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毒散仙》 第1章 人命比草贱 清留郡城东，富贵马场。 咴儿…… 一声清亮的马鸣从里面传出来。 透过稀疏的紫槐木篱笆，可以看到十几个富家少年，正在草场上纵马追逐，恣意玩耍。 这日天气极好。 天上，一行大雁排成“人”字，悠闲地穿云飞过。 距离马场不远，有一块用干草垛围起来的空地，却是一个奴隶贸易集市。 素日这里是极冷清的，今儿个是三月十五，却正逢“赶会”的日子。一大早儿，那些凶悍的奴隶贩子们，便已带着各色“货物”涌向这里，图着卖个好价钱。 不一时，这里也便热闹了起来。 老莫染房的东家莫瘸子，也赶来凑热闹，他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个便宜货。 他的染房原本有三个杂工，两日前刚病死了一个。 按照莫瘸子的规矩，一个萝卜一个坑，死一个就要顶上一个，否则染房的效率就要大打折扣的。这种事儿在生性悭吝贪婪的莫瘸子看来，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他捞的就是死人身上的油水。 说实话，老莫染房的活儿其实并没啥技术含量，大多是把兽皮上的腐肉刮掉，从腐蚀性极强的植物花茎里提取色料，再就是把有毒的干燥剂和染浆混合在一起，配制成染料。 活儿虽不难，但每一样差不多都是耗命的，在老莫染房干杂工的，罕有熬过第三个年头的。 因此，莫瘸子的杂工，或是他从街边捡回来的乞丐，或是雇佣来的一些四处浪荡的无业游民，而他最喜欢的，莫过于从集市买几个老弱病残，却极为廉价的奴隶回来。 乱世里，人命比草贱。 这花不了什么钱。 况且，这些奴隶也活不了几年，把他们生命里最后一丝能量也压榨干净，莫瘸子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只是今日他的运气不太好，骑着那头老驴在集市转了一大圈，仍没找到中意的目标。快到晌午的时候，莫瘸子才注意到在集市的一个角落里，蹲坐着两个瘦骨嶙峋的奴隶。 那两个奴隶一个太老了，而一个又太小了，再加上全病恹恹的，所以根本无人问津。 老的那个已经过了古稀之年，看上去至少七八十岁了，小的那个却还是个孩子，最多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俩人破衣烂衫，面色饥黄，无力地靠在一架大车的车毂上歇息。 大车上面却舒服地坐着三个女奴，肤色白皙，碧眼金发，皆有几分姿色，看容貌并非此间人，应是从海外运来的。 每个女奴身前皆放置着一个精致的牌子，根据姿色和年纪的差别，标着不同的价格。其中最贵的那个要价高达二百个金叶子，而最便宜的那个，也要一百个金叶子。 相形之下，那一老一小俩个奴隶，就完全是处理货了。 俩人用一根粗皮绳套在一起，绳子上面穿了一片绿芭蕉叶子，叶子上用朱砂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两枚银叶子”。 看到这个价格，莫瘸子鼠目一亮。 两个银叶子呀，他咋了下舌儿，这价格还真便宜。就算这俩奴隶买回来命不长久，可只要压榨得合理，只要一年的光景熬下来，至少也能替他赚十来个金叶子的利润。 总的来说，这是个只赚不陪的买卖。 心里这样打算着，莫瘸子遂翻身爬下驴，拉着缰绳，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走到近前。 莫瘸子伸食指点了下那两个奴隶，开始和单腿吊在车辕上，长相凶恶的一个汉子讨价还价。闲了半日，见有人居然想要这俩个废物，那恶汉倒也不墨迹，最终一个银叶子成交。 签好契约，莫瘸子心满意足地带着那两个奴隶离开集市，准备返回染房。 时值暮春时节，路边花红柳绿。 忽地，两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从富贵马场并辔而出，扬镳策马从莫瘸子的老驴旁飞驰而过。跟在那老驴后面赤脚走着的两个奴隶，却是行尸般垂着头，表情木然。 仿佛这繁华世界，根本与他们无关。 只是，当那双锦衣少年已渐行渐远，只剩两个黑点时，那孩子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那孩子名叫林渊。 在他满是尘垢的脸上，有一双乌黑的眼睛。 从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光芒，有着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符的深邃和漠然，或许，只有同样从炼狱般的艰难生活中走过的人，才能够明白那目光里，包含着怎样的痛苦与屈辱。 林渊眼中的光芒一闪即逝。 代之而起的，是顺从和茫然。 从更小的时候开始，他便已经学会了如何把自己内心的执拗与顽强，深深隐藏起来。 既然争不过这世界，那就干脆顺从它！ 林渊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儿。 他只记得，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是赤血荒原边缘的一个小镇。 小镇极小。 甚至，小得连名字都没有。 整个小镇只有一条街，街上有十几间七扭八歪的客栈，林渊便在其中一间客栈长大。椐客栈的胖老板邓三关说，林渊是他用几块红苕，从一个途经此地的奴隶贩子手里换来的。 至于那条街，被人称作烂泥街。 天地为逆旅。 烂泥街除了那十几间客栈，皆是过客。 这些过客大部分又是盗牛贼，除此之外，往来这里的便是一些奴隶贩子、***通缉犯，以及形形色色无恶不作的人。 这就是林渊眼中世界最初的样子。 而他便像赤血荒原的一只黑翅牛虻，在极度恶劣的旱季里，藏在龟裂的大地缝隙里，无论风吹日晒，无论环境变得多么糟糕，它仍坚强地活了下来。等雨季到来的时候，当大批的三足蛮牛从南方迁徙过来时，它便会突然振翅而出，凶猛地扑上去，用那些蛮牛体内的鲜血，来充溢它早已干瘪的生命。 就是靠着这样的方式，在比野狗还不如的生存环境里，林渊像黑翅牛虻一样奇迹般活到了七岁。 在七岁那一年，林渊被一个闯荡江湖的奴隶贩子，用三个铜叶子的价格，把他从邓三关手中买走。随后，林渊跟随那恶汉上了一只大船，飘洋过海，九死一生到了另外一个大陆。 半年后，他们从海外归来。 在码头买了一辆大车，然后在路上又颠簸了将近三个月，那恶汉带着他到了清留郡。 从鱼凫大陆运来的三个美貌女奴，才是恶汉这次要出手的“货物”。至于那个老奴隶，却是他们一行人经过一个叫吴江村的地方，捡来的一个老乞丐。 半个馊馒头，便换了那老乞丐自己签的卖身契。 林渊第一眼见到老乞丐，不知为何，心里却升出一种怪怪的感觉。 他觉得，这老乞丐似曾相识。 可在无人时细问之下，那老乞丐却自称从未离开过吴江村。 在此之前，他到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村北的陌川山脉。深入山脉几十里处，有座断魂岭。断魂岭景色奇绝，怪石大瀑，奇花异草，皆世人见所未见。 老乞丐每谈及此，不知为何，却总是愀然神伤。 断魂岭？ 乍听这名字，林渊没来由地心里又是一紧，竟亦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怪事儿！ 虽未对人讲，但林渊心中却暗自不解：他自打记事儿以来，便一直生活在烂泥街，何曾到过那断魂岭，又哪里可能见过这老乞丐呢？就是跟随这恶汉出来之后，却也是第一次路经此处的。 细究无果，渐渐林渊也便把此事忘了。 十数日后的一个清晨。 晚雨初晴，朝曦微露。一行人由东穿越陌川山脉，终于到了清留郡。 同一时刻。 莫瘸子骑着那头老驴，由西而来。 …… 第2章 为毒而生 莫瘸子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必定要物尽其用才行。林渊和老乞丐在到了染房之后，只吃了一点儿残羹冷炙，便被他关进臭哄哄的皮革仓库里面，开始干活。 林渊和老乞丐要做的，是把兽皮上残存的腐肉剔除干净。 这不需要什么技术。 只要他们有足够的耐心，和能够忍受那些腐肉的臭味就足够了。 其中隐藏的风险在于，这些兽皮中夹杂着一些花斑蟒和梭子兽的皮甲。这两种毒兽的皮甲，既是制作武士护甲的最好材料，但同时它们的皮肉中却也含有毒素。 莫瘸子很清楚这些毒素会对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奴隶一下子便中毒而死，那样是极不经济的。他要尽量帮他们把这个过程延长，再延长，直到他们“毒入膏肓”，无可救药。 在干活之前，他已经让老乞丐和林渊各吞下了一颗自制的解毒丸。 可这一次莫瘸子还是失算了，那老乞丐的身体便如风中残烛，早已油尽灯枯，哪里还架得住这么折腾。当天夜里，在染房一间破陋的草屋中，老乞丐死了。 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老乞丐拉着林渊，把一枚黑色枣核儿塞在他手中。 “孩子，多谢你这一路上对老叫花子的照顾，如果不是你，可能我早就已经死了。我叫王质，这枚枣核儿是一次我进深山砍柴，在断魂峰偶遇俩仙人打架后拾到的，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如今老叫花子已经一百六十岁了，如果没有这枚枣核，可能一百年前我就已经死了。那场大瘟疫，我是村里唯一活下来的人，但再想一想，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这多活的一百年又有何意义呢，唉！” 一声叹息后，老乞丐溘然而逝。 抚摸着老乞丐渐冷的尸体，黑暗中林渊的目光一黯，在他不长的生命中，已经历了太多的死亡，老乞丐不过是又一例罢了。 他并不悲伤。 他只是觉得孤独。 现在，自己又是孤身一个人了。 老乞丐的死，让莫瘸子着实有些恼火。 本来用一个人的预算，买了两个奴隶回来，莫瘸子觉得还是很划算的。但现在一个银叶子花出去了，自己却只剩下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破孩，他当然高兴不起来。 不过，接下来那孩子所表现出来顽强的生命力，却完全出乎莫瘸子的意料。 来到染房的第一个月，林渊每日都在皮革仓库里面刮兽皮。 虽然吃过了解毒丸，可没几日，花斑蟒的毒液还是渗透进他的肌肤。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脸上的皮肤，在沾染上毒液之后，开始溃烂。而接下来，梭子兽鳞甲上的寄生虫，悄无声息地钻进那些溃烂之处。 很快，他全身便长满了毒疮。 解毒丸似乎完全不起作用！ 就在莫瘸子都认为他活不久，自己这次要彻底赔本的时候，他却惊奇地发现，那个孩子即便病成这样，仍然每日里早早起床，并且还有力气把一天的活做完。 莫瘸子对这样的表现极满意！ 从那以后，林渊每日的伙食便多了一个馒头。 林渊的心里很清楚，这里和烂泥街没有什么不同，当自己真的无用时，这个贪婪悭吝的主人，绝对不会再施舍一粒米给他吃的。 为了活下去，就必须干活，咬着牙不停地干活！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让莫瘸子越来越满意的是，林渊的身体状况不但没有变得更糟，那些溃烂的地方竟然开始结痂，并日渐好起来。同时，那堆积了一仓库的兽皮，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盯着那些光洁漂亮的兽皮，莫瘸子乐坏了。 几日后。 这个吝啬的老东西，破例让林渊从那个破草房中搬出来，在柴房里搭了块木板，让他有一张“床”可以睡。为此，林渊再看莫瘸子时，眼中便充满了感激。 他开始更加努力地干活，以此回报主人对他的这些恩赐。 皮革仓库里的活都做完了，在没有新的兽皮运来之前，莫瘸子决定把林渊安排在染料房中，跟着另外一个奴隶调配染料。他是绝对不会在自己的染房，养一个大闲人的。 这同样不是什么技术活，只要按照固定的比例，把干燥剂和各色染浆倒入一个大缸，进行充分搅拌就可以了。 和皮甲去腐肉差不多，调配染料的过程，同样要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各种毒素。而一些特定染料加热后产生的毒气，如同大山里的毒岚瘴气，让人头晕目眩。 接下来的几个月，林渊就在这种环境里不分昼夜地劳作着。 奇怪的是，在这段时间里，他不但丝毫没有出现中毒的迹象，甚至在那些毒气的熏蒸之下，他身体内的寄生虫竟然全都被杀死，并随着结痂处的脓液流出体外。 这完全不合常理！ 最让莫瘸子不能相信的是，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这孩子居然面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而原本孱弱的身体，竟然也强壮了许多。至于和他同在染料房中的另外一个奴隶，在这期间则终于病死了。 染房现在少了一个人，不过莫瘸子并没有再雇人的打算。 在可以熟练完成染料房的活计之余，现在林渊不但可以轻松处理皮革仓库的零星兽皮，甚至还能抽出一点儿时间，帮着另外两个奴隶从大堆的植物中提取色料。 压榨，萃取，蒸馏。 很快，从植物中进行色料提取的工作，林渊也做得有模有样儿。 莫瘸子很高兴自己当初的英明决断，他只花了一个银叶子买来的小破孩，几个月内已经替他至少创造了数十倍的价值。所以，莫瘸子实在找不出理由，不对这个孩子更好一些。 这个悭吝的老家伙，决定要给他一些奖赏。 进入染房半年之后，林渊每个月得到了半天假期，并一个铜叶子的奖励，这在莫瘸子的一生中，绝对是破天荒的恩惠。当然，他希望可以得到更大的回报。 莫瘸子得到了。 林渊任劳任怨，拼命地给他干活，并且一句牢骚话也没有。 在作坊里，他就像个百毒不侵的怪物！ 无论是花斑蟒的毒液还是梭子兽身上的寄生虫，是染房里氤氲的毒气，再或者紫萝草剧毒的绒毛，甚至在对断肠兰进行萃取时产生的腐蚀性汁液，都无法伤害到他。 林渊似乎就是为毒而生的。 所有这些毒液毒气，不但没能伤害到他，反倒仿佛给他提供了无穷的养料。在这种极度恶劣，本可以腐蚀任何生命的环境，他却像山间青翠的藤蔓一样，无拘无束地疯狂滋长着。 甲之毒药，乙之蜜糖。 就这样，日复一日，林渊所呼吸的空气，所吞咽的食物，他周围所接触的一切，无不是遍布着毒素。而他就在这些毒素中一天一天长大，并变得越来越强壮。 一年以后，染房的另外两个奴隶，也相继中毒死掉了。 莫瘸子再也没有给染房增添杂工。 现在，林渊一个人，完全可以顶得上过去三个人做的活。 而最让莫瘸子满意的是，这个小东西对自己是如此感恩。在染房最忙的时候，他可以不休不眠，连续十几日不停地运转，仿佛一架永不停歇的机器。 莫瘸子觉得自己意外得到了一个宝贝。 有了这个宝贝，他再也不用操心因为奴隶死亡，而导致自己的财富会被不断消耗了。林渊就是一个用之不竭的宝藏，只要有他在，自己的财富就会不断积累，越来越多。 所以，莫瘸子决定对他更好一点儿。 在来到染房二年以后，不忙的时候，林渊每个月获得了一天假期，并且有十个铜叶子的零花钱。同时，他还获得了另外一项特权，即代替莫瘸子，给一些老客户送货。 在莫瘸子看来，这已是他能给予林渊最大的奖赏。 这是一种信任。 从莫瘸子奸诈贪婪的一生来看，他还从未像对林渊这样，信任过任何人！ 林渊因此获得了更多的自由。 每个月的初三，他都会去城南的陈记药铺送一次货。 陈记药铺长期从老莫染房采购一种特殊皮甲做成的药囊，事实上，对这种皮甲的处理，整个清留郡也只有莫瘸子能做。 陈记药铺的掌柜叫陈长生，是这里远近闻名的药师，而陈记药铺特制的“长生丸”，甚至远销到海外。它的功效不但可以强筋健骨，据说还可以延年益寿。 只是，长生丸的配制周期极长。 每十年，或者更长时间，才能够配制出一副药丸。 每副药丸，不过数百颗。 这倒并非是因为它的工序繁琐，或者需要什么特别的工艺，却是其中的一味原料，极难获得。 清留郡向东三百里，有一座迷雾谷。迷雾谷终年被浓密的毒瘴笼罩，周边寸草不生。即便是再厉害的采药人，也绝对不敢靠近那里，因此也便无人知道那谷中究竟有什么。 配制长生丸所需要的一种青蛤，便是从那迷雾中爬出来的。 这种青蛤的肉质不但极为鲜美，更有极大的药用价值，陈长生每年都花大价钱悬赏收购青蛤肉，可能收到的时候却寥寥无几。 迷雾谷周边的环境太恶劣了，即便陈长生出的赏金极为诱人，但和生命比起来，就实在无足轻重了。只是有一些人实在境况窘迫，却又没有其他办法时，才会选择亡命搏一下。 偶尔，这些人会在毒瘴的外面拾到一枚青蛤，便已算是极大的福气了。而那些真的进入迷雾谷寻宝的人，却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那是一块死地。 这一年的秋天，就在陈长生正在为收不到青蛤肉发愁的时候，有一天，老莫染房一直来送货的那个奴隶突然找到他。 那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想要和他做一笔生意。 他愿意用十枚青蛤，换取自己的自由。 …… 第3章 怪胎 陈长生盯着那孩子点漆般明亮的眼睛，诧异地问他凭什么那么自信，他又如何能够获取那十枚青蛤？ 那孩子什么都没说。 只见他转身从药架上拿起一个装有鹤顶红的药瓶，打开，从里面倒出半把细碎的药末，一口吞了下去。陈长生见状大惊，可那孩子的速度太快，他根本没有时间阻止。 咽下一大口剧毒的鹤顶红，那孩却并未停下来。接下来，他又从药架上取下四五种不同的毒药，就像吃糖粒一样，把它们倒入口中，咀嚼，吞咽…… 陈长生目瞪口呆，失神地望着那孩子！ 一刻钟过去了。 他脸上的表情，从极度诧异，渐渐变成了惊喜！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何那孩子如此自信了。同时他也相信，不要说十枚，就是一百枚青蛤肉，如果那孩子愿意的话，他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 陈长生当即便同意了这笔买卖。 与此同时，他心里暗自打定主意：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孩子，一定是属于自己的…… …… 翌日一早，陈长生便去拜会莫瘸子。 陈长生的到访，莫瘸子有一点儿惊讶，对于这个实际上素未谋面的老主顾，莫瘸子始终觉得高攀不上。他曾经多次托人找到陈长生，想要买一粒长生丸，却一直无果。 因此，莫瘸子对陈长生的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不过，当陈长生提出想要从他手中把那个孩子买走时，莫瘸子却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陈长生甚至出到了一百个金叶子，莫瘸子仍然一口回绝掉了。 对于莫瘸子来说，林渊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让的。 一切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当陈长生感觉到在莫瘸子这里，钱似乎已经不起作用时，他什么都没说，起身准备离开。不过在站起来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扭过头来，做了最后一次尝试。 “一百个金叶子，再加十颗长生丸。” 陈长生的这个提议很诱人，莫瘸子几乎差点儿就同意了这桩买卖。 不过，狡诈贪婪的本性，让莫瘸子再次摇了摇头，可同时他却伸出两根手指头，带着一脸让陈长生极度厌恶的奸笑道：“二百个金叶子，再加二十颗长生丸，那个可以百毒不侵的孩子，就是你的了。” “好，好。” 陈长生说完这两个字，转身就走。 可是莫瘸子却愣住了，他不明白，陈长生口中说的这两个“好”字，是表示同意这桩买卖，还是内心气极，愤而离开呢？ 两日以后，莫瘸子晓得了答案。 那日，陈记药铺的一个伙计来到老莫染房，要额外订购一批加急药囊，报酬翻倍，当天便要交货。天擦黑的时候，临时赶制的药囊准备好了，莫瘸子让林渊给陈记药铺送过去。 驼着药囊，牵着那头老驴走过中心广场的时候，林渊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老莫染房的方向，火光冲天。 转回身。 林渊面无表情，继续走他的路，再也没有回头。 老莫染房被烧成了一片灰烬，莫瘸子没能从那场火灾里逃出来，在死之前，他很后悔那日没能答应陈长生的出价。贪婪和狡诈带给莫瘸子财富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致命的厄运。 命运在这一日发生巨大改变的，并非只有莫瘸子。 还有林渊。 来到陈记药铺之后，陈长生以招待贵宾的方式款待了这个天赋古怪的孩子。 他以世间的珍馐美馔食之，不惜用最昂贵的丝绸和玉帛给他剪裁合体的衣服，把府内最华美舒适的房间腾出来，让这个孩子居住，并派给他贴身丫鬟和奴仆以供役使。 做了这一切，陈长生对林渊只有一个要求：留下。 只要留下，他要什么，便可以拥有什么！ 林渊点头同意了。 正如当初面对莫瘸子时一样，林渊心中同样很清楚，除了顺从，他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只是，这个生命如同黑翅牛虻一般顽强的孩子，在染房那么恶劣的环境中都挺来的小怪物，却在陈长生一番锦衣玉食的款待之后，毫无征兆地病倒了。 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林渊的身体再次开始溃烂，那些早已痊愈的疤痕，重新撕裂并流出黑色的脓水。在那些黑色的脓水之中，蠕动着许多形状古怪的寄生虫。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 陈长生被吓坏了。 为了保住这小怪物的命，他不惜把药铺中珍藏了数十年的灵丹妙药全部拿出来，塞进他的嘴里。他不怕污秽，每天亲自给这小怪物清洗身体，并用艾草熏炙。 只要能让林渊活下来，陈长生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这小怪物死了，那么自己的一切计划，和全部希望都泡汤了。 可又十几日过去了，林渊病得更重了，偶尔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开始大口吐血。最开始吐出来的血还是鲜红的，可几日以后，他吐出的却更像黑色的墨汁，又臭又黑。 陈长生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终于，他做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这一天夜里，陈长生把林渊房间里所有的丫鬟奴仆都打发走了。在确定没有其他人打扰自己时，他紧闭门窗，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那个小怪物两个人了。 陈长生来到林渊床着，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轻轻闭上眼睛。 待陈长生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原本很普通的虹膜，忽然变得极为清澈透明。与此同时，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光芒，洒遍他的全身，片刻之后，那道光消失不见。 解开封印，陈长生并非俗世凡人，虽然境界并不高，但他却着实是一个炼气二层的仙人。 仙人？ 在震旦大陆，却是并不多见的。 而陈长生之所以冒着被那些猎杀者发现的危险，解开仙人封印，就是为了要用自己的灵气，救林渊一命。 把一只手搭在林渊的内关穴，神识进入那孩子的体内。 很快，陈长生便陷入了迷惑之中。这小怪物体内的经脉已经伤得乱七八糟，而这些伤明显是一些旧伤，可是，经脉断成这样竟然还不死，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的体内有仙胎？ 想到这里，陈长生引神识进入林渊的丹田。 在神识进入丹田的一瞬间，陈长生一愣，这小怪物的丹田内竟然真的卧着一具尚未觉醒的仙胎。只不过，让陈长生不解的是，这小怪物的仙胎，不知为何却是畸形的。 普通修仙者的仙胎，在未觉醒时便如女子子宫内的胎儿，手脚相抱，蜷缩在一起，状似一个熟睡中的小娃娃。 而根据资质的不同，仙胎的颜色又可分为黑、绿、黄、橙、紫、红、赤七种颜色，黑色的仙胎是资质最差的，而赤色仙胎，则是最极品的修仙灵根。 除了这七种仙胎之外，还有一种七色仙胎。 一世，一轮回。 七色仙胎，轮回过所有大千世界！ 当七色仙胎降世，天地非有大运，便有大劫。它的出现，不是为了滋衍，便是为了毁灭！ 而上一个七色仙胎出现，已经是数万亿年以前的事了，陈长生也只是听说而已。不过，像林渊这种畸形的仙胎，陈长生却是连听也未听说过的！ 为什么会这样？ 感觉着卧在林渊丹田之内，那只有寸许长，全身乌黑，却古怪地生有二个头，沉沉睡着的怪胎，陈长生忽然浑身一颤！ 一股彻骨的寒意袭遍他的全身，吓出了他一身冷汗。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也许。 这根本不是仙胎！ …… 第4章 世间最毒的是什么 不是仙胎，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魔种。 尴尬的是，陈长生根本不知道魔种长啥模样！ 但无论仙胎还是魔种，陈长生可以确定一点：现在林渊丹田中的那个小东西，完全不堪一击。如果自己愿意，此刻他就可以发动神识，把它捏死。 只不过，如果杀死那仙胎，仙胎内的先天灵气也便随之消散，经脉俱断的林渊也便活不成了。 权衡了一下，陈长生什么都没做。 他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既不能杀了林渊丹田内的畸形仙胎，而以他现在的修为，又根本不可能帮这孩子续命的。 现在陈长生所能够做的，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重新封印了神识。 陈长生不敢让自己的神识外泄时间太长，作为一名仙狱逃犯，他害怕引来其他仙人的注意。虽然在这偏远的震旦大陆仙人并不多，但谁又知道在什么地方，隐藏着那些猎杀者呢。 那些家伙无处不在。 封印了神识，自己就是一个凡人，神识里的逃犯印记同样被封印了。 为了活命，陈长生已经做了三十年的凡人，他一直没有开启自己身上的封印。而今天他冒险打开封印，却是和当初封印神识有着同一个理由，为了活命！ 虽然封印神识可以让陈长生躲避掉那些猎杀者，可即便是仙人，寿命也是有限的。如果他始终处于炼气二层的状态，那么再过十几年后，他的生命也便到了尽头。 在那之前，一定要想尽办法，让自己进入炼气三层的状态。 炼气三层，可以续命一百年。 而一直以来，他所炼制的长生丸，其实却是一种增加灵气的药丸。只不过，这算是缩减版的。而缩减的那部分，却并非青蛤肉，而是藏在青蛤体内的一种白珍珠。 青蛤肉本已难得，带有白珍珠的就更稀少了。 迷雾谷，带有仙人禁忌，陈长生试过。凡人却不受这些禁忌影响，可以随意出入。唯一的危险便是，那里的毒气太烈，凡人却又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至少，陈长生还未见过有人活着从那里出来。 林渊就不同了。 他虽然丹田中拥有一具畸形的仙胎，但仙胎未觉醒，他便还是凡人。同时，这个小怪物居然拥有一具百毒不侵的身体，这极可能让他能够安全出入迷雾谷。 只要林渊能够帮他找到白珍珠，陈长生确信自己在十年之内，完全可以通过服食长生丸，在凡人的世界里，在封印神识的状态下，冲击炼气三层。 他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那小怪物身上。 可是，林渊的状态却一直没有好转。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他仍然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好像随时都会死掉。 虽然陈长生浪费了无数珍稀药材，他的身体仍然溃烂得不成样子，而若没有陈长生的这些手段，林渊这会儿可能已经烂成了一具白骨。 只是，林渊仍然没死。 他的呼吸依旧均匀，虽然几乎一直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但偶尔他却会吐出几句呓语。 就这样，林渊一直在床上躺了在三个月。 三个月后的某一日。 就在陈长生也以为，他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时候，林渊突然睁开眼睛。他艰难地扭过头来，问了站在自己床边，一脸惊喜的陈长生一个问题： “这世间最毒的毒是什么？” 陈长生一愣，随口回道：“美人鲛的眼泪。” “在哪里可以寻到那种东西？” “穿越鱼凫大陆，可以到达飘渺之海，据说在飘渺之海的尽头，有一种极美的人鱼，被称作鲛人。而在这些鲛人中，大约有亿万分之一的几率，有一条可以离开这飘渺之海，游历红尘，那便是美人鲛。” “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林渊扭过头，重新闭上眼睛。 那日之后，奇迹再一次出现，林渊身上溃烂的地方，开始结痂。 一个月以后，林渊竟然可以下地行走了。 再一个月以后，林渊已经基本痊愈。只是他的身上脸上，因为溃烂留下了无数的疤痕，这让他看上去极为丑陋。 林渊对此却毫不在意。 在他的心中只有生与死，相较之下，丑与美本便没有意义。 奇怪的是，大病初愈，素来对任何事情都无兴趣的林渊，却多了一个癖好。 他开始痴迷于对各类毒物的探究。 其范围从陈记药铺收购来的各类毒草毒花，到那些微毒剧毒的虫蛙鼠蚁，蛇蝎蛊虿之类的毒物，他都要拿来摆弄一下。 更奇怪的是…… 凡是经过他手的毒草，不出一日便枯萎了，凡被他摆弄过的毒物，即便被放走时是活着的，却也绝对活不过三日。 就仿佛林渊已经把它们的生命力，全部吸收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实际上，也并没有太多人特别注意到林渊身上的这一变化，他本就是个不惹人喜欢的小怪物。更何况，他大病之后留下的丑陋样子，实在太让人厌烦了！ 至于林渊能够活下来，最高兴的莫过于陈长生了。 在又修养了十数日，当林渊觉得自己的体力没什么问题时，他向陈长生提出来，自己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动身去迷雾谷寻找青蛤了。 陈长生听罢大喜。 他早已经为林渊准备好了路上所需的一应物资，并两个向导及三十个身手不凡的武士做护卫。 由清留郡到迷雾谷，向东要经过陌川山脉，尤其是流连峰内有无数毒蛇野兽，林渊一个人太危险了。 一切准备就绪。 数日后，林渊一行人出发了。 三百里路说长不长，如果一马平川，有两日左右便到了。 可出了清留郡不远，便进了大山。 陌川山脉绵延数万里，深涧巨壑无数，奇伟的流连峰，横亘在清留郡和迷雾谷之间。再加上路上不时出没的野兽，这三百里的路途，林渊一行人足足走了有大半个月。 好在这一路上林渊并不需要特别操心，遇到什么事，自有那些护卫打点。 十数日后，一行人终于到了迷雾谷边缘。 再向前，便是一团黑色的迷雾。 毒瘴笼罩下的迷雾谷，完全不可见。偶尔，会从里面传出来类似风吼水啸一般的叫声，没人能分得清那是大自然的天籁之音，抑或是什么庞大怪物的怒吼咆哮。 到了此处，护卫再不敢向前一步。 林渊则收拾了一些干粮绳索之类的必备用品，扎成一个包裹背在身后，一个人向那浓雾中走去。 当林渊的身影消失在毒瘴之中，几乎所有的护卫都不相信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可以再从里面走出来。不过，他们还是很快就在这里安下营地，并做好了长期等待的准备。 陈长生在雇佣这些武士的时候就交待过了：当那个孩子进去之后，一日不出来，他们便等一日，十日不出来，他们便等十日，一年不出来，他们便要在这里等一年。 这些护卫并不急。 反正陈长生雇佣他们是按日子算价钱的，如果真在这里住上一年，回到家赚得的金叶子，已经完全可以让他们不再做这个冒险的行当，退居田园养老了。 更何况，这里除了前面的毒瘴之外，周围皆是山青水秀，又有许多野兽可捕食，有无数山珍可采摘，而他们随行更是偷偷带了两个粉嬾的歌妓进来，多待些日子有何不可。 甚至，这里面的大多数人，反倒希望林渊可以迟些日子出来。 如果三五天就返回，这一行反倒无趣了！ 在林渊进入迷雾谷的一段日子里，这些护卫便如同庆祝祭祀酒神的节日一般狂欢，每个人都大口喝着带来的美酒，享受着天地钟秀毓灵而生的山珍美味。 喝得酩酊大醉之后，所有人开始恣意狂欢。 畅快！ 可是没过多久，大多数人变得安静了下来，没有酒肆茶楼，没有妓馆赌坊，没有儿女绕膝亲人的陪伴，一些人觉得这山间的生活，太过枯燥无味了。 有一些人，开始想念家里的亲人。 这一种思念，是世间最甜，也是最苦的味道！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全都变得烦躁了起来。他们再次开始怀疑，那个十来岁的孩子，是不是一进入毒瘴之中，就已经死掉了，他根本不可能再从那里面走出来的。 只不过，这终究还是猜测。 烦躁过后，护卫队重归平静。 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眼巴巴望着那迷雾的方向，等着奇迹的发生。 可迷雾之内，死一般沉寂。 终于有一天，有三个护卫再也等不下去，偷偷溜走了。 更多的人，开始躁动起来。 在林渊消失整整六十日后，某个清晨，当其他人还在睡觉的时候，一个早起解手的护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所有人都被这声音惊醒了，他们从帐篷里钻出来，向迷雾的方向看去。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迷雾中走出来。 …… 第5章 惊喜 这一次迷雾谷之行，林渊共计带回来十九枚青蛤。 当看到那一长串透体碧绿的青蛤摆在自己面前时，陈长生眼里射出烈火般的异样光芒！ 十九枚。 这个数字几乎相当于过去三十年，他收购到的青蛤总和。陈长生颤抖着双手，捧起其中一只青蛤，他仿佛看到一片无比光明璀璨的前景，在等着自己。 那天傍晚，陈长生在中堂给林渊举行了庆功仪式，并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引荐给林渊认识。 陈长生封印神识之后，为了更好地隐藏自己的逃犯身份，十几年前，他干脆在此间结婚生子。 他的女儿叫陈思仙。 陈思仙今年刚满十三岁，正是豆蔻年纪，长得虽然算不上天生丽质，却也极为俏丽动人。偏她生来便资质不凡，丹田内却是带有罕见的紫色仙胎。 为此陈长生乐坏了，把她视若掌上明珠，异常喜爱！ 另有一点最奇。 这陈思仙年纪虽不大，却常常语出惊人。她从小对陈长生便极为依赖，而在五岁的时候，一日他抱着陈长生的大腿说道：“爹，你若死了，我随你去。” 听到这句话，陈长生又高兴又害怕。 他问陈思仙：“仙儿，你为什么如此说？” 陈思仙稚嫩地回道：“爹，你不是说生命是轮回的吗，那么死亡便不可怕了。这世上没有比你更疼爱我的人了，所以你若走了，我自然是要跟你一起走的。” 听到这话儿，陈长生激动得老泪纵横！ 而直到林渊出现之后，陈长生更有了他自己的心思。 这是天赐良机，他一定要帮助女儿把体内的仙胎觉醒，等年龄大一些，再悄悄把她送回鱼凫大陆。以她的资质，将来的修为绝不是自己可企及的。 当然，这需要大量的长生丸补充她体内的灵气，以此滋养仙胎孕育成形。 所以他更要牢牢控制住林渊才行。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陈长生发现无论是锦衣玉食，还是钱财珍宝，抑或斗鸡走马之类的玩意儿，林渊皆无多大兴趣，仿佛这些事根本与他无任何瓜葛。 陈长生决定换一种方式。 若要暖化这种从小孤苦的孩子，有一种方法或许是最有效的…… 温情。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夫人不时便会过来嘘寒问暖，并给林渊亲手做了几件过冬的棉衣。 至于陈思仙，那个林渊眼中天仙般的小姑娘，从未嫌弃他的丑陋。她甚至愿意拉着他的手，把嘴凑到他耳边，把自己一些小女孩的心思和秘密，和他分享。 生命里第一次，林渊好像懂得了，什么是被爱的感受！ 那感觉是如此幸福。 至于陈长生，表现的则更象个严格却又慈爱的长辈。 他为林渊请了一个西席，每日教他读书识字。 同时，他也把自己的医药针砭之术，和一套强筯健骨的禽戏，倾囊而授。 陈夫人所表现的慈爱，陈思仙表现出的天真无邪，以及陈长生对他的知遇之恩，所有的这一切，真的让林渊冰冷的内心，渐渐生起一丝暖意。 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也从未有人如此待过他…… 林渊曾经极度渴望过这种感觉。 但那只是在睡梦中！ 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生中经历了太多的世态悲凉，却有一件东西从未得到过，那便是这世间会有另外一个人，对他真心的爱。 半年的时间里。 在这一家人的悉心呵护下，林渊变得越来越强壮，并长高了一大块。 在这段幸福的时光里，林渊几乎忘记了过去在烂泥街那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在有了同龄的陈思仙一起陪伴嬉戏之后，他的脸上竟也渐渐有了笑容。 痛苦的过去，似乎被尘封起来。 …… 从林渊第一次带回来的青蛤中，陈长生幸运地寻到了二枚白珍珠。 把这两玫白珍珠碾碎，研成珍珠粉，再配制成长生丸，差不多够陈长生服用二年的时间。不过，这显然不能满足他进阶练气三层的需要，况且还有陈思仙呢。 孕育仙胎，所需要的灵气更多。 数月之后。 在陈长生的安排下，林渊二次进迷雾谷捉青蛤。 这一次，他在浓雾中停留的时间更长，外面的护卫一直等了将近四个月，林渊才从迷雾谷中走出来。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却什么都没带，只是拖了一根长长的藤蔓。 当那些护卫合力把藤蔓拉出来之后，它的另一端，系着足有上百只青蛤。 这一次之后，陈长生对林渊的态度变得更加亲切，而陈夫人甚至主动提出来，想要认他做义子。不过陈长生却笑着阻止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思仙一眼，笑而不语。 比林渊略大几岁的陈思仙，似乎明白父亲的意思，红着脸跑开了。 那一刻，林渊生命中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如果说之前让他明白了什么是爱，那么从这一刻开始，林渊觉得外面世界的风浪再大，自己至少有一个可以休憩的港湾。 现在的幸福，是加倍的。 一晃儿，又一年的时间过去了。 这一年，是林渊生命里最无忧无虑一段时间。 每天，他除了跟着陈长生熟悉各类药材，配制药丸，便是随着西席读书，并悄悄摆弄自己能寻到的各种毒草毒物。而在这之余，更多的时候，他最愿意待在陈思仙身旁。 不知不觉，林渊已经十二岁多了，而陈思仙也到了及笄之年。 这一年的六月初八，是陈思仙十五岁的生日。 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一大早，林渊骑着快马，踏着晨露，向陌川山脉边缘的虎跳崖出发。数日前一次在寻断肠兰的时候，他曾在险峻的虎跳崖上面，发现了一个稀罕物儿。 落日衔山的时候。 林渊吊着一只胳膊，一瘸一拐地从山里走出来。 只是，那一夜，当林渊手里捧着那朵珍稀的九瓣雪莲，来到陈思仙窗前的时候，却听到陈思仙极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爹，你要我跟那丑八怪假装到什么时候，难不成为了成仙，我就真要嫁给那个臭东西不成。你都不知道，他臭哄哄地凑到我跟前，我还要假装不在意，都要恶心死我了。” 那个丑八怪是谁？ 林渊心里想着，停下脚步。 “仙儿，爹怎么会让你嫁给那小怪物，要知道爹这么做全是为了你。你体内的仙胎若要觉醒，就必须有长生丸的灵气滋养才行。你再敷衍那小子一段时日，多则三五载，少则一两年，待爹把做长生丸的珍珠攒够了，就把那小子处理掉。” 窗处。 林渊浑身一颤。 他现在知道，那个丑八怪是谁了…… “爹，你准备怎么处理他呀？” “嗯，放心吧，只要你的仙胎觉醒成功，之后你再也看不到那丑八怪了。那小子身体里面的东西，如果不是畸形的仙胎，很可能就是魔种，非我同类，留不得。” “你真的看到他的丹田里，有魔种吗？” “嗯，不过我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反正和他一样，也是个怪物。记住孩子，在这之前你还要委屈自己，不要惹恼了那小子，尽量让他高兴才是。” “好的爹，我知道了……” “对了，仙儿，还要记住，千万不能把关于仙人的事儿，告诉林渊。” “为什么呢，爹？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万一说漏了嘴，把你封印了神识，逃避那些猎杀者的事儿吗？” “嘘！” 这一番话听在耳中，如五雷轰顶，把林渊击得粉碎。 他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中滴落。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曾经经受过无数折磨，但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有了心碎的感觉。 呆呆地站在那里。 半晌。 林渊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最后他默默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的那朵雪莲，不知何时已被捏得粉碎。 第二日，林渊又一次病倒了。 他病得很怪，不吃不喝不睡觉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直愣愣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陈长生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小怪物，病也病得让人莫名其妙！ 陈夫人和陈思仙同样很担心，俩人每天轮流在床前悉心照顾他，做各种可口的小吃喂给他吃。可无论她们做什么，林渊都视若不见，没有任何反应。 三日后的清晨，林渊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 他醒了。 随后，他就像正常人一样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好，来到陈夫人的住处问了早安。林渊推说自己这几日不知为何，内心一直浑浑噩噩，晃如一梦。 现在，梦醒了，他一切都好了。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不过林渊既然无事，大家也便放心了。 吃过早饭，又和陈思仙耳鬓厮磨了一小会儿，待从陈夫人那里出来后，林渊悄悄溜进了陈长生的书房。 在书房里翻找了半晌。 最终他从一个黄色蒲团下面，翻出来一本封面泛黄的书，名曰《指月录》。 林渊翻开书，匆匆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那是一本最基础的修仙指南，并记载了一些粗浅的仙术仙法，他曾看到过陈思仙在偷偷读这本书。 这正是他要找的东西！ 把那本书藏在怀里，林渊悄悄把它带走。 那日接下来的时间，他以抱病未愈作借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晚饭前，林渊终于把一整本《指月录》都誊写完毕。做完这一切，他把书带在身上，又像往常一样，到内宅向陈夫人请安，并找了个适当的机会，把它放回书房。 只是林渊并未注意到，从那本《指月录》的夹页中，不知何时飘出一张古怪的鬼画符。 那张符却似有灵性一般！ 它先是附在林渊的衣襟上，随后快速游动了几下，便诡异地钻进了他的衣服内。 林渊似乎感觉到后背有一点儿刺痛，可很快便又无事了。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接下来，林渊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享受着陈长生一家给予的爱和关怀。 同时，只要陈长生吩咐，他都会尽心尽力帮他进迷雾谷寻找青蛤。 只不过，就像林渊曾经向陈生描述的那样，迷雾谷内的环境极为恶劣和糟糕，青蛤出自一潭黑水之中，里面有怪蛇恶鱼无数，每次能够取到多少只青蛤，几乎全靠运气。 林渊最近的运气越来越差。 不久之后，林渊变得越来越热衷于配制丹药，为此他几乎走遍了陌川山脉，采摘各种草药。而他所采摘的，又多是剧毒无比，一般人碰都不敢碰的剧毒之物。 因此，他炼出来的那些丹丸乱七八糟，也根本不能入药。 陈长生看在眼里，不以为然，他只是摇摇头，在心里叹道这果然是个怪胎。 他愿意折腾，就让他去吧。 在林渊来到陈记药铺的第三个年头，他最后进了一次迷雾谷。这一次，他只在迷雾谷中待了十一天，但这次他的运气极好，足足带了有三百只青蛤回来。 其中的一只，甚至比平常的足足大上三倍。 剖开那只青蛤，陈长生惊喜地发现，那里面却是一枚极为珍稀的黑珍珠。有了这枚黑珍珠入药，他确信自己在数月内进入炼气三层，根本不会有障碍。 陈长生决定闭关苦修。 三个月之后，他的境界真的在封印神识的状态下，成功由炼气二层，突破至炼气三层。 出关的那一日，陈长生大摆家宴。 席上，林渊恭恭敬敬地端起一杯酒，送至陈长生面前。陈长生接过那杯酒后，林渊双膝跪下，哽咽着感谢他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 陈长生大笑着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在那一刻，他差一点就决定，以后真的要对这个极听话的孩子好一点儿。 看着陈长生喝完那杯酒，林渊再端起酒杯，依次敬了陈夫人和陈思仙。陈思仙在把那一小银盅甜酒喝下去后，还开心地冲林渊作了个俏皮的鬼脸。 这让她显得格外妩媚。 林渊却低下头，不作一声。 这一日，整个陈记药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宴席结束。 林渊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并未马上入睡，他一个人收拾好简单的行囊，随后便一直坐在床头，盯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他就那样静静凝视着夜空，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发生。 夜深了。 在静谧的夜空中，忽然，一道普通人极难察觉的氤氲光亮，从陈记药铺射出。而顺着那道氤氲的光亮寻去，陈长生却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正酣。 那道仙气，却是从他身上泄出来的。 不知何时，陈长生身体内的神识封印，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恰在此时，一个路过这里的高级猎杀者，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扭头望去，清楚地看到从陈记药铺中射出的仙气，以及那仙气中带有的逃犯印迹。 夜很寂静，天地混沌一片。 只有睡魔纵横人间。 却见那名高级猎杀者双掌结了个古怪的手印，随后突然爆出一道比黑夜更黑的光，那道黑光，直射入陈记药铺。 瞬息之间，黑光去而复返。 那名猎杀者飘然而去…… 天亮的时候。 从内宅先是发出一声惨叫，随后，陈思仙面色惨白，踉跄着从里面冲了出来。 …… 第6章 恶魔 当陈思仙悲愤欲绝地冲进林渊的房间，想要告诉他爹爹被害的噩耗时，她却惊讶地发现，林渊并不在房间内。 他的房间像是特意收拾过。 异样的整洁。 甚至，床上的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好似一夜未动过。 一本手抄的《指月录》，摆在床头。 望着那本字迹有些潦草的《指月录》，陈思仙先是很困惑，而当她走过去翻开那本书之后，却是脸色大变。在那本《指月录》的内页中，她发现了一些被红线标出来的段落。 其中两处，格外显眼。 第一处，讲的是都有什么丹药可以破解仙人的神识封印，以及这些丹药如何配制。 封印神识，是许多仙狱逃犯常用的伪装术。而当神识封印被破解掉之后，那些四处游荡的猎杀者们，则可通过其身上泄漏出的逃犯印记进行捕杀，从而换取悬赏灵石。 第二处，描述的是未觉醒的仙胎，如何避免因误食丹药被意外毒杀。 下面，罗列着一些丹药的名字。 看到这里，陈思仙眉头紧锁。 她强忍悲伤，略一凝神思索，便转身离开房间，向不远处林渊配药的丹房走过去。在丹房的桌案上，散落着一些用过的药材，有几样陈思仙是认得的。 蓼儿草，断肠兰，紫晶蕊，落魂砂，螟蛉血。 陈思仙手中拿着那本《指月录》一一对照了一下，正如她所料，其中有三种草药，却是配制破解封印药丸所需的材料。而当她再翻到下一处时，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起来。 紫晶蕊，螟蛉血，掺入甜酒中，会导致仙胎死亡。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一点，陈思仙用手按了下丹田之处，觉得气息凝结，竟隐隐作痛。她当下便用陈长生传授的内视之术，探视自己丹田内的那具紫色仙胎。 一看之下，陈思仙万念俱灰。 急痛攻心，她一时没挺住，直挺挺晕倒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 陈思仙醒了过来，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 是林渊做了这一切。 这个恶魔！ 陈思仙银牙紧咬，从丹房冲了出来。 她疯了一般，开始在院落里四处寻找那恶魔的踪迹。最后，从守门的那个老苍头口中她得知，天还未亮，林渊便背着一个小包袱，牵着他来时的那头老驴走了。 疯狂过后。 痛哭过后。 陈思仙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世间最爱自己的那个人死了，是那个恶魔害死的，自己体内的仙胎也死了，也是他害死的。 他也要死！ 她要先把爹爹埋葬，然后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林渊。 她要把那恶魔挫骨扬灰！ 陈长生此刻已是身首异处，陈思仙便找匠人用玉石雕了一个假头，凑成一个完整的身体。 入殓的时候，她抱着那假头哭了很久。直待把陈长生安葬之后，陈思仙这才擦干眼泪。她在全城发布悬赏通告，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找到林渊。 在悬赏通告上，她历数林渊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同时，陈思仙还雇佣了数百名武士，亲自带着他们在整个清留郡内搜寻林渊的踪迹。 她绝不会放过他！ 陈长生被害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清留郡。 整个清留郡都沸腾了！ 人们忽然间记起来，这么多年，陈长生曾经帮助过多少人减轻病痛的折磨，曾经让多少濒临死亡的人起死回生，他在世时，简直就是清留郡中少有的大善人。 如今，这个大善人，却被一个恶毒而又忘恩负义的小人，残忍杀害了。 一时间，伸张正义和同仇敌忾的情绪在整个清留郡沸腾了起来。无论大街小巷，酒肆茶楼，人们都睁着一双警惕的眼睛，寻找那个悬赏通告中，人面兽心的恶魔。 他们不是为了钱和巨额财富，他们追寻的是正义…… 每个人都这么说。 而此刻，那个被追杀的恶魔，正躲在富贵马场外一间废弃的土屋里。 土屋里没有一件完整的器具，已经坍塌的土炕，早就已经成了一窝野鼠的家。在屋子的一角有个石头灶，不过林渊现在不敢生火，日间出去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那份悬赏通告。 周围的路口都有人把守，连只飞鸟都走不掉。 他还是逃得太慢了。 好在当时林渊做了一些伪装，并没有人认出他来。 不过林渊心里很清楚，在这种重赏之下，自己只要留在这里一日，就算上天入地也会被人揪出来的。但世界之大，他又能逃到哪里，哪里又真正属于自己呢？ 可能，除了藏在土屋外面的那头老驴，世人都是危险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渊心里忽地一动，他真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可当他走出土屋，想把那只老驴放走，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时，还是晚了一步。 远远的，他看到无数火把，像数条蜿蜒的火龙一般，在夜幕中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涌过来。 现在再逃已经来不急了，林渊解开那头老驴的绳子，在它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随后他想都没想，一头扎进土屋旁边的一个臭水坑里，这是马场用来化粪用的。 林渊刚隐好身，第一批追杀者已经到了这里。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陈思仙。 陈思仙手中没有火把，她害怕会打草惊蛇。 可惜林渊在马场出现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无数义愤填膺的家伙，成帮结伙涌向这里。 远远地，陈思仙仿佛看到了林渊就站在土屋前，可只是一闪，他便不见了。而当她带人冲进土屋之后，只发现了有人在这里停留过的痕迹，却并无人影。 很快，又有人冲进土屋。 人越聚越多。 只是，大家把土屋周围都搜遍了，仍然没有那小怪物的踪迹。 那臭水坑太臭了，没人认为那里可以藏人。 这时，有人听到那头老驴的叫声，那叫声似乎从奴隶集市的方向传来，人们立刻蜂拥着向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陈思仙没走。 她一个人悄悄躲在土屋里！ 不知为什么，在她的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那个恶魔仍然藏在这土屋周围的某个地方！ 她要等他出来，亲手杀了他！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些追捕的人漫无目的地搜索着，越行越远。 陈思仙一个人躲在土屋里。 仇恨让她忘记了恐惧！ 一个小女孩，在这漆黑的夜里，把自己置身在这样一处偏僻的地方，原本就是一件极危险的事。 但此刻她怒火中烧，早就把危险一同忘到了脑后！ 紧攥手中的匕首，她要把它刺入林渊的胸膛，把他的心挖出来。 晨曦微显的时候。 屋外忽地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身影，鬼祟地闪了进来。 那个身影闪进来的瞬间，一道寒光直奔他的胸膛刺了过来。可那个身影反应极快，一侧身，躲过要害之后，随后他一伸手，便把偷袭者的手牢牢抓住。 四目相对。 陈思仙这才发现，闯进来的人根本不是林渊，那是一个满脸横肉，面目凶恶的大汉。那大汉浑身是血，似乎刚从血池中爬出来一般，他正用凶狠的目光盯着自己。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那恶魔……” “恶魔？” 那恶汉听到这两个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仿佛真有什么妖魔鬼怪跟在他后面。不过，随后那恶汉便想起来，自己早就已经远离了流连峰，那恶魔不可能追到这里的。 而扭回头，此刻，就在他眼前，除了那个水嬾的小姑娘，再无一人。 “嘿嘿，你说对了美人，我就是个恶魔。” 嘴里淫笑着，那恶汉大手一伸，直接向陈思仙胸前那对蓓蕾摸去。 “啊，不要！” 陈思仙一边尖叫着，一边面露恐惧向后退去。 那恶汉狞笑着一步一步逼近。 他甩掉身上的短褂，露出一身虬突的肌肉。虽然陈思仙跟着陈长生练过几年防身之术，但和这刀尖上谋生计的奴隶贩子相比，她现在便如一只毫无抵抗的小绵羊般无力。 所有的挣扎和反抗，都只是更加激起那恶汉邪恶的本性。 陈思仙身上的衣服很快便被撕得粉碎。 就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赤裸的陈思仙蜷缩在地上，无力地最着做后的抵抗。那恶汉却如一只歇斯底里的恶狼，恶狠狠地向那只被剥光的小绵羊扑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瘦小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进土屋之中。 事情发生的太快。 那恶汉刚发觉不对，只觉得脑后一冷，他伸手一摸，却是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那里喷涌而出…… 恶汉并没有做任何反抗，一头栽倒在地。 死了。 他的脑后，一把劈柴的利斧，深深嵌在那里。 看了一眼那恶汉的模样，林渊皱了下眉头，这却正是当初那个买下自己的家伙。 世事总是难料。 那恶汉无论如何也不会预料到，他的命，在当年用一个银叶子买下那个孩子时，就已注定了。 从那恶汉身上移开视线。 一身恶臭的林渊，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蜷缩在一起，浑身颤抖的陈思仙。陈思仙彻底被吓坏了，可当她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时，突然哇地一声放声哭了起来。 一边哭，她一边冲林渊厉声喊道：“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林渊什么都没说。 他俯身从地上拾起那恶汉刚刚脱下的短褂，扔给陈思仙，让她遮住自己的身体。 做完这个动作，林渊扭头便要离开。 这时，却见陈思仙猛地站起来，在他身后大声叫了一声“渊哥哥”。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林渊的身体一颤，不过他并未停下，反倒加快脚步，冲出屋外。 但他很快便又退了回来。 此刻外面已是晨光大亮，搜索了一夜，毫无收获的人们，正在三五成群地向土屋返回。 有人已经发现了他！ 见林渊退了回来，再听到屋外传来的嘈杂声，陈思仙似乎明白了什么。 接下来，她盯着林渊，嘴角忽地露出一丝冷笑。随后她却做了一个极为怪异的动作，只见她扔掉遮住自己身体的那件衣服，然后拾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对准自己的胸膛。 她就那么一丝不挂，裸露着美丽的胴体站在那里，她死死盯着林渊，嘴角露出一丝迷离的笑意。 林渊站在那里，有些不解。 下一刻，她突然发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救命啊！” 与此同时，陈思仙用力把那匕首一按，直刺进了自己雪白的胸膛。 一抹殷红的鲜血，涌了出来。 陈思仙此刻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凄厉，她盯着林渊惨笑道： “我从未喜欢过你，你这个小怪物，我就是要利用你，你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界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疯子，恶魔，你竟然如此残忍地对待我，你杀了他。你知道他多爱我，多疼我吗，你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吗，你知道没有他，我活着根本没有意义吗？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答应过要跟他一起走的。可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我死之后，你将遭受的折磨，必将十倍于我的痛苦！” 说完这句话，陈思仙合身扑向林渊。 林渊并没有躲开。 他把陈思仙抱在怀里，然后，轻轻跪下来，把她的尸体放在地下。 这一刻。 他的心里涌起莫名的苦涩。 林渊甚至有些羡慕躺在地上，这具冰冷的尸体。 毕竟，这世间有一个人，如此爱她，而她，也曾同样爱着那个人，这种爱，甚至远比生命更重要。 可这一切，自己却从未拥有过。 即便他以为曾经拥有过，那原来也不过是一种假像。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林渊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几个红着眼睛的汉子冲了进来。他们第一眼看到的，是已经死去的陈思仙，她赤裸着身体，而那个恶魔林渊，刚刚从她赤裸的身体上爬起身来。 当众人目睹了这画面之后，林渊暴虐的罪行也便不言而喻，愤怒的人们扑向他。 棍棒如雨点般砸下来。 …… 第7章 逃脱囚笼 林渊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可断骨产生的剧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睁开眼睛。 林渊发现自己被绑在中心广场的一个大囚笼里，身上皮开肉绽，无处不痛，他甚至根本分不清那疼痛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周围不时有人从囚笼身边经过。 偶尔，会有人狠狠地向里面吐上一口唾沫，并大骂一句“小怪物，恶魔！” 林渊的罪行很清楚。 这恶魔先是忘恩负义，把收养了自己的陈记药铺掌柜的陈长生杀害，随后从陈家逃走，在逃亡路上，把追捕他的陈家小姐陈思仙，侮辱并残忍杀害。 他的这一罪行，是有目共睹的。 同时附带着，这疯了的恶魔还用一把利斧，残忍地杀了一个经常往来此地的奴隶贩子。 紧接着，有人甚至挖出来林渊犯下的另外一桩罪恶。 在陈长生收留这个恶魔之前，他曾是老莫染房的莫瘸子，用一个银叶子买来的奴隶。而极可能就是这个奴隶，在老莫染房放了一把火，把莫瘸子烧死了。 世道虽乱，但清留郡一向民风淳朴，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恶人，而这种恶行也绝对是闻所未闻的。 尤其考虑到这个恶魔的年龄如此之小，但心性却如此凶残，所以清留郡的郡守最后决定，只有给他处以最残酷的刑罚，才能杀一儆百，杜绝以后再有类似事件发生。 刑罚在中心广场执行。 清留郡流行的毒杀对这个恶魔显然是不适用的，人们此刻也已经知道，这个小怪物是根本毒不死的。 况且。 毒杀，也太便宜他了。 在收集了全郡人的建议之后，郡守最后宣布，恶魔林渊将在中心广场接受七七四十九日示众，并在经受过千刀万剐的痛苦之后，再把他斩首。 每日里，由十几个大汉组成的行刑队，会轮流对他进行鞭挞刀割，同时又有一个大夫在场，随时保证不让这小怪物过早死掉。 处罚的决定一公布，大家拍手称快。 对付这样凶残的恶魔，就该用这种办法让他去下地狱！ 而从被抓住之后，林渊一直保持沉默。 他没有说过一话。 林渊即不为自己辩解，也不招供杀害陈长生和陈思仙的细节。有人辱骂唾弃他，他也不回一句嘴。甚至皮鞭抽打在他身上，刀割进他的皮肉里，他同样不吭一声。 这个恶魔就像一个没有感觉的木头人。 最开始清醒过来之后，他不说话，不睡觉，甚至不吃不喝，他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全世界都在唾骂他，侮辱他，伤害他，所有这一切，他都默默忍受了下来。 从生下来开始，林渊其实便一直在这样默默忍受。 当刑罚宣布之后，在林渊被行刑队推到中心广场最显眼的位置之后，有人注意到他的嘴角竟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随后他闭上眼睛，依旧一声不吭。 行刑队的人从未被如此蔑视过。 他们被激怒了。 这个恶魔在临死之前，居然没有一丝悔改之意。 第一个七日里，为了正义，那些施刑者想尽各种残忍的方法，来折磨林渊。尤其那几个曾亲眼目睹这个恶魔，在柔弱而美丽的陈思仙身上犯下怎样可怕暴行的人。 他们恨不得直接杀了这禽兽！ 可他们绝不会让这恶魔很快死掉，他们要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烙铁，皮鞭，针刺，刀割，火烧，油浇，几乎所有能够想象出来的刑罚都被用上了。 对加诸自己身体上的所有伤害，林渊就像没有感觉一样，从头至尾他甚至没有吭一声。 这根本不是行刑队需要的效果。 他们开始变本加厉，不分昼夜地折磨林渊。 数日后，林渊开始绝食！ 有人猜测，也许他已经忍受不了这些痛苦，想早一点儿了断。 第二个七日开始了，那些施刑者终于发现，林渊什么东西都不吃，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他们让他休养了两天，并撬开他的牙齿，把稀粥灌进他的嘴里。 不能让这个小怪物真的饿死，他根本就毫无悔悟之意。 林渊却也并不死命抵抗！ 有人逼着他吃东西，他便吃一点儿，没人把东西硬塞进他嘴里时，他便除了偶尔喝点儿水，仍旧什么也不吃。 这倒省了行刑队许多麻烦。 反正只要饿不死，他们的刑罚就可以继续下去。 第三个七日里，对于每天一成不变的刑罚，行刑队渐渐觉得有些厌烦了。 在他们的号召下，很多行人加入到对林渊进行惩罚的行列。这些人把平日里堆积在自己内心的各种愤怒，全部发泄的在这个犯下滔天罪行的恶魔身上。 他们拳打脚踢，对着囚笼里的那个恶魔畅快淋漓地发泄着。 惩恶，即是扬善！ 每个自愿参与行刑的人，都以此为借口。 对此林渊仍像死了一般，垂着头一动不动，当痛苦积聚多了，神经也便麻木了。 他甚至已感觉不到疼痛！ 第四个七日到来的时候，林渊浑身已经瘦得只剩下了骨头，甚至在刀割下来的时候，可以听到切割骨头的咯咯声。不过，他仍然像一只不死的黑翅牛虻一样，顽强地活着。 那些残暴的施刑者，开始觉得他们其实在摧残一具尸体。 无论他们做什么，那具尸体，只是一具尸体。 他没有任何反应。 第五个七日快结束的时候，所有的行刑者好像都累了，烦了，厌倦了，他们躲在背阴处乘凉，把林渊扔在烈日下暴晒。 林渊闭着眼睛，呼吸微弱。 他还在坚持…… 如果说他本该死掉了，但他偏要选择活着。 像死掉一样活着。 第六个七日中的最后一个黄昏，那个负责让这恶魔活下来的大夫，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似有似无，如若游丝。他给林渊喂了一些水，同时用药水把他布满伤痕的身体洗了一遍。 那个大夫觉得，这个恶魔附体的家伙即便再顽强，也不会挺到下个七日的。 他就要死了。 在离开的时候，他甚至笑着告诉行刑队，他们今夜可以好好休息，不用再费力折磨那恶魔了，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衰竭，再也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明日，他们只要砍下他的头，这差事就算结束了。。 第七个七日，林渊没有死。 当又一缕阳光普照大地，清留郡在朝阳里苏醒过来的时候，负责看守林渊的那些人惊讶地发现，昨日夜里只剩下半口气，瘫软在囚笼里，虚弱得根本无法动弹的那个恶魔不见了。 …… 第8章 逃入流连峰 那个恶魔逃走了！ 没人愿意相信这个结果，可它真的就发生了。 可这太匪夷所思了…… 要知道，前一夜那个大夫还信誓旦旦地说，林渊一定见不到今早的太阳。而行刑队也证实了大夫的判断，他们很清楚林渊现在的身体状态，他和一具尸体早就没太大分别了。 可事实是，那具尸体真的逃走了。 很快，城中最厉害的捕役得到通报赶过来，对现场进行了勘察。 先开始检查囚笼。 捆绑林渊的绳索就散落在囚笼中间，细看之下，却是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磨断了。这种绳索是由野生牯牛的皮制成的，极为坚韧，普通的刀剑一下子都很难割断。 那恶魔身无长物，是用什么弄断的呢？ 在仔细检查一番之后，那些捕役发现，在那断掉的绳索旁边，有一些人类指甲的碎屑。 绳索的断口处，有着一些斑驳的血迹。 看到这一切，行刑队的人立刻便猜到了，那个恶魔平日里表现出的呆滞和漠然，其实都是伪装。他一定是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用自己的指甲做刀，一点一点儿把那绳索磨断的。 只是，把这么粗的绳索磨断，想必那小怪物十指的指甲，应该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对自己也太狠了！ 可是，即便绳索断了，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那个恶魔又是如何从这铁木制成的囚笼中逃出去的呢？ 铁木极硬，连刀斧都斫不断。 而囚笼从外面来看，却是极完整，一点儿破损也没有的。 但有一个头发苍白的捕役还是注意到，在囚笼间隙最宽的两道栏杆上，带着一些血迹。在仔细观察那些血迹后他又发现，这些血迹上面，混杂着一小块皮肉。 很显然，那个恶魔就是从这里硬挤出去的。 也直到这时，行刑队的人仿佛才突然发现，那囚笼的间隙，对于最后已经被折磨得形销骨立，不成人形的林渊来说，似乎已经算不上很大的障碍了。 同时，他们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当初那个恶魔为何要绝食？ 那根本不是什么绝望，更不是想一死了之，却是他早就想到了要逃出去的办法，那个恶魔，其实一直就在计划这一天的逃脱。 他硬要把自己饿得只剩骨头，然后再从这里逃出去。 这一招太狠了！ 而从一开始，这里所有的人都被骗了！ 想明白这件事之后，整个行刑队都呆立在那里，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极古怪的神情。 这些日子以来，只有他们最清楚那恶魔经历了怎样的折磨。但在形同地狱中走过一遭之后，那个家伙不但没被摧毁，反倒硬是从大家眼睛底下逃走了。 那个叫林渊的家伙，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他不过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们不敢想像，这样一个恶魔逃了出去，而且就生活在自己身边的某处，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如果他长大了，如果他想要回来报仇，如果他像对付陈长生，莫瘸子和那个奴隶贩子的方式对付自己，或者像对待陈思仙那样，对待自己的妻女，又将如何？ 想到这里，行刑里的每个人，都已是冷汗淋漓。 …… “那个恶魔逃走了！” 很快，这个消息便疯传开来。 整个清留郡再次沸腾了起来。 现在，几乎清留郡中所有能动的人，都出动去寻找那个恶魔的踪迹。一定不能让他活着逃走，留这样一个怪胎在这世界上，清留郡将永无安宁之日。 很快，就有人在广场东边，发现了那恶魔带血的足迹。 接着，有一个要饭的老叫花子，声称有人趁他睡觉的时候，偷了自己的一件破衣服。那是一件麻布织成，破了十几个洞的灰色长袍，同时他还丢了一顶青竹斗笠。 距离老叫花子栖息的地方不远，有个卖馒头的小摊儿。 摊上的小贩说，他早起刚蒸好的一屉馒头放在外面，待他回屋拢火再出来时，不知为何少了两个。 随后，一个睡眼惺忪的东城守卫说，早上城门刚开，他似乎看到一个穿着破长袍，带着斗笠，嘴里啃着馒头的小老头，从这里出去，好像向富贵马场的方向走去。 所有这些消息汇聚在一起，大家知道，那个恶魔已经出城了。 人们从城里蜂拥而出。 不论走到哪儿，他们都要找到他。 在马场附近的那个土屋里，人们找到了那恶魔回来过的痕迹。但他显然并没有停留，那顶破斗笠被随手丢弃在这里，而墙角一截带血的紫槐木篱笆，说明那恶魔仍然很虚弱。 他一定是用这个做拐杖的。 “你们看，他似乎从这里挖走了什么。” 还是那个苍白头发的捕快眼尖，在当初陈思仙被残害的地方，他注意到有一抷新挖的泥土。 有了这个新发现，立刻便有人猜测，大概这就是那恶魔返回这里的目的，否则他完全不应该回到这里来的。可他究竟在这里埋了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人们在土屋内外又搜寻了一番，并未寻到更有用的线索。 这一次，他们没错过那池臭水坑。 很快，从外面传来更多的消息。 所有这些消息，都指明了那恶魔的行踪，却是一路向陌川山脉而去。只不过，有时他是一个牧童的样子，有时候又化妆成一个砍柴的樵夫，一路上他想尽办法，不断变化自己的样子。 但不管他变成什么，人们知道他恶魔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绝不能让他逃进山里。 有人判断，那个恶魔既然受了很重的伤，他一定走不快的，况且他一直没能偷到马匹代步。 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队骑快马的捕役，率先追踪过去。 在追到陌川山脉的流连峰时，这些捕役停下了脚步。 流连峰就在前面，可他们根本不敢踏进去半步。差不多在三个月之前，衙门陆续接到许多报告，就在这流连峰内出现了一只血蟒，吞食了许多采药人。 最近的一次状况，却是一队奴隶贩子，连同他们带来的十几个奴隶，除了一个命大逃出来，剩下的全被那血蟒吃了。 血蟒是花斑蟒的变种。 这种蛇精不但剧毒，而且体形庞大无比。 普通的小牛，它一口就可以吞下去，就连山里的虎豹熊罴，遇到那血蟒也只能是等死的份儿。 清留郡曾经组织过几次捕杀行动，不但没能成功杀死血蟒，派出去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所以到了这里，这些捕役死都不敢前行一步。 同时他们也在想，那个恶魔若真的进了流连峰，也就是进了血蟒的巢穴。 那就让他去送死罢！ 最后大家一商量，决定留下几个人在这里蹲守一些日子。如果十日后仍然没有那恶魔的行踪，他应该便已被那血蟒吞掉了，也就不用再等下去了。 十日转眼即过。 果然，留下看守的人并未见到林渊的影子。 他们把这个消息带回了清留郡。 那个恶魔死了。 人们似乎都长出了一口气…… 可直到许久之后，这里的人才真的从那恶魔的阴影中走出来！ 而虽然大多数人都相信林渊肯定已经死了，或者，就是被那血蟒吞掉了，不过也那么一些人，认为那个恶魔可能并没有死。 他现在仍然活着，就在那大山中的某处。 也许有一天，他还会回来。 这些人的揣测也并非没有一点儿道理。 因为，在林渊消失在流连峰之后，虽然人们再也没见到他从那里出来，但是那只曾经盘踞在这里的血蟒，却不知什么原因，也突然消失不见，人间蒸发了。 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若不是的话，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是那个恶魔，把血蟒杀掉了！ 只是，很少有人敢把这猜测说出来…… …… 第9章 他是仙人 从清留郡逃出来之后，林渊先到了马场的土屋。 他要取走之前留在这里的一样东西。 事实上，当林渊把陈思仙的尸体放在地上的时候，便已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所以在那一刻，他把那一枚枣核儿，埋在了陈思仙身下松软的泥土中。 在莫瘸子和陈长生的眼中，林渊是个百毒不侵的小怪物。可只有林渊自己清楚，事实并非如此，他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却完全是那枚枣核的缘故。 没有那枚枣核儿，他早已死在那间满是腐肉的皮革仓库里了。 至于这枣核究竟是什么东西？ 林渊并不清楚。 却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看到这枚枣核儿，他便觉得这东西一样很眼熟，甚至有一种感觉，仿佛……它就是属于自己的。 这种感觉毫无缘由！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毫无缘由的感觉，却在疯狂滋长。 到最后的时候，林渊常常会有一种错觉：这枚枣核并非是那个老乞丐死前送给自己的，而根本就是自己的东西弄丢了，然后恰巧被那个老乞丐拾到，如今他只是再还给自己。 这才是他与老乞丐相遇，唯一的因由。 林渊其实很早便已发现，那枚枣核儿可以把他周围的一切毒素，都吸收进去！ 只要有它在身边，他便可以免疫世间的一切毒物。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林渊才能在染房那么恶劣的环境里死不了，他才能在病入膏肓的时候，一点一点儿又活过来，他才能在迷雾谷的迷雾中，来去自如。 所有这一切，好像更加印证了林渊的那个感觉。 它是属于我的！ 并且，只属于我…… 这看上去很荒谬。 有时候连林渊都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但他一直很清醒。 在土屋中拿到枣核儿之后，林渊并没有停留，他知道这一次若自己被抓住，再想逃掉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要尽快逃离这里，他的目的地并不远，迷雾谷。 迷雾谷的毒瘴，是天然形成的护盾，只要到了那里，他就安全了。 只是，当林渊一路逃亡踏进流连峰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这座山峰一个巨大的洞穴之内，正有一条丈许粗，数十丈长的庞然大物，吐着信子，嗅着空气中猎物闯进来的味道。 那猎物的气味，在这血蟒嗅起来，却是出奇的诱人。 血蟒很快便辨识出来，这是一个仙胎尚未觉醒的凡人，如果吞掉他之后，至少可以增加一百年的道行。 百炼成精，千炼成妖。 一条花斑蟒偶食仙草，则会变异成为血蟒。 这便如凡人与仙人的差别类似，从花斑蟒变为血蟒，便具有了灵性。而再修炼百年之后，血蟒则变为赤血蛇精；赤血蛇精修炼千年以后，化为紫血蛇妖。 紫血蛇妖，宇内十大妖兽排名第九。 可奇怪的是，那条血蟒在嗅到林渊诱人的气味，探首刚要从洞里爬出来之际，却又突然恐惧地退缩回去。 好像有什么极恐怖的东西，让它不敢出去。 更奇怪的是，当它嗅到林渊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时，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惊吓一般，猛地从洞穴中窜出来，腾空而起，头也不回地向着陌川山脉的深处纵去。 林渊并不知道，在这同一时刻，他怀中的那枚枣核儿，闪过一道诡异的黑光，随后又渐渐暗去。 他只顾低头赶路。 一路上林渊片刻也不耽搁，饿了摘一颗野果，渴了饮几口山泉，累了就闭上眼睛稍微休憩一下，但绝对不会超过一刻钟，他便起身继续赶路。 十数日后，迷雾谷就在眼前。 …… 翻过流连峰，便是迷雾谷。 迷雾谷名虽为谷，实则位于流连峰的山肩，从迷雾谷中升起的毒瘴，在清留郡亦清晰可见。 迷雾谷，以前叫做忘返谷。 流连峰的险峻，忘返谷的清幽，断魂岭的诡奇，向来被誉为陌川三秀。 一千年前，忘返谷突然卷起一阵怪风，直吹得天昏地暗。风息了之后，忘返谷便被一团直冲云宵的毒瘴笼罩，从那以后，人们便以迷雾谷称之，忘返谷的名字反倒渐渐被遗忘了。 一百年前，断魂岭上空两道白光闪过，惊雷炸起，无数火球贯天飞过，断魂岭几乎被夷为一片平地。林渊所遇到的那个老乞丐目睹了这一切，侥幸不死，并拾到那枚怪异的枣核儿。 三个月前，流连峰内冒出一只庞然大物，那恶魔般狰狞的血蟒若腾龙坠地，在这里搅起一片腥风血雨。只是，当林渊逃入流连峰时，对此仍一无所知。 昔日的陌川三秀不再，而一种流言却已在此地暗中蔓延开来。 一个重伤的采药人临死之前说，他曾为一个红发青面，长着一对灰色蛇眼的怪人当过向导。那个怪人似要在陌川山脉中寻一道灵脉，那灵脉所在之处，藏有天地至宝。 这天地至宝，吸引了许多仙魔鬼怪前来窥探。 那个采药人说完这些话，绝气而亡。 这个流言真假无人得知。 但千年前忘返谷突然出现的迷雾，百年前断魂岭上可怕的电闪雷鸣，以及三个月前流连峰内出现的血蟒，这一系列的怪事儿，却让陌川山脉中藏有灵脉的传说，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有人说这不过是胡编乱造，是有人闲着无事杜撰出来的，这世上哪有什么仙魔鬼怪。 不过也有一些人说，他们真的见过仙人。 这其中数量最多的，却是那些冒险去海外贩运女奴的奴隶贩子。 他们说除了震旦大陆，海外还有一个鱼凫大陆，在那里仙人极寻常，这是他们亲见的。而他们又从那里听说，除了鱼凫大陆，更远的地方，还存在一个蚕丛大陆的。 蚕丛大陆，住着魔族。 在那些奴隶贩子口中，事情变得愈加光怪陆离…… 而就在人们对此半信半疑的时候，事情突然变得明朗了起来。 一日，又逢清留郡奴隶集市赶会的日子，快到晌午的时候，天上却突然出现了几个凌空飞过的仙人。而当那些仙人御器飞过之后，所有目睹这一景象的人，皆呆立当场。 仙人，一直都活在传说中的。 他们今日却亲眼见到了…… 而数日后，当那个红发青面，长着一双灰色蛇眼的怪人，诡异地站在陈记药铺的大门前，声称要寻陈长生家人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被他的出现吓坏了。 “那个家伙是怎么来的？” 有人揉着眼睛问。 “没看清楚，只看到一阵旋风刮过，他就站在那里了。” 有人用颤抖的声音答道。 陈夫人恰在这时从门内走出来，接连遭遇丧夫失女之痛，她却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婆子。 望着那蛇眼怪人。 陈夫人嘴里念念叨叨道：“死了，全都死了。长生死了，仙儿也死了，那个恶魔林渊也死了。哈哈哈，哪有什么仙人，哪有永生不死，死得好，早晚都要死的，你们等我。” 那蛇眼怪人听罢，冷哼了一声，径自走进陈记药铺。 对此周围的人只是呆呆看着，却无人敢吱一声。而那蛇眼怪人在药铺内停留了约半盏茶的功夫，随后脚踩一条巨大的飞天蜈蚣，腾空而去，不知所踪。 这又是一个仙人！ 从那儿以后，清留郡出现的仙人越来越多。 好在那些仙人似乎受着什么约束，并不无故伤人性命，反倒让这里的各类商贸行当日渐繁盛起来。这样一年之后，对于仙人，这里的人也便见怪不怪了。 至于灵脉之说，却是没了下文。 虽是如此，但这些仙人究竟来做什么，人们心中却是不言而喻。 他们暗自揣测，在这陌川山脉中即便没有什么灵脉，也一定是藏有什么宝贝的。而那宝贝肯定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能把这么多仙人引过来的，必定是带有天地灵气的东西。 这东西，也必定是价值连城的。 有了这一层想法，入陌川山脉探险的人突然暴增，变得越来越多。 可只隔数日之后，却再无一人敢进山寻宝了。 只因在那大山之中，不知何时却突然冒出来许多妖兽。除了最初在流连峰出现的血蟒，更有会喷火的怪牛，会放毒气的凶兽，甚至会发出人声的女妖出没。 奇怪的是，那些妖兽也只在山中出没，从不踏入城郡半步。 清留郡的人很快也便接受了这个现实。 生活回归了本来的样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那些仙人和妖兽的出现，并未给他们带来任何改变。 直到有一天，一件事的发生，让清留郡的人再次不安起来。那天，郡守洛浦的小儿子洛清河，正在街上玩耍的时候，却被一个路过的仙人看中并当即收为徒弟。 这消息便如一个炸雷当空炸响。 人们这时才知道，原来在他们的身体内，也可能带有仙胎的。只要那仙胎能够觉醒，他们这些蝼蚁蚍蜉般的人，也能够变得像那些仙人般逍遥飘逸，在天上飞的。 从那日起，修仙便成了人们心中的终极向往。 可在接下来两年的时间里，整个清留郡也不过只出了三个带有仙胎的人，并且包括洛清河在内，都是资质极差的黑色仙胎。 这几率太渺小了！ 渐渐地，人们修仙的念头也便淡了下来。 后来，有人辗转从洛清河口中得知，原来震旦大陆本便是个灵气极度匮乏之地，因此在这之前，仙人对此地并不感兴趣，人们也便极少见到仙人的出现。 而生活在这里的人和鱼凫大陆相比，即便带有仙胎，资质也不是一般的差，更没有仙人来此寻徒。 至于为何这次仙人突然聚集在这里？ 洛清河透露道，他的师傅告诉说，却是有追杀仙狱逃犯的猎杀者，偶然在这陌川山脉中望到灵气暴涨。而根据这灵气的充盈强度，这大山中应该藏有极为罕见的巨型灵矿。 灵矿中的灵石，就和俗世里的黄金差不多。 但除了货币的作用，灵石其实还有更重要的用途。那里面蕴藏的天地灵气，可以快速提升仙人的修为，尤其是对于一些低阶仙人来说，这一点尤为重要。 现在，人们终于知道那些仙人和妖兽来此寻什么了。 他们唯一不解的是，为何在这荒芜贫瘠了千百万年的震旦大陆，会突然出现如此巨大的一个灵矿。而这个灵矿带给他们这些凡世俗人的，究竟又是福是祸呢？ 人们知道，这世界变了。 当那些仙人出现之后，即便表面上生活依旧，但一切都和过去变得不同了。 仙人出现后的第三年。 一日，忽然有人发现，迷雾谷上空的黑色毒瘴，远远望去却是消失不见了。 那一日。 迷雾谷迷雾尽散，恢复了昔日的清幽淡雅。 半日后，一个布衣少年出现在清留郡，径自来到陈记药铺。此时陈夫人早已病逝，昔日兴旺的陈记药铺已变得破败不堪，院内荒草没膝，门窗挂满了蛛丝。 那少年对着药铺拜了三拜，转身便要走。 这时人群中却突然有人认出来，那个布衣少年虽然长高了，模样也有了一些变化，但他却正是三年前杀死陈长生和陈思仙，逃入流连峰中的恶魔林渊。 “他是林渊，不要让那个恶魔走了，抓住他。”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 人群立刻便躁动了起来，并越聚越多，他们把林渊渊团团围在当中。 但不知为何，却并无一人敢动手。 却见林渊安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仍像当日般面无表情。而环顾四周之后，只见他只抬脚轻轻踏了一下台阶上的青石，随后脚底涌起一团黑雾。 片刻之后，林渊脚踩那团黑雾，飞腾而去。 “他是……仙人？” 人群里，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句。 在那人喊过之后，周围能够听到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 第10章 谷内岁月 离开清留郡，林渊脚踏黑雾直向陌川山脉飞去。 待到了迷雾谷，他收了黑雾落将下来，站在一块丈许高的大青石上。大青石后面，一泓碧绿清澈的泉水沽沽而出，不时有一两只青蛤，从那泉水中爬上来。 泉水旁边，却是一座精致的小木屋。 木屋内一张石床，上面铺有一层厚厚的蒲苇丝。这石床不方不圆，形状极不规则，却似天然形成，完成没有斧凿的痕迹。 细看之下，却原来这木屋乃依石而建。 三年来，林渊一直便在这小木屋中生活。饿了吃一块青蛤肉，渴了饮一口清泉水，困了便在石床上睡上一觉，醒了再习一会儿内视之术，日子倒也过得很惬意。 那内视之术，却是《指月录》中所记载修仙的第一步，要修仙，先要看清自己。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进阶的吐纳术。 一吞一吐之间，可以把天地灵气吸入体内，滋育仙胎，同时把体内的浊气排出，这才是修炼自己。 只是，这迷雾谷本便没什么灵气，若真靠此法来让仙胎觉醒，断是修到死也成不了仙的。 但不管怎样，当初决定逃入迷雾谷时，林渊便心意已定。 从陈长生那里偷来的《指月录》，林渊早已烂熟于胸，而这也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在这世界上，凡人之下，用“眼耳鼻舌身”去感知这个世界。而在凡人之上，这世界却还存在着妖，魔，仙三种生命形态，这三种异类，却还可以用“意”来感知这个世界。 意，并非凡人所说的意识。 它被称为神识。 所有凡人双眼可以看到的形体，都只是生命的外在形态！ 对于妖魔仙来说，真正控制神识的，却是寄生在他们形体之内的生命内核。形体的毁灭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生命内核的泯灭，才是生命的终结。 妖有妖灵，魔有魔种，仙有仙胎。 这便是他们的生命内核，而神识便由妖灵，魔种和仙胎生发和控制的。 那么自己身体内，究竟隐藏着什么呢？ 仙胎，抑或魔种？ 林渊不解。 他却要找到这答案…… 在《指月录》里记载有内视之法，不过当初为了避免陈长生怀疑，林渊始终未曾修炼。 重回迷雾谷之后，建好小木屋，再无其他的烦扰，林渊终于可以安静下来练那内视之法。他很想看一下，在自己的丹田之内，究竟藏着怎样一具怪胎。 从这日起，只要一有空儿，他便在石床上盘膝坐下…… 双目微合，凝神静气，意识内敛。 把内敛的意识在体内集中，并慢慢凝聚在丹田一点。 《指月录》中所说的内视之法，其实便是把人的意识从外界收于内心，并把它高度集中于一点。此时，便有几率发现体内的灵气之光，开启内视状态。 内视状态，并非可以看清自己的五脏六腑。 它所能够感觉的，非是有形的器官，却是人体内的经血，气脉，灵气的充盈程度及仙胎所处的状态。 凡人可以修仙，可以成魔，却不会化妖。 妖无丹田。 妖灵，却是被含在口中的。 一条蛇，一只鱼，一个爬虫甚至一截朽木，都可以成妖。被称作宇内十大妖兽之一的紫血蛇妖，可以流下世间至毒之泪的美人鲛，口可吐火的喷火牛，皆属此类。 而此时，除了仙人，林渊尚未见过妖魔的形状。 谷内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一晃儿。 林渊就在迷雾谷内住了大半年。 这半年的大多数时间，林渊都在静坐练那内视之法。却不知为何，修炼几乎没有任何进展，便是体内偶尔闪过几点灵气之光，也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倒是那枚黑色的枣核儿，这半年来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先是那枣核儿每日被林渊握在手中摩挲，最初不过寸许大小，不知为何，却好似一日比一日大一些，竟像在不断生长一般。 而接下来，林渊发现那枣核儿原本褶皱的表面，在不知不觉中竟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它越长越像一张娃娃脸。 甚至，没过多久林渊便已能分辨出那娃娃的眉眼，鼻嘴的位置。 这太不可思议了。 而更诡异的是，林渊偶然看到，那娃娃居然能开口吐出黑烟。但仔细观察之后，他发现那黑烟并非从那娃娃口中飘出，却是它在吸食这迷雾谷内零散的毒瘴。 莫非…… 这枚枣核儿本便是个妖物不成？ 花草亦有灵性，更加《指月录》中有树精藤妖之说，实则和那血蟒同属一理，若这可吸百毒的枣核儿成精，倒也不足为奇了。 一念及此，林渊便也任这枣核儿吞食谷内飘荡的毒瘴。 且看它究竟能长成何妖！ 迷雾谷内没有毒瘴覆盖的地方，方圆不过数十丈，便只是那碧泉青石，木屋周围方寸之地而已。 围绕它的迷雾，却足有百丈！ 在这百丈迷雾之内，堆积着累累白骨。 千年来，无数飞禽走兽死于此地，又有许多冒险闯进来的采药人葬身此处，更有许多奇形怪状的骨架，却是林渊见所未见。 其中，甚至有一条巨龙状的完整骨骼。 由此可见，这迷雾谷之内的毒瘴即便没有那美人鲛的眼泪更毒，却也算得上毒性极烈了。若非林渊有了那枚枣核儿，他便是有一千条命，也早被毒死了。 倒是在推测那枣核儿该是一妖物之后，林渊凭添了一丝忧虑。 若这妖物真的修炼成形，不知对自己来说究竟是福是祸。《指月录》内有一种“妖灵反噬”之说，即妖类犬豕之流，常以仙魔为主人，却又常会趁其不备，反噬其主。 自己能算得上这枚枣核儿的主人吗？ 林渊默然。 一直以来，他便只是一个奴隶而已。 自那日起，林渊干脆每日里便带那枣核进入百丈迷雾之内，让那枣核儿饱食毒瘴，而他自己更索性便在迷雾内盘膝而坐，修炼内视之术。 至若将来这物化形为妖，自己是生是死，林渊却已不放在心上。 光阴荏苒。 一年的时光过去了，林渊的内视之术却仍无进展。 虽无进展，他却仍照旧修炼不误。 反正也是无事可做，这修炼此刻已成了一种习惯。倒是在这一年之内，林渊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耳目倒也越来越清明，想来和这修炼也并非全无关系。 与此同时，林渊还发现在那枣核儿的吸食之下，围绕这迷雾谷的毒瘴，却是渐渐变得稀薄了。 林渊入谷的第二个年头。 迷雾谷的毒瘴，已从先前的百丈，缩小到不足六七十丈。 而林渊手中的那枚枣核儿，虽不再长大，五官却已极是分明。与此同时，它早已不只是独独用口僵硬地吞食毒气，却偶尔还会挑挑眉毛，皱皱鼻子了。 只是，它的双目始终合着，从未睁开过。 林渊在迷雾谷待到第三个年头，内视之术居然仍未开启。 这让他有些迷惑了。 按照那《指月录》内所说，若习此内视之术，三年仍未能开启内视状态，则此修仙者即使拥有仙胎，它的身体也极可能却是一具石体，终究是要废弃的。 顾名思义，石体，便如石头一般冥顽不灵，灵气不能出，也不能入，又如何能修仙。 自己真是一具石体吗？ 这着实困扰了林渊困几日，却因不久后的另外一件突发事件，他便把此事完全抛到脑后了。 那日清晨，当林渊在石床上醒过来之后，发现一直放在枕边的那枚枣核儿不见了。接连数日，他遍寻整个木屋，再把整个迷雾谷几乎都翻遍了，那枣核儿仍踪迹皆无。 生平第一次，林渊心中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日之后，林渊再未踏进那迷雾之内半步。 没了那枣核儿的保护，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活着穿过毒瘴，虽然现在那毒瘴不过仅余十丈而已。 好在迷雾谷内，却是被拓宽了近百丈，林渊也并不觉得憋闷。更加上每日里打坐修炼内视之术，时间若指尖流沙，转眼数月又过去了。 但他的心结终难解开。 那枚枣核儿，为何会平白无故消失了呢？ 这一日。 盘膝坐在石床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何时，林渊忽地心内灵光一闪。 那一瞬间。 仿佛醍醐灌顶，他已彻底放下了对那枣核儿的眷恋之意， 俗话有言，飘风不终日，骤雨不终朝，天地尚且不能长久，更何况缘分之说呢。若这枣核儿真是属于自己的，那今日失掉，他日也必将再能寻到。 若不是，即便今日拥有它，他日也必定要失去。 一念及此，一切释然。 天地皆静。 林渊的思绪不断被过滤，凡尘杂念一点点被剔除掉，他的意识开始高度集中，渐渐地，他似乎能够感觉到体内散乱而微弱的灵气，在漫无目的地游走。 身体内，是一片空荡荡的黑暗空间，他的意识就在这片漆黑中四处飘荡着。 灵气分散在体内。 最初仅仅是一种意识形态，但忽然间却被点亮了。 开始，那些灵气只如萤火虫般在这漆黑里飘荡着，完全不受约束。 渐渐地…… 林渊用自己的意识，把这些萤火虫向丹田内引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林渊捕捉到自己丹田之外，闪过一丝光亮。 那丝光亮开始很微弱！ 但随着林渊意识的不断加强，无数萤火虫开始向这里聚集过来，很快，那团光亮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林渊小心地用自己的意识，聚集更多的灵气，增加那团光亮的能量。 那团光亮似乎更强了一些。 可当林渊的意识刚想靠近一些，看一下那团光亮内部究竟有什么时，它忽地扑闪了一下，突然灭了。 世界归于黑暗。 林渊并没因此而沮丧…… 这至少证明了一点：他可以开启内视状态，自己并非石体。 静下心来。 调整呼吸，林渊再次开始尝试开启内视状态。 这次他更加放松心神，同时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时辰。 林渊的内视状态被彻底打开，而他的意识也终于探入丹田那团光亮之中。现在，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在自己的丹田之内，有个半拳大的小东西，浮在那里。 那是一个小娃娃。 它全身乌黑，安静地蜷缩在那里，双腿曲向身前，两只小手抓在一起，好像已经睡着了。 这便是自己体内那物吧？ 乍一看去，除了颜色有些黑乎乎的，林渊并未觉察到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可陈长生为何要说，自己的体内生有一枚畸形的仙胎，或者干脆就是魔种呢？ 而就在此刻，那浮在光亮中的小娃娃忽地转了个身。 这一转身却吓了林渊一跳！ 他清晰地看到，那个小娃娃身后，却长着另外一个头。 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当那个小娃娃再次转动一下之后，林渊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在自己丹田里住着的，却是一个三头娃娃！ 林渊瞬间呆住了。 他清楚地看到，那娃娃的第三个头，却和自己丢失的那枚枣核儿上的脸，长得一般无二…… …… 第11章 以毒入道 在内视状态下，林渊清晰地用意识看到自己的丹田之处，却是浮着一只黑色的三头娃娃。而其中一个头的五官，却与那枣核儿上显现的脸，一模一样儿。 难道，那枣核儿却是已经钻入自己丹田之内不成？ 林渊心里揣测着。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体内的怪胎，和那枚枣核儿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林渊想不通。 以后若有机会的话，自己或许该去断魂岭走一遭，这枚枣核儿，本就是老乞丐在那里拾到的。 而不知为何，林渊对断魂岭亦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此刻，有一事儿他并不知晓，当初陈长生的神识进入林渊的体内时，所看到的还是一只双头怪胎。而这第三个头，却正是那枚枣核儿消失之日，出现在他体内的。 至于这枣核为何会发生如此变化，林渊此刻就更加一无所知了。 不管怎样，既然用内视术看到了自己体内的怪胎，那么接下来林渊要做的，自然便是试一下用吐纳术来汲取灵气，喂养一下那怪胎，看有无觉醒的可能。 若这怪胎是魔种，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关于仙胎，《指月录》中却是这样记载的：仙胎乃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寄居在丹田之内，本自携带先天灵气，寿元可百年。百年间，若有充足的灵气补充，仙胎便有几率觉醒。 觉醒后的仙胎产生神识。 此后，仙胎继续吞食灵气，精炼并化为灵力存储起来。 灵力，由神识控制，是仙人施展仙术的力量源泉。 仙胎亦可看作是一个婴儿。 出生之前，胎儿靠母体提供养料，而在出生变成婴儿之后，它则靠吞食奶水并五谷杂粮来获得能量，并让自己逐渐长大。 仙胎的成长亦大体类此。 五谷杂粮便是天地灵气，意识便是神识，能量便是灵力。 未觉醒之前，仙胎靠丹田内的先天灵气滋养，待觉醒之后，仙胎则会把吞食下的灵气进行吸收炼化，获得灵力，并一如婴儿般，也要让自己渐渐长大。 修仙的过程，实际却也像极凡人一生的缩影。 初生的婴儿，先天后天交融，便是炼气期。 待那婴儿长到七八岁，喜好初显，便是人生筑基的时候。 十三四岁，进入青期，身体初成，也便是结丹期的开始。 二十弱冠，已可离开爹娘尝试独立生活，这时仙胎偶尔亦可脱离肉体这具躯壳，是为元婴期。 三十而立，是大多数凡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修仙便为化神期。 过了这一时期，至四十岁左右，凡人将面临人生的种种压力，是为渡劫。 渡劫一过，人生便有柳暗花明，大彻大悟之感，所谓五十而知天命，有此体验，修仙亦可由此进入大乘境界。 六十岁，此生该了之事大多已了，跨入飞升期。 七十岁，肉身可死，心如止水，是为不朽。 八十以后，堪破生死轮回，人生获得大自在…… 大自在，便是修仙的最高境界。 修仙由初期的炼气、筑基、金丹，到中期的元婴、化神、渡劫，到后期的大乘、飞升及不朽，并最终获得大自在，整个修仙的过程，同样也是一个不断修炼、成长、领悟的过程。 只是，与凡人不同的是，修仙的过程却是更加艰难和充满了未知，正所谓求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凤毛麟角。 而对于林渊来说，他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却是要让那怪胎觉醒。 仙胎觉醒。 其实也是一个从孕育到诞生的过程…… 而按照《指月录》里的记载，仙胎想要觉醒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方式，吸取灵气。 仙胎要不断吸取灵气，当灵气足够充盈之后，丹田内那个沉睡的小娃娃就有可能会清醒过来。也就是说，林渊体内的三头娃娃，需要不断吞食他体内的那些萤火虫样的光点才行。 吞食的灵气越多，仙胎觉醒的几率也便越大。 在内视状态未开启之前，仙胎吞食灵力是随机的，因此极难觉醒。内视状态开启之后，是可以通过修炼，用意识指引那些灵力聚集到丹田处，供仙胎吞食的。 其实也便是吐纳术结合内视术，吸入灵气让仙胎吞食。 这样的进度会快很多！ 而仙胎能否觉醒，实际上就由修仙者体内灵气的多少来决定了。 比如吸取一块高阶灵石的灵气进入体内，便足以让仙胎拥有一次觉醒的机会。至于若无灵石的辅助，像林渊此刻体内只有少量游荡灵气的状态，即便是再修炼十年，觉醒也是无望的。 吸取灵气，这是最常见的一种觉醒方式，而若无外物辅助，这却也是极漫长的一种方式。 《指月录》中解释得很清楚，如果仅靠吐纳术来觉醒仙胎，那么拥有黑色资质的仙胎，以鱼凫大陆的平均灵气浓度，修炼十年后，觉醒的几率不过是万分之一。 若赤色资质的仙胎，这个几率则可以提升到十分之一。 可见，仙胎的觉醒，和资质也有极大关系。 当然，如果一个人真的想修仙，那么仅靠修炼而不借助任何灵石灵器和灵药的，大概也是凤毛麟角罢。 实际上，一枚高阶灵石的灵气，几乎便相当于普通资质者修炼十年所能够获得的灵气。也就是说，只要吸取一块高阶灵石的灵气，便可获得了一次觉醒的机会。 这样算来，即便是最差劲儿的黑色仙胎，若用成千上万的灵石来一次次冲击，那么想要觉醒也是没问题的。 对于林渊来说，这却是个大问题！ 先是和鱼凫大陆相比，震旦大陆本就是灵气极度贫瘠之地，吸取天地间散乱的灵气也就更难。再有，不要说是一块高阶灵石，到现在为止，就是灵石长什么模样，林渊都还没见过。 那青蛤体内，倒是藏有少量灵气的。 而青蛤中若带有珍珠的话，灵气便会更加充盈一些，却也只是稍好而已。 至于陈长生炼制的长生丸，效果倒是不错。 可林渊很清楚，长生丸虽说是以青蛤肉中的珍珠为主要原料，可是不加药引，不经过修仙者的丹火炼制，这珍珠中可被直接吸取的灵气，却是极粗糙的。 仅靠这粗糙的灵气来觉醒仙胎，仍是不可能的。 当然，还有第二种方式的。 《指月录》中记载的第二种方式，便是唤醒法。 这却是需要一个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引神识直接进入待觉醒者的丹田之内，消耗自己的灵力把仙胎直接强力唤醒。 化神期修士？ 林渊也只是想一下而已，对他来说，此刻这种方式比第一种更加荒诞！所以现在他能够选择的，实际上是没有选择，要想觉醒，只有吸取灵气一途。 在这迷雾谷之内，除了偶尔从泉水中爬出来的青蛤，哪还有灵气可寻呢？ 林渊环顾四周…… 几株古树，半壁断崖，垂着数株枯藤，皆无灵气可言，便是那一眼清泉，也未感觉到灵气的存在。看来，想要在这迷雾之中找到充溢的灵气，是不太可能的。 最后，林渊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一层层氤氲的毒瘴上面。 毒气若可以的话，却还有很多的。 但以毒入道，真的可行吗？ 本来是绝无可能的，但现在有些不同。至少从那枚枣核儿来看，应该可以试一下的，当然，有一个前提是：那枣核儿，的确已经化为林渊丹田内那怪胎的一部分。 这或许是个赌注。 但林渊心里却很笃定，如果这是个赌注，那他赢的几率也极大。 主意打定。 林渊再不迟疑，大步向那迷雾走去。 修炼吐纳术的同时，是可以开启内视状态的…… 走到迷雾近前。 林渊凝视静虑，探鼻深吸一口气，同时开启内视状态。 内视状态下，体内原本是一片灰暗的虚空，散乱的灵气若萤火虫般闪着光亮，稀稀落落地四处飘荡着。在他的丹田之处，却是呈现一种气态的透明光团状。 那只古怪的三头娃娃悬浮其中，静静地睡着。 一口迷雾吸进下去。 林渊可以清晰地看到，毒气甫入胸中，便在自己体内分化为无数拖着小尾巴，形体怪异的光点，四处游开。这光点不但形体怪异，且色泽极黑，便是在这灰暗的虚空中，却也清晰可见。 这些黑色的光点在林渊体内游开之后，横冲直撞，与那些萤火虫悠闲的状态完全不同。 片刻之后，林渊觉得胸腹中一阵胀痛。 不对劲！ 貌似毒气发作的感觉…… 而此刻他也注意到，自己体内那些黑色的光点，变得越来越暴躁起来。脑海里灵光一闪，忍住胀痛，林渊用意识引领这些黑色的光点向丹田的光团处聚集过去。 当那些怪异的光点，随着林渊的意识游入光团之内时，浮在里面的那个三头娃忽地动了一下。 随后…… 果然如林渊所料，却是那由枣核儿化来的头，率先张开口。而周围的几个黑色光点，略一挣扎，便被它快速吸食了下去。 另外两个头一见如此，也便跟着张开口，大口吞食起来。 随着那三头娃娃的吞食，林渊体内黑色的光点数量在快速减少，他同时能够感觉到，自己胸腹部的胀痛也在逐渐减轻。 当最后一个黑色光点也被怪胎吃掉之后，胀痛感彻底消失了。 林渊由此判断，那些拖着尾巴的黑色光点，便应该是迷雾内所含的毒素了。而这些毒素虽烈，却极合那三头娃娃的胃口，由此便一个不剩被吞食殆尽了。 赌注赢了吗？ 林渊退后几步，脸上却并未现出喜悦的神情。 至少，现在还不能断定结果如何！ 那怪胎吸食毒气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林渊还需要一段时间再观察一下。虽说迷雾里的毒素被那三头娃吞食掉了，但自己丹田里的那具怪胎若因此被毒死的话，就弄巧成拙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林渊再次开启内视状态，他发现那三头娃娃睡得正香，并未出现任何异常。不但如此，它的小口还不时一张一合，貌似那毒素很美味，它还要吃一般！ 看来，这怪胎真的是由那枣核儿融合而来的。 林渊现在安心了。 他尝试着又吸了一口迷雾。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直接用意识引领那些黑色光点流入丹田处。 刚才的一幕再次出现。 那三头娃娃闭着眼睛，却张口贪婪地吞食着那些黑色的光点。不出半刻钟，那些光点便再次被吞食个干干净净，和之前一样，那三头娃娃仍显意犹未尽。 想了下，林渊干脆走进迷雾之中。 三个时辰过去了。 林渊丹田内的那只三头娃娃，吞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并显出一丝满足的样子。 不能让毒素在体内堆积。 林渊快速从迷雾中退出，走回木屋盘膝坐下，他重新开始观察那三头娃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怪胎似乎长大了一点儿。而另外一个明显的不同之处是，他丹田处那气态的光团，却是向上伸出了一只寸许的触角。 嗯？ 见此，林渊心里一动。 …… 第12章 经尘历练 林渊丹田处的光团，向上伸出寸许的触角。 《指月录》中说，这种现象被称之为“开脉”。 人体内共有十二道正经。 分别是手三阴，手三阳，足三阴，足三阳，每开一道经脉，炼气便上升一层。十二正经全开，则炼气十二层圆满，可以准备突破进入筑基期了。 筑基期需要再打通八条经脉。 打通任督冲带四脉，进入筑基中期，打通阴阳跷阴阳维四脉，进入筑基末期，这时便可以准备突破进入结丹期。 结丹期需要打通中脉。 中脉也被称为命脉，或大道脉，在打开中脉向下的海底轮后，进入结丹中期。而若打通中脉向上的眉间轮，则进入结丹末期，同时有几率开启天眼，并开始突破进入元婴期。 元婴期需要打开顶轮。 顶轮是先天与后天的接口，也是物质世界也精神世界的通道，又名大乐轮。顶轮共有三十二根气脉，呈雨伞状态向下分散，打通半数后，便可进入元婴中期间。 三十二根气脉若全部打通，进入元婴后期，体内的神识会有几率透过顶轮，冲体而出，这时也便进入化神期。 化神期，元神初成。 而从化神期开始，由仙胎蜕变而成的元神，方可逐渐摆脱肉体的羁绊。 这些还太遥远。 从炼气十二层到化神，若无特殊情况，没有数千年是极难修成的。至于更高级别的修炼，在《指月录》中干脆便没了记载，这毕竟只是一本修仙的入门书籍。 至于开脉，一般是出现在仙胎觉醒之后的。 像这种仙胎尚未觉醒，但经脉已开的现象也不是没有，甚至并不罕见，这种开脉的方式，被称作“颠倒逆修”。 “颠倒逆修”有利亦有弊，却利小弊大。 有利，那就是在仙胎尚未觉醒，没成为仙人之前，若有人真可以用这种颠倒逆修的方式打通经脉，却是可以像仙人那样，引丹田灵气施放某些仙法的。 譬如，打开手三阳经，可以隔空取物，打开足三阴经，则可以御气飞腾。 可这样一来，却更加让它的弊却大于利。 仙胎的觉醒，本就需要大量的灵气做基础，偏这开脉却是一件比觉醒更加耗费灵气的事情。就更别提开脉之后，若再要以凡人之灵气，施放仙法了。 灵力非是灵气。 灵气经仙胎吞***化提炼之后才变为灵力。灵力即可至阴至柔，亦能至阳至刚，运用仙法之时，灵力的消耗因仙胎可生发滋养的原故，是可持续的。 相比之下，灵气却是散漫而粗糙的。 若用灵气驱使仙法，不但耗费极大，并且完全无法持续。而这直接导致的恶果，便是仙胎可能永远也无法觉醒！ 仙胎不觉醒，即便全身经脉皆开，也算不得仙人的，勉强只能算个半仙之体。而这种修炼方式，既不可能做到元神出窍，也便永远无法摆脱肉身的羁绊。 修仙之道，求的不过是逍遥与自在！ 若连肉身的羁绊都无法摆脱，又修的什么仙，哪里来的逍遥和自在？ 颠倒逆行便如人类婴儿寤生，脚下头上而出，却也是极寻常的。因此，修仙时即便偶有此现象发生，修炼者也必要找到办法先封闭自己的经脉，待仙胎觉醒之后再重新开启。 偏林渊对此却是全无顾忌。 就是顾忌也是无用，他又去哪里寻个高阶修士，帮他把已经打开的经脉封掉呢？而以毒入道本就已经走偏了，现在再偏一点儿，林渊也无所谓了。 当命运无法改变时，烦恼痛苦亦是无用，不若暂时选择忍耐和顺从。 这不是懦弱。 很多时候，夫唯不争，是以弗去。 这大概也是修仙之法罢…… …… 十数日过去之后，林渊便已验证了“颠倒逆修”的先天不足了。 他丹田内的那个三头娃，在吞食了大量黑色的光点之后，只长到不盈三寸便不动了。而那怪胎在只吃不长之后，林渊丹田内的那气态光团，倒似乎变得更亮了一些。 按《指月录》中所言，仙胎若要触发觉醒状态，第一个条件便是自身需要长到六寸大小才可以。 现在刚不过一半而已。 实际上林渊并不知道，和吸食灵气相比，他体内怪胎的生长速度已经极为逆天了。只可惜这逆天的生长速度，却由于“颠倒逆修”的出现，而终止了。 光团内的三头娃娃不长了，开脉的速度却极快。 林渊身体内由丹田向上探出的那只角，此时已是越伸越长，未出几日，便已经延伸到胸口的位置。与此同时，光团处向下竟也伸出了一只小角，并渐渐开始延长。 现在，在林渊身体内灰暗的虚空中，以丹田处的光团为中心，一长一短两条经脉已经亮了起来。 林渊回想了一下经脉图。 这两道光亮，实际上却是同一条经脉。 足少阴肾经。 正常来说，在修仙炼气期哪条经脉先开是无序的，但常常是与丹田相连的那条经脉最先开通。这也就把最先开的那条脉，限定在足三阳，或足三阴中。 足三阳经开，可以获得仙术“重若千钧”。 足三阴经开，可以获得仙术“御气飞腾”。 两相比较，御气飞腾倒更合林渊心意，飞起来，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曾在鱼凫大陆亲见一古袍玉带，青巾束发的仙人从一处山崖上纵身而出，踏气而飞，瞬间如离弦之箭，变成一个黑点，再消失在云雾之间。 这便是仙人吗？ 林渊对仙人的认知，最初也便是从“飞起来”开始的！ 有一段时日，飞起来，成了林渊梦境的主画面。而这些画面有时候太过真实，林渊甚至常常会觉得，自己真的曾经飞起来过，渐渐地，那感觉也便无什么新奇了。 按《指月录》上的经脉图所画，足三阴经共有三条经脉，分别为足少阴肾经，足太阴脾经和足厥阴肝经。 足少阴肾经开，则身轻如燕，跳跃能力大增。 足太阴脾经开，身若鸿毛，随风而浮。 待足厥阴肝经再开，便已三经俱开，这时引体内灵气贯通双脚，则可以御气飞腾。正常来说，修炼到三条经脉打开，已是炼气三层境界了，便如陈长生一般。 唯一的缺憾是…… 对于林渊来说，即便这三经皆开，即便真的可以飞起来，他仍不是仙人。 只要那怪胎一日不觉醒，林渊便一日未修成仙。 这便如婴儿出生，只有在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之后，才可以被称之为人，“人生”两字，也由此开始。而对于修炼者来说，也只有在仙胎觉醒之后，才可以被称为仙人的。 这就是由凡人，踏上仙途的法则。 日复一日。 林渊丹田内的三头娃娃虽然生长停滞下来，但“饭量”却是大增。渐渐地，无论多少毒气被林渊吸入体内，再幻化为那些黑色的光点，它都照单全收。 这么能吃，却一点儿不长。 林渊想不通那怪胎吃下去的东西，都去了何处…… 而直到此时，这三头娃娃究竟是畸形仙胎还是魔种，林渊同样一无所知。 《指月录》中并未有关于此事的详尽介绍。 唯一可以确定的，这东西绝不是妖灵。 妖灵是含在口中的。 实际上，无论仙魔妖，在林渊看来，却并没什么不同。 在林渊的骨子里，却有一种极荒谬想法：万类生命，是本无分别的，生是苦痛，死是消弭，谈什么高低贵贱，道什么黑黄紫赤，一念存即生，一念死即灭。 一切，不过是躯壳里的一个念头而已。 管它仙魔，外表丰神俊美又如何，死后还不是被蛆虫啃噬，烂为一堆白骨。那迷雾之内白骨成堆，仙又如何，妖又怎样，终不过是烟云过眼罢了。 而这世间人无论修仙入魔，再或者那些异类化妖者，求的不外乎两点，永生与逍遥。 永生，是生命长度的无垠。 逍遥，是生命宽度的无际。 可即便是这世界也终有消失的一天！ 既如此，那这世界中的妖魔仙，真正能够跳出此中，获得永生与逍遥的，又有几人？ 因有了这些想法，所以即便修仙者可以飞天遁地，吞云吐雾，林渊渐渐也便觉得无可让人艳羡之处了。更何况，在梦境之中，这一切他早便已经体验过了。 至若《指月录》里所记载修仙后获得的各种神通，他也只是初看觉得有些好奇，再看便也觉得没什么新处了。更有的时候，仍然是那一种曾经沧海的感觉。 这种感觉，按理绝不应该是一个孩子能够拥有的。 或者说，那倒更像一个经历了一世风雨，快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才会有的生命体验…… 而在这一点上，林渊的处事表现得尤为如此，无论是他对莫瘸子的漠然，对能陈长生的狠绝，抑或对陈思仙的无情，都绝对不是一个孩子可以做得出来的。 最可怕的一点是，为了活下去，他可以忍受一切，但在他的内心中，却丝毫也不害怕死亡。 这看似矛盾的两种生命体验，在林渊身上却奇怪地融为一体，也正因如此，所以他怪癖嚣张的行径，完全不可用世情所理喻。 再比如： 在那土屋中，他若不救陈思仙，可能便不会让自己陷入死境。而既已陷入死境，林渊却又没有丝毫的后悔之意。既不后悔，他偏又不甘心引颈就戮，非要想尽一切办法逃走。 所有这一切，皆是背离再背离。 也许在林渊心中，其实早已另有一番修炼的境界。 红尘，即是最好的历练。 …… 第13章 炼妖符 由于体内那三头娃娃胃口大开，变得像永远吃不饱一般，随时都可以饕餮狂吞所有被送入丹田内的黑色光点，林渊一日的大多数时间，也便干脆待在迷雾之中。 毒瘴随之迅速萎缩。 从十丈迷雾到只余数寸厚的一层薄雾，实际也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而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林渊体内的足三阴经脉却全部打通了。 其中出现的一个小意外是，在他打通最后一条足厥阴肝经，只燃亮到一半处时，却遇到了阻断。回想经脉图中这条脉络的走向，林渊判断这该是一条废脉。 凡人体内，经脉本自俱足。 若其中有两三条废脉倒也无大碍，最多不过显得体质稍弱而已，而一旦半数以上皆是废脉，却是活不长久的。只是，大多数人肉眼凡胎，却是根本无法辨识体内脉络的。 经脉未通之前，除非用神识，否则经脉是不可见的。 这也被称为隐脉。 譬如，林渊虽可用意识观察到打通的经脉，却无法看清隐脉的位置。唯有已被打通的经脉，能见到和丹田处的光团连在一起，形似一条弯弯曲曲的气状光带。 这其实也便是意识与神识的差别。 神识可以察觉隐脉的存在，所以陈长生才会看到林渊经脉俱废，意识却仅能感知到已被打通的经脉。 好在只要仙胎不死，即便全身经脉皆废也并无大碍，只不过是在用灵气续脉时，要经受比别人更多的痛苦罢了。同时，冲开废脉的结节，所耗灵气也是正常状态下开脉的数倍。 抽筋断骨都经历过了，续脉时的剧痛也不过如此。 林渊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当足部的三条经脉全部被打通之后，连林渊自己都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仿佛一下子轻盈了许多。而这世界对自己的束缚，也便同时感觉减轻了许多。 飘飘欲仙。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林渊用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便直接可以跳起来约数丈高。 在足三阴经脉全开之后，他自然便可以施展御气飞腾了。林渊尝试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只飞了不过一刻钟，丹田内的灵气便几乎有了耗竭的感觉。 像这样飞行，不异于饮鸩止渴。 在天上飞到力竭，重又落回地面的林渊眉头紧锁。 回到木屋。 躺在石床上，林渊闭上双眼。 从《指月录》的第一个字开始，里面的内容像排着队一样，在他脑海中快速闪过。 反复几次。 就这样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林渊睁开眼睛，眼神黯然。 还是没有办法。 又在石床上躺了约一刻钟，林渊却是眉头舒展，起身走出屋外，向迷雾谷最后的那层毒瘴走去。 三日后。 当林渊吸下谷内最后一缕毒瘴，这片被迷雾笼罩了上千年的山谷，彻底露出真容。 只是，千年的时光已过，迷雾谷早已不复最初的样子。只有林渊木屋周围的清泉碧石，几株古树，数道古藤，或许依稀还保留着当年忘返谷的清幽之景。 除此之外，百丈迷雾曾覆盖的泛围之内，奇花异草不再，却是铺满了累累白骨。 三年来，便是这些白骨，与林渊日夜为伴。 林渊无力把这数不清的白骨全部掩埋，干脆按照《指月录》中仙人祭祀死灵的方式，先在泉水中沐浴净身，再咬破食指指腹，把鲜血散落空中。 同时，他在心里默诵数遍：“魂兮归来！” 在他默诵时，偏一阵阴风吹过，一滴鲜血旋起，恰落在林渊赤裸的后背上。而在林渊的后背上，从陈长生《指月录》内掉出来的那道鬼画符，一笔一划清晰可见。 赫然却像是印在那里。 血滴落下，却见那符好似动了一下，那血滴竟随之渗了进去。接下来，那符文开始一点点儿变淡，片刻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未留得一丝痕迹。 这一切，林渊却并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那道阴风刮点儿有些突兀。或许，这些白骨的魂魄，真的在这迷雾之中，一直未曾离开过罢…… 血祭已毕。 林渊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便要动身离开。 迷雾不再，这里便已不是可以避祸的“世外桃源”，他心内主意早定：从此向西，翻越陌川山脉，一直走便可到达西海之滨，在那里他可寻机搭船出海。 林渊此行的终点，是鱼凫大陆。 至于到了鱼凫大陆之后又怎样，林渊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从自己可以飞起来开始，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学鸠与斥鷃之飞，腾跃而上，不过数仞，大鹏之翼，若垂天之云，可扶摇而上九万里。 既然要飞，就要飞到最高！ 那里有这世界最美的风景…… 他不想做一只春生夏死的寒蝉，这一次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林渊都要把自己体内那三头怪胎唤醒。 而在这之前，他却还有一件事要做。 断魂岭。 林渊想先去那里走一走，也许，可以找到一点儿关于那枣核儿的蛛丝马迹。 好在吴江村本也顺路。 按老乞丐所说，断魂岭距离吴江村并不远。 主意打定，林渊背起行囊，离谷向西而行。可他刚走出去没几步，却忽听耳边仿佛有人怯生生地唤了他一句：“别走。” 林渊一愣。 这荒郊野外，哪里来的小女孩的声音。 可他站定后四外张望，除了莽苍苍的大山，入目却未见半个人影。再凝视细听，除了风过树叶，水流呜咽之音，哪里又有半点人声。 大概是幻觉罢。 可林渊方要举步欲行，却忽听那声音又在他身后响起。 “别走。” 这一次，他听得极清楚。 声若黄莺，极为悦耳。 却果真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且距离自己极近。 林渊猛地回转身。 奇怪的是，林渊身后，依旧空无一人。 “你是谁？” 林渊站定大声问道。 回答他的，仍是风声和水流之声。 林渊虽心内奇怪，但料定那人既不现身，必有些非常手段，他却也毫无办法。又大声唤了几次，见没有半点儿回音，他便干脆也不寻那人，扭头就走。 果然…… 他刚一转身，那怯生生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 “你别走。” 林渊暗道，多了个“你”字。 可他既不回头，也不放缓脚步，便当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你别走呀。” 嗯，多了个“呀”字。 林渊仿佛聋了一般，继续前行。 “喂，你别走呀！” 又多了个“喂”字。 林渊仍是充耳不闻，好似什么也没听到，反倒脚下一用力，心念微动，整个身体腾空飞了起来，随后直向西边弹射而出。 这下子那声音好像真急了。 再不是怯生生的感觉，而是高声喊道：“林渊，你别走啊。你若这么便要去那鱼凫大陆，我一定会被人发现的，可我不想被那些仙人炼化成灵气呀。” 林渊停住身形，落将下来。 “你是谁？” 站在一块巨石之上，林渊又问道。 这次那声音乖乖回道：“我，我本来被锁在一道炼妖符里，是今日你把我放了出来。” 林渊诧异道：“我把你放出来的？” “是的。” 那声音又变得怯生生地回道：“是你以血祭天，恰巧解开了那炼妖符的封印，我这才被放了出来。可我的肉身不在这里，元神既食了你的血，也便只好附在你身上了。” “你在我身上？” 林渊下意识地用手在身上摸了摸。 “咯咯。” 那声音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别摸了，其实我可以从你身体里钻出来的。” 声音一落。 林渊只见眼前白影一闪，却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若的素衣少女，已婷婷立在他面前。那少女站定之后，面色微红，对林渊道：“可我只能现身半个时辰，你有问题就快问吧。” 微愣一下。 林渊开口说道：“你是什么妖？” 那少女回道：“我来自飘渺之海，鱼凫大陆上的仙人称我们为鲛人，每个鲛人都是以娘为名，我便叫做隐娘。” “鲛人？” 林渊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随后上下打量隐娘道：“鲛人是不能离开飘渺之海的，即便是有妖灵也不例外。除非，你不是普通的鲛人，而是美人鲛。” 听林渊这么一说，又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儿。 隐娘心里却是有点儿害怕。 只见她娇躯微颤，回道：“你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非要把我炼化成灵气吃了吧？” “我不会。” 林渊摇头回道。 隐娘听罢高兴道：“真的吗，那太好了，能替那些白骨血祭，我便知道你不像他们那么坏。那我能不能再要你帮个忙，把我带回飘渺之海，我的肉身若没被损坏的话，应该还在。” “唉！” 林渊在心里叹道，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把你炼为灵气之法，我不会。” 见林渊并未回话，隐娘继续会错意道：“哦，我自然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在我的洞府中有许多宝贝，到时可以任你挑选。对了，现在我亦可以送你一件好东西的。” 说罢。 却见那隐娘一回身，遥指二人刚离开的迷雾谷道：“你看，那是什么？” …… 第14章 前缘 林渊顺着隐娘手指的方向望去，却惊讶地发现在自己血祭的地方，竟凭空升起一团黑雾。而那团黑雾却是不断翻滚着，里面好似裹着许多妖魔鬼怪一般。 “那是什么东西？” 林渊纳罕道。 同时他心想，自己明明已经把迷雾谷的毒瘴都吸光了，却怎么又多出这一团迷雾呢？ “这个你就不懂了吧。” 隐娘语道：“这谷内的迷雾，不知是哪位大仙布下的一个法阵，对于仙人来说带有禁忌，本是极难破掉的。便是那些白骨之中，却也有无数妖兽的残骸在内，料想应是硬闯禁忌被杀死的。这些妖兽在死掉之后，一缕怨怼之气不灭，魂魄不散，便在这迷雾之内终日游荡。若非你今日的血祭，随着迷雾消失，禁忌解除，这些冤魂恶鬼也便烟消云散了。偏在沾染你的鲜血之后，这缕怨怼之气竟然偶得机缘，凝结成形，化为极为罕见的魂器。” “何为魂器？” 林渊盯着那团翻滚着的黑雾时大时小，在谷内飘四处飘荡，随口问道。 隐娘又道：“魂器是仙人法器的一种，和一般的灵器不同，魂器内是带有灵魂印记的，是以其通灵之性，远非一般灵器可比。今日你也是大造化，无意间竟炼成这样一件宝贝。” 魂器？ 林渊记起《指月录》中对此倒是有几句话介绍的。 “魂器是以血祭灵时偶成，亦唯有炼化者方可控制。在魂器炼成之日，必要完成一次神识控制，以证主人，若无此过程，一日后魂器自生亦自灭。” 神识控制？ 林渊不免苦笑一下，冲着那团黑雾道：“看来你随缘而生，却又要因无缘而灭了，而你我终是缘分不够。” 隐娘这时却是插嘴道：“不对不对，你便只记得那本破书中道神识如何，却不知既是灵魂印记，这魂器可不管神识还是意识，只要食的是你之血，心意相通即可。” 听了隐娘这一番话，林渊倒心内豁然。 若真要自己体内那怪胎觉醒，怕不知何年何月，若只是心意相通，倒可试一下。 心念一动。 林渊一跃而起，转瞬之间，便飞至那团黑雾近前。意识不同于神识，若要感知这世间万物，必要碰触才可知其冷暖，正所谓神游天外，可知神识是不受虚空羁绊的。 到了近前，林渊探手伸入黑雾之内，心意再动。 只一瞬间。 那黑雾似受到召唤一般，竟顺着林渊的手臂攀附上来，随后翻卷着在他的身体上绕了几圈，并越变越细小，最后只在林渊脚踝处的太溪穴，留下一片云状的乌黑印迹。 隐娘此时早已到了林渊身旁，她笑道：“现在成了，你可以试一试，我猜它多半是个飞行法器。” 林渊刚要回话。 却见隐娘身形一闪，踪迹不见。 随后，只听她的声音却在自己耳边响起：“半个时辰已到，我回到你的身体里了。” 林渊眉头一皱。 他却也不管那黑雾，只是开启了内视状态，却无论如何也搜寻不到那隐娘的踪迹，当即林渊便问道：“你藏在我身体的何处，为何我却见不到你？” 隐娘笑道：“何况是我，你自己的灵魂，可曾见到不成？” 无意中，却是语带禅机。 林渊一愣，半晌方道：“你说的没错，我连自己的灵魂都不知在哪儿，又怎能知道别人的灵魂是什么样子。” 隐娘回道：“是你想太多了，我非此意。只是你体内仙胎尚未觉醒，没有神识，不要说魂魄，便是体内的经脉，你不也是看不到的。其实，我便隐在你的命脉之中。” 林渊叹道：“这么说，我心中无论想什么，你都早已知道了？” “可以这么说罢！” 隐娘道：“我既住在你的命脉之中，修为又比你高许多，自然便能察觉你内心深处的心意。甚至，对你的了解，我可能比你自己还要多一些呢。” “哦。” 林渊点头道：“怪不得你会知道，我打算去鱼凫大陆呢？” 可他想了一下，随即又摇头道：“也不对，比如刚刚我答你那一句‘我不会’，为何你却没懂呢？” “唉！” 隐娘叹道：“非是我不懂你，而真的是你不懂自己罢了。你只知道自己想的是不懂炼妖之术，否则定不会放过我，却不知在你的本心之中，却并非这么想的。” 听罢此言，林渊又半晌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 却听隐娘忽地咦了一声，随后颤声问道：“我感觉不到你的本心了，你是如何做到的？” 林渊并未开口，却是在心里回道：“我已找到我的本心，现在把它也藏起来了，你自然也便看不到。若我想要你看到的时候，你自然便知道它在哪儿了。” “唉，你真是个怪物，何必定要把自己隐藏起来呢，难道怕我害你不成？” 隐娘说此话时，虽略有些恼怒，语气间流露更多的，却是悲悯之意。 她虽为妖，心地却无比善良，也正因如此，才会被骗封印在那炼妖符内。而林渊的遭遇她早已经知晓，未免觉得这个孩子，实在经受了世间太多的苦痛。 可她也知道，若无这些苦痛，也便没有今日的林渊了。 隐娘只是仍有些疑惑。 林渊丹田内的那个怪胎，真的是那人突破不朽境界失败，兵解后魂魄飞散的一部分吗？可为何只是一部分，他另外的魂魄，又消散在何处呢？ 若果是他！ 不知道断魂岭之行，能否让林渊记起百年前那个遗世独立，并世无双的自己呢？ 有一段前缘，隐娘却并未告诉林渊。 因为她还不确定，林渊是否就是自己这一百年来苦寻的那个人，她要林渊自己给出这个答案，也只有当林渊找到答案的那一天，她才能确认他就是那个人。 千年之前。 在飘渺之海，当隐娘第一次见到那人时，她尚是未入红尘之妖，而他早已是名震天下的鱼凫第一剑仙。 她永远不会忘记。 那人用一道虚灵剑气，诛杀了三只凶残的太古海妖，把自己救了下来。 事毕。 他只向自己淡淡一笑，便飞身离去。 从那时开始，隐娘心中便打了个结，她开始拼命苦修，并终于让她寻到了海底的一处神仙洞府。在那里她找到一株尘缘花，吞下那株仙草，她又修炼了数百年，终于化为美人鲛。 只是，待她离开飘渺之海，去红尘中寻他时，他却因突破不朽境界失败，不愿进入生死轮回，已兵解断魂岭。 听到这个消息时，隐娘身在仙云城。 仙云城中，白花满地，冠盖云集。那一日，她亲见城主冷仙云一身缟素，骑着一只青鸾从空中飞过，她以三件绝世法器悬赏，要寻找那人消散的魂魄。 百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转眼即逝。 世间，却再也无他的消息。 有人说他早已魂飞魄散，除了冷仙云，这世上或许只有隐娘确信他没死，他就在这世间的某处。而从那日起，除了每三年一次的仙云大会，冷仙云闭关不出。 至于隐娘，却继续游历红尘，那定要寻到那个人的踪迹才罢休。 直到有一日。 在陈长生的府中，她遇到了林渊。 …… 第15章 逍遥境 一般来说，御器飞行，却是要比单纯的御气飞行可节省许多灵力的。 大多数法器，是灵气极难驱动的。 灵气与灵力，二者皆是无色无形，感觉颇为相似，实际差别却是极大的。 灵气是因，灵力是果。 五谷为因，精血是果。 而一个是举重若轻，一个却是举轻若重，大体便是如此分别了。 好在，林渊炼化出来的黑雾却是件不错的魂器。而魂器又与其它法器不同，因本身带着炼化者的气血，即便没有灵力，单是少量灵气便也可以控制的。 这便暂时解决了他的飞行问题。 林渊引丹田灵气，由大溪穴注入那黑雾印记之中，那印记便如活了一般，立刻便化为一团乌黑的雾气，而林渊心意再动，那黑雾便托着他直飞起来。 在谷内飞了几圈，控制自如之后，林渊发现和之前相比，自己却只用了极少的灵气。 待要落下时。 他忽地想再回陈记药铺看一眼，于是便干脆脚踩黑雾，直奔清留郡而去。 林渊不是仙人！ 至少，现在还不是。 可在世人眼中，只要能飞起来的，便一定是仙人了。 …… “他是仙人！” 陈记药铺门前，此话一出，踏雾而飞的恶魔林渊，在众人的眼中仿佛立刻变了一种模样。 仙人的光环，把所有的一切都掩盖了起来。 即便他的模样仍然丑陋无比，却无人再敢厌恶他；就算他处世的态度依旧冷漠，却还是有人说那是仙人风骨；就连他曾犯下的“累累罪行”，也无人再提。 凡人杀人，是罪恶。 仙人杀人，便如人踩死一只蚂蚁，一个人踩死一只蚂蚁，也可以被称为罪行吗？ 沉默，宣判了一切。 林渊离开不久，聚集在陈记药铺门前的人群，也便渐渐散去。 那日夜里。 郡守府内，洛浦紧锁眉头对洛清河道：“孩子，以后在鱼凫大陆你若遇到那个林渊，一定要躲得远一点儿。唉，是不是爹做错了，可当初我又怎知他是仙人。” “爹，你不用担心。” 洛清河倒是极有骨气：“杀人偿命，那个恶魔做出如此令人发指之事，就算把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而孩儿的师傅却是来自水云涧，门内大仙极多，不用怕它的。” “唉！” 洛浦摇头叹道：“你一直在外游学，哪里知道此人手段的狠辣，而那时他还是个孩子。总之以后若再见此人，万不可说出你的身份，或许，到时这能让你避过一劫吧。” 洛清河虽心内不服，无奈素日极为孝顺听话，又怕老父担心，也便只得点头应诺。 翌日。 洛清河亦随师离开清留郡，准备进入陌川山脉去寻那灵石矿。只是当师徒二人刚行至流连峰，便远远看到迷雾谷的方向电光闪烁，并隐隐伴有轰鸣之声。 “有仙人打架” 洛清河的师傅叫古道长，他脱口道：“且修为还都不低，咦，那里灵气好盛，莫非这便是灵矿所在？” 古道长。 人长得精瘦，长眉，八字胡，一派仙风道骨，修为却不过筑基前期，他是水云涧道字辈的门人。 这次他来震旦大陆，却也是听闻此地藏有一个巨大的灵矿，便要试试运气如何。至于古道长收洛清河做徒弟，倒也并无它意，却纯粹是初来乍到，要找个此地跟班罢了。 如此说来，这也算便宜了洛清河。 见前面有仙人打架，并灵气冲天，古道长回身问洛清河那是何处所在。 洛清河开口答道：“那里便是迷雾谷，原本终年毒瘴缭绕，无人敢靠近。近日却不知为何，那雾变得越来越淡了，直至昨日它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突然消失不见了？” 听言，古道长皱了皱长眉毛道：“近日附近可有什么异兆，或者有什么仙人出现？” 略一思索，洛清河答道： “大约三年前，一红发青面，长着一对灰色蛇眼的仙人，曾骑着一只巨大的飞天蜈蚣到过清留郡。而数日前，又有人在陌川山脉里，见到过他横空飞过。此外，昨日……” 洛清河尚未说出林渊之事，古道长一听他对那蛇眼怪人的描述，当即失声道：“阴北野，那个老妖来做什么？” “师傅，阴北野是谁？” 见古道长一脸惊骇，洛清河一时也忘了林渊，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个邪仙。” 洛清河一脸惧色解释道：“在鱼凫大陆，除了各大正统修仙门派，尚有许多旁门邪道。这些旁门邪道为了修仙，只要是可以提升修为，无所不用其及。阴北野便是食婴派的祖师爷，因其常常猎杀未觉醒的极品仙胎，食之补充体内灵气，所以亦被称为食婴老祖。修仙者却吞食仙胎，吸取其中的先天灵气，可见其手段之恶毒了。” “吃……仙胎？” 听完古道长的话，洛清河眼睛瞪得老大。 “原来仙人的世界里，也有人吃人，不对，是仙吃仙的现象。师傅，若果真如此，为何你们这些正统门派，不把这些旁门邪道全部除掉，岂不干净。” “嘿嘿。” 古道长冷哼道：“那老妖几近化神期的修为，要杀他谈何容易。更何况世界虽不同，规则却并无差别，在凡人的世界中会出现的光怪陆离之事，在修仙世界中一样不少。” 说到这里。 古道长转回身，向迷雾谷的方向望了一眼道：“从现在开始，要特别谨慎小心了。” 这话像是在告诫洛清河，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此刻洛清河却是脸色煞白，两腿发软，不知是原本美好的修仙幻想破灭，被古道长刚刚所说仙吃仙的话吓到了，还是远处刚刚传来奇怪的嘶吼声，让他觉得肝胆俱寒。 那嘶吼之声，极为凄厉，宛若万鬼哭嚎。 不过…… 古道长既然是碰运气来的，便没有退缩的道理。 即便他现在知道了食婴老祖就在附近，却也要冒险一试。以他的经验，机缘这东西实在不是天上掉馅饼，更多是险中求得的。此地越是厮杀得厉害，说明那些人所争之物，越是珍贵。 陪本的生意没人做，砍头的买卖有人做。 世事皆是如此。 …… 离开清留郡，林渊本待径自飞去断魂岭。 可刚出城，他却忽想起一事儿。 不对。 自己还要再回迷雾谷一趟。 一边向迷雾谷飞去，林渊一边在心里唤隐娘问道：“你曾说那迷雾是某个仙人设下极为厉害的禁忌，却被我这个凡人无意间给破掉了，可我有一事不明，那仙人设这个禁忌，是做何用的呢？” 隐娘回道：“这个我也一直也没想清楚，倒的确很奇怪。最初我以为那谷内必定有什么奇珍异宝，但陪你在那里三年来，能找的地方我都用神识搜索过了，却什么都没发现。” 林渊又问道：“你的修为，现在是什么境界？” 隐娘又回：“我已是五阶妖兽。” 林渊追问道：“何为五阶妖兽？” 隐娘回道：“妖的修为和仙人不同，仙人以炼气筑基结丹之类来划分修炼的境界。而在化妖之前，却是以精称之，成精之前，便是普通的禽兽草木之类。而化妖之后，共分九阶，每一阶的修为，却和仙人的境界大体对应。譬如一阶妖兽，相当于炼气期的修为，而和炼气十二层差不多，一阶妖兽的修为也是参差不齐的。到了二阶，便已是筑基期，三阶，便算是结丹期了，以此类推，真若修到九阶妖兽，便几乎达到仙人不朽的境界了。” “哦。” 林渊回道：“这么说，你的修为已达到化神的境界了。” “是的。” 隐娘回道：“所以我才说，我的修为比你高许多。” 沉默了一会儿。 林渊忍不住问道：“化神期，可你今年多大？” “你猜？” 隐娘俏皮地反问道。 林渊略一思索，回道：“若只是看你的样子，大概不过十六七岁罢。不过若以你的修为来推算，至少应该是千年开外了吧。” 隐娘笑道：“差不多罢，具体多大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但一千八百岁总是有了。若你成仙之后，便知道计算已经过去的日子是无意义的，修仙，修的是以后的日子。” 林渊诧异道：“为何这么说？” 隐娘耐心解释道：“好罢，不说妖的，我以仙人为例给你讲一下：仙胎初成，自带先天灵气，寿可一百。若百年内未能觉醒，则仙胎随肉身自然消亡。若能够觉醒，则为炼气一层，而从觉醒之日起，便是个新的开始，寿亦是百年。待升到炼气二层，仍若轮回重生一般，一切归元，寿仍是百年。接下来亦是如此，直到炼气五层时，寿增为二百年，待到由炼气九层始，为三百年。而修至筑基，则寿为千年，由此也便有千年筑基一说。余者却皆为倍增之数，结丹，寿二千年，元婴，寿四千年，以此类推，若真修到了不朽之境，则寿已可十二万八千岁。但此不朽，却并非真的不朽，若要永生，却只有修到最后一重，大自在的境界方可。” 听罢隐娘这一番话，林渊却是轻叹一声道：“修仙也好，永生也罢，求的不过是个逍遥自在之心罢了。若此心早已有了，又何必千年万载折磨自己，最后的，本便是最初的。” 听了林渊这一习话，隐娘良久不语。 反倒是林渊停了片刻，却又苦笑道：“话虽如此说，却原本无人可做得到。试想，若非真的曾修到大自在境，又有何人可知，那个真正的逍遥自在之心为何物？” “是了。” 隐娘若有所悟，幽幽回道：“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哪个是逍遥，哪个又是自在，谁说得清。你证我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逍遥境，无逍遥境，方是干净。我且再问你，你可知你又是多大了？” 正要思索隐娘所说之话为何意，却见她突然有此一问，林渊随口回道：“具体多大我本不清楚，但想来应该便是十六七岁罢。可不知为何，我却总有种沧海桑田已过之感。” 隐娘听罢暗自点头，这就对了！ 再未一言，无意间她却向林渊丹田之处望去。 光团内。 那个古怪的三头娃娃，仍安静地浮在那里，像是沉沉地睡着了。 十六七岁？ 唉！ 隐娘心里叹道：“或许在你面前，我才不过只是个娃娃罢……” …… 第16章 不期而至 由清留郡飞回迷雾谷，林渊盯着自己眼前那一泓碧绿清澈的泉水发呆。他在这泉边生活了三年多，却从未想过要到水下看看，原因很简单，他不会水。 在赤血荒原最珍贵的东西，不是三足蛮牛的角，虽然一截牛角便值十个金叶子，也不是这里特有的紫叶华盖菌，虽然一株华盖菌便能换三截蛮牛角。 这里最贵的是水！ 没有水，便没有人可以在这里生存下来。 即便是到了雨季，也没有足够雨水可以在地表形成湖泊河流。赤血荒原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无论多少雨水从天空倾盆而下，都被他一滴不剩吸了进去。 一直到七岁之前，林渊从未想过除了喝，水还可做它用。 也就在那一年。 林渊跟随那买了自己的恶汉，第一次见到了大海。 …… 迷雾谷内的泉眼不大，只一丈见方。 泉水凛冽清凉。 而出自这泉中的青蛤肉，却也极为滑嫩可口。偶尔林渊也会想一下，这些青蛤生于那泉下何处，为何除了自己，此物却是唯一可以穿越那些迷雾而不死的。 本来这些他也只是想想。 可在听隐娘说道那迷雾却是一个极厉害的仙人禁忌之后，林渊的想法变了。 立在泉水边上，林渊沉思了好一会儿，随后开口问隐娘道：“你曾对我说过，只要我把你送回飘渺之海，你便什么条件都答应我的，是不是？” 隐娘口中道了一声“是”，却不明白林渊为何会提起此事。 “那好。” 林渊说道：“现在就有一件事，你可以帮我。既然你已修炼到相当于仙人的化神境，大概我体内的那只三头娃娃，你可以帮我把它唤醒吧？” 迟疑了一下。 随后隐娘这才回道：“若换作从前，虽说仙妖殊途，却也并非办不到的。只是在被那炼妖符封印之后，我一直苦苦支撑才未被泯灭，而妖灵内的灵力几乎消耗殆尽，却是要一段时日重新修炼的。” 林渊问道：“一段时日，却是多久？” 隐娘回道：“此地灵气极为稀薄，很难恢复。若到了鱼凫大陆，应该不超过三个月，我便可以恢复原来的法力。” 林渊略感失望道：“嗯，明白了，这么说封印经脉，也同样很难办到了？” “封脉？” 隐娘诧异道：“难道你不知道封脉，其实也便是废掉体内的经脉吗？而这根本不需我来做，似乎早在你这肉身生下来不久，便已有人帮你做了。” 听隐娘如此一说，林渊脸色微变。 他随即追问道：“既是如此，为何我却能打通那条足少阴肾经？” “我正要告诉你，是你的方法错了。” 话音刚落。 林渊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隐娘已站在自己面前。 “好了，又有半个时辰可以当面聊了。” 隐娘冲林渊一笑道：“实际上，你只知道按那本破书中所说，以吐纳之术把毒气拼命向丹田引。若你体内是正常的仙胎，即便不被毒死，此刻怕也已被你硬撑死了。” 林渊盯着隐娘，未发一言，眼神儿却忽地变得空洞起来。 隐娘并未留意，却又接着道：“你一定很奇怪，对于仙胎觉醒来说，为何不是灵气越充盈越好吧。这便如喂养婴儿是一个道理，你想要让它长大，却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要循序渐进方可的……” 未等隐娘说完。 林渊眼神一闪，却打断她道：“那你告诉我，它究竟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隐娘先是一愕，随后恍然道：“它不过是变异仙胎而已，绝非那个陈长生口中所说的魔种。魔与仙不同，仙是修神，魔是修体，魔种本便是肉体的一部分。” 林渊仍不解道：“这变异仙胎，可有什么不同？” 隐娘道：“不同却是有的，但这变异仙胎究竟是好是坏，便不好说了。而你体内这种多头仙胎，却是魂魄不一造成的，修炼到最后若不能魂魄归一，倒是有些麻烦。” 林渊又问：“有什么麻烦？” 这一次，隐娘只回了两个字：“疯掉。” 原来…… 仙人也会疯掉。 直到此刻，林渊才重又回到刚刚的问题：“你说我练错了，那正确的觉醒方式是什么呢？” 隐娘摇头道：“无论是什么，对你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为何？” 林渊诧异道。 却见隐娘笑吟吟地冲他道：“因为，你体内的仙胎，已经觉醒了！” 林渊脱口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为何不知道。” “此刻。” 隐娘又只说了两个字。 林渊脸上神色微变，随即收敛心神。 内视状态下，他清晰地看到，原本一直闭着眼睛浮于自己丹田内的那个三头娃娃，有一个却已睁开了眼睛，正在四处乱看。而紧接着，却见第二个亦是打了个哈欠，竟也随之醒了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 林渊丹田内的那个三头娃娃，却是全都清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林渊忽觉自己丹田之内的光团，亦是变得亮了许多。而接下来，它却突然爆出一团极为耀眼的光亮。随着这团光亮爆起，体内跟着传来一连串的剧痛！ 林渊能够感觉到，那剧痛却是在顺着自己的经脉在游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剧痛完全消失之后，林渊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大汗淋漓，已把衣裤皆打透了。再返观自己，他却发现除了足三阴经之外，体内已接连燃亮了足三阳经和手三阳经两道经脉。 须臾之间。 林渊便已由一介凡人，变成炼气三层的仙人，附带着，自然也便拥有了隔空取物和重若千钧两种仙术。 此时林渊再看丹田内那悬浮的光团，却是变得极为柔和清澈，甚至连那三头娃娃身上的绒毛，皆纤毫毕现。而这会儿那娃娃正盘膝而坐，双手结逍遥自在印。 随之，林渊心底忽然升起一种极怪的感觉。 他抬头向一株粗可合围的参天古树上望去，旋即便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古树的背面，却不知从何处爬来一条花斑纹蟒。甚至，连那花斑蟒口中吐出来的信子，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神识！ 与意识最大的差别，便是它可以穿越这世间有形的障碍，洞察一切。 闭上眼睛。 林渊干脆便让自己神游九天…… 世界仍是那个世界，可他看世界的方式已经不同。心意动处，周围的一草一木，一虫一蚁，皆收眼底。灵光闪过，漫山的须臾花开，霎那雨落，尽收心中。 感悟完外面的世界，林渊把神识收于体内。 现在，除了已经燃亮的三条经脉，那些灰暗的隐脉亦清晰可见。 林渊再细细搜索。 很快，他便在自己的命脉心间，看到了隐娘。 隐娘婷婷而立，却如一道幻影。 她似乎也觉察到林渊发现她了，却是冲他嫣然一笑，便再次消失不见。化神期的修为，确实不容小觑。 林渊却也并不在意，当下便收了神识。 刚一睁眼。 他便听到隐娘的声音传来：“恭喜，须臾之间练气三层，这只怕自古也是极少有的。” 说罢她又叹道：“其实这也并不奇怪，你那仙胎吞食了如此多的毒气，自然是要储存起来一点点消化的，这才不过十分之一罢了。不过以毒入道，你大概却是古往今来第一仙了。” 隐娘此言，却是解了林渊心中疑惑。 仙胎既已觉醒，自然也便有了灵力。林渊当下心念一动，以体内灵力控制黑雾，腾身飞起。此刻的感觉却身若浮云，踩在黑雾之上竟似完全不着一丝力。 与此前黑雾托着自己硬飞起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收了黑雾。 林渊又想起一事，便对隐娘道：“既然你来自飘渺之海，本又属于鲛人，自然是不怕水的。却不知你是否有办法，可以让我下到这泉下看一看。” 隐娘笑道：“这个却是不难，只是恐怕下去你也会很失望。我早便用神识搜索过了，这泉下连着一道水脉，那水脉的尽头，却是伏着一只巨蛤，而那些青蛤，便是由此而出。” 林渊试了下。 只是他的神识仍然太弱，只到水下不足十丈，便再无能为力了。 林渊便又道：“那巨蛤为何物，也是一妖吗？” 隐娘回道：“我看了一下，不过是只巨蛤精而已，还未修到妖的程度。” 林渊再问：“除此之外，那泉下便再无它物了吗？” 隐娘略滞了一下方回道：“在那巨蛤栖身的水脉洞穴之内，我确曾捕捉到一次怪异的灵力波动，却是未能追踪到它的来处，而这或许也便是那巨蛤成精的原因罢。” 说罢，隐娘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唯一的可疑之处。” “明白了。” 林渊一边回道，却是一边把随身的包裹扔掉，再把衣裤全部脱掉。 隐娘见此，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 在隐娘的密语传授下，林渊一头扎进泉水中，向下沉去。 …… 第17章 泉下洞窟 泉水极凉，像冰抹过肌肤。 入水之后，林渊一边用神识向下寻路，一边用了重若千钧之术让自己加速下沉。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渊的神识忽地感觉到什么，他放缓了速度，悬在水中。 水脉下方约十丈左右，有一个庞大的异物在缓缓移动。 正如隐娘所说，那是一只足有小山大小的巨蛤。巨蛤卧于一个阴冷的洞窟之中，有暗河穿洞而过，那巨蛤却是吸食暗河之水，再喷涌而出才形成了这道清泉。 至于这泉中青蛤，却是它的精血所化。 这巨蛤体内，另有一股玄阴之气，乃天地至纯灵气。青蛤中偶有在诞生时沾染玄阴之气的，便百毒不侵。只那玄阴之气似被什么裹住，却是藏而不露。 而那巨蛤虽已成精，却尚未化妖，也便连妖兽都算不上。 以林渊此刻炼气三层的修为，真正害怕的却该是那巨蛤。因此一感觉到林渊的气息逼近，那巨蛤却是立刻便开始移动自己巨大的斧足，想要寻路逃走。 只是退了几下，它巨大的身躯便被岩壁挡住。 这巨蛤原本是顺水而来，在此洞中偶食一只千足虫修炼成精，体型日大，却是进得来出不去。若有朝一日能修成妖身，倒是可以用妖法遁走，此刻却是毫无办法。 巨蛤害怕，林渊却也极谨慎。 虽然他的修为已是炼气三层，但可用的仙法却不过御气飞腾，重若千钧和隔空取物这几个在《指月录》中有简单记载的。除此之外，他此刻却是连一个像样的攻击性仙法都施展不出来。 若真打起来，结果很难预料。 那巨蛤因见林渊突然出现，一时害怕，却是忘了喷水。林渊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向下落去，半空中林渊心念一动，脚下黑雾涌起，托着他徐徐落下。 落到洞窟之内。 林渊站在数十丈外打量那巨蛤，除了体型，实在与普通的蛤蜊无异。只是从它那畏葸不前，欲逃却又无处可逃，撞得岩壁晶石乱飞的样子，可见这巨蛤极为胆小。 这巨蛤本就不是林渊的目标。 他只是觉得封印这迷雾谷的仙人，既然弄了个禁忌在这里，总该有些缘由的。 待到这洞窟之内，却见除了那巨蛤和一道暗河，实在并无其它可疑之处。唯独在那暗河的出入口，却是用两道咒符设下了禁忌，这却多少有些怪异。 若这洞窟之内只有这蛤精，要这禁忌有何用处？ 如此一想，林渊便也不急着离开，干脆收了神识，便在这洞窟之内转了起来。 仙胎觉醒之后，林渊的目力已非昔比。 这洞窟极大。 举目望去，四处皆是崚嶒突兀，形态各异的绿晶石。这绿晶石或状如猛鬼，或形似山魈，却是毫无灵气，只发出淡淡的幽光，把这洞窟映得惨淡异常。 又不知在这洞中转了多久，林渊并无新发现，便脚踏黑雾准备原路飞回。可就在这时，却忽地听隐娘在他耳边语道：“且慢，有点儿不对。” 林渊停住身形，此刻也是神识一震。 抬头再看那巨蛤。 却见它一动不动地卧在那里，便如同死了一般。更奇怪的是，它原本露在外面雪白滑嫩的斧足，不知何时却是如同被烟熏火炙了一般，已变得干裂乌黑。 而在那巨蛤壳顶突起的部位，更是被撕开了数寸宽的一道裂痕。 一道灵气，由那裂痕中冲天而起。 接下来，再看那巨蛤庞大的身躯，却像是漏了气的皮球，急速瘪了下来，反倒是那道灵气却越来越盛。仿佛这巨蛤的生命力，已化为那道灵气逃了出来。 “那是什么？” 林渊望着那道灵气，问隐娘道。 “这妖还真厉害，把我都骗过了。” 隐娘道：“原来这巨蛤精不过是个壳，而那借壳而生的，却是被它吞入腹中的千足虫。而它竟然可以隐藏神识，至少也是四阶妖兽了，想必那道迷雾禁忌，却是要囚禁它的。” 隐娘话音刚落，便见由那巨蛤背上的裂缝中，探头爬出一透体乌黑的凶虫。 那虫先是只露个脑袋。 一双长长的触须快速抖动着，同时那对黑豆般的小眼睛，冲着林渊放射出凶光。不过它显然也感觉到了隐娘的存在，一时却不敢轻动，只是蛰伏在那里观察动静。 若说是林渊吓到了那只巨蛤的话，却实在是隐娘的出现，惊动了这凶虫。 但此刻隐娘也实在无心与这凶虫为敌！ 虽说她的修为比这凶虫高出一阶，无奈她刚刚从那炼妖符中逃出来，元气大伤。更兼妖和仙魔皆不同，仙是修神，魔是炼体，而妖却是介于两者之间。 元神出窍之后，隐娘的实际修为，却是要折半的。 好在那凶虫对此毫无察觉！ 它只是感觉到了隐娘五阶妖灵的存在，却是把林渊当成了她的本体。至于林渊体内那三头怪胎，当那凶虫的神识扫过来时，不知为何，却突然蜷缩了起来。 甚至，连隐娘都已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隐娘倒也冰雪聪明。 一瞬间，她却也明白了林渊体内那仙胎之意。 只见隐娘在林渊耳边快速说道：“在你脚下的黑雾之内，有一缕烛夜金禽的魂魄。待会儿你若见那千足虫头上触须相交，打出电光之时，便引体内灵力，唤那烛夜金禽出来。” “这烛夜金禽是何物？” “烛夜金禽乃是由鸡精修成的妖兽，正是这千足虫的克星。可惜迷雾中这只修为实在太差，不过是一阶三级妖兽，若它是三阶以上，食这凶虫却也不难。” “这金禽能吓唬住它吗？” “单只是这烛夜金禽自然不行，但我把神识附在它身上，把它伪装为五阶妖兽倒也不难。只是若不能一次把那凶虫吓走，真被它识破伪装的话，倒是大麻烦。” 林渊本待再说什么，却见那凶虫头上的两只触角忽地碰到一起，几道电光嗞嗞闪出。 不好！ 林渊也不迟疑，心意一动，灵力直入黑雾内那烛夜金禽的魂魄之中。 却见那金禽魂魄在获得灵力之后，原本只是虚无飘渺的一道黑气，瞬间便幻化了形状，变成一只红冠金喙的大公鸡。与此同时，隐娘的神识也附着在这金禽身上。 迷雾谷的封印已有千年。 那凶虫被囚禁了这么久，早已耐不住性子，却是头上电光一闪，从那巨蛤身上破体而出。再看那原本小山一般的巨蛤，却是干瘪异常，已是缩成了不足三尺大小。 其精血灵气，已尽被那千足虫吸光。 再看那凶虫，不大，长约一尺，透体乌黑，身体两侧密密麻麻长了足有上千只脚。前有两对大螯，却是抱着一只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灵气四射的五色珠子。 原来那冲天灵气，竟是由此而来。 “玄阴珠。” 隐娘脱口道。 林渊虽不知这玄阴珠为何物，但从它发出的灵气也可猜到，必定是个修仙的宝贝了。 要说那凶虫之所以凶性大发，却是以为隐娘的突然出现，却是奔自己这玄阴珠而来。这乃是它借这巨蛤之壳，磨砺了上千年才结出的珠子，如何肯轻易让人夺走。 也就在那凶虫蓄势待发，准备殊死一战时，却见从林渊脚下的黑雾之中，忽地探出一硕大的鸡头。 那鸡头红冠金喙，煞是威武。 接下来，只见它二目盯着那千足虫，却仰起脖颈，冲它“喔”地长鸣一声，作势便要扑过去。这一声鸡啼吓得那凶虫体若筛糠，浑身一躬，竟顺着泉眼直窜了出去。 那凶虫刚由泉眼飞出，忽觉不对。 四阶妖兽。 对危险的反应极敏锐。 这时却见一张一丈见方，闪着金光的蛛丝网，照着它的头上便扣了下来。那凶虫往旁边一窜，堪堪避开，随后只见它迎风便长，只一瞬间，却已由尺许大小，长到数丈长。 再看那只蛛丝网！ 却像有无数妖蛛在同时织结，竟也瞬间便大了十数倍，并附影随形般仍向那凶虫罩去。 眼见逃不掉。 那凶虫却是口吐烈火，并两只触角搅在一起，数道霹雳电光直向那蛛丝网射去。 此时。 却听空中一阵磔磔怪笑。 随后便见一只巨大的飞天蜈蚣横空飘过，而在那蜈蚣上面站着一红发青面，长着一对灰色蛇眼的怪人，正是那古道长口中专食仙胎的邪仙，阴北野。 阴北野怪笑之后，却是伸手摇指。 一道紫光电射而出，直击在那千足虫的触角之上，随着一股怪味盈空，那凶虫的触角瞬间已被烧成焦炭。再看那蛛丝网，已是牢牢把那千足虫缚了起来。 那凶虫拼命嘶吼。 无奈这蛛丝网却是专克此类妖兽的法宝，任它如何挣扎，却是越箍越紧。那阴北野的修为此时已臻化神后期，更不把这四阶妖兽放在内，一道剑气，便将那凶虫头颅砍下。 再伸手一招，那玄阴珠已到了他掌中。 未想到在此获得如此异宝，阴北野细细端详了半晌，便哈哈大笑，把玄阴珠收入纳戒。随后他却也并不停留，收了蛛丝网，驾着那蜈蚣飞天而去。 阴北野离开不久。 林渊从泉眼中出来，这才发现日升东山，自己却已在那洞窟中待了一夜。此地事已了，林渊也未耽搁，只一纵身，踩着黑雾直向断魂岭的方向而去。 那黑雾内的万缕魂魄，知此一别再不归来，便齐发出呜咽之声…… 那声直冲云宵，若万鬼哭嚎。 林渊离开之后，约半柱香的功夫，古道长和洛清河方才赶了过来。望着已灵气全无，一片狼藉的迷雾谷，二人却也未敢多留，稍一耳语，便亦投东而去。 二人刚刚离开。 却见空中一个黑点箭射而至，稍近时方可看清，那却是一只巨大的蜈蚣。 阴北野竟去而复返。 片刻之后，从蜈蚣背下跳下来，阴北野负手而立，并伸着鼻子拼命嗅着空气中的气味。半个时辰之后，他纵身再跳上飞天蜈蚣，直向林渊消失的方向追去。 …… 第18章 魂断 断魂岭 夜深了。 距离断魂岭十几里外一处山洞的洞口，隐约可见一点火光。 山洞内，林渊和隐娘相对而坐。 林渊手中拿着一块烤熟的鹿肉，在大口吞咽着，第一次飞这么远，他实在太饿了。隐娘无需食物，她现身只是觉得林渊一个人太孤单了，想陪她坐一会儿。 只是，俩人的表情都有些严峻。 风卷残云般吃完鹿肉，林渊抬头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山洞外面，这才又开口道：“你说斩杀了那只千足虫的，是食婴老祖阴北野，而他此行的目的，却是寻你来的。” 隐娘点头道：“当初我便是受了他的蒙骗，才被封印在那炼妖符之中。倒是那食婴老祖的徒弟逃走时，不明就里把那本破书带上，无意间却是救了我一命。” 林渊皱眉道：“这么说，陈长生却是阴北野的徒弟了。” 隐娘鄙夷道：“若非他替那食婴老祖四处偷盗生有仙胎的婴孩，又怎会被抓到仙狱之中。偏那阴北野并未把这种资质极劣的徒弟放在心上，那陈长生一时心生愤懑，从仙狱中逃出来后，趁阴北野不在时进他的洞窟内胡乱偷了些东西，其中便包括那本《指月录》。随后陈长生逃到这清留郡，一躲便是三十年。” 林渊又问：“那个阴北野为何定要抓到你？” 隐娘回道：“食婴老祖已是化神后期的境界，若要飞升至渡劫期，其间却要经历九生九死的考验。不过也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成功几率更大些，那便是服用九转雷火丹。而炼制这九转雷火丹，却是需要至少九只五阶以上妖兽的妖灵，以此代替飞升者承受九次雷击。九只五阶以上妖兽，要想凑齐却也着实不易。” 林渊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逃不掉吗？” 隐娘苦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从昨日起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鲛人与生俱来的一种保命技能。实际上，在被封印进那炼妖符之前，这感觉便已经提醒过我了，可我还是太笨了。” 说到这里，隐娘停顿了一下。 随后，她试探着柔声对林渊道：“你若是怕我连累你的话，我随时可以离开。” 林渊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似乎并未听到隐娘最后所说的话，却只是盯着自己面前噼啪燃着的火堆想心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了一眼隐娘道：“半个时辰快到了。” 隐娘也未再说什么，只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这一夜外面山风呼啸。 刚十月的天气，外面已飘下几朵雪花，山洞内却被篝火映得明亮而温暖。林渊始终未睡，却是整夜把神识沉浸在黑雾内，尝试控制一只怪蛇的魂魄，以便日后做为自己召唤兽。 烛夜金禽之事，启发了林渊。 他现在攻击法术完全不懂，隐娘为五阶妖兽，道行虽深，却也是初入红尘，于仙术不甚了解。只知可用灵力控制法器进行攻击，但林渊除了那黑雾，却是身无长物。 那黑雾，也不过是件飞行魂器。 若那阴北野真的出现，逃既逃不掉，自己更是连挣扎一下的余地都没有了。想罢，林渊便干脆要在这黑雾内寻几只攻击型妖兽唤醒，以备不时之需。 挑来捡去，林渊最终选中了这只二阶怪蛇的魂魄。 这怪蛇的骸骨，林渊曾在迷雾之内见过。 当初他尚以为那是一条巨龙，只因它的骸骨实在太过庞大。可在神识进入这妖兽的魂魄之内，林渊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龙，而是一种名为“柳相”的九头妖蛇。 只是，以炼气三层的修为，控制那烛夜金禽尚且可以，但要控制这相当于筑基期的妖蛇，却是不那么容易。 直折腾到洞外已是大亮，林渊仍未能完全控制那妖蛇的魂魄。好在却也并非一无所获，十次中倒有一两次，那妖蛇柳相会听话地爪牙毕露，从那迷雾之内探头出来准备攻击。 控制那妖蛇的灵魂，是件极耗费灵力和体力的事儿。 此刻，林渊已是筋疲力尽。 他便又烤了些鹿肉吃过，稍作休息，这才动身前往断魂岭。 断魂岭原本景色极为诡奇，怪石大瀑，奇化异草遍布岭内，却是陌川三绝中游人最多的。只可惜百年前俩仙人在此一战，如今此地只余一片乱石荒草，早已人迹罕至了。 可当林渊到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居然很热闹。 有俩儿伙仙人在打架。 而且，正打到最激烈的时候。 这打架的俩儿伙仙人，一边五个人，三男二女，修为最高的却是其中一个身穿白袍，头戴青巾，脚踏一只风火轮的年轻修士。这修士是炼气七层的修为，余者皆为炼气五层。 而另外一边，却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子。 这女子杏眼桃腮，样子极美，身材曼妙，着一身绿色衣裙，脚下踏着一柄巨剑，她手中亦持着一把短剑。那短剑透体碧绿，若秋水泛光，晶莹无比。 这绿衣女子却是隐藏了神识，她的修为林渊看不透。 但这却是瞒不过隐娘。 隐娘悄悄告诉林渊，这绿衣女子已到了炼气巅峰的境界。 林渊到时，那五人正围攻这绿衣女子，一阵雷火霹雳直向她身上砸去。可那绿衣女子只挥剑在身前划了个圆圈，她身前便出现一道灵气护盾，将所有攻击皆挡了下来。 “一对五，谁能赢？” 林渊问隐娘。 隐娘道：“若只拼修为的话，即便是一对十，那绿衣女子也是赢定了。若再加上法宝的话，却很难说了，即便是炼气期的仙人，若手持极厉害的法宝，也可能杀掉筑基期的仙人。” 俩人正说着，瞬息之间，场内已发生了变化。 只见那绿衣女子在挡下一轮攻击之后，却是突然抛出手持的短剑，那剑升空即化为一道青光，直向那五人头顶飞了过去。随后只听数声惨叫，那道青光着实厉害，竟连斩四人。 唯有那白袍修士，堪堪躲过一劫，却是也被斩断左臂。 青光一闪。 那短剑已飞回那绿衣女子手中。 而再看那绿衣女子，祭完这一飞剑，却也香汗淋漓，体内灵力显然已经透支。 那白袍修士见自己左臂被齐肩斩断，心中大怒，无奈他亦早已精疲力竭。可一见那绿衣女子灵力耗尽，这是杀她的绝佳机会，便拼尽体内最后一丝灵力，由纳戒中取出一物。 那物约一丈多长，却是一招魂幡。 白袍修士把那幡一张，只见阴风阵阵，数道黑气由那幡中飞出，直向绿衣女子扑去。那绿衣女子见状，已知今日自己生机已断，却是咬破食指，以血祭剑，把那短剑再次抛起。 短剑化为一道青光，直飞向那白袍修士。 青光过后。 白袍修士被斩为两断。 而再看那绿衣女子，却是被那招魂幡中飞出的数缕黑气缠住，只片刻功夫，却是浑身肌肉尽碎，瞬间化为一滩绿水。 最终，俩人竟拼了个同归于尽！ 这一幕看在林渊眼中，他却并未露出丝毫害怕恐惧之色。 生是苦痛，死是消弭。 他早已知道，这并没什么值得恐惧的…… 现在他只是更加清楚一件事，在这修仙的世界里，却是比凡尘俗世更加残忍罢了。说什么仙风道骨，讲什么自在逍遥，美艳红妆，亦是杀人利器，芙蓉粉面，不过带血骷髅罢了。 厮杀过后，血腥的气味弥漫山间，几只秃鹫已在天上盘旋。 向空中看了一眼。 林渊原本刚要转身离开，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只见他从藏身之处现身出来，径自向那白袍修士的尸身走过去。 “你是要把他们葬掉吗？” 隐娘心地善良，语带恻忍道。 “不是。” 林渊面无表情地回道：“只是他们身上的东西，是我需要的罢了，至于他们是生是死，却是和我无半点关系。” 隐娘听罢却是略微有些吃惊。 她迟疑了一下道：“可……可是在迷雾谷，对那些白骨你尚且以血祭之，而对要置你于死地的陈长生，你在离开之前，仍要回去拜上一拜，为何现在对这些人，却表现的如此冷酷无情？” 林渊冷冷道：“那些白骨，曾陪我三年，朝夕不离，所以我才要血祭它们。至于陈长生，他曾收留过我，所以我要拜他，而他又要杀我，所以我便先杀了他。” 林渊话音刚落，却听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碟碟怪笑。 “嘎嘎嘎，不愧为我食婴老祖的徒孙，行事狠辣与老夫一般无二。哼，倒是你那没用的蠢货师傅，能死在你手里却是他的造化，否则我必让他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林渊轻叹一声，抬头向天上看去。 此刻，那几只秃鹫早已无影无踪，却见一只巨大的飞天蜈蚣，浮在他头上十数丈处。 …… 第19章 终极仙技 “嘿嘿，乖徒孙，跟我走。” 阴北野在天上只向林渊一挥手，林渊便觉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自己一般，整个人被从地上提起，再直放到那飞天蜈蚣披着一身怪甲的脊背上。 食婴老祖再一挥手。 却见几道光芒飞来，一闪既没，地上那些尸体所有之物，却已尽他入囊中。随后那蜈蚣身子一躬，腾空而起，林渊只觉山河大地在自己眼前一掠而过。 待林渊重又看清眼前景色时，却已置身在一处山谷之中。 山谷不大，却景致极幽，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便仿佛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在一道曲折蜿蜒的回桥边上，坐落着一间青砖黛瓦的小屋，上书“隐湖小筑”四字。 隐湖小筑？ 看到这名字，林渊完全无法把它和红发青面的食婴老祖联系在一起。 随后当他跟着阴北野走进那小屋之后，却见室内横陈三具尸体，却是二大一小，皆已死去多时，而那不过三四岁婴孩的腹部，已是被整个剖开。 林渊立刻便明白，此谷跟这老怪物确实没一点儿关系。 他不过鸠占鹊巢罢了！ 隐娘说这食婴老祖好食仙胎，吸取其中的先天灵气，看来果然不假。 进到屋来。 阴北野抬脚把挡在门边的一具尸体踢开，随手拉过一把雕有螭纹的太师椅上坐下，便用一双诡异的蛇眼盯着林渊，口气阴森地问道：“小子，你可知我是谁？” 林渊的目光在那死得极凄惨的婴孩身上一闪，随后抬头回道：“食婴老祖阴北野。” 阴北野对于林渊直呼其名不但不怒，却是咧嘴哈哈笑道：“既然你已知道我是谁，却是省了很多麻烦。现在你该告诉我，那女妖究竟藏在你体内何处了吧？” 林渊摇了摇头道：“这会儿我已找不到她了。” 此话林渊却并未说谎，当食婴老祖现身的一刹那，他身体内的隐娘突然消失不见了。刚刚在那飞天蜈蚣背上，林渊还在心里悄悄唤了几声隐娘，却没收到任何回答。 听了林渊的话，阴北野的蛇眼忽地缩成一条缝，里面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林渊只觉得浑身僵硬，随后一道冰冷的阴气进入他体内，四处游走。 在这一瞬间，林渊心中是一种极度无力的感觉。 仿佛溺水者拼命挣扎想要抓住一棵稻草，却发现这只是徒劳，在这老怪物面前，林渊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阴北野只一个眼神儿，便完全可以置他于死地。 林渊放弃了拼死一搏的想法。 他要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那道阴气在林渊体内转了几圈之后，却是在他丹田之处停了下来。可它在那里停了许久，却一直再未动过，似乎，它在观察林渊丹田内的那只三头怪胎。 也就在这时，林渊心底忽然涌起一丝更冷的感觉。 那是……杀意！ 这丝杀意来得极为怪异，让林渊自己都不由浑身一颤。 林渊干脆闭上眼睛。 他要找到那丝杀意从何而来…… 内视状态下，林渊清晰地看到，在一片虚无的灰暗空间中，阴北野的虚影就立在自己丹田处，盯着光团内那个三头娃娃一动不动。 再看那三头娃娃，此刻不但未被阴北野化神境的强大神识吓住，却是转动着头颈，冲着阴北野不时张口嘶叫，露出一副狰狞的样子，似乎竟要把他的虚影吞食掉一般。 那道杀意，正是由此而来！ 林渊暗道不好。 却见这时阴北野神识幻化的虚影突然抬起左手，向那光团内的三头娃娃便捏了过去，他似乎也感觉到了那三头娃娃强烈的敌意，却是要先下杀手。 可就在他的手已碰触到那光团边缘的时候，却又突然缩了回来。 几息之后。 阴北野的虚影越来越淡，最后彻底消失了。 林渊睁开双眼。 面前却不见阴北野，只听一个阴沉的声音从屋外空中传来：“小子，没想到你身体里那变异仙胎有点儿意思，老子纵横一世，还未找到传人，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嘿嘿，本来我是要把你扔进炼妖炉里，连同那女妖一起炼化了的，偏你的造化大。也罢，这招魂幡便送你了，以后你却要乖乖听我的话……” 那食婴老祖嘴里虽这么说着，实则他在林渊体内既找不到隐娘，又恐她被逼急了，会选择自爆妖灵。若是如此，他此番辛苦，却是全都白费了。 所以他却是要先安抚住林渊，再慢慢图谋。 至于林渊体内的那三头怪胎，食婴老祖倒的确很感兴趣，不过让他极为懊恼的是，那三头娃娃却是已觉醒了。若在它尚未觉醒之前遇到，此刻阴北野怕早已把它吞入腹中了。 林渊丹田内并不是极品仙胎。 但阴北野最清楚，像这种变异仙胎，在吞食后却是有几率悟出终极仙技的。终极仙技若施放出来，可是令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山河破碎，神鬼哭嚎的大招。 和如此大招相比，五阶妖灵简直就是泥渣粪土。 所谓终极仙技，却不是靠运功修炼，口持神诀密咒可以获得的，却是变异仙胎在突破的过程中，随机偶得的。 破阶一次，便有一次这样的机缘。 而食婴老祖还知道，若能吞食此种变异仙胎，吸取胎内的先天灵气，却是有几率把此资质嫁接过来的。 只是…… 若那仙胎已然觉醒，先天灵气消失，此法也便无用了。 食婴老祖一生吞食仙胎无数，真正遇到的变异仙胎却不多，一般亦不过是多条胳膊多条腿，再或者双色三色仙胎也遇到过几个，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三头娃娃。 越是古怪，越是罕见，越可能触发嫁接发生。 阴北野很是懊恼自己在初次得知陈长生的消息之后，因正准备炼化另外一只妖灵，没有立刻动身来此地查看一下。 哪怕，早几日遇到也好呀…… 所有假设都已经没有意义，阴北野此刻琢磨的，却是如何把林渊体内的隐娘寻出来，供自己炼制九转雷火丹之用。一时他也未想到办法，便只好把林渊带在身边。 至于要收林渊做自己传人的话，倒也并非全是虚言。 却是林渊面对那些死人之时所说的一番话，颇得他心。这阴北野天性孤僻乖张，越是常人喜欢的，他便越是讨厌，越是忤逆人伦之事儿，他便越要去做。 虽是如此，可若是炼化隐娘必须要牺牲林渊的话，阴北野仍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但他知道此法不通。 第一次隐娘实在是太易轻信于人，被骗之后不知不觉间便被封印进那炼妖符内，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一次隐娘有了防备，阴北野便有些大伤脑筋了。 若来强横的，直接连同林渊一同扔进炼妖炉中，只怕隐娘真的会自爆妖灵。 可若不如此，却又无其它办法。 怎么办？ 就在阴北野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人，或许此人，可以帮他解决这个难题。 是以离了隐湖小筑，他便从纳戒中取出灵笺，数笔写就一封书信，再把它折成一只仙鹤，只往天上一扔，那纸鹤却是化为一道白光，直向西北方而去。 隐湖小筑之内。 林渊望了一眼地上那婴孩的尸体，便走过去把它抱起。刚欲出门，回首又望了一眼地上那一男一女俩具尸体，干脆连同着一起抱在怀中走了出来。 走出屋外，林渊把三具尸放入水中。 一道灵力注入招魂幡。 一时间，周围忽地阴风阵阵，从那幡内却是飘出数缕黑气，直向水中那三具尸体缠去。 片刻之后，那三具尸体便被融化得干干净净。 …… 第20章 驯蛇 阴北野回到小屋后，发现那三具尸体已然不见，他瞥了一眼正在擦拭地上血迹的林渊，怪笑道：“嘿嘿，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大发善心，把那几具尸体处理掉了。” “不是善心。” 林渊一边低头擦着地上的血迹，一边回道：“是怕尸体把屋子弄脏了，老祖住着不舒服。” “哈哈哈。” 阴北野狂笑道：“孺子可教，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我便传你点儿本门心法。记得好好练，别像你那死鬼师傅般无能，居然被抓起来关进仙狱，真是丢尽我食婴派的脸。” 原来这阴北野一直误认为林渊既怀有仙胎，定是陈长生寻到的徒弟，这才自称祖师爷。 林渊却也不解释。 他现在这个角色，对于能够活下来虽然没什么太大帮助，却总有一些便利。比如说现在，阴北野一时高兴，便准备把一些食婴派的心法口诀传给他。 见林渊面露喜色，阴北野蛇眼一翻道： “既入我食婴派，要学的第一个心法自然是化形术，这样以后在你完成师门任何时，就不会轻易被人认出来了。不过切记一点，你现在不过炼气三层，对于结丹末期天眼已开者，此法却是无用的。” 说罢，阴北野便把化形术的修炼心法传给林渊。 林渊细细记下。 这化形术是引体内灵力改变体貌的一种仙术，属于低阶易形术，虽是低阶仙术，未开天眼者却也很难分辨真假。只是这化形术却是颇耗灵力，所以不能持久。 以炼气初期的修为，至多也便保持一个时辰。 林渊心里清楚，这老怪物之所以传这个心法，自然是打算日后分派自己帮他去盗仙胎用的。而陈长生在逃离之前，每日要做的师门任务，其实便是此类勾当。 除了化形术，阴北野还传了林渊几句低阶催眠术的口决。 很显然，这还是盗取仙胎用的。 传完林渊这两种心法，阴北野便挥手让他出去自寻住处修炼，而从这日起，食婴老祖却是再未向林渊提起他体内妖灵之事。隐娘却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未露面。 出了小屋，林渊随意在谷内转了一下。 很快他便发现，这山谷却是被阴北野加了一个防御禁制。对禁制林渊尚一窍不通，他只是能够感觉到一堵无形的气罩，若一个穹顶一般，把整个山谷盖住了。 禁制与禁忌不同。 前者仅仅是封印，却并不附加伤害，后者在“禁”的同时，却还有一个“忌”字。譬如迷雾谷的禁忌，便是由层层毒瘴构成，那毒瘴本身便具有极烈的伤害性。 而阴北野设下这禁制，显然是防备林渊逃走的。 林渊并未打算逃。 以食婴老祖化神期的境界，在这震旦大陆，他根本便无处可逃，徒费体力…… 除了那小屋，尚有几间茅屋散落谷内，林渊随便找了一间住下。茅屋内米面锅灶俱全，林渊便熬了点儿粳米粥，粥熬熟之后，他取了一干净的碗盛满，给阴北野送了过去。 修至化神境，已可不食人间五谷。 但这谷内的粳米加以清冽的湖水，煮熟后却是奇香，并隐隐浮有一丝灵气。 原来这谷内已死去的那对夫妻，本便来自鱼凫大陆。只是二人资质不佳，也便无心向仙，才避到此处隐居起来，他们自带了鱼凫大陆的作物种子，是以这粳米中才带有一丝灵气。 只可惜，二人本是来此寻清净的，却又怎知这世间原本却没有清净可言。 阴北野把一碗粥吃了个干净，再看林渊时，便比初时又顺眼了许多。心里便不免略感一丝遗憾，若非那女妖寄身此子体内，倒是可以留他一命服侍自己。 只是自己所借之物一到，却是不能再耽搁，到时是生是死，就看此子的造化了。 对此林渊一无所知。 在食婴老祖面前，他却是表现出一副极为听话之态，回到茅屋吃了东西，便开始用功修习阴北野所传的化形术和催眠决。 一个时辰之后，化形术便已经基本可以操控了。 灵力所至，容貌身高骨骼皆可变化。 催眠术更是简单。 只需在念动口决时加持体内灵力，便可对目标进行催眠。 谷内无人。 林渊便对着牲口棚里几只正吃草的牛羊试了一下，只一遍口决念完，满棚的牲口已全都睡倒。效果看来还不错，只是这口决对修仙者是否有用，却要以后验证了。 修炼完这两种仙术，林渊把那招魂幡又拿了起来。 这不过是件低阶灵器，附带技能也只有一种，便是放出黑气杀人的“销魂蚀骨”。只是此技施放起来太过迟缓，若非像断魂岭上那女子般灵力已尽，却是不易伤到人的。 既是攻击力不大，林渊也便把它随手收入纳戒，不再管它。 林渊手上所戴是最低阶的纳戒，和芥子袋乾坤镯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但对于他目前来说，却已尽够用了。收了招魂幡之后，林渊想了一下，却又随手放了些米面在纳戒内。 没有挨过饿的人，永远不可能知道树皮，野草是什么滋味。 林渊连赤血荒原上的泥都啃过。 做完这一切，林渊心念一动，唤出黑雾，他的神识随之探入其中。只见黑雾内雾气缭绕，阴风阵阵，似有无数魂魄游荡其中，并不时有呜咽嘶嚎之声。 感应到那妖蛇柳相的一缕魂魄，林渊的神识随之扑了过去。 可那妖蛇极精。 一个扭身，它的魂魄便快速溜走了。 这是一只二阶妖蛇，几乎相当于筑基期仙人的修为，也是这黑雾之内阶数最高的妖兽。可惜此刻它只余一缕魂魄未散，即便被林渊召唤出来，却也剩不下多少战斗力了。 而这妖蛇兽性尚在，又极不情愿被人控制。 只是他既已食林渊之血，就是不情愿却也没办法，只要林渊的神识抓住它，它也便只好乖乖听命。可炼气三层的神识的确是弱了些，是以十次之中，也只有一二次成功罢了。 为此林渊也颇苦恼。 一是这妖蛇空具筑基期的修为，却完全激发不出来，只是样子吓人罢了。二是这怪物极为狡猾，林渊的神识要想抓住它却也不易，可几率会要人命的。 打架的时候，他可没空三番五次抓这蛇玩儿。 怎么解决这两个问题呢？ 若隐娘仍在，林渊自然可以向她请教，可自从食婴老祖出现，她便彻底隐身了。若是要问食婴老祖，但以那老怪物的心性却是太过危险，林渊倒宁愿自己琢磨。 苦思冥想半日，仍是毫无结果。 在屋里实在憋闷。 林渊便干脆走出茅屋，顺着一青石铺成的台阶，走上湖边一处凉亭。 凉亭旁种着数株翠竹。 林渊刚进到亭内，却抬头忽见一翠竹叶上，伏着一碧绿小蛇，那小蛇却是吐着信子，张口便向竹叶上喷了一口毒液。林渊细看，那竹叶上却是空无一物。 怪事儿，这小东西在做什么？ 林渊心里正自纳罕，却见此刻顺着竹枝，竟爬来一只肉肉的竹虫。而那竹虫显然是被那小蛇所吐毒液吸引过来的，爬到竹叶上后，它径自扑向毒液，开始大口吞食。 再看那碧绿小蛇，却是快如闪电，扑上去一口便把那肉虫咬住吞了下去。 片刻功夫，又有第二只竹虫爬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林渊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他想到了一个可以驯服那妖蛇柳相的方法。而如果运气好的话，他觉得这办法甚至可以帮那妖蛇恢复修为。 …… 第21章 天下将乱 黑雾是以林渊之血，凝结了万千魂魄的怨气，并偶获机缘炼成的魂器。按隐娘说，既是魂器，与一般法器不同之处便是可以通灵，可直到现在林渊还不知道它灵在何处。 倒是这魂器内的魂魄，既可供驱役，林渊觉得却还有几分通灵之意。 驯蛇之前，林渊先到牲口棚取了些牛羊血，这才催动灵力现出黑雾。黑雾由林渊的神识控制，却是能大能小，大可十丈见方，小可如蒲团般大小。 至于其中的魂魄，皆是一道道虚无缥缈的黑气，那妖蛇柳相也夹杂其中。 林渊先取一滴血滴入黑雾之中，同时神识潜入旁观。却见那滴血融入黑雾之中，却如同在鱼塘中扔下一把鱼饵一般，整个黑雾中立时便沸腾了。 与此同时，一阵抢食的鬼哭狼嚎之声，呜呜响起。 这却有些出乎林渊的意料。 他本来猜测这魂器内既然有自己的灵魂印记，而又是血祭而成，这里面的冤魂恶鬼当能食自己的精血。林渊却想试试其它生灵之血，是否也能用来喂养它们。 却没想到这黑雾内的魂魄居然如此饥饿，那滴血刚滴进来，瞬间便被吞食得干干净净。 以血饲魂。 第一步看似已经成功了，只是林渊尚且还不清楚，在吞食了精血之后，那些魂魄会不会发生点儿变化。 接下来，他把取来的牛羊血一点一点倒入黑雾之中，观察那些魂魄的吞食状态。可很快林渊便发现有点儿不对劲儿，虽然来抢这些精血的魂魄极多，其中却并无一只妖兽魂魄。 在那千年迷雾禁忌之内，原本藏有无数骸骨，其中大多是寻常飞禽走兽和凡人的，妖兽数量并不多。虽是不多，可也不该在这抢食的魂魄之中，连一只妖兽也没有！ 林渊再用神识仔细一看，却发现在其他魂魄抢食时，那些妖兽却也上来嗅一下，可似乎这些精血并不合它们的胃口，只是嗅一下，它们便扭头飘走。 低头想了一下。 随后林渊引灵力入纳戒，从中取出一枚青蛤。这青蛤本是他由泉下洞窟出来时，随手塞进背囊中以备不时之需的，后来便随着其他食物一同放在这纳戒之中。 既然普通生灵的血妖兽的魂魄不吃，不知这带有灵气的青蛤血它们感不感兴趣。 一滴青蛤血滴下去。 黑雾内的魂魄再次像饿死鬼一般，嚎叫着一齐扑了过来。而这一次，却是有数十道妖兽的魂魄扑在最前面，林渊甚至一眼便看到第一个钻入那滴青蛤血内的，便是妖蛇柳相。 那一滴青蛤血，眨眼间已被抢食干净。 林渊再滴入数滴，皆瞬间便被抢食一空，与此同时林渊还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争食那青蛤血的时候，这些妖兽的魂魄之间竟然发生了冲突，并相互吞噬。 而接下来发生的，却是林渊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当第一次吞噬发生之后，原本平静的黑雾之中，突然沸腾了起来。这黑雾中的妖兽似乎被鲜血激发了凶性，开始凶狠地扑向了那些普通生灵的魂魄，撕咬吞噬。 黑雾中又是一阵凄厉的鬼叫。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数十只妖兽的魂魄，却是把这黑雾中的其他魂魄吃了个精光。 这还没完。 剩下的那些妖兽魂魄之间，仍在厮杀。 林渊用神识静静地观察这一切，却是再也未滴入一滴青蛤血，他本来是打算用此血来驯服那只妖蛇柳相的。 现在他有了新的想法！ 即便化为魂魄，这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仍然没有改变，如此算来，这些魂魄之间相互厮杀的结果便只有一个，最强的那只留下来，其余的全部被吃掉。 而留下的那只，便是林渊最后的目标。 黑雾中的厮杀还在继续，没用多长时间，妖兽魂魄的数量便从数十个降低到十几个。而剩下的这十几只妖兽，仍然混战在一起，似乎真要斗个不死不休。 那妖蛇柳相的魂魄，是这里当之无愧的王者。 在吞食了青蛤血和数不清多少魂魄之后，它化成的那缕黑气却是已隐隐化为蛇形，到最后几乎是一条黑蛇，在这黑雾内追逐着仅余的几道黑气吞食。 那几道黑气，却也或多或少显露出一点儿真容。 这其中先是一只一阶九层的大毒蟾蜍，大蟾蜍的整个脑袋已经成形，还有一只一阶八层的金眼雕，金眼雕的两个翅膀隐约可见，最后剩下的一个，居然是个迅速奇快，却只有一阶二层的小飞鼠。 更奇怪的是，那小飞鼠却已完全化形，说明他吞掉的魂魄和青蛤血的确不少。 妖蛇柳相先是追上了速度最慢的大蟾蜍。 只是那大蟾蜍虽是一阶妖兽，却不知为何防御极为凶悍，无论那妖蛇如何撕咬，却总不能把它杀死吞掉。而那大蟾蜍得到机会，偶尔也会反咬上几口。 在那妖蛇和大蟾蜍缠斗的时候，那只金眼雕却是偷空儿扑向了那小飞鼠。 偏那小飞鼠速度奇快，那金眼雕展着翅膀追了半晌，却连小飞鼠的尾巴都没碰上。而那小飞鼠看上去极为狡诈，它不向别处跑，却偏绕着那妖蛇柳相转圈儿。 那金眼雕一个没留神儿，却是被斗得凶性大发的柳相回头咬住一翅，几口便给吞了下去。 金眼雕被吞掉，这黑雾中便只余下大蟾蜍，妖蛇柳相和那小飞鼠三只妖兽的魂魄。饶是如此，它们仍继续缠斗不休，似乎非要不死不休，可却又谁也奈何不了谁。 先是那大蟾蜍和妖蛇柳相斗个旗鼓相当，谁也吃不掉谁，而那小飞鼠逃命时快若闪电，这两妖兽偏又抓不住它。 结果已定。 林渊再向这黑雾之中滴入三滴青蛤血，每只妖兽魂魄喂上一滴。这时它们似乎也斗得累了，却是各抱着自己那滴血，谁也不搭理谁拼命吃了起来。 却是那妖蛇吃得最快，吃完之后，它直向小飞鼠扑了过去。 它似乎也知道那小耗子速度太快，自己根本追不上，所以只是把小飞鼠未吃完的精血抢过来，也便不再追了。此刻那大蟾蜍却也吃完了自己那滴血，张嘴朝那妖蛇呱呱发出两声怪叫，却终是没敢上来抢。 接下来，黑雾中便形成了三足鼎立之态，余下的三只妖兽这样僵持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第二日。 林渊仍是散几滴青蛤血喂那一蛇一蛙一鼠，它们照旧大口吞食。这样下来不过数日，黑雾内这三只妖兽的魂魄便如家养的宠物一般，变得极为听话。 只是这三只妖兽的战斗力究竟如何，林渊却还是不清楚。 趁食婴老祖不在时，林渊却是把脚下的黑雾放到最大，足有十丈大小，如乌云乱摆。随后他便把那三只妖兽依次召唤出来，看看它们的幻身都什么样。 先是妖蛇柳相。 这妖蛇从黑雾中爬出来的幻身却也着实吓人，幻身和它的真身一般大，才不过露出小半截躯体，便已经把这数十丈方圆的山谷填满了。若全爬出来，身长怕不过百丈。 而它所过之处，草木尽皆枯萎，却是被他所呼出的气息给毒死了。 林渊用神识扫了一下。 这却是二阶妖术，蛇息。 幻身施展出来的威力，最多也不过是真身的十分之一，但对于炼气期的修士来说，这仍是极恐怖的妖术了。 第二个是那个大蟾蜍。 这家伙块头却也不小，从黑雾中跳出来往那儿一蹲，却足有小山般大小。而且细看之下，这大蟾蜍的幻身却是身披鳞甲，看上去该是刀枪不入。 林渊用隔空取物之术，随手吸过来百斤左右的一块大石，抱着用力向那大蟾蜍砸过去。 大石撞得粉碎。 那大蟾蜍却如浑然不知一般，随口呱地叫一声，它身上的鳞甲却是丝毫未破。 林渊神识一动。 一阶妖术，不动如山。 同样，虽然幻身的防御力比真身差了不少，却也够强悍了。林渊心中暗道，以后若遇到危险时，这大蛤蟆却是个保命的好东西。 最后林渊召唤出来小飞鼠。 可召唤出来之后，那小耗子却是太小了，林渊根本看不到它在哪儿，最后还是运用神识，从一张芭蕉树叶下面找到它。 林渊皱皱眉。 那妖蛇和大蟾蜍在打架时可以召唤出来，替自己顶一下，可这么个小东西能有什么用呢。 这么想着，林渊神识忽地一动，却是附在那小飞鼠身上。 附身之后，林渊忽然有种极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的神识与这小飞鼠的魂魄，快速交融在一起。而接下来，这小飞鼠便仿佛变成了自己的分身，完全由他的神识所控制。 在妖蛇和大蟾蜍身上，这种事儿却是并未发生。 那妖蛇和大蟾蜍便如林渊精心饲养的猎犬，在他需要时可以指定目标，让它们去追捕猎物，但它们如何追捕，却是林渊所左右不了的。 这小飞鼠却不同。 它便像是林渊的分身，林渊可以全程操控它。 最让林渊满意的是，这种可操控的距离，却要比他神识所覆盖的范围大得多。 他控制着飞鼠测试了一下，自己的神识不过覆盖周围十丈左右的范围，但这小飞鼠无论藏在谷内任何位置，甚至飞到数十丈高的穹顶之上，他都能够轻松感应到。 现在林渊觉得，这原本最无用的小东西，以后很可能会帮自己大忙的。 他用附在飞鼠身上的神识感应了一下。 通灵之术，鼠分身。 和妖蛇与大蟾蜍不同，小飞鼠身上具有的却是通灵之术，而这鼠分身的通灵术，却是幻身要比真身来得还要强。 林渊有点儿疑惑。 《指月录》中曾提到过，只有神兽才可具有通灵之术，莫非这小飞鼠，却是什么神兽不成？ 可想想又不像。 首先若真是神兽的话，光是它身上无形的气息，便不是那妖蛇和大蟾蜍承受得了的。还有，一只神兽怎么可能在迷雾谷这种地方，被一道禁忌毒死呢。 即便这禁忌真的像隐娘所说，可能是某个道行极深的大仙布下的，也是不该。而林渊以凡人之身都能把那禁忌破掉，虽是有诸般巧合，却也表明那禁忌也不过如此。 再一细想，林渊似有所悟。 魂器通灵之说，虽不知详情，大概却是应在这小飞鼠身上了。 而这黑雾不但是个飞行法宝，在有了那妖蛇之后，也可当攻击法宝来用，而若召唤出来那大蟾蜍，却又变为防御法宝，再加上这小飞鼠，它似乎还可做追踪法宝。 如此看来，这黑雾倒的确是个宝物。 而为了防止这小飞鼠一时不留神，被那妖蛇或大蟾蜍给吞掉，在收回小飞鼠之后，林渊却是用神识给黑雾中的三妖下了一道命令，以后禁止再自相残杀。 十数日弹指即逝。 这一日，林渊正在谷内打扫院子，忽听由断魂岭的方向传来一阵巨响，便如同大地被炸裂开来一般。而隔了十数息，却见整个山谷都摇动起来，山顶乱石滚落。 林渊脚踩黑雾飞起，遥望断魂鬼上空云气凝结，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嘿嘿，连这里都有妖魔出世，看来天下将乱，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林渊身后，食婴老鬼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 …… 第22章 妖云 断魂岭上空云气刚刚聚集的时候，古道长和洛清河正蹲在距此不远处的一个山洼中烤野鸡吃。洛清河一抬头指着天说：“师傅你看，怎么大晴天的好像有乌云来了，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山洞避避雨。” 古道长顺着洛清河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断魂岭上的天空中，一团黑色的云气开始集结。 一看那云气，古道长却是一皱眉，拼命往嘴里塞了两口野鸡肉道：“快走，这儿要出大事儿了，那恐怕是要凝结成一朵妖云，可这地儿咋也有妖王出世呢。” 古道长的话刚说完，便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大地跟着晃了起来。 “走。” 古道长拉着洛清河跳上自己的飞行法器，一把大号破蒲扇，上下颠簸着便向断魂岭的方向飞去。 二人刚落到观星台上，食婴老祖便也带着林渊到了。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并越聚越多。断魂岭既已出现风云际会的妖象，在这大山中寻找灵矿的修仙者，哪会错过这一机缘，自然都被吸引了过来。 百年前的那一战，断魂岭几乎被夷为平地，而现在这些人站立的地方，叫观星台。 观星台宽约数十丈，处于象鼻岭的末端。 象鼻岭的形状远远望去，像极一只朝天卷起的大象鼻子，而观星台便在那象鼻的最高处。站在观星台上，毗邻的断魂岭碎石成堆，尽在眼底。 食婴老祖一出现，观星台上的修士皆倒吸一口冷气，立刻便像见到吃人的怪物一般，全都闪在一边。 阴北野是化神期的老怪物，而聚在这里的这些修仙者，大多是各门派的试炼学徒，几乎全是炼气期的，偶尔有两个筑基期的，也是在鱼凫大陆混得实在不咋样的。 这些人混杂在一起，见到食婴老祖害怕是自然的。 鱼凫大陆顶级门派有五大世家，中级门派有三十六宗门，低级门派却是数不胜数。这些大大小小门派占据了鱼凫大陆主要的灵脉与矿脉，苦的便是像古道长这种散仙。 因此他才无奈之下，跑到这灵气贫瘠的震旦大陆来寻灵矿。 不过古道长也清楚，即便他寻到灵矿，也只是趁别人未发现时弄些灵石带走。若被那些门派中的试炼学徒们发现，这灵矿很快也便被某个门派加上禁制，占为己有了。 散仙，在鱼凫大陆便等同于无家可归的乞丐。 一见那老怪物出现，古道长忙拉着洛清河远远躲开了，他可不想招惹阴北野。虽然这食婴老怪只吃未觉醒的仙胎，吸取先天灵气，但他的性子实在是太过喜怒无常。 万一他要看自己不顺眼，那老怪物一个指头就可以捻死自己。 可古道长实在是想多了。 站在望星台上的阴北野，此刻不但根本没留意到古道长，便是这里的所有修士，皆不在他眼中。对于食婴老祖来说，这望星台上除了自己，其他人根本便不存在。 那只是一堆蝼蚁。 而在其他人眼中，此刻眼中则只见食婴老祖，却已完全没有了自我。至于立在阴北野身后的那个布衣丑仆，只是因为太丑了才有人多看上两眼，论修为则完全无人理会。 不过是个仆人而已，炼气三层，在食婴派应该连学徒都算不上的。 可是……这老怪物跑这儿来做什么？ 有人开始暗动心思。 以他这个级别的老怪物，跑到这儿灵气稀薄的穷乡僻壤来实在没道理呀！ 这些人大多是师门派出来试炼，并寻找传说中的灵矿的，可真假未知，阴北野怎么说都不该亲自来寻矿才对的。另外，这里倒确是新出现一些妖兽，却也是低阶妖兽，食婴老祖更加不可能是来此猎取妖灵的。 莫非，他早算知此地有妖王要出世？ 好像也不对…… 妖王出世，本就是应劫而生，不应天数，亦不在卦象之中的。 阴北野却不管这些蝼蚁在想什么，只抬头向天上望去。此刻天上风云变幻，所结的黑云并无半点儿祥瑞，不含金光却是煞气十足，正是妖云的征兆。 只等这妖云彻底成形，那妖王怕是就要出世了。 不过此地灵气贫瘠，一般来说，这种地方即便出妖王，也该是个最低阶妖王才对。这其实也不难看出，只观这云气最终结上几层便可知道了。 云气只结一层，便是低阶妖王了。 这也是观星台上众修士最想要的结果，等那妖王出世，他们便准备几百人一拥上，先把那妖王打死再说。至于杀死妖王后它身上掉落的宝贝，那就是谁抢得快归谁了。 若这云气结成二层，出世的便是二阶妖王。 二阶妖王，除非有特别厉害的法宝，否则人数再多这些炼气期的小仙也是不敢动手的。即便这里已聚集了十数个筑基期修士，要对付二阶妖王也是绝不可能。 之所以被称为妖王，便因为实力之强悍远非一般妖兽可比。 一只一阶妖王的实力，可低百只一阶妖兽，差不多也便相当于上百个炼气期修士的战斗力。同样，一只二阶妖王的实力，便相当于一百个筑基期仙人的修为。 不过，即便出世的是二阶妖王，却也不用太过害怕。 此刻这里已聚了上千人，筑基期便有十多个，更有几个身怀高阶法宝。那妖王刚一出世，这种情况之下一般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大家也便乐得看看出世的是何样妖魔。 最主要的是若这会儿逃走，万一落单遇到那二阶妖王，反倒更加危险。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如果这云气结成二层还不停下来的话，要出世的便至少也是三阶妖王了，到时候啥也不说，直接撒腿便跑就可以了。到了那时已经不用顾及落单不落单了，只要三阶妖王出世，必定团灭。 可在这种地方，有可能出现三阶妖王吗？ 微乎其微！ 因此大家便满怀期待，只在等那云气成形便要动手了。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那些筑基修士，也只是夺得宝物的概率大一些，却不能独霸妖王。 在鱼凫大陆，杀妖王也是要讲规矩的。 规矩一，妖王出世的地点若在门派属地之内，它便归该门派所有。 规矩二，无主妖王出世，若云气凝结时多人一起发现的，那妖王出世时便可以一起击杀，而掉落的宝物谁抢到便是谁的，至于别人拿到手的宝物，是不许再抢的。 当然，规矩虽有，但显然实力高者宝物抢到手的几率更大。 规矩三，不知何处出世的流浪妖王，哪个门派第一个发现，那妖王便归该门派所有。 规矩末，可以无视以上三条规则，便为抢妖。 抢妖的状况一般是不会发生的，但总有例外，比如两个相互仇视的帮派，便常常会发生抢妖现象。再有一些高阶妖王出世时，除了极为珍稀的妖王之灵，被击杀后更是常常会有神兵仙器掉落。 天地至宝出现，一切规矩都是狗屎。 阴北野看到妖云卷动，却也并未太放在心上，他只是好奇为何此地也会出妖。一阶妖王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在这些炼气筑基眼中是宝贝，他却根本看不上眼。 此刻天上黑云翻滚，煞气四射，第一层只差一线便要结成。 观星台上，阴北野带着林渊独踞一方，其余的人十数丈外围个半圆，却也不肯就这么走了。即便宝物抢不到，若能和妖王一战，却也是极好的试炼机会。 所有人皆抬头盯着头上的妖云，等待妖王出世的那一刻。 终于，随着最后一缕云气补上缺口，第一层妖云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完整地浮现在空中。 “妖云已成形，妖王就要出世了，大家准备。” “哈哈，宝贝，是我的！” “再等一下，让我点上一柱祈福香先……” 妖王还未现身，人们已开始兴奋地聒噪起来。 果然，在那巨大妖云的映照之下，断魂岭内忽地再次传出一声闷响。而随着这声闷响，一条长约数十丈的裂隙，像被闪电劈开一般，出现在乱石堆中。 一缕青烟，由那裂隙内飘出，扶摇而上，直与那巨大的妖云连在一起。 一见这种景况，便马上又有人欣喜若狂地喊道：“哈哈，果然是一阶妖王，大家的机缘来了。” 可这声音还未落，却立刻便有人打断道：“不对，你们看。” 只见那缕青烟连上那黑色妖云之后，却是顺着它一起旋转起来，而随着那裂隙内冒出的青烟越聚越多，竟似要在那妖云下方，结成第二层妖云。 “完了，这是二阶妖王！” 仍是刚才那个声音，听上去却已满是沮丧。 出世的是二阶妖王，大家虽不爽，却也并未慌乱。同是修仙，这里却有半数人倒是从未见过妖王的，即是宝贝没了，他们倒是很想看看那二阶妖王究竟是何模样。 宝贝得不到，长长见识也好。 这也是历练的一个过程。 只一柱香的时间，那第二道青色妖云便已集结完成。 就在大家重又把目光收回，望向断魂谷，想看一下那二阶妖王究竟是何妖物时，却惊讶地看到一缕黄色雾气，飘飘荡荡，诡异地由那裂隙之内轻轻冒了出来。 黄气与那道青气搅在一起，直向空中那巨大的妖云冲去。 “不好，这居然是三阶妖王。” 听到这个喊声之后，大家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快逃。可旋即却听到食婴老祖阴北野碟碟怪笑道：“三阶小妖王，这才有点儿意思，正好取了妖灵今晚下酒。” 说罢，那老怪物还真从随手由芥子袋中取出一只酒袋，仰脖喝了一口灵酒。 听食婴老祖如此说，刚刚撒腿要跑的那些人，大都停下不动了。对啊，有这化神后期的老怪物在呢，就算一二阶妖王他不感兴趣，可三阶妖王他却不会不动心的。 化神后期要杀一个三阶妖王，如探囊取物！ 这场热闹不可不看。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危机感顿消，大多数人便干脆不走了。可仍然有一些极为谨慎或者胆子本来就小的修士，宁可错过这热闹不看，也不想在此冒险。 古道长便是其中之一。 其实从那黄烟刚一冒出来，他便拉着洛清河想要溜走。 这种热闹不看也罢。 洛清河倒是极不情愿，要知道他刚入仙道，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尤其对这个食婴老祖，他是又怕又恨又羡，倒真想留下来看看他如何杀妖王。 此外还有一层，对于林渊的突然出现，别人不留意，他却是内心极为震惊。 怪不得爹爹说以后遇到此人，要隐瞒自己的身世呢，果然是物以类聚，那个小恶魔一入仙道，便和阴北野这样吃仙胎的老怪物混在一起，若知道自己是谁，会用出什么手段还真未可知。 有了这层意思，他更想留下来观察一下，这林渊和食婴老祖到底什么关系。 古道长可不管洛清河怎么想，他体内仙胎乱蹦，心里想的是情况总感觉不太妙，自己最好是有多远逃多远，于是硬拽着洛清河跳上他的破蒲扇，稍辨方向，又上下颠簸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却又好像随时要掉下来一般。 二人逃离不久。 在那妖云最下方，便已结成一道巨大的黄色漩涡。 可接下来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是，这根本就没完，这妖王却像是要出阁的大闺女一般，无论怎么请就是不露面。而紧接着一道橙色的雾气，由那裂隙中飘然而起。 这……竟是四阶妖王！ 虽都是如此想法，此刻却是无一人出声。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一个四阶妖王的修为，却是相当于上百个元婴期大仙的实力。百个元婴期大仙，也就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化神境老怪物的实力了。 这太恐怖了。 可……此地怎么会出现如此凶悍的大妖呢？ 这会儿大家再想要逃，却已来不急了！ 四阶妖王出世，方圆千里之内，所有灵气皆要被他吞噬，以冲淡此妖藏身地下数千年带出的煞气和戾气。而留在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 在这最绝望的时刻，大家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天啊，好在，这里有那食婴老祖在，应该倒也无妨……吧” 食婴老祖。 这个原本被万人诅咒的大魔头，此刻却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可他们再扭头看时，这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 食婴老祖刚刚站定的位置，此刻却已空空如也，并无一个人影。 空中，一道金线闪过。 食婴老祖驾着他那只巨大的飞天蜈蚣，仓皇而逃。 “他不是跑了吧？” 有人恐惧地说道。 “不可能，放着四阶妖王这么大个宝贝不捡，老祖一定是要准备施展什么仙术……” 有人在安慰大家。 可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那人的声音在发抖。 这会儿空中那妖云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而那道橙色雾气也以极快的速度，在结成第四层妖云。便在此时，却听到一个极度惊恐而绝望声音喊了起来： “天啊，完蛋了，紫烟，它是要结第五层妖云呀。” …… 第23章 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渊并未想明白，为何阴北野会被吓成这样，妖云尚未成形，他便一把抓住自己风也似地逃回谷内。 不过他却什么也没问。 而食婴老祖驾着飞天蜈蚣一落地，便立刻盘膝而坐，结了一个古怪的手印。而随后林渊忽然奇怪地发现，明明阴北野就在自己面前，可不知为何却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明白了，是自己已感觉不到他身上仙人灵气的存在。 他封印了自己的神识。 为什么？ 林渊扭头向断魂岭的方向看了一眼，黑绿黄橙紫，五层妖云赫然就要凝结成形…… 当他再转回头来，却发现阴北野蛇眼中目光闪烁，脸上的表情忽晴忽暗，内心似乎在做着一个极重大的决定。林渊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看来，这一天终归要来了。 此刻，天上的妖云越转越快，云内电光闪起，若利剑般劈向地面。断魂岭内五色雾气升起，轰隆隆的声音爆豆般不断，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怪兽不停地在敲打着大地。 终于…… 阴北野决心已定，不能再迟疑了。 只见他眉间金光一闪，解开神识封印。 下一刻，林渊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便如被冰冻住一般，又如巨山压在自己肩头，全身感到无比沉重。与此同时，他清楚地感觉到，阴北野的虚影，已映在自己丹田之处。 那虚影伸出一只手，便向那自己丹田光团处的那三头娃娃抓去。 他要杀死自己体内的仙胎！ 是了…… 林渊已明白阴北野的用意。 他封印神识，不过要让那即将出世的五阶妖王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以此逃过此劫。而以自己的修为，便是封印了神识大概也是无用，所以他宁可弃掉隐娘的妖灵，也不能让自己连累到他。 这时，林渊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个能流下世间至毒眼泪的美人鲛在哪里呢？若自己体内的仙胎死了，自己也会很快死掉，隐娘同样会跟着自己烟消云散吧！ 她能逃掉吗？ 嗯，死了也好，即便今日她逃得掉阴北野的魔爪，谁又知道日后会不会出现阴南野，阴东野同样觊觎她的妖灵。而那美人鲛虽是妖兽，心地却如白纸般单纯，大概是逃不掉的。 林渊其实很是奇怪，以她的性子，是如何活到五阶的。 唉！ 林渊闭上眼睛，向自己丹田内那个黑色的三头娃娃望去。那怪胎明显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可他面向阴北野的那个头，这次却并未愤怒地嘶吼，却只是睁着一双透亮的眼睛盯着他。 这是那枚枣核化成的。 林渊心想，可自己终究未能参透，这一切的因缘究竟是什么。 它来自断魂岭，可自己已经到了这断魂岭，却不知为何，当看到这里的一石一木，心底中原本极为熟悉的那种感觉，却在这里忽然又变得荡然无存。 好像此地和自己根本便无半点关联。 为何会是这样？ 林渊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当初听到“断魂岭”这三个字，自己内心会如此狂跳。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林渊忽然觉得有种解脱的感觉，这种解脱便像一个人走了一整天，当傍晚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目的地。虽然天已很晚了，但他总算走到了，这也该知足了。 而且，他已经走得很累了，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一刻，林渊的内心无比澄澈。 当阴北野神识化成的虚影进入林渊体内时，他的心中的确只有一个想法，杀了这个小东西，即便他体内那五阶妖灵不要了，也不能让那妖王嗅到自己的气息。 自己可以隐藏起气息。 可是体内有个变异仙胎的林渊却不行，任何化神境以下的伪装术，哪怕是封印神识，都无法逃过五阶妖王的感知。 一只五阶妖王，百倍化神境的实力！ 无论这妖王是个什么东西变成的，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 食婴老祖坐镇一方，很久以来都没有体会到这种极度恐惧的感觉了。这是一种形髓俱灭，不入轮回的恐惧，这也是每个修仙者最害怕的一种结局。 泯灭！ 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永恒的泯灭，绝无重生的那一日。 阴北野可以抛弃这具躯壳。 对于已入化神境的老怪物来说，躯壳不过是灵魂的家，这个家修建得越是坚固，布置得越是豪华，自己住着固然舒服。可是把这个家丢弃掉，灵魂依旧还活着。 只是要经历一些风雨，一些痛楚，一些磨难，但总有一天，自己还会再找到一个家。 但若是灵魂死了，一切都不在了。 现在阴北野心中的恐惧便由此而来，别人看不到，可他在观星台上却清晰地感觉到，在断魂谷的碎石之下，那巨大妖魂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它早已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自己一定要逃，可自己注定是逃不掉的。 所以现在他只能把自己隐藏起来，不顾一切地把自己身上的任何气息都泯灭，即便封印神识，让自己现在变成一个虚弱无力的凡人，他也会立刻去做。 和死亡相比，隐娘的妖灵又算什么。 活着。 便是一切…… 林渊丹田之内。 阴北野的手已碰触到那团光亮，只要他的手再往前一探，那三头娃娃便成一片灰烬。 可就连阴北野也觉得奇怪的是，上一次自己要杀它，那三头娃娃还充满敌意地冲着自己嘶吼，这一次，它却为何变得如此安静，而且，它那双眼睛中射出的光芒，变得越来越柔和。 它在向自己祈求吗？ 但不管怎样，它一定要死。 只有它死了，林渊身上的灵气才会散尽，这样才不会被那妖王发现。阴北野甚至有点儿后悔自己太早把林渊抓在身边，或许再等些时日，自己便不用牺牲他体内的妖灵了。 可…… 抓住它，心火一动，一切便都结束了。 不能再迟疑了。 阴北野刚要完成这个步骤，神识忽地一动，随后他的手突然缩了回来。 那一刻，他竟然感觉不到林渊的存在，也就是说，林渊体内的灵气，却被一种奇怪的力量封印住了。他再看林渊体内那只怪胎，此刻却是已经闭上眼睛，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睡着了。 这个变异仙胎，竟然主动隐藏了神识，而且，这种隐藏居然是自己都感觉不到的。 阴北野极度震惊的同时，心内却在快速权衡自己是杀了它还是留下它，毕竟一只五阶妖兽的妖灵是极难得的。而五阶妖王虽然凶残，神识却也与自己相当，既然自己感觉不到林渊的存在，那妖王也该感觉不到。 正迟疑间，忽见一道白光由谷外直射进来，随即那白光化为一只金翅黑背的巨大凶禽，那凶禽的背上，却是驼着一个古色古香，漆色有些斑驳剥落的香炉。 一见到那香炉，阴北野叹了一口气，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轻轻放下手。 而那只凶禽放下香炉，又化为一道金光，一闪即没。 这香炉却正是阴北野数日前传信，向西海悬瓠岛上另外一个老怪借的，名为大圣丹炉，他却是要用此件宝物，把林渊连同他体内的隐娘一同炼化，从中提取隐娘五阶妖兽的妖灵。 这大圣丹炉有一种神力，一入炉内，隐娘即便想自爆妖灵也是不能了。 初时阴北野尚不确定那悬瓠岛上的老怪会否把此丹炉借与自己，此刻丹炉既已在手，他体内一丝贪念随着升起，况且林渊体内的变异仙胎恰在此时隐藏了自己气息，他便决定搏此一回。 不过这老怪物仍是不放心，却是用自己的神识，在那变异仙胎上重又加了一道禁制。 与此同时。 他神识微动，却见谷内数道古藤如灵蛇般飞起，缠绕在林渊身上。再看林渊，已被这些古藤捆了个结结实实，一动也不能动。 阴北野心思细密，他既要自封神识，便也与普通人无异，若这林渊到时拼命要毁了自己这具肉身，虽然于魂魄无碍，却实在还是有些不值得。 做完这一切，阴北野料定不会再出差错，便眉间金光一收，再次封印神识。 断魂谷上面的空中。 此刻那五层妖云翻卷跌宕，便若五色地狱开启了一般，把周围一切的灵气都吸了进来。而此刻观星台上已是狼藉一片，尸横遍野，即便偶尔筑基期的能飞上空中，也随即被那妖云放出的煞气卷成了肉泥。 随后便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断魂谷内狂风大作，布满碎石的地面一阵剧烈的颤抖，空中上百道霹雳直击而下，那道裂隙像被人硬生生掰开一般，突然爆裂开来。 一道深不见底的渊薮，随之出现。 紧接着，便见一团巨大的黑气，由那渊薮中冲天而起，直冲那五层妖云。黑气与妖云撞击的瞬间，天地为之震动，巨大的冲击力把整个象鼻山夷为平地。 而千里之内，所有带有灵气的生灵，瞬间皆尽枯萎。 这些灵气若丝丝细线，向那妖云飞去，而那妖云之内的黑气，在吸收了所有灵气之后，似乎仍嫌太少，却是从那妖云之中跳出，化为一张巨口，硬把那五层妖云亦丝丝吸了下去。 吸下妖云之后，那黑气在空中略驻片刻，便却像在寻找什么，又变得焦躁起来，一时间空中又是黑云滚滚，整个陌川山脉都陷入在一片凄云惨雾之中。 看着外面的天地巨变，食婴老祖却是心静如水。 他知道，那妖王并未发现自己，只要再坚持片刻，这千里之内已无灵气供它化形，它自然会投别处而去。到那时自己再解开封印，嘿嘿，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就在阴北野正自得意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被自己死死捆住的那个小东西，嘴角似乎向上翘了翘。 他在笑吗？ 阴北野心中忽地闪过一丝不安。 随后他突然发现，当林渊嘴角闪过那丝笑意的同时，不知为何刚刚所有惊天动地的声响都不见了，天地忽地变得极度安静起来，安静得可怕。 发生了什么？ 食婴老祖猛地抬起头来，他看到万里碧空，澄澈透明，只余一团翻滚着的黑气，无声无息，静静地悬在自己头上的空中。 阴北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自己被发现了！ 可……为什么会这样？ 再隐藏下去已没有意义，一道金光在阴北野眉间一闪即逝。解开封印，一股强大的先天灵气由他体内迸发而出，食婴老祖催动体内灵力，进入狂化状态。 拼却五百年寿元，他要最后一搏，即已到了生死关头，再懦弱退却已没有意义。 阴北野长身而起。 天上那团黑气仍是未动。 可阴北野却觉得自己周围所有的空间，皆已被封闭了起来。 他抬头再看一眼林渊。 林渊的身体随即虚化，阴北野的神识清晰地看到，这小东西丹田之内的那团光亮，却熊熊燃烧了起来，而那光亮之内的三头娃娃，此刻却是睁着一双凶恶的眼睛，向着天空嘶吼着。 再看他布下的那道禁制，早已荡然无存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 阴北野眼睛直盯着林渊，像要化为一道利剑，穿进林渊的心里弄个明白。 林渊抬起头来，不再看阴北野，却是望向清留郡的方向，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其实，你不过是第二个陈长生罢了，只不过，这一次却并非我做的。” …… 第24章 仙胎的秘密 仙云城。 鱼凫大陆南部最繁华的一座仙城，同时也是五大世家之一陇西冷氏的主城。城主冷仙云，玉骨冰肌，风华绝世，和翠墨海的三小姐，冰雪瑶宫的天机女，并称为鱼凫三女神。 再过半个月便是月十一月初十，届时每三年一次的仙云大会将在这里举行。 此时冷仙云却并不在仙云城内。 城外约三十里的一处竹林之中，有一座不大的别院，这里却是冷仙云的闭关之所。别院内的布置十分简单，并无一花一草，可却是山精为墙，灵石铺地，打扫一尘不染。 别院内仙气缭绕，青鸾长鸣。 在别院的正中间，有一座紫玉砌成的屋子。 冷仙云盘膝坐在屋子中间一张万年寒铁制成的瑶床之上，双目微阖，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是忽然之间，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螓首微倾，双目睁开。 便在此时，忽听门外有侍女脆声唤门道：“城主，有重要消息要报告。” “进来。” 冷仙云说道。 那侍女应声进来，向冷仙云跪拜道：“禀告城主，断魂岭黑煞妖王出世。”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冷仙云目光冰冷，点头道：“让追云去找到黑煞妖王的去处，有消息随时通知我。还有……派人通知我哥哥一声。” 那侍女答应着起身退走。 侍女退出之后，愣了许久，冷仙云才由瑶床之上下来，站在墙上一幅画像面前一动不动。那幅画像上却是一手提长剑，相貌清俊，举止儒雅的男子。 望着那画中男子，冷仙云冰冷的目光，却是渐渐变得柔软了起来。 “无缘何生斯世，有情却累此生！” 她轻呤一句，随后柔声道：“萧郎，是我做错了吗？” …… 阴北野目光阴鸷，蛇眼已是细成一道青线：“林渊，算你狠，只不过你想没想过，把那妖王引来你也活不成。即便它不杀你，我却绝饶不了你。” 却见林渊眼神中闪过一丝讥诮之意，却什么也未答。 “你去死吧！” 阴北野口中恶狠狠地喊道。 话音未落。 却见他眉间一闪，一点金光直向林渊射去。与此同时，蚕豆大小一物由他指尖弹出，直向空中那团黑气射去，那蚕豆迎风便长，瞬间化为一只巨大的飞天蜈蚣。 阴北野的身体却是突然爆裂，化为一团血雾，血雾再化为无数金光，直向谷外飞去。 狂化仙技，血遁。 阴北野虽已是化神后期，资质却是极一般，虽然已用上了吞食仙胎这类邪法，这老怪物仍是用了将近七千多年的时间才修到此境界。也正因如此，他才如此舍不得隐娘的那枚妖灵。 凑齐九颗妖灵，便可炼制九转雷火丹。 吞食九转雷火丹，若成功由化神破阶渡劫，则寿可一万六千岁。而如果没有这九转雷火丹，强行突破渡劫，需要承受九次雷火的考验，成功的几率也便随之降低九成。 原本这食婴老祖不过剩下八百余年寿命，今日却拼着舍却五百年让自身狂化，而狂化后他仍是不敢攻击，却是选择了血遁，可见这五阶妖王的厉害。 一个五阶妖王，几乎百倍自身的实力，不过数倍的狂化仙技，阴北野如何敢放手一搏。 所以只有选择逃。 只可惜既是如此，他还是太慢了…… 阴北野一动，却见天上那团翻滚的黑气突然洒下无数道黑线，那只巨大的飞天蜈蚣刚一冲起，便被数缕黑线层层缠住，只一瞬间，这飞天蜈蚣便被包裹成一只巨茧。 接着那巨茧却又层层剥开，随着黑线再度飘起，再看那飞天蜈蚣，已经被吸得骨肉无存。 而食婴老祖却也好不到哪去！ 即便他已化出千万道分身，却仍被那从天而降的黑线缠住。无数道黑线便如从地狱中飘出的死灵，缠住那血雾中爆出的每一缕金光，直至把它吞食殆尽。 就算已修炼了万年，阴北野终究逃不过这天劫。 再看那吞食了阴北野万年修为的黑煞妖王，终于吸够了灵气，显出形来，原来却是一只极为漂亮的黑色凤蝶。那凤蝶在空中极为得意地振了振翅，便要飞走…… 可神识一动，黑光一闪，那凤蝶却是落到地上。 “你居然没死？” 那黑色凤蝶落地之后，却是化身为一黑衣女子，目光凛冽地盯着林渊道。 此刻捆在林渊身上的古藤已悉数被震碎，虽然没死，可林渊却是面色苍白，显然受了极重的伤。阴北野恨极林渊，所以逃走前神识一击，却是必要他性命的。 偏那黑煞妖王瞬息之间便击杀了飞天蜈蚣，吸食了阴北野的金光，独对林渊视若不见，任其被食婴老祖杀死。而此时见林渊竟然未死，脸上却是流露出极遗憾的神情。 更奇怪的是，她虽看上去很想林渊死掉，却又并不亲自动手。 “唉！” 那化为女子形态的黑煞妖王犹豫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道：“既是你未死，我便不能违背当年的许诺，好罢，这件东西你拿走，我们之间的契约从此也便解除了。” 说罢，却见那黑煞妖王眉间黑光一闪，林渊便觉丹田内一阵气血翻涌。 做完此事，那黑煞妖王却是一声娇笑道：“萧陌，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若你再见到冷仙云，替我告诉她一声，当年她联手他哥哥冷青云对我黑煞妖王所做的事儿，我是不会忘的。” “不过，我怕冷仙云再见你时，未必会认你这道残魂！” 扔下最后这句话，黑光闪起，转眼间黑煞妖王已是踪影不见。 对于这黑煞妖王口中所言，林渊却如坠五里雾中，完全并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可在这不明白之中，林渊心中仿佛又明白一点儿什么，但究竟明白了什么？ 细想之下，便又是不明白了。 萧陌，冷仙云，冷青云，黑煞妖王，所有这些名字一一从他脑海中闪过，一种晃如隔世的感觉忽从他心底涌起，而两句临别叮咛更是无缘由地跳入他心间： “萧郎，此去蓬山生死未卜，不管怎样，我要你活着归来。” 可不知为何，当这看似极为深情的临别细语闪入林渊脑海之中时，他却丝毫都未动情。恰恰相反，一丝冰冷的厌恶之情，却在他心中一闪即没。 自己这是怎么了？ 谷内一阵冷风吹过，林渊长浑身一颤，杂念全无，已是清醒过来。这时他方记起刚刚黑煞妖王眉间黑光一闪，随即自己丹田内气息翻滚，此刻仍未完全平息。 神思内敛，林渊向自己丹田之处望去。 光团处，却见那三头娃娃浮在其中，却已是变了个模样，多出的那两个头已消失不见，余下的一只，竟恰是枣核变成的那一个。而此刻他的手中，竟多了一把漆黑的小剑。 那黑煞妖王对自己做了什么？ 正思忖间。 只见那光团内素衣一闪，隐娘却是由那仙胎身后闪出。 见隐娘现身，林渊把心内的疑惑暂时放在一边，却是略有些担心地问道：“刚刚阴北野神识一击，你没受伤吧？” 隐娘回道：“那食婴老祖果然厉害，好在那一击太过仓促，他又以为你不过炼气三层的境界，并未用上全力，总算被我挡下来了。不过恐怕接下来的数月内，我却是不能离开你的丹田，要借你的灵气恢复元气了。” 林渊回道：“这次是我欠你的。” 隐娘却笑道：“若如此算来，我却是欠了你三次。” “三次？” 林渊不解。 此时隐娘的声音一变，却是带着一丝忧伤气息道：“食婴老祖现身之时，你悄悄告诉我藏在那仙胎之内，或许可避此一劫，这算是救我一命吧？” 林渊道：“既然这仙胎可避开那千足虫的神识，我亦只是赌一下，若赌输了也是没办法。况且那黑煞妖王现身时，是你唤醒了仙胎，因此也算我们扯平了。” 隐娘再道：“当初是以你之血，解除了那炼妖符的封印，这算是你救我一命吧？” 林渊道：“当初那血祭我要祭的，却并非是你，所以你也大可不必放在心里。“ 这时隐娘脸上忽然现出一种迷离之色，轻声道：“你我初见时，我尚是未入红尘之妖，而你早已是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剑仙，是你，由那太古海妖口中救下了我。” 听隐娘如此一说，林渊却一下子愣住了。 好一会儿。 他才缓缓道：“你疯了吧？” 隐娘却是神情一凛，正色道：“在你的仙胎之内，终于让我看到了你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既然正是你让我看到这一切的，现在，就由我再来告诉你吧……” …… 第25章 林渊还是萧陌 十一月初七。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林渊由南门进了仙云城。五日前他便已到了鱼凫大陆，却是隐娘要他去陇苍山一处洞窟内取了一个芥子袋，这才耽搁了几日。 林渊此次来仙云城，只有一件事。 他要见冷仙云。 当日阴北野死了之后，隐娘告诉了林渊一个藏在他仙胎之内的秘密。当林渊听完那个秘密之后，便决定要来这仙云城，亲自会一下那倾城仙子冷仙云。 不过在仙云大会开始之前，冷仙云是不见任何人的。所以林渊进城后找了家客栈先住下，准备等几日仙云大会正式举行的时候，再寻机会。 每三年一次的仙云大会，主题虽都不同，目的却始终不变，替冷家招收门徒和招揽门客。冷家与其它世家差不多，除了拥有嫡系门徒，还拥有着庞大的门客群。 门徒和门客，是每个世家最主要的两股力量。 而在鱼凫大陆，除了五大世家之外，真正能养得起门客的便实在是聊聊无几了。至于有些门派虽也豢养门客，但大多不过设个虚名，很难招揽到什么绝世高人的。 招收门徒，主要看的是资质和可培养性，招揽门客，主要考察的却是修为和智谋。 各世家的门客地位极尊，其中更是藏龙卧虎，比如陇西冷家的谋级首席门客，境界甚至已臻大乘后期，其恐怖实力足以挥手之间，便灭掉一个中级门派。 门客一般分为客舍仕卿谋五个等阶，各阶门客待遇和权限皆不相同。 门客的选拔方式有两种。 第一种是推荐。 第二种是遴选。 仙云大会自然属于后一种，而上一届选拔门客的主题是迷宫夺宝。 迷宫大阵设在陇苍山内，前五十名从迷宫内走出来者，可获得客级门客的待遇，月俸一百块中阶灵石，其中前十名闯出迷宫者，可获舍级门客待遇，月俸一百块高阶灵石。 以上只是俸禄而已，而每个世家能够给门客提供的其它资源，譬如心魔试炼地，可共享的心法，门客之间的切磋精进，才是真正让那些门客动心的。 这一次仙云大会的题目早在数月前便已公布出来，只不过，此次遴选门客的主题却是有点儿特别。 识宝！ 届时冷家会准备十数件宝物，供大家辨识，规则是若能辨别出其中六成以上者，可入选客级门客，若能辨别出其中九成者，则为舍级门客，若一件不差全认得的，直接聘为谋级门客。 直接聘请为谋级门客，在仙云大会上以遴选的方式选出，这在冷家还是第一次。而谋级门客首要的一点，其实不是修为和智谋有多高，却是一定要忠心。 这一点，在遴选时是很准确难判断出来的。 因此大家全都纳罕，为何冷家此次不是用推荐的方式，而是直接以遴选的方式来招揽谋级门客呢？而作为此次的考题，那十数件物品究竟又是什么奇珍异宝呢？ 别人不知道，但隐娘却多少可猜出冷家此次为何会出此题目。 其实，他们在找一个人。 那人便是这仙云城的现任城主，冷仙云的意中人，曾被誉为鱼凫大陆第一剑仙的萧陌萧上尘。如果她这猜得没错的话，隐娘推测林渊若要见冷仙云，一点儿都不难。 他只需去参加那门客试聘，便一定可以通过。 所谓那些宝物，隐娘揣度必定是萧陌当年用过的法宝，即便林渊仙胎内不过是萧陌的残魄，可在那残魄的神识内，过去刻下的烙印，是永远磨灭不掉的。 因此，即便那些东西别人不认识，林渊却绝不会不认识。 正是抱着这个想法，因此隐娘才同意林渊来参加此次仙云大会，至于这仙云大会对于林渊来说是福是祸，却是很难说。所以当林渊真的到了仙云城，隐娘反倒先害怕起来。 “要不……你还是别去了，我还是害怕对你来说有危险。我听人说这五大世家之间一直争斗不休，内部也是矛盾重重，而你之前选择兵解，很可能也和此事有关。” 隐娘满是担忧地劝林渊道：“要不，你先和我去飘渺之海吧。” 林渊摇了摇头。 “是你告诉我，我不过是那萧陌的残魄而已，是以连他的过去都不记得。那三头娃娃，实则一头藏一魄，此时我体内只余这三魄在，而若要寻回真正的萧陌，必需要凑齐三魂七魄才可以。既是如此，我便更加要去了。” 隐娘仍是担心道：“可其余的三魂四魄飘落何处尚且不知，若是像那枚枣核儿一般散落深山大泽，藏于草木精华之内倒还罢了，可若是那魂魄也已寄于人身，恐怕你便危险了。” 林渊点头道：“我明白，这世间只有一个林渊，却可能有许多个萧陌。而这许多个萧陌若要合成一个，却只有相互残杀，直到把所有魂魄都吞食在同一躯体之内，那具躯体才是真正的萧陌。” 隐娘道：“的确如此，所以我才有些害怕。” “我却并不害怕。” 林渊冷冷地回道：“因为我根本便不想做萧陌，从生下来开始，我只知道自己是林渊。” 听完林渊的话，隐娘沉默了好一会儿。 随后她轻叹一声道：“林渊或者萧陌，不过是个名字罢了，你又何必太在意呢。无论是从前的萧陌，还是现在的林渊，其实……你一直便只是你。” 说完这番话，也不待林渊开口，隐娘又道“而且……不知为何，一入这仙云城，我心中便感觉慌慌的。你也知道的，对危险的直觉是我们鲛人与生俱来的一种保命技能，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在那黑煞妖王现身时，我躲在你的仙胎之内，却丝毫也没有这种危险感的存在，所以我才敢断定这妖王根本不会伤害你，也才敢把你体内的仙胎唤醒。但现在……不知为什么，仙云大会的日子越近，我心里那种莫名的危险感便越强烈，你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 林渊知道隐娘对危险的直觉，真的很准。 可他却仍然没有离开仙云城。 翌日一早，林渊便来到仙云大会的签名处，报名参加门客的遴选。无论林渊还是萧陌，在真正要决定他命运的时候，都不会选择逃走。 见此隐娘也便不再劝了，只轻声道：“你可从陇苍山里取来的那芥子袋中拿出三粒紫色丹丸，每隔七个时辰吞一颗，我想两日的时间，大概可助你突破到炼气四层。毕竟，你若死了，我也活不成的。” 林渊如言而行，他现在的实力的确是太差了点儿。 二日后，仙云大会如期举行。 …… 第26章 鉴宝 十一月初十。 陇西冷家每三年一次的仙云大会，定在七巧玲珑阁举行。 七巧玲珑阁并非普通的楼阁，它实为冷家的镇派之宝，此宝在冷家也不知传了多少辈，可降魔伏妖自是不必说的，更是收起来小如芥子，放开来大若须弥山。 此次仙云大会之所以在这玲珑阁内举行，还另有一层深意，便是要震慑那些居心不良觊觎此次展示宝物的宵小，进来便不要再起妄心，否则要出去可就难了。 七宝玲珑塔一关，便是大罗金仙要出去也难！ 世人眼中，冷家此次既是要鉴宝，稳妥一些自然是应该的。可看在隐娘眼中，冷家此举却是还有一层用意，若说它是用来捕获萧陌魂魄的陷阱，也许并不错。 那种危险的感觉，越来越让隐娘坐立不安。 进入七巧玲珑阁之前，她做了最后一次尝试，试图说服林渊放弃跟她走。可隐娘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修为只有炼气四层，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家伙，为何偏要去送死。 被阴北野骗了一次之后，心地善良的隐娘行事便变得越来越小心了。 善良并不等于傻！ 而傻也只可傻一次，不能一傻再傻。 况且隐娘本就冰雪聪明，许多事一看就透！ 在她看来，先不说会否有其他同样身怀萧陌魂魄的人出现，便是倾城仙子冷仙云那个女人，也有古怪。 实际上，在被封印进炼妖符之前，隐娘便已隐约听到冷仙云为了一部道经，出卖萧陌的说法。虽然这说法未必是真的，但隐娘相信自己鲛人天生的直觉，却是不会错。 此地一定有危险！ 而对于林渊，隐娘原本以为已看透了他的内心，可随后发现自己却又着实有些琢磨不透他。尤其是最近几日，她越思量越觉得阴北野出现时，林渊让她躲进仙胎之内更像是早有预谋。 似乎…… 他早已料定结局。 若这个感觉不假的话，隐娘便觉得林渊有些太可怕了，这真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够做得到的吗？ 隐娘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想法。 她的直觉一向很灵。 不仅是在对危险的感知上…… …… 和往届不同，此次仙云大会只持续一日。 七宝玲珑阁从辰时三刻开启，一个时辰后关闭，若这个时间内未进入者，则算自动放弃。这次的仙云大会将持续四个时辰，共展出二十件宝物。 下午酉时三刻玲珑阁再次开启，所有人离场。 林渊是准时到的。 他真的很准时，几乎是一分不早，一分不晚，所以他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 林渊刚站好，一个气喘吁吁的矮老头也便赶了过来。 那矮老头脸似黑炭，布满了皱纹，看上去的感觉怕是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岁了。一般修仙之人，虽不能青春永驻，但肉身老成这样的，却也不多见。 况且，那矮老头气喘吁吁的样子，实在不像修过仙的。 “咳咳。” 那矮老头好容易平复了一下气息，咳嗽两声，似是仍有些不放心地问林渊道：“请问这位兄台，老朽没来晚吧。” “不晚，时间刚好。” 林渊冲那矮老头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可是起了个大早，生怕晚了……” 那矮老头絮叨着。 林渊却并未再说什么，他只扭头向空中望了一眼。今日天气极怪，早上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是阵阵冷风吹过，天边，一大片乌云黑压压地铺了过来。 “要变天了。” 看到这种天气，林渊身后的那个矮老头又低声嘀咕了一句。 “是啊。” 这次林渊附和一句。 七宝玲珑阁外面看着并不大，和普通酒楼大小差不多，可进到里边林渊才发现，即便此刻这里已聚了足有上千人，这玲珑阁里边仍显得极空旷。 玲珑阁第一层的正中间有一座大台子。 台子由青锻木铺成，四个金漆柱子，上面刻有龙凤浮雕。 台子正中间设有五个主位，旁边侧向排着两列方凳，此刻时辰未到，只有数个穿着青缎紧身服的弟子站在上面，引导大家按顺序在台子前面排好。 仙云大会开幕时，倾城仙子冷仙云将在此主持大会。 在台子前面，还单独立着二十座小屋。 按照大会的规则，每个小屋中摆有一件宝物，内设一个考官，而参加门客遴选者，按顺序依次从小屋走过。每过一关，则考官会在参加者身上贴一云章作为标记。 若身上聚齐十二枚云章，便可被聘为冷家的客级门客，而若聚齐十八枚云章，则可被聘为舍级门客。一般情况下，往届的仙云大仙也只是选客舍两级门客而已。 这一次却有些不同，规则中还有一条，若能聚齐全部二十枚云章，将被冷家聘为谋级门客。 用遴选来聘用一个谋级门客！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立刻便成了此次仙云大会最大的悬念。 此次大会，真的能选出一个谋级门客吗？ 更多人觉得，这只是个噱头而已。毕竟以这次仙云大会的主题来说，其实考核的是眼力和见识，若识得六成宝物，说明眼力不错，若识得九成，当是极有见识了。 各世家门客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此刻冷家专门遴选此类却也不足为奇。 若真以此招个谋级门客，倒是真奇了！ 要知谋级门客非同小可，却是要参与冷家重大事务决断的，若不经历严格考察，只是通过一次遴选便可通过，这也实在太草率了。 而各大世家的谋级门客，从未有一人是通过此种方式招进来的。 实际上，此次仙云大会大多数人是不必走完二十个小屋的。如果走过前三个小屋却未得一枚云章，便会被直接被淘汰，自有门徒带至宾客席坐下，待大会结束同时离场。 这却是一个附加规则。 识得六成宝物可成为客级门客，这只是一个聘请标准。而前三件宝物相对来说却是最容易和简单的，若连此都不认识，还谈什么眼力和见识？ 同时这也把大多数滥竽充数，不过想来凑个热闹开开眼界的人过滤掉。 毕竟参加仙云大会者动辄数千人，若这数千人把那二十件宝物挨个看一遍，再揣摩一下，然后讲出此宝物为何物，恐怕就不是四个时辰可解决的事儿了。 巳时三刻，随着轰地一声，七宝玲珑阁大门紧闭。 鉴宝开始了…… …… 第27章 额外厚礼 随着七宝玲珑阁轰地一声关闭，场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几组悬灯飘在空中。 此时已有人上楼去请冷仙云。 稍倾，冷仙云头笼轻纱，长裙袭地，由二楼款步走下，一行一驻极尽婀娜，若仙子下凡。她身后跟着冷家的三大长老和一个白面轻裘，书生打扮的谋级门客，再后面是二十个手捧锦盒的华服门徒。 这二十个盒子中，料想便是那二十件宝物了。 冷仙云带着长老和那书生打扮的门客飞上中间的台子，冷仙云居中而坐，余者分坐两侧，早已在台上等着的侍女分列而立。那二十个华服门徒则鱼贯而行，带着分别宝物进了二十个小屋。 小屋不知是何材质做成，黑漆漆的，看上去坚如玄铁。 按照仙云大会的规则，在这七巧玲珑塔内已开启了禁制，除了冷家的人，任何神识之间的感应和仙法全部失效。这样做一是为了避免有人作弊，另外一则，却是这里人实在太多，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一切准备妥当，冷仙云站起身来。 她先环视四周，点了点头，这才轻启朱唇道： “仙云已闭关多年，只是每三年一次的仙云大会，和大家见上一面。各位能在鱼凫诸世家中选择支持冷家，仙云殊是感激。今年仙云大会遴选门客的题目是鉴宝，却是要挑选一些有眼力和见识的才俊，加入到我们冷家。而对此次能够入选的门客，不论级别，我们还准备了一份厚礼，那便是他将有机会随冷家进入两年后将开启的天机道场。” 冷仙云此语一出，却是全场鸦雀无声。 可也只静了片刻…… 紧接着，虽然有巡场侍卫不停地高声喊喝，让大家安静下来，可那喊喝声在数千人鼎沸的惊呼议论声中，已被彻底淹没了。 这次入选的门客，将有机会进入天机道场！ 这个消息从冷仙云口中一出，大家再也不能淡定了。原本许多的确是滥竽充数或者只是来一睹那些宝物风采的，此刻也开始浮想联翩，希望自己说不定撞大运也能过关了。 那天机道场的诱惑，实在太惊人了！ 在鱼凫大陆除了五大世家，还有三个特别的存在，便是翠墨海，冰雪瑶宫和万化禅林。这三处所在，万年来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偶尔有从此中走出来的，莫不是世间惊艳绝伦的人物。 其中冰雪瑶宫的天机道场，每百年开启一次。 每逢道场开启，一枚可以进入天机道场的天机令，却是万金难求。有些小门派甚至不惜动用举派之力，希冀能够得到一枚天机令，给自己的门派争一线天机。 即便显赫如五大世家，每次亦不过获赠冰雪瑶宫十枚天机令。 天机道场，承天而现，天机自取。 据说其间奇珍异宝无数，更是隐藏着一些神鬼莫测的天地造化。 这一次冷家突然亮出如此一招，却是让在场的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原本只有世子嫡传，或已入门派多年的谋级门客才能获得的。 是以听到冷仙云口中说出如此惊天消息，下面的人先是一愣，随即便嚷成了一片。此时很多实力不高者心底却在暗自庆幸，幸亏这次考校的是眼力和见识，而不是修为。 有高兴的自然也有不高兴的！ 这其中也有一些修为极高头脑却不咋灵活的，便有些不高兴了，站在林渊身后那个黑炭脸的矮老头，便是如此！ “呸，这是什么狗屁规矩，不凭本事论高低，考个**力见识。都是一些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一群废物点心，进了天机道场也是个死，早知如此老子根本就不来受这鸟气了。” 听完冷仙云的话，那矮老头一口吐沫啐在地上，跳着脚一通乱喊。 不过他却也不敢大声喊！ 这老头却是也怕被巡场的侍卫听到，自己被赶出去就真不爽了，可他这一通连蹦带跳的乱嘟囔，还是惹恼了他身后站着的一个少年！ 这少年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哥，长得却是肤白面嫩，一身装束很花哨，却是像个绣花枕头。他早就闻着那矮老头一身汗臭味儿不舒服了，此刻一见那老头更是满嘴乱骂，当下便大吼道： “呔，你这老家伙的瞎嚷嚷什么，这仙云大会岂是你来捣乱的，再乱喊信不信小爷揍你。” 这绣花枕头显然没看出那矮老头的真实修为。 那老头看上去邋里邋遢，走几步路都要晃上一晃喘上一喘，他自然觉得这矮老头实在没啥本事儿。以他炼气七层的修为，只怕一个指头伸出来，他便飞出去了。 因此他才敢肆无忌惮地对那老头破口大骂。 谁料那老头却更是个火爆脾气，一见有人骂自己，却是立马怒气冲天道：“你个草包大枕头，知道爷爷今年多大岁数了吗，只怕爷爷尿过的尿，都够你喝一辈子的了。” “老家伙，你找死。” 那绣花枕头一撸袖子，便准备上来揍人。 这七巧玲珑阁内已加了禁制，法术是施展不出来的，他决定以武力解决问题。此时站在矮老头身后的林渊见状张了张嘴，似乎想息事宁人劝劝那公子哥。 可他也只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倒是那绣花枕头拳头刚抬起来，却见那老头嘴里突然叽里咕噜一通乱喊，随后说了声“倒”，再看那绣花枕头，却当真眼睛一闭，呼噜声起，直挺挺倒了下去。 那绣花枕头倒下去之后，矮老头却是跳到他身上，一通乱踩。而无论这矮老头怎么踩，直把那绣花枕头已踩了个面目全非，他仍是呼噜呼噜睡个不醒。 这会儿，巡场侍卫已被惊动，有数人跑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 一见有人来了，那老头却是机灵地跳了下来，装作一脸焦急地冲那几个守卫道：“你们看这个年轻人，刚刚和我拌了几句嘴，便突然倒地上口吐白沫，怕是羊癫疯犯了，赶紧抬走吧。” 那些侍卫低头一看，地上那人果然鼻青脸肿，口吐白沫。 他们正要把人抬走，却见那人一咧嘴，却是突然醒了过来。醒来之后，从地上爬起来他一把揪住老头便要打，同时嘴里喊道：“你个老家伙用催眠术给我催眠。” “你放屁，这里加了禁制，何人可使用催眠术。” 老头嘴里说着，照着那绣花枕头下面就是一脚。那绣花枕头吃痛，下意识地手一松，那矮老头回身就跑，恰看到林渊站在那里，便直躲在他身后。 绣花枕头缓过劲儿来，直扑了上来。 一时间，三人便纠缠在一起。 那些侍卫却是早已不耐烦，直接把三人带出队伍，也不问原由，声称再捣乱便直接把他们撵出去。这下子那矮老头和绣花枕头全都老实了，连声向那侍卫作揖道歉。 “你们三个到队伍最后面排着去，再敢捣乱直接滚蛋。” 一个黑脸侍卫吼道。 那矮老头一见没有被赶出去之虞，便立刻拽着林渊向队伍后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喘。那绣花枕头一见，却是眼睛一瞪，捂着生疼的腮帮子先窜了过去。 他嘴里同时还嘟囔着：“奇怪啊，我刚才怎么就倒下了，明明就是催眠术。” 很快，三人归队。 这次，那绣花枕头站在了二人之前，林渊隔在中间，那矮老头自愿排在最后。等三人站好了，再看台上冷仙云已讲完话，排在队伍前面的人，已开始依次进入小屋。 一时间，大家全都伸着脖子睁大眼睛，想看谁有这机缘，能第一个成为冷家的门客，哪怕是客级门客也好。 …… 第28章 惊天大盗 鉴宝正式开始后，嘈杂的人声反倒安静了下来。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个一身穿八卦道袍，头戴纯阳道巾的瘦道士。这瘦道士长着两道长眉，留着八字胡，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不过很多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却是个假道士。 筑基期的修为，在这仙云城里实在不算啥厉害人物，所以筑基仙人摆卦摊也不算啥稀奇事儿。 没办法，古道长也要生存，也要买丹药法器提升实力，偏他又无门无派，平日里便干脆打扮成道士的模样，在磁市口摆了个卦摊骗骗炼气期的小孩子。 原本他是一个人摆摊，最近却多了个替他吆喝招揽生意的，正是古道长从清留郡带来的洛清河。洛清河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跟着师傅修仙，结果修成了吆喝算卦的。 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常常是天壤之别！ 此次仙云大会洛清河也来了。 他就排在第二位。 古道长修为虽是不高，但常年在江湖上四处漂泊，自认见识不凡。这次冷家的鉴宝大会，他觉得就是为自己一举成名天下知准备的，所以今日早早便来了。 而来之前，古道长还特意为自己占了一卦，却是摇出了水天需卦。 水天需卦，守正待要。 象曰：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有重新。这个卦是异卦相叠，下乾上坎，宜稳健，不可冒失，观时待变，所往一定成功。 得了这一中上之卦，古道长心内更是得意，尤其是象意中的四句诗，更是合了他的心意。 果然，一开始鉴宝，他不过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连过三关。从测试区第三个小屋一走出来，古道长有意无意间抬了下左臂，把上面三个金灿灿的云章露出来。 下面的人一见，自然是极为羡慕。 这里面那些认得古道长的人，心里则在嘀咕，连这獐头鼠目的假道士都能轻易过关，估计老子问题也不大。如此看来，要想成为冷家的舍级门客虽不大容易，客级还是有希望啊。 可这希望还没捂热乎呢，再看那古道长，已是磨蹭着从第四间小屋里走了出来。不用数云章，从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便可猜到此关他已经失败了。 而接来的十关，古道长却过一关，脸色便黑一层。 待到从第十三个小屋走出来时，古道长却是只过了四关，累积九关不过，测试已然失败。从第十三关出来，他直接被一个冷家弟子带离测试区。 本来古道长是垂头丧气离开测试区的，可等他到了旁观区抬头一看，却是眼睛一亮，沮丧的神情一扫而光。 “哈哈，原来这么多人都被淘汰了。” 望着那数十个连前三关都没过去的家伙，原本很不爽的古道长，忽然间爽了。 等回头再看一眼，古道长心里更爽了。 只见测试区中，第十三个小屋之后空荡荡的，却是至今还无一人能够走得比他更远。实际上，八成的人在前三关便已折戟沉沙，相形之下，古道长竟然仍是此中最优秀的。 成还是败，有时候是要经过比较才知道结果的。 古道长现在觉得，自己虽败犹荣！ 第一个时辰过去了，居然还是一个能闯过十三关的都未出现，这让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唯一得意的，却是旁观区中的古道长。 在第二个时辰里，这个魔咒总算有了些突破，一个羽扇纶巾，儒生一样打扮的中年修士，直闯到第十六关，才累积九关不过被淘汰出局。 接下来，场面继续陷入冗长无趣不断有人失败的重复中。 好在又几十人被淘汰之后，终于有一个头发胡子眉毛全都白了，脸色却如婴儿一般的炼药师，累计闯过了十二关。不过他还是因为有五关未能通过，而止步于第十七关。 累计通过十二关，那鹤发童颜的炼药师已完成客级门客的测试，只是舍级门客，却是要累积十八关方可。而既然已累积超过三关失败，说明舍级门客，已于他无缘。 饶是如此，那个炼药师仍然受到众人瞩目。 由第十七一关出来，一个锦衣弟子把他直接带到台上，指一方凳让他坐下。 接下来的测试，继续沉闷无聊。 直到第三个时辰结束的时候，场中剩下不足千人，而够资格坐在台上方凳上的，却不过寥寥三人。而这三人更是清一色只累计过了十二关，勉强算完成客级任务。 最后一个时辰里，随着场内人数越变越少，台上的人数却并未再增加。 当场内只剩下十余人时，已经快要挤满了的旁观区内，却是像苍蝇聚会一般，早已三俩成群聊开了。 在他们眼中结局已定，数千人中只选出三个客级门客，这次仙云大会貌似太惨淡了些，而接下来也便是冷仙云再次出场宣布结果，然后开阁散会就结束了。 而当场内只剩下最后两个人时，大家的目光早已被重新出现在台上的冷仙云吸引过去，并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对这绝色的倾城仙子由上到下赞了起来。 要知道自冷仙云闭关之后，也就每三年露个面，测试过不去，大家饱个眼福也行呀。 可看着看着，便有人觉得有些奇怪，台上那个大美人为何一动不动，却是目不转睛只盯着场内发呆呢。当人们顺着她的目光再往测试场内一看，刚刚乱糟糟的旁观区，却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最后，全场鸦雀无声，脑袋齐刷刷地转向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测试场内一前一后还剩两个人，后面的那个矮老头已是走到十六关，而那个模样难看的布衣少年，此时赫然却已走到了第十七关。 这还不算最奇的！ 最奇的是这俩人居然一关没落下，从第一关开始，全部是通关而过。 这是什么情况？ 每个人心里都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沉闷了一日，最后时刻却来了一个，不对，是来了两个让人惊爆眼球的家伙！ 每个人心里同时又都画了个叹号。 再看场中那布衣少年，虽然长相丑陋，但脸上的神色却极为平静，既没惊喜也不带一丝傲然的表情，便好像所有这一切，完全在他预想之中一样。 至于那个矮老头，却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好像每过一关，他都费了极大的力气。 第十七关，布衣少年从容而过。 第十八关，他只用了不过三口茶的时间。 过了这一关，那布衣少年已然完成了舍级门客的测试。 第十九关，那布衣少年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而让旁观区的那些人则屏住呼吸，生怕一喘气便会错过他出关的精彩画面。而当那少年真的走出来时，全场齐声呼了一口气。 现在，那布衣少年还剩下最后一关。 而同样让大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跟在这布衣少年后面的那矮老头，却是亦步亦趋同样是每关必过。当那布衣少年走进最后一个小屋时，他却也进了第十九座小屋。 奇怪，这太奇怪了…… 第二十关，当林渊带着最后一枚云章从那里走出来时，全场都爆炸了！ 这个布衣少年是谁？ 他竟然真的连闯二十关，完成全部测试，成了冷家第一个通过遴选聘请的谋级门客。既然成了冷家的谋级门客，料想冷仙云所说二年后天机道场的机会，也必定非他莫属了。 这运气真是逆天了！ 可……这布衣丑少年到底是谁？ 一时间，旁观席上人们交头接耳地打听着，却好像并无一人知道他的来历。 这里唯一知道底细的，大约只有那个挤在人群中的洛清河。可此时他只拼命咬着嘴唇圆睁双目，听着师傅古道长在他耳边叨叨叨叨叨，目光却只盯在那布衣少年身上，一言不发。 洛清河此时脑子里满满全是他老爹交代过的话，决对不要惹这个小恶魔。 绝对不要惹他！ “喂，徒弟，我咋看这小子有些眼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他？” “喂，臭小子，我问你呢？” “唉，这小子傻了！” 见洛清河那呆滞的样子，古道长也便不问了。 而古道长自己都已经忘了，他的确见过场中那谜一样的布衣少年。半个月前，在黑煞妖王即将出世之际，观星台阴北野的旁边，也站着这样一个少年。 直到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喊道：“我记起来了，象鼻岭，观星台……他是食婴老祖阴北野的那个丑仆。” 听了这话古道长打了个激灵。 可是…… 那妖王出世之后，食婴老祖呢？ 隐约间，古道长肚子里仙胎乱蹦，他却是又起来撒腿便逃的念头。可这七巧玲珑阁大门一关，场内禁制不解除，任谁也是逃不出去的。 台下乱成一团。 再看台上的冷仙云，却早已站起身来，人们并未注意到，这倾城仙子此刻娇躯微颤，便是罩在她脸上的面纱，也跟着微微抖动着。而他身后那三个长老及那谋级门客，也都失神站了起来。 他们没想到，竟然真有人能过这二十关。 而就在包括冷仙云在内，所有人都心神不宁的时候，整座七巧玲珑阁忽然间抖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里面的人却并不知道，外面的仙云城已是大雨倾盘，上空更是被一片巨大的黑云所笼罩，无数耀眼的闪电从天而降，劈在这七巧玲珑阁之上。 “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好像哪儿震了一下，这塔内的禁制暂时解除了一瞬间。” 不过这一小插曲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冷仙云此时更是早已神魂失措，便是这整个七巧玲珑阁塌了，她也不会清醒过来的。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内那布衣少年身上，看着他由两个锦衣弟子引路，向台上走去时，人们已完全忘了那矮老头的存在，忘了他已进入最后那间小屋好一会儿了。 而直到那布衣少年在台上坐下，人们仿佛这时才又想起来那个矮老头。 可是等他们再把目光转向最后一座小屋子时，那个矮老头却是迟迟不出来。一直又等了大约一刻钟左右，那小屋子的门仍然紧闭着，不见任何动静。 “什么情况，不是有限时的吗，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 这时冷仙云和台上的长老也觉得有些不对。 一个长老站起身来。 只见他左手一挥，却见那玄铁似的小屋拔地而起，凭空飞了起来。 而再看小屋原来的位置，却是摆着一张书案，里面的考官正在伏案大睡。再看桌案上装宝物的锦盒中，却是空空如也，而那矮老头，也已是踪迹皆无。 突变陡起，场内所有人都呆了。 台上那长老却是手再一挥，剩下那十九座玄铁小屋，竟同时飞了起来。再看那测试场内，此时却只余下十九张书案，上面趴着十九个呼呼大睡的考官，而书案上锦盒内的宝物，已全都不见了…… …… 第29章 分赃 二十件宝物，瞬息之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冷仙云脸色一变。她仿佛这时才想起来，在自己刚刚魂不守舍的时候，这七巧玲珑阁的禁制似乎从外面松动了一下。 “所有人都不许动。” 站在冷仙云后面的一个长老大声喊道：“在未弄清楚事情之前，七宝玲珑阁暂时封闭。” 与此同时，另外两位长老则飞身下台，查看那二十位考官的状态。 留在台上的长老则一转身，走到一脸诧异的林渊面前，语气极为严厉地道：“这位小兄弟，你和那消失的矮老头排在最后，不知你和他是否相识？” 不光是这长老怀疑，便是底下众人也皆十分疑惑。若说林渊和那矮老头一点儿关系没有，可偏阁内这许多人都不认得那宝物，却到了最后时，偏这二人竟奇迹般全部通关。 不会是…… 这二人是一伙的，他们根本就不认得那宝物，而是把里面的考官打晕了，自己贴上去的云章吧？ 但为何只逃了一个呢？ 怪事儿…… 一时间，全场所有的目光便又聚在林渊身上，林渊却是摇头道：“我并不认识那盗宝之人，只是刚刚他和队中一人起了冲突，我劝解了一下。” “哦，是这么回事吗？” 那长老眼中冷芒一闪，正要回头向巡场侍卫首领发问，却见几个侍卫已然带着一个人，由旁观区向台上拥过来。待走到近前，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一指那绣花枕头道：“禀告追云长老，和那盗宝之人起冲突的便是此人。” 那绣花枕头此刻已吓得浑身乱抖。 他却是哭丧着脸道：“长老明鉴啊，我和那矮老头是真不认识。只是他在台下大声咒骂仙子，我训斥了他几句，便被那老头毒打了一顿，您看，我这脸上的伤……” 一边说，那绣花枕头一边指着自己肿得跟猪头样的脸，一副极是无辜的样子。 而随后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尖叫道：“啊，我想起来了，那个矮老头对我用过催眠术，对，是催眠术，当时我告诉过这几个侍卫大人，可他们不信啊。” “禀告长老，禁制之下，应该是无人可用仙术的。” 那侍卫头领回道，心里却也闪过几丝疑惑。 这时下台查看状况的两位长老也一脸困惑地飞了回来，低声向台上的追云长老道：“有点儿古怪，这些人悉数被催眠术催眠，同时却又被人下了失魂蛊，已然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李长老皱眉道：“何人如此厉害，竟可在开启禁制的情况下，还能施展催眠术。再加上他居然能在这七巧玲珑阁内使用遁术，想此人除非修为极高，便是身怀极厉害的法宝。” “遁术倒不是。” 其中一个长老回道：“我们查看了最后一关时发现，有使用过符箓的痕迹。而能够破解这七巧玲珑阁的符文，大概只有飞天遁地符和时空大挪移符这两种。” “你们不用猜了。” 一直未说话的冷仙云这时面色凝重道：“我已知是何人化形做了此事，能种下失魂蛊，并且用飞天遁地符从这里出去的，只有黑煞妖王。当初她便是用此术，逃得一命。” 说到此，冷仙云脸上仍是露出一丝疑虑之色，“只是，这塔内的禁制却是聂首席所布，她却如何可以不受此限制使用化形术和催眠术，倒有些古怪。莫非，她隐藏在地下的这数千年，又修成了什么妖术不成。” 追云长老问道：“城主，下一步该怎么做，场内这些人是否需要全部搜一下？” “不必了。” 冷仙云回道：“此事传出去，我们冷家已是大失颜面，若再强行搜身，更徒招口舌。况且那盗宝之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遁走的，与这些人无干，稍后宣布完结果便放他们出去。” 说罢，冷仙云转回身，向着台下众人道：“今日的变故实在的些突然，却是与大家无关，仙云在此先向大家致歉。同时仙云也在此宣布，若有知这盗宝贼下落并告知者，冷家将奉送十枚灵精作为奖励。” 一枚灵精相当于千块高阶灵石的灵气，十枚就是一万块高阶灵石的价值！ 冷仙云此话一出，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可大家也只是骚动一下而已，冷家的悬赏虽高，但那盗宝贼的手段却也是有目共睹。况且那人连冷家的宝物都敢动，和这样的的人做对，还是先想想脑袋能不能保住吧。 接下来，冷仙云宣布了遴选结果。 此次仙云大会，共聘请客级门客三人，谋级门客一人。 大会结束，七巧玲珑阁再次开启。 当所有人都散去之后，冷仙云立刻把这里的消息，用千里灵犀之术通知给正在闭关的冷青云及聂首席。而陇苍山脉一处秘密洞府之内，当冷青云和聂首席收到此消息之后，立刻出关赶回仙云城。 他们如此急着赶回来，却并非为了要找回被黑煞妖王盗走的宝物，而是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们要确认一下，那个居然可以连过二十关，自称叫林渊的年轻人，是不是当年的萧陌。 而比他们更想知道真相的，却是冷仙云。 仙云大会一结束，冷仙云便把追查黑煞妖王和寻回宝物之事交由大长老冷追云去做，她自己则回去重又收拾了一下妆容，亲自到栖凤馆去见林渊。 栖凤馆是专为门客修建的一处馆舍。 馆内共分五个区域，规格待遇各有不同，分别为客舍仕卿谋五级门客日常生活起居之地。 仕级门客以上，皆有自己单独的院落，而至谋级门客，不但院落是单独建成的，整座院落更是由大块的灵石砌成。虽是灵石的等阶不高，却也让整个院子灵气盎然，在此修炼自与寻常地方不同。 至于奴仆杂役，谋级门客可以自行选择。 在冷家共建有谋级客舍三十八处，而真正招揽到的谋级门客却只有半数。而这十九人的喜好却是各有不同，有侍女上百，脔童无数者，也有一个侍女奴仆都不要，喜欢清净独居者。 林渊算是后者。 当冷仙云来到客馆的时候，林渊刚被安顿好。 听说林渊竟一个侍女都不要，冷仙云却是皱了下眉头。要知这却并非萧陌原本的性子，他号称鱼凫大陆第一剑仙，同时却还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别号，多情仙客萧上尘。 “多情”二字，已说明一切。 若这少年真是萧陌，便不该如此喜欢清净才对。 想到这儿，再一回想林渊那一副丑陋不堪的面容，虽胸中仍是小鹿乱撞，可不知为何，冷仙云心底却隐隐又升起一丝他不要是自己的陌哥哥才好的念头。 他的那个陌哥哥，之所以惹了风月债无数，伤了不知多少少女心，可不光是因为他鱼凫第一剑仙的身份，更是因为他那风流倜傥卓尔不群的气质，却是举世无双。 再看眼前这丑陋少年…… 除了那双一样明亮的眸子，冷仙云觉得二人简直无一处可比。 而对于倾城仙子的突然到访，林渊却是显得木讷而有些不知所措，便是他看向冷仙云的目光，也带着些许畏惧之色。仿佛一见她那绝世风姿，他已先是自惭形秽！ 见此冷仙云更是有些失望。 她心里不由便生出一个念头，此人绝对不是萧陌，他能够识得那二十件宝物，大概是另有缘由吧。 …… 笼罩了整座仙云城的黑云，在仙云大会结束之前突然向陇苍山的方向退去，只刹那之间，便退得干干净净，天空被洗成碧蓝色，再无一缕云朵漂浮。 而退出仙云城，那片黑云却是越缩越小，最后竟化为一团黑气。 那团黑气直飘过陇苍山，直飘到一山崖处，却是化为一道黑光落了下来，落下之后它却变成一个面容极为妖娆的黑衣女子。那黑衣女子站在山崖之上，却像是在等什么人。 半个时辰之后，却见一脸似黑炭，气喘吁吁的矮老头，徒步登上这山崖。 只是这矮老头虽是步履蹒跚，一步一喘，看似走得极慢，却仿佛又有缩地之术，数十丈的距离，他似乎只一步便迈了过去。而那矮老头见到那黑衣女子，却是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道“我说黑煞小妖，你是越长越水灵了。” “色老头，你可是越老越色了。” 黑煞妖王道：“那地算子呢，他怎么还未到？” “到了到了。” 随着话音一落，却见空气中突然出现一道缝隙而一只手从那里伸出，只一撕，却是把那道缝隙撕开，随后一个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脑袋，从那里钻了出来。 来人居然是那绣花枕头。 那绣花枕头裂空而出后，却是冲着那矮老头破口大骂道：“色老头，你个老小子下手也太狠了，看看本公子的一张俊脸，变成你踩成何等模样。” “唉！” 那色老头摇头叹道：“你不是号称前知五万年，后知五万载的地算子吗，还曾大言不惭自诩比天机女更能看破天机的吗，我就是测试一下，你能否算出今日有血光之灾。” “我算你今日要变成个老太监。” 说着那地算子便向那矮老头扑了过去。 “你们别斗嘴了，说正事儿。” 黑煞妖王拦下二人道：“今日之事我们帮他做完了，却不知他下一步是何打算？若要动冷家，以他现在的修为却是根本不可能的，若是我们联手，那冷青云倒也罢了，却是那姓聂的实在太厉害了。” “不妨。” 那色老头道：“此次他召唤我们帮他，原本也不是为了对付冷家，他只不过要拿回自己的一件东西罢了。至于剩下的这些宝贝，嘿嘿，他却说送与咱们了。” 说完，却见色老头取出一芥子袋，往地上一抖，却是稀里哗啦倒出来十几件东西。 盯着地上那一堆绝世法宝，黑煞妖王和那地算子都看傻了，这样的东西别说十几件，便是一件拿出来，也是价值连城了。要知道这些可都是萧陌当年用过之物，只是进入飞升境之后，他却是把这些都送给了冷仙云。 “这个我要了。” 却是那黑煞妖王见一翠绿的簪子，先忍不住直接抢在手中。 那地算子见此动作却也不慢，他快速将一个金色罗盘和一把龙骨纸扇拿在手中道：“这俩归我了，况且你们要这儿也没用，天机，你们是不懂的。” 色老头没料到二人居然如此不客气，忙把其中一张美人图抢在怀里，生怕被人夺走了。 “唉，果然是本性不改……” 说着，地算子伸手便去抓一张夺魂追命符。 “这是我的。” 黑煞妖王口中说着，已抢先拿在手中：“色老头浪费了我一张飞天遁地符，嗯，这张夺魂追命符就算补偿吧。” 只片刻功夫，地上的法宝已被三人瓜分一空。 …… 第30章 腊梅花开 “你真的要骗她，不告诉她你便是萧陌吗？我觉得她的样子看上去很伤心，也许，她真的很想你……” 冷仙云刚失望地离开从林渊的房间，隐娘便声音怪怪地开口道。 站在窗前，林渊望着院子里一株已结出花苞，可不知为何却是快要枯死的腊梅道：“萧陌已死，我是林渊。她心中想见的那个人并不是我，所以我并没有骗他。” “可是……” 隐娘迟疑了一下问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吗，说冷仙云为了一个什么经，背叛了萧陌。而正是因为她的背叛，萧陌才被逼入绝境选择了兵解的？” 林渊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 他口中只是轻轻说出四个字：“大自在经！” 说出这几个字时，隐娘清晰地感觉到林渊的心好像抽搐了一下，心一软，她也便再未问下去。 接下来，隐娘却是故意转移话题，问林渊道：“对了，你和那矮老头，还有那个绣花枕头可是演了一场好戏，当时那个催眠术，该是假的吧，那绣花枕头可是挨了不少苦头。” 林渊回道：“那矮老头有个浑号，叫色老头，出身是陇南盘龙氏，只是早已被家族所遗弃。而那个绣花枕头，自称地算子，他的出身却是很神秘，我也不知道。” 隐娘道：“他们为何会帮你呢？” 林渊叹了口气道：“因为，萧陌曾经帮过他们。” 隐娘无奈道：“为何你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便是萧陌呢？” “如果说我是萧陌，那也只是昨日的我。” 说完这句话，林渊的眼睛忽地变得明亮了起来，他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回道：“在兵解的那一刻，过去的萧陌便已死了，过去，不过是一场梦，除了残缺的记忆，梦醒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隐娘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再开口时，她却好像也想通了：“最啊，经历了几乎是魂飞魄散的痛苦，你可以和过去告别了。对了，咱们聊些别的吧，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想太明白，你是如何用最低阶的催眠术，控制住那二十个考官的呢？” 林渊回道：“这七巧玲珑阁内的禁制是聂远山布下的，只可惜，这禁制当初却是我传给他的，所以这禁制有什么破绽，我却是最清楚。” “我说呢……” 冰雪聪明的隐娘回道：“现在我终于把整件事儿想明白了。其实呢，你和那色老头还有地算子早就串通好了，先演上一场戏，以达到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却是要混到队伍的最后面，好实施后面的计划。而第二个目的，却是要制造那色老头可以破解禁制，使用催眠术的假象，以摆脱你的嫌疑。当这一步成功之后，开始进入鉴宝过程。这个过程中你每经过一个小屋，便把小屋内的考官催眠，而跟着你进去的色老头，则自取云章，再给那考官种下失魂蛊，这种高级蛊以你现在的修为是种不了的。这样那些考官醒来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自然也记不住你。到最后一关时，你过关，而他则用符文遁走。只是我不太懂，有一刹那，似乎有外力让这七巧玲珑阁出现了一丝松动，这才给了那色老头创造最佳的逃走机会。” 林渊点头道：“这七巧玲珑阁虽然厉害，但任何法宝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若无灵气或灵力则无法启动。恰巧我认识一个人，天生便会一种妖术，可以让它瞬间失去动力。” “妖术？” 隐娘狐疑道：“这么说，你认识的那人，该也是一妖罢？” 林渊笑道：“每个妖兽天生都拥有一种技能，便如你们鲛人，天生便对危险极为敏感。而我所认识的那个人，也是如此，作为她所在的种族，生下来便有会有一种妖技，叫蝴蝶感应！” “蝴蝶感应？” 隐娘重复了一遍这妖术的名字，随后诧异道：“你说的是黑煞妖王，在七巧玲珑阁外面施法帮你的，却是那个五阶妖王？” 林渊默认了。 “啧啧！” 隐娘叹道：“看来，你认识的人还真多，可她又为什么要帮你呢？” “你猜？” 林渊忽然一改平日静得可怕的语调，却是带着几分趣味地问隐娘。 “我猜……” 隐娘亦俏皮地回道：“那个蝴蝶变成的女妖，定是看上你了，再或者，说不定数千年前，当你还是萧陌的时候，你们之间有过一段情愫也说不定的。” “胡说。” 林渊展颜道：“其实在我决定兵解之前，曾先到过一次断魂岭，并且把一件东西交给她暂为寄存。而她替我保管这件东西的回报，便是我将松动她的封印，放她出来。” 隐娘道：“那黑色小剑，便是当初你寄存在黑煞妖王那里的了？” “是的。” 林渊点头道：“至于后来她帮我暂时让七巧玲珑阁失去灵力，却是另外一件事，当然也是有报酬的。食婴老祖芥子袋里的全部家当便不说了，光是那颗玄阴珠，便可以让她的修为大进了。” 隐娘想了想又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让那色老头把这些东西盗走？” 林渊并未隐瞒，直接回道：“这次来我却是要从这里拿走一件东西，至于其余法宝，以我现在的灵力，根本无法使用，所以也便当作他们这次帮我的报酬了。” “什么东西，让你甘愿冒险把它取走？” 隐娘觉得极是诧异。 “一件风甲。” 林渊满足了隐娘的好奇心。 “或者说，表面上它只是一件防御法宝风甲战衣，穿上之后全身的战斗力可以大幅提升。但实际上，它却是还有另外一种作用是我以前不知道的，那副盔甲本身，更是一件绝世攻击法宝。” 说到这里，林渊又望了一眼院子里的那株将枯死的腊梅，对隐娘道：“时辰差不多了，现在我们该走了。” “该走了？” 隐娘一愣道：“难道你不想以谋级门客的身份留在冷家，获取那次进入天机道场的机会吗？要知道这种机会，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二年后，那里我自然要去。” 林渊道：“只不过，东西我已拿到，现在却是不得不走了。虽然我能骗过冷仙云，却绝逃不过冷青云和聂远山的神识，我想，他们也快要到了。” 说完这句话，林渊纵身一跃，跳出窗外，脚踏黑雾直向陇苍山相反的方向飞去。而就在林渊离开约半个时辰左右，夜空中先后闪过两道光芒，直落入院落中。 站定之后，那两道光芒现出身形。 先是一个廋长身形，面皮青渗渗，眼神极为吓人的道士，而紧跟着那道士后面的，却是一个身材颀长，长相极为英俊，和冷仙云颇有几分相像的年轻男子。 那道士是冷家的聂首席，也便是林渊口中的聂远山，也后面跟着的，自然是冷青云。 “他已走了。” 刚一站定，聂远山脸色大变道。 “你确定是他吗？” 冷青云脸上神色不定道。 “一定是他。” 说这话的时候，聂远山扭过头，向院子里那株腊梅看去。 不知何时。 这满树的腊梅花，已是全都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