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之失落的世界》 序言 作为一个学童,你不喜欢读书,觉得那是乏味之极的事。你厌恶上学,厌恶大人的说教,凡是和学习有关的,你都提不起兴趣。老师、父母对你非常失望,而你却不以为然。 大人们时时挖空心思给你灌输一大堆道理,一些无用的东西使你感到异常苦闷。“为什么他们就不理解我呢?”你常独自待在房间里对着镜子哭诉。 其实大人根本就不了解孩子的心思,当你向他们问及,青蛙为什么会跳时,他们的回答竟然各不相同。 父亲说:这是青蛙的本性;母亲说:青蛙本来就会跳啊。老师说:青蛙跳是与生俱来的,就像鸟儿为什么会飞。 当你再问及人为什么不能学青蛙那样跳着走路时,他们众说纷纭……父亲说,人要保持平衡,就得用脚走路,而不能跳着走,那样会摔倒。母亲说,人要是跳着走路,就会被人家取笑。学生说,只有跳远运动员,才会学青蛙那样。 到底哪个答案才是正确的呢?你思索好一阵方悟出,大人们嘴上说这个、那个,其实他们什么也不懂,连青蛙为什么会跳他们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可见他们是不懂装懂。 此外,你还认为他们生活在狭小的圈子里,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甚至连自己的孩子在想什么都猜不透,他们太可悲了,眼光比井底之蛙还低。 而最可笑的是大人们整天在你面前吹嘘过去风光的日子,要让你像崇拜明星那样,视他们为楷模。而当大人们对你那些奇怪的问题搞得愁眉不展时,他们却认为你病了,发烧了,脑子短路了。 母亲:“这孩子,没事总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要不要你带他去医生那儿做个检查。” 父亲:“我看,用不着。小孩子脑里有古里古怪的想法是很自然的。” 母亲:“可是,今天我去开家长会,听其他家长说,我孩子有毛病,同学们都不和他玩了。你说,这样下去该怎么办才好?” 父亲:“那你说怎么办呢,把他送弱智学校吗?” 母亲:“天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要去弱智学校,也轮不到我孩子,应该你去。” 父亲:“哎呀!我又没说什么,你反倒说起我来了。要不你带他去医院做个智力测试。” 母亲:“为什么要我带他去啊,难道他不是你亲生的。” 父亲:“你这是什么话,我还要上班,可不想没事找事。” 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明天也得上班。对!我是没事找事,累了一天,回家还要操持家务。你呢?一吃完饭就往电视里钻,你看看自己,孩子都被你教坏了。放学一回家,就堵在电脑桌旁,一玩就是四五个小时,你做父亲的,有没有好好管教过他。若他真要是有什么毛病,那也是你的错。” 你听到父母说话声越来越大,像是在吵架,反正不止一次了,你也习惯了。可是今天却不同往日,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像是摔东西的声音,你听得烦了,“碰”一下关上了门。 自那时起,父母就不许你玩网络游戏了,没有游戏的日子,你痛苦得像个病人。有一天,你趁父母不在,偷偷溜出家门。为了寻求精神上的解脱,你去了网吧,可是老板不让你上网,就因为你是未成年人。你气急败坏,一路飞奔,像只发狂的小野兽。 转眼间,你跑到一家少儿图书馆的门口,你探着身子进去,里面安静的气氛吸引了你,在一间“有声读物”预览室外,你停下脚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推着你走进去,在一排书架前,你随手拿起一本读物,戴上耳机,坐在一旁的空位上,静静地听着……你的视野随之豁然开阔。 第一章 苦难的岁月 在一处酷热的高原上,四季骄阳似火,大地旱裂呈龟背状,一群人艰难地生活着,世世代代在沙尘滚滚的热浪中煎熬,以顽强的精神迎接造物主对他们的恩赐,恶劣的自然环境并没有夺走那些人的热忱,他们在荒芜的土地上种植椰枣树,用它的枝条制作成椅子、睡床以及筐子;叶子用来编席子、捆扫帚、制托盘、或者作燃料;树干用来建造农舍,枣核用作肥料、饲料。他们用双手辛勤地劳动,用汗水换来幸福。 加加比——部落中人人敬仰的大巫师,一些信徒尊称他时,总喜欢在他名字前添缀一大堆修饰词:什么伟大的智者、洞悉一切的圣人,无所不能的神的侍者等等。对此,他也十分乐意接受信徒们的恭维。 当然,他最不喜欢别人尊称他为巫师,尽管他出生于一个地道的巫师家族,但他却特别反感那些不切实际的巫术。诸如,一个好的巫师总要随身携带手杖、布袋啊之类的道具,可加加比对那些玩艺儿不屑一顾,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多才多艺,能够通晓大自然的吟游诗人,而不是什么召唤神灵的巫师。 但信徒们非要把他看成是某某神的后裔,对此,他很不满意,也不愿接受。他自觉智慧绝不亚于那些无所不能的神明,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所超越,当然这一点他的信徒们也从不质疑,即使敢反对他狂妄的人,也不敢小觑他的力量。 显然,谁要是敢藐视,或者说敢得罪他,就等于否定了造物者的存在,或者说向神威宣战。在部落中的每个人,包括高高在上的酋长也无不牵就于他卓尔不群的才华,以及诗人一般的气质。而加加比——伟大的桂冠诗人,特别喜欢大家在他面前称赞自己如何如何的有造诣。这样才显得他有着无与伦比的智慧,或者说和那些个无所不知的神明更接近了些。 也可以这么说,在整个部落中他是独一无二的,他的威信是不可轻视的。以他的能力,不但可以让顽皮的孩童变得规规矩矩,还可以让哭闹的小儿乖乖地躺在母亲的襁褓中安睡,多么神奇呀!一个八尺长的手持铁叉的壮汉,如愤怒的公牛,势不可挡地冲过来,一到他的面前,即刻就变得服服帖帖,甚至比娇柔的姑娘还要文弱,为什么?也只有一种解释,他会魔法,对此大多数人深信不疑。 唯有他的儿子——加加森,不奉承他父亲,有时还当着众人的面,斥责父亲的虚伪,在他们面前极力揭开戴在加加比脸上的假面具,他不喜欢夸夸其谈的父亲,在餐桌上加加比总说个没完没了,他最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吹嘘自个儿如何出类拔萃,滔滔不绝的演说,也不腻味。他儿子听得厌倦了,耳朵都快长出老茧来了,可他还是不肯放过每一次用餐的大好时机,长篇阔论式谈着他总总不切实际的设想,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时常嘴里含着东西说话。 有时兴致来了,饭前饭后还要念上一段冗长的诗歌,全是一些枯燥乏味之极,牛头不对马尾的诗歌,最可恨的是要等他念完诗歌以后,孩子们和他妻子方才允许离开,否则将会受到惩罚;另外,谁要是半当中不小心打断了他的思路,尤其是在他兴致勃勃地吟诵诗歌的时候,极其厌恶有人打搅,只要你静静地倾听就可以了,一旦你打个喷嚏,抑或是开口打岔,那么很不幸,明天这个时候,你就等着饿肚子吧。当然,这些噩梦早就成为了过去,他妻子不在的日子,他就再也提不起精神念诗给孩子们听了。 一个家庭,五个孩子,一个勤劳、善良的妻子,而今只剩下加加森一个人,他的兄弟姐妹也跟着病逝的母亲一起去了,不懂事的他时常问父亲,他们都去了哪儿?父亲指着太阳说,在那儿,他们去了那儿,很快,我也会去的,孩子。到那时,你一个人得勇敢地活下去。孩子眨着小眼,抬头仰望天,空洞洞的,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一个劲地点头。 打那以后,父亲的态度却也变了不少,他也苍老了不少,唯独吹毛求疵的毛病还没有完全改掉,没事总在别人面前提起那件他儿子如何杀死“漫步者”的奇事,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蚊子。他吹嘘加加森多么多么勇敢,又如何如何力大无穷,怎样怎样杀死那头凶猛的野兽,好像这是他的功劳,是他传授儿子以智慧去战胜那个吞噬许多人生命的“漫步者”,每每夸夸其谈,甚至把他吹得比儿子更加伟大。 没错,加加比没有吹牛,他的儿子不久前是打败过一头猎豹,对那头狡猾的野兽,族人们喜欢称作“漫步者”,它独来独往时常隐匿在丛林中,像伺机而动的窥视者,一次次去猎艳新鲜的美人儿,豹子所经过的地方,总会留下动物的残骸,一些零碎的骨头,很是让人胆战心惊。 那时,加加比的儿子还小,正和一群小伙伴在丛林深处玩耍,当时他们以为见到了一只大猫,起先他们并不知道这只大猫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猫,当小伙伴们好奇地走近它时,大猫发威了,一个猛扑,一个同这个大猫靠得最近的孩子“哇”地惨叫一声,便倒地不起,当那个大猫张开血盆大口,盯着加加森的时候,他差点吓破了胆。这个时候其余的小伙伴都逃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时他的身子一下子瘫软在地,更别说去杀死那头大猫了。然而,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瘫倒在树下的加加森,无意中折断一根树枝,也不知从哪儿来的树枝,也许是他随手折断的一根枯枝,当豹子谗涎欲滴地望着他时,加加森的身子已僵硬得无法动弹了,猎豹以为时机成熟,发起攻击,向他猛扑过来,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的加加森慌了手脚,枯树枝不知怎得从他手上飞出,或者说是他下意识拿起树枝作殊死搏斗,而他自己不知道罢了。当下,他就晕厥了,直到事后才发觉自己杀死了那头猎豹,至此他成了部落中人人敬仰的勇士、大英雄。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受宠若惊了,那次意外只能说是巧合而已,按照加加比的理论,那是神明的旨意。 如此,加加森刺死猎豹的那根枯树枝成了部落的象征物,“这是神赐予我们族人的宝物。”加加比常这么对人说,打那时起他又多了一样道具,即可供人膜拜的圣物,每次在举行盛大仪式时,也总少不了他儿子的枯树枝。 第二章 专制的父亲 高压统治?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是高压统治? 父亲时常抱怨世道的不公,尤其在他喝得酩酊大醉,看不到我的存在时,尽说一些酋长的坏话,不过我认为酋长很和善,他是一个好人,对孩子们非常友善,对我则倍加关爱。小时候他常喜欢把我抱在怀里唱歌,虽然他的歌声并不怎么入耳,而且别人也受不了他吼叫式的放声歌唱,有点像夜晚的狼嚎,不过我觉得很有趣,那样很有男人的魄力,听惯了自然就觉得这是世上最动听的歌声。 是的,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懂节拍的诗人都没有酋长歌唱时的那份热情,执着的热情,对大自然的赞颂,渴望生命的热忱,多么美不胜收啊!不,那是奔放地嚎叫,令我心驰神往——世上最美的乐曲也不过如此,这是可以使我放松心境的歌吟啊。每当我忧郁时,就学着酋长的样子,走到小山坡上,放声歌唱,抑或说是嚎叫,顺着山坡,我听到远处的回音,一次次,我自满自足。 只有父亲反对我这样做,他认为我不该学酋长那样唱歌,“他不懂节拍,孩子,你应该学我吟诗,将来好成为一个伟大的诗人。” “父亲,我不想做诗人,我们家族世代都是大巫师,我想做一个真正的巫师。”我怯生生地回答。 父亲怒视着我,吼道:“该死的巫师,别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别,任何人。”他一边说,一边扔东西,凡是在他视野范围所及的东西,他非要摔得稀巴烂才肯罢手,他太野蛮了,不允许他的孩子提出不同的意见。 就这样,我在威胁下或者说在他的训导下成长,不过我天生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父亲要我这样做,我偏要那样做,总归往相反的方向,我认为这样活着,不受人摆布,这样很好,那时我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但自由的精神已经烙印在我幼小的心灵上了。 就此也成为我日后离家出走的苗头,我自认是一个不屈不饶的人,虽然我还只是一个孩子,但我不喜欢大人把我当作一个不懂事的小毛孩,我已经长大了,我的个头业已超过塔鲁了(塔鲁:那是我家养得一只小猴子)。还有,为什么大人总不愿直呼我的名字,我喜欢别人尊称我为加加森先生,是的,那样我才觉得舒坦,可是他们都不会这么说,老是孩子长孩子短的,叫人受不了,我的小宝贝,小心肝,多么肉麻啊,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全身直打寒颤,连手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说起离家出走,本来我不想这么做的,因为只有坏孩子才这么做,可是大人不理解我,再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虽然我的身体还局限在孩子的阶段,但我的思想早已超越了孩子,甚至比一些大人还要高出许多,至于高出多少,我说不上来,总之就是高那么一点儿。 有时,我问自己为什么要离家出走?那都是父亲一手造成的。下雨了,我躲在大树下,绵绵细雨,小水珠滴在脸上的感觉很舒服,我喜欢下雨,雨可以滋润我干燥的皮肤,干裂的嘴唇,几月来,这里不曾下过一滴雨。 记得出走的那天,也是下雨,一年也就那么几次,平日我们依靠树上的果实,和父亲挖得很深的井,我说是洞,他偏要说是井,挖得很深的洞,一直通到有水的地方。 那天,父亲叫我去渔村交换食物,我不愿去,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当时我们争得很激烈,附近的人都跑过来凑热闹,我不在乎,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直到现在我还这么想,只是当初我的嗓音过于响亮了,都快盖过父亲了。 他说,“加加森,我的心肝宝贝,我身上的肉啊,我健硕的孩子啊,你愿意替父亲跑一趟吗?” 请不要感到奇怪,他是一个“桂冠”诗人,每次他请求对方,或者说是命令对方做一件事的时候总这么说,他这样说,一方面显示他有卓越的才华,好像高人一等;这样说还有一个好处,别人决不会拒绝他的好意,当然也没人敢拒绝。 不论他说什么,我一味地点头就是,这样他就不会唠叨个没完没了。 他说,“加加森,我的乖儿子,你也不小了,该出去磨练磨练了,你今天就为我跑一趟吧,也为你自己,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吗?你自己也是这么说的,我要你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我们的格拉拿到渔村去交易——换几条大鱼,千万记住要大鱼,越大越好。”唉……咳嗽声,自言自语,“我真不该让你一个人去,不行,我得亲自跑一趟,你年纪还小,渔夫会骗你的,不行,和你叔叔一块去,我才放心。” “父亲”,我打断他的话,“不能把格拉卖掉”。 “哦,它老得不中用了,还要它做什么,它也干不了什么?它对我们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不,父亲,格拉是我的朋友,你不能把他卖掉。” “我没说卖它,孩子,我只是……要它和渔人做一笔交换,物物交换而已,你明白吗?他到别人那里会有好日子过的,我保证。” “你不能保证什么,你骗人,我不是孩子,你骗不了我的。” “别对我大吼小叫的,小畜牲,老子叫你干什么,你就按照老子交待的去做,听到吗?” “我不听,我不要听。” 一阵剧烈的咳嗽,父亲气得一屁股坐在木凳上(他自己用树桩做成的,我讨厌那个叫凳子,我觉得坐在地上舒服,也更自然),他恶狠狠地盯着我,喘着粗气,许久说不上话。他这段时间老是咳嗽,人也显得苍老无力,他嘶哑地说道:“听着,那头牛,你不卖也得卖,它和我一样都老得喘不上气了,不能再劳动了,难道你不想吃上一顿可口的鱼肉吗?” “不,我才不要,你不能这么做,格拉是老了,但请你想想他以前为你做过许多许多的事,你就不应该这么对待他,父亲,你不是常对我说知恩必图报吗?” “这不一样,孩子,格拉只是一头牛,是我们圈养的牲畜。” “不,他不光是一头牛,他和我们一样,是生命,是活着的动物。” 父亲气得直摇头,他强词夺理,非要说我们和那些动物怎么怎么不一样,最后他把神明也搬出来吓唬我,可我不怕,因为我问心无愧。 就在这时,他打了我一巴掌,那是他第一次这么重重地打我的脸。末了,我怒气冲冲地出了门,而后打开草棚的栅栏,把格拉放了,打那时起,我就独自离开了生我养我的部落,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第三章 无知的牛 加加森离家出走后,可怜的老头,从早到晚地嘟哝着,逢人便说:“我的宝贝走了,有谁见到他吗?他去了哪儿,我那不争气的孩子,就这么丢下他干巴的老父亲不管了?就为了一头牛,一头该死的牛,谁能帮帮我这个可怜的老人啊!” 大家觉得特别奇怪,以为他喝醉了又在胡言乱语,他一个人在自家门口晃晃悠悠,偶有一个同情他的人问道:“加加比,你在说些什么呢?” “我的孩子,为了一头牛,不要他父亲了?” “什么牛啊,你的儿子到底怎么了?” “神啊!看……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你剥夺了我的权力,现在又要夺走我唯一的孩子,你不让我老有所依,要让我孤苦伶仃过一辈子,是吗?眼看孩子一个个离我而去,死得死,走得走,你——你为什么不把我这个干巴老头一块儿给毁了呢?你——你就这么喜欢折磨人吗?” “喂!老头,你在瞎嘀咕什么呀!什么乱七八糟的?” “走开,别来烦我,你们这些阿谀奉承的小人,滚开!别玷污了我的身子,别碰我的肩膀。” “这老头疯了,咱们走吧,别管他。” “神啊,你在哪儿,你睡着了吗?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你还在笑吗?在讥笑饱受摧残的人吗?你不配。” “瞧!我站在那儿?站在椰枣树下,可是这里根本就没有树,你们为什么非要说我站在树下呢?”加加比抱着一把扫帚,以为是树,他疯了,彻底疯了,人们都这么说。 话传到酋长的耳里,“什么,我们的大巫师,他疯了?怎么可能?”高高在上的酋长,躺在用树叶编织的凉席上吃惊地问道,旁边有两个侍女摇着蒲叶扇。 “大人,他的确疯了,听街坊说好像是为了他儿子的那头牛。” “为了一头牛,可悲的人,他是我们部落中最吝啬的人了,他真是应有此报啊!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拿水来。” 咕咚咕咚,酋长把一大盆水喝得精干,仆人们只得伸出干燥的舌头望着木盆,眼巴巴看着他,够十个壮汉喝的水,就这么一骨碌把木盆翻了个底朝天。 啊!多么畅快,哇哇——沙哈——咋啦——呕(长音)酋长高兴起来唱了一会儿歌,因为他是艺术家,焦舌的仆人又要忍受他粗劣的嗓音,比起狼叫更让人不寒而栗。 等他唱完,识相的仆人才敢张嘴说话,他咽了咽已没有口水的喉咙,近乎嘶哑地说道:“大人,您觉得我们该不该帮助他找回儿子呢?” “这是谁的意思?是你的主意吗?”酋长不高兴,盘腿而坐,怒视着他的仆人。 “当然不是,很多人都这么说?” “他们说什么?”酋长继续怒视着他的仆人,锋利的眼光比之前逼得更紧了些。 仆人颤声道:“他们说,毕竟他以前为部落出过不少的贡献,还有他作为部落最忠实的巫师,也替您效过不少汗马功劳,所以说。” “所以,你想来替他求情,不可能,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我要让他知道,荣耀是我赐予他的,而不是他所谓的神明。还有,我要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巫师,再说他已经老了,不中用了,还要和年轻人一起分享食物,这未免太浪费了。嗯——不是吗?” “是,但是,那些议论他的人怎么办?” “谁敢在我面前嚼舌头?你吗?” “不,我不敢,我是您的仆人。我对您的忠心,可见天地。”仆人跪在地上磕了十多个响头。 “很好,拿水来!”酋长满意地笑了,赐给他仆人一碗水。 用舌头舔干木盘的仆人,谢过王恩之后,倒爬着出去。 酋长回想着仆人刚才上报的情况,我该不该派人去帮助那个说我坏话的巫师呢?加加比,你这个贪心的家伙,吃了豹子胆,敢和我谈条件,说什么一同分享部落,你以为拿着那根枯树枝,别人就会听你的话了吗?他们顶礼膜拜的不是你的烂道具,而是他们自己那颗脆落的心,那些无知的野牛其实和你一样蠢得自以为是,其实你们什么都不懂,要学会控制野牛,首先要让他们信服你的力量,而不是莫须有的神明,他们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头脑,只会一味地蛮干,像牛一样犁地,他们不懂什么叫做艺术,正如他们不明白什么叫做太阳一样,但我明白,超凡的力量可以征服一切,囊括土地上所有的生灵。 武力才是王道啊,它是统治的基石,谁胆大包天无视我的存在,就如同无视日月星辰的存在一样,我才是至高无上的,不是你们那个什么神,哈哈。酋长无缘无故大笑,吓得他身边的两个侍女手一抖,蒲叶扇掉到地上。 “没事,我的心肝宝贝,你们当作我在唱歌,继续,继续扇,不用怕,我不是豹子,不会吃了你们,今天我心情特好,等会每人都有一份奖赏,另外再赐你们和我一同沐浴温泉。” “谢谢,主人!”两个侍女羞答答地说道。 当酋长在新建的浴室,欢叫的时候,加加比一个人呆在木屋里,摸着木偶,那是他给小儿子雕刻的娃娃,他走了,他们都走了,加加比抽噎着,眼泪夺眶而出,他一下子扑倒在木桌上,像女人那样哭泣。天地这么大,叫加加比上哪儿去找他的儿子啊? 第四章 自由的代价 我——加加森,终于自由了,没人再会来烦我了,包括我那个专制的父亲,现在他该后悔了吧,不,他才不会后悔呢,他只会没日没夜地数落着他的那些枣核——那些他视如珍宝的东西,对我来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我厌恶他抚摸枣核时,微闭着双眼,昏昏欲睡的贪婪眼神,以及扭曲的嘴脸,每每他陶醉在无数个枣核中,甚至不惜在它们上面沉睡,像一条贪婪的恶龙守护着它身下的无数财宝,这是加加比常跟我说的故事。他曾说我们祖上杀死过一头巨龙,当我问起巨龙长得什么样时,他说有点像蟒蛇,但比蟒蛇要大许多,至于我问他大多少时,他说比我们家的草房子还要大许多,当我再问及有关巨龙的事,他努着脸,骂道:“还不睡快叫去,小畜牲。” 他时不时说粗话,对我更像奴隶一般,好像我生来就是他圈养的牲畜,可现在不是了,我要自食其力了,活着绝不靠别人的怜悯,绝不靠父亲的圈养,塔鲁,你说是吧?大人们总是自以为是,他们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知道什么时候该耕种,知道神明何时会眷顾他们,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不!其实大人们什么都不懂,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孩子在想什么都不猜不出来,不但如此,他们还很做作,在孩子面前,总是装出似懂非懂的样子,我讨厌他们装腔作势,尤其是那些高人一等的畸形人,那些苟延残喘的小人,父亲也常这么对我说。 哦不,其实父亲和他们差不了多少,他不喜欢小动物,每次见到我可爱的塔鲁,他便投以斜视,他这样自以为高大无比,其实他小得不如地上的蚂蚁。我讨厌他,也正如他厌恶我的存在,那是他看到了一面镜子,作为镜子的我,反成为他自我吹嘘的帮凶,不!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我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吗?无数个败类中的一个,不!我不是,再怎么说,我的心灵是纯洁的。 小家伙?你饿了对吗,你呜呜的叫,是在哭泣吗?来,跳到我的怀里来,让我们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共同抵御黑夜的寒冷。看!我的口袋里有什么?一块干饼,一根香蕉,一只椰枣,啊!还有一块奶酪,哦……天哪!它们腐烂得腐烂、发硬得发硬,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可吃的,只剩下那块发霉发硬的干饼了,你饿了,可怜的小家伙,我听见你的肚子在咕咕叫,我也是,我们都饿了。现在,那唯一的一块干饼,过去是母亲给我做的,一直以来我都舍不得吃下,把它藏在身上,那是我最爱吃的食物,每当我摸着它,就会想起母亲的容貌——那张交瘁、黝黑、瘦长的脸。母亲,您在哪儿?父亲说你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天上,夜晚靠近月亮,白天靠近太阳的方向,母亲,你走得太远了,何时我才能再见到你啊? 也许再过不久,我就能见到母亲了,还有我的兄弟姐妹,到时我们又可以在一起玩耍了,这该多好啊!塔鲁——到那时你也和我一起去吗?我们手拉手,一边歌唱,一边飞向遥远的天际,多么美妙啊? 不行,我不能带你去,因为父亲,他不喜欢你,他时常在我面前把你丑化,他憎恶毛茸茸的小动物,尤其是黑猩猩之类,他无视黑色,正如同他憎恶祖先的肤色一样,他经常丑化自己的同类,不屑与他们共同生活,他反对动物的自由,说它们没有教养,说它们不成体系,迟早要走向灭亡,即便暂时苟安,到时也逃不了神明的惩罚,那是它们没有信仰的结果,好比一个失去了信念的人如同行尸走肉,活着也无多大意义,只有具备崇高信仰的人,只有束缚的人生才能使得部族长远地存在下去,直至繁育无数的世代,无休止地存在下去。 此外,他还反对崇尚自然,认为那是儿童的幻想病。盲目的、不切实际的空想。一切伟大理论的背后总少不了人的干预,他常这么对我说,我不明白他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也无须明白,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会说出什么好话,在他的口中不可能吐出真理,不!……事实上,这个世界还有真理可言吗?没有,我是一个孩子,真理对我来说太朦胧了,我甚至不知道自然是什么东西?它为谁而存在,不是为我们吧。 瞧!我想到哪儿了。塔鲁,我可爱的兄弟,你还活着吗,那你为什么不发出吱吱的声音呢?难道你不赞同我说的话吗?你反对我,你反对每个人,你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只信奉自己的权益,若是人天生没有神圣的信仰,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他们还存在吗? 不,我感到昏昏沉沉,我好累,我快要合眼了,塔鲁,你快叫吧,在我失去你之前,叫吧,让我听听你最后的叫声,在我走后,请你勇敢地活下去,重新去寻找你的主人吧。 不,别去找什么主人,你是自由之身,我也是,独自去面对人生,从此我们各走各的,你不再是我的宝贝,我也不再是你的主人。塔鲁,你的天性在大自然,去找寻你的伙伴吧,它们在等你,我相信在没有我照顾的日子里,你自个儿也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再见了!可怜我滴不出眼泪了,我想哭,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让我以泪洗面吧,为失去的族人,为牺牲的勇士,尽情歌颂,唱一首狼嚎的歌,我爱我的部落,我爱我的族人,可是他们却抛弃了我,不,他们没有抛弃我,是我自己抛弃了自己,好累啊,我再也说不出话了,我的思想即将凝固,再见了!生我养我的地方,母亲,我来了,等你的儿子。 第五章 迷惘 我在黑暗中摸索,看不到前方的路,就连微弱的萤光也不存在了,也望不见后方的路——我走过的坎坷; 身处梦魇的肚子里的我,不论选择哪一条路,始终走不出去,这束缚我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丧失了一部分感官的我看不见,听不着,一切混混沌沌。 不闻不见的我只身在黑暗的森林中奔走,像个幽灵,又像个迷途的羔羊,不!……我是在徘徊,我深陷在无尽的黑洞中大声疾呼,却没有回应——连风声、水声、甚至我的喘息声都没有,一切万籁俱寂。对着四面漆黑的屏障,我抱头痛哭,万分伤感,却流不出泪水,不!——那是我感觉不到自己的泪水,我消失了,就是这样。 霎时,光!我见到了光,让人兴奋的光,裹卷了我的身体,在我的周身除了光还是光,围绕着我旋转的白色光体愈加明亮,如白昼,但不刺眼,比太阳柔和,比我所见到的任何光线都要柔和得多,我陶醉在自身的光晕中,禁不住自问,我这是在天上吗? 难道,这就是大人口中所说的天堂,如梦如幻,不,我不想上天堂,也不想下地狱,我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我的人生还没有走完哩。神啊!请你不要带走我孤独的灵魂,我还只是个孩子,你一手创造的这个世界,我还没有看清,我的路还没有走完,你不能就这么剥夺我对生的渴望,请忘掉您的权力吧,看在我还是个孩子的份上,看在我还要照顾伙伴——塔鲁的份上,我不能没有它,但仁慈的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把它也带来这里,我不希望自己对它的爱,变成了扼杀它躯体的罪人。 神啊!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我不想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死了,我要回家,回到父亲的身边,做一个乖孩子,我保证,不会再离家出走了。 “别害怕,孩子,你没有事。”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又像在近处,让我辩不清方向。 “这声音——从哪儿来?从我身上吗?”我不停地转身,转身,惊慌失措,那围在我身上的光体是什么? “孩子,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来……靠近我,到最明亮的地方,拥抱我。”霎时,在我面前现出比之前更为明亮的光体,像透明的水晶,只是通体白色,又像是燃烧的火球,只是没有热量。 我哑然,惊魂不定地望着那颗水晶,那呼唤我心灵的光球,“是你在跟我交谈吗?” “不,你撒谎,你是魔鬼,你是夺人灵魂的死神,走开,我不会上你的当。”猛然间,我意识到那个光,来者不善,它将是夺走我灵魂的死神,我要远离它,就得加快脚步,我东奔西跑,煞费苦心,却也始终逃不出死神笼罩在我身上的白光。 为什么?死神的光是白色的,而不是黑色的,莫非真如它所讲的那样,它是善意的,来拯救我的灵魂,难道是我错怪了它? “放松些,孩子,请听我说,我是你的守护者。”那光开了口,它在对我说话。 “你是我的守护者,不,你骗人,我不相信你。”我倒退,跌倒在地上,喘不上气,我对自己说,那白光是魔鬼的化身,不要被它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我毫不怀疑自己仅存的那么一点感知,不!我的心平静不下来,如波涛万顷,我想象着魔鬼将要吞噬我的灵魂,就觉得自身在颤抖,尽管我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但我确可以借着生前的感觉,体验着恐怖怎样羁绊住我的双脚。 看来,我无法逃避了,“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那么请看看,匍匐在你脚下的那个可怜的人吧。”神——根不听不到,或者他不懂我在说什么,我的心跳停止了,快要窒息了。 光沉默了许久,它正在注视着我,好吧,我屈服了,妥协了,即便那是魔鬼,我也不在乎了,反正我已经不存在了,就算灵魂被毁灭掉,也无所谓了,“生存还是毁灭?”我却选择了毁灭,多么无奈啊! “好吧,你说你是我的守护者,那么请你告诉我,我这是在哪儿?”我壮着胆子,开口道。 “你我都在梦里,孩子。”光回道。 我苦着脸,发出一阵怪笑,“怎么可能?” “怎么说呢?你在光之国度,孩子。” “哼!我不是三岁小孩,我已经长大了,你休想骗得了我,你要隐瞒什么?”我不客气地说道,显得有些粗鲁。 “孩子,我从不骗人,更不懂何谓隐瞒,因为天使从不说谎。” “天使,你有翅膀,你会飞吗?。” “不,我没有翅膀,光是我的身体,光就是我的生命。你不信,是因为你不能接受和光对话,但我确是真实存在的。” “好吧,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光,那么,你把我带来这儿做什么?你有家吗?”我问了一大堆的问题。 “当然,我的家就像你现在见到的一般,不过不在这里,你所见到的只是某种影像,而我的家在苍穹的另一端,每当夜晚群星闪耀之时,你便能依着淡淡的月光见到我的家园——月亮边那颗最晦暗的行星。” “你住在天上,那你一定是神明了,无所不能的主,请你放我回去吧。”我跪下,祈求道。 “不!我不是神,你说错了,孩子。我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无所不能。我们不是完美无缺的,我们也是无数生命的一种,只是形态和你们截然不同,即生命形式不同,生存方式不同,除此,我们并无本质的区别。” “你说的我不明白。既然你有家,那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一言难尽,孩子,在我们那儿发生的,同样也发生在你们这儿。我原以为你们这儿的生灵,天性纯洁,如无暇的白玉,可惜我高估了你们,正如我低估了毁灭我们家园的对手。可耻的堕落腐蚀着我们中的每一个,就像舞台上歌唱的角色,无论怎么替换,他们终究演奏同一首曲子。何时世界才能得到净化啊!希望破灭了,我的族人们随着失落的家园一同湮灭了。我——作为其中一个幸存者,逃难到你们这儿,或者说一个漫无目的旅行者,在混沌的宇宙中寻找适合我的家园,漫长的等待着行将到来的黎明。” “你说的,我越来越不明白了,现在,你找到了那个理想中的家园了吗?” “本来是找到了,可惜现在又不是了,看来!我还得继续找,也许永远也找不到,就算这样,我也决不心灰意冷。时间不多了,孩子,我得走了。” “你要走了,去哪儿?我该怎么办?” “另一个地方,美好的未来正等着我去发现、去探索。” “你这样来去匆匆,不觉得累吗?” “不,一点儿也不,这样才是我的生活啊,为了寻求真理,为了无处不在的光明,也为了未来的希望,我必须不停地向前走。” 第六章 火的愤怒 加加森惋惜地看着光,伤心地说道:“如果我恳请你留下,以主人的名义请求你留下,你会答应吗?” 光沉默了,半晌方答道:“不能,孩子,我必须走了,去寻找我失散已久的伙伴,他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正如你的宝贝塔鲁,你会丢下它不管吗,在任何时候?” “不会,任何时候都不会,这点我可以发誓,塔鲁是与我共患难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它比我的朋友,比我的亲人更亲,我爱它,正如它也深爱着我。”孩子坚定地回答。 “很好!孩子,你感动了我,你的善良打动了我那磁铁般的心,我选择留下,为了你,也为了你的人民。” “我的人民?”加加森不解地望着光。 “是的,孩子,去解救你的人民吧。他们在遭受极大的痛苦,流星雨将会袭击你的部落,把你的人民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为了光明,为了你美好的未来,也为了你的承诺,对上帝的承诺,去实现它吧。” “不,我没有承诺什么?这一是场误会,我承诺的只是照顾我的伙伴——塔鲁,至于你说的解救人民,那是大人的事,我没有力量去解救他们。你看,我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加加森退却了,他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一听到“火雨”,他从头到脚,吓得瑟瑟发抖,他惧怕这个词。 “你错了,力量源自你的内心深处,请相信你自己,可以办得到,拯救族人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只要你有坚定的信念,强大得不可动摇的信念,就是你源源不断的力量。而我,作为你的守护者,会永远支持你的。”光说完,消失了。 加加森获得了新生,他从梦魇中醒来,从死神手中挣脱,在漆黑的大树下,慢慢睁开迷惘的双眼,眨着兴奋不已。 此刻,他仿佛做了一场悠长的、不同寻常的怪梦,咕咕叫的肚子也不怎么饿了,塔鲁待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多么可爱的小家伙啊,多么温馨的感觉啊?我还活着,太美妙了,感谢神明,感谢光——我的守护者。 是你给了我新生,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给了我生的希望,以及对自己未完成的责任的愧疚,我错了,作为一个生活的逃兵,我错了,作为一个不听话的坏孩子,我承认错了,请让世间所有的错误,并在一起,投向我吧,面对你们的责难,我绝不会后退半步,因为错的不仅是我,还有你们,生我养我的大地,我来了,来向你们宣战,向夺走你们灵魂的魔鬼宣战,向世间一切邪恶势力宣战。 来吧!我不怕你们的危言耸听,不怕你们的恶毒诡计,不怕你们的残酷镇压,也不怕你们的花言巧语,因为我不会再堕落了,不会再任由你们摆布了。来吧!做回真正的自我,而不是你们所谓的牛马。我和你们一样,是大地的一份子,是所有生命中的一个,我是平等的,只有魔鬼才是歪曲了这个世界的祸端,我要消灭一切障碍——作为光明的使者。 加加森变了,变得勇敢无畏;塔鲁也变了,变得老实了,不再乱蹦乱跳,它睡着了,流着口水,多么淘气的小家伙!当加加森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忙起身,望着幽暗的天空,遥遥欲坠的群星。 他勉励自己,我应该回家,去告诉那些大人们,如何才能看清自我的真容,因为他觉得人站在河边,望着浑浊的水面,是看不清自己的样子的,一张张丑恶、堕落的脸,惟独通过一面清洁的镜子方能照出自我的真实。 远方,思绪翻腾的加加比,望见一道流星划过夜空,正向着他待的这个地方急行,以电光石火的速度飞驰而来,给人一种措手不及,全然不知大难临头的感觉,流星拖着长长的、通红的尾巴,照亮了大地,点燃了在魔鬼掌托下那漆黑一团的森林,摧毁了一个个在影子里生活的、躲在草屋下酣睡的人。 霎时,一团火光咆哮着落下大地,万道火花四溅,加加比不自然地打着嗝,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他猛然跳起,站立不动,像座急冻的冰雕,痴痴凝视着什么。这时,火光冲天,人声鼎沸,族人乱喊乱叫,四下逃难;整个村落烧着了,怒滚的火球毁掉了无数人的美梦,打破了夜晚的沉静,燃尽了茅草屋,炙烤着警觉中狂叫的动物,一切有生的、无生的东西,在持续不断的茫茫火海中逐渐燃烧殆尽,剩下的是被无情的烈火所洗劫一空的大地,灰蒙焦黑的土地,尸骸遍布,惨不忍睹,到处散着焦臭味儿。 浓烟滚滚而来,呛倒了一批又一批老人、妇女和孩童,呛死了到处乱窜的壮士,人人自危,无处容身;东奔西跑的狗在狂吠,惊慌失措的猫跃上枝头,迟缓愚笨的家禽跳入火海,一切皆化作了灰烬,它们被无情的烈焰吞噬了。从天而降的火柱,四处蔓延,仿佛大地炸开了一朵奇艳的红花,一夜之间,随着烟雾渐渐地消散,无数活着的生命皆变成了无息的焦炭。 当那震天的哭喊,传到加加森的耳鼓,他攀上一棵大树的枝头,眺望远处通红的大地,燃烧着熊熊烈火,多么悲壮,多么可怕,那是致命的痛,他差点昏厥了,“父亲,父亲!”加加森大喊,手忙脚乱,惊醒了熟睡中的塔鲁,它猛然跃起,和主人一样,惊心动魄地眺望着那惨绝人寰的场面,大地在沸腾,树林在焚毁中火舞,族人的眼中塞满了火焰,鸟儿狠命地拍着翅膀,努力挣脱来自大地的火炎的束缚;鱼儿翻着肚皮,努力挣脱来自滚烫的河流的束缚,最后,挣扎的人们跪倒在烈火中祷告神明,可怜!神明却听不见了,他们在打呼噜,因为他们也要休息。 当烟雾弥漫四周,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声音变得脆弱,一切归于寂静,加加森的身体方停止抖动,他跳下树枝,向着那火舞的森林飞奔而去。 第七章 延宕 加加森向火海飞奔,前方浓烟滚滚,呛得他无法呼吸了,但他仍不愿放弃,继续行走,走得很慢,拖着沉重的步子,塔鲁跟在他身后,吱吱地叫个不停,还拉着他的皮衣不放。 塔鲁,你在干什么呀!别拉扯我的衣服,快放开,松掉你的爪子。小猴子就是不听主人的话,一个劲地撕扯主人背后的皮衣,那是用豹皮缝制的类似披风的外衣,穿着他的人代表无畏、勇敢,以及无上的荣誉。作为部落中年龄最小的勇士,他曾亲手杀掉一头凶猛的猎豹,从豹子身上剥下来的皮便成了他引以为傲的战利品,也是他父亲——加加比常在人面前吹嘘儿子的神物。 在族人眼中,加加森是好样的,父亲加加比也同享此殊荣,所以无论他们走到哪儿都深受族人的尊敬和爱戴,包括酋长也不得不放下大架子,勉强拢着嘴大笑,并称赞加加森,多么多么勇敢无畏,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是我们部落最骁勇善战的武士。 不过,在酋长眼中,他还是比较喜欢加加森的,而不是加加比——他胆小无用的废物父亲。“这个家伙比起他儿子倒不怎么样,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酋长常这么说,我最讨厌那些借什么巫术骗吃混喝的江湖术士。 尔时,小猴子不知发什么神经,就是和他的主人较劲,“住手!塔鲁,别拽了,否则豹皮要被你扯破了。加加森撕破脸,扯开嗓门大喊,甚至不惜动手打他的小宝贝,但倔强的小猴就是不肯听从主人的训斥,如此你拉我扯,没多久,“嘶啦”一下,好端端的一块豹皮就这么被小猴撕下一角,碎皮掉在地上,加加森看着他心爱的战利品就这么完了,很是痛心疾首,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样子可伤心了,就是头一回失恋的小男孩也没有他哭得那么可怜巴巴。 顽皮的小猴看着主人伤心落泪,垂着小脑袋,唧唧地叫,眨着小红眼,看它难过的样子好像也要哭了,它毁了主人的战利品,淘气的小家伙,它当真就没想过,这么做会给主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呀,小男孩沮丧的抽噎着,就算这个世上心狠手辣的恶人也会忍不住抱以同情的目光,何况那个调皮的小坏猴呢? 看你做的好事?小猴啊,你该怎样劝慰你的主人呢?该怎样不让你的主人落泪呢?该如何讨主人的欢心呢?它叫着,也许在思考,也许在逃避,也许什么也不做,只呆呆地望着主人潸然泪下,它能做什么?它是一只泼猴,不听话,爱捣蛋的坏猴子。不,它在动,甩着卷曲的小尾巴,在主人面前活蹦乱跳,好像在示威,在讥笑,主人哭得更伤心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方法很糟糕,用的真不是时候,猴子躁了,抓耳挠腮。突地,它跑了,不见了,它去哪儿了,不是在和主人玩捉迷藏吧? 哼!坏猴子,加加森不哭了,自言自语痛斥个不停,他开始讨厌猴子了,生平第一次这么憎恶猴子,原本他是喜欢猴子的,特别是像塔鲁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然而现在他觉得猴子特别惹人厌,有时你会觉得它们是卑躬屈膝、一心讨好主子的小人,无事只会献殷勤的走狗,凡是与它同类者,皆无出其右。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 一是它们受身体局限, 二是它们天性使然。 但有时,它们却会讨得主人的欢心?是活泼好动,还是它的个子比主人矮那么一大截,如此反衬托主人长大了,“是的,加加森长大了”,在猴子面前,他高一等,就不是孩子了,相反他倒成了大人——照顾猴宝宝的小大人。 多么有趣的小猴,无忧无虑,总是在你面前跳来挑去,没完没了,好像欢乐始终伴随着它们的一生,为什么我不能和它们一样,开开心心的生活呢?是因为我多愁善感吗?不是,也许是我太多疑了,总顾着大人们对我的看法,对我的评价,好像我天生就躲不开他们指手画脚似的,也许是我习惯了,习惯大人的奴役,习惯了大人那些个荒唐思想,我需要他们对我呵护,就因为我是一颗小树苗,需要他们细心栽培才能茁壮成长,我无时无刻、不期盼着他们的褒奖。 然而,事实是我太过愚钝,太过腐朽,太过无知,为什么我的人生,需要大人来干涉,为什么我要为大人而活着,他们如何看待我,那是他们的事,又与我何干呢?只要我认为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就行,这样我才不是一个坏孩子,至少我没有背着自己去做一些我所不喜欢做的事。 小猴,你去哪儿了,我对你过分粗鲁了,我不该责备你,更不该打你,即使你扯破了我的皮衣,也不该粗暴地动手打你。 加加森支起身子,望着遮天蔽月的大树,心酸了,眼泪不自觉地再次掉下来,这次不是为了他的战利品,而是他的塔鲁,他责备自己没有权力这么做,猴子天性喜好玩耍。不!塔鲁很懂事,它不会故意使坏,它这样做无非是有原因的,或许它有什么难言之隐。噢!……是我错了,伙伴,我的兄弟,我错怪了你。他千方百计拉扯我的衣裳,是不想让我投身火海,因为他知道,前方的路途充满危险,烈火将会焚毁一切生的痕迹,浓烟会呛死一切有鼻孔的生命,是他救了我。 “塔鲁,我错怪了你,好朋友,回来吧,不要再和我怄气了,好吗?我向你赔不是,求你原谅,总可以了吧。”一会儿,加加森往回走,手捂着鼻子,起风了,风把呛人的焦味儿刮到这里来了,他边走边喊,塔鲁!可是这个猴子就是不理他,好像在说:“主人!你坏,且笨,你从不体谅我,也从未真正关心过我,你更未想过我的感受。不!主人不会不管我的,他爱我,我也爱他,他救过我的命,当我被父母遗弃的时候,是他发现了我,那时我躺在树下奄奄一息,是他给了我最需要的椰汁,是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主人!”此刻,猴子正站在树梢上,想着他的主人,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一根树枝,带着粗糙的树皮,弯曲得像巨莽的尾巴,小猴用爪子,使劲拽着,往地上拖,一边寻找主人,一边拖着干树枝。 塔鲁,是你吗?我的伙伴,过来,看你脏兮兮的样子在做什么?你身后拖着什么?吱吱,猴子叫着,欢快地叫着,放下树枝,跳到主人的怀里。 哦!宝贝,别这样,别舔我的脸。好!我听你的,等火完全熄灭了,再回家去看看,好吗? 猴子点头,小爪子指着地上的枯树枝。 那棵树枝,好眼熟,加加森拣起一看,天哪,它怎么会在你这儿?那是加加森杀死猎豹时用的树枝。 第八章 希望的破灭 吱吱!当小猴把树枝呈现给主人,加加森呆立不动,凝视着枯树枝,使他想起那惊心动魄的时刻,一个孩子的童年,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的同伴死了,活活被猎豹吞食,一个可怜的孩子浑身是血,一幅幅恐怖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清楚地看到同伴在凄惨中死去,他痛苦地呻吟着,呼唤着加加森的名字,随着声音变得微弱,几乎到听不见时,他的身体才四分五裂,鲜血从他痉挛的身体里流出,那时加加森的眼球爆满红色血光,一些斑斑点点,一片片在扩大的血迹,塞满了豹子的尖牙,它锋利的目光,正注视着下一个猎物,站在那儿发愣的加加森,他吓傻了,像头束手待毙的小麋鹿,他只是个孩子,能做什么,逃跑吗?他的腿已经发软了,像棉花糖,身子骨弱不禁风,随时有倒地的可能。 这时,他惟一可做的只有祷告上苍,让这头猎豹尽快结束他弱小的生命,不要让他忍受来自肉体上的极大痛楚,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是他所承受不了的。为此他想哭,哽咽着,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猎豹近了,步步紧逼,他的身体随之瘫软了,心跳比任何时候都快,就算他过去和麋鹿赛跑,也比不上现在这般的快,咚……咚的心跳,即使现在他仍可以感受到那种心跳,哦!不是感受,是倾听,他几乎都能听到那剧烈的心跳声,接着一阵眩晕,顿时眼前发黑,他快撑不住了,连最后一点听觉也荡然无存了。 就这样,不知昏迷了多久,当他苏醒,看着自己满身是血,又一次差点晕厥,幸好大人们来了,但他们个个瞠目结舌,只有他一人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死了吗?”当他问其中一个身披豹皮,头插羽毛、高大魁梧,手持长矛的武士时,他发狂的心跳才得以平静。 “没事!孩子,你真勇敢,是你杀死了这头猎豹,孩子,你是英雄,我敬佩你!”武士高喊,这时,一些用树叶包裹身体的大人把他高举过头顶,而他手中还紧紧握住那根枯树枝,是它杀死了猎豹。 从那以后,他便被大人们视若神明,他们欢呼雀跃,却忘了另一个孩子的夭折,还有他哭泣的母亲,多么凄惨啊!她的眼睛在流血,加加森看到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不是什么英雄,他想说,但大人们会听吗? 当酋长得知加加森的伟绩,不单视他为座上宾,连他手上的枯树枝也被指为神赐的宝物而加以供奉。 如此,枯树枝从加加比手上转到酋长那儿,不禁声名大振,迎来更多的朝圣者顶礼膜拜,逐步取代了拥有它真正主人的地位,代替了年少的英雄,不久它便成了供奉神明不可或缺的圣物。 不——别过来,加加森害怕那颗不详的树枝,他认为当时自己压根不像大人们所说的那样,他随手折断一根树枝,同猎豹搏斗。事实上,他哪儿来的胆量,哪儿来的力气,哪儿来的巫术,就这么巧,一下即刺中豹子的要害,想来多么不可思议,难道真如大人们所说的那样,这根枯树枝具有不同寻常的力量,或是神明赐予他的宝物? 不论塔鲁如何叫唤,加加森嘟哝着,回忆思索往事入了迷。恍然间,他又见到了之前在梦中见到的光,那柔和的光射在他冰冷的脸上,他抚摸着脸,抚摸着不存在的光,眨着眼问道:“是你吗?” “是我。”光回答。 “你决定不走了吗?” “对,孩子。你怎么哭丧着脸,出了什么事?”光问道。 “嗯……我好难过,将才回想起一段伤心的往事,回想起我的家,被大火烧毁的家,我要回家,但又无能为力,大地还在燃烧,我该怎么办啊?请你告诉我。” “孩子!你手上拿的那颗树枝,就是你苦苦寻求的答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请你告诉我,发发慈悲吧,圣光,教我该怎么做。” “无须多问,孩子,到时你自然会明白的,拿着它去拯救你的族人,让家园重获新生,希望在你,光明也将与你同在。”说完,光匆匆别了,加加森又回到现实,一转眼猴子绕到树枝上,采集了一些果实,供他俩食用。 森林之火何时才能熄灭呀,加加森迫不及待,他认为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对,我该做点什么。为了我的族人……重建家园,对,就这么做,总有一天我要把荒漠变得生机盎然,让腐朽远离大地。 第九章 分离 加加森毅然向烈火中走去,大地烧了七天七夜,他走了七天七夜,火才熄灭。烟散尽了,树木化作灰烬,河流蒸发了,鸟儿飞走了,岩石扭曲变形,城墙化作了土,草屋不见了,大地变得焦黑如煤,森林鸦雀无声,一切死气沉沉。 为什么我离家出走才一个月,家园突然毁了,族人也消失了,牲畜也不见了,他们都去了哪儿?还有我的同伴,都葬身火海了吗?还有我的父亲——加加比也已被烈火吞噬了吗?不,他才不会呢,倘若有火,第一个逃走的便是他,天啊!什么都没了,我的家在一夜之间就这么完了,天啊,你比屠杀者更凶残百倍,你不费吹灰之力就燃尽了地上一切生的痕迹,凡是有鼻孔的,无鼻孔的都消亡了,从此只剩下孤苦伶仃的我,没有人可以说话,没有伙伴,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什么都没了,这个世界不会是为我而造的吧?不,那也太残忍、太无趣了,难道要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仅剩灰碳的土地上,到处是焦味儿,完了,一切都完了。 加加森扔掉手中的枯树枝,他绝望了,陡然跪倒在地,抽泣着,眼泪倾涌而出,无数泪花飞溅在那颗枯树枝上,奇迹发生了……那颗枯树枝居然生出了绿芽,就在这一瞬,嫩叶伸出枝头,无限延展,藤叶很快布满整棵树枝,凡是嫩藤触及的地方,皆染成了绿色。顷刻,大地被无数向外延伸的藤蔓所遮盖,焕然一新,绿色包裹大地,稍纵即逝,藤蔓消失了,余下的确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大地走出了混沌;树木、河流重获新生、仿佛大地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给进化了,以无与伦比的神速改变了黯然失色的世界,唯独焕发光彩的树枝却又变回了原样,变得更加脆弱,稍一用力就折断了,断成了两截。 加加森看着变幻无穷的奇景,整个人呆住了,他无法想象,这个惊心动魄、改天换地的场面,以他现有的智慧,连自己的大脑是如何运作的都不甚了解,更不用说,映入他眼帘的种种超凡的现象,奇迹就在那一霎发生了,来得那么突然,那么迅猛,那么诡异,也不给他思考的空间、时间,他像个受了惊吓的猫儿,蜷缩着身子,躲在大树下,痴痴凝望着夜空,那无数闪耀的星斗。 加加森像生了根似地坐在地上,眼睛也不眨一下,无论塔鲁如何跳着、叫着,他皆无动于衷,直到塔鲁,攀到他头上,猛烈地敲打着他的脑壳,他方才醒来,大嚷:“好疼啊,你这个坏猴子,快住手!” 不要来烦我,没见着我在思考吗?大地怎么突然变成了绿色,枯萎的树枝怎么会突然焕发青春,若是人死了也能复生,那该有多好,一个没有死神的世界,没有角斗的世界,人人自给自足,那该有多好啊!你说呢,塔鲁? 塔鲁,“唧唧”地回两声,从他头上跳下,站在主人面前,一阵抓耳搔腮,加加森吹了口气,不以为然地念叨着:“不……你不懂,你只是个顽皮的小猴,根本不懂什么是自由,你这个可怜虫,一无是处的可怜虫。” 猴子不服气地凝望着他的主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两只灯笼。 加加森苦笑着:“怎么,我说错了吗?好,既然你自认什么都懂,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你不妨说说看,大地为什么会在一瞬间变成了绿色?” 猴子一会抓抓小脑袋,一会抓抓小脸蛋,又翻了几个跟头,东窜西窜,跳到主人的肩膀上,绕到他身后,小爪子还指着他手上已断成两截的木杖。 “哦,你说是枯树杖,让死气沉沉的大地重获新生,是这样吗?” 怎么可能,它看上去只是一根普通的枯枝,哪儿来的神力,照你这么说,那一定是神明干的,对,他们发觉了我的泪水,深受感动而降下雨露,灭了地上的大火,再让焦黑的土地变回原样,对……一定是这样的。为了对神明表示由衷的感谢,我得做些什么。加加森说着,拍去身上的泥土,跪地祈祷,面对东方退去的晚霞,一拜再拜,口里念着:“光,是光拯救了大地,是光救了我和塔鲁,一定是这样的。” 小猴似乎听着主人的喋喋不休,狂乱地抓着地上的泥土,不断向他扔过去,并叫嚷着,好像加加森说错了什么? “不,我在祷告的时候,你不要吵,听到吗?你这个没有信念,没有教养的泼猴,离我远点,去做你该做的。”加加森怒着脸,吼道。尽管他认为这么做,好像过分了一点,毕竟它只是个猴子,我不该对它那么凶的。 过一阵,塔鲁见主人不再理睬它,伤心极了,呜呜地叫,他气馁了,垂头丧气地走了,拣起地上的另一半枯树枝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第十章 神秘莫测 许多天过去了,加加森一个人在林中漫无目的徘徊,走累了到树下乘凉,渴了到小溪边喝水,饿了就爬到树上取果子吃,走着歇着,打着转,每次总回到他先前待过的那颗大树下,有时心存幻想,以为猴子故意在和他玩捉迷藏,可是找了那么多天,连个猴影也见不到,现在他也不去多想了。好吧,既然你决定要走,那就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不要以为你走了,我就会伤心难过。加加森哭了,泪如泉涌,嘴里不停地骂着:“坏猴子,有种你别死回来。” 又过了几天,加加森,越发想念他的猴子了,塔鲁、塔鲁,不停地念叨,终于他生病了,因思成疾,他躺在树下,闷闷不乐,心中产生无数的幻象:他牵着猴子的手,在林中嬉戏,与小鹿奔跑,与飞鸟喧闹,他笑了,合上眼,仿佛又听到猴子的唧唧声。 猛然间,不知从那儿冒出来一道白光,围住了加加森的身体,使他动弹不得,只有心在震颤,他害怕极了,那围住他身体的白光越发明亮,他呼吸就越发急促,好像快要休克了。 “救命!谁能帮帮我,塔鲁,你在哪儿?”光照在加加森身上,许久不愿散去,他受不了那慑人心魄的光,昏迷了过去。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块通体透明的水晶上,周身都是水波形状的光纹,他的腿脚稍动一下都那么的困难,像是在水底中浸泡久了。在他四周围泛着白色的光带,就连头顶上的那片云,也泛着白光,其形状如同在深海中游荡的水母,让他觉得那些光带是有生命的。 “你好!孩子,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加加森耳边传来一阵阵声音,凝重而苍穹。 “谁在说话?” “我!你的守护者,孩子。” “你是圣光,这儿是你的世界?” “过去是,可惜现在不是了。” “对不起,我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懂事的孩子,愿光明与你同在。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揭开尘封已久的谜底,你等得太久了,该来的也终归要来的。” 一道光引领着加加森穿越浩瀚无比的光之海洋,行到一处绿色包裹的大地,那儿不正是我们的家园吗?加加森自问,他看不清、摸不着自己的身体,却能见着外面的世界,仿佛有一道屏障隔开了他和外面世界的联系,而挡住他身体的屏障就是围在他身上的白光。 大地披着一层绿色的植被,上面堆着一座座小土丘,有些奇形怪状,像斑马身上的花纹,有些灰暗不明,像人脸上的黑痣,地下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渺小,小得像沙粒,像落入他眼中的尘埃。 这时,加加森觉得自己站在庞然大物上,俯瞰身下的世界,他禁不住自问:“我这是在哪儿,光将我带到了天上不成?” 这是他不曾见过的奇景,在他记忆深处:父亲——加加比,过去常带他去山上观日出。 “孩子,看到那燃烧的火球了吗?” “看到了,父亲,他好小。” “不,你错了,其实它很大,大得你我难以想象。” “是吗?可它看起来,真的好小噢,同我的手掌差不多。”加加比伸出小手比划着。 “你又错了,孩子,你站得太远,所以看它很小,只有芝麻这般大,这是错觉。” “父亲,我觉得它好像对我们没什么用处?” “不,它给我们带来光明,孩子。倘若没有太阳,我们的世界将会陷入永远的黑暗。” “我宁愿世界陷入黑暗,也不要它的火辣、刺眼、还有炙烤的感觉。每当见到它燃烧的样子,就让我想起了火,向上窜的烈火,曾经有一次焚毁了我的木偶,那使我讨厌。我痛恨它,特别是它待在我们头顶上久久不愿离去,那时大地散着热气,我挥汗如雨,想躲却躲不开它,还得须忍受它,直到夜晚,我才有了凉爽的感觉。所以,我觉得夜晚才是最美的,点点繁星,向我、向你眨着眼,那是在和我们打招呼,多么美妙啊!” “孩子,你错了,夜晚是空洞的,星星也是孤寂的,它们多得不可胜数,却彼此分离相远,又无依无靠,但太阳不同,它光芒万丈,足迹遍布天下,不论你走到哪儿,始终见得到它。这灼热的阳光不仅给大地带来生机,而且伴随着绿树青草生长,它使得生命在黎明时分苏醒,它也为你指明前方朦胧的坎坷。” 思路到此断了,加加森还在想,难道此刻我就在天空的云端上,在阳光里漫游,怎么我的一些感官一下子都消失了,我甚至感觉不到自身是否真实存在,我到底怎么了? “不要怕,你在我的身体里,孩子。” “啊!光,围着我的光,在我梦中的光,一切变化太快了,让我捉摸不定的光,我从何而来?请你告诉我,同伴们怎么都消失了,为什么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你在这个世界,是独一无二的,这样岂不更好,你将没有烦恼,将不会为做错事而自责,也无须在意别人对你的感受,以及你对别人的感受,现在应该说,你是真正获得了自由,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那次,你离家出走,不就是想一个人待着,自由自在,不受大人的拘束吗?这些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不——那不是我所期望的,我不要这种自由,孤单一人独活在这个世上,没人说话,多么无聊,我不要,光!我知道错了,请你放我回去,回到本该属于我的家园,还有……把塔鲁也还给我,我不该打它,凡事我不好,我太任性了。” “孩子,你也不用太过自责,其实你的世界早已不复存在了。” “不可能,你骗人,我的世界,怎么可能不存在了呢?”加加森摇晃着脑袋大叫。 “只因一场大火,燃尽了你的国度,从天而降的流星雨,带着赤热的火焰,焚毁了地上的一切。火,势不可挡,无论有生命,无生命的,一旦有火雨经过的地方,皆燃成了灰烬,无一可以幸免。” “你说的不是真的,我不信,为什么我会没事?” “有我在,你当然不会有事。” “既然你知道流星会摧毁我们的家园,那你为什么不想法子,帮帮我的伙伴,还有我无辜的族人,他们不曾做过什么,你不应该抛弃他们的。”加加森责问道。 “对不起,孩子,我无能为力,一下子救出所有的人。但你可以,在你手上的权杖可以拯救你的族人。带上权杖去唤醒他们的魂灵,去补救失去的时间。来吧!走进光圈,一切皆可重新来过。” 加加森忧郁了,望着面前闪烁不定的白光,如同夜晚的星星,过去他常喜欢站在像深不可测的井边捞月亮,而今他退缩不前,因为亮光太刺眼了,他不敢接近。 来吧,孩子,别怕,只要你迈出一大步,前途无限光明,为了你的族人,也为了你自己不再孤独,来吧!勇敢些。 过了一会,小男孩在光的感召下,迈开步子,闭上双眼,毅然踏入光圈。 第十一章 时间流转 霎那,光消失不见,这棵树好像在哪儿见过,我又回来了吗?加加森发觉自己躺在一棵棕榈树下,他熟识的同伴在对面的小河边嬉闹玩耍,相互扔着泥巴。一些孩子将泥巴涂抹在脸上,有意炫耀自我的天真;一些捡起地上的枯树枝拿在手中挥舞;一些赤着双脚在泥地里蹦来蹦去,像跳蚤、像青蛙;一些纵身跳入流淌的小溪,向岸上的孩子泼水,他们身上没一处干的;另一些爬上树枝,吹着口哨,像是在热烈欢呼。 那些顽皮的孩子,大多是男孩,相比女孩子则要文静许多,她们三五成群聚在棕榈树下攀谈,在长满野花的青草上,彼此交头接耳。有些女孩躲在一旁嗤嗤偷笑,不远处赤足奔跑的小男孩对着她们做怪脸;有些女孩像盛开的花朵,依偎在男孩子的肩膀上;另一些则注视着远处嬉戏中的伙伴,像是在焦急等待着蜜蜂的亲吻。 这地方,那些孩子,都好眼熟,我好像见过,此情此景……对了,是那一天,恐怖的、令人窒息的那时那刻,即将发生了。啊……不!有猎豹,待会会有猎豹出现,加加森突然记起那心惊肉跳的骇人场面,猛地跳起,飞快地跑到人群堆里大喊:“大家快逃啊,猎豹马上来了!” 伙伴们听到了,却对此嗤之以鼻、以嘲讽的目光望着他,有些张开臂膀学着公鸡嗷嗷叫,有些跟在后头瞎起哄,学着各种动物的叫声,更有甚者拾起地上的小石子向加加森扔过去,他们都以为他在撒谎,“加加森又在骗人了,他是坏孩子,不要理他。”孩子们都这么说。 “喂……小子,离我们远点”。有几个大孩子敌视他,出言不逊。 “不,大伙,请听我说,我们要大难临头了,等会有猎豹过来,它将会活吞你们中的一个。盖尔,别人不信我,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还有你们,别那样看我,我说的话千真万确,我发誓,这里每一个人都要倒大霉了,不久还会有一场大火袭来,从天而降的大火将会焚毁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赶快回家,告诉你们的父母,大家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场大灾祸就要发生了。请相信我说的话,我对神明发誓,我所说的都是真话。” 孩子们叽叽喳喳,根本不去理会加加森,以为他在做白日梦,要么就是他疯了。 其中有个小男孩,是他最要好的同伴——盖尔,不服气地看着他,责问道:“胡说八道!不要拿什么神明来发誓?小子,你和你父亲一样是个骗子。”那个小男孩,趟过小溪,浑身湿透,脸上还流着水,他恶狠狠地盯着加加森,走近他身边。 “盖尔,我最好的朋友,请你相信我,等会林子里会冲出一头猎豹,也许不止一头,它会活吞了你,那是我预见到的,还有更糟的,天火,流星雨!总之,我们大家今天都要遭殃了,也许就在今天,也许不在今天。不过为了证明我没有说谎,你们看!我手上的权杖可以证明。” 那个被加加森称呼为盖尔的小男孩,以不肖的表情注视着他手上的那根枯树枝,捧着肚子大笑道:“哈哈!你撒谎也不照照镜子,一根枯树枝,它能证明什么?难道你要说,它有魔力,算了吧,加加森,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疯子,大人们都不信你们,我也是。” “不,你错了,我父亲不是你说的那样,没错,他是一个巫师,我也承认我并不喜欢他,可是这并不表示你就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说他的坏话。是的,我曾经跟你说过一些关于我父亲的不是,可作为朋友,你怎么能把我心中的秘密讲给大家听呢?”加加森咬牙切齿,显然受了很大的侮辱。 “怎么,我冤枉了加加比,你是否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呢?来吧,拿出你的勇气。”盖尔捏捏拳头,踢踢腿,摆出打架的姿势。 “来呀!干一场,打他——盖尔,好好收拾他。”这时,有些凑热闹的孩子围在盖尔的身边,见加加森脱下破皮衣,十分冲动的样子,便冲着他们瞎起哄。 于是,盖尔为了在伙伴们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他卷起湿淋淋的袖管,准备大动干戈。不一会他们扭打成一团,周围的孩子都在替盖尔助威,倘若换作平常,加加森早该落败了,那时正缩成一团躲在某棵树下哭哭啼啼了,怎么今天像变了个人,反过来把盖尔按倒在地上,嘴里还不停地说:“盖尔,你这个混蛋,不准你侮辱我的父亲,看你下次还敢就范,你仗着自己是武士长的儿子,就该为所欲为吗?” 这时,盖尔倒在地上抽噎,有些小孩见加加森出手过重了,忙围上来劝架。 “看,大家快看,有只大猫,丛林深处有只大猫。”忽然,一个小女孩尖叫起来。 “不!那是猎豹,伙伴们,快跑啊!”其中一些见多识广的孩子、过去跟着大人打过猎,知道什么是猎豹。 “现在你们该知道我没有说谎了吧。”加加森见了那些猎豹,不怎么害怕,反而得意起来。 藏在丛林深处的猎豹不止一只,有好多只围上来,加加森却出奇得镇定自若,好像那些是他圈养的宠物——小猴子,不觉间靠近其中一只体型较大的,还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不想那猎豹异常听话。“小家伙,来!到我这儿来,你们都饿了,是吗?看……我口袋里有一块干饼。”加加森嘟哝着,像个天使。 猎豹呢?变得比之前温顺了许多,不停地舔着他的手,还呜呜地叫着,过了一会,它们悄然走了,加加森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躺在地上发抖的盖尔,他揉着眼,不敢相信眼前之所见,“这不是真的。”他这么说个没完。 不久,一个身背弓箭的武士走过来,扶起他,那个头插羽毛的武士对他说:“孩子!你没事就好。” “不……这不是真的。”盖尔发了疯,逢人就说。 “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受到什么刺激,只有受到极度惊吓的人,或者说遇见什么可怕的东西,才会像他这样。”人们谈论着。 “火!我看到火了,我不是盖尔,我是加加森!” “可怜的小东西,他病了,他在说胡话。”武士长把他抬到酋长那儿,酋长摆摆手说道:“把他带到加加比那儿去,看他有什么办法治好这倒霉的孩子。” 接着,武士长又把孩子抬到加加比的住处,一间破茅屋。 “加加比,我族——最伟大的巫师,求你看看我儿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盖尔的母亲跪在加加比的脚前,流着泪说。 “哦!请别叫我什么大巫师,我只是个吟游诗人。这可怜的孩子,他是想念我离家出走的儿子——加加森,想昏了头,恐怕无可救药了。” “求求你,大巫师,大诗人,救救我苦命的儿吧。” “对不起,夫人,我也无能为力。” “不……你有能力,你不是会巫术吗?哪怕一命换一命也行,只要你能救醒我的儿,我愿意。” “倘若世上真有那种巫术,我也宁愿换回我的妻儿,我那不幸的孩子——加加森,不也失踪了多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就为了那头该死的牛。”加加比捶胸顿足,咒骂着。 躺在木担架上的盖尔醒来,全身酸痛,揉着眼,模糊中看到加加比,大叫:“父亲,父亲,我是你的儿子,加加森啊!” “哎……可怜的孩子。”围在盖尔身边的大人,叹气说道。 第十二章 曙光 “我们在思考,上帝却在发笑。” 夜晚的星空暗淡无光,盖尔被他父亲绑在一棵树桩上,大人孩子都以为他中邪,发疯了,酋长命令武士严密看守。他说了一天的胡话,疲惫不堪,一会会就睡着了。在梦中,他见到父亲含着泪,拿了一块干饼给他吃,他津津有味地啃着。这时,淘气的塔鲁伸出小爪,唧唧叫个不停,他笑了。 醒来,他不再挣脱,望着一旁熟睡的武士,口中流着粘稠的液体,他舔了舔干燥的舌尖,想着喝水,但又不敢说话,因为酋长把他当作被魔鬼附身的人,只有盖尔的母亲对他体贴入微,靠近他,俯下身子,偷偷递过来一盆水。“孩子,我不幸的孩子,不管你是不是魔鬼的化身,你始终是我的孩子,来……乖!喝一口水,慢点。 加加森伸出舌头舔着湿润的嘴唇,眼泪不自觉地夺眶而出,呜呜地哭了。 这时,星云密布的天空,闪烁不定,忽然下起了流星雨。星群像雨点一般从天而降,又像无数飘落的雪花,只是它们的形状不同。星光落地的一霎那,大地轰然巨响,周围一下子火光通明,草房子燃烧起来,树木燃烧起来,身上着火的人在月下跳舞。从睡梦中惊醒的孩子,睁圆眼望着天上降下的大火,大地哭了,加加森也哭了,一切都混乱了。 此刻,他突然记起光对他说过的话。“权杖!对了,只有那枯树枝才能拯救我们大家。”想到这,他大喊,可惜没人听得到,大人们只顾着四处逃难,有些背着孩子,有些背着布袋,有些往火里跳,有些窒息了倒在火堆中,有些抱着燃烧的树木,有两个还倒在加加森的身上,压着他喘不过气,“难道,我就这么完了?光,我的守护神,快来救我!” 嘀铃铃……好吵啊!这是什么声音。 “宝贝,你怎么才醒,闹钟都响了几遍,上学快迟到了。来!快穿上衣服。”一个黑脸女人,在往他身上套毛茸茸的东西,那是羊毛衫,他却不知道,只奇怪地望着那个长着黝黑皮肤的女人。她和我一样的肤色,她在对我说话吗?加加森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她——那个浑身散发着香草味儿的女人,心想:我这是在哪儿啊? “光……是光,把我带到了这儿?那个女人好面熟,像我梦中的母亲,我究竟在哪儿?”他扯开嗓子大叫。 转眼,一只冰冷的手抚摸他发烫的前额,那是黑脸女人的手,她柔声对加加森说:“你发烧了,宝贝!今天你不能去学校了,来,乖!慢慢躺下,好好睡一会,等妈妈打电话给公司请假,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妈妈,我妈妈不是去了天上吗?”他只听懂那个女人好像在说“妈妈”。心想,那个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我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不!她不是我的母亲,那她到底是谁?不多久,他感到身体沉重,头顶像压上了重担,谁知昏睡了过去。 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什么东西的背上,柔软舒服,像芭蕉树的叶子,又像他的皮肤那样柔滑,对……就是这种感觉,难道我躺在云上,我在天堂? 他一会望着自己身上穿的布衣,一会望着房梁、门框、窗布,怎么全都是白色的,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墙外好像有人在说话,为什么我听不懂,还有那个黑脸女人一直盯着我看,每次见到我总是哭哭啼啼。对了!在我梦中曾见到她偷偷来到我的床边哭泣,或是站在房中的某个角落,用白色的布头擦拭泪水。这里的人都怎么了,看我的眼神非常古怪,他们为什么而难过? 在他隔壁,人声鼎沸……一些男男女女争着说话。 医生:这孩子,我看是得了妄想症,病得可不轻。 母亲:医生,求你想想办法。 护士:夫人,请坐下来谈,不要难过了。 啊……蝴蝶,我看到蝴蝶了,它们在飞!孩童的声音;天上什么时候会下雪啊?为什么雪花总落不到我的家门口,老人的声音;月光不会照耀大地,但太阳可以,我也可以,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长出翅膀来。男人的声音;我的脸好不好看,好不好看,你说呀!分手就分手,有什么了不起的,女人抽泣的声音。 医生:“下午我们会为您儿子做个会诊,夫人,请你不要伤心。” 母亲:哎……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让他玩电脑游戏了。 医生:这不是直接因素,他和一般孩子所患的妄想症不同。 母亲以泪洗面,加加森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这个异样的世界。 (第三卷完) 第一章 乞丐的选择(一) 你是一个学生,对知识有着如饥似渴的欲望,以及孜孜不倦的精神,你时常穿梭在浩瀚的知识海洋里,一次次编织亦真亦幻的梦境。 今天,你同往常一样,来到皇家图书馆,在标有历史书签的架子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你发现了一本尘封已久的古书,你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翻开书的第一页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秋天来了,城市的大街小巷铺满了枯叶,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里的四季更替,对你来说犹如镜花水月,那里,你不会看到忙碌的行人在路上来回穿梭;那里,你不会看到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在那里,你也不会见到一棵树,甚至一株小草。不过你却能时常听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声,车水马龙的拖拉声,还有平民区的嘈杂声。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伴随着稀里哗啦的流水声和老鼠的吱吱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对一个流落异乡的人来说,这里是绝佳的庇护之所,也是世外桃源,更是惟一的栖身之地。 夜深人静,一个浑身散着酒气的中年男人,踉跄而来,一不小心被路上的某个东西给绊住了,他眯缝着眼,打着嗝,伏下身子看了看,原来是个乞丐,遂破口大骂道:“喂!混蛋,瞎眼了你,敢挡老子的路,快滚开!” “求求您,好心的先生。给点食物,发发善心吧。”那个乞丐匍匐在酒鬼脚前,乞求道。他浑身上下黑乎乎,还带着一股难闻的恶臭,任何人闻到都会觉得恶心,简直让人喘不过气。 那酒鬼烂醉如泥,但还是嗅得出那个乞丐身上散发着如腐尸般的臭味,遂朝他面上吐了一口淬沫,大声骂道:“呸!该死的臭东西,还不快滚开……叫你别挡着老子的道,听到没!”他重复着不连贯的话,想不到那个臭乞丐就是不肯让路,好像有意和他过不去,此外他还伸出黑手拉那个家伙的裤角,继续祈求道:“看在上帝的分上,求您了,好心的先生。”看来他确实饿坏了,否则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去纠缠一个酒鬼。因为他知道酒鬼是没有同情心的,但实在忍受不住饥饿的他只能依靠眼前这个人的怜悯。 将近凌晨一点了,根据他以往乞讨的经验,这条街不会再有人来了,如果今天再没有人施舍食物,他决不会活到明天早上。所以他鼓足勇气,不管对方怎样破口大骂,还是厚着脸皮乞讨。 这下可好,他偏激的行为,惹恼了那个酒鬼,只见他抬起左脚,使劲地踹向他的胸口,随之发出扑哧的声响,只听“啊”的一声。 酒鬼弯下腰,瞪大眼,看着昏厥的乞丐,以为他死了。此刻,醉意朦胧的酒鬼晃了晃脑袋,觉得大事不妙,趁没人发现还是赶紧走人,以免节外生枝。想到这里,他迈开步子,跌跌撞撞消失在小巷里。 午夜,风静静地吹,带着丝丝凉意,时间嘀嗒嘀嗒走着,仿佛不知何为疲倦。随着天空下起蒙蒙细雨,那个乞丐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寒风吹,雨点打都不醒来。不知为什么?一个人倒霉的时候,偏偏又碰上大雨。难道连上天也忘了何谓怜悯,还是它看到眼前的这个人而在无端地哭泣呢? 第二章 乞丐的选择(二) 拂晓将至,暴雨骤停,然太阳却等不及要钻出云雾,好像今天特别急躁,天蒙蒙亮就破开晨雾,唤醒黎明,迫不及待将第一缕阳光泼洒向大街小巷,难道是为了昨晚那个昏迷不醒的乞丐,及早把他身上的雨水晒干,用热量来温暖他冰冷的身躯,而使他尽快苏醒吗? 街尾——那条无人问津的小巷,那个昏迷不醒的乞丐卷缩在路边,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嶙峋怪石,幸好阳光射在他如冰一般乍冷的身体上,形成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流,遍及他全身,接着一阵痉挛,从头到脚,等有了知觉之后,他才微微感到面颊发烫。 渐渐,他从死神手中挣脱,慢慢睁开朦胧的双眼,望着火辣辣的太阳,反不觉得怎么刺眼。因为他打心底感激那道金光,要不是太阳及早出现,恐怕这个时候他已梦回天国了。 当他醒来时,不是想着如何去饱餐一顿,而是感恩戴德地俯伏在地,感谢上苍又给了他一次生的机会,尽管他已饿得体无完肤,但只要一息尚存,他就懂得如何去感激,而不是怨恨世道的不公,怨恨自己所遭逢的不幸。 饥寒交迫,却不怨天尤人,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曾经有一段风光的日子,那时他过着有如贵族、王侯般的生活,身边也总少不了人伺候,想什么点什么,饮食起居无一样用得着操心。 当然,他从不质疑自己的那段日子,或许那只是一场梦,一个安慰自我的梦。在梦中,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惜梦终归是梦,不会变成现实,即使曾经拥有过,现在也不会再回来。然最让他难忘的是梦境中时常出现的那个长发飘逸的女子。每当梦醒之后,他禁不住追问自己:“为什么我始终看不清她的样子?”而每当梦见那个女人时,他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也许那是每次梦见她的缘故。 有时,他会痴想:在我梦中时常出现的那个女子是谁?每次梦见她的影子,我的心灵就如此起彼伏的巨浪敲打岩石一般,一次次震撼着,使我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激情,而每次梦醒之后,我的心里便会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尤其是,听到她宛如夜莺般柔美的嗓音,像银铃般清脆,又像露水发出的滴答声让人神驰陶醉,不论你为何事烦恼,只要听一听她动人的歌声,烦躁不安的心情立时平静下来,并随着她嗓音的波动而豁然开朗起来。 不过最另人难忘的是她的那张隐约的脸,一贯保持圣洁的微笑,如晨光普照大地,给你一种无法抗拒的温馨。即使你身处寒冷的冬日,但只要看一看她那张充满爱心的笑脸,轻松自如的感觉顿如雨后春笋般扑面而来。那个躺在地上的乞丐回想起那一段段甜美的梦境,他笑了。此时饥寒交迫的他不再有饥肠辘辘之感,不再有悲痛欲绝之感。 因为他想起了母亲——或许那个梦中女子就是他已故的慈母。小时候,母亲总是对他说,“好孩子!你要勇敢地活下去,不论遇到何种挫折、何种困境,都要勇敢地去面对,不屈不饶面对你的人生的曲折。千万记住神就在我们身边,他将和我们携手等待梦想变成现实的那一天。” “妈妈!”乞丐双眼饱含泪水,嘶哑地喊道。他太累了,实在无法叫出声来。但是他竭尽所能,倾力喊出这两个字,以致累得起不了身子,只得趴在地上。他尽量压抑住激动的情绪,努力摆脱绝望,以致心中的委屈化作无尽的泪水,到处喷洒。 第三章 遗产风波(一) 晚上,港口的喧嚣较白天来得更为寂静,只有海浪拍打暗礁的声响。到了午夜,成群结队的酒鬼,一齐步履蹒跚,摇晃到码头,对着茫茫大海,有哼小调的、有抱怨咒骂的、有趁着酒兴跳入大海游泳的,直至他们玩累了、闹够了方才选择离开。那些酒鬼从码头附近的酒馆相拥而来到海边放松,或者说是宣泄,以前大多是水手,而今却是码头工人,忙碌一天收工回家的他们晚上来这里打发时间。 有一段日子,风暴不间歇地突袭该镇周边的海域,影响了码头的兴隆。大量过往船只被迫绕道而行,以致停泊在码头的商船少之又少,本来码头工人依靠装卸货物而得的微薄薪水勉强可以过活,而今只有停工在家,以烈酒度日。 不知如何打发日子的他们,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工作可以胜任。于是一部分人选择离乡背井,转入大城镇打工糊口,一部分人则继续留守,凭着自家荒田务农继续苦撑,就这样数万人口的小镇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本来,该镇的酒馆数量多得惊人,足容得下十来艘货船的水手,光码头附近就有十多家,每家至少容得数百人。过去让每个镇民引以为傲的酒馆,由于码头经济的不景气,小镇人口急剧下滑,导致码头附近十多家酒馆陆续倒闭,如今只剩下彼得·约翰一家独撑大局。 可以这么说,现在彼得·约翰是本镇唯一的酒馆,面对竞争对手陆续退出,它反而少了一大堆人气。但今晚例外,酒馆门口不知为何一下子停放三辆马车,那是只有在大城市才能见到的豪华马车。车身材料全部采用耐磨金属,加之镀金打造,气派决不亚于英国皇家马车。此外,车门把手由颗颗宝石镶嵌而成,绝显贵族气派。 这时,从车里冒出一位年轻俊美的少妇,她由一个戴高筒帽的中年男子搀扶着走下车,她缓缓行至酒馆门口,久候多时的侍者熟练地推开木门,伸出右手作邀请的姿势,她瞥了那侍者一眼,以示还礼。她迈着大方的步子,有节奏地走入酒馆,时不时打量四周烛台上跳动的火焰。她行到吧台前,对着一个留着胡须的男招待,细声说道:“请问,彼得·约翰少校在吗?我有事找他。” “请稍等,夫人!他马上就来。请到那边坐,我给您倒杯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 “不用了,我喜欢站着等人。”这个大方得体的少妇,突然一改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她掏出珍丝手帕,捂着嘴说话,显然是受不了这里的酒气。像她这种贵族夫人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事,绝不会屈尊移驾到贫民窟,更甭说是三教九流所云集的酒馆。 第四章 遗产风波(二) 大约一刻钟过去,门口响起一阵清脆的长笛声,随之一辆马车停靠在酒馆门口。一位中年男子,身着黑色礼服,手持《圣经》,急冲冲入酒馆,神色略显慌张,他见到那个少妇,贸贸然说道:“夫人,大事不好。彼得·约翰先生不在了,他已失踪了好几天。” “你是谁,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告诉我?”那个少妇藐了他一眼说道。 “对不起,恕我冒昧。我是洛克·霍利斯神父,是彼得·约翰多年的至交,之前彼得·约翰要我帮他查阅圣经的资料。” 神父开口说到一半,那个少妇急于打断他的话,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情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听你讲故事,先生。我此行目的,是要和彼得·约翰先生做一笔交易,而你这么说来,现在也用不着了。既然彼得·约翰已失踪多日,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说完,那个少妇头也不回,转身离开吧台,面朝酒馆门口。 “等等,夫人,彼得·约翰失踪之前,曾叫我交给您一样东西,他说您一定会感兴趣的。”说着,洛克神父指了指停在酒馆外面的马车。 “哦,是吗?我可不想跟一个下落不明的人搭上什么关系,尤其是他的什么东西。”那个少妇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明白,像您这样有身份的贵夫人,本不该来这里,但是那个东西非常重要,他是您父亲留给您的遗产,这花了他一生的积蓄,您知道他是我们镇最有名望的收藏家。” “好了,请简单说一下,我父亲的遗产为什么要由他来转达。”那个少妇一听外面马车上的东西是他父亲留下的遗产,话锋陡然一转,语气较之前客气不少。 “他们是多年的老战友,你父亲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请你直接说明我父亲的遗产到底是什么?”神父说起了一段往事,但那个少妇并不想知道那些与遗产无关的琐事。 “请耐心听我说完,夫人。其实你父亲因为帮助我们重建修道院筹集善款,一直疲于奔波而累坏了身子。临终前他几乎卖掉了自己一生的藏品,唯独这一件他要彼得·约翰先生亲手交给您。” “你说什么,他所有的家当统统捐给了修道院。”那个少妇听到这里,怪叫起来,显得有些失礼。 “是的,他是个大好人。” “是吗,或许他是一个大好人,可我不在乎,我也不想知道父亲如何将遗产交给彼得·约翰,现在我只关心一件事,父亲的遗产究竟是什么?” “那是……怎么说呢?一副棺材。”神父看着门外的马车,神色异常,颤声说道。 “你说什么,父亲一生的积蓄全都用来买一副棺材。”那个贵妇苦笑着说道,再次发出尖叫的怪声。 “其实,他这样做是有苦衷的,他不远千里从埃及买下那副棺材,是为了证实神迹的存在,而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那副棺材的确有着不同寻常的神秘力量,一种邪恶的,腐蚀人类的灵魂的未知力量,总之那是非常可怕的。我怀疑彼得·约翰先生的失踪和它有关,所以我来此无非是想请您允许我将棺材带到大主教那儿,接受神圣的仪式,以洗尽其邪恶的力量。” “既然这样,随你怎么处置,我可不想把一副棺材带回家。”到此为止,那个少妇一摆手,做了个轻视的动作,面向门口。她脸上突显出似笑非笑的怪样,只有内心觉得滑稽可笑,加之失望,或者愤恨才会有的表情,让人很难琢磨的表情。她的父亲崇拜上帝,固然可以理解,但他居然深信到把一副棺材当作什么“神迹”,简直非常人所为,一定是他脑子出了问题。 “夫人,您真的不想要这副价值连城的圣物。”神父用怀疑的眼光望着她,问道。 “哼!对我来说它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你高兴拿它怎样就怎样。”那个少妇没好气地说道。 “您不后悔?” “当然不,为什么我要后悔?告辞。”她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身子已到了马车上。车夫欲关上车门,准备驱赶马儿之时,前方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第五章 遗产风波(三) 忽地,那车夫拉住缰绳,两匹马同时停下奔跑,喘着粗气。 随之车门打开,从车厢内走出一位年轻男子,头戴黑色高帽,身着黑色风衣,油光满面,颇有绅士风度。 “恕我冒昧,南丁夫人,能和您谈笔交易吗?”这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神态自信、举止优雅,全身透着股贵族气质。 “您是谁?”那个少妇拉开帘布,好不客气地问道。 “你好!我是斯坦基,英国皇家地理协会的成员。嗯……这么说吧,对不起,我能借用您一点点时间,谈谈有关您父亲遗产归属权的问题吗?”尽管对方的态度有失礼之处,但这个贵族青年始终保持微笑,说话谦虚谨慎。 “不用说了,我不想要那副棺材,现在我把处置权交给洛克·霍利斯神父,有什么问题你找他谈吧。为这件糟糕事我浪费了一天,足足一整天,从早上坐船来这儿,等到天黑酒馆开门,我实在厌倦了,不想听了,随你们怎么处置。”那个少妇看着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态度有些傲慢粗鲁。按平时她也许会对那个年轻贵族客气一些,毕竟像她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贵族夫人,但今天她却不想搭讪任何一个人,因为她无法抵制心中愤恨的情绪,所以脱口而出的言语,不像是她本人说的。 “请允许我占用您一点时间,南丁夫人,如果您真不想要您父亲留下的遗产,须在文件上签字认可,我们才有权打开那里面的东西。”斯坦基听她说话的口气,也不拐弯抹角。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既然那是我的遗产,我有权处置,高兴给谁就给谁,还须要签署什么文件吗?”南丁夫人疑惑地看着他说道。 “但这是英国的法律,夫人。作为皇家协会的成员,我很高兴您能这样做,毕竟我可不想非法占有您的遗产,所以我必须征得您的同意,请签字确认。”说着,他从上衣中拿出一叠文件。 “好吧,既然您这么坚持,签就签吧。”南丁夫人像是如释重负一样,嘘了口气说道。 “等等,夫人,请不要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他是魔鬼派来消灭我们的。对!我敢肯定他不是皇家地理协会的人。所以,这副棺材务必交由罗马天主教来处理。”神父突然上前拦住这个贵族青年,怒视着他,语气坚定。 “请您别听那人胡言乱语,南丁夫人。我想您应该听说过我的名讳,我曾经去过不少地方,我是一个探险家,您的东西有着无与伦比的考古价值。”斯坦基振振有词地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棺材里到底有什么,你们今天都怎么了,喝多了吗?居然争着抢棺材。上帝哪!我这是在干什么?”这两个家伙莫名其妙去争抢一副棺材,搞得南丁夫人晕头转向、哭笑不得。 “夫人,请您一定得相信我。”神父在胸口划十字,表示他说的话千真万确。 “不用再说了,神父。我想请您打开车门,让南丁夫人看一看她的遗产再作决定,对你我来说这再也公平不过,如何?”斯坦基灵机一动,插话道。 “不行,凡是见到棺材的人必走厄运,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不能。在你们见它之前,我先得把它带到主教大人那儿接受净化。我发誓,以上帝的名义发誓。”神父捶胸顿足道。 “净化,净化什么,瞎扯蛋!我看你分明是想占有这副价值连城的棺材,你假借上帝的名义来愚弄我们,居心何在?”斯坦基言辞激烈,态度完全转变,样子有些可怕。 “好了,你们不要争了。神父,请你打开车门。”南丁夫人不想看着他们再胡闹下去,否则她明早也回不了家。 “不!夫人,我不能这么做。”神父坚持道。 “那好,我以继承者的名义,要求你打开车门。”南丁夫人此言一出,逼着对方不得不顺从。 洛克神父忐忑不安,向着车厢的黑色帘布望了一眼,双手颤抖着打开车门。南丁夫人走到马车前,全神贯注地看着马车里面一副金光闪闪的棺材,由金子打造的棺材在黑夜中显得光亮之极,它射出的金光不单单吸引了南丁夫人,也吸引了周围的人,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那副金制棺材上,一刻也不想挪开,哪怕是一会会也不愿意。只有洛克·霍利斯神父一人没有看,他不停地在胸前划十字,喃喃自语,“上帝啊,原谅我的罪过……你这被诅咒的棺材,魔鬼远离我们,远离我们,愿神与我同在。”说的好像是圣经中的某些内容。 第六章 遗产风波(四) 正当那些人聚精会神望着金棺所发出的奇异光芒时,从酒馆里突然冲出三个手持来复枪的彪形大汉,不等那些人察觉,枪口已然对准他们的后背。除了神父继续念诵圣经外,其余的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为之一怔,尤其是南丁夫人身子陡然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其中一个持枪的大汉跨步上前扶住她,大笑道:“南丁夫人,我可不想伤害你,特别是像您这么漂亮的夫人。” “你想怎样,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南丁夫人嘴唇发抖,颤声道。 “嗯……很简单,您的遗产,夫人。”那个持枪大汉,说话时目露凶光。 “为什么,要我把遗产拱手让给别人?”南丁夫人咽了一下口水,提着胆子说道。 “不为什么,您之前不是说,不想要那副棺材了吗?想不到您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女人心、海底针,俗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我看得出,您是一个贪心的女人,往往贪心的人很难保住自己的性命,反之不贪心的人才能活得更长久,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那个大汉讥笑道。 “你除了会威胁一个女人之外,还会干些什么,你不要忘了我是南丁·希尔顿公爵的妻子。”南丁夫人本想报出丈夫的大名来吓住那些持枪者,不料她这么一说,在场的三个壮汉脸色一沉,枪头顶着他们的后背比之前更用力些。 “久仰大名,我素有耳闻,希尔顿先生是个刽子手,一个贪得无厌、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但是比起我们,他还差得太远了,夫人。我看!不给您点颜色瞧瞧,您是决不会放弃的,对吗?”当南丁夫人一提到希尔顿公爵,为何那些强盗的脸色陡然一沉。 (一种传闻:希尔顿本来也是一名海盗,后来不知怎么会以追杀海盗闻名遐迩;另有一种传闻:他本来是个水手,因交上好运,无意中干掉一批海盗,救了某个大人物的小命,后来青云直上;不过这些都不足为信,据他朋友说,希尔顿坐上英国军政大臣的第一把交椅,是因为他的岳父大人,从中帮了不少忙,出了不少财力,至于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等等!你们是通缉的海盗,之前进酒馆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你们的靴子和酒店侍者穿戴的不同,还有你先生,你的演技也不怎么高明,你倒酒的动作不像是名老练的吧台服务员,因为你不具备他们熟练的开瓶和倒酒的动作。”斯坦基望着他们三个,一提到希尔顿公爵的大名就有些紧张,更加肯定他们是海盗头目派来抢夺那副金棺的。 “不错,你分析的一点儿也不错,可是你能拿我们怎么样?你没有武器,先生。一个没有武器的家伙,好比没有筹码的赌徒,您想和我们谈什么条件,既然你识破了我们的身份,你也就不必再烦心金棺的事了。还有你神父,你在旁边唠叨什么呢?听得我头都快炸开了,现在我就送你们两个见上帝,如何?”海盗头讥讽道,显得满不在乎。 “请等一下!千万别动棺材,那里面是魔鬼的化身,他会吸食人的灵魂,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神父哆嗦道。 “我好害怕哦,我的汗也被你吓出来了,我书读得不多,神父你别唬我啊。”海盗头目假装摸着额头上的汗水,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引得其他两个海盗哈哈大笑。 “好了,伙计们,这位老兄(指着神父)的脑袋有点问题,我可不想杀一个不正常的人,否则被人家取笑我——汤姆逊,是一个只会杀白痴的无名海盗。还有我也不会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至于你吗?可敬的先生(指着斯坦基),委屈你和我们走一趟。”汤姆逊的一席话着实让南丁夫人松了一口气,本来她身子卷缩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儿,可现在一听海盗头目愿意放她一条生路,眼里饱含感激之情,泪水凝聚在眼角边,稍微风吹一下就会顺着眼角哗啦啦地流下面颊。当然汤姆逊懒得理会她的感受,现在他只关心一样,放在神父马车里的那副金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