞自我。 孟清源还不知道“大难”又要临头了,她是练武之人,经过了昨夜此刻也觉得身体酸痛酥软的很,以己度人,她以为周景琛也是如此。 “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是不是该上朝了!” “还早着呢!我休了三日早朝!” “我封后,你干嘛要休三天早朝?”孟清源刚问完,就看见了蓄势待发的小景琛。 “你……!”孟清源又羞又恼,还有几分委屈,半是埋怨、半是撒娇:“我那还疼着呢!”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撅着嫣红的小嘴,满眼的不满,心里更是痒痒的,一时也觉得自己昨天有些孟浪了。 周景琛俯下身,手轻轻的摩挲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清儿,我刚才看了,那里已经好了……”。 这一次周景琛是卯足了劲儿要讨好孟清源的,所以并不急于攻城,而是细细的温柔的爱抚着她,待她杏眼迷蒙,身子轻轻的颤抖起来,孟清源看着面前的他,眼角处是浓浓的桃花粉,眸色暗沉,却带着无限的怜爱,额头因为身体的紧绷而滴出汗来。 这是她深爱的男人,……她就是疼死也是心甘情愿的,孟清源的双腿缠了上去…… 红烛高烧,锦帐低垂,龙床上旖旎春光无限。周景琛看着身下的孟清源,乌黑发丝黏在她汗意涔涔的白皙粉嫩的脸上,就如那迎风绽放的海棠花,娇美无限。 随着他的撞击,她杏眼微饧,愈发迷离,嘴里吐出绵密水润的呻吟之声,带着丝丝嘶哑,更加让人心悸。让他怎么爱也爱不够! 等孟清源再醒过来时,是被饿醒的,只觉得自己的前胸后背都饿得贴在了一起。 周景琛从背后抱住她:“饿了吧?” 孟清源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什么时辰了?”周景琛看了看桌上的沙漏:“午时一刻了!” ……什么?都过了中午了!孟清源懊恼的叫了一声,用手捂住脸,他们在床上竟待了这么长时间。 她如今是明白周景琛为什么休早朝了,这家伙一定是有预谋的! 周景琛抱起孟清源,亲了亲:“别害羞了,皇祖母那里我已经使人去说了,来,我抱你去吃饭!” 红锦率一队宫女,低着头轻手轻脚的的走进寝殿,将手中的吃食摆在榻上的小几上,又低着头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在走过龙床的一瞬,终忍不住抬起眼皮,飞速了扫了一眼。 龙床锦帐半开,就见自家娘娘穿着大红色的薄绸睡袍,被成安帝抱在身上,她的头蔫哒哒的靠在成安帝的怀里,微闭着眼睛,整个人散发着慵懒妩媚之态。 成安帝一手手势温柔的顺着她脸上的乌发,一手伸进娘娘的睡袍,轻薄丝缎下,五指的动作清晰可见。 红锦只觉的脸一红,羞得闭了闭眼睛,加快了步伐出了寝殿。 孟清源靠在周景琛身上,自己没动一个手指,被周景琛喂得饱饱的,然后就被按在了榻上,被当成了点心,去喂了还饿着的小景琛。 孟清源觉得自己都有点怕了周景琛,这家伙怎么这么好的体力,而且花样繁多,这寝殿里每一样能用上的物件他都用上了,床上、榻上、梳妆台上、海棠椅上。 孟清源提醒他,让他注意他的膝盖,到底中毒过,别再累到了。没想到他掀开龙床后的幔帐,里面竟然还放了一把逍遥椅,孟清源被他抱在椅子上,两腿架在两侧扶手上,他则跨坐在前面伸出的一段窄床上,用那羞羞的姿势行了欢好之事。 孟清源以为这就是极限了,没想到第二天周景琛竟让人抬了一面落地的西洋镜放进了寝殿。 周景琛抱着她到了西洋镜前,孟清源看着镜中,俩个人羞人的动作被清晰的照了出来,镜中的女子红唇似火,肌肤胜雪,春情满面,娇魅惑人。周景琛喘着粗重的气,咬着她的耳朵:“清儿,你一定是千年的妖精,来迷死我的!” 帝后在寝宫内两天两夜没有出来的事,终于传到了吴太后的耳朵了。吴太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后还是心疼孟清源,派了身边的嬷嬷拿着自己宫中炖的鸡汤去了养生殿。 嬷嬷在寝殿门口站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成安帝穿着睡袍走了出来,嬷嬷忙见礼,就听成安帝道:“娘娘睡下了,你转告皇祖母,朕和皇后明天给她老人家请安。” 第二天,吴太后早早就在大殿中等着了,不过,都日照三竿了,周景琛和孟清源才携手过来,说携手也是有些不准确了,其实就是周景琛半搂半抱的扶着孟清源走的。 吴太后见自己的的孙子是神采奕奕,一脸餍足后的精神气,再观孟清源,眼底带着青,眼睛半眯着,一看就是没睡好! 吴太后狠狠的瞪了周景琛一眼,周景琛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不说话。吴太后拉了孟清源的手,就看见露出了一截如玉的肌肤上,是青青紫紫。 吴太后是过来人,当然知道自己孙子是这么多年憋狠了,一旦开了闸,得了滋味,有些控制不住了,要不然以他疼爱孟清源的劲儿,哪能舍得这么研磨她。 吴太后拉着孟清源的手叮嘱了几句,就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了。 孟清源和周景琛携手出了慈宁宫,孟清源如今可不敢回寝宫了,就嚷着要到御花园里转一转。 两个人走到园中一座假山前,孟清源待往前走,却被周景琛一把拉住走进了假山的腹洞里,孟清源自觉不好,刚要往外跑,就被周景琛用双臂禁锢在山壁前。 “清儿”周景琛的鼻尖在孟清源的脸上轻轻摩挲,:“还记得我第一次吻你就是在假山山洞里!” 说着手就探入了孟清源的衣襟中,孟清源紧紧的拉住衣襟,板着脸拒绝:“你再胡闹,我就揍你了!” “你到说说我如何胡闹了?”周景琛到委屈上了。 孟清源气急道:“这是外面!”周景琛的唇清啄着孟清源的粉唇,半是恳求,半是魅惑:“清儿,就试一次!” 他的手点了点灰色的山壁:“你肌肤那么白,衬着它一定格外的美!” 九月的秋衫还是很薄的,孟清源被周景琛紧搂着,清晰的感到了小景琛的形状了。 “求你了清儿……”周景琛的声音消失在孟清源的胸前! “你,你慢点……,别撕我的裙子,等会儿我怎么出去呀!” “没人敢看的!” 一个时辰后,养生殿的宫女、太监才见,陛下抱着身上盖着陛下外袍的皇后娘娘回了寝殿。 孟清源睡了一觉,醒来觉得紫禁城也是不能带了,就嚷着要出宫玩一玩。周景琛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但是明天自己就要早朝了,事情也开始多了,未必又太多的时间陪她了,遂痛快的答应了。 两个人换了便装,出了宫,一路边走边瞧新鲜,他们再看风景,没想到自己却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这男子高大俊美、女子清丽无双。衣着华贵,气质非凡,走在街上十分的引人注目,不少人对他们指指点点。还有一个胆大的小童跑到二人面前,红着脸问:“你们是天上的金童玉女吗?” 周景琛笑着示意后面的护卫赏了小童一粒金花生,笑道:“是呀!” 孟清源待那兴高采烈的小童跑远后,拿手指对周景琛羞羞脸:“竟骗人孩子!你如今还敢自称童子?” 这一下又聊了龙须,周景琛眸光一暗,身子前倾,在孟清源耳边低笑道:“我是不是童子,夫人验一验不就知道了嘛!” 孟清源被拉到马车上,因在闹市,马车车壁薄,隔音不好,孟清源不敢像在寝宫一般的呻吟,只能咬着唇发出“嘶嘶”的吸气声。况且这样在车里,总是担心被人发现了,心底的胆战心惊与感官的快乐交织在一起,身体便收缩的更加紧致,周景琛被刺激的要她要的更加急、更加快。而且在这马车上还有一点好处,人的身体随着马车上下颠簸,更填兴致。 于是傍晚时分,养生殿的宫女、太监们又看到陛下抱着身上披着陛下外袍的皇后娘娘回了寝宫。 以致于第二天周景琛上了早朝,孟清源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 不过周景琛吃肉的节奏并没有因为上朝而变化,养生殿的人每天晚上都会看见陛下一路小跑的回了寝宫,就再也不出来了! 孟清源嗔怪他,说他不爱惜她的身体,周景琛笑着说,民间有句话,只有累坏了的牛、没有耕坏了的地。说着还故作轻佻的摸了摸孟清源粉嫩的小脸一把,这好花还得水来浇! 孟清源劝他注意身体,十滴血才养一滴精,可不能放纵了。周景琛则说,他的精水攒了十八年了,如今还没有全都倒完呢,让孟清源千万不用担心。 孟清源说不过他,脸皮也没他厚,见他国事操劳,还为了早上贪恋她,把练拳健身的时间,由早上改成了晚上,也明白他是刚刚开解了认识,正在行头上,而她其实也是喜欢的,就由着他去了。 这一场盛宴,周景琛是整整吃了五个月,才在一天早上戛然而止。 番外三 生 子 记 那天早上,孟清源娇嗔说两个人都很长时间没在一起吃过早饭了。周景琛才难得的停了小景琛的早点,陪着孟清源用了早饭。 没想到孟清源闻了刚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到嘴边,突然干呕起来,吓得周景琛忙唤了御医,御医仔仔细细的的号了大约一盏茶时间的脉,才面露喜色的跪下恭喜帝后,皇后有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自己竟然有身孕了,孟清源惊喜的摸着肚子,这里面竟有了小婴孩,真是太神奇了! 周景琛看着孟清源也傻傻的笑了,小心翼翼的用手摸着她的肚子:“清儿,我们有孩子,我就要当爹了!” 两个人拉着手,就这样对看着傻傻的笑了好一阵子,周景琛才想起来对仍跪在地上的御医说道:“不错,赏。另外这皇后有孕了,还有什么禁忌之事?另外吃食上有什么要好好补一补的!你都详细的说一说!” 御医忙道:“娘娘身体很好,不需要特别进补,不过吃食上是要有忌口的。”就又详细的讲了不能入口的食物,还有特别要注意的事情。 周景琛一听还有这么多事,一想,清儿如今身边的老嬷嬷就是庄嬷嬷一人,她还没生过小孩,没有这方面经验,剩下红锦等身边伺候的人还都未嫁人呢,哪里会懂照顾孕妇的事情。 不行,周景琛想到这,一溜烟的跑到吴太后的慈宁宫,给皇祖母报了喜,又把自己的担心也说了。 吴太后一听孟清源怀孕了,忙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乐得合不拢嘴。又听了周景琛的担心,是连连点头:“这生孩子的事,对女子是顶顶重要的,皇祖母这就给清儿派四个有经验的嬷嬷过去!” 吴太后亲自指了四个经事的老嬷嬷给了孟清源,可也是不放心,亲自去了养心殿,拉着孟清源的手,亲自又叮嘱了一遍。 周景琛从祖母那里出来,回了上书房处理公务,不过一向勤政的文安帝今天的效率可是非同一般的低,处理了几封奏折后,就又琢磨上了,这岳母安华郡夫人刚刚生完孩子,何世明又是当世神医,这方面一定是有经验,还得给他们报喜,再问问他们有什么特殊注意的地方没有! 周景琛亲自给顾朝云写了信,报了喜,有特意问了岳母,有什么要叮嘱孟清源的事,可以一并写信告知。 然后让人飞鹰传书,去了药王谷。因为周惠帝在药王谷呢,这信件往来是十分便捷。晚上,就到顾朝云、周惠帝和何世明的回信。 顾朝云的信是写给孟清源,这当妈的当然是十分心疼女儿的,都是女子,是知道这怀孕生子的辛苦的,在信里是事无巨细,细细叮咛。并说,因周惠帝到药王谷后身体好转了许多,如今正在服用一种新药,暂时无法离开!等再过三、四个月,她会亲自回京陪着孟清源的。 周惠帝信里,也是表达了高兴的心情,告诉周景琛,等他身体再好一些,他会和顾朝云等一起回京,看着小皇孙的出生。 何世明的信则是以一个医者的专业角度,讲了些怀孕的禁忌和出现一些特殊状况的处理方法。 何世明当然也知道孟清源身边肯定是有御医伺候的,人家御医的医术也是不白给的。但他之所以还要把这些写出来,是担心这皇家的御医有时候,有些话是不敢、也不能跟皇帝全说出来的,所以他就把所有最坏的情况给列出来了。 果然周景琛看了信,真的被惊到了,怎么生孩子还有这么多风险,怎么早上御医没说呢。 周景琛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这御医哪能像何神医这样直言不讳呀! 不行,好学的文安帝一想,自己不能光听别人的,他也得恶补一下方面的知识。 周景琛命太医院挑了几本有关女子孕事方面的书,送到外书房,再结合何世明的信,仔细的研究起来。 周景琛是读书的脑子,就这么囫囵吞枣的看了下来,也大致明白了这怀孕生子的所有过程了。 他是越明白、越心惊呀!这女子怀孕可真是不容易,初期大多数孕妇可能会出现孕吐反应,吃什么吐什么,还闻不得特刺鼻的味道,而且初期胎儿未稳,一定不能扭着、抻着,不然就有流产的危险。 中后期,胎儿越来越大,为了不压到孩子,孕妇只能右侧侧睡,还有会尿频、气喘、脊柱痛、睡不好觉等症状,等这些都安然度过了,最危险的是生产的时候,很多孕妇都是因为生不下孩子难产或产后大出血而死。 怪不得会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 周景琛放下书,呆怔了好久,他第一次对自己之前的放纵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他就该用些避孕的方法,不让清儿这么快、这么早就有身孕。 周景琛宣了太医院院正来,和他又详细的谈了,让他从御医中挑选精通妇科、儿科的大夫六名(如今文安帝是特意避开了四这不吉利的音)常驻养心殿,看护皇后娘娘,如果皇后出了什么事,太医院的人都不容易活了。 这太医院院正也是经过两朝的老御医了,看周景琛脸色发白,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就知道陛下是太担心皇后娘娘了,有些钻牛角尖了,在这么下去、皇后没什么事,这陛下就得先崩溃了,于是斟酌道开解道,陛下,这女子生产虽然会有很多意外状况,但是如果看护得当一般是不会有事情的,您看,宫中这么多年,也没那个娘娘是因为生产而死的,而且孕妇本就愿意担心腹中的婴孩而胡思乱想,陛下你的情绪还有周围人的的情绪,都会影响到皇后娘娘,如果孕妇情绪不稳,也会影响到孕妇的身体和腹中的孩儿,所以陛下,您一定得坚强啊! 周景琛一听,真是有道理的,自己的母亲那么娇娇弱弱的,还中了毒,不也把自己顺顺利利的生下了嘛,清儿身体那么好,一定会没有什么事情的。 周景琛又招了周全,吩咐他,皇后身边伺候的人再撸一遍,稍微有点不妥的都不能留、还有御膳房、皇后的小厨房都得拿出章程来,不许出现任何孕妇忌口的食品,而且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违令者斩。如果皇后在吃用方面出现任何问题,你和所有伺候的人都不用活了。 这话不用周景琛说,周全也明白,如今是皇后好,大家才能好!不夸张的说,如果此刻皇后掉根头发,陛下都紧张半天。这皇后如今就是宫中的玉宝贝,得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伺候。 周景琛安排好一切,调整了调整自己的情绪和脸上的表情,看上去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回了养生殿。 孟清源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周景琛拿出了顾朝云的信,孟清源看见母亲来信了,当然高兴,读完后,把头靠在周景琛肩上笑道:“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只比我弟弟念祖小一岁多,真是小舅舅、大外甥呢!” 周景琛也笑道:“可不是呢,念祖是人小辈大,不过岳母信上所交代的你也要注意!” 说道这些事,孟清源不禁噘嘴:“哎呀!就是你早上吩咐的,红锦她们看得我是紧紧的,走一下,动一动都不行,我今天居然在床上躺了一天!其实不用那么紧张的,我之前在马尔山认识一个叫春花的村姑,她说她是她娘给屙出来,你说有意思吧?” 孟清源把当年在马尔山遇到春花的事讲给了周景琛听,边讲边笑。周景琛听了也觉得有趣,又见孟清源高兴的模样,心里一动。 第二天,周景琛就安排人去马尔山下面的村子接了春花一家进宫来了。等晚上孟清源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孩子的春花时,是又惊又喜,春花第一胎果然生了一个女孩,如今已经快两岁了,现在肚子里,也怀了一个,也有五个月了。 春花是更加圆润健硕了,孟清源笑道:“让你怀了身孕还进宫,也是辛苦你了!” 春花连摇脑袋带摇手:“不辛苦、不辛苦,俺们一家是享福了,能进宫伺候皇后娘娘,这是别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 这春花可是说的可是实打实的心里话,她从小在乡下长大,都没出过马尔山,如今不但进了京,还进了皇城,她这一路看的是眼睛都不够用了。 等见了皇帝,更是觉得这辈子真没白活了!这皇帝长得太好看了,不过到底是真龙天子,那皇帝只微微皱了皱眉,她便吓得瘫软在地上。 不过那皇帝看她吓得实在厉害,便好言好语的和她说了两句,她才知道,原来她在马尔山见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的小公子竟是当今皇后,皇帝说了,让她好好伺候皇后,逗皇后开心,如果皇后开心了,他们一家都有赏。 如今她的丈夫被安排到御花园去负责铲草,这么轻的活,一个月就五两银子的工钱,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春花打定主意,一定要把皇后娘娘哄高兴了! 这时周景琛也回来了,便把孟清源抱在他腿上,听春花在那里讲她生孩子的事。 春花看着皇帝直接把皇后抱在了腿上,搂在怀里,是目瞪口呆,这是皇帝呀!真龙天子呀!平常百姓家也没有这么疼媳妇的。他怎么…… 周景琛瞟了一眼春花,春花一缩脖,忙往下讲,原来她生产那天,是在娘家麦田里帮着割麦子呢,没想到就发动了,再回家和找产婆都来不及了,是她娘和嫂子在麦地里替她接生的,没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把女儿生下了来了。 春花指了指自己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儿:“陛下、娘娘,你们看,俺姑娘这不是挺好吧,身体可结实了,到现在都没生过病呢。” 孟清源看着坐在春花身边的小姑娘,进宫后换了簇新的衣服,小脸圆圆的,红扑扑的,在那里乖乖巧巧的坐着玩红锦给的一个拂手,很是可爱。 孟清源笑着对周景琛道:“可见这孕妇还得多活动!” 周景琛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但是你再练功可也不行!” 这时春花插了句:“娘娘,您可以种种花,种种菜什么的!也算是活动了!” 周景琛听了点头,这个不错,就吩咐人明天在养生殿后殿的空地上开一片菜园子。 孟清源也笑道,这个不错,等以后还能吃到自己种的菜。 春花又忙笑道,一定能吃到的,这些活都是她做惯了的,一定要菜长得又水灵又好! 第二天后殿的空地上开了一个菜园子,当然是不需要孟清源亲自耕地、弄土什么的,她只是撒了撒种子,浇浇水,全做意思了。不过这样也算能活动活动了。 再过了一周,孟清源出现了孕吐反应。 第一次是因为寝殿内每天都要摆放鲜花的,那一天的芍药花气味,孟清源闻了不知怎么就大吐特吐,惹得周景琛是发了怒,明令养生殿不许再有什么别的味道。还是孟清源拦住了他,说只是不喜欢芍药香罢了。 不过养生殿所有宫女都不允许再涂脂抹粉,带香袋了,殿内也不允许用熏香,所有地方都是摆放最新鲜时令的水果。 再一次,是孟清源用了她原来最喜欢吃的柿子饼,结果是吐的一塌糊涂。这一下,周景琛又紧张起来了。 结果,红锦他们就看到令他们感到无限惊奇的一幕,当今陛下在陪皇后娘娘用早膳时,有了孕吐反应的皇后娘娘还没吐呢,这陛下就吐的不行了。 这一下把孟清源吓得,忙叫了御医给周景琛瞧病,不过这病看了半天,御医们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从那以后,文安帝午饭和晚饭还好一些,可以吃些东西,只是早饭,吃什么吐什么。御医们开了治疗胃的药,周景琛也是喝到嘴里就吐的干干净净。 孟清源忙给药王谷的何世明写信,等何世明的回信到了,孟清源一看,简直是哭笑不得了。 何世明的诊断是周景琛这是太紧张孟清源,脑子里就感同身受了,以致身体产生了与孕妇一样的反应,不用治疗,一般三个月以后就会好。 ……原来英武不凡的文安帝是孕吐了。 周景琛知道了,苦笑道,我孕吐也好,你就不用这么辛苦难受了!也是,孟清源从周景琛孕吐后,她就一次没有吐过,而且吃嘛嘛香。 果然过了三个月,周景琛的孕吐反应就好了,孟清源也显了怀,御医枕脉时,又来告诉了一个好消息,皇后娘娘怀的是双胎! 这一下周景琛是高兴极了,是走路带风,脸上带笑!后宫也是人人得了封赏! 孟清源也很是开心,因她的弟、妹孟清昱和孟云蓉就是龙凤胎,她能怀双胎也不奇怪。 不过,这文安帝的后宫就是皇后一人,从皇后娘娘怀孕起,许多人的心思就开始活络了。 陛下如今也是尝了男欢女爱的滋味了,一连几个月不能行房,哪能忍得住呀!这一般的普通富户人家这时候都有通房丫头给男主人泻火,更何况是富有四海的,本来就应该三宫六院的帝王呢。 这些人以己度人,就按照这想法安排起人来。当周全处置了第三个在半路上巧遇文安帝的宫女后,一直被瞒着消息的孟清源也从红锦吞吞吐吐的话里猜了出来,红锦本意还是给孟清源提个醒的。 孟清源其实心里也明白,周景琛之前是那么贪恋和自己的那事,但从自己怀孕起,他是严格遵照禁忌,虽然晚上还是睡一张床,却是一直规规矩矩的,连用手,都怕累着他,是整整禁欲了三个月。 可是开了荤的周景琛如今再这样憋着,也的确是辛苦。但让她按照世人的贤良标准,主动提出给他安排侍妾什么的,却是万万不能的。 孟清源想了想,叫红锦准备了糖水,去了周景琛的外书房。孟清源到了外书房门口,却惊讶的发现门口没有守着的太监,孟清源示意跟着自己的人停下来,自己一个人上了台阶。 走到关着的门外,就听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周景琛在床事时发出的粗重的喘息声。孟清源的心忽地沉了下去,要推开门的手停住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 孟清源在门口站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她要看看里面到底是谁,如果周景琛背叛了他们的誓言,她大不了就离开这皇宫,去葫芦关找舅舅顾朝远,再也不回来了。可是让她就这么忍了,那却是万万不能的。 孟清源定了定气,缓缓的推开了房门。 等她进了房间,就看见周景琛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她的一个肚兜,解了衣襟,正在得趣的要紧的关头。 “你……你!”孟清源指着周景琛说不出话来了! 要不说到底是帝王呢,被自家娘娘抓了自己和肚兜的奸情,也是处惊不变。 周景琛一步跨了过来,搂住孟清源,笑道:“既然被娘娘捉奸了,还请娘娘亲自处罚这不听话的小景琛吧。” 过了一日,文安帝再颁布一些照例封赏的旨意外,又当庭下了一道让世人震惊的口谕。 “朕当年为齐王时,尊太上皇圣旨不纳妾准和离,今日朕仍遵循太上皇圣谕, 朕之后宫,惟孝纯皇后一人而已!” 时间飞快,转眼过了九个月,顾朝云、周惠帝都回了皇城,等着孟清源生产。 因怀着双胎,孟清源肚大如鼓,都看不见自己的脚了,这段时间了,离预产期越近,周景琛就越紧张,吃不好,睡不着,他虽然刻意瞒着孟清源,可是在一张床上睡,孟清源哪里察觉不出来。 孟清源为了缓解他的紧张情绪,故意用那淘气的脚趾头,去揉小景琛,小景琛被她撩拨的立刻就一飞冲天了。 周景琛故作凶狠样:“等你生完孩子的,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手轻轻的打了孟清源屁股两掌。 这一下可惹祸了,孟清源捧着肚子,诶诶两声:“夫君、我肚子疼,是不是要生了!” 吓得周景琛麻溜就起了床,好在一切都是准备好的,孟清源被他抱进了产房,三个精挑细选出来的接生婆忙上来检查,一看已经开了三指了,这就是要生了。 这时,宫中的吴太后、顾朝云和周惠帝得了信都赶了过来。吴太后着急的问道:“这不是离预产期还有几天吗?怎么就生了呢?” 周景琛也不明所以,只得吞吞吐吐道:“我…我打了她两掌,她就……” 吴太后立刻就怒了:“她一个孕妇,你打她作甚?”说着就要往周景琛身上招呼两巴掌。 周景琛忙道:“皇祖母,我是在和清儿闹着玩呢!” “闹着玩,也不行!” 还是顾朝云上来拦住了吴太后:“母后,世明说了,这双胎会发动的早一些的。” 吴太后这才作罢,和顾朝云一起进了产房。 周景琛和周惠帝大眼瞪小眼在屋外等了一会儿,周景琛听到屋内孟清源极其压抑的痛苦的叫声,是腿脚发软,心惊肉跳:“这是要什么时候才能生出来!” 后来实在忍不住担心,是谁劝也不行了,就一定要去产房陪着孟清源! 还是孟清源发话了,在产床边放了一个屏风,周景琛坐在屏风后面守着。 大家又担心周景琛承受不住,又派了一名御医陪着他。 果然,过了一会儿,周景琛听着孟清源的呼痛声,头上就见了汗,脸色煞白。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住御医的手:“朕的肚子怎么也疼了!” 御医也吓了一跳,忙给周景琛号了脉,脉像没有任何问题。御医脑中灵光一现,想起文安帝之前孕吐一事,这陛下现在是不是又感同身受了,也要体验一把生孩子的痛楚呀! 御医运了运气,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要不您按里面接生婆说的话去做,看看是不是能缓解一些疼痛。” 周景琛就听里面接生婆说道:“娘娘,您再吸一大口气!” 周景琛连忙深吸一口气。 “娘娘您肚子向下用力,吐气……” 周景琛忙腹部用力,吐出一口气来,冲着御医虚弱道:“朕觉得好了一些!” 御医忙点头:“那陛下,您就按里面说的去做吧!” 周景琛半躺在椅子上,捂着肚子,按照里面接生婆说的一吸一呼的运着气,只一会儿,身上的汗就像水捞出的一般。 好在孟清源身体是真的很好,两辈子头一次生产,绝对算是顺利了,从阵痛起,折腾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听里面“哇”的一声传出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娘娘,还有一个,您再使下劲!”片刻后,又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声。 周景琛被御医扶着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屏风,就见接生婆们正在给两个孩子清洗呢。 顾朝云看见周景琛进来,便笑道:“恭喜陛下,一位皇子、一位公主,龙凤胎!” 吴太后也笑道:“琛儿,你有福气了,儿女双全,还不赶快去瞧瞧清儿!” 周景琛走到床边,单膝跪在床畔,直直的望着孟清源汗津津、疲倦的脸,伸出手,轻轻的为她理了理脸上粘着的发丝。 孟清源虽然累极了,但神志还算清醒,她抬起手,握住了周景琛的手,微微一笑:“夫君,我们有孩子了!” “嗯!清儿!我们有孩子了!” 周景琛握住孟清源的手挡住眼睛,泪流满面! 免费番外一 生子记(二) 孝纯皇后生的这对龙凤胎,是大周朝建朝百年来的第一对龙凤胎,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 都说是大周朝的祥瑞之兆,整个皇宫和京城都是张灯结彩,以示庆贺。 不过孟清源和周景琛却有了他们成婚后的第一次小争执,竟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小名。 这龙凤胎的大名轮不上他们两个给取,那太上皇周惠帝早就想好了。 周惠帝当了祖父是龙心大悦,打破了得等孩子周岁后,才可起名的惯例,是御笔一挥,赐下两个名字来,皇长子被赐名为稷,“稷”为百谷之长,意为国家。 而大公主更是刚出生就有了封号,康宁公主,健康安宁。 为了这个赐名,文安帝可是不开心了好一阵子,别人不知道,孟清源却是知道的,因为在怀孕时的很多夜晚,他们两个在入睡前聊天时,总会讲讲孩子们出生后,模样会长得像谁,叫什么名字等等,周景琛还给孩子念几句古诗,和隔着肚皮和孩子们说两句话。 如今孟清源的书桌下面的第一格抽屉里,还放着几张宣纸,上面满满登登的写着上百个名字,都是周景琛想的孩子们的名字。 费了这么多心思,却没有用上,文安帝还是有些意不平。 孟清源就劝他,起不了大名,可以起小名嘛。孩子这么小,平时大名也不会有人叫的,都会叫你起的小名的。 这下周景琛乐了,可是孟清源却后悔的要哭了。 因为一向冷傲清高的周景琛给他儿子和女儿起的小名,竟是一个叫狗蛋、一个叫花花。 孟清源一听这周景琛就是听了村姑春花说的,小孩子贱名好养活。 春花的女儿名字更是直白,叫做招娣,明显就是想生个男孩。 孟清源由此有些担心周景琛的智商了。都说“一孕傻三年”,周景琛自己怀孕生产期间干了两回感同身受的事,如今是不是也被影响了。 孟清源是坚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叫这种名字的,皇长子叫狗蛋,那作为他的父母,我们是什么了,你一个堂堂大周皇帝是龙体,怎么能自认为狗爹呢。 还有那花花,一听就是狗名或猫名,你让她以后嫁了人,驸马和她亲热时,叫她花花,你觉得好吗? 周景琛被孟清源说的哑口无言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嘟囔道:“我怎么就觉得不错呢!” 孟清源于是一叠声的在周景琛耳边叫了二十几遍:“狗蛋他爹……狗蛋他爹……,花花他爹……,花花她爹……” 叫的周景琛浑身恶寒,忙改了话锋,说朕的儿女叫这样的名字的确是很不威风,容我在想一想,想一想。 不过小名取什么好呢? 这小皇子和小公主养了几日,皮肤退去了出生时的红色,变得白白嫩嫩的,是十分的可爱! 眉眼也是极好的,按吴太后的说法,这两个孩子都是聪明、精灵的,在娘肚子里就知道取父母容貌上的优点长,周景琛和孟清源都是容貌出众之人,这两个孩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孟清源看着摇篮中儿女白白胖胖的可爱模样,不由笑着对周景琛说,:“你看他们这圆乎乎的样子,像不像小笼包,不如一个叫小笼包,一个叫小饺子吧!” 周景琛一听,心道,你说我一孕傻三年,你这也不精呀!别人一看这名字就知道孩子的爹娘一定是个吃货。 这其实还有一段公案的。孟清源本来就是不忌口、不节食的人。 到了怀孕的后期,更是胃口大开,因为御医交代过,要多餐少食,所以孟清源差不多一天要吃六顿饭。 可是每顿饭饭量还是不小,至少得一碗米饭的,这么算下来,一天是吃六碗饭的。这还没算菜呢,这食量对一个孕妇来说的确是挺惊人了! 周景琛曾和她吃过几次中间的加餐,见她一个人一顿竟然吃了四屉小笼包,每屉小笼包是六个,这就是一气吃了二十四个,可把周景琛吓坏了。忙拦住她不让她吃了。 没想到竟惹得孟清源掉了眼泪,孟清源抹着眼泪抽噎道:“我饿你还不让我吃饭,你是不是我的亲夫君,是不是孩子的亲爹呀?” 弄得周景琛是哭笑不得。不过孟清源能吃,对孩子也是有大大的好处的,因为孩子在母体里不缺营养,生出来后,是不哭不闹,到点醒来吃奶,到点哄一哄就睡了,是十分的好带。 周景琛是坚决反对孩子叫小笼包和小饺子的,他也学着孟清源的样子在她耳边连声叫了几遍:“小笼包他娘,小饺子她娘……” 孟清源一听也的确是不好听,遂也做罢了。 这件事传到吴太后耳朵里,吴太后不禁笑说了一句:“真是不靠谱的爹娘!” 如今这吴太后眼睛里是只有她这对龙凤的曾孙子、孙女了,也没心思管孟清源和周景琛了! 直到龙凤胎出生满月后,才给两个孩子起出了大家都满意的小名。小皇子就叫小元宝,小公主就叫小汤圆,取吉祥圆满之意。 孩子出生的第一件大事是“洗三”,周景琛刚当爹,当然想大办仪式的,但被吴太后给拦住了,孩子太小,就别折腾他们了,如今都讲究惜福,我们就关起门来自己搞个小仪式吧。 周景琛一想也行,不过怎么也得做些什么表达一下他当爹的心情! 于是又免了一年的田产赋税,这老百姓一听都高兴了,这才是真正的举国同庆了。 周景琛又招了觉远大师进宫为两个孩子做“去厄法会”,祈求佛主保佑。 觉远大师看了小元宝和小汤圆,笑着对周景琛和孟清源:“陛下、娘娘,尽可放心,小皇子和小公主都是福瑞吉祥之人。” 孩子出生后,还有一件大事,就是给孩子喂奶。当然奶娘是之前就备好了的,说道这奶娘,孟清源每一回想起来是都要乐一回的。 这周景琛在这件事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从孟清源怀孕伊始,周景琛就让内务府开始甄选奶娘了。直到孟清源要生了,才堪堪定下来人选。 之所以费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这文安帝要求实在是严格。第一轮是朝臣大臣们推荐,这奶娘至少也是知根知底的。然后内务府挑选了一轮,再然后是吴太后相看了一遍,最后是周景琛亲自上阵选人。 这奶娘,首先得八字配上皇子和公主的,而且不能太胖了,怕一身肉,孩子抱在她身上不散热。又不能太瘦了,这是怕奶水不够他闺女、儿子吃。尤其是面向不能凶,别在吓到孩子们。 是各种要求,种种龟毛,孟清源都没眼看下去了。 最后是千挑万选的找出了六个奶娘,两个孩子分别三个。这周景琛还有些不满意,到底上孟清源发话了,照你这选法,等你选出来,孩子都该忌奶了。 不过虽然有奶娘,但孟清源从母亲顾朝云那里得知,这孩子如果能吃母亲的初\乳,对身体是极好的。 孟清源一听,就决定自己也亲自哺乳两个孩子,所以就得催奶,要将乳\房里的经脉全揉开! 而且有了奶\水之后,还要为了防止乳\汁淤积,堵塞成包块,还得将奶\水全部吸通。 因为小婴儿嘴上没有那么大力气,这事就落到了文安帝的身上。 说实在的,这件事也只能是文安帝来做,旁人哪敢给皇后揉乳\房和吸\奶呀! 周景琛一直是在盼望这件事呢,还跟医女特意学了揉乳房的手法。 也不怪周景琛这么着急,是因为孟清源一怀孕,顾朝云就给了她一个何世明当初给顾朝云弄的孕期的保养方子,还有一些膳食配方。 孟清源按照母亲的方子,配了水啊、霜的,涂抹全身,是保养的十分得力,怀了双胎,竟没有生出一丝妊娠纹,那一身肌肤雪白的就像奶豆腐一般。 乳\晕也虽然大了一圈,但是却没有像别的孕妇那样变成了褐色,而依旧是少女一般的粉色。 而且孟清源还属于那种,她虽然能吃,但是营养多数被孩子吸收了,就是俗称的胖孩子不胖娘的。 所以她除了肚子和胸部大了,四肢却依然纤瘦苗条,如果她穿些宽大的衣服,从后面看去,根本就不像个孕妇。 当孟清源生完孩子后,小腹就基本上平坦了,更衬得她那对酥\胸如同天上蟠桃园中的水嫩粉白的大仙桃一般。 周景琛早就眼馋的狠了,如今能正大光明的把玩,哪能放过机会。 所以孟清源除了初\乳给了两个孩子吃,剩下的都进了文安帝的肚子里了。 周景琛刚开始还一本正经的替孟清源揉捏乳\房,疏通经脉,不过当看到那洁白乳汁从那鼓鼓囊囊的桃尖上溢出来时,就在也忍不住,埋下头,一口就叼了上去。 这男人一张嘴就含进去一大半的桃子,用力一吸,孟清源的半个身子便软了下去。 其实孕妇因为身体的变化,对男女之事反而比平时需求更大和更敏感一些的,孟清源也是旷了这么长时间,被周景琛这一吸吮,就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被他吸走了,全身酥麻,那没被周景琛吸过的满满的另一边更是涨痛难耐,乳汁一滴滴的溢出来。 周景琛是吃了个痛快。 孟清源经过了这一次,就再也不让周景琛碰了。 但架不住文安帝是彻底舍了脸皮,一是吓唬孟清源,如果乳汁不吸干净,堵塞了,成了包块,就容易发烧、发炎的。 二是卖惨,周景琛缠着孟清源道,你也知道我母妃不喜欢我,我小时没有吃过她一天奶,我又不爱吃奶娘的奶。 后来实在没办法,父皇特意在宫里养了头小奶牛,我基本上是吃牛奶长大的。 听的孟清源是一愣楞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人家是皇帝,金口玉言的,暂时先相信了吧。 三是,周景琛特意让御医告诉孟清源,说女子喂奶,人就瘦的快。这可不是瞎说,是有活生生例子的,你看看岳母安华郡夫人,人家就是自己哺乳,那身段恢复的多好! 四是,孟清源虽然瘦,但奶水却是丰盈的,如果一个时辰不清一次,就会自己溢出来,弄得内衣都湿哒哒的。周景琛这就有话说了,与其浪费了,不如让他吃了。 听了这么多理由,孟清源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所以文安帝就享受了同他的儿子、闺女的一样的待遇,这奶是吃得香香甜甜,有滋有味的。 直到过了半年,孟清源才反应过来,她的奶既然儿子和闺女都吃不上了,她可以断奶呀! 孟清源把这打算一说出来,周景琛的脸就黑了,就差学着婴儿哭了。 孟清源这一回也不听他的大道理了,直接找了御医,让他下回奶的方子。 弄得御医是左右为难,心里都替文安帝臊的慌,这皇后要回奶,这文安帝竟然告诉他,把回奶的方子偷偷换成催奶的方子给皇后。 不过皇命不可违,只能按皇帝说的给了皇后。 孟清源喝了两天药,就发现不但没回奶,反而奶水更多了。就知道是周景琛在里面动了手脚,就直接跑到上书房兴师问罪,没想到人家文安帝的早就有后手,说,如果想回奶你得答应我十个要求。 孟清源不干,嫌十个太多,后来两人达成了,皇后娘娘答应皇帝六个要求,并且还立了字据,孟清源也签了名,按了手印!这回奶的事,才算完了。 孟清源没想到自己一时不察,答应的这六个要求,被周景琛拿捏了一辈子。 不过也就是些蜂采蜜,蝶恋花,碧沼鸳鸯交颈舞,帐底吹笙香吐麝的恩爱事。 免费番外二 封 子 记 在两个孩子周岁的时候,周景琛下旨封皇长子周稷为太子。 这道圣旨,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周稷当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按照惯例,这封太子至少得在皇子开蒙后,这么早立太子,一旦孩子身体出点什么变数,就又是撼动朝纲的事。 不过除了太子过于年幼外的理由,文武大臣也找不出其它阻拦的由头! 周景琛是理都不理这些人,只一句此事朕心意已决,就把他们打发了。 有的大臣心眼多,周景琛这边说不通,就联袂跑到周惠帝那里暗搓搓的告状,说,太上皇,你看皇帝这事做的也不靠谱啊!还是年轻,还得是您出来主持一下大局,给把控些方向。 说实话,这些大臣这么做,也是挺越矩的。因为周惠帝从禅让皇位后,就真的归政于周景琛,没有搞什么让位不让权,玩幕帘政治。 周惠帝看着这些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臣,心中很是感慨,这些人和他们身后的世家到如今还是心思不断,总想往皇帝身边塞人,这是怕立了太子之后,皇后母凭子贵,在后宫一手遮天,他们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平时对这些来看望他的老臣,周惠帝还算给些面子的,能聊上几句。 今日周惠帝眉眼淡淡:“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这些老臣们也都是人精,一看太上皇这话说得是模棱两可的,也没个准话,待要在说,周惠帝闭上了眼睛,一副我要休息了,谁都不要打扰我。 不过这些大臣也不是白给的,他们有的年龄比周惠帝还要大上许多,都是须发皆白的。而且在他们看来,他们做的事是对的,是尽忠上谏,决不能轻言放弃的。 所以这些大臣们就是跪着不走,有的还哭天抹泪上了。 正闹得周惠帝心烦之际,就见紫宸殿门口一阵热闹,未经通报,便进来乌压压的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奶娃娃。 这对奶娃娃,应该是刚刚学会走路,步履还有些不太稳当,圆鼓鼓的小身板,走起来,张着手臂,就像上了岸的大白鹅,摇摇摆摆,十分可爱。 “小公主,你慢一点!”“大皇子,奴才抱您吧,省得您摔了!” 旁边围着的宫女,太监是小心翼翼的弯着腰跟着,生怕公主和皇子们摔倒了。 不过,这对奶娃娃却是很有志气,坚决不让人抱的,伺候的人想伸手扶他们,也被他们推开了。 那女娃娃走的更快些,进了大殿,看见了周惠帝,就立刻高兴的尖声叫道:“皇爷爷,我来了……”,口齿竟是十分的清晰。 这些大臣们就看周惠帝立刻变了面孔,是眉开眼笑的站起身,,上前几步一把抱起女娃娃,朗声笑道:“皇爷爷在这,早就等你呢!” 这时男娃娃也走了过来,给周惠帝行了一礼:“皇爷爷!”,小小人儿行起礼来,竟是有模有样的,十分的懂礼,可爱。 周惠帝忙道:“好好好!快起来,坐到皇爷爷身边!” 大臣们就见周惠帝把康宁公主抱在腿上,旁边伺候的人忙给皇长子周稷搬来一把特制的儿童椅,坐在周惠帝身边。 那儿童椅的椅腿比一般椅子高很多,大小正好做一个小孩儿,前面突出一个椅蹬,可以放脚,周稷坐上去,身高正好与坐在椅子上的周惠帝平齐了。 就听康宁公主指着一位大臣,奶声奶气的对周惠帝道:“皇爷爷,哭!”原来跪着的一位大臣,脸上还流着泪呢。 就见小康宁手脚灵活的从周惠帝的腿上爬了下来,一摇一摆的走到那名大臣身前,示意旁边的宫女拿出一方手帕,递给那位大臣,又使劲摇了摇手:“不哭、不哭……” 这大臣跪着,也要比小公主高上一头的,此刻他垂眼看向小公主,不禁大吃一惊。 这就是传闻在宫中受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康宁公主?这么小的孩子如果用美来形容似乎不大妥当,但是他真的也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了,只能说是不一般的美了。 这康宁公主越大,容貌上长得就越像她的外祖母顾朝云了,就现在这一岁的眉眼看去,长大后必是倾国倾城的。 此刻她穿着粉色的小纱裙,上午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粉雕玉琢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闪闪发光,她清澈的眼睛看着你,脸上带着一点点的困惑,不由得就让人心里一悸,这哪里是凡间的小姑娘,这分明是天上的小仙女。 这时就看周惠帝指着这几位大臣对周稷笑道:“稷儿,他们觉得你年龄小,暂时当不了太子,你觉得呢?” 还没等周稷说话,就听康宁公主抢着对跪着的大臣们说道:“哥哥,可以的!”“哥哥!厉害!”这些大臣看着康宁黑白分明的认真看着他们的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听周惠帝一笑:“康宁说得真对,你们都退下吧!” 这几个大臣再也没法说什么了,施礼离开了紫宸殿,当他们出了大殿,就听里面传出一阵阵奶娃娃特有的清亮的欢笑声,还有周惠帝开怀的大笑声。 第二日,太上皇周惠帝也颁布下二道圣旨,这可是他归政后第一次出声,这第一道圣谕到没什么,就是加封康宁公主为镇国长公主。 但这第二道圣谕琢磨起来,就有点意思了,大概内容是,朕既归政,便把国家大事交给新帝了,新帝做得很好,朕甚感心慰,尤其是立太子一事,太子早立,于国于民都是好事,而且太子我要放在身边,亲自教导! 这道谕旨一出来,朝堂上立马就安静,再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封康宁公主为镇国长公主倒无所谓,因为谁都知道康宁公主是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心尖尖上的宝贝。 这太上皇下旨封镇国公主,那边太皇太后就又下了懿旨,赐镇国长公主食邑五千户,皇家园林一处,这一岁的女娃就有自己的封邑,这朝臣没一个吱声的,反正这天下都是人家老周家的,人家宠自家的孩子,谁能管得着。 至于太子周稷,文武百官们心中都有些五味陈杂的,周惠帝的圣旨就是给这太子又弄了一道护身符一般。 这太子深得太上皇喜爱,还要亲自教导,就是当今天子小时候都没有过这待遇,就是以后周景琛有了别的儿子,想当皇帝都没门了!因为这周稷的太子之位是太上皇认证过的,周景琛就是有一天不喜欢他都没办法改变他的身份了! 可人家亲爹明显是就是喜欢的,要不儿子这么小就力排众议给立为太子了。 这两道圣旨的分量不仅仅给太子周稷的身份加了砝码,对皇后娘娘孟清源来说,她的地位也是更加的尊崇了。 母凭子贵,这话可不是白说的,尤其在皇家。孟清源如今丈夫是皇帝,儿子以后也是板上钉钉的皇帝,那她就妥妥的皇太后。人家身边是两代皇帝,谁惹得起呀! 得了,还是歇了往文安帝身边再塞妃子的念头吧,反正太子也立了,就等着太子长大,看看太子妃的人选吧。 可怜的周稷还不知道,现在只一周岁的他为父母挡了枪,婚事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皇太子和康宁公主的周岁宴,这一回周景琛没有低调,下了圣旨是大办了。 礼部是早早的准备上了,各州府地县都接了旨意,是举国同庆。 当天,文武百官、宗室贵族,命妇女眷,是齐齐进宫朝贺,宫中是大摆筵席。 等到抓周的时候,众人一看见康宁公主的容颜时,也都是大吃一惊,这公主,小小的人儿长得也太漂亮了吧! 今天就这么一亮相,康宁公主的貌美之名就传出宫去了。 皇太子抓周,是十分的简单,他在桌子上爬了几步,直接把一块金印拿了起来,众人一看,这真是天注定的未来的帝王啊,桌上那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他连看都没看,直接就拿印。 这还能说什么,大臣们的赞美之词是滔滔不绝,周景琛和孟清源还没觉得有什么,就是觉得很奇怪,这孩子也没人教他,他怎么就知道去那金印。 后来孟清源私下里问儿子,这皇太子和康宁公主都算说话比较早的孩子,一周岁,嘴里一次就可以蹦四个字了。 周稷见母亲问他为什么选金印,就指着那金印,:“父皇的!”“书房里的!” 孟清源这就心里明白了,原来儿子是在周景琛的书房里看见过金印,以为是他爹爹放在那里的,这是要拿回来给他爹的,嗯,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等到了康宁公主抓周,她直接拿起桌上的小贡桔,站起身,迈着小短腿走到太上皇周惠帝和太皇太后吴太后身前,把桔子往前一递,:“皇爷爷!曾皇祖母,吃!” 刚才皇太子抓了金印,周惠帝和吴太后就已经乐不拢嘴了,现在一看,小公主抓周还想着孝顺他们的,更是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吴太后把小公主抱在怀里,连亲了几口,是一迭声的叫:“我的心肝大宝贝哟!” 这一下命妇女眷们也跟着不住口的夸,那赞美之词如滔滔江水似的连绵不绝。听到最后,把孟清源都听乐了,这些大臣女眷们拍马屁,都是高段位的,人家可都不是直白的就那么说,那显得多没有深度和阿谀奉承,人家讲究的是拐外抹角,不着痕迹。 孟清源在周景琛耳边轻笑道:“如今我可佩服你了,天天和这么一帮人说话,得多累啊!” 周景琛斜睨了孟清源一眼,:“才知道你家夫君的辛苦,那你以后得对我再好一些!” 免费番外三及完结感言 孟清源一看周景琛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脸唰的就红了。 周景琛一直憋到她产后两个多月才第一次行房,那天他听了御医的回禀,说是皇后娘娘身上的恶露已经排净了,是可以行房了。 说这话时,御医都有点替文安帝脸红了,这文安帝从皇后娘娘生产后,就一直在追问这件事,那眼睛如今看着都有些冒绿光了。 周景琛听了御医的话后,直接就摆驾回了寝宫。 孟清源见他不早不晚的,大中午的回来了,刚要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就被周景琛一把拉进了寝殿。 周景琛是吃了了五个多月的肉,就素了整整一年,这时候眼睛都红了,连孟清源的小衣都没有脱,自己就解了腰带,直直的撞了进去。 只是小景琛太久没有到这桃花源地了,被温温暖暖的紧裹住,立刻就缴械投降了。 惹得孟清源不禁笑出声了,周景琛迎着孟清源戏谑的眼神,这一下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孟清源就觉得桃花源里的小景琛立马就膨胀了几分,是精神抖擞了。 周景琛憋了这么长时间,脑子里不知演练了多少姿势和花样,可到这时候,那里还有别的心思,只是一下下的用身体最本真的律动把身下的这个女人牢牢的钉在怀里。 那一天文安帝又是从下午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出寝殿。后来孟清源都有些怕了周景琛了,他就像那几天几夜没吃饭的凶兽一般,见了孟清源这块香肉是连咬带撕,弄得孟清源身上青青紫紫的,没一块好地方。 孟清源埋怨周景琛不知轻重,不心疼她,周景琛还委屈上了,说孟清源肌肤娇嫩,一戳一个印,而且还细腻光滑,他若不使劲都握不住,这能怨他嘛,这不是逼死人的节奏嘛。 从那日起,周景琛又开始了他晚上变身“七次狼”吃肉的生活了。 周景琛开始吃奶后,因为孟清源是一个时辰一涨奶,周景琛嫌来回跑麻烦,干脆在寝宫内设了一个书房,方便他处理公务和吃奶。 在吃奶时,往往容易擦枪走火,这文安帝也就时不时的还加顿餐。后来孟清源虽然回奶了,但因为老是和孩子在一起,身上也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味,周景琛总喜欢抱着她闻个不停,还是时不时的要加顿餐的。 不过,今天是孩子们的周岁宴,只是几个时辰,这家伙就忍不住了。 孟清源红着脸嗔了周景琛一眼。 可在周景琛的眼里,孟清源霞飞双颊,眼波流转,坐在那里就是一副任君采撷的娇媚之态。 周景琛就觉得小景琛开始肿胀起来。 他用袍袖掩了手,拉住孟清源的手,放在身下,孟清源感受到了小景琛高昂的头,心里真的对周景琛是又气又无奈了,这是什么场合啊,他也能这样。 周景琛在孟清源耳边轻笑道:“你不是答应我六个要求嘛,现在我就用第一个要求,君子一诺,你可要好好遵守!” 真是唯小儿和文安帝难养也。 孟清源无奈起身到后殿更衣去了。她前脚刚进后殿的房间里,后脚文安帝就到了。 进了屋,关上门,就抱起了孟清源,两手解开孟清源的衣襟,头就埋在她的胸口上。 快一盏茶的时间,孟清源心里着急外面的事,只得叠起声来求他,文安帝见她眼中媚色汪汪,脸蛋红扑扑的,小嘴微张,随着他的撞击一闭一合,满是委屈,真是可怜、可爱,一时心软,才放了她。 帝后携手回到正殿,有那眼尖的大臣,见那皇后脸上带着桃花粉,皇帝则是满面春风,又如何不明白。 有人羡慕帝后的感情好,也有人想,虽然皇帝下了口谕,后宫只孝纯皇后一人。 但是这日子还长着呢,帝后也都年轻。待皇后美人迟暮那一日,这皇帝还能如此爱她?这天底下的男子多数都是贪恋年轻的美色的,在帝王那个位置,总会有各式各样的美人投怀送抱的,待年少时的夫妻情深变成中年如同嚼蜡时,有些誓言也会被抛之脑后,帝后也就不复今日之光景吧。 皇子、公主周岁宴后,文安帝又下旨封顾朝远为镇北王,统领葫芦关等北方六州。 这可是大周朝第一个异姓王,而且顾朝远手里还掌握着重兵,这皇帝如此抬举皇后的娘家,不是好事呀! 众臣还没来得及反对,就有皇后的父亲户部尚书孟诚言当堂递出辞呈,提出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这孟诚言还没到四十岁,老什么老啊?这皇后一家是玩得什么手段啊,这孟诚言是真心想走,还是在这演戏呢。 后宫中,孟清源看着父亲孟诚言,劝道:“父亲,你不必为了我辞去官职,陛下如果真的介意,就不会封舅舅为镇北王了!” 孟诚言笑道:“娘娘,这个臣明白,陛下是希望镇北王一家能一直守护着大周,守护着太子殿下!而臣的确是觉得不耐朝堂之事,如今娘娘一切安好,臣也就放心了!臣想去娘娘曾外祖的栖霞山庄,到云腾书院教书育人!” 孟清源待要再劝他,就见小公主康宁走了进来,见到孟诚言高兴的大叫:“外公!” 孟诚言自打皇子、公主六个月后,也是经常进宫看望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每一回来,都要给他们带一些好玩的精巧的玩具,都是宫里没有的,在加上他长得好,康宁小公主是非常喜欢自己的帅外公。 孟诚言也是从心里疼爱这个肖似顾朝云的外孙女,见她扑了过来,忙一把抱住。 小康宁在孟诚言怀里,眨着大眼睛,伸出白嫩的小手,这就是在要东西,孟清言忙从衣袖中拿出玩具递给她,又感慨的对孟清源说道:“等我去了云腾书院,就重建梧桐苑,等公主大了,也能在女学中念书!” 孟清源看父亲去意已决,就让周景琛准了他的奏折。 孟诚言带着孟清昱和孟云蓉等一家人去了栖霞山庄,他除了在云腾书院教书外,还自己写书编史。 他后来与自己的儿子孟清昱共同编写的《梦溪杂谈》,是一部集天文、地理、人文的大型著作,他和儿子也分别被世人称为大孟、小孟,父子二人都成为一代文学大家。 顾朝远在封王后不久,也上书把王位传给了儿子顾清林,自己解甲归田回了兰州府。 众大臣也没想到皇后的娘家会如此知趣,对权势没有任何的留恋,难得的让人无话可说。 时光悠悠,皇太子和康宁公主一天天的长大了。 皇太子年龄越大,性格就越像他的父皇周景琛,板着个小脸,高冷的很。孟清源最喜欢捏着他的包子脸,逗他说话。每当这时周稷总是叹息一声,,老祖宗的话真对,这女子就是难养。 而康宁公主则性格与同胞哥哥完全不同,按周稷的说法,康宁做在那里不说话,就是天上的仙女,只不过一开口,就全露馅,就是一个小话唠。 不过人家康宁虽是话唠,也是嘴甜的,按孟清源的说法是,哄死人不偿命的。比如周景琛下了朝,她就会依偎过去,说一些父皇啊,两个时辰都未见了,康宁好想你一类的,哄得周景琛喝了糖水一般。 见了周惠帝和吴太后那更是甜言蜜语一箩筐,这两个人如今是一时不见康宁都不行,为了合理分配时间,康宁晚上就睡在慈宁宫了,是晚上陪吴太后,白天多陪陪周惠帝。 康宁不光嘴甜,她的容颜也是越大越美,孟清源向周景琛感叹,这种样貌,也幸亏是生在帝王之家,一般人家都很难护她周全。 而太子周稷开蒙后,就去了太子的东宫,也不和孟清源他们住在一起了。 两个孩子都大了,不在自己身边,围着自己转了,孟清源就觉得有些空得慌。但是周景琛却是高兴的,没有孩子缠着孟清源,他更可以为所欲为了。 孟清源就此嚷着再生个孩子,因为之前生产后,周景琛就一直想法子在避孕,顾朝云也想着孟清源年纪还是有些小,如果频繁的生子怀孕,对女子的身体伤害也大,就让何世明研究了毒副作用小的避孕药给了孟清源。 孟清源停了药,不久就又有了身孕,成安十年,二十六岁的孟清源又诞下一对麟儿,自此帝后是三儿一女。 孟清源本想生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当小棉袄的,没想到又生了两个臭小子,这一把是彻底封肚再也不生了。 成安十二年,又是一年“夏收节”,帝后带着太子、公主和两位小皇子、还有文武百官等一起到郊外的御田中收割。 众人看着而立之年的文安帝,他仍是俊美非凡,但是比起容颜,他第一眼让人感到是他通体的威严,比起早些年的清冷桀骜的气质,如今的他身上是成熟男子经过人生历练、大风大浪后的内敛精华,气度渊如海,稳如山,那来自皇位高山仰止般的风采,是再俊美和优秀的年轻男子所无法比拟的。 再观孝纯皇后,岁月优待,时光在她身上仿佛就停在了十八岁的年龄,虽然都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仍然是那样的清丽无双,与康宁公主站在一起就像姊妹两个一般。 十二岁的康宁公主脸上按母后的要求带着一块面纱,遮住了她的容光,不过当微风轻轻扫过时,有心人还是可以窥探到一抹绝世容颜。 这也是孟清源发愁的地方,因为从十岁起,想要求娶康宁的人就不断了,甚至包括了如今已经与大周修好的北胡大汗王忽图烈的长子,不过文安帝发话了,这个女儿是十八岁之前是不嫁人的,这才好了一点。 十二岁的周稷穿着太子常服,长身玉立,颇有太子威仪,举手投足间,引得那些特意跟着母亲一起过来的勋贵家的女儿们是一阵阵脸红心跳。 众人就看见坐在凉棚中的帝后一家,两个小皇子不知从哪里摘来一捧野花,捧着送给了母后,还要亲自给母后戴上,孟清源便笑着低下头,让两个孩子一人一朵给她戴上。 这康宁看了,也笑着拿了一朵闹着要给父皇文安帝戴上,于是众人就看到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他们的帝王就乖乖的低下了高贵的头,让女儿在他发上插了一朵大红花。 许多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帝后一家根本就像是普通人家的相处一般,处处透着温馨和甜蜜。让人不自觉的就感到羡慕和向往。 等了一会儿,帝后又不见了,当小皇子嚷着找母后时,太子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弟弟,“你们看,父皇母后在那里呢。” 众人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去,远处的山脚下上立着一白一红两骑马,正是文安帝和孝纯皇后。 就见孝纯皇后向山坡上一催马,那红马就如一道红色的闪电冲了出去,文安帝的白马紧随其后。 山上多有杂草树木,众人就见孝纯皇后驾着马行云流水般的越过了所有的障碍,快到山顶陡坡时,孟清源坐下的火焰一鼓作气的一跃而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如履平地般飞到了山顶。 橙红的夕阳,瑰丽的晚霞,成就了天地间最美的幕景,映衬着帝后策马腾空的身影。他们仿佛就要跃进那乌金中,腾云逐日而去。 这时就见文安帝从马上俯过身,温柔的吻了吻他的皇后的额头,在灿灿金光的斜阳中留下他们神仙眷属般的剪影,生生的镌刻在了人们眼中和心里。 大周史记,文安帝在位三十年,在他称帝期间,改革了科举制度,招贤纳士,改革农业,发展商业,平定蛮夷,加强海洋军事,引得四方臣服。整个大周朝的人口增加了几百万。被后世称为一代明君,而这一时期也被史学家称为“文安中兴”。 文安帝身上还有两件事被人们称奇。 一是他是在四十八岁时,禅让皇位于太子周稷的。但在之前的十年里,他们父子俩一直是共同执政的。在这十年里,文安帝交给了太子所有他能够传授的东西。太子在继位之后的三十年里,开创了大周朝的“玄元盛世”。 二是,文安帝终身未纳一名妃嫔,身边唯孝纯皇后一人而已。 而文安帝之妻孝纯皇后也是历史上一代传奇女性,她做大周皇后期间,言行举止不为宗法、世俗、教条及皇室规矩所约束。 按照后世史学家所归纳,这位孝纯皇后对大周女性的影响在于:她废《女戒》,亲自主持编撰了大周新的《周律?户婚》,规定1、女子在娘家和夫家都有一定的财产继承权。2、是女子可自由婚配、可以“弃夫”,鼓励再嫁,让女子不在沦为男子的附庸、玩物。3、鼓励女子受教育,到女学念书,女子读书习文,吟诗作赋成为当时的社会风气,而且女子可不拘礼法,可经常到户外参加拔河、骑射、游狩等活动。故此大周在此期间了出现第一位女官和女将军。 在她做皇后之后近一百年,整个大周的女子地位远远高于历史其它朝代。 而孝纯皇后本人也被称为一代叱咤风云、唯我独尊的风流皇后。 文安帝禅让皇位后,就带着孝纯皇后云游四海,至今许多地方都流传着有关他们的传说。 他们二人成为历史上少见的相守、恩爱一生的帝后。后世中有许多有关描写他们爱情的诗词歌赋,让他们成为了千古流芳的璧人佳话。 <全文终> ……………………………………………………………………………………………………… 完结感言 终于敲下“全文终”这三个字,心中是满满的不舍,不舍,还是不舍~~ 从四月五日到现在,整整六个月的时光,我在这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出了我人生的第一本书。 书有很多不足,但它就像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为它倾注了我所能给予的全部心力。 书写到最后,书里人物就像有了他们自己的灵魂和生命一般,我只是在用笔在记录他们的一切,然后看着他们慢慢的离开我的世界,去继续书写他们自己的幸福人生。 在这里我要再次感谢每一位小天使,谢谢你们陪着我一路走到了最后,没有你们的陪伴我根本无法坚持下来。 六月份时少有订阅、单机写作的苦恼焦虑,还有八月份遭遇盗版时的无奈失望,让我很多次都想放弃了,但是最终在家人、小编还有你们的支持下完成了作品。 终有曲终人散时,不想分别,也得含泪挥手。 不过我会记得每一个小天使名字的,作品的粉丝表里存着你们id,文章下面有你们的留言、打赏。 通过这本书与你们结缘是我的幸福,泪目中,再次鞠躬,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