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女》 第001章 装扮 天刚亮不久,海面上仍是白蒙蒙一片,雾还没有开始消散。 苏齐徽穿戴好,侧身轻轻地推开窗,瞬时,沁凉的海风便夹着雾气钻进舱来,他不由挺直脊背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好似全身四肢百骸都为之舒坦。 他稍稍关起窗扇,转头走至舱门前,悄悄拉开舱闩,来到过道。 “唔——”这时,邻隔的舱室里传来一声轻哼。 苏齐徽听闻,双眼微微眯起,侧耳聆听,尔后伸手叩了叩与他舱室相邻的舱室门,压着嗓子:“苏儿,你醒了?” 里舱,一张窄榻临窗而设,听到外面的询问,榻上之人翻过身来,露出半截粉面,额头光洁白嫩,一对弯眉粗浅相宜,两只眼睛兀自闭阖着,蒲扇般的睫毛微微翘起,精致小巧的鼻子犹如琼脂做成一般,唇腭以下则被一床薄薄的锦被覆盖住。 苏齐徽站在过道,半晌没听到舱内传来动静,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想了想,还是再次叩响舱门,声音比将才稍稍提了一些:“苏儿?” 外面声音又起,锦被中懒懒地伸出两只纤白小手,懒懒地揭起被子,然后撑着坐起上半身,揉揉睡眼,又扭头瞅了瞅窗外,接着转眸瞅向舱门,微嘟两瓣樱唇,嘀咕道:“雾这么大,外面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爹爹还要上去做甚?” 听到女儿熟悉的嘟嚷声,苏齐徽心下一宽,于是便要提脚走开,不想他一只脚刚刚离地,舱里头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爹爹是要到甲板上去么?” 下一瞬,舱门即被打开,身着白色中衣的苏苏出现在苏齐徽的眼前。 苏齐徽见苏苏就这么开了舱门,先是一愣,接着便极为警惕地朝左右飞快扫视两眼,然后缩紧肩膀一下夺进门来,再飞快关上舱门,转头对女儿不悦道:“怎么这样就出来?叫别人看到怎么办?” 闻言,苏苏不大以为意:“每天这么早起来的,也就爹您了!” 苏齐徽摊摊手:“爹爹这是起早惯了!反正时候还早,你就别起了,起来也没什么事可做!我到甲板上站一会儿就下来!”说着就向舱门走去。 苏苏却没有理会苏齐徽的话,伸手从枕旁拽过一件灰色长衫兜手往身上一披。 然后一只手利索地将长发在头顶盘作一个髻,另一只手则抄起桌上一根墨玉簪迅速地往髻中一插,趿了鞋子便站起身来,口中吱唔道:“那爹先等一等苏儿!苏儿马上就好!倒也不是无事可做,不是带了不少细银 丝来嘛,没事圈些花样练练手也好!” 听此,苏齐徽回过身来,瞥了眼女儿越发娇美的五官,尤其额下一对眉目,最是清丽,再瞅她渐渐抽高的身形,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悔意。 小女儿今年满十二岁了,再由着她老往外跑确实不大妥当,静芬说得对,这次真心不该带她出来,就算她死缠烂打也不该。 苏苏感应到苏齐徽的目光,转眸轻轻觑了他一眼,便继续忙自己的。 小心地自包袱中取出一个小锦盒,从中拈出一条浓密的假眉,对着面前一架小铜镜,把夹在指间的假眉粘到自己左侧一弯月眉上,不料手上一抖,却给粘歪了。 隔了一年没做这活儿,手上已经生疏,这几天早上总要多费些功夫! “嘶——”苏苏皱紧眉尖儿,努着一管秀鼻,尚未动手把粘歪的假眉扯下,她已先行吃痛地轻呼出声。 苏齐徽瞅着女儿一脸怕痛的神情,嘴角溢出一抹宠溺的笑,伸出手欲帮她一把:"爹爹来吧!" 正紧紧盯着镜子的苏苏闻言,斜觑了眼苏齐徽伸过来的手,肩头微微一侧,轻轻避过:“还是苏儿自己来吧!多练两次就能找回先前的感觉了!” 最后一个字吐完,她已抖手撕掉假眉,并长吐一口气:“呼——” 苏苏伸伸腰,然后凑近铜镜,再次拈起假眉,然后对准,粘贴! 哈! 这次位置找得正好,苏苏乐呵呵地拍拍手,接着拈起另一条假眉。 瞅见女儿原本匀称的蛾眉如今覆着一对粗犷假眉,苏齐徽满意地点点头:没了两道修眉装点,顿时就减掉三分秀气! 苏苏瞄见对面的苏齐徽脸色明显松适,不由抿嘴轻笑:“爹今儿一早是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拿指甲从一支广口小瓷瓶中挑出一丁点儿翠色藻泥,均匀涂于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模子上,不等泥干,就快速拿起模子在右侧脸颊的颧骨位置轻轻一印,薄薄的一层,色泽轻浅,好似天生的一块胎记。 擦擦手,苏苏鼓着嘴,小脸左右各晃一下,娇声问道:“爹爹觉得怎么样?” 晶莹剔透的肌肤因为铜钱大小的胎记顿时失却不少颜色,苏齐徽微微笑道:“比昨日好多了,要是其他地方的肤色也再暗些就更好了!” 苏苏摆摆手:“这才刚出来没几天,等再晒个十天半月自然就黑了,况且咱们又在 海上,黑得更快,只盼不要晒伤就好!否则回去又要被娘亲一顿痛骂了!” 闻此,苏齐徽无奈地摇摇头,瞄了眼窗外,对苏苏道:“把你娘准备的干粮拿出来,早食就在这里先用了吧!” “嗯!”苏苏颇有些兴奋地点点头,解开放在榻尾的大包裹,除了换洗衣物,里面还装了一个精致的大食盒。 看见食盒,苏苏已经忍不住咂嘴,昨天她就想开盒来着,只是她爹说要细水长流,这一趟出门来回起码两三个月,早早吃完可就没有了! 倒不是因为没钱买吃的,而是有钱也无法买到娘亲亲手做的糕点,所以,她才一直忍忍忍! 父女两人相对而坐,简单就着温水用过早食。 待他们吃完时,窗外的浓雾已经开始消散,透过窗户依稀可见波涛涌动的蔚蓝海面。 苏苏打开窗,几道微弱的阳光射进舱来,海风袭面,虽然带着腥咸,但一点影响不了她激动澎湃的心情。 这时,一队海鸟结伴划过,苏苏连忙探出脑袋追踪过去,可惜,海鸟速度太快,片时已经钻进雾团深处,不见身影。 看到窗外天色泛亮,苏齐徽站起身,再次步至舱门,可他的手还没触及门沿,舱门“哧啦”一声即被匆匆而来的人猛然撞开。 室内的苏齐徽和苏苏皆被唬了一大跳。 向来稳重的苏齐徽更是不由面色微愠,什么人竟敢冲撞他女儿的舱门,待看清冲撞之人竟是自己的仆人崔大海时,登时怒火消了大半,反而即刻便提起一颗心。 因为崔大海他是知道的,做事一向条理稳重,断不是那种鲁莽之人,此次冲撞必有其缘由。 果然,崔大海见苏齐徽就站在门边,粗喘一口气,努力平复急促的心跳,沉声道:“三爷,不好了!有海寇!海——寇!” “海寇?”苏齐徽一听这话,提起的心倒是放下一半儿,“钱大副呢?他不在上面?” 钱大副钱乙是这艘商船的主人,不仅出海经验丰富,关键还黑白两道通吃。 此次航线与以往没什么两样,按理沿途的海寇钱乙都该结有交情,即使遇到也不会当真为难! 这会儿是不是离得远,那些海寇可能还没看清楚来船是钱乙的,所以才胡乱瞎乍呼? “钱大副……”崔大海张嘴才吐了几字,船身忽然一个陡转,他整个人就被甩开了去。 苏齐徽 本想伸手拉住他的,可惜他自顾不暇,又担心身后的女儿,所以顾不及崔大海,踉跄着退回舱室里,扭头关切地问:“苏儿,你没事吧?” 苏苏原是坐着的,身前还有张桌子,刚才船体猛一拐弯时,她张臂死死抓住桌沿,是以并没受到什么冲击,遂摇摇头反问她的爹爹:“爹爹,出什么事了?” 闻言,苏齐徽想起舱外的崔大海,于是扶着舱壁走到门口,提声召唤崔大海。 崔大海被撞得失魂,瘸着腿跑过来,哭丧着脸嚎道:“三爷,就是钱大副让我赶紧告知各位爷的,这回碰到的不是往常那几拨海寇,这帮海寇竟是劫了一艘官船当坐驾,趁着浓雾,埋伏在前方海域,这会儿突然冒出来,定然为了劫船!钱大副怕甩不掉,所以让大家伙都到甲板上汇合,一起商量商量对策!” 听到这话,苏齐徽的心咯噔往下一沉:劫了官船当坐驾? 他猛然意识到刚刚船身那一抖可能是钱大副突然拐弯儿导致的! “苏儿,你呆在这里哪里也别去,我上去看看!记住,哪里也别去!”苏齐徽摞下这句话,便大步跨出舱室,顺手关紧舱门。 苏苏看着苏齐徽匆匆离开的背影,私下预感不祥。 刚刚崔大海的声音并不小,她一字不落地悉数听在耳里,感觉今日这拨海寇看着像是极为难缠的样子。 如此一想,她不禁全身直冒冷汗。 近些年里,每年她都会固定在这个时节随她爹出海,航线固定,时长也固定,只在大梁的海域边沿至南洋一带游历三两月便回。 而钱乙与她爹是老相识,每回出海甚至都无需他们父女亲自跑去衙司备案,钱乙就会把一应事宜帮着提前操办了,所以搭钱乙的船不仅舒适安全,还非常省心! 以往出海途中也会遇到海寇,但因为有钱乙在,所以每次都有惊无险、逢凶化吉。 这回……会不会是由于两下离得还远,海上又有浓雾,海寇没有及时认清这艘船也不定。 如是一想,苏苏收起惊虑,起身打开窗,伸出头朝前方探看,但是远处尽是白雾,根本看不到所谓盗船的船影儿。 缩回身子,她呆呆地盯着坐榻下一只一尺来见方的雕花胡桃木箱。 里面满满得都是前朝古币,凭着这些古币,便可以与南洋三佛齐、安南、彭亨等国的土著商人换取质地上乘的珠玉、象牙、犀角、玳瑁、珊瑚以及各种希罕香料, 什么檀香、沉香、降真香、**、龙涎香等等。 而这些在中原虽然也有,但要么价格奇高,要么质地欠佳。也正因此,她爹才会不惜长途跋涉跑去南洋淘宝,顺带增加见识。 做他们这一行,闭门造车最不可取,只有不断推陈出新方能制出最受青睐的饰品,方能在业内站稳脚跟。 设若想出新,就必须得多走多看多学。 沾了亲爹的光,几年来她游历过许多地方,确是获益匪浅,尽管每次总免不了吃下很多苦。 出海么,不仅吃喝用度不方便,最最遭罪的还属她这一身嫩皮子,即便小心不带小心,可还是会经常晒脱皮,然后一回到家即被她娘亲痛斥一顿。 可吃苦就吃苦罢,偏有类似海寇这样的匪人,专事打劫商船,每次都弄得大家心惊胆战的。苏苏郁愤地抬脚踢了踢宝箱,暗暗恨道:海寇是吧,不过为了钱财,大不了这些通通给你们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这一箱钱币于苏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想到这箱古钱马上就要转手别人,苏苏很不甘心地对着箱体再踢了两踢,尔后肩膀一耷,心情抑压:只可惜白折腾了这么一趟!以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出来! 一个人静静呆了会儿,突然甲板上传来一阵骚乱,她再坐不下去,拉开舱门,穿过通道,几步冲上台阶,准备到甲板上一探究竟:到底何方神圣,唬得堂堂钱大副都闻风而逃! ps:新书开坑,已有百万完结作品《半世浮萍随世水》,虽然书名有点抽风,不过内容完全正常,如果觉得书荒的话,大家不如前去点开瞅瞅吧!新文,大家多多支持啦!求各种各种各种。。。。。。 第002章 遇劫 到达甲板,因她爹叮嘱再三让她老实呆舱里,所以苏苏只站在阶梯口,不敢再往前。 此时,船上除了二十多名水手呆在底舱内,包括船客其他所有人全部聚到了甲板上。 苏苏一眼就看到站在第一排的苏齐徽,他身前即是船主钱乙,钱乙正面朝着众人,虽神情紧张但声音如往常一样高扬:“诸位兄台,我钱某人有什么能耐,你们心知肚明,今儿个若不是当真碰到硬角色,钱某断不会走这条路!呶——” 钱乙伸手指向身后西南方向,接着道:“那帮海寇钱乙以前没有打过交道,瞧样子大有来头!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咱们走为上!若实在跑不过,被他们追上,咱们也不能束手待毙,我这船上有二十来个船卫,还藏有现成的武具,为了早做防备,请各人上前来各挑一件兵器!” 一听这话,船客中就有人先急了,嚷道:“钱大副,那船离得远,你怎知来船便是海寇?万一只是有求于咱们的呢?” “呵!时全兄,你也忒小看钱某人!若连这个都判断不了,钱某在海上真是白混几十年了!”钱乙十分笃定自己的判断。 不早一天不晚一天,偏捡这么一个大雾天,又不鸣哨,也不吹笛,就这么闷不吭声地突然出现,不是海寇还能是什么? “来了,追来了——” 不知谁当先叫了一句,众人听闻,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去,苏苏站在后面,听到是徽州老乡刘常唤出声,此时,她也踮着脚尖伸长脖子。 这一看之下,所以人都怔在原地,来不及惊呼,来不及逃蹿。 钱乙眼中更是惶恐一片,刚才明明离得还远,怎么片刻间就赶上来了? 十丈之外,雾气缭绕中,一艘巨大楼船的轮廓渐渐显现… 直到船首的祥云雕刻映入眼中,船上众人才如梦方醒,醒来便即方寸大乱。 好在钱乙经验老到,这会儿并没有慌了手脚,瞅着大家欲要各自奔命的架势,钱乙赶忙阻止:“诸位先不要忙躲,这帮匪寇,来势汹汹,怕是不只单为着钱财而来!若想保命,诸位最好听钱某调度!否则,可能大家都活不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钱乙,你说清楚,什么叫不单为着钱财而来,海寇无非为着劫财,咱们尽管把钱财奉上便是!”人群中有人高叫。 “大副,莫非这帮海寇还要劫船不成?”这却是苏齐徽的声音。 听到苏齐徽很快领会自己的话中之意,钱乙面色冷峻地盯着苏齐徽,然后郑重地点点头。 闻言,苏齐徽一颗心差些裂开。 劫船意味着什么他怎会不知? 很多海寇团伙为了扩张势力,除去劫掠财物之外,还会劫走各类船只。而若想在劫船后不留后患地顺利回归老巢,最好的办法便是先杀人再夺船。 听到苏齐徽的问话,独自隐在后面的苏苏大吃一惊,在看到钱乙肯定的点头后,她更不由惊恐万分。 这些年,她已不止一次碰到过海寇,也见过各式海盗船。 可那些船完全可以用粗制烂造来形容,没有船锚,船身很轻,船底平坦光滑,只为了能够悄无声息地驶进浅水,然后冲到海岸,再趁人不备搞一翻劫掠;又或者为了方便隐在某处海礁,等目标靠近时突然冒出,强行登船,呯哩嗙啷一阵抢砸。 但能有本事在海上追劫像钱乙这样大型商船的海寇团伙屈指可数!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她头一回见! 钱乙的商船是由最擅造船的福建船坞所造,一样高大如楼,底尖上阔,极适于海中梭行,全力前进时,航速惊人。 然山外有山,相较于后面追上来的海寇船,他的船就算不上什么了! 苏苏暗叹着往后缩了缩身子,假如来寇当真是为了劫船,那么船上众人性命堪忧。 只是既然猜到对方的目的,倒不若跟着钱乙同这帮匪徒拼上一拼,毕竟整艘船上少说也有百来号男丁,船上又有兵器,倘大家齐心合力,说不定还有得一拼! 钱乙觑见众人眼中犹疑不定,赶忙趁热打铁:“大家长途跋涉不过为了混口饭吃,家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堂堂七尺男儿,难道就甘愿被这群乌合贼寇鱼肉么?” 钱乙之所以奋力说服大家反抗,原是有自己一番心思的,这艘船是他的命根子,是钱家上下维持富裕生活的根本,若船被劫走,钱家便垮了,所以在确定这帮匪寇是为着劫船而来后,他极力鼓动大家一起抗敌,而不愿俯首交船。 不过,这帮海寇会不会杀尽全员,他一时还猜不准,总之不管他们杀不杀,他是不会轻易让他们把船夺走的。 这时,又有人发出惊呼,原来匪船已经贴近,船头几个黑衣壮汉趁着众人不备,已经把又宽又长的舢板搭了上来。 众人心惊魄动,纷纷要逃,苏齐徽也不愿当先锋,悄 然从最前排退到后面,此时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对面的匪船上,并没有发现顶后头的苏苏。 钱乙着了慌,可自己的船跑不过人家,就算掀了舢板,转头再逃,匪船早晚还是要追上来的,事已至此,唯有趁早一拼了。 遂亢声叫二十来名船卫挡在众船客前面,他自己则一马当先,手握长刀,预备好只要有匪寇上来,他就给一刀剁了。 即便这边摆开如此阵仗,但是匪船上一干匪众似乎并无半分惧意,却有越来越多的匪众聚在船首,人手一把明晃晃的锋利长刃,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只等领头的一声令下,他们即冲上来。 片时后,匪船那边很快就传来一声低沉的命令声,众匪即如狼虎一般飞扑上来。 “给我拦住——”钱乙张开双臂,面色铁青,额头已渗出汗来,大刀在身前不断挥舞,还不时扭头对身侧的船卫嚷道。 钱乙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够在海岸线上混迹这么多年,还能养这么一帮打手,如果没有过人的真本事是不大可能的。 从匪船上冲来的一队匪寇个个凶神恶煞,顶头一个最是凶悍。两只上眼睑打横穿过一条狰狞的刀疤,愈显他的目光残暴无仁,一到得甲板上,便几个跨步来到钱乙身前,狠狠一刀劈下来,劲风阵阵,又快又急。 钱乙虽然早就蹲好马步,沉住下盘,但还是被刀疤眼的刀震得连退数步。 杵在船卫后头的众船客见此,再瞅刀疤眼势不可挡地挥刀劈向其中一个船卫,纷纷面有惧色,暗里对钱乙的话不由信了八分,如此凶残无道的匪徒,定是要赶尽杀绝无疑了。 刀疤眼身后紧跟着十来个黑衣劲装汉子,个个出手毫不手软,刀刀阴狠,纵然众船卫身手也不凡,但这些年来,却极少有机会碰到像这样真正凶悍的匪徒,他们多只是空有一身武艺,缺乏实战的锻炼,是以,才交手十多个回合,他们已现下风。 这时,船客当中有几个胆大的眼见船卫们快要抵挡不住,相约好,一齐抢到兵器箱前,拾起顺手的刀器,加入打斗中。 余者被这几人激得皆有些跃跃欲试,苦于胆子还不够肥野。 要知这些船客不比寻常人,多是有胆有谋且在江湖行走惯的,长期在外行走,什么没见过? 只是有胆归有胆,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他们断不会随意拿身家性命冒险。 面对海寇来犯,众人初以为只要拿些钱财便能打发,因 此当钱乙提议与匪寇硬拼时,多数人是不大乐意,他们更愿老实本分地护得自家性命,而不愿当出头鸟! 但匪徒们恶势汹汹,一副赶尽杀绝的样子,由不得他们再怀揣幻想,若是任船卫们被众匪一举歼灭,那么等众匪举刀挥向自己时,就更无还击之力了。 这么一思想,又有不少人冲了上去。 不过苏齐徽却一直只是立定着静观其变,他与别人还不一样,他身边跟了小女儿,他须得安排好小女儿再说其他,所以,看了一会儿后,他就准备转身回到舱里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候,海寇船头走来一个修长的身影,苏苏也在同时发现了那个人影,因为离得并不近,看不真切他面上的神情,于是她好奇地睁大眼睛用力看过去。 只见那人一身麻衣,托得身形修长挺拔,看姿态像是个年岁不大的年轻人,及肩的长发披散在脸颊两侧,额头戴了一根金质发箍,一张脸被遮去三分之二,看不清他的样貌。 那人负手看着这边甲板,目光在打斗的人群中扫视,蓦地,他伸出右手探向背后,当他的右手再次出现在胸前时,手中多了一支黑色箭羽。 苏齐徽和苏苏同时倒抽一口气,但是那人动作极快极轻,根本不等他们俩做出更多的反应,他的箭已经离弦。 随即甲板上就有人闷哼一声,那支箭不偏不倚,射中得正是此艘船的船主钱乙本人。 苏齐徽这一惊非同小可,睁大瞳孔,望着中箭倒地的钱乙,钱乙除了一声闷哼,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毙命。 苏苏捂着嘴,身子因为极度惊恐而不住发抖。 而正在拼杀的船卫和一干船客在瞥见钱乙被突如其来的一箭射杀后,登时手脚大乱,原本挥舞得像模像样的刀法也瞬间漏洞百出,很快就有人被匪寇砍伤,惨叫倒地。 然更令他们震惊的还在后头。 第003章 藏身 苏苏哆嗦着嘴唇,想哭又不敢哭,钱乙是她极相熟的人,每次坐船都会受他诸多照顾,此时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跟前暴毙,心里冲击很大。 她不禁转眸再次看向站在匪船船头的麻衣青年,见他站姿还如先前一样潇洒,只是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一根箭羽,他的目光似乎还往她这里瞄了一下,苏苏吓得立即缩回目光,低下头去。 “嗖嗖嗖——”三声箭矢强有力的破空声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甲板上又有几人接连倒下,皆是穿着驼色劲衣的船卫。 船上的人这下彻底混乱,凭着求生的本能四下逃蹿。 苏齐徽再不敢停留,转身就往阶梯处飞奔,看见怔立在梯口的苏苏,面色铁青,拉过她的手臂冲进过道,同时厉声喝道:“不是让你待在舱里哪也不许走的!” 即使他极力控制,但声音仍然带有掩饰不住的颤抖。 苏苏顾不得辩解,反抓向苏齐徽的手臂,一边跑一边问:“爹爹,我们怎么办?” 这帮海寇连官船都敢劫,凶狠残暴可见一斑,如今,更是毫无怜悯地大开杀戒,他们这样赶尽杀绝,倒要怎么办才好? 想及此,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苏齐徽默不吭声地只管往前跑,直到回到自己的舱室中。 闩上舱门,他抓着苏苏的肩膀,盯着她稚嫩的面庞,心如冰窟,小女儿才十二岁,连个花骨朵都算不上,就要早早殒落,实在心有不甘。 苏齐徽一时心似刀绞,进而面色一绷,暗暗决意:说什么也要拼一把,只要有一线机会也要赌上一赌! 他不知道苏苏什么时候跑上甲板的,也不知钱乙先头说的话她听去多少,总之要把实情告知予她,她虽年纪小,但见识远比普通小姑娘却要丰富的多,和她说明真相,反而能让她做好充分的应对准备。 “苏儿,他们的目标是劫船!”苏齐徽沉声说道,“你也看到了,那帮海寇手段凶残,不是黄金白银能够摆平的!” 闻言,苏苏小脸愈加苍白,浑身的力气也为之一泄,可事到临头,还是要想方设法保住性命阿! “爹爹,我看那帮人虽然驾了恁大一艘船,可匪徒也就十几二十多人,钱大副虽死,但不是还有那么多壮丁么,合上水手、匠工、厨子、船客,咱们就不能拼上一拼吗?” 若束手就擒终也是个死,为何不尝试破釜沉舟地与贼寇拼死一战,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 苏齐徽想不到十来岁的小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个头才及自己肩膀的苏苏,内心痛悔交加,自己丢掉性命倒也罢,可女儿实在无辜,平白搭上一条鲜活小命。 看到爹爹面色难看,苏苏晓得他心内纠结,但这会不是纠结的时候,得想出可行的计策方是正经。 “爹爹,爹爹,你想到什么办法没有?”苏苏用力摇晃苏齐徽的胳膊。 苏齐徽下巴处的三寸美髯随着身体微微飘动,略作一阵沉吟后,他果断出口:“苏儿,你仔细听好!爹爹知道这艘船上有一个暗舱,是钱乙平时用来藏贵重钱财的,就在他自己的舱室里!” 其实这个实属下下之策,可情急之下,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了。 苏齐徽觑见苏苏没有惊慌失措,暗自点头,遂接着低声道:“那暗舱只一点不好,有些不太透风,但这也最要命!所以你一进去之后,就拿錾刀剜出几个形状规则的小孔!一定要仔细,若觉得憋闷还得尽早出来!” 说着,他跨开一步,来至坐榻跟前,拽过大包袱然后解开,从中掏出两个一大一小的檀木盒,大的塞入自己的袖中,小的则递给苏苏:“装身上!” 听爹爹说有个暗舱,苏苏的眼里立即已经燃起一抹希望,没有迟疑,她很麻利地接过檀木盒,塞进袖中。 两个盒子都是工具盒,里面有钳子、錾刀什么的,这些钳子、錾刀平时皆用来对付金银的,对付起木材来自然不在话下。 “我待会儿就带你过去!那个暗舱隐在茶几下,上面压着一块方形木板,掀开木板,下面即是暗舱,里头现在应该还储着钱乙的箱笼!到时我把箱笼搬出后,你就躲进去!”苏齐徽口中一边说,脑中一边思索,生怕漏掉什么要紧话忘记给苏苏交待。 但苏齐徽的话,苏苏听着有些不解,刚要插嘴,却被苏齐徽挥手打断:“苏儿,事关紧急,先听爹爹说完!不管这帮人之后在哪里停靠,你都要尽快趁机下船,就算到了一处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也要努力活下去,如果你有足够的盘缠,不管搭船还是坐车,尽快回到苏家庄!只是路上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 苏苏这才听明白,爹爹这根本就是在交待遗言,她连忙摇头不答应,并正色道:“爹爹,莫说那个暗舱究竟管事不管事,也莫说我一个人究竟能不能活着走下这船,就算当真能留得一条性命,苏儿也是要和爹爹一块儿的!断没有丢下爹爹一人回去苏家庄 的道理!” 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她竟还有板有眼地同自己讲道理! 苏齐徽不由有些着急,语气也跟着强硬:“你要真想和爹爹在一块,就按爹爹说得做!” “可是爹爹——” “没有可是!”苏齐徽拉下脸命令道,可看到苏苏夺眶而出的眼泪,心头又一软,便温言劝道,“以你的聪明还有一手漂亮才艺,谋个营生是没有问题的!莫不要负了爹爹对你的期望!与其跟着白白送命,倒不如险中求生!好好替爹爹活下去!再将爹爹教授予你的匠艺一代一代传下去!” “可是爹爹……”苏苏哽咽着抢道,怕爹爹又要制止,说到一半即主动停住,不想这次他没有,便接着往下道,“爹爹,为何非要苏儿一个人藏在其中,为何你不与苏儿一道?还有,你怎知这会儿那个暗舱没有被人占了呢?或许已经有人藏在其中也不定!” 眼看她爹执意不让自己跟着他,苏苏只得拿出事实让他改变主意,她实在不敢想,没了爹爹,她一人该如何在遥远的异乡活下去。 回苏家庄?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纵然多长几个心眼,怕也很难一帆风顺地回到家乡。 与其一个人前景渺茫地凄惨过活,倒不如与爹爹一道,碰碰运气! 听到苏苏这么一问,苏齐徽的神色不觉有些安慰:“那地方空间狭小,大人进不去,但你却是可以的!这艘船上统共你一个孩子,别人想觊觎也求不得!何况那个暗舱也没多少人知晓!” 闻此,苏苏一点都不欢喜,她蹙着眉尖搜肠刮肚,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的理由说服爹爹,不过她的爹爹却没给她时间:“苏儿,我就交待这么些,走吧!哦——” 苏齐徽脚下一滞,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蹲下身,解开苏苏的裤脚,将锦囊贴着她的脚踝绑好,然后把裤脚重新系上:“这里头是我锻的金豆子,约摸二十来颗,用时你再私下取出一颗来,兑成银子散着用,千万不要在人前露财!这本也没多少,若被人害走了,你便寸步难行!” 苏苏一言不吭,愣愣地听她爹爹一句接一句地交待。 苏齐徽起身,又自包袱中抓了两大把顶饿的零嘴,用巾帕包好,顺手抄起桌上那只盛满水的蛇皮水袋。 然后拉起苏苏的手,抬脚便往前走,可苏苏只管钉在原地,脚下兀自不移,脸上泪水成灾。 终究还是个孩子! 苏齐徽心疼得要命 ,天知道他有多疼爱有多不舍这个小女儿,然疼归疼,眼前还是要先保住她的性命才好,于是手上猛一带力。 苏苏清瘦一小姑娘家,哪里能赖得过苏齐徽,被他用力一扯即扑上前去,身子定不住,她干脆借势紧紧抱住苏齐徽的胳膊,哭道:“爹爹,苏儿不要——说什么,苏儿也不要离开爹爹!” 苏齐徽担心海寇不知什么时候就闯下舱来,那时就什么都晚了,于是,他强忍心头苦涩,肃着脸怒吼道:“苏儿,平时你怎么闹怎么折腾,爹爹都可以宠你任你,但这一次你必须得听爹的!” 苏苏从没见过苏齐徽对她发这样大的火,一时被唬得怔住,说不出话来。 趁此机,苏齐徽深吸一口气,先挪到窗边,仔细探看船外情形,外面似乎还在刀光剑影。 事不宜迟,他果断退回来,拉起苏苏的手就冲出舱门。 这艘船共建有四层船舱,两层位于甲板上,两层在甲板下。甲板上的两层舱建在船的两头,中间空出一整块甲板,用来竖桅杆、缆绳什么的,此时上面正混战一片。 苏齐徽和苏苏所住的这层舱室是第三层,也是最奢华的一层,不少大户商人皆是住在这层当中。 现在,他们俩得从北边由经过道,穿到南边,去钱乙所在的舱室。 苏苏听任她的爹爹拽着她快速奔跑,间或有船客从甲板上逃下来,钻进自己的舱室中不敢再出来。 即使平时与苏齐徽搭过腔,可这会儿各自忙于奔命,根本无暇他顾。 片时功夫,苏齐徽即带着苏苏来到钱乙的舱门前。 看到舱门,苏苏无力地唤道:“爹爹——” 苏齐徽没有表情地点点头,自袖中取出檀木盒,拿出一把小镊子,塞进舱门的闩孔中,几下就把门闩拨开。 “走,跟我进来!”苏齐徽拉着苏苏快步走进,挪开茶几,用手指抠起方形板块。 ps:本文架空,为了不想让大家对号入座,后面的某些地名尤其是县域一类的,通常是我编纂而成,至于州、府一类还是尊重史实的! 第004章 被俘 钱乙为了避人耳目,单独把这个舱室的地板重新铺设了一遍,整块地面都铺着和暗舱上面铺着的差不多大的方形木板,而船上别的舱室内都是由长条形木板铺设。 用力拎出暗舱内的百宝箱,苏齐徽扭头板着脸朝苏苏睇了一眼。 苏苏不愿意让爹爹再生气,痛哭着蹲进两尺半来高的暗舱中,仰面依依不舍地盯着爹爹的脸,泣不成声:“爹爹,那帮……海寇真的会不留活口么?” 苏齐徽克制住流泪的冲动,没有回答,而是将包着零嘴的巾帕还有水袋扔给她,便转身搬起宝箱,远远地移开去。 这时,忽然甲板上传来“嘭”的一声,看样子又有人倒下。 苏齐徽顿时心惊,再不迟疑,拿起方木板盖上舱口,封死前对苏苏沉声嘱道:“别忘了抓紧时间剜几个透气孔!” 苏苏满面凄色,哑着嗓子唤了一声“爹爹——” 但木板已经落下,最后的尾音被反射回来,荡在暗舱中。 再看不见女儿的脸,苏齐徽终于控制不住,两行泪水钻出眼眶,可甲板上杂乱的脚步声令他顾不得悲伤,搬过茶几置于暗舱上方,然后跺跺脚闷声催道:“苏儿,等什么呢,还不快动手!” 暗舱里的苏苏闻言,拿出錾刀,忍住眼泪,在舱板上开始剜孔。 听到板下传来窸窣声,苏齐徽方才安心地推门而出,飞速回到自己的舱室。 密闭的暗舱让苏苏剧烈起伏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事到如今,哭已经无济于事,唯有好好活着,不负爹爹一片苦心才对! 她刀法灵活自如,一口气便在四围錾出大小均匀,排布齐整的九个小孔,在上面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几个孔洞有什么特别意义。 而另一头的苏齐徽刚刚奔回舱室没一会儿,甲板上面就开始纷乱,再一会儿过后,就有人快步奔下阶梯,紧接着过道中就响起一连串的怒吼声,还不时有人冲撞舱门,嘴里粗话不停。 看来,船卫们已是溃败不堪,若非如此,这些海寇怎地这么顺利地下到第三层舱来。 片刻后,他这间舱门就被人撞开,一个彪形大汉手握带血的长刀出现在他的眼前,大汉面目凶悍,个子比他还高出近一个头,下巴处蓄着又浓又黑的胡髯。 大胡子吹毛瞪眼,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朝他走来,苏齐徽心里一片拔凉,自忖:我命休矣。 他全身紧绷,全身 充斥着无力感。 这种时候,除了过硬的武艺,别的一切都是白谈,即便身怀再绝顶的手艺也无济于事。可惜几十年来,他把全部心神皆投注在家传匠艺上,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面对眼前的状况。 苏齐徽心有不甘,然也只能不甘,身前站着的是绝对的强者,自己手无寸铁,除了懂得挥两拳,再无其他手段,横竖是一个等死。 但大胡子的刀久久没有如他所想落到自己的身上,苏齐徽不由抬眸,迎上大胡子的目光,见他手中的长刀虽仍作威胁状,脸上也凶悍无比,却没有要举刀朝自己头上砍下来的意思。 苏齐徽心尖一颤,连忙拉过钱箱以及榻上的包裹,一并送到大胡子跟前。 大胡子点点头,然后厉狠狠地催道:“愣着干甚,还不快滚到甲板上去!” 闻言,苏齐徽扭头朝后看去,觑见别的舱室里的船客也纷纷集到过道中,于是两步跨出门槛,一并汇入人流中。 在十几个海寇的挥促下,第三层舱里的船客被驱到甲板上,而在到达他们之前,一、二层的舱客已经在甲板上排排站好了,四周看守着的尽是海寇。 苏齐徽偷偷往四下里张望了一眼,然后匆匆数了数,发现光是眼面前的匪寇就不止四、五十个。 甲板上到处横陈着尸首,苏齐徽看了脸上不禁动容,尸首中除了钱乙还有一众船卫,另有十来个船客。其中有几个他还十分脸熟的,好在其间并没有发现崔大海。 苏齐徽稍喘一口气,开始在前几排人中寻找崔大海的身影。 碰巧的是,站在第二排的崔大海也正悄声四顾寻找苏齐徽,所以很快,两人的目光就在半空中相汇,远远地,各自朝对方点了点头。 这会儿,太阳彻底升起来了,悬在东方的天际,海面上的雾也跟着彻底消散。 清晨的阳光和煦而温暖,很难让人相信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一场惨无人道的劫杀刚刚落幕,说不定,接下来的画面可能更要触目惊心。 终于,一直处在最底舱的二十来个水手也被赶了上来,至此,所有活着的七八十名船客悉数被驱赶到甲板上了。 苏齐徽在海线上奔走多年,从没这么狼狈过,但面对这样一群凶悍的海寇,眼下除了惟命是从,以备等待一线生机,还能怎么办? 好在苏苏没有被歹人发现,这已足够他觉得安慰了! 两艘巨船并排飘 浮在海面上,船与船之间由结实的绳索相连接。北边的一艘相对小一些,被南边一艘大船牵扯着,不住左右飘摆,正如船上众人的命运,挣扎在生死线上看不清未来。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一排七人自南侧的海盗船上走下,踏过舢板来到商船。 光看七人结实的小腿和迅捷的步伐,就知个个身手不凡,再看他们行动间透着一股潇洒,一股倨傲,多半是众海寇的头目。 不晓得七人当中谁发了道命令,原本负责看守众人的海寇纷纷收起刀,捋起袖子,各自走到一具尸首前,双手一提再一扔,眨眼功夫就将甲板上的尸首统统甩进海水中。 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气,也有人在小声地痛苦**,口中喃喃唤着名姓,想必那些死去的人当中有他们熟识的。 原本欢欢喜喜地结伴而来,不料却在半途中就阴阳相隔,阴阳相隔也就罢了,甚至连尸首都给喂了鱼! 苏齐徽牙根紧咬,他知道现在面对的是一群毫无血性可言的匪贼,一个不意随时都可能丢了自家性命。 横陈的尸首被处理干净,甲板上又空出不少地方,血腥之气也顿时淡了许多。 因为有多余的空间腾出来,人群也不再挤得那么紧,位于苏齐徽前头的几排人慢慢疏散开了些,是以,他终于可以看清最前面七个头目的庐山真面。 最中间正是之前出手射中钱乙并一干船卫的麻衣青年,他左右两侧各立着三个大汉,身形皆一样的粗壮彪悍,衣着也都是清一色的暗灰色麻布大褂,每个大汉都比青年来得且高又壮,可看他们束手而立的恭敬模样,想必青年应是他们的首领。 苏齐徽凝眉盯着麻衣青年,看着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面目神色却像是经历了几世沧桑一样,眉目阴晦,看着就像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三十几岁的人了,苏齐徽自以为阅人不少,可像麻衣青年这般年轻偏目光如此阴鸷的人还真不多…… 苏齐徽冷冷地收回视线:这么年纪轻轻,性情却如此凶残,到底是他本性即这般,还是在匪窝中呆时日长了,练就的这样一副性情? 怕引起那人的注意,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苏齐徽即垂下头颈。 不想,麻衣青年很快就有动作,苏齐徽感应到,忙不迭地重新抬起头来。 只见麻衣青年负手迈出一小步,然后从背后抽出一只手,冲立于第一排最中间的一个船客勾了勾修长的手指, 那船客收到后,双股禁不住直打寒颤,不过却没敢打愣,躬着身子哆嗦着走上前。 苏齐徽踮起脚,看清那船客是自己相识的,名唤庞士跃,西蜀人士,长年奔波在沿海一带。 麻衣青年比庞士跃高了半个头,需俯下身子才能够得着他的耳朵。 几句耳语后,麻衣青年直起身子,继续负手而立,冰冷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 庞士跃在听到他的耳语后,抬眸朝他瞄了一眼,麻衣青年感应到,眼锋随即斜扫回来,庞士跃嗖地缩回眼睛,走到众人前,长喘一口气,扬声道: “诸位听好,在下得海王口令,只要大家依令行事,不擅自逾越,海王会保大家性命无忧!现在,所有人听好,原地盘坐,不许交谈不许私自站起,但凡有交谈或私自起立走动者……斩立决!” 最后几个字说完,庞士跃自己都心惊胆寒。 而众船客在听了他的话后,嘴里心里皆不是滋味:一帮海寇还有什么信用可言?说是只要不乱来便能留得性命,可他们残忍无道在先,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又敢肯定他们不会胡乱变卦? 见命令已传达完毕,麻衣青年嘴角冷冷一勾,领着六个大汉大步踱开,径直往阶梯口走,却没有回去匪船,而是顺着阶梯口下到南边的内舱。 看见麻衣青年一行七人大摇大摆地往南边第三层舱道下去,苏齐徽的脸色唰地沉下:这帮人为何不滚回自己的船上,留在这里做甚,他们自己的船不是更大么? 苏齐徽心乱如麻,苏苏正是藏在南边的一间舱室中。 他仰天祈愿: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保佑苏苏平安无事地躲过这一劫! 只是苏齐徽不知道,远在西天的观世音菩萨这会儿许是正忙于救别人的苦难,却并没有听到他的祷告。 麻衣青年一行七人下到船舱后,便径直走入钱乙的舱室中,原因很简单,这间舱室最大也最干净,早在他们下来之前,就有两个匪众事先踩好了这个点。 第005章 麻衣青年 躲在暗舱中兀自心神不宁、担忧不已的苏苏这时听闻动静,吓得蜷起身子大气不敢出,又听来人众多更是心跳如鼓。 一行人进舱后,就开始有说有笑,嗓门大开。 “头儿,这次咱们收获不小啊!刚才小的们来报,光是金银就不下这个数!” “那是,这可是咱们头儿亲自挑选的大鱼,收获能小么?” “可不是?原本以为还要再忍两天的,不想这么快就上起大雾!哈哈,真是天助我等!” “加上这艘大船,咱们的队伍又壮大不少!弟兄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有头儿的雄才伟略,再有镇船之宝的辅佑,咱们战无不胜哪!” “哈哈哈——” 一干人笑得极是猖獗,苏苏听在耳里,恨得牙根直痒,她不知道外头的情形进展如何,爹爹究竟是死是活,但听这伙贼寇的话音,似乎凶多吉少,这么一想,她的心如堕冰窟。 “好了,都别再瞎吵嚷了!去把财物清点一下,两柱香后到我这里汇合!” 这人的声音低沉有力,操着京都官话,不似刚才那几人的声音不仅口音重,话里话外还透着轻佻自大和残忍狂妄。 苏苏蹙着眉尖,目光讥讽:这些人定是匪寇无疑了,却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几年,她经常随船出海,每次动辙三两月,与来自五湖四海的船客同乘同住,久而久之,她对各地方言都有个大概了解。 刚才吵嚷的几个匪寇,最先说话的那人吴腔很重,提到什么大鱼不大鱼的那人一口闽南腔,说什么大雾又什么战无不胜的那人分明是蜀人。 苏苏凝神屏息,不敢乱出一口气,暗舱只隔了一层木板,稍微大点儿的动静,上面就可能听到。 那个低沉声音一出,其余人即闭上嘴巴,迅速退出了舱室。 片刻之后,室里才渐趋安静,直到再没有声响。 苏苏长吁一口气,她只当人全部走光,遂动动身体调整下姿势,刚刚一直一动不动地蹲着,两条脚都快麻痹了。 不想,这时,上面再次响起脚步声,苏苏唬得掩嘴闭息。 那脚步踱至榻前停止,然后榻椅咯吱响了一声。 苏苏暗暗叫苦:倘若这个人要一直呆在这间舱室里,那可怎么办?万一他们劫了这船后久久不靠岸又该怎么办?自己总是要吃喝拉撒的吧! 伸手抚向额头,苏苏顿感无力:爹爹自以为这是个绝妙主意,钱乙死掉,躲在他的暗舱里,又保险又不会有人来打搅!结果呢? 她一声暗叹:哎,殊不知,这霉运要真是赖上你,饶你怎么躲也躲不过! 正长吁短叹间,暗舱内突然射进数道强烈的光线,苏苏猛地抬头,发现暗板上的茶几被搬走了,阳光穿过窗户由经她所錾的小孔射进来。 苏苏绷紧身体,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然更可怕的事情随之而来。 虽然九个小孔皆很细小,但外头明亮一片,所以她能依稀看见上面的情形,只见一道颀长的灰影蹲了下来,屈指叩了一叩又叩了一叩暗板。 指力劲道十足,苏苏只觉自己的头皮都被震得发麻。 叩完,颀长的灰影起身立定,久久没有再挪动。 苏苏悄悄咽了口唾沫,额头直冒汗:这人是发现自己了么?自己是不是该主动出去,请求宽大处理? 这个念头刚一冒,她又转念:自己出去又能怎么样,凭什么相信这个贼寇会对自己宽大处理? 苏苏内心焦躁,可这么没根没据地呆下去也不是个事,万一这个灰影明明已经发现暗舱,却装作没有发现,反而更加危险,他很可能会采用极端手段逼自己现形。 相反,假如自己乖乖就范,或许他会看在自己一个孩子的份上,手下留情,给自己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呸,什么重新做人! 苏苏不禁自唾了一口。 “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往里头灌水了——” 闻声,苏苏嗖地瞪大眼睛,心跳都为之漏跳一拍:果然,自己当真是被发现了! 辨声音,外面的正是刚才那个声音有些低沉之人。 苏苏脑中飞快一转,暗忖:待会儿现身后唯有使一招“以小卖小”或许能护得小命! 再不敢耽搁,摸摸假眉还有右颊的胎记,苏苏抱起零食和水袋,用力推开头顶的木板,然后鼓着嘴抬起头,露出她那张稚嫩无害的小脸。 不过下一瞬她就险些没兜住脸上的表情,因为等在外面的人正定定地看着暗舱的位置,此时,他正低头瞧向自己。 和自己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这人不但年纪轻轻,面容还十分英俊,皮肤虽黝黑却胜在五官精朗,披垂的头发以及额前的发箍凭空给他添了几分异域风情,可不就是先前一箭射死钱乙的 麻衣青年。 苏苏一边往上爬,一边低垂眼帘:这个年轻人竟是众匪的头领! 爬出窄小的暗舱,全身筋骨得到自由,苏苏真想甩甩胳膊抖抖腿,可现实不允许,她只得缩肩含胸,然后可怜兮兮地把怀中抱着的零嘴往前一递:“这个给你,求你不要杀我——” 苏苏颔首低眉,思量自己这个举动是不是太装嫩了些,这家伙不会识破吧? 转念又想,自己本来就只有十来岁,虽说见识多了些,心思也跟着稍显成熟,但年龄摆在这里! 麻衣青年斜眸瞥着身前的小包裹,又觑了眼站在一步开外、个头尚不及自己胸口的粗眉小郎,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里面是什么?” “里面有肉丝糕、丰糖糕、乳糕,还有线肉条子、算条、腊肉、皂角铤、干咸豉!”苏苏一股脑说了一堆,其实她根本不知道爹爹到底给她抓了什么吃食,当时那种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吃不吃的! 但大包裹里头有这些东西是真的,临行前娘亲可是备了很多吃食,除了刚才说得几样,另有栗糕、镜面糕、重阳糕、枣糕、拍花糕、糖蜜糕、荔枝甘露饼、酥胡桃、缠枣圈、缠梨肉、香药葡萄、缠松子、糖霜玉蜂儿、鹅梨饼子。 不过自己最喜欢吃刚才报出的那几样,是以,包裹里装得也最多! “哼——”青年听后一声冷哼。 苏苏登时打了个哆嗦,慢慢收回递出去的手和包裹。 “十多岁的儿郎,一点血性都没有!”麻衣青年言中不带一丝温度,甚至满含鄙夷,接着转头对着舱门扬声,“陆三儿——” 苏苏脑子“嗡嗡”直响,感觉自己的小命即将不保。 麻衣青年声音一落,舱门即被打开,一细高个青年人走进来,躬身待命。 这时候,苏苏很想挺直脊背,很想表现地视死如归,不想叫这个麻衣青年看扁,可自己的两条腿偏就是不争气,不停地给她抖来抖去,心里那只小鹿也跟正被一头雄狮追杀般地疯狂乱蹿。 麻衣青年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声音远比他的脸来得老成许多,苏苏垂着脖颈,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刚才不若死活赖在爹的旁边,那样起码可以与爹相伴,总好过现在这样孤苦伶仃地任人宰割。 “把他送到甲板上去——” 苏苏惊魂未定,一听这话,猛地抬头,不过麻衣青年已经背过身去面窗而立。 而陆三似乎十分惊讶她的出现,偏着头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突然伸手攥住她的细胳膊,同时另一只手一把抢过她怀中的吃食,然后将她拖出舱室。 和陆三走在过道时,苏苏琢磨着刚才麻衣青年的话中之意,他没有下令杀掉自己,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暂时是安全的,那……爹爹他们呢? 忐忑不已中,苏苏爬过阶梯,来到甲板上,发现甲板上坐着满满的人,且皆是原本商船上的人,她心里不禁一喜,迫不及待地寻找她爹的身影。 几十名海寇手握兵器,面无表情地在甲板上走动,他们身形高大,肌骨壮硕。 在她正四下扫视间,突然身旁的陆三推了自己一把,苏苏忙抬脚继续往前去。 “苏儿——唔——” “坐下——” 苏苏循声望去,一眼觑见面带痛色的苏齐徽,他刚才起身间被看守在侧的一个匪寇狠狠踹了一脚,痛得他闷哼一声。 见状,苏苏又是心疼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她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陆三,瞧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抬脚就往她爹的所在奔跑过去:“爹爹——” 苏齐徽和崔大海两人赶紧往两边挪开一些,腾出空子,苏苏连忙坐过去,挤到二人中间。 一坐下来,苏苏即要张嘴询问,苏齐徽却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不语。 苏苏闷闷地低下头,尽管心里难过,但好在爹和崔大海都还活着。 她倚靠在苏齐徽的身上,心事重重地仰头看天,发现阳光已经开始射眼,只好偏过头,闭上眼睛。 这时,船舱里陆陆续续有寇匪跑出来,他们或拎或抱或提着各色箱笼,径直穿过舢板,将财物送到他们自己的匪船中,再返回,看到甲板上有商客不住往他们手中张望,有几个干脆停住脚,对着商客一通横眉竖眼。 众人肉疼地看着自己的财物被这帮盗匪搜刮殆尽,却不敢怒也不敢言。 ps:亲们,如果喜欢的话,便收了匠女吧! 如果手上有推荐票的话,也请投两张给匠匠吧! 新书,极度极度需要你们的支持!欢迎来评~ 第006章 露脸 这帮海寇到底要干什么? 苏苏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睛,心里恨恨地暗诽一句。 苏齐徽紧挨着小女儿,内心也很是焦躁,旁边看守的匪寇一直紧盯着他们这里,害他想和小女儿说说话都不成。 转眸间,他似瞅见有人从下面舱室中走出,遂扭头看去,发现是麻衣青年领着一从人从梯口往这里踱来,他的身子不由一僵。 苏苏感觉到旁边的爹爹身体突然僵硬,忙抬头探看,瞧他眉头紧锁,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暗暗被唬了一跳,连忙伸手扯扯他的衣袖,将他的视线拽回来。 在苏齐徽收回视线时,麻衣青年已走到众人之前,他负手而立,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然后又对庞士跃勾勾手。 庞士跃看到青年头目的手势后,颠颠地跑上前去,哈着腰,等待吩咐。 麻衣青年目光中没什么温度,微微俯首,悄声对庞士跃说了句什么话。 庞士跃这回儿没作半点迟疑,大步跨到最东侧,对地上坐成两排的水手高声道:“你们,现在都回到底舱去,待会儿,等南边那艘船一开动,你们就开船!” 二十来名水手闻言,面面相觑,最后一致将视线落到他们的领头高小七身上。 苏苏收回目光,斜斜瞄了一下前头的麻衣青年,然后垂下头暗翻一个白眼:有什么话不能明着说,非要找别人再转述一遍,真是怪人一个! “打什么愣,还不快下去?”庞士跃见众水手迟迟不行动,遂扬声催促,脸上神情颇为倨傲,似乎已经将自己与地上众人区分开来。 高小七虽排行老七,却年愈四十,他做人向来不卑不亢,对庞士跃狐假虎威的作派十分不屑,不过看在众人身家性命的份上,忍住唾他一口的冲动,率领同伴们起身下舱。 终于再次起航了么? 苏苏直起身子,不知道这帮海寇会把一船的人劫去哪里,反正肯定不会好心地把众人送回海岸去! 这艘船本来是沿着海岸线自北往南直线航行的,早上在钱乙发现海寇时,他往东打了一个急拐,如果待会船向改为往西,那么就是往大梁海岸行去的。 在这茫茫大海上,苏苏哪里能识得方向,不过是这几年来每次航线都是固定的,而且刚才船身只是打了一弯,并没有做其他更多的转向,所以她才得以轻松判断出眼下船头的朝向。 一盏茶功夫后,船身开始移动 ,邻隔的一艘亦同时启动,两艘船整齐划一地往前直行,并没有调头转向。 苏苏绝望地盯着西边遥远的天际,那里……才是大梁的海岸边境。 闷闷地看了许久,前边传来的脚步声拉回她的视线,麻衣青年已经离开原地,后面一干粗壮大汉很是顺从地跟在他的身后。 苏苏凝眉:麻衣青年岁数不大,却能指使这么些彪悍贼寇,他凭什么?单凭他箭法一流么? 天上的太阳渐渐移至头顶,时间接近中午,三月的天气还算凉爽,即便晒了这半天,也并不觉得很热。 苏苏决定找点儿事做,于是从袖中掏出檀木盒,拿出里面一束细银丝,一把轻巧镊子,还有一把小钳子以及一把錾刀,另取出一颗小珍珠。 每次外出,她一般会随身带着这个小檀盒,闲暇时便拿出来盘制一些银丝花样,既打发时间又能练手。 苏苏极是娴熟地掐好一朵镶珠芙蓉花,捏在指间送到苏齐徽跟前,喜滋滋地问:“爹爹,觉得如何?” 苏齐徽看着苏苏清亮的眼睛,笑着点点头:“速度越来越快了!” 小女儿不但天赋聪颖,而且极是勤奋,关键她还有一双奇巧无比的手,再繁复的技艺她总是轻易就学会。 苏齐徽抿唇欣慰一笑,四个孩子,唯小女儿苏苏最中他的意,也最与他投缘,明知她是女儿身,却甘愿将一手绝学传授于她。虽然她才不过十来岁,但悟性甚至远胜一般成年人。 想当初,苏苏还在她娘亲的肚子里时,他就有特别强烈的预感,觉得那一胎会是个儿子。是以,他悉心照料妻子,找来各种匠艺典籍,陪她看、陪她读,就盼着儿子生下后能尽早开化,别再像他两个哥哥一样冥顽。 谁知生下来却是个女儿! 想到这里,苏齐徽颇有些自嘲地摇摇头。 苏苏心无旁骛地拿着小钳子开始掐起银丝,细巧的银丝被她圈来圈去,有如活物一般在她手中不停变幻着形状,一盏茶功夫不到,又一朵银丝镶边的花珠即已成形。 周边有不少船客知道苏齐徽父女匠艺了得,但罕有人亲眼一睹他二人做艺时的风采,此时眼见苏苏露这一手,纷纷激动地鼓起掌来。其中一个看客忍不住由衷赞叹道,“苏兄弟,您这儿子可真是个神童!小小年纪,手巧至斯!” “呵呵!”苏齐徽谦虚地附和一笑,目光柔和地看着苏苏的小手。 不 一会儿,连四周负责看管的数十个海寇也禁不住热闹,伸着脖颈瞧过来,一时连麻衣青年刚才交待下来的不许众人相互交谈的事也忘记了。 苏苏掐得起劲儿,一朵掐完,再掐一朵,灵巧的腕指上下翻飞、左右旋扭,这样的场景光是看着就觉赏心悦目,甚至比她手中掐出来的银丝花珠还要来得妙美。 每次浸心于饰艺时,她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连午饭时也没想起来腹饿。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下,苏苏还在专注手上的活计,四周的人也是看不厌地一直围着相看,苏苏做得出神,周围人看得也出神。 是以,当麻衣青年领着其余六个匪目从舱下走上来时,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 麻衣青年负手站在阶梯口,半眯着眼睛扫向甲板,发现甲板上的异样,他脚下不禁顿住。 他身量本就很高,苏苏等人又都是坐着的,是以他无需怎么费力,便看清场中的情形。 见此,他睁开眼睛,偏头打量起苏苏来。 之前在舱室里打过一个照面,可那会儿他心里装着事,没功夫在一个孩子身上浪费时间和心思,遂直接将其打发了。只依稀记得那孩子面皮白净,却在右颊处有一片青色胎记。 这会儿再看,发现他两道眉毛格外粗浓,低垂的睫毛黑而密,挺俏的鼻子不乏秀气,没有胎记的左颊被晒得有些泛红,小家伙面目虽有缺陷,但瞧着倒是挺喜人。 麻衣青年盯着相看一会儿,渐渐地也被苏苏灵巧的手艺吸引住。 但是他这样一声不吭地往那一站,场中的人很快就闻出不对味儿,遂私下你推推我,我拉拉你,片刻后,就有人悄悄踢了踢苏苏的腿。 苏苏惊觉,发现周围的人只端坐不动,纳闷地将头一转,一眼便觑到海寇的七个头目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赶忙收拾起掐了一半的珠花,胡乱地连同盒子一起塞回袖中,老实坐好。 刚才苏苏转脸间,麻衣青年恰好看到他另一边脸上的青色胎记,胎面不小,但并不如何影响整张脸的秀嫩,更没有让人看着生出不适的感觉,特别是他一双眼睛,瞧着又些眼熟的感觉。 青年脚下一转,朝甲板中央走过来,人群里有人隐隐不安,苏齐徽警觉地坐直身板,本能地将苏苏护在怀中。 青年眉头轻皱,然脚下没有停,径直走到苏齐徽的身前,定定地看着他怀中的苏苏。 甲板登时静默无声,惟剩 海浪拍打船板以及海鸟嬉戏的欢叫声。 “接着做下去!” 半晌过后,青年首领终于开口,声音虽然低沉,但透着股年轻人独有的磁实劲儿。 闻言,苏苏不敢迟疑,从苏齐徽的怀中钻出来,看了爹爹一眼,然后便从袖中掏出木盒一并未完成的珠花,动手前,她忍不住抬起眼皮,朝上看了一眼青年的脸,然后便鼓着腮垂下眼帘,一下一下继续掐她的珠花。 这次她掐的是一条蟠龙,技艺更为复杂,所以,没一会儿,她就投身其中,忘记周边的人和物,全心全意扑在手中的银丝和镊钳上。 尽管所费时间很久,但周边的人都看得投入,没有人表示不耐,而一直站着的麻衣青年亦负手静立,默不作声。 又花了近小个半时辰,终于珠花成形。 一条蜿转的蟠龙环成内外三个圈,最中心嵌着一颗乳白珍珠,虽然材质低廉,但胜在工艺绝佳,整个饰物陡然增色不少。 苏苏捏着珠花,不知是继续放回锦盒中,还是递给青年首领。 没等她犹豫多久,身前之人弯下腰,伸手一抄,将她手中的蟠龙珠花抄走:“跟我来——” 摞下这三个字,青年首领便转身踱开。 苏苏大吃一惊,转脸看向她爹。 苏齐徽比她更惊恐,嗖地站起来,拱手求道:“这位海王,小儿的手艺皆由我一手传授,只是他的伎俩不免有些拙劣,若海王不嫌弃,请允许不才跟您前去!” 他话音方落,边上就冲来两个贼寇,高举大刀,指着苏齐徽的膝盖,作势即要砍上来。 苏苏慌神,抱紧苏齐徽,用力把他往地上拉扯,颤着声低声唤道:“爹爹,您快坐下!您先坐下!别担心,苏儿去去就来!” 坐在邻近的崔大海见势不妙,亦出手帮苏苏拉住苏齐徽。 这时,麻衣青年也转过身来,犀利的目光在苏齐徽脸上一个逡巡,然后看着苏苏,对他偏一偏头,便兀自踱开去。 苏苏从苏齐徽怀中抽出胳膊,冲他笑了笑,悄声安慰道:“爹爹,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若想要我的命,还用得着这般么?” 苏齐徽心中愤怒,他也知道这个青年匪首应该不像是要伤害苏苏的样子,想是要拉她过去做什么事,可苏苏是女儿之身,让她同那样一个恶魔待在一处,做爹爹的怎么能放心? 苏苏见爹爹久久不 愿放开自己,暗自着急,怕爹爹小不忍乱大谋,情急之下,猛一跺脚,大声哀叫:“爹爹,苏儿好饿啊,您就让苏儿跟海王去吧,说不定海王大发慈悲,还能赏我些吃食!” 不过,这确实是她想得美了! ps:新书上传,手上有推荐票的mm不要忘了我哦~~么么哒! 第007章 冠簪 她一边叫,一边使劲给苏齐徽使眼色。 苏齐徽听了苏苏的话,又看她眼睛都快挤歪了,心里不由一软,手臂跟着放松。 苏苏得空,赶紧快速抽出胳膊,退开一步,毫不迟疑地快跑两步,跟到七个头目的身后。 麻衣青年率先踩上跳板,如履平地得走到对面的盗船上。 他身后的六个人亦是动作迅捷,轮到苏苏时,她的心胆几要吓出来。 两艘船之间一直用绳索维系,此时正以同样的速度疾行,行驶中,船与船之间仍搭连着舢板,不时有海寇往来于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看一眼舢板下汹涌的海浪,苏苏不敢再看第二眼,她怔愣地立在船沿,眼见那六个壮汉跟在青年首领后面就要转入舱内,若自己再不出脚,就要跟不上了,万一惹恼那家伙,自己怕是要性命不保! 这么一想,苏苏硬着头皮抬起脚,然当脚碰到晃晃悠悠的舢板时,脚底的震颤吓得她又把脚一缩。 她本不是头一次走舢板,但在这样全速疾驰的两艘船之间穿行,她还是头一次经历。 可箭在弦上,她不得不发,方才义无反顾地跟过来,总不能憋死在这儿吧!人家能走过,自己也能走过去! 于是,她屏息凝神,壮着胆子,豁出去了,进而一脚踏上舢板,另一脚随即跟上,抻直双臂保持平衡,终于顺利地迈出一步。 万事开头难,当第一步迈出后,第二、第三步就要来得简单多。 苏苏颤巍巍地行走在一尺见宽的舢板上,目不斜视地走了几步后,她想抬头看看离另一头还有多远。 不料,一眼望过去,发现七个头目不知什么时候通通转了回来,正立在另一头的船边上盯着自己,而麻衣青年背手站在最中间,此时亦双目炯炯地看过来。 对上他没有情绪的眼珠,苏苏小心房嗖地一缩,身子蓦然失衡,整个人霎时间就往一侧栽倒。 苏苏使力摇动胳膊,挣扎着试图重新找回平衡,但栽势已定,挽救不回来了,就在即将翻下舢板掉进海里时,她索性闭上眼睛,心里暗诽:这帮海寇真是一群鬼魅,神出鬼没的,专事吓人! 一句诽完,即要再诽一句时,忽然右手臂被一只强劲的手掌拉住,与此同时,下倾的身子也不再继续往下坠。 苏苏睁开眼睛,入眼便是纷乱的一头黑长发,定睛再看时,却是一阵天旋地转,下一霎她 整个人已被扔到船板上了。 五体投地得趴在地上,苏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两只细胳膊和两条细腿磕得好痛,不过相比掉进湍急的海水里,如此已经好太多了,所以她咬牙没有痛呼出声,再说,身前站着的一排寇匪又非自己爹娘,就算自己哭得再凄惨,这些冷血的人也不会有半点怜悯。 这么一想,苏苏没敢再赖在甲板上,简单揉了揉胳膊就爬起来,低眉颔首地束手立定。 麻衣青年自她跌趴在地时,便一直瞥着她,此时见她站定,两步从舢板跨上船来,然后双手重新甩到背后,冷哼一声,箭步进舱。 夕阳斜射过来,将他的身形拉得奇为修长,不规整的长大褂披在他的身上另有一种气度风华。 他走得太快,苏苏都没来得及看到他的脸。 很难置信,刚才竟是这个人亲自出手救下自己。 对他,自己是该感激吗? 感激许是要的,起码人家帮了自己!可是想到他是那样一个杀人魔头,她又觉得感激有些严重了! 他找自己来,无非有事吩咐,倘若一个差错,照样小命不保。 苏苏轻叹一声,发现自己只顾呆立,可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是跟着下到舱室,还是站在舱口守着? 犹疑间,鼻下飘过一股浓重的卤肉香,香味正是源自楼梯下面的第三层舱室里。 苏苏狠狠咽了口唾涎,不争气的肚子开始作祟,两只脚不由自主地循着香味一步一步走下阶梯。 是笋干卤肉,还是香菇卤肉? 怎么这么香,比紫金园里的王妈做得还香,这帮匪徒日子过得真是惬意! 苏苏还是早上吃得几块糕点,之后就一直没吃一点东西,可怜她这会儿恨不得把空气里弥漫的肉香给吞进肚子里! 打小她就最怕饿,一顿不吃就犯晕,这都两顿空下来了! 因为没人出现将她阻拦,她便顺着过道,往纵深里走,直到一间舱门大敞的舱室前,那卤肉香味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苏苏勾着头往室里张望,只见海寇的七个头目正围着一张小圆桌大快朵颐,小圆桌上摆满各色菜食,正对舱门而坐的赫然是那个麻衣青年匪首。 没想到这七人从商船上过来是专程过来用食的,苏苏一看这情形,唬得转身就跑,此刻就算再饿再馋也得抓紧跑阿! 这帮海寇的日子 过得太滋润了,和他们相比,商船上那些所谓大户商人的生活简直是拮据了。 虽然对于普通的小渔船,他们已经很奢侈了,但人比人气死人,苏苏在没有看到这些海寇们的饭食前,她本来也是很知足的,起码吃住都还过得去。 倒不是大伙儿不想过得有滋有味,实在是条件不允许,出一趟海来回就得两余月时间,船上人口又多,载重有限,所带供给都得算计着吃用。 苏苏一口气跑到通道入口处,却迎面撞上一架强壮的身躯,她本就饿死鬼一个,兜头挨上这么一撞,瞬间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就在她摇摇欲坠时,眼前忽地伸来一只黝黑的大手,大手中还握着一只粗黄馒头。 这馒头是给我的? 苏苏扶着舱壁稳住身形,抬起头,认出来人是陆三,见他的手迟迟不收回,知道这馒头果然是给她的! 可他们还能不能再小器点儿? 这帮海盗自己吃香喝辣的,巴巴地把自己叫来,就给个冷馒头打发。 苏苏暗叹一口气,她不想要他们那些山珍海味好吧,只请他们行行好把自己的包袱还来就行,包里头有现成的吃食,那么多,满满一大包裹。 苏苏咽了口唾沫,冲着馒头不满地噘起嘴,她的这副反应很快引来陆三的不满:“爱吃不吃!” 仓促间简单权宜了一下,苏苏还是乖乖地伸手接过:万一错过这个,说不定今晚连个馒头都捞不着了。 她捧过馒头,识相地立到一侧去,给陆三让道,陆三鼻腔冒出一声冷哼,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走开了。 苏苏盯着手心的馒头,惦记着包袱里的那些零嘴,觉得这一趟出海真是衰到家了! 然肚子饿得狠,瞄来瞄去,还是硬着头皮把硬馒头给啃完。 片时后,过道里传来不小的声响,想是七个头目吃完饭了,她勾头瞅见麻衣青年拐入了另一个舱室中。 苏苏呆呆立在过道口,哪里也不敢去,耐心等着麻衣青年的传唤。 约摸过了两柱香的时间,苏苏发现自己的肚子又叫了,一天没吃东西,巴掌大点儿馒头能顶什么事? 正自忖间,陆三自通道里头走来,对她打个手势,苏苏揉揉小腹,低头白眼一径翻,脚下却迅速移动,朝里走去。 陆三将她领到一间舱室门口,便先行离开了,苏苏推开门,发现室内虽摆设没 什么希奇,却是十分宽敞,比钱乙那间还要宽敞许多,门首左侧一只黄花梨木制的大箱笼尤为显现。 此时麻衣青年倚窗而坐,手里把玩着一枚像是冠簪的簪子。 苏苏没有迟疑,径直走进,乖乖地立到茶几前。 青年目光移都没移一下,只是伸手指了指苏苏的身侧:“那个箱子里什么都有,你照着这根簪子再给我制一枚出来,簪身的字暂且先别给我刻上!” 闻言,苏苏不由恍然,原是让自己来给他打头面的。 想此,她的目光不由觑向青年手中的冠簪,通体纯金,簪挺筷子一般粗,簪首像是趴着一条蟠龙。 蟠龙! 苏苏暗暗点头,这就难怪了! 不过做出这样一枚金簪,可不是一时两刻就能摆平的,除了掐丝、刀錾,还得需要焊接工艺,整个做下来起码四、五天的时间。 “给我多长时间?”苏苏看着青年没甚表情的脸问道,才问完又自己接了一句,“最少要五天,前提是……你这还得有现成的簪挺!” “不急,慢慢做,反正你又跑不掉!”青年站起身子,将手中的冠簪搁在几上,瞥了眼苏苏,便离开舱室。 苏苏听到这话,一点也轻松不起来,慢慢做,她才不要呢,这样一张冰山脸多看一天就多受一天折磨。 想到他话中的后面一句“反正你又跑不掉”,苏苏禁不住仰头喊天求超度! 一阵悲悯后,苏苏步至茶几前,拿起金簪仔细打量,瞧这簪体色泽度,料想这支金簪起码有十多个年头了,是男子束冠所用,然此簪的簪挺上又没有插冠所留的痕迹。 在簪挺的另一面,苏苏发现上面刻了两个字:达烨。 苏苏默念,这是人的名字么?达烨? 为什么要再制一枚一模一样的,是因为这枚旧了吗? 簪体上的字先不要刻又是什么意思? 苏苏的脑袋里冒出一连串的疑问,思索了半天,认为自己一个也猜不上来,索性放弃,转而走到黄花梨木箱前。 第008章 思乡 箱子高足有两尺,内里装满了各色珠宝器玉,每件都成色上佳,价值不菲。 苏苏看得猛咂舌,不过翻腾了好半天,好歹于其中翻出一枚金菊花宝顶簪,其簪挺与手上这枚刚好差不多粗细长短,只要将簪头切掉,重新焊上一条蟠龙的造型即可以了。 想及此,苏苏忍不住嘴角溢笑。 如果借机向那个麻衣青年讨回自己的包裹,想必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因为包中除了吃食之外,还有爹爹备用的一盒金丝条,另外还有一些焊料药粉,除非这些东西他这海盗船上本来就有,否则只有用爹爹所带的那些材料。 事情进展恰如她所料,半个时辰后,当她提出这事时,麻衣青年连愣都没打便答应,还命陆三亲自带着她找到了包裹。 苏苏一拿到包裹就悄悄自里头挑出一块肉丝糕塞嘴里,然后跟在陆三后面回到先前的舱室。 陆三点上灯,关上门就转身离开。 苏苏囫囵把肚子填饱后,便极为敬业地掏出自己的器具盒,又抽出两根细金丝,安安静静地照着冠簪上的式样开始盘起龙尾。 她一旦投入手工活就会忘记周边的一切,眼下也是如此。掐金丝不比掐银丝,金比银更坚硬,所以多耗时多耗力。 埋头其中一连两个时辰,窗外天亮了她都没注意到,室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她也没发觉。 直到手中的龙尾成形,她才长吐一口气,尚不及补吸一口气,她就被室里多出的人吓了一跳。 苏苏揉揉疲累的眼睛,起身站到室央。 “一夜没睡?”麻衣青年还是昨天那副装扮,好像头发更飘逸了些。 轻应一声,苏苏将掐好的龙尾递过去。 麻衣青年接过,仔细比照着查看,终是极为满意地点点头。 苏苏瞧见他面容不似昨日那般霜冷,心情不由跟着一松,再加上一夜没睡,脑子不大利索,所以不知死活地、鬼使神差地将心里盘旋的疑问问出口来:“达烨是你的名字么?” 达烨正盯着手上的龙尾发怔,突闻她这么问,长眉不由一挑,眼睛斜睨她一眼,没有吱声。 苏苏缩缩舌头,不敢再多言。 达烨瞥见她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勾,踱到座前撩衫一坐。 苏苏忙侧过身,保持面他而立。 “叫什么 名字?今年多大?”达烨没有抬眸,目光一直落在手中一截栩栩如生的金制龙尾。 “嗯?”苏苏此时亦盯着她的杰作,不防某人会突然开口,一时愣住,片时后方应道,“我姓苏名苏,今年十二岁!丙……” 话说一半,苏苏忽地闭紧嘴巴,差一点就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给报出来。 “丙寅年出生?”达烨下巴微抬,淡淡地补充道。 对上达烨的目光,苏苏稍稍往右一侧,挠了挠头,掩饰住面上的不自在,虽然一身小郎妆扮,但她毕竟是女儿身,怎好在陌生男子面前道破自己的生辰,方才也不知哪根经搭错了。 她这样子,看在达烨的眼里,以为她是有意遮掩右脸上的胎记,顿了顿,重新看向手中的龙尾,启口:“你先回去睡觉,明早再来!” 闻言,苏苏面上一喜,可以休息一整天,她自然高兴。 临转身时,她不住地瞄向案几上的包袱,犹豫着是不是一并拿走,谁知这时达烨长手一伸,拿起她的包袱就扔进了未合箱盖的黄花梨木箱中。 这一来,苏苏只能绝了心思,闷闷地低头走出舱室,在过道尽头,陆三很是大方地塞给她一个粗馒头,苏苏没辙,暗悔自己之前做活做得太投入,忘记吃东西,早知道早食还是这么寒碜,自己就该先填饱肚子再说。 昨天还当着那么多人说什么海王会赏自己好吃的,真是呸了! 拿着馒头,郁郁不乐地跟着陆三回到钱乙的商船上。 她一夜未归,苏齐徽担心得不行,瞅见苏苏完好无损地出现,脸上也没有什么受委屈的迹象,不由暗道一声:阿弥陀佛! “苏儿,他们没有难为你吧?”苏齐徽不放心地低声确认,一旁的崔大海也是一脸关切。 “爹爹,您和崔伯伯还没吃东西吧,刚才我本想把我们的包袱带过来的,可没带成!”苏苏哭丧着一张脸,将手中的馒头递到苏齐徽跟前。 苏齐徽菀尔,将她拉到身侧坐下,安慰道:“这是你的份儿,爹爹和崔伯伯吃过了,刚才他们给每人发了一个馒头!” 苏苏禁不住再翻一个白眼,抑郁地小声道:“一个馒头顶什么用,哪里能吃得饱,苏儿都不够吃,何况爹爹和崔伯伯!这帮人果然小器到家!” 说着就把馒头掰成两半,一手一半地分给苏齐徽和崔大海。 两人见她这么懂事,皆感欣慰,然听到苏苏口中愤愤不 平地抱怨,二人又无奈地相视一笑,特别是苏齐徽,眼中更是微微泛湿。 终究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对于所处的境地依然心存不满,但照他二人的想法,既然海匪们愿意发馒头,就意味着是要留住大家的性命,这样已是极好了,不管他们打算把大家运往哪去,可活着总比死了强,起码还会有希望。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帮海寇会带着一船百来号人奔去他们的基地,或做人质,或做奴役,或做匪徒。 “苏儿,那人唤你过去做什么?”苏齐徽轻轻把苏苏手中的馒头推回去,悄声问。 “让我给他制一枚冠簪,簪首是蟠龙样式!”苏苏一边轻声回应,一边味同嚼蜡地啃着馒头,“他那里正好有现成的簪挺,我再用你带来的金丝做个簪首,然后焊接起来就行了!” 闻言,苏齐徽没有感到意外,沉吟一会儿问道:“他给你多长时间?” “时间,他说不急,还说反正我跑不掉,让慢慢做来着!”苏苏鼓着嘴,心里很是没底,“爹爹,他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是不是我们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听到女儿近乎哽咽的声音,苏齐徽心头猛揪,暗叹一口气,拍拍她的背,温言慰道:“苏儿,别怕,有爹爹在呢!这几日,你只安心做簪子,别的什么事都不要管!” 苏苏嘟嘴点点头,又嚼了几口馒头,然后喃喃地道:“爹爹,苏儿好想娘亲,好想大哥、二哥、三姐还有苏白,还很想艾芙、艾蓉,还想蒙哥哥和肖雪!爹爹,你想他们吗?”问完,仰着脖子,盯着她的爹爹。 苏齐徽闻此,有些感慨,也有些哭笑不得:妻子和三个儿女,他自然是想的,不过艾氏两个姐妹,还有肖姓两兄妹,甚至那只被苏苏唤作苏白的蠢物,他哪有心思去想他们! 只是苏苏既然问出来,他自然不好实话实说地把他们分开,便颔首轻应一个“想”字。 苏苏得到答案,继续目含憧憬地问道:“我想吃王妈做得螃蟹酿橙、鲜虾蹄子脍、鹌子水晶脍、五珍脍,我想苏家庄,想九合山,想紫金园里的一切!” 听苏苏提及浑家王妈,崔大海面色一凄,低下头去。 苏齐徽暗叹,嘴角强扯出一抹笑对苏苏道:“爹爹也想!” 苏苏耷拉着肩膀,倚到苏齐徽的侧臂,白日里又是担惊又是受怕,夜里又忙着干活,这会儿歇下来,很快就有困意来袭,馒头才吃一半,她便沉入梦乡。 苏齐徽偏头安静地看着苏苏恬静的睡颜,好在她才十二岁,身板还没完全长开,若是再年长个两岁,即便刻意装扮,想必那帮匪寇也能轻易识破她的女儿身份。 想着想着,他的心里不由愁苦起来,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原本该有享不尽的福,却就此遭殃,前途未卜,实在是太可惜,早知如此,当初真是不该培养她,如果让她和她姐姐一样,只念念书绣绣花,哪里会有今日下场! 苏齐徽兀自懊悔,但苏苏那厢已经熟睡。 她实在太累,这一觉睡得喷香,中途被叫起来吞了点馒头又接着睡,断断续续地醒了睡,睡了醒,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直到次日太阳晒屁股才彻底睁眼。 “爹爹!我怎么睡在您怀里了?”苏苏醒来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横躺在爹爹的怀中,又窘又羞,赶忙一边利索地起身,一边拿小手给苏齐徽揉揉胳膊,揉揉腿:“爹爹,我是不是把您的胳膊和腿都枕得麻木了?” 这样一对父慈子孝,一旁的人看了脸上纷纷一片艳羡。 苏齐徽见众人夸赞,反不好意思,红着一张老脸,抓住苏苏的手,不让她给自己捏揉。 如今女儿大了,虽然身为父亲,但是男女之防还是要注意的,要不女儿习惯这样,以后大了很难改过来。 昨晚实在是看她困得可怜,倒在甲板上睡觉怕她受凉,便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再说,这船上除了崔大海,别人皆以为苏苏是小郎,这么亲近也算不为过。 苏苏争不过她爹,只得嘟嘴怨道:“爹爹,您也不早些叫醒我,害我睡到现在!” 苏齐徽微微一笑,伸手不着痕迹地在苏苏右脸颊抚过,发现青色染料还完好,没有掉色,便接着道:“那边有没有让你早上什么时候过去?” “嗯?”苏苏在苏齐徽抚过右脸颊后,也拿手摩挲额上两道假眉,听到他的问话,不由愣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苏齐徽看到苏苏一脸怔忡的样子,忍住抚额的冲动,这丫头一觉睡过来,就把昨夜的事给忘了,便出言提醒:“你昨夜不是帮那个海王做冠簪做了一整夜么?昨儿个没昨完,今日不需要过去接着做么?” “啊——”苏苏惨叫一声,“爹爹,我都忘记这茬事了!”说着,爬起来就往船舷处跑去。 第009章 达烨 一口气奔至船边的舢板前,见到颤巍巍的舢板,她又登时为难地直想哼唧,苦苦地盯着舢板,左脚踏上去又缩回来,右脚再踏上去,结果又缩回来。 昨天早上是陆三带着自己穿过舢板的,今儿个早上他没来找自己,可不得自己走过去? 兀自胆怯踟蹰间,对面忽地传来一声清咳声。 苏苏朝对面看过去,只见达烨领着两个手下正稳稳地立在船舷后面,脸上表情不明朗,刚才那一声清咳想必是他某个手下发出的。 苏苏不敢再犹豫,好歹昨天来回走了两趟,只要心无旁骛,脚下干脆利索,应该会成功穿过跳板的。这么一想,她深提一口气,左脚果断踏上跳板,右脚立即跟上,两手伸展保持平衡。 片时,她就跑到舢板的另一头,本来应该及时刹住脚,立定后再跃到甲板上,可是她冲得太猛,脚下一时没有刹个干净,身子依着惯性直往前倾,没办法,她只好就势跃下跳板。 结果,脚下收势没收稳,整个人便砸向正站在船沿的达烨。 苏苏一声闷啼,生怕撞到那人身上,半空中硬转身体,她宁愿摔到甲板上,也不要碰着那人一根毫发。 原以为自己下一瞬就要摔个狗啃泥,不想一只强劲的胳膊突然出现,下一刻,她已妥妥地站到了甲板上。 苏苏长吐一口气,觑见达烨拍了拍手,睨了自己一眼,转身踱开,摞下一句:“依你这睡懒觉的劲头,我那簪子何时能好!” 闻言,苏苏微讶,先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咕道:“不是说不赶时间,让我慢慢做的么?再说,这会儿也没有多晚啊!” “我让你慢慢做,是让你慢慢做簪子,不是让你睡觉睡个够,抽空给我做簪子!” 前头的人此话一出,苏苏唬了一跳:这人的耳朵莫非是兔耳朵不成! 她再不敢啰嗦,静默地跟在后头,进到内舱,还是昨日所呆的那间舱室。 苏苏拿出昨天所用的一套工具还有才做一截的掐金丝蟠龙,她斜觑一眼坐在对面位上的达烨,暗自想道:他刚才不会是专门候在船舷边上等自己的吧!怎么自己一现身,他也就跟着走了呢? 难道他其实是很着急这枚簪子的? 可是又不像啊!看他那样子,分明没有很着急的意思嘛! 这枚簪子,究竟有什么意义? “发什么愣? 赶紧吃完东西,做正经活!” 苏苏闻言,脖子一缩,不敢再胡想。 不对,再回味一下他的话,苏苏喜从中来,起身拿过自己的包裹,掏出几样吃食,背过身子又偷偷塞了几样到袖子里,然后装模作样地回到案前,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早饭。 她养成大大咧咧的睡相和吃相,全是为了出门男装时不被人瞧破,有时回到家里偶尔改不过来,为此经常被娘亲训斥。 苏苏左手用镊子拿住金丝,右手握着小钳子,埋头即要开工时,又找死地张口问了一句:“这个簪子是不是做给你兄弟的?” 如果只为了做冠簪,何必非要做一模一样的,还不让刻字,显然因为要刻上去的字,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字。 闻言,斜倚在舱壁擦拭一把短刀的达烨转过脸来,盯着苏苏,不大的眼睛半眯又睁。 苏苏意识到自己又多话了,忙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地动起手来,一弯一曲一绕,一片龙鳞便呈现眼前。 达烨的视线从她的脸庞移至她灵巧的双手,能有如此娴熟的手艺,练习了定然不止一年两年,但她的手指修长细白,并不粗糙,就如她脸上除去胎记以外的皮肤一样。 富人家子弟,还缺保养秘诀么! 达烨收回目光,淡淡地应道:“昨日的,今日的,你猜的没都错!” 苏苏没以为会得到回应,既得到答案,贪心的她想都没有想,又一个问题问出口:“另一枚簪子是不是被你弄丢掉了?” 达烨垂眸在自己身上扫了两扫,怀疑自己今儿个看起来是不是很温和,怎么眼前这个小郎对自己完全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 但是抬眸间对上苏苏清澈的眼神,他突然又板不起脸来,只是眄她一眼,便回眸继续自己手上的事。 苏苏瞅他面上没有动怒,心下坦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极是随意地接着道:“你兄弟是不是要行弱冠礼了,所以你才急着给他补制一枚?” 她自小对头面首饰就有研究,许多家族都有祖传贵重首饰的传统,还有不少双亲会在儿女尚年幼的时候就备好行成人礼所用的笄、簪,待将来给儿女行礼时用。 根据达烨这枚冠簪所经的年代,她猜测很可能是他父辈为其准备的,而且看他重视的态度,极有可能是弱冠礼所用。 听完苏苏这话,达烨面色蓦地一变,腾地直起腰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瞪住苏苏。 苏苏被他瞪得发怵,缩着脖子颔下首,自忖刚才的话没什么不妥啊,聊聊家常而已。 达烨咬着牙根,却努力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没那么咬牙切齿:“你今年当真只有十二岁?” 闻言,苏苏抬起脸,狠命点头:“的的确确是十二岁!”点完头却不知他什么意思。 达烨冷哼一声,甩过脸,倚回舱壁,阖起眼睛,不再吭声。 苏苏实在想不出自己刚才哪句话说错了,分明第一句话更加冒犯,可他偏偏给回应了,怎么说到后来不疼不痒的话,他反倒翻脸了呢! 无语地摇摇头,罢了罢了,还是少说话多干活,赶紧做完簪子早些回爹爹身边去方是上上之策。 她没有注意到,隔着案几,对面的达烨这时全身变得紧绷,一只手握拳贴在腿侧,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刀柄,闭阖的眼睑内眼珠直是滚动不停,额头也在隐隐冒汗。 许久之后,他才渐渐平静下来,眼开眼眸,目光落在邻隔埋头专心掐丝的苏苏身上。 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不似之前,不带半点温度,只是却没柔和多久便恢复原样。 又过了一会儿,他推门而出,直到晚间也没有再现身。 被这段插曲一搅和,接下来的午饭还有后来的晚饭,苏苏连馒头也没有了,幸好她还有零嘴裹腹。 手不间歇地忙活一整个白天,蟠龙的身子总是出形了,天黑后她自己离开舱室,到得甲板上时,发现陆三已候在舢板前了,在他的帮忙下,她很顺利地回到商船上。 一到苏齐徽跟前,苏苏便全身一松地摊坐在地,从袖中悄悄拿出偷藏的糕点和腊脯,转入到爹爹的袖中,附耳悄声说道:“爹爹,这个是我偷偷带回来的,海王和他的那些手下皆不知,晚上趁大家睡着后,您再吃!” 苏齐徽嘴角浮起一片笑意,欣慰地对苏苏点点头,然后问:“今天做到哪一步了?龙身掐好了?” “嗯!爹爹一猜就中!今天圈了一天的龙鳞,龙鳞掐完,龙身也就差不多成形了!”说着,苏苏找了一个绵长的哈哈,“爹爹,那个海王好生难缠,苏儿都不敢在他面前说话!” 听此,苏齐徽立马警觉:“他难为你了?” “倒也没有怎么难为,只是苏儿觉得他黑白无常一样难对付!”苏苏耷拉着脑袋,眼皮子开始悄悄打架,声音也渐弱,“爹爹,您说他有多大了?” “嗯?”苏齐徽愣了一下后答道,“瞧着二十五、六岁吧!” 苏苏有气没力地点点头:“苏儿也这么觉得!再说,多少岁就多少岁嘛,他干嘛凶巴巴地问我到底是不是只有十二岁?” 苏齐徽听女儿冒出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有些糊涂,于是他温言诱导:“定是你问了他不该问的事情!你都问了他些什么事?” 苏苏其实困得神识已经开始模糊,苏齐徽的话她也仅是听见然后惯性地将上午与达烨之间的对话和盘托出而已。 苏齐徽听后,喃喃念着“达烨”二字,又琢磨苏苏所问的有关达烨兄弟的问话。 想了许久,他也没有想明白为何达烨会对苏苏发火,苏苏七窍玲珑,举一而反三,就算苏苏猜中他的心事,他也没有必要动怒啊! 还有达烨这个名字,苏齐徽隐隐约约觉得有点耳熟! “你们就说这些?”苏齐徽低头接着盘问,却发现苏苏的小脑袋都耷拉到膝头,显然已经睡着了。 “达烨!”苏齐徽在心里默念,印象中好像钱乙在什么时候与自己提到过这个名字,只是印象并不深。不过敢劫掠官船的海寇决不会是不知名的小虾小将。 不过钱乙已经不在,此时才入夜,看守的海寇个个都很精神,他想着等到夜深后再找其他人打听试试。 好容易等到夜深,他一连叫醒好几个人,结果没一个人听说过“达烨”其人。 苏齐徽无奈只得作罢,转念又想就算探听到有关达烨这个人的消息,也没什么特别的用处。 次日,苏苏醒得早许多,一醒来,便一刻也没有耽搁地爬起。到船舷跟前,发现陆三又先一步等候在舢板前了。 第010章 刀俎 苏苏没有多想,跟着陆三来到舱室,简单吃了些点心,即抓紧时间掐制蟠龙。 两天下来,两艘船上的海寇几乎都认得她,知她为海王办事,对她格外通融,甚至还允许她使用舱室里的浴房。 苏苏心里本是感激涕零的,后又想,这原就是她应有的待遇,只因被这帮海寇劫掠,所以许多优厚待遇也随之被剥夺! 于是,她心里没那么感激了! 被劫后的第四日,苏苏发现自己脸颊上的胎记似有些变淡,遂一早上在见达烨之前,悄悄跑进浴房,插上插销,一个人躲在里头,用随身携带的颜料将褪掉一些的胎记弥补好。 对着一面大铜镜仔仔细细地照看一会,她才安心地准备开销离开,忽然,脚下有东西磕了磕舱板,一下或两下,没有什么规律,磕碰几回下便陷入安静,半晌后又来磕。 苏苏好奇不已,这种动静不像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又不像是船身颠簸形成的。 下面一层应该是最底舱,一半舱是给水手,还有一半一般留做货舱。 以苏苏的经验,她以为浴房下面的舱室多半是用作货舱,可一堆死物怎么会弄出这样的声响呢! 若是以往,她一定忍不住好奇地立即下舱查看,但这艘船是海寇的,不是她能随意进出乱走的,所以,她也仅是好奇而已,打开插销,就要推门,不想脚下的动静再次响起,而且这次那震动就正对她的脚心。 苏苏眨眨眼睛,意识到好像每次待她要出门时,底下就有声响,这次亦是如此,响两声没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再次推向门,果不其然,脚下磕碰声又响,震得她脚心直痒。 小小年纪的她一向好奇心重,尽管担心脚下这不明之物不排除会是凶猛野兽的可能,她还是抵制不住**,重新把门插上了插销,然后匍匐于地,仔细听闻脚下舱室的动静。 像是感觉到她的探听一样,舱板下的声响越来越频,但声音幅度始终保持着不大不小,足够她感知的程度。 苏苏假眉轻颦,她慢慢起身,缓缓从袖中掏出工具盒,挑出一把微小但相当锋利的錾刀,这錾刀是用来錾金银的,若拿来錾木材简直太轻松了。 苏苏小心地伏到地上,手握錾刀沿着门边角一块木板条的横向缝隙切下去,切到板条的尽头,再沿着竖向缝隙切下去。 她不好随便找块木板切出一块口,透过口再看看底下 什么东西便行,那样的话,凭空出现的切口很容易引起怀疑。但这样一来,她掀开长木块的时候就得小心加小心,万一从底下蹿出一条毒蛇,她可就倒大霉了。 苏苏站起身子,理了理头发,又扶了扶假眉,四下里寻找,看能否找到长木棍之类的东西,几经翻找终还是没有找着。 苏苏犹疑地盯着被自己划开来的木板条,却一直不敢动手掀开。然底下的物事似乎发现了头顶的缝隙,并且显然等不急了,于是大胆地顶上来,木板被高高地顶起。 见状,苏苏飞速伸出一只脚,即要用力踩上木板,将底下的物事踢回,然她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她的脚还没来得及碰到木板,木板已被整个地顶翻在侧。 吓地飞退两步,苏苏拍着胸脯暗道惊险,不过下一刻她就放下心来,因为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什么毒蛇,也不是什么凶猛之兽,却是一截憨厚可爱的海龟之头。 海龟身躯太过庞大,这么狭窄的空间,只够他露出一截头部,脑袋转了一圈,才看到站在他后头的苏苏。 原来是头大海龟!还是一头相当巨大的海龟,仅从他露出来的大脑袋便知。 苏苏咧嘴一笑,走近前去,伸手拍拍海龟的头顶,轻声道:“我当是什么东西呢!独自一个在下面是不是闷得慌?” 大海龟听闻,粗糙的脑袋瓜子不住在苏苏的手心磨蹭,十分热络。 苏苏欣喜,干脆蹲下身子,亲昵地捧着海龟的大脑袋:“你倒是挺自来熟!” 大海龟不由更加套近,不住地在苏苏的脖颈间拱来拱去。 苏苏抱住他粗壮的脖子,挺秀的鼻子努了努:“咦,你的身上怎么没有一点腥味呢?” 大海龟摇摇脑袋,一双极大的眼睛眨巴眨巴。 苏苏暗乐不已,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浴房里待得过久,既然好奇心已经满足,就该离开了。 是以,她用力把海龟的脑袋往舱板下面摁,一边摁一边诱哄:“好了,透完气该下去咯!乖!” 然而,放出来容易,再想把他弄下去就难了。 饶是她怎么摁怎么哄,大海龟死活就是不愿意退下去,一只大脑袋出奇得坚强有力。 苏苏摁出一身汗,小脸急得通红,可大海龟仍旧纹丝不动地勾着脑袋盯住她。 苏苏懊悔不已,早知是这么一个**烦,刚才就该忍住好奇,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麻烦已经惹上,这下怎么才能脱身呢? 装作若无其事地关门而走? 那块木板只当是大海龟自己顶翻的,跟自己没干系? 好,就这么办了! 苏苏计定,便蹑手蹑脚地退到门边,可就在她伸手欲打开插销的时候,大海龟极是痛苦地发出一声悲悯的呜咽声。 苏苏听闻,全身汗毛竖起,心里也跟着一软:大海龟是在向自己求救吗,是求自己带他走吗? 她转过身来,瞅见大海龟睁着两只大眼球盯住自己,小声呜咽着,还不时扭头看向窗外。 苏苏听不得他这副腔调,走近前解释道:“如今我自己也自身难保!没法带你一块走!你先回到底舱,明天我会再来看你的!” 但是,她的话一点作用没有,大海龟依旧呜咽不止,痴痴地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望望窗外。 “你是想回大海么?”苏苏终于悟出大海龟的意图,跑到窗户前指向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 见此,大海龟很通人性地点着头,苏苏深感意外,瞧着他可怜的模样,腔内的同情心不由更加肆虐:这帮海寇真是惨无人道,不仅抢掠人,连海龟也不放过。 苏苏内心纠结挣扎,到底帮不帮这头被困的海龟! 咬着手指,苏苏垂头思索:单隔壁钱大副的那艘船价值就不菲,再加上船上所载的各类财物,达烨率领的众海寇只此一趟便收获颇丰,足够买下不知多少海龟呢!再说,自己这几日为他打锻金簪,一分酬劳不收,偷偷放掉他船里的一头海龟想必也没什么吧!就算被他知晓了,他也该念着自己的功劳不加追究才是! 这么一想,苏苏决定帮一帮这头与自己极是投缘的大海龟,助他重回大海。 拍了拍大海龟的脑袋,对他悄声道:“你先别急,好生安静待着,我马上就放你出来!” 果然,大海龟不再动弹,一动不动地看向苏苏。 苏苏叹口气,移至门边,贴耳聆听门外走道的动静,没听到什么异常,于是退回到海龟身边,拿起錾刀,就近刚才錾开的那块长板,再切开一块长块。 不料隐在板下的大海龟龟壳远比她想像的要巨大,一连又切了五块板子,大海龟才能勉强从下面挪钻上来。 苏苏狠狠拭去额头的汗渍,累得坐倒在地,伸手在大龟壳上猛击一掌,怨道:“真是上了你的大当!” 结果她一掌击得太重,手心反被硌得火辣辣疼。 大海龟成功爬上来,伸头便在苏苏的胳膊上来回磨蹭,苏苏瞧他主动示好,心头的怨气散了一大半。 扶着他的脑袋站起身,快步走到窗户前,用力推开窗扇,拿手丈量了一下,发现龟壳太庞大,而窗框不够宽,就算把海龟从舱底下救出,他仍然逃不出去,而且海龟的四肢是缩不进壳里的,这样一来,窗户就更显窄了。 苏苏暗暗发愁,此时,不等她招手,大海龟已经爬到跟前,后肢用力一蹬,前肢嗖地立起,趴到窗沿,勾头望着窗外的大海。 苏苏站到龟壳后面,掐腰摇首,不管横竖斜,这家伙的身子还是太大了些,根本没法将他整个地弄出窗去。 她正犯难为,平静的海面上突然翻起一个大浪,船身随即剧烈晃动,苏苏身子霎时失去平衡,踉跄地跌坐在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触礁了么? 苏苏心里害怕,不过很快船身就恢复平稳,她赶忙爬起来,却发现窗前空空如也,大海龟已经不在。 咦? 她两步跑到窗前,海面上波纹绵绵,祥和平静,哪里还有大海龟的身影? 第011章 鱼肉 苏苏歪着头不解:窗户完好无损,可那么大的海龟,是怎么钻出去的? 原地疑惑了半晌,最后苏苏以为许是刚才自己眼睛发花了,没有丈量好,其实那只龟的龟壳远没有那么大! 想毕,她悠悠回神,这一耽搁不知又过去多长时间,再不去舱室,达烨怕是又要责难下来了。 苏苏麻利地回身,将每块錾开的木板边缘錾出一条凹槽,然后原照原地塞回甲板上,相互间紧紧地搭扣好,只在门缝处空出一条窄窄的缝隙,那窄缝不仔细看的话,很难注意到。 大功告成时,苏苏已累得气喘吁吁,拍了拍手到脸盆前又洗了把脸,才惴惴地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溜进舱室,恰好达烨没在里面。 苏苏没敢偷懒喘口气,早饭也顾不得吃,先从箱子里把金菊花宝顶簪取出,用錾刀将簪首的金菊花饰錾除,把光秃秃的簪首磨圆,再拿出昨晚刚掐好的蟠龙各个分部位,对着达烨的冠簪两下比划,确定好待会儿即要焊接的位置。 忽而发现蟠龙尾部微微有些上翘,遂掏出钳子继续修整,又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方算妥当。 见这么久达烨始终没有现身,苏苏渐渐放下心来,自包袱里拿了几块糕点并灸鹌子脯小口吃起来。 过了不一会儿,舱门“咯吱”一声被人移开,她慌忙狼吞虎咽,三、四口便把剩下的食物塞完。 达烨手里攥了个小火炉,进来后,他就把小火炉往案几上一放,瞥了眼苏苏嘴边的糕渣,淡淡道:“按照你说的做好了!你试试看!” 苏苏没有忽略掉达烨瞄向自己的眼神,伸手顺势先擦了把嘴角,然后将小火炉拽至眼前,里里外外审视一翻,点点头:“嗯!可以取火来了!” 达烨睨她一眼,转身推开舱门,扬声对外头的陆三吩咐了一句,命他取火来。 片时后,陆三便提了盏灯火送来。 苏苏就着灯火将火炉点燃,取出包袱里的焊药粉包,最后一次比量焊接的部位。 达烨蹙眉凝神,盯向案旁专心致志的苏苏,阴鸷的目光慢慢变得清和,时间似是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的他也只有十岁而已,四岁的亲弟弟达焰整天跟个小尾巴一样,自己到哪儿他都要跟着。 “你要留在这里吗?”苏苏放下手中的物件,抬头问向达烨,却发现他正呆呆地盯着自己,心下不禁狐疑。 达烨正要延展的回忆被苏苏不合时宜地 打断,他冷冷地收回视线,负手挺脊,反问:“不可以么?” “哦,哦!不是,不是!”苏苏瞧他一张脸立马拉得老长,连连摆手,解释道,“要把这些龙角、龙身、龙尾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焊接最是关键,但眼下身在船上,船身起起伏伏的,所以我在焊的过程中更得集中精神,不能被干扰。刚才我连午饭的份量也一并食用了,下一刻起直到天黑我希望这间室内不要有别的动响!” 苏苏说这些话时面色严肃,言辞间条缕清晰,达烨听得眉尖忍不住蹙起,盯住苏苏的脸,总觉得了他额下的两道眉好像哪里不对,这张脸本不该生出这样浓厚粗实的眉毛才是! 想想,达烨又觉不对,倘他不是因为这两条粗眉,恐得男生女相,反倒不妙! 正等着他给回应的苏苏瞧他再次走神,纳罕今儿个这人是怎么了?没有他的亲口保证,自己可不敢擅自动手,若是中途把簪子焊坏了,不仅自己浪费时间精力,怕是这人也不会轻饶自己! 半晌,达烨方注意到苏苏盯着他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偏偏头,浑不在意地应道:“既然如此,我看一会儿便走!你只管静心焊簪,若是焊坏了我的簪,你我可没法善了!” 闻言,苏苏心里甚为不痛快,不过事情本来就由不得自己,再怎么愤愤不平也没用。于是闭紧嘴巴,摆好一应物事,即潜心焊接蟠龙的两只龙角。 而一旁的达烨屏息看着她一手一只镊子将其中一个龙角焊在龙首上,手法之纯熟精湛,让人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匠人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郎。 如果将他留在身边,将来的益处何止匪浅! 达烨负手静默,想到苏苏的爹爹也在商船上,不知他的手艺是不是比苏苏还高明,不过要想收伏苏苏,他爹爹的作用至关重要。 主意已定,他在室内又待了一会儿,后来趁着苏苏焊接完两只龙角后的喘息间离开了舱室。 达烨的动静没有造成苏苏半点分心,一来他动作果然极轻,二来苏苏已经彻底浸在工艺里头,对周围的一切失去感知力。 好在焊接过程进展得极是顺利,不管是海水还是海寇们都很配合,没有人给她惊扰。 天黑后,苏苏完美收工,一枚金灿灿的蟠龙簪新鲜出炉,就如往常一样,看着寻不出任何瑕疵的金簪,她心情顿时大好,颇有点沾沾自喜。 欣赏一阵自己的成果,腹中突然饥饿感十分强烈,四五个时辰滴水未 进,她此时自觉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可是除了一些糕点腊货,她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裹腹! 长长地叹口气,一连吃了许多日,再好吃的零嘴也变得毫无吸引力,苏苏瞄了眼窗外茫茫的海面,禁不住伤怀:娘亲他们定然想不到自己和爹爹会落在一群海寇手里,有家回不得! 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了家,苏苏鼻子一酸,眼泪哗地夺眶而出,低声喃喃:“娘——” 这时,舱门忽被打开,达烨笼着眉头觑向哭成个泪人的苏苏,一边负手走进,一边讥讽:“这么大的儿郎,还哭哭啼啼地喊娘!” 苏苏被突然现身的达烨唬了一跳,顾不得伤心,伸袖抹掉脸上的眼泪,颔首不去看向来人。 达烨嫌弃地撇撇嘴,从身后拎出一个食盒,往桌上一摞,同时弯腰捏起蟠龙簪,搁在眼前仔细端详。 苏苏抽抽鼻子,嗅到食盒中飘出来的十三香味,馋得心痒无比,也来不及确认这是不是给自己的,反正捞过来就开了盖儿。 浓浓的十三香味原是传自一盘海螺,另还有一小盘牡蛎炸肚,一盅螃蟹清羹和一盅鹌子水晶脍,苏苏无声地吞了吞口水,平时在家,这些东西她吃得发腻,可此刻只是闻来已经够她兴奋。 再不耽搁,捧出盒里的一碗白米就开始大快朵颐。 头也不抬地将几个盘子一扫而光,苏苏捂着撑得圆鼓鼓的肚子,冲达烨谄媚地笑了笑,眼下这个人俨然成了自己的衣食父母,也管不得他怎么个劣迹斑斑,既然与他攀上关系,就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得罪了他,因为说不准今后就指着他过活了! 达烨瞄见苏苏冲自己卖笑,瞥她一眼,便转过脸不再看她,脑海中浮起达焰那张灿烂的笑脸,闭上眼睛,深深回忆着达焰的音容笑貌,依稀间,觉得他的笑似乎与苏苏的笑有那么些相似。 于是,达烨再次转过头,发现苏苏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收敛,他怔怔地盯着她的嘴角,终于,他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苏苏的口齿与达焰的有着八分的相似度,所以他们笑起来才会让他有那样一种错觉。 达烨冷冷一笑:这家伙怎么可能和达焰长得像?达焰可是比他俊俏了何止十倍百倍! 苏苏不知道达烨在想什么,只是奇怪他面上神情变幻不定,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让人捉摸不透! 不再理会苏苏,达烨撩起裳摆,倚到窗边坐 下,再次凝视手中的簪子,许久过后,他转过脸:“把你的錾刀拿来我用一下!” 苏苏闻言,立即把錾刀递过去,然后盯着他拿錾刀的手,见他久久不动,忍不住又多嘴:“要我帮你刻字么?” 达烨看了看手中的细簪,确是不知如何下手,睨了一眼对面的苏苏,想了想,还是连簪带刀一并递还给她手中。 苏苏没有多想,在细簪上刻字向来是她的拿手活,从小别人在宣纸上练字,她偏喜欢在石头上练字,接过簪子便扭头问道:“刻什么字?” 达烨迎上她的目光,轻声吐了两字:“达焰!” “达焰?火焰的焰?”苏苏知道达烨的“烨”字乃火字旁,想必达焰的“焰”也该是火字旁。 听此,达烨一眨不眨地盯着苏苏的眼睛,半晌,含首。 一把猜对,苏苏喜滋滋地开工,手腕灵动,没一会儿便刻完两字,很是随意地将簪子隔着案几扔向达烨。 达烨看见,十分紧张地坐直上身,双臂急急地抓向半空,不等簪子落下,已把之捞进手中,然后狠狠地瞪一了眼苏苏。 苏苏不以为意地得涩一笑,低头收拾桌面上的器具料材。 达烨收回视线,转眸看向手中的簪子,发现簪身上新刻的两个字连字体都与自己这根一般模样,不觉惊讶,私下对苏苏不由更加高看两分,侧过脸来,下巴微扬,笔挺的鼻梁线条甚是迷人:“你姓苏,是哪一脉的苏?” 第012章 闯祸 苏苏对上达烨逼人的眼神,心跳加重,又听他打探自己身家,心头警觉,虽然自己对宗姓一清二楚,但她可不敢对达烨和盘托出,只装作听不懂地三言两语瞎掰着应付过去。 她这伎俩怎能瞒过行惯江湖的达烨,他只一眼就识出她的小心思,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却没有再逼问下去,挥挥手,命她回商船去。 临走前,苏苏一对眼睛直瞅着案上的包袱不松,指望苏烨看在自己手艺不错的份上大发慈悲,允自己带着包袱离开。 结果,她的眼睛都快瞅得抽筋,那人跟没看见一样,兀自盯着金簪发怔,以致她禁不住奇想连篇:莫非达焰根本不是他什么兄弟,却是他的老相好? 像是听到她内心的胡想,达烨突然抬起头,寒光扫视过来,苏苏顿时肩膀一缩,怏怏地退出舱室。 回到商船上,她如释重负,倚靠着苏齐徽困倦不已,今日比前几日多干不少体力活,所以入眠得更为迅速。 不过不同于往日,她这一觉没能睡个自然醒,却是被她爹爹硬生生给掐醒的。 “爹爹,做什么掐我?”苏苏懵懵中埋怨道,换了个姿势重新睡。 见女儿如此,苏齐徽满脸黑线,不理会她的埋怨,伸手在她的胳膊上又狠狠掐了一下。 苏苏吃痛不过,豁地转过身子,仰面朝向苏齐徽,依旧闭着眼,她以为爹爹不想让自己睡懒觉,便哼哼唧唧地嘟嚷道:“爹爹,苏儿昨天有点儿累,就让苏儿再多睡一会会,就一会会儿啊!” 声音甜腻软糯,苏齐徽瞄了眼四周,见她还在叽歪,恨恨地再是一扭。 “哦——爹爹,痛死啦!”苏苏这回算是彻底疼醒了,心里还有股恼意,鼓着嘴不满道,“爹爹做什么又是掐又是扭的,还下手这么狠!” 揉揉惺忪的睡眼,没有刺眼的阳光射进眼缝,分明天还尚早,不由更加不乐意:“这太阳还没出来呢,您这就催——” 很是不满地睁开眼睛,刚要找她爹爹理论,眼前的情形立时让她没了脾气,更没了怨气,只暗暗忖道:难怪爹爹刚才要使那么大的力! 只见身形高大的达烨领着一排匪众站在自己跟前,原先围坐在周边的船客皆躲得老远。 苏苏瞥见身前的匪众个个目露凶光地盯着自己,而达烨亦是满目阴鸷。 这些人做甚直直瞪着自己? 她还以为眼花,莫不是身后站着别人, 于是扭头查看,发现不只身后,周边方圆三尺内除了她爹再没别个。 这帮人显然是冲自己来的没错了! 可自己是刨了他们的祖坟还是刨了他们的祖坟?用得着摆出这么凶猛的架势么? “站起来!”就在她暗自腹诽间,达烨终于发声。 苏苏被这人一声低沉的闷喝惊了一跳,一旁的苏齐徽忙伸出小臂,一脸担忧地托着苏苏一同站起。 一大早,达烨领着一伙人气势汹汹地跑来,他便知不妙,估摸着定是苏苏昨日打的簪子出了什么问题,惹恼了达烨。 “你坐下!”达烨冷冷地对苏齐徽道。 苏齐徽趁机给苏苏求情:“海王,犬子技艺不精,倘有何纰漏之处,还请海王允许不才给修补修补——” 不料他话还没说完,立在达烨身侧一个壮硕八字胡匪寇前迈一步,然后甩手就一个巴掌抽过来。 苏齐徽一时不防,加上几日没吃什么东西,兼且坐了恁久乍然站起,所以一下子就被抽倒在地。 苏苏大惊失色,指着八字胡:“你——你凭什么打人!” 说完觉得自己同贼寇讲理,真是讲了也是白讲,心里心疼爹爹,转身就要冲过去扶他,却被达烨一把揪住前襟。 苏苏被逼得正回身子,迎视着身前之人。 达烨俯视下来,目光冷然,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说,昨日你还做了什么事?” 我能做什么事? 苏苏一听这话,急怒攻心,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事足以让达烨这般动怒,领着这么一群人来找自己算账,敢情他一个人还算不过来么? 于是头一侧,不屑地矢口否认:“我没做什么,要说有什么,那也是别人栽赃于我!” 闻言,达烨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可刚才抽了苏齐徽一巴掌的八字胡在听了苏苏的话后,顿时不让了,竖起两道杂眉,拔出腰间宝刀就抵到苏苏的咽喉处:“什么栽赃?分明就是你做的,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事,自你上船后就发生了呢?” 瞅见苏苏脖间的利刃,苏齐徽和崔大海惊得齐声高唤:“苏儿——”“四少爷——” 苏苏也被吓得腿软,若不是达烨的手一直揪住她的前襟,只怕不需恶徒亲自动手,她自己就主动刎向明晃晃的刀刃了。 苏齐徽后怕不已,抢上前来,张口即要替苏苏分辩两句:“这——” 达烨却在这时从身后接过来一块板子,指着板子上面的切口,问苏苏:“哼,你还有什么话说?” 看到这板子,苏苏终于会意达烨所指为何,也终于明白这伙人找自己究竟算得哪门子账。 但她却是深感意外,一只海龟多大了不起,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地倾巢出动么? 瞥见板上的切口,苏齐徽自然一眼认出那是苏苏的錾刀所致,只不知道苏苏拿錾刀削这木板做甚,可瞅着这帮人誓不罢休的样子,少不得先要替苏苏背上黑祸再说。 “这位海王,这个并非犬子所为,而是不才——”再一次地,他的话还没说完,拿刀抵在苏苏脖颈的八字胡,腾起一脚照着他的心窝就狠狠踹去。 苏苏见状,根本顾不得脖子上架着刀,奋力就朝八字胡撞去,刚才他甩了爹爹一巴掌,她已恨不得将他剁碎,还想再踹爹爹一脚,反正人是刀俎,我为鱼肉,索性跟他们拼了。 面色冰冷的达烨霎时眉峰骤挑,揪着苏苏前襟的手暗中猛地一收又一推,揪着苏苏险些避过八字胡的刀刃,又帮她狠狠将其撞倒在地,然后把她扯回立定,手中依然攥着她的前襟。 整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又不着痕迹,除了苏苏自己,别人根本看不出其中的道道。 苏苏站稳后,斜眸觑了一眼达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看着被自己撞倒在地的八字胡,她心里很是解气。 八字胡气急败坏地爬起来,也不及思索一个十来岁的小郎哪里来恁大力气把自己两百多斤的身躯摞倒,径自挥起刀就朝着苏苏砍来。 达烨负手斜觑着八字胡高高举起的大刀,目光一转,又扫向身后满脸怒意的一排手下,最后落到身前的苏苏肩上,暗暗地叹一口气,终还是没有再出手相助一把的意思。 为了这么一小郎,毁掉自己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威信,委实不值!这小子也该命绝,别的不干,偏放走了弟兄们费老劲才得来的镇船之宝——千年海龟,放走了大家赖以生计的镇船之宝,怎么可能轻饶了他? 于是,在八字胡即要冲到跟前时,他松开了苏苏的前襟。 附在前襟的力道忽然消失,苏苏惯性地后退几步,八字胡已然急红了眼,大步跨过来,手中的大刀照着她的脖颈就一个用力挥砍。 见状,刚才被女儿冲撞之势带倒的苏齐徽吓得心胆俱裂,拼尽全身力气迎头冲向八字胡,一道冲过去的还有 崔大海,但是他们离得还是远了点。 泛着银光的刀刃张着嗜血大口贪婪地咬向苏苏的雪颈,冷眼旁观的达烨负手而立,在雪刃即要抹到苏苏时,侧过头闭上了眼睛。 而苏苏混乱间彻底晕乱了头脑,面对凶险,她一时忘记躲闪也忘记反抗,只眼睁睁盯着利刃夹着劲风迎颈袭来。 这一幕入眼,苏齐徽直觉得全身血气上涌,眼鼻口都要冒出血来,他狂吼一声:“苏儿——” 就在他声音发出的千钧一发之际,晴空里突然一个惊天霹雳,船上所有人皆被惊魂,八字胡更被巨响震落了手中长刀。 趁隙,苏齐徽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苏苏就往后大步退开,崔大海则张开双臂,护到了他们二人身前。 达烨蹙眉望天,只见前一瞬还晴空万里的天穹,这一瞬已经乌云齐集,海面也霎时刮起狂风,船身紧跟着大幅度摇晃起来,分明是要发海啸的节奏阿! 认定这个想法,他即飞速一个转身,指着陆三急急命道;“速速带人撤桅收帆——要快!” 陆三闻令,面色一沉,挥手召来几个匪众,动手撤桅收帆。 然海啸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猛烈,汹涌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地从远处翻滚而来,没一会儿功夫,船身已经开始失控。 此时,被俘的众船客纷纷起身四下寻找可以扶手的地方,周围的海寇也各忙各的,顾不得看管俘虏。 眼看天空刹那间黑下来,个个忧心不已:看样子没死于海盗之手,却要葬身海底了。 其中几个惯走海运的商客见多识广,心想这个时节本不是暴发海啸的时节,况今日分明天气晴好,莫不是那个八字胡惹怒了海神?要知刚才就在他要杀死苏苏的瞬间,晴天一个霹雳的! 这么猜测着,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四下寻找苏苏的身影,而就在这时,天上蓦地倾下瓢泼大雨。 海面上又是狂风又是暴雨的,很快就把原本绑在一起的两艘船给冲散开来。 苏齐徽浑身湿透,他一手死力扒住船舷,一手从身上撕下一块裳摆,将苏苏的一条胳膊牢牢地缚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到大海深处的波涛越发汹涌,心里震惊,拽住苏苏就往船尾挪动,扭头大声对苏苏道:“苏儿,这艘船要翻,我们赶紧先跳到逃生小船上去,你身上带着錾刀没有?” 苏苏很快会意,大船一翻就沉,小船因 为轻巧,反而不易沉没。 第013章 海啸 眨眼间功夫,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已是面目全非,巨浪呼啸,暴雨倾盆,商船在汹涌的海浪中摇摇欲坠。 苏齐徽拽着苏苏艰难地穿过甲板,好容易来到船尾。 苏齐徽一手扶舷,一手拽着苏苏,腾不出手伸到自己袖中拿工具,遂转头,伸手抹掉苏苏脸上的雨水:“苏儿,錾刀呢?”。 他手上动作有点重,苏苏脸上又淋了这么大的雨,他这一抹,就把她眉上的假眉带了下来。 不过两人此时也管不了那许多,眼下逃生最是要紧。 苏苏一手拼力扶住船舷,腾出另一手自袖中掏出工具盒,这时突然一卷狂风吹来,打落她手中的盒子,盒子摔到甲板上,里头的器具被雨水冲散。 幸好苏齐徽眼尖脚快,一脚踩中錾刀的把柄,然后蹲身拾起。 一瞬也不耽搁,拾起錾刀后,他就背过身,趴在船舷上,用力切割系着逃生小船的绳索,共有四根绳索,他怕待会来不及,遂想先割断三根,等和苏苏上船后,再割断最后一根。 錾刀锋利,片时就切断两根,苏齐徽咬牙奋力切向第三根。 这时,船头方向突然传来达烨的咆哮声,是对匪寇们说的,苏苏擦掉眼皮上的雨水,遥遥地望过去,发现达烨竟是指着自己这里,下一瞬,就见七八个寇匪掉过头,挥舞大刀踉跄着跑过来。 苏苏大惊,尖声催促苏齐徽:“爹,快,快!他们杀过来了!” 苏齐徽回头飞速一瞄,果见八字胡带着刀疤眼等人歪歪倒倒地冲过来。 他一时又怒又急,都这种时候达烨还惦记着他们父女,时间来不及了,他沉吼一声,终于第三根也成功切断,逃生船应声落向海面。 苏齐徽顺手一划,将绑在苏苏手上的布段割裂,然后拎起苏苏就把她抛到逃生船上。 苏苏跌落在逃生船内,因为还有一根绳索连着大船,所以她倒也没有太过歇斯底里,顾不得大雨袭面,努力睁大眼睛望着上面的情形,等着她爹爹跃下来。 苏齐徽安置好苏苏后,此时,已有两贼寇叫嚣着扑来,打头一人正是八字胡,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怒气中恢复,龇牙挥刀砍向苏齐徽,苏齐徽迅速侧身避过,八字胡却收势不及,长刀一下砍中船舷,由于他用力过猛,刀刃深深陷进舷木之中,脚底下又无比湿滑,八字胡当即歪倒在地。 其后跟着刀疤眼,亦是一脸凶悍,苏齐徽瞥了眼他的身 后,瞅见还有四五个悍匪横冲而来,若不是船身不住翻抖,他们走不稳,否则早跑到跟前。 没时间了,苏齐徽咬紧牙关,不予理会刀疤眼即将要砍向自己的长刃,背过身攥紧錾刀割向最后一根绳索。 眼见刀疤眼歪歪扭扭地挥刀冲向她爹,苏苏尖声高叫,但苏齐徽充耳不闻,只顾割着绳索。 终于靠近,刀疤眼再不迟疑,用力砍向背朝他的苏齐徽。 “爹爹——”苏苏又痛又急又惊又怒,一声呐喊拼了全身的气力,喊完便晕了过去。 苏齐徽瞅见晕倒在船中的小女儿,心揪不已,却管不了其他,兀自切着绳索。 “三爷——三爷——快走!快走!” 闻声,苏齐徽蓦地回转头,他就说怎么刀疤眼的砍刀迟迟没落下来的,原来崔大海从身后将他抱得死死,根本挥不下来。 “大海——”苏齐徽惊呼。 “三爷——快!”崔大海身形不如刀疤眼来得高大,刀疤眼不停拿手肘和小腿击打他,眼看他就要支撑不住。 这时,八字胡成功从舷木中拔出长刀,又一次朝苏齐徽砍来。 “三爷——您等什么呢,四小姐一个人——啊!”崔大海话说一半便是一声惨叫。 苏齐徽侧头瞪睛看过去,一个披头散发的海寇立在崔大海的身后,手中长刀却于他身上穿胸而过。 “崔大海——”苏齐徽高声痛唤,余光瞥见身侧八字胡欺近,再不犹疑,翻身跃船而下,垂直落入海中。 这时,又一个大浪冲来,他死死握着最后一根绳索,游到小船前,趁机飞快切断绳索,爬入船内。 没有绳索的牵扯,轻盈的小船很快就被波涛冲远,片时后,大船的影子已经模糊。 而此刻大船上更是一片混乱,达烨扑到船舷,风暴中,苏苏所在的小船瞬间已没了踪影。他抬头看看乌压压的天,再看疯狂的海浪,抿抿唇,脱掉麻衣大褂,撇开众匪,独自朝船尾奔去,掏出短刀,然后几下切断锁着逃生船的缆绳,头也不回地跃入船中。 这么一来,众匪也皆各自逃命,你争我抢剩下为数不多的逃生船,死里逃生的众船客亦加入争夺中,不少船客在争抢中丢了性命,也有几个船客凭着力气成功抢到逃生船。 大多数船客只有无能为力地待在船上,与大海一起咆哮,与大海一起翻滚,与大海一起湮没深底。 大雨还在滂沱,苏齐徽顾不及还在昏迷中的苏苏,他不停地把打进船里的海水和雨水舀出去,否则船身过重会下沉。 海上的风浪很大,小船就似一片树叶,飘起荡下,荡下飘起。 幸运的是,没多久,他就发现他们的船正在远离风暴带,头顶的云层也在慢慢变薄,暴雨渐渐歇止,但风没有怎么变小,小船仍在飞速漂移着。 而极远的前方,暴雨海浪似乎仍在肆虐。 这里风浪虽大,却不再有海水涌进,苏齐徽赶忙抱起躺在船板上不醒人事的苏苏。 “苏儿——” 苏齐徽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好容易唤醒了苏苏。 苏苏面色苍白,浑身冰冷,但是一睁眼看到苏齐徽的脸,她顿时恢复了些许精神:“爹爹,真的是你,爹爹,你没……没……?” “嗯,苏儿,爹爹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苏齐徽声音禁不住有些哽咽,短短几日,数次死里逃生,折磨得他精疲力竭,却终究还是带着苏苏一道活了下来,只是崔大海…… 瞅见苏齐徽面色黯然,苏苏小意探问:“爹爹,崔伯呢?他还在大船上么?” 苏齐徽垂头悲叹:“你崔伯为了救爹爹……” 剩下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但苏苏怎会不明白? 两人静默不语,心情抑郁,两双眼睛漫无目的地在海面上游荡,直到天色黢黑。 夜幕上挂出一弯银月,距月亮极远的天际镶着数点星光。 这样安静的夜色下,大海却自顾自地玩耍,海水仍算得上汹涌,带着他们的小船不知要去何方。 月光下,苏苏的脸庞白玉无暇,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其中却尽是委屈和不甘。 在一切归于平静后,父女二人才意识到,他们拼了命地逃脱出来,只不过是跳进另一个死亡威胁当中而已。 四周尽是无边无际的海水,船中没有囤粮,撑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活活饿死。 苏齐徽转头看向苏苏,心如刀割,原先死里逃生的欣喜早被悲伤无助所覆盖,拼死抢下这艘小船,为此还平白搭上崔大海的性命,最终也仅是多苟活那么几天而已。 他握住苏苏的小手,轻轻问了句:“苏儿,你饿了吧?” 苏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时她就怕饿,这一天过来滴水未进,定是饿坏了,只是她一向懂事,不愿意说而已 。 闻言,苏苏转过脸,摇了摇头,红着眼圈低声咽道:“爹爹,苏儿不饿!苏儿害怕,害怕再也见不着娘亲,见不着哥哥姐姐了!爹爹,苏儿好想他们!” 听此,苏齐徽闭了闭眼,深喘一口气,极力扯出一抹笑,温言道:“苏儿,这是爹爹最后一次带你出远门,以后你就得乖乖地呆在闺中,做女儿家该做的事情!” 他的话平静柔和,就如平时一样,听不出慌张,也听不出绝望,他的眼中甚至满含笑意。 听到苏齐徽道出这么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苏苏先是一愣,转而意会,收回眼中的泪意,再次摇了摇头:“爹爹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为何以后苏儿不能再随您出来了?” 苏齐徽语重心长:“你娘本来就不同意我左一次右一次地带你出来,这次出门前的几日,她和我呕了好长时间的气!你娘说的没错,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老这么抛头露面的不好!” 闻言,苏苏嘟嘴:“爹爹,苏儿哪里抛头露面啦?每次我都是乔妆打扮之后才出门!别人压根就不知道我是个姑娘家!又何来抛头露面一说!” 苏齐徽蹙起眉头:“凡事都要讲个万一!万一你被居心叵测之人识破身份,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一听说要嫁人,苏苏蹭地红了脸,扭捏着嗓子嗔道:“爹爹不想带就不想带,干甚扯别的来!” 苏齐徽侧头瞅见女儿面上含羞带怯,知她已懂人事,继续道:“再说这六七年来,爹爹带着你四处跑,该见识和不该见识的,你都见识了!诺大苏家,那么多小辈,就连你两个亲哥哥我都一律不带,只带着你出来历练,你总也该晓得知足罢!” 苏苏自然非常知足,可一想到以后再没有机会到外头走动,她还是忍不住悲凉地叹口气。 倒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家乡,只是能够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外,这种感觉实在太好! 倘若没有这次劫难,一切该是多么美好! 苏苏没有接话,苏齐徽也跟着静默,半晌过后,他才再次开口:“苏儿,如果这次能够重回苏家庄,不止你,连爹爹自己也不会再出远门……” 真的,只要能活着回到家…… 不知在海面上飘荡了多久,苏苏渐渐沉睡! 苏齐徽起初还心事重重,到得后来,也只能认命,荡在这样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央,除了认命,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 把一切交给命运后,他反倒轻松下来,意识跟着慢慢模糊,直到沉沉地睡入梦乡。 第014章 交易 梦里,他回到了九合山,回到苏家庄,更意外地回到他最是意气风发的十二年前,回到他最疼的小女儿苏苏的诞生之日…… 正是清明时节,九合山一带连日下了大大小小十几场雨,蕴含丰富养份的甘霖滋润着山林与河池,**了整个冬日的九合山一下子变得水灵,满目尽是佳木葱茏、奇花闪灼,便是空气都跟着鲜活起来。 从昨日起雨势渐歇,虽没见太阳,但至少可以出门活动,人们趁此空当上山采茶的采茶、挖笋的挖笋。 九合山,因为有六座山头绵延紧挨而得名,位于江南东路徽州辖下的九合县境内。苏家庄,便坐落在这九座山头的环拥之下。 村庄依山而建,另有一条数丈宽的牯河从村子前头经过,蜿蜒通向遥远的九合山外,于是架在河上的牯桥成了村子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渠道。 然,牯桥却不是普通的石拱桥,却像一般城门前那种可收合的闸桥。平日,牯桥都是合起的,还有专人看候。 毛大黑和毛二黑两兄弟,因为有着超出凡人的绝佳视力和听力,而被苏家庄雇来看守牯桥,算上今年的话,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足足十五个年头了。 兄弟俩一如往常的每个下午,此时正窝在四面开窗的木屋里,摆出棋枰,旁边放着刚沏好的一壶茶,悠哉游哉地下围棋。耳边奏着从未中断过的河水哗声,间或伴有远方传来的嘹亮山歌,这样依山傍水又安静闲适的生活,兄弟俩十分享受也万分珍惜。 忽然,山谷深处隐隐约约响起一阵密集又整齐的马蹄声,毛大黑和毛二黑同时警觉地抬起头,相视一眼,立即扔下手中的棋子,冲到屋外,伸长脖颈,紧紧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毛大黑嗖地伏下身子,侧耳贴于地面,片时后,他伸指对弟弟比划一个“八”的手势,毛二黑点头会意,人数不多,可以静观其变,无需即刻知会庄上的当家人。 兄弟俩神经微微绷起,来者肯定不是自庄子里出去的人,仅从训练有素的驾马技术上就可见一斑。 不过苏家庄虽地处闭塞,但每年类似这样的人马却时常出现,可兄弟俩深知不能凭此就可以随意掉以轻心,否则万一有个意外发生,他们十五年来积得的美誉便化作灰烬。 马蹄声越来越近,渐渐地,都可以听到驭马人策马扬鞭的低喝声。 毛大黑和毛二黑挺直脊背,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直到八匹骏马连同它们背上的骑士悉数映进眼帘 。 统一格调的黑色长衫,除了腰间束紧的简易腰封,身上没有多余的修饰,每个人的脸上皆是没有表情,他们双手攥缰,上身前倾,炯炯的目光往前直视。 见此,兄弟俩侧首一个对视,尔后动作齐整地快步来至桥头两侧,熟练地摇下闸绳,匀速放下闸桥。 迎面飞奔过来的人马紧紧盯着下降的闸桥,却没有降速的意思,仍以原速直冲而来。不过毛姓兄弟俩并没有被他们凶猛的架势吓住,依旧镇定自若地摇动扶手。 两下配合得就是那么恰如其分,当闸桥的另一头顺利搭接到对面的岸沿时,顶头一匹马的前蹄正正好踏上桥板。 毛大黑抬目盯向领头的黑衣人,那领头的黑衣人亦回视着他,在二人擦肩时,黑衣人冲毛大黑点了点坚毅的下巴,毛大黑也礼尚往来地冲他点点头。 这队人马闪电般的从桥上穿过,沿着石板路驰入村庄深处。 “大哥,要不要先收了桥?”毛二黑敛起脸上的惊叹,跑过来询道。 “不用,半个时辰内他们就原路返回了!待他们走了再收不迟!”毛大黑从屋里搬出一个圆木墩,往地面一撂,一屁股坐上去,从腰间解下个布袋,于其中掏出一块顽石并一把錾刀,然后一声不吭地在石头上走起形来。 哥哥坐外头看守,做弟弟的自然不能回屋里呆着享福,于是他就站到屋门前,倚着门框,双臂抱胸,扭头望着那队人马英姿飒爽地弯进一个拐道口。 秦枫引领七个弟兄驾轻就熟地在粉墙黛瓦间疾驰,直到一处大宅前才猛地降下马速。 跃下坐骑,秦枫领先牵着马步入此时已被门役打开的朱漆大门。伸手抚了抚背后沉甸甸的包袱,他不由长吐一口气,一路马不停蹄,好歹万无一失地抵达目的地了。 这么些年跑下来,如今就是闭上眼睛,也能从京城摸到这里来,但只因每次往返皆身负重物,不得不叫他备感压力。 大管事苏吉带了仆役迎过来,到秦枫跟前时躬身行了见礼,然后命身后的仆役将马匹带至马棚喂食,他自己则将一行八人带往正厅。 到了正厅,秦枫无暇多耽搁,大口饮了两杯茶,又从兄弟手中接过一个檀木箱,即让苏吉领他去泰和园。 苏吉自是连忙答应,转身带头走出正厅,前往后院。 这座豪门深宅究竟有多少屋宇,秦枫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宅内五世同堂,由几十幢屋舍相贯 、数十个院庭接连而成。 因为徽州多是山地,气候潮湿,是以,一般民居或是建成上下两层,或将屋下地平起得老高,以此防潮防湿。 不过这户人家向来不缺银子,所有房舍都是平房,一进套一进地向外扩张、向内纵深。 泰和园离前院最近,里面住着这户人家的老太爷苏恒卫,也是秦枫此行要见的人。 跟在苏吉身后,拐进一道垂花门,到达泰和园。两人未走两边的回廊,而是径直穿过天井,进至正房东首的书房内。 因为天阴,书房内光线有些暗,此时,里面正一坐一立着两个人。坐着的自然是苏恒卫,而立着的年青人,秦枫还是第一次见。 “苏前辈!您久等了!”秦枫一手提着檀木箱,对苏恒卫拱手作了一个长揖,那檀木箱于他手中宛如无物。 一袭灰色长衫的苏恒卫没有起身,只捋着花白长髯点点头,然后朝身侧的年青人微微扬了扬下巴。 年青人会意,捧起桌案上摆着的红木雕箱,提步上前交给秦枫。 无需多余的客套,也无需暖场一样的寒暄,这就是苏恒卫的做事风格。 秦枫早已适应这位老者的脾性,在年青人将箱子递过来时,他同时把自己手中的箱子交到年青人手中。 年青人接过檀木箱,面上神色无波地返至苏恒卫的身侧,把箱子搁在书案上,他没有打开一看的意思,苏恒卫也没有命他打开一看的意思。 秦枫却是在年青人转身时即打开手中的箱子,在箱盖才被掀开一个偏角时,他的眼睛就被里面射出来的华光所闪到。 与以往的构造一般模样,这个箱体的内部置有四层隔板,每一层板上都固定齐整地摆有各式首饰,步摇、钗、簪、分心、插梳、项链、吊坠、臂钏、指环等等,每一件都玲珑剔透、巧夺天工,实在精美绝伦。 尽管这样的物件不止看了一回两回,但秦枫还是抑止不住内心的惊叹,由衷地赞赏出口:“苏老前辈真是神工鬼斧,技艺越发得炉火纯青!” 由于经常跟这些物件打交道,如今他自己俨然已是一个鉴定行家,只凭眼力便能一鉴饰物的真假贵贱。就怀中这一箱饰物,其做工之精湛,用料之纯粹,恐怕任何一件拿出去,都足以笑傲一番。 若论当今大梁朝首饰界的艺匠,苏恒卫如果自谓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 秦枫叹服地合起箱盖,抬首,将 要卸下脊背上负着的包裹时,那边厢苏恒卫开口了。 “秦侍卫,可看仔细了?”苏恒卫依旧捋着长髯,虽说话时的口气平淡如水,但他眼角眉梢的喜色溢于言表。 闻言,秦枫不由怔了怔,苏恒卫眼中的神色也令他颇感意外。 不等他回应,只听苏恒卫继续道:“你手上那一箱物件并非出自老朽之手,却是全部由老朽的孙儿徽齐一手打造!呶,就是这位!”说着,他的眼风朝身侧年青人飞速一扫。 听此,秦枫颇感讶异,苏恒卫竟把自己的衣钵传人捂得这么紧,今日才亮相,偏还一亮相就来个一鸣惊人。 这么一想,他不由举目打量了一眼对面身长玉立的苏齐徽,年纪不足三十的样子,面容温润俊雅,长得倒一点不像个匠人,更像个文逸书生。 “苏公子的才艺青出于蓝又胜之于蓝,秦某佩服!”秦枫躬身朝苏齐徽拱拱手,同时口中朗声赞道。 苏齐徽还上一礼,推说不敢。 秦枫不再多说,解下背后包袱,上前递至苏齐徽手中:“这是主子们新近攒得的珍贵材料,有劳苏前辈和苏公子了!” “嗯!”苏恒卫低应一声,“明年还是老时间!” “是!”秦枫忙颔首答应,然后侧首瞥了瞥窗外的天色,即回身与苏恒卫告辞。 苏恒卫没有出言留他,仅命苏齐徽给送上一程。 将秦枫送到大宅门口,苏齐徽便飞速返回泰和园,祖父还坐在书房没有挪动。 “打开看看!”苏齐徽一进来,苏恒卫就出言指示。 苏齐徽听闻,面上一滞,顿了片时,才躬身对苏恒卫语道:“祖父,静芬临盆,这会儿还在产房!孙儿……” 苏恒卫抚着长髯,不曾接话,苏齐徽迟疑着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依言抚上案上的檀木箱子。 “不是箱子!是包袱!”苏恒卫纠正道。 “哦!”苏齐徽眼神闪了闪,双手一移,动作迟滞地解向箱子旁边的包裹。 一旁的苏恒卫侧眸瞄了眼苏齐徽,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遂将手一挥:“你先去看看吧,一会儿再过来!” 第015章 临盆 苏齐徽如蒙大赦,兴奋地躬身退出房间,转头大步跑开。他期待许久的四儿子就要诞生,刚才因为有秦枫在,他一直压抑内心的激动,送走秦枫,他再按捺不住…… 远远地,苏齐徽就听到一阵响亮“哇哇”婴孩啼哭声,他加快脚步,一口气跑到紫金园,临时改作产房的西厢房门前已站满了主子丫婆。他深喘几口气,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门环。 没一会儿,房门打开,产婆满头大汗地出来报句喜:“恭贺三爷喜得千金!又一明珠入拿!”报完喜,不及苏齐徽给反应,转身便又跑进产房里忙活。 成静芬之前生养过三个孩子,是以第四个孩儿从她腹痛到顺利产下不过耗了一个时辰的功夫。 听到产婆这么一句话后,苏齐徽登时大大地怔愣住,一双眼睛还定在门上。 咦,怎么是个闺女? 之前明明预感这一胎该是个儿子的! 为了这个儿子,自己这一年来专门找来那么些书,威逼利诱的招数全使上了,好歹让静芬一本一本看完了,结果却是个闺女,恁些功夫岂不是白做了? 站在他身侧的大奶奶楼氏和二奶奶田氏看他脸上没有半点喜色,二人面面相觑,意识到苏齐徽这副反应定是因为听闻成静芬生了个闺女的缘故。 这样一来,早就准备好的一堆道喜话涌上嘴边又被她二人给咽了回去。 人家两位亲妯娌都没有牵头道贺,其他众位堂妯娌自是不好冒然出头。 一时间,产房外有那么一瞬的尴尬和凝重,原本老大兴奋的主子丫环此时皆闭紧了两瓣儿嘴。 过了半晌,苏齐徽这才发觉身边氛围不对,猛拍脑门暗道一声“糟”! 刚才他只顾着意外,却忘了身周还围着不少人呢! 苏齐徽恍然,连忙补救:“快,花珠、丹凤快取红包来,见者有份啊!再给稳婆备一个大红包!” 这下产房外方接连响起道喜恭维之话,苏齐徽满脸笑容地一一纳下。 然而他刚才的反应实在太明显,即便他现在笑容再大,看在别人眼中也以为他这是刻意为之的掩饰。 众人又简单客套几句之后便各回各的园,只余下楼氏还有田氏,以及紫金园里的人。 “爹爹,娘亲是不是给我们添了个妹妹呀!”苏羽墨仰起小脸拽着苏齐徽的衫服,嫩生生地问道。 “是啊!墨儿,从此 你和哥哥又多了个妹妹,贝儿以后也有妹妹啦!”苏齐徽弯下腰,拉过三个年幼的骨肉柔声回答。 三个孩子听后乐作一堆,刚刚学会走路的贝儿更是差些被自己的脚给绊倒,幸好她大哥苏羽陵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住,她才没有摔倒。 苏齐徽等产婆收拾好后,进屋看望已经虚脱的妻子,心疼不已,不过想到泰和园里祖父还坐那等着自己,他只好简单说几句,又交待下人一些事宜,便回到泰和园去。 苏恒卫还是以他走时的那个姿势坐在书案后,瞥见他进来,沉声问道:“生了?” 苏齐徽抹掉额上的汗,点头应道:“生了,是个闺女!” 苏恒卫颔首,指了指案上的包裹,没再多说一句。苏齐徽是他大儿子的第三个儿子,抱重孙、重孙女儿早已不是一个两个,所以成静芬生女,在他心里造不成什么波澜。 苏齐徽上前,打开最外层的包裹后,发现里面还另包有一层厚厚的软毛皮。 将毛皮铺展,内里的物件现出庐山真面目,有纯金、紫金,有白玉、墨玉、碧玉、籽玉,有翡翠、珍珠、琥珀、宝石,还象牙、琉璃、猫眼等等,甚至还有加工并包封好的希世翠羽。 苏齐徽挨个地翻看,一边看一边点头,虽然件件都还只是璞货,但料材确皆是一等一的上好料材,几经雕琢之后便能焕发其内有的炫亮光彩。 看完后,他从柜子里取出一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箱,连同毛皮和料材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再加上锁,准备一会抱回自己的屋里去。这是在秦枫来之前,苏恒卫就与他交待好的。 “木箱子,你也打开看看吧,看完就把它送到账房去!”苏恒卫从椅中立起,拄着拐,先行步出书房,已经七十五岁高龄的他身体健硕,多年的伏案雕琢并未令他变得佝偻。 得此指示,苏齐徽也难掩好奇,不知秦枫这只比自己怀中的紫檀木箱大了近一倍的箱里装了多少酬金,刚才抱着的时候已觉沉实无比,仅因自己臂腕有劲,所以抱得并不费力。 挑开锁扣,他缓缓揭开箱盖,入眼便是银灿灿的一片,他伸手掀开最上面一层的银锭,发现下面还是实打实的银锭子,按这箱体的高度,以及银锭摆放的密集度,整个箱子里头起码盛了二百块银锭,每块银锭二十两,那么总共就是四千两银。 苏齐徽不禁咂咂舌,皇家贵族出手果然阔绰。自己虽辛苦劳累了近半年,但四千两的酬金还是太贵重了些。 当然,这些酬金还算不得他挣的,待会儿还得去交公。 在这所宅子里,不管谁接活挣了多少钱,最后都得充到公中,这是几十年的老规矩,一直没有变过。 苏齐徽一手一只地拎着箱子回自己所住的紫金园,身为隆禧堂苏家一脉祖传技艺的第五代传人,他深感自豪,跟祖父学艺二十多年,如今总算是有回报了,但是同时,他又觉到无形的压力。 依照辈份,他其实是苏家第六代子孙,其爹爹、叔、伯才是第五代,但父辈四个男儿却无一人能入祖父慧眼。 几经考虑,祖父转而从孙辈当中物色衣钵传人,于是,在他还五岁的时候,祖父相中他,把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了二十多年。 眼下,自己算是顺利出师了,以后就得背负将祖传手艺传下去的重任,尽管自己还年轻,但确定下一任接班人选的事还是越早越好! 来到紫金园,苏齐徽勾头朝西厢房里探望,听到三个孩子的嬉笑声,心里也痒痒,瞅瞅手上两只沉甸甸的箱子,终还是径直走入东厢,进到里屋从妻子妆奁的暗盒中取出钥匙,然后伏下身子拖出床底的箱笼,将珠玉等料材收放其中,重新落了锁,推回床底下。 起身提着一箱金又快步跨出门槛,绕过泰和园来到前院,将箱子交给账房的总管事苏瑞,两人一同清点核对,果真不多不少四千两黄金。 年近不惑的苏瑞清点完,拿出账本一一誊记,从头至尾泰然自若、条理明晰,脸上对这样一笔庞大数目进账完全没有惊讶之色。 苏齐徽心知他是见怪不怪,苏家诺大家业在他手中掌管,四千两金子实在太稀松平常!他遂也收敛起心头的种种不淡定,返身回往紫金园。 苏齐徽在产房外微妙的反应,成静芬在一个月后小女儿的满月宴上听闻了。 是晚,奶完孩子,她便忍不住向他打探:“官人,苏儿不是儿子,你有没有很失望?” 苏齐徽正一边饮解酒茶一边翻看礼薄,听到妻子的问话,却一时没有听清:“嗯?” “苏儿是个闺女家,你很失望是吧?”妻子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女儿,撇了撇嘴,复又问了一遍。 苏齐徽这回听清了,扭过头,看到妻子神情委屈,忙丢下手中之物,踱至床边,轻轻捏了捏女儿的小脸,温声安慰道:“老实说,失望确是有那么一点,不过很快就被欢喜取代!只怪当初自己感觉差得太远!自己的亲骨肉,怎么会不欢喜呢? 贝儿也是闺女,可我疼她比疼陵儿和墨儿多得多!你说是也不是?” 妻子闻此,心里舒坦多了,可面上还是不快:“当初我是怎么说来着?我就说得把丑话说在前头,若这个孩子生下来,还是不中你的意,你可不许赖到我的身上!没错,你确是没赖我身上,却赖到咱们闺女身上了!” 苏齐徽知道妻子这是真动了气,腆着笑脸贴近,软语哄道:“我怎会赖到你身上呢,你为我生儿育女,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再说咱们苏儿这么标致,我舍得赖她么?” 一听这话,妻子脸色方才微霁,嘴角凝出两分得意,扬了扬下巴:“咱们苏儿,当然标致!你瞧她这眉眼五官,竟是比当初贝儿小的时候还要俊上几分!” “那可不是!长相随我嘛,自然长得俊了!”苏齐徽挑挑眉。 妻子抬眸不乐,却无法反驳,小女儿的的确确是遗传了丈夫俊俏的五官,好在白皮子是随了她,这让她心里多少找回一些平衡。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地逗弄着小女儿,直到花珠隔着帘子禀说:奶娘叶氏在外头等侯多时! 两人方依依不舍地把孩子交由花珠送给奶娘。 花珠一走,苏齐徽便趁着酒意扑向妻子,静芬温软的身子一入怀,他就开始浑身躁动,几个月没碰她,他都要忍炸了。 静芬也知他动了欲,可身上恶露还没清,行不得房,只得屈就着陪他滑入被窝一阵瞎倒腾。 两人折腾了许久才歇止,都出了一身汗,静芬推开苏齐徽,气喘着询道:“要不要把花珠或是丹凤开脸,给你做通房丫头,这两丫头年岁也不小了?” 第016章 传人 “不必!”苏齐徽揭开被子,晾干身上的汗,起身从脸盆里拿块湿帕子递给成静芬。 “又不是纳妾,她俩本就是死契,只要不叫她们生子,有什么打紧的?别的园子暗下里都这么来的!”静芬一边擦拭身上和脸上的汗,一边劝道。 她嫁进苏家不到七年,已经生了四个孩子,照这样再生下去,她身子实在吃不消。再说,自己动不动就怀胎十月,老让丈夫这么憋着忍着也总不是个事儿! “苏家儿郎不许纳妾,这是祖上的宗训!”苏齐徽擦完脸,将帕子晾在脸盆架上,接着道,“为何苏家庄一直这么和睦兴旺?我以为,与这条宗训有着极大干系!” “不是说了,仅仅收个通房而已,又不是纳妾!你何必那么死心眼!近的就说咱们亲生的大哥、二哥,不也是一人几个通房丫头!” 苏齐徽转身眄了静芬一眼:“祖父和爹爹就没有!他们能受住,我自然也能受住!” 闻言,成静芬暗翻一个白眼,低低地诽上一句:“你能受住,可我受不住!” 瞅见妻子闭嘴不语,眼珠却两个翻转,苏齐徽一声轻笑,转移话题:“过几日,我就启程出一趟远门!原本一个月前就该走的,想着还是给苏儿办完满月酒再说,正好等你出月子,这样我不在,你也能下床照应家里事务!” “嗯!明天我就给你收拾行李!”成静芬点点头,每年入春之后,丈夫都会出门一趟,一来一去耗时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四五个月。 苏齐徽颔首,回到床边,搂着成静芬一夜无梦。 第二日上午,苏齐徽在南耳房内静心为一枝金镶绿松石发簪穿完结,又稍事休息一会儿,便去正房寻他爹苏宫海。 进到堂厅,却见他爹正拿着帕子轻轻擦拭母亲的牌位,神色哀伤。苏齐徽脚下不禁一滞,三年过去了,他爹一直没有从母亲逝世的阴影中走出,更不愿提续弦的事。 苏齐徽脚下微微加点力,苏宫海闻到动静,果然手上动作加快,擦拭好便将牌位搁在高几上,转头问道:“哪天走?” “再等两天,要不山路太湿滑,前几日不是又下了两场雨么!”苏齐徽目光刻意避开母亲的牌位,直接把来意说出来,以转移爹爹的注意力,“爹,我过来是想拜托您件事儿!” “陵儿和墨儿?”苏宫海猜出三儿子的来意。 “呵!”苏齐徽笑着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爹您!” 苏宫海费力地从嘴角挤出一抹笑容:“我虽手艺赶不上你,不过教教他们俩小子倒是绰绰有余!” “静芬才出月子,贝儿和苏儿又小,照顾她俩都照顾不来,我再一走三两月,两个小子没个人盯管,恐怕好容易才打出来的一点基础又荒废了!”苏齐徽说此话时有些无奈。 “人各有志、人各有命!陵儿和墨儿,虽顽劣了些,但本性聪颖,你太过施压,反而可能适得其反!”说着,苏宫海转过头看向三儿子,恰好苏齐徽也正扭头听他说话,对上三儿子一双像极了他母亲的眉眼,苏宫海略显混浊的眼睛不由闪了闪,忍住眼中的酸涩感,他继续道,“你对他俩也不要过于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并非人人都能如你一样心灵手巧!咱们家祖孙三代人不过才出了你和爹两个!陵儿和沁儿这两代却是男儿众多,你耐着点儿心!” 苏齐徽默然,爹爹说得也不无道理,自己和妻子都还年轻,大儿子二儿子不能接钵儿,还有下面的儿子,之后的儿子再不行还有孙儿、侄儿、侄孙儿!苏家后辈这么多,还怕找不出接班人么! “今儿个上午我去堂屋找爹……”晚上,苏齐徽洗潄完,揭起被角,一边上榻一边对成静芬道。 “你找爹做甚么?”正在衣橱前叠理小女儿衣物的成静芬闻言停住手,扭头问。 “也没甚么,就是让他帮忙照应下陵儿和墨儿!”苏齐徽回道,“只是,我进屋那会儿,碰到爹又捧着母亲的牌位发呆!” “是么?”成静芬蹙着眉叹口气,回头继续手上的活,“依我看,还是得尽快给爹娶个继室,就算是给他做个伴儿也好!娘这一走,爹一下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日沉默寡言的!照这么下去,时日久了,早晚要憋出病来!” 苏齐徽颇为愁苦地应道:“我和大哥、二哥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每次一提这事,爹就火冒三丈,把我们哥仨儿痛骂一顿!弄到现在,谁也不敢提!” 成静芬闻言,长叹一口气,转而道:“我也最佩服爹这点,和娘一起过了三十多年,两口子的感情还跟小夫妻一样!娘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修来这样的好福气!可惜她老人家走得早了些!不过能嫁给这样的夫婿,换作我,就是再少活几年也甘愿!” 听此,苏齐徽心生不满:“哦,我便待你不好么?” 成静芬转过身子,歪着头,看向榻上俊美非常的苏齐徽,脸上渐渐涌上热气,忙背过身,拎起一件小肚兜,软声哄道: “好!你对我当然好!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不如你对那些金银玉石来得更好!”成静芬补充道。 “那是我谋生的本领,与你根本是两回事!”苏齐徽瞅着成静芬仍旧纤细的背影,单若只看她的背影,根本看不出她已是四个孩子的亲娘。 成静芬掩嘴轻笑,没接话。 苏齐徽重拾话题:“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你没事多往碧玉园和白玉园里走动走动,和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商量商量爹的事情,让他们经常过来咱们紫金园里聚聚!人多热闹的话,爹也就不那么寂寞了!” “嗯!我知道!”成静芬叠完最后一件小衣服,又把衣服搁到衣橱里,才上榻,爬进苏齐徽的里侧,靠着床头半坐半躺,“不过以爹的脾性,他自己要是没那个意思,别人再劝也没用!” 苏齐徽暗叹一声,侧过身子,面朝成静芬,一只手探进被窝里,隔着衣服抚上成静芬饱满非常的胸脯,口中喃喃:“爹的事先说到这儿吧,眼下该思量思量我的事了!” 成静芬嗖地扭头盯着他,一时无语,昨晚才变着花样喂饱他,今晚又来了! 第二天早饭时,苏齐徽便交待两个儿子:“明日起,你们俩每天上午去宗塾念书,下午就去祖父的打磨室。” 苏羽陵的嘴里刚塞了一块皂角铤子,听到爹爹的话后,打了一愣后,用力点点头,苏羽墨一向惟他兄长马首是瞻,哥哥点头,他也跟着点头。 另一旁被固定在椅子里的苏贝瞅见两个哥哥点头点得勤快,她亦一下一下地点起头,头顶上一撮小短辫随着她脑袋的动作一晃一晃。 见此,一桌人都乐了,苏羽陵和苏羽墨笑得最欢,连苏齐徽也伸手怜爱地在女儿肉肉的脸颊抚上一抚,而一人躺在窝篮里的苏苏则是睁大乌溜溜的眼睛瞪着屋里一圈人。 那一瞬,苏齐徽的心里洋溢着尽是满满的幸福和甜蜜,他深情地瞅了眼成氏,成氏瞥见,面上一羞,颔首只顾吃饭,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次日天一亮,苏齐徽就收拾妥当,成静芬一直送他到前院,才依依不舍地站到车尾,伸着脖颈,脆声对车夫关照:“崔大海,出门在外,你可得把三爷照应好了!” “是!三奶奶,您就放心吧!”崔大海扬声应道。 “大海,启程!”车厢里苏齐徽微笑着命令。 “好咧——” 成静芬目送马车出了大宅门,又快步跟到宅门前,直到马车消失在弯道,方怏怏地一路从前院回到紫金园,歪到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苏齐徽不在的几个月里,她忙转不停,多一孩子多一忙,尽管小女儿苏苏不爱哭闹,身边还有乳娘照应,但她平日里能亲为的事都亲自为之,加上三女儿苏贝刚会走路,旁边时刻得有人跟着,她又不想错过女儿学走路的点滴,所以也常日带在身边,是以每天都忙得晕乎乎的。 不过辛劳归辛劳,服侍两个花一样的女儿,尤其是小女儿长开的眉眼越看越好看,成氏就是服侍得再累,心里也觉甜丝丝的。至于快六岁的大儿子苏羽陵和四岁的二儿子苏羽墨,她除了照顾日常起居,其余时候全交给宗塾以及公公苏宫海了。 因为过得充实,三个月一晃过去了,并不觉得丈夫离开很久的感觉。 “恁快就回来了?这次出去怎么时间这么短?”正在东厢的厅屋里做针钱的成氏看见苏齐徽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眼前,惊得直呼。 可苏齐徽听了她的话就不大乐意了,敢情他在外头想家想得发疯,觉得时间过得跟蚂蚁爬似的,人家那厢还不知觉,还嫌自己出门时间短了。 成氏说完也知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抱起窝篮中的小女儿送到苏齐徽跟前:“看看咱们的小闺女,几个月不见,长得更俊了吧!” 苏齐徽这才弯嘴一笑,从成静芬手中抱过女儿,吧唧先亲一口再说。 苏苏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被爹爹亲了一口后,盯着眼前的人愣了愣,片时后,嘴巴一张,哈哈笑个不停,口水流了苏齐徽满前襟都是。 苏齐徽和成氏原以为她嘴一张就要哭嚷开来的,没想到她竟笑得这么欢快。 “奇了奇了!”成静芬难以置信,“苏儿见生人从来不笑,就是在我和奶娘面前都难得一笑!几个月前,你在家那会儿,她整日睡觉,也没看过你几眼啊,怎么见到你能喜成这样呢?真是奇了!” 第017章 惩罚 成氏委实纳闷,摇头不解。 苏齐徽却不管那许多,捏住小女儿的脸,一连又啄了好几口,逗得苏苏一劲笑个不停。 几个月没见孩子,正想得慌,这会儿抱着轻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女儿,苏齐徽一颗疲惫的心顿时化作一腔蜜水,又甜又粘。 “贝儿呢?”苏齐徽四下里瞅了瞅,这会儿都快晚饭时候了,三闺女不会还在睡午觉吧。 “被乳娘带去墨玉园找三哥家的倩儿玩耍了,再有一会儿就该回来用饭了!”成氏笑道,“她不在跟前,我正好腾出手给你做双轻便的鞋子!你脚上的这双穿了几个月该扔了!” 苏齐徽低头觑了眼自己的鞋子,点点头,又问:“陵儿和墨儿呢?我不在的三个月里,他们没有胡乱调皮吧?” 苏齐徽把小女儿轻轻地放回窝篮里,找来湿帕巾抹了一把脸,问及两个儿子时,他惯性地皱着眉头,一提到两个调皮的儿子,他的眉尖总不经意间地蹙起。 成氏给窝篮里的苏苏调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听到苏齐徽打听两个儿子,她忍住嘴角的笑意,扭头对着东首的方向努了努嘴:“正在耳房里头捣沙呢!” 苏齐徽觑见妻子嘴边的笑意,不禁眉头蹙得更深,听到两儿子下了学之后能安心做匠活,倒也欣慰地将眉头微微舒展。顾不得歇息疲乏的身子,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俩小家伙的劳动成果。 他和成氏所居的东厢房,两边建有耳房,且都是单开门,不与厢房相通。这两间耳房皆被辟作打磨室,北首一间甚为宽敞,所以用作平常捣沙研浆等粗糙活计,南首则来得稍窄一些,在里头可以专做些精细活,清静又舒适。 来到北耳房门前,苏齐徽长吸一口气,几个月不见,有爹爹看着教导,两个小家伙不知长进了没有! 想当年,自己五岁那会儿已经可以呆在屋里捣上一整日沙不带偷懒的,这些虽是粗糙活,但男儿家既吃这碗饭,就不能跳过这些而单只学那些精细的手法,学手艺最好还是要讲究一个来龙去脉。 苏齐徽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试图悄无声息地先从外面观察一会儿再说。不料,手下的门才开出个一个大角,他尚未来得及看到里面的情况,兜头就挨了一捧黑沙子,涂得他满脸满嘴都是,耳边同时喧哗着两个稚嫩童子的嘻哈欢闹声。 被这么一搅,原本对这两个儿子怀着的思念和憧憬登时化作泡影,苏齐徽恨恨地抹了一把脸,又恨恨地吐出嘴里的 沙子,手掌猛地朝前一推,厚实的门扇应声重重地砸向墙面,“咣当”一声。 屋里的人随即止了一切动静,通通瞧向门口一抹高大的身影,那人背光而立,脸上的神情阴暗一片,但浑身散发的气焰让人发怵。 屋里屋外鸦雀无声了半晌,终于,一个嫩滴滴的童音打破了沉寂。 “爹爹,哥哥拿沙子扔我!”苏羽墨仰起小脑袋,一脸委屈地告起状,可贴在身侧的两只小拳头分明还握着未及扬洒出去的黑沙。 闻言,苏齐徽嘴角暗地一抽,撇开小儿子不理会,转眸看向大儿子苏羽陵。 苏羽陵听到弟弟恶人先告状,面上神色焦急,却硬生生忍住没有狡辩,只是睁大眼睛看向门口的爹爹。 屋里还有两个九、十来岁负责看护的丫环,已到会察颜观色的年纪,两人瞅见向来温润的三爷一现身就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更是阴厉吓人,二人直唬得浑身不住哆嗦。 她们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两个小少爷捣了一个时辰的沙,连她们都觉得怪辛苦的,所以在两孩子耍闹的时候,她们没有出面制止,只守在旁边仔细看着,以防两人不小心磕碰到,屋里折腾乱了,待他们玩够了再收拾也不迟。 苏齐徽负着手,语气冷肃:“你们两个丫头,把屋子打扫干净后,自觉去王妈那里领罚!”教训完两个丫环后,伸指点了点两个儿子,“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苏羽陵看出爹爹是当真动了怒气,转头埋怨地睨了眼另一头的弟弟,便垂着脑袋打先走到门外。 苏羽墨看哥哥往门外走,十根肉乎乎的手指齐齐一乍,将手中的沙子洒到地上,然后两只手再对拍几下,把沙子全部弄掉后才迈着小短粗甩来甩去地甩到门前,和哥哥并排站好,咬着嘴唇,巴巴地仰望他的爹爹。 他这样的表情实在太惹人疼,苏齐徽只瞄了他一眼,就再不看他,一径盯着大儿子。大儿子长两岁就不一样,晓得一是一、二是二,也懂得担当了,不会卖萌也不会耍乖,只是他的性子究竟还是太调皮了些。 这两个儿子,眼下若再不纳纳他们的性子,苏家这门传世手艺他们是没法学个透彻的。雕琢之工艺,最需耐力和定力,倘连最基本的耐力和定力都没有,想要制出惊世之作只能是无稽之念。 别看饰品那么丁点儿,真正出彩的物件常常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来琢磨打造。就拿年初被秦枫带走的那箱首饰,其间有一件金镶玉观音 满池娇分心,足足费了自己三个多月的时间才完工,前提还是过程中没有刻坏掉再重新刻的情况。 身为苏家第五代传人,苏齐徽自然希望能从自己的亲生子嗣中培养出一个下一代接班人,是以对这两个儿子寄于厚望。 然事与愿违,两三年观察下来,两人竟没一个能够像幼时的自己那样早早地就对雕琢之艺产生浓厚兴趣,几岁大时就能独自在器具边一坐就是半天。 没办法,既然两孩子没有自觉之性,那就只好另寻他法了,是以,他总是对他们格外严厉,有意练练他们的耐性,希望可以尽早一些将他们引入道途。 可许久过来,两儿子似乎没多大长进,难道自己还不够严厉吗? 这么一想,苏齐徽咬咬牙根,抬臂指着院中心对两儿子命道:“去,两个人都去,给我跪到院央的石板上,一人一块,晚饭也别吃了,待跪足两个时辰再说!” 北耳房的动静早惊动了成氏,她在门口看见苏齐徽一脸怒意,就知道两个儿子又闯祸了,虽怪他出门那么久,一回来就对孩子发火,但当着孩子的面,她不好拆他的台,一直隐在门后看他怎么发落。 此时一听要罚两儿子跪上两个时辰,还不许吃晚饭,一下子心疼得受不了,快步走到苏齐徽的身侧,不住给他使眼色:孩子还小,意思意思就好,何必动真格的,你这罚得忒也重了些! 不过苏齐徽却是铁了心要来真格的,把成氏的眼风纳在眼中,只是不予理会,负起手笔直地站在院中央,看觑两个儿子。 成氏攥紧帕子,一时看看丈夫,一时看看儿子,两头为难。她正焦躁间,乳娘李氏抱着三女儿从垂花门处走进来,一眼瞅到院子里的光景,自觉不妙,遂往左一拐,抄进回廊。 然她怀里的苏贝自是看不出什么妙不妙的,仅看到院子中央有好多人,其中又有爹爹又有娘亲,十分热闹的样子,是以伸长胳膊咿咿呀呀地吵叫。 成氏侧头瞥了眼三女儿,却匀不出心思去看顾,而这时,正房的堂屋内快步跑出一个高个丫环,看到地上跪着的苏羽陵和苏羽墨兄弟俩,先是一愣,尔后才放低了声音对苏齐徽道:“三爷,大老爷让开饭了!” 苏齐徽点点头,视线前后左右一扫,厉着语气对场中所有人命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给他们俩东西吃,更不许他们起来!”说完,冷哼一声,便转身朝正房踱去。 成氏心揪不已,怔在原地疼惜地盯着两 个儿子,半晌才弯下腰语重心长地劝道:“娘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就是不听!这回爹爹是真生气,连娘也救不了你们!” “娘,墨儿知错了!”苏羽墨一向嘴巴甜,加上他年岁小,声音粘腻,神情幼嫩,极是惹人怜爱。 “嗯,知错就好!下次不能再调皮了!”成氏趁此诱哄。 苏羽墨把头点得深深的,然后眼巴巴地瞅着成氏。 成氏叹口气,撇嘴对小儿子摇了摇头,托起后腰站直身子,回头对抱着苏贝的李氏招招手,唤来李氏,就着她的胳膊逗弄女儿:“贝儿,倩儿妹妹可不可爱?哥哥姐姐们有没有带你一起玩?” 苏贝已经会说不少话,看到娘亲亲近,喜不自禁,啃着手指,抬起下巴,啊啊呶呶地回答得跟真的一样。 看着三女儿摇头晃脑的样子,成氏心头的阴霾不由散走一半。回到东厢,叶氏已经把苏苏从篮中抱出,苏苏仍还沉浸在爹爹回来的大好心情中,顺带对娘亲也格外亲热。 成氏揉揉小女儿的脸,低喃一句:“还是闺女省心哪!” 叶氏和李氏两个乳娘相视一笑,跟在成氏的后面一道前往正房饭厅,李氏抱着苏贝在前,叶氏在后。 扒在叶氏肩头的小苏苏兀自啃着手指,两团乌溜溜的大眼珠子一直盯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哥哥。 ps:亲们,觉得文好看的话,就收了她吧!搁在窝里养着,每天随便给点推荐票啊什么的就好啦!文文出生贫农,又不娇贯,又不挑剔,给什么吃什么,可好养啦!拜托拜托啦!! 第018章 拈周 苏羽陵亦扭着脖颈看着她,就在她们一行即将跨入门槛之际,冲她做了个鬼脸,一旁的苏羽墨也学着哥哥对四妹做了同样的鬼脸。 苏苏见后,拍着小手欢腾地咯咯笑,拐进门时,还不住勾起脑袋觑向院中。 前头的成氏听到小女儿的笑声,抿唇一笑,绕过屏风,发现公公和丈夫已经坐在桌边,菜也都摆好,便顺手接过丫环盛好的一碗米粥端至公公的面前,又接过一碗递至丈夫跟前,又亲自拌了碗粥给李氏喂三女儿。 “静芬,你也别忙了,坐下吃吧!”苏宫海不足五十,面容端正,气神也不错,只是眉头间的一道褶纹甚是深刻。 成氏福身应是,坐到苏齐徽边上,端起饭碗时眼神不由得朝外望了望,虽然有屏风挡隔,院外的情形什么也看不到。 瞥到妻子心不在焉的样子,苏齐徽给她碗里夹了块松茸片,成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瞄了眼公公,便垂头吃饭。公公没看到两个孙儿却未曾开口问,想必刚才院子里那么大动静他也听到了。 桌上这对父子性情真是出奇之像,对儿孙皆疼归疼、严归严,成氏深感无奈,索性不再想儿子,扒了一碗粥进腹。 用完晚饭没一会儿,天色就暗下来,苏齐徽回东厢房坐着饮茶,成氏立在门槛处,不时抻长脖子探望院子里的情形,眼看二儿子羽墨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再次返回室中:“官人,这都跪了一个时辰了,他们一个不足四岁一个不足六岁,就算要罚,是不是也够了!” “你没见着,平日那么疼孙子的爹对此都没意见!”苏齐徽一把拉住成氏,起身将她扶坐椅中,“芬儿,今日我罚他俩意在其次,最重要的我还是要练练他们的定性!” “那也不必非要以这个方式练啊!官人,我知你望子成龙,只是,陵儿和墨儿实在还小啊!”成氏说着红了眼眶。 “你忘了,当初祖父是怎么培养我的?就是看准我不到三岁的年纪就能安安静静地待上一整天,所以才将我收在泰和园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能艺成今日,或许更凭的是你的天赋而非安静的性格呢?陵儿和墨儿或许还没有开窍,也或许他们只是天赋不在这上头!” “静芬,你这样纵着他们,他们何时能成才?” “难道顽皮了点,陵儿和墨儿就成不了才?你不知道,陵儿的记性有多好,那《弟子规》,没一月功夫他就背得牢牢!”成氏听到丈夫这么看低儿子不愿苟 同。 “苏家的祖训,宁从商不从文不从武!我们生在这大山里,除了继承这门手艺,还有其他更好的出路么?”苏齐徽连着椅子把成氏拉到自己身侧,长长一叹,“从小看大,陵儿和墨儿,虽还甚为年幼,但依我的眼力劲来看,他俩恐怕接不了我这钵儿啊!” “可……” 苏齐徽伸手抚上成氏的腹部:“所以芬儿,我心里盼着你能再给我生个儿子,我一定自他刚出生起便日日给他熏陶,不,从你怀孕起,我就给他灌输咱们苏家传世匠艺之精隨!” 成氏闻言,脸吓得老绿,小女儿苏苏这还不到一岁,她实在没有精力再生个小的出来, 忙娇声劝道:“你胡说什么呢?这才在哪儿,我觉得咱们陵儿和墨儿就挺好,你再耐心点儿!” 被苏齐徽这么一打茬,成氏忘了院里还跪着两个儿子,这会儿想起,忙拉住他的衣袖,急道:“你看时候已经不早,可以让他们俩起来了吧,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不行!必须跪到两个时辰!”苏齐徽脸色变得很快。 闻言,成氏面上一绷,恨声掉过身子,不去看苏齐徽。 苏齐徽见妻子似是真生气了,不由站起来,步到她身前低声哄道:“好,好,好!够了够了!你现在去让他们起来吧!” “没你的命令,他俩会听我的么?你得同我一道去!”成氏忍住眼中的笑意,噘起嘴坚持了一句。 “是,是,是!都听你的!”苏齐徽自忖两个小子也跪了一个半时辰,该记住教训了,不如卖妻子一个面子,再说几个月没见,他这乍一见,根本受不住成氏这一嗔一笑的娇媚样儿。 成氏喜上眉梢,白润的脸上绽起一朵花靥,提着裙摆就起先朝外面走去,苏齐徽忙起脚紧紧跟着。 一到院央,几个仆妇一字排开,前头则跪着她的两个儿子。这会儿,怕是膝盖都没知觉了,大儿子姿势已变成跪坐,小儿子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成氏顾不得心疼,紧急对几个仆妇命道:“快把他们抱到东厢,赶紧再端些饭菜来!” 两孩子究竟还小,皆已精疲力竭,苏齐徽心里也不是滋味,跟着成氏一齐把晚饭给他俩喂了。 自这一回重罚,苏羽陵兄弟俩的性子收敛很多,苏齐徽花在他俩身上的时间也比以前多了许多。 转眼几个月过去,又一年春来到,二月初八这一日,紫金园正 张罗苏苏的满周宴。 “官人,你到正厅去看看大案上还有什么要补上的么?”装扮一新的成静芬自外间进来,脸上因为频繁走动而一片红茵,却在看到苏齐徽手上拿着的物件时,面色一怔,“官人,这个,不是……” “嗯!看咱们苏苏有没有眼光了!”苏齐徽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就要朝外走去。 成静芬半路拦下:“官人,一会儿人多眼杂,你把这个拿出去,万一有个闪失,岂不……?” “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便是!” “可难保你不会分神啊……” “只一阵功夫,哪里就恁容易弄丢?你不必多虑,有我在呢!” “这——”成静芬还是放心不下,又一把拉住苏齐徽,“我看还是算了,你这两件虽然贵重,可苏苏太小,她又不识得,何必添麻烦?” 苏齐徽掰开成静芬的手,温声道:“没事,这两件昨儿个才完工,正好借机展示展示,今儿个不示人下次就没机会了!” 成静芬欲言又止,只好随他的意了。 拈周礼设在苏宫海所住的堂屋正厅内,此时,大厅里里外外挤满了苏家庄的大大小小、男女老少,因都是同族人,并没有那么多礼仪上的顾忌,大伙图个热闹。 苏齐徽虽然年纪尚不足三十,但在苏家庄里的名旺却是举足轻重,隆禧堂苏氏第五代接班人,关乎苏家庄兴衰的人物,大家如何能不关注! 是以,即便是其女的周岁礼,有脸面来赴宴的全都来了。 巨大的红木大案上摆满各色物件:印章一枚,经书一册,算盘一件,文房一份,金匙一件,钱币一盒,铲子一柄,胭脂一盒,吃食一份,剪子一把,玉器两件,首饰两件。 每样都是崭新且质地上乘,不是一般小户人家能拿得出来的,特别是摆放在立于案东首苏齐徽面前的几件玉器和首饰,虽然看上去不是珠华流溢,但低调中蕴含的无尽奢华,明眼人一辨即知。 成静芬把肉乎乎的苏苏朝案中心一放,便退后两步侧过身子不去看她。 一身喜庆大红衣着的苏苏瞅着满屋子人,又见娘亲不理她,眼神有些畏缩。 众人瞧出她可能是怕了,于是个个赶忙换上一张张笑脸,双手不停地击拍,营造欢乐气氛。 果然,苏苏很快放松下来,变得不再拘紧,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绕着人群转过来转过去,在看到苏 齐徽时,登时喜得口水直流,就是偏不朝案上面看。 厅里随即响起一片欢声笑语,后来就有人对着她指指案上的物件,苏苏这才发现四周还有不少好玩的东西,忙改坐为爬。 起初先是朝西爬,一头爬,一头好奇地盯着那些灰不溜秋的事物看,然后掉过头再朝东爬,跟之前一样,一头爬一头看,直爬到父亲苏齐徽面前,她才重新慢吞吞一屁股坐正,然后一手抓起脚边的一对二龙戏珠金鬓钗,另一手抓起一根金镶玉宝珠点翠龙凤簪,抓稳后便举在半空挥舞来挥舞去,嘴里还呃呃咿咿地哟喝。 那两样东西被她抓在手中乱甩,看得成静芬心惊不已。 厅内有一瞬间的静悄,许多人直到此时才发现原来案上竟然还有这等宝物,另一些之前已经注意到的人则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研看。 先说那对二龙戏珠金鬓钗,全体以纯金镂空成如意云形,中间镶嵌红、绿宝石,顶端自云中升出一回顾之龙头,与钗身一条小龙相向戏珠,龙颈龙背均镶宝石,不论是材质、钗体栩栩如生的造型还是钗身焊接、掐丝、镶嵌的工艺都接近极致,瞧不出任何缺陷。 再说那根金镶玉宝珠点翠龙凤簪,只凭簪头底座上那对由点翠描成的湖蓝色龙凤,其制艺已足令世人叹服,何况龙凤身首还镶缀有宝玉、珍珠! 苏齐徽嘴角隐隐带笑地把两件首饰从苏苏手中哄到自己手上,仔细交给已经移到身侧的成静芬,而这时厅内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带了头鼓掌叫好,并扬声说着吉利话,余者也跟着你一言我语地贺喜。 苏家庄的民俗与别地有所不同,比如这拈周之礼,若搁在别的地方,孩童以拈到印章、书经、文房为上,谓其长大以后必乘天恩祖德、官运亨通;若拈了文房,则谓其长大后聪颖好学必有一笔锦绣文章,终能三元及弟;若是拈了算盘,则谓其将来善于理财,必成陶朱之业;若是女孩拈着剪尺或铲子之类,则谓其长大善于料理家务等等。 而在苏家庄,人们却以拈着金玉珠宝首饰为最上,因为整个苏家庄的人只要姓苏,就或多或少与这门手艺扯上关系,哪家孩童若是拈周时拈到了首饰,便预示其将来匠艺精湛,必能声名美扬,光耀门楣。 然这样的说法却是适用在男儿身上,至于像苏齐徽小女儿今日的手气,众人道喜归道喜,私下没有几人当真的,便是贺辞也极少与“光宗耀祖”之类的词沾边,毕竟女儿终是要嫁人的。 ps:感谢竹叶青青、 雨丝弥漫的打赏耶,小匠今天加了点餐!可是小匠眼下还是一副面黄肌瘦、皮包骨头、营养不良的模样,如果乃们喜欢她的话,别忘喂点推荐票票之类的营养品,小匠正在长身体,看她这么瘦弱真的好心疼啦!想要小匠出落得标致,就拜托拜托各位了呀~~ 第019章 纠缠 就连苏齐徽也只是抱着搏一乐的态度看待此事,再顺道向众人展现一下他自己的技艺,因为接钵以来,大家仅知道他手艺精湛,还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识过他的真本事。 “瞧你一天都乐呵呵的,苏儿拈个周便让你这么高兴?”成静芬在下人的帮持下把几个孩子收拾上床后,回到里卧,瞅见苏齐徽神情欢愉,遂出言打趣。 “倒也不单单为着她!也为我亲手做出的两件制品!”有时做出一件让自己十分满意的作品本身就是件喜事。 成静芬了然,点点头:“连老爷子都被征服,何况平常人!” 苏齐徽扬唇轻笑,将话题引到小女儿身上:“苏儿竟是一路看着其他东西,最后出手取了这对钗簪!” “我看她八成是冲着你爬过去的!小孩子家懂什么!”成静芬说这话不免带点儿酸,“这小妮子我整日整日地带她,她难得给我个笑脸,偏一见到你,就喜得跟什么似的!” 闻言,苏齐徽笑意更浓:“苏儿长相随我,自然与我投缘!” 成静芬撇撇嘴:“瞧你这话,陵儿三个长得就不随你?” “都随,都随,苏儿更随!”苏齐徽哈哈大笑。 成静芬难得见丈夫如此开怀,等他笑完了,才提起白日的事:“肖大此回给苏儿上的礼厚了些!” “哦?”苏齐徽面上一整,抚了抚下巴,“白天忙得有点儿乱,肖大家今日来的谁?” “肖大夫妇俩都来了!”苏齐徽平时不大出门到邻里间串串,是以认识的人还不如成静芬来的多,“肖大媳妇又怀上了。” “我记得肖大有一个儿子的,好像比咱们贝儿大两岁!”苏齐徽回忆道。 “你说的是肖蒙,嗯,今年三岁!今儿个也跟她爹娘一道来了!模样长得倒周正!”成静芬递了一只礼盒给苏齐徽,“一尺来长的玉如意!” 苏齐徽打开盒子,眉头挑了挑:“嗯!这份礼是有点厚!” 苏家庄里外姓人不多,除了被雇佣来的,还有就是投奔亲戚来的,在这长期安居,落地生根,而肖家则是在为数不多的外姓人当中混得最有头脸。 “明日,你寻个由头带份薄礼过去看看!至于厚礼的事,你刚不是说肖大媳妇有了身孕,待他家办满月酒我们再把礼还上吧!”苏齐徽补充道。 “行!”成静芬点点头,“近几年,肖家在江南一带越发吃得开,生意做得越来 越红火!肖大几个兄弟在家的日子不多!肖大媳妇因为才有的身孕,最近很是欢喜!” 苏齐徽颇为感慨:“肖家诺大家业也是从无到有慢慢积累起来的,借着他们家的关系网,咱们苏家庄的首饰也有了更广阔的销路!” 苏齐徽的话,成静芬没有听得进,她一径蹙着眉苦思,半晌,她轻轻一拍脑门:“苏儿满月酒的时候,肖大上的礼跟以前差不多,这回突然加厚,该不是瞧上咱们苏儿了吧!” “瞧上咱们女儿的多着去呢,这可不是先来后到的事!”苏齐徽合上礼盒,递回成静芬手中,口吻自豪,“贝儿和苏儿还小,她俩的亲事暂且不急!若非上上人选,咱们可不嫁!” 听了丈夫这话,成静芬原本激动的神情蓦地敛起,怔怔地盯着苏齐徽。 苏齐徽见成氏面上神色,忽也意识到什么,收起这个话题不再多说。 办完满周宴,苏齐徽与往年一样出了趟远门,回来带了不少好物件,剩下几个月里,他便要将自己关在屋里,潜心研制饰品,等着与秦枫的下一次交易。 只是今年似乎出了点状况,因为家里添了个新丁,还是个有些粘人的小甜丁。 成静芬推开南耳房的门,一脸无奈地看向正埋头拿着皮砣给手上的一块白玉抛着光的丈夫。 苏齐徽耳根动了动,虽听到动静却无暇分心探看,一心专注于手上的活计。 抛光看只是砣玉的最后一道程序,但是同样至关紧要,一个不小心,就会令玉受力不均,影响整个玉件的光泽美度。 成静芬知道自己来的时候不对,双臂用力抱紧怀中的小人,不断给她使眼色,不断给她做噤声的手势。 脸上泪斑点点的苏苏扭头瞅着伏案用功的父亲,当真就不再吵闹,湿着眼眶安静地抱住她娘亲的脖子,候在门口。 过了许久,苏齐徽才轻吐一口气,捏住手中的玉,抬起头来,对着光线整个地打量抛好的玉片,见光滑有致并无什么瑕漏,点点头,进而目光一转,瞥向门首。 见成静芬抱着小女儿一声不啃地立在门口,便蹙紧眉尖问道:“站在门口做甚么?为何不进来?” “怕影响你!”成静芬撇了撇嘴,面有不情愿。平日里,一般这样的时节,除了饭时,她极少来耳房打搅丈夫,今日要不是被小女儿闹得实在没办法,她怎会吃这么一口憋,在门口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那也不必站 在门口,进来找张椅子坐下便是!”苏齐徽将手中的玉片放入锦盒中。 “弄出动静,坏了你的玉,那责任我可担待不了!”成静芬抱着苏苏走进房内,坐在椅中,一连两句话里都透着不快。 苏齐徽何尝听不出来,他偏过头,目光仔细在成静芬的脸上睃巡,确认她确是面有不快时,不由站起来趋到成静芬跟前,低声问:“你怎么了,拉着一张脸!” 成静芬抬眉睨了他一眼,又低眉觑了眼怀中的小女儿,噘着嘴道:“你问问你的宝贝女儿!” 闻言,苏齐徽弯下身子,歪头看向小女儿,这才发现她脸上隐有泪痕。 苏苏听到娘亲提及自己,又看到父亲朝她望来,委屈不住,低下头,再次抖着小肩膀抽噎起来。 成静芬叹口气,无奈地翻个白眼,朝苏齐徽瞪了一眼。 苏齐徽抿嘴轻笑,偏着头柔声问:“苏儿这是怎么了?” 苏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盯着苏齐徽,粉粉的小嘴口水盈盈,片时后,她才伸出两只小胳膊,娇声道:“爹爹抱!” 眼前的小女儿跟个瓷娃娃似的玉质冰清,又一副梨花带雨的小可怜样儿,苏齐徽耳听她一声娇唤,一颗心几要化了,两只手来不及找帕子擦拭,只在衣服上随意蹭蹭,便满满地答应一声,同时伸臂从成静芬怀中将小女儿抱出。 苏苏伏在父亲肩头,大概继续抽噎了几声,然后就抹抹眼睛,咬着手指,转头瞅向坐在椅子上的成静芬破涕而笑。 见此,成静芬则面无表情地回视着小苏苏,尽管小女儿恋得不是别人是她亲爹,但做为生她养她的母亲,成静芬还是禁不住吃起干醋。 苏齐徽看着怀中的小女儿,心头不由浮起一抹自傲之感,原来被儿女需要依赖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成静芬把丈夫的神情也看在眼中,闷闷地说道:“从一早上睁开眼睛就一直嚷着吵着要找你,怎么哄也不行,我还得收拾午饭,没空再陪她瞎闹,就抱过来看看你有没有空帮着带一会儿!” “哦!苏儿想爹爹啦!”苏齐徽捏捏苏苏的小脸蛋,话中都要流出蜜来。 听在成静芬耳里,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我刚好做完细巧活,下面要做的活要稍稍粗一些,苏苏就留我这儿吧!那张椅上不是还系着绑带了嘛,你把她绑在坐椅上,我一边看着她一边干活便是!”苏齐徽倒答应得很爽快。 “那行!这丫头不喜我带也好,正好我能多花点儿时间在贝儿身上,要不冷落了她!”成静芬起身,端过苏齐徽所指的那张高椅,然后小心地从苏齐徽手中接过苏苏,发现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哭闹,遂继续接下来的动作,把她放在椅上,又拿绑带围着她的小身子绕上两圈再系紧,将她固定在椅中。 没想到小丫头从头至尾竟都没有意见,成静芬颇为讶异:敢情只要跟她爹在一起,就算再不舒服的姿势,她也乐意? 撇撇嘴,成静芬给苏齐徽交待一句:“要不要我找个丫头过来帮你看一下?” “不用了,我干活时不喜屋里有其他人!今儿个咱们宝贝苏儿是例外!”说着,苏齐徽对苏苏扬眉逗笑。 苏苏两手一拍,张嘴大笑,苏齐徽喜得眉开眼笑,将成静芬推出门去:“你先去忙你的吧,苏儿有我呢!” 成静芬又嫉又恨地反推他一下,张嘴嗔道:“若她闹人的话,你可不许动气不耐啊,她是闺女,你可不能像对待陵儿和墨儿那样对女儿家!”撂完这话,她方才甘心地离开。 苏齐徽看着妻子窈窕的身姿摇曵而去,咽了口唾沫,回到屋里,先是弯腰简单将自己的作案收拾干净,接着从一个盒中抽出两根极扁细的金丝摆在瓷盘中,又从另一个盒中取出一把尖尖的小镊子、一把小剪刀和一个圆柱状模具,一道摆在盘中。 然后,他扭头觑了眼苏苏,对她微微一笑,直起上身朝她走去,伸臂把苏苏连人带椅端到自己的作案旁:“苏儿要乖乖地坐在爹爹旁边,陪爹爹做活,不要乱动,也不要说话,好不好?” 第020章 父女 苏苏闻声,睁大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一时瞅瞅作案上的一堆器具,一时又瞅瞅紧盯着她的爹爹。 “苏儿说,好还是不好?”苏齐徽温声诱哄,突然意识到苏苏可能还不会说“好”和“不”两字,索性作罢,不再等她回应,捏捏她的小脸,兀自回到案前坐下,拿起小镊子,夹起细金丝,绕着圆柱模具圈上几圈,再取下圆圈状的金丝,用剪刀剪成几截。 苏苏一动不动地瞪着双眼,盯着她爹爹灵巧无双的手,见他用镊子将金丝掐折弯卷成各种精致的图纹,不时她爹爹还会抬起头来疼爱地看她一眼,而同时手上的动作纹丝不停。 苏齐徽暗喜不已,半个时辰过来,苏苏连哼都没哼一下,安安静静地呆一旁,根本无需他操心记挂。不过他倒没有因此多想,时间本来就短,加上小孩子又好奇,这么一会儿没有闹腾并不能说明什么。 然,直到一个时辰后乳娘叶氏来传饭,苏苏都没有哭嚷过,确切地说,在过去的一个半时辰里,她的小嘴巴除了呼吸和流口水,就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 苏齐徽很难想象妻子之前的抱怨,小女儿如此安静,怎么会吵闹个不停呢? 他刚想开口问问叶氏,只听叶氏先吃惊开了:“还是三爷有招儿,四小姐一早上就开始哭,吵着要三爷,那,一到三爷跟前就变得这般文静乖巧!” 苏齐徽无需再问,看来妻子的话没错了,他瞥眸看向椅子上仍直直盯着作案上一朵金莲花的小女儿,慢步踱到她的椅子后,解开绑带,把她抱出椅子,叶氏忙抢过来,伸手探了探苏苏的小裤裤,发现仍然干爽,遂放心地由苏齐徽抱着出了耳房,三人前往堂屋饭厅用饭。 吃完午饭回到东厢小歇一阵后,苏齐徽负起两手,从里间出来,看了一眼厅屋小矮榻上的三人,妻子成静芬,乳娘叶氏,小女儿苏苏。 当他现身时,成静芬和叶氏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他,然后屏息低头探看正玩着线团的苏苏。 苏齐徽收回视线,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来到门槛前…… “爹爹抱!爹爹抱——” 身后响起苏苏甜糯的叫声,苏齐徽装作没听见地抬脚跨出门槛,转身消失在门外。 他停住脚,隐在门旁,心里打鼓,不知苏苏下一步什么反应,见不到自己,她该不会又要开闹吧。 这个念头刚在脑前闪过,屋里准时响起苏苏清脆嘹亮又歇斯底里的哭嚎声。 苏齐徽伸手抚额,暗叹一声,踏步回到门前,神奇的是,当他的身影重现在门槛处时,苏苏立即止了哭,直令三个大人哭笑不得。 苏齐徽想上午苏苏在自己的作坊中倒也安静本分,那就再带她一阵吧,估摸着她在那屋里无聊地待上几天,自己很快就会发腻,腻了之后,自然就不会再吵着嚷着粘住自己了。 苏齐徽这么想,那厢成静芬和叶氏也是这么想来,只是,他们通通都低估了苏苏的能耐,且是远远低估了。 在他们看来,一岁多点儿的小奶娃能有什么定性,缠不上几天她自己就耐不住了,苏齐徽更拿之没当一回事,可令他意外、苦恼又甘甜的是,苏苏自此纠缠上了他…… 又一年的清明来了又去,苏齐徽这一早比往日起得早许多,甚至比往年这样的日子起得都要早,用完早饭,天还是暗湛湛的。 “你快走吧,别一会儿等她醒了你就走不了了!”成静芬催促道。 苏齐徽默然地点点头,提起包袱,捧了盏灯在手中,一边挪步一边悄声对成静芬道:“你也别太担心,她和贝儿现睡西厢,隔得远听不着!” 成静芬啐他一口:“你的闺女你不知道?昨儿她不是还问你是不是要出远门?” 成静芬不由想起去年的情形,当三岁的苏苏发现她爹不见了,起初还能哄一哄,可一连多日后,怎么哄也哄不住了,以至她的诸般难缠整座大宅子里的人都见识了! 闻言,苏齐徽无奈摊摊手,低声诽了一句:“崔大海个蠢货,让他准备行李,准备好了便罢,他非要跑来耳房里禀告一声,当时苏儿恰好在,被她听去了!” “好了好了!说这些也没用了,你先走吧,回头我多费些功夫哄哄她吧!”成静芬将苏齐徽往屏风外推搡,说这话时,面上隐有难色。 去年,苏儿才三岁,再怎么任性大家都可以理解,可今年不同了,她已经四岁,该是立规矩的年纪了,再让人看到她无理取闹的样子,别人该说闲话了。 苏齐徽扭过脖子,歉意道:“静芬,我不在的几个月,又要辛苦你了!” 自从苏苏粘上他后,苏齐徽终于体会到带孩子的诸多不易,对妻子也更加体谅和呵护。 成静芬听了这话心里十分受用,不过实在怕小女儿被东厢这边的动静吵醒,没有心情与丈夫温存两句,只将他朝外催。 苏齐徽不再拖泥带水,快步朝外间走,成静芬跟在后面 撤下屏风,一并跟着出来。 苏齐徽挎起包袱至肩头,迈到门槛前时,转身将灯盏移交给身后的成静芬,对她点了点头便回头提起左脚跨过门槛,当右脚刚刚跟着迈过门槛时,他突然豁地缩回脚,躬着身子飞快地退回到门槛内。 成静芬不防苏齐徽会陡地退回,被他一撞之下,踉跄着后退一步,她忙捂着灯火不让风吹熄,悄声责问:“你动作轻点儿!怎么退回来了?” 苏齐徽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腿脚,苦笑一下:“苏儿!” “苏儿怎么了?”成静芬一边问,一边勾着脖子朝苏齐徽身后瞅去,瞅完后,她缩回脖子,禁不住掩嘴而笑。 苏齐徽见成静芬只顾笑,不由压着嗓子急道:“你别顾着笑,倒是出个主意!” 闻言,成静芬忍住笑,瞥了眼门外的方向,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一个娇甜娇甜的声音先行响起:“爹爹,你又要出远门了?” 苏齐徽更加着慌,觑向成静芬,要她快快拿主意。 成静芬撇嘴轻笑,拿口形对他语道:“你慌甚,外面的是你女儿又不是你祖父!” 苏齐徽被说得面上一红,趁着天黑,将身后的包袱甩给成静芬,然后重又跨出门槛,走到站在西厢厅门口的苏苏身前,半蹲下:“苏儿,爹爹没有要出远门,是崔大海要出远门,爹爹正好有件东西想起来要请他转交,所以趁早准备给他送去!”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由帕子包起来的小包裹,递到苏苏眼前:“呶,就是这个!” 苏苏盯着苏齐徽手上的小包裹瞅了瞅,又瞅瞅他的身后,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物件,遂点点头,又摇摇头:“爹爹让他来取便是,还要您亲自送给他?” “我这是刚刚才想起来的,来不及让人传话!怕他先走了!”苏齐徽眨眨眼睛,补充道。 苏苏这回像是真的被他哄住了,点了点头没有再做其他怀疑:“那爹爹快些去吧,免得崔伯伯已经出发!” “哎,苏儿真懂事!”苏齐徽直有感激涕零的冲动,笑着在小女儿白玉一般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起身径直朝垂花门走,边走边对东厢门内的成静芬使眼色。 成静芬会意地悄然点头,丢下手里的包袱,扶着灯走到对面西厢门口,牵起苏苏的小肉手,出言哄道:“苏儿,外头有点儿阴凉,咱们到屋里去吧,天还黑着呢,娘亲再陪你睡个回笼觉!” 苏苏最后朝 垂花门看了一眼,垂下眼睛,任成静芬牵着她回到厢房内。 睡在外间的乳娘叶氏还有艾芙、艾蓉两姐妹此时也都被惊醒,看见成静芬带着四小姐从厢外走进来,纷纷唬了一跳。 成静芬冷着脸拿眼锋将三人挨个一扫,没有多言,径自步到最里面,一间由南耳房改作的卧房,将苏苏抱到床上后,又替她脱了鞋,就到外次间,悄声吩咐叶氏把东厢门口的行李送给在前院等候的苏齐徽,然后回里屋哄着苏苏,母女一觉到天亮。 成静芬早上醒来后,盯着小女儿的可爱睡颜,想着接下来的几个月该怎么对付她呢! 成静芬闭上眼睛,思索一会儿后,决定这两日就把苏苏送去族学里,借此分散她的注意力,年纪小是小了些,不过还是送去读两天看看吧。 正好,她哥哥姐姐都在学堂里,有热闹地儿可呆的话,想必她也就不想爹了。就算哭闹,她上的是启蒙班,班里都是小娃子,又不多她一人哭啊闹的。 决定下来后,她轻声将叶氏唤进来,命她到宗塾里跟缪先生提前打声关照,就说苏苏虽才四岁,但心智已堪比六七岁小孩,入宗塾想是没多大问题。 所以当苏苏醒来,成静芬就一脸神秘地对她语道:“苏儿,想不想和哥哥姐姐一起去上学?" 苏苏揉揉眼睛,即问:“那爹爹也去吗?" 闻言,成静芬暗道不好,这丫头三句不离她爹,倘真哄不过去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放着她一劲儿哭吧! 成静芬面色不动,一边拿小衣服给苏苏穿上一边接着哄道:“那里都是像苏儿一般大小的孩子家,爹爹可待不了!" “哦,那苏儿不去了!”苏苏伸展着小胳膊小腿,极为配合地穿起衣服。 “那不好!苏儿,你爹爹都和宗塾里的缪先生说好了!难道你要让爹爹在别人面前食言?” 闻言,苏苏抬起下巴,盯着帐顶怔了怔,嘟嘴而问:“食言是甚么意思?” 第021章 宗塾 成静芬听了心下一乐,忙给她详尽解释一番。 苏苏会意后,鼓着嘴表示不满:“那爹爹为何昨日不与我说来着?我要当面问问他!爹爹人呢?” 成静芬心跳开始加速,这小妮子人小鬼大,同样一句话能把别的小孩子唬住,却唬不住她,偏她又长得粉雕玉琢,容不得人不喜欢。 成静芬脑子飞快一转,眼睛闪了闪,温声应道:“可不是?你爹爹昨晚本想与你说这事的,怕你闹着不答应,偏他又提前在缪先生打过关照!想来想去,觉得两边不讨好,索性一大早出门去了,说是没好意思见你和缪先生!除非你好好地在宗塾里上学,他才有脸回来!” “爹是这么说的?”苏苏蹙起两弯小月眉,那模样要有多严谨便有多严谨。 成静芬忍住笑,亦蹙着眉头极认真地对她点点头。 “爹爹今儿一大早将要出门那会儿被我逮到,可就是为了这事?”苏苏说话结都不打一个,且思路清晰,完全不像个三岁小奶娃。 她前头三个哥姐,可没有一个如她这般难缠。 成静芬本想责她一句:岂能对父亲用“逮到”这样的字眼? 可又想眼前要紧的是先把她哄到宗塾里去,其他的以后再慢慢教吧。 “嗯!被你说中了!我本是劝他亲自和你说道说道,苏儿你又不是那种蛮不讲理说不通的主儿,对吧?可你爹偏不好意思!却央我来,劝你去宗塾念书!”成静芬摆出一脸无奈的样子。 苏苏点点头,似是理解父亲的行为,小胳膊一挥:“那我今儿就去宗塾,你便去劝爹爹早点回来吧!” 成静芬没想进展竟如此顺利,心头大喜,抱下苏苏带她用早饭。又暗中对苏羽陵兄弟俩个交待,让他们不要告诉四妹爹爹出远门的事! 苏贝那里就不用交待了,她一向与她爹爹不怎么亲切,也从来没有主动找爹爹这么一说! 苏家庄里有一座大村塾,供庄里的孩子读书学经,而苏恒卫在泰和园里另辟了一所宗塾,专给他的儿孙读书学艺所有。 宗塾分为“蒙馆”和“经馆”。 蒙馆即为教授八岁以下儿童简单的一些字词、规矩礼仪,以及苏家祖传的手艺等;而经馆则是教授大一些的孩子四书五经之类,此外就是要系统学习苏家家传技艺的精要。 苏苏的表现几令成静芬咂舌,用完早饭她就乖乖地跟着苏羽陵、苏羽墨和苏 贝三人前往泰和园内的宗塾,压根没要她这当娘的再费舌。 成静芬不放心,悄悄跟在几人后头。 四个小人由八个丫环分别领着到了泰和园,负责给苏家孩童进行蒙养教育的缪老先生因一大早得到叶氏的口讯,是以当苏苏背着小布包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一眼便猜出来小妮子是苏三爷家的小闺女,长得精致可爱,看上去就比一般小孩子都要来得机灵聪颖。 四个孩子一字排开,就属她的眼神最是闪亮。 苏羽陵领头上前给缪先生行了礼,又说了些请他关照四妹的话,便先行往经馆去了。他身边的两个丫环红萸和绿萼则候在馆外。 至于苏羽墨、苏贝和苏苏三个因为皆还不到八岁,所以都留在蒙馆中。 在蒙馆里学习的共有十五个孩子,每次都是苏齐徽家三个孩子到得最早,这次添了一个苏苏也不例外。 三个当中,苏羽墨最年长,他左手牵着苏贝,右手牵着苏苏进到学堂内,因为蒙馆丫环仆妇们是可以入内的,毕竟都是小不点,指望缪老照顾这些娃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会儿兄妹三人的贴身丫环也都跟着进了学堂。 沾了苏苏的光,艾芙和艾蓉两姐妹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 五岁的艾芙已认得几个字,也知道这里是学认字的学堂。 成静芬悄悄隐到堂外,隔着后面的窗棱探看堂内的三个孩子,苏羽墨在这里混得最熟,一进堂内就指着桌上这这那那的给四妹挨个讲解一气,就在他唾沫横飞之际,其他的孩子陆续走进。 成静芬一个一个数过去,发现她的闺女苏苏真是最最小的一个! 不过七岁的二儿子在这里可以排得上老大,他又最护佑两个妹妹,想必苏苏不会吃亏,这么一想,便不再逗留,放心地回去紫金园忙自己的了。 苏苏人生的第一堂课,先生发了她一本手抄书册,然后又耐心地教她拿笔杆子。 苏苏兴奋不已,捏着笔杆到处鬼画,还鬼画符画到了自己的脸上。 艾氏两姐妹看了直犯难为,脸上的倒还好,拿湿帕子擦擦即可,只是衣上的那些墨团就不好办了。 学堂结束,苏苏乐颠颠地随兄姊回到紫金园。 成静芬一看她全身上下沾满了斑迹,连脸上也是墨痕,不由暗乐不已。从她的小书包里拿出里头仅有的一本书册,见是和苏贝的一样,一本《千字文》,遂随口对苏苏哄道: "苏儿,等你能背下这本千字文,你爹爹就回来见你了!" 成静芬虽随口一说,但她也不是信口开河,想当初大儿子苏羽陵四岁那年足足花了三个月才把千字文熟背,苏羽墨也用了差不多时间。而苏苏现也四岁,大约也是要这么长时间的。 令她万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苏苏开始嚷着要爹爹,成静芬便拿出一个月前的话,板着脸,让她先背千字文,说背好了才能见爹爹。 结果苏苏倒背如流地一诵而出,惊得成静芬脸都白了。 为了哄住小女儿不让她瞎闹,成静芬只得厚着脸皮继续哄骗,说是还得再背出《三字经》才能见爹爹。 苏苏噘着嘴勉强应下,开始跟着缪先生学背三字经。 成静芬自上次吃了一惊,生怕小女儿这回又很快背出来,一下课堂就带她往各个园子遛门玩,又在背后命两个儿子不要带着妹妹背书云云。 被成静芬这么一搅和,苏苏果是没有很快背出三字经,直到将近两个月后,也就是苏齐徽即要回来时,她才全部背出。 成静芬暗里大松一口气,明面上则表现出状似满意的样子告知苏苏,再过两天她的爹爹就会回来了。 背后,成静芬却很是无奈,想自己堂堂一当娘的,竟要和四岁的小女儿斗智斗勇。 这次苏齐徽倒是很给成静芬面子,当真两日后回到苏家庄,一到家成静芬就急着与他串通说辞。 苏齐徽得知小女儿恁小就能乖乖进宗塾念起书,喜得合不拢嘴,又问苏苏念书的详细情况:“缪老可有教她手工?” 苏家宗塾里除了教授经书,传授基本的手工艺也是必修课。 虽然都是一些粗浅工艺,但却是苏家长辈发现上好苗根的重要依据。苏齐徽当年就是苏恒卫在蒙馆里挖掘出来的一根好苗子。 依老爷子的意思,苏齐徽经常会去塾里走走看看,若是发现哪个天资不错的,就得重点观察,确认其可否作为苏家第六代衣钵传承的人选。 只是这几年来,他都没有看出哪家孩子胜过他的两个儿子的,而他两儿子都没能入他眼,就甭提其他的孩子了。 成静芬前前后后给他讲了讲,最后叹道:“好好想想明年你打算怎么办吧?我可不想再这么哄骗她了!” 苏齐徽点点头:“寻机会我会仔细和她说说!陵儿和墨儿呢?有没有瞎皮闹?” “皮闹倒没有!只是我总觉得两孩子被你训教过头了,现在虽说是比以前好管教,但原先那股子机灵劲儿跑掉许多!尤其是陵儿!”成静芬不无担忧。 苏齐徽拍拍成静芬的肩膀温言安慰道:“你也不要过于担心,我的儿子我了解,陵儿这是长大了,学会稳重了,他做大哥哥的,理应凡事多讲究些!墨儿么,平日里爱护手足,又知礼达礼,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成静芬耸耸肩膀不再多言。 “咱们的贝儿呢?在塾里表现怎么样?”苏齐徽问完这句,就转身吩咐花珠去让崔大海把车里行李搬来紫金园。 “贝儿最省心了,几个孩子里就她最疼我,打出生起就没让我操心过!”成静芬颇为感慨地说。 苏齐徽扬眉轻轻一笑,见花珠走了屋内再没有其他人,走近前一把搂紧成静芬好一通温存,成静芬被他搅得气喘吁吁不住地推他,可他就是不松手,直到垂花门处传来花珠和崔大海的脚步声,他才松开她。 “孩子们什么时候下学?”苏齐徽目光炽热,但大白天里他也只能忍着,借问其他问题分散注意力,说话时他朝门槛迈出一步,探出身对外头的崔大海招招手。 崔大海身上背了一个大包袱,身前又抱着一个大包袱,一旁的花珠亦两手满满当当的。 两个人将包袱提到东厢厅堂内,然后便退下。 苏齐徽指着花珠才搁到桌上的那只罩着黑布的小笼子,面带神秘地对成静芬语道:“这是给苏苏的礼物!她保管喜欢!” 成静芬撇撇嘴,不满道:“咱们家可是四个孩子,你只给苏苏备礼是什么道理,就不怕陵儿他们几个心里犯酸,怨你偏心眼儿?”说着她已步到桌前,伸手掀开罩布,一看里头蜷着一团白物,微吃一惊,“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这么小,不怕养不活?” 第022章 天赋 “这九合山里统共就他一只,毛色又显眼,在群里也不受待见,我瞧着也几个月大了,就和崔大海合力把他给捉回来,算是给苏苏当个伴儿!再说,我不把他抱回,过不了多久就被别家孩子不知轻重地先下手了!那岂不便宜了别人?” 成静芬听后,想想也是,点点头,松开罩布重新盖上笼子:“陵儿他们的礼物呢?”成静芬不忘盯问,四个孩子,她可是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瞧你说的,就跟我真偏袒了谁一样!四个孩子我也是哪个都不偏!”苏齐徽转身就开始解包袱系带,扭着头辩解道,“苏苏嘛,年纪最小,又最粘我,所以我才多关心一点罢了!单要论起最疼谁,四个我可是一样疼!” “那还差不多!你可不能因为偏袒苏苏,叫咱们那三个孩子心寒!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不替他们做主,谁替去?”成静芬斜着眼睛,微抬下巴,不忘再敲打一句。 苏齐徽不住点头讪笑,两人这么说着,苏羽陵领着三个弟妹回来了,他走在最前头,一见到厅内的父亲,连忙刹住脚,站得笔直,稳稳地见礼叫唤。 苏羽墨也跟着照做,苏贝晃悠悠地跑到母亲膝前才对苏齐徽娇娇地唤了声爹爹。唯有平日里最是嘴甜的苏苏,这会儿却偃旗息鼓了! 苏齐徽眉开眼笑地一一答应着,瞅见苏苏闷闷地不语,不由悄然和成静芬相觑一眼,成静芬对他朝桌上的笼子努努嘴,苏齐徽即时面上堆起笑,对四个孩子道:“爹爹这次给你们都备了礼物,来来,都过来看看!” 苏羽陵和苏羽墨脚下最快,眨眼间已围至桌前,苏贝也被她娘轻轻推了过去,苏苏却仍只是原地站着,两只手抓弄身前的小书包,一张小嘴噘得老高,然一对大眼睛终是经不住**,滴溜溜地扫向桌上的一堆包裹。 苏齐徽从包袱中掏出一个皮鞠递给苏羽陵,又拿出一个走马灯递给苏羽墨,苏贝呢,则给了她一个精致的大风筝。 苏齐徽瞥了眼门边的苏苏,对她招招手,苏苏瞥见,脚下无动于衷。 苏齐徽暗叹一声,伸手拎起笼子,踱到她跟前,然后缓缓揭开外面的罩布,露出了里面活蹦乱跳、通体雪白的小畜物。 刚才还板着一张小脸的苏苏蓦地瞪大眼睛,凑近笼子,伸手就要往笼子里戳。 苏齐徽忙将笼子朝后缩,轻声道:“苏儿,这个小畜生是会咬人的!等你和他混熟之后才能摸,你现在摸他,他会以为你要欺负他,就会咬你,知 道么?” 苏苏默然,两只小胳膊朝前一探,抱住笼子,那笼子都快赶上她高了,可她根本不管,掉头就走,肉肉的小短腿蹬蹬跨过门槛,眨眼工夫就跩进西厢房里头去了。 从头到尾也没吭一声,更没有亲切地唤声爹爹。 苏齐徽看着苏苏肉乎乎的小身板,眼中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心疼宠溺多一些。 而苏羽陵三个刚才只顾沉浸在自己的礼物当中,没有注意到四妹的礼物,这会看到小四妹抱着个大笼子跑进西厢,不由好奇起来。 “爹爹,笼子里装的什么?”苏羽墨最是心痒。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苏齐徽盯着西厢的方向应道。 苏羽墨一听顿时兴起,提着走马灯就朝西厢奔去,苏羽陵也跟着跑去一看究竟。 苏贝则是跑到成静芬面前,抱着她的腿,仰着小脸似在求取娘亲的应允。 成静芬弯下身子,爱怜地在苏贝脸上亲了一口,对她点点头:“你也去看看吧!” 苏贝小嘴一咧,笑呵呵地奔进西厢里。 这一次离家,苏齐徽用一只小畜搏取了苏苏的原谅,次年临行前,他应允回来给她带她想要的礼物,苏苏方才不闹。 但是到她六岁那年,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 壬申年二月中旬,苏苏才过完生辰不久后的一天上午,苏恒卫派人来唤苏齐徽。 正在耳房里做活的苏齐徽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跑到泰和园苏恒卫的书房。 躬身进到书房,便见苏恒卫端坐在花梨大理石书案后,苏齐徽低头趋至案前,恭敬询道:“祖父,您找我?” “嗯!”苏恒卫沉吟一声。 苏齐徽见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不敢擅自插话,只束手立定,瞥见案上一字排开数十件小珠花,他约摸猜到祖父找他来的目的。 “最近你可有去宗塾里转转?”果然,老爷子提的正是这一茬。 苏齐徽面现难为,目光闪烁,但他不知道老爷子究竟什么意思,所以也不敢搪塞,只好实话实说:“自年前就一直不得空,忙着赶工!这两日秦枫就该到了,我想着等把这批货交了再……” “嗯……”苏恒卫捋髯点头,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下巴微微抬了抬,“桌上这几件是前日缪仲申送来的!你——审审!” 其实在他说这句话之前,苏齐徽已经暗中审过了 ,闻言,他上前一步,捏起其中一件最是精巧的珠花,上下翻看,面上闪过一抹欣慰的笑容,在他把这件珠花放回案上时,苏恒卫又发话了:“你认得?” 听此,苏齐徽面上一愣,知道老爷子误会了自己刚刚那一笑,遂摇摇头:“我许久不曾去蒙馆,没想到这几个月里,谁家孩子进步这么大!倒不失为一个可塑之材!” 他话音一落,苏恒卫捋髯的手为之一滞,端起身前的茶盏啜了两口,抬眸看向苏齐徽,静静地吐道:“缪老说,这珠花出自你家四闺女之手!” “苏儿?”苏齐徽眼睛微瞪,一脸难以置信,他又重新拿起珠花仔细再看了一遍,发现上面没有标有记号,蹙眉问道,“缪老是不是弄错了?苏儿圈的花我见过,短时间内不至于……” “蒙馆就在我园子里,昨天和前天我都到蒙馆呆了一阵!”苏恒卫出言打断。 听到这话,苏齐徽自然不再怀疑,知道老爷子亲自确认过了。 他心里也震撼,虽然珠花圈得并非完美,尚有几处瑕疵,但对于六岁的孩子来说,已是顶不容易了。 因为苏苏自小喜欢缠着自己,平时自己在坊里做活或是教授两个儿子手艺时,她也都在旁边,偶尔自己也会教她一些简单又好玩的花样。其余的手工活基本都是在蒙馆里学学了。 几个月前,他专程到宗塾里检查馆里众子弟的学艺情况,当时他清楚记得苏苏圈的小珠花只能说是可爱吧,尚谈不上出众。倒是经馆里三房四哥家的羽庆,还有大哥的长孙儿沁炎进步神速,直有赶超陵儿和墨儿的架势。 苏齐徽脑中念头稍稍这么一闪,却不是很明白老爷子专程叫自己来有何用意。 好半晌过后,他先开口:“等这次和秦枫交易结束,我便多往塾里跑跑,抓紧物色两个带在身边!我瞅着庆儿和炎儿两个不错!” 和当初老爷子挑选传人不一样,自己还年轻,用不着那么赶,苏家这么多儿孙,不怕生不出个好苗! “呵!”不想,他这话一出,苏恒卫冷冷哼了一声,放下手中杯盏,他拄着拐仗站了起来。 苏齐徽忙作势上前搀扶,却被苏恒卫挥手挡开了,他不知老爷子那一声哼是何意思,是自己眼光有问题看走眼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苏恒卫侧头斜瞄了一眼苏齐徽,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沉哑着嗓子道:“苏儿那丫头,依我这两日的观察,就像当年的你!” 此话一出,苏齐徽面上神色变得复杂,若这话搁在他两个儿子身上,他一定喜不自胜、与有荣焉,可是搁在苏儿身上,他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每当苏儿安静地呆在自己身边,专注地看自己做活,且一呆就是整日的时候,他私下常禁不住盼道:要是苏儿是个男娃该有多好! 是以,听到老爷子的话后,苏齐徽苦苦一笑:“祖父,就算苏儿再像我,她终究是个闺女家,早晚是要嫁人的!” 这也是为何,他即使发现苏儿对首饰工艺尤为好奇的情况下,仍不大理会她的原因! 苏恒卫拄着拐在房中来回踱了两圈,然后立到苏齐徽跟前,目光却没有落到苏齐徽的身上:“苏儿那丫头,你先把她带在身边!在她这一辈孩子里头,我没瞧出哪个男娃比她更有天赋!” “这……”苏齐徽闻言颇为讶异,不由迟疑。 苏恒卫把苏齐徽面上的犹豫看在眼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想当初我也抱着与你一样的想法,可等了多少年下来,就是没等出一个最佳人选来,若不是你及时冒出来,抑或我没这么长命,只怕苏家这门手艺就传不下去了!” “可苏儿毕竟是女儿身……”苏齐徽虽然十二分有心培养苏苏,但仍是顾虑重重,慢吞吞接着道,“况且她将来的亲事……还不一定由咱们做主!就像大姐……” 苏恒卫转眸盯向苏齐徽,盯了片时,他背过身去,沉声道:“谁说女儿就一定要嫁人?” ps:有人看到这里可能会觉得为何苏齐徽还不醒,这个回忆回得也忒久了点吧? 当初我也考虑要不要缩短一点,让后续情节快速展开,但纵观整本书的设定和大纲后,觉得还是让他回忆久点吧……。 一来,现实如此,苏齐徽的确需要昏睡这么久,漂泊这么久。 二来,正好从他的角度,侧面表现女主小时候的经历,这些对后续文章非常重要,有着极其关键的铺垫作用。 三来,本书很肥,其实我一开始的时候完全可以从女主小时候事迹写起,但为了让情节迅速扯开,也为了让书有那么点可看性,我遂以这样简洁而生动的方式描述这段。 所以,大家不要觉得拖沓,苏齐徽很快醒来,下面的情节会更加精彩,拭目以待吧!! 最后,向亲们讨些推荐票,新书期推荐很重要,小青向来老实,专心写文,数据什么的虽然在意,但却不愿采取其 他措拖抬高自己,只希望所有的推荐和收藏都来自真心喜欢我的读者。那……如果喜欢匠女的话,收藏了吧,如果手中有推荐票,也顺手投两张给匠匠吧!么啊~~ 第023章 决定 在苏齐徽的眼中,眼前这位祖父不单单匠艺了得,更胸有丘壑,谋略眼光过人,若不然也不会进那么些贵人的眼里。 然尽管如此,可亲耳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还是免不了震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苏恒卫回头瞥了眼苏齐徽,踱回书案后面坐下,目光扫向案上苏苏所圈的精巧珠花,继续道:“多一个不坏!这两年咱们家虽说子嗣兴旺,你几个亲侄子不也都才添的子!不过暂且你先别把苏儿摒在外头!” 苏齐徽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什么,忙抬头追了句:“倘若将来上头或是江宁府那边出手干涉,到时苏儿……” 苏恒卫再次挥手打断他的话:“苏儿上面不是还有个姐姐么?” 听此,苏齐徽又点了点头。 才过完六岁生辰的苏苏独自一个溜进她爹爹的作坊,发现她爹爹不在,于是拿起案上摆着器具,一头哼着小歌,一头极是投入地圈她的珠花,她自是不知道苏家最具份量的两个人正在泰和园里谈论她,更不会知道她的命运就此改变轨迹。 得到苏恒卫的授意,苏齐徽心里便有了底,既然老爷子都看中苏苏的天赋,不顾及她女儿的身份,他自是何乐而不为? 自此,每日在传授个两儿子技艺的同时,不忘加上苏苏一道儿,而苏苏也渐渐查觉苏齐徽对她的用心,学得更加投入,没两年便赶超两个哥哥,这些都是后话。 与苏恒卫交谈后的第三日,秦枫抵达苏家庄,苏齐徽将大半年的成果交付,又从秦枫那里接过料材,完成这一年的交易。 半个月后,他即收拾停当,准备出门游历一段时日。出门前两日,他即与苏苏约定好,回来带她想要的礼物,然后她乖乖地在家念书学艺,苏苏也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日早上,苏齐徽早早起来用了饭,简单和成氏告个别,便到前院坐进崔大海的马车,出了苏家大门。 一进马车,苏齐徽就倚着车厢壁闭目补觉,车子行了约摸一里路左右,坐驾上突然传来崔大海的惊叫声:“四小姐——四小姐,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这……” 随即马车急刹停止,苏齐徽听到崔大海的话心头猛地一惊,冷着脸跳下马车,就见苏苏穿着她二哥小时的旧衣裳现在他眼前,头发梳成一个髻扎在头顶,眉上贴了假眉,脸上也抹了假胎记,若不是一家人,他当时还真不一定认出来跟前站着的是自家小闺女。 “你怎么出的院子? ”苏齐徽最关心的是这个,苏家里里外外每道门都有人把守,苏苏跑出来竟然没一人知晓。 苏苏抚了抚额上的一条假眉,嘿嘿一笑:“我自己爬墙溜出来的!” “爬墙?”苏齐徽顿感无力,耸了耸肩问,“谁教你爬墙的?” 苏苏脖子歪倒,小嘴一噘:“没人教我,我自己跟二哥学的!” 纵然心头又是担心又有火气,可眼前的小女儿即便扮丑,仍然透着抵挡不了的可爱,苏齐徽忍住心头之火,弯腰温言哄道:“苏儿,乖,爹爹这就送你回家,老实在家呆着,爹爹回来给你带礼物!” “不要,苏儿不要!苏儿要和爹爹一起!”苏苏用力一甩小胳膊,嘟嘴不答应。 “你昨日是怎么答应爹爹的?”苏齐徽拉过她的手,将她往车里拉,只是苏苏一径往后躲,十分不配合。 “昨日那是没有想到办法,苏儿只好答应!不过后来,苏儿想到办法了!”苏苏甜甜一笑,两排雪白小贝齿整齐漂亮。 苏齐徽闻言,将苏苏上下一扫:原来她的办法就是这个?女扮男装?她这么点小人是怎么想到这个的?难道她以为她扮成个小男娃自己就带了她不成? “不行,你这办法不行!乖,爹爹送你回家!”苏齐徽伸出两臂,抱起苏苏将她塞进车厢。 苏苏一见这驾势,即刻施展她的绝世哭功,那副肝肠寸断的哭腔,苏齐徽听得心都碎了,最终他决定服输,依了苏苏的意,带着她一道出门游历。 半个时辰后,成静芬莫名其妙地接到村头毛大黑带来的口信,说苏苏被苏齐徽带着出了苏家庄,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但毛大黑手上还有苏齐徽的贴身之物为证,由不得她不信。 成静芬那个气呀,转头就把紫金园和前院里没有看好苏苏的丫环、婆子、看门卫狠狠教训了一番。 而苏齐徽那厢带着苏苏逛遍徽州大大小小的玉石珠宝集市,又一路逛到江宁府,再由经江宁府抵达嘉兴海岸,搭了一艘巨大的商船,到达南洋诸岛之国转了一圈,三个月后回到苏家庄。 成氏看到苏苏小脸晒得黢黑,心疼得不行,当晚就找苏齐徽算账:“你这当爹的实在不晓得分寸,她胡闹你也陪着胡闹!” “不就是晒黑了点儿么!过阵子就捂回来了,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苏齐徽沿路有小女儿左右陪伴,觉得有趣多了,时间也过得飞快,不似之前,每次出门就跟煎熬似的。 成氏见丈夫一脸不以为意,气不打一处来:“苏齐徽,你……你到底是真疼苏儿还是假疼苏儿?苏儿是个姑娘家,不比男儿,难道你当真准备授她匠艺?那些捣沙研浆、切石焊金的粗糙活计,哪里是她一个姑娘家能干的活?你这狠心的爹不心疼,我这当娘的可是心疼得紧呢!” 说着,成氏眼泪直冲出眼眶,这几个月她心神不宁,生怕苏苏在外受不了苦,亏了身子。 瞅见成氏哭得梨花带雨,苏齐徽忙近身抚慰:“静芬,我心里自有分寸!我对苏儿怎么样,别人不知,你会不知!传她匠艺本是老爷子的意思!再说,咱们苏家可不是打铁匠,祖传技艺的精华不是在外头看得见的那些粗活,而是在手指头上!捣沙研浆,陵儿和墨儿是男子汉,要亲手试着做做,苏儿,我哪里舍得让她做那些?” 一听这话,成氏心里好受些,抬头,瞪着红红的眼睛:“真是老爷子的意思?” “嗯!”苏齐徽点点头,“本来我也是不大乐意的,不过老爷子说得也有道理,加之苏苏又极有天分,不教她实是浪费了一块好材料!” “可……那些力气活,苏儿能做得来么?她那点儿小手!”成氏说着,眼泪又夺出眶来。 苏齐徽拿出帕子,替成氏拭泪:“不会!动力气的活,轮不到她做,那些金丝玉片什么的,我是自己喜欢切着玩儿,其实外头的金玉匠铺里都可以现加工的,苏儿自是没必要那些,她要学的只是咱们苏家赖以生存的那些精细手工活儿!” 成氏抢过苏齐徽手中的帕子,自己抹干泪,叹口气:“苏儿,哎,喜欢什么不好,偏好你这口!以后每日我还得想着给她准备羊乳什么的给她敷手!终究是个女儿家,若弄得一身糙皮厚肉可怎么办?” 闻言,苏齐徽讪讪一笑,斜睨成氏一眼:“哦,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我皮糙肉厚是不是?” 成氏发觉自己刚才的话是含有这么个意思,扑哧一笑,也不收回,只当是了! 苏齐徽见成氏不再板脸,知她气消,遂也跟着笑笑! 自此之后的几年里,苏齐徽每次都带着苏苏出门,渐渐宅里就有人说闲话,但苏齐徽亲儿子都不带,带着小闺女出去,别人再眼红,也说不出什么很关痛痒的话! 而苏羽陵和苏羽墨两兄弟随着年纪增长,慢慢体会到父亲的用心,但四妹的手艺他们知道,虽然岁数比他们来得小很多,但技术却毫无争议更强!况且兄妹三感情又好, 所以,对于父亲的举动他们并无什么意见,在外只说父亲一向疼爱四妹而已! 而成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祷告被菩萨听到了,自生了苏苏后,肚子一直没再有动静,反正她也不太想生养了,四个孩子够了!只是瞅着丈夫整日带了苏苏在身边,又有些不甘心,想给他再生个儿子,撞撞运气,说不定是个好苗子呢! 不过十多年过来,她始终没有再怀过孕,渐渐也就死心。 苏齐徽自有了苏苏,虽然心里仍免不了遗憾,但已很知足,起码苏苏没有令他失望,当初和老爷子二人果然都没有看走眼! 至于苏家小辈里头的儿郎,他并没有停止寻觅,好在也有几个小子禀赋不错,尽管尚不及苏苏,不过还算可塑之材! 平时在家他都会抽空详加指点,而他的两个亲生儿子样貌越长越俊朗,只是匠艺却一直没有什么建树! 倒不是他在他们身上花的精力少,要真算起来他花在苏苏身上的时间更少,其实说来还是一个天赋的原因! 第024章 梦醒 四五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又每天心思沉重,是以,苏齐徽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很沉,隐约中感觉脑海里的一切似乎并非梦境,梦里那些美好碎片来得太过真实,太过亲切,像是触手可及,却又飘渺不定。 苏齐徽不愿意醒来,渴望永远沉浸在那样的温暖祥和中,想像自己带着小苏儿窝在作坊里,潜心磨制精美饰品,一切是恁般安逸! 可是,残酷的现实夺走了他的梦境,逼着他醒过来。 身下的硬船板,摇曳的船体,还有耳边的浪涛声,以及照遍全身的温暖阳光,一切都在告诉他,他没有回到九合山,也没有回到苏家庄,更没有回到十二年前, 苏齐徽口中一片苦涩,拼了命地逃下大船,以为可以护下父女俩人的性命,为此还平白搭上崔大海的性命,然费尽心思,不过多苟活这么几天而已。 长长地暗叹一口气:这些都是命,再是不甘也得认下! “爹爹,你快醒醒!快醒醒呀!”苏苏用力推着苏齐徽的肩膀,声音透着焦急。 苏齐徽以为苏苏是害怕了,眼睛并不睁开,只用力搂住苏苏,安慰道:“苏儿不怕,有爹爹陪你呢!” “苏儿不是怕,爹爹,你快看----”苏苏挣扎着重新坐起身,一双明灿的眼睛熠熠生辉。 苏齐徽本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的,他讨厌一睁开眼睛即看到满眼满目的海水,眼不见心不烦! 可苏苏仍是一径儿嚷嚷,想是看到什么稀罕物了,他不好驳了她的兴致,遂懒懒地睁开眼,仰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 苏苏抚额:“爹爹,不是让你看天!是看那边!” 她的小细胳膊举了这半天,都有点酸了,但她这亲爹磨磨叽叽的,就是不听她的话! 苏齐徽无奈,又暗叹一口气,两手撑着船板支起上半身,顺着苏苏的小手看过去。 然视线所及霎时间便让他惊呆地定住。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不敢相信命运竟是如此地眷顾他父女二人。 苏齐徽生怕是自己一时眼花,或者梦意还没有完全逍逝,遂而眨了眨眼睛,那景象仍在,再眨了眨眼睛,那景象还在,直到他把眼皮眨得发酸,那景象依然在。 他这才敢相信眼前所见。 “爹爹,我们还等什么,不快点划过去吗?”苏苏倒是没有那么大惊喜,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眼前所得是早晚的事, 所以苏齐徽怔忡的反应,她看着觉得很是好笑。 听到苏苏的话,苏齐徽赶忙点点头,踉跄着爬起来,从船头解下木桨,兴奋得浑身蓄满力量,一声不吭地用力划桨,朝着正前方驶去。 “爹爹,这里是哪儿,你知道么?”苏苏抻长脖子盯着前方嘟嘴问。 “爹爹不知!管他是哪儿,只要是陆地我们就能活下去了!”苏齐徽气喘着回道。 “可咱们身无分文,要怎么回家去?”苏苏不无担忧。 “就凭咱爷俩,还怕赚不到银子?”苏齐徽实在是难以抑制地激动,心情澎湃地收起平日谨慎惯了的性子,说了两句大话,甚至把苏苏也当作小爷们了。 不过苏苏听到这样的话,却是十分受用,乐呵呵地点点头。 只是头刚点完,她嗖地低下头,想起一事,伸手飞快地解开裤脚,自脚踝处取下一个锦袋,然后举着袋子递至苏齐徽跟前,咧嘴笑道:“爹爹太有先见之明了,呶,咱们还有这些珠子呢!” 见此,苏齐徽哈哈大笑,手上划得更用力,欢喜地仰天长啸:“天无绝人之路啊!苍天待我苏某不薄啊——” 苏苏瞧了,也跟着欢笑不已。 不过看山容易爬山难!瞅着近在眼前的沙岸,却足足费了苏齐徽半个时辰才划到。 他累得气喘吁吁,不过相较这份幸运,再累也觉不出。 这真是上天砸下来的好运,一觉睡过来,他们的船竟然被风浪送至岸边。 如此,他们不仅成功摆脱了海寇的魔爪,还能尽快回到苏家庄,他们父女二人皆一样的心思,恨不能下一刻就飞到苏家庄,和家人团圆。 想到不久就可以回家,苏齐徽如堕云中,有些飘飘然,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小船终于搁浅。 苏苏没有划船,身上还有力气,率先爬出船,踩进水中,发现水深至腰际,海水有些凉,不过尚可以忍受。 她快活地踩着水,经过这么一次经历,她方才意识到踩到地上的感觉是多么踏实! 苏齐徽躺在船里狠狠歇了一歇,然后爬起,拖着船绳,跟在苏苏的身后。 “苏儿,你慢点,别摔倒了!”苏齐徽扬声提醒道。 “知道了,爹爹!”苏苏转过头,一张明媚小脸在阳光下夺目耀眼,此时,她额上的假眉以及涂在脸上的假胎记都被海水冲刷掉,露出本来的面目。 不过,这会儿苏齐徽没心思担心女儿的脸,一来周边没有半个人,二来他的心情太过激荡。 苏齐徽拖着小船趟着海水一步一步朝前走,只是走得太也吃力,他禁不住怀疑这小船究竟是不是木头所做?怎么沉得跟铁做的一样!况且他本是顺风拖行,加上海水的浮力,这小船拖起来理该很轻巧才是。 或许是自己太乏力,身子过虚也不定! 这么一想,他觉得再没有别的合理解释,于是他默然,举步为艰地一点一点往前赶。 前头的苏苏发现身后的爹爹走得费力,忙赶回来,帮着一起使力,可她也很快发觉哪里不对劲,拖了几步后,她实在累及,原地站定:“爹爹,怎么这船拖着这么沉呢?” “你也觉得?”苏齐徽蹙眉问道。 “嗯,可不是?”苏苏松开手,偏头打量起身后的小木船。 明明只是几块木板,就算在地上拖行,光凭自己一人之力也够了,怎么这会儿加上爹爹两人还拖得这般费力? 苏苏好奇地伸手往船底下摸索,该不会有什么东西趴在船底下吧? 苏齐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苏苏的手制止她继续弯腰摸下去:“你站着别动,我来!” 闻言,苏苏听话地直起身子:“爹爹,您小心些!” 苏齐徽也觉得苏苏的举动有道理,若不是船底粘到了什么重家伙,那就是船舱中间有夹层,否则这船不可能重成这样。 而这两种可能,头一种的可能性最大,海里有很多巨大的八爪鱼,说不定就有个别相中了他们的小船。 苏齐徽谨慎地拿出船桨,对着苏苏使了个眼色,让她往后站站,他自己亦往后挪开了几步,然后用桨头探到船底下去。 大气不敢喘,苏齐徽小心翼翼地往船底试探。 苏苏知道她爹舍不得弃了这艘救命小船,否则在发现小船的不对劲后,早干脆弃船得了,何必还管船底有什没什! 还不是因为这小船拉上岸去,多少还能兑些银钱,毕竟他们现在身上所剩财物不多,就算凭一双手再是能挣,但眼下能多攒一分是一分不是? 苏齐徽握着木桨在船底下划了几个来回,却并没碰到什么阻挡的东西。 难道当真船舱内里有夹层? 苏苏瞅见,也觉得奇怪,她踩着水,往船尾后头走,想绕着船打量打量。 不想,就 在她平稳地经过船侧,即要来到船尾时,突然脚下有什么坚硬之物绊了她一下。 苏苏身子失衡,若非她反应灵敏,及时伸手抓住船舷,怕是要倒进海水中,喝上几口混浊的沙水了。 苏齐徽看到苏苏踉跄了一下,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遂赶忙往苏苏这边趟过来,只是当他快要接近船尾时,同样也被一重物绊倒。 好在他个儿高,海水仅及他大腿处,身体失衡时,只需双手往水下一撑就能稳住身形了,结果他的手掌并没有如预先所想得那样直接触到沙泥,却是撑到一块坚硬滑腻的骨壳状物。 苏齐徽惊得登时缩回手,连连退了数步,同时口中大叫:”苏儿,你快些后退!水下有东西!” “是什么东西?”苏苏一边往后退一边问道。 苏齐徽仔细回想刚才的手感,隐约似已知晓答案,遂再次提步走到船尾附近,用木桨轻轻戳了两下:“吭吭——” 果然! 苏齐徽长吁一口气,抬头对苏苏道:“应该是头海龟!” “是吗?”苏苏听闻,感觉很意外,咧嘴笑道,“咱们这次出海还真是与海龟有缘阿!” 苏齐徽笑着点点头,然后道:“接着拖吧,他要是赖着咱们,咱们索性把他拉到岸上,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苏齐徽现在缺钱缺得紧,什么都想换成银子。 苏苏不置可否地转身朝船头走,拉过缆绳往肩头一甩,咬牙重新出发。 苏齐徽帮着拉另一侧,一大一小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才把一船一龟拖到岸上。 精疲力竭的两人顾不得打量船后,躺到海滩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再说。 歇了半晌,苏齐徽起身,撅着臀,两只胳膊使力将小船彻底拉出海滩,凭力道,感觉船尾的海龟还跟在后头没有跑开,他高兴地跑向船尾…… ps: 奋力为小匠求票、求评、求收!求捧场~~小匠还是好瘦呀,亲们如果可怜她,可以向朋友们推荐一下,招呼更多的人来喂养小匠啦!小匠,小匠~~你该发芽啦! 第025章 龟壳 苏齐徽跑近前,一眼就瞅见一只巨大的龟壳伏在沙滩上,足有六尺来长,没有四肢,只余一副空壳。 他十分惊诧,怎么只是个壳子? 苏苏却是兴奋,拍着手叫道:“呀,这不就是前日我放走的那只大海龟?” 不过转瞬她就黯然:“哎!真是白救了他,总归落了这么个下场!” 一听这话,苏齐徽更是吓得咂舌,他瞪向苏苏,指着龟壳,微微有些哆嗦着问:“这真是你放走的那只海龟?” “嗯!”苏苏肯定地点点头,“这么大的海龟,我就见过一次,而且他背上的壳纹长得奇特,我印象很深!爹,您怎么了?” 闻言,苏齐徽面色不由忽地苍白,怔怔盯着大龟壳一言不语。 “爹,这龟壳有什么不对吗?咱们是要把他带走么?”苏苏秀眉微蹙,扬声道,“这么大的壳带着又不方便,不如扔这里算了,又不值钱。” 苏齐徽嗖地回神,目光自龟壳上移开,转向苏苏,认真地问:“苏儿,你说我们是仍旧走海路回家,还是走陆路?” “爹,咱们不能因噎废食,走陆路其实还不如海路来得安全!毕竟像前日那批海寇,咱们这么些年也只碰到一次!”苏苏归心似箭,从陆上走,路线又不熟,回到家还不知猴年马月呢,再说,哪个车夫愿意跑那么远的路。 提到这,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爹,咱们这是在哪里?你看着周边觉得眼熟吗?” 苏齐徽举目四望,并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遂摇摇头:“爹不知,以前从来没有在此处靠过岸!苏儿,你留在这里看着龟壳,哪儿也别走,爹跑到前头去打探打探!去去就回!” 苏苏点头应是。 苏齐徽走开几步又回头,从地上抹了一把泥,涂到苏苏的脸上,然后才转身离开。 苏齐徽一头走一头心跳不已,以他在海上行走这么多年的经验,那大龟壳绝非寻常之物,刚才有苏苏在,她又是个极好奇的孩子,所以,他没有仔细仔细检查龟壳,想着等苏苏不在的时候再行察探也不迟。 眼下,他得先弄清此地是何地,再去附近看看是否有马车可售,他与苏苏的想法恰好相反,海路说什么他都不敢再走了,倘若钱乙还在,他倒是愿意再乘一次,但搭陌生人的船,倒不如自己买辆车子,亲自驾车带着苏苏回徽州,只是这周围不知可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苏苏原地呆在岸边,愣 愣地看着龟壳,免不了一阵唏嘘怜悯。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苏齐徽才回来,苏苏远远在迎上前去:“爹,怎么样?” 苏齐徽体力不济,这么长时间跑下来,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他先从袖中掏出一包吃的,递到苏苏手中,然后气喘着摇摇头,脸上一片苦涩:“苏儿,这里是南洋的一片偏岛,离徽州老远呢!” 苏苏闻言,老大不高兴,闷闷地接过吃食,打开见是一团黑乎乎的糕圆,不禁疑问:“爹,这是什么?” “不知!你吃了吧,我刚才吃了几块,味道还凑和,我瞅不少人在那买,便随手买了几块,垫垫肚子!” “爹,你没有古币,你拿什么买的?”苏苏迟迟不愿意吃下,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 苏齐徽一边往船前走,一边应道:“我身上不是还带着檀木盒?” 听此,苏苏了然地点点头,长长“哦”一声,这才拈起糕圆塞入口中。 回到船边,苏齐徽简单歇息了一阵,便动手拆船。 “爹,您拆船做什么?整只不是更好卖?”一旁的苏苏蹙眉不明所以。 “这船另有用处!”苏齐徽拿着錾刀将船板一块一块拆卸下来,整齐地摆到地上,直到将整艘船全部拆散,他才停手。 “现在呢?”苏苏指着地上堆成一堆的木板问道。 “重新做成一个箱子,再将龟壶装进去!”苏齐徽说着手上重新忙碌起来。 刚才他走了许久,终于在距离海岸许远的地方发现人烟,那里海岸毗邻深海,岸边泊了不少商船。 附近的庄子不大,不过五脏俱全,有集市,有买卖,只是他转了半天,却没觑见有人售马车的,连匹马影都没有看到。 所以他原先的打算只能暂时撇开,如今惟有坐船一条途径了,这样一来,若想把龟壳带回苏家庄,他必须采取点措施,尽管一般人不会对这龟壳有什么兴趣,但保不准有人和他一样心怀疑惑,进而对龟壳产生企图。 苏齐徽本非贪婪之人,只是这龟壳很可能是天意赐于他的小女苏苏,在安全到家之前,他不想轻易让其落入他人之手,因此,他准备把龟壳装入箱中,然后再乘船,那样的话,别人问来,只说里面装着普通海龟的龟壳,而且从外头看也确实如此,想来没有多少人会因为一只龟壳而生谋财害命之心。 半个时辰过后,一只大木箱便大功告成,苏齐徽 抬头对苏苏道:“苏儿,帮爹爹一道把龟壳装进来!” “啊!”苏苏正无聊地坐在旁边望着大海发呆,听到苏齐徽这话,她不由讶异,“爹,您打制这木箱原就为着装这龟壳?” “嗯!”苏齐徽点点头,“带回去,爹爹有用!” 苏苏皱着小脸,虽觉带了个大木箱实在麻烦,但她还是很乖乖地上前帮忙:“哦,好!” 将龟壳装好后,苏齐徽盘地而坐,掏出檀木盒:“苏儿,拿出几颗珠子来!” 苏苏看出她爹是要盘几朵珠花,遂从裤脚处取出几颗珠子递给苏齐徽。 完工后,两人费力地将龟壳拖到庄上,苏齐徽用镶金珠花做了船资,带着苏苏搭上一条往北方去的海船,虽然并非直达江南,但却是往泉州一带的。 海船不甚大,十分简陋,又走走停停,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好在一路还算顺风,船上后来上来几个大梁人,大家相互照应着,前前后后耗了一个月时间才到泉州。 到了泉州,终是落脚大梁领地,苏齐徽心下稍安。 只是经过一个来月的风吹日晒,苏苏外露的皮肤多处已被晒脱了皮,便是脸上亦铜黑黑的,没一处如先前那般完整无损的。 苏苏自己倒不以为意,苏齐徽心下甚是心疼,想改由陆路回徽州,可身上没有足够的银子,苏苏所带的珠子,一半被他制成首饰,在船上时兑些衣食什么的,所剩的料材顶多能凑够回江南的船资,却是不足以购马车或垫付车资的。 下了船,父女二人带着木箱又在泉州海岸搭上回江南的商船,只是因为船资有限,他们没有舱室可住,惟有呆在露天甲板上。 在船上之时,苏苏靠着给别人修整变换饰物挣了些许银子存在身上。 又过了个把月时间,船总算在江南海门县海岸停泊,苏齐徽三个月未整髯,髯须已经齐胸,而苏苏在海上断断续续晒了几月,也已面目全非。 凭着苏苏所挣的少数银钱当作定金,他们雇了辆马车径回苏家庄,大半个月后,终于抵达牯桥,其时已是七月底。 毛大黑和毛二黑两兄弟差些没认出来苏齐徽父女,见他二人光景如此,像是遭过大难,连忙护送两人回苏宅。 成氏心惊不已,苏齐徽却在第一时间趁人不注意私下将龟壳藏起,然后才对成氏简单把遭遇讲了一遍。 很快大宅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皆得到音讯,前来探 看。 王妈得知崔大海没能活着回来,哭得死去活来,苏齐徽心里内疚不已,不仅给她和三个儿子许多银子,还帮她三个儿子安排下更有体面的活计。 崔大海只这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崔大和崔二向来老实忠厚,只小儿子崔三生性贪婪。 此次,对于苏家给的几百两银子,王妈本打算不要的,好歹苏家待她一家人也算不薄,能给三个儿子重新安排体面活已经够了,只是崔三坚决不同意,非要纳下那些银子。 王妈扭不过儿子,遂没有推辞掉,把银子收下了。 崔大和崔二经此一事,前后没什么两样,安心在新的位子上做活,惟崔三自此开始张扬本性,仗着父亲拼了一条性命救下苏三爷,是苏三爷的救命恩人,苏三爷欠他们崔家一条命,在庄里的下人间横行无忌。 苏齐徽向来不怎么管窗外之事,但这些却被成氏看在眼中,不过她看在崔大海和王妈的份上,对崔三的胡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自回到家,成氏即把苏苏关在闺里,不让人见,直过了一个月,她才松口,允许苏苏出闺。 这一月里,成氏能想到的办法全想到了,生怕苏苏的皮子就此彻底被晒坏。 因为休养的时日还是过短,苏苏脸上和身上的皮肤仅是稍稍恢复一些而已,可这一个月时间,将她闷得够呛。 正好这一日肖蒙上门求见,苏苏闻之,心下大乐,就求成氏允她出门一趟。 成氏经不住苏苏磨缠,只好答应,苏苏一出门,她就去找丈夫苏齐徽,脸上微有为难:“肖蒙自知道苏苏回来,已经寻她数次了,我瞅着再容他们这么下去,怕是不好!” ps:亲爱的们,快救救匠匠呀,匠匠在新书榜单上快挂不住了! 新书榜上的计分是这样的:点击/10+收藏数+推荐票*10+长评(每条200) 要想帮匠匠留在榜上的话,麻烦亲投些推荐票,不忘收藏,有空的话就写一条多于500字符的长评! 拜拜各位亲了,匠匠的命运就交给你们啦!呜呜~ 第026章 肖蒙 听到成氏的担忧,苏齐徽放下手中的书册,蹙着眉尖迎向成氏:“肖蒙今年该十四了吧?” “嗯,可不是!”成氏咂了下唇,眼中忧色不减,“以前几个孩子都还,常在一起玩我也就没怎么管制,不过现在大了,再这么下去,总归不好!肖蒙毕竟还是外姓之人!” 苏齐徽收回视线,看着桌案悠悠地道:“肖蒙是个苦孩子,肖大夫妇去得突然,留下他兄妹两个,寄在肖二家,虽少不了吃穿,但受憋屈是免不了的!” 闻言,成氏脸上微皱:自己问他两孩子怎么办,他说什么苦不苦是什么意思? “你倒是拿个主意,难不成就这么任他们在苏家庄里出双入对地?”成氏睨了苏齐徽一眼,口气不快。 苏齐徽没有听出成氏语气中的异样,重新拿起书册,淡淡道:“一会儿,等苏儿回来,你和她说道说道便是,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经过这次,更长大不少!你的话,她会听的!” 听此,成氏点点头,目光盯着一脸淡然的苏齐徽,发现这次回来,他整个似变了一个人一样,身上少了许多锐气,好像一下子年长了好几岁。 成氏微微一叹,不愿再想像他父女二人在海面上的遭遇,忽而正色道:“以前苏儿的事,我都交给你管,以后我可得要插手了!苏儿今年十二了,也该收收她的性子,女儿家还是得有女儿家的样子,你瞧贝儿,任到哪里,人家都一径夸!” 三女儿苏贝是成氏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一手带大的,贤良淑德,又才色双绝,这两年,不时有媒人前来说媒,不过都被成氏给推掉了! 苏齐徽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贝儿有贝儿的好,苏儿有苏儿的好,两个闺女不分伯仲,不分伯仲!” 成氏心知丈夫这是在拐着弯袒护苏苏,忙不依道:“我打算趁这几月好好关她一关,休养休养的同时收收心,以后不给她随意出门了!” “嗯!这件事几个月前我同她说过,她也答应了!”苏齐徽表示赞同。 成氏方才满意地离开。 而另一厢苏苏正走在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肖蒙身侧,怀里抱着通体雪白的苏白,一脸自在。 在屋里呆了一个月,闷得她直发慌,早上听艾蓉说肖蒙来找,她实在心痒难受,此际适逢入秋时节,许多昆虫这会儿自然死亡,且已交配完毕,翅膀颜色最是艳丽,正是收集昱珀饰材的上佳时间。 是以,苏苏有些迫不 及待,巴不得早一刻爬到后山上。 “蒙哥哥,你最近有上山么?”苏苏望着北边不远处的九座山头,问向肖蒙,没戴帷帽也未蒙面巾,对自己一张因为暴晒变得又黑又严重脱皮的脸完全不以为意。 肖蒙从她脸上收回视线,无奈地摇摇头,启口应道:“最近去了趟江宁府,也就不久前才回!你的脸……这回……脱皮得”说着,他温白的脸微微泛红,“比每年都要严重!” “嗯!”苏苏抚着苏白背上的细软绒毛,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脚下步伐加快,口中不停念叨,“不知咱们今年的运气怎么样,听说,大哥、二哥领着宅里一众小早就上过山了,还攒到不少好东西呢!现在都已经快九月,中秋都过了!” 肖蒙低头轻轻笑了笑,安慰道:“反正以后时间多着是,不在乎这回。今儿我带你往深山里多走走!呶,我还特意带了个大箱子!” “太好了,蒙哥哥!”苏苏转过脸来,看向肖蒙手中拎着的木箱,面上笑容灿烂。 尽管她脸上皮肤深一块浅一块,但糟糕的皮肤掩不住她五官的精致出彩,尤其蛾眉下一双眼眸最是神采熠熠。 肖蒙被这笑容闪得有些眼晕,偏过头去佯装遥看前方的山头。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来到最中间的一座山脚下,苏苏怀中的苏白一见到山林,便异常兴奋躁动,不住地往外蹿。 苏苏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嗔道:“先说好,不许给我跑远了!也不许乱吃东西!” 苏白十分乖巧地颔首应下,苏苏见了,抿唇一笑,然后把他放到地上。 苏白一得自由,嗖地跃到距离最近的一棵枝桠上,发现树上结着黄灿灿的果子,揪了两颗将要塞进嘴里。 立在地上的苏苏忙发声阻止:“苏白——” 闻声,苏白只得扔到果子,攀跃到另一棵树上。 肖蒙握了握手中的长剑,带着苏苏也开始动身爬山,不远不近地跟在苏白后面。 直到半山腰,他们终于小有收获,捉到好些只或才将将死去或仍在奄奄一息的彩蝶。 肖蒙将捉到的彩蝶小心洒上特制香料,防止彩蝶退色,然后放进窄小的箱格中。 待回去后取下翅膀,加些香料进行熏蒸防止腐烂,然后晾个一到两个月直至羽翼彻底干透,再在上面淋洒一层中药白芨,等干燥后再次淋洒,反复起码三十多次后,翅膀上面会形成透明薄膜,进而用 鱼鳔煮热,刮平冷却。 如此便可以根据饰品需要将蝶翼修剪成各种造型,镶嵌到金银饰槽之内,一件色彩斑斓的昱珀饰品底座即完成。 这个过程说起来并不复杂,但是真正做起来却要极其小心,稍有不慎,便会破坏了轻薄易碎的羽翼。 苏家庄里不少人会做昱珀,然肖蒙知道,真正能做得好的不过寥寥几人,而苏苏却是这寥寥几人当中的一个,可她才十二岁! 苏齐徽夫妇两人不愿把女儿张扬出去,所以,苏家庄的人省得苏苏手艺的并不多,肖蒙是其中之一。 有时,他常常会忍不住惊叹,苏苏一双纤巧细手,怎么能做出恁般精妙的首饰制品! 九合山,是苏家庄的母亲山,也是苏家庄孩子们最爱玩耍的地方。 无论是肖蒙还是苏苏几乎每年都要爬个两三趟,因此,山上哪里有路,哪里没路,他们都一清二楚。 半个时辰后,他们即转战北邻的一座山头,只是,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即便爬到山顶却也不曾捞到什么好物事。 苏苏不甘心,坚持还要再爬一座山,肖蒙看天色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虽心里担忧回去晚会挨苏苏娘亲的责怪,但他实在不忍拂掉苏苏的热情,便带着她朝再北面的一座山头进军。 九座山越往北去,山头越高,山体也越陡峭,二人带着苏白不死心地沿着倒数第三座山的窄道朝山上爬。 可一路仍然收获不多,爬到大半时,不过只捡了些寻常昆蝶,苏苏耷拉着肩膀,觉得极是扫兴,连脚下都没有什么劲头了。 肖蒙瞧她走路不带劲儿了,关切地询问:“累了?” 苏苏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应道:“蒙哥哥,我看今年也就这样了,咱们回去吧!” 肖蒙看到苏苏一脸失望,心里也不是滋味,然事实确是他们来晚了,好东西已被人家在先头取走,也是没办法的事,惟有再等来年了! “苏苏,今年咱们来得有些晚,待明年,明年咱们一定赶在最先头上山!”肖蒙嘴角勾起一抹鼓励的笑,和暖明煦,让人看了就觉安心。 苏苏抬头觑向肖蒙,这才注意到几个月没见,他的面貌似乎有些微变化,五官没什么变化,但眉毛比以前更浓,脸部线条也比以前来得硬朗不少,嘴唇上下隐现一层小胡茬。 在苏苏看来,肖蒙的脸不是极俊美,却很周正,和父亲的脸有几分神似,令她 觉得甚为亲切忠善。 而她一直对长相异常俊美的男子存有偏见,结合这几年在外的经历,她私下总结:男儿若长得过于俊俏,不是草包便是草包! 这个总结因为几个月前的遭遇,她从新整编为:男儿若长得过于俊俏,不是草包便是匪寇! 肖蒙被苏苏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抬步朝前走,一边提醒苏苏:“苏白呢,是不是跑远了?” 经他提醒,苏苏也发现身边没了那团白影,遂收起思绪,跟在肖蒙身后。 没走一会儿,二人突然闻得前头有人声,苏苏因为担心苏白,便脚下加快,朝着声响处走去。 苏白是一只世上颇为罕见的畜物,小时候还会四下炫耀,这些年渐渐懂得人情事故,晓得苏白的希罕,苏苏便不愿轻易带他出去示人。这次带他出来,纯粹是因为她被关得狂闷。 这会儿发觉苏白不在眼周,又听到前头有人嬉笑的动静,苏苏心头难免紧张,脚下动作轻盈迅速。 肖蒙瞧她面上隐有焦急,忙不迭抽出长剑,紧随其侧。 走了两步,苏苏侧过头,瞥了一眼肖蒙手中的长剑,眉尖徽蹙:又不是遇着野兽,山上都是庄里的人,用得着拔剑! 肖蒙被她一瞥,会意她的目光,心道也是,遂悄声将剑递回剑鞘。 当他们二人穿过一段小径,绕过几丛灌木,眼前视野稍稍开阔,声响也近在耳边,只听一个少年满含激动地低声叫道:“洛尧,别急着住手,看那儿——快射下他!” 苏苏预感不妙,抬眸前顾,就见半空中一个身着青色劲衣的少年听闻后,就空朝后翻了个筋斗,立定即抬臂搭弓射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然紧接着,几丈外的一棵松树上传来一声悲惨呜咽,随之就有一团白物滚落下来。 苏苏睁大双眼,惊得心胆欲裂,疯也似的抢过去:“苏白——” 第027章 狭路相逢 肖蒙狠狠瞪了瞪身前几个面生的少年,顾不得寻他们算账,冲到苏苏身边:“苏白怎么样?” 苏苏心疼得眼泪包在眼眶中,哽咽道:“还好没伤到要害,只是被射中了后腿!” 苏白躺在地上,四肢不住颤抖,眼神悲悯,嘴里不时发出低弱的呜咽声。 肖蒙蹲下身子,打开木箱,拉出最底一层抽屉,里面简单搁着几样救急用品。 他手下毫不迟滞,取出剪刀,将在苏白后腿上穿插而过的箭头和箭尾剪掉,接着在伤口处洒上药粉,然后扭头对苏苏道:“摁住他的身子,我要拔箭了!” “啊!要不要回去再拔?”苏苏听到肖蒙准备这就拔箭,脸色吓得唰白,不敢轻易答应。 “没事,相信我!”肖蒙心知苏白在苏苏心里的地位,若没有十足把握,他是不会出手的。 他的声音听来轻柔中带着自信,苏苏没有再犹豫,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掐住苏白的头和身子,不允他动弹。 肖蒙见一切就绪,挽起袖子,不等苏苏反应,便闪电般拔出苏白腿上的一截箭柄。 苏白一声悲凄惨叫,浑身直哆嗦,肖蒙虽额间冒汗,但面色还算从容,他捏着药瓶,在伤口上又洒了些药末,然后自箱中拿出一卷白色绢带,一道一道小心地缠在伤口再轻轻包扎好。 “好了!苏苏,你可以抱他起来了!”肖蒙拿袖口拭去额头的汗,长吐一口气。 闻此,苏苏绷紧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她动作轻柔地抱起苏起,将他的头枕到臂弯中,然后面色一肃,斜觑向身前一、二、三、四、五个陌生少年。 此时,五个少年也在打量她与肖蒙二人,尤其是刚才射中苏白的青衣少年王洛尧,在看向肖蒙时,目中的欣赏之色掩饰不住。 当苏苏和肖蒙起身转过来时,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实在对不住,我们实不知这只白猴是有主的……” 本就心头不快,在看到青衣少年容姿极是俊丽之时,胸腔更觉添堵,转眸,见其余四个亦皆是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一看便知富家子弟,她不由暗地里生出一股恼意,于是很是不满地打断青衣少年的话,对着他们扬了扬下巴:“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肖蒙乍然对上一连五个相貌皆胜过自己的俊公子哥,心头荡起抑郁的涟漪,担心苏苏被众美色给迷了去,不想苏苏完全没被几人的样貌给震住,开口即相当不客气。 于是,他的嘴角隐隐闪过一丝欢喜,脚下也不自觉往苏苏身侧移了一步,欲给她撑腰。。 自己的话被打断,王洛尧为之一怔,他身后的同伴听闻也是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甚至哧笑出声,他们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个小姑娘要姿色没姿色,要才艺也不像有才艺的样子,何以说话的口气如此张狂? 从王洛尧身后负手踱出一个黑衣黑裳的白净少年,他偏着脑袋,目光把苏苏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两个来回,然后悠悠开口:“啊,姑娘何出此言!此地乃大梁国土,我等乃大梁子民,出现在这里明正言顺,何来为什么一说?” 苏苏认出他的声音正是之前指使青衣少年射下苏白的那个声音,又听他言行轻佻,顿时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微微侧过身子,不爱直面此人。 她眼中神色和她举止,在场除了与她并肩而立的肖蒙,另几个少年皆纳在眼里。 王洛尧剑眉蹙起,一双星目在身前这个名唤“苏苏”的脸上飞快一扫,之前,他更多的把注意力聚在肖蒙的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打量苏苏。 依身量看着像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五官生得虽说得上精致,但蒙上那么一张皮子,再美的五官也显不出来了。 此还不是他关注上苏苏的最大原因,让他心生困惑的却是苏苏面上的神情。 十多岁的姑娘,就算再晚熟,也该知道在陌生男子面前含羞带怯,何况站在她面前的还是一干**毓秀男儿! 可她非但没有半分腼腆,反倒流露出明显的排斥蔑视之感,说话语气亦相当倨傲。 所以当杜耀楠从他身后走出,对着苏苏道出这一番话时,他亦负起手,打算看看这位苏苏倒要如何应对? 苏苏斜斜睨了一眼杜耀楠,眼锋顺道儿在其余几人身上和他们脚下堆着的猎物尸体上眄了一圈,然后垂眸,不舍地看向怀中苏白,进而冷冷一哼,脆声道:“九合山固然是大梁国土没错,不过这里却不是给你们肆意狩猎、残害生灵的地方!你们自哪里来,还是尽快回哪里去吧!” 说此话时,苏苏的视线绕过几个少年,飘到他们身后两座一座高过一座的山头,连同脚下这一座,三座山坐落在最北边,距苏家庄也最远,山路陡峭,到处是悬崖。 既然五人不是从牯桥那里过来,那肯定是徒手穿山而来了。 她说话口吻生冷且清傲,完全不似一个十来岁姑娘家能说出来的话,倒更像个上位者。 这实在令几个少年有些啼笑皆非,又是杜耀楠出言反驳:“这位苏苏姑娘——”他刚才也听到肖蒙唤她叫“苏苏”,所以这会儿干脆直呼其名,“人说靠山吃山,我不信你们苏家庄的人从来没有在这山里打过猎!再说残害生灵,刚才我这位王兄已经言明,我们并不知所射白猴是有主子的,姑娘又何必得理不饶人!再说,我们本意也只是想捉它回去豢养,却非为了猎杀于它!倘我们真是如你口中所说‘残害生灵”,就以王兄的箭法,你怀中这只白猴怕是早去见阎王等着投胎了!”说着,目光在肖蒙的脸上轻飘扫过。 “你——”苏苏听到最后一句,气得一时语塞,一对亮眸定定盯着杜耀楠不放。 王洛尧瞅他二人针尖对麦芒,谁也没落着好,眼看天色近午,不打算再无谓耗下去,便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递向苏苏:“这……” “哦——明白了!”王洛尧才要张口,一旁的杜耀楠凑近,指着他手中的金锭,摇头晃脑,“我就说呢,原是为了讹人钱财……” “杜耀楠——”王洛尧出口制止不叫杜耀楠继续说下去,然后继续将金锭递上前,“苏姑娘,这个权当给你的宠物做诊金之用!” 苏苏被杜耀楠的话噎得浑身冒火,按理平常她也不至于这么轻易走火,只是这一个月来被关得本就心情不爽利,今日忙了一上午又没什么成获,再加上苏白平白无故中箭受伤,腔内郁火再压不住,她冷冷地瞥向王洛尧,至于他手中的金锭子连瞄都没瞄:“哼,有钱了不得了!本姑娘根本不屑讹你们的银子!蒙哥哥,咱们走!” 闻此,本是一脸谦逊的王洛尧登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愣愣地伸着手,瞅着苏苏扯了扯肖蒙的胳膊,甩头走开。 “切,蒙哥哥——”杜耀楠学着苏苏的腔调唤了一声,然后讽道,“孤男寡女,独处深山之中,也不知做什么勾当!” 他学得滑稽,几个同伴除了王洛尧,另三个皆捧腹大笑。 “你——”肖蒙和苏苏同时回过头,肖蒙更是拔出鞘利剑。 苏苏脸色也不好看,但生气归生气,却不想肖蒙冲动之下吃亏,对方有五人,自己半点武艺不会,仅凭肖蒙一人,定然讨不了好,所以她忍住怒气,扯住肖蒙的衣袖不让他挥剑上前:“蒙哥哥,别理会他们!”拉住肖蒙后,她扭过头,扬起脖子,“你们若再不离开,一会儿我们就率人过来‘请”你们离开!” 苏苏刻意将一个“请”字咬得重 重的。 “是么?”又是杜耀楠,他甩步上前,下巴扬得更高,“我倒是想看看,你们究竟要怎么个‘请”法!” “够了!耀楠,咱们走!”王洛尧一脸阴沉地收回金锭,将弓弦背到身后,闷闷地对杜耀楠道。 杜耀楠似乎还很不甘,摆摆手:“再等一会儿!” 不过王洛尧已经转身先行一步,余者见王洛尧转身走开,也不再逗留,丢下一地猎物,跟上前去,其中一个灰衣少年追到王洛尧身侧,问了一句:“都到这了,还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山野村妇,不看也罢!”王洛尧显然也已动气,说完这句时,脚下莫名一滞,转过头来。 而另一头的苏苏本已不理会兀自不走的杜耀楠,扭身和肖蒙往回走,这时听到王洛尧夹枪带棒的讥言,脚下亦停止,转过头来,恰碰到王洛尧遥觑过来的目光,她半眯双眼冷冷地回视过去,只一眼,她即回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 肖蒙自然也听到王洛尧的话了,本欲跟他理论一番,但看苏苏一声不吭地远离,他只好作罢,护着苏苏径回庄上。 两边的人都甩手走开,徒留杜耀楠找不到对手辩论,十分不快意,他肉疼地瞅了眼地上的猎物,随手抓起几只,心有不甘地几步追上王洛尧等人。 “喂,你们就这样走啦?”杜耀楠扬声嚷道,“辛辛苦苦跑这大老远,啥都没见着,就这么回去了?” 第028章 男女之防 “哪里啥都没见着,咱们刚刚不是才见识一个‘山野村妇”的能耐!”灰衣少年打趣道。 “潘大,这次撺掇洛尧过来,你也算一个,怎地到了临头,你反而帮起倒忙来?”杜耀楠对着潘大斜翻一个白眼。 潘大摇摇头,抚着下巴应道:“依我看,洛尧说得有理,俗话说‘窥一斑而知全豹”,就看刚才那丫头的劲头,洛尧那位未过门的妻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除非洛尧打算娶个悍妻在家镇守,那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啧啧,其实要我看,刚才那个苏苏也并非一无是处,除了皮子差了点儿,性子辣了点儿,面上五官还是相当不错的!要不人家蒙哥哥怎会死心踏地地跟在一侧?”杜耀楠阴阳怪气地接道。 “潘欣文,杜耀楠,你们两个给我住口!什么未过门的妻子,八字没一撇的事,你们休得胡言!”王洛尧顿脚冷声打断二人,“这门亲事本只是我偷听来的,算不算数我还不知!即便当真有那么一回事,不过既然我这一趟没有白来,那这亲事就说什么也作不得数!回去我就去找老祖宗!” 此言一出,杜耀楠和潘欣文双双喷笑出来,另两个少年亦憋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王洛尧恨恨地甩了甩衣袖,不理会笑得前仰后合的四人,大步下山。 苏苏抱着苏白回到家时,紫金园刚要开饭,听到苏苏回来,正在堂屋正厅布置饭菜的成氏忙出得厅来,将要发作,瞅见苏白无气没力地耷着脑袋躺在苏苏臂弯。 “苏儿,怎么到现在才回?”成氏发现苏苏面上神情也不对,便收起准备责怪的话。 “娘!”苏苏鼓着嘴,闷闷不乐。 她身后的艾蓉替她回了话:“苏白受了伤,所以回来晚了!” “苏白怎么受的伤?”成氏近前查看,发现苏白只是腿上有包扎,以为没什么大事,就没有追问下去,“你快去洗洗,吃饭了!” “哦!”苏苏轻应一声,和艾芙、艾蓉回厢房洗脸更衣。 艾芙将肖蒙送来的箱子摆好,把苏白安置妥当,然后服侍苏苏换下身上的衣服,又帮她擦了把脸,便陪她一道往饭厅。 苏苏今儿个心情不大好,没什么胃口,但怕娘亲罗嗦,遂强迫着自己吃了半碗饭。 苏齐徽和成氏看出苏苏情绪不对,苏齐徽猜知苏苏是因为没寻到好料材,而成氏则担心是不是上午她和肖蒙闹得不愉快了,心里越加没底。 站在苏苏身后的艾芙瞅着苏苏没吃几口菜,只扒了半碗饭,便转身走到邻隔高几上的汤锅前,盛了满满一碗荠菜汤端过来,想着苏苏吃不下饭,总是喝些汤的,上午爬了半天山。 她心里一路惦记苏苏,目光也不由自主盯过去,结果一时没注意脚下,是而在快到餐桌前时,右脚尖忽地一下子绊到前面左脚的后脚跟,当即身子失衡,手中汤碗里的汤洒出大半,悉数洒到她的手上,她登时痛呼出声。 靠艾芙附近的苏羽墨闻声,眼尖手快,腾地起身抢过她手中的汤碗,同时出手及时扶住她的胳膊,没让她摔倒,等她立定,他即沉着脸喝道:“手都烫成这样,还端着碗做甚么?这么大人,连个路也不会走!” 艾芙被苏羽墨这么一喝,连头都不敢抬,窘着脸缩回胳膊,怔立在地。 这翻动静自然惊醒了苏苏,她丢下碗筷,跑到艾芙面前,抓过她的手便往脸盆架前拖。 “四小姐,不用了,婢女没事!”一边说一边试图制止苏苏。 苏苏哪里听她:“手都红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好歹把她拽到架子前,将她双手摁进盛有冷水的脸盆中。 见此,苏羽墨肩头一松,回过头,重新坐下,却发现桌上除了祖父,其他人都在盯着自己,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似乎过激了些,一个丫环而已,值得自己紧张成那样? 已经订了亲事的苏羽陵一边嚼着嘴里的饭菜,一边蹙眉瞅着苏羽墨,目中若有所思。 而苏贝则嘴角微微含笑地咬着筷子,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二哥。 苏齐徽夫妇岂会看不出二儿子的异常举动,两人虽然闷声吃饭,但心里却都在盘着同一个心思:老二也该给他尽快寻门亲事了! 成氏更是苦恼不已,苏苏的问题还没解决,就要为二儿子烦心,哎,都说孩子小时候不省心,可长大了更不省心! 下午,成氏安排完手里的琐事,便抽出功夫到苏苏设在西厢的屋里。 她到时,苏苏正在忙着给上午寻来的彩蝶洒香料粉,觑见她,轻唤一声“娘——” 成氏被她娇脆的声音唤得全身舒坦,近前,俯身在她脸上仔细瞅了几眼,面上露出些许焦急,恨铁不成钢:“这回晒得太狠了,以前一个月就该好彻底,这回都已经养了一个月了,仍有大片大片脱皮的地方没痊愈,肤色也没有恢复!哎,你说你是何苦呢!” 苏苏一边手上的事,一边 含笑安慰道:“娘,您不必担心,反正以后我都不出去了,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给我休养,还怕养不回来么?” 成氏闻言,心里是好受些,顺了口气,又道:“话是这么说,可你上午就这样出门去,叫别人看了不说闲话么?” “别人能说什么闲话?我又不是存心想碰到海寇!”苏苏没好气地应道。 成氏歪着头,打量苏苏面上神色,然后状似不经意地续道:“你脸上这样,肖蒙就没说什么?没嫌弃你?” “娘——蒙哥哥是什么人,你还不晓得?他才不是那种肤浅之人——”苏苏说着,倏地抬起头来,没想恰碰到她娘盯梢过来的目光,一时怔道,“娘,你看什么呢?” 成氏猛地缩回眼神,搪塞道:“哦,没看什么,就是看你的脸恢复得如何了?” 苏苏觉得成氏眼神怪怪的,收回视线,闷闷地语道:“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和苏儿还这么藏着掖着?” 成氏抚抚鬓发,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被女儿瞧破心思,多少有些难堪,不过,既然她主动提起,那不如趁此际好好说开咯! 于是,清清嗓子,成氏搬来圆墩,坐到苏苏旁边。 苏苏瞧她的架势,知道她果真有话要说,遂加快手中动作,将最后一尾彩蝶洒上防腐的香料,重新封起箱子,然后扭头看向她的娘亲。 成氏长叹一口气,心头几个弯转过,决定还是不要与聪颖的小女儿打太极,最好直话直说:“苏儿,娘确实有一件事要跟你好好谈谈!” 见苏苏没有接话,她便继续说道:“是关于肖蒙的!” 一听肖蒙的名字,苏苏挺了挺脊背:“关于蒙哥哥?” “嗯!”成氏点点头,“肖蒙比你大两岁,可以算得上男子汉了,你虽才十二岁,但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知道为娘的意思么?” 成氏话说得隐晦,不过苏苏很快领会她话中之意,只是却是不愿苟同:“娘,我们和蒙哥哥还有肖雪从小玩到大,五年前,他们兄妹没了爹娘,如果我们再不同他们玩,在苏家庄他们还能找谁玩?” ps:因为新书上传,需要攒人气,之前将文的进度拉得有些快,建议我推得慢点,所以最近几日可能字数会略有下降,待强推期再爆发!亲们,请谅解,悲催的点击叫我不得不屈服~~呜呜 第029章 姐妹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人肖家就没兄弟姐妹?”成氏睨了一眼苏苏道。 苏苏听此,不由哧笑一声:“肖家?他们家可不像我们家堂兄弟姐妹之间玩得亲近,没有爹娘的撑顾,他们俩兄妹日子过得挺难艰!” 啧啧,这哪里是十二岁的姑娘家说出来的话? 成氏暗下摇头,对这个小女儿,她常觉得没招儿,说一句,她总有十句道理来对你! “我知你们感情好,你和肖雪天天腻在一起,她就彻底搬来我们家来住,娘都没一句话!只是肖蒙毕竟是外姓男子,你和他还得少些来往,注意一下男女之防!免得庄里传起风言风语,对你对他都不好!”成氏面色凝重,语重心长。 听此,苏苏长叹一口气,心知娘亲的话有道理,静默了半晌,终是点头应下。 成氏微微一笑,伸手爱怜地替苏苏将坠在额头的一缕碎发捋至耳后,温声诱引道:“你三姐近日新绣了个花样,你要不要学上一学?” 苏苏自小不喜欢琴棋书画,也不喜欢诗词歌赋,更不喜欢绣技女工,成氏眼看她一年一年大了,若再不学点女儿家该会的伎俩,将来嫁出去怕是要丢人丢到家! “嗯!只是最近苏儿不得空,娘,您瞧,我这些蝶翼还得继续深加工,虽然样数不多,但却极为耗时!”苏苏指着手边的小箱子,语气颇是无奈。 成氏没法,好在肖蒙的事,苏苏答应下来,至于绣工的事,以后慢慢来吧,反正她今后再不出门,总能挑出时间来的。 苏苏的事揭过,晚间,成氏又为二儿子的事和苏齐徽私下相商:“我二姨妈的一个嫡孙女儿,排行多少不记得的,她小时候我曾见过,那会儿约摸八、九岁时吧,甚是乖巧伶俐,如今也该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我那表妹夫眼下已升至徽州府里当差,官儿是不大,但贵在家风严谨!若你觉得合适,我明儿就托人打听打听!” 苏齐徽对此倒没什么意见,成氏向来做事稳当,替亲生儿子张罗亲事,自然是尽十二分心的,既然她相中的人选,理该差不到哪里去,只一件事…… “你那表妹夫是官宦之家,咱们窝在山里过活,这个你可得和人家说明白!”苏齐徽说此话时,语气淡然,不卑不亢,虽然近些年苏家没出大官,但在众多政要眼里,苏家并非无名小卒。 倘若希望女儿过得衣食无忧,少些家宅恩怨,苏家绝对是上上之选;可若想借女儿攀龙附凤,那苏家绝对不是一 个好的选择。 苏家有的是钱,尽管没权,但有权人却是轻易动之不得! “这个我省得!”方氏见丈夫没什么反对意见,心头欢喜,想到二儿子今日行径,她面色嗖地一凝,“官人,你看墨儿午饭时那副举止,他该不会是看上艾芙那丫头了吧?” 说着,眼前浮现艾芙温柔可人的娇丽面孔,再有墨儿一脸关切的样子。 成氏甩甩头,把脑中影像甩走,看着苏齐徽。 苏齐徽亦扭头迎向她,半晌才悠悠应道:“墨儿晓得分寸!” 成氏默然地点点头,思绪禁不住飘到八年前。 那日她依丈夫的意思,带了份厚礼去肖大家串门子。 苏家庄里不兴什么拜贴请贴的,不管找的人在或不在,只要想去拜访随时可以去!要访的人在很好,不在的话也无所谓,反正大家都在一个庄上,来回都很方便。 成氏自小在九合县郡里长大,又是出生书香世家,凡事都要讲究个礼节,是以在她初嫁来苏家庄的头两年里,对庄里这条习俗十分不适应,经常被突然来访的人弄个措手不及,感觉像被偷窥了一般。不过时间长了之后,反觉得自己家以前的那一套太过做作冗余。 到了肖家大院,她的车子一直行到后院肖大、肖二共住的园子跟前才停下来。 肖家老爷育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儿子肖谦最有出息,肖家诺大家业也正是因由肖谦起得头才始发得家,然后他又带领兄弟及妹婿几个一道拼搏二十多年,挣出一番天地来。 而几个孙辈中,又属肖谦的两个儿子最能干,所以,外面的人一提肖大、肖二,大家皆默认是肖家二房的肖大、肖二,非是别房里的。 听到下人传报,肖大媳妇庞氏领着一双儿女早早地候在园子门前,瞅见成氏下车,便一左一右牵着两孩子提脚迎上,其身后的几个仆妇则步步紧跟着。 成氏笑着问好,庞氏笑得更欢,待两下凑近了,成氏就命身后的花珠拿出两件饰物分别交给肖蒙和肖雪。 庞氏一眼瞅去,给儿子的是件玉蝉,此时已被仆妇坠在他腰间,给闺女的则是一只金镶玉锁。 庞氏连忙让一双儿女对成氏行谢礼,肖蒙毕恭毕敬地照做,才三岁的肖雪有样学样地跟着二哥一道弯了弯腰,可爱的模样惹得众人夸赞。 肖家人口少,宅子不甚大,远不如苏宅建得阔气。路经一条石子甬道时,成 氏忽闻得西手边的方向隐有吵杂声,其间一道最尖锐的声音,她听辨出来,却是肖二媳妇徐氏的,又瞥见庞氏眉头飞快蹙了蹙,她不由纳罕,出什么天大事了,徐氏弄出这么大动静。 不过很快,她就听出个大概来。 “**奶,您的金镯真不是婢子姐妹所偷!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怎会做出如此偷鸡摸狗之事?”一个小丫头声音哽咽,鼻腔嗡嗡,但还是强自镇定,口吻极是伶俐地替自己和妹妹辨清白。 “哼,说得好听!平日时候,怎没见丢,偏你们一来,就丢了物事!不怀疑你们,我怀疑谁去?进园头一天就如此不规不矩,谁还敢留你们长用?”徐氏语露讥讽。 “**奶,我们虽是贱奴之身,但自小也是养尊处优惯的,下作之事,别说亲自动手,便是听着都觉污耳!”那小丫头言辞恳切,且听其说话腔调,确像是经过眼界的。 “哟呵!还喘起来了!就凭你们这样还养尊处优哪?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这都是从哪个人伢子手里买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徐氏骂得更凶。 这时,成氏一群人正好到达肖大院门前,原来肖大和肖二两家是对门而居,难怪庞氏听到吵声蹙眉不止。 成氏本不想关注肖二院子里的事,只是有些好奇与徐氏对辨的丫头形貌,便侧过身子,朝院中瞅去。 徐氏是背对着院门,她面前跪着两个差不多身形相貌的小丫头。成氏一看,不由愣住,方才光是听着对话,以小丫头的口齿,暗里估计她起码七、八岁了,如今照面相看,顶多五岁左右。 成静芬理了理前襟,再次转头打量两个小丫头,虽粗衣布鞋,但姿容齐整,大大方方,不像是那种野路子里来的小杂崽。 成静芬摇摇头,徐氏一向心眼儿小,比之庞氏实在差距太大。 经下人提醒,徐氏回过头,看到这边的情形,见是成氏和庞氏,不由面上一窘,对成氏点点头,然后指着两丫头对一仆妇道:“这两个煞星我使不起,给我打从哪里买来,给我送回哪里去!” 第030章 收留 若平时,徐氏定会抓着机会走过来一道与成氏坐坐,经此一闹,她觉得挺没脸,遂隔着院道,对成氏歉意:“苏三奶奶,我今儿个身上不大爽利,就不过去陪你坐了啊,免得你沾上晦气!” 成氏讪笑着点点头,瞥了眼还跪在地上因看到人群羞得头颈垂得低低的两个丫头。 进了肖大园子里后,成氏同庞氏家里家外唠了半个多时辰,便提出告辞,临行前,成静芬拉近庞氏:“刚才肖二媳妇不是说要把那两小丫头打发了么,正好我们院子里缺人手,不如你出面转送我了罢!” 闻言,庞氏丰腴的脸上亮光一闪,笑着凑近道:“这还不好办!包我身上!你别听徐氏瞎咋呼,那两小丫头清白着呢!岁数小也好**!还是三奶奶你有眼光!回头我就把人给您送去!” “那敢情好!”成静芬笑着简单应道,随后便告辞,对于庞氏话中对徐氏的不满,她没作附和。 回到家,用过午饭,花珠就来说庞氏派人把两个小丫头给送来了。 成静芬忍着困意,让花珠把人带进来。 可怜两个小丫头上午许是被徐氏唬住了,这会儿一见到恹恹斜倚在椅中的成氏,扑通两声就先跪倒,嘴唇直哆嗦。 见此,成氏忙坐直身子,温着一张脸,轻轻而问:“可是用过午饭来的?” 上午离得远,这会儿凑近了看,两人小丫头面容清秀端正,就是受惊过度显得有些怯怯懦懦的。 听到成氏问话,姐姐也不敢抬头,老实答道:”回三奶奶的话,来前婢子们用过午饭了!” “嗯,都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成氏知道庞氏来前给两丫头上过眼药了,瞅着姐妹俩不过和两个女儿一般大小,不由生出两分恻隐之心,“你们姓甚么叫甚么?” “婢子无名无姓,到了苏家,苏家人就是主子就是爹娘!”姐姐低着头,颤巍巍地说。 这话定也是庞氏教的了。 成氏侧眸与花珠相觑一眼,花珠抿嘴轻笑,成氏则无奈摇一摇头:“我们苏家不是肖家,没那么讲究,说吧,姓和名,省得我还得费心思给你们绉名起姓的!” 听了这话,小丫头不敢不报家门:“回三奶奶,婢女姓艾,艾草的艾,单名一个芙字。婢妹单名一个蓉字,是芙蓉的蓉。婢子今年五岁,婢妹四岁!” “哦?你还识字?”成静芬倒也没那么讶异,上午时就猜出这两小丫头不是粗鄙 人家的。 “回奶奶话,婢子只识了一点!”艾芙似乎慢慢有些放松下来。 “嗯!今天就问到这儿!苏家的规矩,一会花珠会给你们讲清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先把身子养好了!”成氏没想跟这两丫头打探身世父母,待会儿自会派人去盘问一下。 若是确然没根没据,便将二人留下,倘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就打发回肖家,由庞氏发落去,苏家可是从来不留祸引子的。 “花珠,你把北罩房收拾一间出来,带她两人过去安顿下,别少了吃穿!”成静芬对花珠吩咐道。 “哎!”花珠福身领命,牵起艾芙姐妹出了北次间,经由中厅出了东厢房。 成静芬又招来崔大海,让其即刻去打听两丫头的身世。 做完这些,她实在困顿,扑到榻上就沉沉睡去。 晚上,苏齐徽听说成静芬给苏苏找了两个小丫环,皱了皱眉:“贝儿的丫环都是从家里下人的闺女中找的,我看苏儿的贴身丫环也照着这么找,还是知根知底来得妥当!” “你以为我不想?我在她没生下来就给她物色了,可物色了几年也没相中一个!”成静芬摊摊手,要不如此,她也不至于张口向庞氏讨人了,实在是觉得苏家宅子里再挑不出更好的人选了。 “是么?”苏齐徽微讶,“那照你说来,这两丫头你是十分中意了?” “这话说得还早,我先让崔大海去打听一下,瞧瞧她们身世,如果合适了,再慢慢观察两年!不过,依我的眼力,两个小丫头值得**!”成静芬没敢打包票。 苏齐徽略一沉吟:“明日带来我瞧瞧!苏儿年纪小,却鬼精鬼精的,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跟在她身边的人一定得从严把关,省得让那些不入流的道道被她学去了!”苏齐徽话中的语气又是宠溺又是无奈。 次日早饭后,方氏让花珠把艾氏姐妹领到南耳房里给苏齐徽相看,苏齐徽看了之后,也没挑出什么不好来,只依了方氏,等崔大海带回消息后,便做定夺。 又过了两日,崔大海回到宅里,将艾氏姐妹身世一一道来。 艾家祖籍襄西,原为逃荒来到江南,艾老头初到江宁城时,孤身带着两儿子,大儿子艾丰六岁,小儿子艾民才三岁,好在父子三个老实本分又勤勉刻苦,十多年前开了个铁匠铺,生意愈渐好。 大儿子艾丰二十岁成亲,娶了一农户之女,不想成亲半年竟暴病而亡 ,媳妇随后改嫁。二儿子艾民六年前完的婚,因为家资相较丰了些,遂得娶镇上一个穷秀才的闺女,第二年生下艾芙,第三年生下艾蓉。 虽一连两胎不得子,但好在艾民两口子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生儿子。就在今年初,艾民媳妇再次怀喜,艾民一高兴,某日喝高了,与一外地来的货郎发生口角,冲撞之下失手把那货郎打昏在地,好容易把货郎救醒,给了些药费把人打发,岂知那货郎走后莫名又死了,艾民摊上命案,被囚入死牢。 妻老往来奔波,结果非但没救出艾民,艾民媳妇滑了胎,加上忧劳,很快丢了性命,艾老没几天竟也跟着去了,丢下一对孤女全无着落。 艾民被问斩后,可怜两个女儿也被歹人拐卖,辗转到了肖家大院里。 苏齐徽夫妇闻后,颇为感慨,又替两姐妹庆幸,若是遇着更黑心的,直接把她俩卖入妓馆舍里,她们的命运又会换一说。 时间真是过得飞快,八年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当时落迫的小丫头,如今出落得这般秀美,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为之倾心。 成氏长叹一口气:但愿艾芙不会令自己失望! 今日午饭那一幕对苏苏没造成半点影响,这一晚,她早早地洗漱完爬上床去,闭着眼睛,伸手轻轻抚向自己的心口,总感觉里面憋有一口气吐不出来一样。 难道是因为上午没有采集到什么稀罕蝶翼,还是因为苏白受了伤,只是蝶翼的事情她之前早有心理准备,顶多不过失望而已;至于苏白,也仅是小伤,并无大碍,不需替它紧张担心。 那究竟为何,自回家后便一直提不起精神来。 苏苏睁开眼睛,盯着帐顶,怔怔地想:难不成是因为上午听到的那句话? 因为自己被几个俊俏少年嘲笑是“山野村妇”? 苏苏冷冷一笑:自己一没撒泼,二没叫嚣,他们凭什么对自己评头论足?反倒是他们有错在先,却自视清高! 一群纨绔的草包子弟! 摇摇头,苏苏找准原因后,一阵自我安慰后,觉得心情好多了,再说也不值得为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伤神。 想通后,她便很快沉沉睡去,一宿无梦。 次日一早,她就开始着手捣鼓昨天得来的那些彩蝶,手不停歇地一连忙活了三天,直到第四天上午,肖雪到来,她才住手。 “苏姐姐——”肖雪比肖蒙小三岁,比苏苏只小一岁,人如其 名,面貌长得玉雪可爱,进屋后,乍见到苏苏的脸,她惊得捂住嘴。 苏苏却不以为意地摸摸脸,然后挽过她的手:“小雪,你终于晓得来看我了?”一边说一边将她往屋里头拉。 第031章 肖雪 肖雪见苏苏并不在意脸上的晒伤,私下估摸着多静养些时日应该就会恢复她原样,遂也不再盯着她的脸,无奈地应道:“过些日子,是祖父寿辰,二伯母吩咐我们几个要给祖父备份厚礼,提议绣福寿比南山的图裱起来送他老人家!所以这一个月,二伯母都不让我出门!” 闻言,苏苏了然地点点头。 她与肖蒙、肖雪兄妹俩认识有十年了,在肖大媳妇庞氏未过世时,肖雪是怎生娇生惯养,她可是亲眼目睹过的,小小年纪即已养成一副清傲的性子,什么时候如此低眉顺眼过。 然自她爹娘双双离去后,一切就变了。 肖二媳妇徐氏不比庞氏性子温和贤惠,为人有些酸刻,虽然没有什么坏心眼,但平日里小肚鸡肠。因此,不管是家里家外,人前人后,一直都被庞氏压过一头。是以,徐氏经常老大不服气! 如今庞氏不在了,她两个孩子又被肖老爷安排在二房徐氏檐下,少不得要吃些暗亏。 几年磨砺下来,不管是肖蒙还是肖雪,性情都温顺圆滑许多。 二人相靠着坐下才没一会儿,苏贝那边听闻,从南次间穿过厢厅到苏苏这屋来。 肖雪起身相迎:“贝姐姐!” “小雪,你都多久没来玩了?”苏贝因为和肖雪两人都喜爱女工,平日里很投机,但因为肖蒙的缘故,肖雪却与苏苏更亲近。 听到苏贝的话,肖雪吐吐舌,笑道:“大概一个多月没来了吧!” 苏贝点点头,然后颇为兴奋地拍了下手:“你来得正好,我前日才新绣一个花样儿,这就让东芹取来与你瞧瞧!” “好啊!”肖雪眼中光芒闪过。 那厢苏苏这就不乐意了,转头面向苏贝噘嘴假嗔:“三姐,小雪明明是过来看我的,你怎么抢着让她先看你的绣样了?” 闻言,苏贝斜睨四妹一眼,回嗔道:“就你最小气!东芹别理她,你去我床头,把绣筐整个儿端来!” 听这姐妹俩打趣,肖雪不由掩嘴而笑。 “你哥呢?”苏苏看了一眼东芹揭帘而去的背影,然后转脸问向肖雪,不过话刚出口,她就禁不住忆起昨日她娘亲同她说的话,面上立时现出一抹不自在。 肖雪自然不能够察觉,肩膀一耷拉,应道:“今一早就和二伯去了江宁府!” “又去江宁了?”苏苏眼睛微瞪,他这跑得也太频繁了些。 “嗯!其实我也想跟着去一趟,我们有亲舅舅一家就住在江宁,来过几封信,要接我过去,只是一直不得空!”肖雪说到最后一句,面上一片黯然。 苏苏和苏贝姐妹相视一眼,苏贝伸手拉住肖雪一只手,安慰道:“不去也罢,不是还有我们陪你玩?中午别回去吃饭了,我让娘把咱们几个的份就摆在西厢,到时咱们仨儿一块吃!” “好!姐这主意不错!小雪,你中午就留在这里用饭,吃过再回去也不迟!”苏苏拍手叫好。 看苏家两姐妹十分激动的光景,肖雪微微垂头,绞着手现出为难的样子。 苏贝看见,心下猜知她怕是留不下来,遂打探出口;“可是家里还有事等着你?” 听此,肖雪飞快地抬首点头:“我同二伯母只告了一个时辰的假,一会儿就得赶回去,午饭就不在这里用了!谢两位姐姐的好意!” 苏苏暗地斜翻一个白眼,本想当着肖雪的面责备徐氏两句,转念一想,终究是别人的家事,外人不好插嘴,便闭紧嘴忍住没说。 瞥眸瞅了瞅肖雪膝上的一双小手,起身到梳妆台前,自妆屉里拿出一个瓷瓶,递到肖雪手中:“拿着,这是我平日用来抹手护肤的羊乳膏,你回去每天记得涂抹,省得做那些绣活弄粗了手!” 肖雪接过攥在手中,嘟着嘴,眨眨眼睛,尔后才抬头道谢:“谢谢苏姐姐,回去我一定记着每天抹!”声音中隐有哽咽。 因为肖蒙的关系,苏苏一直将肖雪当做妹妹来看,在家里,她最小,一直盼着也能有个弟妹什么的,这样她也能像兄长、姐姐那样照顾他们。自从与肖雪熟稔之后,她便将自己私下这份情意付诸在肖雪的身上。 所以,每次得知肖雪在婶娘徐氏那里受了委屈,她最是义愤不平,却苦于隔得远,只能隐忍,对肖雪加倍关心。 这时,苏贝的贴身丫环东芹端来一个极精致的绣筐,苏贝从中拿出一块绢帕,展开送到肖雪眼前:“怎么样,你觉得如何?” 肖雪登时眼眸一亮,赞叹道:“贝姐姐,你这个想法真是别致!一般人很少会想到在绢帕上绣首饰,你这对鬓钗绣得实在精妙!” 本来见她二人切磋女工,苏苏打算不予理会的,忽听肖雪口出此言,不由兴致顿起,扑到苏贝身侧,好奇道:“什么鬓钗?” 苏贝见她近前,斜眸与肖雪暗中对视一眼,然后故意将绢帕叠起,状似不经意地道:“没什么, 随便瞎绣着玩的!” “给我瞧瞧,上面绣了钗么?”苏苏作势就要从苏贝手中拿过绢帕。 “咦,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碰这些的?”苏贝扭过头,脸上摆出微讶的表情。 苏苏终于听出苏贝有意打趣自己的语气,于是停住手,撇撇嘴:“不给看就不给看咯!究竟是谁小气来?” 苏贝以为她当真不再打自己手中绢帕的主意,遂放下警惕,和肖雪偷偷抿嘴轻笑,不想刚笑到一半,忽然手中一空,本来握在手心里的绢帕就被夺走。 苏苏起身,忙不迭地展开手中的绢帕,看到帕子的左下角绣了一对花丝镶翠灿金菊花钗,钗体生动明艳,色泽鲜丽润亮,可见针脚功夫的深厚。 苏苏十分惊叹:“姐,你这绣得比我做得还好看!” “喫!”苏贝笑着撇撇嘴,又道,“半个月前,我早上醒来,坐在妆台前盯着你送我的那对菊花钗发呆,呆着呆着,突然就想到绣对花钗试试!呶——看着还不错吧!” 肖雪和苏苏两个皆点头称赞。 “这趟出海,你帕子丢了不少,正好这个给你用!”苏贝走近前,一边说,一边伸手捧定苏苏的脸,仔细在她脸上来回查看,低声道,“看出比前几日好些了,你也真是,不觉痛吗?” 苏苏很不客气地收起帕子,摸摸自己的脸,鼓着嘴:“当时不觉得,后来觉得有点痛!还是怪我自己不吃晒,爹爹其实晒得更多,瞧他的脸上就没有脱皮呀!” 肖雪站在她们身后,目光满含艳羡,眼前这对姐妹俩一向感情好,偏还都是一样的如花似玉,虽然眼下苏苏整张脸被晒伤,但她原本的肌肤晶莹剔透,一张脸比苏贝还要美上两分。 待姐妹两人说完,肖雪即提出告辞,姐妹俩不好挽留,苏苏便让艾芙、艾蓉陪着送到前院门口去。 苏贝见艾芙和艾蓉被支使开,遂也把自己的丫环东芹、西芹支使开。 苏苏蹙着眉:“姐姐,马上都要吃饭了,你这会儿让她们去拿什么……” “嘘——”苏贝竖一根食指至粉唇上,悄声打断苏苏的话。 苏苏知道她有话说,忙贴近了:“姐,怎么了?” 第032章 情意 苏贝一对杏眼灿灿发光,她凑近粉唇,贴到苏苏的耳侧:“你还记得几日前的那顿午饭,就是艾芙打翻汤碗那次!” 闻言,苏苏斜眸想了想,记起当时的情景,不解地询问:“怎么了?” 苏贝抿唇微笑,转而又敛起笑,接着问:“你就没察觉二哥当时有点儿反常?” “二哥怎么反常了?”苏苏比苏贝小一岁,虽然在其他方面比苏贝来得更聪颖,但在男女情事上,她反应总是更慢些,毕竟她还是小了一岁。 苏贝见苏苏一副懵懂的样子,知她定没有看出来,只得欲言又止,红着脸没有说下去。 苏苏不懂归不懂,但不代表她不好奇,她一旦好奇,就得打破沙锅问到底了,急道:“姐,怎么说一半儿不说了?” 苏贝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说了也白说,问了也白问,还不如不说,不如不问,便顾左右而言其他,试图转移话题:“再有一年多时间,大哥就要娶亲了,听说爹娘已经在张罗给大哥辟处新园子了!” “哦?”苏贝这句话也极有份量,苏苏听了亦颇为惊诧,一时当真把她二哥的事搁一边,“哥哥成亲后,就不在紫金园里住了?” 苏贝眼中笑意一闪:“那是自然,大伯家的大堂兄、二堂兄不都是在成亲时搬到翡翠园去的?大哥成了亲,自然就要添子嗣,东罩房哪里够住的!” 苏苏点点头,再次凑近,悄声道:“那你刚才提到二哥是怎么回事?二哥怎么了?” 苏贝瞧她再次粘上先前的话题,迟疑了一下,想着还是说出来的好,这样还能当作给妹妹的一个提醒,遂压低了嗓子:“二哥,许是相中艾芙了!” “艾芙?”苏苏嗖地缩回脖子,坐直上身,双目定在苏贝的脸上,疑道,“姐,你该不会是胡猜的吧?” 苏贝摇摇头:“当时你把艾芙拉开了,没有看到二哥那副关切的神情,我和大哥还有爹娘都注意到了!最近娘正在给二哥请人说媒呢!” 苏贝的性格中规中矩,从小到大按部就班,就跟闺中娇女一样,平时除了看书、女工,经常会跟在她娘亲身边,消息自然灵通,同时受她娘耳濡目染,对后宅家长里短也颇有了解。 苏苏恰恰与她相反,由于经常在外行走,她对外面世界的规则比较了解,但对于家宅里的事因为不爱关注,反而消息闭塞。 听到二哥也快要娶亲,苏苏心情不由黯然:“那二哥要不了多久 ,也要搬出紫金园了?” 苏贝瞪着一脸伤怀的苏苏,忍住抚额的冲动,她说了这半天,这个四妹愣是没听到关键点,不由叹了口气,继续道:“四妹,二哥会不会搬出紫金园,我不晓得,可我刚才说,二哥好像看中艾芙了,你平日里有没有注意一下艾芙?” 苏苏这才惊觉,抓住苏贝的手:“姐,艾芙……那要是二哥就是看上艾芙了,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苏贝没好气地应道,“二哥是不可能娶艾芙的,爹娘不会允许,祖父不会允许,老祖宗更不会允许!所以,我才担心!怕二哥……” 这回不等苏贝把话说完,苏苏已经明白,她用力点点头:“我知道!”转而她又换了口气,“姐,其实艾芙挺不错的,若是给咱们当嫂子倒也不赖!” 苏贝赞同地眨眨眼,叹道:“她人不错是一回事,可能不能娶进苏家又是一回事!以她的身份,连通……” 她本想说艾芙连通房都做不了,通房二字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涨红着脸闭紧嘴巴,沉默不语。 苏苏正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对于苏贝的异样没有怎么在意。 而另一厢王洛尧等人一路游山玩水,这一日也终于回到家。 此次出门,首要的是为王洛尧探探苏家庄,其次也是几人在八月的秋闱中齐齐中举,出趟远门权当放松放松。 一遭玩过来,其余四人自然是乐得自在,但王洛尧却是惹了满腹心事回来。 歇了一觉后,次日一早用过早饭,他即到书房里看书,可左右看不进去,遂私下决定不等时机了,对随身侍候在房里的大丫环赵凤玲吩咐道:“凤玲,你去朝晖园看看老祖宗在忙什么?抓紧回来告知于我!” 正在整理书架的赵凤玲撩撩散落在脸侧的头发,扭头:“爷,您是要找老祖宗有事?” 王洛尧抬头瞥了眼赵凤玲,低眉点了点头。 “哦——”赵凤玲挺直修长窈窕的身段,略略迟疑地应了一声,转身出了书房。 半晌过后,她即微微气喘着跑进来,面色白里透粉:“爷,我从王管事那里得知,老祖宗正在朝晖园的花园里头侍鸟!” 赵凤玲一边说,一边定定地看着王洛尧微颔的面容,见他气定神闲地翻过一页,目光禁不住变得肆意,从他宽洁的额头,到挺直的鼻梁,到弧度完美的薄唇,再到线条分明的面颊轮廓,整张脸有如冰雕一般,不由让人看 痴了去。 王洛尧自决定今日就去找老祖宗挑明,反倒静下心来,书也里能看进去,这时正好翻完一个章回,抬起头来时,恰好碰到凤玲痴看他的目光,他微微勾唇流出一抹轻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这一笑暖若春风,赵凤玲登时面色茵红,垂下颈子,福身往后退去,临到门口时,她忍不住扬起下巴朝书案的方向看去,发现王洛尧也在看她,心下立等又羞又喜,脚下一旋,掩嘴扭身跑出门去。 王洛尧看着赵凤玲消失的背景,摇头忖道:改日还得再同母亲商量把凤玲换走的事,屋里时时候着这么一个标致的美人,做什么都不大方便,不若小厮使唤起来又方便又自在。 两年前,他曾同他母亲提过此事,不过当时,被他母亲以小厮心术不正,恐会带坏他为由给拒绝了。 如今凤玲已经十五岁了,心智和身体都长大成人,再老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怕会影响自己心神,目下自己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想到这儿,王洛尧决定一会儿就拿这个理由向老祖宗提出拒婚之请! 顺着这个思路,他前前后后又仔细想了想,组织好说辞,便出来书房,前往花园去。 卫国侯王元案今年七十八高龄,平日爱侍花养鸟,最近新得一只红嘴蓝尾喜鹊,颇为欣喜,一连几日都起大早,专到花园里逗弄这只稀罕鹊儿。 此时,听得王大喜报说王洛尧请见,捋捋白髯让传进来。 王洛尧躬身趋近前来,行见礼。 “回来啦,都去哪里玩了?”王元案对这个曾长孙甚是满意,不仅打小天姿聪颖,还勤奋好学。今年才十五岁,便一举在解试中拔得头筹,捧得解元,令卫国侯府在江宁府一带备显荣耀。 虽然王元案本人对官位并不太于热衷,但不热衷归不热衷,然家族日渐庞大,在枝繁叶茂的情况下,适时地冒出些出类拔萃的子孙还是很有必要的。 听到老祖宗询问,王洛尧恭敬回道:“没有跑远,就在江南附近转转!” 王元案离开花架,踱到亭中一张楠木桌前坐下来,端起桌上摆好的茶盏:“找太公有事?” 为了给文武课业紧张的王洛尧省些时间,尽管王元案自己也是住在大曦园里的,但他特意批准这个曾孙无需晨昏定省,而其这么一早跑来,显然是有事情的。 王洛尧有意抬起头来,面上一片为难之色,几经犹豫,终于启口:“ 太公,尧儿确是有事劳烦太公!” ps:感谢默默支持小匠的亲们!感谢你们的推荐票和收藏!我会加油的! 这一段可能显得没那么紧凑,不过却是为着后文的铺垫!亲们,坚持住啊! 第033章 拒婚 “嗯!”王元案低吟一声,眼锋一扫,王大喜即识趣地退开。 王元案啜了一口茶水,咽下后,咂咂嘴:“说吧!” 王洛尧已经习惯老祖宗这副慢条斯理的劲儿,此时听其允许,也不慌不忙道:“太公,尧儿今年秋闱中举,明年打算在家潜心苦读一年,后年即参加京城礼部的会试,倘春闱过了,还得继续参加殿试……” 说到这儿,王洛尧顿了顿,举眉觑了眼静心品茶的王元案,见他没朝自己身上望来,便接着道:“尧儿有心科举,不想他顾,所以,至于成亲的事,尧儿打算中了进士之后再行考虑!” 此言一出,王元案便知道王洛尧听到了风声,但与苏家的联姻,依他夫妇俩的心意,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尽管两下目前尚未通气。可是他这曾孙儿以科举之由拒婚,却不知为着哪般。 王元案低头就着杯口又啜了两口,片时后,他抬头道:“你这次出门,可是去过苏家庄了?” 闻此,王洛尧暗暗心惊:老祖宗不愧是老祖宗,自己只字未提苏家庄的事,他竟一口猜中!哎,在他面前自己还是稚嫩了些! 没办法,如此他也只得如实招来:“太公真是明察秋毫!尧儿这次出游,确是顺道拐了一趟九合山,赏了赏那里的大好风景,却仅仅限于风景,赏完便回,并未拜访苏家庄!” 这话倒是事实,是以他的脸上并无半点心虚的波澜。 “嗯!”王元案一阵沉吟,转而道,“成亲的事先不急,你只管安心备考!不过,你年岁也不小,亲事倒是可以先行订下!” 一听此话,王洛尧心中叫苦不迭:说了这半天,老祖宗还是要订这门亲事!不行,这事宜早不宜迟,还需尽快拦下才是! 王洛尧想毕,遂上前一步,语意诚恳:“太公,尧儿的意思是,亲事也不急着订!因为尧儿也不知后年的春闱能否一次通过,倘若后年不过,就得等大后年!一旦订了亲的话,成亲的日子一到就得行事,成了亲就会分心,尧儿怕误了举试!” 闻言,王元案斜眸,觑向王洛尧,上下将他打量,不但样貌俏俊无双,而且身材强健,往那一站,不出一言已是英姿飒爽,比之自己当年还要胜出许多。 王元案目光欣慰又若有所思,半晌后,他终于再次发声:“你先回去,安心读书,至于订亲的事你不必过虑!太公自有分寸!” 王洛尧听此,暗忖不妙,想到:如果太公这里行不 通,那就去求求一向最疼自己的太婆了! 事不宜迟,出了花园,他便径直跑去正房:“太婆——” 卫国侯老夫人毕氏也正在用茶消早食,见是王洛尧前来,乐呵呵地将他拉近前。 王洛尧怕一会儿老祖宗从花园回来,便将来意禀明,除了科举那一套说辞外,重点强调了“娶妻要娶能”的道理,毕竟侯府地大人多事杂,作为曾孙一辈的老大,他的妻子将来很可能是要接管中馈的。 如果妻子贤慧,整个侯府因为得福,倘若妻子愚钝……如此一来,亲事的人选一定得仔细斟酌才行,否则万一选错的话,不但误了侯府,也害了人家姑娘。 毕氏听到王洛尧最后一句话,私下深觉有理,虽然自己一心想与苏家结亲,但不能盲目地来,需得找人好好相看相看才行。 午饭前,王元案回到堂屋,毕氏有些不安道:“侯爷,尧儿的亲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向苏家提及?” 王元案坐进高椅,扭头瞄向头发斑白却仍然妆容利落的毕氏,不答反问:“尧儿找过你了?” “是啊!”毕氏叹道,“我看他像是不想结这门亲事,不过这孩子一向守礼懂事,明明心里不乐意,还能沉下心,有理有据地同我讲道理!” 王元案点点头,没有应话。 毕氏双手交握膝前,面上犯难为:“只是尧儿说得也不无道理!毕竟侯府这么大,若是苏家小娘子嫁进来,管不来,反倒是害了人家!咱们便成了好心办坏事……” “苏宫海几个孙女?”王元案突然出声打断道。 毕氏没有打顿,张口即道:“眼下统共八个,四个已经成亲,剩下四个其中两个今年十三岁,一个十二岁,还有一个才六岁!” 依他们原先的计划,打算让苏恒卫自己挑一个适龄曾孙女同尧儿订亲,侯府这边就不插手。 不过,当初拟定的这么个做法似乎还是有些欠妥。 “适龄的闺女也就三个,接过来当面瞧看瞧看不就成了!这样吧,回头我给苏恒卫书封信去,先不把结亲的意愿在信里明说,只说你想把几个丫头接过府里住上一阵!想他不会拒绝,待明年开春,咱们派人亲自过去九合山把三个姑娘接过府里来过上一年半载的!”王元案站起老身板,沉声道,“我就不信,苏恒卫那般不长进,养的这三个曾孙女皆是弱流之辈?” 闻言,毕氏展颜一笑,脸上顿时现出道道皱褶:“ 这个主意好!正好我也想看看她们!”说到此处,她前一刻还笑意盈盈的眼中,这时已有两行浊泪夺眶而出。 王元案看到,皱了皱眉头,没再说话,负手踱出门槛。 午饭时,王洛尧悄悄观察二老,发现两人没有什么异样表情,更没有提及订亲一事,私下颇为失望。 下午申时,潘欣文和杜耀楠相约前来凌云轩。 “尽欢和玉权呢?”王洛尧将两人迎进书房,“凤玲,备茶!” 凤玲对潘、杜二人早已熟识,闻令,粉腮带笑地领命离开。 杜耀楠一脸艳羡地盯着赵凤玲的背影,冲王洛尧开腔道:“你母亲塞这么个美婢在你屋,也不怕憋坏了你!” 闻言,潘欣文抬手接过话茬:“那是他自己找憋!伯母坚持不把凤玲收回,明摆着就是送给他!他非要装圣人!” 王洛尧懒得理会二人,转身走开,待坐到书案后面,才出声提醒道:“你们两个在我面前说笑便罢了,当着凤玲的面,你们莫要造次,她心气儿高,禁不住你们这些玩笑话!” “得——”杜耀楠上前重重拍了拍潘欣文的肩头,指着王洛尧讽道:“潘大,你说他是圣人?呶,这才在哪里,就偏袒上咯!背地里,他究竟憋没憋咱们都不清楚!” 潘欣文摇摇头,长长一叹:“杜小二,恕我眼拙,没有看透他的真面目!” 潘、杜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起劲,若不打断,他们能叽哩呱啦侃上半天,王洛尧实在听不下去,扬声打断道:“刚我问你们尽欢和玉权两人呢?” “玉权他爹安排他点儿,抽不得空!”潘欣文转头回了一句。 杜耀楠见潘欣文说了裴玉权的行踪,自知有责任说一说袁尽欢的下落:“尽欢那小子,你还不晓得,秋闱前几个月忍住没去翠香楼,秋闱结束又被咱们拉着出去玩了趟,这一回来,还不赶紧去密会他的青梅竹马?” 杜耀楠一向嘴大,什么话从他嘴里出来都会带着一股刺鼻味儿。习惯了的,知道他就这副德性,初来乍见的,准会被他气个半死。 他虽说得不着调,但王洛尧听得却一脸认真:“岳湘湘至今还未曾开脸吧?” 第034章 搓合 潘欣文抢在杜耀楠前头,正色应道:“没有!凭她的姿色,翠香楼的**哪里会轻易将她开脸接客,怕是准备先让她参加明年的花魁大赛,搏出些名声,然后再抛出脸来,到时候岂不更赚!” 王洛尧点点头:“那……尽欢老是跑过去,**给他见岳湘湘么?” “只要多给银子,见还是能见的,不过想要拉拉手、亲亲嘴儿什么的,就甭想了!”杜耀楠斜着眉眼抢着说道,“他在我们面前只知道哭穷,手里攒着的银子全送给那**了!我每每冲他讨,你们偏还护着他!” 潘、王二人听他这么说,本来肃着的脸崩出几声轻笑。 潘欣文笑止后,问向王洛尧:“订亲的事,你同老侯爷提过了?” 出去煮茶的赵凤玲这时恰好到达门口,将潘欣文的话听在耳里,顿时心头发颤,原本面若桃花的粉腮也变得苍白,脚下都跟着变得有些虚浮。 王洛尧觑见凤玲的影子,当即给潘欣文递个眼色,潘欣文识相,立马闭嘴不语,只顾讪笑地看向赵凤玲。 “你把茶壶搁在茶盘上,我们一会儿自己来!”王洛尧没有漏掉凤玲脸上神色的变化,声音不由自主微微放柔。 赵凤玲知道他这话是让自己避开的意思,遂放下茶壶,福了福身,转头退下。 斜倚在书架框上的杜耀楠扭着脖子盯着赵凤玲窈窕的身段,在她就要出门时,嘴里吹了个响哨。 身后有人对自己作出如此轻佻的举动,除了杜耀楠没别人,平日也就罢了,刚才因听到王洛尧将要订亲的消息,赵凤玲心里本就难过伤怀,此刻听到杜耀楠的响哨,登时极是气愤。 们她恨恨地回过头,冲仍然一脸戏谑盯着自己的杜耀楠狠狠剜了一眼,然后才推门离开。 杜耀楠被赵凤玲这一瞪倒吃了一讶,偏头看向王洛尧,惊道:“哟喝——丫头胆儿肥了?” 王洛尧轻笑,睇他一个“你活该”的眼色,随即转面回答潘欣文的话:“提是提了,只不知他老人家会作何打算!” 潘欣文点点头,摸着下巴沉吟道:“既然你亲口向老侯爷说了此事,他一向又最看重你,想必不会不顾你的意愿!你也不必太在意!哦,对了,你是打算明年直接参加春闱,还是在家准备一年再说?你秋闱中了头筹,其实倒是可以去京都撞撞运气!” 王洛尧摆摆手,勾唇笑道:“还是备一年吧!秋闱我也是碰上大运而已!这几 年我把重心都放在练武上了,经史却是荒废不少,全靠吃老本儿!没想到结果……” 杜耀楠直起身子,一边往椅子跟前踱,一边撇嘴打断:“哪,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哥几个被关在家里硬生生灌了两三年的经书!你倒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竟摘了个解元!老天果然是不长眼睛的!” 王洛尧低头温温一笑,接着抬头给杜、潘二人鼓励道:“解元也没甚了不起,关键是会试,还有之后的殿试!后年咱们几个一道进京,到时再一道衣锦归乡!” 潘欣文一脸憧憬,正色问向王洛尧:“你文武双全,如今又是贡士,文举武举皆可以参加,你决定好选哪个没有?” 王洛尧从书案后起身,步至茶案前,端起茶壶,斟了三杯茶,眼神朝潘、杜二人瞟了瞟,二人上前各伸手一人端走一杯,他方才饮上一口茶,进而淡淡地应道:“自然是文举!武举一旦中了,就得入军,老祖宗不会答应!即使我将来文举进榜,也是要请旨回来的,这也是老祖宗的意思!” 闻言,潘欣文和杜耀楠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点点头。 书房中有一瞬的静默,忽然,潘欣文猛地击掌,激动道:“你订亲的事,我想到一个主意!” 王洛尧不想他又提到这事,放下茶杯:“哦?什么主意?” 潘欣文开口前,眼珠骨碌转了两圈,颇有些眉飞色舞。 一旁的杜耀楠看着着急,一膝盖顶过去:“挤什么眼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潘欣文吃痛,又一膝盖给他顶回去,报了仇,才接道:“洛尧,你的亲事并非只有老侯爷一人能作主,你爹娘也可以!如果你爹娘在老侯爷拍板前把你的亲事订下来,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说着,他越过茶案,挨到王洛尧面前,小声道,“我妹妹,欣瑜,你觉得如何?” 王洛尧斜瞅着潘欣文神叨叨的样子,又听他后来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禁愣住。 潘欣文再次拿肩膀挤了挤他:“欣瑜,你是看着她长大的,论才有才,论貌有貌!伯母与我母亲又一向交好!不如,你去求求伯母,让她寻个媒人到我们家提亲,把我妹妹订下来!” 闻言,王洛尧挥手退开两步:“你说甚胡话呢?我一直把欣瑜当妹妹看待,娶她进门算怎么一回事!” “那总好过你娶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强吧!万一娶了一个悍妇回来,你这辈子就没有幸福可言了?欣瑜她现在还小,等再长个两 年,十四、五岁,保管你不这么想了!”潘欣文越想越觉得此事靠谱,有戏! 一直竖耳听他二人窃窃私语的杜耀楠,大拇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你别说,潘大这主意说不定还真可行!洛尧,欣瑜你不要的话,我可要了!多俊的一姑娘!” 潘欣文一听这话,顿时急眼儿了:“你还是给我滚远点!欣瑜最怕的就你了!” 王洛尧背着二人走到书案后面,低头看着书上一本书册的封面,一阵沉吟后,无奈叹道:“再等些时日!如果老祖宗最后不肯让步,到时再想办法吧!” 王洛尧行事一向沉着冷静,凡事三思而后行,不似袁尽欢因着年纪轻常意气用事。 就拿成亲一事,他就考虑得比较多,身为卫国侯嫡曾孙,又是大房长孙,将来势必要接管家业,继承侯爵,尽管继爵一事还很久远,但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 正所谓“孤阳难长”,所以他的妻子必须要有与他比肩的能耐,有足够的能力管理后方内宅,倘或妻室撑不了台面,导致内宅不稳,将来定会拖他后腿。 因此,他的妻室人选务必慎重再三。 上次去九合山,虽然没有亲眼见识一下苏宫海的几个孙女,但用脑子猜也能猜到,长年窝在山野里,不是井底之蛙,便是野蛮村妇,这样的人怎么能做他的妻室! 他这么想并非凭空捏造,就拿半途遇上的那姑娘,尽管面上皮肤破败,但瞧她通身气派还有身旁跟着的少年,可以断定其人在苏家庄里不会是小门小户家的。 那样小小年纪,就已得理不饶人,蛮横无尊,那庄里的其他姑娘可见一斑。压根不及自己周边闺阁之秀半分,甚至连自己的丫环凤玲都远远不如。 潘欣文的主意倒也不失为一个折中之计,其妹潘欣瑜,他确是看着长大,才貌双全,关键知书达礼,正经的名门闺秀,见过大世面,就算到的侯府来,相信也能撑得住场子! 他可不想到头来最终娶一个麻烦进门! 再者,潘欣瑜是江宁府府尹潘庆生的嫡女,潘庆生土生土长的江宁府人,只是年轻时一直都在外地就官,直到十年前才被派来江南周遭任职,一路仕途安顺,三年前才晋升为江宁府尹。 倘侯府与潘府尹家结亲,却更加门当户对。 徽州的苏家,虽也富贵,但太过低调,知之者甚少,侯府娶苏家之女作曾媳,势必引来极大关注,那也不是他想看 到的。 所以,母亲那里,最近还是要抽空过去一趟。 想到又要去檀园的筱竹院,王洛尧就禁不住脑涨…… ps:亲们,喜欢的话,记得收藏哦!还有推荐!匠匠需要你们的支持! 第035章 风声 另一头的赵凤玲从书房出来便开始心绪不宁,听到王洛尧要订亲的事,她心里就像被无数蚂蚁挠一般极是苦楚难过。 她不是不知道早晚有这么一日,但是当这一日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还是很难释怀。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尽快弄清楚王洛尧要娶的人是谁,身为王洛尧的贴身大丫环,任哪个主子进门后,第一件事怕就是把她能赶多远是多远!假若王洛尧不为她出面,她的命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未来的正经主子。 赵凤玲十五岁了,早已知人事。也知道她的命运一部分握在自己手中,只要在女主人进门前做了王洛尧的通房,以王洛尧的脾性,即使主母有意遣走她,他也会做主纳了自己的。 赵凤玲在自己的屋里急得团团转,好容易等潘、杜二人离开,她即奔到檀园大房所在的筱竹院,找到她那在大奶奶高氏身边当差的亲娘金氏。 “你这会子跑来作甚么?我正忙着和大伙儿收拾准备晚饭呢!”金氏脚步匆匆来到赵凤玲所在的一从青竹下,看到竹边玉立着的娇媚女儿,她本来急躁的表情顿时换上一副由衷的欣喜。 赵凤玲也急着回去,所以不躲不闪长话短说,压着嗓子:“娘,你在大奶奶那里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风声?什么风声?”金氏看到女儿神情不快,也跟着沉下脸来。 赵凤玲急地跺脚,两颊彤红:“就是有关少爷要订亲的风声?” “什么?二少爷要订亲?”金氏惊得声音都不禁扬起。 赵凤玲赶紧将她拉近,催道:“你小点声儿!” 金氏四下瞅了瞅,转头盯住赵凤玲:“你从哪儿听来的?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风声没听到?” 闻此,赵凤玲心乱如麻,不知该踏实还是该万幸。消息还没有传出来,说明这事还远没有定论。 她凑近金氏的耳朵:“娘,这几日你仔细大奶奶那里,多留点儿心,有什么风吹草动,您千万得及时知会我!” 金氏点点头,这几年,她和女儿都盘着一样的心思,就是设法让女儿留在二少爷的房里,先做个通房,然后抬成姨娘。 就凭二少爷对她的看重,再加上凤玲自有的姿色和才识,即便在大少爷院里做个姨娘,也不会是简简单单的花瓶姨娘。 依仗这一层关系,今后他们这一大家在侯府下人里面就能混得有头有脸了。 “玲 儿,你别着急!这才不过是订亲,又非成亲,即使订下来,离成亲也还久着呢!你只专心尽早拿下二少爷方是正经!”金氏一边说,一边给女儿使眼色。 收到金氏的眼风,赵凤玲虽知她什么意思,但当着亲娘的面,她还是觉得难为情,只佯装不明白地推推她娘:“娘,您说什么呢!” 金氏咧开两瓣抹得通红的红唇,悄声道:“玲儿,二少爷的身体如今正到开窍的时候,你平时多亲近亲近,少年心性儿,哪里能沉得住!你近水楼台,先捞了月再说!等主子一旦嫁进门儿来,很多事情想做起来就没现在这么简单了!” 赵凤玲闻言,柳眉蹙起,尽管不大喜欢金氏所说的话,尽管她的出发点也不一样,但这却是事实。 她是真心喜欢王洛尧,掏心掏肺地喜欢,从懂事起就一直喜欢到现在,将来她也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为了不被王洛尧低看自己,她自小就苦学认字,偷偷躲在人后看书练字,学着家里正经小姐行姿坐态,像一个大家闺秀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就为了让王洛尧不会因为自己婢女的身份而生轻视之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王洛尧一直把她与别的下人区别看待,常在人前人后夸她知书达礼,好学上进,凡事也格外信任她,把凌云轩的管事权几乎下放给她一个大丫环。 而她从来不因此自大骄傲,诸事克己奉公,不贪一分银子,还无微不至地照料王洛尧的吃穿用度,俨然凌云轩半个主子,下人们一向敬重她。 也正因此,她的胃口慢慢养大,想要的也不再仅仅做个管理丫环…… 与金氏分开后,赵凤玲迅即回到凌云轩,好在王洛尧并没有找她。 金氏自听了女儿的话后,亦十分上心,回想起来,这几日,大奶奶似乎有那么点不对劲。 晚饭时,她仔细留心大奶奶,见她饭吃得很少,平时总会挑几个姨娘的刺,今儿个却谁也没管。 饭后,她即叫住大爷,拉着他进到里屋,还关上了门。 外间还候着几个丫环还有另外两个妈子,金氏不敢露出形迹,只装作擦拭家具赖着不走。 里屋,高氏近乎哭腔地冲王弘坤道:“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指着他将来给我长脸过好日子,怎么老太爷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二房洛辉比尧儿还大一岁,洛迪也到了议亲的岁数,为何不把他们挑来与苏家结亲!要不洛达也行啊,虽是庶子,但品貌有甚可挑的?哦,平日里,好 事想不到我头上,不应景的事就尽往咱的头上扣!” 王弘坤坐在高椅中,一张脸棱角分明,不过两眼透着因纵欲而显出的乏意,听到高氏的话,剑长的两道眉头皱至一起:“老祖宗也只是提了那么一句,这事还没定论!” “待成定论就晚了!”高氏声音微扬,“你这次可得把守住了,说什么也不能答应给尧儿娶苏家的女儿!那苏家有什么好,一没权二没势,又窝在那山坳子里,他们家能养出什么样出息的闺女?尧儿娶他们家闺女,能捞着半点好处么?” 闻此,王弘坤咂嘴表示不满:“话不是你这么说!老祖宗看中苏家,本不是为着权势!” 高氏帕子一挥:“没看中他家权势,那让洛达娶就是咯!尧儿眼看没几年就能入仕,正是找帮衬的时候,这会儿可不能把他往火坑里推!” 王弘坤冷笑一声:“火坑?你这话只在我这里说说便罢了,倘被老太爷老太夫人听到,哼……” 高氏听言,扭回头,哽着嗓子换个话头:“反正别的事,你怎么胡闹最后我都依了你,尧儿这件事,你必须得出面!你要是不挡在尧儿前头,逼得我没法儿,我……就撕破脸了!” 王弘坤显然对高氏的话颇有微辞,瞥了瞥她,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高氏见王弘坤不接话,转而倒起苦水:“老太爷今年都七十七了,可身体不比爹差到哪去,爹也五十九了,到现在还是个世子!等你封上世子之位,少说也是十年开外的事了!尧儿比你有先见,不指着爵位过活,一心读书科举,小小年纪就中得解元,这会儿正是寻亲的好时候!不想,老祖宗却要横插这么一杠子!生生把跑得正欢的尧儿往后面拽!” 王弘坤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一拍椅把站起身,保养得很好的颀长身形在灯下拉出一道极长的影子。 “你真是越说越不像话!敢情尧儿就只你一人的儿子,就不是我的儿子?就不是老祖宗的曾孙儿啦?敢情全家就你一人关心尧儿?别人就会害他?这么些年老祖宗对尧儿怎么样,你心里没数么?” 闻此,高氏扭过脸来,看着王弘坤,一张五官虽显年岁但依旧留有当年俊致影子的脸庞涨得通红,一张嘴也是开了又合,一时语塞。 ps:为了冲收,今日传两更,一会21点30分还有一更!!亲们,别漏掉哦!大家没有收藏的,帮忙收一个!么啊~~更新最近有点渐缓,不过很快就可以全面爆发的, 大家一定要继续支持我哦!! 第036章 双亲 王弘坤一甩衣袖,侧过身去,接着道:“尧儿的亲事,既然老祖宗有意插手,就不是你我能干涉得了的事,当初老祖宗提出与苏家结亲的事,爹也是在场的,爹都没有异议,我们做晚辈的还能越到前头去?” “可是……”高氏被王弘坤的气焰压得气势全无。 “苏家,倘若真如你所说得那么不堪,想当年,那位会指名道姓地把唯一的女儿嫁给苏家?”王弘坤一只手背负,一只手在身前做得各种手势。 高氏抿嘴点点头,也从床沿上站起,对王弘坤道:“好,就算苏家千般贵重,可咱们尧儿不需要那样的贵重人家!江宁城里这么多好人家,随便挑一家都好,干嘛巴巴地跑那旮旯山坳里寻亲事?说出来还真嫌丢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尧儿有什么问题呢!城里找不着媳妇,这才跑山野乡下去找!” “你……这么冥顽不灵,我无话可说!你当真要是不满意的话,你自己找老祖宗说去!”摞完这句话,王弘坤衣袖一甩,摔门而出。 金氏听到动静,再瞅见大爷一脸愤怒,吓得一哆嗦,直到大爷走出正房,她才拉了另两妈子洪氏和林氏进到里间。 高氏正抖着肩膀掩嘴抽噎。 金氏借安慰之机,想套些话出来。 不过高氏向来口风严紧,何况事关儿子终身,她更不会在事情最终定下来之前,泄露风声,女儿家讲究名节,男儿家也一样! 本来,王洛尧是打算这两日就抽时间到筱竹院找他母亲的,后来又想老祖宗既然许下那样的话,理该心里有了打算,何必烦扰母亲,免得她病急乱投医,做下出格的事!倒不如再等上些日子看看! 果不其然,几日后,事情有了新进展,他从毕老太夫人那里暗下听说,老祖宗已经修书一封到苏家,提出明年想接苏宫海几个孙女到侯府里住一阵子的意愿。 等几个姑娘过来当面相看之后再做人选的定夺! 这个消息王洛尧听了虽不甚满意,老祖宗还是念念不忘地想与苏家结亲,但他能做此一举,已是很考虑自己的意见了。 不过他心里也觉得如此甚好,由他们俩老自己相看一下最好不过! 毕竟这门亲事不是儿戏,等人来了,仔细相看过后,他们就该明白自己的苦心,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到时也许根本不需自己出面,他们自己就主动抛开这个念想了。 如此一来,王洛尧心 里便没先前那么焦躁了。 又过了几日,苏齐徽夫妇从苏宫海那里得到这个消息,不似二房夫妇那般高兴,他们两人要平静得多。 “好好的,突然要接这三人去侯府!还点名这三人!”成氏倒不是不乐意,只是有点儿奇怪。 苏齐徽笑笑:“去就去吧!几个孩子到外面见见世面也好!” 成氏斜瞅着苏齐徽,撇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这事情总觉得怪怪的!” “有什么怪怪的!你稍稍用脑一想不就明了了!怎么反不如二嫂来得反应快!”苏齐徽坐进椅中,闭上眼睛。 “难道是……”成氏眼睛一转,脑中冒出一个想法,不过这个想法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她皱了皱眉,“三爷,你想咱们的女儿嫁到侯府去?” “也没什么想不想的,现在是侯府想,不过他们明面上还没有提亲,眼下谈论还为时过早!”苏齐徽眼睛仍旧闭着。 成氏渐渐忧心忡忡:“我可不想女儿嫁得那么远,又是那么大户人家!依我看,小门小户有小门小户的好处!大户人家,人多事杂,顶闹心的地儿,不见得是什么好地方!” “是么?”苏齐徽睁开眼来,坐直身子,问向成氏,“你不想贝儿将来嫁入名门!” “为何单指贝儿?苏儿我也不想!”成氏见他单提贝儿一人,有些不解。 苏齐徽偏着头,面有所思:“苏儿你就甭操心了,倒是贝儿得好好筹划筹划!” “你怎么尽说些话里有话的话,什么苏儿我甭操心,贝儿要好好筹划筹划?”成氏走到苏齐徽跟前,面色微愠。 苏齐徽盯着成氏的双眼,略作沉吟,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想让贝儿嫁入贵门的,所以我还想着,这回也算得是贝儿的一次机会!” 闻言,成氏面上露出纠结不定的神色:“贝儿,以她那样的品貌,按理该嫁个名门贵族,只是她从小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长大,江宁城那样的深宅大院,我怕她可能应付不来。还有,你说什么机会不机会的?和贝儿有什么干系……哦……” 成氏才问完,即恍然:“你是说这次侯府的安排是另有他图?” 苏齐徽点点头:“侯府此意许是从三个丫头当中挑个媳妇出来!论辈份的话,很可能是为侯爷的曾孙所挑!” 听此,成氏红唇一撇:“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哦,还从三个当中挑一个?我们……还 没有挑他们呢!我不管二房什么意思,我亲生的两个女儿可不高兴给他们挑!” “你这么想的话,可是负了侯爷夫妇的一份苦心!人家要是真没有诚心结这门亲事的话,也用不着这么费周折,大老远的送信,还说要大老远的派人过来接三个丫头!”苏齐徽面容柔和,不管怎么说,卫国侯能有这样一份心,也是苏家的面子,遂接着对成氏开导道,“人家要是不想对你负责,只为了还一份情或是维持一份情的话,大可以找个媒人,两下一凑合便罢了!何须如此劳神?” “那他们什么意思?”成氏蹙眉问。 苏齐徽轻笑一声:“人家也怕咱们苏家的闺女嫁过去不一定能适应,万一婚后担不下来,纯受罪,反倒落个不好!这样两下相看一下后,再做抉择就要牢靠许多!” 成氏点了点头,不过面上仍是不大快意,郁郁道:“那他们那头也会把人送来给咱们相看吗?” “如果他们觉得咱们家的姑娘合适,自会把姑爷人选派来与我们相看!”苏齐徽捋着髯须,脸上神情轻闲,不似成氏一脸忧虑。 成氏的脸色这才平和下来,往椅中一坐,结果两股刚沾着椅沿,她又跳起来:“你方才说贝儿……贝儿,你的意思是这次贝儿会被侯府看中?” 苏齐徽笑着默认。 见此,成氏脸色又不好看起来,哑着嗓子怨道:“难怪你一副喜滋滋的神情,要是苏儿被侯府看中,你保管没这么乐意了!” 闻言,苏齐徽扭头看向成氏,抗议道:“你这当娘的,可不能在贝儿面前这么挑拨啊!苏儿和贝儿我一样看中,哪个都疼!我不是因为苏儿不用嫁去侯府高兴……至于贝儿,我心里也没有盼着她嫁入侯府,只是觉得你好像希望她能嫁进这样的人家,所以才替她、也替你暗下一点欣慰罢了!” 成氏叹口气,不解道:“苏儿,对她难道你有其他打算?” 苏齐徽低头没有应话,几根手指在椅把手上一下一下地叩着,半晌后,他抬起头来:“苏儿,我确是另有打算!她实在是块好料,比之我当年更有天赋,她天生就为了首饰匠艺而生!手巧是一方面,关键她的心思也妙,出来的东西总是让人眼前一亮!我真是舍不得放她走!” “你……该不会打算不让苏儿嫁人了吧?”成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丈夫能说出这样的话。 ps:之前20点已发过一更,今日双更!不过真正的爆发还在后头哟~喵! 另外再罗嗦一句,如果有亲订我上一本《半世》过三分之一的话,一定记得给小青投个完本满意票哦!这个很重要的啦,拜托了~~呜 第037章 消息 “我怎么会不让她嫁人呢?只是不想让她离开苏家!”苏齐徽眼睛闪亮,这个想法最近在他的心里越来越活跃,就像当初老爷子说的,如果再寻不出接班人,就把苏苏留在苏家,大不了给她赘个婿。 成氏心里颇有点愧疚,垂下头,闷闷地问道:“你怎知侯府会看中贝儿而不是苏儿,论长相,苏儿更胜一筹!” “不过论才品,贝儿却更胜一筹!苏儿的性子我了解,侯府那样的地方她呆不得,用不了几日,她就要露馅。此次侯府挑人,自然是以才品为主,苏儿的性子里头有一点不羁,不太适合条条框框过多的侯府!我都能看出来苏儿这副性子,侯爷夫妇自然也不会被蒙蔽!”苏齐徽瞄了眼成氏低垂的颈子,一边朝她走过去,一边接着道,“让她们去一趟也好,咱们人口虽多但比起外面的大户人家成分简单多了,虽然眼下我能看准苏儿不适合那样的环境,但贝儿究竟能不能胜任,我自己也拿不准,不过侯老太爷夫妇深谙此事,定然比咱们自己看得准!” 成氏郁闷的神情并没有随即消散,她蹙着眉尖看着苏齐徽渐渐靠近。 苏齐徽走到成氏身侧,他伸手拍拍她的肩:“你别胡思乱想,你给我生的这四个孩子,都是一等一的好,我心里对上苍已是无尽感激了!” 成氏心里顿觉安慰,抬头迎着苏齐徽的目光:“假如贝儿真被挑中,你说咱们应还是不应?” “等他们把姑爷人选送来给咱们相看之后再说应还是不应的事!”苏齐徽神情坚定,胸有成竹。 成氏听后踏实不少,忽又似想起什么,掩嘴轻笑道:“瞧你,跟当真看到了一般,你别忘了一同过去的还有秀儿呢?” 苏齐徽跟着轻轻笑道:“秀儿那丫头也不错,不过比起咱们贝儿,仍有一段差距!” 成氏睨他一眼:“你不爱串门儿,宅里各家的小子你可能都有了解,但闺女你就没那么了解了!秀儿,也挺不简单,小小年纪,心气儿倒不低!这次……就看她造化吧,如果侯府最后相中了她,对咱也好,咱们贝儿将来就给许在县郡里某户人家,临得近边边儿的,来往也方便些!”顿了顿,又道,“这相亲的事儿,暂时不要叫孩子们知道,省得传开了对几个孩子不好!只说侯老太太想接她们过去亲近亲近!一会儿,我再去关照二嫂一声!” 苏齐徽点点头:“这个我省得!” 次日下午,苏苏和苏贝饭后歇了一阵,便汇到一起在西厢中厅给苏白的伤腿换药 ,药还没有换完,一身簇新的苏秀领了两丫环过来紫金园。 进到西厢,她安静地守在一旁,等苏贝姐妹俩给苏白换完药后,她才挽住苏贝的胳膊,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三姐姐,三叔和三婶有没有告诉你们,侯府要接咱们仨过去小住的事?” 苏秀比苏贝小几个月,又比苏苏大几个月,所以她依着苏齐徽四个孩子的顺序,唤苏贝三姐,唤苏苏四妹。 “侯府?哪个侯府?”苏苏闻言,眉尖蹙起,一双大眼睛瞪向苏秀。 苏秀被苏苏盯得不自在,又见她脸上皮肤还没有好利索,颇有点嫌弃地撇撇嘴:“还能是哪个侯府?” 苏贝看了眼苏苏,扭头对苏秀道:“是江宁府的卫国侯?” 苏秀点点头,不过眼里透着些许失望:“我估摸着这两天三婶就会同你们说了吧!听说可能明年开春就过去,具体在那儿待多长时间还没定下来!” 苏苏听此面上郁意一闪:“我们仨?去那做甚么?” 苏秀也想知道为什么,所以才急着赶来紫金园探口风的,不想苏苏姐妹俩还不晓得此事,遂鼓着嘴应道:“我也不知!”应完,面上重又焕发起来,“听说江宁府可繁华了,什么都有,我巴不得现在就去!” 这话倒是实话,苏苏默然:能去江宁府玩玩也不错!只是能不能住客栈不要去那侯府里呆着? 转念又想,若不是侯府提此一议,她们哪里有机会公然离开苏家庄呢! 那一厢苏贝则一直嘟着小嘴,脑中思绪纷飞,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启口道:“一会儿,咱们去问问娘亲便知!” 苏秀笑着叫好,苏苏颇不以为意,转身到榻前,查看苏白的伤势。 视线落在苏白伤口处包扎的白绢,不禁暗自想道:那日那个青衣少年想必真是只为射下苏苏,不为猎杀,若不然他的箭矢也不会那般巧合地避过骨头,恰好穿过苏白大腿外侧的肉肌。 可即便如此,苏白平白无故地躺在榻上这么些天,至今还不能活跃自如,却还是拜他所赐。 这么想着,脑袋中不由自主回忆那日所见的几个少年,青衣少年射艺了得…… 苏苏忽地切断回忆,微微冷笑:又是一群纨绔之徒!顽到九合山来了!改天还需专门给苏大管事提个醒,让他着人在九合山四围立个标牌,省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进到九合山里又杀又抢的! 苏秀见苏苏兀自走开 ,拉着苏贝就要往南次间走,口中语道:“三姐姐,你近日可看了什么有趣的书没有?抑或填了什么新词,让小妹饱饱眼福?” 苏秀的生母田氏与成氏出身差不多,都是县郡里有名的书香之家,所以她的女儿受她影响亦自小研习书画琴棋。 苏秀便是如此,而又因为苏贝的才华在小辈女子当中数一数二,是以,她最爱亲近苏贝,也一直以苏贝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至于苏苏,虽然面上不显,但她内心里面对她还是很不认同的,一个姑娘家成天与金石等俗物打交道,没事总还跟着父亲出游,在外抛头露面,每每晒得乌七抹黑回来,实在不是闺阁之女该所为。 苏贝觑了眼一脸盛情挽着自己的苏秀,又斜觑一眼坐在榻沿的苏苏,看她没什么兴致的样子,便点头言道:“可以,你随我进里间去吧!” 苏秀白净的小嫩顿时绽起一朵小花,满是期待地跟在苏贝一侧往南次间走。 是晚,苏贝和苏苏一起找到成氏询问此事,成氏回得极是淡然,只说侯老太想念苏家姑娘,让三姐妹过去陪住一阵子,并没有其他深层次原因。 尽管二人皆有疑惑,怎奈她们娘亲死活咬定没有别的,那也没有办法。 过了九月,天气渐渐转凉,苏白的伤也在九月下旬彻底休好,重新活蹦乱跳,但是苏苏的脸直到十月底才算养出结果,不过真正回复她本来的面貌,还是过了十一月份之后。 许是又长了一岁,她的身形又抽高一些,五官也长得更开,肤色经过焕新后直如吹弹即破,宅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议论她。 连苏秀看她的目光也变得不同。 自从得知要与苏贝姐妹一道赴侯府,苏秀来紫金园的次数多了许多,每次来都是为着与苏贝切磋诗词歌赋抑或琴棋书画,她与苏贝两人对这些风雅的调调都十分酷爱。 几个月里,苏苏除了看些匠艺的古籍,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和苏齐徽耗在作坊里,她的那股子专心投入劲儿直令苏羽陵和苏羽墨兄弟俩惭愧。 年前,肖蒙得到消息苏苏要去江宁府呆一阵子,所以特地遣来肖雪帮忙打听。 第038章 侯府(上) “呀,苏姐姐,你的皮肤真是越发好了,比以前还要好!”肖雪一见苏苏,就惊喜地叫道。 “是么?”苏苏摸摸自己的脸,鼓着嘴道,“依我看,说不定是太阳的功劳,虽然每次晒黑了,但捂些时间后感觉像是比以前更白了吧!” “真嗒?”肖雪瞪大眼睛,摸着自己的脸奇道,“难道我也该试试?” 闻言,苏苏扑哧一笑,把肖雪的手从她自己的脸上拉下来:“你的皮子够好啦,不要瞎折腾了!” 肖雪也是掩嘴而笑,片时后想起此行的目的,遂蹙眉问向苏苏:“苏姐姐,听说过完年,你们要去江宁城走亲戚?” 苏苏听后,俏脸一耷,闷闷地点点头:“是啊,曾祖、祖父还有父亲都一致同意,已和江宁那边说好了!” 肖雪鼓着嘴,追问:“那,你们什么时候过去,什么时候回来呢?” “可能翻过年就去吧,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暂时还不知!”苏苏边摇头,边领着肖雪坐下,然后让艾芙给上些点心。 肖雪闻言,沉吟片时,才道:“我大哥这两年也常往江宁城跑,明年定然也少不了来回跑那么几趟!你可知你们那户亲戚住哪里?” 苏苏眨眨眼,意识到肖雪可能是受了肖蒙指使来打听的,一时愣住,半晌后方想起回应肖雪:“江宁城我虽去过,但我们那房亲戚家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并不知他们所处江宁何方!” 肖雪眸光微黯,却仍是鼓着嘴,再问:“如果我哥哥到了江宁,恰巧你们还没有回来,他可以去找你们吗?” 此言一出,苏苏心里直好笑,然还有隐隐的一丝温暖似从心间划过,是以,没有多经思想,她即爽快地应道:“当然可以!为……”话说一半,她陡然刹住舌头,蓦地记起她娘同她交待的话。 听到这话,肖雪总算露出一抹笑容,嘴巴也不老是鼓着了,欢道:“那你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捎信,信中把地点告知一下,我再转告哥哥!待他去江宁时,顺道去看看你们!” 苏苏这回没有再接肖雪的话,但在肖雪看来,她这样子却是默许了! 又说了一会话,肖雪即赶着回肖宅,剩下苏苏兀自揪神不已。 她十二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伦理上的事情,她自然都是晓得的,对肖蒙,她内心深处的确是藏有一点点心思的。 肖蒙长得不算出众,尚不如苏羽陵、苏羽墨两兄弟, 但他脾气厚道,又做事周全,还很会照顾人。 肖蒙给她的感觉就像她的父亲给她的感觉一样,稳,实! 想即此,她的脸上微微泛红:怎么突然琢磨这些来! 过了元宵节,江宁府那边来信了。 一月二十那天,江宁府大管事王喜即带了车行抵达九合山,随身带了王元案的亲笔书信。 因为老侯爷信中的意思是想让三姐妹在侯府里住个一年半载,苏恒卫那边接到信后又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所以成氏给两个女儿收拾了整整两马车的行李,另一边苏秀那边也是备了一辆马车的衣物用度。 王大喜看到,低头轻咳一声,然后走到成氏面前,恭敬道:“三奶奶,侯老夫人临行前交待给奴才,让奴才转话给三奶奶,三姐妹在侯府的吃穿用度侯府那边都准备好了!这样就省去来回带行李的麻烦,免得车从太多,惹来不必要的眼目!” 仅是行李就三驾马车,再加上护送的下人,光苏家这头就是七八辆马车,合上侯府里来的五六辆,十几辆马车走到哪都是众人瞩目的标的。 “那这些行李都不要带了?”成氏心里不舍两个闺女,如果给她们带足了平时常用的东西,她还有好受一些,此时听王大喜的意思,两闺女只去个人就行,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带,她一下子就犯难为了。 一旁的苏齐徽听到王大喜的话,觉得颇有道理,树大招风,还轻车从简为妥,遂赞同道:“王大管事说得对!行李就少带一点实在必须的,其他的到那边再行配置也不迟!” 王大喜讪笑着点点头:“三爷说得是!确是这个理!” 既然丈夫出面表态,成氏也不好固执什么,长叹一口气,让人从马车里拖出两个箱笼,剩下的连马车一并拉走,又传信给苏秀的娘亲田氏让她这么照做。 收拾来收拾去,交待来交待去,苏贝、苏苏还有苏秀下午申初时刻总算出发了。 因为照顾三个体弱姑娘家,王大喜没有急着赶路,走走歇歇,来时两日的路程,回去花了四天。 对于这样的奔波,苏苏很习惯,而极少出户、即使出户也只是到九合县郡里走亲戚的苏贝和苏秀二人则很是吃不消,这一听说马上就要到侯府,双双长吐一口气。 江宁府的县治在上元县,侯府作为江宁府数得上名号的贵族,自然地处最是繁盛的地段。 车厢里的苏贝和苏秀早 按捺不住,各自悄悄揭帘往外瞧热闹,三人身边带着的六个丫环亦小声叽叽喳喳,新奇不已,不时因为动静太大被两个乳娘喝斥。 见怪不怪的苏苏则是一路捣鼓她的银丝珠串,累了就抱着她的苏白顽,直到路经江宁府最大的一处繁华集市时,她才就着苏贝揭起的帘角朝外觑了几眼。 百年前的江宁府曾是前朝都城,大梁建制后,改都开封,对于南边这处繁华地本就不可避免地采取抑制之态,原先的皇宫如今改造成江宁府衙,而通向皇宫的御道则成了府城最热闹的集市,上元大街。 然这座城市的历史太过悠久,漕运、河道、城池皆已发展成熟,再加上盛荣的经济,北边再怎么有心打压,依然阻止不了其蓬勃的发展之势。 而卫国侯府宅就建在这条上元大街的东侧,进门后,三姐妹就上了三顶精致的轿子,摇摇晃晃好一会儿功夫,才下得轿来。 三人一落地,就见一处大院前立了许多莺莺燕燕,一时间也看不过来,突然离家到了陌生的大宅里,苏贝和苏秀心里皆有些紧张,但多年的教养经下来,即使心里有,她们也不会轻易让这样的情绪流露在脸上的。 苏苏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轻松样,她一下得轿来,就将苏白交给乳娘叶氏,然后举目把前头的一群人打量一遍,接着就四下张瞧,最后在那群莺燕的身后,发现院门上方悬挂的门匾:曦园。 将三姐妹送达宅,王大喜自然此行圆满交差,他躬身越过三人,跑到院门前站着的一群人前,对着最中间的一个丰满妇人,朗声道:“大奶奶,奴才把小姐们安全带到!”说着扭头朝后方看了看,不过视线却不敢飘向苏苏三人的面颜。 丰满妇人在听到王大喜这话后,脸上方才露出些表情,她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带头朝苏苏三人走来。 第039章 侯府(下) 苏苏看得明白,王大喜口中的大奶奶虽嘴角带笑,但那笑似乎只是笑给王大喜看的,来府之前,成氏已经给她们姐妹俩交待过,现下卫国侯府里掌管中馈的当家主母是长房长媳高氏,此时看侯府大管理王大喜对她的恭敬态度来看,这位大奶奶八成就是高氏了。 不容她往多里想,高氏已经领着一干人到达跟前,苏苏抬眸飞快地把站在高氏身侧的四个妇人打量一下,单看她们头上所戴的钗簪,就知道她们的身份地位是在高氏之下的,除了其中一位年纪稍长一点、身着翠色褥裙的妇人,其余三位似乎对高氏皆存有敬畏。 这么一想,苏苏不由多看了两眼翠裙妇人,瞅见她竟似比高氏还要用心地在打量自己这一行人。 登时,苏苏整个人就不好了! 虽然当家主母亲自来迎接她们,规格也算不小了,但是瞧着这一群妻妾之间暗流涌动,却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来府之前,苏苏已对侯府长房世子爷的嫡长子王弘坤印象颇深,他除了一位正室外,还纳有四房小妾,这个数目多倒是其次,关键令她咂舌的是头两位妾室都是出身**,更更叫她难以接受的是,据说其中一位排行老二的二姨娘最得他恩宠。 不管娘亲从何探来的这些消息,但王弘坤公然纳进**女子,又公然宠妾,其人真是够脸皮厚的。 话说这样的事在大户人家里也不是没有,但是像卫国府这样的府邸,再像卫国侯这样的元老,可以容忍这种事,确实算得上稀罕。 这不,才见面,她就见识到了。 “你们仨儿终于到了,这下老祖宗该放下心!先随我进去吧,老祖宗可是等得急了!”大奶奶目光挨个在苏氏三姐妹脸上和身上扫过,就如刚才,尽管嘴角含笑,可那点笑意连脸颊都还没来得及爬上就给消散了。 “啧啧啧,瞧这三姐妹,真是一个赛一个得俊俏!老祖宗瞧了不知得多欢喜!”翠裙妇人上前一步,拉住苏贝上下打量,夸扬的话倒像是由衷而发。 不过妇人话才说完,高氏即伸手将她的手从苏贝身上扯开,不着痕迹地瞪她一眼,拉着苏贝往曦园大门走去,一句都没有给苏氏三姐妹介绍她身侧的几个妇人。 苏贝本准备带着两妹妹给高氏行个见礼,可高氏动作匆忙,力气又大,她根本没时间反应就被拉走了。 站位稍微靠后的苏苏清楚地瞥见翠裙妇人讪笑着退后一步,貌似听话地给高氏让路,可等高氏一 转身,她脸上的笑立时又换了一种,眼神里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那古怪瞧着像是有几分得意的意思。 只是,她在得意什么? 苏苏颦起眉头,暗自低咕:又是妻又妾的,妻生子妾生子,子再生子,这样的大户里头关系不错综复杂才怪! “两位妹妹——”前面的苏贝扭头见苏苏和苏秀还立在原地,忙出言轻唤了一声。 苏苏收拾起杂绪,与苏秀一道领着从苏家带来的六个丫环和三个乳娘,跟着往曦园里走。 曦园很是阔绰,占地庞大,景致细巧精妙。屋宇虽不多,但亭台假山却不少,倒不像是一个住所,更像一处山间风景。 苏苏见了大为惊讶,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九合山里一样,四下里随处可见形状各异的怪石,有的石间还有浅溪流过,行经的甬道两侧尽是松林丛竹,便是正经的暖春尚未来到,这院子里仍是绿意盎然。 在路过一处小院时,苏秀抵了抵苏贝,苏苏靠得近,也顺着苏秀的眼神朝西南侧寻望过去,发现那院子朱扉双启,匾额上书:凌云轩。 三人走过凌云轩,继续往更深处走,又在东北侧的方向看到一处名叫“香浮院”的小院儿,周围景致最为精细,不知其间所住何人。 因一路都有各类景致可赏玩,所以三人并没有觉得走了很久,直到“朝晖院”三个鲜红大字呈现在众人眼前时,高氏才回过头来,笑道:“呶,这就到了!” 苏贝笑着点点头,回头觑了眼苏苏和苏秀,打先跟在高氏的身侧进了院门。 穿过天井,一行人径直来到正房宽敞贵气的厅堂,丫环和乳娘留在厅外,三姐妹则跟着高氏跨进门槛。 一屋子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往门口看来,苏苏长吸一口气,脚下轻轻侧移,有意走到了苏秀的侧后方,借两个姐姐的身形将自己稍稍遮一遮,同时保证她的视野还需宽阔。 厅内最上首盘坐着两个白发老人,自然便是王元案夫妇,此时屋里除了王元案一个男子,其余皆是女眷。 高氏没有停顿,自个儿先走到厅央,对着堂上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即移开身子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于是苏氏姐妹三人一下子再无遮挡地显现在众人眼前。 眼前一亮是必须的,宅里的姑娘们天天看,看多了也就没有新鲜感,突然来了这么几个崭新面孔,又都是一等一得标致,众人惊叹也是意料中的事! 苏贝最 长,知道上头二人便是卫国侯夫妇,便左手拉着苏苏,右手拉着苏秀,上前两步,带着两个妹妹极为恭敬地屈膝行礼。 王元案捋髯点点头,一旁的毕氏匆匆点了下头,就迫不及待地朝三姐妹招手,声音有些微哑:“别站那么远,来,来,都往我这边来!让太伯母瞧瞧!” 王元案虽比毕氏大了五、六岁,但因为习武的原因,视力比毕氏要好,在三姐妹出现在门口时,他即看清三人的面貌,在视线触及苏苏的面容时,他的眼神不禁恍了一恍。 毕氏不等走在最前的苏贝贴到跟前,在她尚还有一步之遥时就伸臂将她拉到椅子前,然后又腾出手把苏秀、苏苏一并小心地拽到眼前。 三姐妹一字排开,毕氏挨个仔细打量,就像是在打量她极珍爱的物品一样,不一会儿眼睛就开始湿润。 她轻轻掬起苏秀的小手,温和地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儿?” 苏秀觉得眼前的侯老太和蔼可亲,让人容易亲近,心里的紧张一下跑掉大半,此时听到侯老太的问话,忙甜着嗓子弯腰应道:“我叫苏秀,这是我三姐苏贝,这是四妹苏苏!” “哦——”毕氏声音又哑了两分,她吸了吸鼻子,指指苏秀,又指指苏贝和苏苏道,“你是老二家的苏秀,你们俩是老三家的?” 苏秀笑着点点,苏贝和苏苏亦微头含首。 毕氏侧过脸,抬眼极是爱怜地看向离她稍远一点的苏苏,目光一怔,随即扭头看向王元案。 王元案见毕氏瞅向自己,冲她微微点头,便兀自端起茶盏啜起茶来。 毕氏再次看向苏苏,眼中有藏不住的懵讶,她眨了眨混浊的双眼,伸着脖子,对苏苏伸出手,唤道:“你是叫苏苏?” 苏苏听及,忙上前一步,将手递至毕氏手中:“是,太伯母!” 她自认为一声“太伯母”喊得轻快亲昵,不曾想她声音将落,毕氏却是唰地一下眼泪夺眶而出。 见此,苏苏唬了一大跳,惊得差些就要抽回手,好在她的定力还算可以,手一直任侯老太握着没有动。 不止她,屋里所有人都被毕氏这个反应给唬住了,苏氏三姐妹更是面面相觑,皆手足无措。 坐在西边座位中的高氏颔下首,眼中闪过一抹阴霾,站在她身后的二姨娘李秦娥将她的反应纳在眼中,嘴角却是讥诮一笑。 第040章 小五 王元案放下茶盏,转眸扫了一眼苏苏,视线瞥到毕氏的身上,轻咳一声,沉声提醒毕氏:“老婆子,小心吓到孩子!” 毕氏听闻,立马收了泪,抓着苏氏三姐妹又仔细瞅了瞅,强自笑道:“瞧我这都老糊涂了,你们一来,我这就失态,没吓着吧?” 发愣的苏苏听及最先摇头,一旁的苏贝和苏秀微微一笑。 毕氏继续道:“你们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怕是没吃好也没睡好,一会儿大奶奶会带你们简单认认屋里的这些长辈和同辈,然后你们就去住处休息休息!咱们府里人口多,一时半会记不清也没事,来日方长嘛!” “是!太伯母!”这回还是苏贝出面应话。 高氏一听老太太又给自己摊派活,心里老大不乐意,之前安排她在曦园门口候这三个丫头,她已是忍着情绪了,这会儿还让自己带她们认亲,真是…… 毕氏命完,看都没看高氏,便探头,绕过苏苏,伸手指了指高氏旁边坐着的一个姑娘,年纪与苏苏等人相仿:“小五,一会儿你带着她们仨去香浮院,就不用你母亲带了,你们姑娘家一起,说笑都方便。” 毕氏这会儿说话清晰,有条有理,屋内众人都暗下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苏氏三姐妹。 “是!”随后就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应答声,苏氏三人不由齐齐扭过身去,看向声源处。 只见一个上身穿着一件蜜合色小夹袄的水嫩姑娘笑盈盈地看向苏氏三人,同时屈膝行礼回应毕氏的指示。 毕氏吩咐完这些,重新拉着三人的小手,柔声道:“香浮院是你们祖母在出嫁之前所住的地方,她嫁入苏家后,院子再没有动过,这次是你们来才给进去住,要是别家姑娘,是没这福分的!”说着,声音再次哽咽,眼泪包在眼里颤乎乎的。 苏氏三人一听此话,再看老太太的表情,心里也颇为感动,原来侯老夫人当真是惦念她们逝去的祖母,这才接她们过来住段时日。 这时,坐在东首的一个年老妇人探出上半身,长叹一口气后出言劝道:“娘,您也别伤怀了,汀儿妹妹虽走得早,但生平过得幸福,夫和子孝,子孙又都出色,再没比她更大福的了!您该欣慰才是!” 这位老妇口中的汀儿就是祖母的闺名。 苏苏悄悄侧身看向说话之人,见她头上的钗饰内敛却不失贵重奢华。她又坐在东首,想必就是世子夫人秦氏了。 不等毕氏回应,秦 氏扭头冲坐在她斜对面的高氏吩咐道:“莺雅,你就按老祖宗的吩咐,先带着三姐妹认认亲,也好让她们早些回去歇歇!” 高氏听闻,忙不迭起身应道:“是,娘!” 苏苏暗中点头,看来她所猜的没有错。私下不由忆及娘亲的话:高大奶奶是秦夫人的远亲侄女,由秦夫人亲手所挑的媳妇,但大爷许是不大中意,所以高氏进门后没多久,就任着性子一连纳了两个**女子做妾。 这么想来,苏苏倒有点同情起高氏来。身为侯府当家主母,尽管风光无限,但暗中所受的屈辱怕也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并不像毕氏所想,跟着高氏一圈招呼下来,三人把在场的亲眷几乎认识差不多了,因为来此之前,她们都预先做了功课,这会儿只需对号入座便可。 侯老太爷共育有四个儿子,三嫡一庶,五个女儿,两嫡三庶。如今,五女自然都出嫁在外,不在府中,四个儿子由于一直没有分家,皆住在侯府中。 大老爷王业秋承了世子之位,共育有七子四女,女儿也都尽数嫁出,最小的一个儿子在前年成家,去年年中才诞下长子,取名王洛鸿。 今儿个长房下面七房媳妇都有到场,刚才毕氏所唤“小五”的姑娘是大奶奶高氏所出的嫡女,芳名王洛歌,排行老五。其余六位奶奶也都带了自家闺女来。 三爷王弘玮的妻室鲁氏带了嫡女王洛雨和王洛芊来,两人一个十三、一个十二,四奶奶曾氏携了王洛婉,今年九岁,五奶奶翟氏所出的王洛梧,才三岁。 六奶奶林氏,瞧着二十出头,生得俏美,却在大奶奶介绍到她时,她面色泛白,手脚颇为拘束。 苏苏见她身侧没有带着孩子,便明白她为何这般拘谨。成亲几年还没有生儿育女,在这样的人家,日子过得心惊胆颤可想而知。 七奶奶张氏身形微丰,身侧跟着乳娘,乳娘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她就是王洛鸿的亲娘。 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房下除了三位老夫人万氏、洪氏、丘氏之外,晚辈当中仅来了几个人,分别是二房的长媳杨氏、三房的长媳刘氏、四房的二儿媳张氏。 终于问候完毕,毕氏笑着命王洛歌把三人领去香浮院,又吩咐身边两个丫环和一个婆子小心跟在几人后面。 出来朝晖园,王洛歌有些兴奋,她脸上的笑容灿烂,苏苏觉得她的笑容让人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感到很舒服。 “我今年十三,丙 寅年七月生的,你们呢?” 苏贝亦觉得王洛歌特别亲和,完全没有大户千金的倨傲和睥睨,遂接道:“我十四,乙丑年五月,属牛的!” 苏秀顺下去:“我也是乙丑年,不过是十月所生!”说完侧向苏苏。 苏苏瞥了眼苏秀,转眸看着王洛歌道:“我们同年,只是我比你大了五个月,二月初八生的!” “好,那以后我就管你们叫贝姐姐、秀姐姐、苏姐姐了!”王洛歌手一拍,然后拉着苏贝朝前走,“我看还是先带你们在曦园里逛逛,熟悉一下再回香浮院去。刚才,你们应该是从东边一路走过来的罢,那我就带你们从西边绕回香浮院!” 苏贝点头应好,而苏秀的目光一直悄悄粘在王洛歌的身上。 苏苏瞥了一眼苏秀,转身回头寻找乳娘的身影。 苏白还在她怀里呢。 见叶氏跟在最后头,而苏白正老实地趴在她的臂弯里,苏苏嘴角一弯。 跟在王洛歌的身后,一路走一路专心听她说着园中趣事趣景。 走着走着,王洛歌忽然跳着转身,瞪向苏苏:“二月初八,苏姐姐,后天不就是你的生辰?” 苏苏不防王洛歌会突来此招,一时愣住,不知该点头说是,还是摇头否认,在侯府,她可不想叨烦人家。 “可不是?”苏秀抢先回答,“四妹——” 苏苏摆摆手,讪笑着对王洛歌道:“洛歌妹妹,你不要声张出去,我的生辰不打紧,在家里,我们从来也不刻意强调这一日的!到了侯府来,更不好兴师动众!” 王洛歌目不转睛地盯着笑靥如花的苏苏,怔怔地道:“苏姐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苏苏闻言又是一愣,一旁的苏贝掩口咯咯咯直笑,然后竖了根葱指,点了点苏苏的胳膊:“我就说你没事别老板着一张脸!” 苏苏拉住苏贝的小臂,挨着凑近她,白她一眼:“我哪里板着一张脸了?总不能明明没什么可笑的事,我也时时刻刻咧着嘴吧?” 苏贝扑哧又是一笑,不再理她,却是对王洛歌道:“妹妹,你苏姐姐生辰的事就不要对府里的人提起了,我们初来乍到,确实不方便!待过些日子,大家都熟悉了,咱们再说生辰的事!” “这……”王洛歌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点头应下来,“那好吧!等到贝姐姐和秀姐姐过生辰了再说。” 苏苏松下一口气,很感激地再次对王洛歌笑了笑。 王洛歌见后,两道柳眉不由飞扬,暗下里更是一声赞叹。 而另一旁的苏秀瞅着王洛歌只顾与苏贝和苏苏搭腔,涂着红脂的双唇微微鼓了鼓。 第041章 冤家路窄 四个年轻貌美的姑娘领着一群丫仆徜徉在诺大的曦园中,一路说说笑笑地,氛围很是融洽。 “呶,前边那个池子是一座睡莲池!”王洛歌指着两丈外的一潭水池扬声道。 苏贝三人脚下稍稍加快,苏秀伸着脖子:“池里种了睡莲?” “嗯,只在池子周围摆了一圈种有睡莲的花盆!太公的意思,池子里不宜种满了莲花,说是春夏还好,一片生意盎然,可一旦入了秋冬,便是死气一片,连池水都跟着一块遭殃!”王洛歌走在最前面,为了看着苏氏三人,她几乎快要变成倒退着走。 “洛歌妹妹,你慢些,看着路走,小心摔倒!”苏贝伸手作势准备随时拉住她,提醒道。 苏秀这时插口:“这个主意妙啊,如此一来,春夏时,池中有青莲点缀,秋冬青莲便是败去,也无伤大雅!” “就是这个道理!”王洛歌笑着点头,“这会子刚入春,最近池里的莲叶都长出来了,一起过去看看吧!” 四人片时后到达池边,池水清澈见底,一片片翠色莲叶如浮雕似的睡在水面上,微风涌动着波纹,波纹密织着叶香,可以想像待莲花盛开时,这汪池水该有多么美! 池子三面砌着矮石台,另一面倚着一座高大假山丛,挡住了另一面的视野,自然也挡住了另一面的风景。 此时的王洛尧正领着杜耀楠等人刚从外面赶回,他走的是南角门,这会儿也正走到莲池附近,同样,假山丛挡住了另一头的情形。 “尽欢,你该不会就这么认真下去吧?”杜耀楠偏着头,脸上是不可置信。 “别人不知内幕,你们还不知道么,湘湘和那些女子本不一样,她是因为她爹才沦落到那种地方的!”袁尽欢瞥了一眼杜耀楠,脸色通红。 “你这话说的,好像别的姑娘都是自己主动跑过去的一样?”杜耀楠回过头,白眼一翻。 “杜小二,你就不要管我的事了!”袁尽欢抬起头来,面色一凛,声音微扬,惊动了另一面的苏苏。 因为她正立在假山的最东头,只要再往东拐上十来步,就能绕过假山,到达另一面去。 听到男子闷闷的声音,苏苏心内一惊,即要朝西跑到王洛歌身边,接下来的声音又让她住了脚步。 “谁稀罕管你的**事!尽欢,尽欢,你爹娘真没给你起错名儿!” 苏苏觉得这道声音有些似曾相识,遂退了两 步后,脚下又一滞,决定再听一会儿,不过退了几步之后两边隔得就远了些,另一边的声音她却听不大清楚了。 这一厢袁尽欢听了杜耀楠的话后,脸色变得酱红,恨恨瞪着杜耀楠不放:“杜小二——” 潘欣文眼见袁尽欢像是当真动了气,摇摇头,劝道:“你干嘛跟他一般见识,他那张嘴早晚会被人拿线给缝了!” 王洛尧听他们三个你一言我一语,一时没有插嘴,这次吵嘴,他倒是站在杜耀楠这边的,虽然杜耀楠把话说得太直了些。 岳湘湘过去再怎么清白,毕竟现下已沦落至**。袁家在江宁城有头有脸,兼且家中子嗣单薄,是不可能答应娶一个**女子过门作媳妇的。 岳湘湘要想进袁府,那就只能以姬妾的身份进门,然以她的脾性,再算上她与尽欢青梅竹马的情份,她怕是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以姬妾身份入袁府,想必她宁愿不嫁。便是尽欢,约摸着也不愿这么委屈她。 所以,既是两头为难的事,倒不如越早了断越好,毕竟两人年纪都还小,早一天就少受一天的苦! 不过,尽欢……他惯常意气用事,此次如果不撞南墙,恐是不会回头的。 王洛尧转眸瞄了眼袁尽欢,又扫了眼聚首说着什么的潘、杜两人,一边继续朝前踱着,一边提声问道:“岳湘湘确定会参加下个月的花魁大赛?” 他说这话时,已经到达拐弯处,本身语音又提高,因此,本来前倾着身子的苏苏突然再次听到人声,而且还是听到这样的话,唬得连连后退,直退到王洛歌和苏贝、苏秀三人身后去才停住脚。 而王洛歌三人聚首只顾谈诗论赋,并没有发现苏苏的异样 苏苏急促地喘吸着,拉了拉王洛歌的衣袖:“妹妹,我们往回走吧!” 王洛歌闻言怔住,尔后摇头道:“更好看的还在后面呢,走,我带你们去看梅林!” 说着,不等苏苏反应,已经快步往前走去,苏贝和苏秀听说有梅林,欣喜非常,拉着苏苏就跟上去。 苏苏从苏贝手中缓缓抽回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暗想:隔了那么久,自己当时脸上又是那副模样,想必这群**鬼应该认不出来吧! 这么一想,苏苏靠后贴着一群丫环慢慢朝前走,刚才突然冒出来的那道声音,她一听即辨出来,就是去年秋后在九合山上的那个青衣少年,她清楚地记得他对自己讽出的那一句“山野村妇”的评价! 苏苏的动静并没有惊动王洛尧等人,一来他们心思都在下个月的花魁大赛,二来苏苏脚步实在太轻。所以几人仍一步一踱地拐过假山。 袁尽欢听到王洛尧的话后,低声冲着他背影央道:“洛尧,湘湘的事,你一定要出把力,说服这几个狠心的帮帮我!” 王洛尧轻叹一口气,转头刚要启口说话,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一声:“二哥——” 因为王洛歌率先往假山这边走来,自然最先认出王洛尧的身影。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洛尧赶紧给袁尽欢和杜耀楠等人递道眼色,几人连忙收拾起花花心思,缓步朝前踱来。 王洛尧这才一边回头一边轻笑道:“小五,你怎么在这里?额——” 一句话问完,他忽见王洛歌身后站了两个面生的俊俏姑娘,怔了一怔,见她二人面色茵红,含羞带怯,即要回眸,却发现两个姑娘后面还有一群人,当中赫然立着一个气质清华的藉裳美人,此时见自己朝她看,忙侧过身去,王洛尧刹那间生出一种惊鸿之感,面色再次为之一怔。 苏贝和苏秀皆以为王洛尧的目光是落在她们身上,被这位一样俊美的男子盯视,双双羞得颔首低眉,娇羞不止。 苏秀不由暗忖:这位公子竟比苏家公认为最俊的苏羽墨还要俊上几分,王洛歌刚才似乎唤他作二哥! 苏贝听到前头窸窸窣窣又有动静传来,不由抬头,举目间发现身前男子的目光却是落在自己的身后,心里这才恍然,于是目光顺势朝他的身侧瞥了一下,发现又有四个华衣宝簪的青年露面,样貌虽不及前头这人来得扎眼,但也都是玉树临风。 王洛尧终于收回目光,偏头看向杜耀楠,瞄见他的目光也觑向后头那位姑娘,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王洛歌瞅见几个哥哥皆被苏家三姐妹迷住神,连一向宠辱不惊的二哥也被苏苏的美貌吸了过去,不禁不悦地撇撇嘴:二哥真是!苏姐姐再美,也不至于表现得这般露骨吧! 遂掩嘴咳了咳,拉住王洛尧的袖口,娇声道:“二哥,我给你介绍下咱们府上的新客吧!” 王洛尧重新侧过身,面向王洛歌,不过目光再没有在苏氏三姐妹身上经过。 苏贝一听王洛歌说出此话,脸色更红,忍住脖子里不断上涌羞意,伸出玉白纤手用力朝王洛歌直摆手,蹙眉不止。 王洛歌瞥见,顿时会意,捂住嘴,两眼斜瞟一下杜潘几人: 在陌生的外人面前,怎好随意道破人家闺名,于是只好冲王洛尧干笑两声。 岂知根本不等她介绍,某个厚脸之人枉顾苏贝刚才的手势,斜刺里跨出几步,拱手对着苏苏的方向说道:“天下竟有此等巧事,这位姑娘,可还记得哥几个?” 杜耀楠本来说话就吊儿郎当,即便此时面对众多小姐家仆,他丝毫不知收敛,就这么轻佻地冲苏苏洒出如此之言。 苏贝、王洛歌等皆为之惊诧:他怎么可能见过苏苏? 苏苏也被杜耀楠不知轻重的话气得够呛:真是冤家路窄!竟然与这帮纨绔又碰面了,且还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她长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微微侧转一分身子,但脸庞仍然没有面向杜耀楠等人,冷声:“公子真是说笑了,我与你素昧平生,何来记得一说!” 声音清柔悦耳,娇中带脆,脆中带甜,再看她冷傲的气宇,还有睥睨的眼锋,可不就是九合山上碰到的那个刁女。 王洛尧这时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刚才就觉得这女子五官如此面熟,如今被杜耀楠道破,心头禁不住翻江倒海一般,实在很难把这个清美女子与去年秋日碰见的女子合作一人。 就在他兀自沉思间,杜耀楠即上前一步,躬身道:“苏苏姑娘,何必……” 王洛尧闻言,霎时间伸手拽了他一把,杜耀楠遂没再说下去,但王洛尧出手还是晚了一点,他刚才已经一口道破苏苏的名字了,且在场诸人皆有亲耳听闻,甚至有人纳罕开来。 “苏苏小姐不是足不出户么?怎么会与杜家公子相识的,他们之间有过来往么?” 丫仆丛中有人打头小声地议论,声音虽小如蚊蝇,但有心人谁听不到? 苏苏恨得暗里直是咬牙切齿,她偏过脸来,狠狠瞥了一眼杜耀楠,顺带把王洛尧等人一并剜了一遍。 尔后,她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丫仆,是哪个婆子胆这么雄,当着主子的面就议论其是非? 眼锋一扫间,她瞥见一个打扮考究的婆子缩了缩脖子,瞅方位,刚才的议论多半就是她带的头。 不过这会儿,她没功夫去追究,眼前杜耀楠等人够她对付的了! 杜耀楠听到人群中的议论,也知自己造次了去,人家终究是个姑娘家,又是王家亲眷,就算有心报复一下,也不该行此一招的。 苏贝见状,暗暗焦虑,壮着胆子,酱着脸对王洛歌语道:“妹妹,你 还是先带我们回住处歇歇吧!” 王洛歌也发现气氛不对,忙点头“哦”了一声,即甩开王洛尧,带着众人往回头路走,前往香浮院。 第042章 逼供 凌云轩的书房内,王洛尧自进了书房后就默不作声,杜耀楠也闷闷不乐,潘欣文则盯着杜耀楠的衰样不时暗笑。 裴玉权比他们几个都年长一岁,进屋后就从书架里抽了一本书册自顾自地看起来。 唯有袁尽欢一人焦急不已,瞅了屋内几个半晌,终于憋之不住,打先开口:“洛尧,幸亏你当初挺住就不答应盲目订亲,倘若老侯爷闷声给你订下那个泼辣货,以后可有你的受了!” 闻言,坐在椅中杜耀楠抬眸瞥向王洛尧,见他面无表情,不给反应,便重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高靴出神。 袁尽欢见余下几人老不吭声,不由焦躁:“你们几个怎么了,没见过美人还怎么地?说好来帮我筹划筹划湘湘的事的,这会儿何以都不吭声了?” 而倚着墙壁的潘欣文听此,走到袁尽欢跟前,面带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 袁尽欢以为潘欣文是听进了自己的话,面上一喜:“潘兄——” 不想,潘欣文径直擦过他,走到王洛尧跟前。 袁尽欢满怀希冀地盯住他,想着他替自己劝上一句,不料他竟开口来了一句:“另外那两个丫头也是苏家的?” 王洛尧抬头,侧了潘欣文一眼,伸手叩了一下桌案,低声道:“下月的花魁大赛我备银三千两,届时还会出场文试,助力岳湘湘!” 袁尽欢听闻,大喜过望,巴巴地盯着其余四人:“你们呢?你们呢?洛尧都应下了,你们怎么说?潘大,杜小二,裴大哥,你们到底给个话!” 杜耀楠斜觑着王洛尧,然后冲袁尽欢伸出三根手指:“我也三千两吧!不过,你小子记住了,这三千两可是哥我借给你的,你以后少给我耍赖!” “是是是!借的!借的!”袁尽欢连声答应。 杜耀楠冷哼:“至于文才比试,我可帮不上,秋闱我只差些倾尽脑汁了!” “哈哈!好——”袁尽欢狠狠一拍手,转向潘欣文,“潘兄,你呢?” 潘欣文扫了眼王、杜二人,怨道:“你们两个大财主,财大气粗,开口就不能少点儿,张口就三千两!害我攒了几个月的私房钱就这么交给**啦,最后却还连只美人手都摸不着一下!” 袁尽欢腆着脸,拍拍潘欣文的上臂,慰道:“暂时的暂时的,等我手头转过来,一定先还你的!” 潘欣文刚要点头,不想杜耀楠那边先啐上袁尽欢:“呸 !就你小子?潘大,你就别指望他了!袁尽欢,你以为你帮岳湘湘夺了花魁就万事大吉了?哼,你以后往她身上砸银子的时候还长着呢!我们这些银子就等着打水漂吧!” “怎么会?湘湘一旦夺了花魁,她就有权依着自己的喜好赚银子,可以只卖艺不卖身,可以挑自己乐意接的主顾!然后我再慢慢筹银给她赎身!”袁尽欢据理争道,信心满满。 杜耀楠转头不再看向袁尽欢,口中念叨:“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你走着瞧!凡事都如你想得那般,这世间也太美好了!” 王洛尧看看脸色不霁的袁尽欢,又看看转面向外的杜耀楠,扭头朝裴玉权问道:“裴兄,你呢?” 裴玉权头也不抬:“你们出多少我出多少!你们做甚我便做甚!” 这回袁尽欢没有叫好,刚才被杜耀楠一番话呛得脸憋通红。 王洛尧不理会他俩,自开口:“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四人共一万两千银子,加上尽欢你的六千两,差不多一万八千两银子,我就不信砸不出一个魁首!” 袁尽欢苦笑着点点头。 王洛尧继续道:“此事一过,大家潜心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尽欢,你也是!” 袁尽欢换上一副感激的神情,对王洛尧拱拱手。 片时后,潘欣文再次开口:“喂,我刚才问你的话呢?” 王洛尧自然知道他问的是哪档子事,只是坐到书案后,不应话。 杜耀楠也心生好奇,从椅中站起,来到书案前,敲敲桌子:“是不是也是苏家的姑娘!她们怎么到你府上来了?” 王洛尧抬头,见潘、杜二人直直瞅着自己,如果不说两句,两人定要赖着不走了,遂出言:“这里又不是我的府邸,是老祖宗的府邸!” “啊,那她们是怎么到你老祖宗的府邸来的?”潘欣文摇摇头,忍住笑意,问道。 杜耀楠没有心情笑,只一径盯着王洛尧。 王洛尧被他俩盯着意怪,不悦道:“你们盯着我做甚!又不是我把她们接过来的!谁知道老祖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自是没有同潘、杜二人说出实情。 本以为自家府上的姑娘已够标致的了,不想苏家来的姐妹三,个个样貌没得挑,而且看得出来三人的教养不会差到哪里去,整个的和自己之前设想得完全搭不起来,却不知接下来的事情会怎么个进展法! 有此疑问的还有正在与众人一路前往香浮院的苏苏,她自顾自走在前面,一头走一头想:那个射伤苏白的人竟是王洛歌的二哥,不知是不是亲二哥,但反正他是侯府里的一分子是没错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苏贝和苏秀皆蹙着眉头盯着苏苏纤瘦的背影,苏贝心里直打鼓,暗忖她这四妹许是随父亲出外的途中与那几位公子有过偶遇,只是刚才讨问的那男子言语颇为轻佻,不知会不会对四妹的名誉有所玷污! 而苏秀却在暗中冷笑,她一向就不太喜欢苏苏,觉得她不像个良家女子,总爱跟着三叔父在外面抛头露面,这下不就来事了?刚才她都听到后头某些丫婆嚼出一些不太动听的闲话。 一旁的王洛歌亦是疑惑不止,怔怔出着神。 到了香浮院后,苏苏也没心思打量四下的环境,老太太的四个丫环和一个妈子动作极是利索地烧水砌茶,又吩咐院子里原本的丫仆忙东忙西,而苏贝、苏秀、王洛歌三人还在想着来时心里所想之事。 此刻到了院里,苏贝一把扯过苏苏,躲到一边去,一旁的苏秀看见,也跟着凑上前去,不过王洛歌虽然心里好奇苏苏的回应,但知晓自己是外人,不好凑那热闹,遂而很识趣地避开去。 苏苏见苏贝和苏秀兴事冲冲地围住自己,她只觉好笑:这两人还当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亏德之事了! 与其像之前那样一径遮掩,不如痛快说个清楚,本来自己就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日回去之所以没有实话说,是肖蒙让她不要说实话的,她便照做了!如今看来反而欲盖弥彰了,只得如实招供出去了! 于是她很大方地拉着二位姐姐,又拉了王洛歌到堂屋厅里,此时厅里有不少下人在砌茶备果,她顺手从叶氏怀中抱过温顺的苏白,走到厅央。 苏贝不知道苏苏想要做什么,生怕她胡乱来,是以一径拿眼色询问苏苏。 苏苏莞尔一笑,道:“二位姐姐,洛歌妹妹,你们是不是不解,为何刚才那几人会认得我?”说着,眼风在堂内丫仆脸上扫过。 第043章 招供 苏贝没想到苏苏会当着这么多人面谈起此事,忙出言替她圆道:“江宁城离徽州本就算不上很远,你们在何地有过一面之缘也是有可能的!” 苏苏笑着点点头,面上神情很是无所谓,她一边抚着苏白身上的白毛,一边说道:“姐姐说得没错!你还记得苏白受伤那次,我是从山上抱着他回的苏宅?” “嗯啊!怎么了?”苏贝眉尖一蹙。 “就那日!我和蒙哥哥在九合山上寻宝,恰碰到他们几个在山里狩猎,他们射伤了我的苏白,蒙哥哥及时救下了苏白!只因当时苏白受了伤,彼此闹得有些不愉快,仅此而已!”苏苏脸上一片淡然,没有半些波澜起伏。 “蒙哥哥?”王洛歌嘟着嘴低低地询道。 苏秀暗翻一个白眼,她自然知道苏苏口中的蒙哥哥是肖蒙,听到苏苏惹完几个公子哥,又招出一个肖蒙,她直感无力。 苏贝听到王洛歌的疑问,抢到苏苏跟前,故作惊讶,以转移王洛歌的注意力:“苏白当时竟是被他们所伤?难怪了……”说着,低头伸手抚摸苏白的脑袋,面色微凄。 “他叫苏白?”王洛歌果然注意力被移转,这会儿才发现苏氏三姐妹还带了一只萌宠过来,见苏白极是听话地窝在苏苏怀中,心下喜爱非常。 “嗯!”苏苏冲王洛歌含笑应道。 “好应景的名字!竟然也姓苏!”可见苏苏一家人对他的宠爱程度了,王洛歌禁不住伸出手往苏白的头上摸去。 另一边的苏秀却是不愿挨近,看见三人围着一只白蓄,不由侧目:三叔和三婶也太惯着苏苏了,怎么好答应让一只蓄生随了自家姓氏。 苏贝那厢却忍不住嘴角泛笑,想起自己五岁那年,四妹苏苏才四岁,那年父亲送她一只白猴。 一天中午晚饭时,父亲问苏苏:“苏儿,你有没有想好给你的宝贝起什么名儿?” 苏苏极是郑重地放下筷子,点头道:“爹爹,苏儿想好了,小白猴通身雪白,就叫他苏白吧!” 闻言,一桌上的人都乐了,两个哥哥更是笑得捧腹。 二哥止住笑:“四妹,你可知你自己姓什么?” 苏苏很是不满地回道:“我自然知我自己姓苏,所以才给他起名苏白,把他当作一家人!” 此言一出,全场又都是一愣,最后,还是父亲拍板,小白猴自那时起便叫苏白! 苏贝忆及当时的 情形,转眸看向苏苏,眸中笑意闪过,侧头对王洛歌道:“洛歌妹妹,我刚进来时瞧这香浮院竟是很宽敞的样子,不如你带我们几个走走,反正离晚饭还有一会儿!” 王洛歌闻言,很是爽快地点点头,却又歪着头关心道:“你们不觉得疲乏么,老太太让你们好好歇一歇的,反正来日方长!” 她这话音才落,就听院子里传来动静,厅内忙迎出两个丫环,皆是老太太身边的。 片时后,就有数个衣着齐整讲究的丫仆端了几盘营养汤粥进来。 王洛歌最先冲上前,盯着盘中盅罐,问向刚才迎出去的其中一个丫环:“香月,是老太太让送来的!” 香月瞄了眼王洛歌身后站着苏氏三姐妹,笑着点头:“老祖宗心疼三位小姐长途劳顿,特意让厨子烧了些补汤,给三位小姐解解乏!” 王洛歌咂巴咂巴嘴,转身对苏氏三人羡慕道:“你们真是有福气,太祖母这么惦记你们!快过来,都坐下,等会儿尝尝这些补汤!” 苏苏三个也颇为受宠若惊,心里头暖洋洋的。 数个丫环把盅罐放下后,端着盘子立到一边去,其中一个瓜子脸单眼皮丫环踮脚对桌边忙着给几位小姐盛汤的婆子还有香月道:“钟妈,香月,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们这就回园去!” “嗯,好咧!棋琴姑娘!”钟妈抬起头,中气十足地应道。 毕竟是太伯母一片好意,不管喝惯喝不惯的,苏氏三姐妹都尽量喝光,一旁的王洛歌自然也是坐下来陪客人一道享用。 不过几道汤喝完,几人确实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脚下也登时有力许多,所以王洛歌很欣然地带着三人在香浮院里逛悠。 香浮院虽是曦园中的园中园,但香浮院一点不袖珍,相当成规模。前后分成两个院,前院中心是一座名唤沼池的池塘,后院中心则是一座巨形假山,各自独立,通过东部的长廊贯通。前后院各有一座正厅位于正中位置,面南背北,并在西厢的位置上各有一座小厅,与东部的长廊相均衡。 一进后院,便见高大假山,给后面的正厅起着屏障作用,山上建有一座小巧玲珑的六角亭。向西穿洞而过,可行至水池的小石桥上。水池面积虽小,但形状曲折,并引出两派支流,一脉从石桥下穿过至西面院墙止,另一脉一直穿过南面的假山至六角亭下,与山石相依,聊有山泉之意。 前院正厅为一座五开间,两边带有耳房和游廊。从正 厅东侧穿廊而过,再沿一条绿竹夹道的斜径行至院中,院中山石蜿蜒,半开半闭,与松竹相间,颇为精巧。 后院正厅亦是五开间带耳房、游廊,前面是三开间的抱厦。院东假山上那座六角亭是为全园最高处,直接临山对石,前面是一株大槐树,下面坐凳为美人靠,十分雅静的一个所在。 香浮院其境之优美,其气之淡容,其园之精美,着实令苏氏三姐姐暗中讶异,她们几个岁数都还小,皆出生在祖母过世之后。 想祖母过世十七、八年,侯府还把她当初住过的院子纹丝不动地保留着,不仅保留着,还派了许多下人收拾打理,可见侯府对她的看重了! 整个院子逛下来,已半个时辰过去,几人才在前院正厅内歇下,朝晖园毕氏身边的大丫环棋琴再次现身:“三位小姐,五小姐,老太太那边传饭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王洛歌点点头:“走这么一会儿,确实有些饿了,三位姐姐想必也是!” 苏贝笑着站起身:“那我们就快些去,不能让太伯母久等了!”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到朝晖园,已经坐在饭厅女桌主位的毕氏满脸慈笑,拉着苏氏三人紧挨在自己的两侧坐,又简单询问了三人下午的情况,苏贝代表三人回了话。 苏苏瞅瞅桌上的人,皆是大老爷一房的女眷,下午时都见过。 随便唠了几句后,毕氏见饭菜上得差不多,抬眸朝隔壁男桌上瞅了一圈,蹙眉对同桌的高氏道:“尧儿呢,晚饭不是让他一块来吃的?” “刚才我让何妈去叫了,凤玲回说尧儿饭前又出门去了!说是去了杜家!晚饭不在家用!”高氏应得迅速,且口吻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说话时目光不自觉地在苏氏三姐妹身上一扫,苏苏被她的目光灼得有点不自在,不晓得她这目光是什么意思。 “咦,下午还见着二哥回来的?”王洛歌插了一句嘴,却被高氏厉色瞪了一眼,便不敢再插话。 “杜家?”毕氏微微抬脸,瞥了一眼王洛歌,问道。 第044章 祖母 毕氏才问完,却不等王洛歌点头,已兀自言道:“听说杜二公子秋闱也中了举,杜家这回算是大大风光了一把!” “那倒是!”高氏垂眉,可眼锋中的讥诮并没有被垂下的眼帘遮去,“不过杜二公子生性贪玩,小小年纪已有点**成性,我每每劝尧儿少与他来往,偏他不听,也只能随他!” 苏氏三人听到这话,心里皆浮过一抹不快,苏秀更是悄悄转眸看了一眼苏苏,苏苏瞥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袖。 高氏觑见苏苏垂头,微微抬眼,眼角余光在苏苏轻颔的眉眼鼻唇上飘过,随即嘴角抿成一道浅弧。 毕氏闻言,却摇了摇头:“尧儿自幼聪颖,又比一般人早熟,什么人当交,什么人不当交,他拿捏得准,我说你呀,也别瞎操心!” 一听此话,高氏嘴唇上的弧度登时捋直,斜眸瞅了瞅秦氏,讪笑着回道:“是!老祖宗说得是!” “嗯,既然人到齐了,那么就开饭吧!”毕氏不再多言,吩咐开饭。 此时苏苏抬起头来,朝男桌那边看一眼,桌上除了老侯爷,另有三个年长男子,须白髯长,看不清楚脸面的真实形况。 她心下奇怪的是,明明老侯爷在,开饭不是应由他来宣么,一般男主人在的话,主妇自然排在后头,怎么由侯老夫人刚才说开饭! 寝不言,食不语! 苏苏最讨厌的一条规矩。 宽敞的饭厅摆了两张饭桌,饭中除了碗勺擦碰声,再无别的声响,苏苏闷闷地吃完饭,然后和苏贝、苏秀又陪侯老夫夫坐了一会儿,便回香浮院。 三人皆住在前院正厅内,一人一间卧房。 苏苏简单梳洗后,又把苏白仔细洗了洗,抱他坐到床上,喊住乳娘叶氏:“乳娘,你是见过祖母的?” 正端着脸盆往外走的叶氏闻言怔愣一下,尔后才点点头。 苏苏噘着嘴点了一下头,然后温声道:“乳娘,你回头陪我坐一会儿!我想请你给我讲讲祖母的事!” 闻言,乳娘笑着应了声:“好!” 她自苏苏一生下来就给她做乳娘,十几年过来,两人甚是亲切,她也真心把苏苏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 叶氏梳洗完一进屋子,苏苏即挪往床里,给叶氏腾出位子:“进被窝里来吧,被窝里暖和。” 叶氏倒也没有迟疑,动作迅速地脱下外棉衣,只穿了中衣钻 进被窝,一边进一边给苏苏身前已经滑落的被子往上提:“四小姐,小心着凉!” “没事,苏白的一身长绒毛捂在胸口暖和着呢!”苏苏搂紧苏白。 叶氏拍拍苏白的头,苏白瞪大眼睛伸出脖子看向叶氏。 “乳娘,我祖母是什么样的?”苏苏不等叶氏调整好姿势,便开口问。 叶氏想了想,道:“其实统共也就见过两次,当初我进苏宅来还是在你刚出生之后,那时你祖母已经过世几年了。” 苏苏点点头:“那您是在苏宅外面见的?” “嗯,两次都是在九合山上!”叶氏靠着床头,思绪飘远,“那时她已年过四十,不过看着仍是很美,大老爷对她呵护备至,即使当着外人的面也不掩饰!” “嗯!”这个苏苏知道,祖父母二人的感情是庄上公认得好,娘也在她面前不止一次表达过羡慕之情。 叶氏接着道:“你祖母虽然从侯府嫁入苏家,却非姓王,而是姓周!” 苏苏一声不吭地仔细听着,祖母姓什么她当真还没注意过,宅里也极少听到有关她的谈论,每次向长辈问及,总是被岔开,像是有意不愿讲太多一般。 “十六年前,你祖母过世的那两日,苏家庄可是来了不少生面孔,有一天,据说苏宅还被内外封锁住了,外人根本连宅子附近都靠近不了!” “是么?”苏苏挪了挪上半身,转头看向叶氏,面有讶色。 叶氏极是肯定地点点头,续道:“四小姐,说实话,乳娘也知道得并不多,此次还是沾了你的光,才见识到原来大夫人在侯府这等风光!” 苏苏感慨道:“嗯!若不然,太伯祖和太伯母也不至于大老远地把咱们仨从徽州接过来!” 叶氏闻言,目光闪了闪,嘴唇启了又合,欲言又止,见苏苏转眸看过来,遂凑近小声道:“四小姐,您觉得侯府这回只是为了带你们过来住一阵儿?” “嗯?不是么?”苏苏虽然不想过来,但是仅仅是嫌不自在,却没有联想到别的事,此时听叶氏说得有些神叨,心里突然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遂面上一冷,“乳娘,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哦,这倒不是!”叶氏看苏苏脸色有变,连忙摆手,“只是乳娘觉得侯府这样的安排有些突然!” 几个小姐皆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要谈婚论嫁的时候,这种时候把这三人叫来侯府,很容易叫人浮想 联翩! 在叶氏猜来,侯府此举多半与婚事有关,不是为侯府自家子弟寻亲便是给这几个姑娘寻亲,如果是为侯府子弟的话,这对于苏苏来说,或许是个好兆头。 不过这也仅是叶氏自己揣摩,她见苏苏并没有半点疑心,便拿别的话搪塞。 “可不是?我也觉着突然,十几年来,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陡陡地把我们接过来,真叫人不大适应!”苏苏撇撇嘴,“其实,我瞅这侯府里真正对咱们有心的也就太伯祖和太伯母了,您没瞧见那位高大奶奶么?” “高大奶奶怎么了?”叶氏蹙眉问道。 苏苏冷冷一笑:“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总觉得她像是很不喜欢我们三人!” “哦?”叶氏颇为困惑,“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具体也说不清楚,反正我能感觉出她的不友善,甚至脸上的笑都笑不由衷的样子!”苏苏捧起苏白的小脸,捏捏他的鼻子,然后打了个哈哈,“不管她,乳娘,我困了……” “哦,那你快睡吧!”叶氏答应一声,轻手揭被而起,可脑子里却在回想苏苏刚才的话,她不得不在意,既然三奶奶派她过来,自是想让她暗中照应指点几个小姑娘家,此时听闻侯府的大奶奶有心为难三姐妹,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总得留些心才是。 次日一早,辰时才过,棋琴便来香浮院,请苏氏三人过去朝晖园吃早饭。 苏贝听闻,有些不大好意思:“棋琴,早饭其实我们在这里随便用一下就好了,不好总去打搅太伯母!” 棋琴轻轻一笑,嘴角两个梨涡甚是惹眼,道:“瞧三小姐您说的,老太太巴不得留你们吃宿都在朝晖园里,时时能看着才好!怎么会觉得打搅她!您不知道,从去年下半年,她就天天盼着见你们了!” 闻言,苏贝也颇是感动,遂吩咐两个贴身丫环:“西芹、东芹,你们快去请两个四小姐到正厅来!” 苏苏是苏宫海三儿子苏齐徽的四闺女,苏秀则是苏宫海二儿子苏徽盛的四闺女,二人都排行老四。 苏苏和苏秀本也穿扮停当,得到西芹和东芹过去传话,很快便到正厅集合。 早饭时,饭厅里还是昨日那些人,毕氏再次询问一句王洛尧的行踪,高氏回说在杜府尚未回来。 苏苏听闻,暗中讥忖:他哪有空回来吃饭,忙着花魁大赛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第045章 晚茶 饭后,毕氏将苏苏三人留在厅里一道说话,其余女眷也都没有离开,在一旁做陪。毕氏无非是问些苏家庄里的事情,还有三人的学课、女工等,秦氏和高氏不时会插进来问上两句。 苏贝和苏秀对这三项皆拿手,所以多数问题都是她们回答,不一会儿后,其他人也插进话来,大家有说有笑,很快厅内就热闹起来。 而苏苏只在毕氏或王家人专门问她一人时,才张口应话,和她父亲一样,平时她也很少四下串门,不太擅长张家长李家短地聊家常,没法像苏贝和苏秀聊起这些来驾轻就熟。 因而就她觉得时间过得极慢,好容易盼到吃晚饭,她才觉得解放。 饭后回到香浮院,日已西落,苏苏如释重负地跑到自己所住的西套间,摔到床上,对身后跟上来的艾芙和艾蓉抱怨道:“果然很无趣,我现在就想回苏家庄了,可不可以我自己先行回去?” “四小姐,您才呆了一天就嚷着回去,您叫人家侯府怎么看,人家还以为亏待了你,才让您呆不下去的呢!”艾芙放下从朝晖园里带回的几包零嘴,笑着劝道。 “是啊,四小姐,您这是初来乍到,和周围人都不熟,待熟了之后,就能找到乐子,那时也就不想回家了”艾蓉帮衬姐姐艾芙,一并出言。 苏苏长叹一口气:“熟了又怎样?反正住一阵就走,萍水相聚而已,好歹得过且过地过完这阵,便回到苏家庄过我的小日子,我可不想胡乱沾事!苏白呢,在乳娘那儿吗?” “自然是在叶妈妈那!”艾芙简单地应了一句,然后接着劝道,“四小姐,您呀,整日与镊钳打交道,都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了!您没见三小姐还有二房的四小姐,瞧人家两人说得皆是一套一套的,又是学问,又是女工,就您倒好,一句插不上嘴,待人家问上一句,您又答非所问!依我看,您还是抽空学学那些,就当是闲聊时能搭个腔什么的也好啊!” “搭不上腔便搭不腔,不是还有两位姐姐么?”苏苏把两只小臂枕到脑后,粉唇一嘟,“有人同他们唠话就成,何必非要我也陪着!说来说去,总那么点事,有什么好说的!” 艾芙一边听,眼睛一边盯着苏苏两条垂在床下晃来晃去的小腿,想了想,却还是继续劝道:“小姐,您真以为您以后会指着匠艺过活?早晚您是要嫁人,为人妻的!倘这些家长里短您一概不知,在后宅里可要怎么存活?” 闻言,苏苏嗖地从榻上爬起,盯住艾芙。 艾芙被她盯得发毛,半晌方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一下子面红耳赤,转过身子:“四小姐,您要再把人家的好心想歪,我可就不理你了!” 苏苏暗自一乐,重又倒回榻板上,皱着嗓子,蔫道:“可是我真心不喜欢那些!” 听着苏苏这副可怜腔,艾芙和艾蓉相视一眼,双双摇头。 艾芙掉过身来,坐到榻沿,拉住苏苏光滑的手,低头翻看一眼,嘀咕道:“好在你这双手还没弄糙……” 艾蓉也凑过来,笑着接了一句:“咱们小姐可不止手美呢,浑身上下都美!要是再会些个女工,懂得持家,就天下无敌了!” “无敌什么。”一旁的艾芙拍了一下妹妹的手,小声斥道,“你当小姐女侠呢?还天下无敌!” 芙蓉收回手,鼓着嘴:“姐,你别打我,依我看,咱们小姐就是天生女侠的性子!” “你……”艾芙不停给艾蓉使眼色,让她别胡说,阻止的话才出口,苏苏那厢已经坐起来。 “艾蓉,你也甭抬举我,我可不是女侠!再说我也不要做女侠,只盼着能做我真心喜欢做的事情,就谢天谢地了!”苏苏瞥了眼窗外的天色,然后扭头对姐妹俩道,“咱们到后院走走吧!”话说着,人已经站起来了。 艾芙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苏苏仍一副无动于衷,不由挺背长叹一口气,没有立即跟到她的身后,而是走去把零嘴收拾起来。 苏苏听到艾芙的叹气声,抿嘴轻笑,几步来至正厅门口,日头已落,院中有些阴凉,此时一阵凉风吹来,惊得她身后的艾蓉忙嚷着回屋取披风。 苏苏扭头看到艾蓉的背影,本想开口阻止她,自己哪那么娇贵了,不过见她脚下利索,便作罢,一步跨出门槛来。 眸光不经意往院门的方位一转,却见院门处蓦地闪退一截靛蓝衣衫。 苏苏不由猛地一惊,片时后才想起追出门去,可院外早空空如也! 扫视一圈四周,也没见什么异常,苏苏冷冷一笑,缓缓步回院中,原本的兴致盎然登时烟消云散。 艾蓉抱着一件浅紫色薄披风,瞅见苏苏从院外的方向进来,秀眉一蹙:“小姐,您怎么跑到外面去了?” 苏苏趋近,没有应话。 艾蓉给她把披风披上,却被苏苏伸手扯下,艾蓉急着不松手:“哎,小姐,别脱呀,晚上外面凉!” 苏苏径直往里 屋走,坚持扯落披风:“回屋去了!” 艾蓉一把接住,奇道:“怎么又不出去了?” 苏苏纤手一甩:“没心情!” 艾蓉刚要张嘴却被身后一道声音抢了先:“好好的,缘何又没了心情?” 却是苏贝领了两丫环进屋里来,闻声,艾蓉侧身福了一礼:“三小姐!” 苏贝点点头,即出言吩咐:“快点帮四小姐收拾一下,太伯母那边传晚茶了!” “什么?”苏苏嗖地回头,俏眼微瞪,“还有晚茶,不是才从那回来,怎么刚才不一并喝了呢?” 苏贝也有此惑,暗猜许是太伯母年岁大了,想得不周全,却不好把这话说出来,便继续对艾蓉吩咐道:“一柱香后,带你家小姐到正厅!”说完就退出去,生怕苏苏纠缠上她。 艾蓉自然领命。 苏苏顿时浑身无力,看着屋里的艾芙,苦语:“这何时是个头哇?” 艾芙斜觑她一眼:“四小姐,刚不是说了,咱们算上今天也才两天!” 苏苏仰倒榻上,闭上眼睛。 艾芙不管她有气没力还是有力没气,用力即把她拽起来:“只一柱香的时间,我的小姐,您还是抓紧时间吧!头发散了,得重梳,衣服褶了,也得重换!” 苏苏任由艾芙姐妹俩给她更衣梳发,然后闷闷不乐地从梳妆台前起身,艾芙跟了句:“一会儿路上冷,须得系上披风!”说着,转开身去。 一旁的艾蓉忙趁隙凑近,从袖中掏出一只锦盒,塞到苏苏手中,并挤眸与她使个眼色。 苏苏感知,嘴角一弯,对艾蓉赞许地点点头,不声不响地将锦盒送入袖中,她今日穿得广袖棉衫,袖口又宽又敞,两只手拢在其中就算绣花都能绣得开了! 艾蓉吐吐舌,斜觑一眼艾芙,见她没有察觉,飞脚闪到另一边去。 片时后,苏苏汇同苏贝、苏秀及一干丫环抵达朝晖园,才到得堂厅外,就听见内堂有幼童的嬉笑声,当三人来到门槛前时,忽地就有一个小奶娃跑着迎来,显然身手还不稳当,打先的苏贝紧张地伸手将他牵扶,生怕奶娃不小心摔倒。 她身侧的苏秀也在差不多时候伸出双臂,并弯腰,准备随时救驾。 苏苏站在两位姐姐身后,自然不用操这份心。 这时,王洛歌从堂内走来,蹲身从苏贝手中牵过小奶娃,嘴上道:“姐姐们来啦? ”将三人迎到堂内。 毕氏坐在堂上,笑着让人掌灯,然后招手让三人进前去。 到达堂内,苏氏姐妹才发现屋里还坐着一个男子。 第046章 长姐 见到三人走近,座上男子也抬头朝她们打量瞥了一眼,微微点了一点头便移开目光,此男不是别人正是王洛尧。 因为灯还没点起,旁人看不到他此时脸上的尴尬,特别是刚才一瞥间,瞄见苏苏对自己那一眼毫不留情的横瞥,他只暗下觉得自己的脸在隐隐发热。 他压根没想到太祖母着人把他叫来喝茶,却是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她老人家这个安排也太刻意,太唐突,太不含蓄了。 苏贝和苏秀也略有些不自在,又惊又羞,反倒苏苏极是坦然地最先往座椅上一坐。 王洛歌看到苏贝和苏秀的神情,私下一乐,然后开口解围,给苏氏姐妹介绍道:“这位是我二哥,你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这位是我大姐,呶,这个小家伙是我小外甥,姓裴,小名淳儿。我大姐从嘉兴归宁,下午才到。太伯母特意把我们一道叫过来饮茶,也好叫咱们相互认识认识!” 王洛怡自苏氏三人一进门就仔细留心三人了,高氏早在年前就不止一次在信中与她叨唠过二弟亲事的事,听说老祖宗打算给二弟娶徽州匠艺世族苏家的闺女,她心底也是不赞同的。 过年回府时从高氏口中听闻,二月份府里就会派人把苏氏姐妹仨接来时,她心里也紧张起来,早早做准备,二月一到,即收拾妥当前来江宁。 之前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却是有意引走动并不稳健的儿子往门口去,倘若来人行色匆匆,很可能会留心不到门口的小人。只要儿子稍受委屈,定会大哭大闹,苏氏姐妹面上自然挂不住。 不过苏贝行止不缓不慢,动作又细巧,护卫周到,裴敏淳并未受惊,反一直咬着手指盯着三姐妹。 听到王洛歌提到自己,王洛怡面上含笑:“三位妹妹过府来,五妹最欢喜了!在府里,你们住得可还习惯!” 苏贝见王洛怡面相温婉,声音轻柔,语带关切,心里一下就多了几分亲近之情,和苏秀相视一眼,余光又悄悄瞄了瞄斜对面的王洛尧,点头启口应道:“太伯母早在我们来之前就已安排妥当,哪有住不惯的理儿!” 王洛怡嘴角弯起,又是一笑,偏头问王洛歌:“想必这位便该是五妹口中所说的三小姐了?” 王洛歌掩嘴笑着点头,道:“大姐猜得没错!” 王洛怡笑意稍减,斜眸扫向苏贝身侧的苏秀和苏贝,根据下午王洛歌简单与她的介绍,她很快即辨出二人分别是谁个。 苏秀正一径朝 她看着,认真听她与苏贝、王洛歌的对话,只是坐在最边上的苏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微微偏着头,不知在琢磨甚么!不过面容却极是姣好! 见此,王洛怡收回来的视线不由朝王洛尧身上一拐,感知到嫡姐的目光,王洛尧侧头迎视她一眼。 王洛怡没从王洛尧脸上瞧出别样的东西,眼中笑意一闪,扭头对堂上的毕氏娇声道:“老祖宗,您真是偏袒五妹!” 在场的闻言,皆有点摸不清头绪,不知王洛怡何以冒出此言,连心思一直潜在自己衣袖中的苏苏此时也不禁抬起头朝王洛怡看去。 堂上的毕氏惑道:“怡儿,这是哪的话?你当初没嫁人之前,老太婆我可没亏待你阿!” “亏待自然是没有亏待啦——”王洛怡半倚在高椅左侧把手,面朝毕氏,笑着续道,“老祖宗,您明知有这么一门好亲戚,且人家女儿又都生得这般标致,怎么没早几年接过府里来呢,那会儿我还在府里,大家正好可以多认识认识!如今倒好,全便宜五妹了!” 听此,毕氏开怀一笑,应道:“怡丫头,你说得也不全对!这不你不是正好归宁,她们三个一时半会也不回去,你们现在相识也不晚哪?棋琴已经下去泡茶了,一会儿,大家伙边喝边聊!” “哎,老祖宗一向会说话,会讲理,算了,怡儿说不过您!”王洛怡假叹一声,转而又笑道,“老祖宗,这趟来,我专门给您备了不少西湖龙井,一会儿您的茶喝过,再让棋琴泡一壶我带过来的茶,您先尝尝!” “嗯,那敢情好,待会儿大家都尝尝!”毕氏面上一直笑容不断,瞧着心情不错。 倚在王洛歌腿前的裴敏淳听到他娘与老祖宗的对话,也抢着回入,嚷道:“我也要尝!我也要尝!” 霎时,屋内笑声一片。 苏苏凝眸打量起王洛怡,脸颊五官与王洛尧、王洛歌确有那么几分相似,身段也十分修挑。 听她一席话,苏苏私下已觉得其人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精明至极。不知她此时归宁,是因为过年的时候没抽出空回来,还是另有原因。 不过她刚才道出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苏苏:没错,为何侯府几年前没有接她们仨个过来玩,怎么突然想到这茬事的!家里定然有什么事瞒着三人! 想着,她敛回视线,半道上遇到王洛尧探过来的目光,不由目光一顿,同时,她的脑中似有一道光芒穿过。 碰到苏苏的目 光,王洛尧很意外她没有先行避开,见她目光中似带有审视的意味,他心里生出一些不快,便把视线移至苏秀的肩头,瞥见苏秀触的自己的目光,正羞意绵绵地垂下脸颈,他又觉得自己失态了,匆忙微阖眼帘,干脆哪也不看。 苏苏沉沉睨了一眼王洛尧,咬咬下唇,亦半阖起眼帘,两只手在袖中开始做小动作。 如今,简单的花样,她熟练地连看都不需看便能圈出形来,只有这样不闲着,她才能这样的氛围中坐得安稳。 果然,一忙起来,她的额间渐渐舒展,眉目也悠闲自在起来,再不觉得每时每刻都那么难熬。 直至棋琴把茶泡好,一人一杯地递上前,到跟前时,苏苏这才动作迟缓地从袖中抽出手,接过茶盏。 她动作的这一迟滞,在场有三人注意到,毕氏坐在最上头,而且她有心观察三人,所以,苏苏这样的反应,她自然没有错过。 还有就是王洛怡,她虽然初衷与毕氏不同,但一样也在暗中悄悄留意着苏氏三姐妹。当她看到苏苏呆愣的反应时,嘴角禁不住勾出一抹不意察觉的讥笑,然后精明的目光在苏贝和苏秀面上流转。 另外一人便是王洛尧,其实他一早就发现苏苏的心根本不在这屋里,甚至棋琴到了她跟前,她仍然见所未见,尽管一双灿眸美妙无双,从中射出的视线却不知落定在何处。 还是身后的丫环上前帮忙,她才如梦方醒一般,磕磕绊绊地从袖中抽出一只手,那只手纤细润白…… 王洛尧微微颔首,目光避开那只手,片时后,他才蹙眉,重新抬头,视线不自觉地瞟向苏苏的两只宽袖。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很神奇地发现,苏苏除了在啜茶的时候,其余时间,两只手一直窝在袖中,且袖子还不时起伏波动。 王洛尧暗中摇头,又陪坐了一会儿后,便向毕氏请辞。 毕氏淡笑着点头。 王洛尧的高靴从眼前经过,苏苏手上停止动作,眼里若有所思。 第047章 探病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如同白天时候,苏贝和苏秀同王洛怡姐妹聊得甚欢,而苏苏仍是极少插嘴说话,艾芙几次借着给她添茶的机会推推她,她还是兀自少言寡语。 “苏儿妹妹似乎不太爱说话?”王洛怡终于把话题引到苏苏身上,偏着头,瞧向苏苏。 苏贝侧首看了看苏苏,然后昧着脸,替她掩饰道:“打小她就很是娴静,你要是不问她话,她极少主动开口!” “哦——”王洛怡轻抬蛾眉,恍然点头,接着便问向苏苏,“苏儿妹妹平日闲来喜欢做什么打发时间?” 苏苏实话应道:“圈圈花,掐掐丝!” 闻言,王洛怡差些捧腹,好容易忍住涌上来的笑意,换上一副状似了悟的神情:“妹妹情致果然与众不同,有机会定要见识一下妹妹的手艺!” 在王洛怡看来,苏家是匠艺世家没错,但这样极需手技的活儿女儿家无非粗浅地了解一下罢了,可苏苏堂而皇之地把这个当做兴趣,实在登不得台面。 瞬间,王洛怡便生出一种将苏苏排除在外的冲动 想到苏家的老本行,王洛怡视线不禁往苏氏三姐妹头上扫过,果然,三人的头面皆十二分精致,都是在普通的铺面里很难见着的贵重玩意儿! 王洛怡话中敷衍的意味,苏苏自然听得出,苏贝和苏秀也听得出。 苏秀眼睛发亮,感觉王洛怡是她知己一般。 苏贝倒是想替妹妹争两句面子,夸一下她的手艺,但想到女子会匠艺这种事还是少张扬的好,遂转移话题:“昨日我就听丫环们说大伯母家的大姐、五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机会,我们定要先一睹二位的风采才是!” 闻言,王洛怡啐了一口:“贝儿妹妹,你少听下人瞎绉!我一妇道人家,成天相夫教子还忙不过来,那些书书画画的东西,我早忘光了!” “大姐,您就别谦虚了,过阵子,咱们挑个日子,多找些人来,大家凑个诗会什么的!难得贝姐姐她们来咱们府上一趟!”王洛歌插嘴道。 王洛怡见王洛歌转眼出卖了自己,心里乐开花,面上却佯嗔:“五妹,这才几天,你就偏袒起苏家妹妹,忘了我这个当姐的?” 王洛歌不好意思地起身,腻到王洛怡的一侧,晃晃肩膀:“大姐——” 苏贝和苏秀双双掩嘴而笑,王洛怡也摆手称罢,只是苏苏一人附和着淡淡一笑,王洛怡方才尽管努力克制,但她笑 得鄙薄,苏苏很容易就将她和高氏的笑容联系到一起! 这侯府简直有些诡异,这两日过来,除了王洛歌,其余人个个都是心机重重的样子,真不知该怎么待下去! 晚上回到香浮院已是月上梢头,苏苏洗漱完,抱着苏白在床上歇息,坐上一整天,腰都坐酸了, 苏苏捏揉着苏白的一只耳朵,脑中盘旋都会晚间时候冒出来的那个想法。 昨日,看到太伯母见到她们三人时的情态,她没有他想,以为侯府只是因着祖母的缘故,才接三人过府。 只是先有大夫人高氏的言止,再有今晚王洛怡的出现,还有王洛尧不合时宜的参与也极为可疑。 尽管太伯母的关怀无微不至,但事情绝不会如来时爹娘所嘱咐的那样简单,昨晚叶氏不也起了疑? 假如大家都不知道个中缘由,那也便罢了,可倘若侯府里的人都晓得内里,就她们三个外来姑娘不明就里,那就不妥了! 第二日一早,姐妹三个如前一日早晨一样,集在正厅,等棋琴一来传饭。这是毕氏昨日说好的,姐妹三人的饭食一律在朝晖园使用。 “琴姐,今儿饭开得有点晚呀!”香月见到棋琴走进厅来,笑道。 不似昨日面上挂着大大的笑,今早棋琴脸色不好看,听到香月的话后,没有理会,径直到苏氏三人面前,福了福身道:“三位小姐,老祖宗昨夜里就不舒服,万郎中说是受了凉,开下几副方子。连夜给老祖宗服下,可今早仍不见效果!” 此言一出,厅里众人都是一惊。 苏贝更是面色一变,最是焦急,侯老夫人这种时候生病,极易叫人想到是因为她们三人的到来连日操劳所致。 “那眼下太伯母究竟如何,我们三人不如这就过去看看吧!”却是苏秀这时还算头脑清楚。 棋琴摇摇头:“不用了,老祖宗专门吩咐下来,让你们三人这几日都在香浮院里用饭,伙食从朝晖园里送过来!说是待她身上好利索了,你们再过去朝晖园,免得过了病气!” “棋琴姑娘,太伯母生病,我们自然是要过去看望的!”苏贝温声道。 棋琴遂而迟疑不决。 苏秀催道:“别多耽搁了,咱们这就过去吧!不知太伯母到底要不要紧!”说着,拉住苏贝的手就往外走。 苏贝忙牵住苏苏,三人来到院中,棋琴无奈,只得跟在三人身后。 香月、东芹等丫仆亦心怀忐忑地走在后头。 还没到朝晖园,就见不停有人出入园门口,见这光景,苏贝揪着手帕,担忧不已,受风寒这种病向来可大可小,万一症状不好,她们姐妹三个岂止过意不去。 苏苏盯着来往的人相看,多是下人仆妇,园子里还有股浓浓的药味传出,想到太伯母病中,还记着专门打发棋琴到香浮院传话,心里暖暖的同时,也真心替她老人家着紧。 这时,身后突然有声音传来,却是高氏的:“棋琴,老祖宗的话,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苏苏闻声回头,见高氏领着一个矮瘦老者(看样子像是郎中)脚步匆匆地走来,目光不阴不晴地在她姐妹三人扫过,最后定在苏贝的脸上。 棋琴一听这话,忙躬身歉意:“婢子不敢!只是三位小姐心系老祖宗病情,婢女实在拦之不住,这才……” 苏贝也出言替棋琴解围:“大奶奶,您别责怪棋琴,原是我们自己硬要过来的!” 听此,原本目光就落在苏贝脸上的高氏不由走近两步,挨到苏贝身前,苏苏警觉,脚下不自觉地挪动两步,毗至苏贝的身侧,双目炯炯地瞅着高氏。 高氏察觉到苏苏的目光,瞥眸朝她看去,霎时,苏苏将眼中冷意敛起。 高氏从苏苏脸上没看出什么不妥,遂面对苏贝道:“真是难为你们一片孝心,不怪老祖宗拼着一身老骨头陪你们几个孩子玩闹!不过,既然老祖宗叮嘱下来,你们就不要再让她费神,先回到香浮院去,等她老人家病好之后再来尽孝也不迟!只是,有了这次教训之后,你们该晓得分寸才是!” 第048章 谜团 虽然高氏语重心长,面容诚恳,但当着郎中还有过往的仆妇,她的这几句话怎么听怎么扎耳。 苏苏几乎可以断定下来,这位高大奶奶是真心不待见她们姐妹仨,可这又是为什么? 依高氏的精明劲,明知老祖宗对她们三人宠重有加,为何非但不趁机笼络,反笑里藏刀呢? 如果原因是那么样的话,她这样的反应却是说得通了! 苏贝也听出高氏话中的责怪之意,但她没有像苏苏想得那么深,以为高氏仅是以长辈的身份给她们几个小晚辈说几句道理,遂福身应了声“是”。 高氏瞅见苏贝对自己的冷嘲浑不在意,还有礼有仪地给予回应,眼睛不由眨了一眨。 苏贝见高氏没有说话,便接着道:“大奶奶,您这是请郎中去给太伯母瞧病么?” 高氏瞥了一眼身后,点点头,脚下重新起步,同时扭头对苏贝道:“你们的孝心我呆会给老祖宗转达,这里你们也插不上手,还是回香浮院吧!” 见状,一旁的苏秀先急了,凑到苏贝脸旁,低声道:“三姐姐,咱们来都来了,难道就这么回去?人家侯府里的人还不知怎么说咱们呢?” 苏苏看着高氏趋远的背影,暗忖:她刚才虽是这么说法,谁知到到太伯母面前,她又是怎生一种说法! 于是,她赞同苏秀的说法,亦劝向苏贝:“姐,咱们还是进去吧,不管太伯母愿不愿见,起码咱们得露个脸,尽份心才好!” 苏贝点点头,然后侧身对棋琴道:“棋琴姑娘,咱们走吧!” 棋琴面上犹疑,不过还是走到了前边给苏氏三人领路。纵然再有心,也得讲究个规矩,她只是个婢女,主子们的意愿她违逆不了。 苏氏三人小步跟在棋琴身后,有棋琴在前头带路,这样一来,就方便多了,棋琴是老祖宗身边的人,就连刚才高氏也要卖她一分薄面的,所以由她领路最好不过。 领路本在次要,关键却要她帮着把路才对。 老祖宗生病,整个侯府自是被惊动,不管男女都要前来探看的,她们三个外姓之女,不好冒然现身。 事实也是如此,四个房的当家老爷王业秋、王业正、王业勤、王业清今儿天一亮就得到消息,早早地候在东套间内。 毕氏额上的温度比之昨夜不降反升,所以,高氏把万郎中喊来再号号脉。 此时,棋琴进来传话,烧 得迷迷糊糊的毕氏听到,对着王元案摆摆手,嘴里吱唔两句。 王元案脸色比之平日少了两分红润,看到毕氏这样,不由冲她瞪了一眼,昨天夜里就斥过她了:都老太婆的人,就算再心里激动,也该稳住性子才是,如此放纵,身子怎么能受得了!她病倒了,叫三个孩子怎么自处! 这会儿,当着儿孙的面不想下她面子,遂摇摇头,负手踱到厅里,见苏氏三人正面色焦急地侯在厅央。 王元案展开眉头,清清嗓子,以他自以为温和的表情,对三人道:“你们三人别担心,太伯母只是受了点风寒,她怕过病气给小晚辈们,所以小五他们也都没让过来,你们的孝心她收下,你们只管先回去,过几天等她稍微好些,再来看她也不迟!” 老侯爷都发话了,苏贝三姐妹自然不好执意,遂说了些祈福的话,尔后才闷闷地回到香浮院。 其后的一连三日,每天早、中、晚,苏贝都要派香月跑去朝晖园打探消息,不过每次香月带回来的都是一些没甚进展的消息。 直到第四日的下午,香月兴冲冲地跑进厅来:“三位小姐,老祖宗的病大好了!还说要请你们过去坐坐呢!” “是吗?”苏贝如释重负,拍拍手,“太好了!只是……太伯母病才有些起色,咱们这就去打扰不好吧?” 苏贝犹豫不决,苏秀和苏苏亦觉如此。 不过香月却说:“老祖宗这么吩咐下来的,我总不好回去说,你们怕让她老人家劳累,所以不去吧!” 三人想想也是,遂事不宜迟地说走就走,很快来到朝晖园。 朝晖园里很安静,在棋琴的带领下,她们进到东套间,发现毕氏的床沿边坐着一位衣饰考究的老妇人。 听到动静,倚在床头的毕氏轻笑着招三人近前,老妇人随即掉过头来,看到苏氏三人后,询问地看向毕氏,毕氏冲她笑着点点头,介绍道:“苏贝、苏秀、苏苏!” 同时对苏氏三人道:“这是你们三姑奶奶!昨天就要见你们来着!” 在老妇人打量她们的同时,苏苏也在悄然打量她。 这位三姑奶奶在侯府也是一位传奇人物,明明是庶出,但侯老太待她却比亲生还要亲,嫁得甚至比嫡出的五姑奶奶还要好。 王业茵早有准备,在三人行礼之时,已让仆妇备好给她们的见面礼盒。 苏氏三人受宠若惊地受下,皆暗中对这位三姑奶 奶又是好奇又是喜欢。 就像当日毕氏初见三人时,王业茵亦是挨个打量,然后拉住苏苏的手,侧头对毕氏道:“真是龙生龙,凤出凤,三个丫头幽闲贞静,颇有当年汀姐姐的雅姿!”说着已是湿了眼眶,最后目光定在苏苏的脸上,哽着嗓子问,“你是叫苏苏?” 苏苏看着老妇人的眼睛,点点头。 老妇人抹了一把泪,没有松开苏苏的手,回头继续同毕氏道:“母亲,三姐妹好容易来江宁一趟,怎么也要留她们在府里多过些日子!我还想着把她们带到我家去认认门儿来!” 毕氏和蔼一笑:“先让她们在这里习惯些再去你那不迟!也不怪你见这三丫头触景生情,当年,就属你与汀儿处得最要好,业曼性子却是好动,倒和你们玩不到一处去!” 王业茵笑着点头,抬首上下又把苏苏打量一遍,眼泪流得更汹,呜咽道:“汀姐姐——要是还活着该多好!” 又来了!又来了! 苏苏的手被王业茵紧握着,她屏着一口气,偷偷瞄了身旁苏贝和苏秀一眼。 苏秀蹙起眉尖盯着苏苏的脸若有所思,苏贝努着鼻子好生奇怪。 半个时辰后,她们别了王业茵和毕氏回到香浮院,一到院里,苏秀就问向香月:“香月,我记得你前日还与我们说过来着,说这院子里有个守院的婆子,在香浮院里已经呆了五十多年了!” 闻言,香月恍然地应道:“你问的是蓝婆婆!是啊,没错,她自年轻时就在香浮院里服侍!”香月胡疑,“秀小姐,你怎么想起问她?” 苏贝和苏苏与香月怀着相同的疑问,不晓得苏秀问起这个有甚意思。 苏秀不理会,径自问道:“她现在人呢,方便唤她过来么?” “她一直住在后院,七十多了,年岁大,可能耳目、腿脚都已经不大利索!”香月蹙眉回道。 “那……你就带我们去找她吧!”苏秀说话时的语气透着些迫切,而说到这句话时,目光不由飘向苏苏。 第049章 撞见 苏苏收到苏秀的视线,大概猜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了,遂对香月催道:“我也想看看这位蓝婆婆!” 香月不知两位苏小姐为何这么急着想见那位蓝婆婆,但她知道蓝婆婆以前服侍过香浮院的主子,所以没有迟疑,立即就领着三人往后院走去。 在堂屋后面的罩房里面,苏苏见到了蓝婆婆,老婆婆面目和身形已经干瘪。 “蓝婆婆——”香月高声地唤着,蓝婆婆意识还算清醒,冲香月咧嘴一笑,口中已没有一颗牙齿,她发现香月后面的苏苏三人,浑浊不清的双眼微微为之一瞪,视线最终仍是落到苏苏肩头。 见状,苏秀脸上流出一抹“我就知道”的神情,苏苏则干脆蹲到蓝婆婆身前,提声道:“蓝婆婆,我们是从苏家庄来!这个院子里原是住着我们三人的祖母!” 蓝婆婆这才恍然,点头拭了拭眼角,然后便扶着苏苏的小臂,颤颤巍巍地就要站起身,似要行礼的样子。 苏苏忙制止,身侧的苏秀似已不耐,她扶住蓝婆婆另一只细胳膊,指着苏苏张开嗓子对蓝婆问:“婆婆,您是不是也觉得我四妹长得最像祖母?” 闻言,蓝婆婆笑了笑,然后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从苏秀手中抽出手臂,竖了一根手指,道:“更像你们的曾……!” “曾……什么?”苏苏和苏秀异口同声,蓝婆婆低语了一声什么,声音微弱,却都没有听清楚。 不过蓝婆婆并非她们所想的一般看门老婆,虽然耳目腿脚不甚灵光,但脑子丝毫不糊涂。 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管她们怎么套话,除了一些粗浅的、她们早已知道的事情之外,更深层的再套不出来。 可一件事她们至少算是弄清楚了,知道为何在初见苏苏时,侯老夫人和下午时的三姑奶奶都会情难自禁地失控而泣。 次日一早,苏苏用过早饭,便带着苏白跑到后院的六角亭里安静地圈珠花,边圈边琢磨进侯府后这几日的点点滴滴。 约摸圈了半个时辰的花样,原本老实呆坐在她身旁的苏白忽地坐立不安起来,鼻子皱来皱去,想是嗅到了什么味道。 苏苏跟着努起鼻子嗅了好半晌,也没嗅到什么特别的来:“苏白,你闻到什么——”不想她的话还没问完,苏白已豁地跃到墙头上,一溜烟没了身影。 “苏白——”苏苏急忙跟着跑下假山,跑出后院,一路又经前院,然后到达香浮院外,她瞅见苏白上 蹿下跳,速度飞快,直奔南边。 苏苏动作加快,她怕苏白惹事,甚至不小心伤到人。 只是苏白何等敏捷,她脚下再快,也快不过一只猴子啊。 苏白或蹿上墙头,或攀上树峰,一边腾跃一边不时努着鼻子嗅上两嗅,直到凌云轩的朱门前,他见门扉双启,毫不迟疑地跃门而入。 这会儿,赵凤玲正坐在院中央,把昨个傍晚潘府着人送来的一箱甘蕉修剪齐整,然后往朝晖园和檀园各送几把去。 又剪好一把,她起身将手中的甘蕉摆入桌上的竹筐里,转眸间,眼前突然撞进来一团白绒绒的活物,吓得她扔下手中甘蕉,惊叫着朝后退去。 堂屋内的王洛尧闻声,三步作两步地大步跨出房来:“凤玲,怎么回事?” 此时的苏白正抓住落在地上一把甘蕉,就要扒掉蕉皮大快朵颐,忽见有人从堂内走出,他抬头一看,恰碰到王洛尧的目光,于是瞳孔一缩,哗地扔掉甘蕉,转头就跑。 苏苏一听这尖锐的叫声,暗道不好,循着声向,风一般跑到凌云轩的门口,敞声唤道:“苏白——” 声音未落,苏白已是一头撞进她的怀中,苏苏被他撞得一个踉跄,身形稳住之际,下意识地,她扭颈觑向凌云轩的双扉之内…… 就在苏白闯进她的怀抱之时,轩内的赵凤玲一脸惊魂未定,听到王洛尧赶出,一个顺势便往后仰倒,自然倒进恰好闪到的王洛尧怀中。 于是,苏苏就看到这样一幅暧昧无疆的画面:一个身姿窈窕的素服美人,偎进一个俊雅公子的怀中,一个仰面,一个低首,两人四目相对,喁喁轻语。 苏苏弯唇一笑,抱紧苏白,掉头回往香浮院。 王洛尧见赵凤玲只是受了惊吓,别无他碍,便扶正她,大步追到门外,见苏苏已抱着她的苏白慢悠悠地踱离。 远远地,似有呢喃声传来,很轻很轻,于是他凝眉屏息。 “你是属狗的吗?鼻子那么灵尖!” “拜托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别闻到人家的好东西,就跟受了多少年虐待一样,连尊严也不要了!你不要尊严便罢了,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吧?” “吓坏了是不是?” “你也觉得他不是好人?” “那你就乖乖地离他远点儿!上次,人家只射伤你一条腿,这次,若非你跑得够快,小心人家把你连毛带皮得给活煮了!” 吓得苏白呜呜直叫,苏苏咧嘴咯咯轻笑,然后脑中闪过刚才看到的桃色春景,嘴边仍笑意盈盈,但眼中已没了半点笑意。 王洛尧呆立原地,视线一直定在苏苏头上那根随着她的步伐一摇一曳的金步摇上,直到再听不清只字片语,直到她的身形拐进竹林,他才收回视线,摇头一声轻叹,转身回至院中。 瞥了一眼赵凤玲,他便径往堂厅里走。 “二少爷,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好生吓人!”想到刚才偎在王洛尧坚实的胸怀里,那股暖意现在还似绕遍全身,赵凤玲茵红着脸,慢慢趋近两步,双手捧在心窝,螓首半抬,问向王洛尧。 王洛尧脚下放缓,微微蹙了蹙眉,偏头看向赵凤玲,低声应道:“吓人吗?不过一只白猴而已!”嘴上说着,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 “白猴?”赵凤玲凝眉细想,点点头,道,“那东西好像还真是只猴子,怎么长了一身白毛?府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只白猴?” 王洛尧没有再应话,负手转过厅角,进到里屋。 赵凤玲怔了一怔,忽记起方才失魂中曾听到了一个嗓音极其清脆悦耳的女声,而王洛尧急急地跑到院外不知是不是为着那道声音,遂而她提脚跑到门外,可哪里还有苏苏的身影。 苏苏拐进通往香浮院的甬道,不时还逗弄苏白两下取乐,就在她绕过竹林,即要踏进一条直直的石板路时,她远远瞅见一个婆子鬼鬼祟祟地躲在香浮院门外,两手扒勾着门框不住往院里探看。 因苏苏脚步轻巧,那个婆子又一心扑在院里,所以即便她不躲不藏,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定,那个婆子也没有发现她。 苏苏直看了许久,那婆子仍没有离开或是进院子的意思,她冷哧一声:想必之前看到的那片衣角怕就是这个婆子身上穿的! 第050章 生辰 连日来,她一直有种被盯梢的感觉,不过她们本行得正,没什么可怵的,所以,她也懒得追究。 只是,这个婆子是谁的下人?还是受了谁的指使前来监视香浮院? 两下离得有点远,她看不清那婆子的面目,于是,她有意加重脚步力道。 三步走过来,那婆子听到动静,转脸瞧过来,发现竟是苏苏,脸色登时绿了一绿,不过她反应倒是快得狠,脸色一松,抬起脚就要进院子。 苏苏装作没看出异样,开口拦下她:“阿婆,您这是……” “啊,是三小姐!”金氏早听说这位苏家三小姐虽看着美俏,却性子呆傻,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被逮到把柄,脸上一片泰然。 离得近了,苏苏这才认出眼前的婆子不是别个,正是她刚到侯府的那个下午,在莲池附近碰到王洛尧等人时,夹在香月等丫婆中暗中起哄、影射自己与杜耀楠有瓜葛的那个婆子。 如果猜得没错,这个婆子定是高氏身边侍候的。 果然,只听金氏扯着脸皮笑道:“大奶奶着我来看看三位小姐有什缺的没有!” 闻言,苏苏知她这是临时起的意,有心捉弄她一下,遂私下一声冷哼,走近金氏,下巴微微上抬,仰头想了想,即道:“缺的嘛,还真是有——” “四妹——”苏苏的话还没有说完,听到门口对话的苏贝从院子里跑出来,启口阻止,待到了跟前,她一把拉住苏苏的手,然后对金氏客气道,“麻烦您回去和大奶奶说一下,劳她还惦记着我们,只是香浮院里什么都有,缺不着我们!” “姐——”苏苏眼看自己的计划泡汤,赶忙插嘴,可苏贝不住用力捏她的手,她不想拂了姐姐的面子,只好作罢,不再为难金氏。 这时,香月也从院子里出来:“金妈,您怎么过来了?” 金氏应话之前,扫了一眼苏苏,心里暗忖:这个苏苏小姐真是中看不中用,没有眼色!但凡是个有眼色的,也该把持一些,怎么能当真的提什么要求呢!倒是她姐姐苏贝瞧着有几分心机! “哦,香月姑娘来啦!我这是得了大奶奶的吩咐,过来瞧瞧三位小姐可有什么需要!”金氏两手握在腹前,勾着脖子,对香月道。 香月刚才已经听到苏贝的回复,金氏的话她就没有再接招,而是邀她进屋坐去。 金氏摆摆手:“你们要真没什么缺头,我这还得赶紧去给大奶奶回话呢! ” “那……您就忙您的吧!我们也不拖您进院子了!”香月原也只是客套话。 金氏再次摆手,转头快步走开。 苏苏盯着金氏的背影,直到她拐进弯道再看不见,方才扭头悄声质问苏贝:“姐,你知不知道这个金妈根本不是为了来询问我们缺不缺东西的?” 苏贝侧头看了一眼香月,香月在苏苏凑近苏贝的耳根时,已经很识趣地靠远了。 “我怎么不知?”苏贝回头,挨近苏苏,低声回道。 “你既然知晓,为何不让我说下去?”苏苏愤愤不平,“这侯府真是诡异,巴巴地把我们接过来,却一人一个心思!” 苏贝垂头想了想,拉近苏苏,贴上她的耳朵:“四妹,此趟我们过来侯府,缘由怕是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来之前,爹娘许是知道隐情,只是没有告知我们!不管究竟怎么一回事,在没弄清其间玄机之前,咱们最好还是低调行事!不要落人话柄!” 正是如此,苏苏心里亦是这么琢磨,想到前几日去朝晖园喝晚茶,只一个男眷王洛尧在屋中,多半他也是被太伯母叫过去的。 再又想到,去年秋天,在九合山偶遇王洛尧一行时,依稀间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听话音,他们好像专程跑到九合山是为着相看人来着,因为与自己发生一场争执,兴致全无,遂中途回头,临行还丢下一句“山野村妇,不看也罢”! 她印象极其深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那番污辱过!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但在没有肯定之前,这种事还是先掖着为好! 苏苏微一颔首,顿了顿,转脸问赂苏贝,目光则定在她的脸上:“姐,你有想过将来会离开苏家庄么?” 闻言,苏贝登时脸上一热,她自然听明白苏苏的话外之音,可瞅见苏苏面上镇定,脸色不由黯然,叹声应道:“我们女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你看大伯家的青姐、荣姐,二伯家的晴姐,不都一个一个嫁出苏家庄了!” “是啊!”苏苏跟着一叹,但她的目光一直没有从苏贝脸上移,“姐,你私下是怎么想的?” 苏贝扭过脸,斜觑苏苏一眼,再扭回去,没好气地道:“什么怎么想?你也不知羞!” “姐——”苏苏整个人贴上苏贝的半边肩膀,娇声缠道,“你与我说说嘛!” “儿女亲事,从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人儿女,我能怎么想!”苏贝抬 眸,见苏秀正朝这里走来,遂加快语速,一句话打发了苏苏。 听此,苏苏眨了眨眼睛,她也发现走近的苏秀,于是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门口的是什么人?”苏秀刚才虽然听到动静,却没有同苏贝上前探看,这会儿见她们二人进院子,便迎过来问道。 “大奶奶身边侍候的一个妈妈!”苏贝状似轻淡地回道。 苏秀点点头,转脸对苏苏,语气隐隐有些兴奋的意味:“妹妹,明日是你生辰,咱们怎么过?” 经她这一提,苏贝也想起明日二月初八,苏苏的生辰。 苏苏倒是不以为然:“平日咱们怎么过就怎么过,又不是在苏家庄,待明年生辰时再说吧!” 苏秀撇撇嘴:“好吧!” 三人原以为明天会过得风平浪静,而这也是她们所希望的,岂知下午就开始风云突变。 因为毕氏病情痊愈,三姐妹重新到朝晖园里用饭,午饭过后,毕氏当着众人就问起苏苏有关生辰的事。 “苏儿,平日在家,你爹娘都怎么给你过生辰的?”毕氏和颜悦色,笑容慈祥。 可是,苏苏还是被她说出来的话惊得一时语塞。 看到她这副模样,坐在秦氏身侧的王业茵展颜一笑,出言安抚道:“你太伯母也没别的意思,就想着明天给你摆个生辰宴,简单庆祝一下!” 生辰宴?在侯府? 苏苏咽了口唾沫,转脸觑了一眼苏贝,苏贝也是吃一惊,然后顺理成章地朝王洛歌看去。 王洛歌就知道她们姐妹会找她算账,所以自毕氏话音一落,她就盯向苏苏姐妹俩,当苏贝朝她看去时,她就一径摇头摆手。 苏苏瞧她那光景,就知明天是自己生辰一事不是她泄露的风声,那……也就是说自己的生辰时间太伯母本来就是知道的。 虽然心里暖洋洋的,可一想到侯府要专门给自己摆生辰宴,弄出恁大动静,她还是觉得不妥。 ps:最近有人反应文不爽,我把38章起至这一章都做修动! 有跟文的亲不妨回头看一下吧! 一定要继续支持我哦,为我加油! 第051章 算谋 苏苏恭敬地面向毕氏,回话:“太伯母的好意,苏儿受宠若惊!只是这几日您身体才刚刚恢复好,不宜操劳!而且平时在家里,爹娘也不过多做两个菜,外添两碗寿面,却并不如何隆重!还望太伯母不要劳众,简单便好!” 这是她进侯府后,说话最多的一次。毕氏听后,眼中笑意更深:“苏儿不必介怀,太伯母躺在床上这些天,早觉闷得慌,趁此请些女眷过府来热闹热闹,权当给老太婆我解解闷儿!” 苏苏再没话可说,私下只得无奈一叹,然后起身对毕氏敛衽行个谢礼。 毕氏点点头,对高氏吩咐道:“莺雅,你一会儿就去准备请贴,尽快发出去,明日上午就让各家主母过府来!” 高氏闻言,面上一讶,她压根没想到,为着苏苏的小生辰,毕氏竟要宴请外人,她原只当在家里随便办几桌家宴便完事的。 因此,听到毕氏的吩咐后,她迟迟没有反应,还是王洛怡出面替她挡下:“老祖宗,三位妹妹初来乍到,连咱们府里的女眷都还不熟,您倏然请那么多外人来,岂不让她们更觉不适!” 高氏这会也回过神来,急急地附和道:“是啊是啊,老祖宗,您那么看重苏苏姑娘,这会儿何苦给她压力呢!再说这紧赶紧的,也太仓促了点!” 毕氏眼锋朝高氏母女身上粗粗一扫,端起茶盏略微一口啜饮,进而抬头道:“一回生,二回熟。凡事总有个开头,三个丫头一时半会又不回去,晚一天请宴不如早一天,这样还能早些给外面的人认识认识!去吧,这事就这么定了!虽说急了点儿,但都是熟客,想必人家不必见怪的!天黑前,你就把贴子送出去!” 高氏听了这话,本还想再劝两句,却被王洛怡拉住胳膊给阻止下来。 苏苏虽心里对生辰什么宴不宴的没多大兴趣,若是别人开口替她说话她一定感激,但是话从高氏母女口中说出,她就有种猫哭耗子的感觉。 很显然,她俩并非是真心替自己着想,而更像另有所图。 听说王洛怡过年才回的婆家,二月这又归宁,这回娘家回得也太勤了些吧? 在回檀园的路上,高氏气急败坏:“老祖宗她就这么急,这才几天,就巴不得把她们拉出来见人,恨不得全江宁都知道苏家三个闺女在咱们府里?她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王洛怡脸色也不大好看,但看到高氏情绪如此激动,只好纳住性子安慰道:“娘,您得沉住气才行!老祖 宗不是糊涂人,二弟是她嫡亲的重孙子,她不会把二弟往火坑里推。依我看苏家三个姐妹根本不适合给侯府做媳妇,老祖宗若真心替三姐妹考虑,她定不会强扭着瓜,硬着头皮订下这门亲事的!毕竟,侯府的当家主母不是谁都能担当得起来的!还有我瞧二弟对她们也没什兴趣,您不要自乱方寸!” “那你说,娘现在该怎么办?”高氏心切,平日事情就多,因为儿子的亲事,已经焦头烂额,逼不得已才把女儿从嘉兴招回来做参谋,“若是别的事,娘断不会这般没主意,只是上头压着老祖宗,娘再大本事也翻腾不起来阿!你祖母虽心里不乐意,却不好明面上与老祖宗对着来!” 王洛怡会意,凑近道:“自然是回去制贴发贴,老祖宗放下话来,你哪有不听的道理!” “这怎么成?江宁城有头脸的贵妇,哪一个不是人精,只要明日她们前来一看,谁瞧不出个中道道啊,若是这事传开去,今后,尧儿还怎么说亲?不行,这贴说什么都不能发!”高氏当即否定王洛怡的提议。 王洛尧听言,急得跺脚:“娘,你就不能平心静气,一遇到厉害的事情你就急,就武断!我早就说过,不因别的,爹就是因为你这副脾气才凑向别的妇人!” “你……有你这样教训娘的么?”高氏立马摔下脸色,眼眶已经泛红,“你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我就更窝火。李贱人定是从老爷口中听说尧儿订亲的事,这两日我看她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高氏抹掉眼角的泪,拉住王洛怡的手,颤声道:“怡儿——这回说什么都不能让老祖宗把苏家人配给你二弟,咱们就是在江宁城里随便挑一家闺女做媳妇,也比从大深山里挑来的好阿!你二弟要真是娶了苏家人,以后怕是在洛达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你说,到时娘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那李贱人还不得爬到我的头上?” 王洛怡听到高氏提及李氏所出的儿子,蹙眉问道:“洛达比二弟小不了多少,也该议亲了吧?” 高氏黑着脸,点点头,苦着噪子续道:“所以,怡儿,你得帮帮娘,四个骚媚子都生有两个儿子作保,娘统共只生你二弟一个,眼下,还有当家主母这个位子给抬举着,要是今后没个好媳妇帮衬,以后的日子可没法过了!” “您也忒小看您自己还有二弟了。瞧你说的,什么二弟在洛达面前抬不起头来,一个庶子在嫡长子面前还能越到前去?李姨娘也是,一个姨娘而已,怎么可能撼动得了您?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王 洛怡实话应道,“二弟眼看入仕在即,正该是联姻壮大靠山的时候,玉明也刚起步,若二弟娶门好亲,咱家玉明还能沾上光!我哪有不帮您的道理?” 高氏闻言很是欣慰:“你这么想就对了!你二弟将来要是腾达了,肯定会帮衬姐夫的!” 听此,王洛怡斜睨高氏一眼:“哦,就不带我们玉明将来腾达了,帮衬二弟一把的?娘,您也忒偏心咯!” 高氏自知失言,笑着抵抵王洛怡:“瞧你说的,你是我的骨肉,我还能不盼你和玉明好?为了你们姐弟妹三个,娘真是操碎了心!” “好好好!”王洛怡挽住高氏的胳膊,哄道,“娘,我晓得你的心思!二弟自幼聪颖异常,明年春闱定成绩斐然,入仕是水道渠成的事!所以,娶个好媳妇极为关键!” “那,依你的意思,娘这请贴该怎么请?”高氏慢慢沉下气来,双目盯着王洛怡的脸。 王洛怡想了想,道:“贴子自然是要送出去的!只是老祖宗并没有交待该请哪些主子,具体又怎么个请法!既如此,咱们就少发几张,专挑江宁城最显赫的官夫人、官家小姐发,潘府、杜府、袁府,还有玉明堂弟裴玉权家等等,至于大商户什么的,咱们一个都不请!” 闻此,高氏即刻会意,拍了拍王洛怡的手,低笑道:“娘这会儿脑子乱得狠,亏有你在!这么一来,明日不用咱们多说一句,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ps:文会很肥~ 第052章 会客 王洛怡点点头:“自然是这个道理!苏家三个姑娘虽然相貌言举上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但人就怕比,只要咱们江宁城里大户小姐一露相,她们的小家子气就给比出来了,小门小户教养出来的,气场不够大,镇不住场子!我不信老祖宗就那么眼拙,非要放着那么些门当户对的好闺女不选,专拣苏家人!” 高氏深以为然。 王洛怡提醒道:“娘,您不是一直中意潘知府嫡孙女潘欣瑜么?我瞧那丫头也不错,您下午亲自去趟杜府或裴府,当面给两位夫人递贴子去,然后再找几个平日喜好溜须拍马的妇人家,简单交待几句!” 高氏蹙眉不解:“我看中欣瑜,那该亲自去潘府送贴子,为何去杜……”不过话一出口,她便领会王洛怡的话中之意,遂笑着应一声好。 母女二人合计妥当,窃窃私语着一路回到檀园。 晚间,毕氏着人送了几套新衣到香浮院,苏氏三姐妹聚在堂厅里,一边相看衣服,一边谈论明天的事情。 “四妹,你挑哪一件?”苏贝把几件款式相同只是主色调不一样的衣裳大概看了一遍,然后问正低头把玩一根样式极其复杂的花簪。 听闻,苏苏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桌上摆开的衣物,淡淡道:“随便哪一件!你们先挑,剩下我再挑一件就是!” 见此,苏贝摇摇头:“算了,还是我作主替你挑一件吧!就这件淡紫色的吧,你皮子亮,拿得住这颜色!” “嗯!”苏苏盯着手上的花簪低应一声。 苏贝暗叹一声,将紫色裳服递给艾芙,自己则挑了一套葱心色的上衣和下裳。 苏秀将一套鹅黄色的衣裳交给贴身丫环云屏,然后有些没底地对苏贝道:“三姐,你说,明日太伯母都会请些什么人来?” 闻言,苏贝面泛难色,蹙眉应道:“以侯府在江宁城的地位,明日受请的怕都是江宁城有头有脸的家眷吧!明日,咱们还得小心应付,不要输了苏家庄的脸面才好!” 苏秀也是这么想:“是啊!咱们面生,少不了会引来话题!” “嗯!正是!”苏贝点点头,接着转头对苏苏叮嘱,“四妹,明个你就别再心不在焉的,到时多留点儿心!” “嗯!”苏苏一手在簪上摩挲,一边答应。 苏秀看她一心扑在簪花上的模样,心里不禁冷笑,暗翻一个白眼,便领着云屏和云夕先回自己的屋去。 苏贝素知苏苏的脾性,不再多罗嗦,也离了堂厅回歇榻处。 徒留苏苏还有叶氏、艾芙、艾蓉,一并香月几个在厅里。 苏苏自傍晚得到手中这枚花簪,便被勾了心神,只因这花簪顶端的圈饰实在新颖,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铜钱大小的底座上竟雕着一幅内容极是丰富的风景画。 出水波纹的一方小池塘,水边伏着一只小龟,立着一只仙鹤,池畔有一假山,山石边有一丛竹,一只卧鹿在竹之左,一只回首顾盼的鹿立在竹之右。竹的上万一株松,松叶松果之间还歇着一对鸟儿,周环是灵芝、桃花与莲花,一景一物都显逼真生动,可见琢出此物的匠人工艺之精湛细巧。 以往,她也制过类似风景画的簪首,不过却从不曾尝试过如此复杂纷繁的样式,于是,越看越觉技痒,等看够了才趿着鞋子脚步匆匆地回到西套间,拿出细银丝,照着手中现成的簪样开始盘圈。 这一盘就是几个时辰,直到天快亮时才结束,其间任艾芙、艾蓉、叶氏如何相劝,她就是不愿放手,非要完工后再上床睡觉。 然到了天亮时,她又起不来了,开始撒闹:“艾芙,你就说我身体不适,早饭就不过去用了!一会儿,我随便吃些糕点就好!” 艾芙就知道苏苏一早上会来这招,若在别处,她也就照着办了,可这在侯府里头,今儿她又小寿星,怎么能睡贪懒呢!要依着她的话,随便这么往上报过去,相信很快就有郎中进香浮院来了。 “小姐,别闹了,快起来罢!您也不想想,上次老太太受风寒,你们都到门口了,她都没让你们挨进,怕过病气给你们!如果得知你身体不适,您说她老人家会怎么做?” 此话一落,苏苏赶忙揭被、更衣、趿鞋,半睁着眼睛问:“昨天太伯母送来的新衣裳呢?” “呶,在这!”艾蓉捧了衣裳过来,“昨晚让您先试一下,您说什么也不愿试,也不知衣裳合身不合身!” “大一点,小一点,没所谓,快给我更上是正经!”苏苏渐渐清醒,倦意已不似刚刚那么重。 艾芙抿唇偷笑,见她睡眼惺忪,又觉心疼,暗叹一口气,给苏苏把新衣裳穿好。 “老太太眼光真好,未经量体裁衣,这衣服竟也能这么合身!”艾蓉站远了一阵打量,“啧啧,四小姐,平日看您穿得素净惯了,突然套上这么华丽的衣裳,都快认不出来了!” 苏苏朝铜镜中瞥了一眼,斜眼睨 向艾蓉,啐道:“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养你了,只换了身衣裳,你便不认得我咯!” 艾蓉掩嘴而笑,接道:“是美得过了头,婢子不敢认了!” 苏苏再次看进镜里,摸了摸脸,不觉脸皮隐隐有些发热:这衣裳确实衬得自己太出挑了些!今日本就是自己作主角,穿成这样怕是不妥,可时间无多,也顾不得这些了。 “姐姐真是,她就不能好好替我挑一件!”苏苏呢喃着埋怨一句。 艾芙将这话听在耳,简直哭笑不得,少不了要替苏贝抱起屈来:“敢情三小姐还成坏人了?” 苏苏噘噘嘴,不理会,转而催促道:“动作麻利点,赶紧洗潄梳洗,一会东芹准要来催了!” 艾芙姐妹俩听了这话忙加快速度,一切打理好后,便扶着苏苏去正厅。 苏贝和苏秀果然已经在厅里守着了,看到苏苏一身装扮,苏贝惊叹不已,而苏秀毕竟隔了一层娘胎,见苏苏姿容妙丽,心里不免有些泛酸。 早饭后,毕氏即将三姐妹留在朝晖园里,约摸一个时辰过后,就有客人陆续来到,屋内登时霞裳彩霓、五颜六色,好不华丽,就连跟从的仆妇一个个都穿得十分体面。 苏氏三人紧挨着坐在毕氏的身侧,来的客人皆是相熟的,见这三张生面孔,纷纷向毕氏出言询问,毕氏遂耐心地给一一介绍,说得累咯,秦氏和王业茵就会插话帮着介绍两句。 苏苏因着前夜没有睡好,吃了早饭后愈加困顿,眼皮子不时下耷,身后的艾芙直替她着急,生怕她一个不意真给睡着了。但苏苏困归困,毕氏等人的话她也并非全没有听进, “老祖宗,洪老夫人光临了——”这时,高氏细高的声音从厅外响起,登时厅内不少人都转面厅外,苏苏看到,不由循声望去。 来者是祖孙三人,一个花白头发,一个风韵犹存,还有一个曲眉丰颊、雅步纤腰的丽姿小娘子。 王洛怡的婶娘、裴玉权的母亲丁氏对洪夫人行了一礼,然后拉住洪夫人身侧美妇人的手,笑着轻语两句,转而面向丽姿小娘子,微微扬声叹道:“啧啧啧,潘二小姐越发让人移不开眼了!” 潘二小姐听此,嘴角弯出一抹笑靥:“丁夫人过誉了!” 高氏和丁氏把三人迎到厅中,秦氏起身将洪老夫人引到身侧坐下,洪老夫人见王业茵也在,遂两下一阵寒喧,而跟在她后头的母女二人则按序坐到下首去。 毕 氏松开苏贝的手,面朝洪夫人,下巴微抬,问候道:“知府大人近来身子可好?” 苏苏了然,原来此三人是江宁知府潘府上的,怪道在场各人皆被惊动。 第053章 堵心(上) 洪夫人放下高氏给递的茶水,先回应毕氏的话:“身子骨倒还行,只是近来漕运琐事增多,他得分神管顾着!” 坐在西边靠前位置的杜耀楠嫡母丰氏听即此,附和道:“洪夫人所言正是,家公最近也在全副心神应对漕运上的事,近些年举国太平,漕运本就兴旺,最近天气转暖,江道河道上的船运渐入旺季!” “咦,尤夫人今儿没来?”听到丰氏接话,洪夫人左右瞅了瞅,问道。 “家婆今儿个身上不大爽利,就没来成!”丰氏回道。 厅内凡听到这句的人,皆出言慰问,丰氏则一一道谢。 再一会儿过后,厅内集了不少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徽州苏家?可是徽州苏宣抚家?”江南东路仓司司长裴富春的夫人赵氏,即丁氏的婆母,因为侄孙儿裴玉明是侯府的女婿,所以平日与毕氏来得稍亲近些,坐下来后,看苏家三个姑娘长相标致,又见毕氏待之慎重,想三人来头必然不小,遂不等毕氏回答,已先行夸道,“三位小姐不但相貌姣好,又幽闲贞静,看着便惹人怜爱!” 本来就对苏氏三人心存好奇,这会儿听到赵氏探问,纷纷停止交谈,集目于毕氏身周。 闻听赵氏这般猜测,苏秀和苏贝立等觉出有些不自在,双双低下头去侍弄衣摆,苏苏抬眸觑了一眼赵氏,眼角的眼锋又飞速在厅内众人脸上一扫,微颔的面庞未生涟漪。 毕氏瞥了眼苏氏三姐妹,回面赵氏,笑着含糊道:“不是苏宣抚家,是九合山的苏家!” 得了毕氏这话,赵氏心里猜出一些端倪,虽不知侯府此举为何,面上却没有流露半点情绪:“难得您老这么看重,三位小姐福分不浅!” 毕氏听闻,脸上笑颜缓缓一绽,对赵氏道:“三个丫头很是乖巧懂事,甚得我心!” 苏苏这会儿没了困意,竖耳听毕氏和赵氏的对话,忽觉有几道目光不时落到她的肩头,于是,她眨了眨眼睛,瞥眸查看,这才发现厅内有好几个贵小姐似乎对她们姐妹三人极感兴趣。 其余人在她看过去时皆自觉移开目光,惟剩刚才进门的潘家二小姐,一直目不转睛地在打量她,神色淡淡得像似一个上位者看下位者,即使自己这么盯视过去,她也完全不怵,甚至还似有若无地微微扬了扬下巴。 经过近半年的耳闻目见,苏苏对江宁城也算有个大概的了解。在江宁,潘知府家除了知府大人潘焘,他的孙辈中另 有两人美名远扬,一个即是眼前的潘二小姐潘欣瑜,一个就是她的嫡亲长兄潘欣文。 之前离得远,此时近距离看,潘欣瑜不但姿容秀丽,而且小小年纪就有柔顺安详之态,一张脸妆颜清淡,并不粉腻,双目神采飞扬,面目五官比潘欣文还生得好。 潘欣文苏苏前后见过两次,摒去偏见不谈,潘欣文长得还算清俊。 只是,苏苏明显能感觉到潘欣瑜对她们三人不像是单纯的好奇打量,一双秀眉微微蹙起,粉唇几不可见地嘟着,眼神也似乎别有他意。 而她身侧的母亲刘夫人不经意间也会朝她们这边扫上两眼,目光觉不出冷暖,但苏苏知道自己不喜欢她们两人的眼神。 不仅她们两人,苏苏发现厅内许多人在听到她们来自九合山后皆有神情变化,之前是浓浓的好奇,眼下全然是不解和疑惑,这令她感觉相当不好。 困意忽然间全部跑光,苏苏倔强地抬抬眉,暗自冷哼一声:这些人未免表现得太明显了点,再势利也不至如此罢!有官衔就了不起了么? 高氏见赵氏当众让毕氏道破三个丫头的来路,又见众人神色变化,嘴角隐隐带笑,为了不让毕氏等人瞧见自己面上得意,她扭过头,问向身侧的刘氏:“听说你们家欣文明年和咱家尧哥一道进京赶考,不知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氏两手交握,皱眉应道:“他自入了三月就专心准备明年的春闱,我瞧他读得辛苦,虽心里不忍,可这世道摆在这里,除了入仕,还能有别的出路?” 又是入仕! 苏苏腹诽,转眸瞅向身边的苏贝和苏秀,见她们面色也不大好,不由悄悄伸手自背后戳了戳苏秀的后脊。 苏秀立马挺起腰背,撇过头来:“做什么?” 苏苏轻哼一声,唇语道:“忘了昨晚在厅里说的话了?” 见此,苏秀一下会过意来,冲苏秀点了点头,然后附到苏贝的耳侧,低声说了一句话。 苏贝紧绷的嘴角缓缓为之一松,吐了一口气后,亦直起腰板迎向众人探审的目光。 自赵氏、高氏、刘氏接连开口,毕氏等老一辈人闭口不再语,其余人更是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听她们几个唠。 “士农工商,要想人上人,惟有走仕途这条路了!”丁氏接言,“我们家玉权比你们家两个都要大一岁,连考两年才中了举,相较起来悟性还是弱了些!我每每拿你们家尧哥儿当榜样劝诫权儿 好好读书!远的咱们看不到,近边边儿的人总可以学吧!还剩半年时间准备,不晓得明年春闱他能表现如何!” 高氏颇为自豪:“玉权本也是极聪敏的孩子,明年正好他们几个一道进京,相互督促彼此鼓劲儿!” “单凭尧哥秋闱的成绩,明年的春闱想必是要大放异彩的,将来入个体面的仕途是十拿九稳了!”丁氏当着众人的面左一次右一次把高氏的儿子抬举一番。 高氏赞赏地看了眼丁氏,目光微闪,嘴角带笑道:“我们也不盼他飞黄腾达,只要活得体面就好!” 丁氏看到高氏嘴角的笑意,伸手理了理鬓发,暗下一笑,续道:“尧哥儿一表人材,又才华横溢,自是要为国效忠的,做父母的,你再给他张罗门好亲事,将来定能平步青云!” 高氏眼梢带了一眼堂上的毕氏,讪笑着道:“我也不求他能飞黄腾达,只要活得体面就成了!” 这时,身旁的一个妇人插进来嘴来:“我们家耀楠要能有你们玉权、洛尧和欣文的一半,我就心慰了!年初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明年要同尧哥几个一起进京,结果这都三月了,还没见他收心,照这样,改明我还得想法子把他关起来!” 苏苏听了,暗下里好笑,杜耀楠,她是见识过的,看着是满眼机灵,可一张嘴油滑得狠,哪里是读书的料! 倒是他妹妹杜耀晨与他恰恰相反,年纪二六,言辞不多,十分贞静,五官与杜耀楠有着三分相似,一双杏仁大眼自信有神,通身的气派也很足。不似潘欣瑜看过来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她的眼神要温和许多。 ps:又有女配出场~~小青写文有些慢热,但是我保证后面的情节会越来越精彩,润物细无声得让你欲罢不能!走着瞧~ 第054章 堵心(中) “丰大奶奶,你们家耀楠虽贪玩了些,但贵在悟性好,要不去年秋闱也不会中举!”高氏笑慰道。 她虽对杜耀楠印象不大好,可杜家老爷杜高阶是江南东路转运使,掌控漕司大权,作为杜家长媳的丰氏自然是她拉拢的对象,经过几年套笼,二人私下交情颇好。 丰氏闻此,心下甚是安慰,讪讪一笑,又无奈道:“只要肯学,便是好的!单怕不肯学的,耀楠就是这种,为他能好好读个书,我算是操碎心了!”说着,见众人目光都集到她肩头,她忙转移话题,问丁氏,“听说你们家权哥亲事订好了?” 丁氏闻言,笑着点点头:“也就年初才订的亲事!” “订的哪家姑娘?”丰氏瞅见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丁氏,觉得肩头一松。 丁氏喜笑颜开:“通判佟家的嫡孙女儿!排行老四” “年初就订好了?我都没听说!”高氏其实早知此事,这会儿装出一脸惊讶状,随即又换作一脸艳羡,口水都要流下来一样,“权哥儿真好福气,佟家与你们家门当户对,来往频繁,知根知底,将来夫妻比翼,两家人都跟着好!” “门当户对”几字被她刻意咬得重重的,说完还不忘朝苏氏三人斜瞥了一眼。 苏苏一直关注着高氏身侧几人,她们一言一色都被她瞄在眼里,听到高氏的话,她眨两下眼皮,眨去目中泛起的不快,至此,她算是彻底笃定为何高氏一直不待见她们三人了。 原来竟是怕她们碍了她宝贝儿子的前程! 丁氏当着众人谦逊道:“门不门当,户不户对不打紧,只要姑娘品性好就行!” “姑娘品行好自然最好,但是门当户对也极是要紧的!”忽地坐在厅西末尾的一个矮胖妇人见机插言,“像裴大人家与佟通判家结亲便是锦上添花,两家相互帮衬,你来我往也十分方便,对小夫妻二人只有利没什么弊。倘讨了哪家商户女回来,嫁妆一堆没错,但沾着一身铜臭,若再不通晓礼数,又不惯官户人家的规矩,那就妥不起来了,岂不害人害己!” 接着又有人接过话,却是矮胖妇人对面坐着的一个圆盘脸妇人:“钟嫂子说得是正理儿!古话不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偏就有那些心里没数的,不过结局都是惨淡的,呶,那梁山伯和祝英台不就是?两人殉情便也殉了,徒给家族抹了多少黑!” 这两妇人难得接到卫国侯的请贴,昨天又得高氏亲自奉送,真是喜不自胜,盛妆 而来。既然到此,总不能半字不放一个就走,须得说些漂亮话让一众贵妇人印象深刻才行。 二人因见厅内皆是江宁府官宦家的主妇,素来又知官官相护,听到裴家与佟家联姻,又听高氏言语艳羡,便趁机附和。 话说完,两人都以为自己话说得讨喜,脸上神情颇有一点沾沾自喜的意思。 不过,她们没有看见苏氏三姐妹此时的脸色,本来已经挺起脊背的苏贝和苏秀简直发窘得面红耳赤,不得不重新颔下首去。大人们说话,哪有她们插言自辩的道理。 苏苏对此,面上虽没有什么情绪显现,但心里真是气透了! 移眸间,恰见潘欣瑜一脸轻屑地从她们这里转离视线。 苏苏挑挑眉,咬咬下唇,转面朝向毕氏,打算看看她的反应。 半道上,看到她的三姑奶王业茵正扭头扫视厅尾刚才说话的两妇人,脸色已然阴沉。 苏苏勾勾嘴,继续看向毕氏,只见毕氏面不改色地端茶啜饮,两口茶入腹,她探脸问向秦氏,声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让北半厅的人听清:“这两妇人是谁家的?” 秦氏自然看出毕氏的不快,斜觑了一眼高氏,尔后低声回道:“江宁府的武官、团练使相志明的妻室钟氏,另一位是上元县尉吴格士的妻室于氏!” 秦氏边回话边在心头暗骂高氏眼瞎,连这种妇人也请进府来,胡侃八绉的,她们也不打听打听,当初卫国侯夫人又是什么出身! 毕氏听了秦氏的话,点点头,接着再啜了一口茶,视线落在杯口,轻描淡写道:“自明日起,侯府大院她们就不用再来了!” 苏苏解气得敛回视线,她就知道她的太伯母会替她们姐妹出头的,是以,这时她甚至懒得查看高氏还有四周贵妇们的反应。 秦氏再次斜斜扫了眼高氏,回头同毕氏轻声应是。 高氏坐在厅中央,而且这些戏码都是她刻意安排给毕氏看的,毕氏的话她自然都听在耳里,她当初算到毕氏会感到不快,但没有想到毕氏竟会当着客人如此不给钟氏和于氏两个的面子,还甩出这样的狠话,完全不顾厅内其他人对她此举会有什么看法了。 毕氏这般平静中透着强烈的反应确实令在座不少人震动,有人猜出缘由,不少人仍是稀里糊涂,私下猜疑不止。 王洛歌看到高氏脸色泛白,撇了撇嘴,心里嗔怪她为何事前没有好好筛选客人,弄出这样难堪的一幕! 接下来,毕氏就当作什么事没有发生过一样,拉住洪老夫人的手聊家常。 巳末时候,何妈妈从偏角小门进厅,凑到毕氏耳边低语一句,毕氏点点头。 因为天气晴好,微风习习,所以苏苏的生辰宴特意安排在朝晖园的花园内,毕氏由苏贝搀着,苏苏和苏秀贴在苏贝一侧,几人打先出了花厅,其余众人则三五成群跟在其后。 刘氏和潘欣瑜一左一右挽着洪老夫人走在人群最后。 “娘,您刚才示意我们……”刘氏待周边没什么人时,小意探问。 洪氏瞄了眼四周,淡淡地点头:“嗯,让你们别乱说话!” “是!”刘氏含首答应,等着洪氏的下文。 洪氏瞥到潘欣瑜一头雾水,问向刘氏:“上个月,我记得你说,欣文似在你面前念叨,说王洛尧看上咱们欣瑜了?” 闻言,潘欣瑜立马红了脖子,羞得侧过身子,可耳朵却竖得老高。 刘氏当洪老夫人有什么要紧话要说呢,听其问此,先抿唇一笑,应道:“欣文是有这么一说来着,王洛尧怎么想我不大清楚,不过高莺雅却是一直属意咱们瑜儿的!自去年王洛尧一举摘了解元,我私下也开始动心他这么个人选!” 洪氏点点下巴,扭头四下扫了扫:“王洛尧年少多才,确是个难得的!只是那厢侯老夫人?她意下如何,你可有听闻?” 刘氏闻之一怔,吱唔道:“她那里……倒没听高莺雅提过,但这种事,要是高莺雅夫妇赞成,侯老夫人哪有不允的道理!” “呵!”洪氏精明的目光又一次扫了眼身周,“我怎么瞧着不是那么一回事?侯老太似乎另有打算哪!没看她刚才发的那通火么?所以我才叫你们别乱说话!” 此言一出,刘氏和潘欣瑜双双为之一诧,潘欣瑜更是着紧不已,紧紧盯住洪氏涂了红脂的嘴唇。 然洪氏没有继续说下去,却是刘氏问出口:“娘,您此话怎讲?咱们潘府别说在江宁城,就是在江南两路里头,都是有名有姓的权贵大户,卫国侯府虽说有个爵位在手中,但论真格的权力,还不如咱们潘家!难不成侯老夫人还不乐意同咱们联姻?” 第055堵心(下) 洪氏凝眉,放低声音:“卫国侯府哪里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我心下原也十分在意这门亲事,不只是因为王洛尧年少有为,还因拉拢住侯府对咱们潘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今儿个毕老太发贴请来这么些人,却不为着什么正经事,单为一个苏丫头过生辰,忒也奇怪!” 刘氏听及洪氏口里不再称毕氏“侯老夫人”而转唤其“毕老太”,且语气略带轻蔑,目光闪了闪,张口附和道:“前几日听说,侯老夫人才大病过一场,全愈没几日,她就急着宴客!” 洪氏沉吟,半晌后,她眯着眼睛,揣测道:“若我没有猜错,毕老太这是有意从苏氏三姐妹中挑一个配给王洛尧!” “做正室?”刘氏不大相信毕氏会给王洛尧订这样一门亲事,遂惯性地追问出口。 闻言,洪氏斜觑一眼刘氏,讽道:“若只是选来当妾,用得着专程从徽州接过府里来,还请来这么多贵妇小姐给她们摆生辰宴?” 登时,一直聆听她们婆媳俩说话的潘欣瑜白了双颊。 刘氏瞅见,握住潘欣瑜的手,对洪氏疑惑道:“娘,按说毕老太精明一世,怎么这会儿竟又糊涂了?” “她糊不糊涂我不晓得,虽说九合山苏家确也并非无名之卒,但是……拿嫡长重孙联这么一门姻亲,她未免太大方了点!”洪氏面上容色冰冷。 潘欣瑜咬紧下唇,一双俏眼几欲落泪,刘氏心疼不已,问向洪氏:“那……我们就这么撒手了?若是侯老夫人有心媒娶苏家姑娘,这亲事怕是轻易就成了,毕竟以侯老夫人在侯府的份量,她的心意谁敢拦阻?” “单单凭她?呵!”洪氏嘴角讥诮一笑,“若不是卫国侯一径在后头给她撑腰,她哪里来今天这样的局面!后宅虽说是后宅,可若没有丈夫的支持,再大的媳妇儿也只能讨个表面风光、徒有虚名而已!她以为谁都可以有她那样的好命?王洛尧的媳妇,将来迟早是要接管内宅大权的,她这么做,真是损人不利己!” 刘氏没有想到婆母会当着自己和欣瑜的面,这么露骨地评价侯老太,却一直没答她的问题,遂而又道:“那依您的意思,我们潘王两家……” “你不是说高大奶奶准备拼死不允与苏家的亲事么?”洪氏斜觑着刘氏,“这种事搁哪个妇人的头上都不会乐意,何况高氏单这么一个嫡子,怕是会想方设法阻挠!你只管粘住高氏,从旁出谋划策,只要高氏谋算得当,毕老太纵是有心,最后可能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来,私下里她也是极相中这门亲事的! 刘氏揣想,有洪氏这么一句话,她悬起的心又重新落地,因为她有把握,高氏是无论如何也 不会让苏家的姑娘嫁给王洛尧的。 “一会儿我去探探高莺雅的口风,她老早就中意咱们欣瑜,仅是我碍于颜面,端着姿态一直没有松口!”刘氏往前凑了凑,对洪氏悄声道。 洪氏点点头。 “祖母,那苏家是做什么的?”潘欣瑜挽紧刘氏的上臂,面有不甘地问向洪氏。 “虽只是个以匠艺发家的宗族!但因手艺不错,是皇亲国戚的御用匠人,所以也算有名有姓!”洪氏一边朝花园走,一边回应。 得知如此,潘欣瑜禁不住轻蔑一笑,怪道高氏那么排斥苏家! 饭时,朝晖园的花园内摆了一共四桌,每桌配八椅,侯府里的一干主子则均匀分在四桌当中,陪侍客人。 苏苏三姐妹和王洛歌算作侯府的主人,与潘欣瑜、杜耀晨、裴玉杉、袁尽恬四人共一桌。 潘欣瑜因为刚才洪氏与刘氏两人的对话,对苏氏三人不由愈加在意,眼见王洛歌与她们走得近,心里隐隐着急。 “小五,你坐我这边来!”潘欣瑜趁袁尽恬离席之际,掬了一抹笑容,招呼王洛歌坐过去。 “嗯?”王洛歌扭头,对潘欣瑜嘟嘟嘴,“欣瑜姐,你也就比我大了两个月,干嘛老随二哥唤我小五啊!” 闻此,潘欣瑜俏脸微红,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因为爱慕王洛尧的缘故,在她眼里,她确是把王洛歌当作小五妹,即便她们俩年纪相仿。 “谁随你二哥了,大姐不也是叫你小五,你不提大姐,偏提你二哥作甚?”潘欣瑜一边笑骂,一边起身伸手朝王洛歌递过去。 王洛歌看着潘欣瑜葱白丰满的五指,歉意地冲苏氏三人点点头,离凳坐到潘欣瑜身侧。 “大姐今儿个怎么没来?淳哥呢?”潘欣瑜拉住王洛歌的手,亲密地凑近问道,声音不大,但桌上其他人都可以听得。 “淳哥儿昨夜闹肚子,大姐一直在旁照顾着,没得空!” “是么?那淳哥严不严重?吃完饭,你可得带我过去瞧瞧!”潘欣瑜蹙着眉尖。 “嗯!大姐也老是把你的名字挂在嘴边,这次回江宁,说什么也是要见你一见的!” “正好我新近得了几件极是精巧的头面,听说制作这几件头面的匠人可是皇亲国戚们御用的匠人!”潘欣瑜挑着眉头,虽然口气带着惊叹,但面上没有半点惊叹的意思。 “再是御用的匠人,那也只是匠 人而已,不过几件簪子发钗,有甚值得炫耀的!”袁尽恬见潘欣瑜和王洛歌亲近,霸占了自己的位子,心里略有不爽,此时听潘欣瑜显摆,不由出言泼瓢冷水。 她却不知她这话正中潘欣瑜下怀,潘欣瑜嘴角勾笑,斜瞥一眼对面的苏氏三人,幽着嗓子对袁尽恬道:“恬姐姐,你这话就不妥了!我是有心抬举苏家三个姐妹,你偏不知好歹地出言贬损,人家三姐妹是脾性好,不爱与你计较,你就不怕小五妹妹找你麻烦么?” 听到潘欣瑜提及苏氏三姐妹,袁尽恬已经往她三人面上瞅去,此时听及,她不禁转面看向王洛歌,果然王洛歌的脸色有些难看。 袁尽恬大约知道潘欣瑜话中所指了,不过她家也不是素净人家,就算无意得罪了苏氏姐妹,她也没所谓,只是暗中有些惊讶,侯老夫人竟会对一个匠人家的闺女这般看重。 苏苏面色轻淡地看着潘、袁二人,苏贝和苏秀被堵心得都有些待不下去了,苏秀更是自觉满肚子窝囊气,却当着众人不好发作。 苏苏瞥见苏贝低眉敛目,模样惨淡,心里不禁涌起一股不忿,遂自袖中抽出一支炫**制发簪,递到苏贝眼前:“姐,我也新近得了一支发簪,这可是世上独一份的,再寻不出第二根一模一样的了!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你戴上?” 苏贝正暗自苦恼间,忽眼前一亮,虽不知苏苏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但她确是被眼前的发簪夺去全部心神。 簪首的掐丝图案有那么一分似曾相识…… 哦,对了,就是昨晚太伯母送来的其中一件,之后被苏苏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那件。 不过此时,整个簪首已然蜕变,原本单只是纯金掐制的龟、鹤、鹿、莲、竹等图纹上,都被镶了细粒的绿松石还有琥珀,起先仅仅算得上精致的簪体,忽尔一下子出脱起来,有如活了一般得栩栩如生。 苏贝知道这支簪子定经过苏苏的手加工过了,止不住惊叹的同时,深觉自豪,于是,她眉眼轻轻一笑,点点头:“好啊,妹妹,你这簪子可真是精美极了!” 在座贵门小姐谁不是在首饰窝里长大,眼力劲儿岂有不好的理? 就在苏苏的手中出现这根簪子的瞬间,她们的视线即被吸引过去,就连心里揣着疙瘩的潘欣瑜也被夺去目光。 苏苏不屑地扫视一眼潘、袁二人,懒懒地道:“姐姐喜欢的话,我那还有更好看的呢,咱们可不用学人家,尽戴那些别人戴剩下的老款式!” 闻言,苏贝和苏秀都不约而同地瞄了眼在座其他人的反应,见潘、袁、杜三人面上都跟着变色,心里自然十分解气的说,然两人面上也仅是微微露了朵笑靥。 第056章 合计 王洛歌知道潘、袁辱没苏氏三人在先,所以苏苏的话没有并影响到她。 潘欣瑜最会察颜观色,王洛歌偏向苏氏三姐妹十分明显,因此当面与她们起冲突,一来拉低自己的身段,二来也会让王洛歌讨嫌,这可不合算,最好还是润物细无声地将王洛歌拉到自己这一侧。 于是,她没有理会苏苏的冷嘲热讽,只在心里暗下决心,下次出门,一定要仔细把关头上的饰物,今日竟被一个匠人之女给轻视了,这脸实在丢得大发了! “小五,好一阵没看你吟诗作对了,近来可有长进?还有半年就该中秋了,中秋一过我们府上会办一场金秋诗会!到时我着人给你送贴子啊!所以,趁这几月功夫你须得好好钻研才是!”潘欣瑜按下不平的心情,打算采用无声胜有声的方式应对苏苏,因为只有泼妇才会乐好口舌之争,遂转而温面对王洛歌邀请道。 王洛歌一听有诗会,登时脸上放光:“诗会还有哪些人?” “我发我的贴,大哥发他的贴,到时来多少就是多少!” “你大哥也会请人去?”王洛歌瞠着双目,惊问。 “嗯,没错!以我大哥在江宁城的交际,怕是全江宁城最有才华的人都会光临!”潘欣瑜不无几分自豪,“我原出沾他的光!” 闻此,王洛歌面上兴奋更甚,拍了两下手,忽地想起什么一般,她朝对面的苏氏三人觑了一眼,凑近潘欣瑜低语一句。 “这个……怕是不妥,虽说诗会我们府上常办,但是来客皆非泛泛之辈,即便我想看在妹妹你的面上请了她们,可我怎么同客人们交待呢?毕竟大家都是想着以文会友,并不是为着多识些人……”潘欣瑜听后,挑眉瞥了瞥苏苏三人,低声道,可桌上谁听不到呢。 袁尽恬和杜耀晨刚才因着苏苏的数落,好胜心被激起,若非看在侯府的面上,她们才不会落下风,此时听到潘欣瑜将她三人冷嘲热讽,十分快意,纷纷掩嘴轻笑。 苏苏怎么会稀罕什么诗会不诗会的,巴不得没贴子请才好,所以潘欣瑜的显摆她根本不打算接招,跟她一番见识。仅是在看到苏贝脸上的失落时,她心里才有些不爽快,不过碍于自己身是宾客的缘故,她懒得同这些贵小姐们计较,只盼着宴席尽早结束。 另一厢潘欣瑜的娘亲刘氏好容易逮着闲下来的高氏,拉她到僻处:“你们老太太打什么主意呢?” 高氏一听就知道刘氏所问为何,登时脸也苦下来:“ 贞霞,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 刘氏一听,跟着一颗心便是一沉:果然被婆母猜中了1 高氏瞧刘氏脸色不好看,忙出言安抚:“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头都要炸了!” 刘氏冷道:“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之前,我也只是暗下担心而已,以为老祖宗不过那么一说罢了!昨日听说她要给苏丫头设宴,我还专门去了趟裴府,请出丁婶娘,又找来那两个泼辣货,试探试探我们那位!结果,上午你也瞧见了,当着众人的面就让我没台下!”高氏一张脸皱成一团,这半年来,为儿子的亲事愁来愁去,因此额头上都多出两道纹来。 “聊什么呢?神神秘秘的!”这时,丁氏突然现身,唬了二人一跳。 “你个要死的,偷偷摸摸想什么呢!”刘氏正因为女儿即将到手的好亲事中途被搅和而心生烦絮,忍不住狠拍了一把丁氏的肩膀。 “哦哟,就不能轻点,真个牛劲,胳膊都要被你拍碎了!”丁氏揉着左胳膊,嘴里已经接上高氏刚刚的话,“老太太真够糊涂的!尧哥儿那样的人才,怎么好被苏家给拖了后腿!那苏家除了有几个钱外,根本不问政事,要是尧哥娶了他们家丫头,将来还能指望得上岳丈家嘛!” 高氏长叹一口气,怨道:“我何尝不这么想,我统共就尧儿一个嫡子,老太太还要把他往火坑里推!不就是念着当年与周筱汀的那点情份么!可念情归念情,有本事别拿我的儿子来念啊!” “呵,依我看,也不单单是为念情吧!”丁氏冷笑一声,因着王洛怡这层关系,她与高氏便沾亲带故,因此,她当然希望王洛尧能结下潘家这门亲,这样裴玉权将来也会多了一道保障,“你们家老太太一向精明,心里头定有自己的一把算盘,正敲得噼啪响。” 刘氏皱着眉头:“什么好算盘,她要打到正经的嫡长重孙头上去?” 丁氏斜觑着高氏,抬抬下巴:“她们婆媳俩本就一个鼻孔出气,若是重孙媳妇也跟她们一道,你说呢?哪个老祖宗会乐意?” “一个鼻孔出气,又没越到她前头去,她急什么呢?”刘氏翻个白眼。 “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王家可不是只有长房一家!” 丁氏一语惊醒梦中人,高氏听了恍然大悟一般,猛拍大腿欲哭无泪:“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层?我就说,若单只为了情份,何必非要拿我儿子的终身大事堵人情!这下就说通了!你 们说,这下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她说理去啊?”丁氏没好气地道。 “说什么理,连公婆和大爷都不出这个面,哪里能轮到我去了?” “你和他们攀什么?你公婆又不是只有你儿子这么一个孙子,你丈夫又不只有你儿子这么一个儿子?可你不一样啊,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丁氏双目圆睁,劝得好不义愤填膺。 高氏张口大悟,点点头:“我真是糊涂了!你说得没错!今晚上,宴散了,我就去找老太太!” 一旁的刘氏听了,暗翻白眼,拉住高氏的胳膊:“你别听昭凤的!这可不是急就能解决的事!事情还没有定论,你就跑到老太太跟前,假如老太太心里并没有这个心,或者她还没有定下来,你这一去闹,岂不平白给自己讨一身灰?” 听了刘氏的话,高氏又愣住,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丁氏瞅着刘氏,扬扬下巴:“那依你的意思,咱们高大奶奶该怎么办?” 高氏也插言,拉着刘氏的手道:“贞霞,我可是一心想讨你闺女进门,你也知道我一向喜爱欣瑜,欣瑜若是做了我的儿媳,保管她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 刘氏了然,微扬着头,眼珠子转了圈,对高氏道:“好歹尧哥儿是你嫡出的儿子,当真要订亲,说什么也该事先知会你们当爹娘的,所以,你也别这么就自乱阵脚!如果你冒冒失失地拆了三个丫头的台,老太太反觉得你别有用心!依我看,你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高氏本不是糊涂人,闻言,约摸猜出刘氏的意思,遂转眸看向丁氏,想听听她的看法。 丁氏也很快明白刘氏的话中之意,沉吟片时后,点点头:“贞霞的话有道理,我刚才有些冒失了,还是得先稳住老太太!毕竟,你们家的老太太与别个不同!咱们潘、裴两家的当家太太眼睛都长在头顶,最讲究门第,别说给长子长孙们订亲,便是纳妾皆要看对方家族门风的!” “哼!”高氏鼻子里闷闷地哼了一声,满腹窝囊气,忍不住倒出口来,“以她的出身,她又凭什么讲究门第?要是她但凡有些讲究,我们房里那两个货色能被大爷纳进门来?” 第057章 借问 丁氏和刘氏闻此,不约而同地四下探看一圈,然后两两相觑,心领神会地点首。 “先别管那些腌臜事了,眼下你先一心管好尧哥的亲事!”丁氏劝慰。 刘氏却是语带责备,推了推高氏:“你也真是,当我们俩个的面瞎嚼舌头便也罢了,若是叫别人听去,传到你们老太太耳朵里,你以后还怎么自处?在侯府里呆了十多年,你们那们老太太的手段,你是没见识过还怎么地?” 高氏听此,两眼四下乱瞅,知道自己造次了去,暗恼: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口不择言! 脸上却是堆起一摊笑:“你们也别怪我气急,若这事搁你们身上,保管比我好不到哪去!” 刘氏和丁氏颇是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就在三人将要散开之际,高氏忽又拉住两人的衣袖,苦着脸求计道:“若是老太太当真就是横了心要讨苏家丫头,到时该怎么办?” 刘氏脸色一沉,冷冷地推波助澜道:“你们家尧哥便一点主做不了么?如果他死活就不答应,老太太一向那么疼他,能拿他怎么办?假如老太太真要不顾你的脸面,不顾你儿子的前途,到时你又何必手软?” 丁氏表示赞同,薄薄的红唇凑近高氏:“这事也没你想得那么决绝!假如事情真到那种没有扭转的余地,咱们退一万步讲,就算老太太非要订下苏家丫头,待进了府门成了你的媳妇后,还不是任你拿捏么?要她死活,不都看你的?” 说到这儿,丁氏侧眸看了眼身周,续道:“我瞧那三个丫头,除了样貌没那么乡土气,言谈举止一看就像是山坳子里出来的!怎么堪当侯府主母的大任?进了后宅大院,还不就给活吞咯!到时,我不信老太太还能再给续一个苏家丫头过来?” 听此,高氏的脸上总算露了点笑容,拉住刘氏的手,拍两拍,道:“这辈子,我可只认准欣瑜是我的儿媳妇,换别的丫头,休想看到我的好脸色!” 闻言,刘氏虽略有安慰,但总免不了心生不踏实的感觉,但高氏和丁氏面前,她不好显露,微微笑着附和:“我也真心想你们家尧哥儿做乘龙快婿!” “这不就妥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们两这么有心,不怕有情人不成眷属!”丁氏笑得有些兴起,俨然潘欣瑜和王洛尧就是天生一对,地造一设。 被这两妇人撺掇一阵,高氏原本没底的心这下些微有了底,一左一右挽住两人往花园里去:“走,戏台早该搭好了,去 看看吧!” 三人揭过这一章,若无其事地看了一下午戏。 苏氏三姐妹因为上午还有中午饭时听了些不中听的话,兴致不大,一整天也没认识几个同龄的小娘子,更没有遇着能谈到一处的,反更加觉得她们与来往的贵妇小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交集的东西太少。 因此,她们越发对王洛歌看中,觉得她为人真诚,不势利,也不爱摆谱,和她相处全无隔阂的感觉。 至晚,朝晖园里又摆了晚宴,众宾客用完晚宴才各自散去。席间,毕氏不忘吩咐灶房给各个园子送两挂寿面,说是沾沾喜气。 凌云轩那份,是棋琴亲自奉去,赵凤玲接了,奇道:“今儿,是谁的寿辰?” “哦,是苏家小姐!”棋琴知道赵凤玲一向与别的丫仆不同,一心侍主,不大爱出门瞎转,苏家三位小姐进府后,她怕是还不曾照过面。 赵凤玲听着耳生:“苏家小姐?哪个苏家小姐?” 棋琴因身上还有事,毕氏那里一时离不开她,所以简单应了一句“是门远房亲戚!”便匆匆离开。 赵凤玲也不大以为意,只将面收好。 王洛尧一回来,她即迎上前问道:“二少爷可是用过晚饭回来?” “尚未!”王洛尧白日跑了一趟城郊,造访一个老学究,日头将落时才赶回,路上耗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来得及吃上饭。 “那正好,老祖宗着棋琴给送了两挂寿面过来,您想怎么吃,水煮还是油炒?我这就给你做去!”赵凤玲轻笑着问道。 “寿面?哪来的寿面?”王洛尧抬眉,问这话时,脑中将府上的主子过了一遍,二月初八,又能得老祖宗亲自过问生辰的,他想不出来能是谁个! 赵凤玲又是桃花般绽出一笑:“我也是这么问来着!听棋琴说是远房来的苏家小姐今儿个适逢生辰!” 这就是了! 王洛尧恍然,接着又是一问:“是苏家哪个小姐?” “嗯?哪个?不就是一个苏小姐?”赵凤玲被王洛尧问得糊涂,一时摸不清楚。 难道来了不止一个苏小姐?怎么没听娘提起过? 虽然金氏这几日受高氏之命,盯梢香浮院,但金氏并不知个中缘由,只当是高氏对三姐妹有什么别的意图,所以并未与赵凤玲提及苏氏三姐妹。 王洛尧见赵凤玲发懵,知她定也不晓得,遂不 再顾及这个话题,转道:“你去做碗芙蓉面来吧!” 赵凤玲得言,略显迟顿地转身离开。 王洛尧坐在书案后,低垂眼睫,中指一下一下叩着桌沿,叩了半晌后,他自抽屉中拿出一柄折扇,打开,却是一把空白扇。 他起身从笔筒中抽出一支小毫,沾了墨,就着白扇一番奋笔,转瞬,扇上已是一片龙飞凤舞。 待他净完手回到书案时,赵凤玲恰好端了面汤来。 王洛尧二话不说,先吞吃两口,然后指了指折扇,对服侍在侧的赵凤玲道:“你去檀园跑一趟,同小五说,她的折扇,我已题好字,你让她明一早到我这来拿!” 闻言,赵凤玲惯性地点头应是,答应完才觉出不对,于是疑问:“扇字既已题好字,不如我去檀园顺道带给她,何必让五小姐专程另跑一趟!” 听此,王洛尧手中的筷子不由滞了一滞,不过旋即又接着动起来,再吞几口后,头也不抬地应道:“让她来一趟,我还有其他事找她!” “哦——好!”赵凤玲盯着低头吃面的王洛尧,暗下觉得今晚的他有点蹊跷,却又说不出哪里蹊跷。 次日一早,王洛歌吃了早饭便兴致冲冲地跑来凌云轩,听赵凤玲说她二哥在书房,即小跑着闯进书房。 “二哥,人家的折扇你终于题好词了?”王洛歌迫不及待地追讨她的折扇,“您题了什么?快让我瞧瞧,我都等十几天了!” 王洛尧将扇子摆到案角,手中握着书卷,视线未曾从书卷上移开。 “哇,这么好的字,这么长的词,扇面都给填满了!”王洛歌打开扇面,颇为兴奋,“二哥,我干脆让丫环们多做点扇面,由您来题字,然后拿出府去卖,保管能大赚一笔!” 王洛尧从书卷后撇出脸来,看着王洛歌:“你二哥可没那么多闲功夫,你要缺银子花,还是另寻他法罢!” 王洛歌挠挠脸颊,腼脸一笑:“二哥还是读书备考要紧,刚才那提议就当小五没说!” 王洛尧把头脸重新撇回到书卷后,有意将语气放得很淡、很随意:“你昨日都忙什么了?” “哦,昨日啊——”王洛歌掌着扇子,对着脸一边扇一边在屋里走来踱去,“是苏姐姐的生辰,老祖宗特地请来不少贵妇小姐过府来作宴,又搭了戏台,好不热闹!” 王洛尧依旧没有从书后露脸,继续问道:“是哪个苏姐姐?” “还能是哪个苏姐姐,自然是苏苏姐姐咯!”说完这句话,王洛歌也觉得话说得有趣,咯咯直笑。 得此话,王洛尧放下书卷,仰至椅背上,看着王洛歌:“她过得是几岁生辰?” 第058章 交底 “苏苏姐姐与我同岁不同月,昨日过得正是十三岁生辰!”王洛歌一心还处在新得扇面的兴奋之中,对她二哥的问话完全不以为意,问什么应什么。 王洛尧暗自点头,放下这个话题,接着询问:“昨天曦园都来了什么人?” “娘没发多少贴子,只请了平日来往密切的,又身份尊贵的几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王洛歌一径在屋里踱来踱去,学着公子哥的样儿走路。 王洛尧了然地点点头,不想他才点毕,王洛歌那厢又接着道:“不过娘好像忘记事先同宾客们先通好气,以致有人以为苏家姐姐们也是官宦人家,所以当着她们的面说了不少不太合时宜的话,三位姐姐听后似乎不大高兴!” 闻此,王洛尧倏地坐直身子,眼见王洛歌正转过面来,他忙又倚回椅背上,没有再问下去。 王洛歌忽想起昨晚赵凤玲的话,遂问:“二哥,凤玲姐姐昨晚说你找我还有别事,却是什么事儿?” 王洛尧经她这一提醒,亦忆起同赵凤玲交待的话,便半阖眼帘,一声沉吟,脑中一个回转,尔后道:“原也不是甚么要紧事,二哥新近得了一本诗集,晓得你喜爱这些,欲借你阅览几日!” “是么?”王洛歌杏眼圆瞪,“好啊!正好贝姐姐和秀姐姐也素爱词赋,不如我拿去与她们一起研读研读,二哥,没问题吧?” 王洛尧听王洛歌只提及苏贝、苏秀,未提苏苏,不由纳罕:“你那个苏姐姐却是不喜这些?”说着时,手中已多出一本蓝皮面诗集。 王洛歌盯着诗集,两眼放光,应道:“嗯,苏姐姐似乎对这些不大有兴致!” “哦?”王洛尧抬了抬眉,将诗集递到王洛歌手中,“读完就送回,我还得尽快归还主人!” 王洛歌胡乱点了下头,目光竟是贪婪地瞅向王洛尧身后的书架,向前勾着头,悄声问道:“二哥,你写了那么多本诗集,不如我拿两本给苏家姐姐见识见识?” 闻此,王洛尧面色无波,重新拿起书卷,淡淡地应道:“等你二哥到了你手中那本诗集的主人一般高龄时再说罢!” 王洛歌撇撇嘴,收回脖子,怏怏地告退,离开书房。 王洛尧双眼虽定在卷页上,但神识不知不觉越飘越远。 书房外,赵凤玲殷情地把王洛歌送走,就觑空出了凌云轩,找到金氏:“娘,听说府里来客人了?” 金氏还以为赵凤玲问的 是昨天的宴席,遂点头应道:“是啊,昨天来了不少人,忙得我头大!” 赵凤玲听她娘答非所问,急得跺脚:“不是她们,是府上来的那门远房亲戚!” 金氏自上次在香浮院门口被苏苏撞到,便再没脸继续去盯守,见女儿过来盘问,遂点头应道:“你指的是不是苏家来的三位小姐?” “三位?”赵凤玲微微一惊,竟是一下来了三个。 “嗯,是啊,两个是亲姐妹,一个是堂姐妹!怎么了?”金氏将赵凤玲拉到自己所住的后罩房中。 “娘,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告诉我?亏我上次还特意关照你,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赶紧与我通气来!”赵凤玲脸色不由拉下来,怪道这一连数日曦园里比往常多了不少声响。 金氏看到女儿脸色发白,皱眉惑道:“你不是让我听着有没有关于二少爷亲事的风声么?和这几丫头有甚么关系?” “娘,您真糊涂!”赵凤玲七窃玲珑,昨夜就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寿面,又想到王洛尧的反应,最后总算理个头绪来:先是听说二少爷要订亲的事,接着侯府就接来几位小姐,这其中很难保证没有一点关联性。 “玲儿,娘怎么糊涂了?”金氏摸不着头脑,贴近了悄声问道。 赵凤玲心里也不确定,可但凡有一点可能性,她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为妥,遂放低声音询问清楚:“娘,三位小姐都多大年纪?” “大概都在十三、四岁年纪!”金氏一边应着,眼睛一径盯着女儿的脸,约摸晓得女儿意在何指了。 闻言,赵凤玲低叹一声:“是了!这样的年纪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而且与二少爷相差不多,保不准是上面有意这么安排的!” 金氏泛着精光的双眼半眯了眯,凑到赵凤玲的耳边:“玲儿,你猜的不无道理!自苏家丫头进府之后,大奶奶特地派我盯着香浮院,事无具细都要与她汇报!” “真的吗?”赵凤玲豁地紧张起来,只是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这个还能有假,娘哄你做什么?”金氏斜睨赵凤玲一眼,确定道。 闻言,赵凤玲脑中百转千回,想了又想,最后对金氏道:“娘,三位小姐是住在香浮院?您瞧过,觉得她们如何?” 金氏不似赵凤玲对苏氏三人看得那般重,遂把自己心里所想托出:“玲儿,依娘之见,你也不必着紧她们三人!就冲大奶奶对她们的态度,她们也 是没什么戏的,况且大奶奶看不中她们的原因是致命的!” “什么原因?”赵凤玲的眼睛一眨不眨。 “三个丫头据说只是徽州九合山一个匠人家的闺女,一没官二没权,与咱们侯府门不当户不对!”金氏语气中颇为不屑。 “山里来的?”赵凤玲实在诧异,“老祖宗专门大老远把她们从山里接过府来?” “可不是!所以,定是内中有什么隐情,可若说是为着二少爷的亲事,娘觉得不大像!”金氏摇摇头,“何况咱们二少爷明年就参加春闱,大家都觉得中榜是铁定的,那么订亲的话,怎么也不会订一户工匠家的姑娘吧?这于情于理都不对!” 听了金氏的话,赵凤玲也觉得符合逻辑,许是自己太在意,是而小题大做了! 王家的嫡长重孙媳妇怎么着也该是个出身名门望族的,在她看来,便是皇家公主,王洛尧也是配得过的。 香浮院内,苏氏三姐妹一早没去朝晖园用早饭,因毕氏昨日热闹过了头,身子疲乏,要静养几日。 三人乐得在自家,加之昨日一宴,她们心里惹来许多不痛快,本也不想出门。 其中尤属苏秀最是懊恼,心结也最大,昨日所听之言正切中她的心思。她向来对苏家祖训不屑,做官有甚不好,难道做官就都没好下场?那为甚还有那么多人挤破头读书科举,只为能入仕为官? 苏家那么多好儿郎,却因为一条祖训而生生断了一颗颗走出大山、奔向大好前途的心。 是!苏家不缺钱,还有的是钱! 可是在世人面前,从来仕农工商的次序,他们苏家其实论起阶层地位甚至还不如一般的农户来得尊重。 经昨日一事,她算真正开了眼界,达官贵人才是这个朝代的主宰,他们既不缺钱,还有权,最关键的是拥有寻常人家不可企及的崇高地位。 所以,既有侯府这条红线摆在眼前,就像她娘在她来侯府前所交代的,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得到侯府的看重,然后借他们的媒,给自己寻份好姻缘是正经。 苏宫海二儿媳田氏与三媳成氏虽同出身县郡书本网,但心气却不一般高,成氏与苏齐徽伉俪情深,全身心投在丈夫和子女身上,对于目下的生活十分满意,希望自己的子女也能上她这样安逸舒适的生活;田氏不一样,在苏家庄呆了十几年后,她盼着儿女能走出去,而儿子因为苏家祖训摆在那儿,没的想,便把这份心思投在 女儿身上。 苏苏和苏贝姐妹俩这会儿却是臂挽着臂在后院里一边散步,一边彼此交心。 “姐姐也在为昨日的事闹心么?”苏苏右手摩挲着前襟上系着的方型白玉领扣,左手挎在苏贝的臂间,话中的不快极是明显。 苏贝叹了一口气,应道:“闹心确有那么一点,不过看在太伯母一意替咱们解围的份上,便算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太伯母是一心偏向咱们的!” “姐,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大奶奶总似在有意无意地为难咱们?”苏苏打算同苏贝交底,把心底的猜测说出来。 苏贝蹙着眉尖,点了点头:“按理大奶奶明知太伯母欢喜咱们,应该顺着太伯母才是,为何她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做出的事说出来的话不像那么回事呢?” 苏苏冷笑一声,便将去年在九合山听来的,以及到了侯府后的所见所闻所想分析给苏贝。 “你是……说……王洛尧么?”苏贝脸色彤红,吱唔地问苏苏,“太伯母预备从咱们当中给他选亲?” 第059章 梅林访客 “如果我所猜没错的话!”苏苏面不改色,“只是大奶奶怕是极不满意这个安排!” 闻言,苏贝一阵沉吟后方应道:“那是自然,江宁城有这么多和侯府门当户对的贵族人家,她们怎么会看上咱们苏家!” 苏苏继续冷道:“怡姐姐内心里也是不待见咱们的!他的丈夫和丁夫人的儿子是堂兄弟,没看大奶奶和丁夫人两人一唱一和的么?” 苏贝无奈道:“人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诺大侯府人心各异,纷繁复杂,这才不过几日,就惹来恁些是非!妹妹,瞧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却是满心的数!” 苏苏捏了捏苏贝的手,慰道:“姐姐心地纯良,想在这里与人为善,殊不知,即便你做得再不可挑剔,终有人会鸡蛋里挑骨头,然后把挑出的骨头当作话柄!” 苏贝点点头:“这府里男子三妻四妾,妻妾、嫡庶争宠斗法,谁都想尽办法为自己和孩子讨些好处,时日久了,人心就散了,终日勾心斗角,远比咱们苏宅里复杂多了!现在终于体会到,为何咱们的祖辈立下苏家男儿不许纳妾的宗训了!” 苏苏含首,转而面色一肃,询道:“姐姐,我且问你,假若侯府真向咱们苏家提亲,选的是你的话,你愿意应下这门亲事么?” 听此,苏贝直接愣住,待反应过来后,羞怯不止,前后看了一圈,见没有旁人在侧,遂对苏苏嗔道:“妹妹,你才多大点儿,怎么说起这些话来,跟没事人一样呢?” 苏苏见苏贝恁大反应,掩嘴轻笑几声,抬起脸来,凑近道:“姐,做甚羞嗒嗒的,难道同我也不能说么?” 虽然她这么说,但苏贝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苏苏挽紧苏贝的手臂,一头往后院走,一头郑重地说道:“姐姐,反正我看得出来,四姐是十分向往这种深门大户的生活,你心里怎么想,我不敢确定!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事实真像咱们所猜的那样,而姐姐你又乐意留在侯府中,那咱们就要从长计议!” 闻言,苏贝急得跺脚:“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乐意留在侯府了?” 苏苏也急着解释道:“我不是说了,是如果!” 苏贝伸指戳了戳苏苏的肩头:“你,你这脑袋瓜子里也不知成天在想些什么?明明看着心不在焉的样子,偏事事看得比谁都清楚!” 苏苏咯咯而笑,将头偎在苏贝的肩侧,缓声:“我知道姐姐自小就是爹娘心中的乖乖女,从来不做出 格的事,对什么事都讲究分寸和尺度,又极是聪敏!娘最宠你了!” 苏贝亦是破唇一笑:“你打小喜欢粘着爹,大哥、二哥又独立,娘自然与我最亲近了!”说至此处,苏贝面色黯然下来,低叹一声,“不管此趟侯府之行究竟有何隐情,你一向不羁惯了,可我终是要听从爹娘的安排!你若问我乐意不乐意,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乐意还是该不乐意。与你不一样,自小我就习惯以爹娘的意愿为主,他们想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而我凡事也会比你们想得多一些,会揣想爹娘心里是希望我怎么做,还会想我怎么做才能让爹娘喜欢!” 苏苏鼓着嘴,面带凄然,温声道:“姐姐,你大可不必这么想这么做,其实爹娘或许更希望你能遵循自己的意愿,活得开心活得自在!” 苏贝轻笑一声:“傻妹妹,活出自己的意愿,活得自在,这是你现在的想法,再过一、两年,若你还能这么想,我就服你!” 苏苏闭唇不语,这几年她一直在用心努力,就为了试图创造另一番可能,她自信这一番可能可以带给她想要的生活。 因为凭她对父亲的了解,她父亲潜在的心思,她多少还是能感应到的,也正因此,她暗下里为自己偷偷作了一个打算,一个别的女儿家想都不敢想的打算。 苏贝瞧苏苏低头想着什么,嘴角微微扬起,她知道她这个妹妹素来的性子,没再多说,陪着她一路往后院漫走。 三日后,王洛歌兴冲冲地跑来香浮院。 “园里的梅林这两日开得大好,老祖宗特地嘱我带你们过去赏梅!你们刚来那日没看成,这次咱们得看个够!”王洛歌手中还攥着前日从王洛尧那里借来的诗集。 苏贝和苏秀郁郁了好几天,一听说可以去逛梅林,双双乐怀,惟苏苏意兴阑珊。 “我这里还新得了一本诗集,咱们一边赏梅,一边品诗!”王洛歌看起来十分兴奋,举着手中的诗集道。 “好啊好啊!可我们总要准备准备吧!”苏秀说着已转身即要吩咐云屏、云夕,王洛歌那边接道,“不用了,我来之前都已经叫人准备了,桌凳什么的一会儿她们会直接送去梅林!” 苏贝和苏秀点头应好,然后收拾好衣饰头发,便带着丫环跟在王洛歌身后出来香浮院,去往曦园南角的一处梅林。 苏苏怀里抱着苏白,一路走一路逗弄苏白,苏白被她折腾地不停抗议,可终也只是徒劳,苏苏只管逗弄她的。 一行人有说有笑有逗有乐地到达梅林处,却见梅林外已有访客一名。 看不见正脸,仅得一道半坐的身影,乌发于头顶以一根墨玉簪盘起,一袭月白长衫,肩背虽不如何厚实倒也算得宽阔。 其人静坐在一块方石上,面对梅林,手中握了一根细毫,衣衫旁边是一尺调色水墨盘。 苏贝等见此,自不好随意靠近,原地立定,只王洛歌一人继续前进,至那人背后,她清了清嗓子,那人没有回头,王洛歌才唤道:“三哥——” 声音带着明显的疏离,不似她唤王洛尧和王洛怡时那般的亲昵自在。 经过几日接触,苏苏知道眼前这个“三哥”应是王洛歌的庶兄王洛达,并非大奶奶高氏所出,而是二姨娘李氏所出。 王洛达听到唤声,停笔回首,登时,五官毕现。 一样的剑眉英目,高鼻薄唇,只是组合在一起后,与王洛尧来得不那么相像,如果单论俊俏的话,其实两人说不上谁更胜一筹。 王洛尧多出几分英气,而王洛达则偏向秀气。 当然这不过是苏贝和苏秀二人私下的想法,在苏苏看来,眼前这个王洛达已在露脸的第一时间被她自动地与王洛尧归为一路货色,不管是嫡是庶,生在这样的家庭,又生得这样的面皮,能是好人才怪。 王洛达大概估摸出身后一排三个面生小姐是何人,遂在对王洛歌点点头后,转眸对苏贝等人道:“想必三位便是苏家千金了!”。 苏贝见他主动问询,虽然对他没有起身的姿态颇觉不满,但她还是很礼貌地回应,并随着王洛歌唤他一声三哥。 王洛达点点头,抬了抬眉,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再过些日子就该下雨了!”说完这句,便回头重新提笔继续画他的梅林。 王洛歌领着苏氏三人越过王洛达,漫步入梅林。 在进林之际,苏苏好奇地偏头朝王洛达身前的画板上觑了一眼,上面当然画着一片梅林,梅瓣缀满枝桠,因脚下匆匆,来不及品味画中意境。 苏苏伸手在苏白的背上来回轻抚,暗想:王家这哥俩真不愧一家人,一个爱写诗一个爱作画! “刚才一路上未近其树,未见其花时,便先闻到阵阵暗香,如今身处其间,更是香气盈怀!”苏秀一踏入梅林,就止不住叹道,声音不轻不重,但足叫离身后不远的王洛达听见。 双更通知! 因今起小匠上强推榜,接着1号就上架,所以从今日起开始双更,第一更在下午18:00,第二更在晚上20:00! 为了不让大家误学误工,小青都把更新时间设在大家下学、下班后,一定要支持我的文哦! 要帮我收藏、推荐、订阅哦!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留言,有什么感悟,也可以留言!评论区太过安静,我有点心慌~~ 最后,还有一件事拜托大家,起点国庆期间搞了一个活动,在1-7号之间投的粉红票,会被以双票计算,这对刚上架入v的小匠来说是个利好消息! 大家手上如果有粉,并且中意小匠的话,就果断投给小匠吧,在此,我就先行谢过了!然后,我会以实际行动,稳定更新,尽全力保持双更来回报大家的厚爱! 陪我一起加油吧!亲爱的么~ 第060章 梅画 “可不是,这丛梅林太祖母最是珍爱,每年都要找花匠修剪侍弄,死了一株她都极为生气!这几十年过来,林子占地越来越大,梅花开得也越来越红火!”王洛歌在梅林中穿走,像只春燕般灵动。 苏贝也十分喜爱这处梅林,幽幽吟出一句:“不受尘埃半点侵!” 旁边的苏秀忙续道:“竹篱茅舍自甘心!” “秀姐姐,你这后半句却不如不接的好!咱们只赏花,不谈尘!”王洛歌笑道。 “没错!”苏贝应和。 苏秀摆摆手,释道:“怨我怨我,我这是听三姐姐吟诗,不小心顺口就接下去了,煞景煞景!” 闻言,苏贝和王洛歌齐齐笑出声来,让梅林深处另有一番趣味。 苏苏渐渐与前头三人拉开距离,她抱着苏白一时嗅嗅周身的梅枝,一时不忘以手拈弄蕊瓣。 又朝前走了几步,苏苏忽然似想起什么一般,她揽紧怀中苏白,微倚其中一株梅树,回头朝王洛达处探看。 刚才一眼乍看,不像王洛尧浑身充满锐气,王洛达身上仿若覆着一层忧郁,也许这就是嫡庶有别的表现罢! 苏苏回头瞄了一眼王洛达低含的面颊,刚准备收回视线,却发现王洛达此时也从画板上抬头,二人视线在梅林中相撞。 苏苏当作没事人一般,掉转身,往林中深处走去。 这一厢王洛达却是神情一怔,方才那一幕,画面竟是有些奇美,一片粉白梅林中,一道身姿纤窈的美人怀抱绒白宠畜,一袭曵地的淡绿棉质长裙,色彩融合得恰到好处,再加上她不经意间作出的倚梅回首之状,实在令这丛原先有些闷气沉沉的梅林登时活络起来。 王洛达敛回目光,手上毫笔挥动,将脑中那一幕飞快地描扫进画中。 画毕,他静待墨干,然后折了画纸,回往檀园。 梅林中,王洛歌拿出诗集,同苏贝、苏秀一边赏梅,一边畅谈诗作,聊得十分尽兴,苏苏看她们几个欢声笑语,心情便也跟着快活。 转眼一个半时辰就过去了,丫仆们开始催着回屋,连苏白都饿得开始不安分。 于是四人收拾起心情,沿路往香浮院漫走。 除了苏苏有些漫不经心,另三个丫头仍沉浸在方才那本诗作中。 “妹妹知晓这本诗集可是何人所作?”苏贝着实佩服诗人的才华,尽管知觉不妥,但还是忍不住探听 ,诗集上没有署名。 “我还未来得及问我二哥,这本诗集是从他那儿借来的!”王洛歌也颇是好奇,“我当时忘记问他了,回头我打听来再告诉你们!我二哥平日喜欢结实一些隐居在乡野的文人墨客,所以即便打听来名姓,你们也不一定听过!” “倒也是……”苏贝自嘲一笑,撇头间,见苏苏正驻足在路边一盆栽跟前,伸手摘下几片嫩叶,然后塞一片至苏白嘴边,苏白左右摇头不乐意吃。 苏贝瞧了,乐不可支,摇摇头不再理会苏苏和苏白两个,与王洛歌和苏秀继续谈论诗词歌赋。 及至凌云轩院门口时,想到手中诗集的作者,王洛歌笑称:“要不,我这就带你们进去问我二哥去?” 闻言,苏贝忙连连晃手,脸颊都有些发烫:“妹妹还是改天私下相问吧,我们几个出来许久,也该回院子里了!” 王洛歌嘟嘟嘴,扭头对苏贝道:“那好,我先陪你们回香浮院吧!” 话说着,却见苏贝和苏秀盯着她背后的位置呆了一呆,遂忙转脖子跟着望去,一看竟是王洛尧刚好从轩内走出。 “二哥,你出来得正好!” 王洛歌雀跃着凑到王洛尧跟前,王洛尧瞥了她一眼,然后对苏贝和苏秀点点头,移眸发现苏苏兀自低头与苏白窃窃私语,并没有看向他这里,于是回眸对王洛歌凝眉道:“什么正好?正好什么?” “我们正想问你这本诗集是何人所作?”王洛歌将手中诗集送到王洛尧跟前,歪着脖子娇声问道。 王洛尧会意,眸中带笑,应道:“是南郊的青庐居士所作!” “青庐居士?”王洛歌整日窝在闺中,对青庐居士闻所未闻。 王洛尧知她没听过,想到自己还急着出门,就对王洛歌道:“二哥这会儿要出门一趟,改天与你说说青庐居士的生平逸事!” 然后他即冲苏贝和苏贝拱拱手当作道辞,提脚之时,止不住再次朝苏苏所在的方位看过去,恰见她抬眸,刚要举手与她作礼,但瞧她眼帘一眨,转瞬间又双眼半阖,面上毫无波澜,压根就是一副没正眼看他的意思。 王洛尧收回视线,大步踱开,一张脸古井无波。 在他刚要跨出曦园朱门之际,身后传来赵凤玲的唤声,若是平时,他定会止步回到凌云轩探问究竟,只是这会儿,他不知为何却不愿回头,回到凌云轩的门前,而是径自甩开袖子出了曦园。 凌云轩门口,手里挽着一件披风的赵凤玲呆呆地盯着眼前亭亭玉立且长相出众的三位小姐,不需多加猜测,她已知三人身份。 很意外,没想到苏家三位小姐出落得如此标致,尤其抱着那只白猴的那位,无论是面相还是身姿还是气质,都相当夺目。 想到前日,她被凭空冒出的一只白猴吓到,事后,她记得王洛尧特意追出门去,还独自在门外呆立许久,可能看得就是这位小姐。 念及此,赵凤玲心里不禁泛起一股酸楚。 不过眼下王洛歌也在,当着王洛歌的面,她不好失态,于是赶紧收拾起复杂的思绪,温笑着道:“五小姐,您这是从哪里来?” 问完,她偏过头,对站在王洛歌身周的苏氏三姐妹很乖顺得福了福身子:“婢女凤玲见过三位小姐!” 闻言,王洛歌拍手叫好:“凤玲姐姐,你一下就猜出来了?都不用我出面介绍一句?” 赵凤玲掩嘴轻笑:“瞧五小姐说的,现在整个府里谁人不知咱们府里来了三位顶顶标致的小姐,敢情凤玲就该呆傻不成?” 王洛歌上前拉住赵凤玲,样子很亲昵:“凤玲姐姐,我有件事正要请你帮个忙!” 见王洛歌当着苏家三位小姐的面这么粘自己,又这么把自己当回事,赵凤玲心下十分受用,面上有光,但多年来修得的定力令她收敛起内心的兴奋,谦虚道:“五小姐,瞧你把凤玲折杀的,若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凤玲自然尽心尽力!” 王洛歌脸上登时笑出一朵花:“几日前,二哥替我题字的那把扇子昨日被絮园的小九姑拿走了,她好歹是我的长辈,我哪好意思与她争抢!所以,你再帮我做把白纸扇,然后请我二哥重新题上字好不好?” 赵凤玲一听却是这等小事,她原本可以轻易点下头应下了事的,但苏氏三姐妹处在一侧,不管她们与王洛尧订亲一事有无瓜葛,也不管她们在府里预备呆多久,但安全起见,她觉得还是要借此机会表现得与王洛尧疏远一点为好,不能叫她们看出来自己在凌云轩里的地位,免得不小心让自己做了出头鸟,万一将来当真是三位当中的一位进了府,自己岂不要遭殃? 遂而她低头想了想,抬头为难道:“五小姐,不是凤玲不帮你,只是二少爷一向事情多,你也知道,他又极不喜欢做这样的事,这回你让我去找他,还不如您自己亲自找他呢!” “凤玲姐姐,你最好了,我二哥一向又看重你,你就 帮我央央他吧!”王洛歌见凤玲为难,继续扭着赵凤玲的手臂请求道。 赵凤玲提眸扫一眼苏氏三姐妹,面上做纠结状,半晌后才勉强应下:“那好,五小姐,这几日待二少爷闲下来时,我替您说说看!” 第061章 微香湖 闻此,王洛歌喜不自胜:“凤玲姐,我二哥一向器重你,你一出马,二哥准不会推脱!你不知道,上次我可是央了好多次,他才答应。一柄扇子,愣是拖到前些日子才给题好!我就不明白了,但凡字写得不错的,人家都巴不得四处题词留字,偏还有像二哥这么吝啬小气的!” 赵凤玲听到王洛歌前面的半句话,脸皮不由发热,瞥了眼苏氏三人,轻轻推了推王洛歌,喃喃道:“五小姐,你别光顾着说话,三位小姐还在这呢!” 一语提醒王洛歌,她回头冲苏贝笑了笑,然后撇开赵凤玲,带着苏氏三人回香浮院。 苏贝和苏秀对凌云轩这个貌美丫环印象深刻,皆认为赵凤玲不仅人美,性子还柔和,不张扬也不乖戾。 苏苏因之前见过赵凤玲,见到她与王洛尧亲密无间的一面,虽然她对主仆那样举动不太苟同,但赵凤玲言行间进退得当,还是颇令人高看的。 身为男主子的大丫环,尽管得主子宠爱,却还仍能如此谦谨稳重,难怪王洛尧对她看重有加。身边有这么个丫环服侍,也算是王洛尧的福气吧。 接下来的日子,苏氏三人逐步融入侯府的节奏,后宅各个园子也日渐摸出三人在老祖宗心中的地位,但凡哪个园子做什么活动,总会前来香浮院热情相邀。 姐妹三人则视情况前往参与,一个月下来,后宅里的妇人公子小姐,她们已识得差不多。 这一日,适逢三月十七,在九合山时,每年的这一天是山里人的节日,俗称“山神节”。这天早晨,男人们要到山神庙前上香烧纸、磕头许愿,家家挂红布条,祭拜山神,以求山神爷保佑全年平安吉祥。 按照家里的习俗,苏贝前一天晚上就让东芹准备好红布条,一大早起来,就让挂上。 苏苏看到红布条,想到在九合山时,一大早就可以出门到县郡里走玩,如今陷在侯府,却哪里都去不了,这一天岂不过得不胜无聊! 在卫国侯府里憋了这许久,她心里早痒,直是想出门转转。 于是,一早就对苏贝道:“姐姐,一会儿早饭时,我求太伯母放我们出去玩玩如何?” “那怎么成?你这又不是在家里!再说,江宁城这么大,你识路么?万一走丢了怎么办?”苏贝忙否定苏苏的提议。 苏苏不依:“姐,你整日窝在这后院里不闷的慌么?我都快憋死了!在苏家庄时,好歹有事情做,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了!” 苏贝听后冲苏苏斜睨一眼:“谁说没有事情做了,只是你不爱做而已!” “那你就忍心看着我憋死,我的亲姐姐——”苏苏放软口气。 每次苏苏摆出这副架势,苏贝就没撤,这次也一样,她无奈地摊了摊手:“那你与太伯母说看看吧,看她老人家准不准!” “嗯!”苏苏眼角笑意浓郁,好像已经拿到毕氏的准许一般。 一个时辰后,苏贝看到苏苏怀抱小苏白,得意洋洋地冲自己憨笑,忍不住伸手拍了下她的胳膊:“太伯母是不好意思驳了你的面子,这才答应放咱们出府!” 王洛歌瞧着竟比苏苏还兴奋:“贝姐姐,既然老祖宗允咱们出来玩,那就好好玩一玩,江宁城好玩的地方太多了,一天根本去不了几个地方!先说说,你们最想去哪儿玩?” “当然是最热闹的地方!”苏苏抢道,最热闹的地方自然集市多,集市多的地方,自然珠宝玉石也就多。 江宁府作为江南东路的首府,经济发达,文化昌盛,便是珠宝生意也是比别地频繁得多,就冲着这点,苏苏才乐意应下侯府的邀请,大老远地跑过来。 只是忍了这一个多月,她方好意思向毕氏张这个口。 苏贝和苏秀没有表示异议,王洛歌当她们同意苏苏的想法,便点头道:“好,那咱们就直奔微香湖!” 苏苏还以为王洛歌会直接去邻近的上元大街,难道这一带不是江宁城最繁华之地? 微香湖?久闻其大名,却一直未曾有幸谋上一面。 “微香湖?”苏贝眼睛一亮,“游湖倒极是雅致的一件事!妹妹,你不早说!” 闻言,苏秀也挪过来,兴致盎然:“游湖么?游湖好呀,我都从来没有坐过船呢!” 一瞅这光景,王洛歌面色一红,低眉吱唔道:“却不是为着游湖,今日去微香,谁为着去游湖啊!” 听此,苏贝和苏秀不由一愣,另一厢苏苏盯着王洛歌,她自是听明白王洛歌的话外之音。 大半个月前,她就意外听到三月份江宁城会有一场花魁大赛,刚才看车外众多男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路走一路说笑,脸上兴奋异常,又间或听到花坊之类的言词,那些人不是冲着花魁大赛还能冲着什么? 苏苏心下这么一想,一只手不由悄悄伸进另一只袖口当中,摩挲了两下袖中的小锦盒,嘴角微微抿出一道弯弧。 四个小姐坐在侯府双驾马车中,众丫环仆妇则坐在单驾马车中,后面还有几个护院骑马左右护卫着。一行车马直奔微香湖而去。 “妹妹,这里莫非就是微香湖附近了?”车行半个时辰后,苏贝揭开车帘,看到车外十分热闹的样子,颇为好奇。 王洛歌神秘兮兮地凑近苏贝道:“其实今儿个我一听说可以出来玩,我想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微香湖畔!” 苏贝收起眼中的光芒,想起王洛歌之前的话,好奇道:“妹妹,既到了湖畔,你却不带咱们去游湖,那要做甚?” 王洛歌摇摇头,叹道:“那附近有许多有名的云锦衣坊,我们可以过去采办几身衣裳!” 其实王洛歌是十二分想去看看花魁大赛的,无奈老祖宗派了身边的仆妇,又有家丁、护院跟着,便是她有心去,众家丁、护院也是不可能答应的,假如她强硬着要去,回去叫老祖宗知晓,她可担不下这个罪名的。 所以,她只好借去衣坊之名前来微香湖,即使看不到最热闹的场面,起码也能凑凑热闹。 听说是去云锦衣坊,苏贝和苏秀再次兴奋起来:“没错,江宁府的云锦织得最正宗也最华美,来江宁怎么能不去看看云锦呢!” 苏苏转眸瞅了两眼王洛歌,见她面上有掩饰不住的遗憾,心下止不住偷偷一乐。 就在今日,另还有一行人也在前往微香湖的路中。 本来江宁府城的花魁赛会应该是在前日举办的,却因前日突降大雨,而大赛时不少台子是搭在露天的,所以只得延期到两日后的今天,连带着附近周边的宿店楼馆都沾了光,赚了不少银子。 王洛尧一大早即拉了杜耀楠、潘欣文、裴玉权赶来微香湖,一道支持袁尽欢来捧场翠香楼坊的头牌岳湘湘。 江南本就富庶,而江宁府地处交通要塞,政治经济核心环央,所以连带着烟花场所亦是空前繁盛,无数文人骚客、风流人士或因名或因色,长期流连此地。 江宁城每年都会举办花魁赛,一年一小选,三年一大选。小选即是城内花坊间摆台选拼,大选却是江南两路各地名伎前来江宁一比高低。 来参加花魁赛的各路名伎皆是尚未开脸接客的雏伎,大赛时比的是技艺而非媚功。 众多花坊为了抬高自家名声,不惜代价培养人选,希望夺得花魁大行首,再借大行首之名招揽本家的生意。 而岳湘湘能 代表翠香楼出战,固然离不开她本身姿色才艺上乘,也有袁尽欢在幕后支持疏通的缘故。 第062章 闪溜 苏苏他们出门出得早,辰末时分已到微香湖畔附近一条极是繁华的街铺。 因着花魁大赛的原因,这条街坊比之平时要热闹数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少人甚至临时起意而决定置衣添裳,插簪戴花。 马车无法继续朝街心驶进,这时,从丫仆的车驾中下来一个老妈子,步到王洛歌等人的车帘前,轻语道:“五小姐,外面车多人多,咱们车驾动不了!依老婢看,小姐们不若下驾步行,这样反而快些!” 听闻,王洛歌低应一声:“有劳何妈妈,我这就带三位小姐下车!”于是,她领着苏氏三人下来马车,拿帕子掩了面,与众丫环们步行前往街心一家铺名为“会元云锦衣坊”的衣铺。 而苏苏自脚一落地,一双露在帕子外面的明眸就四下张望,看见身后的马车仍被人群挤在街头,而几个护院则不远不近地跟着。 随在她身侧的艾芙也跟着四下探看,结果发现四周不少目光朝她们一行人看过来,她忙收回视线,拉了拉苏苏的袖口:“小姐,您看什么呢,咱们赶紧走吧!” 苏苏整了整面上的帕子,点点头,便跟在王洛歌的身后,径直走进会元云锦衣坊。 虽然王洛尧一行人还在路上,但此时的微香湖边上已是人头撺动,当然,大多是看热闹的平民百姓,富贵人早在数天甚至数月之前已预订好位子了。 至于他们之所以一大早就赶来,不为抢占观赛投赏的绝佳位置,为得是赶在大批人进驻之前入场,否则他们几个江宁府有头有脸的贵公子一齐在这里出现,定然会惹来不少眼风。 会元衣坊内,掌柜的识得何妈妈,见老主顾光临,殷勤地迎上门来:“何妈妈,您来了?瞧这几位小姐都面生得紧哪!” 前一句时他还看着何妈妈,问后一句话时,已极是守礼地低下头去,没有越矩打量王洛歌四人。 “吕掌柜,这几位都是咱们侯府的小姐,待会儿,你尽管把近来的新款样式拿出来!”何妈妈立在王洛歌的侧后,和掌柜十分熟络。 “好咧——诸位里边请!”吕掌柜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王洛歌即顺势带着苏氏三人进到铺内。 一到铺间,苏贝等人立马就被墙上挂着的,桌上陈着的精美云锦制绣品给牢牢吸引。她们虽然对云锦不陌生,也时常穿戴,家里更不乏此类屏风,但当大批量的崭新绣品陈设眼前时,她们仍被震撼住了。 当然苏苏不在她们 此类,她自下了车,心里就在盘算,待进了铺面,心里还在盘算。 刚刚在街中行走时,她已发现这条街上开了数家珠宝首饰的楼坊,想必周边附近,定有金银玉石类的交易集市抑或赌石坊一类的地方。 许久没有出来,再念及一会儿能进出赌石坊,她私下已奈不住兴奋的劲头,以前从来都是跟着父亲出来,她单独一人还没有赌过原石,今日身上没带什么银子,但却是可以去看看热闹的! “四位小姐,这里头是试衣的包厢,!”吕掌柜站到一道门帘前,躬着身子扬声指引,“一会儿,我会着人把新进的款式送给你们的丫环!” 何妈妈答应下来,带着几位小姐进到四个包厢。 苏苏看了眼吕掌柜,又往铺内四下打量两眼,然后抱着苏白慢悠悠踱进包厢。 没多久就有个小丫头送衣裳入厢,艾芙接过衣裳,关了厢门,张口惊叹道:“小姐,您瞧这衣裳——” 苏苏回身瞥了一眼艾芙,伸手拿过衣裳,对艾芙命道:“你去我姐那,把我这个领扣给她,再把她身上那个白玉扣拿来,这件衣裳得搭白玉领扣才好看!” “是!”艾芙应令转身推门而出。 艾芙一出门,苏苏拍了拍怀中的苏白,低声对他道:“一会儿,就看你的了!” 话音一落,苏苏即从袖中拿出小锦盒,脱下披风和外裳,露出里面的灰色长衫,又飞手在眉上粘上两道粗厚假眉,再在脸颊抹上一丛假胎记,熟练地将头发在头顶盘起,然后将早已备好的一张纸卷,搁在桌面,抱上苏白就旋出包厢。 一现身铺面,她就重重拎了拎苏白的耳朵,苏白嗖地跃出她的怀中,扑向兀自站在柜台后面盘账还没反应过来的吕掌柜头上。 苏苏趁着苏白折腾吕掌柜的空隙,飞蹿出店铺。 吕掌柜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只白猴在头上又抓又挠惊得惊慌失措,当苏苏闪身时,他眼角瞥见有人影飘过,但却顾不来,好容易赶走苏白,再大步到铺外时,只见人来人往,根本认不出刚才飘过的人影究竟属于哪个,惟好作罢,转头进铺,发现先前那只小白猴也不见踪影。 吕掌柜自觉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又不大放心,遂扬声唤道:“小兰——” 这时,一个十来岁梳着羊角辫的丫环答应着走出来:“哎,来了,吕掌柜!” 吕掌柜抬脖望了望通往里间的门帘,问奇儿:“里面可有什么 异常?” 闻言,小兰蹙着眉头:“什么异常?” 吕掌柜一听这话,心情一松,摇摇头:“没事,你进去吧,好好侍候着!” 另一厢苏苏出了铺面,挺直脊背,悠哉游哉地在人流中穿梭,当她到达街头,拐到另一条街巷时,苏白突然从头顶蹿下,苏苏极是默契地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拿一块与自己身上衣布同色的布面罩住他雪白的身子,仅露一颗脑袋出来。 “干得好!”苏苏喜滋滋抚摸上苏白的小脑袋,“你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啊!” 苏苏按下心中兴奋劲儿,抱着苏白在前后两条街上转悠了好半晌,可除了几家珠宝铺面,却没有发现什么玉石交易场所之类的。 她颇有点失望,便脚下胡乱逛走,只朝着人多的地方凑去,尽管她知道这些人多半是为着什么而去的。 既然都溜出来了,那还不看两眼? 这么想着,她跟随人流趋向一座占地十分宽敞的雅致楼宇,三个烫金大字“凌烟阁”在春日的阳光下夺目耀眼。 凌烟阁楼高三层,远远地可见其傍湖而建,楼后还有一个极大的亭轩,亭轩就设在湖岸上,两边有游廊,廊下即是碧潺潺的湖水。 轩里分两块,里面一块像是搭着舞台,另一块自然该是访客们的看台了。 苏苏一路走一路踮脚探看,好容易来到凌烟阁前,见门前近乎人山人海,除了在门前招徕的烟花女子,余者多为男子,她不愿跟一群男子拼挤,遂原地止住,不再继续朝楼内前进。 苏苏扭着脖颈往身周观看,众人脸上都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便是书生模样的也免不了如此,只是比旁人来得更矜持些,那股子兴奋劲儿间或不小心溢出嘴角,又生怕被人认作轻浮,赶忙伸手将笑意悄悄拭去。 觑见门口不停摇摆腰肢的女子们个个脂浓粉厚,苏苏不禁往后又退了两步,打算再看两眼便离开,到邻街去转转,看能否碰到一家专供赌石的玉石赌庄。 前后左右张望间,脑中不知怎么地凭空冒出一句话,惹她不禁私下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个岳湘湘想必就在这楼里面了,不晓得她长甚么样!” 岂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只是呢喃一句,旁边竟有人听得真切,她声音才落,就有一个身量与她差不多的中年男子凑近谑道:“这位兄台是为着翠香楼的岳湘湘而来的?” ps:非常感谢各位亲们默默地支 持我,给我推荐,帮我增收!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请继续支持我,即便情节遇到低潮期,请你们相信,这些只是为了更精彩的**! 此外,关于文中的地点名称,我有杜撰的成分,请大家不必追究,也不要对号入座,这样才有趣嘛! 一定要继续支持我哦,我会努力更新~ 第063章 赌石 不防有人突然靠近,苏苏被唬得一跳,好在她经过大风大浪,旋即便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稍稍退却一步,同时点点头道:“正是!” 中年男子上下把苏苏以及苏白的小脑袋斜目一个打量,脸上谑意更深:“想不到小兄台岁数不大,消息倒灵通得狠!那岳湘湘还没有出道,几日前一露面就击败不少苏扬一带名伎,进入十二花钗之列,据听说姿容绝佳,今儿个可有不少人是专冲她来的!” 听此,苏苏面上温温一笑,附和道:“没错没错!在下亦是慕岳湘湘之名而来!”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脸上油光在日光下闪闪冒亮,他一边笑着一边撇开步子朝门首挤去。 苏苏敛起脸上的笑容,冲中年男子的背影嫌弃地翻个白眼,然心里却无端生出几分好奇,两脚底像被粘住一般,迟迟没有挪步离开的意思。 三楼靠街的一间雅厢被刚才中年男子的大笑声惊动,邻窗而坐的王洛尧十分不喜这肆意的笑声,蹙着修眉,侧过身子,伸手搭上窗闩,欲关起窗扇隔绝外面的喧嚣声。 收臂间,他视线顺势往楼下一扫,便见一颗雪白脑袋在一丛或青或灰的衣丛间颇为惹眼,他不由多看上一眼,蓦地认出那却是一颗猴脑袋,禁不住心下大奇:又是一只白猴? 见此,他手上动作稍缓,目光移向白猴的主人:不知养这白猴的主人是甚么样! 下一瞬,他即惊诧地离席而起。 “怎么了?”坐他最近的杜耀楠正剥着花生皮,看到王洛尧的动静,斜睨了他一眼,一边朝嘴里塞了一颗花生米,一边不屑道,“你管东管西,还能管得着人家大笑了?” 王洛尧也自知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他镇定下心绪,瞥了眼杜耀楠,便继续将窗扇合起,却留一下丝缝隙,透过这条缝隙恰可以看到楼下光景。 潘欣文对杜耀楠和王洛尧的言行不以为意,依旧说着刚才的话题:“尽欢,前几日你一直在忙活这件事,你就实话说吧,让岳湘湘夺魁,咱们究竟有几分把握?” 袁尽欢面上看出有些疲累,听到潘欣文一直揪着这个话题,他眉眼有些纠结。 杜耀楠哧笑一声,讽道:“潘大,你还当真以为凭咱们几个能把岳湘湘抬成魁首?呵,你也不看看这楼上各个雅间坐的都什么人?凭咱们手上那点银子……啧啧……哎,我的三千两这回铁定是要打水漂了!” 潘欣文剜了一眼杜耀楠,当他的话只是 一道烟,转而继续盯着袁尽欢,道:“你别听他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混账话!既然咱们湘湘能坐上十二花钗其中的一把交椅,那湘湘就有十二分之一的机会夺魁!” 闻言,袁尽欢面上神色轻缓了许多,点点头:“虽然另外十一人个个也皆非泛泛之辈,但只要咱们齐心合力,湘湘还是有一些胜算的!” “话说回来,那些外地来的姑娘确实本事了得,连咱们本地的姑娘们都得甘拜下风!”裴玉权一直没说话,这会插了一句。 杜耀楠闻言摇摇头:“那些姑娘呢,本事确实有也是有的,但是光凭她们自己,怕是连江宁府在哪都找不着吧?关键还是背后有楼坊有富商给她们撑腰!远的不说,近的就说咱们这个岳湘湘,要不是尽欢在场面后使了恁多银子,翠香楼会推她出来参赛么?翠香楼就那么一个名额,还不是那些**瞅准湘湘后头有咱哥几个?” 王洛尧耳听杜、潘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目中两道视线却不时瞥向窗外。 方才若不是因为看到苏白,他根本不会在意楼下一群人,更不会因此认出假扮过后的苏苏。 看到苏苏那一身装扮,震惊是必须的,要不刚才他也不至当着众发小的面失态了。 王洛尧做梦也没有想到看起来顶多是性子傲了点的苏苏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不仅只身溜到府外,还作一身男子装扮来凑这种烟花之乐,实在令他震惊不已,即便此刻他仍难抑心头的不平。 “洛尧,你以为呢?”这时,潘欣文点名问他话。 王洛尧从窗外收回视线,叩着桌面,淡淡地应道:“现在说再多又能如何?惟有见机行事罢!” 余者闻言,没有人接话,只是将目光悉数扫向袁尽欢,袁尽欢闷闷地倚到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发怔。 王洛尧侧过身子,眼锋斜斜瞄向楼下,目光在人群中一个搜索,却没有搜到苏苏的身影,他忙伸手推开窗扇,发现苏苏已经跑到距凌烟阁数丈之外的街心。 “你们在这里坐等,我去去就来!”王洛尧合起窗子,匆匆起身间摞下这句话,转瞬出了包厢。 “喂,你出去做什么?”杜耀楠扔掉手中的花生米,跟着站起,怎奈王洛尧动作太快,他还没绕过木椅,王洛尧已经下了楼。 杜耀楠“嘭”地一把推开窗户,探出上半身,瞅见王洛尧挤出楼门,扬声唤道:“喂,你到底做什么去?” 王洛尧听见,抬 头觑了他一眼,摆摆手,没有应话,只大步朝西街走去。 杜耀楠顺着王洛尧前进的方向朝西边探望,却没有发现什么稀奇的人啊物的,皱着眉头缩回身子,重新坐倒,哧道:“真是,这家伙——” 王洛尧走路时微微垂首,收敛全身的精气神,远远地跟在苏苏身后。他今日一身素净,除了一张白净面庞时不时引人注目外,整个人还算低调。 苏苏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见到珠宝铺时,便探头朝内望两眼,半晌走过来仍是没有收获。 她见怀中的苏白也是一副探头探脑的样子,忍不住抽他一下:“你别光顾着看热闹,别忘了记路!一会儿回头要是迷路了,我可饶不了你!” 苏白被抽得呜呜惨叫两声,缩着脖子不敢再乱望。 苏苏满意地抿唇一笑,继续朝前漫走,又经过两条大街,总算在一个巷子头发现一家店面极大的玉石坊,来往的人并不多,但苏苏一眼便知此店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她长舒一口气,挺直脊背,努力使自己显得高壮一些,因为有苏白帮她遮掩,她无需担忧胸前风光,想即此,苏苏不由略带感激地拍了拍苏白的小脑袋,然后撩衫抬脚进店。 一入店,即见数十个人正围着一块三寸大小的卵状石头议论纷纷,她走近前,发现这块原石毛料上端开了一个小窗口,从小窗口看进去,石头内里是莹莹得翠绿一片,瞧着颇叫人心动。 这时,一个白发老者出声评断:“皮壳一点绿意没有,但这口子里却绿得馋人!不好说这块料是好是坏啊!” 另一个年纪稍轻一点的黑髯老者附和道:“不是常言道‘神仙难断寸玉’么,不到真正剖开之时,谁也说不准!” 白发老者感叹地点点头,抚着髯须已经稀薄的下巴叹道:“赌石如赌命啊,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就看老天眷不眷顾你了!” “秦掌柜,您从石贩子里买下这块石头花了多少银子?”黑髯老者面向邻隔一个中年汉子,探听道。 秦掌柜闻言,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天机不可泄也!” 苏苏站在众人身后仔细打量这块翡翠原石,外皮其貌不扬,可切开的口子色泽十分纯正,不过她赞同刚才老者所言,这石头里头绿得这般模样,可外面皮壳没有泛出片点绿意,很可能是贩石之人为了惑人耳目所使伎俩,倘若此石当真内里翠绿一片,为何不整个切开,卖价岂不更高? 摇摇头,苏苏抽脚退开,她只身一人,身上所带银钱又有限,所以,大块的毛料也仅是看看而已,真要出手的话,还是得瞅准小块头的,携带方便,价又相对低廉。 于是,来到摆满一排巴掌大小毛料的桌前,来回看了几遍,直到秦掌柜的走过来,她才顿下。 “这位小兄台,准备挑哪一块?” 第064章 暗守 苏苏扭头看了一眼来人,也不犹豫,随手指着其中一块石头:“秦掌柜,这块您如何叫价?” 秦掌柜开口前,斜目觑了觑苏苏,一双如炬眼睛特意扫过苏苏的腰包处,接着伸出五根手指:“二十两银!” 苏苏盯着秦掌柜的五根手指,耳听他叫了“二十两”,暗下差些捧腹,实在弄不清他这叫价和竖起的手指是怎么个意思。 她再次审了审自己相中的原石,没有还价,极是麻利地从袖出拈出一锭银子,递到秦掌柜手中:“呶,这是二十两银!” 秦掌柜眉头微微挑了挑,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郎出手这么爽快,他把石头拿起,在手中掂了掂,又左右上下一通打量,没再说什么,将石头装入一只布袋中交给苏苏。 苏苏得了石头,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抱着苏白转头出了店铺,照着原路回往会元云锦衣坊。 看着苏苏单薄的背影,秦掌柜原本一张慈善的面容立马阴冷下来,他快步走到铺子后院,找来一个壮实汉子,命道:“刘大,你带了马三赶紧给我跟紧刚出了咱们店门的小郎,那小郎十多岁年纪,怀里抱了只白毛畜物,你们给盯紧了,若见他进了哪间玉坊,立马跟进去!他才从我这里买了块毛料,我卖他二十两!如果那毛料切开没什么水色的话,你们就回头!听好——” 秦掌柜说到这里,脚下朝刘大身前又移近一步,音量放小:“如果切开后,你们见那料里面水色大好,就把石头给我拿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秦掌柜细薄的上眼睑往上提了提,给刘大递了个二人心知肚明的眼色。 刘大闻令并不如何惊诧,看来对秦掌柜这样的吩咐已然习惯,他十分镇定地问道:“那小郎什么背景,掌柜可有摸清!” “外地口音,独身一人!若他不识相,给我下手利索点,没人会追究到这里!”秦掌柜应得简洁,手势阴狠,“你快去吧!往东追!” 刘大拱了拱手,然后跑开。 苏苏丝毫不以为自己刚才进了一家黑店,惹到一个黑心老板,她揣着新得的毛料,当即就准备寻一家玉坊切开看看。 不当着卖家的面切剖赌石,这是行内不成文的规矩。 她之前一路走来,遇见过好几家玉坊,没一会儿,她就来到一家玉坊跟前。 再次长吐一口气,她提着毛料进内,心跳有些加急,说实话,她也不确定所挑的石头究 竟成色如何,但根据近些年来跟随父亲时的所见所闻,她隐约觉得这石头还不错,起码不会折本罢! 苏苏一颗心全扑在手中的原石上,并没有注意在她进门后,一个高壮汉子紧接着跟进。 刘大手中也握了块石头,远远站着,但眼睛却滴溜溜不离苏苏手中之石。 坊内有几个玉匠此时正拿着大弓开一块大玉石,苏苏因为赶时间,遂叫来其中一个玉匠,请他抓紧时间给她的石头切剖。 由于她的石头只有巴掌大,用小弓便可切磨得开。 玉匠接过石头,在手中掂量掂量,然后端坐砣前,先是在弦上加洒解玉沙,磨玉之时不断地加水,很快,原石就被切成两块。 苏苏连忙趋近,当匠人将两瓣石面上的尘屑拭净时,二人皆暗吃一惊,匠人瞠目瞪着手中的两小块原石,连舌头都结巴了:“小兄弟,你……你……这块翡翠,看外壳不咋地,切开不得了啊,瞅这水色,竟像……像是帝王绿啊!” 闻言,苏苏伸头凑近,用手摸了摸翠面,翠面简直温润如水,再看其色泽,颜阳纯正,确然是翠中上上佳品,但要说算不算得上帝王绿,还需进一步深加工才能确定。 苏苏四下瞅了瞅,发现坊内只有一个旁观者,心里稍安,决定还是带回家去给父亲加工鉴别为妥。 于是,她从匠人手中拿回两瓣石料,递过去一粒碎银,再瞥了一眼刘大,便加快步子跑出玉坊。 刘大方才看得真切,就凭那样的货色,别说二十两,就是二千两也是值的,秦老板果然眼利,要是大意一回,坊里岂不丢了这么一大笔财! 他再不迟疑,紧跟着跨出门槛,汇合马三悄悄隐在人流当中,追踪苏苏的脚步,预备在人少的时候下手夺翠。 刘大二人显然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直关注苏苏行止的王洛尧虽然离得远,但他一早就发现刘大二人形迹可疑,在苏苏出来玉坊之后,这二人依旧跟在她身后时,他即知此二人用心不善,遂悄悄拉近与苏苏的距离。 苏苏在苏白的帮助下,遵照原路,穿过几条街巷,没走冤枉路,很是顺利地直奔会元云锦衣坊的方向行进。 她一路走一路朝身后观望,许是怀中揣着贵物,她也有些心虚,怕被人觊觎,因此走动时,她专拣人多的地方走。 马三她不认识,刘大也只是一眼之缘,其人又面目平庸,且惯做此套,是以,苏苏并没有发现身后 跟着两个行迹诡异的人。 至于跟在远处的王洛尧,因其脚法动作迅捷轻巧,她更无从发现。 刘大和马三两人眼见苏苏尽是挑得人多眼杂的街道行走,苦于不知如何下手,正相互递着眼风。 碰巧这时,苏苏朝着一条短巷的位置走去,到达巷子口时,她左右乱瞅,脚下颇有些犹豫,但还是快速穿入巷中。 此时不发,更待何时,刘大二人瞅准时机,脚下飞快,直奔巷口。 跟在他俩身后的王洛尧暗道一声“不好”,几个箭步冲到刘大和马三的身后,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已是一手一个照着两人的一侧肩胛骨箝上去。 王洛尧牙根狠咬,指尖运力,就在他腾身飞起的瞬间,耳边传来刘大和马三两人肩胛骨同时脱裂的声音。 不及两人惨叫出声,他抬头觑了一眼苏苏的后影,然后借力两个人的肩头,在半空中腾了一个后空翻,跃进巷口里,背对苏苏稳稳站立。 刘大与马三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压根毫无准备,被打个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时,已丧失还手之力,双双吃痛倒地不起。 听到身后的动静,快要走出巷口的苏苏被惊动,她抱紧苏白,惶惶地转过身子。 目光所及处,是一道身形修长又不失挺拔的背影,那背影负手而立,看着地上的两个粗壮汉子不住打滚。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苏苏依稀觉得巷中站立的那道身影有些似曾相识,但她不愿沾惹是非,脚下一旋,奋力跑出巷口,来到热闹繁华的大街上。 前头不远处就是凌烟阁,经过凌烟阁再不远就该到会元衣坊了,苏苏定定地看着凌烟阁,私下琢磨着一会儿回到会元衣坊该怎么与姐妹们周旋! 等苏苏出了巷子后,王洛尧转过身子,瞥向巷口,然后回头对地上的两人厉声道:“再敢纠缠那位小郎,下次就不止断条胳膊这么简单了!” 刘大颤巍巍地爬跪起,对王洛尧磕了几个响头:“这位大爷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绝无下次!” 刘大冒死抬起眼皮子,瞅了眼王洛尧,王洛尧没有功夫跟他们瞎耗,扭头蹿出巷子,追上苏苏的背影。 马三仍吃痛不已,踉跄着站起,捂着肩头,恨道:“他娘的,你不是说那小家伙外地的,没有来头的吗?老子连他正脸还没瞧着,就断了只手臂!” 刘大也暗恨不已:“我哪里晓的,秦掌柜这么说,我 自然这么同你说!” 马三刚才骂得用过了力,咬牙忍痛,盯着巷子尽头,问道:“刚那人是什么角儿?瞧着岁数不大,个头倒不小,功夫也了得!” ps:小伙伴们,小青真心有些贪心,不想掉下榜单,想一直赖在推荐榜单上呢,伙伴们,继续给我投票票吧,小青一定努力更新,努力更新,回报乃们的厚爱! 么么滴~~ 第065章 无恙 “是啊,看着面生,但口音是本地的,不像是道上混的!”刘大叹口气,“走,回去赶紧接治胳膊吧!” 前方的凌烟阁眼看比一早上热闹数倍,街上的人也越发密集,王洛尧始终保持距离苏苏几丈远,目光一直追踪着她,不知她下一步要去哪里! 跑了家赌石庄,又进了一家玉匠铺,下面是要去珠宝店么?订首饰? 王洛尧没想到苏苏会对玉石翡翠这么钟爱,为此还偷偷孤身出来,刚才若非自己暗中出手,只怕她是凶多吉少。 想到刚才的凶险,王洛尧有点想冲上前,一把将她拎回侯府的冲动。想完他又撇撇嘴:要不是看她在自己家里作客,自己才懒得搭理。 前头那厢分明对自己的处境还浑然不觉,在经过凌烟阁门前时,她伸着脖子朝里头张看一眼,却没有再次逗留的意思。 眼看会元衣坊就在前头,苏苏脚下不由放慢,大大一双明眸在街道两边的铺面扫来扫中,脑中苦思对策,片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会元衣坊邻隔不远的一间衣铺,脑子忽然一个灵机。 下一刻,她把苏白两只前爪挂在自己的脖上,腾出两手从前襟里拿出一副帕子,蒙到面上,进铺前擦净面上胎记,又扯下假眉。 见她如此举动,王洛尧蹙眉了:她这是要闹哪样?穿着男装,进女衣店?是准备再扮回女子?堂而皇之地遛大街? 他揉揉眉心,有些没撤,本想不理她,回凌烟阁的,可迟疑片刻后,他最后还是走进衣铺对面的一家缎庄,默立静守。 他原以为要等上很久,不成想才半盏茶功夫,苏苏就出了衣铺,尽管蒙着面,尽管换了一身衣裙,但他识得她的身形,还有她怀中的苏白。 王洛尧收回目光,侧着身子,低头看着布架上的缎子,转瞬后,他才重新抬眸,走到门口,负手盯住苏苏的背影。 其实他完全可以再心不在焉一些,就算再分点心思,以他的本事,也不会跟丢,可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目光总止不住要跟上那个身影。 王洛尧微吐一口气,敛起腹中疑问,目等苏苏下一步举动。 苏苏换了一身极是合体的锦缎裙裳,后头还领着一个小厮,小厮手上拎了一个大包裹。 她毫不心虚地踱进会元衣坊,迎面就见苏贝等人坐在堂内一脸焦急,艾芙已哭成了个泪人。 苏苏一现身,苏贝先是肩头一松,然后劈面就想责斥两句,可 当着王洛歌还有何妈妈的面,她还得顾着妹妹的脸面,遂舌尖一转:“你想做什么只管提出来便是,留张纸条偷溜算是怎么回事?” 苏苏摘下蒙面的帕子,拎起厚厚的裙摆当着苏贝的面原地转了两圈:“你们瞧,这衣裳美不美?” 脚下转到苏贝面前,她即把樱唇一嘟,“实话说,我不太喜欢这里的花色,太过繁重了些!可我又不好意思扰了你们的兴致,所以就自个跑到隔壁挑几身新衣来!呶,这里还有几件呢!” “可你也不能一声招呼不打就没了人影啊!害得我们仨都没有心情试衣服!我们倒也罢了,何妈妈吓得差些魂没,打发众护院和家丁四下找你去了!至今还没有回呢!”苏秀瞅见苏苏一身新衣抬得她肤如凝脂,身姿曼妙,喉间不由溢出一股酸味,忍不住数落出口。 “我不是在纸条上说了,一个时辰就回!何必劳烦他们!”苏苏心内知道何妈妈不可能束手坐等,派人出去寻找是自然的,但她面上却一径装无辜。 “你一个姑娘家,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也真敢!”苏秀没有就此闭嘴的意思,堂内苏贝胳膊肘朝内拐,何妈妈是下人,王洛歌是主人,拉不下脸,也就剩她敢张这个口了,“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好了,秀妹,她既安然回来,这事就算了!”苏贝听苏秀这么不顾苏苏的面子,面上隐隐有些不快,出言劝止。 王洛歌这时也出面圆场,扑到苏苏身上,抚着她身上的面料:“这缎子当真润滑!是不是就是隔壁缎庄里的?” 苏苏喜滋滋地点头:“嗯,没错,这里还有几件呢,咱们身形差不多,要是相中了,你们各自拿一件回去好了!” 会元衣坊的吕掌柜眼瞅几个小姐在自己家店里围着别家衣服相看,脸上有些挂不住,转眸朝何妈妈看了一眼。 何妈妈回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吕掌柜只好继续束手侍立在旁,直到四位小姐各自挑选完毕。 接下来,几人这才安心挑了几身云锦制的裳服,出得店铺。 王洛尧觑见王洛歌、何妈陪在三位苏小姐一侧,心下这才了然,原来苏苏并非从侯府里偷溜出来,不过纵然如此,这个苏苏也忒玩劣了些。 不想惊动她们一行,王洛尧转身快步走开,凌烟阁里杜耀楠几个还在等着自己呢,这么一晃过来,大半个时辰就耗没了!一会儿见面还得想个合适的托词应付他们才行! 果不 其然,他一现身,杜、潘两人就开始盘问,翻来覆去盘,覆去翻来盘,直到确定王洛尧给出的借口没有前后矛盾且符合逻辑,方才放过他。 余下时间里,他们就窝在凌烟阁内,直到晚间的花魁大赛评选结束。 午时前后,苏苏几人才回到府上。用过午饭,各自回园休息不提。 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苏苏利用这个出府的机会,成功弄得一块美翠。私下一人时,她数次偷偷地把切开的翡翠毛料悄悄拿出观摩,发现石内翠色越看越鲜透浓重,翠面越摸越水润净滑!简直令她爱不释手。 她如获至宝般将翡翠小心珍藏,恨不能立时就能回到苏家庄,拿给苏齐徽鉴别加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这块毛料真有可能就像玉匠所说的,就是翠中极致佳品——帝王绿。 晚间时候,苏贝即过来找她,温言劝说:“妹妹,我知你上午跑出去不是专为着那几身衣裳去的!你不受拘惯了,这个我晓得,只是你就不能忍忍,等这么一段时间过了,回到苏家庄,你想怎么就怎么!假如何妈将你上午的事情告诉太伯母,太伯母会怎么想我们?怎么想我们爹娘?怎么想苏家?” 苏苏一听苏贝把帽子扣得恁大,噘噘嘴驳道:“姐,哪能如你说得那般严重!何妈妈隐瞒还来不及呢,太伯母从何得知?除非你们几个去告密!” 苏苏说得很笃定,她心里也确这么想,何妈身为管事妈妈,今日出门即负责几位小姐的出行安危,事情出了纰漏,她遮掩尚遮掩不过来,又岂会在老太太面前主动提及此事? “实话说,你是不是又溜去逛珠宝铺子了?”苏贝不想在何妈的事上过多纠缠,一语道出自己的猜测。 苏苏亦觉得没有隐瞒苏贝的必要,遂将上午买的翡翠原石拿出予苏贝相看。 姐妹俩欣喜不已,商量着等回家后该怎么处置这块稀罕石料。 至于何妈妈那里,她俩谁也没有过多得担心,正如苏苏所说,苏贝也觉得何妈妈不会自曝疏忽,让毕氏知道上午发生的事。 在她们看来,何妈妈仅是侯府的一个管事婆子,只因服侍在老太太身前才显得稍稍贵重一些罢了,却没有想过,毕氏把何氏留在身边用了几十年,是有其缘由的! ps:明天就要上架入v了,心里好紧张,不知道你们当中会有多少人会继续跟着小匠走下去,陪着小青继续努力奋斗下去!但不管你们订阅还是不订阅,我都要感谢你们的支持,因为你 们的收藏和推荐,让我经历无限的开心和感动! 真的,写文真的很辛苦,最最大的动力就是读者的支持了,所以,你们的支持对于我来说,会成为我坚持下去的无穷动力! 明天,我期待你们可爱的身影~~~ 还有,小青再罗嗦一句啦,1号至7号,粉红票票是双倍计分的哦,有票的伙伴,不要忘记小匠,真的不要忘记小匠,小青亟需你们的支持! 我会双更,双更,双更!推更时间不变~~ 最后,得郑重感谢一下责编美女小迟,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善良萌妹子,感谢她一路的支持指教和厚爱,乃们对小匠的支持,也是对她辛勤劳作的最大支持~替她一道谢谢你们! 亲们,我是一天两更,傍晚6点和晚上8点! 亲们,我是一天两更,傍晚6点和晚上8点! 不少人似乎漏订了傍晚6点的那更,我要不要考虑换个时间, 两更都调在晚上? 第066章 惊闻 这个时候,朝晖园西套间的梳妆台前,何妈妈把毕氏头上的珠钗一件一件小心拆下,给她重梳了头发,搀着她躺到卧榻上。 “上午,你陪几个丫头出了一趟门,你瞧她们怎么样?”毕氏半倚到床头的大靠枕上,双手搁在腹前,问向何氏。 闻言,何氏半点迟疑没作,便笑意盈盈地答道:“咱们五小姐就不用多说了,天真烂漫,一副好脾性。” “嗯!”毕氏半闭着眼睛点点头,“苏家三个丫头呢?” 何氏听后,面上笑意微敛,但语气不变:“苏家三个小姐容姿过人,性子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好!” “嗯!说来听听!”毕氏依旧半闭着眼睛,面上没什么波澜。 何氏心中有数,虽然毕氏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及,可她跟了毕氏这么多年,毕氏心里想什么,她还是能摸得个七七八八的,而这点,毕氏也是晓得的。 所以,听到毕氏这么问,她知是在询她的看法,因此,她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其实因着汀小姐的关系,自打一见面,老婢就对三位小姐心生好感!怎么说呢,三位小姐毕竟还小,在人情事故上稍显那么一些稚嫩也是难免的!若论端庄稳重、才气品行的话,要推属苏贝小姐;若论精明算谋、心机城府的话,得推属苏秀小姐;若论姿容外貌、机灵活泼的话,得推属苏苏小姐!” 何氏说到此处,停顿下来。觑了一眼毕氏,见她没有接话的意思。轻轻笑着续道:“如果三人的这些品格集中在一人身上就全乎了!” 言外之意,苏家三位小姐每个都有致命的不足。苏贝缺乏心机,苏秀少了沉稳,而苏苏则短了些才气,这在深宅大院里可不都是致命的? 听此,毕氏面上无波,闭合的眼睛缓缓睁开,侧面看着何氏,嘴边隐隐带笑地问道:“你觉得苏苏那丫头……机灵活泼?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见她言行举止却是最为沉闷!” 何氏脸色一肃。先告了罪,然后把上午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毕氏,尔后道:“之前我也没有看出她的这股性子,若非经过上午的事情,我一样瞧不出来!” 毕氏点点头,轻叹一声:“听你这么一说,小丫头的确鲁莽了些,好在有惊无险!不过,她做出此番举动。我倒是并不稀奇!” 何氏抬了抬眉头,面现惊讶,躬身低耳:“哦?老祖宗,不知您是从哪看出来的?” 毕氏轻轻一笑。然因为她面上皱褶甚多 ,是以显得她这个笑有些重:“识人看目,一个人的脸可以隐藏情绪。但眼睛却藏不起来,何况她才半大点的小丫头片子。怎么能藏得利索!” “是么?”何氏颇为恍然,“苏苏小姐长了一对顶美的眉目!” “就是因为她一双眉目极俊。所以你们容易忽略她目中的神采!”毕氏嘴角笑意不减,“她一直总那么沉闷,是她不喜欢咱们侯府的缘故!” 何氏连忙摇摇头:“老祖宗,您怕是想偏咯!外头不知有多少千金贵小姐做梦都想嫁进咱们侯府,苏苏小姐又怎会不喜欢?” 毕氏亦跟着摇摇头,语气幽远:“深宅大院固然好,但总有那么一丛人是例外,耗尽力气只为能远离!” 何氏眼见毕氏的目光变得怔忡,知她开始神游,便不再问话打扰,只静立在旁侍守。 这一次外出正如苏苏姐妹俩预猜的那样,没有引起什么后续反应,不管是苏氏三姐妹,还是王洛歌,还是何妈妈,都未曾受到任何追究,一连几日香浮院都过得风平浪静。 三月二十二这天下午,香浮院里欢声笑语,王洛歌因与苏白混得熟了,一下午都在逗弄苏白,惹得众人喜笑连连,直到王洛歌的贴身丫环湘娥神色匆匆地跑来,大家才止住笑闹。 湘娥附耳对王洛歌说了几句悄悄话,听闻后王洛歌脸色顿时不大好,简单同苏氏三人挥了挥手,就跑出香浮院。 苏氏三人猜到府上定然出了什么事,却不便打探。 半个多时辰过后,她们隐约听到凌云轩的方向似乎有些喧闹,三人面面相觑,心下不由好奇。 片时后,苏苏抱了苏白起身,朝门外走。 “妹妹,你做什么去?”苏贝瞅见苏苏作势要出门的样子,知她想出去探看,欲劝止。 “我出去看看!”苏苏应得倒是坦承, 苏贝起身:“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们还是少掺和的好!” 苏苏回头看着苏贝,转眸又觑了眼苏秀,宽慰道:“我又不是去掺和,只是在外面看一下!” 闻言,苏贝亦瞅了眼苏秀,见苏秀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便重新坐回椅中。 苏苏悄步来到凌云轩外,果然,之前听到的声音正是出自凌云轩内,在侯府呆了一个多月,她已能辨出许多人的声音。 “怡儿,你瞧,你瞧,你二弟翅膀硬了是不是?连门都不愿开了!”这是大奶奶高氏的声音 。 接下来却不是王洛怡接话,而是赵凤玲略带急切的声音:“大奶奶,您先别动气!二少爷闷在书房里,不是不给您开门,他只是不想给您再添气!” “呵,玲丫头,我瞅你一向识大体懂分寸,才放心把儿子交由你服侍,为何出了这么大事,你事前都没有与我说知?是不是你觉得你现在是怡哥的人,有怡哥罩着你,就不把我这个当娘的放眼里了?”高氏话中的怒意十分明显。 赵凤玲听后像似扑通跪到了地上:“大奶奶,您这话实在冤枉婢子了,婢子对您的忠心天地可表!这件事情一来婢子当真不知道。也是才听说;二来二少爷品行大家都是晓得的,您千万不要被外面的妖言迷惑了啊!” “是啊。娘!”王洛怡开口了,“凤玲说得对。娘也不必这么上纲上线的,二弟年少气性,恃才不羁也是情有可原的……” “什么恃才不羁?别人说他风流成性,说我们大房上梁不正下梁歪!”高氏情绪已然激动,“怡儿,你去把门拍开!” “娘,您先消消气,你何苦因着别人几句话,把气撒到二哥身上呢!”王洛歌扬声插嘴劝道。“再说,自古以来,哪个大文豪没有去过烟花之所?” 说到后来,王洛歌的声音陡然走低。 苏苏听到这里,约摸猜出事情的大概了,高氏生气多半是知道王洛尧流连烟花之地了。 苏苏扯唇一笑,准备转头走开,却听高氏转头数落起王洛歌来,她脚下不由一滞。 “你怎么跑过来了?刚才那样的话该是你这样的姑娘家说得出口的?”高氏气得跺脚。“你们这是要活活气死我啊!一个两个不争气!你们眼睛都长哪儿去了?这么些年要不是为了你们,我会忍气吞声地容那个下贱人整日在眼前晃悠?” 王洛歌被高氏这一训,登时嘤嘤地哭出声来。 王洛怡看不下去,出言安抚王洛歌两句。然后对高氏道:“娘,你今儿怎么了,我瞧着你根本就是因为李姨娘才看不过二弟的事!” “没错。有那么点干系!但凡你二弟能有心想着为娘,就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我连想都不要想。那贱人要是听说这件事,还不知怎么得意呢!你爹娶那样的人进门。这些年我就跟吃了苍蝇一样,这就也罢了!没想到头来,连我自己亲生的儿子都……今后这个家我还能不能呆下去?我这张脸还能往哪儿搁?” 王洛怡叹道:“娘,二弟的事跟李姨娘的事完全 是两码,就因为有人在背后摇唇鼓舌,您就受不下去了?” “哼,他今日能不惜重金不惜费才捧那花魁,以后他就有本事把人弄进家门!就跟他爹一样!”高氏恨声道,“去,你们给我把门喊开!” “娘——”王洛怡声音都说哑了,清了清嗓,继续劝道,“您有没有打听清楚,二弟没有费多少银子,他不过是写了十多首诗,助那小娘子夺了魁首而已!” “呵,你们一个两个替他说话,敢情他这么做法,你们还觉得与有荣焉是不是?”高氏气极而笑。 王洛怡连忙趁热打铁:“可不是,当初二弟夺了江南东路的解元,也没这件事来得轰动,现在整个江宁城都知道咱们侯府长房二少爷是个绝顶才子!” “呸!我稀罕!去,去喊门,我叫你们去喊门,你们都耳聋了?”高氏不但不吃这一套,顺带连王洛怡也教训上了。 王洛怡受不住,泣道:“娘,您真是油盐不进,为了您,我大老远跑过来,既然您这么听不下劝,明天我就回嘉兴!” 一听这话,高氏急了,跟着哭道:“回就回去,你们通通都走算了,一个一个的,我真是白费心机!” “都别说了——” 突然,王洛尧沉沉的声音在院中响起,苏苏抬起脖颈。 “凤玲,你扶娘进厅里坐!”王洛尧一出面即命赵凤玲。 “娘,我怎么可能会娶岳湘湘进门!岳湘湘是谁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可怜,才出手助她夺魁!您何至于此?” 院外的苏苏闻此,吐了吐舌:是么? 高氏如此动怒,还不是因为大爷,王洛尧的生父,娶了两个青楼妓人进府,怕子承父陋,学他父亲也弄两个倡人进门。 所以,当她听闻王洛尧捧出了一个魁首时,她嫉怒了,她不好了! 真是混乱不堪的一家人! 苏苏摇摇头,举眉瞥了一眼凌云轩的门扉,脚下旋转,欲回香浮院,然,瞥眸间,她的目光和双脚不由瞬时凝住!(未完待续。。) ps:ps:今天上架咯!本来可以提前推更的,这样可以抢粉票,但为了不打乱更新时间,让乃们摸不清规律,浪费时间刷屏,小青还是忍住按平日的时间更新!不知你们手中的粉票是不是没有守住,献给别的书了!呜呜~~ 亲们如果手里还有粉的话,我就替小匠求一个了,两个更好啦! 一起帮小匠送上新书月票榜好不好? 还有推荐榜单不能掉下哦,乖,么么滴!拜托拜托~~ 第067章 挨贬 前一瞬还在院子里的王洛尧,竟毫不声响地突然出现在门口,苏苏不防他的现身,一时怔愣住,而王洛尧抬眸间撞上苏苏的目光,显然也是很惊讶。 王洛尧最先回过神,猜知刚才轩内的吵声苏苏定是听去,瞅着她怀抱苏白堂而皇之地立在过道中央,毫不避讳的亲子,本想出言讥讽两句,启唇之际忽又想到身后还站着许多人,遂忍住作罢。 他再次瞥向苏苏,瞧她面不改色地抚着怀中的萌宠,脚下已经动作,却并非回头,而是起步继续朝前走。 王洛尧微微偏侧脑袋,眼梢的尾光扫了眼身后,面上无波,提脚大步往路央走,就在与苏苏擦肩而过时,他压低嗓门,哑声道:“呵,隔墙之耳有你这么做的么?能不能藏好了再行偷听之事!” 不等苏苏反应,他已快步走开,拐进竹林甬道。 苏苏眨眨眼睛,扭头见王洛尧没了身影,不由掀掀唇角,低头在苏白的脑门上亲了一回,便旋身轻跑着回往香浮院。 凌云轩里,高氏没有想到王洛尧在让赵凤玲扶自己进厅之后会独自闪离,待回过神来时,不禁气得直跺脚,指着大门,对身侧的王洛怡诉道:“你瞧瞧他,你瞧瞧,亏我这些日子成天为他忧心,那三个丫头已经够我焦心的了,他倒好,还要再给我惹出这种事!” 王洛怡闻言,咂了下嘴,心里心疼归心疼。可高氏不顾场合地乱说话,她又心急。拿眼斜斜瞄了眼在场的赵凤玲和王洛歌。王洛歌一径在那抽噎,像是没听清母亲的话。赵凤玲却是听到的。 看到王洛怡瞄过来,赵凤玲立时垂眸含首,纹丝不动。 王洛怡暗自点头,赵凤玲她是知晓的,不是爱惹是非的人,遂伸手揽住高氏的肩头,本想嗔她两句,又看她眼泪哗哗,心里一软。遂转移话头:“娘,别哭了,进厅里歇会吧!” “我哪里还有心思歇?我这就去找老太太!”说着,高氏就快步冲向院门处。 高氏冲得太猛,王洛怡一时没拉住她,只得长叹一口气,追出门,拽住她,低声怨道:“娘。你也不想想,你现在去找老祖宗摊牌,万一,老祖宗偏就是一意孤行。你可有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 王洛怡的这句话,忽地让高氏忆起上个月初八,苏苏生辰之日。丁氏和刘氏同她说的那段话,她猛地一惊。脸色跟着一白,自责道:“我这一碰到尧儿的事。整个人就绷紧,脑子也不好使,幸亏还有你在。” “可我 下个月初就回嘉兴,您老这么冲动,我怎么放心!”王洛怡无奈又无奈。 高氏扭面看着王洛怡,刚才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拍了拍王洛怡的手,红着眼圈,温言道:“怡儿,娘刚才一时上火,瞎说一通,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王洛怡眼里也湿湿的,强笑道:“娘,我知你心里苦,不过二弟这事,您确实小题大做了!”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怒其不争,冷下脸来,“李姨娘这些年过得是风光,还不是因为爹给捧出来的?您要是像李姨娘那样一惯沉得住气,您和爹也不会闹成现今这样的局面!” 闻言,高氏脸上不好看,摆摆手:“不提你爹了,我如今还能指望他?只要尧儿春闱高中,再订门好亲事,我这辈子就安心了!” 说到王洛尧的亲事,王洛怡神情一肃:“娘,您倒是可以借二弟这件事到老祖宗那里哭诉一番!虽然场面上看,二弟闹出这事本是无伤大雅,但身为女子,我骨子里也是不赞同的,您可以借此再去探探老祖宗的口风,借说二弟年岁大了,得找个稳妥持重的媳妇!看她怎么回应您?” 高氏听着,颇觉有道理:“不如,你与我一道去吧!” 王洛怡应下,边走连嘱:“但是娘,您也记住,万不要在太祖母面前对苏家三个姑娘表现出不满的情绪,相反,还要对她们多捧上一捧!” 高氏会意,上次刘氏和丁氏也是这么个意思,先顺着毕氏的鳞抹下去,让毕氏误以为她与她是同一站线上的,待到后来再图穷匕现,力陈苏氏三人的不是,那时毕氏才会可能乐意纳谏! 随后王洛怡陪着高氏前往朝晖园不提。 苏苏回到香浮院后,就被苏贝和苏秀围住。 “作几首诗就能捧出花魁?”苏秀听完苏苏的陈述,最先的反应竟然是这个,在她看来,除了银子,竟还能靠着作诗抬出花魁人选。 苏苏将苏白放下,甩了甩胳膊,先扭头嗔了一句苏白:“侯府的饭菜就那么可口?到这才多久,你就长了一身膘!” 见苏白没脸地低下头去,她方回应起苏秀来:“江南这里与别地本就不同,青楼里的女子除了颜色之外很是注重内养,花魁比赛,设置这么一个文魁的环节也不足为奇!” 苏贝则是偏重在王洛尧的文华上:“洛歌妹妹这个二哥倒是有真本实的人,想必去年秋闱时,他能一举夺得解元也并非靠得运气!” 苏苏听了,拿眼瞅向苏贝,却没有说话。 苏贝瞥到苏苏的眼神,面上不自觉泛起红漪,后又觉得苏苏的眼神有些揶揄的意思,不由抿着嘴瞪了一眼苏苏。 苏秀开口又道:“方才,大奶奶就是因为此事动气的?” 苏苏点点头。 苏秀撇撇嘴:“大奶奶也太古板了些,如今这世道,但凡有些文才的人,即便真心不想去凑那青楼的热闹,也要硬着头皮去,渡些诗词给那些妓人传唱,以期扬名!何况那种地方本就是男子的天堂,谁不爱去?二少爷一举成名,可是别人盼不盼不来的艳福,大奶奶理该替二少爷高兴才是!” 闻此,苏苏挑了挑眉,扭脖探问苏秀:“四姐姐……似乎对二少爷极是赞赏啊!” 苏秀亦禁不住红了脸,不过却是下巴微扬:“我也是奔才不奔人的!只要有才华的人我都赞赏,王家二少爷仅是其一罢了!” 苏苏听了这话,掩嘴轻笑:“连人家作了什么诗都不知道,便这么替他说话,刚才要是换你在外面听到,怕是要冲进去与大奶奶理论了!” “你……”苏秀登时脸烫无比,拉出苏贝给自己撑腰,“三姐,你看,你看小四!” 苏贝笑着调解两句,然后三人就闹作一团,香浮院内一时言笑晏晏。 而凌云轩的院子,赵凤玲送走了王洛歌,再遣开其他仆从,便一人坐在院中暗下盘算起来。 她在听到高氏不意间漏出的话音后,极力隐忍不发才没让王洛怡看出她内心的波澜 联想到上个月从金氏口中得到的信息,赵凤玲确定苏氏三人与王洛尧的亲事是有关系的,不知道侯府是打算三个都纳下,还是只纳其一,纳一个的话,会是纳哪一个! 这么一想,她的心里就止不住急躁,止不住伤怀,可想到自己的身份,也只有认命:王洛尧是何等身份,何等品行,自己就是拼上天去,也不可能明媒正娶做了他的正室!早晚他是要娶妻生子的!而自己能谋的,不过一个妾位而已! 赵凤玲口里一片苦涩,甩甩头,将杂绪撵去,仔细梳理眼前的局面。 大奶奶显然是不乐意二少爷娶苏氏当中任何一人的,以她的脾性,定是要找个高门家的小姐,而她一向与潘知府家的当家奶奶交好,每每又总爱夸潘二小姐如何如何标致,如何如何知书达理,想必,潘二小姐才是她心中最佳的媳妇人选。 赵凤玲咬着唇内薄肉,睛眸时不时地在眼眶中回:王洛尧总归是 要纳娶正妻,那么,与其整日服侍一个像潘二小姐那样背景深厚又尽得大奶奶心意的妻室,倒不如在苏氏她们当中某人手下讨活! 起码她们在江宁城内没有依靠,商贾工匠出身,底气也不似官宦小姐来得足,只要自己把王洛尧服侍好了,有王洛尧的护罩,想必日后的生活不会低贱到哪里去,再说只要能永远呆在王洛尧的身边,就算吃点苦头也是值得的。 这番思想过后,赵凤玲深呼一口气,下面自己该有事做了,再不能整日介窝在这凌云轩里,得多寻些借口到朝晖园、檀园、香浮院里常走动走动为好。 至于苏氏三人,也要多亲近亲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是王洛尧常说的话! 此际,脑中浮现王洛尧风度翩翩的身姿,还有他那张俊美无双偏又温雅如玉的面庞,想着想着,明明周围没有人,可她就是莫名得脸颊发烫。 赵凤玲双手抚向两边脸庞,轻轻吐着气,好容易将心潮平复下来,继续思想。 近来,别人可能注意不到,但她是日日服侍在王洛尧身边的人,而她又万分在意王洛尧,所以王洛尧最近发生的微妙变化,她可看在眼里,只是她不确定的是,王洛尧的变化,是因为苏氏三姐妹,还是因为花魁大赛被他捧红的那个岳湘湘! 赵凤玲凝着眉头,犹豫要不要去找金氏相商一下,把自己打算告知,并让她两下配合,可转念又否定这个想法。真要想把戏做足,要想促成苏氏与二少爷的亲事,还是默默为之的好,就连最亲近的娘也不该叫她知道。 哎! 止不住长叹,再有两月她就该及笄了,可王洛尧那里却一点突破都没有,赵凤玲掩面,现今这种状况下,她倒是盼着自己服侍的这个主子是个孟浪、轻浮的,那样的话,起码她就不用腆着脸主动奉送了。(未完待续。。) 第068章 试探 “老祖宗,这回非得您出面了,下午孙媳去凌云轩,本想说他两句,结果尧儿只同我照个面便听不下去!”高氏在朝晖园冲端坐高椅上的毕氏哭诉。 王洛怡坐在高氏身侧,皱着眉尖,不时打量毕氏面上的神情。 毕氏也听说王洛尧在凌烟阁一举写下十二首诗词,助力岳家被贩为官奴后又被卖至青楼的岳湘湘夺下魁首的事迹,虽然心里没说多大高兴,但也不至动气。 高氏没听到毕氏应话,便又道:“老祖宗,我只是担心尧儿这样的年纪,会一时冲动犯下糊涂事!” 毕氏拿出窝在宽袖中的两只手,一旁服侍的何氏端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毕氏接过,低头啜饮之前,对高氏道:“尧儿年岁确是不小了!” 闻言,高氏腰脊随即紧绷,觑了一眼邻隔的王洛怡,等着毕氏的下文。 毕氏啜了一口茶,抬起头,看着高氏,面上看不出喜怒:“你来,打算要我怎么做?” 高氏见毕氏直接把球踢回来,半字不泄,心里不由犯起嘀咕:这老太婆真是老道得狠,说话滴水不露,我儿子的亲事,难道自己连一句话都得不到透露? 可明面她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孙媳原也不想来打搅老祖宗的清静,只是实在怕尧儿……误入歧途!毕竟他正处在年少轻狂的年岁,一个不慎,就易走进弯路!尧儿一直在曦园里住着,老祖宗亲自教养。您说的话又最具份量……” 高氏见毕氏点头,便不再说下去。 “这几日我会找个机会与他说道说道!”毕氏语毕。再次低头饮茶。 闻此,高氏私下有那么一点急躁。王洛怡觑见,心下也在暗忖:太祖母对母亲的心思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就是面上半点不显,若指望她老人家主动开口提及二弟的亲事,怕是别指望了。 她伸手掩了掩鬓角,启口对毕氏道:“太祖母,二弟虽说一向守礼,又读书用功,不过女大当嫁。男大当婚,是不是该给他张罗一门亲事了?” 高氏很意外王洛怡会主动提出这个话题,然听此,她心里确是大大一松,转头看向上首的方向。 毕氏放下杯盏,两手交握腹前,微抬已经缩皱了的下巴,看着高氏和王洛怡,温温地问道:“怡儿所言没错。只是……大孙媳,你的心里目下可有中意的人选?” 一听这话,高氏直接就愣了: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敢情尧儿的亲事自己能做主了?她这 是把决定权交给自己了么? 王洛怡瞅见高氏只顾发愣。似是忘记自己来前关照她的话,惟好拿胳膊肘抵抵高氏,嗔笑道:“娘。太祖母问您话,走什么神呢!” 高氏发觉王洛怡抵自己的力道有些重。知道她有意提醒自己,于是咧嘴一笑:“不瞒老祖宗。尧儿,我一直拿他当孩子看,也就这两天才意识到他长大了,到了议亲的年纪!至于人选,倒是没什么底!我瞧着,若是对方相貌、品行赶上苏家三位小姐那样的,便是顶好的了!” 王洛怡笑着点头,高氏的应答,她甚是满意,如今之际,先顺着老祖宗的心意才是正理! 果然,毕氏一听这话,尽管面上没有显出欢喜劲,嘴角却是止不住有笑意溢出。 见此,王洛怡私下冷冷一笑。 毕氏斜瞥一眼何氏,尔后道:“三个丫头嘛,暂且先不管她们,你们可以暗地里物色物色,若是有哪家姑娘特别出类拔萃,你们与我说知,改天可以单独请来坐坐!” 高氏恨不得现在就把潘欣瑜的名姓报出来,费了老大劲才忍住没有道破。 “孙媳省得!尧儿让您老费心了!”高氏在座椅中给毕氏福了福身子。 毕氏点点头:“若没什么其他事,你们就先回吧,我这身子有点乏了!” 高氏闻言,忙不迭告辞,领着王洛怡回去檀园。 “老祖宗,您改主意了?”何氏待高氏母女走后,搀着毕氏进东套间里歇息。 毕氏拄着拐杖一头走一头沉声道:“算不得改变主意!当初我和侯爷担心苏家几个丫头顶不下事,怕纳进府来白白受罪,不过日下,我心里已经有些打算!高氏心里怎么想的,我岂会不知?就因为她心里的那点算盘,我才要再缓一缓,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来,也好替苏家丫头提前铺好路!” 何氏闻言,颇有点担忧:“看得出来大奶奶是不乐意您这主意,若是贸然做了主,将苏氏哪位小姐纳进门,若她再没什么城府,到了高氏手下定要吃不少苦头!” “所以,选哪个就至关重要!拿不住高氏,后果就不是单单吃些苦头了!”毕氏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声音严肃。 何氏出言安慰:“不是还有您在么?有您护着,高氏再有意见,她也不敢真的做出什么事来!” 毕氏苦苦一笑:“我这把老骨头说没就没的事,运气好还能帮着罩上几年,运气不好,没等她进门我已入土为 安了!所以,我心里也在犹豫,如果到了最后,三个丫头任哪个都不适合嫁进侯府来,我也不能强求,若不然反害了她们!” 何氏挂下眼梢,手指地上的门槛:“您小心门槛!”待毕氏稳稳地跨过后,她又道,“谁天生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不都是后学的?老祖宗要是看准一个,费些心暗中调教调教便是!我看三个小姐,没一个像是榆木的,保准是一学就会!” 毕氏走到床榻前,将拐杖交给何氏,一边坐到床沿,一边摇摇头:“要是不会拨个算盘记个账什么的,这些倒是可以现教,可要是心思不缜密,心眼不灵窍,这就很难在短时间内调教出来的,须是禀性中本来就有才成!” 听此,何氏走到床沿,搬来高凳,坐到毕氏腿边,给她敲腿,敲了半晌后,抬头小心道:“老祖宗,恕老婢妄言!” “嗯,你说!”毕氏睁眼,盯着何氏。 何氏悄声道:“老祖宗这么说的话,老婢倒要提醒您,您想想您当初是什么性子?率真又耿直,一样不太适合在深宅后院里掌家,可后来呢,您不是一样一样全理顺了?” 毕氏一声轻笑,脸上颇有欣慰之色:“苏家丫头与我又不一样!当年,老爷子在我进府前就待我情深意重,进府之后,又前后张罗打点,安排许多得力心腹暗中助我,你娘便是其中一个!要论起什么时候我真正能独挡一面的话,怕还是生下世子五、六年之后!” 何氏听言,面上一片温馨:“您说得也有道理!” “尧儿不一样,苏丫头们进府前,他专门跑过来,明确表示想等春闱过后再议亲事!”毕氏轻叹道,“他的言外之意,我还不晓得?所以,这个人选还须罩得住尧儿才行!毕竟,若不得夫君真心扶持,媳妇便是再能,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呶,高氏就是现成的例子!弘坤不抬举她,倘若再没有秦氏替她撑腰,她怕是早就狼狈不堪了!况尧儿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明面上可以对你毕恭毕敬,可背后自有他的一套规矩!” 何氏点点头:“老祖宗担心的是!不过,三位小姐进府才一月有余,时间还不长,您再耐着心多观察些日子!” “嗯!”毕氏仰身倚到床头,“近来天气开始转暖,没事邀些人过府赏赏花赏赏竹,或者带着她们多出去遛遛!嗯……你改日给各个府宅捎个口信,但凡有什么宴赏之类的,只要下贴给小五的,即顺道多递三个贴,带上那三个丫头!也好让她们多见见世面!” “ 是!”何氏领命,但目中闪烁,欲言又止。 “怎么,什么话舍不得说?”毕氏觑见,点点下巴。 何氏苦笑,悄声道:“老祖宗明见!老婢斗胆,心里确是有个疑问!” “嗯!” “既然您和侯爷那么深思熟虑下了这么个决定,为何不把全部隐情告知大奶奶,如果她知道厉害,说不定会与您一道战线呢!” 闻此,毕氏挪了挪腰身,摇摇头,轻声叹道:“但不管怎么说,给尧儿纳苏家女儿,却是我和侯爷盼望多年的事!我们确是存有那么一些私心的,若是尧儿没这么优秀,我们说不定想不到这事!倘与苏家结亲,能给侯府增加一些筹码,以便在下一任皇帝登基后仍能沉稳经营,岂不一箭双雕!” “是啊!” “可这种事哪里能搁到台面上讲,本就是没个准,再加上咱们王家与皇室那些千丝万缕的过往,怕是怎么说都说不清楚,一个不慎反而适得其反!倒不如什么都不说,任他们猜去!” “还是老祖宗想得周全!”何氏躬身赞道。 “呵,退一步讲,即便没有苏家几个丫头,尧儿的正妻人选我原也是要亲自把关的!如今府里局面是一边倒,长房掌控太多,等我跟侯爷西去后,王家恐要分崩离析,因而,这回尧儿要娶的媳妇必须由我亲自挑选!”毕氏仰身倚到床头,话说得坚决,可一张脸仍是平平和和。(未完待续。。) ps:后面就有好戏!大家不急哈! 第069章 喜讯 而自那一天起,苏苏发现高氏变了,尽管以前没有明面上的敌意,但起码她能看出来她的冷淡,可之后高氏对她们似乎像变了一个人,蓦然热情起来,还一热就热了几个月。 王洛怡在侯府待足一个月后便回了嘉兴,她走后,高氏不管人前人后,对苏氏三姐妹都表现得极是体贴厚道,苏贝和苏秀因此常常把高氏的好挂在嘴上。 以至苏苏后来都被她的热情给融化了,认为高氏待人待物可能是慢热型,当初她表现出来的冷淡不过是她的个性使然,甚至觉得她许是已经悄然认同让王洛尧与苏家联姻这件事了。 不止高氏,凌云轩里的赵凤玲往香浮院也跑得勤了,或是送点心,或是送绣样,为人谦谨,又常得王洛歌的夸赞,因而,苏氏三人亦将她当半个主子看待,只是苏苏因为晓得她与洛尧暗下的**关系,所以并不交心,一切交集仅停留在面上的几分客套。 这几月里,三姐妹的日子过得还算是顺心,习惯了侯府里的节奏和人事后,便不再像当初那样总念着家里。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暗中将王洛尧的亲事与这三人关联起来,但谁也没有把这个挑明,因为府里两个老祖宗尚未表态,一切有的是变数。 不过,这样的平静终究还是没有延续到她们三人回苏家庄,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七月二十六这一日,整个侯府都在因月底老侯爷七十八岁散寿宴而洋溢着浓浓喜气,而曦园尤为热闹。很多丫仆被招集过来装扮园子大小角落。 下午时候,大奶奶高氏携了王洛歌满脸笑意地来到香浮院。商量着欲请苏氏三姐妹同王洛歌一道给老侯爷献份轻巧又突显用心的小寿礼。 “仅仅是办的散寿宴,又不是整寿。请来的人也不会很多,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只要是用心制的礼物,老祖宗就没有不高兴的理?”高氏侧坐在椅中,面朝苏贝鼓劲道。 “既然大奶奶这么说,那我们几个就趁这两天工夫给太伯祖作幅画吧,到时还得请大奶奶帮我们裱上!”苏贝一边说一边不时朝苏秀和王洛歌看,见她们二人没有出言否定的意思,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下来。 苏苏自是知道画山水人物福禄画不是自己强项。但对于苏贝提出这个建议她却不予置评,只要画作完成,老侯爷不会无聊地亲问哪一处是谁亲笔画的,谁又没有参与画作。 商议既定,高氏即要领着王洛歌离开,院外忽地跑来的一个绿衫丫环,气 喘吁吁,见到高氏后,边抚胸边喜道:“大奶奶。高家表少爷过府来了!” 高氏见丫环一脸喜意,横瞥她一眼,冷道:“哪个表少爷?” “高大爷所出的三表少爷?”绿衣丫环见高氏脸色冷淡,眼神一缩。脸盘上原本肆意的表情也收敛起来。 闻此,高氏脸色更不好看了:“是昊阳来了?” “是!”绿衣丫环躬身低眉,“说是带了高老爷升迁的好讯来!” “什么?”高氏终于动容。 绿衣丫环见高氏好歹给反应。脸上不由再次笑开:“听昊阳表少爷说,高老爷被圣上除授平江府知府。近日已经赴任!” 听此,高氏大喜。顾不得心头冒出的一丝困惑,指着丫环笑骂:“臭丫环,不早说!” 绿衣丫环吐了吐舌头,嘿嘿傻笑。 高氏扭身对在场的苏氏三人将头一点,便拖着王洛歌出了香浮院。 那一瞬,苏苏隐约瞅见高氏嘴角似有一朵阴鸷浮现,等想再觑一眼时,高氏已经转身走开,她还以为自己眼花,没当一回事。 出得香浮院,亦是满心欢喜的王洛歌挽着高氏:“娘,外祖竟然在这样的季节升迁,按理不都是年初时候么?” 高氏眉眼轻扬,浑身都舒爽非常,笑道:“想必许是原任知府出了事故,你外祖临危受命也不定!” 王洛歌点点头,转而又道:“怎么会是三表哥送信来,这么大的消息,怎么也该是大表哥或是二表哥来啊!” 这也正是为何高氏在听到丫环报说高家三表少爷来府上的消息脸上不大高兴的原因。 娘家几个侄子的品行她一向清楚,高昊阳可以说是高家最不着调的一个儿孙,正如女儿所问,她也很奇怪,为何高家会让高昊阳送这样一则消息。 不过此时,她管不了那么多,心里是满满的高兴和自豪,亲生父亲仕途青云,她在侯府也会因此受人高看。 而在眼下这种紧要关头,父亲荣升平江知府绝对是个大大的利好! 回到檀园,高氏先打发王洛歌回自己屋,却不带她去客厅。而在见到高昊阳之后,高氏连心头盘着的最后一丝疑问也解开了。 高昊阳除了带来高老爷升迁的喜讯,还带来高老夫人的一封亲笔信。 信中高老夫人解释了为什么会特地派高昊阳来侯府送信,并顺道捎了老侯爷的寿礼来。 看罢,高氏眼眶不禁微湿,暗下是不尽的感动。 这连月来,她不仅与嘉兴的大女儿王洛怡保持通信,还会不时给随父亲在山东任职的高母递信过去,暗中已将侯爷夫妇欲将嫡子与徽州苏家联姻的事也说了,问她讨主意。 于是,高母趁着丈夫升迁之际,派了孙子高昊阳前来江宁府送消息。 高氏收起信,看向躬身候在厅央的高昊阳,高昊阳今年十七岁,比王洛尧还长一岁,尚未定亲。论身形,虽不似王洛尧的体魄来得高大修长,但也算不得差。 高氏以前对高昊阳印象不好,就是不喜他的轻浮性子。此时看他,觉得也没那么讨嫌,他的面目五官本来就周正,只是一双细长的吊梢眼将他托得有几分邪气,倒与他素来禀性正好相配。 “昊阳,可是从平江过来的?”高氏脸上含笑,双手交握腹前。 高昊阳作了一揖,脸上没什么倦意,扬声应道:“回二姑母的话,侄儿前日从平江赶来,昨个只在途中歇了一宿,一大早便赶路,今儿下午到得江宁!” 高昊阳话中难掩邀功之意,语毕不忘抬头觑看高氏的脸色。 高氏哪会不知他心中所想,遂招来刚才到香浮院传话的绿衣小丫环还有服侍在侧的金氏:“石榴,三表少爷一路多有辛苦,你速带他到许妈那领二十两银子。金妈妈,你再去收拾一间屋子,铺好床褥,这回得留三表少爷多住些时日。” 石榴和金氏福身领命,金氏自去收拾不提。 高昊阳毕恭毕敬地跟在身材娇巧的石榴身侧,出了客厅,绕过西厢房,进到通往西罩房的回廊中。 这时,一直斜眼浑身上下打量石榴的高昊阳脚下放缓,对侧回身探看的石榴轻笑道:“石榴妹子看着金莲小小,走起路来竟恁快!” 石榴一早就发现高昊阳一路目光轻浮,心底微微打颤,此际,听他出言鄙陋,四下一扫,前后没人,不由更加害怕,脚下哪里敢停,缩着肩膀就要冲出回廊。 高昊阳嘿嘿一笑,伸手捞住石榴的纤腰,不等她张口叫喊,出手将她嘴巴捂住,抱她悄步移至一座狭仄的假山背后。 石榴惊恐不已,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个高家三表少爷竟会如此大胆,如此下流,才进侯府,才见得大奶奶,眼下就开始色胆包天。 想她刚才乍见高昊阳,又听带了好消息来,觉得定是高家举足轻重的后生,因而倍生好感,脚下麻利 地就跑去香浮院报讯,没想到此人根本就是登徒子一个。 石榴又惊又怒又怕又恨,怎么之前就轮该自己当差了,怎么就贪那么一点虚荣,抢着去报信,若非那般,刚刚大奶奶就不会想到让自己给他带路了。 而高昊阳一连几日忙着来江宁府报信贺寿的事,已经好多日没碰女人,见自己的消息果然得高氏器重,心头不由起了些得意,瞅着石榴娇滴滴的模样,嘴里生馋,到了没人的地方,一时心痒难耐,禁不住抢下手。 原本他倒没有打算动真格的,只是想解解馋,不想石榴极力反抗,对他又踢又打,还呜呜直是哭求,更关键是似乎假山那一面一直没人经过,因此,他临时改了主意,迅速而强硬地碎了石榴的清白。 事毕,高昊阳极是不耐地训骂:“有什么好哭的!一个丫环而已,我堂堂平江知府的嫡孙还辱没你了?爷我相中你是你的福气!哼,一会儿我拿到银子后分你几两即是!” 石榴不过方满十四岁的黄花大闺女,被高昊阳这么一训,心里纵是再委屈也唬得不敢再胡搅了,生怕动静一大叫别人听去再肆宣扬。 可是,没了清白,以后还怎么配人?没了清白,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想此,石榴扑嗵给高昊阳给跪下了:“表少爷,求您……向大奶奶讨了我吧,带我回高府,这里,婢子以后是没法呆下去了!”(未完待续。。) 第070章 无畏 当下之际,除了跟着高昊阳走,她实在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了,盼着高昊阳带她回去抬个姨娘什么的,如果那样的话,倒是因祸得福了。 石榴道出这样的话,高昊阳止不住动容,冷笑道:“那你刚才作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干甚?呵——先带我去拿银再说!” 石榴登时心如死灰,这方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是被一只恶豺给啃了。见高昊阳抽手就要走的样子,石榴伸手拽住他的衣摆:“表少爷,您一定要给婢子一个说法,否则,婢子怎么有脸见人,怎么活下去?” 高昊阳不耐烦,从石榴手中扯出衣摆,看到石榴一张俏脸梨花带语,心头一动,脑中淫念一人,道:“你赶快起来吧!这几日我会看你表现,若是讨得爷我喜欢,临走时我自是会从姑母那里把你讨走!若是服侍得不好,到时……就别怪我薄情了!” 闻言,石榴暗中叫苦,却又心生希望,仰着脸点了点头,然后检查好衣妆,小心翼翼地带着高昊阳到许妈那里取了二十两银子。 高昊阳得了银子,便一毛不拔,石榴不但一分没捞着,还得陪小心。 高昊阳心中得意,揣着银子迫不及待地溜出府去,到江宁城各家妓馆舍流连忘返去了,至于石榴,他压根没当回事,想着过几天悄悄告别回平江,不怕石榴同高氏告状,他不信,高氏还能巴巴地为这么点事到平江去告状? 苏苏不知道高氏用的什么手段,反正当日,高氏父亲高连海荣升平江知府的消息即在整个侯府内传开来。然后次日似乎江宁城有头有脸的人也都知晓了,曦园登时更加热闹起来。 高氏一早就奔到朝晖园内。当着毕氏、秦氏等人的面迎接一拨又一拨人的来贺。 而高氏面对众星捧月般的待遇脸上光芒四射,尽管言辞之中是不尽的谦虚。但苏苏还是将她浑身上下隐隐透出的变化看在眼里。 看着贺客们套近谄笑的面目,生平第一次,苏苏明白“巴结”这个词的真意,也明白做媳妇的想在深宅里讨活,拥有一个强大娘家做靠山是多么重要。 想即此,苏苏不由悄悄眄了一眼邻隔的苏贝和苏秀,微微阖眼,私下悄然一叹! 苏贝的性子,她是晓得的。对于有可能嫁入侯府这件事算不得十分上心,但起码是没有排斥的意思的,关键看双方长辈们的决定。 至于苏秀心里打的小算盘,苏苏大概也能猜摸得出,但如果她实在是存有这样的心思,苏苏倒宁可她能得 偿所愿! 这一天,除了看人来人往,苏苏脑袋里另还盘着一件事情,半个月前。她就得肖雪来信,说是十天前他们兄妹俩就已到了江宁,问什么时候她会过去看望他们。 私下里,她早想出府去一趟。可一直没寻着合适的理由出府,也没觑着什么机会,她只有干着急的份。 几个月前淘来的那块翡翠原石近来越发令她心痒难耐。总想出去找间玉匠铺子给加工了。 可那么贵重的物件,不熟的人又不方便托。正好肖蒙来了江宁,她就想着尽快与他会一面。把原石交给他,请他帮忙按自己的图样加工成型,这样一来,在侯府剩下的几个月,她就可以有事可做了,不至于再那么无聊。 因为入冬前,按理侯府就该把她们送回苏家庄的。 “太伯母,苏儿想搭何妈妈的便车出府去会个朋友!”苏苏原以为是要等到侯爷寿宴之后才能有机会,不想这一日早饭一过,就听何妈说要出府一趟,她自然等不及了,温声向毕氏央道。 闻言,毕氏笑眯眯地看向苏苏,微阖的眼中有精光闪过,只是光芒被上下两条轻耷的眼睑盖住,苏苏等人看不见。 苏秀和苏贝知道苏苏要见的是何人,此时听她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皆不由意外,毕竟肖蒙是个外姓男儿家,且年岁已经不小。 苏秀甚至懒得掩饰面上的不快。 原打算尽早告退回檀园打理的高氏在听了苏苏的请求,又瞥见苏秀面上的神色后,她稳了稳臀股,决定坐一会儿再走不迟。 “可是苏家庄过来的朋友?”毕氏问得很亲和。 想到出府去见肖蒙,苏苏止不住脸上隐隐泛热,她咽口唾沫舒缓一下内心的波澜,然后点点头:“是的!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哦?”毕氏抬抬眉,嘴角笑意更深,“既是你们儿时的伙伴,他们来了江宁,自是该把他们接过府里来,略尽一下地主之宜才对!” 听此,苏秀斜了一眼苏苏,抿抿唇,转向毕氏,启口撇清与肖蒙兄妹的关系,不过话说得倒也委婉:“太伯母,与其麻烦您,不如就让四堂妹出府一趟,一来府里近日事务繁多,二来从苏家庄来的两人只是同四堂妹关系亲近一些!若是接过府来,怕是免不了尴尬!” 高氏低头理理袖口,从苏秀说出的话可以推断,苏秀不待见苏苏要出府会见的人,原因无非有二:或是来人身份卑微,或是来人其间有男子。 于是,高氏趁隙探问苏苏:“来了几人?现在何处?” 苏秀却是替苏苏回了话:“听说是兄妹两人!” 苏苏觑了觑苏秀,扭头迎向高氏,下巴微扬:“现在祥云当铺里!” 她说得有些理直气壮,似是要当着高氏的面证明什么一般。 这两日正春风得意的高氏见苏苏如此,不禁扬了扬眉,沉吟道:“祥云当铺?却是没有听闻过!因为府里经营着几家当铺的缘故,江宁城稍大一些的当铺我都有打过交道,不知苏儿所指的祥云当铺处在哪条街上?”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脸已转向堂上的毕氏。 不晓得是不是高氏言语的腔调走了音还是为何,刚才高氏亲昵地唤自己的那声“苏儿”,苏苏听在耳里竟觉得有些刺耳,之前,她对此倒没有怎么留心。 毕氏自然听出高氏的话外之音,面上神色不动:“她哪里能晓得祥云当铺在什么街上?” 虽然语音平淡,但其间的责备之意不难听出。 不似以往面泛为难,高氏挺了挺脊背,颇有点淡然地应道:“老祖宗说的是!” 苏苏将高氏的变化纳在眼底,高连海晋升,无疑让高氏在毕氏面前自抬了不少份量。 毕氏举眸眄了一眼高氏,转脸继续对苏苏道:“一会儿我会让何妈去趟祥云当铺,你准备一封短笺给何妈转交,下午就请他们过府做客!” 闻此,苏苏本想出言回绝,但想到毕氏这般周到体恤,她若是再讨价还价,反不合礼数。再有,如果让肖蒙和肖雪亲自来一趟也好,起码他们的舅亲家知道这兄妹俩与侯府还有交集,而加以高看两分。 于是,苏苏很是感激:“那……就让太伯母费心了!下午,就让他们来香浮院坐坐便好了……” “那怎么行?肖蒙是外姓男子,怎好给他进香浮院!”苏秀巴不得将自己与肖蒙撇得干干净净。 果然! 高氏了然轻笑,看向苏苏的目光透着毫不留情的鄙夷。 苏苏耳听苏秀道破肖蒙,不由横她一眼。 这时苏贝不得不说话替苏苏挽面:“太伯母,此次从苏家庄来的是一对兄妹,哥哥叫肖蒙,妹妹叫肖雪,我们肖苏两家经营上的来往一直比较密切!因为肖蒙兄妹二人的亲生父母几年前亡故,父亲怜他二人凄苦,平时多有照拂!遂而几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也比较熟稔!” 毕氏点点头,面上没有不乐的意思,且语气仍然温和:“嗯,如此说来,这两孩子确实也够命苦!难得你们还能一片热忱地待他们!那,下午他们过来时,还是去香浮院吧,至于秀儿,你只管呆在屋里不出来便是!” 虽说毕氏对肖氏兄妹有些好奇,不过还不到亲自审见的程度,之所以不让苏苏出去见,只是鉴于她的前科,怕她再次使出什么幺蛾子,不小心惹出麻烦便不好了。 这么言定,苏苏当场就向棋琴讨来纸笺还有笔墨,简单写了两笔,即将纸笺交给何妈。 一回到香浮院,苏秀就冲苏苏发难:“在苏家庄时,听说三婶就不让你与肖蒙多牵瓜葛,这到了卫国侯府,你还不知安分!你让人家怎么看我们?说我们小地方来的不懂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么?” 苏苏本来就因为高氏的转变心生疑窦,此时听到苏秀这般说法,不由气上头来:“张口闭口侯府侯府的,侯府有什么了不得的,至于把这里看成跟天庭一样的么?你若嫌弃苏家庄,尽管留在这里好了!” 苏苏这话说得一语双关,被挑中心思的苏秀登时面红耳赤地分辩:“谁要留在这里了?你被人抓到把柄,反过来讹人?” “行了,你们俩!”苏贝直觉头大,“叫人听见像什么话!依我看,堂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你在别人家里会男客算怎么一回事?你和肖蒙本就到了议亲年纪,这么来往着,难保别人不说闲话!” 闻言,苏苏眉尖一挑:“我就单怕他们不说闲话!”(未完待续。。) ps:那个~~那个~~不给张粉红票票鼓励下么~ 第071章 主仆 苏秀哧道:“三堂姐,你看她说得这都是什么!” 苏贝抬手,示意苏秀停口,蹙着眉对苏苏道:“我知你在侯府呆腻了,我也知你器重肖蒙,可太伯母一片苦心你应该看在眼里,凡事你就不能往她身上看看么?你可知要不是太伯母明里暗里护着我们,你以为侯府上下能待我们怎样?” “我正是看在太伯母的面上才忍到现在,若不然我早回苏家庄了!” “你……”苏贝被噎得语塞,“是啊,你什么都能!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可你不能把别人看在眼里的东西肆意践踏!” 苏秀听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十分感激地看着苏贝。 苏苏自然不服:“姐,分明是她先践踏我在意的东西在前!” 苏秀见苏贝站在她这边,底气本就足了许多,此时听到苏苏这么说法,似是抓到把柄一般,讥讽道:“呵,没想到你竟是当真在意肖蒙!” 像是被窥破心机,苏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过后,她才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我奉劝你,最好趁早勒马,王家二少奶奶不是你能当得来的!” 说完,她便一甩衣袖,快步直奔西头房。 闻此,苏秀气得嘴唇都要咬破,盯着苏苏的背影直捶拳头,片时后,瞅了一眼身侧的苏贝,然后恨恨地一跺脚,也扭头回了自己的屋。 苏贝原地叹了半晌,最后还是前往敲开了苏苏的房门,见苏苏闷闷不乐地躺倒在床。开门见山:“你今天真是火大得不行,好好的。谁招惹你了!往日,苏秀比这更严重的话都说过。也没见你怎么着啊!” 苏苏粉拳砸了下床板,撑坐而起:“我是见她执迷不悟,看着心急!人家大奶奶根本看不上咱们家,如今高连海荣升富庶的平江府知府,人家更有底气不稀罕苏家了!偏她满心满脑还想着好事!” “大奶奶哪里就像你说得那样?”苏贝走到床沿。 “是么?”苏苏缓缓挪下床,连着袜子踩在地上,“姐,不信咱们走着瞧!” 姐妹俩又说了许多体己话,直到饭前。何妈妈才捎话来,说信已送到,肖蒙二人过了午时便前来侯府。 饭时,苏苏推说身子有恙没去朝晖园吃饭,自己窝在屋里赶着描画了几个石样,又拿锦布把翡翠原石给仔细包裹了,一切妥当后,她才拣了几块糕点垫腹,一心等着肖蒙和肖雪露面。 这会儿。凌云轩内,王洛尧也将用过午饭 ,虽然毕氏几次关照让他早、中、晚饭到朝晖园内吃,但他顾忌苏氏三人。执意不肯,每天只在凌云轩内开个小灶。 “爷,您要出去?”赵凤玲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不忘关注王洛尧的动向。 “嗯!”王洛尧紧了紧前襟,伸手抄过书案上摆着的一叠写满字的纸张。 距离春闱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自四月起,他便收心。全意对付起经史子集,备战来年在京城举办的春闱会试。 平日不是窝在书房内苦读,就是出访拜见老学究,再就是汇合潘、杜等人偷得浮生半日闲,或品茶吟诗,或游船赏景。 至于定亲的事,他也没有置之不管,只是一连数月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进展而已。 这一日下午,他原是打算带着问题去城郊拜访一位前辈,因为想赶在天黑之前回来,遂午饭一毕,他即出门。 一路大步,快至曦园的门前时,不等拐弯,他脚下忽地放缓,片刻后,门外头快步走进来一个伙计,却是在前院当差的来福。 来福迎头撞见王洛尧,他慌忙见礼:“二少爷!” 王洛尧点头轻应,目光绕过来福,朝门边看去,听声音外面还有两个人才对。 当肖蒙领着肖雪跨进曦园大门,一眼撞进王洛尧的眉目间时,除了小管事,在场三人皆为之怔住。 王洛尧根本没有打愣,当即就认出肖蒙来,而肖蒙亦在同时认出王洛尧,虽然叫不出王洛尧的名字,可去年在九合山遇上的那次让他印象实在太深,特别是王洛尧俊朗的外形还有矫捷的身手,以及最后分道之时,他而数落苏苏而扔下的那句话。 至于肖雪,却是被王洛尧通身一副飘逸英贵的气宇所惑,一时看呆了去。 王洛尧和肖蒙对视了片晌,起先冲他点点头,同时脚下斜跨一步,身子侧开。 一头雾水的肖蒙忽想起刚才领他们进来的管事称此人“二少爷”,知其竟是侯府的公子,却不知他去年为何偏偏跑去九合山,但眼下既然人家主动招呼,他自不好冷面,于是,回以点头之礼。然后伸手拉了拉肖雪的衣服,脚下重新起步。 一直呆晕晕的肖雪被肖蒙这么一拽,登时回神,红着脸把目光从王洛尧的脸上收敛入眼,心跳如鼓地跟在肖蒙身后。就在要与王洛尧擦肩而过时,她因着胸腔内心跳如鼓,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功夫注意脚下已来到一片石板与鹅卵石的交界处,前头的肖蒙明明稳当走过, 她却被绊得结实,一头就要栽倒。 幸好王洛尧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扶正。 可怜肖雪才被王洛尧的英姿惑得失魂,转瞬又被意外惊得丢魄,苍白着脸抬头看向王洛尧,颤抖着嘴唇隐隐约约道了声谢,便缩到肖蒙的身侧。 肖蒙看到肖雪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抬头再次瞄了眼王洛尧,便转身对来福拱手,示意其继续带路。 王洛尧负手看着肖蒙兄妹二人远去的背影,眉尖越蹙越紧,脚下久久没有移动,直到来福再次现身。 “二少爷!”来福见王洛尧还站在曦园入门处颇为讶异,躬身见礼。 王洛尧仍只是点点头,目光漆幽地盯在园深之处,没有进一步的示意。 来福没有他的指示,也不敢轻易走开,只原地候着。 半晌过了,王洛尧终于开口:“刚那两人是什么人,从何而来,去往哪里,进府作甚?” 来福没想王洛尧开口即问肖氏兄妹,还一问几个。好在二人是他亲自驾车去的祥云当铺一路接进府里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倒也知晓个一二,遂如实汇报:“小的也是得了何妈妈的吩咐,驾车去祥云当铺接他们兄妹二人进府。听说是从徽州苏家庄来,和咱们府上三位苏小姐旧识,老祖宗让接进府来两下会会!此时,他们已在香浮院!” “香浮院?”王洛尧皱眉,“不是老祖宗要接他们过来的?” “这……”来福挠挠脖子,“这个小的不知!是何妈妈吩咐小的直接将他们领到香浮院,由苏苏小姐行尽地主之宜!” 闻言,王洛尧不由眯了眯双眼,扭头隔着竹丛假山遥望香浮院的位置。 来福袖着手,对于王洛尧的反应私下纳罕,只不敢面上流露。 又过了片时,王洛尧对来福挥挥手,来福如释重负,快步走出曦园,回到前院继续自己的差事。 王洛尧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册,指尖在纸背摩挲,长吸一口气,将纸册塞入袖中,提脚,却是回往凌云轩。 赵凤玲看到王洛尧,以为他忘带东西:“爷,你回来拿什么?” 王洛尧咬着内唇,瞥向赵凤玲,不答反问:“你最近两月像是与香浮院走得挺近?” 赵凤玲不知王洛尧返回来为何突然作此一问,凝起一双秀气的柳眉:“您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问着,她的心里禁不住开始警觉,王洛尧去 而复返,行止本就令她生疑,又听他这么问法,她更加浮想联翩。 “三个,你与哪个相对更亲近些?”王洛尧不理会赵凤玲的疑问,就在院子里盘问起来。 闻此,赵凤玲腹中瞬间千回百转,仰面轻笑而答:“三位小姐风姿妍好,苏贝小姐温柔可人,苏秀小姐秀外慧中,苏苏小姐天真烂漫,真是各有千秋,能与哪个主子交好都是婢子的荣幸。若论婢子与哪位更亲近的话,想还要数苏秀小姐吧!” “苏秀?”王洛尧脑中浮现出一张一看向自己即面红耳赤的面庞。 “嗯!”赵凤玲一边点头,一边观察王洛尧脸上神色,接着道“苏秀小姐对咱们下人亲和!” 王洛尧含首,转而又问:“你觉得苏苏小姐天真烂漫么?” 我怎么觉得她不着边际呢! 赵凤玲忍住心间流动的苦涩,很显然,她的心上人对苏家三姐妹生了兴趣,很可能预备着接受其中一人。 此时,听王洛尧问及苏苏,赵凤玲嘴里又酸又涩,苏苏的美貌这几个月来她早有见识,那是一种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美,是一种何时何地都找不出缺陷的美,尽管她努力试图夸大苏苏的无知和无礼,但她始终不能漠视苏苏的美,害怕若是将来由苏苏进府作了主母,纵然苏苏乖戾的性子不会讨王洛尧欢喜,然王洛尧仍有可能会不可自制地被她的美貌诱惑。 所以,她必须做些什么! 赵凤玲克制着内心情绪的涌动,以一种把自己当作局外之人的口吻对王洛尧道:“苏苏小姐我行我素,不喜受拘束,怕是多少年养成的,虽在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显得突兀一些,但我却是蛮欣赏的!”(未完待续。。) 第072章 约会 王洛尧再次点点头,目光中透着对赵凤玲的赞赏,心里暗想:不愧是我教导的大丫环,向来言谈持之有故,不管人前人后皆不道人是非。 没有漏掉王洛尧眼中的神色,赵凤玲心中暗喜,面色微茵,低眉敛目束手而立。 自己刚才所说的话,王洛尧显然听进去了,言外之意,他定也明了清晰。 苏苏是美,但美色在后宅帮不了她什么,反而还会拖她后腿,只有心机和理智才是后宅里横行的最佳利器。她那样不羁的性格只会让她尽早地覆灭。 其实,赵凤玲私下有想过,也许苏苏相较苏秀更适合作她的目标,原因很简单,苏苏的心计在三人当中算是最少,由她进府的话,将来应该很容易拿捏。然一想到王洛尧有可能会恋上她那样的相貌,她就不敢冒这个险,转而宁愿选择野心勃勃的苏秀。 至于苏贝,赵凤玲则是最需防之又防的一个,因为苏贝最会讨人欢喜,最拿手以柔克刚,看的出来,毕氏十分看中她,甚至之前极是讨厌苏氏三人的大奶奶高氏,如今看来,对苏贝也是不错的。说不定,在她们的心里,已经确定苏贝是最适合的二少奶奶人选。 不过,在定亲这件事上,她明白当事者之一的王洛尧掌握着不可忽视的话语权,所以,她左右不了毕氏、秦氏和高氏,那么只有将左右王洛尧判断力的这个机会紧紧抓牢,充分利用了。 王洛尧无法知道低眉顺眼的赵凤玲腹中所想,此时的他。心里正揣测着香浮院内的情形。 “你去沏壶茶,再把我案上的《山河志》拿过来!”王洛尧坐到院子里的石桌边上。 赵凤玲听后。赶忙上前拉住:“少爷,石凳上面凉。我去拿个垫子垫上。”说着脚下已利索得跑进屋里。 王洛尧能够在院中读书,赵凤玲心里有些激动,这两个月,王洛尧不是关在书房内就是出门至晚才回,与他照面的时间比之以往少了许多。 王洛尧面容淡然地翻阅手中的书册,鬼知道他的耳朵正竖得老高,暗下只恨香浮院离得远了些。 香浮院内,本就心绪忐忑的肖蒙自见到王洛尧后更心神不宁,而在见到已近一年未见的苏苏时。他的脑子已是乱得厉害。 稀里糊涂应付着苏苏和苏贝两人的问候,肖蒙脑中盘旋着苏家三姐妹此趟侯府之行的潜在原因,又想到王洛尧牵涉其中的可能性,再看到苏苏艳若桃花的面庞,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苏和 苏贝自然也发现肖蒙的异样,二人皆以为他是感到不自在,便多与肖雪聊些家常,问问苏家庄的情况,打听打听两位兄长的事情。 肖雪比半年前内敛羞涩了不少。言语也精简许多,目光中暗含难以察觉的自卑,因而看向苏苏姐妹两的眼神里总带着几分艳羡。 而肖蒙耳听她们三人对话,青涩的目光时不时悄悄地飘向苏苏。见她的脸不仅完全看不出晒伤的痕迹,反肤比凝脂,脑中回想在曦园门口碰见的侯府二少爷。他隐在袖中的两只手不由紧紧握起。 这时候,他宁愿希望苏苏先前晒伤的脸不要恢复。晒伤便晒伤好了,起码那样的话。别人就不会觊觎她的颜色,也不会发现她的好来,这样,她离自己才会更近。而不似现在,感觉坐在上首的她如出尘的仙子,和自己虽然几步之遥,中间却如有重山相隔,令他心生触不可及之感。 肖蒙越呆越不是滋味,好容易坐到半个时辰,他即起身告辞。 “哥,这么早?不是说好……”肖雪才说一半即被肖蒙拿眼色制止,没有再说下去。 肖蒙歉意地对苏贝姐妹二人道:“舅舅铺里需要人手,这回我们过来权当认认门,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再说用不了几月大家就都回苏家庄,那时再见也是一样的!” 在别人家里终究不妥当,尤其是在这样的贵族大院里,肖蒙心里像长了根刺一样,怎么想都是不舒坦。 “不要用完饭再回去?府里的马车随时可以送你们回去的!”苏苏觉得肖蒙这才坐下没一会儿就要回去,遂出言挽留。 听苏苏话中之意,俨然和侯府一家人一般,肖蒙心情更加抑郁,好容易调整好情绪:“不了,本来手上是有活的,你们信上给的时间又仓促……” 苏贝瞧出肖蒙似揣着心思,出言接过他的话:“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多留你们,反正你都认得门了,有空再来便是!” “正是!”肖蒙松了一口气,和道。 “嗯!”苏贝点点头,侧脸吩咐道:“香月——你速去前院,给他们俩备车!” 香月领命,抬头看了眼肖蒙,然后跑出厅去。 一路小跑,香月不禁思绪翩翩,她又不是个呆傻,肖蒙别扭的姿态尽入她眼中,只是没看出来,他的别扭究竟是因为苏贝还是苏苏。 香月一径胡思乱想,经过凌云轩时也没注意到坐在院央看书的王洛尧。 王洛尧却是没有错过她 的身影,见她脚步匆匆,声音一直延至前院的方向,便站起身,转眸瞥了一扫身侧的赵凤玲,随后提步出了院门。 赵凤玲知道王洛尧递过来的眼风是何意,有心跟出去却不敢违逆,只好原地站着。 王洛尧到达院外,驻足立了一会儿,便转面朝北踱去,在即将到达香浮院的门前,他拐了个弯,来至香浮院背面的一条甬道上,从西边缓步绕往曦园的大门方向。。 香月一出门,苏苏就对肖蒙兄妹道:“那我送你们出曦园吧!” 既然肖蒙执意不留下用晚饭,她也没有办法,说话时回头瞥了一眼艾芙。 “也好,你去送送他们,我就不出去了!”苏贝起身,拍了拍肖雪的小臂。 肖雪稀里糊涂,不知道肖蒙怎么突然变卦,原还想和苏贝姐妹俩再多叙叙的,此时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乖乖跟在肖蒙身侧。 “蒙哥哥,你这次在江宁要待多久?”隔了许久没有见肖蒙,今日在别处乍然相见,苏苏其实也有些别扭,走了好一会儿下来,肖蒙闭口不语,她也一直找不到话题。 不过好在慢慢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她这一声“蒙哥哥”唤出口来,感觉一下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肖蒙紧绷的心弦同样因此稍稍缓解,他转过面来,飞快睃了一眼苏苏的面容,声音仍是隐有颤抖:“大概十一月份左右罢!” “这几年,你每年都在江宁呆个小半年,怕是对这地方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苏苏柔和的目光落在肖蒙周正的侧面轮廓,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甜甜糯糯起来。 因为习惯,每次与肖蒙在一起,她就觉得心安,无需设防,整颗心可以无忧无虑地轻松自在。 肖蒙见苏苏神色轻松,步覆缓慢,就像走在九合山的山脚下一样,无拘无束,虽隔了许久未见,但她除了容颜和身材更出挑之外,其他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个心思单纯、不慕浮华的苏苏。 渐渐地,他也找回了自己,扭头泰然地迎向苏苏的视线,应道:“这个自然,若是你有什么时候不方便麻烦别人,不如叫人捎封信来,我帮你办!” 闻此,苏苏欣喜地展颜一笑:“那太好了!今后我就不客气了啊!” “同我还客气?有事尽管找我!” “哪,你可不许反悔,眼下,我就有一件事请你帮忙!”苏苏侧身从艾芙手中提过一个包裹,送至肖蒙身前,“呶!” “这里面是什么?”肖蒙掂了掂包裹,蹙眉询道。 “是块翡翠毛料,料材不错,我想请你帮我照着我的图纸加工打磨一下!” “毛料?你自己赌来的?”苏苏不可能大老远地从家里带块石头来江宁的。 “嗯呢!几个月前我就买回,原想等到回了苏家庄请父兄帮忙,可是这里的日子实在无聊,我等不及了!”苏苏说完,鼓了鼓嘴,竟似在撒娇一般。 肖蒙看在眼里,一颗心登时为之化软,点点头应道:“我帮你加工便是,加工好我再给你配些辅料,一道给你送来!” “那样最好了!省得我再专程出去买!”苏苏实在开怀,扭头觑了眼四周,不由开始抱怨,“你们不知道,这侯府我早待不下去了,做甚么都不自由,要不是为着两位姐姐,我定要叫父亲派人接我回去!” “是么?这个大的家宅,要什么有什么,有你说得那么难待么?”肖雪不解地问道,脸上还戴得艳羡呢。 “小雪,你要是在这里待上几日,你就知道我说的并非虚话了!”苏苏嘟嘟嘴,“说到底,还是咱们苏家庄好,山好,水好,人更好!” “哧!”与苏苏隔了一丛竹林的王洛尧闻此禁不住冷哧一声,他本不打算做这等宵小之辈,果断走开的,可想到上回苏苏大大方方地在凌云轩外偷听他院里,于是,他坦然地一步一步跟着邻隔的一行人,他脚步轻之又轻,苏苏等人根本没有感觉。 呵,堂堂卫国侯府竟被人如此评价,王洛尧有些不服了!(未完待续。。) 第073章 拌嘴 王洛尧挑挑眉,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下去。 “反正你这半年都呆过来了,不如再安心撑上数月!”肖蒙听到苏苏这般厌恶侯府的生活,简直要心花怒放,之前因为半路遇到王洛尧而隐生的不快跟着烟消云散。 想即王洛尧,肖蒙问出心里的疑惑:“苏妹,刚才进来的半道上,我碰着一个人,听下人像是唤他二少爷!” 闻此,竹丛两侧的苏苏、肖雪和王洛尧皆神色微微一紧。 苏苏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暗下又怕肖蒙多想,遂装作不甚在意地轻描淡写:“就是去年在九合山射伤苏白的那个人!” 王洛尧听到苏苏竟是这般介绍自己,不由半眯双眼:难道自己没有名没有姓?难道在她眼里,自己不小心射杀苏白那件事成了烙在自己身上的签印? 肖雪听后,颇为讶异,刚才那位公子到过九合山? “世间却有这么巧的事?”肖蒙一心扑在苏苏的身上,怎么会漏掉她脸上神色的些微变化? “什么巧事?分明就是祸事!苏白平白受了那一箭,到了这里,人始作俑者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更别提送什么慰问品了!”苏苏连翻白眼,冷冷嘲道。 肖蒙清楚苏白在苏苏心中的份量,所以苏苏的话他听来一点没有意外,但是另一厢王洛尧听后,他瞪了瞪眼,无语了! 要他去慰问一只畜生? “话说回来,为什么侯府的少爷会跑到咱们九合山去?”肖蒙仍然困惑,直觉告诉他王洛尧出现在九合山不会是毫无缘由的。 要知九合山地处重山之中。名声又不响,他们为何放着九华、天柱不去。非要跑去小小的九合山里赏风景打野猎? 见肖蒙拽着这个话题不放,苏苏又不能随意道破其中玄机。只得胡乱搪塞:“谁知道呢!他们这些贵公子素来不就喜欢瞎折腾么?” 肖蒙看到苏苏扬挑的蛾眉还有顾盼神飞的明眸,嘴角浮上一片笑意,不再纠缠刚才的问题,看看前头就是曦园大门:“这就到了,差不多可以了,你回去吧!祥云当铺离这里也就隔了两条街,驾车两柱香的时间,有什么事你尽管着个人去找我!” 肖雪这时也终于插上话:“苏姐姐,有空你定要找我玩!” “那是自然!”苏苏拉住肖雪的手。应道。 肖雪点头,咯咯而笑。 “行了,小雪,咱们走吧!苏妹,你回去 吧!别让你姐等久了!” 肖蒙的言外之意,苏苏意会,含首:“知道!你们保重!记得我的石料!替我抓抓紧!” “这个我省得,放心吧!我一定尽快!”肖蒙笑着答应,然后扭头大步跨出石槛。 送走肖蒙、肖雪。苏苏心绪复杂,呆立原地怔了一会儿愣,这才转身回头,一转身即碰到慢悠悠踱过来的王洛尧。 苏苏瞥了眼王洛尧过来的方向。知他不是从凌云轩里走来的,却也懒得管他,但既这么当面碰到。全不搭理又说不过去,好容易从嘴角挤出一点笑容。就当打了招呼,然后便作势走开。 苏苏傲慢归傲慢。但艾芙却十分恭敬地给王洛尧敛衽行礼。 “既那般不舍,为何不把人留下用过饭再走!”王洛尧远远地就发现苏苏站在曦园门口驻立发呆,此时,见苏苏勉为其难地对自己露个笑容,可她刚才同肖蒙时,明明温柔可人又言笑晏晏的,不由出言揶揄了一句。 听此,苏苏俏眼一横,毫不客气地给揶了回去:“想不到,堂堂江宁城首屈一指的风流大才子竟也有闲功夫操这等心思!” 她身后的艾芙蓦地浑身为之一紧,瞪大双眼瞅着苏苏。 瞬时,王洛尧才刚凝结在嘴边的一朵暗笑一下蒸发个干净:“呵,冲你这意思,你在我府上私会他人,我连没说话的自由都没有?” “私会?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是私会了?哦,想起来了,你确是有眼没错,只不过有眼无珠罢了!”苏苏斜睨着王洛尧,尽管王洛尧高她一个头,但她就是傲得不行,下巴几欲翘上天。 “你——”王洛尧实在失策,他早该想到苏苏伶牙俐齿,自己怎么会是她的对手,九合山已经吃了一次闷亏,偏自己这回又主动送上门,真是自找挨骂。 可输一次就罢了,总不能接二连三吧,况这丫头竟然讽自己有眼无珠,这种话实在太严重,若不回击,简直太懦弱。 是以,一向不喜无谓争执的王洛尧破天荒地给苏苏以反唇相讥:“我若有眼无珠,只怕某些人就该当得上不知羞耻了!” 上一次在九合山就看她与肖蒙孤男寡女伴行,这一次即便有丫仆做陪,那也好不了哪里去,这种行为搁在女子身上,岂不就是不顾羞么! “你——”这回轮到苏苏气得语塞了,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也好,利用这次机会跟王洛尧挑明了也好! 于是,她放松眉头, 舒解双颊,十分淡然地应道:“不知羞耻,我可不敢当!我与蒙大哥自小玩到大,若你要执意试图抹黑,我倒也没什么可辩的!艾芙,我们走!” 艾芙见苏苏脚步飞快,匆匆对王洛尧福了福身,即追上苏苏。 徒留王洛尧怔愣原地,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了,怎么眨眼功夫就成这样了? 自己之前只是有些好奇来着,怎地看着看着就现身了呢? 现身就现身,怎地就拌起嘴来了? 王洛尧无解地摇摇头,跟在苏苏后头,直奔凌云轩。 “四小姐,四小姐,您走慢点儿——”艾芙倒不是追不上苏苏,只是苏苏走路带风,叫别人瞧去不大好,可苏苏就不慢下来,没法,她惟好用强的,一把拽住她的小臂,“小姐,您这是生气了?” 苏苏闻言,脚下放缓,不乐道:“不就是在他们家么?哦,在他们家,他就能那样说话不分轻重!” 艾芙晓得她余气未消,遂劝道:“您不是也一样不分轻重地给掰回来了么?您又没吃亏!” “谁没吃亏,我分明亏大了!要不是看在太伯母的面上,我非得拎包袱走人不可!” “哎哟,我的小姐,您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把拎包袱走人这句话挂嘴上呢!害得我一看不见你的人影儿,就担心你偷偷跑了!”艾芙皱巴着一张小脸,颇觉无力。 “放心吧,你家小姐我弄不丢的,才不比那些娇生惯养的潘小姐、杜小姐的!”苏苏眼见快至凌云轩门口,脚下不由更快,经过凌云轩时,看到赵凤玲正魂不守舍地倚在门边,也不知在思量什么。 苏苏扭头,瞅着王洛尧远远落在后头,朝这方向走来,遂冷哼一声,瞥了一眼赵凤玲,便干脆改走为跑地一口气跑回香浮院。 苏贝已不在厅里,她径直钻进自己的屋子,躺倒在床,气喘不定。 艾芙掐着腰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小姐,您体力真是……我都追不上你!” 苏苏歇过气来,坐起,没好气:“跑不快,就等着被海寇劫走吧你!” 艾芙瞧她还气着,不敢再招惹,从桌上端起画盘:“想那两位小姐都在忙着画寿画,我这也过去帮你把你的那份给画了,时间不多了!” 听到这,苏苏好歹气平了一些,略带感激地冲艾芙点点头。 两日后,苏苏算是见识到卫国侯府的繁华富贵,仅是卫国侯一 个散寿宴请而已,但是府里的装扮还有来往的宾客已让她眼花缭乱。 卫国侯果然枝开叶散,三代子孙数量真是庞大,诺大一个花厅都站快不下。 待王洛歌代表苏苏等人呈上画作后,卫国侯当众将寿画浓重地一顿夸赞,夸得苏苏脸上直腾热气,因为近一丈的图画,事实上她一笔都没有落,除了名章,全是艾芙代劳,但王洛歌还有苏贝、苏秀替她瞒得甚紧。 同在花厅里的王洛尧斜瞅着画匾,再看苏苏心虚的神色,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 收回视线之际,瞥到身侧王洛达目光的轨迹与自己的重叠,不由微怔,偏头觑向王洛达。 王洛达扭过头,迎视一眼,便盯往厅堂上首坐着的侯爷夫妇。 王洛尧敛起目光,薄唇抿了一抿。 苏苏好容易撑过子孙拜寿环节,又巴过了宴席,原以为下午会有戏可以看,结果得知侯府没有安排戏演,却是在前院的文萃园另安排了什么文萃比试。 “姐,你们去吧,我这就回香浮院了!”苏苏闻之,大感失望,没有兴趣赶这种热闹。 “高夫人特地费心办的,苏姐姐怎好驳了她的一片苦心!”站在苏氏三人前一排的潘欣瑜见苏苏临阵要脱逃的意思,就知她没有真材实料,遂转过脸来,貌似好心地劝阻。 “欣瑜妹妹,有我两位姐姐参与就行了,我不会这些!”苏苏全没有遮掩的意思,十分爽快地自暴短板。 闻言,潘欣瑜暗自冷呵一声,如此的话,更不会叫她走掉了,遂转过身来:“苏姐姐严重了,谁又会呢,不过大家在一起玩玩乐乐,为老侯爷庆寿讨个喜庆罢了!”(未完待续。。) 第074章 献丑 昨日,她亲娘刘氏就事先与她通过气,高氏临时将戏曲取消,改为观赏性的文萃比试,更是提前把具体的项目告知,甚至连命题的诗韵、格律要求都透露给她了,就是要抬她在众宾客面前扬出美名。 “这么多人在这里足够喜庆了,又不差我一个,相反,若是添了我,反倒扫兴,倒不如不上的好!”苏苏扬了扬下巴,对上潘欣瑜的目光,试图从她的眼中看进她的内心。 潘欣瑜却及时移开了目光,拿下巴指向院央摆放齐整的几排方桌,笑道:“你看那里,高夫人连你的位子都排好了,若单单空出你来,不是更突显了么?” 苏苏顺着看过去,果然第三排中间的桌上摆着她的名牌,登时,她有黑脸的冲动,一共三列六排,她的位置最最居中,有丁点动作都被瞧得清楚。 “四堂妹,既来之则安之,大奶奶想到你,你就别再推脱了!”苏秀见苏苏还要出言抗拒的意思,先行劝道,“充其量是场表演,是好是坏又没什么要紧的!你越这般退后,倒叫人家以为咱们玩不起!” 潘欣瑜虽尽力维持温娴贞淑的形象,但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清贵傲娇性子,让苏秀喜欢不起来她。 王洛歌离得也近,潘、苏几人的话,她听在耳里,这时亦凑过脸来对苏苏道:“苏姐姐,你不要怯场,遇着什么难的,你只管摇摇头,或是空着白纸。老师傅们是不会点你出来的!你权当陪着大家伙玩一场!” 王洛歌比潘欣瑜清楚苏苏的底细,也知道苏苏向来与众不同。平素不爱琴棋书画,只对头面首饰、金玉器物什么的感兴趣。所以很替苏苏考虑地说一些安慰话。 苏苏闻言,问苏贝讨主意。 苏贝探头望向院央的几排方桌,又见桌外围还摆放着高椅、长条凳,不知道待会儿会有哪些人到现场观摩,她和苏秀两人应付这样的场次倒还能凑合,可苏苏平日懒散惯了,到了这样正儿八经吟诗对词的场合下,怕是应付不来,到时丢人现眼岂不难看? 但潘欣瑜、王洛歌都在邀劝。而且场中央确实摆了苏苏的位置,如果单缺她一人,确然也不好看。 苏苏见苏贝皱眉拿不定主意,不想为难大家,索性摆摆手:“好了好了,一起就一起吧!” 半个时辰后,高氏带着毕氏、秦氏还有其他三房的长辈陆续坐到场边的几排高椅、长凳上,再不久,就有一些年轻的公子哥们围到长凳外。挤首看热闹。 不知是自 己错觉还是眼花,苏苏看了几眼坐在最中间一把高椅上的毕氏,发现她的脸上没什么笑容,一扫往日温厚的感觉。 许是累乏了罢! 苏苏收起神思。随众小姐按位坐到院中央,一桌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方小算盘。苏苏拿起算盘抚了抚料质,忖道:“也就这方算盘还能让人提起点儿兴致!” 等仆丛们把人、事、物都安置妥当后。高氏攥着帕子,喜气洋洋地走到最前头。一边说一边脸带笑容:“让诸位夫人、小姐久等了,今儿个老侯爷七十八寿辰,因特邀了三位江南贡院的乡试主考官胡老先生、徐老先生、还有孔老先生入府作客,为利用这次难能可贵的机会,也为让各家尊贵小姐们多一些相互切磋和交流,所以办了这一场文萃比试,成绩由三位考官先生来评定!这个比试,比在其次,重在怡情陶气,大家不必多虑紧张,只管发挥自己日常水平便好了!” 在场都非一般寒门小户,不管夫人还是小姐,都是自幼熟读诗书,对于这样的比试早已司空见惯,完全不怵,听了高氏的话,个个神情轻松,像潘欣瑜这样的才女甚至早等不及而跃跃欲试。 苏苏旁边坐着袁尽恬,左手是杜耀晨,前头是苏贝,再前头是潘欣瑜,潘欣瑜和王洛歌都坐在第一排,另外一个小姐有些面生,苏苏叫不出名姓来。 高氏哟喝完,退到场边的高椅中坐下,接着就有三位面容严肃又学究模样的男子步到最前面,早有下人给置好桌椅。 其中两人顺势坐下,只有中间一人原立束手站着,朗声道:“今日比试分四项,一项自然是作诗填词,第二项是解残局,第三项是打算盘,第四项却是考女工!下面即开始第一项考程,待会儿,每人手上会发放四页两尺的罗纹纸,一页一尺的棉纸,棉纸上写了四个韵律,各位在收到纸后,即可动笔依韵作诗,作好了便上交,我们三位会根据速度和质量确定诸位排名之先后!” 苏苏很快就分到五张纸,看到棉纸上飞舞的劲字,她就头大,本就心里不舒坦,便是记忆中印了很多诗,可她这会儿也想不起来,眼见别人下笔如水,她翻了个白眼,拈起笔来,竟比其她人动作更快,一页,两页,三页,四页,转瞬功夫,四页纸皆写上诗句。 她位居中间,四周都围着人,她利索的行动,场周的人没有几人发现,王洛尧是在三个老先生入场后,来至人墙外。 今日侯府设宴,他几个好友都没有现身,被关在家里苦读,所以,他对宴席有些意 兴阑珊,若非听闻文萃院有比试可看,他怕是早溜出府门到郊外走一遭了。 既到场外,发现场中清一色千金小姐,其间还有苏苏姐妹三,他不由兴趣渐浓。 因他个高,即使前头站了一排人,他也能顺利看清场中央的情形,苏苏的速度令他很意外,别说按韵,便是随意写四首,也要耗一会儿功夫的。 他颇为好奇苏苏究竟写了什么诗,小五不是说她向来对这些诗文什么的不感兴趣的么?怎么地,这会儿比别人都迅速! 但见她写完却又迟迟不交上去,不知她盘的什么心思,她不晓得这个比试速度也是要算成绩的么? 半柱香过后,陆陆续续有人上前交卷子,潘欣瑜第一个,杜耀晨第二个,苏贝第三,王洛歌第四,苏秀第五。 看到潘欣瑜面容清和又步伐端重,王洛尧欣慰地一笑,眸光转向还未上前交卷的苏苏。 这时,袁尽恬写好了,她是知道苏苏早就停笔的,遂没有第一时间上前交卷,而是扭头轻轻扯过苏苏手中的诗稿,快速一扫,不过没等她把最后一页看完,苏苏已伸手拿回自己的诗稿,离桌交到前台。 袁尽恬看着苏苏的背影,捂着嘴无声地笑弯在桌,要不是周边有人,她定然要笑得肆意,就因为顾着形象,她才忍住笑意,拍拍胸脯,挺背上前,将自己那份诗稿送到考官案上。 回到坐位,袁尽恬扭头看着苏苏,再次笑扒在桌。周边的苏贝、杜耀晨都探头疑惑地盯向袁尽恬,苏贝回过头,对苏苏目带询问。 苏苏勾勾唇,讳莫如深。 对于袁尽恬的反应,王洛尧心里猜出个大概,眯了眯双眼,对苏苏的表现似乎不再意外了。 待所有人诗稿全部上交后,徐老先生再次起身宣布第二项考程开始。 十八个丫环人手一盘棋枰,按序送到场中每位小姐的桌前,枰上摆放着形式各不相同的残局,场外的人不少人踮着脚,探看那些残局。 三个考官趁着此机,批阅研究收上来的诗稿,并不时拿笔圈点,中间徐老阅到一份卷子时,怔了又怔,然后举目看向场央苏苏所在的位置。 这会儿,苏苏正面容平和地应付桌上的一盘棋子,即便长这么大统共碰过那么几次棋子儿,可此时她一点紧张畏惧的意思都没有,几根葱指在枰上的棋子间悠闲地来回游走。 场外的王洛尧偏着头,不知不觉间,他的目光又定向苏苏,在她 的侧面轮廓还有她的手指上往返,直到有人走动,他才收回目光,查看其她人的情况。 没出他所料,潘欣瑜又是第一个成功解局,这回排第二的是苏贝,第三个是王洛歌,第四是杜耀晨,第五仍是苏秀。 苏贝和苏秀的表现,令王洛尧甚觉讶异,使他越发觉得当初的评断有些鲁莽,有些以偏概全了,苏苏不着调,但不代表她的姐妹们也如她一样的德性。 如此想来,王洛尧禁不住凝起眉头,明知她那副德性,自己为何不经意间就好关注她呢? 在他一片胡思乱想中,第三项比试开始了,这项是比试打算盘,自然是比谁打得既快又准。 习惯性地,他的目光再次聚到苏苏的身上,见她把着算盘,眉眼间透着欢愉,似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直觉,她很会打算盘。 她会打算盘? 王洛尧不禁确认地自问一句。 没错,苏苏的确会打算盘,不仅她会打,连她身边的艾芙和艾蓉都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就在她准备惬意地拨起算珠时,她不意间一个瞥眸,看到坐在场边的高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最前排的潘欣瑜,面上欣喜的笑颜颇有点扎眼。 忽然间,她的脑际闪过一个想法:这哪里是一场简单的文萃比试,分明是高氏为王洛尧挑选媳妇而使的一个伎俩! 潘欣瑜,潘欣瑜才是高氏心里最最中意的儿媳妇人选。(未完待续。。) 第075章 抬举(上) 高氏一直清楚侯老二人更倾向于从自己这姐妹三人当中选一个人,而她是不乐意的,为了儿子的前途,她自然更倾向潘知府家的潘欣瑜。 可她不能当面抵抗侯老啊,那她就以事实告知他们,告知侯府诸人,出身高贵的潘欣瑜更优秀,更适合做他们侯府的嫡媳妇。 苏苏此时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太伯母的脸上始终冷冷的,想必她对高氏这样的安排很不满吧,因为依常理判断,潘欣瑜等人无论在才华还是掌家能力上,都会胜过从小地方出来的她们。 办这么一场比试,摆明了会让她们三人露丑! 高氏娘家生父升任平江府知府,身份地位今非夕比,她的底气也增了不止一两三两,所以,即使猜到毕氏可能会因她的擅自决定而不悦,她也不会害怕。 只是,高氏的小算盘似乎算歪了点儿,她怕是没有想到苏贝会有如此惊人的才情,而苏秀亦很给脸,好在她中意的潘欣瑜没有令她失望。 可这么一来,她想让她们三人丢人现眼的打算就落空了。 苏苏心里忍不住冷笑:侯府就了不起了,还真以为,谁都抢着嫁入侯门呢! 所以,当她再次抚向算珠时,她指尖迟顿下来,面对简单的算术,原本只需转瞬功夫即打算出来,这会儿,她拨得杂乱无章,脸上也没有了起初的欢愉。 王洛尧捕捉到苏苏眉目的变化,不禁蹙了蹙眉尖:她这是要闹哪样?丢人就那么好玩? 第四项是女工,即便苏贝平日女工手艺极好。可这次仍是输给了潘欣瑜。 潘欣瑜手巧得令苏贝咂舌,不仅手快。绣出来的花样还极是细密精巧。 如此,综合四轮下来。潘欣瑜毫无争议地摘了头名,苏贝很争脸地被评了第二,杜耀晨第三,王洛歌第四,第五是苏秀。 袁尽恬待名次一公布,即拉住潘欣瑜、杜耀晨和王洛歌躲到一边窃窃私语,苏苏瞧见,不用猜即知她要同她们几人叽咕什么,不过她本来就无所谓。只要有苏贝和苏秀证明她们苏家庄的人全非废材便成。 至于她自己,无所谓啦,表现得越废越好! 正如之前高氏还有先生所说,这场比试只公布了前五名,后面的名次没有公布,所以苏苏拿了最后一名的事仅有少数几人得知。 托潘欣瑜的福,苏苏很快知道自己的成绩,但她只为苏贝还有苏秀高兴,对于自己的名次。她全然不在乎。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袁尽恬远远看着苏苏不以为意的面容,对身侧的潘欣瑜还有杜耀晨说道,“什么《开池得古钗》,她这是恨不得把她的匠女出生召告天下么?” 潘欣瑜尚沉浸在摘得头名的自得喜悦中。当她知道王洛尧一直站在场外时,更加心猿意马,此时听到袁尽恬的话。她冷冷语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何必管她?” 经过此次。潘欣瑜心里已悄悄在苏苏身上画个大大的叉,以苏苏这副品行。是想都不想问进侯府大门,眼下,最最要紧地是要尽快将苏贝比下去。 苏贝才是她最有力的对手,和她一样,苏贝有品有貌,有才有德,惟一的不足就是出生比她低许多,但她这里也有不容忽略的劣势,侯老太更中意苏家人,即使高氏再喜欢抬举自己,终是要过侯老太那一关的。 文萃园外,王洛尧迎上三位老学究,躬身礼道:“王洛尧见过三位老先生!” 三位先生对王洛尧早有耳闻,之前在宴时已有切磋,此时撞见,越加热情。 “徐老,不知可否容在下浏览一下您手中的诗稿?”王洛尧面色恭敬,本就姿容毓秀的他作此态,十分讨三位老学究的欢喜。 “这个自然可以!”徐老先生二话没说,将手中诗稿递到王洛尧手中。 王洛尧一目十行,将所有诗稿快速一遍浏览,其中苏贝、苏秀、苏苏三人的诗稿他自然也纳在眼中。 面色无波地将诗稿重新递还徐老先生手中:“都说巾帼不让须眉,看了这些诗稿,不得不佩服咱们江宁城的才女们!” 徐老先生抚髯大笑,王洛尧陪同三人步往前院,不时请教有关来年春闱的事。 文萃院里仍然热闹着。 场中央的考桌都已搬走,摆了几张大圆桌,桌上有各式糕点和瓜果,高氏领着众贵妇人小姐按次围坐。 这回,高氏有意将潘欣瑜安排在自己一桌上,刘氏亦在。 苏苏都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抓了一把干果,埋头苦吃,刚才耗了不少力气,还不得赶紧补上! “刘夫人真是教女有方,欣文这么多才,欣瑜亦丝毫不逊色,又有才华还能掌家,有空我可要向你取取经!”高氏拉住刘氏的手夸赞道。 “你们家尧哥就不说了,洛歌不是也一样出色,冲我瞎取什么经!”刘氏笑道,“再说,我这里也没什么经可取,全指着两孩子上进、争气 ,平时我也问不上什么事!” 高氏闻言,双眼精精地看着潘欣瑜,咂咂嘴,像似玩笑一样地说道:“要是尧哥能娶上欣瑜这样的,便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潘欣瑜听了,顿时满面娇羞,倚到一旁的袁尽恬身上,双手捂面,羞道:“高夫人真是抬举欣瑜了!”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尧哥这十几年修的福就够了,两孩子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现在谈婚论嫁也来得及啊!”丁氏这会儿插言,“我瞧这两孩子就挺般配,我只恨我们家尽欢不争气,又没个女儿傍身,否则你们这两孩子,我一早就开始夺了!” 高氏和刘氏闻此,双双对丁氏一通笑骂。 忽地,一直没有说话的王业茵开口了,却是问的苏贝:“贝儿,想是你们家里也请了先生?” 苏贝忙回应:“三姑奶奶所想没错,家里建了宗塾,有先生授课!” “哦?也有宗塾?几岁念的书?”王业茵嘴角含笑。 “我和苏秀是五岁,妹妹四岁!”苏贝如实应道。 听到苏苏四岁就入宗塾,王业茵甚至她旁边的毕氏皆移眸瞅了一眼埋头苦吃的苏苏。 “嗯,倒是十分难得!请的哪位先生?”王业茵继续慢语轻问。 凭苏贝还有苏秀刚才露的几手,苏家聘的先生就绝不会差到哪里去,像潘家、袁家这样的所请的先生皆是叫得上名姓的,既然她们二人与潘、袁等小姐差不多哪去,论理苏家的先生定也是有些来头的。 苏贝轻轻一笑:“不知道说出来你有没有听闻过,家师姓缪,字仲申!” “缪仲申?哦——”王业茵竟是听说过,“丙午年甲等状元!” 苏贝很意外,苏苏听了也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王业茵。 “我原也没那好记性,只是对他印象特别深!”王业茵说得颇是感慨。 此话一出,在座不少贵妇小姐皆生出好奇心,只有高氏、刘氏和丁氏因为王业茵打断她们的话,暗中怨恨不已。 毕氏似是有意让王业茵把话讲下去,这时道了一句:“说他是丙午年状元倒也说得过去!” 这么一来,更令人惊奇了:什么叫“倒也说得过去”?状元就是状元,不是就不是!还能模棱两可吗? 想不到缪仲申名声还挺响,苏苏心下也油然而生一股好奇心,双目炯炯地盯着王业茵。 不止她, 相邻的两桌人都纷纷转过脸来。 王业茵见话题从潘欣瑜身上转到苏贝身上,私下极是满意,对毕氏点点头,接着道:“年纪小于四旬的想必都没有听闻过他的名姓!丙午年年春闱发生了一件极轰动的事!” 在座只有毕氏,秦氏,王业茵知道此事,其他妇人皆未听闻,此时个个竖了耳朵,欲听下文。 王业茵瞥了一眼高氏,又觑了一眼秦氏,端茶抿了一口,续道:“会试放榜那天,榜上五十二名考生皆是南方人,北方举子议论纷纷,随后的殿试点的又是福建闽县缪仲申为状元,北方举子大哗,认为主考官刘三吾、白信韬都是南方人,有心袒护南方举子,遂将皇榜打得七零八落,并在街头巷尾遍贴大字报,聚在礼部门口示威,京中出动金吾卫进行震压。” 果然是个奇闻,苏苏听得津津有味,连吃也忘记了。 “皇帝知闻此事后,派翰林院侍讲等数十位大学士自落榜试卷中各阅数十份,从中选取北方举子进榜。可众学士阅完数百份试卷,皆觉得普遍水平不及南方举子,以为刘三吾等考官判断公正。但事实却是,第二次放榜出来,原本状元郎缪仲申成了第二名,头名换成河北举子陈某!” 啊…… 苏苏粉唇微张:翰林院的侍讲都说北方举子不如南方举子了,怎么到后来缪先生的状元还是被摘走了呢! 王业茵低头啜了两口茶,又道:“后来皇帝宣告为百姓解惑,因为北方长年征战,经济和文化都为之萧条,若照搬旧制,于北方举子不公,为激励北方举子,自该年起,每次录榜,北方占四成,南方占六成!”(未完待续。。) 第076章 抬举(下) 闻此,众人了然地点首,毕氏放下杯盏,目光柔和地看着苏氏姐妹:“缪仲申在第二次放榜后便黯然回了闽县,不知怎么被你们家给请去了!” 苏贝也没有想到一直寡言少语却得到族里尊敬的缪老会是这么大一个来头,她悄悄咂舌。 “有缪老在,贝儿和秀儿有这样的表现也算不得惊人了!”王业茵附和道。 毕氏欣然地点点头。 四下的妇人小姐,除了别有用心的高氏等人,余皆目带尊敬地看向她们这一桌的苏贝和苏秀。 苏苏含首低眉,抿唇而笑:原来太伯母和三姑奶奶绕这么一大圈子,费舌讲缪仲申的生平逸事,目的却是为了引出这么一句话!姜,果然是老的辣呀!高氏、刘氏、丁氏唱三簧,不住夸耀自家儿女,在场贵妇谁家没有儿女,她们这么旁若无人地炫耀,别人心里会怎么想?便是艳羡那也是带着嫉妒地羡!但太伯母和三姑奶奶唱得这出双簧就要高明多了,借一则轰动京城、轰动皇帝的奇闻抓住众人的耳朵,不动声色地将缪仲申抬举了一把,然后借抬举缪仲申而间接地把他所教授的学生——她们苏家姐妹狠狠地一个抬举!哈哈…… 苏苏真想大笑出声,她不稀罕做高氏的媳妇归不稀罕,但她就是看不惯高氏为了达到目的,肆意打压她们姐妹的行为! 是以,当她抬眸发现高氏脸色已然难看,刘氏和丁氏也好不到哪里去。潘欣瑜几乎泫然欲泣了都,心下颇觉爽快。 散宴后。苏苏极是崇拜地挽住苏贝的胳膊回往香浮院:“姐,你真是太给咱们苏家庄长脸了!秀姐。你也是!” 苏贝四下瞅了瞅,回头拍了拍苏苏的手背:“你小声点儿!叫人家听去,多难看!” “有什么难看的,你那么好看又有才,怎么也与难看沾不上边儿啊!”苏苏歪着脖子侃道。 “不和你说了,说不过你!”苏贝虽面带佯嗔,却语带宠腻。 苏苏想及缪仲申:“话说咱们的缪老师竟是轰动一时的状元郎呢!” “嗯,可不是!”苏贝感慨道,“缪老在苏家庄一待就是几十年。怕是一回到闽县,就被太祖父请去了!” 苏苏和苏秀同时点头,三人说说笑笑回到香浮院,苏秀也没有抓着苏苏的小辫子加以数落。 凌云轩里的赵凤玲也打听到文萃院里的事了,得知潘欣瑜和苏贝崭露头角,她心里直是紧张得不行。 高氏 中意潘欣瑜,老祖宗又中意苏贝,这两人皆出类拔萃又才艺双绝,可是任由她们其中任一个做了王洛尧的正室。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惟剩看着她们和她的意中人相敬如宾、比翼双飞的份了。 听说苏秀也表现不错,赵凤玲越发迫切地想与她亲近了! 是晚,王业茵没有回去。留在侯府,陪毕氏说话。 “本来今儿个我是准备给高氏一点颜色看看的,不想两个丫头极是争气。弄得高氏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毕氏捏着眉头对王业茵道,“幸亏你也机智。把局面掰了回来!” “也颇是巧合!没想到缪仲申跑苏家当先生去了!”王业茵笑道。 “苏恒卫果然没让我们失望,这几个闺女都是不错的!”毕氏睁开眼睛。面上慰然,“尤其是苏贝,实在讨人喜欢,不张不扬,不温不火,端庄典雅,让人无法抗拒!” “要不就苏贝了?”王业茵也有同感,“想来尧哥儿也抗拒不了她的魁力!” 闻言,毕氏乐呵呵一笑:“你没瞅着这几个月来,他都没再跑我这里重提暂缓订亲的事儿?” “那,按这这样子,他定是同意了!” “尧儿不是傻子,如果姑娘家品貌都过关,他也用不着违逆我和侯爷的一片苦心!尧儿和高氏不一样,有时我都怀疑尧儿究竟是不是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尧儿自小在曦园长大,若是长在高氏身边,如今怕又是另一番模样!”王业茵侧身从桌上的果盘中拿了几颗紫缇,一边剥着皮一边道。 “我当年之所以答应李秦娥进门,就是有意让她难看,谁想她死性不改,那我再让江梅杏进门,别人以为我惯着弘坤,殊不知我是在气高氏!”毕氏张嘴,接下王业茵给她递的缇仁,咽肚后,接道,“弘坤一而再,再而三地胡混,与她有着分不开的干系!可中间隔着你大嫂,高氏是她做主娶进门的,我这个做祖母的总不好过多地越过她去教训孙媳妇。” 王业茵点点头:“大嫂,确实少了些耐心!” “她恨不得我和你父亲趁早老死!”毕氏没好气。 “你也不能这么说大嫂”,大嫂盼着爵位盼了这么些年,想是盼得痴了去!” “呵,她盼我和侯爷不在了,她就能好过了?卫国侯府要不是因着你父亲里外打点看顾,现在早不知萧成什么样了!她盼着早点袭到爵位,可凭她和业秋能顶得起偌大侯府来么?” “这不有了尧哥?” “哎!”毕氏长叹一声,“也幸亏有了尧哥,我和侯爷这才有了盼头!” 王业茵又剥了颗缇仁,毕氏摆摆手:“够了,太甜了!”一句话说完,竟闭上眼睛睡着了。 王业茵抿唇一笑,替她将被子盖上,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屋子。 潘府,半弯明月挂在一株高大的樟树枝头,要升不升,要坠不坠。可这会儿的潘欣瑜无心于这月色,一路小跑进到府宅西边一个方院中,推门而入:“哥——” 此时的潘欣文正抱着一本厚厚的经书坐在桌沿摇头晃脑地吟诵,见潘欣瑜闯进,扭头问:“回来了?” “哥——”潘欣瑜几步冲到潘欣文面前,鼓着嘴,眼泪包在眼眶中,“你上回说,说尧哥哥属意我,究竟是真是假?” “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潘欣文放下经书。 “你先说你说的话可当真?”潘欣瑜惹了满腹闷气回来,在侯府憋半天,一回到潘府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潘欣文的书房。 那厢侯老太分明是向着苏贝,即使高大奶奶中意她,要真正嫁进侯府,其间定也要经受波折。如今她必须尽早弄清楚王洛尧的心意,他到底倾向谁。 “自然当真!他亲口说会考虑你的!”潘欣文对于自苏氏三人进到侯府后的事情并不怎么知悉,还当王洛尧如当初一样讨厌与苏家联姻,依然在千方百计地阻挠这门亲事,“然后逼侯老夫妇打消同苏……” 潘欣文话说一半,才觉自己说漏话,连忙刹住,转而道:“你今日去卫国侯府发生什么事了?” 潘欣瑜经此一问,两串眼泪滚下脸颊:“都怪你同我和娘说那样的话,现在可好了,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人家侯府中意的是苏家的人!” 什么不是那么回事,根本就是还是那么回事! 潘欣文心里想道,妹妹不知道,可他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见潘欣瑜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样,他温声安慰:“侯府归侯府,洛尧归洛尧,侯府中意,不代表洛尧也中意啊!你放心吧,苏家的人他看不中!” 潘欣瑜闻言,将信将疑:“真的?尧哥哥不喜欢苏家那三姐妹?” “不是不喜欢,只是洛尧觉得她们不适合做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应该像你这样的,出身大户,见惯了大世面,懂得深宅里的处世之道,这样才能稳得住侯府内宅!” “真的?” “哥我做甚骗你?这是洛尧亲口同我们说的,而且依洛尧的能耐,他不想娶的,即便侯爷夫妇逼他娶,他也有法子挡开!” 潘欣瑜心里这回总算有些底了,不禁破涕为笑,可一想到下午在侯府的经历。她顿时又嘟起嘴来:“连尧哥哥都明白的事,为何侯老夫人不明白呢?” “这个就是他们老一辈的事了!”潘欣文摇头叹了一句,又道,“高夫人那边意向如何?” “高夫人是十分属意我的!”潘欣瑜红着脸道,“一直拖着我还有娘亲!只是……” “那就好办了,如果洛尧母子俩都看中妹妹你,郎有情妾有意,这事多半会成!”潘欣文安慰道,“明天一早,你替我去侯府送个信,把洛尧约出来,我再试探试探他!顺便把杜小二叫出来也行!” 潘欣瑜点点头:“好!那我不打扰哥你读书了,我这就回屋去!” “嗯!” 翌日,位于上元大街的永康会馆的一间包厢内。 “好歹逃出来了!昨天我拼命想去你们府上凑个热闹,可我娘怕我饮酒,给我禁了足!昨晚,耀晨回来后,我听说你们府上特地办了一场文萃比赛啊?”杜耀楠抚了抚鼻子,看着王洛尧,脸上谑意浓重,“据说,苏氏三姐妹毁誉参半啊?” 潘欣文听后,拍了拍胸脯:“呵!我们家欣瑜果然不负众望,没有悬念地顺利折桂!” 杜耀楠睨他一眼,直接将他的话过滤,继续问向王洛尧,似笑非笑:“依耀晨的意思,苏贝和苏秀俩个才艺可圈可点,可那个苏苏竟是排了个倒数第一?我听了,直笑得腹痛……”(未完待续。。) 第077章 沮丧莫名 “是吗?”潘欣文一早只说了妹妹的名次,其余的没有关心也就没有问,这会儿听杜耀楠的话,倒挺意外,“之前在侯府见到她时,瞧她气质不凡又清贵高傲,只当是有些真材实料的,不想却是这么让人掉下巴!” 杜耀楠闻言,目光幽闪,没有附和潘欣文的话,敲着桌面:“一个爹娘教出来的,苏贝那么出类,她竟反差恁大?” “苏贝列了第几?”潘欣文问道。 “听说是第二,屈居你妹妹之下!” “哦,那倒是难能可贵!”潘欣文一直颇重才德,相看女子,从来以才德为先,容貌其次,得有真本实,方能得他看重。 这时,包厢门吱地一声开了,三人同时瞅过去。 王洛尧一见到袁尽欢也现身,不由斜眸觑向潘、杜二人。 杜耀楠大手一挥:“是我派人给他捎的信,连我都逃出来了,他还搞不定么?” 袁尽欢一脸倦意,不过见到三个兄弟,脸上登时浮起一丝笑容,他找个位子坐下:“聊什么呢?” “聊昨天侯爷寿宴上的事!怎么,瞧你累得不行!”潘欣文应了又问。 “爹娘非让我明年随你们一道上京赶考,我哪里能同你们比?折磨得我够呛!”袁尽欢面色无奈,“我已经两个月没去看湘湘了,今儿个,还是打着与你们探讨经史的名义才混出来,跟来的人都在楼下坐着呢!” 另三人忍俊不禁,颇为同情。 “看样子。昨天你们府上还挺热闹?”袁尽欢喝了两口茶,对王洛尧问道。 “可惜了。咱们都不在场,便宜他一人了!”杜耀楠语气中透着后悔。伸指戳戳王洛尧的肩头,“知道苏苏在赋诗那项比试上做了什么吗?” 闻言,王洛尧抬头,睨了一眼杜耀楠,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你知道?” “这个自然,要不我指什么笑得腹痛!”杜耀楠嘴角一朵揶揄的笑直达眼底。 “她做了什么?”袁尽欢奇道。 杜耀楠敛起笑意:“倒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就是那丫头性子太有趣,咱们江宁城找不出第二个来!” 听此,王洛尧脸色一耷。昨天他当着三个老先生的面,看到苏苏的诗稿时,可是绷住了脸才没有流露出内心的情绪来。 若说苏苏全然不会依韵作诗,他是不信的,只凭纸上那一手飘逸清秀的字迹就知她并非腹中无货, 可她想都不想就把前朝流传下来的一首《开池得古钗》默抄了四遍,却是意欲何为? 至于她会不会下棋,会不会做女工,他无从得知。但她确是会打算盘的,为何也装做不会打呢? 王洛尧忆及前日她同肖蒙在曦园里聊的那些话,眉头微微蹙起。 袁尽欢听了杜耀楠的话后,想及王苏两家联姻的事。又见王洛尧眉心蹙起,遂问:“洛尧,侯爷如今还执意要给你娶苏家姑娘?这三个丫头在你们府住了半年。眼下到底有没有什么论断?这亲是订还是不订?” “是啊,我说你也别光顾着明年春闱的事。订亲一事也要悠着点儿!我们家欣瑜也快要订亲了,你若不抓紧。她可就被别人抢走了!”潘欣文凑近,催道。 “你少在欣瑜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王洛尧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连带着口气也重了起来。 潘欣文不妥了,拍案而起:“是谁当初说怎么着也不会答应与苏家联姻的?是谁说若是侯爷执意如此,你便设计娶欣瑜的?哦,看中人家姑娘了,欣瑜就抛脑后了?” 王洛尧没有拍案而起,却是沉声强调:“我心里确是有过类似想法,可这是我所做的最坏打算,我早同你说过,欣瑜我一直把她看做妹妹!再说,我有亲口跟你说过会娶她么?你在中间瞎掺和什么?” “哦,原来如此,难怪昨晚欣瑜跑我这来哭!敢情你根本没替她想过啊?你娘左右合计着要娶欣瑜做儿媳,你是不知道还是怎么着?” “我娘,什么时候?”王洛尧眉头皱得更深。 “你小子还真不知道!你们家这是办的什么事,都是各想各的,各做各的么?”潘欣文简直无语。 王洛尧听了,愈加心烦意乱,嗖地起身,负手立到窗台前,沉默不语。 潘欣文扭头看看杜耀楠还有袁尽欢,心情不爽地坐回椅中。 杜耀楠干脆翘起二郎腿,手抚下巴,望着王洛尧背影的一双眼睛若有所思。 厢内静默了半晌,突然王洛尧开口了:“若苏家来的几位姑娘都像当初我们所想的那样,这门亲事别说我不答应,连最先有此提议的老祖宗也不会答应!但是目前看来,苏氏三人,除了最小的苏苏,另两人都挑不出大毛病来,再经昨日的一场比试,苏贝更是一崭头角,照此下去,这亲事多半是要订成的!” 听得出来,王洛尧语气中带着无奈,带着不乐。 “那 你就同意订了?”潘欣文撇撇嘴。 “老祖宗相中的人,我想否决掉,总得有合适的理由吧,要不人长得不好,要不没才,要不没德,可人家通通都有,我能说什么?说人家家世不好?老祖宗都没嫌弃,我凭什么嫌弃?”王洛尧转过身来,面色凝重。 “她们三人,你当真一个都没看中?苏贝,苏秀、苏苏,都没看中?” 杜耀楠抠着好好的指甲,陡然插问一句,在语及“苏苏”名字,他唇齿有意咬重。 闻此,王洛尧的目光不自觉地闪了闪,他重新背过身子:“我只相中事实!” 尽管其中一条令他有些气恼,但目前来看,三人中,苏苏最不可能成为联姻对象,一来她自己本身就不乐意,二来她的品行也不是长辈们所属意的。 而苏贝的可能性最大,各方各面都近乎完美,看得出来,老祖宗也相当器重她,或许,自己也该将视线往她身上转移了。 “事实就是,苏贝很可能会成为你未来的正妻!”杜耀楠说得明了。 潘欣文震惊:“那欣瑜呢?” “还提欣瑜!”杜耀楠说着,伸脚顺势就踢了下潘欣文的脑袋,脚上分明还穿着鞋子。 潘欣文气极而笑,反手便将他的小腿抓住,伸手就砍:“你这臭蹄子,真是欠揍!” 杜耀楠嘻笑着抽回小腿,平放地上,目光依旧回到王洛尧的背上。 王洛尧暗叹一口气,转过身来,对潘欣文抬了抬下巴,声音靡哑:“我这里已经够乱,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 说完,他颇有些黯然地再次回头,遥望天际,负手不语。 潘欣文挺挺背,张嘴欲辩,但见王洛尧情绪低落,惟好作罢,斜觑一眼身旁的杜耀楠,闷闷不乐地歪着头。 “那个苏贝是苏苏的亲姐姐?”袁尽欢蓦地插进一句话。 杜耀楠点点头。 “听来,她才华不错且贤良淑德?” 杜耀楠又一个点头。 “洛尧有可能与她结亲?” 杜耀楠不厌其烦地再次点头。 “那不就妥了?只要不是娶像苏苏那样的泼悍货,又兼具美德,其他还有什么讲究的?” 杜耀楠刚要惯性地点点头,忽而又改成摇头,薄唇朝王洛尧的背影努了努。 袁尽欢瞥见,嘀咕一句:“那他还乱什么?沮 丧什么?” 杜耀楠抿回双唇,目光瞬时变得幽深,就在袁尽欢扭头看他时,他嗖地垂下眼睑,挡住眸中光色。 “他沮丧,我还沮丧呢!不玩了,我回府去!”潘欣文懒洋洋地起身,回家他还得想办法哄他的亲妹子呢! 想到妹妹欣瑜对王洛尧痴心一片,潘欣文也跟着垂头丧气。 早两年他就有所发觉,心想小女儿情窦初开,一阵子的事情,不想一直以来,她始终惦记他的尧哥哥。数月前,原以为可趁机搓合她和王洛尧一段好姻缘,不想王洛尧那厢愣是没顶住,到头来还是要娶苏家姑娘,欣瑜知晓,怕不知要多伤心。 “哎,你先别急着走,你们家中秋过后那场诗会怎么说的,照常举行吗?你有没有开始张罗这事儿?”袁尽欢及时将他唤住。 “哦,过两天你们就会收到请贴,按时过来便是!”潘欣文应得没会什么气力。 “那最好,我可就指着这场诗会出门,然后偷溜去会湘湘呢!”袁尽欢挑挑眉,目含憧憬。 “没出息!”潘欣文吐完这三字就推门而出。 “你才没出息呢……你——”袁尽欢站起,指着潘欣文的背反驳一句。 “好了好了,坐下吧你,没出息就没出息呗,多大点事!”杜耀楠一把将他拉坐回椅中,从桌央扯了一盘花生米到跟前,开始一粒一粒吃他最爱吃的花生米。 “我说你怎么就死性不改,那么些美味珍肴你不爱,偏爱吃这个廉价货,出去走一遭,别人还以为你是个寒门人家的!”袁尽欢埋汰完,跟没事人一样伸手到盘中抓了一把花生米,也一粒粒往嘴里塞。 杜耀楠见了,斜睨着吃他的花生米兀自吃得够欢的袁尽欢,从齿缝中嘣出两字:“贱人!”(未完待续。。) 第078章 污眼 所以,当王洛尧怔愣完回过身来,眼前所看的场景就是两个相貌堂堂的华服贵公子正你死我活地争吃一盘花生米,还双双面色愤郁,谁也不让谁,而桌子中央摆着的若干盘珍肴美味连动都没动。 王洛尧嘴角狠狠一抽,摞下一句:“我回去了!”即负手往外踱。 “等等我——”杜耀楠见状,将手中握着的花生米往袁尽欢脸上一摔,腾身跳起,跟到王洛尧的后头,出了厢门。 二人虽一路同行,但并无言语交流,直到分开。 袁尽欢看包厢内只余他一人,本想也走算了,想想回去又是一堆经史子集迎接他,倒不如在这里再坐会儿,享享清闲,遂重新抓了一把花生米,继续剥着吃,盘中吃完,又拣起刚才被杜耀楠洒漏地上的继续剥着吃,直到整个包厢内再找不出一粒来,他才怏怏地下楼,回府。 转眼就到中秋,卫国侯府因刚办了一场寿宴,一连热闹了好几日,所以中秋这一日反倒显不出什么来,相反竟有些清静的味道。 苏苏昨晚熬夜至子时替王洛歌装点了一枚绿松血珀双挂金步摇,原先的步摇挂的是金片子,显得笨重不轻盈,她看不过眼,遂讨过来帮她重新整修一下。 早饭后,她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约摸巳初时分,她找了个盒子,将步摇装上,独自出来香浮院,前往檀园。 她怕路上碰着人,便专挑偏窄的小弯道走,一路走一路欣赏秋色。 一年当中春、秋两季最美。春嘛,美的是一种盎然生气;秋。则美的是一种萧索怀伤。 就如此时,虽然秋风扫下片片落叶。但是丝毫没有显出凌乱的感觉,相反,却仿佛给人一片幽静遐想的空间,任你的思绪肆意驰骋。 苏苏越走心情越舒快,不一会儿就进了檀园大门。 檀园住着卫国侯长房也即世子爷王业秋的一大家,园内又分出数十个小院儿,但每个小院都没有设门,只以假山假石树丛做屏障,并不影响各院的私密性。 每个院内皆建有正房、厢房、后罩房什么的。主子奴仆住一个院儿。 避开敞阔的石板路,苏苏绕进一条蜿蜒的小甬道,走往王洛歌一家所住的筱竹院。 走着走着,突然耳边似隐隐传来女子的呜咽声,苏苏为了确认,不由止住脚步,侧耳聆听。 没错,确是女子的声音,只是又不像是呜咽声。仿佛还有其他声音夹杂其间。 苏苏小意地朝前轻走了几步,发现声音是从前边不远处的假山内传出。 她心下好奇,继续前进数步,女子的声音时断时续。哭不像哭,笑不像笑,依稀还有男子粗重的喘息声。 片时后。那规律的喘息声开始加剧,紧接着传来一声是不可抑制的哼哼声。 “快放我下来!” 听到女子终于说话。虽声音低靡,但苏苏还是唬了一跳:果然是两个人! 她心慌不已地侧身隐进一丛冬青树间。想捂紧耳朵,却又不甘:什么人这样色胆张狂,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干起这样的脏勾当。 苏苏想着,直有些后怕,若是刚才再好奇一点,她只怕就要走过去了,若当真看到那样丑陋的一幕,岂不污了自己的眼? 这府里真是藏污纳垢,什么事都有!当真晦气! 苏苏忽意识到这里已是筱竹院的地盘,也就是大爷王弘坤和高氏所居的院落,究竟什么人敢在高氏的眼皮底下做这样腌脏事? 于是,她抽回手,竖耳。 “小妮子,果然有滋味!”这时,就有男子淫邪的声音传来。 听后,苏苏闭紧眼睛,忍住逃离的冲动继续听下去。 “表少爷,您可要说话算话,待您回平江的时候,向大奶奶讨了我一起走!” “那是自然,我还舍不得丢下你呢!” “有了表少爷这句话,石榴一定尽心服侍您!” “呵呵,这才像样儿!” 表少爷?石榴? 苏苏心里默念这两个人互唤的称呼,不一会儿,她便对上号。 表少爷即是高氏娘家的侄儿,前日过来送喜讯的,石榴是高氏身边的丫环,之前来过香浮院,那日好像就是她来传的话。 此时,假山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裾碰擦声,苏苏立忙往树丛内挤了挤,同时透过枝桠缝隙朝假山片瞅去。 “表少爷,我这就回去,金妈吩咐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做呢!” 一个娇小的身形先行现出,背对向苏苏这里,但苏苏还是约摸认出这个背影的主人,好像就是石榴。 随即就有男子一边应着一边系着裤带踱出来,金冠锦服:“我这也得去姑姑那里一趟,给她拜节呢!” 苏苏吐吐舌,摆了个作呕的鬼脸:真是不愧为姑侄! 等两人 离开假山又走离老远,苏苏才起身,低头觑了眼手中的盒子,悻悻然地回头,不敢往前走了,生怕再碰着什么污眼的事。 步摇还是等王洛歌自己来拿吧! 苏苏又暗骂了声“晦气”,一路都把脚步重重地回到曦园。 正魂不守舍地在园内走,走经凌云轩时,她也没有在意周边,倏地身前冒出一个身影,吓得她连退数步。 抬眸一看,却是王洛尧老神在在地竖在跟前,翘着嘴角觑向自己。 苏苏自觉有些狼狈,站直身子不悦道:“一大早做甚么装神弄鬼?” 王洛尧张嘴却语塞,遂眉峰一挑,反道:“究竟是我装神弄鬼,还是你心中有鬼?” 苏苏应不上来,暗翻一个白眼。没好气地提步作势就要走。 王洛尧却从身后抽出一只手臂挡住她的去路,将手中握着的三封请贴递到苏苏眼前。 苏苏抬起下巴:“这是什么?” “潘府三日后办的一场诗会。老祖宗托我给你们姐妹三讨的请贴!到时洛歌先去她的,你们。由我带过去!” 诗会?什么诗会? 苏苏暗忖一句。忽忆起二月初八自己过生辰那日,好像潘欣瑜在桌上提到过来着,当时王洛歌替她们三人求贴,潘欣瑜还自视甚高地当她们的面出言回绝来着。 想即此,苏苏不由蔑了一眼王洛尧手中贴子,冷道:“算了,这个我们不需要!” 闻言,王洛尧登时眸光一冷,他以为苏苏出言拒绝还有她刚才露出的那一蔑。是因为他的缘故。 “这是老祖宗的意思,我只是受老祖宗之托,要不要你们与老祖宗说去!”王洛尧将贴子往苏苏臂间一搁,扭头回了凌云轩。 苏苏觑着王洛尧的背影,又觑了觑臂弯的请贴,摇摇头,就臂抱着往香浮院。 正如她进院前所料,苏贝和苏秀皆因这份贴子乐翻了天,看她们俩兴奋不已的样子。苏苏便不愿扫她们的兴,不提醒她们数月前潘欣瑜说的那些话了,只暗自决定她是不会去凑那份热闹的。 三日后,这一早卯正刚过。苏贝和苏秀两人就起来梳妆准备,一直到辰初,才算准备停当。 苏贝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提脚跑到苏苏的房门前。 艾芙开了门,苏贝揭帘而入:“你真的不去?等咱们回了苏家庄。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苏苏还蜷在被窝里:“嗯,真的不去!你们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苏贝无奈地耸耸肩,转身准备离开,迎面跑来王洛歌:“洛歌妹妹,你是要和我们一道吗?” 王洛歌微微气喘:“不是,我得先走一会儿,原以为你们去不了的,所以之前我就约了杜姐姐还有袁姐姐她们!不过我二哥会领着你们的……咦?苏姐姐?” 王洛歌这才发现苏苏还在被窝里,询问地看向苏贝。 苏贝摇摇头:“她不去!” 床上的苏苏翻了个身,忽想起步摇的事,赶忙揭被而起,唤道:“洛歌妹,稍等!” 她自梳妆台上拿起前日就弄好的步摇,跑到王洛歌身前,偏头打量了一下她头上戴的首饰,微微撇了撇嘴,伸手将步摇搁到王洛歌手上:“别动,我替你把钗子拿下,换上这个!” 王洛歌很是听话地原地不动,乖乖任苏苏替她摆弄发饰,片时后,苏苏退后一步,左右重新打量,点了点头:“这下顺眼多了!” 闻言,王洛歌喜滋滋地跑到梳妆镜前,看到头上的步摇,十分惊艳,拍手道:“哈,苏姐姐,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听此,苏贝暗道:洛歌妹妹,你苏姐姐的本事何止于此?她的本事大了去了! 苏苏重新爬进被窝,再次催道:“你们还不走么?” 王洛歌确是赶时间,也管不了苏苏到底去不去,冲苏贝挥了挥手就快步走开。 苏苏怕误了时辰,便不再罗嗦,到厅里汇合了苏秀一道出得香浮院,王洛尧安排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曦园门口,他此时正倚在前头一辆马车的车厢上。 两人瞅见,都面上含羞,都不敢拿正眼看向王洛尧。 见此,王洛尧扬扬眉梢:这才是女子看到自己正常的反应,而某人,实在是个另类! 王洛尧对苏贝和苏秀微微点头算是见了礼,然后转眸瞥向她们身后,却是一直没有见到苏苏的身影。 虽心下已猜出个大概,但他还是问出口来:“四小姐为何不一道去?” 苏贝听后,歉意道:“她身子不大舒服,就不过去了!” 王洛尧自然知道这只是苏贝替苏苏说的托辞,点点头,然后立起身子,对坐在车头的来福道:“你去把四小姐请出来!她今儿个不去,咱们三人都去不成!”(未完待续。。) ps:感谢美女小犹太的粉红票 !谢谢你一如既往的支持,么么哒!! 第079章 捧杀 此话一出,苏贝和苏秀都为之一愣,甚至来福都暗下怔忡。 王洛尧瞥了一眼来福,沉声道:“你快去!告诉她为什么?” 来福抬眸瞅了两瞅王洛尧,即转身进曦园,一路走一路盘思,他之前从来没有去过潘府的中秋诗会,更不知道那里什么规矩,但是他在江宁城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说过,哪个人不到场,其余人也跟着去不成的!为何二少爷还要让他去告知苏四小姐为什么呢? 眼看香浮院近在咫尺,来福忽地脑中灵光一闪,脚步登时轻快起来。 “什么?我非去不可?”苏苏听艾芙报说来福正在厅里等着她,可她懒得起床,只让艾芙问清什么事,一听说潘府的中秋诗会她也得去时,她急了。 “说是有这么个规矩!”艾芙道。 “人呢?” “还在厅里!” 苏苏麻利地起床更衣,跑到厅里:“潘府这是定的哪门子规矩?” “倒也不是潘府一家有这么个规矩!因为这样的诗会江宁城每年也就一两次,所以贴子非常珍贵,你本人若是不去,就相当于占了别人的机会!”来福躬身垂首,应得毕恭毕敬。 他晓得,身前这位苏苏小姐生得至美,二少爷非要拉她一到前去,难不成其中另有隐情? “那我把贴子给你,你还给你们家主子去!”苏苏作势就要命艾芙取贴子去。 “今日诗会已经开始,此时再退贴怕是晚了!四小姐,不如您就过去看一下。看一眼嘛,觉得没什么意思咱们立即回头也是无甚大碍的!”来福使劲浑身解数。不管怎么说,先把她劝走再说。这是他被二少爷讨到身边服侍后接到的头一桩任务,说什么也不能搞砸了,若不然以后没脸再在二少爷身边混下去了。 “你刚不是说,若我不去,我两位姐姐还有你家少爷都去不成又是怎么个意思!”苏苏面上现出不耐烦。 “因你们的贴是二少爷出面接的,你们不去,就相当于二少爷弄废了贴,这也是不符规矩的!”来福暗中抹了把汗,还好这三张贴是他亲自从潘府大公子手中接过。送到二少爷手中,否则这个谎还真是不好编排。 苏苏极是沮丧,想到苏贝那么盼着这场诗会,怎么好叫她错过,没奈,只好去一趟了,不过,这一趟总不能白去吧! 苏苏主意已定,对来福道:“你先去回话。让稍等片刻,我一会就到!” 半柱香的功夫,苏苏就出现在曦园门口,怀中不忘抱着苏白。 王洛尧自听到园内传来的脚步声。他的心绪已现些微的不宁,不知道苏苏会给他摆出怎样一张冷冰冰的脸,刚才他也不知为什么就突然说出那样的话。见她没来,明知她不乐意去。可他还是要逼苏苏一道前去诗会,甚至硬让来福替他寻理由劝她前来。 好在来福还有两刷子! 当苏苏面带笑容地走近时。他又糊涂了…… “妹妹,你是不是穿得有点多了!”苏贝看到苏苏前来,很高兴,但见她穿得鼓鼓囊囊,不由皱了皱眉头。 “没事,换季之时,昨晚像是有些受凉,所以多穿点!咱们快走吧!”苏苏回应苏贝的话时,瞥了瞥前头的王洛尧,脚下没做逗留,迅捷地爬进车厢。 苏贝、苏秀紧随其后,王洛尧已经习惯苏苏对自己的无视,便也不再耽搁,跃入车厢:“来福,你坐到车厢里来,我有话交待。” 来福点头应是,抬抬眉,极是满意自己的表现,同时,心里对苏苏又多了几分好奇。 “还说什么没有?”车厢内,王洛尧听完来福的话,蹙着眉确认。 “就这些了!”来福老实应道。 “你到院里,她正在做什?” “是大丫环艾芙见的我,然后中间传了几句话!” 王洛尧手抚下巴,沉吟片时,尔后道:“一会儿到了潘府,你时刻替我留意着她!” “是!”来福领命,却不敢多问多说多想,跟到二少爷身边,他等于一下子跃了十几层台阶,是旁人羡都羡不来的事,为了保住这个位子,他不敢行差走错半步,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问为什么。 潘、王两家隔着几条大街,两辆马车一路疾驰,两盏茶的时间,就到潘府门前,早有门卫认出卫国侯府的马车,早早地开启大门迎进。 王洛尧下车后,即招来几个丫环,照应苏苏三人,他一个男子不好陪在她们身侧,待安排妥当后,他即去找潘欣文还有杜耀楠几个。 苏氏三人紧挨着跟在几个丫环身后,前往举办诗会所在的潘家大花园。 一进花园,就有极是清脆的声音传来:“三位姐姐,我在这里——” 王洛歌先看到王洛尧,知道她们三也快到,所以一直盯着园门,等苏苏三个一现身,她就开怀地招呼起来。 潘欣瑜压根不知道 苏苏三人受邀参加诗会的事,此时见到,特别是面容端庄、衣饰清华的苏贝时,她整个人忽地就如临大敌般地一下子绷紧。 十多日前,潘欣文已经帮王洛尧的话转述给她了,她因此好几天都茶饭不思,还是她娘刘氏的话点醒了她,才给她重新树了信心。 以刘氏的意思,就算侯爷还有王洛尧都有可能选苏贝,但只要高氏不认她,不欢喜她,这件事就尚未有定论。 潘欣瑜想到自己还有高氏撑腰,底气又足了许多,至于王洛尧仅把她当作妹妹的事她是不会气服的,而她也有信心会让王洛尧转变这个看法,把她当作最合适的妻子人选来看待。 所以,苏贝今天到场也好,这样,她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彻底打败她,让她们在江宁的仕族面前抬不起头来,让王洛尧看清她们的面目和出身,让她明白娶苏贝于他根本毫无意义。 苏苏三人的出现,很快引来众人的注意,三张面生的脸孔,又清一色佳人,自然会有不少话题。 “洛歌,她们是你什么人?哪家的?面生得紧?”一个粉衣少女一把拉住王洛歌,探问。 “哦,是我们家远房亲戚!”王洛歌含糊应道。 “不是江宁城里的啊,难怪!”另一位橙衣少女恍然。 “家里是什么官位?”橙衣少女忙又追问。 王洛歌一下子吱唔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作答。 一旁的潘欣瑜勾勾唇,暗下哧笑一声,挽住王洛歌的小臂,像是替她解围似的对橙衣少女道:“你就不能少问两句!”转而对王洛歌道,“妹妹,我们去迎她们去!” 王洛歌笑着点头。 潘欣瑜本就是主人,又是才色绝佳的新晋出名人物,周边有不少小姐跟围,此时,她斜眸瞟了一眼王洛尧所在的方位,私下略一调整姿态和心态,领着众位小姐迎上前去。 “三位好姐妹,你们总算来了!”潘欣瑜笑容真诚而恬淡。 苏贝和苏秀本就是指着过来长见识,来之前也曾顾忌过潘欣瑜,但这会儿见她热情迎接,心头的疑虑顿时打消。 “是啊,欣瑜妹妹!”苏贝亦展颜一笑。 潘欣瑜瞥见苏苏穿着臃肿,暗下鄙夷,并不打算理会她,全副心神都搁到苏贝身上,她亲昵地拉住苏贝的手给身后的小姐们介绍:“姐妹们,这位是徽州九合山来的苏贝,才华了得,一会儿,你们不妨与她多切磋切磋!” 九合山?那是什么地方?莫不是山坳里的? 说者貌似无心,但是听者有心,众小姐本就对这三人怀着探究的心态,恨不得立马就把她们三人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才过瘾,再有潘欣文郑重其事地高抬,更是将她们的好奇心推到顶点。 周围人的反应,潘欣瑜颇为自得,女儿家天生小肚鸡肠,特别是贵人家的小姐们尤其如此,她刚才悄悄使了一招“捧杀”,明面上夸赞苏贝,先让她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 一个外面光鲜亮丽又才华横溢的女子,却是出身匠人之家,如果事后大家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届时会有如何表现呢?咱们拭目以待吧! 潘欣瑜敛起心绪,继续道:“在场有不少人半月前在侯府已经见识过,反正我是被苏贝小姐的才华所倾倒,可惜上次只是匆匆一场比试,今儿个,咱们有的是时间!” “欣瑜妹妹真是过誉了,雕虫小技,何足道尔?”苏贝一脸谦逊地道。 可她这副谦谨文雅且知书礼理、让人挑不毛病来的姿态,潘欣瑜最最受不了,但凡这人能清高一点、倨傲一点,也就不至于这么令她感到棘手了。 潘欣瑜抑制住内心的涌动,摆出一副笑容:“姐姐先别谦虚了,咱们到园子里坐下再说!” “啧啧啧,欣瑜真是虚怀若谷,明知苏贝是情敌,她还这么热情周到地接待!”不远处的游廊下,杜耀楠抱胸倚着廊柱,摇头感叹道。 “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死人!”正与裴玉权下着棋王洛尧闻言,目光定在棋枰上,虽面上应得平淡,但心里他还是极力把潘欣瑜褒扬了一把。(未完待续。。) 第080章 逆转 杜耀楠忽地一声哧笑:“真是一群衣冠禽兽!没见过美人吗?就不能偷偷看两眼就算?” “你在说你自己吧?”裴玉权听闻,抬眸扫了一眼正目不转睛盯着苏氏三姐妹的杜耀楠,笑着讽了一句,然后低头走了一步棋。 王洛尧听见,却是止不住眼锋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廊下众男客的确正三三两两地一边手指苏苏三人的方向,一边交头接耳,他耳力甚好,听到其间不乏有对苏苏的评头论足。 王洛尧微阖眼帘,伸手拈了颗黑子,脑中却在想:那丫头有那么惹目么? “她是生病了?穿那么多!”杜耀楠自上次在侯府一见,这才第二次见到苏苏,瞧她裹得严实,不由疑问。 王洛尧忍住扭脖探看的冲动,他之前也发现这个,摇头:“不晓得!” 难道是真的不适? 他忽想起苏贝之间说的话,终还是扭头在一群莺燕中寻到苏苏的身影,看她面色白中透粉,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你怎么把她们带来了?这里不适合她们!”杜耀楠回过头来,询向王洛尧。 “老祖宗交待下来的!”王洛尧回应。 “走,一道过去看看吧,那边潘大把台案什么的都已备好,大家都过去了!”杜耀楠催促道。 王洛尧拾起数颗白子,对裴玉权道:“下次我让你九个子,再试试!” 裴玉权讪笑:“都怪这家伙老在旁边聒噪,我哪里能沉得下心!” 杜耀楠睨他一眼:“去。你的水平也就与我下下差不多!扔了棋子,走吧!” “嘿。你今儿倒是积极,你准备了几首诗词过来?”裴玉权掸掸衣摆。站起身来,对杜耀楠点点下巴。 “谁来作诗的,我不过来凑凑热闹!”杜耀楠说着四下乱瞅,嘀咕道,“尽欢那小子还没来呢?” “他不是先拐一趟翠香楼么?”裴玉权亦站起身来,伸了伸腰。 “这会儿也该来了,总不会粘那去了吧?这小子,横竖没出息!”甩下这句话,即负手踱开。 王洛尧和裴玉权相视一笑。走出游廊,跟在杜耀楠的身后一道朝园中央走去,他们三人皆玉树临风,就跟之前苏氏三人进场一样,顿时吸引众人注目,原本围坐一处的诸位小姐们,亦纷纷扭头。 因惦记着苏氏三人景况,王洛尧不由转脸,朝她们迎视过去。霎时羞倒一片娇丽。 王洛尧轻笑一声,视线觑向苏苏三人原先所在的位置,潘欣瑜、王洛歌、苏贝、苏秀和苏苏被数十位小姐簇拥着,不知在聊些什么。看样子氛围甚是融洽。 潘府建造面积不算大,可花园却够大。 虽然现任知府潘焘真正走马上任江宁知府一职也就两年前的事,但他在江宁城附近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呆了不下二十年。且潘家老小一直以江宁为根基,如今潘焘任回江宁做知府。潘家甚感荣耀,每年会为了儿孙结交才贵而举办类似诗会样的宴请。 此时。花园中央分东西两片,东为男宾,西为女宾。 东西两片空地上皆摆满文案,案上俱列四份文房四宝还有材质上等的纸张。 没等他们三人到得台案前,许多认识和听说过王洛尧的儿郎们已经迎上前来,或赞扬,或请教,或慕名。 很快,潘欣瑜领着一群女宾也都聚集过来,每四人匀得一张桌案。 苏苏三姐妹与王洛歌一张,余者自由分组。 诗会,无非以文会友,无非你说一韵,我道一律,大家你写你的我写我的,然后汇至一处,共同评断。 几道韵写过来,谁的水平更高谁的水平稍次,即一目了然。 苏苏无心于这些,害得苏贝每韵一写就得写两首,苏苏不贪心,每次只挑稍次的那一首留给自己,然后再有意没意地挑一挑留给苏贝自己那一首诗的毛病,偏苏贝次次都觉她说得有理,便及时修改。 这样,数个回合过来,苏贝的诗作整体水平甚至超过了潘欣瑜。 潘欣瑜虽之前打定算盘要好好捧捧苏贝的,没想到,一个时辰过来,根本无需她出手,人家自有俊杰才女追捧,她反倒成了配角。 不能再拖了,已经让她出尽风头了,该叫她尝尝从风头上摔下的滋味了。 于是,她给平日几个要好的闺阁好友递了个眼色,其中包括袁尽恬,一道围向苏贝所在的那一桌,见她们围过去,立在别桌的诸小姐亦靠拢过去,十分艳羡苏贝的文采。 “贝姐姐,你的文笔实在是好,平时都看的哪些诗书?”潘欣瑜凑近苏贝,一边低头翻赏她的词作,一边温声询问。 “也没有多看什么书,就是那些流传甚广的精词佳句罢了!” “你们山里也有那些精词佳句流传的吗?”袁尽恬鼓着嘴,歪着脖子样子十分无害地问道,“我还以为咱们江宁占尽天时地 利人和呢!” “山里?对,这三人说是来自九合山来着?”这时就有有暗下接话,“九合山在哪里?” “没听过,该不会只是几座山头吧?” “谁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之前都没听说过!” 闻此,苏苏忽地暗道一声不妙,看向潘欣瑜的目光不由变得审视。 “九合山在徽州,具体在哪里我确也不知!”袁尽恬耐心地给身侧人解释,“不过,那些都是次要的,关键咱们贝姐姐出身山野,家出匠艺,却仍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亭亭净植,这一身美德如何是我等能匹及的!” 此言一出,虽意带褒赞,但无异于给红通通的火势浇灌一盆冷水,情势陡转急下。 苏贝和苏秀登时如坐针毡,苏秀甚至暗下责怪苏贝表现得太优异,惹来别人的嫉妒。 “切,原来是个匠女!” “那还摆成这副臭架子,来凑这样的场子!” “可不是,还当是哪来的贵千金呢!” 这边议论纷纷的氛围邻隔的男桌渐渐感闻,王洛尧等人亦发现不对劲,扭头觑看。 潘欣瑜见王洛歌缴着帕子,又见王洛尧也朝这里觑来,忙掬了一抹笑,出面替苏贝说好话:“来者是客,大家以文会友,计较那些做什么?” 偏她这话看着像是劝解的话,但更像是在责备议论者,这么一来,可就有人不依了。 “潘二小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诗会的规矩怎么轮到你这儿就给破了呢?” “是啊,不是说只有仕族没有旁人的吗?怎么连工匠家的人都混进来了!” 王洛歌听不下去:“什么工匠不工匠的,你们没听说她们是我家亲戚么?” 王洛尧那边终于听出大概了,杜耀楠对他一声冷哧:“说了,这里不是她们来的地儿!” “这是老祖宗的意思!”王洛尧没好气地回道,但是就算是对苏贝好了,假如万一最后真是由她进侯府,这个经历对于她来说都是必须面对的,她必须学会如何适应这样的场面。 “现在怎么办?一众姑娘群起而攻之,你打算怎么解围?”杜耀楠凑近低声道。 王洛尧收回视线,闭唇不语。 没一会儿,在场男宾客也听出端倪,私下议论起来。对于苏贝的表现忽而就没先前那么热衷了,对她们三人的热情也瞬间降低。 杜耀楠看不下去了,他将笔一扔,就要走过去,却被王洛尧捉住手臂。 “你,你把人带来,人家遇挫,你置之不管?”杜耀楠扭头不悦道。 王洛尧长叹一口气,张嘴刚要辨解,另一厢忽传来苏苏清脆的声音,杜耀楠和王洛尧双双怔住,循声望去。 “姐姐们,怎么样,我就说咱们不如不来!你们嘛,非要来凑这份热闹!哪,吃苦头了吧?”苏苏扬着下巴,睥睨着四周女女男男,“你当这天下人都和你一样品目高洁,视人如莲么?” 闻此,杜耀楠眉峰一挑,从王洛尧手中抽回手臂,干脆一屁股倚坐到案沿,准备看起热闹了。 他倒忘了,以某人的性子,她怎么肯吃得这样的暗亏呢! 王洛尧亦搁下笔,负手立到杜耀楠的身侧,微眯双眼,盯住苏苏,她脸上的神情一如去年在九合山时碰到的那样,因为心爱的萌宠受伤,她完全不惧面对的是力量悬殊的一方。 只听苏苏不等众小姐反驳,续道:“我早说,城里事杂人多,最是致人浮躁,比不得咱们大山天然唯美,最是养人心性!偏一个个还故作清高,以为读得懂你的词句,殊不知他们如此媚俗的心气儿,怎么能够呢?呶,眼下不都通通露馅了?” “说得好!苏苏姑娘率性任真,崇尚自然,傲视王侯,我等受教!” 哎呀妈呀,这谁接的话?夸得也太露骨了点! 苏苏朝说话者看过去,却是杜耀楠正一脸不羁地给她鼓掌叫好。 见此,苏苏暗翻白眼:谁要他叫好了!叫好就叫好呗,愣说自己什么“崇尚自然”,什么“傲视王侯”,真是驴唇不对马嘴! 在场诸人,还没从苏苏的一段话里回神,又被杜耀楠的掌声拍得糊涂,瞬时间,全场静默。 原本一边倒的局势,就这么被苏苏给轻描淡写地逆转了。(未完待续。。) 第081章 露迹 这时,王洛尧给身侧的裴玉权递了个眼色,裴玉权意会,上前一步,朗声道:“从来以才为重,以德为先,只要有才有德,什么时候论出身了?如此,倒叫远道而来的客人看扁了咱们!” 此话一出,就有人随声附和,你一言我一语,皆对苏贝三人刮目相看,不再理会袁尽恬之前所说的话。 而姑娘们因为苏贝三人的身世,心里又多了一些平衡,反对苏贝比之原先还要亲近些。 主持诗会的潘欣文松了一口气,继续组织大家将下面的会程进行下去。 苏苏噘噘嘴:风波摆平,她是不是也该琢磨琢磨自己的事情了? 众人重新开始拟韵,写诗。苏贝因了刚才的事情受了一惊,笔下掌握些火候,不再表现得出挑,保持中流名次便足够。 苏苏瞅着大家写的写,赏的赏,评的评,论的论,然后觑了个空悄悄避进一丛斑竹林,然后汇合在林中玩耍的苏白,抄个小径出了花园。 又一轮韵结束,王洛尧微微侧首,目光惯性地从一圈小姐丛中寻视苏苏的身影,却是一眼没寻见。 再将花园各个角落都扫视一遍,还是没有! 前一瞬还在的! 抿唇收回视线,闷不吭声地候了许久之后,王洛尧咬咬内嘴唇:那丫头果然不见了!他早该猜到,她穿得那身行头太过蹊跷,就和上次碰到的那样,说不定眼下她又抱着苏白溜大街去了! 同时发现苏苏不见身影的还有杜耀楠。他的反应比王洛尧剧烈多了。 “咦,怎么少了一个?”杜耀楠扭头问向王洛尧。 王洛尧不愿苏苏的行径被过多人知道。遂有意激道:“花园这么大,你去找找便是!” “我找她做甚!”听此。杜耀楠表情古怪地哧道。 王洛尧本想抽开身四下搜找一下,可四周不断有人来凑过来看他的诗,又拿诗作来请他评断,哪里抽得开身。 惟暗幸他自己有先见之明,来之前即命来福一直跟看苏苏,否则以她那股傻劲,到外面难保再不吃亏。 因为今日潘府办诗会,来客众多,所以身为客人的苏苏抱着苏白一路畅通地出了潘府。不似在侯府,每次出门都要经过重重门卡。 出来花园时,她就找了个隐僻的地儿把外裳脱了,悄悄藏起,此时已是一惯的小郎装扮。 一出潘府大门,就见一排马车停在门口, 她随即雇了一辆,叫站:祥云当铺。 那块翡翠原石交给肖蒙已有半月有余,他是不是加工得差不多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 肖蒙和肖雪看到一袭灰衫的苏苏很是意外。 一见苏白,肖雪即抱过去玩耍。 肖蒙喜不自胜,当听说她是独自前来,不由又有些生气:“你也不怕。万一出意外怎么办?” “我男儿扮相,能出什么事儿?”苏苏不以为意。 “这是你们做活的地方?平日你们都做些什么?”苏苏走进当铺,左右打量着。 “每年这个时候。铺子生意最忙。舅舅……有意让我长期留在这里帮忙!” “啊?”苏苏睁眸。 “不过我还没答应!”肖蒙傻傻一笑。 苏苏点点头,转问:“那块石头加工好了吗?” “昨晚才好。我正想着明天给你送去!”肖蒙说着,侧身让肖雪去拿。 拿到一整包裹的细小翡翠小晶石。苏苏惊得掩嘴直笑:这么多颗,得够制多少枚簪钗啊! 肖蒙呆呆地看着苏苏心里暖暖,尽管她现在的样子有些滑稽。 “苏苏姐,你是从哪里来?侯府吗?” 苏苏收起得色,回肖雪:“侯府哪里那么好溜出来的?是从潘知府的府上!” “潘府?” “嗯!” “我这就送你回去吧,省得人家到处找!”肖蒙有些担心,责备的话到嘴边又给收回去了,苏苏一惯率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是他一句两句就能劝住的。 “也好!”苏苏宝贝地将包裹塞进胸怀。 肖蒙回铺面同掌柜简单交待一句,便领着苏苏到铺外,招了辆马车。 “蒙哥哥,谢谢你啊,这些小晶石真是太美了,我都恨不得现在就把它们一颗一颗地派上用场!”苏苏笑得开怀,粉唇皓齿。 肖蒙心内觉得更开心:“是你给的图画得好,每一颗都很特别,角度描得也到位,石头出来才更有光泽。” 苏苏呵呵一笑,在肖蒙面前,她就是没来由地觉得安稳,没有攻击性,也无需套上冷面具,但面对别的男子时,她总是习惯性地防备着,许是早已习惯肖蒙的缘故吧。 “侯府,你们此次来侯府没有别的事吗?”肖蒙还是不踏实,上次去卫国侯府就想出口。 “哦,有没有,反正与我没关系啦!”苏苏眨眨眼睛。 肖蒙点点头,然后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诸如有什么事找他帮忙啊,又什么不能在侯府太放纵性子啊等等。 苏苏一一答应,到潘府门前时,简单地告别,便暖暖地下车。 不错,门卫还认得苏苏,因为她怀里的苏白。 进门后,苏苏长吐一口气,出门半个时辰,却尽早拿到翡翠石。 一路乐呵呵地找到藏衣服的地主,换回女裳,抱着苏白回往花园。 呵,还真是本性难移。 远远地,王洛尧终于看到苏苏的身影。 片时前,来福告知,苏苏去了趟祥云当铺,已由肖蒙护送回来。 王洛尧不禁忆起初次在九合山碰到苏苏那次,如今回想起来她当时脸上的伤疮,依她贪玩的个性。多半是被晒而伤。 眼看苏苏没事人一般地一路晃悠过来,时不时还不忘低头与苏白你侬我侬。王洛尧无力地闭上闭眼,按捺住已在心头窝了半天的火气。静候她的离近。 苏苏总算看到守在花园门口的王洛尧,她倒不以为王洛尧在那守了许久,只当无意碰上,瞥他一眼,便要进园。 “呵,还晓得回来?” “花园里太闷,到周边转转!” “只在周边?没出府?” 闻此,苏苏警惕地斜向王洛尧,轻扬下巴:“对啊。怎么了?”应完,作势再要进园。 王洛尧左边长臂一伸,将她去路拦住:“你是不是觉得江宁城和你们苏家庄一样,到哪儿都一家人?” “你太高抬你们家乡了,江宁城怎么能和苏家庄比!” “那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去乱逛?” “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我听不懂!”苏苏抚着苏白背上绒毛,装傻充愣。 “呵!”王洛尧气极而笑,“你跟你姐还真是完全两个样儿!” “我跟我姐两个样儿与你有甚干系?” “你——”王洛尧决定不再与她卖关子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一个人偷偷溜出府去,若平安回来还好,若是路遇不测。你叫咱们侯府怎么与你爹娘交待?” “谁溜出府去了?我说了,只在周边转转!”苏苏仍是嘴硬。 “你去了祥云当铺!”王洛尧干脆道破。 “你——”轮到苏苏炸毛了,“你跟踪我!” “我没那闲功夫!” “那你怎么知道?” “承认了是么?哼。今日是我带你出来,你真想要去哪。你直接说与我便是,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是因为要去会情郎才这么着的吗?” “你再罗嗦。信不信我放苏白咬你?”说此话时,苏苏也不管怀中的苏白在看到王洛尧后明明已经蔫萎了好么! “你——”王洛尧瞥了一眼苏白,气得侧过身,不再看她,沉着声音道,“你做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只凭着一股好运气罢了!上次你自那家黑赌庄淘了一块毛料,一路得意洋洋,却不知事后差些遭人暗害,若非我……” 苏苏蹙眉:“若非你什么?” “哼,总之,姓秦的那家那黑店你以后少去!”王洛尧没有说出帮她摆平黑手的事,只丢下这句话,便先行大步踱开。 黑店? 苏苏听王洛尧说得不像恐吓人的话,难道那家赌石庄当真是家黑店? 苏苏回到花园内,苏贝和苏秀也没有怎么在意,只当她四下遛玩去了! 另一头的杜耀楠发现王洛尧和苏苏一前一后时园,暗下蹙眉,本想盘问,但见王洛尧面色不大好,遂懒得掺合。 经这一次诗会,苏贝名声大噪,苏秀也小有名气,江宁城内的公子千金都知道侯府有一门远亲小晚辈当中有两个才色双绝,名叫苏贝和苏秀。 这一来,不管是高氏,还是潘欣瑜,还是赵凤玲,都暗下抓狂,自危不已。 这一日刚过完重阳节,赵凤玲端着一碟自制红枣糕来到香浮院,又拿了一个高低鞋的鞋样。 进了厅,香月回说三个姑娘都在各自的屋里忙活,赵凤玲便让香月帮忙将枣糕分给三人,而自己则拿着鞋样去敲苏秀的屋门。 “凤玲姐姐——”苏秀没有意外赵凤玲的光临,因为这几月来,她们私下走得很近,已经相当熟络。 “上次,见你绣的那个鞋样,一直想学来着,最近一时忙过寿一时又忙中秋的,这两天才闲下来!”赵凤玲妆容清淡,敛起浑身傲气。 苏秀接过她手中的绣样:“哦,是这件,你等会儿!” “呶,这儿呢!”苏秀自线筐里拿出赵凤玲想要的绣样递上前去,同时自己也拿了线绷,坐过去,陪着一道做针线。(未完待续。。 ) 第082章 诱引 两人你一针我一线,间或闲聊两句。 赵凤玲暗下觉得火候差不多,刚要提及王洛尧,不想苏秀那厢主动提到了他。 “还有四个多月就该春闱了,二少爷准备得怎么样?”苏秀低头自绷上扯出绣针,状似问得随意。 赵凤玲暗暗勾唇,却是咂了一下嘴,没有及时应话。 苏秀不由纳闷地抬头:不是都说王洛尧才华横溢,春闱必中的么?为何赵凤玲这般作态? “怎么,他准备得不好?”苏秀侧脸盯住赵凤玲,又追问一句。 赵凤玲目光先是躲闪,然后才迎上苏秀的视线,左右犹豫,片时后才凑近了:“其实,我觉得这阵子他哪有心思备考看书呀!” 苏秀闻言,小吃一惊,但看赵凤玲的脸色,又隐约摸出些什么,可面上还是摆着一副不明所以:“这是为何?” 赵凤玲嘟嘟嘴,睨了苏秀一眼,半羞半讥道:“你确是当真不知为何?” 苏秀听此,已经大概确定心中所猜,但她要听赵凤玲亲自说出口,赵凤玲是王洛尧身边的大丫环,服侍王洛尧起居,可以说掌握着凌云轩内的第一手讯息。 “瞧你说的,二少爷有没有心思看书,哪里是我能左右的?”苏秀拿肩头挤了下赵凤玲。 赵凤玲把苏秀面上神态觑在眼里,满肚子都是数,王洛尧那样的人才,苏秀若是不中意他才怪。 虽然心里舌尖都是一片苦涩,但她还是强自镇定心神。施行着自己原先的计划。 赵凤玲扭头瞥了一眼房门,起身将门闩扣上。苏秀见此,心里颇是紧张。巴巴地盯着赵凤玲一步步走近。 “四小姐,难道你们自己就没有半点听闻?”赵凤玲没有一语道破,而是一点一点透露,就是要彻底打量苏秀的心思,如果她要是真对王洛尧没心思,自己便是再诱引也白搭。 苏秀眨眨眼睛:“听闻什么?” 赵凤玲抿唇轻笑,亦跟着眨眨眼:“你说呢?” 苏秀见赵凤玲一直卖关子,私下颇有点急,遂重重推了她一把:“你倒是说呀!凤玲姐!” “好好好!”赵凤玲放下手中的针线。同时也把苏秀手中的绣筐取下,再又冲她挤眼道,“你能跟我装糊涂,可我当下人的总不好跟着装吧,你们就没有想过为何侯府这种时节将你们接进府里来,还一住大半年?” 苏秀自然猜得,但这会 儿还是要一装到底:“倒没有往深处去想。” 赵凤玲瞅苏秀一直端住了不露风,对她也颇为高看,遂故作神密地语道:“我们二少爷今年十六。你们仨两个十四,一个十三,你说呢?” 苏秀想赵凤玲都说这程度了,如果再装憨下去就太虚伪了。遂捂唇吃惊:“你是说……” 赵凤玲私下一声冷笑,面上却是将头重重一点。 苏秀顺势掩住两颊,问道:“那。眼下是怎么说?” “哎,我哪里知道怎么说。我只是担心二少爷的学业!”赵凤玲摊摊手,长叹一声。“二少爷真是满腹才华,可再有才华,那也得准备好了才行,若这次一举不成,确是可惜了,但我瞧他最近总是一脸心事,哪里有心思静下心来看书呢!” “若是从我们仨当中选人的话,理该是我三堂姐了,三堂姐品貌才德四全,要是真配给你们二少爷,他还有什么好愁的!”苏秀说此话时,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凤玲的脸。 果然,赵凤玲闻言,面色一耷,又叹一声:“明面上是这么着,但是我们家二少爷却是另有一番打算的。而且,以我对二少爷的了解,其实三小姐并不适合他!而他自己亦这般以为。” “什么打算?”苏秀目光倏地一闪。 赵凤玲警惕地又四下瞅瞅,可屋里分明只有她们两个,然后她凑得更近:“其实二少爷与我私下对你们三人各自评价过!” “是么?”苏秀小脸一红,羞得缩回脖子。 赵凤玲暗下一笑,续道:“不过,别说二少爷,就说我吧,你们三人,不知怎么地,我就乐意与你亲近,虽然三小姐姐妹俩个也不错,可总有一种隔阂的感觉,不似你特别平易近人,对下人也亲和。” 听此,苏秀心下欢喜。 就像赵凤玲私下猜测的那样,王洛尧,不但身份尊贵,而且有貌有才,实在令女儿家难以抗拒,苏秀自然也不例外。 这时,听了赵凤玲的话,她脑子里就腾出一道一道光亮。 苏秀红着脸道:“哪里如你说得那么好,我不过是喜欢讲究一个缘份么,与你投缘就和亲近!” “哪,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咱们园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这么说,还有我娘也亲口这么说来着!”赵凤玲言辞真诚,神情恳切。 苏秀信以为真:“真的么?” “那还有假!所以,当听说这件事后,咱们私下 都盼着要是你将来进府就好了,咱们下人就有福了!”赵凤玲颇是感慨。 苏秀垂头,娇羞不已,脑子里甚至也憧憬起来假如是她嫁进侯府后的场景。 可辗转间,她脑中忽有一个念头闪过:赵凤玲,凌云轩的一等大丫环,是王洛尧的贴身大丫环,将来……王洛尧成亲后,她的归属…… 想即此,苏秀忽地脑袋里一下子慢慢敞亮起来。 赵凤玲说了这么一番话,就没有因她自己的一份私心? 苏秀本也非糊涂人,约摸摸出赵凤玲找上自己的意图了。 苏贝如今深得众人认可,如果赵凤玲跑去巴结她,怕是收效甚了,而自己这里就不一样了,倘若最后苏、王两家敲定的是自己,赵凤玲事先就与自己这般套近,将来成了主母的自己定会对她另眼相待。 只是,只是相较于苏贝,自己这里恐是没什么希望吧!除非,除非赵凤玲手里有什么东西……毕竟在王洛尧服侍许多年的她也想为她自己谋个出路不是? 这么一个念头回转过来,苏秀心里愈加敞亮起来:既然苏贝恁般表现自己,出尽风头,为了给侯府留下好印象,那为何自己不捉一些机会谋些胜算呢? “凤玲姐,你真是高抬我了,我何德何能可以修来那样的福分!”苏秀想毕,照旧面上不显。 不过苏秀虽然有心掩饰,但她终究年纪小一岁,又不若赵凤玲会察颜观色,所以她脸上细微的变化还是被赵凤玲捕捉到了。 赵凤玲猜到苏秀可能往深层次里琢磨过了,而她不但不回绝,还在试探自己,足见她的那点野心自己果然没有看错。 “你都说福分是修来的了,不修怎么能得来呢!”赵凤玲说着撺掇的话,可面上仍是一副善良无害的神色。 苏秀转过脸来,看着她,眉峰一挑:“怎么个修法?” 赵凤玲抬眸瞥了一眼苏秀一双挺秀蛾眉,刚那一挑间,意思已经明显是向讨主意了。 两人相视一眼,赵凤玲长喘一口气,心里脑里将一会儿自己的话说出后可能面对的后果理顺一遍,最好的结果就是侯府认下苏秀,将她纳进府来做王洛尧的正妻,而苏秀也能惦记自己的恩情,抬举自己做个妾室,从此妻妾和睦共事男主。 稍次的结果就是苏秀进府后恩将仇报,全然不顾自己的帮辅之恩,对自己极加打压,那么她就顾不得许多,拼了也要给自己谋个出路,必要之时大不了灭 了她,自己转侧为正,既然自己可以扶她上位,那么撵她下台也是可能的。 而坏的结果就是东窗事发,苏秀最终还是未能如自己所愿成为自己主母,却还是苏贝抑或潘欣瑜嫁进侯府来,那自己势必得要多吃不少苦头了…… 想毕,赵凤玲终觉得相较未来的艰难,这个时候冒一个险还是值得的,于是抛开种种甜蜜外壳,与苏秀假意掏起心窝子来:“四小姐,实不相瞒,凤玲希望你将来做主母原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苏秀闻此,点点头:算你还识点儿相! “凤玲姐,我瞧着你一向温厚又识大体,身为大丫环你能有此分寸,足见你是可相与的!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好了!你还不相信我么?”苏秀温言诱导。 片刻间,两人的位置就来了一个交换,苏秀一跃成为主动一方。 赵凤玲登时扮起可怜来:“其实我也知自己在二少爷房里位置尴尬,等正经主母进来,怕是没我什么位置了,可你想,今年我也十五了,大奶奶一直不让我走,除了继续留在凌云轩里,我能有什么法子?” 苏秀颇是同情地点点头。 “但若是你做了主母就不一样了,你会体恤我的苦,对么?”赵凤玲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了也白问,可还是要问出口。 苏秀自然答应:“我当然会体恤你的苦!” “那就是了,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愿意帮助你!”赵凤玲终于道明。 苏秀吸了一口气,挺挺脊背:“如何帮我?” “只要你有这份心,这个便好帮,就怕你没这个心!”到这份上,赵凤玲还要苏秀一句话。 苏秀也不兜圈子了:“凤玲姐,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怎会没这个心?” 赵凤玲笑着点点头:“既如此,我们便这么说定了,但此事不是说办就办的,总得要等待合适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083章 撵出 苏秀听了赵凤玲的话,了然,附和道:“那我便等合适机会的来临!凤玲姐姐,诸事就交给你了!” 赵凤玲松了一口气,应道:“我会尽力的,毕竟这关涉我们俩人的将来!” 自诗会回来后,苏贝就没有闲着,常被毕氏叫到朝晖园去,何氏依着毕氏的嘱咐,有意没意地教授苏贝一些规矩人事,苏贝不做他想,只安心接受。 而苏苏自得了那包翡翠颗粒,便一心扑在上头,想了无数点子花样,将翡翠颗粒派上用场。 借着重阳节之际,她跟着府里众人出了趟府,去金银匠铺买了不少加工好的细长簪挺和双股钗挺之类的,囤在手上,慢慢制做。 在屋里窝在两日后,发现绿松石、血珀石不多了,需得添置一点,遂想着还得出趟府才好。 “艾芙——”苏苏唤来艾芙,“你陪我去趟前院,看府里今儿个有没有车出府的,方便的话我们就搭个顺便车,若没有的话,咱们就步行!” “又出去?不是前儿个才出去的?”艾芙最怕出府,人生地不熟,又人多眼杂,就怕不小心生出什么漏子。 “就去附近的珠宝铺子买点零散石子儿,然后就回,前后不过两柱香的事儿!”苏苏道。 “那成,我拿件衣服给你换上!”艾芙领命。 两人简单收拾好,就走出香浮院,到了前院,艾芙一打听。说是要车的话,就去给她们申请一辆。 “那就算了。又没多远,我们走着去吧!你不是准备帽子了么?”苏苏觑了眼艾芙手中的帷帽。 艾芙见她执意要出去的样子。不好违她的意思,便点头应下。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快至侯府大门时,艾芙替苏苏和自己将帽子戴上,这时,身后有脚步声匆匆跑来。 回头一看,却是来福。 “四小姐,您这是要出府?”来福躬着身子问询。 苏苏不晓得来福问此意在何为,不过还是应了声是。 “您是要买甚么物件?”来福问得小意。 “正是!” “那。不若您交给小的,小的立马这就出门帮您办!”来福一听前院回报说苏苏带着艾芙要出府,屁颠地赶紧追来。 虽来福热情款款,但苏苏却觉得像被干涉了一般,有点不大高兴,遂问:“你现在在哪处当职?” “小的现在……现在受 二少爷派遣!”来福吱唔着道了实话。 “哦——”苏苏一听这话,心下不乐意更甚,“不用了,我自己去买!” “这……那。小的给您带路!”来福暗苦不已,他又何尝想吃这个憋,只是王洛尧吩咐过,让他仔细苏苏的行踪。若她要出府,须得左右看护着。 见他这么着,苏苏倒也没什么意见。横竖离得不远,有他带路。出大门还能更方便。 “也行!你前头吧!” “好咧!”来福抹了抹额,微吐一口气。脚下麻利地溜到十步开外的前头去。 苏苏偎着艾芙跟在来福后面出来大门,两下保持十来步的距离。 经过府宅旁边一道巷子口时,苏苏无意间听到里头有嘤嘤的哭声,脚下不由放缓,并扭头看去。 因为侯府四边墙内遍植高大的香樟树,不少枝叶搭在墙头露在外面一大截,墙角即成了一处荫避。 有弱弱的声音:“许妈,求您帮我找一下表少爷,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一听这话,苏苏立等竖起了耳朵,拉着艾芙退到后头去,她一下就听出是石榴的声音,难道是她和高昊阳的事东窗事发了? “你要是识相的话就不该再有这样的心思!大奶奶看在你尽心服侍的份上,给你那许多银子,有那些银子给你自己谋个出路足够了!快些走吧,我还得回去给大奶奶复话!”这是许妈的声音。 艾芙也听出来了,紧紧靠着苏苏,被帷纱遮住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苏苏捏捏她的手,二人继续听下去。 “许妈,我怎么谋个出路?我在这里举目无亲,侯府就是我的家,大奶奶赶我出门,要我去哪谋出路!”石榴低声哽咽道。 许妈冷哼一声:“石榴,不是许妈吓唬你,你若有点脑子,就尽快打消再找表少爷的念头,大奶奶这么处置你,已是仁慈义尽,若搁在别的府里,若是碰着心狠手辣的主子,说不定你的小命都难保!” 闻此,石榴倒抽一口气,止了哭声,不敢再发一言。 苏苏凌着脸,拉起艾芙脚步轻缓地绕开,追上立在前头的来福。 来福见她两人跟上,便继续前行。 苏苏一边走一边心里不平,瞧见路边蹲了个小乞丐,睛眸一转,问身边的艾芙要了几个铜板和一颗细碎银锭,走到小乞丐身前:“小兄弟,想不想赚银子?” 一听有银子赚,看着有七八岁的小乞丐登时来了精神。 苏苏点点头,冲小乞丐指了指后面的巷口:“里面有个穿绿衫的年轻姑娘,一会儿你就悄悄跟着她,记下她的落脚处,回来告诉我们!呶,这是定金,等你把地址拿回来,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小乞丐一听这么简单的事,伸手接了铜板,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记住,是最终的落脚地,不是客栈!”苏苏又叮嘱一句,“我们就在这座侯府里住着,有消息就对门卫报说找‘苏家四小姐’,都记住了?” “记住了!”小乞丐立即应道,眼睛盯着苏苏手中的银锭一眨不眨。 苏苏说完,便提脚走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这么做,是讨厌因为高氏的原因,还是因为同情石榴的原因? 总之,她奇奇怪怪地就这么做了,后来她回想此事,觉得也许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或许上天都觉得她的嫡亲姐姐命不该绝。 主仆两个在邻近的银楼里扫荡了不少珠饰,出得楼来,苏苏扭头看着街面,忽而转变主意:反正出来都出来了,干脆多逛一会儿好了,去了几处街市,偏侯府门口这条一直没机会逛逛! 来福听说甚是为难,但苏苏决意要瞎逛逛,他也没奈何,只得小心地陪侍左右。 苏苏和艾芙穿得不算华贵,头上又戴帷帽,在街上逛悠倒也没惹来什么眼目。 渐渐地,街道两边的铺面被她们光顾得差不多,然后就拐进一些窄巷子,开设在窄巷子里的铺面就零乱多了,或有小吃铺,或有杂货铺,还有裁衣铺等等。 大半个时辰逛下来,苏苏没觉得什么,艾芙体力有些吃不消了:“小姐,咱们往回走吧!” “你累啦?”苏苏玩兴正浓,“艾芙你瞧这道巷子怎么这么别扭,歪歪扭扭的,不像别的巷子笔直的一道!” “是么?”艾芙立在巷口,朝巷内打量,这一打量,她就有些怔愣住。 “怎么了?”见她直顾发愣,苏苏伸手推了她一把,“你再看,它也不可能变直的!” “小姐,我觉得这条巷我似在什么时候来过?”艾芙皱着小脸,努力在记忆中搜寻。 “你做梦的吧?”苏苏先是打趣,然后正经道,“人一旦累了,就会冒出一些幻觉,明明才发生在眼前的事,总会以为之前曾经遇到过,或者就是在梦中出现过!算了,你既觉得累了,那我们回头吧!” “不,小姐,我当真觉得这里我曾经有来过,我记忆中有!特别是前面那间铁匠铺门口挂的小旗面,印象中就是这么飘扬过!” 闻言,苏苏怔住,问道:“你确信不是在梦中?” 艾芙目露凄色:“我和妹妹是被人拐走的!” 苏苏跟着心里一揪,握住艾芙的手,温声道:“你是觉得这里曾经会是你们的家么?” 艾芙红着眼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时我还小,整天也是和娘亲窝在家里,极少出来,但我家里当时就是开着这么一个铁匠铺!” 苏苏顺着艾芙的手瞧过去,点点头:“要不我过去瞧瞧?” 艾芙脚下凝住,好半会才挪动,和苏苏一步一步朝巷子深处走。 到得铁匠铺门口时,两人朝内看去,没有看到人影,但里面一道隔断后头传来有打铁声。 艾芙眼泪花花的,摇摇头:“小姐,咱们走吧!时侯不早了!” 苏苏最后看了一眼铺里,叹口气,握着艾芙的手,出了巷口。 回到香浮院后,艾芙一直闷闷不乐,艾蓉因为被拐时年纪更小,脑中更没什么印象。 “回去,我向娘亲打听打听你们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苏苏出言安慰。 “小姐,别麻烦了,就算打听到又怎么样,反正我们官奴的身份是改变不了的!”艾芙应得黯然。 苏苏心道也是:“那你也别太伤神了,我以后待你好点就是!” 闻此,艾芙扑哧一笑:“小姐,说的您好像是我……” “是你什么?”艾芙的口误被苏苏逮到。 艾芙面上一红:“您还能是我什么,是我的小姐呗!”说完,她便话转正事,“小姐,你今儿个让小乞丐跟踪石榴做什么?好好的,那个石榴怎么就被撵出去了呢?” “石榴被撵出去了?”艾蓉闻言,吃了一惊。 苏苏点头应了一声,眼色冷下来:高氏真是够袒护他的好侄子的,明明是高昊阳造的孽,如今倒好,她直接把石榴撵出打发,将高昊阳摘得一干二净!(未完待续。。) 第084章 温泉 “为什么要将她撵出去?”艾蓉不解地问。 苏苏大闺女家哪里好意思把她看到的说出来的,只摇头推说不知。 当得到小乞丐的音讯时,已是五日后的事情了,起初苏苏和艾芙皆以为此事黄了,小乞丐得了铜板远走了,没想到,他还真带来了石榴最终落脚的地址。 苏苏一高兴,上艾芙在上次答应的数量上又添了点银两。此是后话。 是晚,许妈等高氏忙得消停过来,即悄悄把石榴的事汇报了:“她答应下了,也保证不会来侯府闹别扭!” 高氏应了声,想到高昊阳,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逆子,浑到我头上来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闻此,许妈还能怎么说,还能顺着高氏的话数落高昊阳的不是?少不得还得替他说话:“表少爷年少轻狂,好在碰的是个小丫环,花点银子打发算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是高大爷的儿子,您多担待担待!” 高氏恨得牙痒,她本不想把高昊阳过长久地留在府里,却又一时不愿将他打发回平江去,因为说不定就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今天他人死哪去了?” “这不怕您摔骂他,吓得不敢回府了!” “他还知道怕?混账东西!” 许氏不敢再接话,任由高氏骂骂咧咧地出着气。 好半晌后,高氏情绪稍有平静,问道:“明个儿。潘府刘夫人什么时候过来?” “潘府的人说是明天下午申初左右吧!” 高氏点点头,捏揉眉心。颇感筋疲力尽,许氏连忙替上她的手。给她按摩揉捏。 高氏闭上眼睛,知道刘氏明天上门是为着潘欣瑜而来,这几日,毕氏整日把苏贝唤在身侧,意图再明显不过了,想刘氏那边怕也是闻到风声了。 该怎么办?倘毕氏就执意认准苏贝,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按母亲的意思来办? 想到高昊阳,再想到他给她捅的这个篓子,她就禁不住火大。好在丑事没来得及传播出去就被她及时摁住了。 先等明天刘氏来了再行商量吧! 次日下午,高氏早早就把别的事安排妥当,专等刘氏前来。 刘氏一现身,高氏即把周边人悉数支开。 “今儿个,你须得给我个准信!”刘氏开门见山,毫不委婉。 高氏搓搓 手,为难道:“我也想给你个准信,可现实摆在这儿,老祖宗这几日天天把苏贝搁在身边!” “那这事就确定下来了是不是?好。明个我就给欣瑜请媒人!” “哎,你先别啊……”高氏面上一慌,“你能不能不逼我!” “谁逼谁?欣瑜又不是没人要,想讨她的人家多了去了。我不过看在平日与你交好,你又极看中她的份上,才几次三番给你机会!”刘氏脸色极不好看。 高氏也觉理亏。陪小心地问道:“我且问你,假如我这边真的动不了老祖宗。咱能不能退一步,就像上次说的那样。等那丫头进门后,我再收拾她?然后……” “不行!欣瑜等不到那时候!我也不会答应让欣瑜做填房的!”刘氏铁青着脸,“哦,到现在你还想着这心思,高莺雅,我说你窝不窝囊?” 高氏被刘氏呛得吱唔:“我……不是窝囊……不窝囊,办法我又不是没有,只是我不想把事情做绝!” “你是不想得罪你们家老祖宗吧?”刘氏斜睨她一眼,哧笑道,“当家主母我可没见过你这样当的,连自己儿子的亲事都管不了?” “行行行,别说了,别说了!”高氏被激得心烦,“你先回去吧,只管坐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刘氏得了高氏这句话,点点头:“这回可说好了,到时别再给我意外!” “知道了!”高氏起身,拉着刘氏的手,一直把她送上马车。 刘氏一进马车,立即换了一张脸,焦急不已地对车夫命道:“快回府,快回府去!” 马车一直将她载到潘欣瑜所在的院落门口,刘氏一下马车就直奔正房里间,对丫环道:“快把热粥端来!快点——” 丫环们赶紧手忙脚乱端粥的端粥,拿凳的拿凳。 刘氏一脸忧心地冲到潘欣瑜的床前:“欣瑜,你快起来吃点东西,娘这才从卫国侯府里回来,高大奶奶已经答应了,你就放心吧,别再折磨你自己折磨娘了啊!快起来喝点粥!” 刘氏说着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床上一脸腊黄的潘欣瑜闻此,干裂的双唇咧开一条窄缝:“真的?高大奶奶答应了?” “嗯!”刘氏不住点头,“说是让我们只管在家等她好消息!你快点把身子养回来!要不然叫尧哥儿看到,岂不笑话你?” 潘欣瑜微弱地点点头,挣扎着坐起身:“粥呢?” 即刻就有丫环把粥呈上,刘氏接过碗,一口一口喂进潘欣瑜的嘴里。 一碗粥下去,潘欣瑜气力有些恢复,重新躺回床上。 刘氏长叹一口气:“瑜儿,娘再没见过比你还傻的姑娘了!与王家的亲事,能结成就结成,结不成就结不成,你何苦拿性命来玩笑!” 潘欣瑜双眼盯着帐顶,没有回应。 刘氏抹了把眼角的泪:“尧哥儿是不错,可江宁城里不错的儿郎多着去了,你何苦在他身上赔上所有?你绝食,不就是绝给爹娘看的么?你就认准爹娘舍不得你!” 潘欣瑜眼角渗泪,却还是不语。 “侯老夫人杵在那,高大奶奶这回虽应下我,但不知她能不能兑现!若还不能兑现……” “这辈子……我非尧哥哥不嫁!”潘欣瑜终于开口了,可一开口,就让刘氏出一身冷汗。 “你这丫头……哎!”刘氏本想骂她几句,可看她衰弱不堪的样子,又心疼得紧,最后只得暗自抹泪。 “我绝食的事不要传出去!”潘欣瑜微声道。 刘氏点点头:“不传出去,你就得赶紧好起来,不然,你老不露面,人家总会怀疑的,昨日杜耀晨还说要来找你玩的!” “是!”潘欣瑜应道。 “一盏茶后,我再喂你一碗,你身子太虚,荤腻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吃不得,等过个一两天再大补一下!” “嗯!”潘欣瑜始终目视帐顶,脑子里也不知游弋着什么。 当她在诗会上打压苏贝计败之后,她就有着极不祥的预感,随后的十多天里,江宁城就流传着苏贝的美名,似乎对于她匠女的出身没有人在意或渲染。 最近,刘氏在她面前提及毕氏左右把苏贝带在身侧,而高氏那边又迟迟没有动作,她急了,她恐慌了,可她没有办法,除了求到她的父母,没有别的办法。 但潘家又不是一般人家,况又是嫁闺女,哪有腆着脸迫男方家里的,所以,不管她怎么求,刘氏就是不答应去趟侯府。 于是,她采取了措施,一连绝食四天,刘氏这才慌了手脚,亲自跑了趟卫国侯府。 卫国侯府内,高氏自刘氏走后,心下也开始盘算。盘了数天,终于有一天,脑中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天气渐入深秋,白日一日短过一日,气温一日低过一日。 高氏想起侯府里有一眼温泉,每 年一般会在入冬之后才会启用,今年,她决定提前启用了。 经过几天的打扫布置,九月二十四这一日,温泉室正式投入使用。 此等舒爽之事当然得由侯爷老夫妇最先享用,然后才是世子爷夫妇等一干人。 三日后,高氏在朝晖园里用下午茶,苏苏和苏秀吃完饭便回到香浮院内午休,只有苏贝服侍在毕氏身侧。 “老祖宗,今儿上午温泉室我已经着人彻底打理了一遍,想着晚上不若叫贝儿她们仨也去享用一把,这天气转凉,在屋里泡木桶毕竟不若泡温泉来得畅快!”高氏笑得慈祥,说得诚恳。 “嗯,也好!贝儿,你们苏宅里可有温泉?”毕氏清淡地回应高氏,转而和苏贝闲聊起来。 “温泉?那倒没有!苏宅可比不得侯府毫奢!”苏贝听说晚上可以泡温泉,面上微有喜色,听到毕氏的话,诚实应道,“不过苏家庄里确是有一处温泉池,因为是露天的,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去泡过!” 毕氏轻声笑起:“那你们在回苏家庄之前可得多泡上几次!泡温泉可以强身健体,益处多多!” 高氏见此二人旁若无人地聊天,把自己却当隐形人,心里十二分不畅快,憋了一肚子气,直到出来朝晖园,才狠狠笑出声。 “我们也可以泡温泉?”苏秀听苏贝带回这个消息,颇是兴奋,“就今晚吗?” “嗯,没错!”苏贝亦笑容满面,“我妹呢?” “她还在屋里,不知倒腾什么!”苏秀随口应道。 “嗯,那我去和她说一声,免得她又错过时间。”苏贝转身就往苏苏的房间走去。 “泡温泉?今晚?你们三个都去?”这却是赵凤玲的声音,此时,她正在苏秀的屋里,两人自上次坦白,私下交集更密,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密会一时半会。(未完待续。。) 第085章 自作孽(上) 听说这个安排,赵凤玲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直转,许久后,她轻拍大腿:“有了!” “什么有了?” “自然是机会来了!”赵凤玲冲苏秀挤挤眼。 苏秀亦心知肚明,遂而悄声问:“二少爷这两日不是不在府里吗?听你说是去了郊外!” “今天正好第三天,晚饭前他必定回来!”赵凤玲应得肯定。 “那……”苏秀犹疑地看着她,“你是怎么打算的!” 赵凤玲抿抿唇,冲苏秀勾了勾食指,苏秀缓缓凑上耳朵。 “这怎么行?”苏秀听完赵凤玲的话,嗖地缩回脖子。 “又不是来真的?只是少穿两件衣裳而已!”赵凤玲鼓鼓嘴。 “这不行,我可没那脸!”苏秀一口回绝。 赵凤玲心里不乐,劝道:“你不是说你大哥十二月成亲吗,马上就入冬了,你们在府里也待不上多久了,此机一失,时不再来!” 想想也是,苏秀垂头把赵凤玲的话思索来思索去,最终还是迫于无奈,决定照她的做。 “只是,她们俩个也在,怎么办?”苏秀脸色已经通红欲滴。 “你自己想办法支开她们便是?总不至于这么简单的事你也搞不定吧?”赵凤玲斜觑着苏秀。 她见苏秀担心这害怕那的,就没好意思说出这世上再没有比王洛尧更君子的男儿了,君子得让她抓狂。 苏秀点点头:“那到时我见机行事吧!丫头们?” “这个,我到时请我娘支开她们!” “那。那行!凤玲姐,这事。能成吗?”苏秀突然变得没底,心里也惴惴的。 “如果不出意外。差不多吧,首先二少爷那关他自己就过不去,有他出面,老祖宗定会迁就的!再说,你又不比三小姐差!” “既然这样,那我就依你的了!”苏秀决意道。 “一会儿,二少爷回来,我会过来与你先通个气!”赵凤玲起身,临行前对苏秀道。 “行!”苏秀有点忐忑地点点头。 赵凤玲则递她一个安抚的笑。随后才离开。 回到凌云轩,只盼着王洛尧早点回来,直到太阳西沉,华灯初上,王洛尧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先烧水我沐浴完了再吃饭!”王洛尧拍拍身上的尘土,对赵凤玲命道。 “二少爷,您先吃饭,饭已经烧好!碧桃——”赵凤玲不等王洛尧坚持,已经唤来碧桃帮忙收拾桌筷。 王洛尧见两个丫环瞬间备好可口的饭菜。而且腹中确实饥饿,净了下手坐倒吃饭。 赵凤玲等碧桃退下,就对埋头大快朵颐的王洛尧道:“少爷,几日前温泉室就可以使用了。我一会儿出去帮你打听看看今晚有没有人用,没有人的话,我即帮你安排一下!” “是么?”王洛尧没有抬头。“行,我三天没洗澡了。去泡泡也好!” 闻此,赵凤玲心下一喜。起身对门外的碧桃扬声道:“碧桃,我出去一趟,一会儿你收拾啊!” “哎,知道了!”碧桃应道。 赵凤玲再不耽搁,快步走到香浮院告知苏秀一声,然后抓紧时间又跑到檀园,唤来金氏:“娘,今晚我有个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金氏刚得了高氏吩咐,心里正嘀咕着,听到赵凤玲也是晚上找她做事,不由皱眉。 “今晚,苏氏三姐妹要去温泉室洗澡,我想让你把她们带的婢女支使开!”赵凤玲凑近金氏的耳朵,小声道。 闻此,金氏眉头皱得更深,四下看了看,拉近赵凤玲,神秘道:“你怎么也知道这事?” “怎么?”赵凤玲看金凤脸色不对,追问。 “大奶奶今晚同我吩咐了同一件事情!”金氏怪道。 “是吗?大奶奶说什么没有?” “没有,只让我做这么一件事!” “哦!”赵凤玲心下也犯嘀咕,但既然苏氏三姐妹的丫环有人摆平,她就可以让苏秀放心地按计划进行了。 天色彻底黑下来后,香浮院内,苏秀候在正厅,苏贝自苏秀的屋里出来。 “她不去?”苏秀见苏苏没有跟出来,问向苏贝。 苏贝点点头:“又入迷了!” 自打从肖蒙给她加工好的一堆翡翠小晶石,苏苏整个人就沉迷在首饰的匠制中,废寝忘食地陷在里头。 “那就随她吧,我们自己去!”苏秀自然巴不得苏苏不去。 “走吧!”苏贝带了东芹,苏秀则带了云屏。 两主两仆步行出了曦园,前往位于前院后面不远的温泉室。 多远就见温泉室里灯火辉煌,四人越是靠近越是期待,苏秀甚至暂时忘记此行的另一目的。 推开室门,极是一个宽敞的所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一直铺设到室内,大厅里立着四根又粗又高的庭柱。 一眼看进来,没有见着温泉池,朝里走了几丈远,才在东首的靠墙处发现砌得方方正正的一座水池,热气腾腾,还有汩汩水流声。 “咦,怎么只有咱们几个?”东芹四下打量没有看着别人。 “有咱们几个还不够吗?”苏贝宁愿不要有多余的人服侍,不熟悉,反觉得拘束。 “你们两个到外头候着,不准让人进来!”苏秀吩咐两个丫环。 东芹和云屏依令退到室外去。 苏贝迫不及待地跑到池边,试了试水温:“嗯,不冷不热,刚刚好!这水摸着真是舒服,四妹真是亏大了!” “咱们又不是明天就离开侯府,改天再带她体验就是!”苏秀也凑到池边,撩着池水。 “也是!”说着。苏贝已经宽衣解带。 苏秀瞥了眼苏秀,转过身自袖出掏出一个小密封袋子。这是赵凤玲替她备的。 “呀——”苏秀低呼一声。 “怎么了?”脱得只剩最里头一层小衣的苏贝听闻,紧张地住手。问向苏秀。 “我的小日子来了!”苏秀扭头,一脸苦相地看着苏贝。 “不是还差了几天?”苏贝颇为扫兴。 “我也不知道,之前也有不准过!”苏秀鼓着嘴,“堂姐,要不你回去帮我拿条布带来吧!” “算了,要不改天再来洗吧,你不能洗,四妹又没来,我一个人泡着多没意思!”苏贝作势就要穿衣。 苏秀没有阻止她穿衣。嘴上却道:“那岂不白白浪费今晚了?你只管帮我拿条布带来,一会儿我在旁边陪你一起洗,你在池里,我在池外,不就成了!” 闻此,苏贝觉得可以,便快速穿戴好:“我回去帮你拿,东芹和云屏还继续留她们在外看着!有什么事,你叫云屏就是!” “嗯。那你快去快回!”苏秀催道。 苏贝趿了鞋子,小跑着到达门外,简单同两个丫环交待两句,即火速回香浮院。自云夕处取了苏秀月事时惯常用的布带,便返回。 苏贝被她遣开后,阔大的温泉室内。只剩苏秀一人,她不禁开始心跳加速。依着赵凤玲的意思,待会儿。东芹和云屏会被人支开,然后王洛尧会以为室内没有人,遂会直接推门而入…… 苏秀如此一想,脸烧不已,她轻轻褪掉外裳,又褪掉中衣,只余一块系脖肚兜,还有轻薄的下裳一条。 她扒在池边,让热气不断涌到身上取暖,不一会儿,浑身就暖洋洋,狂跳的心跟着慢慢舒缓。 她心里又紧张又激动,所以正确感知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后方传来室门被轻轻推开的声响。 苏秀伏在池边,不敢回头,闭上眼睛,只余一双耳朵倾听后方的动静。 来人,不像是苏贝,要是苏贝进来,定会先嚷嚷两声。 苏秀作了如此一个判断后,心头小鹿在胸腔内再次胡乱猛撞,她不晓得当王洛尧看到池边还伏着自己时会作何反应? 可不管他做何反应,自己都要在他退出门外之前回头,惊叫着看住他…… 一个愣神间,苏秀蓦地回神,她差些忘记正事,来人的脚步声呢? 哦,还好,还在!想是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脚步声在越来越近,苏秀两只手使命抓着池岩,肩头甚至在隐隐发颤。 为何,为何,他还不给反应?难道还没有发现池边的自己么? 苏秀努努鼻子,有股浓重的酒味:他饮酒了?是喝醉了么?所以才眼花没有看到自己? 苏秀暗松一口气,若他是喝醉酒的话就最好不过了,这一来,自己便能占些主动。 酒味愈发扑鼻得浓重,苏秀忍不住伸手掩鼻,可终还是不敢回头。 忽然,两条长臂猛地朝她扑来,一把从背后搂住她的腰际,不等她扭过头来,紧接着就有一块胸膛朝她后背挤贴过来。 苏秀大惊:王洛尧怎么可以这样? 尽管中意于他,但苏秀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惊傻了,忘记挣扎,也忘记叫喊,直到腰间两只大手毫不客气地揉向她的胸脯时,她才奋力挣扎着转过身来。 一个回身,甩头即迎向一张年轻男子的脸,一双吊梢丹凤眼泛着淫邪之光,根本不容她反应,一张大嘴已朝她的脸颊啃过来。 苏秀吓得魂掉,随即就是又踢又打又叫:“你是谁?快来人呀!救命——啊——来人呀!云屏——东芹——快来救我!” 转瞬间,她的全身已被男子摸索个遍,苏秀想死的心都有,只恨自己气力太小,残存的思智告诉她,她这是被赵凤玲给算计了! 为什么?为什么?赵凤玲为 什么要这么对她?(未完待续。。) 第086章 自作孽(下) 苏贝走得有些气喘,这侯府太大了些,尽管深秋时节,天气荫凉,但一个来回走来她的全身已是隐隐冒汗。 拐过一个弯,温泉室就在数十丈之外,苏贝松了松前襟领口,脚下不由加快。 走近了,发现门口的两个丫环皆不见身影,心想许是被苏秀叫进去了,可这样也太马虎了点,万一来了人怎么办? 苏苏暗忖,可脚下未慢,拐至温泉室前的夹道上。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夹道口时,远远地,正往这里走来的王洛尧发现了她。 王洛尧蹙了蹙眉,脚下顿住:凤玲不是说今晚温泉室没有旁人用的么?怎么苏贝会出现在这里? 摸了摸额,王洛尧转身即要回头,蓦地,从温泉室内传来尖锐的女子求救声。 那厢苏贝听闻,飞身就朝大门跑去,他这里也跟着顿住,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 可那叫喊声分明是求救声,离得有些远,那声音又略带回响,王洛尧辨不出是谁的,可看苏贝那么紧张的样子,想求救之人不是苏苏就是苏秀了。 王洛尧抿抿唇,脚下放快。 苏贝心里正纳罕间,突然听到苏秀的叫喊声,她吓了一大跳,慌忙跑到门前,因为跑动,头上髻钗都为之松动,顾不得许多,气喘吁吁地推开门,一边唤着“四堂妹?你怎么了?”,一边往室内奔去。 池边,一直在苏秀身上侵袭的男子,扭头发现又来一个娇柔美人。腹下一热,松开苏秀。便扑向苏贝。 苏贝大惊失色,踉跄着退后。躲到庭柱后,大叫:“你要干什么?你是谁?” 华裳早已凌乱的男子奸笑着跑近:“你们这是和爷我玩欲擒故纵吗?嘿嘿,好玩!”说着又朝苏贝扑来。 苏贝惊叫着再次躲开,躲到另一根柱后,可男子脚下太快,就当她再要跑开,躲到另一根柱后时,被他一手抄到腰肢。 “哈哈,捉到了!” 苏贝吓得失魂。拼命作势要挣脱男子的束缚:“救命啊——快来人——” 这男子究竟是谁,在侯府从没见过,可他怎么进得来的,东芹和云屏呢? 想即此,苏贝脸上血色全失,哭喊得更加厉害。 那一边苏秀亦是大声哭叫。 就在这时,室门嘭地一声被踹开,王洛尧被眼前的场景惊呆,飞身上前。一把揪住苏贝身上的男子,奋力就往地上一甩: “高昊阳,你疯了——” 他一这甩费了七分力,高昊阳硬是被他甩得老远。撞到庭柱才停止,重重摔到地上, 酒意朦胧的高昊阳疼得叽哇乱叫。 苏秀和苏贝看到王洛尧现身。又是一阵慌乱,穿衣的穿衣。整衣的整衣。 王洛尧来不及探看她们的情况,更来不及寻找苏苏的身影。即背过身去,沉声问道:“苏苏人呢,还有你们的丫环都跑哪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弄出这么大动静!”王洛尧的声音将落,门外就有匆匆脚步声传来,来人还不止一个。 室内三人皆是一惊,是高氏的声音。 高氏在听到室内两个女子的惊叫声时,心里十分快意,看时候差不多了,便领着几个奴仆适时地出现。 “尧儿,你怎么在这里?”高氏一眼看到王洛尧竟也出现在温泉室,登时傻眼了,还好王洛尧衣衫齐整,冠容端正。 王洛尧看到高氏来得这般“凑巧”,心里跟着骤冷。 “昊阳?你怎么也在这里?”高氏对上王洛尧的目光,赶忙闪开,看到地上狼狈的高昊阳,故作惊诧。 再看到髻乱钗摇苏贝还有衣衫不整、脸颈布满红痕的苏秀,她抑制住暗下畅快的萌动,捂嘴痛叫:“你们……这是,你们俩怎么这个样子?快快,不得了,快,来人,快去叫老祖宗、世子夫人来!还有一个四小姐?她人呢?快去找!” 王洛尧也奇怪,按理三姐妹不一起来吗? 高氏盯着苏贝问,苏贝经此一闹,虽然没吃什么大亏,但被惊得够呛,这时已哭成个泪人,听高氏问她,她也只是摇摇头。 王洛尧气得,冲到高昊阳身前,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咬牙道:“你真是疯了!还有一个呢?” 高昊阳这时也彻底清醒了,吱道:“什么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姑娘呢?” “就这两个,别的没……没看见!” 闻此,王洛尧心下一松,松开高昊阳,扭头瞥了一眼高氏。 高氏不敢对视王洛尧,拍着胸脯压惊,然后指着高昊阳:“作死了,作死了!昊阳,你说,你说,你究竟做什么了?” 香浮院内,苏苏正一心一意盘制一朵珠花,花芯是一粒极精致的翡翠石,艾蓉则安静坐在她旁边帮着打下手。 “小姐——不好了!出事了!”艾芙惊 慌闯进。 苏苏全身心还扑在珠花上:“什么事,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艾蓉迎上她姐:“姐,出什么事了?” 艾芙不理艾蓉,扑到苏苏跟前,不容她多耽搁,一把拉起她的胳膊:“快去,三小姐出事了!” “什么?”苏苏腾地站起,“出什么事了?洗个温泉,怎么出事了?” “刚大奶奶身边服侍的丫环红衣跑来,说,说……”艾芙一边朝外走,一边白着小脸,“说,三小姐还有四小姐泡温泉时,被……表少爷……闯……闯进了!” 一听这话,苏苏吓得眼前直是一黑,哑声道:“什……么?” “小姐,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吧!”艾芙也被吓得不知所措。 苏苏一语被惊醒,苏贝和苏秀都还在温泉室呢,高氏派丫环来通知她,怕也通知了其他人,她这明摆着是要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再不耽搁,主仆三人全力跑向前院。 苏苏愤恨地咬着嘴唇,咬得过于用力,下唇几要渗出血来。 在看到前头的温泉室时,她倏地停下脚步,气喘着拉住艾芙姐妹俩:“你们等一下!” 艾芙奇道:“小姐?” 苏苏自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和一柄步摇,给艾芙和艾蓉一人一件。 “你们听我说,今晚这事不可能是巧合,定是高氏做的手脚,侯府咱们不能待了。你们俩先去找到来福,艾蓉,你说什么也要闹出府去,雇辆马车,没有马车跑也跑去祥云当铺,找到肖蒙,让他备好马车行礼,弄不好,咱们今夜连夜回苏家庄!” 艾蓉和艾芙听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冒起。 “是,小姐!”艾蓉哆嗦着接下金簪。 “艾芙,你拉上来福,记得上次小乞丐送来的那个地址吗?按照那个地址,把石榴带来侯府,她若不来,扛也要把她扛来!”苏苏脸色冰冷地吩咐这些话。 “可,来福要是不陪我去怎么办?”艾芙头脑还不至混乱,问了这句。 “去吧,来福会陪你去的,相信我!”苏苏语气肯定,“去吧!除了你们,在这里,我能信谁?尽管入夜了,外头危险,但我也只能指望你们了,务必要小心!” 艾芙和艾蓉坚定地点点头,快步跑往前院。 苏苏长喘一口气,继续奔向温泉室。 还好她知道高昊阳是 什么货色,否则今晚得到这个消息,她怕是很难往深处去想,一会儿高氏怎么说那就怎么信了。 高昊阳素来邪气惯了,高氏也不怕她这个侄子再多个污点,但是苏贝和苏秀就不同了,黄花大闺女,一尘不染的,被高昊阳沾上了,还不得名誉尽毁。 苏苏越想越是气愤,今晚自己是临时起意不去,下午本是说好一起陪她们俩人去的。 倘若自己也在,高昊阳岂不把自己也拉下水? 高氏真够狠毒的,一招即把她们三个一网打尽,她的儿子王洛尧怎么会娶一个被别的男子看到身体的女子回来? 苏苏咬着后牙槽,高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毁掉她们几个的清誉。 清白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何等宝贵,经她这么一闹,以后她们俩人还怎么过? 终于来到温泉室门前,门还是关着的,苏苏微定心神,推门而入。 室内恁地宽敞,里头的人并非如她所想的那么多,目前,只有高氏主仆几个,王洛尧竟也在! 一看到苏苏进来,苏贝和苏秀呜咽声更重。 苏苏一阵揪心,走到她们跟前,替她们整了整头发。 当她发现苏秀脸、颈间遍布可疑红印时,她面上一呆。 苏秀看她如此,闭眼扭过头去,肩膀直抽。 苏苏忙不迭查看苏苏,苏苏一把捉住她的手,摇摇头。 苏苏不由肩头一松,低语安慰:“你们先不要哭,此事没那么简单,我已经让艾蓉去找肖蒙了,大不了今晚咱们连夜赶回苏家庄,侯府欺人太甚!” 闻此,苏秀回过头来,与苏贝两个皆目含希冀地看着苏苏。 苏苏回过头,视线在高氏、高昊阳、王洛尧脸上一一扫过,目光冰冷地直有些刺骨。 高氏从来没有对上苏苏这样的目光,霎时间,感觉苏苏像是变了一个人,印象中,苏苏除了一张脸可以相看之外,一无是处,可此时看来,为何觉得她浑身透出来的气场盖过了室内所有人,甚至她的儿子王洛尧都被她盖过了!(未完待续。。) 第087章 不可活(上) 王洛尧在对上苏苏目光的瞬间,心里浮过一阵不安。 紧接着,外面又有声音传来,其中分明夹杂着毕氏的声音。 苏苏转眸睨向大门。 这时,高氏忽然有了动作,她绷起一张脸,扑到高昊阳身上就开始狠命拍打:“你这个千刀杀的,没事乱喝什么酒?瞧你闯的这些祸!你怎么有脸的?” 高昊阳正瞅着苏苏目不转睛,被贸然扑上来的高氏来个措手不及,只得胡乱拿手臂乱挡一气。 “够了!把门关上!”毕氏坐着肩舆进来,秦氏也跟在后头,扶着毕氏进到室内,一同进来的还有赵凤玲,其余丫仆都被毕氏阻在门外。 显然,赵凤玲也被眼前混乱的一幕给惊呆了,当她看到苏秀不堪的景况,掩嘴大惊, 苏秀一见赵凤玲现身只差扑上去咬她几口。 可当着这么多人面,她又不能把同赵凤玲私下合谋的那点勾当招出来,少不得先忍气吞声。 毕氏看见苏贝和苏秀受了委屈,脸色一直铁青,手中的拐杖用力敲了敲地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氏束手立到堂央,哭诉道:“老祖宗,都最孙媳教侄无方,昊阳喝醉酒,误闯进来,惊扰了贝儿和秀儿!” 毕氏扭头再次打量苏贝和苏秀,苏贝看着还好。倒是苏秀那丫头像是惊吓得不轻! “尧儿,你怎么也在这里?”毕氏皱着一张脸,问向王洛尧。 王洛尧瞥了一眼赵凤玲。抬头应道:“重孙儿吃过饭,在宅里散步消食。途经这里,听到里面有人求救。便破门而入!” 高氏闻言,暗骂儿子没用,遂忙又接道:“尧儿进来时,正见昊阳干糊涂事,幸好他来得及时,才没让昊阳任着酒性造下孽果!” 苏苏看到王洛尧和高氏两人皆不像说实话,嘴角不由抽出一抹冷笑,她要继续听下去,看看这场戏究竟都是由哪些人唱出来的。 苏秀是知道赵凤玲的计划的。而且王洛尧确实也来了,只是来得晚了点,被高昊阳抢在先头,但为何王洛尧没有将赵凤玲招出去呢? 赵凤玲此时也在朝苏秀这边看过来,眼中满含歉意,她根本没有料到高昊阳也会出现在温泉室,听了高氏的话,再看苏秀的模样,她真是自觉理亏得要命。 苏秀收到赵凤玲的目光。恨恨地瞥她一眼。 毕氏听了高氏母子的话,脸上阴冷地冻 人,她指着高昊阳:“你说,你怎么会闯到这里来。好好的,怎么突然闯进来了?还有,奴婢们呢?一个个都眼瞎了?这么大一个大活人进来。就没有人阻拦吗?” 东芹和云屏至今没有现身,她们俩不可能好端端地跑没了。定是有人作了手脚。 “太伯母,我两位姐姐原是各带了一个婢女过来的。只是眼下两人皆不知去向!”苏苏终于开口,她担心两个丫头会不会遭不测。 毕氏闻言,扭头看向苏苏,见她妆容齐整,没有受惊的样子:“你刚才不在场?” “是的,太伯母,晚上我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没有过来!”苏苏回道。 毕氏点点头,转瞬间面色一凌,举着拐杖指向高昊阳:“混仗东西,你当侯府是什么地方,仗着酒风就可以胡来?说,你究竟做了什么?” “太伯母,不要——”闻此,苏秀一下子跪倒,整个人哭伏在地。 苏贝也泪如雨下,自认倒霉。 苏苏看此,浑身紧绷。 高昊阳愣在原地,这时,高氏走到他跟前,推他向前,暗中则掐了一把他的手臂。 高昊阳一下子又清醒过来,扑嗵跪倒:“求老祖宗恕罪,晚辈一时糊涂,喝多了酒,污了苏贝小姐和苏秀小姐的清白,晚辈罪不可赦,求老祖宗作主,将两位小姐许给晚辈,晚辈一定许她们平妻之位,往后再不负她们!” 此言一出,苏苏和苏贝直如五雷轰顶,登时呆傻住。 而毕氏听此,一张脸更是冷到极致。 王洛尧听到高昊阳竟道出这样的话,更加笃定今晚之事早有预谋,甚至自己都被算计在内。 他是知道高昊阳只是占到了苏秀的便宜,但是苏贝他也只来得及抱住了一下便被自己拽开。 这小子倒是贪心,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个平妻就把娥皇女英双双占齐活了。 苏贝紧紧抓住身旁苏苏的手,轻轻泣语:“妹妹,肖蒙什么时候到,咱们赶紧回家去!” 苏苏肺都要气炸了,她恨不得上前给高昊阳狠狠扇几个耳刮子,但眼下,她先要把事情弄清楚才行。 于是,她微微侧头,小声地让苏贝把她经的事情说个清楚。 苏贝将来龙去脉唇语一遍,苏苏会意,只要苏贝确实没有被污了清白就行,至于苏秀,看来高昊阳的提议比较适合她了。 但是苏秀今晚的行径 也有些奇怪,苏苏想着,暗中打量起苏秀的下裳,却并没有见到什么血渍,然后四下查看时,在温泉池边发现一个深色锦袋,里面隐有胭脂水流溢出来。 “堂姐,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苏苏凑到苏秀身侧,小声地询问。 苏秀闻言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赵凤玲,然后对苏苏摇头不语。 苏苏冷哧一声:真是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这也就是为什么王洛尧会好巧不巧地出现在温泉室外的原因! 但王洛尧没有将赵凤玲供出,分明是为了袒护她。 这一对狼狈为奸的主仆!苏苏暗恨不已。 可相较于他俩,高氏太是罪大恶极,起码王洛尧还甚是君子地出手救了苏贝和苏秀,倘若王洛尧来得再晚,说不定高昊阳真要占尽便宜了。 “棋琴,你去,你去把两个丫环给找出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毕氏再次出声,棋琴得令,肃着脸跑出门。 “求老祖宗作主!”好死不死的高昊阳这会又张口,“晚辈造下孽晚辈自己承担!平江知府的嫡孙,也算不得辱没两位苏小姐!请老祖宗作主,晚辈心里也能安生!” “高昊阳,你真是想得美!先不说你究竟有没有那能耐污了我两位姐姐的清白,就说你这副德性,凭什么娶我姐姐?”苏苏再按捺不住,冲下阶梯,跑到高昊阳身前,指着他的额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先照照镜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以为你打的这个如意算盘事情就能这么了了?” 苏苏怒气冲冲,在场所有人都被震住,怔怔地看向她。 刚才还垂涎苏苏美色的高昊阳登时被她的泼悍吓得收起花花肠子。 苏苏的话,高氏听在耳里,不爽在心里,她的侄子再不好,但经别人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码事了。 于是,她上前两步,至苏苏身侧,摆了一副长辈慈祥的架子:“苏儿,我知你心里不舒服,想着为你姐抱不平!昊阳有错在先,我这个当姑姑的难辞其咎,事后我一定将他重罚。可事已至此,我们还是要商量个法子将此事平息,毕竟涉关你两位姐姐的名誉不是?” 高氏脸皮实在太厚,苏苏之前还小看了她,此时她竟无言以对,只得听她继续:“虽说昊阳醉酒误了人清白,但终究不是他故意的,昊阳,我是知道的,平日尽管贪玩了点儿,倒还不至于如你所说的那样不堪!昊阳的祖父,你也知道,不久 前才升任平江府知府,就像昊阳所说的,如果娶了你两位姐姐回去,还真不算辱没她们俩!你们觉得是也不是?” 图穷匕现! 这时,在场有三人脑中浮现这个词,王洛尧,毕氏,秦氏,而苏苏一早就知道高氏没安好心,所以高氏说的每句话她都清楚她话后的用心。 虽然听高氏同意让高昊阳娶走苏贝和苏秀,对于王洛尧来说,有那么一瞬的解脱,但他不会束手听之任之。 他不得不站出来替苏秀、苏贝说两句话:“娘,其实你们误会三表哥了,刚才三表哥借着酒意并没有怎么欺负到两位姑娘,只是误闯进来而已,当时两位姑娘皆衣裳齐整,三表哥意识糊涂,误当自己真犯了什么大事!” 他进来时看得清楚,苏秀分明已经遭了高昊阳的毒手,但是既然高昊阳一咬两个,那他一帮也要两个。 此言一出,脸色最先一变的是高氏。 “嗯!”毕氏闻言,脸色稍霁,“既然尧儿是亲眼所见,那想必不会有误了,昊阳酒醉,意识不清,胡乱说话,也是可能的!娶两位姑娘就不要你娶了,这两位姑娘不是你说娶就能娶得回去的!”最后一句,毕氏声音明显加沉。 高昊阳愣是吓得打了寒噤。 如此,苏秀和苏贝都神情一松,苏苏也为之收敛了气焰,看向王洛尧时也没那么怨恨了。 王洛尧瞥见苏苏目光暖了两分,心下却是一叹。 高氏眼见好不容易谋来的大好局面,被自己不孝儿子一句话给扭转了,怎么可能甘心,于是她朝苏贝和苏秀的方向上前两步,瞥见苏秀脖子上的红印,暗下冷笑。(未完待续。。) 第088章 不可活(下) 高氏微微侧过身子,朝向苏苏,面带感激地道:“我知道你们在替昊阳说好话,只是高家从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昊阳当真欺负了两位姑娘,就没有理由让两位蒙羞而不理!我也知你们顾忌我的脸面,可事实摆在眼前,呶,苏秀姑娘脖子上的伤痕还未消呢,苏贝姑娘髻钗紊乱!玷污了两位的清白,昊阳这个罪过是无论如何也抵消不了的,你们权当给昊阳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虽然刚才替苏秀和苏贝摘清的话是王洛尧和毕氏所说,但高氏却始终面对苏苏三姐妹。 “是啊是啊,你们大家都不要再帮我粉饰了,我知道我自己做了什么,两位姑娘,求你们给我高昊阳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从此我一定绝不负卿啊!”高昊阳说完,冲到苏贝跟前,扑通跪下,伸手就扯住苏贝的衣袖。 苏贝被唬得踉跄后退,脸色再次苍白无血色。 “高昊阳,你要做什么?你离我姐远点儿!”苏苏见高氏拽着苏秀和苏贝不放,再有高昊阳死皮耐脸,心里着急得不行,不知道艾芙那边怎么样了,半个时辰都过来,来回一趟理当足够了。 好容易将高昊阳拽开,苏苏长喘一口气,转眸看向苏贝时,发现她的脸色难看至极,眼神竟似绝望。 “姐,姐,你怎么了!”苏苏惊得不清,走到苏贝跟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好妹妹,是我对不起爹娘——啊——”苏贝轻飘飘地道出几个字,毫无预兆地一把推开苏苏。然后就拼了命地冲向堂中央的石制庭柱。 “姐——不要阿——”苏苏疯了一样地跟着冲出,但苏贝是下了狠心。使出了全身力气,在场诸人谁也没有料到。更没有人能来得及将她拦下,除了会武的王洛尧。 虽然苏贝冲撞的方向离他最远,但他还是抢在苏苏之前将苏贝的冲势阻下。 “姐,姐,你要作什么?”苏苏从来没有像此刻觉得王洛尧身姿飘逸,动作俊气过,可她无暇对他表示恭维感激,一心扑在寻死不成的苏贝身上。 “贝儿——”毕氏也是被惊得一身冷汗,“快快。把她扶起来,搀好了!傻丫头,这就想不开了?有我这个老婆子在,谁敢污你清誉?” 毕氏声音冷得颤抖,拄着拐杖走到苏贝跟前。 苏贝嘴唇灰白,摇摇头,觉得这一次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苏恨得咬唇,高氏在这里嘴巴巴地替高昊阳刷高洁,她明知这些粉饰的话都是 假的。可就是没有证据反驳,这种时候,也只有摆出十足的证据才能让高氏彻底闭上嘴。 想必老祖宗也一样,虽有心护着苏贝俩人。但始作俑者高昊阳一口咬死,她一时也没有办法。 心里急得直欲跺脚的苏苏这会儿再次朝门首处看去,发现一个脑袋钻进门缝。不是别个正是艾芙,艾芙也看到她。冲她点了点头。 苏苏喜从中来,吐了一口浊气。其实她惯常不是刻薄的人,她也不想当刻薄的人,可一旦她所珍视的物或人受到伤害时,她就忍不住地想要维护,即便自毁形象也不在乎了,更何况这会儿是在侯府,她更要表现得尖酸一点才能让这些人对她,对她姐姐死心才是! 于是苏苏挺了挺背,小步踱到高氏和高昊阳中间,扬声道:“我想问一句,大奶奶刚才说了,高家的人从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此话可算话?” 高氏不意苏苏怎么突然会冒出这么一句,又见她脸上之前焦急的神色一消而散,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但当着众人的面,她自然是要对刚才说出的话负责,于是点点头肯定道:“自然是算话的!” “那好!有你这句话,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苏苏说了这么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众人听得稀里糊涂。 王洛尧再见苏苏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由握了握拳头,刚才见她焦急无力的样子,他心里不是没有想过再帮她一把,如果他出面,坚定了自己的话,驳掉高昊阳的颜面,在场诸人定是更愿相信他,但他也因此会将他自己推上风口,因为老祖宗为了不让贪婪的高昊阳,甚至会直接拍板将苏秀和苏贝两人都许给他。 那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忽地,他脑中精光一闪,握紧的拳头蓦又松开。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好整以暇来。大家不都说苏苏是个呆傻的,不谙世事的么?想必都是没有看过她力挽狂澜、化险为夷的另一面吧! 如此想来,王洛尧心里不由升腾起一股类似希望的冲动,双目炯炯地盯着苏共轭。 只见苏苏瞥了一眼一脸懵懂的高氏和高昊阳,冷声继续道:“你刚才口口声声说,高昊阳不是随便的人,只是饮酒过后才乱了性,且他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从来敢作敢当!那么,就请大奶奶当着众人的面,先让他把一个人的责任先负了再说!艾芙——把人带进来!” 话声一落,温泉室的大门吱哑被推开,艾芙最先现身,在她的身后有一个暗影紧随其后。 众人 纷纷朝那个暗影瞧将过去。 当两人走到灯下,那个暗影也露出庐山真面目。看到艾芙后面的人,其余人都还好,只是纳罕苏苏的用意,但有几个人已经支不住地变了脸色,高氏和高昊阳便是其中之二。 苏苏几步抢到石榴跟前,将她拦在身后,然后对着高氏扬扬下巴:“大奶奶,这个丫头您应该很眼熟吧!高昊阳,你觉得是不是也很眼熟?” “石榴?”毕氏身边的一个丫环唤出石榴的名姓,随即附到毕氏的耳旁低语了一声。 毕氏晓得了石榴的身份,不知石榴与今晚的事有何关联,她的目光再次聚到苏苏的身上。 只见苏苏轻轻错开身形,让石榴露出面目来,然后侧脸对她鼓励道:“石榴,你不要怕,你尽管说出你的委屈!侯府不留你,自有留你处!大不了,从此,你随我们回苏家庄!” 高氏脸色登时泛白,高昊阳的眼神也开始畏缩起来。 石榴听了苏苏的话,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哽着嗓子对众人道:“大半个月前,大奶奶把我赶出府去?” “为什么赶你出府?”毕氏看当事几个的神色,隐约猜出其中端倪,此时听闻,不由沉声质问。 “因为,因为……表少爷的事!”石榴壮着胆终于吐出这句话。 “胡说,什么因为表少爷的事,我撵你出去根本不是因为昊阳!”高氏斩钉截铁地打断石榴的话,“而是你自己不知检点,我留不得你!” “大奶奶敢说不是?我不知检点?若是半个月前,您还能这么狡辩,我也只能被说成口说无凭,但是今日,你们却不能了,因为我已经查证怀了身孕!两个多月,你们敢说孩子不是高昊阳的?”石榴也不甘示弱。 刚才在路上就被艾芙劝说过了,也知道高昊阳猪狗不如,不拆穿他的真面目,实在难解心头之恨,若高氏温言款语地对她,说不定她还会看在旧主的份上,少说两句,可高氏非但不手下留情,还反咬她一口。 此时,室内众人脸色风云变幻,机敏点的琢磨出高昊阳是个风流成性的,再机敏点的就该琢磨出今晚的事分明是个局。 “大奶奶,这该认的你们不认,不该认的你们死活赖着要认?我真是不明白你们这是为的什么?刚才您嫡亲的儿子都证实了,高昊阳根本没来得及沾上我两位姐姐,可他偏要死皮赖脸,而您也口口声声要高昊阳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受害人挺着肚子过来找你们负责,你们又 甩手不认,撇得一干二净,请恕我们实在糊涂了!”苏苏一边说,一边抚着下巴做沉思状,引导大家随着她的思路往下思索。 闻言,高氏和高昊阳登时都应答不上来,事发突然,局面陡转急下,他们根本有些措手不及。 “哦,我知道了!”苏苏一抬下巴,恍然大悟,“你们根本就是要赖上她们才对,我两个姐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如今要名也有名,哪个男子不贪恋,你们设了如此下三滥的手段逼娶她们,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受利者呢?” 苏苏说到这,瞥见门口处有只手在挥动,她眼锋扫过去,发现艾蓉也露了露头,心里更加有底,遂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既然我们如此不受欢迎,我们也不想过多打扰,其实只要说一声,我们随时可以离开,何苦出此阴招呢?若非石榴及时出面,我们当真百口莫辩!也罢,两位姐姐,知道我们受难,肖大哥已经带了马车来,此时正候在府外,我们这就回苏家庄去!还有……” 苏苏转过身来,面向毕氏,躬身道:“太伯母,我们三个皆知太伯母心慈仁厚,对我们三个宠爱有加,感谢您这半年来对我们的关爱和教导,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会来看您的!” 此言一出,毕氏还有王洛尧双双为之色变。(未完待续。。) 第089章 惩治 她们这一走,不仅与苏家联姻一事成不了,还会让苏家怨上卫国侯,说什么也不能让她们就这么走! 毕氏还有王洛尧脑中皆是闪过这么一个念头,王洛尧更是几欲上前阻拦。 “苏儿,你慢着!”毕氏再次以拐敲地,“你们这么走,分明是不相信太伯母会还你们姐妹三一个公道!” 苏苏走向苏贝的步伐顿时停止,侧身看着毕氏:“我们当然相信太伯母,但有些事情只会越描越黑,您越试图证明往往越证明不了!与其冒着更加不清不白的风险,不如到此为止!等我们走了,自然风就停了!” 苏苏来到苏贝身前,拉住她的手,苏贝红着眼眶看着苏苏,目中又是感激又是爱腻,这个妹妹实在是潜力无限,给她太多意外。 石榴是从哪来的,肖蒙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还带了马车来? 苏贝想到这些,毕氏、秦氏、王洛尧还有赵凤玲、何妈等人自然也皆想到这些,她们再看向苏苏的目光里满含重新的审视还有不可忽略的赞赏。 赵凤玲呆呆望着颇为姿容佳丽又气宇昂扬的苏苏,如今才意识到,苏苏才是苏氏姐妹三当中最最厉害的一个角色,之前,她只不过隐而不发而已。 经过今晚的事,如果侯府仍要坚持与苏家联姻的话,他们的人选是不是又多出一个来?之前,苏苏可是最先被排除的! 不过,被这么一闹,两家还怎么联姻? 赵凤玲摇摇头。不管高氏最后会不会被揭穿,但是和苏家联姻的事怕是被她成功搅和了。 这时。室门吱哑被推开,众人纷纷看过去。却是棋琴现身,她走到毕氏跟前:“老祖宗,两个丫环找到了,只是中了迷香还没有清醒过来!” 闻言,苏苏三人脸色更加难看。 苏贝暗叹一声,摇摇头,尔后对毕氏道:“太伯母,今晚的事,已经用不了多说。事实摆在这里,就是有心之人想要置我们姐妹几个于不堪之境!可我们不想追究下去了,也不愿您再追究下去,只求您不要让这件事再扩散开去!虽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人嘴两块皮,三人成虎,再清也抵不过人言之可畏哪!” 毕氏听此,双眼通红得扫了一眼高氏以及她身后的几个仆妇。高氏硬挺着脊背,正如苏贝所说的,当初她在设计这件事时也明白,即便有矛头指向她。老祖宗也不会当众戳穿,而是会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事关三个姑娘的名洁,动静太大 。对谁都不好! 只是,金氏办的这什么事。她不是让她把两个丫头支开吗,怎么又中了迷香呢? 这蠢货! 堂内静默了很久,直到毕氏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今晚的事就到此为止!外面若传出只言片语,我老太婆第一个饶不过他!” 此言一出,松了一口气的可不止苏贝和苏秀,苏苏看到高氏和高昊阳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翻江倒海。 “但是——”毕氏的声音又起,众人再次憋着一口气,“温泉室发生这样的事,做为当家主母,大奶奶难辞其咎!从今日起,内宅中馈的事暂由大夫人接管,筱竹院里里外外的事,我看大奶奶也不要操劳了,就权全交给秦娥吧!” 毕氏声音将落,室内就有不少人倒抽一口气。 这个……这个……也太重了些! 老祖宗这哪里是不追究啊,分明是追究得不能再追究了,虽然明面上没有指出此事出于高氏之手,但这样的惩罚,明摆着就是将罪名死死地扣在高氏的头上了。 秦氏得言,狠狠剜了一眼高氏,低头应承下来。 高氏完全没有料到毕氏会如此惩治她,之前她还在自以为是地暗中自得,没想下一瞬就给她一个晴天霹雳,没有中馈大权,她在府里还有什么地位?甚至还让筱竹园的那份权利也放给李贱人,这让她还怎么活? 说什么也不行! 高氏一下子跪倒:“老祖宗,这怎么能行?就算……就算孙媳妇一时失职,但,您这样决定,是不是太重了些!下人们不听使唤,我回头挨个教训就是,您可得收回成命!” 王洛尧抿紧薄唇,看着高氏的背脊,有着说不出的无力和无奈,他叹了一口气,移开目光。 “等你什么时候养好身子,觉得有力气了,再接回去也不迟!”毕氏沉沉地回道。 她不想对高氏出手太重,如果就此拿掉高氏手中的权利,只怕高氏走向极端,闹得太僵,那与苏家的事就没法谈下去了! 这么说来,还能将高氏捏得死死的,给她一个念想,堵上她的口,也让她想办法控制下局势,不至将今晚的事张扬出去。 再一个,送她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对外只称她身体不适暂不管中馈之事,面上也顾全了。 高氏闻言,还能有什么法子,她灰败着脸脆坐于地,磕了个头:“是!” 毕氏转身, 温面对向苏苏,语重心长道:“苏儿,府外的马车,你去一趟,关照让他们先回去,一个月后,侯府会派专车送你们回苏家庄。今晚受的委屈,太伯母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石榴,你暂且留在府上,眼下就先住在香浮院里,你的事,侯府也会给你一个交代!何妈,你帮着安排一下!石榴肚子里的孩子,大夫人你看着操办!”毕氏说到这里,轻咳两声。 何氏紧张地给她抚背,苏苏三人亦十分着紧地看着她。 毕氏对她三人微微一笑,对在场诸人道:“天色不早,今晚先这样。各人都先回去休息吧!只一件,还要叮嘱一句。我的耳朵可长着呢!” 苏苏拿别的事小心安抚了肖蒙,便回到香浮院。本打算好好质问苏秀:你跟赵凤玲合计的好事! 但转念又想,若非她们俩这么合计,若非苏秀贪着王洛尧,苏贝说不定也要遭到高昊阳的轻薄,想想便不说了,只当不知道。 她原还想再说苏贝两句的,可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又不忍心,只得兀自长吁短叹。 没一会儿。东芹和云屏也被抬了回来,艾芙几个帮着照料。 然后三人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凌云轩内,赵凤玲让人烧了桶热水给王洛尧洗澡,主仆两人回来的路上一路无言。 赵凤玲自然知道王洛尧在温泉室时护着没有拆穿她,心里是不尽的感激和感动。 王洛尧头仰桶沿,把晚上的事稍稍过了一遍,其实再简单不过的事,妇人的手段也只能如此,可是因他而牵涉那么多人。他心里着实不舒服。 再想到高氏,他只觉无力,与苏家联姻哪里是那么不上台面的事?可她就是拎不清! 只要苏家闺女做得来,他这里其实倒没那么排斥。即便在今晚的事情之前给他订下在他看来最不吸引他的苏秀,他甚至都能接受下来,因为他一惯是能拎得清这些的。不太擅长冲动,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也知道自己妻子将来的责任。 太公太婆有他们的考虑,怎么会有意害嫡重孙呢? 同苏家联姻。那是一箭三雕的事,只不过没几个人能想到而已。 王洛尧闭上眼睛,眼前是苏氏三姐妹,究竟谁更合适? 也许保险起见,苏贝最为稳妥,可每每想到这个,他总是有些不甘的感觉,然后想到换成苏苏时,他又有些不免头大,头大的同时又隐有着渴望。 不可否认,他对苏苏更在意更用心,也更愿意在她身上花时间花精力,可这些他知道只是出于情爱的萌动,若真要说娶苏苏,他一样犹豫。 他又不是傻子,看得出来,苏苏明显排斥他也排斥侯府,若是强扭她进府,却是有些冒险了。 想即此,王洛尧摇摇头:什么险不险的?一个小女儿家,能犯出什么险来?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过了?虽然没正式地经涉什么女子,但自己一贯对此不是还颇为自信的么!要不,干脆就选她进府试试?那样的话,自己的生活就多一乐趣,不至于夫妻之间只是担着一个名分而已了。 王洛尧回想这一年多来和苏苏的数次交集,不由自主地翘了翘嘴角,然后,然后,水中的身体竟然慢慢起了反应。 猛地一睁眼睛,王洛尧暗骂自己一句,便往头上胡乱浇了盆水,即要起身出浴。 这时,赵凤玲在房门外轻叩:“少爷,需要我进去服侍吗?” 王洛尧抿抿唇,重新坐回浴桶,沉声应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门外的赵凤玲咬着嘴唇,以前得到这样的话,她都是很识趣地避开,但这一次,她想不能再识趣了,因为今后无论是谁进府当主母,但说什么都不可能是苏秀。想想王洛尧不管是与苏贝、苏苏,抑或潘欣瑜,自己终是很难得机会赶在她们前头先捞到月。 于是,她脱下外裳和中衣,只着了上下小衣,推门而入。 桶里的王洛尧不防她如此,暗自一惊,张口喝住:“凤玲,你没听见我的话么?” 赵凤玲吓得跪倒在地,胸前因她动作的幅度而荡起一片涟漪。 王洛尧看见,止不住暗喘一口粗气,伸手从旁边的锦杌上捞起他的长衫,甩到赵凤玲的身上:“出去吧!” 赵凤玲一把扯下长衫,一脸无辜地哭诉:“少爷,今晚的事其实并非我本意,只是苏秀小姐她,一直对您,对您……她几次苦求于我,要我帮她!今天她又来,我实在不忍心,婉拒不了,心想也不是什么天大的忙,不过成一个全给她,也好叫她往后不要再缠着我!根本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未完待续。。) 第090章 平息 赵凤玲双肩裸露,这样的自己被王洛尧看到,往后他就不会随便处置自己的,就像晚上她们所说的,自己的清白相当于交给他了,于是,她双膝又朝桶前凑了两分:“少爷,您一定要相信我!” 如今,苏秀闹成那样一个没脸,她怎么还好意思说出与自己私下的勾当,被人知道岂不更加往她身上泼脏水,所以,此时,赵凤玲大着胆尽管将祸端往她身上引。 王洛尧懒得追究赵凤玲和苏秀之间谁是谁非,反正苏秀经此一事是没脸再进侯府,至于她和高昊阳会不会因此结亲,还要看老祖宗的意思。 “你先出去吧!”王洛尧没有过多的话,仰面倚到桶沿,再次出言赶人。 赵凤玲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再看王洛尧的清淡,心里很受打击,咬咬唇,起身跑出净房。 王洛尧垂下眼帘,觑了眼房门,摇摇头,轻叹一口气。 赵凤玲痴恋他,他并非不知,可他有自己的分寸,如果由他出面将她送出凌云轩,怕是太过薄情,还是等将来主母进门后,由她处置吧! 檀园的正房内,秦氏领着心腹仆妇自高氏手中将后宅诸事接收过来,一切交接完毕:“你们都下去吧!” 秦氏支开众丫仆,房内只余她和高氏,秦氏等人一走,门一关,即拍案怒斥:“若是没那能耐把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干脆就不要做!落了一堆把柄在人家手里,你做的这是什么事?” 高氏埋头就要往地上跪。秦氏又一句斥:“刚才在众人眼前还没跪够啊?” 高氏又颤巍巍地爬起来,眼睛通红。愣是没敢哭出来。 “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当家主母!”秦氏偏过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脸色。 “婆母——”高氏嗫嚅。 “你就不能再忍忍。实在不行,干脆就让那苏贝嫁进来好了!她那软性子,进来还不任你拿捏?现在倒好,你亲手把自己送给人家拿捏了!”秦氏气不打一处来。 “起码……经媳妇这一闹,老祖宗不会再执意与苏家联那份姻了吧?”高氏虽然一脸败相,但私底下她还是有点小小的庆幸。 “哼,想得美你!”秦氏啐道。 高氏抬首,一脸困惑。 秦氏没好脸地睨她一眼:“你等着瞧,老祖宗没让尧哥两个都娶就算好的了!” 闻此。高氏不解:“怎么会,苏家怎么会答应呢?” “你以为这此事会传到苏家的耳朵里?你以为那几个丫头会把这事告诉她们爹娘?你用用脑子想想!哎,你!当初我真是看错人了,但凡有些头脑的,我何苦这么累!”秦氏揉揉眉心,叹道,“我眼下,担心那个苏丫头!以前没注意,今晚。她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与苏贝比起来,这个苏苏却是难缠得紧。你最好祈祷老祖宗最后没有选她做重孙媳!” 高氏深以为然,苏苏实在让她太意外,伶牙利齿。又机敏乖戾,是个不好拿捏的角色,只是。她那副撒泼的模样,哪里是大家闺秀应有的样子? “她是伶牙利齿没错。可咱们娶的是当家主母,要她那么会讲理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找个会操持家的?”高氏说出心里的话。 “你怎知她不会持家?哼。算了,不与你说了,我乏了!你先回吧!”秦氏挥挥手。 “可是,婆母,潘家那边……”高氏皱着脸为难道。 “刘氏昨天来找过你了?”秦氏放下手,问道。 “是,昨天来找我,催得我有些紧,我这才一时糊涂!”高氏垂首应道。 “改明,你和刘氏挑明了,她们家欣瑜若是愿意等,也等着起的话,那就让她们再等个一年两年,如果她们不乐意,我们一时半会也许不了她们什么!”秦氏直言道。 一听这话,高氏灰了脸:这不就是等于回绝了人家么? “你回去吧!回去好好呆着,等老祖宗心情舒坦了,我再把担子摞回给你!筱竹院的事,你一并也别再插手了!” “可让那贱……让李姨娘来接管,要我如何自处?”高氏眼圈一红,“婆母,您可要为我作主!近来,听说她在给王洛达张罗亲事的事,要是让她拿了我的权,还不知要多得瑟呢,万一将来她的媳妇比我的媳妇强,我就没脸在侯府呆下去了!” “还不都是你自己自找的?”秦氏声音一厉,“石榴的事,高昊阳的事,我这是乏了,都还没找你算账呢!等老祖宗的指示下来,我再找你算账!” 高氏再不敢多言,躬身告了退。 朝晖园,毕氏站了许久,腰腿都酸麻,王元案脸色也不好看。晚上的事,毕氏一回事就与他说知。 “石榴的事好办,关键秀儿的事情棘手!”毕氏皱眉道,“尧哥那是有意护着她,可明眼人都看出来!” “这畜生!”王元案怒斥一句,“留他多住一阵子竟住出祸来!” “要不,就把苏秀许给他?”毕氏盯着王元案探问,“高昊阳虽混,可身为高连海的嫡孙,也过得去!” “这个,还得看苏秀怎么想法!看她能不能过得了自己那关!要是她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最好!若她真乐意嫁给高昊阳,我就在江宁城里给他找个事做,看在家门口,省得秀儿跟了他后受委屈!” “那样最好了,秀儿受了这等委屈,咱们是亏欠她了!”毕氏叹口气,转而脸色一凛,“这个高莺雅她就没一时安生的!” “算了,你的惩罚也够她吃一胡了!晚上,是苏苏那个丫头?”王元案知道来龙去脉后,也对苏苏生了两分好奇。 “是苏丫头!”毕氏点点头,“我之前就说这丫头不似看着的那么简单,今晚,算是崭露本色了!” “当初,一见面,我就瞅着她的眼神最亮!”王元案颇是赞同。 毕氏好容易才轻轻笑了一笑:“苏儿的表现确实让我刮目,只是性子又烈了些,不大好调教。贝儿那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软了点,今晚差些撞柱自了,在事情没弄清之前,她便这般沉不住气,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 “就算你再会看人,不经历些事情,你还是无法将一个人看透!这两日,你和几个丫头多接触接触!时间不多了,送她们回去之前,咱们就差不多得定夺下来!”王元案扭头对毕氏道。 毕氏却有些顾虑:“今晚受这么一惊,不晓得三个丫头心里是不是有什么排斥的想法,到时不太乐意,怎么办?” 王元案手一挥:“你想多了!儿女亲事从来父母之命,咱们去提亲,是向她们爹娘提亲,又不是向她们!她们就算不乐意,也是要憋在心里的!真等她们哪一个嫁来,咱们不亏待她便是!” “那你请谁去做媒,想好了没有?” “李太师吧!” “用得着吗?” “这才显得诚意啊,给足苏恒卫那老家伙的面子,他还能不应?” “你呀!”毕氏指了指王元案,“就跟吃定他一样,也不知咱们这一步走得对不对!” 到最后一句,毕氏转而一叹。 “不管对不对,总之明年尧儿进京之前先要把这亲事定下来!”王元案踱着坐到床沿边。 毕氏点点头:“省得万一尧儿高中,皇上为难咱们!皇亲那是好做的么?” “如果官家知道咱们和苏 家联了姻,他心里会有数的,从而把尧儿任回江宁城来,而非留他在京都!” “话说回来,你倾向她们当中哪一个?”毕氏心里也没个最佳的人选。 “秀儿,怕是不可以了,留了把柄在高氏手中,进来以后岂不任高氏使唤!” “确是如此!那贝儿和苏儿,你以为谁更合适?” 王元案抚着长髯,半晌不语,许久后,他才应道:“过些日子,你让尧儿定夺吧!他挑谁,咱们就提谁!” 毕氏点点头,笑了笑:“尧儿这大半年来,一直再未提亲事的事,怕是心里已经对谁属了意了!看他晚上那般袒护苏贝,还及时出手救下贝儿,他反应那么快,岂不是心思一直搁在贝儿身上,要不哪里那么顺当地救下人来!我看他八成是对贝儿有意!” “是么?”王元案也呵呵一笑,“贝儿也没什么不可,反倒要比苏儿更妥当些!” “嗯!正是如此!”毕氏点头赞同。 随后,老夫妻两个歇下不提。 次日一早,前一晚才混乱过的香浮院内一大早便接着乱起来,原因是苏贝和石榴两个同时惹了风寒,皆高烧不退。 苏苏简直急个不行,跑到朝晖园请毕氏找来郎中,郎中只说感了风寒,没再说其他什么,然后又给苏贝和石榴各开了方子煎下服用。 可半天过来,仍不见好!石榴情况更糟,她又怀有身孕,一直说胡话。 苏苏自责得要死,左右横竖焦急,暗下信不过府里的郎中,偷偷又着艾芙去托肖蒙给重找了一个郎中进府里来。 进来的郎中被王洛尧撞见,他问向来福:“谁给找来的?” 来福如实回道:“是苏苏姑娘找的!”(未完待续。。) 第091章 落定 “她从哪儿找的?”王洛尧瞥了一眼跟在来福身后郎中,追问一句。 “是托的……”来福说一半,抬眸看向王洛尧。 王洛尧明白,当即挥手,打断他的话:“带他去吧!” 来福又瞅了一眼王洛尧,领着郎中前往香浮院。 她这是明摆着不相信卫国侯府啊,还特意托肖蒙给她从外面找郎中!她便那么信任肖蒙? 王洛尧自鼻子里哼了几口粗气,平复下心间的波澜,出了曦园。 原本毕氏、秦氏要尽快处理苏秀、石榴的事情的,因为生病的事也都暂时搁浅下来。 见苏苏从外面找来郎中,毕氏等人虽闻知,却没有二话。 好在新的郎中过来,还是确诊两人是受了风寒,之前郎中开的方子也没有问题,苏苏这才放下心来,陪艾芙几个丫环专心照料。 苏贝日渐好转,三日后石榴重又发起高烧,全身抽搐,并下体开始渗血,等郎中到时,已是告知小产。 苏苏心揪无比,好在石榴没什么大碍,小产过后,几天休养过来,渐渐恢复了元气。 “苏苏小姐,您不用再道歉了!只能说明这孩子没福气!”石榴小脸苍白,努力安慰着苏苏。 经了高昊阳的事,她也成长许多,人不能太贪心,得有自知之明,贪了心,就会误入歧途。 “石榴,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如果你有心跟着高昊阳。我一定想法帮你办到!如果你没有心,月底。你就随我回苏家庄,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苏苏看石榴毫无怨她的意思。心里更是自责。 石榴点点头:“其实,这也是上天的安排!知道这孩子来到世上也是受苦,倒不如收他回去!石榴本就在这世上孤苦无依,若能得小姐您收留,自是石榴的运气了!高昊阳那里,我怎么可能对他还有指望?我便是宁愿出家,也不要再跟他再有牵连了!” 一连多日的操劳,苏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好在苏贝和石榴都有惊无险。她累也就累了。 “那好,下午我就去找秦夫人还有大奶奶,以后你就是我的人,高昊阳与你再无瓜葛。”苏苏承诺道。 石榴微微笑着含首。 秦氏还有高氏那里自然巴不得石榴不赖着他们,苏苏一提出来,她们即爽快地答应,一问高昊阳下落,得知那家伙竟还有脸呆在侯府。 苏苏从檀园回来,发现毕 氏坐到香浮院的正厅里。苏贝和苏秀坐在下首,看样子就等她了。 除了毕氏身旁的何氏,厅内再无其他下人,不知道毕氏有什么话要说。 “今天下午我过来。是有一件事与你们三个相商!最终的决定由你们自己决定,我只把利害关系说与你们听听!”毕氏开门见山。 闻此,苏氏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毕氏将要说的是什么事,苏秀直觉此事会与她有关。两只手交握膝头,心里乱乱的。 “这事几日前我就该过来与你们商量。只是贝儿一直身体不适,也就拖下来了。”毕氏开了门见了山,转而又说起开场白来,弄得姐妹三人不知所以。 “太伯母,您可是为了我堂姐的事?”苏苏不想毕氏再绕,她身子有些乏,想躺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还是尽早商量完的好。 毕氏挑挑眉,看着苏苏,点头道:“苏儿猜的没错,正是!” 听言,苏秀埋首,脸红不已。 “秀儿,你也别只顾着羞,此事本来也不是你的错,太伯母需要知道你的心意,才能给你作主!” 经毕氏这么一说,苏秀只得微微抬首,看了在场几人一眼,点了点头:“是!” 得了几人的同意,毕氏将之前与王元案相商的话又对她们说了一遍,最后温言道:“如果秀儿不愿意跟着高昊阳,我们也可以让尧儿许你进门,但是,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我说了,这事最终还是由你们作主!你们姐妹三个仔细考虑考虑,考虑好了,与我说知就行!” 苏贝和苏苏听了毕氏的话,颇为讶异,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进而双双看向苏秀。 苏秀瞥了她们两眼,含首凝眉。 毕氏说完这些,不再多停留,起身就要走,这时苏秀却是蓦地抬头,对毕氏道:“太伯母,不用考虑那么久,我现在就决定好了!” “哦?” 苏秀点点头:“如果太伯祖能让高昊阳留在江宁,由你们看顾,那我就……就听从太伯母的提议!” 早在事发当晚苏秀就有想过她的将来,想来想去,最合宜的结果就是嫁给高昊阳,权当假戏真做了! 苏苏和苏贝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虽然会替苏秀不值,会觉得便宜了高昊阳,但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好在太伯祖答应会给高昊阳在江宁安排事情做,这样有他们老俩口的看管,苏秀将来也不会吃亏吃 到哪里去。 毕氏得了苏秀的话后,点点头:“好,如果你确定这么想,回头我会说与你们太伯祖,改天你们太伯祖会与高府书信。待你们回到苏家庄后,高府会寻时间登门提亲的!” 闻此,苏氏三人意会,不再有异议。 高昊阳从高氏口中得知此消息,倒也没什么不乐意,苏秀才貌双全,又有卫国侯亲自作媒,而且他确实也得了苏秀的好滋味,娶这样的女子过门做媳妇没什么不好,只一件…… “要我留在江宁?”高昊阳抬眉不解。 “没错!” “为什么?” “你说呢,还不是怕你将来给委屈让苏秀受?”高氏没好气地数落起高昊阳,“我可跟你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当真留在了江宁,若是再给我脸上抹黑的话,我就代你父亲狠狠教训你!” “我留在江宁,那我爹还有祖父会同意吗?” “你干的好事,你爹还有脸不同意吗?” “姑姑,你也别尽说我的不好,那事还不是都是你主动撺掇的侄儿?”高昊阳噘噘嘴,不满道。 “你给我住嘴!”高氏拉下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因为你没眼色得霸了石榴,事情会发展在那样?” “那不能全怪我,石榴不是你出面摆平的么?结果被苏苏给找出来,一样还不是因为你出手不干净!”高昊阳没有住嘴,回驳道。 “行了行了,那件事以后就别再提了!等这事确定下来后,你就先回平江府去,我会让你爹给你在这边置处宅子,成完亲你就带着苏秀回来江宁长住!”高氏不耐烦地说道。 “是,侄儿晓得了!只是,那个苏贝怎么办?” “你还想她作甚?”高氏眼含警惕,“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别再想七想八的!你姑姑我因为你连主母的权利都丢了,若你再给我添乱,我就别想拿回权利了,以后也没的好处给你吃了!” 高昊阳忙识趣地点头应承下来,又狠狠下了保证,高氏这才放过他。 听了秦氏的话,筱竹院的管理权她也忍痛交给了二姨娘李秦娥,知道李秦娥在四下给亲生儿子王洛达寻亲事,高氏埋了几个心腹多方打听,一旦有风吹草动,立马同她告知。 至于王弘坤,得知高氏被摘了帽子,一点意外没觉得,平日里更是极少到她的房里过夜。 李秦娥便利用这机会,极尽服侍 之能事,缠着王弘坤给庶子王洛达牵个好亲。 王弘坤对王洛达一向印象也不错,加上王洛达本身条件也出落,所以也乐意出这个面给他张罗亲事。 高氏闻知,暗恨不已,可被缚了一双手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秦娥得瑟。 期间,她给大女儿王洛怡去过信,王洛怡回信说又怀有身孕,没法过来江宁辅佐,只能拿语言劝慰,并帮着出出主意。 高氏闻知王洛怡再次有孕,替女儿高兴,心下怕自己的事令她担忧,随后便在去的信里扯谎,说是老祖宗气消,中馈已回归她手云云。 就这么,石榴的事算是定下来了,苏秀的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苏氏三人跌跌撞撞在侯府又呆了半个多月,想家的心思渐渐浓烈。 苏苏平日仍以圈花打发时间,一包翡翠小晶石都被用了差不多,制出不少玩意来,悉数被她收好,准备带回苏家庄。 苏贝和苏秀也多数窝在屋内做针线,大门不迈。 到了十月下旬,毕氏觉得时候差不多,遂挑了个天晴的下午,找来王洛尧。 “太婆,您找我?”王洛尧窝在书房里一连许多天,没经太阳的脸越发莹玉一般。 “你坐下!”毕氏看着王洛尧俊杰的五官,笑容慈祥。 王洛尧来时路上,掐摸一下时间,苏氏三人月底回苏家庄,猜到老祖宗两人差不多该做决定了。 “怎么样?明年的春闱有信心没有?”毕氏没有单刀直入。 王洛尧温温一笑:“到时就知道了!” 毕氏呵呵笑出声,将高几上摆着大颗冬枣拈了一颗递给王洛尧:“这枣个大又甜又脆!” 王洛尧接过一口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心里竟是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未完待续。。) 第092章 回家 “月底,你太公就会着人把她们三人送回苏家庄去,你这里呢,目前有没有什么意向?”毕氏终于说上正题,“我和你太公的意思,还是以你的意见为主!秀儿,会有高家上门去提亲!我们这里,预备着是年底之前过去一趟!” 王洛尧没有想到这么着急,不禁询道:“为何不等我春闱过后再前去!” 毕氏摇摇头:“要赶在你进京前敲定这事!” 王洛尧看着毕氏,目光犹疑。 “说吧,说说你的想法!我们老两口终还是倾向苏贝的,虽她身上还欠缺一些,但也并非至关重要!”毕氏不时打量王洛尧面上的神色,当她说出这话时,王洛尧面上没什么动静。 王洛尧被毕氏看得不自在,干脆起身,抱胸倚靠在高几前。 毕氏等了半天,没等到王洛尧点头,正纳罕,难道他相中的是苏苏? “你心里的人选是苏苏?”毕氏揣测出口。 王洛尧扭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就她吧!距离春闱时间不多了,我这还得回去看书!太婆,尧儿先走一步!” 到底自己走得狼不狼狈,王洛尧量忖不来,反正他是不想多待在那,看太婆脸上的神色,只想把话说出来,就赶紧回自己的书房。 毕氏听到王洛尧亲口点了苏苏,虽感意外,却也觉得是意料之中,遂晚上将王洛尧的意思告知王元案。 “他自己的意思?” “嗯!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他就跑了!看着像是羞到了!”毕氏暗笑不止。 “也行,他既然自己选了苏苏。那就按他的意思办!只是我听你说苏苏像是不大属意咱们府上。” “我也不过是凭着自己感觉想的,到底她属不属意。还得看今后的表现!我要不要先去探探她的口风?若她当真不属意,咱们岂不一厢情愿?” “还探什么探?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就凭尧儿那副模样才干。哪个女子不动心,就算一时动不了心,进府后相处个把月,自然也就动心了!” “嘿,我说你们姓王的是不是都跟你一样自恋啊,当年,你也这么想我的是不是?尧儿,可不像你!” “不像我,难不成像你?”王元案哧笑一声。“明天,我就给李太师捎封信过去,让他尽早做准备!” “到时你还亲自跑一趟啊?”毕氏皱眉。 “我这身子骨不成了,所以我才请 了李太师来,到时让业秋、弘坤带着尧儿去一趟就行了!”王元案叹口气,不无可惜地说道。 得知月底就能回苏家庄,苏氏三人皆有些兴奋,离家大半年来,她们经历了许多事情。就像过了许多年一样。 苏苏之前特意留了两颗最大的翡翠晶石,这会儿听说马上就要回家,遂紧赶慢赶地赶制两根簪子出来,一个髻簪。一个冠簪,包裹好,派艾蓉亲自送到祥云当铺。一个送给肖雪,一个送给肖蒙。顺道给他们带了口信,告知月底她们姐妹三即回往苏家庄。 临走前的那个下午。近一个月没来香浮院的赵凤玲竟端了一盆甘蕉来,说是送给苏白路上吃。 苏秀压根没有出来见她。 苏苏虽对赵凤玲印象不好,但还是收下她送来的甘蕉。 “四小姐,您不用谢我,是二少爷让我送来给苏白的,当作他之前误伤苏白的补偿和慰问!”赵凤玲说这话时,低眉含首,苏苏看不见她面上的神情。 闻言,苏苏面上一怔,片时后反应过来,遂对赵凤玲说:“晓得了,我替苏白谢谢你们家二少爷!” 替苏白谢谢我? 当赵凤玲将苏苏的话复述给王洛尧听后,王洛尧腹中暗诽。 赵凤玲抬眸觑了觑王洛尧面色神游,心中苦笑,快了,最终答案很快就能揭晓了。 不管来的是苏贝还是苏苏,她未来的路都是可以预见得到的万般坎坷。 回苏家庄时,苏苏三人的行李远比当初来时要多的多,全是她们这几个月在侯府的所用,而且还多了一个石榴。 王元案派了不少护院一路护送,直到三人安全抵达才回头。 苏齐徽等人事先得到侯府送来的消息,所以也都做好迎接女儿们的准备。 成氏早就想女儿想得受不住,一看到不但没有变瘦反而出落得更加水嫩的苏贝和苏苏,当真又惊又喜。 苏贝给她说了石榴的情况,成氏虽觉得两个女儿有些多事,但既然把人带回,她还是和艾芙她们一样对待的。 苏苏回到家里,那是惬意非常:“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侯府虽好,但还是不如咱们自家好!” “你这么想,说明你还有点良心!”苏羽墨跑来东厢,一进门就听到苏苏这句感叹,不由出言打趣道,话说完看见艾芙抱着一包衣物进厅来,登时脸色就微变。 艾芙蓦地看到他也是脚 下一滞,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低头钻进北次间苏苏的屋内。 苏贝瞅见两人神情,粉唇轻抿:女儿家本就一年一个样,就如她们姐妹几个一样,大半年过来,艾芙也有了变化,比之年初时更加娇妍可人,二哥刚才分明就是看她看得呆傻了去! 想此,苏贝暗下直叹气。 苏苏歇了一会儿后,就拿着几支她新制的宝贝跑去苏齐徽的作坊,刚才他也只现一下身,安顿好王大喜,又简单看了看她们姐妹,便赶紧溜掉了。 “爹——”苏苏一进作坊,就觉得亲切,还努鼻嗅了嗅。 “呵,这粉尘的味道还好闻了不成?”苏齐徽见苏苏一脸陶醉的样子,实在无奈。 “这里的可不是一般的粉尘!”苏苏走近,“爹。忙什么呢?” “今年爹接的单子比往年大得多,要多花不少时间!这不你们回来都没时间多陪你们。我得先把手上这个活做完,要不就接不上了!” 苏苏自然省得。点点头:“我知道!只是,爹,你要不要先看看我的这个?” 苏齐徽闻言,抬头看向苏苏手中的几个头面,其中一个纯翡翠所制的分心一下子夺走了他的目光,再看别外几样也皆是以同样色泽水样的翡翠镶制。 “来自同一块翡翠?”苏齐徽拿过分心在手上仔细审看。 “嗯!爹爹好眼力!” “你这从哪里来的百万翠,该不会是侯府给你的?”这也太贵重了些。 “爹,你审审,这翠是不是帝王翠?”苏苏歪着脖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爹,当时给肖蒙加工完,肖蒙也觉得是帝王翠,若不然决没有这般水色。 苏齐徽长吸一口气,抬眸问向苏苏:“你这是从哪得来的?” “您先说是不是帝王翠?” 苏齐徽见苏苏一脸的精笑,心里直打鼓,不晓得苏苏从哪里得来的这么上佳货,有些紧张地问:“苏儿,这翠相当贵重。咱们断不能无缘无故收人家这般贵重之物!” 眼见苏齐徽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苏苏知道自己赌来的翠确是帝王翠没错了,于是喜滋滋地炫耀:“苏儿没有收人家什么贵重之物,这块翠是苏儿自己花二十两银子赌来的!哈哈!” 说着。苏苏不忘拿两只手比量一下:“呶,有这么大呢!我本来是想带回来请你加工的,后来实在憋不住。就请肖蒙帮着加工了,然后。我就趁着闲来无事, 全制成首饰了!你说这几件是不是价值不菲?” 一听说苏苏自己去赌石。还赌发了,苏齐徽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盯着手中的分心仔细打量,尔后道:“看来你在侯府确实没有闲着啊,技艺又精湛不少!我都可以考虑这批货要不要交几件给你做!” “好啊好啊!爹,你尽管交给我做好了,我一定尽心尽力!”苏苏闻言,兴奋不已。 是晚,紫金园热闹非常,苏宫海、苏齐徽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共享天伦。 本来经过海劫一事,苏苏已经很珍惜同家人团圆的日子,但从侯府回来,她越发觉得家里的氛围是何等珍贵。 江宁城永康会馆内,潘、杜等人听说苏氏三人已经回了苏家庄,皆不由关心起王洛尧的亲事。 “侯爷给你挑了谁?”潘欣文问这话,脸色当真是不大好看的,他亲妹妹潘欣瑜因为王洛尧而绝食的事,他一直憋在心里,因为家里千叮万嘱。 杜耀楠亦是十分在意地盯住王洛尧。 王洛尧半倚在椅背上,兀自啜着茶,不给回应。 袁尽欢揣测道:“看他这样子,像是一个没挑中吧!” “不大可能,多半是苏贝!”杜耀楠摇摇头,说出自己的猜测。 一听苏贝,潘欣文坐回椅中,唉声叹气。 “是苏贝吗?”袁尽欢凑到王洛尧的身侧,确认道。 “说是约我出来,是为了探讨时政以应对殿试的,怎么尽关心起这些来了?”王洛尧身子一偏,将与袁尽欢的距离拉开。 “反正明年我就是陪你们到京都遛一圈!”杜耀楠翘起二郎腿,说得不以为意。 “我确是有问题问你,不过你还是先回答他们的吧!要不待会儿你我皆不得安生!”裴玉权抬头插了一句。 闻此,另三人立马围上王洛尧。 王洛尧漆眸在三人脸上一扫而过,淡淡地应道:“是苏苏!” 霎时间,众等哗然!(未完待续。。) 第093章 逼亲 “四小姐,这件事也只有您能替婢子出面了!” 这一大早,苏苏正纳罕为何耳边没了艾芙的聒噪,自己一边穿戴一边享受这份难得的清静。 不想,还没有彻底从温暖的睡意中清醒,那厢艾芙竟然满脸是泪地跑进屋来,扑通就跪倒哭诉,一张脸还被冻得通红。 苏苏唬了一大跳,压根没想明白艾芙这是哭得哪门子,在苏宅里头,怕是没人敢给她的大丫环窝囊气受吧。 “大早晨的,好好哭什么,天这么冷,小心把你那张脸给哭坏了!”苏苏倒是没大以为意,觉得艾芙定是小题大做。 岂知艾芙闻言,泣不成声,哽了半天没哽出半句话,只一径哭,苏苏这才发现不对劲,从梳妆台前转过身子,蹙眉想问,看艾芙的样子,又急,好在这时艾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四小姐,崔三,崔三……” 苏苏扬声问道:“崔三怎么了,他是吃了豹胆儿,敢欺负到艾芙头上不成?” 听此,艾芙哭得更凶,巴巴地盯着艾蓉,艾蓉会意,气不打一处来:“四小姐,崔三他,仗着三爷和三奶奶念他爹的恩情,一年多来,在庄里横行无忌。自咱们回到庄里后,他就有意没意地跑到后罩房堵我姐,园里的人又不敢拦着他,我们也只当他脸皮厚,就不理他,想时间长了,他该自觉地知难而退!不成想,前几日,他竟……跑到三奶姐跟前。说要讨了我姐过门做媳妇!” “什么?他要讨你姐?”苏苏惊得差些站起来,“他凭什么讨你姐?” 艾蓉吱唔道:“还不是仗着那件事……” 苏苏意会。忙又问道:“光说崔三去我娘那里讨亲,还没说我娘到底怎么回应的呢?我娘怎么说的?” “三奶奶没有当场答应。也没有当场回绝,只是说会考虑考虑的!”艾蓉急道,“可没有当场回绝他的提亲,也就是很有可能会允下崔三的要求,到时候,我姐不就是成他的人了!可是,四小姐,你也该有所耳闻只言半语,崔三品行不端。我姐怎么能嫁给他那样的人!” 苏苏点点头,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就问了一句:“这事,我二哥听说了没有?” 此言一出,艾芙一下止了哭,惊慌失措地爬到苏苏跟前:“四小姐,您千万不能再将我同二少爷扯一起,更不要在三奶奶面前提及!否则,否则……” 艾芙说到此处。再次痛哭出声,一边哭一边求道:“否则三奶奶定会为了二少爷,答 应崔三的!四小姐,这么些年。婢子对您一心一意,毫无二心,这件事。婢子再无别的人可以相求,小姐。您一定要替婢子做主啊!婢子就算是死也不要嫁崔三那混丈!小姐,您去跟三奶奶讨了我。让我一辈子服侍您!” 苏苏了然,扶起艾芙,宽慰道:“你放心吧,这事情,说什么我都会替你做主的!你先呆在屋里,哪也别去,什么都不要做,只等着我消息!万不可冲动!艾蓉,看着你姐,不许叫她做傻事!哦,我这还没吃早饭,艾蓉,你先去端盘吃的来,我须得吃饱肚子才有力气!” 艾蓉闻言,微微一怔,不过还是满含希冀地应下,先把艾芙扶坐到桌前,便快速揭帘而出。 苏苏手抚下巴,在屋里踱来踱去。 “之前,我是略有耳闻,听说崔三近来在庄里极不安生?”苏苏停到艾芙跟前。 艾芙得了苏苏的首恳,心里也像吃了一颗小小的定心丸,情绪平稳许多,应道:“确然如此,不少人背地对他不满,却碍着三爷的颜面不愿揭穿!” “我娘那里晓不晓得?” “三奶奶一向火眼金睛,又耳听八方,想必是晓得的!只是一直隐忍不发吧可能!” “嗯!”苏苏点点头,重新在屋里踱了起来,几圈过后,她忽地又立到艾芙跟前,弯下腰,凑近艾芙梨花带雨的面容,低声问道,“你真要一辈子跟着我?我二哥呢?你决意不要他了?” 此话一出,艾芙嘭地又跪到地上,声泪俱下:“四小姐,求您不要再提二少爷了,婢子不想害了他!也不想害了自己!婢子只求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就够了!” 闻言,苏苏的心为之一揪,长叹一声:“我晓得你的心意了!” 虽然她想成全苏羽墨和艾芙两个,但她也知道苏家的规矩,她不太爱搭理这些规矩不规矩的,可还没不羁到忤逆亲生爹娘的地步。 没一会儿,艾蓉即端了早食,苏苏随意吃了点,又招呼艾芙姐妹吃,艾蓉还好,想着照顾艾芙,简单吃了些,艾芙整个人魂不守舍,丁点吃不下。 苏苏无暇顾及她,净了手就跑到对面的东厢房。 闯进里间,意外发现苏羽墨正跪在屋央。 苏苏嗖地刹住脚,怔愣地看着坐在床沿的成氏还有地上的苏羽墨,估摸苏羽墨此行与自己同一个目的。 暗忖:二哥果然对艾芙是有情的。 “你来得正好!”成氏 面上不大高兴,板着脸对苏苏道,“你是不是也听说了?” 苏苏瞥了眼苏羽墨,点点头。 “呵,艾芙,我真没看走眼了她,劳驾你们两个一同过来替她出面!”成氏不知该欣慰该生气。 苏苏忙上前,坐到成氏身侧,挽住她的胳膊:“娘,您一向眼光好,这么些年,我都没发现您有看走眼的时候!” “你少在这里讨好我!说吧,你是打算怎么个说情法!”成氏脸色仍然绷紧。 苏苏不再犹豫,直言道:“娘,艾芙跟了我这些年,功劳有,苦劳更有!她的亲事,怎么着我都是要过问的!崔三,根本配不上艾芙!” “没错,我也知崔三配不上艾芙,但是崔三他爹于咱们家有恩,于你爹与救命之恩,你当时是在场的,如今他的儿子问我作主求娶个丫头,这要求还过份了?”成氏斜瞄一眼垂头不语的苏羽墨,讲理道。 “崔伯救了我爹,这辈子我都念着他的恩情,都不会忘记,可是崔伯是崔伯,崔三是崔三!”苏苏听话音,她娘似是当真有意象应下崔三的要求,不由开始紧张,“就依艾芙服侍我这么久的份上,您忍心将她配给那么一号人?崔三素日的行径我不信娘一点不知!” 成氏再次觑着苏羽墨,微微扬了扬下巴:“娘知道艾芙是个好姑娘,不仅识字还会画画、算账,但是崔三我也想不到法子回绝了他!若叫他把这事宣扬出去,人家定要说咱们三房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今后,你让你爹娘怎么出去见人?” “娘——”苏苏暗道不妙,又见苏羽墨迟迟不帮腔,只是一径低着头,没法,她惟有使起软磨功夫,腆着脸厚着皮道,“这事我可不依,您有没有想过,要是苏儿嫁人,您准备安排什么人跟在苏儿身边呢?” “哟!”成氏大吃一惊,尔后苦笑道,“苏儿,你这真是不知羞啊,当着你二哥的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谈婚论嫁了?” “还不是被您逼的?您要是真把艾芙配了崔三,苏儿真想不出还有谁能替得上她!”苏苏面上撒娇,暗地里恨的直想跺脚,可苏羽墨就是闷着不吭声,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呢。 成氏含首理了理衣襟:“宅里丫环多的是,你现在也长大了,是非也分得清了,随便给你备几个眼头灵活的,你自己决定带谁便谁了!艾芙嫁人则嫁她的!这个你就甭操心了!横竖我自有安排!” “可艾芙说了,死也不会嫁崔三的,宁愿服侍我一辈子!娘,您就替 她作了这回主吧,崔三真是嫁不得!”苏苏皱脸央道。 “娘可做不来那等负义之人!况崔三也铁了心要娶艾芙,立誓会好好待她,再说他家还是良民,怎么就配不上艾芙了?艾芙那丫头真是糊涂!”成氏一对眼风不时在苏苏的脸上还有苏羽墨的头顶来回扫动,口中接道,“还有,我之所以有意向也有着自己的一分顾虑。艾芙性子贤慧,又能干,若是将她配了崔三,说不定还能改了崔三的坏脾性,促他安心劳作过日,这样,对我们对你崔伯还有艾芙都是极好的!我作何不答应?” “娘——”苏苏见成氏软硬不吃,心里不由开始着急,“不瞒您说,我是不会同意您把艾芙嫁给崔三的!就算最后你答应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闻言,成氏脸色登时摔下来,从苏苏手中抽出胳膊,起身斥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就算我答应你也不会答应!你不答应有用么?你就以这样的口气同为娘的说话?为了一个婢女?苏儿,你如今翅膀硬了是吧?” “那我总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吧?” “什么见死不救?你就不救试试,看她会不会死!” “娘——崔三不过一时起意,哪里就是真的对艾芙死心踏地,你要真的不喜艾芙,也不能这么迫害她!” “迫害?好呀,你们一个个,为了个婢女就这么逼我!”成氏脸色极不好看,“我今儿就要出这口气了,艾芙,我就非要配给崔三了!来人——” “等等——” “等等——” 苏苏和苏羽墨异口同声地唤道。(未完待续。。) 第094章 解脱 苏苏怔住,看向苏羽墨,想他终于开口了。 苏羽墨却是斜眸扫了她一眼,即对成氏道:“你放过艾芙,我答应你给安排的亲事!明年就成亲!” 闻此,苏苏忙扭头看向成氏。 成氏听到苏羽墨的话后,点点头,沉吟道:“既然你这么替她着想,那我也无话可说,明天我就给你二姨奶捎信去,将两下庚帖交换,再卜个吉利日子,然后即准备采礼!你的新房,我给你安排在你大哥的隔壁,跟你大哥一样,你们家具什么的也不要亲家准备了,路上不方便,我们一径备齐反而更妥当!你还有什么要求,我到时帮你想着!” “没有了!”苏羽墨自己站起身,丢下这三个字,便转身大步跨门而出。 听这母子俩对话,苏苏直接愣住:这是唱得哪出?敢情自己说了这么半天,不顶苏羽墨的一句话? 再一想,她即琢磨出个中玄机。 想来,崔三求亲是真,但她精明的娘亲有意拖着迟迟不做决定,有意让此事传出去,让苏羽墨知道,然后趁机逼他答应订亲,否则她娘就做主将艾芙配给崔三。 呆呆看着门帘,苏苏心间蓦地涌出一股悲伤,眼泪不自觉地就顺颊而下:“娘,您又何苦这样逼二哥?” 成氏亦是目光忧忧,没力地往床沿一坐,无奈道:“先是他逼得我,然后我这才逼得他!” “难道就非得走这一步?”苏苏抹了一把泪,可是抹净了又来,“其实艾芙真的挺好!” “我也知艾芙挺好!她也确没有让我失望!守本分懂规矩。但她越这样,你二哥越对她上心!我是被惹得没有办法才行此一招!”成氏应得黯然。眼泪包在眼眶。 儿子心痛,她这个当妈的怎么会没有感应。可是这会儿她若心软,不及时将毒瘤扼杀在萌芽中,不久的将来,儿子将成为宗族的罪人,遭受宗族谴责,到那时再狠心就晚了。 苏苏心疼不已,长叹一口气,转而问道:“若我二哥就是不答应,您不会真的把艾芙嫁给崔三吧?” 闻言。成氏睨她一眼,语道:“崔三,也许不会,但我会挑个远地儿的人家,把她给嫁了!” 苏苏打了一个哆嗦:“娘,您也真够狠心的!当初可是您亲手领回了艾芙!” “我这还算狠?”成氏挑眉。 闻此,苏苏想到卫国侯府里的高氏,随即摇摇头:“也不算太狠!” 成氏点点头:“你知道就好!娘这也是为着他们好,长痛不如短痛。早晚他们会明白娘的苦心!” 苏苏忽地想起一件事,拉住成氏的手:“娘,当初您是从哪领回的艾芙和艾蓉?” “你问这个做甚?”成氏颇有些警惕地看着苏苏。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你与我说说嘛,她们俩服侍我这么些年,我都不了解她们的身世!” “她们有什么身世?苦命的孩子。倒不如不要知道身世的好,就当自小就在苏家庄里长大就是!”成氏知道艾芙父亲是杀人犯被问斩而死的。若叫艾芙姐妹知道生父是杀人犯,她俩心里定会不好受。 “可我知道她们是官奴。又不是路边的乞丐,怎么滴也是有身世的!” “官奴就官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快别打听了,你信娘的,就当为了艾芙姐妹,不要帮她们探听以前的身世,知道了只会对她们更不好!”成氏对苏苏正色道。 “哦!”苏苏轻应一声,大概猜出些端倪,被贩为官奴,定是因为家里人犯了事,这犯事嘛,就不大光彩了,而且听她娘这般强调,想来,艾芙的亲人多是犯了大恶。 如此一想,她也觉得还是不要叫她们继续追寻自己的身世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苏苏兀自发了一会儿呆,见成氏起身要走,忙又扯住她问道:“娘,你给二哥求的什么亲事?是哪家的姑娘,刚才听你说好像是二姨奶家的什么人?” “嗯,是你二姨奶家的嫡孙女,姓钱,年纪正相当,小妮子小时候我见过,可讨喜了,配你二哥正好!”成氏面上恢复了笑容。 苏苏瞅见,知她是十分中意这个二儿媳的,便不再多说什么,回到西厢房。 到屋里发现苏贝也在,见苏苏进来,屋内三人纷纷起身。 “怎么样?”苏贝问得关切。 “没事了,艾芙不用嫁给崔三!”苏苏应得有些无力,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别人也没法松一口气。 苏苏见三人皆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少不得把苏羽墨的事说了。 苏贝叹口气:“二哥也是个倔性子,想必为着亲事,娘定是劝他良久了!” “是啊,所以,娘也是趁着此事算是逼他一把!”苏苏鼓了鼓嘴,看向艾芙。 艾芙掩嘴饮泣,余者三人各自长叹。 听到众人为她长吁短叹,艾芙抹把眼睛,强自笑道:“你们都叹什么气,难不成都还想我嫁给崔三么?” 没有人应话,只面带忧伤地看着她。 艾芙伸手将眼角溢出的泪擦掉,语道:“我知你们在想什么,其实我是在替二少爷高兴,他早该如此,如今好了,我也觉得解脱了!” “姐,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艾蓉陪坐到艾芙身侧去。 苏贝抑制不住伤怀:“时间过得真快,下个月大哥就该成亲了,明年就是二哥……” “说不定还有你!”苏苏促狭地接道。 “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苏贝没好气。 “那不一样,我可是打算留在苏家庄的,等蒙哥哥从江宁回来。我就让他找爹娘提亲!”苏苏扬着下巴,神色轻快。 “啧啧。艾芙,艾蓉。你们瞧,你们瞧你们家小姐,这种话该是女儿家说得出来的么?她也不嫌害臊!”苏贝指着苏苏对艾芙姐妹道。 艾芙被苏苏两个逗得破涕为笑,艾蓉也轻笑不止。 “你们笑什么,蒙哥哥还不好啦?”苏苏一脸得色,对肖蒙是维之又护,“要我看,嫁给蒙哥哥才是一劳永逸,蒙哥哥勤快疼人。嫁过去又没有公婆管制,岂不自在?” 再者,那样一来,她就可以留在苏家庄,帮苏家把匠艺传宗下去了。 苏贝闻言,却是给她泼了些凉水:“你也别那么乐观,肖蒙提亲归提亲,可爹娘应不应还是另一码事,你先别顾着得意!一会儿。我去找娘,帮你探探口风先,省得你和肖蒙瞎高兴一场!” “爹娘为什么不答应?蒙哥哥,他们是看着他长大了。为人如何,他们不知道吗?再说,当年肖大叔和肖大婶和爹娘关系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要不答应?”苏苏说到激动处不由站起身来。 苏贝瞧她一门心思的样子,也知她惯依着自己的性子。遂不愿与她多说:“你做什么这么激动,我也只是随便一说而已!”见苏苏重新坐下。她忙转移话题,“你从娘那里回来,有没有听说娘要怎么对付崔三?” 毕竟崔三身份特殊,若是这么硬生生地回绝他的求亲,大面上有些过意不去。 “这个我没问,想必娘自有安排吧!” 苏贝听后,点点头,又坐了一会儿便回自己屋去了。 苏苏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岂知第二天就听说苏羽 墨在庄里的赌坊里找到崔二,当众将他狠揍一顿。 崔三又不是省事的人,随即就找来紫金园。 艾芙又被吓得不清,苏苏得闻,暗恨苏羽墨冲动,跑到园里,发现苏羽墨已经被父亲罚跪了。 崔三一脸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话里话外,含沙射影苏羽墨与艾芙之间有私情。 苏羽墨气得作势还要上去揍他一顿,却被苏羽陵拦下。 苏齐徽和成氏都在,其他房里的主子奴仆也有听闻热闹悄悄在园外探头探脑的,苏宅和侯府比起来,规矩还是要松许多。 苏苏轻叹一声,再崔三这架势不大好,逼他急了,说不准他还要当众闹着要讨艾芙,到时,爹娘驾不住面子,万一真给应下就遭了,所以,她还得想法子稳住崔三才行,让他自己就死了娶艾芙这条心。 “崔三哥,你知不知道我二哥为什么要打你!”苏苏跑到崔三跟前,劈面就问,有意唤他一声哥,让他受用受用。 崔三虽浑,倒还不至于对她不敬,又听她说话好听,少不得摇摇头说不知。 “因为你该打!” 崔三一听这话,又开始摇头晃脑,那样子就要找苏齐徽和成氏讨公道。 “苏儿,这里没你的事!”苏齐徽皱着眉头命道。 “你们听我把话说完!”苏苏抬头扫了一眼角门处,续道,“二哥是因为心疼我才忍不住出手打你。我二哥平日怎么疼我,大家有目共睹。哪家狗冲我吼两声,我二哥都要上去踹两脚。而艾芙和艾蓉是服侍我多年的贴身丫环,把我的衣食住行服侍得停停当当,可谓是我的左膀右臂,因而我娘也早就允诺要将此二人当作我的陪嫁丫环送给我。你倒好,上来就要抢我的左膀。我二哥知道,能饶得了你吗?”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私下埋汰崔三的不是。 苏齐徽和成人二人虽然对苏苏说的什么“陪嫁丫头”觉得刺耳,但见周围人的反应,只得强忍不快。 苏苏趁热打铁,接着道:“虽说崔伯对我们家有救命之恩,但是凡事适可而止,总不能要我们一家把心窝子都掏给你!你要娶妻成亲,我爹娘还能亏了你,少不得要帮你纳采求娶,只是,你当掌握分寸才行,哪里能胡来?哦,跟主子抢丫环?我爹娘虽念着崔伯的情,可也不能这么纵着你!他们碍着脸面,我二哥拿你当兄弟,就不管那许多,打你一顿,好叫你清醒清醒!若是换了别人,他才懒得理来!” 她一段话说得有条有理,有凭有据,又语重心长,听得崔三一愣又一愣,百口莫辩。 而晓得内里的当事人成氏、苏贝、苏羽墨等人被她一席话说得也心服口服,暗竖大拇指。 经此一闹,崔三自此不敢再提艾芙的事,私下也收敛很多,王妈那里也紧赶慢赶地托人给他寻了门亲事定下来。 这回,艾芙才算彻底解脱。(未完待续。。) ps:作者君偶是不是太沉默了一点? 每天按时双更,不出意外会这么一直更下去! 乃们要不要给些鼓励的呶! 要我打滚卖萌吗? 好吧,那就就地滚几个,就算闪了老腰也在所不惜! 来吧,亲们~ 第095章 来访 好容易替艾芙解了围,安抚下崔三,苏苏正想喘口气,隔日就听叶氏从前院听来消息,说是侯府来人了! 闻此,苏苏先是让叶氏继续回到前院,若听到什么赶紧回来汇报。她心里大约猜出来者的意图,只不知来的是谁。 虽然在侯府发生那样的事,但是事后侯府一直在试图淡化,证明两家联姻的事仍是势在必行,所以,侯府来人,她并不觉得惊讶。 苏秀在侯府闹了那么大一个没脸,所以就算她听闻侯府有人来,也不会如先前特意跑来紫金园打探的,只会乖乖守在屋里等着高家远道而来向她父母提亲。 回来的路上,苏秀再三央求她们姐妹俩,请她们不要把她与高昊阳闹的那事说出去,苏苏和苏贝都瞧她可怜,遂应允下来。而苏秀自回到宅中便哪里也不去,倒也安分。 苏苏本想第一时间去苏贝那里,看看她有没有得到消息,转而又想到唯一的姐妹不久即要远嫁,心里止不住无限伤怀, 侯府显然是来提亲的,想必还应该带了媒人来。 高氏便是从中作梗,但侯爷老夫妇俩有此一意,她再不乐意,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只是,如此这般,姐姐嫁过去能讨得好么? 毕竟高氏才是正经婆婆,老太太再怎么庇护,也越不过婆媳之礼去。 这么一想,苏苏忽地站起身,快步跑到南次间,人还在帘外。已张口唤出:“姐——” 正在屋内做绣活的苏贝听到,扭头冲着门帘娇嗔:“我还能跑了不成。叫这么大声!” 苏苏钻进屋子,见东芹和西芹两个也在。遂把二人支使开,坐到苏贝旁边去:“姐,王家来人了!” 苏贝刚也听东芹提了两句,此时听苏苏巴巴地过来说这事,面上不由显得有些不大自在,便有意搪塞道:“哪个王家?” “还有哪个王家,自然是江宁府王家!”苏苏斜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姐。你想好没有?” “什么想好没有?”苏贝眼睛一径盯着手上的针线,没有抬头。 苏苏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绣绷,皱眉急道:“如果现在你去找娘,让她出面回绝,怕是还来得及!” 苏贝眼见苏苏来真格的,红着脸缓缓从她手中拿回绣绷放入线筐中,羞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事,我没脸作这个主!” “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姐,你不适合!”苏苏嗖得从锦杌上立起,愤 声甩袖,“高氏什么样的人。你没见识过吗?在她手下讨活,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苏贝眉心蹙起,回想在侯府度过的那最后两个月。若不是得太伯母明面上的照顾,高氏还不知怎么为难自己。 虽说王洛尧的确毓秀。可他太过沉闷,看起来。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再加上大爷妾室一堆,光是想想,就叫人头大! 然此时人家上门来,自己不挺身而出,难道让那般排斥侯府的妹妹出面? 想到这层,苏贝面上一肃:“假如侯府提出与咱们大房联姻,你以为太祖父他们会拒绝吗?” 苏苏没以为苏贝会突然扬声,一时语塞。 苏贝接着道:“如果两下联亲,不是你、我,就是苏秀,经了那事,秀妹已经算不进来了……倘若你不愿,我也不愿,这亲怎么做?” 苏苏估摸出苏贝的想法,挺了挺脖颈:“凭什么他们家提亲,我们家就得答应下来?” “其实这事也就咱们仨不晓得而已,太祖父他们恐是去年心里就有数,甚至一早就定下了也不定!”苏贝抚额叹道。 苏苏面上怔了怔,转脸不服道:“那也不成!哪有长辈把小辈往火坑里推的?” “侯府哪里就如你所说得那般可怖了?”苏贝拉住苏苏的衣袖,让她坐下来说话。 苏苏脸上一片毅然:“姐,也许对别人而言,侯府没那么可怖,可对于你我,对于秀姐姐,侯府就是顶顶可怖的地方!” 苏贝心知苏苏是真切地关心自己,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二人闷闷地相向而坐,半晌没有人再说话。 不过很快,沉默被叶氏带来的消息惊破。 “四小姐,四小姐——”叶氏气喘吁吁地揭帘进来,顾不得此间是苏贝的屋子,便急急地对二人道,“听说,侯府……是来提亲的!” 这个屋内两人早已猜到,闻此被惊起的姐妹俩重新坐下去,却听叶氏吱唔着接道:“据说提的是四小姐!”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炸起一个惊雷。 苏苏倏地蹿起,白着脸:“什么——” 苏贝也微觉惊讶,心里不知该上还是该下,只跟着站起:“叶妈妈,您可是听清楚了!” 叶氏低头搓着下衣摆,不敢看苏苏:“我是在门口偷听来的,来人是王家长房的大爷和尧二公子,是尧二公子亲口道出要提娶 四小姐的!” 闻言,苏苏肺都要气炸,恨声道:“他凭什么提娶我?他问过我的意愿没有?” 一旁的苏贝心头复杂:不知道王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知妹妹不中意侯府,还硬扭这个瓜! 对于王家没有选上自己,虽谈不上失望,但失落多少有几分,她自小便按大家闺秀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按常理,自己比两个妹妹都适合嫁入侯府,为什么侯府最后竟选了最不可能被看中的苏苏? 甚至苏秀都比自己家这个亲妹更靠谱一些! 看到苏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她忙放下心里盘的疑问,出言安慰:“妹妹,你先别顾着急。刚才你不是说了,这事不定只有王家说了算。不是还有娘亲和爹爹么?” 苏贝是晓得苏苏最怕繁文缛节的,侯府确实不是她喜欢的地儿!而她本身的性子也与侯府合不上拍! “不行。我这就去阻止,卫国侯府这是闹的哪一出,他们眼睛都瞎了,我都那么得明示不稀罕做他们的媳妇了,还这样?”苏苏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想到什么说什么! 苏贝立马出声:“妹妹,这话你当着外人的面万万不能再说,叫别人听到了。还不知会怎么说你呢?” “管不了了,我现在就去找我爹!”苏苏丢下这句,转身跑出南次间,径往前院奔去。 一路狂奔,头上发髻都因此微有散乱,苏苏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脑子里乱得如麻,根本理不出头绪。 王家为什么挑来挑去挑到她这里? 如果嫁去王家,一切都完了。她的人生计划,她的所有憧憬全都成泡影! 还有,爹,怎么办? 他寄那么沉的厚望在自己肩上。难道甘心放自己嫁去王家? “哼,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一声招呼不打,一个信号不给。就来苏家庄提娶自己?当初又是谁说自己是山野村妇的?”苏苏越想越气愤,越是气愤脚下跑得越快。 终于到达前院会客厅。近得门边上时,她弯下腰大口喘着气。平复下心情,毕竟厅里坐着一干长辈,小不忍则乱大媒,眼下,说服父亲要紧! 于是,她扶了扶头发,抹了抹额上的细汗,端腰跨进门槛。 厅里上首坐着苏恒卫和一个白髯老者,东下首坐着王弘坤和王洛尧,西下首坐着苏宫海和苏齐徽。 此时,看到苏 苏贸然闯进厅来,其余人脸上古井无波,只有苏徽齐面上神情复杂,而王洛尧则是瞥她一眼,便移开目光。 苏苏忍住训斥王洛尧自作多情的冲动,裣衽给在座长辈行了见礼,然后即对苏齐徽道:“爹,请您借一步说话!” 闻此,众人包括苏齐徽面上都微微一变,可苏苏兀自福着身子,垂着颈子,大有苏齐徽不答应,她不起身不离开的意思。 苏齐徽晓得她定是听晓王家提亲的事,这才跑来向他讨话。 他是知道苏苏的性子的,如果不与她说清楚,以她的倔性子,只怕真会这么僵持下去。 遂而,他躬身对上头还有对面王弘坤表示了歉意,便拉着苏苏出了客厅。 苏齐徽一直走到东首的廊下,才冷声出言:“苏儿,你也太不知轻重!当着贵客的面,你就如此放肆?” “爹,这个我以后自会认下您的惩罚,只一件事,我想问您,王家此次过来提亲,究竟提的谁?”苏苏前半句还能说得理直气壮,到后半句她的语气已现委屈。 听此,苏齐徽面上更难看,负起手背过身去,没有立时回答。 苏苏急得跺脚,声音哽咽:“爹,您倒是说话呀!他们家到底提娶谁?” 苏齐徽亦是苦恼不已,他也没有想到王家最后会看上苏苏,这么一来,他的计划一样被打乱,这会儿,他的脑中乱成一片,听到苏苏催他,他也一筹莫展。 看到苏齐徽这光景,苏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行眼泪直串而下:“爹,我把同您说白咯!我是死也不嫁王洛尧的!谁爱嫁谁嫁去!” 闻言,苏齐徽嗖地转过身来,看着梨花带雨的苏苏,心里也不好受,实言道:“苏儿,其实爹原也是不愿让你嫁过去的,可今日自当真得了这消息,爹却也不知该让你嫁还是不让你嫁!” “当然是不让我嫁!你不愿让我留在苏家庄么?我可是得了您的真传!”苏苏忍住眼泪,据理力争。 “……”苏齐徽真心肉疼,怔了半晌,又道,“只是既然侯府能相中你,冥冥之中可能在告知爹,也许你的归宿不在这里!” “什么归宿?苏家庄不是我的归宿,难道侯府却是咯?爹——您想什么呢?”苏苏声音扬起,“爹,眼下回绝,我们还来得及,您这就去同王家说清楚说明白,说我们三房不适合与王家结亲,若他们非要结的话,要不试试二房的秀姐姐!”(未完待续。。) 推迟更新时间通知! 因为发现两次更新时间有点不大好,尤其是第一更的,安排在六点不少人会容易漏订,所以决定换个时间,从今晚起,第一更安排在20.00,第二更安排在21.00! 每天两更哦,大家不要漏订了哟~~ 怕这个通知发公共章节看不到,遂放在v章里面! 啦啦!请亲们继续支持小青,支持小匠!精彩的真的还在后头呢!(未完待续。。) 第096章 对峙 苏齐徽听了这话,摇头不理会,却是温声劝道:“苏儿,这事还在商谈中,你先不要这么武断地将这亲事一棒子打死,爹巴不得把你留在苏宅,可也要考虑现实!再说,你是女儿家,女儿家起码的矜持你总得守吧?爹娘宠着你,任你胡来!摊别人头上,你若这么蛮不讲理,别人不知背后怎么说你!” 苏苏一把抓住苏齐徽的胳膊:“没错,爹说的对!女儿家亲事自然是听父母之命,所以,爹,只要您坚决不答应,王家拿您没有办法的!” 苏齐徽没有想到苏苏会如此抗拒这门亲事,自己先前可从来没有提出要把她留在苏家庄的意思! 刚才相看之下,王家这个二少爷分明是个才俊,何以苏苏这般看不上他? “苏儿,依爹爹之见,尧公子配你倒也真配得,你为何……” “爹,人怎么能貌相呢?他也就只剩够瞧的了!” “不是说他去年才中的解元?小小年纪……” “什么解元?反正我死也不嫁他,真要嫁人,我宁愿嫁蒙哥哥——” “苏儿——”苏齐徽冷声喝止,“你还知不知礼?知不知羞?这种话也是随意说出口的!” “……”苏苏被苏齐徽严厉的话声震住,没有接话。 苏齐徽被气得够呛:“厅里还有客人,我不和你在这儿耗着!你赶紧回紫金园,不要瞎闹腾!你的心意,爹已经明了。爹会尽力为你做最好的打算!” 最好的打算是什么打算?什么又叫最好的打算? 苏苏盯着苏齐徽走远的背影,呆愣在原地。直到腿站麻。她才回过意识,准备去求她的娘亲。 不管怎么说。这个亲她是不愿结的,她脑中甚至浮现起肖蒙的脸。 这两年过来,随着心智的成熟,肖蒙对自己的情意,她不是不懂,而且越发地,她也觉得肖蒙的确是一个值得自己信任的男子。 至于王洛尧,几次正面交锋,她已经发现他的斑斑劣迹。不仅看不起自己的出身,还与丫仆不清不白,又有大家闺秀前捧后追。 如此明白的情况下,若还要往火坑里跳的话,岂不自寻死路。 远在江宁城,举目无亲,即便自己当真受尽委屈,远水救不了近火,苏家也护不了自己!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虽说父母这会儿心儿肝的疼爱,等自己一旦嫁远了,时日久了,自 然就慢慢疏离了…… 苏苏一头想。一头无力地往紫金园的方向走,不晓得走了多远,也不晓得走了多久。她的感官已然麻木。 不知如何地,眼前突然现出一双玄色高靴。她顺着高靴举起双眸,蓦地。竟望进两汪漆潭。 苏苏脑中混乱,还以为眼前出现的这张脸是因为自己思虑过多所致的幻觉,她心下自嘲:刚才一路想着此人何等恶劣,不想眼前竟然恍出他的影子来了! 甩甩头,苏苏揉揉眼睛,提脚迈出,一脚踩中其中一只靴面…… 一声冷笑后,苏苏闷不吭声地收回脚,低眉眨去眼中的湿意:这人真是够识相的,自己正愁没处质问呢,他倒自己跑到跟前来了! “呵,死也不嫁?”不等她出声,靴子的主人先行发了声。 苏苏冷着双眼,迎面看过去,盯住一脸阴鸷的王洛尧,用力吐出两字:“没错!” 王洛尧眯了眯眼睛,再又睁开,视线定在苏苏眼型完美的双目,冷声问道:“肖蒙和你究竟什么关系?” 苏苏闻言,嘴角刻意地温柔一笑:“我与蒙哥哥的关系……你不是极有才么,总该听说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的词吧?” 王洛尧虽被苏苏这一笑笑得目光一晃,可是从她两瓣樱唇中说出来的话,却直令他脊背肌肉缩紧,“蒙哥哥”三个字他甚觉扎耳。 苏苏觑见身前的人全身冒冷焰,心情没来由地稍稍松了一松,窝在胸口的气也为之散去两分。 王洛尧没有放过苏苏面上神情微妙的变化,他真心没有料到苏苏会这般反感他,确切地说,他没有料到世间会有女子会这般反感他! 尽管在侯府时,感觉到苏苏对自己存有偏见,但他私以为,偏见归偏见,若自己当真提出娶她为妻,想必她是不会拒绝的。也正因此,他才会在老祖宗夫妇面前果断地应下王苏联姻,并亲口指定提娶苏苏! 倘或来苏家庄之前,他能预料到会历受苏苏如此之辱,他也许说不会答应联姻,会想其他的法子阻断! 长这么大,他虽说不曾自恃尊贵眼高于顶,可也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踩在脚下过,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还是被令他微有动心的女子所踩躏! 这在他看来真真是奇耻大辱! 若不是多年来修得的脾性让他强忍,他早就甩袖离开苏家庄。 不知费了多大劲,王洛尧掀起一 侧唇角,扯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原来苏苏姑娘早已心有所属,却是在下的不是了!其实,早在去年九合山头,我就该看出来!孤男寡女露迹深山,不是‘青梅竹马’还能是什么?” 苏苏亲眼瞅着王洛尧的脸上由冷转热,此时听他出言挖苦,且贬损之意丝毫不比自己刚才奉给他的有半分弱势,不禁抬了抬下巴,半侧身躯,睨着王洛尧,嘴角笑意不减地还口:“既然看出来了,你们还有意棒打鸳鸯,不觉得实在太小人所为了!小人,哦——我也早该看出来才对!喜欢在背后非议他人的人,怎么可能是君子呢!却是我的不是了!” 王洛尧喉间的怒意差些憋之不住,他咬了咬后牙槽,背后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刚才说出那样的话对一个女子来说已是极致羞辱了。可眼前的女子半点辩论的意思都没有,完全就是默认下来了。还出言责怪自己“棒打鸳鸯”!难不成她和肖蒙当真已私订终身? 尽管之前不止一次看到苏苏和肖蒙走得近,心里不爽过。但自负的他私底下并没把之当回事,因为在他看来,肖蒙对他完全构不成丁点威胁,这是显然易见的事!可事实上,苏苏竟是根本没有想过他,而是一心扑在肖蒙的身上。 念即此,不知为何,看着苏苏嘴角的笑靥,王洛尧直觉刺眼。觉得胸口也跟着憋闷得厉害,他挺挺胸脊,暗下微吐一口气。 有这么一瞬,他想到罢手,想到去与父亲坦白苏苏的排斥,然后带着特意从京师赶来做媒的李国公回江宁府去。 可是,又有那么一瞬,他气极,他怒极。他羞极,进而脑中白光一闪,一个想法冒出:她不乐意嫁是吧?自己偏就讨定她了!偏就娶定她了!她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侯府的大门我偏叫她进定了!管他肖蒙不肖蒙的! “怎么?不承认是么?呵,我现在就去找我娘,把你的真面目揭露给她听。看她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看似道貌岸然实则宵小之辈!”苏苏以为王洛尧被自己言语击中,趁机再下猛料。下完便要做势走开。 就在这一瞬,王洛尧眸光骤沉。似是一下子做出决定,他慢条斯理地道:“说来说去,你以为两家结亲是我的主意?是你爹娘能左右的事情?是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可以阻止的事情!” 王洛尧完全不以意苏苏会是那种因为被逼婚而轻意寻死的痴傻女子,所以他放开了,可着劲地刺激她。 苏苏本来暗下也没个底,闻言,她心里不由一颤,她正过脸,神 情冻人:“是么?我不信,爹娘会宁愿眼睁睁看着我死,也不愿回绝这门亲事!” 听到苏苏把一个“死”咬得格外重,王洛尧几要发狂,心头的倔意前所未有得强大:“你若不信,可以试试看!我恭候你的佳音!若是你能计成,我也有幸得解放!那……这破掉两家结亲的事就落在你身上了!告辞!” 王洛尧对着苏苏微一拱手,即旋身掉头大步离开。 苏苏心下确实被王洛尧这几句话唬到了,此时,盯住王洛尧的背影脑子怔愣:就像他所说,万一爹娘也做不了主怎么办?难道自己当真去死么? 自嘲一笑,苏苏回过神来,事情难不成还真到恁样糟糕的地步了?他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先去找娘亲再说! 王洛尧撤得很潇洒,可天知道他这会儿有多郁闷! 先前当苏苏突然出现在客厅时,他承认他是有那么点难为情,毕竟是冲着她来提亲的,匆匆瞥她一眼后,即不再看她,虽然隔了两月没见,他心里其实是盼着多看她两眼的。 后来见苏苏拼着无礼把苏齐徽叫走,他便难免好奇,遂等了片时,也告了个罪出来客厅。 远远地就感觉苏苏和苏齐徽父女二人气氛不对劲,他明知此举登不得台面,但还莫名地想要听清他们两人的谈话,于是悄悄凑近,然后就听到苏苏那段绝然的言辞。 再然后他就鬼使神差没有回厅,而是抄另一条小道截住了魂不守舍的苏苏,两厢对峙! 王洛尧一边往回走,一边暗叹自己刚才的失性,就算苏苏出言刺激,怎么也不该跟着丢了分寸,好歹比她大了三岁。 人家动动嘴皮子,自己不但没能淡定应付,反倒又急又怒,实在不够明智,亏得还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平日那副沉稳性子却是跑哪去了?(未完待续。。) ps:亲们放心吧,不要怕,我的男主必须强大!但不会是一蹴而就得那种强大!会循序渐进的~~ 第097章 自救 苏苏抛开王洛尧的影子,迅速跑回紫金园,直奔西厢房,成氏正坐在厅里,苏贝也在。 不等二人做反应,苏苏已红着眼圈扑到成氏怀里:“娘——您一定要帮帮苏儿,您去和老祖宗说说,苏儿不嫁王洛尧,也不要进侯府!” 成氏苦着一张脸,上午知道王家果然来人提亲,她的心就扑通扑通乱跳,刚才从苏贝口中得知王家竟是相中了四女儿苏苏,令她很是意外,随后又听苏贝说苏苏不乐意嫁入侯府,还跑去前院找她爹,非要把这亲事回绝。 一个上午发生这么多事,她脑子哪跟得过来,这会儿乱得狠,因此,苏苏到她跟前哭闹,她一时也束手无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侯府来提亲,她心里有准备,可侯府挑中苏苏而非苏贝,她接受不来。 苏贝的性子端庄大方,又乖巧体贴,苏苏的性子则叛逆不羁,不喜被拘束,这两人如此反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更适合做媳妇! 王家那么一户深宅大院的人家,怎么连个媳妇都不会相? 心里虽有这么个疑问,但苏苏和苏贝都是她亲生闺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同的只是二人个性不一样罢了! 听到苏苏的哭诉,成氏倒不怎么意外,自打从侯府回来,她就听苏苏一直在抱怨侯府的复杂,人多事多规矩多,大半年过来直把她快憋坏了! 这下突然听到王家要娶她过门,她又惊又慌也在所难免,不晓得王家来的小公子相貌才品如何? 苏苏仰颈。瞅见成氏只顾凝眉苦思,像是没有听到她的抱怨一样。她登时急了,哭得更大声:“娘——您倒是说话呀。苏儿这辈子幸不幸福可就指望您了!” 此话却是真把成氏的魂给勾回来,她白着脸看向苏苏,扭颈又觑了眼苏贝,转而又对苏苏,肃道:“你这丫头就跟别人不一样,别的姑娘挤破头都想挤进侯府大门,你倒好,听说要嫁入侯府,却在这里要死要活的!” “那侯府固然好。可是苏儿不喜欢!苏儿不喜欢,再好也白搭!”苏苏噘着嘴哭诉。 成氏一声暗叹,一双女儿尽管一直生活在山野里头,但自小就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缺着,长大了也就不知道权贵的好处。 嫁进豪门无非是为着过得体面,衣食无忧,出行便捷,可要是娘家家资丰厚。生活富裕,谁还贪恋那些东西! 何况苏苏经常出外,见多识多,加之她本身天性就极讨厌 应付后宅里的一事。听说要做侯府媳妇,将来还可能主持中馈,她不抓狂才怪。 “苏儿。娘知道你不喜欢侯府那样的地方,只是眼下你冲娘急也没有用。真正拿主意的就坐在前院的正厅里!”成氏颇是为难道,“侯府专门请到京中的李国公做媒。一行人跋山涉水前来苏家庄提亲,可见侯府结亲的诚意,苏家说什么也不能无故驳了卫国侯和李国公的颜面不是?” 一听这话,苏苏有些傻眼,想到刚刚王洛尧最后那段话,本来就微微泛白的脸颊更有死灰的意思。 苏苏扭头看了一眼苏贝,对成氏接着求道:“二伯家的五妹苏纹呢?娘,如果侯府非要和咱们家结亲,那咱们家只要出个女儿不就成了?为何非得让不乐意的我去呢?” 成氏听此,颇有些奇怪:“怎么提到苏纹了,为什么不是苏秀?苏秀不是与你们一块去的么?照你的意思,她也不乐意?” 苏苏登时自觉说错话了,怕成氏继续追究,只能哭着胡绉道:“秀姐姐另有所属,她也是愿意嫁去侯府的,娘,您一定要帮我推掉这门亲事!” 成氏睨她一眼:“先不说来提亲的王家指名道姓提了你,就说平常百姓家订亲也没像你这么随意的,你当做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 “娘——”苏苏再次哭倒,“娘——苏儿去了侯府,就跟被关在笼子里没甚两样!再无自由可言,再无欢喜可言!您就真的忍心吗?” 成氏见苏苏痛哭状,也着实心疼,遂安慰道:“你先别急,王家人这才刚到,可能只是大概提了提,并没到真正定下来的地步,待你父亲回来,我与他商量商量再说!你只管安心等消息,切莫胡搅蛮缠!当着李国公的面,咱们苏家丢不起人!” 说到最后一句,成氏面上也凛然起来。 苏苏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事情并非如她所想得那么简单,也许就像王洛尧所说,她的亲事便是她的爹娘都做不了主! 浑身像被抽掉力气,腿脚麻软,苏苏一下子从成氏的膝头滑落于地,坐在另一端的苏贝赶忙跑过来扶起她:“妹妹,平日里你最是没心没肺,怎么这会子全没了主心骨一样!嫁进侯府就那么要你命吗?” 闻言,成氏眸光一闪,拉过苏贝的手,看着她娇美的面庞温言问道:“贝儿,要是让你去侯府做媳妇,你乐不乐意?” 一听这话,苏贝登时犯了难为,她斜眸瞟向苏苏,又瞟回成氏的脸上,再又瞟向苏苏, 见苏苏面上神色复杂,她也没了力气,半晌才吱唔道:“娘,实话同您说,贝儿也说不上来乐不乐意!一来这事本也由不得我,就像您刚才说的,说不定连您和爹都管不上;二来王家过来提亲提的是四妹,也就是说人家真正相中的是四妹,如果临时换作成了我,不说王家人心里有疙瘩,便是我自己心里也会起疙瘩的!” 三女儿不愠不火地娓娓道来,所言句句在理,瞧着才是一位可堪当家主母的闺范,再看苏苏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也许苏儿真的不适合嫁去王家,万一真像她说得那样,一辈子都会过得不开心,自己这个当娘怎能若袖手旁观?说什么,自己都要为她拼上一拼,如果可以,不如两下相商,将亲事人选调换一下,或者贝儿更适合! 成氏脑中这么一思量,心里有了主意,遂对苏贝道:“贝儿,事情也并不一定如你想得那么绝对!其实你方是最佳人选,王家人毕竟与你们处得时间少,相不准也是难免的,晚间时候,我与你爹仔细合计合计!不管怎么说,总得保证你们进了婆家不能受委屈不是!苏儿——” 苏苏听到成氏的口风有松动,胸腔燃起希望,可想到苏贝会因此替自己嫁入侯府,她又觉得舌间苦涩,此时听成氏唤她,她有气没力地抬起头听应。 “记住娘同你说的话,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能寻死觅活地胡闹,叫人家看苏家笑话!府上还有那么些妹妹、侄女待字闺中呢!”成氏肃脸提点。 “娘——王家,也不是姐姐的好归宿!”苏苏突得抢上前来,“娘,您是不知道,王洛尧的生母高大奶奶压根就瞧不起咱们苏家,压根不待见我们几个,你让姐姐嫁过去,就是推她进火坑!” 闻言,成氏面上一惊:“怎么这两月都没听你们提起过?” 成氏是过来人,知道婆婆不待见儿媳,儿媳须承受的后果! “这种事我们怎么好意思提?还没有定下来的事,我们好意思主动提?”苏苏眼眶中的泪意不再,面上还挂着隐约的泪痕,发现成氏眉头紧皱,大倒苦水,“大奶奶的父亲今年七月除了平江府知府,她人前人后都硬气得狠,在侯府一下子增了不少底气。不管是她娘家那边还是王家那边,门当户对的人选多着是,像咱们一个商户匠家,人家能看得上吗?” 果然,成氏的眉头越皱越紧,苏苏变本加厉:“再说大房,大爷光小妾就四个,整日拈酸拣醋,乌烟瘴气,特别是大爷的宠妾二奶奶,简直算是半个主子了!你说,以姐姐那副温 软性子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么?” 成氏一听这话,转头看向苏贝,苏贝亦瞅着她,没有出言否认苏苏所说的话,也就说苏苏说的都是事实。 其实就算苏苏不说,她心里也能猜到,大户人家,特别是像侯府这样根基深稳,枝叶繁茂的家宅,腌脏事多了去了! 蓦地,成氏有些不大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侯老夫妇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的眼力劲还能逊过自己了? 既然他们最后相中的是苏儿,莫非是经过深思熟虑,确认贝儿不适合? 成氏的目光在两个女儿面上扫来扫去,再次失了主意,只等苏齐徽回园再行商量了。 直到夜深,苏齐徽才回来紫金园,喝得微醺,成氏守了他大半天,一见他人,也不管其他,劈面即问:“定亲的事怎么说?他们家到底提的咱们家哪个?” 苏齐徽面上虽有酒意,但还清醒,心里边正盘着此事,听成氏问及,竖了根手指道:“苏儿!” “真是苏儿?晚上谈的也是苏儿?”成氏直接从床榻上下来,走到苏齐徽面前。 “嗯!”苏齐徽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是苏儿!” “怎地会是苏儿,你们聊到这个没有?”成氏一张脸在昏黄的烛灯下紧巴紧巴的,一双眼睛盯着苏齐徽,不放过他脸上的神情。 苏齐徽叹口气,一只手扶住椅把手,微微垂着头,闷声道:“聊了,我私下问了问王弘坤!说是侯老夫妇还有尧哥儿一致选的苏儿!” 成氏亲耳听闻,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地……(未完待续。。) 第098章 失败 “为……为什么不是贝儿?”成氏满腹疑云,倒不是她偏向贝儿,因为以她的看法,四女儿苏苏实在不是当大家主母的料啊! 苏齐徽笑得有些无奈:“咱们许是小瞧了四闺女!” 成氏静默。 苏齐徽继续道:“依侯府对咱们苏儿的评价,苏儿虽有些不大守规矩,但规矩是死的,用心学学就会的事!然性格是活的,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塑成的。苏儿个性更加灵活,能屈能伸,苦也吃得,福也享得,能忍耐也能撒泼!倒是贝儿,性子还是过于温厚了,怕是做不来主母的活计!” 成氏闻此,噘噘嘴,想替苏贝鸣两句不平,可想到苏苏能被人家这么高看,又颇为感慨:“他们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四丫头常年与你在外行走,吃了不少苦,见识却也多,反而贝儿整日被我束在家里,很多道理都是从书本上学来的!即便我再三提点外面的复杂,可苏家庄淳朴的风气摆在这,再详尽的描述,不经亲历她还是无法想象,难免会纸上谈兵,当真碰着了,怕还是可能应付不来,毕竟侯府恁大一家宅,什么事没有?” 苏齐徽点点头,仰到椅背上闭目凝思。 成氏亦坐到一旁的楠木椅中,扭着身看住苏齐徽,半晌才低声问道:“话是这么说,可四丫头死活不高兴结这门亲事又怎生是好,今儿在我这里哭闹了一天!我猜想是不是在侯府受了什么委屈?问她为什么,只说想留在苏家庄!这丫头……” 苏齐徽岂会不知这个,苦恼地捏捏眉心:“她不高兴。我比她还不高兴呢!” “那,你有没有想出什么法子?以你看。若是换成三丫头怎么样?”成氏小意地探问,心里着实没底。如果三闺女当真不合适,她也不敢轻易答应这亲事。 “不妥!”苏齐徽摇摇头,“我晚上曾试探过王弘坤,他的意思,一来贝儿不适合,二来尧哥是单冲着苏儿来的!” 言外之意,王洛尧真正相中的是他们的四闺女,如果换成老三,他可能不乐意了。 闻此。成氏登时不高兴了:“哼,什么冲着苏儿来的?我的闺女要他挑三拣四的?要我看,尧哥儿八成是相中了苏儿的那张脸吧,其他多半是个托辞!但凡有些修养的公子,便该理智地相中三丫头,四丫头的个性我这当娘的会不晓得?明日我就去相看相看这个尧哥儿!” 成氏听苏齐徽的话音,王洛尧似是非苏儿不娶的意思,这样蛮横的公子哥,她还真不放心把女儿就这么嫁给他。 是侯府嫡长重孙怎么了! 苏齐徽咂嘴道:“你这话就不对头了!什么叫但凡有修养的就得看中三丫头,那要是相中四丫头的都是些没有修养的咯?” “哦,我话也不是这么个意思!”成氏刚才只顾着替三闺女打抱不平,倒没小心话里话外的意思。转而怨道,“你别老在这咬文嚼字,眼下赶紧拿个主意!” 苏齐徽颇是头痛。甩甩头:“再一个,倘贝儿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性子不合适,假如咱们非要把她送入虎口。万一她遭罪怎么办,咱们还能跑去侯府闹不成?” “这……”成氏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道,“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么?侯府还能吃人不成?” “呵,那,你也这么说!你都这么看,你说,贝儿,能被你教得怎么样?”苏齐徽叹道,“虽说你为人母,为人妻这么多年,但就像你所说的,终究没有亲身经历过!深宅大院那些看不见的事,你还是不晓得!” 被苏齐徽这么一说,成氏一下子也没了信心,更没了主意:“” “你见了尧哥儿,你瞧他怎么样?还有,我听苏儿说,她们在侯府时候,尧哥儿的生母就不大待见她们!若果真如此,这门亲事,咱们可得慎重合计!”成氏攥着帕子,心里揪成个团。 “还得看看老爷子的打算!当初决定把苏儿留下来,还是他起的意,这回侯府点名要苏儿,他不知能不能抗得住!若抗不住,他拍了板,依你我之力,怕是动摇不了!”苏齐徽做好最坏打算。 “秀儿呢?” 成氏忽想起不是还有一个苏秀么? 苏齐徽听此,冲成氏睨了一眼:“你当侯府挑媳妇跟上街买东西一样?这个不行换那个啊?如果不出意外,王洛尧最终是要掌接侯府爵位的,给他选的正妻必须经过多重考量的,人家侯府也不愿娶个软疙瘩回去!” “依你看,那个尧哥怎么样?”成氏面色担忧。 听成氏问起王洛尧,苏齐徽倒是神色轻快:“远比咱们想像的要好!听说过完年就去参加春闱!” “品行呢?” “我瞧着配咱们苏儿是配过了!”苏齐徽看着成氏应道。 成氏怀疑不定:“是吗?” “听说去年秋闱夺了解元,倒是算得上年少有为!”苏齐徽自己私下对王洛尧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属于一看就相中的那种。 成氏撇撇嘴:“有那么好 么?他可是要把咱们女儿拐走的人,你可得仔细反关,别觉得他是卫国侯的重孙,就蒙蔽了你自己的眼睛!” “你要是不信,明儿你自己相看去!”苏齐徽怂恿道。 “那我自然是要看两眼的!”成氏想到苏苏,又觉头痛,“要是最后真敲定了苏儿,到时她那里,你去跟她说!我瞧她是极力不愿意去,而且对侯府里的人怀有不满,尤其是尧哥儿的爹娘,倘若真如她所说的,尧哥的爹娘瞧不上咱们,就算苏儿嫁过去,能好吗?” “是么?苏儿这么说的?” “嗯,贝儿也没有否认。所以我就担心这个!苏儿说的也不无道理,虽说侯爷夫妇一心向着咱们,但是人家当爹娘的谁不盼着儿子找个好亲家帮衬,你也说了,尧哥儿明年参加春闱!”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卫国侯府当家的还是卫国侯,尧哥儿的爹娘充其量起个辅助作用,他们想他们的,侯爷做什么决定他们还能干涉?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亲还真不能让贝儿去结!”苏齐徽咂咂嘴,“世子和王弘坤今儿不来了嘛,我瞧着那是相当客气啊,怎么苏儿说得那么严重?” “也没说他们什么,就是大奶奶那边,尧哥的娘亲,像是不大满意!” “妇人家懂什么?当婆婆的,哪个会对媳妇百分百满意?哪个当媳妇的,不要抱怨婆婆几句?这些都是小事,要是贝儿或是苏儿连这么点事情都拿不下,就不是我的闺女!” “呵,你倒是信心满满!她们俩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自然是体会不了我对她们的那份心!”成氏说着说着竟有些呜咽腔出来。 “算了,不说了,明天我去找老爷子,现在说多了也是白搭!”苏齐徽心里也有些不耐。 次日一早,跑到泰和园,听说苏恒卫、李太师几个昨晚喝得有点多,都还没有起来,遂一个时辰后又跑去。 “祖父——”苏齐徽趁着李太师还有世子没有起来,抓紧时间问苏恒卫讨话,“两家的亲事,您怎么看?” 面色红润的苏恒卫坐在书房里,看得出身体仍还益壮:“他们相中的是苏儿,你私下也问了王弘坤不是?” “是,说是贝儿不大适合,还是苏儿较为稳妥!”苏齐徽回道。 “王元案搬来了李太师,不给他点面子,也要顾着李太师的面子,人又专门从京师跑过来,算了,点了苏儿那就苏儿吧!”苏恒卫虽也是不大乐意,但是毕竟涉及人情脸面上的事情, 他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苏齐徽忽听就这么拍板了,心里忽又起波澜,大为不舍来:“苏儿现下的手艺直有赶超我的趋势,这么放她走,我真是心里不甘!” 苏恒卫闻言长叹一声:“罢罢!这孩子命该如此造化!下个月陵儿不是要成亲了?” “是!” “成亲了,你马上就能抱孙子了,孙辈一代人口会越来越多,你慢慢带着再找吧!”苏恒卫起身踱出书房。 苏齐徽跟着一叹,颇为黯然地回到紫金园。 苏苏早等在西厢,一见到苏齐徽从泰和园的方向过来,猛地扑上前去:“怎么说,太公怎么说的?” “苏儿,你不要想得那么糟,像卫国侯府那样的大户人家,多少女儿想进还没得进……” “可是爹,我不要!”苏苏还想说,肖蒙怎么办,但瞥见成氏也在,她没敢说出口。 “侯府请来了李太师作媒,你太公即便想留你,可没法驳了李太师的面子!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吧!你也不要再想东想西了,乖乖呆在闺里,等着纳采受娉吧!”苏齐徽搬出父亲的威严。 苏苏闻言,脑中登时空白,所有的所有像是都在一瞬间覆灭,她的规划,她的憧憬,她的努力…… 怔了片时,苏苏转身冲出西厢房,跑到泰和园,她不是找苏恒卫,而是不顾礼数地直接跑到客房,找到了王洛尧。 王洛尧看到苏苏面色不好看,想到邻隔不远住着李太师还有他的父亲祖父,便沉声对苏苏道:“有什么事,你跟我出来说!”(未完待续。。) 第099章 会元 苏苏自然也不愿得罪客人,顺从地跟着王洛尧来到僻静的角落。 王洛尧定定看着苏苏,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你换个人!我二叔家还有个闺女,是苏秀的妹妹,比我小一岁!” “……”王洛尧听了,双眼半眯,“你当我什么人?嫁给我你便这么委屈?” “因为你救下我姐姐,我曾经当过你是好人!”苏苏冷着脸,“只是,现在我不觉得!” 王洛尧早在她们几个回苏家庄前就该知道侯府定的是自己,但他没有告知,即使让赵凤玲给苏白送甘蕉都没有透露一句。 “为什么?”苏苏问出口,“你明知我不乐意,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觉得好玩是吗?觉得全天下的女子都乐意跟你是么?” 王洛尧胸口隐有起伏,努力克制自己欲要争辩的冲动,昨日已经失控和她争吵了一次,今日不可再丢份,于是冷冷道:“你不是说你能劝服你爹娘的么?” “我不知道你们家耍了什么花样,是不是你娘被我逮到把柄,预备抓我回去慢慢收拾?”苏苏声音比王洛尧的还要冷上两分。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知道,她可是你未来的婆母!”王洛尧不想冲动,他一直在克制。 “呵,她那么相中潘欣瑜,你为什么不去娶潘欣瑜?” 闻此,王洛尧凝眉:“你怎么知道我娘……” “哼,不是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洛尧被苏苏呛得一时语塞。索性保持沉默。 苏苏见王洛尧沉默不语,气更不打一处来:“行啊。你不换人是吧?可以呀,我丑话说在前头。真是到了你们家后,别指望我有好脸色!最好,你也学学你父亲,先挑好两个姬妾预备着!” 摞完这句,苏苏甩面走开。 最后一句话当真激到王洛尧了,费了好半晌的功夫,他才平复下来,直觉以后怕是真的没有好日子过了! 他隐隐生出一丝悔意,倘若苏苏就是个石头心肠。自己再又自信过了头,该怎么办? 出乎意料地,苏苏没有再大吵大闹,她平静地让所有人都惊讶,平静地甚至让人有些开始担忧。 交换了庚贴,王业秋等人就回去江宁,纳采卜日等一应事宜两下说好等王洛尧春闱结束后再行拟定。 “做什么呢?”苏贝来到苏苏的屋里,艾芙给她递了个忧心的眼色 。 苏苏手上正拿着钳刀在一根未成形的如意发簪上钩磨,应得平静:“给未过门的大嫂准备件见面礼!” 闻此。苏贝道:“你倒是难得这么细心!我还没想好送大嫂什么呢?听说大嫂女工极好,我不好意思献丑,可除了手工制的东西,还真想不到送她什么!还是你这个好!” “什么好不好的。略表心意就成,你就随便给她件什么,想大嫂都会开心的!”苏苏歪着头。举起簪子对着光线左右一个打量,然后接着低头继续钩磨。 苏贝见她说话不咸不淡。知道她心情还是那么不好,暗叹一声。扭头吩咐东芹,同时示意艾芙、艾蓉、石榴退下:“东芹,你去把我线筐拿来,我准备给大嫂做个香囊吧!” 东芹领命而去,余者三人亦敛门避开。 苏贝见人都汪在,抢下苏苏手中的如意簪:“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你的性子我不知道么,发出来就好了!” “我有什么不满?还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呢?”苏苏冷笑一声。 “这还不都是在于你自己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我奋力这么些年,到头来还是一样,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的好!” “你现在有什么不好?一手精绝手艺,又有才貌,你做甚还是不满意?” “有手艺又怎样,还不便宜人家!” “便宜什么人家?侯府根本不知道你这些,人家也不指望你这些!你眼下要做的就是好好调整心态,准备好当侯府的媳妇!现在想来,太伯祖和太伯母将我们接过去住那么久,还是很有用处的,省得到时候嫁过去摸不清状况!”苏苏语重心长。 “就因为我摸清了状况,所以才更不愿去!人家进门,夫爱婆疼的,我这还没进门,就把丈夫、公婆得罪尽了,将来还有什么盼头?” 苏苏这话明明说得可怜,可苏贝听来就是有些可笑,遂禁不住轻笑一声:“就算大奶奶不器重你,就算王洛尧不爱惜你,你那么大本事,还会没有盼头吗?” 苏苏自苏贝手中拿回簪子,重新做起活来:“对于我来说,到了那里,再大的盼头也会慢慢给盼没了!” “你不比我和苏秀,你自主惯了,完全不用依附他们家生活,只要你自己过得开心,只要你凡事不要过分,想必侯府也不会难为你的!”苏贝从旁慰藉道。 苏苏闻此,目光突的一闪,转 眸看向苏苏,郑重地点了点头。 苏贝不知道苏苏为何突然睛眸一亮,许是被自己刚才一席话说通了也不定! 王洛尧等人走了没几日,平江府高家来人到了苏家庄,因为事前王业秋曾同苏恒卫提过此事,还自当了媒人,所以,高昊阳父子过来,苏家没什么意外。 苏齐盛和田氏夫妇俩很是高兴,觉得苏秀能嫁到平江知府家里,甚觉光荣,倍感有面,个中缘由只有苏氏三姐妹知晓。 半个多月后,苏羽陵大婚,苏宅好不一番热闹,婚房在翡翠园邻隔的绿松园。 见到杜晚秋,苏苏就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杜晚秋和苏羽陵一样。在家都排行老大,行事端重。为人忠厚。 小夫妻两个很是投缘,新婚燕尔。次年二月,杜晚秋即有了身孕。 全家人又一阵高兴,苏贝和苏秀为了让杜晚秋早些融入苏家,平时都会陪她一处,自她有了身孕,成氏不让她做事,三人更是整日腻在一块,苏贝和杜晚秋一道做针线,而苏苏就在旁边爱倒腾她的首饰。 “四妹。我听陵哥说你的手艺其实比他的还好,还说多半是因为娘当年怀你的时候爹做了不少胎教的缘故,所以让我白天没事就多和你在一处,晚上他再接着教!”杜晚秋一边说,一边掩嘴轻笑。 “是吗?看来大哥对这个孩子还寄了大期望呢!”苏贝转转指骨上的顶针,笑道。 苏苏应承道:“只要大嫂乐意,我天天在你旁边做这些,一边做再一边教你肚子里的孩子!” “那敢情好!”杜晚秋笑得更欢。 二月底,成氏就开始张罗给苏贝订亲的事。苏苏嫁得那么远,她是真心不想苏贝也嫁得远,遂只在九合县一带寻罗。 因为都知道王洛尧参加三月的春闱,是以三月一到。苏贝兄妹几个就时常提及此事,惟苏苏不以为然。 每年放榜时间都固定在三月二十五,这一日。杜耀楠、潘欣文、袁尽欢拥着王洛尧和裴玉权两人挤到黄榜前。 榜首赫然列着王洛尧的名字,虽然几人之前早有准备王洛尧会中榜。但当亲眼看到王洛尧高居榜首时,仍是大吃一惊。 “先别管我的。再找找你们自己的!”王洛尧似乎对这个名次反应淡然,负着手对几人道。 “切——”杜、潘、袁三人心里有数,纷纷摇头,只有裴玉权仍是踮脚继续往榜上名单上瞅着。 “哈——我中了!我中了——”裴玉权一下子蹦起来,人群中有艳羡的,有鼓舞的,有道贺的。 另三人见裴玉权中了,不由重新挤回榜前,上下扫视,结果齐齐摇着头退回来。 杜耀楠拍拍裴玉权的肩头:“你小子,苦没白吃啊!” “玉权,好样的啊!”潘欣文有点后悔,“早知你这水平都能中,我就该多费些功夫的!”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裴玉权听后,哭笑不得。 “又不是就这一次机会,明年、后年、大后年,机会多着是,你们回去好好准备准备便是!”王洛尧面容清淡,完全不像是中了榜首的样子。 “你说的简单,做的也简单,轻轻松松拿了会元,玉权费了老劲才得了四十九名,这个啊,还是要靠天赋!”袁尽欢不无感慨。 “既然玉权费了老劲能中榜,你们也费费老劲不就得了!行了,我做东,好好放松放松去!”王洛尧揽住袁尽欢的肩膀,领着几人找了间酒楼,一醉方休。 次日起,王洛尧和裴玉权就开始准备数日后的殿试,其余三人陪着出谋划策。 往年有实例,就算会试中选甚至高中会元,但并不意味着殿试成绩也一样好,有时甚至相差甚远。 所以,王洛尧并没有因为获会元而自骄。 十日后,殿试正式开始,凌晨时分,中榜考生就候到了讲武殿外,各人按照中榜名次顺序的倒序挨个进殿。 裴玉权进殿之前就紧张得浑身冒汗,出来时,两股都打抖。 王洛尧见了,低声取笑:“至于吗你,又不是进去受刑!” 裴玉权牙齿还在打颤:“不信一会儿你试试!应得不好,小心项上人头!” “问你什么了?”王洛尧轻声询问。 “哎,你们两个,别交头接耳了!保持肃静!”站在前头的一个白脸宫人瞧见他地们这里的动静,忙出声阻止,瞥见英姿飒然的王洛尧站在最后一个,登时脸色暖了几分,“小心叫里头听到外面喧哗!” 闻此,裴玉权乖乖地立到另一边去,等待皇上最后的钦点。 一个半时辰后,终于轮到最后的王洛尧进殿。 王洛尧微整仪表,从容跨进金殿。 大殿内庄严肃穆,两边站着数十位大臣,王洛尧自进殿行完礼后便低眉含首,没有贸然抬头一睹圣颜。 头顶传来哗哗地翻卷声,半晌也没有人问话。(未完待续。。) 第100章 状元 王洛尧耐心地束手而立,终于,殿上有声音传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说话人声音浑厚,中气十足,但听得出来是上了年纪的老者。 当今高宗圣上八十高龄了,这个王洛尧是知道的。 “回圣上,微臣姓王名洛尧!”王洛尧恭敬答道。 “嗯!”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卷子之前也叫人读过了,刚才我也看了,字迹隽秀,文笔犀利,论述精道,封你做榜首倒也说得过去!” 王洛尧躬身应是,不知道一会儿老皇帝会考他什么题。 “来一道时务策吧,询你一问!”这时,殿上有些微动静传来,王洛尧听着像是老皇帝站起身来了, 只听皇帝问道:“国朝并非守关之国,不似前朝实施海禁,片帆不许下海,而是鼓励海上贸易,兼顾陆地和海疆。几十年来,东海、南海一带岸口繁荣一片,可随之问题也来了,就是海寇猖獗,不但扰乱商船贸易,甚至还劫掠官船,伤我国朝尊严。面对如此形势,你觉得朝廷当如何应对!” 王洛尧听完,悄悄地深吐一口气,难怪刚才裴玉权吓成那样,在这样的情况下应答,不仅要有理有据,还要对答如流,稍有不慎,或言辞不当,就可能招来龙颜大怒。 王洛尧对上面躬身行了一礼,借机脑中飞转,思索对策,起身之时,思路已经整理完毕。 “回圣上,依照目前来看。海寇者,无非分两种。一种是落草者不得不为寇,一种是专肆投机的野心勃勃者。既然海寇分两种。那么应对举措也该区别对待。应对第一种人聚成的海寇团伙,不防采取招安抚慰的手段,许头领以无关紧要的官职,许兵卒以稳定的谋生之计,很快就会令他们弃暗投明。”说到此处,王洛尧顿了顿,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嗯,说下去!” 得此,王洛尧点点头。招安自古就有并不稀奇,下面的话才是事关成败的一段,成则成,不成则毁,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至于第二种,臣以为与其费劲打压,不若顺势引导!” “哦?此话怎讲!” 王洛尧感受到来自头顶还有两面射来的道道精光,他微定心神。继续道:“落草为寇者,无非是为了谋个生计,但第二类寇者不一样,他们生性残暴。恶欲强烈,你越是打压,他们往往越是顽抗。越要慢慢囤聚力量,伺机反扑!” “没错!接着说!” “既然他们酷爱此道。不若许他们以特权,甚至为他们提供寇行所需……” “混账!我国朝怎可如此怯懦?” 这时左边臣列中有人突然一声暴喝。 王洛尧的话戛然而止。但面色丝毫不改。 “秦御史,莫要打断,你接着说!” 闻此,王洛尧对殿北方向拱了个长揖,起身续道:“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既然他们得了朝廷的好处,自然指使起来也会轻易许多,下面只要极尽引导之事,让他们远离国朝海疆,尽情往外围海域、海岛开疆扩土!如此,便能一缓我朝海岸寇情!” 说完,殿内一片肃静,王洛尧束手等候裁决。 过了许久,老皇帝的声音重新响起:“你是江宁卫国侯的重长孙?” 王洛尧不意皇上会转而问他身世,刚开始何以不问,但眼下他只有回答的份:“回圣上,微臣正是!” 如此,两边传来低语声,王洛尧目不斜视,躬身而立 “嗯——可曾订下亲事?” 此言一出,不止王洛尧暗下一惊,周围大臣也有动容的。 “微臣亲事已订!”王洛尧如实回答。 老皇帝呵呵一笑:“卫国侯真是猴急,是生怕朕占了他的重孙儿?” 王洛尧当然不能认,自是要好好一番言语替他太公王元案美言几句。 “哦!原来如此!订的哪家姑娘?”老皇帝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这会儿哪像是殿试考问,分明就是聊家常来了。 王洛尧直觉头大,连自己未过门的媳妇都要问,可他还得老实回答:“是徽州九合山的苏家!” 回完,王洛尧正等着皇帝的下一个问题,然等了半晌,老皇帝那里再没有声音传来。 王洛尧搞不清状况,斗胆抬眸朝上看了一眼龙颜,虽然年过八十,但瞧脸面和太公一样健硕,白髯齐整,根根分明,此时老皇帝一双炯目视线遥远。 殿下诸人没人敢出言打断他的神游,直到老皇帝自己回过神来,众人才轻吁一口气。 老皇帝坐回龙椅,在龙案上摆着的榜单一阵勾画,然后就有宫人将经他勾画的名单递到站在最首的一位大臣手中,大臣接了名单,扭头看了一眼王洛尧,随后宫人即宣布此届殿试告终。 不日,三甲放榜,杜、潘、袁、裴得知王洛尧被钦点了状元,个个兴奋不已。 “没想到,连中三元的状元就在我们身边!”袁尽欢眉飞色舞,就跟他拿了状元一样。 “圣上考你什么策论了?”裴玉权问, “也没什么,就是一般时事!你也不错啊,三甲第六的名次!”王洛尧拍拍裴玉权的后背。 “哎,可惜了!洛尧,你非要早早订什么亲哪你!这下好了,当不成驸马了!”杜耀楠一脸扫兴。 潘欣文睨一眼杜耀楠,问向王洛尧:“对了,明日会举办皇帝宣布登科进士名次的典礼,然后赐宴琼苑,你最好提前把你的志向说清楚,省得任命状下来,再求改就难了!” “这个我省得!”王洛尧点点头。 “只是你好容易得了状元,却不留在京都进翰林,替你叫屈!”潘欣文一脸不甘心的样子。 “这个我早就与你们说过了。太公不乐意我留在京都,回江宁就好!他鼓励我科举。原不是为了让我做大官!”王洛尧倒没那么不甘。 “你想回江宁,但是现下官差都是异地为职。就怕到时……” “无碍!”王洛尧打断道,“明日你们就收拾行李,等我宴后,咱们就回江宁!不过玉权想必还有可能回京!” 翌日,除授典礼之后,便是琼林宴。 琼林宴后,皇上亲授王洛尧游街,王洛尧虽不大愿意,怎耐圣旨当前。不游也得游。于是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气派非凡。 进士们则骑马列队远远地跟在后头,一大行人绕经京都内几道威武的大门,又从大街上和河边上走过。各条街上张灯结彩,不仅有民众围着看,还有不少达官贵人们也争相品评,不少进士当场就被这些官员们暗下选作女婿。 王洛尧和裴玉权游街过后推掉所有达官贵人的邀请。匆忙赶回客栈与杜潘等人汇合。 “瞧你们真够风光的啊,我早就说你们一个个急着订什么亲,如果你们身上没有订亲的话。现在不知多少美人要投怀送抱呢!”杜耀楠摇摇头,嘴里啧啧啧的。 “皇上授了你什么职?”潘欣文更在意皇上怎么对待王洛尧的。 “江宁府县治上元县县令一职!”王洛尧应道。心情还不错,这个上元县县令只是表面上的职位。私下皇上还秘密交给他一项任务。 “可见圣上是器重你的!”潘欣文点点头,“上元县是望县,县署 品级为五品,高出一般县令两级,而且又在江宁,皇上此举对你已是极其优待了!按照异地任官的规矩,你是当不得上元县县令之职的!” 王洛尧轻笑着点点头,对于皇上这个安排,他也是相当满意的。 “玉权,你呢?”潘欣文转问裴玉权。 “到礼部任主事。”裴玉权自然对此也是相当满意的。 杜耀楠艳羡不已:“我决定回去苦读两年,也要中个进士。玉权,到时你可要多多照拂于我!” “你就算了吧!”潘欣文不忘打击。 几个人没有在京都多做停留,很快坐上南下的马车,半个月后抵达江宁。 卫国侯府早在王洛尧到家之前就已得到消息,整个府都沸腾了,周边的街坊,江宁的大小官员都提前到府中准备庆功。 所以,王洛尧回到家,来不及休息,就忙着应对众人,直到夜深才有机会与王元案单独见个面。 “皇上身体还好?”王元案饮了不少酒,脸色通红。 “瞧着气色还不错!”王洛尧也有些微醺。 “上元县县令,也不无不可!”王元案一阵沉吟,“私下单独见了你没有?” “也算不得私下,只是让宫人转交一份御书,要我仔细酝酿缉寇的事情,到时会让我参与东海一带缴寇事宜!” “哦?为什么?”王元案坐直身子,盯向王洛尧。 “殿试时,他问我一道时务策,问我如何抵御越来越猖獗的海寇!” “嗯!”王元案捋着长髯,半晌后,“既然圣上有旨,你便用心对待吧!还有一事,马上就五月了,你在家先歇上半个月,五月半后准备再去一趟九合山,将采礼和吉日送去!” 闻此,王洛尧不由怔了一怔,这几个月来忙于应付春闱,再又沉浸在连中三元的兴奋中,倒是极少念及苏苏,这会儿听了王元案的吩咐后,他不由回忆起上次去九合山提亲的场景,想到苏苏待自己的态度,内心膨胀到顶点的自得一下子消解了个七七八八。(未完待续。。) 第101章 纳徵 数月不见,突然想到那么一个人,整颗心似在瞬间又被填满一样,王洛尧是晚回到凌云轩后,满脑子都是苏苏的笑音容貌,一晚上竟是把几个月来对她的忽视全部补了回来。 因为七月要走马上任,王洛尧定在五月底出发去九合山,于是接下来时间里,他除了接受各方邀请和应酬,其余时间都在准备行聘的事情。 由于路途太远,聘礼若是箱笼太多,一来运着不方便,二来还可能惹人眼目,所以要尽量做到少而精才行。 临去之前,他还特地找来杜耀楠和潘欣文,打算请他们陪着一道过去。 “尽欢是没心思去了!”杜耀楠撇撇嘴。 王洛尧没有接话,潘欣文接过话茬;“我看他那架势,怕是要和家里闹僵!” “多半会如此!袁家趁他在京都的两个月时间,使手腕把岳湘湘硬是逼上死路,尽欢知晓不疯才怪!”杜耀楠摇摇头,“他那股傻劲……哎!” 潘欣文不愿苟同:“岳湘湘也是够贞烈的,宁死不接客!翠香楼老妈子收了袁家的钱,怕是耍了不少手腕,可岳湘湘都挺过来了,可见她也不是等闲女子!” “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杜耀楠摆摆手指头,“你当老妈子是个傻的?她这么做是为了两头讨好,两头拿钱!她不可能真的逼死岳湘湘的,因为岳湘湘摇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你说的倒也有理,就拿此次,尽欢知道此事后。甩手就拿了两千两银子包了岳湘湘整整半个月!”潘欣文点点头,有些赞同的意思。“袁父袁母怕是要气炸了!” 杜耀楠撇了撇嘴,含首。 听着潘、杜两人的对话。王洛尧暗下料想,袁尽欢和岳湘湘的事还会闹得更大,最终非要满城风雨不可! “我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你们把月底前后七八天的时间腾一下!”王洛尧对两人道。 两人没有异议,随后各自分开行动。 潘欣文为此事知会刘氏一声,刘氏听闻,又嫉又气:“他叫你你就去啦?你就没想过你妹妹啊?” 闻言,潘欣文面色也耷拉下来:“我跟洛尧之间的情份难不成因为欣瑜做不了洛尧的妻室就该了断吗?” “你都不知道他亲娘高莺雅说话有多气人,说我们欣瑜要是等的就等。要是等不得她们也就不强求!她当你妹妹什么啊?当我们潘家是什么人家?”刘氏气得直咬牙。 妇人家整日为这些琐事算计来算计去,最是没劲,潘欣文不愿再听刘氏唠叨:“月底我们就走,来回时间长点儿大概六七天,短点大概三四天。”说完就大步离开。 刘氏坐在椅中越想越不是滋味,王洛尧中了状元,别提她有多眼红了,要是当初女儿和他定了亲,眼下。她们家不也跟着风光? 不知道高氏现在是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儿子成了状元郎,有多少皇帝国戚盯着,可她偏给儿子早早订下了一个匠人之女。如今也只能眼看着众千金却没法子。 想到此,她忍不住跑到潘欣瑜房里:“瑜儿,娘前些日子同你说的那事。你考虑好没有?” 潘欣瑜正扒在梳妆台前双手托腮神游,听刘氏询问。她收回心神,面无表情:“根本就没有考虑!” 一听这话。刘氏气又不打一处来:“刚才被你哥气了一场,到你这儿,你又气我,你们是非得把我气死才甘心是不是?” “娘,谁要气你了?而是你自己找气受,我都说了,不要同我提订亲的事,你偏要左一次右一次地提!”潘欣瑜从下巴处抽回两只手,抬头迎着刘氏。 “我不左一次提右一次提,那你倒是给个表示出来啊,你都十四了,明年就及笄了,你准备一辈子不嫁人了?” “嫁给窝囊之人,倒不如不嫁!” “哪个窝囊了?哦,这世上除了王洛尧,其他男子都是窝囊的?你就说你哥哥也是窝囊的?”刘氏指着潘欣瑜指责道。 “我不会一辈子不嫁人,不但不会,我还会成为人人都艳羡的美娘子!”潘欣瑜眼神坚定,面带憧憬。 “你醒醒吧你!王洛尧月底就去给苏家送聘礼,这亲看来是结定了,你还指望什么?” 闻此,潘欣瑜面色微变,粉唇颤了一颤。 刘氏觑见,冷哼一声:“你当真把高氏的话当金口玉言啊,她说的你都信?” “尧哥哥和苏苏过不长久的,他们俩根本就是两个阶层两个世界的人,苏苏不是尧哥哥喜欢的类型,他们过不到一起去的!”潘欣瑜照了照镜子,摸上自己的脸颊,“尧哥哥不过是迫于家族压力才娶苏苏,等他翅膀硬了,他就会给自己作主娶一个真心欣赏的女子。如今他已经起步!” 刘氏听了这话,恨不得一巴掌拍醒她:“你真是魔障了,魔障了!你听听你自己说的!” “娘,我没有魔障,而是你自己糊涂!娘,以你自己 的亲身经历,你还不明白吗,在这世上,女子永远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果丈夫是凤凰,那他挚爱的妻子就算是只麻雀,最后也会成蜕变成凤凰,如果丈夫是只麻雀,即便妻子原本是只凤凰,可时日久了,终也会掉光毛羽变成一只麻雀。” “你……”刘氏耳听潘欣瑜说得振振有词,却不知道该怎么驳斥她,好半晌才回道,“那你究竟还嫁不嫁人!” “我都说了,娘,我会嫁人!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的意思还是要等着王洛尧?等着他有一天休妻娶你?” “没错!也不一定就是非得等到他休妻!当他们夫妻情份名存实亡的时候,时机就足够了!” 刘氏仰头抚额:“瑜儿,你不要逼娘!” “娘。你也不要逼瑜儿!”潘欣瑜依然盯着镜中的自己,明明说出的话毅然决然。但镜中的她却偏偏笑靥如花。 刘氏被她的神情吓得直退两步,说不出话来。 时间飞快。转眼五月底即到,王洛尧带着王元案所卜的良辰吉日,还有两车采礼,由杜耀楠和潘欣文陪着前往九合山。 五月底,天气没到最热时候,但雨水相对较多,一路上一行人愣是遭了三场雨,幸亏没多带箱笼,否则一路上不知要添惹多少麻烦。 因为雨水的原因。三人用了四天才到达九合山,结果一进山又逢了一场雨。 这回他们走的正经山路,抵至牯桥前时,发现另有一帮人已候在桥的这一头,个个淋得湿透,地上摆着大红箱笼也都遭了雨,看样子也像是送聘的,领头的公子年纪与他们三人相当,一袭青衫。虽不比他们来得毓秀,但也是翩翩佳公子一枚。 杜耀楠不忘趁机打趣了一把王洛尧:“瞧,人家箱子可比你多呢!” 王洛尧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对他不予理会。 片刻后。守桥的两人拉闸放桥。 两路人马皆是轻车熟路地沿着主干道一直往里走,然后又轻车熟路地拐入同一个弯道,王洛尧的车马在前。青衫公子的车马在后。 “他们不会也是给苏苏下聘的吧?”杜耀楠盯着后面的车马,皱眉揣测。 因为苏苏之前很是反对这门亲事。是以,被杜耀楠这么一句瞎猜乱造的。王洛尧心里也犯起嘀咕:那丫头不会从中作梗吧?可是作梗的话,也该换作肖蒙的人马来啊?她不是一直对肖蒙念念不忘吗? 这么一想,王洛尧脸色就有些好看不起来了。 当两队人马最终都停在了苏恒卫家大宅前时,刚才王洛尧只是不大好看的脸色显然难看起来。 杜耀楠和潘欣文皆摸不清状况,不敢胡乱插言,一路上最爱钻空插科打诨的杜耀楠这会儿也识相地老实起来。 接到下人回报,苏宅的大管事、二管事苏吉和苏瑞同时出来应门,并派人及时通知当家的人。 王洛尧三人还有青衫公子都被苏吉安排坐到了前院正厅内。 双方免不了一场打量,也都在暗下揣测,只没有人先报家门,也没有人先说此行前来聘的是谁家女子。 见到苏齐徽远远地快步走来,王洛尧和青衫公子同时起身相迎,潘、杜二人看到不由面面相觑。 苏齐徽见厅内几人皆是一身湿衣,知是路上遭雨,遂紧忙地招呼道:“要不都先去换身衣裳吧?小心着了凉!” “苏伯,我们就不用麻烦了,气温高,一会儿就焐干了!”王洛尧客套地拒绝,再说,此时,他哪有心思想着去换衣,得抓紧弄清楚这个青衫公子此举为何才是正经。 青衫公子见王洛尧这般说法,他也不好矫情,只得一样的说辞。 “那我就不强求你们!”苏齐徽见劝不动,便不再相劝,坐到上首,给双方介绍起来。 他先面对王洛尧,指着青衫公子言道:“这位是余钦枫!九合县郡人!” 王洛尧挺着脊背,坚耳聆听。 然后又指着王洛尧,对青衫公子道:“这位是王洛尧,江宁府人,今年的状元!” 闻此,余钦枫面上一诧,随即恭维了两句。王洛尧神情清淡地点头应下,余钦枫见了,讪笑两下。 只听苏齐徽笑着对王洛尧又道:“余钦枫这一趟和你目的一样……” 登时,王洛尧面上一讶,一旁的杜耀楠甚至几欲要拍案而起。 好在苏齐徽紧接着又来了一句:“来给我三闺女贝儿纳徵送聘!”(未完待续。。) 第102章 夜明珠 此言一出,王洛尧顿时神色一松。 苏齐徽尔后又对余钦枫介绍了王洛尧的来意,其实余钦枫一早就把王洛尧对上号,只是他见王洛尧一径绷着脸,又知他身份比自己越过多远,他也不好腆着脸掉份儿不是。 这事也不能怪王洛尧多想,实在因为苏苏容易出幺蛾子,他无法不多想。 既然两下都认识了,气氛也就没原先那么尴尬了,很快轻松起来。 知道余钦枫只是县郡一房书香世家的子弟,潘、杜皆不由感慨,亲姐妹俩,夫家却相差甚远。 但苏齐徽却处之淡然,完全没有将王洛尧和余钦枫区别对待,倒令王洛尧三人颇感讶异。 一盏茶过,厅外忽地传来脚步声,却是一个秀气丫环捧了一套长衫前来。 东芹进厅后,给屋里的人见礼,然后喜滋滋地对余钦枫道:“三小姐听闻余公子路上淋了雨,特意嘱婢子给公子递来前日她才制好的长衫,请公子换上,莫要因此受凉生病!” 余钦枫得闻,喜不自胜,受宠若惊,忙上前接过。王洛尧见苏贝对未婚夫婿如此体贴,不由想到苏贝知道余钦枫送聘来且淋了雨,特地送换洗衣裳来,按理苏苏自然也该知道,于是在余钦枫避到里间换衣时,他的眼风不时扫向厅外。 潘、杜两人亦是同样想法,等着苏苏也给王洛尧送两件衣物来。 可是,三个人直是把眼睛看抽了,也没再见个丫环过来。 苏齐徽将他三人神色纳在眼里,两道剑眉止不住抖了一抖,他端起茶盏继续啜饮,嘴角隐隐带笑:眼前的王洛尧似乎对苏儿确是有那么点意思,只是他似乎对苏儿确是也不够了解! 片时后,余钦枫换好衣裳出来,脸上带着浅浅的得色,拱手对苏齐徽作一揖:“三小姐手艺精巧,长衫竟然大小刚合身!” 苏齐徽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坐。 余钦枫对王洛尧三人轻含首,重新坐下,只是坐下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王洛尧身上仍然三分湿的衣裳瞥了一眼。 王洛尧有些暗悔为何没听杜耀楠的话在县里歇一晚再来,那样的话,也就省得如此难堪了,待会儿,两个家伙还不知要怎么数落自己呢。 果然,到了苏齐徽给安排的客房里后,潘欣文就不愤起来:“你那什么眼神?放着那么贤惠的苏贝不要,偏要娶苏苏?那丫头一看就不是贤惠的主儿!刚才丢人吧你!我都觉得跟着丢人!” 王洛尧眨眨眼睛,自来福手中接过包袱,迅速换上干爽衣服,一边换一边对潘欣文道:“住嘴吧你,赶紧换下湿衣服!” 杜耀楠斜瞅着王洛尧,撇了撇嘴。 紫金园的西厢房内,艾芙弯着腰对苏苏道:“二少爷带聘礼来了,听说还淋了雨!” 苏苏脸色半分未动。 艾芙只得又道:“要不要婢子送些姜汤过去?” 苏苏仍是没吐一个字。 “小姐,您真是铁石心肠!二少爷才中了状元回来,马上就来送聘,您怎么一点表示没有呢?”艾芙还在苦劝。 苏苏这时却忽地起身,面上若有所思,眼珠骨碌转了两转后,便连走带跑地出了西厢,身后的艾芙还以为自己劝动了,忙也跟着跑出。 发现苏苏竟是直奔东厢北头的耳房里,还甩手关紧了门,艾芙无奈地原地跺了跺脚。 苏苏进了门后,便将门闩闩起,轻手轻脚地来到苏齐徽平日做精活的大木案前,弯腰钻到案下,案下摆了一个金丝楠木所制的两尺来高的木箱。 她抬头觑了一眼房门,咬了咬下唇,然后伸手打开箱盖,空荡的箱体内只有最底下放了东西,上面还盖了一层厚厚的方绵褥。 苏苏憋了一口气,缓缓揭开一角绵褥,登时就有蓝绿色的光芒射出来,照在她的脸上。 苏苏长出一口气,然后手一抖,整块绵褥被她完全揭开,随即她的眼睛就被数道光芒闪到。 她闭紧双眼,然后眯着眼看向箱底,只见一颗寸许大的夜明珠躺在一团白色柔绵之中,闪闪烁烁,整个黑漆漆的箱体都被照得通明。 昨天下行她无意闯进耳房里来,发现她的父亲正匆忙间从案底下爬出来,还因此碰了一下头。 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但她没有揭穿,今儿一整日她都想偷偷进去查探一下,苦于苏齐徽一直窝在里头,这会儿估摸着苏齐徽还在前院,便利索地偷进房里一看究竟。 这就是传言中的夜明珠? 苏苏瞠目吐舌,她虽一直早有耳闻,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此时看来,她忍不住伸手摸抚上去,沁凉舒润,比她带回来的帝王翠摸上去手感还有好上不知多少倍。 知道箱子藏了这么件宝贝,苏苏恍然,两个月前,宫里来人与父亲照常做了笔交易,想必,这颗夜明珠也是宫里那人带来给父亲加工制冠所用。 苏苏重新盖好绵褥,合上箱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拔了门闩,悄悄打开门,却是迎头撞上立在门口的苏齐徽。 “爹——”苏苏心虚地抬头唤了一声。 苏齐徽看她一脸做完贼的小样,不由勾首朝屋里瞅了一眼。 苏苏退后一步,侧开身让道。 苏齐徽走入,扭头低声道:“随我进来,把门关上!” “爹,其实我没干什么?”苏苏以为苏齐徽生气,要训诫自己,忙争辩道。 “把门带上,爹有话与你说!” “哦!”苏苏鼓了鼓嘴,关了门跟到屋里。 苏齐徽坐到案前,偏头觑了眼案下的箱笼,抬眸瞥了一眼苏苏,苏苏微扬下巴,扭脸看别处。 轻笑一声,苏齐徽指了指身侧的凳子:“坐吧!” 苏苏听话地坐到他一侧。 “洛尧刚送了聘礼来,我也知道你心里还别扭着,但既然事情定下来,你就该好好面对!这一点,你反不如你三姐!”苏齐徽颇是语重心长。 苏苏听苏齐徽口里熟稔地唤着“洛尧”,不由暗哧一声。 “你之前同我说的,我有想过,的确,多外面看,咱们家确实高攀了卫国侯府,但是你别忘了,是卫国侯府主动上门来提的亲,而媒人是李太师,该有的脸面咱们一样不缺!”苏齐徽面上也半点自卑没有,说得义正词严。 苏苏知道苏齐徽似要长篇大论地劝她,不免情绪不大高兴,就想要离开。 “别动,我话还没说完呢,正题还没讲到呢!”苏齐徽及时将她的逃离念头扼杀。 苏苏低头看着指尖。 苏齐徽暗叹一声,接道:“咱们家离江宁隔着远,所以我不打算给你带一堆陪嫁,免得送亲不好送!除了你娘给人备得那份嫁妆,爹私下又为你准备了一份!” 闻此,苏苏倏然抬头:“爹——那姐姐呢?” 苏齐徽摇摇头:“你姐姐就不用了!” “那不行,姐姐没有的话,我也不要!” “你这丫头——”苏齐徽咂了下嘴,“你听我把话说完!” “您说!”苏苏乖乖闭嘴。 “余家和王家也不一样,所以你姐和你不一样!虽然有老侯爹夫妇罩着你,但王家毕竟人眼多,嘴皮子也多,你的境况会比你姐姐复杂得多!”苏齐徽说着,弯腰自案下拖出楠木箱。 苏苏吃惊地看着苏齐徽,暗忖她爹不是要把这颗夜明珠送给她当嫁妆吧? “不行!爹,这可不行!”苏苏不等苏齐徽说话,她已摆起手来,“这个我不要!”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你刚才不是说什么没做吗?”苏齐徽抬起头来,睨着苏苏。 见自己露了馅,苏苏咬了咬舌头,翻翻眼皮,闭嘴不语。 “既然你知道里面什么东西,我就不打开看了!”苏齐徽将楠木箱重新推回案下,起身间已经开口,“这个只是其中一颗?” 其中一颗?其中一颗是什么意思?难道除此一颗另还有?我的亲爹,这可是夜明珠啊! 苏苏面上大为不解,眸隐困惑。 “你还记得前年咱们海上遇难那次?”苏齐徽不打算给她娓娓道来,省得一会儿有人来打扰,“我们带回来的那只龟壳?” “嗯!”苏苏瞪着眼睛,点头。 “你问我一只龟壳为什么大老远地往家带?” “是!”苏苏眼睛瞪得更大。 “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龟壳!”苏齐徽声音不高,像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而是一只鼋鼍蜕下的壳。”。 “鼋鼍?”苏苏对此闻所未闻。 “嗯!我曾在奇书上看过关于他的介绍,一直以来,我皆以为这种大龟样的生物只在传说中存在,现实中根本没有,抑或是早已灭绝,却没有想过竟然会被你碰上,还为你所救!” “我……”苏苏听得极是稀罕,一时没反应过来。 “按理,鼋鼍已是太过罕见的祥瑞之物,遇见你时又正逢蜕壳期,如此更是万年难得一见,回来后我常想,咱们能活着回来,怕是多亏了他!那突如其来的风暴,还有莫名其妙到达的那片海滩,更有就是他丢下来的龟壳……”苏齐徽很是感慨,“恐是那只鼋鼍在对你表示抱恩!” 闻言,苏苏仍是如堕雾中,实在很难相信苏齐徽所说,半晌,她皱眉嘀咕道:“爹,那只鼋鼍壳与这颗夜明珠有甚干系?”(未完待续。) 第103章 嫁妆 “嗯!”苏齐徽点点头,“这颗夜明珠是在鼋鼍蜕下的壳内找到的!” “啊?”苏苏惊地跳起,“是那只壳里的?” “没错!更奇的我还没说呢!”苏齐徽轻笑,俊气的脸透着说不出的温暖。 苏苏摸索着凳子,本想坐下,听了这话干脆不坐了,保持直立。 “那只壳里一共有这样的珠子二十四颗!”苏齐徽抬抬眉,说道。 “啊?”苏苏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二十四颗?” 苏齐徽点点头,然后不等苏苏缓过劲来,接着道:“这些珠子本就该属于你的,只是两年前你还小,爹怕你不懂事随便泄露出去,招来是非!如今你也快及笄,是大人了,我便说与你知晓!” “我不要!我明年就不在家里,难道要我带着这些去王家吗?”苏苏摇头一口拒绝。 苏齐徽摇头不认同:“这些本就该是你的,但是这些珠子都太大颗了,过于惹眼,所以爹会利用距你出嫁前的十来月里帮你把所有珠子都切磨成小颗的,最后悉数做你的嫁妆,带到卫国侯府去。到时候,那些小珠子随你怎么处置,或饰品也好,或兑成金银也好,都随你!有了这些珠子,等你将来到侯府,就算碰到最坏的情况,一辈子连带将来儿女的吃穿、婚娶用度也都不用愁了,日子过得也会自在些!” “爹——”苏苏抢断 苏齐徽挥手制止:“再者,苏家庄毕竟偏僻,若有珠子不小流传出去,恐会给庄子惹来麻烦,由你带到侯府去,更妥当安全些,侯府家大业大势力大,也没有几人敢打他们的主意!我这心里也能轻松下来,要不老沉淀淀的!” 闻此,苏苏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两瓣唇只翕啊合的。 “此事,如今只有我知你知,连你娘和你两个兄长都不知!所以,我会悄悄琢磨这些珠子,你只装作不知!”苏齐徽谨慎嘱咐,“送亲时,到时你自己也要收好!” 这么一来,苏苏只好鼓着嘴点点头。 “侯府给的吉日是明年四月初八,不冷不热,刚刚好!”苏齐徽提到王洛尧来,嘴角不禁翘起,“姑爷果然了得,三元连中,回头七月便上任上元县知县一职,等你嫁过去之后,一样跟着他在江宁,不需往其他地方搬迁了。” 见苏苏没有表示,苏齐徽不再说下去:“话说完了,你回去吧!还有两月你二嫂就要进门,你姐也是明年二月里的吉日,你娘忙不过来,你平常多搭把手!” “知道了!”苏苏应完即出了耳房。 苏齐徽独自在房内呆坐了许久,才拿出明珠动手切割。 至于王洛尧一行,因为大婚之前是不能与苏苏见面的,所以他也没有想过要见一下苏苏,送完聘礼,又与苏齐徽定好日子,便赶回江宁。 成氏因为几个儿女都赶在这两年婚嫁,忙得她脚不沾地,可稍有闲暇她便看着苏苏跟着苏贝、杜晚秋两个学做针线。 苏苏也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事就会跑到苏齐徽跟前探看夜明珠切磨的情况,当看到一颗寸许的大珠被制成或指甲盖大,或红豆大,或米粒大的小珠子,她总会一阵惊叹,一想到那些或大或小的珠子将是她的嫁妆,她又忍不住兴奋,倒不是因为这些珠子价值不菲,而是这些珠子至美无极,可以用来制作更加精美的头面,从而满足她内心的一种成就感。 八月初,先是苏秀嫁出,宅子里热闹了几日。 紧接着到了中旬,苏羽墨成亲,妻子钱文青娇小玲珑,性子羞怯。两人成亲后,看得出来,一样都是成亲之前没有见过面,但他们小夫妻俩不如当初苏羽陵夫妻两个来得和谐亲睦。 九月初,杜晚秋临盆,母子平安,生了一个胖小子,取名苏沁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而苏羽墨自婚前就成日浸心于工艺活,婚后多了钱文青,可钱文青初来乍到又加上性格内向,直到两三个月后,苏苏才发现他们两个渐渐有交流。 屋里的艾芙谨言慎行,私底下直盼着时间走得再快点,来年的四月初八她就可以跟着苏苏离开苏家庄了,不用再担心碰面苏羽墨了。 这一年的春节苏齐徽家过得比往年都要热闹许多,一下子又添两人,算上苏宫海一家十口人,大大地欢闹一场,因为来年苏苏和苏贝都要嫁人,是以,欢闹中又隐隐略带伤感,尤其是苏苏暗下里叹了无数气。 元宵节这日,苏贝亲手制了几盏花灯,送一盏小侄子,又给钱文青送了一盏,另一盏荷花灯送来给苏苏。 提着花灯进屋来,瞅见苏苏又伏案写信,心下了然,抿抿唇,还是问出口:“又写?肖蒙的信进不来,肖雪又不回,你写了有甚么意思?” 苏苏还在写着,一口气写完才停笔,一边折起信纸,一边寻了个信封封起。 “这个局面又不是你自己造成的,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肖雪孩子心气,她说的话你还往心里记吗?”苏苏放下花灯,走到案前。 “她定是恨死我了,肖蒙于她就是天,不过我这样伤了肖蒙,她恨我我也不怪她!”苏苏面色黯然,每次想到肖蒙兄妹,她就忍不住抑郁。 “何来伤一说,你们俩之间虽说互有好感,但本来就没有婚聘,根本算不得谁伤害了谁!肖蒙带着肖雪离开苏家庄投奔他母舅,也不能全因为负气,本来他们俩在肖家过得不舒坦,肖蒙早就有离开肖家的心思,你不是也是知道的?”苏贝坐到旁边,劝慰道。 苏苏长叹一口气:“肖雪的性子我了解,在肖二娘檐下受了那么些委屈,她都能忍气受下,但去年听说我订亲后,她是真恼了我,说了那样许多悲凉的话,每一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她一直和肖蒙相依为命,又知道肖蒙对你一往情深,如今得知你却要嫁作他人妇,她一时难以接受,说些重话也是自然的!” “可她没有说错,我确是负了肖蒙,肖蒙待我怎么样我比谁都清楚,虽然没到订亲的地步,但是从卫国侯府回江宁之前,我已经做好等他一回苏家庄就叫他来家里提亲的打算了,偏天不遂人愿!” “还有三个月,你就要出嫁卫国侯府,你眼下还想这些作甚呢?难道你当真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那样的人家,真心喜欢不上来!不喜欢,怎么能指望好好过日子!”苏苏痴痴盯着信封,神情呆愣。 “肖蒙早晚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你也免不了生儿育女,眼下你还是想好到了侯府后该怎么过活才对,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你过不好,爹娘心里也难受!” “我不会过不好的!不管到哪儿我都要过得好,自从海上归来,我便知道活着的美好,再怎么不顺也要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这日子是自己经营的,经营得好那就过得好,谁也阻碍不了!” “你能这么想,我就安慰了,爹娘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苏贝露齿一笑。 苏苏摇摇头:“你们担心我做什么?我到哪里都亏不了,倒是你自己要多注意才对,凡事不能太好心,也不能太认死规矩,该取巧时则取巧,还有那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你也不要过于在意!去年在侯府发生的那事,苏秀比你严重多了,人家都没想着寻死,你明明什么事没有,就被狗咬了一口就想不开了?还寻死?我之后就想说你来着,见你大病一场,就没忍心,事后,不想提及,遂一直搁在心里没说!” 苏贝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苏苏继续道:“命是爹娘给你的,不管怎么样,都不该轻生,都该想方设法活下去,别人越不想让你好活,你越要活得好,这样才能让不想让你好活的人活得不好!以后,到了婆家,就算受了什么气,你也不能想不开!其实抛开了颜面,什么事都算不上事!” 苏贝闻此咯咯而笑:“瞧你,明明是我先劝你来着,这会反倒成了你劝我!走吧,一起去河边放花灯吧!拉上二嫂一起!” 提到钱文青,苏贝声音放低:“我娘最近因为二嫂近半年过来仍没有身孕的事暗下有些着急,二嫂似也感受到了,整天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瞧着怪难受的!” 苏苏听此,眉尖微蹙:“这种事可不是急能急来的,我二哥整天拉着一张脸,二嫂心情能好吗?又急着想要孩子,越是这样越怀不上!改明儿,我找娘说说她去,这种时候,正该是我娘出面挺二嫂的时候。” 苏贝点点头,二人一路说着体己话,一路到绿松园寻了钱文青去庄外河边放灯。 月底,家里开始着手忙着给苏贝出嫁做最后的准备,这一日,成氏正带着两个女儿、一双媳妇围在东厢正厅的地上缝制喜被,成氏身边的仆妇花珠急匆匆地跑进厅来。 几人同时抬头,气喘吁吁的花珠手中的帕子被她攥得死紧,她目光射闪地瞄了一眼苏贝,然后蹲到成氏跟前,附耳低语了一句。 成氏闻言,登时白了脸:“什么?”(未完待续。) 第104章 嫁作人妇 不等其他人追问,成氏已是飞速爬起身,就拉着花珠跑出了正厅。 苏苏刚才看到花珠一进来别人都没看,只是瞄了一眼苏贝,想必是跟苏贝有关,她不由也紧张起来。 这种时候什么事能牵扯到苏贝呢,除了一桩婚事。 苏苏也等不急,起身跟着来到前院,发现前院来了不少人,连太公苏恒卫都惊动了,而成氏一脸惊慌,苏苏心里更加不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趁着人多不意的空当,潜到花珠身侧,一把将她拉到僻处:“花姨,出什么事了?” 花珠如今是紫金园的管事妈妈,行事稳重,此时见苏苏找到她,也不掩饰脸上焦急担忧的神色,如实道:“四小姐,三小姐的亲事怕是要延后了!” 果然是和苏贝有关,而且有关亲事。 “为什么?”苏苏追问, 花珠苦着脸:“余家老爷还有亲家公都来了,说是余公子突染顽疾,半个月过来尚不见好转,他们家不敢贸然按期举行婚事,怕有个万一,对不起咱们四小姐,所以特地赶来商量延期的事情。” 闻此,苏苏也吃了一惊,大为懊恼,但余家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更是负责之举,若是一般黑心亲家,还不趁机赶紧办事给儿子冲喜。 不过话说回来,余家也不敢这么做! 因为余钦枫患疾,苏贝的亲事反延至苏苏之后的六月,她本就比苏苏大一岁,这样又要一拖几个月下去,成氏不由暗自着急。 好在一个月后余家来人说余钦枫病情有所好转,苏苏和成氏心里这才好受一些。 四月初八,就该是苏苏的良辰吉日,但由于两下距离太远,按照事先和侯府商量好的,成氏只给苏苏准备了两个箱笼,加上苏苏自己准备的一只,一共才三个箱子,所以三月中旬时,这些都已经准备好,包括苏齐徽暗中给苏苏加工好的成百上千颗小明珠,以及一颗完整的夜明珠。 当接过费了苏齐徽年把心血才琢磨好的明珠,苏苏感动得无以复加,一副泪眼盈盈。 “爹,只一句,保管好这些珠子,不要引人耳目,这一颗夜明珠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在侯府里面使用,更不要说是从苏家庄带出去的,爹本想一并切割掉的,但实在不舍,便整个的给你带走吧!若将来被人发现,扯个谎瞒过!” 苏齐徽耐心交待,心里面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不知道这些珍贵的珠子给了苏苏,于她来说究竟是福是祸,但是多一些资本总比少的强,况且留在苏家庄也不是长久之事,还是随着它们应得的主人一块吧。 或许这些珠子也会像当初那只鼋鼍一样冥冥之中保佑着苏苏。 多年后,他忆起当年的这个初衷,想想算得上是对了一半误了一半吧! 除了嫁妆,成氏给苏苏准备了两个管事妈妈,四个丫环,两个小厮,管理妈妈除了叶氏,另配了一个与叶氏年纪相当的邹氏,四个丫环则是艾芙、艾蓉、石榴、绿萝,两个小厮皆是十六、七岁尚未娶妻的。 石榴,苏苏原是打算留她在苏家庄,或者跟着苏贝,但她本人希望能跟着苏苏,苏苏思量之后,便决定带着她了。 送亲的人选也最终敲定,由苏苏大伯苏齐实带着苏羽陵兄弟两个打头,另又找了几个堂兄弟一道前往。 诸实办妥,只等吉日到来。 而苏苏本就没什么热情折腾成亲的事,加上苏贝婚亲延后,她更不想成这亲。 这些日子,每当她想依照爹娘、苏贝、艾芙几个安慰的话,努力让自己平和起来时,她总又不由自主地想到肖蒙还有肖雪。 “苏姐姐,我一直以为你不是嫌贫爱富的人!我一直以为我哥哥认准的人不会有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抛弃我哥哥?” “苏姐姐,我真的好失望,我哥哥真的好可怜!你也真的好狠心!” 随着四月份的越加靠近,肖雪临走前丢下的话在苏苏脑中也越加清晰,折磨得她经常梦中惊醒。 但是时间不等人,转眼就到了四月初六。 考虑路程远,路上又不能太赶,是以王洛尧接亲的队伍提前两天抵达苏家庄,以便正日那天到达侯府。 整个苏家庄因为这一批接亲队的到来而沸腾,原因很简单,王洛尧是去年连中三元的风雅俊公子。 虽然女儿嫁得远,但是仅因这一点,苏齐徽和成氏也略觉安慰了,本来对王洛尧还颇有微辞的成氏如此也没什么计较的了。 惟苏苏对王洛尧的到来不冷不热。 前一天晚上,成氏特意当着她的面把几幅压箱底的画放到箱底下,还嘱了一些路上、车上、轿上、拜堂等等的注意事项,苏苏一早上想起,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王洛尧的队伍一早抵达后,送亲、接亲双方隆重摆了桌,然后才带了苏苏和送亲队伍正式上路。 开面后,成氏没给苏苏画浓浓的喜妆,因为临别之际免不了一场哭,之后又一路颠簸疲惫,再浓的妆也花了。于是交待艾芙姐妹两个等队伍进了江宁城后再给苏苏备上喜妆。 自打蒙上喜盖头,外面的世界就是一片红蒙蒙,看不到爹娘姐嫂们的不舍,看不到王洛尧面上的意气风发,看不到伯父兄弟的热情洋溢,而她满眼满目的只剩一片酡红。 启程之后,一路上她极少说话,别人以为她是新嫁娘子害羞的,只有几个亲近的丫环知道她这是没心情。 “二哥——”明明新郎官就在她马车的一侧,但苏苏就是要扬声唤她二哥。 苏羽墨听到苏苏不甚高扬但甚清脆的叫声,巴巴地骑马从车队的最后头赶到前面来,觑了一眼身旁的王洛尧,然后凑近车厢:“四妹,什么事?” “咱们还要行多久?”苏苏隔着车帘轻声问询。。 “天黑之前,应该会到滁县,咱们在那儿歇一晚,天一亮就出发,约摸巳初就该到了!你再忍忍啊!”苏羽墨温着声安抚道。 “嗯,我省得。哥哥们,受累了!还有大伯也是!” “没事,你在车里多睡会儿,明儿个有你操累的!” “是!”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王洛尧虽始终目视前方,但两人的话一字未落地听在耳里,此时,他甚至以为车厢里坐的会不会是苏贝? 刚才尽管不过寥寥数语,可苏苏句句轻柔,字字喁喁,哪里有半分尖锐、泼悍的味道。 苏羽墨临回时不由再次瞅了一眼王洛尧,意味不明地扬了扬眉。 王洛尧暗自摇头,目不斜视地驭马前行。 一路上不管是天气还是路况都相当配合,车队正如苏羽墨所估计的那样,次日辰正时分抵达江宁城外。 艾芙忙拿出一方雕制精美非常的楠木象牙妆奁,欲要给苏苏画喜妆。 “不用了,盖着这么厚的喜帕,画上又有谁看得见,还让我觉得负担!罢了,别画了!” “那怎么行?画上喜妆讨吉利!”艾芙劝道。 “我这凤冠霞帔,满身里里外外全是红,还不够吉利吗?就这样吧!我够累了!”苏苏摆摆手。 艾芙没法,只得作罢。 石榴这时插进话来:“艾姐姐,小姐说不画就不画,小姐不画妆反衬得更好看!” 艾芙点点头:“也是!那不画就不画吧!” 苏苏瞅着车里几个陪嫁丫环个个姿容不俗,倒也颇觉养眼。 进城之后,事先安排好的八位轿夫换上特制的缎子马褂,抬出大红花轿,喜娘在座下摆了一只焚着炭火、香料的火熜,又至花轿的后轿杠上系一条席子,然后苏苏才由苏羽陵抱着自车厢转进轿中。 起轿前,喜娘不忘将坐轿的规矩对苏苏一阵千叮万嘱,最后还不忘塞了一把吃食给她,一应就绪,苏羽陵才放起炮仗,苏羽墨捧着茶叶、米粒撒向轿顶。 因为条件不许从家里上轿,这一套礼仪只能将就着在城外开始了。 巳初时分整个队伍按时抵达上元大街,此时,整条街皆因为状元郎王洛尧的成亲而喜庆洋洋,侯府的大红灯笼都挂到街边的商铺门口,无数欢声笑语,或夹杂着炮仗震天响。 坐在轿中的苏苏原本心情无波的,这会儿 却被这样热闹的阵仗冲击得有些头懵。 突然轿子就停了下来,紧接着外面的声响也跟着瞬间静默,随后就有箭矢破空之响传进耳中,眨眼间,跟前的轿门一卸而下。 苏苏不由忆起当初在九合山第一次见到王洛尧的情景,若不是因为他射得是苏白,或许那会儿她会给他顶好的箭法道一声“好”字。可惜,那一箭不仅射伤了苏白,还射伤了她的人生。 出神间,她也没注意自己是怎么下的轿,只觉耳边一阵嘈杂。 喜娘的声音,两位兄长的声音,艾芙的声音,叶氏的声音,孩童的声音,男子的声音,妇人的声音,等等等等,吵得她分不清东西,搞不明程序,想不起规矩,只迷迷糊糊地跟着她们的声音跨过一道又一道门槛,走过一个又一个台阶。 脚下不管到哪,都是不绝于耳的嘻笑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就开始被人搀着一个接一个地磕头跪拜,她直觉从来没有磕过这么多头,这王家到底有多少祖宗要她拜的! 又过了许久,像似终于到了高堂的地方,因为她听到有赞礼者在亢声唱礼,果然如此,因为她又开始了繁缛的跪、拜和跪、拜。 直到一只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红绸的一端递到她的盖头下时,苏苏方才有些清醒:她这是进洞房了,她这真是成亲了,她这当真是嫁作他人妇了!(未完待续。) 第105章 洞房之夜 苏苏牵着红绸,一路走一路不可思议:自己竟就这么嫁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离经叛道,以为自己不畏世俗,以为没有人能强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如今想来,自己也不过如此,终究还是个墨守陈规的小女子。 苏贝前年在香浮院说的话,她当初不以为然,现在算是有些明白了,人生在世能有几人能真正活出自己的意愿? 首一件,婚姻大事就由不得自己! 她这厢走得有多心不在焉,红绸另一端的王洛尧一清二楚,他神色温润,但暗下冰冷,新娘子的心明显不在自己的身上,叫他这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新郎官心里如何热得起来? 进了洞房后,苏苏由人搀着坐到了床沿边上,接着一角红袍坐落在自己左侧,屋里相较外面清静了许多,只在进门的方位时有叽咕声传来。 这时,有一双妇人的脚出现在盖头下的视野中,然后苏苏觉得额头被轻叩了一下,随之就有人轻笑:“新郎官,秤杆交给你了!” 闻此,身侧之人重新起身,红色高靴立到身前。 这是要掀盖头了么? 苏苏攥紧双手,一颗心不由自主地乱蹦乱跳,她试图极力平复下起伏的心情,可尚未来得及,眼前的红盖头便被挑起,她还没有准备好,没了盖头的遮掩,她一双微微泛着惊诧和畏缩的眼神惯性地撞进身前之人的眼中。 苏苏没给王洛尧细辨的机会,即匆匆转眸,看向挤满哥儿姐儿和一众丫仆的门口。 刹那间,苏苏脑间闪过一个念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若摆着一张死人脸,会不会有些讨打? 如此想着,她的嘴角已经替她促成一个不深不浅的笑容。 众人登时欢笑着鼓起掌来,纷纷夸赞起新娘的美貌。 不过几个眨眼间,距离她最近的王洛尧心潮几次波澜。 乍然对上苏苏的视线,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眼前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胆怯的眼神,记忆中每次相对,她的眼神总是千篇一律的咄咄逼人,引他生出一种类似原始征服的冲动。 再又看到她一张苍白的小脸,虽然肌肤吹弹可破,可是一身浓重的红装衬上她未涂胭脂的面颊,平白增添一股惹人堪怜的孱弱之态,配上她之前那个眼神,王洛尧简直不敢肯定眼前的女子就是苏苏本人。 而当她对着门口众人一展笑颜之时,他顿时觉得一屋子的大红都比不过苏苏那一抹浅笑来得娇艳,他冰冷的情绪又暖过来了,一颗空荡荡的心也跟着充实起来,渐渐找回前两日去往苏家庄时的那种意气了。 很快,王洛尧就被请出洞房,到席面上敬酒陪客去了。 叶氏和艾芙几个忙请出喜娘,关了门,服侍苏苏换妆。 “快帮我除下这身衣服!”苏苏叫得有气没力,虽轿里一直都有吃食,但她实在没什么胃口,被一身重行头压得胃都没知觉了。 换了一身轻便喜服,她这才发觉饿得要命。 艾芙忙开门去叫,却见赵凤玲正端着一盘吃食亭亭玉立在门口,艾芙回头看了一眼苏苏,苏苏抬头瞥见,点点头。 艾芙将赵凤玲迎进,重又关上门。 “婢子就知道少奶奶这会儿该饿了,遂提前给您做了碗玉蕊羹和一碟拍花糕来。” 苏苏扫了一眼赵凤玲,不可否认,赵凤玲出落得越发迷人了,该是一种男了见了难以抗拒的妩媚之美。 时隔一年多,想必她早成了王洛尧的通房。 想此,苏苏移开目光,再次点点头:“嗯,先搁这吧,难为你了!” 叶氏直起身,来到赵凤玲跟前,作势送客的样子,赵凤玲会意,福了福身,微笑着退出新房。 门一关,叶氏就将盘中的玉蕊羹和拍花糕给倒掉。 “乳娘?”苏苏以为叶氏这也太过小心了些,赵凤玲还不至于这么大胆。 “不管是不是乳娘小人之心度人,但凡事咱们还是小心为妙!艾芙,还是拿咱们自己带来的东西给小姐裹腹。” “哎!”艾芙重又跑出门,找到艾蓉和石榴,接过包袱,回到新房内。 苏苏细巧地吃了几块她一向最喜欢吃的蜜煎,又少饮了几口温水,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许多。 “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概酉末!天也是才暗下来的!” “嗯。这里是凌云轩吗?”苏苏一路走来都是在蒙着脸,早不知脚下方向了。 “不是,是靠近前院的一处小院!”艾芙回道,看样子是新建不久,周边的植被瞧着都像新种的。 靠近前院,许是为了方便王洛尧上下衙门。 “刚才高堂上,我都拜了哪些人?” “老侯爷夫妇,世子爷夫妇,还有大爷和大奶奶!” “有没有看到洛歌妹妹?也不知她订亲了没有?” “之前在前院时候在人群深处瞄到好一眼,不过之后就没有见过,许是这种场合人眼太多,她一个待字姑娘不方便露脸,过了明儿,再找她也不迟!” “嗯!” “你去把烛火调暗点儿,射得我眼疼!” 艾芙听此,将桌上最大的两只蜡烛的灯芯各剪掉一截。 苏苏觉得眼睛舒服不少,打量了一下屋子,屋内共有三扇门,除了一扇对外的门,还有一道门通往外间像是厅房的地方,此时关得严实,还有一道窄门,里头应该是净房的所在了。 通向外面的门等婚后可以随时堵上,或者拿衣橱抵上,这样这间房就成了一个西套间。 “我的那些箱笼呢?” “在隔壁的厅里,邹妈妈给看着呢!”叶氏听到苏苏这样的时候还没忘她的箱笼,心下颇为满意。 就算婆家再有钱有势,但是那些钱也不是你一个媳妇想花就能花到的,嫁妆不一样,嫁妆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自己想怎么支使便怎么支使。 几个问题问下来,苏苏心里放松多了。 又过了一会儿,喜娘进来在床头放了包“床头果”,然后铺好被褥,叶氏帮着打了赏钱,喜娘有意不走,叶氏又打了些赏钱,喜娘这才道声吉利话,出了新房。 快至亥末时,叶氏将艾芙推出房间,自袖中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红绸裹,从中捏出一方白色的巾帕塞到苏苏手中。 “这个是元帕,熄灯后记得垫在身下!”叶氏抬抬眉,隐隐带笑,“姑爷一会儿就来了!” 说完,自己也出了房间。 苏苏独自看着喜庆的新屋,竟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她有些羡慕起苏贝来,至少那样可以多些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想想以前的生活,再对比今后可能要面对的生活,苏苏高兴不起来。 一个人呆呆想了很多,突然房门吱哑一声开了。 与他一样,王洛尧也换了一身轻便喜服,只是一双红色高靴还是之前那双。 苏苏收起神思,抬眼,迎着他的脸,看他一步一步走近,从他身上传过来的酒味并不如何浓重,在她可承受的范围内。 不可否认,眼前这个人当真是英俊,不管是面容还是身材都寻不出任何可以说得出来的缺点,而对于苏苏来说,这就是王洛尧最大的缺点,长得太俊!看看可以,但作为自己的夫君,她打心眼里不大乐意,还是肖蒙让她更安心。 眼下,王洛尧只能算微醺吧,心情也不差,几步走过来,他从苏苏的脸上没看到其他诸如羞怯、喜悦、紧张的神色,除了审视还是审视。 她在审视自己? 王洛尧轻笑一声:真正的苏苏又回来了! 刚才一屋的人,他没好意思仔细将她打量,一年没见,她的身量挑高了些,身形也微丰些,面容也更娇妍了些。 此时的王洛尧私下无疑是有些自满的,有些虚荣的,眼前这个常惹自己牵挂的女子即将成为自己的妇人,不管她之前如何不乐意,不管她之前如何反对,也不管她之前和谁青梅竹马,总之,自今日起,她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而自己将是她的夫,将是她的天!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朝一侧翘起,而他便是带着这样一抹笑容,一点一点挨近坐在喜床上正一眨不眨盯视他的苏苏。 他目视她一张秀色可餐的脸庞,尤其一管挺秀的葱鼻下两瓣粉嘟嘟的樱唇,喉间不禁微动。 可是当视线移到苏苏一双明明清澈见底但透出来的视线又遥不可及时,他蹙了蹙眉头,稍有不满地问道:“为何这么看着我?” 苏苏斜眸哼笑一声,然后重新对上王洛尧的视线,樱唇轻启:“想要看看……你是如何爬上山野村妇的床!” 轰! 王洛尧登时如被巨石砸中,霎时间所有的醉意一消而散。 他原本热意朦胧的眼睛也随即幽冷下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那话是苏苏亲口讥讽他的。 每次她总是可以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挑拨到自己最敏感的神经,让自己失控,这一次,她果然又成功了! 王洛尧直起身板,眯了眯眼,后牙根微咬:“我倒真是小看了你记仇的能耐!” 语毕,衣袖一甩,他一阵风般地旋出了洞房。 ps:大家不要失望哦,竟是这样一个洞房之夜,但情节发展至此,亲们也该晓得,他们这个房今晚是洞不起来的啦!接着往下看吧~~耐着心哦,小匠会很肥的!(未完待续。) 第106章 次日 看着嘭然合起的房门,苏苏不由狠狠攥了攥袖中的元帕,其实她最初只是单纯地想要打量一下王洛尧,不管长得是不是太俊,但她还是要打量,可是量着量着,她突然整个人就不好了! 王洛尧面上的得色还有嘴角的笑意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本就委曲求全,本就心情抑郁,然他倒好,浑身散发着胜利者的气息,严重刺激了她的尊严和神经,于是…… 门外,浑身戾气的王洛尧刹住脚,本已被他提前清过场的过道还漏了两个人。 此时,这两人木然呆立,见王洛尧面色极是难看,不禁面面相觑,然后悻悻然地利索跑开了。 王洛尧斜睨着杜耀楠、潘欣文两个灰溜溜的背影,直觉自己更加狼狈。 他扭头瞥了眼身后的房门,抿抿薄唇,终还是大步跨进邻隔不远的书房里。 跟在潘欣文后面的杜耀楠在转过角门之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新房的门窗倒映着红烛的光芒,他不由暗下一声轻叹。 听到书房门响,住在西厢耳房内的赵凤玲嗖地坐起身,开了门即要跑去查看,忽脚下一滞,重回房内,拿起一方小铜镜,对镜理理头发,在身上散些香粉,又抿了口脂膏,便再要冲出,可一想,又回头,加紧砌了壶茶,最后才端着腰身,轻巧地步至书房前。 门没有闩,赵凤玲心花怒放,叩了一叩门,里头没人答应,她推门而进,一眼便见独自闭目仰卧躺椅的王洛尧。 赵凤玲一颗心因为狂喜都快跃出胸膛:苏苏果真不是少爷喜欢的人,少爷甚至连洞房之夜都不愿给她。 赵凤玲极力掩饰内心的激动,放轻了脚步,搬过一只矮几,斟了一杯茶,然后蹲到王洛尧的身侧,一言不发地,就这么静默着看着王洛尧。 刚才,在洞房见到苏苏的那一瞬,她差点要心灰意冷,苏苏比之一年前又标致许多,她感觉到了差距,可是,此时,她信心重拾。 当王洛尧伸心探向眉心时,她豁地起身,然后直跪到王洛尧的头后面,伸手替他轻柔地按摩捏穴。 王洛尧原本蹙起的眉心渐渐舒展,许久后,他睁开眼睛,对上赵凤玲痴迷的目光,赵凤玲微微一惊,侧头避开,微敞的前襟内一截粉颈毕露。 王洛尧移开目光:“好了,你回去歇着吧!” “不用,我不累,少爷在外一连奔波数日,早该乏了,我就在这里服侍您,省得夜里你找不到人!”赵凤玲温言应答。 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来书房?没有什么他为什么不回新娘那里?更没有唠叨劝他,宛如一个红颜知己。 王洛尧暗叹一声,闭回眼睛,随她们去了,他也确实乏了! 新房间壁的稍间,叶氏等人听到门响,皆吃一惊,那动静有些大了点。 叶氏开门探头看到王洛尧的背影,一惊吃得不小,赶紧跑进新房内,艾芙和艾蓉紧随,石榴因为自己不洁的过往没好跟过去。 苏苏一声苦笑。 叶氏急了:“元帕怎么办?明早怎么敬茶?”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休了我才好!” “小姐,你怎么能这么想?” “都别再说了,回去歇着吧,我累了!明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苏苏说完这句,脱鞋钻进被窝,顺手将袖中元帕塞到枕头下。 叶氏和艾芙相视一眼,皱眉不已。 苏苏原以为会失眠的,可没想,她竟一觉到天亮,一早起来,气色比昨天还好。 梳洗,更衣,早食,出门前,苏苏交待叶氏:“乳娘,你不要担忧我的事,你今儿多到前院各账房处跑跑,看看咱们院子的开销是怎么分配的!” 不管怎么样,日子总还是要过的,还得好好过,过日子,首要的就是银两,初来乍到,起码该知道自己每月的进项如何,当初离开侯府时后宅中馈改由世子夫人把掌,不知现在回到高氏手中没有。 不过按常理应该是回了,毕竟王洛尧是状元,再怎么着,侯府都不会夺他生母的脸面。 叶氏看苏苏并没有失掉主心骨的样子,心下稍安,可想到一会儿老祖宗要是问到元帕的事…… 叶氏应下苏苏的交待,又给她交待一句:“小姐,若是被问及元帕的事,你干脆实话实话!” 丢人事小,失贞事大。 苏苏点点头,然后和艾芙两个出得门来。 不巧,另一边的书房门同时也被打开,出来也是两个人,却是王洛尧和他的大丫环赵凤玲。 此时院内,管事妈妈还有几个丫环都在忙活各自手上的事,备水的备水,打扫的打扫,晾晒的晾晒,可当见到两扇门内走出来的人时,她们禁不住皆面上一讶。 赵凤玲扫了一眼苏苏,面上娇羞一片地冲她福了福身,明摆着一副受了一夜恩宠的模样。 众丫仆顿时了然,看向赵凤玲的目光不由谄媚起来,而偷偷瞄向苏苏那里的视线就变得意味深长。 苏苏面上无波,似乎对于眼前的一幕她早已了然:“走吧!” 没有给王洛尧哪怕只一眼。 王洛尧其实快要气炸了,但他怎么会表现出来? 一旁的赵凤玲感觉到王洛尧气息不对,赶紧转移他注意力,支使院内的人:“碧桃,快点打水给少爷洗漱,少爷还赶着去朝晖园——” 闻声,正端着水盆的碧桃连忙上前:“是!水来了水来了。” 王洛尧动作很快,片时即收拾妥当,疾步前往曦园。 半路上,他追上了苏苏和艾芙,不过两下没有交流,他便快步超了过去。 苏苏不理会,只按着原先的步伐行进。 只是抵达朝晖时,发现王洛尧却在门口候着,等她走近时,才转身进园。 两人一前一后,皆大红衣裳,皆面白唇红,艾芙看在眼里,由不得暗叹一声:明明看着如此般配的两人,为何偏成了一对冤家。 到了前厅,长辈们都还没有到,两人只有坐着等候。 片刻后,世子夫妇先到,然后是二老爷夫妇,三老爷夫妇,四老爷夫妇,不一会儿,老侯爷夫妇,王弘坤和高氏夫妇俩相继进厅。 看到立在厅央一对璧人,各人神情不一,除了老侯爷夫妇俩一脸赞赏和欣慰,苏苏从别人的脸上看不到类似神情。 高氏脸上含着笑,但那笑意就像当初自己初入侯府时从她脸上看到的笑容没什么两样。 苏苏微阖眼帘,不再关注各人脸色,只想将该做的事做完便了。 “苏儿,瞧着气色不错,昨晚看来没有认生!”毕氏瞧着两孩子珠联璧合,喜从中来,说这话时,眼风不自主地飘向王洛尧。 王洛尧斜瞥了眼身旁的苏苏,确然冰骨玉肌,可接到毕氏的眼风时,他露不出半点笑容。 “太婆所说即是,毕竟苏儿在这里长住过,所以昨晚并不认生,一觉天亮!”苏苏轻笑一声应道。 高氏挪了挪身子,挑挑眉,暗自冷哼,来曦园的路上,她已经得知王洛尧昨晚没歇在新房的事了,但见老祖宗面上一直含笑,并无其他不妥,想必已经拿了元帕。 只是,眼下,苏苏和儿子两人,她是越看越觉得二人是貌合神离啊。 想此,她心里快意顿生。 “嗯。”毕氏点点头,转脸吩咐棋琴上茶盘。 敬茶完毕,苏苏虽暗下奇怪没人提及元帕的事,本想问一问王洛尧,可看着他的背影,转念又算了。 回到早上出来的院子,“素园”,她才注意到院门上的门匾。 赵凤玲已经布置好了早饭,但苏苏之前已经吃过,遂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王洛尧可是忍住了没有发作,两人之间的隔阂被明眼人赵凤玲看在眼里,可不喜坏了她,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了,不,眼下或许她这里还要领先几步! 半个时辰后,叶氏回来了。 “怎么样?”苏苏坐到正厅里,探问。 叶氏不答反问:“元帕的事情怎么说?” “无碍,老祖宗她们并没追究,你们权当不知道便是!” 叶氏狐疑:“是吗?没追究?” “你先说说你打听的事!”苏苏催问。 “哦,问了些东西来!如今当家的还是大奶奶,咱们素园的吃穿用度开支自然由她说了算,一应衣食用度是从公中出。小姐的月例是文银五两,我们几个是按照府里二等丫环的级别分配月例,每人每月一两,石榴是每月五百文。” “偌大侯府也就门面大而已,月例都不比咱们苏家。”苏苏讥诮一笑,“我娘给了我多少银两?” “除了黄金一千两之外,另还有一些贵重珠宝玉石!”叶氏说得十分有底气。 苏苏看到叶氏脸上神色,暗自一笑,若叫叶氏知道自己还带了恁多夜明珠,只怕她要惊上天了。 “我每月的五两你们只管分了去,连石榴在内,还有那两个小厮也别亏着了,每人各加一两,从我账上出……”话正说着,石榴进厅报说高氏来了。 闻此,苏苏起身迎到门外,不知待会儿高氏准备给她上什么眼药。 高氏领了两个妈子还是两个丫环过来,这会儿没有老祖宗在,她看到苏苏,却是连笑都省了,对着身后手一挥,金氏和许氏巴巴地就进了西厢房。 苏苏凝眉,不明白高氏此举意欲何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107章 力争 高氏走近,对苏苏展颜一笑:“倒不是有意赶在你和尧儿新婚第一天来做这件事,只是我怕你刚来,年纪又小,很多规矩还不熟,所以特来帮你一把。” 听此,苏苏一时想不起高氏指的究竟是哪件事,遂问:“不知,娘,要帮我做什么事?” 听了苏苏叫自己一声娘,高氏自得地挑挑眉:丁氏说得没错,就算她进了府来,但还不是落在自己手里,任自己拿捏。当初考虑尧儿万一护着她,恐怕事情会复杂,如今,尧儿压根不稀罕她,她这当婆婆的岂不可以为所欲为! 于是,她腰板挺得更直,指了指站在书房门口的赵凤玲:“玲丫头自小就被我派在尧儿身边服侍,这些年任劳任怨,尧儿考上状元,她可功不可没。我怕你新来念不到她的好,所以,赶早过来替她换个身份。凤玲,你过来——” 高氏的话,凤玲听在耳里,她压根没有想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原先打算好的那些挫折和磨难都还未曾撞见,她就先掉进糖罐里了。 赵凤玲低眉含胸来到高氏身前,行礼见过。 高氏颇是欣慰地抚向赵凤玲的肩膀:“凤玲,从今儿起,你就住到西厢房去,旁边的耳房挪给碧桃住,碧桃以后就拨给你用,尧儿那你还照常服侍,月例也先不动,等过些日子,少奶奶习惯这里之后,会给你挑个吉日抬你做姨娘。” 当着苏苏的面,赵凤玲不好表现得太兴奋,只低头乖乖地应声“是”。 见此,苏苏抿唇一笑:“原来是为着此事,幸亏娘想得周到,若不然媳妇真是会亏待了凤玲,只是西厢房我原是准备给我带来的几个丫仆居用,既然凤玲服侍少爷这么多年,又居功至伟,少爷那里就更该需要她服侍。呶,书房旁边不是还有一间耳房,我瞧着满宽敞的,离书房近近的,照顾起少爷来岂不更方便?” 闻言,高氏还有赵凤玲皆面露一惊,她们有想过苏苏不会轻易就犯,毕竟都有见识过她的伶牙俐齿,但苏苏会有如此说法,她们委实意外。 不但不出言阻止,反而顺着高氏的话抬举赵凤玲,众人都听着呢。 将二人神情纳在眼底,苏苏暗自冷笑,如果高氏今日过来为着其他的事情来挑刺,她也就罢了,听之任之算了,毕竟新婚头一天就和婆婆冲突实在不大好看,即便早在一年前两下已经绷过脸了。 可高氏一来,就要当众抬举赵凤玲来给她一个下马威,她这里已经没有娘家可仗了,新婚之夜又得罪了丈夫,如果今日束手待毙,那以后这后宅还能不能呆了? 苏苏目光炯炯地看着高氏,时隔一年,高氏不但一点没变,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可自己从来不是软柿子,忍让归忍让,但也得看看忍让的是什么东西了! 高氏挑了挑眉,指着西厢房,质问苏苏:“你知道建这处院子时,这东西两边的厢房是留作什么用场的吗?” “不管什么用场,现下既然空着,我就有权利分配!” “呵,苏丫头,你知道你现在在同谁说话吗?难道你嫁过来之前,你爹娘没教育你如何对待婆母吗?” “我爹娘当然有教过,而且还好好地教过,只是他们忘记告诉我,如果新婚第二天婆母给我丈夫塞姨娘,我该怎么做!”说到此处,苏苏瞥见高氏面上微动,张口欲辩,可她话还没说完呢,“不过,没关系,我听婆母的!既然婆母感念凤玲照顾少爷有功,那我就成全她,让她搬到书房旁边的耳房里去,再不行,我可以着人把墙壁打通,任由她出进书房!” “你……”高氏计算好的话又被苏苏堵回。 “凤玲要住进西厢房也行,除非,婆母今日就正式抬她为妾!”苏苏寸步不让,今日让了一步,往后就得让十步,再往后她就只有避墙角的份了。 “瞧瞧,你还是新妇吗?我从没见过新嫁娘如此对待婆母的,婆母一句,你顶十句,你是存心要与我过不去吗?”高氏彻底冷下脸来,转移话锋。 “大奶奶,我不搬了,我现在住得就挺好!少奶奶,我真的不搬了!”赵凤玲见高氏吃憋,又占着下风,不愿自己做了肉夹,跪下求道。 苏苏见高氏回避抬赵凤玲做姨娘的事,又看赵凤玲识趣,立时也软下语气来:“东西厢房既然事先都预留好,是给往后的姨娘们所住,那就等真正的姨娘到了再腾给她们住也不迟。眼下没有正经姨娘,空着也是空着,便留给丫仆们住好了,凤玲一向服侍少爷服侍惯了,那就怎么方便她怎么来咯,书房边的耳房我瞧着就正好!邹妈妈,现在你就去把凤玲的铺盖搬过去!” 邹妈妈是成氏特意给苏苏挑选的管事妈妈,除了她只身一人,不图她别的,仅图她一个魁梧有力。 成氏想得好,叶氏有智谋,邹氏有力气,伴在苏苏两边正正好。 “嗳,少奶奶,真的不用!少奶奶,您不要因为我与大奶奶置气,大奶奶可怜我,也是心疼少爷的缘故!”赵凤玲扬声嚷道。 邹氏正迟疑间,这时,之前得到高氏命令的金氏和许氏已经卷好赵凤玲的铺盖出得屋来。 苏苏立时邹氏一个眼色,邹再不迟疑,冲上前就自金氏手中抢下铺盖。 金氏是赵凤玲的亲娘,心里正美美的,不料,迎面就冲上来了个高壮婆娘抢走铺盖。 “大奶奶,这……”金氏本想夺回,但邹氏恶脸相向,她根本不是对手,只得求助高氏。 高氏气极,一拍大腿:“这真是反天了,反天了!我这就去老祖宗那里讲理去,这媳妇我要不起!” 高氏正拍着大腿,王洛尧嘭地从书房内推门而出,一声不吭地走到赵凤玲跟前,轻巧帮她拉起:“你就搬到我隔壁去,我唤你也好方便!” 这句话说完,他即转面,先是看了一眼高氏,然后目光移至苏苏的脸上:“以后,你们有什么不满,说就说,吵就吵,请不要把无辜的凤玲夹在中间,让她难做!” 也就是将婆媳俩个各打五十大板,但是丈夫为了一个丫环,如此评断,任谁都会想入非非,高氏听了王洛尧的话,虽心里怪他没向着自己而闷了一口气,可想到儿子当众袒护赵凤玲,让苏苏没脸,她便没那么气闷了。 好一对男主女仆! 苏苏心中暗道一句,嘴角却是笑容一绽:“你这么安排就对了!等过了这段时间,你自己挑个合适的日子,纳了她,我再腾出西厢房!邹妈妈,你去!” 邹氏闻声,快步走开。 而王洛尧对上苏苏嘴角的笑容,再听她浑不自意的话语,仿佛给自己纳妾一事于她来说只是小菜一蝶。 他负在身后一只隐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成亲前后这两天,简直是他这辈子以来最窝囊最憋气的两天。 他没有想过也没以为,其实这两天才仅仅是一个开始。 “娘,这下您总该满意了!”不管是王洛尧的话,高氏的话还是赵凤玲假惺惺的话,她听便听了,但要她伤心难过,尚还不至于,所以,她嘴角的笑意就没淡下来。 说完,她即转身回到屋里。 这下一来,婆婆也彻底得罪了! 苏苏进到屋里就取出金丝圈花练手,叶氏和艾芙都快急死。 “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昨天,姑爷明明进房时还好好的,怎么就摔门而去了?刚才,大奶奶要西厢就西厢,您何苦与她对着干,这样的时候,你不正该拉拢讨好她?”叶氏苦着一张脸,“我们住哪不是住,要住西厢房作什么!” 苏苏抬头,盯着叶氏:“乳娘,你觉得以大奶奶那样的人,我讨好她有活路吗?当初她是怎么设计陷害两位姐姐的,那会儿我是不在,若我也跟着去,今日我会站在这里吗?虽然我不想来,但却不是不能来!” “那……时是那会儿,如今你都是她媳妇了,她还能怎么着不成?还能再找一个高昊阳来不成?” “呵,乳娘,你还看不出来吗?她从根眼里就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们姓苏的,我做什么终都会是个错!我讨好她,她会觉得我眼皮浅,我巴结她,她会觉得我小家气!她当然不会再找一个高昊阳来,因为她有的是伎俩!” “……”叶氏语塞。 “与其横竖取不得她欢心,我不如做我自己,让我自己活得开心!”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姑爷那里,你准备就跟他这么冷下去?” “冷?我现在与他热有什么用?早晚都是要冷,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热的好!” “我滴小姐呀,你的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呀?”叶氏急得手舞足蹈。 一旁的艾芙看不下去,给她使个眼色:“叶妈妈,你先别说了,小姐,心里有数,往后的日子还长了,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闻言,苏苏点点头:“艾芙说得没错!眼下,你们还是帮我想想我该如何处置我娘给我的那一千两黄金,指望侯府给的那点月例度日,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红火起来?”(未完待续。) 第108章 物是 叶氏听苏苏现在就要打一千金的主意,登时脸白了,又跳出来:“小姐,万万不可!细水长流,您在侯府一呆几十年的,您得多想想以后的日子啊!” 苏苏轻笑道:“我正是想到往后的日子,这才打起那些金子的主意,金山总有挖尽的时候,况且咱们统共那么点金,搞不准哪天就精光了!我也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大家能衣食无忧,不用担心有朝一日因为出了什么意外露宿街头便好!” 总之,虽然眼前是手头宽裕,但保不准将来啊,凡事还是做好最坏打算为好,这偌大侯府水深得很,自己一个不意就被活吞了不定,所以,在家靠父靠母,在外可就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了。 叶氏糊涂了:“小姐,难不成你还打算让金生金?” “能不能生得出,我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你们觉得我是置处宅子呢,还是买些地,还是买个牧场,还是盘个铺面?”苏苏手抚下巴,完全不像是心血来潮随口而出的样子。 艾芙姐妹俩个知道她这是要来真的,石榴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小姐,你当真要……” 苏苏嘟嘴点头:“你们要想跟着我吃香喝辣,那就得搞这些!要想随便凑合凑合,勒紧裤腰带的话我那些金也足够!” “哪里用得着勒紧裤腰带呢,一千金相当于五万两白银呢,再加上那些珠宝玉石,小姐,你就是几辈子也花不完!”叶氏摆摆手。 “乳娘,这里是江宁,大梁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钱好花得狠,哪里像苏家庄,捧着钱也没地儿花!”苏苏话音里有些泛酸,“就因为小地方来的,咱们花钱更不能缩手缩脚,叫人笑话!” “好,可小姐要做那些,也得有人出面替您去弄啊,总不好您自己抛头露面吧?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艾蓉说出自己的顾虑。 “这个,只要有心,就不怕做不成,办法总会有的!”苏苏很有信心,“艾芙,你下午就帮我问问府里的马车怎么使唤?若是不方便使唤,咱们就尽快买一辆专留自己用,给那两小厮看着。” 苏苏想起王洛歌,遂吩咐艾蓉:“你下午抽个时间帮我给洛歌妹妹捎件东西去。” 交待完,她便窝在屋里不出,压根没有打算出去修理赵凤玲,抑或找王洛尧算账的意思。 快到晌午时,艾芙提醒:“小姐,老祖宗吩咐下来的,这几日要您和少爷都去朝晖园用饭的!” 苏苏想起,点点头:“你去把之前给老祖宗准备的礼物带上,一会儿我就送她!” 艾芙自箱笼里找出一个包扎精美的木盒,来到苏苏跟前,顾虑道:“不知午饭时,会不会有其他人在场!” “才进门,不会找其他人来的,过几日兴许会!再说昨日敬茶时老祖宗送我那么贵重的玉镶金手镯,我今儿回个礼也是正常的,还怕人说了去?况老祖宗对我一向优厚,我单送她一个发钗都嫌礼薄了!”苏苏起身,抚着腕间质感泽润非常的手镯,语道。 毕氏送她的这副镯子她接到手第一眼就瞧中了,玉镶金的技艺当世本就没几人能做得好,不同于简单地在玉质底座上面贴个金质物像,真正的玉镶金,是在玉质原物上以金丝镶嵌入玉,且金丝还要绕成各式花色图案,镶金过程中,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因用力不均而致玉裂甚至玉碎,所需技艺相当精湛。 而她手上这副白玉镯子上所镶的竟还是一尾金凤,润白的玉底浑然成了凤鳞,不管是材质还是技术都是太难得的上上佳品! 苏苏抚得都有些爱不释手,玉镶金的饰品是她一直最为喜欢的,也是她一直致力于攻克的技艺高点。 “要不要叫上少爷?”艾芙小意地试探。 “他爱去不去!咱们走自己的!”苏苏白眼一翻,就要抬脚,忽想及苏白,“苏白被你们藏哪里去了?这大婚都过去了,他总该能见天日了吧?” 闻此,艾芙扑哧一笑:“在呢在呢,一会儿回来就放他出来,他也快憋闷坏了!” 苏苏睨了一眼艾芙,推门跨出里屋门槛,来至堂厅,瞄了瞄外面,日头正好,甩甩头,将脑中不快通通甩掉,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就不要管这些有的没的了! 赵凤玲那里,就先由她,有她牵着,也省得王洛尧想到自己这里,她一早就发现,赵凤玲根本不是个省事的主,惯会做人,只要她不要算计得过了限,殃及自己在意的利益,其他就随她折腾吧,横竖不过为了一个王洛尧。 算计什么算,连人带裳地让给她好了! 没有等王洛尧,苏苏只带着艾芙一路缓步,时隔一年多,侯府内宅变化不大,树还是那些树,路还是那些路。 没有陌生的感觉,好歹是件可以稍许庆幸的事,无需她再多花时间来熟悉这里的环境。 到达朝晖园,毕氏喜笑颜开:“尧儿呢?” 苏苏应得很坦然:“说是看书正看到章回的一半,等看完了就来!” 毕氏闻言,眨眨眼睛,她又不是傻的,昨晚的事她稍后也听闻了,还有上午的事,刚才何妈也说与她听了,只是她面上不显而已。 这会儿看苏苏神轻气爽,半点异样都没有,心下倒是颇奇。 没一会儿,王洛尧也到了,毕氏有意探看苏苏的神情,见她只淡淡扫一眼王洛尧,却再无其他表示,再看王洛尧,似有意避开不去看苏苏,她不由抿抿唇。 待王洛尧落座,她对苏苏语道:“苏儿,之前就和你爹娘说过,咱们因着两家路远,尧儿又只剩五天休沐时间,三日满就不回门了,等过年时,你们去一趟苏家庄,在那多过几天。” 这个成氏有交待过,苏苏听此,应道:“是,太婆!” 毕氏启唇而笑,瞄见苏苏已将她送的镯子戴上,颇是欣慰:“这玉镯我当初还怕你戴大了,这还是我年轻时婆婆送的,那会儿我也与你这般细巧,后来年纪大,跟着发福了,手镯就摘了下来,不想你戴着竟是正正好!” 苏苏笑道:“太婆,您这手镯如此贵重,我自然要随身戴着的!” “你这丫头是个内行!”毕氏以指点了点苏苏的前额,语气颇带宠腻。 一旁的王洛尧看在眼里,不禁斜眼觑向苏苏露出来的一截皓腕,不过却在触及那片比玉还润的肌肤时移开了目光。 “太婆——”苏苏声音甜脆,自袖中拿出盒子,从中取出一柄点翠制艺的金钗,“这个是苏儿小小的心意!” 毕氏一看,登时喜得合不拢嘴,她这辈子所见饰物何止千千万万,如今极少有什么饰物能令得她眼开,不想苏苏一出手,她便惊奇了。 并非因为苏苏这柄钗材质有多么了不得,而是钗首的一对鲤鱼做得实在精巧逼真,细薄的金叶底座上蓝羽鲜艳,两根长须细长柔软,一颤一颤地晃动,甚是喜人。 “是你自己亲手所制?”毕氏招呼身后的何妈妈替她把钗戴上,口中问向苏苏。 苏苏掩嘴轻笑,扯谎道:“也不全我所做,还有爹的帮忙!” 毕氏点点头,拿过何妈妈递来的小铜镜,左右瞧了几眼,叹道:“你爹果然得了你太祖的真传!” 王洛尧瞧她们两人旁若无人得亲近,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正坐不自在时,毕氏让人传饭了。 果然没有其他人,三人一桌,全程苏苏和王洛尧之间没有一个眼神交流。 二人走后,何氏不无担忧:“少奶奶和少爷怕是不大好,瞧着颇有隔阂!” 毕氏轻叹一声:“有隔阂是必然的,只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尧儿会出来洞房?当初,可是他自己亲口选的苏儿,别人没干涉,按理,他对苏儿应该印象不坏,何以新婚之夜没在洞房过呢?” 何氏也疑惑:“这一晚一早发生这样大的事,可少奶奶仍跟没事人一样,当笑则笑,单冲她这个,咱们少奶奶就……”何氏竖了根大拇指。 毕氏低头啜茶,抬头应道:“苏儿本不是如外表所见得那般痴傻,自温泉室的那件事上,我便肯定。所以当听到尧儿选她时,我心里其实也是极赞成的。” “那,她和少爷……就这么随他们?” “他们两人皆是性子异于常人,在一起势必要磨合许久,磨合久了自然就融洽了。” “那子嗣的事?”何氏语带试探,“若叫别人抢在了少奶奶先头?” “所以,这事你要多留留心!凤玲那丫头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但是她娘成日跟在高氏身侧,能没有一点花花肠子?” 何氏点点头,又道,语气稍显轻快:“上午少奶奶与大奶奶的争执,听说大奶奶一点好没讨得!” 毕氏嘴角隐隐带笑:“我相中的,也就是她那股不爱吃软的性子,在大户深宅,老好人是没法生存下去的,更不要谈管家!苏儿尽管缺点多多,但潜质还是可教的!” “最近要不要教她学着管家?”何氏给杯中添了些热水,重端给毕氏手中。 “这个暂且等等,高氏岁数还年轻,早早让苏儿学管家,难免会让她心生他想!”毕氏摇摇头,“这对苏儿不利!” ps:感谢美女小犹太的粉红票票!么么哒! 另:关于女主,大家可以注意一下简介,眼下的境遇还只是开始,之后可能还会有许多憋气的事,不过这些都仅仅是为了……怎么说呢,算是欲扬先抑吧,总之,后来女主会很嗨的! 关于男主,暂且不说究竟是不是王洛尧(yao),但偶没想到他竟这么遭人反感,呜呜,说句讨打的话,诸位不觉得这样的角色才有血有肉吗? ~~~遁走遁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109章 人非 回到素园,苏苏简单午休了一阵,醒来就见艾蓉面色尴尬地候在屋角。 “怎么了,你这是?”苏苏瞧她目光躲闪,斜眼瞅着她。 艾蓉小步趋近,从背后拿出一个盒子。 苏苏认出是她上午为王洛歌准备的礼件:“为何没把盒子留下,这盒子可是沉香木的,花纹还是我亲自所雕!” 艾蓉闻此,不由缩起脖子,不敢吱声。 苏苏奇怪,从床上爬起,自艾蓉手中抽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的金底烧蓝镶羊脂玉领扣兀自原封未动,她止不住蹙眉瞪向艾蓉:“这是怎么一回事?洛歌妹妹不在?” “小姐……”艾蓉吱唔不清,“五小姐,她让我拿回来的!” 苏苏面色一怔,突然恍悟:原来人家是不收给退回来的! 眸色一冷,苏苏坐到椅中,靠着厚厚的抱枕,没有看向艾蓉:“她还说什么了?” 艾蓉低低地应道:“目下,既成姑嫂就当有姑嫂的样儿,以前姐妹的情份也只当以前!” “这是她的原话?”苏苏面色无波。 艾蓉以为苏苏会很震惊很伤心,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平静,颇感意外,点点头:“是!” “将盒子收起来罢!”苏苏微不闻地轻叹一声,对艾蓉命道。 艾蓉领命将盒子搁回原处,苏苏默然地盯着艾蓉的背影出神。 她倒是疏忽了,王洛歌是高氏的亲闺女,是王洛怡和王洛尧的亲妹妹,他们都不喜欢自己,而她怎么可能会由衷地欢喜自己呢? 其实早在去年温泉那事之后,自己就该觉悟才对,与高氏那样斗了一场,就算王洛歌知道真相,她也不会向着自己。 何况一年多过来,不信高氏或者王洛怡没给她上眼药? 当初不过是玩伴儿,怎么都好说,如今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嫂子,这利益关系自当另一说。 横竖自己是外人,又出身匠女,明面上配不起她二哥,如此,她和她娘、和她姐窝成一团也是理所应当的,却是自己这里自作多情了,只当这府里物是人也是,而未曾想过物是人非这一茬。 不过苏苏没有为着此事多过郁闷,想清楚之后,便即琢磨着要把里屋改造一下。 听说王洛尧不仅素园里有一间书房,前院还有一个会客的大书房,如此,苏苏自然不乐意考虑他的感受,即作主打算小小地改造一下。 先是封了自己卧室所在的东里屋朝外的那扇门,然后在东里屋内辟了一间小窄室出来,看着像是梳妆间,实际是被苏苏用作平日做手工的地方,这个小间辟得也简单,只是拿几块厚木板简单拼拼搭搭,而后由艾芙几个拿彩纸把木板糊起来,并不怎么费功夫,效果出来瞧着还挺温馨。 晚饭照旧去了朝晖园,照旧没有叫上王洛尧一道。 饭后,毕氏对苏苏和王洛尧道:“我已交待下去了,以后的晨昏定省你就只到我这里来就行了,你婆婆和祖婆那里就免了,这后宅又大,素园离曦园和檀园都够远的。” 听此,苏苏大松一口气,一想到每天早晚要去给高氏定省,她就头大,这样一来,简直太好了。 苏苏开怀一笑,专程给毕氏福了福身子。 王洛尧见了,不由目光一沉:敢情不用给婆婆定省,她便这么高兴? 又想到上午的事,他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 入夜,苏苏早早洗漱了,然后便让艾芙把正厅房门还是里屋的门通通上闩,尽早熄灯睡觉。 王洛尧从书房出来,看见正房一片乌漆抹黑,抿了抿唇,回身重入书房。 这一切令赵凤玲如在梦里,事情进展得实在叫她意外,没想到根本无需她出手离间,王洛尧和苏苏两个竟已如此僵持。 早知如此,当初还折腾什么,险些因为苏秀毁了她费了多少年心血才在王洛尧心中塑造的大好形象。 赵凤玲整理好书房里的床铺,又打来热水给王洛尧洗漱。 “你回你自己屋吧,我再看一会儿,灯我自己熄就行了!”王洛尧等赵凤玲收拾妥当,对着她的背影语道。 赵凤玲咬着唇,闭紧眼睛,轻轻转过身来,螓首低垂,蚊子般小声道:“少爷,您无须同……婢子客气,大奶奶早就把婢子看成您的……人了!既然少奶奶不愿服侍您,那就由婢子来好了!” 终于说出来了,赵凤玲暗下长吐一口气,少爷终归是男儿身子,又血气旺盛,总有需要,苏苏这般不识好歹,自己何不趁此赶紧把事情办了! 上午大奶奶那样不给苏苏面子,分明是有意拿自己给她添堵,如果自己当真有了身孕,大奶奶那里多半也是乐意允许自己把孩子生下来的。 有些事情自然是越早办越好了! 王洛尧从书后抬起脸来,看向赵凤玲桃花般粉面,听她刚才说出一句苏苏不愿服侍他,他面色立时便不大好看,微微颔面,道:“凤玲,你一向守分寸知礼数,有些话当说不当说,你心里应该有数,这些话,以后我不想再从你这里听到!下去吧!” 闻言,赵凤玲登时吓得福身告退,不敢逗留半刻。 屋里静下来,王洛尧即以书盖面,仰到椅背上。 唉! 过了许久,他忽一声轻叹,想到上午的事,他也无法自知为何每每面对苏苏时,他的言行总会不经意间就失了方寸呢!明知当众替凤玲说话会惹来更大的误会,可他就是说出口了! 王洛尧自面上将书取下,摇摇头,对眼前的局面颇有些束手无策,转而一想,与其在家添堵,明日不若去衙门得了。 再想到这几日因为成亲一事耽搁下来的公务,他不禁揉了揉眉心。 次日一早,他先于苏苏到达朝晖园,对毕氏推说衙门有紧急事务需他前往,这两日就不来用饭。 毕氏辨不出真假,只得随他,苏苏从毕氏那里听闻,面上不显。 “等过了这几日,可能会陆续有人来拜访,你要做好准备,如今尧儿是上元县令,官虽才五品,但大家都知道其中份量。算起来,你也是官太太了,凡事得拿捏准,切莫意气用事!”毕氏放下饭碗,语重心长。 苏苏接过艾芙递来的帕子,擦净嘴,点头:“是,苏儿谨记太婆教诲。” 毕氏瞅见苏苏神情轻松,并不以为意,微阖眼帘,接着又道:“咱们府一共四房,虽人口众多,但是除了你太公、祖父还有目今的尧儿享有官饷,其余人都没有官位。” 苏苏听了,颇有些意外,她只当侯府里不少子孙为官为仕的,却不想统共才这么几个人,她刚要脱口而问:那他们吃什么? 忽又想起,侯府一应吃穿用度算不上极致奢华,却也相当了得了,怕是土地、田庄一大把,光靠收租就收入可观,遑论各式铺面的收入了。 哎,其实偌大侯府主要财力来源还是靠着经营商业,官饷能顶多少事,可他们就是因为有个爵位摆在头顶,便高居人上,反过来众人还来嫌弃她们苏家,真是! 苏苏暗吐舌,不再胡想,安静地继续听毕氏讲下去。 “但是不管哪个儿孙走出侯府都是有体有面的,便是你自己也是如此!”毕氏没有长篇大论,只加了这么一句就语毕。 苏苏回素园的路上,大概体会出老太太的意思,大抵不管别人怎么嫌弃她,不服气她,只要她是卫国侯府的媳妇,她就该昂首挺胸罢。 一到素园,苏苏即安排叶氏等人搬往西厢房。 叶氏怔住,温言劝道:“小姐,您昨日的话哪里能当真,不过是为了激大奶奶罢了!再说这园子布局摆在这里,西厢房确实该是姨娘们住的,轮不到我们当下人住的!” “乳娘,在这园子里我是半个主子,我说该你们住就你们住!” “小姐,您让我们住进去,不是存心让别的下人眼红么?”叶氏苦劝,“要住大家一起住,要不住大家都别住,您这样办事不公,以后怎么叫人信服!以后下人们在背后定会将您拿孩子看,不把您当回事的!” “那依乳娘的意思,西厢房仍空着,然后等大奶奶来,重新让赵凤玲住进去?那我以后在这园子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苏氏蹙眉,昨日她是有些冲动,说话也任着性子,可话既已丢出,总不好不算话吧! 叶氏见正面说不通,遂换个角度:“我们统共六个人,艾芙、艾蓉贴身你侍候惯了,白天晚上都得跟着您,剩下我们四人,难不成南北间各住两人?这叫人知道了成何体统?” 苏苏好歹听进了,视线落在厅角的一只花梨石面五足圆花几的五只弯弧腿,闷闷地道:“那照你的意思,西厢房该怎么处置?” 叶氏绽颜一笑:“若小姐不想让它空着,又不想让给赵凤玲那丫头住,还想说话算话,其实也好办,奴婢这两日功夫差不多摸清园子里哪些人是大奶奶的,哪些人是大夫人的,哪些人是老祖宗的!” 苏苏面上一惊:“还有老祖宗的?” 叶氏点点头。 “那前晚的事,老祖宗也是晓得的?” “想必是!” “既是晓得的,为何没有问我元帕的事呢?” “这个……奴婢心里也一直奇怪,想来想去,多半是少爷做了手脚!”叶氏侧头看向苏苏,揣测道。 苏苏避开叶氏探究的目光,摆摆手:“不管他了,乳娘,你还是说说你的办法吧?” 叶氏见状,不禁掩嘴一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110章 婚沐 “老祖宗一心向着你,她的人咱们可以放心用,但大奶奶和大夫人的人咱们就点小心应付,咱们各挑其中两个办事利落的一道分配到西厢房住去,我们四人就住厅里,边房留给她们几个住,一来可以阻止赵凤玲,二来可以彰显您的威信,三来咱们也可以看觑着一点不是?”叶氏竖起三根手指,道出自己的想法。 苏苏闻言,觉得倒也可行:“那就按您的意思办吧,对下面就说是我的意思!” “哎!”叶氏点着头便转身离开处理此事。 苏苏知道王洛尧不在园子里,反落得自在,让艾芙几个在院子西角的花架下搭了桌椅,然后抱着苏白老神在在地坐过去,一边就着小花糕一边品茶,倒也惬意。 苏白因被困了几天,一得自由便坐不住,在园子里跃来蹦去,苏苏也懒得管他。 赵凤玲因昨个白日闹的事情,见苏苏在外头,又有苏白在那胡乱跳,一来不好面对苏苏,二来害怕苏白那畜物,便干脆窝在书房里不出来。 昨晚王洛尧给的回应令她十分抑郁,她一向在意王洛尧的想法,听他那样说自己,下面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王洛尧一早到得县衙后,即待在前堂内一个上午,麻利地处理完几日积下来小案后,中午即令来福捎个简笺给杜耀楠和潘欣文,反正洞房之夜什么情状,他们二人皆有看到。 下午,杜、潘二人一前一后到达,由官差领着到堂后的内宅,见王洛尧茶盘还有棋枰都已经备好。 杜耀楠一脸戏谑之笑:“就不能订个好地方,老往你这里跑怪渗人的!” “这里清静!”王洛尧没有起身,只示意二人各就各位。 潘欣文倒是一直板着脸,亦是语带讥讽:“你这婚沐休的!” 王洛尧未理会两人的冷嘲热讽,直言道:“我是瞧你们两个春闱再次失利而归,想着给你们排解排解,莫不要不领情!” 杜耀楠指着王洛尧身前红木雕云蝠龙纹长方几上摆着的两样:“你就这样帮我们排解的?” “我当初是怎么说来着,那苏苏压根不靠谱!你非要娶她,现下如何?”潘欣文撩衫坐倒,端了茶盏大口吞了一口茶水进腹,“当初欣瑜……” 潘欣文想到娘亲和妹妹的再三交待,只得咽了后面的话。 “当初欣瑜怎么了?”杜耀楠勾着脑袋探问。 “没你什么事!”潘欣文睨他一眼,继续斜觑着王洛尧,“才开头就闹成这样,瞧你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王洛尧抬眸将身前两人一扫,淡然道:“我本是找你们过来清闲清闲的,既然你们不想清闲点呢,也行,我之前交待你们的事,眼下可都有着落了没有?” “这才几日功夫,我们刚从京都赶回,还没好好歇口气呢!你劈脸就嘱了那么件棘手的事!反正我这边还没着落!”杜耀楠端起手边茶盏,一口饮尽,然后打量一眼手中的盏托,“这盏托铁做吗,恁沉!” 潘欣文跟着也觉口渴,瞥了一眼眼前的六角葵口形影青茶盏,发觉盏托的确较一般的沉,可他现下也没心思研究这玩意儿,两口茶水咽肚,即对王洛尧冷道:“你托的好差事,祖父和父亲因为欣瑜的事对你本就印象大打折扣,如今倒好,我替你出面去央他情,他可是百般不乐意的!” 闻言,王洛尧倚到高椅背上,面上无波:“如果人情走不通,那我也只好公事公办了!我手上有皇上御书,只不过此事不宜浓墨重彩!如能低调摆平,那最好不过,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杜耀楠咂了下嘴:“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皇上凭什么把这么大事情交给你办?也不怕办滑咯!” “还不是怪他自己在殿上瞎出馊主意!”潘欣文话里话外仍难免脾气。 王洛尧只不理他,目光落在盏口:“皇上要我出面做这件事,不单单是看在我的面上!” 潘、杜二人自然也知道皇上是想利用卫国侯府在江南两路的人脉来促成这件事。 “那为首的,你可照过面了?”杜耀楠面上略带兴奋。 潘欣文亦转面看定王洛尧。 “真面目没有见着,戴着面具!”王洛尧视线未移。 杜耀楠唾道:“嘁!连真面目都不敢现,算什么人物!” “在两下没达成条件之前,他不露脸也是周全考虑,应该是相当狡猾谨慎的一个人,若不然也不会在短短数年之内积得恁样庞大的势力,连朝廷都是头痛不堪!”潘欣文抚着下巴语道。 “没错!仅仅是联系到他本人,我就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在此之前,我甚至有想过给他提供另一条路子!但是,查得他的背景后,我改了主意!”王洛尧伸手抚着盏杯,神色忽地变得冷凛,“不管怎么说,于公于私,此事我都要给办妥了!” 杜耀楠接道:“我听父亲说,自打你接了此事后,局势的进展这才稍有眉目!” “哼,什么眉目,一群老家伙都怕惹事上身,能朝后缩就朝后缩,若是个个配合,只怕我办得还要更顺利些!”王洛尧起身之时不忘瞄了一眼潘欣文。 潘欣文收到他的一瞄,挑挑眉,应得有些不服气:“我刚才可没说我祖父摞挑子不管,你提出的要求,他最后终是应下了八成的!” 王洛尧转身,眸中幽色为之一淡,点点头:“好!下面就看杜转运使那边了!”说着看向杜耀楠。 杜耀楠摊摊手:“既然潘大都照办了,我总不好驳了你的面子!回头我继续盯着老爷子便是!” “嗯!”王洛尧轻笑一声,负手踱到门槛前,嘴角笑意一闪而逝,厅外春色洋溢,方才的快意不过霎时间的感觉而已,此时,他的内心半点洋溢的意思都没有。 在家有在家的烦,到衙里有衙里的烦,诸事不顺。 “喂,下次再与那寇首会面的时候,把我们两个带上,玉权那小子跑京都去了,尽欢整日焦头烂额,怕是没心思了!只我和潘大也好,两个带起来你也方便!”杜耀楠扬着脖子对王洛尧的背影压着嗓子嘱道。 王洛尧微微点首:“你们俩个都练过家子,下次捎上也无妨!”说着回过头,目有担忧,“尽欢,前日见他,竟似又萧索了些!” 此言一出,潘、杜二人脸色都一耷,良久,潘欣文没好气地道:“他不萧索谁萧索?偷了家里一张田契,兴高采烈地把岳湘湘赎出来,兴高采烈完呢?如今好了,为个妓子弄得满城风雨!” 杜耀楠抬起左脚踩到一旁王洛尧的椅座上,点点头:“那小子,我当初还真小觑了他!有种!” 潘欣文道:“袁府不给开支,他和岳湘湘两个人皆没有进项,就这么住外面,哥几个接济他,他又不要,自然过得落迫!” 王洛尧回过头,瞟一眼杜耀楠的脚,问:“袁府还死抗着,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 “没听说!”杜耀楠摇摇头,对于王洛尧的眼神看了跟没看见一样。 “正暗下找人劝尽欢回府住,说是不会追究田契的事,但岳湘湘却说什么也是不给进门的!尽欢得此,回应说宁愿在外落迫过日,除非让岳湘湘进门!”潘欣文自斟一盏茶。 “尽欢爹娘也真够狠心的,要是我爹娘准狠不下这心!”杜耀楠扬扬眉,颇为自得。 “呸,你学尽欢试试,瞧你爹会不会打断你的狗腿!”潘欣文斜睨一眼杜耀楠,唾道。 杜耀楠讪讪一笑,破天荒没给驳回去。 王洛尧转身,对二人点点下巴:“提到这茬,你们两人亲事怎么说的?家里就没给安排?” 杜耀楠晃着两腿,俊脸皱巴:“我是没要!眼前就说你和尽欢两个,一个家里相中的,一个是自己找的,结果呢,过得都是乱七八糟!我现在这样多好,要有多自在就多自在!” 闻言,王洛尧想起素园里的苏苏,额角的一根筋不由跳了跳。 “我爹娘的意思是待我中了进士以后再说,我爹当年便是弱冠后成的亲!他们二老倒是沉得住气!”潘欣文翘着嘴角,“不过正好,我也不想早早成亲,万一明年我也考个状元,被选去做驸马也说不定!” “还状元呢?你就别做梦了!你要能考中状元,我杜耀楠每日给你提鞋!”杜耀楠摆摆手,“我看你考中进士都难,你还是趁早让你父母死了那条心,抓紧给你说媳妇是正经!” “杜小二,明年我非得考个状元给你瞧瞧!”潘欣文一拍桌子,翘起腿,脸上满是决毅。 杜耀楠只是嘿嘿地笑:“好好好!我等着!” 随后室内有片刻的静默,还是杜耀楠的声音打破沉寂:“听说你那大姨子亲事推后了?” 王洛尧正头疼宅里的事,不防王洛尧问起此事,面上一怔,应道:“是,推到六月份了,听说余钦枫突然病倒,遂把日子推迟几个月!” 潘欣文眉头蹙起:“那眼下,余钦枫的病该有所好转了?” “嗯,要不然也不会把日子定在六月!余家可不敢拿苏贝随便冲喜!”杜耀楠替王洛尧把话说了。 潘欣文忙认真地看向王洛尧,王洛尧觑见他一脸关切,轻笑一声:“我大姨子,你着紧什么?” 听此,潘欣文忽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关心过了头,遂面容一整,挺脊辨道:“我只是惜她一手好才华!”(未完待续。) 第111章 滥招 是晚,三人一直玩到入夜才各自散去。 王洛尧回到素园时,正房的灯已经熄灭,苏苏照旧没有给他留门,王洛尧抚额暗叹,莫非这日子当真就要这样过下去? 他还记得求亲时,苏苏同他摞下的那些话,果然,自进家门起,他就没见她有过片时的好脸色。 缓步踱进书房,正困意朦胧的赵凤玲一个激灵,忙起身相迎:“少爷,床铺都铺好了,茶也泡好,哦,这会儿已经凉了,我去给您烫一下!” “不用了,今晚饮得够多!打些水来我洗洗便睡了!”王洛尧阻止道。 “好!”赵凤玲闻令便出门去打热水。 得了昨天的教训,赵凤玲没敢停留,倒完洗潄的水就合门而出。 王洛尧暗下点头,只是在门合起的一瞬,他的眉头不经微微一蹙,他没有忽略,赵凤玲身上所着衣裳的确是一天紧过一天,她还在琢磨着那件事! 王洛尧扭头看向西手的墙壁,那是正房所在的方向。 别人定以为赵凤玲一早就是他的人了,可他一个大男子总不能为着这事专门召告天下吧?那反倒成了笑话一则。 再说,某人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阿,自己又何必在意! 王洛尧自嘲一笑,不再烦扰,上床入眠。 次日一早,他起个大早,只同赵凤玲丢了一句:“我去趟郊外,后天晚上回来!” 赵凤玲闻得,心里一片黯然,待他从郊外回来就开始按时公务了,成日忙公事就占掉大量时间,哪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给她利用。 一连三日王洛尧都在书房过夜,余下几天甚至连家都不愿呆了,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府里传开。 叶氏这一早出园,发现四周人的目光都不大对劲,她约摸猜到为着什么了,心里着紧不已。 “小姐,今晚您还是把门留着,到时我替您去唤少爷来!”叶氏昨天便是苦劝不成,今日看风头不对,不由再次劝起来。 苏苏嘟嘟嘴,视线定在手中的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夜明珠上,应得不以为意:“今晚就不必了,王洛尧不回来!明晚才回!” 叶氏无心关及苏苏手中那颗夺目耀眼的明珠,只关心王洛尧晚上不回的事:“你怎么知道少爷晚上不回的?” “赵凤玲刚才过来说的!嗳,乳娘,你说我是单为这颗珠子制柄簪好呢,还是让这珠子作为镶嵌之用?”苏苏全副心神八成都搁在明珠之上,这会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让明珠焕发自属的光彩。 叶氏听了她的话后却脸色一沉:“赵凤玲?是她来说的?” “嗯,说是昨天王洛尧就去了郊外!”苏苏捻着明珠,终于下定决心,扬起脸,冲叶氏灿然一笑,“还是单以它制柄簪吧,如此才能愈发突出它的妙来!” 叶氏真有一把抢过珠子的冲动,好歹忍住了,凑近道:“小姐,赵凤玲,您就没有什么打算?” 小姐成日醉心珠宝首饰,她这里眼睛却是雪亮的,这园子里的丫仆虽然明面上对苏苏还算恭敬,但真正巴结的人却是赵凤玲,这让叶氏心里十分不快,再加上刚才在园外看到的那些眼神,如此下去,对小姐无疑是不利的。 原以为她这小姐没听进她的话,不想苏苏虽然对着阳光欣赏明珠,但还是回应了她的话:“只要她别做得过分,我倒是宁愿成全她!况且大奶奶还有王洛尧都那么在意她,若我出面对她难为,岂不招来麻烦?如今,我只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便是最好!” “可是,外头,已经有风声了!”叶氏苦着脸,“小姐,一旦嫁了人,女儿家总归是要以夫为天的,嫁进侯府来您确是受了委屈,可如今既已做了少奶奶,您就该为自己多着想着想。三奶奶临行前对您说的那些话,您不也一口一口地应下来了,怎么临到这会儿,又全都不顾了呢?” 一年多来,成氏可没少在叶氏跟前提点叮嘱,叫她好生看护四闺女,叶氏本就把苏苏视为己出,真心替她担忧,怕她吃亏。 “乳娘,我心里有数。当初我应下亲事,纯粹是为了爹娘考虑,不想叫他们在祖父、太公面前为难。现在成了亲,我自然是要为自己考虑打算,把日子过得舒坦!其实眼下也好,没了娘整日在耳边聒噪,我倒觉得比在苏家庄还要自在!”说到此处,苏苏颇为自得地晃了一晃脑袋。 见此,叶氏无力地将肩膀一耷拉:“小姐,你不听乳娘的话,早晚得吃苦头!” “乳娘,放心吧,有老祖宗护着,这府里的人明面上是不敢拿我怎么着的!” “您可不能指着老祖宗,老祖宗能再活几年?”叶氏忙沉了声音,原来她的小姐是盘着这么个心思,以为有老祖宗护佑,万事便大吉了? “以后再说以后的事!乳娘,下午你到前面帮我要辆车,我准备去趟祥云当铺!” “下午?眼下这个当口?”叶氏瞪大眼睛。 这会儿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里,小姐不好好在家呆着,还要出门,出门便也罢了,还要去祥云当铺! “是啊!谁爱说谁说去!”苏苏也冷下脸来,“这偌大深宅,若想顾及这又顾及那的,那就别指望做事了,干脆做缩头乌龟得了。可便是做了缩头乌龟,你以为别人就会消停?还不照样要把你剥了壳,曝到日头底下将你晒成干子!与其横竖难做,倒不如先图自己一个爽快,豁出去了,让他们适应咱们!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我收拾包袱走人!当初我爹都说了,凭我一手的匠艺,到哪都饿不死!” 话是如此,可叶氏总觉得不大妥当,刚要再劝两句,艾芙面带警惕地进来报:“小姐,大小姐来了!” 王洛怡?苏苏忙将珠子递给叶氏,叶氏一把揣兜里。 “还有谁?”苏苏起身偏头睨向厅外。 “除去一众丫仆,还有二房的大嫂!”艾芙回道,“这个大嫂我之前没见过,忙向碧桃打听了一下,说是去年进的门,姓吕。” “嗯,走吧,去迎她们一迎!”苏苏暗忖,这几日没等到王洛歌来,竟是等到王洛怡了。 王洛怡如今不管是在裴家还是在侯府都颇为春风,一连生了两胎儿子,走到哪自然都是腰身笔直。 就像两年前所见,此时的王洛怡仍是一脸和煦笑容,只是她接下来的话却不比当年和煦:“原以为不需我找来,单在檀园里守着,弟妹就该去寻我,不想守了几日,也没见着你,罢了,还是我自己亲自来找你吧!” 王洛怡虽面上带笑,但说话之时人还在院子里,她的话众人都听在耳里,话中的责怪之意谁人不晓,二房王弘琦的长媳吕明馨听后,开始打量起苏苏。 苏苏闻言心下冷笑,看了一眼吕明馨,面上却如王洛怡一样,甚至笑得比她还要灿烂:“姐姐莫怪,是弟妹疏忽了,新嫁之娘,本就认生,加上这几日早晚还得去才老祖宗那里定省,心里更觉忐忑,想得不周,还望姐姐见谅!” 几句话应得滴水不漏,该认错的认错了,该自辨的自辨了,王洛怡却是毫无骨刺可挑,她十分诧异,眼前这个苏苏她可是记得的,不是不爱说话,只爱钻营些上不得台面的芝麻匠艺的那个四丫头么? 怎么全不是那么回事呢?难怪娘亲说她不容小觑,伶牙利齿,又刁钻古怪,不好对付! 娘说得果然没错,越是像这种什么都不在乎偏又能忍别人所不能忍的人应付起来才真是棘手,她不是挺能容忍的么,那便看她究竟怎么个忍法! 听娘亲说,苏苏巴巴地把赵凤玲往二弟书房里送,还说什么要把耳房打通了,好方便赵凤玲服侍二弟,真是奇闻一桩! 于是,王洛怡挥挥帕子,目光在苏苏面上轻扫,尽管惊于她的面容,但目光还是很快移开,至院里的下人丛中扫过,然后抬抬下巴:“凤玲,你过来,扶着我,咱们进厅一道陪少奶奶说说话!” 又是赵凤玲! 苏苏几不可见地稍稍眯眼:真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玩一个招数,尽拿个通房丫头来做事儿!不就个通房丫头,值得这般么?以为凭一个赵凤玲,就会让自己吃憋吃死吗? 一个一个的,一露脸就没安好心,分明就是冲着找茬挑刺来的!她们既然心怀不轨,自己何必做好人? 瞥了眼身姿愈渐婀娜、袅袅走向王洛怡的赵凤玲,苏苏眉尾轻扬,侧脸吩咐艾芙:“去把从家里带来的八仙云雾茶泡上,给大姐和大嫂尝尝!” 进到厅里,赵凤玲做为一个丫头,本应该站着服侍的,王洛怡却道:“听说你这几日连着服侍二弟,怪也辛苦,一并坐着喝茶吧!” 赵凤玲内里欣喜若狂,面上却不住一副胆怯状地瞅着苏苏,似在等她的意思。 苏苏神情轻和,对赵凤玲轻点下巴:“大姐说得是,不如你也一道品品这茶如何?” “这茶是你们山里长的?”王洛怡啜着碧清碧清的茶水,不得不承认盏中之茶确是她平生少见的好茶,可是面上她如何肯承认呢! 弟弟中了状元,不知多少达官贵人盼着收其为婿,偏最后还是娶了苏家匠女,娶了便娶了,还如此不识好歹,成亲数日,连檀园大门都没沾着一下,她的眼里还有公婆两人吗?不单如此,甚至还公然顶撞婆母,这口气,叫她如何下咽?(未完待续。) 第112章 打压 苏苏听了王洛怡的问话,已经猜知她又要拿自己出身山野的事开涮,可这本就是事实,她有什么好涮的,她不知道自己压根不在意这个,相反还相当以此为豪的吗? “没错,就在我们后山上采摘的,每年清明前后是咱们山里人最为忙碌的时候,因为采茶是个细巧活,便是熟练手也得小心对待。” 苏苏说着,低头品了一口茶,清香沁人的茶味在唇齿间弥漫,余光瞥见王洛怡欲要接话,她忙又接着道,“采下的新梢茶尖尖儿,无需发酵,只经杀青、揉捻、干燥,精制后的八仙云雾色泽绿润起霜,香气高鲜,滋味浓爽,乘热细缀,那滋味真是美妙至极!” 王洛怡张口欲要插话,苏苏哪里容她,续道:“辛勤劳作的山民们虽然辛苦,但他们也最幸福,因为仅有他们才能品尝到最为新鲜最为美味的茶叶,而我们眼下所喝只能算上稍次吧,毕竟保存得再好那也是经了时日的!不单我们八仙云雾如此,像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等等皆是如此!” 言下之意,你们这些富贵人所喝的茶不过是山民们喝剩下的,顶好的茶却是轮不上的。 听完这句,王洛怡捧住盏托的手不由僵了一僵,本来想主动将苏苏一把的,结果被反将了一把,她禁不住抬眸,视线自盏沿口射向苏苏。 瞧见她一副浑然不觉自己出身低贱的样子,王洛怡面上带笑道:“弟妹怕是不知了,一般的大房人家都有自己的田庄,庄上都会种些茶树的,然后自给自足,并非非得指着从外头采购。这个弟妹一直长在乡下,有所不知也是难怪!” 闻言,苏苏即知道王洛怡终究闺中长大,压根不知道种茶的讲究,真正的好茶都是要讲究气候、水土的,若是哪里都能种得好茶,那好茶也不必恁般难得了,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继续堵她一堵,只听她又接道道:“这也正是我要教导弟妹的,弟妹虽说在府上已住了大半年,该见识的也都见识了,可到底还是有限的,以前罢也罢了!如今做了少奶奶,今非昔比,说话做事都会牵涉各方各面,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种下事端,给你自己甚至咱们侯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苏默不吭声地听着,王洛怡好一副语重心长,扭头看了一眼赵凤玲,回头又道:“弟妹也不必紧张,好在园里还有凤玲,她在侯府里呆得时日够长,里里外外的规矩她都清楚,若是碰到拿不准的事,可以问问她!” 要她一个主母问一个通房丫头拿主意! 苏苏很难想象王洛怡在婆家是怎么个一张面孔,竟然说出此等话来,这会儿,她竟开始庆幸嫁进侯府来的是她而非她姐苏贝,面对这些人精,苏贝定然很难有招架之力,好在她自己相当皮厚,一点不怵! 难道侯爷夫妇相中自己,也是看中自己的这一点? 设想即此,苏苏不禁无语,尔后面作惊讶:“咱们府里也有田庄吗?” “这是自然,咱们家还不止一处田庄!”王洛怡看了一眼身侧的吕明馨,不无傲娇地应道。 听她左一句“咱们府”右一句“咱们家”的,似乎没把自己当嫁出去的闺女,苏苏继续惊问道:“是不是田庄里还有高大的山丘?” 闻此,王洛怡嘴角隐隐带着讥笑:“田庄是田庄,是留着种田的,何来山丘,有也只是小座的土丘,哪有什么高大山丘,若都是那些,怎么能有收成?” “小土丘?大姐刚不是说田庄里有种茶树的么?小土丘能种什么茶树,大姐切莫诓人!”苏苏斜睨一眼王洛怡,亦是笑道,不过她嘴角没有浮现讥诮之色。 此话一出,王洛怡也怔住了。 苏苏看她神色呆愣,遂问向吕明馨:“大嫂你说是也不是?” 吕明馨亦出身书香,平时难得出门,自然也不知道种茶的门道,这时见苏苏语气肯定,不敢轻易应是或不是,只胡乱似是而非地点了一下头,便低头饮茶。 苏苏不想冷场,点到即止,目光转到吕明馨的身上,吕明馨面容精致,双唇微丰,瞧着不像刻薄之人,头上盘着的发髻不高不低,左边一柄金簪,簪首雕着两只鲤鱼,右边还插有一对金步摇,只是摇叶略显粗糙,一片一片质地纯金,但看着笨拙,不够精细,在她举手投足间,头上的步摇却缺乏一股灵动朝气。 “大嫂,可否借你头上步摇一用?”苏苏放下茶盏,对吕明馨道,同时对艾芙使了个眼色。 吕明馨有些懵然,回道:“弟妹讨我头上步摇作何?” “你先给我其中一根,即刻便还!”苏苏自艾扶手中接过盛有她惯用器具的木盒,对吕明馨温言。 吕明馨虽心下纳闷,却不好不给,遂请赵凤玲拔下一根步摇来,艾芙接过,送至苏苏手中。 王洛怡、吕明馨、赵凤玲皆不知苏苏下面要做什么,先是面面相觑,然后见苏苏自盒中取出一把錾刀,不由好奇地看过去。 苏苏却是气定神闲,左手托着摇叶,右手攥着錾刀,抬首冲吕明馨轻轻一笑,尔后便低头下刀。 吕明馨惊奇不已,瞪起双眼。 王洛怡也大概知道苏苏意欲何为了,立马收回视线,兀自喝起茶来,喝了两口,想到苏苏的话,再看盏中茶叶润泽泛香,又恨恨放下茶盏,继续看向苏苏。 片时功夫,吕明馨的步摇便大变身,原本棱形的金质摇叶此时已是镂空的花瓣状,一片连一片,煞是好看,轻薄的叶片甚至无风都在舞动,十分精巧。 苏苏让艾芙将步摇递回吕明馨手中,吕明馨一向爱美又爱富贵,平日的首饰非金即翠,尽管晓得鎏金银饰更加漂亮多彩,可她又嫌不够贵重,所以平时所带的都是些呆板单调的金制首饰。 此时乍见被苏苏巧手改制的步摇后,诧然惊喜:“妹妹竟是如此巧手!” 说着,已是示意赵凤玲将步摇插进髻中,然后又将头上另一根步摇也取了下来,递给艾芙时,瞄见王洛怡似乎脸色不好看,想缩回手时,步摇已被艾芙接走。 苏苏这次下手更快,不一会儿功夫同样款式的步摇落成,最后还不忘让艾芙将刻镂下来的金碎子打包好交给吕明馨:“这些碎金子拿回去还可以再熔!” 吕明馨这回顾着王洛怡的面子没有表现得太兴奋,只对苏苏道了声谢。 待这一段插曲揭过,王洛怡旧事重提,指着吕明馨:“弟妹,你该向你嫂子学一学,每日都婆母那晨昏定省,略尽孝道,像这样一连数日连个人影都不见,不是叫人笑话!若你只是苏家妹妹,这些话我是不会说的,现在你是我弟妹,我为着你好,才这么不落好地实话劝你!” 苏苏听在耳里,暗下却是思忖:我现在老老实实呆在园子里,你们就跑过来找事,若我送到跟前去,还不知怎么折腾我呢! “大嫂,你每日要去老祖宗那定省吗?”苏苏没有正面回应王洛怡的话。 吕明馨摇摇头,据实道:“那倒没有,只每日给婆母问安!” 苏苏点点头,有些为难:“哦,那我们情况还不一样,老祖宗吩咐下来,要我日日去她那里,如此檀园就不必再跑了!大姐说的也是,要不我去老祖宗那里说一声,就说以后每日改去檀园给婆母问安得了,她那里就不再跑了,省得惹婆母不高兴!” 王洛怡见苏苏当着吕明馨搬出老祖宗,又说这样极具挑拨意味的话,老祖宗听了,定以为娘是故意跟她老人家争风,所以这种话怎么也不该让苏苏去说。 “你别去老祖宗那里乱说话,既然老祖宗允你这么做,你可以这么做,但是你要是有心,也该常往婆母那里走动走动,晨昏定省的事,暂且照旧,待过些日子再行定夺!”王洛怡没好气地道。 几个回合过下来,她一点没落着好,心里窝火得狠,这回算是真正领教了苏苏的厉害,以前当真小瞧了她,只当她不爱言语是好拿捏的主儿,如今看来,平常的招数对她根本起不了作用。 临走前,王洛怡觑个空,让赵凤玲晚间去她那里一趟。 赵凤玲忙不迭答应。 送走王洛怡和吕明馨,苏苏心情不坏,仰脸对叶氏自嘲道:“乳娘,我今儿是不是又惹到人了?” 叶氏无奈摇头,叹道:“也不能怪小姐,这些人心眼太坏,就像你说的,你若让她一寸,她只会跃进一尺十尺!” 傍晚时分,赵凤玲溜出素园,来到王洛怡歇脚处。 “二弟什么时候跟你好上的?”王洛怡也不寒暄,劈面就开门见山,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腹部。 赵凤玲惊得一愣又一愣,直是面红耳赤,借着羞意她暗下飞快盘算,她在犹豫是照实说还是先扯个谎,她不是傻子,知道苏苏不得少爷欢心,更不得大奶奶母女欢喜,现在她们俩分明是想借着自己打压苏苏,如果若叫她们知道自己和少爷根本还是清白的,不知会不会想着另寻他人取代自己。 她这般一思忖,咬着下唇,低眉对王洛怡小声回道:“就是,就是洞房那一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113章 鬼魅 闻此,王洛怡面上笑意一闪:“看来,少爷对你还是相当倚重的,以后须得更加尽心才是!” “是!”赵凤玲一直垂着头,心里紧张一片,她分明还是黄花闺女,却认下莫须有的男女之事,多少还是打怵的。 王洛怡再次瞄了一眼她的小腹,走近道:“趁着少奶奶没把你怎么着,赶紧把正事办下来!” 赵凤玲猛地抬头,看向王洛怡,王洛怡睨她一眼,指着她的肚子:“身体争气没用,肚子得争气才行!” 说完,她便自行踱出房间,往正房高氏所在的房间走去。 赵凤玲呆立原地,兀自紧张不已,眼前的形势太超乎她的意料,好得令她措手不及,只是,就算外边的情势再好,可少爷那里不好怎么办? 她刚才说了谎,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目下必须得想法子让谎言变成真话才好。 赵凤玲魂不守舍地往素园走,走到一半,她忽地顿住,这件事还是须得她娘亲出手相帮方为妥当,许多事她没法出面,因为她要给自己留备后手,在她的少爷眼里,她必须让自己完美。 于是,她重新回到筱竹院,寻来金氏。 “娘,我有件事要托你帮我!”赵凤玲将金氏拉至无人处,小心道。 金氏也正想找女儿:“娘也有事找你,你先说!” 赵凤玲不知道金氏有何事,反正她自己的事有点说不出口,遂问:“娘有什么事,我的一会儿再说,你的先说吧!” “上午潘知府的刘夫人过来了,我不意中听到她和大奶奶说的话!”金氏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们说什么了?”赵凤玲脑中浮起潘欣瑜的影子。 金氏凑得更近,低声:“别的我也没大听清,只听刘夫人那话中之意,似乎潘二小姐曾经为着少爷寻死过!” “啊!”赵凤玲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这就没听到了,娘觉得刘夫人和大奶奶好像在合计着什么,眼下,素园里的那个不得大家欢喜,少爷又不愿与她同房,少不得早晚没甚好下场。大奶奶那里,一直对潘二小姐情有独钟的样子,娘隐隐担心!”金氏眉头皱得紧紧,目光定在赵凤玲的脸上。 赵凤玲一下子也紧张起来,相较于潘欣瑜,她心里更宁愿待在素园的主母是苏苏,至少她的心眼不小,再一个少爷对她也不甚上心,自己机会可能才能更多一点。 可潘欣瑜当真为少爷寻死过吗?她竟这般痴恋少爷? 难怪到现在她还没有定亲!她是不是还在觑着机会嫁进侯府? 想到刚才王洛怡交待她的话,她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如果换了潘欣瑜来,她便有十个孩子,怕也是一个活不成的。 “娘,你是不是怀疑大奶奶和刘夫人合计把潘二小姐纳进门的事?”赵凤玲探看一眼四周,轻声问金氏。 “这个我也不敢说,但娘确有这个担心,潘二小姐不仅才貌佳,又惯有心机,家世又没得说,等她进了府,你这个通房丫头就没眼下这么幸运了!”金氏不无担忧。 赵凤玲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管金氏把她当成通房丫头,只想着潘欣瑜进府的可能性。 “以潘二小姐的身份,不可能以妾室的方式进府里来,平妻的话,如果可以,理该去年的时候就应订下来的,看来平妻这一关,上头老祖宗怕是不允的,照些看来,她一时半会儿是没招的!”赵凤玲推理道,“但是少奶奶的处境是十分危险的!” “那丫头死也是死在她自己那张嘴上!”金氏咬着牙恨道。 “先不管这些,起码目前她对我们是有用的!”赵凤玲想到自己的事,脸一下子红了,吱了半天终于吱唔出来,“娘,这两天你尽快帮我弄些药粉来!” “什么药粉?”金氏不解道,忽见赵凤玲一脸窘样,随即会意,只仍不解,“洞房之夜,少爷不是已经和你……你,还要药粉作什么?” 赵凤玲见金氏追问,扭开脸,跺脚道:“只那一次,顶什么用!” “哦哦哦!”金氏连忙点头,冲赵凤玲挤挤眼,“我晓得了,你放心吧,明日我就给你弄点来,而且绝对是顶好的那种!” 赵凤玲不理会,又道:“过两天,你在筱竹院里做些新式糕点,然后给素园送两盒,一盒给那屋,一盒给我!” 得到金氏肯定的答复后,赵凤玲吐了一口气,也不好意思再逗留,忙不迭地赶回素园。 因知晚上王洛尧不回,是以早早上床,但辗转来去却不得入眠。 筱竹院内,饭后的王洛怡与高氏促膝而坐,高氏不时唉声叹气,王洛怡脸上也不怎么好看:“我看当初便是挑了苏贝都比挑了她来好啊,现在倒好,二弟被她气得不归家,咱们娘俩竟也被她气得够呛!” “我当时觉得她也不靠谱,偏你二弟和老祖宗跟被灌了迷汤一样,我怎么劝都没用,之前我就同你说过,就因为她,我的掌家权被老祖宗收走过一阵儿!”高氏额头蹙起,平添了一把岁数。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王洛怡叹道。 高氏点头:“就是这个理,前年她们三来侯府,就她成日间不言不语,还以为她是个痴傻的,没想到露出獠牙来咬人恁疼。老天无眼,眼看着一个好媳妇却娶不成!” “明日,我就请欣瑜过府来坐坐,这两年也真是苦了她!” “可不是!刘夫人上午还在这哭了一气,之前是不好意思说,怕人笑话,之所以偷偷摸摸同我们说,还不是因为心疼欣瑜,今年都及笄了,偏死活不让给说亲,一提说亲就要寻死,你说,这世上还有此等痴儿?可怜你二弟儿没那好命!” “也许欣瑜一早就认准二弟与苏苏合不来,觉得二人长远不了!”王洛怡揣测道,“欣瑜因着她哥的缘故,小时便与二弟常有交集。” “刘夫人也是被她闺女逼得没办法,赶来探口风,听我说苏苏与你二弟闹得不好,她更加上心。”高氏看向王洛怡的目光溢着光彩, “那依娘的意思……” “若不让欣瑜做成我媳妇,我这辈子也难甘心!若换了欣瑜,我现在都愿意把中馈交给她!你再看看那丫头,眼里哪有我这个当婆婆的,待我老了,将来由她接了中馈,以后我还能有好日子吗?”高氏恨道。 “只是欣瑜是不可能给二弟做妾的!若要等着做填房,她能等得起吗?” “听刘夫人的话音,欣瑜是非你二弟不嫁!”高氏点点头,转而又长叹一声,“这孩子,才是个真正痴傻的,惹人疼!” 王洛怡跟着一叹,珠眸转了两转,凑近道:“其实如果二弟和苏苏就这么僵下去,一年半载苏苏怀不了身子,而凤玲又成功怀胎的话,咱们侯府完全可以一纸休书让她下堂!” “凤玲,你傍晚时找过她?” “嗯,提点两句!” “凤玲那丫头也是个精明的,一点就透!由她在素园呆着,够苏丫头添堵的。” “是吗?怎么我瞅着,苏苏完全不把凤玲搁眼里呢?” “她现下哪里知道个中厉害,小门小户的,根本不懂得深宅里的世故,但凡有点手腕的,怎会有她那等做派。你看着,等凤玲有了肚子,她就晓得了,到时再想着拉拢洛尧怕已为时已晚!” “他们两个出了什么问题?按理,苏苏是二弟亲自所挑,二弟对她想来应该是印象不坏的,何以洞房之夜就跑书房呆着了?而且,我瞧苏苏竟似任由凤玲和二弟两个这么下去,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王洛怡道出心中的疑惑。 刘氏听闻,低眉想了想,抬脸看着王洛怡:“也许苏丫头还因着前年闹的那事耿耿于怀,当时她的气性儿可不小!” “可那会儿是那会儿,这会儿都成了亲,二弟又那般优秀,她还有什么气可生!”王洛怡摇摇头。 母女俩猜测了许久,猜来猜去,最后还是觉得多半是王洛尧不喜欢苏苏的性子,二人没法投合才致关系如此僵硬。 因为在她们看来,王洛尧是无可挑剔的,原因定出在苏苏身上。 素园,苏苏这会儿正和叶氏讨价还价。 “小姐,无论如何这个当口您不能去祥云当铺!”叶氏束手侧立在苏苏床头,不愿让步。 “我又不是去做亏心事,只是会会故友而已,哦,嫁过来,我便连朋友都得断了?”虽然不能确定肖蒙和肖雪愿不愿见她,但她还是决定当面再去见上一见的。 “奴婢又不是不让您去,不过是想让您换个时间再去!素园内外早有下人议论纷纷,若您被人看到此行所见何人,难保不会被人拿出来说事!”叶氏苦着一张脸,“小姐,您就听乳娘这一次吧!” 苏苏闻此,静默良久,半晌后,她瞅了眼窗外,声音幽冷:“乳娘,你不觉得这府里鬼魅横行么?”。 叶氏觑见,浑身汗毛倒立,学着苏苏瞥一眼窗外,悚道:“小姐,您胡说什么呢?” “就当出去透透气也好,在这宅子里几天呆下来,我就常会觉得气闷,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勒住了脖子一样!”苏苏敛回视线,仰到床头,语气幽幽。(未完待续。) 第114章 善客 叶氏听她情绪里透着低落,心一下子软下来,于是妥协道:“小姐若是非要去的话,还是要想个法子,不能堂而皇之地去寻看一个男儿家,毕竟您现在是有夫之妇,再不能跟过去……其实按理过去都不该……” 苏苏意会,即出言打断:“我知乳娘的意思,明日我会乔装了再过去,保证不让人认出来!” 叶氏私下也知道苏苏喜欢扮男装的把戏,可她一时也想不着更好的办法,只得皱着脸点点头, 见叶氏应允,苏苏脸上笑颜一绽,尽管叶氏在她面前一直自称奴啊婢的,但在她眼里,孤身一人的叶氏就如她第二个娘亲一样,平日对其也是十分敬重的。 说行动就行动,次日一早,苏苏从朝晖园回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坐等府里的马车,结果等来的却是艾芙的不愤。 “既有现成的马车,为何不给我们用?”苏苏听艾芙说马车房的人出尔反尔,昨天答应好好的,今天再去却不给了,蹙眉问道。 “内宅用车需要经大奶奶的印信批准才行!” “那之前需不需要?” “之前只要马车房备个案,跟大奶奶禀告一声即可!” “这么巧?咱们刚要用车,那边规矩就改了?”苏苏冷冷一笑,旋即珠眸一转,对艾芙道,“你拿着牌去檀园找大奶奶,就说……就说我要去拜访三姑奶奶!” 深宅大院本就规矩多,妇道人家不可以随便出门,她才嫁进来,若没有合适借口高氏阻着不让出她也没有办法,如果借着去看望三姑奶奶的话,若高氏仍一径为难,她就准备自己添置马车了! 没错,自己现在确实嫁进此户高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要一辈子困死在这里,出入自由这是最起码的底限。 艾芙得令便脚步匆匆地跑去檀园,虽然她很讨厌高氏,可小姐有令,她只得硬着头皮前往了。 正如她预想的,高氏两句话便把她打发了。 “你们以为卫国侯府是小家小院儿啊,想出门看谁就出门看谁?那朱判官家是你们说去就去的?便是去看望三姑奶奶,那也要先递拜贴去!” 艾芙知道高氏是想让她把话复述给她的小姐听,可她若这么原照原的说了,小姐不知怎么气呢,少不得要委婉着说。 “大奶奶怎么说?”苏苏见艾芙脸上不大利索,就估摸没盖上印信。 “大奶奶意思,去看三姑奶奶,得要事先递上拜贴!”艾芙回道。 她虽然没有说得严重,但苏苏看她面上光景,已猜到高氏准没有好话,遂眸光一冷,对身旁的叶氏吩咐道:“乳娘,一会儿你就自我账上拨点银子给咱们带来的那两小厮……等等,那两小厮叫甚么名儿?” “一个叫林平,一个叫吴光!”叶氏应道。 “嗯,两人靠得住吗?”苏苏对这两人不熟,不知其底细。 叶氏倒是挺肯定:“是三奶奶亲自选的人,家生子,应该牢靠!” 苏苏点点头,继续道:“让他们到车市上挑两辆宽敞的马车,再去买几匹好马……咝,买来的车和马该放哪儿呢?是不是还需置所私宅?” 叶氏听苏苏前半句说着买两辆马车时已是扬了扬眉头,后半句听她开口即要置私宅,登时惊得张口:“小姐,怎地又扯到私宅了?” 苏苏回得顺理成章:“咱们自己买车自然为着自己用着方便,带回府里岂不成了府里的了?到时大奶奶还不照样勒在手里不给咱们使用?所以,还得找个地方搁置这些东西,这里咱们又没熟人,放哪也不合适,不若干脆买个宅子,说不定今后还有别的用处!” “哎哟,小姐!这马车咱们说买就买,可宅子哪是说买就买的事?有了宅子,你还得寻人看守着,把马放在里面,还得找人养马,这都需要人手和开支!您才说过要金生金,这还没生呢,就耗掉许多!” “咱们要买其实也简单,就在附近找一家,占地不必大,精巧一点的就成!这样既看顾着方便,用起来也方便!就是这附近地价房价贵,要多费些银子罢了!需要人手,那就顺便买几个老实稳妥的便是!” “小姐说得轻巧,这事真正办起来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成的!” 苏苏知道叶氏说得有理,买个宅子若长年空着的确也是浪费,可是不买的话,自己的马车往哪儿放? 抚着下巴一阵沉吟,忽地,苏苏即心生一个好办法,于是拍手叫好:“乳娘,咱们这么着,你先让林平和吴光抓紧把马车给买了,有了马车,这几日我就趁空多出去转转,最好能在附近物色一家带后院的铺面,这样,前面的铺面租给人家做买卖,后面的院子咱们可以拿出一片地儿来留着喂马囤车!” 叶氏听此,不觉头更大,带院子的铺面比普通家宅又要贵上许多:“小姐,这主意好是好,可您当真非得急着这时候就买?” 苏苏轻叹一声:“我原先是不急的,只是现在却是不急不行了!你一会儿就到前头把银子交给林平和吴光,叮嘱他们瞅准了再下手!这可是我吩咐他们做的头一件事!多余的马匹先不着急买,以后再说!去祥云当铺的事,也改到明日吧!” 见苏苏已下定决心,叶氏便不再劝阻,进到里屋开箱锁取银两,然后即出了素园。 叶氏一走,苏苏就开始盘算,在脑中搜索江宁各大繁华街道还有街边的各色铺面,盘算来盘算去,她还是最对金银铺子最感兴趣,只是若盘下这么一家铺面,怕是要费不少钱,她不禁有些瑟缩。 因王洛尧这两日不在,饭时便只有她和毕氏两人,王元案这几日则避开单独用饭。 午时,苏苏小休了一阵,混沌间,又听艾芙报说似有人前来看她。 苏苏不由纳罕:看来这府里还不少人“关心”她呢! “你刚说谁来了?”苏苏懒懒地起身,惯性地就找苏白,一边四下瞅苏白的身影,一边呢喃似地询向艾芙。 艾芙指了指外厅,唇语道:“是潘二小姐和五小姐!” 闻言,苏苏瞬时愣了愣,王洛歌倒也罢了,潘欣瑜怎么想起过来看她了?也不知这两人都订亲了不曾! 苏苏暗自嘀咕着,手脚齐动,麻利地从床上爬起,艾芙忙上前帮她套了件外裳,从旁悄声提醒道:“潘二小姐带了礼物来,小姐,您好生应付,不能胡乱一棒子将人的好意打翻咯!” 苏苏点点头,但是凭直觉,她不以为潘欣瑜此行是真为着来看自己。 换上一张笑脸,她来至客间,面未露声音却先送出:“什么风把两位妹妹吹来了?” 虽然三人都在同一年出生,但王洛歌生在十月,潘欣瑜生在八月,二月生辰的苏苏月份最大。 潘欣瑜一身簇新的浅荷色短衬缃裙,头上云寰叠翠,看得出来,那几柄珠钗是经过特意挑选的,倒确实样式不赖。 还记得一年前,自己曾在生辰宴上暗讽她头面款式过时的情景呢,只是此时的潘欣瑜面色含笑,似是与自己乃一对阔别许久的老朋友一般。 苏苏面上笑意不减,私下却诽忖: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装!这个潘欣瑜的装功怕是完全不输赵凤玲啊! 于是,苏苏更加好奇她究竟有没有订亲,订的又是哪家亲! 王洛歌起身相迎:“二嫂!” 苏苏一见王洛歌熟悉的面孔,差些就要如过去那样扑上去,忽地记起她推拒自己送过去的礼物,顿时脚下放缓,克制住心头的冲动,先将她上下微一打量,然后以同样的声量应道:“五妹,许久不见,越发标致了!” 王洛歌回以一笑,指着身侧的潘欣瑜:“潘小姐同刘夫人上午过府做客,回府之前想过来看看你,我便带她来了!” 潘欣瑜适时地上前两步,伸手即来拉苏苏的前臂,微微侧着脸,半面向王洛歌,半面向苏苏,面上一派恳切:“苏姐姐如今是咱们江宁城的大红人,谁都想目睹她的风采,我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虽然以前见过数面,但那也是近两年前的事了,那时岁数还小,不懂事的时候多,现下长大了,倒觉得以前真真荒谬!” 说到这,潘欣瑜歉意一笑。 苏苏几不可见地扬扬眉,实在摸不透潘欣瑜这是唱得哪一出,可来者是客,她总要先尽地主之宜。 “绿萝,你去端两盘咱们从家乡带来的特色糕点,让两位妹妹尝尝!”苏苏转脸又吩咐艾蓉,“你再去沏壶茶来!” 两人领命而去,留着艾芙和石榴一旁服侍着。 王洛歌瞅见石榴,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石榴瞥见,不由自主地看向艾芙,艾芙递回她一个抚慰的眼神,石榴收到,微吐一口气,摆定心神,忽略掉心头的尴尬。 “欣瑜妹妹切莫混说,我怎滴成了江宁城的红人?难不成这里的人都没见过山里嫁来的新妇么?”苏苏摆摆手,轻笑道。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潘欣瑜佯嗔道,“尧大哥是江宁治县县令,又是去年连中三元的状元,他的新嫁娘谁人不想一睹芳容?” ps:大家注意一下,因为发现114章被我重复发布了,为了不让大家重复订阅,我把接下来21点上传的114章内容改成115章的,只是大标题暂时仅能等到周一请编辑修改了!希望大家不要漏订和误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115章 礼物 上元县令的头衔尚在其次,关键王洛尧本身在江宁城就声名大噪,特别是经前年的花魁赛后,再加上卫国侯的嫡长重孙以及去年状元的身份,如此多的光环笼罩在他的头上,他的妻子势必要引来众目。 经潘欣瑜这么一提醒,苏苏方才意识到这一点,她忽地就觉头大,更有些莫名烦躁。 潘欣瑜没有错过苏苏面上神色的些微变化,借着低眉理鬓之机讥诮一笑:一个村妇如何配得上尧哥哥! 她也听说两人洞房之夜未住一起的事,心里乐开了花,所以才赶着来素园瞧看苏苏,此时见苏苏神色不自然,更笃定当初自己的看法。 但是想到王洛尧不顾名声竟与大丫环赵凤玲和在一处,心里又不大自在起来,一会儿想着还要去瞅瞅赵凤玲才是。 念及此,对苏苏越发不耻,堂堂一个主母,让一个丫环骑到头上,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苏苏顾不及揣测潘欣瑜内里想法,这会儿绿萝和艾蓉都把东西端来了,她忙收起神思,坐到主位上,招呼客人:“吃食来了,这些都是我娘亲手做的小点心,不顶什么饿,权当吃着玩!” 潘欣瑜瞧苏苏脸色变得快,默下挑了挑蛾眉,和王洛歌各自拈了块颜色金黄的细丝糕点小口品起来。 苏苏亦跟着吃了一块,本以为两位客人定要评一评她这糕点,不想人家的心思压根不在此上,虽嘴里吃着,但是那舌尖上的感觉根本没传到脑际去。 “苏姐姐,我听说因为路途远,你嫁来时的红妆就三个箱笼?”潘欣瑜轻轻拿帕子拭着嘴角,状似问得没有很刻意。 苏苏不知她接下来是怎生个说法,低眉饮了一口茶,将口中碎糕冲咽下肚,尔后才淡淡点了点头:“嗯!” “却是姐姐愚了!”潘欣瑜摇摇头,“嫁妆对于女子有多重要,姐姐莫非不知?三个箱笼顶多能盛些贴身用的东西,能撑什么事?以后你可是要在侯府长住的,即便侯府不会亏你什么,但多备些嫁妆却是没有错的。洛歌,你说呢?” 因为苏苏微薄嫁妆的事,王洛歌这两日已被高氏念叨得耳朵长茧,此时听潘欣瑜有意提及,不禁跟着附道:“确是少了些,姐姐家又不缺那些,为何不找个镖局一路护送过来!” 这样薄薄几箱嫁妆叫人看着实在有些寒碜! 苏苏闻言,看了一眼王洛歌,潘欣瑜是外人不知就里置喙自己嫁妆不嫁妆的便罢了,她是家里人,两家结亲怎么个情况,她一清二楚,去年她二哥去苏家庄送聘,带了几个箱子,她莫非不知?却来依着潘欣瑜的口吻一并数落起自己的嫁妆太少! 苏苏想着,本打算任着性子出言将她二人的话顶回去的,只是其中一个是王洛歌,她一时半会儿还不适应将她也纳入王洛怡和高氏一列人中,所以转而顺着两人的话音道:“也是,两位妹妹千万不能学我,在此事上出了疏忽,若是可以,定要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婆家去。不知……你们的亲事订下了不曾,都订的哪家公子?” 她这话应得突然,又问得突然,潘欣瑜没以为她会这么乖地承认嫁妆少,甚至反唇回击的话都想好了,只是不想苏苏竟转口问她亲事一事,一下戳到她的痛处,少不得脸上有些变色。 王洛歌的亲事也一直耽搁着,却是因为高氏的原因,以前她父亲高连海还是山东某个不大知名的四品官,嫡长子王洛尧还是个远近无名的公子哥儿,如今不是了,父亲升任二品知府,儿子被圣上钦点状元,她凭什么不挑剔? 不想女儿赴儿子后尘,所以她亲自把关,把眼睛睁大大的,左挑右挑,挑来挑去,愣是谁也相不中,横竖这家公子入不得她眼,那家公子也入不得她眼,不是门户不够高,就是家资不够丰。 苏苏察颜观此二人色,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她借着饮茶之机,微微挑了挑眉:这么一来,事情似乎就有些微妙起来,尤其是潘欣瑜那厢。 咽一口香涩的茶水,苏苏轻笑着转移话题,不让两位继续尴尬下去,自身侧拈了一块蜜煎,入口前道:“两位妹妹觉得这盘雕花梅球儿味道如何?” 王洛歌颇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先行应道:“不仅瞧着好看,吃着也是又甜又粘,却要比寻常粘糕好吃不知多少倍去!刚听二嫂说,这些都是你娘亲亲手所制?” 不管王洛歌看着糕点盘时脸上的艳慕是真是假,但苏苏照样受用,她自小便爱吃甜食,最是对甜粘的糯米团子毫无招架之力,吃了十多年,牙齿也不见坏,遂一直仍是口味不改,平常不大喜欢大荤大腻,每总倾心精巧有形的小糕点小零嘴。 而成氏不知是天生就爱此道,还是后天为了满足儿女的口舌之馋,有事没事就会抽些时间带着一众丫仆做各式糕点蜜煎,后来,为了可以让她带到外面游历时随身可带,又学做各色咸味的糕饼还有果肉、腊肉脯等等。 反正在苏家庄时,成氏这项手艺便是全庄闻名,多少闺女羡慕她们两姐妹。是以,此时听到王洛歌询问,苏苏掩饰不住欢喜,点头应道:“正是!我娘还会做很多种糕点,这次我带了不少来,有空,妹妹尽管过来尝尝!” 王洛歌其实牙齿不大好,平时不能多吃此类糖蜜花果,听了苏苏的话,不过是客套地点头应好。 潘欣瑜口味和苏苏近似,偏爱甜食,可因着今日怀着心思,没有功夫在意这些,即便苏苏这会儿有意强调,她也没有心思,转而给候在身后的丫环一个示意,丫环忙将手中所提的礼盒送到苏苏跟前。 “苏姐姐,这座香熏聊表我的一点心意,愿你和尧大哥白头偕老!”潘欣瑜在丫环拆封时,笑着对苏苏祝道。 刚才艾芙已提前知会过潘欣瑜此回捎了礼物来,因而苏苏没有惊讶,只是在看到眼前这把做工精美铜制香熏时,她的眼睛不由一亮。 潘欣瑜瞅见,低眉抿唇而笑,然后重新抬眸,介绍道:“这熏炉是人家送与我父亲的,我父亲觉得太过精致,便转送与了我,我屋里已经有个用得十分顺手的熏炉,正好今儿过来串门,就想着干脆把这个带来送给你了罢!” 熏炉不大,尺把来高,虽说材质不是如何贵重,但重在制艺的精美上,如果换做玉质的话,这么大一座,苏苏倒真要怀疑潘欣瑜的动机了。 再说她送的只是熏炉,又不是送的香木,有什么不敢收的,是以,苏苏笑着让艾芙把香熏收下,又让她自梳妆架上挑件头面过来回赠。 因苏苏没有指要哪一件,艾芙只得随意挑了一件,便只是随意挑了这么一件,比起潘欣瑜头上几柄经过刻意精挑细选的珠钗都要来得亮眼。 潘欣瑜强忍住张口的冲动,稳住心神接过发簪,忽想到两年前苏苏曾经对自己头饰所作的那番冷嘲热设,心里那股欢喜劲一下子散个精光,真想一把将发簪甩开,可面上她仍是一脸笑脸地接过,尔后又对苏苏由衷道了声谢。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潘欣瑜念着还要会会赵凤玲,遂拉起王洛歌:“洛歌妹妹,咱们去看一眼凤玲姐吧,瞧瞧她那儿是否有什么新的绣样?” 苏苏听及,目光微闪,好意提醒道:“她现在不住西厢边上,换到书房一边的耳房里了,这会儿她该在屋里,你们去瞧瞧吧,我就不陪你们一道了!” 潘欣瑜和王洛歌出得正房,即朝赵凤玲所在走去。 潘欣瑜不知道,此时的赵凤玲也正惦念着她呢。 赵凤玲心不在焉地绣着香囊,近来她的身上离不了香囊,香粉也从不间断,甚至连屋子里都是扑面的香气,不过她不比一般的下等丫环,所用香料都是多少年积攒来的上好香料,味道可不是媚俗的那种。 知道潘欣瑜过来素园,她很意外,联想金氏同她说的话,心思就不由复杂起来,她是不会相信潘欣瑜是怀着一颗关心来的。 正自胡思乱想间,两个身影挡住了她门前的光线。 赵凤玲忙起身探看,一眼对上潘欣瑜探究的目光,暗下一惊,急急福身:“潘小姐,五小姐!” 潘欣瑜听见,粗粗一挥手,努鼻嗅了嗅,脸色便已耷下,转面对王洛歌道:“洛歌妹妹,我闻着凤玲姐这屋里竟比你屋里还要香个不少!” 王洛歌亦努鼻轻噢,闻出所燃香木的确不比自己屋里所熏的差,但她素知她二哥对凤玲看重,赵凤玲能有这些上好的香木,她也不奇怪。 潘欣瑜见王洛歌没有接话,转而又开始打量起赵凤玲的装扮,几眼看过来,她的脸色近乎难看,难怪王洛尧对苏苏不闻不问,反对身侧大丫环情有独钟。 单看赵凤玲被一袭紧身衣裳包裹得起起伏伏的身段,任哪个男子看了怕都要为之动心,再看苏苏,除了一张脸够瞧,浑身上下被宽松的衣饰遮个严严实实,丝毫看不出半点波澜,王洛尧能对她生出心思才怪。(未完待续。) 第116章 暗流 潘欣瑜心里矛盾得紧,闻知苏苏不受宠,让一个通房丫头夺了头彩,心里甭提多高兴,可看到眼前的赵凤玲时,她又恨起苏苏的不争气来。 “凤玲姐,你整日套这么一袭紧衣在身,做活方便吗?服侍起尧哥哥能利索得起来么?”潘欣瑜刚才在苏苏跟前还只称王洛尧为“尧大哥”,到了赵凤玲这里已换成甜糯糯的“尧哥哥”。 赵凤玲听出潘欣瑜话里的火药味,背脊不由发凉,无奈只能辩道:“婢子最近好像长胖了些,以前的衣服都变得小了点!” 潘欣瑜冷呵一声,赵凤玲这样的话也能绉得出来,她又不是不通裁缝,赵凤玲身上的衣物分明是有心改小了的,若真是长胖,能胖得这般恰如其分? 要是自己进了这园门,头一件就是将这贱婢铲除,实在太碍目! “洛歌妹妹,改日你可得同高夫人说一下,凤玲姐这么辛苦,这么尽心,却连身合适的衣裳都没有,这是叫我看见了,若让别人家看去,还以为你们侯府苛待下人呢!”潘欣瑜权当信了赵凤玲的瞎话,将矛头指向她的主子。 赵凤玲一听这话,额头冒汗,她哪敢承上这么重的帽子,慌忙朝王洛歌跪了下去:“潘小姐,五小姐,侯府待婢子厚之又厚,衣裳是从来缺不着的,婢子一会儿就换掉这身衣裳!” 王洛歌这才面容稍缓,刚刚经潘欣瑜一提醒,也发现赵凤玲穿得是过于妖娆了些,虽说娘和姐对赵凤玲看重,可她是即将出阁的女子,想到未来的丈夫如果身边也有个这么一个美婢,岂不膈应死? 这般想来,看向赵凤玲的目光便稍稍冷下来。 以前她还小,想不到这些,只知道赵凤玲乖巧听话,又会识字作诗,对她很是欣赏,如今年长了些,看待事情的角度变得不同,待人接物也就跟着变化。 比如对待苏苏亦是如此,处在朋友和亲人的中间,两边都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她帮谁都不好,索性淡然处之,少趟浑水。 “行了,凤玲姐,你起来吧!欣瑜姐不过只是随口说一下吧,瞧你紧张的!”王洛歌收起心思,对赵凤玲命道,尽管口中还唤着“凤玲姐”,但语气已是完全的主人之态。 赵凤玲站起身,欲要给两位端茶倒水,被潘欣瑜制止:“不用了,我们站站就走!” 赵凤玲讪讪地自茶壶上缩回手,不敢迎向潘欣瑜的视线,只任她在自己的身上和房间四下里一通打量 好容易将两位尊神盼走,赵凤玲这才松喘一口气,潘欣瑜实在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偏她又对少爷死心踏地,就连少爷成亲了她还在想着好事。 可是,若高氏母女与潘氏母女勾结一处,苏苏那里根本招架不了,早晚是下堂的结局,要是真让潘欣瑜进府,这素园自己是别想再待了。 赵凤玲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要往坏处去想,想到后来,她甚至觉得应该将手里这些情况告知苏苏,并与她站成同盟,否则,两人的下场都不会好到哪去,特别是她这里,苏苏好歹是个主子,再惨顶多是被休,可自己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要是得罪了像潘欣瑜这样的主母,随时都有可能丢命。 但是苏苏那里,她也不放心,少爷根本不是如外人所想对自己专宠而冷落正经的少奶奶,事实根本就是苏苏先冷落的少爷,少爷一向自尊好强,经不了她的冷落,才表现得比她还冷。 赵凤玲兀自心忧不已,琢磨来琢磨去,最后还是两边都不能靠,唯有靠自己才是王道,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笼络住少爷的身心才行,要是能顺利在苏苏之前诞下一男半女,自己的地位便更牢固,就算将来潘欣瑜真的进了门,若是有少爷挡着,她怕是拿自己也不能怎样!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本来预备整改的心又收了起来,管不了那么多了,用不着为了潘欣瑜的一句话坏了自己的计划,她一年到头才来几趟,少爷可是天天在家的。 计定,赵凤玲重新坐定,绣起了香囊。 正房内,艾芙陪着苏苏一道研究新得的礼物,并不晓得潘欣瑜与赵凤玲之间涌动的暗流。 “小姐,要不要现在就给你熏上?”艾芙也觉得潘欣瑜送的这香熏造型奇艺。 “暂且不用,你先搁起来,待过些时日屋里再熏香也不迟,这会儿院子里满是花草香,要是屋里再香喷喷的,闻着怪腻人的!”苏苏目光不移,应道。 艾芙点点头,又道:“小姐,潘小姐送这香熏给您,不会是来示好的罢?” “呵,示好?”苏苏冷哧一声,“她对我示好能得到什么好处?我有什么值得她示好的?” “那她……为何?” “我不知她来我这里究竟为着哪般,或是来看我笑话,或是来探看实情,总之不会是来示好!”苏苏抚着形似半伏的鸭子的熏炉,清水一般应道。 艾芙闻言有些黯然,苏苏在这府里没有个真心相待的朋友,她跟着也觉不舒坦。 快至天暮时,前院的林平和吴光买好了马车回来,并报说已经先行将马车暂寄卖家手上,若小姐要用时可随时前去提货。 叶氏面目含笑:“两个小郎年纪不甚大,但办事什么的依奴婢瞧着还算妥当,眼力灵活,看来也是经过三奶奶精挑细选的!” 苏苏轻笑着点点头,对叶氏道:“乳娘,我看还是依你昨晚上的意思,去祥云当铺的事暂且搁一搁,待过些时日再去也不迟!” 想到这一连两日发生的事情,又听潘欣瑜说整个江宁城都在对自己好奇,苏苏也觉得近日还是窝在园子里为好,这么多人看着,搞不好就把现成的把抦送到有心人手里。 闻言,叶氏欢喜:“小姐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明日少爷就该正常坐堂去,小姐怎么也该好好表现一下!” “表现什么?”苏苏笑容凝住,抬眸觑向叶氏。 叶氏见苏苏完全没有打算的样子,不由暗暗着急,又不敢明着表现,只得轻声诱导:“少爷早上卯时就要出园,小姐该早一点起来服侍他出门!几天一过,少爷的心就会慢慢朝您这里靠拢,你们两人总不好这么一直僵下去!” “谁要他的心往我这里靠了?”苏苏撇撇嘴,“我自睡我的懒觉,他自有他的凤玲服侍,我和他两不相干!明日起,我也该做我自己的事情了!” 叶氏皱紧眉头,一时不知如何再劝导下去,听她一脸正经地说要做事,不禁疑惑:“小姐要做什么?” “我爹给了我不少珠子,我手里正好还有不少现成的金材,明日起我就着手把那些珠子一个一个利用起来!”想到那一箱宝贝,苏苏心里就兴奋,所有的烦恼跟那些明晃晃的珠子比起来顿时黯然失色。 “又要开始了?”叶氏忍住抚额的冲动,“小姐,三奶奶临来时候不是同您说了,咱们不缺银子,也不缺首饰,平日里,您多腾些时间学学女工,若实在不想学,再不济种种花、养养草、多歇歇也行,匠艺的活计就别整日拿在手上了!” 苏苏肩膀微耷:“嗯,娘是这么说来着,可是我闲着也是闲着,再说我就喜爱做那些,做其他的什么事我都嫌烦,乳娘要是想让我烦的话,那便让我种花养草歇着好了!” 听此,叶氏语塞,半晌才吱唔道:“那……小姐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苏苏咯咯笑出声来:“乳娘,我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吃亏到哪里去的,再说还有太婆太公呢,就算有人想置我于不堪,但顶多在脸面上给我不好看而已,却是不敢动真格的。而我又不甚在意那些脸面不脸面的,随她们去好了!至于少爷那里,也随他好了,我只管过好我自己就行!” “可是,小姐,这小两口……” “不用再说了乳娘,我乏了,再稍事歇会儿,就该去朝晖园用晚饭了!” “今晚要不要等少爷回了一块过去?”叶氏心心念念想着让苏苏和王洛尧和好,苏苏才让她不管不管,她这一不小意又提了一句。 苏苏蹙着眉瞄她一眼:“他只说今晚回来,谁知他什么时辰回来,我们先去我们的,他赶得上自是会去!” 叶氏知道再说无益,便闭了嘴忙别的去了。 是晚,王洛尧没有赶去朝晖园吃饭,直到深夜,苏苏才依稀听到园门有声响,并伴有赵凤玲迎接王洛尧的动静。 一个转侧,苏苏模糊中念叨一句:还是男子好,家里待得不爽快可以到外面快活,妇人便不能,家里再是不喜待,还得老实待着。 守在间壁的艾芙听到苏苏说话,提了灯进屋里,发现苏苏眼睛闭得好好,呼吸匀称,还以为她是说的梦话,摇摇头,提着灯盏回去接着躺下。 两耳听到邻隔书房处的声响,艾芙几声暗叹,良久,直到书房灯熄,她才缓缓深眠。(未完待续。) 第117章 明珠簪 次日天刚亮,王洛尧即起身,用完早食到院中,发现苏苏所在的正房仍没有动静,不由眸色冰冷地抿抿唇。 赵凤玲隐在书房,等王洛尧出园后,勾头朝正房看了一眼,掩嘴轻笑,然后轻轻哼着小曲儿,动作利索地将餐碗收拾了。 “凤玲姐——”碧桃在书房门口唤道,因为王洛尧一直有交待过,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他的书房,而赵凤玲是经他特许的。 “怎么?”赵凤玲端着碗筷出来。 碧桃凑近了,自袖中掏出一个由四颗细长缠丝玛瑙珠制成的手钏,递给赵凤玲:“凤玲姐,这是大夫人赏给我娘的,我觉得平时戴着也没什么用处,不若送给你戴好了,你皮子白,戴这个准好看!” 赵凤玲将碗筷交由碧桃,又从她手中接过手钏,左右端详,颇是喜欢:“这么贵重的东西,好像大夫人平时还有戴过,她就这么赏给你娘了?” 碧桃脸上不掩得色:“可不是!我娘也是受宠若惊!” “大夫人送给你娘的东西,你们随便转送给我,这合适吗?”赵凤玲嘴上虽这么说着,手上已经比划着将手钏套进手腕,红白相间的缠丝交错得甚是美妙,贴着皮肤舒润非常,她一戴便不想再摘下。 碧桃凑得更近:“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夫人既是送给了我娘,这手钏便是我娘的东西,我娘怎么处置那也我娘的事,大夫人怎么还会理会这个!再说,大夫人手上多的是这样的手钏,怕是赏完即忘了!你只管自己留着戴便是!” 赵凤玲温笑:“那好,这手钏我就收下了,别忘了也替我谢谢你娘!” “嗯,我下次见了她就说!”碧桃喜形于色。 但赵凤玲知道碧桃送自己手钏不会没有由头,定是有什么相求,遂问道:“可是想我帮你什么忙?” 一听这话,碧桃蓦地一愣,本来肚里的话原是准备过些日子再说的,不想赵凤玲这么直接就问出来了,想了想,组织好了言辞,她便拉住凤玲的袖子:“凤玲姐,前几日大奶奶过素园来,说拨我到你屋里服侍你的,我也不知她当时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还是当真作数,大奶奶之后又没有派人来知会并入簿,所以我这两天不晓得该怎么办!” 经她这一说,赵凤玲也想起这茬来,大奶奶那天是这么说来着,这几天脑子里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有记着这事儿。 赵凤玲瞥了眼碧桃,一时也摸不准碧桃是想服侍自己还是不想。毕竟自己名义上还是个丫环,尽管大奶奶说过些时日会抬自己做姨娘,但一天没正式抬,那自己一天还是丫环。 “你自己怎么打算的!”赵凤玲探问出口,神色清冷,在碧桃她们跟前,她从来自视高一筹,经过这几日的事情,她愈发自抬身段。 碧桃左右瞅了瞅,对着赵凤玲小声道:“我自然是想到你身边服侍,若是可以,待你哪天顺巧了,不如在大奶奶跟前提醒她一句!” 闻此,赵凤玲不由挑了挑眉峰,半阖眼帘,暗自忖道:没想到自己也能盼到今天,碧桃只比自己小一岁半,如今她却来求着能给自己做婢子,果然在这园子里,自己还是不容忽视的。不过碧桃生出这样的想法也自有她的道理,于她来说,横竖在少奶奶跟前是混不出样来了,而少爷这里她又插不上手脚,若是跟着自己,前景就另一说了,等自己被抬了姨娘,她便成了自己的贴身大丫环,升成一等丫环那就是早晚的事情了,倘若自己运气好,真有被扶正的那一天,她自然也跟着升天,或许将来被自己派到少爷身边也不一定。 脑中此念一过,赵凤玲心里即是了然,不过亲耳听到碧桃说出这种拍马的话,她颇是受用,很是爽快地点点头:“行,既然你有这样的心,改日逢了机会,我会向大奶奶提的,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 “这个我省得!”碧桃没有想到赵凤玲这么轻易就应下了自己的要求,尽管算不上喜出望外但也十分欢喜了。 碧桃心下的想法正如赵凤玲所揣测的那样,为了给自己谋个更好的出路,因为如今她在素园是哪边都靠不上,虽然和赵凤玲一样都并非苏苏带过来的,可她的处境比之尴尬多了。 首先想混进苏苏一圈里是没可能了,偏王洛尧那边她沾不上边儿,现今之际,倒不若趁早靠紧赵凤玲,以期搏个好前景,要是错过了让别人觑了先,岂不又两空? 这时,正房堂屋的门吱哑一声打开了,赵凤玲给碧桃递个眼色,碧桃收到忙不迭带着碗筷去了小灶房。 赵凤玲扭头见是艾芙走出来,冲她扯唇一笑,便转身回到书房,继续绣她的香囊,还得加快进度,眼看天就要入夏了,得赶紧给少爷添几身亵衣。 想及此,赵凤玲不禁悄悄脸热,她一直负责给王洛尧制小衣的私活,本以为等正经主母进门后,这些事便要交出去的,不曾想,苏苏那里半点意思都没有表示,这事还是落到她的手上。 赵凤玲丝毫不以为此是个麻烦,相反,她最是乐意,因为能够亲近地服侍王洛尧是她这辈子最最大的幸福。 正房内,苏苏懒懒地起身,一边伸懒腰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还兀自嗫嚅:“今儿个是不是只要给老祖宗请个安便可以回来用早食了?” “正是!”艾芙打来洗潄水,放到脸盆架上。 “要是不用去请安这日子就好过多了!”苏苏趿鞋下地,踮到脸盆前,接过艾芙的毛巾。 “你们先准备早食,一会儿回来我就直接用了!”苏苏抹了把脸,顿时睡意去了一半,对叶氏等人吩咐道,昨日已打算她,自今日起,她就准备折腾那近千颗夜明小珠了,这种事情需得小心隐蔽着来,不要让更多的人知晓才好,所以,她才在里屋另辟了一个小隔间出来。 到朝晖园回来时已是辰初时分,叶氏在小灶房里将早食做好,苏苏简单用过,便打发艾芙、叶氏等人到厅间做针线。 “不要人在里面陪侍?”艾芙倒没有起疑,只当苏苏做得平常活计,她做活时一向不喜人干扰。 “不用了,这几日要做的事皆比较精细,我得静下心,你们在一侧容易让我分心,我若有需要会及时唤你们的!还有,除了老祖宗那里来人,别的人一概不许轻易放进里屋来!”苏苏放下碗筷,胡乱擦了把嘴,便进到里间。 艾芙等人没有办法,惟好随她,几人团在厅里一道做针线。 苏苏在里屋的小隔间内掌起灯,悄悄把盛着夜明珠的箱笼拖出,另两只箱笼钥匙都在艾芙身上,仅这只的钥匙挂在她自己的脖子上,倒不是不相信艾芙她们,不过是觉得她们还没到知道的时候,就像当初父亲没有在第一时间告知自己夜明珠的秘密一样,待时机到了,自会让她们知晓。 苏苏打开箱盖,伸手将最上层铺着锦棉拿出,霎时,箱内就有数道清光射出,小隔间跟着光芒大盛。 每一层细密的明珠下面都铺着质地轻柔的锦棉,这样明珠不容易擦碰磨损。 苏苏按捺住心间涌动着的兴奋,自箱中挑出四颗指甲盖大小的珠子,然后重新铺上锦棉,再盒上箱盖,依原样落了销放回原位。 四颗发着清冷白光的明珠在手心转晃,苏苏凑近了尽情探玩,之前一直不得机会,这下她可是铆了劲地赏观,直是爱不释手。 前日她便忍不住拿了一颗出来,问向叶氏该拿这明珠怎么办,当时她便决下心,以每颗珠子单独制簪,这样看似简单但更能突显珠子的光华,白日看不出特别的来,一旦到了昏暗处所或者夜晚时,这样簪插在发髻中该是何等惊艳。 想定,苏苏自梳妆台下的抽屉中取出一根笔直的金质簪挺,将明珠放到顶端比量,一个金灿灿,一个白晃晃,两相对比衬托之下果然十分出彩。 翘唇一笑,苏苏小心放下珠子,拿来细金丝、錾刀、钳子一套小工具,专心致志地开始浸心她的活计。 这一坐便是整个上午,她都没有觉出时间的流逝,直到腹中饥饿才停下手来。 用过中饭,下午她又接着做,晚饭亦如是,直到天煞黑入了夜,一柄发簪才终于制好,成形后,苏苏有意吹灭屋里的所有灯,手中捏着发簪,簪首一颗明珠被牡丹花状金丝缠绕,在黑暗中发着碧清碧清的光芒,实在美仑美奂。 苏苏甚是满意地收工,重新点上灯,让艾芙几个进来服侍。 “小姐,怎么不拿出来给大家瞅一眼?”艾芙在梳妆台上瞄了几眼没见着苏苏一天的成果,不由好奇地问出口。 苏苏起身活动活动四肢筋骨:“过些日子再给你们看,早早亮出来,到时就没有惊喜了!” “少爷回来没有?”苏苏一边扭着腰,一边随口地问出,似乎有好些天没见着王洛尧的面了。 艾芙等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未完待续。) 第118章 福耶 艾蓉纳罕:“小姐,刚才少爷在外面,还问话来着,您没有听到动静?” 苏苏扭脖看着她,蹙眉:“他过来了?问什么话?” 听此,叶氏和艾芙对视一眼,语气颇为无奈:“少爷回来时,许是见着咱们厅里的灯大亮,便走进来,问我们为何不到里屋去侍候,不想……不想……” “不想什么?”苏苏眉头仍是蹙着,但转腰的动作没有停止。 叶氏看着晃来晃去的苏苏,摊摊手道:“不想……您就把屋内的灯给熄了!” 少爷见状,立马阴了脸,快步离开。 艾蓉接道:“少爷定是以为你这是赶他走的意思!” 听此,苏苏明白,却是一手掐腰咯咯咯地笑起来,边笑边道:“嗯,我却并非有意如此,刚才只是巧合,不过,这个巧合实是妙哉!” 余者听闻,再次面面相觑。 另一厢王洛尧到了书心里脸色仍是阴着的,晚上因为一个案子便直接在衙里用饭,饭后接着查阅案件资料,遂回来得晚些,进园时,见正房的灯都还亮着,他就有些好奇,心里也隐隐怀着某种期待,便鬼使神差地走到厅里,见厅里一众丫仆齐整地坐一处做针线,独不见苏苏。 又看东头屋的门紧闭,不明缘由,巴巴地开口问了一句,结果他话音一落,里面厢就掐灭了灯,这不明摆着是赶人么! 想到苏苏让他在众仆面前那般没脸,王洛尧的脸阴得更沉,便是自己当初确是一气之下出言辱了她,这都过了近三年了,她就这么记仇? 进了书房,赵凤玲不在屋里,王洛尧嘭地一把关了门,还上了闩,蒙头倒进被窝。 “少爷——水来了!”赵凤玲端着水在门外轻唤。 王洛尧头枕双臂,盯着屋顶天花板,没有应声。 赵凤玲没有再出声,王洛尧耳力有多好她比谁都清楚,里面的人不应声那就是不想应声,她斜眸看了一眼正房的灯光,然后把水重新送回柴房。 接下来的几日,苏苏除了到朝晖园给毕氏请安,别的时间皆是窝在里屋,日均一柄明珠簪,制好一柄就搁到箱里锁起。 她瞅瞅时候差不多,可以出门转转了,遂吩咐叶氏让林平两人去提马车,打算吃了午饭即出门。 饭后稍事休息,苏苏简单换了身轻便又深色的衣服,苏白看她这行头,似是猜出她要出门,上蹿下跳,欲要跟着。 “小姐,苏白带上么?”艾芙瞧出苏白的心思,问询苏苏。 苏苏睨了一眼苏白,摇摇头:“算了,还是别带他了,今儿我可是去找人赔礼的,带着他的话,就算再虔诚的心也是显不出来的!” 叶氏听着苏苏还是要去会肖蒙兄妹,开口提醒了一句:“小姐,你要不要带身衣服换?” 苏苏会意,摆手,低咕道:“不用,我不进去当铺,只让艾芙去把肖雪请进马车,蒙哥哥怕是不愿见我,肖雪嘛,可能卖我两分薄面,到时请她给蒙哥哥传话!石榴、艾蓉、绿萝,你们三个在家看着,有什么事帮我们挡一下,天暮之前,我们一定赶回!还有,照顾好苏白,不准他乱跑出园子。” “是!”石榴应了一声,转头对苏白使个鬼脸,苏白顿时将两排巨牙一龇。 见此,苏苏一声轻笑。 又过了一会儿,叶氏从前院等消息回来:“小姐,走吧,车来了,咱们早去早回!” 与苏白道个小别,苏苏即带着叶氏和艾芙步行到府门口,门口停着一辆双骑马车,车厢是老榆木的架子,车盖青灰色,并不张扬,但看前头两匹宝马,便知这辆马车不似看起来得那般平庸。 坐到马车里,苏苏满意地笑了笑,对叶氏轻语道:“我娘的眼光确然不错,这两个小厮挺会办事!” 叶氏瞅了瞅车厢,不仅空间十分宽敞,坐榻亦崭新而华贵,坐着而且十分舒软,不由跟着点点头:“这辆马车不错!” “走吧,咱们先到附近的几条街上逛逛,顺道看看有没有哪家宅子挂售。”苏苏倚到背后的大迎枕,对叶氏道。 叶氏揭帘对外头亲自驾车的林平和吴光扬声“启程”,忙合起帘子,对苏苏小意道:“小姐,这就要买宅子?是不是不大妥当,你觉得呢,艾芙?” 艾芙知道叶氏这是请她帮着出面阻拦,遂一并劝道:“叶妈妈说的有道理,咱们现在出手确是早了点儿,哪有才嫁进侯府,咱们就在外头置私宅的道理!” “我又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俩紧张什么?你们没听前些日子来的那位潘小姐说的话,人家闺女成亲娘家陪的嫁妆不是田庄、宅子就是店铺,我这几样哪个都没有,你们权当我把一部分嫁金换成宅子好了!只要没有战乱,这宅子也就是黄金啊,本质其实是一样的!”苏苏回得不以为意,伸手揭开一小截车帘,量看车外情形。 叶氏和艾芙一向知道她们小姐打小就有自己的主见,如果她执意做的事,很难劝得回头,此时也只得无奈地相视一眼,不再多言。 在大街小巷中穿行了半个时辰,苏苏终于决定可以去祥云当铺了。 到了铺门口,苏苏长吐一口气,对叶氏道:“乳娘,劳您进去走一趟,看肖雪可在里头,若在的话,就请她到车里来坐坐!” 叶氏应声下车,尔后苏苏就揭起车帘,看着她走进当铺里,肖雪姑娘家,不会一直站在铺面里头露脸,多数时候是呆在铺面里头的厢房里。 叶氏进到铺里后,苏苏只能看门口人来人往,里头什么个情形她却不知了。 正自没底间,叶氏出来了,对着车帘低声道:“肖小姐回说让您先稍等,她把手里的事处理完就出来!” 苏苏闻言,面上一喜:“乳娘,你再进去关照一下,就说我在车里等着,让她不要急!” “哎!”叶氏虽应得利索,但心里却是不大爽快,这肖雪年纪不大,身份也不怎地,派头还挺足,小姐,如今堂堂卫国侯府少奶奶亲自来找她,她不干干脆脆地出来接见便罢了,还说让小姐等着,真是有些不识趣,以前瞧着还觉得是个乖巧知事的小姑娘呢。 这一等就是两柱香的时间,车厢里艾芙都有些坐不住了,不时探看苏苏的神色,见她并没有不悦,只好陪着耐心坐等。 又小半会儿过后,肖雪终于现身门口,径直上了马车。 “小雪,你可来了!”尽管等得久了点,可苏苏还是很开心,“艾芙,你先下车到铺里陪着乳娘坐坐,我和小雪说几句体己话!” 艾芙瞅了瞅大半年不见似长大不少的肖雪,点点头,下了车。 “小雪,你坐这里!”苏苏将肖雪拉到自己的身侧,“铺里很忙吗?” 肖雪见苏苏一身衣饰清简,并没有官夫人或是权贵太太带有的那肌上位之气,心里稍稍舒坦,坐到苏苏身侧去:“还行,生意比去年又好了些!” “那很好啊!你哥呢,忙吗?”苏苏的声音微有降低,提到肖蒙,她的心里禁不住就有些闷闷的。 肖雪抬眸,对上苏苏带有歉意的眼眸,转瞬移开视线,点点头:“忙!” 下面便是静默,谁也没有接着主动开口,肖雪面上的冷漠,苏苏纳在眼里,抿抿双唇,拉住她的手,晃了晃:“小雪,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隔了这么久,难道你还没有想通,这种事根本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一开始便是不乐意的!” “那你现在还不乐意吗?当初不乐意,现在其实是不是很乐意了?”肖雪忽地转头,一双眼睛微微泛红。 苏苏不解:“为什么我现在乐意?我现在一样不乐意啊!” 肖雪摇摇头,垂下头,声音低迷:“整个江宁城谁人不知道卫国侯府的王洛尧,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地位有地位,如今更是上元知县,上任以来,短短数月,断了多少案子,又翻了多少冤案,人人称道,人人颂德。做了他的夫人,你还会不乐意吗?怕已是乐坏了吧?我哥哥好不好,又有什么打紧!” 闻此,苏苏面色怔愣,半晌才吱唔地辩道:“我为何要乐坏了?你有才有貌有地位,与我何干?他断案翻案被歌功颂德,与我何干?你哥哥好不好,当然打紧!小雪,你何出此言?” 肖雪抬起头来,面有凄色,眼泪包在眼眶中:“我哥每天都在听铺里铺外的人传说王大人是何等何等毓秀,何等何等清明,何等何等俊才,嫁作他妇的女子该是何等何等幸运,何等何等福气,你觉得,我哥他能好吗?” “我……”苏苏语塞,她实在是没有想太多,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之前曾听潘欣瑜提了几句,但她并未就此联想到肖蒙的境况。 是啊,客观说来,王洛尧除了自负一些,除了高冷一些,在别人眼中,他确实年轻有为,慕恋他的女子也一抓一大把,只不过自己对他心存偏见,先入为主得印象不好,所以始终对他好感不起来罢了,搁在别人眼里,自己岂不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未完待续。) 第119章 温暖 肖雪觑见苏苏如此神情,面上了然,况且她也有亲眼见过王洛尧,那是一个只一眼便能让女子为其倾心的男子,所以,她丝毫不意外,于是摇摇头:“苏姐姐,即便你见异思迁,我哥也不会怪你,我呢,也不会怪你!你和我哥既没下聘又没纳采,本来就没什么,你也没有欠我们什么!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们,这样我哥也能尽快走出来,正经地娶妻生子!我舅舅去年就开始催他,要给他娶亲,而他一直在推,我有点担心他!” 苏苏听言,也不愿再为自己辩驳什么,肖雪说得对,不管自己再怎么排斥现下的身份,但她的的确确是别人的妻室,即使怀着寻求原谅的心情来,那也是在干扰肖蒙的生活,自己是该远远地站开才对。 “小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回头好好劝劝你哥,让他不要再拖了,尽快成家,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苏妹——” 苏苏的话突然被帘外一声低沉的唤声打断,车内两人同时一震,也同时唤出声来: “大哥——” “蒙哥哥——” 车外的肖蒙没有揭开车帘,知道苏苏过来,并叫走肖雪,他终没有忍住,还是出来铺面,凑到车前,想同苏苏说两句话,却在听到车内两人的对话时,禁不住打断出声。 “苏妹,你别听小雪胡说八道,我没有不好,我过得挺好,你莫要担心。高门大户的内宅本就水深得狠,你初来乍到定会遇到许多难处,凡事小心,若碰着实在棘手的事,需要人帮忙,尽管来找我!小雪不懂事,你别把她的话放心上!小雪——你还不快给我下来!” 小雪听闻,看向苏苏,苏苏早已湿了眼眶,亦回看小雪,双唇颤了几颤,刚要回应肖蒙,不料眼泪不争气地直蹿而下。 苏苏忙伸袖拭去脸上泪水,连做几个深呼吸,想平复下心情,和肖蒙好好说两句话,可是眼泪哪里止得住,没一会儿,鼻涕也跟着下来,她又不敢呜咽,怕外面的肖蒙听到自己的哭声,只得拿袖口捂紧了嘴。 旁边的肖雪见她哭得这般伤心,一时也没了主意,看样子,苏苏并不如她所想得那般过得惬意舒坦,似乎对她哥哥也没有完全置之不顾的意思。 苏苏越哭越伤心,越伤心越止不住哭,要是肖蒙恨恨地说她几句,也许她心里会好受一些,偏肖蒙仍是和从前一样,句句话温暖她的心,不知怎么地,忍了许久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所有的彷徨、委屈、不甘、害怕在此刻一齐从胸腔内冲出来,让她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住。 外面的肖蒙不知道车内什么情况,肖雪不应话,苏苏也没有声音,刚要再启口,隐约中忽听到车内传来一声抑制不住的呜咽声,只一声,下一声似就被吞没。 肖蒙的身体霎时僵住,苏苏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便是再压抑的哭声他也能听辨得出来,脚下不由朝车厢又迈近一步:“苏妹——” 厢内的苏苏闻之蓦地一惊,她怕肖蒙冲进车厢,顿时清醒一些,收住眼泪,对肖雪使个眼色。 肖雪意会,朝她回一个安慰的眼神,便揭开车帘一角,对车外的肖蒙道:“哥,你先回铺里吧,我和苏姐姐再说会话!” 肖蒙想透过车帘那一角探看里面苏苏的情形,那一角却被肖雪一张俏脸挡得严严实实,连苏苏一根头发都看不到。 肖雪递他一个快点走开的眼神,肖蒙无法,只能悻悻然地走开。 坐回厢内,肖雪拿出帕子替苏苏擦脸。 好一会儿,苏苏总算能够心平气和了,冲肖雪温温一笑,又撇嘴道:“你哥就长了一张会哄人的嘴!” “会哄人,那他也只会哄你!”肖雪替肖蒙不平道。 “你看,把我眼泪都哄出来了!”苏苏鼓鼓嘴。 肖雪扑哧一笑,笑完却一叹:“时间过得真快,你都嫁人了!” 这一回见面,苏苏明显感觉肖雪变了不少,整个人像蒙了层轻纱,以前她无需费力便能看透她,现在只能看得迷迷糊糊:“小雪……” 肖雪敛起忧色,嘴角扯出一抹笑:“是不是在侯府过得不开心?” “自然是不开心!前年在这里身为客人时就过得不开心,嫁过来哪有过得开心的道理!”苏苏实话实说了,“你刚才也说了,王洛尧是如何出色的一个人物,我一个山间小妇人如何高攀得上他?” “他对你不好?”肖雪挺了挺脊背,盯住苏苏的眼睛。 苏苏无奈一笑:“算不上好不好,两个人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一见面就闹僵,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闻此,又见苏苏脸上漠然的神色,肖雪蹙了蹙眉:“你不欢喜他?” “我为何要欢喜他?难道大家觉得他好,我便该欢喜他么?” “可他现在是你夫君,你以后得指着他!” “指着他?那我干脆饿死好了!一个月五两的份例,还不够我塞牙缝的!”苏苏翻个小白眼,语气颇是不屑,和肖雪之间也慢慢找到以前的感觉。 “吃穿用度难道不是从府里公中出吗?还需要你另再花钱不成?”肖雪有些意外苏苏的状态和语气。 “吃穿用度缺倒是不缺,但一个月五两的零花钱还不到以前在家的一个手指。” “你平时总爱买那些金啊银啊玉的,再多的钱也撑不住你这么花啊!再说,三爷和三奶奶没给你配嫁妆银子?” “配自然是配了,可总有吃尽的时候!” “你以为你自己是饕餮啊?” 苏苏神秘一笑,转尔问道:“你和你哥在铺里每月能得多少银子?” 肖雪想了想:“也算不得多吧,我们吃穿住都在舅舅家,就随舅舅心意给了,给的多就多拿,给的少就少拿。” “大概多有多少,少又有多少?”苏苏有些好奇。 “多的话五十两银,少的话也能有个二十来两!” “嗯,那还算不错了!看来你舅舅这铺面生意挺是兴隆!哎,小雪,我问你,你们这附近有铺面出手的吗?”苏苏凑近。 “啊?”肖雪不意,疑惑,“铺面出手?你问这个做甚?” “没什么,我只是想打听打听,你们这附近的铺子大概能卖个什么价?” 肖雪挠着下巴,估算道:“我们这里位置算不上极佳的好位置,就像咱们这个祥云当铺占地大小的,盘租的话约摸一年百来两银子,要是盘售的话怕是得五、六千两银子!” “你们这铺子也里带内院吧?” “嗯,是的,舅舅和舅母一家就住在里头的院子里,这样照顾起来也方便!” 苏苏了然地点点头。 “苏姐姐,你不是打起了铺面的主意吗?”肖雪忽地反应过来,疑问出口。 闻此,苏苏幽幽一叹,拽住肖雪的手:“过些日子,说不定我真得要请你哥出面帮我一个忙,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你们两个熟人!” “那么大侯府,人口那么多,便挑不出个熟人来?” 苏苏摇遥头:“挑不出来!” “王县令也不能帮你?嫁到江宁府的不是还有你们二房的人嘛,秀姐姐?” “这事我是准备瞒着他做,怎么能找他帮忙!苏秀那里就算了!” “瞒着?”肖雪挑挑眉头,“你准备做什么事?” “小雪,不瞒你说,其实我在侯府一点不受待见,婆母还有我那两个大小姑子都不喜我,连你口中的那个王大人也与我不在一条道上!这里举目无亲,我怕自己将来吃亏,所以想给自己挣条后路!” 果然是过得不好! 肖雪听言,暗下如此论断,但是想想苏苏的背景,再想想卫国侯府在江南的地位,苏苏的话,她还是信的。 “只是,你打算怎么准备后路呢?”肖雪想不出来一个妇人家在这个陌生之城如何抗得过偌大卫国侯府。 苏苏自头上拔下一柄珠钗,瞅着钗头的花式:“只要有手艺在,还怕饿着我?再说我爹娘还给我备了那么些银两呢,但是金银说没就没,还是不如切实的房产田地来得妥实!所以,我打算在江宁盘个铺面,就算按月收租也是好的!” 闻言,肖雪的眸光就有些微冷,但是细微得让苏苏没有看得出来。 “好啊,如果你相中哪家铺面,可以找人来递个音信,到时我哥会替你出面盘下来的!”肖雪应道。 苏苏点点头:“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倒是你,没事可以到我那去坐坐玩玩!” 肖雪颔面:“如果方便的话,我是会去的!” 苏苏欣慰一笑,拉着肖雪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叶氏前来催促两人才分开。 打道回府的路上,苏苏命马车拐到江宁府乔判官的府门前,将事先备好的拜贴递上去,然后才转道卫国侯府。 才到府门口,就听一道相熟的声音传来。 “小姐,不好了,苏白怕是要……”石榴苍白着脸,不等马车停止,便冲上来揭开车帘。 “苏白怎么了?”苏苏见石榴巴巴地跑到大门口,脸色已经被吓得没有血色,不由神经一紧。(未完待续。) 第120章 病危 石榴不敢耽搁,赶紧讲明情况:“不知道是误食了什么东西还是怎么地,抽搐不止,眼下已是奄奄一息!” “阿?”苏苏霎时魂去,抓住石榴扒在车窗上的手,“什么时候的事?” “这都半个时辰了,府里的万郎中也瞧不出个道道来,说是只会看人不会医兽!”石榴急得眼泪已是掉下,她晓得苏白于小姐就如同亲人一样,苏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姐不知要怎么样呢。 苏苏颤着唇,从车上跳下,扭头即吩咐林平和吴光:“你们驾着马车速去请两位江宁城最好的郎中过府来,就说诊金不是问题!须得事先和人家简要说明一下情况!” 艾芙忙拿了些银两递到两个小厮手上,也跟着催道:“你们快点去吧,我们步行回去!”还算素园距前院最近。 吩咐完,苏苏即拉着艾芙连同石榴一路连走带跑地进了素园,艾蓉哭着迎出来:“小姐,苏白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苏苏的心继续为之一沉,脸上的神情一片冰冷,一边走一边问艾蓉:“万郎中还在吗?” 艾蓉哽着嗓子:“刚……刚被大奶奶唤走了,她叫着头疼,让万郎中过去给她瞧病!许妈妈说了,到底大奶奶的病紧要呢,还是一只畜生的病紧要呢!万郎中不得法,自然提着药箱跑去檀园了。” 闻此,苏苏心几乎沉到谷底,到得里间时,见苏白瘫躺在专为他订制的小木床上,墨绿的锦铺上到处是从他身上掉下的白毛,四肢耷拉,嘴间不时还有白泡冒出,毫无生气,愈加自责后悔不迭。 明明下午走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地要跟着一道,不想不到两时辰过来,他竟然就成了这番光景,早知不若带他一起出门了。 “下午,他吃什么东西了?”苏苏抚着苏白的额脸,但苏白连眼都不睁了,气息微弱。 石榴凑上来跺脚回道:“也没见他吃什么特别的,除了平日吃的那些。” “那他下午有没有溜出园子去?”苏苏看着苏白的样子,猜他像是中了什么毒,但他浑身还是雪白一片,脸上五官瞧不出中毒的迹象,一时不知道人类中毒的特征是否一样适用于猴类。 “没见出园子,就在园子里玩耍来着,而下午,园内也没见其他人进来过!”石榴也摸不着头脑,实在搞不明白何以苏白毫无缘由地病倒,这一病还如此之重。 苏苏见问不出什么反常的事,心下也纳罕,可总不能任苏白就这么着,还是要请郎中过来瞧诊,苏白这副垂死的样子,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虽觉得这事蹊跷,必出有因,但一时半会也没个头绪,只能盼着苏白多多挺住,待郎中过来将他救上一救。 “艾蓉,你到前院去,郎中一来,你就迅速把人接到园子来!” “是!”艾蓉领命跑到前院,隐在偏处,双眼直溜溜盯着院门口,片时功夫不到,她就开始着急,在原地来回走动。 好半晌,终于听到院门处有动静传来,她忙上前探看,果然,林平和吴光引着两位郎中来到门口,她顾不得许多,冲上前去,对着两位老者就哭出声来:“快快,请两位郎中速速跟我来,我们家小姐已是等不及了!” 这时,一辆马车也停在了门口,林平、吴光瞧见慌地将车马牵离,让出位来。 车内的王洛尧听到门口的动静,辨出哭者似是艾蓉,遂飞速揭帘探看,一看果真没错,再看她身后快步跟着的两个衣衫老者各自提着药箱,想及她刚才所言,不由脸色绷紧,旋身下了马车,提了裳摆,飞也似地朝素园方向疾奔。 半路追上艾蓉三人,不容分说,也不问艾蓉什么情况,拽住其中一个郎中的胳膊就连拖带拎地赶到素园,到园内,见立在堂屋门前的绿萝和石榴二人正哭哭啼啼盯望园门,心里暗道不妙,灰着一张脸将手中郎中直接扯进至西套间内。 立定之时,这才发觉屋内情况似乎不对,一眼瞥见苏苏半蹲小床前,而床上躺着的却是苏白那只畜物。 王洛尧不由怔了一怔,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抚额,再看宽敞的西套间竟成了苏白的卧房,而自己堂堂男主人却只能避到书房去住,他终还是伸手抚上了额头。 郎中气喘吁吁,这会儿才有机会张口道一句:“这位公子,请容……请容老夫喘口气!” 刚才王洛尧动作太快,门口的绿萝和石榴没来得及反应,这时跑进来:“小姐,郎中到了,郎中到了!” 正伏在小床沿一眨不眨关切地盯视苏白的苏苏闻此,嗖地站起转身,发现王洛尧竟然跟着郎中进来,面上一愣,不过转瞬便回神,迎向前来的郎中:“这位郎中,还请你务必救救苏白,不管花多少银子,只要您能治好他!” 此郎中来时已听得大概情况,知道所治是个畜物,见眼前姑娘这般着紧,不由转眸觑向床上的苏白。 凝了凝脸色,绕过苏苏,弯腰查看苏白的情况。 王洛尧倒不觉得苏白有多大要紧,可看到苏苏这神伤的光景,也跟到郎中一侧,打量苏白,见其果真气息微弱、命不久矣的样子,不禁蹙起眉头。 “这猴养多少年了?”郎中询问。 苏苏忙紧张得回应:“也就十来年,这会儿才该他最有活力的时候,若无意外,他能活个三、四十年没有大碍的!” 郎中抚髯点首,伸手翻了翻苏白的眼皮,又在他身上一通捏摸,自言道:“不是年老,又不像中毒,却是为何?” 说话中,艾蓉和另一位郎中也进得门来。 他们身后跟着赵凤玲,她听到王洛尧进园的动静,这会儿也巴巴地跑过来。 “郑郎中,您老过来瞧瞧这只猴儿,老夫瞧看之下,竟是看不出哪里不对!” 郑郎中年纪也不轻,应话间也是气喘得不行:“果真?戚郎中平日也是看惯兽畜的,您老瞧不出个所以,老夫只怕也是束手无策!” 一听两人这般说法,苏苏登时白了脸,斜向王洛尧脸上的视线便带了七八分愤恨。 王洛尧被她瞪得莫名其妙,疑道:“好好的,苏白怎么地成了这样?” “呵,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苏苏视线在触到王洛尧的脸上之前,拐道瞥了一眼立在门框一侧的赵凤玲,语气已然裂绷,即便此事她知道与王洛尧本身可能并无干系,但是苏白不可能好端端地就突然病危,多半是有人从中捣鬼,捣鬼的人自然是冲着自己来的,既冲着自己来,那就是因为与王洛尧的原因,所以,这笔账终还是要记到他的头上。 王洛尧被苏苏这句话问得糊涂,可当着众人他不想与她争执,扭头询向郑郎中:“郑郎中,您还是先瞧瞧再做论断不迟。” 郑郎中看来似是识得王洛尧的身份,颇为恭敬地点点头,坐到床边,查看苏白病势。 他的动作和手段与刚才戚郎中所使几无二致,甚至眉头皱得都是差不多程度,半晌后,他起身与郑郎中凑到外间,小声低语相互商量。 苏苏眼看苏白气息越加微弱,又见两个郎中皆束手无策的样子,不由就心慌了,眼泪就啪啪地滴了下来,却不想被王洛尧觑见,遂朝前两步,重新蹲到苏白床侧。 王洛尧瞅这情形,担心苏白怕是凶多吉少,凑到床沿,欲弯腰亲自查看,不想被突然转身的苏苏给一把推开了。 王洛尧面色一沉。 苏苏斜眼盯着他,压着嗓子,声音冷若冰霜:“若苏白当真有个三长两短,这笔账我会一并算到你头上的!” 王洛尧心头一跳,摇首低叹,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白丸,递到一旁艾芙的手中,然后摞下一句:“想法先给苏白吃下这两粒药丸,其他的什么都别做,我出去一趟,一个半时辰之内赶回!” 经过外间时,戚、郑两位果然没什么说法,王洛尧同他们略拱了拱拳,便飞快跑出素园。 赵凤玲见他跑得急,追着问了一句:“少爷,您这是去哪儿?” 不过,王洛尧没有给她回应。 赵凤玲悻悻然,王洛尧不在里间,她也不想触了苏苏的眉头,郁郁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内的苏苏虽然不稀罕王洛尧这两颗不知什么的白丸,可除此她又不知怎么办,少不得听从艾芙的,合力把丸子捣碎,混水灌进苏白腹中。 “小姐,少爷定是去找神丹妙药了!您且耐着性再等等!”艾芙抹掉额头细汗,安慰正急得团团转的苏苏。 “要一个半时辰,苏白能撑得住吗?”苏白成这样,苏苏心里满是愤恨,却无从着手,脑子里乱乱的,也腾不出空当来条分缕析,只盼着时间过得快点, “依婢子看,这会儿苏白似乎气息稍稍稳住了,没有再那么一直弱下去!”艾芙提醒道。 苏苏听此,扒到床沿,仔细探看,艾芙说得没错,苏白这会儿好像气息当真没有再继续垂弱下去,可是谁知道他能不能撑过这一关。 “什么神丹妙药,不在府里搁上几颗?”苏苏听王洛尧最后的话音,也觉得他似去找药丹,心里腾起一股殷殷的希望。 “既然花这么久的时间,想必是极难得的!”艾芙亦是心怀希望,她不希望苏白有事,更多地是为苏苏考虑,连日来发生的事已够苏苏劳神,若苏白再出事,她怕苏苏会承受不了。(未完待续。) 第121章 回生 酉正时分,苏苏交待艾蓉:“艾蓉,你去一趟朝晖园,同老祖宗知会一下,晚上我就不过去了!” 艾蓉领命出了素园。 约摸戊正时候,王洛尧果然现了身,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一尺来长的黑髯悬在胸前,脸面也被遮住过半。 苏苏站起身,看见中年男子手中也提了个箱子,知道王洛尧这是亲自去请郎中了。 哪里请来的,怎地费了这么久的时间,莫非这人不住江宁城里? 苏苏脑际念头一闪间,中年男子已是坐到床沿前,自箱中抽出一把小匕首和一个小瓷碗,二话没说的就在苏白胳膊上割一刀。 “啊!”苏苏大吃一惊,将要上前阻止,却被王洛尧伸臂拦下。 中年男子以碗接下苏白流出来的血,众人这才发现碗中的血并非鲜红色,也非青黑色,竟是淡淡地泛着黄色。 苏苏掩嘴大惊:“这是……苏白,怎么会这样?” 王洛尧脸色绷紧,中年男子脸上看不出表情,没人回应苏苏的问题。 中年男子回头看了一眼王洛尧,王洛尧冲他点点头,中年男子得此,接着从箱中取出一排长针,又取出一个药瓶,自瓶中倒出某种液体到棉球上,再以沾了药水的棉球涂抹针尖。 苏苏见了,暗忖:这是要给苏白针疚? 她只见过郎中给人针疚,没有见过给畜物针疚的,她心里直是打鼓。 中年男子手法极快,穴位找得又精准,没一会儿,苏白的全身已是扎满长针,像只刺猬一样,许是晕厥了,苏白从头到尾没哼唧一声。 苏苏紧张得两只手一直交握,见男子技术十分老到的样子,不敢轻易出言打断,只任他在苏白身上非为。 针布完之后,中年男子即起身,王洛尧引他到厅外,两人站在院中,轻声低语。 “主上判断没错,白猴确是中毒!” “什么毒,为何血是黄色而非黑色?”王洛尧不解。 “正如此毒太过稀罕,所以乍然看来不像是中毒的症状。” “嗯,下午三位郎中都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此毒为何毒?” “其实属下也不能完全肯定,这毒似是一种名叫黄目胶的毒,是特定树上分泌出来的一种树胶物,闻之久矣,则会致人神智不清,气血衰弱,食之过量就会丢命。” “黄目胶?”王洛尧脸色一直没有转霁,听到此处,眉头皱起。 “中原沿海一带罕有,这种树多生长在云南、南洋一带的原始密林中。要不是因为属下曾随师傅南下游历过,今晚只怕也是无能为力。”中年男子并没有因为所救是只猴畜而心生鄙夷,言辞间颇为慎重。 王洛尧点点头:“有劳石渊兄了!” 石渊抬眸看了看王洛尧,嘴巴张了张又合起,合起又张开:“主上,这毒……怎么会在府上出现?” 王洛尧心下也在想这个,如果苏白是在府里别的地方误食了毒物,他还可能往好的地方想,若是苏白根本没有出素园,那么意味着素园内就有这样的毒物…… “你能不能辨得出此毒?”王洛尧沉声问向石渊。 石渊为难地摇摇头:“黄目胶确是有味道,却只有林间的动物能够嗅别,人是很难闻得出来的,除非大量集在一处,而屋里的那只小白猴许是自小就远离山林,对这些味道无法闻辨,这才中了毒。” 王洛尧目光幽深,扭头看向正房。 石渊顺着他的目光瞥过去,厅堂内只有两个丫环走动,他一路上虽没有多问,但是以他的眼力劲,刚才守在白猴旁边的应该就是新嫁的少奶奶,那只白猴想必是她的萌宠。 主上为只白猴亲自跑大老远将自己从郊外接过来,足见他对少奶奶的情意,可方才在屋里,他们二人似乎没什么交流,甚至还显得有些疏离。 石渊抖抖眉头,不再继续揣测下去,正好时候也差不多,该替那只白猴取针了。 西套间内,苏苏好歹等来他们两个进来:“郎中,是不是该给苏白起针了?” 苏白?这畜物竟还有姓氏? 石渊没好意思抬头看苏苏,但却好意思扭头瞄一眼王洛尧,王洛尧只当没看见,径自把视线落在床上的苏白身上。 石渊抽抽嘴角,若自己没记错,这位少奶奶所姓便是“苏”。 虽然心里笑瘫,可他手上还是相当利落,几个挥手间,苏白身上的针皆已取下。 苏苏见针取下,忙扑到苏白跟前,轻晃他的肩:“苏白?苏小白?小白?” 几声唤过来,苏白仍是兀自不动,她不由再次紧张,转脸问向石渊:“为何他还不睁眼?” 听到苏苏刚才对床上白猴的几声叫唤,石渊忍住喷笑的冲动,肃脸回道:“回少奶奶,刚才针上涂了解毒的药,药物中含有催眠的成分,您的苏白一时半会暂不会醒过来,不会毒已解了七成,再配些药物服用,个把月下来,他体内的毒素便会彻底清除!” 闻此,苏苏松了一口气,本想重谢石渊,一想他是王洛尧带来的人,事后自有王洛尧酬谢,遂只口头道了谢。 石渊留下解药瓷瓶,便背着箱子出了西套间,王洛尧见苏白无碍,也不再停留,领着石渊到前院的会客书房内。 “主上,要不要我留在城里?”石渊饮了一杯茶水,问坐到书案后默思的王洛尧。 王洛尧没有立即回话,片时后,他摆摆手:“你把解药留下了,若再出事,理该不会有大碍,你还是先回郊外去吧。我会暗中着手调查此事!不过回去后,你传我的口信,让安容收拾一下过来城里,我可能会长期用她!” 王洛尧经过这件事,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近些年只把重心搁在外面,却是忽略了家里。 因为自己的绝对优势,他们卫国侯这一嫡支没有人能与他抗衡,所以他并没有意识要在前院和后宅安插眼线,是以,今日之事发生后,他一点头绪抓不到,说到底,还是宅里没有得力的人手。 黄目胶在府里出现,不管是有心人的有心之举,还是无心人的无心之举,此事都要彻查到底,起码他的心里要有数。 倘若中毒的换作哪个主子,甚或是苏苏,那么这件事就大大严重了。 “除了她,要不要再安排两个人到你身边去?”石渊建议道。 王洛尧摇摇头:“暂时不用,有来福给我左右跑跑腿就够了,老祖宗的意思,郊外的人尽量不要出现在城里。至于安容,我是考虑只将她搁在后宅,不会有什么影响!再说,现在风平浪静,岁月安好,我周围也没出现什么麻烦,不必要费那些事!” 石渊点头应是。 王洛尧站起身,趋近:“马车已经安排好了,你趁夜回去吧!下次去,记得给我准备几本医书,我打算拜你为师!” “这个,属下可不敢当!”石渊忙挥手推拒。 王洛尧轻笑一声:“这有何不敢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又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何必这般拘泥!” 石渊无话可说:“不过主上这些年也粗略涉足过医药,想必无需怎么费神就该可以上手了!” “呵,我也不要对医药方面如何精通,只要能简单对付得过去就行了!”王洛尧谦虚道。 石渊闻此,应声好便告辞。 王洛尧回到素园,正房灯火通明,这一连多日皆是如此,不过前几晚他不晓得里头的人在忙什么,今晚却是因为苏白。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冒着要吃苏苏脸色的风险踱了过去,苏白怎么中的毒,他究竟得要查明的,走了两步,发觉自己身上沾满尘土,不由伸手掸了几掸。 厅里的叶氏等人见王洛尧来了,忙收拾着摆茶,王洛尧坐到堂北的一座高椅中,目不斜视地饮茶,直到苏苏板着脸从西里屋出来。 苏苏见自己常坐的位置被王洛尧占了,只得坐到西边的一只椅上,艾蓉给她递杯茶,她摆手没接。 王洛尧瞅她余气未消,遂依旧默不吭声地饮茶。 苏苏抿着嘴,好一会儿后,她好歹憋不住,挥手示意石榴关门,然后问道:“苏白中的什么毒?” 中了一般的毒不是说血会是浓黑色的么,怎么苏白的血是黄色的,难道因为他是畜生而非人类的缘故。 这一念头刚一闪过,她即摇头否定,怎么会呢,人畜还不都一样有血有肉。 “说了你也没听过!”王洛尧放下茶杯,“苏白下午有没有出素园?” 什么叫说了她也没听过? 苏苏听了这话,心里就不快意,是以应得冷淡:“没有!” “他下午吃了什么东西不曾?”王洛尧本也没指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好脸色,遂苏苏的冷淡他并不在意。 艾芙瞅着苏苏一脸老大不乐意,知道王洛尧这是在找根源,忙替苏苏接了话:“回少爷的话,下午苏白所食所饮的食料都在这里,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不知怎么他就中了毒!” 王洛尧示意艾芙将手中捧着的簸箕递上前来,他探手挨个翻看,甚至还拿鼻子闻识。 艾芙见此,禁不住侧脸瞥了眼苏苏。 苏苏觑见,不理会她,询向王洛尧:“毒物可有混在食物上?”(未完待续。) 第122章 安容 王洛尧摇头,黄目胶本就无色无味,哪里是他能闻得出来的,他做这些不过做做样子,为着让苏苏知道他是有在意这件事情。 “苏白中毒的事情,你们暂且不要声张。” “不声张?为何不声张? 难道非得死了人才能声张?”苏苏一听王洛尧这话是要息事宁人的意思,立马不同意。 闻言,王洛尧跟着声音一扬:“你下午有没有在园子里?” 苏苏听此,面上一白,没有应话。 王洛尧眼睛半眯:“为何不声张?你是预备让大家都知道你一个新嫁之妇过府没几日便私自购车的事吗?还是想让大家知道你不守妇道私自会……男人的事?” “你又跟踪我?”苏苏登时变脸,而屋里的丫仆见状,瞬间躲进里屋去,合了门,大气不敢出。 王洛尧冷哧一声:“跟踪你?我没那闲功夫!” 两个时辰前,在去郊外的路上,来福便把苏苏没要到马车,然后自己购车的事情告知与他了,听说下午她又跑去祥云当铺,他可是忍住了一肚子的气。 他之所以能忍住,一来苏苏购车是因为他母亲为难在先;二来苏苏好歹没有亲自进到祥云当铺里,只是隔着车子与肖蒙说了几句话。 苏苏看他又摆出这副臭架子,她最看不得他这样子,亦冷哧一声:“整日就会这些下三滥的把戏,算什么好汉!” 闻言,王洛尧长出一口气,继续冷道:“你以为这府里的人都跟你一样假聪明?你的所作所为别人只有亲眼见着了才能知道是不是?” “你不要拿这些来糊弄我,我仅仅出门半天,苏白就差些中毒而死,这府里的人个个都没安好心,巴不得毒死我,你们又凭什么来干涉我?” “你这是什么话?”王洛尧暗幸当初建园时有意将各道门装得厚实,若不然苏苏如此放肆的话一定要传到外面,他不由紧张地凑近两步,沉声道,“你就不能收收你自己的性子,说出的话能不能先在脑子里过一遍,你是嫌自己的命不够短是不是?” “还不都是被你们逼的!”苏苏虽然语气仍是生硬,但这句好歹降了音量。 “是谁逼你出去的?你若是老实呆在园子里,苏白会出事吗?” “那你也承认,苏白是被人蓄意谋害的?”苏苏抬头,看着王洛尧,面带嘲意。 “此事我自有论断!”王洛尧避开苏苏的目光,应道。 苏苏却是继续盯着他:“明知我们不会受欢迎,为何你们还要定这门亲事?明知我讨厌你,为何你要应下这门亲事,还偏偏挑我?算了,还好是我过来,若是换了姐姐……” 苏苏摇摇头,没再说下去,重新坐回椅中。 王洛尧瞥她一眼,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目中无波:“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会尽快查明,给你一个交待!再有,祥云当铺那里,你以后就不要再去了!若出了事,莫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呵,你凭什么不让我再去?”苏苏觉得这人实是不可理喻,自己可以在外面肆意快活,难道自己连去看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了? “凭的什么,凭我是你丈夫!”王洛尧摞下这定句,却是没有再理会身后苏苏的反应,启了门,负手大步走出。 苏苏这个气啊,恨不得冲出去把他撕成两瓣。 王洛尧不知道自己眼下在苏苏的心里已经被扯成两瓣,有些疲惫地回到书房。 赵凤玲一直守在房里,初还以为他会留宿正房,不想他这么晚都还是回来书房,心里欢喜。 发现王洛尧靴底沾着泥草,她不禁蹙起眉头:“少爷,您刚才是去了郊外?” 王洛尧低头扫了眼靴子,没应话。 赵凤玲就有些心疼了:“少爷,您这些日子公务就够忙了,还屡往郊外跑,舟车劳顿的,老这样对身子不好!再说一只畜物值得您大费周折地从郊外请郎中来,咱们城里便找不到合适的不成?” 王洛尧仰到躺椅中,闭目养神,一言不吭。 赵凤玲见一段话打进了棉花里,赶忙不再说下去,柔声道:“明日晚上我给您煨些补汤!” “明天上午园子里会来个丫环,名叫安容,你给她单独安排间屋子!”王洛尧像是没有听到赵凤玲的话。 闻言,赵凤玲一懵,她这少爷竟亲自安排一个丫环进园里,还特意叮嘱要给她一人一间屋子,这可是破天荒以来头一次。 赵凤玲的心里顿时就乱成一锅粥,脑子里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难怪少爷一直不碰自己,正房那里也去得少,身子却能忍得住,原来外面还有人呢! 王洛尧睁眼见赵凤玲呆立,目光游离,出言命道:“我要沐浴,你去准备热汤!” 赵凤玲这才回神,忙脚下动作起来,先是备下木桶,然后便出门去打水。 是晚,服侍完王洛尧入睡,她却辗转反侧地历经一个不眠之夜,次日早上顶着个黑眼圈,王洛尧看到也没有问,简单用了早饭即出门坐堂去。 赵凤玲收拾完她原来住的那间西厢边的耳房,便躺到床上歇息,脑中一直在琢磨揣测那个叫安容的女子。 直到近午时,来福引了一个二九年纪的女子进得园来。 赵凤玲听到碧桃回报,忙不迭迎出去,当一眼看到眼前的女子,她不禁愣了一愣。 这个安容根本不像她之前想像过的任何一张面孔,不但相貌平平,而且身板也直上直下,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的那股韵味儿。 赵凤玲心里奇怪的同时也跟着大松一口气,热情地上前要帮安容提包袱。 “不用,我自己来!”安容面无表情地侧身避开赵凤玲的手,同时眼睛已是在园子里外一扫。 赵凤玲又是一愣,讪讪地缩回手,王洛尧安排进来的人,未摸清底细前,她不敢得罪,虽心里被激了个不高兴,但面上仍是笑意盈盈地带着安容进到园子里。 正厅里,苏苏正抱着已经苏醒的苏白,见到来福领了个丫环进园子来,瞧着还眼生,不由问向一侧的艾芙:“这个是哪个园子里拨过来的?” “不晓得,眼生得紧,不大像是咱们府里的,若是的话,岂有不认识赵凤玲的道理,瞧她刚才对待赵凤玲的那副样子,估摸着是个新来的!”艾芙的视线亦一直跟着安容。 “样貌不起眼,不过刚才她睇过来的那道眼风甚是凌厉,你们以后莫要轻易招惹了她!”苏苏摸不清这个丫环是谁个安插进园的,提醒道。 “是!婢子省得!”艾芙点点头,摸了摸苏白的脑袋,问向苏苏:“小姐,今儿你还要继续做活吗?” “不用了,金挺子本来就只带了几根来,改日得出去多买一些回来!这两日我就好好陪陪苏白!”苏苏低头抚弄苏白的小脑袋,苏白还没有什么精神,被她拨弄也不挣扎反抗。 拨弄几下后,苏苏觉得没意思,遂继续瞅着园子里。 “安容,少爷没有吩咐下来该由你接手哪些事,所以,今儿个你就熟悉熟悉园子,咱们这小院人口简单,我先带你去见过少奶奶!”赵凤玲在房门口对正在里面收拾床铺的安容扬声道。 她这是有心提了音量,好叫正厅里的人听到,安容的性子,她看出来是个不大好相与的,索性把这个难题扔给苏苏那里,最好她们两下不对头才好。 安容听此,没有再耽搁,整了整衣裳,跟在赵凤玲身后,来到正厅,却是未经赵凤玲提醒介绍,她就朝着苏苏的方向跪下磕了一个头:“婢子安容,见过少奶奶!” 苏苏前一刻还提醒艾芙小心提防这个叫安容的丫环,不想这一刻她便如此知趣地给自己恭敬行礼。 “你……你起身吧!”苏苏理了理嗓子,伸手虚扶一把,又问,“你是少爷买来的?” “是!”安容应得干脆。 “以前在什么人家当过差?” “没在什么人家当过差,以前一直在乡下干农活!” “哦!”苏苏瞥见她的手确是粗糙,想必是有一身蛮力的,“既是少爷买来的,你便留在少爷身侧服侍,我这里人手充足,暂时不需要人手,你身侧站着的是服侍少爷多年的大丫环凤玲,有什么事你只管与她说知便可!” 安容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苏苏,躬身应是,应完不由扭脖觑了一眼赵凤玲。 赵凤玲被她看得发毛,佯装镇定地移开目光。 下午时候,苏苏等人就发现安容在园子里四下走动,一花一草都要仔细抚摸甄看,模样还甚是认真。 “小姐,她是不是也太死板了点,赵凤玲让她熟悉熟悉园子,可没让她这么个熟悉法啊!”艾芙直有些忍俊不禁,手里拿着线绷,却是没绣几针便要伸脖子朝园外的安容看上几眼,艾蓉、石榴等几个亦是同样想法。 苏苏也觉得这个安容有些奇怪,不过这卫国侯怪事天天有,这个安容相比起来,也不足为奇。 晚间时候,王洛尧回来,喝了赵凤玲给煨的参汤后,即把安容单独叫进书房:“怎么样,园子里查过一遍没有?”(未完待续。) 第123章 窗外 安容躬身应道:“回主上,除了三间正房,其余地方属下都查看过了,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三间正房,你没寻着机会进去?”王洛尧抬起头来。 “少奶奶说她那里不缺人手,不让属下进去,属下没寻着机会!” 王洛尧了然,知道苏苏不想用外人,安容刚来,她是不可能让安容近身的,想此,他心里倒有些安慰,又想到虽然石渊留下黄目胶的解药,但如果正房里头真残有的话,总归对人不好。 “她那里,我抽个时间查看一下,如果她那里也没有什么不对的话,你就想法将查看范围伸到别的园子去,行动要隐秘。另外,有关你入簿的事我已经安排过了,以后你就暗中负责素园的安全,尤其是少奶奶那里!” “属下遵命!”安容低头应道。 “嗯,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安容领命出得书房时,发现赵凤玲正巴巴地盯着书房,因她出来的步子飞急,赵凤玲一时没来得及收回目光,这会儿,颇是尴尬地冲她笑笑。 安容仍是面无表情地兀自进了她自己的屋子。 赵凤玲不知道王洛尧为何要在园子里安排这么一个人,还这么轻易给她进出书房,尽管安容样貌平平,距自己十万八千里,可她心里就忍不住有些犯酸。 次日,用过早饭,苏苏收到乔判官府上递来的回贴和一张精美请签,王业茵邀她明日前往做客。 苏苏抿唇一笑,这位三姑奶奶对她们姐妹几个确是真心好,她自己能够感觉得出来。 经过一日的休养,苏白已然大好,不过却要老实许多。 巳初时候,苏苏让叶氏到前院要车,前院安排好了后,便去檀园索高氏的印信,还好,这一次她没有再寻理由为难,毕竟有三姑奶奶的请签。 翌日,王洛尧刚好休沐,一大早就见苏苏收拾要出门的样子,招来安容。 “听说是要去乔判官府上一趟!”安容回道。 王洛尧会意,觉得有安容在的确方便许多,赵凤玲虽然也勤快,但心思都搁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每每从她嘴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来。 “一会儿少奶奶走后,你便寻机到她屋里看一下!”王洛尧对安容交待道,这样就省得他这里亲自动手了,免得被她知道,又要来数落他。 交待完安容,他又赶了两副请贴给潘欣文和杜耀楠送去,苏苏不在园子里,他也懒得一个人窝书房。 苏苏早食过后,简单歇了歇,便出门前往距卫国侯府不远的乔永乐家。 两盏茶功夫不到,马车即来至乔家大门前。早有管事候在门口,苏苏的马车一到,即迎进门去。 王业茵带着自己两个嫡孙女乔思叶和乔思绮一道候在花厅,两人今年皆十四,面目姣好。 乔思叶是王业茵长子乔士华的长女,她上面还有个哥哥乔思宇,乔思绮是次子乔士清的长女。 这两人苏苏前年便有见过,所以不面生。 “在侯府过得可还习惯?”王业茵面容和蔼,对苏苏似是比对自己两个嫡孙女还要温亲。 苏苏不想说那些不开心的:“嗯,还算习惯吧,毕竟之前有呆过好长一阵!” 王业茵点点头:“洛尧对你还体贴?” 闻言,苏苏一愣,瞄了一眼乔思叶和乔思绮,脸上一窘,吱唔着应道:“还好!” 话音一落,王业茵轻笑出声,乔氏姐妹也掩嘴而笑。 临街的来凤楼楼上一间雅座内,潘、杜、王三人合坐一处。 “怎么不是永康会馆?不是惯常在那里聚的?这里不常来的嘛,而且菜式也一般!”杜耀楠一进来便对酒楼评头论足。 “横竖你都不会满意,约到永康会饰,你又嫌老在那一个地方闷,换个地言以嫌人家菜不好!下午晚些时候带你去大江渡口转转总行吧?”王洛尧受不了他的挑剔,睨他一眼。 “哎,别!你要祸害我,也请别在我爹的地盘上祸害!”杜耀楠摆摆手。 “对了,招安的事情进展如何?”潘欣文推开窗,重新坐倒,朝外一瞅,道,“咦,斜对面不就是你三姑奶奶家?” 王洛尧装作不在意,只回答他前半句话:“进展还算顺利,只是前日接到皇上捎来的一条口谕,非要他跪拜受衔,而他明确表示不愿意,我这里正想点子如何叫两下都满意呢!” 潘欣文听后,凝眉想了想,尔后拍拍王洛尧的肩膀:“这倒真是个大难题!” “三品还是从三品?”杜耀楠问道。 “你祖父的手下,江南东路副转运使!”王洛尧应道,语气平淡。 杜耀楠却是一拍桌子:“难怪我祖父这几日茶饭不思的,原来你给他塞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这么关键的位置怎么能给他?你也太心宽了吧?”潘欣文亦是一惊。 “你们真是高看我了,我可没恁大能耐,这位子是那人自己所挑,而皇上又亲口应下的!”王洛尧瞥了一眼窗外,他靠窗而坐,后脑倚着窗框,“此事你们莫要对外传说,潘伯祖和杜伯祖虽也知晓,但昭书尚未下来!” 潘、杜二人点头会意。 王洛尧继续道:“他习惯在水上混,这里又离海岸近,他索要这么个位置也是情理之中,若是感到情势不对,还方便他行动!” “真是个滑头!”杜耀楠唾了一口。 “没错!”潘欣文附和,“上面可有规定你最后期限?” “期限由我来定,等我想到两全的办法,便可举行仪式!”王洛尧扭头瞥了瞥窗外。 “你眼睛是不是不舒服啊,老乱抽什么?”杜耀楠发现他老是朝外看,有意损道。 王洛尧挪正身子,斜他一眼,不理会。 杜耀楠轻笑,亦瞅了瞅窗外,他位置坐的偏,但还是可瞄见乔家门匾。 潘欣文想起一事:“你上次说因为查出他的背景,所以才决定改用安抚手段,他是什么来头?” “也没甚特别的,只是觉得他的心应该还在大梁,如果采用另一个方案怕是行不通。” “那他手下数万人的队伍如何收编?”潘欣文一问接一问。 “收编的事两下也谈得差不多了!”王洛尧忍住扭头朝窗外探望的冲动,今日知道苏苏要来乔家,他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订了这家酒楼,还专挑了一个靠窗的包厢。 “招安结束,这才搞定一半,另一半呢?那些顽固分子,你打算怎么出手?”潘欣文给三人斟了盏茶水。 王洛尧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抬头:“只要得到朝廷应允,那些人好办,领头的我也会过,仅需适当诱导一下便可,得了好处之后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把心思搁到大梁沿岸。” 潘欣文点点头:“你这次为朝廷办了这么大一件事,到时皇上会不会大大提拔你?” “呵!”王洛尧无奈一声轻叹,“老爷子已经上书一封,请皇上不要给我记功!” 潘、杜两人相觑一眼,杜耀楠忍不住道:“你们老爷子到底安得什么心,是不是也太过小心了点!就不想想你?就不想想大梁子民?你这样一个人才搁着不用岂不太浪费?” “哪里把我搁着没用,这不用得好好的,今日才偷得浮生半日闲!”王洛尧端盏饮茶。 “如此一来,以后你要是遇着那人,还得反过来给他躬身行礼?他三品,你五品!”潘欣文也觉得不平。 “老爷子有老爷子的想法,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自有他的一套准绳,我听他的!”王洛尧神色淡然,举止飘逸,看得潘、杜二人颇为泛酸。 “收起你那副德性,我最看不得!”杜耀楠摆摆手,扭开脸,不再看向王洛尧。 潘欣文止不住笑喷,一口茶水悉数洒到杜耀楠的衣衫上。 三人说说闹闹时间过得也快。 午时,就在酒楼里点了些菜肴,三人就着美酒畅饮一番,王洛尧酒量无底之洞,潘、杜二人没一会儿就醉倒。 王洛尧一手握盏,斜倚窗台,面容恬淡,两道视线则一直落在乔家朱门上。 未正左右,一辆马车自偏门驶到大门前,没一会儿,朱门开启,从内里出来一群主仆,苏苏领着丫仆言笑晏晏地同主人告别,然后上车驶离。 王洛尧薄唇轻翘,一直看着侯府的马车从窗下经过。 苏苏没有照着原路径奔卫国侯府,而是让林平和吴光绕道上元大街相邻的玄武大街。 这条街上林立着不少金楼银店,她想趁出来这一趟顺道做些采购。 挑了街东头的一家金楼,苏苏领着叶氏和艾芙下来马车,轻车熟路地进入店中。 挑高的天花板使得这家金店特别阔气,说是金楼但是实际只一层,只因门面牌匾挂得高又制得大气,不过取名“大金楼”倒也说得过去。 此时,店内除了一个年老掌柜,没有别的人,不知是这个时点本就客人稀少,还是店内生意本就寡淡,瞧着比前年似乎冷清许多。 掌柜的殷勤地迎上来,双眼在苏苏身上稍稍一打量,知道来的是位主顾,不是普通的看客:“这位小姐不知需要添置头面还是家里摆件儿?” 艾芙亦把眼前的掌柜打量一遍,上前道:“原来的掌柜呢?” “原来的佟掌柜不在这里,转别的家去了!”掌柜一听这话,晓得原来是老主顾,许是有一阵没来的缘故,不晓得店里换掌柜有一段时间了。 艾芙看看苏苏,苏苏冲她点点头,她便对掌柜道:“哦!咱们小姐先看看再说!” 闻此,掌柜便不再作声,只在一旁候着。 苏苏通看一遍后,问向掌柜:“掌柜的,您这里原来的金匠可还在?”(未完待续。) 第124章 金楼 “在的在的,佟掌柜虽走了,但匠人还在!”掌柜知道眼前是老主顾,定然是冲着金匠的手艺来的,如此自是要再三强调一番的。 苏苏点头:“嗯!他现下人在何处?” “就在后院!咱们这间铺是带院子的!”掌柜的指了指身后。 苏苏没有看过去,却是指着柜台上一根样式十分普通且簪首毫无花样的金簪,对掌柜道:“你让金匠照着这根簪子打制二十根出来,照着这个分心也是打制二十个,十日后我着人来取!” 一下子订了四十件,掌柜的眼睛立马熠亮,喜笑于色:“好好!好!订金……小姐打算付几成?” “以前我们在这订过,只需一成!”艾芙接过话。 去年苏苏为了那块帝王翠特地买了不少金质簪挺,便是在这家买的,只因这家金匠手艺老到,磨功抛光都十分到位。 “这……这个若搁在去年初是尚还是可以的,可是眼下这光景,订金一成来不了!那么多金子采办起来需要银子,咱们店里怕是周转不来!” “这么点量都周转不过来?”艾芙无语,“那你们这里的生意可怎么做下去?” “您说得没错,这生意是没法做下去了,这不背后的主家正张罗着转让铺子!所以,真不是存心为难,而是的确周转不来!您不是订一根两根,一口订了这许多,万一有个闪失,咱们真亏不起了!”掌柜的苦着一张老脸,言辞间颇是无奈。 艾芙刚要再接两句,却被苏苏拦下:“掌柜,你这金楼的主家现居哪里?他预备将这铺子作价多少转让?可是连着这里的金饰一起转?” 掌柜的闻言,没以为眼前的小姑娘有其他意思,仅是好奇一问罢了,遂应得含糊:“说是要两万五千两银子,自然是连着这些金饰一道出售。现在的妇人小姐都不大时兴戴纯金饰,她们宁愿戴那些鎏金的银饰,款式花哨又好看,金饰太呆板,生意不好做!店家人并不在江宁,转铺的事他也全权交由我来出面应付!” 苏苏微微含首,然后又将店内各式金质摆件头面打量一遍。 “这样吧,掌柜你要多少订金?您刚也说了,这店是要转手的,莫不要咱们交了订金,隔天便找不着人了!所以,这个订金如何个交法还得仔细相商!”苏苏想得仔细,怕订金被吃掉。 掌柜的一想也对,遂沉吟片时,一拍手掌,道:“要不这样吧,小姐,您先交五根簪子的订金,我让金匠抓紧做您这五根簪子,待您取了这簪子后,再交五根簪子的订金,咱们接着做下面这五根,以此类推下去。这个法子,您觉得妥当吗?” “嗯!如此比较妥当些!”苏苏赞同,扭头看着门口的方向,双眼珠眸一转,正过脸对掌柜的继续道,“掌柜,我有个兄长近日正琢磨着要盘一家铺面,再者,他本身粗通匠艺,许是会对你这铺子感兴趣,回头我知会他一声,说不定过些时日会过来找您相商!” 听此,掌柜眉眼一开:“这敢情好!小姐,我带您看看这铺子,其实前后开张也就三、四年的时间,各式家具都还挺新的。铺子后面还带着半亩的大院,十几口人住着都还嫌宽敞!” 苏苏听了,即让掌柜带到后院里看看,果然,三面皆盖着屋舍,的确不错。 随后回到铺里,交付了一些订金,苏苏即坐进马车回到侯府。 她这前后一耽搁看着时间不长,实际也耗了近一个时辰,是以她到家时,王洛尧已经坐在书房里有一会儿,听完安容的汇报了。知道正房里面没有什么可疑物,他心里安生不少,想着苏白是不是在素园外误吞了什么沾着毒物的东西,稳妥起见,他还是让安容继续暗中查探。 听到正房传来的动静,他冷哧一声:就知道这丫头不会甘心老老实实地直接回府,定是会趁机溜出去转转的。 苏苏一进屋,坐倒就开始思量盘下大金楼的事,叶氏和艾芙也看出来了,两人心里都有些发毛。 两万多两的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人掌柜都说了,生意不好做,小姐若真是要盘下来,如果亏了,折本了呢? 苏苏心里虽有这个担心,但她底气足得狠,区区两万两她还是赔得起的,关键是怎么盘这个铺子? 她自己亲自出面去的话,一来是个女流之辈,二来年纪轻,的确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万一着了人家的道,往哪哭去? 所以,她自己没法出这个面,那找谁呢? 想来想去,还是想到肖蒙的身上! 可她又不想因为此事把肖蒙拖住,让肖雪不高兴,因而,找肖蒙也不是个好法子! 在去朝晖园的路上,她脑中亦是盘着此事,身后王洛尧跟了她一路也不自知。 到朝晖园,毕氏见夫妇俩都来了,遂留了二人一道用饭。 吃饭时,苏苏依旧忍不住想着盘铺的事,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回去的路上,见她走路也不注意脚下,短短一段路,磕磕绊绊差些摔倒好几次,跟上来的王洛尧禁不住启口讥嘲道:“中午,可是三姑奶奶没招待好你?” 苏苏听言,蓦地扭头,看见王洛尧目不斜视地走在自己身侧,话中似在暗讽自己的开小差,冲他英挺的侧脸翻个白眼,没有应话。 晚间,苏苏在屋里踱来踱去,稀里糊涂地洗漱完上床后,脑子还在盘旋此事。 终于在子夜时候,她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第二天醒来,头一件事就去书桌边上大书一简信,让人送给祥云当铺的肖雪。 下午时候,肖雪便按约前来。 苏苏激动地将她迎到里屋,关上门。 “小雪,有关盘铺的事,在信里我大概提了一下,你意下如何?”苏苏有点迫不及待。 肖雪看着苏苏,回道:“苏姐姐的信里说得太简略,我也只是猜出个大概。” 苏苏坐近,拉住肖雪的手,温声道:“我记得你和我说过,过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一直盼着能和你哥哥单独在外安家!” 肖雪眼睛已然发亮。 看到肖雪神色透着欢喜,苏苏内心也是激动:“我相中的那间铺子是带着外院的,占地半亩,十分宽敞,反正我要的是铺面,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和你哥搬进去住,这样顺便还能帮我照应一下铺面!至于仆佣,我也会给你们事先一并安置好!” 闻此,肖雪颔下首去:“苏姐姐,你信里说是盘的一家金楼,那得多少钱啊,还带外院,恁大一手笔,你……” 你买得起吗?肖雪暗忖。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回头你和你哥哥商量一下,可有意向,若是有的话,我就着手盘下那间铺子,不过如果真的要出手的话,可能需要你哥哥出面帮我谈下来!”苏苏此时颇有点壮志豪情的感觉。 她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要请肖蒙出面最为妥当,而且肖蒙本就对这块匠艺熟悉,由他看顺带着看觑铺面,她这里也放心,只是唯一的担心就是怕亏待肖蒙。 所以,她就提议让他们兄妹搬出舅舅家,在外面单住,这样也自在很多。 “我回头把你的意思同大哥说一下吧,看他怎么个想法。”其实肖雪也是冲着苏苏那所院子来的,她之前在肖家时候就住得不爽快,到了江宁,寄宿在舅舅家,虽然舅舅一家宽厚,但总归是占了人家的地块,所以一心想着和哥哥在外面赁间院子住。 如今苏苏提出这么个建议,她实在心动,再说,他们并非白住,还可以帮她带着打理铺面,岂不可以冲抵赁资? 闻言,苏苏点点头:“嗯,你回去和你哥仔细商量一下,然后尽快给我个答复,总之,你们不要考虑银子的事,还有也不要考虑客套不客套,横竖我把你们看作亲人,买下金楼我原是有着自己的考虑,前日我都对你说了!” 说到后来,苏苏语气渐低。 肖雪意会:“我省得!” 两人说完金铺的事,又伙在一处聊些宅里的事,苏苏把在府里遇着一些事情,还有苏白中毒的事说与肖雪听。 肖雪愈加意外,言辞间就有些不愤:“既然这样,为何还巴巴地跑苏家庄去提亲,这不祸害人么?” 苏苏撇撇嘴:“算了,不说这些了,晚饭你在这里用吧,反正现在白昼也长,吃了饭天还是亮的!” 肖雪看看天色,垂头眨了眨眼睛,再抬头时即应声好。 苏苏开心不已,肖雪是她在侯府接待的算是头一位客人,当即就吩咐叶氏等人准备晚饭,还让多炒两个菜。 饭快要备好时,苏苏想着还得去下朝晖园给毕氏请安:“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嗯,你快去吧,我等你!”肖雪催道。 苏苏遂连走带跑地出了素园。 肖雪起身,走出正厅,到院子里的花架下赏玩,见苏白扒在架子上,她便逗他玩。 也不知过了多久,自园门外走进一道颀长的身影,肖雪下意识地迎看过去。 来人宽额剑眉,星目熠灿,再下面的,肖雪只敢匆匆扫了一眼,便垂下脖颈,原地福了福身,娇声道:“姐,姐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125章 盘铺 王洛尧今晚下了堂,虽然比平日早些,但因腹中饥饿,便在衙内用完回的府。这会儿在园外时已闻到园内肴香之气,脚下迈进门时正暗下猜着其中一道菜的主料应是羊羔肉,忽地瞄见花架上立着一道丽影,还未及看清面目,就听其唤自己一声“姐夫”。 王洛尧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称谓,更没想起来苏苏哪里来的一个妹妹,待目光瞧过去时,眼前之人似乎有过一面之缘。 迅速在脑中搜索,最先跃出来的却是肖蒙的脸,下一瞬他即顺过来,原来是肖蒙的妹妹。 这丫头倒是嘴乖! 因为成亲后,三日未回门,王洛尧也没有机会到苏苏家里头去,所以,肖雪这一声“姐夫”唤得他有些怔愣,反应过来时,颇觉受用,遂他对肖雪微一点头,嘴角清风般掠过一抹浅浅的笑意,下一刹,他已扭头径往书房走去。 看着王洛尧飒然的背姿,肖雪不由脸上发热,蓦地收回视线,继续伸手抚着苏白。 这并非肖雪头一次见到王洛尧,否则她不会一眼就认出他来,甚至还下意识讨好地唤他一声“姐夫”。 两年前,她就有见过,自那以后,她再没有见过比之更俊更潇洒的男子了。 这样一个俊雅公子,苏姐姐为何不欢喜他?还百般想着后路不后路的? 若换作别的女子,定是拼死也要赢得他的心才对! 片刻间,肖雪心里百转千回,摸不准自己究竟怎么想。 正自苦恼间,苏苏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进园子,还没好好喘口气,她就吩咐下去:“乳娘,可以摆饭了!” “苏姐姐,来得及的,你何苦急成这样?”肖雪有些哭笑不得。 苏苏一边喘气一边摆手:“无碍无碍,走吧,咱们进厅里用饭!” 说着,她对苏白招招手,苏白嗖地就从花架上跃进她的怀中。 苏苏本就腿脚乏力,苏白离得又远,加上这一跃的惯性,她根本承不住,小腿一软,整个人就往地上摔去。 “小姐——” “小姐——” “苏姐姐——” 园子里的三人同时叫喊出口,并扑到苏苏跟前,试图帮她稳住,可惜三人都慢了一步,苏苏托着苏白应声倒地。 书房里的王洛尧不明就里,快步冲出来,入眼便是半倒在地的苏苏,还有她身上的一团白物。 慈主多败宠! 她这么纵着苏白,不多吃苦头才怪! 又见一群丫环赶着去扶他,便没有再上前。 听到身后的动静,肖雪回过头去,看到门口的王洛尧,以为他会上前来搀扶一把,没想他只是探看两眼,重又回到书房里,貌似十分疏离。 如此,苏苏的话,她却是信了个十成,王洛尧果然不待见新夫人! 苏苏很是歉意对肖雪笑了笑,扶着艾芙站起身,好在哪里也没摔着,不过苏白这样大意又鲁莽实在不可轻饶。 “你还当自己三岁小猴啊?”苏苏拿指尖戳着苏白的脑门,咬牙训道,“这么大猴了,总该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吧,恁得冒冒失失,罚你晚饭别吃了!你们谁都不许背着我喂他食!” 书房里,正仰躺在躺椅上的王洛尧听此,直接将手上的书盖到脸上,想象着苏苏当娘的样子。 可想着想着,握着书的手不由一僵。 外面的几人倒是习以为常,艾蓉把苏白抱开,重新搁回花架上,然后和艾芙几个侍候苏苏和肖雪用晚饭。 饭了,天仍是大亮,苏苏将肖雪一直送到府门口:“记得让你哥尽快给我答复!” “嗯!苏姐姐,那我就先回了!” “去吧!”苏苏目送马车离去,明亮的眼中渐渐腾起一股憧憬之色。 肖蒙没有让她等许久,三日后,肖雪即带了他的话来。 “我哥昨日亲自去了趟大金楼,和掌柜的也详尽谈了有关购铺的事情!”肖雪一坐下就开门见山。 “你哥怎么个意思?”苏苏目带关切。 肖雪鼓鼓嘴,点个头:“我哥的意思,那铺面还算可以,不管是位置还是里面的陈设都挺过得去!” “外院,他也看了?”苏苏微松一口气,接着追问。 “看了,他也觉挺好!” “那太好了!” “只是……” “只是什么?”苏苏收起脸上笑意,一脸郑重地看向肖雪,等她接下来的话。 肖雪抬眸看了看苏苏,言道:“只是……我哥觉得你这么做不大妥!” “有什么不妥?” “毕竟你现在是王家的人,这么大的事,两万多银两,总该知会一下他们才是!”肖雪传达着肖蒙的意思。 “你哥不清楚其中缘由,我不是同你说了?你该和你哥解释一下啊!”苏苏听到肖蒙这么个说法,不由急了起来,“他之前还不是摞下话,只要我有难处就可以找他,怎么这会儿他又不愿帮忙了呢?” “苏姐姐,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哥是这么个意思,但是最终还是要看你的决定,要是你决定了,执意要盘下那间铺子,我哥会替你出这个面,而且会把价钱砍到最低!” “是吗?他能砍到多少?两万四千两?”苏苏竖起四根手指。 肖雪摇摇头,竖了两根手指出来。 “两万两千两?”苏苏瞪大眼睛,一下子砍掉三千两银子,肖蒙果然在生意场里经过了几年摸爬滚打,出手够狠。 岂知肖雪仍是摇摇头,继续竖着她两根葱指。 苏苏怔住,犹疑道:“不会……不会是两万两整吧?” 肖雪掩嘴轻笑,点头:“正是两万两!我哥将那金楼数落得一钱不值,结果掌柜的就亮出楼主能承受的最底价,就这样,我哥还是说等回头和家里商量商量云云!” “既是两万两的话,那我更无须再作考虑了,我决定盘了它!肖雪,你回去转告你哥,就说我执意要盘那间铺子,让他帮我张罗转让文书什么的!”苏苏面色坚定,她一定要走好这第一步,万事开头难,好的开头就是成功的一半,说什么也不能在开头阶段栽跟头。 “那好,我一会儿就同他传达你的意思!” “哦,还有件事,让他帮我把铺里的掌柜留下来继续用,佣金照给!至于每月的进项,不管多少,我会抽出两成分给你们!” 闻此,肖雪唬了一跳,苏苏这出手也太大方了一点,他们兄妹一分钱没出,还白住她的院子,反过来她还要再分成给他们俩,她这是榆木脑袋,算不清账吗? “苏姐姐,这个我哥怕是不会同意的!” “他同不同意,我都会这么做!再说你们帮我打点,理当分些佣金的!” 肖雪没有再多说什么,等回头由她哥哥拿主意吧,眼前先把铺子盘下来再说。 带着苏苏的话,肖雪离开侯府。 一连数日,苏苏没有心思做其他的,一心等着肖雪带来的消息,而叶氏和艾芙则隐隐盼着肖蒙盘铺失败,这样能保住两万两银子。 在她们看来,盘那间金楼实是一个不明智之举,自家小姐平时连府大门都不方便进出,又哪来的空打理,将铺子完全交由一个外人,这事情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可两人又知道劝阻不动,只能暗暗操着一颗心。 然而现实情况是,铺子盘得相当顺利,肖蒙虽然才十七岁,但他在江宁断断续续待了也不少年,所以对这里的情况摸得很熟,条条框框,也了然于胸,因而没费多久就和店主谈笼下来,一切就序时,让肖雪前来通知一下,要苏苏带着银两前往摁个手印即手续完毕。 艾芙跟着过去,肉疼得看着四百两金子就这么给了别人。 “怎么闷闷不乐的?”苏苏站在铺内,伸开双臂开心地转了一圈,瞥见艾芙闷着脸,问道。 “婢子乐不起来!”艾芙看着清冷的铺子,实在想像不到这里能有生意红火的一天。 苏苏知道她是心疼金子,怕这间铺子砸在自己手里,她其实很想对艾芙说:就算砸了也没事,自己那儿还有好多可以换成更多金子的好东西呢! 不过她没有失去理智,憋住了没有说出口来。 这会儿,她也有点如堕梦中,嫁来江宁城才一个月,她便买下这么一座金铺,突然间,她就觉得自己在这里似乎扎下了浅浅的根,起码不像先前那般飘荡无依的感觉,起码以后就算出了侯府,自己尚有另一处落脚之地。 如此想着,苏苏的心里越发高兴,对肖蒙也越发感激。 “蒙哥哥,你们明日便收拾了,搬过来住吧,反正这里距祥云当铺没多远,早晚过去都很方便!”苏苏提议道,“下午我就让林平和吴光去买几个丫仆小厮过来,他们的份例由我来出!” 虽然隔了很久没有见面,肖蒙乍见苏苏有那么些不自在,但关及正经事,他还是肃着脸出言劝止:“苏妹,事情不是像你这么做的,你这铺子一分钱还没赚,两万两的本钱要有的时间回本,你这般大手大脚的花钱,什么时候才能有利可赚?我和小雪两个自小独立惯了,无需人服侍,这院里住着金匠夫妇,还有个看院的,已是足够了,你莫要再乱花钱!需想着细水长流!”(未完待续。) 第126章 摆饭 苏苏鼓鼓嘴,想到自己还有辆只用了一次的马车一直寄在卖家,既然买了铺子,自是要拉回来搁院子里的,于是对肖蒙道:“蒙哥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还是雇两个人过来的。” 肖蒙疑惑,苏苏遂将马车的事告知于他。 肖蒙听完,眉头皱起:“你好歹是他们家少奶奶,作何这般难为你,难不成用辆马车也要难来难去?” “哎呀,不管了!反正你听我的便是!”苏苏粉唇微嘟。 看她这样子,肖蒙再没撤,乖乖地应下。 苏苏欢喜,转面对掌柜道:“陈掌柜,如果您乐意,我们还继续聘你任这家铺子的掌柜,你意下如何?” 陈掌柜一时没有找到更好的去处,自然愿意先留下来了:“苏小姐不嫌弃的话,在下当然乐意!” “嗯,佣金的话,我会在你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五两银子,这铺里的生意你还是照常做,我刚才盘了一下,现有的原料应该足够一个月所用,待快用完时,你与肖大哥说知,我们会尽快进料。每隔七日我会来看看账本!”苏苏继续吩咐道,不管生意怎么样,先经营一个月看看,如果实在差劲,那就另想办法。 “是!”陈掌柜原以为肖蒙是真正的买主,可眼下看来,真正的主子分明就是眼前这位小姐。 苏苏瞄见陈掌柜打量的目光,想起一事:“陈掌柜,若有人问起这家铺面的主人,你便说是姓肖,万不可将我透露出去!您是老掌柜,该明白我的意思!” 陈掌柜怎么能不明白,两万两银子说拿就拿,此女定非一般人,背后有着什么样的身家,他不敢妄猜,此时听她这么叮嘱,更坐实自己暗下猜测,躬身应道:“在下明白!” 苏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铺面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她一个兴奋,一举带回了不少现成的金质料材回府,准备待闲来无事时做些镶嵌加工。 艾芙小心地将料材抱在胸前,这些在小姐眼中所谓的料材,其实都是已经加工成形的首饰,可以拿来就戴的。 下了马车,林平和吴光驾着马车原路返回,将车子送到大金楼的后院,然后两人再步行回府。 苏苏和艾芙在通往素园的小道上一路走一路小声嘀咕,苏苏显然心情不错,步履轻盈,双手不时比划,说到兴奋之处,干脆拉着艾芙原地停下,凑近了咬耳朵。 王洛尧摸了摸鼻子,不知是快步超过去,还是也跟着停下脚步远远隔在后头。 他今日心情也是不错,招安的事总算尘埃落定,有关跪拜的事情也被他想了个计谋顺利解决,只等明日巳正时分举行授衔仪式。 所以很难得,他下了个早班,也没有在衙里用饭而是直接回府。下了马车,半道上即看到前头两道熟悉的身影,他便放慢脚步,等着两人先行进园子,他随后跟进。 不想两人一路走得比蜗牛还慢,他只得走走停停,此时,素园的大门就在前方不远处,结果两人又停下来叽叽咕咕,他直是无语。 好在这次两人没有叽咕许久,很快就重新前进,只是步子实在慢得可以,他这里耐不下心了,一步一踱地按照自己惯常的步幅朝前走着,快至园门时,他与两人并肩。 “是拣了金还是拾了银,你还能更高兴点么?”王洛尧瞥了一眼艾芙身前抱着的包裹,又看到苏苏眉开眼笑的神情,禁不住打趣道。 苏苏本来就很高兴,索性挑着眉头承认:“我今儿确是很高兴,高兴到了极点,却是没法更高兴了!” 王洛尧看她一脸得色,虽好奇她因着什么高兴成这样,但知道问了也白问,遂一声轻笑,打先迈进园门。 苏苏随后跟进,艾芙最后。 这个时点,园内的人在准备晚食,艾蓉和石榴一手扯着一端立在正厅门前整理桌布,赵凤玲和安容等人却是因为王洛尧事先没有通知晚饭回来用,所以有些清闲地坐在西厢房门口嗑瓜子、做针线,她们的饭好做,过会儿简单炒两菜,煮个粥就行了。 当看到王洛尧一脸春风地跨进园子,身旁还跟着眉目轻扬的苏苏时,园内的诸人皆愣了一愣。 临近傍晚的夕阳斜辉落在这一对的璧人身上,越显郎才女貌,关键两人双双面上含笑,分明郎有情妾有意的光景。 不过这样的光景没有持续许久,王洛尧和苏苏在进到园后,便分道扬镳各进各的门。 众人这才恍然,继续做手上的事。 但是这一切看在赵凤玲的眼里却不是那么简单了,苏苏她不知道,然王洛尧刚才面上的神情明显是欢愉的,虽然他的眼睛一直是直视,可她就是看出来他眼角余光却始终落在苏苏的身上,即便与自己擦身而过进到书房时,他的目光都没有往自己身上移那么一眼。 赵凤玲不知道这两人刚才发生了什么,又为何会一起回园子,还一脸谈笑甚欢的样子,她心里登时就不好了。 她在那兀自苦恼,安容等人却是活套地忙起晚饭。 苏苏径直走进里屋,仰倒在床,惬意地深吐一口气,叶氏就知道铺子的事成了定局,近一半的嫁妆就这样投进了铺子,前途未卜,想想她还是肉疼。 饭前,苏苏去了趟朝晖园,回来时,晚饭已经摆好。 她到净房净了手,出来刚要坐到桌前时,厅门口,安容端着一个盘子准备跨进门,盘里摆着两道精致的小菜。 苏苏抬脸朝盘里瞅了瞅,看色相还不错,不过她这桌上已经摆了不少菜了,她一个主子吃不来那许多,遂对安容摆手道:“安容,你的好意思我心领了,你瞧我这桌上的菜已经够多,你还是把菜端回给你家少爷吃吧!” 闻言,安容脚下一滞,眉尖凝结,抬脸语道:“少奶奶,这个……这个就是给少爷吃的菜!” 此言一出,苏苏主仆几人都愣了,苏苏当她初来,耐心教道:“既是少爷的菜,你该端到他的书房去!” 安容原地不动,扭头朝右侧看了一眼,却是径直跨进厅来,将盘中两道菜搁到了桌上。 “安容,你没听到我的话吗?”苏苏立时冷了脸。 安容对着苏苏福了福身,站到墙边去,没有应话。 苏苏将要再发作,厅门口忽地一暗,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斜阳本已微弱的光芒。 “是我让她把菜摆进来的!”王洛尧沉声说着,脚下已经迈进门槛。 苏苏脑际一懵,好容易找到话,对着王洛尧指使道:“你……你让她把菜摆到书房去!” “呵,难道我堂堂男主人还得屈居到书房用饭不成?”王洛尧衣袖一甩,撩衫坐到主位上。 “什么屈居?你以前不都是在书房用的,哦,今儿个突然凭空就变成屈居了?”苏苏觉得此人真是言之可笑。 “除了早食、夜宵,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正经的午食、晚食是在书房里用了?” “当然有了!”苏苏想都没想。 “什么时候?”王洛尧拿起的筷子又放下,抬脸定定地看向苏苏,挑挑眉,问道。 闻此,苏苏又是一懵,脑子里快速搜寻记忆,可搜来搜去,竟真想不起来王洛尧在书房用午食和晚食的场景,貌似他这一月来每天都回来的很晚,唯一回来早的那晚,好像还是休沐,后来是和自己在朝晖园用的晚饭。 半晌功夫下去,苏苏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怔怔地迎视王洛尧,忽地胳膊一挥:“我想不起来了,反正你有在书房里用过!” 王洛尧讥诮一笑,低头拿起筷子,发现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各式菜肴糕点果盘,而属于自己的只有刚才安容端上来的两盘。 她是猪吗? 自己一个七尺男儿每顿只两道菜,她一个女儿家有必要这么铺张浪费? 想着,王洛尧伸箸朝着桌央一盘沙鱼脍夹去。 “喂,那是我的菜!”苏苏看到,立时就指向王洛尧的一双筷子,开口阻道。 王洛尧咬咬后牙,忍住不去看四周奴仆丫环面上的表情,执筷转向自己的那盘炒白腰子。 苏苏一直没有坐下,就立在桌旁看着他吃,每当他的眼睛在瞄向她的菜食时,她就会适时地嗓子不舒服,轻咳那么一声半响。 王洛尧也不招呼她,自顾自面不改色地、动作极尽优雅地吃完,然后慢悠悠地擦净嘴,迎向苏苏冷冰冰的视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用!” 语毕,即起身跨出饭厅。 苏苏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深喘一口气,方才命道:“开饭!” 一天的好心情被这顿饭绞得稀烂,气呼呼地吃完,苏苏放下碗筷,问向屋内众人:“你们有没有见过他在书房用过饭?” “正如少爷所说,除了早食和夜宵,没有!”绿萝因为老往小灶房跑,知道得清楚些。 闻言,苏苏咬紧下唇,忽觉脖子处痒,狠狠一巴掌拍过去,却并非什么蚊虫,而是自己的碎发扎到了皮肤,气得以缩回手。 书房内,王洛尧坐在书案后头,一口一口吐着浊气,一顿饭过来,他可是憋了一肚子气,趁着没人,还不得吐个痛快。(未完待续。) 第127章 岳丈 赵凤玲立在隔壁耳房的门前,红唇抿成一道浅弧,她双手合十:观世音菩萨,感谢您送来了苏苏! 其实几日前,金氏就暗下给她捎来了媚药,只是突然来了一个安容,偏还很受王洛尧器重,她不敢贸然乱来,再加上王洛尧日日操忙,她也难寻到合适的时间,惟有耐心等待最佳时机。 傍晚看到王洛尧和苏苏情投意合的样了,她忧心不已,生怕错过了时机,可是一顿晚饭过来,她的一颗心又落了地。 这个苏苏实在太不上道,真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个好主母! 可有些事情为避免夜长梦多,还需尽早提上日程才好! 这一晚,失眠的不仅她一个人,另有两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直到夜深更重才悄然入眠。 次日,王洛尧比平时起得还要早,连饭都没顾得上用就出了门。 苏苏因为一早还得去给毕氏请安,也没法痛快地睡个懒觉,所以一个上午也没理得个好心情。 午饭后,她歪在床头闭目养神,正自混沌间,叶氏兴奋地跑来:“小姐,小姐,三爷来了,三爷来看您了,这会儿正在前院呢!” 一听这话,苏苏顿时来了精神,跳下床趿了鞋子:“真的,爹来了?是爹来了?” “嗯,刚才前院来人说的,还说少爷也正从衙门赶回,眼下是大老爷和大爷在前院陪着呢!”叶氏一脸喜意。 苏苏恨不得立马飞到前院去,刚才模糊间似做了一梦,梦见回了苏家庄,一家人其乐融融,忽就特别想家,此时听说亲爹来了,高兴坏了。 掐指算算,这个月份正是她爹经常出门的时节,虽然再不出海,但每年出来转转还是必须的。 离家一个来月,不知家里怎么样了,下个月,三姐就要成亲,一应事宜备得如何了?还有二嫂有身孕了没有?沁澜长得好不好? 感觉一个月时间像是老久老久了。 苏苏穿戴齐整,又对镜看了看脸上气色,好在她现在年纪小,一夜没睡好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收拾妥当,即快步走往前院,到得前院时,王洛尧也赶来了,两人碰面时,目光皆是一触即闪。 苏苏跟在王洛尧的身后进了会客厅,苏齐徽看到她来,眼睛一亮,却是先受了王洛尧一礼。 苏苏见厅里还有公公王弘坤和祖公王业秋,她只得耐心给二人行礼,然后才到苏齐徽跟前福了福身。 苏齐徽粗略将她一打量,再眼神示意她坐到下首去。 苏苏也草草将苏齐徽打量,发现他除了胡子比来时更长点儿,没有别的变化,脸色还有神情也都清淡自然,没有别的什么不妥,这才安安静静地坐到王洛尧身旁的椅子上。 在座的三个长辈继续原先的话题接着寒暄,无非问候问候双方老辈的康安,再就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一番交谈。 苏苏一颗心都扑在她爹上,想着待会儿要和他单独说的话,所以三人聊些什么,她也没听进几句话。 不知是她的心思被王业秋父子感知了,还是他们本就打算给他们父女单独说话的机会,一盏茶过后,两人便先行出了厅。 苏苏心下一喜,起身就扑到苏齐徽跟前,眉开眼笑地问道:“爹爹,您什么时候到的江宁?” 苏齐徽瞥了眼端坐椅中的王洛尧,不着痕迹地将苏苏扒在他袖上的两只手轻轻拨开,理了理嗓子,肃道:“大半个时辰前进的城。” 苏苏似乎并没有意会苏齐徽刚才动作的意思,双手重新又抓了上去:“那岂不是还没有用午饭?” 苏齐徽飞快觑了眼苏苏两只素白的小手,这回他没有再将其拨开,眼角再扫了眼王洛尧,颇觉无力,可眼中分明又藏着宠意:“爹进城前已经用过饭,你站直了说话!” 苏苏摇摇肩膀,嘟嘟嘴,但还是听话地站直了身体,然脸却凑得更近:“娘、哥嫂他们都好吗?姐姐呢?她好吗?” 苏齐徽索性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以将苏苏的脸挡开:“你不过离家才个把月,他们怎地就不好了!都好着呢!倒是你,在这里都还习惯?” 他此言一出,另一厢王洛尧不自觉地就把背后脊柱一挺,一双眼睛也不由看向苏苏,生怕苏苏在她爹跟前告状。 而苏苏也在这时斜眸瞥向他,他面容更是为之一紧。 苏苏小翻一个白眼,冲苏齐徽轻轻一笑,点点头:“都习惯,没什么不习惯,我是吃得好睡得也好,爹爹,您瞧我是不是还长胖了一点?” 听此,苏齐徽欣慰一笑,扭头看了看王洛尧,然后将苏苏左右打量,摇头:“气色还行,不过倒是没有长胖!” 苏苏吃吃而笑,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挨着苏齐徽坐下,蹙着眉头:“余钦枫的病有没有好,下个月能按期同姐姐成亲吗?” 苏齐徽神情无波,点点头道:“没什么大碍了,前些日子,余家亲自送了信来,日子不变!” 苏苏松了一口气,歪着脑袋:“可惜,我没法亲眼看到姐姐当新娘的样子了,反倒我被她给瞧去了,真是便宜她咯!” “什么便宜不便宜!”苏齐徽睨她一眼,低头又饮了口茶。 “哦,大哥二哥呢?还有小沁澜呢?小沁澜是不是会走路了?”王洛尧斜瞄向苏苏,见她言辞间双眸灿亮,唇红齿白,脸上亦是 笑意盈盈,轻松自在,一会儿粉唇微嘟,一会儿香腮鼓起,半点没有在他面前时所表现出来的那副霸道凶悍的样子。 同样的神情她也给过肖蒙,而面对自己时永远是剑拔弩张! 他闷闷地自苏苏脸上收回视线,转道苏齐徽,苏苏眉眼和他很像,看得出来,他是极宠爱他这个小女儿。 苏齐徽自茶盏中抬起脸来,平声语道:“你嫁时他七个月,现在不过八个月大,叫他往哪会走路?” 苏苏轻“哦”一声,下巴点了点,转瞬又一个问出口:“二哥和二嫂呢,他们俩人还好吧?” “嗯!好!”苏齐徽已然觉得苏苏的话多了些,应得话越来越简洁,而且他们父女只顾自说自的,却是冷落了一旁的女婿,是以,他稍稍偏转身子…… “爹爹,您什么时候回去呢?在江宁会待几日?”苏苏完全没有觉悟,两只手不知不觉又爬住了苏齐徽的衣袖。 苏齐徽转了一半的身子不得不重新回正,面向苏苏,暗下一叹,她老是这个样子,就算他这里想多待几日也是不敢了,女儿毕竟已嫁作人妇,若是以前在家时,少些规矩也就少些了,可这是在亲家,女儿总这么粘着自己,又成何体统,叫人看去岂不是要说闲话。 于是他临时决定还是明日一早就离开江宁:“明日一早就去平江府!” “明早?”苏苏大惊,“怎么才来,就要走?总也要在这里小住几日,让苏儿给您尽尽地主之宜!” 说着,苏苏伸手在王洛尧的膝头狠狠拍了一下,只差把嘴里的话吐出来:你死人啊! 王洛尧心不在焉,这会被苏苏一拍,忙出言挽留:“岳丈,若是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您就在这里多住上两天,权当歇歇脚,歇好了再去平江也不迟!” 苏齐徽点点头,转脸对王洛尧温和道:“确是有件要紧的事要去办,今晚在这住一晚,明早还得赶个早!” 自进了江宁城,随处都可听闻百姓对上元县知县大人的不吝赞誉,苏齐徽心里其实对这个女婿也是十分满意的,也相信苏苏早晚一天会改变对他的看法。 “啊,爹——”苏苏慌了,怎么这才见了面,转眼又要分别,声音就开始娇缠起来。 “苏儿!”苏齐徽沉声打断,脸色冷下来,“爹说要紧事就有要紧事,你再胡搅蛮缠,爹下次就不过来看你了!” 苏苏立马收了声,不再言语。 苏齐徽见她这样,心里又有些心疼,然他终没有安慰出口,亦闭紧了嘴巴。 王洛尧看苏齐徽欲言又止的样子,知他是碍着自己在侧,于是站起身:“岳丈,我去安排一下晚上的接风宴!” 苏齐徽哪看不出王洛尧这是有意给他们父女单独说话的空间,遂点个头。 “苏儿!”王洛尧一走,苏齐徽便放下茶盏,“要爹同你说多少次,莫要任性,随意耍性子,你现在已经为人妇,怎么还死性不改!你以为婆家会同爹娘一样任着你?” “爹,苏儿没有随意耍性子!我就是想让您在这里多住几日!”苏苏闷闷地回道,眼圈微微泛红。 苏齐徽瞥见,心软:“和爹说实话,在这里是不是过得不好!” 他知道刚才苏苏虽说吃好睡她,但真实情况怕没她说得那么轻松。 “也没有不好,还凑和吧!”苏苏不会说些不好的事情让父亲担心的,成亲前不乐意归不乐意,可如今既成事实,她就不想让父母再为自己烦忧,再者,她也完全应付得来,没到那种朝父母吐苦水求助的地步。 “爹之前交待你的那些,你都还遵着吧?” 苏苏知他指的是夜明珠的事,点点头:“嗯!” “爹刚才在来的路上,一路上都有听到百姓对姑爷称功颂德,他平日公务繁忙吗?”苏齐徽重新端起茶来啜饮。(未完待续。) 第128章 透露 “忙!”苏苏简简地应道。 苏齐徽瞄了她一眼,瞧她意兴阑珊,遂不再聊王洛尧,转而问起高氏:“你婆母没有为难你吧!” 听此,苏苏真想翻个白眼,不过她还是忍住,扯扯嘴角:“没有,我这刚来,也没什么可给她为难的!” 苏齐徽搁下茶盏,低叹一声:“为人媳妇,难免要受些委屈,你平时眼皮惯活套的,凡事机警点,也别钻牛角尖,当忍则忍,当让则让,若是不该忍的,也不要委曲求全!” 最后一句话,苏苏听了甚觉顺耳,脸色闷色也扫了不少:“爹,我一会儿回屋给姐写封信,明日您走时就带身上,到家再转给她!” 苏齐徽点点头,扭头看了看厅外:“你带爹在这府院里转转,爹瞅着这侯府占地也不少,比苏宅还大了不少!” “这个自然,咱们苏家没有妾庶一说,虽五代同堂,但人口比之四代同堂的侯府少多了!”苏苏有意嚼重妾庶两字。 苏齐徽听得出来苏苏语气中的不快,待两人走到僻静处,他突然面色一肃:“苏儿,你曾问过爹爹为什么要答应同卫国侯府的联姻?” 苏苏闻言,立马转面盯住苏齐徽:“爹,为什么?其实我一直不解,为何我们苏家没有拒绝的权利,凭什么他们提亲,咱们苏家就得答应?” “你扯远了!”听到苏苏还在为亲耿耿于怀,苏齐徽抚额,“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让人家侯府的人听到该怎么想你!” “那爹要说什么?”苏苏语气一耷。 “你可还记得你的四姑母?”苏齐徽挑了一条较为宽敞道,两边没有植被,路尽头即是一座六角亭。 “四姑母?”苏苏皱着眉,她都快忘记她还有个四姑母,“四姑母,我记得听娘说过,好像她在极小的时候就被抱到京都去了,是以,许多人都不知道你和大伯、二伯另还有一个妹妹!” 苏齐徽朝着亭子走去,直到进入亭中之后,他才接道:“嗯!” 苏苏奇怪:“祖母当初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她怎么舍得让四姑母去那么远的地方?” 苏齐徽没有看向苏苏,而是立在一根亭柱前,抚了抚长髯:“这不是你祖母舍不舍得的事!” 苏苏好奇心被勾起:“爹,那四姑母现在还在京都吗?” “自然是在京都!当初她一到京都,就被当今圣上收养在皇宫,由皇后亲自教养。” 苏苏大吃一惊,探手捂着嘴,半晌才拿下手:“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是咱们四姑母?” 苏齐徽眼锋四下里一扫,转眸看向苏苏,本来这些他是不打算和苏苏说的,这一个月来,他心里也在隐隐担心苏苏在侯府里过得不如意,小女儿的脾性他多少了解,怕她不知就里,妄自菲薄,以为她自己的出身背景配不上侯府少奶奶这个位子。 是以,想来想去,还是趁着出来这一趟绕道江宁,来看看苏苏。 虽然他这里也是一笔糊涂账,但明面上的一些东西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世人只知道现今太子殿下的正妃姓苏,却不知她这苏实乃徽州隆禧堂一脉的苏氏宗族!”苏齐徽负手,说出这样惊天霹雳的话,可脸上仍然清清淡淡。 苏苏再又一惊:太子妃,原来竟是她的亲姑母! 可是,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怎么她的姑母会在出生后不久就被接去帝都,尔后摇身还变成了太子妃? 这个信息来得太过突然太过震撼,她一时消化不来,急喘两口气,好歹理出一个问题来:“爹,我不明白,咱们苏氏为何能与皇家扯上关系?” 苏齐徽摇摇头,不想说太多,苏苏还太小,而且如今这天下太平的,很久以前的事情也都成了历史,没人想着再去翻看,只要告诉她一点便足矣:“更多的爹也不甚清楚,你只须知道你的亲祖母虽自小在卫国侯里长大,却是姓的周!” 天朝大梁的皇姓即是周! 苏苏隐隐似是明白了点什么,可是糊涂得分明却又更厉害,但是看到苏齐徽一脸讳莫如深的神色,知道再多问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她闭了嘴,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心里汹涌澎湃:苏家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为何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听说过呢? 苏齐徽瞄见苏苏蹙起的眉头,忍不住出言给她解惑:“你四姑母的身份,整个大梁朝知道的人统共那么几个!大家多是以为太子妃是皇后娘家的人,自小养在她身边,就是为了给她的嫡出儿子培养儿媳妇!这也就是为何卫国侯能请得动李太师来苏家庄给洛尧作媒提亲的缘故!” 李太师一方面看的是卫国侯的面子,另一面自然是看在苏家出了个太子妃的份上。 苏苏吐吐舌,又是卫国侯又是李太师,太公就算有心也顶不住这两人的压力,少不得要卖个面子,何况这样的事情本就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横竖自己又不是个男儿,就算承得祖传匠艺又如何? 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苏苏虽可惜自己对此无能为力,但至少不似原先那么不平。 “爹同你说这些,你该知道爹的用心吧?”苏齐徽低声问道。 苏苏微抬下巴,嘟嘟嘴:“爹还不如别同我说这些,这一来,苏儿的脑子里更乱!” 她当然知道她爹的良苦用心,怕她自觉在侯府低人一等,身板挺不直,遭受委屈什么的,可是,她哪里那么脆弱? 再说侯府除了袭着一个爵位,哪里比苏家强了? 苏苏暗哧一声,反倒是听了她父亲这一番话后,她心里才乱糟糟的,有些扯不清理还乱的感觉。 这时她爹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能你婆母、祖婆她们因为不知就里会对你存些偏见,但是侯爷夫妇心里敞亮着,有他们罩着,再者你又机敏,想来在侯府你不会吃到什么亏的!” 说着苏齐徽把苏苏上下瞅瞅,瞧她和成亲前的确没什么太大区别,整个人状态还成,并不像有受到欺诲的样子,遂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苏苏一声轻笑,她也不想把烦恼摆在脸上给她父亲看到,平白惹她操心,于是挑挑眉头:“爹什么时候见过我吃谁的亏了?” 苏齐徽捋捋长髯,会心地点点头。 这时,王大喜迈着矮捷的步伐过来了,到了亭外,躬身行礼:“苏三爷,侯爷有请!” 听此,苏齐徽对苏苏偏了偏头,便跟着王大喜回到前院去。 苏苏兀自怔立亭中,整理纷乱的思绪。 她一早就知道她们苏家不是表面上的那般平庸,她的太公也不是普通的一个国手匠人,就拿眼面前的事来说,若非个中有故,卫国侯府也不会找上门来求亲。 只是……只是这样未免也太低调了些,非要把一宗族的人窝在那山坳子里! 太公究竟安得什么心! 苏苏苦笑着摇摇头,缓步回到素园里。 到了园里,叶氏几个围过来问苏家庄的情况,苏苏少不得要把苏齐徽同她说的大概转述一下,当然仅仅限于无关紧要的一些琐事上,在亭子里说的话,她是断不好随意透露的。 晚饭,苏苏还是自己在素园里用的,她虽想和她爹一起吃,但在侯府这是不可能的。想她爹晚上定然少不了一顿醉,遂让叶氏早早准备着醒酒汤,又不时让艾芙到前院查问饭吃到什么程度了。 一场酒席直到亥初时才算结束,艾芙回说三爷果然喝高了,苏苏听了,便亲自带人端着醒酒汤到前院的倒座,服侍苏齐徽饮了一大碗,又叮嘱从人小心看觑着,然后才稍稍放心地回素园。 “小姐,少爷晚上也喝了不少,反正我们醒酒汤煮得也够多,要不要送一碗到书房去?”艾芙跟在苏苏身侧,至园门口时,发现书房的灯大亮,知道王洛尧回来了,看了看手中的盘子,出言对苏苏提议道。 苏苏横瞥了一眼书房的窗房,恰见到赵凤玲窈窕的身姿映在窗纸上,撇撇嘴:“不用了,自有赵凤玲给他备醒酒汤,咱们进屋吧!” 艾芙瞟向书房,见到赵凤玲在窗前走过来走过去,不知是不是有意显摆她在少爷那里的重要性。 追到苏苏身后,凑近她的耳侧,低声道:“小姐,您要是看不惯她,想个法子撵她出去便是!难不成还真要等着大奶奶来抬她做姨娘?” “我为何要撵她出去?”苏苏转过脸来,眉头轻皱,谑道,“把她撵走了,那位怎么办?要不我调你去服侍?” “小姐,您别打趣我了,我只是那么一说而已,还不是替您着想!”艾芙赶忙告饶。 苏苏扬起下巴:“你要真是替我着想的话,就和我一样,随她去了,最好把她的主子服侍得舒服自在,省得来烦我!没见中午,他都死乞白赖地赖到咱们厅里吃饭来了,要是赵凤玲不缠住他,他还不得得寸进尺?” 艾芙听苏苏明明强词夺理还一副理直气壮,虽面上不住点头,心里却在嘀咕:什么得寸进尽,这整座园子本来就都是人家的好不好,明明是您鸠占鹊巢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129章 媚药 园门处的轻言低笑声传到书房王洛尧的耳朵内,虽隔得太远无法听清二人言语,但是他一对薄唇仍是禁不住抿紧。 “少爷,这是醒酒汤,您多少还是要喝一些!”赵凤玲将盅放在王洛尧的跟前,见他今日喝得微醺,王洛尧一惯没有醉过,微醺已是他最差的状太,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是以她刚才在小灶房颤着手倒了些微媚药在盅里。 她不敢放多,怕被王洛尧查觉,此时看他双眼一径盯着盅口,心里不由直打鼓。 “少奶奶那边是不是也备了醒酒汤?”王洛尧虽没听清苏苏和艾芙究竟聊得什么,可依稀间似乎听到“醒酒汤”三个字。 闻此,赵凤玲螓首轻含,敛去眸中得意,小声应道:“是,不过却只是给亲家公备的,少爷这里……” 王洛尧没吱声,伸手捧起盅,一口饮尽其内之汤,然后将空盅递回给赵凤玲。 赵凤玲怔怔地接回盅,飞快睃了一眼王洛尧,即转身去往灶房。 而王洛尧甩甩头,不再想苏苏,仰枕椅背上,闭目而憩。 结果脑际只是空了一瞬,各种纷思又爬进他的额里。 此次王苏联姻在江宁城引起不小轰动,可多是对他娶了一个匠人之女而觉哗然,甚至她的亲娘也一直耿耿于怀。 然许多事情并非如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王苏两家结亲,不论是苏家还是王家其实都在借此向京城那边递去一个信号。 苏家隐于深山,为着不涉政事,而卫国府最嫡长的重孙辈娶苏家女儿,即对北边表明立场。 至于苏家,虽看似无害的一个家族,因为所有儿孙都窝居山野,但如此丝毫无法掩盖这个家族的举足轻重。 而这也正是苏恒卫的英明所在,从某种程度上,他才是真正的赢家。 无需置身权贵圈里虚与委蛇,不管政局如何变幻,他及他的家族都随时可以全身而退,因为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可有可无。 可事实上,他的触须却从来没有远离过这个圈子,且全身的壳坚硬无比,想动他的人没有胆子,不想动他的人更寻不出理由去动他。 老皇帝已是八十高龄,说难听的,不晓得什么时间他就可能撒手人寰,王苏两家选在这样的时段结亲,无疑可以让京都吞下一小颗定心丸。 这本来也是老祖宗的初衷,安安稳稳地偏安江南一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地世世安好。 他这里隐约也能猜到老祖宗的意思,虽然当初排斥,那也是因为怕苏家女难堪此任,但在识得苏氏姐妹后,这个唯一给他生出排斥之心的理由不复存在,他便接受下这份姻缘。 可事实上,某个人似乎比他更排斥这桩亲事,便是如今他坦然接受了,人家仍还是耿耿于怀,百般不乐意。 事情的进展和他的初设委实有些差之甚远,他可是看出来了,苏苏不止一点点地不欢喜自己啊,甚至计较得连自己夹她一口菜都不行! 想到昨晚那顿饭上,苏苏种种幼稚过激的反应,王洛尧禁不住哧笑出声,真是个奇怪丫头,简单的一两句话根本无法概括她的个性,明明有时很是稳重、机警,可有时候却又跟个孩子一样,明明有时泼辣凶悍,可有时偏又温柔似水。 无奈地摇摇头,王洛尧轻叹一声…… 蓦地,他忽然睁开眼睛,垂眸朝下身处瞅去,自己是不是越来越敏感了?为何屡次想到她身体就会起反应?还是晚上酒饮多了的缘故? 这时,门开了,赵凤玲提了一桶热水进来:“少爷,您沐个浴,歇了吧!” 她用双手提着木桶,因为负重,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她本身就是衣裳裹体,于是细长的腰肢连着丰臀便是往后扬撅而起,虽然衣衫齐整,可这样的体态被此时的王洛尧觑在眼里,竟是相当香艳。 王洛尧不觉就有些口干舌燥,好在他的定力一向不一般,往常又不是没经历过,遂敛起目光,声音靡哑:“你先回房歇着,换安容去提水!” 赵凤玲听到王洛尧声音已然变化,而且听话音,他也似乎并没有发现汤中的不对,暗下惊喜,遂放下水桶,但双手仍然攥在提把上,腰臀依旧挺翘着,只是转过自己那张覆了一层香汗的花容看向书案后神情不自然的王洛尧,有意将声音放得又媚又软:“不用换人,我自己来好了,又不累,等您洗完我再回屋歇着也不迟!” 她暗下庆幸方才仅仅是洒了一点药粉,之前就有听说过媚药一旦混了酒液药力往往会翻倍,所以她没敢多洒,怕引起怀疑,眼下看来,她实在太明智了,她的少爷好像已经泛起了药劲儿。 闻声,王洛尧轻抬眼帘,两道微微变形的视线扫过赵凤玲的脸,见她脸际一缕碎发湿湿地粘贴在颊侧,还有她斜睨过来的娇媚眼风,他的身体不由为之一个轻颤。 不对劲! 王洛尧努力克制身体的异样继续严重下去,他飞速阖下眼睛,声音沉了沉:“你先出去!” 他以为自己这一声发出来会极有气势和威严,不想,吐出来的声音比之刚才更加靡哑。 不对劲! 他再次确认,这次身体的反应似乎过于强烈了些,甚至不断地在刺激他的视觉神经,迫使他朝赵凤玲那里看过去。 “少爷,您怎么了?”赵凤玲岂会这么轻易地就出去呢,她装作发现什么不对劲,扔了水桶即扑到桌案前。 王洛尧一惊,整个人忙从椅背上挺起身,两只胳膊平放到了桌沿上,宽大的袖口堆到胸腹前,遮住羞人风光。 一个起坐间,他的脑中念头一闪,没有看向赵凤玲,他低低地问出口:“刚才那汤是你做的还是别人做的?” 听此,赵凤玲心头一拦,竟然还是被他想到了! 这样的时候如果她矢口否认,反而会被王洛尧识破端倪,咬了咬唇,弯下腰,凑近道:“少爷,怎么了,汤有什么不对劲吗?汤是我亲手所制!” 赵凤玲离得近,一股混着湿汗的体香味钻进王洛尧的鼻间,惹得他全身毛孔皆兴奋起来。 下意识地,脑中原本盘旋着的头绪一下子闪个没影,反倒不断催使他一把将身侧的一具肉躯拉入怀中,反正他已经十八了,何况他的正经妻子根本无意侍候于他,难道自己还得为她守身如玉不成? 想此,王洛尧咬着后牙槽,一股羞恼之意袭上心头。 于是,他侧抬下巴,觑向桌旁贴得极近的赵凤玲,喉结滚动间,赵凤玲一张娇丽可人的面庞倏地变了,眼前是苏苏那张似怨似嗔的脸,王洛尧眨眨眼,稍稍凑近,发现苏苏的嘴角正噙着一抹讥讽的笑容,再看之下,分明她的眼中也满是嘲讽。 王洛尧霎时一惊,豁地拍案而起,瞪着他眼中看见的苏苏。 赵凤玲不防他会突然站起,动静还这么大,吓得退后两步,掩嘴惊道:“少爷……您?” 眼前的脸又变了,变回赵凤玲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王洛尧甩甩头,身体内原本蹿动汹涌的那股原始冲动正在慢慢松懈,片时后,他的目光已是清明。 赵凤玲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洛尧恢复通身的冷凛之气,方才他那副隐忍的光景似乎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王洛尧发觉身体返回原样,那股冲动亦不复存在,遂重新坐倒,对赵凤玲挥挥手,声音如常:“下去吧!一桶水够了!” 他没有再接着之前的想法想下去,若真有人对他下媚药,自己的身体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就抗了过去,即便再差劲的媚药也不可能这么点药效时间,或许只是醉酒后的一时失控,身体到底是成熟了! 赵凤玲听到王洛尧的声音没有了靡靡之味,而且神情也恢复如常,知道药劲已失效,自己再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只好不甘心地噘噘嘴,提着空桶出了书房。 到得自己的小屋内,她又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太过小意了些,后悔自己没有多放些药粉进汤里,少爷终究是男儿身,又是酒醉时候,即便察觉出来什么不对,他也会先让身体释放了再说的。 事后,就算被他看穿,可若是自己几番哭诉,想他看在自己服侍他多年的份上,也不会太过追究,况且他又没有什么损失! 哎,赵凤玲越想越后悔,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烦躁。 书房内的王洛尧不敢再让自己胡思乱想下去,草草就着一桶水擦了遍身子,便拿了本经书躺到床上默读。 翌日,正房那边天刚亮白就有动静传来。 王洛尧听及,再一声轻叹,在苏苏心里,自己比之岳丈实在相差甚远。 知道她爹要赶早,她这么早就起身,赶着去送行,而自己每日起早去坐堂,却从没见她起过一个早来。 岳丈辞行,他哪有不去的道理? 揭了薄被,趿鞋下榻,简单梳洗,来到正房前,苏苏也已经穿戴齐整,发现王洛尧已经候在门前,挑了挑蛾眉,颇为理直气壮地对他扬声道:“走吧!”(未完待续。) 第130章 惨淡 王洛尧闻声不禁扭头多瞥了她一会儿,再看她娇细的身躯裹在宽松的衣衫里,跟妖娆半点不沾,可自己为何偏偏对她老会浮想联翩呢? 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他颇为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打先走出了素园。 到得前院时,苏齐徽那边也收拾差不多了,苏苏接过艾芙手中两个食盒:“爹,这两个食盒你带上,路上要是不方便去客栈吃的话,里面的食物还能凑和着裹腹!” 苏齐徽提过,递给身边小厮,对苏苏应道:“没事,爹又不是正经出得远门,就在江南一带转转,这里富庶,酒馆到处都是,饿不着的!” 这里说着,王弘坤也过来送行,王元案和王业秋父子没有过来,却是派了身边服侍的来,捎了些客套话。 苏齐徽同王弘坤简短告辞,便出得前院,苏苏和王洛尧一直跟着到门口。 苏苏眼泪包在眼里,克制着不让掉下来,苏齐徽觑见也不再跟她多罗嗦,拍拍王洛尧的肩便进了马车。 车夫扬鞭驾马,苏苏心里犯酸,可身侧还站着王洛尧,拼命忍着才没有哭出来。 王洛尧见她忍得辛苦,瞧着滑稽,禁不住一声轻笑。 苏苏听在耳里,以为他这是在取笑,扭头恨恨瞪他一眼。 王洛尧登时冷下脸来,衣袖一甩,下了台阶,欲直接步行上衙门去。 “少爷——”赵凤玲娇细的声音自门内传来,王洛尧止住脚,苏苏和艾芙也朝身后看去。 赵凤玲提了食盒气喘着赶来:“少爷,早食还没吃呢!我提过来了,您是在倒座里吃了再走,还是连盒子带去衙门里吃?” 这大丫环多细微周到,体贴可人! 便是苏苏暗下里也是一声赞叹,侧脸觑了一眼王洛尧,扬扬眉头,没有置语,挽着艾芙转身进了朱门。 王洛尧瞥向赵凤玲手中的食盒,又转眸瞥了眼苏苏混不在意的背影,再又想到刚才她给苏齐徽准备的那两个食盒,不由微叹地摇摇头,对赵凤玲道:“食盒给我吧,我带到衙门里用!” 虽说昨晚那晚醒酒汤让他心生怀疑,但他从来不怀疑赵凤玲对他的忠心,这也是他为何在苏苏进门之前迟迟不愿把她调走的原因。 本以为苏苏进门之后,自然就会取代赵凤玲服侍自己衣食住行,那样的话赵凤玲在不在都无所谓,如果她有心,将她打发到别的院子也一样。 不想,苏苏竟是给他来真的,先甭提服侍不服侍了,便是一个笑脸都难得,甚至还有意把赵凤玲往他屋里塞,对他完全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 如此一来,赵凤玲在他的屋里仍然是不可或缺。 赵凤玲不知王洛尧心中所想,冲着他扬唇露齿一笑,走近将食盒递到他手中。 王洛尧拎过食盒,大步朝东走去。 苏苏一路无言,回到素园简单歇了一会儿,发了一会儿呆,便去朝晖园。 到了厅里发现祖婆秦氏和婆婆高氏也在,苏苏见了掩住内心的波澜,给二人见了礼。 这些日子,她尽量窝在素园,不大到别处走动,就是避免与高氏照面,进而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毕氏瞥了一眼苏苏,扭头对高氏道:“后日还是以清简为主,上个月才为了尧儿的亲事大操大办了一场,端阳节就算了,再说七月底便是侯爷的八十岁寿辰,免不了又是一场大热闹,九月洛达又要娶亲,到时还要一次宴请。” 苏苏听到王洛达九月即成亲,眼前不禁跳出他的面孔来,想着目光止不住轻扫高氏,果然见她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 不知王洛达娶的哪家闺女,苏苏暗忖,不过只看高氏这光景,就知道李姨娘挑的媳妇定然差不到哪去! 另一厢秦氏在听了毕氏的话后点点头,附和道:“老祖宗考虑的是,端阳本就说大不大的一个节日,若搁往年摆个宴什么的倒也罢了,今年咱们府上大事多,是以,粗简一点也好!” 毕氏沉吟地应一声“嗯”,低头啜了一口茶,抬首时口中已道:“小五的亲事,你预备拖到什么时候?” 这话显然是问向高氏的。 高氏闻此,眉头一皱,分明极是为难的样子,觑一眼苏苏,尔后对毕氏回道:“小五今年十月才及笄,议亲倒也算不得太晚!再说,我也想多留她一阵子!” “再留就嫁不出去了!”毕氏放下茶盏。 高氏眉头跟着一抖,忙又道:“孙媳这两年一直在寻着合适人选,就是始终没瞧着合心的!” 她有一个儿子王洛尧在那摆着,挑到谁都要拿来同儿子比一比,一比便谁也入不得眼。 “潘家、杜家、袁家、裴家,哪家都有适龄嫡子,怎么,一个也合不上你的心?”毕氏说话时没有看向高氏。 听到谈及王洛歌的亲事,苏苏不由也竖起耳朵来。 “老祖宗,袁家就不提了,尽欢那小子大逆不道,赎个妓子养在外面,如今连家都不认了!裴家也就玉权最是看中,不过小五我不想让她嫁得远,怡姐已经远嫁嘉兴,每次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前阵还是尧儿成亲才回府小阵几日!”高氏耷着眉眼,语气颇是伤怀。 毕氏抬眸瞥她一眼,道:“那潘家和杜家呢?听说两家公子目下皆未订亲,都在一心考取功名,明年还要继续进京参加春闱,虽然一时半会没什么突破,但有这份心说明两孩子都是上进的,怎么皆不中你的意?” 要说潘欣文和杜耀楠皆不中自己的心意,高氏是不好承认的,毕竟她确实是有意于潘欣文的,只潘欣文的嫡母刘氏那边却是不乐意。 高氏私下曾同刘氏提过此事,但刘氏当即就拉下脸来:“敢情我一双儿女都被你看中了?只是欣瑜你还没给我安排妥当了,欣文那里你就别想了,再说欣文我们是一心想他考中进士,然后在京城谋职的!” 最合适的人选泡了汤水,如此便拖了下来,至于杜耀楠,她是不大想考虑的,遂道:“潘家那边对儿子另有打算,杜家大公子已经成亲,二公子……却是不大适合小五!” 毕氏瞄她一眼,不大赞同:“什么叫适合不适合,两孩子又没相处过,你怎知适合不适合?这感情是要培养的,不是天下降下来的!那杜家二公子我有见过,虽性子活了点,不过本质上还是好的!改日,你不如私下与丰夫人闲聊试试!” 高氏一向最看中门第,这会儿听到毕氏所提皆是江宁城望族人家,心里倒也欢喜,此时闻其提到杜家,心下也略有动心,她虽对杜耀楠的不着调有些看不惯,但想想他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反观袁家大公子,看着老老实实,一发起疯来真是要翻天了。 几不见地摇摇头,高氏点头应道:“是,老祖宗提点的是,改日我就约丰氏过府喝茶!” 听到这里,苏苏暗下一惊,高氏竟然是有意将王洛歌配给杜耀楠了?不晓得王洛歌知晓后会作何感想…… 得知端阳节侯府不会做大排场,她心下是吐了一口气,大金楼那里她还要抽空多去转转,既然节前没什么事要做,明日就可以过去看看了。 这一日,快到傍晚时,苏苏心神有些不安,艾芙瞧见,知她为何不安,却也不道破,只旁侧敲击:“小姐,今晚的饭要不要提前摆了?” “为何提前摆?”苏苏觑见艾芙脸上的谑意,挺挺脖颈,嘀咕道,“若是他脸皮够厚,尽管赖在厅里吃好了!” 不过,直到饭时王洛尧也未现身,苏苏暗吐一口气。 次日早食后,她即带了艾芙出府到得大金楼前,到得楼下,抬头看着牌匾:“大金楼!这名字是不是得换一下?” 自顾自说着,脚下已是跨进门槛。 陈掌柜见是苏苏进铺,忙迎上前,不过面上却是有些赧然:“苏小姐!” 铺里半个客人没有,十分冷清,苏苏抿抿唇,这个她之前不是没有料到,遂冲陈掌柜轻点了个头后,便道:“陈掌柜,近日可有主顾来下订?” 陈掌柜闻言,回到柜台前,拿来账本递到苏苏手中:“除了您上天订的那一笔,这几日生意实在惨淡!” 苏苏简单翻了翻最近的账页,铺面自入手以来,连半页纸的交易记录都没有,她倒也不怎么意外,将账本递回陈掌柜:“陈掌柜可知这一带同行哪家生意最是好做?” 陈掌柜没有迟疑,脱口而出:“与咱们相隔不远的凤祥银楼,再有玄武大街上的福生金铺、老金匠、玉宝楼几家,无一例外,这几家所售皆非金饰一种,甚至金饰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大多以各色首饰参杂着做。虽然当初咱们大金楼的生意要将他们甩下老远,但最近两年确实好景不再。” 说着,陈掌柜也是深深一叹:“我曾经同老当家的提过,不如聘些玉匠、银匠,也学学人家,不要单指着金饰一样撑门面,可老当家不乐意,说什么不稀罕做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如此……老主顾越来越少!” 苏苏自己是女子,平日戴的首饰极是讲究,自然清楚什么样的首饰才最受欢迎,如今纯金的首饰制品固然颇显尊华,但在眼光挑剔的贵妇小姐面前已失去吸引力,所以,要想令金楼生意死灰复燃,必须要做些改变,适应主顾需求才行。(未完待续。) 第131章 赶集(上) 苏苏抬头瞥向堂上头挂着“大金楼”的牌匾,嘀咕道:“改变,从铺名开始!” 陈掌柜依稀听闻,接道:“小姐打算换个什么铺名?” 他口上这么问,心里却是另一个想法,虽说换个名字也许能让人耳目一新,觑个新奇进铺来看看,但若是内里仍是老旧模样,怕是顶不了什么事。 苏苏一阵沉吟,在堂内来来回回走了许久,这个铺名很是关键,将成为她这个铺面经营的定向,不管今后能不能走出惨淡现状,但目前来看,若是继续只是卖些金饰是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的,所以多样化的饰品才是一个关键所在。 “就叫汇珍楼吧!”苏苏终于拟定,内心里暗流涌动,手心里不由隐隐渗汗。 她曾经有想过将来一定要让自己的手艺有个用武之地,也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亲手制出来的饰品大放异彩,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当她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却又害怕起来,害怕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害怕到头来不但一场空,还可能毁了苏家的口碑。 毕竟现下的她已嫁作人妇,太多的身不由己束缚着她,让她失去许多随心所欲的自由,在此种境地之下,她要想依靠一己之力,撑起这么一座金楼,由不得她不紧张,不踌躇。 “汇珍楼?”陈掌柜重复着,嘴里咝了一声,惑道,“只是东家,这个名字似乎与咱们这里不大相符啊!” 苏苏微定心神,点点头:“只是暂时不符,过两日我会亲自进些货来,放到店里一并摆售。一会儿我会亲自到其他铺里趟一趟价,到时一并把那批货的售价也定下来!这两日你就安排换门匾的事!” 陈掌柜听此,心里也没个底,实在眼前的东家让他信心不起来,若是肖蒙与他说这些,他或许还能听信。不过这些弯绕他仅在心里一个盘旋,面上还是一片恭敬:“是!” 苏苏在铺里没有多做停留,坐进马车就命林平驶往前头的凤祥银楼。 凤祥银楼,她之前就有光顾过,虽然主打是银制首饰,但贵在样式新颖精巧,纯银材质渡个黄金,再用各式琉璃宝石玉翡加以装点镶嵌,的确令人眼花缭乱。 一进铺面,就有一个身着考究的年轻姑娘迎了上来,苏苏见了颇为愕然:什么时候江宁城里的姑娘可以堂而皇之地当伙计了? “这位小姐可是来挑选头面的?”说着,年轻姑娘已是一眼将苏苏头上的首饰打量了一遍,顺道又把艾芙头上的也过了一眼。 苏苏虽说自己会制首饰,却是不大喜欢把头上戴得满满腾腾的,多数时候只是一根两根玉簪绾个髻便了事,今日出门,她即插了根帝王翠质地的翡翠簪。 主子如此,艾芙的头上更是清简了,可也是苏苏亲自动手打制的墨玉簪。 两人头饰清简归清简,然若是那眼力尖锐的,自能看出她们头上所佩之簪非一般簪子可比,更非这店内普通的鎏金银饰能够比拟的。 显然眼前这位姑娘是识货的,这个可以从她睁亮的双眸中即可判断出。 苏苏轻轻含首,径直朝铺内走去,到得里面,一个头发花白的掌柜抬起头来朝她面上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打着算盘。 因为鎏金的工艺对匠人会有损伤,所以她爹一直不让她多接触,再者她们家也无需钻营这些,毕竟鎏金的银饰虽华丽但在皇亲贵族们眼中还是华而不实的,作为大梁国手的后代,她自然不能堕了苏家的脸面,鎏金银饰就是再火她也不要做。 在店中转了两圈,苏苏心里已是有数,出得店铺即转道玄武大街,随后的几家,也都大差小不差,所售饰品也许在江宁城算得上个中翘楚,但在她眼里还是有待提高的。 心中有了底之后,她多少拾回一些信心,回府的路上,她就开始盘算自己从苏家庄带来的那些首饰,除了留下自己平日爱用的,林林总总百来件还是拿得出来的,只是她却有些舍不得放到店里售卖,除非遇到识货之人,因而,如果要卖,这些宝贝就该价得其所才是。 可一旦这些首饰卖出去之后,她这箱笼里头就空了不少,至于那些夜明珠,起码近些日子是不能摆到世人眼前的。 所以,要想保持箱笼的充实,她就得不停地打造,倘铺里生意兴隆,百来件饰物撑不了多长时间的。 苏苏想着这些,面色就有些凝重起来,指望她自己亲手煅制簪挺、底座什么的,她一来没本实,二来没时间,三来没场地,遂而这些基础的材料还要如前,自外头的匠铺里订制方为妥当,如今既然她盘下了大金楼,且从前的金匠仍然留下来,那么上述问题便不成问题,她这里就只要把重心搁在镶嵌点錣这道工艺上遂可。 这样一来,只剩一个困难横亘眼前,镶嵌点缀的材料却要从何处筹得? 镶嵌于金质材饰上的东西自然不能粗俗鄙陋,越是出彩越是贵重才能越突显整个饰品的品位和价值。 苏苏想到前年独立一人偷溜出来赌的那块帝王翠,那才是一本万利的收获,再又想到肖蒙替她亲自打磨加工出来后被她一一镶用的那些细碎晶石…… 于是,最后一个困难也迎刃而解。 苏苏一路心思重重,忽尔凝眉,忽尔舒眉,艾芙看在眼里,隐隐猜到些什么,但没有问出口。 回到府后,苏苏一个人窝在里屋,把自己的家当重新清点一遍,除了六百金,另有一些佳玉宝石以及半箱夜明珠,此外便是密密麻麻摆了一屋子的头面首饰。 其中一些是她爹娘给她做的陪嫁首饰,剩下的则是她平日里自己亲手攒下来的,当初并未想过有一天会拿出来售卖,只是单纯的一种喜好,如今既有了汇珍楼,她的这些宝贝该派上用场了。 和她之前预估得差不多,留下一些自己用或者用作人情来往,余下能拿到汇珍楼里的差不多有一百七十来件,先不说目下汇珍楼的生意门可罗雀,且一时半会儿好转不起来,就算情况立马好转,这些首饰起码也能撑个一、两个月,毕竟她这里的任何一件拿出去都得值个千把几千两银子,一般女子是负担不起的,便是贵族女子也不会当作寻常金饰一买数十件的。 次日端阳节,王洛尧休沐两天,苏苏因为心里装着事,一早到朝晖园里请个安便借口身体不适尽早赶回,不愿在那逗留,应付一众长辈。 回到素园,她即命艾芙多备些银两。 “又要出去?”艾芙昨个一回园,就见苏苏自顾窝在屋里倒腾,出来也是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 “你快收拾一下吧,我们速去速回!”苏苏随便拨了几口饭入腹。 书房里的王洛尧自窗户处看到苏苏很快从朝晖园回来,还面色匆匆的样子,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明堂,便踱出书房,到正厅前,恰见艾芙肩上挎着包袱,像要出门。 “做甚去?”王洛尧瞥了一眼厅内,一眼没瞥到苏苏的身影。 艾芙听到声音,忙转身对王洛尧行了个礼,回道:“回少爷,婢子陪少奶奶去赶个集市!” 闻此,王洛尧头偏了偏,面上没有神色变化:“集市有什么好赶的,若缺什么,只管叫下人去库房领用便是!” 艾芙敛下眉眼,没有应话。 这时苏苏从里屋出来,没看到王洛尧的身影,她已是应道:“集市于你们来说确是没什么可赶的,不过于咱们山里来的可就不同了!” 说到末了几个字时,她脚下也到得门厅跟前,飞快觑了一眼王洛尧,便扭头对艾芙吩咐:“我床铺上还有一个小包裹,你一并包在你这个包袱里!” 赶个集还要带什么包袱! 面色不好看的王洛尧到得嘴边的话没有数落出口,冷冷瞪了瞪苏苏的侧影,负手回到书房。 静坐了片时,觉着这两日呆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可做,即让安容到前院安排马车。 不比苏苏,他的马车片刻功夫已是备好,是以,明明临时做的决定,最后他竟比苏苏提前出了素园,只是临走时,私下给安容交待了一句。 苏苏没有问前院要马车,还是使了自己的马车。 抱着苏白一到马车里,她即自艾芙的大包袱中拿出自己的小包裹,里面是她的一套行头,换下女衫,然后再利索熟练地装扮成小郎。 苏苏命驾车的林平直奔玄武街西的一处石料交易集市,这个集市差不多算得上江南两路最大最繁华的玉石古玩交易市集所在。 今日端阳节,不少达官显贵休沐在家,便有许多爱好此道的人前来这里凑个机缘。是以,苏苏一下车就发现集市好生热闹。 “艾芙,你就不要下车了,我去去就来!”苏苏说完就要下车,却被艾芙一把拉住。 “小姐,你一个人?” “你若不放心,我让吴光跟着!”苏苏话说着,已探出车窗唤上吴光。 艾芙看看自己的衣服,鼓鼓嘴:“小姐,今儿回去,你也帮我寻个女扮男装的法子,这样早晚,我都能跟着您!” 苏苏将艾芙上下一打量,摇摇头,抚着下巴道:“你若再瘦个十斤八斤或许勉强可以!” 闻言,艾芙登时哭笑,伸手在苏苏身上一径抓挠:“小姐——”(未完待续。) 第132章 赶集(下) 苏苏嘿笑几声,她说得确也是事实,艾芙天生全身上下丰腴,不像苏苏偏清瘦,束了胸穿起长衫来倒真是那么回事,若换了艾芙,怕是很容易就会叫人识破女儿身。 无法,艾芙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材,苦着脸:“难道真要婢子减肉才行?” 苏苏闻此,掩嘴轻笑,没给回应,抱着苏白跃下车,临走时不忘安抚艾芙:“离得又不远,你只在车里安生守着,横竖还有吴光护着我,你若是跟着,反惹来眼目!” 艾芙只得点点头,满面关切:“那小姐可得仔细咯,随便挑几样付了银两咱们就走人,就不要同那些贩子讨价还价了!” “知道了!”苏苏口中应着,脚下已是迫不及待朝集市快步走去,同以往一样,苏白被他抱在襟前,虽然有些热烘烘的,但好歹能遮一遮胸前用布条也束不住的一片微凸。 这一片玉石集市是官府专门开辟出来的,占地颇大,但因为多年交易经下来,形成了许多不成文规矩,比如靠西这一头的多是长年在此做买卖的贩商,他们手上可运转的钱两也相对丰裕,遂而贩售的货物也更多种多样,而那些零星或者手上货物不是很多的贩子便相对集中在偏僻一点的东头。 苏苏不打算在此多耗时间,准备赌几块原石毛料就回汇珍楼,若遇着好料,就丢给肖蒙加工磨琢。 虽说江宁城珠宝铺比比皆是,随处都可以买到玉石宝珠,但是那样的话无疑就增加了成本开支,令得自己制出来的首饰不得不标更高的价,如此便会降低饰品的竞争力。 所以,她想来想去,还是走赌石赌玉这条路相对来说更有利一点,尽管这样免不了多担风险,万一赌回去的石头皆是一堆枯色无水的硬石疙瘩的话,岂不亏得更大,毕竟自己前年那一次的走运不代表今后次次走运。 心情忐忑中,苏苏走到了街首的一家摊前,这家铺面只看摆放的众多原石毛料,即知是个大卖家,此时,铺前围了不少人,且多衣饰不斐。 苏苏见人多,不愿往里挤,于是一径往街里走,她身后的吴光则紧紧跟着,一双精亮的眼睛四下里观察探望。 她一路走,一路却也没有闲着,乌黑清澈的双眸不停扫视摆在左右两边地上和台上的各色原石毛料,或有贩者向她吆喝叫价,或有现场切石的热闹,但她都不理会。 边走边看了一会儿,她来到一家铺面狭小的铺前,因为没有其他看客,她可以静下心来判断地上摆着的大小原石,其间有翡翠毛料,有玉原料,还有琥珀、宝石原料等等。 苏苏自认算不得赌石内行,她亲自出手统共也就一次,即便那次赌得一块帝王翠靠得几分运气,但也全非靠得运气,因她自小跟着她爹苏齐徽经常出入此类集市,多少积得一些经验,况苏齐徽本身就是赌石高手,传授她不少赌石心得。 依她爹的经验,赌石总的说来,可以归为四个字:种、水、色、裂,即原石表面颗粒细腻者为佳,透明度高者胜算较大,色泽纯正者为上,无裂缝者尤佳。 潜意识里,她就是按着这么个标准来挑石头的,上次的帝王翠即是这么挑来的。 苏苏弯腰蹲地,目光在一众毛料原石上扫个几遍,最终停留在一块巴掌大小的蜜蜡原矿上,没有多做犹豫,她拿起矿石,几番抚摩之后,决定出手。 “店家,这块蜜蜡原石叫价几何?”苏苏有意加粗嗓门,问价。 听有人询价,立在摆台边上的石贩乐呵呵地近前,竖了三根手指。 苏苏见了,刚要还价,不想她身侧的吴光先跳起来了:“三百两?店家,你打劫呢!这石头黑不溜秋,说不定只是块乔木树脂,你狮子大开口,还想不想做生意了?少爷,咱们走!” 说着吴光作势就要拉向苏苏的衣袖。 “唉唉——二位别急着走哇?”石贩脸上笑容更大,双手握在身前,“这不才只是叫价嘛,您还几个价就是!” “那好,给你三十两,爱卖不卖!”吴光一脸不屑,急着要走的样子。 苏苏听他直接十倍地往下砍价,眉梢不由一挑,不过却是顺着吴光的手势转身起步。 原以为石贩听了这个报价定会撒手不管,不想他竟然还会挽留:“喂,客官,请留步!别急着走啊!” 吴光悄悄给苏苏递个眼色,苏苏微勾嘴角,自顾自仍朝前走两步,只留吴光原地应付。 石贩见主子无意留恋,忙一把捉住吴光:“三十两就三十两,这石头你拿去吧!” 吴光这会儿不慌不忙,挠挠脸颊,两眼盯着矿石左瞅右看,咂咂嘴:“算了,我替主子买下算了!” 苏苏将苏白两只爪子挂到脖子上,两只手接过吴光递来的蜜蜡毛料,走到人少的地方,对着太阳光一阵照射,见黑漆的外皮里面果然渗着红。 片时后,她将原石递回吴光手中,同时两眼四周一扫,悄声问向吴光:“你可识得这块蜜蜡实是瑿珀?” 吴光将身一躬,应道:“小的识得!” 闻此,苏苏面上一怔:“那你如何砍得恁狠?” 瑿珀,号称“众珀之长,琥珀之圣”。手上这块原石便是叫价三千两也不为过,刚才听到三百两的叫价,她本来只是作个腔相应砍个几两下去,不想吴光一开口,竟是硬生生地将三百两压到三十两。 听言,吴光躬身走近一步,声音放得更低:“那石贩显然是不识得这块石头的妙处,所以盲目叫价三百两,若是识得的话,铁定不会如此叫价。如果咱们刚才不杀得狠,一举拿出几百两银子来买他那块石头,他定然起疑,觉得会不会是他叫价叫低了,而周边的一些看客听到有人出手几百两银子购石,多数会围观过来,倘若其间有行家,必定要出手争抢,到时这块瑿珀原石就不是三百两能拿下来的事了!” 吴光说得不紧不慢,条条是道,苏苏越听越信服,这才开始真正打量起他,身量不算很高,但形体匀称,五官不出彩,但搭配相宜,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周正顺眼。 感觉到苏苏探究的目光,吴光仍含胸低眉,任她打量,并不拘束羞怯。 苏苏暗中点头,一边继续往集市走,一边问:“你可会切石打磨?” 其实吴光能辨识出罕见的瑿珀原石,她虽然微讶,倒也觉得在情理之中,苏家庄里出来的人多少对玉石珠宝都有会有所涉猎,怀揣两把刷子也不足为奇。 “小的父亲跟着老祖宗后面打杂几十年,因此,小的对这些也不陌生!”吴光应得谦谨。 意思就是他会! 苏苏眼中光芒闪过,如此实在甚好,转而问及林平:“林平呢?” “他的手艺比之小的还要更好!”吴光没有迟顿,回道。 听了这话,苏苏心里开怀,对娘亲一阵感激,给挑得这些下人个个顶用,初来时没有觉得,如今越发觉得身边有得力人手的好处来。 有了吴光的相助,两人接下来的挑石之行十分顺当,虽说自觉没有赌到什么奇物,但所得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足以应付镶嵌之用。 苏苏仍是抱着苏白,购来的原石毛料则由吴光拎着,两人一前一后往集市西头赶回。 因为时间紧张的原因,苏苏来去匆匆,根本不过瘾,是以回头赶时,目光依然舍不得离开两边摆摊的那些石头。 集首的那一家如同来时一样围了许多人,不知刚才切开的毛料是个什么水色,赌石者赌胜了没有? 苏苏有心想凑个热闹,可见众多男子团在一处,她只得作罢,唯以双目见缝插针地觑个缝隙朝人群里张望。 她这厢只顾着张望,结果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也正忙着看热闹的男子胸膛上,她不及抬头便告声歉。 话音落时,未听到男子的回应,她也未曾多想,不以为意地抬头瞥了一眼此人的脸面,不想这人也正朝她回看。 粗略间,发现是个俊气的贵公子,总归是个男子,苏苏不等细看即敛回视线,快步走开。 只是,苏苏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怎么瞧着方才那男子恁般眼熟呢? 虽然一身规整绸服,虽然乌发华冠,但那人的五官分明和一个人很像! 不管过多久,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三年前在海上的那次经历,而达烨的脸恐怕也是她目前不会忘记的。 没错,刚才那人的五官确是同达烨很像。 想着,苏苏便想回头再行确认,转念间登时又掐灭了这个欲望,眼下,她脸上的妆扮还是三年前的那个妆扮,要是被他认出来怎么办? 可是,怎么能够是他呢?他是海冠啊!?而这里明明是江宁府!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呢?定是自己眼花了,或者这世上本就有这么相像的人! 如此想来,她胡乱蹦跳的心又平静了下来,她将苏白举高,遮住自己的小半边脸,扭回头…… 然,却哪里还有那位绸服华冠公子的身影? ps:没错,强强对决终于正式开始了!自觉剧情慢了些,精彩的情节应该往前推推的,许多读者都不愿继续跟了!可是,真正的精彩来了! 虽然小青写文有个致命毛病,有些拖沓,但是绝不是水文,我只是想将能作铺垫的都铺垫好,好在后边有所呼应,等一本看完之后,大家就会发现了!(未完待续。) 第133章 揭瓦 一瞅之下没有看到那个五官和达烨生得极像的公子,苏苏越发觉得自己眼花了,遂抱着苏白继续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艾芙松了一口气,自吴光手中接过盛着原石的布袋,探头朝里看了几看,没有看出什么门道。 苏苏乏累地从脖子上解下苏白的两只爪子,一把将其扔给艾芙,伸伸胳膊扭扭腰:“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沉,抱得我胳膊都酸麻了!我看,该减肉的不是你,是他才对!” 车子行驶后,苏苏忽又想起达烨,心里总归有些不踏实,便揭了车帘对外面的吴光道:“多找几条巷子绕一绕,多绕一会儿再回汇珍楼!” 不管刚才那人是不是真的达烨,但这么一来却是稳妥了,江宁府这么大,人又这么多,就算他认出了自己,往哪找自己去! 她这里这般想着,却不知她让马车在街上多绕几条巷子,虽说能甩掉马车,可是能甩掉武功高强能够飞檐走壁的人吗? 因为,半晌绕下来,一直在不远处跟着她们的安容便没有被甩开半步。 到了汇珍楼后,苏苏将原石悉数交给陈掌柜,然后又对林平和吴光道:“既然你们两个都会开石磨珠,以后你们就轮流跟在肖大哥后面打个下手,这样也能帮他省些功夫!” 得了此话,林平和吴光自然应承下来。 吩咐完这些,苏苏自店中又拿了几柄金簪揣袖中,打算回府继续把那些明珠给镶上。 到府里,发现端阳节的气氛还算浓烈,素园的门上插了几株艾叶,菖蒲也挂起来了。 “上午可有人来园子里?”苏苏进厅后,问道艾蓉。 “二房的吕大嫂派人送了几个蟹黄粽来,倒没有别的人来!”艾蓉说着将吕明馨的粽子拿过来。 苏苏看着香喷喷的粽子,不由愣了一愣,若非吕明馨还想着给她送粽子,她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轻轻一笑,她即伸手抓了一个粽子入手,却被快步跨过来的叶氏给拿开了去。 叶氏一边剥着粽叶,一边语道:“小姐若非要吃,我先替你尝尝这粽子口味如何!” 见此,苏苏无奈摇头:“乳娘,您也太谨慎了些!” “老婢只嫌自己不够再谨慎些,上次苏白莫名其妙得中了毒,在这样的后宅,多谨慎都不过分!”叶氏三两下剥光了粽叶,张口咬下一口。 想到苏白中毒一事,苏苏觑了一眼书房的方向,某人似乎还没有她一个交待呢,他可是让自己不要声张的! 等叶氏确定再三之后,她总算吃着了蟹黄粽。 下午,哪里也没有去,苏苏自己窝在里屋的小隔间里静心绀制明珠簪,一柄做完后,日头西落,她即准备前往朝晖园用晚饭,今个端阳节,毕氏关照晚饭去她那用。 王洛尧一直没有现身,想着待会儿到了朝晖园,老祖宗定要问起他的行踪,她回不上来不大好看,遂让艾芙去问赵凤玲。 “她也不知道少爷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少爷晚上回不回来!”艾芙回来皱眉道,“不晓得她的话是真是假!” “她既不知,那就不知吧,我们先去再说!”苏苏理了理衣裳,跨出厅门。 晚饭用得很和谐,婆婆高氏没有出言暗讽,祖婆秦氏也目光温和,苏苏虽然觉得意外,但想到高氏近来操心王洛歌的亲事,目下怕是无暇顾及自己,倒也乐得自在。 而高氏那里一直保持安分,固然有一部分关乎王洛歌的原因,可更大部分是因着秦氏前些日子同她说的一段话: “尧哥儿媳妇,你就不要闲着没事去找茬,除非你有把握一招扳倒她。眼下要紧的是握好你手中的中馈,若是这次再不小心弄滑了,那中馈就顺理成章地交到她手里,中馈一旦到了她手里,那可就不会像上次那样说回头就能回头的。即便她没有能耐接好,可老祖宗那里人手多着是,还怕教不好她?” 高氏经此一点拨,果然老实了,来日方长,要不是想早点把潘欣瑜弄进府来,她大可以耐着性子慢慢来,之前却是有些急躁了。 苏苏不知道个中缘由,只想趁着没人打扰的功夫,速速把汇珍楼引上正轨方是正经。 是以,晚饭后回到素园,她即着手描绘细颗晶石图案,有瑿珀的图样,有白玉的,还有翡翠、宝石的,不一而足。 直到睡意沉沉,她才收笔,洗漱上床,经过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忙碌,上午的事情已经被她抛诸脑后,而似乎至她进入梦乡都没有听到王洛尧回来的动静。 初夏时节,不凉不热,更容易睡得香沉。 丑时,整个素园除了天上一弯明月,还有偶尔会叫唤两声的蟋蟀,再无别的可以引人注意的光亮和声响。 一阵清风拂过,东侧墙边的两株高大樟树随风枝叶哗哗,忽地,一道矫捷的高大黑影自其间一株大树枝桠间飞速蹿出,悄无声息地跃落在墙头,就当他准备沿着墙头往西奔走时,园内西厢房的北耳房里亦蹿出一道身影,只是这身影来得要相对矮瘦一些。 矮瘦身影愣都没打,腾身跃向墙头,高大身影觑见,蓦然止步,一个旋身即跃回树上,迅速跑开,在后宅的墙树间起伏跳跃。 矮瘦身影脚下本是一滞,转瞬间已是循着高大身影往东追了上去,两道黑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而素园则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有某只窝在墙角的蟋蟀时不时发出几声鸣响,召示他的存在。 当他再一次发出鸣响时,东侧墙边的樟树上轻飘飘地又落下一道黑影,那身形在月辉的映射下显得尤为修长挺拔。 他转面朝着之前两道身影离去的方向看了片时,进而身姿飘逸轻洒地沿着墙头来到正厅西里屋的屋顶是。 他在屋顶几个逡巡,然后在靠北的方位轻巧地蹲下身,伸手触向脚下砖瓦,却在揭开瓦片的瞬间,他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月色。 黑暗中,他勾勾嘴角,再次低下头,轻手揭起几片砖瓦,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朝下面看去,位置正正好,孔洞下面斜对着的刚好是一张宽大的黄花梨大木床。 一束月光透过洞隙照在床上熟睡之人的脸上,将好足够他将其面容仔细打量:一对蛾眉细长入鬓,浓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映成两道暗影,而两侧面颊光洁如玉般又吹弹可破,两瓣粉唇微微嘟起,一头长长的乌发披散在白色睡衫上面,其中一缕还调皮地搭在嘟起的粉唇上。 挑挑两道剑眉,他目光流转,尽所能地看清屋内摆设,发现屋里的陈设摆件半点男子气息没有,也没有看到一件男子的衣衫帽带,相反却有着浓重的闺阁女子的味道。 观察半晌后,重新覆盖好砖瓦,修长身影终于起身,觑了一圈素园内的几间屋宇,最后将目光落在正房邻隔的书房上。 不过他没有上前揭瓦,只是稍滞片时便腾身跃起,朝西方向飞奔而去。 这道身影的主人正是上午被苏苏无意间撞到后来又被她忽略忘掉的那位华服公子,是她想破脑袋也觉得不可能在江宁府出现的达烨本尊。 达烨回到坐落在城东的一处院落中,静候另一道黑影的回归。 只是候了许久,仍是不见动静,他站起身立到窗前,暗忖:幸亏自己想得周全,估摸王洛尧的院里会隐有高手,这才带了一个人去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否则晚上的行踪很可能就被发现了,被追踪的便成了自己。傅春身手已是不凡,却至今未回,说明身后的尾巴一直没有被甩掉,更坏的,或许被王洛尧的人逆袭了也说不定。 想到王洛尧,达烨的眉头禁不住凝起,头戴五品官纱的十八岁少年,却被老皇帝私下委以重任,他会是老皇帝在江南一带暗中安放的一枚棋子吗? 达烨负起双手,英挺鼻梁下的一双薄唇被他以齿抵出各种弧度。 历时十个月的招安如今虽是尘埃落定,但是历来被招安的人几乎没几个有好结局,尽管接受招安是他乐意为之,可这不代表事情便到此为止。 当初若是别的人出面安抚,他说不定会捞到更多的好处,对未来也有更有利的规划,不想,迎来的却是王洛尧这么个角色,头一次会面时,他即发现这家伙是个不好相与的,更不似一般官员好糊弄,甚至到得最后自己都被他摆了一道,愣是朝北跪了一拜。 而事情的发展远超乎他的意料,今日一大早他闲了没事,到集市上溜达,竟碰到了一个旧相识,显然,那小人似乎也认出了他。 达烨哧笑一声,没想到有人跟他一样命大,在那样茫茫的大海上,都能成功活下来,且貌似活得比他还来得快意啊,只是性子却还是和以前一样。 三年前海啸发生后,苏苏同她爹跳上逃生船之际,脸上假眉还有假胎记被雨水冲刷掉,真颜被他看到,当时他就看出苏苏很可能是女儿身,今晚,他则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伸指叩了一下窗棂,达烨嘴角笑意愈浓:王洛尧……苏苏……呵!往后的日子怕是远比想像得要精彩呢!(未完待续。) 第134章 汇报 又候了许久,达烨才等来傅春。 “怎么这么久?”达烨自窗前转身。 傅春兀自气喘,感叹:“没想到那娘们还是个角色,一直甩不掉,我就在城南一片绕来绕去,后来还是她自己放弃的,我这才得以抽身!” “哦?”达烨虽有猜到,但见傅春这么狼狈,仍是颇为意外。 傅春深吐一口气,面上神色有些惭愧。 达烨回身继续面窗而立,窗外更深露重,静默一阵后,他再次开口:“王洛尧明日就该回来,侯府附近的人抓紧撤了!” 苏苏的身份已经证实,他心里有数便成,若打草惊蛇,惊动了王洛尧,以后行动便没这么自在了。 “是!”傅春点头应是,掉身之际,嘴里咂了一声,脚下顿住,悄声问,“近日外头都在传王洛尧娶了一个匠人之女,他可是要承袭爵位的人,为何娶这么一个人?老大此去可是冲着那女子的?” 闻言,达烨没有否认,抚上下巴,沉吟道:“此事的确值得推敲!” 傅春临走之际,对达烨关切道:“老大,离天亮还有一阵,不若您回屋里睡一会儿!” “睡一会儿?那转运司有何意思,去不去点卯只看我乐不乐意,我只管睡我的!你先下去吧!”达烨应得不以为然。 傅成嘿笑一声,躬身退下。 一个时辰后,天亮了,苏苏一觉睡醒,通身神清气爽,一个懒腰伸过,艾芙传说,安容在外等着请安。 “请安?”苏苏收起胳膊,“好好的,请什么安?” “不知道,只说要亲自给您请个安!”艾芙也一头雾水。 “哦!”苏苏暗下奇怪,但她对安容印象不坏,遂而对她此举没生出什么排斥来。 待她一到厅内,安容即趋近,一边福礼道安,一边不时抬头朝她瞄看。 苏苏被她看得奇怪,可总不能问她做甚老看自己,见她拜完,便道:“我这里有人服侍,你还是回西厢去吧!” 安容闻此,倒没有硬赖着意思,瞥了两眼艾芙,又在其余人脸上睃视一圈,这才退出厅去。 “这安容好生奇怪,一双眼睛亮得吓人!”艾蓉等安容走后,专程跟着门口,觑了一眼她的背影,然后拍着胸脯道。 苏苏亦觉出安容举止有些不对路,刚才没好问出口,这听了艾蓉的话后,越发好奇。 遂对艾蓉点点下巴,沉声道:“快,把她叫回来,我问问!” 艾蓉闻令即追了出去。 安容束手快步回头:“少奶奶有何吩咐!” 苏苏再次将她打量,发现她两只眼睛黑眼圈极重,想必昨晚没有睡好。 “你可是有话同我说?”苏苏视线没有移开,仍是定在她的一双眼睛上。 安容低垂着头颈,半晌后才应道:“婢子想给少奶奶守夜!”说着,不忘再次在艾芙几人脸上扫视一圈。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全愣住了。 但没有人觉得她这话言不由衷,相反她求得相当诚恳。 苏苏与艾芙和叶氏对觑一眼,然后对安容道:“为何?少爷那里不需要人?他既让你进来,定是另有安排的,我怎好夺人所爱!” “若是回头少爷允了,请少奶奶答应让婢子替您守夜!”安容应得很利索,没有迟顿。 就算直到此刻,她仍还心有余悸,昨晚她听到墙头传来动静,第一时间冲出,发现那人欲逃跑,便追了上去,岂知追了许久一直不得近身,直到后来,突然意识到素园没有人守护,暗怕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才匆忙赶回素园。 发现素园一片祥和并无什么不妥,她一颗心方落定,可没有亲眼见到苏苏安然无恙,她很难放心。 这会儿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冒失,可还是要先行探探底为好。 少爷命她保护素园,特别是少奶奶的安全,可是隔着远,保护不周是极可能发生的事,她不想一露脸就让少爷失望。 苏苏眼瞅着安容神色有异,再听她出言前不着后不着店,揣测安容如此决非凭空所为,多半是有因由的。 想即此,她登时便面容微冷,声音也跟着冷了两分:“我为何要允?你可不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人!” 安容早知苏苏不会轻易答应下来的,但未经回复少爷,昨晚的事她不敢随意透露,唯有婉转回道:“婢子仅仅是想给您守夜,并不掺和其他的事务,而且晚上守夜的一并还有艾芙她们一道,请少奶奶相信婢子!” “呵!”苏苏摇头一笑,“是谁给你这份自信,你家少爷彻夜未归,一大早你就莫名其妙提这么个请求,叫我如何能信你?” 安容并未因此退缩,头颈依然保持先前的垂度:“婢子别的本事不敢说,却有一身蛮力,想必会有少奶奶用的着的时候!” 闻言,苏苏愣了愣,盯着安容头顶的目光也变得探究起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安容好好的不可能来这么一招,可她左右不说内里缘由,究竟为着什么?但她说她有一身蛮力,邹妈妈也有一身蛮力,却不知她的蛮力比之邹妈妈如何? “哦,你原是也有一身蛮力的!不过,我身边并不缺这样的人,邹妈妈便是!你还是回西厢侍候……” “邹妈妈的蛮力不及我一只手臂!”安容不等苏苏最后一句话说完,即出口。 这下,苏苏是真被震住了,陷入沉默:当初她就知道安容异于常人,不像一般女子,却不想她竟有如此本事,她丝毫不怀疑安容所说的话,然这会儿,她也不可能爽快应下,她要时间考虑和观察。 “你的话我听进了,不过我要再考虑考虑,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是!”安容仍然没有抬头,躬着身子退出门槛,心里盼着少爷能尽快赶回来。 昨晚那人分明是冲着素园来的,看架势且是奔向正房的,正房里除了少奶奶一个主子,其余都是下人,显然那人很可能是对少奶奶有所企图,只是,那人是个什么来头,他为何趁夜溜进来,是算准了少爷不在府中? 安容一整日皆心神不宁,却并不为自己上午对苏苏的请求过多担心,因为她来此园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保护她,这是少爷亲自嘱下的,目下,她只想尽早把情况告知于他,让他做主拿主意。 这一等便是等到天色煞黑,她不等赵凤玲迎上前,已是先一步到了王洛尧的身边。 衣衫上满是尘土的王洛尧一眼瞧出安容有事禀告,遂命她到书房回话。 关上房门后,安容即把昨夜还有上午在正厅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王洛尧听。 站着听完安容的汇报,王洛尧顾不得一身疲惫,阴冷着脸:“昨夜他在何处落的脚?” “婢子追了许久,始终近不得身,且他只是在城南一带环绕,估摸他真正的落脚地并不在城南!”安容躬身应道,“后来,婢子担心素园的安危,没有跟他耗下去,抓紧时间赶回了!” “你跟追他追了多久?”王洛尧的声音向似自冬日一口枯井里传出来一般低沉而冰冷。 安容强自稳住心神,这才没有打颤:“从出了园子,前后怕是有半个时辰!” 闻此,王洛尧摇摇头,两道利锋一样的目光射到安容的头顶,声音比之刚才还要如霜似冻:“经了那么多次历练,你竟然还犯如此低等错误,最简单的调虎离山计你会想不到么?你不在的半个时辰,素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知道?就算没有人伤亡,可你能确定就没有别的?” 安容蓦地抬头,惶恐地盯向王洛尧,扑通跪到地上:“属下该死!” “起来,跟我上屋顶!”王洛尧没有让她跪许久,而是当即命她起身,自己则已启门而出,腾身跃到房顶,在素园内各个屋宇上方一片砖瓦一片砖瓦地查探起来。 安容立马意会,左右见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跟着也跃了上去。 “他在什么方位被你发现的?”王洛尧半蹲身子,发现一路查探过来并没瞧出哪处砖瓦被动过的痕迹,遂抬头问向身后的安容。 安容依令指了指正房东头屋的位置。 王洛尧眉目凛厉,看向安容手指的方位,起身朝那处轻脚走去,半伏身子,发现那周围的砖瓦也没有什么不妥。 安容松了一口气,但见王洛尧不曾就此停住,而是继续朝西一路查探过去,她的心不由再次提起。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王洛尧心里也在暗暗盼着是自己多心多疑了,但稳妥起见,还是仔细通查一遍,于是提气在正房的几间屋顶上小翼查看脚下的砖瓦。 东头屋顶没有发现问题,堂屋也没有,这时他半躬身子朝西头屋顶缓缓走去。 盘查片时,突然,他的视线被距脚下两寸远的几块砖瓦勾去。 他抿唇走近,手抚砖块,尽管只有轻微的痕迹,但他已是肯定这几块砖有被人动过。 素园从起基到上房封顶,他都亲自过问,这一处园子的建筑规格就有如朝晖园、凌云轩还有香浮院一样严谨结实,一砖一瓦都与别处屋宇不同。 即使再清楚不过这几块砖瓦下面所对屋里的方位,王洛尧还是动作轻巧地一块一块揭起瓦砖……(未完待续。) 第135章 起色 屋里灯火通明,入眼便是靠墙的一张大床,此时已经罩上轻薄的乳色绢帐,床铺齐整,而一袭淡粉夏衫的苏苏正伏在书案埋头……作画? 王洛尧触及此幕,冰冷的眼眸不由一怔,可他再次凝眸时,发现书案上平铺着数十张水墨画,有的墨迹已干,有的尚墨意浓浓,只是每张纸上所画不是山水,也非人物,而尽是些簪首、钗头纷繁华丽的头面首饰,每幅皆无比逼真形象,虽然画面无甚意境、章法可言,珠石的色彩也不过以多层次的水墨色度来体现,但丝毫不影响整体画面的质感和缤纷。 此时,苏苏手上正在着画的便是一株发钗,看她下手的熟练和精巧程度,足见她是完全通晓用笔用墨的技巧,焦墨、浓墨、重墨、淡墨、清墨,黑、白、干、湿、浓、淡,这些她通通是有掌握的。 王洛尧自嘲一笑,他可是清楚地记得,苏苏是自称不会吟诗不会作画的,如今看来,不会作画完全就是个谎言,只怕不会吟诗也是骗人的。 想她师承缪仲申,再想她三姐那满腹的才华,就算整日耳濡目染,这些年下来,她也不至于什么都不会吧? 而她那般用心拉低自己,目的…… 王洛尧不愿过多联想,视线顿在苏苏乌黑的发髻间横插着的一根明珠簪上,只觉簪首一颗明珠在烛灯的照耀下异常得晶莹剔亮、水润非常,明明赤金的簪首只镶了一颗珠子,但因这颗珠子实在光华夺目,令整个发簪显昨蜃华无比的同时却还不失大雅风情。 素清的房舍在明黄的烛火映衬下越发温馨暖祥,而潜心作画的苏苏静若处子,让人无法想像她剑拔弩张的一面。 王洛尧摇摇头,收回视线,将砖瓦一块一块地合上,过程中,他的目光始终定在苏苏头顶的明珠簪上,直到最后一丝缝隙被填上。 当再无光线透出来时,他面上因刚才所见不意间罩了一层和煦的神色霎那间恢复之前的肃杀。 起身,瞅了瞅安容,他轻步走回书房的屋顶,飞身跃到地面,撩衫跨进书房。 安容跟进,束手恭立,脸色苍白。 “昨晚来者不止一人,西头屋顶的砖瓦被人掀开过!”王洛尧语气透着一股阴鸷,和他脸上俊雅的五官有那么一分违和之感。 显然,来人尽管本事了得,可以在不惊动府里护院的情况下,进到素园,但其人不像是怀有其他恶意,难道他犯险仅仅是为了揭几片砖瓦看一下屋里? 王洛尧实在想像不出来,会是什么人对他的妻子作此行动。 肖蒙? 此念一出,他即摇摇头,肖蒙没有恁大本事,可又能是谁? 半晌,理不出头绪,王洛尧继续问向安容:“上午,你确定少奶奶那里没有什么不妥?” 其实无需安容再三确定,他刚才已经亲眼看到,苏苏那样心平气和地作画,又怎像是有何不妥的样子! “属下确定!”安容肯定道。 “你说要给她守夜,她作何回复?”王洛尧以指叩了一下桌角。 “少奶奶说是要考虑考虑!”安容不敢多说话,一径垂着头。 少爷和少奶奶分房睡,似乎两人关系并不好,然少爷分明又是极在意少奶奶的,虽然说不通,可少奶奶那里,好像确是对少爷并不怎么上心啊。 “待会儿,我便过去知会她一声,以后你就去她房里给她上夜!”王洛尧经此一事,也觉得有必要在苏苏屋里安排一个得力的人,只是一会儿该怎么说。 经了苏白中毒一事,她若是再知道昨夜有人在她屋顶流连,怕是要吓坏。 “你先去提两桶热水来,我先沐浴!”王洛尧低头觑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对安容吩咐道。 这平时都是赵凤玲的活,安容听此,不禁心下疑惑,脚下却是极利索。 隔壁的赵凤玲见安容总算出来,忙迎了上来:“少爷吃过饭没有?” “你去准备点夜宵吧!”安容也不知王洛尧究竟吃了没,这会儿也无暇顾及这些事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尚未用晚饭。 闻及安容的口气像是在吩咐自己,加之刚才王洛尧一现身就单独同她在书房说话,赵凤玲此时心里甚是不大舒服,可也别无他法。 简单洗漱王洛尧后,又随便吃了几口吃食,而赵凤玲下午即命灶房精心准备的芙蓉蟹他却是一只没吃,吃蟹是个细巧活,现下他何来心思吃蟹? 临到正厅门前时,王洛尧想起昨日早晨被苏苏呛了一句,暗自摇了一摇头,面容一整,踱进堂屋。 艾芙已经进里屋知会苏苏了。 片时后,苏苏披了件宽厚的披帛揭帘而出,艾芙几个却是在她现身后不约而同地避到西头屋去。 王洛尧挑挑眉,侧眸瞥了一眼杏唇犀齿的苏苏,便开门见山:“我让安容明日起即过来给你守夜!” “嗯!可以!”苏苏忍住到口的一个哈欠,点点头应道。 没有料到苏苏会不问缘由得答应,王洛尧扭头看向苏苏,对上她略显睡意的双眸,语气不由自主地温和下来:“她懂些手脚功夫,有她照应更稳便一些!” 闻言,苏苏端了茶盏,啜上几口醒醒神,再次睁眸时,珠眸水润许多,对上王洛尧看过来的视线,她不着痕迹地避开去,他满头尚还泛着些微湿气的乌发盘在头顶,以一柄白玉簪固定,光洁宽阔的额头下面五官多看两眼都会让人产生目眩的感觉,而她讨厌这样的感觉,因为会阻碍她清晰地思考。 扭开脸后,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竹雕果盘,如此果然神思变得安定。 王洛尧不会害她,这点她倒是不难肯定,安容是他的人,她自然也乐意信任,再说,他们主仆两人执意如此,想来是有原因的,那,自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黄目胶的事,可有结果了?”苏苏来了些精神,脑际清明不少,他们主仆不愿明说个中缘由,她便不问好了,黄目胶总该有个结果罢。 王洛尧见她一直不愿看向自己,以为她心里不高兴,还在耿耿于怀,遂亦转了目光,口中道:“我已经派人暗中排查了!再等些日子!” 苏苏无声冷冷一笑,不过近日她要专心投入到汇珍楼的经营上,不想同王洛尧过多地发生争执,激恼他,而是应该表现得平和,所以她没有说话。 这两日她已画了不少样图出来,明日就得尽快递到肖蒙手中,请他趁早照着图样把前日赌来的原石加工了,而自己带来的那百来件首饰也可以拿到汇珍楼去探探行情了。 王洛尧再次意外她的反应,原是做好迎接一番暴风疾雨而来的,不想迎来的竟是和煦春风,他眉尖轻扬,微吐一口气,转身踱离。 苏苏没有出言阻拦,任他离去。 厅内重新安静下来,苏苏目不转睛地盯着厅外的院落,不觉间意识到似乎只要自己不动飙,她和王洛尧之间好像也争执不起来,其实他并不是一个爱争执的人,只是每一次被自己言语逼得无奈,这才回敬回来。 苏苏并非不知道在后宅生存,如果没有丈夫的支撑是万万不可的,而她不需要王洛尧太多的支撑,只需要他能保护她一颗小命不被轻易夺走便好,这一点凭她自己的能力还真不一定能做到,最明显的就是上次苏白中毒那一次,要是没有王洛尧出面,苏白必死无疑。 反感要表现得适可而止,之前数次争执已经足够表明她立场,而他也相当识趣地没有再来叨扰她,如此,她该知足,不会愚蠢到彻底激怒他,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汇珍楼! 若是将王洛尧得罪狠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成为自己以后路上的绊脚石? 这么一想,苏苏心里坚忍的一口浊气顿时顺了出来,她抿唇轻笑,回到西头屋,将画样一张一张收拾起来装好,又将明日要拿到汇珍楼去的首饰一件一件规整好,没有一样的花式是重复的,这便是极大的一个卖点。 有些头脸的贵妇小姐平日里最忌讳与别人穿戴了同样的衣饰,只要关照陈掌柜,让他对所有主顾这么保证,想必仅凭此一点就能吸引来不少的客人。 收拾妥当后,苏苏美美地睡了一觉,自从盘下汇珍楼,她每晚都比之前睡得踏实。 次日,她起床起得十分爽利,将日常惯做之事做完之后即唤了林平去驾车,约摸巳初时刻她即和艾芙到达汇珍楼。 当她把包裹里的首饰一盒一盒展现在陈掌柜面前时,陈掌柜震惊之余又欣喜万分。 “有了这些,小姐,咱们这汇珍楼有救了!”陈掌柜相当激动,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陈掌柜这般有信心?”苏苏温温一笑。 “不是在下有信心,而是您带来的这些让在下生出信心来!依在下在这个行当呆了几十年的经验来看,这此……不,是任何一件都可以拿来做咱们的镇店之宝,您说要是主顾们看到了,能不动心下手才怪!”陈掌柜爱不释手地小心翻看盒子时的饰物,“请小姐相信在下,不出半个月,咱们汇珍楼的生意必有起色!”(未完待续。) 第136章 噩耗 尽管不能确定陈掌柜的信心可否值得依赖,但苏苏闻此仍然心头一漾,笑道:“承您老吉言,半个月,我拭目以待!” 陈掌柜拍了拍胸脯,然后转身即取过一张三尺长的草纸,奋笔一阵疾书,接着又拿来一块一人高的黑木板,将新口进店的告示往上面一贴,摆到店门口。 苏苏见陈掌柜足下生风,整个人都活力起来,心里也生出欣慰,希望一切真的能进展顺利,两万两白银,不是个小数目,若真打了水漂,必然打击信心,以后的路怕是更要艰难。 等陈掌柜将告示摆放完毕,就将准备好的图样交给他:“等肖大哥回来时,您将这些图样转交于他,请他辛苦照着样子把前日我带回来的那些毛料原石加工了。另外,就说我还替他找了两个帮手,他们两个会轮番过来助他一臂之力!” 陈掌柜看着包裹,终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出口:“小姐,您的图样可否先给在下借目一眼?” 苏苏没有异议,将图样直接递到他手中:“我专程请一个匠人绘制的!” 陈掌柜一张一张翻阅,目中惊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脸上的皱褶都因此少了几道一般。 苏苏没有多逗留,回到府里好生歇了一天,到得睡前,安容果真出现了。 她没有招她问话,只吩咐艾芙给她铺好睡榻,一并在外床睡了。 艾芙姐妹俩因着安容睡得一点不安稳,然苏苏倒是与前几日一样睡眠香沉。 不过安容的确安分,翌日一早醒了便回到西厢耳房去,到得晚上睡觉前她又来了。 几日下来,艾芙也发现安容睡觉不是一般地浅,细微点动静都能惊醒她,慢慢地,也觉得多她一个人替小姐守夜是件好事。 入了五月,雨水多了起来,除了早晚仍有些微微凉意,白日里头已是暖意洋洋,再过些日子,就该入暑了。 这一日,五月半才过,苏苏正想着再过些日子苏贝就该成亲,心里颇是记挂,不知她成亲后的生活会是甚样,想来比之自己定要好多了罢。 正想着心思,叶氏从园门外进来,脸上含着笑意,苏苏觑见:“乳娘,从前院来的?” “小姐,刚才吴光转述了陈掌柜一句口信!”乳娘眼睛发亮。 苏苏知道定是好事:“什么口信?” “陈掌柜说,今儿一个上午,楼里就卖了十多柄簪子,入账一万两,除去金料石料的本钱,匠人的工钱,半日盈利便是五千两,咱们本来就没有租金,加上前些日子卖掉的二十多柄,半个月不到,汇珍楼竟赚了近万两白银!”说着这些时,叶氏自己也是兴奋非常,之前的担忧顾虑一扫而尽,不管怎么说,这才半个月就回了一半的本,另一半本想来也不用不了多久。 闻言,苏苏绽颜一笑,显然她也没有料到她的那些簪子这么快就有了销路,她当初还怕自己标价会不会标高了,没人愿意负担呢,如今看来,江宁城的贵妇人出手还真是阔绰。 “嗯,这两日我会抽空过去看看!”苏苏没有等上许久,次日即坐车前往汇珍楼。 不比之前几次,这一回,她到达门口时,发现门前不时有车马驻停,铺里也人来人往,虽不甚拥挤,但她这店铺本就不是针对普通大众,能有这般景候已是相当不易。 苏苏怕遇到熟人,便命吴光从后院进门,隐到店铺后间的屋里,然后命艾芙拿来账薄、算盘,看看哪种饰物最畅销,什么样的造型最受欢迎。 即使她平时做的首饰都是京都贵圈里极受宠的样型,但保不准江宁这一带的妇人小姐也一样追捧。 果然,从这些日子的销卖情况,的确有那么几样明明标价比别的低一些,且手工分明也更繁琐一些,却是一直遭受冷落。 细看之下,都是簪首或钗头掐着大株花饰卉案的头面,苏苏思索之下,觉得应该是北方女子身形相较高大一些,遂比之身形娇巧的南方女子更喜欢大株的头饰,而江南女子更偏好造型细巧精致的。 有了这样的讯息,日后在掐制时,就有了偏重,不怎么畅销的就少做几个,满足个别需求即可。 陈掌柜疲于照应铺里的生意,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到后头来,苏苏想着是不是该给他找个下手帮帮忙。 因急着回府,便招来吴光:“这些日子,你们可有加工好的料子?” “有!少奶奶可是要带回府去?”吴光躬身应道。 “嗯,你去拿些过来!再去孟三那里,看他手头有多少根金挺子,一并也取些来!”苏苏账簿翻完,发现上次拿来的首饰所剩无多,需得抓紧再多赶制些才能保证不断货。 吴光领命而去,苏苏将手头账簿和算盘递给艾芙送到前头去,待吴光回来时即动身回府。 一到素园,叶氏就拉走艾芙打听汇珍楼近况,昨日所闻是否属实,艾芙自然给她肯定答复。 叶氏拍着胸脯,不停祷告念菩萨。 “叶妈妈,您念菩萨做甚,明明是咱们小姐手艺好!”绿萝晃着一张圆脸,满面得色。 苏苏闻言,摇摇头:“也全非如此,东西好只是一方面,大金楼原本的信誉不坏,一听说来了新品,之前流失的主顾可能会大量回头看看,遇着中意的自然就出手了!” 开了这么一个好头,苏苏直觉动力十足,歇都没歇,便窝在屋里着手制起首饰来。 因这一批的料石当中有不少品质稍次,相较自己从苏家庄带来的那些要低质一些,是以,为了不降档次,她有意在工艺上增加繁复难度,这样在标价时候还能照着之前得来标。 既然开头已经这么开下来了,那么以后汇珍楼的定位也就定下来了,也就是面向上层阶级,无论是饰品本身的品质还是价格都不能随意降低。 至于赌走眼的部分料石,苏苏没有丢弃,仍然准备利用起来,用做银饰镶嵌,然后有机会售给凤祥银楼里去。 正房里面一阵雀跃声,书房、西厢的丫仆个个不明就里,赵凤玲心下奇怪,不知苏苏她们欢喜个什么。 苏苏这一做便是两个多时辰,连午休也没有休,下午申正时候,高氏身边的金氏突然出现在素园。 平日沉默寡言的邹氏见她来,挡在艾芙等人身前迎了上前,冷着脸:“金妈妈——” 金氏许是上次在邹跟前吃过亏,脸上神情一僵,不过转瞬已是披了一张笑脸:“邹妈妈,我是来给少奶奶送信的,呶,苏家庄来的,就由您转交吧,我这就去看看我的闺女去!” 立在邹妈妈后面的艾芙一听说是苏家庄来的信,两步抢上前自金氏手中接过,勉力冲她笑了笑,即转身跑到里屋。 金氏亦扭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脸上五彩纷呈。 “娘,您怎么来了?”赵凤玲在耳房里就听到金氏的声音,已是迎了出来。 金氏给她回应前忍不住扭头觑了眼正房,哧笑一声,拉着赵凤玲的手钻进屋里:“娘有好消息告知于你!” “什么好消息?”赵凤玲关门前,也顺着金氏的目光瞄向正房一眼。 “关好门,你快进来!”金氏心情大好,冲赵凤玲招招手,待她走近时,凑近悄声先问,“那药你使了没有?” 闻言,赵凤玲通红了脸,跺脚:“娘——” “好了好了,同你说正事!”金氏睨了一眼赵凤玲,不再追问媚药的事,在她看来,以为赵凤玲这是羞着了。 正房西里屋,苏苏一看到艾芙接来的信,发现信封口似有被拆过的痕迹,一听说是金氏送来的,就知道高氏定然先行看过信了。 虽然心里不爽快,但还是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仔细看将起来。 信是苏贝寄来的,苏苏看着再熟悉不过的清秀笔迹,心头一暖。 只是,几行看过来,忽然,她的脸色噌地一下变得刷白,两只捏着信纸的手也在不停颤抖,一旁的艾芙看到,唬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小姐——” 苏苏两腿发软,眼前有那么一霎间是黑漆一片,她瘫倒在椅中,浑身的力气似被抽空,手中的信纸飘落于地。 艾芙彻底惊魂:“小姐——” 外间的叶氏等人听闻动静,个个慌神一般地跑进来。 苏苏看到,撑着一口气,喃道:“关上里屋的门,邹妈妈你到外厅去守着!” 闻此,艾芙知道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捡起地上的信就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结果没一会儿,她也是差不多的反应,捂着嘴就要哭咽出声,只是看到苏苏的光景,强忍住才没有失声。 苏苏闭上眼睛,仰倒在椅背上,急喘几口气,心里钝痛无比。 艾蓉和叶氏、石榴几个看在眼里,急得不行,便也接过信来,叶氏、石榴、绿萝识字不多,苏贝写字又文绉绉的,就艾蓉一个看得明白,可是她看完,哪有心情同她们解说。 另一厢的金氏和赵凤玲母女二人却是完全另一番景象。 “娘,您是说大奶奶已经知道了?”赵凤玲抑制不住嗓间的激动,说出来的话满溢欣喜。 “给少奶奶的信,大奶奶自然是要先过一遍,要不然怎么找机会拿捏她?”金氏冲着正房的方向恨恨斜瞥一眼,语气颇是不屑。 赵凤玲点点头,嘴角是如何笼也笼不住的笑意:“不想苏贝这般命苦,下月就要出阁的,新郎官却在成亲前几日突然暴病死了!”(未完待续。) 第137章 命煞 “什么命苦?”金氏唾了一口,“大奶奶可是亲口说了,苏贝那丫头根本就是命中带煞,克夫!” 金氏顿了一顿,然后拿一双细长眼瞅着赵凤玲,续道:“大奶奶还说了,苏贝如此命理,难保少奶奶就是好命!” 听此,赵凤玲柳眉微扬:“那大奶奶的意思?” “我不知大奶奶究竟何意,但苏家闹了恁大晦气,少奶奶想洗也洗不干净!你安心等着吧!”金氏低头拍了拍赵凤玲的小腹,“这个月癸水来得正常?” 赵凤玲自然知她意为何指,一下挡开金氏的手,娇声道:“娘,您能不能别这样啊!” 金氏赧然一笑,拍拍赵凤玲的手:“你放心吧,虽然你姨娘的身份暂且没过明路,可大夫人、大奶奶心里是承认你的,小姐们支持,丫头仆妇们也宾服,你的位置目下是没人能撼动的!你别愁眉苦脸的,只把少爷服侍好就行,过明路那是早晚的事!” 赵凤玲点点头:“知道了,娘!正房那里这会儿也该得到消息了,少爷呢,少爷晓得吗?” 金氏先是摇摇头,转而目露阴狠:“少爷那里不知,这个,你就别瞎操心了,只要大奶奶得了此信,不怕这消息传得不快!” 正房内,丫头仆妇们闷不吭声地团在一处,苏苏脑袋一径嗡嗡作响,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余钦枫会突然暴病而亡,就算余家在他咽气前到苏家退了亲,但前后也就一两日的时间,谁又能说得清分得清呢! 短短数日,整个苏家庄都知道苏贝的未婚夫死了,甚至已经暗中传有谣言,说她命理克夫,苏贝已然崩溃,信中直言欲要削发为尼。 苏苏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她晓得苏贝一向死心眼,受不得窝囊气,更听不得坏名誉的恶言,只怕这么下去,她真要做起傻事。 怎么办?怎么办? 好歹脑子里渐渐有了些思绪,浑身也回复了些力气,苏苏从椅中站起,走到窗前,心里纷乱一片。 必须要回一趟苏家庄当面劝她一劝才行,再不放心就直接把她接到江宁来过一阵,免得在家里被人戳脊背,给她的境况雪上加霜。 晚间,她头一次主动踏足王洛尧的书房,将准备回苏家庄一趟的想法告知。 没成想,王洛尧当即给否定了。 “为什么?”苏苏本就心情不好,登时脸色就耷了下来。 “你只看到其一,没有看到其二!”王洛尧见她面色不悦,没有退步,“苏贝在苏家庄里好歹有你们家族保护着,过个十天半个月谣言自会被止,而到了权贵集结的江宁城来,你以为咱们卫国侯府会为了她的声誉奔走劳神吗?” “难不成江宁城的人还能在意到我姐姐,费力在背后给她泼脏水?”苏苏哧笑道。 王洛尧从书案后走出,来至她的身前,漆黑如墨的双眸看进她的眼中,红唇张启,声音磁实:“如果借她,能将脏水泼到你的身上,那仅仅是动动嘴皮子的力有何不可费的?” 闻言,苏苏先是一懵,忽见王洛尧欺得这么近,忙侧过身去,同时闭了嗅觉,可脑子里乱乱的,片时她即喘不过气来,然一呼一吸间,王洛尧身上的气息便不住往她鼻孔里钻,令她脑际更乱。 王洛尧所说并非没有道理,不说别的,高氏那里最先知道这件事,她要是不借此渲染一番才怪。 苏苏扭头瞥向正在看着她的王洛尧,秀眉蹙起:“我回头就给姐姐写封信,明日你着个可靠之人帮我把信送到苏家庄去!这是……你欠我的!” 摞下这句话,她一刻不愿在这书房里多呆,快步抢出门回到正房里。 听到苏苏最后一句,王洛尧也懒得跟她追究那话的出处,任她离去。 苏贝出了这事,他也替她可惜。 余钦枫,他曾有过一面之缘,论气宇谈吐,同苏贝还真能配到一起去,只可惜造化弄人。 苏苏回到屋里,踱来走去,不知如何在信中劝慰苏贝,如何才能让她不要犯傻。 直到夜深,她方把一封信写完,随后,她又就着笔墨给爹娘写了一封,叮嘱他们千万不能依了苏贝的性子,任她胡闹,务必要看稳她云云。 一宿未睡,翌日天一亮,她即把两封信备好,等王洛尧出来书房,即上前把信递上。 虽然这还是成亲以来她头一次起个大早“送”自己上堂去,但王洛尧见她面色苍白,眼珠通红,也无心戏谑她两句,只揣了信便出了素园。 赵凤玲远远觑见苏苏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暗自勾勾唇。 苏贝未婚夫亡故的消息,比苏苏预想中传得还要快,此事除了拜高氏所赐,再没有别人,可这种摸不着抓不着事,又不能拿她怎么办。 在朝晖园里,听到老祖宗主动问及此事,苏苏少不得要提两句,强调余家在儿子去世前一日即退了婚约,理论上讲,余钦枫死时,苏贝身上已没有了婚约。 毕氏闻此,长叹一口气:“贝儿这孩子也合该命里有这一劫,不过好在余家倒也通情达理,及时退了亲事,既没有婚约限制,等过些日子,这事平息之后,重新寻个人家订亲罢!” 苏苏原也是这么想,偏苏贝死心眼,别人摇唇鼓舌的话,她就往耳朵听往心里去,还说要进祖庙,从此青灯古佛,真是痴傻到家。 从朝晖园里回来,苏苏再找不回昨日那股激情做手工,一颗心早飞回苏家庄。 好容易守到天黑后王洛尧回来,她便跑去问信有没有送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又开始徒守着苏家庄的来信。 这回她在去信里刻意叮嘱了,再来信不要直接送到侯府来,而是送到同一条街上的汇珍楼内。 于是,她天天派吴光去汇珍楼里打听可有信件收到。 三日后的这一早,高氏派许妈妈来关照苏苏,说是次日一大早要去庙里上香求子,让苏苏提前准备。 得此消息,苏苏百般不乐意:求什么子,要求也该带赵凤玲求去,这会儿,她何来心思去上香。 上香? 转念想到苏贝,素知平日里苏贝一向敬重佛祖菩萨,要不去庙里替她烧几柱高香,求佛祖赐她完美姻缘。 这么一想,她便没有了排斥,第二日早早起来,换上一身素衫,命艾芙带上前日即准备好的供物,然后去往前院汇合高氏。 一到前院,发现竟是有不少主子丫仆候在院中,二房、三房、四房的都有人来,仿佛此去寺庙不为着求子,更像是祭祖。 不晓得为何这许多人选在这一日一道去上香礼佛,苏苏没有凑过去,而是远远立在廊柱一侧,准备高氏一现身,即钻进马车去。 她这里打算得挺好,可是,这一早高氏变得格外热情,一露脸就四下里找她,还生怕众人不知道她避在廊下一般。 “苏儿,你站廊下作甚?”高氏举着手冲她这里招来,叫声又细又高。 苏苏暗翻一个白眼,迎着众人同时射过来的几十道眼风,缓缓走过去。 无需细辨,苏苏已能感知到众人目光中的含意。 “马车都在大门外侯着了,大家这就过去吧!”高氏等苏苏近前来,扬声道,说着,即打先朝大门走去。 苏苏有意落在最后,吕明馨看她脚步放缓,也跟着放缓,与她并肩。 苏苏见是她,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大嫂!” 吕明馨点了点头,面上带着同情,挨近道:“听说你姐姐的事了,你还好吧?瞧你脸色不大好!” 听了这话,苏苏没有显得怎么意外,勉力笑着摇摇头:“快走吧,别让大家等着咱们!” 吕明馨见苏苏不愿多说,也不再多话,跟着脚下加快。 两人抵达门口时,大部分人已经坐进各自的车厢内,吕明馨朝西头走去,苏苏发现平日专门拨给素园用的马车停在前头的第二辆车,而第一辆车她认出是高氏平素惯用的,只是她没有想到高氏会将她的车马置在第二位置。 不过眼下她也顾不了这些,想着这两日汇珍楼里该有苏家庄寄来的信了,她脚下的步伐不由沉重起来。 “小姐,小心——”突然,她身侧的艾芙往前一步,挡到了她的前面,“你这老道怎么走路的?” 原来,她心里装着心思,眼里只剩前头的自己那辆马车,没注意一个白发长髯的老道士迎面走来,方才艾芙见老道仍一径走近,没有绕道的意思,怕冲撞到她,急着将她挡住。 苏苏回过神来,觑向距自己一步之遥的老道,不甚在意,对艾芙道:“上车吧!” “这位姑娘请留步——” 不料老道一挥拂尘,扬声唤住了苏苏,同时脚下进前一步:“实不相瞒,老夫虽说道行浅薄,但对命相略通一二,吾观小姐面相及至通身气度非比寻常,却可惜命中带煞,与夫相克,需设法化解避过方是正道!” 如此明显不吉之话,偏老道说来中气十足,似是恨不能让门口诸人悉数听清。(未完待续。) 第138章 臭老道 苏苏闻言,先是脑际一懵,转瞬双眸骤冷,艾芙看到,知道如果这会儿不替小姐辩驳,那小姐命理带煞克夫的话就会不小心给坐实传扬开去了,遂使了浑身力气,推了老道士一把,拔高声音:“哪里来的臭老道,胡言乱语,什么命中带煞,与夫相克,想讹钱财也不带你这么讹的!咱们少奶奶可是与少爷算过卦,卜过八字的,人都说少爷和少奶奶是难得八字相合的好姻缘!由得你在这瞎说八道!” 艾芙这一袭话说得正合苏苏心意,虽然与王洛尧的亲事非她所愿,但若叫人扣了一个克夫的帽子在她头上,却是她不能容忍的,暂且不说这老道士是真道还是假道,今日一遇是偶然还是蓄谋,总之无论如何,这个莫名恶名是怎么也不能认下的。 如果换作一般女子,此时一定会惊慌失措,赶紧问老道讨主意,那么,就真着了道了! 但苏苏在艾芙说话间,脑子里已是几个念头闪过,前几日苏贝的事才传进府里来,今儿就来一个老道指着自己说命理克夫,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这事也忒巧合了些! 是以,苏苏一直保持面容纹丝不动,待艾芙的话音一落,她即温温一笑:“艾芙,你没见这位道长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么?人到难极,想些下三滥的招数骗取钱财换些衣食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说,今儿咱们是要去烧香祈福的,不如散些银两给这位道长,全当积累德行!” “哎!”艾芙飞快看了一眼苏苏,自腰包里取出一小块银子递到老道士手中,“呶,我们少奶奶大慈大悲,以德报怨,这银子你拿去吧,莫要再招摇撞骗了!” 老道士看到银子,反射性地眼睛一亮,不过眨眼功夫便移开视线,淡定自若地抚抚长髯,摇头道:“二位姑娘若是对老夫的话置若罔闻,老夫无话可说,不过你们这银老夫是不会收的,就此别过!” “道长,请留步——”这时,高氏自车厢中走出,面色凝重地走到老道士跟前,“这位道长请留步,您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这种命理的事自古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高氏说着,已是话音带颤:“道长,不瞒您说,您口中这位命理克夫的正是我儿媳,她的夫君是我唯一的嫡子!” 老道士听此,了然地点点头,略一沉吟,却是为难道:“夫人的心情,贫道理解,不过这两位姑娘认准贫道乃是口出诓言,本道又何苦自讨没趣!” 说着作势即要转身走开,高氏横瞥一眼艾芙,快走两步,伸手将老道拦下:“道长,道长,她们年纪轻不懂事,您请莫怪!” 苏苏看着高氏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眼前的老道士是她事先安排好的,不得不说这两人一场戏演得实在很足,不少人都挑开车帘朝她们这里看来,而王洛歌甚至从高氏的车里下来立到车厢边上。 听到高氏的话后,老道垂头低叹一声:“贫道自知遇此已不是头一回,然修道之路漫漫,多结善缘可促吾道早成,是以,要是夫人有心替这位姑娘解煞,贫道不妨指点一二!” 高氏登时面上一喜:“道长但说无妨!” “其实,刚才贫道之所以一看到这位姑娘即看破她命理有煞,只因其面上煞相已显,很可能在最近一年内就会应验,所以贫道才急着道出口来。不过贫道以为,此乃实在小事一桩,仅需用最基本的不应象化解法便可应对!” “道长,请恕本妇愚昧,却要如何个不应象化解此煞?”高氏面带诚恳地求教道。 老道士捋着长髯:“很简单,只要这一年间,仅消将带煞之人闭于观中修行,以便与夫君保持距离,等过了这段时间两人再行团聚,即可相安无事!” 此言一出,车队里传来声声抽气声,苏苏的脸色也霎时为之一变,到了此际,她若再看不出这是高氏一手安排的戏码,她该白活一场了,但她能看得出来,不代表别人也能看出来,相反,众人的面上分明写着在“原来如此”四个字。 听了老道的话后,高氏面色为之一松,拍拍胸脯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个倒确是不难!秋如,快拿些香钱给这位道长,聊表咱们的谢意!” 老道士却是摆摆手,摇摇头,转身扬长而去。 这下,所有的人目光全部聚到苏苏的身上,而苏苏此时分明有百口而无可辨,几日前,王洛尧不让她接苏贝过来,怕惹来脏水,不曾想,连苏贝半个影子没见,脏水已经泼到身上了,事情远比想像得迅速而严重。 沉寂多日,高氏终究还是再出手了,然比起以前,今儿个这招够辣够狠。 苏苏闭了闭眼,微定心神,再睁眼时,双眸犹若一片清静湖面,看不出波澜,她不是苏贝,不会因为别人几句话而自卑自弃自轻。 她瞥了一眼朝她看来的众主子仆妇,还有眼神带着异样的王洛歌,然后视线落在越走越远的老道背后,无奈身边只有一个艾芙,没有人手可以支使去跟踪他。 暗下一叹,苏苏转眸,目光迎向高氏,打算听听她接下来要怎么个说法。 高氏一脸无奈地趋近,两手交握腹前,面带遗憾,声音沉闷:“老道士的话也不能全无道理,你姐姐的晦运影响到你也是可能的,我虽心有不忍,但关涉尧儿的安危,再说也费不了什么功夫便可解煞,你若是有心,我给你找个道观避上一避也好!” 苏苏没有意外,高氏怎会错过如此一个将自己驱出府的绝好良机呢?但是,她打算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做些什么呢? 是趁机将赵凤玲抬了姨娘,还是把潘欣瑜纳进府来? 苏苏再次四下扫视一眼,天色已然大亮,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渐渐多了起来。 如果换一个场景,如果此时是在素园之内,或是其他地方,面对此情此景,她定要好好与高氏理论一番,只是高氏似乎料到可能会辩不过她,遂蓄谋在先,占尽先机,专挑这么个地儿发难,侯府的大门口,不仅有一众主子旁观,还另有人来人往不时驻足围观。 倘她这个做媳妇的稍有出言不逊,想必要不了多久,里里外外便会传遍她的恶名,如此一来,不但挽救不了她克夫的名头,反还多加一项不孝的罪由。 所以,在方才的片刻之间,她已做好退一步的打算。 禁闭道观一年? 高氏定是以为打死她不愿去的,殊不知她偏要使一招顺水推舟来震其一震。 于是苏苏面上先是好一片为难、欲言又止,待发现高氏脸色隐现得意时,她终于启口:“娘,虽然苏儿以为仅凭刚才那老道的一面之辞,您便要我避进观中有些欠妥,但如果你执意要信那老道,觉得媳妇我命里带煞需要避上一避的话,媳妇无话可说!毕竟您的儿子也是我的夫君,就算替夫君着想,我也不该冒险。等今日从寺里烧香回来,再回禀了老祖宗后,我即着手搬离侯府,至于道观的事就请娘您着手安排吧!” 收容自己的道观,想必高氏早在找到那老道士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她不过装作蒙在鼓中随口一说而已。 呵,苏苏暗哼一声。 既然高氏可以使手腕买通道士、甚至道观,那她这里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高氏使银一百,她就使银一千,不信策反不了那帮臭道士。 高氏果然没有料到苏苏会这般乖乖就范,原以为苏苏定要抵死不从呢,已经想好下面的对策,不想全无用武之地,脸上一时怔住,直到周围有赞好声间或夹着些同情的话语声传来时,她才回过神来,定定地看进苏苏的眼眸,试图看穿她的内心。 怎奈苏苏一对明亮的珠眸灿熠生辉,直接将她的视线弹射回来,令她看不穿,高氏咬咬牙,嘴角挤出一抹笑来,扮相和蔼可亲:“你能这般通情达理,替夫着想,娘甚是欣慰!道观的事,你就不必操心,我定会给你找江宁城最好的一座道观,好让你安心静修!” 但因有苏苏一段委屈中透着不甘的话作铺设,一个势弱可怜的媳妇形象先在不意间掠进人心,即使她这当婆母的此时再好声好气,也无法扭转她自私刻薄的形象。 苏苏瞥眸发现连王洛歌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得同许久以前一样和善,何况外人?可知自己刚才表现不错咯! 于是,她上前一步,躬身给高氏福了一礼:“那么,道观的事就有劳娘了!时间不早,也该启程了,请娘上车罢!” 高氏瞅着苏苏唇边如讥似诮的浅浅笑意,死死攥了攥绢帕,挺脊朝车厢走去。 因着道士一句话,在婆母的诱逼之下,卫国侯府新嫁妇长房少奶奶不日即要闭入观中静修! 匠女就是匠女,看似嫁得光鲜,实则不然,横竖任凭婆母拿捏,婆母叫往东就得往东,叫往西就得往西。 待卫国府前车队缓缓驶离后,人们便如此议论开了! 一直停在侯府斜对面的一辆黑篷马车,这时也终于启动。 车内之人将两只修长胳膊往胸前一抱,虎背倚到厢壁上,扬声对坐在驾前左侧的傅成道:“你去追上那个臭老道,等他收完好处后,教训一顿,别弄死,三日后扔到卫国侯府的大门前!”(未完待续。) 第139 打趣 傅成闻言,与驾车的同伴曾勇对视一眼,回头应声“是”,即跃下马车,快速朝着老道消失的方向疾奔而去。 曾勇听车内再无吩咐出声,便继续驾着马车径直驶往转运司。 达烨昨天睡得太多,今早起了个大早,想着闲也闲着,不若到转运司去坐坐,路过卫国侯府时,见门前停了一排车,又见不时有女眷出来,心血来潮叫停马车,揭开车帘往外探看,果真,不一会儿,即见到一身女装的苏苏走出府门。 之前在屋顶上看到的是她洗尽铅华的一面,今早却是她略施粉黛的一面,他冲她深深看了几眼,将要命车重启之时,发现远处走来的老道士鼠眼放光,直往苏苏跟前走去,心下暗料必有好戏,于是稳坐车中,直等好戏落幕。 自怀中掏出两柄冠簪,指尖摩挲着簪首上栩栩如生的两尾蟠龙,达烨两片弧角分明的薄唇往一侧轻勾:徽州苏家! 苏苏全然不知令她气恨的老道士已经有人替她出面收拾,此时,她正一脸怒容地坐在马车中,一旁的艾芙亦满面愤然。 “小姐,您该不会真要去那什么道观吧?” 苏苏目光定在车顶,半晌才应道:“去是要去的,只有去了,才能让某些人好看!” “可是,大奶奶的意思是要您在那里呆一年哎!”艾芙浑身汗毛倒竖,想想都打寒噤。 苏苏见她这光景,觉得好笑,脸色稍缓:“你家小姐我怎么可能会在那样的地方待上个一年?” “可是大奶奶的意思就是一年啊!” 苏苏冷哧一声:“她的意思顶什么用!我应下来虽有被逼无奈的成份,但主要还是因着我另有打算!没了侯府那群人的看觑,我们反落得自在,不管是平日做手工,还是经营汇珍楼,都能够施展开来手脚,否则老被这么束缚着,迟早要供不应求!这样既能堵住有心人的嘴,又能给你家小姐我面上增光的事,我何乐而不为?” “少爷那里呢?少爷会答应吗?”艾芙可不认为少爷对此会支持,在她看来,之于小姐,少爷并不像是愿意脱之而后快的,要是知道了小姐擅自答允入观闭修,不晓得他会作何反应。 “他答不答应,我都得去!” 艾芙皱眉:“要是少爷不答应,这事不就可以算了?” “呵,怎么可能算了呢!”苏苏苦笑着摇摇头,“凭我那位婆母大人的人脉,如果我不去道观避煞,你觉得别人会传说这是因为少爷不允我去,所以我才不去的吗?” 闻此,艾芙想了想,语塞:大奶奶一定会趁机四下散播是小姐私自反悔不愿意去的…… “即便我不甚在意别人怎么说,可那也得看我自己的心情!”苏苏仰着脖颈,心情渐渐平复,声音略似呢喃,“我不过是想着暂时搬离侯府于我自己更有利罢了!” 怔怔地看着苏苏细柔的藉颈,艾芙耳听她说着“不甚在意别人怎么说”,但其实……似乎……好像……依稀……她在不知不觉中是越来越在意了! 暗叹一声,艾芙不知该喜还是该伤。 在她们前头一辆马车内,王洛歌微眯双眼,问向高氏,语带狐疑:“娘,究竟怎么回事?那道士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高氏心里也正不舒服着呢,此时听到王洛歌也怀疑起她,不由没好气地道:“当然是真,你娘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苏苏没有半分挣扎得就应下去道观避煞,这显然不像她一惯派头,高氏因为做贼心虚,遂而一路过来都在胡思乱想,生怕苏苏耍什么花样,反将她一军。 秦氏的话一直在她耳边晃,她也深知应该稳扎稳打,然这次实在机会难得,她委实不愿错过。 眼看潘欣瑜马上及笄,刘氏那里急得跟什么似的,自得知苏贝丧夫一事后,两下碰面,便合计了这么一出戏来,将苏苏赶出府,一年的时间,足够操办许多事了。 高氏手心握紧,回想刚才的一幕,自觉确信没什么疏漏后,她方安下心来。 王洛歌瞅她心不在焉的样子,隐约猜到些什么,便有些不悦:“娘,我不明白您为何这么看不顺二嫂,你老是这么为难她,这让二哥很难堪!而且,二嫂是老祖宗们相中的人选,您何必与老祖宗过不去呢?” 高氏听了,登时收起杂绪,扭头看向小女儿:“哎,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 “您知道我没有瞎说!”王洛歌撇撇嘴,“虽说二嫂是有些配不上二哥,可日子不是像您这么过的,我也晓得,您还在打着欣瑜姐的心思,但这样闹下去,只会把局面搞得越来越糟。” “不会越来越糟,眼前的局面不过暂时的而已,待欣瑜坐上正位后,一切就会重新好起来!”高氏见被王洛歌看穿,索性掏了心窝子。 王洛歌摇头:“那您也得看看二哥的意思,二哥心里是如何想的?” 高氏下巴一扬:“你二哥如何想?他连那丫头的房都不愿进,还能怎么想?他不好出面做的事,为娘替他做好了!” “您以为欣瑜姐进咱家门,就万事大吉了?”王洛歌咂嘴,“依我看,欣瑜心思重,将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您不要最后弄得顾此失彼!” “你懂什么?苏丫头给你点蝇头小利,你就晕了头是吧,几柄簪子就把你的心收买啦?你也不想想你哥哥和姐夫将来的仕途……” 高氏叽哩咕噜一通话,王洛歌听着嫌烦,掩耳打断:“行了,娘,您别说了,我以后再不管你们的事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只顾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成!”高氏看王洛歌退让,语气也软下来同,“你爹近日就会和杜老爷见个面,谈谈你和杜二公子的亲事!” 王洛歌听此,豁地红了脸,扭过头闭唇不语。 高氏这会儿心情也松快下来,倚到车厢上闭目养神。 一行车队抵达位于城南的绍山,半山腰上的灵岩寺素来传闻求子极是灵验,是以府中不少妇人在听了高氏的提议后,欣然前往。 不过苏苏不是来求子的,而是来给嫡亲姐姐苏贝祈福的,所以,在众人直奔观音殿礼念观世音,求赐福德智慧光宗华国之子时,苏苏却往大雄宝殿去礼拜主尊佛祖。 虔诚地上完香、磕完头,起身时,发现身侧立着正以双手合十于额前默然祈祷的王洛歌。 苏苏了然,王洛歌尚未成亲,自是无需求子的,本想默不吭声地退出大殿,不想王洛歌突然出声:“请二嫂候我一候!” 苏苏脚下一滞,抬头看了一眼殿央立着的释迦牟尼佛金像,轻声应了声“好”。 王洛歌按部就班地礼佛完毕,扭头朝苏苏走了过来。 苏苏没有迎视她,目光飘在何处,这还是她正式嫁进侯府后,她们二人头一次单独相处。 王洛歌走近后,头一句即道:“二嫂,谢谢你为二哥所做的!” 不管早上的事是不是她亲娘一手设计,也不管苏苏二话不说地应下来是出于什么缘由,但如此已属相当不易,她就权当苏苏应下是真心为了她的二哥着想了。 而闻此,苏苏不由再次懵了一懵,忽地意识到王洛歌所指为何时,脸上禁不住闪过一抹不自在,讪笑着微一点头。 两人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院央摆着一方大大的香池,池边围了数个妇人在焚香揖拜,香火有些呛鼻。 二人沿着回廊避到偏门去,而各自的丫环则远远跟在后头。 偏门通着另一处小院子,此院不知用做何用,但是来往人不多。到了一个僻静所在,王洛歌看着院内四周遍植的花木,低叹一声,几不可闻。 离得够近的苏苏却是听得到的,她转眸看向身旁的王洛歌,忆及前些日子在朝晖园听来的有关王杜两家订亲的事,她不知道王洛歌可有所闻,不若趁此提醒一句,要是她不乐意,说不定现在争取还来得及,虽说她觉得这事并不关她什么,也许说了还不好,王洛歌会不会领情还两说,可她就是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亲事可有定下?听说是杜转运使家的公子?” 王洛歌似是不防苏苏会突然问及这个,张嘴小吃一惊,霎时间已是脸色茵红,侧过身去:“二嫂少来浑说!” 苏苏亦不料王洛歌会这么大反应,而且她这反应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要是自己真是浑说,她用得着这么大反应? 盯着王洛歌含羞带怯的侧颜,苏苏竟是预感她似乎对杜耀楠许是怀有情愫的。 这令她深感意外,杜耀楠于她看来完全不着调且油嘴滑舌,王洛尧皮相好,起码内里有些才学,而他根本就是一个绣花枕头。 王洛歌像是读到苏苏心里的嘀咕,忍着羞意转过身,娇声道:“杜小哥平日是有点爱贫,但他本性不坏!” 闻此,苏苏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片时才拾起自己的声音:“只要妹妹中意,他自然是不坏的!” 王洛歌一听这话,腾地再次扭过身,羞道:“二嫂怎地如此打趣人!” 苏苏轻笑一声,心里泛起一股暖意,有这么一瞬,她觉着两年前那个活泼热情、与她的娘亲完全不是一路人的王洛歌又回来了,却不知是自己一厢情愿还是根本就只是个错觉。(未完待续。) 第140章 回绝 两个静默了片时,王洛歌转过脸来,见苏苏怔怔出神,扫了一眼观音殿的方向,本想问她:你不要过去拜拜观音么? 又想到她们夫妇现下的状况,便转了话题:“说句你不中听的话,既然嫁过来了,我娘那里,你就多顺着点儿,毕竟为人媳妇,就算过去有过不开心,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你该多想想自己的处境,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总没个长远打算吧?得罪狠了婆母,你能讨到什么好处?你若是软和点,时间久了,我娘挑不出什么来,自然也就跟着软和了!” 闻此,苏苏垂下眸去:如今这样的局面岂是自己软和一点便能改善的,本就是不可调和,除非让高氏知道自己的亲姑母是大梁朝太子妃,那样的话,以她那副势利的性子,方可能会转变对自己的偏见。只是,先不提这种事能不能说出来,倘若高氏真是因为这个,转变了态度,自己恐怕对她愈加反感。 但是这些想法没必要当着王洛歌的面明说出来,再者,也不想让她为难,她能这般劝导自己,苏苏已是很感动。 “我明白你的意思!”苏苏顺从地回应。 可她若是争辩个两句,王洛歌还能相信她的话,然她半句抗辩没有,王洛歌已是看出她的敷衍,暗下轻叹,不再多劝,告了别去找高氏了。 下午申初左右车队返回,申正不到抵达侯府。 苏苏一到素园,将日后的打算同艾芙等人简单交待一遍,然后即吩咐诸人先暗下收拾箱笼包袱。 叶氏还有石榴几个自然费解,但苏苏坚持做好准备,众人无法,只好大包小包地着手收拾。 傍晚,苏苏来到朝晖园,虽心里估摸着老太太多半已经知闻早上的事,但见了面后,她并没有主动提及,而是照着往常一样请礼问安。 她原也没指望老太太会出面替她挡下这件事,她也不想她挡,然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毕氏突然冒出一句:“苏儿,太婆准备将后宅的中馈拿来与你,你可何想法?” 听言,苏苏唬了一大跳,惊道:“太婆……?” 毕氏没有抬对看她,兀自低头品着盏中绿茶,抬头间,目中一片温润:“早上的事,你做得很对,太婆当初对你没有看走眼!既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应下来,那你就照着你婆母的意思,到她给你安排的道观里静修个三两月,只当意思意思过个场面!待你一回来,我便让何妈妈辅你掌持中馈。你是长房嫡长重孙媳,这中馈本来迟早也是你的,如今你婆母掌不来,那就趁早交由你来好了!” 半句废话没有,半句埋怨没有,半句怒言没有,苏苏没有想到老太太张口即会如此决绝,根本不给高氏解释的机会。 看来不止自己看穿高氏的伎俩,老太太的眼睛也是雪亮无比的,可是一早上她都不在现场,怎么这般肯定? 苏苏暗中咂了咂舌,幸亏当时自己机警,没有出言不逊当众拆穿高氏,那样的话不仅自己的名声坏了,连带高氏名声也坏了,如此一对婆媳闹僵开来,侯府的声誉必会遭受影响。 换作眼下的话,老太太对自己肯定不会这般偏护了! 不想自己临时的一个起意,竟给自己造了这么好一个局面,中馈,接还是不接呢? 苏苏承认自己此时是有那么点动心的,无疑接掌中馈,足够以绝对的优势让高氏老实不敢再瞎蹦达,无论是赵凤玲还是筹划嫁进府来的潘欣瑜,此后也都得仰仗自己。 怎么会想到赵凤玲和潘欣瑜? 苏苏懊恼地微微甩一甩头,转了念头继续想下去:只要中馈握在手里,那就是卫国侯府的当家主母,即便有人对自己心怀不满不服,那也得看在自己手中的权利上须对自己表面上得臣服。 然而,这样一来,她就要彻底地融在后宅当中,扮演各种角色以巩固自己的地位,整个生活皆要被各种锁事充斥,至于汇珍楼,她根本就会无暇顾及。 苏苏两只手在袖中相互磨挲着,脑中百转千回,沉思半晌后,她觉得这个时候还不是她能接下重任的时候。 眼下,她人小势微,就算有老太太扶持,仍无法避免惹来有心人的觊觎,明针暗箭,防不胜防,那样的境况下,就得全指着老太太护全,这种将命运交由别人手里的感觉是她所不能接受的,所以,中馈,她暂且不能接受。 不如先图个轻松自在,将时间挪出来制首饰,好好经营经营汇珍楼,多攒些底子,先让自己的羽翼丰满起来再说。 当初嫁来侯府,她已给自己人生的定好方向,衣食无忧,来去自由!如此便好,她不会奢望太多! 于是,她如实说了自己的打算:“太婆,苏儿知道您的心意,只是,苏儿年纪还轻,见识以及掌家的能力实在不足以堪当此任,况且又是在这样的当口,接管中馈的事还是先缓一缓吧!” 苏苏没有一口回绝,给自己留了退路,将来的事谁晓得呢,万一自己后悔了呢? 而她身后的艾芙见她想了这么久,以为她是要应下来的,结果却听到她这样的话,简直连咬舌头的心都有。 得言,毕氏抬抬眉,目光在苏苏的脸上定了一瞬,忽而一声长叹:“苏儿,太婆知道你为难,也知道这些日子你过得不易,但是这些都是你必须经历的过程,太婆不能事事帮你,你得学会自己强大。太婆当年比你难多了,可到后来不一样挺过来?磨难其实是在助你成长,以你的姿质和才智,应该辩得清这些道理。还有你要记住,卫国侯府内宅的中馈终究是要掌到你手中!” 这也就是说间接允了她暂不接中馈的要求,苏苏用力点点头。 “小姐……” “什么也别说,回园子吧!” 一出朝晖园,艾芙就要嚷嚷,结果才开口就被苏苏堵截了。 进到素园时,发现艾蓉、叶氏几个都恭立在门口,苏苏即知道王洛尧回来了,脚下一顿,不过也只是一顿。 王洛尧正站在厅央,低头看着厅央摆放的一应箱笼和包袱,见她进来,目光在她脸上徜徉几个来回。 苏苏抬头觑他一眼,坐到北首的高椅中,下巴微扬,对外面的丫仆出声唤道:“你们几个进来吧!” 外面的人听言,慢悠悠地进来,石榴将茶倒好,即伙着余者将苏白抱走避到东头屋去了。 王洛尧走近,视线却是落在苏苏身侧高几上摆着的茶盏:“早上你说的那番话,我猜你只是不想当众争执,为了应付我娘而说的!” 他还没自恋到会真的相信苏苏所言,以为她会为了他的安危而甘心到观里静修,即使那煞不煞仅是子虚乌有的事。 苏苏轻笑一声,却语带讥讽:“你该不会想让我违逆她吧……” 王洛尧没让她把话说完,转眸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轻飘飘似荡在天际的云朵:“白云观!玉清山上的白云观!一个月时间,呆满一个月,我即接你回来!在那的吃住我都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就像毕氏所想的,王洛尧对上午苏苏的表现相当欣慰,也很感激,至少她没有不顾一切地替自己辩驳,以她的机智,怎么会识不破那是个局,但她竟然默认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会为了他去道观静修避煞。 知道这不是她本心,也知道她多半是为了她自己考虑,可她毕竟维护了侯府的声誉,没有当众给他母亲难堪,给人以笑柄。 尽管他根本不想让她去,然她当着众人许下了话,为了她的名誉着想,该做的戏还是要做的。 “为何止一个月?我可是允下一年的时间!”苏苏没管王洛尧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想一个月时间能够做什么的,便开口问道。 此言一出,王洛尧眸光静滞,直探她的眼底,发现她的眼中没有半点对他的留恋,而是隐隐透着对道观静修的期待。 他重敛目光,声音低沉似鼓膜轻震:“好!你爱多久便待多久!到时安容会跟过去服侍!” 苏苏没有拒绝:“可以,明日让她跟着一道吧!” 王洛尧不再多言,也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出了厅,又大步流星地出了素园,直奔檀园的筱竹院。 高氏还沉浸在自己的如意算盘里,这会儿正同两个妈子裁剪王洛歌的嫁衣,见儿子冷着一张脸进屋来,停了手中的活,屏退许妈和金妈,走近即问:“今儿下堂早啊,没在衙门用饭?” 王洛尧身形微侧,避过高氏将要抚上肩头的手,面上仍然没有温度:“娘,如果您不晓得适可而止,用不了多久,您就会像失去丈夫一样失去唯一的儿子!” 闻言,高氏身躯一震,未涂红脂的嘴唇登时灰白,抬起颤抖的手:“你……你……这说的什么胡话?” “娘,该不会糊涂到听不懂儿子的话?”王洛尧看到高氏泛白的嘴唇,心里又生出一丝不忍,但脸色没有和缓,声音也一样冰凉。 “儿子?还儿子?有你这么同为娘说话的吗?嚎……那丫头这么快就迷了你的心窍?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摞狠话?”高氏指着王洛尧的胸襟,“你真是有出息啊!”(未完待续。) 第141章 白云观 “青红皂白?呵,您要是分得清青红皂白,咱家的日子就不会过成这样了!您以为您的计谋滴水不露是不是?”王洛尧无奈摇头,“娘,您在府里作作威就算了,何必要闹到外人面前?” “什么计谋不计谋、作威不作威的?人家老道长说的话,我还能置之不问,那可是关乎你的安危,我怎么能不管呢?”高氏一脸无辜。 “道长?娘是要逼我把那老道捉来亲自与您对质吗?”王洛尧甩袖踱开两步,声音微扬。 “对质……就对质,难不成那老道士还是娘自己找来胡说一通吗?”高氏有些微有担心,早上的时候,王洛尧根本不在场,怎么一下就知道那道士是自己事先安排好的呢,难道自己的计划真有漏洞? 她不想因早上的事与儿子纠缠,她素来知道自己也不是儿子的对手,索性转移话题:“既然你媳妇答应去静修,你就少掺合这些,权当她过去给你修福了!目下这两日,你该匀些心思在你妹妹身上才是,帮她打探打探杜耀楠那边什么心意!” 王洛尧瞅高氏毫无自觉,知道不把那道士揪来对质,她是不会承认的,疲累地揉揉眉心,当初他是连前院的事都不想掺合的,没想到如今却要插手内宅的事。 “小五的事,我自会出面!但以后素园的事,就请娘避后吧!至于道观,你就莫要另所安排了,我已同白云观主持罗道长事先打过招呼!” “为何要去白云观?玄清观不是更大更阔?”高氏一听说王洛尧连道观都给安排好了,将她计划打乱,心下不由急了。 “玄清观?”王洛尧冷哼一声,“娘,您是真糊涂假糊涂?还是当您儿子是个糊涂的?” 甩下这一句,他即负手出了筱竹院,到达前院的书房内,他吩咐来喜连夜去捉那老道士回来问话。 之后他便一直待在外书房里,彻夜没有回素园。 天亮时,来喜赶回,面泛难为:“少爷,奴才寻了一整夜,打听来那道士虽曾在附近几座道观里落过脚,却并不长住江宁。就在刚刚,听有目击者称,昨日上午他在利德客栈附近时被人掳走了!” “掳走?”王洛尧剑眉蹙起,“被何人所掳?你打听清楚,确是被掳?” 来喜垂手躬立,应道:“奴才也是奇怪,在利德客栈周边问了不少人,有两人说是看到老道被一个黑衣人拦下扛走,老道还曾呼救挣扎来着!” 闻此,王洛尧直觉可能是他母亲派人所为,但想了想,又觉得她心思没那么缜密。 黑衣人,又是黑衣人,会是和那晚夜闯素园的黑衣人是同一人吗? 王洛尧目光冷鸷,究竟是什么人躲在暗中,对苏苏——一个有夫之妇到底怀了什么企图? 来喜亦心头困惑,他的第一反应以为那个黑衣人是肖蒙,可转头细想,肖蒙或许连一早上的事知都不知道。 “你先退下吧!待会儿你负责护送少奶奶去玉清山的白云观,到那儿,会有人接应你的!” 来喜得令退下后,王洛尧负手踱到窗前,看着窗前几株已一人多高的芭蕉,想着:是时候该给自己身侧添些人手了! 素园内,艾芙等人已经起来准备,苏苏到朝晖园里同毕氏道个别回来后,不忘让叶氏到前院传话吴光,令其加紧跑趟汇珍楼,看是否有苏贝的来信。 赵凤玲听说安容也会跟着走,暗下欢喜,帮着一道给她收拾行李。 “这一去要多久回来?”赵凤玲自然也从金氏那里听说苏苏要入观修行的事,兴奋地一宿未睡。 安容淡淡扫了她一眼,摇头道:“不知!” 赵凤玲背着安容撇撇嘴,不过转瞬即是眉目飞扬,扭面关切道:“少奶奶那里,你要辛苦照应着了!” 安容这次没看她,点了点头,便背了包袱来到正厅束手候立。 两柱香后,吴光回复汇珍楼仍没有收到苏家庄的信件,苏苏不由有些心急,心不在焉地同艾芙几个出了素园。 经到前院时,发现高氏领着丫仆笑容满面地等候,苏苏强打起精神,到跟前时见了礼。 “娘送你去白云观!”高氏笑着扶起苏苏。 苏苏瞥了眼高氏眼角的细纹,不晓得她又在耍什么花样,心下警惕,但面上不显:“何必劳您亲自跑一趟,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我自己直接过去便是!” “那怎行,你对洛尧一片苦心,我这个当娘的自然记在心里,我陪你过去,带你拜会一下观里的主持,也好让他对你多加关照!”高氏说着,已是引着苏苏走向门外。 苏苏预感高氏才不会是一片好心,但想到王洛尧昨晚说的话,暗忖理应无甚大碍,再说高氏执意要去,她还能倾力阻止不成? 坐进马车,苏苏克制自己心间游弋的情绪,不想顾虑太多,只苏贝的事足让她碎心,实在不愿再为侯府这些勾心的事占去过多心神,等到了白云观再说吧。 最坏的打算,高氏趁自己不在府中,将赵凤玲扶作姨娘,再甚,撺掇着把潘欣瑜弄进府罢了。 思及这些,苏苏暗下决心,绝不浪费在白云观的时间,要潜心做饰品,誓要让汇珍楼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振昔日之威。 如果经营上了轨道,可以与肖蒙商量着请他过来做掌柜,而陈掌柜给他打副手,要是肖雪愿意,还要吧请她出面当伙计,那凤祥楼里不就是有两个姑娘当伙计么? 如此一来,他们兄妹就能自立门户,也无须早出晚归往祥云当铺跑了。 玉清山在城东的位置,距离卫国侯府约摸半个时辰的车程。 车子一直驶到白云观的后院才停下来,一下车,就有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女冠上来迎接,只凭穿着打扮即认出高氏和苏苏两人:“得主持咐咐,两位夫人就由本道接待,本道法号清平,客房已准备好,请二位随本道来!” 苏苏瞅着清平虽相貌平庸,但面相亲和、气质出尘,很有股不沾俗事、仙风道骨的气韵,不由心生羡慕。 客房的确早已备好,一应床铺等用度皆是新的,又处于僻静之处,苏苏感觉蛮好。 清平见苏苏颇为满意的样子,浅浅一笑:“这间房是王知县亲自所挑,不知夫人中意与否?” 闻言,苏苏面上神色蓦地一淡,对清平点点头:“还好!” 清平听了,眸光微闪。 高氏在房内四下里打量,进而走到院中,发现院子布置得清雅别致,根本不像是给道士静修所用,倒像是文人墨客隐居之所在,心头不禁一凉。 洛尧这是做什么?他不会真被苏苏给迷住了吧? 高氏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觉得害怕,遂伸手招来身后的金氏,同她附耳几句。 金氏听得,双眼骨碌转了两圈,蹑手蹑脚地溜出院子。 站在正屋里的安容觑见这一幕,眉尖蹙了蹙,趁着高氏不注意,跟着跑出院子,寻找金氏的踪影。 “罗道长,人在何处?”高氏回到房里,问向清平。 清平歉意一笑:“主持不知夫人您也会过来,昨日只吩咐贫道接待好小施主,他一早受人之邀出去做法了!” 高氏点点头,面上没现什么不悦:“原来如此!那有劳道长了,我们这里没什么事,您忙您的去吧!” 清平听出来高氏是要支使开自己的意思,不便多做逗留,遂告了声歉先行离开。 不一会儿,苏苏和高氏还有几个丫仆在附近几个院落间穿梭游览。 来至一道角门前,高氏落后一步,让苏苏走在前面,苏苏心下正猜测着角门另一面是处什么院子,所以没有在意自己走到了高氏的身前,脚下将将跨出门,耳边突然传来洪亮的一声“嘿”,这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几十口人共同所发出的。 苏苏惊了一跳,抬眸即朝前面看去,这一看,她即大震失色。 当她朝院央看过去时,正在院央整齐排列练功的几十名男道士刷地也朝她看来,这一看,亦即大为意外。 众道士忽然见到这么一个姿容绝丽的女子现身跟前,本来正练着功的一个个直看得呆了去。 后面的艾芙在听到声响时便是一声惊呼,想抢上前去,角门却被高氏和金氏两人堪堪堵住。 而苏苏从来没有以一身女装在如此多的男子面前露脸,霎时间又急又窘,正自惊愣间,忽地一道身影跃到她的身影,高挑的身形恰好将她遮得严实。 苏苏眨了眨眼,发现原来竟是安容。 安容狠狠瞪了瞪一群道士,随即侧身护着苏苏退回角门外。 她们一到门外,院内就低声沸腾起来,间或有嘻笑声传进耳中,苏苏狠狠跺了跺脚,脚掌都跺得疼。 一疼之下,她脑际也跟着清醒过来,双眼斜斜觑向高氏。 高氏此时也凑近前来,拍手咬牙恨道:“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那女道士也不事先提醒咱们一声,瞧这事闹的!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苏苏微敛眼帘,没有应话,咬咬后牙槽,愣是没有吱声。 早该知道高氏哪来的好心要带自己散散步的,也活该自己好奇,想着四下熟悉一下环境,这才遭了她的道,竟跑到道士们的练功房来了。 看这架势,高氏分明已是事先踩过点的。 呵,高氏无非想让自己面容暴露在众道士眼前,以期勾起其中好色之徒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而自己只带了女眷住在僻院中……。 苏苏一颗心冰凉,这个婆母不把自己彻底败坏掉是不会收手的。 刚才安容突然挡在跟前,身手之快可见一般,目光不由扫向她,见她正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在高氏的肩背。(未完待续。) 第142章 护卫 高氏计谋得成,也不想再流连,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回府去了。 苏苏有些忐忑不安,是她自己忽略了,不管是寺庙还是道观,虽说讲佛论道的清净之地,但终究还是男子聚集地,难保其间就没有污秽,就没有低劣之徒。 这样一来,她哪里敢放心在此住下来呢。 “吴光和林平呢?”苏苏问向叶氏。 叶氏心里是一样的顾虑,闻此,应道:“来是来的,却是被大奶奶安置在了别院里!” “你去把他们俩叫进院来,让他们就在院子里看候!”苏苏一时想不到其他办法,。 “那怎么能行?他们是男子,在小姐的院子里晃来晃去,成何体统?”叶氏顾虑归顾虑,可还是觉得于理不妥,出言劝阻道。 “体统?乳娘,我一个女儿家常扮男子出入市集,何曾理会过体统,眼下,更重要的是咱们的安全!安全没了保证,又谈何体统!”苏苏拿起团扇,快速扇起来,这个时节本就已经开始泛热,加上她心里急愤,所以有些热不可耐。 艾芙赞同叶氏的话,插言道:“可……若叫侯府的人知道了,不晓得会怎么败坏您呢?您没见大奶奶就等着看笑话呢,您这不是援之以柄嘛!” 苏苏解开前襟一个扣子,深喘几口气,叹道:“暂且先将就一晚上吧,明日让吴光去城里雇些魁梧的汉子来,在院周看护!” 艾芙摇摇头:“小姐,您想什么呢,那样就更加不妥了,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怎么能雇进来呢,那还不如相信那些道士呢,起码他们都是长住观中,有根有底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想个万全的主意来!”苏苏扔了团扇,坐到椅中,郁闷不已。 “少奶奶——”安容这时走进来,“少奶奶大可不必担忧……” 苏苏知她听到室里对话,挥挥手:“我晓得你会些手脚,但凭你 一个女子,我这心里还是不够安稳!” 安容挑挑眉,续道:“不是只凭婢子一人,下午申正时分,少爷的人就会到位,除非得了您的允许,外人近不得这里的!” 临出发前,来喜同她这么转述王洛尧的话。 事实上,若非老道士失了踪迹,王洛尧没有打算在白云观加派人手,有安容在,他已能放心,但再现黑衣人的身影,他不得不谨慎些,便从郊外调派人手进城,一部分留在身边,一部分则被遣到白云观。 安容这话一出,苏苏先是心里一安,转而又不乐:“外人不得靠近,那我是不是也得足不出户?” “这……这个婢子就不甚清楚了!”安容瞟了她一眼,暗忖,不是来静修的么,怎么还想着出去? “那还用说么?”苏苏伸手轻拍一下桌面,哧道。 安容再次挑挑眉,没再应话,退了下去。 叶氏等人这么没再慌紧,同样是男子,但是若是少爷派来的,那又是另一说了。 苏苏捧了盏杯,将杯中茶水饮尽,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不管怎么说,安容的话还是让她心安不少,起码她现下可以匀出心思做饰品了,她可没有忘记来时的打算。 许是心头窝着一口气,她在桌前一坐便是两个时辰,一口气制出两柄簪、一柄钗还有一个不甚奢华的步摇,其间连饭也仅是吃了几口糕点。 速度越来越快,技艺也越来越娴熟,看着自己亲手的制品,苏苏心情好歹轻扬起来。 申时左右,石榴掩着嘴跑进房来:“小姐,人来了!” “什么人?”苏苏问完即会意,“在哪,一共几人?” “一共多少不晓得,但院门口站了两个,墙头上还有两个!”石榴凝着眉头,“看样子好像不是府里的护院,瞧着恁地森冷肃杀!” “在墙头上做什么?”苏苏倒不介意肃杀不肃杀的,只是……是不是也太真格了一些,这是道观,又不是牢房。 石榴撇撇嘴,小意道:“许是少爷怕小姐溜出观去吧!” 苏苏闻言,脸色淡下来:这人管得还真够宽的! “明早我便要出去,看他们拦我试试?”苏苏没好气,重新坐到桌前掐起金丝来,一边掐一边道,“汇珍楼我已经有些日子没过去看看了,上次带去的也不知还剩多少,明儿个得去补货了!” 傍晚时,叶氏领着邹妈妈亲自去观里的灶房,就着观里的食材简单做了几道素菜端进小院来。 苏苏午饭用得少,这会儿已是腹饿得紧,是以,比平日多吃了一碗粥饭。 如今节气白昼长,晚饭后直又过了好一会儿天色才黑下来,苏苏让绿萝把院里的灯调暗些,然后披了件暗色薄披风,坐到屋檐下面透了一会儿气,进而继续窝在屋里制首饰,直到三更报起,她才睡下,起初睡得不安稳,但想到外面有人护卫,很快她便沉入睡乡。 次日一早,清平入院问候,看到院里的情形,没有惊讶,也没有探问,苏苏回复一切安好,然后提出要出观一趟。 闻此,清平微微一笑,没有出言劝止,便告了别。 苏苏原以为她会阻止,再来一通道理的,不想她二话没说。 如此更好,少一重阻碍,下面就剩门口的护卫了。 一切收拾妥当,马车也都备好,艾芙背着一包首饰,心里忐忑:“小姐,那些护卫会放咱们出去吗?” “我又不是囚犯,为何不放?”不过苏苏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是有担心,倘若真不放她出去,她也顶多生几回闷气罢了,还真拿他们没奈何。 苏苏戴上帷帽,抱上苏白,领着同样头戴帷帽的艾芙来至院门,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 奇怪地是,两个护卫连手都没有伸,任她行动。 苏苏抬抬眉头,扭头看了一眼护卫,下巴微扬,却是没有问话,扭头朝着观门走去。 片时后,她的衣袖被艾芙轻扯,苏苏偏过头看向她。 艾芙伸手指了指身后,苏苏顺指觑过去,发现院门口的两个护卫竟是远远跟着。 看来,王洛尧只是让他们护卫着,却非叫他们看她禁足。 苏苏点点头:“如此甚好!” 半个时辰后,她们即到达汇珍楼前,不想肖蒙和肖雪也在铺中。 “苏妹——” “苏姐姐——” 兄妹二人见到苏苏,都很关切。 “苏妹,侯府为何把你送去白云观,而且大家都在传说!你怎么还能出来?”肖蒙的语气先是不忿,转而又是奇怪。 苏苏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第一时间向陈掌柜询问有无苏家庄来的信,陈掌柜摇摇头。 苏苏无奈一叹,放下苏白,尔后才回答肖蒙的话:“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不过面上我被关在白云观,事实上我来往自由,汇珍楼我还是可以照常来!” “苏姐姐,何以王公子不替你出面争取呢?一个老道士的话岂能说信就信的!”肖雪凝着眉头,看着苏苏,问出疑惑。 “这些事暂且不提,我出来不能时间久,把事情办完即回玉清山去!对了,今儿我正好有事同你们谈!”苏苏说着,让艾芙把包袱拿出,取出里面小心包装好的各色头面首饰。 “陈掌柜,之前那批还剩多少?”苏苏往柜台前走,伸手接过陈掌柜递来的账簿。 “您来得正好,刚才一位夫人将最后一块分心买走,另有几位小姐跑了两趟,因为铺里没有货了,只得空手而归了!”陈掌柜搓着手,在见到苏苏拿出包袱时,双眼不自觉放着光。 苏苏微微一笑,低头看账页,几乎每一件卖出的价格都是当初自己所定的价格,所有主顾连价都没有还就给买下了。 “肖大哥,你看看!”苏苏偏过头,将账簿送到肖蒙跟前。 “不用,我看过了!”肖蒙面上欣慰之色一闪,很快即变成先前的担忧和关切,“你说有事同我们谈,什么事?” 苏苏胳膊一甩,把账簿递给艾芙,艾芙一行一行仔细地看起来。 陈掌柜则把新来的首饰一件一件摆装进盒,再一件一件摆到展柜中。 “我们到后面坐坐吧?”苏苏本打算不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正好碰到他们兄妹,又见首饰脱销,铺面经营的确不错,所以,便临时决定这就与他们商谈。 三人刚抬脚往铺后走,吴光急匆匆的声音传来:“少奶奶,少奶奶——” “吴光?你进来,出什么事了?”苏苏脚下一顿,旋身看向门口,招进吴光时,一颗心已自提起。 吴光气喘地进铺,指着门外西侧的方向,肃道:“侯府,侯府门前,围了好多人,似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苏眉头一皱,问道:“你可看清什么事没有?” “奴才方才在门口,发现许多人像是往西走,便跟着过去看看,一看这些人都是奔着侯府去的,还不时听到有人念叨什么‘道士’不‘道士’的,奴才怕出什么事,唬得没敢再靠前去,速速赶回告知,想着,咱们是不是要抓紧回白云观去?” 苏苏闻此,心里头也没个底,却不想立时就回头,沉吟片时,即命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小姐——”艾芙一把将她拉住,上下扫了扫她的行头,“您就这么出去?” 苏苏会意,点点头:“去,拿来我的灰衫!”(未完待续。) 第143章 吞药 艾芙也没再劝止,取了衣衫来,扶她到里间更衣、盘头、化妆,天气热起来,穿得衣物也轻薄,所以换起来也就是一会儿功夫。 待苏苏一身男衫出来,脸上也变了样,陈掌柜惊呼出声,余者都有见识过,所以并没什么其他反应,就是肖蒙在瞄见苏苏胸前因为没有其他修饰物而显得坟起时,不自在地扭开脖颈。 苏苏抱起苏白遮到胸前,留下艾芙,跟着吴光出了铺面,肖蒙本欲要跟上的,被苏苏阻了。 肖蒙知她何意,遂面带忧色地叮嘱两句,便由苏苏去了, 室外阳光明媚,因尚未及中午,所以外面还算舒适。 顺着街道没走几步,苏苏就发现好多人都在朝卫国侯府门前围去,她同吴光对视一眼,肃着脸快步朝前走去。 吴光在最外围的一个空处找了一个位置给苏苏,另又搬来一块大方石,给苏苏垫脚。 目光穿过前面数排看客,苏苏发现被围在最中央的竟是三日前那个污蔑自己命煞克夫的老道士,而众人眼下关注的焦点也正是这个老道。 这臭老道怎么又来了,他想做什么? 苏苏抚着苏白的头颅,蹙蹙眉,警惕地瞧将过去,发现似乎情况有些不对,老道像是双腿不能动弹,只有上肢可以活动,此时正拿着竹碳在地上写着什么,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声音还不小。 她屏息凝神,仔细听辨,一听之下,她不由心里微讶:莫非这臭老道是王洛尧抓来的,让他给自己澄清之前的命理谣言?只是,不对头啊,这老道趴在地上,口口声声说是受了小人指使才那般污蔑出口,可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出他口中小人定是侯府里面的人,如此一来,岂不让外人看笑话?王洛尧会干这等蠢事? 她这里正琢磨着,四下人群已经胡乱猜测起来了,就她身边诸人就有不同的猜法,有说老道是被她婆母收买的,有说是受老祖宗指使的,更有甚者认为老道是王洛尧派来趁机把她遣走…… 苏苏摇摇头,显然这臭老道不是王洛尧捉来的了,却不知怎么会以这副德性出现在侯府门前? 忽然,人群间出了一点骚动,东侧围着的人自觉分开一条窄道,苏苏瞧看过去,窄道上大步走来的赫然是一身朱色五品窄袖官服的王洛尧,后面跟着几个衙役。 苏苏头一次见他身穿官服的样子,本来颇显老气的官服被他愣出穿出一副飘逸飒然的感觉来,不由朝他多看了几眼,反正现下她化了装,就算王洛尧发现,也不会认出来的。 在她一怔愣间,王洛尧已赶到老道士身前,不等他开口,老道士已朝他磕起头:“大人恕罪,贫道该死,大人恕罪,贫道该死,只求大人留具全尸!” 听此,王洛尧眉头一皱,伸手朝背后一挥,即有两个衙役从后走出。 就在这时,大家以为老道士就要被衙役带走审讯时,老道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兜手仰头往嘴里塞了样什么东西。 王洛尧大惊,跨步抢过去,一手捉住老道的下巴,另一手抠向他嘴里,沉声一吼:“吐出来——” 人群一片哗然,苏苏也惊呆了,眼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央。 老道士咬紧牙,双手抓住王洛尧的小臂,晃了晃脑袋。 王洛尧见状,薄唇抿紧,起身扯住老道肩背,欲将他所吞之物磕出。 只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点,几下磕下来,老道士渐渐气弱。 王洛尧将他摆放地上,俯下身,冷声低问:“谁,是谁?是谁掳走你的?” 苏苏离得远,虽听不清,但可以读得懂他的唇语:弄来这个老道的果然另有他人,却是谁呢?目的是为了什么?会是侯府里的人吗? 老道士似是抱了必死的心,王洛尧怎么会得到答案,片时已歪脖没了气息。 紧接着,人群一阵唏嘘,苏苏也觉浑身冒冷汗,事情有些蹊跷,而且分明与她是有着关联的,不过,此地不宜久留。 趁着人群还没开散的空当,得抓紧赶回汇珍去,苏苏魂不守舍地走下石头,步到街心,忽地胳膊一紧。 “小姐,小心!”却是吴光扯住了她的衣袖,苏苏回过神来,觑见街东驶来一辆黑篷马车,遂朝后退了两步,将路让出。 视线落在缓缓趋近的马车,不过她的心思可不在那儿,脑子里还在琢磨老道士的事情,还有背后王洛尧对此事会有的反应。 心不在焉间,黑篷马车愈来愈近,直至马首擦身而过,一阵风拂面,苏苏不由又朝后退了一步,目光在半空中飘了一圈,最后落在黑篷车厢上,便就在她的目光触及车窗上悬挂着的黑色窗帘时,黑帘刷地被揭起,一张清俊非常的男子面孔现了出来。 当看见这张脸上的一对珠眸正直愣愣朝她盯视而来,且还带着几分饶有兴趣的意思时,苏苏神游的思绪腾地回归原位,急急地循视过去,然这时帘子已被放下,她也只来得及瞥到男子嘴角勾起的一抹邪趣的笑意。 苏苏呆傻在地,她回想刚才那张脸孔,虽然只是浑不在意的一瞄,虽然那会儿她神游天外,但她还是能够认出那张脸,特别是最后的那抹笑意,几乎已让她可以确信车内之人定是达烨无疑了。 上一次碰到,她事后以为是她当时眼花,再可能就是世上真有那么长相酷似的两个人。 可这一次所见,无需再要确认,必须是达烨本人了! 而且,刚才他分明是冲她使了个笑……他分明也是认出她的! 达烨,他真的在江宁城,不是以一个海寇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正常的富贵之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苏苏这一惊非同小可,倒不说她有多么怕他,在陆地上,不信他还能把她活吞了不成?仅是当初那个经历让她实在是想来都惊悚,崔伯死在刀下那一幕她费了许久功夫才慢慢淡去。 当初还是年岁小,不以为有多了不起,然这两年稍年长了些,她才愈发觉得那一次他们父女俩有多么幸运,竟然可以活着回来,也明白了那时她父亲该有多么绝望。。 也正因有那么一次经历,才让她觉得让自己开心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苏苏屏住了呼吸,半晌才长吐一口气,再不敢迟疑逗留,快步往汇珍楼的方向连走带跑过去。 直到她远远地跑开,王洛尧方扭头往她的背影觑看几眼,然后敛起目光,给身侧正等他命令的几个衙役短促命令道:“将尸首抬走,殓葬!” 没了热闹看,人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散开去,待人散得差不多了,侯府朱门缓缓开启,王大喜从门内走出,道了声晦气,然后躬身步到王洛尧跟前:“少爷,这老道怎地……” 王洛尧肃着一张脸,目光露着几不可见的寒光,没有接王大喜的话:“衙里还有事要处理,我这就赶回去,晚上也不回,最近我会长住衙里!” 王大喜看着王洛尧疾步而去,默然摇摇头,尔后招来几个小厮将门口仔细清扫一遍,又放了几箱炮竹驱晦气,他才回往前院 。 苏苏抱着苏白一口气走到汇珍楼,渐近午时,空气湿热,到得铺里,她脸上身上全是一层薄汗。 艾芙赶紧从她怀里接过苏白:“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要紧的,老道士吞药自尽了!”尽管苏苏觉得此事蹊跷,但让她惊魂的主要还是因为达烨的出现,可这种事一时半会是解释不清楚的,何况还有肖蒙在,多说无益。 于是,她稳住心神,将欲留他们兄妹留下掌管汇珍楼的想法同肖蒙和肖雪讲了讲。 和最初盘铺的时候一样,仍是肖雪先动心,而肖蒙顾虑这顾虑那的。 苏苏知道肖蒙是顾虑他舅舅那里,遂没有再多言,再者她这会儿也静不下心来劝解,倒是肖雪从旁劝道:“舅舅家两个表哥都如你一般大了,虽说你在那边能顶下不少事,可再过一两年,你再看看,他们会不会对你有想法?” 肖蒙为难地搓搓手,对苏苏道:“苏妹,过几日我给你答复!” “好!”苏苏点点头,看看天色,准备回白云观,肖蒙已将打磨加工好的原材料打包好了。 苏苏惊喜地纳下:“都好了?这么快?” 肖蒙挠挠头:“吴光和林平两个可是个中高手,有他们两个帮忙,不快才怪!” 闻此,苏苏眉头一跳,扭脖朝门外看了看,吴光和林平皆候在外头,知道他们两人身怀技艺,她的心里更加喜悦。 不知为何,每每看到这些闪晶晶的东西,不管之前心情有多糟糕,总会一下子明朗开心起来,此时亦是如此。 上元县县衙内宅,王洛尧负手立在窗前,侧后站着一个魁梧汉子:“半柱香前,出得汇珍楼回往白云观了!” “去查一查汇珍楼!”王洛尧面上古井无波,对魁梧汉子沉声道。(未完待续。) 第144章 别来无恙 也许在外人看来,方才那个老道不过是饮疚而亡,罪有应得,但在王洛尧心里,这却是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 显然,老道是受人威胁的,且所受之威定是比吞药自尽更令他恐怖,否则为何他连死都不怕了? 想及此,王洛尧一张脸阴云密布,抓不着摸不着的感觉令他很是烦躁。 好半晌后,屋外终于来了动静,他转过身:“进来!” 一个矫捷矮健的身影蹿进屋来,躬身见礼后便垂头禀报:“除了一辆黑篷车内的人形迹可疑,然后就是少奶奶那里,别的人看不出异状。” “黑篷马车?”王洛尧半眯双眼。 “是副转运使达烨的马车!” 达烨? 王洛尧摇摇头,想不到他与苏苏会有何纠结,因而对此回复不够满意,微叹一声,吩咐道:“继续跟踪盯护少奶奶,不容她有失!” “属下遵命!”矮健身影飞快退出了房间。 王洛尧抚着下巴,甚至怀疑起会不会是苏家在江宁暗中设有人手,知道苏苏受了委屈,替她抱不平来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成亲后的日子会是如此模样! 另一厢苏苏一路上也没想通为何达烨会在江宁城,回到白云观,她忽地想起会不会是自己疏漏了什么,达烨那样招摇地从海寇身份洗白成一个贵大爷,其中便没有一点故事? 于是,她招来吴光:“你再进城一趟,帮我打听打听最近江宁城可有发生什么事没有?” 吴光抬起眼皮:“关于什么方面的?” 总不至哪里开了个包子铺都要打听吧,起码有个范围! 苏苏沉吟片时,点头道:“比如有没有什么大事,有没有什么新出的话题人物,再或某些值得一提的新面孔!” 吴光大概意会,领命而去。 吴光走后,苏苏小憩了一阵,按抚下紧张的心绪,即使达烨认出自己又能如何,再说自己是女儿身,且是卫国侯府的人,他能把自己怎么样? 苏苏从容下来,念及自己借着卫国侯府的名头壮胆, 不由哧笑一声。 将达烨的脸自脑中抹去,她仍将关虑的重心搁到苏贝身上,一日没收到苏贝的亲笔信,她的心便一日放不下来。 但总一味忧心,时间忒是难挨,所以,她还是仔细投身首饰的掐制上,如此时间还能过得快些。 一连数日,除了吃睡,其余时间都是扑在一堆金玉上面。 在白云观的第八天,肖蒙一大早亲自来了一趟白云观,苏苏很是意外,不过肖蒙没有多做停留,只交待两件事便离开。 头一件即是捎来苏贝的书信,另一件则是亲口答应下苏苏前日的提议,带着肖雪到汇珍楼帮忙打理,平时生意不忙的时候,他还能顺道或赌或购些原石原料,再兼打磨加工的活计。 苏苏喜出望外,这样一来,不但她能节下许多时间,而且还可以放开经营管理权给肖蒙,从而将更多的心思集中到首饰的制作上来。 有了肖蒙、肖雪加盟,她对汇珍楼的前景越加有信心。 送走肖蒙后,苏苏忙不迭地拆开苏贝的来信,这一次,苏贝的情绪明显要比上一次好多了,悲观的念头也轻淡了不少,没再提入宗庙伴佛的事,却是表示目下不愿谈订亲的事。 苏苏一阵嗟叹,苏贝一时不想再订亲也是情理之中的,不过她能看开一些已是极好了,等风波过去,再重新提订亲的事也好,尽管今年十六了,但凭她那样的相貌才德,不怕相不到好人家,待过年回家需得好生劝她一劝才行。 因为苏贝的事,她提不起兴致,一整日恍恍忽忽的,直到次日方定下心来接着做手工。 由于护卫严实,她又极少在观里晃动,所以,即使头一日撞到一群道士跟前,却没有哪个道士能有能耐接近得了她所在的院子,是以,日子过得倒是真的清静安逸,一天一天没个知觉就过去了。 一晃又是十来天,苏苏在观里这二十来天里,侯府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包括王洛尧,她也懒得理会,乐得自由自在。 连做十几天的活,苏苏乏累,想去城里转转,看看铺子,再顺便淘些宝贝,吃些好吃的。 把打算说了,艾芙等人没什么意见,就是艾蓉、石榴还有绿萝眼馋、心痒,也想跟着去汇珍楼看看。 苏苏一口答应,次日早食过后,一行人坐着吴光和林平驾的马车,直奔上元大街的汇珍楼。 肖蒙和肖雪已经正式各就各位,陈掌柜则打起副手,三人一分工,做起生意来明显从容多了。 到得铺里时,天时尚早,没什么主顾,艾蓉三人头一次来,颇是兴奋,艾芙则是驾轻就熟地将前些日子苏苏才做好的首饰交给肖蒙,递过去之时,不忘心疼地叹道:“为了做这些,废寝忘食的,咱们又不真的缺银子!” 肖蒙闻言,皱着眉,看向苏苏,苏苏收到他的视线,对艾芙背影撇一撇嘴,冲他投以宽慰一笑:“别听她的,我自小就爱这些,累不着!” 肖蒙看着盒子里一件一件精美绝伦的各色饰品,眼前一亮的同时,也体会到艾芙一样的心情,于是从柜台后走出,来到苏苏身前,建议道:“艾芙说得没错,光指着你一双手,定要累垮你……” 苏苏切断道:“哪里指着我一双手了,你、孟三、吴光、林平不都贡献手艺了,你们才是大头,反是到了我那里,小掐小圈的,无甚挂齿!” “你现在是有空闲来制这些,但汇珍楼的主顾越来越多,而你拼命赶制的这些也只够半个月的销量的,要是你哪阵身子不舒服,总不能带病做这些,所以,咱们还需想法子找渠道替替你才行!”肖蒙抚着下巴沉吟道。 此话一出,苏苏也颇觉有道理,就像肖蒙所说,汇珍楼的生意才初见起色,要是真得红火起来,一天卖个十来件是再保守不过的,而她的速度,遇着样式简单的,一天能制个小几件,要是碰着样式极尽复杂的,费个十来天的功夫都是正常的,所以,稳妥起见,能批量进货入店,倒卖赚个差价,这是最好不过了。 可要从哪里进货才能保证饰品质量款式不会砸了自己刚建起的牌匾呢? 肖蒙看她绞尽脑汁的犯难样,不由扭头轻笑,笑完回头提醒道:“何不从苏家庄里进货呢?虽说你那些族人的手艺不如你,但咱们店里的主顾又不尽是皇亲国戚,多是江南一带有钱的官宦商贾家的妇人小姐,并不一定非得全是精益求精的,平时只需摆少数几件你亲手打制的精品做镇店之用就行了!” 听此,苏苏也反应过来,无奈拍掌一笑:“我这真是糊涂了!不过,我这里是没法出面去苏家庄,要去的话,还得肖大哥你亲自出马了!我爹娘要是知道我在江宁城弄这些,准是要跑来臭骂我一顿!” 肖蒙温温一笑:“这个你放心交给我好了!你忘了肖家是做什么起家的了?” 苏苏掩嘴点点头:“是了,是我疏忽了!” “这些年,肖家主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北方,尤其是京都一带,对江南以南的地域涉及很少,所以你们家的首饰在北边声誉极高,在这里却是鲜有人知。不过如今有了汇珍楼探路,想必很快也会打响名声的!”肖蒙如此一说,心里不由隐隐有澎湃之感,胸臆间豁然就有一种大干一场的闯劲儿萌发。 “是吗?肖大哥,你是这么以为的?”苏苏被肖蒙一席话说得眼睛一亮。 “有你这一双巧手坐镇,汇珍楼想不火都难!”肖蒙看着苏苏灿熠如星火的明眸,扬扬眉头,很是有信心。 其余听闻,个个面露欣喜,艾芙因为听肖蒙说可以帮苏苏解放手上的活计更是兴奋不已,惟有肖雪看着肖蒙和苏苏两人默契的笑容蹙起了眉尖。 苏苏心情舒畅,决定带难得出来一趟的艾蓉、石榴、绿萝几个找家酒楼改善一下伙食,近来一直在观里清汤寡油的,大家都一脸菜色。 “这附近哪家饭馆比较有名?”苏苏询向肖蒙。 “自然是永康会馆!”肖蒙见苏苏开怀,心里也跟着高兴,“” “肖雪,跟着一起去吧?”苏苏没有邀请肖蒙,却仅是邀了肖雪。 肖雪露齿甜甜一笑点头应下,于是一行人在永康会馆开了包厢,一顿饭直吃了大半个时辰。 饭后,肖雪回了汇珍楼,而苏苏心痒难耐,让吴光驱车直接去玄武西街。 同上次一样,艾芙等人留在车里,苏苏装成男子抱着苏白与吴光前往玉石市集里淘宝。 不比那些闲逛的人只看不买,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们主仆二人配合得更加默契,没半晌已是收获颇丰。 又一块原石入手百般掂量,苏苏笑着对吴光低语道:“这块我瞧着像是芙蓉石,切成粉红细晶石,妆点在钗簪上,不知要俘获多少美人的芳心呢!你先去同贩主趟趟价!” 吴光俯首称是,拿着石头进铺里寻贩主谈价。 苏苏原地站着,两只眼睛在摊前各路毛料原石上搜视,瞅见前方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块颜色泛青,外面像是沾了一层苔藓样的毛料颇有看头,抬脚就要走过去验看,不料,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靡笑,接着就是一个低沉男音响起:“苏小郎,别来无恙阿!”(未完待续。) 第145章 以身相许 苏苏一时没辨清声音隶属何人,但此人分明唤着自己的名字,还叫自己“小郎”,心下犹疑着扭头循声看去,入眼便是一张俊颜,而且凑得很近很近,甚至可以看清她在他眼中的倒影。 苏苏唬得直退两步,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同一地方再次看到一身华冠锦服的达烨。 怎么办?怎么办? 惯性地,苏苏心头泛起惧意,不过很快,她即平复心情,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拿自己怎么样?这又不是在海上,江宁可不是他的天下! 想及此,苏苏微吐一口气,张口:“……” 该死! 她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达烨,结果嘴巴都张开了,却是半个字没吐出来。 达烨直起身,偏着头颈,再次勾唇一笑,低语:“如果还记得我的话,就乖乖一个人到前面街心的一品茶馆来寻我,两柱香时间以内我得看到你的人!否则……哦,对了,你该清楚我的手段吧!啊?” 无声笑了几下,达烨摞下这句话,即转身大步而去。 苏苏兀自惊魂未定:一个人,去寻他?茶馆?要去和他一道喝茶吗? 在铺里发现有人接近苏苏的吴光这时赶出来,看着达烨远去的背影,悄声问:“小姐,刚才那人……” 苏苏想起前些日子交待他的事,遂不答反问:“之前让你打听的事,现在讲来与我听!” 吴光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怔,托起手上的石头,示意苏苏。 “买下吧!多少钱?”苏苏打算不管多少钱,先买下再说了。 “好!探底价一百两!我这先把银子付了!”吴光说着,拎起包袱转身将银元宝交给贩主,回来愣不打,即回苏苏原先的话,“奴才这些日子在城里探来不少新鲜事!” 吴光叽哩咕噜地将所得一口气说出来,苏苏也不打断,两人走出市集,吴光不是妇人,只会人云亦云,而是在将所听所得以原话复述完后,再附上他个人的见解,追极溯源,比如有关达烨的传闻。 从吴光的话里,苏苏很快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达烨出现在江宁果然是有前因的。 如今他的身份不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海寇头目,而是相当体面的江南东路副转运使,端坐漕司的第二把交椅,官职甚至比连中三元的王洛尧还要高近两级。 朝廷是不是也太懦弱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海寇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命官? 苏苏私下暗唾,她带着吴光绕开马车,径往街心走去。 “小姐,马车在那个方向!”吴光抬首提醒。 苏苏点点头,想到达烨的事瞒不了吴光,遂对他低声道:“之前同我说话的那个人就是你刚才口中新上任的副转运使,朝廷暗中招安的某支海寇首领!” 吴光闻此,大惊于色:“小姐,怎么会?” 苏苏冷笑一声:“世间就有这么巧的事,不容你不认命!你还记得三年前,我和我爹遇到的那次海难?” “不会就是受他所劫?”吴光也很难置信,世间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没错,就是他带领的一批海寇!后来遇到海难,没想到他也还活着!”苏苏脚下没有停,还在朝着街中心走着。 “方才,他认出了您?”吴光小声探问。 苏苏含首,怕是头一次照面就被他认出了。 “那,您现在是……”吴光看了看前方街道两旁林立的楼铺,似乎猜到什么。 “一品茶馆,让我去找他!一个人!一会儿你只远远候着,他应该不会拿我怎么样,多半是叙叙旧!你莫要擅自行动!” 吴光听此,愣了两愣,才点头应下。 六月天气,又湿又热,虽已过了午时最热的时段,但一段路走来,苏苏还是浑身泛粘乎,苏白身上的热气也一径往她脖颈钻,她恨不得一把甩开他,可等下要会达烨,又少他不得,她只好忍住燥意,认准一品茶馆的招牌,小步走去,而吴光则依她的意思在一家糕点铺前停止等候。 抵达馆前,苏苏低眉与苏白对视一眼,恐吓道:“等会儿,要是我挨欺负了,你可得争点气,帮我连本带利得捞回来啊!要不然,别指望回头我给你好脸看!” 苏白听了,眼睛瞄向别处,两只前爪在苏苏前襟搓挠,嘴时还呜呜叽咕了一声。 苏苏摇头一叹:“真是够窝囊的你!” 说完,颇有点大义凛然地跨进茶馆门槛。 无需费功夫寻找,达烨就坐在一楼靠窗拐角的位子,位侧就是一根立柱,此时馆内客人很少,所以苏苏一眼就发现他兀自悠然地坐那品茶。 瞧他一脸怡然的样子,很难想像他曾是海上众匪寇的头目。 苏苏微微甩头,将脑中即将要发散的思绪甩开,此时还是专注应付达烨为好。 在她趋近时,达烨抬眸朝她斜瞥,像是看着老熟人一样看着她,苏苏其实心里在发毛,但面上却是同他一样摆了副悠然的神色,于他对面端坐。 达烨觑了一眼她怀里的苏白,讥笑一声:“让你一个人,你非得咬文嚼字,带只畜生来!” 苏苏听他唤苏白畜生,暗下不乐地撇撇嘴,回了一句:“我习惯带着他,再说你又没说不能带宠物!” “呵,还是一副利嘴!”达烨轻笑。 苏苏瞧他一脸无害的样子,心里反越发警惕:“叫我到此,有何贵干?” 达烨目光扫向她的面容,落在她一对粗眉上,懒懒回道:“不问我为何出现在此地,也不问我现下近况,看来,有关我的事,该听说的你都已经听说了!” 听他这话,苏苏后悔为甚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先装模作样问他打听一下呢! 她舌尖暗咬,如果现在再问,岂不太假,惟有默认了。 “如今你已知我现下的身份,便该知道自此我会长居江宁,既然你我**一座城,又是旧识,是不是该多多来往?要知,除了你,我在江宁可是举目无亲呢!” 旧识?分明是仇人才对! 苏苏听完他这段话,唬得脊背发凉,当年崔伯和钱乙惨死的一幕又在她眼前晃过,虽然不是至亲之人,与他算不得似海深仇,但同他多多来往,是不是太扯了! 达烨见她眼珠转了转,没有立时回答,伸手提起茶壶梁,给自己斟满茶,又给苏苏面前的杯盏斟满,慢条斯理地道:“若是不乐意,那我们便继续算算账!” “算什么账?”这回苏苏反应瞬快,一脸狐疑地扫向达烨。 “呵!”达烨冷哼一声,“你是贵人多忘事呢,还是根本就是想赖账?” 苏苏瞧他说得一本正经,却摸不准他究竟指得是什么,遂辩解道:“我记得已是与你两清的,我替你制簪,你饶我不死!” “你以为我同你一样健忘?不是这一桩!” “那是哪一桩?”苏苏不客气地追问,她可不认为欠了他什么。 “鼋鼍!你总该有印象吧?”达烨啜了一口茶,语气很是笃定。 闻此,苏苏心里猛地一突,她怎会对鼋鼍没有印象?那简直大大地有印象。 她还真是忘了这茬儿事了,不料达烨还在为大海龟的事与自己计较,而且他不是问的海龟,却是直接问鼋鼍,也就是说他是知道那只大海龟的奇妙之处的。 苏苏想到自己那箱夜明珠,登时心虚了,可她如何肯承认下来呢? 当年那个大龟壳可是她和父亲两个千里迢迢扛回家的,便是那箱夜明珠也是她父亲不分昼夜辛苦加工磨出来的,况且她父亲说了,那只大鼋鼍是因为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才把蜕下的壳赐予他们的。 所以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据为己有! “什么鼋鼍?”苏苏蹙起眉尖,给他装算。 达烨掀掀上唇,手指摩挲着杯耳,抬眸对上苏苏的视线:“看来你只剩一条路了!” 苏苏避开他的视线,却在听到他这么说法时暗松一口气,想想也是,那只鼋鼍海啸前就逃走了,谁还能有他的踪迹,达烨就算再心思精明,怕也很难想到他们父女后来遇到的奇事。 “什么路?”苏苏摸着苏白背上的绒毛,问得有些没底气。 “自然是赔偿了!”达烨倚到背后高高的椅背,左手中指叩了一下桌面。 “怎么赔,赔多少?一只大海龟,你预备算他值价多少?”苏苏继续装算,认准那就是一只海龟,这样的话,便是十只她也赔得起。 “那可不是普通的大海龟!”达烨却是不理会她的装算,一口咬定他丢的是鼋鼍。 “鼋鼍?我怎知你那只不是海龟,而是什么鼋鼍!” “你以为我会因一只普通的大海龟,然后隔了三年还记在心上吗?一只普通的海龟,会值得我那些兄弟取你性命?” 听他将那群凶神恶煞的匪寇唤作兄弟,苏苏面上一冷,不愿与他再纠缠下去:“好,就算那是你口中所称的鼋鼍,你打算让我怎么赔偿?” 达烨闻此,目光将苏苏上下打量,进而微阖眼帘,撇了撇嘴:“瞧你这副光景,想是赔不起来的,那就不若以身相许抵了罢!”(未完待续。) 第146章 接回 苏苏听了这话,差些将啜入口里的茶水给喷出来,她低头瞅了瞅自己一身打扮,瞪了瞪眼:这家伙该不会有龙阳之好吧?知道自己是个小郎,还口出此言?会不会是在海上流蹿久了,才养成这样的僻好?这不成,得赶紧纠正他这想法才行! 于是,她艰难咽下茶水,咳了两声,对眼前的人正色道:“江宁城民风淳厚,百姓朴实,不大时兴这个,不比你们原先海上那般开放不羁!我看,你要准备在这里长居,最好还是尽早适应这里的风气才好!” 听此,达烨重掀眼帘,视线在苏苏面上还有她胸前乖伏的苏白扫了两扫,一样正色道:“那……就难办了!” 苏苏瞧达烨分明不打算作罢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心虚,怕他真的会赖上她,她可不想沾这么一个麻烦上身,侯府那里已是一团糟,若再惹上达烨,岂不是自己找麻烦,所以,干脆不如割肉出些银子将他彻底打发了。 遂咬咬唇,她挺起脊背,询道:“你先说说看,你觉得那只海龟值价多少,我要是实在拿不出,也只得想法四下筹措了!” 达烨弹了弹干净光洁的指甲盖,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对面的酒楼,慵懒地仰倚:“回去我想想,想好了,再找你!” 还要回去想想,做什么不能现在回答? 苏苏气结,却不敢当面发作,只得问:“你怎么找我?” 达烨理理长衫,豁地起身,摞下一句“想找你,自然找得到你!”便扬长而去。 一听这话,苏苏直接被唬了个半死,忽又怔愣住,一时没想透达烨甩下的这句话怎么个意思,莫非他识破自己是女儿身,还知道自己眼下的身份? 可是,这不大可能啊! 就在苏苏兀自糊涂之际,达烨走出茶馆,跨出门槛时,抬头朝待对面的香溢酒楼二楼扫了一眼,挑挑眉,钻进边上的黑篷马车内。 香溢酒楼二楼的一间雅间内,身量偏矮的席参躬立在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王洛尧身后,不时抬眉觑向他的背影。 王洛尧抿唇俯视着一品茶馆内靠窗而坐的苏苏,他知道刚才达烨是发现了他的所在,达烨其人深不可测,而他一直也没有忽略他,只是他没有想到,达烨会和苏苏牵到一起。 许久,他才开口:“汇珍楼现下是在她的名下?” 席参点首:“是!不过到少奶奶的名下尚不足两月时间!” “购铺花了多少两?”王洛尧的目光隔着两扇窗户仍落在苏苏的脸上。 “两万两白银!”席参在查知此事后,暗自不知咂了多少舌,这位少奶奶瞧着年纪轻,又诸事不管的样子,竟然魄力强悍至斯,嫁进侯府不到一月,却甩手两万两盘下了本濒于崩溃落没的大金楼。 “眼下,每日进项多少?”王洛尧面上无波,可他隐在袖中紧握成拳的手指节间已然泛白。 “属下看不到账簿,只能估计一下,日均约摸千余两的进项,除却成本,保守日赚两、三百两的样子!”席参瞄了眼王洛尧微微发颤的袖口,暗下再次咂舌,少奶奶一天赚的钱可是她夫君当县令一年的收入。 “肖蒙什么时候到汇珍楼的?”王洛尧关心的倒不是这个,他此时更关心的是肖蒙和达烨。 “大概十天前!”席参应得毫不迟疑,他从来知道他这个主上交待的事必须打听个透实,否则就会碰到一问三不知的场面。 王洛尧头痛了,汇珍楼、肖蒙的事还没个落实,这又冒出来个达烨。 而最近的诸种事端,背后一直干涉着苏苏的那个人也只能是达烨,如此才能接续得起来,否则没法说得通。 然,苏苏为何会与达烨扯上关联? 今年二月以前,达烨十多年来一直在海上漂泊闯荡,便是真正到陆上来,也是四月份之后,他们人生的轨迹根本没有可能有相交的时刻,但从刚才交谈的样子来看,两人又明明是旧识! 再者,若非旧识,达烨凭什么出手收拾那个老道? 只是,他为何要夜闯素园,上房揭瓦呢? 那一晚,苏苏可有见过他,两下可有交流? 难道达烨这是看上苏苏了? 想即此,王洛尧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一只拳头甩至腹前,对身后的席参命道:“传话来喜,让他速去白云观,将少奶奶的行李箱笼收拾妥当,下午我即领她回府!” 席参领命而去,王洛尧立在原地直到苏苏发愣完出来茶馆,他才下来酒楼。 在远离玄武大街半柱香距离的城东主干大道上,一辆黑篷马车不紧不慢地在路上奔驰,最后进到一座并不起眼的宅院朱漆大门。 马车停在一个小院前,傅成开启车门,迎下达烨,达烨探出头来,神情轻适地一撩衫摆跃下马车,二人一前一后跨进院子。 傅成一路上脑中都在盘着同一件事,此时,他再忍不住,出声小意提醒:“老大,那位苏姑娘是王洛尧的正妻,您……这是看中她了?” 倒不是想多管闲事,但苏苏实在不是良人之选,先不说她个性奇怪,没事总爱女扮男装买些破石头,性子也不温柔贤淑,关键她是王洛尧的人,且还甚得王洛尧在意,这样的女子何苦去招惹! “怎么,不行么?”达烨扭过头,觑了一眼傅成,脸上仍是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情,吐出来的话也是随心所欲的口气,不过只有他自己清楚心里的矛盾和烦躁。 傅成的话,他自然明白其话面后的意思,苏苏确实不是他该亲近的人,和她走得近,很容易引来王洛尧的注意,从而将他露暴在王洛尧的眼下,不利于他平日的举动,可是苏苏太让他容易联想到逝去的亲弟弟,当年在海上时,便是每见一次感觉就越浓郁,而现如今这种感觉并没有随着发现她是女儿身而有所减淡,相反,他似是心间多亮了一束光一样,温暖了两分也亮堂了两分。 傅成见达烨完全没有心虚和犹疑,蹙蹙眉,还是出言劝道:“老大若是想要找个姑娘成家,江南美人多的是,您没事该去微香湖一带去转转,湖周湖心尽是青楼歌舫,美人比比皆是,可都不像以前咱们掳来的那些哦,一个个标致得紧,您哪天去看了便知道!” 说到后来,他自己都咽了下口水。 达烨偏过头来,盯了一眼傅成,没好气地说道:“你哪只眼睛瞧出来我是要娶妻成家了?” 傅成语塞,挠挠头,暗忖:那你老跟踪人家妻室作何原因,还半夜跑人家闺房屋顶上去? 达烨没理会他的暗诽,抬头看了看天气,吩咐道:“过会儿该入伏了,你提前去弄些冰来放到窖里储着!” 吩咐完这个,便兀自踱进屋里歇息去了。 白云观,已经换回女装的苏苏心不在焉在观门口下来马车,与艾芙几个步行前往后院,吴光将在汇珍楼换来的细料交给艾芙,便在前院止步。 艾芙几个发现苏苏一路无言,凝着眉头不知作何想法,这会儿仍是如此,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猜不准出了什么事。 到达所住的小院前,绿萝最先发现里头的不对劲,推了推艾蓉:“怎么人都聚在院子里?” 艾蓉勾头朝里头望了望,也发现叶氏和邹氏两个妈子在院子里踌躇来踌躇去得不知怎么了,遂打头跑了进去。 “少爷——”艾蓉清亮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 尚未进院的苏苏等人听得这一声唤,个个一下子挺起了脖颈,苏苏更是嘀咕出声:“他来这里做什么?” 一行人进了院门,果然看见王洛尧长身玉立,两只手背负,看着来喜几人将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搬。 苏苏见此,反射性地想到自己那个装着夜明珠的箱笼,豁地冲进里屋,发现箱笼的锁没被动过,一颗心稍安,但想到王洛尧未经她同意,甚至连商量都没商量就来搬她东西,心里不由愈加烦躁,跑出房间回到院中,站到王洛尧跟前,忍住怒意,问道:“你搬我东西要去哪里?” “回府!”王洛尧垂眸看了她一眼。 “怎么不事先与我说一声?”苏苏扭头看着几个小厮还在往外搬东西,当着众人的面,她不想抹王洛尧的脸面,压着声量和音调,“你想送我来就送我来,想接我回就接我回,算什么意思?” 王洛尧欺近一步,以比她还小的声音应道:“回到府里,你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苏苏本是想驳回的,但见大部分的箱笼已经装进了马车,她身边只是些丫环仆妇,而王洛尧院外一众男护卫,用强根本以卵碰石,只得忍气吞声随他了。 王洛尧见她没再吭声,肃着脸甩手出了院子,到前院同罗道长告声别,然后等苏苏主仆出来,便坐进自己的马车先行赶回府。 坐在车里的苏苏看出王洛尧是怀着郁气的,不知道他郁气究竟是为哪一般,今日她可是背着他做了不少事的,他是发现什么了吗?(未完待续。) 第147章 天伦 同王洛尧分坐两辆马车,苏苏纵然猜出王洛尧不对,却也只能等到家之后再问明。 本来天气晴好,但是这会儿开始气闷,苏苏揭帘仰面看向天空,云层积在头顶,天色似要阴暗下来,许是要下雨的样子,是以车厢里都跟着闷热难挡。 苏苏身上又捂了一层汗出来,粘粘的,令她十分难受,加上今日又是喜又是惊又是怕又是愤的,她真想好好泡个澡。 好容易到了家门口,苏苏不想再步行,命吴光将马车一直驶到素园门口,吴光领命,没有跟着来喜一道将车停在前院,而是径往素园驶去。 已经下车的王洛尧见状眯了眯眼,却是没有出言,只是令来喜将苏苏的家当送到素园去,他则步行跟在车后。 待他到达素园时,苏苏已歇了一会儿,此时正指挥来喜等人将箱笼包裹什么的物归其位。 又过了一会儿,素园才彻底恢复安静,苏苏虽然身上粘嗒嗒的难受,但想到王洛尧在白云观说话的意思,像回来有事要谈的样子,便忍住,候在正厅等着他来找她。 王洛尧在书房里静坐,直到来喜回复行李搬放完毕,他才负手走到正厅前,不想,他刚来得及朝苏苏瞄上一眼,却听园门处有脚步匆匆走来,他扭头一看是王大喜,不由脚下一顿。 王大喜见王洛尧就在院子里,嘿笑一声:“少爷——正好您在,侯爷唤您过去一下!” 闻此,王洛尧眉头一挑,继而转眸再觑了一眼正盯向他的苏苏,吐了一句:“我去去就回!” 苏苏见他是被老侯爷唤走,想他一时半会儿是回来不得,遂赶忙命邹氏打些热水给她先泡个澡再说。 邹氏早看出她浑身难受,速速自灶房提了几桶热水倒进摆在净房的澡桶中,苏苏也不拖拉,在艾芙的服侍下,立时钻进水中,仰面闭目养神。 艾芙趁机拿来羊脂乳,给她敷面、敷手,天气湿热,不阵儿,净房内就水雾腾腾,苏苏很快就觉得气闷:“把房门打开,屋里又没别人,我甚觉闷得慌!” 艾芙听了,便稍稍推开净房门,发现外面的卧房门是合着的,遂听了苏苏的话,将门敞开,于是水雾飞快散往外面屋里,相应,外面相对清爽一些的空气换进净房来,苏苏急不可耐地吸了两口气,胸间舒服许多。 朝晖园的花园内,王洛尧躬立回廊之下,他的太公王元案与他一步之遥,手拄一根杖首雕着福禄寿三星寿纹的金丝楠木制拐杖站在一株高大的铁树盆栽前,浑浊但溢着精光的双目正注视正北方向。 王洛尧视线落在铁树下面五彩八骑送宝纹的六棱菱花口花盆,默然半刻,开口:“具体日子可是有定下?” 王元案闻言,收回目光,摇摇头:“李太师此次没给准信,但一年也就那么两三个月好气候,咱们赶早准备便是!” “除了前院要修建,还要动哪几个地方?”王洛尧暗下算来,至明年三月也就还有七八个月的准备时间,即便再赶早还是吃紧的。 王元案做了短暂沉吟,然后道:“曦园离前院相对较近,如今就住我们老俩口,又最是宽敞,你找人画个图,最好请京师的名家南下一趟,因地制宜,先拟个图纸出来,莫要一味迎合皇上的喜好,要有特色,画好后先与我过一眼,然后照着图纸重新翻盖,以便皇上临幸侯府时可做行宫之用!嗯……香浮院就不要动了!” 想了想,王元案还是决定暂不动香浮院。 听到这句,王洛尧眸子闪了闪:“那样的话,势必要影响整体的格局。” “但也能让皇上触一解景、生一生情,晓得咱们侯府是费了一番心思的!”王元案转过身来,看向王洛尧。 “太公……”王洛尧眼帘微阖,头颈轻含,十分歉虚恭敬,“我心头一直有个疑问,虽然大概能猜出个隐约来,但还是想听您亲口确认!” “嗯,你问!”王元案走到廊下的木桌前,挑了个靠柱子的位置坐下,半倚在柱上,闭目养神。 王洛尧抬眸觑他一眼,低声询出口:“当年,皇上是不是……对苏苏的曾外祖母……” 此言一出,王元案蓦地睁开眼来,他是没想到他这个曾孙连这档子事都能扒出来。 见王元案这般反应,王洛尧即知自己猜测没错,暗吐一口气,转而又道:“可咱们这么做的话,会不会让山上那位不高兴?” “他有何不高兴的,留着香浮院更多的是为考虑他的感受!”王元案额下两道白眉微微挑了一挑。 王洛尧垂着眼帘,暗叹:一缕香魂,惹来两个天子般人物牵挂几十年,不知当年佳人该是何等容姿! 似是读懂王洛尧的心思般,王元案亦是微叹一口气,沉沉的嗓音随后响起:“安静之时,你媳妇同她曾外祖母有着七分神似!” 闻言,王洛尧心头即是一震,他的太公竟是如此评价苏苏,虽没有亲眼目睹过她曾外祖母生前风采,但仅凭手上所掌握的讯息,可见一斑! 然,太公却说苏苏袭其曾外祖母七分神采,这是什么意思? 要知后者出身书香世家,成长于帝都,而苏苏长于山野,又胸无寸墨,能有那等出彩么? 不知为何,王洛尧心里对王元案的这句话就是不愿苟同,觉得其在夸大其辞,或许是以此来让他觉得他是娶了个好媳妇。 王元案自眼隙间扫了一眼王洛尧,默了片时,又道:“此次南巡,皇太子和太子妃不会随行,留在京都把持朝政!” 王洛尧对此没有多感意外,遂点点头:“这是早有预料的。为避免建朝初期袭位时发生内耗,这二十年来,皇上一直在为太子顺利袭位打好基础,如今各位皇子亲王的势力几乎呈现一边倒的形势,就算众人联手也不是太子的对手,所以,皇上便是南巡,也尽可放心将朝政交给太子!” 王元案轻应一声,目光遥远起来,天上云层越来越厚,不过天色始终未曾暗下来。 “大梁经不起再来一场内讧争斗了,皇上这些年所做实是英明之举!” 听此,王洛尧颇是赞同,想到郊外囤得那些力量,疑惑道:“既太子能顺利袭位,到时想来也不可再有争斗,我们暗蓄着那些人,会不会是多此一举!” 养着那些人不仅费力费时还极是费财。 “唉,世事难料啊!”王元案沉叹着站起身,“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王洛尧躬身点头。 王元案拄着拐杖缓趋至他身前,止步,没有看他,低沉的嗓音似要灌进他的耳朵一样:“苏恒卫那老家伙已是五代同堂,太公可不想落于人后阿!” 说完此句,王元案一步一踱地穿过回廊,往堂屋行去,王大喜忙跟着一旁服侍。 王洛尧怔在原地,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脑子再次涨起,不由没好气地举目望了望王元案的背影,无声嘀咕:您想五代同堂,我还想天伦之乐呢! 刚才若不是王大喜突然出现,这会儿,他已经同苏苏算完账了。 王洛尧抚抚额,抬脚回往素园,路上他走得三心两意,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对待苏苏,想到她一会儿跑出去见肖蒙, 一时去见达烨,是不是该将她禁足? 转念,他又怕这样只会将她同自己越禁越远,肖蒙也就罢了,但达烨无论如何也要向她问清楚两人之间的渊源,并告诫今后必须断了联系,否则尽早她要惹祸上身。 如此想着,脚下已经跨进素园,抬头即见正厅里呆满了丫仆,而独不见苏苏身影。 王洛尧已不止一次发现这个现象,脸色又耷了下来,苏苏一个人老窝在里屋到底做什么?还总把丫仆全关在外头不让近前! 有什么事连陪嫁来的人都不能知道吗? 想及苏苏背着自己做下恁些“大事”,他胸间登时尽是不满的情绪,大跨步来到厅里,不等他开口,叶氏等人已是面上一慌地上前行礼。 可行礼便行礼,为何几人团团围过来将他这个男主子包围,见礼时还有意扬了声量? 王洛尧越发可疑,推开叶氏,即跨到里屋门前。 “少爷,等等,小姐不给您进!”虽然知道自己的话会触怒王洛尧,但叶氏因得苏苏再三关照,只好硬着头皮将他拦下。 王洛尧这下真是怒了,冷着脸:“呵,我自己的家,我还不能进了?” 说着,他大手一推,门应声而开,他斜目阴阴地扫了一眼叶氏等人,抬脚跨进屋里。 叶氏等人被王洛尧眼风一扫,个个被唬得愣在原地,不敢妄动。 王洛尧来到里屋,顺手带上了房门,转脸时,袭面便是一团湿雾,他睁眼瞧去,一眼没见到半个人影,反见屋里薄雾层层,清香阵阵。 他正纳罕苏苏人去了哪里,从里头净房传来脚步声,他肃下脸,等着苏苏出现,预备好好同她算一算账。(未完待续。) 第148章 好一朵并蒂 “外面是不是来人了,可听见刚才乳娘说什么了?”苏苏趿了布拖,手理湿发,一边自净房走出,一边问身后的艾芙。 艾芙扒在桶边将桶里的布巾捞起拧开,她亦是听得模糊,并不知叶氏到底扬声说的什么,遂应道:“不晓得,一会儿问问她!” 外面只披了件薄纱,里面仅系了件肚兜和短亵裤的苏苏点着头,出来净房,迎面即撞上正负手立在屋央的王洛尧。 轰! 霎那间,苏苏整个人懵住了,她根本就不防屋里另外有人,更没想到王洛尧会擅闯她的闺房,一时间忘记转身冲回净房,也忘记掩护胸前风光。 而另一厢王洛尧也没有想到苏苏是在净房里沐浴,今儿一整日他脑子里事情太多,刚又从王元案那里听说皇上明年南巡,府里得抓建修建行宫,无形中他肩上又添了一件大事,是以,在听到叶氏不给他进门的时候,他脑子里只一个想法,就是要抓破苏苏究竟躲在屋里做什么。 结果,却是撞上这么香艳的场面,一时间他亦失了自控力,两道视线禁不住就粘在了苏苏的身上,一头长发露湿地披伏在雪玉般的肩颈上,洗尽铅华的面容因受热泛着茵红,一双眼睛比之平日还要水汪,两瓣樱唇越发红润,这会儿还微微一翕一合,胸前松松挂着翠色肚兜,兜上绣着一朵藉荷色并蒂莲,含苞欲放。 轻纱下面的细圆手臂若隐若现,素白葱指抚在发丝间,黑得漆黑如墨,白得玉白如雪,好一幅美人出浴图。 就当他的视线不自觉往下移动到苏苏两截小腿还有半露的一对金莲时,王洛尧整个人不好了,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在身体起反应的瞬间,及时地背过身子,努力平息腹下蒸腾着炽火。 女子衣衫半露的场面,他之前在赵凤玲身上有见过,只是那时却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也许潜意识里自己还是将她当个外人,而苏苏是自己的妻子,身体自然而然地也就不客气了? 王洛尧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苏苏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独有的香气,是以,他每一次分神皆很快就被将才那一幕给重新夺回心神,特别是苏苏肚兜上那一朵并蒂莲更让他心跳不止,遂而,身体的异状久久不能恢复原样。 “小姐,咱们从苏家庄带来的羊脂乳所剩不多了,过年回去还得想得多带些过来,您的手可离不了这……啊……少……少爷!”艾芙手里拿着一盒已用掉一半的羊脂乳,一边走出,一边同外面的苏苏念叨,不料,出门就看到背朝苏苏站立的王洛尧。 她一开始只认出是个男子,吓得尖叫,不过很快就认出是王洛尧,但她还是很惊讶,因而,后面三个字咬得也是相当惊魂。 苏苏被她这么一喊,也一下回复过来,又是羞又是慌地跑到床边,随手扯来一件外裳裹紧身子,缩后帐后,抬头发现王洛尧仍兀自呆立原地,一时间却没了主意,想开口撵他走,又不敢出声。 那一厢王洛尧这会儿正在默念经书,此时便是苏苏撵他走,他也不会走的,如此窘样叫他出门成何体统。 “你……”苏苏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虽说王洛尧擅闯她的屋,还撞见她衣衫单薄的光景,但瞧他还算是君子,所以,羞迫的同时她不想问他追究了,想他来必是有事,只得小声问道,“你找我何事?” 她这喁喁细语一出,差些让王洛尧刚有好转的窘境濒于崩碎,王洛尧闭了闭眼,咬牙暗骂一声,强自稳定心神,偏头压着嗓子应道:“改日我再来找你!” 说完,他管不了了,撩起衫摆,大步启门而出,也不管门口还围着数个丫仆,大臂一挥,将挡路者推开,便大踏步进到书房。 书房门受了他的大力,关合时发出“嘭”的一声。 惊动了邻隔的赵凤玲,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从耳房里悄然走出,先是看了看正房的动静,再看看关严的书房门,估计王洛尧又在正房里受了气了,红唇轻抿,缩回屋里,抚着下巴走过去走过去。 而书房内,王洛尧颇觉狼狈,本是要去算账的,结果却是铩羽而归,直有一种十八载英明毁于一旦的无奈。 摇摇头,王洛尧轻叹一声:为何像是做了贼一样?明明那丫头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好不好,刚才怎么就跟落荒而逃似的? 正房东头屋内,艾芙已经替苏苏穿戴好,苏苏的脸这会儿还是隐隐泛红,扭头对站在身侧的叶氏微微嗔道:“乳娘怎地不提醒一声呢?你赶在他前头先进来报一声也行呀!” 叶氏甚觉冤枉:“小姐,那也要乳娘腿脚比少爷快,力气比他大才行啊!” 再说,他是您夫君! 叶氏吞了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她是过来人,少爷对小姐究竟如何,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就拿今日这事,搁哪个男子身上也不会如少爷这般君子。虽说少爷一惯面冷,不会甜言蜜语,也不会哄人,看着也甚是清傲,但他对小姐做得许多事,还是看得出来他的用心的,起码他是真心中意小姐的。 这次小姐闭在白云观二十多日,少爷中间确是没有去看望,可人没去,不代表心没到啊,先是安排好雅致的小院,又派去护卫,又亲自接回,这些哪一件不透着心思? 再者,小姐性子强,自尊重,屡次对他说话不客气,但他气归气,却没有真正撒出气来,连她这个下人看着都觉难得,不信小姐便是什么看不见? 哎,叶氏暗叹一声,少爷清高,小姐孤傲,两个人一个针尖一个麦芒,谁也不愿先服软,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能比案齐眉呢! 苏苏不晓得王洛尧怎地忽然硬闯她的房间,此前从来没有过,不过想到刚才那一幕,她脸颊又烫起来,雾气氤氲间,蓦地撞见王洛尧蜃华毓秀的脸,她也有那么一霎的恍忽,像是隔了经年岁月,又隔了数重山水,如近似遥。 默然甩甩头,苏苏抚平心间微起的涟漪,对艾芙吩咐道:“帮我把头发擦干,等会儿我还得去朝晖园见老祖宗,匆忙把我接回来,也不知她老人家事先知不知晓!” 果然,毕氏是不知晓的。 “尧儿接你回来的?”毕氏原以为苏苏要在白云观最少呆足一月再回的呢,不想这就回来了。 苏苏点点头。 毕氏了然:“回来就回来,过个场面便好!你姐姐那里可有消息?” 听到毕氏还想着苏贝,苏苏心里一暖,应道:“先前是不大好,不过近来是想通了!” “嗯!也是难为她了!”毕氏双手合到腹前,垂眉叹道,片时后,她转过脸来问向苏苏,“在观里的这些日子没受什么委屈吧?” 苏苏笑了笑:“没有,清清静静的倒也不坏!” 毕氏点点头:“嗯,那就好!你先回素园好好歇息,明早到我这里用早食,到时再仔细说说!” 苏苏应声好,便出了朝晖园,回素园的路上她就担心等会儿进园子时莫要碰到王洛尧才好。 好在王洛尧那厢也怕两厢撞面尴尬,所以一直窝在书房没有出来。 是晚,苏苏躺在床上时辗转许久才睡着,因为她算得翌日王洛尧恰逢休沐,要是他不出门,是必要有碰脸的时刻,那样可如何是好! 次日一早,想到还得去朝晖园用饭,所以,她起了个早。 “你去看看那边有没有起?”苏苏还在为昨天的事困扰,临出门前让艾芙到院子里看看王洛尧的动静, 艾芙知道她的心思,遂很是配合地去查看,回来道:“书房门是关着的,没听到什么声响,少爷想是还没起,今日难得休沐!” 苏苏放下心来,出堂屋时有意脚下放快,迅速穿出园子,直逗得艾芙暗中发笑。 到得朝晖园,进到厅屋,发现饭桌摆好了,她抚了抚空空的小腹,抬脚跨过门槛,结果,整个人刚进厅门,万没料到她小心翼翼防避的王洛尧竟然已端坐在毕氏的旁边。 这叫一个不自在啊! 事关那样私密的事,纵然一向处变不惊的苏苏也薄了面皮,脸颊嗖地通红,她微微垂着颈子,缓步来到毕氏身侧坐下,一眼也没有看向王洛尧。 而王洛尧也只在她进门时候的快速扫了她一眼,然后便将视线落向别处。 屋里的毕氏还有何妈瞧出两人有些不对劲,却仅仅是暗下对视一眼,何妈嘴角则悄然掖起了一朵笑意。 安静地吃完饭,三人坐着又饮了一会儿茶,然后毕氏开口了:“苏儿,明日我即让你婆母将中馈转交予你!上次我就说过一次,但你推辞,这回确是定下了,下午何妈就跟你到素园去,开始教你掌管中馈!” 因为王洛尧在的缘故,苏苏一顿饭吃得很不自在,喝茶喝得也不自在,这会儿突然听到这么段话,她直是愣住了,惯性地抬眸看向王洛尧……(未完待续。) 第149章 接管 苏苏希望这个时候王洛尧能够替她说两句类似她目下接不了中馈之类的话,想他给自己说好话怕是困难,但说些不中用的话显然他应该还能胜任吧! 王洛尧收到苏苏看过来的目光,他自然知道她目光中的意思,只是,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遵着她的意思呢,由她接管中馈的事就是他一大早亲自跑过来同老祖宗提议相商的,因而,他仅是回瞄一眼,便低头饮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昨夜他琢磨了很久,最终做了这个决定,他素知苏苏的个性,若是明面上或是强行不让她老是出门去汇珍楼、逛集市、见达烨,她很可能会反感,进而更加我行我素,那样的话她只会给他添来越多的烦恼,所以,他觉得该是时候让她接管中馈了。 如果每天足够忙的话,想必她就抽不出时间折腾其他的了。至于他母亲那里,自老道士一事出来,不管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是老祖宗都极是不满。为了不让侯府内宅继续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母亲也该尽早地表现一下高风亮节的德品,主动将中馈的掌控权让贤了。 苏苏见王洛尧没有发言的意思,心里不由就有些着急,汇珍楼才刚刚有些起色,她必须匀出尽可能多的时间给那里,极尽所能地多制饰品,保证铺里的首饰整体水平不会打折,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接管中馈的话,她何来时间看顾汇珍楼,是以,同前一次一样,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只是这回,老祖宗的语气似乎相当强硬,她实在拿不出理由和勇气回绝这份在别人看来相当体面也相当有意义的差事了。 “太婆,能不能再稍稍缓一会儿?”苏苏无法拒绝,但她还是出言请求宽限一阵时日,“婆母那里……” 虽说她看不惯高氏,但眼下她还不想与她争饭碗。 毕氏闻言,瞥了一眼王洛尧,觑见王洛尧眼中闪过的示意,了然,遂微微清了清嗓,拍拍苏苏的手背:“这回就不要再缓了,何妈是个极熟练的老手,什么都懂,有她在,你完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婆母那里,你也不用操心,她年纪渐渐大了,小五他们一个个都大了,该谈婚论嫁了,你接管中馈,也好让她多些时间忙儿女的亲事!” 苏苏听此,鼓了鼓嘴,心里委实没底,侯府偌大宅子,人口庞大,她甚至连人才统共认识那么一小部分,还有好多院子连去都没去过,四房没有分家,合住在同一座府邸中,一应开支都是从公中进出,如此繁杂的后宅,叫她一个刚及笄的丫头如何掌管得来? 即便有何妈从旁帮辅,但她这里总归是要费心费力费神地参与其中的。 苏苏头大,可老祖宗已经决定下来,她也只得应承下来,垂头道:“那就有劳何妈妈了!” 何妈妈听闻,行礼推说不敢。 出得朝晖园时,因为这件事,她与王洛尧之间的那份尴尬就显得不那么严重了。 “方才你为何不出声阻止老祖宗?”苏苏落在王洛尧身后一丈多远,声音不高,却足够王洛尧听清。 王洛尧负手回首:“太婆决定了的事,除了太公,别人很难撼动!” 说完这一句,他扭回头大步踱开。 苏苏看着他笔挺的背影隐约感觉此事同他有脱不了的干系,只是为什么? “小姐,这是多大的喜事啊,您怎么反闷闷不乐呢?”艾芙等王洛尧走远了之后,才把满腔喜意表露出来。 “就你以为是喜事!”苏苏没好气,“我初来乍到,这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接管中馈,先不论我究竟能不能做得来,事必都要引来旁人一番非议。” 艾芙四下扫了一眼,凑近两分,小声道:“咱们管别人非议呢?只要小姐您手里握了实权,看他们不要来巴结你咯!” “我要他们巴结做什么?我眼下更想把汇珍楼给做起来,这么半吊子的时候撒手不管,实在不妥!”苏苏颇觉不甘心,“侯府的终究是侯府的,就拿婆母来说,管了这么多年年中馈,还不照样说被拿掉就被拿掉,没了中馈,在所有人眼中,她也仅仅不过是卫国侯府大奶奶而已,同其他的奶奶们无甚区别!” 闻此,艾芙怔住,一时语塞。 苏苏看她呆愣的样子,轻叹道:“所以,说到底还是得自己的底气足才是上上之道,要是汇珍楼蒸蒸日上,就算我管不来中馈,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我自个儿还有汇珍楼撑着。倘眼下我因为手里有了中馈,便放弃汇珍楼,把自己当赌注押在侯府内宅,要是哪一天我闹了与婆母一样的下场,那么,我即输得一干二净!” 虽然这些话在艾芙听来有些危言耸听,但她挑不出哪里不对来,相反她还觉得小姐的话颇有几分道理:“小姐,那您不会不管吧?” 苏苏听此,摇摇头:“如今这也不是我能说得算的,不管也得管啊,不过有何妈妈在,这后宅天塌不了的,我只是担心汇珍楼那里!” “依我看,要是在肖公子和肖小姐未去之前,您担心倒是合乎情理,可这会儿有他们俩在那打理着,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肖公子不是都说了,无需您供应饰品,他会亲自回苏家庄贩货的么?” “话是这么说,可汇珍楼之所有会有起色,完全仗着我亲手制出来的饰品,换了别人做的,我没有把握那些新老主顾们还会一如既往地青睐汇珍楼!”苏苏不无担忧。 艾芙不能说她这小姐考虑得不是,惟好退一步讲:“这……那也只能到时再看了,倘肖公子从苏家庄带来的饰品真的不合买主们的口味,到时咱们再想办法就是!” “也只好这样了!”苏苏点点头。 王洛尧回到素园后没一会儿就出了园子。 下午午饭后,何妈妈准时现身,带了好多家伙来,有侯府家谱,各个院子主子、奴仆的花名册,还有各个时节应做的事情,诸如此类。 苏苏看到满满当当摆了一茶几的簿册,直是吐舌头。 何妈妈没有多做耽搁,喝了一盏茶,就言归正传:“近两年的收入开支账簿,一会儿大奶奶会给送来,您看了其中的细项便能大概知道什么时节该忙什么事,都有哪些开支项,怎么个开支法。目下,您可能还没有头绪,如此的话,您先照葫芦画瓢,去年怎么做今年就照着怎么做,去年是怎么个列支法,今年您就怎么列支!” 苏苏听到何妈妈开头两句,极是意外高氏怎么会乖乖就范,未做半分挣扎就把中馈递至她这里,不由暗下佩服老祖宗的老段,姜果然老得辣,何时皆可能收入自如,难怪王洛尧说她老人家的话在府中,除了老侯爷,无人可撼。 高氏的出现没有让她候上许久,下午申初将过,高氏的动静就惊动了素园。 苏苏领着艾芙等人迎到院中,不及出言半字,高氏劈面就来找茬了。 “我早就说你是惺惺作态,这不,被我说对了不是,这才在观里待了几日就跑回来了?你的诚心呢,你的实意呢?惯会装模作样!”高氏手里哪有半本账簿,她身后的仆妇手中也没有,但是不客气的话却是一句接一句,而且毫不留情地当着众丫仆的面,“你究竟在老祖宗面前怎么败坏我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婆母吗?有了老祖宗给你撑腰,你就能横着来是不是?你以为老祖宗能护你一辈子吗?你这才过府几天,就整日惦记着中馈?你想掌管中馈?呵,你以为这卫国侯府的中馈是好管的,是谁都能管得来的?” 苏苏看着高氏一脸愤色地口出谩言,心下讥笑,她就知道高氏没那么大方,还高风亮节呢? 她这里晓得高氏定然没有看到她身后的何妈妈,要是看到了,断不会这般口没遮拦地数落她这个媳妇,所以,她乐得给何妈妈看场好戏,于是她微阖眼帘,不发一言。 高氏见她一副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得罪了婆母有你什么好处?早晚我都是要盖过你一头的,一年两年盖不了,我不信十年八年还等不来那一天?” 她这话明显是在咒老祖宗,苏苏听在耳里,嘴角都止不住生出要扬起来的冲动。 书房里的赵凤玲听到院里的动静,心惊不止,她没想到苏苏自白云观一回来就得到中馈的掌管权,暗下痛苦得要死,自觉前景渺茫,正如热锅的蚂蚁在屋里穿来穿去,可听着听着,忽觉不大对劲,怎么高氏骂了这么久,苏苏那厢半个字不吐呢,这可不像苏苏的一惯作风啊? 于是,她悄悄探出头来,看到高氏掐着腰,连发髻都不再齐整,瞪着身前的苏苏,而在苏苏身后站着数个丫仆,其中一个年长的妇人赫然老祖宗身边的何妈妈。 赵凤玲这一看,吓出一身冷汗来,顾不得许多,悄步从书房中出来,站到高氏的视野中,冲她指着何妈妈所在直是挥手示意。 处在气头的高氏总算看到她的示意,顺势扫向苏苏的身后,瞄见面色难看的何妈妈,她登时脸色变得比何妈妈还要难看!(未完待续。) 第150章 猛料(上) 高氏不知道何妈窝在后头,刚才教训苏苏就已是有失教养了,还明里暗里拐着弯咒死老祖宗,她心里直发怵,可面上来还得死扛着,她总不能在一个老妈子面前示弱吧。 如今她同苏苏是彻底撕破脸了,自老道士在家门口吞药自尽,她虽知道老祖宗一直没有追究是为了侯府的脸面,不想因为采取措施而让她暴露在外人面前,以致坐实外面的谣言,但她万没想到老祖宗竟然二话没说就抹了她的中馈,还商都没商量地就交给了进府没几月的苏苏,老祖宗如此迫不及待,这叫她如何咽下这口气。 眼下,苏苏又有老祖宗庇护,儿子似又对她有意,再让这丫头得了中馈,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想到刘氏和潘欣瑜那里,高氏更是嫉上加恨,不知道拿什么脸去见她们! 她下午跑过来本就做好和苏苏闹掰的打算,以前顾着脸面顾着婆媳的关系,反而束手束脚,索性撕碎伪装。 不过她是没想到前头一席话被何妈听在耳里,她即使对老祖宗心怀不满,但老祖宗可不是她现在能得罪得起的人,所以她仍是板着一张脸,将话锋却是一转:“你不要以为在老祖宗面前搬弄是非,老祖宗就当真信了你,总有一天,她老人家会识破你的真面目,到时下场只怕不是去白云观呆几天便能完事的!都说日久见人心,大家都看着呢,我等着你阴谋败露的那一天!我们走!” 苏苏憋住一口气,冷眼看着高氏将戏演完,见她转身即要走,上前一步,虚拉一把,温声道:“婆母,您像是忘了带件东西来!” 高氏闻言,回头,两道利光似要戳透苏苏的身躯,恨恨地一甩衣袖,快步出了园子。 “艾芙,你跟去,将账本取来!”苏苏有意提了声音,好让高氏听到。 果然园外的高氏闻言身子一僵,脸都气得扭曲,重重跺了跺脚。 艾芙看了一眼苏苏,然后即挺了脊背跟到园外去。 苏苏暗笑一声,却有些无奈:老祖宗这一举无疑把她这里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老人家究竟是在帮自己呢还是在为难自己呢! 转身之际,她扫了一眼书房的位置,赵凤玲已经窝回屋里去,暗忖:这丫头是不是该趁早撵了? 然她却是当即摇摇头,暂且就不要撵她了,等她确实令自己觉得碍眼的时候再做处置也不迟,王洛尧那里似是离不了她的服侍呢! 苏苏默默无语地回到厅屋,叶氏就有些憋不住了,转脸就要对何妈妈抱怨两句,却被苏苏出言打断:“何妈妈,这些花名册我自己留着看就行了,您不如先回朝晖园服侍老祖宗,待我看完这些再派人去请您如何?” 闻言,何妈妈微微一笑,摇头:“老祖宗有吩咐的,让老婢白日就留在素园里,待睡前再回朝晖园与她老人家汇报一下白日的成果!” 什么? 苏苏私下一惊,何妈妈根本就是老祖宗派来的监工呀,她老人家这是要铁了心要自己速速接掌中馈么? 这可如何是好? 何妈妈整日看在这里,她还哪里能抽出时间倒腾她的首饰呢! 可她不总不能赶她走吧,少不得苦着脸端坐案间,将侯府各色花名册过一遍,而何妈妈则在旁边,不时跟她简单介绍几句。 好容易撑到晚饭,何妈妈同叶氏、艾芙等人一道用了饭后,稍事休息了一会,便继续陪坐,直到天煞黑,苏苏嚷着要睡觉她才告辞回朝晖园。 看了一天的花名册,苏苏虽大概把侯府里各色人等了解了个八成,但代价是头昏脑涨。 而书房里,王洛尧自安容处得知,苏苏由何妈带着开始学习管理中馈的事,半步未离素园,极是满意地轻笑含首:“嗯,你先下去吧!” 安容已经习惯向这位主子汇报少奶奶的情况,是以,如同寻常一样面上无波地退下。 至门口时,见赵凤玲低眉敛目地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摆着的是一个带盖小坛罐。 安容没有说话,只觑了一眼赵凤玲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赵凤玲等她离开后,才抬起脸来,一双杏眼扫了一下安容所在的耳房,目光微闪,深吐一口气后,便以肘推门进到书房。 “少爷,这是刚煨好的满坛香,还没开坛!”赵凤玲将小坛罐端到案上,小心推到王洛尧跟前,然后轻轻掀开坛盖下面封口的荷叶一角,立时就有轻淡的酒香混着各种食料的香气溢出罐来,直入心脾。 王洛尧吸了吸香气,冲赵凤玲点点头。 赵凤玲抿唇轻笑,麻利地揭开坛盖,掀起荷叶,以碗盛出坛内厚而不腻的褐色浓汤,递至王洛尧跟前。 王洛尧放下手中卷册,摊开,接过赵凤玲递过来的浓汤,边喝边看着卷册。 赵凤玲一眨不眨着看他将一碗汤吃下肚,然后又替他盛了一碗,王洛尧接过,继续一勺一勺得直至碗空汤尽。 喝完汤,王洛尧出了一身汗:“去打些热水,我先沐浴!” 赵凤玲应是,然后将案上坛碗收拾端走,片时,她即拎了一桶热水进来,倒入摆在屋央木桶中,书房里有一间小净房,但是空间小,王洛尧一般好在外间里沐浴。 接着她又拎了一木桶热水倒在盆中,然后出门接着打第三桶热水去,这下她有意在外面多耽搁了一会儿,一柱香后才拎了热水进屋来。 她放下水桶,扭过头,发现王洛尧正背对她立在书案后,肩头不可抑制地在轻轻颤抖,她知道药性已经发作了,一颗心不由狂跳不止,但她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稳住发抖的手将水倒进盆中, 赵凤玲低头看向盆中,此时水已漫过浴盆半下之刻,再次扭头看向王洛尧背影,目光渐渐灼势。 这回她是横了心,拼了被撵出园子甚至被赶出府的代价在方才那坛满坛香里下了猛料,将她娘上次给她的媚药悉数倒入了坛中,药粉本身就无味,再混上数十种食料的浓厚香味,根本很难察觉。 得知苏苏接掌中馈大权,且与大奶奶已成势不两立的之态,她彻底没了指望,之前盼着大奶奶捡个日子给她走个明路,抬个姨娘,如今是等不着了。 她是大奶奶的人,苏苏心知肚明,只要苏苏一个心血来潮,只要苏苏看她一个不顺眼,随时可赶她出素园,那么,这些年来她的辛苦经营便功亏一篑了。 而能够将她免于此难的惟剩她的少主王洛尧了,如果王洛尧开口替她说话,愿意留她在侧,一切就好办了,即便苏苏再不乐意也是没办法的事。 为了让王洛尧开口替她说话,她只能豁出自己的脸皮和身体,以她对王洛尧的了解,要是王洛尧一旦沾了她的身子,她这姨娘的身份便是真正地只差个过场的形式了。 自王洛尧的后背收回视线,咬咬唇,狠狠心,就算铤而走险她也再所不惜了,好歹她一心一意服侍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再者她长得又不差,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不信他对她这副身子从来就没有一点想法? 想着,赵凤玲不再迟疑不再犹豫,脱了轻薄的外裳和绣鞋,仅留了肚兜和亵裤,然后探脚踩入盆桶中,水温正合适,下一瞬,她即螓首微颔,整个地坐进盆桶中,轻轻荡起的水花,漾动起哗哗声。 盆桶中的水恰好漫过前胸,赵凤玲探手拔下发簪,任发丝垂落,拂过肩头,坠进水中,静候王洛尧转身。 王洛尧那厢听到动静,皱着眉头,仍是背着身子,沉声问向背后:“凤玲,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王洛尧这些日子一颗心多数扑在苏苏身上,对赵凤玲确实忽略许多,上次他就觉得汤里是放了东西的,而且就属赵凤玲嫌疑最大,但因他很快就扛了过去,加上那晚又饮了酒,遂没有仔细追究。 然今晚所中之药不是他能轻易扛得了的,而且刚才那坛汤里煨了不少壮阳强血的食材,与药性相互作用,身上烫得厉害,特别是小腹处,竟似乎有火焰烧起来。 王洛尧心下一惊,虽他是血气方刚,但从没有出现过如此快速的欲望,这会儿他只问了一句,却顾不得赵凤玲如何回应,他迅速自怀中取出瓷瓶,胡乱吞下数颗解毒丸,很快,身体的热度没有再继续上升,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身后的赵凤玲,却依旧没有回头:“凤玲——” “少爷,求求您,求求您转过身来!”赵凤玲看到王洛尧明明药性发作,可还在苦忍,不愿转过脸来看她,她的心里冰凉一片,早已不是羞愧难当,而是痛楚不堪,她没有想到,在王洛尧眼里,她竟这般令他难为。 听到赵凤玲求乞的声音,王洛尧火热的眼眸闭起,皱头紧皱,就像上回那样,满屋子其他味道闻不到,偏只能闻到从身后传来的阵阵女子体香。(未完待续。) 第151章 猛料(下) 若是往日,赵凤玲的体香也不至于弥散至斯,只是她事前早有准备,不仅涂了香脂,还食了金氏给她的香丸,被热水浸泡之下,散发得越发浓烈,为了拿下王洛尧,她算是处心积虑了。 纵然心内是无尽的凄凉,但她就是欢喜这么个人,要是他如饿狼扑上来,说不定她还会鄙视他,可他这般坚忍,她又恨他薄情。 “少爷,您这样,叫婢子如何自处!”赵凤玲眼中含泪,“婢子走到这一步,实在也是走投无路!人皆以为我一早就是您的人了,大奶奶、大夫人也都是默认了,可是这么久过来,婢子始终没有个正经的名份。少奶奶那里,您从来不去过夜,可为何您也一直不愿亲近婢子呢?” 王洛尧此时直想闭掉五识,不想听也不愿闻,可是他的解毒丸似乎对这些下三滥的媚药作用不大,他鼻子变得异乎寻常的敏感,事情比他预想得还要糟糕,小腹间的温度仅仅稳了那么短短一瞬,这时再次上升起来,而且升幅惊人,全身的血液也像是江河决堤,直往他的小腹间涌过去。 赵凤玲带着乞求无助的声音还在往他耳朵里钻:“这几年来,婢子对您毫无二心,私底下也将自己当作您的人了,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出园到别处。可是一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悄然间改变了,婢子的心里越来越没有底……对将来也越来越没有把握!少爷,求您……求您讨了婢子吧,婢子不求别的,也不奢望别的,只要能至死服侍在您身边就够了……” “别说了!”王洛尧瞪开赤红的眼睛,鼓了鼓俊朗的脸颊,沉声打断赵凤玲的痴言痴语,“凤玲,我也不知你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了!你赶紧穿好衣服出去,看在这些年你服侍有功的份上,今晚的事我只当没发生过!” “不要,少爷,我不要出去,今晚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要出去!”赵凤玲魔障了,从桶中哗地站起,连鞋子了不趿,赤着脚浑身湿透地朝王洛尧走去,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湿薄的肚兜贴在胸前,亵裤将臀股裹紧,甚至她都为自己迷醉起来,呼吸变得急促。 她相信只要王洛尧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定难再把持,是以,她一步一步地靠近。 感应到赵凤玲的动静,王洛尧一边体热难忍,一边怒火喷发:“你给我站住!亏我一向看重你,当你知己,你竟如此令我失望,以我的性子,岂是你用这种手段能胁迫得了的!” 话音一落,他即转过身来,冷冷瞪了一眼距自己几步之遥的赵凤玲,进而再不逗留半瞬,撩起衫摆大步冲出书房,徒留一脸不可置信的赵凤玲呆立屋内。 到得房外,王洛尧粗喘几口气,扭头看了一眼正房,喉结滚了一滚,艰难地摇摇头,然后走到安容房外叩了一下门。 安容应门出来,一看王洛尧竟是这副光景,立时知道他这是中了媚药,目光阴鸷地觑了眼书房,冷声询道:“少爷,她竟敢……” 王洛尧挥手阻断,脸上略带苦楚:“快送我去郊外找石渊!” 闻此,安容怔住,瞄向正房,想问:为何不去找少奶奶? 却是忍住没有问出口,架起王洛尧迅疾出了素园,到前院找到来喜,令其牵来马车,她便亲自驾车驶往郊外。 来喜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安容不让他跟着,他只好满心疑虑地留在前院。 马车中,王洛尧卷起车帘,大口吸着车外夏夜不算凉爽的晚风。 刚才出来书房的那一刻,他有想过去找苏苏,想着趁此把房给圆了,可一忆及昨日撞见的那一幕,今儿自己又这副光景,非得吓坏她不可,所以,他还是决定去找石渊解决问题。 坐在车驾前的安容此时心里也甚是复杂,主上都到了这境地,都不愿碰赵凤玲,可见赵凤玲根本还不是通房丫头,外面的传言不足信。 而少奶奶是名正言顺的妻室,为何少爷也不去找她呢,不过区区媚药而已,只要找个妇人交合便解了事的,还如此费神巴巴地跑去郊外,岂不惹来笑话! 看来一会儿,还得尽量小心点,仅让石渊知晓才好! 安容凝着眉头,挥鞭在马腹上又抽了两鞭,骏马吃痛,全力疾驰在偏僻的小道上,直到位于郊外的青虎山脚下,她才减速。 马车驶到山脚下一户普通的农家小院,石渊早早地来到门外,见驾车人是安容,脸色唰地绷紧,语带关切:“怎么回事,可是主上?” 安容点点头,悄声嘱咐:“声音小点儿,别惊动旁人!”说着将马车驱进院内。 石渊见安容神情不对,心下疑虑,打开车门,即见王洛尧满额头的汗珠,脸色也赤红,身子隐隐发颤。 这一见下,他遂了然,一边进车将双眼紧闭的王洛尧扶下,一边问安容:“这不是侯府的马车吗?难道是从侯府来的?” 正因如此,安容才觉得不要让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的。 “你先别问那么多,赶紧给主子袪毒!”安容没有正面回答,蹙着眉尖催促道。 石渊不晓得来龙去脉,不过听了安容的话:“你带他到我屋里,我去准备针器药膏!” 安容点头,扶着浑身发烫已然忍得神智模糊的王洛尧进到里屋,放到榻上,拿冷毛巾替他拭了拭汗。 额头遇冷,王洛尧睁开眼来,通红的珠眸定在安容的脸上,安容受惊,本能地退后一步。 王洛尧苦笑一下,哑着嗓子:“石渊呢,再让我多等一刻,明天就让他尝尝我身上这个药的厉害!” “来了来了!”石渊背着药箱快步走进来,示意安容出去,转脸看向榻上的王洛尧,“您可真是会舍近求远啊,究竟是到侯里更方便呢,还是跑来郊外方便呢?您自己爱找这份罪受,还怨别人呢!” 王洛尧别开脸,哧道:“在我的脚踹出之前,快点给我施针!” 石渊嘿笑一声,飞手拔出五根针,每个指缝间一根,涂了解药水,然后飞速针进王洛尧的穴位中。 小半个时辰后,体内最后一丝余火排出体内,王洛尧长吐一口气,眼睛也回复清明。 石渊一边拔针,一边似笑非笑:“主上,您此次体内的这种媚药一般男子是扛不了半个时辰的,您竟能忍上一个时辰,一路忍来这里!” 王洛尧穿上衣服,稳稳坐起,冷哼一声:“我既非一般男子,自然能扛得要久一些!” 石渊挑起半边眉毛,被胡须遮掩了的嘴唇笑得弯起,清咳一声:“属下所指的一般男子并非主上理解的意思!” “那是何意?”王洛尧扣上前襟的白玉领扣,扭头询向石渊。 石渊伸手抹了抹鼻头:“若非童男之身,这类媚药只需半个时辰便足够让意志再坚定的男子丢盔弃甲,去找妇人,若是死命硬扛,超半个时辰必然昏厥!而主上……咳咳!” 闻言,王洛尧玉白的脸上登时黑了一分,他站起身,理了理长衫和腰封,偏头对身侧的石渊道:“你刚才这话若叫第三个人听到,我必让你坚持一个时辰试试!” 石渊听此,忙躬身应道:“属下不敢!”可他面上一片恭敬,垂下的胡须分明一抖一抖地抖个不停。 王洛尧斜眼觑见,私下颇有两分懊恼,大步跨出屋子,钻进院内的马车中,命安容驾车回府。 回到府中已是亥正时分,但正房的灯还没有熄,东头屋的灯烛尤其欢耀,这会儿苏苏因为一个白天没有做活,手痒得紧,正挑灯静心制作明珠簪。 箱子里这两个多月以来,她共积攒了约摸三十来柄发簪,簪挺清一色赤金,而簪首皆是镶着一颗华润非常的夜明珠,区别只在珠子有大小。 苏苏长出一口气,放下手中工具,将新制成的簪子放到已完工并摆放齐整的簪子中间,看着自己的心血凝成的这些发簪,瞬时心房都是满满的幸福和欢喜,甚至她都想永远保存着这些,舍不得拿到汇珍楼去售卖。 王洛尧收回目光,转眸又看向他自己的书房,发现灯还是走时那个样子,没有添一盏也没有减一盏。 他肃着脸走到书房门前,示意身后的安容回自己的屋去。 安容瞄了一眼阖起的房门,含首推门而入。 王洛尧负了手,暗叹一声,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有想过如何处置赵凤玲,她变得如此急功近利,甚至胆大到将手段使到他的身上,的确让他意外也觉得失望,如果继续留用她只会让她觉得他宽宏,或许以后还会变本加厉,可要是就此撵她出园,确也不近人情,毕竟这些年他自己还有园子的一切被她打点得颇为周到,就这么将打发她,她怕是要走极端。 而这个不是他想看到的,王洛尧抚额,进门前不由再次瞟了眼正房的方向,低叹一声,推开门。 ps:好凄凉地说!(未完待续。) 第152章 教训 王洛尧到得屋里,发现浴盆什么的都已经收拾起,地上也全无水渍,而赵凤玲则衣衫齐整地垂首跪在书案邻隔。 见此,王洛尧好歹心里微宽,但脸色还是冷凛:“你回屋去吧,自明天起你手上的活都交给安容来吧,她力气大,做事又利索,多干一个人的活计也不觉得!” “可是,晚上她要去少奶奶那里值夜?”赵凤玲没有表示抗议,也没有抬头,而是以一种清水一样的语气陈述这么个事实,似乎对于王洛尧安然无恙地现身毫无半点惊讶,也毫无半分不解,在她眼里,她这个少爷机乎无所不能。 “晚上我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人服侍的,她自守她的夜!”王洛尧坐到书案后,瞥了一眼头已垂到胸前的赵凤玲。 “是!”赵凤玲极是顺从地含首应道。 “你回吧。”王洛尧看到赵凤玲重新恢复平常的样子,又很是知趣,晚间的事不打算追究了,以他对赵凤玲的了解,将她手上的事抹掉对她来说已是很大的处罚。 赵凤玲起身,伸手指了指榻边的矮几:“婢子给少爷新制的几身亵衣亵裤都放在那边的几上,天热人易出汗,多制几身,您也好换着穿!” 说完这些,她再不停留半刻,躬身退至门口处,启门而出。 王洛尧转眸瞄向赵凤玲手指的地方,果见一堆衣物叠摆整齐搁在几上,目光微闪,将晚上未看完的书册抽出接着翻阅。 可是翻着翻着,就想起安容所说的话,有关下午他母亲入园来找苏苏麻烦的事,要是他母亲知道促她转交中馈的事是他这个当儿子的功劳,莫不是要气坏了! 王洛尧无奈一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是他母亲能有苏苏一半的聪敏,这对婆媳断不会闹成这样一个局面。 回到自己小屋内的赵凤玲,合上门后,才抬起头来,明明六月中的天气闷湿潮热,但她一张脸上似覆了一层冰霜,透着一股由骨子里往外发出的冷意, 她仍旧泛着微红的眼球一眨不眨地目视虚空,心不在焉地往门框上一倚,双手抱臂,脑子里盘旋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各色温情的场景。 曾经她一人陪守在少爷的身边,给他磨墨,为他添香,替他取书,伴他考中解元,又侍他得中会元,便是他摘得状元也有她一半的功劳。 只是,这些温情的场面一一想过来,并没有令她冰冷的面容变得些许和缓,相反,每一念头过来,她的脸就更加冷上一分,每一念头过来,她的心也更加硬上一分。 赵凤玲面无表情地离开门框,一小步、一小步地迈至榻沿,她没有再流泪的欲望,似乎之后乃至数年的眼泪都在刚才一个时辰内流个尽磬。 王洛尧的凛狠实在出乎她意料,在她看来,这种凛狠已经超过真正意义上的心狠,而是忘恩负义了,她曾看过许多话本,其中有这样一种,便是女子辛苦伴着檀郎苦读,当檀郎高中后,却将当初陪他默默寒窗苦读的女子弃之如敝履。 而眼下的她即是这类话本中的女子,那些女子多数结局凄惨,当然也有的反败为胜,只要有心,只要有恒心,只要有过硬的恒心,此时谈败的确是为时尚早。 赵凤玲终于脸上现出了一丝表情,她灰白的薄唇弯了一抹轻弧:既然你无情你无义,同样,那就别怪自己以彼之道还失彼身了! 空寂的远处,传来午夜的更声,朝晖园内的主卧房内,在一片黑暗中,卫国侯王元案轻咳了一声,嗓中咳出一口浓痰,他探出身子,将痰吐进盆盂中,倚到床头顺着气,抚了抚身上的薄巾,对身侧同样醒着的毕氏语道:“尧儿说得倒也有理,与其招集大家郑重其事地宣告,不如直接让高氏交出中馈给苏丫头来得更妥当,免得拖泥带水、夜长梦多,招来越多的议论,就这样一捶定音反倒利索!” 毕氏沉应一声,轻叹:“尧儿一早找到我,说及此事,我还以为老耳听错了,没想到他竟然提出这么个说法,高氏是他亲生母亲,他能如此而不加以袒护,我着实意外,毕竟他与苏苏之间目前为止磨合得并不愉快!” “尧儿,自娃娃起就既不像他父亲,也不像她娘亲,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长大了更是极赋魄力,我甚至想跃过他祖父,直接将爵位传予他得了!” “那业秋怎么办?”毕氏打断,没好气地道,“你让他做了大半辈子的世子爷,就不打算让他过过侯爷的瘾?秦氏这些年为何暗下总与咱们不对付,还不是因为你这老头子命太长咯!” 王元案沉笑一声:“不看着太子登基,我怎么好放心地先走,再说,你不也还活得好好的么!” 毕氏亦跟着一笑,黑暗中看不到她脸上褶子,此时仅依她仍旧清脆的声音,让人根本无法判断她年龄:“你也别瞎操心了,这朝廷上下谁个心里没数?其他几个就联起手来也威胁不了太子,你只管安享晚年罢!” “话是这么说,不过那一天没亲眼见着,我就得沉住一口气咯!”王元案重新躺到床板上,续道,“这些年我一直偏安在江南这一隅,子孙们极少从政,让别人以为我这是看破政局,专心求安度日,哪里晓得我深层次的隐虑! 毕氏将手在半空中一挥:“好了,好了,这屋里又没别人,你那点隐虑我也早晓得,不说不说了,歇着睡吧!我看你真是老了,开始说重话了,这些话在我面前一遍一遍念叨就行了,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说漏了才好!” 王元案听了,嘿笑一声:“死老婆子,全大梁就你敢讥嘲老夫罗嗦!” “你纵是再强再悍,那也是我老头子!”毕氏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哎,你觉得咱们尧儿和苏儿究竟能不能合到一块去?近来我瞅着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我且问你,尧儿新婚一早给你递来的那贞帕有没有什么不妥?”王元案自然也知道这些日子王洛尧和苏苏一直分居。 毕氏闻此,实话应道:“我当时只一眼就瞧出那帕子根本不是从苏家庄带来的帕子,我估摸着有可能是凤玲那丫头的,遂我根本就没有打开看!再看后来苏丫头的样儿,便知她俩就不曾有圆房!不过这些我只是私下有数,秦氏和高氏皆摸不清个究竟,稀里糊涂着这么过来了!” “苏儿是个有想法的姑娘,尧儿又是个极有主见的,两人做不到一拍即合,时日久了,许会慢慢好转,这感情是要培养的,况两个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也是早晚的事!”王元案对此倒颇有信心。 “苏儿我是越发欢喜了,这连月来,高氏屡次为难于她,但她都能抗下来,该有棱时出棱,该缩角时缩角,真是难得的机警姑娘!”毕氏咂咂嘴,出言赞叹。 “要是真像你说得那么机警,就该早些丛了尧儿,给我快些添个玄孙出来才对!”王元案颇有些急不可耐,“这尧儿真是个没出息的,连个媳妇都搞不定! “呵,谁一天到晚夸尧儿这好那好的?”毕氏堵回去一句。 “那不一样!”王元案低沉驳道。 “瞧你话说的,颠来倒去,说你老了还不承认!”毕氏笑着讽道。 但久久王元案那厢没有回口的动静,知他已是睡去,毕氏摇摇头,阖上了眼睛。 次日一早,何妈妈先同毕氏问过安,然后便前往素园,半道上遇到王洛歌,遂两人一同入了园子。 苏苏因昨晚睡得晚,她们二人进到厅来时,她才在艾芙的催促下起床更衣。 王洛歌听闻动静,便是眉尖一蹙,服侍在侧的叶氏就有不祥的预感,猜到王洛歌一大早过来准是来挑刺的,遂觑了个空到里屋给苏苏提个醒:“昨日大奶奶气成那样子跑过来,想是五小姐也是知晓的,怕是过来替大奶奶撑腰的,您心里有个数,一会儿注意点,何妈妈在这儿,您好歹做给老祖宗看着!” 苏苏闻此,对叶氏的猜测暗下苟同,之前王洛歌就因为自己与她母亲的争执而心生不快,并牵不快于自己,如今硬是闷不吭声夺走她母亲最是看重的中馈,她岂有好脸给自己? 想即此,苏苏心情就有些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长长打了个哈哈,对叶氏道:“你先好茶好点心侍候着,我一会儿就出去!” 许是心眼里不想再看到王洛歌不悦的脸,苏苏明明穿好了衣服,也洗漱好了,就是要在屋里摸摸这个,抚抚那个,拖延着不愿出屋去。 艾芙将苏苏的行止看在眼里,近前:“小姐,要我给你化个淡妆么?昨晚您睡得太晚,气色不大好,抹些脂粉提提神色!” 闻此,苏苏摆摆手,一屁股坐到梳妆台前,鼓着嘴,耸耸肩:“眼下这种局面,我是见她不是,不见也不是!” 她话音将落,门首处传来王洛歌含带教训语气的声音:“瞧瞧你,这副拖拉样,还掌中馈呢,当家主母,头一件就得学着早起!”(未完待续。) 第153章 重修于好 听到王洛歌如此说法,苏苏闭了闭眼,暗叹一声,不知为何,她可以对高氏峻颜冷面,对王洛怡阳奉阴违,对潘欣瑜爱理不理,但对王洛歌,她就是狠不下心来,因为两年前在侯府呆的那一年,整座府中,当时只有一个王洛歌让她们姐妹带来温暖,尽管两年过来物是人非,可她依然对那一段单纯的时光时常暗下缅怀。 然眼下,王洛歌替母来抱不平,她再不想接招也得接啊。 苏苏自镜中瞄了一眼王洛歌,见她一脸肃意,不由也肃着一张脸转过身迎向她。 王洛歌先是四下将屋内打量,然后才看向苏苏:“你把屋子改修了?” 苏苏顺着她的目光在周边扫了一圈,点点头:“没错!” “瞅着还行!”王洛歌自来熟地踮着脚踱到屋内来,摸摸这个抚抚那个,到得高几前摆着白玉镂空人物双筒花插前,她顿住脚,盯着花插端详了许久,忽地回过身来,“苏白呢?” 闻此,苏苏愣了一愣,发现王洛歌面上原本肃严的神情已然不见,取而代之地是一派轻闲悠适,她私下一诧,以为是苏白的魅力使然,遂对艾芙命道:“你去把苏白抱来!” 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苏苏微微垂首,等着王洛歌发作,想她能够体贴地支使开艾芙,心下颇觉那么一点欣慰。 “媳妇熬成婆了!”王洛歌一边朝苏苏走来,一边说道,“听说太婆已经发话,让我娘把中馈交给你?” 苏苏听不出王洛歌这句话里究竟是数落的成分多还是认同的成分多,没有应话,只是默然地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袖口。 “怎么,不高兴?”王洛歌趋至苏苏身侧,偏过头打量苏苏的脸色。 苏苏实在受不住她这个样子,抬起脸来,急道:“要责怪我你就尽情责怪,就不必同我兜圈子了!” “二嫂何出此言?”王洛歌眉头一皱,然转瞬她即恍悟,踱开两步,声音黯下去,“我知你心中所想,想是在怪我自你嫁进来后表现得很是薄情,其实不瞒你说,虽然我娘在我面前哭诉,但此次听闻这个消息,我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听言,苏苏大感意外:“为……何?” 王洛歌回过脸来,轻叹一口气,应道:“当初,得知你会嫁给我二哥,我确是有那么些意外,又有娘和姐姐从旁说道……遂而心里是有几分不大欢喜!但经这么两个多月过来,我自己耳闻目视,也大概瞧出个所以然来。我娘的性子你自是晓得的,看着端方,也颇有威仪,但实则冲动又冒失,凡事只瞧个一,能瞧个二就不错了,让她想出个三来真是难如登天,这两个月来,我背后劝过多少次,她何曾往心里去过,常是反过来把我说一顿,为了不让她生气,我也只能憋了一口气不与她计较。” 闻言,苏苏再次垂下颈子去,不去看向王洛歌,高氏看她不惯,整座府里的人都知道,而她目无尊长的臭名也因为与高氏的几次纷争给扬开了。 王洛歌往苏苏梳妆台前的红木四脚方凳上一坐,没有看向苏苏,接着自顾说道:“太婆将中馈转给你,对我娘打击确实不小,而她对你已经恨之入骨,这让我更加担心!但我松了一口气,是因为她终于不会再为中馈所累了!” “这……这话从何说起,你娘有多指着中馈,你该比我清楚!”苏苏抬起脸来,插言。 “呵,这些年表面上看,她手握中馈,春风得意,实际上不过是做了祖母的傀儡。若她当真有那个能耐,李姨娘能在她眼皮子还混得这般有脸,还不是因为李姨娘后头有祖母的影子!以前我年纪小,看不通,这一年来,我敛声屏气,悄悄旁观,见到了许多小时候不敢想的真相。” 听到这里,苏苏也惊讶了,不知不觉就坐到王洛歌对面,蹙着眉尖同她唠起来:“李姨娘的背后是祖母?”她一直以为李姨娘是毕氏有意放进来让高氏难受的,不想背后真正的角色竟是秦氏。 “太婆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王洛歌摇摇头,颇有两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太婆从来不掺和檀园的事,也从来没有抬举过李姨娘,一切都是祖母在后面主使。偏偏我娘就是被蒙鼓里而不自知,以为祖母是她亲姑母,不会害她的!如今依我看来,倘祖母真是偏着我娘,我娘怎么会混成这般境地?” 秦氏表面上为人敦和,说话做事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不像高氏处处漏洞,如果高氏真得秦氏仔细教导指引,断不至于沦到这般人品,起码做人做事要跟她一样圆滑些才是。 可秦氏为何要这么做?高氏不是她一手做主纳进府来的?理该好好合处才是! 王洛歌猜中苏苏的心思,将要再说,艾芙抱着苏白进屋来了:“一早跑到园子里乱蹦乱蹿,好容易才把他哄过来!” 苏白不认生,从艾芙怀中跃到苏苏和王洛歌中间,咬着手指盯着王洛歌。 王洛歌见着欢喜,弯腰抚上他的脑门。 苏苏对艾芙使个眼色,艾芙会意,悄然退出屋门,顺手带上房门。 王洛歌看苏白经她抚弄并不排斥,便伸臂将他抱在怀中,苏白倒也乖巧地配合着,只是一对眼珠子直瞅着苏苏。 苏苏递他一抹安抚的眼神,他便彻底安稳地伏在王洛歌的臂弯。 王洛歌欣喜地看向苏苏,发现苏苏正看向她,面上闪过那么一抹不自在,想到刚才的话题,一只手在苏白的背上轻轻抓挠,接着道:“你想想,若筱竹园里独我娘亲一个人拿大,没人撼得动我娘,祖母怎么平衡,怎么能更好地使唤我娘呢?” 苏苏听此,点点头,只是暗下经王洛歌这一提醒,方才有些悟明秦氏的用心,王洛歌的话仅仅说中了其一,另有一个其二,即是秦氏或许已是看透高氏觉悟有限,假如真有一天,她觉得高氏扶不上墙,很可能会想法让李姨娘取而代之。 想即此,她不由打了个寒噤,秦氏平日话不多,也从来没有挑过她的毛病,会给人误以为她很亲和的错觉,岂知暗中,她的心思却是恁般复杂。 两人突然间双双静默下来,半晌无语,还是王洛歌咬着唇,再次先开口:“你也该知道最近家里正在忙着给我订亲,想来成亲也不远了,只是,我有些放不下我娘!姐姐嫁得远,我嘛,虽说可能就嫁在江宁城,可总归是没法说回就回娘家的。我娘一向又拎不清,说白了就是死心眼,如今手里没了实权,我怕我嫁出府后她在这府中过不好!不日前那个老道士吞药自尽的事我听说后,想了许多,旁人在那猜来猜去,可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我娘在背后搞的鬼,事后我问她,她死活不愿认,我便对她不抱幻想了,但我又担心她,怕她惹出什么更大的祸来,弄到最后甚至性命都不保!” 苏苏偏开脸,不知该怎么说。 “太婆收了她的中馈,于她来说其实是件好事,省得她有了权利,想东想西,招来更大的麻烦,这样她还能安分一点!”王洛歌还在说。 苏苏十分意外王洛歌会这么掏心窝子,既然说到这个境地,她也想实话说两句:“你是有所不知,你娘对我的偏见根本上不在于我本身,而在于我背后的出身,要是我有潘小姐那样的背景,便是我再差劲,她也不会这般一次又一次地为难我。如今她的中馈到我手里,只怕她更加愤怒于我了!” “二嫂,今早来我就是想求你件事!”王洛歌放开怀中苏白,拉住苏苏的手,“我素知你有魄力,心思又巧,我娘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她有心眼,她自私,这些我都知道,但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我们姐弟妹三个,若非为了我们,她也想不起来使那些手段!就说石榴吧,撇开石榴的苦命不说,单站在我娘的角度上,你说那事搁哪家当家主母的头上,也不会像我娘那么处理的,怎么可以糊涂到将一个怀着自己侄子子嗣的丫环简简单单地赶出门,这样的后患是不是也太大了?要是放你头上,你会那么做么?” 苏苏被王洛歌这一问,一下子怔了怔,她一直以来只替石榴抱不平,却是从来没有站到高氏的立场上去想。 王洛歌又一声叹:“我不指望你对我娘的看法有什么质得改观,我只是想从你这里能够找到突破,让你和我娘之间不要再针锋相对,毕竟你们要在这同一座屋檐下一起生活下去!” 这倒不一定。 苏苏暗道,她明白王洛歌的良苦用心,只是许多话,她这里说不出口,先不说自己对高氏从来没有过先下手为强的想法,更没有想过拿了中馈后好好回敬她,单就高氏那厢会不会轻饶自己都难说,两下的矛盾岂是一天两天能够调和的? 再说,她和王洛尧之间还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状态,谁晓得今后是何种状况! 而她和王洛歌之间,同样说不清道不明,她不能确定,王洛歌究竟是看在自己占了上风之后才来这么一说,还是真正要同自己重修于好?(未完待续。) 第154章 深藏 苏苏的游神被王洛歌看在眼里,王洛歌眼帘微阖,语调透着一些无奈:“我娘是不大怎么待见你,这个我一时半会也没法改变她的想法,可是从我的角度,我是真心盼着你们俩人能和睦相处,等我嫁出后,这个府里,除了我二哥就该数你与我娘最是血亲,难道我该指望未过门的三嫂好好照应我娘不成?所以,你也没必要怀疑我的初衷。” 不等苏苏反应,她又接着道:“虽说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来看你,你送来的礼物我也给退回,但当年的情份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贝姐姐的事我也听说了,最近我老惦记她,若是她在家里觉得心烦,不如接她过来住些日子!” 听及王洛歌提到苏贝,苏苏一颗心便软了两分,应道:“我原是这么想的,只是你二哥不大支持我这么做!” 闻此,王洛歌抿嘴想了想,道:“我二哥有我二哥的顾虑,他的想法多半是有道理,你听他的不会有大碍!” 苏苏轻笑一声:“你倒是挺看重你二哥!” “也就你了,我看全江宁城也就你对我二哥心存成见了!”王洛歌撇撇嘴,“我二哥哪里不对你味口了?起初我还以为是我二哥不爱往你这里凑,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竟是你在吹毛求疵!” “我可不是吹毛求疵,我同你二哥本不是一类人,投不到一起去!”苏苏嘴角仍是浅浅笑意,“你们全家,只有你是对我的味口,可惜我嫁进来后,你就不搭理我了!” 听及,王洛歌面上显出些愧疚,鼓了鼓腮帮子:“可见你还在怨我的!” 苏苏摇摇头:“对于我和你娘的事,你能这么想,可见你还是原来的你!” 王洛歌掩唇一笑,转而淡下脸来:“其实我真是怪无聊的,每每想来找你玩,就是担心我娘那里!” “那你今儿个跑来,就不担心她了?” “还是有那么点担心,不过没那么担心了,因为我知道若你们俩中间没个桥梁,怕是我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们俩和平相处的那一天!我二哥,是别指望了,我姐,离得远,阖府也就只剩我了!” “你别盲目乐观,我看你仅是一厢情愿罢了,很多事岂是你想得一般简单,人心最是难测,最难琢磨,你怎知你这桥梁便能连能我跟你娘之间?”苏苏摇摇头。 “我知你的意思,然倘若我和你能走得近些,时间久了,我娘或会因为我的关系对你慢慢有所改观!而且,我对你是有信心的,况你本是个聪颖的,要想俘获我二哥的心,岂能长期同我娘处于僵局?” “你休胡说!”苏苏听到这句,登时起手拍了一下王洛歌的手臂,“谁要俘获你二哥的心了!便是全江宁,全大梁的女子都想俘获他的心,偏其中不会有我!” 王洛歌被她吃力一打,轻声呼痛:“你意思意思一下就好了嘛,做何打得这么用力!” “不使些力,你下次还要混说!”苏苏斜瞥她一眼,忽地腹中咕唧一响。 王洛歌听闻,看看外面阳光已盛,这才想起苏苏还没用饭,遂道:“你还没用早食了,先到厅里用些吧,我陪你一道!” “你也没吃?”苏苏抚着小腹,闻言询问着站起身。 王洛歌抱着苏白亦跟着起身,回道:“吃过了,再吃一些也无妨!苏白,怎地变恁沉了?” “日日好吃懒做,他不发福谁发福?”苏苏扭头睨了一眼苏白,“走吧,外面饭应该摆好了!你是该多吃些,要不嫁到婆家去,该被嫌弃了,这么清瘦!” “你倒是有脸说我?你先瞅瞅你自己?”王洛歌脚下一顿,视线将苏苏上下打量,不服道。 苏苏却应得理直气壮:“我一向脸皮厚,你不好比的!” 王洛歌被噎得一时语塞,赶忙捂住苏白的耳朵:“你这样可不是要把苏白带坏咯!” 苏苏见状,乐不可支,笑着启门来到厅内,果然,桌上早食已经摆好,何妈妈到得早,却也不催,同叶氏坐到一处闲聊。 艾芙等人见苏苏和王洛歌其乐融融地走出,心下意外,但面上个个装作平常一样。 之前心里有事,王洛歌这会看到何妈,方才想着同她简单寒暄两句。 苏苏这一早因有人相陪,早食比之往时多吃了不少,吃完饭即邀王洛歌到庭院的花架下散步消食:“趁着这会日头还不盛,那外面站一会儿!” 王洛歌欣然同往。花架下面有现成的躺椅,桌凳,苏苏由于吃得饱,坐不下来,遂倚着木架,同坐在桌旁的王洛歌说话。 “咦,那个是谁?” 忽地,王洛歌指着书房门口的安容,疑问出声。 “哦,那是安容,你二哥新领回来的!”苏苏顺着王洛歌的目光看过去。 “怎么她可能随便进出我二哥的书房,竟像是打扫来着,这样的事不是从来都专属于凤玲姐的么?”王洛歌抻着脖子,蹙着眉尖。 苏苏不以为意,估摸道:“许是凤玲生病了,安容暂代其职吧!” “生病?可有请万郎中来瞧瞧?”说着,王洛歌站起身来,望向赵凤玲所住的耳房。 苏苏理了理鬓:“我起得晚,不知万郎中有没有来给她瞧过!” “去看看吧!”王洛歌对赵凤玲的印象算得上不错,不过话一出口,她即意识到自己似是说错话了,在苏苏面前对赵凤玲表现得这么关心,像是不大妥当啊。 苏苏见她站起来又坐回去,明显还是顾忌自己的脸面,不禁哧笑:“你作何这么个样子?我要是如你所想,还能容她在侧安睡?走吧,我陪你过去看看她!” 王洛歌听此,讪讪一笑:“不看也罢!不看也罢!” “走吧!”苏苏不答应,拉着她的小臂,就朝书房的方位走去。 安容给两人行见礼,王洛歌将她面容打量,侧耳与苏苏咬语:“怎么相貌如此寻常?” “她相貌寻常,身手却不寻常!”苏苏以同样的音量回复。 王洛歌点点头,将视线从安容身上移开,来至赵凤玲房门口,发现其门虚掩,遂唤了一声“凤玲姐”即推开房门。 赵凤玲正半躺在榻上发怔,听到动静,随手从旁边的线筐里拿出给王洛尧正缝绣一半的布袜。 眼见是王洛歌和苏苏出现在门口,眼皮眨了两眨,起身迎上前。 王洛歌瞧她不像生病的样子,惑道:“还以为你病了,怎么书房里换人了?” 闻此,赵凤玲忍住心头波澜,扮作一副娇羞,微微低眉,回道:“少爷,怕我累,就把我手上的事匀给安容做,只让我做做针线活!呶,正给他缝袜子呢!他没事老是往外跑,袜子消磨得最是厉害!” 说这话时,她没有抬头打看苏苏的神情,只是两道目光自双帘下射出,落到苏苏的下裙摆上,丝缎制的裙裾轻垂及地,遮住她的脚面风光。 赵凤玲这话一出,王洛歌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苏苏,苏苏见了,挑挑眉头,一双熠熠有神的眼眸似是在说:作什么看我? 王洛歌轻咽一口唾沫,对赵凤玲道:“没有生病就好,二哥亏有你这双巧手,衣物什么的从来不愁!” 这句话却是有意没意地声量微扬,苏苏闻及,面色清淡,对王洛歌道:“凤玲既然没事,我们回堂屋去吧,别让何妈妈久等了!” 王洛歌点头,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凑近苏苏:“你是不是该勤快点了?难道我二哥的贴身衣物你也不打算拿过来亲自动手?” “有赵凤玲给他做,我为何拿过来?我若是拿过来,你的凤玲姐岂不成日介无事可做了?”苏苏没好气。 快至正屋门前时,王洛歌止步:“你去吧,我可不要跟何妈妈学那些恼人的东西!” “何不正好趁此一起,早晚你也会有我这么一天的!”苏苏扫了一眼厅内。 王洛歌撇撇嘴:“我又不做长房媳妇,轮不到我掌中馈的,这些对我就免了!” “你怎知你不会做长媳?”苏苏扭过脸来,不解道,倏然间她想到杜耀楠似是排行老二,若是王洛歌嫁过去,还真不是长媳,这么一想,恍然了悟,嘴角浮起一抹促狭,“莫非妹妹心中已有所属不成?” 王洛歌话一出口,也自知说漏嘴,满脸通红,推搡了一反苏苏,嗔道:“你快走开!我回去了!” 苏苏也不拉扯她,任她离去,以袖遮口一阵轻笑。 进到正厅,何妈已将一应需要准备后,苏苏一现身,便拿出一把算盘:“今儿咱们先带着学一学打算盘!” 闻此,苏苏摆摆手:“这个就无须专门费功夫学了!” “这哪成?当家主母,必须得会打一手好算盘,要不然怎么量入为出?”何氏忙劝阻。 苏苏听了,对艾芙和艾蓉招手:“你们俩给何妈妈打打看!” 艾芙姐妹俩闻令,毫不含糊,接过何妈妈手中的算盘,便一人演示了一把,直让何妈妈惊得合不拢嘴。 艾芙放下算盘,对何妈妈笑道:“何妈妈,小姐算盘敲得比咱们熟练多了!真是不用再学了!” 得知如此,何妈心下对苏苏再次刮目,暗忖:不知少奶奶还有什么深藏不漏的!如今却是越发看不透她了!(未完待续。) 第155章 再议 瞥见何妈妈脸上的惊诧,苏苏私下一笑,其实她有想过是不是要继续不显山不露水地在这府里混下去,可一想到如今她已处在风口浪尖上,便是她再不动声色,别人一样会紧盯住她的,毕竟后宅这么大摊子在她手上,许多事情甚至就在她一句话之间便可以决定的,如此大的权利在手,赋予她极大的便利,比如用车用人,但同时也会给她带来相当大的麻烦,不知道暗下正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她这里,伺机出击。 因而,她若是个软柿子或是个没手腕的,说不定就有黑爪朝她伸来,所以,一味得低调扮愚或许非但不会让她偏安,反而会惹来更多的算计和暗箭。这样一来,她少不得要小心应付些,再藏着揶着的话,弄不好还没等到一展拳脚的时候,她自己已不知被摞在哪个角落凉快着了。 何氏原以为仅算盘一项即要够苏苏学上一些日子的,不想他最觉得棘手困难的苏苏却已拿手,所以,她跑回朝晖园取了本《中馈录》来:“这本中馈录里包罗万象,有关烹饪的,有关祭祀节历的,有关女工的,诸如此类,少奶奶可以花些心思研读一下。老祖宗刚才交待了,明日即让我带您去库房盘点。” 苏苏接过《中馈录》,厚厚的一册,装订算不上考究,不像是官方所出:“这个不会是您一手编的吧?” “少奶奶火眼金睛,这本册子确是我带了几个下人花了几年时间编制而成,十多年过来,都黄旧了,改日还得重新誊一遍亲的才好!”何妈妈笑容可掬。 “嗯,我这就翻看,不若何妈妈先忙自己的,这本书册我这里一时半会也看不完!”苏苏建议道。 何妈妈点点头:“我带了针线筐来,您看您的!” 意思就是她下午还要呆在素园,不会离开的。 苏苏暗下无奈,只得忍了头皮一页一页翻看中馈录,头面五六十个章回几乎全是有关烹饪的,介绍了近两百三十来道菜式用料及做法,简直可以单独拎出来另做一本《食经》了。 接下来就是有关节气的介绍,这部分短少精练,作为主掌中馈的妇人,虽远离农耕,但是要想合理安排后宅寻常生活,一样离不开对节气变化的掌握。 只有熟练掌握各个节气及其相应的规律、影响,才能有效安排内宅事务,不至于出现大的偏差。 再后面就是介绍各种礼仪规矩,祭祀、节日、婚庆、寿礼等等,一套一套的,苏苏翻一会儿,便没了兴致。 坐下喝茶,约摸申末时分,吴光在园子门口转悠,艾芙瞄见,出门接应,回来时手中拿了封信。 苏苏见了,忙接了过来,是苏贝寄来的。 看完信,苏苏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何妈妈也看出来,正好天色也不早,趁机告了声退,她不是那种没眼色的,虽说打了老祖宗的幌子,但分寸还是能掌握的,不会当真逼着苏苏按她的要求来。 何妈妈走后,苏苏心情变得更差,苏贝信上说,前些日子,邻县有两个大户请人来说媒,不约而同都是要聘苏贝去做填房,因为那两个男主子传言命硬,克妻,而苏贝有相似命格,所以纷纷找上门来。 苏贝听说,本来缓解的心境骤然重新跌落谷底,抑郁不堪。 苏苏担忧不已,不能放心,以苏贝的承受能力,若叫她再在苏家庄里待下去,早晚是要崩溃的。 不行,还是要想法将她接到江宁来,由自己陪陪她,从旁开导,她或许能想开一些。 上次听王洛尧的话,苏苏曾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到头来,她也没能幸免被泼了盆脏水,苏贝的境况也没有好转,这次说什么都要坚持把苏贝接过来。 是晚,王洛尧照旧在衙门用过晚饭回来,一到书房即招来安容,问询有关苏苏的事,得知上午王洛歌来过,且两下似是相处融洽,心里虽意外,但还是颇为欣慰,想到王洛歌的亲事,他一直忙公务,还没抽时间找杜耀楠私下谈一谈呢。 安容前脚走,苏苏后脚即进了门,王洛尧抬起头来,暗诧,怕苏苏又来找他推托中馈的事,这两日忙得她哪里也去不了,想必让她十分难为吧。 苏苏进门后,即侧身对着他,道:“这两日我得回苏家庄一趟!” 闻言,王洛尧眨眼间已明白她的意思,盯着她线条柔和的侧颜,如此温柔的一张面颜,何以配了这么副倔性子。 “还是非得接你姐来?” 苏苏点点头,面色忧虑:“再让她在那多待一阵,我怕她会抑郁成疾!” “你要亲自去接?”王洛尧负起手,声音无色无波。 “这个自然,别人去我不放心!”苏苏扭过脸来,恰碰到王洛尧盯视过来的视线,目光一闪,重新回过脸,面朝窗棂。 “不行!”王洛尧似是当县令当习惯了,虽五品小官,平日里也常碰到官级比他大多的,但每每那些官员都对他尊重,他极少委曲求全,看别人脸色,这会儿听到苏苏要离府回苏家庄,心下觉得不妥,本是要出言回拒的,不成想脱口就吐了这么两字,且语气十分果断凛然。 听他这般口气,苏苏自然不乐,正过身来,面朝王洛尧:“我只是来说知与你的,你不答应我也是要去的!” 王洛尧自觉有失在先,他倒不是怕苏苏跑掉,而是自达烨出现在他与苏苏之间后,他的警惕性就变得越加高涨,最近事务太多,行宫修建日程堪紧,他没法抽身,让苏苏离开视野几日时间,说什么他也不会放心。 这次他放软了语气:“我明天就派人去苏家庄接人,你只须留在府里静候便好!” “我还是不放心,须得亲自跑一趟!”苏苏见他姿态放软,脸色也不再紧绷。 闻言,王洛尧原地立定,漆幽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定在苏苏的眉眼间,嘴上没有立即应话。 苏苏双眼被他的目光灼得难受,只得避开,心里摸不准他内下的想法。 小半晌后,她檀口轻启:“你派几人过去,可能够保证我姐的安危不出差池?” 听此,王洛尧嘴角小幅勾了勾:“你觉得你姐若是出了毫厘之差,你会轻饶了我么?” 在王洛尧声音浮起之时,苏苏朝他看了过去,恰瞄见他嘴角的笑意,那笑意有那么一丝玩味,她斜过眼眸,嘟了嘟嘴:“自然是不会轻饶你的!” 王洛尧听她嘤嘤般细语,下意识地就要问:你预备怎么不轻饶我? 但一想苏苏敏感非常,怕轻薄了她,只得忍住不言。 “到时,我会让安容跟着一道,也好照应你姐!”王洛尧说完这句,私下做好在苏贝到达之前,每晚都要在素园过夜的准备了。 苏苏含首轻应,既是去接苏贝,当然越能保证她的安全越好了,她在侯府里,倒用不着过度可担心的。 她怔神之际,王洛尧抽出一只手,低头在桌案角轻轻叩着,他想趁着这儿会两人之间气氛还算温和的情形下,问她有关达烨的事情,打探一下她是如何识得达烨的,和他究竟又有什么渊源。 可想到这么一问,苏苏定要怪他背后跟踪,两人少不了又起争执,再者,还会显得他多疑小器,实在有失风度气宇,所以,他再又忍了忍。 “小五上午来过?”王洛尧好歹找出一个能相谈的话题来。 “嗯!”苏苏抬眸扫他一眼,应了一声,“我回屋了!” 王洛尧以为她会多说两句的,不料她一声应完,即转身离开,不由愣了一愣,当他回神时,苏苏的身影已经穿过他的窗外。 低叹一声,坐回椅中,暗忖:不管怎么说,今晚没有发脾气不是? 正厅内,苏苏接过绿萝递来的普洱,一边低头浅饮,一边悄然回想刚才在书房的情景,有些讶然,怎么莫名其妙就退一步了,她原是下定决心要亲自回苏家庄劝来苏贝的。 “小姐,晚上还要做活吗?”艾芙从里间出来,手上抱着苏白。 苏苏自杯中抬起脸,点点头:“做,为何不做?” 闻言,艾芙眼睛微睁:做就做吧,怎么语气忽地这般蛮横? 苏苏也意识到自己口气有些莫名地倔强,像在与谁赌气似的,轻手放下杯盏,你们都守在外面,我一个人在里头做就行了,不要让人打扰,记住了,便是少爷也不行,拦不住,起码要嚷一声!” “嗳,晓得!”艾芙答应,虽然不知道苏苏这么谨慎为何,却连少爷都不让进屋,不就是些首饰么!难道少爷还能动抢的不成? 这一晚,不同以往一旦錾刀钳子入手便会心无旁骛,苏苏发现自己竟是前前后后走了三次神,其中固然有因着苏贝的原因,但其中一次确是因为王洛尧的脸突然跳出脑际,在她眼前晃悠。 是以,比之平时,她睡得又晚了一些。 次日一大早,苏苏准备是要多睡一会儿的,不想有人比何氏还要积极,毫不客气地搅了她一顿懒觉。(未完待续。) 第156章 姿态 听了艾芙的回报,苏苏意识朦胧,不耐地将薄巾被往头上一蒙,闷闷道:“她怎么来了?我和她有何交集?说了为着什么事没有?” “只说有事回禀,却不晓得为着何事!”艾芙束手立在床头,盯着床头隆起的一团,摇摇头。 巾被下的一团许久没再有动弹,苏苏意识又模糊了过去。 艾芙心疼她,便任她多睡一会儿,直到实在看不下去,才揭起她头上的薄巾被:“小姐,该起了,再不起,要落人口舌了,忘了五小姐昨个怎么说来着?” “嗯——”苏苏翻个身,叽歪一声,不爽快地睁开眼来,叽叽唔唔道,“李姨娘还在外面?” “事情还没说,她自然不会走!”艾芙回道。 苏苏扭头看向窗外,见天色阴暗,还有小雨哗哗的声音,惊了一跳,忙撑坐起来:“外面下雨了?” 艾芙觉得奇怪:“这天入了梅雨季,自是要常常下雨的!” 苏苏担心下雨,误了去接苏贝过来的行程,揭了巾被,坐到床沿追问:“安容呢?” “一大早出门了,也没说做甚去了!”艾芙弯腰替苏苏套上袜鞋。 闻此,苏苏吐了一口气:“那就好!” 艾芙越加疑惑,起身:“安容怎么了,小姐?” “她跟着一道去苏家庄接我姐!”苏苏立脚走到梳妆台前,“我不放心姐姐这么在苏家庄待下去,所以昨晚我去书房,少爷答应派人去把人接来,让安容也跟着去的!” 昨天看了信,苏苏心情不大好,懒得同艾芙几个聊苏贝的事,是以,王洛尧派人手去接苏贝的事,艾芙只字不知。 “三小姐暂时离开苏家庄到这里过一盼也好,有您在旁边时常劝导,许是会好上很多!”艾芙给苏苏梳起头,“三小姐心思细腻,又多愁善感,等人过来,您得费些心对她劝解一劝!” “嗯!”苏苏点点头,再次看向窗外,“今年入梅入得晚,偏赶这个时候下起雨来,咱们九合山本就山路崎岖,碰着这么个天气,须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早知我就该跟过去才对,只让安容带了一封信过去,不晓得姐姐会不会乖乖跟他们来江宁!” 艾芙暗下一叹,安慰道:“若是三小姐有心来江宁小住一阵,您的信也就足够了,要是她没那份心,便是您亲自跑一趟也不顶什么事!如今你主掌中馈,焉是说走就走的?” 苏苏默然,想到外面候着人,抬头看向镜中的艾芙:“你说李姨娘来找我做什么?她在府里这么些年,又在高氏手下这么些年,什么惯例不晓得,巴巴地跑我这里意欲何为?” 艾芙咬咬唇,手上没停,一缕一缕地给苏苏篦头,缎一般的发丝在她指缝间穿滑着:“依我看,倒是小姐多心了,您现在是当家主母,李姨娘在大爷那里如何受宠不关您的事,凡事还不是要听您的,就算她眼皮再不好使,也不会蠢到跑咱素园来挑事!” 苏苏心道也是,坐等艾芙梳发完毕,再又更衣,然后简单用了两块糕点垫垫,便来到厅内。 一身淡蓝轻衫的李姨娘嘴角含笑,迎上来:“少奶奶!” 被她搅了懒觉,苏苏却不好表现,提起精神来:“李姨娘一大早冒雨过来,想必是有事的!” 这时,何妈妈撑了一把油纸伞小跑着进园来,到厅前,收起伞,跺了跺脚底的泥水,然后跨进厅来,觑见李姨娘,问候了一声。 李姨娘比高氏小了四、五岁,今年三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又给王弘坤添有两子一女,在长房实在极有脸面,举止风度毫无半点佝委,十分端庄有度。 此时,见何妈妈也在,她虽心里对苏苏怀有不满和不屑,但面上她却是相当友善甚至恭敬:“洛达九月初六的吉日,这都六月底了,打算下月初二到吴承宣使家行纳徵之礼完聘,基本茶饼果物、绩罗绸缎已是准备齐全,却是礼金这一块还需少奶奶给个准话儿方是妥当!” 闻此,苏苏抬起眼帘扫了一眼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李姨娘,伸手自一旁的茶几上端了盏温茶递至嘴边,眼帘阖下之际,她将嘴角一抹冷笑埋进盏内。 这李姨娘话是说得毕恭毕敬,可目的不过是借此来行探底之举,正像王洛歌所言,很可能是替秦氏来试试她这里的水有多深浅,顺道显摆一下儿媳的出身,她儿子庶子之身娶了正四品武官家的嫡女,足够体面了。 相较之下,王洛尧嫡长身份,却娶了自己这么一个匠女…… 一口温茶下腹,苏苏放回盏杯,温温一笑:“李姨娘严重了,您在婆母手下辅佐多年,什么世面没有见过,府里的惯例比我清楚得多。三少爷的聘礼自然不能叫吴承宣府上看笑话,自是要足够殷实才是!” 听此,李姨娘眉梢挑起,红唇绽放,点点头,正如苏苏所料,她此次过来本不是真要苏苏一句话,苏苏才掌中馈,府里一应事务陌生得紧,一个半大丫头如何晓得聘礼该多该少?免不了说些场面上话,然后再把事情打回来交由她自己掌控,回头给儿子多备些礼金,送到亲家也倍有面子。 苏苏没有查看李姨娘的神色,也没有看立在身侧的何妈妈,自顾自接着道:“我记得二房的洛峥堂弟是去年末成的亲,虽然对方家世不及三弟的,但聘礼总不好越过去,免得撩人说话,李姨娘回去查查问问看,一并钱财礼物照着洛峥堂弟的准备便是!” 此话一出,李姨娘登时愣住,两道细眉跟着耷下来,一双红唇开合不止,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边的何妈妈没有想到苏苏应付深黯后宅事务的李姨娘如此老到自如,完全不怯场,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姿态,那气魄就像当位多年的老手。 而最令何妈妈惊讶的是苏苏的记忆力之强,二房庶长子王洛峥确是去年底成的亲,她记得各房的人物谱前日才拿来与她说了一遍,而王洛峥成亲的时日,她也不过随口带了一句而已,不想,这会儿,苏苏就给派上用场了。 李姨娘显然没想到苏苏会最后来上这么一段话,且说得还有理有据,不留一点反驳的余地,她直是悔得肠青,早知如此,不若偷偷摸摸送了采礼算了,事后找上来,她只推个一问三不知便也罢了,这下倒好,自己找难看来了,况还有老祖宗旁边的何妈妈当面,她就是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胡说。 灰溜溜地请辞,回到檀园就专等王弘坤归园。 李姨娘走后,苏苏正经用了早食,然后何妈妈就开始给苏苏讲授昨日拿来的那本《中馈志》。 一讲就是一个白日。 晚间,何妈妈走后,苏苏就有些扛不住地抱怨起来:“这何时是个头,何妈妈日日过来看觑,我怎么抽身出府?也不知汇珍楼怎么样了?” 叶氏听闻,笑道:“有肖公子在,不会有大碍的,再说,真要有什么,他一定会捎信给你的,昨个吴光拿信来,也没说汇珍楼什么事啊!” 苏苏轻叹一声:“也不知肖大哥有没有从苏家庄里进货,店里主顾有没有比以前减少!” 艾芙插言:“小姐要是真想知道,明日招吴光来同您仔细汇报一下便是,这有何难的?” “也只能这样了!”苏苏站起身,想到许多明珠簪要做,不再伤神,钻进里屋关上门,挑灯苦战。 檀园的筱竹院内,王弘坤依着往常习惯,在李姨娘的屋里休息,李姨娘提到早上在素园的事:“少奶奶让照着二房洛峥的份准备,那吴承宣使家能同洛峥媳妇娘家比吗?照着他的采礼抬过去,岂不丢洛达的脸面?” 王弘坤闻言,眉头一皱:“你没事往素园跑什么?” 李姨娘被戳到额头,吱唔道:“现在中馈不是到了她手上,难道我自己闷不吭声把采礼备了?” “你闷不吭声做的事还少了?单多了这一件?”王弘坤斜了她一眼,没好气。 “那怎么办?她都这么放下话来,当时何妈也在,你说采礼的事如何置办?” 王弘坤一甩袖,脸色摔下来:“什么怎么办?你既找了她,问了她的意见,她又放出话来,你还能怎么办?只能依着她的意思做,若不然,你不是明摆着与她不对付?你是打算与莺雅站同一条战线去?” 那怎么可能? 李姨娘无声嘀咕一句,正因高氏与苏苏不对付,她这才主动与苏苏套近的,可是今早似乎挑的时辰和事件都不大对头,搞得最后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弘坤这么定夺,她自是不好驳他的脸面,向来她就是以多顺着他的意思才搏来他的欢心,委屈地瘪瘪嘴,扑到他身侧:“你这么说了,那我只能照着你的话做咯!” 王弘坤见她这副光景,心下不由一软,想到王洛达也颇得他欣赏,松了松口:“你私下再添些不太显眼,又值些份量的物事混到里头,不要声张,那丫头又不会真得跑过来一样一样清点!”(未完待续。) 第157章 回音 便是王弘坤不这么提议,李姨娘也自会在私下将自己这些年积攒的私房钱贴到王洛达的聘礼中,但能得到王弘坤的亲口授意,当然就更有底气了。 素园的书房内,因为安容临时被派出门,赵凤玲暂接她的活,重又服侍起王洛尧来,然不同以往,她甚至连目光都极少往王洛尧身上看觑,所有注意力皆放在手上的活计。 王洛尧见她如此,便不愿再追究前日媚药的事。 次日雨还在连绵,苏苏起了个大早,趁着何妈妈未至之前,唤来吴光,吴光得知传唤,特意带回一包加工好的细料和一些金挺。 他一现身,苏苏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汇珍楼的生意怎么样?肖大哥有没有跑趟苏家庄?” 吴光面上神色轻松愉快:“小姐放心好了,专心接掌您的中馈!汇珍楼生意比之以前还要好,肖掌柜待将手上一批毛料加工磨琢完毕,便亲自回趟苏家庄。” “要是生意比以前还要好的话,我上回带去的那批首饰怕是用不了几日就会卖光了?”苏苏不无担忧,来回一趟苏家庄,马不停蹄地还得要花上四五天时间,逢到天气不好,时间还要更长,她真是怕铺里断货,影响生意。 闻此,吴光嘿笑一声:“这些日子,我和林平闲来无事时,便会学着小姐您亲手打制的饰物,一根丝一根丝地照着掐制,成品拿去给肖掌柜看,他作主留在了铺里,当然价格肯定是要低上不少的!” “哦,是吗?”苏苏眼睛豁地一亮,看向吴光的目光也登时变了味,带了两分感激,“那……可有人买?” 吴光摸摸鼻头,又是一声嘿笑:“拖小姐的福,都卖得差不多了!此外,孟三因为得了肖掌柜的指点引导,打出的纯金饰品也较之以前生动轻巧细致许多,被肖掌柜一并放在展柜里,吸引不少主顾的青睐。如此一来,虽然您亲手打制的饰品少了些,但由于可选的多了,倒也应付得来。等肖掌柜从苏家庄进了货来,再有小姐您的饰品锦上添花,想来前景还要更好!” 听言,苏苏确然放下一颗心,嘴角绽笑:“幸亏有你们几个,要不然汇珍楼也不会进展如此顺利!你带来的那些细料,我闲下来时会抓紧时间打制的,等好了再让你送过去,看这情形,估计近些日子我都不得空了。” 吴光继续垂着颈子:“是!” 苏苏想到肖雪如今也是在汇珍楼里帮忙,便询问她的近况:“肖雪在楼里忙得如何?” “她口齿伶俐,眼光又犀,主顾们都愿意听她的推荐介绍!” “嗯!”苏苏点点头,“你先回前院,府里若是没什么事你和林平两个可以轮流去汇珍楼帮忙。” “是!”吴光领命而退。 在他走后没多会儿,何妈妈按时现身,手上又拿了一叠厚厚的纸本。 “何妈妈,您手上拿的什么?”苏苏尽管头大,但仍对何妈妈手中所拿之物生了几分兴致。 何妈妈将纸本小心搁到长方桌上,拿帕子擦拭掉臂袖上沾到的雨水,即回道:“这些是江宁城乃至大梁各个名门大户人家的简介,身为卫国侯府的当家主母,将来少不了应付各种场合,识人辨物的本领也相当关键,下个月底是侯爷的整寿,府里是要大操大办的,到时会来很多客人,这是您接手中馈后头一件大事,要想不出差池,首一件就是要接待好前来赴宴贺寿的命妇小姐们!” 苏苏闭了闭眼,耸耸肩,有些不敢置信:“太公的寿宴不会就这以交给我了吧?” 她这里才接手一个来月而已。 “当然不是权全交给您,只是中馈这一块您是要负责的,比如席宴,收礼,接待这些事。” 苏苏意会,抚额一叹:又是极费神的一天,也不知王洛尧的人到了苏家庄没有? 在她的担忧和期盼中,还有梅雨潺潺以及何妈妈的喋喋不休中,时间过得有些慢,好容易又熬过两天,然苏贝那里仍没有一点消息传来,王洛尧也没有过来捎什么话。 这一晚,她有些等得不耐,自艾芙口中得知王洛尧已回到书房,她前去探问,进到书房,见王洛尧正立在书案后,案上铺了一本空白奏折,奏折一旁是一方景物状端砚,听到她的动静,他便停下手中的笔。 苏苏也不客气,开门见山:“你派去的人可有回音?我让带去的信还有信物都可曾送到?姐姐她……愿不愿跟他们过来?” 王洛尧轻轻将笔搁在一个紫檀木制貔貅的笔架上,抬起头,瞥了一眼面色匆匆的苏苏,语气轻渺:“我的人一个半日就到了苏家庄,你姐姐倒是没有多做犹豫就跟着来了,只是赶雨路,一路上为了照顾她,所以行程缓慢,估摸着再有两日就该到了!” 闻言,苏苏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想到既然这人明明是知道这些消息的,为何不主动告知,害她在那担惊受怕,思虑甚多,不过听说苏贝很是配合地前来,她心里也就不烦其他的了。 “月底老祖宗的寿宴,你准备得如何?”王洛尧重新拿起笔,问完这句,即低下头没有看向苏苏,以笔尖在端砚中醮墨。 苏苏听了这话,面上神情一僵,不过转瞬就恢复如常,应道:“我有何好准备的,倒是你该好好准备才是!” 闻此,王洛尧举眸看过来,眉梢微挑:“我有何好准备的?” “彼此彼此!”苏苏跟着眉尖一挑,埋首理了理裙裳,便告声辞。 王洛尧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有那么一会会儿的怔忡…… 次日,雨好歹停了下来,但天还是阴的,天空云层很厚,仍然是随时可以下雨的模样。 上午她同何妈妈到库房里转了一圈,回到园子里,朝晖园那边传话让何妈妈过去一趟,片刻后就有棋琴过来关照,说是何妈妈明天下午再过来。 苏苏闻得,如蒙大赦一般,准备利用这个空闲,将吴光才拿来的细料镶到金挺上去。 不料下午她才在里屋呆了不足半个时辰,又有人来拜访,却是二房长子王弘山的媳妇杨氏,也即王弘山庶长子王洛峥的嫡母。 杨氏嫁进府来,头年生了个丫头后,肚子两年没了动静,二夫人万氏作主给王弘山又聘了个侧室萧氏过府,头年即生了王洛峥。 次年,杨氏却有了身孕,结果又生了个女儿,遂想将王洛峥记名到膝下,但因为萧氏也是正经聘进门来,虽是侧室,然不比丫环抬成的姨娘没什么底气,死活不愿将儿子记到杨氏名下,是以,杨氏多年没有儿子,一直食素烧香拜佛,五年前,老天开眼,她再次怀孕,总算得了嫡子,取名王洛斋,以报佛祖之恩。 按理,杨氏应该与长房这边的高氏有着同样的境遇,但因为王弘山对杨氏器重,所以杨氏虽然多年无子,可在二房地位仍然举足轻重,生了庶长子的萧氏丝毫动摇不了她的位置。 苏苏听说杨氏过来,自然不好怠慢,速速更衣补妆梳头,又吩咐艾蓉备茶招待。 “堂婶,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这还是苏苏头一次在素园接待其他房里的亲眷。 二房、三房、四房的人口不如大房来得庞盛,平时不逢节、礼日,他们不大往大房来串门,以她的了解,他们好像也不大经常去找高氏的。 杨氏同李姨娘差不多岁数,许是多年心思重,气色看着不如李姨娘来得润泽,此时,听到苏苏的寒暄,先是将手上的食盒朝前推了推,笑着应道:“这是我闺女上午过府时带来的特色粘米糕,听说你平日喜欢吃这些,待蒸熟后,顺道我就给你捎了几盒过来!” 苏苏听说是特色粘米糕,眼眸即是一闪,舌根涎液激增,好在理智战胜味蕾,端好姿态,笑着谢道:“真是难为堂婶还惦记着我这边!大堂姐这会儿可还在府里?” “吃完午饭就回去了,她嫁得近,来往倒也便利!上午只身来的,儿子没有带在身边,专程给我送些补品,送到即回去带孩子了!”杨氏神色温闲,不像是有什事的样子,而且唠得也尽是些家常,无关紧要。 苏苏套了几次话,她也还是没有聊什么重要的事,直到离开。 看来她真是过来串串门的而已,苏苏私下暗忖。 杨氏的的确确也就来素园串串门,好好认识一下苏苏,仅此而已。昨日,苏苏让李秦娥参照王洛峥的采礼给王洛达准备纳采之礼的事情传到了她的耳中,她便意识到苏苏年纪虽轻却不该小觑,由她接掌中馈,背后应该有老祖宗的身影,想来,四房的格局许是要为之改善了,长房一手独大的时间确是太久了些,若再这么下去,很快另三房就要谋划分家的事了。 苏苏莫名其妙地送走杨氏,还不及喘口气,素园又迎来一个不容怠慢的访客,潘欣瑜。 自一个多月前,在王洛歌的陪同下过来一趟,这已是潘欣瑜第二次造访素园呢。(未完待续。) 第159章 到来 第158章 提醒 这样的天气,没有雨水的冲刷,一阵就闷热起来,苏苏让艾蓉再去打些冰块来搁屋里,然后打起精神,收起不耐,将潘欣瑜及其贴身丫环迎进,发现她精致的妆容因为薄汗而花了一些,露出眼下的两道青影,出卖了她气色不佳的事实。 自预感潘欣瑜还在觊觎王洛尧后,苏苏便不以为潘欣瑜左一次右一次来看她是出于真的关心和在意。 瞥见潘欣瑜眼下的两道青影,令她愈加怀疑大热天的赶来多半是因为中馈的关系。 “妹妹是从筱竹院里来的?”苏苏招呼了一句,即让艾芙将杨氏带的糕点取出,食盖打开,盒里还腾腾冒热气,虽然天气温热,但香甜的味道仍极是诱人。 潘欣瑜瞄了一眼糕点,就将视线定在苏苏的脸上,见她神情轻松,怎么看怎么春风得意,遂忍住内心的澎湃,应道:“正是,本是叫上小五一起的,她怕何妈妈在这里,不愿过来,我只好自己过来看看你了!” 听到潘欣瑜唤王洛歌“小五”,那声调就像王洛尧唤出来的一样,苏苏不由轻笑着点点头,看向食盒里的粘糕,忍不住诱惑,示意艾芙给她挑一块,艾芙拿来竹笺,将一块梅花形红豆沙馅儿的盛至小瓷盘里,递到苏苏跟前。 “先给潘小姐来一块尝尝!”苏苏咽了口唾涎,将盘子轻轻一推。 潘欣瑜接过,尝了一口,目光在厅里四下扫视,努了努鼻子,蹙 眉道 :“梅雨天里,湿气重,屋里容易捂出潮霉之味,妹妹闻不出来么?” 苏苏闻言,嘴里还在嚼着粘糕,几下嚼碎咽腹后,便拿鼻子轻嗅几下,摇摇头:“许是我鼻子不够灵敏,倒是没有闻出来什么潮味。” 潘欣瑜点下头,放下糕盘,轻笑道:“怪道娘老说我生了一副灵鼻子,对味道特是敏感,所以我的屋里一年到头缺不得熏香,身上也随时袖着小香炉,今儿个天气太闷,袖着嫌麻烦,我就没有带。” “哦,原是如此。我一般只在冬日里才用上。”苏苏听了潘欣瑜的话,本想依着她的意思,让人熏一支香,但一想到,若是让她闻着舒服了,岂不是要在这里坐上许久,索性弃了这个念头,再说她没觉得屋里有什么其他味,要真是有味,那也是自园里传进来的花草泥土之味。 听了苏苏的话,潘欣瑜眉头一挑:“只在冬日才用?” “呵,我没有你那么敏感,除了天冷时候,因为门窗关得死,才觉得有点香的必要,余下时间不太喜闻浓郁的香味。”苏苏道着事实。 潘欣瑜恍然地点点头,目光扫向东头屋的门帘,然后收回视线,出言提议道:“上次来得匆忙,都没有机会观赏一下姐姐的闺房呢!” 闺房二字,她有意咬得有那么一点偏重,视线在苏苏的脸上游弋。 苏苏的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突了突嘴唇,点头道:“也没有什么可看的。” “姐姐谦虚了,小五说姐姐屋内的壁纱橱里可是摆了不少好东西呢!”潘欣瑜说着已是起身,相当迫不及待阿。 苏苏推却不过,只好带着她到里屋去,潘欣瑜说得没错,里卧是有一座方正的壁纱橱将里面的卧床稍稍隔开,起初作为新房时,不知是不是王洛尧的意思,橱框内摆了许多珍贵的古董文物,但后来她重新布置房间,把那些古董文物都给收起来,反而摆上她喜爱的摆件,或是精巧的小盆景,或是细致的布艺品,好看虽好看,却都谈不上好东西。 然这些前因后果没有必要同潘欣瑜强调,她要看那就给她看好了。 果然,当她看到屋里的摆饰并不如她听来的那样,面上确然有些失望,进而意兴阑珊地在橱框前走着,忽立在一个空着框前:“姐姐,我上次送你的小熏炉呢,那样精巧的摆件,何不摆在这里?” 苏苏闻此,恍然:“那个熏炉啊,我让艾芙收起来了,待天冷时即拿出来用,就不把他当摆件了!” 听言,潘欣瑜眼角笑意一深,赞同道:“也好!” 回到厅里,潘欣瑜嫌热,自丫环手中拿过扇子,一边扇一边挪过苏苏身侧的位置坐下,扫一眼厅内众丫仆,然后凑近苏苏,低声道:“姐姐,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苏耳根一跳,不晓得潘欣瑜意指为何,亦扫了一眼叶氏等人,转过脸看向潘欣瑜,一样轻语:“妹妹,同我讲究什么当不当,有话尽管说便是!” 潘欣瑜将扇子放到膝头,颇似语重心长:“姐姐,我可是听小五说,尧大哥将凤玲手上的事交给另外一个丫头做了,说是不想让她受累,难道姐姐听到这个就没有半点想法?凤玲这些日子就窝在屋里哪儿也不去,姐姐也不觉得奇怪?” 苏苏没料想潘欣瑜谈起了赵凤玲,不过经她这么一提醒,赵凤玲近来确是低调老实很多,便是目光也同以前不太一样,只是这些日子,她忙于应付何妈妈,又盘念苏贝的事,对此没有怎么上心。 赵凤玲发生了什么事?潘欣瑜又在指得什么? 苏苏抬头朝叶氏询看了一眼,叶氏皱着眉头,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一样。 苏苏这下更加疑惑,不由诚实地承认道:“妹妹竟是觉出什么不妥不成?” 她这个整日呆在素园的人都没有意识到什么,潘欣瑜仅凭王洛歌两句话就断定赵凤玲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还是王洛歌根本就是想借潘欣瑜的口提示自己什么? 潘欣瑜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她状似无奈地摇遥头:“姐姐真是糊涂,尧大哥这几个月都是由赵凤玲服侍的,眼下已是第三个月,要真有什么兆头的话,现在正是显现的时候,这种时候,尧大哥将她手上的活计拿走,会不会太巧合了?” 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小匠女,要不是她看不惯赵凤玲,不愿意皇到一个通房丫头赶到她前头给王洛尧诞下子嗣,她才懒得管这种事。 但凡有点见识,有点手腕,有点心思的主母,若非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谁会蠢到让一个丫环先于自己生下庶长子? 潘欣瑜见苏苏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呆愣样,心头讥蔑更甚,不过脸上仍是一副关切样子,可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像赵凤玲有可能怀有身孕的话,她怎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口,少不得来点惺惺作态,扭捏道:“姐姐应该比我清楚才对,怎地非要我一个未嫁女子道出来呢?” 苏苏再次瞄向叶氏,叶氏冲她这里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小腹的位置,她方才确认自己心中所猜,潘欣瑜怀疑赵凤玲已经是怀上身孕了。 尽管当初有想过这么一天,况且她对王洛尧没有情根,也没有所谓的占有欲,但是当真正听闻时,她还是脸色一白,觉得很是落面子,特别是在潘欣瑜面前。 潘欣瑜看到苏苏面上的神情,暗翻一个白眼,直有股怒其不争的怨气往胸臆间蹿:这样粗浅的心机,如何掌得了中馈?呵,侯老太太真是老糊涂了! 想毕,她觉得少不得要从旁提点两句,免得她还没等到嫁进府来,赵凤玲已抱了个儿子堵在半道上。 “姐姐,许是江宁城同苏家庄不一样,你是不晓得像咱们这样家宅里头的规矩,当丫环的,就是算通房也不可以在主母之前诞下儿女,发生这样的事,做主母的是要遭人耻笑的!” 苏苏这会儿心思有些神游,鬼使神差地就想到这两次在书房与王洛尧的对话,被他几句温言再加一副悦色欺扰,她似乎不知不觉间忽略掉之前一直令她耿耿于怀的某些事实,其中一件便是王洛尧与赵凤玲之间盘亘的情愫。 潘欣瑜迟迟不见苏苏给反应,以为她是听到她这么个提醒惊讶过度,私下冷笑,不再逗留,反正此行的两个目的均已达到,如果这样的情况下,苏苏还是没有阻止到赵凤玲的话,最后她只能逼得她亲自出手了。 也许一个通房丫头在苏苏面前是个了不得的障碍,在她这里却是什么都不算。 潘欣瑜走后,叶氏满脸愁云地走到苏苏跟前:“小姐,潘小姐的话不无道理,咱们四月初八进的府,今儿个都七月初四了,快三个月了!” “明日叫万郎中来给她瞧瞧脉!”苏苏起身,摞下这一句,即甩袖走到里屋,合了门。 叶氏和艾芙几个面面相觑,神伤不已。 东头屋内,苏苏伏在案前,手中拿着一柄白玉镯的雏形,这是肖蒙已经加磨好的,她只须在镯上以细金丝埋几道形状精致的图案嵌在其中,便可以让这个普通的白玉镯价增数十倍。 但是这道活计需得全神贯注,一不小心就会让这个完全可以单独售卖的白玉镯断裂。 苏苏另一只手上拿着錾刀,可久久落不不来,因为她脑际深处不时有思绪涌动,令她沉不下心来。 她不愿白糟蹋肖蒙辛苦磨出来的成果,遂放下手中的刀和镯,起身立到窗前,决定整理脑子里的想法,发现外面终于淅淅沥沥得重新细雨连绵,遂伸手阖起一半窗扇,目光盯着从屋檐上垂落下来细密雨帘,任思绪流淌。(未完待续。) 第158章 提醒 第159章 到来 江宁不是苏家庄,卫国侯府也不是苏宅,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她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苛求这里的男子遵守着苏家庄一样的训条,不纳妾。对王洛尧也一样如此,她无法阻止他与贴身丫环**,也不想因为一个丫环,将两下关系闹僵,因为她不得不承认,眼下,她还需要他的庇护,身上也需要卫国侯府这个光环的照耀。 其实早在答应与王洛尧成亲的那一阵,她已做好心理上准备,也正是这样的准备,才迫得她关紧心门,更促使她为将来的衣食无优而将目光探出卫国侯府外,以半数嫁妆的代价盘下汇珍楼,并用心血浇铸,让它重新运转,恢复生机。 等到汇珍楼彻底做大,等到她的实力足够抵御任何变故,到了那时,她将不会再委曲求全,实在不行,大家好聚好散,总之,她是不赴高氏、杨氏这些人的后尘的,她的肚量实在有限,或许她自己也老早知道自己这副小肚鸡肠,所以,当初死活就想赖在苏家庄,盼着同肖蒙在庄里过着简单而清闲的生活。 如果明日万郎中过来,当真号出赵凤玲有了喜脉,那她这里……最起码她是不会按照潘欣瑜的说法,一碗虎狼药堕了赵凤玲腹中孩子,那好歹也是卫国侯府的后代,就算看在祖母、太公、太婆的份上,她也下不了那样的毒手。 最多,她会与王洛尧划清界限、谈妥条件,她替他保护孩子,而他则须替她当好挡箭盾牌,保她性命无忧。 想毕,苏苏像是有了主意一样,心神不再胡乱游荡,坐回案前,开始在白玉镯内嵌金丝。 过程很顺利,中途没有出现意外,一柄金镶玉镯成功出炉,苏苏小心拿绢面包裹起,再拿盒子装起,小心收好。然后即窝到隔间内,将夜明珠拿出一小颗,继续制她的明珠簪。 雨持续了一整夜,翌日雨仍是没有停的意思,虽然不大,但却十分影响出行做事。 上午何妈妈不会过来,苏苏因而睡了个懒觉,待她起来时,叶氏过来悄声问道:“今儿个少爷休沐,万郎中还要去请吗?” 苏苏听此,彻底清醒,想了想,道:“去吧,早点落实也早好!就算他已经知晓,让万郎中号号脉总不坏!” 叶氏闻言,搓着手,苦着脸:“小姐,若真是怀上了,您该不会就这么放手让她生下来吧?” 苏苏瞧见艾芙也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浑不在意地一声轻笑,自她手中抽出外衫搭到自己的肩上:“难不成你们想害了那孩子不成?” “谈不上害,小姐,这是大户人家暗下里心照不宣的规矩啊!”叶氏劝道。 “这事我自有论断,你先去请万郎中来吧,趁着少爷在或许更好!”苏苏套上外衫,坐到梳妆台前,示意艾芙梳发。 艾芙皱了眉,与叶氏对视一眼,叶氏叹口气,退出里屋,撑了把伞,到前院找万郎中去。 片时后,万郎中撑把伞,提了个药箱出现在素园,叶氏直接将他引到书房侧的耳房前,将要敲开赵凤玲的房门,王洛尧自书房内走出,站到屋檐下,看到万郎中,瞥了一眼叶氏,又瞥了一眼赵凤玲的房门,心下奇怪为何叶氏会替赵凤玲叫郎中,一大早她才给自己备的早食,遂负起手问向叶氏:“凤玲生病了?” 叶氏瞧不出来王洛尧面上一副不明白的神情是真的还是在装,但说实话总是保险的,便实话道:“少奶奶让老婢请来万郎中给凤玲姑娘号号脉!” “号什么脉?一早上她不是还好好的?”王洛尧眉头蹙起,心头疑惑愈深。 叶氏看他这样子,像是不知道的样子,难道将手上活计推辞掉是赵凤玲自己的意思?难道只有她自己知道身孕的事? 这么一想,她心头浮起一丝希望,要是少爷知道的话,说不定不会同意让这个孩子生下,可转瞬她又将这个想法否定,虎毒不食子,哪个男子会这般狠心,况这还是他头一个孩子,说不定就是个儿子? 王洛尧觑见叶氏面上一径纠结却不回话,不由轻咳一声。 还是万郎中瞧出他的不耐,将伞抬高一此,躬颈对王洛尧如实回道:“听说凤玲姑娘许是有了身孕,少奶奶唤我来给她号个脉!” 闻言,王洛尧“咳”地一下给真咳出声来,跟着双眼一睁:“身孕?” 他这一下子算是反应过来了,脸色豁地就拉下来,对万郎中摆摆手:“你先回吧,不用号了!” 万郎中迟疑了一下,但见王洛尧脸色不大好看,少不得脚底一转,快速奔了素园。 叶氏怔在原地,不知道王洛尧撵走万郎中是个什么意思,这时赵凤玲听到门口的动静,启门:“少爷?叶妈妈?你们怎么杵这里了?这下雨天的!” “没事,你合上门吧!”命完赵凤玲,王洛尧即对叶氏道,“你,跟我进来!” 说着,先行跨进书房门槛,叶氏不敢怠慢,收了伞,在门槛前跺跺脚上的泥水,便连忙跟进。 王洛尧立在屋央,扭过头,两道利眼看向叶氏,半眯双眼:“是少奶奶让你去请的万郎中?” 听到王洛尧的语气不善,叶氏不敢抬头,不知道如果回答是的话,会不会让他牵怒小姐,就把昨日潘欣瑜的话说出来,将小姐撇清:“少奶奶原是不知的,是昨个潘小姐提……提醒,少奶奶这才想起,怕误了凤玲姑娘,是以,找来万郎中瞧瞧,若是真有的话,平时也好照应一些!” 听此,王洛尧非但没有敛起身上的冷焰,反而越加厉害,他咬着后牙槽:“本少爷真是没想到,你们少奶奶竟是这般识大体,这般懂分寸。” 这话一出,叶氏再听不出来个中所以,她算是白混这些年了,少爷明显说的是反话,他在生气,他在为小姐的行为感到生气。 “你回去替我问少奶奶一句:她既这般识大体,在她眼中,本少爷是不是就该是个不懂分寸,枉顾原则的人?”王洛尧恨恨地一甩袖,坐到书案后面,兀自调息。 叶氏再不敢逗留,大步回到正房,将刚才的事还有王洛尧的话转述给苏苏。 苏苏听到王洛尧让叶氏传来的话,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背后身子,嘟了嘟嘴,扬扬眉:“我怎知他的分寸是什么,他的原则是怎样?” 叶氏听闻,笑道:“少爷这话不是很明显了,赵凤玲没有身孕,而且以他的分寸和原则来看,他是不会在正室诞下子嗣前,让通房、侧室走在先头的。” 叶氏说得这么直白,苏苏没来由地脸皮泛热,仍是背对着叶氏,走到梳妆台前,自己拿柄木梳,在发梢处梳来梳去,小声嘀咕:“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见苏苏羞着了,叶氏不由低头掩嘴轻笑,尔后抬头出言哄道:“是是是,与小姐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自镜中瞥见叶氏促狭的笑,苏苏微微含下首,不让叶氏看到自己脸上的红晕,同时暗下奇怪自己的这副反应。 叶氏待苏苏恢复如常,便问道:“少爷那里,您要不要再捎句回话过去?” “什么回话?”苏苏转过脸来。 叶氏垂下头:“少爷既让老婢捎了个问句来,小姐是不是该给个回话?” 苏苏顿时会意,重新扭回脸,鼓鼓嘴,转而不忿道:“给他什么回话?现在他说这些算什么意思,我做这些还不都是因为他,若他一早离赵凤玲远远的,哪里会有这些事?” 叶氏眼看她又要往坏里去想,赶忙岔开话题:“今儿个第七天了,三小姐理该到了吧?” 一提苏贝,苏苏果然就把王洛尧抛脑后去了,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逢这样的天气也活该晦气,山路不好走,费时费力是必须的了,但按理今天再不到的话确是让人担心了!” 闻此,叶氏又后悔提这一茬,徒惹苏苏担忧,忙又宽慰:“前日少爷不是同您说三小姐也就这两日间会达,按时间推断,他们一行应该两日前就走出山来到平原上了。少爷派了不少人去接三小姐,安容也跟去了,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苏苏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可心里还是免不了隐隐不安。 好在她这不安没有持续多久,午饭刚用过,前院林平就来回报三小姐到了。 苏苏激动地跳起,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苏贝,眼眶便是一红,接着两行清泪就顺颊而下。 艾芙瞅见,递来帕子:“小姐,三小姐那里还需要您开解呢,您这副样子一会儿叫她看见了可怎么好?” 苏苏会意,拭了眼泪:“你说的没错,一时没忍住!走吧!” 艾芙点点头,给她披了件薄披风,又替苏贝准备了一件放在臂弯处,然后拿了一把紫色油纸伞给苏苏,自己则撑了一柄绿色的,然后唤上艾蓉:“你备把伞一会儿给三小姐撑!” 一行三人在雨中缓步走,在半路上即碰到安容和一袭翠色薄衫的苏贝,见她明显清瘦的面颊,苏苏强忍流泪的冲动,迎过去:“姐姐?路上可还顺当?”(未完待续。) 第160章 影射 苏贝一把拉住苏苏的手,然后不由自主地手上使力,紧紧攥住不愿松开,声音隐隐带着一丝哽咽,可见她是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下雨天,为了将就我,车行得慢,耽搁这许久!” 苏苏不想她伤怀,有意将她注意力转移,遂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一眼没看到她的两个贴身丫环,遂问:“东芹和西芹呢,没跟过来?” “她们还在前院整理包袱,等着雨小下来,带着行李过来。”苏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苏苏微吐一口气,将手中的伞递给艾芙,自己钻到苏贝的伞下,两人贴得近近的,一路往回走,好在雨势不大,淋不着什么雨。 “这个丫环怎么面生?若非你的信和信物,我还真要怀疑!”苏贝指的是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安容。 苏苏面上带笑:“新来不久,因为有两下武艺,所以这次派去接你来着!” 苏贝神情黯下来,轻叹一声:“这次我利索地整理一下便跟过来,实在苏家庄我是呆不下去了!” 苏苏肩贴着苏贝的肩,扭过脸来,看着她:“我看不是苏家庄让你呆不下去,而是你的心呆不下去了!几句谣言的事,你越是往心里去,心里越是害怕,脊梁越挺不直,别人看到了,就越往你脊梁上戳!” 闻言,苏贝亦转过脸来,两人相似的鼻子相距不过毫厘,看着苏苏不服气的眼神,她止不住一声轻笑:“又来了!” 苏苏半边眉毛一挑:“难道我说得不对?这都是有心人在背后落井下石而已。不瞒姐姐,前些日子,我也被扣了顶破帽子,还为此到道观了静修了二十来天,可最后又能怎么样,只要我自己直起腰板,时间久了,那些有心人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也就不盯着这个继续找事了!” “静修?”苏贝听言,惊了一惊,“在道观?” 苏苏点点头,摆摆手:“其实也算不得静修,我又不念经也不打坐,就当寻个清静地儿做我的手工活!” 被苏苏这么轻描淡写,苏贝也分不清到底严不严重,见她这副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态度,心里颇是羡慕:“我要是有妹妹你三分的好心态,我也不至于困在这么个死胡同里!” “姐姐要是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便知道开心快乐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整日介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和唾沫星里,人生一世算是枉活了!”苏苏不愿温言细语地说些同情的话,那样只会增加苏贝的伤感,不如来些直接的,从灵魂深处动摇她的处世根本。 苏贝不同于她,自小循规蹈矩,听长辈的话,守长辈的约,按照长辈所期望的那样要求自己,最终也养成了一副委曲求全的性子,受不得半点流言蜚语。 这样敏感脆弱的性子守在父母身边可以,但是嫁到别人家去,便是个吃亏受罪的命。 苏苏曾不止一次地劝过她,但她不愿接受,经过这次事件,苏苏越加坚定要劝服她试着改变。 一行人回到素园,艾芙几个欣喜地迎上来,之前苏苏有交代过,不许在苏贝面前提不妙的事情,尽量轻描淡写地看待余钦枫之死。 “怎么把西头屋给我住?”苏贝听苏苏说让她住西头屋,又见 西头屋果然收拾得干干净净,惑道,“这正房是你和妹婿住的,我还依着两年前,住在香浮院好了,再不行,把西厢房匀一间出来与我也好阿!” 苏苏一时不知怎么同苏贝讲述她与王洛尧之间的事,仅是长话短说:“最近他不住在正房,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便是,就跟咱们以前在苏家庄一样,你住一头,我住一头!” 闻言,苏贝心下大概猜出一二来,苏苏成亲前就和王洛尧不对付,如今两人成亲不过三个月,以苏苏的性子,想来让她在短时间内与王洛尧如胶似漆是不可能的。 如此的话,她也就不再坚持,在西头屋里住了下来。 没一会儿,何妈妈来到:“曦园要翻建,老祖宗临时搬住到安园,昨下午还有今上午我去帮着搬东西来着。” 见到苏贝,不由面上一喜:“三小姐您来啦,老祖宗刚还在那念叨您呢!” 苏苏接道:“等姐姐稍事歇息,再用些饭食,这就去给老祖宗请安!” 苏贝附和着点头。 何妈妈笑道:“既然三小姐过来了,老奴就不占用少奶奶的时间了,我这先回安园去!” “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搬到安园去?曦园为何要翻建?”苏苏不等何妈妈告辞,疑问道。 何妈是毕氏的心腹,自然知道个中缘由,但这种事岂是她随便说出口的,少不得要推问不知。 虽看出何妈的敷衍,但苏苏并没有再追问,陪着苏贝简单休息,又陪她用了午饭,正好赶到雨停,便前往安园。 “你在信里都写得关于我,没提你自己在这里的境况,父亲上次回去也仅是只言片语,怎么样,还好吧?”苏贝轻声问着。 苏苏低头看了看她挽在苏贝臂间的手,面容恬淡:“还好!我这里,你就放心好了!” “妹婿没有住在正房里?”苏贝刚才在正房几间转了转,没见着一样疑似王洛尧的物件,遂这么猜测。 “你别妹婿妹婿得唤他,他比你还大了两岁,你这么唤他不觉别扭么?”苏苏捏了捏苏贝的小臂。 苏贝轻笑:“他就是比我大十岁,可他娶了我的妹妹,自然就该是我的妹婿。” 闻言,苏苏摇摇头:“好了好了,随你,随你怎么个唤法吧!” 安园离素园不远,也是一处距离前院较近的小园子,苏贝一现身,毕氏就急急地将她招到身前。 苏苏生怕她说一些可怜话,惹苏贝自卑情节泛起,将要扯些别的话题,不想毕氏张口就来这么一句:“来得正好,过些日子就是你太伯祖八十大寿,你妹妹乍接中馈,想是忙不过来,有你在一旁帮忙定然会好很多!” 这话听来,不管是苏贝还是苏苏都十分受用。 苏苏纯粹多虑了,毕氏远比她预想得更理解苏贝的处境,言谈间不仅根本没谈及余钦枫一语,还在话里话外强调现下民风的开放,特别是大城池里的习俗,最后甚至明言了,要是苏贝乐意,她老人家会作主给她说门好亲。 “我早就同你说过,完全是你自己给自己套上束缚,老祖宗的话你也亲耳听到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摇唇鼓舌而已。”回到素园,苏苏趁热打铁,借着毕氏的话,对苏贝好一番劝慰。 远离苏家庄,又有苏苏从旁灌输的各种道理,这些道理是从她两个兄嫂嘴里听不到的,而这些道理在这种时候无疑是十分管用的,所以,只半天的时间,苏贝的心境已是改善不少。 晚饭时,她的眉眼不由渐渐舒展开来。 “不等妹婿一起么?”苏贝瞅了瞅厅外,天阴归阴,但天气尚未暗下来。 “他晚上都在衙门里吃过回来!”苏苏应得干脆。 苏贝蹙蹙眉,心下越发怀疑苏苏和王洛尧的关系,不住一起,甚至连饭也不一起,这两人……关系闹得如此,怎么老祖宗那里半点反应也没有呢,她老人家都不管管这两人的?当初,可是她们老两口促成的这门亲事的,总该负责到底吧! 晚饭后,因为外面地上湿滑,姐妹俩人就在屋里站着说说话,当作消食了。 “二哥同二嫂如何?”苏苏把艾芙支使开,悄声询向苏贝。 苏贝努努鼻子,不无担忧:“虽没见吵嘴什么的,但总觉得不像大哥大嫂那般亲密,二嫂的肚子一直也没动静,娘暗下里也挺着急的!” 闻此,苏苏忍不住急了:“娘着什么急,最不该着急的就是她了,大哥已给她添了个孙子,她有现成的孙子抱,还急个什么劲呢,要是被二嫂看出来,二嫂岂不心凉?” “你小点儿声!”苏贝抵了抵她。 苏苏点头意会,重新放低声音:“二哥呢?他平日里没什么不对劲的?” “二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晓,我看他面上不显,但心里估摸着还在为那事耿耿于怀!”苏苏说着,斜眼瞟了一眼屋外。 苏苏微叹一口气:“事已至此,然二嫂是无辜的,二哥可不要让二嫂难做才好!” 苏贝也跟着一叹,安慰道:“许是时间还短,待时日再久些,二哥会悟过来的,娘不是常说,感情是要培养的,哪有小两口头一次见面就能你侬我侬的,还不是要经历些时日才能共成患难夫妻。” 她说这话时,双目盯紧苏苏,她在说苏羽墨夫妇两个的同时,也不忘影射一下苏苏眼下的情况。 苏苏听出来,扭开脸,转移话题:“姐,我有件大事要同你说!” “什么?”苏贝听苏苏说得神秘,不由好奇。 这时,艾芙进来扬声报道:“少爷回来了!” 闻此,苏苏和苏贝相视一眼,苏苏面上微微一皱,问向艾芙:“人在书房?” “不是,径往正厅走来,这会儿应是到了厅里了!”艾芙小声嘀咕着,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朝外探看。(未完待续。) 第161章 着手 苏苏看到艾芙探看一眼便缩回头,并朝她这里点了下头,晓得王洛尧就在外厅里,她不由想到一早上闹的乌龙,面上禁不住就给默默一窘。 苏贝扭头瞥见,理不清个中因果,便轻言提醒:“不要出去看一下?” 苏苏微微偏了一下脸,点点头:“走吧!” 不管怎么说,人家把苏贝给安然送到,她总不好晾着人家吧,于是,她努力镇定心神,有心忽略早上他让叶氏捎来的那几句话。 到得厅外,苏贝迎面即给王洛尧见了见礼。 王洛尧扫了一眼随后露脸的苏苏,对苏贝招呼道:“舟车劳顿,到了这里自该好生歇息歇息!” 苏贝点头应好。 王洛尧见苏苏的视线一直落在别处,也不朝他身上挨,目光里的温度为之一降,因了早上的事,他原是不打算过来的,可想到苏贝好歹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不过来招呼一下实在说不过去,不想苏苏的反应恁般冷淡,他也呆不下去了,遂对苏贝,这会儿,他也只有对着苏贝,道:“近来,因为曦园翻建的事,我暂且搬到前院的书房去住,有什么事,可以到前院寻我!” 说完这句,他不等苏贝回应,即迈出了厅槛,负手而去。 苏苏听王洛尧说是要搬到前院住,想他许是为了不让苏贝觉得尴尬才要搬出素园,心里不禁就有些五味杂陈。 亲眼看到这光景,苏贝暗下咂舌,没料到苏苏和王洛尧之间的关系竟僵至于斯! 但她尚摸不出其间纠葛,目下不好置评,想到苏苏刚才有大事要说,便拉着她重新回到里屋:“你刚说什么大事来着?” 被她这一问,苏苏也回过神,给王洛尧一打岔,她原打算把汇珍楼的事告知苏贝的,毕竟苏贝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其间假如她想去汇珍楼的话,不好交代,但是这会儿,她又改了主意,想着还是瞒着苏贝的好,免得牵扯过多,汇珍楼才起步,未来走势如何,谁能说得准,目下还是低调处之为妥。 遂临时绉了个事由:“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洛歌妹妹要说亲事了!” “要说亲?她竟还没有订亲?”苏贝倒是相当意外王洛歌至今不曾将亲事定下来。 “快了快了!”苏苏目光闪了闪。 苏贝却是当真来了兴致:“听说没有是定哪家公子了?” “还没有最终定下来,十月她就及笄,想来也就这两月就该定下了,正好你也能凑个热闹!”苏苏笑道。 苏贝抿唇笑着点头,忽而似想到什么,凑近了小声道:“你上次在信中说和你婆母的关系不咸不淡,现下呢?” 闻言,苏苏冷冷一笑,挑了几件事简单说与了苏贝。 苏贝听后,不由唏嘘:“怪道你和妹婿两个这般光景,经了这些事,你怎么热得起来?” “就是这个道理!”苏苏认同,“自温泉室发生的那事后,婆母什么性子你也该了然,我心里揣着这么一个大疙瘩,做不来那种讨好她的事,加上她本来也不稀罕我,还屡次为难于我,几个月下来,两下也就这样了!如今,我更是连她的中馈都给夺了!” 苏贝蹙眉:“可你总归是人家的媳妇,这么下去,你岂不难做?” “我当初怎么说来着,这个侯府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苏苏哧声道。 “瞧你说的,哦,难道这府里上上下下七八百号人都不是人咯?”苏贝睨她一眼。 苏苏温温一笑,拉住苏贝的手,倚靠过去:“我倒不是那个意思。其实这些日子过来,我常会想,幸亏嫁过来的不是你!” 苏贝自然会意,叹道:“你说得何尝不是?侯府人口确是复杂了些,偏嫁过来之前,又闹了那么件事!哦,秀儿那里……你们可还见面了?” 苏苏听此,摇摇头:“我只听说她和高昊阳住在城南,她没有来找我,我又一直不得空。” “要不要抽个时间咱们去看看她,好歹她姓苏,你在这城里又没有旁个亲眷,同她若是处得好,以后还能有个人商量商量主意什么的!”苏贝是这么想来着。 而苏苏是这么想:“道不同不相为谋,秀姐姐虽然是我亲堂姐,但实话说,我不以为我能从她那里讨来什么高妙的主意!” 苏贝无奈:“你若是不乐意,那就等她过来再看看,反正这个月底太伯祖寿辰,她在江宁城,总是要来贺寿的!” “嗯!”苏苏闷声应道。 姐妹俩个隔了数月乍然相见,免不了有无数体己话说。 另一厢王洛尧回到邻隔的书房内,先是生了一会儿闷气,不过很快就调整好,气归气,有些事情还需要他亲自布置。 叫来安容:“在苏贝走之前,我会住到前院的书房里去,这里的安全就交给你,尤其是到了晚间,务必要小心谨慎,上次的大意切莫再发生!” “是!”安容领命。 “少奶奶剩下的日子,多是要围着月底的寿辰宴做事,你从旁盯仔细点,倒不是盯她,而是盯有心之人!真是遇着什么事,你不要惊动少奶奶,背后处理掉即是!”王洛尧眯了眯眼,之所以让安容这么做,是不想让苏苏心里再增加对侯府的厌恶感,进府不过三月,便接二连三地发生龌龊之事,实在让他面上都过意不去。 “是!”安容垂着颈子,只管应是。 “好了,你现将我案上东西悉数整理整理,整理好了便一并搬到前院去,我这先过去!”王洛尧吩咐完这些,便踱出书房,到得前院的大书房,席参已候在屋内。 “你一会儿去趟郊外,再调些人手过来!”王洛尧一坐下便如此道。 席参不疑有他,点头应下,等着王洛尧接下来的话,不想等了半晌,王洛尧那里一直没再有动静。 “主上,人手调过来,怎生安排?”以往,主上每次出完命令,总会有下文备注的,这回却是例外,席参暗下疑惑。 “月底,老爷子寿辰,她初接中馈,我怕有意外!”王洛尧转了转左手中指上套着的玉扳指,话音里听不出情绪。 席参自然知道王洛尧口中的“她”指的谁个,有了这话,他就知道下面该如何调配这些人手了。 “人调来后,传我话,不要一个个板着脸,这样很容易招来耳目,事情一了,还回去郊外各归各位!”王洛尧说到这句话时,声音明显低沉了下去。 次日一早,苏苏领着苏贝到安园给侯爷夫妇问安,并在那用了早食。 “时间所剩不多,你该抓紧调配人手了!”临走之际,毕氏出言提醒了一句。 苏苏得言,如梦惊醒:是啊,既掌中馈,岂能麾下无人?时间无多,是该抓紧了! 回素园的路上,苏贝见苏苏一路蹙着眉头,心里也替她捏把汗,突如其来地推下这么大一摊。 何妈妈再能干,可终究许久没有接触后宅事务了,这几年都是高氏在执掌,最清楚其中来龙去脉的莫过于她,可她又怎么肯亲授于苏苏呢? “你心里可有底?”苏贝不无担忧。 “自然有底!”不想苏苏转脸就给来个灿然一笑。 苏贝意外:“妹妹,你莫不是唬我的?你初来乍到,连素园里的几个下人都认不全,怎么调配堪用的人手?” “呵!”苏苏冷笑一声,她乍想到这个时确是被为难了一把,但转瞬她即有了主意,“以我婆母那个性,你以为这府里有多少下人是真心为她所用?” “这……”苏贝闻言怔住。 “还不都是为了一个生计!为了养家糊口!既是如此,只要我有能力给他们一个生计可以养家糊口,那么,我就有能力令他们为我所用!”苏苏倒是相当自信。 “……”苏贝无语。 苏苏又是弯唇一笑:“姐姐,你放心吧,我啊,现在别的没有,银子却是大大的有!” 听此,苏贝四下一瞅,一把拉近苏苏,悄言:“你也别太挥霍,爹娘给你置的嫁妆有限,你总得想着以后的日子!” “这个我省得!”苏苏心里有了主意,脚下不由加快,不过快走几步后,她忽又止步,扭头对后头跟着的艾芙命道,“你回去一下安园,替我请何妈妈来一趟素园,就说我有要事请她帮忙!” 艾芙闻令猜知事关重大,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往安园跑去。 回到素园,苏苏即让叶氏到账房兑两千两银子来。 “小姐,要恁多银子作甚?”叶氏一听又要拿出许多银子,登时就警觉起来。 苏苏无奈,摆摆手:“你先去拿来,一会儿你便知!” 叶氏往苏贝脸上询问地看了一眼,苏贝冲她点点头,她这才连疑带惑地去开箱拿金,随后又揣着几个金宝到前院账房去兑银两。 苏苏扭头又对艾蓉吩咐:“艾蓉,你去前院找一下王管事,请他过来素园!” “好!”艾蓉应声跨出门厅。 厅内其余几人不知道苏苏这架势是要何举,不由面面相觑。 王大喜虽年迈,但老当益壮,比何妈妈还先到:“少奶奶唤老奴来有何吩咐?” 苏苏起身相迎:“王管事,今日唤你来,我确是有事相请!” 王管事不愧是在侯府里混迹几十年,眼皮子岂止活套,他不像府里那些没眼色的,对待苏苏是一惯地尊敬:“老奴不敢当,少奶奶严重了,有事尽管吩咐,老奴自当效劳!” “嗯!”苏苏十分满意,直言道,“王管事知道老祖宗已将府里中馈转交于我,因为月底赶上太公的八十寿辰,我现下就需着手置办,所以,请王管事将府里该统归我管的杂役仆妇集中到我素园来,我先认识认识!”(未完待续。) 第162章 立威 王大喜闻言,抬头瞄了一眼立在厅前台阶上的苏苏,听她说话有条有理,气宇不凡,完全没有半点小家子气,心下颇是意外,不过面上一丝不显,仍是恭敬地应道:“少奶奶所言极是,不过内宅杂役仆妇人口众多,一下子全部叫过来怕是不大妥当,不若老奴把各房管事的叫来,由您吩咐,少奶奶意下如何?” 苏苏扫了眼素园的院子,觉得王大喜提议确是有理,几百号人排排站在这里,倒还真是站不下。 “就依王管事您的意思办吧,让所有管事的仆役半个时辰后在到素园集合!”苏苏语道。 王大喜点点头,退出了素园。 王大喜走后,叶氏也从前院回来:“小姐,银子换来了!” “邹妈妈,劳您搬张长桌出来,搁到院子里!” 邹妈妈闻言,先是抬头看看天色,太阳东升,想是不一阵儿,这气温就要上来,她不由担心道:“小姐,一会儿就该热起来了,您不若就坐在屋里,让那些仆役站在院里,您有事安排便是!” 叶氏觉得有理,赞同道:“邹妈妈说得有理,小姐,这三伏天的太阳最是毒辣,小心把您给晒伤咯!” 见识到南海一带骄阳的苏苏丝毫不把这江宁城的三伏天放在眼里,遂挥挥手:“无碍,照我吩咐的做!” 邹妈妈无奈,只得照搬了长桌搁到台阶前。 不一会儿后,艾芙同何妈妈入得园来。 何妈妈一露脸即问:“少奶奶唤老婢过来想是有事?” 苏苏起身将她迎进,恭声道:“您来了!一会儿有您老人家在这里坐阵,想必事情就更好办一些!” “哦?”何妈妈顺着苏苏的手势,坐到她身后侧的圆凳上,“却是何事?” “稍后您就知道了!”苏苏倒不是想卖关子,不过是调配人手的事,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用不着挨个同她们几次三番解释,等会儿就见分晓。 苏贝束手看苏苏有条不紊地做着安排,暗下是自愧不如。 半个时辰后正是辰末,素园里很快就集了四十来号人,个个脸上神色各异。 苏苏端坐在厅内,直到王大喜过来查看,确认人已到齐,她方携了何妈妈走出厅槛,然后即伸手做手势留下王大喜:“王管事,麻烦您也留下做个见证罢!” 王大喜听言,束手立到了院门前,众仆妇后。 何妈妈站在台阶下,而苏苏则坐到了长桌后。 开口之前,苏苏先以一道利光将众人挨个一番打量,视线没有漏掉任何一人,有时候察颜观色得来的信息或许比耳朵听来得更可信。 这些人之前都是在高氏手下混活计,想必多年下来与高氏之前已是心印默契,如今中馈移至她这里,她们不犯嘀咕是不可能的。 她没法阻止她们胡思乱想,也没法阻止她们阳奉阴违,是以眼下最要紧的,即是看准人、用对人,若是用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自己一片苦心很容易便付之东流。 片刻间,苏苏已在心中剔除了十来号人,原因很简单,这十来个人虽然垂着颈子,看似恭敬的样子,然偶尔泄出来的目光却是暗含着不信任不服气,甚至轻蔑。 距离寿宴时间太少,这样的人,她没有时间去感化,也不敢冒险,只得弃用。 如今之计,倒是那些惯来老实,不会耍花样的人最堪可用,即使之前也都是跟着高氏的,但看在银子的份上,她们会向现实低头。 于是,苏苏一张嘴便是“你、你、你……”的手点了十来个人出列。 “你们几个先回去待命,等侯爷寿宴过后,职位等我另行再分配!”苏苏毫不留情地抹掉这十二个妇人的头职,院中登时哗然。 从仆役个个霎时间来了精神,纷纷紧张不已。 “少奶奶……您怎么……”被免职的十二个妇人当中一个身形微胖的妇人先是脑子发闷,待反应过来,便上前一步预备理论,却被苏苏手一挥给阻断。 “这会儿不是你们讨价还价的时候,我说了,你们的职位等侯爷寿宴过后我即重新分配,并非自此撤掉不用!”苏苏朗声重新强调一遍。 苏苏话音一落,何妈妈重重咳了两声,场中众人瞄见何妈妈脸色肃谨,再不敢多言,唰地一下通通住了嘴。 苏苏扭头看了一眼何妈妈,递去一抹感激的眼神,她毕竟入府才三个来月,娘家背景又不显赫,与夫君关系又不是如何和睦,这些仆妇都是老油精,她一时半会镇不住她们是意料之中的。 微胖妇人住了嘴不敢多言,却没有立即带头离开,像是要继续看下去的意思。 苏苏倒不反感她们这样,正好让她们看看自己的手段也好。 起身立直脊背,苏苏继续道:“余下之人听好,我知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仆役,对府里的情形了如指掌,月底侯爷八十寿辰,届时将给他老人家隆重庆寿。前院的事,我不掺和,但是我既接了中馈,这有关寿宴的事就得事必躬亲了!今日我招你们来,便是为着这件大事!” 说到这里,苏苏指了指桌角的两千两银:“呶,这里统共两千两银子,是从我个人头上支出来的,悉数留做这次办寿宴的奖励!” 此言一出,余下四十多个妇人个个双眼放光,而之前被排除的十来人则悔得肠青。 “但是……”苏苏重新开口,“常言道:‘赏罚分明!’这些银子摆在这里,并不意味着最后会到你们手上!” 听了这话,众人竖耳凝神,盼着下文。 看到自己聚到众人的注意力,苏苏私下满意,却又止不住偷偷冷笑: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一点不假。这些妇人前些日子还跟在高氏后头屁颠屁颠,转眼又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讨好的模样。 对这类人,除了予以诱饵,同样还须镇以威慑,让她们知道阳奉阴违要面临的代价。 “我先把话摞在这里,有何妈妈做证,若是我有半句前后不对证,你们可以去老祖宗那里喊冤。”苏苏说着,回头询向何妈妈。 何妈妈束手躬身点了一下头,众仆妇在这一幕看在眼里,个个眼中腾出热光。 “好,既如此,我就把我的要求在此说明!首先,如果在此期间,你们但凡有失职行为,就会如她们十二人一样,当即先抹去职位,一并待寿宴过后再论。其二,如果在此期间,你们圆满完成我所安排的活计,只要是圆满便成,那么宴后,我会按人头打赏,你们领头的一人二十两银子,你们各自手下的人再论功打赏。” 二十两? 一听这数字,当即就有妇人没有控制住,吸了一口气,这可是足够她们一家两年多的开支啊! 苏苏听及,面色不波,接着道:“其三,要是你们当中任何一人超标准或是超额完成任务,那么,我会依情形另加赏二十两银!” 果然,银子的力量是庞大的,苏苏这一席话道出,院中一众妇人人人面现神采,仿佛那四十两银子即将就要到手一般,个个跃跃欲试。 苏苏看这情形,暗下是松了一口气,但是有关震慑的话仅说了一部分,还需再添些料才行,遂而她轻笑一声,这一声虽是面上含笑,但抬头看她的人,皆没有错过她双眼中的犀利之色:“有赏就该有罚,既然我出手大方,相应地,处罚起来也一样大方!至侯府寿宴结束前,若有人胆敢渎职懈怠,延误事情,轻则十大板,重则三十大板,谁人来说情都没用!王管事在这里,一样给大家伙做个见证,别到时死皮赖脸不认罚!” 王大喜一直默然听着苏苏一番掷地有声的言辞,吃惊之余,佩服侯爷夫妇还有少爷眼光之独到,这个少奶奶之前一直不动声色,此时立起威信来毫不含糊,根本不像个乍然当家的,倒像是个老手。 听到苏苏提及自己,他对苏苏躬一躬身,然后踱到众人跟前,很是配合地沉声道:“少奶奶所言,老奴已记下!少奶奶之意,侯爷八十大寿,宾客众多,若出差池,决不姑息,定然重罚!你们可听好了?” “是!” “是!” …… 得到众仆妇颤噤噤的答应后,王大喜重新退回到人群后。 总得来说,这个情形还是很让苏苏满意的,接下来,她拿过何妈妈前些日子交给她的花名册,对照着场中众人挨个派发任务。 这会儿太阳已快爬至天央,雨后的日头比之平时越加蒸人,但苏苏全身心都扑在手头的事上,完全没有在意自己一张脸已被太阳晒得红扑扑,身上也渗出一层细汗。 看她这副认真又负责的样儿,完全不输江宁城任何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旁观的王大喜不由和何妈妈相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瞧着了几许赞赏。 因为刚才被暂且休职的数十人,所以事情并没有安排完,苏苏合上花名册,剩下这十来人就该她来亲自选人了。 之前她就有考虑到这个,要是全部替掉旧人是难以服众的,全部不换那更是于自己不利,所以,任命十来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混在众人之中是最最妥当合适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仅仅是用眼睛打量,便让她寻着理由除下十多人,将位置空出,而且巧合的是,被除职的这些人其中八、九个都占据关键位置。 想想也是,若非如此,她们又何来那股傲气来轻视她这个当家的少奶奶呢!(未完待续。) 第163章 告状 将众人打发,又送走王大喜后,艾芙忙心疼地上前给苏苏拭汗:“非要挑这样的时辰,菩萨保佑,可别把您给晒中暑了!” 苏苏长吐一口气:“没那么娇惯,给何妈妈捧盏茶来!” “少奶奶客气了!”何妈妈一脸欣慰,“怪道老祖宗这么利索地就把中馈交到您手上,想来她老人家一准就瞅着您能行!” 苏苏摇摇头,无奈一笑:“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卯了劲上啊!” 何妈妈点头:“不过早晚都要有这么一天,既是如此,倒不如趁早!” 回到厅里,苏苏还没有从刚才的事中回神,将花名册重新打开,指着空出来的那十来个职位,又一页一页翻着名册,询道:“何妈妈,依您的意思,您说这册上哪些人值得我试一试?” 闻此,何妈妈略一沉吟,然后肃着脸指了二十来人:“据老婢了解,这些妇人一来都是身家清白,上有老下有少,且几乎都有得过侯府的恩惠。二来她们眼皮活套,做事麻利,不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三来她们素来正直,不爱上哄下骗,皆不曾得到你婆母的重用。我有心多提了些人,到时你再审审看,可以从中挑人,也可以另看中谁,然后告知奴婢,奴婢可以暗中帮您把把关!” “这样真是最好不过了!”苏苏灿然一笑,红扑扑的脸颊越发显得光彩照人,何妈妈直是暗赞不已。 送走何妈妈,苏苏总算是彻底歇口气,苏贝终于能凑到跟前来,手里端了杯茶递至:“你这副气魄是从哪里学来的?你没瞧见,刚才那些个仆妇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呢!” 苏苏接了茶一饮而心,应道:“现在哪里能下定论,那藏得深的,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我又怎好从面上看得出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个还是要时间来验证的!” “即使如此,你露这么一手,谁也不敢再小觑你!”苏贝慰道。 “我只盼着强大一点,然后少吃些苦头!”苏苏实话实说,其实若是能够安稳过活,她宁愿不要中馈,少操些心思,但这些日子来的遭遇,令她不得不挑下这个大梁,毕竟老祖宗两个年纪都大了,谁也说不准将来,要是到了那时,她还需着侯府的护佑,起码可以安然自保。 闻此,苏贝一声轻叹:“时日久了,等一切入了轨,自然会好的!” 姐妹俩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天,另一头檀园的筱竹院内,被苏苏隔职的十来个妇人一齐找到了高氏。 “大奶奶,您说这可如何是好!”之前那个微胖的妇人拍着大腿,一脸苦相。 高氏的脸已然铁青,恨恨道:“这死丫头,哼,她哪里来这个能耐,定是老祖宗在背后给她出的主意!” 微胖妇人认同:“可不是,少奶奶不过刚及笄,又才入府没些日子,她怎么会有这番严密的心思,当时王管事、何妈妈都在,是以我们几个只得闷不啃声地听任发落。” “蔡大家的,你们做得对!那丫头暂时有老祖宗在后头撑腰,你们就算闹也闹不出来什么结果,惹恼了老祖宗反而有你们受的!” 蔡大家的听到高氏这么一说,登时就要哭出来:“那我们就这么好端端地把手上的活交出去了?便是连个罪由都没有啊!” 高氏看了心烦,气道:“哭什么丧,我连中馈都交了,难道我找你们哭去?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懂不懂?都给我回去老实呆着,如有办法,我自会找你们。” 蔡大家的几人一时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依令各回各的窝。 高氏心烦气躁得在屋里走来走去,厢房里的王洛歌看蔡大家的一干人个个脸色衰败地出了院子,心下疑惑,过来就看到她母亲这副景。 “娘,出什么事了?蔡大家她们做什么来了?” “还能出什么事?自她进了府来,我就没过一天舒坦日子!”高氏摔脸哧道。 王洛歌听出高氏话中所指,只是不知道苏苏又做什么了,便打听道:“二嫂做甚了?” “她把我那些心腹全部革了职,她这是要彻底把我架空啊!”高氏咬牙道。 王洛歌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但是苏苏这么做自有一番道理,谁不想用自己用来顺手的人? “娘,您就不能想开一点儿?享享清福有何不好的?”王洛歌见她娘又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老祖宗既出面,您再瞎掺合能落什么好?” “娘的事,你别管,丫头片子懂什么?”高氏脸色一摔。 王洛歌原想走开不管,但想到前些日子在苏苏那里说得一番话,忍着气没走,继续劝道:“娘,您要是真聪明,真精灵,就该顺着老祖宗,对二嫂好一点,同她站到一条阵线上去!” “同她?”高氏瞪着眼睛冷哧,“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丫头,娘这些年都白喂你了!” “娘——”王洛歌恨恨一跺脚,平生头一次扬了声调,“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两句话吗?你以为我在这个府里能再呆上多久?我嫁出府去,这个府里谁还能像我这样苦口婆心地左一次右一次地劝你?明知你不爱听的话,我还一遍又一遍地说劝?” 高氏显然也是头一次见到小闺女这般发作,一时被她说得打愣。 王洛歌湿着眼眶:“二哥成日忙公务,他何来心思同你说这些?你掰着手指数数看,这个府里哪些是你真正的亲人?你数数看?别算上我了,反正我都是要泼出去的水了!” 经王洛歌这么一提醒,高氏一下也懵住,但却没有懵许久,哑着嗓子道:“有什么好数的,我注定是要成个孤家寡人!” 一听这话,王洛歌更是来气:“什么孤家寡人?好好的一个家,你非要折腾,再折腾,我看根本就是硬被你折腾散的!先是父亲,再又是二哥,要不是我心疼你,我一早也要被你气得再不理你的!” “你二哥?你二哥要是听我的话,听我的劝,娶个正经人家的闺女,如今能是这么个局面吗?” “你不就是心心念念想着欣瑜姐吗?娘,你真是天真啊,这么一把年纪了,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看人呢?二嫂,当初你把她看得扁扁的,现在怎么样?老祖宗喜欢,主子们喜欢,下人喜欢,二哥,我看早晚也要被她收服,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像你所说的那样?再看欣瑜姐,就瞅她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性子,就让人生畏,若真是由她入了府,娘,你以为你的日子会好过?依我看,出不了半年,你的中馈照样交给她,却不是被老祖宗拿走,而是被她这个做媳妇地夺走!” “你胡说,欣瑜我是看着长大的,她一向对我尊敬爱重,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呵,欣瑜姐,我是同她一块长大的,到底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多,还是我同她在一起的时间多?” “反……反正欣瑜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你现在已经同那死丫头穿一条裤子,一起来对付我,不行,我要把你姐叫过来,你,我是别指望了!”高氏苍白着脸,腿脚也发软,摆着手坐到椅子上。 王洛歌看她这光景,又是心疼,又是气恨,坐到一旁的椅子里,声音放低:“真是油盐不进啊您!娘,你要是有点气性,就不要再烦大姐了!两个年幼的儿子够她操心的了,还有,祖母那里,我劝您今后也少去!” “哦,你是不是叫我也学你二嫂不孝,不把婆母放眼里,成日不沾婆母的门槛啊?”高氏眼睛又瞪起来。 王洛歌被堵得语塞,衫袖一甩:“您不听我的,早晚还有大苦头吃,有大跟头摔!”说完,推门而出, 高氏亦将衣袖猛甩,隔着门缝看着小女儿匆步离去的背影,暗恨不已。 晚间,苏苏想着吴光拿来的那些细料,便打发苏贝早些睡,背后又叮嘱叶氏等人勿将汇珍楼的事告知苏贝,然后她自己则悄悄窝在里屋做着首饰。 翌日,同苏贝从安园回来后,苏苏即着手按照昨日何妈妈推荐的那二十来个人选挑选堪用人手。 苏苏自信认人较准,一圈看过来,发现何妈妈果然所言不错,这些妇人个个都符合她的标准,是以,没有怎么费功夫,傍晚之前,她已决定好剩下的十二个空职的最终人选,并将她们随后二十来天的事务小心布置了。 不过事情虽然都派下去了,但是苏苏心里终究还是不能踏实,毕竟自己交给她们信任,但不代表她交出的信任能够悉数换回想要的结果,遂而她又想到吴光和林平。 吴光和林平两个眼皮活套,又深黯人际处事之道,以他俩的混世能力,想来入府这几个月里,理该混出自己的圈子了,虽然内宅这些仆妇主要活动地点都在内院,但她们却是经常出入前院的。 这么一想,苏苏就暗下吩咐他两个在前院时耳朵放长点,眼睛放宽点,多看觑着这些妇人的动向,若有何不妥,立马来报。 布置完这些,苏苏算是放松一口气,同苏贝一道跟在何妈妈后头学东学西。 然而,苏苏不知道的是,两日后,她命点的这几十个妇人的名单就到了王洛尧的手上。 安容低眉敛目地候在前院书房内,王洛尧将名单挨个扫过,便将单子放下,抬眸对安容道:“白日里没什么事,这些人你盯着点儿!” “是!”安容点头应道。(未完待续。) 第164章 太师夫人(上) “隔壁那个,你就一直这么搁着?” 七月中旬,立秋刚过,天气虽还炎热,但起码有个早晚凉了,这一日下午,苏贝帮着苏苏整理名贴,打算这两日就给城里各家派送过去,那些路途遥远的,早在上个月苏苏接中馈之前就发出去了。 虽一早就想问问赵凤玲的事,但她一直忍住,方才听到赵凤玲说话的声音,她便顺势问道。 “嗯?”苏苏抬脸,面带不解,她心里正琢磨一早上在安园听来的话,老祖宗说李太师夫妇携了长子夫妇已在前来江宁的路上,所以苏贝的话她没听清楚。 “凤玲?你便没有什么想法?”苏贝直言。 “她?”苏苏意会,摇了摇头,“她还算老实,没必要撵她,再说目下没人给她过明路,我更没有必要亲自出这面了,就这么先晾着吧!” “妹婿和她之间……”苏贝探询的目光盯在苏苏面上,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波澜。 苏苏瞥她一眼,没有应话。 苏贝吐了吐舌,丢下这个话题,不再问,但她见苏苏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奇道:“想什么呢?” 闻此,苏苏眨眨眼,收回神思,上回她爹过来私下同她说的话,苏贝定是不知的,所以,她掩饰道:“过不了几天,李太师一行就到了,我得想着给他们安置下榻的屋宇。” “这倒是,大老远地从京都跑来,这会儿天气还这么热,要不是看在太伯祖份上,谁特地跑这么远来只为贺个寿!”苏贝不由唏嘘。 苏苏阖下眼帘,没有置评,想到京都的太子妃竟是她们的亲姑母,她强自忍住才没有把这个事实在苏贝面前道破。 就在刚刚,她的脑际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凭直觉,再凭王苏两家以及皇室的这种神秘态度,她隐隐猜到她的祖母许是与皇室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过话说回来,再说不清道不明,也关不着她这个小媳妇的什么事,天高皇帝远的事,何来轮到她来掺合,如今之计,她只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红火,生命无忧,衣食不愁,兴致盎然就行。 要说有什么的贪心的,就是盼着亲姐姐找个好婆家,两个亲哥哥生活美满,双亲平安长寿。 “怎么说着又神游去了,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个老走神的毛病呢?”苏贝瞅见苏苏又一副表情怔忡,很是不满地怨道。 “好了好了,不游了不游了!还有几张,归归类,分派好,一会儿让艾蓉拿给吴光和林平,让他们安排人手各家派过去。”苏苏应付着,目光落在潘府的几张名贴上,其间有两张是给潘欣瑜母女的,虽然不想看到这两人,但规矩她总不好坏了。 时间说快也快,因为平日有了苏贝的相陪,再加上近来事物烦多,苏苏都没觉得,转瞬已是到了月底,便是汇珍楼那里,她也一直没有得空过去探看,好在吴光不时会给她带些利好消息来,又有肖蒙亲自坐阵,她确实也是放心的。 这一个月来,她在内院忙,王洛尧除了坐堂,便是在外院和曦园间奔走忙碌。 在卫国侯八十大寿的吉日的前一日,李太师一行人终于赶到,令阖府意外的是,随行的另有一位贵人,却是老皇帝身边的亲侍彭公公,亲自带了皇帝的御笔贺词来给侯爷祝寿。 一家人摆案接旨完毕,卫国侯夫妇这才将李太师夫妇迎入府中,彭公公则由卫国侯世子王业秋相陪招待。 苏苏,作为内宅掌家娘,自是有幸见到这一幕,从小到大,这是她头一次见到接旨盛况,关键是,这道圣旨七百里迢迢地送过来,只为她的太公公祝寿来的。 暗自咂了回舌:卫国侯果然隆恩盛宠啊! 男女眷很快分开来,毕氏领着一众女眷携了太师夫人婆媳两个坐到安园的主厅内,太师夫人瞧着年纪不过五旬左右,想必嫁给太师时,与太师年岁相差有些大。 老一辈的交谈,苏苏没资格插嘴,只在一旁眼观鼻观鼻心,不时提醒着下人捧茶递水的。 简单地寒暄过后,客厅里只剩为数不多的几人,而苏苏再次因为掌家娘的身份,留在了厅内,当然世子夫人秦氏,还有状元郎王洛尧的生母高氏也不好不在的。 “这位,就该是侯老夫人新入门的重孙媳了吧?” 苏苏正低头理袖间,突然间,话题就转到她身上来了,她无暇多想,慌地抬起头来,冲正堂上位的太师夫人行了一礼。 毕氏和蔼一笑:“没错!” 太师夫人冲苏苏温温一笑,对身后的侍妇递了个眼色,那已近中年的侍妇即嘴角含笑地自袖中掏出一柄礼盒,送到苏苏跟前。 苏苏直是受宠若惊,躬身受了下来,再对太师夫人道谢。 归位间,她不忘扫了一眼高氏和秦氏的表情,秦氏仍是一如既往得面色温温,看不出神色,而高氏向来喜怒于色,此时,当然亦是一如既往地面色难看。 苏苏暗下轻笑,没有管恁许多,她只知道,太师夫人明显是在意她的,甚至事先连礼都备了,这不像单单仅因为太师替王、苏两家做了一回媒人的缘故吧? 到了这时,她才感叹,这些上位者的心思缜密,不管是行事还是嘴风都是一滴不漏,若非她的父亲之前同她说了那些话,此时,她一定稀里糊涂,理不清个中缘由,想不到为何她区区一个匠女,会得到太师夫人的特别照拂,就像当初,她不明白为何堂堂卫国侯府会跑到苏家庄提亲一样。 翌日一大早,卫国侯府门间就开始炮仗、锣鼓连天响,整条待都为此热闹起来。 苏苏因为有事到前院,跟着炮竹声,隐到府门后的廊柱后朝外觑看,这一看下,就觉外面是满眼满目的红灯笼、红剪纸、红对联,她的思绪不由陡转,忽地就回忆起数月前,她成亲那日,当时耳边就是这般轰隆隆的,听不到别的声音,不是鞭鼓声、便是嘻笑声。 正自出神间,身侧忽然想起一个有些耳熟,带着特有的慵懒随意气儿的声音:“莫不是嫉妒人家过个寿都能过得这般喜大普奔?” 闻声,苏苏嗖地回神,转脸即碰到达烨一对上扬的眉眼,她慌地四下飞扫一眼,脚下退开两步,佯装不识地吱唔道:“你……你是谁?” 问完这句,她也不等达烨反应,近乎落荒而逃般地回到后院,直到走进素园,她还兀自惊魂未定,她两手捂着脸颊,暗忖:那家伙应该只是随意搭个讪的吧,他不会认出自己来吧?不会的! 苏苏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穿束,又摸摸自己的脸,再摸摸头顶的装饰,确信地摇遥头:他若是认出来才稀罕呢! 如此一想,她又重新魂定,开始到灶房各处寻视中午宴席的准备情况。 一到公中的灶房,她就被灶房大院里站着的两个精壮汗子唬了一跳:“你们,杵在这里作甚?是谁让你们来的?” 苏苏还以为是高氏或是秦氏插手的,所以,脸色就有些耷了下来。 “回少奶奶,主上有令,任何可疑人不得接近灶房!”其中一个精壮汗子对苏苏拱了一揖,肃声回道。 “主上?”苏苏蹙了眉尖 “少奶奶,就是少爷!”另一个精壮汉子斜睨了一眼身侧的汉子,非常迅速地对苏苏拱了拱手,口中已是温声解释道。 之前说话的汉子忙不迭地附和:“是少爷!” 听到这两个汉子是王洛尧派来护卫的,苏苏心下微定,到灶房里简单叮嘱了两句,便到内、外两处宴厅内,不出她来时在路上暗中所料,两处宴厅内已有不少面孔颇生的丫环在忙着布置桌椅,这些丫环的气宇与安容有些神似。 莫非,这些人也都是会武的? 苏苏奇道:他从哪里找来这些样的人手? 不过,有王洛尧安排的人镇守这两处重地,她确是省下不少心思,毕竟再严厉的威慑也不如现场看守来得稳妥啊,倘在这关键的日子里出了差池,她这个掌家娘必然逃不了一番可畏人言。 因为达烨的缘故,苏苏看完这两个地方,便回到后宅院,再不敢踏足前院。 而就在她离开灶房没一会儿,一袭浅色纱裳的潘欣瑜脚下带顿地一步走一步停地小心翼翼一路摸索而来,在将至灶院时,她停下脚步,四下乱瞅,见周遭无人时,左手在右宽袖中一阵掏摸,掏中所要的物事后,她眉头紧凝,进而长吸一口气,朝着院门走去。 到得院门口,她再次停下脚,揉了揉面颊,随后脸上掬了一抹调谑的笑,口中脆声扬笑道:“苏姐姐——大家伙都在找你呢,就知道你躲这里忙活了!” 她原以为她会一路很顺利地穿过院落,到达灶房里,还以为她这么叫唤着进门,必然不会引人起疑。 只是,她万没想到,她才进得院门,迎头就撞进一个结实威猛的高大身躯上,这一撞太过突如其来,若非她反应够灵敏,非要摔倒不可。 有人冲撞,令她失相,潘欣瑜怒不可遏,抬头看向来人,见是护院装扮,当即冷下脸来,训斥道:“狗奴才,不长眼的么?”(未完待续。) 第165章 太师夫人(下) 被潘欣瑜撞上的正是之前苏苏碰到的其中一个精壮汉子,他听到院外有人冲进,当即上前一步,预备将其拦下,不想潘欣瑜闷头就撞上,还破口就骂。 不过精壮汉子无话,躬身施一礼,赔了歉。 潘欣瑜一句话骂出口,才恍然回神,察觉院中的不对劲,除了撞到自己的这一个,旁边还有一个精壮汉子,两人似在守院的样子,这一来她不禁傻了眼。 她没有想到苏苏心思这般周到,专门找了两个汉子在灶房看护,让她的计划泡汤。 “你们……是苏姐姐派来的?”她只是下意识地问了这么一句。 两个汉子不认识潘欣瑜,虽对她傲慢的态度很是不屑,但听她口气,像是与少奶奶交好,又不好怠慢,惟好简单应了句:“在下两个是奉少爷之命!” 少爷? 闻此,潘欣瑜心下甚讶,但仔细打量身前两人,想来确不像是凭苏苏之力能找来的人,便信了个实。 她面上无波地退出院子,一出院门,她即脚步匆匆地往宴厅走去,一边走,她一边唇齿打颤:尧哥哥,什么时候开始出手替苏苏着想了?这灶房之地,明明是妇道人家分管的,他为何要插手?到底是不相信苏苏,还是在帮苏苏呢? 想即刚才看到苏苏一袭红裳的喜庆装扮,甚是娇艳,颇为夺目,她的心里突然没了底气。 在她看来,王洛尧一定是极其看不上、是很嫌弃苏苏的,所以即便苏苏在外相上稍胜那么一筹,她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因为苏苏有着致命的硬伤。 魂不守舍地回到宴厅,刘氏正四下找她:“跑哪去了?大家都落座了!” 潘欣瑜强颜一笑:“在外面转了转,这厅里人多,有点气闷!” 刘氏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给她端了杯茶水:“先喝点水!” 一旁裴玉权的母亲丁氏也出言询问:“怎么了这是,脸色有点不大好!” 潘欣瑜摇摇头:“一会儿就好了,许是早上吃得有点少!” 丁氏点头:“马上炮竹一响,就可以开席了,再忍忍!这有些糕点,不若先垫垫腹!” 刘氏接过丁氏递来的酥糕,潘欣瑜其实半点胃口没有,但不想叫人看出,只得勉强塞了一块入口。 潘欣瑜瞄了一眼最前头的主位桌席都还空着,苏苏的脸还没有露,想是一会儿定是与侯老夫人一块出现了。 想即此,她的心便是一阵抽痛,不管怎么说,有侯老夫人在后头撑腰,苏苏这掌家娘子的位置是当真坐上去了。 高氏没了实权,她这里的希望又渺了两分,所以,她必须要多主动几分才行,可惜刚才生生错过一次将苏苏拽下掌家娘位子的好机会。 她这里正出神,厅门口这时传来一阵问候声,同样一身喜庆的侯老夫人拄着拐由苏苏搀扶着,携了太师夫人等一众命妇挨序入得宴厅来,高氏竟是落在最后进得厅。 红色礼服衬得苏苏艳光照人,映在潘欣瑜的眼中却是十二分扎眼,她不得不垂下眼眸才能遮住目中的妒火。 开宴后,潘欣瑜琢磨着实在不行,那就在酒水中做些手脚,怎奈四周服侍的丫环们个个贼眼精光,每隔一瞬就会瞄到她这里,让她根本寻不出半些时候下手。 反观苏苏,言笑晏晏,举止端庄,在主桌上左右缝源,十分自得。另一头的高氏,便是半点不敢朝她母女俩这一桌看过来。 一顿席宴过来,潘欣瑜的脸色是一阵白一阵灰,一颗心七上八下,真是食之无味,饮之无感。 整颗心思扑在女儿身上的刘氏,自然看到潘欣瑜的不快,也知道女儿心里为何不快,她恨恨地朝高氏觑了一眼,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潘欣瑜,一张脂浓粉厚的脸皮下尽是苦相。 好容易盼过宴席,刘氏本欲拉着潘欣瑜回府的,怎奈丁氏非要拉着她二人一道等着下午的戏场,刘氏推不开去,再者她们硬是要走的话,岂不显得落迫,便留了下来,她正好也想觑空找高氏要话去。 戏台这回是搭在安园,因为安园的花园不若曦园的来得宽敞,所以,戏台搭在中央,看台则是三面围绕。 正对着戏台的主看台自然是由毕氏为首的一群长辈坐了,像刘氏、丁氏、高氏等人则坐到了左手边和右手边的位置。 高氏似是怕刘氏找她一样,特意坐到刘氏和丁氏对面那一边看台去。 刘氏暗下气恨,却不好发作。 潘欣瑜坐在刘氏身侧,目光不由自主地便老往正在园子里忙碌的苏苏身上瞧去,还有……之前一直不曾现身、这会儿缓缓进园来的苏贝,她盯着苏贝,嘴角勾了一抹笑,抵了抵身侧的刘氏。 苏苏瞧见,朝着苏贝走去,悄声让她帮着照应一下客人。 苏贝闲了一上午,这会儿听说有戏看,就过来安园,听了苏苏的话,她就自丫环手中端了茶盘,走到潘欣瑜这一边的看台前,亲自将一茶盏送到坐在最边上的一个手上转着佛珠的妇人身前。 这位妇人她不认识,遂她戴了个亲和的笑容道了声:“请!” 结果,令她尴尬万分的一幕出现了,这位转佛珠的妇人抬眼都没有抬眼,遑论伸手接盏了。 苏贝瞧妇人神色近似傲慢的样子,却不晓得她为何如此,只当她念佛念痴了,便顺手将手中茶盏递至下一位妇人跟前。 不想,这位妇人冷冷扫了她一眼,倒是直截了当地低声道明原因:“克夫的扫把星,想把晦气传给在座各位么,这里还有数位未出阁的小姐呢!” 霎那间,苏贝如遭雷击,仅差一些即要失掉手中的杯盏,她好容易经过一个月的调养恢复红润的脸色登时刷白一片。 邻隔的潘欣瑜与刘氏相视一笑,眼下整不了苏苏,但是苏贝却是可以替代一下,她们这半日过得实在压抑,这会儿总算有些乐趣可言了。 苏贝狼狈地收回颤巍巍的手臂,捧着茶盘仓皇转身逃开。 另一头的苏苏正给毕氏和太师夫人递茶,苏贝那边的状况,她瞥见了,看到苏贝捧着茶盘即要离开,再又看到看台上那一排妇人,心下猜出大概。 她冷冷地抿起唇,有些后悔她刚才的决定,早知如此,干脆就让丫环们给那群妇人小姐上茶就是,何苦动劳苏贝呢? 但若是让苏贝这么离开,这几十天来她们主仆几个所下的功夫岂止是白费,更可怕的是刚才这一幕会让苏贝余下时间里都会在自卑自弃中度过,要再想让她看开,恐怕是难上加难。 想即此,苏苏低头朝太师夫人看了一眼,微吐一口气,然后她弯下腰,冒昧地轻轻扯了扯正同毕氏说着话的太师夫人右上臂的衣袖。 待太师夫人扭头抬眸时,苏苏先是歉意一笑,随即凑近嘴唇,以快速而清晰的言辞请她出手帮一个小忙。 听完苏苏的话,太师夫人显然有些意外她的言行,但见苏苏面色诚挚并十分为难,她转头觑了一眼即将到达园门处的苏贝,然后,她优雅而相当熟稔地扬声唤了声:“贝儿——” 闻此,苏苏已经揪成一簇的心顿时舒展开来,她眼巴巴地瞧向苏贝的背影。 此时的苏贝自是听到这个应该是唤她的,只是她一时听不出这声音是属于哪一个,但如此扬声唤她,她怎好继续往外走呢,于是,她饮掉嘴边的眼泪,转过身,循着声源处望去,见老祖宗旁边一个老妇人正冲她招手,那老妇人身侧赫然立着她的妹妹苏苏。 苏贝猜知唤她的那老妇人应是太师夫人无疑了,却不知唤她作何,但她瞥见苏苏朝她递来的眼神,知道这次过去不会换来难堪的,遂她理了理心绪,又整了整面上神情,缓步趋了过去,当然,两只手中仍还端着盘子。 等苏贝走至园央时,不少人都朝她这里看来,与刘氏母女同一排的妇人们自然包括其中。 苏贝不想相看众人的表情,只一径低着头往前走。 就在她还剩堪堪两步即到跟前时,太师夫人再次开口:“贝儿,我刚还问你太伯母怎么你不一道看戏来着,怎地,刚到这里就要走?” 听此,苏贝一时不晓得其间状况,太师夫人怎么会知晓她的?还口气这般宠爱的样子,她不由抬眸朝苏苏看了一眼。 苏苏这会儿适时地开口:“姐姐,太师夫人和太婆专程给你留了位子的,不如看了戏再回去歇着罢!” 苏贝嘴巴张了张,脑子里有点乱,不知如何回话。 太师夫人微一抬手,自她的盘中取过一盏茶,就手递给身侧的毕氏,毕氏欣然接过,而后她自己又取了一杯,接着以眼神示意另一侧的儿媳自己动手取一杯,就这样,转眼,苏贝盘中的茶盏已散光。 觑了眼苏贝手中光盘,苏苏冷眼斜睨了一眼左手边上的看台,挨个把那一排妇了扫了一遍,然后接过苏贝手中的光盘,扶着她坐到第二排王洛歌的身侧去。 而刘氏和潘欣瑜这边众人,一个个的脸上犹似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一样,比之刚才苏贝所遭受的尴尬胜过数倍,打头的两个妇人甚至都惶惶然,还哪来心思看戏,直怕太师夫人因此看低、不喜她们,进而累及夫家官位。(未完待续。) 第166章 请贴 潘欣瑜彻底失措了,苏苏姐妹俩到底是什么妖怪,何以第一次见面,太师夫人就会如此出力偏袒她们? 她只觉眼前一片浑噩,再远处更是乌云密布,令她无法看清未来的路是不是还如之前一样畅通。 刘氏脸色比鬼还难看,她恨恨地朝对面高氏瞟了一眼,发现高氏也正朝她这里看来,这还是她们两人坐到戏台前第一次对上眼色。 高氏眼中的意思明显,就是她之所以闹得这么个境地,实是无奈,因为随后她即扫了一眼毕氏和太师夫人的后背。 刘氏冷冷地收回视线,恨不得立下就带女儿离开侯府去。 而苏贝由于太师夫人的及时相助,原先濒于崩溃的心情一下子好转,轻言低语地同王洛歌说着话。 苏苏则极是感激地悄然对太师夫人屈膝行了一礼,太师夫人抬眸觑她一眼,等苏苏走开后,她凑到毕氏的耳侧,轻声吐了两字:“和京都那位她有几分相像!” 闻言,毕氏抿唇而笑,意会地点点头。 这时,戏台上锣声响起,第一场戏开幕了。 这一日过得还算顺利,至少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苏苏直到天气煞黑才得以回到素园休憩一小会儿,因为晚宴过后,还有传统的拜寿礼,只有等拜寿礼安然度过,寿宴才告一段落。 所幸,晚上基本都是自家人一块,四房儿孙集中在方园,按序挨个上前给老寿星磕头说吉祥话,老寿星再分发红包。 在往素园回的路上,苏苏已经不住打起哈哈,苏贝拍拍她的肩:“今晚早些睡,明儿一早有什么事,让叶妈妈去安排便是!” “嗯!”苏苏点点头,“也没什么更要紧的事了,就是太师一家那里要多想着周到点儿!” 提及太师夫人,苏贝目光闪了闪,扭头看向苏苏:“下午,你同太师夫人说什么了?” 闻此,苏苏知道苏贝意为何指,遂轻笑一声,反问道:“你实话说,要不是太师夫人出言挽转,你是不是就要被那些妇人的毒舌给打击到了?” 苏贝面上一怔:“我……” 苏苏又一声笑:“你呀,我就知道你会那样,所以,我就央太师夫人给你捧场,给那些没安好心的妇人一个更大的难堪!太师夫人二话没说就帮了忙,从中你看出什么没有?其实在无心人的眼中,你经历的这点事儿根本不足为道,只有在那些有心坑害、有心挖苦的人眼里,一点小事儿才变成了惹眼的大事儿!” 听此,苏贝低叹一声:“我知!” 苏苏继续道:“若不想那些无聊的人阴谋得逞而后快,你就该主动表现得不以为意,你越不以为意,她们越无空可钻,你越是小心在意,她们越像抓住把柄一般对你生拉硬拽,无孔不入!姐,你什么时候能够懂得少在意别人的眼光,你就真正豁达了!” 苏贝深深看了一眼苏苏,感慨道:“妹妹,有时我常觉得你真像是活过一世的人,对人世看得透又看得开,根本不像是个少年人!” “我不早就同你说过,我本就是重活一次的,那次海难于我来说,就是一次涅槃!”苏苏点点头,赞同道。 “因祸得福!”苏贝露齿一笑。 苏苏挽紧苏贝的手臂,将脸倚靠在她的肩头,两人亲密地一路回往素园。 她们身后不远处,王洛尧负手立在一株樟树下,看着苏苏清瘦单薄的身影,几不可闻地暗叹一声。 寿宴过后,李太师一行并没有立即离去,太师夫人一直客居在安园邻隔的怡园内,而李太师本人则利用这次南下的机会到周边转了一圈。 直到八月初六,他们才正式启程回京都。 他们走后,苏苏即着手处理赏罚的事宜,之前所做承诺通通兑现,两千两银悉数分发完,此事在众奴仆间传扬开来,大家对新少奶奶大方的出手皆十分乐道,都在暗中盼着能得到重用,多挣些银了养家糊口。 某些时候,赏比罚的效果往往更显著,尤其在穷苦大众间。 而之前被革掉的蔡大家领着其余仆妇也在赏罚过后找来素园讨说法,苏苏因为后挑的十多个仆妇表现甚佳,想继续任用,遂先将蔡大家等人打发,然后找到何妈妈,两人相商着给这些人依着每人实际情况,另安排了活计,由于因材施用,倒没有引来她们什么埋怨。 此后,卫国侯府并没有就此消停下来,因为一个月后的初六就是王洛达娶亲的吉日,虽然是长房的庶子,但该行的礼数,该设的宴席一样都不会少,所以,众家仆杂役也只稍事歇了一歇,便又开始紧张得忙碌准备中。 曦园经过一个月的拆解,除了香浮院,其余屋宇已被推成平地。 苏苏某日路过时,好奇曦园都已整个面目全非了,侯府却还这般珍而重之地留着香浮院,暗下颇是感慨。 对于王洛达成亲的事,苏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免不了一些过问,几次参与过来,她发现从头到尾,都只有李姨娘在张罗,王洛达从头至尾似乎都没有露过面,更没有为着亲事而提出过半点意见,而通过李姨娘的口确也证实了她的这个发现。 于此,苏苏私下曾对苏贝评道:“长房这一对嫡庶兄弟倒是难得的奇卉,王洛尧半点没遗得婆母的粗浅、跋扈,而王洛达也没有遗得半点李姨娘的贪婪、算计,有时我怀疑他们俩究意是不是从外头抱养来的……” “你少混说!”苏贝听后,却是立即斥止她继续胡说下去。 “好了,不说他们俩了,你知道这次新妇是谁家的闺女么?”苏苏转移话题,不过还是围着王洛达的亲事。 苏贝蹙了蹙眉,她不以为这个还是什么秘密:“听说不是娶的江南东路吴承宣使的嫡女吗?” “嗯!没错,你知道吴承宣使是哪个吗?”苏苏半边唇轻勾,似笑非笑。 苏贝愈加不解:“我对江宁又不熟,怎知那吴承宣使是谁个!” 苏苏瞅了眼厅外,凑到苏贝身侧,低语道:“你还记得两年前,太婆给我作生辰宴的那次?” “嗯,记得,怎么了?” “那你还记得宴上有个姓钟的长舌妇,她的丈夫当时还只是个团练使,名唤吴志明的?” 闻言,苏贝凝起眉头,回忆当时的情形,小半会儿后,她点点头:“是有这么个妇人,不过,后来却是再没在府中见过她!” “那是自然,因为她收不到请贴,当然来不了!”苏苏讥笑出声。 见她这般反应,苏贝大概猜中缘由,想到那个团练使也姓吴,不禁奇道:“莫非这个吴承宣使与吴志明家是本家的兄弟?” “不是本家,而是同一个人!这个吴志明想是上头傍着什么人,两年过来,被提拔了一大截!”苏苏冷笑,她暗下不解的是,当初老祖宗那么讨厌钟氏,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呢,毕竟有一个讨嫌的亲家母实在是件不愉快的事。 忽地,苏苏忆及两年前,同老祖宗介绍那个钟氏的正是秦氏,而老祖宗发话再不允钟氏进侯府大门的,也是对秦氏一人说的。 这门亲事,背后定然少不了秦氏的功劳啊! “原来如此!”苏贝有些担忧,“不知道那样一个泼辣妇,她的闺女会是什么样,会不会也很凶悍?” “这倒不一定,你瞧我婆母,再看看洛歌妹妹?”苏苏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关注的重点还是在对方的门户方面。 两人说着,艾蓉拿着两张贴子进到里屋来:“潘府送来的请贴!” 苏苏不及打开,先嘀咕道:“莫非潘府的中秋诗会这两年都还照办的?” “想必是了!这个时候送贴来!”苏贝亦嘀咕着附和。 打开贴子,果然如此,只是这次的诗会举办地却不在潘府,而是办到了微香湖。 “包下两艘画舫,这得多少钱?潘府又不像侯府有封爵,有田庄,有铺面,他们家只是官宦,如此大手笔,岂不张扬?”苏贝不无疑惑,当今圣上对贪官污吏那是严惩不怠的。 “做到知府这一级的官员,谁家还指望那点傣禄过活?哪家手里没有点铺面,没有点田庄?潘知府本人不出面,不代表他的儿子不可以出面打理啊?你只看潘欣瑜的吃穿用度,就知她们家从不缺银子的,她的父亲借着她祖父的光,还不知敛下多少财呢!” “你又来混说了!”苏贝听苏苏口出逆言,忙阻断,“这些话同我私下说说便就算了!” “知道,知道,除了你,我同谁说这些体己话去?”苏苏笑道,而后又问,“去吧?” 苏贝犹疑。 “就当出去散散心,微香湖那一带风景独好,你还一次没去过呢!” “听说,那里……那里不是烟花之地?” “微香湖多大一片湖,四岸只有西岸聚满了烟花场所,南北东三岸则是一般才子才女们喜好光顾聚集的地方。”苏苏其实对这个诗不诗会没多大兴致,主要是为着带苏贝出去转转,透透气,来府里近一个月,都还没机会带她出去玩一下呢。 “那好,正好天气凉爽,出去踏踏秋陶陶情也好!”苏贝想了想,便应下了。(未完待续。) 第167章 针锋相对 八月十六,全城都洋溢着金秋的气息,随处可闻桂花的浓郁香气。 城内的微香湖畔昨日稍显冷清,可今日立即恢复元气,甚至较之平时越发热闹。 此时,湖中心正缓缓弋着两艘双层船舱的游舫,其中一艘舫身彩带飘扬,一看便知舫内多半尽是闺秀了。 而邻隔一艘虽也有丝竹曲声扬出,但装饰却要低调沉稳多了,船尾处,四个气宇不凡的华贵公子人手一杯茶盏,围倚在舱阑边上,杜耀楠摇了摇盏中茶水,扭头看着袁尽欢:“您老人家真是难得一见啊,这回,湘湘也同你一道来了?” 袁尽欢讪讪一笑:“嗯,在对面那艘舫上!” 杜耀楠瞥了一眼对面,本就装饰得色彩鲜艳的画舫,再被穿梭来往的衣香丽影镶饰,愈显得缤纷炫漫。 “怎么样,你们两个春闱备得如何?这回想是有把握了该!”袁尽欢饮了一口茶水,目光落在盏口,问向视线还没从对面画舫上收回的杜耀楠。 闻言,杜耀楠点点头,拍了拍胸脯:“自然是有把握的,事不过三,明年恰是第三回,要是再不中,也太不像话!” 一边的潘欣文听他这么一说,凑近了:“真的还假的,你真是有把握?怎么……我的心里却是越来越没底呢!” 杜耀楠讥笑一声:“就你那悟性,啃了后头忘前头!” 潘欣文身子后倾,斜视着杜耀楠,摇头不信:“就你还来嘲笑我?现在说什么都早,咱们明年考场上见分晓!” 袁尽欢笑着拍拍他俩的肩,安慰道:“还有半年时间,来得及来得及!” 而在另一艘舫内,苏苏和苏贝正臂挽着臂,身侧则走着王洛歌,三人一道在二层的舱内往船头的方向走去,然后坐到了阑干侧的长凳上,王洛歌倚阑坐中间,苏苏和苏贝则侧倚着阑干坐到她的两侧。 王洛歌面朝的正是微香湖西岸,她伸直脖子,目光闪闪地朝那里瞅着,樱唇嘟了嘟,道:“一晃三年了,翻过年的春天,江宁又该热闹了,新一轮的花魁赛即将上演!” 闻此,苏贝和苏苏相视一眼,三年前的那场花魁赛她们没有亲眼见识到,但是王洛尧却因着那场风月赛事名扬了一把。 陆湘湘! 苏苏至今还记得那一年最终的行首名叫陆湘湘,因为王洛尧狂飚十几首诗。 话说回来,那个陆湘湘似乎夺了魁首后便销声匿迹了,果然,青楼女子也就那么两年的好年华,有如昙花一现。 明知如此,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问出口来:“上一次的魁首夺了魁后,怎么样了?” “她啊!”王洛歌撇撇嘴,盯着自己的一双手,面色近乎哭丧,“过得挺不易的!” 闻此,苏苏很是意外,王洛歌分明是同情陆湘湘的,难道是因为她二哥吗? “她这次也来了,刚才我还瞥见她来着!”王洛歌偏脸朝内舱里觑了一眼。 听言,苏苏愣住,嘴巴张了张,道:“怎么?不是说这次只是诗会的么?如何还叫上她……” 舫上的都是些名门闺秀,清白无暇的,如何能与青楼女子混在一处? 况且苏贝也是在场,她本来身上就沾了不利,再有什么不好地传出去,岂不糟! 王洛歌见苏苏面色震惊,忽地恍然,拍她的手,安抚道:“湘湘姐去年就被袁大哥赎身了,如今和袁大哥在袁府外安了小家,只是……” 说到后来,又低下声音:“只是,袁府一直不认可她,连府门都不给进!” 有这等事? 苏苏和苏贝暗下吃惊,但是双双都没有道出口。 袁府,江宁城能被称袁府的,也就是宪司提刑使袁复开家了,而王洛歌口中的袁大哥想必就是与王洛尧交好的袁尽欢了。 想即此,苏苏想到三年前在凌云轩外听来的话,难道当年王洛尧助陆湘湘夺魁是为着袁尽欢?那会儿,她暗下一直以为他其实是为着陆湘湘才露那么一手! 陆湘湘和袁尽欢? 他们是什么时候牵到一起去的? 她的疑问被苏贝问出口:“袁公子为了湘湘姐这般不顾家门反对,他们竟是情深至斯?” 王洛歌轻叹一声:“嗯,陆家原也是江宁的官宦之家,因为贪墨案,陆家被抄,湘湘姐就入了青楼,但是在那之前,袁大哥和湘湘姐可谓青梅竹马的!” 原来如此!却是一对苦命鸳鸯! 苏苏眼帘微阖,转过脸低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悠悠出神。 几丈开外的另一艘上,杜耀楠一早发现落坐舱尾的苏苏三人,握茶杯的手抵了抵立在身侧的王洛尧。 王洛尧、潘欣文和袁尽允同时扭过头看过去,看着看着,三个人干脆直接转过身子半趴到阑干上,一边赏湖,一边品茗。 王洛尧和袁尽欢倒还好,只稍稍朝对面瞟了两眼,便不再盯视,但潘欣文却像失了魂一般,自此心不在焉。 “许久没同你们一道出来聚聚,原以为此趟出来会让大家伙别扭,不想,很快就找到以前的感觉了!”袁尽欢下巴处蓄了一截短髯,硬是将自己比王洛尧等人拔高了几岁。 王洛尧瞥他一眼,问道:“以前叫你来你不来,怎么这会儿你又来了!” 袁尽欢讪笑一声,脸上浮起那么一抹红:“这回还是湘湘要出来的,以前她也会催我,只是我不愿意,这一趟干脆陪我一道来了。” 杜耀楠插了一句:“她有身子,你着个人看顾她没有?” “着了人,我妹妹也在,她会照应湘湘的!” “你们家也就你妹妹能任你忽悠了!”杜耀楠发挥他一向毒舌的本色。 “尽恬,她确是骄宠了点,脾气急了点,可平时还是挺听我话的!”袁尽欢出言替妹妹维护。 杜耀楠哧笑一声,胳膊肘从阑干上抬起,随意转了个身,握盏至嘴边,仰头间,瞄见二层舱的舱尾半倚着一个人。 不由地,他再次以肘抵了抵王洛尧,王洛尧刚才被他抵了一次,这回他又来抵,遂转过脸来时,眉尖已然蹙起。 但见杜耀楠面色冷峻地冲对过努了努嘴,王洛尧松开眉尖儿,转脸循视过去。 隔了一块空甲板,一袭月白长衫的达烨姿态闲散地手执青花瓷酒杯,身子半倚在舱舷上,而炯炯双目则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画舫。 王洛尧顺着他的目光瞧向对面,发现之前坐在船舱里的苏苏三人已从船舱上面下来甲板,这会儿正你说我笑地朝着船头的方向走来。 刚才如果他看的没错,达烨的目光恰是落在她们姐妹仨身上,确切的说,应该是苏苏的身上。 王洛尧转眸,再次往达烨的脸上看去,发现他对于自己睨过去的目光置若不见,颇是悠闲地举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继续毫无顾忌地将视线落在苏苏的身上。 他这是堂而皇之的挑畔吗? 两下离得不远,况且他们四人地处宽敞的甲板上,又倚在船尾,达烨没有理由看他不见。 想即此,王洛尧的脸色登时就淡了下来。 杜耀楠瞥见,眼帘微阖,啜了一口茶后,重掀眼帘,踢了潘欣文一脚:“怎么想起把他也请来了?” 潘欣文慌得从对面收回视线,他也是这会儿才发现达烨,摇摇手:“我没给他递贴子,想是他自己弄到的!” “他来这里做什么?”袁尽欢自然听说过达烨的大名,看他甚是傲慢的作态,颇为不爽。 王洛尧没有应话,冷着脸起脚,沿着舱廊大步绕到船尾,寻了个人少清静的地儿坐下。 杜耀楠还有袁尽欢两个跟到王洛尧的后头,而潘欣文因为苏贝的现身,脚下竟似粘住一般,依旧不愿挪动。 杜耀楠回头见潘欣文没有跟来,却只顾盯着对面发愣,勾勾嘴角,暗笑一声,他自己则同袁尽欢坐到王洛尧身侧。 瞧出王洛尧面色不悦,袁尽欢猜出大概,出言取笑道:“该不会人家看了两眼你家内子,你便酸成这样吧?” 杜耀楠斜觑一眼王洛尧,知道他不会如此小气,面色不悦怕是另有缘由,显然达烨是导火源,只不知这两个家伙之间出了什么事。 王洛尧没有理会袁尽欢的话,半倚着阑杆,目光幽幽地落在碧潺潺的湖面上。 半晌静默,还是杜耀楠打破沉寂:“你前日问我同小五的亲事,我仔细考虑了一下!” 闻言,王洛尧的视线果从湖面上收回,移到杜耀楠的脸上:“你怎么想?” “倒也不无不可!反正我娘是百般乐意的!”杜耀楠如实回道。 “我问你……你是怎么想?”王洛尧的声音隐隐透着些不耐,话一出口,他也发觉了,清了清嗓子,续道,“小五是跟你过日子,又不是跟你娘!” “你回头探探小五的口风,要是她没意见,我便应了!”杜耀楠抬起脸来,却是眼帘半阖,不管是心思纷乱的王洛尧还是生活失意的袁尽欢都看不到他眼底真实的波澜。(未完待续。) 第168章 惨遭毒手 王洛尧自杜耀楠面上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即仰身倚到背后的柱上,抱胸神游。 而杜耀楠和袁尽欢也各怀心思地默然。 另一艘船上的苏苏三人在船头投入地聊着天,并没有注意到对面船上的情形,也没有注意到一直趴在阑干上的潘欣文。 三人正说笑,一个样貌普通的侍女走过来,轻施一礼,即道:“知县夫人,刚有位小姐要我来唤您一声,说她已在船尾候着了!” 这侍女报完这句话,便扭头抽了身。 闻言,苏苏却是微微蹙眉,不知道哪个小姐要单独见她,不过她倒没有迟疑,同苏贝和王洛歌轻一点头,便提步朝船尾走去。 苏苏一走,王洛歌便挽着苏贝的胳膊,反转了脸,小心靠着阑干欣赏湖景。 这一转面,自然免不了看向对面的船。 “咦,那不是潘大哥?”王洛歌以肘推了推苏贝,其实不需她提醒,苏贝几乎是与她同时看到对面怔怔朝她这里看过来的潘欣文。 乍然对上那样的眼神,苏贝直觉羞窘,慌得就背过身子,心跳加了一加速。 她转身,王洛歌也只好跟着转过来,陪她继续闲聊。 苏苏穿过甲板,来到第一层船舱的廊道中,脑中正琢磨着会是谁唤她,下意识她就觉得很可能是潘欣瑜,因为王洛尧的缘故,再不就是杜耀晨,因为杜耀楠和王洛歌的亲事。 “亏她皮子够厚,也真好意思来这种场合,真是替袁公子不值!” 就要穿过廊道时,耳边突然传来窃窃低语,苏苏刹那间就止了脚步,稍隐了身子,继续听下去,说话之人言中所指正是她这会儿十二分好奇的陆湘湘,知其在舱里,她颇想一睹其真容。 这时,另一道尖细点儿的声音附和着响起:“袁公子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江宁城好女子何止成百上千,他偏就看上那样的女子,如今弄得是有家回不得,有福享不得!” 苏苏拢了拢眉,暗下对陆湘湘是越发上心,至于那位袁尽欢,原先她是不大在意的,眼下却是将其高看了两分。 “可不是,她要真是对袁大哥好,就该主动放手,让袁公子回袁府去,这么霸占着,哪里是疼他,分明是害他!” “要我说也是!依我看,她根本就是吃定袁公子,想着袁府早晚是舍不得这么一个独子,总归是要将袁公子接回府去,那么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袁府了!” “喫!真是够深的心机!” “自是如此!你以为从那地方出来的,能有几个心思单纯的,还都是自小就练就的各种功夫,像咱们好人家的女子哪里晓得!袁公子年纪轻轻,何能经得起她们千般哄万般骗的!” “你瞧瞧看,坐在那跟尊佛似的!” “哼,她也只能坐那了,哪里好意思四下走动,丢人现眼?” 听到此处,苏苏不愿再听下去了,倒是稍稍勾首,朝舱里看望,希望能一眼瞅见这两个尖酸女子口中所言的陆湘湘,可她担心被邻隔的人看见,是以动作幅度极小,可惜,视野处有舱板、柱子遮挡,一眼没有看到传言中的陆湘湘。 只是,既已到此,且陆湘湘就在舱内坐着,此时错过,怕不知下一次又得何时了。 苏苏这么一想,却是忘了船尾还有约要赴,一心只扑在陆湘湘身上了,其实她也不晓得怎么地就对陆湘湘这么好奇起来了,以前她也没对哪个女子怎么着都非要见识见识的呀! 她蹑手蹑脚地退后几步,然后脚步放重,朝着舱门口走来,原本隐在舱门背后的两个绫裳女子听闻动静,果然勾出头来,瞥见是她,又是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苏苏只当没看见她们二人的眼风,径直跨过门,进到舱内。 她这么一耽搁,便是半柱香的时间,苏贝那厢因为背后一直有灼灼目光,令她在船头呆不下去,便对王洛歌借口到船尾去找苏苏,暂且逃开。 苏贝一路走一路心跳如鼓,直到发现周遭没了什么人,她才轻拍胸脯,长吐一口气,思忖:潘公子是怎么了,他是在发呆还是做甚,为何一径盯着她这里? 想着,她脸上就浮起红晕,心不在焉地朝船尾走着,不意间已拐过弯来,她忙敛起心思,抬眸即要找寻苏苏的身影,不想,忽地,身侧就蹿出一只大手,不等她呼出声,也不等她做出反应,另一只攥着湿帕的手就捂上她的口鼻,将她重重摁到舱壁上。 苏贝愕然地瞪着眼前的面孔,四肢用力踢打身前的人,但转瞬,她就发现她可以使出的力简直可略等于无,而意识也在霎那间凝固,直到眼前一片黑暗。 紧接着,残存的知觉告诉她,她被重重踢下了船,落入冰凉的湖水中。 刚才还觉得无限风光的湖水此时竟成了埋葬她身心魂魄的墓冢,苏贝无力挣扎,也无力做其他任何动力,一点一点晕迷。 碧澈的湖水倒影出立在船尾的高壮身影,身影裙裾飘飞,她冷笑一声后,揣起喷了迷魂药的绢帕,再又拍了拍手,掸了掸裙裳,便绕过船尾,来至二层船舱中,她面容微整,神情闲适地走到一间隔厢前,食指叩门。 厢门开了,她朝身后瞅了瞅,没人关注,随即闪进,顺手拉起门闩。 “事情办妥了?”厢间内的缎锦长凳上坐着面无表情的潘欣瑜,还有她的两个贴身丫环。 高壮妇人眉头轻扬,躬身道:“这个请小姐放心,不会有差!” “确认过了?” “人已经到了湖底!”高壮妇人十分自信肯定。 “没人看见?” “没人看见,这湖大得很,离对岸老远。” “绢帕呢?”潘欣瑜面上神情未变,只是双眸又阴深了几分。 “绢帕在此!”高壮妇人闻言,自袖中掏出绢帕,呈到潘欣瑜跟前。 潘欣瑜给身侧的绿衣丫环递个眼色,绿衣丫环上前自高壮妇人手中接过帕子,尔后退回一步,两步…… 就在这时,突变又现,绿衣丫环止步,猛地冲上前,将手中绢帕捂向面前的高壮妇人,而另一个身着蓝衣的丫环亦拼了全身力气跳到高壮妇人的身上,将她两只胳膊死死抱住,同时两条腿又将她的腿死死缠住。 高壮妇人显然未料此招,被扑了个懵,待反应过来时,四肢已是被缠,行动艰难,而身前的绿衣丫环正使劲浑身解数将湿濡的绢帕被她脸捂掩。 气急败坏的高壮妇人双目激突,使劲摇头,并试图呼救,但绿衣丫环一手捧定她的头,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令她无从发出声来。 这时,她只后悔刚才失心病狂,为了尽快完事,在绢帕可尽淋了迷药,不想,最后竟是喂死了她自己。 这一念头闪过,她即赴了苏贝的后尘,晕倒在地。 就这样,蓝衣丫环还不敢贸然松开膀,怕妇人诈晕。 直到绿衣丫环几经确认后,她才看了一眼潘欣瑜,然后站起身来。 潘欣瑜亲眼见这一幕,私下也是吓个半死,特别是刚才妇人瞪向她的眼神,实在骇人。 不过,这会儿不是她害怕的时候,她强自镇定下来,对两个丫环道:“你们俩个听好了,自此咱们三个便是一条船上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俩个都不许漏了半点风声,以后,自有你们的荣华富贵可享,若叫我看出你们有半点不对,这个妇人便是你们的下场!” 两个丫环双双打了个寒噤,颤抖着小腿点点头。 潘欣瑜看着眼前两个自小跟着她的丫环,继续命道:“我先出去,按事先计划的,将这妇人拿黑布裹了,待人不注意的时候,尽快拖舱尾去,扔到湖里,免得她苏醒过来就难再下手了!” 吩咐完,她即开了门闩,走了出去,到了外面,她扬声招呼聚在舱首吟诗作对的众小姐下到底舱去和余者汇合,一起玩个游戏。 当她带着众小姐下了阶梯,到达底舱门口的时候,迎面即撞上从内而出的苏苏本尊。 当看到苏苏时,潘欣瑜差此腿脚一软,就要摔倒在地,好在旁边有扶手,她及时扶住,恰好脚下又有门槛,她这一不慎好歹有个借口。 立正间,她脸上已是一派云淡风清,她朝苏苏努力一笑:“苏姐姐,就别出来了,进到里头大家伙一块吧!” 苏苏回之一笑:“嗯,你们先一块,我去去就来!” 摞下此句,苏苏便从潘欣瑜身侧擦肩而过,刚才到舱里,没想到里头坐了不少姿容俱佳的妙龄女子,原想其间最美丽的就该是陆湘湘,结果若依她的眼光看过去,其间最出落的却要属杜耀晨。 而袁尽恬旁边并不见陌生面孔,想到船尾有人等候,她便不多再逗留,遂走出舱,朝船尾去赴约。 到了船尾甲板处,却见空无一人,没有什么小姐在此等候。 苏苏凝眉,想是她耽搁久了,人家等不及便先走了,不知让人传话找她的是哪家小姐,既是有事找,却又这般不耐心!(未完待续。) 第169章 起死回生 王洛尧、杜耀楠、袁尽欢三人各怀心思地饮着闷茶,忽地,自船侧传几不可闻的声响,王洛尧坐得最靠边,他微一偏头,朝舷外瞅去,船下之景入眼之时,他即甩开茶杯,探身伸手出舷。 另外两人跟着一惊,刚要出声,即被王洛尧示意噤声。 潘欣文面色铁青,咬着牙关,一手托举着已人事不知、生死未卜的苏贝,另一手用力够向王洛尧的手掌。 船上三人皆被此情此景震得心惊,苏贝脸上没有血色,鬓发湿乱,不见呼吸,像是没了生命迹象。 王洛尧待潘欣文够着他的手后,臂上一个使力,一把将潘欣文连同苏贝一并拉上船来。 杜耀楠和袁尽欢瞥见苏贝轻衫湿薄,裹出曼妙身形,忙背后身子,四下探看,同时也避了嫌。 王洛尧不及问询潘欣文究竟发生何事,领着他即避到一间无人的包厢内,杜、袁二人紧随其后,守到门外。 潘欣文将苏贝平放到长榻上,拭向她的鼻下,却是手抖来抖去,探不出她的呼吸。 王洛尧冷着脸,上前试探苏贝的鼻息,不会儿后,他沉声对潘欣文催道:“给她渡气,压腹,动作快!” 闻此,潘欣文颤着唇,扫了一眼王洛尧,却是迟迟没动作。 外头的杜耀楠听到厢内动静,推门而入,瞪向潘欣文,激道:“你不来,我来!” 说着,他就要推开潘欣文,上到榻前。 潘欣文见杜耀楠抢上前来,嗖地回神,反手将他推开:“出去,都给我出去!” 王洛尧和杜耀楠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一抹冷意,只是谁也没有说话,相继跨出厢门。 浑身湿透的潘欣文双唇紧抿,不知是被湖水冻的还是被吓的,总之他的唇色不比躺在榻上的苏贝好多少。 不敢再耽搁,也不敢顾忌那许多,他跪伏到榻前,颤着手扶住苏贝的额头,弯下前胸,覆唇至她的唇上。 依照王洛尧的指示,给苏贝渡气,做腹压。 做着这些的时候,他的心里乱成一团,方才惊险失魂的一幕不断在他脑际间上演。 也不知为何,今日自一见到苏贝身影的那刻起,他就跟丢了一魄似的,视线就难从她的身上移开,或许是因为心疼,或许是因为心怡,总之,他的心内就是莫名其妙的柔软。 当初听说她要嫁给余钦枫,暗下里,他曾为她婉惜过,后来得知余钦枫暴病而亡,暗下里,他曾悄悄替她庆幸,尽管这样的庆幸不太人道。 见到苏贝离开船头,走向船尾,随后王洛歌也离开时,他仍跟中了魔一般凝在原地,目光随着苏贝的背影,直到她拐了弯,再看她不到,他才敛回目光。 兀自发了一会儿呆,在他准备提脚离开船舷去找王洛尧三人时,视线不经意地再次朝对面的船尾扫去,忽地,就有一片眼熟的衣裾划过船沿,滚落湖中,更无一丝挣扎之意。 霎时间,他连想都没想, 下意识地就连衣跃入水中,潜在水下,拼了命地朝着那衣裾之处划去。 尽管湖面上秋风不甚大,但湖面上秋风不甚大,但水里的波涛仍是激烈,他怕稍晚一点,就再难找寻那落水之人,要是没有他没有看错,那烟翠色的一角衣裾正是苏贝的。 他揪着一颗心,什么都不敢想,只是 一径朝前划,还不敢弄出划水的动静,怕惊动船上的人,在事情明了之前,他还是要顾虑一些的。 果然,划到船尾时,他几个跟头扎进水底,一直都没有捞到人,最后在两丈远的位置,将人捞起。 一看,确是已无知觉的苏贝,他简直要疯狂,沿着船边,缓缓带着苏贝游到他所在的船侧,估摸到王洛尧三人所在的位置,他以指叩了叩船板。 厢间外,王洛尧负手遥看着对面船上,面色紧凛,他在试图寻找苏苏的身影。 刚才只一探,他便知苏贝不是自尽跳的河,而是有人蓄谋给她先使了迷药。 苏苏之前不是一直和苏贝一起的么,苏贝出了事,那她呢? 会不会也遭人暗手? 想即此,他已按捺不住,冲到船尾,就要不管不顾腾身跃到对面的船上,这时,发现苏贝没了身影的苏苏面色焦急地找到船头,一眼即看到王洛尧,两人脸色皆是带着急切。 苏苏在船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苏贝,她预感不对,正自焦急间,看到王洛尧给她打了个手势。 遂而,她便立定,待两艘船再靠近了一些,王洛尧忽地跨了上来,手一伸即揽上她的腰身,带着她跨了回去。 和王洛尧贴得如此近,又一阵天旋地转,苏苏有些惊魂,但看王洛尧的脸色,便知事有不祥,害怕是事关苏贝,她顾不了其他,大气不敢出地盯着王洛尧。 “你姐姐,现在我们这艘船上!”王洛尧见苏苏情绪起伏,虽然事有蹊跷,但想着还是先把苏贝的下落告诉她。 闻言,苏苏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眼下尚是生死未卜!”王洛尧紧接着补上一句。 “什么?”苏苏前一刻才松出的一口气尚来不及吐出,即又倒抽了一口气。 王洛尧肃着脸,将潘欣文自水中捞上苏贝,以及他正在厢内给她施救的事一并说与了苏苏。 “她怎么会落水?”一句话问完,苏苏下意识就怀疑是苏贝自己主动跳的水。 难道在她不在的这段空当里,苏贝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时没有想开…… 这么一想,苏苏原本一张因为来回跑动而泛着红霞的脸登时就白了下来。 王洛尧的视线落在苏苏紧蹙的眉间,目光一闪,没有将苏贝中迷药的事一同说出来,怕苏苏冲动。 跟着王洛尧来到包厢外,杜耀楠看到失魂落魄的苏苏,目光有那么一霎的怔忡,转眸瞄了一眼王洛尧,见他视线不离苏苏,遂移开了目光。 苏苏怔怔地盯着厢门,委实想不通,她费了这么多心神和口舌对苏贝加以劝导,何以苏贝仍然禁不住别人两句恶言呢? 她只这么一个疏忽大意,苏贝就选择轻生,早知如此,她做何苦劝将其劝来江宁呢! 如果苏贝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她该要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苏家庄该如何面对苏家庄的父母双亲? 苏苏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无措,越想越悲悯,眼泪不由自主就滑下脸颊。 她这副光景被王洛尧和杜耀楠瞅在眼里,俩人皆是脚下一动,杜耀楠理智尚存,及时刹住脚,别开了脸。 王洛尧近前一步,心里某处一阵柔软。 苏苏见他靠近,本想收住眼泪,不想眼泪涌得愈凶。 好在这时,潘欣文吱哑开了门,闷着声音道:“你来得正好,她身上还穿着湿衣,你进去帮她换一下!” 苏苏闻此,喜从中来,只差要跪谢苍天了,看潘欣文果然一身湿衣,嘴唇也冻得发青,但她眼下顾不得谢他了,猛地冲到厢内,一眼就发现苏贝身上竟只是盖着一块坐垫,直是心痛不已,反手即将厢门重新关起闩上,将王洛尧等人关在门外。 紧张地走到榻前,苏贝还在晕迷,但额上还有温度,苏苏稍稍放下心,发现有一身男裳被搁在一旁,她赶紧麻利地揭了坐垫,替苏贝将湿衣换下,用她自己的外裳替她抹净身子,拿起男衫,却是手上一顿,三两下除掉身上的外裳,将里、外一套给苏贝换上,而她只留了肚兜,然后穿上男衫,候在苏贝一旁。 半晌后,苏贝仍没有苏醒的意思,苏苏揭开一条门缝,对王洛尧道:“让船赶紧靠岸吧,我怕她受风寒!” 王洛尧点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瞥见苏贝身上的男衫,他蓦地眉头一蹙,甩手扯下自己的外衫,“换上这件!” 苏苏接到,重新关起门,盯着手上的衣衫,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原地滞了滞,还是换上了王洛尧的藏蓝苏绣制长衫。 换好后,她将潘欣文备的长衫递出给王洛尧,王洛尧见她听了他的话换了衣裳,眸色稍霁。 “看能否找个炉子进来!”苏苏没有看王洛尧穿衣,半阖眼帘地说道。 “来了!”潘欣文手里端个铜鎏金方形暖炉快步走来,苏苏将其让进,潘欣文把暖炉小心放到长榻一边,目带担忧地扫向榻上的苏贝。 苏苏瞥见,小步趋近,温声道:“潘公子的救命之恩,我还未及道谢,姐姐能脱此劫,全赖潘公子出手相救!” 其实她还想问他,他是如何发现苏贝落水,又如何将其救起的,但这么一问的话,似乎就有置潘欣文于窘境,他好歹救下了苏贝,就算他对苏贝怀了什么情愫,可这会儿并非是说这些的时候。 潘欣文情绪低落,对苏苏的道谢仅简单地点了点头,便没再多逗留,同王洛尧等人走开了。 待几人来到僻静处,王洛尧冷着脸问向潘欣文:“怎么回事?” 潘欣文咬牙恨道:“你也看到了,她明显是被人下药在先的!她这才到你们府上几日,便有人这样害她?” 王洛尧一时没料到潘欣文二话没说,直接先把罪名往他头上一扣,两道剑眉不爽利地扬了一扬。(未完待续。) 第170章 另有其因 一旁的杜耀楠瞅到王洛尧挑起的眉头,不由睨了一眼潘欣文,冷冷地催道:“你先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潘欣文朝杜耀楠翻个白眼,以一样冰冷的口气应道:“你们三个方才不在,我一个人呆在船尾,看着一个丫环到她们三人跟前说了什么,接着先是她妹妹离开,然后她和小五便相继离了船头,再后来,我就见她一个人朝那艘船的般尾走去,发现她落水那会儿我正想去找你们。” “苏贝到船尾时,后面可有人跟着?”杜耀楠凝着眉头。 “没有,没有看到,那凶手应该是之前就隐在那里的!”潘欣文目光已然阴郁下来。 “你看到苏贝落水时,有看到船尾有可疑人移动吗?”杜耀楠抚着下巴剥丝抽茧。 闻此,潘欣文讥讽地觑他一眼:“见她落水,我还有心思想别的?” 杜耀楠被讽,反而理直气壮地给他瞪回去,语气调侃:“你倒是救她救得及时!” “苏苏先行离开,是不是因为先前那个侍女其实是来唤她的?那个侍女你可认识?”王洛尧这时插言。 潘欣文稍稍一愣,点点头:“应该是如此!” 王洛尧眸光漆暗,渐起的秋风吹得他衣衫咧咧作响。 他的这句话让其余三人都作了同样的设想,惟有这样的设想才能让苏贝落水的原因说得通。 这般设想后,另三人一致看向王洛尧,目光阴阴地落在湖面上的王洛尧回扫他们一眼,低声道:“当初我就说做我的妇人不是谁都可以胜任的,只是没有想到,竟是这么难做!” 杜耀楠撇撇嘴,冷哧道:“貌似某人一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仅你自己蒙在其中罢了!” 王洛尧横瞥他一眼,没有应话。 这时,苏苏气喘着找过来:“糟了,不记得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言,潘欣文最快反应,急道:“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嘴里问着话,脚下已动作,朝着苏贝所在的包厢大步跨过去。 苏苏见他这般反应,眸中光芒一闪即逝,但她眼下无暇琢磨潘欣文,匆匆目带无温地瞄了一眼王洛尧,即紧随在潘欣文身后。 回到厢内,已经苏醒了的苏贝倚躺在榻上,看到潘欣文由苏苏领进来,忙有些拘谨地朝榻内缩了缩,螓首低含,蚊蝇般唤道:“潘公子——” 潘欣文听此,神情不解地看向苏苏:你不是说她什么都不记得的么?怎么她还认识我? 苏苏收到他的眼神,会意地解释道:“哦,我的意思是说刚才的事她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虽然苏贝安然无恙地苏醒,又没有感染风寒的迹象,实在是件令人心安的事,但问题随之而来,没有她的指认,她自己是如何落水的事,岂不难以查明了? 苏贝听到苏苏的话,秀眉颦凝,低头磨搓着手指。 她抬眸飞睃了一眼潘欣文,她最后一段记忆便是潘欣文一直站在对面的船上,默默关注着她,方才又听苏苏了她落水后被潘欣文救起的事,心里不禁波澜起伏,这会儿近距离相见,她实有些不自在。 仅仅是刚才落水的事! 潘欣文心下稍稍安慰,不过苏贝不记得落水的事也在情理之中,中了迷药,又遭水浸没,那段记忆被涮掉确是有可能的。 潘欣文知道苏贝只是丢了一小段记忆,放下一颗心,自知再多停留即有失礼数,便匆匆揭门而出。 到的外面,他将苏贝的情况告知候在外头的三人。 王洛尧关心苏苏对此的反应:“苏苏怎么个意思?” “她似是还不知道她姐姐落水前中迷药的事!”潘欣文看得出来王洛尧对苏苏渐动真情,知道如果被苏苏晓得她姐姐遭人暗手的事,定会牵怒王洛尧,以为是他的家人出手相害她的姐姐。 闻此,王洛尧没有应话,转身朝船尾走去,潘欣文、杜耀楠和袁尽欢跟着一并。 苏苏留在厢内,坐到榻的一侧,问向苏贝:“我离开后,是不是有人来找姐姐和洛歌妹妹?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苏贝听此,眉色苦凝,摇摇头,不知如何回应,但她分明又是挣扎痛苦的。 苏苏摇头一叹,无奈地轻语道:“姐姐,你真是要吓死我了!你倘若有个意外,妹妹我该怎么有力地活下去!苏家庄那里,我更是没脸面对了!” 闻言,苏贝不解:“妹妹以为是我自己跳得水?因为受到别人的言语刺激?” 苏苏迎视着她:“难道不是?” 苏贝坚定地摇摇头:“我是不记得我究竟如何落得水,但我可以肯定不会是我自己主动跳的水!” 在她脑中清醒前最后的一丝记忆便是有关潘欣文,她不以为是因为别人的挑衅,让她活不下去。 “你肯定?”苏苏面色一凛,语气登时淡了下来,但脸上又难掩欣慰。 苏贝再次肯定地点点头,可想到如果不是她自己,那她又为何会落水呢?难道她自己一时失足? 可以她一向的谨慎小意,如此低能的错误,她是不会犯的。 苏苏耷下脸来,联想到出事前,那个唤自己到船尾的小姐,猛地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是在哪里落的水?” “哪里?”苏贝一阵苦思,终是无力记起。 苏苏似是寻着一丝线索一般,起身:“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丢下这句话,她脚下飞快,到得门外,欲去寻潘欣文问个清楚。 不想,才将门合起,身后蓦地多出一道人影,唬得她朝一侧横跨一步,待看清人影,她更是唬得差些重新启门溜回厢内。 这时一声嗤笑传进她耳里,苏苏抑制住内心的不稳,尽量神情平淡地看向来人,佯装不识地问道:“又是你?你是谁?为何几次在我周围三番神出鬼没?” 却是达烨一肘侧趴在阑干上,一手执着酒杯,脸上则是一副戏谑地朝她看来,听到她的话,他冲厢门努努嘴,掀了掀唇角:“我不是一早就说过,想要找你时,随时可以找到!” 此话一出,苏苏险些吓软了腿,一时间,脑中连事关苏贝的烦恼都给冲淡不少,她没想到她这样子竟被达烨认出,更关键的是,她清楚地让得上个月底老侯爷做寿当日,达烨就这般跟鬼似地突然冒出来,吓了她一跳,也就是那会儿,他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问题又来了,达烨究竟在何时已识破她的身份呢? 上次在茶馆,会不会他其实已是知道在先了?所以,他才莫然其妙地来了那么一句“以身相许”的话? 苏苏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达烨的心狠手辣她是亲眼见识过的,虽然王洛尧的纨绔自傲令她不爽,但不代表达烨这样曾经的亡命之徒就是她想要的归宿啊! 这样的人,还是要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哪!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苏苏扔下这句,颤巍巍地提脚即要快速逃开。 “呵,不想知道你姐姐是如何落得水?” 身后之人倏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苏苏听了,便是脚下一刹: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知道姐姐是怎生落的水不成?要不他为何这么一说? 苏苏想毕,纵然再不乐意,她还是转回了身子,只是目光没有迎向达烨,依然四下躲闪:“你刚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我姐姐落水的?” 她没有直接逼问达烨,而是惯性地使起了小聪明,试图在不经意间多套两句达烨的话。 “想知道?想知道的话,明日下午,一品茶馆,老位置见!”摞下这句,达烨仰脖饮尽杯中酒,进而甩手将酒杯扔到湖中,然后大踏步朝船头的方向踱去。 天! 苏苏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原地,之前的幻想霎时被打碎,她想得太过完美,以为她和达烨之间不会有交集,然后她只要搞定侯府里的一切,她的生活便可以趋向简单,岂知,侯府里面还一团糟,识破她真身的达烨又跳出来,将她的如意算盘拨得乱七八糟。 只是达烨那家伙究竟在想什么,明知她是有夫之妇,且还是卫国侯府的人,为何他还要来招惹? 是了,他那样的人,任性惯了,岂会在意这些?说不定越是于礼不容,越是有失原则的事,他越是欢喜沾染。 当年,抢劫官船不就是一个铁证?若是胆小怕事的,谁个海寇会拿官家开刃? 而且事实还是官家还拿他没奈何,明知他罪恶深重,却仍然以招安怀柔之策来收笼他。 想到,他临走时说的话,言外之意不就是苏贝落水是另有原因,要不是她自己中跳的水,另有原因,言外之意不就是有人致她落水么? 那个人是谁? 为何要致苏贝于死地? 苏贝是在船尾落的水吗? 那个人是把苏贝当成了自己才推她入水的吗? 不行,先去找到潘欣文问个清楚再做判断,苏苏一边走,一边脑中纷乱如麻,想到潘欣文,她不由想到似乎他对苏贝关心得有些过了头,刚才听说苏贝失了记忆,就属他最是在意,反应也最为剧烈……(未完待续。) 第171章 难为 想到潘欣文有可能对苏贝怀有情愫,苏苏不由犯难为了! 是以,一路走来,眉头一直紧锁。 “刚才你还没有回我的话!”船尾处,王洛尧问向潘欣文,视线则一直盯在对面离得越来越远的花舫上。 “什么话?”潘欣文脑子里也不平静,弄不清王洛尧问得哪般。 杜耀楠咂了一下嘴,替王洛尧重复道:“就是那个来唤走苏苏的侍女可是你认得的?” 潘欣文听闻,眼神躲闪,摇头道:“离得远,且那船上的侍女都着一样的衣服,我哪里看得清!” 杜耀楠没有漏掉潘欣文眼神的躲闪,暗笑一声,没有捅破他。 闻此,王洛尧视线没有移转,语气听不出温度:“你速令另一艘船也抓紧时间靠岸,靠岸后谁也不许下船!” 潘欣文黯然地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在他们兄妹主持的诗会上出了这样的事,而且还是他颇为欣赏的苏贝,他心里很是不好受。 想到船上的侍女全部来自潘府,他又有些犹疑,遂问向王洛尧:“会不会那侍女受了你们府上谁个的收买?” 王洛尧听后,转过脸扫了他一眼,冷冷道:“待船靠岸后,我会亲自登船查看!” 他说完这句,忽地朝潘欣文的后头横瞥了一眼,余者注意到,纷纷扭头,片时后,仍穿着一袭男衫的苏苏现身,她的头发没有盘起,虽然神情冰冷,却依旧是云鬓花颜,相反,暗素色的长衫越发突显她肤胜凝脂,秀色堪餐,只是这会儿,她的眉间眼里是满满的郁愤。 袁尽欢这是第二次看到苏苏,目光中是抑制不住的赞叹,他瞅了一眼王洛尧,发现王洛尧目光似粘在苏苏的脸上一般,而一旁的杜耀楠亦目带惊艳,不禁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刚才潘欣文和王洛尧的对话声音不大,苏苏没有听闻,此时看到潘欣文,她便直奔他过去。 到了跟前,她身子微侧,没有直面他们几个男子:“潘公子,想必你应该看到我姐姐那会儿是在何处落的水?” 若非第一时间赶至,两艘船虽然毗邻,因为湖下水流,却还是很难及时将人救起的,如此想来,潘欣文定是亲眼瞅准苏贝落水的地点了。 听即此问,潘欣文先是瞟了一眼王洛尧,见王洛尧没有阻止他闭嘴的意思,便如实回道:“是在船尾的位置!” 闻言,苏苏本就冷郁的脸上因此更添一层冰霜,她冰凉的目光很快移到王洛尧的面上,没有说话,但她目光的所蓄之意分明是责怨。 得了潘欣文这话后,苏苏其实有想过立等去找达烨问个清楚,为何他会知道苏贝因何落水,难道他亲眼见到不成,可是隔了两尾船舱,船尾处是和船头一样有着一片空甲板,只是来得短了许多,他身在此艘船上,论理他是看不到船尾的情形的。 苏苏怕达烨为吸引她去一品茶馆会他,进而胡乱捏造那么一段话,但是他也并非全然捏造,起码这下她已经确定苏贝的落水是有人蓄意谋之,只是对象弄错了而已。 这么一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好推断了,那背后之人让一个样貌普通难以让人一眼便能记住的侍女来唤她到船尾去,有人蹲守在那伺机出手,结果她因为好奇陆湘湘,中途耽搁,而另一厢苏贝由于许久没有看到她的人,便去船尾寻找,不幸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然,那背后之人最大嫌疑的会是谁呢? 会是高氏吗?还是潘欣瑜? 后者不大可能,毕竟这诗会是她与潘欣文兄妹俩发起的,她不至于蠢到在她自己筹办的诗会上闹这么一出命案来,再者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她的手段也不至于此! 估摸着,此事背后多半还是高氏、抑或秦氏,再或者潘欣瑜的生母刘氏也有可能。 只要真相被她查出,这回说什么也不会再手软,非要挣出个明白来才行。 理清思路,苏苏重新回到包厢内,心里愈觉对苏贝不住,遂不再追问落水的事,倒是打探起她对潘欣文的看法来。 倘若苏贝和潘欣文之间发生些什么,她这个当妹妹的还真是不好办,毕竟潘欣文和潘欣瑜亲兄妹,而潘欣瑜因为王洛尧的事,与她之间存着不薄的隔应,这么一来,四人关系岂不尴尬。 但是她一直劝着苏贝追求自我,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存在着,要是她真因为落水这件事对潘欣文产生不一样的情感,想来,她是不愿阻挠的。 再者,在她到达这船上时,她可是看到潘欣文和苏贝独处一个包厢,且听王洛尧的意思,潘欣文在给苏贝施救。 以她出海多年的经验,潘欣文要救醒落水窒息的苏贝,必须要经过一个肌肤之亲的过程,这么一来……就算她不想事情变得复杂也难了,不过也不至于就如她想得那般,他们二人统共见了三四次而已。 苏苏略有忐忑地问向一样神情好不到哪里去的苏贝:“潘公子,听说明年要参加春闱。” 她没有开门见山,先来个旁侧敲击。 苏贝听问,垂下眼帘,看着近旁椅子上晾着的湿衣物,可她微微泛红的脸色出卖了她试图平淡应对的企图。 见她如此,苏苏便弃了旁侧敲击的念头,不再拐弯抹角,道:“姐姐,潘公子救……救了你,你有别的想法吗?因为考虑到你的声誉,他特意帮你放到这艘船上,知道的人也就他们四位!” 她有意咬重一个“救”字,提醒苏贝,再又强调知道此事的人没有几个,这两点强调出来,该怎么想,就听由苏贝了。 苏贝听后,面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半晌后,她才抬了头,面上苍白一片,双唇轻颤,看向苏苏:“就算潘公子当真有意,我也是配他不上的,再过些日子,我就回苏家庄去,妹妹,其实你一早说得就对,我的性子更适合小门小户清静简单的生活,高门大户的日子我真是过不来!” 听此,尽管之前做了准备,但苏苏的心里仍免不了一惊,要是苏贝说两句潘欣文的好,然后再说他们两人不合适,或许她会坦然接受苏贝后来的话,可是苏贝偏要说她配不上潘欣文,岂不是彻底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潘欣文极是优秀,而她配不上他! 这样的回应,这样贬低自己的因应,苏苏不愿接受,然要她激励苏贝去大胆接受潘欣文,事情似乎又不是这般简单,便是潘欣文那里,也不是说他看中谁就能娶谁的。 所以,对于苏贝的话,她终还是选择默然,只在快靠岸的时候劝了几句类似不要妄自菲薄云云。 靠岸后,苏苏因为身上的穿戴,不好随便露脸,便找来王洛尧:“艾芙她们就守在岸上,你让她们速速购两身衣裳来,还有,一会儿那艘船靠岸后,不要让船上任何人下得船来!等我换了衣裳,我要再上去看看!” 王洛尧听到她的后半句话,应道:“我会去查探,你带了你姐先回府里罢!” “我姐目下没有感上风寒的迹象,而我需要替她找到幕后凶手!”苏苏瞥了一眼身上的男衫,语气尽量在克制。 “我说我会去查!”王洛尧重复道。 “黄目胶的事,你也说你会去查,会给我一个答复,可是结果呢,至今你也没有给我一句答复!这件事,到了你那,说不定最后又是一个无疾而终!”苏贝能够幸存,她真心感激潘欣文,也感激王洛尧的相辅,但是她也能理解王洛尧的立场,所以,在说这段话时,她并没有表现得很是偏激,而是以相当淡然平和的语气叙述着。 王洛尧听她语气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而且她说得也并非全不对,毕竟黄目胶的事情,他确实没有给她一个交待。 “黄目胶的事,我着人在府里通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更多的黄目胶的可疑物,而我没有同你说,是因为我暂且还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确保府里就当真没有了此物!” “那件事我不想再提,今日之事,我必须要亲自过问,你想参与那便参与吧,只不要把我姐拖下水即好!”苏苏微微侧身,避开王洛尧低看下来的视线。 闻此,王洛尧不愿再驳她:“好!你既这般要求,那一会儿你同我一道上船,我仅一个要求,莫要轻举妄动!” 那船上除了侍女,尽是江宁大户人家的闺女,苏苏不宜当众树敌。 苏苏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在等到艾芙已经购了新衣裳后,她便替苏贝先换上男衫,又帮她把发钗拔下,盘上头发,然后悄然领着她出得船舱,交由艾芙和东芹接应,随后她才同苏贝两人齐换新裳。 不及同艾芙两个解释前因后果,她即回到船中,等另一艘彩舫靠得岸来,便同王洛尧两个出来船舱,待到岸上时,发现岸上已立了四个衙役打扮的人。 四个衙役一见王洛尧就上前躬身待命,王洛尧随意给他们使了个手势,他们便远远跟到了后。 苏苏跟在王洛尧身侧,顺着舢板,缓缓上船。 船上众女子在见到王洛尧时,个个心花已然暗中怒放,却在看到后头的几个衙役时,化作朵朵好奇,相互间悄然嘀咕起来。 隐在人群中的潘欣瑜两股打颤,双颊便是一层厚厚的胭指也挡不住她此时的灰白脸色,她的目光在苏苏和王洛尧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在面容俊逸非常,姿神秀敏的王洛尧身上。(未完待续。) 第172章 假设 潘欣瑜在看到王洛尧的瞬时,她起伏不定的心情被她用力抚平,知道落水而死的并非苏苏后,她状若无事地在船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绕了两圈,发现苏贝消失了,意识到她害错人后,她实是气恨不已,懊恼不已,不管死的是谁个,一条命都是要算到她头上的,无奈,即便算计错了人,她仍然必须按照事先谋划好的将戏演足。 便是王洛尧,她之前也已将他算在内,他是上元县令,船上莫名丢了一人,他自然要挺身而出,进行彻查。 王洛尧肃谨的面色一如既往,看不清他内下的情绪,不过苏苏脸上一派冷然却是有些不大对劲,按理亲姐姐突然无故消失,她不该惊慌失措吗? 潘欣瑜按捺下内心的一切不安、害怕、疑惑和坚决,率先从众位小姐中穿出,迎向王洛尧夫妇两个:“尧大哥,你怎么过来了,还带着那些人?” 潘欣瑜扯起一副甜糯的嗓子,含羞带怯地问向王洛尧。 王洛尧听她神情声音颇为亲昵,不由瞥眸觑了一眼苏苏,苏苏只当没有看见,两只眼睛迅速地扫向船上众人,主子奴仆一个不放过,见此,他也眼风劲扫。 原本立在船舱内摆上自认最是娇美姿势的姑娘们经他这么一扫,纷纷变了脸色,再看向王洛尧后头的衙役,个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再不敢骚首弄姿。 潘欣瑜见王洛尧半点没有瞧向她,反而甚是关注苏苏的反应,痛忍心头酸楚,转眸又对苏苏道:“咦,苏姐姐,你怎么是从岸上过来的?” 事实上,王洛尧隔着船将苏苏揽过他那艘船上的事早在她们这艘船上传开了,她这么问不过是有意装糊涂罢了。 苏苏淡淡地看她一眼,轻声应道:“欣瑜妹妹作为东道,就没有发现船上少了一位客人?” “什么?”潘欣瑜先是面上一惊,不过霎那间反应过来一般地笑道,“好吧,算我失职了,竟连苏姐姐什么时候跑到尧大哥那里都不知道!” “我说得不是我!”苏苏的目光没有看向潘欣瑜,仍一径在其余人的脸上来回扫视。 潘欣瑜将王洛尧和苏苏两人的神情纳在眼里,发现他们皆没有将疑心放到她这里,暗下她是悄送一口气,但戏她还没有演完。 “不是苏姐姐?”潘欣瑜越发糊涂地蹙起眉尖,还颇是郑重其事地转过身子,朝姑娘们挨个看去,一根俏生生的葱指煞有介事点来点去,“没有啊,没有少了谁啊,苏姐姐说得是哪个?” 苏苏嫌潘欣瑜聒噪,没有再接话,而是穿过她,径往船舱处走去,王洛尧瞥了一眼苏苏的身影,负手立定,没有跟上前,而是挥手让手下的人进船搜查。 当四个衙役气势肃杀地搜舱时,众人这才知道出事了,却不知出的究竟是何事,为何她们什么都不晓得呢? 王洛歌一直关注她们三个人,听说丢了客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们口中所指应该是苏贝。 方才,她只是短暂离开了一会儿,回头就发现苏苏和苏贝姐妹俩个全找不到了,后来听说苏苏被王洛尧带到另一艘船上,以为苏贝也会同他们一起,但这会儿看来,事情似乎出现什么不妙,连衙役都惊动了。 “哥,嫂,到底出什么事了?”她自二层舱上走下,凝着眉头催问。 苏苏不想给凶手更多的时间隐藏,遂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眼神示意王洛歌不要挡路,容她走过。 王洛歌会意地侧开身,看着苏苏一步一步走上二层舱,在人群中缓缓走过,目光没有漏过任何人的神情变化。 但一圈瞅过来,除了不解和轻蔑,她从这些人脸上看不出其他的表情。 苏苏回头觑了一眼王洛尧,默然而立,等待四个衙役的搜查结果。 片刻后,在船内搜查一遍的衙役们第一时间到王洛尧跟前复命:“大人,没有发现可疑物,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王洛尧闻言,抬眸将众人再次一扫,冷然道:“你们看看身周,有没有少了什么人?” 苏苏听此,面带些许疑惑地睨向王洛尧,王洛尧仅半眯了眯眼。 听到他这话,船上各人四下查看,都是摇摇头,似是没有发现什么人少了。 苏苏暗叹,苏贝是个新面孔,除了自己和王洛歌,她和谁都不熟,便是她消失了,一时半会儿大家伙也不会发现。 还是王洛歌失魂一般地应了一句:“贝姐姐不见了!” 听到她这句,苏苏和王洛尧皆没有吱声,继续等待余者的回应。 就在这时,一个相貌普通的清瘦丫环畏生生地挪到人前,颤声道:“回大人,婢子发现少了一人!” 同时,苏苏和王洛尧双双精神为之一擞,齐声问:“是谁?” 细看之下,苏苏识出此人正是前来通知自己船后有人等候的那个丫环。 “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妇人,婢子不识她,因为她曾同婢子说过话,婢子才对她有印象,这会儿好像看不到她的人了!”清瘦丫环大气不敢喘地一口气说完。 闻此,苏苏和王洛尧对视一眼,船刚刚靠岸,没有一个人下得船来,除了苏贝,竟还有一个妇人没了踪迹,敢说她与苏贝落水没有关联? 只是那个妇人为何凭空失了踪迹,莫非她完事后自湖中潜离了? 苏苏遥遥看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微香湖,想不通一个妇人家能在这么冷的湖水中游到岸上逃走。 潘欣瑜远远给两个贴身丫环递了个眼色,原本她是安排她们其中一个报说高大妇人失踪的事,不想有人替她们道明,如此更好,可以彻底摆脱她们的嫌疑,就算苏苏和王洛尧怀疑到那个妇人被灭了口,可是这么大个湖,要捞个尸体还需要好些日子的功夫,只怕到时都腐烂了,能查出个什么来? 王洛尧这时往前踱来,立到甲板上,先是瞟了一下苏苏,而后面向众人,声音微扬:“那就没错了,因为半个时辰前,你们当中某位小姐落水,后被救起,苏醒后口述是被一个高大妇人给推下湖中,如此便对上了,那个妇人想是谋害了人,畏罪潜逃。来人,速速在全城内立告示,缉拿凶手!”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就在此际,苏苏犀利的目光蓦地发现人群中有个绿衣丫环面色与人迥异,快步上前朝她走去,然在同她只距两步之遥时,右胳膊一紧,却是王洛尧将她拦住。 苏苏冷下脸来,那个面色不妥的绿衣丫环像是潘欣瑜身边的人,王洛尧拦下她是想作甚。 王洛尧亦朝那个绿衣丫环瞥了一眼,进而对苏苏低语:“忘了我让你切莫轻举妄动的?” 闻此,苏苏冷着脸:“那你打算怎么办?不要说你自有论断?” 王洛尧几不可见地摇摇头:“潘欣文可是救了你的亲姐姐,你便这么不给他一个脸面?” 听言,苏苏面上一愣,垂眸想了想,抬脸对上王洛尧的目光:“好,我再听你一次,你预备怎么做!” “先让众人下船,我会将那丫环带回审问!”王洛尧目中没有温度,苏苏目中的不信任还有疏离让他心里覆上一层薄霜。 苏苏转眸扫向潘欣瑜,似乎这个时候看来,潘欣瑜面上的神色确是不大对劲,莫非这事真是她主使的? 但王洛尧所说没错,便是看在潘欣文的面上,这件事还是不要先算到潘家头上。 “若真是她所为,你会怎么处置?”苏苏定定地看着王洛尧,等他的回复。 “倘真是她所为,你想怎么办?”王洛尧反问回来。 闻此,苏苏立时意会到王洛尧话中所指。 “你的意思是说,潘欣文对我姐姐……?”尽管有些明知故问,苏苏还是问出了口。 王洛尧凝着眉头:“你以为呢?你觉得他是闲来无事,顺手做件好事么?” “……”苏苏无语以对。 “要是你坚持将她绳之以法,你以为你姐姐和欣文将来还存有一点机会么?”王洛尧漆幽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定在苏苏一双珠眸。 苏苏愣住,她没有想到王洛尧竟然想到这层,竟是有意搓合她姐姐和潘欣文,只是,这……又如何可能? 要是潘欣瑜真的如此歹毒,对她又是如此恨之入骨,她又怎么放心让苏贝跟了潘欣文? 苏苏脑中彻底乱了,事情怎么会进展得这般复杂,让她理不清头绪,之前她还想要是让她寻着真凶,她一定不会放过,可眼下,潘欣瑜成了嫌疑,误害了苏贝,偏她的哥哥潘欣文救了苏贝,还对苏贝倾心。 可这些都得暂且放下,要紧的还是先将真相还原再行定夺吧,是以,苏苏平复下心情,对王洛尧道:“谈这个还为时过早,目下还是先将凶手揪出来罢!我等候你的结论!” 说完这些,苏苏只觉得脚下乏力,本来是想带苏贝出来透透气散散心,没想到最后竟闹成这副样子,甚至只差一些,苏贝便丢了性命。 一想到苏贝差些被害,苏苏的眼神再次冰冷,她眼风冰刀一般朝着潘欣瑜割了一眼,而潘欣瑜收到她的视线后,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缓缓避开了苏苏的目光。(未完待续。) 第173章 暴毙 听闻苏贝竟是没有死,潘欣瑜内心极是震撼,但她惯常会装,是以面上神色不动,可她的丫环灵翠终还是嫩了点儿,一下子露出了破绽,而苏苏似是发现灵翠的不对,刚才像是要朝灵翠走来一般,却不知为何被王洛尧给拦下了。 潘欣瑜没有朝灵翠、灵红两人探看,她心下在琢磨着是不是有必要将这两人也处理了,这两个丫环服侍她多年,要说没感情是断不可能的,然对她们她说完全信任也是断不可能的,若是被带走审询,难保她们会将她供出去。 潘欣瑜内心在做着挣扎和斗争,而目光则时不时瞄向而对苏苏站立,正同她亲昵说着什么的王洛尧,终于,她做下了决定。 转面,自袖中掏出三颗药丸,脸色柔和,细声细语地对灵翠和灵红低声道:“你们务必要放松一点,若是这般紧张下去,没一会儿你们就会露馅儿。这个是静心丸,我们一人一颗,吃了这个,浑身血液流速会减缓,可以让人心神镇定,速速服下吧!” 说着,她自己拈了一颗塞入口中咽下,灵翠和灵红不疑有他,学着潘欣瑜各自悄悄地从她手心取下一颗静心丸,然后服进腹中。 潘欣瑜阖下眼帘,微吐两口气,再次走到王洛尧和苏苏身侧,声音不大:“尧大哥,究竟发生何事,你们是要找谁?刚才小五说贝姐姐不见了,你们可是找的贝姐姐?” 感应到身后有人,王洛尧和苏苏提前静默,见是潘欣瑜,苏苏止不住先瞥了一眼王洛尧,发现他面上并无类似情愫或不忍,她方轻声回应:“我姐姐一直同我一起。” 对于苏贝的落水,苏苏不想闹大,既然众人漠视,并不在意她,如此甚好,所以,潘欣瑜的疑问,她应得很清淡,再听王洛尧刚才的意思,既没有闹出人命来,此事还是低调处理为妥,她弄不明白他究竟为着哪一方,但她更主要的还是考虑苏贝,给苏贝多留一条退路。 低调,低调,又是低调!到底要她们姐妹吃多少哑巴亏才算够? 苏苏暗恨一句。 潘欣瑜这会儿是真的相信苏贝确然还活着,凭她对苏苏和苏贝的感情,要苏贝有个三长两短,苏苏断不会还能如此这般平淡。 那么被她雇来的夜叉定已被苏贝招出,还好她已是死人一个,说不成话了。 潘欣瑜心念只一闪,当着苏苏和王洛尧的面,她不敢过多地分神,听苏苏这么淡淡一句,她仍是不屈不挠地追问:“既然贝姐姐平安无事,那你们又在找谁,你们不说,我就自己去问了!” 她见苏苏没有要说,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便走到清瘦丫环身前:“你是潘府上的?叫什么名?” 清瘦丫环见潘欣瑜趋近,重新紧张起来,老实应道:“婢子彩珠,玉茗院的三等丫环,此次是被临时调来当差的!” 潘欣瑜对彩珠完全不以为意,那夜叉不过随便挑个丫头替她传句话而已,彩珠之所以被挑中,实是因为她平庸的相貌。 “你刚才说谁没有了?”潘欣瑜蹙着秀眉,神情认真,一本正经地盘问。 彩珠欲待回应,王洛尧启口打断:“行了,欣瑜,这件事你就别管了!眼下你先将众位小姐领下船再说!” 闻此,潘欣瑜心头一跳,这是许久以来,王洛尧头一次同她说话,即便一副公事公办,但从他口中唤出“欣瑜”二字,由她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潘欣瑜扭头看了一眼王洛尧,半福身子点点头,然后极是听话地带着众小姐一个接一个地踏过舢板。 苏苏看着一群佳丽便是在这种情形下,临行之际都不忘给王洛尧抛个媚眼,顺道再给她这里丢一抹嫉恨,她冷冷地看着众人散至岸上,然后再由各自的家仆接上马车。 此时,船上只剩下一干丫环和侍仆,王洛尧这时给身后的衙役挥了一挥手,苏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同衙役交流过,只见四个衙役真奔先前那个绿衣丫环,顺道连绿衣丫环旁的蓝衣丫环一并也给擒了。 灵翠和灵红刹得惊呼,岸上的潘欣瑜觑见,目中飞快闪过一道冷光,不过转眼间,她已作出反应,重新快步走回船上:“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她们是我的丫环,你们做甚抓她们?尧哥哥——” 潘欣瑜扯不动几个衙役,转头就朝王洛尧扑过来,连幼时的昵唤也跟着唤出口来。 “尧哥哥,你快让他们住手,灵翠和灵红是我的人,她们一整日都与我一处,要真是有什么事,她们断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潘欣瑜已然声泪俱下,娇泣莹莹。 身后的灵翠和灵红看到,心下皆觉安慰。 王洛尧在潘欣瑜就要沾以他的衣袖之际,及时侧开了身,依旧是负着手,对潘欣瑜,也是对灵翠和灵红说道:“你们先莫要惊慌,只是例事询问而已,不止她们俩,余者都要随我去趟衙门,若是当真受冤,我会在第一时间放你们回去!” 他语调平和,与凶神恶煞半点不沾,平白地让人觉得心安和信任,于是,潘欣瑜不再哭泣,递给灵翠和灵红一个安抚的眼神,而灵翠和灵红在接到她这个眼神后,也停止了挣扎,乖乖跟着衙役上岸。 苏苏静心静气地看着这一幕,潘欣瑜的哭求,两个丫环的惊恐,她一时也拿不准这主仆三人是在惺惺作态还是当真受了冤枉。 回到岸上,苏苏先去看了一眼苏贝,除了短暂性失忆,苏贝状况还算良好,也没有出现发热的症状,她不由放下一颗心,再次回到王洛尧身侧:“你确信从这些丫仆身上足够寻到线索?” 主子们便没有一个值得怀疑的? 王洛尧垂首迎向苏苏的视线,回道:“在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之前,是没法动她们的!” 闻此,苏苏默然不语,望着一辆又一辆布饰奢华的马车从身前驶过。 她不愿再逗留,苏贝那里还需要她,案子的事就交给王洛尧罢了,临走时,她扭头问:“府里,要是没有人问,就不要提姐姐落水的事了!” 目光仍落在她身上的王洛尧听之,点了点头。 苏苏暗下一叹,两次江宁之行,苏贝皆被不同程度地误伤,上天这是要做甚么? 就在她出神间,又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却并不如其他马车一样从她面前穿驰而过,却是慢慢停下。 王洛尧见此,两步跨了上来,立到她的身侧,目光冷然地盯着面前的黑篷马车。 这时,车帘被两截修长手指揭起,达烨面色怡然地从帘后探出脸来,两道如炬目光直直地朝苏苏射来,在她脸上顿了片时,才悠悠瞥往王洛尧,眉峰微微一挑,没有开口,也没有招呼,便放下帘子。 车夫似是能听到车帘飘动的声音一般,待帘子一落,即重新策马扬鞭。 苏苏怔怔看着达烨的车驶离,回想他之前丢下的话,想到刚才他这么一顿,是在提醒她有关一品茶馆之约的事么? 见到苏苏怔忡的神情,王洛尧的面色冷得不能再冷,达烨毫无顾忌的眼神令他生出一种猜测,莫非达烨是因着招安一事,有意来挑战他,着手处便是同他有名无实的妻子么? 终究,他再按捺不住,肃问出口:“你同他相识?” 闻此,苏苏嗖地扭头,否认:“不识!” 她要是稍稍多想那么一想,想到方才达烨那眼神根本就是在看一个相熟的人,那她也不会这么干脆地矢口否认,然她就是鬼使神差地心虚了一般,急不可耐地撇清。 王洛尧挺直脖颈,不让苏苏看到他眼中的波澜,苏苏欲盖弥彰的回答,让他隐隐心生不安。 他不得不承认,相较他的尴尬,达烨比他有资本肆意、任性,而他碍于卫国侯府的出身,很多事情不得不束手束脚,如此一来,原本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却得费尽功夫小心维持。 见王洛尧没有再追问,苏苏没来由得松一口气,告声别,就上了马车,同苏贝回府去。 车上,不管是她还是苏贝都出奇地安静,而看出不对的艾芙和东芹亦保持沉默,直到回到素园,苏苏才开口:“去备多多的热汤,我和姐姐要沐浴!” 邹妈妈力气大,提水的事向来由她操劳,闻言,脚脚利索地跑到灶房去,不一会儿,两大桶热汤备好。 苏苏和苏贝两人皆一身疲惫,由丫头们服侍着进到桶中,闭目泡浴养神。 而在另一头,同潘欣文打过招呼后,王洛尧即押了一干潘府丫仆回上元县衙,路上,他吩咐席参:“近日,你去趟苏家庄,帮我打听件事!” 席参领命后,便飞身离去,王洛尧心烦地倚到车厢壁上,对于致苏贝落水的背后之人,他相信绿衣丫环必是知情人,其他人一并带上不过混淆视听,不让打草惊蛇罢了。 “大人,不好了!” 突然,一道急切的中音传进车厢,王洛尧闻此嗖地揭开车帘:“怎么?” “有两个丫环毫无先兆得暴毙!其中一个就是您给我们示意紧盯着的!”领头的衙役躬身皱眉回复。 “什么?”王洛尧的脸色蓦地一沉。(未完待续。) 第174章 袒护 王洛尧眼风周边一扫,见地处偏僻的道路,四下来往行人很少,他没有第一时间跃下马车查看,而是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施毒之人这是有意离间他们夫妇俩个么?还是当真只是凑巧?这个时间掐得何其精准,前一刻他才同苏苏作下允言,下一刻两个关键人物便双双暴毙,且是毙在他的手里,晚上到苏苏面前,他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王洛尧捏捏眉心,不知为何,他突地就想到达烨临时之际飘过来的那道眼神,这件事背后会有达烨其人的影子吗? 他莫非对苏苏当真存有企图? 但是他一直都在男宾客的那艘船上,何曾到过案发的女宾船上?他又如何好动手脚? 王洛尧将手指从眉头拿下,他实在想不通一个苏苏何以会惹来恁多人的眼目,又是敌视,又是垂涎,左一次右一次,实在是恼人的狠哪! 若是平平静静的,成亲几个月过来,或许他们二人一早已经握手言和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几次三番出幺蛾子,关键他这里还每每都不能从重处理,因为考虑到她个人的名誉,还得照顾到侯府的声誉,如此过来,也难怪她屡次牵怒于他。 车窗外的衙役头目瞅着年轻的知县大人在听闻发生人命后,竟反常地愣在这出神,而非立即查看现场,心下委实有些纳闷。 半晌后,他听到身后被拘的丫仆们其中不少已经开始惊恐,他怕引发慌乱,不得不低咳咳一声以示提醒。 听到他这一咳咳,王洛尧果然回神,他推开车门,肃着脸跃下马车:“将她们搬到马车内,运回衙里。” 衙役听此,面有踌蹰,想到这马车是大人乘用,自好运死人。 王洛尧却是仅想着尽快把尸首带走,免得惹来围观,进而原本需低调处理的事,不得不高调办了,遂而他声音一沉:“打什么愣,快去!” 领头的衙役这回不敢迟疑,麻利地扭头带着另三人将灵翠和灵红的尸首抬到车厢内。 只一眼,他即知道两个丫头死于毒发,仅一时分不清楚两人死于何毒,又在何时中的毒! 此二人正是潘欣瑜身侧的贴身丫环,赶巧死在这个当口,极大可能是被灭口,敢说不是知情者? 王洛尧目光漆冷:难不成这一切真是欣瑜一手策划?她才是幕后主使?可是……她才多大点?她能有这么细腻又歹毒的心思?再者,她又是从何处弄来的毒药?要真是她的话,那么那个失踪的妇人也该是她灭的口! 摇摇头,王洛尧觉得这其中仍有猫腻,这是一件针对苏苏蓄谋已久的暗害,欣瑜,她又有什么动机? 看来最有可能成为线索的丫环死了,死无对证的情形下,这案子登时就变得复杂了。 “你速去通知潘府的大公子,让他即刻前往县衙!”王洛尧指了一个衙役冷声命道,然后便重新命队伍朝着上元县衙行进,他自己坐到了马车前头。 一到衙里,他即命手下挨个询问众奴仆,至于死了的两个丫头,他自己大约判断了一下后,又找来衙医进行详细尸检。 卫国侯府素园内,沐浴完的苏苏陪着苏贝静心养神,她吩咐下灶房给炖些补汤,看着东芹服侍苏贝服下。 苏贝受惊又伤神,喝了热汤后就发汗,然后困倦着睡下了。 苏苏不放心县衙那里的情况,又见天色还算早,便叫来马车亲自跑趟县衙。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王洛尧坐堂的地方,县衙远比她想象得宽敞,也比她想像得宜居。 王洛尧见她跑来,十分惊讶,直接将她带到堂后的内宅。 苏苏粗略打量了一眼五脏俱全的内宅,即言归正传:“怎么说,那丫头招了么?” 听此,王洛尧额头的青筋就跟着一跳,他甚至可以想像如果将两丫环中途暴毙的事告知于她,她会作何反应,但即便知道她会抓狂,还是要说的,线索断了,苏苏有权知道。 “欣瑜贴身的两个丫环在押来衙门的路上突然毒发身亡,其余人还在挨个审问!”王洛尧没有急躁,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阐述这么一件事。 “毒发身亡?”苏苏完全没有料到,她亲自跑来,却听到这么一条消息,“如何毒发身亡?为何会毒发身亡?那两个丫环被你手下的人带走的时候,可还是活蹦乱跳的!” 正如王洛尧之前所料,苏苏定会作此一问,他知道再多的狡辩也是无用,遂据实回应:“有的毒并不是当即就会发作,存有一定的发作期是很正常的,她们在船上中了毒,在来衙门的途中毒发也是可能的!” 苏苏眼见在这么紧要的节骨眼上,王洛尧还能沉得住气,不禁令她怀疑他这口气究竟因为什么而沉得住的,是因为潘府因此脱了干系,还是因为他的欣瑜妹妹不用受到制裁? 不过,她一样知道此时再气也无济于事,是以,她学着王洛尧的语气阐述起来:“在潘府主持的游船诗会上,姐姐被人推下水差些淹死,结果虽没死却失了那段记忆,而那推人之人却莫名失了踪迹。在你扯谎告知众人苏贝其实还活着的时候,潘欣瑜的丫环面露异色,于是她就成了一个可疑角色,在她还只是可疑的情况,却在被你押回衙门的途中暴然毒发身亡,同时暴毙的还有潘欣瑜的另一个丫环!天底下还有这么一环扣一环的机缘巧合?” 苏苏平静的神色落在王洛尧的眼里,她温和的话语落在他的耳里,但他知道她这平静温和的表面下已然怒意翻滚。 一颗心猛地一揪,他知她们姐妹受了极大的委屈,她为此替她们姐妹讨公道也极是理所应当,这么一想,他便心下一动,一只手即伸出,欲抚上苏苏的肩头。 苏苏一眼瞥见他递过来的大手,倏地一把给他侧开去,接着就是冷哼一声:“再显然不过的事实,潘欣瑜起初给我和姐姐递请贴就没安好心,事先雇好人,引诱我到船尾,再伺机将我推下湖去……不对,若是姐姐被推下湖,当时应该会呼救才对,她们……定是先迷晕了她,尔后……尔后下得手!” 想到这,苏苏硬是又出了一身冷汗,之前她以为潘欣文能恰好赶到,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听到了苏贝的呼救声,就算他当时没有及时赶到,也会其他人听到动静,出手帮忙。 然而,此时琢磨过来,事情远比她所想的要惊险许多。 也是,既然她能想到苏贝入湖之际会呼救,那设计害人的人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个? 潘欣文! 幸好有潘欣文! 苏苏暗道一句。 王洛尧觑见她虚惊的神情,知道她成功还原了当时的现场,但对于她认定潘欣瑜就是幕后主使,仍是不愿苟同:“凶手能作这般精细的谋划,从外面雇人手行凶,难道她会一时大意地用身边的丫环?身边两个丫环同时毒发,你不觉得谁都会怀疑到她们的主子身上么?要是欣瑜真能有那般心思做下之前的谋划,你觉得以她的才智,她会蠢到做出后来的事?让她自己暴露在众人的怀疑圈内?” 可叹聪明反被聪明误! 王洛尧猜对了一半,猜错了一半,他以为潘欣瑜没有这样缜密的心思,确然没错,就像他所说,要是潘欣瑜真的足够聪明机智,就该从头到尾雇人行凶,不要利用身边的人行事,这样不但容易暴露,而且容易失手。 然他同时也低估了潘欣瑜的胆量和心机。 如此的阴错阳差,致使他将案子想得复杂,觉得有人在故意转移他的视线,故意将他的视线拉到潘欣瑜身上。 苏苏在听到王洛尧这段话后,着实气得不行,只觉肠胃都跟着绞痛,她抬起一只拳头抵在胸口处,以减轻胸腹的不适。 双眼微微眯起,她盯视着王洛尧的面庞,这会儿他的俊逸终于再次惹来她的嫌弃,外面有关于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传言真是名过其实。 他在甚至还没有真正地着手调查前,便依着他自己的主观思维将潘欣瑜排除在外,他这不是袒护,又是什么? 先是袒护赵凤玲,如今又来一个潘欣瑜,他只知道袒护别的女子,而作为受害人的她,他左一次右一次得枉顾,右一次左一次得息事宁人,他究竟置她于何地? 这一个月来,她曾经怀疑过也许他对她是有心的有情的,若非如此,那些个体贴和细心也做不来。 但是,为何他做出来的事总是将她往谷底推呢! 罢了! 管他凶手是不是潘欣瑜,管他眼前之人有心无心,好在苏贝是安然无恙的,诚然靠天靠人不如靠自己,这件事随他去罢,这些日子,她真是疏忽了,将全副心神都搁在侯府里,只差一点,她就在不知不觉中掉到这个由香草铺设的陷阱里难再自拔。 汇珍楼那里,她疏忽了太久,该是将重心朝那里转移的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175 热衷 放手不再追究也有一个好处,苏贝的事不会闹得沸沸扬扬,免得她越发忧心烦扰。 在心里默默梳理情绪后,苏苏便决定撒手不管,任由王洛尧处置去了,死了两个丫环,这在大户人家看来完全是些许银两便能打发的事,没有多少人会盯紧追究的。 想即此,她抬眸扫了一眼王洛尧,没再多说一句,扭头便走。 王洛尧见她半个字没丢下就要离开,心下一急,伸手抄住苏苏的胳膊,语气间有掩饰不住的着紧:“你这是何意?” 苏苏没有回头看他,缓缓伸手另一只胳膊,隔着帕子,将他的手拎开,低声道:“想必这里也没我什么事,府里姐姐那还需要我!” 王洛尧颇有些落寞地看着自己的手被拎开,自嘲一笑,轻语一句:“你私下觉得我自以为是,你便不觉得在这方面你远胜于我么?” 闻此,苏苏脚下一滞,不过也仅脚下一滞,接着即抬脚跨出门槛,穿廊而过,来至前堂。 不想她刚至前堂,潘欣文和潘欣瑜气喘着闯进堂来。 潘欣瑜一见到苏苏,就扑上前,抓住她的衣襟痛哭起来:“苏姐姐,尧大哥呢,听说灵红和灵翠死了?这是真的吗?真的吗?怎么会呢?为什么呢?不说只是来问话的么,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冷眼看着潘欣瑜痛哭流涕,确然,她哭得极是伤心,也极能惹人同情,但是凭着直觉,苏苏确定她这根本就是在作戏。 这时,王洛尧自后面跨进堂来,不等他反应,潘欣瑜已快步朝他追责过去:“尧哥哥,你得还我灵红、灵翠,你明明说好,仅仅是带她们过来问话,问完了就放人,怎么这会儿竟说她们死了呢?” 王洛尧动作轻缓地扶正潘欣瑜,对潘欣文使了个眼色,让他将他妹妹扶开,不想潘欣文竟给回了个白眼,两手一束,权当没曾看见。 瞅着潘欣文无动于衷,王洛尧放开潘欣瑜,即负手踱到另一侧,对于潘欣瑜的哭诉,并没有立即给回应,倒是觑了一眼立在堂央的苏苏。 苏苏不想在这里看下去,理了理前襟就要继续前走,却被潘欣瑜一把又给扯住了:“苏姐姐,你总是知道的对不对?灵红和灵翠为什么会死?” 苏苏两道凌厉的目光直愣愣地射进身前潘欣瑜一双泪光闪闪的眼中,似要穿过她的瞳孔,看透她的内心。 潘欣瑜被她看得浑身发怵,不敢再同她对视,便借着哭势膝下一软,避开苏苏的目光,跪到地上,伏地接着哭起来。 潘欣文对苏苏这样冷然待他妹妹的反应有些不大理解,也有些不大高兴,虽然苏苏是苏贝的妹妹,他欣赏苏贝,但不代表他对苏苏亦生好感,相反,他一直对苏苏存有某些偏见的,还是看在苏贝和王洛尧的份上,才愿意对她刮目。 此时,他的妹妹哭成个泪人,苏苏竟似铁石心肠一般,半句安慰的话没有,便是扶一下也懒得扶,难不成她以为苏贝落水是赖潘家人不成? 这么一想,潘欣文不由气恼地横瞥一眼王洛尧,上前两步,扶起潘欣瑜,安慰道:“她们两人不会白死的,你先稍稍冷静冷静!” 看到这一幕,苏苏暗下摇头,一刻也呆不下去,再不迟疑,甩袖出了大堂,进了马车回府。 王洛尧瞅着苏苏毅然离去的背影,自感这两个月来花的心思怕是付之东流了,悄叹一声,随后即将来时路上的情形对潘欣文兄妹俩陈述了一遍。 潘欣瑜听完,越发泣不成声,抓住王洛尧的袖子就是不放:“尧哥哥,你一定要信我,灵红和灵翠自小与我情同姐妹,我怎舍得害她们,她们俩没了,我比谁都难受,即使我真有那份心,我也舍不得利用她们俩的性命!” 潘欣瑜这副哭相倒也全非作戏,灵红和灵翠跟她多年,感情也算深厚,突然被她出手害了性命,她一来真是不舍,二来心里害怕,三来对王洛尧又怨又爱,如此,这一哭便是十成十样的肝肠寸断。 王洛尧见潘欣瑜一径抓着他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忍了片时后,便让潘欣文将她劝回府去。 妹妹一走,潘欣文就摔下脸,质问王洛尧:“死了两人,这案子你便甩手不查下去了?” 王洛尧斜睨了一眼义愤填膺的潘欣文,冷哧一声,道:“如何查下去?” “呵,十几年前的无头案,你都能翻过来给断了,哦,这么个案子,你却断不了?”潘欣文上前两步,看定王洛尧,剑眉几要倒立。 “果然色令智昏!”王洛尧冷冷瞥他一眼,甩袖踱开。 潘欣文被他这一句话喷得怒意上涌,跨步跟过去,抬手指着门外,义形于色道:“敢情掉水里的不是苏苏是不是?” 王洛尧闻言,默然地掉过头来,冷冷地回视,片时后才挑起眉头:“你以为这案子真需要彻头彻尾地查一遍?” 听此,潘欣文面上一怔,但眉目间灼灼怒气却仍未退去。 王洛尧喟叹一声:“真要查下去,背后之人不是你娘,就是我娘,再不就是欣瑜!既如今没了对证,倒不如就此作罢!” 潘欣文怔住,半晌,才吱唔道:“你……你确定?我娘和欣瑜也有可能?” “你以为呢?莫非微香湖的水也将你的脑子泡坏了?”王洛尧面色冷峻,目带睥睨。 “那……那,灵红和灵翠,岂不冤死?虽说她俩只是奴籍,命不值钱,便是被府里打死也不需偿命,但你一向自诩奉公守法,这么做岂非徇私枉法?”潘欣文底气到底弱了些许。 王洛尧沉着噪子:“冤死谈不上!她们二人毁遭灭口,定是有所参与,要不受了好处,要不就是受了胁迫。回到潘府后,你出面给她们家人好生安抚,此事就这么揭过罢!至于你口中的奉公守法,我可从来没有自诩过!不过在大是大非面前把住底线罢料!” 潘欣文暗下唏嘘,大概理解王洛尧的心思了,倘若顺藤摸瓜,最后真的摸到不想摸的瓜,这事反倒棘手了! 算了,何必为几个奴婢的事再伤筋动骨呢? 只是,欣瑜那里,实该敲打敲打了,正如洛尧所说,欣瑜也不能排除嫌疑,况她一向对苏苏嫉恨,趁着此机拔掉为快也不无可能, 再又想到苏贝,潘欣文犯了难为,凑到王洛尧跟前,垂眉讨主意:“如今,我是不是该对她负责?” 男女授受不亲,他同苏贝之间甚至都有了肌肤之亲! “自然得负责?你沾了人家的便宜想甩手了之么?”王洛尧扭头讥言。 “谁想甩手了之了?我没想甩手了之,只是眼下这境地,哪里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潘欣文私下巴不得娶了苏贝,早在去年,他就一直因为苏贝要嫁作他妇而酸楚许久,此际机会再来,他实是不想再错过的,可是,潘家什么状况,他心里清楚。 王洛尧的面色这会儿渐有从容之色,眉宇间的焦灼淡了不少,他负起手,看向潘欣文:“只要你不想甩手,这件美事才有可行的前提!” 闻此,潘欣文斜了斜眼,口吻带惑:“怎地,我为何觉得对于此事,你格外热心呢?不大像你的风格阿!” 听言,王洛尧侧过身,避开潘欣文审视的目光,回道:“若是觉得我多管闲事,我大可束手不闻不问!” “阿别!您尽管问尽管闻!”潘欣文露齿一笑,给王洛尧行了一揖。 王洛尧没管他这一揖,而是踱至窗前,目光降在窗外零落一地的秋叶。 潘欣文怀疑得没错,热衷这件事,他确是存有一份私心的。 要是促成苏贝和欣文的亲事,他与苏苏之间会因着这层关系而生出质的进展。 想着,王洛尧眉尖再次蹙起,不知经了上午这场风波,苏苏会冷落他多久。 苏苏到素园之时,时间才过申时,见苏贝还在昏沉睡着,便叮嘱东芹和西芹仔细看觑,千万莫让再受了凉。 而她自己则抚平心绪,窝到东头屋里,将吴光前些日子递来的细料悉数取出,又自箱中取了数十颗夜明珠,往后一段时日,她就不瞒着苏贝做这些活计,但汇珍楼那里还是不向她透露了。 苏苏一口气制了一柄簪子出来,默然看着簪首的泽润明珠,她忽地想到达烨,明日一品茶馆之约,去还是不去?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王洛尧已让她烦心不已,犯不着再招惹达烨。 明日之约,他无非告知一些有关苏贝落水的细节,反正她这里已做好放任随之的态度,既是如此,更该离达烨远远的。 这么决定下来,她稍喘一口气,便接着做,直到感觉窗外吹来习习凉风,她才惊觉天色已黑。 放下做了一半的碧玉分心,她启门到西里屋,苏贝正半倚在床头发呆。 “还在想上午的事?”苏苏顺手端了盏茶,送到床前。 苏贝目色黯然地接过盏,摇摇头:“当时的情境仍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眼下,休养身子要紧,切莫染了风寒或是落下病根才是正经!”苏苏替她紧了紧肩上披风,安抚道。(未完待续。) 第176章 回本了 “刚听东芹说,你去了趟县衙?”苏贝抱紧被子,轻声问道,目光没有看向苏苏。 苏苏点点头:“去了一趟,不过不管那里如何进展,你都不要再管,我也不去掺合!” “怎么?”苏贝听出苏苏口吻里的不乐,转脸询问。 苏苏嘴角扯出一朵浅笑,转移话题:“我刚做了一柄珠簪,要不要看看?” “你还有功夫做这些?”苏贝讶然一笑,“原以为你应该丢开手了!” “权当闲来无事时打发时间的,你素知我不爱别的!”苏苏扶着苏贝下得床来,引她到东头房,苏白亦跟着一道。 经过厅堂时,苏贝觑了一眼门外:“天黑了,你还没用晚饭吧!” “看完,就让她们摆饭!”苏苏拿了明珠簪递至苏贝手中,“如何?” 珠簪一入手,苏贝就是一阵惊叹:“这珠子从何得来的,可是夜明珠?这般亮泽,噫,还发着蓝光哎!” 虽然指头大小,但仍是相当夺目耀眼。 苏苏淡淡一笑:“机缘巧合,姐姐若喜欢,我这里还有好几柄,你只管拿去好了!” “我要恁多做甚,只这一柄戴着玩玩便够了!啧,数月不见,妹妹的技艺竟似又精湛许多!”苏贝由衷感叹,“两个哥哥要是看到,又该自愧不如了!” 苏苏闻此默然,她心里倒是宁愿两个哥哥的技艺能超过她去,那样的话,父亲就不会愁烦了。 看罢珠簪,两人坐到桌前简单用了晚食,苏贝披了件厚实披风,坐到东头屋里,陪着苏苏一道将做了一半的分心做完,然后她开口了:“妹妹,你要不要把姑爷唤回素园住的?我可以住到安园或者别处,这后宅空房子多着是,你大可不必考虑我!” 苏苏不想苏贝突然说这个,小心将玉质分心搁起,又拿帕子擦拭桌案,否定道:“不必了,他在前院住着正好!再说近来他也忙,曦园拆得七七八八了,想必马快就要动手翻建,看样子是件极大的工程,住前头省功夫也省时间!” 苏贝看着苏苏忙碌的背影,心下暗叹,但面上仍不动声色,继续道:“妹妹别怪姐姐多事,也别怨姐姐多嘴,其实,这些日子过来,我看得出来,姑爷对你还是很在意的,便是上午的事情,若是他没有那份心思,我也不会如此安然!他既然一片苦心,妹妹何苦不给他机会呢?” 听言,苏苏私下冷笑,苏贝是不知道王洛尧的打算,若是知道他为了袒护背后凶手,竟不愿再追查下去,怕是不会这么替他维护了。 “姐姐多心了也大意了,他这个人向来惯会做场面上的事,你不要被他的表相惑住了!”苏苏起身,手中捏了一条紫檀木,打算以木条为底材,在上面雕些花纹,制成一柄木簪。 虽是木簪,但因为取材为上等紫檀木,是以,成品后一样价值不菲。 苏贝盯着苏苏手中的木条,听她如此评价王洛尧,实在要替喊声冤:“妹妹这般说法,我看是你错怪姑爷了。依我看来,你莫再糊涂,莫再一意孤行了,你总是要在这府里长住下去的,身为他的妻室,总是要以他为主的,半年一年或是可以,可时间久了,将他心冰冻了,以后你该要怎么办?” 苏苏听了这些话原是不大爽快的,但考虑到出自苏贝之口,不想扫她的兴,便忍住心中不快,面上扑哧一笑:“想来姐姐终是想通了,这会儿竟来劝慰我了!晓得晓得了,姐姐要是记住你说的这些话,好好把日子过下去,我便依你即是!” 苏贝见话题引到她身上,不由面上一红:“我同你说正经的,你少岔开话!” 苏苏瞥见苏贝脸上的红晕,一颗心却是跟着一绷,想到王洛尧的话,要是潘欣文真是对苏贝有意,而苏贝也对潘欣文上心,且他们二人分明又有过肌肤之亲,她处在中间,倒该如何决断,是极力促成,还是尽快将苏贝送回苏家庄,阻断这段缘? 她刚才仅仅稍带了一星半点,苏贝便是这份羞怯的状态,可见她心里确是有心思的。 苏苏眼帘半阖,没有将内下情绪流露在面上,也没有再逼问苏贝有关潘欣文的事,只安静地雕制木簪。 亥初时,方才完工,苏贝困沌地打个呵欠,苏苏送她到西头屋去歇息,然后带着苏白到院子里稍稍静坐了一会儿。 看着天上才刚圆完便缺了一弧的明月,莫名烦躁,苏苏搂着苏白,低叹一声:“怎么一闲下来就开始心烦,说好不再管的!” 苏白似是感受到苏苏的不快意,呜咽一声,苏苏轻笑一声,捏着他的脖颈,凑近他的鼻头,问询一般地呢喃:“你说,我该不该尽快送姐姐回苏家庄去?” 苏白又是一声咽,苏苏听了,抿抿唇:“我知我有些前后不一,可是,潘府,潘府根本比侯府好不了多少,那刘氏更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再添一个潘欣瑜,姐姐过去,岂不无异羊入虎口?” 苏白默然,苏苏亦是一阵沉默,许久后,她仰起脖子,盯着头顶的明月,叹道:“要是咱们苏家再强大一些就好了,就像余家,便是余钦枫病重的时候,都没敢拿姐姐冲喜去,若换了潘家,怎会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救子机会?姐姐的幸福算得了什么?哎,偏偏什么又不能说!真是急死人!” 苏苏兀自苦恼了好一会儿,还是艾芙左右来催,她才回屋洗漱上床睡下。 翻来覆去直到夜深才睡着,次日一早同苏贝到安园简单问了安,回来又开始折腾她的宝贝,至于有关中馈的事,她只过问一些要紧的,其余的皆交由下面的人手了,她不过把把牌签,而把时间腾出制首饰,准备制完一批就去一趟汇珍楼。 苏贝落水的事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因为府里另有一件大事,王洛达不日即要娶亲,府里一派喜气洋洋。 “看样子,洛达在府里人缘不错,大家伙都挺上心的!”这一日,苏贝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苏苏劳作,一边感慨。 “嗯!他平日低调,为人不张扬,我入府这些日子,竟是半句有关他的是非都没有听到,李姨娘便是凭此也该知足了!”苏苏说着就扯到李姨娘身上了,潜意识里,她总觉得王洛达配了那样的娘真是可惜了。 苏贝瞅着苏苏近乎废寝忘食着倒腾她的首饰,有些担忧:“妹妹也该注意些身子,这些东西不过用来怡情,你若是成日介扑在这上头,就算不怡情倒成负担了!” “无碍,我也不想闲下来,忙活着我自得其乐,姐姐莫要过虑!”苏苏看着一块块璞玉璞石经由她之手然后变得华丽炫彩,她的心情便是大好,就是为了这份欢喜,她也要坚持下去。 苏贝劝她不住,只好任她。 又两日过后,八月二十二,苏苏这一早同苏贝扯个谎说要出门采办,要一个时辰回,苏贝不疑,独自在素园里看看书,写写字,作作诗。 苏苏悄然带着这些日子攒好的首饰,径奔汇珍楼,多日不见,肖蒙和肖雪都有些激动。 “苏姐姐,你怎么这些日子都没来楼里?”肖雪整个人较之以前精神了不少,一张脸都变得灿烂光泽,想必无需寄人篱下的日子,她很享受。 “府里事情太多,我抽不得身!”苏苏惊喜地打量完肖雪,又笑着看了一眼颇有些拘谨的肖蒙,便围着展柜仔细审看柜子里的各色首饰。 因为有了苏家庄作为货源,数量上丰富多样那是意料之中的,但令她意外的是,柜子里展出的饰品在质量上也是相当过硬的,她这些日子生怕肖蒙把关不严,进些稍次的饰品来,拉低整体档次,砸了她辛苦攒下的品誉。 “有你的手艺作参照,便是我这个外行,也能看出哪些是精品,哪些是非精品!”肖蒙看到苏苏一脸释然的神情,嘴角勾起,来到苏苏身侧,笑道。 苏苏绽起开怀的笑容,压抑许久的心情在这会儿得到补偿:“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三个了!”说着,她对柜台后的陈掌柜点了下头。 陈掌柜回以一揖。 “呶,我又带了一些过来,你放到展柜里!”苏苏一吩咐,艾芙即将盛了各式首饰头面的木箱提过来。 肖蒙一开盖,即是面现惊艳,不得不服:“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没有你这些作陪衬,总觉得这些已是够精美了!” 肖雪闻之,扑上来掀看,抚掌叹赞:“在这大梁里,怕是再难找也比苏姐姐你还手巧的女子了!” 苏苏见肖雪当着肖蒙这般夸奖,面上撑不住,扭过脸,走往柜台前:“店里近日进项如何?” 陈掌柜偏头朝肖蒙请示一眼,肖蒙笑着点头,得了批准,他这才自抽屉中取出账本,轻描道:“老本儿已经回了,以后再有进项便是净赚的!” “回本儿了?”苏苏十分惊讶,这才多久,两万盘铺的银便回本了? 肖蒙朗朗一笑:“我也没有想到,生意会这么红火,周边的店铺显然被咱们挤兑得撑不住了!而苏家庄那里的货源我只谈了一家而已!” “那……我们是不是考虑再盘几间铺子?”苏苏听闻,竟是忽地就冒出这么一句野心勃勃的话来。 在场几人皆是难以置信地愣住,面面一阵相觑。(未完待续。) 第177章 叫花子 苏苏扫了一眼在场的肖蒙等人,瞧着柜台中才放置进去的紫檀木簪,幽幽道:“既是行情这么好,倒不如趁热打铁,在城南,城北,城西,城东各开一家分店,这样不仅能打开知名度,还能增加销量,再说银子窝在家里,又不好生银子,不如盘些铺子做点生意什么的!” 她面上这么说,其实内下还有一个想法,如今中馈在她手里,要是她不趁早把手里的银子投出去,将来当众还真是说不清,要是人家赖她吞私,她还要费唇舌驳辩,不如趁此中馈才进手之际,将嫁妆那些金子买铺面、置金料。 艾芙最先反应,面现为难:“小姐,您现在哪有那些功夫,府里就够您忙的了!” 苏苏应得轻描淡写:“只要多雇些人手便是!肖大哥,你说呢?” 肖蒙见苏苏询他意见,面上怔了一怔,心里一阵起伏,片时才应道:“苏妹自小主意多,点子也多,有了汇珍楼的经验,要是再盘两间铺子也不无不可,再不济,咱还可以把铺子租出去,赚些租子也是可行的!” 闻此,苏苏点头:“嗯,正是这个理!既然肖大哥觉得可行,那咱们就事不宜迟,说干就干,明天起,我会抽时间在城里四下逛逛,看哪里有盘售的铺子,劳烦肖大哥也帮忙参看一下,半个月后,咱们一处合计合计!” 苏苏向来做事不喜拖泥带水,尤其在这事上,她怕夜长梦多,以前她不理中馈,手上无权无支配,当真有什么问题,别人就是想赖也赖不到她头上,眼下念及这个隐患,她是越想越觉得急迫,所以她定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么急?盘铺的事需从长计议,却是急不来的!”肖蒙有劝了一句。 苏苏摇摇头:“我在这城呆了也不算短时间了,你在这里时间更久,哪里铺旺,哪里铺冷,心里一早有数,半个月足够咱们定夺了!” 肖蒙几个见苏苏心意已绝,隐约猜出她的急迫,却是想不透她急个什么。 肖雪目光炯炯地盯着苏苏,似要在自她的眉目间寻出些什么来,再看艾芙面有忧色,心里隐隐猜出此许端倪。 于是,她便顺着苏苏的话对肖蒙道:“哥,苏姐说得也不无道理,像咱们这样的珠宝铺子,自是要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开,这江宁城里统共就那么几条繁华街道,真是要盘来,其实也容易,只要价格咱们压到位,就能出手!” 苏苏赞同地点点头:“小雪说得正是!” 如此,肖蒙便不再坚持己见,答应苏苏半个月的时限。 两下刚把盘铺的事情说妥,这时,铺面外突然传来木棍击地声,铺内几人同时扭头探看,却是一个身形矮瘦的叫花子端个破碗乞讨。 陈掌柜见到,习以为常地自腰间掏出钥匙,自钱柜里取了一个铜板,快步走到店外,将铜板扔进叫花子的碗里:“走吧!别在这里杵着咯!” 说完,陈掌柜即走回店内,冲苏苏轻笑一声:“每天都有一个两个的叫花子来乞讨,没办法,知道咱们生意火了,年初时候,这铺里连叫花子都难来光顾!嘿嘿!” 苏苏听言,这芝麻不事倒也不往心里去,脑子里继续想着盘铺的事。 正出神间,艾芙以肘抵了抵她,苏苏看向她,见她脖子仍扭着看向铺外,不由循着看过去,发现那叫花子还在,此时,正重新提了木棍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敲击。 苏苏蹙了蹙眉头,给陈掌柜示个意,陈掌柜以为叫花子是嫌少,虽心里不乐意,要在平时,他定会上前训斥,但有苏苏指意,他不好推阻,只得冷着脸再丢了个铜板到叫花子的碗内。 岂知,叫花子仍是敲地敲个不停,半点离开的意思没有,陈掌柜捺着性子,又连丢三个铜板,叫花子依旧抬脸望天,不愿离开。 陈掌柜急了:“喂,我说你个叫花子,别给脸不要脸,今天要不是当家的心里仁慈,今儿,你是一个子儿都别想捞到!快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原以为得了陈掌柜这么一喝,这叫花子该识趣地走远才对,不料,他非但没有走远,还拄着木棍朝铺前又迈了两步,与陈掌柜险些鼻碰鼻。 陈掌柜虽然五十多岁年纪,却是一派老当益壮,瞅着叫花子如此得寸进尺,怒气就涌上来了,伸手推了一把叫花子。 好家伙,叫花子登时就给他坐倒在地,赖着不起,却始终半声不吭。 苏苏瞧着奇怪,莫非这叫花子是哑巴不成,再说五个铜板确实不少了,他还想要怎样? 正待走到门口一问究竟,不想,这时四、五个叫花子同时围了过来,立到了先前那个个子矮瘦的叫花子身后,一齐以棍敲起了地面,还纷纷举着个破碗,这是群讨的架势了。 苏苏一看,暗道不妙,忙使艾芙掏出一块碎银子,让她送给坐地上那个叫花子的碗中。 陈掌柜见此,欲要阻止,又怕真惹来麻烦,遂作罢,只沉着脸看艾芙将碎银放到叫花子的破碗中。 “这下总够了吧,快点站起来走吧,别挡着我们做生意!”陈掌柜不耐地挥挥手。 闻此,地上的矮瘦叫花子抬着下巴,冲陈掌柜坚了两根手指。 “二十两?”陈掌柜脸色一变,“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狮子大开口?” 那矮瘦叫花子摇摇头,终于开口:“是二百两!” 此言一出,不止陈掌柜脸色气得发白,店内苏苏等人皆是面色一沉,苏苏更是迈脚即要上前理论,但被身后的肖蒙捉住了手臂。 肖蒙给她使了个退后的眼色,他自己则走上前去,就在他立到门槛处时,自路东西两边间间断断又走来四五个叫花子,这么一来,门牌金辉的汇珍楼前就聚了十来个叫花子,一派衣衫褴褛,颇是扎眼。 肖蒙预感情势有些不妙,不知这些叫花何以毫无征兆地聚到汇珍楼前勒要银子,还一要就是二百两,实是反常之极,难道他们是受由某家同行支使,来砸场子来了? 店内艾芙一看铺门口围了一群叫花子,心里发怵,拉扯苏苏的衣袖,试图将她往铺后的内间里拽,只是苏苏遇着此怪事,怎会顺着她的意躲后头去呢。 就在两下僵持间,又有叫花子聚集而来,看样子,还有更多的叫花子朝这里聚来。 苏苏纳罕:江宁城的叫花子何时这般团结了?要说丐帮,据她所知,也只是在北方一些大城池里能团结得起来,而在江南,他们一向各自为战,零散得狠!再说,这两年风调雨顺,没听说周边哪个地方遭逢大旱大涝,饥民四片逃荒的,怎地,江宁城会突然冒出这么多叫花子? 她眼风朝乞丐们肩头扫了一圈,发现肩头皆未曾系袋,按理 肖蒙皱眉瞅着门前越聚越多的乞丐,因为他们的聚焦,不少马车都中途调头离去,其间不少马车里的主子是楼内的老主顾,他不由紧张起来,扭头对肖雪使了个眼色,肖雪得了他的眼色,转身便到后院,通知吴光和林平。 吴光反应快,知道肖蒙这是让他去报官,他直奔邻近的上元县衙而去,林平则飞速自后院来到铺里,准备守护苏苏和艾芙。 苏苏冷眼看着门外的乞丐马上就在站满门口一片空地,心里正想着要不要去府里叫人,这时视线一飘间,自群乞中扫见一个少年,有那么一点点眼熟,便扭头问向艾芙:“你瞧那个小家伙可是前年我们在侯府旁边巷子口碰到的那个,你上前让他跟着石榴的?” 听了她的话,艾芙眯眼看将过去,精神微提:“小姐眼力真是好,可不是?当时我记得他额头上有块甚是惹眼的疤痕,呶,就是那个小郎!” 苏苏点点头,轻应一声,低声道:“好在当时咱们对他不薄,只不知这小家伙记性如何?” 说着,她叫上艾芙,走到铺面门口,冲小乞丐招了招手。 得此,小乞丐似也认出她们俩,面上神情微变,朝周围的成年乞丐瞅了瞅,然后又朝苏苏主仆二人望了望,蓦地,他脚下一溜,闪身跑开了。 “哎——”艾芙不料小乞丐这般不给情面,不由踮着脚扬声唤他一声,小乞丐却是头也不回地跑远。 肖蒙见苏苏大无畏地上前来,不由脚下一移,以半个肩头将其面容挡住,然后对着群乞施了一拳,进而负手朗声道:“俗言:盗亦有道。汇珍楼一向慷慨,每有行乞者,皆以施舍,而今日列位此般行为实是不妥,二百两,并非小数,尔等聚众威胁,与敲诈勒索何异?若叫官府知晓,诸位怕是要面临牢狱之灾!识大体的,得了银子,便尽快撤离方是上上之选!” 这一番大道理有理有据,恩威并施,不想,却有如砸在一团棉花上,在场乞丐无人理会,兀自敲击地面,手中破碗越递越前。 苏苏失了耐性,冲到肖蒙身前,指着地上的矮瘦乞丐,厉声道:“我们的人已去报官,你们若再不识好歹,就是自讨苦吃了!”(未完待续。) 178章 解围 怎知这群乞丐非但没有因此退后,反而个个如见仙子一般,睁大双眼将苏苏上下打量。 苏苏暗吃一惊,忘记自己一身女装打扮,被一群恶狼盯视,她额间渗出一层细汗,眼瞅着其中个别乞丐眼中犯亮,她腿脚不由就有些发软。 肖蒙悄然将苏苏拉回到身后,扭头轻声道:“为免麻烦惹大,不若把银子给他们,先将他们打发了再说!” “不行,要是这一次松口手软,那今后他们知道咱们是好欺负的,日日来讨,月月来这么一出,汇珍楼如何吃得消,往后还有没有主顾敢光临了?”苏苏当即否认,“吴光不是去报官了么,先等等看再说!” 说完这句,苏苏忽地意识到吴光怕是就近去找王洛尧了,那汇珍楼不就给暴露了? 要不她现在先速回府里去? 可是她是汇珍楼的主子,怎可关键时刻临阵脱逃呢? 肖蒙见她固执,又怕她吃亏,要待苦劝几句时,这群乞丐却是不耐烦了,相拥着朝他们二人挤来。 苏苏暗下一惊,不由自主地扯住肖蒙的衣袖,她是真怕了,我寡敌众,又是这么一群说不通道理的人。 见此紧状,林平也一个箭步冲过来,护到了苏苏跟前:“你们这是要做何?” 地上的矮瘦叫花子嘿笑一声,站起来:“不给银子,咱们就要到里头坐坐去!” 说着,他将手一挥,身后跟着的众乞举起棍棒,吆喝着朝前走来。 苏苏眼见情势危急,就要松口放银,这时不知自何处传来低沉靡懒的一道男声:“慢着——” 只这一声出来,众乞尽皆脚下一顿,扭头看向声源处,苏苏等人亦循声望去,西边街道上缓缓驶来一辆黑篷马车,刚才那声音就是自马车内传出来的。 一看这马车,苏苏脸色便是有些一沉:没等到王洛尧,却是等来这么个避之不及的家伙,他唤住这帮乞丐,预备怎么做? 马车内的人没有露脸,而仅仅伸出一根手指,在车帘外做了一勾,苏苏等人瞅见,不知他此举作何,正自皱眉间,却见之前远远跑开的小乞丐自马车后面快步走到车窗外,躬身立着。 车内之人似是隔着车帘同他说了什么,然后小乞丐扭头瞥了一眼苏苏所在的方向,接着便一路小跑,跑到矮瘦叫花子跟前,踮着脚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肖蒙目光不温不冷地盯觑着黑篷马车,在看到矮瘦叫花子听了小乞丐的话后,二话没说得领着群乞各自散去后,目光里没有浮现丁点暖意,反而冷意愈甚。 不晓得达烨同小乞丐说了什么,但苏苏好歹是暗舒一口气,对小乞丐微微笑了笑。 小乞丐没有回示,偏头扫了眼黑篷马车,进而回眸对苏苏点了下头,示意她进前一步。 苏苏心下疑惑,不过脚下还是很配合地经过肖蒙和林平,来到小乞丐身侧。 小乞丐面上神色神秘,冲苏苏勾了勾食指,苏苏会意地微微垂首,小乞丐抬起下巴,附耳同她轻语了两句。 闻言,苏苏面色便是一僵,转目斜觑了一眼马车,达烨始终未曾露脸,在她瞧过去的当口,马车启动,自汇珍楼前疾驰而过。 “艾芙——”苏苏微定心神,不想当着余者的面失态,遂唤来艾芙,命她给小乞丐递些碎银。 小家伙蹦跳着走后,肖蒙即蹙眉探问:“马车里的人是谁?那小乞丐同你说什么了?” 苏苏不愿多说,面色无波地随口敷衍了一句:“一个熟人,那小乞丐替他传了句话给我!” 肖蒙没有再追问下去,进店内安抚了一下惊得不轻得肖雪。 既是围解了,苏苏就不想耽搁,欲要赶在王洛尧现身之前离开汇珍楼。 “一会儿要是他来了,你们就把事情同他说一下,只说我是来买首饰的,他们散了,我也回府去了!”临行之际,苏苏这么同肖蒙兄妹说道。 “吴光还没有来!”林平提醒道。 “让他自己回府,咱们三人驱车先回!”苏苏说着,脚已到门外,她该有多么不愿同王洛尧撞见,近乎逃也似的钻进马车。 林平自然不好再耽搁,跑到外面,驾了马车便驶往卫国侯府。 苏苏前脚走,王洛尧后脚沉着一张脸出现在铺门前,在铺内一眼没有扫见苏苏,裳摆一撩,踏进门来,劈面就问向肖蒙:“苏儿人呢?” 苏儿? 肖蒙闻此,眉尾几不可见地挑了挑。 王洛尧看他没有直接应话,转而又问:“那群乞丐呢?” 肖蒙目光一闪,低应一声:“已经无事!” “你们该不会顺从地给了他们二百两息事?”王洛尧视线还在肖蒙身上,声音里透着一股凉气。 苏苏不在,肖蒙自然就以主人的身份上前一步,朗声回应:“银子没给!听说去报官,便都散了!” 肖蒙没有提那辆黑篷马车,他也不知那马车里坐得何人,但苏苏对他都有所遮掩,想必王洛尧更是不知道了。 王洛尧闻言,目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知他在说谎,但既然肖蒙意欲隐瞒,那么再三问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这时,自王洛尧一进铺视线即粘在他身上的肖雪回过神来,象征性搬了一张凳子,招呼道:“怎么都站着,坐下说吧!” 闻声,王洛尧朝她瞄了一眼,此际,他才有功夫打量铺里的情况,三面三排展柜,柜台内摆着各式精美非常的首饰,数量众多,他分不清其中是不是有苏苏亲手打制的,可是汇珍楼生意火爆这是他知晓的。 而这番良好态势的形成,肖蒙自当功不可没,想必对他,苏苏定然是感激非常的。 王洛尧飞快再次打量一眼苏苏口中“青梅竹马”的肖蒙,没有多说,尽快回衙,派人暗中查询上午汇珍楼前发生的事。 知道竟是达烨替着解了围,他暗下又是一讶,他的想法同苏苏一样,江宁城内的乞丐何时凝成一条绳,只是他比苏苏多想了一点,达烨与这条绳之间可有关联。 这一来,他越发盼着席参的出现,席参前往苏家庄已经数天,以他平日的速度,昨日就该回到江宁了,只是这会儿仍不见他的身影。 苏苏让林平带着她到贡院附近,自一家红豆饼坊买了几包红豆饼回府,苏贝爱吃这家坊里做的红豆酥饼。 回去的路上,她都在想小乞丐同她说的话,达烨自认出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是女子真身后,不但没有主动避嫌,反而左一次右一次地接近。 前日她失约未去会他,貌似令他心怀不满。 所以他才让小乞丐转述那么一段话,先是鼋鼉,再是老道士,又是群乞,她似乎当真欠他不少,可这人手段残忍,却是不好共与,那个老道士虽然可恶,但恶不至死,然他却是逼得他到卫国侯府门前吞药自尽。 她实该离他远远的…… 其后十来天里,苏苏有空即借着由头出府到外头逛一逛,遇有出售的铺面,她即领着吴光前往询问探价。 几遭转下来,在王洛达成亲吉日的头两日,她便同肖蒙议定下四处店面的购置事宜,除了自汇珍楼收回的本金两万两白银,她又从嫁妆里拨了五千两银贴补上,成功盘下四个铺面,纷纷挂牌汇珍楼。 短短数月,原本濒于衰亡的汇珍楼一跃成为江宁城最大的珠宝首饰楼。 九月初五,席参终于回江宁。 “怎么用了这么久?”王洛尧早已不耐。 “苏家庄里外一条心,对外人相当设防,属下乔装多次,但庄内的人根本不愿多说一句话,本以为要无功而返的,前日,一个自称苏宅过逝的一个管家的儿子得了银子,同属下透露了几句话。”席参说至此处,顿住,抬眸看了一眼王洛尧。 “说下去!” 席参重新垂下头:“他的父亲在三年一场海难中去逝,当时他的父亲是跟着少奶奶父女两个出海到南洋的途中碰到海寇,然后又遇海暴,少奶奶父女安然归来,但他父亲却没有回得来!” 若苏苏遇到的那帮海寇正是达烨一伙,事情似乎太过凑巧了,可若非这般凑巧,许多事就说不通了。 王洛尧并没有因为得知这样一个事实而松一口气,相反,他越发心沉。 经常出海? 苏苏竟是经常跟着她父亲出海游历么? 他这个岳丈心里在想什么呢? 现成的两个儿子不带,为何老带个小女儿往海上跑? 莫非他原是打算将苏苏培养成苏家祖传匠艺的继承人?而对此,苏苏心里亦是有数的? 王洛尧有些了然,若真是如此的话,苏苏会养成那样一副与众不同的性子便有缘由了,而她那般不满这门亲事也许与此不无干系。 想通这条,他又开始琢磨苏苏与达烨之间,那次劫难,苏苏才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达烨将近而立,他们二人之间能有什么? 总之不会有男女之情就是! 王洛尧叩了一下桌案,对席参吩咐道:“近日,你在城里四下侦看一下,是不是多了不少叫花子,再看那些叫花子可暗下结成帮派!” “是!”席参对这个任务颇是意外,看来,他这回又得要扮一次乞丐了!(未完待续。) 第179章 不得之苦 辛巳年九月初六,卫国侯府鞭袍连天,长房孙辈排行老二的庶子王洛达同江南东路承宣使吴志明嫡女吴雨秋喜结连理。 因此,众家仆唤苏苏大少奶奶,唤吴雨秋为二少奶奶。 次日敬茶的时候,苏苏终于得见吴雨秋的真颜,面目倒是挺娇好,只是短短一会儿,就能看出她的性情外向,言辞活套,与王洛达的沉默寡言形成对比。 自中秋诗会半个多月过来,王洛尧几乎没有来过素园,有什么事、有哪些要注意的都是来喜过来传个话,他确实很忙也是一方面。 其实苏苏不比他闲多少,既要掌控侯认中馈,又得照顾好苏贝,还得出面盘下四间铺子,这十几日里,她忙得近要脚不沾地。 而她与王洛尧之前生硬的关系引来侯老太太的注意:“闹别扭了?” 毕氏这一早将过来请安的苏苏姐妹俩留下一道用饭,饭后品茗时,她如是问。 闻此,苏苏心头一跳 ,不过很快平定,温温一笑:“没有,就是最近事情比较多,他忙,我也忙!” 毕氏瞄苏贝一眼,苏贝瞅到,噘了噘嘴,微微一摇头。 毕氏见之,莞尔一笑,她之所以欣赏苏苏,此件便是其中一个缘由,不管心里因着何事不爽快,但从来不会因此牵连到别的事上,也从来不会把忧伤感怀挂在脸上,始终面上是一派温柔祥和。 就拿她与洛尧的关系一件来说,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夫妻二人不协和,可她从未在人前数落洛尧,抑或抱怨什么,即便是掩饰的话,也是说得恁般坦然。 毕氏听此,倒是不便再多问, 一旁的苏贝黯然一叹,有心想听老太太多劝两句,却听她老人家在这话题上戛然而止,转而扯到别的事上。 然后两人便一问一答地叙叨起来,再没有谈及王洛尧了。 姐妹俩回到园中,各司房管事的仆妇已把账本按时送到,苏苏让邹妈妈搬了桌椅到厅门处,一边淋着阳光一边看账本,苏贝则坐到一旁做着针线。 “谁在外面?”苏苏听到园外传有女子言笑声,问向立在花架服侍花木的石榴。 石榴待声音走远后,小意跑至园门处,伸头朝外盯看了一会儿,回头道:“是潘小姐和二少奶奶!” 闻此,苏苏眉头一挑,原来吴雨秋和潘欣瑜是闺友,轻哼一声,继续翻看帐本。 潘欣瑜其实同吴雨秋的关系并非如何亲密,只是吴雨秋嫁进侯府,她才主动同其亲厚一点,为着是可以常来侯府。 王洛达成亲前,李姨娘在王弘坤跟前磨了许久,王弘坤应允给他辟了一处两进的小院,就在筱竹院邻隔不远。 潘欣瑜与吴雨秋一路说笑进到小院里,吴雨秋嫁得一个如意郎君,不知何等开怀,眉眼间全是笑意,领着潘欣瑜在堂屋稍坐了一会儿。 进而为了显示她在王洛达面前的绝对受宠,吴雨秋有意带着潘欣瑜到王洛达的书房内转悠转悠。 潘欣瑜心知吴雨秋的显摆之意,不过今儿个来是为了向她套话,打听事儿,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配合。 “这些都是他画的画!”吴雨秋随手拿了一本画册,一页一页翻着,给潘欣瑜看。 潘欣瑜一早就知道王洛达画得一手好画,但王洛达气质忧郁,同他庶出的身份颇有关系,不若王洛尧来得气宇阳刚利落,不是她欣赏的类型。是以,对他,她并不如何在意。 但不得不承认,王洛达的画确有一股难以触及的飘渺意境。 这时,吴雨秋的贴身丫环彩星过来请她出去一下,吴雨秋便留潘欣瑜一人在书房内。 潘欣瑜无所事事,一本一本地翻着王洛达的画本,发现王洛达的风景画最是出彩,而他此类画作也最是丰富。 又取了一本至手里,翻看间,突然自其中飘落一页宣纸,上面隐现画迹。 她心下好奇,自地上捡起,展开一看,却是一丛梅林,正是原先曦园南角的那片,忽地,她的眼睛猛地一瞪,赫然发现这幅画的核心竟是梅林间的一个怀抱白色毛绒畜物的美丽女子。 何须细辨,这女子正是她一直嫉恨在心的苏苏。 潘欣瑜见此,气恨地就准备将这画拿给吴雨秋看,却是转念一想,然后小心地将画纸折起,搁回原处。 待吴雨秋回来时,她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言笑晏晏:“妹妹看样子挺忙的,我这就回去,改日再约些姐妹一道过来寻你聚聚!” 吴雨秋这会儿手头还真是有事要处理,遂也不留,将潘欣瑜送到前院。 潘欣瑜一回到府里就着手约平日里要好的小姐妹,定好三日后去卫国侯府找吴雨秋。 日子定好,姐妹约好后,潘欣瑜情绪稍好,听闻丫环说大公子来找,她即自梳妆镜前起身,来到堂厅:“哥,寻我何事?” 潘欣文看潘欣瑜面上气色不错,颇是欣慰:“看来心情不错啊!” 潘欣瑜摸了摸脸,避开此话,又问:“哥哥不在书房苦读,到小妹这里做甚?” 潘欣文使个眼色将厅内丫环支使开,走到潘欣瑜跟前,低声道:“妹妹,我原是有件事要同你相商,劳你给出个主意!” 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潘欣瑜挺了挺脊背,面上认真:“为的何事?” 潘欣文搓了一把手,迟疑片时,终是面色一整,豁然道:“哥哥想向苏家提亲,迎娶苏贝!” 一听这话,潘欣瑜唬得差些失态,直以为潘欣文这是疯了,才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她理智尚存,知道她哥哥没有疯,而是她自己难以接受。 潘欣文一看她妹妹反应如此大,知道他这想法冒失了,爹娘定不应允,不由面色黯然。 见他这光景,潘欣瑜直是舌尖泛苦,那苏家姐妹哪里好了,小门小户小家子气,怎身边人一个一个被她俩迷去。 先是王洛尧,再又王洛达,如今连她的亲哥哥都被迷住了。 但这个时候,她不能以这样的理由劝服她哥,得换个冠冕堂皇的才行,于是,她眼眸一转间,面现忧虑:“爹娘不是一早就说过,待你今年春闱过了再提你亲事的事么?目下怕是不会给你谈婚事的。” “我知!”潘欣文自然知晓这个,“可是苏贝不久就要回去了,若是这会儿不给她一个准音,难不保回去她就被别人娶走了!” 娶什么走?就你把她当香饽饽,她一个克夫命,谁家敢娶她? 潘欣瑜心里暗下恨恨地嘀咕,然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番光景:“你眼下是这个想法,倘若你春闱真要是中了进士,被留在京中或外派别地,你当真要娶她一个匠人之女?” 闻此,潘欣文愣了一愣,转面目光隐现毅色:“洛尧堂堂卫国侯嫡重孙,去年状元郎,都乐意娶她妹妹,我何德何能,为甚不当真娶她?” 听了这话,潘欣瑜憋住了一口气,才没有喷骂出声,但脸上已然撑不住,眸光霜冷:“哥,你还有没有出息了?这会儿,你该专心筹备明年春的科举,哪里匀出的心思烦这些?你不过一时心痒,一时兴起,待静下心看半月书,保准就没了这个念头,男儿志在四方,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苦非要困死在苏贝那样的人身上呢?你不知道她命里带煞?” 这一段话,潘欣瑜说得是义正言辞,半点不沾她个人的不满和私心。 闻此,潘欣文也知她说得有理,但他有这个想法,中意苏贝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所以,他知道就是埋头看一年的书也难以把苏贝自脑间抹掉,遂替苏贝维护:“命里带煞纯是闲人胡扯来的,当初余钦枫我有当面见过,一看就是个体格弱的,他的死根本不怨苏贝!” 潘欣瑜气得跺脚:“我看你现在整颗心都被她给勾走了,还哪里来心思读书!要是爹娘知道了,定要把你关起来,直到进京前夕。” “好妹妹,这事你暂且先不要告知他们,我还在想办法,等我想到合适的理由后再同他们提及!”潘欣文温言哄道。 潘欣瑜恨得咬牙:“哥,我劝你不要瞎废心思了,爹娘寄厚望于你身上,你这要求他们是不可能答应了,我看,你还是趁早死了条心,安安心心备战春闱才是正经!别闹到最后,两头都没顾得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潘欣文眼瞅连潘欣瑜反应都如此剧烈,可想而知当他把这想法告知父母后,他们会有的反应。 愧叹一声,他颇是无奈地摇摇头,回到自己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可他心里头盘着心思,哪里能看得进字,想着横竖看不进,不如去找王洛尧当面相商此事。 到得县衙,王洛尧正在后宅的会客厅里同江宁城有名的竹木泥瓦匠商谈曦园翻建的细节,建设接待皇帝下榻的行宫,一瓦一木都得仔细把关,考虑周全,照顾到方方面面。 作为总指挥者,王洛尧样样都得参与,事事都得跟踪,就怕某一环节出了纰漏。 潘欣文不好打扰,一个人在门庭的小院子里倚树发呆,肩头落了数片枯叶都不自知,直到忙完手头事的王洛尧出来唤他,他才回神。 “怎么,愁心思呢?”王洛尧睨他一眼戏谑之笑。 “你别笑话我,这不得之苦实不是常人能受的!”潘欣文埋怨一句。 闻此,王洛尧似被戳中心思一般,面上一个怔忡。(未完待续。) 第180章 画中女子 潘欣文到厅内随便挑了一张椅子坐进,也不管王洛尧心神飘在何处,愁道:“我爹娘那里怕是行不通,刚只是同欣瑜说一下,她都极力反对,就不要提爹娘了!” 王洛尧闻言,在他对面坐下,自斟了一盏茶,小啜一口,应道:“怎地恁的没出息!整日介把爹娘挂嘴上!” 潘欣文被喷得面上一窘,怏怏道:“好意思说我,你的亲事当初不也是侯老替你做的主,最后,你不一样乖乖就范!” “我与你不一样!”王洛尧搁下杯盏,应得从容。 “是,你不一样,你牛气冲天!行了吧,快点给我出出主意是正经!”潘欣文走到对面,提过茶壶,给自己也斟了杯茶。 王洛尧听及“牛气冲天”四字,讪讪自嘲一笑,轻轻甩头,对潘欣文正色道:“不管怎么说,眼下你确是该将心思沉在明年的春闱上,若是你因为苏贝三心两意,你爹娘只会越发不欢迎她!若是明年你高中,或许自己作主的机会还会大一些,若是明年你仍是不中,你自身的筹码就少了一些,你爹娘的底气也会弱了一点……” 王洛尧的话还没说完,潘欣文就迫不及待地打断:“明年三月,还有半年的时间,下个月苏贝就该回去了,时间等我,她不等我怎么办?” 听此,王洛尧摇摇头,讥道:“亏你中意人家这许久,苏贝是何等样人你都不了解,还好一副情意绵绵?” “你这话何意?我这样子像是装出来的么?”潘欣文暗翻一个白眼。 哧笑一声,王洛尧想到两年前在侯府温泉室内发生的一幕,仅仅被高吴阳诬赖了一句,苏贝即要寻死明志,何况当真被男子肌亲过呢?只怕眼下,在她心里,已经默默钻进了一个死胡同。 想即此,他越发觉得有必要助好兄弟一把了,那样,苏贝也不会暗自孤苦下去。 “你到是说话啊!”潘欣文受不住他这样说一句顿一句的作派,不禁催道。 “这有何难,待明年春闱结束归来,不管你中或是不中,他们给你安排的亲事,你一概不认,再不行,就暗中破坏,有我等几个从旁相助,不怕破不坏!”王洛尧一派怡然地说出这么一段话来。 潘欣文听闻,先是一愣,转而啼笑皆非,实在没料到,这样无赖的点子会是从王洛尧口中吐出! 不过这点无赖归无赖,却是最直接也最有用,他爹娘总不愿他一辈子打光棍,定是想早些抱孙子,待他左一门右一门亲事做不成,他们便急了,到时提出娶苏贝,便能水到渠成了,只是…… “这个过程岂不要耗费许久,苏贝那里能等得来么?我就怕,等她一回苏家庄,亲事就给订下了!” “不会!这个你尽管放心吧,苏贝……” 非你不嫁,四个字几要吐出,却被王洛尧吞回咽喉,苏贝终究是个面皮薄的女儿家,况且此事还要让苏苏得知,不知她那里又是作何打算。 “苏贝,怎么?”潘欣文听及王洛尧提到苏贝,不愿错过半句有关她的话。 王洛尧无法,惟好敷衍一句:“总之,苏贝那里你也切莫操心了,安心备考,不管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了苏贝,你都该尽心尽力才是!” 闻言,潘欣文感慨地点点头:“你说得是,是我自己大意了!” 这时,门外传来杜耀楠的声音:“什么大意了?” 潘欣文冲王洛尧使个眼色,让他不要把刚才的话说出去,王洛尧淡淡扫他一眼,没理会。 “你就不能给我和洛尧一点空间么,我到哪儿,你非屁颠屁颠地跟到哪儿!”潘欣文端起盏,一句热讽算是打了招呼。 “我呸——”杜耀楠呸了一声,坐到王洛尧身侧去,“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我的大舅子的,干你何事?跟谁稀罕你似的!” 闻此,同时啜了一口茶的王洛尧和潘欣文双双喷口,然后动作划一地注目杜耀楠。 王洛尧挑眉:“你们家准备上门提亲了?” 杜耀楠倚到椅背上,点点头:“我父亲这两日已在物色媒人,到时会同我祖父一道前往提亲。” 王洛尧翘唇,含首一笑。 潘欣文对此极是意外:“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结的这门亲事?” 杜耀楠两手枕到脑后,斜觑一眼潘欣文:“ 管那么多做甚,好好读你的书!” 听到读书,潘欣文摆摆手:“这一次怕又是脱榜的料,状态是越来越差,哎,我说洛尧,要不你给我俩押几道题怎么样?” 杜耀楠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两手一拍:“这主意好,洛尧,以你的经验,给咱们押试试?” “你们当这考试是掷色子呢,横竖六个点?”王洛尧冷眼将二人一扫,“有功夫在这有的没的,不若赶紧回去埋头啃书!” 杜耀楠撇撇嘴:“这次再不中,大不了我改行,考武举去!” 潘欣文摇头:“中了武举就得跟兵打仗,长年不着家,还不能带家眷,我爹娘不会允!” 听到他又提爹娘,王洛尧冲他冷哧一声,潘欣文会意到,伸伸脖子:“要是考武举,我这满腹才华岂不可惜了?” 杜耀楠睨他一眼,转而问向王洛尧:“行宫建得如何?” “才刚开始,时间紧得狠!”王洛尧颇是头痛,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差事。 “上次李太师来,没有丢下确切的时间么?”杜耀楠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 王洛尧点了下头:“三月初左右!” “那是挺紧的!你只管侯府内的,还是其他地方也要一并看顾?”潘欣文接了一句。 “还有栖凤山的栖凤寺,此次南巡最大的一处行宫,李太师也让我带着把握!”王洛尧捏捏眉心。 “明年三月初正是又一届花魁大赛,你说皇上是赶在这事之前来呢,还是之后?”杜耀楠忽地想起这事,挑起眉头,露齿轻笑。 王洛尧闻此,没有应答,潘欣文亦一声轻笑:“这本是两件不搭界的事,皇上八十高龄,哪还有精力看那样的热闹!” 杜耀楠嘴边笑意更浓,却在看到王洛尧扫来的眼风时,笑容凝在唇边,摊摊手:“我又没说我会去凑热闹,不过一说而已!” 说完,轻吐一口气,嘀咕道:早知如此,小五我还真不敢娶了! 潘欣文得瑟一笑,再饮了一杯茶后即告辞回府。 回到潘府,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起码在外人看来,他是浸心苦读。 潘欣瑜见他如此,以为她的话起了作用,心里稍稍安慰,但仍是放心不下,想了想,终还是悄下把潘欣文的话告知其母刘氏,刘氏闻得,几要暴跳如雷。 “娘,我背着哥哥把这告知于你,却不是让您沉不住气!哥哥正在安心备考,你去打扰,万一害他考不中怎么办?我说了,也许只是他一时迷惑也而已!”潘欣瑜拦下急欲找儿子算账的刘氏。 刘氏抚着胸脯,一张脸皱成团,言语近乎哭腔:“你们俩个就不能给我省省心!” 潘欣瑜一见她娘又要发作的态势,赶紧缩了脖子,即要转身离开。 刘氏又恨又无奈地冲她吼了一句:“杜家二公子就要娶小五那小丫头了,你知不知道?你看看人家,杜家多好,我一早就同你说杜家,可你偏是油盐不进!这下好了,小五可以享福了,你就继续窝在家里等着嫁不出去吧!” 潘欣瑜心里微惊,但却听不下去,掩了耳朵,快步撤离到自己屋里,埋进被窝,一阵痛泣。 在她左盼右盼之下,三天之期总算到了,一大早她即等着平时以她马首是瞻的几个富家女子,当然皆是比她小的,与她同龄的几乎都订亲或成亲了。 大概汇合了七八人,潘欣瑜率先坐进马车,直奔卫国侯府,因为事先已经约好,所以到了侯府,吴雨秋早已等侯迎接。 一众人直奔檀园,吴雨秋带着大家在檀园里转了一圈,赏一会儿晚秋风景,然后应了潘欣瑜的要求,一道去她的园子。 “洛达哥呢?”潘欣瑜扫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发现门是关着的。 “他一早就出去了!”吴雨秋面色微红,早在嫁进来之前,她就听闻王洛达相貌英俊,朝夕相处几日,她对王洛达已然死心踏地。 潘欣瑜闻言,心道正好,便笑着道:“是吗?太好了,刚我还在路上说洛达哥哥画技了得,姐妹们艳羡不已,皆想亲眼见识见识,不若妹妹带我们去书房欣赏欣赏吧!” 吴雨秋听到潘欣瑜当众这般抬举她的夫君,面上直觉有光,欣然答应:“这有何不可?” 潘欣瑜走在人群中间,眼底一抹得色闪逝,她一个人发现秘密有什么意思,谣言传出去,吴雨秋定要算在她头上,无形中将其得罪。 可若是大家都发现了秘密,当事者吴雨秋自然是无地自容,定会对苏苏怀上芥蒂,外面也会风言四起,苏苏的声誉自然免不了遭到重创。 想即此,潘欣瑜眼底的得色愈渐愈深,与众姐妹进到王洛达的书房后,吴雨秋即相当大方地将书案上的各本画册分发给大家看,其中一本就是潘欣瑜之前发现那纸梅林之画的画册。(未完待续。) 第181章 嫉怒 吴雨秋正陪在一位小姐的身侧同她一道翻赏画册,书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服、抽气声。 听着这些赞叹,吴雨秋虚荣心实在是无限满足。 这时,又一声惊叹响起,吴雨秋嘴角弯起一抹笑容,不以为意地继续同身侧姐妹翻阅画册。 “雨秋,这画中女子却是谁个?”一个身袭蓝衣衫裙的妙龄少女双手拈起一纸画作,然后示给身侧的姐妹,疑惑地问向吴雨秋。 闻此,吴雨秋眉头一凝,扫了在场诸人一眼,两步来到蓝裙少女跟前:“什么画中女子?” “呶,你看这画里不是画着一个美丽女子?”蓝裙少女指着画央,眼看吴雨秋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时,原本指在画上的手指一点一点缩回,感觉她似是发现了一个不该发现的秘密。 其余人听说,皆围看过来,潘欣瑜自是不会错过这个替她亲自设计的这一幕来个“画龙点睛”。 “咦,这个女子不是你们府上的大少奶奶么?呶,还有她怀里的这只白猴,不正是她经常带在身边的那只?”潘欣瑜装作不明所以地扬声叫了一句,叫完即掩了嘴,一脸无辜抱歉的神情看向吴雨秋。 在场有几个是见过苏苏本人的,经此一提醒,纷纷识出,暗下便是各种猜测和联想。 小叔子给嫂嫂作了这么一幅画,还千珍万重地私藏起来,便是成亲仍不舍丢弃,再看这画中女子,分明含情脉脉…… 于是,卫国侯府长房大嫂苏苏与二叔王洛达之间隐有私情的事在整个江宁城刮得比秋风还迅猛,各种版本传得是惟妙惟肖,比坊间畅销的话本还要缱绻缠绵。 很快这则疯传的谣言就传至当事者的耳中。 苏苏听闻,简直摸不着头脑,她与王洛达根本连句正经话都没有说过,怎么就被传出私情来了,还那么不堪。 “画?什么画?”她小声嘀咕着,似是询问似是不解地对苏贝说道。 苏贝亦在脑中琢磨此事,忽地,她想起一事,豁地一把抓住苏苏的手,口吻紧张:“妹妹,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幅画。” 苏苏见苏贝神色绷紧,不由蹙起了眉尖:“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到洛达的情景?”苏贝提示道。 一听这话,苏苏也忆及那个场景:“你是说,王洛达把我们画进了画中?” “不是我们,而是你!”苏贝根本听来的谣言,分析道。 听到这个,苏苏确是有些意外,但是便是因为一幅画而将她同新婚的王洛达扯到一起,这究竟是针对她的,还是针对王洛达? “一幅画而已,怎么就传成这副德性了?”苏苏直是百口莫辩得无奈。 苏贝见苏苏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禁摇了摇头:“若是普通的一幅山水画,抑或普通的仕女画倒也罢了,但是那幅画画的是曦园的梅林,且他又单单在画中添了你进去,叫旁人看了去,的确是要浮想联翩的!” 苏贝眼下甚至怀疑,王洛达到底是一时兴起,无意起笔,还是心里当真怀有什么不好见天明的秘密,毕竟生活在同一宅子里,他对苏苏生出情愫倒也并非全无可能,否则,这般容易引起误会和怀疑的画作,他为何不尽早处理掉呢? “但不管怎么说,那些谣言根本在恶意中伤,洛达同我何止清白,便是连面都没见几次!”苏苏哧笑道,“有了这个莫虚有的把柄,婆母该欢喜了,一个是李姨娘颇以为傲的儿子,另一个是她极是厌烦的儿媳,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可以一举抵毁两个她最是愤恨的人!” “妹妹,你得想想法子让这些谣言息止下去,再这么传下去,假的也要被传成真的了!”苏贝面现着急和担忧。 “无需我出手,侯府自有人出面做这件事!”苏苏不以为意,“这关系到侯府的清誉,任何影响侯府清誉的言论都不会在江宁城的上空持续许久的,姐姐,放心吧!” 苏苏这份淡然和从容,令苏贝既是惊奇又羡煞,叹道:“你呀!这事要是搁到我身上,不知该得急成什么样了,你倒好,还能这么淡定地条分缕析!” “所以,你得多学学我,凡事看得开一些,只有看得开一些,脑子才不会乱,有些事,你越是在意,越会容易慌乱,反而会令原本糟糕的情势变得更糟。”苏苏有意在潜移默化引导着苏贝,让她知道如何在深宅大院中存活下去,假如最后真有那么一丝可能,她同潘欣文之间……起码她不至于在后宅中很快得迷失。 “那,此事,你的对策就是置之不理?”苏贝惊羡之余,还是不免忧虑。 “我能怎么办,莫虚有的事情,越是出面澄清,越是等同于描黑,等流言息止后,过些时间,谣传很快就会不攻自破!”苏苏一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样子,甚是理直气壮,不过想到高氏可能会借此来素园大闹,她倒是觉得有些烦躁,因为苏贝还在这里,她不想当着她面,与高氏闹开。 “姑爷,那里呢?你不要去解释解释?你当面解释总好过让时间同他解释!”苏贝抬着眉头劝道。 “呵!”苏苏轻笑一声,没有回应,“不说这个了,我那还有几颗珠子,我得尽快制几柄簪子出来,等你回去,你给两位嫂子也捎两件去!” 苏贝见她打岔,闭了嘴,跟着她窝在东里屋,不再理会画不画的事情。 另一厢王洛尧因为忙于建行宫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待听到这件事时,已是谣言传出两日后。 得知画作,他第一时间让席参摆平此事,紧接着便找来王洛达的书房,而王洛达正因此事蹲在书房里郁闷不已,见王洛尧气势汹汹地现身,他即自椅子上站起,面上看不出神色,但语气却是有些嘲讽:“莫非那些谣言你听信了?” 王洛尧没有直接应话,冷着脸反问道:“画呢?” 王洛达脸上神色一讪:“被我撕了!” “画呢?”王洛尧似乎根本不信,吐出的声音似是传自冬日里的一口枯井,有一抹凄凉又有一丝干冷。 自听到传言,他一下子就回忆起两年前府里做寿宴,晚上给老祖宗拜寿时,王洛达那道看向苏苏的眼神,如今回忆起来,那道眼神里分明是带着炽热温度的。 所以,对于谣言,他明白事实没有那不堪,但也并非完全就与事实分毫不沾。 “呵!”王洛达轻哼一声,“想不到也能看到你这般嫉妒的样子!” 王洛尧闻此,心神微定,语气平定了些,再次问道:“画呢?” “怎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么? ”尽管说出来的话带着微愠,但王洛达的眉眼间依然缠着那份忧郁。 “没错!”知道王洛达手里一直攥着苏苏的画像,王洛尧的心里就跟插了根刺一般,怎么想怎么都是不爽快。 王洛达又是一声浅笑:“我说被我撕了!你以为传出那样的谣言,我还自讨没趣地留着那张画?早知会惹来是非,我一早就撕了!” “碎片呢?”王洛尧莫名其妙得魔怔了,莫名其妙地追问出口。 王洛达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洛尧:“仅仅是凑巧的一幅写生墨彩画,当时我在画梅林,恰巧她们几人赏梅,二……嫂走在最后,我顺笔就画了出来,。你比谁都该清楚二嫂是什么样的性情,不管是两年前,还是今年前,我同她照面不超五次!你何苦咄咄逼人!” 这是王洛达出生以来一口气说的最多话的一次,王洛尧听在耳里,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一些,颇具深意地看了一眼王洛达,便负手踱出檀园,前往前头的素园。 王洛尧出了书房,王洛达便起身关起房门,自怀内掏出一页画纸,视线幽幽地定在画央,别人看到这幅画,只能是一派胡言乱语,可若叫他的嫡长兄看到……他许久以来的平静或许将不复存在。 他一直都知道他这个嫡长兄远非外人所以为得那般一向尊贵大方,因为对于其所在意的东西,他会变得近乎霸道得偏执。 素园里,苏苏以为她会等来她的婆母,不料却是先等来好些时日未踏足素园的王洛尧。 苏贝识趣地避开,东头屋让给他们夫妇二人,并顺手带上房门。 苏苏抬头觑了一眼负手立在门口的王洛尧,没有立即停下手上的活计,她右手握着轻巧的钳子,将镶在明珠周围的金丝一截一截包裹住明珠,直到明珠簪彻底完工,她才放下手中的工具,不过她没好意思像往日那样,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成果仔细一通赏玩,而是转过身子迎向王洛尧:“我还想婆母什么时候过来找我算账呢?” “你是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王洛尧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握起,苏苏脸上的淡然刺痛了他的眼睛,她是一点都不在乎他这里,对于传言,不管他信或不信,她根本都是不在乎的。 苏苏瞧出王洛尧的脸色似是不大高兴,搞不明白,他这是信了,还是嫉了,还是怒了,还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182章 相思病 苏苏瞅见王洛尧的目光一径定在她脸上,不由微微侧面,不去看他,听他之言,他似在怨她对流言持不在乎的态度,只是他这样,难道是要她在乎那些本来就子乌虚有的事吗? 这又是何道理? 想此,她不禁再次瞄向王洛尧,在触及他漆潭般的双眸时,她的眼中浮起一抹恍然,因了这份恍然,她的心里隐隐腾起一股快意,但随即就被她压制下,可是仍有那么一丝两丝情绪溜出她的胸际爬上她的嘴沿,悄悄凝成一朵浅浅的笑靥,一朵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笑靥。 她这般模样看在王洛尧的眼里,令他心间抓挠,一双眸子颜色愈深:“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明知此事与苏苏无关,可看到她这样浑不在意,他就没来由得懊恼焦躁,进而就想着逼她张口澄清,何其无理! 苏苏听此,如水的明眸斜斜瞥了他一眼,这一瞥其实该是蔑视加讥讽的,只是苏苏瞥过去时,尚未及收回嘴角的那朵笑意,于是,这一瞥瞬间就带了三分媚意。 王洛尧觑见,霎时间,目光为之一滞,惯性得重复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见他这般光景,又这般疑似失落的样子,苏苏暗下猜知这回他许是因为嫉了,然后怒了,便来找茬了。 轻哼一声,苏苏敛回视线,淡淡地应道:“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事,有甚好说的!” 摞下这句,她便垂首收拾书案,将才完工的珠簪小心放进木盒中。看样子,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王洛尧薄唇紧抿,袖中的拳头越握越紧。 感觉到门边传来阵阵冷气,苏苏心下暗叹,她不是傻子,也不是石头心肠,她无法得知王洛尧心里究竟怎么样想法,但她确实是能够感觉到王洛尧对她的在意,只是不能确定的是,他这份在意到底是出于哪种趋使。 然她能确定的是,她不会因为他的这份在意而丢失自我,也不会因为他这份随时可能灰飞烟灭的在意而刨断自己的后路。 所以,两不相干,这或许是彼此间最好最稳妥的状态。 苏苏淡淡的一句回应后,即盯着发簪出神,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王洛尧向来向来高傲的自尊深受打击。 他自袖子里伸出手,缓缓朝苏苏走近,目光则落在苏苏手上的金丝楠木盒,除却庶弟,他还想质问她有关汇珍楼的事,想问她有关肖蒙的事,问她有关达烨的事,她背着他做了那么些事,还自以为做得隐蔽,做得不声不响,他真想这会给她戳穿了,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转念,这么多事情一并质问出来,得费多少口舌? 他不想与她起争执,也不想同她闹僵,实在是她除了对他态度清冷外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她心里究竟怎么想? 她苦心经营汇珍楼是为哪般? 为了给肖蒙谋出路,还是根本就在给她自己谋后路? 她以为他靠不住的是么? 所以她宁愿和达烨纠缠不清? 王洛尧顿下脚步,极小幅度得摇摇头,自嘲一笑:自己何时起变得这么小肚鸡肠了?她那么从容,自己是不是该更从容一点? 想毕,他挺了挺脊背,继续朝前迈了两步,负起手,对苏苏道:“后天王杜两家在永康会馆摆小五和耀楠的定亲宴,到时你坐我马车过去!” “为何?”闻言,苏苏即不解地追问,先不说侯府这种场合她从来没有参与外,就算去的话,为何要专门坐他的马车? “小五定亲,做为长嫂,你不该出席吗?”王洛尧忍住胸口上涌的郁气,转身反问,不禁感叹,她什么时候能晓得乖乖地顺应他的话呢。 “那为何要等你的马车?”苏苏抛开场合的疑惑,转问。 王洛尧回正身来,冷声道:“你莫非想让流言在外面多飞一阵儿?” 闻此,苏苏挑挑眉,暗忖:三日后方是定亲宴,难道他能忍到那会才出手? 瞄见苏苏挑起的眉头,王洛尧收回目光,脚下的步幅迈得大大的,眨眼间出了素园。 书房一侧的耳房内,赵凤玲目带幽怨地看着王洛尧离去的背影,她身后立着金氏。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当初娘怎么同你说的,打铁要趁热,你偏装什么清高,咱不是正经小姐,那矜持的一套咱不适用,守住了矜持,混不来体面有甚意思?”金氏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可女儿失魂落魄已有许多日,她也不敢说重,怕她受了刺激。 赵风玲脸色微有些发黄,王洛尧有一段日子没来素园,有事也只是让来喜传话安容过去,她似乎都快成了被遗忘的人,这园子里、宅里的人个个见风使舵,瞧出来她失势,便再不把她当回事,一个个径往苏苏那里趋炎附势,如此落差实在让她想死的心都有。 赵凤玲有气没力地回到屋内,魂不守舍地坐到榻沿,要不是她娘在这里,她又该跟往常一样歪到床上,浑浑噩噩地过一天。 金氏看她这样子,不由气从中来,恨恨地合上门,回头指着赵凤玲,低声训道:“这就活不下去了?你看看你这样子,幸亏少爷刚才没过来,若叫他看到你这副邋遢样,岂不得倒味口?” 赵凤玲闻此,将脸朝被子上一磕,不作声。 金氏跺了跺脚,恨了一声,走近,继续斥道:“那些不能说我就不提了,离得远的我也不拿来比方,你单只看李姨娘,她那算什么出身?比之于你,何止差了八千里?你再看看人家,那叫一个稳扎稳打,那叫一个要手腕有手腕,要城府有城府,回头瞧瞧你自己,除了一副皮囊还有什么?多大点儿事就把你折腾成这样?你还有志气吗?” 见闺女半点反应没有,她重重往床沿一坐:“你一个丫环的,还指望当爷当主子的成天围着你转不成?少爷暂时冷落你,不代表他心里就把你排除在外,这园子里没别人,除了那丫头就是你,即便那丫头得意这一时半会儿又能怎样?这能代表她一辈子这么得意下去吗?只要你一天在这园子里,你就有机会翻身!你要真是没那份骨气,没那点信心,我劝你还是趁早卷铺盖,赶紧给我出去配人!不是娘狠心,娘这也是为你好!” 赵凤玲终于有了反应,她自被上抬起脸,眼圈通红,哽咽道:“娘,女儿不是灰心,只是不明白少爷怎么说变就变了?大几年的情份说没就没了?我实是太也心寒!如今这番光景,大奶奶那里,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给我的身份过个明路,我可不得这么不明不白,尴尬至极地在这园子里呆下去?” 金氏闻此,低叹一声,拉住赵凤玲的手:“这深宅里,你以为你就一个人尴尬地杵着?那七奶奶进府几年还没个一儿半女,她不比你如坐针毡?再者,我说傻闺女,也就对男人还这么憧憬,你瞧瞧隔壁那个,对少爷不冷不热,你看少爷对她,反而日渐上心!可一旦时日久了,厌了,她终也要轮落凄凉地。世上男人都这样,喜新厌旧的主儿,你要是把一颗心全搁他身上,吃睡全想着他,那就是你自己痴傻了!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地位,是身份,是银子,没有这些,待人老珠黄,你便什么都不是了!因为男人会变,可这些东西一旦到了你手里,只要你自己好生经营,多久都不会变!” 赵凤玲听了这些,多少有点领悟,是她自己奢望太多了,有些下场也是她自找的,但正如她娘亲所说,现在言败还为时尚晚,这才在哪儿,苏苏入府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肚子一样没个动静,她怎么可以就这么一蹶不振呢! 当初心心念念的人变了心,她总该把曾经付出的挣回来才算扯平吧? “娘,你放心吧,我只是一时想不开,待我喘过劲来,很快就会生龙活虎,不会消沉下去的!”赵凤玲极力扯出一抹安慰的笑容,“下面我会耐着心步步为营,不会再翻船的!” 听言,金氏长出一口气,眼周的褶子汇成一把扇子:“这才是我的女儿!” 金氏穿过素园时,被穿厅而过的苏贝瞥见,她来到东里屋,先是问苏苏王洛尧的事:“姑爷来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只说后天洛歌妹妹定亲,要我一道去!” 苏贝双眼一瞪:“定下来了?杜家?” “嗯,定下来了!是杜家二公子!”苏苏颇有点感慨。 苏贝对这消息消化了一会儿后,提及刚才见到的金氏:“这两日我看赵凤玲似是状态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 “嗯,可不是!她这是害了相思病么?”苏苏顿没打一个,应道。 闻此,苏贝扑哧一笑:“你专会混说!” 苏苏摇摇头,一本正经:“我可没有混说!你是不知道,她主子在园子里的时候,她每天有多光彩照人!她主子一走,她便这副光景,岂不是害了相思病?”(未完待续。) 第183章 牵手 苏贝凝了眉头:“我看姑爷对她多半还是主仆之情,要是真是那么在意,为何不带去前院服侍,而且近来我看只有安容来往前院和素园间,她连素园的门都没迈出。” 苏苏听得出来,苏贝这是专心一意地在搓合自己和王洛尧,然她不知的是,王洛尧明知她落水一事是有人蓄谋,他仍是纵容,赖着不彻查,他如此难辨是非,值得她这样护着么? 不过这些苏苏仅在心里暗忖,没有说出口,说出来的是:“她若是就这么一直老实下去,或许还能挣个善老!” 闻言,苏贝吐了吐舌:“她年纪也不小了,你若是不准备留她在园里,何不问问她要不要配出去?” “呵,她岂会愿意配出去!”苏苏轻哼一声。 “咱们要不要去筱竹院,看看洛歌?她都快定亲了,竟然守得这么严实!”苏贝转移话题。 苏苏摇了摇头:“算了,婆母没来找我,我做何送上门去呢?” 苏贝蓦地也想起这茬,惟好作罢,陪苏苏在屋里呆着,哪都不去,直到外面恢复风平浪静。 然而令她们惊讶的是,高氏的身影在其后两天一直都没有出现,尤其是苏苏甚至都有些怀疑高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洛歌的亲事不至于将她忙得一会儿空都匀不出来的。 苏苏不知道的是,高氏一早就想过来的,想借此好好数落她一番,卸了她的威风,但一儿一女都强力劝止,王洛尧威逼,王洛歌利诱,高氏无奈,惟好作罢,专心给小女儿准备嫁妆事宜了。 九月十八这一日,江宁城颇为轰动的一件事,卫国侯府长房嫡出五小姐,与江南东路杜转运使嫡出二公子行定亲仪式,整个永康会馆皆被包下用作定亲宴。 之所以定在这一日,一来这是个大吉日,二来适逢休沐日。 辰末时分,王洛尧命来喜到素园请出苏苏,因为之前有说好,苏苏便是看在王洛歌的面上,这一趟也是要去的。 简单交待石榴、东芹等人,照应好苏贝,另叮嘱苏贝安心待在园里,哪也不要走,便带了艾芙跟着来喜前往前院。 王洛尧已经立在马车跟前,见她露面,目光似是一跳,苏苏没有多说,在艾芙的搀扶下进到车厢。 苏苏推着车门,等着接应艾芙进来时,却见来喜躬身趋近,示意艾芙走往邻隔的一辆车。 艾芙递来请示的眼神,苏苏揭开车帘看向车外负手而立的王洛尧,垂眸怔了怔,尔后便允了艾芙坐到另一辆车里。 苏苏弄不明白王洛尧这是唱得哪一出,自顾朝车的最里面坐过去,片时后,王洛尧淡着脸跃进车来,动作何其敏捷潇洒,苏苏恍神间就再次回忆到多年前在九合山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腾在半空中举箭射击。 事实上,当时,他那一箭若射得不是苏白,也许那一场争执就不会有,也许他那一句话也就不会说出口,彼此也就不会留下那么不好的印象,或许后来会不一样。 王洛尧感觉苏苏静得出奇,不由扭头探看了一眼,发现她神游,收回视线,仰到车壁上,闭目养起神。 永康会馆离得并不近,和王洛尧一路无言,但苏苏没有觉得这一车程耗时很久,车子停下,苏苏等着王洛尧先下去,然后她再下车。 不料,等来的却是王洛尧递来的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她不禁愣住,抬眸疑惑地觑着他。 岂知王洛尧面色未动,只将手又朝她身前伸了伸。 感觉他像是在等着自己的手,可苏苏觉得他没有疯。 “我有的是耐心!”在幽暗的车厢内,王洛尧的一双漆眸睵发炯然有神。 他果然是在等她的手。 这家伙在捣什么鬼,今儿整一个不正常! 见苏苏迟迟不动,王洛尧揭帘望了一眼车外,永康会馆门已是人来人往,前后也是车马不绝。 真是顶顶幼稚的一个怪人! 苏苏无语地扫了他一眼,不晓得他是真幼稚还是假幼稚,以为别人都是只长眼睛不长心眼的么? 他以为只要他们手挽手下车的话,谣言就会不攻自破么?就会以为她与王洛达根本没有什么,她一颗心仅缠在他身上吗? 王洛尧的目光没有从车帘外收回:“你若是想让全家人等我们俩,让全江宁最有权贵的人看着我们走近宴场,你大可在这里再坐上一坐。” 闻此,苏苏心下一阵犹疑,琢磨片刻后,虽然外头的传言渐止,但她觉得要是能当众再将余音击碎的话,倒是更省事一些。 于是,趁着王洛尧视线还定在外头之时,她闭紧眼睛,微微侧头,缓缓将手伸进他的手掌。 就在四根手指触及他掌心的瞬时,她心头禁不住一颤,一股热气自脖间直往脸颊和耳际蹿,霎那间,她就后悔了,这实在是个愚蠢的选择。 当她自觉后悔,即要抽回手时,忽地,指下大手猛地握起,她的手就被王洛尧紧紧攥至手心。 这一刹,似有一道电流自两只交握的地方传自两人体内,不管是苏苏还是王洛尧都在同一时瞬心头为之一震。 王洛尧悄然吞了一口唾沫,喉结轻轻一滚,进而回头瞥了一眼面现酡红、螓首微颔的苏苏,眼中珠眸光华闪溢,嘴角几不可见地往一侧稍稍一勾,手上微微使力,将她拉至身侧。 苏苏越发窘迫,身子朝后一缩,手上加力,欲将手自王洛尧的手中抽回,然王洛尧怎会容她如愿,她越是往外抽,他的指间越是用力。 “你松开手!”苏苏直是悔得肠青,此际,她只觉脑中一闪一闪地,不时有星星的光亮闪耀,闪得她头晕,根本无法静心,这般,倒要她如何见人? “怎么?这就让你方寸大乱了?”王洛尧眼底有笑意一现即逝。 闻此,苏苏似被说中心思,豁地抬头,迎上王洛尧斜觑过来的视线,但在瞥见两瓣唇弧极是迷人的薄唇时,她嗖地又缩回视线,心跳不自觉地就加速加重。 感觉到苏苏指尖的震动,王洛尧知道她在紧张在慌乱,她这模样,他以前从没有见过,见惯了她的如霜冷面,此时含羞带怯简直要令他倾倒,很快,他的心跳也失去控制。 “小姐——” 这时,车外传来艾芙略带担忧的唤声,一语惊醒车内两人。 苏苏蓦地回神,再次尝试抽回手,却依旧是徒劳。 “你这样不仅欲盖弥彰,还相当幼稚!”无奈,苏苏只好出言讥讽。 王洛尧非但未被刺激到,反而有意以指腹捏了捏她的手指:“欲盖弥彰便欲盖弥彰好了,幼齿便幼稚好了!” 手指被他捏得麻痒,苏苏想板起脸来,喝令他一句,可是一对上王洛尧俊逸的面庞,她就舌头打结,怎么也喝不出来。 苏苏不由暗中一顿自唾:真真是没有出息,堂堂女汉子竟然过不了区区美男关!一早就该知道此男色相惑人,所以她一直也离他远远的,这次算是阴沟了翻了船,她多少还是高估了她自己的定力和抗美色能力。好歹只这一次,以后他仍走他的阳关道,而她继续走她的独木桥! 就在怔神间,王洛尧一把推开车门,便是下车时,仍是拽着她的手,苏苏瞄了一眼车外一脸震惊的艾芙,鼓了鼓嘴,借着王洛尧手上之力,下得马车。 其实说借力倒不如说根本就是王洛尧将她托着飘落地上,秋日风大,飘落间,她身上锦裳翻飞,姿态好不华丽。 双脚着地,发现身周来往不少人,皆目带惊艳亦含不解地朝他们二人看来,苏苏见此本能地就想抽回手,怎知那只恼人的大手不但不松手,还不停地在她指上摩挲,令她难堪至极。 这是要秀恩爱吗? 苏苏终于意识到王洛尧此举的目的所在了! 破谣言,何必非得如此? 这人还要不要脸皮了? 当众这么拉拉扯扯,真是成何体统? 便是要立证什么的话,这么个样子是不是也太过了些? 试看全江宁城,纵是再恩爱,也没有哪一对夫妇这么手挽手招摇过市的! 他是不是中了状元后,游街示众还没示过瘾啊? 苏苏缩着眼神,不愿看周遭目光,勉力跟着王洛尧朝会馆门口走去。 这时,眼角余光扫见侧前方一角红色裙裾,似曾眼熟,她遂抬眸看见,却是潘欣瑜挽着高氏一脸高贵冷傲地走来,而在撞见她这里时,面上神色一僵,一双如杏仁大眼直愣愣地盯在她与王洛尧交握的手上。 苏苏先是额际直冒汗,偏头斜扫了一眼王洛尧,见他正目不斜视地往会馆门前走,她遂镇了镇纷乱的心神。 尽管不喜欢同王洛尧这么不清不楚地搞暧`昧,但当着潘欣瑜的面,她自然不好让浑身的窘迫流露,于是下巴微扬,这不是炫耀,也不是占有式地示威,只是她不可以输了势气。 苏贝落水的真相至今不清不白,潘欣瑜、刘氏母女嫌疑最大,如果仅仅一场逢场作戏就能让她们俩个添堵,又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一念,苏苏便将注意力自手上转移到头上的门匾,然后挺着脊背,任王洛尧牵着手走进会馆。(未完待续。) 第184章 真相 进到会馆中,穿堂就是一个大宴场,或许一早就有人先行在馆里声扬过,苏苏只觉得她一现身,就有无数双眼睛朝他们二人这里瞧将过来,卫国侯府的,杜府的,潘府的,袁府的,等等,还有,还有……达烨。 苏苏不知道达烨缘何也会来赶这定亲宴,总之她与王洛尧手挽手地走进宴场,他几乎是第一时间看过来的。 面对众人的目光,苏苏就是再厚脸皮也撑不住了,她通红着脸,屈起胳膊,抽了抽手,好在王洛尧这会儿觉得是闹够了,很快即松开了手,意气风发地冲达烨的方向睨了一眼,然后回头领着苏苏坐到主席面上,随即他便走开到杜耀楠身侧去了。 一路上,她是顶着众人的注目礼,没人知道这会儿她是有多羞窘,真是没有料到结果是这副光景,早知如此,她就算同王洛尧翻脸也不会答应陪他这么胡闹法。 今日是王洛歌的好日子,她怎能夺了人家风头,于是一坐下便装隐形人,除了有人问话,其余时候一概装哑巴。 因为潘王两家相交多年,潘欣瑜与杜耀楠两个亦自小便相识,所以两家定亲,她一个女儿家并没有避忌,露脸不误,此时正意味深长地朝苏苏盯了几眼。 苏苏无奈,惟好以茶盏遮了一张羞面。 毕氏和王元案老夫妇两个此次也来凑了把热闹,看到刚才一幕,两张布满皱纹的脸双双浅笑如花。 “你们两个今天哪根筋搭错了?”王洛尧一近身,杜耀楠就嫌弃地撇撇嘴,不过他倒是意外苏苏竟是屈尊了,莫非也是急于撇清谣言,她不是一向不太管这些的么! “你管呢?”王洛尧目光在场周扫了一圈,瞥见达烨悠哉地一人占了三把椅子侧卧桌侧,不由眸光冷了一冷。 潘欣文在安排好刘氏和潘欣瑜后,也快步过来:“你们两个这是和好了还是什么意思?至于吗?不就一张画嘛,你至于弄这么大动静,宣示主权吗?” 王洛尧伸手自邻隔的桌上抄了一杯茶,仰脖饮尽:今日似乎确是闹得有点过!不过,若非如此,他也领略不到某人另一番风景。 于是,他很快释怀,有这样一件新鲜事,之前那些有关苏苏的风言风语眼下应该已经被此事给取代了。 潘欣文扫了一眼苏苏的背影,凑到王洛尧耳侧:“正好她来了,一会儿我当面问问她的意思吧,如果她不反对,回头她也能帮我在苏贝那里说两句好话,这样苏贝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闻此,王洛尧觑了一眼苏苏,对潘欣文点了点头:“也好!你自己亲自说更合适!” 潘欣文挑眉一喜,就等瞅个空约苏苏到静僻之地相商他与苏贝的事了。 好容易等得苏苏离席到外面透气,他紧跟出去,发现苏苏和丫环立在回廊的转角处,面向廊外几丛骄红似火的枫林。 见潘欣文走近,知他有话要说,苏苏便让艾芙避开一点,注意看觑。 “你姐姐身体无恙吧?未感有伤寒?”潘欣文知道苏苏脾性,遂客套的话也就直接跃过,直奔主题。 苏苏就猜到潘欣文不为别的,专为苏贝来的,若他单纯只是关心苏贝,就看他救苏贝一命,她定会感激得满面堆笑地回应他:是啊,姐姐福大命大,身体安然。 但既然知道潘欣文心里盘着另一番心思,她也就没必要显得那般热络了,刚才看到潘欣瑜和刘氏两个一副恨不得吃掉她的样子,她本来松动的心不由悄然再次扎稳,于是,她仅仅嘴角微扬:“还好,不曾感染风寒!” 潘欣文不知道苏苏的冷淡是因为他这里,还是因为王洛尧那里,抑或别的事,但不管如何,他今儿个要趁此机会将话说明了。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劳烦你回去给你姐捎句话,让她等我春闱归来,我会娶她,对她负责!”潘欣文在末了加了几个字,以示谦谨,给苏贝留足颜面。 “这话从何说起?”苏苏摆出一副一事归一事,一码归一码的态势,“潘公子舍命救下我姐姐,对你的恩德,我们姐妹俩没齿难忘,只是救命之恩归救命之恩,还用不着我姐姐以身相许吧?” 耳听苏苏在将他的心意往歪路上拽,潘欣文不禁暗下一急,原本微躬的身子都立直了:“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苏立即应道:“我不知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知道的是,我姐姐不适合你,确切的说,我姐姐不适合嫁给你们潘家!” “你何以这么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姐姐的意思?”潘欣文没想到苏苏竟会摆出这样拒绝的态度,他原本只是打算让她给苏贝捎句话来着。 “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姐姐的意思!”苏苏迎视向潘欣文五官温润的脸庞,见他一脸焦急,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你姐姐的意思?”潘欣文面色一僵,“她是这么说的?亲口同你?” 苏苏点点头:“她与我还不一样,侯府里,我起码还有两个老祖宗给我撑腰,给我靠山,就算众等不服不喜,有老祖宗在,没人敢愈矩。可是你们家就不一样了……”说到此处,她言语一顿,“你该知道我是何指?” 闻言,潘欣文僵滞的脸上一抹为难闪过,她自然知道苏苏意为何指,家族的阻力,先不说他最终能不能娶得苏贝,就算退一步讲,他当真娶到了,他又该如何护她周全? 见潘欣文沉默,苏苏摇头一叹:“我回席上去了!姐姐下个月底就会回苏家庄去,你安心考你的功名,时间久了,你心里的这个想法会慢慢淡去!” “等等!”潘欣文蓦地回神,伸手劝阻。 苏苏悄然再是一叹,回过头来,欲要继续说两句,却是被潘欣文说在前头:“我,我只请你把我的话转知于她,此生非她不娶!欣瑜在府里呆不了一两年,有我在,我娘那里也不足为惧,请她务必对我存着信心!” 丢下这句,潘欣文肃着脸,转身离去。 苏苏颇受些震撼,潘欣文这番话说得确然有些惊心动魄,她都受了触动。 因为这席话,她又停止了脚步,回头立到刚才所立的地方,目光怔怔地落在离回廊最近的一棵枫树上,浓密的红叶赤烈非常,让人冷凄的心境不由跟着温暖起来。 轻吐一口气,苏苏临时改变了主意,为了潘欣文那颗赤烈的心,回府即把他的话转述苏贝,应或不应,全由苏贝决定吧,她这里便不行拉扯之事了。 “呵,男人的话,你也能信?” 苏苏正自出神间,耳际突然有男声传来,且贴得很近,她唬了一跳,豁地退开两步,面带惊讶地盯着眼前的人,忍不住斥怨出声:“神出鬼没之人的话,我更不能信了!” 艾芙那厢看到陌生男子挨近苏苏,吓得差些惊呼,拼命跑来,一把就抓住男子的衣裳,欲将他扯开,结果愣是一把没扯动,只得挡到苏苏跟前,对着跟前之人跳脚道:“大胆!你是何人?” 达烨看着艾芙护主心切的模样,不禁哧笑出声。 苏苏见此,轻轻拉了拉艾芙的后襟:“你还到那里守着,这里没事!” 闻此,艾芙回头看了看苏苏,面上忧色不减,苏苏递她一道安抚的眼神。 艾芙惟好听话地一步三回头地走开,在不远处仔细看着。 苏苏抬眸扫了一眼已经倚到廊柱上的达烨,他刚才的话只说一半,貌似是有关潘欣文的,她还真是好奇他接下来的话,所以支使开艾芙,让他说下去。 不过达烨没她想的那么自觉,她不吱声,他也不主动吱声。 “你刚才的话是甚意思?”苏苏不愿跟他多耗,遂主动追问。 达烨抱胸,侧身,斜觑过来。 苏苏被他看得生怵,眼帘微垂:“不说,我回去了!” “呵!”达烨一声轻哼,“姓潘那小子两句话,你便信实了?是不是王洛尧那里也是几句好话就把你哄住了?” 听到不想听的,苏苏抬脚即要走。 “看来是不想知道你姐姐是谁设计落水的了!”达烨懒洋洋地看着枫叶,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闻此,苏苏脚下一滞:“是谁?” “说出来的话,你可有算过,你统共欠我多少了?只出不入,我这是不是亏得也大了些?”达烨目光再次聚到苏苏身上。 “说不说随你!”苏苏不太习惯强人所难,更不会摇尾乞怜,达烨说了最好,不说便罢,她是不会因此被他左右的,此人深沉得狠,谁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真是倔性子!”达烨摇摇头,朝苏苏身侧迈了一步,凑近薄唇,三言两语即将在微香湖上看到那个害苏贝落湖的夜叉事后进到潘欣瑜包厢的一幕讲了出来。 尽管之前料想过潘欣瑜,但亲耳听到却还是让苏苏又惊又愤,自己碍着她什么事了?竟使如此绝情手段欲置自己于死地! 苏苏强忍住心头波澜,将要同达烨告别,身后传来王洛尧冷凛的声音:“达副使,不知找内子有何贵干?”(未完待续。) 第185章 小肚鸡肠 一听到王洛尧的声音,苏苏反射性地掉过头来,不料刚才还在几步开外的王洛尧,在她掉头间已贴到她的身后,害她差些摔了跟头,王洛尧不露声色地将她扶住,目光只是低扫了她一眼,随后即落到达烨的面上。 “早闻令夫人心灵手巧,才思敏捷,毓华横溢,达某敬仰多时,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达某因是慕名,遂前来请教一二!王大人不会恁般小气,因为某的直率而心生不悦了吧?”达烨应得从善如流,一张古铜色的脸上半点心虚和不自在的神情都看不到。 听他这般胡吹瞎捧,苏苏干脆愣住。 若说她心灵手巧,这个倒与她本人还能沾点边儿,可是才思敏捷,毓华横溢,怎好能同她联系一块儿,还什么敬仰多时,慕名前来! 苏苏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王洛尧,碰到他睨过来的两道阴晴不明的视线,暗下吐了吐舌,几欲笑出声来,可是瞬间她就想到达烨刚才同她说的话,于是半点也笑不出来了。 这时,王洛尧回应了:“达副使过誉了,内子师出无名,既不吟诗,也不作对,且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想来初来乍到的达副使定然弄错了,改日,我作东,邀来城内顶顶有名的四大才女,倒叫您亲眼睹一睹才女的风采!” 闻此,苏苏不乐了,就算达烨刚才谬赞于她,但他至于这么贬损她? 难不成是怕达烨继续慕名于她? 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人人称颂的知县大人,人人喝采的状元郎君,其实根本就是个小肚鸡肠! 再有四大才女,哪四大才女? 怎么她从来就没听江宁城何时出了四大才女的? 莫不是他信口拈来的? 苏苏暗下摇头,实有些丢面的感觉,虽说她与达烨之间算不得朋友,但好歹是打过几次交道的,王洛尧这副小气的劲儿叫他瞧去,岂不是丢了她的份儿? 她名义上的夫君竟是这般拈酸吃醋! 斜觑了一眼达烨,达烨对于王洛尧的提议没说应也没说不应,淡淡朝她这里瞄了一眼,便稍一拱手,转身离去。 “他这个人亦正亦邪,你与他保持距离!” 达烨一走,王洛尧就这么关照下来,语气甚是命令,苏苏听了不舒服,低声回了一句:“究竟谁亦正亦邪还难说着呢!” 潘欣瑜明明就是心狠手辣的凶手,他将那案子当作无头案处理,敢说没有徇私? 此时,静下来的她,甚至怀疑那两个暴毙的丫环是不是根本就是他为了保全潘府声誉,而亲自出面替潘欣瑜善的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明知他的来历,还跟他来往,岂不是自找麻烦?”王洛尧瞥见苏苏冷下的脸色,还有蹙起的眉尖,以为她是因他让她与达烨保持距离而心生不悦,不禁也冷下声来,提醒再三。 他怎么知道她晓得他的来历? 还有,他的话里似是另有话? 苏苏嗖地回过头,迎向王洛尧的目光,欲从他的目光里探寻其中的玄机。 根据以往的经验,她预感她同达烨之间的交集,王洛尧都是知道的,甚至在海上的那次事故,他亦是知晓的。 所以,他才这么提醒她的么? 微微阖下眼帘,苏苏敛起眼中的猜度和讶异,道:“我回去席上了!” 其实何须他提醒,她一早也知她该同达烨保持距离,只是达烨神出鬼没,岂是她想避就能避得了的,何况他确实帮了她几次大忙,她不仅没有表示感谢,难道还要对他横眉冷对吗? 此外,还有潘欣文的话不时在她脑中回响,回到席上后,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回府的路上,苏苏犹豫再三,是否把潘欣文的意思转知苏贝,临近素园之时,她还在犹豫,但进到园里,看见苏贝和苏白坐在花架下,许是在消食,苏白被太阳晒得焉焉欲睡,而苏贝一个人盯着头顶的花藤怔怔发呆。 这一霎,苏苏意识到她无权替苏贝下这样的决定,如果苏贝愿意,她会尽所能帮她。 至于潘欣瑜,就像潘欣文所说,她早晚要嫁出去,苏苏看着花架下的侧影,目光冷凛:实在不行,那就让她背负骂名,一辈子不要翻身了。 这时,苏贝感应到园门处来人,见是她,怔愣的脸上立时弯起一抹笑:“这么快就回了?” 苏苏回之一笑:“我吃了饭就和太婆告了退,早些回来陪你!” “洛歌的吉日定下了吗?” 苏苏抱过苏白,应道:“倒是有些匆忙,腊月十八!” “虽说匆忙了些,但是我看大奶奶一早就开始给她忙嫁妆了,想来时间怕是刚刚好!可惜我是赶不上看她披嫁衣了,这些日子我得趁着人在这里,给她制个礼物才是!”苏贝有些黯然。 闻此,苏苏忽地想到,若是苏贝一并嫁来江宁,她便有个体己的伴儿了! 苏秀自嫁给高昊阳,至今连个身影都未曾见着,即便是怀了身孕,可连一句音信也无,不过,她如今也无暇管苏秀不苏秀了。 两人进到东头屋,苏苏让艾芙把苏白抱走,静默了一会儿,即把潘欣文的话一字不落地同她说了一遍。 在等苏贝反应之前,她紧接着又把潘欣瑜暗下设计微香湖落水一事讲给她听,再把潘欣瑜一惯的为人亦一并讲述,剩下的就看苏贝究竟如何决定了。 听了她所有的话后,苏贝先是意外,紧接着惊讶,然后是羞极,再然后是痴懵:“他是这个意思?他这么说了?” 苏苏见她这副光景,知道再多的话,再多的追问已经没有意义了,下面自己要做的,就是盯紧潘欣文,就算他明年高高中了状元,也须得把苏贝给娶回去。 次日,苏家庄来信,头一件是定下接苏贝回去的日子,第二件却是二嫂钱文青已怀两月身孕。 苏苏和苏贝两人又惊又喜又欣慰,苏贝仔细把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捉紧苏苏的手:“这下娘该松了一口气了,二嫂的肚子总算有动静……” 忽地,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苏苏给她使了个眼色,艾芙恰好端了糕茶进屋来了,但是似乎还是晚了一点,艾芙应该已经听闻了。 苏苏觑了一眼艾芙,艾芙目光一闪,不过很快面上堆起笑容:“二少奶奶有喜了?真是喜事一桩呢!” 闻此,苏苏和苏贝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四目不愿离开艾芙的脸。 艾芙见两位小姐一直在打量她,这回是真笑:“两位尊小姐,你们盯着我作什么,有喜的可是二少奶奶啊!” 苏苏微吐一口气:“三小姐下月中旬,赶在天冷之前,回苏家庄,这些日子你们就准备准备,看有什么要顺道带去庄上,尽早想着,省得到时漏了!” “是!”艾芙点头应是,将茶点分盘盛好放到苏氏姐妹跟前便出了东头屋,直奔西头屋,抱起苏白,拿了桌上的零嘴给他喂食。 东头屋内,苏贝唏嘘:“你说艾芙她真心忘了二哥?二哥他那里……也……?” 苏苏细啜一口茶,摇摇头:“这个我可说不准,不过艾芙不会再回苏家庄,她和二哥之间不忘也得忘,如今二嫂有了身孕,想必二哥和二嫂的小日子已然渐渐走上正轨,待孩子生下后,在他心里,艾芙的影子会越来越淡的!” “哎!”苏贝轻叹一声,颇替艾芙婉惜。 苏苏放下杯盏,将苏贝眉目脸色端详,眉秀目澄,双颊白里透红,看来昨晚睡得不错,她扬了扬眉:“姐姐,心里也该有了决定吧?” 听此,苏贝偏了偏头,两朵红云爬上脸颊,但是语气却是沉静如水:“就像妹妹以前劝我的,我也该为自己作回主了!难道……也是因为差些死过一次的原因?” 苏苏一个浅笑:“姐姐回去后,只管耐心等待,有何消息,我会及时写信给你的!” 面上浅笑盈盈,但苏苏知道苏贝所盼的这门亲事必不会一帆风顺,爹娘那里能等得了那许久吗? “妹妹,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吗?”苏贝拍了一下苏苏的肩头,缓步趋到碧纱橱跟前,抚着架上摆着一个精致花鸟瓷盘,语线悠悠,“你不说,只是不想让我心生负担,好让我心安理得地在苏家庄等候潘府的提亲!” 苏苏面上一怔,不自觉地站起身。 “虽说姐姐我不如妹妹你来得聪敏,但姐姐又不是个痴傻的,这件事个中牵涉的繁复我岂会不明?”苏贝仍兀自抚着花鸟盘,“若搁以前,我一定会知难而退,甚至前些日子,你探问我的想法时,我还是退缩来着。可是后来,这些日子,我有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想过,有想过不要再这么畏首畏尾地活下去,谨小慎微是保险,可我已无趣地活了十六年,就不能冒个险赌一下?” 苏苏揣着一口气,听她说下去。 “当你把他的话说给我听后,我几乎就在那一刻已做下决定,不管前头是荆棘丛生还是彩虹满天,我会任性一次,同老天赌上一赌!”苏贝单薄的背影因着这份决然而微微颤抖。 苏苏闭了闭眼,朝她走去:“姐姐,何必想得那么悲观,哪里就如你想得那么难了?怎么在你看来,竟是比登天还难呢?事在人为,只要你和潘公子有这份心,剩下的就看咱们几个怎么谋之了!”(未完待续。) 第186章 可疑形迹 定下苏贝的事后,苏苏抽出心神到新盘的四间铺子转了一圈,四间已有三间都已装修停当,只待进货开张了。 肖蒙雇佣了不少人手,另又找了两个金匠,这些日子,他可忙坏了,又亲自跑苏家庄进货,又忙着亲自把关所雇人手,还得照顾店铺装修。 “肖大哥,其实不用赶,铺子盘下就跑不了,你只管存着气便是!”苏苏发现肖蒙瘦了一圈,颇是过意不去。 肖蒙憨笑:“不碍,累不着!” “肖大哥,你这么尽心尽力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苏妹,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信我肖蒙,将汇珍楼所有进出通通甩手给我,日进千金的数目,你能放心,我何不尽心?” “肖大哥……”苏苏真心感动,一时说不出其他话来,许久,她才道,“若没有你,汇珍楼根本开不起来,更别说能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如今又开了四家分店,想必你肩上任务愈加重,要还依照原先佣金对你实是太不公平。肖大哥,从四家分店开张之月起,我将五间汇珍楼合计的毛利分你三成,你觉得如何?” 闻此,肖蒙面色一讶,随即摆手:“这可使不得,原先的银子就已足够,况我和小雪还占着你汇珍楼的后院住呢!” 苏苏素知肖蒙禀性,他在别人面前可以聪敏、机滑,但在她面前,他向来殷勤本分,只有她占他的便宜,他何曾肯轻占她一分便宜的! “肖大哥,你知我从不打诳语,说出来的话即是下了决心的,你若不应,这汇珍楼我就不敢托负给你了!”苏苏低下头,噘了嘴,不满道。 “大哥,苏姐姐既然这么说,你就别再推脱了,不如省着这些,在汇珍楼上再多出点力!”肖雪自柜面后走出,给他二人圆场。 苏苏点头:“正是这个理儿!” 肖蒙搓搓手,露齿一笑:“那就依苏妹你的意思来吧!” “嗯!另四间铺子,门匾就照着咱们这间做红底金字的,好让人一眼就认出是咱们汇珍楼!”苏苏胸臆间有股意气风发,随着这句话吐露出来。 “好!”肖蒙爽快应下。 肖雪觑了眼肖蒙,然后针苏苏拉到后间屋里:“苏姐姐,你没事吧?前些日子,我们可是听了不少有关你的坏话!虽然一听便是胡绉八道的话,不过我们暗下还是挺忧心于你的!” 苏苏知道肖雪指的是王洛达那幅画引起的流言,遂出言安慰:“三人成虎,只要你们不信,那虎也没什么可怕的,至于我,我都习惯了,刀枪不入了!” 肖雪闻此,轻笑一声:“你和王大人还是那样吗,不冷不热的?” 才听得王洛达和苏苏之间不伦,随后城内又疯传王洛尧与新妇浓情蜜意,携手赴宴,将之前的流言击个粉碎。 但肖雪觉得这两件事分明是关联着的,后一件显然是因着前一件,却不知苏苏和王洛尧之间究竟是不是当真和好了。 听到肖雪打听她与王洛尧的事,苏苏抬眸觑了她一眼,肖雪目光一闪,笑意更深:“我只是随口问问,你觉得我还对你和我哥心存指望啊?” 苏苏闻言,目中释然,应道:“还是老样子,他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他!” “可是,难道你们要一直这么下去?”肖雪面现关心,“要是王大人主动示好,苏姐姐,你干脆就趁着台阶顺势从了吧,和他好好过日子!这与你其实更好!我……哥哥也能彻底死了心!” 苏苏轻笑着摇首:“我这里,你们就别担心了,你哥那里,平日,你多劝劝,要是在城里遇着哪位合适的姑娘,我替他出面去求娶!” 肖雪见苏苏不愿多谈她与王洛尧的事,心头多少有点失望,魂不在焉地点头含首。 苏苏瞅着肖雪面现异样,以为她还是在纠结自己与她哥哥的事,便不想多谈了,起身告辞回府。 回到素园,苏苏携了苏贝在素园周边散步谈心,不知不觉就走到靠近前院的一座假山跟前,假山两面都设有台阶,直达山顶的六角亭,两人一边谈天,一边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假山上的六角亭,这座亭子,她们时常经过,却一直没有爬上去一览风光。 此次二人清闲,遂一致想着到亭子里坐坐,于是两人手挽手,缓步爬到亭内,发现这座亭与香浮院的那座正好东西相对,高度亦是差不多。 “曦园不是都拆了,怎么香浮院还留着不动?”苏贝到府,就听说曦园被拆重建,四周都围着墙,是以,她一直没有发现香浮院原还是原封不动地保存着。 听她如是问,苏苏眨了眨眼,坐到长栏上,吱唔道:“太公是这么个意思,可能香浮院风景太好,拆了可惜!” “曦园里其他地方风景也好啊,朝晖园难道不好,凌云轩不好?我看都与香浮院大差不离!”苏贝瞧出其间不对劲,苏苏这一句太过牵强,没有搪塞过去。 苏苏见苏贝如此反应,心头一跳,脑中转着该如何不叫苏贝起疑,可是,转瞬,她又改了主意,苏贝和潘欣文之间,就像她与王洛尧之间,中间都隔着门第,潘欣文和王洛尧他们本人许是对此不甚在意,即便在意,至少能够为了她们姐妹克服掉这份在意,关键就是他们的家人无法越过这关。 如果她将苏家潜在的人脉和资源告知苏贝,是不是能在心理上让她更多一些自信。 苏苏想着,将苏贝拉到身侧坐下:“姐姐,你知道当初我同王洛尧的亲事,是李太师亲自跑到苏家庄做的媒?” 苏贝自然知道,而且太师夫人还当众给她们姐妹撑过场面呢。 “那你是不是以为李太师那是看在卫国侯府的份上才出的面?”苏苏扬了扬眉头。 “岂不是那样?”听苏苏的意思,貌似其中还另有玄机。 苏苏轻轻摇头:“不是!” “不是?”苏贝惊得眉头蹙起,一瞬不瞬地看着苏苏。 苏苏低叹一声,自栏上立起,走到台阶前,望着脚下一院叠一院的侯府后宅,语气轻浅:“我后来也得知,还真不是!” “那是看在谁的份上,难道是看在咱们太祖父的份上么?”苏贝说出此话时,蹙起的眉尖稍稍舒展,她向来她的太祖父深藏不露,京中交友甚多,与李太师交好也不无可能。 苏苏再次摇头,暗忖,要是李太师能给太祖父脸面,当初他老人家就好开口将她替下,换另一个苏家闺女联这门亲事了。 转过身子,她定定看着苏苏:“李太师是看在京中某位贵人的份上,而这位贵人与咱们苏家庄有着割不断的干系。” “贵人?” 苏贝疑惑着要站起身,却被苏苏摁下:“这里地势高,风大,我站着能行,你还是坐着为妥,小心着了凉!” 闻此,苏贝仍坐在原处,继续刚才的问题:“京中哪位贵人与咱们有关联?” 苏苏转回身,重新将视线在各处院子里轻扫,心里盘着该怎么应答苏贝的问题,然而,她的视线却在这个时候被一道人影吸引过去。 那道人影怔立在老祖宗所住的安园后门处,苏苏视力不差,她根据那身装扮,认出那道人影是世子夫人秦氏,也是她的祖婆,高氏的婆婆。 她立在安园后门做什么? 有事的话,为何不从正门进去即是? 她堂堂卫国侯世子夫人,长房大夫人,难道还有人敢拦她不成? 苏苏心里低忖,不过视线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一边回答苏贝的话:“究竟那贵人与咱们苏家有甚关联,我也摸不清楚,只是依稀从别处听来这么一句!” 这时,她瞥见秦氏头部左右晃动,似是透过门缝朝园内窥视,苏苏不解,不由定睛仔细瞅去。 秦氏晃了两下,就朝四周探看,发现周遭无人,便朝门边处又近了两步,继续朝园内窥看,直是小半晌后,她才退后几步,然后抬头查看身前的墙头。 苏苏怕她瞄见她这里,猛地退后一步,坐到苏贝身侧。 苏贝瞧她面有异色,且行止冲动:“怎么了,可是风大,头吹得疼了?” 苏苏捏了捏眉心,拍拍苏贝的手:“我刚才的话,只是想提醒你,保不准他们潘家还配不上咱们苏家呢!姐姐莫要妄自菲薄!” 类似的话,几个月前,她的父亲曾如是对她说过,这会儿,她将这样的话转知苏贝,也希望她对她自己有信心。 苏苏的话着实让苏贝有些消化不来,她怔愣着,目光飘忽。 趁此,苏苏再次走到亭沿,看向安园后门处,果然,秦氏还没有离开,这回她自后门处走开,却是沿着三面围墙来回踱步,一边踱,一边不时抬头看着墙头,一边还面上若有所思。 秦氏这是要做什么? 苏苏自知道秦氏心肠狠辣后,对她尽量能远则远,从不主动招惹,但她今日形迹着实可疑,她没事跑到安园后墙去干甚? 后宅可供散步的地儿多了去了,安园后墙地处偏僻,周边灌木植被旺盛,便是深秋,仍有大片四季常青的树灌长势茂然。(未完待续。) 第187章 分铺开张 苏苏凝起眉头,自从中馈移交到她手上,秦氏尚不曾有任何疑议,也未曾出面干预,便是高氏那里,也只是不疼不痒地挠个一下两下,即便有老祖宗在后面撑场,但似乎这一切还是来得太平顺了些。 中馈在后宅意味着什么,苏苏经过这些日子来已经相当清楚,她虽也是长房的人,可她不是秦氏的人,或许正因如此,秦氏一次没有找过她,因为就算找到她,她也不会任之摆布的。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作为长房大夫人,她会就此罢手,任中馈落入他人之手么? 苏苏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多了,想得坏了,可这样的念头一起,她就开始隐隐不安,安生了这许久,莫不是秦氏和高氏在给她营造一种假象,一种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在掌家娘子的位置上一直坐下去,尽管这个位置束了她不少自由。 “妹妹看什么呢?”身后的苏贝回神,见到苏苏呆立,不由好奇地欲要立起。 苏苏闻此,匆忙转身将即要站起的苏贝摁回原座:“你就坐着,小心风大!” 她不想让苏贝掺和到侯府后宅这些恼人的事,她心里已是够烦扰了。 “哪就那么严重了?”苏贝睨了一眼苏苏,不过两手还是依言地紧了紧前襟,“你发什么呆呢?想心思呢?” 苏苏忙将脸色神情放松,掬了一抹笑容:“难得陪你出来转转,倒是十分惬意的!” “你啊,天天忙东忙西的,一时闲不下来,你可得注意着身体,这会儿你是年纪轻,要是不在意,等再过个几年,你就该吃苦头了!我昨个同艾蓉和叶妈妈说了,让她们平日多做些滋补的汤药给你吃,你也不要嫌不好吃,管他可口不可口,你都刻意吃一些!”苏贝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态势劝说。 苏苏听此,点头:“我记着就是,你莫要担忧我,回到家里,你该仔细着身体,少些思虑,多想些开心的。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就算再思虑也不是你的!” “好了好了,别一副大家尊派,姐姐我读的书不比你少,这些大道理我岂会不知?”苏贝轻笑着打断,“出来有一会儿了,咱们回去吧!” 苏苏也不想在这亭子里久留,怕被秦氏碰到,还说不清楚。 回到素园后,苏苏即私下招来安容,她之所以找安容,是因为她要吩咐的事艾芙几个都办不来,而安容会武,却是合适人选,但安容是王洛尧的人,她用来还是有一些顾虑的,怎耐她手里没有其他人选。 安容才从前院回来,想是去给王洛尧整理前院的大书房了。 “大少奶奶,您找婢子有何吩咐!”安容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这也是为何苏苏对她全无恶感的原因,不单单因她恪尽职守地每晚守夜,而是安容行止神情间流露出来的,是对她这个大少奶奶真心的敬畏,不似赵凤玲和碧桃那般虚情假意、阳奉阴违。 苏苏看着安容的头顶,滞了片时后,才道:“今日起,你帮我盯个人!” “大少奶奶请尽管吩咐!”安容半点迟疑都没有。 苏苏点点头,:“前院那里,你便不要去了,若是少爷有事,我会让石榴替你,你去到檀园附近,不要露声迹,盯紧大夫人!” 闻此,安容豁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苏苏,随即又重新垂下头去。 苏苏没有理会安容的抬视,继续道:“除了她本人,与她接触的,都要仔细留意,事后与我汇报!” 其实,苏苏是想叮嘱一句,让她不要将此事告知王洛尧,毕竟自己让她跟叮的是他亲祖母,但她是他的人,这样的话说了也白说,安容不像那种随便易主的性子。 “是!大少奶奶!”安容这回没有再抬头,而是十分爽快地应下。 安容走后,苏苏叫来石榴,令她余下日子多往前院书房跑跑,若王洛尧那里有什么需要,她就代替安容帮他服侍安排。 但是随后的两天,安容并没有报来什么特别的,秦氏还和之前一样,每天的事情安排得平静有序。 苏苏让安容继续跟觑,而她自己则开始筹备四间分店得齐开张的事,为了让分店开张得热闹些,她另又花了足足两千两银子,购置许多炮仗,请来四支戏班子,每间铺前搭一架小戏台,预备唱一天的戏,如此想必已能足够攒尽眼球了。 九月二十八,苏苏特意卜了这么一个适宜开业的大吉日,老天相当给她面子,这一日,天晴无风,是个晴暖的好日子,四间分铺按事前约好的时间,于辰初之时齐放烟花炮仗。 位于城南天德街的街角,苏苏与艾芙坐在马车中,远远地看着位于街心的一间新铺,铺前红绸纷飞,花团锦簇,鞭炮轰鸣,来往行人尽皆驻足观看,而本离得远的许多人亦因此纷纷朝那里涌去,见观者愈来愈多,铺内肖雪笑意盈盈地一身桔红衣裳,臂间挎着盛满瓜果李糖的竹篮,挥着小手,扬声说着什么,然后就见众人欢欣鼓舞,鼓掌喝彩。 肖雪笑得更欢,朝后退了一步,伸手至篮中抓了糖果就洒向人群,人群越发熙攘,哈笑着开始哄抢糖果。 苏苏看着热闹的场景,隐在车帘后的脸上掬了一朵笑容,艾芙瞅见,亦跟着一笑:“这戏台还没搭好呢,人已这么多了,想必今儿个全城都知道汇珍楼分店开业了!” 苏苏点点头:“走吧,咱们再去城东看看去!” 艾芙听言,给车前的吴光和林平吱了一声,马车便朝着城东的明仁街疾驰而去。 到城东时,炮仗什么的都已燃放完毕,数个装扮就位的戏子挨序步到台上,各自说了些开业大吉的吉利话,便开始唱戏,戏台前被围得水泄不通,苏苏自然不准备过去了,命林平往开在城西元和街上的分铺驶去。 到达城西时,太阳大盛,元和街热闹非凡,人们谈论的中心以及行进来往的终始点皆是街头新开张的汇珍楼,个个神情兴奋,其实汇珍楼的开张与其中大部分人没什么关系,因为以他们中下阶层的身份,是无法经常光顾汇珍楼的,但他们却可以得益于汇珍楼的开张而可以赶场热闹,顺道听会子戏,抢两块糖果吃。 想即此,苏苏脑际忽地一个灵光闪过,在心里拟定一个主意。 没有在此多耗,他们还得去城北的天德街转一圈,江宁城委实是个大城,四个方位转下来,大半日就没了。 来到天德街时,时间已是午正,这会儿正是饭点,不想街心的汇珍楼前依旧热闹非凡,人山人海。 这番热闹的场景,苏苏之前倒没有料到,如此一来,四家分店开张的消息应该得已飞传,下面就等着各个铺子的经营状况各自如何了。 一间铺子的成功与否,固然与铺内商品有着直接联系,可若是选址有差池,再或宣传有偏颇,即使同样的经营模式,同样的商品销售,结果却可能不尽相同。 可以想像,虽然四间分铺同时开业,但一个月之内,哪家最是兴旺就可见分晓了。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每家您都看过,理该放心了!”艾芙揭帘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出言劝促。 苏苏也看差不多了,遂点点头:“走吧!” 可就在马车驶动之际,一阵惊雷般的锣鼓声自天德街最西头传过来,苏苏和艾芙两个都被唬了一跳。 “这是什么鼓啊,恁得响亮!震得人耳膜生疼!”艾芙不禁掩住苏苏的耳朵,嘴里埋怨道。 苏苏将艾芙的手拿下,有了心里准备,外面的鼓声也就不似第一声那么惊心了。 锣鼓声像是朝着街心的方向渐进,苏苏心下好奇,唤住林平,马车重新停止,她揭开车帘,遥遥望着锣鼓声源处,不晓得天德街还有哪家铺子也挑在这一日开业,直是抢了汇珍楼的风头。 她这里正琢磨着,街心传来一阵叫好鼓掌声,苏苏循声看过去,发现这擂鼓声原来仅仅是为了给后面舞龙舞狮的队伍伴奏。 “这街上还有哪间新开业?”苏苏扬了扬嗓子,问车前的吴光。 吴光回过头,垂着颈子,拧了眉头,疑惑道:“没有啊,据我所知,这街上也就咱们汇珍楼今儿个开铺啊!” 闻此,苏苏紧了紧眉尖,伸直脖子继续观望。 “小姐,你看,好像是停在汇珍楼前不再朝前走了!”艾芙指着汇珍楼的方位,亦扬着嗓子,因为鼓声太响。 苏苏这会儿也发现了,暗忖:难道是肖大哥背着请来的这批队伍?其他店前眼下是不是在上演同一出戏?不过,这招的确挺招人气的。 肖蒙就在这间分铺里头,她倒是想去问问,只是铺前实在人多,挤过去不知得费多大功夫,遂而作罢。 想此,她便不再多留,回卫国侯府,一大早就出来,在外头都半天了。 而肖蒙那一厢,抱着胸偏头看铺前这一队舞狮人马,与苏苏同样私忖:这丫头,真是鬼点子多,事前也不打声招呼!这得多费银子!(未完待续。) 第188章 终露马脚 回到素园的苏苏,吃了几口饭,歇了一会儿,正欲歪到榻上小睡一阵,安容求见。 这个时候? 苏苏睡意全无,端坐起来,让艾芙将人领进。 安容一进到里屋,苏苏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可前些日子都是入夜,她过来守夜时,将白日情形汇报,今日,却是大白天地就来,可不是有什么值得说的事? 但她面不改色,着实有些城府! 苏苏不由兴致浮起,双手交握腹前:“可是有什么不妥?” 安容没出所料地点点头:“婢子有急事禀报大少奶奶!” “哦?”苏苏身子前倾,眉尾跟着一挑,直到这时,安容眉目间才隐现焦虑。 安容不曾抬头,沉着嗓音:“婢子两天前曾注意到李姨娘去往大夫人的院子里一趟,当时婢子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对,只是今儿一大早,李姨娘又一次现身,婢子仍以为她只是例行请安看望,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篮子,婢子一个心动,跟她到筱竹院,不想篮子里竟盛了个装着猛火油的小铁罐子。” “猛火油?”苏苏闻此,立等直起上半身,这个猛火油寻常人家是寻不来的,也不会拿此作引火用,因为此类火油水浇火愈炽,容易引发意外,倒是战争时候多有作用,也正因此,大梁对此类火油严加控制,只在京都军器监下设了一个猛火油作,专门研制这类事物。 可是,李姨娘拿这玩意是要作甚? 安容也预感不妙,心里着实虚惊一场,要是她没在意李姨娘这一举,万一出了什么事,她岂不得担一个失职之责,尽管苏苏只是私下让她看觑着檀园。 “李姨娘人呢?”苏苏目光冷凝,不管李姨娘此举是否正常,她都不能掉以轻心,秦氏和李姨娘之间本就关系不简单,先是秦氏没事跑到安园后门转悠,再就李姨娘自秦氏院里提了一罐猛火油,就算她胡思乱想,神经过紧,但这两人的行止的确有些蹊跷。 “现还在筱竹院里,这会儿二少奶奶正同她一处,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安容如实回答。 苏苏抿了唇,眼帘微阖,想不出来李姨娘拿火油欲做什么,是要对付她这里吗? 秦氏撇开高氏,与李姨娘走得这么近,是打算弃了高氏,继续扶持李姨娘吗? 再或者,她根本就多心了,这个小情节压根没有什么特别的涵义! 安容,她是怎么想?看她一副紧张的神情,莫非也是有所疑虑的? 苏苏抬起眼帘,视线定定地落在安容的额头,悄声问:“你怎么以为?” 听言,安容有些意外苏苏的问话,没想到苏苏会询问她的想法,她略作沉吟,将心中所想言出:“大少奶奶好巧不巧这个时候让婢子去盯看檀园,不会毫无来由的,多半是心里有了些数,让婢子去,不过是为了证实心内的怀疑或是不解,偏这个时候,露出不该在檀园出现的东西,婢子想乐观也是不敢的!” 安容果然腹有小乾坤,苏苏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猛火油出现在李姨娘手中,决非是好事,须越回看好她才是! “你现下把重心搁在李姨娘屋里,不过大夫人那里也不宜放松,一旦有何动静,立马告知于我!”苏苏面色一凛,秦氏老奸巨滑,要是把主意打到素园她这里,若不留先后手,她定然下场是要不堪。 将安容上下一扫,苏苏眼中一道亮光闪过,终还是叮嘱一句:“近来少爷事务烦多,此事你就不要同他说了!” 看得出来,安容在听到此话时,肩头一僵,不过却仍是点头应是。 “你先退下吧!”不管她应的是真还是假,苏苏只当她是应了的。 安容领命去后,苏苏没有睡意,反倒心里有些不安,如果秦氏想要对付,那安园又是怎么回事?秦氏究竟在那里看什么,还是看到什么了? 苏苏想着干脆也到安园后门去溜达一圈。 这时,苏贝拿了两串糖葫芦进来:“叶妈妈制的,你尝尝看!很是酸甜可口的!” 苏苏心不在焉地接过一串,对着顶端一颗小咬一口,竟是酸甜得正中她口味,方才回神,专心于手中的糖葫芦。 “刚才安容来说什么,看她神情紧张的样子!”苏贝小声探问。 就算当真有什么,苏苏又怎会让苏贝掺和这其间来,遂摇了摇头,专注嘴里的糖葫芦,吱唔着吐出几个字:“没什么大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苏贝没再追问,陪着苏苏一道吃糖葫芦。 下午申末时分,苏苏借口去库房盘之由,领着艾芙出了素园。 “库房不是在那边,小姐怎地往安园走了?”艾芙半道提醒道。 “就是去安园,你回头莫要吱声!”苏苏轻声吩咐。 艾芙遂默不吭地跟在她身侧,一直来到安园的后门。 “你帮我看着点,要是有人来,吭个声!”苏苏在距离后门几丈远的地方将艾芙留下看守,她自己则独自一人往后门走去。 沿着前日秦氏走过的足迹,她缓步来到上了数道锁的高门跟前,左右打量,又上下打量,并没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只是一道寻常封死不用的门而已。 苏苏存着疑惑,上前几步,贴到门边,眯了眼,透过狭仄的门缝朝内瞅去,后门连着的是北罩院,是奴仆居所,且还是灶房所在,所以,她这一望去,首先入眼的便冒着烟的灶房。 没看出什么端倪,苏苏嘟了嘟嘴,刚要直起身,却是视线随性一扫,不意发现门西边堆有数丛今秋收成后剩下的秸秆,十来尺高的干燥秸秆堆上覆着油纸以遮风挡雨防淋湿,这些秸秆是灶房用做生火做饭的。 看着看着,苏苏心里不由就生出一个极大胆的猜测,难道秦氏针对的是安园么? 安园里的谁呢? 是老祖宗夫妇两个? 想即此,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觉得秦氏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苏苏收回目光,想到那日和苏贝所呆的六角亭,于是,大步自后门处离开,带着艾芙一路带跑地跑到六角亭上。 在这间亭子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安园的全景,北罩院里,靠南一排是居所,东边是灶房,西边即是一大片秸秆堆。 因为安园远比曦园小了许多,只是三进的小院落,是以南边一排居室的再南边,即是安园的正房,两位老祖宗暂住的屋宇,两下紧挨着的。 苏苏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如果自己的猜测属实的话,后果有多可怕。 假若秦氏当真如自己所猜的胆大包天,那么此事越发不可打草惊蛇,有一必有二,这一件失手了,被搅黄了,她还有第二手、第三手…… 苏苏袖中五指紧握,要是秦氏有心,她今后可不是次次都能像这次一样幸运。 只是,秦氏打算何时出手?由谁出面?有没有留了后手? 后手是必须的,以她狡兔三窟的性子,岂会在没有周全可靠的计划之前就动手? 苏苏领着艾芙下了假山,一边往素园走,一边脑中混乱。 这件事,现在她只是停留在她自己的猜测阶段,同谁说都不合适,再者,她最好谁也不告诉。 王洛尧那里更是不宜告诉,眼下就算安容将她让其盯守檀园的事告知于他,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到秦氏身上。 秦氏,就留由她来一举揭穿吧! 心里忐忑不安地回到素园,盘计着秦氏预备要实施的各种可能的计划。 天黑后,安容回来,李姨娘那里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但苏苏不放心:“安容,你依我之令,最近你就不要给我守夜了,你替我看紧那罐火油!” “只是大少奶奶的安危更要紧啊!”安容面现难色。 苏苏有些不耐,这个安容真是难缠:“你既是我园子里的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是!”安容先是顺从地答应,然后似是提醒一般,“大少奶奶,猛火油遇水不灭,但是总会受到影响,可遇风就不一样了,只会更迅猛,是以若想行事,定然该挑一个风大的时候,今日天阴,随时都可能降雨,而依据往年的经验,这秋雨一降就会连绵数日,大少奶奶,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闻言,苏苏惊了一跳,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应对安容的这袭话,是喷斥她的自以为是,还是干脆认同。 之所以有这番犹豫,源头还是担心王洛尧知道后,会暗中插手,经了上次微香湖的事件,她觉得像这样关乎自己和亲人性命的事,还是由她自己来处理更稳当些。 可安容已经猜知她心中所想,这下可如何是好? 苏苏静默半晌,看着安容五官不出彩的面孔,冷声道:“好,既然你已知道我所想,那你也该知道我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为了不惊到鱼,想必你是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刚才的话,我便权当信你一次!若这次合作成功,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是!”安容没有更多的回应。(未完待续。) 第189章 寒风来袭 虽然有安容的话,但苏苏仍是不敢掉以轻心:“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你须得按我的要求去做,好生看好那罐小油火,若被李姨娘暗中再转手,再寻着踪迹就没那么容易了!我这里,你也放心,我会让她们几个轮流值夜!” 安容见苏苏执意,无法,只好领命而去。 苏苏自小在苏家庄长大,虽然她曾在话本里看过大户人家,妇人为了争夺掌家权,为了能当一家之母,不惜耍尽手段,便是谋人性命也在所不惜。尽管苏家庄算不上什么净地,勾心斗角、阴谋算计什么的也是五脏俱全,但终究民风太过纯朴,再坏的手段,同侯府里相比,也就不过尔尔了。 如今,苏苏总算亲眼见识了这些以前只能在话本里看到的种种。 这一夜,苏苏睡得极不安稳,夜里惊醒了几次,直到天蒙蒙亮,才算睡沉。 艾芙来叫醒时,苏苏实在困乏,让她去安园,就说身了不适,就不去给老祖宗请安了。 艾芙走后,苏苏又接着睡了半个时辰,方觉得身上有些气力。 “昨晚没睡好?”早食之时,苏贝瞅着苏苏眼底的淡青,蹙了眉尖。 “想是昨晚上吃得有些多!”苏苏含混应付。 苏贝没有信,面现担忧。 两人正吃着饭,石榴从园外进到厅内:“小姐,少爷让您带了三小姐到前院书房一趟!” 闻此,苏苏这才想起今儿个逢王洛尧休沐,她下意识地就想到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可一想又不对,不是还让苏贝一道了么? 莫不是潘欣文找来咯? 自洛歌和杜耀楠定亲宴后,她一直还没有给潘欣文捎过话,他定还不晓得苏贝的想法,这是当面求证来了! 苏贝觑见苏苏朝她瞥了一眼,也一下子猜到了潘欣文,面上不由一红,饭也吃不动了。 苏苏放下碗筷,却听苏贝道:“我就不过去了,你去把我的话带给他就行!” 闻言,苏苏会意,在这种时节下,让苏贝和潘欣文会面的确有些不大妥。 遂而,她由石榴扶着,来到前院,王洛尧位于前院的大书房她一直还不曾来过,今日是她头一次来。 不同于素园里的,也不同于凌云轩的,这间大书房门前自带了一个门庭,门上立了牌匾:尚斋。 这也难免,凌云轩和素园都是在内宅,门客是不会到内宅去的,王洛尧要会门客的话,当然得到前院来,如此,自然得布置得考究一些。 庭内松竹遍植,绿丛间辟了一条青石小径,直通书斋正门。 苏苏稍带着打量了一番尚斋,来喜上前恭迎行礼,进到斋内,却是一个套间,外头是一间厅堂,高案、座椅、茶几一应俱全,穿厅而入才到得真正的书房所在。 王洛尧坐在一张紫檀如意云头纹大书案后面,正迎看着她走来。 苏苏移眸看向他身前的大书案,案面长方平直,案下有束腰,腿足向外弯后又向内兜转,两侧足下有托泥相连,托泥中部向上翻出灵芝纹云头,除了桌面以外,整张案通体皆雕饰着灵芝纹,朵朵大小相间、丰腴圆润,真真奢华之极。 而王洛尧坐下是一把花梨四出头官帽椅,通体光素,并无繁复的雕饰,搭脑两端微向上翘起,靠背略向后弯曲,扶手与鹅脖均为弯材,相交处有角牙相衬,腿足则圆润有力。 他背后是一巨幅山水画屏风,想必屏风后还有一个小间,平日给他睡觉所用。 转眸,看到左手边的靠墙处另立有一个画屏,屏前另设着一张稍小一号的画案,案上摆放文房四宝、笔洗、笔注、笔筒和镇纸等,画案后面是一张扶手椅,此时,潘欣文便坐于其中,见她现身,却没有看到苏贝,面上一抹失落闪逝,但还是起身冲她点了点头。 苏苏极轻微地福了一福身,目光却是继续打量书房内的设置,房间两侧布列了同样造型的长架阁,架上摆着各种类似典籍样的书册,密密地摆了一层又一层。 直至看尽房内布置,她才看往王洛尧和潘欣文:“我姐姐不便过来,有什么就同我说吧,她的心意我也清楚!” 潘欣文已然迫不及待:“你把我的话说给她了吗?她是怎么想?她怎么说?” 苏苏低叹一声,如实回道:“她会等你!” 潘欣文得此,一拳头砸到另一只手的掌心,如释重负般地觑了王洛尧一眼,拱了拱手,即告辞离去。 房内瞬时静了下来,王洛尧坐在案后,抬眸看向苏苏,目光中似有数种含义。 苏苏以为安容还是将消息透露给了他:“安容,我借她用一阵,石榴会来替她照应你起居。” 她没有直接说出来,婉转这样说,就想试探王洛尧究竟知多少。 不想王洛尧眸中神色未变,只是轻简地应道:“她本就是服侍你的,你爱用多久即用多久!” 听话音,王洛尧似是不知道安容被她派去做什么了,难道安容当真会替她守秘密! 王洛尧以指叩了一下桌案,起身:“肖蒙的汇珍楼新开了四家分铺,速度还真是快!” 闻此,苏苏眼皮不由一颤,没想到王洛尧连汇珍楼开分铺的事都听说了,看来几千两银没有白投,好在他以为汇珍楼是肖蒙的。 “汇珍楼生意太好,开分铺也是情理之中的!”不知为何,苏苏在说这句话时,避开了王洛尧的目光。 王洛尧挑挑眉:“是么?” 他常会想,难道苏苏不知道上元大街一整条街都是他这个上元县令的统辖之域吗? 她难道不知道整条街上所有铺面的主人他都是识得的? 她以为只要凡事让肖蒙出面,就能瞒过她才是汇珍楼真正主人的事实? 轻哼一声,她要演戏,那就陪着她演到底吧。 王洛尧阖回目光,苏苏瞥见,不敢多留,怕被他发现什么蛛丝蚂迹,匆忙出了书房。 随后几日,正如安容之前所猜,秋末的绵雨一连就是数天,下到后来,苏苏都忧心起来,因为苏贝再有几日就回苏家庄,她怕连日秋雨让路上不好走。 好在十月初八,天气放晴,天气一晴,她又生出担心,怕在苏贝离开之前,秦氏那边突然闹出动静,无端让苏贝心生忧扰。 苏苏每天都过得相当紧张,生怕一招不慎,出了漏子。 苏贝那里连赶是赶,给王洛歌手绣了一个可挂腰间的锦绣香囊算成亲贺礼。 十一,苏家庄来人了,是苏羽陵亲自带了车马来接。 苏苏许久没有见到哥哥,苏羽陵的到来,一扫一连数日积在她头顶的阴霾。 半年未见,已至弱冠之龄的苏羽陵身形容貌更长开了些,整个人十分清爽俊朗。 到达当日,他即到安园给两位老祖宗请安问好,晚上是由王洛尧出面接待,酒饭过后就住到了前院的倒座内。 因为时间紧,苏羽陵没法在江宁多呆,只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就走,临走之际,他问向泪眼汪汪的苏苏:“听说肖蒙似是在江宁城开了间极大的首饰铺?” 苏苏吸了吸鼻子,含糊地点点头。 苏羽陵会意,安慰两句,便带了苏贝回苏家庄去。 苏贝一走,苏苏整个人一下子就觉得空落落的,好生小哭了一场。 可是她的空落很快就被安容的话填得满满腾腾。 “外面起风了,李姨娘刚从大夫人那里回到筱竹院!” “什么?”苏苏陷在伤怀里,一时还没有拔出来,安容这句话实在有些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你觉得会是今天?” 安容不置可否,两道目光一径盯在苏苏的面上。 苏苏双唇颤了颤,从榻上起身,平复下心头因苏贝和苏羽陵的离开而生出的不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登时就是一阵刺面的凉心袭进她的脖劲。 这是初冬里的第一场寒流,她合起窗,开始专心研想安容的话。 虽然事出突然了些,但她前些日子就有想过万一事情真的发生,她该做的对策,此时,她只是在将一应对策再仔细回顾琢磨一遍,务必得确保万无一失,否则,后果她也是承担不起的。 回身之时,她的脸上一片坚毅之色:“安容,你近前来!” 安容束了手碎步走近,苏苏亦朝她趋近两步,微微垂首,附上她的耳朵低语片时。 安容得言,面上难掩惊讶,略显迟疑地问道:“头一件还好办!只是后面一件……何不一并将正房里的人也转移了?” “那样容易引起注意,会打草惊蛇!”苏苏这次是铁了心要干一票大的,“时间无多,头一件怕是也不一定如你想的那么好办!” 安容倒没有退缩畏惧,听苏苏这般说法,没再坚持,顺从地应道:“婢子听从大少奶奶安排!” “那……到时你有把握么?”苏苏不知道安容到底有几分实力,毕竟没有亲眼见识过。 “这个请大少奶奶放心,只要派邹妈妈暗中助我一臂之力,便是再来几个人,我也能吃得消!”(未完待续。) 第190章 月黑风高(上) 听到安容如此自信,苏苏一颗心放下了三分之一:“不止邹妈妈,我还会派两个男役配合你,此事必须做得人不知鬼不觉,老祖宗那里,事后我会同他们道清原委!” “只是……素园里,还有其他人!”安容提醒道。 “嗯!这个我知!”苏苏低声回应,“她们我会处理!你单管把人带来素园!” “是!”安容躬身应道。 “好!那你抓紧时间先去办第一件事吧!好在这会天已入冬,搁个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味道!若是咱们估测有主,晚上没有出事,你就自行处理了!” 安容默然,转身出了东里屋。 苏苏在窗前又呆立了片时,便也开始忙碌:“绿萝,你去前院把石榴叫来!” 绿萝跑进:“小姐,有什么事,我不能做吗?” “嗯,你先把她叫来,一会儿我有其他事吩咐你去做!”苏苏坐到扶手椅中。 其实这些事这些手段,她本是不屑使的,可是身在其中,她想自白也白不了,想自清也清不了。 片刻后,石榴脚步匆匆赶来。 “你对江宁比其他几个更熟,你替我去买样东西!”苏苏将石榴拉近,低声吩咐。 石榴面上有着惊讶:“小姐……” “去吧!没事,不碍的!”苏苏安抚。 石榴没再多言,领命出了素园。 接着,苏苏又让绿萝叫来林平和吴光。 待两人走后,艾芙姐妹和叶妈妈不解地找到苏苏:“小姐,您这是准备做什么?” 苏苏知道晚上,屋里几个必然是知情者,遂把近段时间的事情还有今晚可能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几个丫仆听后,个个惊得不能再惊。 叶妈妈更是觉得此举再过冒险:“小姐,这个是不是得从长计议?虽说你不是始作俑者,但若是万一有个差池,您自己也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啊?” “可这也是一击致命的机会,以后再想找就难了,我们还得反复提防,履步为艰!”苏苏无奈地摇摇头,“乳娘所想的,我都有想过,这些日子,我想了各种可能,各种办法,最后还是归结如此!我主意已定,你们不用再说了,只按照我的话行事!” “只是……小姐,您这样是不是大胆了点,老祖宗知道后,会不会怪罪?”艾芙仍是顾虑重重,“怪您知情不报,擅作主张!他们一向对您关照有加,如今碰到这么大的事,您却瞒着他们……” “好了!别在这里呆着了,先去把东头屋整理一下!”苏苏挥了挥手,将几人遣开。 独自一人时,她再次推开窗,外面太阳大大的,但是风很大,这是要降温的前兆,如此天干气燥,又有大风,实在是个合适的日子,安容说得没错。 苏苏面目冷凛地合起窗,等着安容的消息,等着石榴的消息,等着林平和吴光的消息。 时间虽然紧,但是好在她一早就心中有数,所以才能谨然有序地安排着。 午后,安容过来复命:“置办好了,晚上我会及时就位的!” 苏苏嘴角总算现了一抹浅笑:“做得好!那,现在你就去檀园盯着李姨娘!熄灯之后,我会借故将安园里的人悄悄带出!剩下的就看你了!” “请大少奶奶放心,婢子会尽心,不让您失望!”安容应得干脆。 直到此际,苏苏才意识到安容的训练有素,感觉她似乎不像一般的丫环,就算会有一身武艺,但办事举止就像被专门培训过一般,实在异于常人。 安容感觉到苏苏审视的目光,遂不再停留,告辞离开。 见安容离开,苏苏也就不在她身上纠结了,脑子里还有不少事情要谋划。 申初左右,石榴带回了苏苏想要的东西:“小姐,买来了,您打算怎么用?” “是我想要的那种吗?”苏苏自石榴手中接过一个条形小包裹,揭开包裹,露出其间柱状香熏。 “是的,十二个时辰,无色无味,甚至无烟!”石榴瞪着一双杏仁眼,肯定地点点头。 “好!此事仍由你来办!”苏苏将香熏还至石榴手中,然后下巴点了点耳房和西厢的位置,“等她们几个用过晚饭,天黑之际,你将这个点上,看着她们全部倒下,确保不出意外!” 石榴闻言,心惊:“小姐?” 苏苏沉下声音:“只是让她们睡足十二个时辰而已,又不做别的!” “好!”石榴不再质疑,蹙着眉头到外间。 艾芙拉过她:“小姐让你做的是什么?” 石榴欲遮掩,艾蓉近前一步,指了指安园的方向:“小姐都告诉我们了,倒是你可能还蒙在鼓中!” 见此,石榴便将苏苏交待的事说了一遍。 厅内一片静默,还是叶妈妈先回神,低声道:“既然小姐心意已决,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我们几个就该全力相助她才是!” “是啊,没错!”绿萝附和道。 于是厅内再次陷入静默…… 晚饭照常准备,只是没有谁吃得安心,入冬,白昼开始变短,天黑得越发提前,酉正时,太阳连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没入地底,而外面的风却未因为黑暗的来临而有所减弱。 石榴已经按照苏苏的要求依计行事,而苏苏在等安容的消息,吴光和林平则在前院等候,邹妈妈也换上了一身行便的装束。 约摸两柱香过后,石榴蹑手蹑脚地回来:“小姐,全部都倒下了!您可以让吴光和林平进来素园了!” “好!绿萝,你带着这腰牌去领他们过来,对守门的就说我找他俩有事!”苏苏递了块腰牌给绿萝,这就是手掌中馈的好处,最起码行起事来方便许多。 绿萝带了腰牌,深吸一口气,一路小跑着前往前院。 吴光和林平按照事先约好的,抬了架肩舆进园。 苏苏让关上园门,将书房还有厢房的灯,以及院子里的灯都给熄掉,只留正房的两盏灯。 然后亲自带了艾芙到达安园,找来对何妈妈,进而正色道:“何妈妈,请您助我一臂之力,请先不要问为什么,事后我会仔细同您解释!” “大少奶奶,所请何事?”何妈妈凝了眉头,面上严肃。 “现在,就是现在,劳您尽快让人将后罩院的灯熄掉,尔后私下悄悄地让住后罩院的丫仆转到素园去,务必让他们默不作声地、一个一个地出来安园!” “大少奶奶,你不要同老婢说一下这么做是为什么吗?”何妈妈心有疑虑。 “我会陪同何妈妈在此,何妈妈就不要再多问了!”苏苏语气稍稍硬了些,让何妈妈知道她这是在命令她。 何妈妈瞅见苏苏眼神坚定,不好再逼她,惟有依言行事。 前后三柱香的时间,后罩院里的人依次离开了安园,苏苏陪着何妈妈静坐在何妈妈平日所住的厢房中,何妈妈不时转眸看向苏苏,而苏苏只是眼帘微阖,不出一言。 直到艾蓉现身禀告:“人都安排好了,一共十一个!” 苏苏点点头:“安园里现下除了老祖宗两位,还有香月和棋琴,以及何妈妈!你和艾芙先回去,我今晚就同何妈妈在这里休息!到了戌正时,就将正房的几盏灯也全部熄掉。” 艾芙点点头,便依着苏苏的话不再逗留,和艾蓉回往素园照应。 素园内,一干众奴仆悄无声息地窝在正厅内,外面风很大,她们不知道大少奶奶将她们关在厅里作什么,问了,也没人回答,但之前何妈妈已有话在先,让她们过来,她们又不好违令。 知道今晚上没有觉可睡,所以,苏苏来前,特意将只有在三九四九时才穿得狐毛大披风穿到了身上,又怕吴光和林平受凉,便让艾芙到书房里找了两件王洛尧的冬衣给他二人。 林平和吴光怎敢穿王洛尧的衣服,但苏苏下了命令,他俩心有顾忌,担心要真的冻着了,交不了差岂不更糟,遂依言各自披了件大氅。 苏苏与何妈妈两个相顾无言地坐守在厢房内,灯已熄灭,正房那里也熄了灯,侯老夫妇歇下了。 苏苏紧绷着一颗心,她在等安容,等安容找来。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许久,久到苏苏以为檀园那边根本就没有什么阴谋,以为一切只是她和安容多想了,久到她的双腿麻木,神经开始放松,何妈妈因来不晓得个中厉害,只当苏苏此举为着寻常琐事,遂干脆头枕椅背睡着了。 而素园内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艾芙几个开始呵欠连天,便是呆在院子里静坐在花架之下的吴光、林平、邹妈妈也渐渐困乏。 夜渐渐至深,天空中有月,月周一圈光晕,云层流动飞速,只有间隙间才能一睹微晕的月光。 整座卫国侯府皆进入睡梦中 就在两厢人已然解怠地要坐着睡着时,素园的墙头上豁地跃下一道黑影,沉重的落地声惊醒了花架下的吴光、林平和邹妈妈。 “安容?”吴光嗖地清醒过来,快步迎上安容,“怎么样?” 安容觑见吴光和林平,还有振奋起精神的邹妈妈,对着他们三人沉声道:“速速随在我的身后,不要发出任何声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191章 月黑风高(中) 三人同时意会地点点头,跟到了安容的身后,吴光和林平不忘抬着肩舆。 安园内,意识模糊的苏苏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轻叩,登时惊醒,没有惊动何妈妈地来到厢门外:“吴光和林平他们三人在园外?” “嗯,暂时隐在竹林里!”安容小声回应,然后指了指正房上的屋顶。 苏苏循指看过去,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知道安容指的是甚么。 “是李姨娘亲自来么?”苏苏这时不由心跳如鼓,此件还是她十几年来干得最大一件事,比之几年前遇到达烨那一次小不到哪去。 “想来别人信不过,她自己出面,已经出了筱竹院!”安容引了苏苏来到园门。 苏苏指着刚才那道门:“里面还有何妈妈,正房里头除了两位老祖宗,还有守夜的棋琴和香月两个丫环!” 安容点点头:“没问题,大少奶奶,这里交给我,您去准备下面的事吧,李姨娘约摸再有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您掐准火候,即寻人来抢火!” “嗯!虽说大夫人那里不会让火势殃及别的院子,但我还是要以防万一!”苏苏沉声再叮嘱一句,“务必不能让老祖宗两位有一点损伤!” “请大少奶奶放心!” “好,我这就先去安排!安排好,我再过来,我怕老祖宗两个不好糊弄!”苏苏戚了眉尖。 “成!”安容应完,即闪身,苏苏也不再逗留,快步出了安园。 回到素园,苏苏头一件先将安园来的众婢仆安抚住,然后将呼救的事交由叶妈妈:“待会儿,您和绿萝随我到翼然亭去,那里地势高,可以看清安园的一切动静,一旦你们发现火烧到正房的位置,叶妈妈,您就大声喊‘走水’!大声喊!回头要是有人问起您怎么看见的,就说您闹肚子,夜里起来,发现远处有冒烟,不由跑出园子一探究竟!” 苏苏说完这些,又转面对绿萝道:“你同时跑往前院,找到少爷,让他带人来救火!你和叶妈妈睡一屋,被问起来也好应付!” 叶妈妈和绿萝双双领命。 苏苏最后又追了一句:“注意身上衣服,不要穿得这么齐整,只在里头多穿点!走,这就过去!不要提灯了!” 主仆三人一路摸黑往翼然亭走,突然,绿萝低呼一声。 苏苏暗惊一跳,顿下脚步,只见绿萝手指着远处,正是翼然亭的位置,苏苏拦下两人,仔细看过去,却是一个人影正在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动作迟缓,一步一个摸索。 苏苏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还有人也发现翼然亭的地势,看身影,那人影多半是秦氏无疑了。 没法,计划只得有变,她不敢再往前走,领着叶妈妈和绿萝速速回到素园,抬来桌椅,将绿萝扶上墙头,好在绿萝也胆大,她慢慢爬到正厅的屋顶上,找了个可以看到安园的位置,静立看觑着。 安排好这个,苏苏还得尽快回到安园,提醒安容注意行动才行,秦氏在那看着,要是被她窥破行迹,后面的计划就泡汤了。 苏苏抬头看了看月亮,尽管不时被云层遮住,可总有露脸的间隙,这么一来,只能让安容趁着月亮被遮的分碎间隙飞快行动,月亮一出之时,必须隐藏暗处才行。 想定,苏苏快步朝安园走去,在经过翼然亭附近时,她便是静悄悄地趁着月黑之时行走,月亮一露,她则躲到树后或假山丛里。 风很大,枝叶纷响,翼然亭上的人影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行动。 到达安园外的竹丛内,安容四个正在相商具体行动,苏苏一现身,即拉住她:“事情有变,难度增加了不少!” “为何?”安容皱起鼻子。 “大夫人正在翼然亭上,她可以看到这里!”苏苏握在安容腕间的手已经微有颤抖。 安容闻此,面色亦是一变:“那里可以看到安园?” “嗯,我在那里呆过,安园的一切此时尽在她的眼下!”苏苏目光盯住安容,不晓得这种情况下,她还可仍有把握,若是没有的话,只能稳妥起见,保住园内人为先,而秦氏则暂且放过,由李姨娘一个人作替罪羊罢了。 此时,安容仰了脖子,透过竹缝看向头顶,然后缩回脖子,黑暗中,她的目光仍是坚毅:“还好有厚厚的云层,这就无碍了,仍依计划行事!只是,一会儿,回素园的路线有变!不能按原先的路走,得绕过翼然亭!” 听到这番话,苏苏再次欣慰:“这是自然!” 随即,一伙人合力相商出一条安全隐蔽的线路。 忽然,耳朵甚尖的吴光似是听到什么声响,声音低沉道:“似有动静了!” 苏苏和安容立即静默,竖耳聆听,苏苏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不过安容的耳朵同样灵敏,她确认地同吴光点点头:“没错,有炸燃声!” 苏苏握紧拳头,这种时候,她没有心情也没有心思去想秦氏和李姨娘有多么胆大妄为、多么利欲熏心,眼下,她的一颗心全在园内说不定已经熟睡的两位老人身上。 “烧起来了!快!”邹妈妈一声惊呼,声音带着颤。 安容随即探出头看向天空,待云层遮月之间,她嗖地蹿出竹林,钻进虚锁的园门,再将园门恢复原样。 苏苏焦急地盯着头顶的月亮,只盼云层走得慢点,再慢点! 安容的速度,简单直令苏苏掉下巴,原以为她定要等到下一片云遮月之时才能行动,不想,转眼功夫,毕氏就被背到竹丛前。 趁着月亮还没有露脸,她再次钻进园门。 毕氏惊魂未定,身上仅随意披了件大棉袄,一眼看到苏苏,她直是不解。 而苏苏不容她多说:“老祖宗,您先别问,有人纵火,后罩院已经烧起来了,您先避到素园去,哪里也别去,只安心在素园里呆着,一会儿,我会把太公一并带过去,然后我再同您详道原委!” 在她说话间,吴光和林平已经合力将毕氏抬进肩舆,不过这会儿,月光大亮,直到云层再次将其掩没,苏苏才令他们二人行动。 吴光和林平提了一口气,贴着竹丛,快速离开安园门口,一路单找有遮挡的小路行走,辗转去往素园。 就在他们走后,王元案也被安容背负出来。 这时,火势已经蔓延到正院,而香月和棋琴仍没有往外跑的动静,竟是睡得恁么沉? “呵!”王元案被烟呛得轻咳一声,只是这一咳声分明带着冷哼,“必是中了迷药,两个丫头素来睡眠轻浅!” 苏苏闻此,老姜果然是老姜,她这里一字未说,王元案已经猜出了大概,于是她忙给王元案福了福身:“求太公恕罪,苏儿没有事先告知于您!” 王元案挥挥手:“是我疏忽了!走吧!” “等等!”苏苏指了指头顶的月亮,“请太公稍微等个片时!” 见状,王元案被几道竹影分割成数块的面庞阴得能渗出冰水来。 苏苏不自觉打了个寒噤,但这会儿功夫可不能浪费,她对邻旁的邹妈妈道:“邹妈妈,您待会儿扶着太公挑了僻静处去往素园去!” 王元案一听是要他去素园,白眉拧紧。 “太公,请姑且听一回苏儿的话,回头苏儿一定悉数奉告!”苏苏躬身请求。 “好!”王元案没有多作迟疑,相当给苏苏面子。 苏苏抿唇点点头,然后又对邹妈妈点点头,让她莫要紧张,本来邹妈妈是准备负老侯爷的,不想老侯爷身体硬朗,受了惊,挨了熏,仍可以独立健走。 片时后,周围再次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远处火光将这里映得越发漆暗。 “快!”苏苏紧催一声,邹妈妈扶了老侯爷即按照吴光和林平的路线抵达素园。 而苏苏这里仍是神经紧绷地盯着园门,救出老祖宗两位,才完成了计划的一部分,后半部分同样至关重要。 就在安容背出已经晕迷的香月之时,远处传来叶妈妈的哭喊声,苏苏和安容相视一眼,直待下一刻就冲回去救出棋琴和何妈妈。 除了翼然亭出现意外,其余时刻还算进展顺利,但是火势越来越大,正房西侧的耳房已经烧了起来,苏苏担心安容的安危,还有棋琴、何妈妈,怕她的行动赶不上火势的蔓延,再不行,她现在可以冲进西厢,叫醒何妈妈,何妈妈是未中迷药的。 就在她犹豫间,安容这次动作更快,棋琴十分瘦小,行动间轻快不少。 “她们俩人暂且藏在这竹林间,待我把事情办完后,再将她们转移!少奶奶,您哪里也别去,万不要冲进园子!”安容一边盯着头顶,一边对身侧的苏苏叮嘱,语气何其干脆得索,仿佛这会儿才是小姐,苏苏变成了仆侍。 不过苏苏这会儿没有精力琢磨安容的语气,只是肯定地依从。 自素园的方向传来越来越多的嘈杂声,但是正房的火势已经不可控,苏苏揪着一颗心,生怕这火势控制不住。 突然,另一拨吵声自另一个方向传来,苏苏凝神,判断出吵声是从檀园附近的方向,而就在这时,前院也有声响飞速传来。 苏苏放下一颗心,徒手将香月和棋琴朝丛内深处拽了拽,起身又看了看园门,便跨出竹丛,绕回素园。(未完待续。) 第192章 月黑风高(下) 苏苏一至素园,就直奔正厅,艾芙将她迎进,随即关紧门,面色凝重地给她递个眼色。 苏苏抬眸朝堂上看去,老祖宗两人脸色极是难看地端坐两张扶手椅内,见她进来,皆定定朝她看来。 苏苏抿抿唇,走到厅央,扑嗵一下跪倒:“求太公太婆恕罪!” 毕氏扭头瞥了一眼王元案,王元案回瞥她一眼,没吱声,毕氏顿了片时,清了清嗓子,让何妈妈将苏苏扶起。 王元案担心火势,先问:“火怎么样?控制住没有?听说尧儿已经赶过去了?这里,你先别管了,速去灭火要紧!” 苏苏忙回道:“是!” 她也不敢多耽搁,对叶氏嘱了一句:“你们服侍好老祖宗,素园,暂且谁也不许放进来!” 闻此,王元案和毕氏再次相觑一眼,然后看着苏苏旋出厅门。 苏苏到得园外,恰碰到候在外头的吴光和林平,便问:“你们怎么不去救火?” 吴光抹了一把额头,束手道:“刚才安容让我们把棋琴和香月两位姑娘抬出竹丛,我们先将她们二人藏在前院,待火扑灭,再将其转来素园。” “嗯,好!安容人呢?”苏苏一边朝安园走,一边打听安容情况。 “还在安园附近!”吴光据实道。 苏苏点头,遥见前头的翼然亭,脚下不由再次一滞:秦氏会不会还没有走,还待在上头?要是她还在的话,这个时候将她堵住,她岂不是百口莫辩? 想即此,苏苏将吴光拉近:“一会儿,你悄悄上去,若是大夫人还在上头,你便和林平将她拦住,不允许她离开翼然亭!” 要是当场捉到秦氏,实在能省却不少功夫,如今虽然她知道这场大火由秦氏和李姨娘一手阴谋,但要拿到真正让她二人不可抵赖的证据,尚需额外的时间。 安容正在找那盏小油罐,光有那小油罐还不足以致秦氏于毁地,所以,她才想出这个主意,将侯老夫妇暗中救出,隐藏起来,让秦氏和李姨娘以为计谋得逞,进而露出狐狸尾巴之时,再让侯老二人出面。 虽然此计让两位老人虚惊一场,但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样一个法子才能钓出大鱼。 安园的火势尽管没先前严重,但仍然还能看到熊熊火光,前面就是翼然亭,苏苏给吴光使个眼色,吴光蹑手蹑脚靠近假山,然后顺着石阶朝山顶的亭子爬去。 苏苏没有急着去安园,而是静等吴光的消息,她双拳紧握,平时声色不露的秦氏胆子实在太大,对付这样一个老奸巨滑的人,她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的确压力甚大。 吴光却是很快下得山来,摊了摊手:“人已经不在了!” 苏苏闻言,没说其他,只道:“走吧,我们去前头看看去!” 尚未近得前,已是好一片嘈杂声传来,叫喊声,哭嚎声,泼水声,而火势已是得到控制,但实在风大,园内屋宇几乎烧成灰烬。 竹丛前立着一身黑袍的王洛尧,他负手看着眼前的一片残墟,一张脸无比冷凛,原本弧线流畅的侧面轮廓此时异常坚毅,让人不敢靠近。 苏苏看他浑身绷得紧紧,一时也有些心虚地不敢去打搅,她知道王洛尧虽是王弘坤和高氏的嫡子,但自小长在曦园,独自一人享得凌云轩,与两位老人感情深厚,如今,她害他“失去”至亲,实在过意不去。 想到秦氏和李姨娘,这么大动静,她们俩难道还在装睡吗? 四下里寻找,很快,她在十丈开外的方位发现秦氏的影子,身侧有人给她打着宫灯,是以,苏苏可以看到她面上若隐若现的神色。 一如往常,她的脸上看不出惊,看不出悲,更看不出喜,苏苏暗下咂舌,这人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已达到相当水准,近乎冷酷无情了。 安容一直没见身影,苏苏这会儿倒不急着找她,有王洛尧坐阵,她无需掺手进去,但是不需掺手,不代表她不要演戏。 于是,她酝酿感情,待眼中有湿意时,两步冲到王洛尧跟前,两行泪滚出眼眶,指着园门:“老祖宗呢,老祖宗可有救出来?还有何妈妈,棋琴,香月呢?她们可都在里头啊!” 王洛尧一把拉住她,给她支撑,却是没有回应。 苏苏嚎啕大哭,她见王洛尧拉住她,便不顾热气扑面,一径往园门处冲去,但王洛尧的手箍得严实,她半步移不动。 听到她哭嚎,在场不少妇人还有几个男役也跟着哭喊起来,因为安园内的仆人中有他们的亲人。 火势越来越小,而周围的人却越围越多,二房、三房、四房的人也渐次赶来,听说没人逃出,纷纷扼腕叹息。 世子爷王业秋待火彻底熄灭后,亲自带着儿孙及众仆役冒着呛鼻烟气进到废墟里查找,活着的人是不可能了,自外头看,园内没有一处完整的墙壁,所有的屋皆坍塌成堆。 苏苏趴伏地上,眼上挂着泪,她目光怔忡地盯着园内四下搜索的数道身影,然她心中清楚,他们一行人会在后罩院的方位找到几十根白骨,因为那里最先起火,烧得时间久,而在正房的方位,他们会找到几具面目全非的尸首,两具在卧房,两具在外间。 这是她之前就与安容合计好的,尸首和白骨是由安容安排,在起火之前事先趁着天黑搁到屋顶上,待火起之后,屋塌之后,这些尸骨便混到残墟之中无法辨识。 虽然没来得及准备老祖宗的衣物,但安容的意思,在如此大风之下,火势会很急很大,安园的房子不同于曦园的皆是特殊建制,不耐烧,这些尸骨最后能存下个一星半点就不错了。 忽地,身侧出现一双绣鞋打断苏苏的思路,抬头一看却是王洛歌泪眼汪汪地探头朝安园里头望,然后伸手将她扶起,泣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走水了呢?还一走就这么大?可怜老祖宗两个腿脚慢……” 苏苏扭头瞥了一眼,瞥见高氏立在不远处,李姨娘就站在她的身后,李姨娘捏着帕子不时擦眼睛,竟是比高氏还装得伤心。 苏苏暗哼一声,陪王洛歌哭了一阵,便见园内王洛尧领着仆役抬了几具尸骨出来。 一见这光景,园外顿时哭声一片,苏苏听到这样的哭喊声,禁不住心里发毛,要是明、后日大家知道老祖宗等人被她藏匿起来,会不会拿唾沫星子把她给淹死? 苏苏暗下抹了一把额头,与王洛歌抱头痛哭。 “在场所有人听好了,老祖宗归天之事暂且不许对外透露,府上暂不发丧,若有泄露消息者,一律家法伺候!” 却是王洛尧低沉而又威严十足的声音响起,苏苏顾不及思想在这样的时候,众多长辈在场的情境下,暂不发丧的事怎轮到他来发令,也来不及想王洛尧此举究竟作何考虑,只是想到他这句话实在正中她的下怀,她私下好一阵兴奋。 本来怕侯老夫妇命丧火海的事传开,她将之后的计划排得相当紧,因为她相信秦氏和李姨娘一旦得手后,必会碰头,是以她让安容暗中仍紧盯秦氏,只待她们俩碰头之际,将她们抓个现形。 而有了王洛尧这句话,她这里便更有把握,不管秦氏和李姨娘会不会碰头,只要安容将那罐火油的上线之人揪出,除非那人是个死人,否则总有办法让其将秦氏供出,再不成就从李姨娘身上着手,让她将秦氏供出,然这两种方法无疑都不可避免地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支撑。这就是为何当她听到这话时,内下会忍不住激动。 不过王洛尧这话一出,果然引来不少人的质疑,秦氏便是其中之一:“尧儿,你这是何意?” 说着还给丈夫王业秋递了个眼色,但王业秋没有回应他,意思就是听嫡长孙王洛尧的了。 其他房里也有人质疑,可皆禁不住王洛尧的威信,如今这卫国侯,大家都心知肚明,下一任当家人不是世子爷,也不是大爷,而是重孙辈的王洛尧。 既然王洛尧这般决定,便是心有不解,也只能是抱怨抱怨,改变不了什么。 这时,一直负手将在场众人扫视一遍后的王洛尧突然将视线移向苏苏,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苏苏不由缩了缩眸子,垂下脖颈,不去看他。 紧接着就听王洛尧安排下人将两具在卧室方位抬出的尸骨送到素心斋去。 “素心斋?”又有人提出质疑,为何不往祠堂去放。 王洛尧再次不给解释,众人再次有疑问却没奈何。 待一切安排妥当,天际已经泛白,苏苏跟着稍作打点,直到众人散去,准备之后的丧葬,她才回往素园。 艾芙保证没有人进出,赵凤玲她们也没有中途醒来,苏苏得此,点了点头,来到正厅中。 老祖宗两位自然没有心情休息,一直坐在堂上,当见她现身,王元案负手走近,她刚要再次跪倒,却被他虚扶一把:“说吧,这事是谁做的?”(未完待续。) 第193章 飙戏 苏苏起身后,也不迟疑,遂将自从发现秦氏形迹可疑后就让人跟踪她,然后发现她与李姨娘勾结等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王元案闻后,冷哼一声,却是回头责问毕氏:“你就没发现一点蛛丝蚂迹?” 毕氏语塞,扫了一眼苏苏,没吱声。 “罢了罢了!也怪我自己疏忽了!只想着防外人,却没料到被自家人给算计了!”王元案摆摆手,“尧儿怎么说的?” “他让暂不发……发丧!”苏苏吱唔道,为了铲倒秦氏,闹这么大动静,眼下她才觉出情势似科过于棘手了些。 “嗯!”王元案点点头,沉吟道,“不知业秋在这件事上可有作为!” “业秋怎么会?他一向老实本分,怎么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毕氏以拐重重敲了下地面,“我一直知道秦氏心里忿忿不平,只是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 王元案一张脸阴沉,平日那份满满的慈祥点滴不剩,他看向苏苏:“你下面的打算?” “婆祖做出此事,无非为了掌家权,苏儿猜她下一步就该是收走自己的中馈,为了避嫌,她是不会亲自接掌中馈,为了撇清李姨娘,也不会给李姨娘的,苏儿考虑来考虑去,她也不会给婆母,最后多半是交给新进门的雨秋接管!”苏苏说到此,话锋一转,“当然,我们不可能给她那样的时间,这种事情须得速战速决!我已安排人跟紧婆祖,等她一旦与李姨娘接头时,我们就将她二人……” “不用了!” 就在这时,关紧的厅门被豁地推开,竟是王洛尧闯了进来。 苏苏大惊失色,惯性地看向守门的艾芙,艾芙蹙着眉尖摇摇头。 王洛尧进来后,走到苏苏跟前,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对她低语道:“呵,戏演得不错阿! 王元案看到重孙却没什么惊讶,而是劈面就问:“可是你已有了头绪?” “嗯!给祖母捎那油火罐的人刚刚被擒住了!”王洛尧脸上终于恢复往日那样的清淡。 但是他这句清淡的话听在苏苏的耳里,可就没法清没法淡了,她直是云里雾里,王洛尧刚才在安园前那副悲壮的样子,难道他也一直在演戏? 其实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是知道的,其实安容一早就告知他了? 王元案瞥了一眼呆愣住的苏苏,点点头:“趁着消息走漏之前,速速把这事解决了罢,省得有人谣传,误了大事!” 闻此,苏苏猛得一个心惊,老侯爷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莫非意指要是让侯老夫妇仙逝的消息传扬开去,会造成重大后果? 王洛尧这时也朝苏苏瞥过来,话却是问向王元案的:“是就在这里,还是另选地方?” “就在这里吧!这事还得我们老两口来扛!”王元案踱回扶手椅跟前,坐下后这么回应。 “好!我让人去把其他房里的当家人都传过来!”王洛尧目光自苏苏脸上移开。 “嗯!”王元案沉应一声,“待人齐了之后,再把她们二人带过来!” 苏苏看着这爷孙俩你一句我一句地作着安排,全然没她什么事了,她一时脑子里懵懵的,不晓得从哪里能抓着头绪。 王洛尧听完王元案的吩咐,扭头拉着苏苏一道出了堂厅,直到园门外,他才松开苏苏的手臂。 苏苏一头雾水,这会正得机会:“你说我戏演得不错,恐怕你演得更炉火纯青吧!” 真正会演戏的是他才是,之前在安园前,她还心存惭愧,还为他生出几分愧疚来着,转过头来,原来他入戏比她还深。 王洛尧嘴角勾了一抹浅笑:“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你居功至伟,若非你及时发现,老祖宗老两口不会这般安然,所以,由我们来替你把尾收了,也算作给你画个完美结点。” “我不要你们收尾,你这样只会把我的计划打破!”苏苏颇有点气恨,他这么一声招呼不打地就横空出现,把她的布署还有计划全部打乱,她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闻此,王洛尧干脆破笑出声:“你的计划?” “怎么?”苏苏不服地挺挺脊背。 王洛尧双目四周微微一扫,然后看着苏苏,轻笑:“若非安容及时告知于我,今天这个尾你还真没法收!”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苏苏不管王洛尧说的什么,但安容的背叛令她不爽快。 “在我听到安园走水,到达安园门前时,她将原尾悉数述了一遍!”王洛尧知道安容不好在苏苏面前说太多,若是表现得太多,将腹中珠玑展示时,铁定会让苏苏怀疑她的来路,导致她暗下身份的暴露,这才不得不同他道出实情。 苏苏闻此,对安容的气愤稍稍减弱了些,可如此说明,王洛尧在安园门口时就知道老祖宗根本活得好好的,然他还那副装模作样,真是可恶之极。 “你做甚这么盯着我?你自己在安园前可是没少哭!”王洛尧嘴角笑意不减,丝毫没有被安园烧毁的事影响到心情一般。 苏苏不理他:“你刚才为何说我收不了尾,我已经做了安排……”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先前没下那样的命令,如果老祖宗葬身火海的消息传扬出去,你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王洛尧突然面色一紧,嘴角笑意霎那间烟消云散。 苏苏被他这样的语气唬得有些心虚,可她仍是努力扮作自信又平静:“过两日真相大白后,自然谣言就不功自破了!” “你以为这样的谣言跟前面洛达那幅画一样可以随口说说的么?”王洛尧欺近一步,“江宁距离京都几近千里,一旦太公仙逝的消息传到京都去,若是京都那边信了,再或江宁这边来不及给京都那边递上辟谣的信件,卫国侯府不日就会传来皇上给太公御封的谥号!” 闻此,苏苏登时面如死灰,她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她也不知道卫国侯在京都,在大梁,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所以,这件事必须在上午之前处理掉,而且必须由太公太婆亲自出面。”王洛尧看苏苏面有惧色,口吻软了下来,“太公太婆会把这件事揽下来,而你,则会当个幕后功臣!” 苏苏看着王洛尧低颔下来的面庞,面上渐渐回复血色:这侯府真是深不可测,一招不慎就可能踏错,原本极好的局势却陡转急下,竟要王洛尧出面给她收拾残局。 “那下面我应该怎么办?”苏苏学聪明了,向王洛尧探问下一步。 王洛尧柔和的面颊再次隐现笑意:“待会儿,你只管什么都不知,原先属于你幕布后所做的事皆是太公一手安排,而他之所以选择转移到素园,则是出于对你的信任!” 这么一来,苏苏在侯府的地位自此怕是无人能撼了,名符其实的当家主母。 苏苏点点头,不再吭声。 “你暂且回素园,照顾好两位老祖宗,后面的事我来操心!”王洛尧丢下这句,即作势踱开。 “等一下,棋琴和香月还在前院!”苏苏叫住他,提醒一句。 “我知,我已作了安排!”王洛尧脚下未停,朝前院踱去。 一路踱一路心惊,刚才对苏苏所表现的不过是表面,他的内心实际上已是冰窟一样冷。 给秦氏提供猛火油的人虽是捉到了,但他的上线根本不是一般的投机者,分明就是有心利用秦氏的野心将卫国侯府当家老爷置之死地,只是一时半会他查不出背后那人是谁,到底是哪一路来的人,江宁已经沉寂许久了,而卫国侯府也是风平浪静许久了,在老皇帝即南下之时,是谁走了这么一招棋呢! 转而又想到他自己,这些日子确是忙了点,但是安园的保卫竟是被他疏忽至斯?若没有苏苏事先将人救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内宅何时多了这么一个不稳定因素呢? 接着又想到苏苏,想到苏苏,他的脸上总算稍微有了些温度。 苏苏回到素园后,即安排叶氏等人准备早食,将众奴仆转移到书房去,再弄醒赵凤玲、碧月等人。 卯正时分,素园里开始来人,先是二房的二老爷和二夫人,然后是二房的长子长媳,再后是三房的、四房的,高氏也来了。 顿时,素园的正厅就快要坐不下了,众人看到安然无恙端坐正堂,面色仍是红润的老祖宗夫妇,一个个又惊又奇又恐又不解。 但是王元案一个简单的手势即让众人将所有的惊奇和不解吞回腹中,只等真相揭晓。 这种时候将四房的人招集来,必定是有事,有大事,只是为何是素园?便是前院也是有现成的花厅,比这里的宽敞多了,可为何是素园? 有此想法的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面面相觑后,纷纷将目光扫向候立在毕氏身侧的苏苏。 二夫人万氏守了片时,瞅了一眼最上首空着的两把扶椅,却仍不见王业秋夫妇的身影,不由纳罕出声:“怎地大哥大嫂还不来?”(未完待续。) 第194章 审讯 听她如此一说,在场众人不由皆朝那两张空椅看过去,然后瞅向堂上的二老,王元案和毕氏面沉无波,并不理会。 至于王业秋和秦氏两人则正从檀园朝素园走,两人一路无话,秦氏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但她心里却是对王洛尧的指手划脚颇为不快,快到素园时,她终于出声:“你这个祖爷当的, 倒被孙子牵着鼻子走!这种时候不该你出面主持大局了,怎么让他一个毛头小子跑前头去了,再说,这种大事,一家人不是应该聚到前院大厅去相商,跑到素园算什么道理?这小子不知捣什么鬼!不管怎么样,老祖宗没了,论道论德论理都该你这个世子爷袭爵当家作主,他一个小子辈是轮不上的!” 秦氏要么不说,这一说便连珠炮,一旁的王业秋却是忍不住厌烦:“没见过你这样当祖母的,整日跟亲孙子计较来计较去!他是外人么?他是你嫡亲的长孙,你揪着他不放,是作何道理?” “那是我嫌亲的长孙吗,从小一下没抱过,就被抱去曦园了,他也从来没把我这个亲祖母放眼里啊,自小就只知道老祖宗老祖宗,便是你这个亲祖父也没见他对你怎么个孝敬!”秦氏干脆住了脚。 “你快走!”王业秋不由催道,“就你磨蹭!” “哼!没见过比你窝囊的世子爷了!”秦氏重新提脚,却继续还是冷哧,“今儿个有我在,谁也别想指手划脚!你也别当老好人,这几十年过来,你这世子爷当得有名无实,好容易熬到头,倒叫你孙子给跑前头去了!” 王业秋豁地住脚扭头,厉声:“够了!你能不能闭嘴,就不怕隔墙有耳?老祖宗两个尸骨未寒,你就这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谈论当家不当家的,你也不觉羞耻?”说完大步跨往素园大门。 秦氏耷着一张脸,咬咬牙,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慨,跟到王业秋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园门,在门口时发现各房的人都排到了厅门口,秦氏见此,挺了挺脊背,终于在这侯府,她们夫妇俩可以昂首挺胸了,而在这后宅内,也终于可以不论横排竖排都该数她为老大了,她终于可以发号施令了。 昨夜救火时她有在场,整个安园面目全非,这天干气燥风又大,后罩院连着灶房,晚间饭后,不意间留着火星,夜里走水实在没什么漏洞可挑。 秦氏想着,心里忍不住就有一点激动,但她惯常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是以,便是如此时候,她脸上仍是一片从容淡然,没有因为得到梦魅以求的东西而自喜,也没有因为杀人越货而惊慌。 夫妇两个并排走到厅门前,先是扫了一眼靠门而坐的几席晚辈,然后齐齐跨进厅槛,齐齐朝堂上看去,紧接着,几乎也是同一霎那间,两人同时色变。 王业秋先是一喜,尔后是不解,接着就有些怒愠。 堂上的苏苏自秦氏跨进门来时,就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氏看,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变化,显然老祖宗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定然令她意外心惊,但她并没有表现得如何过分,那意外之色,与之前大家看到老祖宗时差不多,没有更突出的表现。 苏苏颇有点失望,不禁扭头觑了一眼王洛尧,王洛尧收到她的视线,睨她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王业秋盯住父母双亲,摊开手,冷声问道,“那之前抬出的那些尸骨又是怎么回事?” 秦氏也很快转变脸色,与王业秋一唱一和:“这唱得都是哪一出!尧儿,你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王洛尧闻言,对祖父母拱了拱手:“二老请上座先坐!” 王业秋朝堂上侯老夫妇瞅了眼,拍了拍袖口,忍着不快朝位上一坐,一沾座,他即沉声对王洛尧指了指:“你小子得给老子一个信服的说法!” 王洛尧躬身点了一下头。 那一厢王元案开口了:“此事与尧儿没关系,是老头子我一手操控!” 此话一出,秦氏再次色变,这回苏苏看得清楚,王业秋虽有惊讶,却好奇更多一些,而秦氏分明恐惧更多一些。 狐狸总算害怕了,苏苏暗下冷笑。 王业秋接了一句:“父亲这是要做什么?怎地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如此不吉利的事情,就不怕吓走了各种神仙?昨夜整个侯府乱成一锅粥,您却在这等着看好戏,何道理之有?” 王元案冷哼一声:“你先别跟我算账,等我先把账算完你再说!” 王业秋不明所以,苏苏看得出来,昨夜大火多数是与世子爷无关的,理该是秦氏一手造成。 只听王元案对王洛尧点了点头:“把人带上来!” 王洛尧点头,对厅外候着的来喜将手一挥,来喜即命府役将出售秦氏猛火油的中年汉子押进厅来。 众人看中年汉子被五花大绑,还以为这是个纵火犯 三老爷王拍案而起:“大胆狂徒!” “先慢着!”至始至终没有看秦氏一眼的王元案这时候还有心情啜茶饮水,他啜了一口后,搁下茶盏,“尧儿,你来问罢!” 闻此,王洛尧上前两步,立到中年汉子身前,从背后拿出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手上的火油罐,递到中年汉子眼前。 看到火油罐,苏苏微讶之余,仍不忘观察秦氏的面色,秦氏绷着一张脸,未涂红脂的双唇渗着灰白。 这时,王洛尧拧开罐盖,将罐子头朝下,登时,数滴带着浓重刺鼻味道的火油落到在中年汉子的膝前。 在场众人谁还有看不明白的,昨夜安园那场大火多半是有人蓄意纵火,道具便是火油罐里的火油了,个个面现震惊和不可置信。 王洛尧等着大家反应过来,这才开始问话了:“这个油,你知是什么么?” 中年汉子瑟瑟抖了一抖,摇摇头,可看到王洛尧盯向他的两道目光阴冷逼人,忙又点点头,吱唔道:“草民知……知道!” “那你说说看,这是什么?”王洛尧将罐子往地上一扔,咣当一声,愣是惊了苏苏一跳。 中年汉子似是认识王洛尧,并心有顾忌,目光一直躲闪,可一言不吭等着他应话的王洛尧更让他如坐针毡,僵持了片时后,他终于横了心:“这是猛火油!” “你可知猛火油是大梁战时专用,严禁私人贩购的?” “大人饶命!草民……” “这火油你是从哪弄来的?”在他结结巴巴之际,王洛尧接着又一句问出口。 “京……京都!”中年汉子答道。 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倒吸一口气。 “这个罐子可是你的?”王洛尧继续冷着声音审问。 “是草民的!” “那我为何会在卫国侯府里找到你的罐子!” 中年汉子闻此,已经如惊弓之鸟,瑟瑟发抖,头都快垂到地上。 “说!”王洛尧近乎低喝一声。 中年汉子唬得一下抬起头来,目光似有若无地朝在场众人扫了一圈,不知他有没有瞥到秦氏,总之他还是招了:“因为贵府有人找到我购一罐这个……猛火油!”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再看向堂上的王洛尧还有他身后坐着两位祖宗。 “这是何意?竟是府里出了内奸不成?”“竟敢谋害老祖宗,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此心当诛啊!” 大房的几个人仍禀着息,但二房、三房、四房的人已是炸开锅。 苏苏握着拳头,一会儿瞥瞥秦氏,一会瞥瞥高氏,而高氏那厢也在不时观察秦氏,其中一次她的目光正好被秦氏捉到,被秦氏给狠狠瞪了回去,她才不敢再朝秦氏望去。 “是谁向你所购?”王洛尧大手一挥,众声戛然而止,他则继续盘问。 中年汉子听此,吓得以头叩地,咚咚咚:“大人饶命!小的不认识!” “男的还是女的?” “姑娘还是妇人?” “妇人!” “姑娘还是妇人?” “是妇人!”中年汉子被王洛尧毫不间断的问题问得有些头晕,但他已经咬定不认识那人,对于这些模糊的问题,他回得还算迅速。 “你确定是妇人?”王洛尧还在纠缠这个问题。 中年汉子神情有了微微地放松,再次确认:“是妇人!” “是不是她!”王洛尧突然将手指向下魂不在焉的秦氏的面上。 中年汉子因为回答了一连串的问题,脑子丧失了之前的高度警惕,这时却是依着惯性和本能,顺着王洛尧的手看去,在看到秦氏的脸时,竟然干脆应了声:“是!” 秦氏霎时间白了脸,嗖地站起,指着中年汉子厉声道:“你什么东西,敢血口喷人!”斥完中年汉子,她指手对着王洛尧的侧面,声音几近尖锐:“尧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那中年汉子自知被王洛尧绕住,赶紧矢口否认:“不是,不是她!刚才草民被大人绕晕了!” 听到此处,秦氏才面色一松,扫了在场众人一眼,重新坐了下去。 王洛尧重新回正身子,声音听不出情绪,对中年汉子道:“你确认不是她?”(未完待续。) 第195章 撞柱身亡 苏苏紧盯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时刻对他很残酷,他的亲祖母竟然蓄谋烧死他的曾祖父母,而他还得当着族人的面,将祖母的罪行揭发,这样令他为难的事他还得做得公正无私。 这么一想,秦氏的心狠手辣越发让她心寒。 听到王洛尧的问话,中年汉子再次点头:“不是!” “好!”王洛尧负起手,对厅外的来喜道,“把他带下去,好生看好,一会儿我带到衙门里去审问!来人,将李姨娘押进来!” 这话一出,厅内再次炸开锅,高氏更是嗖地立起身,不明所以,李姨娘虽是她的对头,但总之是她的人,李姨娘做了什么?跟安园大火有何关联? 想着,她不由再次朝秦氏望去,秦氏死撑着,不在脸上表现出多余的神情,但高氏一向算是比较了解她的,所以,高氏暗下隐隐已是猜出一些来。 片刻后,髻散钗乱的李姨娘被两个粗壮婆子押了进素园来,以这种方式带她来,显然已是当众认定她是有罪之身了。 李姨娘未进厅,就开始挣扎,叫喊:“大夫人,大夫人,您可要替妾做主啊,这两个婆子胆大妄为,竟然以下犯上!大夫人——” 她一边挣扎,一边被两个婆子架进厅堂来,口里兀自说个不停:“放开我,你们想要干什么,大夫人呢,我要见大夫人!” 到了厅里,显然被厅内这场面唬了一跳,李姨娘不及抬头,先是一眼瞅见地上的火油罐,眼神便一缩,继而朝堂上看去,刹那间三魂七魄丢了大半,这才意识到她为何会被这么着带过来。 不过李姨娘也非泛类,反应却是快得狠,尖声就叫道:“二位祖宗——”接着她就双手合十,念经一般,“啊,真是天灵灵地灵灵,菩萨保佑二位祖宗瑞体安康!” 毕氏看不得她这副做作样,一直没开腔的她这会沉声喝止:“你给我住嘴!” 被毕氏这一喝,李姨娘吓得腿一软,差些就要跪地上,不过下一瞬毕氏就让她跪下了。 李姨娘知道东窗事发,浑身发抖,嘴唇打哆嗦:“老祖宗……”畏缩的眼神斜斜地朝秦氏的方位扫了一眼,但却不敢朝其身上看去,她是晓得秦氏的性子,这个时候,若是实在赖不过去,最明智的做法便是将秦氏撇干净,由她自己一人承担,这样,两个儿子将来还能有个指望,要是将秦氏一并拖下水,她的孩子就只能落到高氏的手中,他们就别指望有好日子过了。 李姨娘这么一思索,遂铁下一颗心,决定先行抵赖,要是局势无可挽回了再一口认下罪行吧,反正闹出这样的事,以她一个姨娘的身份,横竖逃不过一死,与其惹来秦氏愤恨,不如卖她一个人情,如此,她还能记着自己一个人情,善待自己两个孩子。 王弘坤看毕氏这个态势,预料不妙,却难以确定李姨娘究竟犯了什么事,可当着众人如此不给李姨娘体面,他多少有些不乐,便起身对毕氏请个情:“老祖宗,李姨娘好歹岁数不轻了,您多少给她留些脸面……” “你也给我住口!”刚才在审讯中年汉子时,毕氏顾着他是一个外人,且仅仅是个贩油的,遂一直忍着,这时看到李姨娘,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在场儿孙,也不管素日姿态,恨恨地握着拐杖砸了下地面,冷冷斥了王弘坤一句,紧接着以拐指着李姨娘,“真是下作东西,这些年吃我的喝我的,平时不尽孝不尽贤便也罢了,反过来竟然嫌我们老两口活得久了,想一把火烧死我们!我就算养条狗也比你强!” 毕氏说到这里,嗓子因为说得急呛了一口气,苏苏赶忙上前帮着她将气儿抚顺。 王弘坤一听这话,脸登时就绿了,却还是不敢相信毕氏的指责,扭头看着王洛尧,刚才嫡长子当众审问了那个火油贩子,是不是他还要接着审李姨娘呢…… 另一厢高氏暗下则是无尽的快意,李姨娘让她憋屈这么多年,早知她不是善类,却不想她竟是如此胆逆,只是……以她这能耐,她敢吗? 高氏悄悄想着,目光便不由扫向秦氏,见秦氏眼帘半阖,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她缓缓收回视线,然后亦是聚到王洛尧的身上,亲生儿子当着他爹面替她定罪李姨娘,这一幕在她看来,实在是解恨。 李姨娘听到毕氏当众这么一段话说下来,知道她自己东窗事发,她吓得浑身哆嗦,想朝秦氏那里探看她什么情况,却又不敢朝她那里望,秦氏的性她素来知晓,像这种时候自是能将她撇多远就撇多远,是以,她的目光只在王业秋的肩头顿了瞬间便抽回,跪着朝前爬了两步:“老祖宗,冤枉啊,老祖宗,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 “哼!”毕氏气哼一声,再次以拐指向李姨娘,“事到如此,你竟还敢抵赖?你难道没有看到昨夜从安园里抬出的那些尸骨吗?” 李姨娘闻此,嘴唇跟着就死灰一般,但毕氏的话还在说下去:“呵!若非我们老两口眼睛还好使,只怕昨晚就死你们的手上了!” “你们?”厅里有人听出毕氏话中的前后矛盾,不禁疑惑地嘀咕了一句,“难道她还有同伙?” 这是三房老爷王浩秋的声音,苏苏见他次数不多,然辨出他的声音还是能够的。 听到这里,苏苏以为老祖宗终于要牵出秦氏了,李姨娘不过是个走狗,秦氏才是真正的谋划者,置办她的罪行理该不比李姨娘来得轻些。 可毕氏目光仍盯着李姨娘,并没有移向秦氏:“我们既能事先安排好那些,你的行动自然尽在我们眼中,你还有狡赖什么?尧儿,你将她速速押入大牢,迫她尽快供出同伙!凭她一人弄不来那罐火油!” 闻言,已经做好最坏准备的李姨娘竟是暗送一口气,也就是秦氏还没有被揪出,她的两个儿子这下有指望了,就算高氏想对他们不利,想来秦氏念着这她份情,会插手护着她一双儿子的。 但那厢苏苏不妥了:这是何道理?难道秦氏非得得李姨娘供出来才揪她出来吗?刚才油贩子不是已经指认她了?实在不行,由自己站出来指证她好了,何必这么费周折非得审问两人,自他们口中捞人呢?万一生变怎么办?上次微香湖一事便是,潘欣瑜两个贴身丫环,那两个重要线索,可不就是在押往大牢的路上突出变故的么? 苏苏暗道不妙,不知道老祖宗还有王洛尧三人在唱哪出戏,她这里快跟不上戏本了! 不行,这次她着在费了不少功夫,且又操了恁多心思才将秦氏一手策划的阴谋捣破,然眼下这又算什么? 王洛尧那厢在这时却是上前一步,对着毕氏和王元案躬身应了一声,然后转头面向李姨娘。 眼看王洛尧就要唤人将李姨娘押走,苏苏急了,她不顾在场众等长辈,自毕氏身侧前移一步,正要叫住王洛尧,这一瞬间,变故发生了…… 只见原本跪地上的李姨娘嗖地爬起身,两只胳膊奋头朝身后甩去,费尽全身的力量朝门槛一侧的粗壮门柱狠狠撞去。 厅里明明坐了一屋子的人,但就是没有人及时反应过来,将她拦住,王弘坤甚至眼睁睁看着她从他身前穿过而未及做任何反应,除了王洛尧。 这屋子里谁都可以推脱来不及,惟王洛尧没有这个资格,因为苏苏曾亲眼看过他的身手,当年苏贝被高昊阳和高氏逼得撞柱时,那会苏贝离柱子的距离比这个近多了,且王洛尧站位也远多了,但他就是那么迅速,那么及时地赶到,将苏贝拦下。 可今日今时,一来他同李姨娘站位离得最近,二来李姨娘奔向门柱耗时也稍长一点,然王洛尧就是负手立在原地,连手都没有伸出半寸。 苏苏瞅着他冷漠的面容,隐隐猜到了什么,或许李姨娘这么死了是最干净利落的,这么死了,也是王洛尧和老祖宗真正想要的结果。 而至于秦氏……他们三人是不会让大家知道她是李姨娘背后的主谋。 是啊!秦氏是什么人,她是卫国侯世子夫人,她怎么可能背上谋害卫国侯夫妇的罪名呢?那样一样,卫国侯府岂不成了天大笑话? 苏苏一张脸瞬间苍白了下来,别人瞅见,以为她这是看到血腥的一幕而生出的生理反应。 王洛尧瞥见她这里的反应,目光送了一抹关切来,苏苏转眸,当作没有看见。 果然有如当初她预想的那样,若叫此事被王洛尧知道,最后的结果定然是秦氏安稳无恙,为了侯府的大局和脸面!所以,她才一直不愿告知王洛尧,预单独干一票,只是终还是被安容告了密。 她这些日子做得一切,竟是一下子变得毫无意义。 不甘心地长叹一口气,苏苏摇摇头,怔愣看着府役将断了气的李姨娘抬出门槛。 却在这时,毕氏重新发话:“玉人——” 苏苏缩紧肩脊,她知道毕氏口中的“玉人”是秦氏的闺名。(未完待续。) 第196章 素心斋 苏苏听到老祖宗唤了秦氏的名字,而非平日的“大夫人”、“秦氏”等等,不晓得毕氏只是打算提点提点秦氏便罢,还是怎么着,不过她脚下一滞,预备等毕氏说完再作定度。 秦氏听到毕氏这一声判断不出任何情绪的唤名,阖在眼帘下的眼珠陡地一缩,她微侧过身,双手交握腹前,面向毕氏,低应一声:“是!” 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刚才当着她的面撞柱而亡的李姨娘与她并无半点干系。 已将拐杖搁在一边的毕氏没有看向她,而是一颗一颗盘转腕间的菩提串,冷声续道:“李姨娘是你园里的人,平日也多由你管教,她闹出这样的事,你也难辞其咎,即日起,你搬到素心斋去住!” 此言一出,万年不变表情的秦氏豁地睁开眼睛,目中登时就有两道精光射出,苏苏愣是被她这神情唬了一跳:“娘——素娥闹出这等事,我虽未尽管教之责,但您老这么惩罚未免也太重了些!” 闻此,毕氏亦是两眼一瞪,严颜厉色地扫向秦氏,并不曾给她任何回应。 秦氏脸色难看至极,没敢再吭声。 这个时候,不管是秦氏的丈夫王业秋还是李姨娘的丈夫王弘坤,皆没有出言,便是李姨娘那般撞死,王弘坤也仅是眉尖皱了两皱。 厅内陷入奇异的静默,每个人都在琢磨老祖宗将秦氏关进素心斋究竟为何意? 李姨娘作孽,秦氏固然失职,可也不至被关进素心斋吧! 苏苏此际却是心下了然,悄悄间退回原地,好歹想明白他们老两口的用心,虽然知道秦氏罪孽不清,但却不能将她公之于众,只因她头上世子夫人一衔事关整个卫国侯府的声誉和名望。 哎,低叹一声,苏苏几不可见地摇摇头,刚刚毕氏那一瞪,想必就是在提醒秦氏吧! 虽然仍跟以前一样,半垂着眼睛,但秦氏这时整个人似被蜕掉了一层光华,整个人都黯淡下来。 毕氏扭过头对向高氏,抬了抬下巴:“洛簟说起来不小了,不过总归还定没嫁人,你平时多看着点儿,过些日子给她寻门亲事,翻过年给她嫁了吧!” 苏苏朝高氏瞅去,无疑,李姨娘之死,最大受益者便是高氏了,此时,毕氏又将李姨娘一直养在身边的女儿交给她来张罗亲事,这实在是相当抬举了她。 想到王洛簟,苏苏心下不无可惜,芳龄十四的姑娘家,正是谈婚论嫁之时,却在此际她的亲娘闹出这等祸事。 毕氏之所以将她的亲事放手高氏,也因为不管高氏背后下不下黑手,王洛簟都不可能定到好亲事。李姨娘谋害老祖宗的事,就算侯府有心隐瞒,可昨日那场火实在太轰烈,想来外面定已纷纷扬扬,而李姨娘又碰巧这个节骨眼上撞柱自尽,谁不会联想? 一旦李姨娘的事传开,王洛簟注定嫁不到好人家去,如此一来,由谁出面给她张罗亲事,结果都一样了! “都回去罢!”一直不吭声的王元案临了起身,这么叹了一句,没有过多的叮嘱,没有多余的强调,在座都是深谙侯门事务的人,此事当怎么做,个个都很清楚,就算猜到秦氏是李姨娘背后的主使,却没有人敢议论,起码这会儿没人敢议论。 众人离散,只有王业秋坐在椅中未动,待人清后,也不顾厅里还有王洛尧和苏苏一对小夫妇,他步到厅央,双膝一跪,低头痛声泣道:“儿子不孝!” 王元案摆摆手:“你也回去吧,素心斋一应都是现成,你赶紧让秦氏搬过去罢,你心里做个准备,三年五年她是别想出来了!” 王业秋没有讨价还价,沉沉点了一头,退出厅去。 李姨娘自尽,秦氏被关素心斋,她二人得此下场,苏苏倒也不算失望,只是对这样的方式颇有些不大适应。 王洛尧瞥了一眼苏苏,见她面上一松,不禁稍稍扬了扬眉,苏苏觑见,扭开脸不去看他。 王洛尧眨了眨眼,对王元案道:“太公,曦园一时半会还完工不了,您看搬至哪一处园子去合适?” 闻言,王元案扫了一眼厅内,又瞄了下东西两屋的门,苏苏看他这样,还以为他是看中了素园,想留在素园住,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赶忙给王洛尧递眼神去。 王洛尧明明眼尾扫到苏苏的示意,然他双眸只一径盯住王元案,对苏苏的眼神权当未见。 苏苏正着紧得要命,不料王元案接下来的一句话,直让她咬舌的心都有:“要是曦园那边的工程结束后,还余有时间,不若把这里也一并扩建一下,你们小两口将来是要扛家的,我瞧这素园有点小气了些!” 王洛尧斜瞄一眼面容发窘的苏苏,躬身应道:“若是时间来得及,我会处理的!” “嗯,你跟我到前院来一趟!”王元案负着手踱出门厅,王洛尧紧随其后。 苏苏立到门槛处目送他二人离去,便回到里头陪着毕氏:“老祖宗,您昨晚一宿没睡,一大早又这么费神,不如到里间暂歇一会儿吧!” 毕氏确是乏累得厉害,听苏苏这么一说,点点头:“扶我过去吧!” 待服侍毕氏睡下,刚才一直同下人避到西厢去的何妈妈拉住苏苏的手回得厅间,纵然在侯府混了几十年,多少血雨腥风见识过,然这会儿,她仍然心有余悸,且又感激涕零:“大少奶奶,您真是慈悲为怀,连我们这些下人都考虑周到!” 外人以为昨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一局是老祖宗两口所设,她和后罩院那十一个奴仆却是对其中玄机心知肚明的,若非苏苏提前暗中将她们引来素园,只怕眼下早已化作灰烬。 想到昨夜苏苏找到她时的那番情景,何妈妈深觉万幸,虽然她跟在毕氏身边许多年,一直是毕氏的心腹,但她亦深知主仆之别。 在侯府这样的深宅大院里,主子间勾心斗角,往往会致身边奴仆成为替死鬼,奴婢在主子眼里便如草芥。 安园的一场大火便是秦氏为争权而走的一招冒险棋,她为了致死侯老夫妇,全然不顾她们这些一并住在安园的奴仆下人,秦氏这样的才是何妈妈常见的主子,然像苏苏这样的却是不多见,会为了她们这些奴仆的性命,宁愿冒着计划被识破的风险,而特地费心从外面找来尸骨来掩人耳目。 不止何妈妈有此想法,昨晚被苏苏所救的另十一个奴仆皆对苏苏心怀救命之恩。 苏苏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她也不是讲求众生平等,她只是一惯以来就觉得不管贵贱,生命都是无价的,不能因为一己之私,随便要人性命!既然她有那个能力让这些无关之人免于一死,何不出手一救呢? “何妈妈客气了,你们能依照我的指示行事,可见对我这个大少奶奶是相当支持的!”苏苏谦虚道。 “大少奶奶以后若有什么用得着老婢的地方尽管开口,若力所能及,老婢一定竭尽所能!”何妈妈这话确是发处真心,不管是出于报恩,还是出于看到苏苏今后在侯府的地位,她都愿意帮助苏苏。 苏苏闻此,抿唇一笑,多一人相助岂不最好:“能得何妈妈此言,苏儿今后就不同您客气了!” 何妈妈眉开眼笑:“嗳!嗳!” 前院,在距王洛尧书房几十丈开外,有一处小院是王元案的书房,此时王元案立在书案前,面向王洛尧:“那个贩油人私贩猛火油,上面定然还有上线,你查清那上线是何来路没有?” 猛火油是大梁朝廷统一归管的一种战争原料,任何人不得私自走贩此类火油,一旦查获,即受刑罚。 今日所讯那个中年油贩,一看即知是个零散小户,贩售猛火油仅是偶尔为之,平日多还是以贩豆油、花生油为生计,但他的上线就不一定了。 王洛尧凝着眉头,摇头实道:“一抓到之前那汉子,我就着手查他上线,但不知是我线索有误,还是那人隐藏太深,我始终没有捞到丁点头绪!” “那是自然,这才不到一日的时间!凭那人心机谋算,一时半会他是不会容留破绽给你查下去的。”王元案剖析道。 王洛尧颇是认同:“我会继续往下查,凭直觉那人似乎就在江宁附近,并不一定就在京都内外围之间。” “嗯,你带着查!”王元案捋了捋花白髯须,走到书案后头的椅子跟前坐下,接着问有关苏苏的事:“昨晚的事,是你同苏儿一道谋划还是……?” 听言,王洛尧面上一讪,如实应道:“起先我也一样被蒙在鼓里,听说安园着火,吃惊不小,直到我跑到安园跟前救火时,安容才告知我来龙去脉,后来的事便是由我一手作主安排了!” “嗯!”王元案沉吟一声,默了片刻,尔后抬眸觑向王洛尧,“苏贝已经回苏家庄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素园?”(未完待续。) 第197章 众星捧月 王洛尧正想着火油的事,不防王元案会突然转移话题,面上便是一怔:“这……” 见王元案一径盯着他,他只好硬着头皮道:“也就这一两日!” 王元案点点头,续道:“苏儿这丫头,乍看,性子是冷了点,不过她的心眼倒是火热!你是个男儿,凡事多让着她姑娘家!” “是!”王洛尧微微颔首,不知为何听到一向对他甚严的老太公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后背浮起一阵麻意。 王元案轻咳一声,转而谈及他们住所的事:“昨晚的事,你也该吸取教训,不能有一时的麻痺大意。好在,搬去安园之前,就考虑到那里安防不足,我已将机要文宝转到地窖,否则岂不损失惨重?” “是!”王洛尧躬了躬身,“不知太公想好搬去哪个园子了没有?” “你看着办吧!只需平时多加派人手在后宅看卫,免得再让类似之事重演!”王元案叹道。 “是!”王洛尧第三次单只应了个“是”。 王元案仰到椅背上,一个挥手示意,王洛尧觑见,便退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他即着手给两位老人安重新指了座小院,颐园,颐园是比安园还要稍小一点的院落,距离素园比安园来得又要近一些。 定下具体院落后,他即回到素园,到苏苏所在的东头屋,见苏苏正伏在案上打盹,阻止将要把她唤醒的艾芙,他自己坐到临窗的一张扶手椅中,然后遣开艾芙,便静静看着苏苏打盹。 不晓得过了多久,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鸡鸣。 王洛尧怕这鸡鸣扰了苏苏,不由暗自骂道:这么眼瞎的公鸡不如宰了!日上三竿才晓昨打鸣! 不料苏苏真被他猜中,这声鸡鸣将她从梦境里惊醒,揉了揉眼,豁地一惊,悄声嘀咕:“遭了,睡着了,不知老祖宗醒了没有!” “还没有!”王洛尧一边应着一边起身,丝毫不顾苏苏被他惊得掩嘴尖叫一声,“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一宿没睡,须得好好补一补觉才行!” “你怎么……在这里?” 进屋也不吱个声!艾芙人呢?这死丫头,真是吃里扒外!他在屋里究竟呆了多久? 苏苏伸手理了理鬓钗,却是越理越乱,不由腹诽。 王洛尧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心下奇怪为何她能制得一手好钗簪,却为何不会梳理头发呢? 嘴角含笑地踱到她跟前:“你一会儿派些人手同着何妈到颐园去打点一下,今晚太公太婆就住到颐园里!” 苏苏听此,愣了下,这还是王洛尧第一次像样地安排她活计,竟一时有些适应不来,之前老祖宗两口自曦园搬到安园时,虽那会儿中馈也是在她手里,但搬园一事却是由王洛尧一手操持,她这里可是半点力也没出的。 王洛尧看她一脸怔愣,半边眉斜斜一挑:“怎么,你不知道现如今后宅一切用度开支,各账司的人只认你的牌子?” 苏苏听他这么说,知他有意打趣,不过王洛尧说得也并非全是打趣,自寿宴过后,她已经渐次将各类管事婆子换了个遍,现今在位的都是她的人,也都是听她话的人。但凡未经她这里批复,便是一寸布一文钱也出不得库。 苏苏将额前散下的一缕长发捋至耳后,觉得与王洛尧单独处在这东里屋有些不大自在,便一边往厅里走,一边应声:“一会儿我即派人手过去!太公那里可提了什么额外的要求,还是就按安园那样的安排?” 这也是苏苏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同王洛尧谈论事情,王洛尧突然就生出这样才是正常夫妻应该有的对话的感觉。 苏苏未听到身后之人及时的回应,忍不住扭回头探,不防就撞进王洛尧痴痴看着她背影的眼神,霎时,她就双颊泛热,大窘不已地匆忙收回视线,快步来到西头屋去找何妈妈,王洛尧没给话,那就暂且按照安园的一应事物安排好了。 是晚,毕氏移到颐园去接着休息,苏苏劳累数日,这会儿也总算得以喘口气,好好补了一觉,安容当晚按时过来守夜,不过她并没有找她算账什么的,倒是好生谢了一番。 次日一早,石榴神秘兮兮地溜进东里屋。 正在帮苏苏更衣的艾芙觑到,哧笑道:“一大清早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石榴心道也是,都到了里屋还那么小心干甚,遂挺直上身,快步到苏苏跟前:“小姐,少爷搬回园子了!” “啊?”苏苏在王洛尧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实在舒坦自在习惯了,虽说以前王洛尧在的时候,他也就是回来睡不觉,其实根本碍不着她什么的,可是心里上总有那么些不自在,这会听石榴说他又搬回来了,登时就觉得像是被他占了她的专有地盘一样。 “嗯,少爷现在已经到书房去了,安容跟着一旁服侍呢!”石榴与艾芙对视一眼,没见她有什么其他示意,就又接了一句。 苏苏肩膀一耷,尽管现在她不似之前那么不喜他,对他的印象有了些改观,可正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越加不适和尴尬。 “赵凤玲呢?她那里如何?”苏苏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面影,不知不觉就问及赵凤玲,王洛尧回园,她该最欢喜了,这下可以一解相思之渴了。 “她没有进少爷的书房,只有安容在鞍前马后!”石榴也有些奇怪赵凤玲的举止,若是以往,她定是要殷勤地左右服侍了。 “哦?是吗?”苏苏对此也意外,不晓得赵凤玲的哪根筋搭错了,整个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难道中馈不在高氏手上,她就彻底变老实了? 甩甩头,苏苏不再理会赵凤玲,一会儿她还得到颐园去给毕氏请安,再问问颐园还有什么缺的少的,她好尽快安排。 暼了眼小隔间,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一直没有抽出空来制她的明珠簪,箱里还躺着恁多夜明珠了,若只它们安安静静地躺该多暴殓天物啊,还是尽快将它们制成簪子,再等合适的机会转放到汇珍楼去贩售,让那些明珠在众家女儿头上绽放光华。 还有汇珍楼四间分铺,也不知道近半个月来运转得如何,待颐园的事办妥,她最好亲自去看看。 一到颐园,苏苏就耳听正房堂屋里传来不少声音,其间一道是王洛歌的,前晚她哭得那样伤心,昨日听说老祖宗两口还好好活着,定是又惊又喜又惑吧。 而当苏苏现身在厅门槛时,厅内霎时间静了下来,苏苏对此颇觉意外,她不认为她能有这样的影响力,让众人化嘈杂为沉默的影响力,况且昨日毕氏当着四房当家的主子们都说明了,隐在背后的是她们两口,跟她完全无关。 见她来,二房长媳吕明馨主动迎过来:“你来啦?” 吕明馨本就跟苏苏没有交恶,经了昨日一事,二夫人万氏一回到潇园,就把苏苏如今在卫国侯府内宅的决定性地位同她说知。 也是,安园被烧,老祖宗两个哪里也没有去,单只隐在素园,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对苏苏的绝对信任,大夫人秦氏被关禁在素心斋,看样子内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缘由,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如此一来,苏苏这掌家娘的位子已经无人能撼,所以,趁着早,赶紧与她套近是正经。 不止吕明馨,三房、四房的长媳刘氏和张氏这时也围走过来,要拉苏苏的手。 苏苏一时摸不清状况,只是被动着接受这些人的热络招呼,在她们的簇拥下走到堂上的毕氏跟前:“老祖宗昨晚睡得还好,这突然换个园子的!” 毕氏一脸慈笑,拉住苏苏的手,将她引到一侧的椅中,众人见此,彼此要好地不由都相觑一眼,各自眼中都流露着果然如此的眼波。 “年纪大了,容易疲乏,一乏了就顾不得在意那些了!”毕氏笑着回应。 苏苏陪着憨憨一笑:“可有什么缺的,我一会儿着人抓紧送来!” 神情自如,口吻自信,苏苏不知道眼下的她无论是神态举止,还是言谈辞间,都透着一股当家奶奶的魄力。 毕氏深深看了她一眼,极是满意地点点头:“嗯,何妈妈刚才列出了一张单子,回去你只管照着单子分派便是!” “嗳!”苏苏瞄了一眼何妈妈,点头轻应。 自颐园出来时,身侧仍是跟了不少各房的媳妇,借口顺路顺路,一直将她送到素园门口,才各自散去,各回各园。 苏苏长吐一口气,看着艾芙,怨道:“怎么突然间,一个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是!这府里谁个没有眼色,谁个不会见风使舵,以前情势不明朗,皆以为你这当家人的位子坐不稳,所以不好乱巴结,可您现在不一样了,那是真正的当家奶奶,自然是要尽早来拉笼您了!”艾芙从旁分析道。 苏苏心道也是,这些人怕是觉得秦氏一倒,高氏再无人撑腰,长房媳妇里面就数到她这里最是牢靠了,要当家怎么着也得是她,所以才赶着架来巴结迎合她。 摇摇头,苏苏忍不住低声愦叹:“实话说,这被人举捧的感觉还真不赖!” 闻此,艾芙扑哧一笑。 苏苏亦是一声浅笑,小声呢喃:“以前,个个看我不爽,人人看我笑话,现在好了,一个个反过来得看我脸色,你说我能不快意么?”(未完待续。) 第198章 忧扰 艾芙赞同:“是是,只要小姐快意就好!” 苏苏笑着瞥她一眼,转而道:“下午我要抽个空去汇珍楼一趟,你看看下午有什么事的话,帮我尽移到上午来!” “嗯!”艾芙点点头,眼眸一斜,朝王洛尧的书房瞄了一眼,扶着苏苏进到正厅去。 上午忙完,午饭一过,苏苏先是提笔写了一封家信给苏贝,将李姨娘自尽,秦氏被关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下,然后揣了信,即乘了马车前往汇珍楼。 肖蒙和肖雪还都是在主店里,毕竟主门面生意最旺,且大户主顾比较多。 见她露面,肖蒙和肖雪一道迎了出来,简单寒暄过后,肖蒙即问前日侯府走水一事。 “没甚大碍,也无甚伤亡!”苏苏不愿多说,“怎么样,几家分铺这些天来各家进账如何?” 肖蒙看出苏苏转移话题,便不再纠缠侯府走水的事,咂了一下嘴:“目前来看,并不怎么如意,一来各分铺才开张不久,且皆散在城周,人气本就不如这里来得旺,要想打开局面,尚须些时日!相对来说的话,城南和城北两处铺子要比城东和城西在人气上要略好一些,但这也只是初步看来,往后还不好说!” 闻此,苏苏也不意外,肖蒙说得本就是事实,虽然那天各铺开张看起来相当热闹,但多是一些凑热闹的人,其中没有多少是主顾,因而,想有些起色的话,还得等候些时间。 “近来,之前那帮乞丐有没有再来挑事?”苏苏面带关切。 肖蒙宽慰道:“那倒没有,有也只是平时的小乞,随便给个铜板就能打发的!” “那就好!”苏苏松了一口气,想即一事:“哦,对了,上次你请来的那些舞龙舞狮队,可是你自己掏腰包付的银子?那不成,哪能费你的银子,陈掌柜,你将肖大哥所费的银子从汇珍楼的账上出!”苏苏想起开铺时那几队舞龙队伍,扬了声对陈掌柜指示道。 肖蒙却是听着犯糊涂:“陈掌柜慢着!” 他转面对向苏苏,惑道:“那些人不是你请来的?” 旁边的肖雪也蹙起眉尖:“苏姐姐,那些不是你花银子雇来的?” 这下,三人同时静默了,肖蒙和肖雪一眨不眨地盯着苏苏,苏苏瞪着一双大眼一时瞅瞅肖蒙,一时瞅瞅肖雪,她知道定是背后有人出手,这会儿她能想到的一个是达烨,再就是王洛尧。 尽管当着肖氏兄妹的面,她觉得有些难为情,想搪塞着掩饰过去,可刚才明明是她先问出的口,此时她也只得照实地摇了摇头:“不是我雇的!” “那是谁雇的?”肖雪眼睛微睁,更是炯炯地盯住苏苏,不放过她面上些微神色变化。 苏苏也不晓得怎么回答,吱唔道:“我却也不知是出自谁的手笔!” 肖雪和肖蒙对视一眼,双双静默。 还是苏苏打破沉寂:“不管是谁,早晚是要知道的!肖大哥,这是我给家里写的信,等你下趟去苏家庄时,给苏贝捎去!” 肖蒙回过神来,接过信:“这个月底前正好我要去一趟苏家庄!” “那正好不过了!”苏苏起身,“府里还有些事情急着我回去处理,改日我再来吧!” 肖蒙和肖雪没有留她,目送她进车厢便回到铺里。 肖雪瞥了一眼陈掌柜,将肖蒙拉到后院,肖蒙不大快意,一到后院即将肖雪的手自臂间扯离。 肖雪抽回手,面有不耐:“大哥,你究竟怎么想?苏姐姐眼下在侯府的境遇是越来越好了,你没听外面的传言,现在侯府的当家奶奶是王知县的少夫人,以前,苏姐姐每次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点蔫蔫的,你没见她现在,愈来愈容光焕发,可见她在侯府里是越发吃得开了,在此境地,难道你还对她心存指望?你还以为她会抛了荣华富贵跟你过穷酸日子?” “我没对她心存指望,但让我移情别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你大哥我哪里穷酸了?”肖蒙低头扫了一眼身上服饰,颇为不服地往廊柱上一倚。 “你是不穷酸,可和人家卫国侯府一比,那就穷酸了!”肖雪撇了撇嘴。 肖蒙耷下脸来,不去看肖雪,冷声道:“你再老在我耳边念叨,改天我就给你寻门亲事,嫁人算了!” “大哥,你——”肖雪一听这话,顿是就跺脚急了。 肖蒙反而一笑:“怎么,你是不准备嫁人还怎么地,每次我一提定亲说亲的中,你就炸毛,是何道理?你都快十四了,明年可不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我不嫁!”肖雪脖子一扭,跑开了。 肖蒙只当肖雪羞着了说得气话,看着晃动的门帘,再次一声轻笑。 回侯府的路上,苏苏琢磨着背后给她请舞狮队的是何人,琢磨来琢磨去,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达烨,因为他曾说过,要想找她随时可以找到她,可见他是知道她的一惯去处,觉得汇珍楼与她这里干系甚大,所以才在分铺开张时暗中现一手! 苏苏揉揉眉心,发现每次在她就要将达烨其人忽略掉的时候,他总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冒出来,扰了她的清静,给她添加烦恼。 到得素园,石榴迎上来:“大奶奶在厅里候着呢!” “哦?她来做甚?”苏苏听闻脚下一顿。 石榴悄声揣磨道:“二少爷成亲前,李姨娘特来找您?眼下五小姐成亲在即,大奶奶怕是为五小姐的嫁妆来的!” 经她这一提醒,苏苏亦觉有理,这阵子忙乱,还有两个月王洛歌即要退到杜府的事倒叫她搁脑后了,于是她放快脚步,到得厅里,扬声唤了声:“娘!” 高氏坐到正北的高椅中,听到苏苏的声音,不管是神情还是回应得都很平淡。 可她只要不要刁钻挑刺,苏苏已觉满足,她不指望她能热脸相迎:“娘过来是有事吩咐!” “吩咐不敢!”高氏嘴上这么说,不过目光却没有半点不敢。 苏苏微微颔首,听她说下去。 高氏见她如此,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将来意言明:“再有两月就该到小五的吉日,她的嫁妆除了公中出得一份,还有我自己替她备的一份,我自己备的那份已经准备停当,倒是公中的那份,迟迟不见你这边动静,今儿个我来探探你的意思!” 苏苏闻言,颇有些尴尬,却是她忙糊涂了,没有想到这一茬,听高氏这么一说,只好放下身段,谦谨道:“娘主持中馈这些年,安排嫁妆也不下十次八次了,洛歌妹妹是长房嫡女,她的嫁妆自是要依照大姐的来,断断不会少了,明日我即着人安排这事!请娘放心!” 高氏得她这话,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小五排行毕竟比她的大女儿王洛怡小一些,若是在嫁妆上越到前头去,裴家会说嫌话,所以,最好是相当。 “那就行,没别的事,你身上事杂务多,我就不多坐了!”高氏起身,却在临走的时候,有意朝苏苏小腹上多望了两眼。 苏苏瞅见,面上不由一红,跟在后面,将她送到厅门前,便回到厅里,掩着脸吐几口气。 翌日,她即找来何妈妈,问询当年给王洛怡的嫁妆是怎生安排的,何妈妈如实相告,苏苏不怀疑何妈妈的话,除了按何妈妈所说的一应准备之外,另又从她自己账上出了一笔嫁妆,即一套头面。 王洛歌几日后,得知头面一事,喜不自胜,特意跑来致谢,她素知苏苏拿出来的首饰不是精品就是绝品。 “这下你可好了,这当家奶奶的位子坐住了!”王洛歌笑着道,“这一来,我娘那里反倒死心了,省得她那些花花肠子到处作怪!” 苏苏浅笑:“瞧你说的,那可是你亲娘!” “怎么,你这是维护我娘了?”王洛歌眼中腾起一股子类似希望的神采。 苏苏觑见,垂下眼帘,没有接话,将艾芙拿来的一个花梨木箱子打开:“你瞅瞅,可是满意?” 箱盖一开,王洛歌的眼睛就直了,捂着嘴没有惊呼出来,爱不释手地挨件摸看,难以置信:“这都是你亲手制的吗?” 苏苏模棱两可地含糊带过。 王洛歌一心扑在首饰上,也无意追究,待她合起盖子来,耷着肩,无奈叹道:“我娘老说我胳膊肘往外拐,说我向着你,定是因为你的首饰把我的心买走了!呶,看到这些精美的玩意儿,我就想,难道我娘说得没错?” 闻此,苏苏扑哧笑破,王洛歌被她一笑,也跟着咯咯直笑。 随后的日子里,因着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再者还怕一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会与达烨“偶遇”,为了避免麻烦,苏苏往外跑的次数少了些,而把空余的时间用做明珠簪的制作上,。 尽管天气渐冷,但曦园的翻建工程却是进入白热化,泥、瓦、木匠不分昼夜地加紧干活,王洛尧除了平日办公,还得监督曦园乃至栖凤山的系列工程,忙得颇为不可开交,即使搬回素园后,他也极少在苏苏面前露面。(未完待续。) 第199章 猫腻暗藏 冬至过后,虽然白昼时间开始一日长似一日,但在江南,天气却是越来越冷,江南的冷是渗骨的湿冷,便是穿再多的衣服,到外面仍觉冷风直往皮骨里钻。 这样的天气里,在苏家庄时,怕冷的苏苏皆会窝在烧着暖炉和地龙的屋里,钻研她的首饰,一呆便是一天,那样的日子在她看来就是惬意。 而今年她没法惬意,这是她嫁进卫国侯府经历的第一个冬天,且是在她接了中馈后,过了冬至,离过年就不远,整个侯府就该忙年了。 尤其今年更比往年不同,因为老侯爷亲自出面提了诸多要求,苏苏隐隐觉得今年末或是明年初侯府要迎来一件什么大事,从上到下都显得特别忙碌紧张。 只是下人忙是源自主子的要求,便是她这个掌家娘亦窥不破其中玄机,屡次到颐园探口风,毕氏那里就是半字不吐。 汇珍楼四家分铺开张一个多月过来,逐步走上正轨,生意虽不似主店火爆,但主顾也是络绎不绝,照着下去,估计用不了数月,分铺的投入便能回本,日后的进项就都是赚的营利了。 这一日,又一拨寒流自北南下,院子里冷风嗖嗖的,素园正房的门窗皆关得严实,屋里本已点了个香炉,但整日介同间屋子也不透气,苏苏总觉得屋内仍有一股闷味,想起之前潘欣瑜送来的那个精致铜制香炉,不由心血来潮,让艾芙取出,添些香木搁到书案上。 艾芙拿来火折,吹燃后,将要点燃香木,不知从哪个角落跳出来的苏白却是嗖地落到案上,啪地一下拍掉她手里的火折。 看到还冒着火的火折被苏白拍落至地,艾芙和苏苏皆是唬得一惊,还要这家伙才上有个准数,要是万一拍到哪里易燃的地儿,岂不麻烦。 “苏白,你疯啦?”艾芙不由急得伸手拍了一下苏白的脑袋。 苏白被打,立马委屈地呜咽一声,然后可怜兮兮地朝苏苏看去。 正坐靠窗的位置晒太阳的苏苏冲苏白安抚地嘟了嘟嘴,象征性地说了艾芙一句:“你同他计较什么,想是没人逗他,他想搏你在意罢了!” 艾芙听此,拾起火折子,有些微怨:“小姐,您是不是也太纵着他了!” 苏苏轻笑一声:“好在这些年他也没给我惹什么祸!” 艾芙无奈地摇摇头,重新在香炉里点香木,岂料,苏白再次暴起,啪地一下又一次拍掉她手里的火折,使的力气比之刚才显然重了些。 “苏白!”艾芙急地冷喝一声,伸手就要揍苏白,苏白龇着牙在书案上东跑西跑,但始终在案上蹦跶,没有跑到别处。 苏苏也有些着恼,伸了胳膊唤道:“苏白,听话,到我这里,我陪你耍!” 苏白却只转眸朝她觑了一眼,随即两只眼睛骨碌碌地盯着艾芙手侧的香炉。 苏苏无法,下来高椅,自书案上抱住苏白,艾芙耐着心,自地上捡起火折,抬眸冷冷瞪了一眼苏白,然后才打开炉盖。 伏在苏苏怀里的苏白见她这般,中了邪一般,拼命从苏苏怀中挣脱,径直跃到艾芙的肩头,长臂一伸,将她手中的火折狠狠拍落,紧接着,他更是连香炉都一并踢落掉地。 艾芙转脸朝苏苏看来,脸上神色:这下,你再不管管,他就该上天了! 苏苏确也真是被激怒了,伸手就要抓向苏白:“你今儿是吃错药了不成?怎么就不能安生点儿!” 但她手脚终究慢了些,苏白刺溜一下就给跃开了,苏苏一把抓了个空。 下一瞬,就见苏白两只爪子扑在地上的铜制香炉上,苏苏上前一步,弯下腰,温言诱哄道:“把香炉递给艾芙,你今天犯的错我就不追咎了!” 苏白闻言,闷闷地低下头,两只前爪不停玩弄着炉盖,可就是不依令行事。 苏苏佯装生气地板下脸来:“苏白。” 此声一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苏白摘了炉盖,就跃到两丈外的床沿上,当着苏苏和艾芙的面,仔细舔舐起爪中的炉盖来。 屋内两人见此,甚是无解地相视一眼,觉得苏白今日格外反常,却不知为何他的表现这么反常。 苏苏示意艾芙拾起地上的火折和炉身,她自己则小步朝苏白走近,并小声轻唤:“苏白——” 这回,苏白很乖、很听话地任她抱起,很安静、很温和地任她自他手中拿过炉盖。 苏苏以为苏白这是恢复顺从,遂抱着他往窗边走去,经过艾芙时,将手中炉盖递给她,然后扭头示意她点香。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苏白突然全身抽搐,进而口吐白沫,呜咽声是痛苦不堪。 苏苏被他这一反应吓得促不急防,吓得惊叫:“苏白,你怎么了?” 在厅内聚在火盆前做针线的艾蓉等人闻声,匆忙赶进,一看苏白状况,皆是大惊失色。 还是石榴对苏白的反应触景生忆,颤声道:“上一次,上一次,苏白就是这样……也是这样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这句话一下提醒了苏苏,来不及想别的,赶紧就对艾蓉道:“快,快把上次那个朗中留下的解药拿来,快点!” 艾蓉闻此,愣不打一个,冲到药箱前,自其间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便抢到苏苏跟前。 苏苏接了解药,就往苏白口中灌去。 因为毒才刚发作,所以苏白还有意识,他似是知道苏苏喂他解药一般,倒入他口中的药液被他悉数吞入腹中。 苏苏魂紧地盯着苏白,解药见效极是快,苏白不再继续抽搐,但浑身气力已是丢失,怕是一时半会复元不了。 看到苏白痛苦的光景,苏苏直是心疼至极,愤恨至极,转头拿起熏炉里外探看。 艾芙将苏白平放,亦凑过来:“小姐,没错了,上一次苏白中毒正是潘小姐送来这熏炉之后,后来因为天热,我想着一时半会用不着,就给收了起来,到今天才拿出来。” 当时大家都以为苏白误食了什么东西,哪里会将注意力集到熏炉上头。 苏苏眼眸冰冷,潘欣瑜,真是人面兽心,笑面盈盈地送自己一柄香熏,竟然意图那般歹毒,于此可见,上次微香湖的事,定也是出自她手无疑了。 苏苏瞥了一眼晕迷的苏白,气得差些就要将熏炉扔地上摔了,不过转念想到这熏炉是潘欣瑜害人的铁证,怎么可以摔了它。 呵! 苏苏冷笑一声,潘欣瑜心思不仅歹毒还相当缜密,她将黄目胶毒涂在炉内,无色无味,一旦点上香木燃熏,毒便以烟气的方式在屋内循环,时间久了,她中毒身亡,就算有人怀疑她中了香毒,可也只会检查所燃香森,谁会想起来检查熏炉呢! 这一招真是杀人于无形哪! 幸亏有苏白,幸亏有苏白啊! 苏苏丢下熏炉,步到苏白一旁,将他抱到西头屋去安歇。 留下的那瓶解药是王洛尧主张留下来的,他怕苏白不明所以,还会误食,事后他曾答应寻找黄目胶的下落,也难怪他始终没有查出个回音,潘欣瑜藏得这般隐秘,若没有个头绪,确是难有结果。 想到王洛尧,苏苏不由粗出一口气,今晚她就拿着这熏炉去找他,看他这次倒要如何发落潘欣瑜。上次是两个丫环半路暴毙,无从查考,据说那两丫环也是毒发身亡,看来潘欣瑜是极擅使毒啊,她一个闺阁女子怎地会这些手段,她是自哪学来的? 苏苏一张脸冷肃,这样的潘欣瑜呆在潘府里,说什么也不能让苏贝嫁过去,这件事还须得知会潘欣文,潘欣瑜这么恨她,能不牵累苏贝? 余下的时间里,苏苏一直心绪不宁,直到苏白清醒过来,她才觉得好受一点,可即便如此,晚饭时她也没怎么吃,丢了碗筷,她即捧了潘欣瑜送来的熏炉走到书房,点了灯,坐等王洛尧现身。 这一晚,王洛尧因为栖凤山那边的事耽搁许久,回到府上时已近夜深,苏苏心里揣着心思,没有打盹,一径等到他现身。 王洛尧一进园,发现书房灯亮着,以为是安容提前给他亮的灯,大步快进门槛时,将要直奔净房,却见苏苏端坐房内,他面上一讶,但在看到苏苏脸上肃煞的神情时,心知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顾不得一身风尘仆仆,王洛尧退到门槛处,伸手掸了掸衣袖和前襟,走到苏苏跟前:“这么晚还没睡,怎么跑这屋里呆着了?” 看他面带倦色,又看他刚才掸衣袖时浮起的那些灰尘,苏苏知道他是出城才回来,不过下午的事她不想拖到明天,必须让他今晚给她一个交待。 于是,她将摆在手旁高几上的熏炉朝前推了推:“你之前不是一直在府里四下找令苏白中毒的那个叫黄目胶的毒源么?” 王洛尧不意苏苏会忽地提起那一茬,而且脸色还这般难看,她这样的脸色可以说,他已许久不见。 他瞄了一眼被苏苏推到几沿的熏炉,不知道这熏炉和苏苏口中说出来的话有甚联系。(未完待续。) 第200章 气息 王洛尧负起手,朝前踱了两步,微微泛红的双眸目视苏苏:“没错!怎么,你有线索了?” 苏苏几不可闻的一声冷笑,但这一笑还是被王洛尧听在耳里,他听出其间蕴含的怨气还有愤怒,稍显疲惫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提,再次朝那个熏炉瞥去。 苏苏抱起熏炉,将其搁到几步外的书案上:“苏白下午死活不让艾芙点这个熏炉,后来他就发疯一样揭了炉盖就舔,结果再次中毒,症状和上次的一模一样!你自己看吧!哦,对了,这熏炉是潘小姐在我进府后不久特意亲自送给我的!” 最后一句,她装似不经意地提醒,可是话中的讥讽,谁又听不出来呢! 王洛尧虽然心惊,但苏苏这样的语气让他听着十分不舒服,他好歹是一家之主,是卫国侯府未来当家人,是江宁城数一数二的贵公子,众家小姐从来对他趋之若骛,偏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非但对他说冷嘲就冷嘲,说热讽就热讽,可是他对她表现得太过和善,才让她觉得他好欺负的么? 王洛尧这么想着,倒是忽略了苏苏话中提到的潘欣瑜。 苏苏见王洛尧只顾盯着她发怔,而对她所说的话半点反应皆无,以为他又在打马虎眼,遂朝他走了两步,身子微侧,不去看他那张沾惹桃花的脸面:“潘小姐竟是恁般急切地欲置我于死地,我才一进侯府她就公然送我这么个毒物。而后因为我一直将这东西闲置,她等不耐,便设计微香湖坠湖的阴谋,结果阴差阳错害成了我姐姐,我倒是想不通究竟我是哪里得罪了她,哪里碍着了她!然后下午我想通了,不为别的,单只为了你,因我占了本该属于她的位子,所以,她才对我又嫉又恨,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佛口蛇心,除之而后快!” 王洛尧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个清楚,他倒不怀疑苏苏的话,只是听她这么咬牙切齿地憎恨潘欣瑜,却是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就像苏苏所说,微香湖那次几乎可以肯定是出自潘欣瑜之手了,想到潘欣文曾经屡次搓合她妹与他,应该是知道他妹妹的心思吧! 王洛尧沉叹一声,事情越发棘手了。 苏苏看他面现为难,挑挑眉,冷哧道:“既然让你这么为难,那我只能带着这熏炉去报官了!” “你要去哪报官?”王洛尧一听她这话,面色登时一紧。 苏苏看他明显紧张起来,以为他在替潘欣瑜紧张,一颗心沉到底:“县衙报不了,不是还有江宁府衙么,我不信报不成官了!” “你忘了江宁府的知府是谁了么?”王洛尧微一摇头,冷声问。 听此,苏苏一愣,她倒忘了江宁府知府是潘欣瑜的亲祖父,自己去状告他的嫡孙女,想想都觉可笑。 但是身为一府知府,他敢公然循私吗? 王洛尧看着苏苏的侧颜,猜出她心中所想,语道:“就算他大公无私接了你的状子,受下这桩案子,你一样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闻此,苏苏不服气:“为何?” 王洛尧朝她又近了一步,正面看向她:“你以为单凭一架熏炉,就能认定潘欣瑜的罪行么?” “这熏炉是她亲手送我的,当时一众丫环可都是亲眼看着的!板上钉钉的事,她怎好赖得?”苏苏下巴微扬,口吻自信。 王洛尧轻笑一声,走到案前,拿起熏炉,里面察看一遍,扭脸问道:“那你如何证明里面这层毒蜡是出自她之手,是在她送你之前就已经涂在上面了?而不是在她送给你之后,你自己抑或他人所涂?” 闻此,苏苏蓦地一愣,嘀咕道:“这是何意?我怎么会毒害我自己?” 可是一句话嘀咕完,她即意会王洛尧的话中之意,是啊,她是不会毒害她自己,但目下她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既没身亡,又没有中毒迹象,既使苏白误食中毒,她仍是没法确定熏炉上的毒就是潘欣瑜所涂。 精明的潘欣瑜还能借此反咬一口,告她污蔑之罪。 苏苏脊背一凉,潘欣瑜这一招真够决的,毫不破绽,真让人难以置信,这样的手段会是出自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之手。 苏苏这么一想,登时整个人都冷凝下来,有这样的潘欣瑜呆在潘府里,就算潘欣文有那个本事将苏贝娶回去,可她这里又怎么能放心任他娶呢? 潘欣瑜如此怨恨她,恨不得立即置她于死地,怎好能保证其能善待苏贝? 抬眸看向王洛尧,心头不由浮起一阵烦躁,苏苏忍不住就想把潘欣瑜对她的嫉恨转嫁到他头上,都是因为他,潘欣瑜才对她这般,定是他没有及时撇清,才致使潘欣瑜对他一往情深,深到极点,便无所不用其极了。 愤懑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她很没好气地问道:“那依你之意,这事又该如何处置?难不成还和上次一样,当作一个无头案,继续任她逍遥法外?继续任她随时准备将我置之死地?” 王洛尧瞥到苏苏冲他翻的那个白眼,脸色再次耷了下来,最近因为建行宫的事,已让他忙得脚不沾地,再加上猛火油的线索中断,让他大感头痛,这会儿听及黄目胶竟是潘欣瑜所弄,他已心头纷乱,然苏苏非但丝毫不理解他,还连讥带讽地质问他,一丝温柔都不给。 这大半年来,她对他可曾尽过半点妻子的义务,可曾对他表示过半点的关心,可曾为他考虑过哪怕半点苦衷? 刚才一听她说及熏炉内被涂了层黄目胶时,若不是苏白通性,苏苏定然难逃噩运,想想,他心里直是心揪不已,后怕不已,只是看到苏苏以这样的面目对他,他心口又觉堵得慌。 于是,他朝她逼近一步,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的双眸:“你这话是何意?你觉得我会放任她继续加害于是么?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当年,我不过是说了一句气话,你便记恨我三年,是打算一直这么记恨下去吗?进府大半年来,你有给我倒过一杯水,有给我制过一件衣服,还是有给我一个笑脸?” 没错,他可以在外面叱咤风云,可是回到府里,就得面对她一张冷面,以前,他觉得他可以忍,只要能看到她倒也算知足,想着,迟早有一天能将她的心捂热,然事实是,每每以为就要柳暗花明的时候,总会碰到这个那个的高山峻岭横亘到他们二人之间。 “呵!”苏苏不知道王洛尧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段话,反将了她一军,明明是她来找他算潘欣瑜的账,如何他反过来质问起她来了? 又在转移注意力,预备再放潘欣瑜一马么? 是因为她是潘家的人,还是因为她是潘欣文的嫡亲妹妹?还是……因为他根本就对她舍之不得? 他与潘欣文那么交好,王洛歌与潘欣瑜自幼同伴,要说他跟潘欣瑜之间什么都没有还真是一件让人很难相信的事,如果他洁身自好,潘欣瑜一早就知难而退了,何苦花一样的年纪,非得吊死在他这颗树上? 再想到高氏对潘欣瑜那么看中,恨不得将她弄进府取而代之,苏苏越发觉得她是被无辜夹在中间,左右不讨好,进而招来潘欣瑜还有高氏的挤兑、为难,甚至只差些为此丢了性命。 他竟是有理了! “现在你来怨我这怨我那,怎么不想想当初到苏家庄逼亲的时候,我是怎么把丑话说在前头的?” “逼亲?”王洛尧放下手中的熏炉,欺到苏苏跟前,倏然间,鼻下就有冷香萦绕,他屏住气,冷声道,“老祖宗好一番苦心,到你嘴里就变成胁迫了?” 苏苏见王洛尧欺近,一股浓重的男子气息扑鼻而来,她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心绪也变得有些紊乱,吱唔道:“这事……关不到老祖宗什么事!我……且问你,潘欣瑜,你是准备办还是不办?” 将苏苏的不自在觑在眼里,王洛尧郁结的心情好歹松弛了些许,他亦放柔声音:“你想让我怎么办她?” “什么叫我想让你怎么办她?大梁颁有律法,她千方百计谋人性命,照着律法该当何罪,便当何罪!再者,她是你的青梅竹马,就算我想怎么办她,你会依我么?”苏苏撇过脸,她刚才退得还不够远,也可能王洛尧今日奔劳,总之他身上夹着汗味的清荷香不停往她鼻子里钻,让她直不起腰板。 苏苏这样温吞的声音听在王洛尧的耳里,彻底化了他的心,先前的不快还有愠怒瞬时化为乌有,一双眼睛似氲了一层薄雾,一眼也舍不得自苏苏白里透红的脸颊上移开。 “谁说她是我的青梅竹马?谁说我不会依你?”王洛尧哑着嗓子,再次往苏苏面前跟近一步,两人重新面对而立,这回他没有屏息,任苏苏身上的冷香在他四周笼罩。 不好! 苏苏暗叫一声不好!(未完待续。) 第201章 吻上 因为随着王洛尧的靠近,还有他低靡的声音入耳,她的脑际霎时间空白,本能地,她以残存的意识命令自己退开,不料一只脚才抬起,两只小臂便是一紧,下一刻,她即整个人被两只有力的臂膀拥进一道结实的胸膛前。 苏苏不及惊呼,她的下巴就被王洛尧箍住了抬起,意识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时,她慌得用力抽出小臂往他的胸前推去,不过她的力气还是太小,速度也太慢,未等她做出反应,她的两瓣樱唇已被王洛尧叨住。 轰! 苏苏的脑子完全懵住了,身子也完全僵硬了,全身只剩下两瓣唇还有感觉,王洛尧微粗的喘息喷在她的鼻上还有脸上,令她心跳如鼓,一时间不晓得怎生反应。 就当她失神之际,只在她唇上轻研几下的王洛尧豁地将她一把扶开,苏苏气喘着抬头看向他,发现他双眼通红,面颊也泛着红茵,她顾不得跺脚发怒,也顾不得找他算账,以袖抹了一把嘴,逃也似地飞奔出门。 王洛尧侧过身,透过窗户看着苏苏仓皇而去的背影,闭眼一叹,刚才他松开到嘴的樱唇,一来是出于怜惜,不想惊到她;二来却是他的确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进行下去,他委实不想在苏苏面前暴露自己拙劣的吻技。 不过刚才也有收获,他抚上嘴唇,回忆与苏苏四唇相触的奇妙感觉,尝过这样的感觉,轮到下次时,他起码不会再脑际怔懵,起码知道该更进一步才是。 转眸间,瞥见桌案上的熏炉,走过去,抚上炉盖,脑中一个主意拟定。 正厅内,叶妈与艾芙几个正围坐一处一颗一颗地抽莲子芯,但没有人说话,下午苏白的事大家都晓得,个个心情都颇是沉重,这会儿虽然手上做着活,可心思都飘到书房那边去了。 这时,门槛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几人闻声瞧去,却是苏苏手捧胸口喘息不停。 “小姐——”艾芙忙从杌子上站起,迎上前去。 不过不等她近前,苏苏已是飞速跑到东里屋,一把闩上门闩,以背倚着门板,兀自心跳不已。 怎么突然就那样了呢? 之前明明不是还生着气的么? 为什么她没有早点意识到,不早点退得远远的? 这下可怎么办? 苏苏抚着两瓣眼下还火热着的樱唇,无措地闭紧双眼,鼻前依稀还存留王洛尧的气息,让她脸颊生热,后背发麻。 “小姐,你怎么了,开门哪!”艾芙不明所以,还以为苏苏在王洛尧那里受了委屈,不住地叩门。 苏苏一阵神游,哪有心思理会她,直到心跳慢慢恢复平常,她才缓缓开了门,面色如常:“怎么了?我没事!” 艾芙一径盯着苏苏,不放过她面上的神色,有些担忧道:“小姐,你把自己关在屋里做什么?那……熏炉,大少爷怎么说?” “没怎么说!”苏苏眼帘微阖,随口应付道。 刚才逃得急,竟是忘了熏炉的事还没同他说完呢,这会子好了,熏炉丢在他屋里,难道让艾芙去取来吗? 想到在书房那一幕,她便是艾芙都不想让她去,生怕她闻出那里空气的不寻常。 算了,暂且放在他那里吧,他……那个……上来的时候,说的话中之意不就是准备依着她的意思处置潘欣瑜的么! 该怎么办她呢? 让她坐牢,怕是没那么容易,王洛尧也说了,仅凭这个熏炉根本不足以支撑她毒害自己的预谋,而微香湖那次,两个关键证人也都被她灭了口。 想即此,苏苏不由打了个寒噤,潘欣瑜处心积虑想害死她,不知道这会儿她是不是又在谋什么点子,像她这样的人还是尽早缚了她的手为好。 只是,如何缚住她的手呢? 她这么怨恨自己,无非因着自己占了王洛尧的妻室之名。 苏苏小步踱到窗边的椅中坐下,胳膊肘抵着膝头,手托下巴,静心思考。 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于潘欣瑜来说,在她心中,恐怕没有什么比王洛尧更重要了,不过她既然那么想要,就偏不让她得到。 苏苏想及上次在永康会馆之外,她只是被王洛尧招摇性地牵了牵手,就让潘欣瑜妒火攻心,可见她对已是有妇之夫的王洛尧有着多么强烈的占有欲,如果让她在短时间内嫁作他妇,她会有何反应呢? 那样是不是比设计将她关进寺庙、道观更让她抓狂呢? 她会以死明志吗? 那样或许更好,省得她这里再费力费神了! 艾芙瞅着苏苏一阵一阵地出神,脸上表情变来变去,不晓得她在想什么,更没有说熏炉的事。 苏苏想毕,便起身到东头屋里看望苏白,服了解药的苏白还处在昏睡中,他仅是在那炉盖上舔了几口,便被毒成这样,可见那毒药的剧烈性。 其实她更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短时间内她想不到主意,也不想学潘欣瑜那些歇斯底里,就按刚才的想法,促王洛尧暗中给她搓合一门亲事,迫她嫁人罢了! 免得她老在眼前蹦跶。 不过想归这样想,要让她这两日就把这个主意亲口告诉王洛尧,她还真没那个脸皮去说,只好暂且先搁着再说罢。 随后几日里,她有意避开王洛尧,尽量不与他照面,逢到他休沐,她便干脆出门去汇珍楼。 直到王洛歌成亲那日,她才与他再次碰面,面对她时,王洛尧一派泰然,毫不扭捏,苏苏看到,甚是自唾,有了王洛尧做参照,她也端起大家的风度,不再躲躲藏藏。 是晚,等到王洛尧从杜府回来,她做了一番自我调节,终于再次找到他,问及潘欣瑜的事。 “前些日里,我已将她的事告知欣文了,欣文答应我尽快给欣瑜张罗亲事,只是他忙着应付春闱,请我最好等他春闱归来再着手操作这件事!”王洛尧声音平静,“不过往后的日子里,欣瑜是出不得潘府半步的!” 苏苏没想到王洛尧竟是和她想到一块去了,闻言倒颇是有些不大自在。 “大年初二,我陪你去趟苏家庄,有什么需要带的,尽早准备,临近年关,会很忙,免得到时再准备时,丢三落四!”王洛尧提醒道,“不过,我在那里呆不了几日,来回会比较匆忙,因为曦园改造的事!” 苏苏点点头,却是没有吱声,可终忍不住好奇:“怎么突然想起改造曦园了,老祖宗原不是住好好的?” 她之所以问出口,是因为几日前,她路过曦园时,心下好奇,不顾看卫人阻拦,进到里头走了一圈,园内的奢华布局直令她惊叹,私下揣摩,新改造的曦园不像是为老祖宗量身定做的。 王洛尧自然听说她私闯曦园的事,隐约猜出她似看破其中隐情,因而他刚才并没有隐晦要忙什么,直言要忙曦园的事。 这会听她问出口,少不得要堵一堵她的好奇心,省得她打破沙锅问到底,问不到,暗下到处乱刨根究底的:“明年三月左右的样子,京中会有一位贵人下江南一趟!” 仅此而已! “贵人?”苏苏疑惑出口,京中的贵人多了去啦,到底会是哪位呢? 王洛尧晦莫如深地摇摇头,推说不知。 苏苏也不再追问,得知如此已是足够,大约京里那位贵人可能会下榻卫国侯府,是以,侯府为了让他住得舒服,不惜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地将曦园整个推翻重建,当然除了香浮院。 想到香浮院,苏苏突然脑中冒出一个想法,莫非那位贵人是皇太子?随行而来的还有太子妃? 王洛尧眼瞅着苏苏眼神乱飞,知她又在胡思乱猜,摇了摇头,没有阻止她猜下去。 临近年关之际,除了备好回苏家庄的一应事宜,她还领着汇珍楼做了一件利民之事。 九月份,汇珍楼分铺开业之时,她曾有感于百姓对汇珍楼的热捧,那会儿她就暗定一个主意,即在快过年时,在每家铺子前摆一排摊,给街坊百姓派发一件首饰,当然不可能是金质的,而是银质,当然也不可能是她亲手打制,她没有那样多的功夫,而是自竞争对手处采购来的。 如此行举用意有三,一是行善,给汇珍楼积善德;二来是回馈,给那些并不如何富裕的新老主顾一个馈赠;三来是打击对手,以他们的东西来免费赠送,行外之意,他们的首饰物次价廉,汇珍楼甚至拿来免费派送。 除夕,阖府一顿团圆饭,饭后,苏苏偶遇王洛达夫妇两个,自李姨娘出事自尽后,她还一直没有同他们夫妇俩其中任一个碰过面。 甚至之前在王洛达的梅林流出之后,吴雨秋也没有来找过她,因她凭直觉吴雨秋的个性是相对张扬的,理应忍不得那样的酸气,但她的确连素园门都没有迈进。 这次碰面,除了看出王洛达比之先前清瘦了一些,再看不出别的变化,而吴雨秋,看得出来,她十分听王洛达的话。想必她这么本分,怕是因着王洛达的缘故。(未完待续。) 第202章 窥破 大年初二一大早,素园里已是一片忙碌,苏苏离开苏家庄大半年,想到要回家,昨夜兴奋了一夜,早上也不赖床了,起得甚是利索,艾芙颇觉惊奇。 苏苏临走前,在厅里给各人下了道死命令:“此次回苏家庄,我和姑爷的事,你们不许乱言,只说好,不许提其他的!就算我娘盘问,也万不可说漏嘴,若泄露半句,就自觉留在苏家庄,无需再随我回江宁了!” 众人听了,一阵面面相觑,叶妈妈更是一脸无奈,她本还想把苏苏的境况暗中透露给苏三奶奶,好让她出言劝导,不想还没到苏家庄,苏苏先把丑话说前头了。 “可惜,你不愿跟我们回去!”苏苏抱过艾蓉递来的苏白,对艾芙道。 艾芙勉力一笑:“正好素园也得留个人看觑一下,旁人又信不过,倒不如我留下了!” 苏苏知她是怕回去尴尬,自闹了那么一出事儿,不管是崔家人,还是苏家人,她都会觉得不自在,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回去的好。 “你若是闲空的慌,我就把苏白留下陪你!”苏苏看着怀中的苏白,不过苏白一听她这话,便在她怀里扭来扭去,表达不乐意。 艾芙本来也没想把他留下,可一见他这副不乐意的样子,噘了嘴在他后背上虎拍了两下。 苏白呜呜直叫,苏苏笑着抱着他避过,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艾芙的手:“府里本也走不开,我们去去就回,一来一回也就六天左右的时间。” “不碍事,你们放心去吧,要是无聊,我就请何妈妈过来坐坐,再不成,我喊肖雪来做客也成,今年过年他们不是不回去吗?”艾芙安抚道。 苏苏点点头:“是啊,他们兄妹和肖家越来越远了,以前在肖家受了委屈,现在他们独立了,又不短吃穿,自然不愿意回去看家里人的脸色!” 艾芙眼瞅着把苏苏的心思扯到肖氏兄妹身上了,赶忙将她拉回:“这会儿该不早了,少爷该在前院等及了,趁早启程罢!” “嗳,好!走吧,艾蓉!”苏苏说着,脚步匆匆地出了素园,没走两步,发现苏白太沉,又将苏白交给邹妈妈抱,她自己则换了个手炉抱手里。 今年过年比往年偏冷一点,苏苏裹了棉服外面还罩了狐皮长披风,都快走不动路了,走到前院时,她已气喘吁吁,小脸红扑扑。 这次回苏家庄,王洛尧备了三辆马车,另安排了几骑护院,此时,他正一身簇新窄袍倚在车厢上等着苏苏现身,一见苏苏快裹成粽子的装扮,眼底谑意一闪。 苏苏瞅他单薄的着装,实是嫉妒,不愿在外吹冷风,一到车前就扶着艾蓉钻进车厢。 一到车厢里,她便是一阵欢喜,车厢不仅极为宽敞,关键下面铺了锦褥,还有被子、靠枕,被子里头已经搁了一个脚炉,一坐进去,双脚暖暖和和。 如此一来,这一路将不再是个煎熬的过程了。 苏苏和艾蓉坐一辆,王洛尧则坐到了另一辆马车里,很快一行车马即驶出了侯府大门。 素园的正房突然安静下来,艾芙闲着没什么事做,就拿些针线出来,准备打发时间,不想那一厢苏苏才出侯府大门,肖雪赶来串门拜年了。 艾芙忙到前面将她迎到园子里来。 “他们刚刚走?”肖雪不无失望,“怎么上次没听她说呢?” “这事还用说么?新妇嫁人头一年,新女婿自然要陪着回岳丈家拜年的!”艾芙给肖雪的手炉换了块炭火。 肖雪嘟了嘟嘴,看着艾芙:“那你怎么不跟着回去?” “我留下来看门哪!”艾芙微微垂首,淡着语气应道。 肖雪偏头觑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然后起身走到东头屋的门口,朝里望了望,发现里面一应摆设还和之前一样,并没有王洛尧长住的痕迹,心里疑窦浮起,退回艾芙身边,拉着她的手开始闲聊。 “苏姐姐总算想开了,这次和姑爷一道归宁,苏三伯和三婶该看他们二人伉俪情深,总该放心了!”肖雪敛起眼中疑惑,面露欣喜地对艾芙道。 艾芙听肖雪乐观的口吻,不由暗叹一声,没有应话。 看她这光景,肖雪目中一亮,隐隐明白了什么,继续道:“要我说,苏苏早该如此了,女儿家迟早要以夫家为主,她是糊涂了才那般任性!” 艾芙点点头,讪笑道:“是啊是啊!” 肖雪偏了偏头,粉唇一嘟:“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难道我说错了?苏姐姐早点诞下个一儿半女,她才能在这侯府里真正立稳脚跟!” 艾芙听出肖雪这话是真心替苏苏考虑,也素知她与苏苏交好,肖雪所说的,她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她一个做丫环的,纵然苏苏对她另眼相待,但她每每多说一名,就被苏苏挡开,弄得她现在都不敢轻易触及这样的话题。 不过肖雪不一样啊,许是因为愧对肖蒙的缘故,苏苏一直满在意她的话的,若是她能帮忙从旁相劝,或许效果会不一样。 艾见看肖雪盯着她面露不解,禁不住叹出声来:“你说的何尝不是正理儿!只是小姐她,她一向油盐不进,就是叶妈妈的话,她也当耳旁风!” 肖雪眨了眨眼睛,面上现出不解:“艾姐姐,你这话是何意,什么叫苏姐姐油盐不进?什么油?什么盐?怎么了,她其实过得不好吗?” “倒不是说过得不好,小姐现在过得挺好!只是……”艾芙摇摇头。 “只是什么?”肖雪攥紧艾芙的手。 艾芙以另一手轻拍肖雪的手,示意她无需紧张:“你不要紧张,我也仅仅有这么个担心而已,不过照目下的情况来看,小姐和姑爷迟早会情投意合的!” “迟早?怎么,他们现今还没有和好吗?”肖雪有些意外,“之前城里不都传苏姐姐和姑爷两个在五小姐和杜二公子的定亲宴上时旁若无人得浓情蜜意吗?” “是啊!的确有这么个传言,可惜当时我不在!”艾芙想像不到苏苏和姑爷当众浓情蜜意究竟是怎么个浓法,怎么个蜜法,也不晓得他们到底是不是为了做戏而做戏,总之,成亲以来,姑爷未曾在正房里过过夜,甚至洞房之夜两人都还拌嘴来着。 肖雪见艾芙凝着眉头,再次轻声探问,艾芙撑不住,便将苏苏和王洛尧至今尚未曾行敦伦之礼的事告知于她。 肖雪暗惊不已,一来惊于王洛尧的隐忍,二来惊于苏苏的贞烈。 “苏姐姐怎好如此糊涂?”肖雪重拍一下艾芙的手,“她不知道姑爷在江宁城有多吃香吗?她若一直这么下去,不是明摆着将姑爷往别人怀……怀里推……推吗?” 肖雪终归是个黄花闺女,说到这些不觉面红耳赤,艾芙还要好一些,毕竟陪苏苏嫁来卫国侯府时,成氏和叶妈妈都有传教她一些男女之事。 此时听肖雪小小年纪便说出这样有理的话,越发替苏苏着急:“小雪妹妹,改日等小姐回来再去汇珍楼的时候,你帮我们劝着她一点,要我们几个下人看来,姑爷对小姐真是没得说,姑爷冷是冷了点儿,可对小姐的心是热的!小姐,我不信她就看不出来,她不过是一股子拧劲上来了而已!” 肖雪掩饰住心间震撼,点点头慎重道:“下次见面我就同她说说!” 艾芙目露感激:“我和叶妈妈暗下都急死了,可这种事哪是我们急能急来的!” 肖雪再次点头应承:“嗯!关键还是要看苏姐姐和姑爷两个!苏姐姐论财有财,论貌有貌,既然姑爷对苏姐姐有那份心,眼下主动权还是在苏姐姐手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午饭肖雪都没有回汇珍楼吃而是留在素园里同艾芙一道用了。 晚上一到家,她即将肖蒙拉到房里:“哥,我和你说件事儿!” 肖蒙见肖雪脸上神色鬼鬼祟祟,不由好奇:“什么事,怎么一从卫国侯府里回来就这副模样?” 他还以为卫国侯府里出什么事了。 “苏姐姐和王知县一大早就去苏家庄了,我到那的时候,只留一个艾芙在园子里看门。”肖雪声音放低。 “苏妹和王洛尧一道去了苏家庄?”肖蒙口上这么问着,双眼已止不住流露黯然之色。 肖雪将他这光景纳在眼底,眸光闪了闪,声音更低:“你猜我从艾芙那里听来什么?” “什么?”肖蒙不晓得肖雪葫芦里卖什么药,目带警惕。 肖雪微微斜偏了偏头,不好意思看肖蒙,悄声道:“依艾芙的意思,苏姐姐至今与王知县还不曾……不曾……” “不曾什么?”肖蒙虽然隐隐猜出肖雪要说的,但还是急切地问出口,欲亲耳确认。 肖雪被他催得一急,正过脸来:“他二人还不曾圆房!” “啊!”肖蒙愣还是吃了一惊。 怎么会?不是……洞房过后,不是都要……,既然没有圆房,那苏苏怎么在侯府呆下来的,还当上了掌家娘子!(未完待续。) 第203章 诱哄 这个消息对于肖蒙来说无异于在他本已一潭死水中扔了一颗石子,让他心泛涟漪。 肖雪见他一副纠结犹豫的样子,从旁鼓动道:“哥,你不早就说他们俩个过不到一起去么?这不就证明你原先所猜没错啊,这都成亲大半年了,两人还这么冷僵着。难怪苏姐姐对汇珍楼这么用心,可见她心里是有想法的!” 肖蒙没有应话,只是目光痴愣,苏苏是他情窦初开起就心仪上的女子,即便到了江宁,年纪又长了许多,可他对苏苏始终不能忘怀,就算知道她已嫁作人妇,但他仍然很难放她得下。 肖雪继续道:“哥,你说苏姐姐这样,是不是还对你……?” “胡说!”肖蒙蓦地出声打断,“你休得胡说!这是她同王洛尧之间的事,你莫要胡乱猜测!” “可是,哥,若非如此,她为何对咱们这么好?又给院子住,又给活干,甚至还把整个汇珍楼的收支权全交给你?她这分明没有把你当外人来看。若非如此,她和王知县为何会是这个样子?要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苏姐姐要是一年内肚子没个动静,很有可能被诟,时间再久些,就要被休出侯府的!莫非,苏姐姐等的就是这个?”肖雪猜着,眼睛放光地盯着肖蒙。 肖蒙虽说面上是严厉地阻止肖雪说下去,但听到肖雪这么个猜测,要说不动心,不大可能,然他心头一动,他就自责,只能压抑着不去按照肖雪的思路想过去。 “哥——”肖雪见肖蒙只一径呆愣,不由替他急,遂扬声一唤,“你要是对苏姐姐没那份心,那你就赶快找个姑娘成亲生子,若是有,那就该像个男子汉,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一错过再错过了。上次苏姐姐还探过我的口风,说要是你相中哪家姑娘,她要亲自出面给你说亲去!现在想想,她分明就是在向我打探你的心有没有变!” “小雪……我……哥我,从来对她就没有变过心!”肖蒙听到这话,神魂就出窍,稀里糊涂冲肖雪吐露心迹。 “我知!正是因为我知,所以才这么劝你的!”肖雪看到肖蒙痴痴的样子,不由无奈一叹。 肖蒙忽想起一事:“那,前阵子不是还听说她与王洛尧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胶似漆么?怎么会僵成这样?” “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你想想,哪家恩爱夫妻到了外头反而顾及颜面,故意表现得疏离一点,哪有赶着去在外头秀恩爱的?苏姐姐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肖雪分析得极是肯定。 肖蒙不无认同地点点头,将肖雪上下打量:“小雪,何时你变得这般伶牙利齿,蕙质兰心了?” 肖雪下巴一扬,得意一笑:“我本来就是这样,只是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待罢了!” 肖蒙嘿笑一声,转身要走开,却被肖雪一把扯住衣袖:“哥,我说的你可往心里去没有?” 肖蒙没有回头,低声含糊道:“我心里有数便是!” 得他这一句,肖雪摇了摇身子,抿唇而笑。 随后两天,她都暗中观察着肖蒙,发现他整个人都清爽精神了许多,做什么事都特别有激情,有魄力,每天都要彻底盘一次账目。 “苏姐姐,你要是不改嫁给我哥,你真是对他不住!”看着肖蒙忙碌的背影,肖雪暗下一句呢喃。 而苏苏一行是在初三中午到的苏家庄,他们的现身,让整个苏家庄再次热闹欢欣起来,每一次外来客人,就是整座庄的客人,虽然无需家家请宴,但是谈论总是不可避免的。 当晚免不了一顿大团圆饭,苏恒卫、苏宫海、苏齐徽尽皆上座,王洛尧自然饮下不少酒,还是苏齐徽心疼女婿,才护着没让他喝醉。 苏苏则坐到女眷一桌,同姐妹、嫂子们同席。 看到二嫂钱文青身怀六甲的隆腹,苏苏高兴不已,钱文青亦十分欣慰,整个人状态都大好。 饭后,她才得知大嫂杜晚秋又怀身孕,大儿子沁阑已经能满地跑了。 她母亲成氏现在的心头就两件烦心事,就是有关她和苏贝两姐妹,关于她自然是肚子的事了,关于苏贝即是亲事了! “我这只是私下同你说说,当着你姐姐的面,我半句话不提!”成氏眉心蹙成个浅“川”字。 苏苏将她面庞打量,感觉大半年不见,她额上多了两条横纹,不禁有些心疼:“娘,姐姐心里有数,你莫要心急!你放轻松,她才能真正轻松!” 成氏睁着一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看向苏苏,凑近道:“你同娘说实话,你姐姐到江宁后可是有甚事发生?自打她回来后,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了?”苏苏有些心虚,不晓得母亲知道潘欣文这个人后,会作何反应。 成氏目光没有松开:“虽说是好事,不像先前茶不思饭不香的,可她的心里是有事瞒着我的!这可不像你姐,以前她可是什么事都同我说的,她和你不一样,娘一向都能读懂她的心思!” 闻此,苏苏不由轻笑一声:“哦,就因为你看不透她了,就说她不对劲啦?娘也真是会说笑!” “你别跟娘打马虎眼,你们俩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成氏肃下脸,没有跟着笑,仍是盯着这个话题不放。 苏苏抬眸觑了一眼成氏,心里在飞快思量着,潘欣文和苏贝私订终身的事究竟说出来好,还是索性装作不知等潘欣文求亲上门的好! 单身男女未经家族私相授受无疑有失风范,但潘欣文勇救苏贝一命,那种情况下,该另当别论,可就怕这种事说不清楚,说了反而会被无端描黑,再者,要是潘欣文那里最终有了变数又该怎么办。 就在苏苏转眸间,成氏已经暗下肯定内心猜测,只是猜不出来她这一双女儿背着她做了何事! 要想知道的话,苏贝那里是最好的突破口,可她担心苏贝这阵子精神脆弱,不堪她的盘问,还是从苏苏这里突破来得稳当,而要自苏苏嘴里掏话,惟一能有可能管用的招数就是诱哄了。 当然小孩子家家的那些玩意这会儿自然派不上用场,苏苏最喜的是实惠。 而她也素来知道苏苏和苏贝自小感情甚笃,有关于苏贝的事,能让苏苏倾心的实惠多半就是她这当娘的尽量满足苏贝的意愿了。 念即此,成氏松下面部表情,直言:“你若不想我打搅你姐姐的清静呢,你就乖乖同娘说个清楚,娘答应你们,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娘保证不驳不斥行么?” 苏苏一听这话,当即就来了两字:“真的?”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成氏轻拍一把胸脯。 “喫!”苏苏嘟了嘟嘴,“娘什么时候为了套话,连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成氏微咳一声,语气黯然下来:“反正这次娘给你保证就是,贝儿一样是我心尖上的肉,她过得不开心,娘比她还难过,前些日子,有人来说媒,我还没把人家的情况说一下,她即一口回绝,娘真怕……” 听到成氏这么一说,苏苏的心为之一揪,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她们姐妹俩的亲娘,如果能得到她的支持,苏贝那里或许心里更安稳一些,遂她伸手拉住成氏的手,温言道:“娘,您别怕,姐姐一到卫国侯府,我就一直在劝导她,自出了那件事,她更珍视生命,不会再轻言放弃的!” 成氏听得清楚:“那件事是何事?” 苏苏顿了顿后,便将潘欣文的身份来历以及他舍身救苏贝一命的事说了下,但有关潘欣瑜误害苏贝性命的一段改头换面成袁尽欢的家人欲害陆湘湘,那日陆湘湘恰与苏贝穿同色衣服,凶手认错人,误致苏贝落湖。 成氏听得心惊肉跳,回攥住苏苏的手,难以置信:“这事是真的?” 苏苏肯定地点点头:“那还有假,袁公子与花魁陆湘湘的事江宁城人尽皆知,袁家人都快恨死陆湘湘了,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姐姐要不是得潘公子相救,真是难逃一劫!” “出了这么大事,那丫头怎么半字不提?”成氏眼泪都吓得掉出来,“你竟然也还打算瞒着我?” “要是在别的情况下发生英雄救美,我和姐姐有什么不好说的,关键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落水,又是个男子相救,事关清白,怎好乱说!”苏苏看成氏惊得不清,脊背也在冒冷汗,那一幕这会儿说起来仍是惊悚万分。 “你说那个潘公子当着你和洛尧的面,说誓要娶贝儿?”成氏抹掉眼泪,抽了一把鼻子,问道。 苏苏点点头:“据说潘公子对姐姐其实一早就倾心了,只是一直埋在心里!” “据谁说?”成氏担心此话来源的可靠性。 自然是王洛尧,可总不能当着她的面直呼其名,王洛尧三个字在她舌上几个翻滚,好容易才舍掉一个姓氏,颇为艰难地吐出口来:“自然是洛尧!”(未完待续。) 第204章 惹火上身 成氏一心扑在苏贝上,没有听出苏苏话中的别扭,也没注意她脸上的扭捏,继续打听道:“他是洛尧从小玩到大的?正在准备明年的春闱?” 她没有再三确认潘欣文是江宁城知府的嫡长孙,也没有仔细确认他们家的家资家当,只在意潘欣文的人品是非。 “明年已是第三年参考了,不知道能否中榜!”苏苏挑了挑眉。 成氏点点头:“他有这份心说明就是个知上进的,至于考不考中是另一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像洛尧那样,头一举就中了状元的!” 苏苏听此,不禁抚额,怎么又扯到状元郎身上去了。 成氏见苏苏一脸不屑,不理会,又道:“你姐姐可是相中他了?” 定然是了,单只看苏贝这几个月来的神情姿态,就知她动了情思。 苏苏噘噘嘴:“嗯!” “他能保证明年春闱过后就来提亲?”成氏有些怀疑,“他家里人晓得,支持吗?” 苏苏静默了,小半会儿才回道:“这就看他的本事了!” “什么看他的本事?他都和贝儿有了肌肤之亲,他不娶贝儿,他还敢娶别人?”成氏一拍大腿。 闻言,苏苏直接双眼一瞪,她母亲竟会有这种反应,倒是她始料未及的,还来得这般霸气:“娘……娘,这主动权毕竟还是在人家手里,您莫要偏激了!” “不成,这可不成,要说主动权在他手里,那也只能说一半的主动权,还有一半的主动权在咱们手里呢!”成氏挺了脊背,这个潘欣文勇救苏贝,本来就让她觉得满意,再听他与王洛尧交好,说明品行差不到哪去,更关键的是,她的贝儿相中他了,那这事她就不能束手不管了。 苏苏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她万没有想到她的母亲这么有魄力,竟是还有逼人求亲的胆量:“娘,那怎么个一半呢?”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娘自有分处!”成氏大手一挥,相当有自信。 这回该苏苏哑口了,愣了愣,好歹回过神来抗议:“哦,娘,不带您这样的啊,刚才您威逼利诱让我把姐姐的事告诉您,现在反过来您却对我隐瞒起来了?” “这不一样,你姐姐的事只是事关咱们家,我不让你管的事是事关众家,你无需知道!”成氏低下声来,仍是口不透风。 苏苏将来再纠缠,成氏忙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一样得语重心长:“贝儿说完了,该说你了,正好这趟你回来,娘明儿个带你去瞧瞧!” 苏苏一头雾水:“瞧什么?” “瞧病,瞧什么!”成氏睨她一眼,摸上她的小腹,“大半年没动静,可不得诊诊?婆家是不好意思开口,为娘的自该顺理应当得接下这事!庄里的秦郎中最是会看妇人这个毛病,几副方子一开,保管有用!” “娘——”苏苏听得面红耳赤,一个头两个大,还得扯个谎拒绝,“您不用麻烦了,方子我那有,江宁那里的郎中比咱们庄上的厉害多了,我已经瞧过了,开了好几副呢,我已经喝着了!您不要再给我开了,万一开得不一样,喝冲了还对身子不好!” “你瞧过啦?”成氏蹙着眉心,将苏苏胸腹一阵打量,“不过你也别着急,你年纪轻,一年半载没怀上倒也正常!” 苏苏不愿再在这事上纠缠,真是又羞又窘,打听家里的事:“二哥和二嫂还好吧!” 成氏点点头:“你两个哥哥省心,虽然小时候调皮,不想大了,竟是真省心,反是你们两姐妹看着小时候没费什么心,这大了,倒惹人心烦!” 苏苏轻笑:“所以嘛,老天是公平的!” 成氏跟着一笑,想到二房的苏秀:“秀儿这次没有回庄来,听你二婶说是快生了,不好颠簸,就没有回来。你们都在江宁,就没走动走动?” 苏秀快生产的消息,苏苏没怎么意外,听成氏这么问,她摇摇头:“她有身子不好到处走动,我嘛,天天忙得狠,抽不出空来,等忙过来,我去看看她!”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前头酒席这会儿也散了,成氏和苏苏便止了话,到前面去看看。 原以为王洛尧会醉的,不想醉的是苏齐徽和苏宫海,苏苏瞅了王洛尧一眼,意思是说,怎么你没醉,我父亲和祖父给醉了呢? 王洛尧暗下摊摊手。 成氏吩咐下人将苏齐徽和苏宫海扶回紫金园,又让人给饮酒的人各送一大碗醒酒汤。 然后苏苏就回西厢去休息,临睡前到苏贝的屋里坐了一会儿,将潘欣瑜送她熏炉,里头涂毒的事说了一说,也是让她心里有个数。 苏贝震惊之余,不忘叮嘱两句,苏苏应承后便回出阁前所住的屋歇下。 东厢房里,成氏看苏齐徽醉倒,苏贝的事,只得改日再与他说知了。 次日一早,王洛尧天一亮就出了门,留话来喜,说是去九合山上去转一转。 成氏听闻,不解:“这大冷天的,在屋里呆着多暖和,山上都是积雪,有甚有玩的?” 苏苏听后亦是无解,最后估摸他定是昨晚喝得有些高,一大早去醒宿酒了。 苏齐徽起得比平日晚了点,听闻王洛尧一大早出门爬山去,便到西厢叫了苏苏一声。 苏苏闻声,披了披风,出得房间:“爹——” 苏齐徽点点头:“你跟我来!” 苏苏跟着他,以为他要带她去耳房,不想他们一路出了紫金园,往泰和园的方向走去,以为是要去泰和园,不料最后停在了一座假山前。 假山不高,这一大早,天又冷,不会有人经过,苏苏四下打量了一眼,然后问道:“爹,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随口问问那些珠子的事!”那些夜明珠苏齐徽一直当成个心思,生怕给苏苏带去麻烦。 苏苏一听这话,会意,随即安抚道:“爹不用担心,都搁那儿呢!” 听此,苏齐徽却是摇摇头:“搁那儿是不妥的,你最好还是尽快出手的好!” 苏苏皱了皱眉:“爹过虑了,卫国侯府护院多,没人敢打主意的!” 苏齐徽仍是摇头:“爹只怕那些东西是个烫手山芋,若是无人知道还好,一旦走漏风声,就会引来众家争抢,到时恐会惹火上身哪!” “爹爹,您也太谨慎了些,不过你说的我晓得了,我回去就着手这件事!但是那些过于惹眼,我需花些时间来消化!”苏苏虽然觉得她爹太小心,可他所说也不无道理。 苏齐徽点点头,看看苏苏,见她脸上神色淡定,不晓得她是不知者无畏,还是根本就是胆大,不由叹道:“你怎么满不在意的样子?要知当年那些东西藏在地窑时,你爹我每天睡觉都睡不安稳!” 苏苏掩嘴一笑:“那些珠子可真是害您不浅啊!” 苏齐徽无奈:“只因太过罕见,又质地上成,实在是顶顶珍贵之物,所以我才一颗颗给切磨了,不过即便那样,仍然价值不菲!” 说着,他扭头继续沿着小青石板路朝泰和园的角门走去,苏苏跟着抬脚,二人才走两步,蓦地迎面撞上一个人。 父女两皆是暗下一惊,撞上的不是别个,却是崔三。 此时,崔三面色酡红,手里握着酒壶,一边摇摇晃晃地走一步退一步,一边不忘往嘴里倒酒,看样子又在外面耍了一夜,才从外头回来。 苏齐徽和苏苏对视一眼,同时盯着崔三。 崔三好容易成功朝前踱了一步,抬头先是看到苏苏,大大地咧开嘴,口齿不清地唤道:“嘿嘿,娘子——娘子,你……” 一听他胡言乱语,苏齐徽一把将苏苏扯到身后,照着崔三的肚子踹了一脚:“不长眼的!” 崔三本就醉醺醺的,根本不晓得躲,任着受下这一脚,然后应声倒地。 苏齐徽这一脚本就是试探他的,见此,他回头对苏苏递个眼色,便负手踱开了去,苏苏看崔三确实也是醉得厉害,遂没有管他,随他倒地呼呼大睡了。 跟在苏齐徽后头,两人一路走出了苏宅,朝着山脉的方向行进,苏苏举目望着前面的九座山头,胸臆间有些开怀。 “洛尧卬初出的门,这会儿该回来了!”苏齐徽亦举目望着远山,嘀咕道。 苏苏这才意识到,原来她爹是出门来迎王洛尧的,还带着她一起! 意识到这个,她忙转身预备回宅里去,她可不想让王洛尧觉得一时见不到他,她就着紧了! 不料她才转身,就听她父亲扬声一唤:“爬山去啦?爬了几座?” 苏苏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面色恬淡地回身,果然王洛尧一身飒然地快步走近:“一早闲来无事,头两次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一把,这次可不能再错过!” 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瞟了一眼苏苏的眉眼,苏苏觑见,避开脸,不去看他。 王洛尧挑了挑半边眉,对苏齐徽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排走在前头往苏宅朱门行去,苏苏一人落寞地走在后头,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群山,暗忖:他一个半时辰里,爬了几座山头?(未完待续。) 第205章 逃跑 苏苏忖着,但忍不住瞄向前头比她高出近一个头来的王洛尧,昨晚饮了那么多酒也不睡个懒觉,似乎,好像从来也没见过他睡过一天懒觉。 鼓着嘴睨了一眼身前的高大背影,真是难琢磨的人。一个人要是从来都不赖床,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他们一行三人在路上走,颇是惹眼,而大多数的目光都是投向王洛尧的,那些目光中尽是艳羡、倾慕还有崇佩之色,苏苏无奈地垂下眸子,索性闷头朝前走。 回到前院,厅里已经摆好早食了,苏羽陵和苏羽墨兄弟两个将王洛尧和苏齐徽迎至席间,苏苏则到紫金园找苏贝、二位兄嫂一道用饭。 吃饭的时候,苏苏发觉眼皮不时地抽跳几下,让她心生不安,想到早上与父亲说着悄悄话时碰到烂醉的崔三,当时觉得没什么问题,可是这会儿想想,她又有些不放心,那崔三一向狡猾,难保那会儿他不是装成那个样子的。 不过他们父女之前是有观察过的,崔三应该是误闯,不会听到太多,为防他知道太多,捅出漏子,一会儿还是要去找他再确认一下,要是他还是烂醉如泥的状态,那么可以完全放下心了。 想着苏苏搁下心思,将一顿饭吃完,又稍事休息,便去泰和园的北罩房,看崔三醉成那样,估摸着应该是被路过的下人抬去北罩房睡大觉了,这大白天他得当差,不敢在家里睡。 苏苏没有惊动苏齐徽,独自一人去探崔三虚实,只是泰和园里并没有发现崔三的身影,她心里一突,随即出了苏宅,找到崔三家里,崔三媳妇正给两个孩子喂食,乍见一身锦绣的苏苏亲临,一下子手足无措。 苏苏将她安抚:“没事,一早上我看崔三醉得厉害,怕他没有回家,这大冷天的可别冻坏了!看样子他还真没有回来!” 崔三媳妇面现感激,却没有不安:“哦,多谢四小姐记挂,崔三一早回来过,虽饮了些酒,倒并未醉得不省人事,拿了些衣物什么的走了,说是这几日姑爷回来,宅里事多,他姑且呆在园里过夜!” 一听说崔三并未醉得不省人事,且还回来拿了衣物,苏苏直觉不妙,眼皮越发跳得厉害,崔三这是要做什么? 什么姑爷回来,宅里事多,就算多也轮不到他什么事啊? 苏苏猜不准崔三这是要闹哪一出,也不确定他到底听了什么去,遂不耽搁,重回苏宅,立即就令下人在宅里找崔三。 结果,半个时辰后,竟是无人得见崔三身影,苏苏这下急了,赶紧找到苏齐徽,将他拉到僻静处:“爹,不好了!” 苏齐徽不明所以:“怎么了?” 苏苏凑近:“崔三不见了!” 苏齐徽面上没有松懈,但还在试图宽慰苏苏:“他一早喝多了,说不定正趴哪个角落睡大觉呢!” 苏苏肃着脸摇摇头:“我一早上吃饭时,心神不宁,觉得崔三那里不太踏实,就想去寻他确认一下,在泰和园后罩房里没看着他,然后我就跑去他们家,结果他媳妇说他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还回去拿些衣物,借由我们归宁,宅里忙,他这几晚要住在园子里。但是我让人找了半个时辰,始终没见他的身影。” 苏齐徽一听这话,面上也是一紧:“到处都找过了?” “只在宅内找了一圈!外面还没有!”苏苏沉下声音。 苏齐徽不由懊恼早上大意了,怪不该一大早找苏苏说那事,昨晚喝得多,神经意识都比平时慢了一拍,若是平日,崔三的动静他不该没有注意到的。 然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当务之急,须得尽快找到崔三才行。 “你让人继续在宅子里找,我暗下派人到庄里去找!”苏齐徽抬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王洛尧,发现他正朝他们两人这边看过来,遂悄声对苏苏吩咐道。 苏苏点点头,忽又想到什么:“爹,最好再派些人手到庄外去找,万一他怕惹祸上身,逃出庄子了!” “好!”苏齐徽点头应道。 苏苏瞄了眼王洛尧,旋身离开,继续命人寻找崔三。 苏齐徽不愿惊动旁人,他没有亲自带队,只派人到处搜索。 然而,又一个时辰过后,不管是苏苏这里,还是苏齐徽那里,一直都没有崔三的消息,崔三就这么在苏庄庄消失了一般。 直到下午,苏苏仍没有得到有关找到崔三的讯息,她私下几乎已经肯定崔三是逃跑了。 只是让她不明白的是,他们父女二人说得话并不如何透明,旁人听了的话,多半也会摸不着头脑,况且崔三根本没有听到全部的话,他何至于畏罪潜逃呢? 崔三的失踪让苏苏和苏齐徽心头都罩了一层隐隐的不安,苏齐徽当晚就关照苏苏回江宁之后就尽快着手处理掉那批夜明珠,不要留在身边。 苏苏也怕夜长梦多,所以极爽快地答应下。 次日,她与王洛尧便打道回府。马车里,苏苏问艾蓉:“我二哥问你打听你姐没有?” 艾蓉眼神闪躲,吱唔道:“打……打听了!问怎么我姐没有跟着回来!” “你怎么说的?”苏苏暗下一叹,追问道。 艾蓉抬起头,极力替艾芙撇清:“我说素园里需留个可靠的人看守,小姐信不过旁人,就让姐姐留在那儿了!” “嗯!”苏苏点点头,“二哥什么反应?” “也没什么反应,就没再问下去!”艾蓉敛下眼睛,小声道。 苏苏看她这样子,知她扯谎,苏羽墨定然还是要多问上几句的,起码要问一下艾芙的近况,不过艾蓉的心思也是好意,便不再逼问她。 一天半的路程,一路走来倒是平安无事。 到了侯府,苏苏听艾芙回说王洛歌归宁住了几日,还给她留了礼物,不过在她回来之前已回杜府。 几天不在,苏苏一现身就一堆事情等着她亲自操办,王洛尧亦是如此,整日看不见身影。 苏苏待忙完手头积攒的事,就开始忙那堆夜明珠,派吴光到汇珍楼里取了不少素材回来,依着那些明珠,她除了打制发簪,还打制分心、步摇、凤钗等等,特别是那些相对大颗的,足有鹌鹑蛋大的明珠,她觉得戴到女子头上太过招摇,便镶到男子的冠簪上。 她紧赶慢赶,一个多月过来,大半箱子的明珠才被耗了一多半,还有一小半躺在箱子里没有功夫制用,而制出来的首饰已经占满一个大箱。 而忙碌的生活让她整日得不到空闲,甚到元宵花灯会,她都没有抽出时间去见识,是以,崔三的事倒很快被她忘在脑后。 近来,她在苦恼一件事,仍是关乎夜明珠的,其实从苏家庄回来时,她就在琢磨此事。 既然明珠尽数都被制到了首饰上,自然汇珍楼是它们最好的去处,但是汇珍楼毕竟只是普通的珠宝铺,平日,为了降低风险,他们极少囤过多的金银材料,大多数情况下是制一些贩一些,保证不断货即成,就是担心会惹来不法之徒的觊觎。 因为不管是她这里,还是肖蒙那里,可以说皆是势单力薄的外来户,没有庞大的势力给汇珍楼做后盾,要是这么毫无保障地就将这些珍贵的夜明珠首饰搁到里头售卖,定要引来居心叵测之人的注意,到时,反而坏了事! 所以,这一箱子首饰暂且还是留在家里更妥当些,等到时机成熟后,再一点一点摆到铺中,以高价售卖。 进到二月,苏苏发现整个江宁城焕然一新,不止街道整齐干净,便是各个铺坊都被要求重新换牌匾,汇珍楼自然也不例外。 苏苏看到簇新耀眼的金黄大字,眼前不由一亮,肖雪迎出来:“苏姐姐许久没来,是不是觉得汇珍楼大变样啦?” 苏苏面上一笑,心下知道这是江南各官府为了迎接京都贵人而临时抱得佛脚,给他们脸上添光。 进到铺里,苏苏觑见肖蒙一直在悄悄盯着她看,遂打趣道:“肖大哥可是怪我这许久没来光顾汇珍楼啊?” 肖蒙被她这一谑,忙避开脸,大窘:“苏妹妹如今事务烦重,一时抽不开身再寻常不过了,我岂会怪你呢!” “那就好!”苏苏一笑带过,并没有注意到肖蒙眼中的神彩比之以往有那么些不同。 然肖雪看到了,她瞥了一眼苏苏,捎见苏苏身后的艾芙正冲她使眼色,肖雪一下子意会,知道艾芙在示意她抓紧劝苏苏尽快想开,早日为侯府添丁,只是,话是那么说,可她还有一个对苏苏情有独钟的亲哥哥杵在这儿呢,王洛尧是不是该先让一步! 肖雪这里正念想着,铺外匆匆跑进来两人,一个是吴光,另一个是艾蓉。 苏苏扭头,眉头蹙了蹙,这两人此时跑来汇珍楼是要作何? 且二人皆是面色焦急,艾蓉甚至一进门就开始瞪着她,苏苏顿时预感不祥:府里出事了? “小姐,家里出事了?”艾蓉跑进来,已然音带哭腔,站到艾芙身侧去,艾芙一把扶住了她。 “哪个家里?”苏苏上前一步,面色渐白。 “苏家庄!”艾蓉沉声吐出三个字。(未完待续。) 第206章 难产 闻此三字,苏苏一颗心随之就是一沉,她瞥向艾蓉的手,其间攥着一封未开封的信,看来除了信,苏家庄还派了人来送口信,艾蓉不想让他知道汇珍楼的事,只拿了信来。 看着那信,苏苏想伸手抢过自己看,但伸不出手,她微定心神,静吐一口气,问出声:“出什么事了!” 艾蓉觑了一眼艾芙,艾芙亦是一脸紧张地盯着她,她不敢耽搁:“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没了!” “什么?”就在转瞬之前,苏苏有想过好几种可能,比如太祖父突然离世,或者崔三带土匪打劫苏家庄,甚至父母双亲,还有苏贝,但就是没有想过钱文青。 “说是难产。”艾蓉几若蚊音地答应。 难产? 苏苏小腿一软,她竟忘了这一茬,钱文青正该在最近足月临盆,她忙得把这事给忽略了,原本一家欢喜地期待新丁的降临,不想却是等来这个噩耗。 常听人说难产难产的,也偶尔会听到哪家哪家妇人难产而死,却从没有想过这样的事会真的发生在她周围。 钱文青,一个多月前才见过的面,那会儿她满脸都洋溢着即将当娘的幸福,原以为她的好日子终于来临,不想结局如此残酷。 真是可怜可悲之极!上天何以如此残忍,就不能垂怜这个弱女子? 苏苏想着,眼泪溢满眼眶,不在楼里逗留,朝门槛走去,艾蓉看着她,跟着走去,出得门槛之际,她启口吱唔:“小姐……二少奶奶人没了,但是小公子无恙!” 闻此,苏苏再是一愣,转而摇头一叹:“岂能无恙,一出生即没了亲娘?” 艾蓉讪讪缩回舌,扭头寻艾芙,却见艾芙失魂落魄地呆立原地,不由面上一紧,过去将她扯出汇珍楼。 回府的路上,苏苏将信拿过研看,信是苏贝写的,甚是悲伤。 稳婆本来都跟二哥说,二嫂难产,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二哥坚定保大人,但是二嫂却在关键一刻,自己一剪下去,后来孩子出来了,血却止也止不住了。 苏苏好一阵痛哭,钕语言青那份决然不会没有来由的,若搁平常女子,丈夫都说保大人了,那孩子就放弃了,少年夫妻,来日方长,偏她那么狠决,不给自己留个余地,二嫂那么敏感多情,二哥的心思她不会识不出来,她这么做究竟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二哥! 到了素园,她即拔了珠钗,簪了一朵白花到发鬓处,是晚到颐园同老祖宗说了一下,两下一片唏嘘,毕氏让苏苏张罗着给家里送封回信并一些丧礼表示慰问,苏苏照办不误,只是其后一连多日皆提不起精神来。 然她闷闷不乐,不代表外面不精彩。 三年一度的江南花魁大赛再次让江宁城热闹得如火如荼,官府下令,将今年的大赛提前至二月底,是以元宵一过,各个花坊楼馆就开始张罗得选拔头牌,届时代表本楼本馆出战大赛 三年一次的热闹,多难得,可有两人却无福消退,二月初就结了伴到京都赶赴春闱,王洛尧和袁尽欢给他二人践行,杜耀楠不无可惜:“哎,便宜你们俩家伙了!我们俩在外头奔波赶考,你们俩在家风流快活!回头可得把过程仔细讲给咱俩听,听到没有?你们两个?” 王洛尧肩头一侧,将他搭在肩上的手移开,没好气:“需要我替小五教训你两下子么?” 闻此,杜耀楠豁地反应过来,直想咬舌,他平时在王洛尧面前洒脱惯了,一时忘了眼前站着的是他的大舅子,讪讪地闭了嘴,转眸看向潘欣文,盼着他说两句转移王洛尧的注意力。 潘欣文面色倒是有些凝重,心里还在记挂苏贝,不管春闱结果如何,回来首一件事就是去苏家庄提亲,却不知结果会怎么样。 “想来今年殿试,陛下是没法亲自给你们出题了!”袁尽欢抬了抬下巴,他们四个家里都是望族,消息灵通,三月初皇帝南巡的事老百姓们被蒙在鼓里,却蒙不住他们。 王洛尧点点头:“应该是由太子殿下代劳了!” “那你说对我们是有利还是无利?”杜耀楠来了兴致,望着能投点机取点巧。 听言,王洛尧睨他一眼:“你以为今年殿试的题目老皇帝事先会不过目吗?怕是这会儿他老人家正亲自拟题呢!再者,太子殿下作为储君十年有余,平日御前辅政,你还指望能糊弄得了他么?” 杜耀楠颇有些泄气地摇摇头,摆摆手:“罢了罢了,还是靠我自己一身真才实学吧!” 袁尽欢艰难地吞下嘴里的茶水,清了清嗓子,没有说话。 临别之际,潘欣文将王洛尧拉到一边:“欣瑜两个多月来大门不出,二门没迈,你们暂且先别急,待我春闱回来!” “呵,等你春闱回来做的事可不少呢!”王洛尧不无嘲讽。 潘欣文拱拱手:“若我此次高中,定然对你重谢!” 王洛尧轻笑一声:“全力以赴吧!” 他们哥俩一心准备等春闱结束后处理两件亲事,不想潘欣文才启程赴京,潘欣瑜就借口到庙里求签,从刘氏手下出了潘府大门,刘氏记着潘欣文的话,派心腹贴身跟着。 潘欣瑜气恼,却也无奈,只得装模作样地命车驶往灵岩寺。 揭了车帘,远远地看到前头的灵岩寺,想着来即来了,干脆就卜一签看看罢。 到得寺前,她不慌不忙地下得车来,伸手将襟领稍稍立起,遮了半张脸,一来可遮风,二来可遮面,一干丫仆们则左右跟侍。 这一日不逢什么正经日子,寺前没多少人流,她们这一行已是比较惹目的一行人了,潘欣瑜有些心不在焉,被关在家里这么久,她早就烦腻了,每每刘氏被她说得心软,结果总是半路杀出个潘欣文,潘欣瑜起初不解,与他生争执,后来潘欣文同他摆明路,潘欣瑜一听王洛尧已经识破她的奸计,事后忧心不已,也一下子老实不少。 但这些日子,她也想了许多,对于王洛尧,她是怎么着都不甘心,又觉得要是他们真有那样的把握,为何仅仅局限于恐吓? 脑子里胡思乱想,忽然,耳际传来一阵嘈杂声,不等她反应过来,循声看去,蓦地,一道灰色人影径往她这里冲来,一边冲来还一边扭着头对不远处紧追他而来的几个布衣男子扬声道:“输了就是输了,还抵赖不成,输不起那就别赌!” 潘欣瑜还有身侧丫仆一看灰衣男子就要冲撞到潘欣瑜身上,赶忙冲到她身前,替她挡下这一撞。 “哎哟喂,哪个瞎眼的!”灰衣男子理了理肩头上的挎包,边理边转过头来,迎面对上两个俊俏丫环,再有两个仆妇,眼睛一勾,看到她们四人身后的潘欣瑜,只一眼,他即知道这是位贵小姐,晓得刚才是他冲撞了,赶忙勾下头,长揖到地:“小的鲁莽,冲撞了几位!” 说完就准备脚下一溜,不等潘欣瑜命令,两个仆妇一把将他扯住:“哪儿来的泼猴,行止粗野,光天化日之下,险些冲撞了咱们小姐,以为一个揖便能了了么?” 灰衣男子刚才还一副趾高气扬,这会听仆妇说话的架势,知道他刚才冲撞了有权势人家的小姐了,这下麻烦大了,没法善了,索性膝盖一软:“求小姐饶过小的,小的实是无心,实是无心之过啊!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小的吧!” 潘欣瑜根本连一个正眼都没瞧这灰衣男子,听他这没骨气没腰板的窝囊样,她懒得理会,本打算拍拍衣袖走人,突然,她的眉尖一蹙,似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目中精光一闪,转眸瞥向跪在地上的灰衣男子,扬起下巴:“你是徽州人?” 灰衣男子闻言一愣,倒也不觉多么奇怪,江宁跟徽州接壤,口音又有些相近,他的口音被认出也属正常,遂点头如捣蒜:“小姐高明,小的正是徽州人!” “徽州哪的?”潘欣瑜眼中光亮愈盛,两只手在袖中交握,但口吻仍很淡然。 灰衣男子听此,这下心里生出疑惑还有些微的警惕,便迟疑着没有回应。 潘欣瑜看出他眼中的顾忌,扭头对身前的一个仆妇道:“钱妈妈,我园子里不是还缺一个车夫?” 灰衣男子一听这话,面上立等喜形于色:“小的来自徽州九合县苏家庄!” 苏家庄! 这就对了! 潘欣瑜就觉得这男子说话的口音恁地耳熟,然后就想到苏苏房里的那几个丫头仆妇,虽然苏苏本人操一口流利的官话,但她身边的人平时多是徽州方言,那语音语调与眼前这个灰衣男子如出一辙。 “你姓什么?”潘欣瑜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眼前这个人无疑是猥琐的,不晓得从他嘴里能否套出一些有用的话来。 “小的姓崔,在家里排行老三!” 崔三一脸希翼地看向潘欣瑜,却被钱妈妈狠狠一瞪,生生给瞪得垂下头去,他自听到苏齐徽和苏苏的私下对话,害怕本来就对他不满的苏家人对他不利,特别是苏齐徽那一脚窝心脚让他甚是没底,与其担心不知哪天就吃个哑巴亏,倒不如在他们之前给自己辟条活路,早知江宁城繁华,他就一路赶来,不想这般好运,没费什么功夫就寻着一个美差!(未完待续。) 第207章 铁匠铺 潘欣瑜嘴角微勾,自崔三身上敛回目光,今天这一趟寺庙之行来得值了,单看这家伙的德性,便知能从他身上捞到不少自己想要的东西。 “ 钱妈妈,这个人就留在府上吧,你看着安排一下!”潘欣瑜丢下这句话,即将目光自崔三的身上敛回眼皮下,甩了甩手中的锦帕,进到寺门,在佛祖面前求了一支姻缘签,还是一支上上签,这可让潘欣瑜有些乐怀,心头那层覆了两个多月的阴霾一下被扫去不少。 崔三背个包袱屁颠屁颠地一路跟到江宁知府署衙前,才意识到这个盛气凌人的小姐竟是知府宅里的千金,当下越发喜不自胜,进门前,冲着西北徽州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幸亏老子明智,要不然还不得继续在那受窝囊罪,一样是做下人,可在知府宅里做,比起苏家庄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了。 潘欣瑜此趟出门,乖乖地只去了趟灵岩寺,求了支签就回了府,刘氏知闻,没有再来扰她。听说她在寺前收留个汉子做车夫,也没有多做盘问,只依允,目下,她一心等着儿子潘欣文春闱的消息,成日紧张得食寝不安。 随后几日里,潘欣瑜不时以缺什么为由头,亲自指定崔三出府跑腿,崔三受宠若惊,以为这是得了千金小姐的重用,腿脚那叫一个麻利。然潘欣瑜并不在意他腿脚麻不麻利,每次只管一、二两银子的打赏,令崔三越发觉得自己撞到了一个肥差。 钱妈觑在眼里,不知道潘欣瑜意欲为何,不免有些担忧:“小姐,请怒老奴多言,那崔三一看就是个嗜赌之徒,我听说这几日他一拿到您赏的银子就跑到赌赃去赌去了!这样的人实在不牢靠!” “哦,是吗?”潘欣瑜听此,非但没有惊讶所愤,反而眼中隐现喜色。 本来她是打算多费些时日套笼套笼崔三的,不想他这般不争气,如此,她倒是可以少花些时间了。 而苏苏那里,稍喘一口气后,又开始继续折腾剩下的那些的夜明珠,这一日,发现手头的玛瑙珠子不够用了,遂遣艾芙到汇珍楼去取一些来,顺道再给她到赵记糕点铺买些现做的糕点来。 艾芙简单收拾一下,带了些银两,就徒步出来侯府,她一个下人是没资格单乘马车的,不过艾芙又非头一次,所以,她只看紧了钱袋,直奔汇珍楼。 自肖雪那里取了些已经肖蒙之手加工好的玛瑙珠子,便往回赶,途经赵记糕点铺时,她买了两包平日苏苏爱吃的几种糕点,离继续朝侯府走去,只是没走两步,她的目光不意间被一个木头名牌给吸引住了。 “三道弯巷”,艾芙默念一声,就朝巷子口缓缓挪步,之前路经赵记时,她们多是让吴光出面买糕点,她陪苏苏坐在车里,倒没有注意到赵记的铺面距这三道弯巷这般近。 三道弯巷,她还是两年前路经一次,当时粗粗只觉这巷子让她直有似曾相识之感,但是后来就听苏苏说定是她神识有误,她遂作罢,今日既然再至此巷,何不再进去看一下。 令她惊奇的是,她仅仅是进到巷子口短短一段距离,两年前那会儿感受的感觉再次冒现,这条巷子她脑中真的有印象,她甚至能够清楚地想象自己两条小短腿在这青石板路上奔跑的景象。 艾芙不再迟疑,她记得巷子里头有间打铁铺,旗面换了,之前见到的那面破旗已经不复存在,如今是崭新的一面。 和上次一样,铺门口没有人,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听到隔断后头传来打铁声。 就在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记忆时,身侧突然无声无息立了一个人,待艾芙发觉时,她直是唬了一跳,呆愣地觑着眼前身着青衫的中年人,青衫中年人也在看着她,面对这样一个面容娇丽的姑娘,他扬了扬眉头,冲艾芙轻笑一声,并含了含首,像是在打招呼。 青衫中年人若是不笑,艾芙只当他是寻常路人,可他蓦地冲她这么一笑,顿时又让她生出一股面熟之感。 艾芙凝起目光又在中年人的脸上一遍睃巡,然后扭头再看看这铁铺,霎时间,一个念头闪现:这个人……还有这家铁铺……这家铁铺,这家铁铺原先的主人姓艾!姓艾啊! “艾老二——” 艾芙重新将目光扫向青衫中年人,想象着自他口中唤出一声“艾老二”,这个中年人与这间铺子的主人是相识还颇为交好,这是她从小时候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中搜寻出来,这么多年,她经常温故着那些片段,生怕时间久了,就越发模糊了。 心底涌出一点兴奋,就待她的嘴角涌出一些笑意,预备向青衫中年人打听这间铁铺原先主人的下落时,青衫中年人开口了,却是朝铺里头的:“高老大——” 他这一声音色浑厚,里头的人瞬时就来到铺面门口,高老大赤着膀子,年纪从他行举间看得出来应该是与青衫中年人相当,但许是因为长年吃苦,显得要苍老一些,赤膀汉子先是瞥见艾芙,面上一怔,转眼见到中年人,登时就弯下半截腰:“王当家的,您来了,请……请里头坐!” 王当家的摆摆手:“不用了,我把租收了就走,一会儿我还有事。”他说着这句话时,眼角眉梢间带着得色,眼梢有意没意地朝艾芙面上一扫。 艾芙这才意识到,原来这间铺子是这个被唤做王当家的中年人的,只是被他租给了这个高老大,每月按时来收租。 高老大就有些面现为难,脸皮皱起,褶子一下多了不少,他苦着脸道:“王当家的,这个月的能不能缓缓,本来是没有问题的,结果小儿子感了风寒,请郎中看诊,费了不少银子!” 艾芙一听这两人对话,知道她在这里颇为多余,便凝着眉头继续朝巷子深处走去,边走边疑惑。 原来她的生父是个打铁匠! 只是……为何这间铁铺会转到王当家的手上? 印象中,这姓王的只是常过来遛弯,并不曾拥有这间铺子啊,他与父亲也不像是租主关系啊? 难道那会儿她还太小,她根本看不出么? 艾芙快至巷尾时,她止住脚回过头来,发现姓王的已经转身出了巷口,手中一掂一掂的,应该是刚自高老大讨到的租钱。 见此,艾芙快步往回走,想跟踪那个姓王的,却在经过铁铺时,听到高老大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妇人的哭泣声。 “这个王不死的!简直笑面虎一头!”高老大似是以脚踢了什么东西,里头发出一声闷响。 艾芙摇摇头,将要提步走开,又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银子给他,咱们还有银子抓药吗?” 高老大重叹一声:“老不死的王八!瞧他那得瑟样!我对他客气还不是因为租他的铺子,他以为我不晓得他做得那些腌脏事?我呸!艾老二两口没了,但他们的铺子怎么轮也轮不到他手上啊!还有那两女娃,我猜八成也是被他给卖了!也不知他背后使什么腕子,当年的县太爷竟就答应把这铺子贱卖与他了!那么几两银子就把这铺子给弄到手,背后要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高老大的头削给他当蹴鞠踢!” “行了,你声间小点儿,莫叫人听去咯!以后咱还指着这铺子过活呢!”妇了哽着咽喉劝止。 “才过完年,哪来的主顾?”高老大气还是气着,但声音确是低了些。 铺门口的艾芙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她该拔脚走人,可是两只脚似被胶在了地上,她抬了几次脚,愣是没抬起来。 还是在听到里头再有动静传出时,她才惊魂一般地快步跑开。 方才听来的,证实了她的猜测,这间铁铺原先的主人确是姓艾,那姓王的并非最先的主人,而高老大口中的那两个女娃可不也对上了,当年她是和艾蓉一道被卖掉的。 若真如高老大所猜,她们姐妹是被姓王的卖掉,反而能够解开她心头多年来的疑问:但凡有些脑子的,得了她们姐妹俩,且她们两又皆相貌不差,首选之地不是应该青楼妓馆么?那样还能卖高一点价,何必拐弯抹角卖给人家当丫环呢!可是,要是卖主心有不忍那就是另外一说了!那姓王的原是识得她们一家的! 艾芙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又乱转了一圈,脑子里也跟浆糊一样混沌一片,眼瞅着天色不早,她才匆匆赶回素园。 “怎地这么久?”苏苏见糕点都冷掉,不禁抬眸询向艾芙,见她心不在焉,“出什么事了?” 艾芙不敢草草将所见说出来,她尚需时日观察,这会儿不好惊动旁人,遂掬起一抹笑:“也没什么事,就是刚才在外头看到店家学咱们汇珍楼在铺前搭戏台,我一时来了兴致,本想看两眼就走,结果不小心入了迷,拖长了时间,呶,到这会儿我还沉在戏里头呢!” 闻言,苏苏一阵喜笑,让艾芙把糕点热热拿来,她则继续埋头制她的掩鬓,待底座什么的做好,再悄悄将夜明珠镶上。(未完待续。) 第208章 疑点重重 艾芙自有了线索后,不时找些借口出府,然后到三道弯巷打探情况,为了不着痕迹,她拿出体己钱,借由打些铁器来与高老大套近,高老大正逢年初生意惨淡,来艾芙这么个主顾,相当欢喜,又瞧艾芙为人随和,颇能聊得来,几日下来,就自高老大口中套得不少话。 但是打听到许多后,她非但没有因此如释重负,反而心思重重,得知父亲是杀人犯而被斩首,而母亲为了替父亲奔走忧劳而死,这样的事实让她实在难以接受,她当初还以为是被人拐卖,不想她们姐妹原是在父亲处斩当日失了踪迹。 而依高老大的猜疑,拐卖她们的人,王当家的王四嫌疑最大,因为据高老大之言,虽然当初她们母亲身亡,但家里原还有祖父的,祖父临死前将买棺材钱拿出给姐妹俩寻了个孤寡瞎婆子来照看,周围邻居平时瞧两姐妹可怜,不时也会救济些。 在她父亲问斩当日,街坊邻居得了消息皆去围看,高老大当时是在另一条巷子里给人打下手,也过去看了,当时并没有看到平日与她父亲交好的王四前往送行、收尸,最后她父亲被葬到了乱葬岗,同她的母亲、祖父一样。 街坊们回来,就听瞎婆子在铺门口哭喊,两个孩子没了,起初大家以为是瞎婆子捣得鬼,瞎婆子赌咒发誓,又说听见两孩子在门口与人说话,她只当熟人,不想转眼功夫就摸不着孩子了,怎么喊也喊不回来,后来瞎婆子见两小主子没了,她无脸待下去,收了包袱走人。 瞎婆子走后,铁匠没几日就到了王四手上,他转脸成了铺主人。 当着艾芙的面,高老大却是没提王四是拐卖她们姐妹的凶手,但艾芙听过他之前的猜疑,高老大才是怀疑她们是被王四骗走拐卖的,然后王四才好打起这铺子的主意,否则有她们两个姐妹在,这铺子就是有主人的,轮不到别人插手,便是官府也没法没收啊! 艾芙想不起来当初拐她们的是不是王四,被拐的那一段记忆完全没有,清醒后就是被卖到肖家了,想必被拐时候被灌了迷药。 心神忧伤,艾芙心思沉沉,却还是不敢惊动苏苏,甚至艾蓉都没敢告诉,除非确定她能有把握讨回铁铺,抑或有足够的证据将王四绳之以法才行。 不过,事隔这么久,想想都不大可能。 真正令艾芙烦心的却是高老大转述的有关他父亲将贩货郎打死的细节,她直是觉得疑点重重,要是当场被打死了,这误人性命之罪是怎么逃也逃不得了,可是那货郎后来分明清醒了的,父亲还送他好些布匹罗缎以示赔偿,怎么后来又传来死讯了,偏还是王四送来的,那会儿王四在江边渡口谋生计。 这个王四,是不是太不正常了些? 随后,艾芙在巷子里一位老居户的婆子口中探来一条讯息:“那铁匠媳妇长得好啊!又是秀才家闺女,不同一般粗陋妇人哪!当年可有不少汉子对她流口水,那街头的王四,成天一得功夫就往铁匠铺跑,哼,还不是瞅着人家媳妇长得好,一直觑着空想勾当,好在人家铁匠媳妇老实本分!” 艾芙得此,对王四的怀疑越来越大,当年她父亲被冤死不无可能,可怜家里两个亲人相继而亡,她们姐妹又被拐,人家街坊邻居谁会招揽这样的事? 可是如今之际,就算她怀疑,就算这案子疑点重重,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案子都过十年了,即使她想继续寻线索也寻找不来了,除非写状子去官府伸冤! 想到伸冤,艾芙就想到王洛尧,王洛尧当县令以来,被冠以“神判”,甚至一个八年前的无头案在他上任后也给断了。 只是,她也只是这么一想而已,没有足够的自信,她怎能让苏苏拉下脸去求他呢! 唉声叹气地回府,却在府门口看到赵凤玲正从小门内出来,艾芙脚下一滞,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便借马车挡了身形,然后就见赵凤玲径直上了马车。 马车擦身而过,艾芙瞧得清楚,那是潘府的马车。 赵凤玲只身一人坐上潘府的马车是要作何? 是去潘府做客吗? 可她一个丫环,潘府竟然来马车将她接去,这俨然是侯府正经主子的待遇啊! 苏苏闻得,停下手上的活,问艾芙:“你当时还看到车内有无其他人?” “车子经过时,我特意蹲了低一些,趁车帘被风吹起时朝里头看了一眼,好像没见着其他人,只有赵凤玲一人!”艾芙虽然话说得不满,但面上神情颇是肯定。 “那她就是去潘府咯?”苏苏揣度,“赵凤玲?潘府?怎么赵凤玲在潘府还有要好的主子?” 艾芙肃着脸,想到潘欣瑜,遂给苏苏递了个眼色。 其实她不提醒,苏苏也想到了潘欣瑜,轻声嘀咕道:“她们俩个凑一 块去,是准备联手对付我么?” 潘欣瑜被关起来,她没法出来,就算她有法,想是也没脸过来侯府,她将赵凤玲找过去,打得什么主意! “等她回来,您把她叫来问问不就成了!”艾芙从旁出主意。 苏苏摇摇头:“问是问不出来的,以她惯会演戏的本事,胡乱绉一个给我,我也没撤,还不如不理会!” 艾芙有些无奈:“她这么麻烦,小姐干脆将她撵出得了!” 苏苏再次摇头:“要是以前撵也就撵了,反正外面已是各种嫌话,也不在乎多那么一条两条。可现下我掌了中馈,再行撵人之事,岂不招人笑话,难道我连一个通房都容不下?” 艾芙不再言辞,吐了一口气。 “你最近像是在忙什么事呢,怎么一出去就花好久功夫才回来,我手头忙,也没时间管你!”苏苏看艾芙面色不大好看,像是操心过度,不免好奇。 “等再过段时间我再同您说吧,这会儿说也说不清楚,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咯!”艾芙搪塞道。 “再过七八天就是花魁大赛了,你该不会是在暗中准备那个赛事了吧!”苏苏笑着打趣。 “小姐,瞧您说的,您现在是越发口没遮拦了!”艾芙跺脚甩臂。 苏苏越发笑得厉害,好容易喘息平稳:“我倒是想再去凑凑热闹!” “再去?”艾芙蹙起眉头,疑问,“小姐什么时候去凑过热闹么?” 苏苏一下意识到说漏嘴,忙掩饰:“还是许久以前沿途经过,略看两眼而已!” “啊!途经?三爷怎么能带您途经那样的场合?”艾芙惊讶更甚。 苏苏干脆不理她,继续埋头制簪。 临近月底,整座江宁城虽然洋溢着花魁赛来临前的各种蠢蠢欲动,但暗中也流动着各种严阵以待,表面上的热闹下面却是各个府衙的紧张布置。 王洛尧在同一日被王元案指派出城,安排自东京以南沿路的安保措举,确保不会有动乱分子伺机南下,混进江宁城,图谋不轨。 次日,艾芙再次借了个由头出府,苏苏睁只眼闭只眼放她出门,她这次却没有径往三道弯巷子,而是往街头王四所开的小客栈行去,希望能在王四的身上寻出什么蛛丝蚂迹。 不巧的是,她到王四客栈里,没有看到王四本人,只有一个掌柜招呼她,客栈不大,下面一层是个铺面不大的饭馆,楼上听掌柜说也只有几间客房而已,不过客栈所处地理位置不错,倒是不愁生意不好做。 艾芙见王四不在,便打算再去三道弯巷子转一圈,这时却听馆内其中一张桌子传来不高不低的嘻笑声。 艾芙只当他们在笑她,上下打量一眼身上衣饰,又摸了一把脸,没发觉什么不妥,正待提脚,只听那嘻笑声愈渐张狂,不会儿周边桌上的客人也围拢过去。 “你这消息可靠嘛你?那可是知县夫人!”其中一道声音略带嘶哑,可能刚才笑裂了声带。 “那还有假,无风不起浪,怎么不指别人,单指她呢?”另一道声音响起,声音尖细。 一听到此,艾芙神经一紧,越发不能走了! 又一道浑低的声音插话:“你说得不对,人家知县夫人是闺阁女子,怎么可能会到海上?”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尖细声音摆出一副娓娓道来的腔调,“你们可不能小看知县夫人呢,她做得一手好首饰,她出身首饰匠族,自小常跟着族人出海搜罗珠宝玉石,这不几年前,就在嫁到侯府前不久,一行人遇着海寇,家丁被杀,她一个姑娘家落在一群海寇手里,还能……啊……那啥?哈哈!”尖细声音笑得忘乎所以。 艾芙听得额头青筋直冒,恨不得立即上前封了他们的嘴,可这种时候,她一个姑娘家只会越描越黑,反而会闹大,把这传言传得更开。 “哦……原来还有这典故!怪道我听说知县大人经常在衙里一住就是许多天,想必是不想回去面对……”最开始那嘶哑的声音凑着补上一句。 艾芙瞧得清楚,他这句话说完,几乎七八桌的客人悉数围拢过去,她一看不得了,一口气跑回素园。将所闻告知苏苏。(未完待续。) 第209章 恶毒谣言 苏苏听得,直是惊魂,四年前的事,她近来已经算是忘怀了一些,许久没有梦到当时的场景,艾芙话一下子将她再次推进深渊,那不寒而栗的感觉卷土重来。 是谁?这次又是谁? 在这江宁城,她的那次遭遇,知道的人微乎其微,除了她自己,再就是身边几个下人,再不然就是达烨了。 达烨! 会是他吗? 想及达烨,苏苏不禁打了个寒噤,那般恶毒的谣言,会是他造的吗?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因为她这么久没有还他人情,所以他急了,怒了? 苏苏心里不由烦躁不安,要是有关别的谣言,倒是不足为惧,但这种事关她名洁的,她还真是不大擅长,难道要她亲自出面以证清白? 王洛尧呢?对了,这样的事该找他出面啊! 可是……要他怎么…… 苏苏拧着帕子,嘴唇都快咬破了,艾芙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忽地立定:“小姐,我去找少爷去!上次仅是二少爷的一幅画,他就亲自带您参席五小姐和杜公子的定亲宴,谣言即不攻自破!” 闻此,苏苏瞥她一眼,没好气道:“我和他……都没有圆……圆房,他怎么证明?只怕他听到谣言后,说不定还信了呢,以为我是因为没了清白,才一直不愿同他……的呢!” 艾芙一听这话,彻底凌乱了:“小姐,那……那可怎么办?要不我去找少爷,让他今晚跟您……您圆房,少爷知道您……您是完璧的话,自……自然是会替您澄清的!” “胡说,若是因为一段子乌虚有的谣言,我便委屈以证清白,这一关我自己过不了!”苏苏板下脸来。 “可是小姐,此事非同小可啊,而且也并不是子乌虚有啊,您当真也海过,也当真遭遇过海寇,这些都是事实,就算你出面澄清,但这些事实您怎么解释呢?哦,就说您虽然碰到海寇,但是您女扮男装,人家海寇根本不以为您是女儿,所以也根本就没有碰您?这样听起来天方夜谭的事,叫别人怎么信呢?” 苏苏脸上的血色褪得全无,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这时,叶妈妈慌慌张张地抢进门来,一把合了门,搓着手欲哭不迭:“小姐,这下遭了,我刚才自吴光那里回来,经过颐园时,听到几个过路的下人在讹传有关您的谣言,那话简直难听……!” 话没说完,被艾芙用力抵了抵,叶氏才闭口,看艾芙再看苏苏脸色,知道她们也听闻了。 就在同一天,艾芙在府外,叶妈妈在府内同时听到同一则流言,苏苏冷笑一声,一时分不清这谣言是在今天散布的呢,还是之前已被散布,今日始盛! 苏苏捏捏眉心,这会儿除了达烨,她想不到还会有谁在背后捅她这么一刀,她想立时就去找达烨,他不是在转运司么,就是当面质问他看看他究竟意欲为何。 “去安排马车,我出府一趟!”苏苏站起身,准备梳头更衣。 叶妈妈有些急:“小姐,府里现在出了这要的谣言,只怕不会儿就传到老祖宗那里,您要不要先到她那里澄清一下?” “不必了!恐怕老祖宗一早就听闻了,在这府里,到处都是她老人家的耳目,什么消息她会听不到?我先出府一趟!”苏苏摆手否决。 艾芙不解:“小姐,要去哪?” “去谣言起始的地方!”苏苏拔下简单挽在后脑勺发髻上的血玉簪。 艾芙跟着接过,拿起梳子给她梳发,然后更衣。 片时后,苏苏坐到了马车中,她心怀忐忑,这是她头一次主动找上达烨,不晓得他要的是不是这样一个局面。 就在她忐忑出神间,马车忽地一个急刹,马嘶刺耳。 前头的吴光和林平大喝出声,但是仍然阻止不了一道黑影钻进马车,艾芙不及惊叫,就被来人一掌劈晕。 已经趁机摆好架势的苏苏本欲反抗的,发现来人竟是达烨本人。 “怎么是你?”苏苏冷着脸,此情此景几乎已让她确定那谣言的背后就是达烨无疑了。 达烨先指了指车外,然后懒懒往苏苏对面座上一坐。 苏苏知他何指,冲他睨了一眼,然后撩开车帘,对吴光和林平道:“你们勿惊,继续驾车,只在街巷里随意转转!” 吴光和林平目带警惕地看向苏苏,苏苏则是给他们递去一道安抚的眼神,两人这才应允,重新策马扬鞭。 放下车帘,见达烨正双目炯炯地盯着她看,苏苏闹个红脸,微微侧开他的眼神,声音透着明显的不悦:“那些话可是你着人传出去的?” 达烨轻哧一声:“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一早就候在你们府外等着你现身了!” 闻此,苏苏一愣,目光盯向他:“你若想找我,递个口信便可,何需行此卑鄙手段?” 达烨勾唇冷笑:“若是如你所说,我是不是该安稳地坐在家里等才是,为何反过来找你呢?” 一听这话,苏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达烨所言正是啊,不由暗下糊涂。 “不管你信或不信,那些谣言不是我散播的!”达烨仰到厢壁上,眼帘微阖,但是帘下的目光却是透过眼缝仍旧落在苏苏精致清丽的面容上。 “那……那是谁?”苏苏想不出还能有谁了,不禁询问出口,却不曾意识到达烨何来义务帮她查这个,话一落地就有些后悔。 达烨看她眼神一缩,轻笑出声:“有你这么欠人情的么,只知欠不知还的?” 苏苏面色再次微红,微微颔首:“有机会定然一一奉还便是!” “机会?你的机会实在也忒难等了些!”达烨挪了挪后背,发现倚得不大舒服,遂干脆中跷起二郎腿,将两条长腿横架到苏苏那一边的座上。 看他如此不羁,苏苏越发不自在,可听他语气,他似是知道什么一般,情急之下,不得不追问出来:“那些话是什么散播的,在江宁城,除了你我,别人并不知!” “就不能你们苏家庄来了一条走狗?”达烨抬起眼帘,一双颇具邪气的眼眸在苏苏面上扫了一扫。 “崔三!”苏苏下意识地就叫出这个名字,“崔三到了江宁城了?” 达烨挑挑眉,不置可否。 苏苏手心冒出冷汗来,因为心虚,当着达烨的面,她更是心虚不已。 崔三所知的远非海上那么一件事啊! 可问题是,崔三一个初来乍到,他哪来的本事让谣言在几日之内传遍全城的,他哪来的胆量,他不准备要命了么?他不晓得卫国侯府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他现下人在潘府,在潘小姐的手下跑腿!”达烨轻飘飘地吐了这么一句话。 霎时,苏苏心头的疑惑解开了,可同时,也更让她心里不安。 崔三和潘欣瑜混到一起去了,潘欣瑜前些日子甚至还把赵凤玲拉拢过去,这三个臭皮匠和在一块,难怪这谣言来得又臭又硬。 “下面该没我什么事了,告辞!”达烨轻叹着起身,欲飞出车厢。 “上次汇珍楼分铺开张的那些舞狮队可是你找来的?”苏苏赶忙在他背后问道。 达烨扭回脖子,噘噘嘴:“你的那些花样太过土气,我实在看不下去!索性替你搞个时兴的!” 语毕,矫捷地跃下车厢。 苏苏有些惊讶,他这次竟没有向她讨要人情债,想必他也晓得她现在是混乱不已,所以并不 准备难为她。 回到素园,头一件事,苏苏即让石榴去找来赵凤玲,不料赵凤玲机灵得狠,一大早就以父亲生病回家照料为由离开府了。 苏苏咬咬牙根:真是不会叫的狗才咬人!平日看她老老实实,以为她是个聪明的,不想与潘欣瑜纯是一丘之貉! “小姐,您要去颐园一趟吗?”艾芙提醒道。 “不去!除非老祖宗传唤!否则我这一去就说明我心虚了!”苏苏摇摇头。 “可您不去,别人更会以为您心虚!”叶妈妈从旁劝导,“好歹过去说几句,老祖宗不是那种不辨是非的人!”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没有必要去解释!等少爷回来,知会我一声!”苏苏执意不去,只打算等王洛尧晚上回来,让他出面平息谣言。 颐园内,高氏掩着面哭泣不止,毕氏耷着脸色。 “老祖宗,我就说为何尧儿洞房之夜会半夜从新房里跑出来,定是发现那丫头不对劲,所以才气恨着跑到书房去,之后便再也没有与她同房!空穴不来风啊,老祖宗!”高氏自帕中抬起脸,脸上妆容花乱,眼泪纵横。 毕氏两手交握腹前,面色冷凛,却不言不语。 高氏继续哭道:“她肚子没动静,凤玲肚子没有,定是她在背后做了手脚,照这么下去,孙媳何时才能抱到孙子,您何时才能抱到玄孙,享受五代同堂的天伦之乐啊!” 毕氏目光扫向高氏,终于一砸拐柱:“糊涂东西!” 高氏被她骂得没来由,抽噎一声:“老祖宗,孙媳可没有胡说,您不知道,外面传得可神了,咱侯府的脸面往哪搁啊……”(未完待续。) 第210章 知遇之恩 毕氏冷声打断的:“够了!依我看,你也该到素心斋去住一阵,你婆母一人在那里怕是孤单了!” 闻此,高氏立时止了哭,也不再抽噎,难以置信地盯住毕氏,不敢相信她听到那样的流言还打算维护苏苏不成? 外面的流言,再加她儿子王洛尧的实际表现,怎么看那些流言有着五六成的可信度,老祖宗便是半点怀疑的心思都没有么? 毕氏狠狠瞪她一眼,沉声哧道:“你一口一个侯府,一口一个侯府,就只有你知道卫国侯府的名号,别人就不知?那苏家就不知?要是苏儿真出了恁大事,苏家人会不知道?苏老头子敢不吱一声就把重孙女嫁到侯府来?我们老夫妇俩就这么好忽悠?这种下三烂的话,也就唬唬像你这种没脑子的,还有脸一把鼻涕一把泪跑我这里来告状,也亏你做得出来!这几十年的饭都白吃了!” 高氏被斥得找不着南北,一时脑筋打结,吱唔了半天才接道:“若非那样,怎么尧儿一直不去她房里过夜,洞房之夜的事又怎么说,还有那元帕……老祖宗您手里的那块可不会有猫腻吧?” “混丈!”毕氏扬声断喝,“你的意思我老婆子有心替苏儿遮掩咯!” 高氏忙起身福倒:“孙媳不敢,孙媳岂敢往老祖宗身上想,孙媳只是有些疑惑而已!” “回去静下心仔细想想就不疑惑了!”毕氏在行逐客令。 高氏不敢多言,含着胸退出厅堂。 何妈妈不无担忧:“老祖宗,不晓得什么人造的这谣,实在太恶毒,还需尽快处置才行!” “这分明是蓄谋已久,只短短两天时间便传遍大街小巷,是要置苏儿于不覆之地啊!”毕氏低叹,“这孩子也不知命里犯了什么,怎地一进府来,竟是这么招人眼!尧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此事还得我来出面镇压了!” 何妈妈弯下腰:“不过话说回来,大少奶奶也真沉得住气,她能没听到风声?艾芙一大早出的门,叶妈妈我刚还看她从门前经过来着!” 毕氏点点头:“这丫头确实有些城府!但这毕竟事关名节,就算她再有城府,一沾到这个话题上,她也不好过!” 毕氏说得没错,苏苏这会儿的确不好过,一点儿也不好过,她一人伫立窗前,目光朦胧。 或许这次也该到她正式做决定的时候了…… 府内外如此疯传她入府前已失贞的谣言,而王洛尧的确在洞房之夜被她气走,其后一直也未在她房里过夜,这些不管是老祖宗还是高氏,还是有心之人,她们都是晓得的。 联系那则谣言,其中的可信度还真是不低,若是老祖宗对她生有怀疑,或者王洛尧对她生有怀疑,那么她真的没有在这府里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了! 其实这大半年过来,她渐渐适应这里的一切,当初的那份毅然决然淡薄了很多,便是对王洛尧她现在也竟似生出一股类似依赖的情愫,习惯了他的存在,况且他对她的确也是迁就和包容的,如果他还这么一直对待她的话,她不否认她终会与他并肩走下去的可能。 但是在这个时候,发生这么一件事。 潘欣瑜也是运气好,误打误撞。 苏苏摇头轻叹,潘欣瑜其实并不知她与王洛尧根本未曾圆房,而在洞房之夜,又是她恶狠狠地把王洛尧气出洞房,若王洛尧稍稍小心眼一把,就会怀疑她是不是由于丢了清白,才不敢与他同房的。 一旦王洛尧此般怀疑于她,她的决定就可以下了! 倒非她这里矫情,就不能同他解释一把? 而是那样不相信她,不了解她的人不值得她背负那么多去凑合他,以她的禀性,虽不至自尽寻死,但却是没脸嫁进侯府来的,若是他连这点都想不透,凭什么值得她托付终身,还不如下堂,到汇珍楼去当个自在老板娘。 如此想来,苏苏却是释然了,虽有些不舍,有些遗憾,可好在她现在还不至那么不舍,那么遗憾! 遂而,是日,她一直没有亲自去颐园,便是连给老祖宗请安也免了! 然当晚,王洛尧却没有回素园。 艾芙和叶妈妈暗下着急,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听信谣言而不回来了。 “小姐,要不要我去趟县衙去跟少爷解释,然后喊他回来?”艾芙慌不择措。 苏苏禁不住有些愠怒:“什么时候轮到我们求着他回来了?他爱回不回,你们谁也不许去找他,若是任谁违我之令,我二话不说,直接扫地出门。” 只是次日,再次日,王洛尧一直未曾回园,也没有在府里露过脸。 苏苏面上不显,然她的心里已是波澜四起,说不觉伤怀是骗人的,上次王洛达的事,他一听说即来找她对质,尽管显得小肚鸡肠,但也说明他的在意,而这次,他一连几日不曾现身,可见他不仅信了,还怄上气了,以为不是几句质问就可以解决的。 心一点一点冷下去,直到麻木,苏苏才步到案上,拾起錾刀,在一块雕了一半花样的羊脂玉块上精雕细琢。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不过府里的这则流言很快淡下,不知是被人为压了下去,还是因为有新的话题值得谈论,这一届花魁赛圆满结束,决出新一批美魁,而魁首是一个名叫林梦灵的雏妓。 艾芙想着到外面去看看谣言的进展情况,会不会也像府里一样,大家不再讨论小姐的事,转而关注新一届魁首的事。 苏苏闻得,特意给她安排一辆马车,吴光和林平带着她专门到大街小巷、各色门馆内查看,大家的话题还真的确是转移到了花魁赛上,艾芙和吴光两人不由一阵高兴,三人因为顺道的缘故,有心在微香湖附近经过,感受一把赛后的余韵。 听说新魁首出自江宁第一花坊怡春楼,吴光和林平自然是要驾车自那楼前经过的。 天下就有这等巧事,他们本来只打算经门口一过,并无其他奢望,人家林梦灵不可能站在门口给大众瞻看的,也不会自楼上将头伸出窗外给大众仰望的,他们哥俩仅仅是预备着自门口穿行而过。 可他们就这么有眼福,当他们马车快至怡春楼前时,楼前突然一阵吆喝,门口集了许多人,本来宽敞的道路瞬时挤得水泄不通,无奈,他们只得减下速来,一点一点朝前挤,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怡春楼的楼上,谁给他们腾位子啊。 吴光抬头一看,原来楼上靠街的一间厢房窗子被打开了,瞧那正中的位置,再看人们这股热情,猜知定是新花魁林梦灵的闺房了。 吴光和林平对视一眼,知道这窗户不关,这些人是别指望散了,所以还是得朝前挤才行,不挤就别想过去了,回头另辟溪径是不可能了,因为他们已经被挤到了中间,马车四周都站满了人,甚至有人都踩到他们的车辕上。 车厢里的艾芙有些不耐烦,揭了帘子,也朝上头探看,就在她探看的同时,那微启的窗口里亦探出一颗云髻峨峨的脑袋来,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髻下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看到这样一个美人露出真颜,楼前顿时欢腾。 艾芙忍不住暗赞,果然当得花魁之首,只是妆容还是太妖艳了些,不知小姐画成她那样好不好看! 想着,艾芙摇摇头,小姐定是不适合的,她还是更适宜轻妆淡抹。 忽然,欢腾的人群稍稍安静了下来,艾芙不明所以,再次抬头看去,却见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立到林梦灵身侧,她只这么一立,底下就有人嘀咕,“连侍女都这般出采,啧啧啧!” 下一瞬,侍女就自手中抛下一个长快及地的条幅,上书数十个大字。 在场识字的争相着朗读出来:“为报知遇之恩,自今起,访客只接王东篱一人,余者概不奉陪!” 这下,众等哗然。 “王东篱是谁?” “知遇之恩?” “莫非就是此次为林梦灵一掷万金的那个幕后之人?” “噫,真是扫兴!便宜那小子了!好个王东篱啊!” “王东篱?咦?东篱不是知县大人的字号吗?” 人群中忽地就有人冒了这么一句,在场有不少才子文人,皆对东篱之名有些耳熟,经此人一提醒,一下子恍然。 而马车里外三人这会儿全都懵了,怎么这一届的花魁还是大少爷捧出来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参加赛事的?这个新花魁还如此深情厚义! 艾芙直是脊背发凉,原以为谣言的事会就此揭过,可这么一来,谣言更加前后呼应了。 小姐知道这事该要怎么办才好! 果不其然,她才这么想完,车外就有人开始嘀咕,猜测知县大人不喜家里残花败柳,故而在外寻花问柳。 吴光和林平也脸色难看,之前的喜悦一下子散个尽罄。 好容易等扫了兴致的众人分散开一点,他们才将马车驶离人群,然后快马加鞭回到侯府。 艾芙纠结着一颗心进到素园。(未完待续。) 第211章 告白 说实话,在艾芙心里,她对王洛尧也是满失望的,他这样做不仅等于宣告苏苏不洁,承认谣言是真,给苏苏的境况雪上下霜。是以,她心里纠结归纠结,但她明白这种事还是要尽早告知苏苏的,这样她才能早些做好心理准备。 苏苏听闻后,挑了挑眉头,脸色即时冷下来,讥道:“难怪这几日不归家,原来是泡进了温柔乡里!先是一个陆湘湘,再来一个林梦灵,真是十足十的风流大才子啊!陆湘湘是为兄弟,这次呢,终于可以为他自己了!只是这一来,伤心得可就不止一人了呢!” 艾芙听得出来苏苏言语中的失落和失望,不由上前安慰:“小姐,您也不能太苛责少爷,他总归是个男子,您从来不留他过夜,他不去外面,又该怎么办?” “是啊!”苏苏走到窗前,怔怔地应了两字,便不再言语。 艾芙正暗下担忧,苏苏忽地转身:“收拾一下,随我去趟汇珍楼!” “不要用了午食再去吗?”艾芙稍是一愣。 “我不饿,要是饿了就在那用便是!”苏苏脸上恢复淡然神色。 艾芙闻此,只好依言去安排马车。 苏苏独自又在窗前立了一会儿,她不知为何,心里会有刺痛的感觉,她甚至觉得被人背叛了! 背叛? 苏苏摇头苦笑:她什么时候和王洛尧海誓山盟过了? 尽管之前就有预料过这样一个局面,可当真正面对时,她还是有种地陷的感觉。 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曾悄悄对王洛尧怀过一丝期许,随着时间得积累,还有他润物细无声的在意和关怀,那一丝丝期许慢慢地累叠,直至将她的心一角一角地软化,将她的情愫一点一点地扯出。 然而一切突然间戛然而止! 虽然事情的背后有只手在促成这个局面,她知道若是她放弃了,那只手的主人就胜利了,可是她宁愿那人胜利,她也不想再面对王洛尧了,好在,她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汇珍楼! 当初的决定是多么英明啊! 苏苏不无庆幸。 所以,在坐进驶往汇珍楼的马车里,苏苏是欣慰的,是感恩的! 欣慰的是她没有将一切押在卫国侯府里,感恩的是肖蒙替她将汇珍楼撑起。 就在她兀自在车厢里无比欣慰,无比感恩之时。 卫国侯府内,刚从外面回到江宁城的王洛尧风驰电製般地旋到素园里,一听苏苏不在,出府去了,他当下暗道一声糟,他以为林梦灵的事苏苏还没有听闻,她这一出门,那就难保了! 飞速在净房内冲洗一下,换了身干爽衣袍,他又飞速奔出府去。 另一厢苏苏已经进到汇珍楼铺内,肖蒙和肖雪一见她现身,就将她围住,肖蒙更是一脸气愤,拉住苏苏的衣袖即拖她到后间去。 苏苏挣了两挣没有挣开,温言道:“肖大哥,你先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小子给劈了!”肖蒙近乎咆哮,他之前听到有关苏苏被海寇污辱的谣言,虽然心里不愤,但他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流言,所以,他并不想怎么样,可就在刚刚,他听说王洛尧竟然花巨资捧出这一届花魁首,还与那花魁首心心相印,如胶似漆,登时就气得肺炸。 这样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不好,外面的艾芙就想抢进去,却被肖雪一把拦住,艾芙疑惑地看向她,肖雪则朝她摆摆手,以眼神安抚她。 艾芙见陈掌柜并不在,遂顺了肖雪的意思,让里头两人单独说会儿话,想来肖蒙有什么事。 内间,苏苏苦苦笑了笑:“肖大哥!” 肖蒙心疼得一颗心都揪起,指着门外:“你知道那小子干什么了么?” 苏苏声音平静如水:“我都知道!走吧,我们不提他,最近几家分铺……” “苏妹,你听我说,今天我们不谈铺子的事,单谈你的事!”肖蒙头一次打断苏苏的话,王洛尧放着这么好的苏苏不疼不爱,他根本就不配拥有苏苏,而苏苏也不值得为他将大好时光白白耗费。 听肖蒙这句话,再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苏苏有些发怔,懵懵地盯着他看。 肖蒙被她这么愣愣看着,脸上不由又是一赧,本来要冲口而出的话被他含在了嘴里。 片时间,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呆立着。 而在此际,铺外风一般地闯进一道身影,行动之快,艾芙和肖雪两人皆来不及反应,眨眼前,来人已经到了她们中间。 艾芙一见是王洛尧,下意识地就拿眼梢扫向挂在通往内间的那道门帘,眼神当中现出一丝慌乱。 王洛尧一眼没有看到苏苏,再看艾芙这神色,眸光登时便是一沉。 艾芙见他这副样子,刚要张嘴扬声唤一声,以提示屋内两人,却在张嘴间,一团布帕被塞进她的口中,下一瞬她就被另一个卷进铺里来的黑衣人制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王洛尧扭脸觑向肖雪,肖雪脸色一时白一时红,就在看到王洛尧脚下移动的霎那音,她无声地摇摇头,然后背过身子,挡到艾芙面前,对着王洛尧指了指门帘。 王洛尧见她手势,冷冷瞥了她一眼,再毫无温度地瞥了瞥前头的门帘,紧接着,他落脚无声地来到门帘前,即便他有意不发声响,但他走路时的姿势仍是如平常一样玉树临风,看得立在他身后的肖雪目中一片痴慕。 无需多想,帘内定是苏苏和肖蒙了,王洛尧此时的脸色比腊月天里河水结成的那冰冻还要冷上几分。 得知苏苏出府,他第一时间找来汇珍楼,准备同苏苏解释,不想一来就撞见苏苏与肖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让贴身丫环在外把风,她这是做什么? 帘内终于有了声响,尽管隔了厚厚的棉帘,尽管肖蒙的声音很小,但耳力过人的王洛尧岂会听不见? “苏妹……”肖蒙终于鼓起勇气,“其实我知道……” 苏苏这会儿心思疲懒,只有一双眼睛搁在肖蒙的身上,事实上,她压根没有想过肖蒙接下来要和她说什么,此时听他卡住,惯性地反问:“知道什么?” 听到苏苏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声音,王洛尧几要把持不住地揭帘而起:孤男寡女,共处密闭之室,其中一个还是有夫之妇,他的妇人。 此刻,他背对着店堂,无人知道他在听到苏苏的声音之时,情绪腾地溃至怒极边缘,不过他愿意忍,没有瞬间爆发,他想听听屋内两人到底会闹出什么样来。 于是他眼帘微阖,嘴角斜扯。 肖蒙的声音再起,却是比刚才更打结:“知道你……你……你和……和王洛尧一直不曾……不曾……圆房!” 闻言,帘内帘外的苏苏和王洛尧同时身躯微震,苏苏霎时间羞得满面通红,而王洛尧则是深受奇耻大辱一般气得面色发白,隐在袖中的十指握紧成拳。 肖蒙看苏苏两片红润润的耳珠,喉头直是发干,可这会儿他顾不得想其他,移开目光,继续道:“苏妹,王洛尧负你,实在不值得你托付终身,在这样关键的当口,他不但不挺身而出站到你身侧,破除谣言,反而与花魁娘子扯扯不清,让别人看你笑话,这样的丈夫实是不要也罢!” 许是说到气话,这一段话他说得相当流利。 苏苏颔首敛目,没有打算替王洛尧辩白。 肖蒙见她明明受了委屈却不吐一句,越发心疼:“苏妹,你现在才十六岁,既然他不是你的良人,一切从头开始仍不晚!” 听到肖蒙如此鼓动苏苏,外面的王洛尧直是无声地冷笑不止,他在等,他在等苏苏的话,至少时至此刻,苏苏没有说一句他不好,也没有顺着肖蒙说话,想到此,他脸上的冰冻好歹是化了一些。 艾芙被王洛尧封住嘴,手脚更是被缚,费了全身力气也没法挣开,只得眼睁睁看着王洛尧偷听里面的动静,尽管她这里是什么也听不到,但她晓得王洛尧武艺高强,耳力过人,此时他负手贴门而立,分明是听得到的。 她不住试图指示肖雪行动,阻止他再这么偷听下去,或者大叫一声,提醒里间两人,但肖雪就跟傻了一样,呆立一动不动。 肖蒙放柔声音:“苏妹,你自小就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这两年来,你一直催我找个姑娘成亲,可我始终放不下!我知道你和王洛尧是家族联姻,亲事不是你能做主的,就算是和离也不是你能作主的,但只要你同我说你愿意离开他那里,我就会一直等你等下去,直到你离开侯府的那一天!” 听到肖蒙这样的话,苏苏心头一阵暖流涌过,肖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从小就对她无微不至,当真是十年如一日。相比起来,王洛尧带给她的总是各种烦扰,各种添堵,他的自负、他的自尊、他的情事还有他复杂的家族令她完全感觉不到所谓的踏实和安全感。(未完待续。) 第212章 一纸休书 相反,王洛尧过盛的光芒每每惹来众多垂涎者,自与他成亲不到一年的时间以来,先是赵凤玲,再有潘欣瑜,竟一个比一个情痴,令她这里无辜成了众矢之的,为了保命,她只得被迫招架,被迫反击,整天除了防备还是防备,过得忒也累乏。 然而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因为她都已经适应了那个环境,让她真正决定准备退出的还是此次所经之事,就像肖蒙所说,在最需要王洛尧站到她身侧替她撑腰的时候,他投进了林梦灵的怀抱,这是她忍受不了的。 肖蒙瞅见苏苏面现感动,遂忙趁热打铁:“或许在王洛尧那家伙的眼里,苏妹你出身山野,性子泼辣,不懂文趣,不通浪漫,然在我的眼里,你实在天真可爱,热情大方,心灵手巧,与人为善……总之,别的女子与你比起来就是要黯上那么几分。” 外面的王洛尧听得肖蒙这一番甜言蜜语,不禁暗下咂舌,看不出来肖蒙平时闷不吭声的,说起甜蜜话来竟不输花花公子哥! 这么一来,他更加想知道苏苏会给什么答复。 苏苏不知道她在肖蒙心目中形象如此光辉,此时他一双眼睛神采熠熠,整张脸因为激动而微有酡红。 见此,苏苏不由抿唇弯以一笑,的确,到了肖蒙这,情况自然就不一样了,她永远排在他心里顶前面的位置,他没有贵公子的派头,稳重低调,也没有那些花花肠子,更重要的是,他家人口简单,在江宁除了舅舅,没有其他至亲的亲眷,若是今后能与他一道生活,日子过得想必就要轻闲简单许多,她的匠艺也可以有更加充裕的时间和空间发挥。 只是,他还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他再怎么痴情,可终归是男子,是男子就会有占有欲,是男子就会对她的过往心存芥蒂,以再嫁之身嫁给他,一时半会儿或许他不在意,可不代表时日久了他还是不会介意。 “肖大哥,你的心意我心领!”苏苏声音仍是温和无波,听在肖蒙耳里那是碧玉碎裂的声音,而在王洛尧听来却是天籁,他勾着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肖蒙脸色黯然地等着苏苏下面的话。 “只是,一旦离开侯府,我便是再嫁之身,我怕会委屈你!”苏苏说得真诚。 肖蒙看得出来,她不是在委婉地应付或是拒绝,于是重拾信心,两只手臂伸出,扶上苏苏的肩头:“不委屈,怎么会委屈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如果可以娶到你,那么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收获,我这辈子活得也就值了!苏妹,我承认我有私心,可既然王洛尧不适合你,既然你照顾不来你,那么就换我来好了!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你素我向来是个什么个性,也知我不会油嘴滑舌,这些真的都是我的真心话,若有半句假言,我就遭天打……” “肖大哥……”苏苏微微扬声阻断他将毒誓说下去,“我信!我信你!只是,你要给我时间,我还需些时间考虑!” 此言一出,外面的王洛尧刹那间便是身体一僵,显然,他还是低估了苏苏的能耐,低估了她脸皮的厚度,想必“妇德”两字在她眼里怕是压根半点分量都没有,被肖蒙两句甜话一哄便要跟了他了?她如此不自重,她还晓得矜持是何物么? 她觉得他应该不信谣言,应该站到她身侧,他没有信那些谣言,没有及时站出来是因为身处外地!那为何她反过来要轻信那林梦灵的话,为何不设身处地替他想想,却要选择背离他呢? 那林梦灵眉毛长在哪他都不晓得,于她又何来知遇之恩,她之所以挂出那么一幅条幅显然也是受人支使,或许与散播苏苏遭海寇劫持的谣言是同出一人之手,这些,他暂且没有功夫查,在听到下属汇报时,他就担心苏苏被蒙骗,快马加鞭地赶回,想第一时间向她解释,不想她竟是根本不准备要他的解释,她竟是轻易间就动摇继续跟他过下去的念头,而打算另寻栖处。 这刻,他最真实的冲动是一下冲进去揪过肖蒙狠揍一顿,然后一把扯出苏苏,带回家去狠狠教训一番,但他起码的尊颜使他硬是捺下这个冲动,再有头顶上隐隐传来的动静,迫他不想打草惊蛇。 “此乃顶顶大事,苏妹我不急你,你尽管回去仔细想想,反正我一直就在这汇珍楼里!”肖蒙面上酡红之色有增无减,眼里的情意绵绵优厚。 苏苏点头静默,偏脸看了一下门帘:“肖大哥,时间不早,我这先回府里去了!” “哎!”肖蒙答应一声,搓了搓手,然后揭起门帘。 苏苏稍稍低下头,就着肖蒙揭起的帘子走到外间,一眼就见艾芙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呆立铺央,而一旁的肖雪也神情奇怪。 来至艾芙身前,悄声关切道:“你怎么了?” 就在苏苏说着离开的话时,王洛尧脚下已是一个瞬移,眨眼功夫就到了铺外,钻进到马车前,他仰脖抬眸,屋顶一个身着玄衣的影子霎时离脚飞离,他盯着那人影消逝处,目凝如电。而铺内的席参也以诡异的速度将艾芙松了绑,坐到马车前桅。 艾芙扭头看向铺外门口所停的马一,苏苏这时也发现门口多了一辆马车,再看之时,发现这马车是王洛尧平日所乘,当下面上神色一动:他终于现身了? 艾芙不知该怎么告诉苏苏,刚才王洛尧一直站在帘外听她和肖蒙的对话,因为她也不确定他们俩人会说什么话,可看方才王洛尧面不改色的样子,多半他们并没说什么有关紧要的话,无非有关汇珍楼的情况吧。 再者,肖蒙这会立在苏苏身旁,她不好当着他的面说过多。 苏苏发现艾芙有些不对劲,目光不由就扫向铺外的马车,不晓得王洛尧是不是坐在马车里,定然是了,要不然这马车为何跑来汇珍楼。 没有再与肖蒙和肖雪多说,苏苏提步朝门外走,待她前脚才跨出门槛时,席参滚下车前,躬身对苏苏示了个“请”,请她坐进他驾来的马车里。 艾芙见状,忙扶住苏苏,但席参却示意她坐到吴光的马车去,艾芙面上流出紧张,苏苏盯住车帘,可王洛尧一直未揭帘露面。 肖蒙不明所以,刚要上前来,苏苏怕他坏事,立即拉开艾芙的手,开了车厢门,爬了上去。 果然,里头坐着王洛尧,直到她坐下,马车驶动,他仍是双目闭阖,双唇轻抿。 苏苏瞥了一眼他棱角俊挻的面容,将两只手束进袖口中,脑中思绪盘转。 显然,艾芙是知道王洛尧来了,要不她也不会那么一副神色,那他定是下过马车了,发现她在里间同肖蒙说话,所以又退回马车内,等她出来! 呵,他这是从怡春楼才出来呢,还是从凌烟阁里呢? 苏苏嘴角扯起一抹讥笑,登时,她因为刚才同肖蒙独处并说了那些为今后打算的话而生出的不自在便一下烟消云散了。 “考虑好了?”一直静默的王洛尧突然冒出一句。 正神游的苏苏被唬了一跳,不过也只是转瞬她即明白王洛尧所指为何,立时,她就冷了脸。 王洛尧缓缓睁开眼来,却没有看向苏苏,即使没有看,他已感觉到苏苏身上传来的不快意,他暗下自嘲一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颓败,他真是没有想过嫁给他是一件如此令她委屈的事。 当初听她摞下的狠话,他不过一笑了之,因为他不以为苏苏待真正到了他这里后还能维持住原先的想法,只是他终还是小觑了苏苏对他的排斥。 而另一旁的苏苏在听到王洛尧轻飘飘地、浑不在意地冒出几个字后,本就空洞洞的心波澜乍起。 可见他不仅信了谣言,还因此轻视起她来,如此,还要考虑恁多做甚么? 心潮一阵起伏,尽管决定来得突然,来得艰难,但她委实受不住王洛尧这样对她。 忍住心尖处传来的一阵阵刺痛,苏苏半阖眼帘,声音低而轻:“我们和离吧!” 闻此,王洛尧嗖地朝她斜视过来,盯着她的侧颜,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和离,她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把这二字吐出? 重重地闭了闭眼,他极力控制着情绪,然声音已然沉哑:“你可是说得一时气话?” 苏苏没有抬起眼眸:“这一步早晚是要经的,晚一天不如早一天!” 早晚? 王洛尧目视自己鼻尖处:也许她一早就做过这样的打算,那个汇珍楼就是铁证! 看起来温温弱弱的她,心肠却是这般冷硬,可就算她的心是块石头,经他这一年多来的所作所为也该被焐化了吧! 好,她既不留恋,他又何苦赖着她,只是和离是不是太麻烦了,以他俩这样的情况,和离要经族长,经官府,老祖宗那边会同意么? 于是,王洛尧半挑一侧飞眉,却在这时,苏苏改了主意:“算了,和离太麻烦,你一纸休书休了我吧!” 王洛尧想到的,苏苏也想到了,两个家族的联姻被她未经任何人同意便擅自作主毁坏,她有愧于苏王二家,更不想面对侯老夫妇,所以最好是能从王洛尧手上拿到休书,然后直接走人,干净利索。(未完待续。) 第213章 先成妻再休 耳听苏苏轻描淡写地说出休书二字,王洛尧整个人都森冷了,他阖上眼睛,双拳握得死紧,费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几要崩溃的神经,片刻后,他轻吐一个字:“好!” 苏苏听到这个字,不知该如释重负还是该无可奈何,她微微偏头扫了一眼闭着眼睛的王洛尧,像是最后一次看他一般,视线自他的额尖到鼻尖再到唇弧一一拂过。 不料蓦然间,王洛尧忽地睁开眼,扭头朝她看过来,盯住她的眼睛,似要穿进她的心,苏苏不等他多看,便转回脸,微微颔首。 这回该轮到王洛尧将她仔细打量,许久他才敛回视线,进而薄唇开启:“四日前,太公派我离城去趟淮北,直到大半个时辰前我才回到江宁。而你不问青红皂白,不管是非黑白,便那样草率轻易地道出和离、休书两词,可见你的心根本不在卫国侯府,更不在我这里。因为但凡对侯府对我上点心的,断不会如此行径!何况你比平常女子本就多聪敏几分,想必那两则传言在你心里不过是个可以离开侯府的借由罢了,足以看出这一年来,你有多委屈!休书,一会儿等到了素园,我便给你!你……自由了!” 说这一段话时,他声音温润,语调平和,像是在讲一个极致温馨的故事。 可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却如拳头大石头一样重重砸在苏苏的胸口,苏苏闭上眼,没有瞪眼表示震惊,也没有出言同他对问,王洛尧话中所透的失望她听得清楚,此际,即便她知道是她误会了他,但他们走到这一步也并非仅仅是误会所致。 罢了! 甩了甩头,苏苏倚头枕到厢壁,任一颗心沉到谷底。 沉寂的车厢经过几个颠簸,最后停到素园前,苏苏先下了马车,吴光和林平的车停在后头,艾芙抢上前来,却被王洛尧一手挡开。 苏苏无暇顾及艾芙,只缓步跟在王洛尧的身后进到园中,原以为他会到他的书房写休书,不想他径直往正厅方向走。 叶妈妈几个眼见他现身,个个面上一惊,抢着问安。 王洛尧未予理会,大步跨进东头屋,待苏苏跟进后,他将房门轻掩,然后看也没有看苏苏地步到书案前,接着娴熟地在端砚中磨了一点墨,新墨形成,他起手便自笔筒中抽出一只小狼毫,再自纸沓中捏出一张空白纸,随即手起笔落。 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他没有看苏苏一眼,从头至尾面上神色纹丝未动,只有一对凝起的眉头能稍稍显示他此时内心的情绪。 几步开外的苏苏盯着他微伏的身姿,何其潇洒,何其倜傥,再见他笔翰如流地在纸上飞龙舞凤,仅凭这一招,就足够昭显他的才子之名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写字,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一手,若是让她这么多看上几回,她也很难保证不沉湎其中,如此也难怪赵凤玲对他痴心一片了,整日介看着这样一个丰神俊郎的人伏案作书,又怎能把控得住呢! 苏苏目光怔怔地落在王洛尧的笔尖,脑子里不知不觉就回忆去年到现在与他发生的种种种种,她不得不承认王洛尧还是相当迁就她的,即便她屡次要求过分、言辞激烈,但他都默默容忍着…… 想到此处,她倏然止住:自己这是要做什么,不舍了吗?自己不是一直想着自由,想着离开的么?怎么事到临头,胡思乱想这些呢? 这时,王洛尧也停笔了,他搁下笔,自腰间拿出印章,重重在落名处盖了一章,再又补个红指印,然后将纸推向案角,负手看向苏苏。 苏苏没有抬眸瞥他,缓步走到案角,提笔在王洛尧的落款处书上她的大名,再学王洛尧在名字上面印下红指印。 一封休书就这么完成了! 当初成亲时三书六礼,还劳烦李太师跑到苏家庄去,可是分离却是这么简单,只须男方一纸休书,她便不再从属于夫家。 不过,的确,她现在自由了! 不必再受婆母的不顺眼,也不必再受丈夫爱慕者们的嫉恨暗算,也不必再偷偷摸摸地制作首饰,相反,她可以爱做什么做什么,因为她还有汇珍楼啊! 在她盯着休书发愣间,王洛尧负手踱离,走向房门处。 苏苏闭了闭眼,心念:一切到此为止了! 她微微抬首,看着王洛尧伸手拉门,以为他是要拉门而出,不想他却是插上了门闩。 苏苏刹那间,心跳漏跳了一下,睁眼看着王洛尧面无表情地朝她这里趋近,她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王洛尧微扬下巴,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般,又哑又靡,本来一无表情的脸登时变得阴晴不定,说话间,他眉下一对犀利的目光在苏苏的面容和身上来回一扫。 被他的目光这么一扫,苏苏只觉背后汗毛直立,有意冷下脸来,放沉声音质问:“你……为何要闩上门?” 王洛尧斜挑了一下眉毛,嘴角微勾,缓而轻地眨了一下眼,掀帘觑向苏苏:“你以为呢?” 这样的王洛尧苏苏也从没见过,以前只要她面色一耷,冷言一讽,他总是会被刺激得甩袖离开,抑或沉脸以对,可这会儿他非但没有甩袖离去的意思,便是面上也是半点肃意皆无,更没有看到一丝怒气。 苏苏感觉不妙,不知道王洛尧闩上门要做什么,是要对她不利,还是要对她图谋不轨?不管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这副样子实在令她生畏,于是她不由再往后又退了两步,硬挺着脊背道:“既已立下休书,我们便两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这又是何意?” 王洛尧并没有因为苏苏的话而停下脚步,他不紧不慢地欺近,口中不慢不紧地如是说,而双手仍是负在身后:“你说的正是,休书已立!只是……在我看来,休书休书,乃……休得是妻,在给你休书之前,我是不是先得让你成为我正经的妻子才是!要不然这休书岂不名不符实了?” 闻言,苏苏彻底惊了,也彻底呆了: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容她问出口,王洛尧突然朝她大跨两步,直接挨到她的身前,二话不说,扛起她的身子快步穿过碧纱橱,即往床边跨去。 天旋地转间,苏苏惊叫一声,待一反应过来,便用力拍打王洛尧的后背,她想大声呼救,却羞于让外人看到她这么狼狈不堪的一幕,只得沉声斥喝:“王洛尧,你疯了吗” 然她的拳头砸在王洛尧的身上丁点作用不起,她的沉喝也半丝效力也无,王洛尧脚下根本没有停的意思,转眼间,苏苏已看到她的床褥模亘眼前。 胸腹间的热血因为倒置,尽往她的脑际流涌,憋得她双颊通红,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她就浑身打了个哆嗦,继续踢打身下的王洛尧:“王洛尧,你是疯了吗?” 下一瞬,又是一个天旋地转,紧接着,她的肩头重重摔向床板,她顾不得疼痛,只是闷哼一声,就赶紧正过身子,一眼便对上王洛尧一张阴沉的脸。 “没错,我是疯了!我早就该疯的!”王洛尧半眯双眼,眸中光色苏苏看不清,但她身子一得自由,便奋力往床下冲。 可立在床沿前的王洛尧怎么可能让她得逞,眨眼间即探手抢下她足上一双绣鞋,进而抓住她两只精巧金莲朝身后轻轻一扯,苏苏顿时身子失衡,彻底仰倒床板,嘴里又是闷哼一声。 发觉秀鞋被脱,还被王洛尧大手握住了双足,她直是羞极,猛地往床内缩回脚,不想竟是一下得逞,她暗喜,由坐改跪,再由跪改为立起,一等身子站稳,她就用劲全身力气往床下跃去,岂料她的脚才前跨一步,身前就探来一只大手,仅那么轻轻一推,她整个人就失衡仰倒,若非床够宽大,她定要摔到墙上不可。 苏苏惊骇不已,她坐起身子,将要冲王洛尧,却见他已趁她摔倒之际一把扯下了身上外袍。 苏苏觑见,彻底失色,白着脸:“王……王洛尧,你……你敢——” “呵,好笑,我有什么不敢的?自己的妻子,我为何不敢?今日,我偏就敢给你看看!”王洛尧看到苏苏如此推拒他,面上轻描淡写,可一双眼睛都气红了,于是牙根一咬,再不迟疑,整个得扑向床上坐着的苏苏。 “王洛尧,你,啊——”苏苏完全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她根本没有想过一向自诩清高的王洛尧会对她用强,此时,她脑子直是嗡嗡直响,偏又不敢大声张扬,她这个样子露在外人面前,以后还要不要见人,遂只依着本能和固有力气拼命挣扎,试图将王洛尧从身上推离。 可是她的挣扎到了王洛尧这里无异于挠痒,他仅三两下,苏苏便再动弹不得。 王洛尧漆深的双眸定定地看进苏苏的眼睛,薄唇凑近她的鼻尖,声音低而轻:“怎么?既想要休书,还不愿先做一回我的妻子么?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未完待续。) 第214 寡欢之合 王洛尧鼻口间吐出的气息喷在苏苏的鼻唇间,让她鼻子酥痒,可听清王洛尧的话后,她的全身却是打了个寒噤,要是真被他占了清白,这休书要了还有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指望以那样一副身子再嫁吗? 电光火石间她集中生智,放松神情,柔声哄道:“洛尧,你先听我说——” 王洛尧耳听她娇甜地叫他一声“洛尧”,心里是本该舒畅的,但见她目中显示她正在极力思考脱身之计,他便舒畅不起来了,漆黑眸中闪过一抹凄色,不过转瞬即逝,他没有依着她的话抬起头,反而下巴压得更低,双目注意咫尺前两瓣微翕的樱唇,猛然间粗喘一口气,接着便是一伸手,扯下她头上的珠钗,进而肩背一沉,将她整颗头压到枕上。 苏苏不妨,再次呼了声,目露惊恐地盯着王洛尧,看他越来越靠近的薄唇,心里满是未知的恐惧,脑中闪现上一次在王洛尧书房,被他轻啄的那一次,但当时那一刻她的心境完全是另一番模样,然此时的王洛尧的确让她畏了。 王洛尧自然看出苏苏的惊惧,但是今日他就是疯魔了,听到苏苏竟是应了肖蒙的提议,而后又主动提出和离,甚至被休离也在所不惜,他彻底丧失耐性了。 于是,不等苏苏做出下一步反应,他一手捧定她的后脑,接着大口一张,叨住了那让他恨极偏又爱极的两瓣樱唇。 樱唇刚一至口,他的身体瞬间似被融化,所有的情绪在这一霎那间灰飞烟灭,便是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也跟着一并蒸发个大半,世间一切一切只剩口中两瓣润湿的檀唇。 他来不及细辨苏苏的反应,只是疯狂地闻吸她冷香沁人的鼻息,贪婪地在她唇齿间无尽地研磨吮舐,不厌其烦地搜寻她四下躲闪的香舌,直至成功捕获。 上一次浅尝辙止后,他有用心研究过男女欢*合之事,此时他已没了初次经历的那份青涩,动作娴熟到位,没一会儿就叩开苏苏皓齿,将她香舌捉牢。 四唇研磨间,他的神识飘忽,本能地想要更多,想要更用力些…… 不知在苏苏唇齿间磨了多久,他突然发觉身下之人似要窒息,他慌得一回神,赶忙松口。 苏苏面色被一口气憋得一片潮红,双唇被放开,她急喘几口气,发觉身上一轻,欲借王洛尧放松之机重获自由,但是她几下挣扎,不仅没有离开床铺半分,反让王洛尧束她束得越紧。 “你放开我!”苏苏扭动着身体,想到刚才一幕,羞怒不已。 “你这样乱动,只会让我愈加急不可耐!”王洛尧眼中仿若蒙了一层雾气,吐出来的声音也像裹了一层看不见的磁。 苏苏吓得果真不敢动了,眼前的王洛尧双目赤红,两边脸颊也因为兴奋而泛起红晕,她以前从没有在私下设想过他会有这样的时候,还以为他从来都是高冷的,从来都是盛气凌人的。 王洛尧见苏苏不动了,他又重新渴望她挣扎,因为身下的身体柔软得令他难以自持,视线移动间,晃见苏苏脖间一截藉颈,他咽了口唾沫,下一瞬即捏住她的脖颈,将自己的热唇凑了上去。 “王洛尧,你混蛋!”苏苏感觉上了当,使尽全身力气再次挣扎起来,试图从他口下救出她的脖子。 王洛尧舒服地低吟一声,两只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往苏苏身上游走。 苏苏羞得无以复加,努力克制身体里涌出的奇怪冲动,嘴里不停地低骂着王洛尧混蛋,可她每一声叫骂,只会让王洛尧的手更加肆意,而他浓重中带着惑人的气息醺得她渐渐神识模糊,不知不觉间她停止了叫骂,而她的身体也似已打败她的意志,开始羞耻地迎合他火热的手掌。 忽地,她的肩颈袭来一阵凉意,苏苏登时恢复一些意识,发现自己的外裳和中衣不知在何时已被褪掉,露出里面大片的肌肤来,她诧得一声惊呼,额头隐隐往外渗汗,刚才她竟然迷失了。 她瞪着眼前的王洛尧,而王洛尧的目光此时正定格在她胸前翠色的并蒂莲肚兜上,他的鼻翼一翕一翕,热气喷得她胸前一片酥痒,当发现他的头正越垂越低,薄唇就要碰到那朵并蒂莲时,因为四肢被裹,她只有再次仰脖一声惊叫表示抗议,反而带着胸前风光一荡。 在看到眼前的翠色肚兜时,王洛尧已是灵魂出窍,浑身炽热无比。 过去的半年里,这片旖旎风光曾无数次令他浮想联翩,难以自制,而当重新面对之时,他一探究竟的欲望毫无疑问达到顶点。 就在苏苏仰脖惊叫的刹那,胸前两团丘起荡得他再难隐忍,一头便埋进那朵并蒂莲中。 没有办法抽出手脚,苏苏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洛尧在她胸前隔着一层薄布如失了方向一般乱钻,自他口中喘出的粗重炙热气息令得她羞极又痒极,每每她一挣扎,只会惹来王洛尧情不自禁的哼哼声以及他越发用力的啃咬。 没有多久,她便耗光了力气,理智和神识也在身上之人的攻城掠地中一点一点丢失,直至彻底模糊。目光迷离中似看到王洛尧在褪光了他自己的衣服后又来褪她的,很快两人即赤*裸相呈,而这一切她都无法阻止。 看起来瘦削的苏苏丰腴得让王洛尧深觉诧异,他根本停不下手来。何况他已十九岁,正值需求最旺盛的时期,第一次和女子这般接触,又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他便是意志再坚韧,此时,他也停不下来,而且他根本也不愿停止。 身下这个女子几年来就没有停止过折磨他的身心,挑战他的底限,为何他就不能折磨她一次,挑战一次她的底限,让她遑要再想别人,让她生死都得牢牢记住他。 想定,他预备再不迟滞……可抬眸间看到苏苏微阖的明眸,还有浅浅的低吟,他不由嘴角微弯,终还是不舍,但就这么中断停止他又不甘,怕她起来之后还想着离他而去,是以,他决定这次还是不要轻饶她,遂而不遗余力地撩*拨苏苏的神经,直到她的身体准备好他的光临,可饶是他用尽心力,然他的动作还是惊醒了苏苏。 苏苏不知道王洛尧心中所想,这会儿她正沉浸在一种前所未经的欲*望漩涡中,身心都像在云间浮荡,而这一切突因一种抓不着的疼痛袭击而倏然停止。 她陡得睁开双眼,发觉一切再难重头时,无以复加的羞耻让她吐不出半个字,惟以愤恨的眼神盯住身上的王洛尧。 眼前这个人还是同以前一样自以为是,一样清傲倨骄,完全不顾别人的意愿和想法,而这也是她一直一直恨他厌他的根本缘由之所在。 王洛尧迎上苏苏盯向他的视线,他勾一勾唇,明明身体的释放让他几欲叫喊,但他的笑容偏偏却如凄似凉。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他付出恁多,可在她的眼里心里一切都像是不值一文,只一点的风吹草动就让她想着逃离他这里,她就那么不喜他? 他实在是不甘又委屈,不服又愤怒。 于是,他便将这些不甘、委屈轻轻呢喃进她的耳朵,将种种不服和愤怒通通蹂进她的身体。 窗外的日光由明转暗,落日斜晖照在屋里的雕花黄花梨木大床上,愈显春光旖旎。又过了许久,有些力乏的王洛尧见苏苏已至脱力边缘,又瞥见她眼角的泪痕,不忍再继续折腾她,遂披衣而起,站在床沿时…… 觑见原本脸朝外的苏苏扭头向里,不愿多看他一眼。 他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双唇紧抿,双拳紧握,可他终还是闭了闭眼睛,转头冲进净房,舀一把冷水当头浇下,胡乱一阵冲洗,即套上袍子启门而出。 外面日已西沉,见门外把着艾芙几人,一个个面现焦急,见他面无表情地跨出来,皆是一惊。 院内除了这几人,还有不少丫仆隐在屋角偷觑着这里的情形,而下午才归园的赵凤玲也正倚在书房门框一脸忧怨地看向他。 王洛尧理了理前襟,半字未语,负起双手,大步踱出院门。 艾芙、艾蓉还有石榴刚要一齐冲进里屋,叶氏一把将她们拦住,又冲她们摇头使眼色,艾芙意会,皱眉探头朝里屋使劲张望,一脸尽是忧色,但叶氏执意不让进去,她也只得重新合上门。 四个人默然守立,等苏苏开口唤她们。 刚才屋内的动静她们多少都有听得,也听出来王洛尧分明用的强,可门被闩住,她们总不能硬砸门,况她们二人成亲一年却一直未曾圆房,虽说现下是在如此情形下圆的房,但也不能全然就归之为坏事。 艾芙自汇珍楼回来的路上,听来喜说王洛尧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地,根本不在江宁城,那魁花娘子林梦灵定是受人指使败他名声,是以他一回来就找苏苏解释。 她不由低叹一声:哎,这对冤家!(未完待续。) 第215 欢后 尽管望着他们俩人能快些和好,也知道王洛尧对苏苏的情竟,但他以这样的方式,艾芙还是有些替苏苏担心,毕竟她那般瘦弱,不要受什么伤才好。 叶妈妈不让艾芙抢进屋里,是想给苏苏一个缓冲,给她时间冷静,恁样要强要面的姑娘,被王洛尧如此对待,心里定然不舒坦,让她静静比较好。她若需要人帮忙,自会出声传唤。当局者迷,苏苏长久以来不待见王洛尧,只因她存有偏见,可王洛尧对她究竟如何,她还有几个下人分毫不差地看在眼里,即便平日里他面上不显不张,更不会甜言蜜语什么的,然通过一些事情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的良苦用心。 西厢耳房里的安容,还有书房耳房里的赵凤玲一样关心着正房这边的动静,安容目光幽沉,而赵凤玲则暗怨不止。 别人不知道王洛尧和苏苏的事,她却是清楚的,他们两人一直没有圆房,所以她一下就答应配合潘欣瑜将谣言散播,以此离间王洛尧和苏苏,让王洛尧误会苏苏不洁。 后来听说怡春楼林梦灵的事,虽然她心里不高兴,但以为王洛尧是真的信了谣言,遂也就不那么在意了,知道苏苏在侯府的地位将受绝对动摇,便收拾一下自家里回到素园,不想一回来就发现正房的不对劲,后来间或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那些羞人声音,她不由大失所望。因为不管他们二人是怎么闹成那个样子,可总归他们是正式圆了房了! 这大白天的! 一向洁身自好的王洛尧竟因为苏苏白日暄淫,他确实是变了! 赵凤玲黯然不乐,不知道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叶妈妈所猜没错,东头屋里一直没有声音传来,直到天色黑沉下来,苏苏才出声传唤,声音微弱隐带哭腔。 外面几人一听,个个红了眼圈,叶氏只让艾芙一个人进去。 艾芙袖了一把眼睛,赶忙冲进,一眼就见屋里一片狼藉,登时就心疼不已,再看床上苏苏气力全无的样子,心里不由就对王洛尧一通责怪。 苏苏扭头看见进来的是艾芙,慌得盖起脸,急道:“你别过来,换……石榴进来!” 艾芙闻言,脚下一滞,无奈一叹,只好转身出门,换进石榴。 石榴在这方面是过来人,知道苏苏这是羞着了,快步来至床前:“小姐,您怎么样?” 苏苏听到是石榴的声音,她才将被子从脸上扯下,然后缓缓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龇牙苦道:“你先扶我起来!” “要不要先躺着歇会儿!”石榴看到苏苏的中衣小衣散了一床铺,不禁脸上一红。 “不用了,你快扶我起来!”苏苏浑身酸软,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爬起来。 石榴见她执意,只得胳膊使力,扶她挪下床。 脚一落地,苏苏忍不住“咝”地痛吟出声。 “小姐,我看您还是躺回床上,需要什么我给您去拿?”石榴见她面色痛苦,不禁也跟着咧嘴“咝”一声。 “不用,你先扶我到书案那儿!”苏苏咬牙趿上鞋子,两只手扒住石榴的胳膊慢慢站直身子,随后便搀着石榴的手臂,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书案前,却见案上空空如也,之前王洛尧潇潇洒洒写了那么长的休书已然不见了踪影? 苏苏悄悄地暗松一口气,经此一闹,休书说什么了不能要了,否则太便宜王洛尧那家伙了。 她命石榴在桌下抽屉几次翻找,仍不见休书,这期间再没有人进来,除了被王洛尧顺走,再没别的可能了。 回忆下午王洛尧在她耳边的那些呢喃,苏苏这会儿虽然气愤,但还是止不住脸热。 “小姐,究竟要找什么东西?”石榴翻了半天,拿这个苏苏也摇头,拿那个苏苏还是摇头,费老劲还是一无所获。 “算了,找不到就算,你扶我回床上吧!”苏苏心知王洛尧写下休书不过一时气愤罢了,想来休书说不定已经被他撕毁了。 石榴将床重新铺整,又打来热水给苏苏擦拭身子,另取了药膏来替她将身上红肿的地方涂敷。 躺回床上后,苏苏即让石榴退下,她一个人静默地盯着帐顶,胡思乱想开来。 来来回回、兜兜转转无非想着以后该怎么办,再有就是她与王洛尧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王洛尧这么对她,她本来自然是不想轻饶他,可一想到他在她耳边呢喃的那些让她面红耳赤的情话,还有消失的休书,她知道他根本不想休离她,便是被她逼到那一步,他也只是一时负气做做样子而已,再想到她自己的确是误会他在先,且又私下给肖蒙留了一个机会,他一时动气,倒也可以原谅,只是,他的行为实在不给她留余地,要她今后还怎么见人? 外面渐渐夜沉,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微寒,艾芙等人一直默守在外面的厅里,当二更的更声传来时,艾芙等不住了:“不行,中午就没吃东西,这都多少个时辰下来了,不行,我得进去劝她吃些!” 说着,自桌上端起一盅燕窝,以肘抵开门,进到屋里,一进到屋里,就听苏苏在那左一声叹右一声叹。 艾芙抿抿唇,没有着忙走近前去,而是小声轻唤:“小姐……” 苏苏闻声,扭头探看,一看是艾芙,便嗖地一下拽了被子就往脸上一盖,然后背过身去,不答应。 艾芙摇摇头,平常瞧她碰到多棘手的事、多俊的郎君都能保持一副气定神闲、面不改色的姿态,难道这会儿还和她这个做丫环的害起羞来? 若非害羞,总这么把脸蒙来蒙去算什么事儿? 艾芙憋不住,走上前,将盅搁到高一架红木镶云母石的高几上,然后坐到床沿,眼瞅着苏苏又朝床里挪了挪,不由伸手用力揭了揭她盖在脸上的薄被,不想被子被苏苏攥得死紧,她一下没揭开,只得装作不明不白地问:“小姐,您老是蒙着脸作甚?” “你别理我!我不配做你的小姐!”苏苏的脸埋进被中,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艾芙扫一眼被子下面隆起的一小团,闻此,假意皱了眉头道:“奇了怪了!小姐何出此言?你不管如何,都是我们的小姐,哪有配不配的道理?” 不过话是这么说,私下里,她自然明白苏苏的话中之意,平日里,她们这位主子看似什么都心里有数,精明聪慧,胆大心细,便是在感情上面也显得颇为奔放,想当初在苏家庄时,她就毫不避人地当着丫环小姐的面,说要等肖蒙上门提亲之类,可她看起来再怎么样,心地终究还是同所有寻常女子一样视贞节如命,觉得失贞是一件极羞人的事,好在她是失给了自己的丈夫,但饶是如此,她仍然过不了这一关,甚至在自己的丫环面前都害羞。 “就是不配!就是不配!”被团下面再次传来苏苏的嗫嚅声。 见她这模样,艾芙心疼之余,不觉又有些想笑,苏苏没有头一件事就想着去找王洛尧算账,也没有想着做其他,这会儿她更多的是羞而不是愤,可见她对王洛尧也并非排斥到很严重的地步,想即此,艾芙不免悄送一口气。 “好好好,不配不配!小姐说不配那就不配!”艾芙拿出哄孩子的语气来哄苏苏露出脸来,“可咱们总得吃些东西啊,这么大半天过来,肚子也早该饿了呀?” 苏苏这会儿哪有功夫感觉肚子饿不饿,不过经艾芙这么一提醒,她倒是真饿了,肚子里空空如出,浑身还乏力,一感觉手脚无力,她便又羞又窘又气又恨,额头抵在被子上拱来拱去。 艾芙见她一副小孩子的脾性,忍住笑意,眸珠转了一圈,尔后肃下脸来:“小姐,您别忘了,那些流言的制造者,还等着您去收拾呢?既然少爷这些日子都在外头,那么有关海寇还有林梦灵的事想必是出自同一人,难道您打算听之任之了?” 苏苏闻得,浑身顿时一僵:是啊,除了王洛尧,还有人的账她还没同他们算呢!崔三,这个苏家庄的败类,怎么着也要将其捉拿归案,至于潘欣瑜和赵凤玲的账,亦是要挨个算的! 这么一想,苏苏心头的羞恼之感稍稍为之转淡,可让她面对艾芙,还是有那么几分不好意思,遂在被窝里闷声道:“你把吃食放在床边,我自己吃,你先下去吧!” 听此,艾芙直接抚额,心道哪个女子不要经历这些啊,何况成亲一年了都,可是苏苏的话,她又不好不听,只得应下,将搁了燕窝盅的高几移到床沿边上,苏苏一伸手即可够着的地方。 “小姐,您空腹了大半天,先吃些温润的暖暖肠腑,一会儿我再给您端些饭菜过来!”艾芙揭了盅盖,悄声对着被头说道。 被子里面没有动静,艾芙兀自摇摇头,小步出了房间,到外面同叶妈妈两个到小灶房里拣苏苏平日最爱吃的菜炒了两盘。 待她重新端了餐盘进到屋里时,发现盅里果然仅剩一小点燕窝,于是提起的一颗心彻底放下,又将两盘小菜,还有一碗白米饭搁到高几上,尔后对着被团叮嘱了一句,便再次出了房间。 听到门扉轻合声,苏苏鼓着嘴自被窝中探出头来,瞅了瞅高几上的饭菜,馋虫作怪,就趴在床沿将一碗饭连着菜扒进腹中,是以,当艾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可以进屋收拾时,她看到的是已被苏苏一扫而光的三个空盘碗,还有床上拱成一个大团的被团……(未完待续。) 第216章 撒娇 艾芙看着三个空盘碗,掩嘴无声轻笑,蹑手蹑脚地将盘碗收拾,便出了里屋,合上门。 苏苏自被窝里钻出来,仔细喘了几口气,然后平卧于床,两只胳膊搭到被上,发了一会儿呆,却忘记夜里的春寒之气,着了点凉,连打两个喷啑,她忙将胳膊搁到被子里,盖好肩头,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沉了。 次日,日上三竿她才醒,可还是不愿面对艾芙几个,不管艾芙怎么哄啊哄,她始终不愿从被窝里露出头来,只让把吃喝用度的东西摆下,剩下的则由她自己来。 艾芙几个哭笑不得,又甚是无奈,却还不得不依她,好在她吃喝都愿意,倒用不着过度担心。 几近中午的时候,艾芙姐妹和叶妈妈正给苏苏准备午食,石榴兴冲冲地自园外跑进,三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最近怪事连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皆直了身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石榴喘得话说不出来,指了指东里屋的门,急喘两口气,扬声道:“小姐,我进来咯!” 语毕,已经推门而入,艾芙几个不知她要作甚, 不禁也跟着进到屋里,发现苏苏已拿被头遮了面,半个额头还有一片乌发露在外面。 石榴走进两步,有些惊喜:“小姐,我听来喜说,现在大少爷正带了人在查封怡春楼,说是令他们关门整顿,什么时候整顿好了,什么时候再重新开业!还说,还说那个林梦灵污蔑朝廷命官,有失操守,魁首之冠她承受不起!” 艾芙等人一听这话,个个脸上眉眼飞扬,只差些拍手叫好,而被窝里的苏苏在听到这个消息,身体却是一僵。 石榴立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被头,等着苏苏露出脸来。 大少爷这么做,无疑是当众给怡春楼、给林梦灵一个大大的耳光,如此不仅为他自己澄清,同时为苏苏讨回了清誉,让谣言止于智者。 不过,片刻下来,苏苏始终没有揭开被子,直有一柱香的时间经过,她才慢吞吞地自被下应道:“我晓得了,你们先出去吧,我这两日身上不舒服,就躺床上歇着了,老祖宗那里替我挡挡!” 石榴扭头看看艾芙几个,福身应了声“是”。 这一日,王洛尧昨日下午在苏苏屋里呆了大半天的消息不胫而走,颐园的老夫人毕氏还有檀园的大奶奶高氏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得知此事。 毕氏听说时已是一大早的事,本来昨晚素园里就有人来向她汇报,可她身子不爽利,就被何妈妈压下了,这会儿听来,她不由抬了抬眉,以茶盖轻拂杯口,片时后,才问向何妈妈:“那丫头现下呢?” “听说昨个下午起到现在就一直没出过屋子!” 毕氏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这臭小子!恁地沉不住气?吃过午饭,随我去看看那丫头去!” 何妈妈闻此,点点头:“我先去准备一下!” 至于高氏那里,之前被毕氏一顿训斥,对谣言不敢相信,可听说此事,却还是忍不住在意起苏苏的贞白,遂问向被她安插在素园的婆子:“她底下那些丫环收拾清床铺的时候,翟妈妈你有没有看见那……那什么?” 身着蓝色碎花春袄的翟妈妈意会,有些邀功似地凑近一步,眼角眉梢都夹着笑:“奴婢就知道大奶奶关心这个,所以特意多留个心,仔细看着那群丫环来着。不过大奶奶之前所疑没错,大少奶奶和大少爷昨个下午才算真正圆了房!” 言外之意,苏苏在昨日下午前都还是完璧的。 高氏点点头,沉吟一声:“嗯!” 其实若是艾芙不想让翟妈妈看到她想看到的东西,她自是看不了,不过是叶妈妈故意将沾了苏苏血渍的床单被褥拿到外面来洗罢了,还专门挑了一大早,天大亮之后。 “你先回去吧!”高氏将翟妈妈支使开后,便琢磨两则谣言的始作俑者会是谁。 她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潘欣瑜,之前那个老道士她曾与刘氏母女共同掺合来着,不过被王洛尧痛斥一顿后,她收敛很多。 而在乍听到这两则谣言时,连她都相信了,可见潘欣瑜那丫头是费尽了心机。 高氏冷下脸,想到小闺女王洛歌给她说的那些有关潘欣瑜的话语,她不觉打了个寒噤,没错,那丫头的确是个心思重的,心机沉的,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若真叫她进了府里来,还真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暗叹一声:一个一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儿!现在这些小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有算计! 午时一过,毕氏坐了肩舆由何妈妈陪着来到素园。 苏苏一听说老祖宗亲自来了,昨天下午她与王洛尧闹出来的动静,她那里定是听闻了,她一直消息灵通的,她本是想快速更衣从被窝里爬起,不想鼻尖蓦地一酸,一双眼睛刹那间就湿润,她登时止了从床上起来的念头,巴巴看着门口,嘟着小嘴,低声饮泣,艾芙姐妹一看她这副光景,禁不住也落泪。 待毕氏进门之时,就看到苏苏主仆三人一脸委屈地在那里对泣抽噎,霎时心头就是一酸,两行眼泪也流下来,快步走到床边,然后就乖啊宝啊地搂着苏苏一阵哄劝,并当着众仆的面答应会严惩王洛尧的。 经了毕氏这一哄劝,苏苏顺势就起了床,送走毕氏后,就着手写了一封信,将肖蒙心头的念想彻底打消,着了吴光送到汇珍楼去。 前一晚还有是晚,王洛尧都没有在素园现身,苏苏无所事事地渡过一个下午又一夜,翌日,她整个人元气恢复了不少,精神状态也如往常,便打算着手潘欣瑜和赵凤玲的事。 赵凤玲嘛,就在素园里,她随时可办,想到她面上一副默默无闻的作派,背后却跟着潘欣瑜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殊不知潘欣瑜有那资本,她有吗? 难道做了主子的通房丫头,她就自认可以为所欲为了? “以后我屋里的,除了贴身衣物,别的都交给她来洗,你们都别洗了!”苏苏对叶妈妈吩咐道。 叶妈妈虽觉得苏苏这样对赵凤玲有明显针对王洛尧之嫌,但她亦觉得该教训教训赵凤玲了:“是!这就安排去!” 赵凤玲一听叶妈妈的话,就找过来了。 苏苏冷笑一声,她料到赵凤玲不会乖乖应下这活计的,已经做好应付的准备。 赵凤玲心里极是不平,觉得苏苏这安排实在太没来由,若她想给身边人省些力气,大可将衣服送到府里盥洗房去啊,难不成与洛尧经了昨个之事,她就来找她这里的茬了? 想着,赵凤玲越发肯定这个活不能轻易接下,要是接下,以后还不知什么的活交给她来做呢,就算眼下她没有过明路,没有正式身份,但她不信王洛尧那里最终不给她一个交待。 “大少奶奶,我手里有大少爷安排的活,平时做他交待的就做不过来,实在抽不出精力再接下洗盥的事了!府里是有盥洗房的,大少奶奶不如将衣杂等物送到那里洗!”赵凤玲一张口就抬出了王洛尧。 她不提王洛尧还好,一提苏苏心头气焰更盛:“是么?大少爷安排你做什么事了?” 闻此,赵凤玲微微扬了扬眉,敛目应道:“平日他穿的里衣里裤,鞋袜等等,光是这些手工,我就得极费功夫!” “既是如此,那你暂停手上的活,大少爷衣物够多,少一件两件也无妨!”苏苏怎会错过赵凤玲面上隐带的得意,干脆得索地抹掉她的借由。 赵凤玲面上一惊,知道苏苏根本就是在故意刁难她,而且还丝毫不打算顾及王洛尧的面子,莫非她是嗅到了什么? 上次与潘欣瑜只是悄下见了一面而已,难道就被苏苏发现了? 如此,她不敢再罗嗦,垂着颈子勉强应下,预备事后还是到王洛尧那里求救为好。 “小姐,这么就算啦?”绿萝有些不服,赵凤玲作为一个丫环竟敢谋污主子,洗几件衣服怎么能就给打发了? 苏苏抿唇一笑,没应话。 她心里自然没打算就这么轻饶赵凤玲,只是想等着潘欣瑜那里有了眉目,两人一块儿收拾。 赵凤玲跨出门槛时,石榴与她擦着肩进厅来,因为带着消息,遂仅觑了她一眼,便对里头坐正位的苏苏报道:“小姐,苏老太爷来侯府了!” “什么?”苏苏听到苏老太爷,又见石榴一脸正经样,知道应该说的是苏家庄太祖父,可她却是怎么也不信,这会儿老爷子来侯府做什么?而且,他老人家要来,为何不提前给她这里递封信呢?八十岁的高龄,还受这颠簸? “苏家庄的老太爷来侯府了,这会儿刚到前厅,老侯爷正在前面陪着呢!”石榴听到来喜报来的这消息,亦是大惊大诧,不等前院潜人来,她就自己跑来素园了。 苏苏这回是真信了,想到之前听王洛尧说开春京都会有贵人来,不由暗忖:难道是因为京都那个贵人?难不成是皇太子本人要来?(未完待续。) 第217章 圣上召见 直到第三日下午,老皇帝浩浩荡荡的仪仗驾临卫国侯府,御临下榻脱胎换骨的曦园时,苏苏才明白过来为何她的老太祖一把老骨头还要亲自来一趟江宁城。 原来翻建曦园是用来作为老皇帝南巡的行宫之用,怪道那般兴师动众且秘而不宣。 从此,苏苏也真正意识到卫国侯府在大梁朝的赫赫地位,以及卫国侯在老皇帝心目举足轻重的地位。 一到江南,首先御临卫国侯府,其他地方都放到后来,足见圣上对卫国侯的信任还有器重。 难怪在江宁城,不管多大的官,对待卫国侯府从而是恭敬有加的。 苏苏暗中咂舌,以前,她一直被高氏等人的卑劣行径蒙蔽了双眼,压根没有体会到卫国侯府的尊崇地位。 这会儿,她算是看清为何王洛尧会那样自视甚高了,在这样尊贵的大家族里,能被老侯爷当作接班人来培养,他该是何等骄傲,何等荣耀啊! 如此,也难怪她成了众人眼中钉肉中刺了! 不过,苏家老爷子能够出山,前来晋见龙颜,可见他老人家亦非凡等之人,想必之前也是收到确凿讯息的。 知道家里住了大梁朝顶尖人物,手握全大梁人生杀夺予大权,苏苏心里就忍不住打怵,好在她虽贵为卫国侯掌家娘,但这种时候,她实在太微不足道,所以有关圣上吃穿用度,都转交由随御驾前来的宫人亲自操持,她顶多是听他们派遣。 家里住着这么一尊神,苏苏晚上睡觉都不踏实,哪还敢生夭蛾子去理会潘欣瑜和赵凤玲,便是整个江宁城都因此肃静下来。 当天傍晚,就陆续有江南一带的朝廷命员前来卫国侯府叩拜龙颜,但考虑到老皇帝一行长途劳顿,并未大摆席宴,只是小范围地用了简餐。 次日,老皇帝御驾出府,到江宁几具风景胜地浏览风光,在几处名点留了字迹,下午回来,便大手一挥,准备大宴一场。 当然这大宴说起来大,其实统共也就五十来号人,皆是各个关键署衙的一把手携家中正室,另根据规定再带上族中嫡长子夫妇前来赴宴。 众人齐集曦园阔敞的正厅明德堂内,个个既紧张又兴奋。 在场之人中,就属苏恒卫面孔较生,余者几乎都是在江宁任职,或是在路一级或是在府一级任要职的官员,连副职都没有资格面圣。其间只有极少人对苏恒卫的来历心中有数。 三巡酒过,酒量过人的高宗皇帝面不改色,同卫国侯王元案简单寒暄几句再对饮一杯后,就转面看向西侧,坐在西首的潘知府以为下面就轮到他,忙面上一端,双手恭谨地端起杯盏,不料老皇帝的视线却是绕过他,落到坐在中间席面上的苏恒卫,冲他抬抬下巴,声音浑厚:“苏老,二十多年不见,今日瞧你还是这么精神矍铄阿!啊?哈哈!”高宗捋髯快意大答两声. 苏恒卫面上含笑,原位立起,双手行了一揖,含首道:“圣上过奖,陛下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老臣已是蒲柳之质,望秋先零啦!” “哈哈哈!”高宗再次抚髯大笑,点点手指,示意苏恒卫坐下,端起酒盏,隔空对苏恒卫举了举杯,先饮而尽。 苏恒卫见状,自不敢怠慢,满斟一杯,跟着仰头一干。 这一幕进展下来,场中不少人都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位面色红润,身板笔直的苏姓老头,依这对饮的次序,也就是说,这老头在老皇帝心目中是仅次于卫国侯的,便是江南东路安抚使兼江宁知府潘焘也得排在其后。 在大梁,江南东路是全国最繁荣的一路,没有之一,无论是在人口数量上还是粮食产量上,还是在科举考试中及第的人数上,都列全大梁各路之首,而作为江南东路安抚使兼首府知府,潘焘不仅在江南一带名望颇高,即使是在京都他也可以横着走,这会儿却被一个无名老头占到了前头去,众人不由暗讶,纷纷揣测苏老头的来历,在座没有傻的,很快明白这个老头远非一个单纯的匠人。 坐在卫国侯世子王业秋之侧的王洛尧不知是不是由于心虚的原因,一直没有朝苏恒卫那里看去。 圣上搁下酒杯,目光落在手上的杯口,语音颇是有些风轻云淡:“听说苏老的嫡重孙女嫁到侯府来,做了状元郎的妻室?” 闻此,明德堂内登时静了下来,苏苏大名在江宁城如今虽不至家喻户晓,却也是如雷贯耳的,而她如此大名并非什么惊天美名,而是因为一年多来的各种事迹,此时听闻圣上亲口提起,个个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再看看苏恒卫。 一个新妇,何德何能,竟是值得圣上亲自挂记? 苏恒卫一听此话,再次躬身立定,张口前,炯炯有神的双眼飞快扫了一眼对面的王元案、毕氏、王业秋和王洛尧,不等他们回应,他已谦声答道:“承蒙圣上厚爱,老臣小重孙女确是在去年四年初嫁进卫国侯府来!当时,还是李太师亲自做的媒!” “嗯!”高宗皇帝点点头,面色温和,甚至嘴角隐隐带笑,转眸在王洛尧身侧一扫,重新问向苏恒卫,“怎地,一直没见她来给朕问安?” 此言一处,众人又是一讶:圣上何等尊颜,岂是谁说来问安就能来问安的,这江宁城近百万人口,若谁想来见就来见,那还了得?苏苏不仅一介女流,还是晚辈,她何来资格面圣!但是圣上竟问她为何没有问安? 众等心里惊讶归惊讶,但个个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皆静等苏恒卫的应答。 苏恒卫面现受宠若惊地低笑一声,拱手道:“请圣上恕罪,却非老臣这重孙女不来给圣上问安,恐怕她求之不得,只是毕竟她身份低微,这里还轮不到她露脸!” “嗳——苏老见外,自前年洛尧连中三元,朕便听说他定下了你家的姑娘,这会儿既然朕到了卫国侯府,岂有不见之一见的道理,洛尧文韬武略,想来你家姑娘也差不到哪去!嗯,去传她来面圣吧!”高宗大手一挥,偏着头道。 闻此,苏恒卫抬脸觑了一眼王元案,王元案原地站起,躬身对上头鞠了一礼,然后冲候在堂门口的王大喜点了点下巴。 这么一来,堂内所有人都在暗下嘀咕:圣上这么个做法,也太抬举苏家人了吧! 素园里的苏苏很快得到王大喜的消息,正在屋里胡思乱想的她一听说圣上要召见她,惊得差些没站稳:“王大管事,这是怎么回事?圣……圣上为何传我去?” 她一个丫头片子,什么能耐没有,圣上怎地想起来要召见她去? 王大喜却是面容祥和且微带笑意:“大少奶奶,您别多想,这纯粹是幸事一桩,您还是快些更衣上妆,速速前往曦园罢!” 苏苏也不敢多做耽搁,赶忙让艾芙将去年中秋时毕氏给她量身定制的一身华贵命妇装取出,当初她还想,这衣服怕是一辈子都无用武之地,她一介平凡妇人,哪有机会面圣啊! 不想,今日她就得到这样的一个机会。 艾芙比她紧张,平日给苏苏梳的头发皆是简单轻便为主的款式,这会儿为了梳一个与华裳相配的发髻,她额头都冒汗。 苏苏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不用那么复杂的,只要盘起来就行了,时间本就紧,圣上不会见怪的!” 片时,一切就绪,苏苏束手准备往外走,忽地,脑中亮光一闪,她快速回到东头屋,合起门,只身一人走到小隔间,取出身上钥匙,打开箱笼,自其中挑了一柄镶了最大颗夜明珠的金质冠簪,然后找来了一个紫檀木盒,小心装入,这才出得门来。 艾芙正面色焦急,看她拿了一盒子出来:“小姐,这是什么?” 苏苏嘴角一弯:“圣上这般想着我,我孝敬他老人家也是应当的!” 听她如此说,王大喜却是面上一紧,小步迎到跨出门槛来的苏苏跟前:“大少奶奶,请恕老奴冒犯,可否容老奴看一下您手中的盒子!” 他知道苏苏心怀好意,但这东西是要送给当今圣上的,送圣上的东西那就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送的,特别是当着众人的面,万一有个不当,可就不妙了! 苏苏年纪小,对这个尺度很难把握得当,而他最好亲自过问一下为妥。 苏苏理会,可面上仍是略作犹豫,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片时后,才将盒子递到王大喜手中,反正就算这会儿不给他看,一会儿他也总是要知道的。 王大喜躬身接过,小意打开盒子,登时就是神色一诧,双眼都为之瞪了一瞪。 苏苏不等他归回,便伸手自他手中抽回盒子,重新袖回自己的袖中:“大管事,咱们这就过去吧,可不能叫圣上等久了!” 王大喜收回神,低应了一声,抹了一把额头,快步走到苏苏前头去带路,心里头翻江倒海,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宝物没有见过,然刚才所见的那颗夜明珠还是他生平头一次亲见。(未完待续。) 第218章 面圣 王大喜脚下速度不慢,脑中思绪也运转不停,他无暇推测苏苏从何得来如此宝物,但按照常理,将这礼物献呈皇上,应该不会出现差池,而且也无需担心被他人窥见,皇上不可能当着众人拆开盒子一探究竟的。 素园离曦园不算远,此时华灯初上,因为贵人的到来,后宅各处宫灯耀眼,亮如白昼。苏苏遥望不远处曦园内的高檐黑瓦,抑制住澎湃的心绪。 不一会儿,三人便来到园外,苏苏吐了两口浊气,抚了抚胸口,按下乱蹦的心跳,将要抬脚进园门,她蓦地问向王大喜的背影:“少爷可是也在里头?” 王大喜闻言,扭头恭声应道:“回大少奶奶,大少爷自然是在里头的,刚才还得圣上赞誉呢!” 苏苏避开脸,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可是堂内坐着圣上,听说一道跟来的还有十六皇子。 当今太子排行十一,上面还有十个哥哥,但现今仍健在的只有五十八岁的四皇子,四十九岁的七皇子,余者不是早夭便已病逝,太子今年四十,正值壮年,不管是精力还是能力都达到峰值。 苏苏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已来到明德堂门口,再次调稳气息,等待宫人的通传。 “宣!”这一声低沉浑厚,像是老年人的声音,苏苏知道应该就是高宗皇帝本人的声音了,紧接着就有一个面白清瘦的中年宫侍前来传唤,苏苏对他行了一礼,缓步进到明德堂内。 从门槛到距离最末位一位宾客还足有二十来步的距离,足见明德堂内的宽敞阔绰。 苏苏低头径往堂央走去,不敢抬头,更不敢四下探看,周边静寂的氛围让她几乎都可以听到胸腔内心跳如鼓的声音。 而高堂之上,一身龙袍的高宗皇帝亦朝她看来,她微微垂颈,但面目五官一览无移,高宗缓手端起茶盏,小啜一口,可长长的白眉之下,两道如炬目光却在看到苏苏的脸后变得晦暗不明来,然这一变化都被他拿盏盖给遮住了。 约摸感觉差不多到了过道中央时,苏苏轻轻跪地,行完三叩九拜之礼后才自报家门:“臣女苏苏恭请皇上圣安!” 很显然,苏苏大方得体的举止令高宗皇帝十分满意,他放下茶盏,朗声一笑,抬手虚扶:“平身!赐座!” 声音一落,就有宫人在王洛尧身侧给备了一套几椅。 苏苏微含的眼珠一转,事不宜迟,自袖中掏出来时备下的紫檀木盒,呈过头顶:“这是臣女亲手打制的冠簪,今日得见龙颜,别无他憾,微薄之心,不成敬意,望皇上能笑纳!” 高宗皇帝见此,以手捋髯,瞅了一眼苏苏手中的盒子,然后瞥向苏恒卫,苏恒卫老脸不禁一红,以袖掩口低咳一声遮饰面上尴尬。 苏苏此举说她不当,倒也不能说不当,她能有心对皇上献孝敬,无可厚非,偏她非要强调她亲手打制,岂不招人眼目? 苏恒卫对苏苏的手艺还是有些信心的,并不如何担心她打出的东西完全不入皇帝的眼,只是她终究是个女儿家,这般招摇,许会惹来嫌话! 高宗皇帝将苏恒卫神色纳在眼底,他转眸看向两只手仍高举礼盒过顶的苏苏,不忍她多跪多举,示意宫人将礼物接过并呈至他跟前。 听说盒中是柄冠簪,且是苏苏亲手打制,高宗皇帝有些好奇了,遂亲手开了盒子,只是掀起盒盖,轻扫那么一眼,堂下众人是无法得见盒中之物的。 高宗皇帝将盒子递给宫人,再次伸手捋捋髯,尔后低吟一声道:“嗯!想不到你年纪这般年轻,却有此等巧夺天工的手艺,倒是叫朕越发刮目!” 王洛尧盯着宫人将盒子收起,目光在那盒子上面久久不愿移开,他忍住伸手抚向头顶的冲动,几不可见地嘟了嘟嘴:他头上这柄冠簪虽是赤金打质,但什么造型纹路都没有,想必苏苏送给皇上那柄定是相当精美的了!她送给小五亲手制的首饰,甚至下人都送,便是素不相识的百姓都舍得赠送,却从为送他一丁点儿亲手所制的东西,如今他身上从里到外所穿所戴还都是凤玲给他做的! 他收回目光,觑向堂央的苏苏,再次自忖:好像他也没正儿八经送过她什么东西!罢了罢了!扯平扯平了! 苏苏听完皇上的褒奖,微笑含首谢恩,然后依令朝王洛尧身侧的席位走去。 这时,王洛尧正抬眸迎向她,当着众人的面,就算他与苏苏再有什么小纠结,这会儿也不能表现出来,再说他这两天无时不刻不在想她,目光一射到她身上,便挪之不开了。 苏苏一身华丽装扮,虽少了平日那份绝尘的清丽之美,却多了数分高贵明艳雍容端庄,让他眼前一亮。 苏苏几步走来却没有瞥向他,目光只定在他身侧的空席面,不过天知道她现下的心跳比之刚才进堂前更加快得厉害。 若是换一个场合,这么碰到王洛尧,她定会找他好好算账,可是现在偏偏是在这么个场景下与他碰头,她能怎么办? 苏苏半阖眼帘,目视身前的长几,脚下一拐,拐进长几的后头,提起裙裳,预备坐倒,不想眼前伸来一只手指修长的大手,她面上一怔,飞快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对这只手她想装作视而不见的话是不可能了,无奈,为了卫国侯府的脸面,也为了不让苏家老爷子难为,她惟有跟着伸出一只手,递到这只大手的手心。 王洛尧不动声色地五指一握,将苏苏柔荑捏在手中,这一霎,不管是他还是苏苏,两个人皆是浑身一紧,心头为之一颤。 苏苏闭了闭眼,心神微定,双脚稍稍分开,朝身后的座椅坐去,许是她心神不宁,也许是她心不在焉,左脚移动间,一下踩到裙裾,登时,身子失衡,朝另一则的杜高阶倒去。 苏苏暗道一声“糟”,随即就被吓出一身冷汗,在这种场合摔到杜转运使身上,岂不太丢面子了,却忘了她的一只手还握在王洛尧手中呢。 就在苏苏以为下一瞬就要出糗时,被王洛尧握住的那只手蓦然间收紧,整条胳膊都在悄然之间被那只手朝他那一侧扯去,在他一收一扯间,她的身体重新站稳。 悄送一口气,苏苏一颗心回落,落座间,她欲抽回手,这个动作有些熟悉,数月前的永康会馆外,她就这么做过,不过当时王洛尧可是死皮赖脸呀! 那会儿的情景才在她脑际间一闪而过,不料这一次,她一抽之下仍然是没有抽回手,不但没有抽得回手,某只大手还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 苏苏耳际发热,当着众人,她不敢扭头瞪视王洛尧,也不敢使大动静抢回自己的手,只得蹲坐下来,将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掩到长几下面。 直到她端端坐稳,王洛尧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苏苏迅速将滚烫的手缩到袖中,脸上的脂粉也挡不住她从皮下渗出的一片茵红之色。 待心情平定下来后,她悄然间观察了一下场中之人,发现她这一边的老侯爷身侧坐着一个青年男子,看装扮,想必就是十六皇子了。 十六皇子在大梁朝以才华著称,苏苏与他中间隔了四个人,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只看到他有着一管极是挺立的鼻子。 似感应到苏苏的目光,十六皇子稍稍偏了偏脸,斜眸朝她这里觑了一下,然目光却在碰到王洛尧时,定在了他的身上。 苏苏不敢乱看,安静地坐在长几前,简单地饮饮茶打发一顿饭。 心下有些奇怪,老皇帝此行便没有带一个妃嫔? 余下的时间里,老皇帝并没有再理会她,而是和场中宾客一通畅饮,接着宾客们再一一回敬他,一来一往,又一往一来,王洛尧祖孙三人作为东道主自然更不能少喝。 一场宴过来,苏苏自觉还算顺当,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小插曲儿,回到素园后,她仔细把老皇帝的模样同艾芙几个仔细描述了一下,好好满足了她们的好奇心。 听说老皇帝八十多岁,精神头还那么旺,不由皆很惊讶。 “有何惊讶的?侯老爷,还有咱们的老太爷不都八十来岁了,瞧他们俩不也都是老当益壮?”苏苏 翌日一大早,老皇帝同十六皇子再次出府,苏苏没有机会随行,便去颐园找老祖宗毕氏。 “皇后高龄,行动间已是不便,就像我这老婆子,平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少出门就少出门!”毕氏听到苏苏的疑问,语带温和地应道。 然而她应完这句,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此番皇上出巡,看似游山玩水,实际上不过是为太子登基察看一下长江以南各地的民情官情军情,倘真是为着玩水,何必一个女眷不带?但话说回来,老皇帝岁数确实大了,这一趟出来很可能就是最后一趟了!他出来看一看,也当完成一个念想。 ps:昨晚精神不济,头脑晕沉,写文时思路有些含混,一大早起来将重新修了一下!(未完待续。) 第219章 赐字 毕氏心中所想,苏苏并不晓得,但她关心皇上这一行准备在府里住多久,虽说皇上御临侯府是何等无尚之荣,可整日介供着这么一尊佛,不管身体还是精神上都是深受压力的。 “不会很久,江南大着呢,平江府,扬州府,徽州,杭州等等,皇上都是要过去看一下的,在江宁顶多住上个半个月罢!”毕氏笑容和蔼,拉住苏苏的手,凑近脸来,“今儿早上,我看圣上新戴了一柄镶了夜明珠的冠簪,可是昨个你送的那柄?” 闻此,苏苏面上一讪,擅自作主巴结皇上,这会儿老祖宗问来,她不由发窘,红着脸应道:“要是镶了这么大一颗的话,那就是了!”说着她手上比划了一个鹌鹑蛋大小的形状。 毕氏点点头,看向苏苏的目光不由闪了一闪:“可是自苏家庄带来的?” 苏苏垂首应道:“嗯,是爹临嫁前给我的,我一直搁身上觉得也没甚用处,这不正好皇上亲临,又专门召我觐见,想着就由王大管事把了把关,然后未经您老同意就擅自献给了皇上!” 毕氏见状,嘴角笑意渐深,摆摆手:“不碍!不但不碍,你那簪子还献得甚好甚妙!” 皇上一收到冠簪,次日就戴头上,可见他对苏苏所送礼物之满意,侧面也看出他对苏苏乃至苏苏身后的苏家的器重,而对苏家器重,对苏苏器重,就是对侯府的器重。 那样大一颗夜明珠,当初苏苏嫁来时,嫁妆单子上都没有登,窥一斑而知全豹,苏家果然深不可测呀! 想着,毕氏将苏苏的手抓起来左看右看,笑道:“那簪子真是你亲手所制?” 听言,苏苏低头一笑,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必要再藏拙了,遂实话实说:“以前常跟两位兄长学两手,久而久之也就会一些!” 毕氏听出苏苏话中的自谦,不过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苏苏又坐了一会儿就回到素园,发现赵凤玲束着手站在厅门口。 她蹙了蹙眉,扭头和艾芙对视一眼,艾芙摇遥头表示不知赵凤玲此举为何。 苏苏面不改色,走到赵凤玲跟前,赵凤玲扑通跪倒:“大少奶奶,请您开恩,洗盥的活婢子实在干不来,婢子从小到大没有干过这样的活,委实吃不消!” 赵凤玲所言非假,她是家生子,母亲一直在高氏身边服侍,自小就被派到王洛尧身侧,像洗衣服这样的累活她确实没有怎么干过,之前听到苏苏的指派,她一时倔强,以为没什么了不起,可两天做下来,这才发现她压根干不来。 原本青葱一般的一双手被泡了两天就开始粗肿,若这么洗下去,岂不糙得没法见人了?以后还怎么服侍大少爷? 后者才是她最为关心的! 苏苏听及,暗下冷笑,没有应话,径自跨过门槛,坐到厅北的高椅中。 赵凤玲见状,也不发作,颔首低眉,起身就跟着跪到厅央,再次求道:“大少奶奶,求您开恩!” 苏苏接过艾芙递来的茶盏,其实刚才在颐园已经喝足了的,但她还是象征性地饮了两口,然后下巴微抬:“凭何?” 赵凤玲看到苏苏一脸淡然,压根不似将她的请求看在眼底的样子,不禁腹中窝火,垂下头,飞速想了一想,进而应道:“请大少奶奶不看僧面看佛面!” “哦?”苏苏听此,眉尾一抬,“是么?你让我看的是哪尊佛啊?” 赵凤玲知道苏苏这是明知故问地逼迫她,难道她以为春风得意这么一阵,就能踩到丈夫的头上去了吗,连丈夫的脸面都不给了,好歹她是大少爷身边受宠的大丫环,她准备闹哪样? 想及此,赵凤玲暗暗咬牙,闭了眼睛道:“请大少奶奶看在婢子已是大少爷的人的份上,对婢子高抬贵手!” 终于说出来了! 苏苏盯着赵凤玲的头顶:她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 要是数日之前,她听到赵凤玲这话,定然信个十成,可是今日她听到这话,只觉得可笑。 “是么?”她不禁再次抬了抬眉,斜眼睨向跪在地上的赵凤玲,“你已是大少爷的人了?” 此话一出,屋里不止赵凤玲,其余在场的丫仆亦朝她面上看来,看她一脸云淡风轻,一时分不清她话中之意,如此明显的事实,怎么她还要当着赵凤玲的面问出来呢! 赵凤玲飞快觑了一眼苏苏,便重新垂了颈子,她摸不透苏苏的意思,难道大少爷和苏苏说了什么?难道那天下午,他们两人为她的事沟通过? 这么一想,她的脊背就为之一弯,两只颤握成拳缩在袖中,但这会儿她不能畏缩,只能把刚才她自己所说的话编出另一个意思来:“婢子跟随大少爷十多年,不管是大夫人还是大奶奶都把婢子当作大少爷的人,就是大少爷自己也从不把婢子当作旁人对待!” 转瞬间,赵凤玲就偷偷将她刚才的所说之话换了概念,苏苏一声冷哧,饮了一口茶,语音听不出情绪好坏:“少爷是打何时起将你当成他的人了?” 那天下午,王洛尧可是亲口在她耳际呢喃各种肉麻的话,其中一句,她听得清楚:为你,一直守身如玉,凤玲每每引诱,我皆苦忍,你今日若再不从我…… 后来的话,因他声音太小,她没有听清,可前半句她是听得清清楚楚。 苏苏想得面上微微泛红,不过联系到赵凤玲平日所表现的那副模样,她不由觉得好笑,这样的事,赵凤玲都能装得出来,也真是想当姨娘想疯了! 赵凤玲对于苏苏的问题,直接愣住了,苏苏这会儿的神色举止太过自信,显然她是知道她根本尚不曾委身于大少爷,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装作出来的罢了。 但她还是要硬撑下去:“具体何时起,婢子不知,大少奶奶可以亲自问大少爷!” “好,衣服你先洗着,待我问完大少爷之后再做定度罢!”苏苏有的是耐心与她慢慢磨。 赵凤玲无奈,知道苏苏这里是行不通了,看样子还是得从大奶奶或才大少爷那里着手替自己伸冤了。 她一走,艾芙就疑惑出口:“小姐,莫非赵凤玲她根本还不是咱少爷的人?” 苏苏抬眸觑她一眼,没好气道:“你管恁多做甚!” 艾芙与叶妈妈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下午,午饭一过,颐园那边来人传她去曦园,说是皇上有请,苏苏又是一惊,手忙脚乱地穿戴装扮好,步履匆匆地来到曦园新建的大花园。 到达时,园内聚了不少人,不过比之昨日要少许多,她的太祖父苏恒卫,还有侯老爷王元案,以及潘焘、杜高阶等人围坐在老皇帝四周,王洛尧则同十六皇子立在廊下亲切交谈着什么。 看到她进园,王洛尧和十六皇子双双扭头朝她看,苏苏冲十六皇子微微福了福身,便颔首径往老皇帝那里走去。 毕氏也在,她命何妈妈过来迎接,苏苏跟在何妈妈身后,到了老皇帝跟前时行了见礼。 “平身!”老皇帝看到苏苏现身,捋髯低笑。 他身周的潘焘、杜高阶等人自视外人,待苏苏走近时,他们即起身离席,到临隔不远处的亭阁内坐下品茗。 老皇帝指了指同一张桌席的一个空椅,示意苏苏坐下,然后道:“昨日你送朕的礼物,朕十分中意,为表礼尚往来,朕欲送你一个礼物,不如你先说说看,有什么想要的?” 高宗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惊呆了,甚至正陷入热聊的王洛尧和十六皇子周允炎都闻声探望过来。 苏苏闻听,暗下更是诧得不行,电光火石间,她忽地就想到潘欣文和苏贝,如果这个时候请求皇上作主替他二人赐婚,那么潘家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么一想,苏苏立马来了精神,不再推脱客气,既然皇上主动问她有什么想要的,那么就算她说得不合适,也没什么可以追究的,遂而她退出席外,跪到地上,抬起头来,但目光不敢看向老皇帝,只是定在桌沿一角:“臣女受宠若惊,谢主隆恩!” “嗯!你先说说看!”高宗皇帝点点头,捋髯再道。 苏苏主意已定,转眸看了一眼苏恒卫,又看了一眼王元案,而后阖下眼帘,微微提声:“回陛下,臣女送陛下礼物本是源自真心,并无他求,臣女不敢妄想他求!” “唔唔!不碍,朕允你可以妄想他求!说吧!”高宗皇帝语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苏苏听及,跟着轻轻一笑:“既是如此,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臣女请求陛下作主赐……” “咳咳咳!” 就在她将将要把接下来的一个“婚”字吐出来时,苏恒卫适时地咳了几声,但他这几声咳听在苏苏耳朵里无疑是种暗示,苏苏暗下一惊,硬生生将“婚”字吞回,改口道了一个“字”字:“赐字!臣女请求陛下赐字!” ps:昨晚精神不济,头脑晕沉,写文时思路有些含混,一大早起来将昨晚第二更重新修了一下!还有今晚只有一更了,实在身体状况有些差劲,眼睛发酸,思路也闭塞,想早点睡,看看明天能否有好状态,将今晚第二更补起来!(未完待续。) 第220章 珠簪面世 今日第一更!后面两更,时间不定!病体仍是抱恙~哭! 另外,鞠躬感谢可爱莫的粉红票! 说话间,苏苏就忆起过年时回苏家庄,她娘亲同她说的一段话,她说苏贝和潘欣文的亲事,苏家占了另一半的主动权,那会儿她追问下去,但她娘始终不说明另一半是怎么个另一半法。 此时看来,太祖父这趟来江宁,莫非就是那另一半的主动权?难道太祖父预备与潘家坦开来谈苏贝与潘欣文的亲事? 越想,苏苏越觉得可能,否则她娘不会那么自信的,想来她和爹也一早就得到皇上南巡的消息了,知道老爷子要来江宁,所以,她才那般有把握。 苏苏暗吐一口气,不晓得老爷子亲自出马,这亲事能否做成! “赐字?”她这边想着,高宗皇帝继续捋着白髯,“这个也忒简单了些,你打算要什么字?” 闻言,苏苏慌忙回神,不敢再胡思乱想,琢磨着要什么字呢! 虽然只是讨几个字实在有些亏,可她有言再先,后悔也没用,而且这会儿她还不敢多耽搁,既然她说要赐字,定是在开口前便已想好的,若是考虑太久的话,皇帝必然起疑不乐了。 就在她这么一思一念间,主意拟定,遂而她的眼睛跟着一亮,甚至连头都因为激动抬起来,看向高宗皇帝:“臣女请皇上赐臣女三个字!” “哦?哪三个字?”高宗皇帝看着苏苏熠熠生辉的双眸,再次好奇。 “汇珍斋!”苏苏声音清脆悦耳,重复道,“汇珍斋!” “汇珍斋?”高宗皇帝问着已是起身,对身侧宫人一个示意,宫人迅即前去拿笔墨。 另一边的王洛尧听到苏苏说出这三个字时,整张脸肃然,一双眼睛似要在苏苏的背后盯出一个洞来,身旁的周允炎见他神情如此,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而王洛尧专心于苏苏身上,周允炎嘴边的笑,他并没有注意到。 “嗯!”苏苏垂眸,仔细磕了一下头,“求皇上成全!” “呵呵!”皇帝两声低笑,“你平身,这个小要求,朕自然是要成全的!除此,你可还有别的想法?” 除了苏贝的终身大事,还有汇珍楼,这会儿她的心里确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 “臣女得皇上如此抬爱,已是荣幸之至!”苏苏站起身来,躬身应道。 听到“汇珍斋”三个字,王元案和毕氏只觉得有些耳熟,却是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但对于苏苏能够识大体没有贪得无厌地提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要求来,他们夫妇二人甚是欣慰,对苏苏越发高看。 而苏恒卫那里,他在听到苏苏吐出一个“赐”字时,已是猜出她是准备为苏贝向皇上求赐婚,心下不由一紧,无奈惟好咳出声来以示提醒,好在苏苏聪慧,及时会意他的咳声,适时地刹住话,改由向皇上请求“赐字”。 不一会儿,宫人即在另一张桌上铺好纸,摆好笔,研好墨,然后来请,高宗皇帝缓步踱过去,苏苏等人一道跟过去。 高宗皇帝看得出来兴致不错,全程面色红润,神情温蔼,写字时亦十分开阔大气。 苏苏看着硕大的漆墨三字,并右下角皇上盖上的御笔之宝,突然间,她就特别想得瑟。 要说无心插柳柳成阴也好,说阴错阳差也好,总之不经意间,她为汇珍楼的未来找到了一条可以长远的出路。 之前,她一直为汇珍楼没有稳当的靠山感到不安心,便是那些明珠簪,她也不敢拿到里面公开售卖,怕引来不法之徒的垂涎。 可若是将皇上这三个御笔大字挂到门牌上,顿时,汇珍楼便提了身价,不管是黑道白道,皆会对汇珍楼另眼相看,想打任何主意都得考虑到皇上的这亲笔三字而必须三思而后行,不敢肆意妄为了! 王洛尧抿着唇,斜眼觑见苏苏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便背过身不再看她,只是一双薄唇分明抿得更紧。 周允炎佯装没看出他面上的不悦,以其他话题岔开了:“明日,父皇打算去趟栖凤寺!” 王洛尧点头应道:“嗯,寺里一早就准备好了!下午我会再去查看一下!” 周允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言语。 高宗皇帝对苏苏的厚爱有目共睹,尤其是潘焘,他依稀自皇帝的眼中瞅出一抹类似溺爱的色彩。 如今,他才意识到苏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以及王苏两家联姻的潜在意图。 苏恒卫瞄了一眼潘焘,然后缓步朝他走去。 苏苏所猜没错,早在来江宁前,成氏就把苏贝与潘欣文的事告知苏恒卫,虽然他并不如何看好,但碍于成氏一片苦心,且苏贝那孩子的确该值得嫁个真心爱护她的人。 经过这两日,若潘焘是个识趣的,他这会儿去找他谈两个孩子的亲事,理该顺理成章。 苏苏得到高宗皇帝的亲笔御赐,喜滋滋地拿回素园,亲自挑了匠人来裱框,再找人来临摹,另做四个相同的牌匾,准备待皇帝离开江宁后即挂到汇珍楼去,以后统一改名“汇珍斋”了。 自此日至老皇帝离开江宁的半个多月里,苏苏经常会被皇帝亲自传唤到曦园,或者随队出行,尽管并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苏苏的名头在江宁城却大不同于往日。 三月二十二这一日,皇帝离开江宁,前往平江府。 而苏恒卫在侯府呆了大半月,也在皇帝离开后次日回苏家庄,临行前,苏苏前往送行。 苏恒卫遣开从人,问向苏苏:“那汇珍楼是你所开,还是肖蒙?” 他一早知道肖蒙时常回苏家庄购进首饰,每次数额都不小,这一次来江宁,他有心着人调查了一下,发现肖蒙真是主持一个叫汇珍楼的珠宝铺,而苏苏不日前则向皇上讨了“汇珍斋”御笔亲赐,这其中关联不难想象。 只是肖蒙什么来历,他是晓得,凭他的实力,开不起这么大的铺子,苏苏想来多有掺合,却不知她是怎么个掺和法。 苏苏一听苏恒卫这么开门见山,晓得他定是查过来龙去脉了,想一口推脱的话怕是推不过去,只得尽量装作无辜的口气应付道:“机缘巧合,恰好碰到汇珍楼原先的主人售铺面,我就和肖大哥联手将铺面盘了下来!原不以为会有怎么样个进展,不想一年过来,情势大好!” 苏恒卫抬眸觑了两眼苏苏,苏苏的聪慧他一早就见识过,如今想来不由更加可惜,若她是个儿郎,现在苏家则后继有人了! 苏苏见苏恒卫没有回应,不由转移话题到苏贝身上:“太祖父,您此行,三姐姐的事,可有了着落!” “这,你不必多管!有了婚讯,你会提前得到消息的!”苏恒卫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等着送行的人,发现王元案已现身,便不再与苏苏多说,转脸朝王元案走去。 苏苏送走老爷子之后,即着手将“汇珍斋”挂匾于汇珍楼的事。 果然,这一举不同凡响,原先汇珍楼已是声名在外,这么一来,越加令人刮目相看。 “这是皇上的御笔?”肖蒙面上没有多少兴奋,自被苏苏拒绝后,这还是两人头一次会面。 苏苏有意淡化两人之间的尴尬,笑着应道:“自然是皇上的御笔!” 苏苏这一笑太过明媚,肖蒙不忍多看,避开视线道:“这下汇珍楼的身价顿时被抬高数倍了!” “可不是?”苏苏站远一点,抬头看着新挂上的牌匾,对肖蒙悄声道,“过些日子,我会带些珍品首饰来,肖大哥,你最好再多雇些人手在后院里,以备不时之需!” 肖蒙不知道苏苏将会送来什么样的珍品,但自苏苏口中说出来的珍品想来必是珍品无疑了,稳妥起见,的确多一些人手更可靠一点。 等吴光传话肖蒙那里已雇好人手,苏苏便将攒了大半箱子的明珠簪悉数拿到汇珍斋去。 当这些簪子出现在肖蒙和肖雪等人眼前时,众皆惊懵住。 “不要管恁许多,只将这些簪子一点一点拿到柜里,作为镇店之宝,每日限量贩售,一日一根簪!”苏苏丢下这句话,没有再多罗嗦,即回往素园。 肖蒙接了这些珠簪,又是惊骇又是困惑又是感动。 惊的是这些棘手又烫手的珠宝,要是一个不慎很可能惹火上身! 惑的是苏苏从何处得来的这些名贵的夜明珠她自何处得来?难道是从苏家庄带来的? 感动的则是苏苏毫无二心地直接将这些价值连城的贵重之物交由他管理,对他压根没有怀疑,只有信任和信任。 天黑后,王洛尧自衙门出来,路经汇珍斋时,揭开车帘抬头看向铺门上头的牌匾,心里百感交集,在那样的场合下,她还记挂她的汇珍楼,可见她对汇珍楼的在意和用心。 没过几天,汇珍斋的镇店之宝即在江宁城的上层贵族圈内传开来,人人皆以入手那么一柄珠簪而颇费心思,寻各种门路欲自斋里提前订到一柄,可惜找门路的太多,肖蒙没法,只得禀公对待,先到先昨,因为依苏苏的意思,每日只能出售一柄簪,多一柄没有! 如此一来,越发吊人胃口!(未完待续。) 第221章 配人 第二更!十点左右应该能出第三更!天气不好,大家注意保暖,生病的滋味真是太不好受了! 而汇珍斋的出名,也让卫国侯府里炸开了锅,之前只有王洛尧一个人知道苏苏在外盘铺开铺的事,如今,阖府皆知道大少奶奶在外头经营了一家极富名气的珠宝铺,且铺匾还是皇上亲笔所题。 “这下你满意了?”王洛尧自颐园回来,即到正房东头屋找到苏苏,“老祖宗两个都知道了!” 这样的局面苏苏自然先前有想过,不过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再者所有开支收入跟侯府毫无半点干系,她问心无愧,即便此时公开,她也没什么可惧的,遂听到王洛尧这么说,她不以为意:“又不是见不得人的!” 王洛尧走近两步:“那些夜明珠可是你自苏家庄带来的?” “嗯!我爹给我的!”苏苏扭开脸,淡声应道。 王洛尧无力地闭了闭眼,摇摇头,顿了顿才提醒道:“你以为那些只是普通宝石吗?你这样很可能会把汇珍楼陷于危险之境!” “汇珍楼在你的辖地之内,你不是应该保护它的安全?”苏苏站起身,不过目光没有看向王洛尧。 闻此,王洛尧语塞,无疑苏苏所说没错,他没什么可推诿的。 苏苏听他没有反驳回来,偏脸觑了他一眼,尔后道:“你既然来了,那就顺便说说你大丫环的事!” 听言,王洛尧皱了皱眉:“凤玲怎么了?” “她没怎么!”苏苏再次睨他一眼,眼帘半垂,“只是她坚称她已是你的人,不愿做我安排她做的事!我想,她既是你的人,既然她不愿听我使唤,那你就出面将她安排一下,这园里没一个闲人!” 叶妈妈说得对,赵凤玲毕竟是王洛尧身边服侍多年的人,她不听话,可以小惩,但若是真要动真格的,最好还是经过一下王洛尧,要不然,她这个当家大少奶奶在下人心目中的形象也会受到影响。 如此一来,下面该怎么安置,她还是寻这个机会询一下王洛尧,做到心中有数,要是他准备抬赵凤玲做姨娘,那么,今后彼此仍旧井水不犯河水! 王洛尧定眸,看着苏苏精巧的耳垂,进而移向她透白的鼻尖,喉间一动:“你要我怎么安排她?” 苏苏转过身,面向他,不知他为何问她,难道他心里当真没有任何打算:“我怎知你要怎么安排她?” 王洛尧见她两道秀眉轻轻蹙起,说不出的可爱娇俏,心间像有根轻巧的羽毛在里头挠来挠去,令他心痒难耐。 苏苏瞅他一径盯着她的脸,半天没有吱声,再看一下,发现他目中隐现痴迷之状,不由闹了个红脸,别开脸,嗔道:“你再看下去,我可就要喊人了!” 闻言,王洛尧不由莞尔着回神,认真回道:“凤玲服侍我多年,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要是她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你也不必同她计较,寻户好人家,将她配了吧!” 苏苏听到他前半段话时,还以为他要怎么着呢,可听到后来,不觉十分意外,没想到王洛尧竟是这么就要将赵凤玲配出去,他是真不了解她还是假不了解她? “呵,你以为她是那么好配的?”苏苏冷哧一声 赵凤玲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她怎么可能甘愿半途嫁给别人? 王洛尧负起手:“那我就管不了恁多了!像这样的事,向来都是女主人作主出面的,哪有道理让男主子给一个丫环选婆家?” 这是他一惯的想法,当初成亲前没有处置赵凤玲,就是觉得不好处置,这才将难题扔给过门的媳妇,不想苏苏一进门就跟他闹腾个不停,所以一直耽搁着,如今既然苏苏主动提及,他正好将难题甩手。 苏苏总算明白王洛尧打的一手什么算盘了,敢情他也发现赵凤玲不好打发,又碍于她服侍多年的份上,是以始终不忍心出手是么?然后便让她来唱红脸么? “好!”苏苏挑挑眉头,很爽快地答应。 凭什么不答应? 既然他不爱插手,既然他说了由她来负责,那她为什么不接手? 赵凤玲,她一早就想亲手置办了! 王洛尧扫见她挑起的眉头,亦挑了挑眉头,然后眯了眯眼:“我刚说了,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身为当家主母,这碗水你应当端得平稳罢!” “若说端得平稳的话,我是不是该给她走个明路,让她给你做小?”苏苏同时半眯双眼,回视过去。 “你……”王洛尧双眼微瞪,牙槽一咬,“我若真想纳了她,用得着等到今天?” 说完,一甩袖出了里屋,大步回到书房去。 苏苏弯唇轻笑,不禁自言:“这就生气了?平日在外头那喜怒不惊的派头哪去了?” 得了王洛尧的话后,苏苏便心里有数,叮嘱几个得力的仆妇平日带着物色,若有合适人选便来汇报,但只能私下物色,不可以让赵凤玲提前得到消息。 经了皇帝的抬举,之前因为各色流言伤及到的威信再次回归,苏苏如今在侯府的地位与日俱增,何况汇珍楼的暴露,还给她全身渡了一层金灿灿的黄金,又有权又有钱,她真是要春风有春风,要得意有得意。 毕氏等人对于汇珍楼的事,态度与王洛尧大概一致,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汇珍楼生意的火爆有目共睹,加之皇上的侧面助力,简直如日中天了。 这一日,公中灶房里管事的一个仆妇来素园,悄下同苏苏介绍了个人选,不是府里的小厮,而是一个小商户家的小儿子。 苏苏觉得对方这家世配赵凤玲倒也配得:“那家人叫甚名谁?” “王四!家里开一个小客栈,另还有一间铁匠铺!”仆妇看苏苏上心,面上一喜,应得越发用心。 “嗯,你先回去,替我再仔细查探查探这家人的情况,过些时日再说!”苏苏简单吩咐道。 那仆妇闻此,连连点头,退出了厅槛。 苏苏这里还没回神,另一厢艾芙就声泪俱下地抱上了她的腿:“小姐,您可得替婢子做主啊,那王四,那王四就是当年拐我和艾蓉的大恶人,要是我所猜没错,我爹的死多半也与他相干!小姐,前些日子,您总问我为何老是出府,我没做别的,就是查我们姐妹两个的身世去了!” “你说的王四,和刚才姚妈妈说的是同一个人?”苏苏面上一诧,抓起艾芙就问。 “在这江宁城名叫王四的,又开客栈,又有铁铺的,除了他没别的人了!”艾芙眼中的泪越滚越多。 此时,厅内没有旁人,苏苏将她拉坐到一侧的椅中,严肃问道:“你怎知当年是他拐了你们姐妹?” “我无意间听到铁匠铺里的匠人说的,而且我后来暗中跟踪了王四好几次,感觉他这个人的确是个伪君子,道貌岸然的流氓。”艾芙脸上恨意浮现,十分肯定她的判断。 “你爹当年……是怎么回事?”苏苏犹豫着问道。 艾芙便将前些日子打听来的只言片语连贯起来讲给了苏苏听。 “原是误人性命!”苏苏听后,倒是暗松一口气,比她猜想的要好很多,“可照你这么说来,你爹爹伤人性命是有目共睹的,王四又何来关联?” “小姐,您不觉得其中有蹊跷吗?”然艾芙却是坚信王四在那件案子中定然扮演了什么角色,“他要是真与我爹至交,他会不去送行?他会拐走我们姐妹?” “光凭这个,很难有说服力!”苏苏摇摇头。 “可他对我娘有过垂涎!”艾芙并不放,“小姐,您想想,他先对我娘有非分之想,然后借机加害我爹,我娘孤儿寡母,他又与我爹关系好,我爹没了,他是不是可以借照顾之名霸占我娘?可惜我娘怀了身孕,经不得劳累,竟走在我爹前头!没了我娘,他就打起我爹铁铺的主意,没了我们姐妹的牵绊,他接管下铁铺就会更回轻松!我不信,不信这些都只是巧合,那王四就真是个无辜的!” “好,就算你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事隔这么久,你预备如何?替你爹翻案吗?你手头有证据吗?”苏苏蹙了眉尖,看着艾芙,心疼归心疼她,可现实摆在眼前。 “小姐,我打算写状子告那王四!”艾芙抹了一把眼泪,面上流露出坚毅之色,“本来,想早些同您说这事的,可因为皇上临幸侯府,就耽搁下来了!” 苏苏面上怔了怔:“你是当真准备这么做?” 艾芙重重点了点头:“若最后真是诬告,我也认了!” “那你打算将状子递到哪里?县衙还是府衙?”苏苏看着艾芙,县衙是王洛尧那里,府衙是潘家那里,两头都不好办。 “先去府衙看看,要是潘知府不接状子,我就去京城!”艾芙挺了脖子。 苏苏摇摇头:“这其中的艰难不是说你去京城就能解决的,断案得有证人证词,你须得让那些告知你这些细节的人愿意替你出堂作证,此外,不管是皇帝断案,还是县官断案,都得讲究一个证据,没有十分充分的证据,只会将把柄落入别人手中!”(未完待续。) 第222章 状纸 第三更!!!终于把昨天欠的补上了! “反正我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艾蓉那里,求小姐暂且不要知会她,我不想她掺合进来!”艾芙其实一早就铁了心,为了替父亲翻案,她准备好豁出性命。 苏苏见她心意已决,不由出声安抚:“你不要把结果想得那么坏,就算失败了,顶多也就是个诬告之罪,不至于丢及性命!你也不要歇斯底里,不能为了替你爹翻案,不顾自身安危,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爹在天之灵也不会安生的!” 听此,艾芙也静下心来,是啊,她疏忽了,遂而点点头:“小姐教训的是,婢子晓得了,婢子会见机行事!” “嗯,明日我就请人来给你写状子,到时陪你一道去趟府衙!”苏苏温言道。 “小姐——”闻言,艾芙扑通一下跪到苏苏膝前,眼泪再次落下。 苏苏轻笑一声,伸手扶她:“你这么大动静作甚?” “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婢子没齿难忘!”艾芙扑到苏苏的膝头,泣道。 次日,苏苏即找了个状师给艾芙写了状纸,而这些都在私下做,艾蓉并不知晓。 两日后,苏苏陪着艾芙来到江宁府衙,潘知府听说苏苏带了丫环来击鼓伸冤,亲自迎了出来:“不知苏夫人击鼓所为何事!” 苏苏给潘焘福身见礼,然后示意艾芙将状纸递上。 潘焘接过状纸,将两人迎到府堂中。 其实苏苏一介妇人,虽贵为王洛尧妻室,但哪里有资格得他潘焘亲迎,不过是看在老皇帝的份上。 状纸看完,潘寿没有立时回复,而是抚髯冥思良久,然后又着人调出当年卷宗,前前后后看完一遍后,方才出声:“艾姑娘,你的心情本府了解,可此案事隔十多年,而且本官刚才也看了,当年评判证据确凿,并无漏洞,你这状纸本官怕是不能接下!” 艾芙一听,虽然预先料想过,可此时仍是膝下一软,伏倒在地:“潘大人,请您替民女作主!” 潘焘觑了一眼苏苏,默了一默,将状纸收回:“状纸先搁我这里,若确认没有头绪,我再退回!” 得此,艾芙已是满意,连连磕头,苏苏看她一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的样子,暗下摇头,伸手将她扶起,然后给潘焘道了谢,便出了衙门。 怎耐冤家路窄,才出得衙门,就见潘欣瑜自后院的方向出来,只是走的是另一道门,这会儿看到苏苏和艾芙自衙内出来,不由一乐,走将过来。 苏苏面上一冷:看样子,潘欣瑜根本就是行动自由嘛! 潘欣瑜也不想再同苏苏装模作样了,她知道苏苏发现熏炉的事,只因她并无有利的证据罢了,所以她这里才免受牢狱之灾。 “苏姐姐,怎么想起到我祖父的衙门来逛逛了?”潘欣瑜觑了一眼内衙,目光在苏苏和艾芙面上一扫,不知道这两人来府衙做甚,莫非来告案? 却是告谁? 苏苏看潘欣瑜一脸无所谓,似乎同屡次加害于她的那个人根本毫无关系,这副厚脸皮,连她都实在是自愧不如。 “自然是有事才来府衙,否则谁会没事往这里跑!”苏苏挺了挺脊,这些日子她忙于应付,没想到潘欣瑜竟是这般逍遥,王洛尧之前应允的全无效果啊! “哦?”潘欣瑜再次扫了一眼内衙,“什么事需要我祖父亲自出手?” 她左一声祖父右一声祖父,话中的得意溢于言表。 苏苏抬抬眉:“只因素知潘知府大公无私,便是对亲人也一视同仁,所以我才来找他,将欲加害我的凶手绳之以法!” 听此,潘欣瑜登时脸色一白,她真听信了,以为苏苏来府衙时专程告她的:“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知道这种话可不是你能乱说的,小心我再反告你一个……” “瑜儿——休得胡言!”潘欣瑜下面的话没说完即被从衙内走出的潘焘阻断,“你赶紧回后宅去!” 潘欣瑜一看潘焘,整个人缩了一圈,听他当着苏苏的面这么冷斥,越发觉得失脸,跺了跺脚,鼓嘴嗔了一声:“祖父!”便在潘焘的瞪视下,乖乖往回走。 潘欣瑜走后,潘焘对苏苏十分客气地赔了礼,苏苏虽然对潘欣瑜和刘氏印象恶极,但此番交道打来,发现潘焘至少没那么可恶。 回侯府的路上,艾芙一脸期盼,不过苏苏却不想她抱太大希望:“潘知府接下你的状子不过是例行公事,可他先前所说的话你也听了,在他那里你莫抱大希望,也许几日后,他就会将状纸归还于你!” 听此,艾芙立时就萎蔫,泫然欲泣:“小姐,那……那怎么办?” 苏苏盯着她的脸,低叹一声:“等状纸退回,我去找少爷,看他那里能否行通!” 其实找潘焘之前,本应先找王洛尧的,可她委实不想有求于他,所以,才带艾芙到潘焘面前试探一下,但看潘焘那样子,怕是不指望他能给什么结果了,如此看来,王洛尧那里,是非要去一趟不可了!毕竟他有过类似成功断案的经历,艾芙父亲的案子,到他手里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再不济,起码能查出王四到底是不是拐卖她们姐妹的真凶。 若那王四是清白,那么赵凤玲与他小儿子的亲事或可一谈。 艾芙听到苏苏这么一说,知道她这么做已是十分为难:“小姐,要不到时就让我自己去趟县衙!” 苏苏摆摆手:“先回府再说吧!” 五日后,不出苏苏所料,潘焘将艾芙的状纸着人退回,艾芙忧伤不已,苏苏拿了状纸去找王洛尧。 看到她的出现,王洛尧有些意外,见她手上拿了张状纸,不由蹙起眉尖。 苏苏将他神色纳在眼底,微定心神,不加寒暄地就先将艾芙怀疑她的父亲被冤判,还有怀疑王四当年拐卖她们姐妹的事简单同王洛尧说了一下。 “你能否出面重新断这案子?”苏苏末了这句话说得甚是艰难。 “可以,我可以为她重新断案,只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王洛尧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就应下来,他下巴微抬,两汪漆眸定在苏苏明艳的面庞上,语气清淡如水。 苏苏乍然听得他前半句,简直以为她的耳朵出了问题,果然,后半句她就听出端倪,她就知道王洛尧不会轻易应允的,她好容易有件事来求他作主,他怎能错过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 “为民伸冤不是你应负的职责?”苏苏虽然对他提好处的话觉得不愤,但她隐忍住,有些气弱地反问,可说这句话时目光却是自王洛尧的脸上移开。 王洛尧亦自她脸上收回视线,翘起二郎腿,面色古井无波:“为民伸冤自是我应该做的,可你怎知艾芙生父便是蒙冤而死?十几年前的案子如今要从头再来,可不是件容易事,若到头来仍是维持原判,我岂不白耗时间?” 这个来之前,苏苏自然已经想过不下一次两次,可毕竟事关艾芙两姐妹,两人自小同她一块长大,感情深似姐妹,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替她们父亲沉冤得雪,她还是要出这个面的,况且不过是在王洛尧面前丢点脸面罢了,再说她边最隐私的东西都被他看光了,其实也没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可丢了。 尽管艾芙没有苦苦求她找王洛尧,生怕她为难,但她这里终究过意不去,想着要是真有可能替艾芙父亲平反,她们姐妹俩就能脱了奴籍,今后再也不用背着父亲是杀人犯的罪名生活下去了。 当年的案子统归上元县衙管辖,而王洛尧便是上元县令,他上任三年为断案英明果敢,即便再无头绪的案子到他手里也有昭雪一日。 虽说艾芙父亲的案子隔了十多年,且在这期间还换过几任知县,搁一般人手上铁定是摸不着头绪的,不过到了王洛尧那里,保不准就能有转机,据说前些日子他才又翻了一个七八年前的旧案,所以……她终还是来书房找他了,只是当她看到他这一脸清傲的样子,又有些后悔。 “你若不接,那我就亲自带艾芙去衙前击鼓鸣冤!”苏苏侧过身,语气也冷淡下来,如此,看你到时还接不接。 “呵!”王洛尧一声哧笑,重新看向苏苏,不过这回他对上的是苏苏如雕似琢的侧脸,目光稍稍一滞,很快他即恢复凛然,“你以为击两下鼓,这个案子就能翻转了,艾芙的父亲便能由黑转白了?” “你——”苏苏正过身子,深吐一口气,她自然知道王洛尧所说没错,这个案子究竟重查与否,的确不是她们击两下鼓就能决定的,可到底查还是不查,决定权还不是在于他这个知县,在于他愿不愿意? 如今以他在上元县及至江宁府城的威望,单凭她一个是泼不了他脏水的,就算这个案子他不接抑或不用心去查,她这里也是无话可说的。 这么一想,苏苏即镇定下心神:“你要什么样的好处,才能让你答应重新彻查这个案子?”(未完待续。) 第223章 好处 注:大家看新章节前最好温故一下前文,否则乍然看到这一段可能不太适应,甚而会觉得矫情!我在续写前,便是重新把前文通看一遍才这么写下来的! 听了苏苏的话,王洛尧目光定定地看向她,双手朝身后一背,然后缓步自书案后踱将出来,一步一步挨向苏苏所在,一双炯炯深目在趋近的同时,一点一点涂上一层浅不可见的氤氲。 苏苏在他踱至三步之遥处时,本能地就想退开几步,却是生生被她的理智给控制住了,对于王洛尧想要的所谓“好处”,她当真拿不准,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是以,她的目光也一样定格在他俊挺的面容上,尤其他的一对如漆潭珠。 只是,当她发现他的目光不依不饶地缠着她的时,她隐在袖中的两只手不由渐渐渗出汗丝来,进而面上也出现类似心虚的神情来,她甚至开始后悔刚才问出那样的话来。 仍旧背负双手的王洛尧终于停住了脚步,这个距离,苏苏于他可谓触手可及。 苏苏努力克制住随时可以紊乱的呼吸,神色十分着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王洛尧。 见她如此光景,王洛尧的嘴角不禁稍稍漾出一抹弧度来,不过这弧度也仅存续须臾的功夫,一闪而逝,他缓缓前倾上身,脖子凑近,鼻尖顿在苏苏光洁的额角,磁实的声音低而浅:“于你来说,我从来都很容易满足!” 听及,苏苏好容易稳住的身形为之一僵,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将手心重重攥紧之后,方将两字吐出:“说吧!” 虽她声音清冷没有温度,但王洛尧仍然在嘴边凝出一点笑意,而且腰颈皆重下一份,两瓣薄唇干脆利落地降到苏苏的唇边,幽幽哑道:“吻我!” 他忽然的靠近,兼且动作飞快,苏苏根本来不及反应,待反应过来,耳根已是红热不已,即便心知王洛尧头一句话说得牵强,但后来这一句她是听得心惊。 一来她是有些不相信王洛尧口口声声的“好处”竟然是这样简单;二来她是有些没想到他竟是如此无赖,之前未经得她同意强行要了她,已令她直受打击,事后,他不仅没有悔过的意思,还利用案子一事来裹挟于她。 就算“吻他”不过轻而易举的事,可对于她来说,只会让她想起之前的羞辱,是以,她没有其他的反应,下意识地侧过身子,就要扭身走开,而王洛尧也看出了她的下意识,原本弯着的腰身已经挺直了起来,嘴角那抹笑意不但不曾减弱反而加深,两道犹如刚出剑鞘的剑眉微微挑了挑,似乎苏苏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然,苏苏的动作在做到一半时停滞住了,她迟疑了,她自嘲了! 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难道还要在意这么一点?是不是太虚伪了? 难道这次走得洒脱一些,发生过的一切就能回归原样,贞节会重新上身? 难道就为了自己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错过替艾芙伸冤的机会? 于是,她重新正过身子面向王洛尧,目光没有畏缩地射向王洛尧,只在开口之际微微朝窗口偏了一偏:“你所要的好处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 王洛尧嘴边的笑意在苏苏回过身时消失无踪,在听到苏苏的问话后,他沉沉地应了一声:“没错!” “好!”苏苏没有打顿,也是深沉地应道,而视线则是彻底自王洛尧面上收回,收回之时,她似是听到王洛尧自喉间发出一声若隐若无的冷哼,这声冷哼,她听辨不出是甚么意思,但她也不愿再向他脸上寻找答案,她怕再多看上一眼两眼,她会不由自主地乱了心绪,她经常会觉得,他那张脸有慑人心魄的功能。 正在念忖间,脸颊一侧感受到一股清热之气,她稍稍正过脸来,鼻尖不意间蹭到两片柔软,当她意识到这两片是为何物时,闹了个大窘。 王洛尧没有理会她的大窘,只是一动不动地弯着腰,将两瓣唇送到苏苏的樱唇跟前,均匀地向她鼻唇间轻吐他特有的气息。 被这样浓烈却又醉人的气息喷抚,苏苏的理智很快坍塌,特地装备好的防护也在瞬间瓦解个尽罄,几个眨眼功夫,她的神识里几乎已没有他物,惟剩眼前两瓣弧度完美至极的薄唇,然后记忆之闸轻轻开启了一条缝。 就是这两瓣唇,在不久之前,于她身上留下各色印迹,还在她耳边各种呢喃……原先,明明她是心生讨厌的,可是,为何,这会儿那些讨厌都化作好奇了呢! 冥冥之中似受了盅惑一般,原先的淡漠冷酷、豪情壮志、大义凛然通通沓无踪影,这样的突变,苏苏始料未及,残存的一丝理智甚至在心中某个角落暗暗对她嘲笑:“你回过身来,根本就是接受了引诱!何必拿艾芙来替自己开脱!” 就在她内心纠结争斗之际,王洛尧身子又朝前递了一递,如此他二人近得苏苏只要樱唇一噘就能碰着他的唇,也就是说苏苏仅需一个噘嘴,艾芙父亲的案子便可重新翻审。 这个诱惑委实有些大! 况且,她根本没有什么损失啊! 就算自己确是受了盅惑,可他占了自己那么多便宜,自己占他一丢丢又有何要紧,而这本来就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王洛尧眼瞅着苏苏分明已是情动,可双眸却一个径乱转,迟迟不亲他上来,直让他无奈,她要是再不亲上来,他怕是撑不了多久就要破功,主动给她吻上去了! 好在苏苏没有再耽搁下去,她不愿矫情,眼一闭,心一横,闪电般地将两瓣樱唇噘成一个花骨朵,朵尖儿正好触着王洛尧的唇尖,然后她即闪电般地抿回唇瓣,心道:大功告成! 将才四唇轻触的那一刹也如若受电一般,不过好就好在时间够短,她没有怎么被电着。 避开脸,苏苏望着窗棂,低声道了一声“好了”,便打算抽身离开,反正协议达成了! “呵!” 不想另一厢某人大咧咧地冷哼出声,王洛尧仍旧弯着腰保持刚才的姿势,目光中那层氤氲再次出现,这一回却没有转瞬即逝,而是久久没有散去:“你这样是不是也太敷衍了些?” 言辞中毫不吝啬戏谑之意。 苏苏闻言十分意外,通红着脸将整个身子都面向窗口,不满道:“君子言而有信,莫非你这是打算反悔?” “反悔?”王洛尧挺起脊背,往窗户的方向斜跨一步,再次面向苏苏,然后弯下腰去,即便苏苏将脸侧过背开,他仍然勾头凑到她的耳珠处,声音越发靡哑,“那一次,我几乎是吻了你几个时辰,看来,你是半点没有学会啊!” 此言一出,苏苏羞得无处遁形,顾不得同他继续谈判,甩袖就要跑开,宽大的袖口却被一只大手拽住,下一瞬,她的腰身即落入两只大手之中。 王洛尧以肩头将苏苏的头脸控得面朝她,柔声道:“上次没有学会,这次我好好教你!” “不要——” 苏苏在心里呐喊了这么两个字,不过这两字她怎么使力都到达不了她的喉间,更不要说叫出声来了,因为整个唇齿都被另一张唇齿包裹得严实。 她想要摇头拒绝,可是脑袋似被施了魔咒一般,半点动弹不得。 这一次,与之前两次都不一样,王洛尧的唇舌有如裹了一层甜腻的甘蜜汁液,一路轻缓柔和,带着她探寻极乐之境,让她神识混沌,身心皆毫无招架之力。 直到唇舌解放,她才若有所失地睁开眼来,她怕自己经历刚才那样的意境会站之不稳,下意识地就想稳定身形,不想她的双脚早已离地,整个人不知何时被抱坐到了书案的一角。 苏苏不知所措地看着桌角,一时间忘了这种时候应该尽快逃离才能避免接下来的尴尬。 王洛尧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温声低笑道:“你刚刚似有些腿软,我便把你抱到桌上来!” 一听此话,苏苏又是羞惭又是不满,她恨恨地抬起头来,正对上王洛尧一脸和笑,映在自窗外射进来的阳光里,格外阳煦温暖。 苏苏这一看,不禁就带了几分痴。 她这个神情看在王洛尧的眼里,让他一颗心要化了一般柔软无比,他上前一步,重新搂定她,下巴轻轻地搁到她的肩头,喟然叹道:“苏儿,你我——冰释前嫌,可好?” 你我冰释前嫌可好? 苏苏心头倏然一颤,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她与王洛尧自见第一面起,到现今这个境地,每一步的发展都不在她的掌控,她曾经各种试图结果皆以失败告终。 只是,此时想来,她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试图什么呢? 她轻轻挣了挣身体,王洛尧松开了她,她没有看着他,只撑着桌面跳到地面上,然后通红着耳根,低道:“你先把案子破了再说!” 摞下这一句,她再不敢逗留,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出书房,欲要径直跑回正房时,摸及双唇,发现仍还烫得可以,于是飞快转道奔向园门外。 书房内,王洛尧负手立于窗前,看着苏苏狼狈的背影,一只手不由亦抚上嘴唇一阵磨挲,片刻后他才步回桌案前,伸手拿起状纸,从头再次看了一遍,目中愈渐冷凛。 ps:我实在是个不称职的麻麻,两个多月前身体不舒服,疲乏困顿,粗心的我还以为是生病感冒,拖着劳累的身体熬夜码字,后来终于感觉不对劲,赶紧去医院检查,一查果然是来喜了!因为几项指标不太合格,所以需要休养保胎,随时观察,这才断更的!请大家见谅! 小匠还有二十万字左右完结,希望亲们继续支持鼓励,有意见也欢迎反馈! 此书结束后,原本打算一完结就开坑的新书因为身体的原因也要耽搁下去,不过不会很久的,快开之前,我会到匠女页面提前通知一声,请大家继续支持我的书! 下一本,怎么说呢,自觉会有很多改进!敬请期待!(未完待续。) 第224章 断案 放下状纸,重新坐回椅中,王洛尧仍然以手抚弄着香韵犹存的唇齿,颇是有些回味无穷。 向苏苏讨了那么一个“好处”可非他随意拈来,之前虽在粗略一看之下没有瞧出什么破绽,可苏苏的话他却是一字一句都听在耳里的,艾芙姐妹被拐时,艾芙已是四、五岁之龄,能够记事,认出铁匠铺的方位在情理之中,再加上她私下查访了这么久,又言之凿凿,不会是信口开河,说明其父之死或有可疑的成分,所以,他才出言打趣。 其实初衷他也不过是打趣,苏苏的个性他十分了然,想她听后一定会气得拂袖而去,一开始她确实这么表现了,只是令他意外的是,苏苏竟然应下了,为了艾芙她应下了!他自己这个堂堂夫君还得以哄逼的方式诱她一吻,她倒好,为了一个丫环这般豁得下脸! 尽管随后她那主动一吻比之蜻蜓点水还要轻浅,可还是震住了他,当然亦不免诱惑到了他! 罢了! 王洛尧甩甩头,他终究还是赚到了不是? 想着,他的目光再次掠向摊开的状纸上,然后仰到倚背,一阵沉思。 而园外的苏苏还不及多走几步,一直关注着书房动静的艾芙就追出来了,冲着苏苏的背影即唤道:“小姐——” 闻声,苏苏心里一慌,脚下不由就加快了两步。 身后的艾芙还以为她这是出师不利,有意在回避自己,心里不禁内疚又心疼,在后头一边快走追她,一边安慰道:“小姐,大少爷不接就不接好了,我们回头再想办法就是,也可能真的是我多想了,我爹根本就没有被冤枉。小姐,您千万不要多虑!” 前头的苏苏一听这话,就知道艾芙想歪了,遂调整一下气息,慢慢缓下步子,直到心平气和,她才扭回身,轻叹道:“状纸,他收下了!” 啊? 艾芙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大少爷把状纸收下了,那你还跑出园子做什么? 正自纳罕间,艾芙目光扫向苏苏的嘴唇,唇边界线有那么点不自然,却不像是吃过东西留下的样子…… 再看苏苏看过来的视线略有躲闪之意,艾芙一下猜到什么,清了清嗓子,假装没有看破,声音微提:“小姐,虽然大少爷接了状纸,但咱们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还是要以平常心对待!” 她这里主动将话题引转,替苏苏缓解尴尬,所以有意拈苏苏想听的话说出来。 果然苏苏一听,甚是欣慰,朝她走来,拉起她的手:“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他也只是答应重新审案,却没有保证当年就是一声冤案,不过,若能揪出拐你姐妹俩的歹人也算这案子没有白查!” “嗯!”艾芙感激地点点头,眼中泪光闪闪,“小姐,回屋去吧,叶妈妈做了糯米团子,这会儿刚出炉,定然甜糯得狠!” 苏苏敛起羞赧,扶着艾芙的手回到正屋,进园时,甚至连余光揽在眼帘下面,不让漏向书房的方位。 半晌过后,上元县衙的书房内,王洛尧对垂首待命的席参道:“你去查查这个王四的底细,必要时使点手段,探探他的虚实,看看他究竟是否害死艾民的真凶!” “真凶?”席参盯着眼前的状纸,还有状纸边王洛尧才翻阅过后的卷宗,不由凝了眉头,“那艾民不是被官府问的斩吗?怎么王四会是真凶?” “哼!”王洛尧冷哼,“你随我不是一天两天,近来也判了不少案,怎么这个道理还要追问!” 经此一提醒,席参了悟:“主上提醒的是,属下明白!艾民虽被官府处斩,但那是因为身负命案,如若他所负命案子乌虚有,那么,他自然是被间接害死的!” “我刚才查阅了一下卷宗,卷中所记还的确真有一个破绽!”王洛尧起身,在房内空央处踱了起来。 “是何破绽?”席参方才也看了一遍,他倒觉得案子审判经过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没有哪处瞧着不合情理啊。 王洛尧眉头微微一挑,没有看向席参,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事发那日,街中邻坊皆是看到艾民打那货郎,且将人打晕在地,后来艾民将货郎延至家中好生调治,当日下午那货郎便能行走自如,还能挑着货担继续吆喝售卖!” 席参抚着下巴,沉吟道:“但晚上那货郎就死在了码头的渡船上!” “你还记得那渡船的主人是谁?” “王四!”席参眼睛蓦地一亮。 “嗯!”王洛尧在脑中默默还原案发时的情景,续道,“卷宗里面只有这么一个破绽,并没有指明死在船上那人究竟死因为何,只说身上没有明显伤痕,是内伤致死!尽管有货郎的货担佐证,可是当时的县官似乎未曾对尸体进行仔细甄别,如果我现在认为艾芙的怀疑有道理,眼下我甚至可以质疑那具尸体究竟是不是那个货郎的!” “会有这么巧,那货郎虽是外地的,但据说是经常来往江宁经营谋生,案发却是再也没有露脸,若是后来露脸的话,那艾民在牢狱里呆些日子就该被放出来了!”席参有些不大认同。 “所以,这个王四至关重要,众人皆以为他是发现货郎暴毙的第一人,却未曾往他身上做一点怀疑,惯性地认定那货郎是遭受艾民的暴打,晚上伤发身亡的。但是,如果是他有意陷害王四的话,打通各个关节,就属他最为便利!”王洛尧立定脚步,转身面向席参,“王四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不能排除他就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依艾芙的意思,他是个典型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周边邻坊对他鲜有在明面上说坏,所以,你只能从暗地里着手!倘真是个伪君子,就不怕他没有小人的时候!” “是!”席参尽管心里没个底,但王洛尧的吩咐他须得不折不扣地执行。 王洛尧说完此句,目光定在席参的面上。 席参被他瞧得心头一颤,不知他目中何意,只得问出声来:“主上可还有其他吩咐!” “嗯,上次着你找的人是不是还没有下落!”王洛尧移开视线,往桌案跟前走。 席参一阵心虚,抹了抹额头:“属下无能!那林梦灵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属下把整个江宁城几乎是翻了个遍也没发现她的踪迹!” 王洛尧闻言,眨了眨俊眸,摇摇头:“找不着她就对了!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她的背后定是有人指使,且还不是一般人,只怕她背后之人早在我回江宁的时候即把她送出城去了!” 席参所见略同:“主上所言极是!” “这件事暂且搁下,你先去盯住王四,有了消息即回报知与我!” “属下遵命!” “你先退下吧!” “是!” 王洛尧双腿翘至桌沿,面上神色难辨,像覆了一层霜雾,令人难以琢磨。 次日天晴明媚,吃完早饭又消了一会儿食,苏苏即带着丫仆坐到厅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做手工活。 “刚才从门前过去的可是二少奶奶?”苏苏听到门口有动静,便抬头朝那觑了一眼,发现几个丫环簇着一个少妇慢悠悠从门前穿过。 叶氏听闻,本欲应答,却终没有接话,眼神示意了下艾蓉。 艾蓉又瞅了眼艾芙,艾芙这些日子一心扑在那王四身上,对宅里的事过问得少了很多,这会儿正心事重重,哪有心思关心门口有谁经过,遂皱着眉:“怎么了?” 艾蓉冲着门口翻了个大白眼,先冷哧一声才道:“你们是没注意,这些日子,她们可是一天两遍地从咱们门口经过!” 苏苏一听这话,顿时了然,如果方才她没有眼花,吴雨秋应是怀了身孕,瞧她那驾势,怕足有四五个月了。 她这是来素园显摆来了! 不过艾芙没有看出来,不解道:“怎么以前没见她腿这么勤快?” “哼!”艾蓉冲门口又冷哧一声,没有接话,当着苏苏的面,她不好说吴雨秋怀孕不怀孕的事。 毕竟长房这边,她们这园子里是老大,且还是嫡出长子,吴雨秋是庶出二少爷的媳妇,晚过门倒先怀了身孕,若是最后真生了个儿子,素园这边岂不是不大好看! 所以,她自然心里有些不服气,但这种事她一个做丫环的也只有不服气的份了。 艾芙听艾蓉的话音,本欲再追问两句的,苏苏将她话头掐断:“管恁宽做甚,这偌大园子谁爱走谁走,还能管着人家走路了?” 艾芙闻及,朝艾蓉觑了一眼,但不再追问,欲一会儿私下盘问。 老皇帝带队走后,整个侯府难得清闲了些日子,要不是有艾芙父亲的案子绕在心头,苏苏也会好好享受这份清闲,因为汇珍楼已经走上正轨,整个江宁城的妇人小姐无不以戴上汇珍楼的首饰为荣。 上次她一口气送过去大半箱的明珠簪,一天一支地卖,足够撑个半年的,她完全可以好好歇一阵子,只不过心里揣着艾民的案子,食寝都不太妥当,要最后真是翻不了案的话,她不但吃一了亏,艾芙心里也要因为父亲是个杀人犯而背负心思。 自王洛尧答应接下案子已是过去七八天的时间,依艾芙的打探,那个王四仍在逍遥地该干什么干什么,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这案子终是要维持原判么?(想知道《匠女》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idian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qdbook)(未完待续。) 第225章 真相 这一日拂拂河风,洋洋丽日,两只黄莺悄无声息地于翠竹绿柳中穿梭而过,数尾花蝶亦收敛起平日的狂浪,小心翼翼地流连在夭桃月梨间。 明明春意和融,最是踏青赏玩的好时节,然聚集在九曲青溪河畔的众人却极少为着赏春而来。 河岸泊了一排大大小小的各式舟船,船内皆空无一人,便是船夫水手也不见一个。 与空落落的船只形成鲜明对比,距河岸不远的茂林丛中却人群熙攘。很多人的脸上都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那股子兴奋间或不小心溢出嘴角,连忙又被他们伸手拭去。 站在最靠后的一个灰衣青年踮着脚觑了半天什么都没觑到,不由失了耐心,遂拿胳膊肘抵了抵站在他前头的高个汉子,压低嗓子问道:“挖到没有?啊?挖到没有?” 那高个汉子被他抵得不大乐意,面上显出不快,半侧着脸,冷冷应道:“我说小兄台,你这都催了几回了?又不是我在挖,你老催我做甚?” 说完,低哼一声,重新回过头去往前方张望。 灰衣青年被高个汉子一顿呛,虽觉不好意思,但也不生气,只讪笑着闭上嘴巴,抬脚往旁边挪了两步,偏头一看,发现站在前面的竟是个瞎子。 灰衣青年纳罕地挠挠头,暗忖:连瞎子都跑过来了!燕子村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突然,前方传来一句粗重的叫喊:“大人,您看——” 声音中满含激动,同时又透着些许惊悚。 一听这话,拥挤的人群开始攒动,灰衣青年一边随着人群往前挤,一边不时原地高高跳起,试图早些看到前面的情形,微显黝黑的脸此时因为兴奋而呈酱红色。 很快,人群被再次拦住,一排身着统一衙服的衙役手持刀戟正迎面挡在人群最前头,不让人群继续前进一步。 上元县的县令王洛尧负手背立在一排衙役的身后,在听到粗喊之时,他提脚朝前迈去,虽然一股恶臭传至鼻下,但他只是屏了气息,脚下继续朝一丈外的坟坑走去。 果然看见一具男子尸首深埋其中,因没有棺木保护,尸首已经腐败,往外散发着极浓烈的恶臭味儿。 原本站得比较靠前的一些人此时闻到臭味,尽被熏得纷纷往后退,于是整个人群变得骚乱。 “大少奶奶,大少爷吩咐过不让您再朝前面走了!”来喜和吴光、林平各用两只长臂将周边人挡开,不让他们撞到一身清简装扮的苏苏。 苏苏掩着口鼻,因距得还远,所以前头传来的腐臭味到她这里尚并不浓重:“是不是挖到尸体了?” “定是了,若不然这味道是从何而来!”来喜踮着脚往前头望了望,却是很快回头,仔细照应苏苏和艾芙姐妹主仆三人。 艾芙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抱着艾蓉便是泣不成声:“我就知道爹是被冤枉的,我就知道……” 被分派负责掘尸的两个衙役在看到深坑里的尸首神情十分淡定,似见惯这样的场面,仅以厚布蒙了口鼻,便继续按部就班地将尸体挖出,放到一块事先备好的黑色油纸布上。 王洛尧冷冷地看着,尽管尸体已经只剩一点腐肉,余者皆是白骨,但此处埋有男尸是不争的事实。 他拉下脸,转过身子快步趋至被缚手跪在不远处的囚徒,厉声喝道:“好个杀人害命的伪君子,王四,你再有何言?” 王四苍白着脸,傻愣地盯着坑中已被发掘出的尸首,他万万没有想到,事隔这么久,竟还会有今天。 十多年来,前五年他是活在心惊胆颤中,几年过后,发现再无人追究艾民一案,好容易过了几年舒坦日子,他还以为会舒坦终老,直至归西,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不但那两个丫头混到江宁来,而且她们偏还遇着这么个县令。 那样一桩毫无破绽的案子也能被他查出个底朝天来,也活该自己不得好死! 古语说得好啊,斩草要除根哪! 要是当初再狠一点儿,将那一双丫头卖得远远的,自己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王洛尧见他面目呆痴,严声厉道:“哼,王四,你贪婪成性,为了霸占他人家财,竟然如此狠毒,不惜谋人性命,致艾民家破人亡,且这位淮西商人与你何冤何仇,你要置他于此境地,十几年枉做冤魂!如此杀人栽嫁、掩尸灭迹的行径杀你十次都不足以平民愤!” 王四本也是儒家出身,通身的书卷气,长得又五官周正,若非被五花大绑,谁能看出他竟是如此性情?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歹毒分子,待王洛尧声音一落,人群中就传来唾弃声,甚至已经有人控制不住将手上不值钱的物什往王四身上砸去。 而王洛尧只负手看着,并不出言阻止,又过了许久过后,他瞟了一眼人群后方,朗声道:“来人,将王四押入大牢,签字画押,游街示众七日,七日后再斩首示众!再将这位淮西商人尸首抬出,重新埋葬!闲杂人等就此散去罢!” 几个衙役听到命令,拖起王四便走,而王四神情委顿,不狡辩也不挣扎,只任衙役将他拖离。 人群见又一冤案沉冤得雪,不由一阵欢呼,纷纷对王洛尧竖指钦佩不已。 苏苏随着人群散出树林,临走之际,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立在坑旁督工的王洛尧,不想恰碰到王洛尧朝她这里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苏苏嗖地缩回视线,扶着艾芙上了一艘渡船,由来喜等人看护着,顺利回到侯府。 叶妈妈、石榴几个围了上来:“怎么样,案子破了吗?” 苏苏沉沉地点点头,心里却是高兴不起来,人心实在太过险恶,为了得到觊觎别人的东西,不惜害人性命,艾芙一家几口人皆是因为王四一时贪念而亡故,连带她们两个姐妹遭到拐卖。 这是她们俩福泽不薄辗转到了她这里,才没有受什么大罪,若是命不好,落到什么歹人手里,不知命运如何呢! 想着,甚是替艾芙姐妹两个心酸。 艾蓉之前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今早来喜进园请她们姐妹两个去一趟燕子村,她姐姐才告知她一切。 “姐,这么大的事,你也真能忍得住!”艾蓉哽咽道。 艾芙瞥见苏苏情绪不大好,晓得她的心思,却并不理会艾蓉,只劝慰苏苏:“小姐,大少爷果然是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半个月便将王四真面目给揭开了!” 苏苏又是点点头,温软着语气道:“待王四问了斩后,我就着手给你们俩还籍的事,想必那间铁匠铺也是要归还与你们的!” “小姐——” 艾芙一听这话,脸色一白,扑通就要跪倒,被苏苏一把拉住了:“站着说话!” 艾芙依令,抹了一把泪道:“小姐,婢子永远是您的婢子!” “这跟你还不还籍有甚关系,先把奴籍去掉,还得把你爹娘的财产给拿回来!”苏苏口吻不容讨价还价,艾芙无法,只能依从。 屋内静默了片时,绿萝的话打破了沉静:“大少爷是怎么发现王四是个杀人犯的,不是听说这个人十分狡猾虚伪,他怎么会承认的呢?” 艾芙咬着牙根:“若非大少爷使计,命下属秘密跟踪他近半个月,再与他套近,将他灌醉套话,怕是很难得到他的罪证!” 苏苏赞同道:“要是寻常人,定也套不出他的那些话,谁会无缘无故套他十几年的事呢!定是少爷事前设计好所要套的话,将他诱进陷阱,套出他在燕子村埋了具尸首的事!听来喜说,昨日,少爷将他押入公堂质问,他还矢口否认,便是拶他他也不肯承认,这才有了一早上那一幕。当年那淮西商人原是无甚大碍,待日沉后,遂挑了担子渡河回住所,搭了王四的船。王四原本倒也没有想到谋他性命,却是在河过一半时,瞥见河上飘上一具刚死不久的尸首,这才心生歹意,意欲一个瞒山过海,陷害艾老!” 艾芙情绪难平地接道:“王四趁那商人不在意时,以锤致其死,商人脑上留下过为明显的伤痕,便以那淹死的尸首代替,将商人衣服换上,头发再照着商人模样束上。然后将商人的尸首埋到燕子村那片林子里,这才告发,只对众人说那商人站在船头,突然落水,又因水流湍急,费了好些功夫才将人打捞起来!众人并不多想,一致以为定是我爹将那商人打出内伤,当时没有表现,事后要了人性命。当年那些官吏一个个认为人证物证俱在,便胡乱断了案!” 叶妈妈一阵唏嘘,却不免赞叹出声:“大少爷不愧是货真价实的状元,这才智简直了!” 艾芙听到这话,亦是心生同感:“可不是!我当初也只是猜测,一个人暗暗观察王四也费了好些功夫,也仅仅察出那么点头绪,其实递状纸时,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的!” 苏苏拍拍她的手:“要不是没有你的那点头绪,你也想不起来怀疑王四,你爹的冤也雪不起来!下午我即让吴光回趟苏家庄,将你们二人的卖身契拿过来。” 艾芙和艾蓉对视一眼,默然应是。 随后,苏苏就将自己一个人关进里屋,不让人跟着,她闷闷地躺到床上,替艾芙姐妹一阵感叹欢喜过后,她就想到王洛尧了。 想到之前在书房两人的情景,她踢踢腿,翻身趴倒,再将被子蒙到头上,呜呜呜地拿手捶枕头。 欠了他恁大一人情,这一来该怎么办? 苦恼了许久,她才愤愤地坐起来,自忖道:他是一县之令,这种事本来就是他的份内事,凭什么要在她这里算上一份人情呢!反正她就当没这回事好了,再说他一开始不就说好了,自己已经给过他“好处”了,彼此两清了不是? 苏苏这么想着,虽脸上炽热,但心里总算平和了些,便起来至书案前写信,将艾芙父亲沉冤得雪的事情经过在信中写明。中午饭后,即命吴光拿着她的信跑一趟苏家庄。(想知道《匠女》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idian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qdbook)(未完待续。) 第226章 沐浴(上) 因为又破了一场多年前的冤案,王洛尧在江宁城百姓中的形象地位可想而知。 苏苏生怕他找来邀功,所以心里一连惴惴了好几天,不过王洛尧一直未曾在她跟前露面。 王四问了斩,赵凤玲嫁给他小儿子的事自然是不成了,只得另寻人选。 两天过后王四在闹市街头问斩,这一日万人空巷,凡是得空的,都去看他受斩,艾芙姐妹拉了石榴、绿萝也去了,只留叶妈妈和邹妈妈在园里服侍。 “吴光去了也有七日功夫了,昨天就该回来了!”苏苏看着手中的书册,小声这么念叨。 “这个时节雨水多,咱们这里没下,不代表九合山一带也没下不是,许是被雨耽搁了!”叶妈妈和着盆里的面,接应道。 “嗯!”苏苏以为然,便不再多想,看了没一页书,又问,“今儿什么日子了?” 叶妈妈轻笑道:“小姐都过糊涂了,今儿个四月一十了!” “一十了?”苏苏挑挑眉,那潘欣文是不是该回来了,不管中没中,这会儿也该回江宁了啊,苏贝还在苏家庄里等着呢! 他该不会中了榜,顺道在京里相好了人家吧? 苏苏这么一想,立等坐直了身子,心里就有些着紧,紧了一下,她又松了回去。 这阵子脑筋紧张惯了,此时随意一个念想,脑子惯性地就乱起来,自己甚时变得这般沉不住气了! 当初太祖父临走时都说了,想必他与潘焘私下已经有了议定。 不过,潘欣文的消息还是要打听一下的。 是晚,叶妈妈和邹妈妈两人做了一桌的菜肴,还备了一壶酒,众丫仆团坐一处,好好替艾芙姐妹庆祝了一番。 苏苏虽不好与她们一桌热闹,但中途也上桌受了艾芙姐妹的敬酒,受了她们姐妹的,就得再受石榴等人的,一圈下来也饮得不少,渐渐上了头,便先进里屋小憩。 外头丫仆们,除了安容有量,其余没一个有量的,三圈喝下来,基本都醉醺醺了,叶妈妈素知安容的本事,想有着她照应小姐,自己也就放心地也跟着小丫头们畅饮一通。 闹到月上梢头时,一个个已是东倒西歪地不醒人事。 安容倒也随她们喝闹,反正有她在,大少奶奶的安危出不了差池。遂把桌上的人挨个扶到厅角的榻上,她便叫来碧桃帮着收拾桌碗。 是以,当王洛尧负手踱进素园时,一眼就见碧桃端着盘子自正厅里出来,他脚下一顿,随即就闻见一股酒味,不由抬了抬眉头,朝正房走去。 待到得厅内时,发现只有安容一人在厅里忙活,其余人都挤在宽榻上呼呼大睡。 安容见他进来,面上一诧,不过很快就镇定,即要解释,却被王洛尧制止。 王洛尧星眸闪了闪,推开西里屋的房门,缓步走入。 不出所料,这屋里也隐有酒香之味,借着窗外射进的月华还有床头悬的宫灯,他看到已趴在桌上睡着的苏苏,刚要走近,安容这时叩门而入,想替他点上灯。 王洛尧再次在她之前阻断:“你去把温泉室收拾一下,我要沐浴!” 闻言,安容先是一怔,然后扫了一眼苏苏,低了头颈退出房去。 王洛尧自掩合的房门收回视线,转向苏苏趴伏的背影,一头云发只简单地在后头绾了一个宽松的髻,簪是明珠簪,这已不是他头一次看她簪着这柄珠簪。 他定定地看着那柄明珠簪,就是这柄簪目下在江宁城被抢疯了,贵妇小姐们不惜挤破头只为争一柄这样的簪子。 就在前日,他还在一家会馆里看到有两位千金头簪了这么一柄簪子,只是她们似乎不太会利用这柄簪子,发型太复杂,装饰也太多,反而将这簪子原有的光华也遮掩住了。 看来看去,还是簪子的制作者最能意会这簪子的妙处,也最能将这簪子戴出一种别有之韵味来。 王洛尧弯唇一笑,没有出声打扰,而是轻步走到窗跟前,双臂抱胸前,后背倚到窗棂上,静静地看着那颗在微弱光线下泛着莹光的夜明珠。 不一会儿后,安容现身。 “你去找一身她的换洗衣服!”王洛尧没有动作,只是动动口。 安容领命,轻手轻脚在苏苏的壁橱内挑了一套内外衣裳。 王洛尧自她手中接过衣裳,然后动作小意地将苏苏抱起,转身走往正厅。 苏苏其实有些要醒的意思,知道似乎是有人将她抱起,不过她以为是安容,因为正在梦乡,所以不愿睁开眼来,只接着梦中所梦继续梦下去。 到了温泉室,王洛尧自怀中掏出一颗解酒丸,倒了一盏茶水,就着茶水以口将解酒丸送入苏苏口中,接着又喂她几口茶水,才将她放下。 确切地说,苏苏是被渴醒的,她舔了舔干干的嘴唇,睁开惺忪睡眼起来找水,不料触手却是水汪汪一片,她惊了一跳,顿时眼睛也不惺忪了,神智也清醒了。 “你再不醒的话,我可能就要亲自动手帮你洗了!”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前方传来,苏苏心下又是一惊,下意识地就循声看去,只见王洛尧光着膀子倚在石壁上,手捧一本书册,露出结实的肩头和半面胸膛,余下的全部没在冒着淡淡雾气的池水中,此时他一双炯目正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看。 苏苏这一惊非同小可,惊呼着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身上都还穿着亵衣亵裤,轻薄是轻薄了点,但好歹可以遮羞,没有预想得那么坏,她悄送一口气,但转瞬就开始找某人算账:“我怎么会在这里?” “饮醉了酒,泡泡温泉对你身体有益!”王洛尧十分耐心地放下书册,然后轻嗅了一下鼻尖,撩了撩池水,淡然道,“已经没有酒气了,可见你体内的酒毒已被袪得差不多!” 什么酒毒!小几杯酒还能打什么紧! 苏苏暗翻一个白眼,咬了咬下唇,表达不满:“一两酒而已,我只需睡一觉便好,何须劳此一烦?” 闻言,王洛尧抿了抿唇,目光在苏苏白里透红的脸颊还有秀丽的眉目间流连,不发一言。 苏苏被他看得发毛,身子朝水里没了没,只余一颗脑袋在水上,要是可以,她宁愿连脑袋一同没进水里算了。 在水下,她悄悄整了整衣服,发现里面的衣服都还很贴身,不似被动过,不由又送了一口气,暗恨自己怎么醉得那么死,被人从素园抱到这里都不知道,甚至在温泉里泡了多久都不知道。 艾芙几个都废人吗,怎么任人把我抱走也不叫醒呢!叶妈妈也是的,她老人家一向稳重,怎么也犯这样的糊涂。 “她们都喝醉了!”某人的读心术又发作了,“就是因为没人照顾你,我才亲自出面!” 一听这话,苏苏面上发烫,扭面不去看他。 不过说实话,这温泉泡在身上还真是不一般的舒服,特别是小醉之后,全身筋骨都被舒散一般特别轻盈自在,只是,要是……能有水喝就好了! 想着,她不觉口中更干,嘴唇也干,舌头不由自主地就舔上外唇,来来回回舔了一圈。 另一厢王洛尧见到这一蓦,本能地就要抓回书册接着念下去,但见苏苏一副渴得不行的样子,还是忍住腹下冲动,自一边台子上拿起水壶倒了一杯茶水,举到池面上。 苏苏看到盛了水的茶杯,本能地就要游过去,可是在瞥到对面那副尊躯时,她还是犹豫了。 王洛尧见她不动,将杯子凑近嘴边,仰头饮尽。 你! 苏苏暗恨一声,心里堵了一口气,不给喝就不喝,大不了回素园再喝,遂唰地一下就自水中起身,露出上半截身子来,待要攀着石沿整个地爬出来时,她垂帘间发现原本能遮羞的亵衣根本什么也挡不了,反紧紧贴在身上,隐现出大片肌肤来。 她吓得赶紧沉回池中,还不忘打量王洛尧的动静,希冀他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 王洛尧岂会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不只看到了眼前的,还想象起没有看着的那部分,忍不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脖饮尽,压压火气。 苏苏见他左一杯右一杯的喝,而她自己渴得嗓子冒烟,实在受不了,便壮了胆子游了过去,欲抢他水壶。 王洛尧见她游过来,俊眉一扬,慢悠悠地又斟了一杯,等着她来抢。 苏苏长了点心眼,没有游到他正面去,怕碰着他的身体,而是游到他的侧面去,待距他一臂远时,她定住,伸手问他要茶杯。 王洛尧点点下巴,示意她再靠近点,苏苏明知他可能有诈,可怎奈渴得厉害,不得不以身犯险,朝他又游近了半臂。 王洛尧勾唇一笑,极是满意地将杯子朝她跟前递去,苏苏目中一亮,从水中探出一截白藕般的手臂,湿滑细腻,秀可堪餐,看到这截藕臂,王洛尧的手登时就变了道儿,一杯水再次倒入口中,并随手扔了水杯,大手一抄,抄住苏苏那半截藕臂,将她拖至胸前,捧住她的后脑,下巴一低,把满满一口茶水渡进她的口中,直送嗓眼儿。(想知道《匠女》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idian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read2002)(未完待续。) 第227章 沐浴(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苏苏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在这种情况下,满满一口茶水下肚她都没有被呛到。 待反应过来,发觉她坐到某人的一侧腿上,而上半身则被他圈在怀中不能动弹,一张俊挺的面容距她的脸只寸把之远。 苏苏蹭地红了脸,水是喝到了,但却是以这种方式,令她无地自容,想着即要挣脱身上的禁锢逃离到池的另一面去。 “苏儿——”王洛尧温香软玉在怀,他身上未着寸缕,而苏苏仅是一层薄衣,两相如此贴近,直让他气息紊乱,他克制地低唤一声。 温热的语气吐在耳边,苏苏不由酥麻了半边脸,她禁不住抬眸看向王洛尧,发现他面色也是隐隐泛红,甚至一向幽深看不清眸色的眼睛此时亦涂了层茵红之色。原本只露出肩头的上半身许是因为刚才的动作一下子露出大半来,肌理毕现。 苏苏慌得移开脸去,不想即时又被王洛尧给掰了回来。 他自水中捞出她的一只手,紧紧握在手心,然后将其送到自己的胸口:“苏儿,这里,是我的心!他对你究竟如何,你便没有感觉?” 对着王洛尧炽烈的眼神,再听他如此深情之语,苏苏一下子没了主意,也有些痴傻地回看他。 要说没有感觉,又怎么可能,她本非木头,岂能无知无感! 只是,这种潜移默化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她想要逃离,可是王洛尧咄咄逼人的攻势令她渐渐没了招架之力。 王洛尧低叹一声,轻缓地带着苏苏的手在胸口摩挲,肌肤如此相触,两人皆心头一颤,苏苏欲缩回手,但他不允,反同她贴得更近,一只手臂将她上身收紧入怀,吐出来的声音已然靡靡:“苏儿,不要再抗拒我好不好?上次是我不对,一听到你想要离开我,我就自控不住,事后,你不知我有多后悔!” 耳听王洛尧又似呢喃的话语,苏苏半侧肩头贴在他的胸口,不能否认,她喜欢他这样近似表白的呢喃;不能否认,这个宽厚的胸怀,她觉得甚是妥当,便是心间也洋溢着丝丝喜悦。 于是,之前还刻意保持距离的半边脸靠了上去,舒服得让她不由自主在上面磨蹭两下。 见她如此这般,王洛尧心间一阵狂喜,松开她的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两人再次注视。 良久后,王洛尧凑到她的唇边,看着她的眼睛,慢语低喃:“苏儿,欢喜我,爱我,好不好?” 似受了盅惑一般,苏苏耳听他这深情款款,不由就点了头:“好!” 王洛尧终于弯唇一笑,目光在她俏比百花的面容上流连,进而喟叹道:“苏儿,你真的好美,我恨不能一口把你吞进腹中!” 叹毕,随即就将她一双樱唇狠狠吻住,吻着吻着,他的手就在怀中娇躯上抚弄起来,惹得苏苏好一通气喘。 四唇分离,王洛尧眼中已是迷离一片,禁不住就伸手探向苏苏的上衣前扣。 苏苏紧张地拽住他的手,眼神畏缩,他心里一软,在她额上印上轻吻,哄道:“乖,松开手,这次让我好好补偿你!” 苏苏也不知道他要怎么补偿她,抑或为什么要补偿她,反正是被他哄得松开了双手,扭开脸,任他缓缓脱了上衣,下衣,最后连肚兜也未能幸免…… 直到天将要亮起,这一汪池水才得以最后地清静,王洛尧意由未尽地将已然酸软无力的苏苏抱出水池,再依依不舍地替她换上干爽的衣裳,接着帮她把头发挽起,然后才给自己更衣。 苏苏别开脸不去看他结实的身躯,贝齿咬住落在颊侧的一缕发丝,无限娇羞。 若非她刚才借着残存的意识和力气央求他趁着天未亮抱她回素园,只怕他还要折腾下去。 “你来时,确定她们都喝醉了吗?”趴伏在王洛尧的胸前,见外头仍然漆黑一片,这一节时间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段,走在通往素园的小道上,苏苏心跳渐渐加速,忍不住担忧地问出口。 若是叫她们看到她现下这副光景,她干脆以后都不要见人了! 王洛尧猜知她的心思,低笑一声,应道:“确定,要不然我能把你顺利偷出屋来么?” “你现在承认是偷了?”苏苏纵然身心乏累,可还是一把逮住王洛尧话中的破绽。 闻言,王洛尧低头看向她,嘴角笑意更深:“带自己媳妇沐个浴,还得用‘偷’的,若叫外人听去了,岂非要笑掉大牙!” “我可管不了外人,反正这一回你是偷了!”苏苏嘟了嘟嘴,仍是不服道。 王洛尧笑着在她额尖印上一吻,抬眸看了看前面,低头在她耳际轻道:“到了,抱紧我!” 苏苏知道他是要翻墙而入,遂听话地搂紧他的腰。 怀里抱了一个人,翻墙落地后竟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苏苏斜眼瞥着气定神闲的王洛尧,不由暗下咂舌。 正房大门紧闭,苏苏正等着看王洛尧露一手梁上君子的伎俩,不料他竟然直接叩了叩门。 “你这是做甚?”苏苏唬了一跳,万一有人酒醒得早再睡得浅,这一叩岂不就被吵醒了。 王洛尧勾勾唇,慰以安抚的眼色。 苏苏不明所以,须叟,只见门开了,安容四平八稳地将人迎进:“少爷,少奶奶!” 苏苏真想一下子晕过去算了,刚才一路只盼着众丫仆昨晚喝醉睡死,这会儿她回去正好神不知鬼不觉,却忘了还有一个安容。 安容的本事她清楚得狠,一桌人也灌不醉的。 苏苏将头埋进王洛尧的臂弯,暗下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腰间,示意他赶紧进里屋。 “你去收拾一下!”王洛尧对安容丢了这么一句,便听话地大步跨进西里屋,还不忘给上了门闩。 待门一闭,苏苏一下子抬起头来,接着粉拳就砸向王洛尧的胸口:“叫你骗我!刚才你怎么不同我说安容还醒着呢!” 王洛尧任她在胸前挠痒痒,可脸上却一副颇为委屈状:“我怎知她醒着呢?她睡觉一向轻浅,你比我还知道,怕是我一跃进墙头,她就醒了!” 苏苏知道他说得没错,鼓着嘴甚是羞惭:“这下我是没脸见人了!” 见她显出这副小女儿家家的羞态,王洛尧爱怜地将她放到床上,坐到床头搂定她:“安容嘴巴紧得狠,其他人不会知道的!明晚起,我就搬过来睡!” “那怎么行?”苏苏一时还没有适应这样的转变,肩膀猛地一缩。 王洛尧偏了偏头,以手按向她的小腹,瞅着苏苏嘟起的粉唇,温言语道:“我不住进来,若是你这里孕出小家伙来,到时你要怎么说?” 一语惊醒梦中人! 孩子! 苏苏倒是忘了这一茬,听到王洛尧这么说,她的心间似浅浅流过一股甜蜜。 前几日,知道吴雨秋已有身孕,那会儿她还没什么感觉,没有艳羡也没有嫉妒,无波无澜。 但此时听王洛尧说来,她竟是有些隐隐地期待。 没错,要是经了此次身体真有什么动静,而她又一直独居,别人难免说三道四,想着,她便不再坚持,默允了。 忽地,她记起一事,倏地抬头:“那……要是,要是,上一次就有了呢!” 听及,王洛尧脸上闪过一抹内疚,抚上她的脸:“没事,要是卡上那个时日,别人更不会说什么了!不过,这都过去快两个月了,要是真有了的话,你该早有反应!” 因为他的鲁莽,那天下午的事,怕是阖府没几个不知道的,倘苏苏那会儿就有了,就算他们两人不曾**,谁也说不了闲话。 闻言,苏苏放下一颗心,接着一阵一阵倦意排山倒海而来,她离开王洛尧的胸膛,钻到被窝里:“我困了!” “嗯!”王洛尧替她掖好被沿,而后温情地看了她一会儿,自袖中掏出一份文书,“这是艾芙姐妹俩的脱籍书,有了这个,她们就是良民之身了!” 见此,苏苏半坐起身,示意要文书看看,看完询道:“那是不是不需要我们家的卖身契,她们就可以自由身了?” “嗯!”王洛尧点点头,怕她着凉,又将她塞进被窝里,“早晨还有点凉!” 苏苏看着文书,不由叹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让吴光专程回一趟苏家庄了!” “没事,那就只当他回去把这事讲述给你爹娘听听也好!”王洛尧轻笑,“至于铁匠铺的房地契也整得差不多,晚上回来我就顺道给她们送来!” 苏苏听他这么说,内心是十分感激的,但想想两人现下这关系,感谢的话显得就多余了,遂抿抿嘴点了点头。 王洛尧刚要起脚,她这里又想起一事:“潘……潘公子,他有没有回来!” 听她糯糯地唤潘欣文“潘公子”,王洛尧心里颇有点泛酸:“甚潘公子,以后你只管唤他潘大!” 苏苏亦觉得“潘公子”叫起来生分又别扭,同意道:“潘大还没有自京城回来?” “快了,也就这两日吧!”王洛尧走近两步,故作神秘,“你想他中吗?” 什么叫我想他中吗? 苏苏手攥着被头,蹙起眉:“他中或不中,都得娶我姐!” “那你就不想想,要是这样的话,他是中好呢还是不中好呢?”王洛尧负起手,弯下腰,俯视着苏苏莹玉样的面庞。(想知道《匠女》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idian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qdread)(未完待续。) 第228章 搬进 看着眼前明朗的面孔还有他专注中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睛,苏苏禁不住脸颊就有些发热,她往被窝里缩了缩,眼帘微阖,想了想,道:“自私一点想的话,其实我是希望他不中的,这样我姐嫁过来就可以同在江宁,咱们姐妹还能相互照应。可是换个角度想想,他还是中的好,这样起码我姐姐可以跟着他到外地上任,就无需天天看他们潘家人的脸色了,特别是婆婆和小姑子的!” 说到后来,她有意横瞥了一眼王洛尧,而后才点点头:“如此相较的话,我盼他还是中的好!” 王洛尧将她的眼色看在眼中,轻笑一声,将苏苏盖在嘴上的被子朝下扯了扯,让她整张脸都露出来:“没想到对潘大中不中榜这件事,你竟是这般矛盾,我还以为你定然是想他中的!” 看他一脸轻松,苏苏不由眼睛熠亮:“难道他真的中了?” 如今都四月中旬了,京中在三月就放榜完毕,中或不中也早已尘埃落定,潘欣文要是真中的话,说不定已经把喜报发回来了。 王洛尧听此,扬了扬眉头,点点头:“没错,他中了,还被除授在京都兵部任职!所以眼下人还在京中,待收拾妥当就回来,杜小二虽没中,但陪着他在那边,等潘大好了一并回来!” 杜耀楠没有中,苏苏一点不意外,就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要是能中才怪! 苏苏略作沉吟,接着问了一句:“依你的意思,我姐姐和潘大的亲事不会再出差池吧?” 事情一天不落实,她心里就还是不踏实,看王洛尧的口气,似乎苏潘两家联姻不成大问题了,以他的人脉和消息,自他口中得到的话应该错不了了。 “你太祖父没同你说么?”王洛尧挑了一边眉头。 苏苏鼓了鼓嘴:“我是有问,但太祖父不愿多说,可能嫌我是女儿家罢!” “嫌?我倒没有看出来!我看他老人家极是以你为豪呢!” 苏苏吐了一口气,总这么被人从上看下来甚是不爽快,遂干脆要坐起身,动作间再次追问:“太祖父同潘知府商谈过了吗?” 王洛尧伸手将她起来的动作制止:“不需起了,我再说两句就走!你不要再想东想西,等潘大回来,潘府就会上你家门上提亲!” 苏苏乖乖地躺倒,听到这句,面上绽起一笑,娇丽的笑靥俏过春日里开放的第一朵梅花。 王洛尧忍不住又在她额上亲了一亲,又深深看她一眼,然后才离开。 王洛尧走后,苏苏一人还是没有听话地胡思乱想了一阵,直到神智抗不住困意,才睡去,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叶妈妈等人虽也酒醉,不过天亮后也都陆续起床,看屋里苏苏还熟睡,只当她昨晚不胜酒力,是以也不叫醒她,只任她睡到自然醒。 “小姐今天气色本来就很好啊,只是去吃个饭!”艾芙打开妆盒,手上虽利索地动作着,却不免疑问出口。 苏苏看着镜中的面容,目光微闪,没有应话。 到了颐园,因知毕氏素来宠辱不惊、喜怒不显,是以她特地小意观察了一下园中其他各人的表情,特别是何妈妈的,不过一圈看下来倒没看出哪个人有什么不对劲。 莫非昨夜的事并没有露出风声,毕竟他们二人饭后许久才过去,又是半夜才回来,前后又都有安容打点收拾,不着痕迹也是应当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一顿饭间,她都仔细应付,不露声色,而毕氏也一直没有询问她与王洛尧的事,苏苏以为这顿饭就是寻常的一顿饭,并没有别的意思。 放下碗筷,她就想寻个借口早点回素园去,不料自饭始至饭终话都不多的毕氏在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后,低语了一道:“听说你在给赵凤玲寻婆家!” 苏苏没想到毕氏会问起这个,关心起赵凤玲来了,莫非赵凤玲来告状了,心念思忖间,她心里就嘀咕起来,难不成老祖宗是准备袒护赵凤玲了? 可自己让下人给物色人选的话都传下去了,还能给收回来不成? 毕氏偏过脸瞥了一眼苏苏,见她面上神情有些凝重,嘴边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回老祖宗,苏儿近日确实有这个想法!”苏苏照实承认。 “那尧儿呢?”毕氏瞄了一眼何妈妈,扭过头看向苏苏。 苏苏没有同她迎视,而是稍稍垂下目光,应道:“他的意思也是如此!” “嗯!”毕氏沉吟着点点头,却顿住没有接着说下去。 苏苏两手掩在袖中,搓揉着绢帕,心里五味杂陈,不管老祖宗怎么支持维护她这里,但老人家的心思自古都是一样的,无不希望家族开枝散叶、子孙兴旺,如此自然希望儿孙三妻四妾,能多生则多生,尤其是在这样的高门大户里。 如此一想,与王洛尧终于两无隔阂、冰释前嫌而生的那份喜悦不由淡了两分,前路茫茫,这会儿才在哪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里可不是苏家! 一旁的毕氏眼瞅着苏苏脸色有些黯下去的意思,眉尖扬了扬,神情颇是郑重地说道:“既然你们要这么做,我这里没什么好说,只是你这里却是要抓紧些了!”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有意在苏苏的小腹上停留了片时。 苏苏听她此话再看到她的视线,顿时恍然,可还是忍不住往脸上涌的羞意,垂着脖颈不说话。 毕氏笑出声:“这样吧,我替尧儿做主,打今晚起他就睡到他该睡的地方去,若是他不听话,晚上我这老身板亲自给他搬床铺!” 这话说出来,苏苏要是再听不明白老祖宗的体恤之意,她就是一个糊涂蛋了。 显然昨晚的事颐园这里得了消息,老祖宗这是在给她一个台阶,虽然说台阶有些严重了,但王洛尧没来没由地突然搬到正房去住,免不得要引来一片猜疑,有老祖宗出面那事情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想到这儿,苏苏实在感激不已也脸热不已,可这会儿她却不好说出什么感谢的话来,只是低着头一径沉默。 回到素园,发现门口立着林平,怀中抱着一团白物,不是苏白是谁。 苏苏登时开怀,快步走去:“终于回来了?他好了吗?” 林平闻言,面上一红,吱唔着应道:“本来他……也没什么事,就是长大了……叶妈妈吩咐我把他放到哪户养猴的家里呆一阵便好,每年这个季节时都这么办就成,他便不会瞎咋呼了!” 依林平的话意,苏苏大概知道什么意思,前一阵儿苏白整日介焦躁不已,上蹿下跳,没一个安生的时候,叶妈妈便做主将苏白送到前院,交由林平带几天。 却是原来如此! 苏苏牵着苏白进了园子,何妈妈没一会儿也跟到,她一进园门,就命赵凤玲和碧桃将王洛尧平日换洗之物搬到正房里头去。 赵凤玲吃惊不小,又不敢明着问,少不得跟碧桃搬了一部分过去。 “依老祖宗的意思,大少爷的衣物全部搬过去,书房就不要留这些了!”何妈妈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两个丫环收拾,见衣橱里还挂着衣服,扬声对赵凤玲指使道。 “要不要等大少爷回来了再说?”赵凤玲以为这个主意只是毕氏的一厢情愿,觉得定不是王洛尧的主意,否则也不会趁着他不在的功夫行此事。 “既是老祖宗她老人家让搬,那就不要偷工减料了!快搬吧!”何妈妈甩甩手。 赵凤玲咬着下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将两件锦袍取出,抱到正房时,她就盯着苏苏看,企图得到她拒绝的话,但苏苏只管半伏在书案上摆弄些她其实根本不擅长的针线,对她和碧桃的行动完全不闻不问。 不止她们两人,便是叶妈妈同艾芙等人亦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发生这种事了! 老祖宗对素园一直都是放任自流的,怎地这会儿突然做主拟了这么个决定?再者,小姐一向也都是极有主张的,对大少爷不冷不热惯了的,怎地这会儿竟是完全沉默了呢! 更让众人奇也怪哉的是,入夜后,自县衙回来的大少爷在得知衣铺被搬到正房时,完全没有异议,负手便踱来了正厅,还大落落地命艾蓉给端茶倒水。 给大恩人端茶倒水,艾芙、艾蓉姐妹俩是何等乐意,只是,她们都在暗下等着里屋那位的动静和反应。 结果,直到王洛尧进了里屋关了房门,也没见苏苏出来说句什么话,这两人就这么闷不吭声、不吵不闹住进了一块屋檐下! 真是惊掉了一地的下巴壳子! 西里屋内,王洛尧轻吁一口气,悄声对着书案那边的苏苏道:“你是没看到你那些丫环们个个脸上的神情,似要把我的脸上看出个洞来才罢休!” 苏苏手中已经换上了一本话本书册,在王洛尧进厅门时,她就在不断克制自己看进书里去,可是看不了几行,她就竖起耳朵探听外面的动静,这会儿,王洛尧进得屋来,她的心更不在书上了。 远远地,王洛尧瞧见苏苏的手似在隐隐地颤抖,见她又是一直低着头,还当出了什么事,大步跨过去:“你怎么了?” 苏苏看他突然靠近,心里越发紧张,眼睛也不愿看向王洛尧,只在嘴上低低地喝止:“你先别过来,我没事!” 王洛尧住了脚,偏下头打量苏苏的神情,发现她低眉颔首,甚是拘谨的样子,心下了然,知她这是紧张了。 遂眼睛一转,想到一个能够帮她不着痕迹放松的方法:“今日我破了一桩算是离奇的案子,你要不要听听?”(未完待续。) 第229章 懒觉 苏苏这会儿的确是紧张非常,耳听王洛尧这么不经意地冒出一句,猜出他这是在帮她转移注意力,心里浮起一团暖意,再者,她也真是被他的话逗起了好奇心,遂而半抬下巴,觑向他神采焕然的面孔:“是个什么案子?” 听她如此回应,王洛尧面上一笑,走近两步,便娓娓道来了。 自他口中道出的这桩案子案情比之艾芙父亲那桩还要离奇,还要错综复杂,听得苏苏很快就入了迷。 王洛尧讲得又过于绘声绘色,有的环节甚至有些惊悚,不知不觉间,苏苏已被他揽进怀中,待她发觉时,他扬着眉头将已经洗漱过的她抱上床铺。 “然后呢?”苏苏任他动作,等坐稳后伸手将薄衾盖到膝头,抬着脸追问。 王洛尧凝了凝眉:“艾民的案子给了我灵感,我便如法炮制将凶手制服!” 苏苏轻“哦”了一声,偏下脸,一对明眸斜斜觑向王洛尧:“究竟是艾民的案子给了你启示,还是利用此案的启示破了艾民的案子?” 闻此,王洛尧挑挑眉头,迎上苏苏的视线,勾唇一笑:“聪慧如你,我一开始就该实话实说的!这案子是我上个月被请到邻县去破得一桩!” 苏苏这才点了点头,双臂搁到膝头,下巴垫至其上,抿抿樱唇,红着脸低语道:“天色不早了,我唤艾芙进来服侍你更衣!” “不用!”说着,他已起身步至净房,只以冷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里衣中衣即出来净房,发现苏苏已经钻时被窝里,整张脸都埋在被中。 此时,王洛尧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胸膛内似有一面鼓在不敲自鸣,可是看到平素只会对他横眉冷对的苏苏近来时常在他面前流露娇羞之态,不由让他无限满足. 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睡到外侧,缓缓揭开被头,便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让他心醉,他动作轻巧地进了被窝,看着苏苏一动不动的后脑勺,忍不住再次勾唇轻笑. 两只长臂搂住身前一束杨枊腰,直到她的身子完全放松下来,他才将她翻过身来面朝自己,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这么静静地搂着,直到两人皆沉沉入睡。 苏苏以为昨晚她会失眠的,身边平白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她一定会不适应地睡不着,她一个人睡习惯了,可是,她一夜竟是睡得比平日还要沉实,睁开眼来,外面天色已是大亮,约莫已是辰时了。 她醒时发现自己的姿势还是伏在某人的怀里,面朝他,而他双目阖起,神情轻松,睡得好不香甜。 苏苏没有动弹,就这么偎着,生怕一动就把某人弄醒。 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怔,忽地,她想起一事,今天不是休沐之日,某人不是还得上堂,他平日一般卯时就起的,现在都快辰时了,他现还在睡懒觉,岂非要迟到了? 这么一想,就算不想弄醒他也不得不弄醒他了。 苏苏为难地皱起眉心,拿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脑门直正对的一片结实胸膛,当手指戳上时,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但嘴里仍是配合着出了细声儿:“你该去上堂了!” 那一厢王洛尧平素起早惯了的,昨晚又没有耗什么体力,到了这会儿他怎么可能还没有醒呢? 其实他还醒在苏苏的前头呢,醒来时发现苏苏背对着他,便轻轻将来掰回来,一直闭目养神到现在。 摸索着将苏苏的手抓住,仍旧闭着眼睛,低低地应了一句:“没事,再睡一会儿!” “可这会儿都辰时了吧,你该迟到了!”苏苏想他可能没有看到天色,提醒道。 “嗯,迟到就迟到罢!当职这么久,一次到还没迟过呢!”王洛尧闭着眼,将怀中搂得更紧。 你没迟过到归没迟过到啊,可别在今天迟到啊,别人晓得了她这里得有多难堪哪! 还以为刚才把时间报给他,他会惊跳而起呢,没想到竟是这么从容不迫。 于是,她缩回手,推了推他:“你可不能在今早迟到!” 王洛尧终于睁开眼来,垂眸看向睡梦初醒、明明一副娇嗔的神情却偏偏慵懒可爱的苏苏,表情温柔如水:“为什么我不能在今早迟到?” 苏苏知他明知故问,有意惹自己说出羞人的话,不由下重手捶了他一下,嘴巴禁不住地就嘟了起来:“总之,反正……哼,今早你不能迟到!” 看她此番模样,王洛尧几要笑出声来,探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渐渐散发出一种惑人的色泽来:“只是,如果,今日,我非要同你睡个懒觉,迟到一回呢?” 苏苏前日夜里就发现他的眼中每每溢出这样的色泽来时,她便会慢慢沉浸其中,进而无法自拔,正如此时,她的视线像被下了符咒一般,不受她控制,逐渐卷进两汪漩涡中,忘了心中所想,忘了脑中所思,只一点点沉沦。 每次都是这样后知后觉,直到肩头一阵舒凉,苏苏脑际才清醒回神,惊急:“你这是做什么?” 王洛尧正姿态薄酒地脱着自己的衣裳,明明在被窝里,空间狭窄得不能再狭窄,可他的动作偏偏摇摆自如,嘴里还不忘应道:“脱衣裳啊,你看不出来么!” 苏苏大窘,她自然是看出他在脱衣裳,可这会儿明明是该起床的时候,他要脱衣服干什么:“你该穿衣裳,而不是脱……脱衣裳!” 说着,一手捂住肩头,一手自被面上拿回自己的衣服,一条肚兜…… 这时,脱到一半的王洛尧住了手,一手撑着侧颊,好整以暇地看向苏苏。 苏苏蓦地僵住了,真是个脸皮厚的家伙,他这分明是摆出准备看她穿衣服的架势了! “你先转过身去!” 这种时候来硬的肯定是行不通了,所以,她使上了一个“哄”字,虽然说出来还是那么几个字,可关键是在语气和神态上,她放柔放低了声音,自以为这就变成了“哄”,以为王洛尧会乖乖地听话,给她转过身去。 岂知她本身嗓音就软糯,她再这么有意地稍稍再放软那么一点,声音顿时就变得娇靡魅惑,一般男子如何受得住,便是王洛尧这样自持力相当高强的亦为之心头一颤。 他一把夺过苏苏手中的肚兜,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已是翻身压上,附上她的耳朵,在伸出舌尖吮上她的耳珠前,哑声同她低语道:“今日我是非要迟到不可的,我要让全江宁府的人都知道你是何等美惑,惑得夫君不思政务,懒怠于闺房!” 语毕,根本不给苏苏以意会之机,一个为时绵长又幅员辽阔的吻即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上她的头颈和身躯。 已数次体会过敦伦之美的苏苏无力对抗王洛尧的如此冲击,很快便放弃无谓的挣扎和抵抗,随着他一道在如梦似幻的云海中沉浮。 时间似乎过了很长,又似乎很短,苏苏被放开身来时,发现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已然刺眼,她的双眼不知是被光线刺的,还是被累的,总之,她有些昏昏欲睡,遂懒懒地给闭上了。 王洛尧探头在她闭阖的眼帘上印下一吻,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揭被起床,至净房内就着缸内现成的热水又冲了一澡,这才更衣穿戴,从头到尾没有唤人。 开门后,不出所料,外厅里候了一厅的人,一个也不少,在他出来时,纷纷以闪电般的速度朝他瞄上一眼,即便眼观鼻鼻观足地垂手侍立,只有安容一个人似以不可置信的眼神多看了他两眼。 被这么一群人看着,王洛尧也没有胃口吃早食了,理了理衣袖,大跨步出了素园,那背影瞧着,嗯,甚是自得意满!。 自这一日起的大半个月内,侯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传着这一早上素园发生的稀罕事,一向公务繁忙的大少爷,一向勤于公堂的状元郎,竟然在夫妇合床的头一个早上即破天荒地误了上堂时间。 或曰: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少爷终究是少年人心性,不禁美色诱惑也是在所难免! 或曰:大少奶奶果然是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锐不可当,恁般不可一世的男儿都被她给收服了! 或曰:这小夫妇二人冷起来冷若冰霜,热起来又如胶似漆,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背后这些流言流语,不用亲耳听,苏苏也能猜得出来。 那日事后,她即静下心来想过,王洛尧之所以故意弄出那么样个动静,无非是想让众人清楚,他搬进正房住,不光是因为老祖宗的命令,更不是为了敷衍! 对于她和王洛尧之间的究竟,艾芙等人虽然心怀不解,却没有人敢明着询问,只闷不吭声地暗下高兴,用心服侍他们两个主子。 这一日四月十八,苏苏数了数日子,吴光回苏家庄已近半个多月,便是路上再被雨耽搁,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不会儿路上出什么事了罢? 自嫁到江宁府来,吴光帮了她的大忙,可以算是她的左膀右臂,这两年相处过来,吴光已成了身边不可或缺的人,想到他可能遭遇不测,苏苏心里登时就万分紧张起来!(未完待续。) 第230章 上吊 窗外,日渐西沉,夕阳的余辉照进园内,铺就一片红灿,苏苏立在里屋的窗前,目光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实则担忧吴光的安危,她这里正出神着,突然临隔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因她心思纷乱,并没有听清那人嘴里叫喊的什么,只是依稀辨出是一个老妪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苏苏蹙着眉头对门外扬了扬声问道,心头颇觉不快,谁人在素园里大声喧哗。 艾芙探头进来报了一声:“我去看一下!”便快步出了门厅,同去的还有石榴和绿萝。 苏苏不以为意,继续先前的思绪,没一会儿,艾芙就气喘着跑过来,肃声道:“小姐,赵凤玲上吊自尽了!” “什么?”苏苏豁然一惊,“死了?” “没有!”艾芙看苏苏十分惊诧,忙补充应道,后悔刚才应该顺道就加上这么一句,省得害主子一惊了。 苏苏听说赵凤玲没死,神情自是一松,甩袖即往外走,边走还一边问:“刚才的声音是不是金氏的?” 艾芙点点头:“嗯,她也是刚刚进的园子,婢子没有注意到!” 一听这话,苏苏脚下滞了一滞,原本急冲冲的节奏顿时缓了下来。 这么巧,女儿一上吊,当娘的正好赶上? 赵凤玲又想演什么把戏? 呵,早不吊晚不吊,选日暮时分吊,她是掐准了王洛尧半个时辰后回来的当口吊的么? 自搬到正房里,王洛尧每日晚饭皆按时回来吃,这会儿灶房该准备的都准备差不多了,只等他回来即摆饭上桌。 苏苏有些心烦,想着干脆不去管她,专等王洛尧回来由他出面理会去,可是转念又觉得她终究是这个园子甚至这侯府后宅的当家娘子,若是这会儿不管赵凤玲死活,怕是要落人口舌,是以免不了要亲自过问。 她这才出厅门,就听见金氏哭天抢地地喊开来:“我的儿啊,你这是何苦啊,天大地大,我不信这世上还没有你容身之地了嘛,你非要寻此一路啊,你怎么舍得爹娘啊?你好狠的心哪!” 没有听到赵凤玲的声音,金氏的哭喊一直持续:“有什么苦有什么累,你只管同娘说啊,娘便是豁了这条老命也会替你到老祖宗那里喊冤啊,你怎么就傻到这份上啊!” 虽然连哭带嚎,但喊出来的话却是字字清楚可辨,苏苏冷哼一声,不愿再任她这么鬼哭狼嚎下去,遂而脚下加快,来到耳房推门而入。她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想装模作样再问一遍,只一径走到屋央一对母女跟前。 一个卧一个跪,金氏抱着仰倒在地的赵凤玲,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是不再哭丧似的乱嚎。 好几天没有看到赵凤玲,此时的她,苏苏看了,直有触目惊心之感,令她十二分意外。 她还清楚地记得几年前做客侯府时见到的赵凤玲,二七年华,面容姣妙,身材婀娜,言谈间颇具小家碧玉的规范。便是后来嫁到侯府来,见她也是一日俏似一日,很是动人。 再看此际的她,发髻散乱,面容憔悴,形容清瘦,目光无神,整个人像换了一个人,哪还有半点以前的影子? 苏苏暗叹一口气,知道赵凤玲这是被打击严重了,王洛尧对她置之不顾让她尊严扫地,可是,这就让她自寻短见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苏苏声音不高,仍旧站着,知道赵凤玲此举必有缘故,所以也不遮遮掩掩,“为什么要寻死?” 赵凤玲死灰一样的面容动了动,她抬起疲倦似的眼睛,苦笑一下,又哧了一声,气若游丝道:“我宁愿死,我也不要改嫁!” 改嫁? 苏苏简直理解不了她的思维,她何曾嫁过了?还谈什么改嫁? 想来是听到要把她配人的风声了,这才寻死的。 苏苏不愿同她咬文嚼字,只据实道:“将你配人的事,洛尧知道,老祖宗也知道,并非我执一人之见!你若是个聪明的,就该感谢我四处帮你相最佳人选!” “除非我死,你们拿我的尸首去配人!”赵凤玲重新阖下眼帘,无人看到她眼帘下无神的眼珠突然间散发出的一派阴冷。 苏苏闻言,自觉没什么可说的,扫了一眼屋内,见吃喝用度一应都齐全,便不再管她,转头出了耳房。 苏苏面无神色地往正房走,心里却是窝起了一股火。 赵凤玲之所以用情如此,觉得在王洛尧身上能抱着希望,定是当初王洛尧给了她类似的询号,她才这么执着,假若一开初,王洛尧就让她绝了这个心思,她何至于如此? 如今,她便是死也不答应配人出府,叫她这个当家主母该如何应对? 这么多人看着呢,总不能真的逼死一个大丫环。 过了一会儿后,王洛尧负着手神情盎然地踱进园门,苏苏没有像前几日那样马上吩咐上饭,而是端坐在厅里等他入厅来。 王洛尧进了园门便发觉出不对来,他敛起面上神色,瞄了一眼房房一片的位置,径奔正厅走来,待看见厅内一众主仆,他更是肯定园里必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他开口,苏苏已冲他往东边的方向偏了偏头,书房正是在东边,他一见,即瞥向安容,安容递他一个眼色,他便不再多问,深深看了一眼苏苏,才抽了身去往耳房。 赵凤玲已被金氏抱到床铺上,但仍旧不吃不喝,面容很是虚弱颓丧,她已经好一阵没有当面看到王洛尧了,没想到得用这种方式让他露面,不过,能够让他过来,就算用上这招她也在所不惜,也不介意让他看到她这一面。 她无需往他面上查看,只需听闻他的气息,就知道他在看到她这副样子时震惊了!却是没有心疼! 为他,她都变成这样了,他竟半点心疼皆无! 好,算他狠! 赵凤玲心里比生铁还冰凉,但当王洛尧再走近两步时,她一把推开金氏,自床铺上艰难地爬下来,一边爬一边痛哭:“少爷,求您和少奶奶不要将凤玲配人!此生,凤玲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要凤玲配给他人,凤玲宁愿死!” 正如苏苏见到赵凤玲这副光景时的想法一样,王洛尧亦忆及当初赵凤玲妖娆风采的模样,很难相信此刻的眼睛,当赵凤玲枯瘦的双手抓住他的下裳摆时,他弯下腰,将她扶住,重新扶回床铺上,喟然叹道:“凤玲,你这又何必?” 赵凤玲好容易亲近到王洛尧,一把就将他半边胸臂死死抓住,兀自哭诉:“少爷,婢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素园,求您成全!” 尽管十分不满意她的以死相挟,但王洛尧感念她多年的服侍之恩,不忍逼她太甚,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和脸从身上移开,挺直身脊,扫了一眼金氏,进而看向赵凤玲,声音低沉:“凤玲,我从没想过你会变得这样,以前我一直认为你气性稳重、端庄自持,可是这两年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令我失望,当年的风度已毫无蚂迹可寻!便是今日寻死觅活也不是你该做出来的!不过,你的心意我已知闻,看在你从前尽心服侍的份上,我会成全你!” 丢下这番话,王洛尧锁着眉头踏出耳房。 苏苏没有追问他与赵凤玲之间怎么说的,但也没有同他说别的,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皆默不吭声。 吃完饭后,苏苏准备带着艾芙到园外去散散步消消食,艾芙却被王洛尧替下了。 直到出了园门,王洛尧才来到她的身侧,拉着她的手就近走到一座假山,拾级而上,来到一间六角亭中。 苏苏望着前方已修复一新的安园,脑中思绪翻飞。 “凤玲的事,你动气了?”王洛尧将她掰过面向自己,俯下头,看着她低垂的眼帘,温声问道。 苏苏没有否认,眼睛一径垂着不去看他。 王洛尧轻笑一声,抬起她的下巴,道:“她不愿配人那就不把她配人好了!” 闻此,苏苏嗖地睁开眼来,定定地看向王洛尧。 王洛尧被她熠熠生辉的明眸盯着,不禁有些无奈,轻语道:“她说死也要死在素园,那就让她长住素园好了!” 苏苏目光没有移开:“只以丫环的身份?” “自然是以丫环的身份,我从来没有许过她什么,对她另眼相待仅仅是出于对她尽职尽责的褒嘉!”王洛尧分不清苏苏到底有没有在吃醋,但看她神色似是生气多一些,不像是出于吃醋的样子,所以,还是耐心解释。 苏苏听完,挣了挣身子,重新面向安园,凝视着园门口悬挂的两盏大红灯笼,一言不发。 王洛尧摇摇头,对于她这倔强的样子一点也不奇怪,不知缘何脑中就冒出一句古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真是一物降一物。想他堂堂卫国侯府继承人,又是前科状元,偏偏拿眼前这个姑娘束手无策。 刚才看到赵凤玲近乎垂死的样子,他心里除了震惊并无其他情绪,可眼前人一冲他生气,他便往心里去,有时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言语,就能将他戳得生疼。(想知道《匠女》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idian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book2002)(未完待续。) 第231章 祖父殁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匠女》更多支持! 王洛尧转到苏苏的面前,扶上她的双肩,柔声道:“皇上走后,曦园空出来,老祖宗不日就会搬过去,那个香浮院,你之前不是住得舒适,你若不愿在素园待,我们就搬到香浮院住!” 听及,苏苏面上一愣,敢情赵凤玲要死要活赖在素园,他便搬走,将她一个丢在素园吗? 只是哪有一个主子的因为一个丫环而挪窝的? 不过香浮院嘛,却是另当别论了! 整座曦园为了迎接圣驾,全以行宫的标准重新翻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其间的屋宇楼舍还有山石草木,无一不经过精挑细选。至于香浮院虽未曾改动过,但香浮院相较素园来说那高了不是一个级次,再加上周边风景如画,若能搬过去,岂不爽哉? 王洛尧看着苏苏脸上由怔愣而欢喜,跟着一笑,却没有再多解释。赵凤玲已然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之前就屡次威胁于他,他便心有不满,才将她疏远。今日又闹这么一出,更让他失望至极。可是赵凤玲虽只是个丫环,但经过这么多事,也声名在外,大家都看着呢,若是对她处置不当,很容易将苏苏推到风口浪尖上,所以,他才起了搬离素园的心思,也为了让苏苏眼不见心不烦。 “你知当初我为何将素园起名‘素园’吗?”王洛尧抬头看了看西边即将爬起的弯月,伸手将苏苏揽入怀中。 苏苏摇了摇头。 借着微弱的月光,王洛尧低头觑了一眼苏苏,道:“这会儿该明白了?” “没有!”苏苏抿唇莞尔一笑。 知她猜出,王洛尧只当信了她的话,语道:“其实最初我是想直接以‘苏’命名,又觉得太过露骨明显,况且那会儿你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便取了谐音‘素’。” 苏苏虽大概猜得,但听他亲口道来,心里别是一番滋味,原本不太舒坦的心境此时也顺畅了。 二人借着天黑手牵着手一路溜达回到素园,和好如初。 因为赵凤玲闹了这么一出,苏苏自然弃了替她寻找婆家的事,也不再让她再做洗盥的活,更没有叫她到跟前服侍,全当她不存在,只等侯老夫妇搬进曦园,她便着手搬往香浮院。 倒非真的因为怕了赵凤玲,而是先入为主,她更习惯香浮院,再加上那里是她祖母住过的地方,心理上也会觉得亲近。 由于被赵凤玲一打岔,对吴光的担忧就搁到了一边,是以,当石榴传说吴光回来了,并在园外候命时,苏苏如梦初醒一般:“快,快,叫他进来!” 谢天谢地他没出什么事!大家心里皆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当吴光现身时,众人才松出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只因她们眼中一向笑容满面、即便再急再难的事面前都神情轻松的吴光此时一脸肃然,眉宇间甚至还掖着哀伤。 苏苏自然也看出吴光的不对劲,知他定是带了什么消息来,她开口盘问前下意识地在脑子里过一遍苏家庄的人和事。 姐姐应该自太祖父口中得知要同潘家联姻的事,她该安心待嫁才是;大哥二哥去年看时年轻力壮也不会出什么差池;若是爹娘有何不妥,一早就会有来信;二嫂新近才临盆,二哥有后,理该阖家欢喜;太祖父月前瞧着也甚健硕,再活个十年八年不在话下…… 能出什么事呢? 一时间苏苏没有想出哪种可能,只得按捺住心头的起伏,问向吴光:“怎地费了这么久功夫,路上不好走被耽搁了?” 吴光一直没有先开口,待苏苏问及,他才沉叹一口气,低头禀道:“回小姐的话,小的这次回苏家庄这许久才回,原是在苏宅里帮了几天忙!大老爷……”说到此处,他抬眸看了一眼苏苏的面色。 “祖父怎么了?”苏苏嗖地站起身。 吴光摇摇头:“小的回到庄里时,大老爷情况已经不怎么好了,挨了些日子,终还是没能挺过来,去了!” 苏苏蓦然一懵,刚才脑中过了一圈人,独独漏了祖父他老人家,守鳏这么些年他一直不曾续弦,心里对先祖母始终念念不忘,这样的痴情老汉竟说没就没了,她委实无法接受。 可吴光不可能瞎说,现实就是如此,她费了极大功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哪天殁的?” 闻言,吴光躬下身子,亦是面有忧伤:“四天前的事!三爷之前已是看出大老爷情况不乐观,遂留我在庄里多待几日,准备丧事。小的三天前出发来江宁,路上不好走,耽搁了一天,这是三爷还有三小姐给您捎的信,另还有一封是老太爷给老侯爷的,我这就给送去。”说着将袖中的两封信呈出,便退出素园往颐园去。 苏苏连忙打开父亲的信,才晓得祖父的病算不得什么大病,只是求生意识淡薄,不想再继续这么孤独地活下去了,其实更多的是心病,许多年积蓄着,过了年之后,得了场伤寒便一直没好利索,前些日子就卧床不起了。 而在苏贝的信中,除了提到祖父的死,另一件就是她对二哥的担心,自钱文青难产而死后,苏羽墨就一蹶不振,成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头,言语少了很多,对儿子也是不闻不问,实在令人担心。 信的末尾,她简单提了一句与潘欣文的亲事,在祖父殁的那天,太祖父告知了大家同潘府联姻的事,以慰祖父。 苏苏好一阵嗟叹,从小同祖父生活在一处园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祖父对她说不得宠爱有加,但一直都很护佑,便是她想随父出海游历,祖父也从不反对,甚至大加支持,这个是相当难得的。 至于二哥苏羽墨,她能够体会他的心情,钱文青嫁进苏家时,是怀着一头热,好容易将他的心焐热了,且还怀了孩子,正想着开始过太平圆满日子,没想到竟在生孩子的关头,两人阴阳两隔。 钱文青之命薄,自然戳痛二哥的内心,即使当初的亲事他完全被动,但钱文青是无辜的,她一心一意服侍公婆,辅佐丈夫,想来时日久了,他的心一点一点柔软,可惜造化弄人,幸福何其短暂! 颐园得到苏宫海去世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派人前去吊唁,本来应该王洛尧去,只是他不摊休沐,且手上事务还多,便让其父王弘坤代表阖府前往苏家庄。 整个素园因为这个悲痛的消息消沉了好些日子,其间王洛尧也试着哄她安慰她,可苏苏每每只是应付着回应他,并不能够释怀。 这一日下了衙,他速度赶回素园。 “潘大和杜小二今日中午到的江宁,想必潘府摆完接风宴后就会着手去苏家庄提亲的事!” 苏苏一听这话,果然回了神,心里略略有些安慰,遂回问:“是不是办完亲事,潘大即要进京去?” “是!”王洛尧见好歹有件事能分散她的注意力,脸上不由闪过一抹欣慰。 次日一早,他临走时,自袖中掏出一块青皮原石,原石外表相当粗陃,他扭头看了看床铺上的苏苏,嘴角微勾,轻脚出了里屋。 因为苏苏的缘故,早在三年前,他发现苏苏做客侯府时偷溜着出去赌石后,他也便开始接触这些金银玉石。 搁在以前,他是碰都不爱碰的,由于从来不缺这些东西,手到即可擒来的,他实在懒得花心思在其上。 可是后来不同了,苏苏潜心其于那些金玉,让他生出好奇,也就慢慢学着通过观察外表和质感来判断原料的好坏高低,渐渐摸出些门道。 早上那块原石是他昨日特地自集市上淘来的,他自觉会是个上等毛料,苏苏近日情绪不佳,想着以石哄她一哄。 苏苏昨夜难得入眠得比前些日子早了点,起床后,还是艾芙提醒她桌上多出来的一块原石。 不用多猜,她即知道是王洛尧留下来的,她颇是意外,顾不得先更衣,身着睡衫就跑到窗前仔细打量起手上原石。 勿庸置疑,乍看之下,连她都会觉得这块翡翠原石无可挑剔,具备了一切优质条件,只是…… 苏苏将石头举高,对着阳光反复观察,最终是笑着摇了摇头:也真是难为他了! 不过,他既然有这份心,怎好让这石料毫无用武之地呢? 想他这几年明里暗里也帮着自己做了不少,倒是她这里,一直半点表示没有。 通过最近的相处,她有意识到之前对他确有不少误解和偏见,也逐渐发现其实他的内心还是颇具正义感亦十分重情的,只是光鲜的外表和高贵的身份掩盖住了他里面真正的一些光华。 于是,她不理艾芙的催促,就手在书案上描画了几个图样,用过早饭,她便带了图样,叫了车出门前往汇珍楼主铺。 有一会儿没有到汇珍楼里来了,肖蒙和肖雪自吴光和林平的口中间接得知苏家大老爷离世的事,见面就说了好些安慰的话,苏苏难免伤感了一回,尔后想起原石的事,就拿出图样拜托肖蒙照着图样帮她加工一样。 “苏儿,你是不是上当了?这石头乍瞧着相当诱人,不过却是禁不得推敲的!”肖蒙接过毛料,初以为苏苏又是得了什么好料,却在几番摩挲后发现其中有猫腻。 苏苏暗下一笑,面上却做惊诧状:“是么?肖大哥看出什么不妥来了?” 肖蒙没瞧出她面上的诈伪,只当她真的相错了,转而安慰道:“这是贩石的故意使的诈,新近出来的新手段,你有一段时间没逛集市了,不晓得也属正常的,这石虽然不如表面做得恁般好,不过倒也不赖,我会尽快替你加工好的!” 苏苏红着脸承下肖蒙的情,肖蒙以为她这是赌赔石难为情,越发觉得一开始的话说重了,后悔早知装作不知闷不吭声算了,不由也跟着脸红起来。 肖雪看着这一双人神色古怪,但一向善会察颜观色的她很快瞧出她大哥的自作多情,还有苏苏脸上不一般的红晕,王洛尧搬到苏苏房里的事,她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看到她们夫妇双宿双飞,而她哥哥还一径在单相思,很难心平气和下来。 眼看她大哥年纪越来越大,而她自己也不小了,心里莫名地就生出些焦躁来。(小说《匠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232章 纳我做小 同样的问题,苏苏何尝又没有想到,目下苏贝的亲事有了着落,她转而就开始关心肖蒙兄妹俩的了,而这一趟过来,她已预备了这番问题。 单独把肖雪拉到隔间里,没有多绕,很快将话题扯到肖蒙的亲事上:“我之前关照你平日里带着帮你哥哥物色一个好姑娘,你可有放在心上?” 闻言,正为此事着急的肖雪顺势苦下脸来:“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的性子,比牛还犟,要是他自己没那个心,你就是再怎么着,他也不会依你的!我同他提过好几个姑娘,人家对他都挺中意的,偏他至始至终不上心,倒叫我干着急!前些日子,舅妈还专程为替他说亲跑来铺里,结果他一口回绝,惹着舅妈一肚子火,还当咱们记恨她们一家呢!” 苏苏听了这番话,心里颇不是滋味,肖蒙对她的情意她如何感觉不到,如今看来,非但因为她与王洛尧亲近了而减淡,反是有增无减,这该如何是好! 默了片时,她咬咬唇,对肖雪道:“他早晚是要娶亲生子,若是总这么犟下去肯定不是个事儿,回头我……我想法劝劝他!” 肖雪看着苏苏益发明媚的容颜,看得出她现下过得十分滋润,想必同王洛尧应该很是甜蜜吧,哪里会真正地关心她哥哥的终身大事呢? 要不是她先初左一次右一次来找大哥,几年过来,大哥说不定对她也就淡化了,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满地跑了。 苏苏对她们兄妹的照应她当然感激,但感激归感激,况且,她们也不是白得她照应,要不是她们兄妹,汇珍楼能有今天这红火的局面么? 所以,在经济上总的说来,她们彼此也算得上互不相欠! 可感情上就不一样了,苏苏明显是欠了大哥一大笔的!她这个做妹妹的须是看得真真切切。 倘一开始就她大哥一厢情愿,苏苏没有意思,只是那郎有情妾无意的话,她这里当真无话可说;但事实上,她们二人从小一块玩到大,算是青梅竹马,彼此也都早有意思,仅差一条婚约,而且苏苏初嫁卫国侯府时也分明是不乐意的,这汇珍楼便是她给自己挣的后路。 然而,造化弄人,此际,她不但彻底变了心,倾心于那王洛尧,而且对她哥哥似乎也渐渐有将他看作感情的“累赘”的趋势。 肖雪暗下冷笑,其实苏苏最终倾向王洛尧没什么可奇怪的,嫁了一个夫君那般毓秀,任哪个女子都抵抗不了,即便一开始因为误会心生罅隙,只要略费些时间,不怕她不动心。 却可怜了痴心一片的亲哥哥! 苏苏瞅见肖雪面色黯然,以为她在担忧肖蒙,遂转移话题,拉住她的手,面上戏谑:“别光顾着你哥,你也该琢磨琢磨你自己的事了啊!” 听及,肖雪故作不明,扭开脸:“我自己有什么事可琢磨的!我哥一件已够我烦心的了!” 苏苏掩嘴轻笑:“无碍无碍,你哥的事你带着烦心,你的事我替你烦心就好了!你只需同我说说,你心里的想法就足以!” 我心里的想法? 肖雪半阖着眼帘,极力遮饰着内心挣扎的情绪。 苏苏看不到她脸上神色,见她垂着粉白颈子,道是害羞了,遂温言安抚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了议婚年纪,自然就到这一境地,有何羞可害的?” 肖雪揪着袖口,仍是埋头默不作声。 苏苏脸上笑意更深:“瞧你,刚才说到你哥时你说得多么头头是道,一轮到你自己反倒哑巴了!你只简单说说看,你心里欢喜什么样的,江宁城满大街的美男子,我就照着你欢喜的样给你物色,你觉得如何?一定给你许个如意郎君!” 听此,肖雪蓦地抬起脸来,殷殷地看着苏苏。 苏苏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便摆出一副鼓励的神色督促肖雪勇敢地说出来。 肖雪将苏苏脸上神情纳在眼底,也深知她如此殷勤其中很大部分是为了弥补她对大哥的歉疚。既然她也觉得愧对大哥,那么不如将这份歉疚弥补到自己身上吧。 想着,她将脖子一挺,反抓住苏苏的手,刷白着一张脸靠近苏苏,也许她自己也觉得接下来的要求有些不可思议,是以,她做好了准备。 “苏姐姐,你一定会给我找个如意郎君吗?” 苏苏挑了挑眉,只差豪气地拍拍胸脯:“那是自然,你若不满意那咱们就一个接一个地相下去,直到你满意为止!” 肖雪垂下眼帘,应道:“其实不用那么多,也不用那么麻烦!” “哦?莫非你心里已有了人选?”苏苏登时来了精神,十分好奇。 肖雪没有否认。 “是哪家公子?”苏苏问出口时,心里已在排查人选,一圈排查下来才觉得白费功夫,肖雪在这汇珍楼里迎来送往那么多主顾,其间定有不少公子少爷,遇着一个中意实在不足为奇。 她偏下头,正巴巴地等着肖雪下文,不料肖雪突然抬起下巴,抓在她臂上的两只手也跟着瞬间箍紧,脸上的血色似乎又浅了几分,她不晓得肖雪相中哪户人家了,怎么这样神情,难不成是相中某个贵族子弟,她自觉有门弟悬殊? 没错,苏苏猜得没错,肖雪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但是若说悬殊,那也得看以什么样的方式相中了! “苏姐姐,要是你真心想替我寻个如意郎君,如果你心里还惦着我哥对你的一片深情,觉得欠我哥一份未还之情的话,就请你做主将我娶进卫国侯府,帮你夫君王洛尧纳我做小!” 肖雪一口气将这段话说完,为了不让苏苏觉得她是疯了才说这一段话,她在话说完后目光没有移开,毅然决然地定在苏苏的脸上。 然而,即使她这么做,苏苏仍觉得她是疯了,她是在说胡话。 直过了半晌,苏苏才确定眼前她一直视做妹妹的肖雪没有疯也没有说胡话,她是认真的。 “你……你要……进卫国侯府?要嫁王洛尧?给他做小?”苏苏难以置信,问出这句话问得十分艰难。 她此时才用心观察起肖雪来,以前,她总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寄在婶婶屋下时常受委屈的小女孩,所以怎么看她都还是以当年那个角度看她,多是怜惜,多是疼爱,希望她能过得好,过得自在,不再回到过去那样看人脸色的日子。 然而,一切似乎太过出乎她的意料,当年那个瘦弱的小丫头早已出落成一个标致可人,原本那张即使受了委屈仍然保持宽容微笑的脸庞这会儿看来也大不一样了。 肖雪看出苏苏心里的变化,怕她一时接受不了自己这个提议,忙加上一段解释:“苏姐姐,我有这样的想法,固然部分是因为对王大人的崇敬,可更多的是想跟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只要求做小,没有别的奢望,不会觊觎你的任何东西!再者,他早晚是要纳妾的,与其让他纳了别的不相干的人,倒不如你给他安排一个你熟知的人,如此你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超出你的掌控不是?” 苏苏怔怔地听着肖雪的话,怔怔地看着她脸上一动一动的面颊,脑中却在想肖雪究竟是在何时看上王洛尧的? 她知道赵凤玲,也知道潘欣瑜,甚至那个未曾谋面的林梦灵,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得知身边人。 出了一个肖雪,那艾芙呢?艾蓉?石榴?绿萝? 她们见到王洛尧的机会更多,是不是也都在心里默默存着类似的念想? 赵凤玲,她可以一个主子的身份摆弄了! 潘欣瑜,她可以一个对手的身份打发了! 林梦灵,她可以一个正室的门面不理会!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若是身边人对王洛尧生出心思来,该如何应对? 撵走? 还是绝交? 肖雪见苏苏兀自神游,虽知她一时接受不了,但仍然觉得该说的话此时得说到位:“三天前,苏秀来铺里了,同我说了一会儿话!” 听及提到苏秀,苏苏有些回神,目光重新凝聚。 肖雪遂接着道:“在她进门没两月,她就有了身孕,又没两月,高昊阳就纳了小妾,一个纳完还想再纳!她自觉阻挡不了,便把一个陪嫁丫环开脸抬了姨娘,高昊阳倒也识趣,同意了!结果她生的是女儿,先抬的小妾偷偷怀了身孕还藏着掖着,直到六个月她才发觉,她怕小妾生了儿子,走在她的前头,前后想过不少法子,但那小妾太精滑,她屡次不能得手,眼看小妾的怀相像个儿子,她近来简直度日如年。反观她自己带来的丫环,自得知亦怀了身孕后,却是第一时间通知她,凭她决断!苏姐姐,这个道理你看不明白吗?” 苏苏闻言,目光闪了闪,她不信以恁样爱脸面的苏秀会亲口说出这样的境况,却也不知肖雪从哪里得知的这些,只淡淡地应道:“小雪,无须你强调,这个道理我自然看得明白,我看不明白的是你!” 自肖雪手中抽出手,站起身,苏苏俯下脸看着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此际,你的心意我已知晓,我的心意想来也须让你知晓,究竟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若你最后仍是执意,我想我会依了你!” 一听这话,肖雪眼眸一亮:“好,苏姐姐,你说!” 苏苏瞧她一脸近乎兴奋,心里一片灰霾。 ps:可能会有人不可思议,肖雪为何会变成这样,苏苏一向待她不薄,她怎可如此厚颜?继而质疑作者我是不是设定有问题? 而我之所以将她这么设定也是有着自身感触的,因为现实生活中,有些好事做了并不一定就能换来同等的对待,好心做坏事的事情时有发生。所以,在帮助他人之前最好做足不求任何回馈的打算。 生活中有这样的人,当接受别人的馈赠成为一种习惯时,他便将其当作一种自然,接受得理所当然,不会再如当初那样心存感激! 好吧,有点矫情了,不过我是始终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的! 各位亲就是的啦! 不如行行好,赏票票吧!!(未完待续。) 第233章 霸占 接下来的话苏苏也仅是在脑中过了一遍,肖雪的话实在太过意外,她一时很难想通,但她又做不到当面将其拒绝,因为她先前已是负了肖蒙,肖雪这里,她不愿再辜负,虽然这根本算不上辜负。 “小雪,你知我一向把你看做妹妹,你也素来清楚我的性格,一是一,二是二。坦白说,你的要求我根本不想答应,不单单是不愿你来搀和侯府这趟浑水,也不单是不愿你共侍我夫,更多的是不愿你毁了你自己本该有的幸福!” 到了这个时候,苏苏都没有要动气的意思,在她看来,肖雪的选择实是愚笨,看似前景一片光明,实际不过是步赵凤玲的后尘。 并非她过于自信,而是她渐渐摸清了王洛尧的性格,不同于寻常的贵族子弟,他的身上其实除了天生带来的骄贵气,很少沾染到什么纨绔陋习。 尤其在女*色方面,他更是不同寻常。 苏苏这会儿仍是这么以为,在她看来,以王洛尧的身份和习惯,潘欣瑜才是他用心的对象,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再者,若他真是有那种之徒,又怎会安心放着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赵凤玲几年而不近身? 而眼前的肖雪,论貌不出赵凤玲之右,论才更不及潘欣瑜一隅,她凭什么自以为能在王洛尧的心里搏到一席之地? 不等肖雪应话,她兀自续道:“你该知道,一旦你进了侯府的大门,入了我的院子,你便不再是我以前所认识的肖雪,也不再是肖蒙的亲妹妹,你的身份只有一个,便是我夫君的妾室,对你,我只会依照对待妾室的规矩对待你!因为,我现在掌管整个侯府后宅的中馈,多少人在盯着我,我是不会为了你而枉顾规矩的!” 显然,这话是相当严厉的,肖雪听了已是面上有些难看,她咬着下唇,呼吸在加快。 自打相识,她从来没有见过苏苏这样的一面,相反她看到的更多的是苏苏单纯阳光善良甚至愚笨的一面,是以,她一直以为苏苏混出今日这等局面,多半靠的是运气,从未想过她会是凭着她自己的能力。 此时看来,苏苏全然不是个软柿子,而是有手腕有谋略的。 倘若自己当真拼着同她决裂的风险硬要配给王洛尧,以后的日子想指望她看来是没有指望的。 可是,要就这么算了,她自己还真是不甘心。 苏苏当初刚进侯府时不一样举步维艰?那到后来的日子还不是越过越好? 肖雪如此一想,心间登时又敞亮了些,她不以为自己会比苏苏逊到哪儿去,这汇珍楼开得这么红火,其中可有自己很大一部分功劳呢,那些财大气粗的老主顾不是被自己哄得团团转么? 侯府里的当家人不都是类似的人,只要自己用心耐心,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们也会被自己哄得团团转。即便王洛尧现在心有所属,但他的心不可属在苏苏身上一辈子,早晚会有厌倦的一天,自己比苏苏年轻,怎么着也有优势。 到了那时,就算没有苏苏的帮衬,她一样可以混出一片天地来。 再说,她不信苏苏会那般狠心,当真能忍心任自己自生自灭,那样的话,她又该如何面对肖蒙? 来回这么一琢磨,肖雪即打定主意,不会因为苏苏的一段话而退缩的,她敢于应对将来可能面临的各种困境,遂而,她面色放松下来:“苏姐姐,你的意思我听得明白!不是有句老话说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只要你帮我纳进侯府,剩下的局面我会自己应付的!” 苏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肖雪,自己刚才那样一番话都没有将她的热情击退,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跟王洛尧了,当然,也看得出其实她并没有将自己当做好姐妹来看,自己倒是一腔热情付东流了! 暗下一阵摇头,这件事须得知会肖蒙,不过不是这会儿,待私下瞒过肖雪再与他说。 简单点了下头,苏苏无话再说,推开门即到外间,肖蒙正与陈掌柜招呼一位中年男子主顾,像是替主子来取首饰。 肖蒙见苏苏出来,自柜面后头迎来:“你们两在里头说什么呢,这么久?” 苏苏一脸苦涩,不愿多说:“我先回府,改天再来!”便匆匆出了铺面。 艾芙虽看出她神色不对,却忍住直到进了马车才追问:“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苏苏默了默,没有即时回话,快到府门口时,她才将肖雪的话告诉艾芙。 艾芙这一惊非同小可,瞪着双眼:“小姐,瞧您这架势,您该不会答应了吧?” 苏苏长叹一声:“我和肖蒙什么情况你比谁都清楚,她贸然提出来,无非是看中了我不会忍心再拂了她的面子!” “那也不成啊!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小姐这些年对她情深义重,她不知回报倒也罢了,竟然反过头来咬您一口,这算什么事嘛!”艾芙义愤填膺,“难不成她真把您当成嫂子看了,觉得您对她好都是应该的?我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她竟是这种人!小姐,对待她这样的,您还讲什么情面啊,一口回绝不就罢了?” 苏苏苦笑:“对她我确实问心无愧,若只看在她一人份上,我岂会任她觊觎?终究,她还是肖蒙的亲妹妹!对肖蒙,我始终存有亏欠!我准备答应她,不为别的,只看在肖蒙的面上,也希望借此一件,将他对我的情还他回去!” 艾芙看苏苏这光景,深感不妙,眼珠一转:“小姐,这事由不得您一人做主,您还得照顾大少爷的想法,若他不乐意,您也没法呀!” “他会依我的!”苏苏仰头枕到车厢壁上,低喃道。 艾芙皱着眉头,暗下着急不已。 回到素园,苏苏一个人坐在里屋坐了许久。 已是入夏时节,白日一天比一天长,待到摆饭时,日头还依旧盛。 王洛尧自厅外进来时,一脸神采焕然,瞥见桌上的原石不见,知道苏苏已经过手。 “依你的眼光看,早上那块石料如何?”王洛尧面对着苏苏的侧脸,没有看出她脸上的神色。 听闻动静,苏苏忙收拾心情,起身迎上,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自然不如何!” “哦?”王洛尧显然失算,好看的剑眉蹙起,“怎生不如何了?” 是他看走眼了? 苏苏睢他一团云里雾里的样子,这景象实在很是难得一见,抑郁的心情顿时消散不少,遂轻笑着应道:“下次你再去赌石,不妨捎上我,我现场给你授课!” 闻言,王洛尧眉头一挑,伸手揽上她的肩头,点头应下,探听他的石料的下落:“石头呢,你不会嫌弃得扔了吧?” 苏苏有心戏弄他,下巴微抬:“难不成我还留着不成吗?人家收藏名人字画的,一旦发现买了赝品,皆是毫不手软当场即撕毁,这样才能记住教训,练就火眼金睛!” 果然,王洛尧面色一黯,受了打击,不过很快调整过来:“改天我带你去市集,亲眼看看你的本事!” 苏苏“扑哧”笑出声:“骗你的啦,石头被我送去汇珍楼加工去了,回头我给你做些饰物出来!” 闻此,王洛尧瞬时就眉眼轻扬,原本搁在她肩头的手一下子移到了她的腰间,使力一个揉捏,苏苏被他这一动作惹得又痒又麻,一个旋身躲开。 王洛尧任她逃离,没有捉她回来,负起手,面色微整:“下午潘大到县衙去了一趟!” 苏苏蓦地神色一紧:“他怎么说?” 王洛尧见她着紧,递以安慰的眼色:“端午之前他们会拣个好日子前往苏家庄,婚期也差不多定在中秋前后!” 这么快? 也不快,苏苏恨不得潘大明天就去苏家庄,把苏贝娶进门。 这个婚事进展得似乎出人意料,原本以为十分艰辛的事没想到这么顺利。 苏苏长吐一口气:苏贝的亲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可是,总有什么硌在心里头一样。 苏苏凝神细思,忽地想起一事,她碎步走到王洛尧身侧,颇有些心虚:“他们去苏家庄提亲,你会跟去吗?” “嗯?”王洛尧一时没跟上她的步奏。 苏苏没有重复刚才的话,微微垂着一截粉颈,喁喁细语:“总之,你要好好看着潘大,不容他有失!” 许是关心则乱的缘故,尽管不相信苏贝有克夫之命,但她实在不愿再见什么意外发生,所以才希望王洛尧能够多多关照着潘大,也好让他们二人顺利拜堂成亲。 闻言,王洛尧戏谑一笑:“我还以为你心中无佛无道呢,原来也这么胆小!” 苏苏鼓鼓嘴,反驳道:“我这不是胆小,是思虑周全!” “哦?是么?”王洛尧尾音拖长,稍稍弯下腰来,凑近鼻唇,声音一落,即叨上苏苏的樱唇,强势一吻,不允她躲闪。 因为出了祖父的事,苏苏毫无兴致,两人已是许多日没有相亲,这一吻便来得格外缠绵绯长。 吻毕,苏苏捧住王洛尧的脸,目光在他的五官间反复研磨,竟是生出流连不舍的感觉,明明他近在咫尺,偏她的心里就是涌出一种不忍割舍的感觉,想要独享,想要霸占! 是自什么时候起,她对他起了霸占之心?(未完待续。) 第234章 英雄妾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匠女》更多支持! “我会依你的意思,多盯着潘大,不让他跑了!”王洛尧发现苏苏眼里日渐浓郁的情愫,心里的欢喜是不言而喻的,如今整个人说话间都带着一股意气风发。 苏苏微笑着点点头,想到一事:“老祖宗挑了二十八那天搬家,我准备也在这两天就着手收拾香浮院,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王洛尧捏着她的手,一根一根把玩她的笋指:“这个完全随你,你哪天高兴搬那就哪天搬!” “那也要挑个吉利日子!”苏苏横他一眼,抿抿唇,颇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真不打算带她一道过去?让她一个留在素园?” “碧桃还有另两个婆子也一并留下来,反正这园子总要派人打理的!”王洛尧握住她的手,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苏苏不由想起肖雪,遂而脸上温笑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暗忖着还是给肖蒙递封信过去,当着他的面,她真是开不了口同他相商肖雪的事。 外面艾芙传饭,王洛尧瞥眼房门,问及艾芙:“那间铺子现下已记在她们俩名下,我去看了,铺面后头还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倒也规整。” “嗯!”苏苏点点头,“不过她俩都不愿出府去,就要跟着我。我目下也挑不出能替他她们俩的人,她们愿跟,那我暂且就先留下,待给她们相了亲事后再说后面的事!” 王洛尧抚了一下下巴,拉着她的手往门边走去:“府里每年都有采办人手,你要是觉得不够,不若自己亲自挑几个,早些搁在身边也好调教!” 苏苏觉得颇有道理,身边带来的几个每个年纪都比她来得大,且都到了议亲年纪,成了亲就该生孩子,总是要耽搁些时间的,添置人手还真是件迫在眉睫的事。 晚饭后,天还是大亮,王洛尧去往前院的大书房,自打他搬进正房,素园的小书房便没怎么呆过,甚至让安容把里头的一应书物都搬到正房去了。苏苏没办法,只得把自己用来做手工活的小隔间匀出来给他放事物,反正现今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汇珍楼已经公开,她的手艺在江宁也被传作佳话,今后没什么可遮掩偷摸的了,要做手工只管大大方方地做了。 “主上,依着您的指示,属下找到林梦灵的下落了,不过,却是没办法挨近!”风尘仆仆的席参躬身向书案后的王洛尧汇报。 王洛尧没有即时应话,修长的五指在桌沿有节奏地轻叩,让席参误以为他在神游,压根没有听进他的话。 久久没有听到动静,席参皱着眉,不知是不是要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正自纠结间,头上传来熟悉的声音:“也就是说,达烨去看过她咯?” 席参暗松一口气,恭声道:“没错,属下就是小意跟着循他的踪迹寻到林梦灵的!” “在何处?” “在徽州歙县的一座山凹里!” “山凹里?”王洛尧手指定住,半眯了双眼,片刻沉吟后,续问,“那你如何一直挨近不得?” “林梦灵所住之处有不少人把守!”席参抹了抹额头,这个达烨虽然归顺朝廷,但神出鬼没、性情乖张,种种迹象表明其人很可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哪。 “他经常过去么?”王洛尧似乎十分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以睁开眼来看着席参。 席参抬眸恭他一眼,禀道:“不是,属上跟踪他这么久,也就昨个才去一趟。” “过夜了么?”王洛尧继续追问。 席参虽无法判断主子在问这个问题背后所存的心思,但直觉此问确是似乎有些多余:“过了!” 王洛尧点点头,枕到椅背上,似笑非笑:“看来他对林梦灵并非只是利用之情、用罢即丢,竟这么大费周折地将她藏着,呵……” 席参闻此赞同地应了声是,昨个儿他仅远远地看过林梦灵,身形窈窕自不必说,虽说因为距离远看不见她的五官,但光凭那张脸盘便足见其韵之美了,不过,不知是不是没有真切,他当时瞧着那姑娘的神气,倒与大少奶奶有那么两分相似之处,许是……这两位皆为极品美人的缘故罢! 房内又默了一会儿,王洛尧此时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日在汇珍楼屋顶上看到的那个玄色身影必是达烨本人无疑了,为了抹黑自己,他不惜重金砸出一个魁首,再不惜闹大的风险将人自春楼内偷出再藏匿,且还神不知鬼不觉……这个达烨不得不加以关注,即便是为了苏苏。 一阵沉思过后,他叩了一下桌面,对席参命道:“林梦灵,知道她的下落即可,暂且不予理她,倒是达烨那里,你需得盯仔细了,不要惊动他,只须大概掌握他的大体行踪便好,动作大了,小心叫他发现!” “是,属下遵命!”席参俯首承应,咂了一下嘴,又道,“另还有潘家二小姐,主上有什么打算?” “潘大回来了,我已经交待他,上京前务必将他妹妹的亲事订下!”王洛尧难掩无奈,潘欣瑜在离间他与苏苏之间可以不遗力,依理应该好好将她一番严惩,怎耐她是潘大的妹妹,如今苏贝又要嫁将潘府大门,是以,琢磨来琢磨去,最省心的办法就是尽快将她嫁人,嫁为人妇之后,她的心不收也得收。 前院书房里这二位交谈的空当,苏苏在后院的小卧内也将给肖蒙的信写好了,信中把肖雪提出的要求,以及她准备应允的打算一一告知,她需要知道肖蒙的心意。 当肖蒙看完这封信时,心里那个气啊,平日性脾温和的他,头一次当着陈掌柜的面将信撕成两半儿,本来他还想继续再撕下去,撕得碎碎,可一想信中笔迹是苏苏的,他又不忍,只得揣了信,将在后院忙活的肖雪带到僻静屋里训斥。 “哥,是不是苏姐姐同你说的?”肖雪对于肖蒙的反应没有显得很意外,她很镇定,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要想嫁进侯府,给王洛尧做妾,头一关是苏苏,第二关是她哥哥,只要苏苏那一关过了,她的亲哥哥这一关她有信心摆平。至于王洛尧那里,她并未曾将他纳入关卡之内,因为后宅纳妾抬小的事,一般若是经过正室夫人应允的,就没有多大失败的可能。 肖蒙一张脸气得已近变型,鼻孔里一直在呼哧着粗气,他龇着牙:“我实在想象不到,你是怎么有脸同苏儿提出那种要求的?小雪,你把你自己的脸都搁哪里了?” 肖雪倒是有些理直气壮,她微微偏头:“是苏姐姐自己亲口说要给我相夫婿的,还问我想要哪样儿的,这江宁城里的姑娘谁不稀罕王县令那样的俊杰?我说我想要他那个样的,又何错之有?” 一听到王洛尧,肖蒙就一个头两个大。 他本来就因为苏苏渐渐衷情王洛尧身上而耿怀,不料自己的亲妹妹也对那家伙心生爱慕,甚至不顾脸面也不惜伤害苏苏,厚颜提出要给他做妾,这如何不让他这个当哥哥羞惭不堪! 肖蒙恨铁不成钢:“你与那王洛尧才见得几次面,你知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你想过你嫁给他会有什么后果吗?你有想过自己今后大半辈子的幸福吗?你以为嫁给他,你就能荣华富贵、高人一等了?你只是过去做妾,不是去当奶奶!俗话说得好‘宁做寒门妻,不做富家妾’。再说,你去同苏儿争丈夫,你也真做得出!” 肖雪听此撇撇嘴,反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瞅向肖蒙:“哥,我可是也听过‘宁做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就凭王洛尧的才识,他的前途何止一个区区县令,我……宁可与他做妾!” “你——”肖蒙难以置信这些话是从自己的亲妹妹口中听闻,他那乖巧可爱单纯天真的妹妹何时变成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子了,他不想逼她甚紧,而用循循善诱,“那,苏儿呢?你一直将她当姐姐,却与他争夫,以后你又该如何与她相对?” 肖雪暗下声来:“苏姐姐前些日子同我说了,若我进了侯府,她便不再将我视做肖雪,而是普通的姨娘,以侯府规矩相待!” 肖蒙刚才自信中已经看出苏苏字里行间的失望与不满,尽管她明说会应下肖雪的要求,此时再听肖雪转述苏苏的话,越发笃定了,又担心苏苏不高兴,又有些替妹妹忧心前途:“既然苏儿当面与你说明了这些,你何苦还冒险赖过去呢?” 他的心思,肖雪如何不知,想到他明明对苏苏喜欢得不行,却迟疑来迟疑去,顾虑这顾虑那,不愿豁出胆子去争取,结果将缘份错失,此时,听他话里话外还想着苏苏,不由狠下声来:“自小虽然妹妹与哥哥同遭噩运,但我的性情却与哥哥截然不同。我就是因为看多了哥哥明明付出很多,可最后得到的总是寥寥。在肖家如此,在舅舅家如此,再有就是对苏姐姐,你全心全意地为他们,你最终得到的相较你所付出的都配比吗?不配比,便是这汇珍楼,也是一样!苏姐姐看似出手大方,但这汇珍楼她一共呆的时间不出十天,要不是因为你,汇珍楼能有今天吗?便是她给你一半的归属权你都当得过……” “肖雪——”肖蒙厉喝一声将肖雪的话打断。(小说《匠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235章 喜脉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匠女》更多支持! “我从来不晓得小雪你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肖蒙声音提高,面色绛红,“在肖家咱们兄妹是吃了不少苦头,但离开肖家是我自己的主意。而舅舅一家好心收留你我,可我们毕竟姓肖,难道还想觊觎舅舅家的小产业不成?再说这汇珍楼,要不是苏儿的信任,我能有机会施展手脚吗?你我还能有这么大院子可住吗?” 肖雪想插一言,被肖蒙阻住:“塔基是人家给你搭的,现在你爬到塔顶,站得高看得远了,就忘记塔基的作用,就想过河拆桥了?咱什么时候成这种人了?” “哥——”肖雪头一次被肖蒙这般厉喝,登时红了眼眶,声音哽咽,眼泪很快滑下,“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不管是舅舅家还是苏姐姐,我从来都没有忘恩,平日里该出一分力我出两分,这些,哥哥可是都看在眼里,负义两字我一样当不起!同你不一样,我只是更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而已!” 一见肖雪哭得梨花带雨,肖蒙不由就有些着慌,自小他就给肖雪当哥又当父,可怜她命苦,是以尽可能得宠她、惯她。 这世上他只听两个女子的话,一个是苏苏,另一个就是肖雪, 这会儿肖雪哭得伤心,他心里委实不舒服,但事关她终身幸福,他还是不愿草率地顺应她:“其他事我都可以依着你,唯独这事我不能!你必须打消这个念头,我会替你找个靠谱的人家!” “不!”肖雪抹了一把泪,扬声否决,“我不会打消!哥,此生我非王洛尧不嫁,给他做小我心甘情愿!要是你不答应,我便终生不嫁,削发为尼!” “你!”肖蒙气结,嗖地弹立起,“肖雪,你,你真是要气死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不听我的话,有你后悔的一天!” 丢完这一句,他甩袖出屋。 其后几日,他又试图软硬皆施地劝导肖雪,可劝来劝去,肖雪咬定一句,不嫁王洛尧即出家为尼。 肖雪切中了肖蒙的要害,肖蒙担心要真是拂了她的意,她再一把剪掉头发,情势就失控了,所以,他没撤了! 苏苏收到肖蒙的来信,看完后,她没有感到意外,凭肖雪的机灵和心计,肖蒙根本不是她对手。 如今,就等她这里挑个日子,将肖雪接进府里来了。 给王洛尧纳个妾,在侯府里算不得大事,何况她还是掌家娘,这事完全不在话下,想来对于某个人来说,怕也不是什么事,因此,苏苏没有专为着这样的事同王洛尧商量,一来她没那心情说,二来她没那脸面说,打算到时候就闷不吭声地在自己院里摆个桌便足够了。 不过,这件事还尚需些时日才会真正付诸实施,她嗓子里的这根刺得要些时间和功夫去消融和软化。 五月初,潘府由潘焘亲自领着潘欣文并求亲的事物前往苏家庄,王洛尧也跟着前往,苏苏在侯府里暗暗兴奋不已,心情因为这件事晴朗许多,便是胃口也在突然间变得大开,吃什么都觉得香喷可口,一吃一个大饱,叶妈妈等人个个喜笑颜开。 毕氏老夫妇俩已完全从颐园搬回朝晖园里,苏苏自然开始着手搬往香浮院事宜。 艾芙几个小辈儿得知要搬到香浮院皆十分开怀,素园虽然也不错,但比起香浮院那就差了许多,香浮院不仅院子大而敞,还景致优美,一年四季都是风景如画,住到那样的院子里怎么能不开心呢! 王洛尧赶在端午节午饭前赶了回来,苏苏迫不及待地扑到他跟前:“怎么样?谈妥了吗?日子订好了?” 虽一路风尘,气候还炎热,但王洛尧仍是束容规整,一点没有狼狈的意思,几日不见,他想苏苏想得厉害,此时,见到眼前的花容月貌,又看她十根葱指紧紧抓住他的臂肘,面带期待,不由心头就是一软,抚上她的手,将她拉到里屋。 好一通温存后,他才娓娓道来:“没什么谈不妥的,他们俩个本就郎有情妾有意,双方老人也都事先同意,多是就一些娶亲细节好生相商,日子定在今年八月二十二,潘大先去京都上任,快到好日时,他回来张罗接亲的事!” 苏苏脸上的红潮还没退,一听这话,双手一拍,长舒一口气:“这事总算是定下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美人在怀,王洛尧心里正蠢蠢欲动,听苏苏语气转折,再低头看她脸色忽地黯然,一时未及动脑便疑问出口。 苏苏嘟着嘴,颇是伤感:“只是姐姐才嫁来江宁,就要跟着丈夫去京城了,都没空同我多聚几日!” 王洛尧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在她面上轻啄几下:“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无聊寂寞的!” 苏苏鼓鼓嘴,羞喜地拧开身:“外面饭都摆好了,出去罢!” 王洛尧只得松开她,同她到外厅用饭。 同前几日一样,苏苏此顿胃口又是大开,吃得甚是香喷,王洛尧看在眼里,心里高兴,不由也跟着多吃一碗饭。饭后,他即直奔县衙处理公务去。 晚饭时,发现苏苏尽是挑些压饿的主食大菜吃,在她又夹了一筷肉丝入碗时,忍不住出言提醒:“天气热,晚上不宜多吃,小心消化不良。一会儿我带你出去多走走,好生消消食!” 苏苏也自觉胃口太好了些,这十来天过来,身上多了不少肉,可低头看着碗里色泽油润的肉丝,又有些忍之不住,终还是连米带饭地送入口中,非但如此,接着又吃了不少东西才觉得满足。 王洛尧随着她,只在饭后拉着她走出素园,在外头散步。 走了一会儿,苏苏觉得闷热,又困顿乏累不愿再走,王洛尧无法,唯好带她回屋,简单梳洗,便陪着她早些歇下。 “你姐姐的亲事定下来就这么让你心宽?瞧你,身上都长了一圈细肉!越发让人爱不释手了!”王洛尧搂着睡意绵绵的苏苏,大手在她身上一番亲抚,手感满润,想要更多,怕她睡着,遂而找她说话。 苏苏低哼一声,精神不佳。 王洛尧将她紧紧贴入怀中,一只手在她身前的一对丰盈上肆意,呼吸不由渐渐乱了节奏,他凑近苏苏耳际,咬着她的耳珠,含混着语气中颇带酸意地道:“几日没见,你就不想我?” 苏苏抵不住他这般挑拨,睡意去消,搂着他的脖子,相互交缠起来。 随后的一连几日,苏苏每日除了正餐外,没事总会叫些点心打发牙缝,她这个反常的胃口别人只当一件喜事,仅有叶妈妈从旁仔细观察着。 而苏苏专心于搬家的事,并不在意这些,直到五月中旬的一个晚上,王洛尧因为公务被耽搁,忙到天黑才回,苏苏已经没抵住馋饿先行用了饭。 灶房在准备几个小菜后,就开始备汤,褒的骨头汤。 浓郁的汤味自灶房传到正房里来,苏苏正陪着王洛尧吃饭,一闻到如此重的荤汤味,就觉得闻不下去,可骨头汤她一向还挺爱喝的,前些日子还喝来着,以为是自己吃得太饱,闻着这味都腻了吧,便没有管,继续坐着。 怎料,片时功夫下来,她实在忍不住,捂了口鼻就跑到里屋,关紧门窗。 王洛尧摸不着头脑,扭头对叶妈妈等人道:“她这是怎么了?” 叶妈妈看着房门若有所思,怔了一会儿后,她小步走到王洛尧跟前,俯首低声道:“大少爷,老婢觉得您明儿个请郎中过来给小姐号号脉吧!” 王洛尧一听这话,再看叶妈妈脸上谨慎的神色,却是没有往坏处想,晚上也没有再碰苏苏,次日一早即招了府里的老郎中过来给苏苏号脉。 苏苏起初还不乐意,可被叶妈妈一提醒,亦发觉近些日来的反常,但她的小日子才比平时过了两天而已,遂还不能确定,不过想了想还是红着脸、惴着一颗心由郎中看号。 一屋主仆都屏息凝神,生怕呼吸重了都会打扰郎中的判断,而王洛尧虽面上一派镇定,却是数他最是紧张。 老郎中也怕诊断有误,是以诊得格外用心,费时也格外长久,直到十分确定后,他才收回手,笑着起身给王洛尧夫妇道喜:“恭喜大少爷、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是喜脉!大小约摸一个月左右了!”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沸腾了,只有王洛尧一向稳重惯了,当着众人面没有多大的表现,引着郎中到厅外,另开了几副保胎的方子,并送走郎中后回到屋里。 苏苏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一时还没能适应过来,直到王洛尧将余者禀退,然后以手覆上她的小腹时她才又羞又喜,以及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传来的那种隐隐的害怕。 许久过后,王洛尧握住苏苏的手,喃声道:“苏儿,有了我的孩子,我才觉到你是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了!” 虽说打心眼里他是还想跟苏苏多过两年甜蜜的两人世界,但他俩成亲毕竟有些日子,再不来孩子该交待不过去了,为了苏苏在侯府能长久地站稳脚跟,他也只能以孩子为主了! 自此素园人人面上喜气洋洋,唯有苏白一人不幸,叶妈妈怕苏白身上绒毛影响苏苏,就把苏白再次送到前院,给吴光和林平照顾。(小说《匠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236章 脾气 因为身孕不满三个月,所以素园里的人皆没有声张,王洛尧为了减轻苏苏平日里的事务,将这消息告知老祖宗毕氏,毕氏喜不自胜,自然立马做了安排,让何妈妈接手一些需要跑腿协调的活计,只留一些签字发牌的关键掌权事给苏苏,这样苏苏在自家园子里就能办事,而无需四下走动了。 而搬往香浮院的日程被王洛尧直接提前了,在诊出喜脉的第三天,他即亲自督促搬家的事。 本来香浮院里就什么都有,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且苏苏之前已经做了一部分布置,所以搬家没有引起多大动静,找来几个壮丁,仅半日功夫,素园正房的人连同安容就移居过去了。 这半日也巧,赵凤玲一大早被金氏叫到檀园去帮忙,等她在檀园用完饭回来,发现正房门大锁,尔后自碧桃口中才得知王洛尧两口搬到香浮院去了,她和碧桃等人则继续留在素园,看园子! 赵凤玲一下子就懵了,她万万没有想到,王洛尧答允不给她配人,也答允让她一直留在素园,最后却是打的这般主意,她简直要气疯了,想着即要跑到香浮院大闹,可香浮院在曦园,在朝晖园的隔壁,老祖宗的眼皮子底下,她去闹的话只会将自己的名声闹破,不会得到什么好处,想来想去,她唯有吞下这口气,在郁愤中等待。 她不会去死,若搁到以前,受到这样的辱没她也许会受伤得寻死觅活,上次作戏上吊不过是为了逼王洛尧,可从这件事上,她看出他对她已经没有体恤之情,也没有爱护之意了,不依不饶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所以,她选择忍了! 搬到香浮院里,苏苏的心情越发好,即便愈渐明显的孕期反应令她身体不适,但心情的舒怀能够极好得冲淡这种不适,再加上老祖宗不时的关怀,王洛尧千依百顺的疼宠,还有八月份苏贝的大婚,都让她觉得怀孕的日子并不如何难熬。 随后保胎的两个月里她推掉了几乎所有的应酬,平常的活动范围不是香浮院就是朝晖园,反正不出曦园的范围。 在这两个月中,像是消失了的高氏来了几趟香浮院,每次来都备了不少温和的补品,言谈间也少了不少锐气,专拣一些过来人对怀胎的经验之谈,倒是只字未提赵凤玲的事。 对于现在的高氏,苏苏一时也不知该怎生应对,她面温,她也跟着面温,她客气,她也跟着客气,她表达关心,她便给她关心回去。经过那么些事,高氏能够看清局势,看清人心,倒也颇叫人心觉安慰。 苏苏不知的是,高氏之所以能够这般转变,王洛歌功不可没。 除了侯府内的大小事,江宁城亦发生了不少事,其中她最为关心的一件便是潘欣瑜奋不顾身逃亲一事。 听说潘府给她订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双方家族都很满意,唯她不愿,其母刘氏无奈,听从潘大主意将潘欣瑜关扣在闺房不让其出门,直到成了亲,潘欣瑜岂能安稳被关,吵闹不休,花样百出,但刘氏始终狠下心,不予松动。 不想潘欣瑜还真的老实了,一边大半个月不吵不闹,该吃吃该睡睡,又过了一个月,她仍是乖巧听话,就当大家以为她终于识时务懂得就范时,她却寻机逃之夭夭了。 潘府倾力暗中寻找,愣是找了十来天没找到她的人影,就似人间蒸发了一般突然没了任何消息。 苏苏闻此,委实一阵唏嘘,想当初她自己也是不乐意同侯府的联姻,为此也闹过,只是她还不够任性,压根没有想过逃婚这一茬。 为什么呢? 想来,还是自己舍不得父母双亲,不想让他们为难,也不想与他们闹翻,更不舍让他们担心伤怀,所以,她选择了接受。 如今看来,一切并没有那么糟,或许,这就是命!此生命中她与王洛尧就有这么扯不断的缘份! 回过头来,再看潘欣瑜和赵凤玲,这两人一个大家闺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另一个虽出身不佳,但同意中人是自小陪伴,有着情感基础,可到头来,却双双求而不得。同理,这也是命! 过了七月中,阖府差不多都知道苏苏有喜的事了,于是,另三房的人一茬儿接一茬儿地过来道喜,苏苏倒也笑容可掬地一一接待。苏家庄那里,也去了信,再又收到回复的信,一家人自是欢喜不提。 七月里,天气还是算得上炎热,随着胎位着稳,苏苏的肠胃逐渐恢复正常,饮食也慢慢回归当初的状态,日常行动可以不必那么小心翼翼,遂而开始准备苏贝成亲的事。 同她当初成亲一样,因为路远,再有潘欣文假期有限的原因,成亲三日后她没法依着习俗归宁回苏家庄,王洛尧和潘欣文两下便相商,三日后小夫妇二人一齐到侯府来小聚,权当侯府是苏贝的娘家。 进了八月,虽然离中秋只有半个月,但是今年的秋老虎委实叫苏苏吃苦头,本身就火旺,随着腹部渐隆,行走起来也没法自如,想穿得清爽些,众人皆不允,怕她染了风寒。被大家你恐我吓,苏苏自然郑重其是,不敢擅自减衣,每天都要捂出一身汗来。 身体热,心火旺,脾气不自觉也跟着平静不了,寻常不以为然的小事这会儿由她看在眼里便了不得,忍不住就急躁起来,叶妈妈和邹妈妈是过来人,知道苏苏脾气如此变化多半是因为身孕的缘故,但艾芙几个小的,不免有些吃不住。 这一日,眼看苏贝成亲的日子就要到了,苏苏安排艾芙照着她事先列好的单子给备些江宁土货,留着等苏贝跟潘欣文进京时一道带过去。 艾芙小心不带小心 ,可还是漏了一样,苏苏撂下单子,坐到椅子里,就摆起了大道理:“既然费这么大功夫去张罗了,就该一次性做好才是,省得再费一次功,多跑一趟腿!我瞧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丢三落四,是不是觉得你们还了藉,做事就能打折扣了?” 闻言,艾芙心里顿时就五味杂陈,苏苏这话实在太过严重,最近她何来丢三落四,只是苏苏记性不大清楚,把几个丫环犯的错合记在她一人头上了,她本来想理论两句,可记着叶妈妈交待的话,遂忍住,福下身道歉,然后才偷偷抹着泪去把落下的东西给补齐。 艾芙自前院领完东西,仍难免委屈,一路哽咽着回往素园,路上恰遇着大书房里出来的王洛尧,忙不迭擦拭眼泪,见礼。 王洛尧偏头瞅见她脸上斑斑泪痕,先是一声低叹,进而扬起眉头,谑道:“怎么,又吃你家小姐的苦头了?” 艾芙不料王洛尧一语中的,颇有些慌张,赶紧否认:“不,不,不是的,大少爷,婢子只是一时想起伤心事,禁不住伤怀而已!” 王洛尧轻笑一声,摆摆手:“不用着紧,你家小姐近来情绪有些不对劲,你多担待着点儿,别往心里去,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这样的话竟是出自王洛尧的口中,艾芙着实意外,不由怔怔地望着他,甚而忘了如此很是唐突的事。 王洛尧瞥见她这般神色,摇头只是苦头,却没再多言,大步流星踱进素园。 艾芙愣在原地,半晌后,才悟出些门道,想着禁不住破涕为笑:近来小姐因为身孕性情大变,时常焦躁得口不择言,料来大少爷定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这么一想,她便不再伤怀,连平日颇为高高在上的大少爷都能想透这层,难道自己成日服侍在小姐的人反而琢磨不过来吗?真是白长这么大了! 意念已毕,到了素园,她就跟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将补来的东西一并搁到之前的物品里面,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 王洛尧接过艾芙递来的茶水,二人极是默契地点点头,倒是一旁的苏苏看出两人的不对劲。 “你刚刚同艾芙说了什么?”虽说两人并没有言语,但都说眼睛会说话,将才两人可不是说了话么。苏苏合起茶盖,待艾芙出了厅门,扭头问王洛尧。 王洛尧觑了眼厅门,回视着苏苏,眼睫眨了眨,继而应道:“自然是在说你!” “说我?”苏苏有些纳罕,搁下茶盏,凝起眉头,右手不自觉地抚向已经圆鼓鼓的肚皮,“说我什么?” 王洛尧顺着她的手看向她的肚皮,心也跟着痒痒起来,亦想抚上去感受感受,结果手才伸向半空,就被苏苏一掌拍开:“你还没回话呢!” “哦!”王洛尧讪讪地缩回手,重新端起杯盏,在杯口抵至唇边时,他道,“大家都觉得如今的你比之以前还要能干!” “嗯?”苏苏看着他啜了一口茶水,想了想,道,“前几个月歇得太多,这会儿既然不必再小心翼翼,就能多做点便多做点!反正不过是费费嘴皮子而已!” “话不是这么说!”王洛尧摇摇头,“县衙里黄主簿的夫人一样是怀胎四月,但听黄主簿的意思,她可是把全家老小折腾得不轻!” 苏苏闻此,颇有些兴致,这时艾芙进厅里来,手里还端了一盅营养羹,她顾不着地营养羹,只追问王洛尧:“她怎地折腾了?”(未完待续。) 第237章 用心良苦 王洛尧捏着茶盖柄,以盖沿轻轻拂着杯中的茶叶,不太以为意地说道:“倒也没听黄主簿详细道来,不过是言谈间听来的只言片语,无非是他夫人不识大体,借着身孕对身边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性子阴晴不定,叫人摸不着边际,大家又不便与她争论,唯有暗下里生闷气,吞委屈!” 王洛尧低头再啜一口,抬脸情意绵绵地看向苏苏,续道:“与她比起来,你实在是太通情达理了,即使身子不便至斯,你对诸多琐事还事必躬亲,所以,屋里的人暗下都甚是心疼你!” 闻此,苏苏正回脸来,抿了抿唇,蹙着眉尖道:“我倒没那么娇贵,自小就摔打惯了,不过是身上多了几斤肉,不至于到了那般境地!黄主簿我没见过,听你这么一说,看来也是个大肚量的丈夫!” 另一厢艾芙却是听出王洛尧这番话中的言外之音,她正担心苏苏会不会识破而心生怨气变脸,不想苏苏完全没有听出来,还兀自评价起黄主簿来,颇是忍俊不禁。 王洛尧之所以敢这么说,其实他是瞅准了苏苏近来记性和逻辑有些混乱的空当,知道旁侧敲击地这么说了,苏苏也只会联想到表面的话意,却不会往深了处想。 此时,见她神情呆呆地评论,心里也是开怀,然面上却是越发柔和。 他不指望苏苏会因他这一席话就能改变近来多变的性情,事实上,看惯她理智聪慧又狡黠精怪的一面,苏苏任性情急的这一面反让他觉得甚是可爱。 苏苏则还在自说自话:“依我看,你还是私下同黄主簿与夫人相说一下,如果他家夫人并非有意,而周边又都隐瞒她,由着她的性子戾下去,岂不对她们母子皆是不利?倘若说过之后,她仍是照旧,那又当别论!” 艾芙闻此,面上一紧,以为苏苏是悟过来了,怕她往她自己身上引,继而胡思乱想,遂赶忙摆正脸色,一边自盅里盛出一碗燕窝,从中舀了一勺送到苏苏嘴边,一边替黄主簿夫人说好话:“小姐,刚才大少爷也说了,仅是从黄主簿的只言片语来看,并非主簿夫人就当真那般脾性,咱们操他们那份心又何苦呢!咱只管照看好咱们自己就成!” 苏苏听及,点了点头,吃下勺中物,而后道:“你说的是这么个道理,罢了,我也没那个心神操他们的事!” 艾芙悄送一口气,却是不敢再朝王洛尧那里看一眼,专心将半盅燕窝喂进苏苏腹中。 喂至一半时,一只大手伸来,从她手中接过碗勺,却是王洛尧,她赶忙让贤,觑见王洛尧面上分明带着浓浓的情意,遂极为知趣地退出厅去,私下找来艾蓉,又简单交待了几句。 苏苏见王洛尧再要半蹲在跟前喂自己,不由面上一红,低嗔着就要抢他手中碗勺:“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吃!” “怎么,艾芙喂你,你吃得恁香,轮到我,你便要自己吃了?”王洛尧胳膊一侧,苏苏即落了个空。 苏苏面上红意愈浓,扭过脸,娇斥道:“我原还以为你一惯是个正经的,最近我方始发觉其实你半点都不正经!” 王洛尧搁下碗勺,两只手抚上苏苏微隆的腹部,轻笑道:“若我只顾着正经,这里头的小家伙可什么时候才能有?” 闻言,苏苏羞不可遏,起身便要走开,却一把被王洛尧按住:“想进里屋歇息?别动,我来!” “哎,你!”苏苏低呼一声,整个人已被王洛尧打横抱起。 王洛尧凑近她的脸边,哑声道:“今儿个我难得休沐,自是要好好陪你们母子两个!” “谁要你陪——唔!”苏苏只来得及吐出四个字,剩下的便被王洛尧霸道地吞入口中,他仅用一只半胳膊托住苏苏的腰臀,另半只则稳住苏苏的后脑勺,不容她躲闪,好叫他吻个实在。 便是到了里屋的床上,王洛尧仍没有松开他的口舌。 “嗳——不能!”苏苏惊呼一声,推开正欲解自己衣衫的王洛尧,“叶妈妈说了,这个千万不能!” 王洛尧苦笑,重新伏到她耳侧,靡靡道:“我问过郎中,过了三个月就能了!” 苏苏面色一紧,追问道:“你问的哪个郎中?” 王洛尧知她所想,在她耳边轻笑着应道:“就知道你会这么个反应,放心,我问得是外面的郎中,不是府里的!” 浓郁的气息直往耳朵里钻,苏苏忍住麻庠,趁机诱道:“为了安全起见,不若我给你纳个妾吧!” 此言一出,王洛尧顿时息了腹下之火,站起身子,面有不悦,负手道:“为了等你,我几年都能忍过来,何况眼下这种境况?你莫要胡思乱想,只管安心养胎!依我看,现在就很好,清静和睦,你过得舒心,我过得也舒心!多一个人多一个麻烦,况且如今我的心里也容不下别人半根汗毛!” 语毕,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衫,大步就要踱离。 “喂——你先等一下!”苏苏掩下心口的乱蹦,叫住王洛尧,“素心斋那里——” 听及,王洛尧顿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苏苏微整领口,静道:“婆母和祖母在那里也待了不短时间了,咱们要不要向老祖宗求情,让她们早些过回原来的日子?” 高氏毕竟是王洛尧的嫡母,虽然她做了许多不可原谅的事,但骨血里总还是为了王洛尧,现今自己与王洛尧情深意浓,便是看在他的份上,也该对婆母尽尽孝不是? 王洛尧听了她的话后,却是极干脆地摇摇头:“刚才我就说了,现在这样的日子就很好,她们那里,前几日我已着人带了你怀有身孕的消息给她们。至于求情的事,你先不要管,一切还是以你和腹中孩儿为主,等孩子平安落地,再提这件事情也不迟!” 这意思苏苏自然明白,王洛尧是怕万一求情,老祖宗答应了,让这两人出来要是再有枝节横生怎么办? 他说得对,其他的事情她暂且都别管,好好养胎方是正经,遂而乖乖地点点头,不再言其他。 王洛尧瞥了一眼她尚未扣起的领口,喉间一滚,怕再忍不住,不敢多做逗留,摞下一句“我到前院书房去。”便匆匆走开。 苏苏看着合掩的房门,上身绵软地倚到床头,颇有点失落的意味,黯然地仰脖盯着头顶的纱帐,暗暗想道:她已经彻底依赖上这个人了!他的味道,他的怀抱,还有他的温情,他的一切都让她留恋不已,即使天天见面,仍觉不够,恨不得时时依偎在他的身侧。 狠狠甩了甩头,抛开这些绮丽的念头,再想到刚才王洛尧听说她要给他纳妾时的反应,她心里当然是欢喜的,只是如此来,肖雪势必要多耽搁些时日了。 她不是不知道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可以肯定,肖雪进门后是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呆着的,她企图的怕是多得多。 只是,若置其于不顾,也就是置肖蒙于不顾,同理,也就是置汇珍楼于不顾。 不否认,之所以答应肖雪的无理要求,她还考虑到汇珍楼的未来。虽然汇珍楼由她一手创办,但如果没有肖蒙,她决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轻松,汇珍楼也不可能达到现在这种如日中天的局面。而肖雪在肖蒙心中何其重要,她比谁都清楚,尽管肖蒙一样地不愿意让肖雪进侯府给王洛尧做妾,可要是拒绝的话从她这里吐出,肖雪当真走了极端,她不敢保证肖蒙会不牵怒于她。 那样一来,她还怎么好意思继续聘他在汇珍楼营生下去呢? 汇珍楼就像她腹中这个胎儿,也是她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她一路见证它从无到有,见证它从低迷到辉煌,就不会坐视它昙花一现一般迅速地萧条下去。 所以,肖雪,终究还是要寻个时机将她纳进香浮院来的。 苏苏闭上眼睛,对于肖雪,她这里充其量是力保她能在规规矩矩的情况下衣食无忧,至于别的,就要看她自己造化了! 想着想着,脑子里忽地就想起黄主簿夫妇,再想着想着,就联系到王洛尧说的那番话,此时品来,似乎是话里有话啊! 苏苏一想到此,惯性地就要不悦,就要起怒,当胸口开始起伏时,眼看脾气堪堪上来时,她蓦地冷静下来,稍一思索便是豁然开朗:原来某人实是用心良苦啊! 不经他这么一提醒,她确是没有意识到近来自己的脾性有糟到那般境地,可一番回忆过来,她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表现得着实过了点。 忆及自己种种急躁,相反再看王洛尧,至始至终都是陪着一张温情笑脸,时不时还会不期然地给她上演一出甜蜜戏码,十足十得宽容大度,倒是让她有些自惭。 意识到此,苏苏自然学着调整自己心态,再者,易怒易急的性子也不利于腹中胎儿的成长不是! 苏苏悄然的转变,众人看在眼里,除了艾芙猜中个中缘由,别人虽稀里糊涂,却也没当回事,在用心照料主子的同时,匀出些心思准备过中秋。(未完待续。) 第238章 警醒 今年的中秋没赶上好天气,从一早上就下起连绵秋雨,一直下到夜里,是以,赏月的环节便改在室内,大家团做一道,进行一些猜谜游戏。 苏苏没什么心思参与,却是神神秘秘地拉着王洛尧到卧房里。 王洛尧看着她一脸又是激动又是期待的神情,右手抚上她的腹部,悄声问道:“又动了?” 苏苏喜形于色,点点头:“嗯,刚才一连动了几下,我感觉小家伙这会儿甚是兴奋,应该还会再动几下的,你仔细候着试试!” 闻言,王洛尧顿时纹丝不动,全部心神都凝在右手上,耐心地等着腹中的动静。 苏苏也将一只手放到王洛尧的右手上,同他一道等候,结果却是许久没有新的动静,她颇有些无奈。 早在半个月前,她就能够感受到腹中胎儿的小动作,不过次数很少,告知王洛尧后,他便急切地也想感受一下,怎耐小家伙总是白天活动,他因为白日要上堂,所以总每每错过。 最近些时日,小家伙的动作渐渐多起来,她就盼着王洛尧也能尽早感受到他的存在。可惜,小家伙不乐意表现给他看。 苏苏面现歉意:“过一会儿他应该还有一波儿,到时我再叫你吧!” 王洛尧却仍是侧耳,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苏苏将要再劝,却被他竖指阻断。 没法,苏苏只好陪着他再听一阵,没想到,还真被他俩给等到了。尽管动静很轻,也仅仅是一下,但二人却是异口同声:“动了动了!” 即使仅仅是轻之不能再轻之的动静,可两人却是郑之又重。 王洛尧不罢休,听了还想再听,结果苏苏肚子里的小家伙硬是不再给他面子,睡着了。 苏苏抚着肚子,笑道:“这才开始呢,听说以后动得会厉害多了,有的是机会,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王洛尧扬了扬眉,扶着她往屋外走:“走吧,扶你到厅里同她们热闹热闹去!” “你呢?”苏苏倒也来了兴致。 为了不至于显得那么不公平,此次大家都是相商好的,尽挑通俗易懂的词字做谜面,谜底呢也尽是些寻常常见之物,所以,这么一来,有才没才的都一样,叶妈妈邹妈妈完全不输底气。 王洛尧含首看她,应道:“我就在屋里看看书!” 苏苏心头一暖:“其实你没必要每天晚上守在家里,我都还好,你只管忙你的!” 像今天晚上,团圆饭过后,他完全可以随同亲族兄弟们玩耍,而不用如现在这般,无聊得只能窝在屋里看书了! “怎么?不想吗?”王洛尧眉尖蹙了蹙,但手下却将苏苏揽得更近。 苏苏嗔他一眼:“我是怕时间久了,你会觉得无聊!” 王洛尧摇摇头:“也许多少年后,我可能会罢!只是近来是不会的了,因为恰恰相反,在外应酬,我才会觉得无聊!” 苏苏抿唇一笑:“是么?以前,你不是常同潘大、杜二、袁三、裴四混迹一处吗?怎么,现在反说无聊了?” 王洛尧跟着一笑,脚下放慢:“潘大、杜二,我以前确是常同他们一处,但你口中所称的袁三、裴四,我并不曾有接触?这二人却是哪家公子?” 苏苏知他故意调笑,袁三、裴四,原是她信口绉来的,指的是袁尽欢和裴玉权,因为她不甚清楚这二人在家里排行。不想某人偏咬文嚼字,给她佯装不识。 “油嘴滑舌!”苏苏嘟嘟嘴,“我真是看走眼了,只当你是个闷葫芦!” “你若是喜欢闷葫芦,我便给你做闷葫芦!”王洛尧神情欢快,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苏苏以肩抵了他一把,此时二人已到门前,她便不再理会王洛尧,推门而出,外面的人自动给她让了位子,于是主仆一道猜起字谜来。 中秋过后,苏苏越发觉得时间紧迫起来,之前,盼着时间快一点,待真快到这么一天时,她又盼时间慢一点,好在近来天气晴暖,让她放松许多。 八月十九,王洛尧和杜耀楠一道陪同潘欣文前往苏家庄接亲,苏苏则在香浮院里准备一只大箱笼。 苏贝出嫁,她为何准备箱笼? 不过此事前一晚上她已经与王洛尧相商过了,苏贝嫁到潘府,过不了几日便要随潘大前往京城,虽然从娘家必是带了不少嫁妆,但她还是想出一份力,毕竟以她现在的财力,给苏贝的嫁妆锦上添花实在小事一桩。 午食后,她带上艾芙姐妹俩到院子外散散步消消食,曦园改造工程浩大,许多景致她们都还未来得及欣赏游玩呢,正好今儿个秋高气爽,顺道四下游览一番。 两柱香时间走过来,苏苏渐觉气喘,遂不再往园深处走,拐道回香浮院。 远远地,就见两个纤细人影缓缓走来。 “小姐,那不是赵凤玲?”艾蓉眼尖,多远就认出其中一个是赵凤玲,旁边一个应该就是碧桃了。 艾芙贴近苏苏,手上加了点力气,扶稳苏苏,尔后小声道:“她来曦园做什么?莫非是去找老祖宗了?” 苏苏看她两人来的方位,觉得艾芙的猜测八成是对的,她脚下没有停步,依着原先的步幅继续朝前走,这时,对面两人也看到她们这一行了,碧桃明显有些慌乱,这从她脚下那一个踉跄就可以判断出来,倒是赵凤玲步覆平稳,不知她面色神情可有波澜。 苏苏几不可见地扬了扬眉尾,当初自素园搬进香浮院里,其实无须想象,赵凤玲定是反应剧烈的,想她不是要寻死觅活就是闹出百般花样,若是她那样个闹法,王洛尧即要寻个由头撵她出府了。 然结果却是出乎她的预料,赵凤玲非但不哭不闹,还极是安分地呆在素园里,直至今日一见。 两下渐渐走近,也终于得见赵凤玲的颜面,苏苏以两只宽大袖口遮在隆起的腹上,住下脚步,视线在对面之人的脸上一扫而过。 赵凤玲没有抬头看她,同碧桃一起福身行见礼。 苏苏轻轻甩出一个手势,让她二人起身,然后便小步走开。 没有多言更没有盘问,因为无需查问,只一眼,就可以知道赵凤玲此去朝晖园是失望而归,不管她同老祖宗提了什么要求或是诉了什么苦,老祖宗显然是没有应允的。 “小姐,就这么放她走了?”艾蓉扭头瞥了眼赵凤玲和碧桃的身影,有些不甘心地问向苏苏。 苏苏一声浅笑,没有接话,目光若有所思地直视前方。 即便看得出来,刚才的赵凤玲是经过刻意梳妆打扮的,无论是脸色还是状态都比年初时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会儿好了不少,可是一个人的神气却无论如何没法用脂粉来掩饰或提高。 赵凤玲凭着天生丽质,就算落迫不堪,但仔细收拾一下还是能拾回七八分姿色的,可浓厚的脂粉盖不住她愈渐无神的目光和气宇,当年的赵凤玲已然彻底不复存在。 想到此,苏苏不由感慨地低叹一声。 赵凤玲之所以沦落至此,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她一直奉以为天、视以为生命全部的王洛尧对她不再一顾,于她来说,天已塌,命已残,如此境况之下,她何来的气宇和风度? 从这个角度看赵凤玲,不得不说她其实是可悲的。 苏苏举目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回忆她刚嫁进侯府大门时,有过消沉,有过迷茫,但由于她自认是一个完整独立的实体,并不曾因为同肖蒙的缘尽而生出什么悲悯的想法,相反,她自力更生,以智慧和双手为自己的将来谋求出路,所以,面对近乎残酷的困境,她没有退缩,而是步步为营,逐步找到自己在侯府的位置。 再说王洛尧,她不止一次疑惑过,为何他会为她衷情? 此际想来,怕是与她这副不屈不挠的性子不无关系! 自天空收回目光,苏苏一阵恍然,若非看到赵凤玲,自己说不定差些也要重蹈她的复辙。 连月来,对王洛尧的依赖和眷恋正在一点一点地加剧,正在一丝一丝地将她整颗心缠绕,若是听之任之,早晚她会同赵凤玲一样,陷入一片无法自拔的泥潭。 并非王洛尧不值得她深陷,而是她自己不应容许她自己深陷,情爱这东西,一旦不计后果地、不知警醒地盲目陷入,很容易走上偏激狭隘的独木桥,前是悬崖,后是虎狼,退无可退,进无可进。 而这几年来,她之所以能活得潇洒,活得滋润,就是因为在她的心里和生活里,不管是肖蒙还是王洛尧都只能算做她其中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任何一个人,女子尤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将自己的将来依附于别人,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行,夫君更不行,而应保持自我的独立性,只有如此,才能活得自在,才能活得极富魅力,如此,青春才能在自己身上停留得比别人长久。 想通了这些,苏苏发现自己也已回到香浮院,之前在不知不觉间混沌的胸臆亦清明了许多。 她也意识到,自怀了身孕后,她实在懒散太多,中馈的事她过问得也相当马虎,侯府前院、后宅在她马马虎虎的这几个月里可有什么疏漏? 苏苏肃着脸甩甩头,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 难道肚子里揣了个孩子,她就能一样颐养千年了?就可以忘记她所置身的是卫国侯府了?(未完待续。) 第239章 杀鸡儆猴 苏苏自想通了,便不敢再疏忽大意,也不敢再尽享清福,而是抓紧将落下来的事务通通过手一遍,库房、膳房、针线房、盥洗房等等一应账务全部命人搬来香浮院,仔细甄看。 这一看不大紧,还真是让她看出些疏漏来,虽然每项进出都得经过她这里批牌子,但是她也只按手续来办,该有的手续齐全了,她就下牌,并不能识别哪些手续是有人蓄意造假。 苏苏发现问题,并不去找何妈妈,一来何妈妈毕竟年岁大,她对侯府对老祖宗的忠心可表,管理上虽说用心但难免想得不周到;二来许多新立的规矩是自她接手以来才制定的,为了弥补老规矩当中的漏洞,何妈妈依着老规矩办叫人寻了空当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她觉得出了这些问题固然有何妈妈一定的责任,但这些奴才胆大妄为却是该严打。遂而将有疑问的地方勾出,又叫来负责的管事好生盘问,最终确定下来哪些问题支出是特殊情况,哪些问题支出根本就是出了差池。 她这一查就查了大半天,直到下半午时,才列出几个典型的仆妇小厮,其中不乏各园子主子们身边的得力臂膀,随后命叶妈妈和邹妈妈前去一个个传唤。 十来号人一到香浮院里,起初个个还面带困惑,甚至有个别没眼色的,还以为要受当家奶奶重用,颇有两分期待和得色,可在看到苏苏面前摆的一摊账本就知道事有败露,个个就吓得面如土色。 不需苏苏动口,有的就已经从实招来。 苏苏暗下一笑: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般有威信了? 但是,不巧的是,他们今儿撞错日子了。 若搁往时,她会瞧在他们主动坦白的份上从宽发落,然今日却并非一个从宽发落的适宜日子,而是一个杀鸡儆猴的时候。 她须得叫众等明白,她身子眼下确是多有不便,但这却不是给某些人钻空子占公中便宜的缝隙,她得让主子、下人们知道谁破了规矩谁就得承当后果。 苏苏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排人,大部分人都已坦白并认罪,还有两三个仍装作一副无辜模样。 一一认过来,苏苏冷冷一哼。 一个大老爷身边的大丫环,身上服侍倒是不出格,但面上妆容显然有些不大得体。秦氏不在,她就开始把自己当个人物来,竟敢擅自超规格超数量支取公中布料,是以为有机会在檀园里一崭头角吗? “你是哪个院的?”苏苏佯装不识此人,以脚尖点了点她的膝头,“叫什么名字?” “婢子红叶,是檀园世子爷身边服侍的!一等丫环!”红叶没有迟疑,应得极是利索。 苏苏翻开针线房的账本,斜斜瞥着地上的红叶,霜然道:“中秋节,府里都是依例分发布料给大家伙制新衣,檀园里各个院子皆按规矩领料,何以正院出了偏差,这块云锦面料依理只有世子夫人可以申领,但她身在素心斋,整日布衣素食,哪里来心思取用这贵重繁华的云锦布料?” 红叶一听问的是云锦,登时卸下刚才一脸的懵懵然,脸色刷白,嘴唇也开始打哆嗦,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苏苏会看得这般仔细,连一块云锦布料都能看出端倪来,可当时领料时是她申领的,签了她的字,且布料确实也被她自己贪下了,还赶在中秋前一日给自己偷偷做了些衣裳,何等华贵,何等尊荣。 她犹还记得那日府里团圆饭后,私下穿着跑回家里,好生炫耀了一番。 不想,虚荣心还不曾好好满足一下就东窗事发了! “大少奶奶,是婢子糊涂了,忘记世子夫人这个中秋是无需做新衣的,稀里糊涂领了布料,还忙得忘记归还库里了!”红叶急中生智,想着先挡过此关再说,回头倾了全部积蓄跑跑各家云锦铺,裁一块一模一样的料子回来充公就是。 “哦?”苏苏合上账本,调了个舒适的坐姿,“这么说,这块料子还在檀园?” 红叶点头如捣蒜:“回大少奶奶,正是!” 苏苏斜她一眼,偏过脸对艾芙道:“既然如此,你陪她去趟檀园,把布料给我拿来!这料子可是当今圣上南巡,幸临侯府时钦赐的贡物,一共十八块,每块花纹都不一样,极尽能工巧匠们的才智,普天下再找不出重复的花样来!如此珍贵之物,还是要仔细收好了!” 此言一出,红叶霎时间傻了眼,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摊成烂泥倒坐于地。 “怎么?”苏苏冷哼一声,“那布料是不在檀园了?” 红叶总算找回魂魄,疯了一样磕头:“大少奶奶,求大少奶奶开恩,婢子当真不知道那料子是御赐之物,还只当是寻常云锦,要是知道原是圣上钦赐,给婢子十个胆子也不敢私自挪用!” “哦?也就是说,要是寻常的云锦,你即便仅一个胆子也是敢挪用的?”苏苏回过脸,俯视地上的红叶,口吻已近冷凛。 “不,不是的!大少奶奶,婢子不是这个意思……婢……婢子……”红叶已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了。 苏苏看着发急,挥手打断:“够了!邹妈妈——” “是!”邹妈妈两只袖往上一捋,上前两步,候命。 “你领她先去杖责二十,然后再让她把那块御赐云锦取回来,钦赐之物,怎能随便流落在外!”苏苏说着,已是把目光瞄向跪在红叶邻隔的一个年轻管事。 面目五官算得上清俊的年轻管事感受到苏苏的目光,直愣愣打了一个寒颤,而红叶一听要被杖责,还是二十大板,登时就痛哭告饶。 苏苏冷哼:没把你撵出侯府已是你的造化,不过念在你初犯的份上! 其实,私下,苏苏还是顾忌到大老爷的脸面,毕竟是他园子里的人,看红叶这等嚣张作派,怕是其中真有玄机也不一定,倘她真得大老爷的恩宠,不打一声招呼就把她撵出府去,这就有些驳他脸面之嫌,是以,保守一点,只赏她些皮肉之苦,以示惩戒。 想即此,苏苏给邹妈妈一个眼色,邹妈妈再不迟疑,拖起红叶就出了香浮院。 至于掌管针线房的老管事王大祥,便没有必要再去追究,分发是何妈妈负责的,牌子又是她这里发下去的,他一个管事自然不会多加过问,何况王大祥自年轻时就跟着侯爷,同何妈妈一样都是忠心可表,红叶这一顿杖责,要不了多久,全府都会听闻,王大祥自然不会耳塞,她虽这里不追究,但凭他那把老骨头,定能心领神会,以后若再碰着不合规之事,他便会多长两个心眼! 红叶的哭嚎渐渐隐息,清俊的年轻管事即磕起头来:“大少奶奶,小的知错,请您责罚!” 刚才还装作一派镇定,这会儿却讨起饶来。 苏苏口舌干燥,扭头问艾芙要杯茶,艾芙麻利地给端上,她轻啜一口,微微挑起一边眉头:“呣,说说看,你犯了什么错!” 此人是侯府大总管事王大喜的亲孙子,叫王志宝,排行第几,苏苏不大记得了。 但她素知王大喜一向不仅对自己从严,对家人更是严格,不准凭仗他在侯府的位置而胡作非为,还不时教化家人要感念侯府对他们一家的信任和重用,而王家一家老小确实也都是谨尊王大喜的教训,日常生活中皆非常老实本分。 是以,当她发现王志宝私吞一笔林木款,她委实讶异了一会儿,仔仔细细把前后账项翻看核对,又找来上级管事一一对问,这才肯定下来。 不过王志宝倒也算有眼色,红叶因着一块御赐云锦被揪出,他及时知道今日之行不为虚,遭到严惩是在所难逃,与其被动问罪,不如主动交代,遂而在红叶被拉走后他就磕头认错。 王志宝听到苏苏盘问,埋着头,一五一十将他今年端午为侯府购进一批林木时私吞剩余款项的事悉数招了出来。 苏苏放下茶盏,扫了他一眼,继而将目光定在身侧的账本上。 王志宝所犯的错误其实算不上新鲜,吃回扣贪杂碎,这种暗箱操作的伎俩在哪个府上都存在,今日拿他开刀,并非是不给王大喜的脸面,恰恰相反,而是希望借此将他拽住,令他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否则,任他这么发展下去,早晚会害得他亲祖父晚节不保,白白为侯府操劳了大半生。 再者,因着王大喜这一层关系,此次将他惩罚,示警效果也会更加显著。 这一回,她就是要动真格的,杀鸡儆猴,让那些手脚不干净的铃声大作,认识到她不是好唬弄的。 随后,她命王志宝将私吞银两如数交公,并摈除了他管事的身职,重新做回杂役。余者也都一一受罚,无不服者。 是晚,在后院里散步消食的苏苏听到石榴汇报,檀园的大老爷在得知红叶的事后,不仅没有包庇,还亲自出面将她撵出府去。 苏苏听了,眉梢轻扬,暗暗忖道:大老爷同秦氏到底不是一路人,同她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还能保持住独立个性,倒是稀罕! 无独有偶,王大喜事后也把孙子王志宝狠狠罚了一通,且还于次日一早亲自上香浮院来请罪。(未完待续。) 第240章 成亲 苏苏这一次露手,正如她预先所想,在侯府前院、后宅里都激起不小的浪花,长房大少奶奶的火眼金睛和雷霆手段再一次令众人心服胆寒,悄无声息间都各自拉紧绳弦,小心行事,不敢再敷衍塞责,更不敢胡作非为。 形成这样的局面,在苏苏看来,算得上符合她的初衷。 第二日下午申时,她午休起来,才知何妈妈在前厅里已经候了一有会儿了。 不要多问,苏苏即知她是来交接手上事务的,但这会儿还不是将全部事务收回头的时候,毕竟再有几个月自己就要临盆,然后就是坐月子,如今此时就接过来,到那会儿还得再交出去,那样就太费功夫也不必要。 遂而请何妈妈喝了一杯茶后,苏苏就把心里所想直说了:“何妈妈,昨日的事怕是让您受惊了!我原只是随便找两本账来看看的,不想一看就看出不对劲,就想着若是再不给点颜色,有的人怕是要捅出更大的漏子!” 何妈妈面带歉意,额头蹙起一个川字:“大少奶奶出手得正是时候,老婆子我年岁终究还是大了些,眼睛耳朵都不如以前使得利索,依老奴看……” “何妈妈万不要误会,这几个月内宅各项事务进行得有条不紊,全仰仗您的调度有道,我之所以出手,只是怕您碍于情面和身份而有所顾忌。往后的几个月里,我这身子只会越来越不方便,您可得帮帮我!”苏苏说到后来,嘴巴一噘,竟似撒起娇来。 何妈妈瞧她这光景,撇去裙下微隆的小腹,俨然一个闺中少女,然联想昨日她的手段,不禁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可嘴上还是立马应道:“大少奶奶说得哪里话,您要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为您效劳还不是老奴的荣幸!”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就都到位了,苏苏不再逗留在这个话题上,拉着何妈妈聊聊怀胎的事,近来腹中开始胎动,许多不解和疑问正好趁此请教请教。 何妈妈自然有问必答,两下畅聊近一个时辰,她才告辞,临别之际,她以下巴指了指窗外,道:“这两日二少奶奶就该临盆,老奴已经安排了稳婆就住在她园子里!” 闻言,苏苏这方恍然,她差点忘了这茬事,吴雨秋赶在她这个大少奶奶之前生子,她竟然都没有注意这事,艾芙几个也真是马虎。 “瞧我这记性,弟妹临盆这样大事都忽略了,何妈妈就劳您多费点心,她那里若是有什么缺的,您只管满足她,咱们大房终于添小孙子了,可不得好好庆贺一番!”苏苏心里异样归异样,但她不至于小气到吃吴雨秋的干酸,该做的照做不误。 “大少奶奶说的是!不过……”何妈妈凑近,悄声道,“昨个听稳婆说,依她的经验,二少奶奶肚里的应该是个千金!” 不管那稳婆眼力如何,但何妈妈这句话中的偏袒一目了然。 苏苏轻轻一笑,装作没有听明白:“那稳婆这等厉害,等她给弟妹接生完了后,我也要请她来给我瞅瞅!” 何妈妈目光微闪,忙接过话茬:“那还不简单,到时我把她带过来,让她给您瞧瞧,不过您现在的月份还小,一时不一定能看得准!” 苏苏掩嘴欢笑:“一时笑话而已!不管儿子闺女,我都一样疼!” “那是那是!”何妈妈说着,脚下已退出门槛,再又简单唠了两句便告退。 “艾芙——”何妈妈一走,苏苏即唤来艾芙,“二少奶奶马上临盆,你可晓得?” 艾芙眼睛一瞪:“是吗?这么快?” 苏苏斜她一眼,没好气:“早知也该把你们留在素园里头,好歹能消息灵通点,跟我待在香浮院里头,整日介只顾着拈花拂柳了!” 艾芙也觉不好意思,吐了吐舌,不敢狡辩。 “这两日你过去多盯着点儿,有什么动静及时知会我!她也真会挑日子,后天就是姐姐的吉日,她要是那天临盆,我岂不还得匀出心思关照她?”苏苏摇摇头颇感无奈。 “小姐,您就不担心她生个大胖小子?”艾芙伸着脖子小意探问。 苏苏板起脸睨她一眼,冷哼道:“怎么?你觉得她生了儿子,就能踩我头上去么?” “婢子不是那个意思,她毕竟是排行老二嘛,跑咱们前头去,不是有些……那个嘛!”艾芙挤着眉眼,扭捏道。 苏苏抿唇轻笑:“去吧,我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闻此,艾芙小心扶着她到里屋上床小憩,然后她即依照吩咐跑到吴雨秋的院子里探听消息。 吴雨秋的产程很顺利,次日午时左右开始镇痛,从镇痛进产房到孩子降生前后也就一个多时辰的事,这让王洛达房里的人都高兴坏了。 艾芙以代表苏苏的身份也一并候在产房外,听到产房里撕心裂肺的叫喊,她也捏了一把汗,其间不由自主就联想到钱文青,待稳婆启门报喜之时,她的脸色怕是比房里的吴雨秋还要苍白。 魂不守舍地回到香浮院,苏苏看她神色游离,还只当发生了什么事,面色一紧:“发生什么事了?” 艾芙兀地回神,摆罢手,匆忙道:“没,没有!二少奶奶生了个小千金,母女平安!” “母女平安,你发什么愣啊!”苏苏听说没什么事,心下稍安,再听吴雨秋真诞了个女儿,虽说心头没有什么大的起伏,但多少还是有那么几分庆幸的,嘴角间也不自觉溢出一抹浅笑。 艾芙这时候总算彻底清醒回神,走到苏苏身边,劝道:“小姐,我看以后我也该陪你多走动走动,听说这次二少奶奶生产得这么顺利,就归功在她自肚子五个月大的时候开始就每天照着一个时辰的样子缓步在后宅里各处走动,稳婆也都说这样利用生产!” 剩下的话她不敢再说,怕让苏苏心里蒙上负担,钱文青因难产而死,这不能不视作一个警示。 好在苏苏听了她的话后极是赞同:“嗯,既是如此,那我们也照着这么来,我也觉得自己懒散过了头,多活动活动精神也好!” “可不是!”艾芙一阵欣喜。 苏苏点点头,道:“一会儿我过去看看,你先去传吴光过来,我得让他去潘府瞅瞅,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可别出什么漏子!” “小姐,人家好歹是个知府,嫡长孙办喜事还不得不遗余力地办啊,您在这真是多操心!”艾芙摇摇头。 “那不一定,越忙越容易乱,少了这缺了那的都是很难免的!我得让吴光过去看看,起码最基本最纲常的东西他们可不能落了!”苏苏考虑得却是十分谨慎。 “是!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去找吴光!”艾芙见苏苏执意,遂不再多言,当即去往前院。 苏苏这里其实最为担心的是明天苏贝会遭到婆母刘氏的刁难,毕竟刘氏对她们这对姐妹可是成见颇深的。 不过照吴光自潘府观察回来后所说的意思,潘府对这场亲事还是十分尽心尽力的,先不说喜庆华丽的布置,单说下的那些喜贴就知道他们是预备大操大办的,当然其中不乏因为潘欣文中了进士入京拜官这一层缘由,但是这么一来,当着众多宾客,刘氏便是有心为难,也落不下那个脸面。 八月二十二日如期而至,苏苏昨夜睡得不怎么安稳,若非因为怀了身孕,不能冲撞新人,她一定早早地跑到城门口去守着归来的迎亲队伍。 如今,她也只能忍住,等着到点直接到潘府准备吃喜宴再说了。 临出发前,随王洛尧一道前往苏家庄的林平气喘着跑来香浮院:“小姐,队伍已经到达城里了,三小姐一切安好,大少爷让小的回来禀报一声,免得您担心!” 的确,这一声禀报果然让苏苏起伏不定的心为之一定,暗下因为王洛尧的体贴入微心生感动。 算来,也才三日不见,但她感觉这三日似是过了许久,难道是因为不见他的原因? 苏苏低叹一声,甩甩头,将脑中杂念剔除,收拾一下便坐轿起程前往潘府。 还未到目的地,苏苏即被突然暴发的一连串鞭炮声给惊吓住,连腹中小家伙都被惊得踢她几脚,她赶忙拿将坐下厚垫遮于腹上,再命吴光将轿子抬到僻静之处。 炮仗声响了许久才歇止,苏苏长吐一口气,这时却两根手指揭她轿帘,她紧接着又是一惊,刚要娇斥一声,只见帘外现出一张俊逸非常的脸来,不是别个正是三日不见的王洛尧。 苏苏下意识便是脸上一红,狼狈地收回眼神,低嗔道:“做甚也不说话,我还当哪个登徒子呢!” “哪个登徒子敢随意揭你的轿帘,难道这些轿夫都是吃白食的么?”王洛尧没有放下轿帘,将她上下好生一阵打量,才懒洋洋地吐出这句话。 “没错,也就你敢了!”苏苏抬眸斜飞他一眼,言外之意,他就是那个胆大的登徒子。(未完待续。) 第241章 震慑 王洛尧闻此,又见苏苏眉目如画,不由薄唇轻抿,深深看了她两眼,才不舍地将轿帘放下。 瞥见王洛尧粘腻的眼神,苏苏心跳跟着漏跳一拍,脸颊发热,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有了王洛尧的开路,前往潘府的路顺畅很多,苏苏窄窄地揭开轿帘一角,一路观察外面的景象,这场面好像有些似曾相识,满眼满目的红,周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是了,就如两年前她嫁来卫国侯府时差不多,整条街都因此张灯结彩。 见到这光景,苏苏很有些开怀,就是要如此,苏贝的出嫁也该这么风光才是。 没有下轿,随着王洛尧一道入了府门,然后径往摆喜宴的花厅门口行去。 到了地儿,王洛尧亲自扶她出轿,自然引来不少各种颜色的目光,一霎间她也分不清哪些是友好的哪些是别有用心的,只能先视若无睹,抚着小腹目不斜视地踏入花厅再说了。 这花厅委实够气派,足可容纳百来桌,男宾女宾之间用几幅宽屏隔开,将她送到女宾一面,王洛尧便自走开。 苏苏由艾芙搀扶沿着夹道一路走来,发现厅里不少熟面孔,她在江宁生活了近两年,主持侯府中馈亦不短时间,同城内有头有脸的贵妇小姐都或多或少有过接触,认识不少人。 “二嫂——” 此时,一道清亮的嗓间在厅内响起,苏苏循声看去,正是数月未见的王洛歌,登时眉开眼绽地迎上前去。 王洛歌那一厢也绕过几张桌子朝她这里走来:“刚才贝姐姐拜堂的时候你看到没?” 苏苏听言,有些无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双身人,不便到前头去,怕冲撞了她!” 王洛歌登时了然,面有歉意:“我前日就听耀楠说你怀有身孕,正想着哪天寻个时间过府去看看你,不巧最近事情又特别多,总是走不开身!” “我知我知!”苏苏赶忙接话,让她释怀,“我听说你大嫂身体欠安,手上的事务只能移交给你,你以前在府里又没怎么学,自然一时半会儿之内是要伤神的!” 王洛歌虽然打扮比以前成熟不少,但面目神情还如同之前一样活泼轻扬,此时听苏苏说她以前不学中馈,也颇觉后悔:“当初我娘就逼我学来着,可我就是不感兴趣,后来快嫁人前,你也劝我,只是我想我又不是嫁得长子,中馈嘛自然轮不到我手上,如此便耽搁下来了,现今到了用时方恨当初不该偷懒!” 苏苏出言安抚:“其实倒也没什么难的,你只是刚接手,等再过段时日,套路摸熟了,自然就轻松掌握了!你大嫂虽身子不稳便,但又没到不能说话的地步,有什么难的,你只管去请教她好了,再不然就请教你婆母!你婆母那么喜欢又疼你,你向她讨法子,她还能藏着掖着不告诉你?” “话是这么说,可总张口问人家还是不大好,所以,多数情况下我都是把以前的账拿过来自己研究,然后依着惯例行事,况且我娘给我配了个婆子,就是许妈妈,我娘掌中馈时,她一直跟在身边,多少有些经验!”王洛歌有自己的主张,不过在提到她娘时,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着黯然。 苏苏理会,却不好主动把话题扯到高氏身上,前些日子她是有想过将她和秦氏从素心斋里接出,但王洛尧说的对,这段日子还是保守一些为好,待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谈这些事情。 这会儿要是她提及高氏,王洛歌再顺势向她求情,她又该怎么应对,答应了不好,不答应怕是要让王洛歌失望,所以,不如说说别的事。 “怎么样?你的肚子可有动静了?”苏苏凑近脖子打听道。 王洛歌鼓了腮,红着脸回斥:“二嫂可不糊涂,若是我现在有动静,就不会来赶这场喜宴了,这里人多眼杂,一不小心万一生了闪失怎么办?” “你倒仔细!”苏苏瞠她一眼,继续小声道,“你家夫君不是赶考回来了么,剩下有的是时间,放松心态,很快就会有的!” “二嫂——”王洛歌想推她一把,又瞟见她挺起的小腹,只得作罢,佯嗔道,“怎么你现在像个妇道人家,这般嘴碎呢!” 苏苏闻之,觉得好笑:“我现在本来就是妇道人家,难不成还跟以前待字闺中一样?我便是想,可这突出来的肚子也让我没想法啊!” 王洛歌扑哧一笑,扶着她往人多的地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凝着眉同她小声说话:“刚才大家都在谈论欣瑜呢,据说潘府还没有找到她的踪迹,整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要我说,她胆子也真大,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再怎么也不能离家出走啊,她这一走,便是再没有回头的路了,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哎!” 王洛歌毕竟同潘欣瑜有过少年交情,看她沦到这境地,也颇替她惋惜。 苏苏好奇归好奇潘欣瑜的下落,但与王洛歌的同情不同,她却以为潘欣瑜一定还活得好好的,以她的情智和手段,是不会毫无章法地胡乱离家出走,定然是做好充分的准备的,她不是那种轻易屈服,也不会轻易受死的人,甚至她还可能会在适当时机重回江宁城,重回大家的视线。 苏苏就是隐隐有着这么个预感! 说话间,已快临近开宴,不时有身穿统一喜庆新衣裳的丫环端着各式冷盘果品进厅来,还有人手上捧着茶盏给厅内客人添茶倒水。 苏苏也正觉口渴,扭头让艾芙取来自带的水袋,她今日虽来赴宴,但主要不是来吃喝的,她也不敢随便在外头用食,遂一应水粮都在香浮院里准备好,由艾芙带在身上。 艾芙自包裹里拿出杯子,倒了半杯茶水递给苏苏,手才伸至一半,一时不察,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手中茶水倾洒了一小半。 一看是潘府的丫环打扮,顿时就不悦了,转过身就训上:“你是怎么走的路,旁边这么大空你不走,偏往我身上撞,敢情你是不带眼睛的?” “哦哦,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也是顾着往别处看,没有看到你,这才撞上的!”这个丫环五官寻常但脸面白净,此时听艾芙训斥,也不动怒,也不生气,一径陪着笑温声道歉。 苏苏看她还算识礼数,便从中说情,对艾芙道:“算了,也没把你撞倒,我这里也没事,大喜的日子,莫再计较了!” 艾芙依言,身子一侧让小丫环经过,然后将杯子里重新再添上茶水,既而递给苏苏。 苏苏接了茶杯,将要送至口杯,身侧王洛歌再次发声,分明带着喜悦:“二哥——” 扭头一看,果然是王洛尧,他自屏另一侧转到女宾这里,也不晓得避嫌,惹来一大群蝴蝶冲他抛媚眼。 苏苏垂眉腹下暗诽,抬臂将杯口送至唇边,却被一只大手突然夺下。 “哎——你!”苏苏被他抢得莫名其妙。 王洛尧先是对王洛歌说了一句:“杜小二正找你呢,说是有事同你说,你过去看看,这会儿他应该就在厅门口!” 王洛歌一听这话,匆匆对苏苏挥了挥手,就一路带跑地往厅外走去。 苏苏则只顾觑着王洛尧手中的杯子,不明白他支开王洛歌是什么意思。 王洛尧拉起她的手,扶住她的小臂,带着她缓步亦是朝厅门的方向走,温着嗓音:“这里人太多,我又不能在你身侧,有些不大放心!今儿个你人来也来过了,礼也上过了,该尽的都尽到位了,没有必要再在这里耗着,你姐姐那里,你且不能近身,倒不如回府去,等三日后她过府去找你再聚不迟!” 苏苏抬脸看向他,没有看出他脸上有什么异色,听他的话也颇是那么个道理,一时也犹豫是不是要先回府去,毕竟她还在孕期,凡事总得要小心一些。 “你姐姐那里,你就放心吧,有潘大罩着呢,别个欺负不到她头上!现在潘大在潘府说话有份量,你别把他再当从前那个潘大了!好歹也是个五品官!”王洛尧还在劝导。 苏苏这会是真听进去了,点点头道:“也成,那我这便回府去!潘大那里,你也看着点儿,别让他喝多了!明早敬茶什么的,还得让她带着我姐呢!” “这个我知!”王洛尧笑着应下,到了厅外,招来吴光和几个轿夫,亲眼看着苏苏上轿后,他才一敛脸上笑意,转头即挑了一条石板路,负手大步往路深处走。 在临近潘府后院的地方,他止住脚步,一张脸冷得能结出冰来。 不一会儿后,刘氏领着两个丫环自前院小步走来,王洛尧冷冷地看过去,发现她身后其中一个丫环赫然便是刚才在花厅里撞到艾芙的那个。 他沉沉一哼,刘氏及两个丫环闻声,同时朝他这里看过来,刘氏和那个丫环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王洛尧双手背负,毫不客气地朝她们三人走去,在两步开外处停住脚步,声音不高但绝对够凛冽:“刘夫人,我敬你,是敬你身为欣文的生母,我让你,亦是因为你是欣文的生母!但请你别忘了,我对你的敬和让是有限度和尺度的!” 听及,刘氏身子瞬间为之一僵。(未完待续。) 第242章 疙瘩 王洛尧偏过身子,斜盯着刘氏一张即使浓重脂粉仍盖不住憔悴的脸,继续震慑道:“苏苏是我的正室夫人,你对她下黑手,就没有考虑过后果么?今次我且饶你,但凡再有一次,不管轻重,我都不会再姑息,即便你是潘欣文的母亲!还有,苏贝也一样,若她因为你而有丝毫损失,后果也是一样!我的能耐,想必你早有耳闻,找你的把柄实在是举手之劳!” 丢下这一句,他不再多看刘氏一眼,严峻着脸大步踱进石板路深处。 苏苏并不知道在她走后发生的这一切,也不知道刚才在宴厅里,刘氏的丫环会故意碰撞艾芙,然后趁艾芙不注意,在其杯中撒入能致她流胎的虎狼之药。 幸而王洛尧因为几日不见苏苏,在男宾厅内,有意寻了个能通过屏风间隙看向女宾席面的位置坐下,不时对苏苏瞄上两眼,以解思念之渴。 不想就让他觑见这一幕,艾芙和苏苏没有意识到潜在的凶险,可那丫环所使的伎俩岂能逃脱他的火眼金睛。是以,怒极的他二话没说,推了屏风就过去救场,本来,他是准备将那丫环就地法办,但心念一转间也就改了主意。 毕竟这是苏贝和潘大的喜宴,当众揭穿责罚肇事丫环,势必要牵连潘府,造成一系列纷乱,因为苏贝的事,苏苏已经操了不少心,他不想再让她多盘一个心思,遂而将她哄回府里后,随后跟踪小丫环,摸到她的背后之人乃刘氏。 起初,他下意识想到的人是失了踪迹的潘欣瑜,以为是她在背后指使,还想着借这丫环找到潘欣瑜,却没有想到最后发现竟然是刘氏在捣鬼。 这妇人委实荒唐,是急眼儿了么,竟然选择在儿子大喜的宴会上出手伤害宾客,闹出乱子来对她能有什么好呢? 不过,也是了,如此的话,就算苏苏真出了差池,可事后大家一定联想不到她这个主人的头上,反而她还能装得像模像样地追根究底,最终即便什么也查不出来,她也可找个理由搪塞一下,进而安然过关。 王洛尧不知道他的震慑能起多大作用,但他说的不是空话,如若刘氏再不收敛,再做出任何伤害苏苏的事,他确是不会再加轻饶。 卫国侯府香浮院里,苏苏一回到院里就觉得浑身乏得不行,现在到底不比以前,出门一趟,直是腰酸背痛腿脚累。 艾芙也看得出来,当即便服侍她简单洗漱一下上床休息。 是晚,夜深后王洛尧才回来,苏苏下午睡了一觉,晚上精神倒还好,一直等着他回。 “怎么样?你回来时潘大没有醉吧?”苏苏关心潘大醉不醉主要还是担心苏贝。 王洛尧瞥她一眼,话里带着明显的酸味儿:“几日不见我,你便一点也不担心,一分也不愿关心一下?反问我潘大醉没醉!” 闻此,苏苏不由愣住,顿时也觉得自己理亏,为了应她的要求,王洛尧不惜请事假,大老远地陪潘大去苏家庄接亲,来去三四天的功夫,他这一回到家,自己不问他如何罢了,还问他另一个男子的境况,委实有些说不过去,即便那男子是他的好兄弟,如今已成他的姐夫! 想到此,她不禁仔细打量王洛尧,发现他竟是当真有些不大愉悦,尽管平日里他在外头一贯喜怒不形于色,但在家里,经过几个月的亲密相处,她已能够读识他脸上不时出现的各种神情。 难道他不会真因为自己没有关心他而不高兴了吧? 可他明知自己问潘大,其实是怕他喝醉了,影响明日的正经事,让苏贝难为,他反还往心里面去! 平日看他一派威风凛凛,竟也是这等小心眼么? 不过既然自知理亏,当然要及时给他一顿安慰才是。 “上午林平不是回来报过平安了,后来我不是也亲眼看过你了?我知你安然无恙,自然也就放心!我问潘大醉了没有,无非是为着我嫡亲姐姐!再说,他又不是旁人!” 她说这些话时,王洛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面上除了一双眼睛在灯光下闪熠不迭,余者部分纹丝未动。 苏苏被他瞅得心虚,脸往一侧偏了偏,嘴里嘀咕道:“你莫不是真往心里去了罢?” 那一厢没有应话,半晌也没有更多的动静,苏苏不由纳罕,歪了脖颈朝他看:“你怎么了?” 终于,王洛尧站起身,朝她踱来,搂上她的肩,看着她的眉眼,直过许久,才将她松开,然后道:“潘大等这一日等了这么久,岂会轻易让自己喝醉?便是醉也是装装样子罢了!” 苏苏不知王洛尧盯着自己时的目光里隐有什么含义,但可以肯定他还有话没有说出来,然她不会追问。 “因为你祖父去世不足一年,你姐姐出庄里时没有大吹大鼓!”王洛尧转移话题。 “那自然是要的!”苏苏点头,“若非姐姐年纪不小了,搁别的姑娘头上,今年怕是连亲事都办不成,得延迟到明年。” 当时得知祖父过世的消息,她后来有想过这一点,不过关涉苏贝,成亲的日子不会被推后的,苏贝都十七岁了,明年就该十八了,爹娘是不会允的,再者祖父去时特地为此事立下遗嘱的! 王洛尧看到苏苏眉眼间抑制不住的庆幸,知她是为姐姐高兴,忍不住就泼了一句冷水:“潘大那小子大后天带你姐姐过府一聚后,次日即上京!” 果然,苏苏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就闷闷不乐起来。 这回该王洛尧偷着乐了,也不知为什么,这会儿他的心里就像是结了疙瘩一样,眼瞅耳听苏苏一心装着她姐姐,甚至还连着潘大,却对他这几日不在的情形只字不问,似是压根不在意他在或不在。 上午,当他揭起轿帘一眼看到她时,她惊诧过后并没有表现出如何惊喜,如果说到了宴厅时,她顾虑人多不愿同他过多亲近,那他这么晚回来后,她总该有所表示的,只是,他一进门后,她劈面便问的是苏贝和潘大,这多少让他满怀的一腔思念遭受狼狈打击。 所以,此时的他,倒是盼着苏贝赶紧跟潘大上京去,这样苏苏也能多匀出些心思在他这里。 不过,终归是小别胜新婚,他这点不平衡在稍后的锦账中好歹得到了弥补,虽然不能做其他的,但苏苏一躯温香软玉入他怀中,令时将他空落的心填满,那么点烦扰也很快烟消云散了。 其后两日,苏苏没有闲着,着人把香浮院里外又重新布置一遍,又让安容在后院铺就一张床铺,她打算留苏贝小住一晚,姐妹俩好好秉烛夜聊一番。 王洛尧知得,微微蹙了眉头:“人家两个新婚才三日,你便将他们拆开,是不是不大妥当?” “那有什么不妥当的,头三日他们不都在一起了么,再说,他们归宁回娘家也是不该住一起的,我留姐姐住一晚没什么不合规矩的!”苏苏一张脸因为兴奋异常娇艳。 “秉烛夜聊!你从来没想着与我秉烛夜聊!”王洛尧终于说出肺腑之言,先前一句不过随口拈来,这一句才是他心里的想法。 苏苏只当他玩笑话,语带轻松地应道:“你我日日相见,想说话有的是时间说,我与姐姐多久没见,她马上就要前往京都,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可不要有多少体己话说呢!” 王洛尧摇摇头,不再多言。 八月二十五,这一日天刚亮,苏苏就起床梳洗。 王洛尧揭被而起,故意揶揄调侃:“你身子重,不必早起送我上堂,自有丫环们服侍!” 苏苏一听他这话,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自两人正式住一起,她还真的从未主动早起送他一送,他每每早起,总是轻手轻脚,睡得沉时,她多半都没感应到动静,待起床时才恍然他早就上堂去了。 可这会儿,她又没那脸皮就坡下驴,少不得实话实说:“今儿姐姐和姐夫过来,我得提前准备准备!” 姐夫? 王洛尧乍听这二字,不由头皮为之一麻,此时,他才意识到潘欣文那家伙如今竟是成了他姐夫了! “你中午也早些回来,等你一起!”苏苏没有注意到王洛尧额头击起的一根青筋,提醒道。 王洛尧点头接应,便不再拖沓,快速洗潄用饭,出了院子上堂去。 苏苏透过窗户看着他一飘而过的身影,不禁暗叹:这五品官当得也真不易,早出晚归的! 辰时左右,苏贝和潘欣文过来了,两人先到香浮院汇合苏苏,便到朝晖园去给两位老祖父问候。 大半年没见,今日的苏贝除了发型梳了个妇人髻之外,多了一份初为人妇的娇羞之外,与先前变化并不大,苏苏瞧见,甚觉安慰,也备感亲切。 而苏贝见她小腹凸起,孕味十足,也由衷替她欣喜。 两人一见面就缠到一起,手挽着手一边往朝晖园走,一边聊个不停。 “你回庄里的时候,这里还在施工翻建,怎么样,现在看来整个变样了吧?”苏苏有心带着苏贝在曦园的林间小路绕一圈,指着周遭景致说道。 “圣上御驾卫国侯府,府里自然要做足准备!我可听太祖父说了,皇上幸驾侯府时,还亲自赐字给你了?”苏贝闪着一对杏仁大眼,盯着苏苏,“他老人家轻描淡写而过,后来我问欣文,欣文说当时的场面蔚为大观哪!” “去!听姐夫胡说!”苏苏扭头觑了一眼潘欣文,啐道。(未完待续。) 第243章 大事 潘欣文瞅见,摸了摸鼻子,也不替自己辩解,只小声道:“哪里胡说了,皇帝赐字时,不少达官重臣都在场,那样的场面在寻常人看来,确是蔚为大观啊!” 苏苏不以为然:“我本来是想要替你们俩讨个赐婚的,被太祖父给阻了,惟有临时起意,改做赐字了!” “哦?有这回事?”苏贝大感惊讶,心里波澜四起。 苏苏鼓鼓嘴:“要不然好好的,我要他老人家什么字啊?一个‘赐’字都说出口了,收不回来了,好在我反应快,将‘婚’字改成‘字’了!” 苏苏笑得有点得意。 苏贝却是有些感慨,但不愿当着潘欣文面说,遂问道:“听说圣上御笔挂在汇珍楼上了?” “嗯!”苏苏点点头,“这一来,汇珍楼生意更火了!” 说到此处,她突然凑近苏贝的耳朵,以只她两人闻听的音量悄声道:“这次你去京都,我给你备了些资物,你们夫妇俩乍然到那地方扎根,手头上可不能太紧!” 苏贝闻得,当即就要拒绝,却被苏苏继续小声磨住:“姐姐,不瞒你说,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侯府里本来就不缺吃穿,你若不收,我便着人去京都盘个院子,到时你们住进去也是一样的!” 听此,苏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倒并非对苏苏的钱两心动,而是因为她初嫁潘府,潘家到底家资如何,她并不甚了解,毕竟若单只是为官,其实奉禄还是很少的。此去京都,潘家给潘欣文准备的盘缠究竟多少,她亦还没有询问,这会见苏苏执意赠她钱两,才意识到今后在京都生存还是颇多艰难的,但她不是还带了嫁妆来么? “我知你富得流油,可爹娘也给我备了不少嫁妆,到时就算欣文拿不出银两,我这里的也够贴补了!你虽是好意,但我们终还是要靠自己打拼的!吃现成的有什么意思呢?”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所以才为你备一点的!虽说今后你与他同理连枝,但凡事还是要为自己留好退路方妥当!”苏苏说完此句,又恐离间人家新婚夫妇,忙叹道,“罢了!你如果这么想,我可不勉强你!不过,反正我也是打算在京都、洛阳一带置些宅院或是铺子、门面,银子在手里总是死的,得用活起来才是正经!” 苏贝摇摇头,捏了一下她的手背:“就你最鬼机灵!爹娘要是知道你如今是座金窖,定然要唬一跳的!” “哦,你以为爹娘不知道我在江宁的境况?爹娘不知道,太祖父也是知道的!他上次还专门问我汇珍楼到底是我开的还是肖蒙开的,他老人家怕是一回去就打听清楚了!”苏苏摸了摸手背,抿了抿嘴说道。 “是么?怎么在家里都没听太祖父提过?”苏贝有些诧异,还以为汇珍楼的事家里人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他便是提也不会当着你面提啊,定然是在私下同父亲说吧!不过,我也管不了那许多,总归我做这些也是为苏家好。咱们苏家那么好的手艺只在贵族圈里知闻,在普众间并不如何知名,还不如那些普通的金楼银楼呢!若是江宁这几间铺子势头一直好下去的话,我准备在北地也开些分店,让更多的人知道汇珍楼,也让更多的人见识到苏家庄出品的首饰有多精良!”苏苏垂下颈子,这么恢宏的规划在她说得何等轻描淡写,何等稀松平常。 苏贝却被吓得不行,脚下也忘了继续朝前迈,一把抓住苏苏的手腕,悄声道:“小四,你可不要乱来啊!你毕竟是妇道人家,再且现在还怀了身孕,再有几个月你就是当娘的人了,你何来精力吆喝那些?北地,你经所未经,对那里完全不熟,怎么好在那里开分铺?万一折腾不好,把江宁这边的也拖下水了!岂不得不偿失?还有,你老这么折腾,侯府的人怎么看你?妹婿怎么看你?晓得你的,说你从商有道,不晓得你的,抑或看不惯你的,那可是怎么说你都行!” 苏苏一看她这动静,连路也走不动了,不由笑出声来,偏头觑了一眼不明就里的潘欣文,拉着她继续朝前走,一边走一边道:“姐,你也真是大惊小怪!我不过说说而已,瞧你惊成这样!再说,你是一贯了解我的,我要么不想做,要真是想做的话,岂会在意别人说什么? 刚才,我也是一时兴起罢了,你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苏贝看她面色轻松,也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又瞅了眼苏苏的小腹,松了一口气:“也是!你现在有功夫胡思乱想,等孩子生出来,你就该围着孩子转来,哪来精力操那份心呢!” “可不是!你尽管安心地去给老祖宗两位问候,再安心地尾你夫君进京当官夫人,然后赶快给我添个小外甥!”苏苏以肘抵了抵苏贝的腰侧,打趣道。 苏贝立时红了脸,睨她一眼,不再多语,抬头见几步外便是朝晖园,姐妹双双整理情绪,一齐迈进园门。 正房的前厅内,毕氏夫妇俩已经端坐堂上,此次不同往次,他们是苏贝的娘家人,潘欣文前来自是要行该行的大礼的。 潘欣文也心知肚明,所以,一进厅来,就同苏贝行跪拜长辈之礼。 看着地上跪着一双璧人,不只他们二老觉得赏心悦目,便是苏苏从上这么瞧下去亦是十分得舒爽,仿如夏日间的一股清凉之风,叫人说不出的宜适欢愉。 苏贝初嫁潘欣文,虽解了一年多来的相思之情,但毕竟乍然亲密相处,本来在二老面前,她就有些畏然,这下再当着潘的面言辞间不由越发拘谨。 此际,反倒是苏苏主动寻找话题调节气氛。 苏贝看她言谈间极是轻适,足见二位老人对她的呵护和偏爱,回想三年前,她们姐妹三人在侯府待的那段日子,每每却是她说话最少最短,知她那般不为拘谨,而是不愿多说,但如今口惹悬河,就如同在家里一样,用今非昔比来形容也不为过。 老侯爷难开金口,只在潘欣文刚进厅时问了他几句在京都考试以及拜官的事,然后便啜茶沉默。 毕氏则要平易许多,拉着苏贝嘱东嘱西,不过眉眼间似凝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思绪。 苏贝观察入微,心下这么觉得。 苏苏另一厢却没有在意,仅顾着高兴,苏贝的亲事尘埃落定,她心头盘着一块巨石也随之消失。 中午,王洛尧赶着饭点回来,虽说潘欣文论该是他的姐夫,但他仍我行我素,同先前一样,当着长辈面称他“欣文”,而唤苏贝三姐。。 潘欣文心有不平,却也只得在私下里不平而已,凭他的嘴是说不过王洛尧的,干脆随他的便了。 饭时,没有再叫其他人,就两位老人,四个年轻人,坐在一桌,倒也其乐融融。 就在主食差不多用完,各人开始盛汤时,王大喜形色匆匆地立到厅门外,说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非得在这个时候禀报? 王大喜是府里老管事,最懂府里规矩,寻常之事断不会在主子用饭时候打扰,再听他语气里透着难以自持的紧张,可见定是发生了不小的事情。 听到他的话,侯爷脸色没有变化,只是与毕氏两个相视一眼,又扫了一眼王洛尧,王洛尧收到,扭头瞄向厅外。 侯爷搁下碗筷,擦了擦手,起身离席走到厅门处,俯耳,王大喜凝着一张脸,在他耳边低语。 厅内,苏苏等人亦无心用饭,皆看向侯爷的背影。 听毕王大喜的话,侯爷没有什么回应,只点点头,再冲他挥挥手,示意他退下,便重新回到席面上来,不过却是没有再拿筷子。 苏苏看着他端坐,面上无惊亦无喜,目光似是悠远,又似是在眼前,不晓得王大喜同他老人家究竟说了何事,若是祸事,他岂会这般安然,若是喜事,他又岂会这般淡然? 苏贝则是观察毕氏面上神情,此时,她竟是发现原先凝在她眉目间的那道思绪不复存在了,难道会与王大喜来禀报的事有关吗?想来她多是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侯爷回厅来,她会不主动询问? 就在她们姐妹俩暗自揣测间,老侯爷发话了,声音无比低沉,无比厚重,却是对周边服侍的下人说的:“你们先下去!” 何妈妈得话,领着众丫仆依次退出厅去,连门口候着人也都清退。 苏苏屏息凝神,这阵仗还是她头一次见,莫非当真出了什么大事? 老侯爷再次起声,声音还是一样的低沉厚重:“你们几个都不是外人,说与你们提前知悉也好有个准备!” 此话一出,苏苏姐妹还有潘欣文不约而同挺直了腰脊。 “京里发生一件大事,但目前还没有对外发布,此消息只对少数人传达,刚才王管事就是为此事而来!我说与你们,你们不准对外人声张!”老侯爷的声音掷地有声。(未完待续。) 第244章 新帝 此话一出,余者皆知将要听闻的事情必然非同小可,只是各人反应不一,毕氏面上神色不动,王洛尧目光深遂地看向老侯爷,余者三人却是如临大敌一般紧张地等着下文。 王老侯爷继续道:“高宗皇帝年近九十高龄,于前日夜里寿终正寝,驾鹤西去!临终前传位皇太子,择日,新皇将对全国发丧,随后正式进行登基大礼!” 最后四个字,苏苏听来竟是觉得侯爷话语间极是铿锵有力。 可脑子稍稍一转间,她不由一下子攥紧了拳头,一张脸都因为脑子里新转的念头而微微发白。 皇太子登基后不就是正统的皇帝了,那么太子妃不就成皇后了? 这个想法一出,她就有些吃不住,堂堂大梁朝皇后是她的亲姑母,这层关系实在令她震撼不已,虽说先前就知晓太子妃是她的姑母,但毕竟还是太子妃,古往今来,储君之争何其惨烈,不到登基那一日,一切都是未知,一旦有失,便会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摔至谷底,变成什么都不是。 所以,之前她激动归激动,却也还清醒,再加上父亲再三叮嘱,她并不如何放在心中。 但老皇帝遗嘱都已立下,且登基大典都在准备中,太子即位几乎板上钉钉,此时想来,由不得她不激动!可能她情绪波动幅度大了点,肚里的小家伙都有感应,即时地踢她一脚。 苏苏这才回神,低头抚了抚小腹。 王洛尧瞥见她的异样,眸光为之一闪。 老侯爷将众人扫视一遍,最后对王洛尧抬了抬下巴:“尧儿,你随我来!” 王洛尧点点头,先行起身恭立。 到了书房,老侯爷略显有些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又捋了一把长髯,方才开口:“先前你也都得到消息,高宗自江南回京后,身体就开始大不适,连月来未曾断过汤药,五天前,太子给我传来高宗病危的消息!刚才也是太子的人给王大喜递的口信!” 闻此,王洛尧低应:“前日夜里驾的崩,太子之所以暂不发丧,是不是想待准备充分后再发的?” “嗯!没错!”老侯爷再捋一把长髯,“太子一向做事严谨,即便此刻他也不放松一丝一毫!高宗早在二十年前就为他即位铺路,就怕他的传位圣旨不管用,临时生变,造成动乱,惹来生灵涂炭。” “太子如此谨慎,也是大梁百姓之幸!”王洛尧虽跟太子不曾有交往,但其人其事听过不少,对这位仁义皇子十分敬重,连带也佩服高宗皇帝慧眼识珠。 “嗯!”老侯爷点点头,黝红的脸上隐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不过随即便是面色一凛,“今晚,你去趟郊外!太子既选择暂不发丧,那我们就要配合着做好万全准备,以随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王洛尧没有迟疑,含首应是。 老侯爷抬眸看了一眼跟前气俊神清的重孙,不由低低喟叹:“高宗皇帝终究是高宗皇帝,做什么事习惯讲究一个万全,虽给太子扫清障碍,确保了万无一失,可他也防着太子即位后不给其余皇子以活口,所以,也给其他几个皇子布置了可退可守的境况,如此一来,太子想得周全点也是有其一定道理的!毕竟其他皇子并非不堪一击,都还是积蓄着自己的一批势力的!只不过不足以对抗太子罢了!” 王洛尧再次含首,不过没有说话,只俯颈恭听。此时,他一边在聆听老侯爷的话,一边游神到苏苏身上,回想她刚才在席桌上的反应。 他自然猜到她可能在想些什么,看来苏家的这个秘密她已经知晓,而看样子苏贝似乎暂且还被蒙住不知。 想到此,他也好奇太子妃是否顺利成章转册为国母皇后:“太祖父,太子即位后,后位是否一并册封了?” 听及,老侯爷矍目一闪,一下子就意会王洛尧此话的言外之问,遂低呵着笑两声,拄着拐杖自椅中站起:“高宗皇帝虽仙逝,但山里那位还精神得狠,就算皇太子即位后对皇后之位别有二心,他也不敢哪!何况,他们夫妇二人伉俪情深呢!” 王洛尧闻此,突然就想到当初老爷子给安排的这场联姻,那会儿想是有想过,却还并不如何觉得,可真是到了这一天,才真正意识到王、苏两家是何其得门当户对! 苏家虽然是匠人之家,亦没有官爵,但却是正宗的皇亲国戚,大梁朝准皇后的娘家,这样的门楣谁敢说低呢? 只不过是,在很早以前,他就把这层关系给忘了,苏苏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其他的身份光环,单是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美妙女子而已。如今多出这么一个光环,她还是她,怀了他孩儿的她。 另一厢苏苏和苏贝出来朝晖园后,她即向潘欣文提出欲留苏贝宿一晚的要求,潘欣文极是知趣地答应下。 姐妹两个久别重逢,跟一个人似的从白天一直说到晚上,苏贝把苏家庄发生的事无俱细地告知苏苏,苏苏再将在侯府内还有江宁城发生的一一告知于苏贝,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却并不如何关心京都新旧皇帝更替的事。 苏苏暗下有想过把四姑母的事告知苏贝,但未得父亲允许,遂忍住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再者,这种事最好还是京都的当事人主动为妥,她们这里若先张扬开,怕有什么不当。 起初两人都是拣些喜庆的、新鲜的事先说,说到后来,慢慢地就会提到伤怀的事,比如钱文青的死,苏羽墨的消沉,再又祖父的亡故。 说着说着,苏苏就提到肖雪,苏贝一听说肖雪竟然思慕王洛尧,简直惊得掉下巴:“小雪竟敢?她是中邪了?” 苏苏冷笑:“自然是中邪了,中了你妹夫的邪!” 苏贝一时难以接受:“她见过妹夫吗?” “若是没见过,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苏贝有些不解:“小雪不是这样的人啊,虽只小我三四岁,但自小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从来没觉得她会是这样不知进退的人!” “何止是你?我当时听了,都不敢相信那样的话会出自她之口!”苏苏仰头倚到床头,颇觉失望。 “你也真是!小雪是女子,她进后院来,你就该想得周全点,让妹夫避着些,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两下照面,难免不出什么不雅来!这下可好,肖雪竟是对好姐妹之夫生出非分之想来!”苏贝转而责怪起苏苏的马虎大意来,说着,又想到王洛尧身上,郑重道,“那妹夫呢,妹夫对她呢?” 苏苏摇摇头:“要说照面,据我所知,他们也就照过两次面,一次是在府里,一次是在汇珍楼,要有别的时候,我便不知!洛尧对她有何印象,我没有问过,但前些日子,我曾试探他,欲给他纳妾,他推拒了!” 闻此,苏贝脸色好看了一些:“先是搁着赵凤玲在身侧也不沾她,再又拒绝了你为他纳妾,可见他是极在乎你的!只要你把关好的话,肖雪再主动贴上来,你也可以将她拒之府外!” 苏苏笑得勉强,想到肖雪,她的心口就觉堵得慌,而苏贝此时的话,她更不入心里,也不敢当着她面把心里的打算和盘托出,怕苏贝痛训。 但是她忘了苏贝极擅察颜观色,她这个时候露出这种神情,苏贝很轻易就猜出她没有说出来的话:“你该不会准备答应她吧?你是疯了不成?人家哪个女子不是千方百计阻止小妾入门,哪有你这样的,人家开口提出来,你就给答应了?” 苏苏偏头看她一眼,没有应话。 苏贝见她如此,坐实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就变了脸色:“你如此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肖蒙吗?” 苏苏低下头,还是没有应话。 苏贝急了:“你以为你这样是在帮她么?要是妹夫对她无意,你根本就是在害她,同时你也没有帮到肖蒙,相反,肖蒙还有可能因此怪你怨你!你平时的那些聪明劲都跑哪去了,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犯糊涂!” “不会!就算发生如你所说的事,肖蒙也不会怪我,我有同他说过,而且到时我也会把话说清楚,肖雪进门后,我会管她衣食无忧,别的我盖不负责!”苏贝所说的,苏苏何曾没有思量过,可是她劝也劝过,肖雪就是一意孤行,肖蒙又拿她不住,如果她这里回绝,只会让肖蒙以为她绝情绝意。 “呵!”听了苏苏的话,苏贝难以置信地笑出声来,“苏苏啊苏苏,你还是我的妹妹吗?在这件事上,你怎可糊涂至斯!撇开他们兄妹,你想过妹夫没有?你跟肖蒙的过往,他一清二楚,你不经过他直接把肖蒙的妹妹纳进他房里,他想都不用想,知道你是为了肖蒙!如此一来,你让他怎么看你?” 苏苏闻言,一时也僵住,不知该说什么,双手惯性地就抚向腹部。 “我瞅着你们俩刚过上好日子,你若来这么一出,你是准备亲手将好日子葬送么?”苏贝还在苦口婆心。 这句话忽地就让苏苏联想起前些日子王洛尧说的话,当时她考虑让他将高氏和秦氏接出素心斋,他就说了类似一段话,说他很享受眼下这种宁和的日子。 难道她真的忍心亲手破坏吗?(未完待续。) 第245章 威逼 苏贝眼见自己的话在苏苏这里起了一点作用,心下微感稍安。 她蹙眉想了想,以肘抵了抵魂不守舍的苏苏,道:“明个一早我就不在你这用早饭了,你派个车将我送到汇珍楼去,我去同他们兄妹两个说道说道去!” “姐——”苏苏闻此,怕她激动之下,伤了肖氏两人的心,于心不忍,“我看还是算了!肖蒙帮了我很大的忙,这次我不想让他失望!” “你这想法真是荒谬,现在你不让他失望,将来也许会令他绝望!肖雪是他唯一至亲的人,要是肖雪未来过得不好,他能好受吗?”苏贝从床上爬起,趿了鞋子站到床边,“据我对妹夫的了解,肖雪的想法太天真,也太高看她自己,论资色,她可及潘欣瑜一个指头?” “这个,我当然有想过,可王洛尧的心性甚难琢磨,便是和他相处这么久,我与他仍像隔了一座山一样,无法参透他的内心。”苏苏揭开薄被,盘坐到床沿,仰头接过苏贝的话,“但他终究是个男子,这里可不比苏家庄,哪个富贵家里的男主子不是三妻四妾?你就看老侯爷,再看我公公?他眼下能对我一心一意,难保他将来……所以,肖雪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与其让他从外面领人进来,不如找个相熟的!” 苏贝听言,张大嘴巴合不起来,她指着垂低头颈的苏苏,不可置信:“刚那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的霸道和锐气跑哪去了?怎么觉着,咱俩这会儿调了位似的?以前都是你同我讲人情世故,说凡事要讲一个‘争’字,现在倒好,你把我讲通了,自己又陷进去了?敢情你都打算好把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了?” 说完,她不由瞥了眼苏苏微隆的肚皮,语气顿时和软了下来,重新坐回床沿,拿了薄被披到苏苏肩头,恍然道:“我听大嫂说,她两次怀孕期间性情莫句大变,第一胎时以前不爱计较的她变得什么都计较,第二胎时偏又反过来,变得什么都不爱计较,甚是温吞。我看你现在这光景八成也是跟身孕有关!罢,你还是听我的,明早让我去一趟汇珍楼,回头我让人给你捎话!” 苏苏抬眉,瞅见苏贝一脸坚定的样子,不由细细看去,这才发现她的眉宇间确实同以前不一样,便是两条以黛粉勾勒过的眉尾也不再像以前总习惯垂得低低的,而是微微扬起,少了几分逆来顺受,多了几分扬眉吐气。 “也好!如果你能劝服他们,其实最好不过了!”苏苏应着,把苏贝重新拉回床上。 苏贝双股才一落铺,嗖地又坐起:“将才安容过来报说,妹夫今晚不回来,在外有事是不是?” 苏苏没有多想,点头:“是!说是去了郊外!” “自你怀孕,他经常不回来过夜吗?”苏贝神情顿时再次警惕。 苏苏这下会意她的话中之意,无奈地摇摇头:“姐,你别再瞎想了,我没事,你也别不放心洛尧,他也就今日没有在家里过夜,你想啊,你一个当姨子的留下来过宿,就算给他安排住后院,可讲究一点的人还是觉得不大妥,他便是这样讲究的人!” 苏苏不知道老侯爷布置给王洛尧的任务,只当他是有意避嫌,到外头住去了。 “哦!”苏贝放下心来。 苏苏不由打趣:“我看你这样,以后姐夫怕是得小心了!” 闻此,苏贝登时就挠上她:“叫你胡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苏苏怀着肚子,不敢大动,连忙讨饶:“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这一夜,苏苏精神也出奇的好,陪着苏贝一直聊到过了子夜才两人一个被筒里睡着,不过天一亮,苏贝就忙着起床,苏苏赶紧吩咐邹妈妈到前院去安排马车,又让叶妈妈趁着洗漱时间简单热两样糕点。 苏贝不愿多耽搁时间,让东芹、西芹拿着糕点、水袋,便上了马车,一会儿她去完汇珍楼就得赶回潘府。 苏苏怀着忐忑的心送走苏贝,不晓得她此去能否说动肖氏兄妹俩。 苏贝在马车里就着水吃了几块糯米糕,又嚼了几根肉脯,很快即到汇珍楼前。 门匾上几个烫金大字果然气派,不愧为先皇御笔。 汇珍楼虽未开张,但门已经打开,里头的人一见是侯府的马车,以为是苏苏来了,忙迎出来,却是陈掌柜。 苏贝自马车里出来,陈掌柜认得她,立等问候。 “肖掌柜的呢?”苏贝也不磨叽,径直进了铺子。 陈掌柜有些纳罕,怎地苏苏没有跟着过来,却不好怠慢当家的亲姐姐,躬身应道:“他现下人在后院,我这就请他去!” 片时后,肖蒙行色匆匆地出来:“苏贝?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同陈掌柜一样,他也往马车里觑了两眼,没见苏苏,心里一阵嘀咕,想到苏贝新婚,话才说完,就转头快步走到钱柜后头,弯腰自一个抽屉中取出一个大红盒子,递到苏贝跟前,挠了挠头道:“薄礼一份,聊表恭贺之意!” 苏贝接过盒子,看盒形,再以手一掂,略沉,知道盒内是套头面,与他客套一番,表达谢意。 谢完,她即话锋一转:“小雪呢?” “哦,我竟给忘了,她还不知道你来,我这就去喊她到前头来!”肖蒙作势转头就要往后面跑。 “嗳,等一下!”苏贝忙将他唤住,“我先有话同你说!” 另一头的陈掌柜听到这么一句,很是默契地道了一句:“你们聊,我到后头作坊里看看去!” 肖蒙扫了一眼苏贝,看这情形,约摸猜出她今日是为何事来的,不由苦了脸。 “我听小四说了,小雪想给我妹夫做小,我先且问你,你心下究竟如何想?”苏贝也不想绕弯,直奔主题。 肖蒙闻言,唉叹一声,道:“王洛尧那小子虽然是个富贵公子,出身卫国侯府,但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妹,我怎么忍心让她去做小?” “好,有你这句话,我心里便有数,一会儿你喊小雪过来,我劝她一劝,若她仍是执迷不悟,你就这么同她说!”苏贝说着,瞄了一眼通往后院的门道,身子微微前倾,同肖蒙低语了两句。 肖蒙听完,眨了眨眼,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我脑子愚笨,却是没有想到这么堵她的嘴!” 苏贝点点头:“我和小四的想法一样,小雪只是一时糊涂,给人做小岂是那么好做的?一个不好,将来小四都保她不了!要是换做旁人,我是断不会插手的,小雪,我是看着她长大,她脑子一时拐不过弯来,我们就得想法帮她拧直,你们这么纵着她,真以为是在帮她么?!” 肖蒙再次摇摇头,自嘲道:“是我这个当哥的没用!” “先不说这个,刚才那个法子也是我自己来时路上想的,到底能不能唬住她,我也说不准!你去叫她到前头来吧!” “不是唬,你倒是提醒了我,我就给她来真的!”肖蒙一边咬牙说道,一边扭头往后院走。 片时后,肖雪狐疑着一张脸出现在苏贝面前。 只看她这一神情,苏贝就彻底认准眼前这个肖雪真是变了,是自什么时候起她变了呢?还是她根本一开始就是这样的面目,不过是她们姐妹俩没有看出来呢? 相较她笨拙的哥哥,她显然精明多了,一下子就猜到她此趟的来意,不似肖蒙要迟顿许多。 苏贝嘴角微扬,对肖雪招招手,并上下将她打量,点头赞道:“多日不见,小雪现在真是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肖雪桃面一红,自谦道:“贝姐姐谬誉了,小雪再亭亭玉立也不及贝姐姐您啊!” 苏贝呵呵一笑,拉过她的手,一并往柜台后寻了两个凳子并膝坐下。 看看天外越发清亮的天色,苏贝没有时间过多耽搁在这里,遂对肖雪直言道:“今儿个午食过后,我就要随着夫君走水路前往京都去了,此趟过来专门是为你来的!” 肖雪一听此话,顿时就紧张起来,粉红花瓣一样的脸瞬间灰暗下来。 苏贝扭头看了一眼柜台外的肖蒙,肃下脸来:“小雪,你年纪虽说不算小,但毕竟比我们姐妹两轻几岁,许多事情你看得还是相对粗短。你苏姐姐同我说了,我不怨你一心相中妹夫,妹夫一表人才,又博学多识,江宁城多少姑娘思慕于他、奢望于他,你情窦初开,对他芳心暗许,这无可厚非!可是,除了外表和才华,你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你与他做小,直是一场毫无胜算的赌博!” 惊动苏贝前来,肖雪觉得甚是难堪,但她心意已决,谁来劝她都不会改变主意的,不赌一赌,谁知道命运究竟怎么安排。 咬咬下唇,她耷拉着眼帘:“贝姐姐,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根本也没有对他存有什么奢望,只是觉得既然苏姐姐早晚要为他纳妾,为何不考虑身边认识的人,反而便宜外人呢?”(未完待续。) 第246章 雄心壮志 便宜? 苏贝暗觉好笑,看来王洛尧还真是香饽饽,便是姬妾都有人抢着做。 “那你可知,你苏姐姐怀了身孕?” 肖雪闻言,面上一喜:“这个知道!” 不过苏贝知道她脸上的喜色不只单为苏苏,更多的是她以为这个会是她嫁进卫国侯府的好时机。 肖雪如此迫切,苏贝看在眼里,暗下越发肯定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允了她。 自袖中伸出手,她理了理膝头的裳裙,转脸对肖雪继续道:“那你可又知道,因为身子不便服侍,你苏姐姐特地提出要为他纳妾,却被他一口拒绝的事?” 肖雪听及,神情为之一僵,却很快垂下脸去,没有应话,她不知苏贝此话可信度如何,不过就算王洛尧现在不愿纳妾,不代表以后也不愿,可是,问题是以后……又是何时? 苏贝赶忙又道:“你现在也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等一年可以,两年你还等得吗?三年呢?四年?” 肖雪蓦地抬头,打断:“贝姐姐,请你别说了,我愿意等!”顿了顿,她似是将心一横,“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一早就下了决心,此生非他不嫁,若你们都拦着我,我没别的路走,只好削发为尼了!” “肖雪!”肖蒙这时插进话来,喝止肖雪,“好,你要削发为尼是吧?那行,哥哥我就陪你,你为尼一日,我便为僧一天!总之,哥我是不会答应你去给人做小的,要死要活,哥都陪着你!你看着办吧!” “哥——”一听这话,肖雪嗖地从凳上站起,双眼圆瞪。 肖蒙铁青着脸,厉声道:“大家都看得明白,偏你执迷不悟,好好的日子你不过,非要去趟那水!刚才你贝姐的话你都听到了,人家王洛尧现在根本不愿纳妾,你想把自己拖成老姑娘吗?成了老姑娘,他还要考虑你吗?你怎么就不能好好想想呢?” “哥——”肖雪这回声音低了下去,之前她哥哥都认了的,怎么突然就这么强硬起来,还以牙还牙地以同样手段逼迫起她,以他的呆木脑子,定然想不出刚才那话来,多半是苏贝教她的。 这下不好了! 她哥的性子,她也最了解不过,一根筋,若真被他想到那主意,一定会真的照做,那她这里就犯难为了,她可以终身不嫁,可是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亲哥哥不娶妻不生子的。 她脸上渐起的纠结被苏贝和肖蒙纳在眼里,二人双双暗下悄松一口气,再看肖雪闭唇不语,脸憋得通红,知道这一招奏效了。 肖蒙更是声音都哽咽了:“要是你觉得心里不舒服,哥哥带你离开江宁,到别的地重新开始。” 闻此,苏贝顿时挺起腰来,肖蒙走了,汇珍楼怎么办?苏苏知道后,岂不要怨自己? 肖雪仍是沉默,许久过后,她才扯出一抹凄凉的笑,对肖蒙道:“哥,你陪贝姐姐再坐一会儿,我回屋里去了!” 不等肖蒙和苏贝有所反应,她就掩着嘴快速跑出柜台,冲往后院。 苏贝沉下脊背,对肖蒙道:“她自己会想通的!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痛苦,总好过将来一辈子痛苦!” 闻此,肖蒙悲悯的脸上稍稍好看一点。 “我也不在这里多坐了,不过,你也别怪我口直,若是我此次不出面做这个恶人,你们三个糊涂鬼早晚要吃大苦头!” 肖蒙担心肖雪,怕她想不开,万一真做了傻事,所以虽听苏贝这么说,但还是放心不下,将苏贝送到门口,就抢到后院去。 而进到车厢里的苏贝揭开车帘,朝铺内觑了一眼,便招来吴光:“你先回侯府去跟你主子说一声,就说我从汇珍楼出来回潘府去了!” 这是姐妹俩事先约好的暗话,意思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若是不出意外,肖雪是被她这里劝住了,尽管与其说是用“劝”不如说是用“逼”,但总归肖雪有了忌惮,不敢继续一意孤行却是了。 苏苏接到吴光的话,没有觉得特别的轻松,不过也不像之前堵得那么厉害。 述完话,吴光等着屏退,却见苏苏兀自发呆,便垂手躬立,等她回神。 半晌,苏苏才回过神来,瞄了一眼吴光,珠眸转了几圈,方道:“吴光,今年多大了?” 吴光何等机灵,在侯府里混了两年,眼力劲儿更足,此时一听苏苏问她年纪,依着话音估摸着苏苏这是要打算给他娶媳妇了! 于是,红了脸,探手摸摸后脑勺,嘿嘿傻笑。 “你笑什么?问你岁数呢!”苏苏瞧他发憨,不由好笑。 站在苏苏身后的几个丫头跟着也都笑破声来。 吴光越发大窘,搓搓手,吱唔道:“十九了!” 苏苏点点头,扭头瞥了一眼石榴和绿萝,这两人登时就止了笑,面面相觑,似是意识到什么,皆变得紧张起来。 苏苏将这两人神情看在眼里,点了点头:相较绿萝,石榴姿色更胜一筹,但过往却是逊了点,而绿萝相貌虽说次了点,但身家清白! 这两个丫环都到配婚年纪,正好林平和吴光也差不多都该娶媳妇了,等给他们安了家,将来说不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安排他们去做。 吴光胆大心细,林平则稳重谨慎,两人都是头脑灵活的好帮手,这两年到了江宁城来,他们做事十分得力。 苏苏想了想,试探着问向吴光:“十九岁了,不小了,该娶媳妇了,吴光,我打算把石榴许给你,你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石榴唬得一下子躲到绿萝身后去,而吴光则先是抬头扫了一眼石榴所在的方位,顿了顿,然后低头应道:“小的听小姐的安排!” 吴光和林平私下为此有过交流,能够娶到苏苏身边服侍的人最好不过,毕竟都是服侍一个主子的,少了很少麻烦,彼此也更多照应,再者,苏苏如今是侯府的掌家娘,地位今非昔比,她身边的丫环相较其他的丫环又体面多了。 对于苏苏的这个安排,吴光没有什么排斥,石榴长相可人,勤奋又能干,前院不少小厮都对她垂涎。只可惜她先头遇人不淑,不过好在那件事因为牵涉到小姐们的名节,府内极少人知道罢了。 躲在绿萝身后的石榴却是没有想到吴光会一口答应,还以为他会拒绝,这才羞得藏起身,此时听他应下来,不由又羞又急,扑通就跪到苏苏跟前:“小姐,婢子不嫁他,婢子这辈子都不准备嫁人了!” 苏苏知她为何出此一言,低叹一口气,将她扶起:“吴光不是外人,你的事,他都知道!你尽管好好同他过日子,以后有你们的好!” 石榴闻此,颇觉意外,对吴光的不弃之情越发感动,遂不再执意,任凭苏苏发落了。 “林平暂时不在,吴光,你回头跟他说一声,就说我准备把绿萝配给他,他要是另有心仪人选也可主动与我说来,若没有,就这么定下了!择日,我会给你们安排一个成亲的吉日。至于房舍,暂时你们还先住在府里,等我物色好合适的人选替下你们后,再给你们添置屋舍,每晚回自己家里过小日子,白天进府来服侍做事就行!”苏苏不缓不急地说道。 吴光三人听到竟是要给他们另辟屋宇,皆是受宠若惊。 苏苏摆手笑道:“你们跟了我这么久,没你们跑腿服侍,我哪里赚那些银子?当初我不就夸下海口了,只要我富贵了,定少不了你们吃香喝辣!” 一下子配成了两对,兼又听到苏苏这一席话,两个妈子还有艾芙姐妹不由叫起好来,一时间,香浮院的前院里甚是热闹。 吴光走后,苏苏躺到榻上闭目养神,先是想到艾芙和艾蓉,现下她两个都是脱籍之身,配府里的小厮就显得委屈她们了,所以暂且先搁一搁,何况对于艾芙,她心里还有另一层打算。 至于给吴光和林平临时配人,却是因为昨天与苏贝的一席谈话激起的。 虽然昨夜她再三强调只是一时的想法,但到北地开分铺的想法在她的脑中盘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唯一的困难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代她做这件事。 正如苏贝所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还刚生了孩子,是不可能离家跑到大老远的外地去勘地势盘铺子的,所以,得派信得过的人前往替她操办这些事情才行。 吴光和林平,是不二人选。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验和了解,这两人完全值得信任和托付,但是他两个毕竟是单身汉,没有妻儿的牵绊,行动起来未免太过无牵无挂,所以,尽快先让他们成家,然后再实施这个计划,如此更为妥当些。 再者,在外地开分铺是极尽繁琐的事,除了人,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货源,既然她想好了,意欲将苏家的手艺发扬光大,让更多大众所了解所认可,那么,货源自然还是要走苏家庄这条渠道。而她本人又不在苏家庄,目今 一时半会儿她也不可能亲自跑一趟庄里,因此,另开分铺的事尚须仔细斟酌,小心划算,并不急于这一时。 因此,将石榴和绿萝配给吴光和林平,才是她施展雄心壮志的开头一步。(未完待续。) 第247章 国丧 至于为何她没有将这件事仍旧交给肖蒙,主要是考虑江宁城这边还是汇珍楼的基地,仅这里的五家店铺已经够他忙活的,不想再让他分心,免得拣了芝麻丢西瓜,所以,她想着还是要把吴光和林平利用起来。 一来他们都是从苏家庄里来,二来他们在汇珍楼里长期帮杂忙,又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将他们调动培养起来,无疑就相当于多了两个肖蒙。 心里面正在描绘的这幅宏图,苏苏暂时谁也没有说,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因为就像当初要盘汇珍楼的时候,若是这会她提出要到外地设立分店,怕是身边人没有一个能爽快地支持她,不是要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正如苏贝的反应一样。 因此,她会在心里慢慢筹划,直到条件和机会都成熟。再不行,可以先在周边城池扩展几家店探探路,若果然有利赚,那就继续朝北扩张去。毕竟她没有怎么去过北地,虽说小时经常随父在外游历,却多是往南行历,极少往北。在那样一块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投注银两,确然风险不小。 中午饭后,苏贝遣人来说一声,她和潘大已到码头,且登上了北上的客船,待安全抵达京都后会捎信回来。 “你们潘府可派人跟着他们一道?”苏苏接到口信,伤怀归伤怀,不过还是有些担忧地问出口。 来人报说:“回苏夫人的话,大少奶奶就知道您担心他们的安危,特地嘱咐小的跟您说,您且放心,潘府派了七个护院护送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路上有人照应!” 闻此,苏苏放心许多,让艾芙赏其一颗碎银,来人喜笑颜开地退离。 稍后整个下午,苏苏都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日落后仍是没有,不晓得京都那里什么时候正式发丧。 晚间,王洛尧回来了。 苏苏瞅他似是一脸风尘,不由异讶:“你今天没上堂?” 王洛尧径奔净房,洗了一把脸,又把沾了不少灰尘的外裳换下,才出来应话:“嗯,告了一天的假!” 也就是自昨夜到现在,他真是待到了郊外? 看他脸上神色依稀有紧绷的意思,苏苏暗下猜测多是与京都的事有关,昨天老侯爷单把他叫走,在书房两人定说了许多机密话,只是,他到郊外做什么去了? 王洛尧瞥见苏苏面上的狐疑,放松脸色,面含微笑,贴近她,手抚她的小腹:“你姐姐他们午时发的船,一切顺利的话,八日后抵京!” 苏苏抬起头,盯住他的侧面轮廓:“我且问你,这次皇帝驾崩,不会引发什么乱子吧?” 闻此,王洛尧目光跳了跳,扫了一眼窗外,低下头,对上苏苏神采熠熠的目光,轻声道:“你这话敢在外面说么?” 苏苏听及,立时也意识到自己口没遮拦了,忙摇了摇头:“我这不是私下问的你么?在外面,我自然不会乱问!” 王洛尧轻笑着点点头:“不碍,便是你乱说了,我也有法子保你无事!” 苏苏攥起拳头,砸了一下他的胸口:“叫你没正经!我问你正经话呢!” 胳膊揽上她的肩头,王洛尧神情依然放松:“你只管安心养胎,咱们的孩儿命好,生在这样一个太平盛世!皇太子不日就会登基,而且是顺利登基,六十多年前的覆辙此次不会再重演!” 苏苏知道他所言六十年前的覆辙是太宗皇帝崩后引发的那场夺位之争,整个大梁才经了几十年的盛世结果再一次生灵涂炭,直到高宗成功即位。 而听到王洛尧说出这样的话,不管怎么说,她还是稍感安心,即使好奇他何以如此肯定,但晓得朝政上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本就不该多问,就算问了,也不一定能听到想听的答案。遂而,她忍住没有询问下去。 苏苏这里正揪心于此事,不想次日一早,皇帝驾崩的消息就在整个江宁城里传开来,举国发丧,进而很快,就传来皇太子会依先皇遗诏,于七日后举办登基大典。 因为江宁城毕竟距离京都远,是以,江宁城禁止一切喜嫁只禁了半个月,不似京都一禁就禁三个月。 不过,卫国侯府不同于一般人家,却是为先皇守丧足足守了三个月。 这可憋坏了侯府后院里的不少妇人们,整整三个月不能穿艳裳不能戴艳饰,可不为难死她们。 至于苏苏,倒是觉不出什么,这三个月里,她本来就行动不便,多数待在香浮院里,小心养胎并为顺利生产做些活动之余也会照应一下宅里的中馈。 还有一个多月即要临盆,她不愿分神于其他事情,因为只这一件已耗费她大量心神,前几个月都还好,更多的是喜悦,可越临近临盆时,她越发紧张起来,实在是钱文青难产而死给她造成很大阴影。 为了防止肚子里孩子长得过大,她小心控制着体重,平时也总记得多走动走动。 而大梁的局势也正如王洛尧之前所说,十分得安稳和平,皇太子登基后,即分封其他诸皇子王位,或留在京都,或被封至外地。总之,举国一派祥和,没有一点战事。 在这三个月间,原太子妃受封皇后之位,主持后宫。得了这个消息后,她还特意给身在苏家庄的父亲去了一封信,询他口风,是不是要将姑母的事告知远在京都的苏贝,他们小两口乍到京都,势必无依无靠,若能得这位贵人相助,今后不管做什么都能多些底气,不至于受人欺凌。 但是在她父亲的回信中,回应是否定的,大概就是觉得还不是时候,再一个就是苏家一向低调谨慎,不愿招惹风头云云。 对此,苏苏深表无语,在当今这世道,谁家若是攀了这样一层关系,还不得拼命显摆啊,恨不得全大梁都知道现今高高在上的国母是出自他们家族,谁还会遮着掩着啊! 无奈,父命不可违,加上她本身也摸不准其中厉害,所以,继续将这件事隐在心里。 而肖雪那里,却是没有再继续闹下去的意思,虽然她隔了许久没有去汇珍楼,但据吴光带回来的消息,肖雪尽管拒绝肖蒙找来的一个又一个媒婆,却不再以终身不嫁之类的话要挟她哥。 且苏贝自到京都后,三次在捎来的信里都要强调这件事,不允许她答应肖雪的无理要求,既然肖雪没有再赖着此事,她这里自然没有理由再去主动兜揽了。 “小姐,二少奶奶来了!”苏苏正盘坐在后院的一架木秋千上,听说这个姿势对助产有好处,秋千两边则是两株绿叶稀疏的大樟树,此季已是暮秋,该落的叶基本落完了,脚下的路面上都积了一层枯枝败叶。 耳听艾芙的话,她有些吃力地放下腿脚,问道:“她来做什么?” “带着大小姐来了!”艾芙上前扶她,“管她来做甚,好歹她是过来人,你向她取取经也好,她当初生产的时候可是没费什么劲的!” 苏苏揉揉腿:“你们不懂,她容易生很大部分是因为她的骨盆宽大,我以前不晓得,听你们胡说也跟着胡信,近来我问了好些个稳婆,向她们讨招!吴雨秋,我看还是罢了!问她取经?呵!” 冷笑着站起身来,她扶上艾芙的小臂,缓步朝前院走去。 才到角门处,吴雨秋已是迎了上来,笑容大开;“大嫂,下个月你就该临盆了,我过来瞧瞧!顺道给你带了几件我自己亲手制的娃娃衣裳!” 苏苏略了一眼她脸上的笑容,目光便落到她怀中抱着的小丫头,长得极是水灵,五官确然得了她父亲王洛达的几分神韵,但脸形随了吴雨秋,这么一搭配倒不若王洛达长得精致,亏得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衬得整张小脸盘都跟着莹润,不至像她母亲那样更多几分刻薄相。 “琪儿现下还小,你多存些精力陪她才是正经,何苦费力做针线呢,府里难不成还少几件娃娃衣嘛!”苏苏说话时,手指逗弄王尚琪,没有看向吴雨秋,她可不认为吴雨秋到自己这里献殷勤是真切的出自关心,若真是关心,为何头先不多过看看? 莫不是因为前日那个据说最会看怀相识儿女的稳婆在看了她的肚子后说是怀的男孩之故? 想当初,吴雨秋怀孕那会儿,自以为能生下长房长孙,可是得意得不得了,鼻子都快朝天了,后来生下的是个女儿,她这才敛了气焰,想来听说自己这里怀的可能是男胎,许是赶着过来巴结也不定。 想通,苏苏自王尚琪的小手中抽回手指,顺势抚向自己的肚皮,暗忖:管他儿子闺女,只要健康机灵就行!还不都要一样疼的!儿子承嗣,女儿贴心!固然生下儿子,可以让她在侯府巩固地位更有帮助,但假如当真生了女儿,难不成就会有人来抢她么?只要自己不行差踏错,学高氏、秦氏之鉴,那么,她的掌家娘之位就没那么容易撼动。 瞥了一眼吴雨秋,便提脚往前厅走,对吴雨秋心里不知该同情她还是该看轻她,瞧着满眼放精,可惜精灵都用错了地方。(未完待续。) 第248章 陪产(上) “她大伯下个月能赶回来吗?” 吴雨秋一落座就问起王洛尧,苏苏一时拿不准她此问意欲为何,扶了扶鬓角,道:“应该可以吧!不过那也得看皇上那边的安排!” 三个月前,新帝登基,老卫国侯领了府里唯一的官品,她的丈夫,进京朝拜,这一去就是三个月。 王洛尧差不多隔一个月来一封信,没说在京都做什么,只说新帝留他们。 吴雨秋闻此,眼睛不住往苏苏面上瞅。 苏苏被她瞅得奇怪,便问;“有什么不妥么?” 这时,吴雨秋搂紧怀中小尚琪,微微前倾上半身,悄声道:“大嫂怎么这时候糊涂了?” “哦?此话怎讲?”苏苏一时摸不准她到底要说什么。 吴雨秋缩回脖子,先是讪笑一声,而后道:“许是我想多了,大嫂别见怪就是!”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苏苏见不得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催促起来。 “那我可就直说啦!”吴雨秋扫了一眼苏苏身后的艾芙,却没有避她,“大嫂成日忙东忙西,不比我们事少心眼又小,大伯虽跟着老祖宗去了京都,但按理若是朝拜的话,这会早该回来了,就算皇帝有意相留,有国事相商,可大伯年纪轻轻,什么事非得要他在吗?咱们老祖宗还不够成事的?” 说到此处,她有意顿了顿,再次瞄了眼苏苏,见她果然面色有异,不由继续道:“况且,大嫂您都快临盆了,难道大伯不该同皇上说明一下,让他早些回来吗?” 说着,她突然又勾首上前,声音小了许多:“大嫂,不是我说大伯不是,只是,我觉得咱们都是妇人,且您还身怀六甲,我是有些替您叫屈啊!想当初,我肚子大了那会儿,洛达每天都花时间陪我,临产那一阵更是寸步不离!我看您院里一直没给大伯安排个通房,或者抬个姨娘……大伯觑得这么个空当,一去就是三个来月,京都又是那样繁花似锦的地方!要我看,大嫂不如去信一封,催他早日回来的好!” 这语气何其诚恳,道理又是何其清晰,苏苏听后,竟是想不出驳辩的话来。 是啊,这几个月里,她确实挺忙乎的,给林平和吴光两对儿张罗了两场婚事,又挑了几个伶俐的丫头入园来培养,又要养胎又要过问中馈,间或还要查阅一下汇珍楼的账目,完全腾不出心思去琢磨她丈夫在京都的行踪。 算起来,自得知有了身孕后,她怕生出万一,他们便没有再行夫妻之事,这一数,竟是七八月过去了。 因为骨子里她就是苏家庄的人,从小又受她父亲影响,因此,虽然没有给王洛尧纳妾,他自己也没有通房,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父亲不就是这么多年没有通房没有妾室么? 然,此时听了吴雨秋的话,她似是恍然一般,这里是卫国侯府,哪是苏家庄? 连王洛达那样看起来不染俗尘的男子,都有两三个通房,何况一般男子呢? 她不以为从小在侯府这样环境长大的王洛尧会是个特例,只是当着吴雨秋的面,她自是不能不给丈夫说几句好话,给他抬颜面:“催,我就不催他了!他当年得中状元,再加上他上任这两年政绩又多,皇上对他器重也是情理之中!弟妹为我着想,我甚是感动,不过洛尧是什么人,我还是清楚的!” 听及,吴雨秋面现讶异,不过很快恢复常色:“是啊是啊,我也就是提醒大嫂一下,若是大嫂心中有数,那就最好不过!今儿个来,主要还是为着送衣裳来的!” 苏苏面上不显,但心头却像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不大畅快,吴雨秋一件一件给她展示亲手所制的小衣,明明可爱之极,但她实在没有什么兴趣挨件赏玩,仓促收下衣物,便推拖要去朝晖园一趟,将吴雨秋打发。 “小姐,您别听二少奶奶的话,明显是离间您同大少爷来着!”艾芙看苏苏闷闷不乐,就知道吴雨秋刚才的话让她心里不舒坦了,“若真没什么事的话,老祖宗也该回来不是?老祖宗年纪大,一旦可以回家,定然是第一时间回江宁来的,不会耽搁!大少爷跟他老人家在一起,就算皇上那里用他不着,他也要照顾老祖宗不是,到时等他老人家一块回江宁啊!” 那我和孩子呢? 苏苏在心里念叨这么一句,摇了摇头,没有应话。 艾芙有些紧张,不希望苏苏这种时候胡思乱想,马上就要临产,当然要保持心情愉悦才好。 “小姐,二少奶奶别个时候不来,偏这个时候来,来了也不说些好话,尽说那些个话,让您心里添堵,您就不觉得她来意不善吗?” 苏苏挥挥手,打断道:“我没糊涂,心里明镜似的!她安什么心,我自然清楚,只是她的话,也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他果真要是心里存着我们母子,京里便是再大的事,他这时候也该寻个借口回来了!再说,他又不是初出茅庐的诸葛孔明,凭什么皇上要问他拿主意?” “小姐,您要这么以为,我没别的人话可说,但您想想,大少爷进京后不久,上元县令就换了人,这皇上定然是有别的职位给大少爷的,可见皇上是器重大少爷的!那么留他在京都这么久也是说得通的,再者,人都说君命难违!倘皇上真要留他,他就是有再十万火急的事也抵不过皇上一句话啊!”艾芙脑子飞转,极力劝慰,不想苏苏往不好的方向胡思乱想。 苏苏听她这么一说,的确脸色舒缓下来,抬头扫了眼一脸急迫的艾芙,取笑道:“瞧把你急的,你就那么相信大少爷?平日,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闻言,艾芙赶忙摆起两只手,苦着脸冤枉道:“小姐,不带您这样埋汰人的啊!我只是觉得二少奶奶的话不可信,您别真觉得她心怀什么好意,因为她的话,伤您和大少爷的感情,那也太不值了” “好了好了!我心里有谱,你别操心了!”苏苏到底是听进艾芙的话,只是道理归道理,可吴雨秋的话多少是在她的心里引起一阵一阵波澜。 尤其是其后的一个月里,王洛尧仍是只来一封信,信中没提他在京都究竟忙什么,仅是表示一定会赶在她生产前回来江宁一趟。 苏苏为了不让心情变糟,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往坏处想的欲念,一心等待着孩子的降生,将平时放到王洛尧身上的那部分注意力通通转到即将出世的孩子身上。 可是,直到她羊水破开的这一日,仍不见王洛尧的身影,饶她拼命不去想他,然潜意识里,她的思维总离不开不了他。许是孩子就要降生,亲生父亲却无法在第一时间看到;许是想到各种糟糕的万一,确切的是,她怕她过不了这一关,而他连给自己看最后一眼的机会都不给,更不给自己质问他的机会。 总之,周围围满了人,其中还有三个经验丰富的稳婆,这都是她事先安排的。 脑子纷乱间,她迷迷糊糊地被抬到一样都是早早整理好的产房里,然传言中剧烈的疼痛并没有随之而来。 她目光无神地看着周边经由她亲手布置的温馨产房,地龙早早就烧了,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就要出来了,所以,尽管寒冬腊月末,但屋里暖意融融。 除了几个稳婆,屋里还有叶妈妈和艾芙,她们一直在忙活,或是给她拭汗,或是给她切参片,几个稳婆还不时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只是她听得甚是模糊。 直到许久过后,腹间传来的剧痛将她一下子击醒,她甚至痛得叫出声来。 艾芙和叶妈妈紧张地扑上来。 苏苏能感觉额间往外渗的汗珠,看着她们俩问:“外头都有谁?” 叶妈妈不打顿地应道:“老祖宗都来了,所以能来的都来了!这会儿,都站外头呢!” “这么冷的天,让她们进屋里坐着去!”苏苏听到毕氏不顾大冷天也候在外头,嘴角微有暖意。 “小姐,您先别管她们!她们又不是孩子,觉得冷了自然会寻暖和地儿,这会儿,您只顾着您自己就行!”叶妈妈看着苏苏长大,苏苏这会儿魂不守舍,她当然明白是为着什么,心里虽有些苦,可生孩子本就是要人命的事,这会儿哪容得分心呢! 苏苏点点头,下腹又一阵剧痛传来,她的脸色刷一下变得雪白,一只手紧紧抓住叶妈妈的手,本能地喊了一声:“娘——” 声音甚是凄沥,叶妈妈逼回眼眶中的眼泪,在一旁鼓劲:“小姐,您先别用力,还不到用力的时候,您先囤着力气,待会再使啊!” 苏苏痛得牙齿打颤,却把叶妈妈的话听进耳里,松开手,不敢再用力,连声音都不敢喊出来。 “尧儿,你不能进去!” 这时,产房外传来毕氏扬高的喝止声,因为音量高而亢,产房内听得一清二楚。 “是,太婆!” 这道磁实的声音,苏苏再耳熟不过,他终究还是赶回来了,想来他定是准备冲进产房,所以被老祖宗厉声制止住了。 苏苏念头才落,房门吱哑一声开了,旋即又被关上,一开一关,不过眨眼之间,甚至一丝冷风都没有漏进来。 冠容微有些凌乱的王洛尧在门口只立了一立,便大步冲到床头:“苏儿——”(未完待续。) 第249章 陪产(下) 床上的苏苏脸色仍是略显苍白,额头碎发被汗水浸湿,粘在额间光洁的皮肤上,愈发显得柔弱娇软,此时,虽然王洛尧近在咫尺,但她仍是被他这近乎荒诞的行止怔得有些发懵,这里可是产房,他怎好当着外面一堆人闯了进来呢?还明着抗了老祖宗的命令! 苏苏在这里转不过弯,另一厢王洛尧看她这副羸弱样子,脸色已然微微变样,再看床尾几个产婆只顾张着嘴盯着他看,下意识就想训斥,但一看眼前场景,还是忍住愠意,凛声道:“务必保她们母子平安,本爷重重有赏!” 被他这一句话惊醒,苏苏回过意识来,再听门外头并没有传为老祖宗催回的声音,想来她老人家也没什么招可使,他既进来也就让他进来了,总不能再硬声迫他出去吧! “你……你怎么进来了?”苏苏本能地伸手理了理被她折腾乱的被和褥,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蓦地泛出些嫣红来,“快……快出去吧!” “别推我!”王洛尧轻声道,伸手一把将她推拒的手臂收在怀中,再以自己的胸背当靠枕给她靠在脑后,“我陪你一起!” 听到这么一句,苏苏原先黯淡的心怀霎那间就敞亮起来,尽管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让心爱之人看到如此狼狈的她,可是这种时候,她其实是想他留下来的,因而他坚持留下,她怎能不欢喜! 不过,腹中的小家伙没容她欢喜多会儿,很快即再次发作起来,苏苏因为得到几个稳婆的指导,这次只是咬着牙,攥紧王洛尧的手腕,硬生生抗下痛意,没有痛呼出声,然而脸色恢复刚才的那种苍白。 王洛尧见这场景,脸色亦是一白,眉间皱得可以拧出水来。 一下镇痛过后,苏苏急喘两口气,一只手仍是用力抓住王洛尧的手腕。如此冷的天,可他仅是身着一席窄袍,偏偏手还这么温热有力,透过她的掌心传进她的体内。 苏苏顿时就觉得腹下没有那么痛了,躺靠在身侧之人的怀中,稍事休息。 王洛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自叶妈妈手中抽过巾帕,替她拭汗。 马不停蹄地自京都赶回,到了香浮院,他原没有打算进产房一探的意思,虽然想,但固有的观念让他打消了这份想,可是就在踏进院门的瞬间,他耳听到苏苏那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喊,登时就抛开一切想法,飞腾到后院里来。 一看产房门口候了一群人,其中老祖宗赫然在列,可他顾不了那么多,抢进门来。 三个月不见,天知道他有多想念怀中之人。 三个月前,两人朝夕相处,即便因为身孕的原因,少了很多肌肤之亲,但每天能相见,生活就不觉得有什么短缺,可乍然分别这么久,数月不得见,他的心口就似缺了一大块,虽然在信中他没有说一句想念的话,可是他却是疯狂地想念有关她的一切。 这种想念,已经超出最初的感觉,而是更深层次的,她已然成为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不在身边,他的身体就有如残缺一般。 “啊——”苏苏突然嘶叫一声,这一下疼痛来得特别猛烈,让她猝不及防地痛呼出声。 “苏儿——”王洛尧搂紧她,额上的汗竟比苏苏额头渗出来的还要密集。 叶妈妈拢着脸,转身自几上盘中取来一瓣参片,递到王洛尧手前:“大少爷,让大少奶奶含上这个!不能再让她喊出声,这样容易白耗力气!” 王洛尧连忙接过,柔声对苏苏哄道:“把嘴张开,含上这个!” 苏苏没有拒绝,很是听话地启齿含住参片。 后面站着的叶妈妈与艾芙对视一眼,就在王洛尧进门之前,她们可是劝了几次,苏苏都不愿含参片,就嫌味道太涩,这下倒好,人家只是一句哄她就张口给含上了。 “开了!开了!” 这时,一个稳婆有些激动地自床尾抬起上半身来,眉毛上都沾着水气:“大少奶奶,开了开了!再稍等一下就该到您使力气的时候了!” 另外两个稳婆打了两盆冒着热气的汤水,放到床尾的地上,双双都把袖口朝上臂又卷了卷,摆开阵势来,一个留在床尾辅助主稳婆,另一个来到床上,准备从旁教引如何正确地用尽。 苏苏被稳婆激动的叫声还有眼前这阵仗刺激得也是精神一振,咬紧下唇,深吸一口气,预备好用力一搏。 一旁的王洛尧除了给她依靠,一时也帮不上其他忙,一会儿紧张地看看床尾的三个稳婆,一会儿关切地瞅瞅怀中的苏苏,恨不得这一切尽快过去。 “好,又开了些又开了些!”稳婆再次扬声说道,“再开一点后,大少奶奶您就听我的指令,开始用劲!” 苏苏长吐一口气,抿着唇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扭头看了一眼王洛尧,右手抓上他宽厚的手掌。 苏苏不知道自己究竟使了几回力气,也不知道这一切过去了多少时间,总之,在耳边传来一阵“哇哇哇”的哭啼声时,她觉得自己耗完最后一丝力气,全身瘫软无可支撑,进而不知是昏还是睡地迷糊过去,不醒人事。 “苏儿——苏儿——” 意识临丢之前,耳边响着王洛尧急切中带着害怕的呼喊声,她想扯出一抹笑容回应他,让他安心,可惜她连这丝力气都匀不出来了。 “大少爷,恭喜您贺喜您,大少奶奶给您生了位大公子!”稳婆顾不得抹去一脸的汗珠,将洗净的婴孩以包被裹住,送到王洛尧跟前报喜。 王洛尧朝她怀中小人觑了一眼,扭头指着晕倒的苏苏,厉声道:“还不快看看大少奶奶怎么回事?” 他虽不懂产科知识,但也知道苏苏只是晕了过去,却不晓得她为何晕过去。 稳婆忙将孩子递到叶妈妈怀中,将苏苏上下仔细查了一遍,然后回道:“请大少爷莫需惊慌,大少奶奶是使光了力气,乏晕了过去,待她稍事休息一会儿后,自己就会醒过来,那时再别喂她些汤水,理应没有大碍了!” 一听此言,王洛尧一颗紧绷的神经登时放松下来,冲稳婆挥挥手:“去,去给老祖宗报喜去!” 稳婆一听,喜滋滋地转身跑出门外,对着候在外头的人报了喜。 这个时候,毕氏自然没有在外头,而是避到前院正厅里等消息,天气太冷,她一把老骨头受不住。 棋琴听到稳婆报的喜,又听母子皆平安,高举鼓着手,快步跑到前厅去,等在厅里的人得了喜报,多是真心欢喜,纷纷给老祖宗贺喜道寿。 先不说前厅的一片欢腾,后院产房内仍是血腥弥漫。 叶妈妈看王洛尧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样子竟似要一直守到苏苏睡醒,不由上前劝道:“大少爷长途劳顿,不如先去休息,大少奶奶这里有我们服侍着呢!” “不必!”王洛尧没有看她,一双眼睛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睡过去的苏苏打量,不时还给她捋发拭汗,形容何其温柔体贴。 看得一旁艾芙都快掉下泪来,她吸了吸鼻子,将叶妈妈拉后一步,对王洛尧的侧影道:“我去给您端些粥食来!” 这时,王洛尧却是点了点头。 苏苏上午辰末时分进的产房,孩子生出来时日已西沉,待她苏醒过来时,已近深夜。 “孩子呢?”这是母亲天性的本能,醒来一眼没见过孩子,第一件事便是找孩子。 倚在床头墙壁上的王洛尧见她坐起,闷着的一口气彻底顺畅,听她找孩子,不由温暖一笑,起身步到右手墙根的摇篮边,弯腰自篮中抱起襁褓,轻手轻脚送到床沿,送到苏苏怀中:“是儿子!” 虽然脸有些皱巴,但苏苏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就是觉得他有如仙童一般至纯至美。 “他吃过了?”苏苏瞧小家伙睡得喷香,想必是由奶娘喂过了。 王洛尧点点头,走到另一边床沿,侧身躺到苏苏身侧,隔着她的肩膀看向她怀中婴孩儿。 苏苏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脸稍稍发热,扫了一眼房里,竟然再无别人,不由耳根也红起来:“艾芙和叶妈妈呢?她们怎么不在这里服侍?” “有我在就够了,你要吃什么,炉子上面都温着呢!不过现下你不适宜吃过油过腻的东西,最好先喝些清淡粥食!”王洛尧嘴上念叨着,人已经从床上爬起,步态悠然地走到炉边,自上面的蒸笼里取出一盅营养粥来,盛出一碗,端到床前,搬来凳子,坐到床沿,舀出一勺,送到苏苏嘴边。 苏苏见他又来喂她,思绪一下子蹿回到八九个月前,两人你侬我侬的情形,遂微微撇开脸,噘了噘嘴:“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呢!” 王洛尧已是大概摸清她的性情,此时瞧她这情状,晓得是生自己的气,开始要算账的意思,于是越发低下声音,哄道:“我说回来必是要回来的,便是违了圣命也管他不得了!” “违圣命?”苏苏豁地回头,珠白分明的双眸微瞪。(未完待续。) 第250章 皇后 “什么叫有违圣命?”苏苏预感不妙,这家伙该不会违抗新帝之命赶回家来的吧! 王洛尧却是不以为意地抬抬眉:“圣上看中我写的字,遂命我代拟谕旨,再或著些典诰文章什么的,许是用我用得十分顺手,便赐我居于内城,每日晨入暮出,或征备咨询,或讲求学业,总之一日不得闲!” 闻言,苏苏不由有些与有荣焉,赐居内城,何等荣耀之事。她虽妇人,但也晓得赐居内城可不是一般才学之士就能享有的,这须得得到皇帝本人相当欣赏的人才能获得的。 “这是好事啊,说明新帝对你备加器重!”苏苏掩掉内心的不快,既然他一直居于内城,差不多是睡在天子的卧榻旁,每日与书文打交道,想必没有闲功夫朝秦暮楚了。 王洛尧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器重归器重,可也不能把我当廉价苦力来使啊!甚至夫人临盆都不放我回来,这份器重不要也罢!” “那……是不是皇上不让你回来,你却擅自回来了?”违搞圣命可不是闹着玩的,龙颜一怒,那可是攸关性命的事,怎可大意呢!他这么机警的人,该不会连这点账都算不来吧? 谁知,王洛尧竟给她肯定地点了点头,还一脸无奈地道:“如果再继续在那呆下去,你夫君怕就要陷在皇城里,回不来江宁了!” “那……那要是皇上生气了怎么办?”苏苏眼下更关心这个。 王洛尧眼睛里跳跃着笑意,却被他以眼帘遮住,口气仍是一本正经:“太公是卫国侯,深得先帝厚爱,作为卫国侯重长孙的我,即使犯了些错,皇上也不会降罪于我的!” 糊涂! 苏苏听及,在心里暗暗责道,先帝是先帝,新帝是新帝,没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吗?怎好仗着…… 正想着,苏苏忽地打住,斜目朝王洛尧的眉眼觑过去:这家伙根本就是在胡诌!鬼才相信他会这般鲁莽,难不成他那状元的头衔是抢来的? 这么一想,她不由松懈下来,挪了挪身子,坐正,顺带着也能离他稍远一点儿。把自己唬得团团转,还害自己瞎担心,他还想得好果子吃吗? 王洛尧眼瞅她不再挨着自己的肩头靠坐,反坐直上半身,倚靠在床头,禁不住蹙起眉头。 苏苏瞄了一眼他额下的眉峰,撇撇嘴:“我看你还是尽快回京城去,若你不愿回去,那我就得带着孩子离开侯府,另寻门路!若是以前,我定是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你违了圣命,我必要同你共担后果!可现下不同了,我不再单身一人!” 王洛尧耳听她这话怎么听怎么狠心,怎么想怎么绝情,都说妇人一旦有了孩子,在她们心里,丈夫便掉了重要性,如今看来,果不其然,他这里孩子才生下来,苏苏就已经凡事以孩子为重了,等再过些日子,她心里还能有他什么份啊? 他抬眸扫了一眼对面墙上钉着的雕漆嵌玉石风景人物挂屏,捏了捏眉心,转眸看着苏苏,叹道:“这次是我的不是,不该回来得这么晚,应该早些推掉肩上的事务,回来陪你!你说,要怎样,你才能不生我的气!” 听此,苏苏低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婴孩,脑子里顿时百转千回,此时不敲他一笔,更待何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要想个法子为难他一下! 叮的一下,脑海间似有一道光闪过,王洛尧此去京都待足了三个来月,就算他每日公务缠身,可总是有机会在京城各街巷转几圈吧,凭他的眼力劲儿,帮她物色一两间铺面或宅院怕是轻而易举的事,省得再劳烦别人了,这一辈子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去一趟京都呢,更别说亲自过去盘铺了!若真准备指望林平和吴光,那也得费去他们好大一番功夫! 她是真心想把汇珍楼开到京都去! 脑中这么一盘算,当即就欲脱口而出,然而,一切却在头一字滑到舌尖时被她叫停。 罢了,还是不要劳烦他了,倒不是同他见外,只是觉得如果让他晓得自己准备扩大汇珍楼,他定然不太乐意,因为他毕竟也是一个大丈夫。 做丈夫的,多半是有虚荣心,希望妇人依附于他,随命于他。自己在他不知不觉间把汇珍楼经营起来,他得知后,似乎从未因此明确地表示赞同抑或为汇珍楼的成绩表示高兴过,假若再让得知自己隐在深处的野心,他难免不胡思乱想。 所以,还是罢了!盘铺的事还是留做今后自己慢慢从长计议吧。 “怎么?”王洛尧看苏苏明珠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粉唇亦是张了又合,不由挑起眉尾,“舍不得罚我么?” 闻此,苏苏斜他一眼:“呸,我只是没有想好该怎么罚你才能解气!” 王洛尧勾唇一笑:“嗯,你一会儿有的时间去想,加上这个一起想,怎么罚都行!” 语音还没有落地,他整个人就上前一欺,掰过苏苏的脖劲,重重地一吻。 苏苏不及反应,只有任他得逞,晕糊间,暗咬牙槽,可不得想个好招,仔细罚他一罚! 一亲芳泽后,王洛尧心满意足地移开脸,同时伸手在半空中握住苏苏砸向他胸口的拳头,温笑道:“先别打,我有样东西给你!” 苏苏果然住了手,看他面上神情,估摸着应是给她备了礼物之类,行色匆匆间还能想着给她备份礼物,算他有心:“什么东西?” 问话之时,一双眼睛已经止不住朝他袖口瞧去。 王洛尧抽回手,果真自袖中抽出一柄长盒,瘦瘦长长的,递到苏苏手中:“我给你备的礼物在席参那里,袖里揣的这个不敢有失,所以随身带着的!” 听到这话,再看王洛尧面上也不似开玩笑的样子,苏苏不由重视起来,也跟着面色一紧,犹豫着问道:“不容有失?这个,是谁送我的?” 京都,还有苏贝和潘大,但即便是他们送给自己的礼物,在王洛尧看来,也不至于看得这么紧,还说“不容有失”! 王洛尧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启口应道:“皇后娘娘!” 闻此,苏苏惊得差些没有握住盒子,失手掉到被上,微阖眼帘,意外地竟连话都说不连贯了:“皇……皇后?她怎么会送我礼物?” 王洛尧努了努嘴,目光仍定在她脸上,道:“如今她已贵为皇后,一国之母,她想送谁礼物就送谁礼物,难道还有人会对此追根问源么?” 话是这么说,可凡事总不能无缘无故吧? 她既然主动送来礼物,定然是知晓自己的存在的,那,那这代表什么呢?说明什么呢? 王洛尧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及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皇后既赐你礼物,你收下便是,不要深究!她不只送了你,还有京都的苏贝,苏秀那一份也由我带回!明日我还得亲自着人送给她!” 一听这么说,果然苏苏不再胡思乱想下去,她一个小人物,是无法揣测像皇后那样人的想法的,怎么想都可能不对,倒不如什么都不想,默默地收下,不张扬不得意便好。 若是皇后单单给她送一份,她多半会将这礼物归功于卫国侯府的门面,要不说不通,如今听说苏贝和苏秀也都有,那很明显就是看在苏家的面上了,跟卫国侯府沾不上什么关系,也就是她已经不再遮掩徽州九合县的苏家是她正经娘家这一事实了。 以前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在她当太子妃时,大家只知道她是由现今皇太后抚养成人,别的什么身家背景就很少人知晓。而如今她已荣升皇后,很多事情别人再想追究也不敢追究了。 只是,只是,难不成是因为苏家门第过轻,怕会辱没她么? 可这么说不通啊,倘真是如此,那皇太后当初为什么又要千里迢迢把她自苏家庄接到京城,还放在膝前亲自教养呢? 苏苏满心疑惑,遂而求解惑似地望向跟前的王洛尧,王洛尧自是看出她目中之意,却没有如她所愿,而是避重就轻:“个中缘由,其实你们苏家最为清楚,但你们姐妹被蒙在鼓里,定是有其原因的,想来,你家里长辈不愿告知你们小辈,也是不愿你们趟这池水!不过,依我之见,他们此举实是明智,很多事知不如不知的好,尤其对于一个妇人来说明” 是啊,当初她父亲就是这么说的! 而且她也不想知道太多,京都离江宁那么远,在看得见的将来,她也没有什么所求,目下只要专心做好眼前的事便已足够,同大人物沾上关系,固然有很多好处,但不能排除这也是一把双刃剑的现实。 苏苏打开锦盒,盒内齐整地放了一双象牙质地镶金玉花纹的鸳鸯筷子,筷子头部雕刻成一公一母两只鸳鸯,筷柄上则以玉镶金边刻了细巧的祥瑞花纹。 成双成对,永不分离,合二为一,快生贵子! 这双筷子送给她们姐妹三人倒十分贴意,苏贝新婚不久,她这里也才刚得子,而苏秀头胎生的是闺女,祝她早日得子也是非常贴合。(未完待续。) 第251章 苏秀现身 想到苏秀,苏苏很快转移注意力,不愿在她身上耗神,知道她过得不如意,但她自尊心强,即使过得不如意,也不来侯府找自己,或是找老祖宗。 高昊阳生性那般,指望他婚后规规矩矩是不可能的,苏秀一步行差踏错,苦果只能由她自己一口闷吞。不过,得到皇后亲赐礼物,她怕是要受宠若惊得晕过去了! 苏苏暗笑,转脸问向王洛尧:“你太公呢?他人还要在京城待多久?” 王洛尧这回终究是肃下脸色,掏了实话:“新帝登基上任之初,事情必然很多,太公又是他极度信任的人,大老远地将其招过去,无非请他老人家出面主持帮佐一下局面!其实先帝驾鹤离去之前,也都有部署,圣上也早有准备,所以,他一上任后便按部就班、有条不紊,至今未曾出什么差池,时势态势也皆十分平稳,百姓安居乐业,民间歌舞升平!而我之所以赶回得迟了几天,主要是因为有一部礼法典章最初就由我执笔,半月前我就向圣上告个假,可圣上偏要尽快出来,以便颁布,那我只能硬着头皮,加班加点地将典章赶著出来!好在,回得来也算及时!没错过这个小家伙的降临!” 岂止是赶上啊,分明就是看着他降生的好么? 不用多想,怕是这会儿功夫,整个侯府都传遍了:大少爷竟然呆在大少奶奶的产房里陪产! 苏苏甩甩头,不去想这个,对王洛尧继续问道:“那,你的官职,怎么说?圣上不会把你留在京里任职吧?” 她好歹是习惯了江宁城的生活和节奏,也习惯了府里的人文气候,京都,她虽有点向往,但并不大愿意长期定居那里! 王洛尧抿了抿薄唇,摇摇头:“留在京都不大可能,当初太公自京都迁来江宁,便没有打算再回京都去。虽说今非昔比,当年迁来江宁是因为另一层考虑,如今新帝登基,情势完全变了,去京都顺理成章,但太公还有另一个打算!” “什么打算?”苏苏反射性地追问出口,话一出口,即知她逾越了,朝政的事不是她应该过问的,只是王洛尧的话极卖关子,一下子就挑起了她的好奇。 看到苏苏突地闭口,王洛尧不由勾唇一笑,抚了抚好的面颊,道:“在京都,圣上已经有足够多的拥臣,谋臣学士亦不少,太公无需长期留守,倒是让他回南方来更有利,有他老人家在,长江以南可以安如磐石!” 苏苏并非愚钝之人,这话她听得明白,遂而心里也稳当下来,不过,王洛尧肩上原本的乌纱已去,难道他不准备接着做官了? “只是上元县令已改由他人坐庄,皇上对你可有其他指派?” 王洛尧搂着她一并倚到床头,轻叹一口气,道:“我原就无甚官瘾,有无官可做,我本无所谓!只是照目前的情势来看,皇上怕是不会允我赋闲在家的!” 闻此,苏苏心下不无感慨:旁人天天做着官梦,这人却好,得皇上器重还在这唉声叹气,真是! 她这里正感慨着,王洛尧以肘轻抵了她一下:“名字取定了没?” 苏苏横他一眼:“你临走之前不是要我把起名的事让给你么?在信里,你提了几个,我看都还不错,你自己拿一个吧!” “唔——”王洛尧登时抚着下巴沉吟,许久后,他拍板定夺,“中间一个‘尚’字是没法动的了,单一个名字,依我看,就叫‘王尚禹’吧,他爹我名‘尧’字,便给他用‘禹’字吧!” 苏苏没什么异议,说了这么一会儿,她再次困意来袭,把“王尚禹”三个字在嘴里嘟囔来嘟囔去,嘟着嘟着就打起瞌睡,不一会儿便阖起眼帘,倚到王洛尧的肩头睡着了! 王洛尧没有忙着动她,而是目光柔和地在她脸上还有他们的儿子脸上不住流连,直到他也睡意朦胧,才小心地将她塞入被中,再又把儿子抱出,交由奶娘。 然后他招来叶妈和艾芙,吩咐她们将卧房收拾好后,即将苏苏整个连头带脚裹在被桶里,抱着被桶移到二人的卧房。 苏苏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翌日一早,发现自己躺到卧室的床上,惊了一跳:“怎么睡这上来了?一会儿要是把床褥弄脑脏了怎么办?产房我本就安排妥了的,在那里坐完月子岂不更好?” “大少爷是怕您在后院住得不习惯,担心那里的地龙不如前院的好,所以半夜就把您抱回前院来了!”叶妈妈面上带着满足的笑意,苏苏一举得男,真是太值得庆贺了。 艾芙在一旁附和道:“弄脏了就洗呗,被单多着去了,一天给您多换几次便是!眼下,您月子坐得舒服才最重要!我看大少爷说得对!” 既已回来主屋,那就在这里坐下去了,苏苏懒得再为这事挪来挪去:“那他昨夜睡哪儿了?” “睡的西屋,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说是出去办点事,午饭前会赶回来!”艾芙应道。 苏苏点点头,晓得王洛尧是给苏秀送礼盒去了!或者再办些其他什么事! 早饭后,她即尝试自己以乳喂养儿子,起初并不顺,费了半天力气总算拔了些奶水出来,她又疼又累,喂了一回后,又好生歇了一个时辰。 才睁开眼来,就听艾蓉神神秘秘地揭了厚棉帘子探头进来,小声道:“小姐,四小姐来了!” “哪个四小姐?”苏苏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当府里哪个房里的小姐,才问完,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苏秀,不由凝了凝眉头,“人呢?” “在厅里候着呢!”艾蓉继续压着嗓子道。 苏苏看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由发笑,冲她挥挥手:“快带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苏秀一身簇新玫红棉服,轻手轻脚地走将进来,一看到倚靠在床头的苏苏,先在嘴角扯出一朵笑靥,齿间蹦道:“四妹真是好福气!” 苏苏知她并非为着自己生了儿子而来,但面上不显,回道:“什么福气不福气的!艾芙,快去烫壶茶来!” 艾芙仔细打量了几眼苏秀,听到苏苏的命令,随即出去烫茶。 苏秀在屋里四下瞅了瞅,问道:“我的大外甥呢?” “我刚睡觉来,由奶娘带着呢!叶妈妈,您去把尚禹抱过来给四小姐瞧瞧!”苏苏对还在屋里服侍的叶妈妈吩咐道,却在叶妈妈看过来时,冲她眨了眨眼,叶妈妈点头会意。 屋里没有别人,苏苏拿来一个大靠枕放到背后,然后对苏秀道:“你可是收到礼盒了?” 苏秀脸上没有异色,苏苏不是旁人,彼此相熟,她这两年来几乎没怎么登门,此趟来的目的,苏苏岂会猜不到,遂而也不遮遮掩掩:“收到了!只是,皇后娘娘怎么会想起来给咱们送礼物?” 苏苏觑了她一眼,暗猜她过来,后面必还有高昊阳的怂恿。 “你怎知她只给咱们送了礼物呢?要是京城的大家闺秀都收到了呢?”苏苏收回目光,尽量表现得不以为然。 苏秀闻言,眼睛斜翻了一下,盯住苏苏:“你这话唬唬外头人可以,我可是从苏家庄里出来,我会不知道家里的事?” 苏苏听她说话如此不知收敛,不由冷下脸来:“那你以为呢?” 苏秀看苏苏脸色耷下来,意识到自己造了次,眼瞅着眼前熟识的面孔,她一时忘了情,还只当两人还似当初一样。 以前在苏家庄她两人平辈,甚至在某些方面她自认要比苏苏强多了,然而此际,苏苏再不可同日而语,无论是在江宁城的声望还是名气,都是她无法企及的,她又凭什么逼问于她呢?可是,她又不打算白来这一趟! 这两年嫁给高昊阳,起初高昊阳还能对她敬重,但终究改不了其本性,抬了左一房姨娘右一房姨娘,她还不能同他撕破脸,只能忍气吞声。 今早,王洛尧亲自把皇后赐她的礼物送到家门口,她委实吃惊不小,高昊阳更是对她刮目相看,所以,她必须要弄清楚这个中玄机,她甚至指着这一根稻草在家里竖起威信,重塑尊严。 于是她软下语气,自辩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直觉得咱们苏家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否则以太祖父一个老匠工,凭什么能先皇面前获那般地位?” “哼,你别忘了,太祖父以前可不是一个匠工!”苏苏听出来苏秀急于弄清楚皇后送筷子背后的隐情,可她越是这般迫切,越发不能让她知道。显然易见,她是想借此在高昊阳面前赚回颜面,只是高昊阳那人岂是靠谱之人? “即便太祖父做过文臣,可是他隐居深山已是多年,偏年初先皇南巡时还特地把他召来谨见,搁谁头上都不相信先皇与太祖父之间会没有一点秘密!”苏秀紧接着就回道,“你在侯府呆了这么久,又是当家奶奶,苏家那点秘密,你必是晓得的!” “呵,莫说我不晓得,就算我晓得,我还非得告诉你不成?”苏苏横了苏秀一眼,对于她说的话,还有说话的口气相当不入耳,在这偌大侯府,甚至在江宁城,都没几个敢这么同自己说话的,以前,苏秀对自己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因为那时彼此都是姐妹,闹个别扭都是正常的。只是现今,她早不是过去的苏苏,对于如此逼迫着实反感。(未完待续。) 第252章 长得像谁 苏秀闻言,再看苏苏眼色不悦,连忙重新收敛气焰,苏苏果然今非昔比,言语神情间尽是养尊处优的姿态,想当初她经常随父出游,什么苦没吃过,什么委屈没受过,现在倒好,连一句不好听的话都听不进去,整一个名门大户当家奶奶的作派。 怎奈地位身份已然悬殊,再多不愤也无济于事,何况苏苏这点眼色算什么,在高昊阳那儿,她受的气更是窝囊,只是她一个女子,面对骄纵的丈夫,又能怎么办? 是以,尽管心里严重失衡,但她也只得忍气吞声,再次压下嗓子来,才吐一个字,声音便哽咽:“苏妹,我落到今天,我承认是我自己自找的,但我不明白,同样都是祖父祖母的孙女,为何侯爷夫妇只对你和苏贝恩重,对我却是置之不闻呢?当初太夫人和大奶奶是怎么夸下的海口,你那时也在场,现在倒好,高昊阳那般混丈,她们只当不知!又是何道理?” 苏苏听及,明眸一抬,冷斥道:“是何道理?你可有扪心自问过?自你嫁来江宁城,你有主动过来给她们问过安,请过候吗?既然你一个当晚辈的不将她们作长辈的看在眼里,人家为何又对你掏心掏肺呢?就算得知你过得不如意,她们也不好意思插手啊,因为你连苦都不愿对她们讨诉,她们何苦主动去揭你伤疤呢,让你难堪呢?她们能做的,也就是过年过节想着你,给你送些物质所需!而你呢,哪次过节收到东西后,亲自过来道谢的?” 说完这一段话,苏苏自觉胸内过于汹涌,坐月子期间不宜生气动怒,所以,她抚了抚胸口,很快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苏秀被她这番话说得颜面无存,半晌才吱唔道:“不是我不想来,实在是……发生那件事后,有些难为情再在这宅里出现!” “那你现在怎么不难为情了?怎么又好意思出现在这宅里了?”苏苏不无热讽地回道。 苏秀侧开脸,咬了咬下唇,两行眼泪顺颊流下,以帕拭干泪后,她才扭回脸看着苏苏道:“若非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找你,受你这般污辱!” 污辱? 苏苏无奈摇头,瞥了眼苏秀一脸雨打残荷的颓废样子,不无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是自取其辱!瞧你现在这身板,还有这脸色,若非这一身新衣,还有刚才脸上膊的那些脂粉,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你了,你还是苏家庄那个苏秀么?当初那个野心勃勃、誓要嫁入高门的苏秀哪去了?高昊阳混丈是吗?在家宅里过不下去了是吗?” 苏秀听到此,眼泪重新夺眶而出!现在的她,哪还有当初半点影子,当年的自信现在想来实在可笑,她终究是出身山野,没正儿八经见过城里后宅的景况,实际接触时,才发现一切与当初自己设想得出入太大。在这个男权社会,在这个男子是一家绝对之主的后宅里,不是她有一腔热血,有满怀野心就能管用的,两年多来,软的硬的她都用尽了,泼也撒足了,野也撒够了,可是一切还是朝着她不可控制的局势发展着,最后,她发现除了一个忍字,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去扭转局面, 苏苏瞅她眼泪婆娑的样子,撇开脸不看她,继续道:“若我是你,像这种时候就该体面的抽身,把身子骨调养好才是正途,撒泼撒野毫无任何用处,除了徒增烦恼而已!高昊阳是个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既然他并非良人,你又何苦把全副身家托在他身上呢?你是没有嫁妆还是没有手脚?就算嫁妆被他挥霍了,咱们苏家还缺银子吗?你爹娘要是知道你困难,他们会坐视不管吗?” 说到这儿,苏苏正回脸来,目光在苏秀脸上扫了一圈,口吻颇隐些感慨:“以前,我总担心我姐姐古板死心眼,嫁到婆家吃不开,而你野心勃勃又富有心机,看样子是能混个风声水起的,没想到,你竟是个不成气候的!虽说现在说这话为时尚早,但如果你仍然死性不改,照这么继续下去的话,早晚有一天,会被高昊阳宠妾灭妻,再或被小妾逼出家门!” 苏秀收了泪,吸了吸鼻子,抽噎道:“抽身?难道你我要自请下堂?那样的话,我还有何脸面可言?” 苏苏闻此,自忖:若将来王洛尧像高昊阳对待苏秀这样待她,那她还真不如自请下堂的好,眼不见心不烦,省得受窝囊气!不过,苏秀倒是误会了她的话意。 “我让你抽身不是让你去自请下堂,是让你自己从泥潭中爬出来,这种事情最后还需得靠你自己!” “呵,说得简单,你命好,碰到的不是高昊阳那样的人,所以才能如此说!” “说来说去,你还是高昊阳高昊阳的,你就没有想过你自己?难道高昊阳不能指望,你就要这么消沉下去?” “我没有消沉下去,如果你告诉我皇后送我礼盒的缘故,高昊阳一定会高看我,那些小妾也只能靠边站!” “又是高昊阳!罢了!你回去吧!我没有什么话可再说的了!”苏苏挥挥手,意在逐客。 “等等!”苏秀面上急切,一把拉住苏苏的小臂,“算我求你了,你不了解我的处境,我知道不管有没有皇后送你礼物,你在侯府都能如鱼得水,而我不同,虽然我一再强调太祖父受先皇恩宠,但高昊阳一直看低我,他是书香门第,祖父还在任平江知府,说我高攀他!要我真能攀上皇后这根高枝,以后他对我没什么可挑的了!” “住口!”苏苏厉声打断,“你真正该做的不是指着皇后来为你增加筹码,而是想着该如何让你自己的生活有滋有味,抬出你作为正室该有的架子,不是委曲求全!至于皇后这件事,若你是个聪明的,就该默然承受,面上却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而你越是沉默,高昊阳还有他那些小妾越是觉得神秘,越不敢轻慢你,相反,如果你大肆渲染,很可能适得其反!好了,说得够多了,我累了,你这就回去吧!” 不过苏秀却是怔在那儿一动不动,僵了半晌才自凳上起身,幽幽道:“就像你当初错看我一样,以前我也轻看了你,觉得你整日流连于石头而忽略女儿家该掌握的本领,实在没甚出息!如今看来,你才是真正的有勇有谋!” 苏苏扭头瞥她一眼,没有应话。 苏秀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顿了顿后,往凳子旁挪了挪,最后扫了一眼苏苏后,快速说了一句:“坐月子对咱们妇人来说尤为重要,你切莫大意!这是我给尚禹备的见面礼,勿要嫌弃!好好保重,我回去了!” 说完,快步冲到门帘前,揭了帘子推门而出。 哎,苏苏不禁一声低叹,苏秀的自尊心她是晓得了,若不是被逼到一定地步,她定是不愿跑来面对自己,而刚才那席话的确说得够重,可要是不刺激敲醒她,她定然还是要对皇后送礼的事刨根究底、纠缠不清。不过,如此也好,她的确该被浇些冷水好生激一激! 叶妈妈推门进来,怀里抱着小尚禹,瞅见苏苏手中握着一把小金锁,猜知是苏秀留下的,再看苏苏面色微凝,不由好奇苏秀此趟的目的:“四小姐走了?” 刚才得到苏苏的眼色,知道她是让自己避开的意思,所以一直在奶娘屋里,直到苏秀走后才回到主屋来。 苏苏点点头,将金锁搁到枕边,伸臂抱过儿子:“是不是该喂他了?” “再过一会儿的,他还没饿!”叶妈妈盯着襁褓中的小少爷,“刚在奶娘那里讨论小少爷究竟像你还是像大少爷呢!” 苏苏闻言,顿时也来了兴致:“是吗?我来瞧瞧!”遂把儿子的小脸全部露出来,五官脸盘挨个看,“嗯,这脑门我看像他爹多一些,眉眼像是随我多一些,鼻子和嘴也随我多一些!这么看来,总体还是要像我多一些!” “谁说像你多一些?你看仔细了?”这时,门帘应声而起,王洛尧仍旧一席单袍,负手踱进来,一边向床边走,一边接着道,“昨夜我就审过了,何止脑门像,五官分明都是像我的!你这当娘的却是眼神不大好!” 闻此,苏苏蹙起眉头,瞄了几眼走近的王洛尧,目光在他脸上好一通睃巡,摇摇头:“我看只有脑门同你的相似,其余还是更像我!叶妈妈,您说是不是?” 一旁的叶妈妈一听这两口子都在争着孩子更像自己,一时为难起来,其实刚才她和奶娘都觉得小少爷除了脑门随大少爷宽阔光洁,眉眼鼻唇还是像他娘亲多一些,可眼下,大少爷竟咬定小少爷长得随他,她总不能违了他的意,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忙笑着应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说得都没错,你们二人皆是难得的五官精致,一样的秀眉明眸,高鼻红唇,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是这样,所以说像大少奶奶也对,像大少爷也对!” 叶妈妈这话果然说得技巧,不论是苏苏还是王洛尧听了都觉十分受用,双双看着儿子扬眉微笑!(未完待续。) 第253章 灯会走失 接近年关,不过老卫国侯还不曾离开京都,看样子新帝是打算留他老人家在皇城过年了。 尚禹的满月宴安排在正月十六,元宵节次日,苏苏自是安心坐月子,王洛尧却是已经开始忙开了。 “我看你不用坐堂了,怎么每日竟比以前还要忙碌?”苏苏看他终日不得闲,不禁纳罕。 王洛尧闻之,坐到她床沿,促狭道:“可是怨我陪你陪少了?” 苏苏当然咬死不认了:“我只是好奇你每日忙些什么?” 这也是实话。以前知道他起早贪黑是因为忙碌公务,治理县域,关注民生,如今她每日闭在屋里,尽管知他多数时候是在府里,却不晓得他忙什么。 岂料,她这话一问出口,王洛尧即掰过她的身子,将她搂定,凑近脸来,嘴角促狭的笑意不减:“我若是不忙些,你可就要忙了!” 听及,苏苏立时红了脸,王洛尧的话外之音她没费力琢磨就听出来了,赶忙将他推开,朝身侧努努嘴:“边上还有孩子呢,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王洛尧侧头勾了眼还在熟睡的儿子,扭目于苏苏,应道:“我这还不算正经?大半年没碰妇人,正经得都快修成得道高僧了!” 苏苏扑哧一笑,抿紧嘴不搭他,在他要亲上来的时候,她以问题转移他的注意力:“这都快过年了,老祖宗真不打算回来过年了?过完年还有他小玄孙的满月礼?” 听及,王洛尧怏怏地坐直身子,道:“昨晚上我收到他让捎回的信,应该能在年前赶回!” “那年后还得回京都吗?” “大概是不需要了!” “嗯!如果他老人家无需回都,想来你也无需再去了!”苏苏以为道。 王洛尧轻笑:“那可未必,皇上应该很快就会除授我新的官职,若是在京都,那我还是要前往任职的,你和孩子嘛,自然也是要跟着的!说不定,你和你姐还能在京都聚起来呢!” 这段话的确有些诱惑力,苏苏听后,竟是有些心动,不过这也仅仅是可能:“想得美,要是将你派到别的地儿呢?” “君命不能违!做为臣子的,便是再远的地方那也是要前往受职的!”王洛尧说这句话时,肃着脸看向苏苏。 苏苏看他这神情,知道也没有别的法子,除非他不做官了!不过既然他走上科举这条路,便是注定是要在官路上走下去的,因为卫国侯不缺钱,根本看不上为官的那点奉禄,让他去应试为官多还是为着别的目的,或是为面子,或是为里子。 可是纵是如此,想到很可能得随着王洛尧奔赴远地生活,她还是难免不大适应,心里也不大舒坦。 王洛尧将她面上神情觑在眼里,微微扬眉,道:“怎么?怕你丈夫被封到边疆去?” 苏苏转眸迎上:“既然凭皇上心意,那你就能保证你不会被封到苦寒这地去?” 王洛尧不答反问:“哦?你是这么以为的?” “难道不是吗?” “嗯——”王洛尧抚了抚下巴,摆出一副似沉吟状,“咱们可以走走瞧!” 苏苏嘟了嘟嘴,无话可接。 今年年关的各种忙碌苏苏都不用理会了,一来老祖宗毕氏亲自坐阵,二来王洛尧在准备满月宴的同时也顺带照应年关各项事物,所以,她歇得心安理得。 正如王洛尧所说,老侯爷赶在除夕前一晚上回到江宁,除了他自己回来,还带了一道圣旨,随行来宣旨的是江宁府尹潘焘。 苏苏在屋里一听有圣旨,不由惊奇,不过她身子不便,只得在床上换好宫装以示恭敬,不一会儿,艾芙就把前面的圣旨内容报来。 苏苏有些不可置信;“江宁府尹?这怎么会?” 艾芙还在激动中:“潘大人亲自宣的,宣旨后说是年后他将赴江西上任的!” 苏苏吐了吐舌头,很是不可思议,依大梁这么些年来官制上的规矩,官员都是异地就职,极少像王洛尧这样,上来就是在家乡走马出任上元县令,非但如此,卸任上元县令后,甚至接任更重要的三品官职江宁府尹。 回头晚间她就问王洛尧:“皇上新登基不久,他这么偏袒于咱们家,就不怕引来非议么!” “何来非议!是你家夫君我不能胜任呢还是皇帝用人不善呢?”王洛尧颇是不以为意,皇帝此举无非是想他协同太祖父守住江南,所以才不准备把他调往外地,朝中众臣但凡有些脑子的,自然轻易就能参透这个道理,谁还做其他非议! 听他这么说法,苏苏想起多日前王洛尧说的话,说是走着瞧!想来那时候他心中已是有底,只是最后的任命状没有下来,他无法确定罢了。真是个恃才傲物的家伙,说什么做什么么都一副忒是自信的架势! 没有抬辩的话可说,不过她也倒是乐得接受:“如此甚好,我们母子不用跟着你搬迁,免得孩子还小,诸多不适应!” 王洛尧瞧见苏苏一脸轻松,不由扬唇浅笑。 今次这个年苏苏过得甚是平静,也许是因为没法出去凑热闹的原因,再者本来初二应该归宁回家的,由于她还没有出月子,也只能延期了,是以,直到元宵节那日,她才一身新衣带几个丫环悄悄跑出去看灯会,除了艾芙姐妹,另两个是后挑进院里来的,稍长一点的名叫青荷,今年十四岁,另一个名叫花影,今年才十三岁。 至于绿萝和石榴,两个人在成亲后一前一后双双都有了身孕,所以今儿个出来就没带她们。 江宁城元宵灯会的热闹,苏苏并非头一次赶,不过这一次明显与往年不同,或许是因为新府尹上任的原因,王洛尧在任上元县县令期间就攒了不少威信,百姓们对他十分拥戴,如今他升任江宁府尹,自然对他存有许多期许,便是这元宵灯会,都透着他们暗下的热情。 况且天公十分作美,一轮圆月挂在半空与满街满目的灯火特是衬映。 苏苏心情不错,以围巾半遮粉面,一路走一路看着各式精致花灯。每年上元节,整个江宁城都陷入花灯的海洋,但最有看头的还是要数微香湖畔孔庙这条大街上的灯会,不仅街铺最密集,花灯样式最多,最吸引人的还是数来这里的美人才俊最为众多。 自古美人集聚的地方,自然也是男子追逐的地方,这微香湖畔是众家歌舞伎汇集之地,各路俊杰最为向往。而每年的灯会,正是这些歌舞伎抛头露脸的好时机,如此一来,可以不费一分金银便能得见红颜的便宜事,谁家男子会错过呢! 若搁往次,苏苏定是会被这番摩肩接踵的人山人海弄得头昏脑涨,可是她被关了整整一个来月,早憋坏了,这好不容易能出来赶个热闹,便是人挤人的场面,她也不嫌烦闷,反倒乐在其中。 艾芙几个见整条孔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心有隐忧,便劝了两劝苏苏,催她尽早回府,然苏苏还没有过完瘾,不愿早归,想再玩一阵,艾芙只能依她,小心跟着,生怕走散。 苏苏体量娇小,生完孩子身段仍然窈窕,所以她们做下人的还得仔细看护,免得被某些胆大的登徒子占了便宜。 在孔街挤了半个时辰,她们才走了一半,到达街中央的位置,苏苏本来是买了两盏十分别致的花灯的,怎耐半途就被挤坏了,无奈,只得丢弃,随后她便不她再买,免得再被毁坏,还耽误进行速度。 这时,左手一家灯铺所悬的一盏五彩花灯夺了她的注意力,她小心挤过人群,直奔那盏五彩花灯。却非单纯的五彩夺住她的眼睛,而是整盏灯的造型令她眼前一亮,她有一手绝顶珠饰匠艺,平时对珠饰或者同珠饰相关的工艺特别敏感,此际,看到一盏花团锦簇类似繁复簪首的造型一下子就让她眼前一亮,所以,一看之下,她便忍不住想出手拿下。 不过这家灯铺似乎生意大好,里外围了好几圈的人,有男有女,苏苏为了避嫌,挑了一角挤了五六个打扮十分花俏女子的角落往里钻进。 凑近后,她仰着脖颈又仔细将五彩灯看了看,果然相当精致,无论是腹部镂空的手法,还是棱角的折制,都很细巧,怪道这家灯铺生意红火,单看这制灯的手艺就与别家不同,讲究一个精益求精。 苏苏看得心痒,扭头找艾芙要银两,这才发现她刚才只顾着看灯,一时竟忘了身后跟着的丫环,四下数度瞅看,却没有看到她们四人中任一个人的影子,五个人是彻底走散了。 这一下,苏苏心里有点着慌,买不成灯是小事,走失掉哪个人是大事,每年灯会过后都有人到官府报人口丢失案,而许多歹徒也会趁着这个集会伺机拐卖落单的妇人小孩。 此时,她并不如何担心她自己的安危,艾芙姐妹在江宁城呆了这么久,世面也见得多,人也机警,对她们她多少还有些信心,更多的是怕青荷和花影两个小丫头遭遇不测。 然就在她为两个新来的小丫环担心的空当,一只手蓦地搭上她的小臂,大而有力却是触感陌生,分明是一只男人的手,意识到此,苏苏惊恐地心下一紧,豁地扭过头查看,同时使力试图甩开那只大手。 可当她扭过头来面向那只手的主人时,她不禁瞪大眼睛,张口惊叫,奇怪的是,她没能甩开那只手她认了,为何她明明惊呼嗓眼里却发不出声来呢? 此时的她是真的慌神了,原想悄悄出得府来透透气图个热闹,又不想大张旗鼓,遂只带了贴身丫环,没有带吴光和林平护身,不料意外真的陡生。 胳膊上的手忽然用力,将她朝外拽扯,苏苏腿脚用力,稳住下盘,岂能任此人随愿,况且周边挤满了人,不信他能轻易拐了自己去,但这人似乎当真有要带她往哪去的意思,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她下盘失衡,随着那只手的力度朝前迈了两步,为了不让他得逞,她没法出声求救,但她还有一只空着的左手啊! 于是,关键之际,她左手随便抓向距自己最近的一个女子肩头,只要扯住这个女子,必然会惊动她身边随行同伴,如此,自己便能得救。 岂料,她的手明明伸出,而且脚下还赖着,眼堪堪瞅着是可以触到那女子肩膀的,再不济总也可以够着她身上的衣物,却不知为何她的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抓着。 紧接着,她就被这只大手以一种毫不阻挡的速度朝着人群外拉拽,刚才她觉得周边人群涌动,若非有四个丫环包围着她,免不了被挤来挤去,可这会儿,虽然眼周还是挤满了人,但她却是在前头人的拖拽之下走得畅通无阻,甚至扬手抓了一路,也没抓住半根胳膊。 就这样,被人毫不费力地拉到街边,再又毫无障碍地被扯进一条巷道,紧接着,她的身子就是一轻,随即就被托举着攀上了一辆黑篷马车。 达烨,隔了近一年没有见,苏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意识角落里,她以为她此生与这个人再无交集的可能了。然而,却在她毫无预警,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与他竟又见面了。 为什么每次都要以这种方式?真是够了他! 此时她只能用腹诽的方式表达内心的不满,因为她仍然说不出话来,不知这家伙使了什么阴招,她都没有看清楚他的手段。 车厢甚是宽敞,一进到马车,达烨便松开了她的胳膊,坐到对面的长凳上,自斟一盏酒便啜饮起来。 苏苏瞥了一眼车厢门,放弃了推门而出的企图,她晓得达烨的能耐,不想做无畏的举动。 直到满满一盏的酒饮尽,达烨才倾上前来,摘下她面上的围巾,露出她的全貌。 苏苏微微侧开脸,不愿被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捉住。 达烨没有再碰她,而是坐回原位,倚着厢壁,启口道:“今日收到王洛尧发的请柬!明日是你们儿子的满月宴?” 闻此,苏苏面上微讶,但很快释然,王洛尧给达烨送贴自然是处于周全的考虑,可是这家伙难道是不想参加的意思么?他不想参加就不参加,却不问青红皂白把自己掳进车厢又算怎么回事? “我是没有想到,以你的性子竟然就这么认命地在卫国侯呆了下来,还给王洛尧生了儿子!”达烨重给手中的杯子斟满酒,苏苏不饮酒,不知车厢内弥漫的酒香是何种佳酿,“相当初,我可是听说你是准备与他和离的!怎么,转眼功夫,你却连儿子都同他生了!真是令我大失所望!” 令他大失所望?和离? 苏苏听到这,不由微瞪双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曾考虑过与王洛尧和离的事? 还有,自己在侯府呆下来,且还生了孩子,凭什么令他大失所望?莫非,他当真对自己存有什么其他想法? 这么一想,她脊背立时紧绷起来,达烨的过往,她再清楚不过,虽然他现下一头乌黑亮发整齐光洁地束于头顶,以一顶金质顶冠簪起,便是曾经晒得黝黑的脸如今也能算是白净,整个人瞧着就像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贵家公子哥,哪里还有半点强盗海寇的影子? 如果这个人真是对自己怀有什么心思,眼下这个处境对自己简直不利极了,她猜不出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但她必须尽快回到侯府,她一个妇人在灯会上走失,很容易惹来不堪入耳的话题,以她现今当家奶奶的身份,她经不起那些闲言碎语。 所以,她必须想法子尽快脱身,于是,她扭扭身子,示意达烨让自己说话。 达烨却是直接将他手中的酒盏递到她跟前。 这种时候,她哪有心情陪他喝酒,还是就着他用过的杯子,遂而她使力摇摇头,不接。 达烨收回手,顺口将杯中酒仰脖饮尽,进而懒懒地道:“酒中混了解药,既然你不想开口,那就继续听我说罢!” 苏苏闻及,大悔,赶紧摇摇头,表示愿意喝他掺了解药的酒。 不过达烨只顾一阵低笑,自斟一杯,晃着杯中酒液,抬眸看住苏苏的眉眼,目光里覆了一层膜样的东西:“你同以前不一样了!脸还是那张脸,面上神情却是不一样了!” 耳听他往嫌扯的路上越走越远,苏苏焦急不堪,伸手欲夺他手中杯子,原以为会落空的,不想达烨根本没有躲避,是以她一把就抓上了他的手,她一惊,蓦地就缩回手,结果还是慢了一拍,手被他反握住了。 大而有力却微微泛凉,苏苏只在瞬息间有这么个感觉,下一瞬就拼命地往回缩胳膊,另一只手则用力掰他的手,可她的力气哪里能敌过。 苏苏躁恨不已,恨不得用牙咬开他的手,就当她羞急得满头是汗时,达烨松开了手,歪着嘴角,将酒杯交于苏苏手中。 苏苏抹了把额头的汗,顾不得杯子被达烨用过,只挑了朝自己这一边的杯口仰头将酒水饮尽,许是她喝得太急,也或是急着想脱身,结果被呛了几声。 好容易平复喘息,她赶紧据理道:“有什么话你只管光明正大地说,何必用这样的方式,你还是尽快放我回去,府里若是发现我走失,一定四下搜找,找到你这里,对你对我都不好!” “找到我这里?你倒是对王洛尧很自信,要知道,你是在灯会上走失,便是现下我把你拘禁起来,别人凭什么想到我头上?便是问到我头上,我也尽管来个死不认账,他又能拿我如何?”达烨丝毫没有被她的话唬住,他反将她吓个半死。 他要真是起了这样的念头,关她个十天半月,她以后还怎么做人,怕是连儿子以后都要遭人耻笑的。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已经是有夫之妇,有子之母,你拘了我又能怎么样?”苏苏很难想像达烨将自己拘禁所能造成的的后果,更不明白达烨到底要做什么,就算他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现在也晚了啊! “我拘了你,王洛尧那小子自然就没了你!这便够了!”达烨仍是不紧不慢,取回她手中的杯子自斟自饮,十分惬意适然,完全不觉得他现在正在绑架卫国侯府的掌家娘子,堂堂江宁府尹的正室夫人。 从他的话中,苏苏实在分不清他这是针对自己的还是针对王洛尧,可眼下,除了尽快逃离这里,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更重要的。 “不是我吓唬你,虽然今日出来我只带了几个丫环,但是洛尧的眼线布满全城,他很轻易就能追踪到这里!你现下毕竟还是要在江宁府呆下去的,得罪他于你没有半些好处!若是你放了我,我回头只说自己无意走失,今日之事便当没有发生过!” “笑话!”达烨冷冷打断,以指叩了叩车厢前板,“走!” 苏苏闻此,脸色一白,浑身一抖,暗道一声“遭”!今晚她是在劫难逃了! “主子!” 车前传来一声低厚的声音,而车子也没有立即发动。 达烨眉头皱起:“什么事?” “王洛尧的人追来了!灯会上果然有他的眼线!”那声音十分恭谨,似又透着无奈。 苏苏一听这话,登时就要雀跃,可一想眼下处境,她稳住身形,镇定地看向达烨。 此时达烨也半眯着眼朝她睨来,抬起额头,冷冷地道:“别管他们,你驾你的车!” “主子,请您三思!”那声音再次传来,而车子果然仍然没有动,“请您三思!王洛尧现下是江宁府尹,职位在您之上,他有权弹劾您,到时候,您……” “给我住嘴!”达烨近乎是吼出声,他朝苏苏这里横瞥过来,看到她微有畏缩的样子,顿时扭开脸。 苏苏眼中精光一闪,最后觑了他一眼,转身推开车厢门,一跃而下,发现达烨没有阻止她,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灯会辉煌处一路狂奔,没有奔下多远,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给抱住。 “他有没有碰你?”王洛尧脸色铁青,问话时,将苏苏上上下下一通打量。(未完待续。) 第254章 箭法 苏苏抬脸见王洛尧十分紧张自己,心头不由一暖,明明刚才她也怕得要死,此时却强自镇定,安抚起他来:“没有,他没有碰我,你来得太快,他都没时间掳走我!” 闻此,王洛尧面色稍微好看些,但是仍是后怕不已,禁不住就责备出来:“你晚上出来为何不事先同我说一声?” 苏苏吱唔了一下,道:“我原打算转一圈就回去,没想多呆!” 不想一个来月没出门,她实在被闷坏了,一出来就给玩过头了。 王洛尧听她如此说,再见她脸色也不大好,知她被惊得不轻,便不好再说她,抿着薄唇看向巷子深处。 这时席参从墙头上跃下来,立在黑暗中,悄声询问:“主上,要不要继续追?” 王洛尧收回视线,将手掌在半空中一竖:“不用追了,放他走!” 苏苏看了眼黑暗中的人影,还有墙头上或隐或现的身形,看得出来,这一行人不是府里护院,难道是府衙的衙役?可瞧着还是不像!不过此时她顾不得这些,而是吃惊于王洛尧的话。 “你知道他是谁?”对于这个猜测,她颇感意外。 王洛尧斜眸觑她一眼,没应话,只搂着她走到巷口,然后上了一辆事先备好的马车。 “艾芙她们呢?”苏苏上了马车,没见艾芙几个,不禁再次担心起来。 “她们四个在一处,哪个有胆的敢一口气拐走她们四个?”王洛尧没好气地回道。 苏苏听了,横他一眼,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她落单后遭人拐了嘛! 可是,若叫歹人拐走了,她也认了,可掳她的人是达烨,这账得另一算。 对了,王洛尧怎么知道是达烨掳的她? “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达烨?”之于王洛尧,苏苏终于有些敬畏起来,今日始知他的确是有些神通广大的。 要知她今晚上溜出来时,王洛尧还在府衙未归,否则她很难在不经他知晓的情况下来逛灯会。 瞥见苏苏脸上吃惊的神情,王洛尧禁不住扭开脸。 苏苏瞧他如此,一时摸不准他心里想法,不过却是不敢再追问,怕他反过来逼问她。 倒不是她做了什么亏心事,只是她与达烨的事确实说不清,就怕越说越说不清。 “当年,你同他在船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就在苏苏以为王洛尧不答一语,准备静默着直到侯府时,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可把她惊得不清:“你……你怎么知道……?” 她与达烨的事?还是多年前在海上发生的事! 王洛尧回过头来,看向她:“你与他之间定然有过什么,否则他凭什么屡次三番骚扰于你?” 屡次三番? 他连屡次三番都知道? 苏苏彻底怔愣,这该怎么说? 又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她本来与达烨就没什么,要说有什么的话,到江宁城后,他们确实有过几次见面,他也曾在暗中帮助过自己,但那都是他在一厢情愿地帮忙,她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甚至在得知受到他的相助后,她都未曾正儿八经地感谢过他! 提到海上那会,他们之间就更没有什么了! “我能与他有什么?当年女扮男装的我和父亲在出海的途中遇到海寇,那伙人的头领便是他!不过,从头到尾,他都以为我是男儿,那种情况下,我和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发生!除非他好龙阳!但现在来看,很明显他根本没有龙阳之好,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和父亲就是俘虏,他则是海贼王!如果没有后来的海啸,也许事情会有另一样的发展!可是在海啸发生后,我和父亲便趁乱逃离魔爪,历经苦难回到苏家庄!”已经多久没有再回忆那个场景了,苏苏记不大清楚了,但就算隔了这么久,她一旦回忆,当时的情景就历历在目,让她胆寒,不由自主就攥起双拳,她顿了一下,续道,“若说我同他的交集,唯一能说得上算是交集的话,那么就是他发现我会珠饰匠艺,他正好在那次劫船过程中丢了一柄冠簪,便让我帮他重新制了一柄一模一样的冠簪!仅此而已!” 其实这段故事,王洛尧一早就打听过,知道苏苏父女两个历经九死一生,可此时听到她亲口将那次经历描述出来,还是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同时还有心疼,他将她揽入怀中,温温地问道:“那次在九合山里碰到你,其时,你是不是才从那次海难中得生后回到苏家庄不久?” 苏苏目光落在对面的车厢壁上,点点头道:“没错,因为脸上和身上到处是晒伤,娘亲关了我好些时间,可入秋后,山上会有很多将死的昆虫蝶类,我想赶上那个时候去山上采集一些回家储着,结果因为去得晚了,翻了几座山头都扑了空!” 跟着她的话语,王洛尧也将记忆拨回到那个时候,可以想像,爬了几座山头却没有中意的收获,苏苏当时该有多失落,偏偏自己还好巧不巧地射伤了她的萌宠,这才激起她的不满,引她一顿毒舌。 情不自禁地一声轻笑,低声语道:“那会儿,我是刚参加乡试中了解元,听老祖宗预备给我说亲,对方是徽州九合山里的苏家,我便被潘大和杜小二他们怂恿动了,带着他们几个一路游山玩水到了九合山,想暗下打听一下苏家的情况!当时见九合山上不少野物,便顺手打了几只,结果不小心就射中了你的苏白!” 苏苏脑中当时王洛尧腾空跃起拔箭凌空一射的英姿,那会儿只顾着苏白,其实此刻忆来,他那一箭射得还真是漂亮! “自那一次之后,我还没见过你狩猎过呢!我想再瞧瞧你的箭法!”苏苏抬起脸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海难的回忆抛开了,转而将注意力移到王洛尧身上。 王洛尧觑见她脸上没有了惊惧伤怀之情,不由满意地勾唇一笑:“想看为夫的箭法还不简单么?等天气暖和,你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时,我挑个时间亲自授你箭法如何?” “那敢情好啊!”苏苏一听说可以学箭法,一腔热情被勾了起来,整张脸都炫采起来,隐隐期待着春天的来临,然她不知道的是,两个月后的春天里,她并没有如期看到王洛尧狩猎时的英姿,更没有学到如何射箭,最让她想不到的是,待她再一次见识到他的箭法时,竟是在另一个惊心动魄的场合之下,一个让她毕生难忘,一个与她所经受的海难那一次差不多的生死场合。 他们小夫妇俩相互依偎着聊天,就像两人一齐从灯会上回来一样,过程中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一般。 而在通往城南的一条狭长小巷中,一辆黑篷马车飞速疾驰,车厢内,达烨还在自斟自饮着,只是脸色阴沉得吓人。 自早上收到王洛尧派送的请贴开始,他整个人就阴鸷起来,看什么都不顺眼,晚上下属提议他出来看个灯会赶赶热闹,他也想换个心情,便来到赶孔庙的灯会。 不想,天下就有那么巧的事,隔了近一年没有见到的人偏在这条街上被他碰到了。于是,鬼使神差地,他跟上了她。 当发现她与同伴走散的那一瞬,他抢步上前,在靠近她的一瞬间,再次鬼使神差地将她拖出人群,拽上他停在街外的马车中。 一切都来得突然,他不知道会在灯会上碰到苏苏,也不知道在碰到苏苏的那一刻,会理智失控地把她掳上车,甚至在脑子里有想过干脆神不知鬼不觉地彻底掳走她,然后把她拘禁在一个王洛尧找不到的地方。 若非属下再三恳请,他几乎就要冲动地这么做了。 他低头看着杯中琼浆,弄不清楚自己准备那么做的动因究竟是什么? 是想占有苏苏,还是想报复王洛尧?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王洛尧已不只一次坏他好事,尤其这一次,这小子一上任,半月不到的功夫,就颁令整顿全城乞丐和流民,将他刚有起色的计划破坏殆尽! 这一招,分明是针对自己,那小子多半早就看出其中的不对劲,只是之前江宁府尹是潘焘,他的手伸不了这么长而已,如今他一上任,别的事不做,打先就搞这么一出,实在可恶! 啪! 他气恨地一把将手中杯子甩出,砸到对面铁质的车框上,摔得粉碎。 前头的车夫听到动静,仍是平稳又飞快地驾着马车,仅拿余光扫了一眼身后,进而暗下摇了摇头。 苏苏和王洛尧回到府中,直奔香浮院,到达前厅时,发现艾芙几个已经团候在厅里了,她扭头看向王洛尧。 王洛尧瞥她一眼,径直坐进高椅中,端了杯茶一口饮尽。 “你们先别围上来,我没事!就是同你们走散了而已!”苏苏扬手一挥,将就要一拥上来的众仆挥退。 青荷和花影两个年岁小,又初来香浮院不久,看不明白苏苏面上神情,听了她的话后,没有多疑。 可是艾芙和艾蓉岂会轻易被唬过,但看苏苏是由王洛尧亲自护着回来的,而且苏苏浑身衣饰完整干净,连表情都十分泰然,不似有差,但让她们不放心的是,当发现苏苏不见的时候,她们还不及寻找,就被一个劲装打扮的男子制止住,随后就见王洛尧现身,被叮嘱先回府,他会亲自找苏苏。 没错,苏苏是被安然找回了,只是其间的过程却委实蹊跷!(未完待续。) 第255章 给我丢出去 ps:感谢乔乔妹的粉红票! 昨天没有网络,码好了字没法上传,试图用手机登录请个假一直没登录上!今天早一点奉送上六千字大章! 艾芙脸上的神情,苏苏纳在眼底,她扭面觑了眼王洛尧,便将厅内其余人都屏退。 等人都走了以后,她才问出口:“晚上你带的那些人不像是府里的护院!” “嗯!不是!”王洛尧应得干脆。 “是衙里的?”苏苏嘴上这么猜测,腹中却是否定,江宁府衙里的那些差役,她不止一次见过,尤其是为着艾芙父亲的案子,她曾亲自去找当时的府尹潘焘,其时在府衙里见过不少差役,身强力壮没得说,只是那些人给她的感觉与晚上跟在王洛尧身后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听她这么问,王洛尧转过脸来,迎上她探询的目光,轻笑道:“怎么?” 苏苏摇摇头:“不,不怎么!就是随便问问!” 看来真不是府衙里的,他才上任半个月,不大可能这么快就收伏衙里的那些差役,就算收伏,也不敢轻易信任,像今晚她走丢这件事,若是不能信任的人,他理该不会用的。 见她急于撇清,王洛尧嘴角的笑意直达眼底:“堂堂江宁府尹夫人走丢了,自是非同小可的事情,既要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快找到你,还得保证不惊动旁人,如此大任寻常人实难堪负,我当然是要找些有能耐的人协助了!” 到这会儿,他还要趁机打趣自己,苏苏瞠他一眼,撇撇嘴:“我被他掳了去,还不都是怨你?你明知达烨没安好心,还把满月宴的请贴发给他?” “为何不发?当然要发!不请他来喝酒,他怎知你给我生了这么好的儿子?”王洛尧愣都没打,回应得十分利索,只是自他口中吐出的话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你的儿子与他有何干系!”苏苏端起手边的茶盏,啜茶前冒了这么一句。 闻此,王洛尧搁下茶杯,眼底的笑意消逝不见,便是脸色也比之刚才冷了几分:“其间的干系大了去了!” 语毕,他即起身离座,大步跨出厅槛,隐没在夜色中。 苏苏兀自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说的好好的就走了呢! 前院书房内,王洛尧重重犒赏席参,席参纳下赏物,却不忘谦虚一番:“属下因为谨尊主上安排,一直在暗中盯梢达烨,当时属下想第一时间上前替夫人解围的,但想到您叮嘱的话,不要让他发现属下的行迹,属下担心露迹,这才行此下策,第一时间通知您,亲自前去解救!” “你做得对!达烨心里必有诡计,连我的人他都敢动,可见他的胆大包天!如果我所猜没错,这半个月来他的日子不好过!”王洛尧眉下双帘微微阖起,让人无法看见他眼中的锋芒,“我若不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今晚我非逼他个现形不可!” “主上所言极是!去年,达烨就在暗中汇集城内乞丐流民,虽不知他把那些乞丐流民集到何处,但其居心实在叵测!好在,您一上任就断了他这条路!”席参毫不掩饰言辞间的赞赏和钦服。 王洛尧仰面枕到椅把上,翘起双腿,声音低沉:“依我所见,他当初接受招安怕是没那么简单!” “但他把寇众都散尽了,并且都被收编,他即便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能力啊!”席参大概也猜出达烨的鬼祟,只是想不通他究竟图谋什么。 “只有走得瞧了!他那里,你不能放松,注意,切忌别露了踪迹,宁愿离得远一点儿!”王洛尧收起下巴,低眉看着席参,嘱咐道。 “属下明白!” “你下去吧!” “是!” 当晚,王洛尧没有回香浮院,就歇在了书房里,次日一早即是儿子满月宴,天一亮,他即着手安排宾客事宜,为了给苏苏减轻负担,他顺手连女宾那一边的事务也安排得差不多,所以,整个宴席做下来,苏苏丝毫也不觉累。 “你说奇不奇怪,他从来不沾后宅的事,也不管中馈的事,怎么一接手他就做得这么流畅呢!”苏苏从前院里往香浮院一边走一边蹙眉同叶妈妈嘀咕道。 叶妈妈却是眉飞色舞:“其实比起前院的那些事务,咱们后宅的这些事本来就不复杂,大少爷雄韬伟略,整个江宁城他都能治理得来,何况侯府这么一个宅院呢!” “这倒也是!”苏苏点点头,不无感叹,“只是我费了几个月才理清的事,却被他信手拈来,心里真是有些不服气!” “看小姐您说的,大少爷能干那是您的福分,哪有像您这样嫌弃丈夫太能干的呢!” 听及,苏苏不自觉掩嘴轻笑:“叶妈妈说的是,我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笑着,想及一事,“哦,我刚才出宴厅时,让艾芙把肖雪领来香浮院的,一会儿到院里后,你先备壶茶!” 叶妈妈虽在听了这话后面色不大好看,但还是点头应下。 苏苏倚榻小憩了一柱香的时间,得知肖雪已候在前厅,她便理了理心情走到前厅,此次给儿子办满月酒,她特意给肖蒙和肖雪递了贴子,原本她还担心肖雪可能仍在生她的气,许是不会来参加,不想刚才宴上看到她了,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可见她终是想开了。 她先遣退厅里的丫仆,然后坐到堂上的高椅中,上下再打量了一番肖雪。 肖雪在见到苏苏现身的一瞬,目中难抑复杂的情绪,但多年的习惯使她启嗓唤了声:“苏姐姐!” 苏苏温煦一笑:“你哥哥还在前院喝酒,估计还得有一会儿,我遂找你过来聊聊!” “你不用招呼其他客人么?”肖雪扭面觑了一眼竖在厅央、将厅外隔开的六扇苏绣屏风,五彩又不失素雅的画面栩栩如生,即使隔了有些远,但仍可见其间绣法的精湛绝伦。 “我这才出月子,受不得乏累,招呼客人的事就交给其他人去吧!不过同你聊聊天这样轻闲的事做做无妨!”苏苏随着肖雪的目光也瞅了一眼对面的屏风,这屏风是她在距临盆前一个月里新添置的,原先的那扇给拿到后院去了,她原本是打算在后院里坐月子的,后来还是搬来主屋坐,但发现新买的屏风十分耐看,且越看越好看,便没有调换过来。 肖雪回过脸,看到苏苏莹润雪白的脸,可见月子坐得不错,不由垂下颈子:“你找我来有什么话说么?” 苏苏笑道:“想听听你的近况!” “呵,我能有什么近况,无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肖雪话音里带了几分不快。 苏苏面上一愣,她先前只当肖雪经了苏贝的话后又经了这些日后是想通透了,可此时听她这语气,分明还在埋怨,虽然心里不大痛快,但鉴于她没有继续闹着那件事,于是忍了心头的不快,将自己今日叫她来的意图说明:“我之前曾听你说你舅妈替你们兄妹两个说亲来着,我是想如果你们没有中意的,我就仗着手里的资源和人脉帮你们俩张罗张罗!” 此言一出,肖雪原本还绷着的脸顿时就有些狰狞,便是声音也变得尖利:“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是想让我记着你的大恩大德,念着你的慈悲为怀?以此来彰显我的忘恩负重,突出我的无情无义吗?” “肖雪……你”苏苏被她忽然抢白,一时语塞。 “苏姐姐,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以为我那么想那么做是单为一己之私吗?当初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王大人早晚是要纳妾的,与其从外面给你领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不如你趁早就给他提前安排好人选,而我便是最佳人选!我这么说这么做目的清楚明白!你若不答应便不答应好了,干脆直接地说出来好了,拒绝我好了,何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事后撺掇贝姐姐去找我哥哥,再教他那番说辞?我哥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愿说亲,他都是因为谁啊?如今倒好,我不嫁他便不娶!我当尼姑他就做和尚!有你这么逼我们兄妹俩的吗?” 苏苏耐着性子听完肖雪一口气一顿不打地倒出这么一大段话,可见其胸中抑郁压抑了多久,此时到她这里,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照你这话的意思,我不答应你进门还真是害苦你了?呵,就冲你这样子这状态,我就知道姐姐说得没错,而我当初的想法也是没错,你根本不适合进这个府门,你更不适合同我共侍一夫!如果洛尧要纳小,我宁愿他从外面给我带些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也不愿由你来担此重任!你口中所说的对我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实在担不起!至于我同你哥哥之间的恩恩怨怨,自有我同你哥哥来处理,轮不上你这个当妹妹的指手划脚!还有,肖雪,我不得不说,你真是变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如此模样!” “我变了,那你呢?你以为你就没有变吗?你以为你还是当年我那个苏姐姐吗?以前的苏姐姐善良淳朴,嫉恶如仇,重情重义,对我哥哥痴情一片,再看现在的你,还有当年你的样子吗,便是我哥哥如今在你心里怕也只是一个跑腿的小厮,就跟林平、吴光一样,任你呼来喝去!” “你,你住口!肖雪,你给我住口!” 苏苏一手抓紧扶手,脸色苍白,另一手颤抖着打断肖雪的话:“你走,你走,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肖雪见苏苏脸色难看,她自己脸上也是一片灰败,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刺辣无比“我本来也不想见到你,而是你自己叫我来的……” “肖雪,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艾芙在外头听到动静,也听到肖雪不堪的言语,心里气愤不已,此时一听苏苏的声音似有不对劲,知她才出月子,根本动不得怒、劳不得神,这一个多月来大家变着花哄她开心舒坦,便是大少爷都是百般赔小心,没想到大家这么多天的辛劳竟被肖雪几句话给毁个精光,她担心肖雪还要说更难听的话,委实忍不住,抢进屏风阻止肖雪,“小姐对你一片良苦用心,到了你这里竟是等于喂了一头白眼狼了!” 一见艾芙毫不客气的一番话里带刺,还说她白眼狼,正中她的软肋,之前她哥哥也是这么说她的,于是,本来看苏苏那模样原准备撒腿出门的肖雪已然怒火攻心失去理智,咬着后牙槽,指着艾芙就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以为自己还了籍就有资格来说我了么?我是白眼狼,那你呢?别以为当年你在苏家庄做出的那些没脸没皮的事情我不知道!相比于你,我有什么可值得你数落的?” 她这话真是直戳艾芙的心窝,戳得她毫无反击之力,原本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结果才一个回合就被肖雪堵得哑口无言,岂止哑口无言,她的功力简直差得不是一截两截,肖雪一句话就把她醺得眼泪哗哗。 “够了!肖雪,你走吧!”苏苏豁地从椅中起身。 肖雪斜眸瞥她一眼,再瞥了一眼立在屏风前哭得稀里哗啦的艾芙,目中鄙夷之色一闪而过,遂不再逗留,冷哼一声,绕过屏风,冲出大厅门槛,快步朝院门跑去。 一边跑一边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浊气她确实憋得太久,本想一直憋到死罢了,但她终究不是那种深城府的人,有什么话一旦遇着宣泄口便收不住,一吐为快,即便是要付出昂贵代价,此番得罪苏苏是铁定的了,可就算没有今日一出,她们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那样,即使是表面上的姐友妹恭也是很难的了,与其忍着憋着徒惹自己伤神,倒不如把心里的话吐个痛快,起码也为哥哥出了一口气。 她这里胡思乱想着,脚下的速度却是越跑越快,眼前除了一条弯曲的青石砖路再无旁物,连头上的紫金钗变得松动也不觉,只想着尽快逃离这里,回到汇珍楼将自己锁在屋里痛哭一场,这么一念想,眼眶里已渐有湿意,不过就要冲下眼眶的热泪被她争气地逼了回去,她吸了吸鼻子,加快脚步,眼前就是朱红院门,要哭也得等出了这院子再哭! 因此,她昂了昂头,又一次吸了吸鼻子,就在收起下巴的瞬息间,她迎头撞进了一个结实宽硕的胸膛,愣是将她的脑袋击得霎那间一个怔懵。 她抬脸看向来人,不料不是别个,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檀郎,星眉朗目又风雅如玉,若非理智残存,怕是叫她移不开眼去。 心嘭嘭直跳的一刹,她脑间光芒闪过,于是,下一瞬,她即白眼一翻,摇摇乎落地,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姿态晕倒于地,在她腰背伏地的须臾间,头顶的紫金钗恰如其时地滑落,一头秀发披散开来,在地上铺成一块丝滑缎布。 见此情景,王洛尧冷冷地抬眉,丝毫没有突如其来的意外,他垂眸觑了一眼晕厥地上的肖雪,在记忆中搜寻有关她的片段,首先映入脑海的便是他与苏苏成亲不久的某个下午,他下衙回到素园,一个脸生的女子脆生生地冲他唤了一声“姐夫”,当时他还颇觉受用,然后便是在汇珍楼里,他在门外听闻苏苏与肖蒙的对话,那个时候,他对这个女子也是印象深刻,因为当时同她站在外面的还有艾芙,相对艾芙的歇斯底里,她的反应竟是淡然许多,丝毫不为里头的苏苏担心。 如今再加上此际的一个印象,他已然能够将其言行贯穿起来了! 他心下一个冷哼,以他的耳力,刚才前厅里的动静他便是处在院门外也完全听得清楚。 他本是来看看苏苏身体状况的,怕她劳累了,不想一到院门口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前厅里喧哗,他不明所以,遂立定想听个究竟,这一听之下,又是惊又是讶,惊的是何人如此大胆,讶的是苏苏竟也有被人如此抢白数落的时候? 这一来,他越发好奇厅内女子是何方来者!待听到不耐之处,他也想冲进厅去,但又顾及苏苏的颜面,再者艾芙不是气不过闯进厅去了么?谁成想,连一向颇为伶牙俐齿的艾芙都被呛成个哑巴,委实叫他摇头一叹。 正好奇地进了院门,不想迎头撞晕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显然就是厅内张狂的女子了,竟是肖蒙的亲妹妹肖雪!这也怪道一向吃不得委屈的苏苏能对她忍气吞声了! 这一对兄妹也真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妹,当哥的一心看上他的夫人苏苏,当妹妹的偏一心惦记着给他做妾! 呵! 王洛尧这厢兀自在心里一段斟酌,另一厢肖雪却在心中暗喜不已,只当王洛尧被她年轻有活力的姿色迷惑,正在一动不动地欣赏她的容貌与身段呢!她忍住心中波澜,继续纹丝不敢动地保持最初的优美姿态,等待王洛尧将她抱起,送入内室,再延请郞中来为她医治。 可是臆想间,想到待会儿就能躺入心上人的怀中,她就抵制不住的窃喜,一不小心就有一丝得色蹿上嘴角,不过很快就被她隐去。 然而她这点小疏漏岂能错过王洛尧的火眼金睛。 对她使的这种小伎俩,王洛尧甚至摇了摇头,暗忖:唬完苏苏,又想哄到他这里来了!这丫头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安容——”他提声冲院内唤了一声。 安容转眼间就现身,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肖雪,抬脸看向王洛尧,等他指示。 王洛尧伸脚照着肖雪的小腿便是踢了两踢,对着安容凛声道:“这是哪里跑来的野丫头,没轻没重,没规没矩,竟然在夫人的后院里横冲直撞,这若是撞上的是夫人可怎么办?你麻利地,赶紧把她给我丢出去!” 安容闻令,扫到地上的肖雪在听到主子的话后猛然一抖,不由鄙夷一笑,上前两步,弯腰一抄就将肖雪带人带钗得抄了起来。 此时的肖雪,背脊发冷,脸上没有血色,便是嘴唇都在隐隐发颤,可她不能就此睁开眼,还得继续装下去,这个人也要继续丢下去。 她显然没有料到王洛尧竟是如此薄情之人,就算是对一个陌生女子,也不该这么冷情冷性地见死不救吧?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要把她丢出去,说她横冲直撞,她就算再跑,几寸金莲又能跑多快? 难怪苏贝说她这妹夫不比常人,神思不可琢磨,如此一看,果真是如此,以前对他的所有憧憬、所有幻想也在这一霎那间化为泡影,只是被他如此不怜香惜玉地羞辱,她又如何甘心?然她不甘心又能如何?惟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最后的颜面,闭着眼睛装死,待到了院门外再行脱身之计,总不能真被这个恶奴一把丢地上吧! 还有这个恶奴也真够可恶的,抱她的姿势就不能好好的吗?像这样只拎着她的半边身子,另半边胡乱垂耷着,一头长发也凌乱不堪,真把她当成畜物来丢了? 安容似是感受到她的想法一样,有意走得慢慢的,明明以她的气力,这么点负重她只需几个跨步就到院外了,偏她一步一挪的,致使肖雪身上的衣物发饰歪歪斜斜,好不狼狈。 肖雪忍气吞声,只盼时间过得快点,赶紧让她逃出在王洛尧的视线内。 终于,她依稀感觉到她被拎着出了院门,下一瞬即睁开眼来,伸手理了理凌乱的衣服,挣扎着自己要跃下来。 可安容岂能让她如意,两只手捏着她的手腿不松劲儿,任肖雪怎么挣扎都不松手,直到觉得她挣得没甚力气,才手上一松,肖雪气急,预备人一落地就顺手甩她一巴掌。 偏安容哪里只有一身蛮力?就在肖雪双脚要触地的一瞬,她两只手同时用力就势往前一送,娇滴滴的肖雪怎能受得了她这一送,登时踉跄地整个人趴倒在地,好在天气还冷,她身上穿得多,没怎么受伤,可两只手心却都蹭破了皮。 “你个刁奴!”肖雪恨声爬起,回身就准备上前给安容一个巴掌。(未完待续。) 第256章 蓝图初展 而安容看肖雪气狠狠地举着手走来也不躲也不闪也不叫,兀自立在原地等着她靠近,便是当她高抬的手掌朝她脸上落下之际仍是不动弹,直到掌风袭面之时,她才豁地出手,一把攥住肖雪的手腕。 肖雪在自己的手掌即要卸恨地击到安容的脸上时,解气的表情已然浮到脸上,却是突然间,手腕传来一阵疼痛,发现电光火石间,她洁白的手腕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给紧紧箍住,收缩不得,推举不得,真是急煞她也! 肖雪脸憋得通红,咬牙恨道:“你,你给我放开!” 可安容只顾面含微笑地盯着她,就是不松开她的手。 肖雪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不过被她隐忍住了,今天丢的人够大了,如若再被一个奴才欺负哭,那实在是奇耻! “安容,你放开她!”就在两人僵持间,香浮院门口传来苏苏的声音。 两人皆循声看去,安容在听到此话第一时间松开了肖雪的手,而肖雪则是十分着紧地看向院门口,生怕王洛尧跟着苏苏出来,识出她刚才装晕的伎俩,好在,跟着苏苏的只是艾氏两姐妹。 肖雪暗送一口气,却是没脸多呆,瞥了一眼苏苏还有她身边的丫仆便转身快步跑开。 苏苏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还有垂首躬立的安容,无奈地摇摇头,回进院门,院子里,王洛尧正负手等着她,看她没精打采地进门来,有意揶揄道:“你就不怕她回去到她哥哥而前告你恶状?” 闻声,苏苏没好气地睨他一眼,显然刚才肖雪那顿难堪是他有意奉送她的,虽知他是好心护佑自己,但肖雪那副自尊定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回头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呢! “亏得人家一心想给你做妾,你不领情便罢了,还如此捉弄于她!人家真是一片痴情白付你了!”苏苏猜得王洛尧多是听到她和肖雪在厅里的对话了,此时也不用藏着揶着了。 “呵,我的小妾岂是谁都可以做的?”王洛尧不顾丫仆在场,牵起她的手往正厅里走。 苏苏习惯他如此,遂也不挣脱,任他大手牵着,听了他的话,不由好奇:“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做你的小妾?” “那得相貌和脾性都得匹及于你才行!”王洛尧侧过脸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敢情我这副脾性也值得效仿?”苏苏一听这话,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然在肺腑间却也有隐隐的酸意。 两人跨过厅门槛,后面跟着的三人只安容一人留在了门外,艾芙两姐妹跟进奉茶倒水。 “那是自然!世间美人比比皆是,面相总有看腻的时候,可性子却是与生俱来加后天养成,伪装不得,粉饰不得!你就是你,她就是她!你变不了她,她也变不了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见过美人也不少,不过如你这副性子的没见过第二个!”王洛尧接过艾蓉递与的茶盏,继续道,嘴角噙着浅笑。 苏苏听他这般绕口令似的说法,直觉有些头晕,不过却是头一次听他这么露骨地表达,不由微红了脸,撇过头道:“油嘴!” 王洛尧扭面觑见苏苏耳根都红了,似是从刚才同肖雪争执的阴云中走出,嘴边的笑意加深,而脸上却是似笑非笑:“我是一向在言语上,没人能占得了你便宜,怎么今日一败涂地呢?” 听他这么说,苏苏轻叹一口气:“从小我是家里最小一个,上面三个哥哥姐姐凡事都让着我,护着我,肖雪比我小,我就把她当成妹妹一样来让着护着,如今即使她出言不逊,行为失准,但我终究不忍将她同旁一样对待!” 王洛尧放下茶盏,仔细盯着她:“当真只为这一个原因?” 没有肖蒙的一层缘故在里面? 后一句话他没有说明,可是他眼中闪过的一抹异样,苏苏纳在眼里。 王洛尧所猜没错,她之所以如此忍让还真是在一定程度上看着肖蒙的份,如果说在听到肖雪的非分之想时,她还试图以姐姐的身份劝解她,但当她发现肖雪是铁了心肠要抢自己丈夫的时候,以前那份姐妹之情已然冲淡了一半,此时,肖雪在她眼里和心里,几乎可以有肖蒙的妹妹划等号了。 所以,王洛尧的话,她没有接应,只埋头饮茶。 王洛尧见她如此,轻笑一声,起身离座,理了理袖口:“要我到前边找肖蒙替你圆圆场么?” 苏苏抬脸,摇摇头:“如果肖蒙信了肖雪的话,我同他这么些年的情谊算白处了!” 王洛尧负起双手,偏过脸闷声道:“你这话当着你丈夫的面大张旗鼓地说出来,也不怕伤人心!” 闻言,苏苏一下反应过来,红着脸搁下茶杯,扫了一眼艾氏姐妹两,转而对负手侧立的王洛尧哄诱道:“瞧你说的,我就知你一向大肚,遂习惯性地有什么说什么,但凡我若别有用心,便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乱说了!” 王洛尧扭过身来,瞥她一眼,勾起唇角,低笑一声,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跨出厅槛。 苏苏长吐一口气,抚了抚额头,端起茶杯将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艾芙上前替她满上,她一把扯住艾芙的衣袖:“刚才肖雪说的那些失心疯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艾芙听此,抚上苏苏的手,安慰道:“小姐,你放心吧,我岂会同她一般见识,倒是你的身子还没有彻底恢复,受她这等刺激还得好生想开才行!” 苏苏点点头:“我现在只盼她回去好好过日子,万不要再生什么夭蛾子才好!” 艾芙同感地叹口气。 苏苏端起茶盏,看着艾芙,心里微有起伏:是时候给二哥捎封信回去了! 艾芙姐妹的亲事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一来确是真心不舍得把她们配出去,二来也没找到合适人选。 她们两个现在是良籍,在府里找个小厮那就太委屈她们了,须得找个正经人家的儿孙配对才行。 再想到肖蒙至今也还未定亲,不过她们两个却是不适合他。 想来想去,心头就颇为烦躁,干脆找些事情来做做,分分神:“艾蓉,你去把吴光和林平给我叫来!” 艾蓉领命而去,艾芙看着苏苏脸上神色突然间焕发起来,一时摸不清她要做什么,遂而皱着眉头,直到吴光和林平现身。 苏苏先是问了问石榴和绿萝的近况。 “石榴的身子现下已是相当稳便,今早还嚷着说是等孩子一生下来就尽快回到小姐身边服侍呢!”吴光笑着回道。 林平那厢也报道:“绿萝也这么说来着!” “你们回去给她们多备些补品,我这里不缺人手,只让她们好生养胎便好!”苏苏面带微笑,“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就同艾芙说,我给她们备着!” 吴光和林平双双谢恩。 “今儿个我叫你们来,是有桩要事托你们去做!” 在场的人一听苏苏说得这么郑而重之,不由皆竖起耳朵,凝紧心神听下去。 苏苏没有理会各人的表情,续道:“还记得当初我们开四家分铺时的情形么?明日一早你们即起程前往平江府、扬州府一带去察访一下,要去他们那里最热闹最大的街市去转转,打听打听那里可有铺面盘售,再记下各家的报价。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走访一些珠宝楼铺,看看那里珠饰的销路如何,还有寻常妇人小姐、贵妇千金,她们的打扮都有什么倾向!总之,选铺的位置就参照我们开几家分铺时挑选铺面一样,不一定位置最佳,但人流量一定要最多!因为我打算将汇珍楼开到这两个城里去,所以,头一家总铺必须经过仔细甄选考察!” 此言一出,余者皆是一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 艾芙干脆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小姐,咱们这才开了四家分铺,怎么又要开了?还这么仓促匆忙,说开就开,且是跑到别的地方去开,人生地不熟的,您需得三思啊!” 苏苏挥手制止:“我何止三思过了,七思八思都有了,就是没同你们说而已,就知道说了你们也要紧张,干脆我自己拿主意得了!你们两个听我的,待会回去就收拾一下,明早我会着人把盘缠给你们备好!不要多做耽搁,快去快回,按我所说的去做,同时将所见所闻用笔墨记下来,回头与我看!” 众人眼看苏苏主意已定,只得闭嘴不语,依言行事。 待林平和吴光走后,艾芙不无担忧:“小姐,此事您与大少爷商量了么?他知道吗?” 苏苏有些不耐地咂了下嘴:“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么谨小慎微的做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只要计划好张罗好,那就放手去搏,又不是没输过?畏首畏尾的,到头来什么事也做不了,反不如大着胆子往前冲!很多事情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就不行呢?当初我盘汇珍楼的时候,你们一个一个也是这样担惊受怕的,生怕你们小姐我把嫁妆给输了!那会儿你怕我也能理解,可如今我们赚了那么些银子,搁在钱庄里都发霉了,为何不让那些银子再接着运转起来呢?就算失了手,不是还有江宁这边的五间铺面保底么?”(未完待续。) 第257章 达烨的妻室 纵使听她这么说来,可艾芙忍不住还是隐忧:“可是大少爷那里……” “他那里等定下来再告诉他也不迟,本来也不动用府里的银子,再者他事情那么多,无神关心这些!” 反正他还欠我一个补偿,如果到时他真有不悦,就拿这事相抵吧! 苏苏心里这么嘀咕着,转而移开话题,对艾芙吩咐道:“明日等林平和吴光一走,你就着人把石榴和绿萝接过来,在后院你们住的隔壁收拾两间屋出来给她们住,都有身孕,以防万一,到时她们身边还没个人照应!” “嗯!是!”艾芙颇为心事重重地应下来。 苏苏看她一副愁眉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起身进了里屋小睡一会儿。 晚间,喂完儿子的苏苏拿过王洛尧带回来的礼簿,厚厚的一本挨页翻看,忽地她蹙起了眉头盯住簿中某页,扭头问道:“达烨今儿个本人也来了?还上了这么重的礼?” “重么?”王洛尧面色微醺,“对他来说,这点礼实在薄得狠!” “他安的什么心呢!”苏苏实在搞不懂达烨其人,昨晚上灯会上的事,就算没抓着他的抓柄,可她有牙有齿,回到家里自然是要把他揭出来的,他不会想不通这个小道理吧,既然如此,他还有脸出席这午宴? “自然不会是好心!”王洛尧冷哼一声。 “罢了,等他家儿子办满月酒时还上就是!”苏苏摇摇头道,倏地似想到什么事一般,重新扭过头看向王洛尧,“达烨有妻室没有?” 王洛尧听及,抬起眉头,勾起嘴角:“呵,我以为你们很熟呢,原来你连他有没有家室都不知道?” “谁跟他很熟来着?统共没见过几面,更没同他正儿八经说过话!我岂知他究竟有无家室!” 王洛尧闻言,低笑一声,起身负手踱到苏苏身后,往窗外瞄了一眼,然后附到苏苏耳侧,应道:“他自然是有家室的,而且你夫君我还是大大的媒人!” “媒人?”苏苏乍听到达烨已有家室,面上一愣,待听到后来,脸上干脆诧异了,“你什么时候给他做的媒,我怎么不晓得?” 王洛尧直起身子,步到窗前,一边走一边道:“你怎么会晓得!那会儿你一心窝在你的小世界里,哪里会关心我的事!” 听他这么说,苏苏鼓了鼓嘴,移目到礼簿上的一排名姓。 那一厢站在窗跟前的人回头扫她一眼,见她神情颇是尴尬,又十分孩子气,目中溢满爱怜,进而不由浅笑道:“当初先皇命我暗中负责平海寇的事,达烨那一路人马是属于招安范围内的,我同他几次谈判后,他终于答应接受招安,但是接受招安那一日的仪式上,他不会面北对着京都方向行跪拜礼!” 苏苏听及,点了点头:达烨在海上称王称霸习惯了,接受招安已是不易,再让他给京都的先皇叩拜,怕是极损他的颜面,所以,他才坚持不拜! “可是,先皇那里不高兴了,不来京朝拜就罢了,现在连磕头都不愿意,这算什么接受招安,他的诚意又体现在哪里?于是,先皇给我下牒,必须要让达烨在仪式上行跪拜之礼!”王洛尧继续娓娓道来。 啊!达烨不愿拜,先皇又非得让拜,那可怎么办?难道就因为这个小细节,就要毁了双方所做的那么多努力? 但事实上,达烨的的确确是接受招安了,先皇那里也给她的夫君以切实的褒奖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苏苏心下也很知道,因此,她从椅中起身,好奇地追问道:“后来你用什么法子成全了这两人?” 王洛尧回过身面向她,眉梢挺了挺:“其实办法也没什么特别的,先皇当初没有明确强调非要让达烨以臣服的姿态行跪礼,所以我就钻了这个空子,向先皇请旨给达烨赐婚,且成亲仪式就定在招安的同一天同一个地点!” 闻言,苏苏瞪大眼睛:“这个你也能想得出来?” “御赐之婚,达烨没有理由不接受,婚礼上时,该跪得跪,该拜得拜,既全了他的颜面,又符合先皇的姿态,两全其美!”王洛尧说着时,脚下已踱到苏苏身侧,搂着她的肩,“你夫君智慧如何?” 苏苏笑意盈盈:“自然是颖悟绝伦!不过……”她敛起笑意,“不过以达烨的心机,你这伎俩难保他不会识破!” 王洛尧低首睨了她一眼:“你果然知他!仪式一结束,他就会过意了,从此便在我的头上记了一笔!是以,他这么针对你,我摸不准他究竟单指为了你还是因为我的缘故!” “当然是因为你的缘故!”苏苏一听他这么揣测,当即就把自己撇得干净,“我就说嘛,我跟他本都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瓜葛,为何他屡次骚扰于我,原来根源是在你这儿!” 王洛尧捏了捏她的肩窝,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目中微有潋滟之光:“你太小看你自己的魅力了!” 下一瞬,他即将她拦腰打横抱起,大步跨往床榻。 苏苏反应过来,大吃一惊,在他肩上拼力拍打挣扎:“你快松开我!我这才出月子,你别乱来,否则会遭人笑话的!你快放我下来!王洛尧——你放我下来!” 可是王洛尧脚下的速度比她的嘴还快,她两句话说完,整个身子已被搁到了床铺上,头顶锦绣床帐晃人眼目,她顾不得眼晕,连忙撑坐起来,就要冲下床去。 王洛尧却是笑着轻轻将手一抻,她便重新倒回枕上,随即他就跟着扑了上来,掰正苏苏的脸,刚才还一片潋滟水色的眼眸此时已是炽烈如火:“今晚就听我的,方才你都说我颖悟绝伦,你想到的我岂会想不到,放心吧,有我呢!” 受他这样浓烈的情状感染,苏苏也难免情动,再被他以这种相当诱惑的口吻一顿安抚,登时亦没了主意,不自觉地挺直身体,胸口起伏不停,内心似是隐隐期待接下来的一场和风细雨,抑或是狂风暴雨也不定!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证实了她的第二种猜测,王洛尧没有给她施下绵绵细雨,而是几乎疯狂地倾下左一场右一场的瓢泼大雨,将无处可躲的她直是淹溺得晕头转向。 天快亮时,王洛尧才鸣金收兵,欲要带苏苏去温泉室沐浴,苏苏坚决不去,只让艾芙打了热汤到净房里简单清洗便罢。 翌日,王洛尧还跟往常一样卯时起来,用了饭后即上府衙去了,而苏苏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儿子因为有奶娘照应,所以她得以睡了个足餍。 其后的几日,苏苏逐步着手接回后宅的中馈,先从收拾儿子满月宴的礼品礼金开始。而肖蒙那里,她并没有专为着满月宴那天肖雪所闹的那一出同他做解释,正如她所说,肖蒙固然憨直,但凭他们二人间多年的交情,如果肖雪回去蓄意告恶状,相信他是不会听信他妹妹的片面之辞。 这也是她对肖蒙的信任! 事实正是如此,直到月末,肖蒙那里也没有传来什么动静,如若肖雪告状,他信了的话,以他对肖雪的宠爱,他定是会有所表示的,而他一直没动静,要么是肖雪没有说那件事,要么他没有相信。 对此,苏苏颇感欣慰,对肖蒙也越发感激。 翻过一月,吴光和林平被她派出去差不多半个月时间了,估摸着再有半月,两人就该回江宁来了,苏苏一边带着哺喂儿子,一边张罗后宅的事,一边等候他两人带回来的消息。 二月初二这一日,一大早她一睁眼就见叶妈妈在她床前念叨:“二月二,龙抬头,龙不抬头吾抬头!” 这一幕每年的二月二都会发生,苏苏忍住笑意,闭回眼睛,因为接下来等她起床后,叶妈妈还要打着灯笼照房梁,边照边要念:“二月二照房梁,蝎子蜈蚣无处藏。” 在这一天里,府里的妇人都不动针线,说是怕伤了龙的眼睛,衣服也不要洗,怕伤了龙皮。 如此一来,妇人们倒是得了清闲。 苏苏扭面觑了一眼窗外,发现天气晴好,不由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准备早饭后带着儿子到院外转一转,晒晒太阳去。 想到做到,上午至辰末时,太阳正是温暖和煦,她带了奶娘还有艾芙姐妹以及新进园的两个丫头一行数人出了曦园,专拣僻静的夹道迤逦而行。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闲步,步着步着,苏苏抬头扫见一丛竹林后头耸立起来的一处高高翘起的屋脊,却是王氏宗祠所在。 看到那处屋脊,苏苏不自觉地就联想到祠堂旁边的素心斋,还有素心斋里头的两个人,祖婆秦氏和婆婆高氏,儿子降临至今,她们只是得到消息,却是一直还没有亲眼看一看呢! 苏苏脚下一顿,扭头看向伏在奶娘怀中似在熟睡的尚禹,原本脸上轻适的神情为之凝了凝,片时后,她伸手自奶娘怀中抱过儿子,脚下加快,直奔素心斋而去。(未完待续。) 第258章 素心斋之行 身后的艾芙一看她这架势就猜到她要做什么,不由紧赶着跟上去,到了苏苏身侧时,她瞥了眼后面的人,发现都很自觉地隔着一段距离,遂而她小声询向苏苏:“小姐,你这么做合适么?倘她们对你还存着偏见,你如此不是自找没脸么!”问着话时,伸臂要抱过小尚禹,怕苏苏累着。 苏苏紧了紧怀中的儿子,没给她抱过去,脚下仍是原来的步幅:“别说她们对我还存着偏见,就是我对她们至今也还没有完全释怀,但是静下心想想,其中一个关着的毕竟是洛尧的亲娘,是尚禹的亲祖母,她同我有过节归有过节,可是看在洛尧的份上,我也该前往试上一试!” “您是打算主动示好吗?”艾芙颇为讶异,苏苏的个性她一向了解,当初高氏那么算计陷害于她,以她原本的性子怕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了,不成想,今日她竟是准备先行示好去了! “你若说这算是一种示好那就算是一种示好罢!其实换过位来思考,婆母起先对我那样不满也是人之常情!这世间势利之人何其之多,当母亲的谁不希望儿子找个好媳妇可以帮衬帮衬,他们家家大世业,又有爵位,而我们家除了有些钱两,要名没有要权没有,也难怪她心生怨怼!” 听到苏苏这么说,艾芙摇摇头:她这分明是爱乌及乌了,以前对大少爷这也不满那也不满,看婆母自然越发不满了!现在不一样了,两人如胶似漆的,相应地,对待婆母又是另一番想法了! 这么一想,她不再多说,只在旁边小意看着路,将苏苏娘俩一直护送到素心斋门口。 苏苏对着门吐了一口气,来此,主要是想看看高氏的,相对于老到狠辣的秦氏,她那婆母高氏要逊色许多,如果耐心引导,将她扯回正道倒也不无可能。 虽说王洛尧对他这亲娘已然失望,但她这个当儿媳的倘能够主动做些什么,要是一切进展良好那自是她的功劳,要是进展不好,她也问心无愧,不管是对侯府还是对王洛尧都有个交待。 在侯府生活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渐渐地,她真把这里当成她的家,甚至她已是当之无愧的主人,不知不觉间,她把自己提升到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高度,开始以阖府的大局来衡量自己的言行了! 不愿再多想,她低眉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儿子,不由抿唇一笑:小家伙这么贪睡,被她如此颠来拨去都不醒。 下一瞬即推门而入,苏苏不放心,小意地跟在她后头。 这素心斋看似前门不大宽敞,可进门后就会发现这里其实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前厅里摆着佛像、香案和蒲团,左右各有一间厢房,不过这两间厢房一般是留做府里受罚的人避过思悔所用,而像秦氏和高氏这样需要长期在这里吃斋念佛的则会住到后院的厢房里。 是以,苏苏抱着儿子穿过前厅直达后院里,绕过中间过道,见后院的厅门大敞,便径自到厅里,她转脸给艾芙递个眼色,艾芙会意,立即停止脚步,站到厅门口守候。 厅里没什么奢华的摆设,只是一般材质的桌椅凳子等,她没有停顿,拐进高氏所住的西屋。 一揭门帘,许是她在外面的动静早已惊动里面的人,是以,在她揭开门帘的一瞬,高氏正从榻央的蒲团上下到地上来,抬眼一看却是苏苏抱着孩子,她面上虽极力做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眼底的波光闪动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意外。 苏苏觑了高氏一眼,然后看向怀中孩儿,低着头道:“娘,我这刚出了月子,昨个才办完满月酒,这会儿想着带尚禹来看看您!” 她之所以低着头,主要是不想看到高氏的神情,她怕看到不想看到的。 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默,高氏那边没有动静,她便一直低着头,手上忙乎着,佯装给儿子整理围嘴。 就在她开始觉得这气氛委实尴尬,欲准备离开时,眼前突然一暗,竟是高氏偎了上来。 苏苏将手自儿子脸盘上缩回袖中,好让儿子整张脸都露出来,经过一个来月的喂养,小尚禹已不似刚生下来那样皱巴,而是奶胖奶胖的,好不喜人,谁看了都想抱一抱逗一逗。 目光转向跟前的高氏,刚才匆忙一眼并没有来得及将她打量,此时离得又近,苏苏囫囵一看,发现近一年过来,高氏非但没有显得比以前憔悴,反倒是白净了几分,想来吃斋念佛可以净心静神,比整日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养人多了。 此时,高氏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怀中的儿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打量,也没从她脸上看出厌恶之意,苏苏不由暗下轻吁一口气。 “这,这是我的嫡亲孙儿?”高氏直是端详许久,才抬起头来,颇有些激动地问向苏苏。 苏苏听此,忙冲她点点头:“是的,娘!” 婆媳俩个谁都没有说别的,话题只围绕着小尚禹,直到苏苏提议:“祖婆那里还没有看到尚禹,不如娘带着我一道去看一下她老人家!” 高氏闻言,面有难色,不过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苏苏只看高氏刚才面上那抹难色,便知她虽有所变化,但对她婆婆的忌惮仍跟从前一样。 高氏简单收拾一下头发和衣服,瞥了一眼苏苏母子俩,然后带头出了西屋,到东屋门口,冲着门帘唤道:“娘——” 东屋里半会儿没有声音答应,高氏拿不准里面什么情况,只得接着唤道:“娘,您孙媳妇带着您的曾孙儿来看您了!” 苏苏若有所思地盯着厚厚的绵布帘,等着里头的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高氏将要揭帘而入,里头终于有声音传出:“我没有她这个孙媳,更别提她生的儿子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以后不要来烦我!” 听到秦氏这么一番话,苏苏说意外也并不如何意外,一开始她就知道秦氏和高氏不一样,心机深重,甚至她连亲孙子都能算计,她这个做孙媳妇还能得到她的另眼相看吗?所以,秦氏如此,她没有动怒也没有觉得悲伤。 高氏脸上却是又赧然又尴尬,但这回不同,她没有把秦氏的话听进耳里,而是引着苏苏到厅门外:“你们先回去吧,孩子一会儿该醒了,你祖婆不喜欢吵闹!” 尽管她这个当祖母的还想多看一会儿孙子! 苏苏抬眉看了看高氏,而后点点头,至厅门外时将儿子交给艾芙抱着,一行三人出了素心斋。 因为一路前来素心斋她没有刻意低调,而是光明正大,所以,经过一个下午的发酵,后宅不少耳朵灵的都听闻了,王洛尧也不例外。 “怎么想起去那儿了?”他吃完晚饭,等奶娘抱走儿子后,他倚到床头问坐在梳妆镜前的苏苏。 苏苏自镜中瞄了他一眼,给手上抹初乳:“就这么想起了!” 王洛尧偏过脸,微勾脑袋,这样可以看到镜中映着的苏苏,道:“没抹一脸灰回来吧?” “算不得一脸灰吧,起码你娘那里十分待见你的儿子!”苏苏对上午素心斋之行总体上还算是满意的。 王洛尧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回过脸,冷笑一声:“她连我这个亲孙子都不待见,还能转性待见我的儿子么?” 他这话与自己所见略同,苏苏微微含笑着回头:“原来你也不是人见人爱啊?” 王洛尧哧笑出声:“还人见人爱!这府里恨你夫君的人多着去呢!” 苏苏嘴边笑意不减,趁势提议道:“既然娘不适合跟祖婆呆一块儿,咱们不如明个儿到老祖宗那去求个情,让你娘先出来!” 闻此,王洛尧一阵默然,许久后方才点了点头。 次日晚间,他们夫妇俩特意到朝晖园里用晚饭,席间把他们欲把高氏接出素心斋的想法提了提,毕氏听完苏苏的话,思虑一番后,终是给他们俩面子,答应下来。 苏苏第二天一大早就吩咐人到檀园的筱竹院收拾收拾准备迎接高氏,结果当她亲自领着人到素心斋去接人时,高氏却是郑重地拒绝了。 这委实出乎苏苏的意料,同王洛尧说了此事,他竟是难得夸了他亲娘一回:“她总算是想开了!” 苏苏蹙着眉头:“既是想开,为何不愿出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说她想开,但她深知她自己的脾性,怕出来素心斋后,一切又会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王洛尧颇有些感慨,“她这个人瞧着甚是有主见的人,其实是最没主见,受不得别人的谗言!依我看,她在素心斋呆着也好!于她于你于我于大家都好!罢了,她不愿出来就随她吧!” 王洛尧这番话,苏苏听着倒也能有所同感,高氏那人容易被人左右,就算她现在想得好好的,但难保一阵时日过后,她老毛病又犯,再弄得鸡飞狗跳,她不出来也好,省得自己还得陪小心! 于是,接高氏出素心斋的事就此揭过。 差不多近二月中时,府里后宅的事苏苏就接管得大差不差了,一应事务渐渐恢复到她怀孕之前的状态,她的身子复元得不错,应付起诸项事务来没有什么吃力的感觉,十分顺手。 过了十六,吴光和林平那里还没有消息回来,苏苏稍有些心急,不知道他们两人怎么动作那么慢。(未完待续。) 第259章 不安分 这一日下午,午休完的苏苏在厅里的矮榻上逗弄儿子玩,小家伙现在还不会笑,只是一径张嘴流着口水,即使如此,一屋子的人都因此乐得开怀。 这时有个婆子在厅门外朝里张望,苏苏眼尖,示意叶妈妈,叶妈妈扭头觑见,忙皱着眉头出厅去,片时后回到厅里,眉头却还是拧着。 “那婆子有点眼熟,哪个院的?来这里做什么?”苏苏又瞥了眼厅外,问向叶妈妈。 叶妈妈凑近苏苏的耳畔,小声嘀咕道:“那婆子是看后院门的,来找你去前院一趟,说是一个姓肖的大郎在前厅里候着呢!姓肖的,不就是……” 肖蒙么! 苏苏点点头,心下却是摸不准肖蒙为何亲自跑来侯府了?这可是他头一次主动跑来! “会不会是为着上次肖雪的事?”叶妈妈揣测之际,面上已是有些不快。 闻此,苏苏却是果断摇头;“不会!你去把乳娘叫来,我这就去趟前院!你们都别跟着了,就艾芙一人就行了!” 苏苏一路往前院走,暗下亦纳罕不已,实在想不出肖蒙为了何事亲自赶着来见她,难道汇珍楼出了什么事? 可是不大可能啊!若是刚开张那会儿,她会有那样的顾虑,怕有人恶意滋事,但现在今非昔比,整个江宁城的人谁都知道这汇珍楼背后的主子是卫国侯府掌家娘子,这掌家娘还是现在江宁府尹的正经妻室,有哪个没眼色的敢算计汇珍楼呢! 想了一路也没想起其他的可能,多半肖蒙还是为着肖雪而来,只不知究竟因为哪一桩! 一到厅门,果见肖蒙面现焦急,苏苏暗道不妙,让艾芙候在厅外,不让其他人随意进厅。 肖蒙看到她现身,两只手在腹前互砸一拳:“苏妹,出事了,这事必须由你出面!” 苏苏镇定下心神:“肖大哥,出什么事?你先别着急,喝杯茶慢慢再说!” 肖蒙几乎已是哭腔:“苏妹,我还哪来的心思喝茶!是小雪出事了!” 听及,苏苏心里并不意外,但看肖蒙这紧张样子,肖雪怕真是惹下大事,不由紧追着一问:“她怎么了?” 肖蒙瞄了一眼厅门处,他上前一步到苏苏跟前,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你知道你们府上有个叫王洛介的?” 苏苏快速在脑中一搜,应道:“是二房遮出的一个孙辈!还没成亲!怎么?” 难道肖雪同王洛介扯上什么关系了? 肖蒙微微侧开脸,吱唔道:“他,他现下,现下被我绑在汇珍楼里!” “你绑他做甚?”苏苏隐隐猜出什么,但还是想听肖蒙亲口说出来。 肖蒙却是干脆背过身去,一拍大腿:“都怪我不好,没看好肖雪!这都怨我!” 这么一听,苏苏差不多了然事情的大概了,知道多问只会让肖蒙越发难堪,是以,她转身走到厅门口对艾芙道:“你去备马车,我这就要去一趟汇珍楼!” 吩咐完,她便重新走到肖蒙身侧,肖蒙既然亲手把王洛介给绑在汇珍楼,然后来找她,不会仅是让她去接人,明显是想让她出手收拾这个局面的。 “肖大哥,你有想过这件事有可能是小雪故意为之的!”苏苏没有用疑问的口气,而是十分肯定。 肖蒙转过身来,看着苏苏,点点头:“苏妹,你也这么想?我就知道这丫头是故意想气死我!” “气你还只是一个方面!”苏苏移开脸,在背向肖蒙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她一早就料到肖雪不会老实就范,但没有料到她会走如此极端,连女儿家最为看重的名节都豁出去了,她这么做比当初苏秀算计的那一招还要赤*裸,还要不堪! 真是人不可貌相,自小朝夕相处的姐妹竟然变身如此张牙舞爪的模样,委实让人意外! 当初在识破苏秀的伎俩时,苏苏并没有如何感慨,但肖雪不一样,她可以说是亲眼看着她一步一步从单纯的小姐妹堕入这等境地! 肖雪以纯洁之身勾引王洛介,显然是有勇有谋的,她一早就看准了王洛介庶子的身份,而且还是未曾订亲的庶子,这一招不得不说是极尽心机哪! 嫁不成嫡子身份的王洛尧做小,那就挑一个庶子身份做正,总之,这卫国侯府的大门她是进定了! 苏苏伸手理了理脑后的垂髻,瞥了眼已然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肖蒙,肖雪做出此举不仅将亲哥哥算准了,也把她这个卫国侯府当家奶奶也算准了! 肖蒙听到苏苏的话,再看她面上凝重的神色,眉间皱成一个“川”字,言辞间充满歉意:“苏妹,我也不知道小雪怎么就变魔障了,先是那样,再又这样!可是……不管怎么样,她终究是我的妹妹,她走到这一步,也是我管教不严所致!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回就算我知道是她自己一手造成,但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能不管不问!我晓得你在侯府说话的份量,这一次,就请你看在我的份上,说什么也要拉她一把!以后,我肖蒙给你做牛做马再所不辞……” “肖大哥!”苏苏打断他的话,“肖大哥,你别这么说!小雪是小雪,你是你!祸是咱们府上的人闯下的,他理当承下这个后果!走吧,车子来了,我们先去汇珍楼!” 苏苏瞥见厅门口艾芙打的手势,引着肖蒙出了前厅,然后坐进了马车,肖蒙则坐到他自己雇来的马车里。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苏苏和艾芙相对而坐,艾芙见苏苏脸上冷得快结成霜,就知道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却是不敢打听。 苏苏的确在生气,不过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肖雪如今根本不是省油的灯,没这一出她早晚要弄那一出来。 王洛介,她只知是二老爷膝下三爷王弘道的一个庶子,王弘道的正室张氏只出了一个大女儿,两个儿子都是庶出,庶长子即为王洛峥,已经成亲并育有一子,王洛介便是庶次子,今年大概也就刚刚十六、七岁左右。 乳臭未干又身体懵懂,着了肖雪的道儿也不难理解。 依照肖蒙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出面做主让王洛介三媒六聘地把肖雪娶进门。 虽说王洛介也是卫国侯的亲曾孙,但毕竟是庶出,而肖雪虽说不是出身大户,但背后终究还有个财大气粗的肖家,大不了多赔些嫁妆,配王洛介也不能说完全配不上。 至于肖家能给肖雪备多少嫁妆,她这里不得而知,然以肖蒙的个性,为了不让妹妹到夫家受委屈,怕是要拼了全部身家给妹妹备这份嫁妆了! 苏苏揉揉眉心,肖蒙既是找到她,她就寻不出理由推脱,即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这一回她也不得不站到肖雪这一边去。 可王洛介是二房的人,自己就算是府里的掌家娘,对他却又该怎么发落呢? 大张旗鼓地弄得人尽皆知以胁迫二房就范?自然不行,如此不单是给肖雪造成不可低估的后果,而且也给侯府抹了一把黑,还让二房的人把自己给记恨上! 所以,这件事还是要低调行事,关键只要迫使王洛介做不得悔就行!事后再找同她还算交好的吕明馨从中搓合搓合,对王洛介的嫡母张氏行一行劝导之事,这事便有几分希望。 想到此,她定下心神,问艾芙:“你对二房的公子小姐们知道多少?” 艾芙听及,面上先是一愣,转而得索地应道:“知道的倒是不多,不过小姐想知道哪些方面,不如问问看,看我知不知道!” “嗯,王洛峥同母的弟弟王洛介,你能对得上号吗?”苏苏后悔没有先行在侯府里把王洛介的底细打清楚,万一他年纪小小就满腔花花肠子,再或油嘴滑舌,那这事就一下棘手许多。 “您是说二房三爷屋里的二少爷?” “没错!” 艾芙没有追问苏苏为何向她打听王洛介,只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平日里听来的一点讯息通盘倒出:“据说他平时不大爱出府,小有才问,人长得秀气,最近可能就该定亲了!” 不大爱出府! 只这一条,就可以判断这个王洛介应该不是那种酷爱寻花问柳的浪荡子了! 不过叫她惊奇的是,王洛介怎么会同肖雪勾搭上的,他一个男儿家没事逛什么珠宝首饰楼?要知汇珍楼大多数主顾都是贵妇千金,即便楼里摆卖不少男子用的簪,但通常来的男主顾很少是为着自己买东西,多是为了送心上人礼物而进行的采买。 只是王洛介倘已有心上人的话,为何又能被肖雪迷得神魂颠倒呢? 苏苏鄙夷一笑:这其中究竟谁是逢场作戏呢! 艾芙看她一会儿冷一会儿笑的,实在忍不住,遂小意地问出口:“小姐,汇珍楼出什么事了?” 苏苏瞧她一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卫国侯府和汇珍楼本在同一条大街上,是以,很快两辆马车就拐进了汇珍楼铺面自带的后院里。 肖蒙凝重着一张脸,迎下苏苏,领着她往肖雪所在的屋宇走去,快至门口时,他不忘歉意地阻下艾芙,让她不要跟进屋里。 艾芙看苏苏的眼色,苏苏点了点头,她只得候在门外,心里好奇不已。(未完待续。) 第260章 好自为之 肖蒙轻轻推开门,引着苏苏进门,转手合起门。大白天的,屋里自然没有点灯,苏苏一进到屋里眼前黑乎乎一片,片时后才觉适应。 还未来及看清屋里的情形,耳畔先传来几下呜咽声,扭头循声看去,却见一个华服少年被紧紧绑在椅子上,嘴巴也被布团塞满,许是认出苏苏,遂而出声。 苏苏将王洛介上下打量,没有说话,也没让肖蒙立时帮他解绑,而是径直进到里屋,肖雪的里卧。 肖蒙则站到王洛介的身侧,王洛介瞪着眼睛盯住苏苏的背影。 苏苏揭起门帘,发现肖雪的双手也被肖蒙缚在床头,只是嘴巴没有被封,她扭头见苏苏进来,依稀间竟是挑了挑眉头。 苏苏面上没有神情,坐到肖雪对面:“你的手等会儿还是由你哥哥亲自给你解罢!” 肖雪看了她一眼,低下眉去:“你来做什么?” 闻此,苏苏似笑非笑:“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逼你哥去找我,然后让我出面成全你的任性!” 肖雪听及,抬起脸来,轻轻笑了笑:“你果然聪明得狠,既是如此,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你打算怎么做?” “王洛介,你明明不欢喜他,为何要走这条路?”苏苏问完这句就后悔,对待肖雪岂能如同对待肖蒙那样,这个女子现下已经毫无理智可言了,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当初,你不也不喜欢王洛尧么?”肖雪应得理所当然。 “你和王洛介多久了?他来汇珍楼肯定不会是给他自己买东西!” “你猜的没错,他最初来是给他的贴身婢女准备生辰礼物的!”肖雪话音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贴身婢女? 苏苏觑了一眼门帘处,暗忖:王洛介果然还是少年心性,情窦初开的年纪,不过婢女嘛,本身于男主人来说就犹如探囊取物一般易得,但他倒是难得,还有心为婢女添置首饰,且还出手不凡,专程跑到汇珍楼给她买。原是难得一个有心人,不想转眼就与肖雪搭上,可见他的定力何其脆弱。 目光回到肖雪的面上:“就算王洛介与你生出私情,就算你最终有可能嫁进侯府,但若叫他以后知晓你是故意设计于他,你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不用你多管!王洛介是卫国侯府的子孙,他沾了我的清白,我不信侯府会不给我们兄妹一个交待!” “哦?你真有那个脸把事情闹大?”苏苏反问道,“恐怕你是早吃定了你哥哥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求我出面,才敢这么做的吧?” 这次她用一个“求”字! “好,我承认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不服气来着,你不是说我进不了侯府大门么!我就想方设法进给你们看看!其实王洛介一早就对我有意思,他第一趟来许是为了他的婢女,但之后的数次显然是因为我而来!之前,我对他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直到半个多月前,自你那儿回来,我就决定改变主意!下午午时未过,他再次进铺里,正好陈掌柜和我哥为着什么事到隔壁去了,我便将他引到我房里!”肖雪扭了扭身子,手腕处被布条勒得火辣,她找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说这些话时脸色极其淡定,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直到听见我哥哥的动静,我才将他推开!眼下,他就在屋外头,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任你哥哥伤心欲绝?任你再做出更加绝情无义的事情? 苏苏忍住一腔怒火,眼前之人完全面目全非,她甚至都不愿再呼她一声“小雪”,雪是何其绝净之物,用在她的身上实在是糟蹋了这个字。 但是,她今日既然随肖蒙前来汇珍楼,她便已做好出手助他的准备,即使肖雪已然堕落不堪!虽说王洛介更加理亏一些,若是她们兄妹有心闹大,侯府迫于压力,多半是会把肖雪娶进门,然闹成那样一种局面就是玉石俱焚,于谁都不利!作为掌家娘子,那样两败俱伤的后果她也不愿看到! 所以,与其由着肖雪胡闹,不如她这里遂了肖蒙的心愿,出了这份人情,搓合王洛介娶肖雪为正室。 肖雪退而求其次,放弃王洛尧,而把眼光转到庶子王洛介身上,虽说手段卑劣了些,但让她嫁到二房去,自己这里也可以眼不见心不烦,总比纳她在自己同一个屋檐下的好! 苏苏站起身,语气不温不冷:“以你的心机,后面该怎么做你比谁都明白!侯府里我会替你周旋!等你进了侯府以后,你好自为之!” 她话音一落,肖雪忽地哭喊出来:“苏姐姐,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求你不要为难他!” 闻此,苏苏暗下一声冷哼,揭帘而出,几步走到王洛介跟前,从上往下地看了他几眼,然后冷冷道:“把你腰上的玉偑解下来,这事,回头我会亲自找你嫡母说去!” 王洛介眼神中含有敬畏,听到她这么说法,一径摇头,又做磕头状,只是全身被缚,又口不能言,十分痛苦。 苏苏给肖蒙一个眼色,肖蒙先是把王洛介腰上的玉佩解下,随后一边给他松绑,一边恨恨道:“这事你必须给我妹一个交待,要不然我一定告到老侯爷那去!看他养的好儿孙!” 一听这话,原本还在痛苦挣扎且一副欲要申辩的王洛介登时没了生气,眼睛哀求地看向苏苏。 苏苏扫他一眼:“你既知汇珍楼是我的铺面,何以如此不知轻重!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你是逃不掉了!” 丢下这话,苏苏不再多待,快步领着艾芙回侯府去,一到府里,先是看了下儿子有没有什么情况,一看儿子已经乳娘哄睡,便命艾蓉到二房去打探一下,看二夫人万氏和三奶奶张氏在不在院里! 一柱香后,艾蓉回说两人都在,苏苏便简单收拾妥当,然后领了丫仆前往二房一大家子所住的凝园。 肖雪固然可气,引诱王洛介在先,但王洛介也该自食其果,所谓两个巴掌拍不响,这件事要说错全在肖雪却是说不通。 王洛介是妾室所出,可寄在嫡母张氏的名下,所以此事需先找张氏相商,若张氏为难,正好万氏也在,以她现下在侯府说话的份量,她们二人是不会不顾脸面的。 苏苏自进到侯府以来,前往凝园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见她来,守园的婆子行了礼后,就忙不迭地进园去通报。 苏苏有意走得闲适,好给张氏留够时间,沿着蜿蜒小道一路小走,七拐八绕后,总算抵达二房三爷所住的沉香院。 张氏已经领着下人等候在院门口,苏苏脚下加快:“三婶,您就在屋里坐着便是,外头这风还挺冷的,何必出来挨这风吹!” 张氏年纪比高氏年轻两、三岁,不过面目不如高氏长得周正,眉宇间的皱纹也更多一些,许是操劳的缘故。 也是,在这样深宅大户里,没有属于自己亲生的儿子做傍,无论寄多少个庶子于膝下都无法弥补这样的遗憾,更没有什么十足的保证。 “少夫人可是稀客,我自然是要出来相迎的,这是待客的礼数!”张氏脸上堆出一摊浓浓的笑来,但她眼底的笑意却是极淡,许是摸不准苏苏这趟的目的。 当着下人的面,苏苏当然要一番寒暄,直到进到前厅里,她才正式道:“今儿个,我还真是有要事同三婶相商!” 张氏一听这话,眼珠转了一转,屏退其余丫仆,只留了一个贴身的,苏苏也只留下艾芙。 这时,苏苏脸色渐显凝重,搁下茶盏,她扭面看向张氏,轻笑一声以缓和气氛,而后道:“洛介弟弟自小便养在您膝下,受您亲自管教,我亦听说他行为端止和才华学问皆很出众,想来您在他身上也费了不少工夫!” 张氏耳听这话虽显意外,但听到苏苏如此说法,她还是极受用地笑出声来:“哪里单是我一人的功劳!洛介自小聪颖,我每每以你夫君洛尧来举例,让他时时以洛尧为榜样,好好做学问,即使不考取功名,但学得一身才干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苏苏点点头,却是将话锋一转:“不过我还听说他平时多闭足在家里,不大爱出门走动!” “嗯,他一直很让我省心,不像别家儿郎一得闲便出去闲逛,惹事生非!洛介多数时候喜欢窝在家里做学问!”张氏倒甚是以此为豪。 这时,苏苏适时地摇起头来:“这就难怪了!” 张氏闻言,立时肃下面孔,提起一颗心:“此话怎讲?” 苏苏重新面向她:“洛介弟弟常年窝在家里,不谙世事,又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到了外头难免受人蛊惑,做出糊涂事来!” 一听这话,张氏豁地从椅中起身:“洛介做什么糊涂事了,还请少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就知道苏苏平白无故是不会来登门的,可见定是她们这房里出了什么事,才惊动到她来。(未完待续。) 第261章 摆平 苏苏一看张氏如此紧张,心下倒是一松,可见张氏还是十分在意她们这一屋的名声,害怕出了什么漏子惹来别人对她的指责,如今以她现下的境况,禁不起大漏子来折腾了。 这么一来,事情应该比她预料得要顺利一些。于是,她亦跟着站起身,对张氏劝慰道:“三婶做什么这么激动,您先坐下再说!” 张氏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些,不由瞥了眼艾芙,讪讪笑着坐回椅中,对苏苏道:“少夫人,您是不知道,洛介虽说不是我亲生,但我视其如己出,他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却不晓得少夫人所说的糊涂事究竟是什么事?” 苏苏分不清张氏这话里有多少水分,然看她脸上神情状态不似妄言,遂而面上乍现为难,抿唇想了想后才启口:“三婶,想必您也该知道江宁城有一间珠宝首饰铺,铺名叫汇珍楼的吧?” 张氏一听这话,自然要趁机奉承两句:“瞧您说的,汇珍楼我能没听说过吗?少夫人,不瞒您说,我可是那里的常客,呶,我脑后插的这根珠钗就是自那里买的!” 说着,她还扭过头来,将脑中的珠钗呈给苏苏看,苏苏细细一辨,果然是出自她们苏家的工艺,因此,笑道:“嗯,三婶眼光果然好,这根珠钗配您这低矮的发髻正正好!” “要我说啊,还是这珠钗做得好哇!”张氏眼角眉梢都带笑。 苏苏不再纠结于珠钗的话题,继续道:“那您也该知道这汇珍楼其实是由我出资开起来的?” “这个也是省得的!”张氏渐渐收拢脸上的笑意,眉目间依稀浮上隐忧,嘴上这么应着,脑子里却是飞快念转,试图尽早猜准苏苏此行到底为了什么,还有王洛介究竟出了什么事,她现在恨不得立马将他拎到跟前问个清楚。 “嗯!”苏苏点点头,双手交叉袖入袖中,接着道,“其实来您这儿之前,我才从汇珍楼里出来!我有一阵没去楼里看看了,今日若非因为洛介,我……” “洛介?”张氏再次紧张地打断她的话,“他怎么了?” 该兜的圈子都已兜完,苏苏这回没有再兜圈子,径直把事情原委说出来,只是话里话外并没有明着单方面地指责王洛介,仅强调他是因为年纪轻,又常年在家里,不接触风月,难免会把持不住云云。 “不过,肖雪是我看着长大的,汇珍楼的顺利开张并取得如此业绩,她同她哥哥功不可没。若是换做她人,也许此事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此事事关她们兄妹,所以,此次我不得不出面来找您相商!”苏苏已经做好成全肖雪的准备,再加上王洛介对肖雪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动真心的样子,因此,在张氏面前,就没必要把肖雪的过错放大,而仅仅是如同评论王洛介一样将她归咎于年少无知,“我刚才在汇珍楼里看到洛介兄弟,的确是玉一般人物,也难怪肖雪把持不住!不过这件事固然有她一部分责任,可若非洛介屡次主动示好于她,想必她也犯不出这等糊涂事!” 张氏听完苏苏的话,一脸惊怔,足见她的意外:“洛介,洛介,竟,竟做了这等下流之事?” 苏苏摇摇头:“三婶,您先别顾着生气,我刚刚就是怕您生气,所以才没有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件事,他们两个各打五十大板,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因而我也没有责怪洛介的理由,只是找到您想商量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把这事给遮掩过去!” 张氏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地看向苏苏,她虽不是会算计的人,但此时她也能琢磨得出苏苏说这些话的意思。 两全其美? 一个男儿沾了女儿家的清白,除了将人家娶进门,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能凑成一个“两全其美”? 根据苏苏所说,这个姓肖的丫头不过是汇珍楼总掌柜的亲妹妹,也是从苏家庄里出来的,算不上什么大家闺秀,庶子娶了她,除了能从苏苏那里得些照佑,其他什么好处也捞不到,更别说借她娘家给庶子抬抬身价了! “少夫人,让您笑话了,是我教子无方,现下洛介还在汇珍楼里么?”张氏强自镇定心神,此刻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只是苏苏的一家之言,事情究竟原委如何,还是得问她的庶次子才好。 苏苏猜出她的心思,看了她一眼后启口答道:“这会儿应该是到府里了!我这里正好再去看望一下二夫人,有一阵子没同她老人家说说话了!” 一听这话,张氏立时绷紧了脊背,脸上也紧张起来,忙拉住苏苏的手:“好侄媳,你怎么说走就走了,这才坐多大会儿就急着走?洛介我什么时候不能问他,先不去管他,咱们先说咱们的!” 苏苏心下会意,面上却有些为难道:“这,那,要不我再坐会儿?” “嗳!就是!小慧——”张氏脸上强行扯出一抹大笑,扭头对身后的丫环吩咐道,“少夫人喜欢吃甜粘的糕点,你去让荣妈准备几样好吃的来!动作快点儿!” 小慧看出张氏的脸色,不敢耽搁,登时小跑着出了前厅。 苏苏低头理理衣袖,倒也不阻止不客气,她知道张氏娘家是平江府的,平江府一带出的甜点是出了名的精巧细致,吃来甚是软糯可口。张氏带来的人里必有一两位是制糕点的好手,听她刚才的话里,想来那位荣妈应该手艺不错。 这一下午她只顾着忙这忙那,到现在还没有加餐吃些点心,没人提起倒还好,张氏忽然这一提醒,她还真觉得腹中空当,口里生津,实在有些期待一会儿即将上场的甜点。 张氏见苏苏被她安抚地端坐回椅中,暗松一口气,扯了几句别的,不一会儿再次回归正题:“就我儿洛介的事,侄媳心下可已有打算?” 苏苏闻言,面现凝思,片时后应道:“这件事情,怎么说呢,洛介是寄在您膝下的儿子,终身大事自然是由您作主操办,我铁定是不便插手!但是现下出了这种事,我不插手也不行,但是,我不会强求于您,毕竟洛介是侯府的子孙,作为侯府的媳妇,我必是站在洛介这边的!不过,我需要透露一点给您!” 张氏虽然面上不悦,但还是坚忍着询道:“请侄媳不吝言辞!” 苏苏点头道:“肖氏兄妹到江宁来原非靠的我,他们在江宁还有一门娘舅亲,虽非十分富贵人家,但在江宁也是道得上名姓的!再者,肖雪尽管隐居山野,但首饰生意做得甚大甚广!如果咱们这件事情处理不妥,只怕会弄出大动静,反于洛介不利!” 说到这里,张氏脸上越发凝重,苏苏叹了一口气:“肖家大哥本来是准备到侯府里大闹一场的,后来还是因为看着我的份上才息下这口气,私下请我去趟汇珍楼!” “大闹?他自己管不住自家妹妹,还有脸来大吵大闹?”张氏一时气愤,一句话未经脑子直接就蹦出嗓眼。 苏苏听及,蹙蹙眉尖,没有接话,而是端起茶盏自啜自饮起来。 张氏一看她这样子,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话造次了,可一时也想不起说什么,更做不下这等主,干脆也低头喝起茶来。 半杯茶下肚时,丫环小慧端了一个花盘进来,盘内整齐摆满数种糕点。 苏苏觑见,知道这么短时间内现做是不可能的,多半是一早弄好,现蒸的。 正好两下无话,她便仔细品了几块糯米制的夹心粉糕,解了口馋,心情也不似刚才那般抑郁,起身便告辞道:“三婶,时候差不多了!我先回曦园去,这事就麻烦您操操心,回头拿定主意后,我再问您讨!” 张氏一听她是直接回曦园,便不再挽留,待她一走就命人把王洛介叫来。 而苏苏回到曦园后,头一件事却是吩咐艾蓉:“你待会儿再去趟凝园,不过不是让你去三奶奶,而是二房的大少奶奶吕氏,就说明个儿我请她来坐坐!” 艾蓉虽心下疑惑,却不做多问只照着去吕明馨那里传了话就回。 苏苏心里自有打算,吕明馨是二房长房长媳,在二房里的地位就跟她在大房里是一样的,张氏虽是吕氏的婶娘,但吕氏在她那里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下午时,当着张氏的面,她不便把肖雪的条件摆上桌面上来谈,毕竟直来直地说嫁妆实在有些俗气,尤其在侯府这样的氛围内,张氏又是书香人家出来的,一向不耻于谈论钱财。 不过苏苏如今把她们看得通透,一个个嘴上不说,但心底里谁又不把钱财当回事呢,娶媳妇时,个个睁大眼睛数嫁妆! 肖雪就算没有肖家撑腰,但肖蒙不会委屈她!再退一步说,若是肖家得知肖雪嫁进侯府,定是会趁机表现一番,指不定就在嫁妆上大方一把! 所以,她欲借吕明馨之口把这层意思转告张氏,再把自己这层厉害关系陈述,张氏几经衡量后,多半还是会顾全大局,从了这门亲事!而在外人看来,王洛介和肖雪的亲事皆是由张氏一手做主,她这里是处在暗处的。 苏苏心里对肖雪不屑,却是希望尽早把这事摆平,然后就过自己的太平日子,今后就算肖雪在二房闹上天她也不爱管了!(未完待续。) 第262章 用人不疑 除了肖雪闹得心头烦躁,吴光和林平也让她颇有些担心,她这心事重重的样子,王洛尧晚间回来一眼即看出来:“怎么,府里出什么事了?” 苏苏觑他一眼,不由有些转嫁心头郁气:“还不都怪你!” 王洛尧瞧她这番模样,并不急于撇清:“这怪我的事多了去了,你指的是哪一庄呢?” 苏苏冲他翻个小白眼儿,习惯性地鼓鼓嘴:“都怪你多管闲事,要不是你横插那一手,肖雪也不至于走恁极端!” 王洛尧一听苏苏提及肖雪,又说什么极端,料到不是什么好事:“她走什么极端了?” 苏苏趿了鞋子:“我先去看一下尚禹,一会儿回来同你说!” “你去把他抱来,给我逗会儿!”王洛尧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道。 “什么叫给你逗会儿?儿子是生来给你逗着玩儿的么?”苏苏佯嗔道。 王洛尧收回手,抚着下巴低笑。 苏苏虽口上这么说,不过还是自乳娘那里把儿子抱进里卧,王洛尧连忙接入怀中。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抱孩子?家里的弟弟妹妹、侄儿侄女一生下来时都被你挨个抱过?”苏苏一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她一个女儿家乍然抱起这么个小不点都有些手忙脚乱、胆颤心惊,生怕抱不好伤到孩子,反观王洛尧,第一次抱儿子时就甚是娴熟的样子,今儿个更是驾轻就熟,不觉暗下就有些嫉妒,“你该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一个大男人喜欢抱小孩!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抱过别的小孩了?”王洛尧眼睛虽定在怀中儿子脸上,一张脸却是微微侧开,怕嘴里的唾沫星子喷到儿子脸上“自记事起我就被老祖宗接到凌云轩里,何来机会接触别家的小儿小女!我这是天赋!” 苏苏暗呸一声:还天赋呢! “哦,刚才你还没说完呢!肖雪做什么事了,至于让你为难得唉声叹气!”王洛尧将苏苏面上流露出来的不服气纳在眼里,眉眼上扬,却在提及肖雪的名姓时敛回原位。 苏苏果然再次耷下脸来,一五一十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竟是就这么打算把洛介推进火坑里了?”王洛尧蹙起眉尖,侧抬下巴。 苏苏不敢苟同:“洛介固然平日里是个本分的,但只冲他做得这件事便知他骨子里也是个不严谨之人!若真是严谨本分的人,即便肖雪有意使手腕,他也该铭记未婚男女之防才是!而不是就坡上驴,有便宜就占!” “他才十六岁,初出茅庐,对美色一时把持不住也属正常!” “那你十六岁时呢?也如他这么把持不住么?”苏苏朝他走近,看定他,追问。 王洛尧挑了挑眉峰:“我初出茅庐时已中得解元一枚,是他能比的么?” 苏苏别开脸,摆摆手,表示对他这么自表功绩的话听不下去。 王洛尧仰头大笑,不料怀中小家伙不知出了何事,一时竟被他的大笑声给惊哭了,这下两个大人可着紧了,偎到一处,好一通哄才把孩子哄不哭。 等屋里归于平静,王洛尧这回收敛了一些,继续肖雪的事:“你是决定那么做了?” 苏苏轻叹一声,道:“我也知道肖雪根本是在闹脾气,不见得她对洛介存什么感情,但洛介终归是入了她的套,把她捉了把柄,而且看情形,洛介对她分明也是相中的,只是可能没有想过要娶她为妻吧!倘三婶作主定下这门,他多半也是没意见的!既是如此,那就遂了她的意吧!反正以后她不在我房里,我眼不见心不烦!” 说到最后一句时,不记别有意味地睨了王洛尧一眼。 王洛尧只当没看见,沉吟一会儿后,道:“若是你非要这么做才能抵消心里那份歉疚的话,那你就依着你的心意办这事吧!以你现下在侯府的份量,三婶不会违你的意思的!但是,洛介是个好儿郎,要是肖雪不明好歹,将来做出什么出格事,我希望你不要再偏袒她!” 闻言,苏苏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愣愣地点点头:“知道了!” 次日一早,苏苏早早地收拾妥当,等吕明馨来,却是在吕明馨来之前,吴光和林平在前院托话说是安全归来了。 苏苏心里欢喜,想赶紧招他二人探问消息,可看了看时辰,还是忍住,先让他们候着,却是让叶妈妈派人把石榴和绿萝送回各自家里。 辰初一过,吕明馨带了两个丫环现身了,同她说话并不费劲,苏苏一早就知道她七窍玲珑,再经入府这两年的锻炼,更是练就一副察颜观色的好本领。 因此,两盏茶功夫过来,苏苏都不需要如何明打明地说,只那么点到即止,吕明馨已是会意,乐呵呵地应承下来,临走时甚至还定了三日期限。 苏苏对她这办事利索的劲头颇为满意,不过因为惦记吴光和林平,所以没有多留吕明馨,两盏茶后即散。 待吕明馨走后,苏苏就直奔前院的大书房,之前因为她怀了身孕,行走不方便,遂通常都是直接把吴光他们叫到后院去问话,不过现下她行动已然正常,该讲的规矩还是得讲,便借了王洛尧的大书房,等他二人过来回话。 等二人一至,苏苏就见两人双双黑瘦了一圈,可见没有辜负她的派遣,确然是跑了不少腿。 “两座城都跑了?” 吴光躬身应道:“依小姐的指示,平江和扬州,小的们都察访了一遍!” “可有收获!” “托小姐您的福,这一趟没有白跑,小的们还真看中了两间铺面,关键是各方各面都符合小姐开的条件!”吴光面有喜色地应道。 苏苏听及,按捺住心头的兴奋,继续问道:“那依你们这些日子的所见所得,你们觉得汇珍楼在这两个地方能开得起来吗?” 吴光嘿嘿一笑,应道:“姑苏、扬州都属江南繁盛之地,百姓生活十分富足,有钱的大户主也多,姑娘小姐们更是爱打扮,咱们汇珍楼开过去,想来不会有差!不过,这个主意最终得小姐您自己来拿!再要稳妥一点,小姐最好亲自去一趟这两地儿,实地走访一下!” 闻言,苏苏摇摇头:“我目下是抽不开那身了,不过……”她顿了顿,“你们跟了我也不算短时间了,你们办事我还是比较放心的,至于你们的眼光视野什么的,虽然谈不上精准,却不会差到哪儿去!这么着吧,你们出门好些日子了,先回家去看看,下面的事,待我考虑周全后,我会再找你们商量的!” 一听这话,吴光和林平不再多留,忙不迭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妇。 苏苏回往香浮院的路上,便琢磨起这件事。 眼下她分身无术是事实,欲要在外地开分铺,找信得过的人去张罗是必须的了,吴光和林平,目前是她能想到的最合适人选,却还是免不了冒险。 盘个铺面所花银两不是一个小数目,倘她真看走了眼,最后铺子没盘成,银子被卷走了,那可不就损失大了! 苏苏想来想去,终还是下定决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是娘亲亲自选的人,她就有理由给他们足够的信任!况且,这两个也不是经了一次两次考验了,忠心可表的都是!再说,干大事,总也这么担惊受怕的,什么时候才能干成事? 主意拟定,下面就该琢磨苏家庄的事情了。目前,江宁这边的铺子里所售饰品,除了一部分是由铺里雇来的匠人打制,其余大部分是进自苏家庄。 苏家庄出品的首饰传出大抵两种渠道,一种便是像她太祖、父亲所制的这些精品首饰,一般不需拿出去推销,多是由皇亲国戚、贵族豪门提前预订,第二种就是其他族人所制饰品,这类饰品多是经由肖家给销往外头的,但都是面向各个珠宝楼铺进行售卖,并没有类似汇珍楼这样专卖苏家所制饰品的铺面。 肖蒙每次回苏家庄进货,皆跳过肖家,直接同苏姓子弟交易,然后拿至汇珍楼里售卖。 如果,汇珍楼在平江和扬州两地开张顺利,铺里的饰品自然也是要从苏家庄里进货的,那么,这么大数量的购入,是不是该自己亲自出面呢? 家里还有两个兄长,只要给他们去信两封,把事情原委诉说,求他们帮忙张罗,货源自是不成问题。要是这两家铺面生意不错的话,那到时候就真的可以尝试大范围地扩张汇珍楼,苏家的家族匠艺想不被发扬光大都不行! 不过,要真到了那个地步,一直依赖于苏家的肖家怕是要因此断了经济来源了!因为若是汇珍楼开遍全大梁,如此多的需求量足以垄断苏家子弟的货源,今后出自苏家庄的首饰只需径直输往各地的汇珍楼里售卖,不需要再经由别的楼铺兜售,形成一条产销链!那样一来,肖家当然断了财源。 肖家!对于肖家,苏苏没有什么好感,虽然肖家一族同苏家一族一直有如鱼水关系!(未完待续。) 第263章 京都再生变 想像自己的宏伟蓝图,苏苏就止不住有些热血沸腾,顺带连着对肖雪生的事也没那么烦心了,对于自己这个长远计划,她还是有着极浓厚的兴致付诸实施的,只是这不是一件小事,并非有足够的银子就能办得起来的,须得详细谋划,谨慎施行。 既然决定任用吴光和林平,下面就要着手给他们布置下一步任务了,虽说石榴和绿萝都有身孕,但她俩并非娇气女子,再者还有自己这边帮着照顾,他们两个丈夫完全可以放心出门依托办事。 今日还有些仓促,并不及细问他们有关铺面的事,等过两日,她这里拟好计划,再找他们过来详密周划。 于是,其后两天她在照应儿子的同时,不忘在脑中筹划这件事情,因为有过五间铺子开张的经验,该想到的她都想到了,关键就看吴光和林平两个能不能顶上事了! 第三日,吕明馨果然依言过来回音,单从她面上藏不住的得色,便知张氏被她成功说动了。 一说之下,果不其然,本来主意不定的张氏经她在旁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终归是认下这门亲事。 “她有没有什么附带条件?”苏苏面上淡定,没有流露什么喜色,一来她是真没觉得有什么可喜的,二来她也不想让吕明馨觉得她这是有心为难张氏母子。 吕明馨撇撇嘴:“三婶是没什么条伯,不过史姨娘倒是后来找到我!” “哦,史姨娘?” “就是洛介的生母!”吕明馨以为苏苏是对不上号。 可苏苏岂会对不上号,本来的确是对不上呈怕,但出了这事后,她当然要把张氏屋里的情况摸个清楚的。 “她怎么说?” 吕明馨摆摆手:“你听她的!三婶人家正经嫡母都没什么要求,她一个做姨娘的多嘴有甚用处?” 万一要是张氏在后头怂恿的呢? 苏苏暗忖道,王洛介既然寄到张氏名下,他的亲事自然全权由张氏作主,史姨娘确是不该多做过问,倘她要是受了张氏的指使呢?所以,她还是问出口:“她说什么了?” 被她这么一问,吕明馨也反应过来其间的关系,史姨娘没理由越过张氏擅自提条件啊,遂而皱着眉头据实道:“她说前些日子已经在帮洛介说媒,相中了邻县县尉家的小姐,两下都有意,只没正式说开而已。虽然洛介闯下祸事,但就怕肖雪进门后做不来后宅的事,能不能以平妻的身份娶她!” “不成!”苏苏当即反对,“先别说府里没有这样的先例,就算有先例,洛介这次能一样么?侯府在江宁城好歹也是响当当的大户人家,儿孙成亲那自然都是要受人议论一番的!两个平妻同时入门本来就惹眼,众人难免好奇心更重,到时候洛介所做的丑事岂不是公之于众了么?那我们还千辛万苦做这些干什么呢?” 这番话说得义正严辞,苏苏全是凭着本能说出来的,而非奔着袒护肖雪的立场出发。 确然如此,她早已在潜移默化间转变角色,将自己提升到一个当家人的角度看待问题,处处也是为维护侯府声誉着想。 吕明馨一听她这话,被她这阵仗唬了一跳,脸上也不大好看起来,慌忙应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刚才就说甭理她的短视之言,既然三婶没说话,那就当没有这回事!” 苏苏微定心神,如果是张氏在史姨娘后头唆使,那她也不过是试探试探罢了,想来张氏也该想到这点的,只不过是奔着撞撞运气来的,倘自己这里松了口,那她们就名正言顺地两全其美,倘自己这里不松口,那她们就弃了这个想法。 吕明馨待会儿会把她这话带过去的,想来她们两人会很快打消如此念头的。 等吕明馨走后,苏苏就派艾芙亲自跑一趟汇珍楼,告诉肖蒙一声,让他放心,肖雪的事已有眉目,可以耐心等待后续消息了。 当日下午,张氏就领着史姨娘亲自跑来香浮院,当着苏苏的面把史姨娘一通训斥,史姨娘唯诺认错,苏苏只认她们是真的,是以出言安抚史姨娘。 就这样,她们这两下是说定了,剩下就是该如何同长辈们说道此事了。 张氏面现为难,苏苏觑见,没有立即把这事揽到手里,直到张氏开口请求,她才表示勉为其难去试试。 王洛介是二房三爷的庶子,虽说平时表现良好,但在王家子嗣中也只能算做平庸,他的亲事用不着老祖宗出面,甚至连二房夫人万氏都惊不动,再加上闹这么一出,苏苏自觉这后面的事没什么大问题了,只需按部就班地该说谋说谋,该纳礼纳礼,然后选个吉日等待礼成。 正如她所料,晚间抱着儿子到朝晖园老祖宗屋里一坐,顺带着把这事请示了。 毕氏听后,喟然一叹:“洛介糊涂!罢,罢!这就是他的命!” 苏苏敛回视线,没有应声。 次日,她一边让艾芙到肖蒙那里报个信,一边让艾蓉到凝园张氏那里报个信。 就这么,肖雪的亲事在她自己自导自演之下给定成了! 二月底,两家交换庚贴,还卜了吉日,时间有些紧,就在今年四月二十八。 苏苏让艾芙把卜的吉日报去汇珍楼,谁知回来时,艾芙另揣了则消息回来。 “肖蒙也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苏苏着实意外。 “嗯,听说在我上次从汇珍楼回来后,他就去他舅舅家,应下她舅母之前说的一门亲事!这会儿采礼什么的都送过了,日子也都定下了,明年正月初八!”艾芙说完,吐了吐舌。 苏苏又是惊讶又是感慨:肖蒙这么做无非是在以另一种方式表达他的感激之情,其用心何等良苦!之前他直不愿娶妻生子,说是过不了他自己那一关,但同时也给她这里造成心理负担!如今好了,肖雪的事解决,他立马就定亲,以此让她不要再有心结和负担!轻松生活! 单冲肖蒙这份情意,她这次替肖雪出面也出对了,除此,为了肖蒙,到时她还要让肖雪体面地嫁进门来,以慰肖蒙之心! 当王洛尧听到这事时,他竟然未经思考就想到这一层了,苏苏简直没可奈何,她本是无心一说,不想他一下子就联想到肖蒙的心意了。 “他这分明是在向你表心迹!你们当初不会真到私订终身的地步吧?” 苏苏闻言,先是没反应过来地愣住,等反应过来不由狠狠白他一眼:“要不是你横插一杠,还真难说!” 一听这话,某人不乐意了,他两步冲上前来,一把就将她扛至肩头,跨到床前,掷她到床铺,不等她挣扎着坐起,他已全身心压下来。 苏苏手脚并用,摇头挣扎:“有话好好说,你就不能改改你这臭毛病!” 王洛尧沉下肩头,唇齿在她颈间摩挲,弄得她麻痒难耐,声音都快找不到:“喂,你给我停下!” 然那厢兀自投入得狠,完全不理会她,不一会儿,两人已是赤*裸相呈。 这时王洛尧终于开口:“我得让你长长记性才行,再说我不爱听的,下场就是如此!” 他这声音一落,苏苏随即一声惊呼!不一会儿,锦帐下便是一片旖旎风光! 云收雨散,苏苏伏在王洛尧的胸口,一边挠他肩头,一边幽幽问道:“明日就三月开头了,你说开春后带我去打猎,顺道教我射箭的呢!” 王洛尧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光洁的额头,点点头:“嗯,再过五天就该轮我休沐,到时我就带你去狩猎!正好这几天你可以准备一下!” 苏苏灿然一笑:“我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两人这方才定下时日,苏苏正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京都传来的一则消息仿似一个晴天霹雳突然间从天上击下,霹得侯府上层人士焦烂焦烂。 身强力壮的新帝登基不足一年,却毫无征兆地暴毙而亡,这太平的侯府顿时炸开了锅。 苏苏也在第一时间被叫到朝晖园去,闻此,她头一个反应就是新帝是不是被人谋害的? 但老侯爷的话否定了她这个猜想:“皇上登基之前,先皇就已做好布署,所以,根本没费什么事,皇上就坐稳帝位!他身边的人绝对都是信得过的,而且据京里传来的消息,皇上是倒在御书房的书案上,不是中毒,也没有外伤!” 王洛尧的脸色冷凛:“太公,您是不是要尽快去趟京都?二皇子才十五岁,这突如其来的局面他怕是掌控不来!” “我同你们商量完就启程奔京!”王元案像是忽然间老了好几岁,眉宇尽是愁绪,平日那份运筹帷幄的气魄一下子失色许多,“你也赶快把手上的事安排下,尽快入京!” “是!”王洛尧应道,“要不要我进京前,先拐道天云山?” 听及,王元案捋捋胡须,沉吟一会儿后,摇摇头:“他没见过你,你冒然去,他不一定会露脸!不过,京里的消息他自然也收到,我先给他去封信笺再说!”(未完待续。) 第264章 秘辛 苏苏默不言语地坐在椅中听他们俩人的对话,在侯府生活这么些日子下来,她约摸也知道侯府的命运与皇族紧密联系,而这里皇族有着极微妙的限制,似乎仅限于之前的皇太子,即刚薨殁的新帝这一脉。 先前,得知先高宗驾崩之时,她是在场的,那会儿,无论是老侯爷还是王洛尧,皆表现得十分淡定,而非此时这般严肃而慎重。 新帝壮年而殃,膝下只有两个皇子,本来是还有个大皇子的,如果活着的话,这会儿该弱冠了,那么局势显然又是另一种情形了,可如今最年长的二皇子才十五岁,虽说皇族培养出来的,必然是寻常人家的少年不好比的,但终究还是年弱了些,即使登了基,也难保皇位不被其他皇族子弟觊觎。 苏苏微阖眼帘,只盼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不要就这么戛然中断才好! “你们在座的都给我听好了!”老侯爷突然提声,众人皆是一醒,竖耳聆听,“皇上走得太突然,我必须火速入京一趟,府里的一切你们必须比平日加倍小心,在局势稳定之前,府里所有人员不得有一个增减,谢绝一切访客,管好各屋里人的嘴,若有搬弄是非者,立即给我杖毙!” 自苏苏入府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见识老侯爷的威严,如此严重的命令由他口中道出,足可见他的谨慎和小心。 回到香浮院,进到里屋,苏苏关上门,想着刚才一直绕在心头的疑惑,她开口问向王洛尧:“天云山在哪儿,你准备去那是要见谁?” 王洛尧负手转过身,瞥了她一眼,兀自踱到案边坐下,一只手搭到案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 苏苏知道每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便是现下这副状态,遂也不催他,任他思想。 直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王洛尧才停止手指上的动作,扭面看过来:“你刚才问什么?” 苏苏暗翻一个白眼,她还以为他刚才那样子是在考虑如何回来她的问题,弄半天人家压根连她的话都没听进去,但她也知眼下是非常时刻,他谋划情势再正常不过,所以,走近跟前,复问:“刚才听你同老爷子说,你打算入京前拐道天云山,说是要去见什么人,那个天云山在哪里,你要去见谁?” 都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有心思去趟天云山,去见一个人,可见这个人定非一般人! 王洛尧听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苏苏的脸,再次陷入沉默。 这下苏苏可不依了,能说就不说,不能说就不能说,他老这么不说话算什么事啊! “喂——”苏苏禁不住气恼地以手推他一个肩头,刚要理论,不想王洛尧忽地起身,将凳子让出,把她扶着坐下去。 “这件事情本来我是不准备告诉你的,因为知道此事的人如今仍活在这世上的所剩不多,恐怕你们苏家知道此事的统共也就三两人!” 苏苏一听这话音,激动紧张地不由吞了一口唾沫,两只手紧抓帕子,等着王洛尧接下来的话。 王洛尧顿了顿,重新看着她,目光里的情绪纷杂,让人看不清究竟哪一种情绪在控制他此时的心扉,只听他接道:“然,依我看的话,京都出了这么大事,山里那位早晚是要出山的,而这天下能否保住太平,关键也还是要看他!” 这么一段没头没尾,没根没据的话,简直让苏苏听得一头雾水,关键还是由王洛尧郑而重之地说出来,说明这些话是相当有可信度的,只是,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他能左右大梁的太平与否吗,又凭得是什么?莫非他手中握有重权? 王洛尧看出她眼底的质疑,眼里射出一抹浅浅不易察觉的笑意:“说其他的,你不一定能听懂,我只拣与你相关的事说与你听!” 闻言,苏苏越发诧异,敢情自己同那尊神圣还有关联不成? “没错,你确是与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王洛尧点点头,将她未及问出口的话直接给回答了,“我不知你平日里对大梁的历史了解有多少,但先太宗殁了之后直至先高宗即位这一段时间内,大梁再一次经历生灵涂炭,想必这一段历史你是晓得的!” “嗯!”苏苏点头,“除此,高祖皇帝、太祖皇帝那一段,我也听说过不少!” 王洛尧轻点下巴,负手背过身,面向窗外黑洞洞的夜色,他站立了好一会儿,仿佛在冥想那一段战火纷飞的日子,许久,他才重新发声:“人们只知道先高宗在极其不利的局势中拼出一条生路,最终扭转乾坤,统一战乱局面,将大梁再次带入和平,却不知高宗皇帝其实是两个人!” “啊?”苏苏这一惊非同小可,直接从凳上蹦起,“有两个先高宗皇帝?” 王洛尧转过身来,竖指在半空中摇了摇。 苏苏迷惑了:“明明是你刚才说两个先高宗皇帝的!” 王洛尧仍旧摇头:“我没说两个先高宗,而是高宗!因为其中只有一个人先逝,另一个还健在!” 听此,苏苏捂紧嘴,半晌才拿开,指着背后:“健的那位便是住在天云山的那位?” 王洛尧投来赞赏的目光,不过苏苏看在眼里却觉得惭愧:这不明摆着么,之前一直在说住在天云山的人,听到这么离奇的事,自己自然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他咯! “那究竟一统天下的是山里的那位,还是之前到咱们府上,我曾亲眼见过的那位?”苏苏虽在暗下已有答案,却还是想确认一下。 王洛尧回过身,面窗而立,其实外面除了几盏灯笼或明或暗,余者尽是一片漆黑,但他的目光仍是穿透黑暗,望向远方。 “是山里那位!” 苏苏闻之默然,心里的疑惑想问出口又害怕问出口。 辛辛苦苦打下江山,却又拱手让人,自己倒过起隐姓埋名的日子,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 “当今的慧庄太后,先高宗的慧庄皇后,你是闻得的!”王洛尧似问非问,自顾自接着道,“其实,她也并非最初的慧庄皇后!” 苏苏这次没有多大震撼,既然连皇帝都能替换,何况一个皇后呢,但她隐隐感觉最初那个慧庄皇后似乎有什么不凡之处,遂而屏息凝神地听王洛尧往下说。 “先慧庄皇后……”王洛尧在此处有意顿了一上,仿若有意让苏苏听出这个“先”字,“在高宗皇帝登基称帝后的第三年遇刺身亡!” 遇刺身亡? 谁哪来的胆子,敢刺害皇后? 还有,为何要刺害皇后呢?自古不都是刺杀皇上的多一些么?像荆柯刺秦王之类的? “高宗皇帝因失却挚爱的皇后伤心过度,蒙生退位之意,但他膝下只有一女,儿子尚在先慧庄皇后腹中时便随母殒逝,也没有亲兄弟,最后秘密将位子传于堂兄晋王,他自己则避到山林间终日与花草作伴!” 苏苏已然听得入神,很难相信这样波澜壮阔的故事竟是发生在皇家,而且还是真实的事情。 如此,她不由对这位隐在山林间的高宗帝甚是好奇,不过掐算一下,他也该是白发苍苍的老头了。 王洛尧这时转过身来,看到苏苏咂舌惊诧之状,不禁蹙了眉尖:“你不好奇他自己隐入山林后,留下的独女怎么去向了么?” 对哦! 苏苏经他这么提醒,顿时疑问重生,首先有关晋王的下落,这个好办,只寻个由头对天下公布晋王已于何时何日病故便好。 但是慧庄皇后不是遇刺了么,怎么还好当她活着?还有就是那个孤独的公主后来怎么样了呢?是寄在先高宗膝下颐养吗? “当年先慧庄皇后遇刺的事是不是没有公开?”苏苏询问道,也只有如此,现在的慧庄太后才能继续顶慧庄皇后的头衔。 王洛尧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至于那位公主,应该是过寄到先高宗膝下,同其他公主一并抚养了!”苏苏又道。 王洛尧抬抬眉:“你只说对了一小半!” 一半? 苏苏追问:“那另一半呢?” “我不是说了,会讲同你相关的事,说到现在,你有把你自己联系到其中么?”王洛尧提脚朝她这里趋近。 苏苏摸了摸脸,低头凝思起来,很快联想到她父亲有一次在侯府里同她说的那番话,那时的太子妃其实是她的亲姑母,而她的祖母曾是在侯府里长大……再想想自己,明明是一个匠人女儿,却被卫国侯请来太师爷说亲,嫁给他最得意的曾孙,这其中…… 他们苏家同样也是隐在山林的人家,如今更是以匠艺维持家计,却偏偏出了她们三个不同寻常的女子,事实呼之欲出。 电光火石间,苏苏全然贯通,几年间一直在心底深处的谜底终于被揭开:“那位公主便是我的亲祖母!” 她没有用疑问的语气,而是十分肯定地说出口来,有了这个谜底,之前所有的不对劲现下都对劲了!(未完待续。) 第265章 异地盘铺 王洛尧此时已走到她跟前:“山里那位入山之前,将你祖母托给我太公太婆抚养,而先高宗则许其以公主待遇,每年都会赏下诸多赏赐!待到婚嫁之龄,太公去征求那位的意思,不想那位却指定将独女许配给苏家庄你的祖父!” 苏苏目光一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其时,你太祖父早已辞官归隐,还立下祖训,子孙不为官不纳妾,那位将唯一的闺女许配给苏家,其用心十分明显!”王洛尧抱胸靠坐在案沿,“后来的事你都已知道了!你四姑母被先高宗打小接入宫中,养在皇后膝下,直到许给皇太子,其用心也十分明显!” 苏苏点点头,颇是感慨,不禁又摇起头,叹道:“我以为这世上男儿多是薄情的,皇室贵族的就更加薄情了,不想身为一国之君的,竟会因为失了皇后连江山都不要的!”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某人闻言表示不满,耷着脸,“什么叫这世上男儿多薄情!我还说女儿家才薄情寡义呢!” 苏苏一听此,连忙强调:“我是说多薄情,又没说全都薄情,你看我祖父就最是痴情的一个!祖母离世后,他愣是鳏居了十几个年头,怎么都不要续弦,终日对我祖母思念不已!可见这世上痴情汉也是有的!” 王洛尧见她说了半天,就是不绕到他身上,挑了挑眉头,走到对面墙跟前,挑了张凳子坐下,不吱声。 苏苏摸不清他的心思,还以为他又在沉思什么,想了想,微抬下巴,冲他稍提音量地问道:“对了,你不是说本来是不准备同我说这件事的么,怎么又改变主意告诉我了呢?” 王洛尧垂下颈子,没有应声。 苏苏这才看出他是不高兴了,回想刚才的话,隐约猜他是对号入座了,不由起身扑到他身上一阵腻歪,好歹是把他给哄软化了。 趁机,她又问道:“说啊,你为什么改变主意告诉我了呢?不怕我会宣扬出去么?” 王洛尧哧笑一声,将她揽坐在膝头:“你原是个痴傻的么?这种事情说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之所以选择告诉,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哦?”苏苏眼睛往后上方一斜,两只手指对戳一下。 不想,王洛尧竟是低叹一声,将她抱下地,负手在屋里踱起来:“新帝正值壮年而殁,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虽说京都的局势一时不会因此混乱,但只要时间一久,谁也不敢保证!太公连夜入京,而我明天待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一下后也要进京协助。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卫国侯府不能说全权交给你,可你肩上的担子也不轻,甚至许多主意可能需要你亲自来拿,所以,我以为让你知道这件秘事也能让你更加明白自己的处境!” 苏苏会意,却有些担忧:“你觉得大梁政局会再乱吗?” 王洛尧摇摇头,没有应话。 “处理完手里的事,你即要进京,是不是直到局面稳定下来你才能回来?只是,二皇子年纪轻,怕是一时半会儿稳不下来吧?”苏苏害怕王洛尧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倘要真被留在京都三年五载的,那她还真得好好合计合计。 “如果需要我长驻那里的话,到时我会先把你们母子接过去!”王洛尧偏过头来回应道。 闻言,苏苏呆愣地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你先睡,我去前院一趟!”王洛尧停住脚步,丢下这么一句便出了屋门。 苏苏黯然一叹,独自坐到梳妆台前,对镜发了好一会儿怔,才上床睡下,半夜醒了一次,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叹息着翻个身,在胡思乱想中继续睡去,直到天亮,知道王洛尧一夜未回来睡,便不再赖床,而是叫来安容:“你去前院看看大爷是不是已经去衙里了?没的话,就赶紧回个话,我一会儿就给他送早食去!” 安容看看天色,再抬眸觑向苏苏,有些犹豫道:“夫人,这个时辰,主子爷多是已经去衙里了!” 苏苏闻言,略显惭愧,不过还是想再确定一下:“我晓得,你只管去看便是!” 安容领命而去,苏苏先到奶娘屋里看看儿子,然后便催叶妈妈抓紧备几样好吃的以便备着。 然片时后安容回来复命,果然王洛尧天一亮就出府了,苏苏抿唇轻叹,而后吩咐灶房里把去年冬天准备的腊制品收拾一些出来,又备了些平日里王洛尧爱吃的土特产,提前给准备好,因她不晓得具体哪个时辰,他就要上京去。 府里主子们的紧张情绪很快感染到下人群里,他们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但皆预感不利,艾芙等人亦是如此,只是没敢胡乱打听,更不敢直接问苏苏。 苏苏为着王洛尧的出行忙活了一个白天,原以为等他晚上回来再问他有什么别的需要,不想他竟又是一夜未归。非常时刻,她不想拖后腿,遂听随他的便,不去打扰他。 次日,她给苏家庄里长兄苏羽陵去了一封书信,把自己预备直接从庄里进首饰的事同他说了,并请求他给予帮助和提携。 信送走后,她并不担心一向疼爱她的大哥会忍心拒绝,顶多是回信探听详细了再给回复,所以,接下来,她便思索先在扬州盘铺的事,经过一个上午的思量,下午时,她叫来吴光和林平。 “扬州府离江宁要近一些,你们俩就先从扬州着手起,银子我都给准备好了,别的事你们不必操心,只顾把铺子给我盘下来,文书什么的给我带回来,具体的开张事宜,等你们回来再说!至于平江府那里,因为距离要远上一些,咱们徐徐图之!”苏苏把心里的打算说出来,“你们跟了我这么久,我也把你们当心腹,等扬州和平江的铺子盘下来之后,我会把铺子交由你们掌管,到时你们的身份就同肖蒙一样,只是你们需要长住那里,但每月得回来一趟,把账簿拿与我看!你们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吴光和林平皆是受宠若惊,也表现得甚是没底。 “小姐,这,您太高抬小的们了,小的为您效劳荣幸之至,只怕这么重的担子,小的们担不下来啊!”林平言行一向谨慎,听了苏苏的话后,有些心虚,怕把事情搞砸了,但吴光没有出言。 苏苏瞥了一眼吴光,然后对林平道:“你和吴光两个先一道把扬州的铺子盘下来再说!再者,林平,你也别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汇珍楼你是亲眼看着一点一点红火起来的!这开铺子,关键两样事,一个是货源,一个是主顾!若是前者弄好了,也不愁到时没主顾!至于货源的事,你们也不必操心,苏家那么大盘子在那儿,从盘沿漏点下来就足够咱们这几间铺子的供应了!既然供销都没有大的顾虑,这铺子经营起来也就少了不少后顾之忧!你们只管放心大胆地干事!” 如此一说,林平不再推脱,斜目同吴光对视一眼,吴光冲其偷偷一笑。不同于林平,吴光向来胆大有闯劲,所以,对于苏苏吩咐的差事他却是跃跃欲试的。 苏苏抿抿唇,让艾芙把银子点给他们:“这是照你们上天回来说的那个报价准备的,你们明天就启程,到扬州后再同卖主仔细谈谈价,多砍是一分是一分,回头有你们的好处!记住,无论如何得收好文书,签订文书时也需得万般小心,你们是外地过去的,小心他们当地的老滑头暗中使诈!” “这个小姐请放心,小的们跟在您后头盘了四间分铺,该怎么走这种事,小的们心里明镜似的!”吴光接话。 “呸!你别太过自信咯,凡事同林平好生合计,别擅作主张!若因你麻痹大意出了漏子,回来我拿你试问!”苏苏怕吴光眼高手低,适时地给他浇盆冷水。 “哎哎,小姐说的对,小的一定谨遵!凡事都要与林平仔细合计后再行动作!”吴光抹抹额头,赶忙躬身应道。 “好了,这些银子不多却也不算少,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万一遇着什么歹劫,也别死心眼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记住没有?”苏苏这番话说得肺腑,听者也动容,直到出了香浮院,林平和吴光两人还感动不已。 将这事安排了过后,苏苏便抛了一个心思,进而一边忙手头的事,一边关注着外头的局势。 听说新帝驾崩的事已经在江宁小范围地传开了,整个卫国侯府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中,每个人说话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声来。 一连两夜没有回来睡觉的王洛尧第三个晚上也是直至深夜才回来。 苏苏睡得浅,替洗涑完的他更衣:“事情忙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走?” “明天再有一个白天差不多了,约摸天黑后我就启程!” “为何天黑后,不能等到后天早上?” 王洛尧摇摇头,没有回答。(未完待续。) 第266章 苏家庄之围(上) 苏苏见王洛尧没有回应便没有再追问,走到床前稍稍整理了下床铺。 “你去把禹儿抱来,晚上我们一家三口睡!”王洛尧看着苏苏窈窕的后影,目光微滞,在苏苏起身时,对她说道。 苏苏晓得他的意思,这一趟去京都,不知何时才能回江宁,他近几天又忙得可以,哪来时间看看儿子,明天虽还有一个白天但怕多也是在外头忙碌,晚上都要走了,今晚却是与儿子多聚上一聚的最后机会。 片时后,苏苏怀里抱着已经安睡的小尚禹走进来,递到王洛尧跟前。 王洛尧伸手接过小襁褓,目光柔和地落在儿子眉目之间,许久后才缓缓走到床前,将小襁褓轻放在床里头靠墙的位置。 苏苏瞅着这情景,眼里湿湿的,头一次,她的心间充溢着不舍,去年王洛尧入京前,她还没有这样的情绪,今次,她心头却是百般复杂,具体为什么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异样,王洛尧回过头,一看苏苏眼泪汪汪的光景,心为之一软的同时,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笑,抬手冲苏苏招了招。 苏苏嘴巴微微鼓了鼓,走到他跟前往他怀里一扑:“这次走说什么也要经常捎信回来,每封信不能少于两页!不许跟去年似的,每次只言片语的,让人看了好生着急!” “即是着急,为何不来信同我说!”王洛尧抚着她馨香的发丝,道。 苏苏撇撇嘴,双手握拳抵到他的胸口:“那会儿,人家还不好意思!” 闻此,王洛尧差些仰头大笑,只是想到床上熟睡的儿子,遂才忍住,伸手将她往怀里又收得更紧了些。 两个人平静地相偎了一会儿,王洛尧想起一起,低头看着苏苏娇俏的鼻尖尖:“我给吴光和林平配了两个人手,若搁往时,他们出远门,又是在江南一带,理应没什么危险,但此季是非常时期,许多惯匪会有意挑这样的节骨眼上多做几笔!” 虽然苏苏在他提及吴光和林平的时候就已然意外,但她还是没有打断他的话,直到他一句话说完才抬起头来发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俩要出远门?” “安容报与我的!”王洛尧并没有隐瞒,“是我让她近日多留点心,事无俱细都要与我汇报!” 苏苏脸色微微泛红,重新垂下头去:“那你也知道他们为何出门了?” 王洛尧偏过手,伸手抻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安容不甚清楚,但我能猜出个大概!你果真是闲不住阿!” 苏苏扭面,自他手中解放自己的下巴:“我就是想试着玩玩儿,当初刚开汇珍楼时也没抱着什么大期望,这次也是一样,权当我闲来无事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做罢了!” 王洛尧都给吴光和林平安排帮手了,显然是不会插手她这事情,而且他能替她想得周全,让她心里倍觉暖暖的。 “也好!”王洛尧没有意见,更没有详细探问下去的意思,只揽着苏苏朝床铺走去,“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罢!” 苏苏侧脸瞅了一眼自己的右肩头,王洛尧的右手正在其上婉转摩挲,她的脸不由红意更深,因为每每当他以手摩挲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时,她已知道下一刻他要进一步动作了。不过想到明晚他就要入京,她今晚就准备豁出去了……即便床上还有一个小家伙呢! 翌日一早,就跟以前一样,她睡到极晚才醒,而某人天一亮就出门了,她不禁抚额一叹:他的那些精力究竟从哪来的? 床上的儿子也在她未醒之前被奶娘抱走了,起床后,她未等梳洗就先问吴光和林平出发不曾。 “已经走了!天刚亮他们就出发了,口信是石榴和绿萝送来的!”艾芙打好水,备好湿巾。 “她俩人呢?” “在乳娘那里看小少爷了!” “嗯!我看就如先前一样,让她们住到后院去,省得回家里没人冷清!”苏苏接过湿巾在脸上抹了一把。 “是!”艾芙应道。 想到昨晚王洛尧的话,苏苏有些好奇跟着吴光和林平去扬州的可是府里的护院,还是那次在灯会上碰到的他的那群手下当中的两个,不过这种问题只有问安容了。 但当她梳洗后用过早食正准备喊来安容时,朝晖园的棋琴过来传话,说是接到官府的正式讣文,阖府即要披孝搭棚! 苏苏一接这消息,整个人就紧绷起来,猜知老侯爷应该到了京都了! 她赶紧跑到朝晖园找毕氏寻主意,倒不是不知道如何办这些事,去年先高宗驾崩时,她已经历过一次,这次原是该驾轻就熟地操办起来的,只是她关心这国君之丧讣告天下,那下一任国君何时登基也该有了定论咯! 结果她到了毕氏那里,毕氏只是面色凝重地提了两句:“大梁皇族有条祖训,国不可一日无长君!因为这条祖训摆在那儿,二皇子成功继位怕是要受些波折!” 苏苏明白其话中深意,暗叹一口气,又询了些其他要准备的事,毕氏一一指点了两句,然后就回到香浮院里,开始发牌摊事儿! 一直忙碌到天色煞黑才歇下手来,有空叫来安容,可头一句问的却是:“大爷晚上可是回来用饭?” 安容敛眉应道:“回夫人,婢子不知!不过现在就是饭时,如果他要回来的话,也该快了!再者,他晚上不是要出门么,想来应该会早些回来的吧!” 苏苏点点头沉吟一声:“嗯!”停顿一会儿后,她接着问道,“当初你刚来时,你说你是大爷从乡下领回的,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既是在乡下长成,何以知道那么多事?” 闻此,安容仍是垂着头,没有抬脸:“夫人是指哪些方面的事?” “许多方面,比如……”苏苏直起腰,正要仔细盘问,这时,叶妈妈进屋来禀道:“小姐,大爷回来了!” 苏苏一听这话,便立即起身迎出去,暂且管不着安容了,而立在原地的安容却是看着苏苏清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虽不确定王洛尧晚上是否回来用饭,但苏苏仍是吩咐灶房多备些菜,甚至还特意烫了壶美酒。 “酒就收起来吧!今儿个不合时宜!”王洛尧低声对苏苏道。 苏苏听及,立时恍然,白着一张小脸赶忙把酒收了起来,今日是真宗正式发丧之日,作为有爵位的卫国侯府岂能随意饮酒。 因为这一层关系,一顿饭吃得甚是安静,王洛尧丢下碗筷即脚步匆匆地往院外走,苏苏跟着送到府门口,看着他上马。 王洛尧跨上马背,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要策马扬鞭,忽地,不远处传来三声口哨,他登时脸色一变,伸指屈至唇间,亦打了个响哨。 苏苏不明所以,借着府门口的两盏白灯笼望进黑暗的街巷,片时后,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飞速自一座墙头跃下,直奔这里而来。 王洛尧翻身下马,快步跨过去,两人一碰头便交耳起来。 来人正是席参,事关紧急,他刚才怕王洛尧骑马绝尘而去,自己追之不及,遂以三声响哨呼叫,三声响哨是他们之前的暗号,若非紧急关头是不会使这个暗号的。 王洛尧因此也是十分着紧,在听了他报来的消息后,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一张脸此时亦变了色:“多少人?”他低沉着声音问道。 席参忙应道:“据属下目测,起码一千人马!属下身边没有旁人,不得已只能第一时间赶回报知与您,这一来一回已是耽搁了时间!” 夜色之下,王洛尧脸上神情晦暗不明,他扭面看向十步开外的苏苏,见她望过来,不由低叹一声,然后自腰间摘下一块佩饰,转而吩咐席参:“你拿着这个去找安容,让她火速前往郊外,领五百骑前往九合山!你传完话后便给我带路,咱们沿途做好记号,留给安容!” 席参领命,却在起脚前觑了一眼苏苏的方向,悄声问道:“主子,您看这事要不要让夫人知道?” “你先去找安容!”王洛尧的声音越发低沉。 席参不敢怠命,飞速跑开。 而王洛尧则是立在原地稍事思索,转身时发现苏苏已近在咫尺:“出什么事了?” 王洛尧听她问及,眼睛直视她的眼睛,两个人皆生有一对灿若生辰的明眸,此时在夜色愈显亮熠。 苏苏瞧他一脸凝重,预感不详,且想到他刚才听完来人的话后,还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难道是与自己有关的,因此她待来人一走,便主动走过来。 “可是京都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她有意这么猜测,但凭直觉不像,要真是京都有事的话,他应该立即上马,赶紧马不停蹄地往北直奔。 果然,王洛尧摇了摇头,目光闪了闪,终如实告知道:“不是京都,是苏家庄!” “苏家庄怎么了?”苏苏这一惊非同小可,单看王洛尧这阵仗,就知道一定不是小事,可是,苏家庄发生什么事了?(未完待续。) 第267章 苏家庄之围(中) 王洛尧先苏苏肩头揽过,然后安抚道:“不碍,有我在呢!你只管先回院子里等消息,京都我暂且不搁一搁,现在即率人去一趟苏家庄!” 一听这话,苏苏越发担心,京都的人已是十万火急,到底是什么事需要他搁下京都的十万火急,而要即刻奔往苏家庄呢。 “不行,你要去,我跟你一起去!苏家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你先得到消息,我这里没收到家里人的信呢?”苏苏原地不动,面向王洛尧,眼神里有犹疑也有坚定。 “你才生完孩子,身子骨还弱,况且禹儿这么大点儿,需要你从旁照顾,你走不开!”王洛尧说完这句,转眸朝府门内望了望,他在等席参。 苏苏急得跺脚:“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你不说,我就自己跑回去看看!” “你——”王洛尧好些日子没见她耍性子了,突然应对,竟一时语塞,须臾后才反应过来,于是温下声音,“好,你先听我说,若是听完之后,你还是执意跟我去,那我便带你一道!” “好,那你说!”苏苏吸了吸鼻子,眼巴巴地盯着他的双唇。 “你是知道达烨的!” “又是达烨?他干什么了?”苏苏一听及达烨的名字,瞬间情绪就失控。 王洛尧轻叹,但席参往返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他加快语速:“没错,这次又是他!之前我一直觉得他行止古怪,担心他暗中搞什么勾当,遂派了人手悄下里跟踪他,他倒也没有发现!数月前,我听下属报说,达烨在徽州的一处无名山坳里建了个小寨,他偶尔会去那里过个天把!因为寨中所集人数不甚多,且他又无甚实际动作,我便让人继续看守……直到刚才,我的人赶来说,达烨领了一千余骑出了寨子,却是往徽州纵深处进发!他觉得奇怪,直到他们踏上一条熟悉的山路,他才意识到不妙,遂赶紧跑回来汇报!” “他们是往九合山了?”苏苏控制住发颤的嗓音,通往九合山的确有一条唯一的道路,那条路是苏家庄出的钱所修,不通别地,只通九合山,王洛尧的人之所以这么肯定达烨领着人是前往苏家庄就是依据这个了。 “九成是如此了!”王洛尧把情况说了,脸上渐渐爬上凝重之色。 苏苏一把抓上王洛尧的衣袖:“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我与他有点什么瓜葛,但他何至于此?领了那么多人去苏家庄做什么?明摆着是去破坏!” 说到此处,她不得不担忧起来:“他行动突然,毫无征兆,再者庄里一向与他没有过交集,如此没头没尾的袭击,庄里一定会被他弄得措手不及!” “你先不要急,你们苏家庄这么些年下来平安无事,自有其一套与世隔绝的办法,只是你不知道罢了!”王洛尧抚上她的双肩,“就算倘真没有的话,不是还有我么?” “但是达烨起码是昨夜进发的,你的人一来一回耗了一个白日的时间,即便你现在追去,也追不上啊!还有,他有一千多人,你呢,你只身前往吗?要以你江宁府尹的身份震慑住他吗?”他的安慰,苏苏非但未听进去,反而愈发紧张,“如果他先到达,他定然抢占最佳地形,你们对九合山一带不熟,还不如带上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带带路!” “好!那你随我上马!”王洛尧瞥见偏墙处落下的一道黑影,然后对苏苏点点头,随即将她前襟立起遮了半张脸,再抱她上马。 苏苏没想到他会应得这么爽快,到了马背上还兀自惊魂未定:“不要同家里说一声么?” “门口的人都看着呢,知道你同我一处,有人找来,他们自会讲明的!”王洛尧策马扬鞭,跟在席参的马后。 苏苏咽了口唾沫,心跳不已,扭头看了看王洛尧的神情,不由双手抓紧缰绳,脖子往衣襟里再缩了缩,一双眼睛则注视前方。 直到行下老远,她才又一次问出心里疑惑:“你说达烨为什么要把主意打向苏家庄?” 一路上她能想到的最可能的答案便是:钱财! 一定是她在江宁这边的行迹暴露苏家庄的财富,达烨此举是为了劫财而去的!他那样的人,打劫财物习惯了的,一旦手上紧了,行此招数也不意外。 闻言,王洛尧低头觑了一眼苏苏紧蹙的双眉,猜到她心里所想,不禁摇摇头,叹道:“你别胡思乱想,他这一举实际是针对我而来!” “针对你?”苏苏一头雾水,越发糊涂,“针对你的话,跑苏家庄做什么?” “我现在还理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但他抢在我前往京都这个节骨眼儿上行事,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为了拖住我才这么做!”王洛尧说这话时,眼睛半眯起,不知是被三月初夜里微寒的冷风吹的,还是因为联想到京都的危急局势。 假如他推测没错的话,达烨必然与京都的某股势力扯有关系,或者是某股与京都有关的势力,总之,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虽然先高宗已经做了不少布署,防止各类篡位的可能,但一开始继位的毕竟是直值壮年的先皇太子,先皇太子本身就是很有作为的人,有了先高宗的支持,短时间内坐稳皇位是易如反掌的。 只是如今的局面比之他即位那会儿分明是严峻多了,一来很多先高宗留下的老臣还未及取得信任;二来继任的二皇子尚且年幼,很可能惹来旁人非议,将先祖遗训拿出来,反对由二皇子继位;三来先高宗不止先皇太子一个儿子,另有几个或比先皇太子年长或比其年幼的儿子,当初就很难担保他们是真心拥护,此际新帝突然驾崩,不得不说给了他们一个暴露野心的机会! 而苏苏在听到他这话时,颇是惊惧,她不是个痴傻妇人,王洛尧这简单一句话所引出的信息让她倍觉害怕,也让她倍回感动。相对于苏家庄,京都的局势分明更重一筹,他能丢下前往京都的行程,先去解围苏家庄,分明是把她和家人的安危放在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上。 “若达烨真是为了拖住你,你这么一耽搁,会不会误了大事!”苏苏不无隐忧,要是王洛尧因此]触了二皇子的怒意,后果一样不堪设想。 “你先不管那么多!你只须相信我就行!”王洛尧狠抽了一下马鞭,登时马蹄加速,耳畔疾风呼呼而过。 沿路没有碰到达烨的部队,还是时隔了好几个时辰,他们多半已经抵达九合山域外围。 他们一行三人一夜马不停蹄,中途只给马喂了一次,天亮时,终于到达徽州边界。 “你的人马呢?”苏苏见王洛尧只顾往苏家庄赶,后面始终没有人马跟进,不由疑问出口。 王洛尧自马鞍下解出一个水袋,递给苏苏:“先喝点儿水!人马你不必担心,你没看前头的那个人经常减缓马速,在某处树干上刻画着什么么?” “那就是暗号?”苏苏扬了扬眉头,“给后面的人做的?” “嗯!”王洛尧点点头。 无需再细问,苏苏也知道后面跟来的人一定不会是江宁府的正经军队,多半是王洛尧自己的人马,这种时候,又是为着私事,调动兵马那样繁杂的手续,短时间内是难以办成的。 “主上,呶,前边就是那条路!”前面的黑衣人突然扬声喝了一句。 苏苏循声望过去,见他正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条窄道,九曲十八弯,相当险峻。 没错,正是通往九合山的唯一一条通道,庄里人都称这条路为九道弯。 苏苏脸色沉下来,抬头对王洛尧点点头,王洛尧低眉瞥她一眼,两人同时再朝那条九道弯路看去。 到了跟前时,还能清楚地看到纷乱的马蹄印。 “席参——”王洛尧启口唤住还在前头疾奔的人,待那人勒马减速,他吩咐道,“你先快马赶到前头查探一下,注意不要暴了踪迹!” “是,属下明白!”席参刚要扬鞭而去,却被苏苏脆声叫止,“等一下!” “夫人,有何吩咐!”席参在马背上恭问。 “于往前去就差不多进到九合山的领域,里面不是山头就是山坳,回声很大,若想不叫人发觉,你最好把马蹄裹得厚厚的,否则很容易暴露行迹!”苏苏怕席参离得远听不清,有意提高音量,黄鹂般的嗓音在这空荡的山野中愈发显得轻脆动人。 听到她的话,不光是席参,便是王洛尧都面上一诧,他二人遥遥对觑一眼,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出惊讶之色。 “谢夫人提醒,属下这就办!”席参下马的同时不忘给苏苏拱了拱拳头。 苏苏见席参如此郑重其事地道谢,不由面上一红,不自觉就往王洛尧的怀里蹭了蹭,王洛尧上身前倾,好让她蹭得踏实一些。 “我们也把马蹄裹一下吧,免得动静太响,打草惊蛇!”苏苏忽地想起,扭头对王洛尧建议道,抬眉间正碰上他看过来的专注眼神,禁不住回过头,“你看我做什么!” 都这紧要关头了,他还有功夫以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不禁暗下嘀咕,却是止不住地脸热,可看到前头快马扬鞭的席参,她的眉间再次皱紧。(未完待续。) 第268章 苏家庄之围(下) 两人一骑终究速度是要慢了些,即使跨下是匹绝顶良驹,王洛尧不放心任她独自一人骑一匹,所以就算苏苏在出城时几次建议都被他否决掉。 所以,当席参一来一回时,他们仍然尚在九合山数里之外。 “前头情形如何?”王洛尧问向比肩并驾齐驱的席参。 “回主上,之前属下一直仅跟着达烨,其余人的行踪就无暇掌握,但依属下刚才之所见,想来他们一行人马对九合山的地势道路甚是了然,想必在之前有专程来踩过点!”席参面色不大好看,言辞间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侧面听来苏家庄的局势不容乐观。 王洛尧没有应话,只是目视前方,片时后他开口:“安容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安容? 听到安容的名字,苏苏立时精神兴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席参。 “他们比我们晚出城一个时辰,大概到这里也该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嗯!你留在这里等他们!待守到他们后,就依我们刚才那样,把马蹄都给裹厚实了!” “可是,主上,您单枪匹马,身边没有个人照应,怕是不妥!”席参不无担忧。 “这个你不用担心!达烨不会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就赶来,他定以为我们会在苏家庄的人送出信之后才得到消息!”王洛尧微收缰绳,马速渐渐慢下来。 席参亦跟着减速,虽面有隐忧,却不好再坚持。 “我会在前头看完他们的布阵后,找个稳妥的地方等着你们,沿路我会给你们留下暗号!”王洛尧扭头看了一眼席参,说完这话,即策马扬鞭,马速登时飞驰起来。 苏苏想回头看一下席参,脖子却在回到中途时被王洛尧以肘给掰正,无奈她只得继续面朝前方,看着远处一重又一重似蒙着如雾如烟的帷幕一样的重峦叠嶂。 “你说达烨不会派人在沿路放哨吗?”当九合山的山脉映入眼帘时,苏苏终于把心头的想法吐出来。 “就像我所说,他不会想到我们会这么快赶来,沿途的关卡他这会儿还不急于布置!所以,今日是寸时寸金!我们快一点,胜算就更多一点!”王洛尧驾了这么长时间的马,可他的呼吸仍是那么均匀,丝毫听不出波澜,不似苏苏,早已心跳如鼓。 “你带来多少人?”依据听来的,苏苏知道达烨带了足有一千余人马围困苏家庄,虽说苏家庄里的人口远不止千把人,但大多数是劳动良民,平时又不舞刀弄枪,真正碰到训练有素的兵人时,哪儿有多少胜算。 王洛尧听她问及,不由低下头来,同她微仰的小脸对上:“怎么,你信不过你夫君?” 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信不过?她只相信事实好么?达烨那边是一千多号人,假如他仅带来几十号人,那能顶什么事啊?要知道达烨可不是一般的匪首啊,那可是曾经称霸海上的贼王啊! 似识透她的心思一般,王洛尧抬头时,勾唇低笑:“达烨其人,我比你了解他!你放心,对他,我从来没有轻视过!” 但未经太公同意,他擅自调了五百人出来已是他最大能限!尽管不知达烨带来的人究竟实力如何,但是他的这五百人不比寻常的兵种,所以,对付达烨他却还是有自信的。 苏苏听他一段话说下来,还是没有说出他一共带了多少人过来,只听他言辞间颇有把握的样子,料定人马不会少,心里不禁微微放宽。忽又想起一事:“你刚说,达烨会让苏家庄的人送信给你,你怎知他会放庄里的人出来?” “如果他真是单为苏家庄而来,他便不该是这么个行动法了!”王洛尧应道。 苏苏再次抬头看他:“难道他真是为着拖住你?” 王洛尧薄唇轻抿,不置可否。 苏苏见他如此,脸色一白,剩下一路都没有再出言。 “他即便当真是为了拖住我,但对苏家庄他打的什么主意,我一时也不能确定!”快到九合山界时,王洛尧忽地沉声道。 苏苏闻此,面带忧色地遥望九合山,幽幽道:“九合山这么多年来一直平平静静,虽然物质和精神上不比大城郭里来得丰富,可苏家庄的人却是一向安居乐业、自给自足,突遭如此围困,怕是很难应付得来罢!” 王洛尧听完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深深看她一眼,然后他自己则跃上马背,随即腾上身侧的山沿,几步攀到半腰上横生的一株柏树上,隐于枝桠中,遥看九合山周边的情形。 苏苏立到马后,仰脖看着他的动静,不时也会踮起脚尖向远眺望,不过她所处地势低了些,什么也看不清楚。 许久之后,王洛尧才从半崖上跃下来,顺势在崖壁上刻了一个特别的标记,进而一手牵起苏苏的手,另一只手牵着马,避到一处地势隐蔽的地方,等待席参和安容。 “安容是你有意安排到我身侧的吧?”苏苏想到安容,掰正王洛尧的脸,将他的脸面向自己,“她肯定不是一般农家女子!” 闻言,王洛尧轻笑:“无需急在这时,马上你就能见识她的真面目!” 苏苏惊得唇口微张:“我就知道她是有能耐的!” 王洛尧点点头:“之前我们未住到一起,夜里有人闯过素园,虽然未发生意外,但小心起见,我把安容搁到你身边,以防不测!” “有人夜闯素园?”苏苏又惊又怒,“谁这么大胆子?” 王洛尧扭头瞥了一眼九合山,没有道破那大胆之人就是达烨,他不想让达烨地占据苏苏过多的心神。 苏苏见他不吱声,鼓了鼓嘴,心里胡猜一通,却想不到究竟会是谁那么大能耐,不过再想到王洛尧一早就那么在意她的安危,心头还是甜甜的、暖暖的。 两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多数是苏苏在问,而王洛尧则有一答没一答,苏苏也不管他,只管问自己的,他答了呢,就是她赚到了,不答呢,她也亏不着。 就这样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自不远处传来一阵节奏整齐但略显沉闷的声响。 应该就是安容带来的人了! 苏苏兴奋而又紧张地站起来,她一来好奇安容骑马狂奔的飒爽英姿,二来好奇她究竟带了多少人过来。 很快,领头的几骑映入眼帘,打头是席参,随后跟着的就是安容。 此时的安容一袭黑色劲装,头发盘在头顶,整个人何其干练利索,远远的,她也应该看到了自己,但她目光和神色丝毫未因真实面目的暴露而显出丝毫尴尬,甚是大义凛然地直奔而来。 “好啊,安容!”苏苏掩饰不住的兴奋溢出嗓门,“你竟有这等本事!以后我可是要好好地用你一用!” 安容跃下马背,给苏苏行上一礼:“夫人,婢子遵命!” 苏苏兴奋劲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已恢复紧张的神色,她目测了一下来到的人群,因为队形十分齐整,五骑一排,差不多就五百骑左右的样子。 就在她数人数的空当里,席参和安容都已立到王洛尧跟前,等待命令。 “九合山的山脉是南北走向,苏家庄沿山而建,但是总体是坐落在山的东侧,村前有一条大河,阻隔了外界。目下,达烨的人已经在河东安营扎寨,照他们这阵仗,应该是准备想渡河入庄!据我所知,九合山的九座山地形山势各不一样,靠近村庄的几座山地势显得平缓一些,很容易攀爬,但是靠后的三座大山形势相当险峻,陡崖比比皆是!”王洛尧说到此处,不由停下来看了一眼苏苏的侧脸,而苏苏听到他这么段话,也加紧收回目光,往他身边靠过来。 王洛尧待她站到身侧后,继续对安容和席参道:“依照目前来看,因为分不清达烨实力的深浅,咱们不宜硬碰硬,所以最好是避开河东,转而绕到九合山的后围,穿过九座山,进到庄里进行防守进攻!” 席参听此,皱起眉头:“主上,九座山您都亲自去过?” 苏苏扭面看向王洛尧,抬了抬秀丽的眉尖儿。 王洛尧觑她一眼,然后回应席参:“没错,九座我都有爬过!通往后山的路我大约也还记得!” “那就好!既然您摸过底,料必没什么大碍!”席参手抚下巴点点头。 安容此时却插言,她指了指苏苏:“咱们攀山越岭,夫人怎么办?” 是啊! 苏苏也想到自己了,虽自小在九合山长大,但她征服过的也就前面四座山而已,后面三座因为地势太险,她就没有攀过,再说家里人也不给! 王洛尧凝起眉头,看向苏苏,薄唇轻抿,一时未接话。 苏苏见他为难,马上自告奋勇:“没事,我能爬,况且,不是还有你们吗?” “那好,她跟着我!而你们俩个负责全部队伍,不准让一个人落队!”王洛尧见苏苏勇敢,很是欣慰,能把她时刻带在身边最是妥当了,他实在不放心将她塞藏在哪个山洞里,等他战胜归来!(未完待续。) 第269章 翻山越岭 至于苏苏,她现下恨不得插了翅膀飞进苏家庄去,又怎么受得了一个人置身局外,躲在这里等消息呢!但王洛尧这么爽快地答应还是令她意外,不过如此甚好,问题是一会儿要爬七座山,而她身上这一袭春衫长裙如何能挨得过? 再看王洛尧、席参和安容三人,清一色深色劲装,行动间矫捷又灵活,不由懊悔之前路过村镇时没买两身轻便衣裳,此时唯有自己克服了! 瞥见她微微嘟起的樱唇,王洛尧不禁弯了弯嘴角,一手将她拉到一块凸起的山石后面,二话不说地蹲下身,然后不等苏苏反应过来已是伸手两她有衬里的长裙撕成两半儿! “你疯了!”苏苏惊得不清,考虑周边还有人,她硬生生压下嗓子眼儿里即要蹦出的惊呼,转而低喝出声。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有心思胡闹! 王洛尧抬头看了她一眼,同样低声道:“你别动!” 苏苏见他手上动作不对劲,心下奇怪,遂依他的意思,站稳没动,低头看着他。 只见他将撕成两半儿的长裙一边一块儿的分开,分别绑到她穿着春裤的左右腿上,如此就把飘逸的累赘化为结实的绑腿,关键是他绑得甚是有型,像是刻意制作,倒一点不显得狼狈。 弄完长裙,他站起身,又来整理她的上衫,将宽宽的广袖系了个结,篷松的衣摆亦被他前后束起。 眨眼功夫,她全身上下不再有一块布料随风飘扬,四肢行动起来十分轻便。苏苏不由扬眉一笑:“你不会连缝衣织布都会吧?” “那你是高看我了!”王洛尧将她一圈打量,也是相当满意,“走吧!一会儿到了山脚下后同,你就跟着我走在最后,安容和席参则领着队伍在前面先走。 苏苏点点头,否则以她这速度,走在前面,后面的人是该超过还是不该超! 两人说定,一前一后自山石后头出来,苏苏这一露面,安容微微瞪了瞪眼,却没有多余的话。 而席参在略略瞟了她一眼后,便移开目光,走向王洛尧,将背上的皮质箭袋还有手中的一柄宝剑交给他。 苏苏看得清楚,那箭袋十分精致,此时箭套没有合起,可见里面整齐地码满了箭簇,粗粗看去,起码不下五十支。她不禁暗下咂舌,这一袋子箭可够沉的。 但王洛尧面无表情地随手扔到背后,将带子系到胸前,又把剑别在腰间,然后就对整个队伍命道:“再行五里路咱们就能绕到九合山的后面,要顺利进到苏家庄里,需翻过前面那九座山头,九座山中属前三座最是难翻越,马是没法上山的,到时,一齐把马拴在山脚,任务完成后再取马!就说这么多,出发!” 苏苏仍同王洛尧共乘一骑,上了马后,她有些忐忑,行到一半路时,她仰头悄声问道:“你说你大老远地把这些士兵叫来,帮我们家解围,他们在背后会不会议论你呢?” 王洛尧听言,垂眸扫了她一眼:“你还是留着心思一会儿爬山时候再用吧!” 九合山,他亲身经历过,第一次还是同潘欣文和杜耀楠他们,那一次是因为摸错了路,从山后头进发,那一路他们可是击毙了不少猛兽,回时比去时猎得还要多。 不过这些话,他现下不便同苏苏讲,免得吓着她,给她增添心理负担。 很快,一队人马就绕到九合山后围。苏苏望着跟前高耸陡峭的山崖,退堂鼓已是不自觉地悄然打起。 眼下正值盛春,草木开始疯长,山上除了覆满松林,各种杂草灌林也是长势惊人,所以远远看去,整个九合山山脉郁郁葱葱,但走近了,想到马上就要在这些九座山间穿走,这郁郁葱葱就显得没那么绿意盎然,相反,越是葱绿越是意味着其间的凶险。 苏苏吞了吞口水,再次确认身上衣服没有散开的,伸伸胳膊踢踢腿,这山壁太陡,指望王洛尧背或是抱她走是根本不可能的,顶多是拉她一把,扶她一下,眼前这一座终归是要靠她自己爬过去,所以,她加紧时间活动筋骨,也不怕人笑话。 在她活动间,王洛尧将席参和安容拉到一边去,嘀嘀咕咕说了不短时间,苏苏也不打扰,直到席参和安容各自领了队伍向山上进发时,她才跑到王洛尧身侧,指着前头一个个面上毫无惧色的那五百士兵:“他们都行吗?” 王洛尧瞥她一眼,便转眸觑了下不远处乌压压一片的马群,然后似应非应道:“若是这些马被偷了的话,我可是要问你要赔偿的!” 闻言,苏苏亦扭头看向马群,再瞭望了一眼山脚各处,甚是肯定地打包票:“这个地方连我都没来过,旁人更不会来过了,放心吧,这些马跑不了的!” 王洛尧轻笑一声,捉了她的手,便跟到大队伍的后头。 有他在身旁,苏苏心下安稳多了,哆嗦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跟着王洛尧很快来到山林深处。 刚开始还算好,路也算能走,快到半山腰处时,简直就成了攀崖了,若非王洛尧带着她,时处护佑她,她都不知要掉下山崖多少次,更别提不时冒出来吓她一跳的各色飞虫蛇禽。 心惊胆战地成功攀越过第一座山,苏苏惊魂未定,长吐一口气,以为最难的一座已被征服,不料王洛尧及时泼了盆凉水:“这座山虽然最是陡峭,但好在山体不大,且因为峭崖太多,许多大形猛兽无法自由行动,所以这一路过来才有惊无险,呶,前面这座才是真正得凶险!” 一听这话,本因为体能消耗而红晕生颊的苏苏登时灰了脸,巴巴地挨到王洛尧的胳膊上,准备好进军下一座山。 才上山没一会儿,接连就有野兔野猪蹿出来,苏苏本是极力想保持淡定,怎耐这些畜物皆是突如其来,每每惊得她大叫连连。而她每次都会红着脸看向身侧之人,但王洛尧却并不如以往得了机会就讥笑她,而是一直严肃着脸,始终以剑身拨开前面的草木丛为他们二人开路。 走到后来,苏苏总算是适应下来,再遇到什么飞奔的走畜,她也见怪不怪了。 因为她的缘故,他们二人与前头的大部队已经拉开好大一段距离。起先还能不时听到人声,此时,除了他们俩的动静,再没有别人的声响了。 为此,她心里颇有些懊恼,不自觉地,她就有意加快脚步。 突然间,她的手被身侧之人猛地往后一拉,她只当又有什么野东西要蹿出来,是以,她稳定身形后,扭头冲王洛尧轻笑:“别……” 不想王洛尧却是急切地给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立即照做,闭紧双唇。 王洛尧轻手轻脚地走到苏苏身前,将她半边身子挡在身后,凭他的耳力,右侧前方似有一头庞然大物正在对他们虎视眈眈,距离还有些远,但足够他能听到它有意压低的喘息声,若搁平时,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先下手为强,一箭致其毙命。 可这会儿他主要考虑到身侧还有苏苏,在这险峻的荒山野岭从来不乏各种毒虫猛兽,他不敢将苏苏单独撇开,一个人冲进丛中将那头大物解决,免得万一还有别的野兽趁机伤到她。 经过刚才一大拨人的惊动,山上所有的猛禽应该都被打扰了,有些饥饿难耐的怕是早按捺不住,但迫于那群人人数众多,沾不着便宜,只得望洋兴叹。而这时他们两人再次进入它们的领地,岂不正中它们下怀。 于是,他的手在苏苏的手背上用力捏了捏,再给她递了个眼色,同时他自己则停下脚步,一动不动。他是想,如果那头大物能够当他们为死物,自觉离开那是最好不过了,省得他动手,场面血腥惊到苏苏。 苏苏虽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但见王洛尧一脸严阵以待的神情,就猜到事有不妙,她紧紧攀着他的胳膊,大气不敢喘一口,一双杏仁大眼甚是着紧地扫视身周一人多高的灌木丛。 两人默默静立地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但灌木全中一直没有动静,王洛尧渐生不耐:这畜生还真是有耐心,只是他有要事在身,容不得同它白耗在这里。 这么想着,他缓缓动了动脖颈,将四周情形仔细勘看一遍,没发现隐有什么畜生,遂而松开苏苏的手,慢慢探进背后的箭袋,“唰”地一声,抽出一柄箭矢…… 也就在他的箭矢出袋的瞬间,前头丛林中忽地传出一声响雷般怒啸,震得苏苏捂住了耳朵才能承受下来。 这时,王洛尧往前快走两步,走动间已拔剑出鞘,铿锵之声同样震耳,当又一声怒啸传来时,远处的丛林中不时有灌林倒压下来,然后就是轰隆的声响。 苏苏睁大双眼,直直地望向声响来源的方向,几个眨眼功夫,那声音已至耳边,随即就有一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扑压过来。 “啊----洛尧,小心!”苏苏喊得撕心裂肺。 而王洛尧却是闻之未闻一般,直到那头大物就要将他整个扑倒时,他才腾空跃起,一只手拿箭,一只手握剑,同时击向那只大物的头部。 “轰―――”(未完待续。) 第270章 脱险 苏苏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一头全身黑糊糊的巨熊轰然跪到她的面前,而王洛尧已然跨骑于他的头上,两只手上的利器直插它的脑际,巨熊因为疼痛发出惨烈的嗷叫,越发显得森冷恐怖。 苏苏惊惧不已地盯着眼前一幕,但当看到眼前这张泛着腥臭味的血盆大口缓缓地、无力地合起时,她又不由舒了一口气,全身的骨架也为之一松。 然,就在这时,本已焉焉一息的巨熊忽地双眼急睁,锐口猛地冲苏苏咬过来,呼啸之声震得人耳膜欲裂。 苏苏尖叫着急急退后几步,还立在熊头上的王洛尧见此恨恨一个跃起,龇着牙将深陷熊脑的利剑拔出来,对着巨熊的头顶直插而入,如此,这头巨物是必死无疑了。 巨熊作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因为刚才的意外,王洛尧此回没敢轻易放松,直到身后的苏苏向他发出一句微弱的唤声:“洛尧——救我!” “不必害怕,这回没事了!”王洛尧以为苏苏受到惊吓,紧握手中的剑,没有急急回过头,却是在他自己话音落地时,他忽地意识到不对劲,遂飞速转过脸来,朝苏苏所在的方位看去,这一下,他的脸色随即铁青。 苏苏不敢再说一个字,也不敢大口喘气,刚才她已是冒着生命危险自嗓子眼里挤出一点声音,若非王洛尧耳边好,也许他根本就听不到。 就在须臾之前,当王洛尧的剑杵进巨熊的头顶时,她的头顶也被一个物体砸了一下,惊得她直冒冷汗,可下一瞬,她就变了想法,觉得被什么东西砸一下实在是件不足为道的事,因为砸了她的这个物体并没有被她的头顶弹射掉地上,而是直接盘住了她的脖子,只余赤褐色的三角脑袋在她面前左摇右摆,摆动间,一条细长的毒信自它闭合的嘴里一伸一缩。 同庞大的巨熊比起来,这条小蛇实在是细巧,但自小在山里长大的苏苏却知道这个小东西要起命来比巨熊利索多了,遑论,眼下这东西已然盘到了她的脖子上,它的两颗毒牙随时可以穿透她的脖颈,那样的话,便神仙难救。 好在,她此时吓归吓,怕归怕,但理智尚存,她没有像刚才面对巨熊那样惊叫连连,而是拼命调匀呼吸,纹丝不动,便是向王洛尧求救时也是从咽喉间发出声音,尽力保持嘴唇的动作轻微一点,免得惊动脖子上的毒蛇。 这种毒蛇是比常见的眼镜蛇还要毒的虎蛇,以前庄里的人曾经活捉过一条回庄里,因而她晓得此时这条虎蛇还没有打算对她进行攻击,因为当它准备向人攻击时,头和颈部会膨胀成扁平状,此时瞧它尚算平静。 而另一边的王洛尧面对这一幕时,除了脸色难看时,脑子里也泛难,这种情况下,他非但不能乱动,还得保证身下的巨熊不能乱动,可问题是,巨熊正在慢慢断气,待它气无,定是要倒地的,以它庞大的身躯,倒地时能不地动山摇就不错了。 所以,必须在巨熊倒地之前将苏苏解救出来。 苏苏明知王洛尧在关注她这里,却不敢斜眼瞄上他一眼,生怕因此丢了性命,可是谁知道这条虎蛇究竟安的什么心呢! “苏儿,你千万别动!只管听我说!” 这时,王洛尧压着嗓子悄声送话来:“片刻后,我身下这头畜物便会倒地,那时必会惊动你脖子上的东西,这东西名叫虎蛇,毒性超强,一击便可要人性命,你万不可大意!所以,我会在这畜物的动静引来蛇的注意时,抽箭射它的头部!到时,你切忌慌乱,免得它垂死之时攻击你!” 苏苏听言,不敢答话更不敢点头,惟一能做的就是眨眨眼睛。 王洛尧暗吐一口所,慢慢地将手自剑柄上收到背后的箭袋上,而身上的畜物正在一点一点失衡,很快就会彻底往地上倒去,以这块头,势必会引来虎蛇的注意,他必须掐准时间,必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已经断气的巨熊在渐失平衡后,忽然十分迅猛地摔往地面,劲风扫起地上的一摊腐叶,这样的动静果然惊动了苏苏脖子上的那条虎蛇,它相当警惕地循着声响扭过头来,且头和脖颈已然膨胀,似乎随时准备战斗。 王洛尧就瞅准这个空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箭,徒手朝着虎蛇之头穿射过去。 那虎蛇的头才转至一半,还未及看清出手之人,已被一箭射穿,耷到苏苏的肩上。 苏苏谨记王洛尧的话,便是到了这会儿,她都保持一动不动,即使身体都快绷得僵硬了。 熊身倒地的一瞬,王洛尧已朝她飞跃过来,捏住蛇头,将蛇身自她脖子上一圈一圈解开,扔了蛇来看她脖子,虽被勒得淤红,但无甚大碍。 “怎么样?我说过头一座山不算什么吧?”见苏苏仍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王洛尧故作轻松地调侃。 苏苏转面看着他,怔了一会儿,道:“我现在才真正相信当初杜小二所说的!” “他说的什么?”王洛尧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那时射伤了苏白,杜小二出来辩解说你是有意只射他的腿,不伤他性命,是为着收他回去做宠!当时我却一点儿不信,觉得你是把苏白当作猎物来猎,仅将他射伤不过是因为苏白动作敏捷,逃过一死而已!” “现在你是相信我那会儿当真没准备要他性命了?”王洛尧理了理前襟,挑眉问道。 苏苏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言辞间颇有点与有荣焉的味道:“当着我的面,你露了这么一手,我还能不相信么?” “走吧,这么一耽搁,同前面又拉远了!翻过这一座,前面一座也不容小觑,咱们必须在第八座山时追上大队伍,若没有你我,他们冒然出没九合山,被你们庄上人发现,怕是要引起误会!”王洛尧之所以说这么多,也是想从侧面对苏苏进行鼓励。 而他之所以用“必须”这个词眼,是因为考虑到只要过了这三座山,后面几座,他可以帮苏苏提速,用背用抱都不在话下,但眼下这三座须得苏苏自行徒走穿越。 听到王洛尧的话,苏苏果然不敢怠慢:“那我们这就走吧!” 两人再次手挽手攀山,有了前面的经验,苏苏这回胆大许多,而王洛尧也不再束手束脚,一旦发现危险,当机立断,绝不拖延。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接连翻过第二座和第三座山。 来到第四座山的山脚下时,日头已渐现西落的趋势,而苏苏已经精疲力竭,却没有叫一声苦。 王洛尧自山涧取来一竹筒水,喂苏苏饮下,看着她艰难地站起,不由心疼地将她扶坐回石头上:“你先歇一会儿,剩下几座山都地势平缓,我可以背你过山!现在,你只需蓄存体力,负责抱紧我就行!” 闻言,苏苏不禁脸上更热,低头吱唔道:“那么远的路,便是平地上背过去也是够累的,何况是爬山呢?不用,我没那么娇弱,稍事休息后,就可以上路!” “哦!是么?”王洛尧听毕,垂眸觑了觑苏苏微微打颤的双腿,语音止不住上扬。 跟他这么久,苏苏自然听出他话音中的弦外之音,不由不服气地再次站起:“你别小看人!” “我没小看你,你只管走几步试试!”王洛尧松开她的小臂,负手站到一边儿去。 苏苏鼓了鼓嘴,真的就走起路来,没想,才五六步的样子,她腿下倏地一软,径直跪坐于地。 王洛尧忙上前扶起她:“你还当你十二、三岁呢?没事就爬山,没事就到外游历?想想你在侯府里呆了有两三年了,身子骨早不似从前!再又你才生完孩子,让你受此一累已是不得已!乖,下面听我的!这会儿,你先歇上一歇!” 听他温言软语地哄说,苏苏扁扁嘴,虽不服气,但却很受用,乖乖地坐回天然石蹲上,好生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便依着王洛尧伏到他的背上。 虽然成亲不算短时间,现今连儿子都有了,但这样的亲密接触还是头一回,苏苏安静地伏在他的肩背,心头杂绪丛生。 王洛尧体力惊人,在爬了三座山之后,竟仍能背着她一路健步如飞,半个时辰功夫即翻过一座山。 苏苏不无自惭,若非因为自己,他怕是三脉九合山都爬过来了。 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估摸着再有一个半时辰就该日落了,脚下已是第七座山头,照这样的速度,天黑之前定是能赶到庄里了,现在就是要抓紧追上前面的队伍,两下汇合。 苏苏低下头,发现王洛尧的脸上附了一层汗,额头上的汗还在越渗越密,其中一颗因实在承受不住重量,顺着他线条完美的侧颊滑落至他的下巴尖处,晶莹透亮。她忍不住伸出一根葱指,以指尖接过那滴汗珠,然后送到眼前,她竟似要透过这滴汗珠去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两边的树木长草飞快地擦肩而过,直到指头的汗珠一点一点消散,她才回神,拿并不甚干净的袖口替王洛尧拭去脸上的汗。 “上山前,你没吩咐安容他们务必要等你汇合之后再下山吗?”苏苏抽回手,因为休息够了,她的声音恢复清脆悦耳。(未完待续。) 第271章 突围(上) 闻此,王洛尧不由脚下一滞,随即步频明显慢了下来。 苏苏轻笑:“既然你未现身,他们不敢擅自行动,你何苦赶得这么急?” 她之前听了他的话只顾担心庄上的人误会,却没有细思他话中的漏洞,以他平日严谨的做派,上山之前岂会不做一番布置呢?再说,安容和席参也不是那种不靠谱的手下,如此关键的问题,他们又怎能随便,势必要等他这个当家人汇合后再行动的。 听及,王洛尧停下脚步,将她平稳放下,弹了弹衣摆,斜睨着她道:“既然你已恢复气力,那便自己走罢!” 苏苏脸上笑意更浓,亦学他理了理衣服,别开脸忍住笑:“想背我,直说好了,待回到江宁,我会专门找些时间陪你就是!” 她虽嘴上这么说着,不过心里却是明白王洛尧急着赶路,更主要是想早一点与大部队汇合,不在手下士兵面前落下口舌。 王洛尧伸手拭了一把额上的汗珠,瞥她一眼时,不温不火地道了一句:“我看生一个禹儿就够了,如你这样的生一个长十斤,那多生几个的话,莫不是要翻倍?”说完即大步流星地走开。 闻此,苏苏嗖地正回脸来,一路追上去,扯住他的胳膊就是一阵掐扭:“我哪儿有胖了十斤?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两个人一时间忘记所处之境,也忘记来这九合山为着甚目的,边走着蜿蜒的山路,边打情骂俏,直到下了山脚,来至第八座山跟前。 王洛尧肃下脸,侧耳凝听,片时后他扭头对苏苏道:“嗯,他们还在山上,我们加快点速度!” 苏苏也收拾了一下心情,点了点头:“好,那这就走吧!” 这回两个人一路无言,一前一后,苏苏对这座山实在很熟,哪里有近路,哪里的路更好走,她了然于胸,所以,很快,他们就追上了大部队。 “主上!夫人!”他们两人现身时,安容和席参皆面上一讶,显然他们没有想到这两人速度会这么快。 “有没有人受伤?”王洛尧头一句就问这个,因为刚才的经历,他担心会有伤亡也再正常不过。 听他这么问,安容和席参难掩虚惊之色:“有惊无险,有几个被毒虫蜇了,不过伤口已作处理,没有性命之忧!主上和夫人一路上可还顺利?” 他们一行人多势众,即便看到大形畜物,也无甚可担心的,但他们二人势单,这一路走来就不一定了。 “不碍!你们俩个集合队伍,通通跟在我的后头!”王洛尧轻描淡写地以两个字带过,苏苏听在耳里,不由挑了挑眉头,方才分明是生死之战,怎么到了他嘴里便什么都没了呢! 正想着,感觉到两道犀利的视线射过来,遂迎了上去,见是王洛尧在让她过去,她忙敛了心思,走到他身边。 “天快黑了,你给我带路,尽抄好走的,我们必须赶在天黑之前下山!”王洛尧抬头看了看已经斜斜地挂在西边山头的圆日。 苏苏摇摇头:“放心吧,到了前面一座山,庄里的人就会发现我们,那里必定有人站岗!” “那样最好!到时你出面解释一下……” “哎,等等,我出面解释?拿什么解释?我一妇人,人家凭什么相信我一面之词?”苏苏打断他的话。 “那依你的意思?”王洛尧想想也对,他领着这么多人,之前又没有提前给庄里送信,此时出现的确实在可疑。 “依我的意思,我们两人可以先行一步,剩下的人就先由安容和席参指挥着留在这座山上,待我们疏通好之后,再来接他们下山!”苏苏说出自己的打算,“我们两个人的话,就好解释多了!” “也好!”王洛尧考虑到时间的紧急,没有多做犹豫,当即应下,然后就给安容和席参下了命令,随即他们两人就往山上走。 结果,才将穿过一片密林,就见一片明晃晃的火把自山下往上移来。 “他们一定是发现我们了!”苏苏指着下面,又指了指身后,“达烨怕是已经在牯河外安营扎寨,封锁庄子了,庄里的人怕被两面包抄,派人盯着这里呢!咱们这么一大群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山上,他们定然怀疑!” 王洛尧负手听着越来越近的人声,对苏苏道:“待会儿看看领头的,你认识不认识!” 苏苏点点头:“嗯!” 她的头才点完,身子就失了重心。 “会爬树么?”王洛尧一边问着,也不等她回应,一边已是扯住她的右胳膊将她往最近的一颗树上拽去。 苏苏还真会爬树,只是隔了时间有点长,又当少奶奶当得娇惯了,不过此时借了王洛尧的力,她的身形动作虽慢钝了点儿,但好歹也不算费劲地跟着他攀上了一根横桠。 “你先看看其中可有你认识的人,若是没有,我这就入庄里,找你太公去!”王洛尧悄声在她耳边道。 苏苏不等他把话说完,已是在那群火把中仔细寻找,离得远,可天其实还没有黑下来,加之他们本就居高临下,且下面的人又都握着火把,映得人脸亮堂,她不难分辨。 “二哥——” 她这边才睃过去,结果一眼就瞅见打头的几人当中有个年轻人的面孔,何其眼熟,所以,不及指给王洛尧看,她就先行嚷开了。 底下的人群乍然听到她这脆声一喊,皆先是愣住,四下寻找声音来源。 苏苏作势就要跳下树,却被王洛尧一把拉住:“你也不看看这里多高!” 苏苏哂笑,抓稳他的手臂,再次扬声道:“二哥——苏羽墨——” 这时,走在人群前列的苏羽墨终于肯定所听没错,正是他的四妹:“苏儿——你人呢?” “来了来了,我在这儿哪!”苏苏在王洛尧的帮扶下,跃至地面上,急急地朝着火亮处奔去。 苏羽墨这回大概听出了方位,将火把递给身侧之人,亦大步跑起来。 两下碰面,苏羽墨极其意外:“你怎么来了?你是收到信了?”后一句问得连他自己都没底气。 王洛尧自苏苏身后现出身来:“二哥!” “四妹夫!”苏羽墨这才了然,对后山上那群不明来者也大致猜出了身份,却仍有困惑,“求援信,昨晚上送出,但今早上才成功渡了河,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这个待会儿再说,二哥先让我们的人进庄里休整一下!”王洛尧无暇细说来龙去脉,当务之急是让他带来的人先行补充体力,不能让达烨以逸待劳。 苏羽墨会意:“那妹夫你去把人汇集过来,我来带路!”说着,转头就对还在下头往上爬的人吼道,“喂,大家伙都把火把灭了吧!自己人!自己人!” “且慢!”王洛尧连忙制止。 “先别灭先别灭!”苏羽墨知道王洛尧的本事,听他制止,也不问为什么,赶忙对下头的人传话。 “你们带着火把上山,可是想着要是歹人,便准备放火烧山?”王洛尧问向苏羽墨。 “没错!”苏羽墨应得决然,“直到此时我们还摸不清那批扎在牯河对岸的是什么人!倘后山还有埋伏,两面夹击之下,那苏家庄就当真凶多吉少了!所以,与其被断了后路,不如利索得放一把火!” “好!”王洛尧点点头,接道,“火把暂且不能灭,有多少火把来,就多少火把回,一会儿你还继续带着他们往山上来,直到天黑之后,我再带着我的人跟着你们的火把下山去!” 如此便不用惊动河对岸的人! 如果庄里一群人兴冲冲举着火把上山,结果又兴冲冲灭了火把下山,势必会引起对岸之人的怀疑。 这个道理,苏苏和苏羽墨都听得明白,所以苏羽墨转头回到人群中, 同领头的耳语几句,而王洛尧则回往后山,领了五百士兵往这里赶来。 庄里一共上来三十多号人,个个脸上虽写着坚毅,但看到有救兵来,仍是难掩兴喜之色。 待两下走近了,苏苏还认出其间的三个人,一个是肖家的,肖蒙的堂兄肖崎,另两个皆是羽字辈的苏姓子弟,是她太公两个亲弟弟家的重孙苏羽橙和苏羽栓。 事关苏家庄的生死存亡,所以经苏羽墨简单一解释,来的三十多号人都应下王洛尧的要求,燃着火把,作势继续往山上爬,直等天色尽黑下来,才掉道儿下山回庄里。 到了山脚,王洛尧命五百士兵原地休息。 “为何不到庄里去?”苏羽墨拉住王洛尧问。 “这里宽敞,还隐蔽,不容易被发现,一会儿,你去安排把食粮和水送到这里来就成!只需一夜休整,明日就好办!所以,务必不能让走露消息!”王洛尧肃然对苏羽墨说道。 若非爬了九座山,要是单单步行过来的话,他的人又何需专门要这时间休整,迎头就可以与达烨交战。 苏羽墨理解地点点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眼下,你先随我去见老爷子去!他老人家正百思不得其解呢!你来得正好!”(未完待续。) 第272章 突围(中) 苏苏跟着他二人一块到了苏宅,径到泰和园里面见苏恒卫。 简单寒暄过后,苏羽墨自去准备水粮给五百士兵裹腹。 王洛尧则把达烨其人的身家背景说了一遍,再把此次发现他带人前往苏家庄的来龙去脉简单述了述,并一口认定达烨是为着拖延他去京都才行此举,从头至尾没有提苏苏半个字。 苏苏觑了一眼王洛尧,说实话,刚才他滔滔不绝的说话间,她还真是心虚了,生怕他不分青红皂白什么都说出来。 王洛尧收到她的目光,亦扭头瞥她一眼,目中情绪不明。 “原来是强匪!如此的话,我便放心多了!老夫在这九合山山坳里生活了四十余载,土匪强盗见过不少,但如他这般架势的还是头一遭!若不是得你这一席话,我便是想破天也想不通这样的一伙人何以闯进苏家庄来!”苏恒卫捋着花白长髯,听了王洛尧的话后,他竟似放下一颗心一般,沉吟了会儿后续道,“他们若是为财,定然一到这里就该想法渡河,放火强抢;若是为人,这会儿也该出面吆喝。可他们倒好,只在牯河对岸安营扎寨,全无紧张之感!” “快了,一旦让他知道我已经带人驻进庄里,他就不会再这么悠哉游哉了!”王洛尧冷冷道,他自然明白苏恒卫为何会因此放下一颗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任何异乎寻常的事件都不能小觑。 苏恒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洛尧,点点头:“你带人来得及时,此次实在突然,庄里便是能手不少,但也架不住他们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团伙!不过,你身有要务,即使苏家庄陷于危难,你也该以京都局势为重!我发了求救信,但并不是给你们王家!可既然你亲自前来,那就无论如何不能等到明天了,待会儿等你的人用完水粮,便准备战斗!苏家庄里的汉子虽平时以匠为主,然为了保护家园,个个都不会是孬种!你汇集两下人口,做好布署,速战速决!一结束你就直奔京都去!若是你太公晓得你误了行程是因为我这里,怕是要找老夫算账!” 王洛尧省得苏恒卫话中的意思,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是!我这就去布置!” 苏苏却被这两人的对话搞得糊涂,依她刚才所闻,老爷子虽嘴上说幸亏王洛尧带人来得及时,但怎么听着他的话里话外竟是责备的意味更多一点呢!不过她却不好直接问老爷子,跟着王洛尧身后出来泰和园。 “大家伙一口气爬了九座山,就不能让他们歇歇,明早再说?”苏苏自己若非硬撑着,早累趴下了。 王洛尧脚步仍是很快,偏头斜她一眼:“来时我怎么说来着,我就说你们苏家庄不会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定然是会留那么一手!否则岂能这么多年安然无恙。你刚刚也听到你太祖父的话了?” “可他不还是发信求援了么?”苏苏不以为然,“哦,就算京都急需你去,但也不至于那么急吧!你晚到个三两天能有什么不同!” 王洛尧摇摇头:“有些事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可意义上区别可大了!不说这个了,你太祖说的对,这事得速战速决!” 若真被他猜对,达烨与京都势力勾结,有意拖延他去京城的日程,那其中的厉害就大了,他就更不能把时间耗在一些无意义的事上,必须尽快赶往京都! 一路凝着眉头,直到来到五百士兵前,苏羽墨正带人派发干粮清水,王洛尧要了一份来,三下五除二塞入腹中,然后即立到一块石头上,负手扬声对着众人道:“等吃完饭,大家就带着村民到河边去筑石墙!今日的风向对我们极为不利,必须得谨防他们使用火攻!所以,庄里有多少石头就用多少石头,尽往河边搬过去,一块垒一块地砌成石墙。记住,动静要轻,村头的火把能熄就熄,尽量多拖一些时间,不让他们尽早发觉!” “是!”在场的不管是村民还是士兵,皆跟被专门叮嘱过一样,个个都是压着嗓门回应,出来的声音效果却颇为滑稽。 令苏苏惊讶的是,王洛尧带来的五百士兵仅一顿饭的功夫,一个一个又皆生龙活虎、精神抖擞起来。 “你先回家里吃点东西,找你娘和大嫂去!这里有我!”王洛尧跳下石块即到苏苏跟前如此说道。 苏苏却是并不怎么饿,刚才路上赶得紧归紧,但王洛尧身上揣着水袋和一些垫腹的干粮,她被他背着时,都有曾吃喝,可就算不太饿的话,她也不方便留在这里,遂依言跑回宅里的紫金园,找她娘亲和大嫂杜晚秋。 她祖父去世后,她爹娘就搬到正房里去,东厢是苏羽陵夫妇及两个儿女,西厢住着苏羽墨。 她的现身,简直惊坏了正团坐一处愁眉不展的成氏和杜晚秋。 “苏儿?你怎么来了?你是如何进庄里来的?他们怎么会放你进来的?”成氏一连串的问题。 苏苏却是有些无奈:“我和洛尧都进来好些时候了,怎么,你们竟没得到消息?” “洛尧也来了?”成氏意外的同时,也稍觉心安,“他人呢?你们来了,那孩子呢,我外孙呢?” “禹儿搁府里呢,这种节骨眼儿上,我们赶得急,便是不急也不能带他呀,瞧我们这一路赶的!洛尧现在正带着大家伙准备突围呢!”苏苏说着,看向杜晚秋,不由忆及钱文青,暗下一叹,略过这一茬,看向榻上三个奶娃,沁澜最大,已是能带着弟妹玩耍。 “来,我瞧瞧!”成氏一把将她拖到灯下,仔细打量,“你不是才出月子,经得起这么折腾么?你一个妇道人家来有何用!徒伤身子!” 苏苏摇摇头、摆摆手,没应话,而是上前抱起钱文青的儿子沁原,看着他传了他娘三分相貌,不由颇有点伤感。 成氏见她面色黯然,跟着眼圈一红,旁边的杜晚秋沉默地看着她们母女俩,直到苏苏最先调整好心情:“娘,有没有现成吃的,我有点儿饿了!” “当然有!晚秋,你去灶房里端些她爱吃的来!”庄子受了威胁,能帮得了手的都出去帮忙了,园子里的丫环都被叫去做事,所以,这会儿,成氏只有吩咐大儿媳了。 简单几样饭食,调整过后的苏苏却是吃得甚是香喷,一边吃一边与她们两个说说相互的近况。 “娘,二哥,你考虑给他续弦没有?他这么年轻,总不会学祖父吧?”苏苏趁着这个功夫,自侧面打听一下苏羽墨的情况,艾芙还了籍,不知这两人可还能续上缘份。 “你娘我怎么没考虑?只是他现在与我都说不上两句话!文青的死,他全赖我身上了!”成氏这两年额上添了不少条纹,为了二儿子怕是没少操心。 “二哥岂会赖你身上,无非他心里不痛快罢了!”苏苏从旁安慰道,听话音她这二哥似是没有考虑再娶的事情,但她现在正好来了苏家庄,何不趁此了断此事,遂提及艾芙姐妹的事,“娘,大嫂,我上次在信里同你们说过艾芙和艾蓉还籍的事,你们还记得吧?” 成氏闻言,眼睛闪了闪,直直盯向苏苏:“自然是记得的!你想说什么?” 苏苏被成氏盯得哂笑两声:“娘还是那么心直口快!我这么关心二哥么!他现在不愿再娶,有两个可能,一个许是对二嫂的歉疚还没释怀,第二个也许就是他不愿二嫂的覆辙重演,委曲求全的感情到最后往往最是受伤,所以,他不想再娶一个不喜欢的人进门,与其那样,倒不如他自己一个人过。娘,要是二哥真这么想,难道你就不想想法子了?” 成氏听她这席话,长叹一声,扭过脸去,低声道:“苏儿,你娘我何尝是那种势利小人,当初阻你二哥与艾芙,不是为着别的,那苏家的规矩摆在那,难道到我这里,我就得为儿子破了它不成?如今艾芙还了籍,成了良民,倘你二哥对她还存想法,那娘也没甚好说,只盼他们能白头偕老地好好过日子!” 苏苏闻言,点了点头:“就知道娘亲开明,不是那种冥顽不化的,我晓得您的意思,回头我去探探二哥的口风!” “要是你二哥真是应了,哎,也合该他俩有缘!只是……只是苦了文青那孩子!”成氏声音已然呜咽。 苏苏和杜晚秋对视一眼,双双一叹。 三人正在这里伤感,床榻上的沁澜忽地从床上爬起,哦哦哦地乱嚷,两只小手还一径指着门外。 三个大人忙回神,苏苏跑到门槛处,举目一望,村口那一片此时火光通明,仔细听,还能听到熙攘的人声。 难道真来火攻? 苏苏心头一凛,顾不得许多,放下怀中小沁原,即奔出紫金园,直奔村子口。 人未及到村口,远远地就见无数支火箭自河对岸射过来,射得远的,不少都引燃了距村口近的屋舍,周边的草木登时烧起来,村民们事前也都有准备,哪里烧起来就拎着水桶涌上哪里。 一烧一扑,如此一来,倒也控制住了火势。 苏苏紧绷的心稍稍一松,旋即快步冲进人群,寻找王洛尧的身影。(未完待续。) 第273章 突围(下) 牯河是苏家庄的母亲河,蜿蜒细长地自上游流向下游,苏家庄位于牯河的中间位置,是河床最宽、河水最深的位置,所以,达烨的人从对岸朝此岸射火箭只能射到沿岸不远的地方,加之火箭上绑了许多火料,因而射程更不能远多少。 不过,即使如此,已是让苏家庄这头的人头疼了。人们一边要躲火箭,还得顾着灭火,有些地方沾了火油,用水浇也浇不灭,还得用土埋。 当苏苏近得前来时, 发现村头虽一片混乱,但大家伙都还算井然有序地对抗着,间或有一两个伤员被人架到后面来处理伤口。 苏苏不敢太靠前去,站在火箭射不着的一块高地,四处搜寻王洛尧,还有他父亲及两个哥哥的身影。 牯桥没有被放下来,在看桥人毛姓两个兄弟的屋宇前面一条直线上,大半人高的石墙已被堆砌起来,因为时间太紧,石墙统共不过十来丈远。 此时,在石墙后面避着的都是苏家庄的村民,而王洛尧带来的五百士兵则个个举着坚实的后盾守卫在石墙两边。 绑了火料的火箭由于重量比寻常箭矢重上不少,所以攻击力大大减弱,很难穿透盾牌的防御,再加上,夜色中,火箭来势明显,容易躲,因此,苏家庄这边尽管略显狼狈,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亡。 苏苏踮了脚往边远的地方眺去,一片火光中,她好歹是瞅见的王洛尧的身影。 他隐于一块大石后面,正举弓搭箭,动作极是利索,一根又一根地箭矢自他弦上发出,射向对岸,虽看不见对岸情形,可一声接一声的惨叫证明了他的箭法。 在他左右身侧的人,依身形辨来应该是席参和安容没错了,他们俩亦人手一把弓箭,跟着王洛尧奋力朝对岸还以颜色。 苏苏觑准那块巨石的确隐蔽,遂慢慢地小心地往那地方绕去。 “洛尧——”还差一小段距离时,她出声轻唤。 王洛尧闻声,拧着眉回过头来:“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你速速回去!” “我瞧你这里挺安全的,就跑过来了!”苏苏说着,缩着脑袋躬着腰身猫了过来。 王洛尧没奈何,只得伸手将她拽到身前,将她按在地上蹲着:“你蹲在这里别去,哪也不许去!箭矢不长眼睛,一个不小心就能遭了道!” 苏苏抬着小脸对他点了点下巴。 王洛尧摇摇头,不再管她,接着搭弓上箭。 苏苏眼瞅着他箭袋中的箭矢所剩不多,席参和安容也是,不由暗暗着急。 这时,安容顿住手对王洛尧道:“主上,咱们的箭矢快没了,要不要安排人把对面射来的箭集中了送过来?” “暂且不用,他们火料有限,经过这番猛攻,想必费了他们大半火料了,等他们攻势一弱,咱们就放桥强突过去!” 出乎苏苏的意外,王洛尧竟然否定的安容的提议,听他说要强行过桥冲到对岸,担忧地不行,就要插话,却听席参道:“主上所言极是,对岸的人一看就是经过专门培训,个个箭法都有很大准头,而咱们这边的兵力则更擅长近身肉搏,若一直这么被动地拖着,反而让对方占尽优势,倒不如主动攻过去!” 苏苏听了这话,心弦绷得愈紧,眼巴巴瞅着安容,盼她能想出什么更稳妥的点子来,不料她比席参还狠:“一会儿,我亲自带人突围过去,只要打乱他们的阵法,咱们一拥而上,就不怕打不倒他们!” “嗯!”王洛尧点点头,“他们事先准备好了排筏,皆是木制,稍后,我会以他们的火箭还他们以颜色,安容,你便趁他们排筏失火之际,带人上桥!记住,摆好盾排好阵后再上桥!” “是!属下遵命!”安容领命。 王洛尧用手摸了摸箭袋里的箭矢,道:“我刚才射倒四十个左右,你们呢?” “我射倒三十二个!”席参禀道。 “我射倒三十一个!”安容应道。 “好!让他们失了十分之一的兵力,咱们收获也不算小!待会儿,你负责突围,我和席参从旁掩护你!会替你把对面那些难缠的射手击毙!席参,你去收集箭矢,速去速回!安容,你先去挑三十个兵士,一会儿等我哨音1”王洛尧加紧布置着。 他话音一落,安容和席参两个皆猫着身子离开巨石,苏苏见没有旁人,遂担心地出声问道:“强行穿桥会不会太冒险,对岸那么多弓箭手守在那,安容终究是肉体之躯,此举无异于派她去送死啊!” 王洛尧低眉看她一眼,举手自背后箭袋中抽了一柄箭矢,射出之前,他回道:“待会儿,你可以自己看看,安容到底是不是去送死!” 闻此,苏苏面上一愣,听他话音这么自信,她还有什么好说的,静观其变呗! 她猫在石头后,不时勾着脑袋往石墙那一片瞧去,惊喜地发现不少村民手里都多了一把弓箭,然后从地上捡起还碰烧着的火箭就往对岸射过去,虽然谈不上什么准头,但也足够扰乱对岸的人。 苏苏忍不住轻轻一笑,再仔细瞅了瞅,果然发现在石墙后头,她的大哥和二哥正抱着一大摞简易弓箭挨个地分发呢!顺着她两位哥的方位,她发现她的亲爹也在他们不远处指挥着什么。 而另一边,安容自己举着盾牌,带了几十号士兵集在村头,她一手举盾,一手指着对岸,正同士兵朗声说着什么,而士兵们在听了她的话后士气高涨,个个高举盾牌,跃跃欲试的样子。 苏苏转眸看向牯桥的方位,此时,桥还是收起的,没有被放下,等王洛尧这边哨音一响,宽阔而沉重的牯桥就会被放下,然后安容就会带着士兵强行渡到对岸去撕杀。 想像着那个壮烈的场面,苏苏浑身汗毛竖立。 这时,席参负着一捆箭矢,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主上,箭矢来了!” 王洛尧挥手让他噤声,他自己则仰头看着半空,苏苏和席参亦跟着看过去,似乎这会儿在半空中穿梭的火箭的确是稀了不少。 席参欣喜地看向王洛尧,王洛尧觑他一眼,点了点头:“差不多是时候了,你在这里候着,顺道看着她,我去那边安排一下!等我哨音一响,你便准备好同我一道辅助安容!” 说着,他就朝安容所在的方位飞速跑过去,同她低语几句后,就到苏齐徽跟前,指着牯桥:“岳丈,请你派人把牯桥放下,我的人马上强行冲过桥去,打出一个缺口!” “放桥?”苏齐徽摆摆手,“那太危险,如今有着这道天然屏障,才把这伙强匪拦在对岸,若把桥放下,他们顺势而来,苏家庄就很可能毁于一旦!只要我们再撑一会儿,等老爷子请来的救兵到了,一切就有救了!” 王洛尧摇摇头,指着对岸:“即使我们不过去,他们很快也会冲过来,到时我们愈发被动!您瞧,他们已备好排筏,随时可能下水过来!夜色已深,夜风马上就要起来,等他们到了河中央,再发火箭,到时火势就没现在这么易控了!” “这……”苏齐徽闻言,顿时犯了难围。 “依他的意思!放桥!” 这时,一个老者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苏齐徽闻声,转头之时已恭敬地唤道:“祖父,您来了!” 苏恒卫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指着王洛尧,对苏齐徽道:“便依他的意思,把牯桥放下来,他所言没错!州府的军队不知何会到,若耽搁了时机就不妥了!” “是!”苏齐徽得了他老人家亲自指示,二话不说地找来毛大黑和毛二黑,命令他们放桥。 看着桥一点一点放下,两岸的人都纷纷紧张起来,当另一端的桥头搭到对岸时,王洛尧一声响哨。 安容闻哨便是一声响亮的吆喝,紧接着就带了三十号人举着盾牌冲上桥梁。 苏苏提着心远远往桥上看着,见安容和士兵们以一种诡异的阵法排列着,这个阵法让他们每个人的身体都处于中间,上面和四周都被坚实的盾牌包围着,即使对岸的火箭之矢如流星般射向他们,却皆被盾牌挡开。 见此情景,此岸的人们不由喝起彩来,大声鼓劲儿。 苏苏却不敢盲目乐观,身侧的席参正手不停弦地一箭又一箭朝对岸射去,另一边的王洛尧也是。 不知过了多久,安容的队伍终于冲过桥的中点,缓慢却一点一点朝着对岸前进,至此,他们的阵法还未被打散。 对岸的火箭干脆歇止了,开始做好迎战的准备,而这一厢王洛尧发现对岸停止放射火箭,立马召集余下的亲兵,准备支援前方突击队。 席参见王洛尧的阵势似要亲自率兵,不禁撇下苏苏朝他那里跑去:“夫人,这里最是安全隐蔽,您就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等战斗结束!” 苏苏似是而非地给他点点头,焦急地看着桥上的安容,还有此岸的王洛尧。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高亢的呼叫,苏苏当即朝对岸看去,原来安容真的带队突围到了对岸,两下已经交战一团。 这边倏地再一阵高昂的口号,却是席参领着几百士兵举着盾拿着矛冲上桥去。(未完待续。) 第274章 冷箭 王洛尧带来的五百枭兵果然在近身肉搏上更胜一筹,即使离得这么远,她都能看出他们英勇拼杀的身姿,对岸的人虽然也都做好拼杀的准备,但显然还是被他们这股气势给震住了。 可对岸人数毕竟更多,许多处在两边的射手还在源源不断地朝着牯桥上射火箭,不少士兵身上都着了火,原地打滚,这让席参的队伍前进缓慢,无法尽快支援安容。 王洛尧干脆不要任何护挡,只身立于桥头,对准火箭射来的方向一支又一支地飞射出去,他箭无虚发,每出一支箭,半空中飞来的火箭就少上几根,待他几十支箭矢下去,桥上的压力骤减。 这一幕看在苏苏眼里,甭说她有多焦急,也顾不得自己安危了,猫着腰朝着桥头附近转移过去,要不是被他父亲一把拖到石墙后头,说不定她就要跑到王洛尧跟前去了。 “苏儿,你瞎跑什么!”苏齐徽肃着脸将她拉住,摁着她的肩头让她蹲倒。 “爹,你没瞧见他吗?”苏苏指着还在搭弓射箭的王洛尧,“他不要命了?” “你别出声!他心里有数!对面射来的都是带火的箭,好防好躲!反是他射出的箭不容易躲!”苏齐徽应道。 就在这时,陷在桥中央前进不得的席参终于得喘一口气,趁机率领士兵冲上对岸,携同安容的队伍一道与对方撕杀起来。 见此,苏苏稍稍喘了一口气,拉了拉她父亲的袖口:“爹,这下好了,士兵们已经冲上对岸了,你去把他叫回来吧!” 苏齐徽点点头,却是扭头先对她叮嘱:“你在这里不许乱走动!” “嗯,我知道了,爹,你快去吧!”苏苏干脆用起推来,“注意头上,这会儿箭虽少了,但还得小心!” 苏齐徽觑她一眼,便猫着腰绕过石墙,朝王洛尧所在一边防一边走去。 苏苏眼瞅他们二人相距越来越近,不由微松一口气,再朝对岸望去,查看一下战况。 有了席参大部队的支援,安容先前的队伍登时势气高涨,很快这边的士兵就分散开来,战线也拉开,对岸的人渐现败势。 这终究只是一场小型战争,看来速战速决也不无可能。 苏苏散开视野,将对岸的战线从南至北过了一遍,发现不论是火箭的火力还是士兵的人数都在锐减,溃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长吐一口气,她沿着对岸高矗的石崖,往上面看去,夜空中还是繁星点点呢! 苏苏不禁摇摇头,进而一双眼睛顺着刚才的路线往下,欲继续观战,然却在半途中嗖然瞪住:那是,那是什么人?那个黑影,他想要做什么? 脑中意念只这么一闪,她当即醒悟过来,仅凭那个身形,还有那站姿,她一下子就忆起几年前在海上的那次际遇,当时钱乙就是命丧于这个箭手,她至今仍记得他那会儿的装束,尽管此时装束不一样,发型也不一样,但人的身姿是改变不了的,特别是他……搭弓射箭的……时候! 不好! 苏苏暗道一声不好,冷箭! 达烨跑到地势高的半崖上,正对准着这边。 苏苏慌得站起身,朝他的射程之内扫视。 很快,她就知道他的目标是王洛尧,这一惊非同小可!王洛尧此时还立在桥头,一边观察对岸战况,一边不时放出一射,一边还得躲闪往他这里射来的火箭,而她的父亲还在十步开外。 明箭好躲,暗箭难防啊!何况还是达烨亲自所射!他的箭法,她领略过,箭法完全不在王洛尧之下,因而,她顾不得许多,扯起嗓门就对着王洛尧的背影提醒道:“洛尧,小心对岸有人射冷箭!” 她这边话音才落,随即就扭头望向达烨的位置,发现他的弓已经放下,她慌得在半空中搜寻不带火光的箭矢。 可黑乎乎的半空,哪里寻得见。 她惊慌失措,也管不了自己安危,从石墙后头跑出,直奔王洛尧所在。 听到苏苏的提醒,王洛尧便已做好准备,双目炯炯地盯住半空中,双耳不停抖动,很快,他听出有一支箭矢速度明显比别的火箭快了许多,耳闻那箭矢就要近身,正要躲闪,猛然间却发觉那支箭矢的路线不似冲向他。 他一惊,就地一滚后赶忙起身,朝身后看去,一眼瞅见正往他这里挨近的岳丈苏齐徽,他不由情急,屏着一口气再次原地一滚,一把抱住苏齐徽的腿,将他扑倒。 不远处的苏苏看到前头两个人成功避过那支冷箭,额头冷汗直冒,她将将要祷告一声“阿弥陀佛”,却发现又一支冷箭自半空中飞速而下,她慌地尖叫一声,撒腿就朝地上的王洛尧扑过去。 原来刚才那支箭只是声东击西,射她的父亲就为了转移王洛尧的注意力,这一支才是冲着他致命而来的。他就算准王洛尧不会弃岳丈不顾,定然倾力相救,所以,连着射出了第二支箭。 苏苏咬着后牙槽,脑际中已别无他念,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王洛尧的后心挨上那一箭,否则他就没命了! 凭着这一股意念,她成功发掘了她身体内的潜力,以惊人的速度冲到王洛尧跟前,一把扑到他的后背上,欲替他挡下那一箭,关键一刻,她还不忘动了脑筋,用腰臀的位置将他的后心遮住,抱着一丝幻想,最好是两个人都不至于丧命,她仅挨些皮肉之苦便最完美。 “苏儿——”王洛尧在听到苏苏的尖叫声之时,便已意识到他身处的险境,可不等他反应,一个温软身躯已是扑到他的后背上,他猛然一惊,耳朵抖动间,判准来箭的路线,正是他原本的后心处。 然此刻,伏在他后心处的是他最最心爱的妻子,这简直让他疯狂,在这危急的时刻,他没有一把将她推开,因为眼下还没到他死的时候,如果他死了,苏苏怎么办?他更没有抱着苏苏一道滚开,那样的话,便会儿将他身下的岳丈置于险境,事后他又该如何面对苏苏! 千钧一发间,他瞥见苏苏伏在他身后的姿势,勾唇之际,他腾出两手,以半躺半伏的姿势,对着上空射出一箭。 这会儿的苏苏,后牙紧咬,双眼紧闭,根本无暇顾及王洛尧的动作,一心等着身上即将传来的剧痛。 须臾后,她没等来预料中的剧痛,却是等来一根已然被劈成两瓣的半边箭矢坚利地砸进她腿边的土中,箭羽兀自颤得有力,而另一半则是砸进他父亲肩侧的土中,一样的力道十足。 不等她反应过来,王洛尧即将他们父女往后面用力拖动,一边拖还不忘警惕地盯着半空中,直到将他们拖进毛姓兄弟的屋里才松开手,然后就丢下他们,拿着弓箭冲出门。 想起刚才那一幕,王洛尧就禁不住脊背发凉,他竟是把达烨给疏忽了,他可是这场战斗的始作俑者,在看到败势不可逆时,又如何会轻易罢手! 他半眯双眼,循着方才射来箭矢的路线向对岸仔细望过去,在半崖上觑见两道身影腾空跃下。 王洛尧冷哼一声,箭簇上弦,却在这时,山野深处传来一阵响天震地的马蹄声,他蓦地一惊,扭头就看向屋门处,他知道苏齐徽正勾着头朝他这里看来。 苏齐徽听到这马蹄响,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扬声道:“救兵来了!” 闻言,王洛尧舒了一口气,忽地想起达烨,忙搭了箭就要朝对岸射过去,却失了达烨的踪影,再一瞅之下,发现那两道身影已经上了马背,朝着援兵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全然不管手下一众人等的死活了。 他轻蔑一笑,冲对岸怒吼一声:“援军已至,识相地就乖乖地束手就擒,还能免除一死,否则杀无赦!” 对岸匪众一听来的是援军,本就无心恋战的他们纷纷缴械投降。 王洛尧见此,将前线交给席参和安容,他自己则大步跨进屋里,来到苏苏跟前,本想训斥两句的,可一见着她的面,心头却是一软,扶着她的肩,上下查了一遍:“你没事吧!” 苏苏斜瞥了一眼正朝他们这里看的父亲,微微垂首,摇摇头:“还好!” 王洛尧伸指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出言,但他的目光里却是明摆写着:回头找你算账! 苏苏嘟了嘟嘴,轻轻拂开他的手指:“你快去看看吧,既是援军前来帮忙,你们应当去迎接才是!” 苏齐徽点头道:“洛尧,走吧!” 王洛尧闻言,松开双手,转身跟着他的岳丈到达桥对岸,命席参和安容速速整顿士兵。 来的援军首领是徽州驻军的副都监姚名望,他到达时,发现战场已被清理差不多,颇感意外。 苏齐徽解释道:“小婿亦得到苏家庄遭围的消息,连夜带了五百人前解围!” “可我们也是得了都监的命令后连夜赶来啊!”姚名望显然因为自己空跑一趟而心生不悦,他本是指着这一战好好表现一番的,不想竟跑了个空。 王洛尧走到苏齐徽身侧,对姚名望拱了拱手:“在下王洛尧!”然后侧身问向苏齐徽,“这位是……” 在他侧身询问间,姚名望身后的军师上前一步同他耳语一句,于是,不等苏齐徽回应,他自己已是恭敬地上前自道:“在下姚名望,徽州驻军副都监,拜会王府尹!”(未完待续。) 第275章 生死距离 这姚名望不知眼前的后生即是大名鼎鼎的江宁府尹王洛尧,方才失礼,现在连忙补过。 王洛尧谦虚地引着他过桥进庄里,村头苏恒卫也正朝他们迎上来,到了跟前,两下客套一番后,苏恒卫即对王洛尧道:“尧儿,你身上还有要事,不宜在此耽搁,速速回江宁去吧!这里有老夫在呢!苏儿,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护送她回去,你暂且不必管她,自去自的!” 闻此,王洛尧面上点了点头,可转身还是直奔桥头的屋宇里,刚才他眼睁睁看着达烨逃脱,在此情形下,把苏苏撇下,他还是不甚放心,最稳妥地还是先将她送回府上再说。 苏苏听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好!你先给我一柱香的时间,我去找我娘道个别!” 王洛尧同意,他正好也要清点人数,再派席参和安容骑马到后山去赶马群前来,省得士兵们步行绕过去,多费体力。 苏苏知道一会儿就要启程,连忙先去找苏羽墨,一连问了几个人后,才找到他。 苏羽墨正忙着带人继续找石头,虽然这场仗打赢了,但为了防止下次,这石墙暂且不能拆,非但不能拆,还得砌得再高再结实点才是! “四妹,找我什么事?” 苏苏一把将他拉到一边去,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二哥,一会儿我就回江宁去,有件事,我需得长话短说!” “这就走?不等明早的么?你要同我说什么事?”苏羽墨听她这么急着走,不由将怀中大石放到地上。 苏苏瞥了眼四周,凑近他道:“二哥,我刚才同娘亲提了艾芙,她那里没有意见,我只问你,你什么想法?” 乍然听到艾芙的名字,苏羽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别开脸:“现在我没有功夫谈这些!” 苏苏转到他跟前:“二哥——同我,你就别打什么马虎眼儿了,我没有许多事情在这慢慢同你磨,下次来苏家庄还不定哪会儿呢!你利索地,说,你到底怎么想?” 这么大的事,又这么难为情的事,苏羽墨压根没想到苏苏会这么堂而皇之地逼他,可她的意思又很明显,就是要他立马给个话,倘他现在一口回绝,那就真是回绝了,一时不禁吱唔住。 苏苏见他这番光景,心里有了数,不再迫他难为情,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二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回去我就给你安排此事!艾芙如今是良籍,她禀性又好,将来由她过门续弦,对沁原也有利!我看,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我,我……”苏羽墨被苏苏说得这么直白,仍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只一径吱唔。 苏苏瞧他这番模样,不禁莞尔一笑:“行了!二哥,我晓得你的意思!不同你多说了,我还有事情找大哥商量去!哦,大哥人呢,你瞧见没有?” 她虽问着,却不指望呆愣住的苏羽墨给她答案,问话之时,她已提脚,不想苏羽墨真给她指了个方向,正是苏宅的方位。 苏苏顾不得乏累,迅即在泰和园里找到苏羽陵:“大哥,劳你出来一下!” 苏羽陵见到她,扬眉道:“四妹,我正要找你呢!听说你马上就走,娘说要给你带些东西走!” “嗯,一会儿我就过去找她!大哥,我先有件事情拜托你!”因为时间紧迫,苏苏简短地把她打算在平江和扬州开设汇珍楼分铺的事同他说了,并请他帮忙提供货源。 苏羽陵一听这话,扬起的眉头渐渐笼到一块儿:“四妹,卫国侯府家大业大,难道还缺你一口吃的么?你何苦劳这番神?江宁那几家铺子就够你烦心的了,你还跑外地去开什么铺子!况且,你现在已是当娘亲的人了,老实地在家相夫教子不好么?何必抛头露面做应由男儿家做的经营呢?” “大哥!”苏苏不高兴地扁起嘴,“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的性子,好了,你就别说这些有用没用的,只说你愿不愿帮这个忙吧!” 苏羽陵见她不悦, 口气一软:“四妹,不是大哥不愿帮你的忙,莫说你再开两间铺子,便是再开个十间八间,凭你大哥这身本事,还怕供不上你?只是大哥心疼你一个妇人家整日为这些操劳!” 苏苏闻言,面色缓和下来,鼓了鼓嘴,如实道:“大哥,你不懂,每天在那样的深宅里生活有多么不易,还有多么无奈!如果可以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分分神,日子过得就能更舒坦些!再说,要是汇珍楼真开遍江南,对咱们苏家不也好么?难道你不想让苏家的匠艺发扬光大?” 耳听她先是可怜兮兮,接着又野心勃勃,苏羽陵摇摇头深感无力:“罢了罢了,随你折腾去了!大哥管不了你!你自小就个性迥异,你想闯荡,那大哥就帮你闯荡!” 听及,苏苏笑逐颜开:“大哥,我知道咱们族里的首饰大部分都经由肖家推到外面去的……” “这个你别担心,最近几年随着男丁越来越兴旺,庄里出来的首饰越来越多,足够你用的!”苏羽陵以为苏苏担心他这里供不出货来。 “不是这个,我是想……算了算了!”苏苏打住,不说更远的将来了,先把眼前顾上再说吧,“那等我那边铺子收拾好后,我就遣人来找你!” 苏羽陵笑笑:“行!你快去娘那里看看,她找你呢!” 苏苏不再逗留,小跑着到紫金园去,同成氏和杜晚秋好生道了个别,然后又把苏羽墨的意思转达了一下,成氏低叹着默然。 苏恒卫在知道苏苏要跟着王洛尧一起走后,没有再行多言,只叮嘱他们路上不要再耽搁,等马匹就位后,便匆匆让他们启程。 一路上,苏苏还是同王洛尧共乘一骑,相比来时,苏苏能感觉到身后的人贴得她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内的心跳声,遇到地势不平的地方,他还伸臂搂紧她的腰身,并趁机用下巴蹭她的耳鬓。 两人的身心从来没有如此刻离得这般近过! 常言道:患难见真情! 夜色下,山野中,除了马蹄疾驰声,还有他的心跳声,苏苏感受不到别的声响,待心神恢复下来后,她的思绪不由回到一个半时辰前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 虽然很早以前她已是明白自己的心,只是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是从什么时候起,她有了如此变化? 是自他将自己从虎蛇毒牙下解救出来那一刻,还是自他将自己从熊口中逃脱的那一刻,还是更早以前? 苏苏闭上眼睛,开始想像要是生命中没有了这个人,她今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奇怪的是,她很快睁开了眼睛,因为她实在无法想像那样的生活,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潜意识,让她认识到在那样的危难时刻,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死掉,所以,她才豁出了性命去替他挡箭,那完全是一种无意识,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本能。 想着想着,她再次闭回眼去,两只手松开缰绳,转身死死抱住了身后人的腰身,侧脸贴上他宽阔温热的胸膛,喃喃地唤了一声:“洛尧!一定要平安回来!” 身后之人给的回应是炽烈的,他扬鞭抽了几下马腹,将后部甩开一段距离,随后便箍起苏苏的脖颈,低唇压上了她的樱口,一个绵长而火热的吻,让两人都极其陶醉。 后头不远处跟着的席参和安容见到前头一幕,在对视一眼后,双双避开脸目,直到前头二人停止缠绵,他们才恢复常态。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苏苏的体力已然接近透支的边缘,可宁愿她多累一点,王洛尧也不愿心软将她交给安容和手下几百兵士,独自改道京都。 苏苏理解他的心情,是以一路咬牙坚持着,直到顺利抵达卫国侯府。 王洛尧到了家门口,却是连门都没入,简单同苏苏道个别,便快马加鞭继续赶路。 苏苏心疼不已,却也无奈,由门卫护送到香浮院里,至于安容和士兵则是在抵达城郊时被王洛尧遣离,不让他们入城。 一进香浮院,丫仆们一见她这光景,皆吓得不行,好在叶妈妈看出她只是精力不济,皮肉尚还完好,这才将大家安抚。 苏苏连澡都没法泡,连着坐马鞍坐了这么久,臀股都磨破皮,碰不得水,只让艾芙以湿巾帮她擦拭掉身上的尘垢和汗渍。 随后又简单用了些饭食,又吩咐乳娘把儿子抱来探看,见儿子又被养得白胖了些,心情好了不少,便安心趴床上好生歇息。 一觉醒来时天已煞黑,见一干人等都眼巴巴地守在床边,不禁苦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您还说呢!”艾芙红着眼眶,“也不交待一声,这一走就好几天,连个音信都没有,咱们只得一句,您是跟着爷走的,真是叫人干着急!” “我这不好好地回来了!老祖宗那里可得了消息?”苏苏努嘴向朝晖园的方向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看他们没有要找您的意思,想必是知道您和爷的下落,所以不急着找!可咱们不晓得呀!”艾芙余惊未消地应道。 苏苏盯着她,想到苏羽墨,不由提前透露道:“这趟出门我还替你做了一回主,当了回家!”(未完待续。) 第276章 操劳 艾芙一时愣住,苏苏看着她道:“我回了趟苏家庄!” 此言一出,不仅艾芙,余者也都一讶。 苏苏便将苏家庄遭围的事从头到尾叙述一番,完了,即禀退其他人,单独留下艾芙。 艾芙隐隐猜到苏苏要同她说什么,不由紧咬着下唇,两只手用力揪住衣襟,颇是坐立不安。 “我已经探听过二哥还有娘亲的意思,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苏苏偏下头,试图看清艾芙面上神色。 艾芙见她如此,将头颔得越发低,双唇启了启,重又抿紧,不语。 事隔这么久,虽费了很多功夫,但她好歹是走出了那块禁地,此时,要她重新踏入那块地方,她仍是不敢冒然。 “你担心什么?现在你的身份同过去不一样,无论是你自己心里这一关,还是苏家那一关都没有了障碍,我不相信你对二哥没有一点期望了!”苏苏蹙着眉倚到床头上。 艾芙听出她语气像是要生气的样子,连忙抬起头来,吱唔道:“小,小姐,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凡事替我考虑,可,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我不敢……” 说到底,她还是心虚,还是没有从心里上实现身份的转变,总觉得自己还是苏家的一个奴婢,当年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她的头顶。再一个就钱文青的阴影,她是耳目见闻,苏家对钱文青的爱戴,尤其是苏苏,她没有自信能够做得像钱文青那样好! “有什么事关重大,二哥续个弦而已!我娘那里,你也无须担心,自二嫂走后,二哥一直郁郁寡欢,不止一次要给他选个填房,可他就是不上心,难得他能为了你松口,我娘自然乐意!况且,我娘也说了,当初阻挠二哥同你,无非为着苏家的祖训,如今没了那层障碍,她没什么意见好说的!” “我……”艾芙这回红了脸。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瞧你们两人!”见她这模样,苏苏立时就忆及苏羽墨在听到她这个提议时的反应,“好了,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给庄里去封信,同娘,还有二哥仔细再合计合计,看看什么时候接你回去!” “小姐,千万别!小少爷还小,正需要人手,您先别把我遣回去,待小少爷长大了,再议此事也不迟!”艾芙说到后来,脖子都红了。 苏苏啐她一口:“等禹儿长大了,沁原也该长大了!” 艾芙听此,不觉有些恍然。 苏苏轻叹一口气:“二嫂走得匆忙,留下这么一个儿子,二哥平日不会带,全由我娘和我大嫂照应,若是你嫁过去就不一样了,起码沁原也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不是?” 艾芙垂下颈子,微微点头。 “扶我起来,我得抓紧去老祖宗那一趟!”苏苏咬着牙槽,将酸乏的身子自床上抬下,由艾芙搀着到朝晖园里给毕氏报个平安。 好生休养了数十日,苏苏重新生龙活虎起来,一边操劳儿子,一边操劳中馈,然后就等着京都王洛尧那边给她来信。 三月十九的下午,她收到京都来的信,正是王洛尧寄来的平安信,不过信中除了提及些许锁事,有关京都局势的要事只字未提。但虽是如此,但信中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还是令她甚是欣慰的。 三日后,吴光和林平也送来好消息,扬州的铺子成功盘下,连人手都找好,就等她这边给出的下一步安排。 因为得了她大哥苏羽陵的承诺,苏苏便不急着扬州那边先开张,最好是等平江那边的铺子也盘好,一并去往苏家庄进首饰。 遂而她当即就依着吴光和林平来信留的地址去了一封信,让他们俩接着去往平江,把平江的铺子也谈下来,到时把两个铺子的文书一并带回。 安排下这件事后,时间过得迅速,很快入了四月,二房王洛介的嫡母张氏往香浮院跑得开始勤起来,本来他们二房成亲的事一向都是二夫人拿主意,顶多到了最后到她这里报备一下,但张氏因为苏苏在这门亲事中或多或少扮演了个媒人的角色,因此,细无俱细都要来汇报一下。 苏苏却也耐心接待她,若搁别人头上,她怕是没这耐心,关键还是看在肖蒙的面上,因为她帮忙促成肖雪同王洛介的身份,肖蒙立即以定亲的形式向她表达感激,尽管这份感激表达得有些突如其来,但她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是一种如释重负。 也正因为此,对肖雪的亲事,她才这么上心,就是为着不想让肖蒙失望。单看肖蒙给他妹妹备的嫁妆便足见他所费的心思! 单子,张氏特意拿来给她过目,苏苏不晓得其中哪些条项是肖家给备的,但肖蒙亲手拿出来的她是能识得的!虽然珠宝首饰对于苏家和肖家一向平凡之物,但对于像张氏这样的人,这些工艺精湛,用料上成的首饰绝对是正经财富无疑! 有了这丰厚的嫁妆,张氏脸上原先还不时露出的勉强渐渐没了踪迹。 因为新帝驾崩,此次王洛介的亲事侯府里是势必要从简而办的,张氏忙归忙,不过到了吉日那一天,各种仪式都能简则简。 对此,苏苏特意同肖蒙做了一番解释,肖蒙倒是通达的狠,没有任何不满。 “我听说你舅母给你定的是惠生钱庄老板的嫡孙女?” 肖蒙闻此,轻笑着点点头:“我算是高攀了!” 苏苏回以一笑:“你把这几年挣的家当都给小雪做了嫁妆,到时你拿什么给人家备采礼去?” 肖蒙挠挠头,勉笑道:“还有还有,够了够了!” 苏苏却是摇摇头,自身后拿出一纸文书:“你是汇珍楼后院的房契、地契,我已经找官府办了转让手续!本来除了楼面那间铺子,后面那些我也用不着,不如干脆地交由你!还有,鉴于你为汇珍楼呕心沥血,我打算提前预支你三年的佣金,其后三年,依据情况我会再额外补发一些!” “苏妹……”肖蒙面色一怔。 苏苏挥手打断:“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区别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不同你多说了,我还得去看看晚上洞房的一应事宜准备得如何!” 肖蒙表情痴愣地看着苏苏远走而,兀自呆立许久才神思模糊地回往汇珍楼去。 这一日,苏苏没有单独同肖雪说话,只亲自从旁帮忙操持着,保证不出疏漏。两日后,肖雪带了两个丫环来香浮院问安。 两个丫环是肖蒙替她之前张罗好的,不是二房的人,苏苏暗中观察,发现肖雪角色变转相当迅速,只一天功夫,她就完全把自己当做了卫国侯府的媳妇儿,言谈举止甚有一副少奶奶的作派,比之自己当年初嫁侯府时可不止好了多少倍。 苏苏不禁有些感慨,不过念在她初嫁之妇,又是专程过来问候的,言谈间便注意多褒她了几句,肖雪听着颇是受用。 待肖雪走后,苏苏便忙着预备端阳节诸多事宜。 至于京都的形势,只看江宁城的氛围便知那里的扑朔迷离,国丧已毕,但二皇子迟迟没有登基,不知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因为新帝驾崩得突然,遗诏显然是未来得及立下的,这就使得长皇子继位无法顺理成章。 原因很简单,大梁有过先例,最早的太祖皇帝在离世之时,担忧江山社稷存亡,恐政权落于外姓之人,遂将皇位传给正值壮年的亲弟太宗,而非自己尚处弱冠之龄的嫡长子。现如今的二皇子连弱冠之年还差三年,这如何不叫其他皇姓子孙乱了心呢! 由于担心丈夫安危,苏苏近来经常往朝晖园跑,自毕氏口中得了不少讯息。 目前,健在亲王共有六位,个个皆是满腹经纶又雄韬传略,新帝当年是排行第十一。排行老四的燕王周世和年逾六旬,老七韩王周世益四十大几,此二人虽年迈,但可以说是老当益壮。排行十二的康王年近四十,与新帝继位时年纪差不多。排行十六的成王周世炎,苏苏曾见过,可谓是风华正茂。最小的齐王周世乾排行十七,今年二十出头。 照这么看来,任何一个亲王在年纪和资历上都比二皇子深厚,在没有遗诏的情形下,辅佐他登上皇位,这便是老卫国侯和王洛尧此去京都的目的。 便是对政局一窍不通的苏苏,都能感觉得到其间的复杂重重,何况那些真正置身其中的人呢! 然对此苏苏紧张归紧张,平时该做甚还是做甚,许是潜意识里觉得有老侯爷和她那能干的夫君在,二皇子顺利登基仅仅是时间问题,不管阻力有多重,也不管困难有多厉害,他们终归是能够摆平的。 所以,当吴光和林平拿着扬州和平江两间铺面的房、地契文书回来过节之时,她仍是有序地安排起下一步行动,将她宏大蓝图中最最关键的一笔画了出来。为了这笔画得稳当有力,她找来安容。 尽管让安容出面替她完成这件事,就相当于把在扬州和平江开分铺的事告知王洛尧,但她考虑来考虑去,还是选定了安容。(未完待续。) 第277章 再次遭劫 接到任务,安容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苏掩嘴轻笑:“一来苏家庄的路你比较熟,二来你一身本事我也见识过,有你操运那些物品,我比较放心!” 安容倒是没有其他的表示,也不问让她取那些贵重首饰来做什么,只是抬头仔细看了一眼苏苏,方才点头应下,不过对于她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她还有话要说:“只是夫人,婢子不在的话,您的安危……” “这个不碍,你尽管快去快回,近来也没什么事需要我亲自出府,我只在这府里呆着。”苏苏应道。 安容默然。 “不日前我给大哥去了封信,这两日他的回音差不多该来了,等他的信一到,你便可以启程前往苏家庄了!去时,吴光和林平给你打下手!” “是!”安容低头答应。 苏苏见她不问首饰的用途,想了想,却是主动交待了,毕竟等她回来,可能还得请她辅助吴光和林平将首饰运到扬州和平江去。 听她说完来龙去脉,一向颇会隐藏神色的安容果然破天荒地面现意外。 “若非你的本事被我瞧见,我也想不起来你,到时说不定还要亲自雇镖局来帮忙!”苏苏笑着道。 安容目中流光闪熠,苏苏辨不清其中究竟涵义有哪般,不过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自吴光回来后没几天,石榴就临盆,生了个闺女,夫妇两个请苏苏给拟个名字,苏苏平时不喜诗书,让她信口拈来还真拈之不来,遂特意想了好几天,才给定夺下一个。 五月初十,苏羽陵的信苏苏总算是收到了,但是信虽晚了几天,然信里的内容,她却是十分喜欢,苏羽陵已经按照她去信中所列出的各种要求准备好了各色各种的首饰头面,上成的、中成的都区分开来了。 至于价格嘛,苏羽陵也没客气,有一样是一样地给她算个清楚。 苏苏看着几页纸的清单,努了努鼻子:大哥这分明是存心宰我啊!这观音满池娇的分心能值这么些银子?罢了罢了! 她现在先管不了赢多少利,要紧的是得先把店开起来,把名声传播出去是正经。 五月十一,她即命吴光和林平跟着安容,并携了重金赶往苏家庄去取首饰。 临去之时,她特意交待他们三人速去速回,因为林平的媳妇六月初就该临盆,他能及时赶回最好不过。 儿子尚禹一个月一个变化,如今已快六个月,成日咿呀学语,苏苏每天都要抽时间专门陪他聊天。 这一日,门上送来一个贴子,苏苏打开一看,却是乔府三姑奶奶王业茵来请她们母子过府坐坐。 苏苏知道她老人家连月来身子不适,之前办满月宴时,她就写了短笺表示身体抱恙,无法亲自前来。 得知她身体不好,苏苏着人送了些大补的药食过去,却是一直没得空亲自去看望,这不,看到这贴子,心下倒是极过意不去,所以,当下就把次日安排的事推到后天去。 第二天一早,她就收拾妥当,抱着儿子,带了艾芙和艾蓉,又点了七八个护院跟着,在前院上了她专用的马车。 临上车之前,她朝车前觑了一眼,凝了眉头,问向正端坐准备策马的车夫:“怎么就你一人,秦五呢?” 这个车夫姓杨名守,排行老幺,三十出点头,算是个老车夫了,不过此时不在的秦五年纪更大四旬有余,驾车经验更是一等一。 杨守听苏苏问秦五,忙扭头垂眉恭应道:“回夫人的话,秦五哥突然闹肚子,还一闹就是个没完,这不已经跑了四趟茅……茅……” 最后一个“厕”硬是被他吞回腹中,只顾说,却忘了跟前是当家奶奶,粗陋的字词一时没兜住。 苏苏看了一眼后头跟着的护院,回头同杨守道:“算了,那就不等他了!只由你一人驾吧!须放慢些速度,我们不赶时间!” “哎!好咧!”杨守爽利地答应。 苏苏上车后,揭了车帘,对后头的护院命道:“你们跟紧点儿,视野放宽泛点儿!” 王洛尧临走时交待的话,她一直谨记,最近几个月,府里没有增加一人,也没有清退一人,任何来往宾客都做了特别记录,平日出门,她都带上安容,另再叫上两个护院。 今日是因为安容不在,所以,她也甚是小心地多叫几个护院,以防万一。总之,在这非常时期,她自认行事还是相当谨慎稳当的。 小尚禹平时很少出门,这乍然坐了马车,他一点不嫌陌生害怕,反十分地激动兴奋,流着口水一边手舞足蹈,一边不停地要揭车帘,车内三个大人一时不得清闲。 “算了,给他看看热闹吧!”苏苏见儿子始终没放弃揭车帘的初衷,无奈,只得随他高兴了。 艾芙依言,将小尚禹抱到车窗跟前,揭起车帘,指着窗外:“呶呶呶,你看……” 结果,摆好一脸的表情蓦地凝住,她忙探出头去,发现后面的护院一个不少地仍在,不由松了一口气,语气甚是不悦地问向杨守:“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为何现成的大路不走?” 杨守忙陪着笑扭过脸来:“艾姑娘,小的这是抄近路,拐过这个弯之后,再走一会儿就到乔府了!” 艾芙闻言,抻着脖颈四下瞅了瞅,并发现什么不妥,遂缩回脑袋,放下车帘,看向苏苏。 苏苏将尚禹抱给艾蓉,自己坐到窗边,揭起车帘一角,查看外头情形,发现行车大致方向的确是在往齐府的方向去,是以,没有发作,只静观其变。 不知为什么,看着窗外的过道石墙,她脑子里竟有些嗡嗡作响,直觉就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而且感觉越来越强烈,忽然,她实在预感不妙,便对着窗外扬声清喝:“杨守,给我停车掉头!” 岂料她话音才落,自前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且脚步声甚是密集。 “你,你们是……什么人?”随即就有杨守的叫喝声,声音分明带着颤抖。 苏苏闻言,脸色跟着一白,心知有不速之客,连忙对艾芙和艾蓉吩咐道:“你们俩务必仔细看好禹儿!我来应对外面之人!” 吩咐完,她即揭开车帘,伸脸瞅向前方,张嘴即要盘问来者身份,然目之所及,立刻让她闭了嘴,因为单凭这一伙人在这热天里黑衣蒙面的装扮,就知道他们不会有所善举。 粗略一点,来者起码十五六人,个个佩剑配刀,动作十分齐整且训练有素。 苏苏完全判断不出来来者身份,潜意识里能想到的除了达烨还是达烨,隐隐中觉得他可能是派人来捉她的,之前的元宵灯会他不就有过类似动机? 想即此,苏苏不由稍稍镇定下来,当即悄声吩咐杨守:“杨守,你只管稳住马车,咱们掉头往回走!” 吩咐完杨守,她又扭头对后头的护院命道:“席三,你上去问一下他们什么来路!” 领头的席三已经带着手下严阵以待,此时听到苏苏一声令下,立刻骑马上前,双拳在胸前一拱,声音浑厚低沉:“诸位好汉,不知……” 然,孰知他的话还没问完,对面一个领头的黑衣人一言未发地就抽剑朝他坐下的马腿一剑削来。好在席三也不是吃素的,立时反应过来,勒缰腾马,这才保住坐骑前蹄,身子一稳,便对着西南方向卫国侯府之所在吹了一个大大的响哨。 如此一来,多说无益了,只有刀剑分胜负了,这二人瞬间亮剑拼杀起来。 苏苏被这架势怔了一怔,纵然刚经历苏家庄一战,但此时身边带了儿子,就像全身骨头都变成一根根软肋,不得不让她心惊胆寒。 很快,八个护院和这一伙黑衣人撕杀一处。因为敌众我寡,每个护院得对付两个黑衣人,不过因为巷道窄仄,这一伙人一时间无法越过护院接近马车。 苏苏见此空当,赶忙再次命令杨守:“杨守,听见没有,快点把车驱出此巷!快!” 杨守连忙哆嗦着答应:“哎,是,是!夫人!小的,这就驾车出巷子!” 说着,他一个扬鞭,两匹棕毛骏马一个嘶啼后便缓慢朝巷尾退去,苏苏半个身子都要探到窗外了,面色紧张至极地看着后面的路,发现后面并非大路,而是另一个窄巷子,且要想在转弯口掉头,很需功夫,不由登时心就凉了半截。 然,更让她心凉的事很快降临,不知自何处出现的又一伙黑衣人围住了她的马车。 杨守看似年壮,却禁不住人家一记闷棍。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苏苏简直要抓狂,这么大阵仗,这伙人究竟是何人所派,又意欲何为。 正如之前那伙黑衣人,这一伙仍是半言不发,便抢进车厢来。 苏苏大惊,提脚就踹向抢先进来之人的门面,她也不知自哪来的力气和胆量,总之,来人被她踹得一个踉跄。 “你们想干什么?是谁派你们来的?”苏苏试图同他们谈判,“他给你们多少银子,我出三倍!只要你们退开!” 这时,一个闷闷的声音自黑衣人当中传出:“别跟她啰嗦,都给我动作快点,免得夜长梦多!刚才那声哨响怕是传信号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278章 儿子被抢 苏苏闻言,心下焦躁至极,再看前方府里的护院个个被黑衣人夹击,没一个能脱身过来救急。无奈之下,她只得继续威逼利诱:“你们都给我住手,你们可知我什么身份?可知这马车是哪家府里的?” “嘿嘿!”刚才说话的黑衣人嘿笑,“您是江宁府尹的妻室苏夫人,这马车是卫国侯府的!您就放心吧!”说完,他扭头指着车厢,“人现就在车里,还不快上!” 随即就有两个黑衣人强力打开车门,冲上来就往车里钻,苏苏以为是来抢她,本能地就朝后一退,但怕伤到儿子,忙又站住。 岂料两个黑衣人在面对她时,却是一把将她推开,欺向艾蓉,伸手就夺她怀中的小尚禹。 苏苏这一下惊得魂掉,扑上来就撕扯:“你们什么人,凭什么抢我儿子?” 艾芙也跟着扑上来帮着苏苏缠住两个黑衣人,而艾蓉则死死抱住怀中小尚禹。 一直不明所以眨着大眼睛盯住车厢里几个大人的小尚禹此时终于被这阵仗吓得哇哇大哭。 他这一哭,更让苏苏脸如死灰,这一群黑衣人根本就是冲着她儿子来的,究竟意欲何为,而且刚才她的儿子自前院出府门时就一直呆在车厢里,未哭未闹,凭什么他们这么肯定儿子就在车厢里呢? 她们三个终究是妇道人家,怎敌得过两个壮年男子的力量,很快,小尚禹就被夺走。 “人已到手,可以撤了!”领头的黑衣人低喝一句,便抱着仍在哭闹扭动不止的王尚禹就要往墙头上腾跃。 苏苏顾不得许多,冲下马车就朝他飞奔过去:“还我儿子,你们是谁?还我儿子!” 领头黑衣人眼看苏苏就要扑上来,眼露不耐烦,对身边一个胖子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胖子得了他眼色,抽刀就向苏苏的脖颈砍来,此时苏苏眼中只剩她哭闹的儿子,看不到即将上身的危险。 后头的艾芙在苏苏冲下马车的同时也冲了下来,这刻眼见那白刃就要触到苏苏,不由尖叫着冲上来:“小姐——小心——” 苏苏失神间,艾芙已扑了上来,而胖子手中的刀恰恰落到她的肩头,登时她身上浅粉的夏衫就被鲜血染红。 “艾芙——” 被这一幕惊呆的苏苏须臾后才叫出声,她一把抱住近乎晕厥的艾芙,再扭头一看时,发现儿子已没了踪影。 “禹儿——” 这一声喊的实是撕心裂肺,倘若王洛尧在江宁的话,她心里还有那么一些底气,可此时王洛尧远在京都,丢了儿子,又该如何是好! 巷子的另一头还在撕杀,没一会儿,来喜领着一众护院狂奔而来,被眼前所见恐了一跳,当即挥手让护院前去支摇,并嚷了一句:“务必给我一个抓活的!” 那一厢的黑衣人在听到此话后,拼斗得越发厉害,其中本事高强一些的干脆忙着奔逃。 “来喜,你派人赶紧去追,禹儿被他们抢走了!”苏苏抹了一把眼泪,咬着牙对来喜道,然后又对余下的护院严厉命道,“追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们就别回来了!” 来喜一听小少爷被抢,心知出了大事,当即也管不了抓活口,亲自领了一干护院顺着苏苏所指的方向追过去。 “小姐,姐姐怎么办?”艾蓉扑在艾芙身侧,哭成了个泪人,浑身打颤不止。 苏苏起身踢了踢还在晕死中的杨守,踢了好几下,才把他踢醒,然后联合他之力,三人将艾芙抬上马车。 “回府!”苏苏极力控制住已近崩溃的情绪,对杨守命道。 杨守喏喏答应,驾车出了巷道,直奔卫国侯府赶回。 马车疾驰间,艾芙自伤口中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苏苏心急如焚,好容易到了府门口,即命门卫叫郎中的叫郎中,帮忙的帮忙。 待艾芙被抬下车,送到就近的屋舍里躺下等郎中前来时,苏苏逮着一个小厮问道:“秦五在哪里?让他速来找我!” 说完这句,她就走到外头,看到垂头候立在门边上的杨守,双眼半眯,扬声对着几个护院命道:“来人,把他给我绑了!等我回来亲自审问!” 没一会儿,秦五现身,苏苏将他上下打量一眼,对他招招手:“你跟我来!” 秦五得知当家奶奶这趟出门出了事,脸色亦是死灰一片,他闹肚子归闹肚子,但今天摊他当班,却没有当班,只让杨守一人驾车走了,追究下来他是逃不了干系的。 “你来驾车,马上就动身!漕司你晓得在哪里?”苏苏一边吩咐之时,人已经钻进车厢。 秦五摸不着头脑,但看苏苏抓了杨守,却命他来驾车,自忖正是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遂滑溜地坐到车前,鞭马出了府门。 艾芙虽肩头受伤,还流了不少血,但伤的不是要害,没有生命之危,所以,她放心走开。 苏苏不知何人导了今日这一出,抢了她儿子,可她一时能想起的人就只有达烨,因而,她急急地跑往漕司,如果能碰到达烨最好,碰不到起码也能打听到他的住址。 “达副使已经两个月没有来点过卯了!”苏苏好容易到了漕司,好容易找到一个知道达烨下落的人,却是听来这么一段话,“司里也派人到他宅邸找过,没有找到人,到城门处打听了一下,得知达副使自上一次出城之后,再没有进过城来,前后差不多也近两个月!” 一听这话,苏苏心头腾起的星星之火被浇得透灭。 回到府上,看到艾芙已得到救治,没甚大碍,她顾不得其他,赶紧找了纸笔给王洛尧去信把情况说明,看他对此事可有甚法子。 待信送出后,苏苏坐下来静静地把今日所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随后就到朝晖园把事情经过又同毕氏讲了一遍。 毕氏惊讶气愤之后,却是极镇定地对苏苏道:“你先别急,单看他们的行径就知道不是为着仇恨来的,要不然,至少你不可能安然回来!所以,禹儿在他们手上暂时应该是安全的!他们这是要拿禹儿提条件!还有,我记得府上一直是有规定,主子们的出入行踪门守们是不得同外人道的,这伙人除非是在府门外即开始跟踪,否则便是府内出了内奸!” 闻言,苏苏立时同意地点点头:“我也这么想,要是他们当中有人自府门口开始踪的话,很难在中途提前设下埋伏,而且那般肯定禹儿就在马车中,多半是在我出发之前,他们已经得到确切消息!” 毕氏原本极大极精致的双眼因为岁月的缘故已然微耷,便是眼珠也早没了昔日的风采。此时,她以这样一双眼睛看向苏苏:“尧儿走时没有给你留下人手么?” 闻此,苏苏面现惭愧,她知道毕氏所指为安容,倘当时安容也跟在车里,或许禹儿就没那么轻易被抢走,但此时后悔无用,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追踪到儿子的下落。 “来喜正带着护院四下查找,我这就去查内奸,看能不能自他口里套出什么讯息来!”苏苏没有直接回答毕氏的问话,丢下这句,便匆匆出了朝晖园。 一出朝晖园,两行眼泪不自觉直冲而下,她无声淌了一阵泪,然后咬咬牙抹净泪就到前院审问刘守。 怎么看怎么觉得今日的黑衣人行动诡异,所以,毕氏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们多半准备以她的儿子作要挟,却不知欲要挟什么? 再有,回想上午的事,那个刘守最是可疑,首先普他带的路有问题,现成的宽敞大道不走,他要走小道;还有黑衣人在对付他时,用的是棍子而非刀剑,分明是对他手下留情。 苏苏找来王大喜,请他出面审刘守,毕竟她是妇人家,审问男仆存有诸多不便。 王大喜做事老道,简单听完她的话后,即把刘守带走审问,前后不足一个时辰,刘守还真给招了,他果然有问题。 “其他的事情他并不知情,只是听了一个人的话,将你们往那条小道上带,别的他没有参与!至于秦五闹肚子也不是他做的手脚!”王大喜面色凝重地回复苏苏。 苏苏一听刘守当真吃里扒外,气直不打一处来:“他听了谁的话?” 王大喜迟疑了一下,然后沉声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苏苏听后,意外之后却也没那么意外了。 “既然是她在后头捣的鬼,为何没让黑衣人把刘守给灭了口?” 王大喜极是赞赏地抬头看了一眼苏苏,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依老奴看,她定然是有这么个要求的!但在此事中,她不过是其中一个小角色,后面还有大角色,需要从她那里着手问出背后之人!就知道那背后之人为何失信于她,将刘守留了活口,反将她一口咬出来!” “好,她人现下在府中么?” “在,老爷临走之前交待过,任何下人不得擅自出府,单独出府的话需到老奴跟前报备!” 苏苏凝着眉头点了点下巴:“王管事,就劳您替我传个话,让人到素园去把赵凤玲给我押过来!”(未完待续。) 第279章 谋中谋 二人有些日子没有见了,赵凤玲看起来比之前些时候利落多了,起码气色不错。 苏苏没指望能从她的神情表现上瞧出她什么破绽,遂张口即命邹妈妈赏她几个耳光,给她一个下马威,事关她儿子安危,别说一个赵凤玲,便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今儿个她都管不了了。 赵凤玲果然惊恐了,捂着脸:“夫人,您这是作何意思?” “我作何意思?”苏苏斜眼冷冷看着她,“刘守已经把你供出来了,你最好尽快如实招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不知您说的什么意思,那刘守是谁?我不认识!”赵凤玲听到苏苏的话后,这一句话的音量分明比头一句低了下去,不是心虚是什么。 “你不说是不是?我没有时间同你在此耗着,邹妈妈,去把大少爷临走时送我的那把短刃拿来!既然敬酒不吃,那只有罚酒赐候了!” “是!”邹妈妈很快捧了把金鞘短匕来。 苏苏看了眼那把短匕,觑向赵凤玲时吩咐道:“邹妈,事不宜迟,她不说,那你就看着在她脸刺些什么字吧,一直刺到她开口说话为止!” “夫人!”赵凤玲终于慌神了,一把坐地上告饶,“夫人,婢子冤枉,那刘守含血喷人,我与他素不相识,他凭什么招我?” “邹妈,快点动手!”苏苏心里委实急得狠,来喜来喜还没有回来复话,时间拖得越久,儿子的下落就越不明了,如今只有逼赵凤玲把她后头指使的人才能找到源头。 邹妈妈闻令,拔了刀鞘就上前一把揪住赵凤玲的头发,赵凤玲疯狂挣扎,挣扎间,锋利的刀刃碰到她的脸,只这么轻轻一碰,她的脸颊就一阵刺痛,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流至下巴。 “啊!”赵凤玲捂住脸大声尖叫。 邹妈妈趁她尖叫间,刀尖在她另一边脸颊上轻轻一划,赵凤玲疯了一般狂叫:“够了,够了!我说我说!” 如此做法,显然触动到她最敏感的神经,没了容颜她将失去一切,那刘守明明应该已是死人一个,但苏苏偏说他招出了她,不晓得苏苏是否随口蒙她。 “刘守没死,你不知道吧,那伙人根本就没准备要他的命!现下他正在前院里关着呢!否则,你以为我会这么快找到你头上?”苏苏怕赵凤玲瞎说一通,便有意刺激她。 果不其然,赵凤玲怒目圆睁,随即颓然坐倒:“有个人你定然想不到!” “谁?”苏苏逼近一步。 赵凤玲抬起头来,斜睨过来的目光毫不掩饰其中的愤恨:“潘二小姐!夫人,您还记得么?” “潘欣瑜?”苏苏当真许久没有想及这个人了,“你是说那伙黑衣人是潘欣瑜派来的?” “我不知是不是她派来的,但是她找到的我!”苏苏的话,赵凤玲之所以很快就相信,是因为她了解潘欣瑜的性格,之前轻易信了她的话,也实在是自己没有本事对付苏苏。一听她说有法子置苏苏于不堪之地,脑子就冲动中魔了。 没想到,还真被她摆了一道,不过她为何只带走小尚禹,却对苏苏分毫未伤呢? 苏苏冷哼:“她人现在在哪?” “是她找的我,她下落何处,我并不知晓!” “那我出府的行踪也是你透露给她的?” 闻此,赵凤玲狡辩:“这种事,就算她不找到我,她也可以从别人处……” “住口,就为了得到我的行踪,你不惜勾诱刘守一个有妇之夫?”苏苏严声喝止。 赵凤玲脸色一白:“我……我没有?” “如果你能说出潘欣瑜的下落,或许我可以饶你一死!” 一听这话,赵凤玲急了:“我犯什么事了,就要让我去死?” “呵,禹儿被劫走了,你以为你犯的事还小么?”苏苏不想再同她费话,“最后问你一遍,潘欣瑜现人在何处?” “怕是已经出城了!这江宁府是几乎就是王家的地盘,她呆不久的!”赵凤玲憋了好一会儿,见苏苏俨然就要怒极的架势,这才说出自己的猜想。 她不说这话还好,苏苏听了她这话,简直要气晕,胳膊一扬:“这等吃里扒外的贱婢留有何用?邹妈,你把她拉……拉出去杖毙了!” “夫人……”赵凤玲双眼急睁,不敢相信耳中所闻,难以置信苏苏竟要把她给杖毙了,“你不能这么做!好歹我是大少爷身边服侍的人,没有大少爷的允许,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哦,是么?你倒提醒了我!”苏苏似笑非笑。 可这一笑在赵凤玲看来却是比她刚才气极的样子还要可怖无情,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苏苏这样一副神情。 苏苏此时就像一只被恶狼叼走幼崽的母狮,赵凤玲的话确实让她找回一点理智,虽说即使她处死了一个婢女,府里没人会作怪她,但难免落下口舌,于是她转而对邹妈道:“邹妈,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把她拖出去,重责七十大板!” 这和杖毙有何区别! 赵凤玲面如死灰,知道苏苏这次是来真的,连忙磕头哭求:“夫人,饶命啊!夫人!” 苏苏背过身子,冷喝道:“邹妈――” 邹妈晓得这一声冷喝是何意思,使上蛮力将赵凤玲拖到后院,将赵凤玲打得只剩最后一口气后,送回素园! 而另一个妈子叶妈妈则一直冷眼旁观,苏苏今日这口气非出不可,一个贱婢欺负到当家奶奶头上,实在可打可杀! 虽然处置了赵凤玲,但苏苏心里一时难以平静,倘赵凤玲所言没错,儿子已被带出城外,那越发没处找了。 这时,来喜回来了,却是浑身是血。 “夫人,那伙人到了城南一带时有大批同伙接应,咱们带的护院遭到重创,小的为了回来给你复话,拼命留着这口气。 苏苏闻言惊极怒极哀极,抓住来喜的胳膊便问:“他们带着禹儿往哪儿走了!” “怕是往城外逃走了!”来喜垂下头,气力微弱。 苏苏回过身:“叶妈妈,你快去请郎中来!” 叶妈妈走后,厅里还有两个小丫环,苏苏将她俩打发到门口后悄问:“来喜,我且问你!你同我说实话!咱们府是不是养了自家的兵力?” 指望官府找她儿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如今惟有发动自家的力量方有希望。 “苏儿――” 这时,毕氏由棋琴搀着进了厅来,打断来喜将要出口的话。 “老祖宗!”苏苏回头迎上。 “别费劲追了!正如我同你之前所说,这些人明摆着是要提条件的!待尧儿回来后再定夺吧!”毕氏声音沙哑,短短两三个时辰,她竟似一下子老了许多。 “老祖宗――”苏苏一听要等王洛尧回来,登时就急了,“禹儿还没有断奶,那么小的人,万一……”说到此处,她已泣不成声。 “事关侯府存亡,江山社稷,你我妇道之人,怎能做得此主?”毕氏厉声说完此句,便将她拉到身侧一同坐下,双手拄着拐杖,眼神颇为晦暗不明。 听到这话,苏苏抹了一把眼泪,静下心来细想,毕氏所言可不正是,今日这事摆明是有阴谋的。 就凭卫国侯府在整个大梁的声望地位,谁有胆子欺到卫国侯头上? 她不相信整件事会出自潘欣瑜之手,潘欣瑜要是确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的话,也不过是像赵凤玲那样的,只是她更精明一些罢了! 这背后定然另有其人,一个身份地位不容小觑的人,劫走卫国侯嫡玄孙,而不伤及他人,分明是不准备彻底得罪卫国侯,仅想以一人之质换取想要的好处。 卫国侯府是二皇子顺利登基的中坚力量,在这等厉害关节,他要挟卫国侯预备图什么? 除了图江山,图社稷,还会有其他可能吗? 要真是如此,还真不是她能出面就能解决的了的! 苏苏浑身泄了气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愣愣地发怔,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会与江山社稷搭上联系,以前觉得这些都是极遥远的事,不料,这么快就落在她的头上。 如今之计,惟有等王洛尧回来了…… 次日一早,金氏的哭闹声就打破曦园的沉静,赵凤玲苦熬了一夜之后,天亮时断了气。 金氏指望能惊动毕氏替她做主,却被毕氏派来的老妈子连轰带吼地撵出园去。 赵凤玲之死,苏苏没有半点恻隐,一个女子当了母亲之后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护犊,以前可以忍的事,一旦涉及孩子便一点都不能忍了! 茶饭不思地这么守了七八日,王洛尧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面前。 苏苏自知这会儿哭是没有用的,所以极是自持镇定地将事情经过再同他讲述一遍,又把毕氏的话复述一遍。 明明炎炎夏日,但此时王洛尧一张被晒得红通通的脸却是冰冻如霜。 “这件事背后的操纵者是当年的十六皇子,现今的成王!” 听此,苏苏错愕:“你怎么知道?” “在行至淮北时,我收到他的信!禹儿现在他的手上!”(未完待续。) 第280章 救子 闻言,苏苏越发不可置信:“禹儿人在京都了?” 王洛尧却是摇摇头:“没有,被他藏起来了!如果我不答应他提的条件,他是不会把禹儿还回的!” “什么条件?”明知不会是什么好条件,但苏苏还是惯性地问出口。 王洛尧看定她:“你还记得上次苏家庄之围?” 苏苏点点头。 “达烨目今是成王的爪牙,那次他围苏家庄,旨在引出我!”王洛尧负手低叹,“当年先高宗替下真正的高宗之时,我太公秘密领了十万亲兵来到江宁,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之后的几十年,这十万兵力究竟是被收编了还是被散了,因为时隔愈久,再加上我太公极少在政局中露面,更没有显山露水,所以这十万大军渐渐为人所淡忘!” 听及,苏苏深提一口气,继续听下去。 “当年的十万大军自然都不复存在,毕竟几十年过来当年的壮兵早就老化,只是,我们一直在暗中召募新兵以填充老退下来的老兵,并时刻保持其战斗力。此事极为机密,现今府里除了太公就惟有我知道此事,有且也仅有我们俩能调动这批精兵!”王洛尧负起手,面色十分凝重。 “这么多的人,怎么能不让人发现呢?”苏苏很难相信,十万人可不是小数目。 “这些人多数时间皆是以庄民的身份散住在我划定的区域内,只在指定时间内汇集训练!”王洛尧解疑。 “可上次你只带了五百人,凭什么成王就怀疑我们呢?” “那仅仅是一个试探,单凭那五百人的战斗力,达烨就断定我们仍囤着兵力,所以成王才出此之策!” “难道说,成王他想篡位?”苏苏声音微扬。 王洛尧沉下脸:“岂止成王,韩王、康王都是蠢蠢欲动!” “那现在怎么办?太公人呢?你不是说那个真正的高宗还在的么?还说只要他出马,二皇子继位就不会出差池吗?”苏苏一想到儿子生死未卜,就心惊肉跳。 听了她这话,王洛尧突然转身面向她,拧着眉问:“为何那日出门,你没有带着安容?” 苏苏一怔,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安容两日前已回到府中,她这里不说,王洛尧也会知道的。 见苏苏不应话,王洛尧心里已是猜出大概,冷下脸:“我自京都回来之前,太公有交待,不管遇着什么情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府里囤的这些精兵都是为着捍卫二皇子的!” “那禹儿怎么办?”苏苏眼里包着泪,“难道任他自生自灭?” 王洛尧喉结滚了滚,避开身:“成王要的就是让我领着十万精兵投奔于他!他给的期限只有十日!否则……” 苏苏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禹儿……” 王洛尧听她声音内尽是绝望,闭了闭眼,难掩焦躁,来时路上,他已想好对策,问题是,到时他也将会背负许多。 手上并无多少兵力的成王是打算背水一战,也是诸王中最是胆大的,不管是韩王还是康王实力都要强于他,要是没有自己这边的倾力相助,他根本是全无一分把握的。 但意外就是意外在他竟然联上了达烨,成王固然有才华,但论机智狡猾,较之达烨,他逊上的不止一分半点。 此次劫走禹儿的主意,十之八九出自达烨之手。 王洛尧目光幽暗地看向苏苏,他清楚就算那日不得手,难保还会有下次,所以尽管苏苏看护有责,但也不能全然怨她。 绑了他的儿子,还来要挟于他,王洛尧直觉是此生奇耻大辱,然亲骨肉在人家手中,他做不到大义灭亲地就这么直接回绝了成王。可要是答应了成王,他又会成为卫国侯府的罪人,老侯爷一定不会放过他。 所以,在路上,他苦思冥想,终是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苏儿,你欲要我怎么办?”他走到苏苏跟前,拉住她的手,询她意见。 “我……”苏苏即便此刻心头欲裂,却仍无法痛快地说出:当然是救禹儿要紧,我不才不管谁当皇帝呢,我只要我的禹儿平安归来! 倘她不知道王苏两家的关联,也不知先帝以及现在二皇子与王苏两家的牵系,她大可不管不顾地要求王洛尧以儿子为重,便是散尽家资也要把儿子赎回来。 然而她现今是什么都知道的,老侯爷难道不疼自己的亲玄孙么,难道玄孙被劫,他会无动于衷么?可他还是百般交待,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卫国侯府的这十万精兵只为二皇子效力。 “我……”苏苏痛哭出声,“洛尧,我想禹儿,我想我们的禹儿!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为何要承受大人们的恩恩怨怨!” 过分强求的话,她说不出来,只能把心头之苦倒出来。 “苏儿,你听我说!”王洛尧两只手抓住她的肩头,“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 苏苏果然止了哭,定定地看着身前之人,像是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王洛尧声音极低极低:“禹儿是你我的亲骨肉,我是绝不会允许他出任何事的!” 此话一出,苏苏听了即瞪大眼睛,不知该喜该悲。 “你听我继续说!”王洛尧示意她噤声,“成王的条件,我会答应!” “不行!”苏苏这两个字吐得何其艰难,却还是靠着最后一丝理智吐了出来,“那你如何面对……” “只要你帮我,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明白的!”王洛尧垂下眉眼,轻语道,口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一股不自信。 “明白什么?”苏苏没问他要自己怎么帮忙,她更关心他的处境,成王那里究竟会不会兑现承诺还难说,她不想失了儿子还丢了丈夫。 “明白我的苦衷!” “你这算什么苦衷,整个府里的人都会骂你不忠不义!”苏苏摇摇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真的除了这个,便没有别的法子救禹儿了么?” “没有!”王洛尧摇头给了否定答案后,接着道,“苏儿,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我一旦应了成王,就无异于背叛侯府,除了这十万精兵,我还会带走府里的一部分财力,以显示我投奔之心的诚意!” “什么?”苏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以为自己会因为丢了儿子而歇斯底里,不想王洛尧比她还疯,“洛尧,你是想助成王登基吗?那你置故去的先帝于何地?置王苏两家的先祖于何地?” “苏儿,在你眼里,难道我就这点出息?”王洛尧冷哼着松开她的肩膀。 苏苏闻言,立到他的身后:“那你要我帮什么忙?” 看来她这丈夫是准备要使一招将计就计了。 王洛尧见苏苏明白了他的深意,回过身来轻语道:“侯府这么大基业在这里,我和太公一走,家里的主心骨本就失了一半,如今再加上我的背叛,府里处境可想而知!毕竟,现在的大权还是掌握在二皇子手中,他一旦因为我的行为动怒,侯府势必遭殃,到时候甚至很可能会分崩离析,那么老太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百年基业就毁于一旦。为了不让那一天到来,你就要顶住这份压力,适时地把侯府抗起来!” 听及,苏苏一阵心颤:“夫君背叛,我作为你的妻子,何来威信,何来颜面在侯府里继续呆下去呢?遑论再继续当这个家了!” “这个,你不必顾虑,我自有办法让大家不牵怒于你!只需你仔细配合我!”王洛尧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 苏苏看着他嘴角这抹笑,半丝高兴都提不起来,反而热泪盈眶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说定了,其后一整夜都在为救子一事盘算相商,直到天亮,夫妇俩才倦极小睡了一会儿。就在王洛洛闭上眼睛的一刻,苏苏把赵凤玲的死告知。 闻得,王洛尧没有睁眼,却是身子一僵,许久过后,他才低叹道:“将她好生安葬,再给金氏一笔银子罢!” 他这反应,苏苏开口之前已是预料,单冲他为了救儿子能背负这么多,就知道他有多在乎儿子,赵凤玲虽不是主谋,但若是提前告知,那日的意外又是两说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两个人便是一通大吵,惊扰了朝晖园的毕氏,甚至连二房、三房的人都赶来劝架。只是来劝架的人从头至尾愣是没听明白这夫妇二人因为什么而吵,原以为是因为丢了儿子的事吵,可听来听去这两人半字没提这事,委实奇怪。但既然人来都来了,总不好什么都不说,便随意就着劝和不劝分的话说尽了。 最后,这场口架以王洛尧拂袖离去而告终。大家都以为他是一时生气,出门散气,不想就有王大喜到朝晖惊报,库里少了大约一百来万两的银元等财物,还有一张字条。 毕氏气得差些晕厥,因为在王洛尧的字条里,她看出了另一条暗语,也即她这嫡曾孙不止擅自拿走了家财,还背着他太祖父私自调遣带走了十万大兵。(未完待续。) 第281章 窒息 不日后,远在京都的老侯爷听闻此事,书信一封,言辞何等暴跳如雷,更是让王弘坤亲自带人去寻踪,务必找回儿子王洛尧,否则他父带子过,承受家法。 府里的人多是以为王洛尧拿着这些钱两去赎儿子,却极少知道十万大军的事。 王弘坤起初也是不知道,因此在听闻老侯爷这般动怒着实有些不解,遂而到毕氏跟前诉苦,觉得儿子拿了钱是为了赎孙子,就算一百万两的确多了些,但要是能成功把孙子带回来也不枉费了这些钱,再说,以儿子那情智,说不定把人赎回的同时还把银子给带回来了。 毕氏这才告知以实情,因为大军的事早晚是要纸包不住火。 王弘坤这一听不由吓得腿软,半晌才恨声骂了一句:“这个逆子!”骂完,即依老侯爷指示,领着人寻踪儿子而去。 余者众人更是以为王洛尧之前与苏苏的争吵是为着银两的事,想来一向秉直的苏苏不愿随他的意思,所以他才私下拿走银两,进而越发对苏苏表示同情。 数日后,老侯爷又来信一封,让毕氏把家里现有钱两清点,准备悉数进贡京都,助力二皇子,以挽救因为王洛尧的叛逆而造成的恶劣影响。 这么一来,阖府的人都坐不住了,没了银子,这么人口吃什么? 即便府上每日都有进项,可每日也有大量的出项啊,这要是把现有的财物献出去,这生计倒要如何维持。 毕氏也觉得老侯爷此举太过冲动,也太过极端,就算为了表忠心,也不至于倾尽家财吧,毕竟来日方长,尽忠的机会还多着呢。 可老侯爷信里说得清楚明白,王洛尧领着十万大军奔了成王,加上成王不知从何处募集的数十万草寇,一共二十五万大军,直接叫板二皇子,让整个局势顿时变得更加扑朔不可预知。 二皇子深明大义,知道整个卫国侯府与背叛一事并无勾结之意,过错只在王洛尧一人身上,而为了表明卫国侯府的赤诚之心,除了提供大量财力之外,如何表明心迹? 于是,纵有千般不甘万般不愿,毕氏还是没有存私,依着老侯爷的吩咐,将公中库里所有财物清点一遍,立了清册,只等老侯爷的命令一来,即派人护送财物进都上贡。 苏苏亦没有想过老侯爷会做此举,这下当真是一个头几个大,没有公中财力的支持,她这里连中馈都坚持不下去了。 无奈,想来想去,也只有动用自己的家私来助力侯府撑过这一段时间了,只要入了秋,丰收一来,大笔银两就会流入,各个商铺的租金也在差不多同时候结账,到时候,就不至这么紧张了。 毕氏闻知她这主意,摇摇头:“府里虽这会是困难了点,但还不至于要你这个当媳妇的拿出自己的嫁妆来贴补,这要是传出去岂不笑话一庄?真要拿的话,也该拿我的体己钱出来!” “老祖宗,您是不知道,汇珍楼这两年确实经营得不错,我在城里各大钱庄都存了不少钱,目下还用不着动用我的嫁妆!”苏苏头一次在毕氏跟前兜底,还颇有两分不好意思。 毕氏听她这么一说,也能猜出大概,不禁叹息:“没想到,短短时日之内,偌大侯府也会沦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尧儿,我一向觉得他心思缜密,不同常人,不想,他竟在这关键时候鬼迷心窍,真是太令我们老两口失望!” 苏苏闻言,微阖眼帘,王洛尧临走前一夜把他的想法和主意都与她说了,她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隐瞒,却是私下极赞同他的猜想,因为成王对达烨的信任不可能毫无来由的,一定是达烨做了什么事,才让成王对他信之不疑。 王洛尧担忧达烨这几年很可能一直在暗中囤有自己的力量,趁着这个时候投奔成王举事,否则单凭成王那点力量,成王决不会有如此胆量把魔爪伸向卫国侯府。 如果他所猜没错的话,成王那里还真不能小觑,达烨深不可测,虽然招安之时将他的那些手下收编,而且他这里也对他时时监控,但不能保证他一定就没办法把之前那些人重新召集。 如此一来,京都就相当危险,因为几个亲王的动态好掌握,然达烨这条身处黑暗角落的黑蟒却是很难琢磨。 既然成王和达烨恁般有胆量勾引他,甚而觉得他会屈服上钩,那他就有胆量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那晚,苏苏虽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不太相信达烨能有那般能耐,暗中囤蓄力量,抑或有那么大统导力把以前的兵马重新集合起来。 可事实还真就如王洛尧所猜测,这两日她就自毕氏口中成王不知自何处召集了十多万兵马,气势咄咄逼人,要是再加上洛尧那十万大军,简直要直逼京都了。 那十多万兵马不是因为达烨还能因为谁呢? 儿子不在身边,但他的父亲亲自去迎救他了,苏苏尽管万般苦楚,却是对王洛尧满怀信心,所以,她记着他临走交待的那些话,一定要帮助侯府成功渡过这一劫,千万不能让侯府散了家。 自朝晖园出来后,她即亲自带着安容去了一家钱庄取银两。因为出了禹儿的事,她这次没再轻易把安容支出去,便是自苏家庄带回的那批首饰,也是另雇了镖局的人护送吴光和林平分赴扬州和平江。 她之所以没有落下在这两地开分铺的事,主要还是觉得现今虽然京都局势紧张,但那股紧张的氛围江南这一带还没有波及到,所以,开分铺的事还是要依计划进行下去了。 况且侯府正面临困境,谁也不敢说这场困境会持续到何时,或者过程中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所以,保险起见,汇珍楼还是要好生经营的,起码也能给侯府做个后盾。 苏苏几乎把存在这家钱庄里的钱两全部取出,仅余了一小点,才回到府中,这笔银两数目相当可观,就算侯府每日只进不出,也能够侯府支撑个一两月,不过如今的各个出项却不能似当初那样大手大脚,每文钱都得要出得明白。 这么一来,明明不需要再照顾儿子,可她却比以前忙碌多了,她也想让自己忙起来,少一些空闲去胡思乱想,白天能事必躬亲的事她一定亲自出马,不怕多跑腿,这样身子乏的话,晚上也能睡得着,否则,她会一整晚一整晚的失眠,一闭上眼睛就是有关丈夫、儿子的恶梦,一夜过来,折磨得她身心疲惫。 阖府很快得知她拿自己的体己钱出来支撑侯府的事,众人对她越发另眼相看,丝毫未因王洛尧的个人所为而牵怒于她。 之前很难想像儿子不在身边的日子,但残酷的现实逼得她去面对,一个月的时间原本以为会很慢,可在她忙忙碌碌的情形下,却是转瞬即逝。 在这一个月当中,没有收到王洛尧一封来信,她根本不知道儿子的半点情况,不知道才几个月大的他是否安好。每当她要沉沦在无尽的担忧和悲伤之中时,肩上的重担又提醒她必须搁下这些担忧和悲伤,重新振作起来,将自己该做的事做好。 因为侯府的窘境,她不得不经常关注汇珍楼的经营状况,除了常往江宁这边的几家铺子查看以外,还一连去了好几封信给吴光和林平,询问他们那里的情况。 以前,她的心态是无所谓,好就好,坏就坏,她玩得起!只是现如今,她谨慎多了,任何出现的异常她都要拉着肖蒙仔细分析琢磨,揪出异常背后的原因,直到确认只是偶然巧合,她才安心。 肖蒙从没见她这般耗心,不禁替她担心:“苏妹,汇珍楼的事你就交给我吧,你安心管你侯府里的事,否则以你这身子定然吃不消两下折腾。就算真要打起仗来,那穷人还是穷人,富人仍是富人,该吃香喝辣还是该吃香喝辣,该穿金戴银还是该穿金戴银,即便盈利会有些波动,但不至于大波大动!你尽管放心好了,不要过度劳心费神!要是你把身体忙亏损了,那再多的银子都不回来!” “肖大哥,我知你的意思!”苏苏点点头,近来她确实也感觉到身体的不适,肖蒙说的没错,身体是最大的本钱,要是她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等儿子回来,她都没精力看护了。 回到府中,她便好生注意劳逸结合,适时地也会给自己补养一下,为了盼回远在不知何处的丈夫和儿子,她必须健健康康的。 至于京里的局势,没了王洛尧的消息来源,她几乎一无所知,没听说有打仗的消息,也没听说有二皇子登基称帝的消息,她无法得知那里究竟在发生什么。 公公王弘坤一走一个来月,也是半封信件皆无,这种睁眼瞎的感觉令她有时直觉窒息。然而,就在她急得坐不住的时候,一封秘密来信给她送来了一口新鲜空气,来信正是王洛尧的,安容亲自接手后转递于她的。(未完待续。) 第282章 战事 在信中,王洛尧告知他现在已经近身成王,驻在登州一带,不日前他曾亲眼确认过儿子尚是健康完好的,只是目下被人照看在离登州尚有一段距离的莱州附近,依成王的意思,待他继位成功后才会将儿子归还。 信极短极简,除了这两条再没有别的话。许是虑及信件的安全,他不好多说。 尽管如此,苏苏已是知足,至少目前他们父子两人皆是平安的。要知为了尽早能探寻到他们的消息,她曾经给京都的苏贝写信,让她帮忙打听。但不知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一直不曾得到苏贝的来信。 不日后,公公王弘坤回来了,自是一无所获,这个早在苏苏意料之中,就算他找到王洛尧,有成王堵在那儿,他也见不着,况且王洛尧也不可能见他。 卫国侯府闹出这么大动静,想必成王那里一定知道,也看出来王洛尧为了救儿子而投奔于他,甚至不惜与家族决裂。 至于扬州和平江的分铺,据吴光和林平来信所说,一切进展十分顺利,政局的不稳丝毫未曾影响到当地百姓的安居生活,汇珍斋初开就吸引来不少主顾青睐。 得此信息后,苏苏先是令他二人小心照看,所有进项仔细入账,将现银存入当地钱庄,并留好字据,下次送货去时让人将字据带回。然后她便去信苏家庄,给大哥苏羽陵去信,请他准备好下一批首饰,并顺道让他确认一下二哥苏羽墨的意思,同艾芙的吉日可有卜好!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艾芙肩上的伤已养得差不多,不过由于刀口实在太深,想要不留疤痕却是不能够了,为此,苏苏甚为歉疚:“我会多打听打听,看看是否有什么稀罕药能把你这道疤给去掉!” 艾芙虽也同觉遗憾,但能以这么一道疤救下苏苏,她却觉得很值:“小姐,你别费心了,这疤丑是丑了点,不过正好在肩后头,寻常又不露出来,没甚大碍!” “怎地没有大碍,将来你是要嫁人的,叫丈夫瞅见了,岂不会吓着他!” “他要是恁样胆小之人,我……不嫁也罢!”艾芙羞着别过脸嗔道。 苏苏微微一笑:“我闻得城里有一个刺青手法极是高明的老妇,若是短时日内寻不来可靠的药物,我便带你去她那里,给你在这疤痕上刺个图案,说不定比原来的还要好看呢!” 艾芙听言,默然。 七月十七,还有两日即可出暑伏天气,不过江宁仍笼罩在蒸闷的气候里,就在这样一个大热天里,苏苏闻知,成王正式在登州起兵发难京都,与此同时,康王和韩王亦横插一杠,欲分一杯看似美味实则相当烫嘴的汤羹。 于是,天朝大梁表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北方陷于动乱之中。 担忧京都局势,却无门路得知具体情况,苏苏再次给苏贝去信,指望她在京都,消息更灵通一点。 结果,信件又一次石沉大海。 后来,她在毕氏跟前无意提及此事,毕氏暗测很可能是京都那边做的手脚,为着封锁消息以期稳定局势。只可惜局势终还是没有稳住,三个亲王联手发难。 下旬时,苏家庄来信,其中有一页是苏羽墨亲自写来的,他预备在中秋之前要带人来一趟江宁,到时会把艾芙接回苏家庄,九月即完婚。 苏苏深感到欣慰,遂抓紧时间给艾芙准备回去的东西,整整备了十来个箱子,倒像是为艾芙准备的嫁妆。 艾芙嫁回苏家庄,江宁的铁匠铺便留给艾蓉了,虽每月进项有限,但足够艾蓉借此许一个体面人家做媳妇了。 八月里,江宁有大量北方来的流民涌到城外,单凭此就可见北方战事之一斑了。 苏苏不由暗自焦急,艾芙眼看她终日心神不宁,欲留下陪她,却硬被她劝了跟着苏羽墨回了苏家庄。 自那封短信后,王洛尧那里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苏苏每每闲下来便恨不得插了翅膀到北边去找他,听说成王一直是以登州为大本营,想必只要到登州就总该能想到办法的。 不过,她这心思很快被老卫国侯自京都来的又一封信给打乱,因为战事的原因,老侯爷在信中言明国库吃紧,作为几朝老臣理应有力出力有钱出钱,遂让府里把所有日常进项的八成上缴国库,以援战事。还另有嘱咐,即使阖府勒紧裤腰带,也不得有人擅自主持分家。 这一来,原本因为秋收才喘过气来的公中再次陷入困境。众人面上不敢表现,背后却是怨声载道,叫苦不迭。 苏苏也颇觉为难,府里这一群主子奴才一向娇生惯养,便是奴才也堪称得上算是锦衣玉食,如今极度减缩各项开支,许多事情就无法使钱银雇外面的人做,需得他们亲自动手,这样一来,不引发牢骚才怪,只怕若单指着他们怕是侯府诸项事务就得垮塌了。 因此,为了让侯府继续照着以前运转下去,她少不得还要自汇珍楼里渡些钱过来。 肖蒙理解侯府现下的状况,同时也对形势颇为担忧,遂而担心苏苏如此不藏私地为侯府倾力会给她自己填没了后路:“尽管南方没有被殃及,但不保证就不会被殃及,到时候咱们汇珍楼定然自身难保,你总得给自己留些以备不测!现今你……” 孤身一人,没有丈夫、儿子傍身,很容易遭受欺负! 苏苏知他好意,但她早已视自己为侯府一分子,况且还有王洛尧临走时的嘱托,如今侯府陷入危难之境,她必须竭尽所能帮着撑过去。 “这场混乱不会持续许久的!很可能不等战火过江就已经结束!”苏苏能有这份信念,还是得源于老侯爷的家信。 倘他老人家没有那份自信,觉得前景难料,他一定不会那般坚持不分家,相反,他会命令赶紧分家。因为他自然晓得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若是此次争位之斗几方力量悬殊不大,不拼个你死我活不会出结果,那么当战火烧到江宁时,卫国侯府首当其冲会遭到迫害,那时要是所有人口聚在一处,很有可能全家覆灭。 而现今,他老人家是再三强调不许分家,可见他对局势的把握,至少目前来看,他能预看到己方的胜局。 “你怎么知道?”肖蒙本想问是不是王洛尧给来的消息,他也听说王洛尧卷了家里财产千里迢迢跑去赎儿子,结果被俘却做了成王的爪牙,却不知十万大军的事,因为侯府消息封锁得紧。 苏苏抬头迎着他:“这是我自己的感觉!” “苏妹!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肖蒙摸了摸后脑勺,犹豫着把话说出来,“现如今王洛尧是在成王那边,我不晓得你心里到底是盼着京都胜还是成王胜!要是最后成王败了呢?你有想过将来吗?” 成王一败,王洛尧父子皆不得存! 苏苏挥手打断:“肖大哥!谢谢你的好意,只是这些你就不要替我操心了!目下我仅须把眼前的事做好,其他的我也管不着了!还有几个月就该到你的大喜日子了,若是你觉得忙不过来,就看着多雇些人手!近来江宁城里多了不少北方迁居来的人,雇佣人手应该正是价廉的时候!” 正式迁居来的民众同流民不一样,他们有家有口,其中还有不少是有钱有势。那些初来乍到想要扎根下来的平民,多半是会现找生计以养活家口,这个时机招人做活最是合算不过了。 肖蒙听她这话,知她有意提醒他自己是快要成亲的人,让他不要再对她抱有幻想,遂而垂了头,轻点:“嗯,我会看着办的!” 苏苏见此也不再多留,转身要走,却被肖蒙又叫住。 “我上次回庄里听说了你在扬州和平江开分铺的事!” 苏苏听了,点头应道:“是!我想试着开两家试试,成即成,不成即不成,江宁这边总归是大本营,有你镇守呢!” “嗯,我想说的是另一件!” “什么?”苏苏隐约猜到肖蒙预备问什么。 果然肖蒙接着便道:“我堂哥找到我,问我汇珍楼的情况,我如实同他说了!他听闻后,表示担心……” “肖大哥,我且问你,假如这场战事很快结束,假如他的担心变成事实,你打算怎么做?”苏苏知他下文,便再次打断,肖家的人想必已经生了隐忧,因为肖蒙和安容皆是跳过他们直接与苏家交易,而且单子都是数额不小的,如果汇珍楼照着这样的进度在整个大梁扩张下去的话,那么苏家的全部产品只需直接运输到汇珍楼里售卖即可,根本无需再经他们肖家这一手。 那样一来,肖家赖以生存的经济怕是要一崩到底了! 听了她的问话,肖蒙先是一怔,进而沉默,片时后,他才抬起下巴,神情没什么纠结地回道:“如果几个月前小雪成亲的时候,他们出手足够大方的话,或许我会替他们说两句话,只是自那一次之后,我对他们便不抱什么幻想!我是我,他们是他们!再者,这世道本就变幻莫测,花无百日红,终有一朝枯!要是他们不晓得变通,早晚要接受落没的结局!”(未完待续。) 第283章 暗中打算 肖蒙的话苏苏听在耳里,若说半点没有触动是假话,肖蒙秉性摆在那,她没有想到他能看得这样开,对于肖家他竟也能彻底地置身事外,也许正如他所说,肖雪成亲时肖家的做法让他失望了。 提到肖雪,苏苏已几个月未曾见过她的面,侯府现在这种状况,别说二房,就是大房里的各位媳妇奶奶都安分守己,不敢越雷池一步,就怕被抓了把柄后遭受严厉处置,侯府的规矩寻常时候可以松那么一松,但每每非常时刻,任何规矩都得坚守,否则就得挨受家法。 这个苏苏亲有体会,一是先高宗皇帝御临时,二是先高宗驾崩时,再一个就是真宗驾崩时。 肖雪是个明眼人,此际不是她出头的时机,识相的她应该会守规守矩地窝在自家小院里等着为二房添儿育女。 回到府中后,她即把自汇珍楼那取来的银两一分为二,用作外院开销的银两交给王大喜,内院的则放到艾蓉那里收着。 自那日起,在后宅里处理任何事情她都有意带着艾蓉,还有生完孩子的石榴和绿萝,因为在心底某个角落,那个欲往登州寻夫、子的想法正在隐隐膨发,她知道若是王洛尧再有三两个月没有讯息传来,她保不定自己能够忍住不去找他。 听说北边乱成一团,而南方这里仍是一片歌舞升平,微香湖畔依旧夜夜笙歌。 苏苏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局势之下,南方可以置身事外,难道南边镇守的军队全是坚决拥护二皇子登基的?可即使这样,怎么北边的战火也延不过江呢? 种种疑问终日在她心头萦绕,常常让她想得头痛欲裂,儿子的不知所踪更让她心如蚁噬。最最让她不解的是何王洛尧在来了一封信后便沓无音讯了,按理凭他的能耐,难道寻不着机会给家里捎一封简信? 是怕被成王知道吗?莫非成王警戒他已到这般地步?竟是要他和家里彻底断决关系不成? 因而,她暗下做好准备,倘若仍旧久久得不到回音,且南边仍是一片和平的话,她便会寻机抽身离开侯府,亲自前往登州一趟。所以,为了这个原因,她有意培养艾蓉三人,以便她不在府中之时,中馈的事能由她们三人撑下来。 若非老侯爷把府中进项悉数要走,她断不敢这么放手,如今情况不同,府中一应用度皆是由她供给,阖府仰仗着她过活,她在府中可谓一言九鼎。这样的形势下,只要她委派得当,分工得当,牵制得当,到时就算她人真的不在的话,中馈运转起来也不成问题。至于外院,自有忠诚的王大喜统管,何况府里还坐镇个老菩萨老祖宗呢! 不过苏苏心里虽这么筹划,但她还有着种种顾虑,当真要施行这个计划,怕需得仔细合计一番才行,首要一个就她个人的人身安全。儿子被抢那次的阴影一直还挥之不去,她怕一个不慎,她非但见不到要见的人,很可能连自己都保不周全。 时间就在她的焦急等待中缓慢又疾速地流逝,直到立了冬,这场皇位之争仍是在北境中愈演愈烈,然江南始终是北方士族百姓流民争相逃难的终点之地。而王洛尧也如她当初预料的那样,没有音信。 一连数月下来,侯府已渐渐习惯节衣缩食的生活,相较八月当初的开支,现今几乎在降低后基础上再砍了一半儿。对此,苏苏和毕氏两人皆十分高兴,如果这样节俭的作风能够一直保持下去,对侯府来说何尝不是一个福气呢! 扬州和平江的分铺开得十分顺当,毛利一月一翻,数目相当可观,这两间分铺的如火如荼让每日在愁云笼罩下的苏苏好歹能够间或露出个晴脸来。 肖蒙闻知也十分高兴,主动提出再到周边其他城池去走访走访,如果可以的话,不若依着上两间分铺的步骤再开几家,最好能开遍江南一带,真正把汇珍楼的声名打出去。 苏苏却是担心人手的问题:“你还有林平和吴光都是我极为信任的人,所以我才放心大胆地交由你们打理,短时间内我怕是很难找出恁许多人来!” 肖蒙抬了抬眉:“哦,你有信任的人,我在江宁混了这许多年便找不出几个可信之人?” 闻言,苏苏登时恍然,是呀,她一直把视野锢狭在自己周边的人里,却没有想过肖蒙这里的人脉,甚至林平和吴光积攒的人脉,他们是男子,交起至交来比她一个女儿家要轻松得多。 肖蒙看她明眸一闪,知她会意,遂续道:“汇珍楼于我来说俨然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分割,同你一样,我也巴不得她愈渐壮大!起初你这样的想法我是想都不敢想,总以为只要能守着江宁城这几间铺子就顶好了!但你在不声不响之间把扬州和平江的两间铺子开了起来,倒让我开了眼界,长了思路,有了前面的经验,再开几间分铺想来问题不大!人嘛,总应该越走越高嘛!既然有这样的条件,为何不试上一试呢!” 他这一番话,听得苏苏直有热血沸腾的意思,若非她心里一直搁着心思,只怕这会儿就要坐倒同肖蒙好生合计合计了。想到这里,她忽地意识到肖蒙此举怕是有心的,想他定是看出她满腹心思,欲借此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能够不用终日愁眉不展的。 “肖大哥能这么想,我着实欣慰之极,近来侯府用度较之以往减了不少,平时从你这里支钱理应少出许多来,铺里每月可周转的钱两应该足够一连两个月进货可用了!”苏苏拿过账本,凝着眉头一边翻看一边对肖蒙道,“如此一来,咱们就不动铺里的现有银两,另开新铺的银两咱们就从钱庄里支度!你觉得呢?” 肖蒙听到苏苏思路清晰,心下十分佩服,她明明很少踏足汇珍楼,且每次过来也就是翻翻账本,但她就是能够对汇珍楼的经营状况心中有数,弄不清楚她这份玲珑是承自何处,据他所知,无论是她爹还是她娘,在经商一道上都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偏这夫妇二人生出这么一个绝顶精慧的女儿来。 苏苏瞅他直顾发呆也不应话,不由抬头扫他一眼:“肖大哥?” 肖蒙这才回神,连声应道:“是是是!就这么办吧!我带够银子在身上,如果走访期间遇着合适的,索性当场就把铺面给盘了,直接带回文书,然后带了可靠之人过去打点!” “嗯,这个具体怎么安排就由你自己看着办吧!府里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我就不在这里多待了,哪天你要去钱庄取银,你就着个人去府里知我一声,我就出来跟你一道去钱庄!”苏苏合上账本,说完这段话,即出了汇珍楼回往卫国侯府。 是晚,她即找来安容:“安容,我且问你,几个月前,少爷曾捎来一封信,当时是你亲自收的信,你是怎么收的信?” 安容闻言,眼神飘了飘,俯身应道:“我们同主上之间有特殊的通信方式!” “哦?既是如此,那他之后为何再无来信?”果然上一封信由安容接收是有原因的,只是既然有特殊且隐秘的方式接发信件,为何他不继续再来信呢?真是急煞个人了! “这个,这个婢子就不敢妄加揣测了!”安容垂下眉眼,低声回复。 “我允你妄加揣测!”苏苏实在没别的招了,惟好从安容这里看看有没有线索。 听了苏苏的话,安容顿了顿后,应道:“主上几个月不来信,多半是他自己不想来信,若是他想,他定然有其办法,但他一直没有再来信,想必是他另有打算了!” 另有打算?他要另打什么算? 苏苏不由就有些来气,丢下这么大一个摊子,还不给她定心丸吃,他可真是够狠心的! “安容,我知道在郊外有你主上暗蓄多年的势力,我问你,那里还有人手么?”苏苏稳了稳就要失控的脾气,问道。 “婢子不知夫人所指为何?” 安容的装聋作哑,苏苏自然看在眼里:“如果没有多余的人手,那么下个月初就你和来喜两个随我奔一趟登州!” 听及,安容嗖地抬起头来,瞪大双眼:“夫人——” “没错,我是要亲自去找你家主上!”苏苏没好气地道。 “不行,夫人,那里局势太复杂,也太危险,婢子不能让您去冒险!”安容连忙阻止。 “你要真不想让我去冒险,就好生给我再物色几个同你本事差不多的人来,到时一道护送我前往!总之,不管怎么样,这一趟登州之行我是非去不可的!”苏苏沉下脸来,丈夫、儿子现下什么情况,她只字不知,她必须有所作为。 “您要是走了,这偌大侯府怎么办?还有,还有,您的汇珍楼怎么办?”安容看苏苏心意已决,颇有些棘手,遂找其他理由试图改变她的打算。 “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我自有安排!”苏苏瞅见安容没什么其他撤,心里倒是一松,她还真怕安容不顾她这个当家夫人的身份,强行将她留在府里呢!(未完待续。) 第284章 今非昔比 说实话,便是安容她自己也是对王洛尧的行踪下落毫无头绪,她曾试图联络席参,但席参半点回音皆无,像是直接从这个世上消失一般。 因而当听闻苏苏提出这个要求时,她不心动是假的,若不是王洛尧临走有交代,她怕是忍不住已经悄下里早来往一趟登州了。遂听得苏苏强硬的口气,她便没有再多言,干脆默然了。 苏苏见此,轻吐一口气后,继续追问:“除了你之外,你可否还能再找上几个人一道护我前往!” 安容点点头:“若夫人执意要去,那婢子自然是要为您多找几个帮手了!” 虽然郊外的兵马都被带走,但还留了几百号人驻守,其中就不乏强中之手。 听言,苏苏的嘴角难得露出一抹浅笑:“登州那一片的地形,你可熟悉?” 安容摇摇头:“山东婢子有去过,但登州却是从来未有机会踏足!” “嗯,我一会儿给你找本地图志,你最近就仔细研究研究路线!再多打听打听沿路的局势情况,提前做好准备,免得途中出现意外,致措手不及!” “是!”安容躬身应是,苏苏如此安排她丝毫不惊讶,苏苏的能耐早已超出寻常内宅妇人所具备的,不过要是结合其成长背景,她有如此能耐倒也说得通。 有了安容做这些事,苏苏便可以多挪些功夫在暗中有条不紊地安排府里的事情,经过短期的训练,不管是艾蓉还是石榴、绿萝,都渐渐能做到心中有数。 她不奢望她们三个能立时拿下所有事情,这毕竟太难为人,她只要求她们能晓得个大概,起码能够熟练各项流程,在她不在的时候里,她们能依流程办事,遇着不合规的,学会区分轻重缓急而应对,或直接驳回,或请示老祖宗。 原以为这三人当中,石榴会表现得更好一些,然后是绿萝,艾蓉因为自小习惯了凡事以她姐姐为首是瞻,所以在这方面可能反应会最慢。 然而几轮测试过来,反倒艾蓉的表现最为突出,苏苏颇为意外。 “以前,我看你什么事都学着你姐姐,甚少自己拿主意,不想你倒是深藏不露啊!”苏苏欣慰之余不防对艾蓉调侃。 艾蓉脸一红:“小姐又取笑人家了!若非石榴和绿萝刚生完孩子,以她们的机灵劲儿,一定比我好多了!不都说一孕傻三年么!再说,我平日里跟您跟得近又频,就算是榆木脑袋也该开窍了!” “嗯,你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但是你表现最好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一来,我竟是越发舍不得放你走了!”苏苏看着艾蓉,不由就联想到艾芙。 如今艾芙已是她二哥苏羽墨的妻室,虽是填房,却也是正经妻子,撇开可怜的钱文青不谈,他们二人终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听说小沁原对艾芙还颇是接受,一点不排斥。 如此,大家也算安下一颗心! 艾芙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着实不大习惯,好在艾蓉、叶妈等人个个伶俐机敏,足以填补艾芙的空缺。 艾蓉看苏苏有些走神,抿了抿唇,轻声打扰道:“小姐,您怎么突然想起来教我们三人这些事情了?” “算不得突然,以前你姐姐在的时候,这些事情她就都会,现下她不在,我便顺手多培养几个,省得等你嫁人后,还得从头教起!” “小姐——您说什么呢?”闻言,艾蓉脸上红热,扭捏着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苏苏轻笑,眼眸一转,想了想后开口:“我倒是挺想把你留在府里的,前日我闻得掌管库房的王生,他膝下有个儿子甚是争气是个举人,去年会试再次落榜,不过他倒是极有恒心毅力,一直都在苦读,发誓非要中榜入士!这么一耽搁嘛就把亲事拖下来了,年纪是大了点,怕是二十有五了,但一介书生,年岁大些反而更疼人!你若是有意,改天我帮你看看他本人!” 艾蓉一听这话,心里很是有意,毕竟她的潜意识里一直就有些想嫁个读书人,可她不贪心,觉得要是能嫁个秀才就不错了。如今却有这么一个人,而且还是个举人,将来甚至有可能登科的,这一来,她倒不敢奢望了。 遂嗫嚅道:“小姐,还……还是算了,人家一心读圣贤书,以备将来做官,我这样……,我看就算了,免得防了人家呢!” 苏苏很不以为然:“瞧你这话说的,怎么防了他了?哦,我贴身服侍的,况又是个良家子,手上还有铺面,要说配高门大户么,算也就算了!难不成配他王生家还不够了?你也别对那人太过有信心,这世上考科举考到五六十岁的多着去了!他究竟能不能考上还是另一说,你莫先妄自菲薄!明个儿我就让叶妈妈帮你打听打听去!” 艾蓉唯有垂首默认。 次日,叶妈妈很快就把王生这个儿子的情况打听得详实。 “排行老三,上头还一个长兄,一个长姐,下面另有两个弟弟,皆已成亲,唯他因为一心科举,不允亲!”叶妈妈背下里把探来的通通说给苏苏,“名叫王前,他爹爹王生同王大管事一样,都是老侯爷给赐的姓,几个儿子除了这个老三因为中了举改了籍,其余都是家生子,在府里谋事!” “说说王前!”苏苏对余者兴趣不大,而且她自然是知道王前脱了奴籍,否则岂会让艾蓉许给他。 叶妈妈一听这话,连忙说王前:“这个王三彻头彻尾一介书生,平日里窝在家里埋头苦读,都成书呆子了!” “那是你们自以为是,要我看,他那是大智若愚,真正的读书人,极少有呆笨的,只是平日里不愿过多计较罢了!”苏苏其实根本还没有见过王前,但她就是有这么一个先入为主的看法。 “是是是!小姐说的是!”叶妈妈看了一眼苏苏,连忙附和道。 苏苏续道:“再不成,若他真是个书呆子也是好事,起码没有那些花花肠子!” 叶妈妈听这话音似乎苏苏对这王前甚为中意:“小姐,您这是要准备做什么?” “哦!”苏苏这才想起道明原因,“忘记同您说了,我打算把艾蓉配个好人家,又不忍放她出府,就在阖府里放眼一圈,想到王前这个人,遂让您帮着看看,若果真没什么可挑剔的,我再传来当面审审!” 叶妈妈恍然大悟,心里暗暗一合计,须臾便眉开眼笑:“小姐,原来如此!依老奴的眼光看,这亲事可成!虽然王前本人对自己亲事不上心,可他爹娘急得不行,怕他一年又一年熬成老头子了,偏又扭不过儿子,只得任他了!要是您出面,这事就得另外一说了!” 苏苏会意:“嗯,既是如此,您这两日就安排一下,我想看他一看!” 叶妈妈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次日,肖蒙让人捎了信过来,苏苏展信一看,得知肖蒙已准备好动身南下去实地考察其他城池的街铺,问她何时有空去钱庄取钱两。 苏苏不想耽误肖蒙的时间,收到信后,即要了车前往汇珍楼接上肖蒙,然后即奔钱庄取了钱两。 肖蒙得了银子,翌日便动身出发了。 同一天,苏苏见到了王前,不想王前已蓄了短须,虽粗衣布衫,但整个人看起来颇是老成,言谈举止也恰到好处,看得出来是腹有诗书之人。 遣回王前后,她便把隐在暗处观察王前的艾蓉叫出来:“怎么样,你可看得上眼?” “小姐瞧您说的,您还是先问问人家乐不乐意要我才是!”艾蓉只一眼就被王前一副很有学问的架势给征服了,还担心王前不愿意这么快成亲。 “不管他乐不乐意,我总得先问你乐不乐意啊!”苏苏睨她一眼,“你乐意了,我才好找王生相商此事!” 这两日,因为张罗艾蓉的事,苏苏神思被占了不少,夜里做梦的场景也跟着这件事搭边儿。 白日里,苏苏甚至自疑:难道我这辈子更适合做媒婆不成?怎地为丫环配人都能令她莫名兴奋呢! 王生听闻苏苏的意思后,百般个乐意,眉毛都快扬到发际边上了,回去不知怎么做他儿子的工作,几日后,巴巴地过来回复,他儿子王前应了亲事,不日即来行聘。 就这样,艾蓉的亲事也尘埃落定了。 一切恢复正常,苏苏满脑子又开始想丈夫和儿子的事,随着天气渐凉,她失眠的状况越发严重,梦里各种可怕的境遇逼得她喘不过气。 因为不知自什么时候起,她的脑子里时常冒出潘欣瑜的身影,之前因为王洛尧的话,还有他的信,她一直坚信儿子是作为人质在成王手中,为了达到目的,成王不可能轻易伤害她的儿子,况且儿子的亲爹就在成王身侧,凭王洛尧的性子,他是绝不允许儿子受到伤害的。 可是,她一直漠视了一个事实,就是当初赵凤玲说的,劫走她儿子的人当中,有潘欣瑜,且就是她出面拉拢迷惑最后又弃了赵凤玲。 之前,她不愿意过多地在意潘欣瑜,是因为她相信王洛尧,然,这么久没有他的来信,她的信心渐渐磨损,开始往坏的方向幻想,越想越坏。 一想到儿子有可能落在潘欣瑜手中,她就寝食难安。 这并非不无可能,既然潘欣瑜是成王的人,凭她的姿色和手段,很可能说服成王答应让她来看管禹儿,那样的话,就算她不敢明着虐待禹儿,可她凭什么不在暗地里做手脚呢? 每每想到这里,苏苏就止不住打冷颤,浑身发抖。 潘欣瑜,她曾经淡忘的情敌,如今竟是有可能在时刻看管她的儿子,这不得不让她如坐针毡。 北上的日程迫在眉睫,苏苏加紧对艾蓉等人的训练,并亲自拟定各种规则,以备她不在的时候可以有个参照。 因为掌握了阖府的财源,她如今在府中说话的份量仅次于老祖宗毕氏,而毕氏一向深居,平时不大过问居家琐事,所以,便是大老爷、二老爷等长辈都对她相当敬重,就连外院诸事遇着重要的皆会问她讨意见。 如今这样的境地在刚嫁入侯府的苏苏来看是想都不敢想的,忆及当初连王洛尧身边的大丫环都能对她指手划脚,可见那会儿她的处境有多尴尬,尽管一心求自在的她并不觉得。 再想及赵凤玲被她责令杖毙后,没有惹来半点麻烦,那会儿她在侯府中几乎已算得上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确然是今非昔比! 苏苏不免感叹,不止她在府中的地位今非昔比,整个侯府此际的状态也是今非昔比了。 没了可以铺排场的银子,一切只能从简,这样的生活也就是平头百姓日常过的日子罢了。 不过令苏苏更为感慨的是,以前她倒没有发现四位老爷有多么深明大义,也没有看出来四人有多么团结,但是经此一事,足见几位老爷的教养,起码从他们的表现来看,平日老侯爷相当有威望,即使他老人家本人不在府中,可有他一句话,就没有人敢另生心思。 这无疑让苏苏少了不少后顾之忧,倘当真有哪一房生了异心,坚决要脱离侯府,自寻出路,毕竟眼下因为老侯爷发话,府中所有进项归国库,不管哪一房在经营上混得有多出色,他们所赚的钱通通得上交,如果能够脱离侯府自立门房,那么就凭他们多年的经营头脑,相信费不了什么功夫,很快就得把日子过得滋润起来,免得眼看着血汗银子一锭一锭往京里输运。 好在到目前为止,没有哪一房的当家人提出过要分家或者做出分家的行为来,要是真有人来这一套,她还非得费一番大功夫才行。 即便她早早地预备北上,但等她把手上一应事宜安排交待妥当,已是十一月底了,天气渐转寒冷,江南特有的湿寒让人们早早地穿上了棉服。(未完待续。) 第285章 启程北上 在这两月里,除了尽心安排府中诸事,苏苏还悄下跟着安容好生学了骑术。骑马她会那么一点,但算不得好,此去登州,路上若是乘马车怕是既惹人眼目又耽误行程,所以,她准备同安容他们一块儿骑马上路。 “你那边的人手备得怎么样了?”苏苏把马缰递给安容,顺便问她。 “一共十一个人,我特意找了几个原籍京东人氏,这样一来,沿途也方便些!”安容接过马缰,同时应道。 “十一个人怕是人数有些多,这么一行人马很难不引人注目,加上你五六个就足以!我们只是去打探消息,有了消息就尽快赶回!”苏苏虽以为人数越多越安全,但又怕动静大了惹来是非。 “嗯,夫人说得是,所以婢子将他们分作两拨,一拨随同我们一起,另一拨远远跟在后头行走!” 闻言,苏苏不由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安容微垂颈子,将马拴到马棚中。 “沿路的情形你可都有打听过?”苏苏掸掸身上的尘土,又捋捋因为骑马被风吹乱的发髻,问道。 “登州是滨海之城,选在那里作为大本营,成王定是做好举事失败后方便走海路远走高飞的打算。” 听及,苏苏立时想到另一个人,达烨,他在海上混迹多年,成王看上登州,怕是多因此人之故。 安容瞥见苏苏面上神色微有游离,却还是继续道:“过了江之后,咱们经由楚州、海州、密州,最后到达登州,如果路上通顺的话,最快也得耗费大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不顺的话,可能时间还会长一点!要是夫人愿意走海路的话,便要近上许多!” 苏苏回神,忙摇了摇头:“算了,还是走陆路稳当一点!” “是!”安容点头,“婢子听闻,此次几个王爷争端归争端,却是京都签了一纸协议!” “什么协议?”苏苏凝起眉头,看向安容。 安容恭声回应:“不过这消息婢子不知真假,但过了江之后就可以亲眼见证其真假了!听说为了不蹈当年覆辙,这一回夺位归夺位,几下约定,只攻城不掠城,不得过度惊扰百姓!” “哦?”苏苏的确很是意外,“只攻城不掠城?” “说是如此!婢子也发现近来江宁城外的流民似乎不像上半年那么汹涌了,说不定跟这消息有一定的关联!” 苏苏一声低叹,虽然太宗当年的夺位之争她只在野史上略有所知,但整个大梁因此生灵涂炭却是不争的事实,都是周家的王朝,若是为了权位争夺把江山搞得乌烟瘴气,实在得不偿失。如果这一代王储们能够吸取教训,私下订立那样一个心照不宣的协议倒是大梁百姓不幸中的万幸。 “这两天你就准备干粮,我找个机会同老祖宗说一下,然后咱们就出发!”苏苏提到老祖宗时,语气不自觉地弱了下去,她本来不打算同她老人家交待的,但侯府这么大摊子摆在这儿,她不告而别只怕要引来乱子,虽然老祖宗会不会答应她心里没有底,可不管怎么说,登州之行她都是去定了。 翌日,晚饭苏苏特意到朝晖园里陪毕氏一道用,毕氏近来吃得越发少,为此何妈妈焦虑得不行,这一顿许是因为有苏苏相陪的原因,毕氏比平时多用了半碗稠粥。 何妈妈遂而就对苏苏央道:“既然现今大少奶奶也是一个人用饭,不若以后都到这里来同老祖宗一块儿,多一个人的话,胃口说不定也能好一些!” 苏苏闻此,看了一眼毕氏,没有忙着应声,而毕氏则是擦擦嘴角,扭头瞥了一眼苏苏,对何妈妈递个眼色,何妈妈知趣,即时退到厅外去。 “可是有话要说?”不等苏苏说明,毕氏已经猜到苏苏今晚有事要同她说,遂帮着把话引出。 苏苏倒也不怎么意外,最近她极少到朝晖园来吃饭,今儿个主动跑来,以毕氏的精明,岂会猜不到? 于是,她低了眉眼,温吞着道:“老祖宗您明察秋毫,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这些日子,你又忙着授艺,又忙着交待,我不聋不瞎,能摸出你的心思也不难!”毕氏双手交握腹前,一双目光落在桌边上的湖绿地粉彩茶盏。 苏苏听及,立马坐直上半身,道:“那,您……的意思?” 毕氏扭过脸,看向苏苏,叹道:“我若不允你,你就不去了?” 苏苏面现纠结,片时后重新低下首,低声道:“不瞒您说,我这心里已经是承受到极限了,禹儿至今下落不明,我必须要亲自去一趟才能心安!请您成全!” 毕氏那厢沉默了。 苏苏两只手揪着衣袖,其实来之前,她没有多大信心觉得毕氏会应允她的远行,但她还是要先行说明,这样等她偷偷离开后,毕氏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什么时候走?” 毕氏突然发声,且问的还是这个问题。 苏苏蓦地抬头,据实道:“原计划是大后天!” 不想毕氏再次闭言,半晌才启口:“北边战乱,你这时候跑去无异于自讨苦吃,但我素知你个性,就算我不应允,你也会执意前往!罢了,你去吧!对旁人只说回娘家一趟!你却要一路保重,速去速回才好!” 苏苏吸了吸鼻子,应道:“老祖宗的话,苏儿一定谨记!还请老祖宗放心,务必保重自己身子要紧!” 毕氏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轻叹着作势起身,苏苏忙上前搀扶,并将何妈妈唤进来。 从朝晖园出来后,苏苏的心就起伏不定,难以言喻的担惊感怀。 不过好在毕氏最后竟是答应了她,这样却是最好不过了,她在外面也能心安许多。 回到香浮院后,她即把自己远行的打算同屋里的人说明,炸开锅是肯定的,但老祖宗那里都搞定了,摆平一群下人,她自然不在话下。 两日后的一大早,她与安容准时自府中出发,身上带了许多盘缠还有干粮水袋,当她们二人行到街口时,安容安排的五个人及时现身,五人各色打扮,但皆是素色为主。 苏苏四下瞅了瞅,安容知她所想,遂道:“还有六个人在十里以外,沿路我会给他们留下记号!” 为了方便起见,苏苏和安容也都换了合体的男装,包裹中也多带的是男装。安容骨架宽大一些,个头也较苏苏高一些,所以穿起男装来颇像那么回事,不过苏苏却因身形太过女气,男装打扮就逊上许多,稍注意几眼便能识破。 好在现下是冬天,她在外裳里面多套点衣服,把骨架加宽一点,好歹也能将就,至于脸面,她则干脆戴了个裘毛领,竖起来时可遮下大半张脸。 安容准备给她介绍这五人,结果苏苏急着出城,挥了挥手:“一边走一边路上说吧!” 安容觑了一眼身后几人,对苏苏点点头,一行人即快马扬鞭。 这五个人其中四个祖籍是京东人氏,虽在江宁呆了许久,但小时候几乎都是在京东一带生活过。 经过两个月多的训练,苏苏的骑术虽不能说精湛,但不至于拖安容等人的后腿,为了防止她由于长久骑坐而臀股磨伤,安容特地给她制了一副表层极是松软的马鞍。 快出城时,安容已把身后跟着的五个人大致情况同苏苏汇报了一遍。 苏苏对几人大概了解之后,扭头对安容嘀咕了一句:“但愿这一路上能平安无事,用不着他们最好!” 安容会意,目光直视前方:“待过了江之后,局势如何,我们便可一睹!” 一行人很是顺利地进入到淮南的楚州地界,许是战火还未烧到此城的原因,虽然城门仍然进出自由,但城楼上甲兵肃然,一派严阵以待的架势。 因为是路过,只需在这座城里住一晚上便离开,所以苏苏一行七人入城并不为难。 楚州城地界宽长,然城内不算大,她们不愿多惹是非,在闹市街心寻了间客栈入住。 半个时辰后,安容报说后面跟着的六个人亦成功进城,并在附近的一间客栈住下。 晚饭时,苏苏单独留在房内用饭,而安容等人则到楼下吃坐席,顺道打探打探附近一带的消息。 “有没有什么可用的讯息?”安容同苏苏共住一间,以便贴身保护,她一进门,苏苏就问。 安容闻言,一只手抚上下巴:“我们可能得临时改换路线!” “为什么?”苏苏仔细研究了一下安容提供的路线,应该算是去往登州最近的线路了,是以听到安容这话不由有些着紧,眼下她恨不得一下子飞到登州城才好。 “下一站是海州城,据说那里是康王的据点,对过境的审查极是严格!”安容面色不无凝重。 一听此话,苏苏也犹豫了,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各方势力都在严防细作,宁愿误抓也不敢误放,像他们这一行人,商不商,旅不旅的,很容易被当成细作拘禁起来。 如果要冒险,倒不如另辟路径,只是多耗些时间罢了!问题是,她们目今对各个城的情况皆不甚了解,谁晓得下一座城又是个怎生情况?万一又碰到韩王的地盘呢? 安容似是勘破她的心思一般,说道:“最稳妥的是明早天亮后,派人到城外去打听打听,然后再行定夺!” 苏苏诚以为然,两人就这么议定,接着便简单洗漱了就寝。 起初苏苏睡得不踏实,直躺了许久才有睡意涌来,但那时已近子时。 迷迷糊糊间,外面似是呼声大作,角鼓志四起,苏苏只当自己在梦中,翻了个身继续浅眠。不想却被安容摇醒。 “怎么了?”苏苏方才惊觉,一个激灵打过即麻利地坐起穿衣趿鞋。 已经衣装齐整的安容摇摇头,见苏苏起来,便转身跑到窗前,推窗探身往外查看。 城门处火光跑动,震喊声正是源自那里,怕是情势不妙。 苏苏此时已神识清醒,这么深的夜,定是发生了极其要紧之事。 突然,有人叩门。 苏苏神经崩紧地看向安容。 安容却是递她一道安抚的眼神:“是朱焕!” 虽不知她是如何凭断叩门之人就是朱焕,但苏苏微微放松了心弦。 门打开后,果然是肤色最为黝黑的朱焕立在门外。 朱焕瞥见安容身后的苏苏,俯首见礼。 苏苏点点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朱焕回道:“有人率部夜袭,多半是康王的手下!” 真是好巧不巧,楚州一直就在嘴边,然康王早不进攻晚不进攻,偏挑在她来到楚州之时攻城! “情况如何?”安容接着问一句。 “超群已经在第一时间跑去查探了!一有消息就回来汇报!”朱焕应道。 苏苏闻此,不由扫了一眼朱焕,路上之时,他们五人极少说话,因而她很难对他们的性情作出评断,但只此一件事,可见他们反应之迅捷,思维之敏锐。 “知道了,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 关上门,安容给苏苏倒了一杯水,见苏苏稳稳地接住水杯,并不如何慌乱,心下不禁诧异,寻常女子遇着这样的状况,只怕多半是要没头蝇一样,很难能够平心静气下来。 不过此时的苏苏并不像安容所看的那样,她的心里还是很没底的,只不过如今的她已经练成临危不乱的胆识,面对类似生死时刻,知道慌乱是无济于事的,惟有闹中取静地思考对策方才是正经。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渐渐地整条街都亮起灯来。苏苏自楼下往下看时,发现不少人都站到街上,奔走着询问情况,却没有人收拾包袱随时准备逃难。 看来,安容之前打听来的那条协议多半是真的了。 不晓得是谁从中做的这个斡旋,能够让争权多方遵守这样一个议定,足见此人的胆略和远见,只是,他又凭什么让大家心甘情愿地遵守呢?就不怕成王抑或康王、韩王黔驴技穷之时,大开杀戒?(未完待续。) 第286章 混战出城(上) 苏苏正自胡思乱想间,朱焕再次叩门来,安容这回直接将他放进屋来。 “超群刚才跑到城门附近看了一圈,的确是康王的人突袭没错!”朱焕是五个人当中年岁最大,刚过而立之年。 “破城的可能性多大?”安容追问。 “依超群的判断,康王此击似要拿下楚州的意思,但楚州一早就做好了各方面布署,短时间内双方怕是难分胜负!” “那我们何时能出城?”苏苏更关心这个。 “夫人,这种时候最是混乱,为防万一,您还是做好在这里多住几日的准备!”安容在朱焕回应之前道。 苏苏闻言,登时就有些泄气,若是双方力量悬殊,这一仗或许能够在短时间内结束,倘两军势均力敌呈对峙状,那可就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事了,且僵持个十天半月都是可能的,如此一来,要是沿路都是这样的状况,那何时才能抵达登州城。 “这倒未必!”朱焕瞅见苏苏面现失落,凝了凝眉,如是说。 安容扭面看向他。 朱焕再次快速打量了一眼苏苏,然后面对安容说道:“我们可以趁着楚州军开门迎敌的空当,乔装入军,混出城门!” “不行,那样太危险!”安容当即否定,“夫人手无缚鸡之力,万一被误伤怎么办?” 朱焕听言闭了嘴不再说话。 苏苏却是听懂了他们两人间的对话,此际楚州城城门紧闭,要想安稳地出城只有等敌退或者城破之时,那他们就得坐等。朱焕的意思,他们可以趁着楚州军开城门退敌时混进士兵队伍出得城门。 因为两军对垒,势必有一方要先动手,或主动出击攻城,或开城主动退击敌军,那样的话,他们就不必非得等到双方分出胜负才能出得城门了。 “就依朱焕的,让超群继续关注战事,再弄几套士兵的衣服来,我们随时准备着!”苏苏短暂地沉思后做出决定。 “夫人——”安容面色却是一凛,“刀剑无眼,您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苏苏挥手打断她的话:“我又非孤身一人,不是还有你们了么?”她在苏家庄时候见识过安容这帮人的本事,对他们完全有信心。 朱焕听及,不禁又抬头飞觑了一眼苏苏,进而将目光落在安容身上。 在朱焕看来,安容有些太过小心,苏苏有他们十一人围护,这个法子看似冒险,实则完全大可一试。 安容同朱焕对视上,目中犹疑频闪,直过了半柱香时间,她才甚是谨慎地说道:“夫人,若您执意这么做的话,也行,但是,剩下的事情您必须听我的!” 安容不再自称“婢子”,以“我”自呼,希望苏苏能够尊重她的意见。 苏苏知道安容是为着她的安全考虑才谨慎行事,此时听她口吻严肃,遂点头应下。 得到苏苏肯定答复,安容即让朱焕叫来李超群。 李超群比朱焕年轻了四五岁,面容也较其清整,此时见到苏苏未遮的脸,颇有两分不自在,好在安容干练的言语没让有闲功夫顾着尴尬。 “待会起,你在关注战况的同时还得注意另一件事!”安容在他一现身就安排起来,“一旦楚州城这边有开城门的迹象,你便速来通知我们!” 李超群虽点着头,目中却是一阵狐疑。 朱焕这时插进嘴来:“一会儿我同你一道过去,顺几身衣服回来!等你来了消息,我们就过去同我汇合!” 李超群闻此,大概摸出了个安容的意思,于是点点头,应道:“此次来的是康王心腹郝大铁,其人颇是枭勇,一临城下便攻势汹汹!不过楚州城虽算不上固若金汤却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之拿下,何况人家也早有准备!这第一回合双方都没捞到好处!” 安容赞同道:“所以照此下去,两边许是要僵持一阵!” 这也正是苏苏顾虑的,要是两方一直僵持着,他们想要尽快出城,只能另辟溪径了。 “没错!”李超群现下算是清楚明白安容和朱焕的指示了,“方才我已经听到楚州军内不少热血汉子要求开城门率部出去迎战!” “是么?”苏苏听及,一腔热血也自腹下上涌,似乎她正在城楼上与众将士一处抗敌一般。 安容瞅她一眼,接过李超群的话茬:“要是他们赶在晚上开城应战最好不过了,如果实在无法,白天我们也是要搏上一搏的!朱焕,等会儿你取了衣裳时,顺道去邻隔的客栈把秦浩叫过来!” 朱焕自是应承下来,然后带了李超群退出房间去。 屋内再次只剩下安容和苏苏,苏苏坐至床沿,看着窗外或明或暗的火光,感觉一颗心也似这火光一样飘飘忽忽没个着落。之前来时满腔激情,这会儿想到沿途漫漫又渺渺,不禁就有些伤怀。 安容见她这光景,上前重新铺整了床:“夫人,反正这会儿没事儿,您先歇着,一有情况我即叫您起来!等会儿朱焕他们来,我引他们在门口说一会儿话就成!” 苏苏脑袋混沌,便依着安容的话褪了外裳钻进被窝,一阵胡思乱想后,身心俱疲得沉入梦乡。 梦里,她见到了儿子,可是儿子却不认她,次日天亮醒来她还为此伤心许久。 白日里,他们一边在意着战况,一边等候李超群的消息,不过直到晚间,郝大铁还是没有破得了城,而楚州这边也没有开城出击的动向,就这样两边鸣金收了兵。 苏苏暗自焦急不已,不时跑到窗前抻着脖子朝城头的方向查看。然日落之后,双方便没了动静,许是都在喘息,重新聚集锐气再战罢。 苏苏低叹一声,无奈即使是这样的退一步,他们仍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出城。 晚饭简单裹腹后,依安容的意思,她早早上了床以养精神,以备随时出发,即使这个随时根本没有个准头。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这天夜里李超群突然抛了信号来,说是楚州方面决定突袭康王的军队,正布置出城后的战略。 安容一得消息,赶紧先替苏苏装备起来,先是给她穿好厚厚的棉衣,然后在棉衣外套上楚州军的兵服,又将她嫩莹的脸蛋做一番丑化,再束了头发,之后才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她的行头。 两人收拾完毕,推门至外时,发现朱焕等人已是候在阴暗处。 见到众人肃杀的神情,苏苏这才意识到他们这一行人即将所要冒的危险。 安容飞快清点了一下人,沉着嗓音道:“秦浩,你带领你的人跟在我的左翼!朱焕,你带你的人跟在我的右翼!记住,保护夫人的安危是第一要务!走,我们去同超群汇合!” 命令下完后,安容没有带领众人下到客栈底楼,而是回到她和苏苏所住的屋里,一行人经由窗户直接上到屋顶。 苏苏不会飞檐走壁,全程都由安容架着在起伏的屋宇还有窄仄的墙沿上奔走。 其实城里的百姓家家哪里睡得安稳,但却没有几家在这个时候掌灯的,即使感应到头顶的动静,也没有几个人敢开门追究。 一路顺利地赶到近城门处,李超群已在约定地点接应。 “怎么样?确定是要开城门?”安容向他确认到。 “应该是没错的,这是我从守城第一将领那里听来的消息!”李超群很是自信道,“我已经查勘到可以成功混入军队的绝佳位置,你们跟我来!” 安容没有质疑他的话,牵着苏苏的手紧跟李超群身后。 苏苏看着李超群异常敏捷的身手,有些相信为何他能在楚州守将毫不知觉的情形下偷听来第一手军事机密。 思绪间,王洛尧的身形不由浮现眼前,也就是他那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如此得力的属下。 一行十三个士兵在夜色中的小巷间穿梭,七拐八绕之后,终于停在城楼最是偏僻且最是阴暗的一角。城下一片寂静,但仔细看将过去后就会发现,无数士兵排列齐整地列队于城楼下,尽管身形皆有些佝偻,许是累乏得厉害了,然所有人都一派如临大敌的肃然。 李超群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众整装待发的兵队:“那一支队是负责掩护的,排在最后面,到时咱们就从他们这里着手!经过一个白天的奋战,战士们本就身心俱疲,这会儿身处自家营地精神越发涣散,等出城时很容易混入!” 安容凝神看往李超群所指的地方,又听了他的话,思虑一会儿后,道:“就依你的!” 苏苏绷紧神经,努力让自己平静,可是努力了半天仍然难抗急速加剧的心跳,这是她头一次近距离地接触真正的战场,殊死搏抖的一幕即将在她面前展现,血雨腥风就要在她身边刮起,如何不叫她紧张胆颤。 似是感应到她的不平,安容扭过脸看了她一眼,往她身边又凑近两分,悄声道:“一会儿你只管紧贴我的身侧,朱焕他们会在四周负责掩护,放心吧,这点小麻烦还难不倒我们!” 闻此,苏苏的一颗心果然为之放松了一点,扫了一圈四周,发现朱焕等人似是没有听到安容的话,每个人都在仔细观察城楼以及城门口的情况。 见此,苏苏越发没了刚才的紧张,也同他们一样将心神放到城门附近。 楚州城的城墙采用的是“月坝”式设计,据说这样的城墙防洪效果极佳,洪水来时,任凭城外洪水滔天,城内仍可安然无恙。 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月亮,知道这里正是楚州城的正门北城门,靖淮门,城上立有角楼,还有护门瓮城,的确不是泛泛小城的防御能力。 “开城了!” 此时,李超群蚊声提醒。 苏苏立马收回目光,定格到城门口的方位。 果然,静悄悄的城楼下,两边正有两排人一点一点贴近城门,像是先锋队伍,只待城门一开,他们即第一时间冲出去,给敌方以出其不意的一击。 而整装待发的大部队也已经肃列门口。 这时,安容给各人递了个信号,朱焕第一个跃下墙头,然后飞速靠近队伍末尾,进而趁着四周人不意之机蹿入人丛中。 朱焕一身兵服,又脸色黢黑,加之周围人正一心关注城外,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静。 就这样依着他的步骤,程元,巩勉,高立新等人一个接一个地跃下墙去,过一阵后,安容带着苏苏紧接着,李超群和秦浩断后。 当苏苏等人来到时,城门已被打开,没有锣鼓声也没有号角声,只有将领们低沉的呼喝声,楚州军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冒着初冬的霜寒冲出城门,主动袭击驻扎在城外的康王军队。 全副甲服又矛盾双全的苏苏跟着安容等人混在人群中拼命地奔跑,前方除了黑压压的人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敌军的帐篷,也看不见敌军的阵地,除了她自己一下紧似一下的喘息声,她听不见别的声音。 突然,对面喊声大震,应是发现楚州军的突袭了,此时,这边也跟着惊天动地的呐喊。 苏苏直觉一阵耳鸣嗡嗡,跟着脚下一个踉跄,若非安容手扶,她非得摔倒不可。 才跑下没一里路,苏苏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而安容仍是神情镇定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朱焕等人也一直是紧随她们二人左右,她自己身处最中间,外面的人想要靠近她,除非先摆平他们十二个人。 苏苏心里涌出一阵感动,深知他们一行人对她如此忠心根本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远在登州或者根本不知所踪的王洛尧,如此越发感慨,脚下也不自觉生出一股动力,重新奋力奔跑起来。 然而这时,大队伍却是停滞下来,苏苏不解,一旁的李超群腾身原地一跃,落地时叫道:“前头打起来了! 弟兄们,冲啊——” 他口里这么嚷嚷着,脚下却还只是空跑,并没有往前移动一步,但他身侧的楚州土兵听闻,个个似被打了鸡血一样奋力往前涌动。 “后头的城墙上有人看着,咱们别在这里窝着了,再往前冲一冲,等距离稍远一点后,再寻机逃脱!”安容沉声命道,同时将苏苏身上的矛和盾负到自己肩上。(未完待续。) 第287章 混战出城(下) 于是,在安容的带领下,一行人跟着大部队朝前纷涌,没有了重负,苏苏行动起来要轻巧许多,但体力仍是消耗不少,若再这么跑下去,只怕还未至敌军跟前,她已累趴下了。 她深感这几年在侯府身体真是被养娇了,以前在嫁进侯府之前,她在苏家庄时经常爬九合山,又时不时随父出海,练得一身体魄健康。然上次在跟着王洛尧去解苏家庄之围时她就发现自己变得娇气了,只一座山爬下来就觉得体力欠缺得厉害,幸亏王洛尧体力过人,背着她爬了两座山。私下暗誓等回到江宁后一定努力强身健体。 稀里糊涂地跟着安容一直往前,突然,左前方的朱焕一声厉喝,接着就有兵刃交接的音响,苏苏打了一个寒噤,循着声音看过去,原来他们一行人已经冲到队伍中间,与康王的军队碰上,四周俨然混战一片。 这时,朱焕又一声暴喝,就有几滴热热的水状物飞溅过来,其中两滴沾到了苏苏额心。 苏苏拿袖子一抹,意识到竟然是血,她登时脚下就有些发软,一旁的安容察觉她的异状,伸手轻扶,她才稳住身形。 火把越来越多,夜色被照得通明一片,苏苏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不绝于耳的声声惨叫还是让她胆寒,真正地置身这样残酷而现实的境地,让她始觉生命如同纸一样得轻薄,随时可撕个粉碎。 周围很快陷入混战,甚至还不时有对方的骑兵踩着双方战士的尸体冲杀过来,一阵胡乱砍杀后又横冲向别处人群。 苏苏看着这些混身沾满鲜血的骑士从不远处咆哮而来,每每总觉着他们手中的长矛会刺中自己,但每一次那枪长矛总被人挡开去,其中有几个还被刺杀于马上。 许久下来,她仍然算得上毫发无伤,四下混乱不已,火把散落得到处都是,点燃了地上许多一动不动的尸首,散发着令她作呕的焦糊味道。 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分不清眼下时辰,只盼着这一切能够尽快结束。 “走,往那个方向,那边有个土丘既无光亮,还可作掩护!超群,你先带两人过去踩踩看!秦浩,你带两人给他们掩护!朱焕,你和剩下的同我一道保护夫人!” 安容低沉又肃严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她还有周边的朱焕等人静默了很久,他们只知挥动手中的武器,将接近身围来的敌人一个又一个地斩杀。 此时,重新听到她的声音,苏苏竟有久别重逢的感觉,她觉得总算可以短暂地告别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李超群得了安容的命令后,随手点了两人猫着腰往右前方的小土丘迅速移动过去,而秦浩几人隔了片时后即紧随其后作掩护。 尽管一行人被分成三拨,但敌人仍然是一丛又一丛地涌上来,刀枪交接的尖锐声音将朱焕等人或高昴或低沉的挥喝声给淹没。 苏苏虽一手握矛,一手执盾,可从头至尾这两样兵器都起一点作用,因为安容等人将她周围看护得滴水不露,敌人根本接近她不得。 “朱焕,超群已经把土丘后面藏着的人消灭,我们可以往那里转移了!”安容一边奋力挥矛提盾,一边对朱焕道。 “好!”朱焕应完后,一声高喝,将近身居高临下刺向他的一个骑兵戳下马来,然后即对着安容道,“你带着夫人上马,我看看能不能带着弟兄们再搞几匹马来!” “也好!”安容闻言,即时把苏苏推上马背,又指了三个人一左一右一后地跟着她们二人作掩护。 苏苏大气不敢喘地坐在马背上,此时视野比刚才高远许多,除了混战一片的战场,她还能借着火光看到远处排列齐整的帐篷营地。脑后,则是楚州高大的城墙。 目光四下乱晃间,小土丘已近在咫尺,李超群等人半隐着身子挂电话等着他们。 安容扭头看了一眼朱焕的位置,苏苏亦随她的目光看去,正见朱焕几人围斗两个骑兵,亦惊亦险。 “小心——” 这时,土丘的后面传来一声厉喝。 安容和苏苏同时回头,却见李超群还有秦浩两人自土丘后面冲出,两人双双高举盾牌奔将过来。 苏苏不明所以,但知道一定是有危险近身,否则他二人也不至如此。 果然,就当她们跨下坐骑下一瞬即要拐进土丘时,也恰是李超群和秦浩举着盾牌跑到她们右侧之时,两支箭矢应声钉入两块盾牌上。 安容冷着脸看向那两支箭羽,进而朝楚州城方向觑了一眼,依稀间听到有马蹄疾驰声,随即对李超群道:“是楚州城那边的人发现我们了,多半把我们当作逃兵,快,你们快去接应朱焕,抢夺几匹战马,两人或三人一骑,速速跟过来!动作要快!” “是!”李超群和秦浩等人依言迅速撤出土丘,朝朱焕所在飞奔而去,朱焕等人周围已包了好几个对方骑兵,双方正在酣战,有了秦浩诸人的加入,对方颓势顿显。 安容和苏苏一直坐在马背上不曾下马,关注着那边的战况,同时也关注着远处越驰越近的马蹄声。 “时间来不及了,速战速决!”安容耳听那阵马蹄声越发靠近,不由吼了一声。 苏苏胸膛内心跳如鼓,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抢了马匹后是往楚州城跑,还是往康王所据的海州城跑,还是另寻别地? 这战火纷飞的光景下,他们这么一行人能成功逃脱吗?下面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呢? 如此时候,苏苏甚至隐约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意孤行,觉得自己这样冒失地撇下卫国侯府,撇下王洛尧交给她的事情,执意要去登州很可能不但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还可能半路就送了命,非仅如此,说不定还得连累了别人的性命。 就算最后成功到达登州,一切也不会如她所要的那般! 胡思乱想之际,耳后安容的声音再起:“夫人,坐稳了,我们要先行离开这片战场了!” 苏苏立即回神:“那我们是要去哪?” “当然是之前就定好的海州城了!”安容抽了一鞭马腹,战马一声嘶啼,疾驰奔离土丘,朝着西边飞驰而去。 苏苏正想问朱焕等人,就听身后有几骑人马跟上来的动静,扭头看去,果见李超群和秦浩共乘一骑紧随后头,再后面就是朱焕等人。 一行人马因为不是一人一骑,所以马跑得吃力,行进速度不如来时那样快,不过这样已经是很好了! 头也不回地在警惕中默不吭声地跑下老远,一行人中才有人开口说话,是李超群。 “安容 ,这种时候海州城铁定是城门紧闭,你我等人要如何进城?” 这也是苏苏想要知道的,他们在骑了一个时辰之后,天已大亮,再穿着兵服实在惹,遂各人便将身上兵服脱掉,露出里面事先穿好的普通的平民衣裳,以这样的装扮不知进城可有难度。 不过安容没有应话,朱焕却吱声:“这里距海州城还有百把里路,一时半会到不了城,一会儿路遇村庄,我们先找户农居稍事休整,到时我会先一步到前头城池外打探一下情况,回来再行商定具体进城事宜!” 看来,这是他与安容一早就拟定的计划,苏苏听了没有异议,她这会儿确实什么想法也没有,完全没有主意,在这样的处境之下,她同安容等人相比实在太过稚嫩,太没有经验,除了依循他们,除了相信他们,她的确也没有别的招儿了。 又行下几十里路,路经一片村落,稀稀拉拉坐着几户人家,安容勒马降速,指着那片村落,又举目望了望已近在视野中的海州城城楼:“这里距城门骑马来回的话约摸一个半时辰,不远不近正正好,我们就选此地落个脚歇歇,喂喂马!朱焕,你也先吃点东西,然后再接着赶路!” 众人没有意见,跟着安容下马牵缰走进村头。 这里住户不多,又在城外,农户们的屋舍相当破旧粗陋,但也管不了许多,累乏不已的苏苏只想找个地方能好好喝两口水吃几口干粮,更不会在意周边环境了。 许是战乱时分,村民们对他们这一行人十分芥蒂,一连敲了三户人家都没有人应门,除了剧烈的狗吠,院子内像是没有人住一般。 苏苏无奈低叹,在安容敲了第四户人家半晌依旧无人应门之时,劝道:“算了,我们不如就找个避风处席地坐着歇歇脚罢!” 安容在听了她的话后,亦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这时,院门却开了,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妇人,容长脸,五官还算周正,就是肤色蜡黄,明显的营养不良。 众人见她这光景,心下都不大乐观, 人家自己都营养不良了,还能有吃的供给外人?不过她能为他们开门,还是有些意外她怎么就敢开这门了? 苏苏不等其余人反应,立马走到安容跟前,同妇人道:“这位姐姐,我们是从南方来的,本是想到山东去销货,不想在楚州碰着战乱,丢了一应经济行头,好容易逃离乱城,到了此处实在饥饿难耐,就想找户人家讨口水喝!不过你放心,银子,银子我们身上都有!” 妇人将他们一行人一番打量,然后又把苏苏上下看了一遍,方才点点头:“那你们进来吧!” 院落不大,众人把马拴在门外,只身进到院子里,朱焕等人避嫌立在院中,苏苏和安容则跟着妇人进到正房里。 两人正打量房内景况,不料妇人却是转过脸来径直说道:“若搁往时,我断不敢放你们进院子的,怕引狼入室,但此时不同往时,家婆病重在身,当家的又不在家里,我延不请郎中来给家婆医病!只得冒此一险!” 说着,她自里屋搬出一个小木桶来,指着木桶道:“这里是家里仅存的米粮,若单单买来值不了几个钱,但恕我冒昧,要是你们想用这米粮裹腹,需以……以二十两银子来换!” 在她说及“二十两银子”时,苏苏分明看到她咬了咬牙。 原来如此,就说这妇人怎地如此大胆,别人家有男人在家都不敢开门,她倒好,一个弱女子就敢来开门了! 不过如此倒省事,于是,她瞥了一眼小木桶,上前开了木盖,还有半桶米,勉强凑合着足够填饱大家伙的肚子了。 “好!二十两便二十两!只是,你刚说这些米是你们家里仅剩的,叫我们全吃了,你们后面怎么办?”苏苏掏往袖中的手顿住。 妇人敛下眼帘,叹声道:“家夫出门在外,本来前日就该回来却是一直未见身影,倘家婆遇有不测,我也活不下去了!这些米你们拿去吃,有了银子,我就请得起郎中,等医好家婆的病,再谈其他罢!” 苏苏动了恻隐之心,准备好二十两银子的手不由又往袖子深处掏了掏了,拿出四十两银子:“这是四十两银,二十两留作给你家婆医病,余下的你看着向周邻兑些粮米!也好度日!” 一见她手心的银锭,妇人登时两眼放光,整张脸就轻扬起来,她想不起接过银子,而是径往里屋跑去,一边跑一边喜泣:“娘,娘,有救了有救了!” 好半晌,她才重新露面,对苏苏深深一福:“我就猜你们不会是坏人,要是坏人的话,凭你们这么些人,早就打家劫舍了!” 苏苏轻笑一声:“原来你也不是傻大胆!” 妇人抹了泪,不好意思道:“我到灶房里给你们先烧些热水,然后就煮饭!真真是粗茶淡饭,你们只有将就了!” 苏苏客套一番,同安容一道随她到灶房,给大家伙烧了水又煮了一大锅咸菜粥。 朱焕两三口刨了饭后,即驾马而去,余者就在院中就地歇息,苏苏和安容则在厅里小憩。 经过一夜的折腾,大家多数体乏不堪,苏苏亦是如此,没一会儿就困意上涌,倚着安容睡着了。(未完待续。) 第288章 耳熟的声音 许是当真是累到极点了,苏苏这一睡就睡深了,直到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 睁开眼睛时,发现屋里没有旁人,她便出了厅到院中,见安容已经将朱焕迎进门来。 苏苏不觉自己睡了一个多时辰,这倒是极为难得,之前大半年在侯府时从没有睡得这样沉实过。 自忖间,朱焕迫切的神情将她的意识拉回到眼前。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对面有一队形迹可疑的人,正朝这个方位前来,我临时寻了个小道插回村里来!”朱焕见主人不在跟前,直接对安容道。 “形迹可疑?”安容蹙了眉头,并瞥了一眼苏苏。 “嗯!”朱焕点点头,“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先避一避!他们当中应该有人看到了我,所以我还是留在院子里,以防他们当真进村!安容,你也须留下一道,护卫夫人的同时,扮作我的浑家!其余人最好通通避到村后头去!” 闻言,苏苏有些动容,不晓得朱焕所见之人什么来头,为何这般警惕? 安容听了朱焕的话,沉吟片时后,应道:“好!宁可保守一点,不可冒失一分!超群,秦浩,你们都听到了吧,速带了马匹转移到村后去,记得把马嘴都给绑严实了!” 李超群和秦浩没有迟疑抑或质疑的意思,很是利索地原地拔起,领着弟兄们直奔院外,牵了马即依着朱焕之言转移到村庄后头去。 朱焕合起院门,问安容:“那位妇人呢?” “去请郎中去了!”安容拧着眉头应道,“你觉得那队人马会是什么来路?” 朱焕摇摇头:“我看不出来,但凭他们的衣饰打扮不像平常百姓,又人数不少,就像我们这一行人一样,有着不一般的目的!你以为寻常百姓会在这样的时节成群结队游玩么?况且他们根本不像普通人!” 安容点点头:“谨慎一些也好!彭李氏一时半会儿想是回来不得,咱们俩先扮作夫妇,当这家的主人!夫人就扮作小姑子,同里头的老人家一样患了重病,卧床不起!倘他们一行人进了村子,不进这院子万事大吉,若进了这院子,咱们也能从容应对!” 朱焕闻此,赞同道:“就依你的这么安排,里头的老人家你可见了,你要不要事先同她通好气儿?” 安容摆摆手:“不用了,她能话都说不齐整了,就不必费那事儿了!” “那样最好!”朱焕应着,转脸看向苏苏,“一会儿就委屈夫人了!” 苏苏摇头:“倒是让你们费心了!” 安容拉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得先给你装扮一下,你现在这样子一看就不像这村里的人!” 装扮停当后,这里没有铜镜,苏苏只得到灶房里对着水缸照了照,回到屋里:“安容,我想问你,可有你不会的事情么?” 安容挑挑眉:“我会的这些,朱焕他们都会,小伎俩,不足挂齿!” 苏苏听了,暗自吐吐舌,坐卧到床铺上去,其实说是床铺,其实不过是块门板搭成的,铺盖虽然干净清爽,却破旧不堪,但这会儿她也管不了这些了。 一切安置停当后,三人便静坐,细心监听外面的动静。 约摸过了一烛香的时间后,果不其然,村头的方位传来一声马嘶声。 朱焕立时坐直了上半身,神情紧绷地看了一眼安容,安容则冲他点了点头。 仅凭这声马嘶,就知这匹马绝非寻常马匹,即使算不得十分名贵的马,但也绝非一般的良驹。 看他俩郑重其事的样子,苏苏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她双手扯开铺盖,盖住胸口以下的身体,又把额前头发往脸颊两侧遮了一遮,以肩头倚到粗糙的墙壁上,双目直盯着安容和朱焕。 那帮人没有在村头滞留,而是当真进到村子里了,然后的马蹄声显得有些悠闲,似在寻找合适的人家落脚。 苏苏双手紧攥铺盖头,心里暗祷这些人千万别敲他们这间院门。 然这世上就是经常遇到这样的事,你越怕什么,越不想要什么,却偏偏来什么,遇什么! 前头明明还有好几户人家,单单他们这户院门被人叩响了。 苏苏心头一跳,朱焕却是皱着眉头与安容对视一眼,朱焕没有换衣服,他本来身上衣物就是麻衣布裳,加上他怕刚才那帮人记得他,遂干脆没做变化,安容则是稍稍扮了扮,刻意束起腰身,显出女子的身段来。 安容对苏苏做了个口形,苏苏会意,钻进铺盖里。 安容近前又将她的周边稍事整理,苏苏拉住她的手:“要不我们也不开门?” 安容摇摇头:“其实我倒是盼着会他们一会,目下我们的消息太过闭塞,或许这些人能带来一些难得的消息也不一定!”说着,她转过身,便与朱焕走出屋子,到外面厅里去。 朱焕步到院中开门,门口立着一个衣着单簿但身形健伟的汉子,距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负手而立之人,看样子皆是中年人,但明显应该是这一队人马的领头者,他们二人身后立着七八个披剑背刀的武士样人物,其间有两人目光极是犀利地扫向他这里。 朱焕心知他们认出了自己,飞快睃了他们一眼后,便收回视线,并微微佝起身子,张开嘴咿咿呀呀,以手一阵比划道。 敲门的汉子见他不会说话,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平复面色,言止倒也算恭敬,对着朱焕拱了拱手:“这位兄台,不知可否借几口水喝,我们一行人是自青州而来,行经这里半日没碰着一家茶馆,也没遇着一家客栈,只得来叨扰乡邻了!” 朱焕再次抬眼,眼中含了些敬畏,同时又掺了几分犹豫,还另有两分谨慎。 “这位兄台,我们不会打搅许久,只借几碗水喝,然后便接着上路!”健伟汉子眼瞅朱焕面现为难,连忙自袖中掏出一颗银锭递上前来。 朱焕有意双目一睁,面上显出一抹喜色,进而拉开门扇,将一行人迎进院中。 这时,安容出得厅来,一见这阵仗,当即就对站在最前头的健伟汉子道:“今年收成不好,几位爷若是讨几碗水喝倒是不在话下,只是干粮的话,昨个儿米桶就见了底,实在没有余粮招待诸位!” 健伟汉子大手一挥:“这个不碍!”说着人已经退到后头去,将两个中年人让到前头来。 朱焕会意,领着这两中年人到厅里坐下,指使安容烧水。 安容转身之际,不忘给他一记嗔怪的眼色,朱焕讪笑一下,留下两个中年人,拉着安容往外头走,一头走一头自袖中掏出那颗银锭给安容看。 安容一看银锭,顿时眉开眼笑。 他这二人神色一丝未落地被坐在厅内的两位中年人眼中,其二人不禁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整个肩背都因此放松下来。 当朱焕和安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厅门口时,厅里其中一人对坐在下手的另一人努了努嘴,于是位于下手的那人起身背起手,走进西边的里间,在里面逗留一会儿后,又走进东边的里间。 他的脚步声虽轻,但苏苏已做好准备,所以,当这人走进来时,她依着安容所教的,学着西里屋那位老婆婆一样,双眼轻闭,呼吸孱弱,再配合她此时灰败的脸色,一看就是生命垂危之人。 果然,此人没有在屋里待上许久,很快即摇着头踱出屋去。 “有些晦气,一边躺了一个要死的!”那人到厅外直摇头。 苏苏竖起耳朵,因为她听出此人的口音分明是京都一带的。 “雷兄,你就忍忍,咱们只是借此地歇歇脚,喝口水,到了城里自然有你吃喝的!”另一道声音虽来得浑厚些,却是南方口音。 “傅兄说得是!”雷鸣摆摆手,往凳上一坐,接着道:“这郝大铁也是个没用的东西,大好的局面愣是毁在他手中!” 一听这话,苏苏顿时睁开眼睛,蹙起眉头屏息凝神,郝大铁,她是听朱焕等人提到过的,就是此次康王派往攻打楚州城的那个将领,看来外面这行人果然不是普通人,起码他们不是京都一派的人。 说话之人说到一半顿了一下,然后矮下声接着道:“听说此次还是他自己主动请缨的!” “现在论胜负为时还尚早,再者,之前的局面于郝大铁来说算不得大好,楚州城本就固若金汤,虽然人数上略占劣势,他们更占了一个守城的优势。郝大铁本来一时半会儿也是很难将城池拿下!”傅春以差不多同样低矮的声音说道。 雷鸣闻言,嘿笑一声:“傅兄说得也是!” 他这里顺着傅春的话意简单附和一句,然屋里的苏苏却是猛地浑身一个激灵,只差控制不住地坐起身来。 这个姓傅的声音竟是有些耳熟的样子,耳熟倒不是指这声音有多熟悉,但她确信这声音绝对在哪里听过,而且是在某个令她印象十分深刻的场合下听过。 她皱紧眉头,拼命地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声音,这个低沉中略带些沙哑的声音,带有浙闽一带地域的口音。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蓦地,她脑际一道光划过,她想起来了,是在达烨的黑篷车里。 年初那个上元节的灯会,她被达烨强掳上车后,就是这个声音一直在苦劝达烨莫要鲁莽。 这个人,这个人竟是达烨的人! 而且出现在这个地方,楚州城和海州城的交界地! 听二人话音,他们分明也是才从楚州战场上过来。 另一个操着官话的雷姓之人又是什么来历呢,他与达烨又是什么关系,看这二人谈言间并不怎么熟稔,彼此间的客套十分明显。 苏苏按捺住紧张的心情,屏住呼吸,这种时候,她越发得小心,外面这个姓傅的定是识得她的,若刚才是他进来查看,她不晓得自己这副装扮能否逃得过他的眼睛。 留她在屋里也是朱焕和安容有意安排的,他们两个是没法待在厅里的,所以,他们有意避开去烧水,只留她在这里监听外面的对话,看看有无可用的信息。 没想到,还真是有!非但有,而且相当之有用! “呵!不知此次康王对王爷给出的条件会作何反应,傅兄心里可有数?”雷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扭头略显不耐地觑了一眼厅外,转脸问向傅春。 傅春眉头微皱,似是不大想回应这个问题,又似是不满雷鸣在这种场合提出这样的问题。 雷鸣那厢却是没有看到他这神情一般,继续道:“想必来之前达副使一定早有交待!” 傅春抬眸扫了一眼雷鸣,不温不火地道:“雷兄的话为何来?此次来会康王本就出自王爷之意,且所列条件也是王爷亲口所拟,与达副使有何关联!” “嘿嘿!傅兄此言差矣!现在谁不知道达副使在王爷跟前说话的份量?就单看王爷这次将如此重任交由你来处理即可见一斑了!”雷鸣话里明着是一派恭维,但其间隐含的酸醋之意还是很容易听出来的。 苏苏平定下心情,根据这姓雷的口音判断此人多半是成王身边的人,许是一直深受成王看重,不想却因为达烨的出现,抢了他的风头,连达烨身边跟着的都能越到他前头去! “我看是雷兄此言差矣!王爷看重达副使无非因达副使能力过人,而达副使之所以奋不顾身投奔王爷,也是看重王爷任人为才的品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分这些彼此呢!”傅春说话滴水不露,眼前这雷鸣的品性他是知晓的,上路之前,主上还曾亲口叮嘱他要谨防此人,莫要留下话柄,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路行过来,雷鸣果然不止一次地试图以话挑拨,好在他心中有数,每每委婉避过,不至留下什么话柄让他回去到成王面前乱搬是非。 现下,虽说成王能有这样的局面多半倚仗主上,但成王有胆有谋有人脉也是不争的事实,双方必须背靠背,否则单凭一方,只怕一早就被京都的那位吃掉了!(未完待续。) 第289章 破坏 屋内的苏苏极力隐忍才把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保持着平稳,她渴望他们能提及一两句有关王洛尧的事情,却又害怕他们提到。 这二人似是受成王之托来找康王的,许是两下准备谈约结盟也不一定! 苏苏冷下心情,她不知道康王实力究竟如何,但若叫这两人结盟,不管他们结盟之后能量有多大,总之无疑会对京都更加不利。 成王还有达烨,她都算不上陌生,然对康王,她是一无所知,只知他的年纪和阅历都比成王来得年长又丰富,不过因为先高宗在传位真宗之时已事前削了成王等人的部分力量,因此,单凭他们个人的实力是无力与京都抗衡的。 成王,若没有达烨的支助,他断没有那个实力和胆量挑起这样一个纷争。至于康王和韩王,无非是看成王举事,想丛中钻了便利,运气好的话,更说不定到最后还能弄个渔翁得利呢! 苏苏眉心紧锁,她不晓得这大半年过来,京都那边都做了什么,怎么就不能将成王等人快刀斩乱麻呢! 还有,王洛尧他又在忙些什么?他临走之时不是说去投奔成王完全是为了以退为进!为何迟迟没见他有“进”的表现呢? 另外还有,她曾听王洛尧提到的那个人,那个真正的高宗皇帝,不是说他极有本事的么?这种时候,难道他还没有出山吗?既出了山,为何局面仍然是这副样子呢? 然此时,她纵使疑虑重重,可外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只得收敛心绪,凝神听去。 “要我看,王爷真是小题大做了,康王年老昏聩,手上又没几座城池,好容易匀出胆子攻打楚州城,结果又出师不利,倘此次郝大铁兵败,王爷岂不正好借机来收拾残局?何苦还专程跑这一趟同他谈判分羹呢!” 姓雷的话语中仍然是对康王存着明显的轻视,看来,康王的实力较之成王来说确然存有悬殊,而成王之所以想以稳妥的结盟方式拉拢康王多半是为了保存实力,以对抗京都! 苏苏微微侧了侧头,不知姓傅的如何应答,姓傅的说话时音量一直保持在偏低的状态,她每次都需很费力才能听得清楚。之前她一动不敢动,生怕惊动外面的人,此刻,她已经适应这紧张的氛围,稍稍扭转一下脖颈,以便能听清傅春的回应。 不料,傅春在听了雷鸣的话后竟是半个字没有,压根就不打算接他的话茬了。 雷鸣摸了摸鼻子,不耐地站起身,掐着腰嘟囔道:“这水要烧到什么时候,老子嗓子都要冒烟了!” 傅春这时却应话了:“雷兄,你这话莫要在主人家面前说出来,王爷三令五申叫我们不得扰民、掠民,其情其性何其仁厚,断不好叫他的英明毁在你我等手中!” 雷鸣讪讪一笑:“我这不是自言自语么!再说,你也忒小心了,这家人哪里知道你我来历?既不知你我来历,又怎能毁了王爷清誉哟?” 苏苏将这话听在耳中,轻轻撇了撇嘴,不解为何这等小人会入成王的眼,她虽对成王不甚了解,但听王洛尧提过不止一次两次,成王为人谦谨,又博学多才,怎么就瞎了眼任用此等小人呢!该不会是徒有虚名吧? 倒是这个姓傅的,不论是在品行还是在态度上都要比那个姓雷的好上很多,也不愧被达烨当左右手使唤。 姓雷的这边刚埋怨完,安容和朱焕踏着重步进厅了。 苏苏挪正脑袋,全身放松下来,知道她能听到的讯息也就到此差不多了。 然后,她整个人就陷入沉思中。 不知沉思了多久,又一阵叩门声将她惊醒,这一惊她就整个人再次浑身紧绷起来。 彭李氏! 是彭李氏回来了! 她应该是带着郎中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难道这村庄周边还有郎中吗? 苏苏紧张地只差要从床上坐起,这下安容和朱焕怎么办? 这时,安容惊喜地叫道:“快,是二姑娘带郎中来了,这下小姑子和婆母有救了!快,快去开门!” 声音有点儿响亮,响亮得足够两边邻里都能听到! 说着,她拉着朱焕的手一并穿过坐在院中的几个大汉,径直奔向院门。 一开门,果然还真是彭李氏带了郎中来。 安容抢前一步,拉起彭李氏的手,顺便往她手里又塞了一锭银子:“二姑娘,你可回来了,这是郎中么?” 彭李氏不是个糊涂的,很快意会到安容的意图,扭头对郎中使了个眼色,让他别乱说话,然后便引着他进来院门。 院子里的几个大汉在他们几人进院里来时,个个双目炯炯地打量他们,彭李氏和郎中不明所以,吓得腿脚哆嗦。 还是安容出言将他们抚慰:“你们别害怕,这几个大兄弟都是远道途经的客人,借碗水喝的!人都好着呢!” 安容这话既把彭李氏和郎中两个安抚了,同时也让院里坐着的人以及厅里的二人听了十分受用,须臾间,他们面上便没了刚才那股子的警惕和打量。 朱焕将彭李氏和郎中进厅时,歉意地对雷鸣和傅春弯了弯腰,然后径自将人带进了西里间,那位老婆子所在的屋子。 雷鸣和傅春相视一眼,再看看外面的天色,歇也歇了,水也喝了,便对走在最后的安容拱手道:“主人家,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该启程了,多有叨扰,实在感谢不尽!” 安容自然不予挽留,将朱焕叫出,将他们一行人送至门口。 苏苏听到院门闩合的声音,立即揭开铺盖,下得床来,到客厅中迎上安容和朱焕。 看她这光景,就知道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安容和朱焕两人皆是目光闪亮。 苏苏也不卖关子,因为她有更大的计划在后头,必须尽快言而简之地将这一行人的来历告知他们俩。 “他们是成王的人!” 苏苏先声夺人,果然,安容和朱焕一听这话双双瞠目,尤其是朱焕,他看出来这些人的不一般,却没有想到竟是直接派自成王。 “刚才坐在厅里的一个姓雷,一个姓傅,姓雷的是成王的手下,姓傅的是达烨的手下,达烨,你们是知道的?”苏苏肃着脸,没有功夫说废话,“这二人带了成王的谈判文书,欲与康王结盟,联合起来对抗京都!” 安容和朱焕听及,面色冷峻。 苏苏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们一共多少人?” 安容抬眉看向她,道:“连这两个一共十人!” “他们本事如何?”苏苏追问道。 朱焕和安容对视一眼,朱焕迟疑着应道:“除了你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姓雷的,其余九人皆是一身武艺!” “是啊!若不然,成王恁样重要的东西也不会仅让他们几个送来!”苏苏低叹道,不过很快,她即微扬下巴,“纵使如此,我有个想法,说出来不知你们会有什么意见!” 安容看她这神态隐约猜出什么来,绷直了脊梁:“夫人请说!” 苏苏将二人拉到东里间,又合起破木门,然后把他们领到最靠近墙根的位置,悄语道:“成王欲同康王结盟联手,我们不知道便罢了,既是知道了,就必须阻止他们得逞!” 闻之,安容和朱焕同时骇然,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苏苏这样身份的人之口。 安容一心顾着苏苏的安危,所以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否定:“不成,夫人,您这想法固然是好的,但太过冒险,我不能拿您的性命押注!” 朱焕一听安容否定掉,不由跟着松了一口气,不管这主意是好是坏,也先不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然其间的危险是勿庸置疑的,要是因此让苏苏有所损伤,他们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向主子王洛尧那里赎罪的。 见安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主意否决,苏苏不禁冷下脸来:“你们该不会同其他人一样以为你们家主子当真是去投奔成王了罢?” 对此,安容和朱焕摇头轻笑:怎么可能! “既是如此,为何面对这般良机,你们要坐视不管?”苏苏侧过身,声音虽低,但透着一股飒然,“以你们对洛尧性情的了解,你们应该知道此次他带着兵马投奔成王,明里是为着解救禹儿,实则是借机接近成王,俟机同京都行一个里应外合的默契!” “只是……” “只是太冒险是不是?”苏苏将手一挥,“这一路过来,咱们冒的险还少吗?昨夜才从死亡战场上逃生,难道那样就不算冒险?再说,你们以为今后前往登州这一路就一定是平安无事的?甚至咱们能不能进得了海州城都难说!如果横竖都是要冒险的,何必不冒这个险呢?倘若这一险还有可能破坏掉成王和康王的联盟,越发值了!” 被她这一说,安容和朱焕并没有很快松口的意思,相反两个人眉头紧锁,十分挣扎。 苏苏有些着急:“趁着他们还没有走远,我们必须尽快拿定主意,倘让他们成功入了城,一切就晚了!你们倒是拿出些魄力来啊,怎地如此婆婆妈妈?” “夫人!”安容听及蓦地开口,“不瞒您说,单以眼力看之,他们那一行人的实力不比我们逊色多少,我们只是占了人多几个的优势,要是硬碰硬的话,只怕会两败俱伤,还可能惊动到海州城里的人!” 因为若叫一个人逃脱,他便会第一时间奔向城门求助康王,不管康王会不会增援,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踪定是要暴露,那么指望就近经过海州城前往密州是不可能的了! “那我们就尽早合计出一个可以绝对制胜的计策来对付他们!把超群和秦浩叫过来,不行的话,就把大家全部召集起来,人多力量大!”苏苏催道。 安容和朱焕一时也找不到反驳阻止的理由,便依言鸣哨唤来所有人,想着先看看大家有没有可靠的主意提代,若是当真想出万无一失的计谋来,此事或可一试! 不料,等人一到齐,苏苏即率先同彭李氏告辞。 安容目瞠:“夫人……” 苏苏整整衣领:“时间无多,大家一边走一边商量!朱焕刚才不是辟了一条小路过来的,那咱们就小路走!” 这哪里掌宅夫人,分明是带兵将军嘛! 安容深以为感,却没有再讨价还价,依着苏苏的意思合集众人,又把马蹄拿厚布裹了,马嘴因为之前都被绑住,此时也不再松开,就这样一行人沿着朱焕之前经过的小路,绕道海州城门的方向。 这一行人个个精敏,是以,安容只稍加解释,他们即刻明白她的意思,没有人要退缩的意思,个个皆一脸跃跃欲试的感觉。 苏苏见了,颇觉欣慰。 “那个姓雷的得留下活口,咱们对成王的事所知无多,这样冒认为成王派来的人很容易生出破绽!听你们刚才所说,这个人多半能套出话来!”李超群勒着马缰,一边沉思一边说道,“而那个姓傅的应该就是傅春了,不单武艺高强,而且果敢!那些证明身份的文书以及谈判的文书应该都在他身上,所以,咱们必须拿下他,不能叫他跑了,否则功亏一篑!” “没错!”苏苏很是赞同李超群的话,此时的她不知不觉间已经融入到这群人当中,心里没有害怕也没有紧张,即使面对即将到来的殊死一搏,她也能坦然应付。 “大家先在此停住吧,再往前走就是路口,一现身就容易被发现了!有什么意见就在这里拿出来!”朱焕伸手至半空做个停止的手势,同时低声说道。 众人勒马而止,拴了马,围坐一处,然后就将各自腹中所想和盘托出。 苏苏有些意外,她知道这帮人并非泛泛之人,但还是没有想到他们在计谋上竟也很有一套。 等所有人都把各自主意说了一遍后,她发现此事当真可行,尤其秦浩的主意更能让他们这边尽可能减少损失。 她的想法与安容的不谋而合,经过前前后后仔细一合计,安容最终拍板:“就按照秦浩的主意来做,下面我来分工!”(未完待续。) 第290章 斩傅春 苏苏仔细听着发容的安排,在听及进城后的人员分工,她蹙了蹙眉头,打断道:“前面的我没有意见,不过进城之后,我觉得还是由我来面见康王!” 闻言,余者皆是一愣,然后便是不敢苟同的神情。 苏苏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无非自己是女儿身,遂继续道:“我之所以提出由我来,是因为我有一个极其合理的身份!” “什么身份?”李超群有些好奇,不由问出口来,话一出口,就瞥见安容睨向他的霜冷目光,他缩回脖子,但耳朵依然竖起,欲听苏苏接下来的话。 苏苏不理安容的目光,自顾自道:“咱们一行人进城没法像之前进楚州城那样分成两拨,因此我们这样一群人入城一定会引来关注,何况还是以成王说客的身份!所以,我和安容两个人很难不被识破!那么,与其遮遮掩掩被人识破坏了大事,不如干脆大大方方地以女宾身份进城,面见康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哑然。 “既以女宾身份出现,那么只要自圆其说,让康王没有怀疑的理由,一切便水到渠成!如何自圆其说?”苏苏说到此话,有意停顿一下,“据我所知,成王虽然在京东东路一带占了好几座城池,但还有一部分是在京都的掌控之下,傅春等人能够成功地一路赶来定然是费了不少心机的,想必也遇到不少麻烦,那我们在康王面前就可以依此编个谎!” 还是李超群最先接话:“由你和安容担任此次谈判重任,以女子身份长途跋涉的话,一路上在通过关卡时便能够相对容易一些?” “没错!”苏苏点头,“否则你们一行人带了我们两个妇人实在说不通!” “问题是……” 问题是,你能胜任么?康王那样一个老奸巨滑的人? 李超群没好意思把剩下的话如实吐出来,话只说了一小半。 苏苏轻笑道:“我知你要说什么!其实说实话,若搁到同你们刚出来的那会儿,我定然不敢出此主意,只是与你们经过这么些天来的出生入死,我沉稳了很多,权当外面这片天地就是卫国侯府的后宅!” 如果想置身事外的话,最妥当的就是呆在侯府深宅里不出来,既然出来了,就别再想置身事外,何况她的丈夫是王洛尧,她的亲姑母是皇后,二皇子是她的亲表兄呢! 不管成或不成,她总是要尽这份力的,就算为此丢了性命……可谁又能保证要是不做这件事,她就一定能安稳地活着呢?在这样一个纷争的乱世! “没时间再耽搁了!就这么定了吧!”苏苏拍了拍下衣摆,站起身。 安容没有再阻止,道:“先看第一步,若是我们顺利拿下那帮人,就依夫人所言,如果第一步行动有失,剩下的再从长计议!好了,都开始换装吧!” 因为朱焕的先见之明,他们在离开楚州城外的战场时,特意自地上的尸首中挑了十来具康王麾下的士兵,将他们的兵服扒了下来,每人身上揣了一套,以防通过海州城时所需。 刚才秦浩便是提了这么个想法,所有人都换上海州城士兵兵服,这样自后面追赶上傅春一行人时就不会引起他们过多的怀疑和敌意,甚至如果顺利的话,还可以带他们一道入城。 当他们彻底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对一地将他们速速解决,多出来的两人同李超群一道对付傅春,纵使傅春再有本事,以一敌三怕是几乎没有胜算的,而秦浩则负责生擒那个姓雷的。而朱焕和安容因为之前露过脸,遂会同苏苏走在最不显眼的位置。 敌人强不强大,关键得看他们准备如何,若是在他们完全懈怠时出手,他们多半不堪一击。 一切计定之后,一行人便换装整顿,所有的衣服都是从战死的士兵身上扒下,因而尽皆血迹斑斑,且还破烂不堪,倒是十分符合他们才从战场上回来的假身份。当然,安容和朱焕要麻烦一点,因为他们二人之前与傅春等人照过面,是以装扮起来需多花点心思。 苏苏虽也照过面,不过她当时是乔装过后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这会儿只需同其余人一样抹点衣服上的残血涂到脸上,再弄些泥灰什么的混上,很难辨出原样。 所有人装扮停当后即火速上马,走出小道拐上通往城门的官道。 虽然他们已经抓紧时间,但这么一耽搁过来还是费了不少时间,到得官道上,前方已是无法看到傅春一行人的身影了。 “快!速度跟上!咱们就当是从楚州城赶回来汇报军情的!要有足够的气势,才能让他们信服!当然也要显出疲惫之态!所以,尽管横冲直撞地往前疾奔!”说完这些,安容率先扬鞭策马,苏苏这次换坐到她的后面,因为要是她坐前面却由安容策马,会引人怀疑,所以此刻,她紧紧搂住安容的腰身,探头望向前方的情形。 听了安容的指示,众人一路哟喝,即使前面明明没有人,他们也弄出很大的动静。 李超群冲在最前面,吆喝声也最大。 约摸疾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即在前方看到傅春一行人不疾不慢的身影,李超群扭头给后面的人悄声提了醒,然策马的速度没有半点减弱。 苏苏在看到前方的情形后,本能地匀出一只手整了整头发和衣裳。 两下离得越来越近,但他们这一行人像是亡命之夫一般,疯一样地往前冲,即使前头的路已被一群人马挡个严实,他们仍然使出全力拼命地策马。 一百丈,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剩下只有十丈的距离了…… 李超群终于扯起嗓子大喊:“前头的,速速让开!速速让开!” 傅春和雷鸣一早就发现后面这批人马,也看到他们身上所穿的兵服,两人都在暗猜这一行人的来路,此时看他们火急火燎的样子,竟似完全没把自己这路人马搁在眼里,在放松警惕之余,又颇感不快。 这会儿听到李超群的吆喝声,傅春与雷鸣再次对视一眼,决定不惹是非地让路。 李超群见前面人马自觉让出一段路,却一脸傲慢地扬鞭闯过,半点拱手谢礼的意思都没有,他身后的人紧随其后,连看都没看一眼傅春这一队人马。 看着他们如此行径,雷鸣生出不满来:“这一群什么东西!无非是郝大铁派回来请求支援的衰兵败将,如此蛮横,可见康王的治兵手段不过尔尔了!” 傅春面上没有反应,但心下的这次想法与雷鸣颇合,遂摇摇头道:“罢了!我们速度再慢一点罢,给康王一点时间!” 他这话音刚一落,雷鸣指了指前方,道:“咦,他们怎么回头了?” 傅春也发现了,抿了嘴唇,眯起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李超群掉转马头,仍是跑在最前头,马速飞快,须臾间已到傅春等人跟前,他手握马鞭,以鞭梢指着傅春和雷鸣,脑袋微偏,目中尽是怀疑和警惕:“尔等何人?来我海州城意欲作何?” 随着他的问话,秦浩等人也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以同样谨慎和防备的眼神注视着这群人。 傅春挺了挺脊背,目光沉着冷静地将李超群等人一一打量,大约已经能肯定他们多半是从楚州城战场上赶来,既知道他们是康王的人,自然不必引来没必要的冲突和误会,但起码该有的架子也不能不要,毕竟他们代表的是成王。 于是,他语速平稳地反问道:“尔等又是何人?” “混账!”秦浩跋扈地吼了一声,“你们眼瞎了吗,没看到我们身上穿什么衣服吗?” “你才混账!”雷鸣听不下去了,两手一掐腰,扬了脖子以更高的音量喝住秦浩,“你们才眼瞎呢,知道我们是谁吗?打了败仗还敢如此嚣张,等会儿见到康王后,一定给你们一个交待!哼!” 闻言,秦浩果然住了嘴,面上一愣,扭头看向李超群。 李超群再次将雷鸣打量,收回马鞭,朝对方拱了拱手:“原来是同路的!非常时期,提高警惕也是正常的!你们是要进城面见康王吗?” 见他态度大转,雷鸣脖子扬得越发高,鼻子里冷哼一声:“怎么,怕了吗?” “你说谁怕了?你……”秦浩再次发声,提手指向雷鸣,却被身侧的李超群摁回去,并将他话打断:“小六!” 秦浩轻哼一声,将手收回,闭唇不语。 李超群回头看了看城门的方位,然后目视傅春,语气客套许多:“不知诸位面见康王所为何事?” 傅春眼看李超群态度转变,知他还算识时务、有眼色,便决定不与他计较,下巴微提:“在下傅春,是奉成王之命来见康王的!” “成王?”李超群眼珠一转,知道不宜多问,遂应道,“那既是远方来客,我们做为东道之主,自然是要为你们引路的!” 闻此,傅春点点头:“如此甚好!”免得一会儿进城又要费那许多口舌。 “慢——”秦浩这时却挥手止住,凑嘴到李超群耳边,音量有意放小,却又没那么小,离得近的人都能听见,“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就是真的,万一是细作,你放他们进城,康王追究起来,你担得起吗?” 李超群听言,再次抬眸把傅春等人一通打量,然后摆摆手,对春浩道:“这你就别多管了!”进而嘴边扯起一抹笑容,对傅春和雷鸣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傅春和雷鸣满意地相视一眼,策马起步。 余下诸人虽各怀心思,但当头领的既发了命令,他们做下属的自然只有听命的份,于是两拨人马汇成一拨人马,一时间颇为静默地匀速朝着海州城门进发。 之前李超群等人是火速前进,傅春等人则是徐速而行,此时两下相互迁就,一方减点儿速,另一方加点儿速。 行了一会儿后,李超群主动找傅春攀谈起来,当然专拣不敏感的事说,比如家乡、家室等,而傅春和雷鸣为了顾他的面子,也不提楚州战况。 大概又行了几里路之后,两边人马都差不多能聊起来,不管虚情还是假意,反正面上是说得过去的。 “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这时李超群指着前方,对傅春说道。 傅春举目朝前头望去,海州城高大的城楼已在视野之内,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总算把成王的文书带到,他自觉肩头的担子稍稍轻了些。 然,就在这时,唰唰唰唰,几声宝剑出鞘的声音划破耳际,让他猛然一惊,待回头查看之时,李超群已是挥剑朝他劈面而来。 傅春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来不及分析眼前状况,忙不迭地抽刀应击,但是,就在他抽刀的空隙间,身侧同时挺来两柄剑刃! 但老姜就是老姜,身经百战的他,即便身处如此险地,他仍然能面不改色地以一应三,他一个弯身,贴伏于马背,堪堪躲过三柄剑刃,随即整理姿势应战。 “你们究竟是何人?”假如真是郝大铁的手下,断然不敢有这般胆子出手袭杀他们这一行人,即便再有疑虑,也不该出手这么不留余地! 李超群自然不会给他回应,手中武器舞得虎虎生风,与两个同伴将傅春逼得退无可退。 傅春眼看情势不妙,想到怀里文书,打算走为上,遂不再贪战,以避为主地不断后退。 李超群看出他的心计,岂能容他得逞,对两个同伴使个暗号,三人同时飞身离开马背,挥剑冲向傅春。 傅春冷着脸看着三柄利刃,自知命休,却仍不甘心,拼了最后力气挡开一柄、两柄剑,却终是没有避得过第三柄。 剑费穿胸口之际,他瞪住李超群:“你们究竟是为何人?康王派来的,还是什么人?” 李超群拔出利剑,对傅春冷笑一声:“你猜呢!” 见此,傅春扭头看一下身后所带的人,除了雷鸣,其余皆殁,前后耗时不过须臾功夫,他知道眼前这帮人绝非草寇,欲问清来路再闭眼,却在转眼之际,瞥见苏苏所在,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定格片时,不由了然地摇头惨笑,随即闭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291章 见康王 傅春看过来的眼色苏苏自然收到,预感中,她觉得傅春定是认出了她,眼前的一幕令她心惊,尤其是李超群等人出手之快、狠、准,傅春的人竟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虽然攻其不意是偷袭成功的主要因素,但他们整齐划一的致命袭击才是根本。 倘当中有谁出手过早或者一击失手,无疑就会给对方以喘息之机,那么下一击就没那么轻易得手了,战机一错而过,那么,傅春就有可能借此空隙逃脱。 这一幕尽管残酷,可苏苏几历生死,渐渐已经适应这种场面,因此得以很快平复心中波澜。她走到雷鸣身侧,瞅见他两股正打颤,一张脸如死灰般惨白,浓厚的大胡子间露出来的上下嘴唇不停地哆嗦,。 秦浩见行动成功,率先吐了一口气,紧攥雷鸣的肩膀,将他推到众人中间,面向安容和朱焕的位置。 安容和朱焕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苏苏,却是没有理会雷鸣,而是走到傅春跟前,蹲下身在他身上一阵搜刮。 正如他们之前所测,一应文书都在傅春身上揣着,用一块锦布包得严实。 安容将包裹转自自己身上,随后才回到雷鸣跟前。雷鸣此时也约摸认出了她,惊诧不已地瞪住安容:“你,你是刚才那个妇人!” 安容镇定地点点头,转脸对巩勉道:“这个人交给你,下面的事你比较擅长!” 巩勉闻言,上前一步,伸手一抄,即把雷鸣从秦浩手中接过。 “你,你要做什么?”雷鸣不知道安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不妙,嘴巴哆嗦得越发厉害。 苏苏亦不知巩勉究竟哪方面擅长了,瞧他面目周正,十分正派的样子,难道会在讯人这方面独具特色? 这么一想,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觑向安容,安容正面不改色地安排众人迅速将地上的尸首处理,该搜的搜,该扒的扒,确定再无可用之后即将尸首掩埋到路边野地里去。 这里众人正忙得团转,另一厢巩勉则带了雷鸣避到远离官道大路的野地中,两人贴得很近,苏苏看不见他们二人的神情,但片时后传来的痛呼声,一声又一声,让她确定了她先前的猜测。如此一来,她再不敢往那里看了。 每个人动作都很麻利,没一会儿后,地上已毫无痕迹,便是连血迹都被他们清理干净了,而他们身上分明没带多少水啊! 看着换装完毕的众人,苏苏不由咂舌。 这时,巩勉现身了,却没有带上雷鸣。 苏苏朝他身后看去,惊得下巴一掉,雷鸣连个鬼影都没了。她惊奇地看着巩勉,指了指野地,结巴着问道:“人,人呢?” 巩勉温温一笑,擦了擦手:“该问来的都问来了,就没必要留他了!” 安容瞥了一眼陷于震惊中的苏苏,嘴角弯了弯,走到巩勉身前:“你都记清楚了?” 巩勉点点头:“小事一桩!” “那好,我们路上一边走一边谈!”安容拍拍他的肩膀,扭头对大伙道:“现在大家可一人一骑了,不过不必急着进城,一会儿还需商量商量入城后晋见康王的细节!” 安容说完这句,即把目光定到苏苏的脸上,苏苏瞥见,迎着她的目光,神情坚定,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安容低叹一声,走到苏苏跟前,扶着她上了自己的马,然后对众人道:“都别站着了,上马出发!” 之前已经简单说了一下入城后的行动,不过具体细节还须仔细研究妥当。 苏苏骑马行在安容和朱焕的中间:“既然成王在书信里提到傅春的名字,那我便以傅春的名义入见,好在成王未指明傅春是个男的!至于雷鸣,那就由超群来扮吧!” 据巩勉的拷问,雷鸣招供康王并不认识傅春也不认识他,傅春不是成王手下,平日也不跟着成王,所以康王本人连同手下不大可能有见过傅春本人,但不保证康王部下当中没有见过他自己的,所以,稳妥起见,雷鸣的假扮者需得仔细挑选。 刚才李超群勇斗傅春的一幕她看在眼里,而且总得说来朱焕更稳重,功夫也更强一些,但在机智反应上,感觉还是李超群更胜一筹。最最关键的是,朱焕身板太过宽厚,而雷鸣偏瘦,还有他的鼻眼同雷鸣也很不像,不如李超群更有可塑性。 朱焕闻言,没有意见,扭头把李超群唤上前来,简单交代一下,李超群点点头,觑了一眼苏苏,即驱马与三人并驾。 “我曾听洛尧提过,成王用人最是不拘,门下还有几个女幕僚,这个傅春原本是达烨的人,并非成王部下,就算康王对成王有所知晓,对傅春也多半不甚了解!而雷鸣的话,由超群扮的话,怕是仍需要做一番功夫才行!” “这个好办,雷鸣蓄了大胡子,我这下巴安了胡子后一张脸就被挡了一半,哈哈哈!”李超群在自己长了一层胡茬的下巴处做了个捋髯的手势,笑得颇是自得。 后面的人自然都听到前排所议何事,此时听李超群放浪之笑,不由亦跟着大笑起来,仿佛之前的惊险压根没有发生过一般。 安容和朱焕相视着摇摇头,待笑声渐止时,安容对苏苏道:“那我就扮做你的侍女,如果情况一旦生变,夫人须记得,一切得听我安排!” 苏苏想了想,终还是点点头:“好!” 因为雷鸣的口供,很多事情好办许多,根据巩勉的复述,再根据众人所知的各路消息,包括对成王还有康王的,大家一同消化吸收,待快至城门前时,众人已各就各位,做好应对考验的准备。 不得不说,这一步走得相当惊险,更是之前大家未曾准备甚至预料过的,所以,大家状似轻松自在,实则每个人都在私下十分郑重,尤其这一举事关苏苏的安危。 但每个人心里也有数,苏苏提出这么一个建议实在也是妙,假如当真让康王和成王成功联手,京都的局势势必更加严峻,所以,如果能成功破坏掉那是最好不过。 而要行此一步,苏苏扮傅春再合适不过,她是女儿身,随在一行人当中本来是可以稍稍遮掩一下的,但是要晋见康王本人的话,她再怎么装扮都有露陷的危险,既然都要冒险,倒不如干脆冒得更大胆一点,直接由她扮傅春好了! 看到主上夫人这么深明大义,每个人心里对她都发自肺腑地钦佩,虽说她这举动于他们来说并不稀罕,但他们一向是刀山火海里闯荡惯了的,但苏苏不同,生在闺中,嫁在深宅,何时面临这样的阵仗?如此方才越发能突显她的不易来! 远远地,他们的行踪就被城上的守卫纳在眼里,待他们近城之时,甚至有不少箭矢已在暗中瞄准他们,一个不慎,他们便会尽皆成为活靶子。 所以,安容及时让大家伙注意举止,切不可做多余的、可疑的动作,直到临近城门时,她才示意苏苏取出文书,拿在手间举过头顶,对着城墙上的人挥手示意。 城上的人见此,其中一个士兵一路小跑进城楼内,许是进内里汇报镇守头领罢! 据朱焕所说,海州城四个城门原是没有瓮城的,但城墙坚固,城高池深,易守难攻,每隅皆设有角台,城墙沿线分设敌台和烽火台,城垣上林立着众多垛堞。自被康王据占之后,康王又花了大力气在每座城楼前又挖设了瓮城,使得海州城固若金汤。 而且海州城也是临海之城,康王择此与成王择定登州可谓异曲同工。举事若败,往内陆逃亡不如往海上逃亡胜算更大咯! 此时他们来至的是海州城南城门庆升门,主城门在北门壁辉门。 虽然地处城下,然因为离得还远,城楼上的情形正好能看到一些。在那名士兵进楼之后没一会儿,一个武将模样的走出来,从下往上看,其人显得异常高大壮硕,他在楼道口朝下看了一眼便领着人走下城来。 开了侧门,武将走出,来到平地上,才看清他的身量也就是中等个头,不过气势倒是有几分威严。 苏苏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文书,定定地看着来人。 武将甚是谨慎地立在十步开外不再前进一步,喝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苏苏清了清嗓子,尽管她已是有意粗着声道,但说出来的声音仍然十分女气。 武将眉头一凝,发现苏苏还真是女子,再听她的话,不由将信将疑,做了手势道:“你们先在此等候!” 苏苏吐出胸口浊气,扭头觑了一眼安容,安容回她一眼,做了个口形:“暂且不碍!” 又等了一会儿后,之前那名武将又多带了两个人过来,身上军服同他穿得一样,看来职衔也是一样的。 这两人近前后,另行盘问了几句,苏苏皆一一回答,不卑不亢,气定神闲。 三个武听了她的话,不敢擅专,相互一阵商量,终还是将他们几人迎进城内。 “在下张勃,王爷现在北门城楼里,我先找个地儿给诸位稍事休息一下!待禀明王爷后,再来请诸位!”张勃即是最开头的那名武将,言止间颇守分寸,即使面对苏苏,也全无轻视之意。 苏苏带着众人歇到了南城楼内一间甚为宽敞的会客厅,在张勃再现身之前,他们只歇不聊,即便聊天也仅是谈一些浅显场面上的话,因为在这陌生之地,保不定隔墙有耳,所以,大家都相当默契地说着不轻不重的话。 经过大半天的折腾,下午就要过去,现在天冷昼短,要不了一个时辰,天色就该黑了。 其余人还好,惟有苏苏有些心神不宁,当然她肩上的担子也最重,不过她的心里一直有个信念在支撑她,便是丈夫和儿子,为了早日一家人团圆,此次只能成功不可失败。再者,类似这种装腔做势的事情她又不是没做过,仅是换个了场合而已! 就当她好容易镇定下心神,楼下传来马蹄疾驰声音,片时后,马蹄声止,再一会儿后,楼道里响起脚步声。 苏苏抚了抚胸口,整理面色,负手立在厅央,来人当中想必有康王本人了。 康王排行十二,不惑之年,正是风华最盛之时,应付他除了小心,一定程度的自信也必不可少。 须臾功夫,一个侍者模样的男子进厅来,对厅内众人道:“一会儿王爷就到,你们只需留下三两人便好,其余都随我来!” 闻言,苏苏同安容等人相视一眼,然后指了李超群,朱焕深深看了看三人,没说话,便带着剩下人跟着侍者离开厅堂。 没多久后,身着一身衣饰华丽却又不失端雅的康王领着随丛进得厅来。 苏苏之所以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是康王本人,实在是因为康王的面目同先高宗很相像,甚至骨架身形都颇近似。 康王见到苏苏并没有显得有多惊讶,看来张勃事先已把情况告知于他,是以,他把苏苏及众人打量一遍后,即坐到厅堂的高椅中,一双深目再次聚光到苏苏身上。 苏苏纹丝不动,任他端详。直是半晌后,康王才捋髯一笑:“不愧是十六弟啊!皇侄在京东各城设布恁严,他也竟成功把人送到本王这里来了!呵!”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定在苏苏脸上,“原来是用的这招,竟是派了个女幕僚来!哈哈哈……” 康王声音中气十足,他这几声大笑在宽敞的厅堂四壁间波荡良久。 “王爷明鉴!”苏苏耳听康王如此看待她的身份,暗忖每一关算是通过了,遂弯腰沉着嗓子恭维道。 “文书呢?”康王直奔主题,毫不含糊。 苏苏低阖的眼帘下冷光划过,她垂着颈子自袖中取出文书呈上。 康王接过文书,飞速阅览,脸上没有显出波澜,待看完后,即一声冷哼,随手将文书丢在手旁的一方红木嵌云母石高几上。 苏苏微蹙眉尖,她自然感觉到康王的不乐了,但成王的条约她有看过,条件十分优厚诱人,康王没有理由不接受啊?为何他在看了文书后,没有抚掌大笑反而浑身冒冷呢?(未完待续。) 第292章 性命攸关 没有吱声,也没有抬头,苏苏等着康王先发声。 康王丢下文书后,以指飞快地叩击高几的云母石面,厅内静寂非常,每个人都大气不喘。 “隔江而治?哼!”康王终于出言,他站起身来,踱到苏苏跟前,“是江南还是江北?” 闻此,苏苏蓦地恍然,成王在文书中并未提及双方联盟取胜后,究竟怎么个划分法,只笼统地一个“隔江而治”! 目下,几个亲王与京都较量大部分集中在北地,而江南几乎未波及,她心里知道这个现象并非成王或康王不想沾染江南富庶之地,而是他们的爪子很难掌控那一片地带。 依成王的野心,只要将北地、将京都拿下,江南地势平坦,一旦成功过了江,收拾起来要比攻下天然屏障甚多的北地要容易许多。 那,问题是,成王这个盟联的是否真心?再者,假如他是真心,他又是如何打算的?是准备自己做主江北还是江南? 而眼前的康王,他又是作何想法?他是想做主江北还是江南呢?抑或怀揣着与成王一样的野心? 想即此,苏苏的眼帘颤了颤,扫了一眼康王脚上踏的高靴。 虽然康王现在手上的兵力不及成王甚远,但自古以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例不胜枚举,难保他没怀揣这么个心思,欲待成王与京都拼个两败俱伤后,他来收拾残局,窃得战果! 是以,如果联盟不成,康王很可能会把他们这帮传信的一网打尽,斩光杀绝, 然,要如何说才能让他彻底怀疑成王的诚意,并就此不肯信任成王了呢?而且还不会立马要他们这一行人的性命? 苏苏脑中几个念头飞快旋转,此时,康王在前,她又不好问身侧安容和李超群讨主意,更不能肆意拖延,须得尽快给康王以答复。 不好再等,苏苏暗下里心一横,挺了挺脊梁,颇为理直地道:“回康王爷,自然是富庶远胜江北的江南之地划归于您了?我们王爷一向敬重康王爷您,来时特地嘱咐属下说,此次结盟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京里那位小子乳臭未干,这大梁天下交由他掌管,只怕好景不长,甚至于丢了社稷!因此,即便一分而治那终究也是周家的江山,起码不会落入外姓人之手!” 说至此处,她不由微微抬起下巴,觑了一眼康王的侧脸,见他神情未变,不由继续道:“我们王爷手上有二十多万大军,而康王爷您手上的兵力不足其一半,若是两下结盟于您来说无疑更加有利!何况成王爷为表诚心,宁愿将经济、文化发展皆为上成的江南划归于您统治,此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啊!康王爷!” 苏苏这段话说完,脊背微躬,等待康王反应。方才说话间,她自己也在腹中整理成王与康王之间这个微妙关系,先不说成王究竟有几分真心结这个盟,但划江而治这个条件当真有几分笼统的意思! 先不说文书里根本未曾说明如何划江而治,更未谈及他们凭什么就一定能够拿下江南。因为即使京都失陷,老卫国侯一定会带着二皇子下江南,于江南扎根等待反击。 如果康王是个糊涂的,抑或是个鬼迷心窍的,一看到这么优厚的结盟条件,一定会赶着签盟约书,只是,康王似乎并不昏聩啊! 康王在听完她的话后,继续在她跟前踱来踱去,几个往回之后,他停住了,停在了苏苏眼面前,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如炬般犀利:“成王的诚心,本王纳下了!” 闻言,苏苏的心咯噔一下,心道:这下完了,康王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她刚想再说两句以挽回局势,身前身影却是一恍,康王已是提脚朝门处走去。 他所带随丛自是跟在后头,苏苏心里一急,就要张口唤住,不想走在最后的张勃突然回身,将她还有安容、李超群看了一眼,然后随手就合了厅门。 “上锁!” 门外传来他冷冷的命令声,厅内瞬时暗下来,除了窗缝间透时来的微弱光线,再无其他光源。 苏苏又是一个心惊,转身面向安容,以极低的声音询道:“这是怎么个意思?” 微暗中,安容目光幽深地看着苏苏,将她拉至一根梁柱背后,以同样极低的声音回道:“夫人刚才的话起作用了,康王不会答应与成王结盟的!” 李超群亦跟过来,开始以手势跟安容交流,苏苏完全看不懂他们二人在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后,李超群就坐到一张椅中,翘起二郎腿哼起歌来,哼了一阵后,他塞了两根手指入口,开始吹起口哨,哨声或长或短,或尖或钝。 苏苏猜知他这是在与被关在另一间屋的朱焕等人通信,不由安下心来,等他哨音结束。 进城之前,他们事先有想过各种可能,如果康王应下盟约,他们便打算暗下将盟书毁掉,如果康王成功被阻挠进而不答应盟约,他们自然考虑过会面临眼下这个状况。 所以,当真正被关禁之时,不管是安容还是李超群都显得十分镇定。只是,她不知道李超群同朱焕具体在说些什么! 不过此时此地并不是向他们问明的好时机,何况安容有说过,到了这样的时刻,一切就得听她的安排了。 但除了康王主动放了他们,她实在想不出可以逃出城的方法还有任何可能!虽说康王不一定会冒着这么早得罪成王的风险,却不排除他会幽禁他们一直到适当的时候,再甚至他觉得被戏耍,进而一怒之下将他们杀灭。 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苏苏反倒静下心来了,要是能破坏掉康王与成王的结盟,她觉得这次北上就没有白跑,即便最终跑了趟空,没有见着丈夫和儿子,她也能不虚此行。 天色很快彻底黑下来,竟然都没有人进厅来给他们掌灯,更别提送饭了,可见康王对他们确已不当做客人待了! 约摸一个时辰过后,有人过来开门,接着就有一行人押着他们三人转移到另一间窄仄的房间,不过距离方才的会客厅不远。 再过一会儿后,就有简单的饭食送进来,安容在确定饭食没有问题后,递了一份给苏苏。 这是不是意味着康王不准备杀他们? 苏苏以眼神试问安容,安容摇摇头,以口形应道:康王还在同下属商讨对策,以决定留我们还是不留! 三人用了饭后即再次静默,等康王的行动以随机应便。 一更、二更过了,仍没有任何动静,经了一天的劳顿,苏苏渐觉困意难敌,瞥了眼安容,见她没有警醒自己的意思,心想今夜多半不碍,遂闭上眼睛倚在椅背上缓缓入眠,直到彻底陷进一个真实得让她沉沦的美妙梦里。 突然,有人推了她一把,将美好的梦境打碎,她睁开眼来,瞅见安容正拿着帕子捂在她的口鼻,见她睁眼,低声道:“快,张嘴!” 苏苏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本能张口,安容迅速往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药丸下肚,苏苏顿时清醒过来,当然不是因为药丸的功效,而是此时的情况,安容为何给她药丸? 她立马坐直身体,接过安容的帕子继续掩住自己的口鼻,并顺着安容的手向门口看去。 黑暗中,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分明看见有烟雾自门缝间露进来,没有熏人的气味,所以她可以一直安睡直至被熏倒无知觉。 安容没有用袖口堵住她自己的口鼻,见苏苏看清状况,遂给她做个装晕的手势,并告知刚才所食药丸可以解此烟毒。 苏苏瞥见一旁的李超群在看她们两人一眼后,将腰间所绑两柄短刀塞进靴中,然后才瘫倒在椅中,一动不动。 学着他的样儿,苏苏重新倚到椅背上,闭上眼睛纹丝不动。 安容收回帕子,最后觑了一眼门口,随即倒下,心里却是在担忧朱焕那边的情况。 看来康王是打算秘密处决他们,当作他们未曾到达过海州城,此后若成王问及,他只推作不知结盟一事,这样不至于与成王发生正面冲突。 苏苏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装晕,但神智十分清醒,她以前没有这么个经历,怕自己一会儿会露出破绽,是以,极力克制自己保持均匀的呼吸,更不允许自己乱动。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感知到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三个人的样子,在低头确认他们三个确实不醒人事之后,其中一人悄言道:“一人扛一个,依王爷的意思尽量埋到城外去,免得以后同成王不好交待!” “王爷高见!他们死在城外,根本没有进城,还谈什么结盟呢!”另一个声音低笑道。 “好了,别费话了!得在天亮之前把这事弄平!”又一声音响起,却是催促起来。 “张兄,他们这才只是昏迷而已,一会儿还得一人补一刀!”刚才那个低笑的声音冷酷地说道。 闻此,苏苏脊背发凉,浑身汗毛都竖起,她费了极大的心力才让自己没有惊颤。 很快,她就被两只大手抬起扛到肩上,腹中即使翻江倒海她也不敢呻喊半声。 然后,她就被脸朝下地绑到了马背上,这么一来,颠簸得越发厉害,她几次差些忍不住呕吐出来。 没过多久,他们就出了城门,紧接着,她耳朵听辨出来似乎马蹄声越来越密集,是不是朱焕他们也被同时运出? 苏苏一分神间,肠胃间倒舒服一些,她却不敢睁眼察看周边情形。 又不知跑了多久,马速终于降下来,直到停止,她这边停下,身后的马蹄声亦紧跟上来,随后停止。 苏苏觉得自己被重重地往地上一摔,骨头近乎散架一般,可她也只能忍住没有痛呼出声。 可接下来利刀出鞘的声音不得不令她惊魂…… 总不能这样躺着被宰,千钧一发间她再憋不住地睁开眼来,果然看见张勃正举刀朝她砍下来,此时见她睁眼,手上竟是一顿,一双眼睛也是震惊得瞪得老大。 苏苏瞥了眼他手中泛着白光的刀刃,本能地翻身躲开,可张勃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再次举刀袭下。 劲风袭面,苏苏自知逃之不过,不由暗叹一声。 不想一口气还没叹完,张勃却是惨呼一声,双膝随即一软,整个人就朝她倒下来。 苏苏一个激灵,飞身又是一个翻转,堪堪避过张勃的庞大身躯,然后扭脖朝后头看去,原来是李超群一记飞刀要了张勃的性命。 再看别处,安容等人已经与康王派来的黑衣人打成一团,可见朱焕他们多半也是使了同样伎俩骗过张勃等人。 苏苏一个一个看过去,发现她带来的人悉数都在,此时正在极力抗斗。 这时,一个炮仗被一个黑衣人放至天空。 安容大叫道:“速战速决!省得援兵来到就棘手了!” 余者也都意识到这个,个个手上的动作又快又狠,很快就有几个黑衣人被击倒。 苏苏焦急地旁观,每每看到她的人遇险总会忍不住惊叫着提醒。 “安容,你带夫人先走,别走密州了,绕道去登州吧!” 这时,朱焕的声音响起,他到安容跟前,将与她缠斗的黑衣人接过,对安容说道。 安容没有犹豫,快速来到苏苏跟前,将她托上张勃的坐骑,自己又另骑了一匹,然后领着苏苏抄了另一条小道疾奔而走。 苏苏扭头看了看身后,黑衣人只剩了了几个,朱焕他们应该胜券在握,关键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他们必须尽早解决,否则即使成功逃脱,也可能很难逃脱康王的追兵。 “我们这是往哪儿走!”眼前一片漆黑,苏苏不知道所去何方。 “应该是徐州的方向!徐州城是京都管辖,不曾落入成王和康王手中,只要临近徐州,即便康王的人追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安容肃着脸应道。 “你沿途给他们留下记号!”苏苏回身探看,发现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放心吧,他们会赶上来的!”安容出言安抚。 苏苏看了看安容坐下良驹,摇摇头庆幸道:“好在每次都能顺来马匹,否则光凭咱们这两条腿……” 闻此,安容看过来,难得露出一抹轻笑。(未完待续。) 第293章 冤家路窄 安容这抹笑容似晨曦一般,让苏苏蓄满力量,也让她充实了心头的希望。 但是她的这些力量和希望并没有持续很久,就在翌日辰末时分,后面的队伍终于赶上来了,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来人只有李超群、朱焕还有秦浩三人,三人皆是衣着狼狈、神情不堪。 安容脸色很难看:“其他人呢?” 朱焕虽极力隐忍,可脸上还是流露出来心痛:“康王把我们当作成王的人,他怕过早得罪成王,是以对我们紧追不舍,派了一拨又一拨杀手,压根不打算留活口!我们击退一批又一批人,但是也损失了一个又一个好兄弟!” 李超群和秦浩两人也好不到哪去,李超群更是咬牙切齿:“这笔账就记在康王的头上了!” 苏苏脸色苍白,嘴唇亦是半点血色没有,损失那么多人,她自觉难辞其咎,这一路生死与共,她与每个人都结下情谊,对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极是欣赏和钦佩,此时,听闻他们命丧怎么能不动容,不心痛?遂埋了头痛苦地饮泣起来。 余者见她如此,也都神色戚哀。直到安容一声“走吧!”众人才收神。 安容对苏苏说:“还是先到徐州城再说吧,后面康王的人不定还有没有了!” 朱焕等人亦是如是想法,苏苏忙收了泪,点点头。 遂一行五人重新上路,奔往徐州城。 徐州自古便居南北要冲,东襟黄海、西接中原、南屏江淮、北扼齐鲁,其战略地位相当重要,京都在此以重兵驻守。 他们也是在路上听闻,康王在攻打楚州之前,曾在徐州战败一役。因此,眼下徐州仍是还在京都的掌控之下。 抵达城门口,发现守城卫士相当严谨,对过往的每个人都仔细盘查。 既是京都的城池,他们便没什么可顾忌的,加之苏苏和安容又一口的南方口音,李超群和朱焕虽都是京东人氏,但他们在江宁生活许多年,扮扮江宁的口音完全不在话下,所以在历经盘问时,他们几个人没怎么费时就顺利过关了。 到了城内,寻了间偏僻的客栈入住,几人重新把路线规划了一下,又出门准备了些衣物干粮,只休息了一晚,次日一大早便出发。 有了这次经验,他们将通往登州的路调整了一下,下一站是兖州,然后是齐州,接着是青州,随后抵往登州。虽然如此一来总共耗时多了不少,但因为上面这几座城池都是在京都的掌控之下,所以他们出入城的话就能免却不少周折。 途经青州时,他们又遇到麻烦,这个情形就像当初他们刚到楚州城一样,整座城池戒备森严,每个进城的人都被搜身,任何怀揣可疑物品的人都被暂时扣押。 苏苏一行人在进城之前已打听到此,是以每个人都把身上不该带的东西清理掉,如此才得以安全入城。 “是要打仗了!”李超群骑在马上,声音不高不低。 “青州是京东东路的咽喉,夺下青州的话,拿下整块京东东路便如囊中探物!”朱焕道。 苏苏听后,想了想甚是赞同,之前路经的齐州、兖州目下都是京都控制下的,与青州十分邻近,但地势上要平坦许多,易攻难守,要是青州被攻下,这两个城池必然难保。 “这里距登州还有挺远一段距离,成王带兵前来,是以劳待逸,胜算能有多少?”秦浩插进话来。 “两军对垒拼的可不仅仅是体力,更多的是计谋,成王手下兵力充裕,此役青州胜负难料!”李超群接了秦浩的问话,自顾回道。 闻言,苏苏猛地抬头:“要是成王带兵前来的话,洛尧会跟着一道来吗?倘若如此,我们是不是留在青州等他?” 安容很快摇头:“登州毕竟是成王的大本营,不管青州战况如何,他们总是要回登州的!要是我们留在青州的话,反而被动很多!首先,我们不知道青州加强防守究竟是不是因为要对抗成王。其次,我们也没法清楚即使成王带兵前来,主上会不会跟着他来。最后,我们现在进了西城门,走捷径的话就得从东城门出,如果我们尽早出得城门,说不定能在战事之前赶到登州,那样的话,不管主上跟不跟随成王出征,我们都能赶在他们出发前抵达登州!要是中间错过,我们也只管待在登州城里,等他战后回去!留在青州不是良计!” 苏苏听了她的话,觉得有理,遂不再打算驻留青州,而是催着赶紧赶路,以期尽早出得青州城。 出城一样遇着小麻烦,不过都顺利解决,他们连夜赶路,路上实在困顿便借居百姓人家,然后便接着上路。 几个昼夜之后,登州城楼终于在望。 为了以防万一,安容让朱焕先行到城门前探探消息,看看进城是否存在极大阻碍。 朱焕回来后,语气有些遗憾:“成王昨日才带兵出城,却是走的不是我们来时路,而是另辟路径!错过了!” “错过?你打听到咱们主上也跟着去了?”李超群听到朱焕最后三个字,忙追问道。 朱焕点点头:“咱们主上到哪儿都是风云人物,只稍一打听就能打听来了!” 风云人物! 听到这几个字,苏苏颇有些无奈地暗叹一口气,要是他没这么风云,他们这一家三口也不至于沦落至斯之境地! 安容听闻,也是一阵无奈,遥遥看了一眼前头的城门,她问向朱焕:“我们好进城么?” “怕是一起进去有些难度,最好分开进,便是住店也最好分开!听说登州城内戒严,任何陌生人都会引来关注,何况我们一行五个人!”朱焕应道。 “那就分开行动!我和夫人一道,你们三人再分成两组,朱焕你单独行动,超群和秦浩你们两人一道!到时保持联系!”安容听了朱焕的话后,张口即作下安排。 苏苏这会儿自然乖乖听从安容的安排,没有多言,至今为止,起码她总算听到有关王洛尧的消息,起码他现在还是活着的。并且照此推断,她的儿子也应该是安全的,否则凭王洛尧的性子,他是不会继续听从成王摆布的! 几人议定后便分开行动,安容和苏苏走在最先,为了防止被识破真身反而引来不必要的怀疑,是以,她们两人在进青州城时即以女装示人。 此际她们仍是女装打扮,因此,登州城守卫对她们做了一番详实的盘问后便放她们入城。 一进城门,苏苏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浑身沉重,这座城池俨然已是成王的领地,她的丈夫和儿子都被他变相地拘禁在此,尽管他们现下多半没有生命之危,但这样的境遇搁谁身上都不会好受。是以连带着,这座城让她有种窒息之感,她不晓得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她能尽早见到丈夫和儿子么? 同以往所住客栈不同,这次安容特地寻了间在登州城算是最大的一间客栈,名叫四季青客栈,这样的客栈多半正规而且也更安全一些,因为她们可能要长住一段时间,所以,找间安全又稳妥的客栈十分必要。 既然王洛尧现下不在城里,也就不必急着找寻他的下落,至于儿子的下落却是需要慢慢来找的。因为成王为了好生差遣王洛尧,必然会把他的儿子看防得滴水不露,即使眼下她到了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 朱焕三人则住到了一家距四季青客栈不足二里地的一家小客栈,听安容的意思,那家小客栈住鱼龙混杂,正好有利于他们探听各路消息。 奔波日久,好容易可以稍事安顿,苏苏按捺下思子心切的情绪,先好好泡了个澡,然后饱餐了几顿,这才与安容相商如何打听儿子的下落。 “把夫人单独留在客栈,我肯定是不放心的,待会儿我让朱焕来一趟,具体的事让他去,我还是留在客栈稳妥一点!”安容听到苏苏让她出去打听消息,谨慎地否定掉。 “我哪里都不去,一心呆在客栈里难不成还能出事?多一人多一分力量,你不如也分一头去找找看!”苏苏觉得安容似乎小心过度,也或许是她太想知道儿子的下落。 安容摇摇头:“不管怎么说,咱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况且眼下又是非常时期,时局瞬息万变,明天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因此当下保护你的安危自然最是要紧!否则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主上那里,我实在没法交代!” 闻言,苏苏不由有些不乐意,可此时这个境遇下,安容不依她的,她半点撤都没有,想着,低叹一声,开了门来到走廊里缓口气儿! 安容看了看她略显失落的背影,亦叹口气,却是没有心软。 腊月的天气,京东一带已经是冰冻天了,不过客栈里烧有地龙,因此甚为暖和,心情抑郁的苏苏没有穿披风,只身着一袭长棉裙,脚踩皮暖靴。 她两只胳膊搭在栏干上,闷闷地看着楼下,此时是下午申时,楼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位食客,她看着空荡荡的大堂痴痴发呆。 回想一路的波折,回想为了保护她而命殒他乡的巩勉等人,再想到不知所踪的儿子,还有这不知何去何从的朝局。 想着想着,鼻子就微微泛酸,眼中渐渐湿盈。 悄然一阵饮泣后,苏苏心里稍感舒泰一点了,对安容的固执也释怀,想到这一路她为了她的安危赴汤蹈火,实在忠心可表,自己没有理由埋怨她。 这么一想,她也觉得没必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一切就依安容的安排好了,何况她并没有指望能在见到王洛尧之前事先打听到儿子的下落。 这时,身后侧缓声走来一个人,苏苏以为是安容,遂轻轻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我知道我现在不过是干着急罢了,禹儿岂是我能轻易找到的?仅是我痴心妄想罢了!今后,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也不胡乱出主意了!” 说完,她想着自己眼圈可能还红着,便没有回过身去,欲待情绪表情彻底平复后再面对安容。 只是安容明明站在身后,听了她的话后却是半句回应没有,苏苏素知她话少,她沉默,那她这里也跟着默然。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站着约摸有一柱香的时间,苏苏自觉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收回胳膊肘,脚下轻轻一旋…… 然,当她脚下旋至一半时,整个身子还未及正面自己所住房门时,她倏地刹住脚,震惊无比地盯住眼前之人,原来刚才一直立在她后侧的根本不是安容,竟是这个人!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能有脸如此坦然地站到她的身后,偷窃她的情绪。 “怎么是你?”苏苏纵然心里百转千回,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极其被动的处境,所以即便心里再恨再气,她还是隐忍住了,努力镇定着嗓音问道。 达烨,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会在此时此地遇到的人! 时隔近一年,再见此人,苏苏对他的看法早已天翻地覆,藏得那么深,勾结成王试图篡位,撺掇成王绑架她儿子以令她丈夫,经过如此种种,对他,她不知道除了愤恨还能有什么别的! 达烨听到她的问话,神情不变,目光仍是淡然一片地落在她的额间,就像当年她坐在甲板上做首饰,他悄步来到她跟前,让她跟他走时的神情差不多,仿佛这几年来他对她没做过半点缺德之事,仿佛他们之间还是当初那样。 苏苏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样不惊不乍的,在他做了那么些伤她至底的事之后! 她在这里想了一个周遭,那一厢达烨依旧没有动作,也没有应话。 苏苏自嘲,想他为何能够这般云淡轻风,自然是因为眼下的处境分明他是笼子,而自己不过笼中鸟雀尔尔。要不然自己也不会明知仇敌就在跟前,却还装作没事人一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苏斜瞥了一眼自己的房门,有意提了提声音,好提醒房内的安容。(未完待续。) 第294章 晴天霹雳 在绝对强者面前,苏苏还是能够清楚自己的斤两的,即便她恨不得上前撕了他,逼问出儿子的下落,可她的理智迫使自己必须冷静,任何无谓的慌张和仓皇都是徒劳的,比如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也许是唤出安容,但达烨真要想对自己怎么样,不等安容现身,他已欺身上来,自己避无可避,所以,此时最好的办法便是以静制静。 达烨似乎也很意外她这番反应,眼底流光一闪,听到苏苏的话,他眼光斜斜往左手侧的房门幽幽一瞥,缓缓上前走了几步,来到苏苏身侧,上下将她打量一遍,顿了顿,道:“别来无恙啊!” 你眼睛瞎了么?我这也叫别来无恙? 苏苏腹中暗暗诽他一句,面上不动声色:“彼此彼此!” 这四个字也纯粹是她胡诌,达烨不仅变了,还变了不少! 倒不是他外表装扮上有多么大的变化,而是他整个人的状态和神情举止变得同以前完全不一样。 虽然见过次数不多,但她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落拓不羁的神色,除了肆意便是放纵,似乎任何框框条条于他来说皆是浮云。而眼下所见的他却是不一样了,谈不上浑身透着什么稳重气息,更像是多了几分沧桑一样!因着这份沧桑,他的神情举止是以变得带了两分温吞之意! 据此,苏苏猜不出他这样究竟是因为时局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简单的场面上的寒暄算是结束了,苏苏心里七上八下,她再次抬眸觑了一眼达烨的脸,确认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敌意的样子,遂稍稍挺了挺脊,问道:“我儿子现下在哪儿?” 闻此,达烨亦朝她看过来,双目漆深看不到底,两瓣薄唇不经意地抿着,须臾之后,他回应了:“想见你儿子?” 听及,苏苏眼睛蓦地一瞪:他竟然真知道禹儿的下落!成王果然对他看重得不一般啊! 苏苏心跳如雷,又是激动又是害怕又是疑惑又是期待,尽管知道达烨是不可能轻易让她见到儿子的,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点头道:“自然想!他现在何处?在登州城里么?” 达烨抬抬眉梢:“没错!” 苏苏听他言辞不能再短,却还是像抓了救命稻草一样:“我怎么样才可以见过他?” 不料达烨竟是轻飘飘来了一句:“他眼下就在我的手上!” 什么? 苏苏不可置信地盯住他,盯了一会儿后,她目光在四周一扫,颤声问:“禹儿现就在这间客栈里?” 听及,达烨勾唇轻笑:“这里只是我落脚歇宿的地方!” 苏苏心里一个失落,可转念一想,她的儿子怎么会被看守在这样一个地方呢!便也就不再纠结于此! “我怎样才能见到他?”苏苏顾不得许多了,既然儿子就在眼前之人的手中,她岂能坐视不管,当然是想法尽早见到儿子,确保了儿子安然无恙后,她方能安心不是!如此也省却朱焕他们四下跑腿了! “简单!”达烨轻吐两字后,话音戛然而止。 苏苏禀住呼吸,听他说下去。 “跟我来便是!”达烨斜瞥她一眼,丢下这后半句,便兀自抬脚往楼下走。 苏苏想都没想,提腿就跟上。 “夫人——”这时,安容启门而出将她唤住,安容一早就听到外面的对话,她知道达烨的能耐,遂定在屋里一动没动,只待关键时分现身,这会儿听到苏苏就要跟着他走,赶忙出来阻止,她凑到苏苏耳侧,“夫人,您糊涂,怎能凭他两句话就能判定小少爷就在他的手上?你就这样跟着他走,岂非羊入虎口?” 是啊! 安容的话一下子提醒了苏苏,达烨说禹儿在他手上,难道单凭他一句话,自己就要跟着他走吗? 苏苏停住脚,此时达烨已经抵达楼梯口,正朝她这里看来,面上神色晦涩不明。 想了想,苏苏还是重新提脚,拉开安容的手:“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去一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安容摇头无奈:“既是如此,那我陪您一道了!” 苏苏感激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快走几步,到达走廊尽头,跟到达烨的身后下了楼梯。 达烨没有带随丛,只身一个人负手走在前头,外面明明寒冬腊月天气,他却仅着一件单袍。 安容刚才抢到房里把苏苏的帽子和披风拿出来,这会儿到达客栈外头,遂把衣帽给苏苏穿戴上。 不知达烨冲哪里招的手,不一会儿功夫,就自客栈旁边一个窄巷子里驶出一辆马车, 停到他跟前。他扭头看了一眼苏苏,示意她跟他上车。 苏苏与安容对视一眼,拉着她小跑两步,跟着爬进马车。 达烨在安容进车厢时看她一眼,随后便闭目养神。 苏苏心怀忐忑地坐在车厢中,不时揭开车帘往外瞅看,发现车辆是往城门的方向行走。 难道儿子被囚在城外? 苏苏自忖,想到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骨肉,她一时情难自抑,眼泪不自觉流串下来。 若是没有遭受虐待,他现在一定长高不少,差不多都能走路了罢? 时隔这么久,他一定不会认出自己这个当娘的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健健康康的,认不出自己也没有关系! 原以为车子会直接出城,不想马车直接拐进城楼内,停在台阶旁。 达烨睁开眼睛,扫了苏苏一眼,起身下了马车,苏苏全身滞了滞,不过也只是滞了一滞便跟着下车,走在达烨身后,随着他爬上台阶。 这里是登州城的西城门,就是他们从青州城来时所进的那座门,迎晖门。 难道禹儿竟是被禁在这座城楼里?若是如此,洛尧岂不是应该每天都可以见到儿子的? 这么一想,苏苏心里又是一舒,因为照此看来的话,她的儿子想必不会受什么委屈,有他亲生父亲在时时监看,理该不会有什么大漏子。 问题是,达烨的话可信不可信? 然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苏苏敛起脑中胡思乱想,安心跟着达烨一级一级地往楼上走,这城楼有三层,歇山式的屋顶庞然大气,檐角飞翘,画栋雕梁,此时竟是嗅不得半点战争的气息,可明明眼下时局是十足得剑拔弩张啊! 看着前头达烨挺拔笔直的背影,她忽然就想到傅春,不晓得达烨是否得到傅春已死的消息,若叫他知道其实傅春竟是被自己这路人所杀,不知他会作何反应!还是他根本已经知道,装作如此模样? 苏苏脑子里乱轰轰,一时七上八下,一时疑神疑鬼的,连脚下步子也跟着杂乱,若非安容一直看觑着,她怕是要被绊倒数次。 稀里糊涂间,她跟着达烨来到第三层楼道,随后进到一个临近最中间会客厅的房间内,他们一进到屋内,不一会儿就有侍者模样的走进来,达烨冲他耳语几句,那人点了点头便退下。 苏苏猜测达烨似是让那人去领她的儿子去了,遂故作镇定地端坐椅中,实则内心几欲鼓暴。 但等了足有两盏茶的功夫,她的儿子始终未曾出现,便是连方才那侍者也不见再露脸,急得她刚要启口询向达烨,却被身旁的安容制止住,安容示意她再耐心等一会儿,苏苏平复下心情,耐住性子又等了有一柱香的时间,可一直不曾有人现身,而达烨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搞不清他肚子里揣的什么药,遂壮起胆子以尽量平和的口吻问道:“为何禹儿迟迟不来?” 达烨扭过脸来,仔细看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门外,淡淡地道:“不是来了?” 闻言,苏苏立马坐直身子朝门口看去,空空如也,她忙侧耳聆听,片时后,还真听到有脚步声来,还有轻微的嘤咛声。 纵然知道达烨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把儿子归还,但能亲眼看到儿子,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喜出望外,几步冲向门口,站到走廊上迎接久别重逢的禹儿。 安容怕有意外,紧跟着她身侧立到门槛外,看向脚步声来源处。 果然,前头走来三个人,一个就是之前那个侍者,另一个是个年轻女子,她的怀中赫然抱着一个裹得甚是严实的孩子。 苏苏和安容皆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年轻女子怀中的孩子,此时孩子是背朝着她们这里,一时还看不见他的脸,所以她们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小尚禹,只待他们三人走近。 苏苏一颗揪着的心就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眼睛里也包着泪水一直忍着没让之掉下来,两瓣粉白的唇微微启翕,无声唤着:“禹儿,禹儿!” 心里则是默默祷告一定是禹儿,一定是禹儿! 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向另一只袖口,还有几天就是小尚禹的生辰,这些天就算再连日奔波,再旅途劳苦,她一直揣着要送给儿子的礼物,她亲手打制的一块金镶玉环,玉环不大,但雕刻却是相当费她工夫,极致精美,仅手工的价值已超过羊脂玉本身的价值了。 苏苏抚着手中温滑细腻的玉环还有上面复杂的金纹,只有她心里最清楚就算再繁杂的工艺也抵不上她对儿子的半分思念。 来人终于走近,苏苏一双湿盈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小小的背影,心怀忐忑地小步绕到年轻女子背后,这时,她总算是看到孩子的正脸了。 见她盯住,小男孩认生地往年轻女子的怀里缩了缩,可即便如此,苏苏还是一眼就看清楚小男孩的眉目脸盘,尽管时隔一年未见,但儿子出众的五官岂是随便谁人可以冒领的。 只一眼,她就确定眼前这个小男孩便是她的亲骨肉没错了,苏苏喜极而泣地转面看向安容,安容在给她一道肯定的眼神后,视线便转向怀抱小尚禹的年轻女子。 而此时的苏苏眼里别无其他,除了儿子,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孩子的脸,却被小男孩戒备地躲开了。 果然是不认识她了! 虽说之前做过这样的心理准备,可亲生儿子连亲娘都不认了,当娘亲的怎么能好受! 苏苏眼泪流得更凶,不过很快就被她伸手拂去,她轻击双手掌心,对着儿子诱哄道:“禹儿,给娘亲抱抱!” 这时,不仅小男孩抗拒地朝后一仰,连抱着他的年轻女子也侧了侧身子,避开了去。 苏苏吸了吸鼻子,扭面任寒风刮面,如此一来神识顿觉清醒不少,达烨答应让她看到儿子就不错了,岂会容她更过亲近呢! 虽说失落多一些,但只要儿子健康完好,她已经感谢上苍了,以帕拭干泪,苏苏抬脸,见安容正一眨不眨地瞅着她,她一时不明所以,亦回看她。 不想,安容直接以眼神示意她看看身前这个年轻女子。 苏苏一心只念着儿子,自打看到小男孩背影的的第一眼起,目光就没有移开过,而对这个年轻女子,她只远远地匆匆一瞥,压根没有正眼多瞧。 此会儿见安容有意提醒,她这才想起来看看这个能让儿子乖乖听话的女子。 她微一偏头,下巴稍抬,年轻女子的面容便直纳眼底,而这时,年轻女子亦朝她瞥过来,二人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视线相撞之时,苏苏当即愣住,而年轻女子却是极度轻蔑地付之一笑。 看到这个女子的脸,苏苏险些一个脚下不稳,刚才因为见到儿子的所有喜悦在这瞬间蒸发殆尽。仿若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里,突然一道霹雳沿她头顶毫不留情地霹了下来,霹得她头晕眼花,三魂不附。 她一直在私下猜测眼前这个女子很可能最近都在与成王、达烨混迹一处,也知道在儿子的失踪一案中,此女子扮演了不可或缺的狠角色,更因此知道她一定还因为王洛尧的事而对自己怀恨在心。 苏苏愕然地抬脸看着眼前明明比自己高不了多少,且嘴角仍然带着明显讥诮之笑的潘欣瑜,一时茫然地不知如何应对,无措之下,她竟是惯性地扭头看向一侧的安容,试图从她那里寻些主意来!(未完待续。) 第295章 跟了我 苏苏很快反应过来,双臂前撑,挣开此人的胳膊,他没有带力,否则她知道她是挣不开的。 回头看了一眼安容,见她看到这一幕,苏苏不觉有些难为情,遂扭头板着脸对身前人道:“我回客栈!” 达烨手臂一伸,挡住她的去路:“客栈就不必回了!” “什么意思?”苏苏预感不妙,抬目对上达烨的视线。 达烨斜斜觑了一眼安容,负起手来,道:“回客栈也行,我一会儿送你回去,反正我也住那!” 闻此,苏苏一下子头涨,目下她正急需一个清静之地整理思绪,不想达烨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再想到刚才和潘欣瑜的不愉快,不由道:“你根本就是让我来见她的对不对?” 达烨低头看了看地,然后抬首应道:“你早晚是要知道,不若尽早让你知道!” 听及,苏苏下盘用了好大力气才不至让自己身体晃荡,她哑着嗓子明知故问:“让我知道什么?” “她不是已经同你说了?”达烨盯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目光微闪。 他这样的眼神让苏苏很不自在,她侧开脸,努力平复委屈的心情,忍住没有掉下泪来:“我只管禹儿平安无事便好,其他的管不了!” 达烨看她倔强地不愿掉泪,无声一叹:“你随我来!” “去哪里?” “你跟上就知道了!” “我不去!” “那你今晚就别想回客栈!” “你……”苏苏气得语塞,果然她现在就是毡板上的肉,不管是潘欣瑜还是达烨,谁想剁一刀就来剁一刀,她无力反抗。 “你别跟着了!”达烨忽然回头,对跟在苏苏后边的安容道,“我既知你们的行踪,想要置你们于死地易如反掌!你还是先回客栈吧,等会儿,我自会送她回去!” 闻言,苏苏摇了摇头,转身对安容递了个眼色。 安容本是不想走的,但苏苏不停地给她眼色,再有达烨的话的确没错,他若想动他们,他们毫无反击之力。况且他对苏苏那点事,她并非全然不知的! 如此,她也只得依他的意思,先行回客栈。 苏苏放眼四周,不远处都站着士兵,倒不怕达烨青天白日做出什么非礼的事来,只是,她又有些不解,达烨究竟在闹什么,难不成对自己的那份心意还存着不成? 若真如此,他这脸皮也太厚了吧! 害她至这般境地的,其实追究起来,他完全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给成王出这等馊主意,她的儿子怎么会被绑走?她的丈夫也不会被逼得“投奔”成王而来! 在她脑中想这些时,达烨已经转身走开,几丈远之后,发现她还立在原地,不禁立定等她。 苏苏不晓得他要带她去何地,为何事,可眼下她身不由己,明明心乱如麻,却还不得不应付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 达烨负手在前往城内走,但是专拣偏僻小巷走,直到来至一座钟楼跟前,旁边不远处就是一座鼓楼,皆是两层的对称建筑,楼门南向,门楣上各写着“振聋”、“警聩”两字。两座楼下各有一个小院,此时,他们所在的正是钟楼下面的这座小院落。 这里距离城墙不远,凛冽的寒风被阻断,再加上他们站在小院门前,越发没有风侵袭,倒是一个避寒的好地方! “有什么你说吧!”苏苏看了看院门,不晓得达烨想什么心思带她来这里,她现在可没有心思陪他闲逛庭院。 达烨回过身,看着她,默了一默后,启口:“没什么可说!就想带你转转!” 苏苏简直气结,然后便再控制不住,爆发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要怎么样,你就直接冲我来,禹儿还那么小,你让他跟着潘欣瑜那样狠毒的妇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还有,这整件事是不是都是你一手策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没有招你惹你,就算洛尧他也没有把你怎么样?” 即使苏家庄那件事明知是他干的,他们还是没有真的去追究他什么,为何他要如此算计他们一家? “怎么,你现在还在维护他么?”达烨似是完全过滤掉她前面的所有话,只盯住她最后一句话。 苏苏听言,本能地一愣,进而舌头打结,无语以对,一时间刚才那副满满的气势顿时泄了个尽。 达烨此说,几乎是从侧面证实潘欣瑜所言是真了,王洛尧确实已经同她苟合,她不是别人,而是潘欣瑜,曾经与自己明里暗里斗了不知多少次的潘欣瑜! 王洛尧这一巴掌扇得可真够响亮的! 苏苏感觉浑身四肢百骸都要被打散架一样,即使知道现在不是她可以倒下的场合,但她还是自控不住地当着达烨的面溃不成军。 不过这一溃来得快去得也快,肆意淌了一会儿眼泪后,苏苏挺直脊梁,抹净脸颊,肃着脸问道:“如果我想带走我儿子,我能做什么?” 闻言,达烨先是一怔,随即轻笑两声:“你是高看你自己的能耐,还是小看你儿子的分量?” 苏苏听后,急道:“只要你愿意放了禹儿,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出!” “呵!”达烨转为冷笑,目光也跟着少了暖意,身子微侧向一边,道:“银子?你可是知道我的来头的,你以为我会缺银子么?” “好,那我明日就去青州亲自找成王讨理去!”苏苏咬咬牙道,然她面上这么说,可心下不糊涂,知道达烨是不可能轻易再放她出城的,至于潘欣瑜让她回江宁,她也是不可能答应的,之所以这么刺激达烨,无非想自他口中尽量多得些讯息罢。 果然,达烨面色一变:“你哪儿也别准去!” “为什么?”苏苏不理会,似是铁了心! “这里是登州,可不是江宁,你带了那么几个人手能顶什么事?你以为潘欣瑜还是以前的潘欣瑜么?”达烨肩膀前倾,声音低沉,字字如重锺。 是了! 这一语一下惊醒了苏苏,她倒是忘记潘欣瑜了,她虽面上说同自己不计前嫌,可她那人的话岂能相信?再想她跟着成王这么久,且又立过大功,想来在成王跟前也是相当吃得开的,手上积些人手实在理所当然的事,如今她已知道自己身在登州,稍稍一个布置让能自己死于非命。 苏苏直觉腹背受敌,本来还想人不知鬼不觉地在登州城内住下,先打探些消息,静等王洛尧打仗归来,再暗中问他口信,不想,才刚住下就被达烨碰个正着,然后又被带着见了潘欣瑜,真真是骑虎难下! “依你之言,我该听她的,速速回我的江宁去?” “江宁?你觉得江宁还是你的归属之地么?”达烨直起上身,话音中难掩讥诮之意。 苏苏不知他为何如此说,或许是因为他以为江南早晚也要失陷,再或许是因为王洛尧和禹儿都在成王身边,她孤身一人在侯府定然过不长久,既是那样,回江宁自然没有什么意思。 但达烨凭什么这么自信,难道京都便是那么不堪一击么?成王不就二十来万的兵力,凭什么就能有把握吞下京都呢? 何况,王洛尧现在究竟站在哪一队根本就是两说,倘他当真站到成王一边去,这对于京都来说的确是个损失,但饶是如此,成王的胜算也不超过四成;而倘若王洛尧根本就是假意顺从,那成王成为阶下之囚只是时间问题。 心里这么想,不过苏苏却不敢把这些话当着达烨的面说出来,她偏过脸,没有接话。 达烨看着静默的她,面上渐渐浮上一片柔和,有多久没见了,可她的影子从未在他的脑海中消失过片刻,她的突然出现,须臾间就把他的分寸打乱,明知不该让她见她的儿子,可他还是稀里糊涂地就把她带去见潘欣瑜,那份心理也可以说是迫不及待,他近乎迫不及待地想让潘欣瑜把其同王洛尧的苟且之事告知于她,好让她对王洛尧灰心进而死心。 他自然知道,以她一向的骄傲和自尊,定然受不了王洛尧这般行径,如此一来,他便可有机可趁! 有机可趁,这个词让他自觉低贱,但自他为她痴狂的那刻起,他的清高和睥傲便不知去向,为了她,他竟然使了下三滥的手段,利用潘欣瑜,甚至林梦灵去离间她和丈夫,再后来,他连理智都丧失了,在灯会上公然劫走她,还妄想就此带着她远走高飞!若非当时有傅春极力劝阻,或许他真的脑子一热就那么做了! 在苏苏这件事上,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狭隘过,就连之后的夜围苏家庄,还有再后来挟持王洛尧逼他就范成王,他都一直弄不清楚这些举动当中究竟包含有个人私情不曾!他弄不清楚! 有时静下心来,他会疯狂地想她,想不顾一切地抢走她,反正他抢劫人财早已是老手中的老手,何必在乎这一次?但他同时又十分唾弃自己这样没出息的想法,于是,他尽可能地远离她,长久地不去关心她的一切,迫使自己出息一些!他的自尊岂止如此! 但一切并不遂他的意,偏她的丈夫是王洛尧,倘若是别人,别的纨绔公子,他也许心态又是另一番模样,因为他决定自海上收手答应大梁朝廷的招安是有目的的,他自信能够以理智克服情感。然而,他碰到了王洛尧,招安第一天的仪式上,他就使了计谋让自己对着北边皇城方向磕了头,摆了自己一道,再然后,他的紧盯包围,坏了他试图在江宁暗中囤蓄兵力的计划,迫使他不得不抽身到徽州一带收兵买马,后来就有苏家庄一搏,当着苏苏的面,王洛尧让他败得一塌糊涂! 虽然那一次也让王洛尧彻底暴露了在郊外囤兵的事实,但苏家庄之战确实让他很失颜面,于是才有后来这一招夺其子以令其行的阴招! 苏苏发现身前之人半晌没有动静,不由抬起头来,蓦地就碰上似满含柔情的眸光,禁不住倒退一步,别过脸,吱唔道:“我累了,我这就回客栈了!” “苏儿——” 达烨鬼使神差地就这么唤出口来。 苏苏却是听得汗毛直竖,她缩着脖子,脚下一移就要走开,胳膊却被他一下揪住,令她分毫动弹不得。 “你,你想做什么?”苏苏情急之下把担忧问出口。 达烨闻言,眸光一暗,低语道:“呵,我想做什么?难道在这大白日里,人来人往的,我能对你做什么不成?在你心里,莫非我就是那等邪恶之徒?倘若我真是那等之徒,你以为你会安然无恙地在侯府待着么?” 苏苏听及,脸颊不争气地红云上涌,她承认以小人之心度人了,可这能怪她么,达烨这人脾性古怪,谁知他下一刻会做何举动! “既是如此,那你就送我回客栈!” 达烨蹙了眉心,伸手掰过她的下巴,让她对上他的视线:“看着我,我让你看着我!” 苏苏感觉下巴被收得越来越紧,只得依言对上他的目光。 达烨自她眼中看出畏缩的情绪,心里说不出的不舒坦,可他还是收敛情绪,淡定地吐出如下之言:“假如成王青州一战取胜,之后势如破竹,成功围缴京都做主皇位,你不妨想想之后的事情?” 苏苏闻之面上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之后的事情潘欣瑜已经替她设想过了,此时达烨所指多半与她所说并无二致,无非成王厚封王洛尧,潘欣瑜也会一并得到重赏,而自己作为他的原配自然因为身份的尴尬遭到摒弃,连带着儿子也不再有机会接近了。 只是这些假设都是建立在成王取胜,王洛尧真的叛变卫国侯的前提下,在这两个前提没有成为现实之前,再多的想象都是没有意义。她不明白为何潘欣瑜和达烨两人皆十分热衷于此,难道这可以给他们以继续的力量么? “我不用想,你不妨直言!”苏苏本来稍微平稳下来的心因为达烨这番逼问再次波澜,她呼吸悄然急促,问向达烨。 而达烨没有让她等多久,应得十分干脆利落,也应得十分惊心肉跳:“跟了我!”(未完待续。) 第296章 意外纷至(上) 听了这样的话,苏苏直觉语塞,这个人实在不能以常理来评断,许是他在海上生活惯了,民间的伦理纲常在他眼里根本不当回事。年初灯会的时候就曾把她强抢上车,那会儿她已经同他说得很清楚了,她是有夫之妇且为人之母,怎么可能随便就跟了他呢? 苏苏不愿再与他就此事纠缠下去,明明是他害得她落迫至此,偏他还三番几次地冲她表达清深似海,着实令她不知所措,恨也不是,气也不是,索性眼不见为净,一走了之! “怎么?对那姓肖的小子,你还能说回头考虑考虑,到了我这儿,你竟是连考虑的意思都没有了么?”达烨却在她重新扭头要走的时候,手上一个用力,将她重重地往他胸膛上一磕。 苏苏被这一磕镇得额头生疼,但是额际的疼痛很快被惊愕所代替,达烨这话是什么意思。 片时,她即会过意来,抬头瞪着他:“你也偷听了那日我和肖蒙的对话?” 原来除了王洛尧,当时达烨竟也在! 天! 苏苏恨不得一头钻地缝里算了,回想起来,那会子她的确曾萌生退意,不想再与王洛尧过下去,想从纷杂的卫国侯府里退出来。可如今不同啊,先不说她在侯府里的地位无人可替,也不说她与王洛尧的感情今非昔比,单单是她现在有了自己亲生儿子这一事实就让她再也没法收放自如了! 达烨迎着她的目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完全没有半点心虚抑或不好意思,似乎他的偷听很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我一早就同你说过,你跟我一起比跟王洛尧那小子日子会好过很多,你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在那种环境下生活!何况眼下时局变化,不管是你家里的那位还是江宁的卫国侯府都将不复以前……” “住口!”苏苏挥手阻断他的话,“够了,你放开我!我要回客栈!” 这次达烨没有再拦住她,任她快步走开,只在她跑下许远之后才提步,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后头。 快步走在前头的苏苏脑子已经乱得不能再乱,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要是等到王洛尧回来登州城怕是可能来不及,她实在也等不及,她必须要弄清楚所有的事情,临走之前,他的行动和交待都相当含糊,来到登州之前,她的信念只有一种,可现在,她的脑子乱了,不知道该如何去理清这件事,再加上潘欣瑜的恐吓,达烨的逼迫,一切让她无所适从,必须的,她必须要尽快得到他本人亲口确认的讯息。 天气本就有些阴沉,临近傍晚的气温已经很低,苏苏麻木地抱紧双臂抵御寒风。 所幸达烨带她来的地方离四季青客栈不甚远,而且四季青又建得够阔绰,远远的就能看到其招牌,是以她一路走来不需问路,更不需求助达烨地顺利回到客栈。 安容正焦急地在客栈门口守着她,见她一现身,赶忙迎上来:“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苏苏无力地摇摇头,看看了楼上道:“先回屋里再说吧!” 安容点点头:“朱焕他们都搬过来了,既然达烨已经知道咱们的行踪,他们就没必要住别的地方了,这样大家在一起还能随时了解彼此情况!” 苏苏闻此,扭面:“朱焕他们住过来了?” “嗯!”安容确认。 已经踏上楼梯的苏苏不禁回头朝楼下看了看,发现达烨这才到门口,还没进门,堂内的堂倌见到他点头哈腰地迎他过去。 苏苏脚下加快,到得楼道口时干脆用起了跑:“你速去把朱焕他们叫过来,我有事找他们商量!” “什么事?”安容拧着眉头问道。 苏苏放低声音:“我想让他们去一趟青州!” 听言,安容释然地点头:“我猜也是这事!” 苏苏脚下放慢,眉尖一蹙:“怎么?” 安容摇摇头:“夫人,您想想,现在这种状况,我们谁还能出得了这个登州城呢?除非有那位的腰令!”说着,她抻着脖子觑了一眼楼下。 一听这话,苏苏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儿,她没有再多言,径直回到屋里,后面的安容没有跟进来。 苏苏乏力地趴在床铺上,束手无策的感觉又让她内心抓狂,可安容的话把她最后的一根稻草也拔走了。 一柱香时间后,安容进屋来:“我把朱焕他们叫过来了,这两天他们也没有闲着,夫人要不要听一听!” 闻此,苏苏忙从床上爬起,理了理鬓发:“人呢,叫他们都进来吧!” 安容仔细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没事后才转身出门。 朱焕等人已经听安容把情况说了,得知自己这行人踪迹暴露,个个脸上都不甚自在,颇有点不甘心的样子。 苏苏低叹一口气,若非自己被达烨认出,他们也不至被拖累。 安容打破这个氛围,面色凝重地对苏苏道:“据朱焕打听来的消息,成王多半只是个傀儡,幕后正主儿应该是达烨!” 此言一出,苏苏大吃一惊,身体绷得笔直:“此事当真?” 虽然她对成王不甚了解,对达烨则知之算多,但以她的直觉,凭成王的本事,他岂会沦为别人的傀儡呢?那达烨纵然本事再大,他又凭什么挟持一个堂堂王爷当傀儡? 朱焕见苏苏对此很关心,不由面色一正:“本来我们以为达烨只是驻守登州,倘他当真是幕后主谋的话,青州一战那般关键,他怎么会安然坐守在此,而不跟着一道过去坐阵前线呢?但是经过我们几个几番打探还有暗中观察,一致以为达烨定是抓住成王十分致命的把柄,才能让其心甘做他傀儡!” “成王不是那样的人,我见过他一次,而且洛尧也曾不止一次同我说过成王的为人,何况他一个堂堂王孙……”苏苏仍然难以置信。 朱焕咂了下舌:“夫人所言正是!然达烨虽说明面上一直是住在这家客栈里,但他对登州城的掌控范围远超一个辅佐之人该有的!” “这会成王不在,他作为坐阵的最高首领,自然凡事都得听他的!”苏苏朝着朱焕跟前走了两步,尽管她知道朱焕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人,知道他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可她还在极力地试图证明他的话存在漏洞,成王不可能是达烨的傀儡。 “我们曾监视好几位效力于成王的幕僚,其中一个叫郑海林的,应该是跟了成王好几年的谋士,昨日晚上,我和超群伏在他家屋顶上,听到他与妾室的一番言语!我们才有如此猜想!”朱焕说这话时,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不过很快即恢复正色。 苏苏此时管不了其他,也不曾在意到朱焕面上的尴尬,只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据他话中所言,成王很可能是被一种毒物给控制了!近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脸色和神情举止早不似以往干练利索!而他大胆地怀疑到达烨身上!”朱焕继续道。 这时,李超群插进话来:“这个郑海林多半对达烨怀有不满,抑或未曾真正被达烨所收买,其余几位对达烨的话似乎言听计从,未曾听到他们对达烨表达过什么意见,惟这个郑海林背地里说了这么一通话!据属下们探知,郑海林的妻室离世较早,一直与一个知书达礼的妾室感情甚笃,想来,因此他才把心里的猜疑大胆说与其妾!” 苏苏听到此处,隐隐开始有些释然,可明明又越发糊涂:“被毒物给控制了?什么毒物能控制别人呢?难道一个人的心智可能受另一个人的控制吗?成王那样一个禀赋非常的人也能被别人所控制吗?” 安容点了一下头:“夫人有所不知,世上的确有这样的毒物,不至要人性命,却可以凭着药物的毒性麻痹人的神经,让其对这种药物沉迷不可自拔,为了得到这药物,不惜背叛自己,背叛一切!达烨在海上生活多年,海上本来就是无奇不有的地方,他能弄到各种奇异毒药完全是有可能的!” 苏苏震惊不已,张着嘴巴半晌才合起来,好容易找回思路,便急着问:“可是,达烨自接受招安后就一直呆在江宁城里,他投奔成王不过去年的事,难道短时间内,他就有如此通天本事,把年少有为的成王给俘虏了?” 朱焕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须,应道:“达烨能在主上的眼皮底下偷蓄那么些兵力,足见他的奸滑!如果属下没有猜错,他答应朝廷招安根本就是虚招,搅乱时局才是他背后的真正目的!” 苏苏听了,后背直发凉,她哆嗦着嘴唇,眼中含满恐惧地抬头问向在场四人:“你们说,洛尧会同成王一样,也被达烨给控制了么?” 若非如此,为何他大半年不给家里去一封信?为何他会放心把儿子交由潘欣瑜看管?为何潘欣瑜和达烨都那么笃定他会为成王卖命呢…… 听她这么一问,众人皆是一愣,随即一个个就面色凝重起来。 苏苏见他们这光景,心里越发没底,巴巴地盯着他们一个个的脸看,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还是安容最先表态:“不会!主上,我是晓得的,早在前年,他就开始跟着石渊兄弟学习药草毒物,石渊有家族背景,药理知识何其博厚,什么奇珍妙药,什么鬼怪毒物,他都知道!主上又记忆力过人,凭他的能力,两年之内虽不至精通医术,但起码的辨识药草毒物的本事还是有的!我相信主上不会同成王一样被达烨以毒挟控!” 听了她的话,朱焕等人亦同声附和。 苏苏还是瞪着一双明眸,兀自摇了摇头,似在自言又似在说与:“你们不知道,今天我被达烨带到城楼上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若是你们知道,怕是没法这么自信了!” 闻言,安容几人相视一眼,她近前一步,来到苏苏跟前,语气温和:“夫人,潘二小姐对您说什么了?还有,后来达烨把您带走,又发生了什么?” 苏苏便把下午从潘欣瑜那里听来的,还有达烨所说的通通叙述了一遍,当然达烨那段让她跟了他的话,她自然略过了。 “达烨和潘欣瑜那般胸有成竹的确有些蹊跷,可仅凭他们口头之言尚难评断!”安容回道。 苏苏闭了眼睛,摇摇头:“你们都出去吧,我累了!” 屋内余者面面一觑后,便出了门,只余下安容留着服侍。 安容知道这种时候再多的安慰都没有用,惟有靠苏苏自己想通才行,遂没有出言打扰,仅在晚饭点时自楼下叫了份饭菜上来,不过苏苏完全没有胃口,稍动了两筷子便托言累了往床上一躺。 苏苏也不知什么时候迷糊着睡过去了,天亮时,她只觉头痛欲裂,安容给她喝了两碗热茶,又喂她一粒袪风寒的药丸,她才昏昏沉沉地重新睡去,一直躺到辰时方算清醒。 “昨天风大,许是吹了寒风受了凉!”安容试了试她的额头,发现没有发势,轻吁一口气,“理当无碍,今日须点多穿点儿!” 不等她用完早饭,达烨来了,见她面色有些不大好,直接就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苏苏没及时反应,被他试个正着。 试她并没有发热,达烨肩膀微微一松,道:“跟我去城楼!” “我就待在客栈便好!”苏苏当然回绝,自昨晚听到朱焕他们的推断,她对这个人越发畏惧,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偏她还不敢强硬着来,怕他一个不意,也赐她一丸能控制她神智的毒药来,到那时就一切晚矣! “若想平安无事,就乖乖听我的!”达烨明明面色可以算是温和,但这样的话自他口中说中,平白地就添了几分冰凉之意。 苏苏不知道他口中的“平安无事”是让自己免于潘欣瑜的暗中侵害,还是免于他本人的毒手,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权宜之下,她终还是选择暂且依他之言,随他前往城楼。(未完待续。) 第294章(2) 造化弄人(漏传一章,这章应该在295章之前) 见她这模样,潘欣瑜干脆讥笑出声,脊背一挺,傲然地抱着她的小尚禹进得厅中。 苏苏前一刻还心头稍觉舒坦,这一刻她的心比未见儿子之前还要紧张,这近一年来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会看守在潘欣瑜手中。 真是造化弄人! 苏苏不觉口中苦涩,魂不守舍地跟着踏进厅槛,目光迟滞地看向坐在厅中的达烨,还有潘欣瑜。 在她活这么大以来,从没有一刻犹如此刻一般让她觉得被动得卑微,本性就算她再骄傲再清高,可是眼下亲生儿子在人家手上,除了任人宰割,她没有别的选择。 忧忧地抬眸,看到儿子在潘欣瑜怀中懵懂地咬着手指,一双明亮的眼睛不时朝她这里看过来,像是在看一个似曾相识的人,让她灰败的心几欲重燃希望,可一会儿他又像是在看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一样,让她灰败的心又添一层阴霾。 忽地,她感觉到达烨在看她,她遂自儿子身上收回目光,回视过去,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某些端倪,她不奢望就此救出儿子,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只想弄清楚为何她的儿子会在潘欣瑜的手上看着,这件事情王洛尧又知道吗? 苏苏摇摇头,他自然是知晓的,单凭儿子同潘欣瑜这亲昵样子就知道他们在一起不短时间了,可他明知道她与自己之间的过结,为何不出面阻止,要求成王换个人来看觑他的儿子呢? 但是达烨除了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漆深之外,从他脸上再读不出其他的信息,非但如此,他竟似要打算起身离开! 没错,他起身了。 “你们似是有不少话要叙一叙,我先告辞!”达烨来到潘欣瑜的身边,示意她把孩子交给身侧的侍者,再又示意安容退下,然后便先行踏出门槛,未给苏苏任何言语抑或神情上的表示。 安容先是迟疑着不愿离开,但达烨在厅外负手看着她,无奈,她只得目带但忧地看了一眼苏苏,接着退到厅外去。 厅内,残存的理智提醒苏苏,也许达烨让她来看儿子是假,来看潘欣瑜才是真吧!他们这两个一丘之貉! 这么一想,苏苏又恢复些神智,显然达烨是有心留足空间给她们的,也就是说潘欣瑜多半是有话要说,而她要说的话也多半是自己想要听的。 尽管知道潘欣瑜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但起码能帮忙解解惑罢! 苏苏咽了口唾沫,暗下无声地清了清嗓子,肩膀有意往上轻提,微微侧身问向潘欣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亲祖父、亲爹、亲哥哥眼下可都是在为京都效力!” “收起你的这副嘴脸!你凭什么来问我为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来问我?开口之前,你可有先想一想你的丈夫?”潘欣瑜上前一步,站到苏苏的跟前,妆容精致的小脸近距离看来竟是容光焕发,即便此时怒意上涌,也挡不住她浑身往外冒的娇媚气韵。 她变了! 苏苏是过来人,很快就发现潘欣瑜的变化,看出来她已非当年的闺阁千金,如今整个人都透着成熟妇人才有的媚态来。 下意识地,她觉得潘欣瑜很可能是与成王合在了一处,若非如此,成王也不会这么信任她,而她也不会这么为其卖命! 潘欣瑜看她兀自敛眉沉思却不理会自己,不由一声冷哼,道:“我倒想问问你,你找来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尚禹你是带不走的!不到事成的那一刻,尚禹都会待在我这里!而且,就算到了事成的那一天,尚禹也不会再认你了!你知道尚禹现在管我叫什么么?” 苏苏倏地抬头,目光冷森地盯住她。 看她这神情,潘欣瑜娇声一笑,连嘴巴也懒得遮了,两排整齐的皓齿露出来:“想不到吧?想不到你会有今天吧?”她斜瞥了苏苏一眼,面向厅门口,目光遥远而阴冷,红唇轻薄无情:“你欠我的,我可一件都没有忘记,迟早我都是要一件一件地给讨回来的!” “我欠你的?”苏苏闻言,觉得不可理喻,“事到如今,你还在纠缠洛尧的事?” 你既已经是成王的人,何必还为别的男子纠缠不休! 这是她吞回肚子里的后一句话,这会儿,她不愿也不能激怒潘欣瑜。 “洛尧?”潘欣瑜斜过脸来,嘴角笑意依然,“他这件,我已经讨回来了!不过你欠我的何止此一件?然而我不急,我也不赶时间!” 面对如此强辞夺理的人,苏苏无从说理,但她说洛尧那件事已经被她讨回去是怎么个意思? 还有,除了洛尧,她还欠潘欣瑜什么?相反,应该是她欠自己才对吧? 因为她的心狠手辣,苏贝差些殒命;因为她的惨忍无道,自己差些中毒身亡……只这两件事关人命的过往,自己就该问她讨债才是,凭什么她要恶人先告状? “印象中,除了你的心上人同我成亲之外,对你,我这里怕是再没有什么相欠的!”纵然不愿承认自己是抢了王洛尧做丈夫,但相较潘欣瑜口中所言的一件又一件,苏苏能想出来的也就这么一件勉强算是了。 “哦,是吗?”潘欣瑜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放至面门前,偏着脸,视线颇是自恋地一根一根地扫过涂着丹蔻的手指,“我怎么印象中你欠我不少呢!” 苏苏不愿跟她纠结于这个问题上,她说欠,那么即便自己这里再否认,她也不会认,如今之计,自己也只得硬着头皮认下了:“好,你既然这么说,那你预备怎么讨?” 潘欣瑜自恋的目光仍腻在自己的手上,听了苏苏的话后,她轻咂了一下舌唇,摇了摇头,片时后才把目光懒洋洋地移到苏苏的身上:“不过我看你身上也没什么值得我去讨了,惟一的丈夫和儿子现下都归了我,我实在想不出这么寒酸的你身上还能有什么值得我动手去讨的!” 此话一听,苏苏顿时懵了一懵,什么叫自己惟一的丈夫和儿子都归了她? 潘欣瑜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尚禹现下在她手里看管没错,这是自己亲眼所见,可她说洛尧也归了她,那是个什么意思? 苏苏抑制住不匀的呼吸,极力压住内心的波澜,问道:“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呵呵,哈哈!”潘欣瑜在两声轻笑后,忍不住放肆地大笑两声,她下巴微扬,神情得意至极,“你觉得在你和儿子之间,洛尧会选择哪个?是你?还是他的儿子?” 虽然依稀自这话中听辨出什么来,但苏苏还是不愿自己动脑子去思想,她惯性地再次问出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潘欣瑜像是站累了,看了眼身后的椅子,却是没有坐过去,而是原地小步踱了起来,“你不是一向最是聪明么?难道这么点道理也想不通么?你没发现,你的丈夫已经好久没有给你递音信了么?你没发现,小尚禹待我如亲生母亲一般么?你没发现,你的丈夫极是信任我么?” 的确,潘欣瑜这番话透明得已经不再透明了! 苏苏着实意外,着实惊诧,意外得她不相信潘欣瑜所说,惊诧得她无法想像潘欣瑜所说! 可是潘欣瑜说的每一个字就像针尖一样,刺痛而清楚地刺进她的脑际,让她无法忽略。 她先前就想到这个,既然知道潘欣瑜狠毒的个性,王洛尧为何没有向成王争取换个人来看守尚禹,凭着他手中的十万兵力,她不相信成王连这个要求都会拒绝,惟一的可能就是王洛尧默认了这件事。 可他就不怕潘欣瑜暗中对儿子使坏吗? 表面上毫发无伤,并不代表衣服下面的肤体安然无恙啊! 王洛尧,他想什么呢?如果他没有失去理智的话,潘欣瑜的话便是惟一可能的解释,他们两有了私情! 苏苏自嘲一笑,她还以为潘欣瑜是和成王混到一起,原来最后却是同她的丈夫走到了一块儿! 当然潘欣瑜的话,她不会照单全收,在得到王洛尧亲口承认之前,这里的人,谁说的话她都不会真的相信。 潘欣瑜视线斜移,落到苏苏的面上,度出她暗下想法,不由哧笑着摇头:“妇人就是妇人,永远是那可怜之人!你现在这副光景就如我当初一样!呵!男人么,你能指望他什么呢?似女子一样忠贞如一?想想也不大可能,即使是寻常日子里都难免朝三暮四,何况正儿八经地在利益得失面前呢?” 苏苏扭面回视,脑中忍不住思绪乱飞。 潘欣瑜勾勾嘴角,继续道:“换作你是洛尧,身处这样的境地你会怎么做?是守身如玉还是随波逐流?先不说她是男儿身躯本来就有需求,单说为了尚禹,他也该同我站到一块儿去!在这么一个勾心斗角的环境中,我,好歹是他的故人,还是青梅竹马的故人,他不信我还能信谁?他若连我都不信,那便找不出更加值得他可信的人!既是如此,莫不若与我相亲!而他对我相亲,我自然不计前嫌,投桃报李地一心一意服侍他和小尚禹!” 听到这里,苏苏的脸上已无半点血色,眼前这个局面是她来之前万万没有想过的,甚至现在她都不能确定王洛尧究竟是属于哪一派的,他临走之前说的话,他临走之前做的事,此时想来,只让她的脑子越发混乱。 潘欣瑜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但不容置疑的是,她与王洛尧之前的私情是铁打的事实了,甚至是过起了三口之家的生活,当起了她儿子的娘亲来。 苏苏心如刀割,她千里迢迢寻夫寻子而来,寻到的却是这样让她尴尬让她心灰的结果,她试图静下心为王洛尧此举找一个合理的苦衷,可是找来找去,连半个能说服她自己的苦衷都找不出来。 苏苏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潘欣瑜看在眼里,舒爽在心里,接下来还有一剂猛药要使呢,她白了苏苏一眼,往门口走了两步,立定,回头转身,下巴照旧微扬:“洛尧跟随成王正在前往青州的路上,二十万大军,青州城指日可破,一旦青州城破,整个京东就该纳入成王腰囊之中,而京城危机则四起,将来大梁江山究竟由谁来坐还真是难说得狠!倘真是成王笑傲到最后,洛尧必然功不可没,加官进爵,封王封相是意料中的事!相对三品江宁府尹,如此诱人的赌注,搁谁头上都是要拼上一拼的!何况洛尧自小便是人中龙凤,怎会甘于平庸?” 那卫国侯府呢? 即便潘欣瑜说得这么胸有成竹,但苏苏仍然无法轻信她的这段话,王洛尧的为人她不是不知道,他曾说的那些过往,侯府与皇族,苏家与皇族,侯府与苏家,那些错综复杂的过往纠葛不会是他胡编乱造的,而他也不会是那种见利思迁、胸无大义之人! 她相信潘欣瑜前面的话,可后面这些她持保守态度,一切真伪还须得见到王洛尧本人才能定度。 潘欣瑜见苏苏似乎并不如何触动,目中冷意骤升:“哦,还有件事须得告知于你,成王可是亲口应允下来的,等他事成之后,一定亲自主持我与洛尧的成婚大典,以弥补眼下的清贫粗简!所以,依我看,如果你够识相的话,不如尽快回江宁去,我倒也不为难你,毕竟侯府是洛尧的娘家,我总不能不给他些脸面,对吧?” “够了!”苏苏双唇打颤地喝断潘欣瑜的话,握紧袖中拳头,颇是狼狈地跑出厅去,身后的潘欣瑜随即放肆地大笑起来,声音如锥般直刺她的耳膜。 经过安容时,安容唤她一声,但苏苏没有停下,径直冲往楼梯,飞也似的跑下楼道,却是迎头撞进一个宽硕的胸膛。 气喘不已的苏苏收脚不及,踉跄着往后失去平衡,身子歪倒之际,两只大手及时伸出将她扶稳,下一瞬即将她整个人塞进这个宽硕胸膛。 苏苏豁然抬头,目光撞进两窝漆潭之中。(未完待续。) 第297章 意外纷至(下) 安容这次干脆连跟着的要求都被达烨给阻断了路上,苏苏一人坐在达烨的马车里,心里七上八下,直到快到城楼前时,她才鼓起勇气道:“能不能让我儿子陪我一天?” 闻此,达烨睁开眼帘,黑白分明的眼眸朝她这里看来,苏苏本能地眼神一缩,以为他这是要回拒的意思,遂垂了双睫,没有坚持。 “可以!”不想,达烨竟是给她答应了,苏苏意外之极,却不忘问出心里顾虑:“潘欣瑜那里,她会不会不允?” “我允了便是允了!”达烨丢下这句,便闭回眼帘。 闻之,苏苏即刻就想到昨晚朱焕他们的话,再听达烨这专断的语气,足见一斑。 苏苏再次抬眼觑了下似在闭目养神的达烨,虽然有他这句话,她一会儿就能和儿子呆一处,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直到经过一小段集市时,她才想起这次不能空手见儿子,遂在看到有人卖孩童玩意儿时,大着胆子叫停了车。 “我下去给禹儿买几个好玩的!”苏苏在达烨朝她看过来时,小声嘀咕道。 达烨没有阻止,苏苏飞快下车买了几个手捏糖泥人还有两个七彩风车,另又买了其他几样她小时候没玩过的小玩意儿后才重新爬回到车上。 到了城楼后,达烨还是将她领到昨日那间房里,说是待会儿潘欣瑜会把尚禹抱来。 苏苏把玩具搁到身侧的茶几上,眼巴巴地看着门口,心里忐忑不知待会儿见到尚禹他会怎么个反应,昨天他的明显疏离让她整颗心都觉刺痛,她不指望一时间能让他认得自己,但这种感觉还是很有挫败感。 胡思乱想间,潘欣瑜现身了,和昨天的得意不同,今日她的脸上难掩不情愿的样子,想必达烨为难她了,以她的个性,定然不愿让尚禹跟自己多相处了。 苏苏略过她脸上神色,伸手拿过一个糖泥人递到尚禹跟前:“禹儿,给娘亲抱抱好不好?” 小尚禹显然被糖泥人给吸引了,他试图挣脱潘欣瑜的怀抱来拿苏苏手中的泥人。 苏苏心里一喜,面上继续哄道,一边哄时,一边微张双臂:“乖,禹儿,到娘亲这里来!给娘亲抱抱!” 潘欣瑜这时冷哼一声,抱着小尚禹退后两步,这时,尚禹叽歪起来,不满地指着苏苏手中的糖泥人嗫嚅着:“娘,娘,我要……我要……” 闻此,苏苏面上一白,不可置信地盯住潘欣瑜,她竟然教怂小尚禹唤她娘! 潘欣瑜听到却是欣然地低应一声,甚是挑衅地扬眉看向苏苏,当看到苏苏煞白的脸色时,她的眼中得色再次焕然,脚下上前一步,任怀中小尚禹伸手够着苏苏手中的糖泥人。 此刻,苏苏脑中只盘着一个念头,潘欣瑜让尚禹这么唤她,王洛尧知道么? 当手中一空时,她才回过神,一时也顾不得儿子,冷着脸问潘欣瑜:“是谁让你这么教他的?” “呵呵!”潘欣瑜假笑两声,坐到旁边的椅中,再将怀中王尚禹放到地上,拿膝头将他护住,然后她抬脸很是不屑地应道:“自然是洛尧这么让的,否则我怎好擅作主张呢?” 苏苏的心突地一沉,在看到儿子心安理得地偎在潘欣瑜膝前玩着她刚才买给他的小糖人,近一年来的思念悉数转作悲哀,一直会担心他过得不好,甚至遭受明里暗里的虐待,可眼前所见的,儿子非但不像是遭受虐待,反而吃穿用度甚是宽裕,小脸养得白胖又肉嘟,更不会四下找亲娘,因为他以为的“亲娘”就在他的身边。 矛盾的心纠结不已,儿子没有受罪,她理应觉得欣慰和安心,但得知他是在潘欣瑜的看护下养成这样,她当真欣慰不起来呀! 眼下,她不得不怀疑王洛尧的用心,他跟潘欣瑜之间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要以那种眼光来看我,呵,咱们彼此彼此,你以为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你同达某人之间暧昧不清的事以为我不知道么?哼!”潘欣瑜冷嘲热讽起来。 苏苏听此,本想发作反驳,但看儿子在跟前,她不想与她争执,遂忍住怒火,仅一脸平静地回应:“你若当真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说了!” 潘欣瑜冷笑:“不过,你倒也算好眼光,跟着达烨或许是你今后最好的选择!” 苏苏闻言,简直怒不可遏,可终究为了在儿子面前维护自身形象,她不愿撕破脸,遂平复心情,转而轻轻笑了笑:“谢谢你的提议!” 潘欣瑜见苏苏始终能心平气和,知是因为尚禹的缘故,便不再有意刺激她,低头看觑尚禹玩耍。 苏苏看着她,忽然就暗忖起来:这个潘欣瑜到底是跟达烨一路的,还是跟成王一路的,她昨日话里话外那般抬高成王,只字未提达烨,而且刚才她直呼达烨为达某人,内中分明含有轻视之意,莫非她其实是成王的人,还是这一切根本都是她为了混淆视听而做的表象? 潘欣瑜逃离潘府突然又诡异,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是逃不远的,而她却能顺利地逃之夭夭,背后显然是有人相帮的。潘府那么多人手都没有追寻到她的下落,可见这背后之人的能耐不小! 当初那背后之人会是成王吗? 苏苏很快否定,若说是达烨的话,那才合情合理!成王只在江宁待过很短的时间,他何来机会接触潘欣瑜?再说,他身为一个王爷,怎会出手帮助一个闺阁女子逃婚呢?相反,达烨一直身在江宁,对潘、王两家的恩怨纠葛有所了解是正常的,那么对潘欣瑜也不会陌生,如果为了帮助他达到现今这个目的,如果达烨对自己一直不曾放弃,对王洛尧又一直怀恨在心,那么帮助潘欣瑜于他来说无疑是有利无害的一件事,又是一件对于他来说手到擒来的事! 如此这么一推理,苏苏差不多已经理清了大概思路,但前提是一切确如朱焕他们所推断的那样,眼下的成王是被达烨控制,潘欣瑜等人已为他所用,他利用成王的威望和名义,意图在这次皇权更迭的间隙间掀起洪涛大浪,以满足他的图谋之心! 只是,达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若是不想接受招安,他大可不用接受,而他如今这些举动,分明又是透着极大的阴谋,会不会正像安容他们猜测的那样,达烨接受招安根本就是个幌子,他根本就是怀着一颗造反的心,惟恐这大梁天下不乱!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除此,还有王洛尧,他到底是怎生一个状态,又是怎生一个意思? 苏苏来此之前,本打算好好同儿子亲近亲近,趁机培养培养感情,不想往这一坐又忍不住瞎琢磨起来。 正当她琢磨得没头没尾之时,厅外悄无声息地转进一个人,说是悄无声息怕是不准,因为来人脚步极是匆忙,如此怎么着也是会有些声音的,只是她一心在那想事情,所以没有听到而已。 待人影一踏进屋里,苏苏见到却是一愣,倒是旁边的潘欣瑜比她反应快,立时站起:“你,你怎么回来了?” 来人未曾应话,却是径直朝苏苏这里看过来,而苏苏还陷在方才的思绪当中,此人的突然出现实在出乎她意料,她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给出任何反应。 直到潘欣瑜再次发声:“吃过早饭没有?” 苏苏这才回过神,眼中也有了些情绪,当她看见来人给潘欣瑜递个眼色,然后潘欣瑜极是会意地抱起尚禹,缓步出了厅门,她才淡漠地自来人身上收回视线,半阖眼帘,没有吱声。而且,只需一眼,她就可以肯定起码此人未曾被达烨以药物控制,至于他的心究竟怎么个模样,她便不得而知了。 刚才他同潘欣瑜之间的那个眼色足可见他们彼此间是何其默契,何其了解啊!一人只需动动眼珠子,另一人便知道怎么回事,再对比想想,她这个做妻室的真是该惭愧呢! 王洛尧徒走抹了一把脸,一路狂奔过来,脸上爬了一层灰是免不了的,这会儿却顾不了许多,想不到往怀里去掏帕巾,仅随便擦了一把了事。 他往苏苏跟前一蹲,含了不少血丝的双眸定到苏苏始终半阖的眼帘上,声音一惯的低沉:“你怎么来这里了,为何不提前通知一声?” 闻言,苏苏抬起眼帘,眉峰跟着一挑,却仅仅回他一声冷哼。 尽管她如此冷漠以对,但王洛尧似乎一点不在意,而是捉住她的双手,四手紧握着搁在她的膝头,目光一眨不眨地盯住她。 苏苏用力地想挣脱自己的双手,怎奈挣脱不得,真想啐他一口以解心头恶气:“你松开我!” 王洛尧没有松开,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一动不动。 苏苏对他翻了个白眼,斜开脸冷冷讽道:“怪不得离开这大半年半句音信皆无,原来你在这里过得有滋有味呢!真是枉费我那番担惊受怕!” 她见双手挣开不得,索性整个人站起来,如此带得身前之人亦跟着站起。 苏苏觑他一眼,便再次用力一挣,这次她成功了,双手一得自由她便往一旁挪开,侧着身子觑向身后之人:“我只问你,为何禹儿会在她手里看着?你竟是恁样放心?禹儿是我的儿子,以她的个性,以她的为人,她会真心看觑禹儿么?倘若禹儿有个闪失,我是问你算账还是问她算账?” “哦,对,听她说来,你们的关系已然匪浅,且禹儿已唤她作亲娘,我俨然成了个多余之人,她遂劝我立时回江宁去!可以,让我立时回江宁可以,但禹儿需由我带走!”苏苏说着说着已经没了理智,之前打算好的,一定要亲口向王洛尧证实潘欣瑜所说之话,但此时当他本人真的现身她跟前的时候,她的理智却不知所踪,她竟是完全把潘欣瑜的话当作事实来看,吐出来的话也都是带着气带着恨带着怨。 王洛尧微微转头,沉静地听她说完这段话,只是薄唇紧抿,半句回应没有。 苏苏见他这光景,权当他是默认了,不由心里越发窝火,嘴角噙着的一抹笑比腊月里的寒风还刺冷:“我以前当你与别个不同,利益当前,你会把持住自己的原则,信守曾作的诺言,如今看来,却是我高看了你!你见风使舵的本领比谁都高明,今日,我只一件要求,禹儿是我十月辛苦怀胎所亲生,他虽唤你一声父亲,但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让他留在潘欣瑜身边的!成王不就是想要个人质、讨个把柄好挟令于你么?既然你人已在此,你总有办法让他放了禹儿另想他法!禹儿,我要带回江宁去!” 王洛尧静静看着她,在她音落之际,眼睛在四周一扫,尔后以一种听不出内中什么情绪的口吻道:“除了见欣瑜,你还见了别个吧?你为何只把欣瑜同你所说的话说出来,为何不把那个人的话也说与我听听呢?” 听此,苏苏脸色微变,随即稍稍提声:“呵,若非是他,怕是我至今还蒙在鼓里呢,遑论能成功见一见我的儿子了!” “是么?在你眼中,我便是这么无能,连自己儿子的安危都照顾不来么?”王洛尧声音也跟着一提。 这明显是吵架的阵仗了,苏苏索性也豁出去了,不吐不快了:“你岂会是无能之辈?你的能耐大得狠,这个我自然晓得,否则也不会把我哄得团团转,害我在家日夜忧心,而你自己一个人却在这里薄洒享福!” 王洛尧没有出言反驳,负起双手,双目锁定她的脸盘,默了默后,他终是低叹一声:“你还是尽快回江宁罢,我会再加派人手护你一路,但是禹儿你带不走!” 苏苏听及,简直难以置信,这样的话竟是这样轻松地自他口中吐出,和潘欣瑜如出一辙的话,倘若此刻潘欣瑜身在此厅,怕是喜得要暗爽不已了。(未完待续。) 第298章 别扭的重逢 苏苏气得胸口疼,眼泪包在眼眶里倔强地不让掉下来,还以为她说了气话,王洛尧会服软哄她,不想他竟如此绝情,看来潘欣瑜所说没错了,他是个男人,见异思迁不就是男人本性么?难道还指望他守身如玉不成? 此际听他这般言辞,她偏还找不出什么法子来应对,她总不能说,没有禹儿,她坚决不回江宁! 这时,她发现自己是何其被动,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她都没有可以反转制胜的底牌! 但她更不能就此服输地离开登州,她这一趟不能白跑!想着,她就想到达烨,明知如果去找他就有牺牲色相之嫌,可为了儿子,她也顾不了其他的了,相比已经变了心变了性的丈夫,去求一个仍然爱慕自己的男子显然成功的可能更大了。 这么一想,她反而平静下来,逼回眼眶中的眼泪,她冷冷地扫一眼王洛尧,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快步冲向厅门口。 “你要去哪里?”王洛尧仓皇间一把将她拉住,同时在扫了眼门外后把苏苏拉回厅内。 苏苏挣他不得,不由哧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洛尧一把将她反转着面朝他,然后双臂即将她箍在怀里,以几乎无法听清的音量唤道:“苏儿!” 苏苏听及,觉得不大对劲,她豁然抬头,果然看见王洛尧正殷殷地看着她,她一时不解。 王洛尧对着厅外的方向撇了撇下巴,比了个口形:“外面有人!” 苏苏闻此,朝门外看了看,虽然看是看不到什么,但她见王洛尧这般行止,估摸着他所言不假了。 “我知道你要去找谁?”王洛尧没有松开她,声音再次提起,“呵,你找谁都没用!禹儿在这里是最稳妥的,我必须把他看在身边才行!” 苏苏听他又依着先前的腔调说话,猜出他这是有意说给外面的人听,心里终究舒坦了些,但想到不管怎么装,他与潘欣瑜的事是装不了的,不由心里疙瘩再起,可为了自他口中得到更多讯息,免不了要勉强自己配合他把戏演足,将要开口,却见王洛尧再次给她比了个口形“明天就回江宁!” 苏苏皱起眉头,不大乐意,但王洛尧紧紧盯着她,让她照做的样子,少不得只能依他意思行事。 待她佯装哽咽着说完回江宁的话后,王洛尧抱着她,陷入静默,直到片时后,他才重新发声,音量却再次放到最低:“再等等!” 又过了片时,他将她松开,扶着她坐回椅中,他则继续半蹲在她的膝前,依旧低声道:“刚外面的人我不知道是欣瑜派的还是达烨派的!” 苏苏扭面觑了眼门外,她可是什么也感觉不到的,隔了这么厚厚的墙,他怎么就能感应到外头有人偷听的呢!转而想到他左一声欣瑜右一声欣瑜的,心里再生不快,小声讥道:“欣瑜欣瑜,叫得怪亲热!” 王洛尧伸手扶住她的肩头:“苏儿,你听我说,明天你就尽快赶回江宁去,安容他们竟未经我允许就把你带来这里,回头我找他们算账!” “跟他们无关,是我逼他们的!”苏苏听他要找安容他们算账,一时忘记明明是她要找他算账的,赶忙就替他们几个开脱。 王洛尧凝着眉头,哑声道:“这里实在是个是非之地,便是通往这里的沿途也都不安生,你们冒险过来,还得冒险回去!但冒险也要回去,待在这里只会更危险!” 尤其这里还杵着一个达烨,苏苏越发不能待在这里了!他可没法时刻匀开身来看着她! “你究竟是为了支开我,还是当真替我安危考虑?”苏苏心里无法过潘欣瑜那一关。 “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我只要你相信我!”王洛尧眼中泛着血丝,但两只瞳孔深不可测,说这句话时,眼神异常坚毅。 苏苏望进他漆黑的瞳孔,阖下眼帘:“我也想相信你,可是你做的事让我无法相信你!你明明有办法给我们捎去音信却半个字不给!害我整夜整夜的做恶梦!你明明可以想法拒绝潘欣瑜照顾禹儿,而你却没有!害得禹儿唤她做娘亲却对我这个亲生母亲无动于衷!” 说着,两行眼泪顺着下眼睫流了下来。 王洛尧闭了闭眼,伸手轻轻替她拭去眼泪,然后握着她冰凉的双手一阵磨挲,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她是欣文的亲妹妹,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置她不管!就算为了欣文,我也该帮她一把!” “帮?你就是这么帮她的?”苏苏收住泪,哽咽着质问道,“满足她对你的占有欲?” 王洛尧垂着颈子想了想,终是摇摇头:“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原谅我现在不能同你多说,你知道得越多只会让你我的境况越加危急!” 苏苏听他用“危急”两字,心里也咯噔一下,想及成王,她压着声音询道:“这件事的背后是不是一直都是达烨搞的鬼,成王只是他的傀儡?” 此言一出,王洛尧惊得瞪住她,显然他没想到她竟会这么问,不由眯了眯眼,凑近到苏苏的樱唇前:“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 苏苏看他这神情,估摸着朱焕等人的揣测果然没错的,心里也是紧张得要命,她哆嗦着嘴唇:“你先别管我从哪听来的,你只说是不是这样?” 王洛尧视线下移,落到她略微泛白的双唇,顿了顿后,无奈地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但你必须告诉我,这些话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目前知道此事的人仅有屈指的几个人!” 苏苏心里打着颤,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轻声应道:“是朱焕他们推断出来的,他们偷听到那个叫,叫郑,郑……” “郑海林?”王洛尧替她说出。 “对,正是郑海林!他们听到他同小妾枕边语,然后推测出来的!”苏苏如实回道。 王洛尧这才肩膀一松,随即他勾唇轻笑:“这几个家伙倒是难得聪明一回!” 闻此,苏苏暗下抗议,朱焕他们的智谋她是亲眼所见的,怎么可能是难得聪明一回呢,他们分明这一路来都在彰显聪明才智好么? 看出苏苏眼底的抗议,王洛尧下巴一伸,在她唇上轻啄一口,只是啄了一口,便续道:“长话短说,我听说你到了登州,借故连夜自青州跑回来一趟,但达烨肯定猜到我其实是为着你来,所以,明天一早我就着人护送你回江宁城去!听我的,江宁城更安全!他手中已经有禹儿押底,我不能再让你落到他手中!本来,青州一战我是打算助他赢下来的,可是你的出现不得不让我改变计划!” “为什么?”苏苏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自己的出现要逼他改变计划呢? “个中缘由三言两语一时说不清楚,你只要依我的就行!” 王洛尧声音异常地柔和,听在耳里极尽绵缠,即使其中话意分明含糊不清,可他近乎蛊惑的音质很轻易就把那份含糊不清给消磨了。 但苏苏打心眼儿里一来舍不得他和儿子,二来不放心他跟潘欣瑜,否则她很可能一下子就点头答应下来。 “那禹儿呢?对禹儿你有什么打算?”苏苏说完,不禁习惯性地嘟了嘟嘴。 她睫毛上还沾着泪,这会儿又摆出这么副娇嗔模样,王洛尧喉间不自觉就滚了滚,进而脖子朝前一探,一口就将她樱唇叨住,接着就深吻下去。 苏苏被他突袭得手足无措,直到他松开嘴才想起将他推离:“你还没回我的话呢!” 王洛尧一声低叹:“你明知若非为了禹儿,我能冒着大韪带兵来投奔成王么?禹儿于我同他于你同等重要,我不会拿他开任何玩笑!我之所以放心将他搁到欣瑜身边是有我自己充分的考虑!” “是啊,她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当然对她放心了!”苏苏面容骤冷,语气也冰冻三尺。 “苏儿!你若是心里当真就如此认定的,那我无话可说!”王洛尧还是保持半蹲的姿势,语气中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你……”苏苏不知他为何不耐烦,为何不能把话挑明,如果他能给她一个充分的理由,她或许,或许看在儿子的面上,可以尝试着接受,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她不会为了自己心里的那根刺而拿儿子的安然冒险,至于同他,待儿子成功脱险后再做定夺。 可现在,他根本不愿把话说透,什么不想让她知道太多,他这样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她完全可以认作他是在遮遮掩掩,而不断劝她回江宁,更能充分说明这一点,这叫她如何甘心接受呢! “苏儿!”看她着急又要动气的样子,王洛尧再次语气放软,“这场仗很快就能结束,别看现在京都看似没什么动作,而成王、康王却势如破竹一般,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你只管安心在府里待着,有我在,禹儿不会有事!” 还是没有解释他同潘欣瑜之间的关系! 苏苏扭过脸,没有应话。 “明天一早,我会再着几个人同安容他们一道护送你回江宁,这一路你们哪里也别再去,任何闲事也别管!”王洛尧有意在“闲事”二字上咬重了音。 苏苏听及,回过脸看向他,不晓得他指的是哪一庄“闲事”,是康王那件么? “你已经见过安容了?” 要不然他为何有这样的反应? 王洛尧摇头否认:“我根本没有时间,进城第一件事就来看看你!他们那里,回头我再找!” “那你指的‘闲事’是?”苏苏试探着询道,该不会未经过安容他们,他自己猜到了吧? “傅春和雷鸣此去联络康王,我有暗中派人跟踪!他们一行人半途被剿后,我的人及时回来汇报,我当时还没往安容他们身上想,但一听说你们到了登州,差不多就对上号了!”王洛尧说这些话时,面上似乎并没有开怀的样子,相反,他的眉头一直皱着,好像他们坏了康王和成王结盟的事根本不值一提。 果然,他接着又道:“其实我原是希望这边能同康王结起盟来,所以暗中只是盯着,未曾出手破坏,因为这两下结盟看似力量壮大,但更容易离间,那样的话对付起来就更顺手一些了!免得费两回功夫!” 啊!敢情自己这行人是帮了倒忙? 苏苏摇头无语,亏他们还牺牲了那么多兄弟。 见她神情有变,王洛尧忙改口:“不过,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坏了这个结盟也有个好处,达烨应该很快就得到傅春已死的消息,他定然会将这笔账记在康王头上,届时也可以好生利用一利用!” 如此,苏苏心里好歹受用一些。 不管怎么说,除了潘欣瑜一件事,他起码还是原来的王洛尧,没有叛变侯府,没有丢弃儿子,也没有为达烨所操控,这多少让她算是舒了一口气。 那自己该不该听他的话回江宁去呢? “那我明天真要回江宁去吗?”苏苏垂了颈子,颇是不乐意不甘愿。 王洛尧眉头一展,随即斜挑:“明天我就得回青州去,你以为你留在这里合适么?你就不怕那个人对你纠缠不休?” 听到这里,苏苏总算有些明白,为何他一直催着要送她回江宁,原来他是怕达烨趁他不在掳了自己。 “那我回了江宁,我便不怕潘欣瑜同你纠缠不休么?” 王洛尧闻言,再次一声叹:“苏儿,待一切结束,等我回到江宁后,我再一件一件同你解释,你听我的,眼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最关键的是对咱们禹儿!” 是么? 一听他把重要性和严重性提高到涉及儿子的高度,苏苏果然就不敢再揪着这个话题了,他说得这么玄乎,她还真不敢造次去! “好!那你给我个时间,这个局面多长时间才能结束,我什么时候才能和禹儿团聚!”苏苏无法,只能盼着这一切可以尽快结束。 “短的需要半年,长的大概一年时间罢!”王洛尧低低地应完这句,便起身负手而立,“好了,一会儿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晚上我会安排好人手,明天一早在四季青客栈门口等你,待送你出城后,我转道青州!”(未完待续。) 第299章 回程 闻此,苏苏神情一恍,也就是他们才见这么一面,明天又得分开了! 看到她脸上这神色,王洛尧抿了抿唇,暗叹一声便上前将她拥住,下巴抵在她的额心,轻声喃道:“苏儿,相信我,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苏苏被他这一环抱,整颗心都变踏实了,他所说的她也全部接受了,想到今天晚上还有时间,她含首,将前额抵到他的胸前,两只手握成拳头搁到嘴边,颇为羞赧地嗫嚅道:“一会儿你要去做什么,需要很久么?” 听及,王洛尧本能地双眸一亮,两只手臂也将她环得更紧,只是很快他的目光就是一黯,终是无奈地在她发顶印上一吻,然后摇头道:“需要很久,晚上不能陪你了!” 苏苏难掩失望地抬起头来:“什么事要费你那么长的时间?” “苏儿,你再仔细想想?”王洛尧松开她,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 苏苏撇开脸,沉默不语。 王洛尧眼中情绪纷杂,他扶住苏苏的双肩,说道:“为了防止达烨阻拦你,明早我会一直护送你出城,待我们分开后,不用多久达烨就会收到攻占青州战事不利的消息,那时,就算他有心对你企图却也分身无术,他定会亲自赶往青州督战。那样的话,你们就能安然远离登州城!” 苏苏点点头,虽说达烨对她纠缠不清,但她可不以为他会为了她而不顾青州大局。 王洛尧见她面色恢复如常,轻吁一口气:“苏儿,我要赶去会一个人,一会儿我将你送到四季青!然后明早准时相汇!” “你要去见谁?”苏苏忍不住好奇,追问道。 “郑海林!”王洛尧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应道。 苏苏似有所悟,不再耽搁:“那我们这就走吧!哦,对了,达烨知道你回来么?” “他自然知道!”王洛尧眉峰一挑。 “我来时是坐……坐他的车来的!”苏苏声音略略低了低。 闻此,王洛尧眉头轻皱,不由伸指抬起她的下巴,轻声问:“那你是想坐他的车回去,还是想坐我的马背回去?” 苏苏一下听出他的揶揄,忙以拳头捶了他胸口几下。 两人出了厅后便自觉一前一后地走下城楼,王洛尧的马就拴在楼下,他将苏苏抱上马背,随后跨到她身后,一只手臂将她搂紧,即要扬鞭策马之际时,苏苏猛地抽一口气,扭头看他:“禹儿呢?怎么办?” 王洛尧抿抿唇,慰道:“你不必忧心于他,只顾管好你自己安危便好!”应完即挥了下马鞭。 马蹄声响时,苏苏面朝前方,问身后的人:“你为何就这么相信潘欣瑜,以为她会诚心照看禹儿?” 听此,王洛尧低眉看了看她的发顶,却是没有接话。 半晌没听到身后之人应话,苏苏腹中暗叹,不再纠缠在这个话题,既然他那么信誓旦旦地让她相信他,那她就信他这一回吧! 从城楼到四季青客栈不算远,但王洛尧并未选择大路行走,其间拐进好几条窄巷,每次进到窄巷中时,他都会俯下身子,以口鼻附到她的耳畔或脖颈处一阵侍弄研磨,害得苏苏一路上皆是心跳气喘,既兴奋又紧张又羞惭,有两次遇着巷道深长的,王洛尧干脆将她提起反转面向他,然后抱着她深情拥吻,间或碰到有人进巷,苏苏瞥见时,惊呼着想要挣扎开,某人却完全不管。 真是让她心惊肉跳的一段路程! 然路总有走完的时候,何况这原本只需两柱香的路程! 四季青客栈就在不远处的前头,苏苏抬脸匆匆瞥一眼那大大的标牌,可也只是匆匆一瞥,此刻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神情有多狼狈,她需要时间调整自己。 可到了大街上,王洛尧忽然就驾马狂奔起来,四季青几个眨眼功夫就到了,偏安容还立在门口脸上颇是焦急。 苏苏咽了口唾沫,强自压下澎湃心潮,看向安容。 安容显然被王洛尧毫无预兆的现身给惊了一惊,但王洛尧却是不给她时间惊下去,把苏苏自马背上提下,再丢了句“给我好生照看她!”便扬鞭而去。 苏苏颇是落寞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然后也不管安容,径自回到房间。 “主上这是去哪里?”安容不解,追着问道。 苏苏仰卧床上,心不在焉地应道:“去见那个郑海林了!你们昨天猜得没错,成王的确不是原先的那个成王了!” 听及,虽已有心理准备,安容还是有些意外。 “明早咱们就得出发回江宁了!你们主上会另派人手汇同我们!”苏苏语调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就这么走了?”安容不明所以,“是主上的意思?那小少爷呢?”她和苏苏一样,对潘欣瑜是一百个不信任。 “嗯!”苏苏低叹一声,“禹儿留在这里,我带不走!” “那……”安容嘴一张没有问下去,而是坐到椅中,盘思起来。 许久过后,她才重新开口:“那我们出城的事,主上有安排么?” “有,他会护送我们出城!然后他自己再转道青州!” 听了苏苏这话,安容似乎还不太放心:“我只怕,只怕出了城后也不一定能安然!那个达烨……” 那个达烨能就这么放您回江宁么? “这个,你们主子也有作安排!你去找朱焕他们商量一下,再准备准备回程的东西,明天一早辰时准时出发!”苏苏坐起身子,看着安容,“我们在这里确然不妥,一个禹儿已经给他不少牵制,倘再多了我们,他必然另要分身顾暇,反而不妙!” 刚才路上王洛尧释放的热情让她找回当初他对她的那种迷恋和热衷,对他遂而越发信任,便开始清晰地替他分析处境,于是,回江宁的决定便没那么不甘与迟疑了! “是!我这就找他们!”安容点头应下,“不过,主上何来其他人手加派呢?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苏苏倒没想到这点,凝了眉摇摇头:“这个我却不知,但他既然那么说了,想必人手就该不成问题!” 安容闻此,目光闪了闪,进而探问道:“这么急着催我们回去,主上定是怪罪我们带您来登州吧!” 刚才在客栈门口,只一个照面,她就能感觉到王洛尧朝她射过来的那一瞥相当不悦,临走交待的那句话也十分沉甸,倘回去的路上苏苏有个闪失,她和朱焕等人怕是没法交差。 苏苏听出安容话中的顾虑,心里不由过意不去,拍胸脯担保道:“这个你不要担心,有我在,他不会拿你们怎么着的!” 安容抬了抬眉,面上没有因此一松的神情,她心里清楚假如王洛尧真是怪罪他们,任谁从中斡旋都没用,何况苏苏根本不知道她那夫君真正的厉害。 话说这么多,苏苏渐渐平复下纷杂的心情,将在城楼上与王洛尧之间所谈的话都说与了安容。 “主上这么说,成王被达烨控制就是事实了!”安容一只手抚上下巴,颇为伤神的样子,“如此一来,主上所处的位置相当被动!因为既然成王并非真正的始作俑者,再加上主上同成王之前的交情,他怕是还在考虑如果能保全成王则尽量保全,同时还得拿下达烨!可达烨奸滑诡谲,既拿住成王的把柄又挟质于主上,要想两全得保住成王和小少爷,再扳倒达烨……得需要多么复杂周详的计划才能实现啊!” 闻此,苏苏从床上下来,走到安容跟前,回味她刚才所言,不觉自惭,是啊,可不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王洛尧的确处境艰难,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同在江宁不一样,这回主上和达烨的处境完全颠倒过来了!”安容无奈地叹道,突然她似想到什么来,“夫人,您可有见到席参?不知他有没有跟着回来,他一向同主上是形影不离的,方才你们回来时,我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不知您之前有没有见到他?” 苏苏摇摇头:“没有,据我所见,你们主上只带了一匹马回来!” 安容点了下头,转身出门去:“我去找看看!您这里,朱焕和超群他们会随时留意的!” 苏苏没有拦她,再说,她走得恁样匆忙,她也拦不住,重新躺回床上,胡思乱想一通直到晚饭之时。 没打一声招呼就回了客栈,她心里还隐隐担忧达烨会找过来,不想这一夜过得甚是平静,不管是王洛尧还是达烨都没有在她跟前出现,便是安容也不知去向。 次日一早,朱焕早早地就来敲门,苏苏其实天未亮就没再睡着过,简单梳洗穿戴好便随他到楼下用早食。 “安容呢?”秦浩和李超群都在,独不见安容的身影。 “她一会儿就到!我们先吃!”朱焕面上无波,苏苏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也听不出什么话外之意,只是暗下嘀咕着扒了碗稠粥算是裹腹。 他们四人吃完饭,整装好,离辰时约摸还有一柱香的时间,没有再回楼上,干脆坐在大堂的角落等待王洛尧的出现。 不知为何,苏苏心里没法踏实下来,虽说这一趟走来辛苦,成果也不甚满意,但终究是和当初来时所做的准备差不多,就是想确认丈夫和儿子的安危。现在既然已经确认他们两人都还好好活着,也大概知道事情是怎么个回事,她该知足该放心才是,然问题是,她现在的心明明更不踏实了。 安容先现身,自朱焕手中接过一块干粮,就着水囫囵吃掉了,本来苏苏欲给她叫碗面条一类的,但她推拒说时间来不及了。 “主上已经快到了!” 苏苏闻此,确认道:“就他一个人吗?” 安容回道:“还有石渊几个!” “石渊?”苏苏似乎有些印象,“就是替苏白治毒的那个?” 安容点点头:“他除了会治病,功夫也不错!” “他跟着我们走,万一洛尧身体不适需要他怎么办?”苏苏不无担忧。 “这是主上的安排,属下们唯有听从!”安容摊了摊手。 这时,朱焕抬腿跑到客栈门口,然后对着堂内的苏苏等人唤了声:“来了!” 苏苏粗喘一口气,抛开杂念跟着安容等人到达客栈外头,果然王洛尧领着石渊还有另五个面生的年壮青年骑马奔来。 “走吧!”王洛尧半句闲话皆无,更没有向苏苏介绍他带来的人,但苏苏看得出来,这六个人与安容、朱焕他们十分相熟。 出城十分顺利,王洛尧一直将他们送下近百里,他才独自一人策马离开。这百里路当中,他不时附耳给众人做些交待,声音又小,苏苏根本听不见。 看他一人去往青州,苏苏替他担心,遂要求让石渊跟着他,却被他坚持着拒绝。 “乖乖在江宁等我,哪里也别去,只在府里等我!”临走,王洛尧只交待她这一句。 苏苏鼻子犯酸,但有其余人在场,她不好表现得小家家气,便忍住泪意,没有呆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而是心一横掉头出发回江宁去。 按之前王洛尧交待她的话,这会儿达烨应该已经接到青州传来的战况危机的汇报,很快他就会着手布置在他不在时登州的一应事务,然后便会快马加鞭地赶往青州,亲自坐阵攻城。 有了这样的想法,关键这个说法是王洛尧讲予她的,她没有理由去置疑,是以,在接下来的路上,她脑子里全是王洛尧还有他这两天同她说的每一句话,再不就是儿子可爱的面容以及对他的担忧和挂念。 直到,直到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从背后传来,愈来愈急,愈来愈近,将她的思绪打乱,她才回归现实。 “后面是什么人?”苏苏单独骑一马,不与安容共乘,这样可以减轻马的负担,她听到动静后,扭过头探看,并问向一侧的安容,发现大家也都在回头观望,但每个人的面上都是一副不大妙的神情,看得苏苏不由神情一紧。(未完待续。) 第300章 追劫 黑色的马车! 冬离很快就看清后面一群骑士中间奔驰的那辆马车,是她再熟悉不过,达烨,他为何没有去往青州? 莫非他是冲她而来的么? 苏苏心神一颤,脊背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预感极度不妙,遂狠狠抽鞭马腹,同时扬声道:“安容,快,大家都快,快走!” 安容面色冷凌,回头扫了一眼,来人皆是清一色汗血马,速度极快,两边的距离在越缩越短,被追上是早晚的事,与其累死马匹,不若停下,看个究竟,大不了拼死战一场。 “逃不掉的,他们在加速!”安容对朱焕确认道,然后扭面对向苏苏,“大少奶奶,与其作困兽之斗,不如正面应对,见机行事!” 她的话被疾驰而过的风吹得有些散乱,但苏苏听得清楚,她回头几次,发现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响,那辆黑篷马车也越来越大,不由心灰,又疾行一段距离后,她娇喝一声,勒紧马缰,决定看看达烨究竟意欲何为。 她这一停,众人皆跟着停下,倒头马头,迎向追击而来的队伍。 随着黑篷马车的逼近,苏苏心潮起伏,这个达烨阴魂不散地始终不放过她,真是令她苦恼至极。 终于,以黑篷马车为首的一行人赶至,纷纷急停,等着马车内的人发指示。 苏苏,安容等人,皆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车,直到一只指骨修长的手揭开车帘,露出其内一张刀削一般的面容,众人才确信,当真是达烨本人追踪来了。 达烨挑起眉峰,目光定向苏苏的脸庞,发现她的脸上铺了一层轻薄的沙尘,挑起的眉峰不由蹙了蹙。 他放下车帘,推门而出,颀长的身形还有一张干净俊气的面容,令他在这众人当中最是夺目。 苏苏尤记得当年在海上初遇他的那次,事隔经年,她竟是与他产生这么大的纠葛,实在始料未及。 达烨只是略略看了看苏苏身侧所侍的人,随后便将目光定在她的眉目之间,双手背负,缓步踱近苏苏。 苏苏听着他甚有节奏的脚步声,感觉他的每一步都踩像在她的心弦上一样,不知道接下来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所以,为了能够不至于太过被动,她率先开口:“昨日不辞而别,但事出有因,还请勿怪!” 达烨闻此,脚下未停,仍一步步朝着苏苏走近,一旁的安容眼见他就要挨近,脚下一个旋步,移到苏苏身前。 苏苏担心此举会惹怒达烨,给安容安全造成麻烦,遂她又跨越到安容跟前,再次对上达烨已然有些阴鸷的目光。 苏苏这动作被达烨看在眼中,他不由目光一闪,嘴角一抹浅笑飞闪而逝。 再怎么紧张忧心,达烨终究走到了面前,恰恰这时,一阵劲风吹过,苏苏不得不伸手把额前吹乱的几缕发捋至耳后,不等她收回手,一只略带凉意的大手抚上她的面颊,苏苏惊退,避开她的手,颇为尴尬地左右飞睃一眼:“你这是作什么?” 达烨轻笑:“我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苏苏极力撑住,才没让脸上热起来:“我这是回江宁去,不愿再在这是非之地待下去了,你何必强留!” “我没有打算强留于你,我给你自己选择!”达烨抬臂,食指一一指过苏苏身侧的安容、朱焕等人,“你现在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自己随我走,二是亲眼看着他们丧生在这荒郊野地。” “大少奶奶,少听他的,属下几个再不济,也绝非任人宰割之辈!”朱焕上前一步,语气森然。 达烨下巴扬起:“哦,对了,你还有第三种选择,看着两边斗士奋力厮杀,然后亲眼看到两败俱伤,最终还是以你的属下全部毙命而告终!你仔细想想,选哪个!” 苏苏耳听达烨如魔咒般的话语,心头大乱,不管如何,她不愿再看到安容等人有任何闪失,当初是她拼着要来,他们不得不冒险一路护送,之前已经牺牲了不少兄弟,她承受不了再多,所以,达烨无疑抓住了她的软肋,才会这般信心满满地给她做选择。 “大少奶奶,你还在犹豫什么,赶紧下命令,我们誓死也不可能把你交给他的!”安容凑近一步,提醒苏苏。 苏苏却是抬手制止安容说下去,转而看向达烨:“我如何相信你!” “大少奶奶——”安容没有想到苏苏竟是这么快就被达烨说动,达烨分明也是不愿硬碰硬,虽然他的人手更多,但他还要赶往青州,不可能不带护卫,所以才使出这么一招,因为他完全掐准了苏苏的心理。 苏苏这回却是心意已决,事已至此,达烨宁愿放着青州险局不去赴,而专程赶来追她,可见是铁了心不会放她回江宁去了,如此一来,势必两相要经历一场恶战,达烨那边的伤亡,她可以无动于衷,但安容、朱焕等人,一路出生入死过来,早非主仆情义,她岂能忍心让他们再拼死。 于是,她坚定地看向达烨,达烨对反应似乎极是满意,嘴角噙着淡笑:“我的话,你自然可以信个十成,只要你跟我走,我保准放他们回江宁!” “大少奶奶,还请听属下一句劝!”朱焕听不下去,站出来,劝解苏苏:“主上把您交给属下等护送回江宁,断没有中途让您同别人走的道理,恕属下不敬,就算您答应了跟他走,属下们也是不会答应的,除非全军覆没!” “你,朱焕,你这是何苦!”苏苏不由急道,“此事因我而起,便由我自行了结吧,你们先回江宁,守护卫国侯府,待事情解决,我自会回江宁去!” 安容苦笑:“大少奶奶,莫非这一路走来,您还不够了解我们的么?” 苏苏点点头:“我了解,了解得狠!”话音未落,她倏地袖中掏出一柄短剑,抽出的同时,剑已出鞘,锋利的刀口直抵脖颈,这一举同时惊动了双方,但不包括达烨,达烨距她最近,她出手的瞬间,他完全可以阻止,可他似乎猜到苏苏举动为何,所以,没有出手,静看苏苏下一步棋怎么下!(未完待续。) 第301章 正经 “大少奶奶——”安容惊魂,脸色煞白,“您这是要作何?” 苏苏苦笑:“安容,朱焕,你们莫以为我这只是做做样子,如果需以我的命来换你们众人之命,别以为我干不出来!现在,你们通通上马!” 达烨静静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他是半眯了眼,将眼底划过的情绪掩盖,同时悄悄地她身侧又靠近了一寸,以防万一。 安容等人果然没了主意,眼前这个可是主上心尖上的人,现下,他们竟是逼得她以自刎相挟,这等场面委实令他们心惊,打打杀杀的场面他们经历得多了,可眼下这个,他们还是头一次遇到,一时间不知所措。 但是一向足智多谋的秦浩都哑然了。 苏苏趁势再道:“听见没有,你们快些上马,我的安危,你们不必多虑,他要是真想杀了我,也不会等到现在!”说着,她睥了一眼身侧的达烨。 达烨配合地点点头。 问题不是杀不杀的事! 安容心下又急又叹,这个苏苏的性子真是外柔内倔,可她又不敢轻举妄动,苏苏的话她还真是信的,眼下这等局面很容易让人心思紊乱,一个不意就可能做了傻事,再加上苏苏这两日历经风波几折,本就心思不稳,倘真逼急了她,后果不堪设想。 苏苏眼瞅安容等人半晌没有动静,气得咬牙:“好,好,你们通通违命是不是?好,好……” 第三个“好”字未及出口,她手上猛一个用力,刀刃“卟”地刺进皮肉中,顿时鲜血直流,染红她的衣襟。 一侧的达烨骇然,正要不顾一切地出手制止,发现苏苏并没有再深入,只得攥紧拳头,勉力没有做出动作来。 另一边的安容等人个个脸色一变,纷纷就要上前,见他们上前,达烨部下自然跟着齐动,突然间,双方剑拔驽张。 苏苏恨得跺脚:“你们通通给我退后!”说完她不忘盯向达烨。 达烨收到,视线不离她的剑刃,仅是将手冲着身后用力一挥,示意部下退后。 在达烨那边的人退后后,苏苏再以眼神示会安容,安容等人起初还不愿后退,苏苏手上将要再用力,安容吓得失色,赶紧带头撤后:“大少奶奶,请息怒!” “好,你们上马!我给你们五息时间,五……” 朱焕惊慌:“这……” 安容急得无措,与朱焕等人面面相觑。 “四……”苏苏暗下也是心急如焚,她不想想象如果安容他们硬是莽撞地选择不走,那该怎么办,只能赌下去。 “三……”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容等人。 “二……” 朱焕急了:“安容,你快说个话!” “大少奶奶,慢着!”正焦灼间,秦浩站了出来,“属下等答应您的要求,这就上马!但是,也请大少奶奶让一步,让我等在这座城内守候,而非回江宁去!” 不管如何,听到秦浩这话,苏苏还是先松一口气,起码局面不至那么僵化,只是秦浩这提议,她还是觉得不妥,这里已是达烨等的地盘,他们留在这里安危难保。 秦浩看出苏苏的顾忌,再次出声:“属下们安危,大少奶奶不必担心!” 苏苏知道秦浩这么让步已差不多是极限,再耗下去对双方都不利,他们的安危其实只在达烨的一念间,只要拿准达烨,他们就不会有生命之危。 于是,她再次看向达烨,声音有些发颤:“你必须保他们无恙,如果一旦让我知道他们有事,我一定死给你看!” 达烨目光死死定在苏苏脖颈处,其上汩汩流出的鲜红直令他心弦轻抖,此时,苏苏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只要让他尽快帮她止血。 可心内即便这么想,可他面上仍是一副放荡不羁,扯扯嘴角:“你倒是有底气得很哪!” 苏苏不管他,迫道:“你应还是不应!” 达烨摇头:“好,我应你!” 苏苏腿下几欲一软,好容易才挺住,然后对安容道:“那你们赶紧上马,先回城——” 不等她说完,一旁的达烨突然将她拦腰抱起,一个旋身飘进马车:“放他们走,去辽山!” 他话音低沉,苏苏感觉只有马夫还有车内的她能听到:辽山。 辽山是哪里? 可达烨接下来的动作却是惊醒了她,扰乱了她的思绪。 她的短剑已被他夺下,接着,就有一双略带凉意的手抚上她的脖颈,她反射性地仓皇躲开,达烨岂容她随意,一把将她揪回:“别动,血还在流!” 马车里有现成的药箱,达烨驾轻就熟地取出一卷白绢,还有一瓶药水,然后就给她擦拭止血。 刚才事发紧急,苏苏顾不得疼痛,这会方才觉得脖颈一阵刺痛,她忍住没有痛吟出声,而是伸手撩开车帘,看看车外安容等人的动静,见他们数人纷纷已经上马,跟踪而来,心下不觉稍安。 她扭头看着正低头替她包扎的达烨,抑制住心头涌出的别扭,正色道:“为何去辽山,青州你不要过去吗?” 达烨抬头,双目潋滟,薄唇轻启:“有你在,我还去什么青州?” 轰! 苏苏霎时脸色通红,忙扭回脸,消受不住:“你能不能别这样说话!” “呵,我不这样说话,你教我该怎么说话?” “就是正经话,正经话你不会说吗?” “我说的句句皆是正经话!”达烨已经替她止血完毕,收回手,合起药箱。 苏苏努力忽略他说的这些肉麻话,开始打探军情:“青州明明危急,你为何不亲自赶去坐阵?” “你问这个,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王洛尧?” 你这不是废话么? 苏苏暗诽,但面上她可不不敢说,识实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惹怒达烨只会于她自己不利。 “我谁都不关心,我只关心大梁百姓!” 达烨低笑一声:“关心部下还不够,还要关心大梁百姓,你心还挺大!” 苏苏头一回死心踏地地同他呆在一个车厢内,死活没有别的出路,反倒认了,这还是她听到达烨言中带笑,甚是温柔! “你若不板着脸,说不定会有许多女子对你倾心!” 达烨抬眸,看着她:“照你之意,我板脸时,没有女子对我倾心咯!”(未完待续。) 第302章 成亲(上) 苏苏心下默然,可不是,就他这副面孔,谁见了都要发怵,哪来还有心思对他倾心,只怕都恨不能逃之夭夭。 达烨扫她一眼,再一次轻笑,然后倚到车厢上,闭上了眼睛。 苏苏瞥过他高挺的鼻骨:“辽山在哪儿?你当真不去青州了?” 难道他就不怕洛尧那边倒戈么! “辽山在登州城外,过了辽山就是青州!” 闻此,苏苏再次揭帘,发现马车当真没有向登州城门驶去,而安容一行正立定在城门外朝这边看来。 苏苏见此,登时不好了,之前英勇无畏,好歹是为了安容他们,现在确定他们无恙之后,接着就要独自面对达烨时,她一下子不大妥了。 “你,你还是带我去青州吧!” 那里至少还有洛尧啊! 达烨闻此,睁开眼睛:“是觉得那里有你的依靠吗?” 苏苏赶忙撇清:“我想看看结果!” “那你更不能去了,不管胜负,总归是战争之地!” “莫非你窝在登州,是为了避开战争之地的?” 达烨重新闭回眼睛:“这一战事关重大,我需给自己留条退路!前线,由成王顶着就行了!” 不是说成王神智不清的么? 也许没有那么神智不清吧,也许只在犯瘾的时候才会神智不清吧,倘若真是那样,有成王在那,再加上王洛尧的鼎力,青州一战,叛军真是挺有胜算的。 局势如此不利,王洛尧何来的自信呢? 真正应该自信的是眼前这个叫达烨的人吧! 苏苏嘴里发苦,很难想象未来的命运。 “禹儿现下在何处?” 达烨没有应话,苏苏不知道他可是累了睡着了,便稍稍提声:“你睡了?” 达烨听及,突地睁开眼,转过脸,看向苏苏:“终于,你问及我了?” 苏苏一愣,转而会意,撇过脸,心情复杂。 达烨一片深情,她就算反应再迟钝,也能感受得到,只是,他实在是不该生这一段一厢情愿的情愫来。 “何至于此?大梁,最不缺的就是内外兼修的美妙女子,你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 “是么?大梁有几个女子,如你般明明可以养尊处优,偏还要女扮男装地跟随父亲年年下南洋呢?又有几个女子如你这般明明可以安于深闺,却偏还要练得一手绝世匠艺呢?还有几个女子如你这般可以为了属下愿意奉出自己的性命和清誉?” 额? 这…… 自己有这么特别吗? 苏苏被他这一段话说得有些发懵。 一路上,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车厢里,直到天色快黑,苏苏终于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大山,想必就是辽山了。 “真不过去青州了吗?” “嗯,我另有正事要办!” “你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 “你的正事,就是在辽山处理吗?” “嗯!” 应话的时候达烨始终是闭着眼睛,苏苏看不见他的神情,有些好奇他究竟为了哪桩事情,宁放着战事紧急的青州不去。 这辽山听起来甚是壮阔的样子,实际上并不如何,只是普通的野山,但是山路齐整,民居也不少,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一进山,就听见前头的车夫还有后面的骑手不时同什么人说着什么话,苏苏忍不住揭起一个帘角看个究竟。 原来一路上都有士兵在把守呢,这个辽山显然也是达烨的地盘了。 苏苏脸上黯然,这才多久时间,怎么京都周边都沦落成这境地! 马车还在往山里行进,天色越来越黑,外面不断地有灯笼挂起,视线倒也并不受阻,直到月亮挂上树梢,车子才进到一个山谷中,然后苏苏就发现谷内有一片寨子,一排竹屋整齐地坐落。 下得车来,苏苏不由松松衣领,这山谷内却要暖和许多,没有多大风,气温也算舒适。 在达烨下车时,有十来个人迎接过来,在看到他身后的苏苏时,并没有惊讶的样子,反而对达烨点点头道:“主子,都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 苏苏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事,反正话意甚为隐晦,听起也不似与战事相关,她一时间猜不出来,只是跟在达烨身后。 达烨带着她走进最中间的一套竹屋内,门口悬着四个大灯笼,颇为喜庆。 苏苏不由纳罕:这里的人都是用灯笼的吗?在江宁和徽州,只有大户人家门头才会挂起大气的红灯笼呢,寻常人家惟有在办喜事之时才会用上红灯笼,此处的民风委实奇特呢! 随着达烨后面,走进竹屋,却有一个极美妙的女子迎了上来,她先是冲达烨规矩地行了一礼,然后面色酡红地给他递了杯水,然后才注意到身后的苏苏,一照面苏苏的脸,不知为何,她的脸瞬间苍白。 苏苏当然一早就注意到这个女子了,一身梅红的棉服修剪得当,即便不薄,仍能衬出她的身段,她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原来达烨身边真不缺美人呢! 转念一想,既如此,他为何苦缠于她呢? 真是百思不解的事! 苏苏锁着眉头看着女子小心仔细地服侍完达烨,正准备等她走后,就问一问达烨,不想到,在那个女子看到她时,竟是脸色唰地白了下来,她一时间不明所以。 女子怔怔地看向她,渐渐眼里涌出泪来,苏苏惊了一跳:她这眼泪什么意思? 达烨也发现女子面上梨花带雨了,却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苏苏瞅向达烨,以眼神问询。 达烨睨她一眼,反示意她跟着他进到里屋,苏苏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看着这个女子哭吧,何况人家是因为看到她之后才哭的! 于是,她忙提脚来到达烨身后,准备进往里面,不料,那女子连忙收了泪,冲到达烨跟前,抓住他的衣袖:“这一切的准备,实际是为了她,是不是?” 说着,女子伸出一根白生生的葱指,指向兀自稀里糊涂的苏苏。 苏苏被她指得莫名其妙,打算不理会,自行先进到里屋里去,结果那女子转而又拉住她的衣袖,仰面朝着达烨哭诉起来:“她到底有什么好?” 她这光景,直唬了苏苏一大跳。(未完待续。) 第303章 成亲(下) 头一次见面,她似是认识自己一般,苏苏颇为讶异,认识自己也就算了,可她出口便是,自己有什么好! 苏苏忍住抚额的冲动,她自己确实也没什么好,只是达烨就是不过她! 若是没有猜错,女了这话里分明含着浓浓的醋劲儿,想来此女多半是达烨的倾慕者,一看达烨带了另一个女子回来,她吃酸了。 可,她这占有欲也大了些,也不问个青红皂白,达烨带个女子回来,她便这般反应,如此小肚鸡肠,怕是当不得掌家娘了。 苏苏这里正替那女子担忧,那女子却没有住嘴的意思,仍一劲指着她:“她都是有家有室的人,还生过孩子,你就这么稀罕她吗?我呢,我林梦灵呢?你便这么不稀罕吗?跟了你这么久,难道你就没有动过心吗?是不是,是不是……每次看我,你其实都在想着她?” 听到此处,苏苏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局外人了,这个女子若是林梦灵的话,她与她便有了干系,她遂不准备独自避进里屋了,想要在这里等着林梦灵说下去了。 在听到她最后一句时,苏苏不由凝眸打量了她一下,发现,她的脸面五官还真跟自己有那么一些神似,莫非达烨当初抬她做花魁,有这层原因在里头吗? “你就是林梦灵?”苏苏挺直脊背,收起刚才那副稍感欠意的嘴脸,然后重重拂开林梦灵抓过来的手。 林梦灵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顺势后退一步,同样挺直腰身,扬扬眉:“没错,是不是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我?想必你和王洛尧找了我许久吧?” 她说的是事实,但苏苏凭什么承认呢,于是淡淡地应道:“你似乎把自己想得过重了些!” 听及,林梦灵因为哭泣而晕红的脸因此一白,而达烨则是深深觑了苏苏一眼。 林梦灵终归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看到苏苏这般反应时,彻底收了泪,嘴角一翘:“这也是我头一次见你呢,不过,仅仅一眼我便知道你是谁,只是,你比我想像中的要伶俐不少呢!当初,我们只那么稍稍一合计,就把你和王洛尧之间离间得几欲合离,我就曾想,卫国侯府的大少奶奶该有多愚蠢,才会上这等当啊!” 她的目光一直斜斜地落在苏苏身上,全无刚才那等狼狈模样,苏苏倒是佩服她的拿得起放得下的气度,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委实不中听。 那件事,她倒全不介意地合盘托出来。 林梦灵继续道:“后来我便听说,你原是匠女出身,然后我便了然了,小门小户出来,自然见不得那等阵仗,倘换任何一个大家闺秀断不会做出把夫君往外推让的事来!” 苏苏听到此,大概意会林梦灵说这番话的言外之意了,她这些话分明是说给自己还有达烨二人听的,语意双关啊! 一来可以点醒达烨,二来可激惹自己,苏苏冷笑,这个林梦灵果然不一般呢,只是她似乎把心机用错了地方,且不说自己对达烨根本没有情意,就算有了,却也轮不到她来对自己的出身地位指手画脚,怎么,她却是忘了她当年的出身了么? 不过,苏苏并不打算反驳,一旁还有达烨,她这里若是出言反驳,岂不相当于同林梦灵争风吃醋了么? 不,不争辩! 最好,林梦灵继续贬,贬到达烨改变心意,对自己再不稀罕最好了! 所以苏苏深吸一口气,示意林梦灵继续说下去。 她这么一个示意,林梦灵有些错愕,那厢达烨也微讶,皆没有想到,刚才咄咄逼人的苏苏这会儿突然会偃旗息鼓。 于是,林梦灵哑然了。 见她不吱声,苏苏开口了:“林小姐说得没错,我这出身确实拿不出手,倒是林小姐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与这位子朗朗公子天造地设呢!” 林梦灵不防此招,一时间被苏苏的话闹个大红脸,她含羞带怯地看了眼达烨,忽地意识到面前的是苏苏,忙后收起赧然之态,重新直视苏苏:“兀自惺惺作态,你这话何意?” “没有何意,我看今日良辰美景,灯笼高挂,不若由我作媒,让你们二人今晚即将好事办了吧!”苏苏瞅了眼门楣处悬着的大红灯笼,有意打趣道。 闻此,林梦灵顿时眉眼都亮了,她扭面殷殷地看着达烨,盼着他一个点首。 而同时,苏苏也正一脸促狭地看往达烨。 达烨板着脸,自动略过林梦灵的目光,回视着苏苏,终于,他有了动作,他两步跨到苏苏跟前,拉起苏苏的手,声音冷然:“没错,今晚确要办一场喜事,不过,由不得你作媒!” 说完这句,即拉着苏苏的手快步进到里屋。 达烨如此反应,苏苏不由愕然,到达里间的屋子,里面清一色火红的装饰,更看得她糊涂,似乎他刚才那句话不像没来由,也不像胡说,似是有根有据,这不,洞房都准备好了! 只是,只是,新郎新娘分别是谁? 苏苏有股极不妙的预感,联系刚才林梦灵的反应,她隐隐觉得达烨此番布置竟是为了她而做! 难道,难道,他,他是要与她成亲吗? 成亲? 这太也可笑了些! 她已经三媒六聘地嫁过一次了好么? 他怎么做得出来的? 达烨丢下她,准备出得屋去,苏苏岂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你这是何意?”她把刚才林梦灵的话抛给了他。 达烨扫了一眼四周,没有应话。 苏苏登时紧张起来:“你莫要胡来!我跟你走,可不是为了这个!” “那你就太天真了!”达烨说完这句,反手狠狠带上门,并反锁上! 屋内的苏苏直接懵住了,她万没有想到达烨会这么快地采取行动,给她来一场说成亲就成亲的仪式。 青州那边打得热火朝天,大梁正处水深火热之中,尚禹仍在潘欣瑜手中,一切的一切混乱不已,而她,竟是在这个山谷内,被人逼着再成一次亲! 何其荒谬啊!何等荒唐!(未完待续。) 第304章 洞房 真是一个海贼! 苏苏气恨不已,一时间也不晓得怎么办,寻死吗?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寻死呢? 可是太不甘心了,所有的事情皆没有着落,就这么死去,能甘心么? 苏苏在屋子里乱转,没头苍蝇一样地乱转,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她一直没有个办法,突然就想到林梦灵,她那么喜欢达烨,要是能与达烨成亲,怕是喜坏了,所以,她赶紧跑至门边,对着门缝朝外轻唤:“林小姐?林小姐?” “林梦灵?林梦灵?” “林姑娘?林姑娘?”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你不是想嫁给达烨么?你放了我,这个新娘你来做!” “达烨这会儿应该忙拜堂的事了,我们得抓紧了,你需得先放了我!” 苏苏唤了许多声,林梦灵那厢一直没个应声,她怕林梦灵可能在生气,不愿搭理,所以一口气把计谋也一并吐出来,希望以此打动林梦灵。 “一旦木已成舟,达烨也就认了,你们顺理成章做了夫妻,岂不两全?” 苏苏苦口婆心地在门这边苦劝,只愿服侍在外间的林梦灵能够开窍,愿意同她交换。 “林姑娘,你还在吗?你究竟在不在?” “我这么做,于你好处更多,你若不领情,后悔的只会在后头!” “林梦灵,你究竟在不在外面,应或不应,你就不能吱个声吗?” 这时,门突然开了,苏苏大喜过望,伸手拉开门:“你终于想通了?” 不想,来者根本不是林梦灵,而是将她反锁在屋里的达烨。 达烨在门开了后,便双手背负地看着苏苏:“说完了?你还有更好的说词么?” 苏苏这一下彻底失声了:“你听,听到了多,多少?” 达烨目光幽深:“我一直在外面!” 没错,他自出了屋子,便一直静默地坐在外面,而林梦灵则被她遣开,他就这么无声地坐在外间的椅中,独自发着呆,直到苏苏发出动静。 “那,那你全听到了!”苏苏赧然。 达烨没吭声,合上门,走到屋里,坐到梳妆镜前的高凳上。 “一会儿有人过来帮你换衣服,你配合一下!” 许久,达烨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叫配合一下? 苏苏简直理不清达烨的套路,敢情他以为二人成亲就这么着的? “我不能配合!”苏苏趁一切尚未盖棺定论,赶忙劝导:“我与王洛尧还是夫妇关系,在庙堂都是有过登记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再与别人行拜堂之事,这你要晓得啊!” 达烨扭头,抬眸,盯着她。 苏苏咽口唾沫:“你怎如此死心眼,好歹在大梁也生活了不少年,怎么地半点伦理纲常的意识都没有?” 达烨接话了:“伦理纲常?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在我的眼里,只要喜欢,只要想拥有,一个字便可解决,抢!” 匪寇就是匪寇! “真是不可理喻!你——”苏苏不得已再次拿出短剑,欲要以死不从。 不想,达烨完全吃定了她:“如果你今天死了,明日我就下令铲除你的那些部下,一个活口不留!” “你——”苏苏无力地放下短剑,达烨确然是抓住了她的软肋。 人一旦露出弱点,寻常时候也就罢,但在危机时刻,很可能变成一个长长的把柄,任人抓握,讨价还价。 达烨再次起身,走到她跟前时,驻足,凑近她的脸颊:“这一日,我等了很久,今晚,你不要败我的兴致!” 明明没什么情绪,但苏苏就是觉得他的话中充满着霸道和危险,只要她稍一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苏苏无力地瘫坐于地,眼睁睁地看着达烨走出门,再反锁门。 没一会儿后,果真有两个妇人进来,人手捧一个精致的大箱子,想来里面不少好东西。 要是惯常,她一定会扑过去,研究里面的首饰,但这会儿她完全没有心思,只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办。 死,眼下,当真不是什么好选择! 还没到那个时候! 可一会儿的洞房花烛怎么办? 至少,以她目前的想法,一女侍二夫是根本做不到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应允的,原则性的底限,必须守住,所以,要不再看看? 除非达烨要的是一具尸体! 再者,时局乱成如此,就算拜了堂,也没法去府衙做登记,若是做不成登记,在律条上就算不得夫妻。 这么一想,苏苏没等两个妇人相请,自己便坐到梳妆台前,任她们二人摆弄,直到一切停妥,然后就被她们盖了盖头,带出屋去。 接下来的流程,就像三年前同王洛尧成亲时的差不多,只是简化了不少,又加了一两道未经识的程序,最后就是拜堂了。 苏苏一直是僵直着身子,但达烨每次都有法子让她乖乖就范地跪拜。 终于,堂拜过了,她被牵着进到刚才那间屋里,原来这屋子就是新房所在。 苏苏想及达烨来时路上所说,他要先办一件正事,那会儿他就已经决定要带她回来成亲了! 苏苏头皮发麻,忐忑不安地等到达烨进屋来,一听是他,她忙摘下头盖,冲到他跟前:“我可以成全你,同你拜这个堂,剩下的,恕我不能奉陪!” 达烨似有些微醺,在苏苏靠近之时,便含情脉脉地看定她,等她说完,他即伸手抚上她的脸庞,冲她的口鼻吐了一口气。 他独有的气息夹杂着些许酒香,苏苏匆忙别过脸,躲过他的挑衅。 达烨拉着她的肩,将她扶坐在床沿,他则就近靠坐,将苏苏的肩头掰过,面对面:“不能奉陪,我娶你做什么?” 苏苏急了,登时从床上跃下,抽出短剑:“你若逼范于我,我就死给你看,自身难保,也就没那心思管别人了!” 达烨不急不慢地等着她做完这些,出手将她再次拉近,按她坐下,微红的眼眶里目光流闪:“可以,我可以等你,总有一天,你会主动对我投怀送抱的!” 他这说法,就是今晚不会碰她的意思咯,苏苏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达烨这么快就让步,委实有些出乎意料,原以为还有做一番挣扎,流一些血的。 “睡吧!”达烨说完,脱了外裳,便扯开被子,先行躺下了。 苏苏哪敢跟他躺一张床榻,僵直了身子,硬生生在椅子上坐了一夜。(未完待续。) 第305章 被坑了(9K大章) 直到天明,她才不敌困意,眯着了,待醒时,一阵心惊,不知自己为何会睡过去,第一时间摸了摸前襟,发现衣服完好身体也无恙,这才睁开眼睛来,不想,入想就是一张俊颜。 她吓得赶忙抓紧椅子扶手:“你,你这是干什么?” 达烨就这么半蹲在她膝前,胳膊肘抵在他自己膝头,睁着眼睛盯着眼前的苏苏,此时听她问来,他抬抬眉:“看你睡觉!原来你睡觉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呼吸好浅!” 当然浅了,你在这屋里,谁能安心顾着睡觉啊! 苏苏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扭过脸,不与他对视。 达烨站起身子,负起手,俯视苏苏的额鼻,声音温和:“按你们的风俗,你我既已成亲,便不必见外,这里的人和物随你意使用!” 苏苏闻言有怔忡,虽然没有彻底地熟悉这里,也没有真正地感受这里,但只是一个夜晚过来,她便能清楚地感受到达烨在这里的绝对统治地位,就像当初他在海上之时,那么年轻,却能够统领一群乌合贼寇。 苏苏颇有些感慨,若依据内心的真实渴望,她更喜欢这样的生活气息,无拘无束,没有一众规矩,也没有后宅的纠葛牵绊,就算有些矛盾要处理,也可以用简单直接的方式解决,不伤神不伤心。 可惜…… 对于达烨,昨晚他愿意尊重她的意愿,确然让苏苏心生意外,对他反倒刮目相看,不由自主地把心头疑惑问出口:“你当初为何接受招安呢?走到这一步,是你招安前就谋划好的,还是来到大梁后临时起的意?” 达烨目光缠上她的视线,直到她把话问完,他才撤离目光,转身踱开,默了片时后,才背对着苏苏,冷然回应:“呵,大梁遭此一乱,是罪有应得!” 闻此,苏苏心头一惊,果然,达烨接受招安是另有所图的,眼前这局面原是他一手促成的。 “此话怎讲,何谓罪有应得?”苏苏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接着探问。 达烨转过身来,看着苏苏,却是没有后文,就在苏苏以为他不会再说的时候,准备移开视线之时,他开口了:“你还记得达焰么?” 达焰? 当然记得! 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 因为那场遭遇实在令她身心遭受磨炼,已经刻进她的灵魂,怕是今后再也不会遇到更悲惨的了。 然她只记得在那柄簪子上刻了“达焰”两字,但达烨当时却没有说明达焰同他什么关系。 “他是我一母的亲弟弟!” 苏苏点点头。 “二十年前,他死于海寇乱刀之下!” 啊,苏苏闻之大惊,怎么会? 达烨讥诮一笑:“想不到吧?” 苏苏一时间消化不来,直直地盯着达烨。 “当时,他才六岁!” 而他自己不过十岁。 “为什么?”苏苏不解,难道海寇之间也会相到残伤吗?也许是另一拨海寇吧,为了挣夺领地! 达烨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过了一会儿才道:“当时父亲出使南洋诸国,因为一去几年,便申请将家人带上,朝廷应允,我们便随船出使!半路遇到了海寇……” 苏苏不由张大嘴巴,惊呼一声,听到她的呼声,达烨转过头来,挑了挑眉,目光阴冷,冷冷一哼:“若非大梁纵容,海寇何以那般猖獗?我父亲早在遇难之前就不止一次上书朝廷,希望朝廷花大力气剿寇,但朝廷不以为意,每次皆是敷衍了事!” 听到此,苏苏已经知道了大概,原来,达烨这番作为,原来是为了报复朝廷啊! 这,他这复仇复得也太轰动了些! “所以,当时我就投奔了海寇!” 达烨这话说得轻巧,但苏苏可以想像当时他做出那个决定该有多难,父母兄弟被杀,而他却要忍辱负重地投奔杀父仇人,这份隐忍实在惊人。 “用了二十年的时间,重回了大梁!”达烨嘴角含笑,只是笑里没有一丝暖意。 苏苏脊背不禁犯凉,达烨假意招安,只是为了能够回到大梁领土,带着兵属搅乱政局,推翻朝廷,达到复仇的目的。 “成王只是你一颗棋子?”苏苏口里苦涩,她似是看到自己往后的命运一般。 “没错,我需要借他的姓氏一用!” 是啊,皇族之姓,天生具备号召力,不会被人喊做逆贼! “那之后呢,你要做皇帝吗?” “做皇帝有何意思,指使皇帝才有意思!” 苏苏闻之语塞,脸色难看,以达烨的意思,如果事成后,成王继位,而他要做幕后指使者,真正地指点朝政,而成王俨然只是一个傀儡啊! 达烨低笑:“怎么,不好么,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苏苏不知该如何应答,低低垂颈,不去看他。 达烨重新走到她跟前,再次半蹲下,声音也重复温和:“不过,有了你,回到海上当海寇说不定更好!” 苏苏唰地抬头,目击者中带惧,达烨纳在眼中,动不着恼,反而低低一笑,抚上她的脸,慢慢将唇凑近。 苏苏立时僵了身子,直到他的气息笼住她的口鼻,她才反应过来,噌地站起来,避开他的吻。 达烨跟着站起,掰正她的身子,再一次凑近,声音极致低沉:“昨晚放过你,心里便没一点感动么?” 苏苏闻言,心跳不禁加速,她尽管心里念着王洛尧,但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达烨一样的妖孽,在被他成功蛊惑之前,她忙挣脱开。 达烨闭了闭眼,又一次将环至胸前,箍起她的下巴,直逼她的目光,以越发诱惑的音色喷向:“伦理纲常算个什么?” 胸腔里那颗心几欲蹦出,她没有想到达烨会这般磨人,而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是这般禁不住磨,内惧的同时,暗下咬咬舌尖,努力让自己清醒,然后以理智应对,此时惟一合宜的方法,便是想办法不着痕迹地拖延时间:“你,你先放开我,我,我需要一些时间!” 苏苏吐气如兰,达烨又兼温香在怀,他极力隐忍才没有重重地吻下去,而是闭眼调了调气息,然后松开臂膀,退开一步,借低头理衫的空际收拾狼狈形容,几息后抬起头来时,仍是一副冷森的面孔:“好,我给你时间!” 说完,他拉开门快步走出。 苏苏在他走后,不由腿下一软,忙坐回椅中好生回神,达烨带给她的冲击有些强烈,以前她太过害怕他,从来没有静静地感受过他的情感受,每次想到的尽是逃离逃离,此时,因为无耐,不得不跟他相处面对,经识了另一面的他,现在,她对他少了许多忌惮,多了不少感动和无奈。 可是心只有一颗,只有那么点大,既已装了一个王洛尧,哪还能够再装一个他呢! 想了许多,苏苏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达烨这里不能久待,还需尽快离开得好,否则,一旦过了界,便再难回去了!不是她毅力不够,只是她现在真心不想死,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达烨那里,如果选择彻底拒绝,那就是意味着死,没有两全之路可选。 可是,要如何逃离这里呢? 苏苏苦笑着摇头,脑子里乱哄哄。 日出后,昨日服侍她妆容更衣的两个妇人再次现身,各自端了些早食过来,苏苏没有矫情,挑了几样爱吃的裹腹。 然后一个人立到窗前发呆,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纷争,似已与她无关,眼前能见的就是一片盎然生机。 临近中午之时,她已站得腿脚发麻,转身要回到屋里,余光扫见达烨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她不禁站回去,仔细看去。 只见一个中年大汉陪在达烨身侧,凑得很近,正同他低语着什么,语完,一脸紧张地看向达烨,达烨止步,负手看向半空,不知是不是感受到苏苏的目光,他突然回过身来,朝苏苏所在的窗户,扫视过来。 苏苏不防,被他看个正着,仓皇退到屋里,坐进椅中,心口兀自鼓躁不已。 没一会儿,门竟是响了,她紧张地站起来,果见达烨大跨步走进来,苏苏正纳闷,不就是看到他了吗,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地跑来算账了? 她这里正腹诽着,达烨径直跨至她跟前,苏苏被他这气势镇得有些发慌:“你这是怎么……” 下面的字不等吐出,已被抢上来的达烨吞入口中。 苏苏完全没有防备,明明前一刻还说要给她时间,这一刻就凶猛地强吻上来,达烨的出尔反尔简直登峰造极。 待反应过来,苏苏就拼命地躲闪,可她的力气岂能顶事,很快就被达烨箍得动弹不得,下巴被摁下,唇舌任由他侵占。 浓烈的气息熏得她一阵头晕,也不知多久,达烨才将她放开,达烨也微有气喘,苏苏用力将他一推:“你,你,无耻!” 达烨轻抚双唇,低笑:“做丈夫的亲一亲娘子怎么就无耻了?” 苏苏恨恨地抹一把嘴唇:“你说过给我时间的!” “没错,我是说过给你时间,只是我心里预估的时间只有三日,而我必须立即离开几日,且时长超过了三日之限,是以,我先给自己一些补偿!” 达烨说得头头是道,苏苏听得目瞪口呆。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你强盗!” “没错!”达烨似乎极是满足,一脸的春风荡漾。 苏苏见他如此,恨得牙痒,可脑子供氧一足,顿时反应过来达烨刚才的话,他说他要离开几日,那不是很好! 于是,胸膛好歹气顺了些,赶忙躲得远远的,以防达烨再行强盗之事。 达烨低叹一声,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乖乖地在这里等我!” 苏苏透过窗户目送达烨进了黑篷马车,然后渐渐走远,随着他的走远,她的心里一下子安稳许多,否则,他一直身处在周边,她时时皆得紧张。 其后的时间里,除了那两个妇人,她没看到其他人,更没见过林梦灵,不晓得她现在如何。 晚上,她好好睡了一觉,顾不得时局,眼下,活着更重要。 次日,仍然过得平静,第三日,苏苏起得很早,因为一个恶梦,起后便一直心里不安,达烨走得那么急,想必是为了青州的战事,也不晓得现在青州到底怎么样。 门锁响起,打断了她的忐忑不安,因为这个时点没到早食时间,来者,应该不是那两个妇人,莫非达烨提前回来了,那天早上,不过是他索吻的一个借口? 苏苏正要板下脸来,发现进来的竟是几日不见的林梦灵。 “你来做什么?”苏苏眉头微皱。 林梦灵气色不大好,但不像初见时那般咄咄逼人,她走近,开门见山:“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是自愿的!” “这与你何干?”若是三日前那晚,这会儿苏苏一定会同她温言软语,不过这会儿已经迟了,同她自然不必多罗嗦。 林梦灵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她看向苏苏,嘴唇启了又合,苏苏不耐:“你找我何事?你哪里来的钥匙?” 她不相信达烨会把她这间屋的钥匙交给林梦灵。 果然,林梦灵避开这个话题:“你不必管!我只问你,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一听这话,苏苏顿时来了精神:“什么意思?” 林梦灵扫了眼身后已经合上的门,然后对苏苏小声说道:“我可以助你离开这里,但是你需得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被达烨找到,不管这场战事是输是赢!” 后面的话,苏苏不甚在意,现下只要能离开这里,不管什么条件她都会先行应下来的。 “好,我应你!只是,你怎么放我走?”苏苏有些怀疑林梦灵的能力。 林梦灵的脸上终于第二种神情,她讥笑:“你也忒小看于我,在这里,我说话的份量还是有些斤两的!” “那就好!”苏苏管不着林梦灵在这里有没有份量,她仅关心能不能逃得成功。 “你现在必须皆听我的!”林梦灵肃声道。 虽然苏苏有些怀疑,但是眼下她没有别的话,而她之所以愿意相信林梦灵是真心想放她走,不过是因为看到她对达烨痴心一片,而放了自己,于她当然是有好处的。 所以,想了想,苏苏点头答应。 “好,你先脱下头上的一应首饰,还有身上这身衣服,太显然!” 这倒是,一身大红新服,可不惹人眼! 苏苏麻利地换下衣服,又摘下身上所有的首饰:“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们俩对换衣物,然后我告诉你到哪去找接头马车,还有接头的暗号,上了马车,会把你送得远远的,否则很容易被达烨的人追回来!你意下如何?” 苏苏没有多想:“好!” 从小在外行走,又身怀一身绝艺,还怕找不到回家的路么? 林梦灵点点头:“那先换衣物吧!” 她们二人本就身量相似,所以换穿彼此的衣服全无负担,苏苏照进镜子,不由叹服:“这么一来,倒是真可以以假乱真!” “一会儿,你上了马车后,万不可出声,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都不要出声,只管依着车夫的意思,随车而行,一旦他到了可行的目的地,自然会放你出来,之后,就看你自己造化了!要是再被达烨找回,你千万不能出卖我,否则我死也不放过你!” 看来这个林梦灵还是相当忌惮达烨的,可苏苏当然不愿意再回这里:“你放心吧,如果我还想被抓来这里,就不会这么冒险依你的意思逃出去了!你安排的接应马车还有接头暗号是什么?” 林梦灵也担心夜长梦多,赶紧便把这些询息告知苏苏,自达烨临时离开辽山,她就开始琢磨这件事情,好在这里有她买通的左膀右臂,放掉苏苏才有了可能。 “现在就行动吗?不要等到晚上?”苏苏不禁表现忧惧。 “就白天,晚上防守只会更严,而且我过来时有人看见,一会儿你出去正好吻合!我帮你梳发!”说着,她已摆弄起苏苏的头发,几个绾揪,一个简单的发髫就成形,然后梳下一些斜刘海,来的时候她就有考虑到这一步,所以特意梳了个简单又有长刘海的发型,如此还能遮挡一下脸面,不至于一眼被看穿。 苏苏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一时间还真有些傻傻分不清镜中人究竟是她自己还是林梦灵,她不由弯弯嘴角:“你倒是有备而来!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但我可以保证,绝不愿再见达烨!” 林梦灵点点头:“好,你行动吧!” 苏苏不再迟疑,轻装上阵,拉开门小心走了出去。 按照林梦灵指示的路径,她一路无阻地走出竹寨,前往一个山洞口,半路被拦了一下,便是这个关卡,林梦灵事先都预见到了,并教了应对方法,苏苏照做,果然那人放行,然后苏苏选择一条偏僻小路,七拐八绕,果见一个山洞隐没于一丛密林后面,洞口正停了一辆马车。 苏苏一路紧张,看到这辆马车,不禁喜出望外,加紧步至马车前,简单跟车夫对上暗号,便迅速钻进马车,车夫动作也很快,随即发动马车。 路上车夫停下几次,每次都要和外面的人说上几句,有一次还让苏苏露出脸来,苏苏知道是让她以林梦灵的身份现身,所以,学着林梦灵的样子应付,好在一路安然经过。 正午时候,马车出了辽山,来到官道上。 苏苏松了一口气,倚在车厢上一阵胡思乱想。 一路上马不停蹄,连午饭都没有吃,既然车夫没有停车,她自然不会主动叫停马车。 马车继续又行驶了一夜,苏苏完全不知道身处何地,几次开口询问,车夫只字不应,后来昏昏沉沉中她陷入睡眠,直到一阵嘈杂声将她惊醒。 好在她还身处马车中,车夫正在同几个人报备,似是在进城,苏苏心头一紧,要是成功进城,她就应该可以下车了。 片刻后,马车顺利进得城门,然后又行了一段路,马车停了下来,车夫下车,替苏苏开了门,苏苏下车,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深巷,只听车夫指了指另一头:“一会儿,你往那个方向走,我沿路返回,这且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地驾了马车便离开。 苏苏依车夫的指示,往另一头巷尾走去,当务之急,她得先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然后决定是前往江宁,还是什么地方! 刚才路上她有考虑过,虽然远离达烨是正经,但是她有些放心不下夫婿和儿子,又担心待她找到青州时,他们还在不在那儿,所以,想想,还是回江宁的可能多一些。 她这里边走边想,很快就到达巷子口,出去之前,她蹲地抹了些土灰在脸上涂了涂,又把衣服弄得破烂一些,然后才走出巷子。 只是,出得巷来,眼前的场景登时让她魂胆俱裂。 下一瞬,她便撒腿撤后,往另一头巷口狂奔而去。 好容易气喘吁吁地跑到巷子口,发现这边的情形比另一头的好不到哪去,巷子两边躺满了全身皮肤溃烂的将死之人,一排又一排,触目惊心。 苏苏顾不得考虑其他,在这个前后皆无退路的情况下,她只能闭着眼睛冲了出去,然后疯了一样地逃跑。 如果她判断没错,那些将死之人可能皆是麻风病人,这是哪里,为何这里会有那么多的麻风病患。 直跑下老远,终于眼前清静,然后,她就发现情况不对,明明脚下是一条主干石板路,又是光天化日,为何没有行人走动呢? 她想找个人打听一下,可是守了许久,皆没有见到一个人,她记得刚才进城时,车夫同守城人交涉了许久,看来只能去找守城卫士了。 苏苏沿着主干道,一直往前走,很久后,她看到城门和城墙,遂脚下加快,好容易来到城门处,发现城门是关着的,那,那,刚才马车是如何进来的? 苏苏目光骤冷,林梦灵,好歹毒的用心! 再多的怨恨此时也没有用处,苏苏几个深呼吸,眼下,弄清楚这里的状况更要紧。 于是她奋力地拍向城门,城内没有守卫,但城门口有守卫,看样子似是只进不出,也就是说这座城很可能被隔离了,因为麻风病。 苏苏想到此,几乎要昏倒,饿了一天一夜,本就体力不支,如今又面临如此境地,实在屋漏又逢连夜雨。 拍了许久,门那边终于有动静。 苏苏忙扯起嗓子询问,那厢的回应简单粗暴。 泉城,只准进不准出! 刚才的马车为何可以出,因为有成王的令牌。 也就是说这个泉城已是成王的地盘,实际也就是达烨的地盘。 因为急染麻风病,又逢战时,为了避免更大损失,干脆将整座城封闭。 苏苏听闻,感觉天塌了下来,恨不得把林梦灵碎尸万段。 林梦灵当时演得真诚,实际上在让她把所有的首饰卸下之时,就是准备绝了她的后路,她根本就是想自己于置地啊! 苏苏始料未及,当时卸下首饰时,她甚至犹豫了一下,只是太自信了,觉得凭着一把手艺,怎么谋不了生呢! 却是没想到,眼下所处之境,谁还有功夫在意穿戴装饰呢! 苏苏蜷缩着肩颈,行走在街道上,她尝试着拍打一家医馆的门,却是半天无人应门,然后又试着敲响一家匠铺的门,同样无人回应。 这样的时刻,谁敢收留陌生人呢! 这里的官府呢? 为何没有人料理那些病患?难道就任他们死去吗? 可恶的战争! 苏苏一路走来,心情跌落谷底,曾经她以为遭遇海难已是毕生最大的灾难,可是对比眼下,那样明晃晃的灾难也许来得更干脆更痛快些!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一路上她都在想下一步怎么办,除了不要被传染上,还要解决温饱问题,最终她停在了一户朱门前。 门庭看着不阔,但这样的户主往往中庸一些。 苏苏颓然不已,尝试地敲门叫人。 以为会又一次失败之时,门“吱哑”一声开了,一个中年男子全副武装,戴着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来:“你是谁?找哪位?” 苏苏在路上已想好,准备拿出卫国侯的身份来,不管人家信不信,买不买账。 “不瞒您说,妾身是江宁卫国侯的长孙媳,不管您信或不信,今日遭人陷害落难此地,还望您收留一二,一旦重回江宁,定当重重谢恩!” 苏苏有考虑过,假如对方不知道卫国侯的声名该怎么办,假如对方不买卫国侯的账怎么办,毕竟现在泉城已被成王拿下。 但她别无选择,报出徽州苏家庄的名号,知道的人铁定更少。 话说完,不等对方回应,苏苏似想起什么,轻“哦”了一声,接着便一边以袖擦脸,一边保证道:“妾身两个时辰前才到得泉城,并未感染麻风病!” 简单擦了擦,她一张俏气的脸露了出来,养尊处优的模样,很有说服力。 中年男子终于盘问起来:“江宁卫国侯?那为何你会在这里?” “我本是在登州城,不料被奸人所害,流落至此!” “前年先高宗南巡,据听说曾临幸卫国侯府!” 苏苏忙接道:“没错,当时妾身才嫁进侯府不久!” 接着,苏苏把当年的情形事无俱细地同中年男子详述,中年男子听后没觉出什么破绽,然后又上上下下把苏苏打量,这才放她进门。 到得门内,中年男子仍旧未摘面罩:“姑且,我先信你,不过,请你见谅,我之所以会开门,只因府上暂缺人手,而你自己的身份口说无凭,所以,目下,我单以普通人看待你!你贵姓?” “免贵姓苏!” “好,苏姑娘,在下姓唐,内人刚刚出现高热的症状,已派人去请大夫,却始终不见人来,更不见大夫来,眼下急需人搭把手,你可否先随我来!” 苏苏这会儿别无选择,能有人愿意收留便已是万幸,所以,当即点头同意。 三进的小院子,路上,苏苏甚至担忧这位唐夫人会不会因为感染麻风病而出现高热,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流落在外被感染麻风病的机率更高,只能冒一冒险了。 这一次,真是彻底地被林梦灵给坑了,先是潘欣瑜,再又是林梦灵,苏苏心里苦涩,难道她真是太过善良了吗? 思绪纷杂间,这位唐姓男子已经将她领进一间内屋,此时里头已经有个小丫环在侍候,正一脸惊慌地往外跑。 见唐姓男子现身,登时跪地哭道:“老爷,不好了,大奶奶抽起来了,怎么办,婢子不知该怎么办?您还是再派人去寻大夫吧!” 苏苏闻此,目光一闪,越过唐老爷,径奔内室,来到床前,果见一个中年妇人正浑身抽搐,双眼上翻,面部僵硬,她忙上前,将其头侧偏,然后揭起被子,解开其衣领,就近找了一把木勺子塞进她口中,以防她咬到舌头,发现其舌头已有后坠现象,迅速伸出两指,动作轻柔地将舌头拉出。 做完这一切,她扭头吩咐丫环:“赶紧打一桶温水来,我要给大奶奶擦浴降温!” 小丫环还没反应过苏苏是谁人,还以为是唐老爷请来的女大夫,听到指示,忙不迭地跑去打水,而唐老爷见苏苏行止有条不紊又颇为自信,遂扯下面罩,忧心地侍立一旁,听从苏苏指使。 擦浴过后,大奶奶暂时退了高热,苏苏且松一口气:“只是稍稍降了些,却仍未退热,你们随时备着热水,从现在起,要每隔半柱香时间就给她擦一遍身子,直到她清醒过来!” 苏苏何以如此自信? 只因这样的阵仗在她小时候出海时,时常可遇见,有经验的船手就是这么处理的,往往十之八九都能退热,这会儿,她就是学他们那一手。 经过一个下午,再加一整个晚上的照料,大奶奶终于睁开眼来,唐老爷喜出望外,对苏苏连声道谢。 下午的时候,苏苏抽空讨了些饭食裹腹,唐老爷并不吝啬,算是款待于她。 次日下午,大奶奶彻底烧退,只是体力尚还虚弱,听完唐老爷的介绍,她对苏苏好生表达了谢意。 苏苏虽感累乏,但还是硬撑着帮着侍候,好在大奶奶身体素质不差,烧退,体力很快追了上来,苏苏这才彻底吐口浊气。 “唐老爷,泉城可是被朝廷抛弃了?”苏苏寻了个机会,请教唐老爷。 唐老爷摇头一叹:“三个月前,泉城被叛军攻陷,起初百姓只是流离失所,不想一个月前,突有一个麻风病人死亡,这一来,城内分崩,逃得逃,撤得撤,人口流动间,导致麻风病人急剧扩增,很快就到了失控境地,叛军驻守的首领一看情势不可控,将城一封,逃之夭夭了。可怜百姓人心惶惶!” “那现在怎么办?”苏苏忧虑道。 “战事一日不结束,泉城一日不得安宁,现在双方正焦灼于青州,青州一役事关重大,只要在青州决出胜负,最终结果便可预想!” “现下泉城只进不出,又无人接管一众麻风病患者,时日一久,岂不是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唐老爷摇头苦叹。 苏苏接着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得城去?” “守门的得了死命令,不准一人出城!”唐老爷信誓旦旦的样子。 “这些死命令无非是明面上的命令,倘真得执行得那么准,我也不会沦落至此!” 唐老爷经过这么一番话谈过来,渐渐开始相信苏苏的身份:“那以你之见,如何才能出得城!”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唐老爷一脸的囊中羞涩。 苏苏略略扫过四周,然后指了指唐老爷腰上的一块玉环:“唐老爷,您腰间的玉佩,三日之后,我可以让其价值翻三番!” 闻此,唐老爷面上一惊,再联系苏苏这几日的表现,确有大家风范,随即起身,给苏苏鞠了一揖:“您果真是卫国侯长孙媳妇?不才之前就听闻卫国侯给长孙联了一门匠人之家的婚姻,如今看来,传言不虚了!” 苏苏淡笑:“此次流亡,身无分文,承蒙唐老爷看重,小女子身怀祖传匠艺,若能派上用场,最好不过!” 有了她这话,唐老爷立时眉开眼笑:“不才举人出身,平时给官家公子传道授业,挣些束修,家资微薄,倘有您相助,出城自然就有些门路可走了!” 苏苏点点头:“除了这块玉佩,唐老爷家里可有其他金银玉饰?” “有,有,有!”唐老爷并不怎么怀疑苏苏为何从江宁流落至此,毕竟战乱时代,什么境遇皆是有可能的,至于这些金银首饰,他更不担心被苏苏顺走,她只身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连饭钱都没有,可见极大可能遭人陷害了! 很快,唐老爷从内室取出一个檀木箱子,里面尽是一些珍宝首饰。 苏苏看到这些并不上成的物什,顿时就有些技痒,她轻笑:“不怕那些守卫不心动!”(未完待续。) 第306章 贩茶老者 苏苏的自信是理所当然的,仅凭他们苏家的手艺便价值不菲,即便普通银饰,一旦刻上他们苏家的印迹,没有不翻值的道理。 内室里,大奶奶李氏把唐老爷唤进:“建礼——”然后眼神指了指外面。 唐建礼把心头猜测告知。 李氏不可置信:“果真?” 唐建礼点了点头:“不似有假,也不会这么巧合!” 李氏不由有些着慌:“倘真是的话,妾身,妾身还让她服侍多日呢!” “不知者不罪,咱们也不能仅凭她口头几句话就相信!” “那以后怎么办?” 唐建礼有些无奈:“我也想带着你们出城去,城里有些本事的都离城了,只是,咱们没有门路啊!眼下,这位苏姑娘自信能帮我们贿下守卫,若真能成,咱们就出城去!” “万一,她话里有水分呢?咱们的家当啊!”李氏说着不由落下泪来。 唐建礼温言劝导:“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不假,但你有想过没有,倘若出不得城去,疫情扩散到咱们家,那些家当又能抵什么用,不若搏一把,说不定还能有个出路!” 李氏收泪,点头应是。 随后唐建礼专门给苏苏布置了一个房间,又从隔壁各家邻居搜寻一些工器具,给苏苏搭了一个简易的工作坊。 苏苏倒不觉得简陋,许久没有静下心来做些东西,近来又经历纷杂,正好借此沉淀沉淀。 为了给唐建礼安安心,她先从他给的玉佩匠起,从檀木箱里挑了一串金手链,打算秀一秀她的拿手本领,金镶玉。 唐建礼这玉佩委实普通,不管是玉的成色还是做工皆有些粗糙,如果经她这手一加工,再镶些金丝,立马就能提升几个档次,价值上也会立竿见影翻倍。 想着,便着手打制了。 同以往一样,很快她就彻底投入其中了,时间也流得飞快。 五日后,当她把经过改造的玉佩送到唐建礼手中时,他惊了一跳,对苏苏的身份几乎信了个十成,往后的日子,自是好吃好喝地给苏苏供着。 当然,苏苏不会白吃白喝,每出一样新件儿,都会给唐建礼和李氏过目,纵然没有拿到市场上去,但他们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自是识货,只一眼便能猜出价值,暗下又惊又喜。 就这么,苏苏在唐家一呆就是两个月,直到把檀木箱里的东西全部制新一遍,她才住手。 “这一箱物什,最便宜一件也得值个十两金子,这几日您即可着手找守城护卫的事了!” 唐建礼喜出望外,立马答应下来,准备离城的事。 因为城被封,消息也被封,再加上麻风病疫情越来越严重,外面人心惶惶,大家都窝在家里,苏苏想打听一下青州一战的情况,却毫无可能。 好在数日后,唐建礼带来好消息,守卫被他买通,三日后的夜里放他们一家出城。 苏苏总算有些笑颜,问起唐建礼后面的打算:“你们有什么打算,准备往哪里去?” 唐建礼看了看苏苏,见机地反问:“不知夫人有何打算!” 苏苏点点头:“好,不瞒您说,我原是从江宁前往登州,其间遭人陷害,被送进此地来,下一步,我准备直接去京都,毕竟比起江宁来,京都离此更近,那里有我的亲人!” 唐建礼当即应下:“好,那就先去京都!” 他不是个痴傻的,苏苏的身份是卫国侯掌家娘,能有她的提点,将来不愁没个更好的出路,反正泉城也不是他唐家的根基,离开便离开,眼下能攀上苏苏这根大树更要紧。 苏苏也看出唐建礼的谋算,但她不排斥,识实务者为俊杰,见机行事,见风使舵正是聪明人的做法。 “假如你我能平安抵达京都,卫国侯府一定重谢!” 唐建礼讪笑地客套一番,然后便去整理打包行李。 苏苏简单,没什么可收拾的,却在临走之时,把作坊里的器具给打包带上车了,回头做了纪念。 这一夜子时,唐建礼携了李氏还有苏苏,另带一个丫环,偷偷摸摸自驾了马车,悄悄出了泉城城门,一路往京都的方位快马加鞭。 “经往青州吧!”苏苏提议,唐建礼没有二话,沿路打听,又两日后,来到青州城外。 在路上,苏苏已打听到,青州一役,以叛军取胜而告终,据说打得难解难分,双方对峙了将近一个月,最后,成王派出一年轻主将,终于把青州城攻克下来。 好在这个年轻将领是个仁义的,只攻城不屠城。 拿下青州后,叛军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掠地,因为青州一战时,叛军放出话,只攻城不屠城,所以,有两座城在叛军兵临城下时,纷纷弃甲,主动投降。 因此,短短一个月,叛军已经快要打到京都了。 苏苏此时人在马车里,心里早已一锅烂粥了,当时在登州时,王洛尧几乎没有透露什么消息,对于青州一战,他甚是看重,还信誓旦旦让她放心,可眼下,她怎么能够啊! 他那会儿到底是要保青州还是要弃青州啊,倘是要弃青州,为何那般在意青州,但他若是要保青州的话,这下可如何是好? 李氏就在车内,苏苏不好把情绪表现得明显,只能在暗下里盘算目前的局势,还有接下来的打算。 唐建礼和李氏听说叛军就要打到京都,两人面上虽没动静,但苏苏能够感受到他们的紧张和顾忌,卫国侯是皇亲一边的,一旦叛军取胜,成王做了皇帝,卫国侯怕是朝不保夕,他们押在苏苏上的筹码便一下子不值分毫。 可他们见苏苏坚持要往京都行去,一时间拿不准主意,甚至私下怀疑,以为卫国侯说不定已经投奔成王了也难说,要没有这些大门阀的支持,成王凭什么胜得这么轻易! 路经齐州、兖州时,发现皆已变成成王的地盘,沿路可见大量流民,到了东京一带时,流民更是达到高峰。 苏苏的心都快揪成一团,达烨的话,潘欣瑜的话,在她脑中一遍又一遍地过,每过一遍,她的心就沉一分,到了东京时,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 “夫人,前面就是东京了,据说叛军已经攻克下,正对京都形成包围之势!目下,明令禁止任何人进城!” 唐建礼的话扎进苏苏的耳朵,苏苏半晌才回过劲儿来。 唐建礼看到苏苏这神情,心下也是一冷,跑了这么些天,到头来跑了个空,委实是个灰丧事。 苏苏发觉自己失了态,忙挺了挺脊,至少现在不能在唐家人跟前失了气宇,毕竟有他们一家作掩护,做什么都方便许多,因为她不仅顾虑战事,还得时刻防着达烨。 她揭开车帘,瞅了瞅城外,发现绵延数十里,皆已经驻足了不少人,还有零星一些商贩走夫。 “先买几碗茶来喝喝吧!” 唐建礼也正渴得厉害,闻言,便去找茶贩买些茶水。 苏苏盯着唐的背影,心思却不在唐的身上,她在思索着退路。 眼下这境地,尽管叛军包围了京都,也不能说京都就一定一败涂地,关键还得看王洛尧那里,如果他倒戈,或许京都还有一救,如果他正如达烨和潘欣瑜所说,已经投诚,那么此次群龙无首的京都是败定了。 儿子在达烨和成王手上,王洛尧会怎么办呢? 苏苏收回视线,未等视线纳进眼眶,她蓦地睁大眼睛,余光里她捕捉到一道陌生的视线,她不由好奇地寻找过去。 发现那道视线发自唐建礼跟前的茶贩,一个白须老头,苏苏瞬时拧起眉头:这个茶贩有些蹊跷! 更蹊跷的是,在她看过去时,那个老头还在不时朝她这里看过来,苏苏不禁提高警惕,直觉以为这个老头似乎在观察她! 难道是达烨的人? 想到此,苏苏立时放下车帘,双手握成拳头。 很有可能啊,这个茶贩看似茶贩,实际上却是达烨布置在外面的眼线,随时观测城外的一举一动啊! 这么一想,苏苏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准备等唐建礼一回来就让他驾车远离此地。 唐建礼没有发现贩茶老头的异样,回来即把茶水捧上。 “这里感觉不对劲,稳妥起见,我们不若暂离此地!” 唐建礼糊涂:“夫人看出哪里不对劲了?” 苏苏示意他观察周边的这些贩夫走卒,还有衣衫褴褛的流民:“觉得什么不对劲没有?” 经她这么一提醒,唐建礼也有些纳闷:“太规整了些,这些流民竟然没有哄抢这些商贩!” 苏苏点点头:“多半是叛军的人!依我看,此地不宜久留!” 唐建礼闻及,觉得苏苏的话言之有礼,仓促吞了些茶水,便驾车往回走。 不想,马车没行几步,就有数十个流民围上来。 唐建礼还有车内的苏苏等人登时大惊失色,一旦有大胆流民围抢上来,很快就会激起其他流民的欲望和胆量,那么到时就很危急了。 苏苏脸色已然发白,一旁的李氏士脆和丫环抱成一团,花容失色。 唐建礼试图抽鞭硬闯,苏苏赶紧出声制止,这种时候硬碰硬闯很容易引发事故,一旦造成伤亡,会立时激起流民之愤,后果更不堪设想。 唐建礼虽然年纪大上许多,但远不如苏苏眼界高远,所以这样的时候完全没有主意,听到苏苏的建议,一时间只能盲从了。 可现场还是失控,越来越多的流民围上来,唐建礼越发控制不住马车,很快就有流民蹿上驾驶位,唐建礼赶忙提醒苏苏和李氏注意。 李氏和丫环相拥饮泣,苏苏则一直盯着车门,生怕有人蹿进来。 好就好在,那些流民只是围上来,却没有动乱的意思,目前尚没有一个流民闯进车厢来。 可马车受流民拥推,一直在驶动,车厢内的苏苏渐渐觉出不对劲,不由揭开车帘一角,往外探看,车厢周围已经倚满坐满一众流民,只是奇怪的是,他们仅仅是或坐或倚在车厢上,竟是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会是达烨的人吗? 他要求要捉活的吗?还要求不准进犯吗? 所以这些假冒流民才这么安分? 苏苏暗下嘀咕,至少生命安全不会有差池,剩下的徐徐图之吧。 最好达烨现身,林梦灵那里,她还有账要好好算一算呢! 苏苏一口恶气还堵在心窝窝里,若非运气好,保不准她就命在旦夕丧泉城了。 她这里正想心思,突然,远处一阵冲天的擂鼓声响彻耳际,她唬了一跳,揭帘一看究竟,像是东京城楼上传来的。 怎么了,是要两军交战了吗? 苏苏顿时从林梦灵那厢身上抽回神思,开始忧心目前的局势。远处,鼓声越来越激荡,接着就是士兵们如雷的嘶吼。 看样子,是要出城逼近京都去了。 而周围的流民却是把她这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她甚至怀疑,从远看去,是不是都很难发现这里还停着一辆马车! 随着时间的流逝,鼓声和嘶吼声渐行渐远,队伍应该从距离京都最近的西门出发了。 持续了两三年的叛乱最终要决出胜负了,尽管叛军稳操胜券,但一日没有攻下都城,一日便没有取得最终胜利,所以,这一战必须要来,必须要打。 天色很快暗下来,京都城像是一座空城,可没有动静不代表就是没有人守卫,成王和达烨就算再大意,也不会不驻留一些守城力量的。 苏苏不时揭帘,看看天上的星月,这片空旷的城外,明明很多人,但是大家都很默契的选择安静。 他们的眼里心里,大概与自己一样吧,皆在关注着大梁明日的命运,叛军的成败关系大家的生活,尽管不会有实质性的改变,至少他们可以心怀一些希望。 只有胜负分出来,眼前这座城门才能尽快打开,他们才有衣食可以使用,所以他们眼巴巴地等着。 夜,彻底降临,苏苏毫无睡意,周围也是一样,比天空上的星月还要清醒。 倚着车厢,不由自主地就回忆儿时的事情,她突然间好想念苏家庄,那里僻居山野,一般的战役很难影响到那里,老祖宗真是挑了块好地方。 神游间,耳畔似乎有些不明的动静在持续,窸窸窣窣的,甚至还有金属擦碰的声音,苏苏凝神,动静和声音一直不绝于耳。 她悄悄揭开帘角,发现原本倚赖在车厢上的流民不在了,而唐建礼也失了踪影,苏苏倒抽一口气,那些流民不会饿得饥不择食,把唐建礼给吃了吧? “她赶紧推醒身旁的李氏:“不好了不好了,唐大官人没了!” “什么?”李氏大惊,下一瞬就扑开车门,就要跳下马车,不料,门一开,就见外面站了一排披甲士兵。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苏也发现外面的异状,索性推开车门,探头朝外。 东京城外原本熙熙攘攘分布着各色营生的人还有流民,却在短短两柱香内化作整齐化一、训练有素的军队。 什么流民,什么贩夫走卒,此时,通通不见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庞大的军队。 甚至白须老者,都换了身装束,白须仍是白须,只是头发束了起来,衣服也焕然一新,在看到苏苏瞧过时,呵呵一笑。 笑罢,他即高高地举起胳膊,重重一挥,中气十足地扬声命道:“儿郎们,给我拿下东京城!速战速决!” 闻此,苏苏彻底一呆:原来这帮队伍不是达烨的人!却是什么来历!(未完待续。) 第307章 皇太公 在老者的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队伍顿时群情澎湃地齐步进发,直奔东京城东城楼。 大队伍一走,这里顿时凄清起来,只余下苏苏的马车还有白须老者。 老者没有带队,而是一直原地站着,等大部队离开后,他才缓缓转过头,对上苏苏的目光,捋髯一笑。 苏苏被他这一笑笑得纳罕:这老头莫不是痴了,我与他素昧平生,他朝我笑个什么劲! 扭头苏苏就四下寻找唐建礼的身影,须臾后,她在老者先前的茶摊上看到他,不知为何这么大动静之下他也能睡着,她不禁怀疑唐建礼很可能是被蒙汗药迷晕了。 再联想白须老者的神秘笑容,苏苏不禁大胆地猜测想,也许这个老者认出了她,而且他这批兵马是京都一派的。 但事实未确认之前,她不想去招惹陌生人,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不排除混水摸鱼,吞噬果实的,何况此次陛下驾崩,新帝年幼,但凡有些实力的皇族,都想分一杯羹。所以,即便白须老者对她没有起歹心,可她还是谨慎处之。 现下,她更关注东京城的情况。 守城卫士很快发现城外的异状,霎时间城楼上一片密集的火把,然后就是首领高亢的询问声,自然他得到的回复不会是美妙的,没几柱香时间,城外的兵马即开始攻城。 东京城内多半空虚,守城士兵始终处于被动,却迟迟没有兵队出门迎战。 苏苏立到车厢前头,远远地观战,几丈外便是白须老者,还有兀自昏睡不醒的唐建礼以及从旁服侍他的李氏、丫环。 攻城的一方渐渐显出优势,进而暂据上风,苏苏轻出一口气,坐在车头继续观战。 忽然,身后一阵马蹄声,没一会儿后,马蹄声被轰隆的跑步声所掩盖,苏苏不由大惊,迅速猫进车厢,揭开车帘,注目后面不断近前的一大队军马。 这个时节真是令人混乱,不晓得这一队人马又是什么来路,这东京之城究竟最终由谁入主。 苏苏不禁看向白须老者,试图看看他在发现远处疾速赶来的兵马会是什么反应。 不知是他年纪大经历多的原因,还是他胸有成竹,对于远方的兵马,他似是浑不在意。 苏苏蹙起眉尖,有些不解。 不过,她没有不解许久,三柱香后,一众骑兵领着浩浩荡荡一大批人马近得前来。 领头的几位身披精致凯甲,下马的同时扫了一眼苏苏所在的马车,苏苏觑见,连忙放下帘子,大气不敢喘。 “末将张啸叩见主上!” “末将袁哲叩见主上!” “末将周晋丰叩见主上!” 车外“扑通”“扑通”“扑通”一连三声,紧接着是几个男子的汇报声,这里没有别人,除了白须老者。 苏苏不由再次揭起车帘,清楚地看到三个男子正是叩在白须老者跟前,流露出的是绝对的臣服。 她扭面瞟向后面远远看不到头的兵马,这么一大批,却是从何处而来的? 苏苏凝眸,暗下猜度,很可能是边防军队。 能调动边防军队,这个白须老者究竟什么身份? 苏苏倚回车厢内,脑中飞快旋转,她想到王洛尧曾同她说过的一段异闻,就是先高宗并非最初登基的那位高宗,而是那位高宗的王叔,两人虽隔了辈份但年纪相差不大。在先高宗上位后,那位原高宗便隐居山野了。 四姑母,目下名义上的皇太后,便是他的亲外孙女,也就是说皇宫里那位小皇帝实则是他的曾外孙,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叛军乱政,他怕是坐不住了吧! 想通这些,苏苏大咧咧地扯起车帘,外面的白须老者已经由三位将军陪侍着来到众将士跟前,正说着什么鼓舞气势的话。 苏苏遥望了一眼前方的城楼,看来,攻下东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下面他们该给叛军一个出其不意了。 让士兵装扮成流民,在关键时刻夺回东京,同时招来边防大军,对叛军形成反包围,配合京都内的兵力,给叛军形成夹击之势。 这一招不可谓不绝啊! 只不知尚处在叛军内的王洛尧在这一举中有没有扮演什么角色,如果能有他进行内部倒戈,那么短短时间内,便可让叛军溃不成军、土崩瓦解。 东京城拿下后,苏苏让唐建礼赶着马车随白须老者的人进入城内,原准备找家客栈住下的,不料未等她安定下来,有人找上门了。 “我们主上请您过去一趟!” “你们主上?”苏苏蹙了蹙眉,“就是那个白须老头吗?” 听她称他们的主上为白须老头,来人相视一眼,没有表示,只是点了点头。 闻此,苏苏没有抗拒,她亲眼看到白须老者的人马成功攻克东京城,此时应该就是东京城最大的主人,他招她前往,她凭什么不去呢? 她跟随来人一路赶往东城楼,待到时,另有人传话,说他们的主上睡觉了,不见她了,但为她单独备了个房间,请她入住。 苏苏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拒绝,但似乎并不管用,没有人依她,只能被动地住进城楼上的一间客房,尔后唐建礼主仆三人也被她要求搬到城楼上来住了。 她不时站到窗边,观察外面的情形,正如她之前所想,这批军马没有止步于此的打算,正在做着战时的准备,想来不久就要离开东京,杀向围困京都的那帮叛贼了。 苏苏忍不住心里起伏,叛贼里面目下有她的夫君王洛尧,还有一直对她纠缠不清的达烨,还有她与王洛尧所生的儿子王尚禹,一时间脑子纷乱。 她自然希望最后的结局是,她的夫和子皆安全归来,甚至隐隐地也希望达烨不要被抓,虽然他给她造成了太多苦恼,还曾经围困过苏家庄,可是,反过来讲,他倒是对她一往情深,明明有多次机会,但他依然选择尊重她的底限,单冲这一点,她就不希望他死。 只是,这其中有太多的可能性,有太多的变数,她一个女流之辈,无法深入,无法参与,惟有独自倚窗苦怜。 五日后,大军正式发动,苏苏算不出大概人数,但目测不下二十万大军,此战必须速战速决啊,否则边戍空虚,也是大问题。 看来,这场战事很快就能结束了,成王败寇,用不了多久就见分晓了。 正出神间,李氏带着丫环过来了,手里提了个包袱,如今苏苏得此礼遇,他们夫妇越发对苏苏敬重依赖:“昨日,老爷同妾身商量,见夫人闲着也是闲着,便让妾身把这个送来,说是要是您技痒了,不若找些事情做做,还能散散心,免得太过关注战事,费了心神!” 苏苏觑了眼她手中的包袱,点了点头:“难为你们想着,你把东西先搁下,回头技痒了,我便拿起做一做!” 李氏笑着照做,看苏苏一直看着窗外,不便打扰,就告辞回自己住处去了。 苏苏兀自发一阵呆,转身走到包袱前,正要伸手打开,门外有人相请:“主上有请苏夫人!” 苏夫人?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姓苏的,莫不是唐建礼透露的? 苏苏私下低忖,她正闲得慌,去会会也好。 稍整仪容,便跟侍者前往了。 路上,苏苏这才得知原来老头子生了一场病,今日一早才见好,难怪这几日没有叫她过去。 东京城是大梁屈指可数的繁华大城,城楼自然也相当阔绰,主会客厅甚是敞亮,此时,白须老者正端坐大师椅中,见苏苏进来,偏了偏头示意她坐下。 苏苏坐之前,躬身行了一礼:“晚辈姓苏名苏,敢问尊者如何称呼!” “老朽姓周,你就称老朽周老吧!” 姓周,皇姓! 苏苏心头微颤,却还是极力忍住,点头称是之后,敛衽落坐,明明有很多话想问,可她不敢问,虽然怀疑他很可能是前任高宗皇帝,但不排除他是燕王的可能性啊,燕王年俞六旬,同样也该是须发花白了。 然,她不开口,那厢周老亦兀自低头品苟,苏苏坐不下去,只能找些话题:“多谢周老收容,晚辈感激不尽!” “嗯!”周老点点头,终于放下手中茶盏,“过些日子,随老朽进京!” “进京?”苏苏惊讶,“京都不是……” “所以,我说过些日子!” 这么自信,苏苏心里紧张得都要皱巴起来了,大着胆子探问:“请问您,您是燕王吗?” 闻此,周老朝她看过来,捋了把长髯:“老朽早就听闻,苏家有女苏苏,才智过人,怎么,到了老朽这里,不管使了?” 苏苏登时面上一热,忙起身,走到厅在,规规矩矩磕了磕头:“曾外孙苏苏,拜见皇太公!” 周老继续捋着长髯,却是哈哈一笑:“这才名副其实!起来吧!” 苏苏本想追问他是怎么认出她来的,记忆中,她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呀! 还想问他可否清楚王洛尧的情况,不想,厅外有人请见,似乎有关战事的,她遂识趣地主动告退,周老没有留她。 回到住外,苏苏心跳如鼓,有这位泰山带了二十万大军出手,大梁江山可保啊,京都之围可解了。 只待有机会问他老人家有关王洛尧的事。 不过,她是奢望了,自从上一次见面,之后一连数日,周老都没有再唤她前往,她憋之不住,主动去拜见,却被告知周老先行前往京都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要她随他一道的吗?怎么他自己先走了? 该不会情势有变,战况不妙了吧? 原本稍稍放松的心,不由再次提起。 又两日后,她实在待不下去,决定强行离开东京,自行前往京都,至于唐建礼夫妇,随他们心意。 唐建礼倒是忠心得狠,二话不说地就表明要跟随苏苏一道进京,便找到来时的马车,简单收拾一下就准备出发。 但守城的坚决不放人,苏苏坚决要走,无奈之下,守将派了一千轻骑沿路护送。 这么一来,倒弄得苏苏有些过意不去,可急于进京的心让她顾不了许多,带着队伍快马加鞭地一路向西。 三日后,他们来到京都郊外,并汇合了张啸的队伍。 张啸知道苏苏不顾安危拼命赶来,又知她是周老看重的人,忙把她送到周老跟前。 “苏儿委实心焦难忍,洛尧和尚禹皆受质于叛军,不得不先行赶来。” 周老没有动怒,姿态仍是温和:“老朽也正在找尧儿!” “什么?” 周老音量不高,但中气十足:“如今叛军败局已定,只作困兽之斗,老朽闻知,尧儿在三日前围攻京都的那一战中,趁贼首不意之机,救下禹儿,随即举兵倒戈,同京内还有周啸三人一道形成夹击之势,重创叛军!老朽正是因为闻知他失踪,这才先行赶来!” 苏苏听了这些话,一时间不知该喜该悲! 喜的是,儿子得救了,可王洛尧不知所踪,令她又不敢喜! “那,现下,禹儿,身在何处?”苏苏颤着唇询问。 “在你姐姐处!”周老似乎也在因为王洛尧的失踪发愁。 苏苏得知儿子被送到苏贝那里,心头一块石头好歹落了地,第一时间就想进城。 周老遂吩咐张啸护送她去找苏贝。 一路上,苏苏不知怎么过来的,得知儿子安定,一心又操心起王洛尧来,不晓得他为何会失踪,是因为什么而失踪? 是因为达烨吗? 现下成王人呢? 还有达烨人呢,他还处在被困的叛军里头吗? 一路的心神不宁,抵达潘府时她才稍微有些回神。 苏贝听门上报说苏苏求见,直是不相信,忙不迭地带着小尚禹迎出来。 姐妹俩抱着小尚禹好一通痛哭,直嗓子哭哑了,苏贝才主动收泪:“苏儿,先别哭了,都吓着禹儿了!” 苏苏这方收了泪,低头发现苏贝腹部隆起,不禁又喜极而泣:“姐,你有喜了?” 苏贝微微脸红:“这会儿你先别我的事了,赶紧母子团圆吧!” 小尚禹在看到她们俩个抱成一团痛哭的时候,就一直绷住脸,此时见她二人不哭了,脸颊一下子松懈下来,张大嘴巴哇哇大哭。 苏苏心疼得心都碎了,赶忙一通好哄。 好容易都安静下来,苏苏立等打听情况:“禹儿是谁送来的?” 苏贝脸色黯下来:“席参!” 不是王洛尧亲自送回来的,苏苏心里一沉,席参是他贴身侍卫,跟他出生入死,他一定信得过。 “那席参有没有带什么话?” 苏贝点头:“有!” “什么话?”苏苏挺了挺脊。 “说来话长,先从身边的人说起,席参这次回来不止带回了尚禹,还带回了一个人!” 苏苏听及,不解:“还带回一个人?谁?” “潘欣瑜!”苏贝咬这三个字时,眼睛盯住苏苏。 果然,苏苏极是惊愕:“为什么还把她带回来?你知道她是和叛军一伙儿的,罪不可赦,把她带回来,是要和叛军分开来吗?” 苏贝目光闪了闪,凑近苏苏耳语道:“把她带回来,是因为,因为,她疯了!” “疯了?”苏苏眉头一蹙,没理解:“疯了是怎么个意思?她精得跟狐狸似的,怎么可能疯?” 苏贝摇头轻叹:“所以我说说来话长啊!原先,我也是不知的,都是席参一点一点告诉我们夫妇的!” 苏苏平下心情:“她是怎么疯的?几个月前我看她还神气得狠呢!” “就是最近才疯的,前后不过半个月!” 闻此,苏苏警铃大作:“莫不是她装疯卖傻,有意要逃罪?” “非也!是真疯傻了!” 见苏贝之语不似有假,苏苏不由疑惑:“好好的,怎么疯傻了?” 苏贝再次一叹:“当初妹夫在成王营下碰到潘欣瑜,发现尚禹被安排给她看护,便利用她对他还没有死心的机会,将她收为己用,但不管是成王还是潘欣瑜都不是痴傻的,妹夫想要融入他们,必须拿出实际行动,前假意与潘欣瑜走到一起,还行起了夫妻之事!” 说到这里,苏贝顿了一下,似是让苏苏缓一缓,不过苏苏却示意她继续,她意外办的反应:“你怎么没反应啊!” “之前在登州时我见过她,她已同我说过这档子事,所以,我并不意外,但听你的话音,这其中莫不是另有其实?” “嗯,没错!妹夫对你一片赤诚忠贞之心,更知你对潘欣瑜深恶,所以,是不可能当真碰她一下的,从头到尾,与她行那等之事的,都是席参!” “席参?” “是!” “这,这怎么可能?潘欣瑜便没有一点查觉?” “席参跟了王洛尧多年,可以学得他的声音说话!而且每次都在夜里,完事他即离开,再加上,潘欣瑜对妹夫痴情至深,所以,她根本没有怀疑!” 苏苏听了,也觉不可思议,王洛尧竟是用了这么阴损的一招,若叫潘欣瑜知道真相,岂不是要气疯! 气疯! 苏苏立即意识到此:“潘欣瑜的疯傻是不是就因为知道了真相?” 苏贝点点头:“数日前,援军赶来,妹夫及时倒戈,致成王大败,潘欣瑜慌了手脚,欲以禹儿为质,逼妹夫带她远走高飞,妹夫岂能相从,抢回禹儿,并告知其真相,让她死了心,并乖乖投诚,到时看她哥哥的面上还能饶她一条性命!就在那个时候,她神智不清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清醒过!” 苏苏沉默,须得承认,潘欣瑜对王洛尧的心是很真的,作为一个女子,能够愿意没名没份的跟一个男子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种忘我的奉献,何况还贡出所有筹码! “她现在何处?” 苏贝瞥了身后:“被她哥哥安置在后院里,成日以药汤供着!” 苏苏点点头:“毕竟是亲兄妹!” 苏贝见苏苏理解,颇是欣慰,她自然对潘欣瑜是不喜的,甚至还有些恨,但她是潘欣文的亲妹妹,也即是她的小姑子,她没法和她翻脸。 “姐,我想去看看她!” 苏贝制止:“你最好暂且先别去,她因妹夫而神智混乱,你的出现怕是会刺激她,只怕于你不妥,眼下你还是关心关心尚禹还有妹夫的下落吧!” 提到王洛尧,苏苏紧锁眉头:“席参就没说洛尧到底去到何处了吗?” “席参说是说了,但是因为他被别派了这么件要事,只能离开他,回头就听说他失踪了!”(未完待续。) 第308章 她疯了 “席参人呢?”苏苏急问。 “他可能还不知你过来,近来,他一直看护在潘欣瑜身侧!”苏贝说到这里,又深深看了一眼苏苏。 苏苏听她这话,再看她这眼神,心下些许了然:席参或许对潘欣瑜动了真情!所以这才不离不弃! 潘欣瑜都疯傻了,跟一个傻子还有什么可计较的,苏苏摇摇头,并不准备对席参有所苛责:“我先见一见他!” “好,我这就派人把他叫来!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别跑了!”苏贝扶着腰身站起来,吩咐下人去找席参来。 在等席参的空当,苏贝一直见苏苏面色紧张,似有什么话没说:“苏儿,妹夫那里,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苏苏猛地一抬头,嘴唇有些哆嗦:“我怕,怕他被达烨叫走了!” 达烨以她还在他的手上作要挟,设计王洛尧单独前往,然后加害于他。 “达烨?达烨是谁?”苏贝一头雾水。 苏苏神思迷惘:“其实,成王根本就没有打算叛变,他的所有举动,都是受制于达烨,成王不过是达烨的一个傀儡!” “什么?”苏贝大吃一惊:“这个达烨什么来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苏苏苦笑:“你妹妹我却被他害得大苦!” 然后,她就把当年在海上遇见达烨,再又达烨假意接受朝廷招安,然后行叛逆之事,还有围困苏家庄,以及屡次纠缠于她的事情都告诉苏贝了。 苏贝颇是不可思议:“怎么之前在江宁没听你说过?” “这种事情怎么说啊?羞都羞死了,烦也烦死了!”苏苏没好气。 苏贝看她性急,忙转移话题:“你被林梦灵送往泉城,达烨可知晓?” “最近战事这么紧,辽山距京都还有些距离,我并不知道他知还是不知!” “依你猜测,妹夫是被达烨诱走了?” “嗯!”苏苏苦恼不已。 苏贝急道:“既是如此,那赶紧派人过去找啊?” “当时他把我困在了辽山,还,还,还逼我跟他拜了堂!” “啊?那,那他,有没有……” 苏苏知道苏贝指的什么,赶忙摆手:“没,没有,那倒没有,他还算尊重我!” 苏贝大松一口气:“你怎么碰上这么一号人?” 苏苏无辜:“我也不想啊!” 这时,席参在门外请见,苏苏忙请他进来,苏贝则让人把小尚禹抱走。 席参一脸倦容,看到他,苏苏惊了一跳,可见潘欣瑜的事给他造成多大困扰,如若只是依着王洛尧的指示,没心没肺地打发一下潘欣瑜,他定不会到这境地,可他偏动心了,于是那段经历便成了折磨。 苏苏收起这些怜悯,她也不想去盘问他与潘欣瑜的事情,想必他也不愿多谈,遂直奔主题:“洛尧把禹儿交给你时,就没有别的话么?” 席参俯首,恭敬回应:“当时事出紧急,战事又紧,怕小公子在战营里多呆一阵便多一分险,所以,主上只是交待属下一定要快,快些把小公子送到潘府,属下不疑有他,遂尽一切可能带了欣瑜和禹儿尽快离开战营,进到都城,然后抵达潘府” “那在那之前,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席参点点头:“达烨找过他,当时属下就曾问过主上,达烨找他做什么,主上没有回应!” 苏苏闻言一下子软塌,这么一说,王洛尧看来真是很大可能被达烨引走了。 “席参,你有没有安容、朱焕他们的消息,几个月前我被达烨困在辽山,安容他们执意留在登州,之后我又被转至泉城,苟活一命,但却失了他们的消息!” 尽管苏苏这话说得绕,但席参一下子就听懂:“如果达烨不知道你已逃离辽山,他们应该不会被巢,如果达烨及早就知道,以达烨素来心狠手辣的性子,他们就凶多吉少了!” 苏苏不由恨起林梦灵:“欣瑜那里先放一放,我们会看顾她,现在,你需得跑一趟城外,去找张啸大将军,让他派人前往辽山,还有登州,看看能不能找到洛尧!” 她倒是很想跟着一道前往,但她一个女流之辈,再兼对方涉及达烨,就怕她的出现会添乱,所以,还不如把线索提供出来,由张啸和席参作主张去。 王洛尧既然同意独身前往,不会完全一意孤行,他的智谋,她是见识过的,如果以身犯险,没有一点胜算,只是单单地多陪上一条性命,他是不会依从的,又不傻,想来其中定有什么蹊跷。 席参听及“欣瑜”二字,不由垂下颈子,在听完苏苏的话后,他拱拱手应下,随身前往城外。 席参走后,苏贝走到苏苏跟前,拉住她的手,眼眶当即就红:“你还没同我说说你这些日子的境况呢!” 苏苏亦觉得恍如梦中,当初从江宁一路跑过来,不想一路上几遇生死之险,好容易到达登州,计划又有变,局势的复杂,人物的纠葛,通通超出她的最大预期,在她决定回江宁,静候佳音之时,情势又变,达烨意外出现,将她困往辽山,还荒唐地同她拜了堂。 后来,原以为林梦灵出于她自己的私心,会放她一条生路,结果她又高估了林梦灵的节操,被陷至已然流行麻风病的泉城,就在她以为走投无路之时,好在碰到唐建礼夫妇,总算挣下了一条活路,还成功逃出泉城,一路抵达京都来。 想想,真是命大! 苏苏不想给苏贝徒惹忧心,何况她还怀有身孕:“不提我的事了,都过去了,这不皇太公都马上巢清叛军,马下入主京都了!” “皇太公?”苏贝直有抚额的冲动,怎么同是内宅妇人的苏苏竟是知道得这么多,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皇太公来。 苏苏抿唇一笑:“今天也注定我是别想歇口了,皇太公的事,一样得说来话长!” 苏贝凝了眉头,指指耳朵:“洗耳恭听!” 苏苏指了指头顶,悄声道:“你知道现今的准皇太后是谁么?” “谁?”苏贝在京都这么久,皇太后她有见过一次,其离奇身世她也有所耳闻,却没有什么更确切的信息。 “你还记得咱们的四姑母么?” “四姑母?”苏贝瞪大眼睛,显然这个语境之下,苏苏不会随便提及这么个人物来的,“你是说,皇太后就是,就是……” “没错!”苏苏点点头,“现在想来,当初卫国侯府去苏家庄提亲,其实是有深义的!” 苏贝恍然:“原来如此,咱们家竟有这么个后台,怎么瞒得这么紧?” “像这样的后台,只有板上钉钉之后,才能稳称得上后台,没见前些阵子,倘若叛军最好拿下京都,这后台只怕就成了祸首了!皇家的事,一个不慎,便是一天一地!所以,长辈们瞒着我们也是有道理的!之前不明白,经过这么一回事儿,算是彻底明白了!” 苏贝听苏苏这么一大通道理说来,似是极有道理的样子,便也跟着点点头,附和:“嗯,可不是!” “我还是去看看潘二小姐吧!”苏苏隔了这么一会儿还是想去看看潘欣瑜现下什么境况。 苏贝见她执意,便由了她:“那我带你去吧!” “姐夫呢?” “这节骨眼儿上,哪有功夫在家里,一早天一亮就进宫了!” “嗯,这以后,姐夫前途无量啊!” “哦,还忘了跟你提个人!” “谁?” 苏贝嘴角终于露出点笑意:“杜耀楠!” “他?倒是好久没听到他消息了!” “人家中了武状元呢!已经到宫里当差了!” “啊?武状元?”苏苏惊讶,一时间也忍俊不禁,“他当年左一次右一次,文考就是考不上,这下好了,竟是弃文从武,考了个武状元!那洛歌妹妹跟来了没有?” “说是还没有,京都最近情势有些乱,他就没有拖家带口,等待局势稳定了再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儿就到了后院。 “她经常大呼小叫,怕惊着别人,就给她安排在偏一点的小院儿!呶,就是前面了!”苏贝指着一个小院落,门前散种着两丛小竹林。 苏苏进门前,原地站了一会儿,苏贝没有催她,片时后,苏苏提脚进入院内。 不料,她前脚刚跨进,耳边就传来尖叫声,是潘欣瑜的。 苏苏和苏贝两人相觑一眼,脚下没有停,继续往里走。 突然,一个人披头散发地从堂屋里跑出来,跑势甚猛,苏苏吓了一跳,赶忙护住苏贝躲进一边的厢房内。 潘欣瑜一边跑一边摇头晃脑:“什么东西,我不吃我不吃!” 然后一个中年妇人跟着跑出来,手里端着药:“二小姐,不吃药怎么行呢!” 苏苏虚掩着房门,透过门缝观察正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潘欣瑜,她眼神涣散,神情呆愣,看样子是真的疯傻了,而且她似乎注意力只在中年妇人手中的碗上,明明厢房门大大的门缝里头站着一个人,正盯着她,她也完全感觉不到一般,毫无灵气了。 低叹一声,考虑到苏贝还怀着身孕,此地确实不宜久留,便趁潘欣瑜背对厢房的时候,挽着苏贝出了院子。 苏苏在潘府暂住下来,数日后,叛军被彻底扫除,成王被监禁,康王等人被贬边境,京都局势总算稳定下来。 这一日,苏苏和苏贝被召进宫。 大殿内,苏苏一眼就看到坐在最高处的周老,她的皇太公,只是他此时没有着龙衣,只是普通的一套锦衣,旁边坐了一个美妇。 周老等苏苏二人见过礼,便赐了坐。 简单地寒暄之后,苏苏知道这位美妇即为幼帝生母,几日后待幼帝登基,她便是名副其实的皇太后了,也即是她们的四姑母。 苏苏姐妹俩头一次见到她们这位四姑母,想仔细看又顾忌礼仪,仅能不时地看上一眼。 “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老朽?” 闻此,苏苏立马到他对面的空地跪下:“苏儿不敢!” “老朽允你无罪,问吧,有话就问!” 苏苏的确心里面窝着一个疑惑,憋了许久,就是没找着机会问出口:“请问,皇太公,您是怎么认出苏儿的?” 周老哈哈哈大笑,一手捋着长髯,一手拍了拍扶手:“当时老夫看到唐建礼腰间玉佩,以为应该出自苏家人,又见其十分崭新,便看了看他的马车,不想就看到你揭开车帘来,你瞅瞅你四姑母?” 苏苏闻此,依言抬头打量她的四姑母,面容端庄,五官精致,肤白貌美,然后低头,收回视线。 “你不觉得你与四姑母很是神似吗?” 苏苏这才恍然,原来当时他就认出自己是苏家人了! “既认出你的身份,岂能让你离开?自然是要把你看在眼皮子底下,等待最后的胜利,让你与洛尧父子团圆啊!” 闻言,苏苏立时鼻眼全酸,眼泪止都止不住,想到头上这位大恩大德,忙抹了泪,原地跪下,磕头谢恩。 只是,只是,眼下,她的夫君没有了下落。 苏苏摇头感叹,她们一家三口何时才能团聚!(未完待续。) 第309章 卫国侯 苏苏正自暗叹间,皇后开口了:“你们二人坐近些来!” 闻此,苏苏忙收起杂绪,随同苏贝恭敬地步到她跟前,因为幼帝还没有正式举行登基大典,实际上还是属于皇子之身,所以她们仍得称这位从未谋面的四姑母一声“皇后”。 苏荏在看到苏苏泪流满面,苏贝跟着暗下饮泣之时,眼眶也是湿得厉害,将姐妹二人拉至跟前,挨个打量,然后含泪地对一旁的周老笑道:“难怪您一眼认出苏儿来,凑近来看,与我还真是像!” 她自称“我”,这是把她们姐妹当家人了。 苏苏立时脊背放松一些,认真打量起这个传奇的四姑母。 虽然年近四旬,但保养很好,皮肤仍是白皙紧致,五官更不用说了,只是可能还是不够年轻了,所以,她自己没有看出来她与皇后之前如何得像,不过,皇太公定是见过她年轻的时候,因而才会这么说。 “没事你们常来走动,以后机会就多了!”苏荏声音温和轻柔,听在耳中特别舒服。 这话听在苏苏和苏贝耳中,各有理解,苏贝以为她现在居在京都,自然方便入宫,而苏苏呢,则以为现在局势已定,可以光明正大来往。 二人倒没往别处想,因为叛乱初定,宫内诸事待兴,所以,苏苏姐妹没有在宫内多待,出宫的路上,苏贝轻声道:“当初我刚到京都时,妹夫给我转达一件礼物,说是宫里赐下的,那会儿就有些奇怪,怎么会单送我呢,为何不连欣文一起,只是当时乍到京都,事情又多,又不懂规矩,也就没有多想,更没想着打听打听,如今这会儿想起来,可不就是四姑母所送么?” 苏苏点头:“嗯,倒是难为你了!” 下午时,苏贝接到江宁来的书信,是卫国侯府来的,她一看执笔之人是毕老太太,忙找到苏苏,两人一起翻阅。 看完,不由面面相觑。 “整个搬来京都吗?” 苏苏沉吟着点点头:“老祖宗一直在宫里辅佐,幼帝年纪尚小,怕是需要他老人家长期在京都了!如此的话,卫国侯府搬来也是迟早的事!” 苏贝倒是高兴不已:“啊,那这下可好了,你们都过来了,我就有地方走动走动了!” 苏苏却是想得多一些,京都繁华之地,却也是是非之地,不若江宁,天高皇帝远,行事自由许多,不过这等大事岂是她能决定的,老祖宗们决定下来,她做晚辈的还能有话说么? “难怪上午皇后说,以后见面机会就多了,原来是这个意思!”苏贝恍然大悟。 苏苏点点头,不过声音有些黯然:“上午太公都没有提洛尧的事,不知道究竟怎么个情况了!好生担心啊!” 苏贝安抚道:“妹夫水里来火里去地,经得不少,在结果出来前,你莫要往坏的地方想去,这样精神哪受得了,你还得照顾小尚禹呢!” 话是这么说,但苏贝宽慰之心是好,苏苏不想惹她担心,毕竟她是双身之人,便浅浅地回以一笑。 回到自己屋内,苏苏提笔给江宁去信三封,一封是给侯府毕老太太的,一封是给艾蓉的,一封是给肖蒙的,分别对他们说了自己的近况,又询问了家里还有汇珍楼的情况,叮嘱他们尽快回复,现下没有战乱,通信已恢复正常。 就这么一边盼着王洛尧的消息,一边等着江宁那边的回信。 不想,先是等来卫国侯了。 自宫内回来的第四日,苏贝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快步来告:“老侯爷来了,快准备一下,他点名要找你!” 苏苏闻言,立时换了身衣服,又把小尚禹整理一下,然后带着他一道去见卫国侯。 卫国侯王元案直到近日才腾些时间出来见见他的孙媳妇和太孙,毕竟年纪太大,这么一趟操劳已然耗了他过多精力,好在结局没有出差池,只是苦了他卫国侯最疼的孙子王洛尧一家三口。 果然,苏苏一露面,他就发现她清瘦了不少,面容也难掩憔悴,心里暗下一叹,转眼看见小太孙子一脸活泼劲儿,内里的伤感不由冲淡不少。 同样,苏苏也在见到王元案之时,发现他一下苍老了好几岁,虽然身板看起来还甚而是硬朗,但眼睛要明显地浑浊了不少。 王元案稍稍逗弄了一会儿小尚禹,便唤人把小尚禹抱走,他有话单独要同苏苏谈。 苏苏猜测多半是与王洛尧有关,所以一时间心情沉重。 王元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苏,半侧身子沉声道:“我们的人在辽山的确追踪到尧儿的踪迹!” 闻此,苏苏豁地抬起头,目光一闪。 王元案瞥了她一眼,继续道:“没有那个达烨的供给,成王眼下几近神智不清,而达烨的人不是战死就是翘不开嘴,我们也直到东京之时,才从尧儿那里得到信息,知道成王不是主谋,幕后却是达烨在操纵,但这个人诡谲得狠,狡兔三窟,尧儿被他引走后,我们始终找不到他的下落,也没有尧儿的下落,直到席参带来你的提示!” 苏苏微微垂眉,王洛尧之所以面临这个境地,无非是因为她,王元案说到这些,想必也打听到她在辽山上的一些事情,就是不知他到底了解多少,她有无必要详尽地说一下。 王元案沉叹一口气:“听席参说,你被达烨的人送到泉城去,受了不少苦!” 他没有提什么成亲不成亲的事,也没有提达烨同她的恩怨,而是直接跳到泉城的事,可见他老人家对她是信任的。 苏苏吸了吸鼻子:“那些都过去了,眼下找到洛尧最是要紧!” 王元案点点头:“此次过来,就是想从你这里多了解一些情况,那个达烨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东京之前我等皆以为他只是成王的一颗棋子,他一直隐在成王背后,极少露面,众人对他的习性知之不多!尧儿不在辽山,达烨也不在,欲想将他归拿,怕不是短时间的事!” 苏苏听他这么说法,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对达烨能知晓的悉数掏给卫国侯。 “据他自己的说法,他本也无心做皇帝,揭竿而起,不过是为了替亲人复仇,而且他的大本营始终定在登州,一旦局势不利,他便逃回海上,那样的话,朝廷就是想追也追不到。” “登州?” “嗯,当初我自江宁到登州时,碰到的他,那时我就猜测他经常隐没登州的目的,怕就是为了方便退路!” “那还须尽早封锁海岸才是!”王元案捋捋花白长髯。 苏苏点点头:“自该如此!” “依你看,他会把尧儿带至何处?” “眼下,他们二人在不在一处都难说,倘真的在一起,难道洛尧不知道给大家留一些记号吗?而且那样的话,也不利达烨自己的藏身!” 此语果真提醒了王元案:“此言有理!” 苏苏目光暗下:“他们二人皆是城府极深,思虑长远的,苏儿妇道人家,又不方便抛头露面,确然不知洛尧可能去向!” 王元案低叹一声:“这怨不得你,尧儿自小聪敏过人,这次,一定也能逢凶化吉,你只管呆在潘府,带好禹儿!” 苏苏耳听王元案是要离开的意思,忙追问一句:“老祖可曾自辽山那里听闻林梦灵这个人?” “林梦灵?”王元案隐约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 苏苏解释道:“就是她使诈,把苏儿丢到了泉城,预备让苏儿染上麻风病,不得好死!” 王元案会意:“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一旦有她的消息,及时知会于你!” 苏苏点点头,然后送走卫国侯。 苏贝过来盘问:“是不是有妹夫的消息了?” “没有,只是有一点蛛丝马迹,但没有进一步的线索!”苏苏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像这种抓不着摸不着的讯息,让她心生隐忧,她总觉得达烨不会这么轻易地归隐,似乎还要做些什么的感觉。 苏贝看她神思疲倦,劝她回屋歇息,苏苏也的确提不起什么精神来,路上,她提起潘欣瑜:“有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 “没有?怕是很难!” “姐夫那里呢?” “他除了进宫,便四处求医,也给江宁潘府去了信,不日公婆就要来京!” “那你须得提前准备一下!”苏苏提醒道。 苏贝点点头:“不过这里不比江宁,当初盘下这个院子就费了不少力,小是小了点,但收拾起来也方便,他们要来,随时可以,无须刻意打理了!” “京都地价本就昂贵,待以后姐夫腾达了,换个大的便是!” “他啊,我倒不苛求他有多腾达,只尽心尽责,对得起朝廷给的俸禄便好!平平庸庸未必不是好事!” “你啊,你!”苏苏摇头,“还是那副与世无争,小心在京都这个地方被人吞了骨头呢,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入京这么久,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再说了,你不是要留在京都了?以后,我找你当谋士便是!” 苏苏轻笑:“找我当谋士,你可得小心了!” 二人说着即到了苏苏住处,闻知小尚禹已经小睡,她自己便回屋中躺了躺。 江宁那边迟迟没有回信,半个月过去仍一封回信没有,苏苏不由担心,让潘欣文打听一下那边是否出了什么变故。 次日,潘欣文下得朝来,而后即让苏贝带了话过来。 “战事没有波及江南,江宁府除了多一些流民,并没有什么异况。而卫国侯府门卫森严,也没有什么流言传出,所以,他没听到不好的消息,倒是有一件要紧事,让我告知于你,让你小心行事!” “什么要紧事?”苏苏见苏贝脸色严肃,跟着也紧张起来。 “欣文说,有人在京都发现达烨的踪迹,却很快跟丢,然后就失了线索,找不到他的身影!近日,他已在府内加派人手,到时你这里也要加强防卫,尚禹那里我看也暂时跟你分开来!或者直接送进宫里!” 苏苏一下子失了魂魄:“禹儿,禹儿自然是要送到宫里,要送到宫里去!那个,他,他怎么到京都来了?他怎么敢?” 苏贝见她紧张至斯,不禁安慰:“欣文让你小心,只是让你提点意,岂知却把你吓唬成这模样。那个达烨,不会恁般没眼力吧,重重防卫之下还敢胡闯吗?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不过,禹儿嘛,为了万全,我便让欣文安排他进宫!” 苏苏朦朦胧胧地应下,魂不守舍地度过一夜,其后几日也是甚不安稳,但是事实证明她真是多虑了,达烨再没有在京都现过身,众人皆以为当初目击者多半是看花了眼,除非达烨脑子坏了,才敢羊入虎口。 然,纵使如此,苏苏仍不敢掉以轻心,每晚依旧睡得很轻很浅,加之王洛尧一直没有音信,她本也心事重重,已许久没有一觉到天亮了。 因此,这一夜深人静之时,卧房内出现的两声陌生脚步,尽管轻微,但她还是感应到了,瞬时间清醒了睡意,只是不敢贸然妄动,惟悄下伸手至枕下,摸出一直藏在里面的剪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依稀地似越来越重,显然她的动静已被来人看到,窗外阴云密布,门口悬着的灯笼,光线透过窗缝射进室内,但很快就被来人高大的身影所遮,使苏苏看不见来人的面容,不过,单凭来人的身形还有特有的步伐,她隐约知道来者何人了! 所以,她强自镇定:“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京都!” 达烨一步一步走近,声音一如既往地低哑飒然,完全听不出其内有什么情绪波动:“还是你最了解我!事情没有办完,我岂会走?” 苏苏预感不妙,但还是大着胆子追问王洛尧下落:“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达烨终于走近,坐到床边,苏苏立忙往床里缩了缩。 “你还是张口即问他!” 苏苏自知这会儿套不出一点,便转问他近况:“京都这么危险,你如何还敢进京?” “不来京都,你以为我该去哪儿?” “你在登州不是布置,为何不从登州回去海上?”(未完待续。) 第310章 下落 “你觉得就那么回海上,我会甘心么?”达烨明明话语不急不缓,苏苏也以为他还要和她再聊一会儿,不料他这话一落地,便大手一抄,将苏苏整个人从被子里捞了,然后将她嘴巴一掩,飞速遁离卧室。 苏苏情急之下不忘帮手中剪刀藏入袖深处,达烨的速度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做出自刎的动作威胁他,只好先看他举动,之后再见机行事。 跟着他一路左拐右绕,很快来到一堵墙跟前。 苏苏瞄见墙跟下摆了几块假石,接着就见达烨扛着她,踏上假石,攀上墙头,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她劫出了潘府。 达烨行止如此熟稔,苏苏甚至怀疑此举他可是经常为之? 因为嘴巴被封,只能一直默然,但她眼睛还是管用的,便一路瞪着眼睛,试图记些路径。 许久之后,达烨终于将她嘴中堵物摘除,然后把她塞进一辆马车。 达烨正要关起车门,苏苏哗地自袖中抽出剪刀,抵上脖颈:“还以为当初在辽山就要再使这一招,不想没有用上!此次补上!” “看不出来,你竟是惯用这等伎俩!”达烨停止关门的手,眼睛微眯,但半眯的眼睑下,他的目光仍是很不争气地盯住苏苏手中的剪刀。 行走海上,为非作歹二十来年,如今,他竟然在面对这等架势时,一时间手足无措。 苏苏面容整肃:“你不要再妄想拿我怎么样了,倘若还是当年的话,我没有嫁人也没有生子,你这么做,也许我会依从你,只是,现实是,我已嫁人,也生了子,不可能了无牵挂地随你走!你要强迫于我,左右是个痛,不若就此做一个了断!” 达烨眸光骤冷:“你最好是放下剪刀,识趣地跟我走,至于王洛尧,你不要再心存幻想!” 闻此,苏苏心头一震:“你这话何意?” 达烨冷哼:“我这么久才来找你,你觉得是为什么?而最终是我来找你,而非你的洛尧,你就想不出点什么么?” 这一句莫若一把利剑,直刺苏苏心口:“什,什么意思?你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老早就说过,王洛尧不适合你,随我走,我给你想要的生活。 苏苏心底一片冰凉,听了达烨的话,苦笑:“其实看起来你们二人性情不同,事实上,从根本上,你们二人有一个绝对的相同点!” 达烨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 “那就是自以为是!”苏苏答案揭晓,“所以,你并不比他高明到哪里,就算我随你走,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你真要强行胁迫于我,好,给你我的尸首!” 达烨眼看苏苏要自尽在他面前,急忙以诱饵阻止:“难道你不想知道王洛尧到底怎么个结局么?” 果然,苏苏手上一滞,喉间一动,颇为艰难地吐出五个字:“他是活是死?“ 达烨没有正面回答:“就算没死的话,也同死大差不差了!” 这等话语砸在苏苏耳朵里,无异五雷轰顶:“他人呢?他现在在哪儿?” “所以,你同我走,是最明智的选择!我知你同他根本就是被硬搓合在一起,如今他已非你良人之选,眼前正好又有个更适宜的人选,聪明如你,该不会这般不知进退吧!” 苏苏在自达烨口中听说王洛尧眼下处境与死无异,脑中顿时轰隆隆一片,腿脚也似被抽走了力气,几欲站立不稳,幸脖子上传来的一丝刺痛让她脑际留出一片清明。 “没错,你说的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只是,那些都是当初。我和洛尧之间,别人是不会明白的,便是我自己在此之前也没有多明白,不清楚对他究竟爱有多深,情有多厚,只是,就在刚才,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就清楚了,原来,没有他,我也不愿活下去!谢谢你,是你让我彻底看清了自己,是你让我体味了这份至深。你要带我走,可以,我阻拦不了你,但我可以阻拦我自己!”话音一落,苏苏手上一个用力,剪刀锋利的尖头深深刺入脖颈中。 车头的达烨目眦欲裂,偏又心痛欲绝,他一下子抢上车,抱住瘫倒地的苏苏。 “你果真宁愿死,也不愿跟我么?你果真对王洛尧是死心塌地的了么?”达烨看着脸色已经苍白的苏苏,低声呢喃。 苏苏了解达烨的性情,知道他一定是准备带着她逃回海上,重操旧业,一旦到了海上,她便再无回归的可能,一想到那样的结局,再加上听到王洛尧生死不定,一下子就心灰意冷,没了求生之意,索性以死明志。 剪刀入颈之时,脖子火灼一般,很快就有热流涌出,顺着脖颈流到锁骨下,虽然以前没有经历过,但她知道这一剪子下去,必死无疑了,反正浑身本就没了力气,再加上毫无求生之念,所以,很快就晕了过去,失去知觉。 原以为醒来之时,一定是到了黄泉路上,不想,周遭一片黯淡,看了一会儿,她不确定地暗忖:怎么还是在马车里? 她撑着坐起,发现她不但当真置身马车,而且这马车还是一开始达烨带她上的那辆,眼下竟是原地静止的。 原来,她没有死成! 哪里出差池了?怎么刺进脖子里还没有死掉呢? 她却是不知,脖子上也有一片了,不到处都是血动脉,如果没有刺中血动脉,只是刺中肌肉,哪里就轻易死掉的。 苏苏摸摸脖子,手下是厚厚一层布料,知是有人帮她包扎了伤口,那个场景下,除了达烨没有别人了! 想到达烨,苏苏伸手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马车确实没有行驶,是静止的,外面是一面墙,她推开车门,发现马车停在一个窄巷中,而达烨,已没了影子。 苏苏不明所以,重新回到车上,果不其然,在车厢壁上,她看到了一个手迹:他在泉城! 泉城! 他,一定是王洛尧了! 那么,这个手迹就是达烨的了! 他这是放过自己了! 苏苏闭目,心口如堆重石:泉城,难怪达烨要说他与死无异,想必依他的话意,洛尧定是感染了麻风病,否则他不会那般自信地跑来京都,也不会那般自信地道破洛尧的处境。 心如刀割,王洛尧追去泉城,一定是以为她还在泉城,再加上达烨作梗,这才害上麻风病。 天塌下来了! 苏苏仰天痛啸。 神经松下来后,苏苏擦掉脸上的泪水,她从车内翻出一件披风,然后把头皮束至头顶,亲自来到车前,驾车出了巷口。 天色已经亮起,不少早点铺已经开业,苏苏摘下一只镯子,的劈两瓣,分别给了两个早铺的店主,请他们跑一趟潘府,让他们速速派人前往泉城,就说他们要找的人就在泉城。 她找了两个,担心一个的话,万一店主只收镯子不办事,两个的话,起码保障一些。 她这镯子翡翠料的,只有行家才能判断出其中价值,寻常这些小铺主怕是很难估出价值,而且她大方递上,不似特别贵重,想他们不会为了一只不知价值几何的镯子,毁了信誉。 苏苏没有回潘府,选择径直先行,一来她发现马车离城门很近,二来她见夫心切,一刻也等不了。 之前她到过泉城,一路也是从泉城到的京都,如今从京都赶去泉城,还是有些经验的,实在不通路,还有嘴巴,总之,她也顾不得生命安危了,王洛尧为了救她,可以不顾自己安危,她又凭什么畏首畏尾的。 眼下,他一人被困泉城,生死未卜,饱受病痛,她必须尽快赶至,同他一起面对。 苏苏交待完,便顺道囤了一包裹的糕点,然后又去典当行当了另一只镯子,兑了些银两,即驱车前往泉城了。 一路快马加鞭,晚间则寻最大的馆舍入住,次日天一亮接着出发。 一连多日的驾车和颠簸,苏苏体力和身体的消耗都已近极点,但离泉城还尚需四五日的路程,权衡之下,她还是雇了个年纪大的车夫替自己赶车,否则只怕到了泉城她也累倒了。 而京都,潘欣文和苏贝在接到苏苏的镯子之时,便第一时间通知了宫内的卫国侯,卫国侯一听王洛尧落在了泉城,预感不妙,他自然知道泉城的情况,因为战事,朝廷无暇顾及其内麻风病疫,所以仅是采取了封城锁城的法子,以防疫情扩散。 一听说他的孙儿被困其中,心焦不已,立马宣了两个对处理疫情有经验的太医,寻问对症情况后,便派他们跟随大队,再带上潘欣文直奔泉城。 一队人马亦是快马加鞭,早出晚歇。 但因为消息滞后一些,再加上入宫和出宫两下耽搁,落了苏苏近半日的路程。 卫国侯没有跟随,年纪太大,老骨头禁不起折腾,潘欣文带的头,一路他心情忐忑,一边担心苏苏,一边又操心王洛尧,只叹这对鸳鸯真是多磨难。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晓王洛尧处境危机的原因,苏苏余下的一路,脑中皆是同他的点点滴滴,每一次回忆,胸口便痛一次,一次比一次痛,到了泉城外,她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城门一如上次她来的时候紧闭森严,门口还有一群守卫。 苏苏换下车夫,自己独自驾车驱近城门,跟守卫一番交涉,竟然成功入得城门。 当厚重的城门在身后重重合起时,苏苏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驾着马车沿着主干街道往内深入。 路上行人还是不多,一方面很多人及时撤离,另一方面许多人死于麻风病,导致人口锐减。 可即便如此,想找一个人仍如大海捞针,何况王洛尧并非本土,认识他的人很少,便是打听都难打听。(未完待续。) 第302章 大结局 明明天上晴空万里,但苏苏总感觉有一团巨大的阴云宠罩在这座城市上方,她脊背也是冰凉一片,好半晌,终于看到一个行人,是个中年汉子,看起来精神矍铄,苏苏下了马车,迎上去,试图打探有关王洛尧的可能的任何消息。 “您打听的是不是王公子?” 中年汉子的回应,直让苏苏意外之极,她没指望他能给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料,这汉子径自就提了一个“王公子”。 苏苏脑子里尽管闪出各色念头,但每个念头都不敢深入,只是轻触即放。 她镇定心神,双眼直直地盯着中年汉子,小心地确认:“阿伯,您口中的王公子可是江宁人氏?可是这般高瘦?走路形容这般?” 苏苏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模仿王洛尧。 中年汉子笑着摆摆手:“小公子,不要再这般这般了,这位王公子一定是你找的人那位啦,如今泉城百姓谁人不知,无人不晓,城内来了个玉树临风又医术了得的华贵公子!泉城差些就快成了死城,谁还敢进来啊,前些日子先是来了一个美妙女子,可惜染了麻风病,然后又来了一个华贵公子,大家皆以为又要可惜一个妙人,不想,他不仅没染上麻风病,还让大家的麻风病有了治。这不,今儿又来了你这么个清俊小公子!” 苏苏在听到他这段话时,直是心惊肉跳。 依据前半段话,她几乎已能确定,王洛尧真的在泉城,而且行事颇为轰动,怎么后半段话,又冒出个美妙女子?还染上麻风病。 她联想到王洛尧,担心他也染上,不料,中年汉子话锋一转,说他非但未曾染上,还能治好麻风病,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顾不得思前想后,她连忙恳请:“阿伯,那位王公子现下何处,可否引路一段?” 中年汉子乐意地点点头:“看起来你们很熟,想必是极要好的兄弟,这么难得,你能不畏生死,前来泉城!走吧,我带你过去!” 路上,两人都坐于车头,通过中年汉子的口,苏苏大概知道王洛尧的处境,还有这些日子他在泉城的情况。 半个月前,他来到泉城,起初,他一进城便四下打听一个人,有人以为他是要找比他先几日来到泉城的一个美丽女子,便将他带去,结果发现那女子已经染上麻风病,面容开始溃烂,神智也糊涂,他不顾被染风险,将女子安顿,开始着手替她治疗。 他自己亲自配药熬制,没想到疗效很好,女子病情被抑制,然后他便将所制之药,公开发配,所有的麻风病人但凡得到消息,皆去领药。 发现病情皆得到遏制,没有再恶化,虽然仍有病入膏肓的麻风病人接连死去,但无疑疫情确被控制住了。 苏苏路上虽仔细同中年汉子打听王洛尧的事情,但脑子里一直在盘想中年汉子所言的美妙女子是谁? 如果没有亲眼见过潘欣瑜,她会以为那个女子是潘欣瑜,不是潘欣瑜的话,会是谁呢? 他还亲自给她安顿,为她制药,是林梦灵吗? 因为容貌有恙,又神智不清,他会误以为那个林梦灵是她吗? 要真是林梦灵,她得了如此下场,倒也解气,若是因为她,洛尧染了病,定不能轻饶她! 王洛尧现在所居是泉城最大的一家医馆,据说是他以重金盘下,很多病人都慕名露宿医馆外头,等着求一线生机。 这样的状况,苏苏委实意外,她一路各种坏的结果都有想过,也有想过以他的才智,不被傻到被染上麻风病,只是其间有达烨作梗,一切就不好说了,而且达烨言之凿凿,她想乐观也乐观不起来。 心灰意冷地来到泉城外,拼着跟他同甘共苦的意念进得城来,不想,竟是听闻他开起医馆行起医来了。 着实意外,又着实惊喜,希望见到他的那一刻,他仍是完好无损! 远远地,顺着中年汉子的指示,苏苏看到前方街边一家门楣宽阔的医馆:东篱医馆。 一看这名字,苏苏就笑着落下泪来,中年汉子所言不虚。 告别中年汉子,苏苏将马车拴好,然后抹了一把泪,便迫不及待地往医馆行去。 顾不得路边一众麻风病人,她连走带跑,来到医馆外时,她不由驻足,抬头仰望门匾,是他的墨迹,龙飞凤舞的,遒劲有力。 吸了吸鼻子,正要走进,突然一只有力地胳膊将她一把拉进门槛,接着就撞上一个宽硕的胸膛。 抬眼便被两汪漆潭深深锁住,四目对视良久,直到双眸酸涩,才不舍地撤开。 苏苏正要开口说话,王洛尧将她带入馆内,苏苏以为他猴急地要,要,行那等羞人之事,赶紧脚下用力,试图挣扎。 王洛尧嘴角微勾,继续手上用力。 苏苏见此,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不由低声相劝:“外面那么多病人,这大白天的,那样不好啊!” 王洛尧停下脚步,低头看她:“哪样不好啊?” 苏苏脸上红云密布:“你,你明知故问!” 王洛尧拨起她的下巴:“是不是思我太甚?脑子糊涂了?”说着,伸手端过桌上一碗药汤,递至她嘴前:“先把这个喝下!” 苏苏这才意识到王洛尧刚才的动静不过是为了给她拿药汤,登时闹个大窘,忙抢过药汤,喝时把大半个脸都挡住。 放下碗时,王洛尧上下将她打量,半晌后,关心道:“是不是想沐个浴?” 这话戳中苏苏的心思,既发现王洛尧安然无恙,她整个人也放松下来,顿觉浑身粘腻,刚才不让他碰,一方面也是考虑到自己蓬头垢面。 “这里方便吗?”苏苏打量了下所在,前厅倒是挺宽敞,不知后面如何。 “既是打算长驻,岂会连沐浴的地方都没有?”王洛尧牵着她,往后院走去。 后院别有洞天,一个大大的院子,一圈皆是屋舍,正房高大阔气,现在王洛尧便带她往正房走。 “这里没有雇个服侍的?”苏苏没有看到其他人。 “你来了,自然是要雇几个下人的!”王洛尧脚步不知不觉在加快。 苏苏没有觉察出,只一径四下张看,直到被带进正房里卧的净房内,她才反应过来,他身边之人似有些急迫。 “没有下人服侍,暂且让夫君帮你搭把手吧!” 苏苏脸上火烧,虽不愿他掺合,但自以为定然推他不过,只得依了他的意。 不一会儿之后,净房内便是一片旖旎之色,不是春光胜似春光。 二人双双出浴后,躺到床榻之上好生歇了一会儿,便聊起各自近况。 “那个林梦灵呢?”苏苏起口问及林梦灵。 王洛尧有些意外苏苏这灵通的消息,但她能找来泉城,可见是有消息来源的。 “是不是达烨去找你了?” 苏苏点点头:“刚才你问我脖子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就是见他时留下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王洛尧伸手抚上她脖上的伤口,努力抑制心头涌起的沉痛,指尖稍稍移了个位置,有心取笑道:“刺进这个位置,才叫自尽!” 苏苏捶他:“你还没说林梦灵呢!” 王洛尧指尖仍在她伤口周围轻抚,苏苏被她抚得直痒,遂伸手把他的手拂开:“林梦灵人呢?听说她染了麻风病?” “嗯!”王洛尧提起林梦灵,现下仍心有余悸,当初为了不惊动达烨,他独自尾随,直到辽山,怕惊动他,只能远远地跟着,后来就见达烨带了一个女子,一路疾驰,他还以为那女子就是苏苏,自然继续追踪,不想他们竟是路径奇怪,并非行往海岸,而是往内陆方向行进。 揣着疑惑,他远远跟踪,苏苏在达烨手中,为了不逼达烨铤而走险,伤到苏苏,他一路皆很低调地紧跟。 后来,发现他们的方向是泉城,达烨进城很轻易,他开始没有贸然跟进,怕达烨在城内使诈,直到三日后,达烨重新出得城门,他才迎了上去,双方自是一番对垒,直到达烨说出,苏苏正在城内,且城内早已麻风病泛滥,她一进城便被感染上。 尽管蹊跷,但他还是谨慎处之,恰巧达烨也是独身一人出来的,听闻苏苏遇险,他也顾不得擒拿达烨,赶紧进入泉城城门。 几经查找,还真被他找一个女子,果然染上麻风病,短短几日,面上已全非,但依稀可见其形容身材很像苏苏么,他顿时慌乱,倾尽所能,意欲将她救治,发现城内医馆已形虚设,连大夫都能跑就跑了。 于是他当即决定自己亲自给她治疗,遂盘下城中最大的一家医馆,这家医馆主人并非行医,里面的大夫皆是他雇来的,现在大夫不在,医馆也就跟着关闭,他这才有机会。 待将那女子带入医馆,高热中她忽地一句糊话,他方才意识到那女子并非他要找的苏苏,后来他就联想到林梦灵,不想她却被达烨丢弃至此。 苏苏将她被林梦灵骗至泉城,然后幸得唐家相助,这才脱离苦海的经过讲述给王洛尧听。 “她现下人呢?” 王洛尧指了指医馆外头:“都在外面了!” 苏苏吐吐舌,故意挖苦:“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你好意思如此待她!” “一视同仁,所有的病人都在外面!” “你好歹也是堂堂的江宁府尹,明明医馆这么大,宁愿空着,也不愿让患者住进来吗?” 王洛尧瞄她一眼,摇摇头:“虽然我不想让他们进来,但实在露天于他们也许更有利,外面空气流通,聚在室内反容易加重病情,另外,此季天气不冷不热,历经日晒也对恢复有好处!” “哦,原是如此!”苏苏坐起来,“林梦灵,呵,真是恶人自有恶报,她那样好强的人,毁了容貌,怕是不等我出手,她自己就活不下去!” 王洛尧认可:“她一心放在达烨身上,最终落得如此,受的打击必是不小,她若不死,你又看她不顺眼,我把她遣走就是!” 苏苏点点头,忽地想起一事:“你赶紧收拾一下,估计京都那边来的人快该到了!” 王洛尧毫不意外,点点头:“好!” 二人一边更衣,一边仍旧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卫国侯府不日就要从江宁搬到京都了!”苏苏系着前襟,“你有什么安排没有?” “嗯,我也正想同你说这事呢!趁此机会,该带来的人则带来,不该带的便留在江宁吧!” 闻此,苏苏手下一顿,哪些是该带的,哪些是不该带的?比如赵凤玲,比如肖雪,这二人是该带还是不该带? “你这话何意?” 王洛尧亦停下手,偏了偏头看着她:“你心里想的那两人,都不必带去京都了!赵凤玲本意欲呆在素园,至于肖雪,你看着办吧,是让她另配了人,还是回她哥哥那儿去,你自己定夺!” 苏苏听及,忍住心头讶异:“你便不打算给自己留条退路?” “什么退路?你即是我最后的退路!”王洛尧摆摆手,“你若嫌麻烦,那就随她们自己,反正今后京都又不是我们的长驻之地,她们要跟到京都,即让她们跟吧!” “不在京都?”苏苏一听这话,诧住了:“不在京都,那在哪儿,难道我们单独留在江宁?” 王洛尧指了指头顶:“在这里啊!过了几天瘾,突然觉得开个医馆很是不错啊!” 啊! 苏苏简直跟不上他的思维:“你一天医术未学,哦,不对,你就跟着石渊学了那么点医术,便要妄图开医馆,你岂非谋财害命!” “我若谋财害命,馆外那些,还是你夫君我,还能好好地杵在你面前吗?” 苏苏轻笑:“你能,你能,你全能!” 其实她也不怎么倾心留在京都,新帝登基,卫国侯把政,他作为卫国侯的人,势必要承担重任,一时位高权重,但却非长久之计,此时急流勇退,反而妥当。 卫国侯不一样,年纪大了,将新帝扶持成人然后再告老,这样一来,卫国侯府居功至伟,且到彼为止,不会有从天摔到地的可能。 卫国侯府向来行事谨慎,张扬不是他们的个性,包括王洛尧本人,亦是如此行事。 所以,他的决定,她完全支持:“你开医馆,我卖珠宝,咱们夫唱妇随!” “夫唱妇随,应该是夫君开医馆,夫人当掌柜!” “嗯嗯,我不要当掌柜,我要把汇珍楼开遍大梁!” “好好好,随你意,开开开!把汇珍楼开遍大梁!” “这样才好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