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炒成女厨神》 第1章 重生 除夕,万家欢腾。 一只青筯纵横的手打开冰箱取出一只保鲜袋。 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透过透明的袋子,看到里面被浓稠的酱汁包裹着的猪肋排。 两条深壑般的法令纹中间,高挺的鼻子轻张微合,隔着袋子就闻到了肋排被酱汁渗入肉层最深处透出的原始香味。 酱与肉,胶合在一起。 一如她当初推开房门,看到赤身果体纠缠在一起的赵亦勋和李美珍。 琥珀色的猪肋排,着色于由酱油、蚝油、砂糖、水调和而成的酱汁。 她一手拿电话,一手在烤箱光滑的按键上按下230度预热。 什么事情都需要预热,干柴不一定总能遇到烈火,能烧旺至少需要预热时间。 她看着电话想,赵亦勋和李美珍果然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开始了眉来眼去,现在这把火是烧到最旺的时候,甚至想把她烧死! 她十指紧握,关节泛白,烤箱的不锈钢倒映出她的样子——鹅蛋脸,杏眼,淡眉,挺鼻,小巧的唇,依稀看到年轻时美丽动人的魅力。 然而却被红血丝,鱼尾纹,法令纹,眉间纹和各种细纹雕刻成一副怨妇的模样。 “叮”的一声,让她把注意力从那张自己看了都生厌的脸移开。 她把腌好的肋排夹进烤盘里,塞进烤箱中,调了十分钟,剩余的酱汁倒入一只大碗中。 同时她另一手也按下通话键,寂寞的小天鹅湖圆舞曲几乎奏完一遍,电话才接通。 电话那头响起不耐烦的男声:“什么事?!” 小孩子嬉闹的笑声,烟花绽放的嘶拉声,贺年歌卡带般的“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网,恶意满满地兜头罩了她一身。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说出口的语调却带着哀求:“亦勋,今儿除夕,你不回家吗?” 烤箱里的温度让猪肋排发出轻微地“嗞嗞”声,火候已到,一切都酝酿好。 男人忽然声调高了起来:“回什么家?回那个冷冷清清的房子?!对着你那张更年期脸?!汤芫,我还真想不到你老得这么快!我在这儿陪我儿子,大过年的你别找晦气!” 汤芫感觉心脏的位置刺痛了一下,但很快就过去了,喃喃地说:“我才是你老婆。” 男人似乎被触到痛处,大喝:“是你死活不肯离婚!姓汤的!当年你死了妈还没了铺子,是谁跟你重新捱起来的?!我分一份是不是应该?!你要么爽快给钱,要么滚边儿去!不会下蛋的母鸡我还留着过年?!当自己啥玩意?!” 汤芫张了张嘴,电话里就传来一阵杂音,似乎对方正在换人听电话。 果然,没一会儿那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芫大姐呀,不是我说你,女人不会生孩子,还整天管着丈夫是不行的?我跟勋哥都生俩了,你赶紧给钱,离了找过别的吧……哎呀,勋哥一人抱俩胖子太沉了,我去搭把手,就这样了啊,新年快乐。” 汤芫死死地咬着下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平静地说:“你让他今晚回来吃饭签字,他那份钱,我给他。”顿了顿,她嘴边浮现一个诡异的笑,“我跟他这关系就差签字了,你也一起过来,带着孩子,大家高高兴兴过个年。” 隔着电话线,汤芫都感受到那边欣喜若狂的激动:“呀!我就说芫大姐是最明事理的!勋哥那人脾气倔,我劝劝他,好歹你也还是他老婆嘛是不,这除夕肯定还是得跟你过啊,你等着我喊他去。” 隔着烤箱的玻璃窗,肋排柔软的表面在密闭的高温下,打破原有的肉质,表皮渐渐结了层金黄的薄焦。 汤芫围了条围裙,把自己收拾好的一箱子结婚照、结婚证、土地房产证明和一些合同拉到厨房去。 她的厨房里打有一口土灶,这是当初装修的时候她的坚持,柴火煮出来的饭菜,有小时候家里的锅香味,这是其他任何烹饪厨具无所替代的。 她从旁边的麻袋里抽出三根细长的干柴,从灶口伸出去,架好。 然后拿出结婚证,扯掉外皮,点燃,塞进干柴架子的底部。 接着就是结婚照,火舌舔着胶纸,散发出一股恶臭。 汤芫看着在火团里化为灰烬的照片出神:“是啊,难道还留着过年?!” 那三根柴在加入土地房产证明之后终于被点燃,她加入更多的柴。 灶上架锅,莹白的米粒被水淘过两遍后,进锅,加水。 灶里的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让她想起自己高中刚毕业那场大火,她拿着录取通知书被人拦在黄线外,直到最后在太平间里看到她妈,还有初恋情人焦黑的尸体! 锅里传出“突突”的水烧开的声音,她抽出几根柴,丢进洗碗槽里灭掉火,从另一袋麻袋里扒拉出一堆草杆塞进去,站起来,拿一条大毛巾盖住锅盖。 饭的香气开始渗进柴火的味道,贴着铁锅传递,被顶上的大毛巾锁住。 米饭在锅里小火焖着,汤芫揉揉被火烤得绷得发痒的脸,开始洗青菜。 嫩绿的菜叶先被泡进淘米水里,清水再过两遍,最后放在篮子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烤箱再次发出“叮”的一声,她挽起耳边的碎发,戴上厚手套把烤盘托出,在已经焦脆的表面再反复刷上酱汁,翻面,再刷。 浓稠的酱汁被排骨的热度化开,沿着焦皮的裂纹渗进里层依旧嫩滑的肉里。 她把烤箱调至180度,重新放进烤箱,按了20分钟。 她继续回去土灶前加草杆,让火势保持着小火温度。 那场大火后,她初恋男友庄时泽的好兄弟赵亦勋找到了她,说要帮助她走出困境。 她本来拿着银行里的存款等着去交学费,在赵亦勋的怂恿下放弃了学业,拿那笔钱开了间家常菜馆。 她凭着爹妈给她留下的独门菜谱,渐渐地把这间汇聚百家味道的小店经营得有声有色。 之后渐渐换了大店,期间经历了被逼迁被地痞找碴等等不可一言概之的磨难,她和赵亦勋也成立了饮食公司。 随后她被他的陪伴感动,两人在她二十七岁那年结婚。 婚后不久她怀了孩子,把一切都交给赵亦勋打理,甚至包括那本菜谱。 直到她撞破了赵亦勋和李美珍在办公室隔间里亲热,她被赵亦勋一把推倒,此后直到她三十七岁,都没再怀上过孩子。 从那时起赵亦勋天天对她恶言相向,她每天愁眉苦脸地黯自伤神,才三十多就一脸的皱纹。 而那对狗男女更是肆无忌惮地搞到家里去,被她撞破还被赵亦勋拳脚有加。 然而事后赵亦勋却会跪着认错,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还会亲自下厨给她做饭,求她别离开自己。 她也动容,毕竟也爱过这么多年,她依然对这个男人抱有残存的希望。 直到她去年,她才得知,赵亦勋一直拖着她,只是因为她手里还拿着公司的部分股份,有所忌惮才会故作低声下气,强装浓情蜜意。 而她一直不孕的原因,就是每次赵亦勋在她饭菜里渗了避孕药,长期下来,她就没了怀孕的能力。 这是她躲在自己家的大衣柜里,偷听到那对贱人*过后的对话才得知的真相! 她跟赵亦勋彻底撕破脸,坚决不离婚,让他净身出户。 赵亦勋竟然捏造她亏空公款的假证,还灌醉她把她丢在一个不知名男人的旁边拍了一大叠不堪入目的照片,以此来要胁她无条件离婚! 汤芫杏目大睁,直到手心传来刺痛,才发觉自己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里。 她试着放松自己,继续往灶里添草杆。 烤箱里隐隐飘出焦香,她走过去,时间还剩十分钟。 她兑了一小杯蜂蜜水,按了暂停。 她拿出肋排,再把蜂蜜水刷遍每一面,每一条纹路,厨房里充斥着咸中带甜的香气。 她满意地把肋排重新放进烤箱,再调十分钟。 锅里的米饭也飘出了混着柴火的香气,汤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双手在眉间无意识地揉挫,最后,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般,脸色严峻地从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这是她碾碎的安眠药,这一年来,没这个她完全睡不着。 她把粉末倒进盛在大碗里的酱汁中,拌匀。 汽炉打火,热锅,下酱汁,大火煮。 她把洗好的葱切成粒粒均匀的葱花,盛在小碗里。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烤箱发出叮的一声时,大门也传来开门和说话声,还伴随着小孩子唱歌的声音。 赵亦勋已经有有微凸的小腹,但是胜在脸胖不了多少,依然保持当年的帅气,就是眉宇间透着浓重的酒色财气。 年轻的李美珍拉着两个她的孩子偎在赵亦勋身边走了进来。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汤芫,她深呼吸了几声,努力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迎了出去。 “你们来啦?先坐着吧,很快就好了。”她指了指饭厅那边的桌子。 那边,碗筷已经备好。 赵亦勋看了她一眼就皱起了眉:“怎么又这样?!老跟个村姑似的烧灶!” 汤芫没说话,就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李美珍拉开赵亦勋:“咱们先去坐着吧,别打扰芫大姐了。” 汤芫双手暗暗握拳——芫大姐芫大姐! 你这个贱人! 她忍着心里发麻的痛,把排骨拿出晾着。 饭一揭盖,热气在胖嘟嘟的饭米间隙中一下升起。 饭桌那头的两个小胖子立马嚷了起来—— “好香啊!我要吃!” “快点啊我饿死了!” 赵亦勋和李美珍也是同时咽了咽口水。 排骨砍成中指长短,汤芫拿木排盛了六碗米饭。 灶上一锅煮开的水,青菜一放,她迅速在旁边的大平底锅里打了六个蛋。 鸡蛋的边缘迅速冒出几颗大泡,她加入几勺温水,洒上一点白糖,淋上酱油。 鸡蛋里黄外白地煎熟之后,青菜也煮成鲜嫩的青绿。 她在每碗饭上铺上三根排骨,在其中五碗中淋上煮好的酱汁。 最后每碗三根青菜,盖上一只蛋。 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一气呵成,就像平时煮菜那样,不拖泥带水,力求在食物的味道发挥最好的时候上桌。 她坚持用赵亦勋觉得不卫生的木筷子,李美珍尽管想保持吃相,但依然被松软的米粒和外焦里嫩的排骨吸引住,一口接一接地扒着饭,咬着肉,仿佛不知道该吃肉好还是该吃饭好。 清香的白米饭就着酱汁,香而不腻,排骨的嫩肉被脆皮覆盖,酥而不烂。 两个小胖子几下就扒了半碗饭,还不停地往饭里倒酱汁。 赵亦勋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碗饭做得真比李美珍做的更好吃,甚至比自家集团旗下的酒楼大厨做的还好吃上几分。 这顿饭很快就结束,汤芫没有做其他菜,赵亦勋和李美珍也不冲这个来。 赵亦勋半真半假地说:“这排骨饭很好吃。” 李美珍:“为什么每次添饭都是三根排骨三根菜?” 汤芫微笑地看着这对狗男女:“你每年上坟的时候不也摆三碗饭,三根筷子,三杯酒,插三柱香么?” 李美珍脸色大变,赵亦勋就手把一只碗摔在地上,两只小胖子哇地哭起来。 汤芫依然自顾自地说:“排骨高温烤炙,米饭大火闷炼,煎皮蚀骨,这味,黯然*饭。” 赵亦勋指着汤芫大骂:“大过年你安的什么心!就你跟你妈这德性,怪不得你爸没等你断奶就跑路了!离婚协议我带来了!股份转让合同我也带来!你丫赶紧签了!屋契给我,股份授权书给我!以后大家各走各路!” 汤芫大声地笑起来,看着他阴恻恻地说:“刚才在灶里,都烧给你了。” 李美珍这时也绷不住那副贤妻良母样了,当场跳脚:“汤芫你真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真是个贱种!” 汤芫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看着她不说话,李美珍被盯得发怵,躲到赵亦勋身后。 李美珍得知这只是汤芫想败喜庆之后,拉了拉赵亦勋:“勋哥,咱走吧,别跟这疯婆子耗。”她吸了吸鼻子,“这屋子怎么一股子怪味……” 赵亦勋也冷笑一声:“汤芫,你以为你这么气到我了?赢我了?我告儿你,你妈和你那初恋当年烧死的记得吧?知道谁放的火么?我放的!我一开始就是图着你家的菜谱!你还一头傻撞进来,瞧你那恶心样!” 汤芫手一僵:“你说什么?” 赵亦勋却回头安慰李美珍:“这些年来委屈美珍你了……”再转过头来又是恶毒的神情,“你以为你是我老婆?要不是为了本破菜谱,我才不会跟你这水性杨花的结婚!” 汤芫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眼睛也不知道盯着那里出神,她想起了当年那两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她的通知书,她的菜谱…… 李美珍突然手脚发软,她拉着赵亦勋说:“勋哥,我觉得不太对劲,头好晕……” 她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那两个小胖子的哭声也低下去,瘫软在一旁。 赵亦勋怒目圆睁,指着汤芫:“你这个贱人……” 汤芫喃喃地看着他说:“刚才我去厨房的时候,家里的天燃气漏了呢,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她突然咬牙彻齿盯着已经脚步虚浮的赵亦勋,“你们,都!去!死!吧!” “啪”的一声,打火机点燃。 “轰隆”一声,整座小两层的房子都被一团冲天的火球包在其中。 汤芫看着赵亦勋在火里挣扎,痛快地大笑起来,直到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第2章 白灼基围虾 纵观整个华夏几千年历史,谷物类食物从远古时期开始就已经成为华夏人必不可少的主食之一。 因为地域差异,一年一熟,一年几熟的稻谷在口感上也各有千秋。 有些稻米适合煮一碗喷香的米饭,而还有些更适合和水融合,成一口清凉解暑的白粥。 米,看似平淡无奇,然而人类却能从快煮慢焖中,让它重新活了过来。 米成饭或者成粥,都是一次让人胃口大开的重生。 不同于米饭淳厚的香,白粥的清香像雨后的空气,把闷热冲散,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尤其在炎热的酷暑,一碗半米半水的白粥配上几味小菜,比起米饭来更能刺激口腔和舌尖的唾沫。 陵镇的夏天特别长,春冬时长如常,但再冷也不过一周,秋天则比夏天更多几分散发不出的闷热。 于是乎白粥在陵镇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炎夏的正午,几乎家家户户都被白粥扬起的香味萦绕。 米粒在清水上浮沉,圆滑的轮廓渐渐开出一点儿花边时就熄火。 这个时候的米粒完整度最佳,不硬不糯,保持口感的同时也不失营养。 锅盖一开,蒸汽便在空气中四散开去。 烈日底下的人闻到都不自觉加快脚步回家——家里的白粥肯定已经晾上了。 汤芫脚一蹬醒了过来,鼻间先是闻到白粥的味道。 “我疯了么,这种时候还想着吃。”她以为自己保留着死前对白米饭的嗅觉,“可是闻着就是粥,不是饭。” 她看着头顶出神——深色长方形的木条架,四条横架撑起了洗得微微发黄的蚊帐,中间的架子挂着一台小吊扇。 吊扇虽然小,但是却正快速转动着,吹出一阵阵凉风。 汤芫在小风扇嗡嗡的转动声中,奇异地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场景似曾相识——这床,这小吊扇…… 她腾地坐起,这才发现自己穿着短t恤和宽松的短裤。 房内还有一张大木床,跟她的床垂直摆放,两张床头的交汇处有一块方形的小空间,那里摆着一台老式缝纫机。 汤芫有点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看着大床床尾靠墙放着的那只大木衣柜——那只衣柜本来有一层淡青色的外皮,后来外皮开裂,自己小时候特别皮,总喜欢把翘起来的外皮抠出来玩,结果那只大木柜就只剩下本来的木色。 衣柜的顶上放着一只枣红色绒面铁边的行李箱,铁边镀上去的金边也脱得惨不忍睹,扣子表面多少都锈了点儿。 这些都是她妈妈当年的嫁妆! 这里是她曾经的家! 汤芫吃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的惊讶一波接着一波。 她匆忙地套上床边的凉拖鞋,扒到她床尾一张办公桌上的镜子——镜子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清澈有神的杏眼,不见一丝皱纹的皮肤,小巧红润的嘴唇,挺俏的鼻子…… “这是怎么回事?做梦了?死前的蒙太奇回放?!” 汤芫不敢相信地举起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细皮嫩肉,手背的青筯只见一条浅浅的青色的线,跟她之前那青筋突出的粗手完全是两种风格。 但她清楚地知道,曾经的自己,也有这样一双好看的手! 她走出房间,厅里两把铁杆带木扶手的椅子中间,夹着一张玻璃面铁底的茶几,茶几上的盘子里摆着几只玻璃杯,茶几底放着一只深红色印着几大朵山茶花的保温壶。 一只大约只有她一臂宽的电视柜,底层是带双开门的柜子,中间一层挖空,放着一台21吋的大屁股电视,上层是有透明滑动门的柜子,里面放着一些书籍。 她眼圈湿润,喃喃地看着熟悉的一切:“如果这是梦,那我一辈子也不要醒过来。” 这里分明就是她家!她跟妈妈的家! 据邻居们说,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他曾经是个老师。 他只留给了她和妈妈这套学校分的平房,此后三四十年不见踪影。 她讨厌这个素未谋面的爸爸,恨她把自己和妈妈丢下来,平白受了这么多苦。 而她妈妈却经常跟她说:“你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厅门在她右手边,走出去就是一个十来方的小院子,顶上用星皮铁盖了个顶,但留了个长方形的天井。 天井下方有个自来水龙头,曾经她和妈妈就是用它来盛水洗衣服。 是的,在别家都用起了冰箱洗衣机这些家电的年代,她家还是手洗衣服。 而她妈妈为了让她好好学习,从来都不让她做家务。 现在她正面对着家里的大门,左手就是厨房入口,走进去是一张圆形的木餐桌,一只跟她身高相当的木橱柜。 橱柜的对面是直角形的水泥台,上面放着各种盆盆锅锅,还有一只单炉汽炉,墙上还吊着铲子和大勺子。 本来有个大灶的地方被铲平了,成了一方浴缸大小的平地,妈妈平时就拿几只盆子,蹲那儿洗菜。 一个身形微微发福的背影,正端着一只锅往另一只锅里倒出滚烫的白粥,装着白粥那只锅随后被放进装着冷水的大盆子里。 汤芫像颗树似的戳在厨房门口,像个有强烈表达*的哑巴,很多话想说出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这是她妈妈惯常的做法,这样给白粥降温,既能让白粥快速地容易入口,也保持了米粒目前的口感,不会继续吸水变糯让米汤失去原来的清爽。 她双手在身侧把衣摆绕成一把菜干,扭了自己好几下之后,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终于她捂着脸蹲在厨房门呜呜地哭了起来:“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芫芫?”久违的叫唤成功地止住哭成狗的汤芫的眼泪。 她满脸泪痕地站起来,声音都差点儿控制不住跑了调:“妈妈?!” 妈妈还在! 林惠敏本来正准备洗锅炒菜,刚伸手去够在装着水的塑料袋里活蹦乱跳的基围虾,一回头就看到女儿哭得找不着北的样子。 她还没来得及问清缘由,女儿就扑过来搂着自己大哭起来。 边哭还边喊着:“妈妈……呜呜呜……妈妈……回来了……回来了……” 林惠敏把篮子扔在一边,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别哭啊,妈妈就出去买会儿菜。怎么哭了呢?别哭别哭……” 汤芫哭得整个几乎脱了力才停下来,肩膀还在抽着停不下来。 林惠敏担心地用拖麻袋的姿势把她扶去厅里,按在椅子上,思付着女儿这是撞邪了还是怎么地。 汤芫总算倒过气儿来了,自觉这行为也太异常了点,赶紧找了个理由:“妈你不知道,我刚才做了一特恐怖的梦,吓死了!” 林惠敏这才哭笑不得地虎摸着女儿狗头安慰:“傻啊你!哭得驴叫似的,饿了吧,我炒完俩菜,等下把恶梦就着粥吃下去,就大吉大利了!” 听这各种起着牲口爱称的,果然是亲妈! 汤芫用手背擦擦眼泪,弹了起来:“我来做!” 林惠敏照例阻止:“你的手是要拿笔的,家务的事儿你别碰!高考刚完一星期呢,你休息休息。” 一下子被大量信息量冲击,汤芫就听到“高考”这个久远的词儿,心里又加了一番滋味。 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原来我刚高考完!太好了!那离妈妈出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坏事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有得及! 汤芫不由分说地把她妈按在椅子上:“我再休息得长蘑菇了!你让我试试吧!” 林惠敏欣慰地看着懂事的女儿,想着难得这孩子有这份心,挥了挥手:“成!看着点火和油,别把爪子给炸了。” 汤芫调皮地朝她妈眨眨眼:“那不正好给你做个红烧凤爪!” 她妈感动又害羞地往女儿头上糊一巴掌:“熊孩子!” 汤芫提着菜篮子走进厨房,围上熟悉的碎花围裙叉着腰又感慨了好一会儿。 上天既然让她回来,她就绝对不会浪费这个宝贵的机会! 她一定要让妈妈健健康康地活着,不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她从墙上摘下一只漏勺,拿只空盆子,把虾倒漏勺上,就着在水龙头上冲洗几下就放在一边。 陵镇在沿海地区,虾的色泽透明,凭她多年经验一看,这一定是早上刚捞上来的,不是饲料虾,基围虾的腥味不重,也不用洗太多。 她偏头想了想,对跟在后面不放心的林惠珍说:“妈,我给你做个白灼虾吧!” 林惠敏的心顿时放了大半:“成!就白灼。”这样她就不担心厨房被炸了。 汤芫想的却是,基团虾肉质松软,壳薄肥嫩鲜美,无论哪种做法都很好吃,其中白灼最能保持它的鲜味。 她在汽炉上架上洗好的锅,放水,开大火。 砧板早就摆好,她切一片姜,粘几根葱手一翻就利落地打了个结,一起丢进水里。 林惠敏看着目瞪口呆:“可以啊!像模像样的!” 汤芫特别傲娇地甩甩不太长的刘海:“妈!我天天看你做菜呢,这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啊!” 在她妈眼中她还是个没下过厨的孩子呢,她得找个好理由。不过她妈好糊弄,不怕。 林惠敏拉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淡定地跟女儿贫起来:“怎么说话呢,妈炒菜还成猪走路了?” 汤芫走到厨柜边拉开,凭着记忆翻出一只装花生米的罐子倒一小碗。 在等着水烧开的时候她飞快地切好姜末蒜末和葱花,还能利索地接上话:“哎,妈,就那意思,你领会精神就行。” 林惠敏到底不放心,盯了一会儿指着锅:“开了,水开了。” 汤芫往煮开了的水里添一小勺盐,又倒进去小半勺料酒。 最后她把虾倒进去,看着虾身子慢慢弯曲,弯成诱人的淡红。 林惠敏走过来瞧了一眼:“差不多了,别煮太老,肉不鲜。” 汤芫一勺子把虾全数勺起:“遵命!林大厨!” 林惠敏心情复杂地看着动作利落的女儿:“……你趁我晚上去店里的时候练过吧?” 汤芫心想再装就太假了,只好吐了吐舌头:“学习压力大,我找点事情放松放松。” 林惠敏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默默地点点头。 单炉毕竟麻烦,汤芫把水倒了,洗净擦干,大火,滴一圈油,下姜蒜葱末,煸一下,姜蒜的辣被葱中和,蒜香味升腾而起。 她再倒进一汤勺酱油,几滴料酒,洒点儿糖,一点儿醋,火调小,没一会儿糖融化,酱汁就被她分成两小碟。 林惠敏在小院子开好台,从厅里把那台老旧的座扇推出来,插好电对着台的位置。 她摆好碗筷的时候厨房传来一传股烤花生的香气。 等她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女儿把花生上了碟,喃喃自语说:“现在温度还太高,等稍凉点儿再洒盐。” 她默默地尝了一颗,酥脆的花生在齿间传递着果仁的香味,不焦不生,吃完一颗喉间还有余香。 白粥的温度刚刚好,汤芫大口大口地就着米汤扒进嘴里,一股清甜注入喉间,缓解了酷暑对喉咙的折磨。 她舒服地“啊”了一声,夹了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听着嘴巴里咔咔脆的声音,顿时觉得,这才是最幸福的事。 林惠敏剥了几条虾,全放进女儿的碗里,汤芫又夹了一半回去:“妈,你别光顾着我,你也吃。” 林惠敏高兴地笑了,眼角的鱼尾纹也显得更深,让汤芫心里又难受了一阵。 她怕自己又哭,转身回厨房拿盐去了。 林惠敏夹起虾,沾了女儿的特制酱汁,轻轻地咬了一小截——虾的鲜美被酱汁提出了甜香,只吃一口都觉得是味蕾的极大享受。 她有点不敢置信,不沾酱汁,就这么再吃一口,基围虾独有的鲜充斥在口腔,肉质软滑不柴,让她忍不住扒下几大口白粥! 汤芫拿好盐,均匀地洒在花生米上,再丢一颗进嘴里,花生的香味更是发挥到一个极致。 她又连着吃了几颗:“妈,这虾有大拇指粗,不便宜吧?” 林惠敏从味觉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哎,你舅今天出海回来,捞着很多呢,知道你喜欢吃虾,就分我这一袋了。要不是咱们没冰箱,他就给更多了。” 这话让汤芫想起另一桩事来——在她妈妈出事之前,她舅在某次出海捞鱼的时候,船不小触礁搁浅,渔网被扯烂,船也破了,幸好人没事,就是这次空手而回,损失惨重。 渔民每年就指着那几个月出海,每出一次成本都相当大,这一次把本来就经济紧张的舅舅打击得一蹶不振,后来连舅妈也跑了,舅舅后来都振作不起来,还沾了酒,酗酒得厉害。 陵镇本来就是小地方,出了这事之后大家都背地说妈妈的娘家就是风水有问题,命里的另一半都注定跑路。 汤芫没重生前,舅舅的胃和肝都已经不太行了,也就是数着日子等着埋土那天。 汤芫心思一转,当下有了主意,她漫不经心地问:“舅舅什么时候再出海?” 林惠敏停不下来地吃着女儿的炸花生,含糊地说:“再过半个月吧。” 汤芫说:“那你到时跟我说一声。” 林惠敏好奇了:“怎么,你也想跟着出海?” 汤芫神秘地笑笑:“到时再告诉你!” 第3章 蒜苗回锅肉 吃过午饭,林惠敏就勿忙地收拾碗筷:“芫芫,妈赶着开铺去,你要是觉得闷就看会儿电视。” 汤芫把碗筷抢过来:“这儿我收拾,你开铺去吧。” 林惠敏对于女儿这种行为见怪不怪,笑着出门:“你这三分钟热度要是持久点儿,那我做梦也能笑醒。” 女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良心发现,替她做做家务什么的。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由着女儿去,反正这孩子没隔多久就坚持不下去了。 她心里那股兴奋劲儿瞬间发酵,让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总觉得还想收拾收拾点什么。 电视她看不进去,花了好几个小时把家里里外外拖了三遍,窗户桌子擦了,杯子什么全洗了。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精神鸡血耗尽的汤芫终于消停了下来。 她洗着手上的一块污渍,那不羁放纵爱思考的脑袋又蹦出个主意——刚才看到橱柜里还放着半刀五花肉,估计是她妈妈留着给她做晚饭吃的。 蒜苗回锅肉,蒜香味儿融入五层肥瘦相间的肉里,绝对的米饭杀手啊! 她决定就用那块五花肉做个菜给她妈送晚餐去! 她甩甩手准备擦干,却发觉那块污渍压根没洗干净,依然是黑色的一块。 她举起右手对着阳光看,发觉右手大拇指指腹的位置有一块黑斑,形状十分规则。再凑点儿看时,汤芫惊呀地挣大眼睛——那块黑斑只有尾指指甲盖的一半大小,形状像一本打开的书! 她莫名地想起自己那本家传菜谱,尽管她当初在刚结婚的时候就把菜谱给了赵亦勋,但是那本线装菜谱墨蓝色的封面她记得真真切切。 但那本菜谱的封面是有字的,这块黑斑明明只是一团黑,什么都没有。 汤芫大叹一口气,心想,大概我是真的很后悔自己把菜谱给了赵亦勋。 这也提醒了她——现在这本菜谱应该被妈妈锁在柜子里,她得去找找。 她抬脚往里屋走,拇指突然发起热来。 她一抬手就眼前一黑,等视力再恢复的时候,眼前居然悬浮着她的家传菜谱——墨蓝色的封面,正中写着“汤祖经”三个隶书体的大字! 那本书足有一扇普通的门大小,半透明,见识不多的汤芫被这玄幻的场景吓得“啊”了一声。 紧接着,那本书自行打开,在汤芫伸手准备去碰的时候,上面的空白页出现了几行字—— 白灼基围虾——20元 炸花生——5元 奖励币种为软妹币,本次一共奖励25元,已放进宿主的裤兜。 汤芫脑子里像下了一场导弹雨,眼睛盯着这本放大版的“菜谱”,双手伸进裤兜里掏。 还别说,她还真掏出25块,不多不少! 汤芫声音发抖:“做菜还有软妹币奖……我……我要把我家囤的菜肉全煮了!” 软妹币啊!真真切切的软妹币啊! 她还没消化完这个“奖励”,“菜谱”突然像电视换镜头一样一闪,空白的纸上又开始打出一行行字—— 收录食材清单:生姜、蒜头、香葱、生盐、生抽、老抽、辣椒、基围虾、花生、五花肉 由于这个差点儿把汤芫吓蔫的菜谱实在太像一块悬浮屏幕,汤芫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点了一下。 她正好点在“五花肉”上,果然另一个画面又弹了出来—— 普通五花肉:10汤币/斤 肥瘦适中口感极佳的五花肉:50汤币/斤 肥瘦度完美肉实皮软十里飘香头刀嫩五花:100汤币/斤 《汤祖经》的流通虚拟币为“汤币” 1元软妹币=100汤币 “我擦,这是名字起得越长越贵是吧?!”汤芫顿时不淡定了,飞快地换算一下,“这么算来那个嫩五花才一块钱一斤啊这不科学啊!” 那屏幕似乎并没有接她话的意思,汤芫又一惊一乍地指着屏幕和那25块:“可是这钱直接进我口袋了更不科学!” 屏幕微弱地闪了一下,似乎不想跟这个二货解释太多。 汤芫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嫩五花的选项。 屏幕又跳出个框让她选择数量,下面的是确定或者取消键。 她就选了一斤,确认。 屏幕又弹出几行字—— “肥瘦度完美肉实皮软十里飘香头刀嫩五花”已放进宿主使用过的盘子中,请注意查收。 已扣取宿主100汤币,即一元软妹币。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汤芫手里的二十五块变成了两张十块和四张一块。 汤芫跑到厨房一看,砧板旁边多了一只碟,碟子上多了一块色泽透亮,还隐隐有香味传出的猪五花。 汤芫还发觉,这“菜谱”会跟着她跑,一直倔强地地横在她眼前。 她正愁着怎么把它收起来,菜谱就十分智能地一闪而逝。 她试着打开关闭了几次之后掌握了方法——只要她一想着自己家传的《汤祖经》封面,这本菜谱就会打开,一想合起来,菜谱就会自动消失。 其中一次,菜谱消失之前打出一行字——用菜谱图鉴去感知食材,可将食材收进《汤祖经》中。 很快汤芫就明白了过来,只要用她那只有印记的大拇指按在食材上,《汤祖经》的食材清单中就会出现对应的食材名字! 这意味着她只要用手去碰一下任何食材,在菜谱里就可以有名字很长好吃又便宜的肉菜吃了! 她被这天上砸下来的异能砸得热血沸腾,当下就拿起那块嫩五花放砧板上,打算刮刮皮,再开火把猪皮的毛头处理一下。 结果她发现这猪肉皮光肉滑,一点儿毛头也没有。 汤芫高兴得捧着嫩五花对着砧板哇哇叫了一会儿,赶紧洗干净,这才下刀把嫩五花切成半指宽的小块,片薄。 她妈妈开的店就是小炒店,家里常备各种材料,她飞快地把配料都备齐,在锅里注凉水,加点料酒,放肉。 她调了中火,然后从橱柜里找出蒜苗,去根,拍碎,生蒜的香味顿时冲上,汤芫的口水开始在口腔中渗了出来。 猪肉煮到刚好断生她就去掉浮沫捞了出来,肉汤倒在一只小锅里。 再洗净锅,下油去锅铁腥味,倒掉油,下肉煸炒,嫩红的肉迅速在热锅中变白,独特的肉香浓而不呛,悠悠钻进汤芫的鼻子里,她仿佛已经吃到了喷香的煸肉,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看来这最贵的嫩五花真不是吹的啊! 喷料酒,翻炒,她手腕一动把铲子往旁边一拨,把调好的生老抽倒下,炒热,加姜蒜,再下蒜苗炒到蒜香浓郁,拨回五花肉,炒匀,洒一点点糖提鲜。 整间厨房都弥漫着独特的五花肉香,蒜香和肉香融合在一起,提炼出让人忍不住不停地咀嚼,用牙齿舌尖感受层次丰富的肉的独特滋味。 汤芫急不及待地夹了一小块进嘴里,肥瘦肉相互相成,肥肉被瘦肉吸掉油腻坚实嚼劲,瘦肉被肥肉滋润带出肉香。 “太!好!吃!了!”词汇匮乏的的汤芫闪着泪花嚼着肉,连着吃了好几片。 她想着这盘肉还得留给妈妈当晚饭,忍着不多吃,又快手用刚才的肉汤煮了个大白菜汤。 肉汤里留有五花肉的香味,把大白菜的菜青味去除得一干二净。 汤芫的邻居六婶闻到肉香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汤芫正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饭盒装菜。 六婶站在自己家门口,努力地吸着鼻子,被岁月洗刷得无比睿智的眼睛瞄准了汤芫家的厨房。 六婶家旁边不远处就是泥沙池,她的孙子正在那儿挖坑骗小伙伴往里伸腿。 小伙伴突然就被一股侵略性的肉香馋得猛咽口水,激动得一拨腿,六婶的孙子顿时吃了一口沙子。 “好香啊!”小伙伴眼珠四处转,寻找着香味的来源。 六婶孙子怒泼泥沙,吐着嘴里的沙子举一把到小伙伴嘴边:“你觉着香你吃……嗯嗯……我好像闻到红烧肉的味道!” 旁边几个玩过家家的小女孩正挥舞着塑料迷你锅铲,脸红耳赤地进行着“谁煮的泥沙饭看起来更好吃”的辩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咽口水。 一个胖嘟嘟的女孩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我饿……” 紧接,以汤芫家为圆心,三间屋子为半径的教师宿舍都陆续传来了大门开合的声音。 汤芫还在翻着放碗碟那格柜子,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几下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把有点急切的叫声—— “惠敏,惠敏,在家不?” 她心下奇怪,这个时间点大家基本都在家做饭,谁来串门? 汤芫抱着对方是来借酱油这种想法去开门,一拉开就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嚯!这男女老幼齐集一堂的场面有点壮观,她小心肝抖了抖想,这得一小缸酱油才够分吧?! 跟汤芫满脑子借酱油的不靠谱不同,睿智的六婶开门见山,微笑着问:“你妈在做饭呢?” 六婶话音刚落,立马就感受到群众们热切的注视。 汤芫诚惶诚恐地弱弱回应:“我妈一点多的时候开铺去了,您这是……” 她还记得六婶是个特别聪明的小老太太,大概是闲得无聊,也可怜她们母女,隔三差五总给她妈介绍对象。 六婶苦口婆心地劝她妈的画面她还记忆犹新,她眼珠一转,这回该不会是发动群众劝她妈来的吧? 汤芫瞄了眼举着一只塑料液化汽罐玩具的圆眼小女孩,怂了,笑得孙子似地:“我今晚也劝劝我妈去!我保证……” 没等汤芫开始发毒誓,六婶就惊讶地拉起她的手:“芫子,那是你在做饭呢?” 汤芫瞬间又感受群众们的眼神更加热切了,她惊疑不定地点点头:“是……啊。” 六婶用我军当年胜利会师的握手力度,向汤芫表达了她的喜悦:“香啊!太香了!是蒜苔炒肉不?” 汤芫没来得及回应,小胖妹子就奶声奶气地说:“焖猪脚。”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强势插.入:“焖猪脚不是这个味儿!红烧肉!” “傻孩子,肯定有蒜苗,那蒜味儿都把我口水勾出来了!” “我好饿啊,我想吃肉!” 当一盘肉被风卷残云地一扫而空之后,汤芫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看着一个个满足地舔着嘴唇的小孩子,还有闭着眼睛摇着头还在嚼着肉的老师们,心想,我特么就不该说那句“肉多着呢,大家都来尝尝”! 她更不应该相信他们那句“我就尝一块”! 还有那几个边嚷着“妈妈说不能乱吃别人的东西”,边往嘴里塞肉的的小屁孩。 孩砸,你把嘴边的油擦擦再回去见你妈吧! 汤芫哭笑不得地看着空盘子,这下好了,饭盒也不用找了——他们竟然连口汤都没给她剩下! 汤芫正洗着盘子,几个小孩子去而复返—— “芫子姐,这是我妈让我送来的鸡腿。” “芫子姐,我奶奶的酿豆腐可好吃了,这小碟你尝尝。” “芫子姐,我爷爷做的糖醋鱼,这块没小刺哒!” …… 汤芫看着满满的一桌子菜,大多数都用小碟子装着,可是这一份份都是他们的真诚。 她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上辈子她跟邻居们交流不多,一直闷头学习,后来妈妈去世后她就离开了陵镇,没想到邻居们都这么可爱! 等情绪稳定,她也终于给那份十里飘香嫩五花献完膝盖,决定还是做一份蒜苗回锅肉。 不过这回她没敢再从菜谱里买,而是直接用了妈妈留下的那块肉。 她提着饭盒去妈妈店里,还没走近就听到争吵声—— 一把大噪门中气十足地嚎着:“林惠敏!你说你这人怎么手脚就不勤快点儿!不就收拾一下的事儿吗?!还矫情上了!你现在这是说我好吃懒做不负责的意思是吧?!” 另一把弱弱点声音响起:“李大姐,我没那意思……这不大家合租一个铺子么……” “哟!”大噪门怪叫起来,“这会儿记起来了呀!我跟你合租一个铺子啊!我租的是早上中午的!你租的晚上夜宵!我煮的小馄饨小面清汤清水的,锅里能有多少油呀!你煮的大鱼大肉留腥我还没说呢,你还先告上状了!什么叫让我收拾好再交接?!啥意思啊?!是说我不洗干净是吧!” “我真没那意思,就是大家共用的……” “我看你这样儿我就看不过去,装啥委屈可怜啊!大家都看看啊!这是我刚刚煮出来的一碗馄饨面,你们看看这汤多清!这能有多少油?!信不信我进厨房把刚才那锅拿出来让大伙儿看看啊!说我不清理干净,有这道理么?!” 汤芫艰难地拨开热心的围观群众,就看到她妈一脸尴尬地坐在椅子上,旁边一叉着水桶腰挥着粗臂的妇女气势汹涌地上窜下跳,母猴子似地呱呱乱叫。 围观的大多都是纯粹看热闹,被母猴子这么一说,大家看向林惠敏的眼神都充满事不关己的谴责——你煮的东西味道都大,锅里留味儿也是肯定的! 汤芫气得不打一处来,先是叫了一声“妈”。 大伙儿都被这脆生生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继而就看到一个长相俏丽的少女走了进来。 汤芫凉凉地看了一眼那母猴子,视线扫过一眼面前这群人,缓缓开口:“这大妈在刻意转移重点。” 第4章 小鸡炖蘑菇 汤芫凉凉地看了一眼那母猴子,视线扫过一眼面前这群人,缓缓开口:“这大妈在刻意转移重点。” . 李娟正说得兴起,突然被一丫头片子打断,心底本来就很不爽,再一看,竟然是林惠敏这包子的女儿,心里顿时就不屑起来。 这林惠敏本来就是个怕事的,她女儿李娟见过几次,也是个读死书的,长得是有几分姿色,就是人木木讷讷,也是个不敢大声说话的主儿。 李娟顿时就像干了二两烧酒似地兴奋——这下可好,娘俩一起骂!带劲! 李娟的骂人方式十分简单粗暴,也极具国骂特色,基本以对手娘亲为圆心,祖宗十八代为半径,不能描写的器官为主武器,yy为主技能,360度全方位辐射,操.翻对手整个族谱。 林惠敏本着没事不惹事的原则,对李娟一再忍让。而且李娟是房东一关系七弯八拐的远房亲戚,她就更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选择性地忘了那句“有事不怕事”,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励志鸡汤天天喝,于是总给人特别怕事的错觉。 李娟骂得脸红唇裂,很是卖力地打算死磕到底。 汤芫的目光只是轻飘飘地在她身上扫过,就面向广大不知情的群众说:“这最先讨论的不是她的小馄饨清汤不清汤,而是这是两人合租店,交接的时候你就该打扫干净卫生。李娟平时交接就是把闸一拉了事,卫生都是我妈搞。” 群众顿时都鄙视地看着李娟。 李娟急得准备继续骂人,汤芫没给她这个机会,看着她:“如果我妈这叫手脚不勤快,那你是不是叫生活不能自理?退一万步,就算我妈好吃懒做,轮到你骂了吗?” 群众哗然,这小姑娘字字说到点子上,再加上李娟骂得这么不堪入耳,大家对她也好感全无,顿时都在交头接耳地说起了李娟。 一大爷甚至激动地拿拐杖指着李娟:“你哪家的婆娘,赶紧叫你家男人牵回去!” 汤芫的眼神犀利呈亮,李娟心虚,没敢直视。 但是她作为一名负责任的泼妇,三言两语就把战场扩大,围观的群众及其列祖列宗无一幸免,全部受牵连。 李娟舌战群雄的时候,汤芫就进后厨搬了只电磁炉出来,还有一只没洗干净的锅。 她用清亮的声音让战争暂歇:“这只锅是这位大妈煮馄饨用的。” 李娟扭头一看,又扯着噪子怪叫:“谁允许你乱动我锅了?!” 汤芫没跟她废话,手脚麻利地往里头加了大半锅开水。 开水是林惠敏刚煮好的,倒出来的时候一阵水雾。 汤芫把电磁炉调到最高温度,李娟和群众们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一会儿水就开了,汤芫拿出几个碗,盛了几碗“开水”,放在一旁晾着。 神奇的是,整个过程鸦雀无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直到汤芫端起其中一碗不再冒烟的“开水”,仰头干了下去,李娟总算打破了沉默:“你神经病啊!” 汤芫手一摊,指向其他三碗:“各位,这是这位大妈所说的,她的‘清汤’,你们尝尝。” 本来还没有人敢动,但有几个年轻的,想逗汤芫说话的男孩也拿起几碗干了下去。 最后还有一个肤色黑里透红的壮大叔领了一碗。 那几个几男孩喝完,都不约而同地说着“好喝”,“就跟她家的馄饨汤一样甜”、“喝完还想再喝”。 李娟得意得尾巴差点儿掀翻屋顶:“我就说吧!” 汤芫就笑了笑,没说话。 最后那位大叔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这汤里味精很重。” 李娟又开启了扫射式漫骂,大叔摇摇头,戴起自己的厨师帽,走进了斜对面的海鲜酒家中。 众人瞬间开窍,怪不得这家的馄饨这么入味!而吃完口渴! 汤芫补充:“我这只是从她煮过的窝里加水煮一锅水都已经这样,如果真正的汤……”汤芫故意停顿,“清汤果然不简单。” 李娟气红了眼,撸袖子就冲汤芫走过去。 林惠敏赶紧把女儿护在身后,厉声喝住她:“李娟!平时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你要敢碰我女儿一根头发,我跟你拼命!” 兔子急了还咬人,李娟没见过这样的林惠敏,还真给唬得缩了手脚。 汤芫凉凉地补上一句:“你再堵着我妈开铺我就打电话给派出所。” 李娟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林惠敏看着替自己出头的女儿,既心疼又生气地往她头上糊了一巴掌:“李娟疯狗一条,她要打你怎么办?!” 汤芫看着红了眼的妈妈,不敢顶嘴,知道妈妈这是疼自己,赶紧用手在她妈脸边扇风:“妈你别气,我给你做了两个菜,这是给你带晚饭来的,你消消气!” 林惠敏看着自己女儿那赖皮样,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汤芫也心头一松,替她妈妈打开饭盒:“我就知道林惠敏同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林惠敏给她们娘俩各盛了一碗饭:“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吃完回家去。” 汤芫装着蒜苗回锅肉的饭盒一被打开,香味就四散开去,林惠敏愣了一下:“这个你自己做的?” 汤芫点点头,摆好碗筷:“妈你尝尝。” 林惠敏刚尝没几口就被饭盒里面肉吸引,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嘴里的肉让她忍不住一嚼再嚼,蒜味和肉味都恰到好处! 这时店里正好进了一个客人,他是循着香味进来的。 客人进店看到俩母女正在互相夹着菜,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老板,晚饭开市了吗?” 林惠敏条件反射地放下筷子站起来:“开了开了,吃点儿什么?” 汤芫把她妈按回椅子上:“妈,我来。” 林惠敏打了女儿手背一下:“别闹。” 汤芫认真地看着她妈妈说:“妈,你就让我帮你分担一下成不?你看我做的这味菜你也喜欢吃啊。” 客人一听,喜出望外:“刚才我就是闻着这味儿进来的,是这位小姑娘做的啊?能……给我也做个菜吗?” 客人这么说,女儿也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么看着自己,林惠敏很快就投降了,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注意点儿火。” 汤芫一听这是答应的意思,高兴得立正敬礼:“遵命!” 客人更加开心,赶紧点了一个菜:“太好了!家里请客,没想到来多了,家里正人仰马翻地准备着呢,打发我出来买个小鸡炖蘑菇!要一只鸡的份量。” 汤芫还挺注意服务态度:“好的,您先坐着,很快就好。” 客人也十分体贴:“这起码都要个把小时吧,我先去把其他东西买齐了再回来。” 林惠敏知道女儿清楚食材的位置,再加上今天惊艳的表现,她倒也不是很担心。 她这店本来就只是个小炒店,客人对食物的质量要求不高,不难吃就成,就女儿做出眼前这盆回锅肉的水平绝对足以应付。 于是她就老神在在地吃着她的回锅肉——其实是太好吃了她根本停不下来! 尽管汤芫用的是普通的肉,但她用的是原来那份嫩五花煸出来的油,所以这份回锅肉特别香。 汤芫下午一共做了两份蒜香回锅肉,两份白菜汤。 用“菜谱”里的材料做的明显贵了很多,肉是30块一份,菜是5块一份。 普通材料做的肉是15块一份,菜是两块一份。 于是一个下午,她又攒了52块。 现在她走进厨房,先是用自己的大拇指那块书本状的黑印找食材,她在鸡肉、蘑菇和粉条上都按了下,脑子里想着《汤祖经》的封面。 再睁开眼时,她就看到了悬浮在她眼前的菜谱,果然她看到食材清单里新增了刚才她用拇指摸过的三样菜——鸡肉,蘑菇、粉条。 然后用攒来的钱,选了最贵的——韧而不柴自然山地放养走地老母鸡,菌香无敌飘香爽脆极品榛菇,劲道十足晶莹剔透小粉条。 汤芫要了这三份听起来耻度破表的食材,花了一共三百汤币,兑换回来,也只是三块钱软妹币而已。 榛菇在水里泡着的空档,她手起刀落地把小鸡斩快,锅里焯一下水,捞起去浮沫。 榛菇捞起冲干净,再次放进温水里泡上。 她下了点油,把几颗八角和桂皮丢下去炸香,然后下鸡块一起翻炒,鸡块的肉色变白的时候,下盐、葱姜和酱油,加热水,开大火。 看着汽炉里的火,她开始认真地想着怎么让妈妈避过上辈子那场大火的问题。 锅里水很快烧开,她把火转小——难道要排查好这间店的安全隐患? 她环顾这逼仄的空间,各种食材、纸箱堆在一起——这明显不可能! 鸡在锅里炖着,她想得出神,最后还是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妈妈离开这间店! 本来她也考虑过,虽然陵镇是个城乡结合部,但是已经有了日后美食之乡的雏形,再加上沿海,不少外地的食家已经陆续找路过来吃各种美味的海鲜……总之陵镇的店铺是越来越难找。 如果她让妈妈不租这里,那妈妈去哪里租店好呢? 这个问题她一直到最后下粉条的时候都没想出来,只是知道,就算她妈妈暂时不工作也不怕——她现在每炒个菜都会有“菜谱”的奖励,不用面对刁钻的客人,甚至不用起早贪黑地准备材料! 但是那样的话她就交代不了自己这钱从哪儿来,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妈妈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她心绪复杂地把小鸡炖蘑菇往客人自带的沙锅里倒。 林惠敏在给客人交代:“回去以后如果凉了,再放锅上炖热会更加好吃。” 客人连连点头,事实上他刚才就已经试了两块鸡肉一块菇,好吃得差点儿没把舌头吞下去,要不是想着家人还有客人,他自个人就能解决这一煲鸡! 客人带着这锅汤芫特制的小鸡炖蘑菇回家,家里正好所有菜上桌,大家正嚷着“喂喂上点儿硬菜呗”的时候,他郑重地把这口锅放在桌子中间。 一揭盖,所有人的瞳孔都瞬间扩张了一下——锅里的鸡肉被炖到软乎乎的,金黄色的皮和白色渗着汤汁的肉,随着沸腾冒泡的汤轻轻地跳动,菌菇也不知道是什么种类,吸饱汤汁涨鼓鼓的,咬下去有种奇异的醇香,汤汁更是浓而不浊。 不知是谁,最先夹起一只鸡腿,大家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伸勺子盛汤和菇。 当软滑的鸡肉在嘴里融化的时候,竟然莫名地有种想哭的冲动。 嚼着香味一直萦绕在唇齿间的蘑菇,汤汁的鲜美在喉间滑下,从喉间向胃传递的富足感让人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汤芫没再逞能,不再接近厨房。 林惠敏这几天的生意也奇迹般地比平时好了一倍! 那晚那个客人是因为给家里的老人家做六十大寿,亲戚好友们打听了这菜哪里做的之后,之后几天都想着那个味道,还按着客人给的地址跑到林惠敏那里炒个小菜带回家。 林惠敏的心里也渐渐踏实起来,照这情况,女儿的大学学费她也不用太愁了!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汤芫却越来越急起来,她目前的方案就是在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那天,让她妈妈陪她去拿,打翻耍泼硬拉她妈陪她去! 可是阻止她舅出海的办法,她还真心没想出来! 不过没等汤芫把办法想出来,她妈的店又有了新的状况。 俗话说得好,山不来就你,你就去就山,你不去找麻烦,麻烦自个儿也抡圆了朝你砸过来! 林惠敏的生意正有起色,房东就找上门了。 这个油头粉面的地头蛇叫丁天元,这几年凭着老婆娘家攒下的地和铺发了个盆满钵满,长着一张老实人的脸,尽干些下三滥的事。 他老婆吵过离婚,他消停了一阵子,过了又会继续出去混。 他早就看上了林惠敏,这镇子不小,也不大,林惠敏丈夫跑了个没影这事儿,这条街的人都知道。 “别看林惠敏都人到中年了,身材也微微发福,但那脸那胸,可是其他货色没法比的!”这是丁天元喝醉酒的时候跟自己那帮酒肉兄弟说的,“看她能清高多久吧,她女儿这就上大学了,她能有几个钱?她家一屋子穷亲戚,我到时及时给她点儿钱,她还不得任我……” 话的最后,一帮子地痞喷着烟酒气笑得下流无比。 于是林惠敏的店生意刚好,丁天元这厮就觉得着时机来了。 林惠敏某天一开铺,就听到丁天元翘着二郎脚跟她说铺租得翻一倍! 第5章 宫保鸡丁 于是林惠敏的店生意刚好,丁天元这厮就觉着时机来了。 林惠敏某天一开铺,就听到丁天元翘着二郎脚跟她说铺租得翻一倍! . 林惠敏一刀背拍在鸡腿肉上,丁天元没出息地跟着抖了抖。 他其实比林惠敏还小一岁,不过他觉得在女人面前,把年纪说大会让女人容易产生依赖感,这是他坐拥双手双脚都数不清的“红颜知己”得出的经验。 女人嘛,还不是想找个稳实的靠山,让自己可以小鸟依人一辈子,过着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上街只管买买买,从来不看价格牌的日子嘛! 不过林惠敏跟其他女人都不同,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久了还对她感兴趣的原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么。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门口,摆了个软体动物强行直立的怪姿势,继续说:“大家都升铺租了,我这要不升,会被人家说的,我不能做坏市,你说是吧?” 林惠敏不想搭理这个二百五,右手腕用力,磨得发亮的刀刃垂直向下,没几下就把那片鸡腿肉切成一粒粒指甲盖大小的肉丁。 她的右手轻轻一摇,肉丁全都乖巧地躺在刀片上,她转身就把肉丁拨进一只阔口碗里。 林惠敏都四十三了,不说历尽沧桑,好歹是经历了不少人事变迁,这丁天元对她有想法,她早就敏感地感受到了。 不过她采取的方法就是不作任何回应,每回他上门收租,她都是客气地给了钱就自己忙去了。 这回丁天元又起了这么个由头,升租是其中一个,但这背后,恐怕还有其他她不愿意面对的原因。 丁天元看着闷不作声的林惠敏,这没开口的蛤蜊吃不得,强吃得一滞千里,消受不了。 林惠敏没开口他也不知道怎么下口提。 他跟银行门口俩石狮似的,一会儿演闭嘴那头一会儿扮张嘴那头,愣是没吐纳个字来。 要说林惠敏这人嘛,平时看着性格软,但某些时候又轴得很,这种时候你跟她分析形势道理全部没用,她就只认自己的死理。 林惠敏利索地洒一勺料酒,撒点儿白胡椒,盐,淀粉,挑了两根筷子边拌边看火。 油锅七分热,林惠敏把干辣椒和花椒锅里一洒,煸了几铲子,拿起鸡丁十分粗放地一倒,“嗞啦”一声,伴随着白烟和大火,鸡丁没一会儿就变白,鸡肉的香味从辣味中挑径而出,仿佛能从舌尖钻进胃里去。 切成丁的青瓜吸收了香辣的茨汁,保留了青瓜的爽脆,又让青瓜单调的蔬菜味伴入开胃的麻辣。 丁天元自认,除了身材样子,林惠敏还是这口中他口味。 “敏妹子,哥直接这么说吧!哥想拿你当个知己,你要是答应,别说租,这铺子整个都是你的!”他被这把辣椒壮了胆,当下把痞气匪气蒸成一笼,往林惠敏脸上熏,眼角眉梢都透着下流相,“哥这么说,你懂的吧?” 林惠敏铲子一挥,挖一勺花生米铺在锅边,合均,放在丁天元面前:“房东,这你点的宫保鸡丁。” 丁天元急不及待地挑了一粒青瓜,嚼进嘴里,整个口腔的焦点就集中在青瓜丁上,辣中带香,里面的汁水却混有香浓的鸡肉味,青瓜本身爽口的汁水把茨汁的浓重调和…… 他觉得自己吃的不仅仅是一颗青瓜丁,而是比那西游记里的人参果还美妙的仙果! 他狠狠地扒几口饭,就着米粒塞进一口鸡丁,浑厚的香辣镇满了口腔,开胃,下饭,辣中的香让人回味无穷。 吃完饭,丁天元感觉自己牙缝里都还能挤出那股香辣,不停地咂巴着嘴回味。 他正想着打铁趁热地把那事儿定,就见林惠敏开始把自己的行当都收拾进一车子里,外厅的椅子也都起了,闸门都拉下了三分之一。 林惠敏也没看丁天元,把碗筷一收,手一洗,擦着手就边解围裙边说:“房东,铺租太贵了,我租不起,不租了。” “瞧你这爆脾气,这租贵,咱们可以商量商量啊!”丁天元没料到林惠敏看着是个软杮子,实则是块啃不动的猪骨头。 丁天元见林惠敏没接话,没赞成也没说反对,开始抛出物质引诱—— “敏妹子,我说你咋就这么一根筯呢?你看看你现在住的什么地方?还住那烂瓦房,还有你家门口那棵树,这台风一来那树准往你屋顶倒,这屋顶一坏了咋办?修得了多少回?” 他喝一口水接着说:“我说到时你要跟了我,我在开发区给你买块地,给你买块一百方的,盖个五层的大楼,装修得漂漂亮亮的,那咱们不就有个舒服的家了嘛!再说了,你女儿不是眼看着就要上大学了么?这学费住宿费书费路费生活费,哪样不是钱?你跟了哥,这些都不是问题!到时你要不想开铺了,哥带你全世界旅游去!” 这一番话他自认说得是感人肺腑惊天地泣鬼神,仿佛他家里的老婆和孩子全是宇宙以外的真空,上纲上线地策划起他跟林惠敏的未来来。 人要脸树要皮,林惠敏听着丁天元胡扯,心底一边可怜他老婆孩子。这都一什么男的?自己没本事,靠的是老婆发的家,到头来还用老婆的钱去外面找女人,找得还理直气壮的。 她觉得吧,跟这种神经病是说不通道理的,还不如闭嘴,不然人家会把你一起当神经病看。 林惠敏把围裙往墙上一挂,笑了笑:“我有丈夫,房东你有老婆孩子,大家年纪都不小了,话就说到这儿。” 丁天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那哄人的口才是杠杠的,不然也不会凭着一张这么平凡的脸,哄到个样子还不错家世也很好的老婆。 他当下就说:“敏妹子,你先冷静一下。也别急着做决定,哥这儿只是给你指条舒服点儿的路,你现在不想走也成。等你哪天想通了,哥在路的那头等着你!这条就留给你了!而且你这个月交了铺租,这才没几天呢,你这么一走,我可没押金退了啊。” 林惠敏越听这故作深情的话越觉得恶心。 她从兜里掏出钥匙往桌上一放,“这正好月中,押金当时你也只要了我一半,这个月的租我也只交一半。那我跟房东你也算两清了,再见啊。” 丁天元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背影,气血上涌就喊:“你老公都跑路十几二十年了,你还惦记着他干啥啊!” 林惠敏低下头,侧过身子对丁天元挥了挥,笑了:“我愿意惦记。” 是的,千金难买我愿意。 丁天元总算知道自己是栽这女人什么地方了,除她的身材样子和那身厨艺,他就是被这倔脾气折服的啊! 事做得妥当,话说得漂亮,可林惠敏没到家门就发愁了。 她是不愿意继续和丁天元这样你追我赶下去,镇子小,大家平时娱乐少,已经有不少人闲话了。 她抬不起头做人不要紧,她得争点气,别让女儿出门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有个破坏人家庭的妈。 何况她烦那丁天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以前是抹不开面子,现在脸皮都撕破了,反倒没那么憋屈。 只是,女儿快开学了,学费咋办呢? 眼下天才刚刚黑,她现在这么回去女儿肯定担心。 林惠敏有点茫然,不自觉地就走到了自己妹妹家。 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个二弟和三妹,一家人在成年后都十分心有灵犀地一穷二白。 她妹林惠娇有两个儿子,都还在读小学,跟婆家小叔一家人挤在一幢三十来方的小三层楼里,虽然算是住上自家盖的楼房了,可是日子过得比她这个没房的还紧张。 林惠娇正在自家门口炒菜,家里的厨房实在太小,她和丈夫在家门口拿星皮铁搭个小厨房。 林惠敏老远就闻到一股猪油味儿。 她走近,果然看到她妹拿块猪皮在锅里炸着油。 她家人的厨艺都不错,这大概是遗传了她爸。 猪油味有点儿腻,林惠敏提醒:“得了,别炸太久,沾着焦味不好吃。” 林惠娇吃惊地回过头,一边还不忘把炸成一块焦皮的猪皮铲出去。 “你今晚不开铺?怎么来我这儿了?”林惠娇给她姐递了张小板凳,剥着蒜头问。 林惠敏叹了一口气,没隐瞒:“我把铺子退了。” 她妹瞪圆了眼:“退了是啥意思呀?好端端退啥铺子?现在铺位多难租啊!” 林惠敏就把丁天元要涨租,还有刚才来她店里说那些混帐话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她妹炸够了猪油,就着下蒜瓣,蒜香被煸出来之后就往锅心下菜心,然后一边爆炒着菜心一边听她说话。 她也一边闻着青菜的香味一边说着话,猪油的油腻正好给菜心去掉菜青味儿,蒜香渗入菜中,加上盐,让菜心不止是咸这么简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带着肉香的菜。 林惠娇给她姐盛了小半碟:“咱吃着说。” 林惠敏也着实饿了,刚才跟丁天元面前装潇洒,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她接过碟子就夹了一根菜放进嘴里。 这油融在菜里,保留了它爽脆的口感,香入喉不褪,富有层次感! 菜心的清冽和香醇的油香充斥在口腔里,林惠敏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无比地放松,像一个无忧无虑地放空的人一样。 菜骨脆度刚刚好,一口下去会有菜汁渗出,刺激着口水的分泌,同时亦让人忍不住大口咀嚼整根菜。 她还没放松完,就听她妹说:“那芫芫的学费咋办?” 一言就戳中了她的心事,她放松的心情顿时就夹着尾巴怆惶而逃。 . 正在家里的汤芫也把“赚学费”的事儿提上了日程,她这人别的能耐不大,就对“做计划”这种给自己开空头支票的事儿特别热衷。 她把还没自己两臂宽的木板床翻了个吱呀作响,想出个“外卖”的方案! 这个方案既能让她妈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又能让她妈离开那间夺命小炒店。 可是怎么让客户打电话点餐还是个问题,现在还不是各种点餐app泛滥的时代,怎么宣传自己的店是个特别重要的问题。 小镇里小炒也特别多,凭什么人家就要浪费个把电话费让你送餐呢? 汤芫在床上想得炸毛,那头就听见门被敲得砰砰作响。 汤芫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冲出去解救她家那快被拍散的木门。 门外是一神情焦急的大爷,这人住六婶隔壁,汤芫绝对认得:“袁校长,这是怎么啦?” 袁校长其实再过两年就退休了,暑假里他人在外地的俩儿子的小孩都往他这里送,说是要熏陶熏陶。 眼下他急得双眼通红:“芫子啊,我大孙女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和老太婆先找她去,你帮我看看这小的,成不?” 袁校长说着,一个太极掌就把一个小肉团般的女娃儿推到她面前。 汤芫认得,这小女孩是那天说她做的是焖猪蹄那个。 汤芫刚说了句“没问题”,大腿突然就一沉,低头一看,那小肉团正把全身的重量坠在她的大腿上,眨巴眼睛看她。 袁校长见小孙女也不怕生,说着谢谢就向外走了。 小肉团抬头,可怜地说:“芫子姐姐,我肚子饿了,你能给我做好吃的吗?” 汤芫本来就很喜欢小孩子,这小肉团揉着肚子的样子又完全戳中了她的萌点,她当下就点了头。 她回厨房翻了翻柜子,那儿也没剩什么菜了,只剩下白米饭。 她就闭上眼,脑子里想着菜谱的样子,再睁开眼睛,前面就出现了打开的“菜谱”。 挑了普通的鸡肉和青瓜,关闭了“菜谱”。 她把厅里的电视打开:“你坐在这里看电视,要什么就喊我一声,我去给你炒个宫保鸡丁。” 小肉团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就安静地盯着电视上的动画片看得出神。 汤芫做的宫保鸡丁跟她妈妈做的程序差不多,不过她在吃方面是个事儿多穷讲究的顽固,先下生抽老抽白糖调酱汁,又用生粉另外拿只小碗勾茨,再下干辣椒煸。 煸干辣椒的时候她特别聚精会神,就怕把辣椒炸得太老了,那味儿就变了。 热锅把干辣椒的味道提了出来,她迅速地放蒜葱,继而就是鸡丁,大火翻炒。 这香气被蒸气一带,厅里的小肉团就坐不住了,吞着口水冲到厨房。 汤芫正炒得得心应手,大腿又是突然一沉,低头果然看到一张肉嘟嘟的脸。 她手脚都被占着,只好说:“这儿味呛,你去厅里等姐姐好不好?” 小肉团摇了摇头:“不呛,好香啊!我闻着味儿都能吃下两小碗白饭了!” 汤芫失笑:“你多大啊?两小碗白饭不得把你撑圆了啊。”话一说完她就默了,这女娃儿不圆滚滚了么。 小肉团认真地仰着头回答:“我上幼儿园大班了。我也不是每天都吃得下两小碗白饭的,有一次心情不好,我就只吃了一碗半。” 说到后面,小肉团的语气特别委屈。 汤芫被这情感丰沛的小屁孩逗乐了,把调好的酱汁均匀淋在炒得变白的鸡胸肉丁上,问:“那你为啥心情不好啊?” 小肉团抓了抓她的小丸子头,偏头想了想,说:“坐我前面的小瘦子说我胖得分不清脖子和下巴了。我打了人,被老师罚留堂,心情就不好了。” 汤芫扫了眼小肉团,嗯,小瘦子说得太对了,不过她还是决定正一正小孩子的三观:“那你就把小瘦子给打了呀?” 汤芫翻炒的时候,酱汁赋予鸡丁的香味散发出来,小肉团情不自禁地艰难仰头吸着鼻子。 汤芫后半句“你这样不好哦”还没开口,小肉团就说:“没有,我把他同桌打了。” 汤芫额上一排黑线:“为啥把同桌打了呢?”同桌无辜躺枪啊! 小肉团嘟着嘴说:“他说我不是分不清脖子和下巴,是肩膀以上就是下巴,没脖子。” 汤芫差点手滑就把锅铲摔锅里,谁家的小孩子啊,太损了。 她突然也觉得小肉团挺委屈的,要谁这么说她她也肯定揍回去。 “你教训他是应该的。”汤芫洒下青瓜丁,“但是打人不对,下次可以骂回去。” 小肉团显然很纠结:“可是他长得很漂亮,比我今天离家出走的堂姐还漂亮呢。” 汤芫坏笑着:“你下回就说他长得漂亮,他肯定气炸。” 一肚子坏水的汤芫最后下茨汁,花生米,上锅。 小肉团虽然不太能理解,但是芫子姐姐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她眼前突然又跳出“菜谱”来,上面写着—— 宫保鸡丁——30元。 她一摸口袋,那儿果然又出现了软妹币。 最近这几天都这样,就算她只是煮个白粥拌个凉菜,“菜谱”也会突然跳出来,告诉她奖励的金额。 就这短短的七八天,她做的菜已经被奖励了四百多块! 她刚才只用了一半青瓜,这会子见只有宫保鸡丁一个菜,心念一动,就盛了碗白饭让小肉团先吃着。 她转身回厨房把剩下的半截青瓜拍碎切小段,把蒜和小辣椒混在一起剁茸,撒进青瓜里,倒酱油,加一小勺醋,滴点儿芝麻油,拌均。 她忍不住自己先尝了一块,鲜嫩多汁的青瓜酸酸辣辣,既解暑又有嚼头,咔嚓咔嚓的脆响让汤芫忍不住用力嚼着,舌尖的辣和酸让她舌头都卷了起来。 “菜谱”弹了出来—— 拍青瓜——10元 每回出提示,汤芫都感觉自己脖子侧边的血管在鼓动着,让她忍不住想大喊! 她这样真的能赚钱!货实价实的软妹币! 她的学费不用愁,家里的生活费也不用愁了! 折腾了一番,汤芫也饿得不行。 她吃了一粒花生,花生的酥脆让她一下夹了好几颗。 再吃一口青瓜——清甜香辣交错让人胃口大开。 最后才吃鸡肉——肉质嫩滑!“菜谱”里最普通的土鸡,没有腥味,只有肉香,鸡胸肉一口下去肉不会一下松散,而是保持着肉的完整度,肉香随着牙齿的嘶磨渗出…… 小肉团吃得嘴边都是油,边扒着饭还边含糊着说:“太香了!芫子姐姐,放完暑假你跟我回家给我煮饭吃好不好?我让我哥给你发工资!” 汤芫笑:“可我放完暑假还要上学啊。” 小肉团似乎不太开心,然后又委屈地问:“你去哪里上学啊?” 汤芫上辈子接过录取通知书,她记得自己上的是江城的a大。 不过眼下离拿通知书日子还有大半个月,她笑着摇摇头:“还不知道呢。” 没过一会儿,这小肉团又边吃边忧愁地担心地自己离家出走的堂姐:“你说她去跑去哪儿呀?晚饭都不吃,不饿吗?” 这小大人的语气,这胖嘟嘟的脸惹得汤芫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 她问:“你堂姐为什么跑啊?” 小肉团说:“堂姐说她要自由!我大伯很可怕哒!堂姐交朋友都偷偷的不让大伯知道。” 汤芫发觉看着小肉团鼓着一嘴菜在一边,然后吃力说话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她就继续逗她说话:“为什么不让你大伯知道?” 小肉团正想着把嘴里的那块香香嫩嫩的鸡肉吃下去,没想到芫子姐姐又问她话了。 芫子姐姐问的话一定要回答,可是鸡肉她也想吃,于是她把鸡肉往其中一边腮帮子塞,那边脸从外边看,鼓起一只小小的包。 她认真地想了想堂姐说的话:“堂姐说,大伯不让她吃好吃的麻辣烫很讨厌,不让她交喜欢交的朋友就更讨厌!她说要去找自由。” 她又认真想了想爷爷说的话:“可是爷爷说,堂姐吃的东西不卫生,吃了会闹肚子。”她配合着拍拍圆滚滚的肚子,“她的朋友都是骗她去吃东西买东西,然后让她付钱。” 汤芫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估计这小肉团的堂姐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呢。 她笑:“这样就跑了?” 小肉团摇摇头,神秘地说:“堂姐出去找吃的了。” 汤芫不解:“找吃的?” 小肉团兴奋地点点头:“她说去找自由!我问自由好吃吗,她说像绵花糖一样软软甜甜的,很好吃!吃了可以在天上飞!” 汤芫听得头都大了,这什么乱七八槽的?中二少女的坚持果然十分难以理解。 电视里的动画早就已经播完,外面的天也渐渐黑了起来。 汤芫想着,妈妈店里这时的生意应该是最忙的时候,要不是替人看小孩子,她本来是打算去找她妈妈的。 这时的林惠敏,离开了铺子,去了自己妹妹家坐,为以后的生活发起了愁。 而正和小肉团吃着饭的汤芫家,在小肉团开怀大笑的笑声中,她家的门再一次被敲响。 第6章 生姜红糖水 某个闲得慌的“路人”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在井盖上敲下一只生鸡蛋,那蛋还特别争气地憋成八成熟的灿烂太阳蛋之后,陵镇就进入了被武火煮开再文火炖着的,为冰镇西瓜着迷的酷夏。 正午的太阳跟烧旺了的炭火似地,欢快地烙着陵镇各地儿的大小井盖和横平竖直的大马路,当然像某些地区那些千叶豆腐似的小泥路也被烤得金黄酥脆,旁边的树和小河都隐隐冒着准备出炉的白烟。 这种天气下,汤芫只能把家里唯一一台座式摇头扇按了固定,调了最大档。 那台老古董一点儿也不低调,嗡嗡嗡地把自己的扇叶转出直升飞机螺旋桨的轰鸣。 电视放着新闻联播,小肉团跑到风扇面前,对着风扇唱着在学校学的儿歌—— “拨萝卜~拨萝卜~嗨吆嗨吆拨萝卜喔喔喔喔喔……” 汤芫在这种情况还能听到敲门声真心不容易。 汤芫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身高到她鼻尖的女孩子,圆圆的眼睛特别明亮,皮肤一点儿毛孔都看不见,就是脸色看起来特别差。 汤芫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问:“请问你是?” 少女一脸中二感满满的冷漠:“我听见我堂妹的声音从你屋子里传出来。” 她话音刚落,汤芫就感觉身边一阵风,紧接着就看到眼前的少女大腿上挂了一只小肉球。 少女被撞得后退一步,汤芫扶了扶她才没跌下去。 小肉球眨着眼睛问:“堂姐堂姐,你吃到自由了吗?” 少女:“……” 汤芫在旁边轻轻地说:“你爷爷奶奶都找你去了,他们都很担心你。” 少女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脸上的冷漠也褪了:“我能进你屋子里坐坐吗?” 汤芫把一大一小让了进来。 一进厅,少女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了起来,看着那盘宫保鸡丁,口水迅速占领了她的口腔。 汤芫没说什么,去厨房多拿了只碗和一双筷子,摆在小肉团的位置旁边:“坐吧。” 她自己也有过这种时期,最好就是不要急着追问发生什么事,想说的时候,当事人自然会说。 然而奇怪的是,少女并没有坐下来,而是脸色古怪地站着,但眼睛却情不自禁地看着饭桌上的菜。 汤芫终于察觉出不妥,问:“你怎么啦?” 小肉团也关心地看着她。 少女站了一会儿,竟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伤痛欲绝,汤芫站在旁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去扶好还是不扶好。 小肉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愣了一会儿,走到她堂姐身边,轻轻地拍着她堂姐的背:“不哭哦……” 汤芫汗颜,瞧这稳重可靠的,自己真是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 少女哭得止不住,汤芫除了递纸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才虽然只是听小肉团说了只字片语,但是这少女家里似乎管得她挺严的,这是太压抑了吧? 而且据她的记忆里的信息,袁校长的两个儿子都很牛,后来都在江城安家,也是江城比较有名的商人。 少女哭了一会儿,拖着哭腔说:“你可以帮我把信给爷爷奶奶吗?” 汤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对自己说的。 汤芫下意识地问:“什么信?” 少女像是十分悲痛又不舍地说:“遗书。” 汤芫一把把少女扯了起来:“年纪轻轻的写什么遗书?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非得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知道生命可贵吗?!现在的孩子都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要生要死的当自己演韩剧呢?!” 她一想起上辈子妈妈死于非命,再一听这少女这话,顿时就来气。 少女大概是被汤芫这气势如虹的连续式发问震慑了一下,随后悲怆地摇摇头。 没等汤芫再发问,少女就自己说了:“我得绝症了。” “啥?”汤芫被这突如其来的韩剧风刮得脑子转不过来。 少女苦笑着摇摇头:“我……体内出血了……今天发现的,流了好多……估计是没得救了……”她突然捂着肚子,“又开始痛了……我……估计是不行了……” 少女的声音越发虚弱,汤芫越听越觉得古怪——这捂着肚子的位置,这症状…… 少女沉浸在自己的绝症论中不能自拨,汤芫觉得从她嘴里估计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来。 她就问旁边被“绝症”俩字吓得脸色发白的小肉团:“你堂姐今年多大了?” 小肉团:“她下学期上初一了。” 汤芫觉得似乎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打发小肉团去旁边坐着,低声问那少女:“你大姨妈来了吗?” 少女皱了皱眉,摇头:“我大姨妈人在国外,要回来一时半会也回不了,再说了,我跟她其实不太亲的,你帮我把信给我爷爷奶奶就成。” 汤芫第一次觉得,心好累。 她决定直白点儿问:“你来月经了吗?” 少女的神情十分懵懂:“月经?” 汤芫拉着少女去厨房,那个被铲平的地方地面光滑,她和妈妈平时就打一桶水在那儿洗澡。 在汤芫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解开了少女的“寻找自由”之谜——她大姨妈来了,但是这孩子从小被爸爸严管着,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于是没人给她科普大姨妈这个物种……她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打算跟大象一样,静静地找个家人看不到的地方,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汤芫有点无力,这世间上竟然还有人连大姨妈都不知道?! 而且什么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死去,这种扯蛋的所谓浪漫实则脑残中二的思想竟然真有人携带在脑子里? 汤芫看了眼自己旁边这只*终极脑残,深深地觉得俗话诚不欺我——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这孩子都不会接触社会的吗?! 不过很快她就得知这孩子天天翘课,汤芫无语,那什么破学校! 她又神经质地看一眼这孩子,该不会刚好翘的都是生理健康课吧?! 少女红着脸清理自己在裤子里垫的一层层纸:“我其实一直躲在乒乓球桌底下,我以为自己受伤了……” 汤芫悲怆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她家旁边就有三张两边彻密,底部中空的乒乓球桌…… 少女带了换洗的裤子,汤芫把自己的各号姨妈纸翻了出来,给少女来了场详细的科普。 少女终于绷不住那中二脸了,害羞得像只煮熟的番茄。 少女还在洗自己内内的时候,在大厅收拾碗筷的汤芫被突然跳出来的“菜谱”吓得僵了僵。 “菜谱”自己打开的情况不多,除了告诉她的奖励金额就没其他情况了。 但这次,“菜谱”却在空白处打出一道菜单—— 请做一碗生姜红糖水。 材料:生姜、红糖、红枣 材料所需要费用:1000汤币 功效:生姜红糖水有排毒滋润,使月经顺畅的神奇功效。红糖生姜水对于女性而言非常的重要,因为它还可以帮助女性有效的增加能量,同时还能起到活络气血,加快血液循环的作用,这样月经也会排得较为顺畅。 任何方法煮好了,服下立即见效。 汤芫顿时觉得神奇,这还是头一回“菜谱”标明了功效和材料的价格。 不过依这“菜谱”的尿性,它对某个菜描述得越是详细,名字起得越长,那就证明这味菜是真的很特别。 她看了眼在椅子上团成一团的少女,决定花1000汤币,也就是10块钱买了这些材料。 她在厨柜的最底层找出一只砂锅,洗干净,往里加水,然后把炉火拧到最小的一圈。 接着她一个轻巧的转身,长及肩的马尾轻轻在身后一甩,右手一伸就握了把菜刀,在砧板上把洗净的几大片生姜片直刀切成丝,手腕微动,再摇刀切成姜粒,刀一偏贴着砧板面一扫,姜粒一粒不漏地躺在刀片上。 她又捏了只小碗扣在刀片上,上下一颠倒,姜粒就装了小半碗。 趁着空闲她又瞅了一眼炉子上的窝,窝里隐约听到轻微的“突突”声。 她拿出两块红糖,刀柄轻轻一磕,其中一块断成整齐的两截。 其中半截被她放在另一碗里用刀背敲碎,再研磨成末。 刚才放姜的小碗被她拿来往红糖末碗里又是一扣,筷子翻飞,红糖末便均匀地沾满每一颗姜粒。 她又拿了一根筷子,把泡上另一玻璃碗里的五颗红枣捞出,筷子头对着红枣梗一戳一推,枣核便服帖地滑出,而红枣依然红润饱满。 过了一会儿,白色砂窝顶的气孔就冒出了白烟,她扯了两片白毛巾包着窝耳,小心地把水倒进水糟里,再用一片毛巾把窝底抹干,一手端锅,一手端起旁边的保温壶往窝里注温水。 水注有六分满,她把窝平整地放在炉子上方,把拌好红糖的姜粒放下窝里盖上盖,调中火。 红糖姜粒在湿润的清水中慢慢散发出一丝丝甜辣时,她已经把剩下的一块半红糖用刀片压扁。 大约过了五分钟,她揭盖,被砂窝紧紧锁住的辣味一下散发出来,她把红糖放下,红糖的甜糥瞬间中和了姜的辛辣。 红枣的甜化进糖里,又把甜中裹着微辣的红糖水吸饱,颗颗圆润鼓涨。 她熄火,被擦干的白色大瓷勺子探进略糯的红糖水中,避开沉浸其中的姜粒,红枣便胶在糖水中被盛进白色的瓷碗中,袅袅升起的白烟散发着诱中的甜香。 她刚装好碗,“菜谱”又跳了出来—— 清甜红糖撞生姜滋润美颜糖水——50元 汤芫又汗了一下:她老汤家的祖宗传下来的菜谱,菜名咋透着一股浓浓的中二装逼味儿? 少女还是在椅子上团成一团,也不吹风扇,似乎很冷,浑身哆嗦着,两只手按着小腹。 汤芫把红糖水往她面前一放:“快别团着了,你团着也照样痛,来把红糖水喝了。” 少女把碗端起来,先是试了两口,被那股甜香引起大口大口地喝。 她隐约闻到姜味,可是喝下去又没有姜的辣味,很甜还是喉咙不觉得腻,是舒服的清甜!再咬一颗红枣,红枣的肉还没烂,咬的时候牙齿还能感受一点阻力,嚼起来透着红糖的甜,这种口感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十分珍惜地吃一口红枣,喝一口红糖水,心想着要是这红枣再多点儿就好了!这根本不够啊!她还想吃好多好多颗啊! 直到红枣全部被吃完,她才端起碗一股脑儿灌下去。 随即她感觉到一股暖意沿着舌尖,到喉间,滋润了她的胃,最后缓解她小腹的痛! 更神奇的是!手心也不发冷了!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感慨:“为了这口红糖水,我啥都可以给你!” 小肉团在旁边提醒:“你又这样了,上回你也是这样,在南岸路给一个姐姐买包包,最后被堂伯骂了你忘啦?” 少女冲小肉团做个鬼脸,汤芫听了顿时震惊地看着这个长相精致的少,问:“江城的南岸路?” 小肉团点头:“芫子姐姐你也知道呀?我妈妈说那儿的东西都很漂亮的哒,但是爷爷奶奶说那儿的东西贵得没天理。” 汤芫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她上辈子就是在江城生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南岸路? 南岸路上的行人通常少得可怜。 倒也不是因为偏僻,而是那条街是出了名的名牌聚居地。 从当初的江边老街一跃成了十分金贵的“南岸路”,江城不少老居民对其的评价为——只适合过过冷河。 普通老百姓基本不路过这里,只不过需要去附近的步行街时,热天会打这儿经过,这儿每间店的冷气都开得特别足,门缝都把不住那股子透骨的凉气。 你要是被太阳和自己的汗水煮得跟快糊了的面条似地,那正好从路头走到路尾,基本就跟面条过完冷河那般,又能愉快地做一根韧性十足的q弹面条了! 要是你偶尔遇着某间店刚好打开门,那就瞧一眼那些女店员被空调的冷气冰镇过的脸,顺便再看一眼被一直冷藏保存的包包和旁边的价格,保准你瞬间从天灵盖凉到脚心,可谓是大热天的解暑神器。 当然,南岸路的店员也有热情如起炉烤红薯的时候—— 当一个个手持金卡白金卡的女孩儿或者装嫩的妇女在店门外出现的时候,店员们都像解冻好的鱼似地,咧着训练有素的微笑嘴既优雅又迅速地冲过去开门。 门外的女孩儿通常手里还挽着一只一角隐约有某奢侈品牌低调的logo的包包。 这时店长就会一改冷脸,微微弯着身子把歇力要自动合上的大门顶住,讨好地打招呼:“小姐,外面热,进来里面凉快一会儿吧。” “你要是喜欢,到时去江城,我和你去南岸路逛街,喜欢什么我给你买。”少女真诚的声音拉回汤芫的思绪。 汤芫愕然地看着这孩子:“啥?” “真的!”少女似乎还想举起手发誓,“只要你肯跟我做朋友,你喜欢的我可以买给你啊。” 汤芫又一次被这少女的三观洗刷了一遍,她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少女的眼神再次黯淡了下去,汤芫说:“不过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啊,但不用你买东西给我。你要记得,朋友不是买来的,你有想交朋友的真心就够了。以后别这样了,这样会让一些贪便宜的人故意接近你的。” 少女开心地笑了:“你真的肯跟我做朋友吗?”看到汤芫点头,她又说,“我知道啊,不过我想她们陪我玩,我就买啊……”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其实我也知道她们没当我朋友。” 她还记得自己有一回被爸爸强行停了手上的卡,然后那些借着她名义买包的“朋友”付不了钱,全部打电话来骂她—— “你说也不想的是吧!那你替我把那只限量版的包买了我就信你!”、“我不管你爸还是你家啥的,替我埋单我捧你上天都成!不帮埋单谁跟你这脑残玩!”、“真当自己是仙儿啊!我告儿你,以后别哭着求我做你朋友!” 汤芫默默地摇摇头,这得多傻啊。 其实这女孩跟她有点像,她以前不是也这么傻傻地把家传的菜谱给了赵亦勋那人渣么?只不过这女孩子的行为是她的放大版而已。 她突然福至心灵地理解了女孩的想法,竟然两人还真十分开心地聊起了天。 虽然这女孩小她很多岁,但可能长期渴望友谊的关系,心思比较敏感,跟她这个上辈子是个阿姨的重生人沟通起来障碍竟然不太大…… 当晚八点多的时候袁校长俩口子才回来,祖孙四人抱着痛哭,汤芫看得自己的眼眶都微微发热。 少女红着眼走过来拉着汤芫的手说:“对了,喝了你的红糖水又用了你的姨妈纸,还没告诉你名字呢。我叫袁可莹,我知道你叫汤芫,上星期来的时候就知道了,那天你炒的蒜苔回锅肉可香啦!” 汤芫笑着指着小肉团:“她呢?” 小肉团自个儿报:“我叫袁可可。” 袁可莹解释:“我们家亲戚里面,女孩儿的名字中间都有个‘可’字。”她又接着说,“你煮东西真的很好吃!以后你一定要来江城,到时我要赞助你开餐厅!” 袁校长一听大孙女这又发病了,脸都黑了。 汤芫笑着摆摆手:“你不是说累吗?赶紧去洗澡睡一觉。”她又转向袁校长,“我知道她说话不分轻重。” 袁校长夫妇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袁可莹这对堂姐妹今晚给她的启发也不少——她想通了,等她妈今晚收铺回来,她就让她妈去退租! 刚才她就想出三个方案—— 一、陵镇是出了名的美食镇,到了晚上,“馋嘴街”上全是一档档的小摊儿,她可以和妈妈去尝试小摊儿。她上辈子就是这个起家的,绝对可行。 小摊儿不用铺租,这里就省了一笔成本,赚的是薄利多销的钱,收入其实很可观。 二、在家里炒菜,给人送外卖的形式,不过这个要有一定的顾客基础。 三、去人家家里给人家煮饭炒菜的“上门厨师”形式。 汤芫想了一下,其实这三个方案可以合在一起,小摊儿只能做夜宵时间,日间就可以在家里接单,至于上门厨师,可以她接,然后妈妈依然在家接单! 这样就互不影响,辛苦是辛苦了点儿,可是不辛苦哪来世间财呢? 她调出“菜谱”界面,它可以像操作ipad一样滑动。于是她仔细地看了自己最近几天收录的食材,还有奖励情况…… 她边看边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像她,她以为自己就那样了,因为自己的愚蠢把自己一生葬送,然后死了也只换来人家一个怜悯的眼神。 但是她竟然重生了!还获得了这么个神奇的技能! 她对着菜谱,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拳——一定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单靠“菜谱”目前的奖励,还是不够的。 她刚想好方案,就看到她妈愁眉苦脸地推开了家门。 这一问之下,发现她妈竟然退了铺,她顿时喜出望外:“妈,退了好!那个姓丁的也不是什么善类,远离他只有好处没坏处。” 她给她妈倒了杯水坐下,眼珠一转:“妈,我跟你说个事。” 第7章 鸳鸯汤圆vs蒜香通菜 她给她妈倒了杯水坐下,眼珠一转:“妈,我跟你说个事。” . 汤芫的表情有种宣布世界末日的凝重,林惠敏心头一跳,问:“啥事?” 汤芫一手放在她妈妈的手背上:“妈,首先,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再去丁天元那铺子。” 林惠敏以为女儿听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心里不舒服了,赶紧指天指地地保证:“放心,妈以后绝对不会再去!” 汤芫还是放心:“真的,发生什么事都别去!叫也不去!” 林惠敏咬牙保证:“叫也不去!” 汤芫放下心来,继而就直说:“妈,要不咱们也去馋嘴街摆摊儿吧?” 她话音刚落,林惠敏就沉默着低了下去,汤芫一开始没留意,自顾自说着计划:“咱们可以分工合作,我去市场拿食材,回来你就清理好食材,咱们把食材都装在一只只盒子里,找辆车,架一炉一锅,这两天就可以开摊……” “芫芫。”林惠敏打断女儿,脸上愁云密布,晃晃还在左手食指上勾着的白色塑料袋,“你娇姨刚才捏了点汤圆,我先给你煮上,不然糥米粉该裂了。” 汤圆的外皮必须用糥米粉加热水揉制,冻水揉不成团,易散。 揉好的米粉面皮也不能晾太久,要立刻包好馅儿,搓圆,撒上生粉防止放在一起的汤圆粘在一起。 汤芫愣了愣,随即应:“好啊,妈我给你煮。” 说完她就顺手把她妈手上的袋子接过,向厨房走去。 林惠敏心事重重地跟在后头,看着懂事的女儿,鼻头一酸差点儿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刚才跟自己妹妹坐了三个多小时,也是在想着日后做什么营生,最后的结果也是去馋嘴街摆摊儿做小炒。 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但是馋嘴街那边摊儿多,一条街全是吃的,竞争异常激烈,听说一开始去开摊的,头几个月都得赔钱,但日后有回头客了就会好很多。 她觉得自己活到这么个岁数,到头来还得让女儿操心,心里顿时啥滋味都有。 汤圆源远流长,香甜的糯米揉制而成的外皮,能有容乃大地包裹着华夏各式各样的内馅,无论是京城透着奶香的奶油汤圆,腴而不腻的上城咸味汤圆,酒香萦绕的酒酿汤圆,或是芝麻花生馅等,都可容纳至其中。 汤芫先是把水煮开,把汤圆放进去,问:“花生的还是芝麻的?” 林惠敏吸了吸鼻子,调节好情绪才走进厨房:“都有都有,你姨说给我们娘俩当夜宵吃,本来说要给二十个呢!我怕吃撑了睡不着,只要了十个。再说了,这大热天的,咱家也没有冰箱,容易坏。” 汤芫用勺子轻轻地拨着水里上下浮动的汤圆,心里默默地记下了——一定要努力赚钱,给家里买冰箱! 没过一会儿,圆滚滚的汤圆全都浮在水面上,汤芫接过她妈递过来的碗,一人分了五颗。 她眼前也跳出了“菜谱”—— 鸳鸯汤圆10颗——10元。 别外,由于宿主努力做菜,菜谱从零级提升至一级,升级奖励—— 天然生晒豆豉味道鲜美荤素可拌无敌酱油750ml。 奖励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汤芫看着这个奖励心情特别好,煮吃的还有钱奖,这菜谱简直是她的福音! 如果她每天都不停做菜,多做,她就能多赚钱,这样很快她就能给妈妈买冰箱了! 汤圆煮的时间太短,外皮会夹生,煮太长,外皮煮稠了不好吃。 汤芫把时间掌握得刚刚好,外皮全熟但不烂,还隐约看见里头黑色的芝麻和黄色的花生馅。 芝麻馅先打碎拌白糖,花生也是打碎伴白糖蜂蜜。 然而芝麻馅的是香甜,花生的是咸香。 这样甜咸各有风味,外皮被煮过后韧道仍存,一口咬下去,内馅在口腔中渗开来,填满每处味蕾,而外皮在齿间弹跳,再和着香甜的内馅在舌内化开,这种滋味让人很难想象这之前它只是团普通的面团。 林惠敏吃得热泪盈眶:“好吃!真好吃!我闺女煮的真好吃!” 别看这煮汤圆看似很普通,其实时间把握不好,煮出来一团糊,就糟蹋了。 汤芫知道她妈是个特别容易感触的人,喝了一口水,说:“妈,我想试着跟你摆个摊儿,你看成不?我很多同学都去打暑期工了。她们去人家酒楼端菜,有的去洗碗,端菜的被客人占便宜,洗碗的被老工欺负,手都洗皱了……” 她放柔了声音撒娇说:“妈,我不想端菜也不想洗碗,咱们自己摆摊,好歹也是自己的摊儿自己作主,好不?” 林惠敏是知道点儿酒楼那么点儿破事的,当下就说:“我的女儿必须不能去端菜洗碗啊!成!咱们就开摊儿!我林惠敏还真不信老天爷就这么绝我的路!” 比起让女儿出去打工,林惠敏觉得,还是让女儿跟着自己更放心。 林惠敏是存着点儿钱的,这笔钱她准备留着给女儿交学费用。 汤芫知道这笔钱,上辈子她妈在她高考完的时候就告诉她了,让她别担心,无论如何也供她上大学。 林惠敏也是犹豫再三才把钱拿出来,毕竟女儿说得有道理:“妈,这只是小投入,等咱们生意好了,一定赚回比这多十倍的钱!” 林惠敏看着女儿干劲十足,仿佛全身都是正能量。 她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自个儿出门先去把摆摊用的车子和锅都置好了。 汤芫起来之后,先去菜市场。离她家不远就有个小菜市场,其实也只是一条长街,大家都把菜担去那儿卖,渐渐就多了人跟风,之后就形成了一个小菜市场,附近的人都爱到那儿买菜。 汤芫到了,也不买,就蹲在旁边学着人家捏菜骨。 她其实是暗地里用大拇指按一下菜,就把眼前的通心菜收进了“菜谱”里。 接着她又去摸了人家鸡蛋,各种海鲜、和米粉,还有一些姜蒜葱辣椒等配料。 因为这里的小摊儿本来人多,汤芫摸一把也没人管。 做完这些她就乐悠悠地回家去了。 她洗米煮了个白粥,白粥煮好了先换锅泡水里冻着。 接着她从“菜谱”里花了10汤币买了一把通心菜,10汤币买了两只鸡蛋,都是最普通级别的,兑换回来才总共两毛钱。 她摘好通心菜,洗干净,拍几瓣蒜头,再打开橱柜,果然看到昨晚“菜谱”奖励她的酱油被放在中间那格的最里面。 她拿出酱油——透明玻璃的长身细脖子瓶,没任何标签。 她打开闻了闻,一股鲜的咸香飘了出来,果然“菜谱”奖的都是好东西! 热锅,下油,下蒜瓣炒香,下通心菜,大火爆炒。 汤芫手腕灵活地握着铲子翻炒,通心菜的菜骨很快成了翠色,她拿起旁边“菜谱”奖励的酱油,往锅里兜上一圈,顿时菜的鲜味混着咸香味,融和着蒜香的味道一起氲了上来。 又在泥沙池里挖坑的六婶孙子吞着口水冲回家:“奶奶!我饿了!我要吃炒通心菜!” 汤芫正在厨房里,门又响了。 她以为又是闻着味儿来的小孩子,结果一开门,却愣住了。 门外是个剪利落短发,穿着白色短袖t恤,浅蓝色牛仔裤的少年。 少年拿了本化学书,脸色不太自然地往汤芫手里一塞:“还书,谢谢。” 说完扭头就走。 汤芫这才反应过来,对着他的背影喊:“庄时泽!” 庄时泽下意识地嘴角一扬,转过身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睛平视前方,问:“什么事?” 汤芫微笑着,声音有点颤抖:“吃个午饭再走吧。” 庄时泽闻着鼻间那霸道的香味,光是闻,他就闻出了那是炒通菜的味道——陵镇的人都喜欢用蒜加酱油炒通菜,原料简单,但却最能把通菜的味道吊出来。 坐在汤芫家饭桌边的时候他懊恼极了——刚才点头太快,破坏装酷的初衷了! 通心菜炒好,汤芫又顺手煎了俩鸡蛋。 鸡蛋八分熟,蛋黄凝固成橘红色,既不腥,又不柴,蛋黄的蛋香正是最好时。 她知道庄时泽最喜欢吃这种鸡蛋,这是上辈子的庄时泽告诉她的。 其实当初赵亦勋说庄时泽是她的初恋没说对,她跟庄时泽从来没开始过,只是两人之间情愫早生,但学校抓早恋抓得特别严,陵镇又是小地方,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传得人尽皆知,所以他们都小心翼翼地不越界。 向来独来独往不爱搭理人的庄时泽,有话只对汤芫一个人说,平时虽然没什么大动静,但他总会在下晚修的时候,默默跟在汤芫身后,直到看到她进了她家的学校门,自己才离开。 汤芫也知道,但两人从来不说,大家都没有捅破那层纸。 汤芫当时想,等我上了大学,我跟庄时泽一定有机会在一起! 她也不知道庄时泽心里也在惦记着,等上了大学,一定要跟汤芫正式表白! 然而那句还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终究被那场赵亦勋制造的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通菜菜骨清脆,菜汁有蒜香,有酱油的鲜香,咸味下粥,鸡蛋被滴上几点酱油,不咸不淡,没有蛋腥,只有萦绕在齿间的淳朴的香味——就像他们最纯粹的喜欢。 庄时泽喝了三大碗白粥。 汤芫进出厨房几次,都是抹眼泪。 碟子里的通菜只剩菜汁,庄时泽看着汤芫明亮的双眼,突然就情不自禁地说:“汤芫,我有话要跟你说。” 汤芫心脏的位置砰砰地跳,脸有点热:“你说。” 庄时泽咽了咽口水:“我……” “芫子姐姐!我要吃……”小肉团袁可可突然端着一碗白粥冲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袁可莹,气氛顿时有点古怪。 袁可莹立马拉着她堂妹退出去,带上门。 小肉团在门外急得扒着门框:“堂姐是坏人!不是说好了来芫子姐姐家蹭菜吃的么!里面还有个很好看的哥哥!比我上回打过的那个同学还好看!我要进!去!” 袁可莹捂着她堂妹的嘴,二话不说就扛了回去,这小屁孩真是没眼力见,没见里面的帅哥哥和芫子姐姐都红着脸么! 被小肉团这么一搅和,庄时泽又犹豫了。 汤芫也松了一口气,没刚才那么紧张了,笑:“那两个是我邻居的孙女,偶尔会过来,我炒菜她们吃。” 庄时泽严肃地点点头:“你炒的菜很好吃。” 其实他心里早就跪地崩溃,庄时泽你像个男人啊!有话直说啊! 他吸了吸气,说:“我跟我外公住一起,这几天负责煮饭的阿姨请假了,你能来帮几天忙吗?工资我外公都会按日付的。” 汤芫笑了笑,说:“好啊!” 庄时泽终究还是没有勇气现在说出来,但他那一整天,无论吃什么,嘴里好像都是通心菜清脆的香甜,脑子里全是汤芫的笑。 庄时泽刚走没久,林惠敏就骑着一辆三轮车子回了家,车子是前头一轮子,后边俩轮那种,车子上还有一大块三夹板,一口炒锅,一个新的单汽炉和一小瓶液化汽。 林惠敏准备得很充分,汤芫绞了条毛巾让她妈擦脸,让她就在院子开着的饭桌上坐下:“妈,我给你炒个通菜喝白粥,你等着。” 她走进厨房,带上门,脑子里想着《汤祖经》的封面,打开“菜谱”。 然后她花了几块钱,从里面买了一些海鲜,肉和米粉,还有一些配菜。 最后炒好菜,她才拉开门,笑着对她妈说:“妈,我早上去进了些货,咱们今晚就可以开摊了!” 林惠敏看着厨房里的一盘盘鱿鱼、瘦猪肉、米粉和配菜,红着眼笑着点点头:“好!” 第8章 炒米粉vs爆炒鱿鱼 最后炒好菜,她才拉开门,笑着对她妈说:“妈,我早上去进了些货,咱们今晚就可以开摊了!” 林惠敏看着厨房里的鱿鱼、瘦猪肉、米粉和配菜,红着眼笑着点点头:“好!” . 林惠敏从车上把十来个透明的塑料饭盒拿出来:“咱们把材料分类装这儿吧。” 汤芫一看,高兴地拿过去洗干净:“妈你想得真周到,这样咱们的食材看起来特别干净。” “可不是,我每回经过馋嘴街,看着他们都把食材装筛网篮子里就觉着脏。”林惠敏用一只锑盘把鱿鱼的墨袋都清理好,洗干净。 汤芫把葱洗干净,切成马蹄状:“那咱们那块板也得铺块防水桌布才成,不然那块木板没一晚上全沾了油。” 林惠敏特别欣赏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我说汤芫小朋友,高考完了开窍了啊,想事情特别周到啊。” 汤芫拿两根葱遮脸:“林惠敏女士教育得好。” 林惠敏失笑:“这马屁拍得,舒服!” 两母女有说有笑,没一会儿就把所有食材都清理好,放在盒子里一个个装好。 汤芫和她妈合力把那块板子平铺在三轮车上,这样板子和车中间就形成了一个空间,当成一个柜子放东西。 汽炉放面上,管子从车架那儿穿出来,液化汽罐放板子底下。 林惠敏又拿出一只半只冰箱大的塑料收纳箱:“这只箱子贵得很呐,花了二十块,不过方便装东西。” 汤芫比划一下那箱子大小:“才二十块啊,这个是最大号的吗?不贵了。”这种收纳箱后来普通小个的都得二十块钱呢,最大号的起码四五十块。 林惠敏看着那白色的塑料箱:“是吧?唉,今天出去花了好几百……不过像你说的,投入小的,赚大的!” 汤芫搂了搂她妈的肩膀:“一定的!妈!咱们以后一定会过好日子。” 陵镇馋嘴街的夜宵一般九点半才开始。 陵镇没有城管,但是会有保安负责那一带的安全秩序,默认是九点半后不管流动小摊儿。 天刚擦黑,汤芫和她妈就有点兴奋小激动的意思,忙进忙出地收拾东西。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忙的了,两母女只是一遍遍在确认,花生油带了没,酱油带了没,铲子有没有捎上…… 最后汤芫实在是看不过去,她围上围裙:“妈,我炒个米粉,咱们简单吃点儿,再接着确认,行吧?” 林惠敏是闲不下来,心里既高兴又紧张,一听女儿这么说,她又想起另一茬:“不是,芫芫,你这厨艺怎么从天而降似的?我发现你这两天不太一样啊!你刚才在鱿鱼片上剞那十字刀跟谁学的?” 汤芫心里咯噔一下,最后笑得特别无辜:“这不放假么,天天在家看电视,中午头都是做菜节目,看多了就会了呗,切几下熟练了,其实也就做做样子,我有时去你铺子里等你,看着看着也就会了。” 林惠敏还是不太相信,狐疑地看着女儿:“你那咔咔几下切好的葱,也是从电视上学的?” 汤芫把装傻进行到底:“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二做,就会了!不然你说我怎么学的?” 林惠敏女士绝对是个相信女儿的好妈妈,这下更高兴了:“我就知道我林家的遗传强大!你知道你舅你姨跟你妈我厨艺都好着呢!我女儿你肯定也有这天赋!” 汤芫暗地里捏了一把汗。 汤芫正好把米粉焯过水,放一边晾着。 热锅下油,油刚起烟的时候下切好的姜丝和瘦肉丝。 姜肉丝加了香油、盐和“菜谱”奖的酱油腌过,瘦肉不全瘦,带一层油芒,这一下锅又是一阵咸香。 纯粹的肉香混着淡淡的姜辣味儿让林惠敏肚子响了起来。 她闻得出来这肉是好肉,没有砧板味儿,也没有肉骚味儿,最是正宗的农家猪。 她再细闻,这回闻出门道来:“芫芫,这酱油不是铺子里卖的瓶装酱油吧?” 汤芫回头给她妈竖了个大拇指:“拿瓶子打的,人家村里的骑车逛着卖,生晒的酱油。” 陵镇周边很多村落,不少村民都骑一辆三轮车,装着一些自家制的酱油、菜和小吃等等到镇子上卖。 林惠敏点点头:“这味儿正宗,下回遇着这个人,多买点。” 汤芫应了声,下绿豆芽。 带着水珠的绿豆芽一接触热油,立马撞出一阵白色的蒸汽,豆芽的清香跟着就飘了起来。 绿豆芽很快就被炒得通体透明,汤芫把刚才晾着的米粉往锅里一盖,炒匀,最后洒一圈酱油,加几滴香油,还颠几下锅,洒上葱花,起锅。 林惠敏不由得拍起了手掌:“这颠锅都学会了呀!看来你这是无师自通啊!还打算教你几招呢,现在我倒不敢献丑了!” 汤芫熄火,被她妈赞得脸都红了:“妈,我都说是这是学学样子,哪能跟你比?你才是挑梁大厨!” 林惠敏一看,这米粉装了三个猪腰碟,装得满满当当,炒成金黄色的米粉条条分明,混着香气的白烟袅袅向着顶上暖黄色的灯泡升上去。 她说:“炒这么多,咱们娘俩吃不完啊。” 汤芫神秘一笑:“妈你快吃,剩下那碟会有人吃完的。” 汤芫猜测得没错,不过一会儿,袁可莹着在她堂妹小肉团的带领下,一人拿了一小碗,向着汤芫家进发。 汤芫周围的邻居都闻了香味,只是小孩子都被爸妈按住了—— 这天天去人家家蹭饭像样么? 不过那味道真是香啊!改明儿得跟林惠敏她闺女讨教讨教,不然孩子在家都不肯吃饭了。 小肉团和她堂姐还没走到汤芫家,就被一个穿着正式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截住了。 男人问:“小朋友,你们知道林惠敏和汤芫家是哪间么?” 小肉团怕生,躲在她堂姐身后,袁可莹看着这叔叔不像坏人,就往旁边一指:“这间就是。” 男人笑了:“谢谢你们啊!刚才我闻着味儿,也猜着是这间,就是不敢肯定怕敲错门才问的。” 小肉团见堂姐和人家说话,从堂姐身后伸了个头出来:“叔叔,你也是去芫子姐姐家蹭饭吃的吗?” 男人哈哈笑了:“是呢小朋友,叔叔想请芫子姐姐替叔叔做饭吃。” 米粉丝滑无比,酱油的咸香恰到好处地渗进米粉里,再加上瘦肉丝和味,让米粉更加入味。 林惠敏把几根肉丝放在米粉最上边,筷子一转,米粉把肉丝一包,一下就放了一大箸米粉入口。 肉的浑厚质感让米粉的口感也踏实起来,每一口都让她大饱口福。 门吱呀一声开了,汤芫先是看到小肉团探进来的头,她笑了:“来啦?这儿多炒了一碟米粉,快来。” 门被打开,两母女也看到了后面跟着的男人。 汤芫很快就认出来了:“叔叔您好。您……是怎么找到我们家的?” 男人接过林惠敏递过来的小板凳,提了提裤脚坐下:“那天你做的小鸡炖蘑菇真是太好吃了!我爸吃完叨念了好久呐!可是这两天你们铺子都没开门,我问了周围铺子的人,问了好几个才问到这儿呢,你们别怪我唐突才好。” 林惠敏连忙应:“哪里哪里,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呢?” 在袁可莹和小肉团狂吃米粉的时候,男人也说明了来由——他那天其实是回来替他父亲做寿,后天就得回江城去了,他想请人照顾他爸爸的饮食。 男人说:“我们本来有个阿姨,但是她请假了,这一请就没回来,咱们兄弟几个商量着再找个人。不用住进去,就每天做饭的时候去那儿做就成,我们按小时给你们算,每小时50块的工钱,饭菜钱另外算。” 林惠敏和汤芫喜出望外,大家聊了一会儿,又考虑再三,最后答应了。 这一天就是一百五十块的工钱啊! 送走了客人,时间也差不多了。 林惠敏和汤芫最后确认好材料和工具,骑着三轮车往馋嘴街去。 馋嘴街其实叫人民大道,但是后来因为那条街到了晚上九点半后,全是各种美食小摊儿,当地人就管它叫“馋嘴街”。 沿着位于镇中心的车站左侧大斜坡向下,,走到和连接陵镇和周围村落的大桥口,那儿就是馋嘴街的街口了,大桥向左,馋嘴街向右。 汤芫和林惠敏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推着车出来了,都是正在往外摆东西。 馋嘴街虽然都是流动摊档,但是来熟的人都知道这些摊档都是固定的,来来去去都是这拨人,大家都是相熟的,互相打着招呼。 但是林惠敏和汤芫是个新到的,大家只是偷打量着她们母女俩,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说其他。 林惠敏一路问过去,凡是有空位的都给人占了。 最后两母女在街尾最角落的位置才找到一个空位。 那个位置不算好,但是也没有办法。 两母女架好锅,等了大半个小时也没见几个客人过来。 毕竟大家都是轻车熟路的,基本都在街头和街中间吃,街尾乏人问津。 就在两母女快放弃的时候,终于有个小女孩看着汤芫,怯生生地问:“姐姐,我只有两块钱,你们这里能卖吃的给我吗?” 汤芫看着小女孩脸上和衣服都脏兮兮的,骨瘦如柴,十分可怜的样子。 她当下就打火,热锅:“有!姐姐这就给你做。” 她往锅里下一圈油,油起烟下姜葱、青红椒块爆香,再下瘦肉丝,最后下几块鱿鱼。 她又加一圈酱油吊味,鱿鱼的鲜味瞬间散发出来,周围的几个小摊摊主都不由自主地咽着口水朝汤芫这边看了过来。 只见一个面容清丽的少女,扎着长马尾,轮廓分明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脸色红润,显得更加唇红肤白。 锅里的鱿鱼很快就熟了半分,汤芫下米粉,炒匀,最后滴花生油提香。 起锅的时候,那股鲜香在各种香味中,奇异地突围而出,跟周围油腻的味道不同,这股香味独成一格,勾引着每个闻到的人的味蕾。 林惠敏用的饭盒不是普通的一次性饭盒,而是可以循环再用的透明饭盒。 小女孩接过就吃了一口鱿鱼,她只觉得口中的鱿鱼卷又脆又弹牙,咬下去又有鲜香的汁水流出来,渗进齿间和舌头。 她忍不住又大嚼了几口,汁香过后就是鱿鱼本身的鲜味,这股鲜味滑下喉咙,冲向鼻间。 她就着米粉和瘦肉吃下去,肉味又是另一种新的香味,她感觉这么吃都不够,直接就着鱿鱼和瘦肉扒进嘴里。 含糊地吃的时候,她还不忘递钱。 汤芫不肯接,但小女孩飞快地放下钱就端着饭盒跑了,边跑还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米粉。 汤芫和林惠敏看着都笑了。 林惠敏说:“总算开市啦!” 汤芫刷着锅:“可不是!好歹也算是个客人!小女孩怪可怜的。” 她刚擦干锅,就又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围了过来—— “哇!貌似那香气就是这里传出来的!” “没错!鱿鱼卷的味儿多香多鲜啊!” 最后一个长发女孩儿说:“你们这儿有炒鱿鱼卷吗?” 汤芫笑:“当然了!单炒鱿鱼卷10块钱一份,鱿鱼卷炒米粉8块,瘦肉炒米粉5块,净炒米粉3块。” 她一边说,林惠敏赶紧拿纸记下,晚上回家得做个价格牌才行! 随着鱿鱼下锅,女学生的赞叹声响起,紧接着,又有几个刚下班的女工朝着汤芫的摊子走了过去…… 第9章 红烧豆腐 随着鱿鱼下锅,女学生的赞叹声响起,紧接着,又有几个刚下班的女工朝着汤芫的摊子走了过去…… . 汤芫正炒着菜,动作突然就稍停顿一下,眨了眨眼睛,林惠敏紧张地问:“被油弹着眼睛了?” 汤芫摇摇头:“没有,就是被烟迷了一下。” 林惠敏心疼地要夺铲子:“就说了要让妈来了,逞啥强呢。” 汤芫侧过身,手肘一抬就把她妈轻轻给让到一边去:“我来吧,妈,我炒,你打包,咱们分工合作。我累了你再接上。” 锅的里鱿鱼卷已经卷成一只只奶白色的圆筒,汤芫下米粉。 林惠敏见女儿坚持,这又正炒着菜,她也只好作罢。 其实刚才汤芫是被突然跳出来的“菜谱”吓了一跳。 “菜谱”的奖励到了—— 味极鲜鱿鱼爆炒丝滑嫩肉片米粉——35块 汤芫这里所有的食材都是从“菜谱”里买的,虽然买的都是最普通的级别,但是比起在外面买的食材也要新鲜很多。 再加上她炒的时候用的也是“菜谱”奖励的酱油,有肉有海鲜,这样组合炒出来的菜品,系统奖励的现金竟然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这样一来,刚才她炒给那个小女孩的鱿鱼瘦肉粉,收了小女孩两块,加上奖励,一共是37块! 所以她才愣了一下。 这几个女学生叫一份瘦肉米粉,一份鱿鱼米粉,一粉净米粉。 汤芫手腕运铲,伸手就挖了一大勺米粉扣进锅里,几个女孩子都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 米粉撞进炒到入味的鱿鱼中,带着锅气一起冲进她们鼻间,她们立刻贪婪地吸着鼻子。 “光是闻着就好香!” “我肚子好饿啊!” “别说了我口水都快下来了。” 这三份一共十六块。 但是“菜谱”的奖励却是—— 味极鲜鱿鱼爆炒丝滑米粉——25块 味极鲜爆炒嫩肉片米粉——20块 味极鲜丝滑米粉——15块 汤芫算了一下,就这三个炒米粉,她就赚了96块! 汤芫顿时就觉得,冰箱什么的,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接下来几个女工过来,由于是刚刚下班,叫的都是大份的炒米粉。 没一会儿汤芫就收入了两百多块。 林惠敏看女儿自己一个人都忙得过来,于是就去周边的摊位看看情况。 她从街尾走到街头,发现街头的生意特别红火,也特别多人等,到街中的时候人流就少了很多,到街尾的人基本是前面的摊人太多挤不进去,肚子又饿才将就着到街尾吃点儿。 但是她转了一圈回到自己摊儿的时候,竟然看到围了一圈人! 而且大家都在一边有说有笑,眼睛还会时不时看向女儿的炒锅里,然后还会悄悄别过脸咽咽口水。 但是她的摊儿周边的其他摊儿,基本都没什么客人,摊主这会儿一边挥着手里套着塑料袋的杆子,一边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她的摊儿。 林惠敏半喜半忧地看着脸上挂满了汗珠的女儿,到其中一个摊儿那儿买了包纸巾。 那个摊儿是个烧烤摊,有个小架子摆着饮料和纸巾。 林惠敏其实带着毛巾,兜里也有纸巾,但是她是故意去那儿买的,去光顾一下隔壁的摊儿,别人心里也不会太记恨你抢生意。 尽管她们母女俩没来这里也没多少客人,但是当所有的客人都往你摊儿去,别人很容易就觉得是你抢走了他们的生意。 所以她买纸巾的时候故意大声说:“你这儿有饮料呀!太好了!我正渴着呢!快给我来两支吧!” 那个摊主也是个中年妇女,一听就赶紧说:“有有,有可乐雪碧王老吉,冰镇的!” 林惠敏付钱接过,说:“太好!吃了咸的喝这个正好解渴!真是太方便了!” 这时,在她摊子里等着炒米粉的几个客人都走了过来,一气儿买了三四罐饮料。 林惠敏拿着纸巾替女儿擦汗的时候,隔壁摊主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大姐,刚才谢谢你了啊!” 大家都是做惯生意的,精得很,林惠敏有心带动她的生意,这摊主也看得出来。 林惠敏摆摆手:“谢啥,有生意大家一起做!” 那摊主笑了,看了眼锅里的米粉:“你女儿真厉害!这炒得可真香啊!我刚才闻着口水都流了出来!” 汤芫一听,把最后一个客人的米粉打包好之后,马上下锅又炒了一份大份的米粉,鱿鱼卷和瘦肉都铺得满满当当的。 汤芫笑着递给那摊主:“大姐,吃份米粉吧!你替咱们试试味儿,看看会不会太咸了。” 这话说得相当漂亮,不说是送的,一说送的,这就让刚说完米粉香的摊主有讨吃的尴尬。 汤芫说的是试味,这是帮那摊主的台阶都铺好,那大姐当下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接过:“谢谢小姑娘……你女儿真是长得又漂亮又懂事!我不妨碍你们做生意了,我边儿凉快去啊!” 说完就笑着端着盒子回自己的摊子回去了。 林惠敏心疼地替女儿擦额头的汗:“妈来炒吧,啊?” 汤芫心想,这也不能一直这么推,她妈肯定不肯让她一直站这儿炒的,于是她就回边上坐着去了。 她拿着她妈刚刚买回来的一罐冰可乐在脸边滚着,背过身去偷偷数了数自己口袋里的钱——四百多块! 其实客人给的钱只有八十来块,但是“菜谱”奖励的就足有三百多四百! 这也是她一直这么坚持要自己炒的原因——只要是经她手炒的,“菜谱”就会根据菜品的好坏给她奖励软妹币。 刚才她这么一带动,她的摊子渐渐人多了起来。 她妈妈的手势她不担心,再加上“菜谱”里的食材和酱油,炒出来的米粉不会差。 她看着忙个不停却笑得很开心的妈妈,陷入了沉思—— 妈妈的问题暂时是解决了,舅舅的还没解决。 她该怎么办呢? 由于是第一天摆摊,汤芫没准备太多食材,很快鱿鱼和瘦肉就没有了。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她们就清空了全部米粉。 当晚回去她们一数,光是一晚上,她们就赚了五百八十七块! 林惠敏算了算,问:“你今天拿货拿了多少钱?” 汤芫心想,她今天从“菜谱”那儿进货,所有加起来都不用十块钱! 可是她不能这么跟她妈说,于是心里估摸着在现实生活中拿这些货一共得多少钱。 但是林惠敏就替她算好了:“少说得两百块吧?” 汤芫为了显得真实,说:“两百二呢。” 林惠敏喜出望外:“不多不多!这样一来咱们今晚一晚上就赚了三百多块!而且不用铺租!这三百多是净赚的!要是以后每晚都能保持这生意,那一个月也有六千多,你学费不愁,生活费也不用愁了!” 汤芫看着兴奋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的妈妈,笑着说:“妈,咱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第二天中午,汤芫就依约去昨天那个客人给的地址,她是去试工的。 这地址汤芫不陌生,在开发区那边。 那边现在已经起了好几幢别墅,不过都是做生意的人家起的。 她来到一幢造型十分古朴的别墅前,这别墅外边贴的是红砖样式的瓷砖,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原始的火砖。 顶上圈一圈黑色的瓦顶那种半拱形的瓷砖,看起来就跟普通的瓦顶房造型一样,但是却透着别样的古韵。 别墅只有两层,但是占地面积很大。 迎接汤芫的是昨天去她家找她的客人。 汤芫在他的带领下,穿过第一道一层楼高的铁栅栏门,走过院子,再穿过第二道大木门才进到室内。 那位客人姓林,他说:“我家老爷子嘴特别挑,不然我也不会麻烦到你们。” 汤芫赶紧客气地说着:“不麻烦。” 她看着这间屋子的装修都古意十足,不像是一般暴发户的家,可见这家人都是十分有修养的人。 她也不多问,进了厨房后就把自己带来的饭盒打开。 外头传来一个老人家的声音:“给我找个丫头片子烧菜啊,我得看看她有多少本事,别来咱们家诈钱的。昨儿中午来的那个,那菜煮的一股子味精味儿……” 然后是林先生的声音:“爸,这回这个是真高人啊!就是那天那个煮小鸡炖蘑菇的小姑娘。” “啥?煮那道菜的就是这个小姑娘?那我得亲眼看看才行!” 话音刚落,汤芫就看见一个穿着花衬衫和中裤的老人家,在林先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她感觉这迎面扑进来的就是浓浓的夏威夷风。 她只是点头微笑,然后就继续打开饭盒,几个饭盒里,分别装着猪肉,豆腐,还有一些配料。 滑嫩的豆腐像是刚从水里洗过一般,面上透着一层光,汤芫轻轻地把豆腐用刀背铲出,直刀切成方块。 她下刀快而准,每一块豆腐大小均匀,断面光滑,没有一丝锯齿。 猪肉半肥瘦,她迅速把瘦肉剁成肉末,铲进碗里,洒生粉用筷子拌均。 老人家点点头:“有两下子。” 热锅,下油,下姜蒜末炒香,白烟升起时下肉末。 伴随着锅里嗞啦嗞啦的声音,很快肉末就被炒成一粒粒的肉粒,她又滴进几滴“菜谱”奖励的酱油,一瞬间,肉香便占领了整间厨房。 老人家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口腔里有种正大块吃着炖得软烂的肉块的错觉。 他还没从这味道里回过神来,汤芫已经往锅里加一勺水,撒几粒胡椒,一点儿花椒,小半勺糖,最后把豆腐块铺进去,盖上盖子。 香味一下子被盖子隔绝,老人家和林先生都隐隐有点失落。 林先生忍着肚饿,去看早上另一个阿姨煮好的白粥热了没有。 老人家已经自动自觉地拿好了碗筷。 没一会儿,锅盖被蒸汽顶起,盖边磕在锅边上,发出轻微的哐哐声。 汤芫拿铲子挑了一角葱花,开盖,迅速撒下葱花,起碟! 老人家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喝了三碗白粥还是四碗白粥,最后一块豆腐是他吃的还是儿子林先生抢走的。 他只记得,嫩滑的豆腐在舌尖化开,瘦肉的香汁跟随着千回百转,豆腐的豆香被肉香包裹,肥瘦各半的肉透着香而不腻的温润,这些味道汇聚在一起,对味觉的冲击异常强烈! 豆腐没有石膏水的味道,完全是天然的豆香味,猪肉在切成末之后依然有结实的口感,在这酷热的天气里加上一碗半热半凉的白粥,简直是味觉的盛宴! 要不是林先生阻止,老人家还要把碟子里的汁都喝干净。 老人家最后竖起了大拇指:“小姑娘!我这把老骨头日后的三餐,就交给你了!你这钱是想日结还是星期结还是月结?” 林先生把五百块递给汤芫:“这五百块是菜钱,花光了再找我要。” 汤芫接过,想了想,说:“谢谢老先生,那工钱就按星期结吧。” 几个人商量好每餐的时间,林先生就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合同。 汤芫刚签好名,就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外公——外公——我闻到了红烧豆腐的味道!你在厨房煮东西吗?” 待那人走进去,汤芫怔了怔,心想,世界真是好奇妙呀好奇妙! 那人也是愣了愣,讷讷地说:“汤芫,刚才是你在煮菜吗?” 汤芫嘴边漾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问话的人都看得有点呆,脸也微微发热。 她说:“是啊,以后你和你外公的三餐都归我管,多多指教啦庄时泽同学。” 第10章 清蒸鲈鱼 汤芫嘴边漾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问话的人都看得有点呆,脸也微微发热。 她说:“是啊,以后你和你外公的三餐都归我管,多多指教啦庄时泽同学。” . 庄时泽看着这个俏皮地跟自己打着招呼的“老熟人”,心里升起一股异常的感觉。 眼前这个汤芫样子没改变,但是眼神似乎更加有神,黑色的瞳仁仿佛泉水洗过似地,像是含着千言万语。 他曾经认识的汤芫眼神里多少有些防备,这让他总觉得跟汤芫拉不近距离。 虽然他跟汤芫平时的交流也仅限于互相问问题之类,他估摸着汤芫还不知道自己每天下了晚修偷偷送她回家的事。 曾经的汤芫眼里像起了一层雾似的,这多少让他捉摸不透,尽管喜欢她,却还没有真去追求的决心。当然,这里面也有他自己好面子,怕汤芫拒绝,丢不起那人的因素在。 少年庄时泽同时兼备事儿多且拧巴的特质,每天在精神世界里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但此刻的汤芫,眼神清亮,神采飞扬,像一只终于等到风的风筝,一只找对了天空的小鸟一样,那种坚毅自信的气质,让庄时泽看到她的一瞬间,心底也为之一颤。 他看到汤芫端起他家那口大铁锅,准备倒掉洗锅水的时候,他看着那个纤瘦的身躯,莫名地觉得心头一滞,他的一双腿比他脑子更快一步地走了过去。 他不加思索地说:“放着吧,我来洗。”说完,又僵硬地转过身对他外公说,“这我同学,汤芫。” 老爷子笑嘻嘻地走过来:“都放着都放着,早安排好琼姨洗了。你带小芫去坐坐,休息休息。” 这小子,瞧那紧张的小样儿,还在你外公面前装淡定,嘿嘿。 林老爷子看着带小姑娘参观的一本正经样儿的外孙,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就是好啊。 林先生跟汤芫签完约就上楼整理行李去了。 汤芫在庄时泽的介绍下跟着他逛了一圈,她发觉这间屋子的风格十分怀旧,虽然都是新做的,但是都是八十年代初的设计,这新旧的碰撞让这木讷的家具都鲜活起来,让人心头为之一软。 庄时泽说:“你没来过我家吧,前几年我生日,大家来我家玩,你都没空。” 对于这点,汤芫很抱歉:“真对不起。”她其实是自卑,自己家没有钱,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干脆就不参加他的生日聚会了。 庄时泽摇摇头,依然是面无表情地说着话:“没事,今年你不会错过了,下星期就是我生日,到时还得辛苦你帮忙做菜呢。” 说完这话,庄时泽又在心里懊恼,这话说得太客气疏离了,汤芫会不会觉得我在摆主人款啊? 少年的内心刮起一场翻江倒海的大风暴。 汤芫却没想太多,她的目光被院子里一间小砖房吸引了——不同于别墅外形刻意宣扬的怀旧,这间小砖房完全就是火砖彻起来的样子。 砖墙瓦顶,砖墙就像旧时人们的习惯一样扫了白色的灰水,瓦顶还有少许青苔。 庄时泽的笑容忽而温柔起来:“这间是外公旧屋的厨房,我小时候整天跟着我外公在灶边煮饭……对了,里面有一口土灶,你要看看吗?” 他刚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不过基本来过我家的女同学都对这儿不感兴趣……”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汤芫人已经在厨房里面了,庄时泽看着她眼里都放着异样的光采,心头竟然有种自己的委屈被人理解的感动。 汤芫看着那口土灶说:“改天我用这个给你焖饭吃吧!” 庄时泽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尖升了起来,他觉得喉咙都被这股暖流冲得眼睛有点热。 于是他只能别过头去,喉咙发紧但尽量维持着平静的声线说:“好啊。” 汤芫离开庄时泽家的时候,心里豁然开朗,又有了另一番想法! 昨晚她跟妈妈摆摊,妈妈看着是赚了三百多,而她接到“菜谱”的奖励,足足有一千六百七十多块! 她去银行办了张银.行.卡,把一千五百块存进卡里。 她翻了一下兜,还有203块。 她想了想,这些钱应该是加入了刚才煮的红烧豆腐奖励的。 可是这次她眼前并没有弹出奖励画面,她就调出“菜谱”查看自己的奖励记录,果然看到刚才的那味红烧豆腐奖励了30块。 在奖励页面的底下还有几行小字——已根据宿主体验,对奖励画面弹出频率作出调整,现在起,奖励画面将会在每晚十二点弹出一次。若宿主中途想查看奖励情况,可自行调出画面查看。 汤芫心情愉快地把页面收起——这“菜谱”还挺人性化的! 剩下的两百多块,汤芫就去了专卖地胶的店,准备买块地胶,把她家的三轮车圈一圈,装饰装饰她家的三轮车。 就算只是个小摊,店面也得好看才成!汤芫的灵感就来自于庄时泽外公家的别墅,还有后院那个土灶厨房。 这时的地胶已经有很多样式,基本都设计成木板条的图案,很多人用来直接铺在房间的地面,这样不用铺木地板或者瓷砖这么贵,也不用直接踩在水泥地面上这么脏。 她挑了一圈,总算让她找着一块印着火砖图案的,这块布完全就是原始的红砖样式,还做出了水泥轻轻渗边的效果。 老板说:“这个仓底货了,没人买,本来得十块钱一米,这圈三米,25块给你了。” 汤芫也没杀价,付了钱就扛着地胶回家。 到家的时候她舅正好在,一见她回来就眉开眼笑地说:“芫子回来了!快来快来,我正好带了几条鲈鱼过来,听你妈说你最近厨艺突飞猛进啊!快露两手给你舅我看看!” 汤芫笑着把地胶往旁边一放:“成!不过你得把我妈那摊子搞好,不然鲈鱼不分你吃。” 她舅立马挽袖子:“芫子的话不敢不听啊,想怎么搞?赶紧的,我馋这鲈鱼半天了!” 林惠敏把鱼放盆里养着,说:“芫芫,你打算怎么搞咱们的摊子?你舅来好一会儿了,他非得等你回来才让我煮鱼,说放久了不好吃。” 汤芫就把自己的计划给她妈和她舅说一遍。 她舅听完,诧异地看着她:“我说我这外甥女有想法啊!大将之风啊!” 林惠敏把上次剩下的三夹板搬出来:“行了,别跟你外甥女一样贫,赶紧搞好,等会儿芫芫煮好鱼,咱们还得准备晚上出摊呢。” 汤芫只负责把装饰材料买好,体力活她决定留给她妈和她舅干。 她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洗澡的那块地儿摆好了一只只盆子,那儿是她妈处理好的鱿鱼和米粉还有配料,这些都是她早上出门前,趁着她妈去买菜的档儿,就从“菜谱”那儿买好的。 汽炉旁边的锑盆装着几条还游动着的鲈鱼,看着精神头十分好。 汤芫没跟它客气,一把捞了出来,手起刀背落就把那三条鱼拍晕在砧板上。 她凝神下刀,在鱼背上划一刀,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理了,对着外头叮叮当当的两人说:“妈,舅,我给你们做清蒸鲈鱼吧!” 外头两人应了声,又继续敲打了起来。 汤芫这边也竖起刀,在鱼身上轻刮几下,鱼鳞就被全数清干净。 没过一会儿,她就把几条鱼的鱼鳞和内肝都清理干净。 鲈鱼营养价值高,红烧会破坏营养,清蒸最是得当。 汤芫把清理好的鱼放在一只大猪腰碟里,把姜切丝,葱切段,然后把葱段塞进鱼肚里,在鱼身上横拉几刀,铺上姜丝。 鼻间隐隐的腥味就被姜味冲淡。 锅里加半锅水,开大火。 她伸头出去瞧了一眼,她舅正把两条粗木条钉在三轮车板的头和尾,粗木条的尾部伸出车架。 另外两条粗木条架上车架上,用粗麻绳圈了足有一臂长。 这样四条粗条木就在三轮车的侧边形成一个架子,再钉上木板,就把侧边的车轮封在里边。 这样做,一来加宽了三轮车的宽度,二来在把轮子封在里边的同时,也不影响轮子转动。 这都是为了最后把火砖地胶在外头包上一圈做准备。 锅里的水被煮开,从锅盖边缘喷出白烟。 汤芫往锅里放蒸架,小心地把装着鱼的猪腰碟放上去,合上锅盖。 她走到厅里看看时间,再看小院子里,她妈和她舅已经开始往车上围地胶了。 她舅把车架子的每个转角位都绑着木板,把地胶钉在上面固定,又用胶线穿过去绑好。 现在整架车子看起来就像是火砖彻起来的方台! 而为了她方便拿东西,车尾留空,车肚子装东西。 远看这就是一口土灶! 林惠敏看着自己和弟弟的成果,擦了擦汗:“这看起来还真不错!” 林建成拍了拍手,收拾好工具:“可不是!还真有咱们小时候的味道啊!” 汤芫得意地仰仰头:“当然!” 林建成笑:“看把你得瑟的……哟!我闻着鱼香味儿了!” 这时离汤芫把鱼放上锅已经有五六分钟,鲈鱼的鲜香味随着蒸汽和白烟渗了出来。 这种鲜香只有活鱼才有,有着天然淡海水味道鲈鱼,经过蒸煮后,鱼肉的清香绝对不是饲料养出来的鱼能比的! 汤芫也被这股鲜味勾出了口水:“我舅拿来的鱼就是鲜!” 林建成特别骄傲:“我拿的最肥的几条……不过你这处理得也不错啊,这一闻就知道没苦味儿,这是你第一次处理鱼吧?” 汤芫心想糟了,这又得露馅。 她妈很快就帮她解了围:“她呀,天天看电视学做菜,特别厉害!都不用教。” 林建成这才没追问。 汤芫走进去熄火,也不急着揭盖,让蒸好的鱼继续被蒸汽和煮沸的开水虚蒸着。 林建成竖起大拇指:“有点门道啊!这样鱼的鲜味就会被锁住,鱼肉也更结实!” 汤芫装作不好意思地笑笑,没过一会儿,揭盖的时候迅速撒上点葱花,再淋上一圈酱油。 她把碟子放一边,重新洗锅,倒一勺油,大火把油烧滚冒泡,然后勺子一摇,热油全数装进勺中。 她手腕微动,把热油淋在蒸好的鲈鱼上。 鲈鱼瞬间就发出“嗞嗞”的声音,同时,另一层更香的独特海鲜鲜甜味逸出。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舔了舔嘴唇。 鱼一上桌,林建成就夹了一大块鱼腩位置的肉放进嘴里,鱼肉清香,口感结实,一筷子下去肉不烂,嚼着不柴不散,能整块夹起。 他再沾点酱汁,香甜得当,咸得恰到好处,把香味提出的同时,不喧宾夺主,让鱼香充斥在口腔之间,上下浮动。 他忍不住夹了一口又一口,同时吮吸着锁在鱼肉里香甜的汁液,感觉自己一双筷子都不够用了。 林建成直到离开自己姐姐家,都感觉鲈鱼的香味没散。 本来他就觉得这鲈鱼得给她煮才不浪费,没想到自己的外甥女更大本事!这趟来得真值! 鲈鱼下肚,肚里饱实满足感让林惠敏两母女都干劲十足。 汤芫仔细地擦拭一遍包在车外的地胶,又仔细检查几遍,确认不会脱落,才往上边放锅。 她今天准备了更多的材料,也从“菜谱”里买了昨天漏掉的鸡蛋,还买了鸡和干贝,还有香醋、白糖和红糖。 最后她让她妈再去添个煤炉和一口大煮锅回来。 她相信,今晚的生意一定会更好的! 九点三十五分,当她们的车子一进入馋嘴街,就收获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大家都好奇地打量着她车子,手里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好几个摊主都心想,没想到这两母女不但长得顺眼,还挺有想法的。 汤芫和她妈还没把车子推到昨晚的位置,后头就跟了好几个要炒米粉的客人。 甚至还有一个客人,手里拿着架相机,跟在她家的车子旁边拍了起来…… 第11章 酥炸鸡蛋 汤芫和她妈还没把车子推到昨晚的位置,后头就跟了好几个要炒米粉的客人。 甚至还有一个客人,手里拿着架相机,跟在她家的车子旁边拍了起来…… . 拍照的人汤芫认得,好像是她学校文学社的,比她低一届,平时醉心摄影,和几个师兄还搞了个网站,叫“陵镇在线”。 “陵镇在线”说是网站,其实就是个论坛,说的主要都是陵镇的事情,比如哪天哪个区停水,哪个区停电,哪间小店的卫生不行,哪间小店的东西好吃这种。 虽然论坛不大,但是陵镇的中小学生都知道这个论坛。 论坛的几个创办人十分有想法,经常搞些小优惠小活动,比如用论坛积分兑换超市优惠券,免费拍一组生活写真之类的,赚积分的方法就是在论坛上发帖和回帖。 这样一来,几乎镇上的小年轻,或者来镇上读书的学生都知道这个论坛,甚至镇上不少中年的大妈们,家里有小孩子的,都让小孩子上论坛赚积分,换个超市优惠,虽然都是十块五块的券,而且要买满八十块才能用,但是这对于家庭主妇们来说,动动手指头就赚到的积分,不赚白不赚嘛。 可怜她的孩子,得不停地回帖——妈,积分其实也很难赚哒! 此刻这个师弟就是来馋嘴街,准备做个陵镇小吃专题,没想到他刚拍几间,就遇着汤芫这么小特色的小摊。 这个一看就是个土灶造型的方形小车,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眼球,他围着车子转了好几圈,猛按快门,但一直都觉得还欠点儿什么。 直到汤芫和她妈妈把一盆盆食材都摆好,汽炉打着火,架上锅,他才茅塞顿开地蹲下拍照。 既然是土灶的造型,就必然要有火有锅,锅边有菜才够味道! 他对着“灶口”的位置蹲下,从下向上拍,让“灶边”正好遮住了汽炉,刚好能看到灶、火、锅和菜。 “咔嚓”一声,他看着预览屏幕的照片,终于高兴地笑了。 他正要站起来,抬头却看到了汤芫忙碌地炒着菜的侧脸,顿时怔忡一下——少女线条流畅的侧脸在暖黄的路灯照耀下,杏眼专注看着锅,长长的眼睫毛羽扇般,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缕缕火烟中,她眼神坚定,神态柔和,嘴角微微上翘,让人没来由地心情感到十分安宁。 他重新蹲好,找准角度,又连着拍了好多张。 汤芫的摊子越来越多食客,他抓拍了几个食客吃米粉时那种特别享受特别幸福的表情,又对着食材各种特写。 林惠敏一开没留意这个年轻人,后来发现了,担心地对女儿说:“芫芫,这个人是不是什么暗访记者之类的啊?他这么拍咱们的摊子,没关系的吧?” 汤芫笑着对她妈说:“妈,别担心了,他是咱们学校的,还搞网站呢,他要是把咱们的摊子放网站上去,等于免费替咱们打广告了!” 林惠敏一听,高兴得不得了:“真的?那咱们赶紧给人家炒个最足料的米粉!” 汤芫笑着点点头:“一定给他留一份。” 昨晚汤芫的摊子人客不多,但是今晚就不一样了,昨晚吃过这里米粉的几个女学生又准时出现在她的摊子前,几个女孩点的还是一样。 汤芫炒完一碟,那香气就把附近的人客都勾了过来,大家还十分自觉地排好队。 但是队伍越来越长,很快就挡着别的摊子。 其中一个摊主是个流里流气的男的,做的是凉粉摊儿,他面色阴沉地朝汤芫的摊子走了过来。 林惠敏正在摆弄今天新买回来的煤炉,正蹲着烧煤球呢,突然就感觉自己被一团阴影笼罩了。 那男人长着一双绿豆眼,厚嘴唇,看着不是善类。 林惠敏吓了一跳,站了起来,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小心翼翼地问:“大哥,干啥啊?”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却突然蹲了下来,哭丧着脸说:“大姐啊!能给我过两招不?昨晚你那炒米粉把我口水榨干了,今晚你们的客人又把我摊子给淹没了。我家里有个娃儿嗷嗷待哺,还有个老婆看我生意差就嗷嗷大哭啊!大姐,你看你能给我过点招儿拉拉生意不?” 林惠敏被这反差给吓笑了:“大哥,你看你这不多才多艺么,不摆摊儿还能说相声呢。行!是我安排不当,我把客人分流分流,也别让你老婆嗷嗷大哭了。” 林惠敏一看,周围还有卖豆花的,煎饼果子的,烤串的,她就站到队伍边上去,先是谢谢大家来光顾。 接着她就往周围一指:“大家要是等久了,可以先到旁边来碗凉皮豆花,或者撸个串儿等着,热了那儿有冰镇的饮料啊。” 旁边的一圈儿小摊一听,这大姐是把生意带给自己了,都是会来事的,都跟排队的客人们打招呼。 “来吧,我们这儿有小板凳,坐着等。” “小板凳我这儿也有,来坐来坐,等会儿让大姐把你点的给送过来。” “对对!来这儿坐着吃米粉,随便坐!” 客人开头还不太好意思,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个过去了,两个过去了,接着全部都在别的摊子上坐着了。 林惠敏把炒米粉都送过去的时候,看着大家坐哪个摊儿的,都多少点了那个摊儿的东西,每人点的不多,但是人多啊,这一来,就大家都有生意了。 林惠敏回到炉子边的时候,汤芫已经趁着她端米粉过去的档儿,往里加了水,鸡,干贝敖着汤了。 鸡和干贝都是从“菜谱”里买的,这汤一煮开的时候,那香味立马四溢开去,旁边在等着的客人都开始咽口水。 有人就忍不住问了:“大姐,这鸡汤真香啊!用来干啥的呀?” 林惠敏看着女儿说:“这得问我女儿,她的主意。” 大家都把视线都纷纷投向汤芫,汤芫神秘一笑:“这是今晚的新菜,准备等鸡汤熬好了再跟来的客人说的。” 大家伙一听,都说要等,汤芫苦笑着说:“这鸡汤得熬上一个半小时呢。” 谁知道大家还是热情不减,汤芫也没办法,只好继续炒着客人的米粉,一边盼着鸡汤快点熬好。 这可乐坏了旁边的小摊,大家这么一等,不可能干等啊,大家也没那脸干坐着呀,就又点了东西,于是大家的生意又迎来了新的一波高.潮。 好几个摊主笑不拢嘴地赞林惠敏—— “好福气啊!你女儿真有本事!” “大姐,谢谢了啊!你女儿真是长得漂亮人也聪明啊!” “大姐,以后你客人的位置我这儿全包了啊!不吃我的也没关系,你客人来了,必须得让人坐啊!” 一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这才十一点,汤芫和她妈妈准备的米粉鱿鱼和瘦肉都全部卖光了! 汤芫今晚还准备了比昨晚多一倍的食材,可是这卖出去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她的摊儿现在就只剩鸡蛋了! 一开始就照相的师弟吃了一份免费的炒米粉,一听还有新菜式,也不走了,大热天的,就在旁边等着! 这时来了一位客人,一看桌子上的盒子都空了,十分失望地说:“今晚没有米粉了啊?” 汤芫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今晚卖得比较快。不过今晚我们有新菜式,您愿意尝尝吗?” 客人顺着汤芫的手指一看,那儿摆着好几托鸡蛋,每托起码二十个。 他有点不可置信地说:“鸡蛋?煎煮还是蒸啊?” 汤芫笑而不语,客人昨晚是来过的,他回味了一下昨晚那鱿鱼的鲜香,咬牙说:“那就给我来一份新菜!” “好咧!新菜来一份!” 汤芫清脆的声音在客人耳边一荡,接着就看到眼前的少女打火,在旁边的大锅里勺了一小勺汤煮着,另一手单手磕了个鸡蛋,拿双筷子拌匀。 那头林惠敏把大锅端去一边,在煤炉上架另一个锅,往锅里加入一大勺料酒,一大勺香醋,再加入白糖、红糖炒起了糖色。 这里面,料酒、香醋、白糖、红糖都是汤芫从“菜谱”里买的。 这些糖刚一炒起泡,周围的客人都闻到一股酸酸甜甜的味儿,酸的开胃,甜的引人入胜,让人欲罢不能地一口接一口吸着这独特的香气。 这边汤芫把蛋打均,在蛋没打起泡之前,就把蛋撞进锅里的汤内,鸡蛋瞬间就吸收着锅里煮得起泡的汤汁。 大家的嗅觉又被鸡蛋伴着鸡汤的浓香占领了,蛋香太单调,单吃有点干喉感,但加入了鸡汤,这干喉感仿佛就被滋润了一般,不干不稠,奇妙地融和在一起。 锅里的鸡蛋煮成淡黄色,汤汁被完全吸收,汤芫拿筷子轻轻戳了戳,正是最松软的时候,勺子一摇盛起鸡蛋。 锅里倒一勺植物油,烧至油滚,迅速撒下饱含汤汁的鸡蛋,鸡蛋被油包围,“嗞嗞”声不绝于耳。 同时,大家又闻到了一阵酥香味儿,像是刚出炉的麻花,又像是刚起锅的炸丸子,又或者是烫手的油条…… 百感千味,都不足以形容这个滋味。 点这味新菜的客人,十分惊喜地看着锅里渐渐变得金黄的鸡蛋,看着那卷边儿他就想一口啃上去。 汤芫轻轻地用铲子拨着鸡蛋,让热油充分浸过鸡蛋,这样鸡蛋就会炸得均匀,不会出现局部变焦的情况。 这也是她不用花生油的原因,花生油香,但味道霸道,容易破坏鸡蛋本来的香味,植物油正好,味儿淡,炸出来的食物颜色漂亮。 汤芫把鸡蛋翻了个面,轻拨几下,迅速捞起,在旁边的漏勺上把余油沥干,放进塑料饭盒里。 客人急不及待地伸手去拿,汤芫伸手一挡:“慢。” 这时林惠敏从锅里炒好的糖色盛了一小勺,慢慢地淋在炸好的鸡蛋上,酸甜的味儿把鸡蛋的浓香衬得越发明显,金黄的鸡蛋配着琥珀色的酸甜浆,看着非常可口。 汤芫这才把饭盒和筷子递给客人:“这是您点的酥炸鸡蛋。” 客人迅速接过,也不怕烫,一口咬下去,“咔咔咔”的几声,只觉得口中的鸡蛋酥脆无比,鸡蛋的香味渗着鸡汤的余韵,松软内心和着脆皮,被酸甜得当的酱汁包裹着,他口中的津液大量分泌,没几口就把这个炸鸡蛋吃个一干二净,连酱汁都没剩下! 汤芫迅速打开“菜谱”查看这味菜的奖励——40块! 她满意地收起菜谱,早前在别的摊子等着的客人都围了过来,不但要点来吃,吃完还要打包。 林惠敏炒的酱汁很快就要炒第二锅。 正当她们忙着的时候,一个穿着条纹短袖衬衫加灰色中裤的瘪嘴男人走到她煤炉前,不敢确定地问:“惠敏啊?” 林惠敏一看这人,铲子一松手就进砸了锅里。 第12章 生滚鱼片粥 正当她们忙着的时候,一个穿着条纹短袖衬衫加灰色中裤的瘪嘴男人走到她煤炉前,不敢确定地问:“惠敏啊?” 林惠敏一看这人,铲子一松手就进砸了锅里。 . 大家都被这“哐”的一声吸引了视线,隔着锅里飘出的鸡汤香味,汤芫看到她妈的双眼迅速地红了。 她妈哆嗦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汤芫只好问那个瘪嘴男人:“大叔您好,请问您是?” 林惠敏这时缓过劲儿来了,擦了擦眼角说:“芫芫,叫大伯。” 汤芫张了张嘴,没叫出来,只是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三角眼,塌鼻子,瘪嘴,眉间有种特别算计的小人气息。 都说三十岁后的面相是由内心决定的,这人一看就让汤芫反感,这种恶劣的气质都表现到面儿上了,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汤芫没叫人,她妈也没说她,平时要是她这么没礼貌,她妈肯定得说她几句了,她妈没说她半句,这就说明了问题。 那瘪嘴男人挥挥手,走到汤芫正热着鸡汤的锅边,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感觉鸡汤的香味顺着他的鼻子钻进了喉咙又窜到舌尖走了一遍。 汤芫也没招呼,他就十分自来熟地拿了一只塑料饭盒,还拿过一只勺子,循着那股勾人的香味蹲到旁边,打开装着鸡汤的大锅,给自己盛了满满当当一饭盒的汤! 一盛好汤,他就滋溜滋溜地喝起汤来,客人们一看,这是亲戚呐,也就没再看热闹。 林惠敏拉过汤芫说:“你别管他,他吃饱了自然就走。” 汤芫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怀疑地问她妈:“这人真是我大伯?” 林惠敏一听就知道女儿在想什么:“真是你大伯,不过咱们家跟他关系不好,这些年没来往过。”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说,“他跟你爸长得不像。” 这个汤芫倒是知道,她家里有她爸年轻时的照片。 汤芫就继续回去炸鸡蛋去了,但是她大伯喝完了汤也没走,在旁边一直蹲着看。 汤芫暗地里留意了她这个大伯,裤边有鱼鳞,身上有鱼腥味,他肯定在做跟海鲜有关的工作。 林惠敏一直在炒着糖色,除了一开始看见他的时候激动了点儿,就再也没跟他搭半句话。 鸡蛋一只只地减少,鸡汤也渐渐见了底,汤芫又迎来昨晚的第一位客人——那个脸蛋脏兮兮的小女孩。 小女孩这回拿了五块钱,在车边仰着一张脸,眼睛却异常明亮:“姐姐,我这回有五块钱,你能给我炒两份米粉么?一份少点没关系,我跟我爸爸一起吃的。” 汤芫本来就剩了两份足料的米粉,留着给妈妈和自己吃宵夜的,但是现在看着小女孩那乞求的眼神,她心下一软,就把两份加入了鱿鱼和瘦肉的米粉都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接过米粉,兴高采烈地放下钱又飞快地跑了。 瘪嘴男人在旁边看着,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这性子倒跟汤伟鹏挺像。” 本来默不作声的林惠敏突然就厉声说:“你吃饱了吗?!吃饱了赶紧走!” 汤芫还是头一次见妈妈这么强硬的作风,愣住了。 瘪嘴男人也不生气,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我这不给人家送完货么,这就走!” 于是在林惠敏的逼视下,瘪嘴男人还真慢悠悠地走了,没走几步又回头:“我说大家好歹亲戚一场,我看你们也有海鲜,要不以后我给你们提供货源?绝对不收贵你们母女俩的。” 林惠敏真诚地看着瘪嘴男人,说:“滚!” 汤伟鹏是汤芫她爸。 汤芫对于他的事,也只是从每年每逢节日都来她家的学生口中知道一点点。 这些学生都是当年被他教过的,据说他赞助过几个学生的学费,对学生也特别好,这些学生也都惦记着,尽管他人不在这间屋子,他们还是每年都来看汤芫和她妈。 尽管这样,汤芫还是觉得,她爸肯定是个负心汉,不然不会自己女儿都高中毕业了,他连个影儿都没有。 被她的大伯这么一搅和,她妈的心情似乎很差,直到当晚收摊了也没再说一句话。 回到家后,她妈也是草草地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似乎是知道汤芫有话想问,也打定主意不想让她知道似地,在床上躺成一闷葫芦。 汤芫也不着急问,反正她妈真要说,肯定也不会瞒着她。 她知道,妈妈也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情。 第二天一早,汤芫一起床就不见了她妈,她妈一般都习惯这个时间出去买菜。 她赶紧打开“菜谱”,从“菜谱”里买好晚上摆摊的材料。 接着又从“菜谱”里买了鸡蛋、瘦肉、还有鲈鱼。 这鲈鱼还是昨天她舅拿来家里的时候,她给收录进“菜谱”里的。 她如约来到庄时泽家里,把鲈鱼放在盆子里养着,然后煮一大锅粥。 林老先生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不得硬的东西。 她洗米下锅,看着时间,在粥滚之前把瘦肉切丝,下花生油和盐,再加几滴酱油,拌均。 没一会儿粥就滚了,她盛了一小锅出来,大概是两个人的份量。 小锅里的粥接着煮,她还多盛了米汤,米汤是米的两倍。 她又取出一条鲈鱼,拍晕,洗净,去鳞。 接着她刀一横,迅速地把鱼切片,姜切片,鱼片就铺在姜片上。 那头,小锅里的粥已经开始滚起了泡,米的香气升腾起来。 庄时泽刚刚起床就闻到湿润的米香,他没来由地,就感受到一份奇异的静谧,小时候蹲在坑边看外公煮饭的味道又袭上心头。 他随着香气下楼,看到在炉子前忙碌的少女,心头又是一软,放轻了脚步。 她脸颊边垂下一缕发丝,他就这么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轻轻地替她把那缕发丝轻轻别到了耳后。 锅里的粥已经滚开,米粒开出了花。 两人都没料到这一出,顿时都僵住了,汤芫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 庄时泽也僵硬地收回手,还说了句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话来:“别把头发落粥里了,不、不卫生。” 当时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 让你多嘴! 汤芫也是魂不附体地,就轻轻地应了声:“嗯,我会注意的。” 然后她迅速地下生鱼片,瘦肉,拿两根筷子在粥里快速搅动,这时米汤里就加入了肉的香味,还有鱼片的鲜香。 然后她放下筷子,把葱切成葱花,锅里的粥滚起了大泡,米汤也渐渐被米粒吸收。 她熄火,撒葱花,勺子轻摇,小锅里的粥就分了两碗。 她从另一个碗里拿了俩鸡蛋,每碗磕进去一个。 林老先生的声音就从楼上传了下来:“好香啊!是不是煮鱼片粥了啊!这味儿鲜的啊……哎,我说小泽你搁楼梯口愣啥呀!不饿啊你?你都下来一会儿了吧?” 少年落寞地看了他外公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饿,饿晕头了。” 晕头了,说错话了。 林老先生并不知道自己外孙那点儿小心思,抬脚就到了厨房,一看那两大碗粥眼里就放出光来。 汤芫把另一碗端到楼梯口,递给庄时泽:“快吃吧,鸡蛋趁热戳破,不然粥凉了,鸡蛋化不了,会有蛋腥味的。” 庄时泽看着少女红润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汤芫把碗塞在他手里:“刚才,谢谢你帮我别头发,我走啦!” 林老先生还是不记得自己是一口口把粥喝完,还是一下倒下去半碗粥。 他只记得自己戳破的鸡蛋融在粥里,形成一条条淡金纯白的鸡蛋丝,让粥的清香里蕴含着淡淡的蛋香。 瘦肉片脆口香韧,嚼过后肉香在喉间扩散,再喝口充满蛋香的米汤,感觉空了一晚上的胃都踏实了。 鲈鱼并没有放在粥里煮太久,然而却没有腥味,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鲜甜让他觉得,这几片鱼真是太少了!嫩滑的鱼肉没有一根鱼骨,肉滑而不腻,香中带甜,丝丝入扣地渗到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煮得软糯的米粒完全吸收了瘦肉,蛋和鲈鱼的香味,在嘴里化开,所有的味道都汇成了另一种香味。 材料简单,粥却甜到心里,林老先生捧着碗,眼眶都热了。 庄时泽端着粥,感受了碗边刚才被汤芫握过的温度。 他没舍得立刻喝,把鸡蛋戳破搅均之后,端着回了房里,打开电脑,照常打开了“陵镇在线”。 今天的论坛似乎人特别多,一大早的,其中一个帖子都被顶成热帖了,这种现象很少见。 一般只有水帖里的人才特别多,大家都是为了赚积分来的,这回帖人多的还有可能就是超市发限量优惠券了。 他喝了一口粥,感受着鲈鱼的鲜味在嘴里回荡,点开了帖子。 帖子标题是——“人生不过一筷炒米粉”。 帖子开头就是汤芫的大特写,夜色中,路灯下,火光映红她的侧脸,白烟氤氲,她的睫毛仿佛都挂着薄薄的雾气,这让他想起刚才她脸颊边垂下的那缕发丝。 鲜甜的粥缓缓被吞下,他感觉心头都热热的,似乎正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这张帖子只不过发了半个小时,点击量已经破万,回复也也有了十几页。 大部分的人没吃过,都在嚷着照片里的女孩好漂亮,摊子好有特色之类。 小部分吃过的,都在回味着味道—— “米粉滑溜,鱿鱼弹牙!不说了,我饿了!” “炸鸡蛋才好吃!那个脆啊,咬下去皮儿脆里儿嫩,还香!” “炸鸡蛋超级好吃!再加上酸甜酱,大热天吃也不觉得腻!” “在哪儿在哪儿呢?我要去看看那女孩儿!顺便吃东西!” “在馋嘴街街尾,到了街尾人最多的那个摊子就是了。” 看到后面这条评论,庄时泽的面色陡然一冷。 馋嘴街街尾么…… 第13章 冰糖银耳VS糖醋排骨 夏天的夜晚来得特别迟,下午五点的时候,天还亮堂得跟两三点似地。深夏接近初秋的蓝天已然有点高远的意思,然而云却并未被秋风吹淡,胖乎乎的,一朵朵绵花糖似地堆成一垛垛。 汤芜打开“菜谱”,正准备买好去庄时泽家的材料,家里的门就被敲响了。 汤芜打开门,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笑容十分可亲的大妈,她愣了一下:“你好,请问你找谁?” 白胖大妈一见到汤芜就笑得更开心了,胖墩墩的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转过头向着身后说:“就是她!我认得她,照片上的就是这漂亮水嫩的女娃儿!” “对对,我认着那土灶车子了!” “这做得可真像啊!” 汤芜这才发觉白胖大妈后面还跟着几位大妈。 她们都烫着一致的泡面卷,咋一看就跟门前堵了仨康师父来一桶似地,那仨还十分有默契地用一种看刚出水芥菜的眼神看着她。 汤芜把几位热情的大妈让了进来,愣是她性格冷硬,也被那句“漂亮水嫩的女娃儿”杀个措手不及。 她怀揣大妈心顶着少女脸,巨大的反差呛得她从脖子红到耳根,说话都打了个磕绊:“几位大、大姐请问是什么事呢?” 白胖大妈说:“瞧把我激动得都忘记自我介绍了,你是汤芜吧?我们看了儿子女儿给看的陵镇在线的帖子,知道你们的小摊,都说你的炸蛋很好吃呢!大姐呀,是想来请你去我家帮我做做菜,可以不?” 陵镇在线! 汤芜反应了过来——昨天晚上那个师弟不是在她旁边拍照来着?他速度这么快?这才半天呢,都有人找到她家了? 另一个壮一点的大妈一看这孩子的懵懂的样子,就说:“这孩子肯定还不知道呢……你们家的摊子啊,可火了!我女儿昨晚去你那吃完一顿米粉跟那炸鸡蛋之后,回来一直吵着要我做。可我做的怎么都不对她的味儿,大姐我也是没办法呀!你看你有时间不?能做个给大姐尝尝吗?大姐看着那照片就馋得不行了!” 几个大妈面红耳赤七嘴八舌地说了好一会,汤芜也把她们来这趟的目的捋顺了——这几位大妈的家人有的看了陵镇在线的帖子,有的家里人昨晚吃过她的酥炸鸡蛋,就想再尝尝她的手艺,于是就有了这一趟。 汤芜从厅里搬了几把折叠椅出来,还搬了风扇,几位大妈都十分慈爱地看着汤芜,说这女娃儿教养真好。 白胖大妈说:“价格我们会开的很公道的,不过我们也给不了太贵。你看,一顿饭,三菜一汤60块钱可以不?” 汤芜掂量了一下,虽然这个价钱比不上庄时泽家里给的每顿50块钱的工钱,还有菜钱另外算的这个价位,但是60块钱就现在这个物价来说,也已经是很可观的价格了。 而且陵镇是一个小镇,菜和肉都是来自周边的农村,价格不会太高,又新鲜,60块钱肯定有得赚。 汤芜想了想,说:“大姐,是这样的,我现在固定给开发区一个雇主煮三餐,实在是抽不开身。但是我妈妈的厨艺更厉害,她是真正练过的,我的只是野路子,等她回来,我跟她商量一下,让她给你们做成不?保证味道一样。” 她用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配料的比例她妈也知道,味道肯定不会变! 几位大妈一听,都有点恨自己晚了一步,但一听还有转机,心情总算好点儿。 汤芜走进厨房,那儿有个锅泡在装满冰水的盆子里,她拿了三只碗,从锅里盛了三碗银耳糖水,三个热情的大妈人手一碗。 大妈们也正口渴,一看白色的瓷碗里,一片片白莹莹的银耳柔软地浸在清澈的糖水中,还缀着几点枸杞,鼻间已经闻到属于冰糖的清甜,还没喝就口舌生津了。 汤芜甜甜一笑:“这是我妈做的银耳糖水,银耳是昨晚就用清水泡上的,上午熬了三个小时,又冰镇了一个小时,几位大姐尝尝。” 熬是她妈妈熬的,不过材料都是她从“菜谱”买的。 几位大妈听得猛吞口水,都忍不住就着银耳和糖水喝了一勺。 软绵的银耳充分吸收了冰糖的清甜,糖水的甜味并不突兀,融汇了银耳的糯香,不稠不稀,却十分解渴,抚平了干燥的舌喉,顺滑地滋润了燥热,让人瞬间平静了下来。 刚才说了一大通的几位大妈遇着这碗糖水,就如同久旱遇甘霖,感觉这酷夏惹来的汗津津的天气都可以被原谅了! 那股清甜入喉后不会有腻滞感,几位大妈很快就干掉了手里的糖水。 大家互相看一眼,都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就等这女娃的妈妈了! 林惠敏没一会儿就推开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透明饭盒。 她边推门边说:“芜芜,刚才替何老师她儿子做个菜,他非得让我带点儿回来,咱们今晚就吃糖醋排骨……这几位是?” 林惠敏一回头就被三道灼热的视线行注目礼,顿时吓了一跳。 汤芜就把她们的来意说了一遍,林惠敏边打开饭盒张罗晚饭边听,听完就爽快地答应了。 林惠敏说:“等我吃两口饭就过去。” 几位大妈都摆着手说不急,眼睛都偷偷瞟着饭盒里的糖醋排骨,那酸酸甜甜的味道钻得她们喉咙发痒。 汤芜早就准备多三双筷子:“几位大姐都来尝尝吧!” 林惠敏把桌子往她们那边移:“对对对,你们都尝尝我做得咋样,也好让我知道知道你们是爱酸点儿还是甜点儿。” 这话给她们递足了台阶,她们刚才还不太好意思,一听林惠敏这么说,都纷纷拿起了筷子。 “排骨是带点儿肥的一字排。”林惠敏说,“咱们陵镇的人都爱甜,我这味也就偏甜点儿,酸味不重。” 白胖大妈没忍住就先吃了一口,排骨表面裹着煎得焦香的糖壳,一口咬下去,甜味就被里层嫩肉的香味引导着渗透开去,再嚼一下,微微的酸味又浮起,中和了糖的甜排骨的腻,这时锁在排骨内的酱汁也缓缓在口中流动,各种味道奇妙地融合,她边吃边嚼还不忘用舌头感受着酱汁,只有空腾出手来,竖起大拇指。 汤芜和林惠敏都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另外两位也是只顾着吃排骨,都没空说话。 排骨外焦里嫩,轻轻一咬就可以把整块肉咬开,她们吃完还依依不舍地吮着骨头。 晚上九点半,汤芜和林惠敏准时出摊。 她们没到馋嘴街口,就感觉今天晚上人也太多了点,待走近了才发觉,街口都站着不少人。 汤芜正在想今天是不是什么节日之类,结果就听到人群里爆出各种欢呼声—— “她们来啦!开摊了!” “太好了!我要占个好位置等炸鸡蛋!” “哇!那女孩子真人更漂亮啊!” “她家的摊子好可爱啊啊啊!!!” 汤芜完全没想到,她和妈妈今晚的摊子,是被十几个学生一起推到街尾的。 还有人自发了维持起秩序,排好队,完了都巴巴地看着汤芜从车肚里把锅碗盆瓢一件件地搬出来,都恨不得她一秒就把摊儿摆好,打火起锅。 汤芜还真被这阵势吓到了,幸好她今天又准备了更多的食材,在煤炉炖着鸡汤的同时,又准备了多一瓶汽多一只锅——她妈妈也一起炒。 乐坏了的汤芜和林惠敏没留意到,她们在路过街中段的时候,一双阴森的眼睛一直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们。 两把没在阴影里的男声在低声交谈—— “年纪大的那个以前在车站有铺子的吧?” “可不是,升租了,她就不续了,前两天才来这儿摆摊,没想一下子火起来了!” “如果是车站那间铺子那个,她确实有这本事。” “怎么说?” “听说她有本家传菜谱,那菜谱可厉害了,听说里面的用料比例都有说呢!知道这用料的比例,那味儿就差不到哪儿去了。” “这么厉害啊,说得我都想看看那菜谱了!” …… 汤芜和她妈一架好锅就没停下来,炒好的米粉都是客人自取的。 而在场很多学生模样的,都是看了陵镇在线的帖子来等酥炸鸡蛋的。 两母女恨不得化身八爪鱼,多架几只锅。 正忙碌着,两母女不知道为什么都同时看了一眼前方,脸上一直没下过的笑容都滞住了。 第14章 孜然土豆 正忙碌着,两母女不知道为什么都同时看了一眼前方,脸上一直没下过的笑容都滞住了。 . 汤芫看到的是连续两晚都来买东西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衣服依旧破烂,但是脸却洗得干干净净,圆圆的大眼在瘦削的脸上异样明显,好像瘦得就只剩下一个眼眶。 林惠敏看到的,也是这两晚都出现的人——汤芫她大伯,汤伟业。 汤伟业又掐着点儿白吃白喝来了,痞子似地在摊子前挑来拣去,还特自来熟地说:“这鱿鱼看着还可以,你就炒个鱿鱼须让我带回去下酒。” 说完他就晃荡到旁边的摊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林惠敏的脸迅速黑了下来,也没炒鱿鱼,直接走了过去。 汤芫笑着对来到摊子前的小女孩说:“还是两份炒米粉,一份大一份小吗?” 小女孩却意外地摇了摇头,异常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微笑着,但是看起来冷冷的很难说话的姐姐。 然后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憋红了脸一气儿说:“姐姐,你让我替你打工吧!你看你这里这么多人,我替你把炒好的米粉端给客人,客人吃完的盘子我替你清理。我不用你给我付工钱,只要晚上收摊的时候你给我两大份炒米粉就成了!” 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的,汤芫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旁边烤串的摊主正给站汤芫摊儿前的客人拿饮料,就说:“这女娃可怜呐,她没妈,爸是个半傻子,只会在村里翻垃圾堆,捡点儿破烂换钱,勉强饿不死。” 汤芫本来听小女孩说的话,就有点想请她,一听烤串摊的摊主这么说,她当下就决定了:“好,姐姐请你了!也不让你白干,工资会开给你,包你一顿吃。” 小女孩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特别不爱理人的姐姐竟然这么好说话,直到烤串摊主对她说:“哎呀这孩子听傻了,还不赶紧谢谢姐姐呐!” 小女孩这才红着眼眶,连着对汤芫躹了十来个躬,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姐姐!谢谢恩人!谢谢……” 旁边的客人听到了,顿时又对汤芫高看了几分——这女孩不单长得漂亮,心地还这么好,真是难得!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个摊子再多人,米粉炒好了,客人自己过来拿也问题不大,这特意请个人端盘子,也不是特别需要。 但是尽管这样,汤芫还是请了这个小女孩,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想帮这个小女孩。 汤芫被大家赞赏的目光看得特别不好意思,就对小女孩说:“你快去那边洗洗手,然后就开始工作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说:“我没名字,大家都叫我丫丫。姐姐,我今天把脸洗干净了,衣服也是干净的,虽然看起来很旧……” 汤芫往锅里下米粉,在肉片和蛋诱人的香气中对小女孩说:“行!丫丫,你先去洗手,这份肉蛋米粉快炒好了,我待会儿叫你。” 这时又来了几位女孩子,其中一个还一脸鄙视地打量着汤芫。 她打量了一会儿,就对正中间一个留着黑长直发,穿着浅绿色t恤搭背带牛仔裙的女孩说:“你看她那装扮,面瘫似的脸,就冲这两样庄时泽也不会喜欢她!” 牛仔裙女孩低下头,嘴角闪过一抹笑,抬头的时候却又换上无辜的脸:“你别这么说,汤芫家的情况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她这是勤俭持家呢。” 另一个说:“勤俭什么呀,不就是穷的,她的家庭背景也配不上庄时泽。” 牛仔裙女孩低声说:“你们别这么说她,也不知道是谁出来说庄时泽喜欢汤芫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汤芫真的很漂亮啊。” 第一个说话的女孩就说:“我说她哪有你漂亮?!不就是眼睛大一点儿么!有啥用啊!你比她好看多了。” 另一个也附和:“就是就是。” 牛仔裙女孩顿时心情好起来:“别说了,你们不是说要去吃冰沙么,走吧!” 那两人都说:“对啊对啊!赶紧走!这里又是油又是烟的,早知道就不抄近路了。” 她们正要走,忽然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年穿着黑色宽大的t恤,浅色牛仔裤,他身边还有另一个男孩,浓眉大眼,白色t恤牛仔裤,十分有阳光气息。 两个女孩顿时低呼起来—— “庄时泽怎么会在这里!” “赵亦勋啊!” 牛仔裙女孩赶紧用手梳了梳自己的长发,还整整裙摆。 她们正要打招呼,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多,庄时泽也没看她们,径直朝汤芫走过去。 牛仔裙女孩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庄时泽走到汤芫身边,微笑着跟汤芫说话。 她忽然就觉得这里实在是热得难受,心里却像泡在冰水里似的拨凉拨凉。 然后她皱着眉头盯了汤芫一会儿,冷冷地说:“我们快走吧,这里脏死了!” 另外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缩了缩脖子就跟了上去。 汤芫看到庄时泽也十分意外,看到赵亦勋的时候,她握着锅铲的手一紧,差点儿没一铲热油泼上去。 偏偏赵亦勋还来了句:“汤芫,你炒的米粉可真香啊!哎!我听说你家有家传菜谱是吧?能不能过两招给我啊。” 汤芫强忍下去的怒气噌噌又冲了上来。 庄时泽一听这话也皱了眉头:“赵亦勋,你不是说来吃东西吗?怎么一来就打听人家菜谱。” 赵亦勋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开个玩笑嘛,来份鱿鱼肉片米粉啊。” 庄时泽低声对汤芫说:“别理他,他这人疯疯癫癫的。” 汤芫抿着唇点点头,回过头去继续炒米粉了,庄时泽顿时觉得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又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心里就十分着急地想找话题。 然后他看到了一旁泡在清水里的土豆片。 他就说:“怎么还有土豆片呢?你们家上新菜了吗?” 汤芫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整齐切成圆薄片的土豆泡在清澈的水里,周围渗出了糯白的粉。 汤芫就把土豆捞了起来:“嗯,我先做个给你尝尝吧。” 庄时泽又脑抽了,说:“我吃过晚饭了。” 他的意思是不用麻烦汤芫,但是说过之后,他迅速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拒绝了汤芫的好意。 这次他反应很快,接着说:“但是我一闻到你炒的东西肚子又饿了。” 汤芫笑了:“你先去找个位置坐着等,这几个摊子都成,我待会儿给你拿过去。” 赵亦勋跟在走得飞快的庄时泽后面,还不忘回过头来说:“别忘了我的鱿鱼肉片米粉啊。” 汤芫僵硬地点点头。 她现在还不能跟赵亦勋撕破脸,庄时泽跟赵亦勋现在是好兄弟,她一撕,指不定会让庄时泽觉得她人品有问题。 她得想办法,让庄时泽别再跟赵亦勋这人来往,上辈子庄时泽也是到妈妈的店里找她,最后才被烧死的。就后来赵亦勋说他烧死庄时泽那话来推敲,估计庄时泽那天去她妈店里,也不是偶然。 汤芫眼睛轻轻地眯起来,看着笑得很憨直地跟庄时泽说着话的赵亦勋,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 她把水里的土豆捞出,沥干水,这才发觉妈妈也不在旁边,招手让丫丫给客人送米粉过去。 她伸手探了探锅,锅刚才洗过一遍,现在刚好放凉。 打火,立刻下油,凉油下土豆片,油量稍大点儿,她迅速地翻炒着土豆,薄薄的土豆片在被油滋润的锅内翻跳着,很快颜色就变成淡淡的黄,她铲子微挑,把土豆盛了出来。 旁边的客人立刻就闻到了土豆的香气,心里开始犹豫要不要来份炒土豆,但是他看着这漂亮的小女孩好像还没炒完,就决定先等着,看待会儿炒好了怎么样再决定。 汤芫再次洗锅,下油,油热下切成小块的洋葱,炒至洋葱的甜香逸出,她又下辣椒圈,花椒还有姜蒜粒,加大火翻炒。 没一会儿混着生姜辣味的浓郁蒜香就飘了出来,她右手拿铲,左手把刚才炒好的土豆片撞进锅里,手腕快速运铲翻炒,蒜香味融进土豆里,翻滚出来的香味让人联想起烤薯片。 她又往里加葱段,撒点酱油,这下把土豆的香味完全提了出来。 她最后撒上孜然粉,翻均,上碟,再洒上白芝麻。 刚才那客人立马就说:“小姑娘,这个炒土豆也给我来一份!” 汤芫笑出两排小白牙:“好咧!孜然土豆来一份。” 她把土豆端到庄时泽那儿,也没说什么就继续回去炒鱿鱼肉片米粉。 庄时泽看着眼前这碟金黄衬着深紫,面上还有点点可爱的白芝麻的孜然土豆,鼻间隐隐闻到土豆的焦香。 碟里土豆片片完整,他夹起一块,土豆不粉,脆中带香,微焦的表面含着蒜和孜然的香气,葱的清香,入味的咸吸入芝麻的香,洋葱的甜蕴藏最深,一口吃下去,层层叠叠的味道让嘴巴和胃都得到极大的满足。 赵亦勋也夹了一块,一吃下去就瞪圆了眼:“唔!这味道!香香脆脆,跟薯片似的,但是薯片干口多了!这个还有点儿湿,可是土豆居然不粉!好神奇!好功力!” 庄时泽完全没空去应赵亦勋,因为他发觉自己一片接着一片,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汤芫那头已经被涌过来的客人团团围住,淹没在“我也要份孜然土豆”的声音中。 这边林惠敏跟汤伟业黑着脸对峙。 汤伟业笑得十分欠抽,说:“这么不想见着我啊?你说,要是你女儿知道她爸是你害死的,会怎么样?” 第15章 鱼香茄子 汤芫那头已经被涌过来的客人团团围住,淹没在“我也要份孜然土豆”的声音中。 这边林惠敏跟汤伟业黑着脸对峙。 汤伟业笑得十分欠抽,说:“这么不想见着我啊?你说,要是你女儿知道她爸是你害死的,会怎么样?” . 这正是林惠敏最不想见到这个人的原因。 她一听这话,当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汤伟业,一字一句地说:“伟鹏没死!” 汤伟业被林惠敏这阴森的表情渗得慌,但又不愿意在一女人面前认输,吞吞吐吐地说:“咱妈说了,算命先生说你命格硬,就是克夫相!我弟他这么多年消息都没有半点,肯定是你把他克死了!” 林惠敏咬着牙伸手向后一指:“滚!” 此后几晚汤伟业再没出现过,但是每晚庄时泽和赵亦勋都会准时来报到。 每次赵亦勋都是吃一份,再原样打包一份。 汤芫每回都觉得在自己的心理作用之下,觉得赵亦勋的眼神不太对。 她知道赵亦勋打包的目的,不外乎带回去给他背后那个人试味道,想把配料吃出来。 不过她也不怕,把配料吃出来不难,但是配料哪样放多少,就是天生味觉再发达的,也吃不出来。 星期六日晚对于汤芫和林惠敏来说,是个又欢喜又忧愁的日子。 因为这两晚,馋嘴街的摊儿都可以五六点就开摊,保安不管。 林惠敏一开始还不太相信,但是五点多的时候她过去一看,大家基本都把车子推好了往外摆东西,她也赶紧回家准备。 但是汤芫还在庄时泽家做饭,她也不管了,跟过来找东西吃的袁可莹交代一声,让女儿到时去馋嘴街找她,她就自己骑上车出摊去了。 汤芫这边正在厨房忙碌着把茄子切条,庄时泽一言不发地站在汤芫边上。 汤芫表示十分惊奇:“你……干啥?” 庄时泽默默地接了一盆水:“你要的水。” 汤芫:“……谢谢。” 庄时泽:“不客气。” 汤芫一开始还不知道庄时泽到底想干嘛,然后在她把茄子切好条,回头准备拿碟子,但是一转身就看到庄时泽端着盘子在旁边等着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大概是在替她……打下手? 她今晚来得匆忙,东西还没买齐,买漏了最重要的豆瓣酱。 庄时泽在这里她没办法买,她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支开他,回头就看到他端着盘子,眼神跟个小狗似的,忽然就不忍心。 她干脆就取了大葱切粒,姜蒜剁蓉,没事找事忙,正好把切好条的茄子放盘子里,撒上盐,腌一会儿让它出水。 庄时泽也总是及时递上一只小碗,一只小碟,好几次汤芫回头似乎还看到庄时泽嘴角的微笑,但是转眼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都几乎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不能从菜谱买东西,她就先调鱼香汁。 鱼香汁虽然说是“鱼”,但是并不用到鱼。 她往一只碗里加入酱油、陈醋、料酒,撒入黄糖,生粉勾芡加入一勺。 菜刀一偏,她“啪啪”两下拍两瓣蒜丢进去,加小勺鸡精,最后加泡淑。 她拿双筷子酱汁轻轻地拌着,浓郁的鱼香味刹那间就飘满整间厨房。 庄时泽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几下,汤芫把拌酱汁的筷子递给他:“尝尝?” 庄时泽本来还想着矜持一下,可是他的手明显已经战胜了理智,他还在想这样好不好的时候,筷子头已经伸进他的舌尖。 辣味被酸甜中和,辣味虽重,但却透出一丝让人回味无穷的香,入口时并不觉得辣,但是下喉后辣味才缓缓涌起,也不呛,十分适口。 庄时泽只觉得,光是点着这碗酱汁,他都可以吃下五碗白粥了! 这时外头有人喊:“少爷,你同学来找你了。” 庄时泽这才僵着一张脸走出去,汤芫也才得以松了一口气。 趁着庄时泽走出去,她迅速打开“菜谱”,在里面找到“豆瓣酱”,点开—— 郫县豆瓣酱——10汤币 高组郫县豆瓣酱——50汤币 过喉留香七日回味浓郁正宗郫县豆瓣酱——100汤币 她想了想,决定花一块钱,买了最后那个名字十分中二的最高级豆瓣酱。 一切准备就绪,打火,拿只小奶锅装大半锅油,油烫的时候下茄子炸。 茄子炸一会儿变开始变软,颜色加深,她把茄子捞起,一条条铺在吸油纸上。 茄子特别能吃油,一定得把油吸走一部分,不然最后整道菜会特别油腻,影响口感之余也不健康。 她往炒锅里加一点点油,中小火,未等油起烟,她拿手悬在锅的上方试了试,下蒜炝锅,再加入葱末和姜末,炒香。 之后就把豆瓣酱倒下,轻轻地翻炒。 没一会儿锅里就有红油渗出,并伴有丰腴的香味。 她再放泡椒,下茄子,炒均之后,她这才把刚才就调好的鱼香汁绕着锅里的茄子淋上一圈。 这时翻炒可以慢点儿,没一会儿,待茄子充分吸收了酱汁之后,汤芫再把青红椒丁放下去,炒均,起碟。 她忍不住打开“菜谱”,打开奖励界面—— 十里飘香绝味鱼香茄子——50元 一看到这个价钱汤芫顿时觉得,多少油烟都值了!她的材料加起来才不到两块钱,里面最贵的还是豆瓣酱,但是做完之后却奖励了50元,这能不开心么! 她掏掏左边的口袋,果然掏出一张50元,她伸手弹了弹,开心地笑了。 这时她就听到一把十分温婉的女声说:“好香啊,你在厨房焖着鱼吗?我过去替你看看火吧,你不知道,这火候很重要……” 她赶紧把这张钱袋好,洗锅准备下一道菜。 女声在看到厨房里的汤芫时戛然而止,然后来人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化为笑脸:“汤芫,你怎么在这里呀?” 汤芫还没回答,庄时泽就走过去汤芫身边,默默地递上一块纸巾。 汤芫自然地接过,这才应:“是啊,吴佳,真巧啊。我是他外公……” 庄时泽这时打断她,向着吴佳微微地皱了皱眉:“汤芫在这里有什么问题?” 吴佳正是前几晚在馋嘴街看到汤芫摆摊的牛仔裤女孩。 吴佳看到汤芫之后心情陡然降至冰点,汤芫居然在庄时泽家做菜!她不停地说服自己,这一定是个巧合! 庄时泽还这种态度对她,她更加不甘心!明明庄时泽应该对她态度更加好才对! 她想了想,庄时泽一定是害羞,有汤芫在,不好意思对自己太热情才这样,一定是! 庄时泽又说:“你表妹要的资料我过几天再让赵亦勋拿给你。” 吴佳赶紧体贴地说:“不用麻烦,我自己过来拿就可以啦!”她又故意吸吸鼻子,“好香啊。”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她闻到这股香味,恨不得面前摆上一碗白米饭,狠狠地扒上几口。 庄时泽依然是面无表情,但是眼神却放柔了下来,抢在汤芫前头说:“汤芫做的,当然香了。” 吴佳的笑脸差点儿绷不住,她感觉心都揪到一块儿,只能讪笑走进去,故意用可爱的调子说:“我爸爸做菜也很厉害,我试菜也很有水平哒~” 面瘫达人庄时泽冷不丁补充上一句:“你试菜厉害刚才怎么说是焖鱼?” 吴佳边走进去边说:“不是鱼……鱼香茄子?” 汤芫点点头:“刚起锅,还热着。” 吴佳看了一眼,只觉得这颜色是真漂亮,就说:“看起来不错的样子,就是味道……” 她顺手就拿起刚才庄时泽试酱汁的筷子,庄时泽一把夺了过来:“这是我的筷子。” 吴佳十分尴尬地顿住手,汤芫这时正好把白饭盛好,庄时泽接过白饭,说:“你也吃点吧……” 吴佳就觉得时机来了:“是啊,汤芫,你也吃点吧,今晚你还得去摆摊呢。庄时泽,那晚我在那里也看到你了,不过油烟太大我就走了,汤芫啊,你整天得端着个厚重的锅呢,多吃点。” 汤芫一听就知道这小女孩肚子里那些弯弯道道,就笑笑不说话。 庄时泽放下手里的碗,冷冷地说:“汤芫如果饿,她会自己盛饭吃,反正随她喜欢。” 吴佳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就跟着坐下来,做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轻轻嘟着嘴:“哎呀!好饿啊!” 以往她这么说的时候,那些追求的男生都会想到一大堆好吃又有档次的店,看她喜欢哪个,带她去吃。 这个招数百试不爽,她每回都用。 庄时泽的注意力正被炸成紫金色的茄子吸引,一听这话,就抬头说:“那你还不回家?” 吴佳呛了一下,在旁边收拾的汤芫默默叹气,少年,你说话也太冲了。 这还不够,庄时泽还没好气地回头跟汤芫说:“放着琼姨收拾就行了,你快过来啊,茄子要凉了。” 汤芫:“……还有个菜没做好啊,”少年你能别把我拉下水么。 吴佳一咬牙说:“我,那我回去了。” 庄时泽向着外头说:“琼姨,送客。” 吴佳一走,庄时泽这才把茄子放进嘴里,香软的茄子甜辣中隐约尝出点酸,爽滑而不腻喉,在鱼香酱的包裹下口感丰富,茄子味依然完整地保存下来,吃完一块他就扒入一大口白饭,接着他的筷子根本停不下来。 林老先生的声音由远及近:“好你个小子自己居然先吃了,小芫怎么不叫我一声。” 汤芫表示很无辜:“……还有个菜没做好啊。” 于是烫着生菜的汤芫就看到那一老一少夹着茄子狠狠地扒起了饭。 林惠敏刚开摊没多久客人就多了起来,幸好有丫丫帮忙端菜收拾,她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她正炒着米粉,突然坐在另一个摊子的一个大老粗就把整盒米粉丢在地上:“我艹!这盒东西都馊了!” 紧接着另外两个人也端着米粉走到林惠敏的摊子前面,其中一个把手里的米粉一下砸在热油锅里…… 第16章 蒜香茄饼 她正炒着米粉,突然坐在另一个摊子的一个大老粗就把整盒米粉丢在地上:“我艹!这盒东西都馊了!” 紧接着另外几个人也端着米粉走到林惠敏的摊子前面,其中一个把手里的米粉一下砸在热油锅里…… . 汤芫这边也正热锅下油,花生油的香味晕起的时候把蒜末撞进锅里,滚起的热油把蒜末炸出了浓郁的蒜香。 她只翻炒几下,轻轻晃动这个单手柄的锅子,让蒜香融进油里,这才加入小半碗酱油,一勺蚝油,撒点儿糖,几滴料酒,然后把把火调小,让酱汁熬着。 另一边锅里的水已经煮开了,她把洗净的生菜放进去,筷子轻轻搅动。 汤芫来回搅个几下,嫩白的生菜骨慢慢软下来,透过菜骨能看到底下青绿的菜叶,在沸腾的清水中咕嘟着轻轻跳动着。 她迅速关火,大漏勺一把将生菜捞起,另一锅里的白糖已经完全融化进酱汁里,大大的泡鼓起,又“啵”一声破了。 她笑着关火,生菜整齐码好,酱汁盛一小勺,淋在生菜上。 这时外头又有个洪亮的声音传了进来:“林老啊,我家今天没开伙啊,我过来蹭蹭饭!我闻着茄子香啦!”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西装的黑皮肤汉子就笑出一口大白牙走了进来。 林老先生端着饭碗站起来:“哟!咱们保安大队长来啦!”他筷子往那汉子方向上下巡个来回,“我说你这身行头,今天跟你媳妇回娘家去了吧?” 黑皮肤汉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小平头,笑了。 庄时泽拉过一张椅子:“杨哥,坐。” 林老先生张罗着拿碗,汤芫主动接过,去盛饭。 林老先生笑着把筷子递过去:“每回你上你丈母娘那儿都没吃饱,可也好歹熬完一顿饭呐,今儿个咋地半路跑回来了呢?” 杨队长笑着摇头:“林老您就别说我了,刚才我闻着这屋里的味儿可真香啊!” 林老先生笑:“是个会吃的!我这儿小芫刚给做了鱼香茄子!” 杨队长听了猛咽口水:“我就说呢!这味儿把我口水都勾出来了!小芫就这小姑娘?真厉害……哟!饭来了……谢谢谢谢……” 杨队长接过汤芫盛好的饭,先是闻了一下,继而惊讶地睁大眼睛:“柴火饭呐!家的味儿!” 他狠狠地扒了一口,边嚼着边对着汤芫竖了个大拇指。 汤芫微笑着递给杨队长一个汤勺,庄时泽解释:“杨哥,你拿那汁拌饭,可香了!” 杨队长一看,那锅鱼香茄子只剩蒜蓉葱段了,他拿过勺子赶紧盛了一勺:“看来我是来晚啦!不过这鱼香茄子的精华就是这汁儿!” 他把一勺鱼香汁淋饭里,用筷子拌均,再扒上一口——粒粒分明又香软的米饭中带着香辣的咸味,柴火香萦绕其中,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生抽拌饭,他吃着,眼睛都热了起来。 林老先生吃了一口刚端上来的生菜——剔透青绿,清脆爽口,菜骨在齿尖发出“咔咔”微响,菜叶嫩口,酱汁的咸香没有豆豉的臊味,甜中又有回香,蒜香把生菜的寡淡褪去,而菜汁清喉,冲淡了酱汁的浓稠,二者相辅相成,味道浑然天成。 等林老先生细细回味完这根生菜,盘里的生菜已经只剩下几根了。 林老先生赶紧夹起一大箸,快速地嚼起来,一边问:“我说小杨,你今天不用出勤啊?往日你不都得去馋嘴街那儿转个圈儿么?” 杨队长正扒着饭,说:“今儿个星期六,咱们整队都不用去那转圈儿。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周末也给人家喘口气。” 镇子并不大,大家都互相认识,保安大队的人也都不会对馋嘴街的人逼得太紧。 汤芫这时已经往水里下面粉,面粉过筛,不容易起疙瘩,敲进鸡蛋,迅速地搅拌,再拉起筷子,筷子上的面糊正好稳稳地挂着,也不掉落。 她再往里加点盐,加点从“菜谱”买的普通五香粉,调均。 平底锅里下油,油热着的时候她把茄子切成均匀的薄圆片,放进面糊里滚一下,挂上面糊。 面糊挂好,油也热了,她用筷子夹着面糊茄片儿放进去,“嗞嗞”声中,面糊飘出了淡淡的香味,茄香冲破薄薄的面糊飘了出来。 杨队长在那头还没吃过瘾呢,闻着味儿,馋得忍不住用筷子蘸着鱼香汁吃:“这你亲戚?有两把刷子啊!” 汤芫挥了挥手里的铲子:“是两把铲子。” 杨队长笑:“嘿!还挺幽默!” 庄时泽的口吻特别骄傲:“这我同学,她家炒的米粉是馋嘴街最香的,你这是还没尝过她家的酥炸鸡蛋,那酥脆的口感比你吃的脆角儿还香。” 杨队长瞪大了眼睛,一会看着庄时泽,一会看着林老先生:“哟!我说小泽这么夸人可少有啊!他这同学可真厉害!” 林老先生说:“可不是嘛,咱们俩的三餐全交给小芫了,儿子给请的,最满意的一个!” 杨队长一听,来了兴趣,对着煎着茄子的汤芫说:“我说小姑娘,你还有空给杨哥这儿做做饭么?价钱绝对不差你的!平时你要是有啥事,有个纠纷啥的,杨哥能帮上忙的,绝对不推脱啊。” 汤芫没想到还能收获到这个人情,赶紧回头,微笑着说:“杨哥,先谢谢了啊!时间是有的,不过我这儿得按时给林老先生家做,那个……” 杨哥干脆地摆摆手:“没事儿!我这儿也不用三餐,就是偶尔我家里不开伙的时候你给做一顿,行不?价钱好谈。” 汤芫也爽快地应了:“没问题!我妈妈收邻居的是六十一顿饭,三菜一汤,杨哥你看可以不?” 杨哥一拍手掌:“成!” 锅里的面糊茄子已煎成两面金黄的茄饼,炸货的香味跳跃着闯进每个人的嗅觉里。 汤芫夹好茄饼,另拿一个干净的锅热起来,她伸手探着有点儿热度之后就关火,把刚才切好的蒜蓉倒下锅里,用锅的余热把蒜香逼出来的同时,蒜蓉也不焦。 她把蒜蓉铲起,撒在还在冒烟的茄饼上,干身的蒜蓉把茄饼面上的油吸走,蒜香味被热度烘进面糊里,面糊的咸仿佛飘着肉香。 她笑着把碟子端上桌:“蒜香茄饼。” 茄饼裹在薄脆里,蒜香微咸,茄肉香软,入口即化,又融入薄脆中,让刚吃了几大碗白米饭的三人一扫而空。 汤芫适时端上冰箱里的绿豆粥:“这是中午煮好的绿豆粥,解解煎茄饼的腻。” 绿豆煮得不硬不烂,面上有轻微的裂痕,糖水有些微的豆沙,一口下去,清甜解暑,绿豆嚼着还有清香味儿,再喝口冰凉的糖水,又是另一番享受。 几个人就这么就着绿豆糖水,又吃完了一整碟的煎茄饼。 汤芫趁着他们不注意,翻了翻自己的口袋。 看到她本来空着的口袋多了85块,她擦了擦汗,开心地笑了——这是她刚刚悟到的查看奖励方法,只要把口袋空着,就能看到她新做的菜式奖励多少钱,不用打开“菜谱”面板看。 不过这85块是蚝油生菜和蒜香茄饼合起来的奖励,她打算今晚回去再看各奖多少。 杨队长看着匆忙地往外走的汤芫,想着还得跟人落实落实这做饭的事儿,就跟上去:“小姑娘,家住哪儿?我送送你。” 汤芫想了想,就没拒绝:“那谢谢杨哥了。” 镇子里的路并不是特别宽,杨队长开的车是十分简单粗暴的巡逻电瓶车,就跟人旅游区接游客那种,但是车身是派出所的标志。 汤芫刚到学校门口,就被一人拿个炸炮枣狂啃的袁氏堂姐妹拦住,告诉她她妈妈去馋嘴街了,让她直接上那儿去。 杨队长二话没说就把车掉个头:“杨哥送你去!” 汤芫心里感慨,她少年离开陵镇去江城闯荡,好多年都没感受过家乡人民的淳朴和热心了。 她十分真诚地说了声:“谢谢杨哥。” 林惠敏的摊子早就乱成一团,她跟丫丫坐在烤串摊的边上,用身体护着丫丫,不让那些横飞的食材打到丫丫。 她低声说:“丫丫,别怕啊。” 丫丫只是微弱地“嗯”了声。 刚才有个客人说了她的米粉是馊的之后,紧接着就不知道从哪里跳出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照着摊子就是一顿砸。 她心痛地看着她跟弟弟一手布置的土灶包边被扯掉,在地上被踹成一条抹布,四周站了一些看热闹的,她的客人都跑掉了一半。 刚才锅被掀翻的时候她就明白过来了,她的米粉是什么味儿都不重要了,这些人肯定是来砸摊的。 她就是不知道,她这才来这儿摆个个把星期摊儿,得罪了谁。 她不甘心,生意才刚起步,她已经能预见一个美好的未来了,偏偏突然整这么一出,谁甘心呢! “干啥呢!” 一声暴喝在打砸声中刺破混乱响了起来,那几个青年愣了一下,都停住了动作。 林惠敏和丫丫抬起头,就看到一脸担忧的女儿朝她走过来,身后那个黑脸汉子不怒自威,从一辆保安巡逻车上跳下来,快步朝那几个青年走过去。 第17章 米粉之争 “干啥呢!” 一声暴喝在打砸声中刺破混乱响了起来,那几个青年愣了一下,都停住了动作。 林惠敏和丫丫抬起头,就看到一脸担忧的女儿朝她走过来,身后那个黑脸汉子不怒自威,从一辆保安巡逻车跳下来,快步朝那几个青年走过去。 . 刚才还在嚷着“还是街头的赵家快炒东西新鲜”、“大家别吃这儿的馊米粉”、“街头摊子的炒米粉比这儿好吃多了”的几个小喽啰,一见杨队长,全老实了。 这几个贼眉鼠眼的见势头不对就想逃,刚才在围观的群众故意站成人墙,凭他们扒拉也不分开。杨队长眼疾手快地冲过去一手扭住一个,还有一个长腿一伸就把那瘦猴踹翻在地。 那瘦猴还想挣扎着爬起来,然而也不知道杨队长踩着他什么地方,那瘦猴在地上狗刨了一会儿,最终泄了气似地瘫在地上,自个儿把脸埋在掉在地上的米粉和菜叶里,动也不动。 杨队长朝周围喊:“哪位好心人替我打个电话回所里,让值班的同事过来这儿一趟,我手占着。” 话音刚落,就听到人群里有人说:“刚才有人去打了,说是待会儿会到。” 汤芫已经扶着妈妈和丫丫到旁边的烤串店里坐下,替她们拍掉身上的菜叶和米粉。 烤串店的老板说:“这几个都是陵镇出了名的小流氓,大家摆摊的,谁不认识他们啊!” 汤芫看着这几个小流氓,突然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来。 她转过头对烤串店的老板说:“大姐,你这儿有电话不?借我打个。” 烤串店的老板小声说:“有的,我刚才也偷偷打电话给派出所了,在后头,你小点儿声啊,别让那几个流氓听见了,回头又来找我麻烦。” 汤芫点点头,就去她店的后面打电话。 电话她是打给庄时泽的,庄时泽一听她这里这种情况,就说马上到。 在群众的帮助下,杨队长把那几个捣乱的双手反剪绑着,连在柱子边上,暂时跑不了。 这边汤芫也在热心的群众帮助下,把摊子扶好,把洒在地上的食材都打扫干净。 杨队长指着那几个丧家之犬骂:“你们几个我认得,刚从梁局那儿放回来!怎么?一天不犯事儿皮痒了是吧?!挺能啊你们!我们不过休个息,就给你们钻空子了!” 那几个小玩意给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心里直骂倒霉。 丫丫还是缩成一团,林惠敏跟她说话,她只是点头或者摇头,看来是吓坏了。 汤芫气得双手捏成了拳头,差点没走过去揍那几个小瘪三一顿。 她那股气涌了上来,又被她压了下去——这几个留着还有用,她得忍! 她走到旁边还在围观的几个学生身边,调整了一下情绪,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对方说:“同学,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吗?” 那几个都是汤芫的校友,又都是男生,一对上汤芫亮晶晶的眼睛,脸就腾地红了,忙不迭地点头。 汤芫对他们耳语一番,那两个男生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接着就离开了。 汤芫回摊子上,接了一盆水,洗锅洗铲子,从车肚里拿出几盒还盖着盖子没打翻的食材出来,一一摆好。 她笑着招呼大家:“各位不好意思,刚才让大家受惊了,我这儿还有点食材,大家要是不嫌弃,也还想吃的话,这剩下的食材,就免费送给大家尝尝。” 围观的群众一听,这免费的谁不想要啊!一边抢着位置一边都在心里赞叹,这女孩长得水灵,人也精灵,人家这妈教得真是好啊! 没一会儿派出所的人就到了,看到大伙儿都排着队在摊子前面还特别惊奇。 汤芫走过去跟杨队长说:“杨哥,你能先别把人带走吗?我问他们几句。” 杨队长看着这个面容倔强的女孩,想了想,点头。 汤芫环顾一下,围观的群众还没散去,等着吃免费炒米粉的群众还在排着队。然后她看到,庄时泽已经到了,就在隔壁烤串摊那儿跟她妈妈说着话。 馋嘴街其实也就十米宽,这摊儿一摆,其实中间也只有三米左右的过道,对面街的人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汤芫大声说:“我们家的米粉都是每天早上拿的货,每晚都全部清空。用的是花生油,鱿鱼鸡蛋也是新鲜的,土豆那些就更不用说了,来我摊子吃过的人都知道!” 人群中立马有人回应—— “对!花生油一尝就尝出来了!” “鱿鱼那鲜脆劲儿绝对假不了!” “不鲜的东西可瞒不过咱们陵镇人的嘴!美女我们相信你!” 汤芫对着四面的人群深深地躹了一躬,眼里闪着泪花:“谢谢大家!” 汤芫又低下头,厉声地问那三个小瘪三:“你说我们家的米粉馊了?” 那几个小瘪三收了人家钱,这会儿还嘴硬,大声地吼:“你家的米粉就是馊了!” “对!一尝就尝出来了!” “我都快吃吐了!” 人群里不少人都看不下去了—— “刚才我见你要了两盒米粉,其中一盒吃光了,另一盒还没动呢就砸人家摊了!” “就是!开头那盒吃得可劲儿香!馊了你还吃!” “杨队,这几个长年来捣乱想收保护费的!这回肯定又是这样!” 杨队长也喝了那几个人一句:“好好说话!” 汤芫等大家安静一下,沉声说:“现在我摊儿还有米粉剩下,我就炒几份,让大家给我做个公证,看是不是真馊了!” 好几个人一听,马上站出来,说:“我来我来!” 汤芫选了三个人,连着这三个小瘪三,一共六个人,都让坐好。 隔壁摊子的人配合地把桌子和小板凳摆在路中间,这样大家都能看得见。 汤芫看见刚才那三个男生已经回来了,替她在摊子前整理东西。 她就问那小瘪三:“刚才我妈说,你们说我家的米粉不新鲜,街头赵家快炒的新鲜,是吧?” “可不是!赵家快炒的比你家的新鲜多了!”那小瘪三想着自己也进出派出所惯了的,也不想在小丫头片子面前服输,拽得二五百万似地。 另一个也附和:“对!赵家快炒的特别好吃!” 还有一个低着头,似乎是惦量着什么,没作声。 汤芫大声问:“整条馋嘴街那么多摊儿都有炒米粉,怎么你就说赵家快炒的好吃?” 刚才还大声说着话的两个小瘪三一时语塞,都没说话。 汤芫又说:“相信经常来这条街吃东西的人都知道,赵家快炒是最近这几天才新添的炒米粉,配料还跟我家一模一样,也有酥炸鸡蛋,孜然土豆。” 汤芫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大家已经反应过来,这肯定是赵家快炒找的捣乱的人! 杨队长这时笑着说:“我说你们几个小崽子胆儿也够肥的,身上还担着事儿呢,梁局那边就见有人赎你们出来,你们也关得差不多了才放人。没想到一出来又犯事儿了,正找你们呢!这就给我们撞上来了!你们说说,你是不是傻呀!” 保安大队的人都笑了,每个人都说,这回可省了不少力,一次就把人逮个痛快。 刚才一直不作声那个瘦猴一听,赶紧说:“杨队长,我们这次只是帮朋友出出气的,没恶意,都是误会啊!” 杨队长继续说:“就算是误会,你们也得赔钱!给人精神损失总得要吧!” 那瘦猴不顾另外两人使的眼色,赶紧说:“赔!我们赔!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也是受了赵家小侄子的托来搞事!我们只也不知情啊!” 庄时泽一听,顿时脸色大变。 汤芫本来还想装着悲伤,但是一听到这里,心里触景生情,眼泪就下来了:“赵家小侄子是谁,我都不认识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孤儿寡母!” 群众看着这个面容清丽的少女哭得眉头紧蹙,都气愤得想冲上去踹那几个一脚,幸好被保安们给拦了下来。 那瘦猴刚才就被杨队踹怕了,这回一见这阵势,赶紧喊:“是赵亦勋!赵亦勋!赵亦勋让我们这么做的!他说他家的生意都被这家抢光了!你又不肯给他说什么菜谱什么的,心里气不过就找了我们!你们要打要杀找赵亦勋去!” 庄时泽握着拳走出来,把汤芫扶回去坐着,汤芫哭得停不下来,她着实是想起了上辈子赵亦勋对她干的那些混账事,这会儿真情流露。 庄时泽看得心都纠在一起,他之前就觉得赵亦勋天天这么来吃东西还打包不像他的风格,后来又看到他二叔的摊子菜色跟汤芫家一样,就对赵亦勋这人人品有所质疑。 他也曾经为汤芫家的生意担心过,但是见赵家的生意也没好多少,汤芫家的生意越来越旺,他才放下心来。 现在再听这个人这么一说,看着哭得肩膀不住地抽动的汤芫,他心里忽然就对赵亦勋生出一股厌恶来。 汤芫擦擦眼泪,走到摊子前,打火,热锅,下油,爆香蒜米和椒圈,下鱿鱼。 鲜香的鱿鱼迅速圈成鱿鱼卷,颜色由透明变白,汤芫又颠几下锅,大家立刻就闻到鱿鱼特有的海鲜味儿。 她又撒下一把绿豆芽,绿豆芽的清香把姜味冲淡,渗的汁水又迅速混着鱿鱼的香味。 汤芫这才下米粉,酱汁炒均,起锅,上碟。 她把炒好的那份鱿鱼米粉分成六份,接着又炒了份瘦肉米粉,那味儿让围观的人都不停地吞口水。 她把瘦肉米粉也分成六份。 接着她又从底下拿出几个盒子,里面有已经炒好的米粉,同样分成六份。 她把其中一个六份的炒米粉端给坐在路正中的六个人,说:“请品尝。” 六个人刚才都被炒米粉的味儿引得肚子咕咕响,这会儿都急不及待地试起来。 那三个被绑着手的,也都低下头直接下口。 大家都紧张地看着那六个人。 只不过一口米粉的时间,那六个人都脸色古怪地把嘴里的米粉吐出来—— “什么味儿啊!猪油炒的吧!腻死我了!” “好难吃啊!米粉都变味儿了!” “这鱿鱼肉这么薄!啥鱿鱼啊!” “这瘦肉有股肉馊味儿!肯定不是本地的农家猪!” “什么呀!油都把米粉泡糊了!” “呸!我炒的都比这好吃!” 大家都纷纷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汤芫,庄时泽也担心地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少女光洁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元气粉红,这一笑让人都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神。 庄时泽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说:“难吃是吧?” 那六个人都十分有默契地点点头。 汤芫慢慢地巡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目光落在那三个被绑手绑脚的人身上,说—— “你们六人现在吃的炒米粉,都来自‘赵家快炒’!” 人群“哗”的一声,炸开了锅。 第18章 霜糖花生 汤芫慢慢地巡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目光落在那三个被绑手绑脚的人身上,说—— “你们六人现在吃的炒米粉,都来自‘赵家快炒’!” 人群“哗”的一声,炸开了锅。 . 夏日的黑夜来得晚,这时正好是夕阳半落之时,馋嘴街连通人民大桥,太阳下山时斜照过来,咸蛋黄般的暖黄照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增添了几分平和。 此时馋嘴街的每一个人都看着那个沐浴在夕阳下的少女,她光滑的脸上完全看不见毛孔,隐约看到面颊淡金的细碎绒毛,直挺的鼻子在脸的一侧落下淡淡的阴影,小巧的唇勾起一抹淡而自信的微笑。 都说自信的人特别有感染力,尤其是汤芫还站在那三个歪瓜裂枣似的小瘪三旁边,对比之强烈,让人不由自主就站在看起来瘦削却有着倔强面容的汤芫那边。 “赵家快炒干这事儿也太缺德了!” “昨天这小姑娘家的卖光了,我就买了赵家快炒的,我靠那油腻得我整晚睡不着!” “同志啊!我昨天也中招了!那炸鸡蛋一个没熟,一个里面是腥的!” …… 越来越多人响应,那三个小瘪三最后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汤芫趁着大家还在热烈讨论着,转身回摊,把自己炒的米粉端给那六个人。 六个人刚刚吃了一份被油泡起的米粉,嘴巴正腻得慌,旁边的凉粉摊摊主适时端上六碗凉粉。 凉粉皮外韧内里嫩,勺子轻轻一戳,里面的糖酱就破皮而出,一口下去,清凉解渴,舌尖的腻味瞬间消散。糖酱清甜,过喉不滞,糖味消去油味的同时,也不会让嘴巴反酸。 六个人吃过一碗凉皮,凉皮摊的老板这才跟汤芫使眼色——现在正好嘴巴没其他杂味儿,是时候试你的米粉! 其实一般人在吃完甜味的东西之后,都会特别想吃咸的食物来中和一下味觉。 汤芫这时再端上自己喷香的米粉,那六个人一闻到那股咸香,还没吃,口中就已经分泌了大量的津液。 等米粉端到他们面前,大家都急不及待地起筷,大口大口了吃了起来。 那三个小瘪三就省事多了,直接一脸砸下去,张嘴把滑溜的米粉吸进嘴里,浓香的酱汁顺着米粉流下,他们还喉急地伸出舌头把酱汁够回来,吃完一口还不忘舔了舔唇。 米粉吸入口中,滑,香,嫩,一口米粉在口中咀嚼时又韧、弹牙,耐嚼。 鱿鱼鲜,厚,轻咬就能咬断,可以一口嚼,可也可咬一半,先轻轻品尝一番,再把剩下的半块包着米粉一起嚼个痛快。 “这个才是真正的炒米粉!” “小姑娘家的米粉就是这个味儿!” “米粉遇着这小姑娘两母女简直是获得了新生!” …… 就连那三个小瘪三都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是好吃。” “比赵家快炒的好吃。” “我们错了。” 还排着队的群众早就等不及了,刚才看那六个人吃得有滋有味的,肚子都快响破苍穹了—— “小姑娘,快让杨队叫他们给你们赔钱!我们这儿你先照顾一下呗!” “是啊是啊!小姑娘不怕!我们给你做证!可我们也饿了啊……” “小姑娘,不免费也无所谓,这米粉付多个十块五块都值啊!” …… 汤芫看着这一张张朴实真诚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里也泛起了泪花。 杨队和他的同事们抓起那三个小瘪三往巡逻警车上押。 他上车前跟汤芫说:“你放心,你们这摊子是他们砸的,他们一定得赔,赔多少还得先给他们抓回去审过才知道。到时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汤芫吸吸鼻子,感激地对着杨哥又是躹了一躬:“谢谢!” 杨队被这么大的礼弄得特别不好意思,摸着头就笑着走了。 她重新回了摊子上,打火,热锅。 庄时泽按住了想站起来的林惠敏和丫丫。 他微笑着说:“阿姨,你们先歇歇,我来就行了。” 庄时泽的笑容有着令人平静的安定,林惠敏也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这少年特别让人信服,她就笑着说:“那就先谢谢你了,同学。” 丫丫眨眨眼,看了看庄时泽,又看了看汤芫,有点害羞地笑了。 没一会儿功夫,免费的米粉就卖光了,但是摊子周边还是候着很多望眼欲穿的群众。 本来她的摊是多人围观,但是还没有今晚这种盛况。 那三个小瘪三这么一闹,本来不关注她家摊子的反而都跑过来围观。 刚才再闻过炒米粉的香味,这会儿都走了动了。 看到汤芫的米粉因为被刚才那三个砸了很多,现在很快就已经炒完了之后,大家都默默地骂了那赵家快炒一百遍啊一百遍。 如果没他搅和,现在大家还有香喷喷的炒米粉啊! 汤芫隔着围裙摸了摸自己已经鼓起来的口袋,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 虽然这些米粉大家都没给钱,但是她有“菜谱”奖励,根本就不会亏本,还会赚得特别多! 虽然食材也被砸得七七八八,但是食材也都是从“菜谱”那儿买来的,花不了几个钱,比起她赚的钱简直是九牛一毛。 总的来说,她还是赚很多的,就是没平时多而已。 庄时泽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这时对着刷锅的汤芫说:“对不起。” 汤芫莫名:“为什么道歉?” 庄时泽脸上虽然看起来只有一点点愧疚,但是他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过他不习惯把情绪都全部放在脸上,只是略带抱歉地说:“我不应该把赵亦勋带过来的,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汤芫笑着摇摇头:“就算你不带,他也会来的,我家跟他家是同行,同行都有恶性竞争,只不过没想过他家的手段这么激烈而已。” 庄时泽听着,脸色更沉,一双黑眸更是幽深。 汤芫这时已经刷好了锅,对着因为米粉卖光面露失望的食客笑着说:“各位不要急,我今天会推出新菜,大家且等等。” 她话音刚落,人群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有位置的重新坐下,没位置的也在附近的几个摊子找位置。 旁边的几个小摊乐得赶紧把折叠小桌开了一张又一张。 汤芫刚才一来就看到满地的食材,临时再买这么多食材和配料,一定会引人生疑。 如果她当着大家说“我家里还囤着货,这就回去拿过来”也未尝不可,但是会被有心人说她的食材不新鲜。 你不说是你每天就拿固定数量的货吗?家里怎么还囤着? 你又知道出事食材被弄掉了?又刚好准备了这么多?谁信呢? 汤芫的脑里只是一瞬间就把这么多方面的忧虑都考虑到了,这是她上辈子十几年一直自己操持自己的店,打理公司落下的习惯。 所以刚才趁着大家没注意,她从“菜谱”买了一大袋花生。 “菜谱”一般都会根据她所在的位置,把食材放到离她最近的器具里。 她最近买的食村都会放到车肚的食材箱子里去,她买的“花生”也在食材箱里。 食材箱都是大箱子,而且带着盖,里面是各种袋子,刚才混乱中也没人注意箱子里还有什么东西。 所以她从箱子里拿出花生的时候,大家也没什么觉得奇怪的地方。 汤芫带着十二分的真诚和歉意,说:“各位,不好意思,米粉已经卖完了。不过今晚会尝试一道小吃,如果大家想吃,还赏这个脸,汤芫也会尽力做出最用心的食物,不让大家失望。” 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大伙儿一听,都忍不住鼓起了掌。 汤芫只往锅里均匀地抹上一层薄油,不把油倒进去,是怕油会积聚起来,待会儿花生会特别腻。 等锅稍热,她把手悬在上面试了试,有点儿烘手,就把花生倒进去。 热锅这时就跟预热好的烤炉一样,花生倒进去,被热度烘出纯粹的花生香,薄油润锅,花生不会焦。 大半锅花生,汤芫的手腕时刻吃着劲,挥动着锅铲快速翻炒,花生的表皮很快就从淡红变成深红,锅里不时发出一两声“噼啪”的响声。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都在猜测着,汤芫等下起锅后会往花生里洒上盐——这是陵镇人平日里用来送白粥的小菜,咸脆的花生配着白粥,十分可口。 花生渐渐皮面显焦色。 汤芫把这锅花生连锅端到一边,再放上另一个洗净的锅,热锅。 果然大家都看到她往里倒进几大勺白色的细颗粒。 有人兴奋地说:“倒盐了倒盐了!” 又有人提醒那货:“不对劲啊,通常要洒盐都是直接洒炒好的花生里,哪有倒锅里的?” 当大家看到汤芫再往里加水的时候,全都默了。 汤芫往里加的其实是白糖,加水后把火收为中火,拿铲子缓缓搅拌,防止糖粘锅。 没一会儿锅里就冒出白色的大泡泡,离得近的人闻到了一股甜味。 汤芫赶紧转小火,放下铲子,这时庄时泽把放着的花生锅端起,缓缓地倒进煮着的糖浆里。 汤芫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他依然是面无表情,双手却稳稳地端着锅。 庄时泽看着汤芫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好心提醒:“快翻翻花生。” 汤芫这才回过神来,快速翻炒着花生。 锅里的糖浆渐翻渐少,花生的表面很快就出现了薄薄的白色糖霜。 她看着这锅花生满意一笑,一手快速翻拌,一手快速关火。 白糖的甜透着花生的香,已经烘成金黄色的花生面上铺着雪白的糖霜,看起来十分诱人。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路灯亮起,晚风微凉。 花生的甜香就伴着这夏夜的风,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汤芫拿起一只透明的塑料食盒:“霜糖花生,三块钱一盒,各位来一盒不?” 她话音刚落,食客就蜂拥而至,没多久,食客们的赞叹声开始此起彼落—— “好脆啊!” “又甜又香!有嚼头!” “以后我要买这个去看电影!” 庄时泽在旁边不住的帮忙装盒,汤芫刚才就给他留了一盒。 他趁着装盒的空隙就吃一两颗,眼看着就吃下去半盒。 花生香脆,轻轻一咬就能感受到圆滚滚的果仁在齿尖裂开,霜糖在花生表面结成一层糖皮,为香脆的果仁增添了淡淡甜味,化去油腻,让人忍不住吃完一颗又一颗。 女食客们则比较喜欢斯文点儿的吃法,霜糖花生先放进嘴里,轻轻地吸着表面清甜的糖皮,待甜味在舌尖化开,再“咔”的一声,轻轻咬开脆口的花生,慢慢享受脆而不碎的完整口感。 庄时泽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赵亦勋来电。 他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接了起来,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只是冷笑着,也不接话。 大概一分钟后,他缓缓地说:“赵亦勋,在我面前你最好别耍你糊弄女孩子那套,这只会让我小看你。” 第19章 小葱麻香酱油面 庄时泽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赵亦勋来电。 他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接了起来,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只是冷笑着,也不接话。 大概一分钟后,他缓缓地说:“赵亦勋,在我面前你最好别耍你糊弄女孩子那套,这只会让我小看你。” . 赵亦勋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种地步。 他家一家都是厨子,他爸是海鲜酒家的厨师,上班的地方就在汤芫她妈当初火车站边小店的斜对面。当时他爸就说了—— “你同学她妈妈的手艺,开个小炒店真是浪费了。还跟人合租店面,要我我肯定得出来单干。” 他爸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回来的,说是汤芫她家有本祖传的菜谱,食材配料的用量都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才会风味独特——瘦肉脆滑、鸡肉鲜嫩、牛肉弹齿不韧、鸭肉回香无臊,面条耐嚼不糊、菌菇味香而醇,海鲜肉实鲜甜,贝类肉弹无泥腥…… 一道道看似平常的家常小炒,却有着惊为天人的味道,全都因为食材和配料搭配得当,分量稍有把握不好都会有千差万别。 而汤芫她妈妈的小炒却一直保持相同的水准,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只是会简单炒菜的家庭煮妇能做到的。 其实赵亦勋也曾经追求过汤芫,他也不是喜欢,他喜欢自我挑战——汤芫这人颇有高岭之花的味道,长得是清纯,但那眉眼里又带着少少几分媚态,这是最勾人的地方。 她在班里成绩名列前茅,性格又冷淡,这更激起了很多男同胞的征服欲。 试想想,这么一个女孩儿都折在自己手里,那得多有面儿!再说了,把她追上手,还能搞到她家的食谱,那自己下辈子还愁吗? 赵亦勋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有点儿经商头脑的人,这遗传他爸。他爸现在在海鲜酒家做厨师,也只是暂时,其实他爸就是替自己开店做准备。现在他叔在馋嘴街开的摊儿是比较大的,占据了好几家的摊面,足足十二米宽。这当初开摊选址扩充,都是赵亦勋给的意见。 所以赵亦勋一听他爸说到汤芫的菜谱,脑里又开始规划自己的蓝图。 但是这高岭之花不易折,赵亦勋也未能免俗。后来看到她跟庄时泽还有两句话说,他就故意接近庄时泽,希望通过庄时泽能接近汤芫。 不曾想庄时泽这小子竟然搞暗恋,还想当人家背后的骑士,他一直都没办法下手。 这些他都还不是最在意的,最在意的是汤芫她妈竟然在馋嘴街开摊了。这一开摊就拉走了不少客人,以往客人都是一进馋嘴街就就近选地儿吃饭,他叔的“赵家快炒”等同于一个大排档的存在,大家也就都贪方便在他叔家吃。 现在可不一样了,汤芫她妈开了个炒米粉摊儿都算了,还每隔几天变着花样出新菜式,这对于他叔来说是个大打击——大家吃的东西都是家常菜和小炒,但对方味道好,菜式新,一对比就把客人都拉走了! 他前些日子也把汤芫家的菜式都带回去,让他叔和他爸试味,可是无论怎么做,也做不出那种口感和鲜味来。 他叔又不愿意花多点儿钱进好点的货,所以就算他叔家的摊子也出了跟汤芫家同样的菜式,味道却千差万别,再加上他叔是个性格毛躁的人,就拿这炸鸡蛋来说,没点儿耐心还真炸不出那种外酥中实内里嫩的层次感来,客人自然就不卖帐。 这样他叔为了追求和汤芫出同菜式,其他菜式就更加不上心,味道更差,客人就更抱怨了,一时间生意差了好几倍。 最后他才想出“叫几个兄弟去教训教训她母女”这种损招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三人放出来短短时间又犯了事,还被人上头的局长盯上了,这局长还是个不受礼的,走后门也走不通,这一下栽了个大跟头。 他知道这保安大队的杨队长也是个关键人物,知道他和庄时泽是邻居,他就走庄时泽这头,想庄时泽出面帮忙说说话。 让庄时泽帮忙说话,自己就只能跟三个小瘪三撇清关系,反正怎么无辜怎么说!谁知道庄时泽竟然不相信他的话!这小子竟然一开始就站在汤芫那边! 他这回是彻底没办法了,眼看着他叔被带走问话,他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在他叔被带走的第二天中午,他硬着头皮上门找庄时泽。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香的麻油味,一路吞着口水进的屋。 庄时泽听说有人找,在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出现。 赵亦勋一直觉得这小子是不是天生面瘫,老一副死爹葬娘的脸,不过他也习惯了。 他吡起牙笑着迎上去:“你小子在做什么菜啊?这香得门口都闻到了!” 庄时泽的表情微微松动,眼里也像洒落了一层星光:“汤芫做的面,肯定香了。” 赵亦勋顿时蛋痛般僵了僵脸,然后又笑开了:“那是那是!汤芫怎么在你家?” 庄时泽皱皱眉,还是那句:“汤芫在我家有什么问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抗拒这些人问他这句话,好像汤芫不可能跟他搭一块儿似的!可他就觉得想和汤芫呆在一起。 赵亦勋又自来熟地钻进厨房,一眼就看到汤芫,她正在把起筯的面团对折,再擀开。她手边有一只透明的玻璃小碗,装了小半碗金黄清澈的麻油,香味正是从那儿散发出来的。 赵亦勋就奇怪了:“这麻油怎么地香出这么远?” 汤芫不想跟他搭话,装作没听见,继续叠着擀开的面团再擀。这麻油香是肯定的,因为这是她花了100汤币,也就是一块钱软妹币在“菜谱”里买了一小罐最高级的“粒粒精选阳光黑芝麻鲜榨隔渣十里香纯油”。 虽然她边买边吐糟名字,但是这油一倒出来她就觉得,再好听的名字也描述不上这油的香。 有些油香得发腻,闻着喉咙油得慌,而这个十里香麻油的浓香只会让人忍不住不停吸着鼻子,闻着味道都是莫大的满足! 庄时泽也没解释,其实他刚才看到汤芫倒出麻油之后,还在热锅里轻轻地炒了这油一下,那香味自然就飘得更远,更具有穿透力了! 汤芫把面团折叠又擀开五六次,扑上薄粉,菜刀抹干,直切。 庄时泽和赵亦勋都只见得一阵刀影,汤芫那头已经放下刀,一手托面,另一手把面条一抖,比粉丝略粗的面条便散进旁边冒泡的开水中。 汤芫也不把盖盖上,下了面,“咕噜咕噜”地叫嚣着的开水就安静了下去,她手里的筷子也没闲着,不停地轻轻搅动。 待开水再次沸腾,她手中的大漏勺伸进锅里一摇,半熟的的面条就被网进勺中。 旁边有准备好的凉开水,汤芫一手持勺一手把那一大碗头凉开水照着勺子里的面撞下去,这才把面重新放回开水锅中,也不倒下去,就着漏勺颠几下,把冒着白烟的面条倒进一只白色的大瓷碗中。 赵亦勋看着端到庄时泽面前的面条,根根分明,条条粗细一致,看着就筯道十足。 这是一碗素面,他却奇异地闻到一股面筋特有的香味,心下称奇,只好腆着脸说:“让我尝一点呗?” 庄时泽头也不抬:“这面是汤芫做的,她说给吃就给吃。” 赵亦勋顿时感觉一阵扑面而来的尴尬,好像自己是个上门讨吃的,还打扰了人家两口子的二人世界。 可是他的目光已经被锁死在那碗面上,那碗面仿佛有神奇的魔力,每一根都在喊着他“吃我!吃我!吃我……”。 汤芫也不介意,拿了两只小瓷碗,在每人面前都放了一只,每碗都夹了两小筷子面条。 赵亦勋亲眼看着,那面条在放进碗里的瞬间,还弹跳了几下,口水涌了起来。 他急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吃了一根——面条爽滑,轻轻一吸就可以把整根吸入口中,不糊不烂,面条在经过紧闭的嘴唇时还可以感受到结实的质感,整根吸入,嘴唇还不挂糊! 他又试着嚼一下,只不过是一根面条,既有着面食的香味,又透着咸香,似乎是咸味把香味吊出来,又似乎是香味把咸味衬托,仿佛这面本来就是咸的!还很筯道! 庄时泽没吃面,他看着汤芫把麻油、酱油和葱花一碗碗地摆好。 赵亦勋忍不住开口问:“这面怎么本来就是咸的?” 汤芫微笑着回答:“我和面的时候加的是淡盐水,咸味会在和面的一开始就融进面里。” 赵亦勋恍然大悟:“怪不得,咸香得这么自然……你……你肯把秘决告诉我?” 和面的时候,在水里加料是很稀疏平常的事儿,但是如果人家不告诉你,你在煮面的时候再放盐,就会有股生盐味,咸味会占领味觉,全然没有了香味。 汤芫依然微笑着:“这也不是秘决,就算你知道我放盐了,你知道我多少盐?” 这话一语双关,让赵亦勋想起他拿汤芫家的小炒回去试味的事儿来,脸上一阵辣。 他没来由地,觉得汤芫脸上的微笑有点刺眼。 汤芫却是维持着让赵亦勋胳应的微笑,往赵亦勋的碗里淋上一小勺酱油:“酱油炒过,更香。” 赵亦勋在汤芫“请”的手势下,下筷子拌匀酱油,一口吃了那一小筷面条——豆豉香得来不咸不淡,面条韧劲十足,每嚼一口都能感受到面条的回弹力,酱油为素面加深了咸味,他吃完一口,只觉得余香绕齿。 汤芫给庄时泽的小碗里加入一点儿麻油,庄时泽筷子一绕,面条全数放进口中——芝麻油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口腔,冲上鼻间,面条本来就有咸味,麻油让面条更滑,却依然爽口。面条一口咬下,竟然有种弹脆感,他边吃还边忍不住深深地吸着鼻间的香气。 那两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汤芫已经拿了三个大碗,每碗碗底倒点酱油,从刚才的面汤里勺上一勺冲进酱油中,再把面条放进冲好的酱油汤里,淋上麻油,撒上葱花,把两碗往他们面前一放,自己端着碗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她边吃边说:“小葱麻香酱油面,这才是今天的主食,可惜你外公今天中午有饭局了。” 庄时泽被那大碗的葱香吸引,忙不迭地把碗端过来:“幸亏我外公今天中午有饭局了!” 听听,这都什么话! 赵亦勋也扒拉过碗,先是吃了一小口,紧接着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葱的清香中和了麻油的油感和酱油的豆豉味,面汤把酱油的稠度冲稀,让面条浸润在淡淡的咸味中,沸腾的面汤把葱的香味烘出,面条既咸又清香,滑溜不粘稠,q弹不粘齿,口口都是享受! 这两人最后连面带汤都呲溜个一干二净。 庄时泽和汤芫一起收拾碗筷:“明天是要过来给我试菜吗?” 汤芫点点头:“试一下好点儿。” 赵亦勋好奇:“试菜?” 汤芫说:“后天星期五,他生日宴会,我负责做点小吃。” 她收拾好碗筷,趁着赵亦勋搭着庄时泽肩膀说话的档儿,看看自己事先空着的口袋——那儿多出了50块! 她现在摸出个新规律了——在“菜谱”里买越高级的食材材料,做出来的成品奖励就越高! 赵亦勋还是用着之前跟庄时泽说话的口吻:“哦!好啊!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你小子往年都提前说啊,今年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往年他都是提前一个星期就收到一封邀请函,尽管他一直觉得这是个十分装逼的行为,但是庄时泽的生日确实很有多了不得的人物出现,邀请函还是特别重要的。 而且他生日那天他家里竟然还有保镖守着全屋各个地方,没这个邀请函还真进不去! 那么问题来了——他今年还没收到这封装逼函! 庄时泽撇开赵亦勋的手,拍了拍被他搭过的地方,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当然,今年你不在受邀名单里。” 赵亦勋当场黑了脸。 第20章 啤酒鸭 庄时泽嘴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当然,今年你不在受邀名单里。” 赵亦勋当场黑了脸。 . 赵亦勋这么快就被庄时泽冷落,这完全在汤芫的意料之外。 汤芫预计在她家的摊子被砸,知道幕后黑手是赵家之后,庄时泽会对赵亦勋这人的人品会重新估计,会先是有防备。 然而庄时泽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几乎断绝往来的做法。 她有点意外地看着这个侧脸冷硬的少年,他背脊自然挺直,和赵亦勋坐在一起,却像是从高处俯视赵亦勋一样,一身浑然天成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精神紧绷起来。 尽管庄时泽没说话,可赵亦勋看他那表情,顿时就跟被人刮了一大耳光似地,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妄图高攀的尴尬举动,结果发觉人家压根没把你当个玩意! 庄时泽有个独特的童年。 他其实并不算是陵镇人,他的家乡在陵镇附近的安向镇周边农村,但他外公是陵镇人。 他爸跟她妈显然都非池中物,在那小乡村地方出生,然而在他刚断奶的时候,他爸就十分胆大地跟人去了米国,在唐人街的餐馆里洗碗盘。 用他们村子人的话说,就是去米国唐人街洗大饼去了。 到了小时泽四岁的时候,他妈在他爸的帮助下,也加入了米国洗大饼联盟。 庄时泽的妈妈人胆大心更大。 走的那天也是个大热天,他妈带着他先是坐了辆破三轮摩托车到陵镇上,打了个电话给庄时泽他外公,让他到车站来接人。 小时泽还是个只懂得吃喝哭闹的小屁孩,她妈就在火车站旁边的摊子让人切了碟千层糕,付了钱跟摊主说她去买点儿东西,待会儿就回来,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车站。 千层糕其实只有五层,每层高度约食指宽高低,白莹莹的由一个圆形的竹编簸箕盛着。 千层糕每一层边缘都有酱汁渗出的才最正宗,摊主用一把小弯刀在边缘拉一刀,酱油和香油就顺着边缘流下,摊主一手托着巴掌长宽的千层糕,另一手用小弯刀在q弹的糕体上横切几下,再斜切几下,拿个小圆碟盖在糕上,一翻转,一碟切成一块块菱形的千层糕就安分地躺在碟子里。 小时泽吸着鼻子吞着口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摊主——拍两颗蒜米铺在千层糕上,淋点儿花生油,淋上一圈秘制酱油,再均匀地撒上白芝麻。 千层糕一端上来,早餐只喝了点稀粥的小时泽就被渗着酱油的蒜米勾得口水直流,当时不兴用一次性筷子,最爱是给两根牙签,戳在侧边一块千层糕上。 千层糕是粉糕,内里却结实得很,牙签戳进去,一松手,它会跟着糕面晃几下。 小时泽拿牙签叉着千层糕,一口一块,又香又弹牙还解馋的千层糕在嘴里被咬成更小的一块块,他十分享受这大块咬成小块再嚼碎的口感,这种不会一口就碎或者糊的质感给咀嚼带来莫大的乐趣。 千层糕本身没有味道,然而加入花生油、酱油和蒜米白芝麻之后,那滋味却比吃肉还香。 一小碟千层糕,小时泽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小时泽他妈车还没出站,正等着上车呢,衣角就被人拉了,一回头被吡了一脸水。 她正想骂哪家的熊孩子,抹一把脸就看到小时泽举着他的大炮膛水枪指着自己,心里的眼泪哗啦啦的,一心软,又拉着他去买了一堆吃的。 等小时泽脖子上挂着一掉渣大饼,咔咔咬着嘣嘎脆的炸炮枣,一手举着一炸鸡腿糖,心里好奇着鸡腿糖咋不是鸡腿还这么好吃的时候,他妈就一狠心乘着车跑了。 他外公来到的时候在车站门口没找着人,四处在附近小店里问。 当时的小时泽吃完了炮枣,正啊呜一口啃着鸡腿糖,鸡腿糖外皮酥脆香甜,内里填充的是劲道十足的糯米面筯,配着糖皮一起嚼,一口能嚼出几种滋味儿来。 他手被占着嘴巴被占着,眼睛没被占着,看到他妈在车上就跟着车追了一小段,后来追不动了,他就着手上的小吃边吃边钻进一阿姨的店,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掉渣儿饼炸炮枣加鸡腿糖,旱得小时泽直拿手顺脖子,那阿姨就给他煮了碗麦子粥。 说是粥,其实就是麦子糖水,麦子粥只是个叫法。 糖水是淡淡的金色,清得可以一眼看见碗底的麦子。一勺麦子粥半麦子半糖水,麦子的谷物香被糖水一浸润,干燥的口感温润无比。 糖水清澈,一口下去解渴、解咸,还管饱! 这碗麦子粥一上来,小时泽一呼噜就给吃完了。 后来他在这位阿姨的店里,跟阿姨说他妈带他来这儿等外公,妈妈坐车忘带上他了,外公没见着。 那个阿姨就陪着他坐着等,给他讲故事,还绞了毛巾替他擦手擦脸。 店里时不时有客人来,阿姨进厨房杀鱼的功夫,一奇怪的叔叔还要带着他走,阿姨挥着剖鱼刀就追了出来,那个奇怪的叔叔还跑掉了一只鞋。 他记得自己当时看着那只鞋咯咯笑了。 阿姨却看着他摇头叹气地说:“真是个可爱的娃子。” 后来他看到焦头烂额地路过的外公,就跑出去了。 他跟了外公回家,三年后他爸他妈把钱寄回了外公家,他跟外公就盖了现在的大房子,搬离了那间有土灶的老屋。 再后来,他爸他妈似乎在米国生活更好了,他妈也没忘记自己几个弟弟妹妹,全给钱赞助做生意。 寒暑假还会带他过去米国玩儿。 一开始他觉得麦当劳挺新鲜,汉堡可乐味道棒棒的!后来他就想念炸炮枣麦子粥了,小学毕业之后没再去过米国,他爸他妈也一直没法儿把他接过去,钱是不停地寄回来,人却是没回来过。 庄时泽心里对爸妈不是不想念不怨的,可后来他就不怨了,觉得反正他也没对他们付出多少感情,谁也不欠谁的。 正是这样,他比同龄人的心思还要敏感一点。 他习惯了对人不付出情感,没有付出就没有伤害,对谁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事实心里也真没在乎,这些年爹妈远在另一边大洋,让他长成一个没心没肺对父母情反应迟钝的少年。 直到高中的时候某次家长会,他看到了汤芫的妈妈。 虽然十来年过去了,可是他依然认出了这就是当初给他一碗解渴麦子粥的阿姨。 他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汤芫上了心。 所以对于汤芫的事儿,他比任何人都要上心。他觉得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得拿出汤芫她妈当年挥着剖鱼刀追出来的勇气,尽他的全力去保护汤芫,不让她受委屈,更别论伤害。 赵亦勋这人,他知道是个什么性子的,成天跟三流九教的人混在一起,天天都鼓吹着读书没用论,会赚钱才是真理啥的。 他一直没理会,继续跟赵亦勋当朋友是因为赵亦勋有次把他从混混手里救出来。 后来他一直怀疑,那次他被混混围攻的事儿有可疑,但也没细究。 可这次,赵亦勋触着了他的底线。 所以他才会这么决绝地,跟这个立心不良的人绝交。 汤芫和她妈,其实都不记得庄时泽这桩事儿了。 汤芫没听庄时泽提过,她妈就更别说了,庄时泽没对谁说过。 这时的汤芫正在自家厨房里忙活着,把处理好的鸭子斩成小块。 她舅林建成看着这肥美的鸭子得瑟:“农家自养的大白鸭子!小赵他媳妇硬塞给我的!看这肉!这结实!” 汤芫笑着应:“结实!嫩!您就跟妈再弄好那摊儿去,这儿交给我。” 林建成边走出去嘴巴还没闲着接着贫:“哟!大厨把我给赶出来了!姐,要我说你这几天先别出摊儿了吧,谁知道那赵家的还会不会出其他妖娥子!” “不出,不出我舍不得那钱啊!” “钱重要还是安全重要啊?” “那我让你不出海,你出不出?” “出出出!我也舍不得那钱!家里俩崽子一媳妇呢!” “那你说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啊?” “得了得了,这新地胶的砖纹比上回那块更逼真了啊,姐你想从哪边开始包?” …… 汤芫听得心头坠了块铅似地,边打着火,把锅放上去的时候眼睛就红了。 她吸吸鼻子,把眼泪给逼了回去,放点儿油,油热了下姜片、葱段、蒜瓣,煸了几下才记起了什么,从厨柜那里扒拉出俩袋子,拿了几块八角和几段干辣椒丢进锅里。 辣味夹着八角的香味里飘了上来,汤芫把鸭块倒进锅里的时候,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她用手背擦了擦,翻炒着这肉结皮嫩的大白鸭——这鸭子是她舅搭档家自养的鸭子,她舅的搭档伤了腰,她舅看人家去的时候人家给的。 正是因为这个小赵伤了,就没跟她舅出海,船里经验资深的就她舅跟小赵俩人,少了小赵,后来她舅的船出事的时候,才会损失惨重,还差点儿没命回家。 锅里的鸭肉开始变白,鸭皮收缩,汤芫把火调小了点儿,继续翻炒。 她在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拖着她舅,不让她舅出这趟海!反正人没事了,后续她舅的营生问题她再细想,重要的是人必须先确保安全!船也不能破! 鸭皮在热锅的炙烤下嗞嗞作作响,没一会儿就出油了,一股鸭肉香突破配料的味道冲了出来。 汤芫倒进点儿老抽,又倒点生抽提味,加点儿糖和盐炒均,最后倒入啤酒,啤酒没过鸭肉,她就盖上锅盖,让鸭肉焖着。 她站在锅边想了大半个小时,听着她舅和她妈在外边贫个没完,然后就想好了怎么拖着她舅不让出海了! 办法想好了,她的心情豁然开朗,看看时间也差不多,揭盖,转大火。 锅里的啤酒已经焖成浓香的汁,她拿铲子轻戳鸭肉——肉已熟软,啤酒的酒香把八角呛人的味儿压了下去,化为己用,姜蒜更是和酱汁融为一体,全数被吸进鸭肉里。 林建成是个喜欢喝两杯的,闻到这酒肉一体的香味儿就忍不住了,正好手上的功夫也差不多完成了,洗了个手就钻进厨房。 汤芫正好把鸭肉盛进碟子里,拿铲子把汁儿铲出,在肉上一淋,那股肉香让林建成的口腔迅速分泌着大量的津液。 他没忍住就拿旁边的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鸭肉软滑,入口先是酱汁的酒香,入味的鸭肉一嚼,又有蒜的香味,鸭肉不腥不臊,嚼到最后全是鸭肉的肉香。 啤酒给鸭肉提了味,又代替了清水做酱汁底,不然清水一冲,鸭的肉香肯定淡了不少。鸭肉虽软,却不糊,越嚼越有嚼劲,越嚼那最原始的肉香味越浓郁。这对喜欢吃肉还喜欢喝洒的的人来说简直是人间第一美食! 他伸出大拇指:“就冲这啤酒鸭,别说给你包装摊儿,你让舅舅干啥都成!” 汤芫双眼一亮,然后就担忧地说:“舅,你看,我妈那摊都给砸出什么样儿了,可不出摊儿,我的学费生活费没着落……” 林建成以为汤芫有其他想法,赶紧说:“芫子,你别瞎想啊,大学必须得上!” 汤芫点点头:“所以这摊也必须得继续出……”她抬起头,恳求地看着她舅,“舅,这阵子你能来咱们摊子帮忙照看着吗?就看个把星期!行吗?” 林建成皱了皱眉:“可我打算后天出海……” 汤芫急了,眼泪在眼里打着转:“舅,后天我同学生日,我要替人家做小吃走不开,你就帮忙看着这几天,行吗?” 林建成还在犹豫,汤芫又继续说:“再说赵叔这没好呢,你一个人出海也吃力啊是不?” 林建成失笑:“船上还有其他人呢,傻孩子。” 汤芫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舅!就几天!就几天行吗?”她实在没办法了,一咬牙就说,“我之前做了个梦,梦见你出海的时候船搁浅了……我这几天心里一直不舒服,你、你就别出海,成吗?” 说到最后,汤芫想起上辈子的事,越想越难过,眼泪一个劲往下掉,把林惠敏和林建成吓得够呛。 本来人家出海都不该说什么船搁浅啊,翻啊之类的话的,这不吉利。 汤芫现在这么一说,林惠敏也觉得不舒服了起来,开始一起劝。 到最后,林建成权衡了利弊,想着自己的亲姐这都安全受到威胁了,他还顾着自己出海也太不是个事儿,就点头答应了。 汤芫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她想,这下终于有心情真替庄时泽想生日宴的菜式了。 第21章 陵镇白切鸡 汤芫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她想,这下终于有心情真替庄时泽想生日宴的菜式了。 . 明天就是庄时泽的生日宴,汤芫跟庄时泽商量好今天去他家让他试菜式,所以起了个大早。 每天首先要做的,就是趁着她妈去市场,赶紧打开菜谱把晚上出摊的食材准备好。 食材全部从“菜谱”购买,每种食材她都是买最普通的级别,辣椒、姜、葱、香菜、蒜米和绿豆芽这些配料她买的是第二级别,油买的是最高级。 上次菜谱升级奖励给她的酱油,菜谱也有得卖,她又买了一支,一支兑换回来才一块钱软妹币。 所有食材准备好,她才花了二十几块。 现在她的口袋里有五百来块,这只是她留着日常要花的,万一有急事的时候也可以先应着急。她的钱都存进了卡里,这十来天摆摊,加上她去庄时泽家做菜,周结的工钱一千来块,加上自己去庄时泽家做菜的奖励,卡里已经存了两万块! 昨天她从庄时泽家回来的时候,去atm机里一查,看到那个数字的时候,差点忍不住兴奋地大叫了起来! 两万块啊!才十来天啊!她老汤家的“菜谱”果然是救她来的啊! 她刚清点完盆子里的食材,想着要不今天跟她妈去买个冰箱回家,门就被敲响了。 她正奇怪谁这么早,边想着这才七点多边开门,门一开就看到白色t恤灰色休闲裤的庄时泽。 清晨的阳光微暖,少年剑眉如峰,眸如浓墨,白净的脸似乎晒黑了点儿,却衬得轮廓更加分明。 她看得怔了怔。 庄时泽笑出两排小白牙:“早啊。” 汤芫这才回过神来,微笑:“早!我准备好今晚出摊的材料就跟你过去。”汤芫当庄时泽这是过来找她过去他家呢。 庄时泽却是神秘一笑,径自走了进来:“我今早吃过外公给我煮的红鸡蛋了,今天就在你家试菜。” “红鸡蛋?不是生日才吃的吗?”汤芫把庄时泽引进厅里,给他倒了杯凉开水,“不应该明天才吃吗?” 庄时泽笑得神秘,也不说话,汤芫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其实今天才是你生日?” 庄时泽喝了口水,微笑着点头:“家里今天在布置,闹哄哄的,我就找你试菜来了。” 这倒是有点始料不及,汤芫还没买试菜要用的食材,而且她不知道原来今天才是庄时泽的生日,庄时泽又突然出现了。 “我……那个……”汤芫说话都不利索起来了。 庄时泽心想自己好像也唐突了点儿,赶紧正色说:“我……要不晚点儿再来?” 汤芫哭笑不得地说:“你先坐着,看会儿电视吧,我去准备准备。” 庄时泽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严肃地点了点头,他心想,我还是闭嘴吧,别越描越黑。 然后就真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 汤芫一溜烟回厨房,看着一盆盆的食材——鱿鱼、米粉、土豆、鸡蛋…… 她一样样食材看过去,好一会儿才冷静了下来,接着心里也有了想法。 既然今天是庄时泽的生日,那她肯定得给他做顿生日饭。 陵镇人的习惯是每逢节日宴会都必须有鸡,几乎到了无鸡不成宴的地步。 她就决定,今天的主菜,就做个白斩鸡。 汤芫之前去过菜市场,用自己拇指的书本印记收录了农家走地鸡。 于是她打开菜谱,在食材的那里找到“鸡”这一项,点开—— 普通走地鸡——10汤币 高级走地鸡——50汤币 自然放养农家谷物肌肉紧致走地阉鸡——100汤币 她就用了一块钱软妹币买了最高级别的走地鸡。 “菜谱”还特别贴心,她刚一买好,手边的盆子就出现一只已经褪好毛的净肉鸡,肉鸡旁边还有清理好的肠子、鸡肾、旁边还有一碗鸡血。 接着她又买了点冬瓜,一点枸杞、玉竹、黄芪、红枣留着煮汤。 她听到客厅里传来足球评说的声音,转去厅门口一看,庄时泽正在看昨晚球赛的重播。 瓦顶房都留有几块玻璃天窗透光,这时太阳已经照了下来,也从门这边漏了进去,她伸个头进去说:“我替你把门关上吧,这样电视不会反光。” 庄时泽好像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淡定地点点头。 汤芫把门带上回到厨房,听着厅里的电视声,觉得一切都十分神奇——例如庄时泽在她家看电视。 她抓了把生盐撒进装着肠子和鸡肾的碗里,下手揉了一会儿,把鸡肠和鸡肾留的鸡粪味儿褪去。 走地鸡不能斩件,必须留一整只,这是陵镇白斩鸡保持鸡肉嫩口不柴的秘诀之一。 完整的鸡一斩件,接触热水之后肉会收缩,鸡肉会出现边缘较柴的现象。 汤芫拿了一口大锅,注入清水,开大火盖上盖。 陵镇叫“白斩鸡”而不是“白切鸡”,周边的安向镇和村落也是这种叫法。 其实就是白切鸡,陵镇每家每户人都会做。 等水烧开,汤芫把整只鸡放进沸水里,本来还在窜起的水泡都沉寂了下来。 她也不把盖子盖上,没一会儿水又开始沸腾了起来,她取了两根长半臂的木筷子,叉着鸡翅膀竖着提了起来,鸡肚的水流了出来。 她提着鸡控了控水,差不多了又把鸡放进去,还用筷子轻轻地拨着鸡,让沸水灌进鸡肚里,这是为了确保鸡的每一部分都被沸水烫过,不然不熟。 就这么不停地放下烫,等水沸腾又提起来回个三次之后,汤芫拿根牙签轻轻戳了戳鸡腿,看着里面的肉都变白了之后,直接把鸡提起,放在一只大盘子上。 尽管厅关着门,庄时泽都能闻到鸡肉的香味,他大概一个小时前才喝了几碗白粥吃了俩红鸡蛋,可现在肚里又有了饥饿感。 厨房里,汤芫趁着鸡还冒着热气,就往鸡的身上扫花生油。 整只鸡煮熟,保留了鸡的完整,鸡皮紧绷,光滑油润,抹过花生油后泛着诱人的金黄。 那边煮过鸡的水不倒掉,她把之前准备好煮汤的配料都放进去,又加了几大块猪扇骨,转中小火熬汤。 袁可莹和袁可可一早起来就闻到这味儿,可不得了,早饭也不吃了,直接来敲汤芫家的门。 汤芫一看到这俩就笑了,开了两张折叠椅让她们在院子里坐着。 袁可可听到厅里有电视,顿时就闹着要进去看电视,直接就去推门,看到一本正经地看着足球的庄时泽,吓得缩到袁可莹后面。 庄时泽扭头看了看那两人,表情不变,说:“咱们一起看足球小子吧,这台有播。” 于是才不到半分钟,客厅里那三个人就看起了动画片,汤芫就觉得更神奇了。 她心里默默地想,幸好这只阉鸡够大只,不然还真不够这几个人分。 家里开摊之后就多了个汽炉,汤芫又架了另一个炉子煮饭,这样各不干扰,还省时间。 厨房里的白切鸡散发着浓烈的肉香,被热天小微风一吹,周遭吃完了早餐出来玩的小孩子又都闻到了。 光是闻着味道,他们就联想到就着薄而香的瘦鸡皮嚼鸡肉的滋味!白切鸡再加点特制的酱油,肉又香又嫩,再扒一口白米饭!真是比过年还幸福! 趁着大人们没留意,六婶的孙子,还有另外两个小孩子又敲响了汤芫家的门。 于是发展到最后,汤芫家的客厅都被占满了,庄时泽带着着半大的袁可莹和六个小孩子一起看足球小子! 汤芫想了想,又架起了煤炉,烧好炉子架上锅,炒了个青椒牛肉。 接着又擦了红萝卜丝加上粉丝和青瓜丝炒了个素三丝。 这有鸡有牛肉的,还没海鲜呢,她又从“菜谱”买了基围虾,做了白灼虾,就图方便。 等做完这几个菜之后,她估摸着厨房里的鸡也晾得差不多了,就进去斩鸡。 斩鸡很讲技技巧,手起刀落不能犹豫,一刀连肉带骨斩断,不能锯刀,锯了肉会碎,就不完整了。 整只鸡先从中间破开,鸡腿沿大腿边切一圈,再一刀斩下去,整只鸡腿就斩了出来。 鸡腿的骨头是红色的,骨头边缘的肉也是嫩红,这层肉特别嫩口,外层的肉自然才是白色的,被薄而金的鸡皮包着,完整无缺。 她很快就把整只鸡都斩成了件,摆好盘——盘里看起来又是一只完整的蹲在盘子里的鸡! 她在上面放上一小把切段的香菜装饰,大功告成! 她又拿只大碗调酱,倒入七成生抽,加入蒜蓉、沙姜蓉再滴一圈花生油,加几滴麻油,这碗飘着蒜香味儿的特制酱汁就做好。 锅里的米已经滚开一次,汤芫把一小团猪油放进去,看水也少了很多,就把另一锅里的鸡汤勺了几大勺进饭锅里,又加点盐,继续小火煮。 没过一会儿,饭锅里的饭就飘出了鸡汤的香味,一揭盖,饱满的饭米粒把汤汁完全吸收,透着淡淡的油色,但又不腻味。 她准备去厅里把吃饭的桌子抬出来,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圆形的折叠饭桌已经开好了。 庄时泽认真地说:“我们商量好了,为了避免更多人闻着味儿过来,大家在厅里关着门吃。” 其余七个人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汤芫:“……” 说得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大伙儿吞着口水摆好碗筷,全都盯着桌子中间的白切鸡,要不是汤芫还在厨房里烫菜,大家早就忍不住了。 好几个小孩子实在馋得不行,就拿筷子点着小碟子里的酱油吸着。 酱油透着蒜香,还有沙姜淡而不辣的香味,配着香菜、花生油和麻油,咸臊的豆豉味一扫而空,只有一股入喉回香的咸香味! 汤芫在厨房里把生菜放进汤里烫一会儿就捞起,最后加盐调味,把生菜端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桌子人点着酱油吸着筷子的壮观景象。 她笑着让大家过来盛汤,庄时泽默默地拿过汤勺,把这活儿揽下了。 汤芫事前把浮在汤面上的油撇去,鸡汤清甜醇香,面上也没有多余的油,入喉下胃,香味一路伴随,每个喝过汤的人都忍不住享受地“啊”了一声。 鸡油饭米粒滑溜,嚼过唇齿留香,让人忍不住一扒再扒,塞得满满当当的一大口才嚼起来。 牛肉嫩口有韧劲,生菜清脆爽口,三丝素而不寡正好解肉腻。 白切鸡是最受欢迎的,庄时泽喜欢吃嫩滑的瘦鸡皮。他挑了块不带鸡油的肉,鸡皮金黄清透,先把鸡块点一下酱油,酱油沿着嫩滑的鸡皮流至边缘,渗至底下白色的鸡肉里。然后轻轻把鸡皮用齿尖挑起,慢慢咀嚼,没有油的鸡皮嚼着弹牙,韧性十足,不会一嚼就糊,鸡的香味迅速弥漫至整个口腔。 这时再吃一口鸡肉,鸡肉肉结不柴,点着酱油,把肉香衬托得恰到好处,肉嫩而不烂,嚼着回味无穷。 庄时泽喜欢往酱油里加香菜和葱白,酱汁透着葱香,鸡油就更不会腻喉。 大家都没有说话,嘴巴嚼着鸡肉和饭,手里还没停下夹菜。 庄时泽还时不时替汤芫把肉夹进碗里,汤芫都红着脸说谢谢。 庄时泽低声地说:“我谢谢你才对,这台菜明显是给我过生日的,你不说,我也知道。” 旁边的小肉团袁可可看着这个哥哥和芫子姐姐咬耳朵,边吃边笑。 大家正吃得开心,门又响了,众人一愣,扒饭和夹菜的动作顿时快了起来。 汤芫忍着笑去开门,她还想应该是她妈回来了,结果门一开她就笑不出来了。 门外站着两个她十分熟悉的同学,这两人都跟吴佳玩得特别好。 汤芫把人让进院子里,那两人都十分嫌弃地打量着这不过五六平方的“院子”。 汤芫也没什么好态度,直接问:“找我什么事?” 厅里面的人都没动静,这门不隔音,可是连电视声都没有。汤芫心想,这肯定是那班小鬼还在掂记着怕别人抢菜吃的事儿,关了电视装没人在呢。 汤芫也不打算让她们进客厅,三人就站在客厅门边说话, 那两人互相使了使眼色,其中一个国字脸短发的就开口说:“是这样的,明天庄时泽生日,你知道吗?” 另一个圆脸的一惊一乍的开口:“哎呀!你怎么说话呢!人家要知道那肯定知道,要不知道,这不就没收到邀请函么!你这么一说,还给不给人家留脸儿了?” 国字脸十分没诚意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多嘴了。” 汤芫挑了挑眉——这是来这儿给她唱双簧来了! 于是汤芫也不着急了,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那两个人。 这两人毕竟没汤芫这个重生人那么多经历,没几秒就架不住了,尴尬得脸发红。 国字脸梗着脖子说,提高音量给自己壮胆:“是这样的!吴佳想给庄时泽准备生日蛋糕,让我们叫你过去做,她会给你钱。” 圆脸赶紧接上,土财主似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钱不少你的,不过你嘴巴得严密点儿,不能跟庄时泽说是你做的!更不能告诉除了我们以外的人!” 第22章 几味小吃 汤芫都被这俩傻缺气笑了,大而有神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心里掂量着是该去赚这个钱,还是先替她们姐妹情深感动一把,然后再婉言拒绝呢? 结果她还没纠结完,客厅的门就被人用力拉开了,面容清俊的少年站在门口,一屋子白斩鸡的香味儿夹在门风里扑面而来。 国字脸和圆脸先是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屋子里一堆咬着鸡腿的夹着菜的小孩,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这两个不速之客,顿时不知道继续吃好还是吃快一点儿好。 真是白天不说人,刚才她们说什么来着?不能跟庄时泽说? 看着门边这个一脸讽刺笑容的少年,她们现在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静静地思考一下人生。 大家都特别有默契地默不作声,场面尴尬得连空气都能滴出冷汗来。 国字脸和圆脸打着在汤芫面前耀武扬威的主意,结果却打了一场不战而败的荒唐仗。 两个没有邀请函的人跟发邀请函的正主对视了几秒,夹着尾巴逃了回去,给第十五次和面失败的吴佳编了个故事—— “汤芫那臭脸你是没见着,我们让她来做东西,说付钱给她,她硬不来!” “可不是!我们劝得可辛苦了!说大家都同学一场,这也没啥不好意思的。既然你选择了做这行生意,那也别怕丢脸。结果,她还直接摔门把我们赶了出来!” 吴佳本来就和汤芫不对付,看汤芫哪哪不顺眼。听完这两个人这么一说,她对汤芫的厌恶又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决意要跟汤芫分个高低—— “我就不信了!庄时泽还能喜欢那玩意儿!他要没瞎,肯定选我!蛋糕不做了!有钱我还订不了一个蛋糕么?!” 汤芫觉得今天过得特别顺利,这不用说话也可以啪啪啪打人脸的经历,她还是第一次尝试。 试菜的时候更加是超常发挥,庄时泽吃得停不下来,连带着那班闻着味过来的小鬼,也是吃的不停的咂巴着嘴,走的时候还在说明天还做,他们还来吃。 汤芫真拿这班小鬼没办法,明天她还是真的得做,想想就觉得开心。 她没有自虐倾向,并不是说想着明天能做这么多菜就特别开心。 当然她也喜欢煮东西,但是她一想到做菜能给她带来很多奖励,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了,简直立马就能上天。 她还在天上踩在云端里轻飘飘的下不来,没想到这天还能多上一重。 庄时泽前脚刚走,杨队长后脚就敲响了她家的门,还给她带来了6000块。 “他们仨每人赔你2000,你在这儿签字,再打个手模就行了。”杨队长把装在文件袋里的软妹币给汤芫看,“验钞机我带来了,先留你这儿,你可以慢慢验。” 汤芫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钱赔,简单看了看那收据,还有那份声明,内容大意就是叙述了那三个人为什么赔钱然后赔款已经让她签收,她爽快地签字。 送杨队长的时候,她已经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只能车轱辘似地说着:“谢谢!谢谢杨队长……” 杨队长没看过这么实诚的孩子,连连说着:“甭谢甭谢,他们砸坏了你们的摊子,赔钱是应该的!就是你们以后还是得小心,毕竟那赵家的也放回去了。这个事嘛,拘留个几天,也就那样了,以后要不我们给你多看着点吧!” 汤芫又是千恩万谢地跟在杨队长后头,把人家送到学校门口。 杨队长一看,得!这么送下去得让人家小姑娘送到家了,立马跳上巡逻车,一溜烟跑了。 汤芫美滋滋地想,等庄时泽的生日宴一过,她一定得买个冰箱!对了,家里还缺个空调,再买个空调! 还有些什么呢?她在家里转了好几圈,看哪都想添置点新的东西,一晚上都兴奋得坐不住。 晚上林惠敏回来,听女儿这么一说,高兴得做了个快手面,两母女一边吡溜着面条,一边笑个没完。 吃完面这林惠敏还真拿着软妹币一张张在验钞机试,边试边乐呵,汤芫开头看着高兴,后来心就有点酸。 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珍惜跟妈妈一起生活的机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汤芫特意调了半夜四点的闹钟,闹钟一响她就赶紧起床,迅速洗脸刷牙,打开门的时候庄时泽家的车正好到了门口。 她昨天就从“菜谱”买了乌梅、山楂、甘草、冰糖和桂花蜜,全指着名字老长老中二那级别买——乌梅和山楂果肉饱满,色泽诱人,甘草气味甘甜,桂花蜜清香无比,她一气儿买了八十块钱! 买好了之后那些材料几乎把她事先准备好的麻袋给占满,庄时泽打电话让司机带着人过来搬回去的。 她交代佣人在半夜三点的时候把乌梅山楂和甘草洗干净,放清水里泡着。 现在四点多,她一到庄时泽家,就把泡着的食材倒进十来个小水缸般的大锅里,再加进清水,开大火煮。 锅大水多材料足,水烧了好一会儿才烧开,汤芫闻到一阵酸中带甘的气味时,看着被蒸气顶起的锅盖,赶紧转让人转小火。 她看着时间过了半个小时,就往锅里倒入冰糖,分量她都拿捏好了,不多不少,正好配合着甘草中和了酸味。 她看着时间,再过十分钟就得起锅。 佣人们显然已经习惯了每年一次的这种情况,都有条不紊地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天。 只是她们的注意力老被那股酸酸甜甜的气味勾着,口水不停地渗出舌尖,边说话还边吞口水。 一开始她们还不好意思,别过脸或者低头掩饰,后来发觉大家都这样,都笑了。 汤芫在等着酸梅汤煮好的时候,放了十几个碗在事先备好的冰块中间,酸梅汤一起锅,就先盛进碗里,每碗加一小勺桂花蜜。 接着她才招呼佣人们来端锅,佣人们把锅里的酸梅汤往一口大瓷缸倒。 两人合抱一人高的大瓷缸有两层,边缘的环形空间放满了冰块,面上罩着一层隔渣用的纱布。 佣人一边倒着汤还得一边忍着那股勾人的味儿,那味儿酸中透着甜,浓郁的果香萦绕在鼻间,这让干活累得喉咙冒烟的佣人都十分眼馋地盯着那缸汤。 等他们把锅里的汤全都倒进大瓷缸里,再回到厨房的时候,汤芫就招呼他们:“各位哥哥姐姐真是太辛苦了,这儿有冰镇好的酸梅汤,你们先试试味道,看还要不要往里加点儿桂花蜜。” 大伙儿正渴着,一看到那琥珀色的酸梅汤,口水就先出来了。 汤芫这一番话说得人心里十分舒服,大家再看,这小姑娘长得特别水灵,那眼睛像含着水似的,黑白分明,看着都叫人舒心,就都笑着说“谢谢小姑娘”、“小姑娘真体贴”、“小姑娘也辛苦啊半夜就过来煮汤”,一边迅速地端起冰块里的碗。 这酸梅汤闻着生津,一口喝下去相当解渴! 这一口喝下去,先是解渴的酸,再一尝又有丝丝清甜,继而是浓郁的果香,下喉还有回甘,一碗冰镇酸梅汤尝出好几种不同的滋味来。 一眨眼的功夫,大家都把碗喝了个见底,差点儿没忍着去门边那口大缸里再盛一碗。 但是毕竟还有活儿要干,天也蒙蒙亮了,庄时泽家请的各路厨师也渐渐到位,大家也就依依不舍地各自干活,偶尔路过那口缸,深深地吸一下那股酸甜香味解解馋。 赵家那边却是另一般光景。 赵子富在自己的侄子赵亦勋和自己大哥赵子贵的陪同下,天刚亮时打开了自家的大门。 他一开门就被喂了一脸叶子,心里正烦着呢,就听他媳妇不停地叨念:“拿柚子叶沾水洗洗脸,去去晦气!去去晦气!” 他一把抓过那柚子叶甩在地上:“还去晦气呢!我特么真晦气!别弄些有的没的,赶紧端口水来喝!” 赵子贵拉了他一把:“干什么这是?!回家就瞪鼻子上眼了是不?你有本事吼家里人,有本事把菜给做好一点,想那么多干啥呢?!” “我这不是看不过眼吗?!一娘们没两天就把生意给抢走了,谁服气啊!”他瞪了一眼赵亦勋,“还不是你小子给出的损招!” 赵亦勋在他爸的逼视之下没敢回嘴,他知道回家还有他受的,他现在再多说一句,他的罪就多重一分,所以他选择沉默。 赵子贵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弟弟的鼻子骂:“本来好好做你的生意!你淌这个浑水干啥?!客人被人分了就分了!好歹生意还有得做!现在你口碑没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混!” 赵子富显然还没接受够教训:“哥,那你说咋办呀?”言下之意,就是还在想歪门道。 赵子贵拉起赵亦勋往门外走:“咋办?洗洗睡呗还咋办?正正经经做你的生意!我本来还想等你做出了口碑再拉着你一起开店,现在你把它给砸了,啥都没了!” 对着弟弟,几十岁的人了,赵子贵也只是骂骂。 但是儿子是自己的,赵子贵一回到家,一声不吭直接就举起一条手臂粗的棍子朝赵亦勋身上扫了过去,赵亦勋也不敢躲,咬着牙受了。 他妈跑过来劝,也被一脚踹到旁边去,哭哭啼啼的也不敢上前。 等赵子贵打够了,打累了,最后给赵亦勋一巴掌结束这场教训,嘴巴一张就蹦出仨字:“兔崽子!” 赵亦勋嘴巴动了动,咬牙挤出了一句:“谁叫我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 赵子贵一听,又要回头打,被他媳妇抱住了腿,好说歹说的劝走了。 早些年赵子贵在外面学厨艺,学好了在外地做了五六年的厨师,没回过几趟家,最近才回的陵镇。 他习惯了对儿子严格,犯错少不了一顿打,道理倒是一句没说。 久了,赵亦勋就特别恨他爸。 他妈特别疼他,什么要求都满足,所以他也受不了半点委屈,在外没少惹事。 对于他爸这个一年都没有见过几回,一回来就打他骂他的,他心里总想着他爸怎么没被灶火烧死。 这些年来,他习惯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肯定能做成,他妈也尽量满足他。所以一遇到挫折,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思考自己该怎么改,而是觉得自己失败都是别人造成的,他一定得给那人一个惩罚。 他脑子里又想起了庄时泽冷着脸对他说他不在受邀名单中的样子,眼里迸发出狠光,抬手打了个电话—— “喂?你之前是不是借过汤芫的课堂笔记去复印啊?” 庄时泽这次生日宴会用的是自助餐的形式,整个会场从门口一直到大厅再到二楼,全部是设置成一个个特色的主题小摊,俨然一个小型的美食城。 厨师们都统一穿着白色的厨师服,汤芫也不例外。 院子门口已经搭起白色的帐篷,帐篷有两层楼高,这个帐篷几乎把他家的院子围了起来,只在大门的地方留了一样大小的门口。 硬塑料的材质,十分稳当地挡去了烈日,隔去了燥热,全场十分土豪地大开着冷气。 人在院子里凉丝丝的,仿佛这不是酷夏,而是微风拂脸的暖春。 汤芫从厨房出来,趁着天亮一个个摊看过去——有搭着可爱云朵边做棉花糖的,有搭成古韵客栈的,也有做成冰雕古堡的,看的简直眼花缭乱,这主题不要太多。 其他摊位的师傅都是年届中年,鲜少有看到一个小姑娘自己撑起一个摊子的,大家都对这个看着特别漂亮又细皮嫩肉的小姑娘默默地注意了起来——这家人请的厨师都是有点来头的,这小姑娘何德何能? 庄时泽一大早上就忙着接电话,不停地应付着那些打电话来跟他说生日快乐的人,无意中看到汤芫自己一个人在摊子上忙活,他就让几个佣人过去替她打下手。 汤芫没有带助手,正好有人来帮她收拾材料她自然高兴,佣人惦记着她那碗冰镇的酸梅汤,干活特别起劲,她顿时轻松了不少。 她的摊子比较简单,就是白砖墙青瓦的外形,就搭了个框。 摊子不大,就两米的长度,不过对于小吃来说,已经足够了。 客人分两批,一批中午一批晚上。 她听旁边的厨师说,今天会有不少江城的人物会来。 虽说是今天的生日宴,但客人基本昨晚就提前到了,住进陵镇最好的酒店,陵镇好的酒店就一间“陵镇人家”,占地挺大,房间也特多还舒服高档。 他家把“陵镇人家”包下了三晚,让提前来的客人可以先休息好,参加完宴会后若不想这么快走,也可以先歇在酒店里,这行程安排得是十分妥当。 周围的厨师已经开始准备食材,菜刀敲砧板的声音不绝于耳,汤芫也不敢怠慢。 她把最费时间的一道先准备,在炉子上架了口大锅,倒入牛奶、加淀粉、白糖和炼乳搅拌。 拌匀了她就开火,调了小火,一边还拿个勺子慢慢拌着。 没一会儿,周边串着肉串的摊儿和棉花糖摊儿的摊主,还有聊完电话走过来的庄时泽都闻到一阵奶香。 这奶香闻着清甜,不像有些奶味浓得让人犯恶心,旁边的摊主都在想着,这难道是要做奶茶? 摊子前面的桌子也统一铺着月白色的桌布,挽着帘边,桌面上放着五大个白色骨瓷盘,长方形的盘只有拇指的高度,一臂长半臂宽。 摊子后面就是各种炉和灶,烤炉冰柜按事先的需要摆放好,被一面竖起来的清新蓝色布板隔在人们的视线外,厨师做菜就在板子后,每个摊的板子都有一道门供厨师出入。 锅里的牛奶越来越粘,到最后搅动的时候都得稍微用力,汤芫就拿勺子把煮好的奶糊盛进旁边的玻璃浅口盘里,这盘跟桌子上的骨瓷盆一个规格。 她把盛好的奶糊用铲子抹平,罩上保鲜膜,头也没抬就说:“放进后面那个冰柜里。” 直到第五托的时候,她才发觉,这一直在旁边候着的,竟然是庄时泽! 毕竟人家今天是主人,还戳这儿给你打下手,怎么说都过意不去。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说点儿什么表达歉意,庄时泽就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觉得特别亏欠我,那你以后就一直替我做饭。” 这表情平静语调平板的,汤芫硬是没对这话生出别的想法来,爽快地点点头,说:“这个没问题,只要你家一直不换厨子,我都继续替你家工作!” 庄时泽心里在滴血,他其实本来是想把语气说得温柔点儿,奈何一看到汤芫就紧张,一紧张他就绷着脸。 汤芫没多想,手上没停下,“笃笃笃”地剁起了猪肉。 庄时泽一回头,就看到捧着蛋糕站在板子门边的吴佳。 刚才庄时泽在汤芫耳边低声说话的一幕全进了她眼里,她听着庄时泽的声音是很正常,可是那眼神里的温柔骗不了人,这么刺激的画面被她撞个正着,她感觉整颗心被虫子啃过似的,从心尖一直痒痛到喉咙。 她带着给庄时泽一个惊喜的美好愿望而来,没想到一来到就体验了一把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绝望。 吴佳在无知大众面前特别沉得住气,随时随地都能让人觉着这是一懂事的好孩子,文静可怜可爱的气质无差别无死角地散发出去,练就了一身无论她做错什么都让人觉得她特别无辜的好本领。 于是她捧着这个插着根蜡烛的心形巧克力蛋糕,努力瞪眼把眼泪逼点儿出来,打算营造眼含秋水的效果。 正酝酿着情绪呢,庄时泽就对着她说:“这是准备给谁上坟去?” 一句话就把她差点儿酝酿成形的深情打了个魂飞魄散。 汤芫特别敬佩庄时泽这种舍身骂人的好孩子,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回过身去,往剁好的肉泥里加入花生油,酱油调味。 吴佳死心不息,挣扎着说:“庄时泽,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生日蛋糕。” 然后汤芫就听那孩子破罐子破摔地继续咒自己:“这个留着百年后再烧给我吧,今儿我生日,不是我死忌。” 吴佳感觉自己一口气在喉咙和肺叶之间徘徊,噎得心口痛。尤其汤芫在场,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偏偏还不敢发作。 吴佳这下情绪上来了,眼泪直接流了出来:“我……哪里做得不对?我辛辛苦苦地做了个蛋糕,学了很多天,费了不知道多少斤面粉……就是为了想给你亲手做个蛋糕……汤芫她给你做蛋糕了吗?你今天生日,她有表示了吗?她在这里还不是你花钱她才来的……我之前想请她教我做蛋糕……她……她嫌我给的钱少你知道吗?她的真实嘴脸你到底清楚不清楚?你别被她骗了……” “够了!”庄时泽冷冷地打断,“看来你那两个好朋友昨天没跟你说实话。” 吴佳手抖了抖。 庄时泽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谎言:“昨天我在汤芫家,你那两个朋友的嘴脸特别让人反胃,就跟你现在这番没根没据的谎话一样。” 吴佳感觉自己的气快要倒不过来,有种窒息头晕的感觉。 汤芫已经开始把煎好的蛋皮切丝了,吴佳还是不死心地戳在那里,默不作声,眼泪哗啦啦地流。 庄时泽看也没看。 等到汤芫把香蕉切好段,用云吞皮包好了,回头看到吴佳眼泪还在流。 她也就中间说了句“我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后,就一直戳在原地流眼泪,简直就跟一人体喷泉似的,眼泪没断过。 汤芫不由得暗暗佩服,这好歹也是个技术活。 这吴佳是冲着庄时泽来的,汤芫想,自己想喷回去的话庄时泽也都替她喷了吴佳一脸。于是她把食材全部都准备好后,觉得自己还是不太适合在这儿,就借口要洗手溜了出去。 吴佳见有了独处的时机,正准备说话,庄时泽补上一刀:“就算汤芫骗我,我也乐意。” 吴佳手一滑,蛋糕就砸在地上,这回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低着头就跑了。 这个小风波一过去,把自己往死里咒的庄时泽似乎心情特别好,快到中午的时候就戳门口跟他外公迎客。 平时这条人影稀少的街很快就车水马龙起来,香车帅哥美人齐飞,萌叔老顽童晃得人眼花瞭乱。 在门边跟着接礼物的佣人都往专放礼物的房间跑了好几趟。 外面的天是把人往死里烤,不少人的车子停得远点儿的,下车后走到庄时泽家门口也微微出了汗。 大家一进门首先就闻到了汤芫摊子边上的酸梅汤——青花大瓷缸里是清澈见底的琥珀色的酸梅汤,浓郁的果香味中和了那股酸,这吸一口气就是解暑清凉。 这酸梅汤还装在香槟高脚杯里,佣人穿着侍应的西装马甲服,端着托盘穿梭其间,进来的客人都特别愿意拿上一杯,喝一口,酸甜爽喉,还想着再喝一口。 这装在杯里的都已经加好了桂花蜜,喝进嘴里微酸带甜,回甘里唇瓣舌尖都萦绕着果香,让人欲罢不能! 汤芫的摊子面前,桌子上摆了五大盘满满当当的小吃—— 红彤彤洒着白芝麻的糯米枣、金灿灿的锈球丸子、皮酥咸香的脆皮炸鲜奶、脆皮甜香的炸香蕉、烧烤风味的葱香孜然土豆块。 汤芫本来想着客人刚进门,理应不会吃太多,所以一开始她也就打着摆好盘子就能歇一会儿的打算。 但是她没算到酸梅汤的受欢迎程度,这酸梅汤解暑又开胃,喝下几口,客人就会连气把她摊子的小吃试吃个遍,接着又喝几口酸梅汤,再吃一遍。 而且院子里所有摊子的摊主都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每隔一会儿就让助手过来拿几块小吃,吃完之后早上对汤芫的轻视疑惑一扫而空,都对她高看了几分。 她的小吃很快就去了一大半。 于是她不得不让庄时泽再给她添两口锅,就放桌子旁边。 这时一个脸上有点肉感,看着有点富态的阿姨走了进来,接过庄时泽递的酸梅汤边喝边说着话,没喝几口,又说了几句,就朝汤芫看了过去,眼睛在她桌子上打转。 又说了几句,她才慢步走到汤芫的摊子前,对着那个正在锅里炸香蕉的女孩说了声:“小姑娘,你好啊。” 她的语调很慢,给人十分优雅得体的感觉。 汤芫也回以微笑:“你好,试试桌子上的小吃吧,不会腻呢。” 这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阿姨其实只是微胖,她笑眯眯地说:“小姑娘真可爱,叫我清姨行啦,这个是什么?” 汤芫一边看着锅里的香蕉一边答:“这叫开口笑,用的是新疆的大红枣呢。” 红枣她用温水泡了半个小时左右,捞出来沥干水,拿根筷子从梗儿那里戳进去,把红枣核给顶出来。然后在中间切一刀,把糯米面团捏成糯米条,长度就跟红枣的长度差不多,塞进红枣里,捏一捏粘好,放进沸水锅里蒸个十分钟,出锅。 清姨看着这红彤彤枣儿早就想吃了,侍应适时递上叉子和碟子,她放下手中的高脚杯就要往一颗圆滚滚的红枣戳下去。 汤芫正好把香蕉捞起控油,眼角正好扫到她的手,马上轻声阻止:“清姨,你别吃这个了,吃另外几个吧。” 清姨愣了愣,问:“怎么不让吃这个啦?” 汤芫指了指她左手手掌:“您这儿还贴着一小块纱布,手掌有伤口吧?这开口笑里面填的是糯米,吃了对伤口不好的,您还是忌一下口,对伤口会好点儿。” 清姨没想到这小姑娘心思还这么细腻,顿时对她多看了两眼,一看这小姑娘脸色红润,眼神清澈明亮的,顿时就觉得心生亲切。 她心里有点感动:“小姑娘真是懂事,谢谢你的提醒。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汤芫。”汤芫被赞得有点脸红,笑了笑就回过身去炸起了土豆块。 清姨没吃红枣,旁边的另一个人吃了,大概是认识的,那人一脸遗憾地说:“清姐啊,我说你没口福吧!这枣皮色紫红,颗粒大而均匀,皱纹少,皮薄核小,外甜内香,红枣口感软糯,糯米团香醇弹牙,真真是个好东西啊!” 罗清看着说话的人笑了:“咱们江城《小食光》杂志的美食总编这舌头就是厉害,怎么?你出了名的嘴欠,现在准备改邪归正了?” 罗清看着这个长相俊朗的男子——江城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陈立然,江城头号美食杂志的总编。走出来那是个叫姑娘脸红心跳的好男儿,长着一双桃花眼,眼尾一挑,姑娘们就都晕了头。可偏偏这人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姑娘们再花痴都禁不住呛,久了,这人就顶着一副好皮囊加入了单身大军,天天被家里追着相亲。 陈立然笑里藏刀的功夫一流:“清姐别在小姑娘面前挤兑我了,你们海关的连我空运过来的海鲜都能扣,我正想跟你控诉控诉来着……” 罗清也知道这小子只是假意说说,也学着他的样子说:“你找清关公司替你走走呗……” 陈立然顿时破功,平复了一下面部的肌肉,回复了斯文优雅,欠了欠身:“清姐,是我不对。别说了,快尝尝这金丝丸子,爽滑嫩口,外头我尝着有蛋香,肉丸也是十分弹牙,应该是手工做的丸子。” 汤芫补充:“这叫金锈球,丸子的猪肉肥瘦各半,外头裹的是煎蛋切丝。” 这味金锈球也很考功夫——猪肉剁成肉泥,加入姜葱、生抽,还有胡椒粉,再倒入勾好的芡搅拌。搅到肉泥可以拉丝,才加入清水抓打成形。面上的金丝就简单多了,煎蛋皮切丝,把肉球放进去滚一下,最后上锅蒸。 罗清叉起一颗金锈球,叉的时候就感觉叉子受到肉的阻力。 她叉起咬了一口——蛋丝清香,肉丸咬下去,齿尖能感受到回弹力。肉丸饱含酱汁,咸中带鲜,还有点胡椒的香辣,细细咀嚼,真是十分爽口。 她不尝赞叹:“喝完酸梅汤吃一口入味的金锈球,真是味觉享受。” 每个摊子前都有客人在等着,汤芫这个摊等的客人明显多了点儿。 陈立然刚才连吃了好几个金锈球,现在已经吃起了炸鲜奶——脆皮金黄,他也顾不得烫口,咬下去听着脆皮开裂“嚓”的一声,内里软滑的鲜奶化进口中,再咬一口,淡淡的奶香并不腻喉,还很滑,而且带着点冰凉的口感,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真叫一个*! 他好久都没吃过口感这么丰富有层次的小吃了!边吃还不忘对汤芫竖起大拇指。 炼奶的奶糊是今早就冻好的,面糊用的是低筯面粉,炸起的皮会特别脆,这点汤芫十分有信心 陈立然又有点急不及待地又去试炸香蕉。 这回汤芫刚把炸好控好油的土豆倒进旁边的盘里,看到陈立然和罗清都伸手去叉香蕉,就把大漏勺递给身后的佣人,把两碗酱汁放到他们面前。 汤芫微笑着介绍:“炸香蕉裹的是云吞皮,这儿左边这碗是炼奶,右边这碗是秘制面豉酱,甜咸两吃,你们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口味蘸着吃。” 罗清刚吃完咸味的金锈球,就蘸了点炼奶:“我刚吃完咸的,就来点甜的吧。” 云吞皮炸至面上起了脆层,咬下酥脆,配着炼奶,透出更让人回味又绵长的香味来,香蕉被脆皮包着,炸的时间刚好,甜而不酸,也没有单吃香蕉的涩口。 罗清吃完这一口,碟子里还剩半截,这半截没沾到炼奶,她还是忍不住一口把它吃完。 不点任何酱,香蕉的果甜香渗进脆皮里,也别有一番风味。 陈立然刚吃完甜的,他就蘸了秘制面豉酱——他就想看看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大胆,让人把本来是甜的东西蘸咸酱吃,又甜又咸,这听着就下不了嘴。 结果他就着有酱的一头吃了一口,就根本停不下来连吃了好几块蘸咸酱的炸香蕉。 炸香蕉口感酥脆,面豉酱没有意料中突兀的咸,它的咸味跟脆皮融合在一起,遇着甜软的香蕉竟然还能把香蕉的甜自然地中和,吃起来那是相当过瘾! 于是他咔咔吃了十来块。 罗清看到他狂点面豉酱吃,也试着吃了一块,接着就停不下来又吃了几块。 要不是怕吃撑了,这两人还想继续吃。身后的佣人看得口水直往嘴里吞,心惊肉跳地把另一个人叫来,让多补几大箱香蕉回来。 陈立然喝了几口酸梅汤解解腻,准备再吃孜然土豆块的时候,智商情商总算归了位。 他想想自己还真是大意,第一次这么吃没吃相,把在场的美女吓跑了,他没人带回去还怎么跟家里那老太太交代? 他这一停顿,抬头就正好跟汤芫向土豆这边看过来的视线对个正着,视线一触及汤芫眼里那一汪波光潋艳,陈立然忽然有种心脏麻了麻的感觉,接着就觉得耳朵有点儿热。 汤芫只是微微一笑,跟他解释:“面豉酱本来咸味特别重,比豆豉酱还要重。但是它是谷物发酵而成的,谷物香是豆豉酱怎么也代替不了的味道,我在里面加了糖和水再重新熬制。” 陈立然耳边飘着少女脆生生的声音,他感觉自己心跳声有点儿大,大得耳膜都震动着,只容得下这把声音。 他喃喃地接:“难怪……咸味清淡自然……”他整个人都有点儿飘,“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孜然味的土豆块真好吃!陈立然,你尝尝,保证比你说的江城那家排长龙的烧烤摊儿做的还好吃!”罗清的声音把陈立然快离体的魂魄拉了回来。 他清清喉咙,神情有点不自然,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叉了一块孜然土豆块。 土豆面上焦黄,撒上孜然粉和细碎的葱花,香软的里层透着蒜香和微辣,味道在口腔里经久不散,吃完还能就着舌头的味道还细细回味一番。 “这几道看似简单的小吃,一吃就知道下了不少功夫。看来,你是个凡事都十分有耐心的人。”陈立然看着汤芫,若有所思地说。 汤芫回以微笑:“无所谓耐心不耐心,只不过喜欢罢了。” 陈立然听完,顿时又忍不住多看了这女孩几眼,他脱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汤芫。”她答。 “有香味的名字。”陈立然轻眯桃花眼,递过名片,“你好,我叫陈立然。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尝尝你煮的其他菜。” 这句话的邀请意味就十分明显了,罗清看了这两人一眼,端着盘子默默地到别的摊儿觅食去了。 汤芫接过名片,客气中带有几分疏离:“多谢陈先生赏面,下次有机会,能给陈先生做道菜也是我的荣幸。” 瞧这话说得多漂亮,下次下次,至于是什么时候,就难说了。 陈立然是个万花丛中过的人,叶子沾不沾身有待商榷,但这说话听话的技巧是练得炉火纯青。 他紧接着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不过陈立然还没等来答案,肩膀上就多了一只手。 他几乎是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给拉得回过头去,脸刚黑起来就看到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林老先生,于是赶紧把面部肌肉调整得喜庆欢腾起来。 林老先生拉着他往屋里走:“小然啊!我这都好几年没见你了,赶紧上来跟我喝两杯!” 陈立然被拉得有点踉跄,心想这林老先生都这把年纪了劲儿还这么大,让他这个青壮年怎么活? 想归想,这老先生他是确实好几年没见了,该好好坐下聊聊天。 前几年都是他爸来的,今年他爸腿脚不方便远行,他这才替他爸来,没想过收获了意外。 他心头闪过汤芫那惊鸿一瞥,心尖又颤了颤。 林老先生则趁着陈立然不注意,回过头去朝汤芫眨眨左眼,汤芫笑着隔空给他作了个揖。 林老先生这才哈哈大笑着,拍了几下陈立然的背跟他拉起家常。 陈立然被拍得差点儿又是一个踉跄,心想无比奇怪,这林老先生之前是挺喜欢跟他侃大山,可没今儿这么亢奋啊! 林老先生想的却是,你这花花肠子就别碰人家小芫了,看你那眼神还不知道你想什么? 再说了,小芫的手艺这么好,这肯定是要来当我外孙媳妇的!这样我天天都有鲜甜的鱼片粥喝! 所以谁也不能跟我外孙抢! 庄时泽看着陈立然被他外公带走,又看到毫无异样,只顾着往土豆上撒孜然粉和葱末的汤芫,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一直忙到晚上正式开晚宴,汤芫才真正地能休息一下。 庄时泽期间几次过来她的摊子边上,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忙。 她也不知道庄时泽在想什么,没一会儿就走开了,但很快就回来,戳在同一个地方不说话。 她默默地泪了一下,少年的心思就像海里针,好难猜啊好难猜。 她得了空,这才慢慢地走上二楼——二楼的正中占着一条大木船,黑色的船身白色的船边,船里边放着的是一盘盘刚做好的寿司。 汤芫肚子还真有点饿了,她就没忍住拿了一碟炙烧三文鱼。 三文鱼香充斥在鼻间,她享受着海鲜的鲜香带来的满足感,一边四处看着——这一层基本都是以海鲜为主,有生鱼片,烤鱼片还有其他各种制法。 她正转着,眼光不经意又落在了厅的正中,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顿时兴奋得双眼放光,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第23章 吃豆腐 汤芫在二楼自个儿替自己脑里绷出来的大计激动着的时候,陵镇的陵海大酒家也正式开宴。 这就是庄时泽生日宴的正常流程——家里自助餐,晚上六点到八点到海鲜酒家开宴,八点半后再回到庄时泽家,这是品酒时间。 心里有计划的汤芫见人客暂时不在,只剩下佣人和厨师们在互相试吃,她就待不住了,跟琼姨说了声就离开了庄家,待会了晚上那波再回来。 幸亏她今天带了一个小腰包,现在腰包的奖励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了,腰包一直被身上的白色厨师服遮着,她没去算奖了多少钱。 离开庄家的时候,她在庄家门口调出“菜谱”,一看,乖乖,今天的奖励——三千七百三十九块! “菜谱”也十分人性化,下面出现了一行提醒的小字—— 一级菜谱的奖励功能中包括了化零为整的功能,可以把奖励所得资金兑换成货币的最大面额。 再下面就是一个长按钮——把资金兑换为最大面额 汤芫点了一下,页面一闪,她赶紧再去看自己的小腰包,果然刚才还是零钱的三千多块就变成了一张张一百块的粉红色软妹币,只剩下三十九块的零头! 这样一来就更省事了,她把那三千七百先存进卡里,这才揣着三十九块回家。 她回到家的时候,她舅已经来到她家了,正准备煮几味小菜吃个饭就出摊。 桌子上摆着撒好了盐的炒花生米,圆滚滚的花生裹在雪般的盐里,飘着淡淡的咸香。 另一碟是切片的猪头肉,吸饱了卤汁的猪头肉肉质透明,一看就十分入味脆口。 林建成说:“哟,咋回来了?吃过没?幸亏还有豆腐。” 林惠敏赶紧去拿碗:“粥晾好了,这大热天的也不想吃饭,那豆腐就做个豆腐生吧!拍两瓣蒜米淋点麻油加生抽,味道特鲜!” 这也是陵镇人的惯常吃法——豆腐买回来用凉开水洗一遍,给随便切几刀,也不切断,拍两瓣蒜米铺在上面,淋上生抽和麻油。 陵镇人管它叫豆腐生,豆腐生既保留了豆腐原本的嫩滑,加了生抽又有咸鲜味,麻油加入了香气减去豆臊味儿。 吃上一口入口即化的豆腐生,品尝着豆香之余,咸鲜味又十分下粥,在大热天是道十分受欢迎的超级快手菜! 心情兴奋的汤芫一听,立马撸起袖子要去烧菜:“豆腐我来做!做个别的,很快!” 她妈和她舅拦也拦不住,只好由着她。 案子上有两块巴掌大的豆腐,她拿刀壁轻轻碰一碰,嫩白的豆腐面就轻轻地晃动,样子可爱极了。 汤芫心里也想好了怎么做,就把豆腐放砧板上,直刀切成一片片薄片,再切成一块块小三角形。 切好之后她把豆腐放盘子里摆一边,拿一整只蒜米拍扁切蓉。 这整只蒜米足有十来瓣,切完之后装了小半碗,她再往碗里加点凉开水,生抽,倒点儿蚝油,一小勺盐,半勺白糖,调均成了蒜香汁。 打火,热锅,下油,锅刚一起烟她就把火调成中火,摆下豆腐块。 火太大豆腐面容易糊,汤芫拿铲子边煎边轻轻推着豆腐,没一会儿豆腐边就呈现淡淡的金色。 她铲子贴着锅面一铲,每铲都铲起十来块豆腐,没几铲就把全部豆腐翻了个面。 嫩白的豆腐飘出焦香,两面金黄,汤芫往里洒一圈生抽,豆腐在热锅的烘烤下迅速把生抽吸入其中,显出诱人的金黄色来。 生抽很快就就被全数吸光,汤芫把刚才调好的蒜香汁倒下锅里——“嗞嚓”一声,锅里冒起一阵夹着蒜香的白烟。 她也不盖上盖,调到大火让酱汁滚着,转过身去,拿两根香葱切葱花。 锅里的酱汁没一会儿就冒着大泡,蒜香味充斥了整个厨房,钻了出去,院子里等着的两人都不停地吃着花生解馋。 汤芫看酱汁也滚得差不多,撒下葱花,起碟! 汤芫笑着上菜:“蒜香豆腐!” 豆腐皮面金黄,侧面看过去又鼓涨饱满,林建成急不及待地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豆腐蒜香浓郁,皮酥里嫩,轻轻一咬,内里的酱汁破皮而出,葱香的清新伴着蒜香的微辣微咸。 林建成扒下一大口白粥,享受地“啊”一声:“太好吃了!” 汤芫悄悄看了看自己的口袋,多了二十块!这算不错的了,食材配料都不是来自“菜谱”,只是单纯因为是她做的,就奖励了二十块,看来这味蒜香豆腐,“菜谱”评的等级也算可以。 陵海大酒家。 大家边等着上菜边听着林老先生说着陵镇的历史。 陵镇有条九曲江,九曲江汇入大海,这使得九曲江边的小渔村较多。 九曲江原来不叫九曲江,叫九折江。后来大家都觉着这“折”字不吉利,就按着意思和地形给改成了“曲”。 九曲江边村落多,镇子十来个,相对比较富裕的就是陵镇和安向镇。 安向镇本来也不叫安向镇,它本来叫“暗巷”,镇里是错综复杂的巷子,本来是清代的时候就存在的小镇,后来一场鼠疫就让它的繁荣迅速陨落,然而这镇子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 后来人们觉得这“暗巷”听着不好听也不吉利,就取差不多的音改成了寓意美好的“安向”。 陵镇本来也不叫陵镇,它有个特别诗意的名字,叫“零落镇”,后来也是因为这名字镇民觉得不吉利,在近代的时候改了名,也是取字同音,后来就一直叫陵镇。 陵镇周边全是渔村,这里出名的自然是海鲜了! 这里的海鲜不仅便宜,还新鲜,品种多,吃法也是千变万化。 由于陵镇的地理位置原因,一直发展不成多大的城市,这里的人如果不靠江海吃饭,那就只能出去打工了。 很多厨师就是在外边打工,最后觉得还是家里好才回来的陵镇,因此陵镇的海鲜也有种千百种做法,几乎汇聚了华国各地的各种风味。 陵海大酒家是陵镇的热门,它跟别的海鲜食摊一样是从馋嘴街做流动小摊出身,后来不断扩大摊面,做成了大排档,到后人客越来越多,摊主一咬牙,把车站斜对面的烂尾楼给买下了,装修做成了现在的陵海大酒家。 这摊主家就是来自安向镇的,说来也是个传奇人物。 这个摊主一家现在已经不在安向镇的,在江城也有了海鲜酒家分店,这里是总店。 尽管这样,这里对厨师的要求也是十分严格,因靠近江海,用料也十分新鲜,近年来更是成为大家婚庆节日宴客的首选。 很多来庄时泽生日宴的人,都觉得一定得在这陵海大酒家吃一顿才算不枉此行。 虽然江城也有陵海大酒家,味道也是一顶一的好,但是陵镇这间的味道才是最有老式海鲜的风味! 大家一边吃着,一边和林老先生说着这陵镇和安向镇的历史,吃得是有滋有味。 一个发福的胖大叔笑着说:“说起味道好,今儿你们门边那个小姑娘做的那几个小吃,可是真真的让我过了一把嘴瘾啊!”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纷纷响应—— “可不是?那肉丸子弹牙得紧呐!我现在还想着那滋味!” “那口酸梅汤才最*好么!酸得解渴,甜得滋润,还有果香回味!” “那炸香蕉酥得我现在还想吃!” “真想尝尝那小姑娘做的别的菜!” 庄时泽双眼亮了一下,汤芫家什么情况他很清楚,他很想帮汤芫一把。 可是汤芫的性格他更清楚,她是那种不肯接受嗟来之食的人,不是说什么都拒绝,就是她要觉得她受得下她肯定会接受,要是她觉得自己日后都没能力还得了那份人情,她就干脆拒绝。 这一桌子的人,在江城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先不说能不能帮助汤芫,就是让她认识几个人都没什么坏处。 想到这里,他就露出在长辈面前乖巧的笑,说:“汤芫是我的同学,要是叔叔阿姨们喜欢,明天中午我拜托她再给大家做一顿饭,也好好给你们送送行。” 在场的人一听,这都是给足大家面子,都纷纷说好,开始无比期待起明天来。 这时酒店的负责人带着厨师来给这桌人上最后一道菜——鱼头豆腐汤。 服务员给每人盛了一小碗,大家喝了一口都赞不绝口——汤色乳白,味道甜香浓厚,喝进去味烫鲜美中带着点辣,胃和口都是种莫大的享受。 豆腐跟鱼向来是绝配,切成方块的豆腐吸饱了鱼汤,吃进去嫩滑多汁,又带着鱼香的鲜味,再配着鱼汤,味道更加丰富。 那个厨师正好就是赵亦勋的爸爸赵子贵,他先是跟大家介绍:“这鱼,江城人管它叫鲢鱼,有的地方也叫胖头鱼,我们陵镇一带叫它大头鳙。大头鳙头大胶厚肥腴,最适合入汤!” 他一看大家都津津有味地听着,得意地一笑,然后就把自己想说的话引入。 刚才他听这些人吃着他的菜,却赞的是汤芫做的东西,心里顿时就不高兴起来。 虽然他知道汤芫她妈林惠敏的本事,但是自己的菜吃进客人嘴里,客人心里却依然惦记着别人的菜,那他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他是个粗人,说话也直,听到大家明天中午还想吃一顿,就想着替自己弟弟招点生意,也好替自己即将要开的店做准备。 他趁着负责人去听电话的空档,就对着这桌客人说:“各位贵客你们好,我是负责这次宴菜的总厨,刚刚听你们说,明天午饭还没决定好地儿是吗?是这样,我家弟弟新开了个铺面,就是人还没招齐没开张,不过你们要是赏个面,那我明天中午就献个丑给大家做一顿海鲜宴,大家也尝过今晚这桌菜的味道了,明天保证不会差!” 大家一听,第一反应都先是有点尴尬。 虽然这桌子菜的味道都很好吃,毕竟陵海大酒店的出品都是精品。可是这大厨在这儿公然拉生意是怎么一回事?就算做得再好吃,这人品也让人胳应。 再说了,庄时泽这小子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学生,可是他家背景厉害啊! 他的几个叔舅伯父姨姑在江城里都是说上一句话能顶千金的人物,他开到口让他同学给大家做菜,谁还真那么不会来事跑去别的地儿吃? 先不说他的同学那小姑娘做东西味道是真好吃,就是他同学做出来的是一坨翔,大家也都得笑着吞了。 所以赵子贵这话一说完,现场都静了静。 继而有会看眼色的,见到庄时泽和他外公林老先生都不看那厨师一眼,就率先打破了这尴尬,开始招呼大家继续吃饭吃菜,也不去理会那个厨师。 赵子贵没想到竟是这种局面,说了一大通还被人当空气,这面儿下得够呛,也不知道怎么办。 幸好这时负责人回来了,和这桌子人敬了一轮酒,又把他带走了。 期间大家都十分有默契地对刚才的事只字不提,这让赵子贵更是像吃了个苍蝇似的难受,比被人笑还难受。 他心里没来由地记恨起林惠敏和汤芫来——孤儿寡母的,尽耍些小把戏笼络人心,抢了他弟的生意不算,还害他儿子差点儿牢里蹲,现在连客人吃着他的菜说的都是汤芫! 他暗暗盘算着,他的店得尽快招齐工开张了,不然越拖越多事儿! 看吧!以他的手艺,肯定能把那些客人给抢回来! 他开的新店就在馋嘴街和人民大桥的交界处,这个位置算是比较好的,一来有些去安向镇觅食的食家怎么也得先过桥,肯定会留意他的店。 最近他都在跟来陵海大酒店的客人通气,报了他店的位置,不少人都表示愿意去试试。 这预热做好了,他的店也得趁着这热度开! 这边汤芫跟她妈和她舅吃着饭,看着她舅,认真地说:“舅,我这儿有个能赚大钱,又不用成天出海的方法,你要不听听?” 第24章 拍青瓜 林惠敏一听就特别高兴:“芫芫,你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想法?快说出来听听!”这不用出海又能赚大钱,简直就两全其美! 林建成听出个意思来:“难不成你想你舅我转行?你这脑袋我是见识过的,就冲着你给你妈那摊子缠地胶的想法,我定要听听!” 汤芫严肃地纠正:“是装饰门面!装饰门面!” 林建成和林惠敏都被汤芫这较真劲儿逗笑了。 汤芫丢了颗香脆的花口进嘴里,咔咔嚼了一下,扒了一大口粥,把她妈和她舅的胃口吊足,这才不疾不徐地问:“舅,你觉得我这菜做得怎么样?” 见她问得认真,林建成也特意再夹一块蒜香豆腐进嘴里,感受完那脆嫩交错的口感,又跟他侄女贫了起来:“有点儿水平,能赶上你舅我七成功力了!” 这果然是她舅的回答风格! 汤芫笑:“那既然这样,你有没有想过,也凭你手艺做点儿生意?” 林建成这会也不贫了,他从他侄女的话里嗅到了讨论的气息,这么正儿八经地讨论,那她就是真是在计划这么一件事。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芫子,这船是当年你外公给我留下的,他那年代家里条件还好,这船花了好几十万。到传了给我,我这个做儿子的没啥用,早年花光了积蓄把证办齐了,现在还没条件给你舅妈盖上大房子。” 她舅说的这些她知道,那些证少说也是个后来一线城市首付的钱,而且只多不少。她外公走的时候,家里的情况已经一落千丈,她舅抱着拼一拼的想法,把家里的地抵押给银行贷的款办的证,现在都还欠着一身的债。 虽然说打渔是条赚钱的门路,但是她舅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每次出海除了损耗人工工资啥的,最后自己剩的钱还当月的贷款,也就没剩下什么了。 正是因为这样,她舅才会这次休渔期没过就想着出海,想比人家去早一步多赚点。 但是这样必须冒着很大的风险,被抓不被抓全看运气。 汤芫想起上辈子的事来——她舅的船之所以会触礁搁浅,就是因为当时被人发现了,本来打算半夜作业,结果还是没逃过,慌张开船逃的时候网都扯破了,最后慌不择路船才触的礁。 那一次出海,她舅亏了所有不说,后半生更是生不如死,基本就等同于用一辈子幸福的代价去出这次海了。 汤芫动容,她强硬地把自己从上辈子的阴影里拽出来,看着她舅:“舅,我外公,不也是个大厨么?你就没想过,把他的厨艺传下来,发扬开去?” 她外公是个厨师,早年的时候开间不错的大排档,但是后来因为同行竞争激烈,开不下去了。 她舅她姨和她妈妈甚至包括她,都遗传了外公的手艺和对食物的敏感。 而她爸没这方面天赋,却有本祖传的《汤祖经》菜谱,她觉得这些都不是偶然的巧合,这个优势不利用,就白废了这么好的资源! 汤芫的眼里还隐隐泛着泪光,林建成被侄女这哭腔问得心口一麻——他爸的确是传过他们几姐弟手艺,希望他们继承并传承下去。 “可是……”林建成苦笑,“芫子,这不是说我想去干这个就干这个的,船里的工人还要养着呢。 林惠敏也听得动容,这时突然说:“得了吧,就那几个好吃懒做的,还就只要你才养着他们。” 林建成顿时无法反驳。 汤芫直接说:“舅,你看我妈这三轮车都能开摊,你说你那船能不能?” 这话一出,林惠敏都林建成都瞪大了眼睛,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他们像是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毛孔都畅通了起来! 这一刻,就算林建成没立刻点头答应,他心里都知道——可行!绝对可行! 他还在犹豫:“可是要准备证件,还得联系人家供货……” 他正想着,院子门开了一条缝,袁可可肉肉的脸从门缝里挤进来,圆溜溜的眼睛笑得弯成两弯月牙,声音甜时还有点奶气:“芫子姐姐,你有个电话!” 汤芫让她舅继续想着,自己去接电话。 她家一直没装电话,就报了袁老校长家的号码,只告诉熟人,有急事就打这个号码找她。 电话是庄时泽泽打来的,听完庄时泽说的话,汤芫整张脸都亮了。 她最后说:“肯定没问题,不过明天,能请他们到另一个地方吃吗?” 庄时泽爽快地应:“行!” 汤芫感觉自己心里正有什么要喷薄而出,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那又得辛苦你家里的哥哥姐姐们替我打点一下了。” …… 汤芫再回来的时候就跟她舅说:“舅,机会来了!” 她把刚才的电话内容,三人都激动得手都微微抖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汤芫和她妈还有她舅就带着几只大箱子到了河边。 她舅的船停在离码头边上,她着踏着连通船的一块一车道宽的大铁板走进船里——这条是条小型渔船,是她外公那年代传下来的,而且颜色一直是汤芫比较喜欢的蓝白配色,白色的船身,海军蓝色的边。据说这是当年她外公为了区分自家船和其他船坚持要油的色,其他船都是绿色的船身比较多,就图这色在海里容易辨别,有个什么事故都容易找。 虽然这么多年下来,白色的船色被海水刷得发黄,蓝色也褪色了不少,但是那色泽依然是十分醒目。 天气好的时候,林建成跟其他船员们平时都在甲板上吃饭,他们会把帆拉好,遮去日光,在海风里饱餐一顿。 没多久,一辆小货车也停在了铁板边,庄时泽家的佣人也从车上跳下来,扛着桌子椅子桌布往船上走。 半个小时后,林建成那船的甲板上支起了一个白色的方形帐篷。 帐篷旁边是一张大长桌,香槟色的桌布,上面三个锅,旁边摆着一碟碟清洗处理好的食材和配料。 帐篷底下是两张大圆桌,铺上了乳白色的桌布,桌子旁各放了十五张欧式餐椅,佣人们正有序地往桌子上摆碗碟。 摆好桌子,佣人们又在那块大铁板上铺上一层灰色的软地毯,两旁的铁栏杆也挽了垂坠感极强的浅灰色丝质帘子——这么一布置,整个甲板看起来就有点海边西餐厅的味道了! 林建成、林惠敏和汤芫都穿着白色的厨师服。 中午,九曲江边停缓缓停了十五台或黑或白或深灰色的车,早上起就在围观的河边居民又开窗伸头—— “今天这是啥人物要来哟,那船整得跟有人要摆结婚酒似的。” “是不是大人物不知道,有钱人就肯定的,你也不看那车,啧啧啧!” “这是弄啥?还拉帆了,今儿云多,日头也不猛啊!” …… 今天的客人都是庄时泽的叔伯姨姑,还有一些来往比较密的贵客,当然还有当地一些重要部门的领导在。 人客纷纷入座,林惠敏先是端上切好的果盘——大热天,当然少不了水分充足色泽鲜艳的西瓜了! 西瓜被切成一块块小方块,装在一只只白色的骨瓷小盘子里,每人一份,旁边还配一小碟碎盐,配一只小勺子。 林惠敏介绍:“各们可以尝试往西瓜里洒一点盐,西瓜会更甜,而且也褪去西瓜的湿热。” 大家还半信半疑,林老先生早就一边洒盐一边吃了起来——西瓜甜而多汁,瓜核少而且粒粒都是黑色,绝对是自然成熟的西瓜。 轻轻咬下去,表面起沙的西瓜发出轻微的“嚓嚓”声,再在嘴里化出西瓜汁,清甜解渴。 加了盐的西瓜不但味道不怪,而且甜味会更加突显出来,咸味反而让西瓜的甜更加有层次起来! 汤芫拿了五条青瓜,从头到尾用刀背拍一遍,手腕一动刀影一晃,快刀切成小块,再用刀壁拍一遍。 青瓜装在一只大盘子里,蒜米切蓉,倒进另一个大碗里,加入生抽、糖和醋,洒进盐,拌均成蒜蓉酱汁。 她再切个花椒,一半撒进青瓜里,快速地拌几下,另一半丢进刚才的蒜蓉酱汁里。 最后她把调好的酱汁撞进青瓜盘里,让它腌着,转身去把泡软的粉丝盘成卷装盘。 林建成那边正把鱼斜刀切至鱼骨处,再微微挑起,没一会儿整条鱼的鱼肉就微微翻起。 林惠敏那边把海带结放进锅里,加事先煮好隔过渣的清鸡汤、淡黄的姜丝,大火煮开后调了小火。 这时汤芫把盘里的青瓜再搅拌一下,放一切进嘴里试吃,舌尖尝到酸酸辣辣的味道时,满意用勺子装进旁边透明的小碗里。 佣人们把一碗碗拍青瓜端到客人们面前,大家刚吃完西瓜解渴,这时正聊着天,主菜又没来得及上,正好来点小吃凑一下。 大家刚吃了一小块,就都纷纷停不下来继续叉起来吃——青瓜脆口中带着清甜,大概是冰镇过,瓜汁触及舌尖时带着丝丝凉气,辣味从中窜了出来,让味蕾来个意外惊喜的刺激,这辣里带着微酸,混着瓜汁,让辣味泛出奇异的香甜来,而下喉的时候,又有辣香味回转。 拍青瓜大家都吃过,但是口感这么丰富的,大家还是头一回尝到! 于是大家一边聊着天,都一边默默地留意起那边在做菜的三个人来。 林建成提着鱼尾往鱼身上淋着热油的时候,林惠敏已经往锅里放切好块的嫩豆腐。 锅里的豆腐小火煮着的时候,她把洗净的蛤蜊捞了出来,再放入锅里,没一会儿锅里的蛤蜊都缓缓张开了口,露出里面金边黄身肥厚的肉来。 蛤蜊一加进去,大家都闻到一阵贝类特有的鲜美香味。 今天的食材都是汤芫从“菜谱”买的最高等,蛤蜊一放下去,这被鸡汤的肉香提出来的海鲜香味就十分霸道地飘出老远。 河边的居民们窗还没关好,大家都把头伸出去,拼命地吸着鼻子。 而在船上的客人,早就忍不住嘴里泛滥的津液,只得不停吃着拍青瓜,让青瓜的酸辣暂时把馋虫压一压。 大家只好聊天来转移注意力。 其中一个人问庄时泽:“那几个人都是哪家的大厨?” 庄时泽微笑着回答:“他们正准备在这条船上开店呢,就是听说手续和证件还没办。” 在场有个工商局的,正想着找机会拍马屁呢,赶紧说:“这事儿好办!我这就打个电话回去,让他们今天把这证办了!让办证人把自个人身份证什么的给复印一下就成!” 林老先生明白自己外孙的用意,这时赶紧站起来,跟那人握手感谢。 而这时,在人民大桥和馋嘴街的交界处,赵子贵也正指挥着十来个搬运工人从车上往里搬桌子。 他脸上笑意不减:“大伙儿辛苦点儿啊,我的店后天就开张,今天让大家免费吃一顿海鲜大餐!” 赵亦勋心不在焉地拖着一张椅子往里走,差点儿被没铺平的地毯绊个狗啃屎。 赵子贵习惯性地在他头上刮一巴掌:“想什么呢!看着点路!” 赵子勋嘴里应着,心里却在想着他今天看到的论坛的一张帖子,窝着一肚子火,压根儿不想再跟这儿搬椅子。 他把椅子一扔就走了出去:“爸,我出去找找同学。” 赵子贵还没来得及阻止,越亦勋就连影儿都不见了。 他啐了一口:“兔崽子!” 第25章 海鲜宴 赵亦勋嘴里应着,心里却在想着他今天看到的论坛的一张帖子,窝着一肚子火,压根儿不想再跟这儿搬椅子。 他把椅子一扔就走了出去:“爸,我出去找找同学。” 赵子贵还没来得及阻止,赵亦勋就连影儿都不见了。 他啐了一口:“兔崽子!” . 陵镇在线的论坛当初发了个汤芫家小摊的热帖,获得超高关注度,上星期日发的另一个帖子又创点击回复新高——《赵家快炒做生意的独门秘笈——技不如人耍泼怒砸对手摊》 帖子开头第一张照片是从地面向上拍的角度,画面十分撼动人心——满地散落的米粉、凌乱的姜丝、椒圈、蒜蓉,滚在一旁的土豆,斜倒在一旁的小摊,火砖纹地胶被踩成一团。一个小瘪三还抓着一把葱撒向角落的一大一小。 葱花被照片停格在空中,角落的林惠敏眼中绝望地看向倾倒的三轮车,丫丫眼角挂着一大滴泪,惊恐地看着手中挥舞着锅铲的瘦猴。 这张照片先是让点进帖子的人心里都刺痛了一下,陵镇说大也不是特别大,很多人都认识林惠敏,甚至都吃过她鲜香扑鼻的鱿鱼炒米粉,最近更有不少人家里吃过她做的三菜一汤,汤鲜菜香饭软口,都对这个虽然面上多了皱纹但看起来还挺漂亮和善的阿姨印象深刻。 而当时也不少人在现场,现在这个帖子一出来,大家就更加群情汹涌。 照片下面就是简单地叙述了事情发展的经过。 评论一边倒地大骂赵记快炒,继而又有当时在瘦猴附近的人爆料,说找他们的接头人是个叫赵亦勋的。 这镇子才那么点儿大,很快就有人把赵亦勋的黑历史给揪了出来,逃课作弊偷卷子那些还是其次,他一脚踏多船骗小姑娘的事儿更是被一一细数了出来。 大家为了保护女方,都不把名字说出来,但是知情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当天赵亦勋家的电话就响个没完,但是当时赵亦勋和他舅已经被带走了去问话,然后接下来他舅被拘起来了。 他根本没心思去理那些个女孩子,去找庄时泽,却没想到庄时泽完全不站在他这边,再过了一天,也不知道是那三个小瘜三哪个说了什么混话,连他自己都被拘了进去! 他一回到家就上论坛,想着肯定会有人说这件事,没想到不但有人说了,连照片都有! 当时他怒火中烧,把怒火烧到庄时泽的身上——帮个女人也不帮他这个朋友,亏他讨好那玩意这么久! 他就按着自己脑子里还点破计划,找人借汤芫的笔记。 赵亦勋这种时候能想到的人跟他交情肯定不浅,能跟他交情不浅的都差不多一路货色。 那人心思一转,想起最近的事儿,就把这事儿跟庄时泽说了,想着跟庄时泽要钱。 庄时泽每天下晚修都默默送汤芫回家的事儿,赵亦勋没少拿出来跟那帮狐朋狗友取乐子,于是他们都知道汤芫在庄时泽心里的地位。 庄时泽也不是个傻的,他一听这人的语气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于是大尾巴狼似地用十分诚恳的语气建议:“我给你指条财路,比跟拿着笔记想我出钱买有用多了。你这么跟我要钱,我是可以告你勒索的,我家旁边就是保安大队长家,你也不想想。” 那玩意当场就怂了,不知道该不该挂电话,然而庄时泽的语气听起来又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他就财迷心窍地问:“真的?你有啥财路?” 庄时泽握着电话,笑容里夹着奇特的慈祥气息:“汤芫在特尖班你是知道的,她在特尖班排前三,前三里就她的笔记最清晰易懂还齐全,这跟武林秘笈差不多。你发到陵镇在线去,汤芫很多人都认识,你说有她的笔记复印版,肯定很多人抢着来要,到时你就让他们定个价,当然你得定高点儿,然后就复印给他们,这钱不赚得更容易也更光明正大么?” 这苦心婆心的,那智商不在线的缺货就被他说动了。 于是当晚就有了这让赵亦勋无比心塞的再一个热帖——《高三的看过来,这儿有特尖班最全最详细的笔记》。 主楼直接就交代了这是汤芫的笔记复印本,有人想借,还想给高价买什么的,但是楼主是个想着造福群众的人,就打算复印给大家造福民众,不过就得收点儿钱。 大家一看一本笔记的价格十块钱,楼主包复印好装订好,全嚷着要买。 后来某一楼就出现了一个好奇心旺盛的热心网友,说听说这笔记一开始是赵亦勋要借的,高考都考完了,借笔记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接着又有一个柯南网友冒出来,说隔壁刚说了赵亦勋指使人去砸人家汤芫的摊,这回借汤芫的笔记,肯定是想冒人家笔迹做不见得光的事。 柯南网友的回复被人不停地转回,发展到后来,这帖歪得惨不忍睹,硬给掰扯成了个阴谋论横飞的推理帖。后边的网友越说越是有鼻子有眼,竟然还有网友说大家这几天谁看到赵亦勋都给报告个行踪,自发组成了全民监视赵亦勋的小组。 而赵亦勋借汤芫笔记的各种可能都被理了个透彻,以至于赵亦勋本人看到的时候差点儿砸键盘——不得不说这里还真有人蒙对了一点儿。 其中一个人说——他是想拿汤芫的笔记剪几个字下来贴一起写勒索信吧! 赵亦勋是真有这想法,可是现在被大家这么一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要真有什么动作,肯定第一个被抓! 这计划就这么胎死腹中,于是就有了他连家里准备开店都不帮忙那出,他这是找他的那些所谓“兄弟”去了,准备想过别的法子!他就不信了!他还奈不了汤芫何?! 河边船上。 林建成把鲤鱼炸成通体金黄,嫩肉翘起,边缘结着金色的焦皮,淡淡的香味占领了甲板上每个人的嗅觉。 两桌人,两大条鱼一炸好,控过油,他就把鱼放在旁边的猪腰碟里。他把锅里的油盛出,只留浅浅的一层油润锅底,撒入葱花、姜末和蒜末爆香。 待葱蒜的辣香冲起,再把之前用糖、老醋、料酒调好的酱汁倒进锅里,大火把这大酸大甜的味儿烘出去,香味扑鼻,座位上的人都要坐不住,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那鱼。 这时林惠敏的蛤蜊汤已经煮好,装在白色的阔口瓷盆里端上来,佣人们给每人盛好一碗,大家都十分迅速地去喝汤——先喝着这个解解馋! 大家都是刚吃过拍黄瓜的,酸香味未散,这时再喝一口鲜美的清汤,清爽解渴,还褪暑气。 刚才那个工商局的喝了一口汤,对端汤过来的林惠敏说:“大姐,你亲戚想在这儿开店不是个难事儿。待会儿让他把身.份.证和这条船的所有证件都给复印一份给我,我下午就让人给你办营业热照去。” 林惠敏愣了愣,她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对面的庄时泽就赶紧给她使眼色。 林惠敏脑筋也灵活,当场就笑着微微躬身:“真是太谢谢李局长了!您先喝汤,我去给我弟说去。” 李局长笑了笑说:“你们一家啊这是遇着贵人了啊!林老先生的朋友,我们帮个小忙算什么,就是按流程走,得半个月那证件才下来,你们且先开着,我跟底下的人说说,他们绝对不会给你找麻烦,你税啊什么按时交就成了。” 林惠敏又赶紧说了些好话,谢过一桌子的人,这才离开。 大家一边喝着汤,一边都笑着说这大姐人挺老实的,除了庄时泽家人,其余几个都忙着在互相吹捧。 桌子被一圈冰盆围,风扇在后头吹出的风带着阵阵凉意,大家也是十分闲适。 碗中扇形的蛤蜊大张着嘴,肉质白嫩,口感劲道,汤里全是蛤蜊的鲜味,也不咸,加上打成结的海带,喝着清爽松喉,齿间全是鲜甜,豆腐嫩滑,吸饱了蛤蜊的鲜味后透着点咸,豆腥全无,反而特别易入喉。 大家的心情都十分轻松,包括庄时泽在内。 直到一个姗姗来迟的人影出现,庄时泽全身突然就绷了绷——陈立然。 陈立然笑着跟两桌子人都打过招呼,又十分优雅地慢步到正在给鱿鱼剞十字刀的汤芫旁边:“汤芫,咱们又见面啦? 庄时泽嘴里喝着汤,全身的细胞却都在留意着汤芫那边的情况——还咱们!跟谁咱们呢! 汤芫抬头,笑了笑:“你好,上次说好的下次有机会给你再做一顿饭,这个‘下次’就来了。” 陈立然哈哈笑了两声:“小姑娘脑筋转得倒挺快,我要说这个不算呢?你这是给大家做饭呢,又不是给我做。” 汤芫也不作任何回应,锅里的热油冒起了白烟,她把切成块的青红椒一下撞进锅里,青红椒还带着水滴,“嗞啦啦”的,油就往外喷。 陈立然被逼得后退一大步。 汤芫十分没诚意地说:“抱歉呢,陈先生请到那边先喝口汤等着,很快就上菜。” 陈立然心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才回位置坐着,一看碗里,嘿,还真有豆腐吃! 他就着勺子喝了一口,被那鲜滋润得身心舒畅,再看蛤蜊的扇面被刷得干干净净,汤里一点儿泥味也没有,海带和豆腐也是熟软得入口即化,没和蛤蜊肉抢那份鲜味,满嘴的鲜味给他带着万分的享受。 庄时泽见陈立然已经回到位置上,也就放下心来,继续喝汤。 庄时泽的小叔打趣说:“陈立然,瞧你这上天下地的表情,怎么着,要不拍个照回去?也好给咱们陵镇的美食宣传宣传,带动一下这边的饮食行业?” 陈立然依然是那副欠嘴,立马就说:“我说林一白,咱们好歹是同学,你海事局的国家公务员就别操心我这平头老百姓那破杂志的事儿了,行么?” 这两人是老熟人了,说起话来也没轻没重,旁边的人听着也只是觉得有趣。 倒是在场的镇委书记把这话放心上了,他想了想,说:“最近隔壁安向镇都在策划着今年过年美食节的事了,听说正跟江城那边的省台联系搭线了,准备好好报道一番。咱们陵镇要是也得策划个差不多的,那也不是一件坏事儿。” 其他人都是人精,一听镇委书记这么说,赶紧附和。 陈立然被这班人说到最后,还真让助手从酒店里把相机拿过来,乖乖地拍照。 其实他也有心做个古镇海鲜专题,尤其是这船还十分古朴的海边风味,更加应景。 他对助手说:“等太阳差不多下山的时候,再拍个船的全景。” 被船上各种香味勾人口水直流的助手还没吃饭,一听这个眼睛就亮了:“管饭不?” 陈立然恨铁不成钢地看他助手一眼:“你瞧瞧你,跟那边的小美女求去,肯定管饭!” 助手就屁颠屁颠地去了。 林老先生适时推一把:“那这船上美食店得好好支持一番才行!何书记这想法新颖啊!你想想,海鲜哪儿不是吃?海边城市咱们华国也是多得数不过来,这有特色的船上主题的,暂时还没听过!” 林老先生开到口,其他就更加不用说了,庄时泽的几个亲戚为了让自家老爷子高兴,更加卖力地附和,另外几个镇上的重要部门的更不用说,拍着胸口保证自己部门下的绝对不会骚扰人家林建成老板。 刚才那一圈赞下来,他们已经十分精明地从“小林”、“成子”变成了“林老板”。 那边的林建成的酸甜酱已经熬好,大勺一摇,酱汁就尽收勺中,他运腕把酱汁往猪腰碟里的鲤里上一淋,酸甜的香味四散开来,一上桌,大家的眼都看直了——鲤鱼头尾翘起,色泽艳丽,通体呈现琥珀色的光泽,香味随着白烟而起,飘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林建成其实把刚才的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这时深深地躹上一躬—— “谢谢各位好心人的帮助!我林建成现在也无以为报,各位贵人日后要是有用得着我这个小人物的地方,我林建成绝对不说一个不字,一定尽全力替各位把事办妥!各位要是不嫌弃,有空过就来我这船上,我这儿的菜,各位随便吃!” 这一番话大家听着都十分舒服,又都客气了几句,就忍不住去夹鱼吃。 这鱼外脆里嫩,甜酸得当,鱼肉坚实甜口,嚼着有韧感。 大家配着汤一起吃,白米饭上来的时候,大家都差点儿忘了还有饭这一茬。 香气扑鼻的鱼汁醇而不腻,用鱼肉沾着吃,风味独特。 没一会儿半条鱼就没了,鲜香得都快把舌头吃下去。 林惠敏把蒜蓉开背虾端上桌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把酸甜鲜香的鱼汁拌进饭里,不顾形象地大扒了一口,看到她,都举起拇指。 河边的居民们大老远的闻着那酸酸甜甜的香味,都提前了打火起锅煮饭,家里的小孩子都吵着说肚饿了! 要不是几个保镖之类的人站在连接船的铁板边,这会儿那些小孩子们都冲到船上去。 有人守着,他们只得在岸边拼命地吸着鼻子,家里的大人喊了好多声都听不见,直到自己的耳朵被揪着,都还对着那香味依依不舍,伸出手去想把香味装进兜里带回家去! 陵镇的几个本地人,包括林老先生和庄时泽一见这道菜,当下就想到了白粥。 何书记最先忍不住问:“有白粥不?” 林惠敏赶紧应:“有!晾好的白粥,这就来,要几碗?” 最后是庄时泽这桌子人,除了陈立然之外,全都要白粥,另一桌子人都是江城人,要是是白饭。 陵镇人都觉得,虾啊海鲜啊,还是配白粥更适合这大热天。 虾是活虾,生蹦活跳的时候虾身弯曲,开背之后拿个圆盘一摆,顿时跟盛开的花瓣一样,很是美观。 虾肉紧实弹牙,鲜嫩的肉吸饱了蒜蓉特有的辣香,十分入味地让舌尖来一个咸香的享受。 葱香和蒜香把虾的腥味褪去,虾肉一咬之下嫩滑,嚼着蒜汁从里喷出,肉不烂又耐嚼,让庄时泽这桌子人瞬间就扒下好几大口白粥! 这时汤芫的香辣鱿鱼也上了桌,这可乐坏了吃白米饭的另一桌人。 鱿鱼被青红椒衬着,颜色鲜艳,而鱿鱼卷成一只只圆筒,看着也十分可爱。 他们刚才正说着这陵镇人下粥的菜上了,下饭桌还没来呢,这鱿鱼卷就上来了。 鱿鱼肉厚鲜脆,青红椒的味道爆香渗入其中,椒香味把鱿鱼的鲜美提了出来,每一口都是味蕾的享受!再往饭里拌点香辣酱汁,软口的饭米味道顿时生动丰富起来,吃着唇齿间都是入味的鱿鱼香。 林惠敏是陵镇人,这大热天做的菜都偏向于下粥的菜,这会儿她正爆香洋葱和青红椒,旁边一碟花甲正准备下锅。 一桌子不能全是硬菜,汤芫正炸着猪油,锅里爆炒着菜心。 而林建成的锅里正蒸着鱼,大草鱼被一刀刀切成花,只留鱼肚处不断,盘在圆盘里,加上大鱼头,那样子就跟一个开屏的孔雀似地。 他把用红辣椒、料酒、糖、特制鱼汁、大葱和姜蒜调成的酱汁淋上去,这一开锅,香味就飘出了老远! 林建成那船正对着河边的居民道,这居民道的尽头,就是赵子贵那新店的后门。 这时正在后门的水龙头洗着手的搬运工人们,都闻到了这勾人的香味,大家没想到是林建成那边传过来的,都以为是赵子贵做好了菜等他们。 大伙儿对向着这边走的赵子贵说着—— “赵大厨做的菜就是香啊!” “现在要是有碗白粥就美了!” “咱们现在是可以开餐了是不?!” 赵子贵一开始还整明白,等他走出了后门之后,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之后,脸就黑了下来。 第26章 桂花糯米藕 这时正在后门的水龙头洗着手的搬运工人们,都闻到了这勾人的香味,大家没想到是林建成那边传过来的,都以为是赵子贵做好了菜等他们。 大伙儿对向着这边走的赵子贵说着—— “赵大厨做的菜就是香啊!” “现在要是有碗白粥就美了!” “咱们现在是可以开餐了是不?!” 赵子贵一开始还整明白,等他走出了后门之后,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之后,脸就黑了下来。 . 赵子贵沿着香味一路走过去,他先是闻到淡淡的特制鱼汁味,这种鱼汁是陵镇特有的制法,味道浓郁咸香,每次做菜的时候只需要放一点点,整盆汤就充斥着鱼的鲜味。 走近了,鱼汁的味道就更浓,还带着强烈的香气,就算他没见到鱼,脑子已经出现鱼肉孜孜不倦地吸收着琥珀色鱼汁的画面,他脑子里甚至已经跳出了自己夹起一块边缘渗着鱼汁,中间依然嫩白的鱼,放进嘴里细细咀嚼,那种爽滑坚实的口感。 岸边两个大热天里身着西装的汉子伸手拦住了赵子贵。 赵子贵这才如梦初醒。 甲板上的人正吃着清脆的菜心,就听到岸边闹出了大动静,都纷纷放下筷子。 其中一个佣人跑来说:“是陵海大酒家的总厨,死活嚷着要上船来跟林老板比个高低。” 两桌子的人一听,都笑了,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林老先生哭笑不得地征求林建成的意见,林建成条件反射地看向旁边的侄女。现在他对这个精灵的侄女唯命是从,她主意大,也好使,他都听侄女的! 汤芫微微地点点头。 林建成这才说:“让他上来吧。” 汤芫觉得吧,赵子贵没啥问题,反正最终丢脸的只会是他。 果然,赵子贵一脸王八之气地大摇大摆着上来,一看其中一桌子人是昨晚在陵海大酒家不理他那桌,顿时就怂了。 他不敢跟人家这桌子人喷,就捉着林建成撒气,一上来就阴阳怪气:“哟,林大姐你弟不跑船,搁这儿做菜呢,还有模有样的……” 他还装模作样地走过去,拿起林建成手旁的一根葱:“老弟,这是蒜是葱你会分不?” 这话里的轻蔑感这船都快装不下了,两桌子的人听了都对这个硬闯上人家船上的人没啥好感。 林建成就冷笑一下,不再理会他,汤芫和林惠敏也没拿正眼瞧他。 对于这种小人,最好就是不闻不问,你越理他他反而越来劲。 庄时泽这时笑着站起来,一脸十分谦卑的表情看得汤芫叹为观止,要不是她刚才看到他嘴边那一闪而逝的坏笑,她还真当庄时泽当这赵子贵是贵客。 庄时泽抱歉地笑着说:“不好意思,一直都忘了跟大家介绍……” 赵子贵一听,那尾巴翘上天了,心想你小子总算懂点儿事! 他就打断庄时泽,说:“这会儿懂尊老了?不装不认识你叔我了?我儿子跟你是同学呢!家长会我还见过你呢!装装啥装啊你!” 庄时泽笑得更加不好意思地:“是,我不应该装不认识你。”他的笑充满了其他意味,“我应该跟大家好好地介绍你。” 赵子贵鼻孔都快向天了,皱鼻子瘪嘴地把五官挤弄一番:“那还不赶紧介绍!” 庄时泽回过头,表情换回严肃认真:“这个就是我同学,赵亦勋的爸爸。或者大家还不认识赵亦勋这个名字,不过就在前几天,他的儿子指使了三个流氓,把那边正在做菜的汤芫家的摊子砸了,原因就是他弟弟家的摊子生意不如意,觉得是汤芫和敏姨抢了他们家的生意。” 大家一听,全都带着看笑话的眼神打量着赵子贵。 赵子贵没想到被庄时泽将了一军,顿时就脸红脖子粗,难堪得找不出话来回应——庄时泽说的是事实,可是他这么当着人面前说,让他面子往哪儿搁? 他被庄时泽这么一说,脑子就乱了,指着一个穿短袖白衬衫西装裤的说:“我认得你!你不工商局的吗?你就这么纵容姓林的在这儿开店,这合法吗?我要去告发你!” 何书记一拍筷子就说:“告告告!哪儿告去?!咱们镇里正要发展船上餐饮业呢!你有本事你也整条船来!” 李局忍不住了:“可不是?你不也开店了么!有本事跟人正当公平竞争去,跟这儿耍泼,老脸还要不要了?” 赵子贵大老粗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反驳,还特好面子,当着镇里这么多有份量的人他也不敢说什么,只好结结巴巴地指着林建成找台阶下:“你等着!我过几天开张了,到时你没生意别哭!” 大家看着夹着尾巴跑了个没影的赵子贵,觉得真是个闹剧,再看看依然淡定地继续做菜的那两母女和林建成,心想果然是一方水养百样人。 汤芫这时走到桌边,笑意盈盈地给两桌子人躹了一躬,说:“抱歉,刚才的事打扰大家了,我待会儿给大家做个桂花糯米藕,夏天吃点甜品,心情会舒畅很多。” 其实大家这心情也受多少影响,但是汤芫这么一说,大家心里也十分受用,汤芫一转身进船仓,都纷纷说着这女孩真懂事。 在座有好几位跟林老先生差不多的,都跟林惠敏问起她女儿多大,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听得庄时泽又是一阵紧绷。 汤芫回到船仓里,先是翻开腰包查自己有多少钱,一看有一百多两百块,就打开菜谱看奖励—— 无敌清脆酸辣交替入口香甜人吃人爱拍黄瓜——50元 香辣有道肉厚劲道鲜脆入味极品鱿鱼卷——80元 纯生土猪腩油炒翠色原味蒜香脆骨嫩菜心——55元 这三个菜的奖励一共是185块软妹币,现在这些钱包括她平时袋着的零钱,都实实在在地躺在她的腰包里。 汤芫觉得自己最近都患上“一炒完菜就掏兜看软妹币”的病,总是没忍住,每看一回就感叹一下金手指的神奇。 甲板上,林惠敏正给大家端上水嫩的蒸水蛋。 蒸水蛋是一道十分家常的小菜,但是看似简单的蒸水蛋都十分考功夫——淡黄色的水蛋表面光滑平整,蛋香衬着葱香,轻轻一闻就是沁人心脾的清香。 勺子往里轻轻一戳,边缘的酱油渗进去,清香里又有点咸味,入口即化开,蛋香又卷上来,再缓缓滑下喉间,开胃又下粥。 林惠敏蒸水蛋十分拿手,蛋打散之后她先把浮沫撇去,然后把酱油、细盐再加点油,加温水,一边慢慢搅拌,搅完之后再撇一次浮沫。 撇浮沫十分重要,不撇好就会影响水蛋的光滑度,水也要加得得当,不然蒸出来的水蛋就会水蛋分离。 其中一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正哄着自己的孙子吃,另一位染了头发,头发黑得发亮的老人家说:“这小子还在看钱医生吧?” 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发着愁说:“可不是?但是还是不吃东西。” 黑老发的老人家摇头叹气:“好歹喝几口汤了,慢慢来吧。” 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见孙子勉强吃了半勺,自己也勺一勺放进嘴里——这水蒸蛋一个气孔也没有,细腻得就跟天上挂着的那朵云似地,吃进嘴里又爽滑得跟果冻似的,味道当然比果冻那满嘴的糖精味好吃多了,蛋在嘴里化开,蛋香葱香酱油香混为一体,他忍不住又挖了几勺来吃。 船仓里的汤芫把奖励画面收起来,打开食材画面,在“藕”的那项点了一下—— 普通莲藕——10汤币 高级莲藕——50汤币 泥塘新起身肥孔大新鲜莲藕——100汤币 汤芫先是为这中二的名字稍微尴尬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选了最后一个买,反正100汤币兑换回软妹币也只要一块钱。 她本来没打算做这个桂花糯米藕,就是刚才正做着菜的时候,“菜谱”突然跳了出来—— 请做一道桂花糯米藕 材料:莲藕、糯米、干桂花、红枣、冰糖、桂花蜜、莲子 功效:补脾养胃,尤其适合脾胃虚弱人群食用。 上一次“菜谱”突然弹出来让她做指定菜式,还是袁可莹那次,煮的是生姜红糖水。 那次袁可莹一把红糖水吃下去,立马手脚都不冷了,脸色也红润了,肚子也不痛了,比什么姑嫂丸还管用。 可见这“菜谱”的指定菜式还列了功效的,让汤芫做肯定有它的道理。 所以汤芫就临时跟大家说她会做这道桂花糯米藕。 除了莲藕要汤芫自己买之外,其他配料都是“菜谱”备好,放在汤芫早上用来放食材的盆和碗里,这些盆和碗都在船仓内,所以她才会进来。 她把食材都端出去,糯米洗净放一边控水。 藕还带着泥土,十分新鲜,汤芫用软刷把泥土洗净,藕节切下一小块,然后把藕孔清干净,把糯米塞进藕孔里,藕孔被塞满之后,她把刚才切下的藕节当成盖子盖上去,拿几根牙签斜插在边缘固定。 她又如法炮制,一共做了六节糯米藕,再把糯米藕放进高压锅里,注入没藕顶的清水,再把去芯的莲子、干桂花、红枣放下去,盖上盖,开大火。 桌子边的客人的饭只吃到一半,大家边聊边吃,吃得比较慢。 汤芫就放心地看着火,没一会就冒了气,她再转小火,等客人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高压锅的减压阀就落了下去,一股桂花的香气隐隐飘了出来。 她把盖子打开,加入冰糖,让锅里已经呈淡枣色的藕继续煮着,桂花的暗香迅速弥漫开去,不远处的两桌人顿时精神一振,身子直了直。 等锅里的汤汁沸腾个十来分钟,汤芫才关火,把藕取出来,切片,每个白色的骨瓷小碟装两片,淋上一小勺汤汁,再浇上桂花蜜,上桌。 桂花香里透着莲藕的醇香,桂花糯米藕一端上桌就吸引了大家的眼球,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刚才还在抗拒吃他爷爷给的东西的小子,这时看到这小碟藕眼都看直了,他第一次觉得……好想吃…… 明媚的日光下,浇上桂花蜜和原汤汁的糯米藕色泽光亮,藕色晶莹,衬着琥珀色的桂花蜜,蜜香和藕香相互相成,萦绕在每个人的鼻间。 汤芫微笑着说:“天热,莲子清火,希望各位喜欢。” 圆形的藕片中被软糯的糯米填满,轻咬一口,藕是弹中带脆,咬而不散,入口又有桂花的芬芳,蜜汁渗至藕和糯米中,甜度适中,甜而不腻,嚼几下,有点糯米有点带牙,又不粘牙,这种口感着实迷人。 刚才还拒绝吃饭吃菜的小子先是吃了一小口,嘴里的还没嚼完又接着咬了另一口,把他头发花白和泛着焗油黑的两位老人家都看得目瞪口呆。 他又再仔细想想,今天他孙子算是吃的东西多了的——两口蛤蜊汤、一块鱿鱼卷、一根青菜、半口水蒸蛋、两片糯米藕! 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赶紧转头去找汤芫,却四处不见人影。 汤芫这时又躲船仓去了,她在看自己的奖励,这味桂花糯米藕她一共奖励了一百块! 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就找来了林惠敏,说:“这位大厨,我能请你跟你女儿给我这孙子做饭么?我、我会重金感谢的!” 第27章 生日宴(上) 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赶紧转头去找汤芫,却四处不见人影。 汤芫这时又躲船仓去了,她在看自己的奖励,这味桂花糯米藕她一共奖励了一百块! 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就找来了林惠敏,说:“这位大厨,我能请你跟你女儿给我这孙子做饭么?我、我会重金感谢的!” . 林惠敏听了又是欢喜又是忧——喜的是有人赏识女儿的厨艺,忧的是这些贵客都来自江城,而陵镇距离江城几百公里,人家不可能住到陵镇来,女儿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就跑到江城去,总不能把人掰成两半,左手陵镇右手江城吧? 她就这么半喜半忧地说:“这位老先生,真谢谢您这么看得起咱们芫芫这点小手艺,可是咱们母女俩都在陵镇,暂时还没法儿到江城去。老先生这两天要是还没回江城,也不嫌弃的话,咱们都可以免费给您做几餐。” 老先生一听了,当下十分高兴,赶紧应了:“好好!我这两天还在陵镇!人老了经不起折腾,得再歇两天才走。” 他小孙子可不乐意了,偏着瘦得挂着俩大眼眶的脸,跩得快上天了:“哼!我要吃西餐!” 老人家往他背上刮了一下,笑了:“咱们就住在陵镇人家的听松阁,你们直接过来得了,我那儿配小厨房的。” 林惠敏赶紧应下:“好呢!老先生这两天的伙食就交给我们吧!” 老先生意味深长地环顾了一下这船,说:“你们也不能老在陵镇呆着,到时到江城去,一定得来找我啊。” 林惠敏一听,这是人家给你许人情呢,又笑着说了谢谢。 收拾东西的时候林惠敏把这事跟女儿和弟弟说了,大家都十分高兴,毕竟和庄时泽家来往的都不是普通人,人家肯说出这种话来,先不说以后对你有没有帮助,就当是交个朋友那也没有坏处。 汤芫总算知道为什么庄时泽选择隐瞒真正的生日了——中午在船上吃过饭之后,晚上就是和他们同学开派对的时间。 这连续几天没停没歇的,光是应酬陪笑脸都僵了,哪还有啥心思过生日? 汤芫不由深深觉得,庄时泽在真正生日当天选择自己默默地过,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她和庄时泽回到他家的时候,家里的小蛋糕已经准备好了。 场地也已经换好——庄时泽这次的生日是大家已经毕业的高三,所以他这次用了怀旧的课室主题。 门口放着一只大黑板做签到处,用粉笔画了个大边框,里面是一只只小方框,看起来就跟老师拿的座位表一样。方框是定好的,他邀请的人也是定好的,所以也不怕乱。 院子里倒是没有什么装饰,回到平时放着花花草草的样子。 室内摆着课桌,一张张拼在一起围成一个圈用来放食物饮料,圈后面四张四张一起拼着,圈的一头放着讲台,讲台后面还是黑板,写着“我们毕业啦!” 汤芫看到这种场景,没来由地觉得有点感动,尽管她平时跟大家的感情也不是很好,可是此情此景,她竟然对以往的同学生出一丝莫名的不舍来。 其实不止是她,刚到的几个女生看到这个场景,眼睛都红了。 因为大家都事先知道是校园主题,所以都穿着校服——陵中的校服跟随我国校服大流,上衣是白底海军蓝边的短袖t恤,右胸印着陵中英文缩写“lz”的logo,裤子是肥大的海军蓝长运动裤。 大部分女孩子都十分有小心思,把那条水桶裤改成了百褶裙,看起来青春活泼了很多! 汤芫看着大家一起穿着校服的样子看得心潮澎湃,她刚重生回来就已经是高考后,没来得及体验最纯真的高中生活,现在看到这个画面,心里不免有点热血沸腾起来——其实大家总怀念哪个人哪个地方哪样小吃,其实都只是怀念当时的无忧无虑,当时可以下课一起上厕所,课间一起奔食堂的友谊。 来的人还不多,汤芫被自己的热血冲得充满干劲,握拳对庄时泽说:“我再给大家做点小吃吧!” 庄时泽看着脸蛋泛着桃红,眼中波光流转,元气满满匠汤芫,本来还想着装酷,可是嘴边的笑意却是藏不住地晕开了。 色不迷人人自迷,庄时泽被自个人的小心思迷得差点儿找不着北,不过等汤芫去找食材的时候他就清醒过来了。 他有点犯愁:“材料都是昨天剩的,在冰柜里,新的材料现在再去买的话,你又得忙活很久。” 汤芫看着他为难的样子,笑了:“没事儿!我看看还剩什么!我就随便做点儿。” 其实今天的主打还是生日蛋糕,而且还有一杯杯的海绵蛋糕和各种小点心,饮料也备得相当足,足够应付这个简单的派对。 汤芫简单看了看冰柜里,还腌好用剩的五花肉粒、香肠粒、香菇粒,她自己昨天炸脆皮牛奶剩下的方块奶糕、做糯米枣剩下的糯米、炸香蕉剩下的云吞皮,人家包荷叶饭剩下的荷叶,还有鸡中翅,咸鸭蛋…… 只看了一下,汤芫心里就有了主意,她笑着把那几大托奶糕拉出来,庄时泽顾不上佣人提醒他去换衣服,赶紧接过托子:“我来,这托子重。” 佣人在旁边看着,也不敢再叫,偷笑着走了,这托子重也不是特别重,看来是少爷不舍得那小姑娘累着。 汤芫脸上飞起薄薄的红晕,转身又去佣人收拾好的材料箱子里拎出一袋椰蓉。 她拿个勺子把椰蓉勺出,均匀地撒在奶糕上:“行了,椰蓉奶糕,这个先让大家吃着吧!” 庄时泽正要端,有眼力见的佣们就闪进厨房,迅速地把椰蓉奶糕接过,并用一只只白色的小瓷碟装好,配好叉子送出去。 刚来的几个女同学是走路过来的,尽管屋里开着空调,但是那身热身还没完全褪去,喝了一杯饮料算是舒服点儿,但是蛋糕点心什么的,还是不太吃得下去,都给热没胃口了。 这时渗着丝丝凉气的椰蓉一端到她们面前,她们就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清凉。 奶糕冻上一上晚上,奶味更淡了点儿,显得更加清甜了点。 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把一整块奶糕放进嘴里,椰香便随着奶香在舌尖化开,但奶糕却是是整块化掉,里层口感坚实,嚼着还有弹性! 她们边嚼边睁大了眼睛,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不可思议来。 更浓郁的奶香这时才伴着清甜翻起,椰蓉的椰香跟奶香完美结合,冰凉的口感着实让她们都狠狠地解了渴还开了胃! 她连吃了好几块椰蓉奶糕,这会儿都坐不住了,几个小女生商量商量就说去偷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她们一到厨房就都觉得有点脸红——生日宴的主人庄时泽同学一脸掩饰不住的幸福小样儿,戳在汤芫旁边给她递盆子。 走在最前的女同学一看就嗅出不寻常的味道,赶紧停下脚步,无奈后面的两位太心急,全撞了上来,结果这仨就一起给撞进了厨房里,共同打碎了庄时泽的小确幸。 她们都有点尴尬,毕竟平时跟汤芫不熟,有点想走,汤芫也没太大意外,她早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了,就微笑着问:“椰蓉奶糕你们吃了吗?还合口味吧?” 这仨一看汤芫这朵高岭之花都热情如火了,心头一松,知道是汤芫做的之后,赶紧狗腿地走上去,纷纷说着好吃好吃。 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吱吱喳喳地说起话来,庄时泽清了清喉咙,说:“我先上去换衣服了。” 汤芫只是抽空对他挥挥铲子:“去吧去吧。” 被人打扰了兴致的庄时泽同学站在门口,看着人家四人有说有笑,感觉自己有点凄凉。 刚电了个爆炸卷的女孩子说:“汤芫,咱们明天就要查分了,你紧张吗?我可紧张死了!今天在这儿可劲儿吃!明天分数出来了不理想,我妈指定饿我一天!” 汤芫笑了:“紧张啊,所以我就搁这儿不停做东西了,暂时分散分散注意力!”她其实没什么感觉,她自己多少分是知道的,不过这档口说自己不紧张,这是找抽呢吧!她也就十分识时务地跟着“紧张”一下了。 另一个电了大波浪的女孩子说:“哎,要是分数好,下个星期五就可以去学校拿通知书了,分数不好,那还得等上十天八天。” 另一个棕色短发的说:“就你俩那样,有通知书学校都不让进!瞧瞧那头!” 她刚说完,就被那两个电发的和汤芫一起看着她头鄙视了。 棕色短发的缓过来了:“哎,我说我总忘了自己染头发了,嘿嘿!小美人儿别生气!咱们不是来看好吃的吗?有啥好吃的?” 她话音刚落,三个人就一起星星眼看着汤芫。 汤芫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来,挽了挽耳边的头发,说:“锅里油刚热,我替你们炸云吞皮吃吧!” 三个人都欢呼起来—— “炸货!炸货!炸货!” 没喊几声,棕色短发敛了笑,正儿八经地说:“姑娘们,矜持啊!炸货别多吃,小心痘痘啊!” 当然,她说完又被另外俩人打了。 汤芫被几个热情的同学热乎得心情大好,夹起云吞皮,轻轻地放进热油锅里。 锅里顿时响起“嗞啦嗞啦”的响声。 云吞皮没一会儿就被炸起了褶子,颜色也渐渐变成淡金,最后变成夺目的金黄。 单纯炸货的香味飘了出来,那仨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汤芫把炸好的云吞皮捞起,取出昨天专业蘸炸香蕉的秘制面豉酱,在金黄皮的云吞皮两面都刷上一层厚厚的酱,酱料的咸香就被滚烫的云吞皮烘起,把云吞皮炸出来的香味更强烈。 本来光是炸货就十分有吸引力了!还刷上酱,这仨也顾不得烫,眼里冒着绿光就夹起炸云吞皮! 云吞皮炸过,金黄酥脆,咬下去“咔嚓咔嚓”的响声让人垂诞欲滴,酱料不是大咸,而是恰到好处的清咸,并没有其他面豉酱控制不好放多了就发苦的情况出现,她们甚至多刷了几刷子,那咸味依然是刚好衬托着炸云吞皮的香。 这酱香缺了它又少了几分味道,多了它又显得喧宾夺主,于是它不争不闹,安静地为炸货的香味作为铺垫,让人回味无穷。 还不到一分钟,碟子里的炸云吞皮就渣都不剩了。 那仨舔着唇一边说着“不能再吃了”,一边还看着汤芫手边没入下去炸的云吞皮。 汤芫都被几货的速度吓坏了,咔咔几下那二十来片就没了,这压根是人型碎纸纸啊! 她也不得不出声阻止了:“这个再吃待会你们该腻坏了。” 那几货恋恋不舍地点头,还有点失落,汤芫笑了:“我烫给你们吃吧!” 她打火,把旁边那灶里的水煮开之后就把云吞皮放下去焯。 云吞皮在冒泡的开水里浮沉,她用长筷不断搅动,只一会儿就用大漏勺把云吞皮网起,控干水。 她每人分了五六片,依然刷上酱。 那仨货刚吃完炸的,喉正干着,这回正口干呢,接过碗又开吃了——云吞皮只焯一小会儿,入口不烂不糊,嘴唇含着云吞皮的一角,用力一嘬,它就滑溜地顺着舌尖被吸进口中,酱汁渗入其中时反而有点浓酱的稠香,这皮咬着还有点弹牙,和着酱吃下去,滋润又瘾。 这时面豉酱就成了主角,云吞皮成了它的载体,它不再飘飘荡荡无处依附,云吞皮赋予了它质感,让它厚实有层次起来。 见那三人吃得入神,汤芫就继续炸着为其他人准备的云吞皮,淋上秘制面豉酱,让佣人端装好碟端出去。 外面那一杯杯的蛋糕是庄时泽家请的蛋糕师父现做的,师父做完就离开了,用蛋清做了蛋糕,还剩下一大盆蛋黄。 汤芫决定把剩下的材料充分用起来,找出淡奶油和牛奶,放入一只锅里,再放入砂糖,开小火加热。 直到砂糖完全融化之后,她就把锅端到一边晾着。 那仨货已经不肯出去了,都说要待在这里陪汤芫。 汤芫也不反感,反而有点小高兴,她还是第一次跟同学这么亲近。以前其实她也不是不愿意接近同学,只是自己家里穷,她自尊心又强,心里其实很自卑,怕跟人相处不好,就干脆做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就这点来说,她跟庄时泽都十分有默契。 她让那仨人跟她一起把盆子里的蛋黄搅散,然后将锅里煮过的牛奶缓缓加入蛋黄中,再拌匀。 最后她找来个大筛子,把拌匀的蛋奶液过筛,这个方法可以帮她快速地去掉气泡和打不散的蛋黄块。 她让那几人帮忙把过好筛的蛋奶液装进小瓷杯里,自己去把烤箱预热。 最后她们全力把一只只杯子放在烤盘上,烤盘加半寸深的水,注入一节手指深的水,摆盘进烤箱。 她调了170度,30分钟,再回头去准备其他食材。 外面的人多了起来,那仨见东西也吃得差不多,就跟汤芫打声招呼出去了。 汤芫这回也终于可以专心地准备最后一道小吃——金屋藏娇。 这味其实是上辈子她在网上学的创新菜,名字好吃,其实就是糯米咸灌咸鸭蛋。 糯米是她昨天就提前用水浸泡过的,五花肉也早就切成了小丁,她拿起一块,沾点上面的酱汁尝了尝,应该是用老抽和生抽、料酒腌过的,正合她意,另外还有香菇丁和香肠丁还有荷叶,她表示这些材料根本就是为她要做的东西而生的! 糯米控干水,她把切好的材料倒下,然后放一点老抽,生抽,五香粉和盐拌匀。 咸鸭蛋把表面刷干净,在尖的一端轻轻磕一个小洞,把蛋清篦出来。 她再用筷子挑着糯米灌进去,灌一点儿又放入几块五花肉丁,几块香菇丁,几块香肠丁,外面包一层荷叶,再包一层锡纸,一只只缺口那头朝上放进锅里。 她一共做了五十只,小心地放进蒸笼里,每笼十只。 佣人进来叫她:“汤小姐,咱们少爷给你准备了衣服,请你上去更衣。” 汤芫有点意外,点点头,笑着说:“好的,那边的烤箱快好了,这蒸炉里的从现在开始蒸50分钟,麻烦你们看着点火。” 佣人赶紧应了。 庄时泽家的佣人素质没得说,汤芫就放心地上楼。 她走出去的时候,好些同学见到她都对她点头微笑,之前不太熟络的都跟她点头微笑,有些甚至还夹着炸云吞皮跟她扬手打招呼来,人群中刚才那三个在厨房里偷吃的少女还在眉飞色舞地形容着炸云吞皮的味道。 汤芫从来都没觉得自己这么满足愉悦过,上辈子十几年辛苦打拼的生活,让她早就忘了学生时代的美好,今天她一次体验个够,心里不免感动。 二楼的佣人早候在那里了,把她引到衣帽间。 二楼的衣帽间看起来是个休息室,两边靠墙是衣柜,中间是长沙发,还有落地镜。 这休息室的风格十分有欧式味道,倒跟别墅外墙的复古风有点出入,但看着也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头顶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她拿起放在沙发上的衣服,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 烤箱“叮”的一声,焦糖布丁出炉。 佣人们戴着厚手套把烤盘一盘盘托出,穿着洛可可风格黑白蕾丝裙的佣人等候在旁,把里面的杯子放在银色的盘子里,姿态优雅地端出大厅。 焦香中透着甜的蛋香味瞬间飘满整个大厅,正在三三两两地说着话的校服少男少女们都愣了一下,接过佣人手里套着隔热杯套的杯子时,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 布丁的表面起了一层看着十分酥脆的焦皮,甜香飘荡在鼻间,银色的小勺轻轻一戳,挑起一小口——焦皮甜脆,布丁q弹细腻,蛋香香醇,甜味随即化开…… 大家都觉得这一杯太小,根本不够! 正吃得尽兴,人群中不知道谁发出一声小小的低呼,接着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向着旋转楼梯那边出现的一道身影看过去,几乎同时地瞳孔扩张了一下。 第28章 生日宴(下) 大厅里的人都被旋转楼梯上的人吸引了视线,仰着脖子定格了似地。 门外这时又迎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前天送蛋糕表白顺带抹黑汤芫未遂的吴佳。 另外两个人自然就是经常陪在她身边的圆脸和国字脸。 她们签到的时候,都对着吴佳各种阿谀奉承—— “吴佳你真厉害,本来庄时泽都不请我们的,你一出马,昨晚我就收到邀请函了!” “可不是!我收到邀请函的时候吓了一跳!这肯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才给我们发的!” 这俩人还当吴佳不知道她们在汤芫家遇见庄时泽的事儿,笑得那叫一春光灿烂,虽然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那天在汤芫家,庄时泽看她的眼神明明带着轻蔑,昨晚怎么又给她们发邀请函呢? 不过比起邀请函来,那点儿疑惑对于她们来说都是随时可以抛之脑后的事儿,就没再多想。 吴佳还在为昨天的事情伤心,这时整个也没什么精神:“还好吧,今年他的生日宴没往年这么有份量,都分开来办的了。往年要是同一天办,见到的大人物可多了,今年这只是小打小闹。” 吴佳这人说话语气尖酸,那两人一听,立马就听出别的意思来——这生日宴不上档次才带你们这种low货玩,你们都没我见识多。 不过她们也不敢在吴佳面前发作,这两人家里都跟吴佳家里有生意往来,吴佳又是个特别小心眼的人,你跟她闹翻,她肯定也肯让她爸妈给你爸妈难看,于是都不再说什么。 圆脸决定转移话题:“吴佳,你这身裙子改的真好看!吊带裙子看起来又活泼又可爱。” 国字脸也说:“对呀!而且你还剪了个齐刘海,看起来很小,一点儿也不像是高中生,别人还以为你是小学生呢!” 这一番话吴佳很是受用,听着就咯咯咯笑了起来。 圆脸又继续加把劲:“待会儿进去啊,肯定所有人都被你吸引了!我们两个站在旁边,肯定也能沾了不少光!对吧?”她朝国字脸挤眉弄眼。 国字脸连连点头,吴佳就在这两个人你唱我和的夸奖中,走向大厅。 她们还没走进大厅,就闻到一股焦糖的香味。 几个人都被这股香味吸引了,就加快了脚步走进去。 一走进去,她们也跟大厅里的其他人一样,整个人都定格了—— 旋转楼梯上面,吴佳看到的首先是庄时泽。 庄时泽同样把校服做了改装,不过看起来面料十分有质感,肯定不是校服的料子。 校服的配色是肯定的,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配一条烟灰色过渡到海军蓝的窄领带,裤子是烫得不见一丝褶皱的海军蓝西裤,底下穿一双白布鞋,这一身特别有制服感,把庄时泽的儒雅和朝气都衬了出来,利落的短发,浓墨般的黑眸,微斜向上的眉毛,直挺的鼻子,轻抿的薄唇,整个人看起来英气逼人。 旁边的汤芫更加夺人眼球——她穿着大圆的蓬蓬裙,浪漫得跟芭蕾舞者似地。 一步步走下来,烟灰色到海军蓝过渡的蓬蓬裙把她修长的体态衬托得的显露无遗,纤细的腰下面是修长的腿,更显得她的优雅。 她上身是白色的上衣,显锁骨的一字领,挽起一个俏皮的丸子髻,清透的肌肤和线条流畅的颈脖就像优雅的天鹅一样,把女性的优雅,和高贵,还有小小的妩媚都衬托了出来。 裙子用的是十分有体积感的欧根纱,层层叠叠,蓬松得就像一朵香甜的棉花糖。 裙子不过膝盖,脚上是一双白色的高帮运动鞋,显得更加的活泼和清新,有种介于成熟和甜美之间的半糖交错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压根没有人去看吴佳。 吴佳的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但是表面上还能维持着冷静的微笑,但是圆脸和国字脸特别了解吴佳,她们从吴佳抽蓄的嘴角就看出来,吴佳此时此刻肯定恨不得把汤芫身上的裙子扯掉,甚至在心里诅咒汤芫从楼梯上滚下来丢人现眼。 吴佳确定是这么想了,尤其看到庄时泽和汤芫还一起走下来,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 圆脸赶紧用手肘拐了一下正在吃个不停的国字脸,国字脸看了一眼吴佳,立马意会,把剩下的小半碟霜糖花生递过去。 “吴佳,尝尝这个呗!放进嘴里甜甜的,花生咬下去崩嘎崩嘎特别酥脆,你吃一下。” 吴佳本来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现在一看这碟霜糖花生,那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压抑着低声就气音咆哮:“汤芫做的东西!不吃!拿开!” 圆脸和国字脸一听,赶紧又放下了手上的碟子。 她们是有点依依不舍的,这霜糖花生看着就特别好吃——花生香脆,若有似无的糖霜洒在上面,红白相间得十分好看,吃进嘴里就更是一种享受。 而且这些是大家小时候的零食,以前去春游啊什么的都会带上一小袋,特别有怀念感——嚼起来满嘴的香甜,好像整个夏天都是甜的! 但是她们两个都为吴佳马首是瞻,吴佳说讨厌的东西,她们也不敢再吃,只好放下。 其实这霜糖花生这次倒不是汤芫做的,是她吩咐庄时泽家里的佣人做的——花生用烤箱烤好,然后熬制糖霜,再挂好霜,端上来新鲜热乎,吃下比平时更多了一份香脆。 庄时泽的生日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节目,都是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怀念一下过去上课偷看课外书,或者迟到被教师罚什么的,他们大多数都是守规则的好学生,太出格的事儿也没人做。 当然,除了赵亦勋之外,虽然赵亦勋没被抓过现行,不过陵镇就这么大,他做过什么大家都心里有数。 之后就是玩玩小游戏什么的,大家玩累了还是坐在那里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汤芫平时跟大家都很少交流,但是大家吃了她的焦糖布丁之后,女孩子们都拉着她聊天,甚至以她为中心围成了一小圈。 跟吴佳好的一小拨人自然也跟吴佳围一小圈。 “蛋奶液过过筛,做出来会更加细腻油滑”汤芫笑着说,“要是不喜欢奶味.可以把牛奶和淡奶油换成水。要是不喜欢甜,不放糖也可以的,鸡蛋烤香也很好吃。” 另一个女孩马上一脸陶醉地说:“怎么不喜欢啦!浓浓的甜香有种特别甜蜜的幸福感!” 女孩子大多都喜欢甜品,听完都跟着重重地点点头,一群高中毕业的人了,说起甜品来还是像个小孩子似的。 有个去过江城的女孩,十分羡慕地说:“这个可是特别经典的法式下午茶,一个奶香浓郁的焦糖布丁,再配杯黑咖啡,特别的洋气!可惜家不买烤箱。” 其他人也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 汤芫想了想,说:“其实不用烤箱也可以,这个就必须煮焦糖,白糖放锅里煮成焦色,找个杯子,加一小块黄油在杯底,把煮好的焦糖倒上一小层,放进冰箱冻着。之后蛋奶液还是按我刚才说的煮好拌均过筛,再倒进杯子里,盖层保鲜膜最好,冻一晚上。第二天拿出来,用刀子或者勺柄刮贴着边缘刮一圈,把杯子倒过来,就能做成一个有焦糖顶的焦糖布丁了!”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好几个女孩都说—— “听你说的好简单啊!我今晚回去试试!” “汤芫,没想到你做东西这么厉害!你收我收徒吧!” “我也要我也要!” …… 吴佳这边却完全是另一种画风—— “瞧她们笑得跟马似的,说什么这么开心呢!” “哪知道呢!不过,庄时泽可真帅啊!你看跟他说话的那几个男的,也不怕自己寒碜。” “就是!笑得那一猥琐!跟庄时泽没得比啊……不过他那人也不好相处,好像谁都不理的样子。” “谁说的?你没看到他跟汤芫说话时那小眼神……” 这女孩没说一半就被另一个人止住了,吴佳喜欢庄时泽是公开的秘密,不过那女孩一时说忘形了,这时被人一拐手肘,也反应过来了,赶紧住嘴。 幸好这时佣人又端着银色的托盘出来了,刚才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佣人们端出来的,正是刚刚蒸好的糯米咸鸭蛋。 一阵荷叶的清香飘出,大家都停住了说话声,被手里这只外壳呈淡青的鸭蛋吸引了视线。 汤芫跟身边的女孩解释:“这是荷叶在蒸的过程里把颜色给壳染上了。” 大家恍然大悟—— “怪不得有阵荷叶的香味呢!” “这蛋里面有饭米呢!好香啊!” “还有肉!好入味!” 庄时泽回头看了眼,汤芫身边还是被女孩们围着,心里不免有点失落,刚才到现在他还没有机会跟汤芫独处呢。 人没法说话,他就吃点东西解解失落——蛋壳轻轻剥开,被焖至入味的米粒十分饱满,在午后的阳光里呈现清透的琥珀色,馅儿的味道伴着浓重的肉香、而不是单调的米香。 饭米和着咸香的肉和香肠吃进去,让味蕾得到满足的同时,胃也有种充实的满足感。 这个蛋的还透着粽子的香糯,吃到下面澄黄的咸鸭蛋油流出,微沙的口感丰有层次,蛋黄和糯米味融合在一起,比直接吃咸鸭蛋更香醇,又比单吃荷叶饭更有情趣。 “这鸭蛋的名字叫‘金屋藏娇’,糯米包裹着蛋黄,就说的是这么个意思。”汤芫回忆着这个鸭蛋的来源说。 大家听了都十分兴奋地说这名字好适合。 吴佳那边大家也是对这个糯米咸鸭蛋赞不绝口,吴佳得意地说:“这么有创意的小东西,肯定是庄时泽家请的大厨做的。” 庄时泽这时就着碟子端着那糯米蛋过来,笑得是春风拂面。 吴佳心跳瞬间快了起来。 庄时泽来到这群女孩身边,朗声说:“这是汤芫刚才提前过来,特意给大家准备的糯米蛋,她做得特别用心,希望大家喜欢。” 他话音刚落,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吴佳。 吴佳心里一坠,但是还是露出天真无害的笑,故作惊喜地说:“是吗?!好厉害啊!好好吃!” 圆脸和国字脸有点跟不上节奏,都堆起假笑说—— “是啊!特别香!” “好吃!” 庄时泽神色一敛:“其实今天请你们来,我也是想特意跟你们说声,汤芫是我的好朋友,希望你们以后别老去她家找她麻烦。什么她配不上我,只有吴佳配得上我的话就别再说了,大家都不小,别说这么幼稚丢人脸的话。” 这话一出,吴佳的脸色就变了几变,圆脸和国字脸就觉得眼前一黑——昨晚收到邀请函那一闪而过的不安感应验了! 围在吴佳旁边那一圈女孩都觉得无比尴尬,同时也鄙视起那仨来——这是演古装宫廷戏呢!还配不配得上,这哪来的阶级观念? 女孩子之间都是有攀比心理的,这是天生的,吴佳平时就是仗着家里的钱对人家指手划脚的挤兑,现在这圈都是觉得得罪不起她的,而且都快毕业了,才过来跟她聊聊天。 要不是汤芫那边人太多了挤不进,她们才不来这儿跟她怨妇似的净聊些负能量的话题。 被庄时泽这么一说,大家都借口去拿别的吃的,散了。 吴佳的眼圈迅速红了起来:“庄时泽,你就这么不见得我好过?” 庄时泽冷冷地看着她:“你这副故作可怜的样子别对我使,我这人心肠硬,行不通的。” 圆脸和国字脸听得脚底都凉了——这男的生起气来也太可怕了! 她们一人一边小心地扯了扯吴佳的衣袖,吴佳把眼泪逼回去,看着庄时泽说:“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凭什么?” 庄时泽波澜不惊,平静地回:“那你们又凭什么指责汤芫?” 那仨就哑了。 吴佳最后还是没能撑到派对结束,她丢不起这个人,当时就走了。 圆脸和国字脸也呆不下去,跟着跑了个没影。 没了吴佳在,大家没一会儿又轻松地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就有人说了件让汤芫心里不好受的事儿来—— “今天我刷陵镇在线的时候,见到有人说好像看到赵亦勋去找人买汽油!” “是啊,我也看到了!听说他把自己包着可严实了,戴着鸭舌帽,还以为有人认不出来!” “谁认不出来都能认出他来好吧!他平时成天在外面跟小混混瞎混在一起,镇子这么小,认识他的人海了去了!” “哎,我跟你们说个秘密啊,听说杨莉和九班的李小月今天约出去了!” “杨莉这乖乖女怎么会和李小月那种混帮混派的约一起了?” “怎么了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你这几天没上陵镇在线啊?里面不说赵亦勋一脚踏多船么,里面其中两个就是杨莉和李小月!” …… 汤芫想起上辈子的事,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 她想了想,就走到庄时泽旁边跟他说:“有人说看到赵亦勋去买汽油了,我怕他会做出对我和你不利的事儿来,要不……” “报警。”庄时泽当下就做出了决定。 他让大家先玩着,跟汤芫两个去隔壁找杨队长,杨队长刚好下班回到家,一听庄时泽说了这么个情况,就马上让手下留意赵亦勋的动向。 赵亦勋确实是跟人买了汽油。 这人外号老七,他叔是加油站的,家里时不时会有一两罐汽油放着,留着自己往摩托车里加。 赵亦勋到老七家的时候,老七正在吃他姨带回来的糯米枣,他姨开了间专卖云吞皮饺子皮和手工面条的店儿,去给庄时泽家送云吞皮的时候,收货的佣人就送了他姨一大袋糯米枣。 老七他爸是几兄弟住一幢三层的房子,每人一层,平时感谢也好,他姨就把这枣给他吃了。 赵亦勋不知道这枣的来历,只觉得这枣吃着清甜香糯,可口劲道,一连气吃了十来个才问:“这玩意儿好吃!哪儿买的?” 老七才说:“昨儿不是咱们镇子里的大土豪林卓华他孙子生日么,哎我说那小子你不认识么?你们班同学啊!你没去啊?” 赵亦勋顿时黑了脸。 老七也不会看人脸色,还吃得起劲:“今儿来找我啥事啊?” 赵亦勋掏出个打火机,往老七嘴里塞支烟替他点上:“你家里还有汽油不?” 老七“嘶”的一声,吸了口烟再吐出来:“有啊,咋地?前几天听说你进去那儿好几天了,怎么,想教训教训那婆娘家?” 赵亦勋一肚子坏水,老七也不是什么好饼,两人一对眼色,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但赵亦勋很快就摆出一副“怎么可能”的样子,往老七头上刮一巴掌:“说什么呢!这几天家里忙着搬货开店,加油站又远,买点油应应急。” 赵亦勋拿牙签叉了一只糯米枣,“啪”的一声点着打火机,把那枣放火上烤着,被火一烤,糯米枣散着浓郁的甜香,还隐约有点焦香味儿。 老七眼睛一亮:“嘿!是个会吃的!我也才烤个!” 赵亦勋看着被烤得开始发黑的红枣皮冷笑:“对啊,烤个外焦里嫩就最好!” 老七没留意到他眼里的阴狠,乐颠颠地也叉起个红枣跟着烤起来。 赵亦勋松了按着打火机的手:“找个炉子来点着了,我手累!顺便把汽油给我提过来。” 老七屁颠颠地去挪炉子:“你要多少啊,装10斤香油那种塑料罐够不?” 赵亦勋阴森森地应:“够了。” 赵亦勋把那那罐汽油往摩托车尾一扎,油门一加就飞快地回了家。 他妈和他爸在店里忙着收货和盯着工人布置,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提着那罐子汽油回房间,下厨房那里拿着个漏斗,再回房间时,十分谨慎地反锁了房门和窗,还把窗帘放下了。 这时已经接近黄低,他房里一片黑暗。 他把灯打开,看着那罐汽油歪着嘴角笑。 没一会儿他从自己柜子里找出十来玻璃啤酒瓶,漏斗往瓶子上一.插,转身把塑料罐子的盖子拧开,手腕用力把罐子提出来,往玻璃瓶里倒汽油。 一瓶倒出差不多,他就一软塞把瓶子塞上,又拉出一箱子,里面全是碎布条, 刚才老七还真是无心说对了话,他是真打算去教训教训汤芫她妈。不过现在,他的计划里又多出两个人来——庄时泽和汤芫她舅。 他昨天看到汤芫她妈和她舅上了那船了,好像听他爸说,她舅准备在船上开店? 哼,还想着抢生意的事儿是吧!赵亦勋心里的狠劲又涌了上来——他打算再观察几天,如果汤芫她妈还是继续上那船跟她舅开店,他就再想个法子把庄时泽也引过去,一把火全烧了! 他到时就往啤酒瓶上扎布条,往船上一扔,保管烧个精光! 想到这里,他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笑完他又继续往玻璃瓶里倒汽油,刚倒一半,厅里的电话突然“铃”的一声响了起来,他吓得手一抖,汽油就倒了点儿在地板上。 他吓得赶紧拿布条扔上去吸——这汽油味儿一定不能留下!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赵亦勋也不打算去接,让它响着,自己用布条把汽油吸光。 过了一会儿电话总算不响,他烦躁的心情总算缓了缓。 可没过几秒,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赵亦勋听得心里烦,重重地布条往旁边一扔就直起身,他抬脚正要往外走,却正好绊倒了那瓶装了半瓶玻璃瓶的汽油。 他“啧”的一声,又回头继续从箱子里把布条全捞出来扔在地上——他一定不能留下汽油味!他得把汽油吸干!待会儿再去把洗洁精什么的拿上来刷地板! 第29章 葱油拌面 可没过几秒,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赵亦勋听得心里烦,重重地布条往旁边一扔就直起身,他抬脚正要往外走,却正好绊倒了那瓶装了半瓶玻璃瓶的汽油。 他“啧”的一声,又回头继续从箱子里把布条全捞出来扔在地上——他一定不能留下汽油味!他得把汽油吸干!待会儿再去把洗洁精什么的拿上来刷刷地板! . 电话铃声持续在响,赵亦勋心想,这电话怎么还跟他较上劲儿了? 他看看还没倒完的汽油,又看看门,最后把心一横,也不去听了,干脆回过头来,继续往玻璃瓶里面装汽油。 电话铃声停的时候,玻璃瓶也给他全部装满了。 他看着这些玻璃瓶,心里充满着某种莫名的成就感——汤芫你家抢完了我叔的生意,还想来抢我爸的生意?你们这么能,过几天,我全送你们上天!你们到时候去天上好好地团聚去! 在他被他爸一次次的暴打和“做错事就要受罚”的教育,他的世界观没有疏导,渐渐地就被他自己歪曲成自成一格的“惩罚论”——让我不舒心的人,我罚多重都没有错!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他越想越得意,拿出打火机来啪啪地打着火玩着,火光把他狞笑的脸映红,连带着把他那颗要放火的心也烧红了! 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楼下有人喊他名字—— “赵亦勋——赵——亦——勋……你在家吗?在家应我一声,赵亦勋……” 赵亦勋认出来这是他其中一个小女友杨莉的声音, 这妞平时讲话的声音就柔柔弱弱的,喊人的时候就算是大声,也带着股柔软的媚劲! 他心里又烧起一把邪火来——着现在家里没人,把她带上来,听听这妞在他在床上叫是什么声音,想想就带劲! 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想法付之实践,又听到另外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赵亦勋!别以为你不听电话我就不知道你在家!赵亦勋你踏马给我滚下来!赵亦勋!” 得,要么不来,一来来俩! 赵亦勋狞笑着,继续打着打火机——两个一起来更好! 他刚要站起来,突然就听到窗户啪的一声碎了,他手一抖就被烫了一下,那打火机脱手掉了下去…… 赵亦勋还来不及看清是什么把他家的窗户打破,就下意识地伸手去捞打火机,但是明显打火机的下落速度比他伸手的速度要快,手没够着。 在打火机接触地面之前,赵亦勋还想,没事,打火机离了手火就灭了,没事的没事的…… 谁知这打火机的打火石还热着,地面又堆满了染着汽油的布条,打火机掉下去的时候,地上汽油瞬间被点着,立马就像一条火龙似的蹿了起来! 赵亦勋顿时慌了,左转右转的,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这一晃他的脚就把地上那几瓶汽油全部都打翻了。 “砰砰砰”好几声,玻璃瓶跟着就炸了开来!汽油喷了赵亦勋一脚! 他吓得全身哆嗦着想喊救命,但是嘴巴张着就是发不出声音来,膝盖都软得快跪了下来。 慌乱中,他抓过一条薄被,抓起桌子上的一壶水就倒上去,那水同时也泼在地上,汽油遇着了水,一下子把他的床单,蚊帐,窗帘都点着了! 他鼻尖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低头一看——裤子上全是火,他急得就用另一只脚去踩。 这一踩,两只脚别在一起把自己给绊倒了,沾了一身的汽油。 他就顾着拿湿被子捂着鼻子往门边冲,伸手就去拉门把,门把手已经烧得跟火柱子似的,他手一烫就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手上一辣,马上感到自己的手被撕下了一层皮。 这个时候他已经分不出哪里痛了,脑子里就想着逃出去,随手抄起旁边不知道一个什么东西拼命地砸门把手。 楼下的杨莉和李小月都吓坏了,这只不过刚扔上去一个石头,怎么就着火了呢?! 李小月推一把还在发愣的杨莉,尖叫着朝周围的人喊—— “着火啦!救火啊!救火啊!” 二楼其实离地面很近,她们都听到了赵亦勋的惨叫。 杨莉也反应了过来,歇尽全力喊着—— “救命啊!上面有人!救命啊……” 邻居们都被叫了出来,一看这也傻眼,赶紧回家拿水。 但是那火势却越来越旺,黑色的浓烟从破了个洞的窗口钻出来,偶尔还喷出一两条火舌,都快把外面的瓷砖给烤黑了。 杨队长的人前几天就一直留意赵亦勋的动向,这几天都守在赵亦勋的家周围。 这会儿一看着火,赶紧叫消防车。听到有人在家,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就冲上去,结果那门都被从里反锁了,任撞不开! 陵镇几乎家家户户的门都是两米高的六扇大木门,门后边有上下长插销,光凭人力肯定撞不开。 巡警急了,跑到外面朝上面喊:“快从窗户跳下来!” 有人把棉被拉了出来,巡警一看附近有做床垫的,赶紧叫了几个人,合力把三四张床垫抬到楼下,朝上面喊:“上面的人赶紧往窗这边跳!门锁了我们上不去,快跳下来!下面有垫子!” 亏得赵亦勋也听得到,他也不去跟门较劲了,身上火辣辣的痛伴着肉被烤焦的味道越来越大,他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冲到窗边,炮仗似的从那破窗户跳出去。 大家只看到一个火球破窗而出,接着床垫就是“砰”的一声,紧随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汽油味儿…… 汤芫当天晚上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来她家摊子食东西的食客们都跟一脸前线记者似地跟她报道—— “赵亦勋被火烧了你知道吗?” “我听说赵亦勋今儿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大罐汽油,刚回家就把自己给烤了!” “啧啧啧!听说外焦里嫩的,可恐怖了!” “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气,医院让转去县医院,不然就救不了了!听说全身上下都没一块好皮了。” “他家都烧剩下了一个框了,他还有口气那算命大了!” 汤芫也是这个时候才松了大大一口气。 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赵亦勋把自己家里给点着了,但是她妈妈和庄时泽的生命安全总算没有威胁了! 她想想她上辈子受的那些苦,还有自己做的那些脑残事,跟了这么一个人渣,曾经也对生活绝望过,觉得上天怎么会这么不公平,赵亦勋坏事干尽却活得逍遥自在,而她却要被坑得一无所有? 然而这些不平,都随着这一把火都烧光了。 这是她重生以来,听到过的最让她高兴的一件事。 镇子不大,只不过一顿晚饭的时间,就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了这场火灾。 甚至还有不少人跑去现场围观的,在那边守着的民警都给这帮爱看热闹的人跪了。 赶人的时候,好几个家长还指着赵亦勋家说—— “报应!这就是报应!赵子贵他儿子坏事没少干!这回遭报应了!” “活该!烧得好!” “听说本来没烧的那么厉害的,就是把煤气罐子都点着了,整个家里给炸弹炸过似的。”一个食客嚼着脆口的鱿鱼,也不去坐着,就站在林惠敏旁边跟她唠嗑。 “哎,人没事比什么都强,这秋天要来了,风干物燥的,大家都注意点防火啊。”林惠敏不知道女儿上辈子跟赵亦勋的那些牵扯,听得心惊胆颤。 她觉得,只有人没事,就算家被烧没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那家人曾经来捣乱,但是她最多也只觉得只人捣乱的人被抓起来了,她继续她红红火火的生意,那家也注意别来招惹她,那就当了了。 一事归一事,这火灾的事儿带给赵家的悲痛绝对不会少,她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汤芫看着来往不断的食客,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这一辈子,她重生回来的时候就发誓,绝对不会像上辈子那样重蹈复撤!她这算是成功一小步了! 接下来,她得让妈妈过上好的日子! 她蔫坏蔫坏地想——明天一定得跟妈妈去买个冰箱庆祝庆祝! 赵亦勋那边是祸不单行,汤芫这边却是好事成双。 她第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睁开眼就看见菜谱跳了出来,通知她菜谱已经升为二级_ 所有的菜品得到的奖励都会翻倍。 所得奖励将会自动化零为整,兑换成最大面额的货币,传送到宿主固定的存放地点。 宿主可自行设定奖励存放地点,请设定—— 汤芫看着屏幕上那个一闪一闪的光标和弹出来的虚拟键盘,又朝四周看了看——她没有什么固定的存放场所,目光一转就看到了床尾那张桌子下面的柜子,那里装着她以前的一些小玩意。 柜子里边有一个陶瓷的小猪存钱罐,她就在页面上输入:我房间床尾办公桌柜子里的小猪存钱罐。 她刚按确认,页面上就出现一个图像,正是她的小猪钱罐的样子。 屏幕上又弹出一行字:请宿主确认是否把该物设定为指定奖励接收处。 下面有一个确定和取消,还有重设的按钮。 她毫不犹豫地按了确定,那小猪钱罐别说还挺大,跟一个大西瓜似的,是小时候她爸的一个学生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当时她嫌那钱罐太大,一点儿也不小巧可爱,就一直把它锁在柜子里。 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设定完奖励接收处,屏幕又闪了一下—— 奖励: 劲道十足嚼后回香弹牙细腻过筛面粉/10l 天然生晒豆豉味道鲜美荤素可拌无敌酱油750ml。 请宿主做一道葱油拌面 材料:面、生抽、老抽、油、葱 面粉富含蛋白质、碳水化合物、维生素和钙、铁、磷、钾、镁等矿物质,有养心益肾、健脾厚肠、除热止渴的功效。 烹煮后吃下,立即见效。 又来了! 汤芫双眼一亮,睡意全无,刚起床那股迷糊劲跑了个一干二净——菜谱让她做的菜都是有特殊功效的!像上次做给袁可莹的止痛红糖水,像昨天在船上煮的开胃桂花糯米藕! 她妈妈长年辛苦,身体肯定是不太好的,如果有这菜谱让她做的菜一直调着……她感觉自己劲侧的动脉突突地跳着——那妈妈的身体就会一直健健康康的! 她舅特别爱喝酒,肝不太好,到时如果菜谱跳出对肝好的菜,她也可以拿给舅吃! 她越想越精神,就从床上跳起来,在阵阵知了的声音中跑到院子里用凉水先了把脸,迅速刷完牙洗干净手,就拿“菜谱”奖励的面粉和起了面。 别说这面粉还真是细腻,虽然她有不让面粉在水里起疙瘩的方法,但是这面和起来还真不费劲,一和就成团! 她拿块纱布湿水绞好盖在面条上,让面条先饧着。 她从墙上挂着的菜篮子里抽出一把葱,洗净,码齐,一刀下去切掉葱白,再把绿叶部分切成长段。 打火热锅,下油,油还没冒烟,她把手悬在锅上,感觉有点烘手就放入葱段,转小火慢慢地熬。 没一会儿锅里就飘出阵阵葱香,汤芫舔了舔唇,不知道为什么一闻着这葱味儿她就想起小时候吃的葱花卷——劲道十足的白皮面包被搓成一条条筷子大小,一圈圈地旋转着搭在一起,中间夹着咸香的葱花。 她最爱把那一条条转儿撕出来慢慢吃,面包筯道十足,淀粉被揉制大火蒸过后嚼着有独特的甜味,而葱花的咸味融在其中,让面包不失于平淡,味道都生动起来。 尽管是非常便宜的两种食材,却让小汤芫感觉到了无所取代的幸福感,她觉得世间万事都是如此,只要用心去感受,幸福是无处不在的。 就如一口简单的葱花卷,甚至只是一粒咸香的葱花。 锅里的葱渐渐变得焦黄,油中渗透进浓郁的葱味。 她转小火在锅中放入生抽、老抽、白糖,拿铲子稍微搅拌一下,再转中火烧。 锅里的油起大泡的时候,她马上端锅离火,用铲子不停地搅拌,直到泡泡都没有了,她再放在锅上用小火熬,一边不停的搅拌,熬一会儿才把锅里的葱油倒进一只小碗里。 接下来她就面团擀好,折叠几次,切成条条均匀的长条,一抖,往生粉上摔几下,新鲜的手工面条就做好了。 她往汽炉上座个汤锅,水一开就把面条放进去,也不盖盖子,拿筷子时不时搅一下,她这么做是不让面煮得太糊。 虽然对系统奖励的面粉有信心,但是这个是她的习惯,改不了。 面条在水果滚一会儿她就拿着大漏勺捞起,分了两碗,淋上葱油,撒上葱花。 这时林惠敏也洗漱完了,笑着走进来:“一大早就被葱味香醒了,做什么呢?” 汤芫献宝似地把面条端给林惠敏看:“葱油拌面。” 这跟她之前给庄时泽做的小葱麻香酱油面不一样,那次用的是现成的麻油,这次是真正的自己熬制的葱油。 林惠敏看着碗里条条分明,淋着淡金色葱油,还配着翠莹莹香葱的面条,顿时觉得胃口大开。 本来早上她都是没什么胃口,一般都只想喝点粥什么的,没想到看到面条她口水就上来了。 面条香气扑鼻,诱惑难挡,林惠敏接过就夹起几条,吡溜吸进嘴里,只觉得满嘴都是入味的咸香,葱的味道不再带着蔬菜的青涩味,只剩让人欲罢不能的香气,面条劲道,嚼着十分弹牙,葱油又替它增添了几分爽滑,她忍不住又吃下一大口。 “这油拌面是浙菜里的特色,面筋斗,味独特。在所有海派面点里,最简单的就是阳春面和葱油拌面。正是因为简单,真正能把这两个面做得好的人并不多。”林惠敏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女儿,感叹,“看来正因为你一点儿厨艺方面的功夫也没受过训练,反正更加得保持一颗纯粹的心,做出来的面条也很够味儿。” 汤芫吐吐舌头:“谢谢林惠敏女士夸奖!还是您遗传得好呐!这回让我瞎蒙对了!” 林惠敏一看这娃子又贫上,催促她:“赶紧吃,咱们还是还答应了去陵镇人家那儿替人孙子煮饭吃么,这都快七点了,咱们准备准备好出发!” 汤芫几口就把面吃下去,肚子一阵充实感,兴冲冲回房间去:“妈,我去换件衣服,你在门口等着我啊。” 她回房间,先是闭上眼睛想着《汤祖经》的封面,“菜谱”马上跳了出来。 她赶紧翻到奖励记录那一页,看到今天的奖励,兴奋得差点儿蹦上床上滚几圈—— 劲道爽滑□□香味俱全喷香葱油拌面——200元 两百块啊!两百块软妹币啊! 汤芫张着嘴无声地呐喊了五秒,开柜子掏出小猪钱罐,把底下那黑子的塞子拨了,果然看到里面躺着两张卷成卷儿的粉红色软妹币。 她又从“菜谱”里买了五只鸡蛋和一包培根,指着最高级别的买—— 无杂质天然鲜香颜色均匀头窝蛋:1汤币/只 肥瘦适中绝顶烟熏农家猪肉特制培根:1汤币/10片 花了她六块钱,鸡蛋还带有一网兜, 培根是她之前去庄时泽家的时候,用右手拇指的书本标记把它收录进食材的。陵镇这时还没有超市,更加不可能有培根这种西式菜品,她要自己做的话效果没制好的好,幸好那天她在庄时泽家都发觉了,她还收录了其他一些陵镇比较难买的地方,例如淡奶油和吉利丁片什么的。 汤芫走进家门的时候,她妈妈正和小肉团袁可可还有袁可莹在聊天。 林惠敏:“可可今天醒得真早呢。” 小肉团揉揉肉嘟嘟的脸企图把自己揉精神,奶声奶气地说:“我做梦梦到芫子姐姐给我做葱花卷儿,可是我一直等一直等,那蒸笼喷着烟,芫子姐姐不见了……我、我就醒了。” 袁可莹也揉着眼说:“肯定是有谁做葱花包子了,我闻到啦!” 林惠敏笑了:“家里还有葱油剩着,回头阿姨再给你们做包子吃。” 这一大一小一听,对视一眼就都笑了,小肉团直接挂在林惠敏身上:“好哒好哒!我要吃包子!阿姨不准骗我哦!” 林惠敏特别喜欢小肉团,刮了刮她的鼻子:“知道了,快回去洗脸刷牙,阿姨待会儿回来给你做。” 小肉团和袁可莹正要进屋,一见到汤芫出来了,小肉团又往汤芫身上挂,又把自己的梦给汤芫学了一遍,在汤芫再三保证之后她们才肯回去刷牙洗脸。 林惠敏和汤芫都被这一大一小逗出了好心情,笑着往外走。 没走几步,汤芫突然腿一沉,低头一看,原来上肉团又跑过来挂上来了。 她在小肉团的头发上揉几下:“怎么啦?芫子姐姐很快就回来哈,可可乖,先回去洗脸好不好?” 小肉团吃力地仰着脸:“我很乖的!我就是忘了还有一件事没跟你说,昨天有个小姐姐来找你玩,但是你跟阿姨都不在家,她在门口坐了很久,后来又回去了。” 昨天白天她都没回过家,她妈妈都在船上,晚上就是回来简单吃点儿饭又去出摊了。 小肉团说:“她穿着很酷的衣服哦!堂姐说她的衣服都是流苏边!” 袁可莹这时也想起来了,笑得特别不好意思,小声地说:“我骗她的,那不是流苏边,那个小女孩的袖子都洗飞边了,扎着双马尾,眼睛挺圆的,唔……其他的就忘了,昨天一直看不到你们,等你们回来我们又睡着了。” 汤芫看了眼林惠敏:“不会是丫丫吧?” 林惠敏点点头:“有可能,昨晚摆摊的时候你也见到了,都没看到她,可能是昨天白天想来跟我请假呢。” 汤芫把小肉团哄回去,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觉得沉闷起来,跟林惠敏往陵镇人家的方向去了。 第30章 培根鸡蛋杯 不管怎么样,汤芜在心里略微妙的时候还是到了陵镇人家。 虽然只是早上七点左右,但是陵镇人家的早茶区已经是人声鼎沸,男女老幼的谈笑声从六层高的亭阁里传了出来。 陵镇人有喝早茶的习惯,早茶的茶市从早上五点就开始了,通常六点多七点就满座,人们在各式糕点和小吃的香味里开始美好的一天。 林惠敏心情是特别地好,她感觉吃下那碗葱油面之后,有种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的舒服。她现在晚上睡眠不是很好,半夜里总爱上趟厕所,要是硬憋着还睡不着,只能去解决了回来才睡得了,这样第二一早精神总不太好,太阳穴也有点发紧。可是她现在完全没有太阳穴发紧的情况,明明刚起床的时候还是,吃完面之后这情况就没有了,心里不禁暗想,果然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吃得好人也特别精神! 大约是那位老先生事先打过招呼,酒店门口站了个西装笔挺的小哥,一看到林惠娟和汤芜就满脸地迎了上去—— “我说关老先生说的贵客是谁呢,原来是敏姐和小芜啊!” 林惠敏笑着跟在他后面:“小蔡有眼力啊,你又知道咱们是来找关老先生的?咱们就不能是来喝早茶的么?” 小蔡微微弯着腰在前面引路:“这边,看着点这石子路啊,不平整的,就为了装个艺术感,这路整得跟山路似地……敏姐你笑话我呢,凭你跟小芜的手艺,咱们酒店的厨师老叨念着跟您请教呢!关老先生跟我形容过你们的长相了,说是两母女,都看着特别和气漂亮,特别是小女孩特有灵气,我刚才一看就知道是你们!” 他说完还朝汤芜比了个剪刀手,这小哥的活泼总算让汤芜放松了点心情,刚才那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的感觉总算蒸发在早晨清新的空气里。 陵镇人家是用陵镇的旧公园改的,里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还有两个大人工湖,人工湖边也是一座座飞檐古意的小亭子。 里面还有一座座独立式小楼阁,里面所有设施一应俱全。 汤芜跟林惠敏跟在小蔡后面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关老先生的听松阁。这座独立楼阁的特点看名字就能想象,楼阁被松树包围,住进其中不但沐浴在松树的清香中,还能在有风的日子听到浪涛般的松声。 小蔡边走边说:“里面那个小祖宗可难伺候了,咱们陵家茶楼最受欢迎的流沙包他都能嫌弃,咱们光是想想那流着黄油的韧劲包子,口水都能流几趟了!” 别说小蔡,汤芜想想也拼命吞口水,陵家茶楼的流沙包在和面的时候就加入了牛奶,面团揉制得十分劲道,咸鸭蛋拍碎了,汤芜也尝过,里面肯定也加了牛奶,牛奶中和了咸鸭蛋的咸味,吃起来有种特别的咸香。 流沙包刚蒸好时一端上来,大多数人都顾不得烫口就咬上一口,金灿灿的馅儿流出来,口腔里是微沙的口感,再和着劲道十足的包子一起细嚼,越嚼那香气就越浓,最后慢慢吞下去,再来一口,给嘴巴和胃都带来了极大的满足! 汤芜想,幸亏早上吃了一碗葱油面,不然真得被小蔡这说的馋死。 陵镇人家请的师父都偏向于中式菜,西式人家师父也能驾驭,就是关老先生这孙子特别挑,就是不肯吃,这个不够香那个太咸。 因为这小子,陵镇人家的老板把烤箱什么的都备好了,可是厨师们习惯了大锅头,烤箱能使,就是一下子还习惯不来,这临时去请个几天的西厨也不现实啊。老板也试过把蛋糕店的西点师父给请过来,结果也失败了。 汤芜瞬间就觉得自己肩负重任,不由得抬头挺胸,大有替陵镇的厨师们出征的责任感。 “关一健小朋友,你起来!”关老先生在孙子门口用力地捶了一轮,那小子就是装死不出来,还隔着门跟他叫起了板。 “关兴老人家,你起开!”关小朋友其实已经起来了,还刷好了牙洗好了脸,俩小短胳膊往胳肢窝里一插,誓不低头。 关老先生差点没吐血:“昨天的姐姐和阿姨就来给你做早餐了,你起不起?!” 关小朋友抗议到底:“不起不起就不起!” 关老先生还想再隔着门教训一顿这小子,门外小蔡的那上菜似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老先生,两位来~啦!” 几个人也是见过的,简单寒暄几句,汤芜就被带到了厨房——还别说,烤箱烤盘什么的一应俱全,中式的大锅大勺也一件不落。 今天的早餐比较简单,汤芜把烤盘拉出来一看,是六连模,但她只买了五个鸡蛋。 她妈妈在另一边的案台上和着面,于是背对着她妈妈打开“菜谱”又买了一只鸡蛋。 刚买完准备把“菜谱”关掉,“菜谱”却又自己弹了出来—— 根据宿主手上材料判断,请做一份培根鸡蛋杯 材料:培根、鸡蛋、盐、胡椒 功效:培根中磷、钾、钠的含量丰富,还含有脂肪、胆固醇、碳水化合物等元素。具有有健脾、开胃、祛寒、消食等主要功效。 任何方法做好,服下立即见效。 汤芜一看,乐了,这还会自动识别她准备要做的菜! 她二话不说就把培根铺好在干燥的砧板上,每一条从中间切成两段。 培根肉外皮油润,色泽金黄,皮质坚硬,用手指弹击,有轻度的“卟卟”声。瘦肉则呈深棕色,质地也十分干硬,切开后肉色鲜艳。 她把切好段的培根取两段竖在烤盘的小圆槽里,圈成一只杯子的形状,圈了六个杯子之后,开始往里敲鸡蛋。 她希望烤出来的培根鸡蛋杯的蛋黄明显一点,就先把蛋清倒进去,最后才是鸡蛋。 她把烤箱开180度预热一会儿,把装好盘的培根鸡蛋杯放进去,设置6分钟。 那边关老先生还在劝他孙子—— “关一健小朋友,你出不出来?不出来我明儿不带你回江城了啊!” “不——出——我要吃牛扒!” “大清早的谁吃那玩意儿?!你听话!” “不——听——从现在开始我不跟你玩了啊!我要是再跟你多说一句我是孙子!” 汤芫和林惠敏一听,都被这熊孩子逗笑了。 关业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本来就是我孙子!” 那孙子大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在里面也不出声,关老先生走到窗边把他窗给打开了,那孙子还跑过来把百叶帘给拉起来。 六分钟很快就过去,汤芫戴着厚手套把烤盘端出来,培根的焦香随着烤炉的余温一下冲了出来。肥肉微焦,瘦肉的颜色更深,肉味延绵不断地飘开去。 她撒上一点细盐,一点胡椒,把培根杯夹到一只白色的碟子上,放两只叉子端过去。 关老先生先是愣了一下,回头只看到这个灵气逼人的少女端着六只深棕色的“杯子”走过去,喉结顿时就上下滑动了几下。 房间里那小子也闻到了,“唰”的一下把窗帘拉开,伸个头到窗边探鼻子。 关老先生看见了,故意说:“好吃!哟!这做得太好了!这就只剩一点了?” 在汤芫和林惠敏配合着的“是啊是啊”中,那小子砰地打开门,炮弹似地冲出来:“给我留点儿!” 这香味实在太香了!培根的味道他最熟悉!里面好像还有鸡蛋的香味儿!他要吃! 尤其一听到他爷爷说快没了,心里急得恨不得身上长翅膀飞出来。 香喷喷的培根裹着金灿灿的鸡蛋,鸡蛋不是全熟,中间还是橘红色,慢慢过渡到边缘的金色,再到一圈蛋白,然后就是边儿卷得跟花瓣似的培根,这模样很是好看。 关一健小朋友被那香味馋得不行,啊呜一口就咬了大半只鸡蛋,还没嚼完就赶着吃第二口,关老先生趁机递上牛奶,关一健小朋友完全没了刚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接过来就是一大口,接着又把手伸向另一只培根鸡蛋杯。 关老先生也忍不住拿起一只,先是咬了一小口,培根肥瘦分布的油脂滑而不腻,烤过之后熏肉的味道更浓,咸度适中,风味十足,蛋白滑滑嫩嫩,溏心的蛋黄不干不粉,还能整块咬开,没有蛋腥之余透着胡椒微辣的香,细盐为鸡蛋增添了咸味,配着培根一起嚼着,让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停不下来。 他吃完一只,再吃一只,吃完第三只才回味着那蛋香味跟汤芫说:“小姑娘不错,我特别期待中午这一顿了!” 他点了茶楼里的瘦肉皮蛋粥,这回吃完鸡蛋再喝粥,觉得身心舒畅,胃口特别好。 汤芫跟林惠敏对视一笑,汤芫说:“谢谢老先生夸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关老先生点点头:“我还是坚持我之前的说法,你们母女俩也别总待在这镇子里,应该去江城去的。” 林惠敏刚想说点什么,汤芫拍拍她的手,说:“那就承老先生贵言,我们现在先去买点东西,11点左右再过来给老先生做中饭。” 汤芫跟林惠敏刚走出陵镇人家的大门,就看到了迎面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31章 肉沫白菜卷 汤芫跟林惠敏刚走出陵镇人家的大门,就看到了迎面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 汤芫当时一见到人心里就咯噔一下——朝她们奔过来的是丫丫! 她那上辈子从赵亦勋一句简单的“行吧”,就嗅出他出轨的敏锐直觉此刻原地复活了,直觉丫丫这是出事了,出大事! 她赶紧往前走两步,果然丫丫没跑到她跟前腿就软了,膝盖差点儿就直直地往水泥地上砸。 丫丫的眼里含着一包泪,写满了悲伤和无奈:“芫子姐,敏姨,你们帮帮我吧……” 话说陵镇和安向镇隔江相望,安向镇和陵镇同被众多小村落半包围着。 丫丫就生活在其中一个遥望安向镇的小村子里,这条座落在九曲江边的小村鸭立鸡群地不是渔村,全体村民剑走偏锋地选择了我大中华古老深远的事业——算命。 算命村的人大多不替自己村的人算命,同行相轻么,大多去安向镇骗骗无知的善良镇民。有些倒是有点斤两,给人算婚庆嫁女造房子打地基或者新居落成入伙啥的日子,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丫丫的爸爸是个半傻半疯的,一直在村子里流浪——是的,流浪,这傻疯子没个住的地方,饿了翻垃圾吃,晚上在丢荒的牛棚里铺禾草睡。 当然,丫丫之前也跟着她爸过着以躺地盖天的日子,直到在汤芫这儿找到了工作。 丫丫赚了钱,就买了汤芫装饰摊子那种地胶回去,把那牛棚给包严实了,还铺了地,留了窗门,看起来簇新簇新的,像是刚起的火砖小屋一样。 由于汤芫每天给她五十块钱的工资,还给她打包吃的,她爸也不用去掏垃圾了,每天都能吃上一口热乎的米粉。 丫丫每天就骑着一辆不知道哪儿捡来的女式破自行车替汤芫工作,晚上不管多晚都骑着车回去。 这星期来也没出什么事,倒是汤芫和林惠敏听得心酸——她们一般十点多十一点才收摊,这么晚了一个小女孩往村里往,想想就渗人。 而且她们现在在去算命村的路上,叫了辆三轮魔托车,车子跑了十几分钟了,那村口的影儿还没见着,可以想想丫丫平时得骑多久的车了。 “我每天骑差不多一小时的车出来。”丫丫说,“晚上会快点儿,四十多分钟就回到了,不回去我爸会在村口站着等我。” 汤芫感觉不知道被什么堵着喉咙似的,心慌气闷难受得很。 林惠敏摸着丫丫的头,眼睛都红了:“孩子,你辛苦了。” 丫丫才八岁,没去上学,可是她会偷偷跑去人家村子里的小学听,也学会了不少.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就算这村子不少人凭着算命这半坑半蒙的事业赚大发了,也是个赚大发的刁民。 刁民通常都有自成一格的奇葩思维——我过得好是当然的,你要是过得比我好,那就是从我这儿抢的偷的。 尽管人家也是靠自身努力赚了钱。 丫丫这么一通装饰牛棚,遇着那伙子人生意不太好,于是就把气都撒在丫丫身上了,说丫丫这装牛棚的钱都是平时从他们那儿顺的。 还说这牛棚本来是要拆的,本来不碍事,但是往里住人还把它折腾了个新样子,它就压着村子里的龙脉了,不拆全村人都没财发。 丫丫不在,他们就指着傻疯子骂,傻疯子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当大家跟他玩儿呢,就拍着手笑了起来。 傻疯子这么一笑可不得了,那些人顿时火冒三丈,每人过去给傻疯子一脚就走了,村里的熊孩子看到大人都这样,都围过去朝傻疯子吐口水。 傻疯子也不懂得躲,傻站在那儿,熊孩子朝他身上扔石头,他也直愣愣地站着。也不知道谁家的熊孩子,一块砖头扔过去,那傻疯子本来还躲着,这回就躺下了。 村子里有些本来不愿意理事的,一见这都砸出一脸血来了,吓得赶紧过来把兔崽子们都赶跑了,你揪胳膊我搬腿把傻疯子抬起来,这才看到傻疯子原来是在护着一口破锅,平时丫丫就是用那口锅给他热饭热菜吃的。 几个汉子把他抬起来的时候,傻疯子还想挪身子去把那口锅掩在身后,最后还是一个汉子说:“你放心,咱们不砸你锅!” 那傻疯子才肯撒手,大伙儿把他送到村里的小诊所去,血是止住了,但是只是简单包扎一下。 那傻疯子被熊孩子们这么一通砸,见谁都怕,包扎的时候是几个壮汉按着他给包的,一包扎好他就蹿出去没了影。 这些都是前天晚上发生的事,丫丫当晚和几个村民打着电筒找了一晚上,最后才在稻田中间找到他。 昨晚傻疯子发起了烧,诊所的赤脚医生来来去去会那么几针,给打了退烧针,没敢打青霉素,傻疯狂子也不肯吊针。 大概是傻疯子天生天养这些年,抵抗力早就异于常人,半夜的时候好歹那烧是退了。 但是他头上那伤口还有血渗出来,丫丫倒也是出过镇子的,八岁的女孩也会惦量事情的轻重,还懂看人眼色猜度大人心思了,丫丫的经历又让她比一般小孩子心思更细腻敏感一点。 她知道赤脚医生不靠谱,也不指望那些村民帮忙,就来找汤芫和林惠敏帮忙搬个铁床和几件衣服还有一点零碎的东西。 汤芫听得两手握成拳,一下车丫丫就走在前头,汤芫在后头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小心地看着她妈的脸色说:“妈,要不让丫丫和她爸在咱们家的小院子里先住着?” 林惠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刚才也这么样,可以先让她跟她爸在咱们这儿住下,我们再出去替她找找房子,听说老街那边的小瓦房可以租,一个月才两百块,丫丫一晚上就有50块了,支撑得起。” 汤芫有点意外,她妈妈一向是个怕人闲话的人,没想到她妈妈这次这么干脆。而且这话一听就是考虑过的,还给想好了后路,不是一时冲动。 就算镇子不同村里,但也是个小地方,三姑六婆嚼着舌根数着所谓的丑闻过日子,鸡毛蒜皮的小事能说上个来月。 林惠敏看着女儿的眼神,笑了:“怎么,被你妈的侠气震傻了?” 汤芫挽着她妈的手笑着侧头钻她妈颈窝:“林惠敏女士是个好人!” 林惠敏往她女儿的头上刮了一下:“好人都穷!我也没说养他们,给他们指条生活舒服点儿的路罢了……边儿去,这脖子扭得看着替你绷得慌!” 傻疯子只认丫丫,一听到有其他人的声音就拿衣服罩着头,噫噫呀呀地叫着缩在角落,也不肯让人靠近。 汤芫就把自己刚才和妈妈商量的事跟丫丫说,丫丫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不停地朝汤芫和林惠敏磕头。 幸亏地上铺着干草,不然这头肯定得磕破。 林惠敏把丫丫拉起来,替她擦干了眼泪:“傻孩子,不用谢,敏姨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要坚强,这些困难打不倒你的,知道吗孩子?” 丫丫重重地点着头:“谢谢敏姨!一找好地方,我跟爸爸就搬过去住,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林惠敏点点头,不敢再看这被地胶包着的牛棚,忍着眼泪就走了出去。 丫丫走过去角落里跟傻疯子说:“爸爸,咱们今天搬家。” 简单的一句话,汤芫听得心尖一直酸到鼻尖,也低头走出了这个牛棚。 林惠敏却正跟外面一个脸黑得发亮的中年人说着话。 她走过去一听,原来这人是村长,给丫丫送钱来的。 村长也是一脸无奈:“这傻疯子不是咱们村的,不过既然砸伤了人就得赔,那家人也不是个富裕的,只能拿出两百块钱了。” 林惠敏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接过钱,也不好对村长发作什么,毕竟他也不容易,就简单地说了声:“劳烦村长了。” 丫丫跑出来,又是要对村长磕头:“谢谢村长收留我这么久!”又小声对汤芫说,“村长不让那些人赶我和我爸,跟他们吵过很多次架了。” 汤芫本来存着一肚子的气,想让村长把人揪出来教训一通的愤慨顿时就泄了。 大家都不容易,世事总是两全难。 村长说送送他们,一路跟汤芫和林惠敏、丫丫和那一直坚持盖着头的傻疯子边走边说话。 他看着在前头哄着傻疯子把头上的衣服拿的丫丫,叹了一口气,小声地跟林惠敏和汤芫说:“那傻疯子其实不是丫丫的亲生爸爸。” 一句信息量极大的话听得汤芫和林惠敏瞳孔放大。 “丫丫是不知道谁丢在咱们村牛棚里的,才一岁多,刚会走几步路。”村长比了个爬行的姿势,“那傻疯子早就听旁边的村子说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到人家村子的。反正就是突然有一天他就在那儿了,你们知道不?每隔一段时间咱们村里就来一车,把路上瞎逛那些傻的疯的还有乞丐都蒙着眼兜走么?” 林惠敏点点头:“这个知道,咱们镇子也见过这车,听说都兜到特别偏的地儿就放下来,就是怕他们认得路。” 村长见林惠敏知道这事,就自然地顺着往下说:“说来也奇怪,这傻疯子被兜走了五六回回,别的傻子甚至乞丐都认不得路回来了,这傻疯子却总能回到那地方,天天守在河边。” 汤芫猜测:“他其实是那条村子的人吧?” 村长摇头:“听说不是。老实说吧,这村子里的人口特别固定,是不是自己村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反正最后一次被兜走,他就没认着路了,误打误撞来了咱们村。那时丫丫都差不多四岁了,也算是她捡的这傻疯子,她把傻疯子带回牛棚住着,逢人就说她有爸爸了。” 这话听得汤芫和林惠敏更心酸了。 说着话,村口也到了,丫丫放弃了哄她爸,村长叫停了两辆三轮摩托车。 傻疯子身上一阵呛鼻的味儿,那车差点儿就要跑,最后几个人好说歹说人家才肯载。 丫丫跟她爸一辆,架上小铁床和几件衣服。 汤芫跟林惠敏一辆。 这种三轮摩托车穿梭于两个镇子和村落间,这里离镇子不远不近的,半天才来趟车,大家更乐于乘坐这种交通工具。 丫丫上车就跟汤芫说:“芫子姐,你们先去忙,我跟我爸去医院,我知道怎么挂号,也知道去哪幢楼缝针。有生人在他不肯听我说话,我陪他就成。” 林惠敏和汤芫一走近,那傻疯仔就开始又叫又喊。 见劝不过她,林惠敏就让她把刚才那两百块放好,又塞了三百块给她:“万一拍片什么的钱不够,敏姨再去银行取,你让医生给仔细检查好,真有事了赶紧去县里的医院。” 汤芫叮嘱:“中午我们在陵镇人家,你要是赶得早,就去那儿找我们。要是晚了,敏姨在陵镇人家,你去那儿等着也成。” 丫丫郑重地点点头:“晓得。” 被丫丫这么一折腾,这冰箱又买不成了,汤芫和林惠敏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让人在陵镇人家停车。 关老先生在看电视,他孙子在跟着学习机学英语,abc的歌儿颠来倒去地唱,看到汤芫,他又想起了早上的培根鸡蛋杯,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吃完那个香喷喷的鸡蛋杯之后明明很饱,可是现在饭点还没到,他又觉得肚子饿了,好想吃东西! 关一健小朋友很是苦恼,把abc又练了一遍。 汤芫和林惠敏跟关老先生打过招呼,就开始分工合作。 现在时间还早,汤芫打算跟妈妈快点做完,她就可以过去庄时泽家替他家做午餐了。 这次“菜谱”又跳了出来—— 请做一道白菜肉沫卷 材料:白菜、瘦肉、盐、鸡精、酱油、姜、玉米粒、豆芽、醋、白糖 功效:这道菜尽量少油少盐,让所有食材都尽可能地保持原味,煮好后营养健康、适合老人、小孩子。尤其对小孩更有益脾健胃,增进食欲的效果。 请清蒸,食下立即见效。 “菜谱”的要求一跳出来,汤芫手里正拿一只带盖的锅子,顿时手一坠,她一打开,就看到里面出现一片片梗白叶青的白菜。 她翻开菜叶,还可以看到底下按分量分好一小袋一小袋的配料—— 瘦肉沫一小袋,拿起来两手拱着合起刚好包得下; 细盐和糖还有醋一小袋,那袋子十分迷你,跟半截食指一样大小长短; 鸡精的袋子只有半截拇指大小长短; 酱油的袋子倒是有掌心大小; 姜已成是姜蓉,半个掌心大小的袋子; 玉米粒和已经切成段的绿豆芽装在一起,也有手心大小的袋子; 她对这凭空出现的食材已经有点习惯了,这些食材总会挑她手边大小正适合锅子钻,反正这厨房里本来也备着生鲜蔬菜,也没人怀疑她这菜从哪儿变出来的。 汤芫放小半锅水架上炉子上大火煮着,白菜洗净去梗留叶。 她看着这白菜,再看看她妈妈那边正在剁肉馅,突然就来了灵感,打开“菜谱”,又买了一把菠菜。 她打开另一个炉子,倒进大半锅水,加一大圈油,加点盐,把菠菜放下去。 这边的水也开了,她拿个大漏勺把白菜入进去稍微过一下水就网起来,直接搁一宽口瓷盆上滤水。 关一健小朋友自从在船上吃过汤芫做的桂花糯米藕之后,就一直对汤芫做的食物念念不忘,虽然年纪小小就虚荣心爆棚,一直强调自己只吃西餐,可是当时那两片糯米藕的香甜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汤芫在处理白菜的时候,关一健小朋友小大人似地双手反剪在背后,小短腿迈着苦大仇深的步子,领导视察似地。 看到青溜溜的菜叶子,他又开启了装逼模式:“这要是准备做蔬菜沙拉就勉强可以下口,要是别的,我不吃。” 他自动脑补出自己众人仰视的美食家的现场效果,臭美之心直飘天际。 但是汤芫眼里,这只是一个不喜欢吃蔬菜的挑食熊孩子,笑了。 她这么一笑,关一健小朋友就莫名地红着脸跑开了。 他怎么觉得,这姐姐笑起来,好像还挺好看哒…… 菠菜没一会儿也焯软了,汤芫把菠菜也用大漏勺网起,放一边晾着。 然后她回头往肉末里面放入盐、鸡精、酱油、姜沫和生粉拌匀,再加入玉米粒、切段的绿豆芽,拌匀。这些是她准备做肉沫白菜卷的馅儿,不过待会儿再做也不急。 她先是把菠菜切段,丢进搅拌机里搅成菠菜汁,倒出来的时候顺便过过筛,然后把一碗碧绿的菠菜汁递给她妈。 “妈,用这个再和一团,咱们做个白菜饺子。”汤芫指了指剩下的面粉。 林惠敏意会:“就我以前给你做的那个?成!” 林惠敏二话不说就用菠菜汁又和了一团青绿色的面团,擀成薄皮,把白色的面团搓成条,裹进绿色薄皮里,一起搓圆条。 搓好圆条之后她就把圆条切成一个个圆形的小剂子,按扁捏开,手里就多了一块绿边白心的饺子皮。 她从汤芫那儿拿两片白菜剁碎,加入原来的猪肉馅儿里,拿起筷子飞快地包起了饺子。 这边汤芫把白菜叶子铺平,在上面放上肉末,用勺子把馅儿在离叶子尖端一个勺子头的距离,放上一小圆条,然后用筷子掀菜叶,勺子压着馅儿配合着把菜卷好,卷了十来二十个,放在盘子里面码好。 她又煮开了一小锅水,拿着蒸架放下去,盘子放好,调大火,看时间。 林惠敏的饺子也包了两笼,汤芫走过去帮着包最后一笼,上蒸锅,看时间。 过了十来分钟,蒸锅里就传出一阵清香,关一健小朋友边想着“光是青菜我吃”边向蒸锅挪,挪到最后那几步他脑子已经被“我好饿我要吃青菜”刷了屏。 林惠敏的饺子已经出锅,用毛巾包着竹编的蒸笼端去饭桌上,关老先生已经在那儿拿筷子等着了。 汤芫这边让它再蒸个五分钟,起碟的时候用毛巾包边,蒸托压着菜卷把碟子里的水篦在一只小碗里,加入一点醋、盐和白糖拌匀,再浇在白菜卷上面。 这菜一上桌就被关一健小朋友叉走了一只,莹绿色的白菜卷被丰富的馅儿撑得胖嘟嘟的,一口咬下去,馅儿鲜美的汁喷出来,他赶紧拿碗盛着,边嚼着软甜的菜叶和清香的肉沫,还边把碗里的汁喝进嘴里,这才觉得刚才那饿得发晕的感觉缓了点儿。 关老先生先是吃了一只饺子,这饺子绿边白色底,林惠敏手巧,还捏出褶子,顶部向中间聚拢,看起来就像一颗栩栩如生的大白菜! 包子有菠菜的微香却没有菠菜的涩味,猪肉馅里加入了虾米,既香又鲜,饺子皮劲道十足,嚼着弹牙,肉馅里的白菜减少了油腻,吃起来更加清爽。 他又加了一只白菜卷,虽说制作非常简单,但白菜在与其他食材组合之后,反倒从简单大方中彰显出精致来——一口咬下去,清清淡淡的白菜卷着鲜美多汁的肉沫,清甜之余不寡淡,只吃一口就让人爱上它的味道! 关一健小朋友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刚刚的话,呼噜呼噜地吃着。 关老先生看着自己孙子,心里是高兴得不得了。 早上赶来做早餐,接着又被丫丫的事儿一冲,林惠敏这才想起来——今天中午高考可以查分了! 汤芫也是被林惠敏一提醒也记起,因为她上辈子就查过分,现在反倒没什么紧张感了。 林惠敏可不一样,催促她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袁校长家查分去——她是觉得,这么重大的事情,总得回到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查,那感觉才踏实。 关老先生看着这母女俩这么匆忙,就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汤芫说:“小姑娘,你不来江城真是挺可惜的,江城会有更多更好的发展机会——我这个老人家也不说帮你什么,给你留个电话,要是日后你到江城来,我还想劳烦你替我孙子做饭。” 汤芫郑重地双手接过电话,微微弯腰:“先谢谢老先生。” 林惠敏也赶紧过来道谢,然后就叫汤芫:“咱们走了,快十二点了,可以查分了。” 关老先生一听:“查分?查啥分? 林惠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女儿今年高考完了,今天出分数了呐。” 关老先生:“我这儿就有电话,在这儿查不就得了?” 林惠敏看了看汤芫,汤芫点点头,对关老先生说:“那先谢谢老先生了。” 关老先生呵呵地笑:“小事一桩,你志愿报哪儿?” 汤芫这个时期报志愿有点坑,七月考试六月报的志愿,不像后来的小年轻,都是六月考试,等六月底出分数再报志愿。 她这个时候,第一志愿没上,很多人都被第三志愿的学校给抢了档案,第二志愿都上不了。 想想也真是冤。 不过汤芫记得自己的志愿三个都报的江城的大学,最后发挥超常,高分进了第一志愿。 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微笑着说:“报的都是江城的大学。” 关老先生听了忍不住大声说:“好!” 林惠敏那边已经等在电话旁边了,汤芫走过去,拨了查分号码,按要求输入准考证号,那边电子音就先报了总分——621分。 一听到这个数字,林惠敏就松了一口气,叨念着:“这下肯定能上a大了!” 有高考考生的家长对往年的各大院校录取分数都特别有研究,还特别留意当年的考试政策变动,比考生还操心。 这个分数一报出来,关老先生就笑了:“小姑娘,看来我这个电话是给对了!江城欢迎你!” 汤芫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还不免高兴,甜甜地回以一笑:“老先生有先见之明。” 关一健小朋友的双眼一亮——以后他都有培根鸡蛋杯做早餐了!想想又饿了…… 第32章 芝士焗红薯 关一健小朋友的双眼一亮——以后他都有培根鸡蛋杯做早餐了!想想又饿了…… . 汤芫和林惠敏在陵镇人家门口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丫丫过来。 林惠敏知道了女儿的分数,心情也放松了,这回也有心思认真去想丫丫的事。 她左右看了看:“要不这样,你就先去庄时泽家,我去医院找找人,估计还在医院呢。” 汤芫想了想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她就是有点懊恼——冰箱啥时候有时间买呢? 两母女走到叉路口就分开,汤芫去庄时泽家,林惠敏朝医院方向去。 汤芫到庄时泽家才知道,他跟他外公早些时候吃过了,接着他外公上被一个电话约了出去,据说找朋友去了。 庄时泽看着汤芫额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脸也红扑扑的,顿时心里生出无名的愧疚感—— “我跟大伯他们九点多跑去人家农庄里去吃饭,吃到十点多,现在还饱着呢。我打了电话给你,接电话的一个小女孩,她说你跟你妈妈还没回家呢。” 因为那天在船上的时候,大家都听到了关老先生拜托汤芫来煮饭的事,汤芫也跟庄时泽请了一个早上的假,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庄时泽家的佣人在琼姨的指挥下,把三只大麻袋往后院杠。 琼姨见到汤芫,居然还十分自然地朝厨房里喊了声:“少爷,芫子来了你赶紧给端杯酸梅汤出来,瞧把小姑娘晒得,芫子你快坐着。” 汤芫被琼姨的霸气震慑了一下,乖乖地到旁边坐着,庄时泽端着一杯子,十分清爽地白色短袖卡其色的七分裤,脚趾夹着一双凉拖。 跟背后还微微淌着汗的汤芫形成鲜明的对比。 汤芫接过庄时泽递过来的酸梅汤,灌下去一大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化去一身的暑气,她这才感觉自己从烈日的烤晒里活了过来。 她说:“在我摊子帮工那小女孩,丫丫,你记得吧?她家里出了点事,我跟我妈给关老先生做完早餐就跟她回家去了,现在才有空赶过来。” 庄时泽看着汤芫牛饮酸梅汤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累坏了,他本来想说“你有事可以让我帮你,别什么事都自己冲去了”,可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这酸梅汤是那天你煮的。” 汤芫怔了怔,没能领会他的意思,有点无措地看看那只杯,又看看似乎欲言又止的庄时泽:“那……还能喝不?” 庄时泽特别实在地答:“能,我放冰箱里了。” 汤芫于是点点头,喝得更大口了,目光跟着那麻袋瞟过去——那袋里好像是红薯。 庄时泽此时的内心是扶墙流泪——其实我是想说你煮的酸梅汤很好喝,我都不舍得喝存在冰箱里。 庄时泽身患“时刻在汤芫面前掉链子”的绝症兀自伤神,然而脸上那份酷劲刻骨入髓,显得格外正儿八经。 喝完酸梅汤,汤芫那喉咙也润了,就说:“那小女孩是学校校长的小孙女,胖嘟嘟的,可活泼可爱了!” 庄时泽又面无表情地说:“听得出来,她跟我说完你不在之后,跟我聊了半小时,翻来复去就说她做梦梦见吃葱花卷儿,然后被你家的葱油香味给香醒了,还说你们答应了给她做包子吃。” 汤芫差点没忍住就笑了个酸梅汤逆流喷鼻,幸好她还是个有点自控能力的人,只是笑了笑就兜住了脸:“今早出门的时候碰到她了。”她指了指沙发旁边的电话机,“你查分了没?” 其实汤芫只是循例问问,上辈子她在分数一出来的时候就问了庄时泽,庄时泽考了632分,报的也是江城a大,她去拿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也看到了庄时泽的通知书。 然而当时那场火带走了庄时泽,庄时泽从来都没有机会亲眼看到那份通知书。 “查了,632,你呢?我第一志愿是a大,你……你没改吧?”庄时泽的话里透着点担忧。 他曾经看过汤芫的志愿表,然后自己的志愿表压根就是照着汤芫复制的。当时他递志愿表的时候班主任还找他谈过话。 班主任先是一委婉地说他志愿稳打稳扎是好,但是也不用太保守。 后来他班主任见这人压根就是一木头,就明跟他说第一志愿应该往京城那边报,下面再报江城a大也不用怕。 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改。 庄时泽的声音拉回汤芫的思绪,她看着眼前这个还坐跟着她闲话家常庄时泽,心里存满感恩。 人的生命有多珍贵就有多脆弱,当生命人生还可以重来,真实地摆在她眼前时,她依然感叹世事的无常和神奇。 “621,志愿没改,稳上a大。”汤芫的笑意直达眼底,“刚才那麻袋里的是红薯吗?” 庄时泽点点头:“我外公一个朋友送给他,大家都高兴坏了,说了囤着冬天烤来暖手。” 的确,没有烤红薯的冬天是不完整的! 汤芫眼珠一转:“我去拿几条红薯,给你做个甜点吃。” 庄时泽的嘴角不由自由地上扬,汤芫一说到吃的时候那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整个人都会发光了,他每次看到这样的汤芫,就觉得生活其实并不是枯燥的,而是你没像汤芫那样,用心地发现它,把它最闪亮的一面,捧起给你看。 汤芫挑了十来条其貌不扬的红薯,放在水里洗净之后,拿纸巾把红薯包起来,再往上拍水。 她对蹲在旁边跟她一起包红薯拍水的庄时泽说:“这红薯长得越丑的越香甜,没洞就成,不怕丑。” 庄时泽点点头,就像跟汤芫相处的时候一样,日常越是平淡,他觉得越是幸福。 她把红薯放进微波炉里叮几分钟,时间一到,微波炉的门一打开就冲出来一阵薯香,带点甜丝丝的味道。 她把红薯竖着从中间切开,拿勺子把红薯肉挖出来盛在碗里,用勺子按压成薯泥。 她转身去冰箱的时候趁机从“菜谱”里买了最高级别的芝士。 汤芫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大块芝士凭空出现在冰箱的第一格,她回过头去,庄时泽还在十分专心地捣着薯泥。 她把芝士取出来,在另一边把它切碎,往捣好的薯泥里加白糖、黄油,还有她的“菜谱”芝士,再倒进牛奶拌匀。 金灿灿的薯泥一拌上乳白的牛奶,那香甜顿时就浓郁起来。 刚才挖薯泥的时候她没把剩下空瓢扔掉,两个人就把拌好的薯泥再酿回瓢里,再往上撒点芝士碎,鸡蛋取蛋黄搅均,往撒好芝士的红薯杯里刷层蛋黄液。 两个人用半个小时的功夫做了十个这种芝士红薯杯。 烤箱是预热好的,她把芝士红薯杯放进烤箱中间那层,调了180度,20分钟。 林惠敏也是一路被烈日烤着到医院的,一来她就先去挂号那儿问:“姑娘,你知道有个小女孩带着一个伤了额头穿着有点破烂的大人么?” 那挂号的姑娘认得林惠敏,知道她是护士长的亲戚:“记得,留医部那边缝针去了。” 林惠敏赶紧谢过那小姑娘就往留院部去了。 中心医院的留医部一楼其实是个多功能区,有时急诊挂水的人爆了可以过去那边,缝针的上药的那在那边。 林惠敏走过去找了一圈,丫丫和她爸没找着,遇着熟人了。 一个护士拉住了她:“敏姐?你咋来这儿了?芫子病了?” 林惠敏刚才顾着找人,差点没晃花了眼,这回定了定神才认出人来:“小钰啊!我找人呢?一七八岁的小女孩带着她爸缝针来了,那是我摊子的帮工,我找她来着。” 汤钰想了想,顺手拉过血压计:“早缝完了,你是说那一头黄头发的小女孩和一傻子吧?” 丫丫因为营养不良,头发看起来枯黄无比,看起来就是黄的。 林惠敏刚点头要走,右手臂就被包上了,汤钰压着她坐下去:“来,放松,好一阵子没给你量了。” 汤钰是汤家唯一一个跟林惠敏关系的,这个小姑子特别操心林惠敏那血压,这二嫂之前都是上压140下压90的临界线,本来该吃药了的,就是她不肯。 林惠敏配合着说:“这阵子虽然忙,可是早上太阳穴没那么紧了。” 小泵在汤钰手里捏着,林惠敏的手臂紧了又松,汤钰的眉头也是紧了又松,最后带着惊讶:“120,85,可以啊!吃药了?待会儿吃过晚饭和睡觉前你再量,给我报个数。” 林惠敏摇摇头:“没吃呢,这阵子的生活也跟之前没分别,不过是舒服点儿了。”她站起来往外走,“我先回家看看那孩子是不是上我家等我去了啊。” 汤钰跟着出来叮嘱:“下个月你过来抽抽血,查查甘油三脂,快一年了。” 林惠敏忙不迭地点头。 汤钰最后在医院门口,拉着她,一向雷厉风行的人倒吞吞吐吐起来了,说:“嫂子,我哥都这么多年没音讯了,你也别……” 林惠敏正了正色,说:“得,说好了别提这事儿,我走了,晚上再给你报数啊。” 林惠敏回到家的时候丫丫果然等在门口,她那傻疯子爸爸还是拿外套蒙着头。 她拿钥匙开门,丫丫扶着她爸进去,她爸一进去就找角落缩着,背对着林惠敏看着挺心酸,别过头去不忍心看。 丫丫说:“问题不大,打了破伤风针,缝了五针,医生要是恢复得好,过一个星期就可以拆了。” 丫丫的懂事让林惠敏更觉得这孩子不容易,她又拿钥匙打开厅门,走进房里,拿钥匙打开衣柜,想了想,拉出最底下的抽屉,拿出两套衣服捧着走了出去。 “丫丫,阿姨出去抓只鸡给咱们煮点吃的。这儿一套是你芫子姐的衣服,一套是你叔的,你看,让你爸冲个澡,换身衣服舒服,你也冲个澡。”林惠把衣服放进丫丫手里,“厅里有电视,插.头插.上了,你按右下角那按钮就能打开,无聊了看电视等着阿姨啊。” 丫丫含着眼泪点着头,林惠敏叹着气走出去带上了家门。 烤箱门被打开,甜糯的焦香扑鼻而来——红黑的外皮里是金黄飘着芝士香的薯泥,薯泥经过烘烤已经融成一整块,面上鼓起几块不规则的焦皮。 庄时泽也顾不得烫,拿过一只勺子,先是把焦皮敲开,挑出一小块放进嘴里——朴实的红薯拌上了芝士牛奶,不但口感不干,还华丽地转变成口感丝滑软香甜糯的薯泥,芝士的香味渗透至每一粒薯泥里,把红薯的甜香提升到一个极致。 他最爱的还是挑起一块和着芝士的焦皮,芝士的甜味其实很多男孩子不喜欢,可是被红薯味一烘托,芝士的那种令男孩难以接受的香减淡,烤过后的口感微韧,那滋味更加让人享受。 “给我留点烤红薯!”林老先生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大门口就闻到了!我拿鲍鱼换!” 第33章 “给我留点烤红薯!”林老先生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大门口就闻到了!我拿鲍鱼换!” . 林老先生最后吃了三个芝士焗红薯,也不食言,一箱鲍鱼就着冰块塞进车尾,让司机把汤芫送回家。 午后的阳光偏淡了点,像是牛奶刚加进红薯泥的时候,橘红色被融成淡橘色,多出几份柔软的温馨来。 汤芫打开车窗,路过小菜市场的时候看到好几个小摊摆着芋头,芋头一端还带着泥巴,像个一惊一乍的大惊叹号。 阳光把生芋香夹着泥土味烘起,随着风吹到汤芫鼻尖,她深深地吸一口气——这种干燥的泥土味和芋香总能让她感觉平静。 摊子旁边的客人笑着挑芋,她这才想起,下星期就要立秋了——陵镇一带人家在立秋那天吃芋,这个传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有,到了那天,家家户户都飘着芋香,那感觉就像过年香烛和鞭炮的味道一样,都能让人深深地感受到家的味道。 回到家的时候她妈妈不家,一打开门角落就传来一阵“呜哇啊噫噫噫啊啊”的声音,厨房门带上了。 里面有水声,汤芫了声:“丫丫?” 丫丫在里面应:“芫子姐,是我,我很快就洗好了!” 汤芫把装着鲍鱼的箱子放在水龙头边,朝里面说:“不急,你慢慢洗。” 汤芫叉着腰在原地喘一气,装着鲍鱼的箱子散发着海水咸腥的味道,混着角落那傻疯子身上那股霉味儿,这味道有点难以言喻的酸爽。 她也不太在意,洗手之后擦着手,顺便环顾自家这个才十来方的长方形小院子—— 她身后是个漆成蓝绿色木门,还不是一整块板,而是上下两个方块被四根木边围起来,中间一横木边把俩方块连接起来。锁在左边,漆成黑色的挂锁挂在门别子上。 这门饱经风霜了二十来沉默了见证着正对着它的学校门从新变旧,又换了样子,还有侧边那乒乓球台从灰黑色的水泥板,到缺了一角的水泥板。 人事几番变迁,它依然兢兢业业地为她家服务到底,油漆的颜色脱了不少,露出原来的木色来,显得特别有故事。 她右手边就是墙,墙边爬了些青苔,这跟装了个水龙头和墙根那条小渠有关,她跟妈妈都在这儿刷牙洗脸洗衣服,水就顺着小渠流出外边的大暗渠里排出去。 地面是水泥地,正前后还有一窗户,那是六婶家的窗户。 窗户左边,也是她的左边有个凹进去的小空间,放着一长方形的鸡笼,以前家里总养着几只鸡,后来就不养了,那笼子放着些杂物——锤子自行车胎碎木条啥的。 离她近点儿的左边墙上挂着几把伞,靠墙放着一张圆形的折叠桌,桌边是六七把折叠椅。 那傻疯子窝着的左边墙角原来空着,后来就用来放开摊要用的煤炉和锅,三轮车在门外边,拿根大铁链缠在门左边那根小孩合抱粗的老柏树上锁着。 汤芫试探着对着傻疯子说话:“叔叔,我没有恶意,这里是我家,你就先安心在这儿住着。” 那疯子察觉到汤芫朝他走近,嘴里发出一串含糊的发单,汤芫不是很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丫丫这时打开了厨房门,穿着汤芫小学时候的一件印着兔子图案的白色短袖衫,配着灯笼形的深蓝色短裤,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翘马尾,眉清目秀的,看着十分清爽。 汤芫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赞:“丫丫好可爱!” 丫丫还不习惯自己这样子,顿时红了脸:“谢谢芫子姐,芫子姐的衣服好漂亮。” “芫子姐的衣服都没地儿放了,全给你哈。”汤芫笑着朝丫丫招手,“别杵门边了,来给你看看这是什么。” 丫丫这才放开巴着厨房门框的手,走到那泡沫箱子边。 汤芫几下就把箱子上的透明胶撕了,一打开扑面而来就是一阵海鲜味儿。 里面基本都是冰块,上面铺着十来个鲍鱼—— 厚重的石灰质贝壳包裹着柔软的鱼肉,它的贝壳是一个右旋的螺形贝壳,汤芫拿起一只鲍鱼,这鱿鱼的壳质地坚硬,壳形右旋。 阳光下,壳的内侧紫、绿、白等色交相辉映,看起来特别珠光宝气。 汤芫刚想问问丫丫她爸的情况,眼睛突然花了一下,“菜谱”跳了出来—— 请做一道——鲍鱼焖土鸡 材料:鲍鱼、土鸡、姜、料酒、盐、姜葱段、红干椒、香菇、蒜头、红烧汁 功能:鲍鱼肉含多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鲍鱼属于低胆固醇的食品,不易造成人体胆固醇的上升,维生素e含量丰富,是预防心血管疾病的健康食品。鲍壳还可作为中药“石决明”使用。 鲍鱼能养阴、平肝、固肾,可调整肾上腺分泌,具有双向性调节血压的作用。 鲍鱼具有滋阴补阳功效,并是一种补而不燥的海产,吃后没有牙痛、流鼻血等副作用,多吃也无妨。 任何方法烹饪,服下立即见效。 这次的功效说明有点长,汤芫被丫丫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鲍鱼焖土鸡是吧?汤芫顿时信心满满地往外走:“丫丫你先跟你爸爸坐着,我去买只土鸡回来。” 她其实是想做做样子,材料肯定已经在厨房的锅里了,但是丫丫在,她不能当着丫丫的面去把锅揭开。 谁知丫丫眨了眨眼说:“敏姨刚才说她买鸡去了。” 汤芫愣了愣,随机应变地钻进厨房:“可是我记得这里有一只之前处理好的……”她边说边揭着其中一只锅的锅盖,十分浮夸地瞪眼睛张嘴,“呀!你看!这里真有一只!” 丫丫的脑洞还没被开发过,走过去一瞧,笑出一口小白牙:“还真的有!” 汤芫笑着摸摸丫丫的头:“来,咱们先把鲍鱼肉挖出来,我洗鲍鱼,你去柜子里把香菇找出来泡上。” 两人分工合作,汤芫只一会儿功夫就把鲍鱼都去了壳,“菜谱”送的鱿鱼加上林老先生给的,一共二十来只,都是肉肥鲜嫩的好鲍! 她往鲍鱼肉的撒一把生粉,拿只刷子来回刷了好几遍,每个鲍鱼都撕去毛边,两面剞成花刀,再片成两片。 沥干水之后她就打火加锅下点油,把鲍鱼放进去,调小火慢煎着。 这鲍鱼捏着十分弹手,下锅皮肉紧连,也不粘锅,没一会儿就在汤芫的铲子底下变成了金黄色,散发贝类的肉香。 汤芫把鲍鱼都铲起放在一只盘子里,土鸡洗净,煮开一大锅水,把鸡放进去焯一会儿。 丫丫把香菇泡上了,一边煮着饭一边跟她爸爸说话。 说来也奇怪,丫丫走过去她爸就特别安静,也不叫,只是偶尔轻轻地“啊”一声,像是在回答丫丫。 汤芫特别心疼丫丫,这孩子从小被家人抛弃,最后还认了个傻疯子做爸爸,而且看起来特别孝顺,上天到底不公平,让丫丫生来就一无所有。 相比起来,汤芫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要照顾丫丫的感觉来——她这种照顾只限于想多给她工钱,平时多帮着她。 至于其他的,她自己的前途也暂时不是很明朗,也只能尽这点微薄之力了。 鸡焯好水,她拿口大砂锅,把鸡放入砂锅里,加清水没过鸡面,加入两片姜和和米酒,开大火煮着。 林惠敏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见汤芫已经把鸡炖上了不由得惊奇:“你买鸡了?” 汤芫含糊着带过去了,不过林惠敏也没追问,朝汤芫扬了扬手里的鸡:“这只先养一晚上,明天再做别的菜,我去看看火。” 林惠敏看鸡汤煮开了,就转小火让它继续焖着:“我转小火了,这是准备做什么……哟!这鲍鱼可漂亮了,不是……那个汤芫小朋友,你这刀花是越来越长进了啊,这纹路比菠萝皮长得还整齐啊!” 汤芫正往红烧汁里加白糖酱油和蜂蜜,边拌边转移她妈的注意力:“可不是,我谁的女儿啊!哎,妈,丫丫她爸情况怎么样了?” 林惠敏就照着丫丫的话给汤芫说了一遍,末了她叹了一口气:“我刚才出去买鸡之前去老街那边转了一圈,这阵子暂时都没房子出租呢,待会儿咱们得去把我床底那弹簧铁床拉出来,让丫丫她爸在这床上凑合。” 汤芫手里的动作没停:“行,我跟你睡,让丫丫睡我那床。” 锅里慢慢地渗出鸡肉的香味,汤芫把煮好的鸡捞出,林惠敏围了围裙把鸡斩件,放进煎锅里,加入几片姜片,倒入汤芫调好的酱汁,开火煮着。 煮沸后她转中火,用勺子将酱汁淋在鸡上,淋了一会儿后盖盖小火焖煮。 汤芫这时已经另起一个炖锅,倒入煮过鸡的鸡汤,加入香菇,大火煮开了,转小火焖着。 林惠敏拿着勺子,在鸡肉上反复的浇上酱汁,轻轻的翻着,白色的鸡肉很快就吸饱了琥珀色的酱汁,锅里噗噗地冒着气泡,气泡一破就冲起一阵和着肉味的酱香。 过了一会儿,汤芫把焖好的香菇加入林惠敏那锅,菌菇的香味最是香醇,一放下去就把酱汁的咸味冲淡,小伞状香菇胖嘟嘟的,随着翻腾的汤汁浮沉,汤芫光看着就感觉自己一口咬下去,汤汁在嘴里喷射开来的浓香。 煮了大概半个小时,林惠敏转大火收汁,加入鲍鱼,再继续焖一会儿,最后关火。 林惠敏买了生菜,汤芫就往刚才煮鸡的汤里加盐调味,最后加入生菜烫个半分钟,生菜叶稍软她就把菜夹起来,控干水码好在碟子里。 鲍鱼鸡煲的量特别多,大一锅实实敦敦的,香味飘满了整间屋。 学校的老师和家属们习惯中午午睡,正睡着,鼻子就闻到一股香味,直接就香醒了,肚子还特别应景地发出响应。 午睡的袁可可还没吃着敏姨给承诺的葱花卷,这会儿又梦到了烤鸡和烤香菇串。 鸡的琥珀的酱色,香菇烤得表面微焦,那味道还特别真实,就摆着桌子上,她在梦里怎么也够不着桌子,急得都快哭了。 这边汤芫那锅鸡刚上菜,丫丫就把饭菜都盛好了,筷子也已经摆好,就简单俩菜,旁边是青脆的生菜。 鲍鱼鸡色泽红亮,林惠敏吃上一口,只觉得鸡肉软润,酱汁虽浓但却不咸,夹着鲍鱼的鲜,香菇沉稳的醇,浓而不腻。鲍鱼肉厚弹牙,咬下去还能听到口腔里“嚓”的一声回响,嫩口鲜美,酱汁提味,味蕾瞬间得到极大的满足。 丫丫在旁边直吞口水,忍着肚去劝她爸:“爸爸,要不我端过来给你吃好吗?” 那傻疯子点了点头。 丫丫就过来盛饭,林惠敏拿只空碗,盛了一大碗鸡肉和几只鲍鱼:“别急,你爸爸一时不适应这里而已,迟点儿就好了。” 汤芫拿了张小矮凳出来:“你让你爸坐这凳子。” 丫丫就去给傻疯子垫凳子,汤芫又去开了张折叠椅给她放饭和菜。 那傻疯子这回不闹了,背过身去对着墙把衣服拿了下来,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 丫丫看了她爸的后脑勺一会儿,也回到汤芫这桌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大家正吃着饭,汤芫那门就被人推开了,开刚开了一半就听到一老太太的声音:“这门也不关好,要是进了贼把那剩下的几个破锅都偷了找谁哭去。” 汤芫一听就冷着脸放下筷子,林惠敏的脸也僵了僵,放下筷子站起来去把门拉开,端起个笑脸,说:“妈,你咋来了?” 第33章 鲍鱼焖土鸡 “给我留点烤红薯!”林老先生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大门口就闻到了!我拿鲍鱼换!” . 林老先生最后吃了三个芝士焗红薯,也不食言,一箱鲍鱼就着冰块塞进车尾,让司机把汤芫送回家。 午后的阳光偏淡了点,像是牛奶刚加进红薯泥的时候,橘红色被融成淡橘色,多出几份柔软的温馨来。 汤芫打开车窗,路过小菜市场的时候看到好几个小摊摆着芋头,芋头一端还带着泥巴,像个一惊一乍的大惊叹号。 阳光把生芋香夹着泥土味烘起,随着风吹到汤芫鼻尖,她深深地吸一口气——这种干燥的泥土味和芋香总能让她感觉平静。 摊子旁边的客人笑着挑芋,她这才想起,下星期就要立秋了——陵镇一带人家在立秋那天吃芋,这个传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有,到了那天,家家户户都飘着芋香,那感觉就像过年香烛和鞭炮的味道一样,都能让人深深地感受到家的味道。 回到家的时候她妈妈不家,一打开门角落就传来一阵“呜哇啊噫噫噫啊啊”的声音,厨房门带上了。 里面有水声,汤芫了声:“丫丫?” 丫丫在里面应:“芫子姐,是我,我很快就洗好了!” 汤芫把装着鲍鱼的箱子放在水龙头边,朝里面说:“不急,你慢慢洗。” 汤芫叉着腰在原地喘一气,装着鲍鱼的箱子散发着海水咸腥的味道,混着角落那傻疯子身上那股霉味儿,这味道有点难以言喻的酸爽。 她也不太在意,洗手之后擦着手,顺便环顾自家这个才十来方的长方形小院子—— 她身后是个漆成蓝绿色木门,还不是一整块板,而是上下两个方块被四根木边围起来,中间一横木边把俩方块连接起来。锁在左边,漆成黑色的挂锁挂在门别子上。 这门饱经风霜了二十来沉默了见证着正对着它的学校门从新变旧,又换了样子,还有侧边那乒乓球台从灰黑色的水泥板,到缺了一角的水泥板。 人事几番变迁,它依然兢兢业业地为她家服务到底,油漆的颜色脱了不少,露出原来的木色来,显得特别有故事。 她右手边就是墙,墙边爬了些青苔,这跟装了个水龙头和墙根那条小渠有关,她跟妈妈都在这儿刷牙洗脸洗衣服,水就顺着小渠流出外边的大暗渠里排出去。 地面是水泥地,正前后还有一窗户,那是六婶家的窗户。 窗户左边,也是她的左边有个凹进去的小空间,放着一长方形的鸡笼,以前家里总养着几只鸡,后来就不养了,那笼子放着些杂物——锤子自行车胎碎木条啥的。 离她近点儿的左边墙上挂着几把伞,靠墙放着一张圆形的折叠桌,桌边是六七把折叠椅。 那傻疯子窝着的左边墙角原来空着,后来就用来放开摊要用的煤炉和锅,三轮车在门外边,拿根大铁链缠在门左边那根小孩合抱粗的老柏树上锁着。 汤芫试探着对着傻疯子说话:“叔叔,我没有恶意,这里是我家,你就先安心在这儿住着。” 那疯子察觉到汤芫朝他走近,嘴里发出一串含糊的发单,汤芫不是很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丫丫这时打开了厨房门,穿着汤芫小学时候的一件印着兔子图案的白色短袖衫,配着灯笼形的深蓝色短裤,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翘马尾,眉清目秀的,看着十分清爽。 汤芫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赞:“丫丫好可爱!” 丫丫还不习惯自己这样子,顿时红了脸:“谢谢芫子姐,芫子姐的衣服好漂亮。” “芫子姐的衣服都没地儿放了,全给你哈。”汤芫笑着朝丫丫招手,“别杵门边了,来给你看看这是什么。” 丫丫这才放开巴着厨房门框的手,走到那泡沫箱子边。 汤芫几下就把箱子上的透明胶撕了,一打开扑面而来就是一阵海鲜味儿。 里面基本都是冰块,上面铺着十来个鲍鱼—— 厚重的石灰质贝壳包裹着柔软的鱼肉,它的贝壳是一个右旋的螺形贝壳,汤芫拿起一只鲍鱼,这鱿鱼的壳质地坚硬,壳形右旋。 阳光下,壳的内侧紫、绿、白等色交相辉映,看起来特别珠光宝气。 汤芫刚想问问丫丫她爸的情况,眼睛突然花了一下,“菜谱”跳了出来—— 请做一道——鲍鱼焖土鸡 材料:鲍鱼、土鸡、姜、料酒、盐、姜葱段、红干椒、香菇、蒜头、红烧汁 功能:鲍鱼肉含多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鲍鱼属于低胆固醇的食品,不易造成人体胆固醇的上升,维生素e含量丰富,是预防心血管疾病的健康食品。鲍壳还可作为中药“石决明”使用。 鲍鱼能养阴、平肝、固肾,可调整肾上腺分泌,具有双向性调节血压的作用。 鲍鱼具有滋阴补阳功效,并是一种补而不燥的海产,吃后没有牙痛、流鼻血等副作用,多吃也无妨。 任何方法烹饪,服下立即见效。 这次的功效说明有点长,汤芫被丫丫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鲍鱼焖土鸡是吧?汤芫顿时信心满满地往外走:“丫丫你先跟你爸爸坐着,我去买只土鸡回来。” 她其实是想做做样子,材料肯定已经在厨房的锅里了,但是丫丫在,她不能当着丫丫的面去把锅揭开。 谁知丫丫眨了眨眼说:“敏姨刚才说她买鸡去了。” 汤芫愣了愣,随机应变地钻进厨房:“可是我记得这里有一只之前处理好的……”她边说边揭着其中一只锅的锅盖,十分浮夸地瞪眼睛张嘴,“呀!你看!这里真有一只!” 丫丫的脑洞还没被开发过,走过去一瞧,笑出一口小白牙:“还真的有!” 汤芫笑着摸摸丫丫的头:“来,咱们先把鲍鱼肉挖出来,我洗鲍鱼,你去柜子里把香菇找出来泡上。” 两人分工合作,汤芫只一会儿功夫就把鲍鱼都去了壳,“菜谱”送的鱿鱼加上林老先生给的,一共二十来只,都是肉肥鲜嫩的好鲍! 她往鲍鱼肉的撒一把生粉,拿只刷子来回刷了好几遍,每个鲍鱼都撕去毛边,两面剞成花刀,再片成两片。 沥干水之后她就打火加锅下点油,把鲍鱼放进去,调小火慢煎着。 这鲍鱼捏着十分弹手,下锅皮肉紧连,也不粘锅,没一会儿就在汤芫的铲子底下变成了金黄色,散发贝类的肉香。 汤芫把鲍鱼都铲起放在一只盘子里,土鸡洗净,煮开一大锅水,把鸡放进去焯一会儿。 丫丫把香菇泡上了,一边煮着饭一边跟她爸爸说话。 说来也奇怪,丫丫走过去她爸就特别安静,也不叫,只是偶尔轻轻地“啊”一声,像是在回答丫丫。 汤芫特别心疼丫丫,这孩子从小被家人抛弃,最后还认了个傻疯子做爸爸,而且看起来特别孝顺,上天到底不公平,让丫丫生来就一无所有。 相比起来,汤芫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要照顾丫丫的感觉来——她这种照顾只限于想多给她工钱,平时多帮着她。 至于其他的,她自己的前途也暂时不是很明朗,也只能尽这点微薄之力了。 鸡焯好水,她拿口大砂锅,把鸡放入砂锅里,加清水没过鸡面,加入两片姜和和米酒,开大火煮着。 林惠敏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见汤芫已经把鸡炖上了不由得惊奇:“你买鸡了?” 汤芫含糊着带过去了,不过林惠敏也没追问,朝汤芫扬了扬手里的鸡:“这只先养一晚上,明天再做别的菜,我去看看火。” 林惠敏看鸡汤煮开了,就转小火让它继续焖着:“我转小火了,这是准备做什么……哟!这鲍鱼可漂亮了,不是……那个汤芫小朋友,你这刀花是越来越长进了啊,这纹路比菠萝皮长得还整齐啊!” 汤芫正往红烧汁里加白糖酱油和蜂蜜,边拌边转移她妈的注意力:“可不是,我谁的女儿啊!哎,妈,丫丫她爸情况怎么样了?” 林惠敏就照着丫丫的话给汤芫说了一遍,末了她叹了一口气:“我刚才出去买鸡之前去老街那边转了一圈,这阵子暂时都没房子出租呢,待会儿咱们得去把我床底那弹簧铁床拉出来,让丫丫她爸在这床上凑合。” 汤芫手里的动作没停:“行,我跟你睡,让丫丫睡我那床。” 锅里慢慢地渗出鸡肉的香味,汤芫把煮好的鸡捞出,林惠敏围了围裙把鸡斩件,放进煎锅里,加入几片姜片,倒入汤芫调好的酱汁,开火煮着。 煮沸后她转中火,用勺子将酱汁淋在鸡上,淋了一会儿后盖盖小火焖煮。 汤芫这时已经另起一个炖锅,倒入煮过鸡的鸡汤,加入香菇,大火煮开了,转小火焖着。 林惠敏拿着勺子,在鸡肉上反复的浇上酱汁,轻轻的翻着,白色的鸡肉很快就吸饱了琥珀色的酱汁,锅里噗噗地冒着气泡,气泡一破就冲起一阵和着肉味的酱香。 过了一会儿,汤芫把焖好的香菇加入林惠敏那锅,菌菇的香味最是香醇,一放下去就把酱汁的咸味冲淡,小伞状香菇胖嘟嘟的,随着翻腾的汤汁浮沉,汤芫光看着就感觉自己一口咬下去,汤汁在嘴里喷射开来的浓香。 煮了大概半个小时,林惠敏转大火收汁,加入鲍鱼,再继续焖一会儿,最后关火。 林惠敏买了生菜,汤芫就往刚才煮鸡的汤里加盐调味,最后加入生菜烫个半分钟,生菜叶稍软她就把菜夹起来,控干水码好在碟子里。 鲍鱼鸡煲的量特别多,大一锅实实敦敦的,香味飘满了整间屋。 学校的老师和家属们习惯中午午睡,正睡着,鼻子就闻到一股香味,直接就香醒了,肚子还特别应景地发出响应。 午睡的袁可可还没吃着敏姨给承诺的葱花卷,这会儿又梦到了烤鸡和烤香菇串。 鸡的琥珀的酱色,香菇烤得表面微焦,那味道还特别真实,就摆着桌子上,她在梦里怎么也够不着桌子,急得都快哭了。 这边汤芫那锅鸡刚上菜,丫丫就把饭菜都盛好了,筷子也已经摆好,就简单俩菜,旁边是青脆的生菜。 鲍鱼鸡色泽红亮,林惠敏吃上一口,只觉得鸡肉软润,酱汁虽浓但却不咸,夹着鲍鱼的鲜,香菇沉稳的醇,浓而不腻。鲍鱼肉厚弹牙,咬下去还能听到口腔里“嚓”的一声回响,嫩口鲜美,酱汁提味,味蕾瞬间得到极大的满足。 丫丫在旁边直吞口水,忍着肚去劝她爸:“爸爸,要不我端过来给你吃好吗?” 那傻疯子点了点头。 丫丫就过来盛饭,林惠敏拿只空碗,盛了一大碗鸡肉和几只鲍鱼:“别急,你爸爸一时不适应这里而已,迟点儿就好了。” 汤芫拿了张小矮凳出来:“你让你爸坐这凳子。” 丫丫就去给傻疯子垫凳子,汤芫又去开了张折叠椅给她放饭和菜。 那傻疯子这回不闹了,背过身去对着墙把衣服拿了下来,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 丫丫看了她爸的后脑勺一会儿,也回到汤芫这桌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大家正吃着饭,汤芫那门就被人推开了,开刚开了一半就听到一老太太的声音:“这门也不关好,要是进了贼把那剩下的几个破锅都偷了找谁哭去。” 汤芫一听就冷着脸放下筷子,林惠敏的脸也僵了僵,放下筷子站起来去把门拉开,端起个笑脸,说:“妈,你咋来了?” 第34章 反沙芋头 汤芫一听就冷着脸放下筷子,林惠敏的脸也僵了僵,放下筷子站起来去把门拉开,端起个笑脸,说:“妈,你咋来了?” . 这老太太的市侩和占便宜的本事特别大,曾经无限刷新了汤芫对一个脸皮厚度的基本认知,于是她下意识地拿砂锅盖往上一扣,把那锅鲍鱼鸡盖住。 刚盖好汤芫又把它打开了,这小老太太早就老花了,不凑近了看了也不知道锅里煮的是什么。 丫丫也意识到气氛不妥,赶紧把碗里那一裹着酱汁的软滑鸡腿肉塞进嘴里 小老太太一瘪嘴,自己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鼻子吸了吸:“炖鸡呐。” 汤芫心想这下完了,忘了这老太太鼻子灵。 谁知那老太太嘴瘪得更厉害了,说:“一股子馊味,亏你们吃得下。” 林惠敏没纠正她,这馊味应该是她身后那傻疯子身上发出来的。 老太太转动着那浑浊的眼珠,眯着眼看了眼丫丫,又看了看林惠敏娘俩,最后瘪着嘴盯着砂锅里一只鲍鱼,十分嫌弃地下结论:“一锅子胸肉,难怪生不出儿子。” 这话汤芫记得,她八岁之前每年都还回老太太家里去吃年夜饭,这是某年年夜饭上老太太用来影射她妈的。 小汤芫喜欢吃鸡胸肉,鸡胸肉肉多,结实,对于肉食爱好者小汤芫来说是绝顶的美味。 当时老太太就说过“都是生有俩胸脯,也没个带把的,这有俩胸脯的还喜欢吃胸脯,啧啧啧!”这种话。 小汤芫听不懂这话暗里藏刀,扫了眼她奶奶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当即喜滋滋地往老太太碗里夹了一大块鸡胸肉:“奶奶你也有俩胸脯,你也吃。” 老太太被噎得够呛,本来就看不惯汤芫,后来更是到了一遇着林惠敏和汤芫,说话就见缝下蛆的地步。 重生回来之后汤芫本着尽量不招惹极品的原则,对她那失踪多年的爸爸那边亲戚敬而远之,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 汤芫一听这话就把筷子一搁:“我说老太太,你家宰鸡把鸡胸肉扔了不吃?” 老太太一见汤芫回应就来劲,瞪圆了眼,脸长的褶子都生动起来:“我家宰鸡就把鸡胸肉扔了不吃!” 简而言之,就是这么任性你咬我?! 作为十分清楚敌方弱点的汤芫,就等着她这句。 汤芫冷笑:“照你这说法,你也是块鸡胸肉,你妈怎么不把你扔了?” 老太太那口气刚提起来,又被噎住了。 林惠敏端来杯给她,打着圆场:“妈,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老太太脸僵了僵,想起自己这趟的目的了——她的宝孙说什么网上看到汤芫的笔记有人叫卖啥的,都叫到五十块一份了。老太太细问之下,这汤芫的笔记这么有用,就叫她给自己宝孙得了。 扭捏了一会儿说:“咱们俊子下学期高三了,这丫头的书给咱们俊子复习。” 汤芫抢在林惠敏之前应:“不给。” 老太太那口气又提了上来:“凭啥不给?!肥水不流外人田,你那笔记都叫卖到五十块一份了!俊子是你堂弟,都是自家人,怎么这么不懂事?!”还横了林惠敏一眼,“怎么教孩子的?!” 汤芫夹了根生菜“咔嚓咔嚓”地咬进嘴里,清甜的菜汁缓和了她跟傻b讲道理的焦灼。 她不疾不徐地亮出自己的身份:“您真是客气,自家人什么的我可不敢当,我就一鸡胸肉。” 真是会心一击,老太太感觉真不该在这闷热的鬼天气来找这丫头! 老太太那瘪嘴里吐不出啥好话,当下就说:“你都高考完了,难不成还把笔记带进棺材么?!” 林惠敏脖侧的动脉突突地跳:“妈!您这话说得就不妥当了!” 汤芫看着那跟她大伯如此一辙的瘪嘴,心想果然她大伯才是这老太太亲生的,这性格这神态,印子里盖出来似的。 她也不恼,笑了:“我就打算百年后把笔记带进棺材。” 就是这么任性你咬我?! 林惠敏闻着这火药味心想要糟,果然老太太嘴巴上吃了亏就开始耍赖。 她腾地站起来,把桌子上那碟生菜一下就掀翻了,丫丫被吓得尖叫一声,往后避的时候一屁股坐在地上。 汤芫和林惠敏要去扶,结果够不着,撞得脚边的凳子都歪在地上。 那傻疯一听到丫丫的叫声,“呜哇啊”地把头上的衣服往后一扯,那本来就开着俩纽扣方便他吃饭的衣服应声倒地,接着就一阵风似地朝老太太刮过去。 老太太混乱中只闻到一阵带风的馊味,吓得冲了出去,还不忘记把门带上。 那傻疯子把正在扶丫丫的汤芫和林惠敏都撞开,把丫丫圈在怀里,曲起手挡在身前,朝她们大声地乱叫:“啊——啊——啊啊啊啊——” 丫丫赶紧安抚他:“爸爸,她们是帮我们的,别怕别怕……” 汤芫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知道傻疯子这是以为她要伤害丫丫,赶紧解释:“你冷静,冷静,我们不是坏人!” 林惠敏也被撞在厅门边上,这时揉着胳膊也对傻疯子说:“别怕别怕……” 汤芫说:“这菜都洒了,咱们也不待在这儿刺激他了,我做个反沙芋头给大家吃吧……妈你是不是刚才买了芋头回来?” 汤芫转身走进厨房去翻她妈带回来那袋子,没得到回应,又喊了声:“妈?” 她探了个头出去,傻疯子还抱着丫丫,戒备地瞪着眼看着林惠敏。 林惠敏看着傻疯子,眼神看直了。 汤芫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迈过门槛:“妈?” 林惠敏嘴唇颤个不停,好像有话要说,可就是发不出一个音节。 汤芫走过去,跟着她妈一起看傻疯子——傻疯子脸上浆着污渍,头发也长得打结披在脸的两侧,胡子丛林密布似地生长在嘴唇周围,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再配上这一身破烂的衣服,跟街上那些傻子乞丐一个模样。 可是她再看,又觉得这脸似乎有点熟悉。 林惠敏没一会儿全身都抖了起来,她似乎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芫……芫芫,去、去去……” 去什么,后头的话她愣是没法儿说出来。 汤芫从她妈手上的动作猜了个大概:“妈你是要我拿什么吗?” 丫丫也被林惠敏这样子吓得愣在当场。 “毛巾、湿毛巾……去绞条湿毛巾来……”林惠敏全身发软,扶着门框站着,眼睛还是盯着傻疯子,“丫丫,你爸会说话吗?” 丫丫摇摇头:“我没听他说过话。” 汤芫知道这个时候问什么她妈都回答不上来,赶紧去绞条毛巾,递给她妈。 她妈拿着毛巾就朝那傻疯子走过去,那傻疯子一紧张,又抱着丫丫向后退。 林惠敏眼里惊疑不定地盯着傻疯子,把毛巾递给丫丫:“丫丫,你给……你爸爸擦把脸……给……” 汤芫这时要还不察觉出什么来就枉为两世人了,她心里也打鼓似地跳:“妈,这傻疯子你认识?” “不知道……丫丫……给你爸擦擦,擦擦……”林惠敏听进去汤芫的话了,可是她这时已经失去组织语言的能力,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对汤芫的提问做出本能的回答。 林惠敏又试图向前一步,傻疯子还是往后退,眼看就撞上汤芫,又吓得往厅和厨房门中正那柱子上靠,嘴里还是不停发着“啊啊啊”的声音。 林惠敏也不看汤芫,只不停说着:“你先去厨房待着……芋头、芋头我之前削好皮放盆里了……你去厨房,别、别吓着他……” 汤芫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己妈妈这么语无论次,上次被人砸摊的时候她都只是一言不发护着丫丫。 汤芫赶紧退回厨房去,找到了芋头,把芋头再洗一遍,切成条。 锅里注水大火煮开后,汤芫把码好在盘子里的芋头放蒸架上蒸着,又闪身出去院子里把另一个锅和炉先搬进来,再自个儿把那只只剩半瓶的液化汽罐挪进厨房。 这时她更察觉出异常了——平时她妈都不让她自己去挪那液化汽罐,现在她妈着了魔似地坐在厅门槛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丫丫给那傻疯子擦脸。 傻疯子特别不配合,不停地左右别开脸,丫丫的毛巾一直没能接近他的脸。 汤芫打着另一个炉子,拿了块猪油丢进去炸——猪油炸过的芋头会更香。 猪油的味道其实汤芫觉得有点腻喉,但是夹味道特别好,能把淡而无味的食材带来意外惊喜。 在傻疯子“啊啊”的声音中,芋头就蒸好了。 汤芫试图伸出头去看情况,可她一伸头出去,一和那傻疯子有眼神接触,他就叫得更厉害,汤芫只好捺着性子呆在厨房。 猪油炸好,汤芫把焦黄的猪油渣铲出去,芋头拨一半进去炸,她一边拨着芋头一边用铲子轻轻戳着芋皮,芋皮有点硬的时候她就把芋头铲出来,再炸另一半。 接着就是煮糖浆了。 其实反沙芋跟霜糖花生的做法差不多,汤芫往锅水下半碗水,再下白糖,中小火煮着,一边用铲子拌着。 糖浆一煮好她就把控好油的芋头倒进去,小心又快速地翻动,浅紫色的芋头在翻动中便被琥珀色的糖浆包裹其中。 挂好糖浆,她把芋头铲出,在盘子里码整齐,没一会儿表面就结上一层白莹莹的霜粒。 芋头就跟她做给庄时泽的红薯一样,本身特别普通,可是一但遇到适合它的做法,它便会一改平庸,熠熠生辉。 她夹起一块尝一口——糖霜清甜,芋头粉嫩,皮脆肉香,咬开香甜脆口,糖霜融进芋里,让干口的芋头转成滋味无穷的口感。 一口反沙芋下喉,她就听到外头的妈妈“呜呜呜”地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第35章 栗子鸡汤 她夹起一块尝一口——糖霜清甜,芋头粉嫩,皮脆肉香,咬开香甜脆口,糖霜融进芋里,让干口的芋头转成滋味无穷的口感。 一口反沙芋下喉,她就听到外头的妈妈“呜呜呜”地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 汤芫扔下筷子走出去,傻疯子不叫了,但是还是抱着丫丫躲在一边。 林惠敏坐在厅门的门槛上,看着傻疯子哭得脱力般靠在墙边,丫丫一脸惶恐,不知所措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扫一眼。 汤芫走过去把她妈扶起来,小声地叫着:“妈?妈妈?” 林惠敏拿手背一抹眼泪,抬手指了指傻疯子:“他……” 刚说一个字,她喉咙又哽住了,汤芫把她扶到凳子上坐着,感觉她妈已经全身都使不上劲了,重量全坠在她身上,压得她差点儿一个趔趄。 汤芫把她妈扶好,这才有空喘口气,仔细打量起这傻疯子来——傻疯子的脸已经擦干净了,鼻梁高耸直挺,眉毛聚拢俐落斜飞向上,轮廓分明,虽然略显瘦削,皮肤也是粗糙得不得了,五官却是十分立体。 除了眼神了无生气的胡子拉碴之外,汤芫意外地觉得,这傻疯子其实长得还挺……帅?!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林惠敏这时缓过来了,哑着声音说:“芫芫,去把衣柜底的相册拿出来。”她顿了顿,招手把踏进了厅里的汤芫叫回来,“那本相册有个木箱子装着,这是箱子的钥匙。” 汤芫接过她妈那随身带着的钥匙,心里百味陈杂——她隐约觉得,这傻疯子有点眼熟,好像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 那照片本子里有全家福,全家福里汤芫还是个只会瞪眼傻乐路都不会走的婴儿汤芫。 汤芫小时候曾经看过那本相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妈就让她看了,一直锁在柜底。 这个时候她妈让拿相册,这让汤芫没来由地心慌起来,上辈子她没经历过这情况,现在妈妈的样子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衣柜打开,右边最底下还有个大箱子,把小铜挂锁打开,里面是几叠整齐放着的男装。 衣柜格子分好几层,汤芫想快,没把这死沉死沉的箱子拉出来,直接伸手进去趟,没一会儿就让她摸着相册硬硬的一角。 相册是墨绿色的封皮,林惠敏一接过就打开,指着一张全家福说:“芫芫,你仔细看看。” 林惠敏的语气十分郑重,汤芫几乎是屏着呼吸看照片——照片里是年轻的妈妈,妈妈怀里抱着的婴儿小汤芫,还有汤芫那五官俊朗,从她记事起就失了踪的爸爸。 汤芫有点茫然地转过头去:“妈,看照片干什么?” 她心里隐隐觉得这千头万绪,总要汇到某一处,可是她却不太敢相信那一处就是自己猜想中的终点。 林惠敏指指傻疯子:“你看看他,仔细看他右边太阳穴那儿。” 汤芫也不怕傻疯子叫了,直接走到他跟前去,然后就看到他太阳穴那儿有一块黑色的不规则的斑点,只有半个尾指指甲盖那么大。 汤芫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那张全家福里,她爸的太阳穴也有这么一块斑!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腿一软也坐到了地上。 以前她看电视剧,看到那些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时哭得坐在地上的人,只觉得太浮夸,可是此刻她那腿也使不上劲了。 林惠敏抖着声音喊了声:“伟鹏……” 傻疯子却依然一脸戒备,尽管已经不躲了,但眼睛来回在汤芫和林惠敏之间转着,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林惠敏就又哭了起来。 心思敏感的丫丫似乎也明白过来了,小声地说:“芫子姐,我爸爸……是你爸爸吗?” 汤芫感觉自己头都不懂转了,坐在地上下盘不动,整个上半身转过去:“妈?” 林惠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猛点头。 丫丫脸就白了:“那你是我妈妈吗?” 这话问得汤芫和林惠敏一愣,都没反应过来。 丫丫眼里迅速地含上一包泪:“你就让那老奶奶说的那样,把我当鸡胸肉扔了吗?” 丫丫“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汤芫和林惠敏顿时就哭不出来了,面面相觑,脸部的表情都有点抽搐。 林惠敏最先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汤芫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俩母女把丫丫笑傻了,扁着嘴眼泪顿时停了。 林惠敏一把把女儿从地上拉起来:“你说咱们哭啥啊!汤芫,咱们好好把你爸收拾收拾,这是件舍得高兴的事情!” 汤芫伸手去摸摸丫丫的头:“丫丫,不是的,这是我爸爸。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见了,后来被你救了,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 丫丫那一腔怨恨刚上来,一听汤芫这么说,又傻眼了。 林惠敏蹲下去,怜爱地看着丫丫,说:“丫丫,我是只有你芫子姐一个女儿。她当时还是个娃娃呢,她爸就失踪了。”林惠敏看了眼依然没反应的傻疯子,“就是你救来的这个‘爸爸’,他是这个学校的教师,他叫汤伟鹏。” 丫丫没说话,表情有点失落。 林惠敏心里有高兴,有难受—— 高兴的是,她可以肯定这是她的丈夫,芫芫她爸。 难受的是,她丈夫的样子一看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非人的磨难,而且已经不认得她了。 林惠敏心疼丫丫,把心里的主意说了出来:“丫丫,要是你不嫌弃敏姨家穷,就认敏姨做妈妈,让芫子姐做你姐,你……觉得怎么样?” 丫丫似乎被这情况搞懵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了很久,她才弱弱地说:“真的吗?” 汤芫其实刚才也有这种想法,丫丫算是她爸的救命恩人了,如果没有丫丫,她爸可能会再一次被人捉走,放到偏僻的地儿去。 她小心地握着丫丫的手,见她没反抗才放下心来:“真的,丫丫,你愿意做我妹妹吗?” 丫丫哭着不停地点头:“妈妈……妈妈……姐姐……姐姐……” 哭得林惠敏和汤芫的心都揪了起来。 林惠敏又试探着对着傻疯子叫了好几声“伟鹏”,傻疯子的戒备褪去了,只是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汤芫是最先缓过来的,她跟她妈妈的心情不一样——她妈妈跟她爸爸多年夫妻,感情深厚,咋一看丈夫这样肯定是心痛难过悲喜交加。 而她从小就没见过爸爸,甚至曾经以为爸爸抛下她跟妈妈,现在看到她爸爸这样,除了为她爸心痛之外,她却十分庆幸能重新遇上爸爸。 她想,不算晚的,还来得及! 其实刚才“菜谱”就跳了出来让她做菜了,她发觉现在“菜谱”自动跳出来让她做的菜都有某种治疗功能,而且会根据她身边的情况识别。 如果她坚持用“菜谱”的菜给她爸做菜吃,她相信总有一天她爸会调好身体,甚至……会重新记得妈妈! 她知道这个时间可能很长,但是不管十年二年是还是用尽这余生的时间,她都要尽力一试! 如果放在以前,可能她也会觉得伤心绝望,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祖传菜谱帮助,她相信一切都好起来的! 刚才“菜谱”让她做的菜是—— 请做一道栗子鸡汤 材料:鸡肉、栗子、红枣、玉米、枸杞、盐、白糖 功效:红枣性味甘平,有润心肺、止咳、补益脾胃、养血安神等功效,有很好的预防癌症的效果。 栗子性味甘温,有养胃健脾、补肾壮腰、强筋活血、止血消肿等功效。 枸杞有提高肌体免疫力的作用,可以补气强筋、滋补肝肾、抗衰老、止消渴、暖身体、抗肿瘤的功效。 玉米中的纤维素含量非常高,还含有黄体素、玉米黄质可以对抗眼睛老化,有健脑的作用。 服下立即见效。 就是这“服下立即见效”! 汤芫十分不合时宜地站起来,用一种对烹饪无比热爱的激情,昂扬地对她妈说:“妈,你跟丫丫先聊着,我拿你的鸡煮着鸡汤。” 除了配料外,功效里没提到的食材不会自动出现在锅里。 不过不打紧,反正她妈妈也买了只鸡回来。 杀鸡,煮开水褪毛,去内脏,洗几遍,斩件。 汤芫把所有材料都放进一只砂锅里,加水没过所有材料面,开大火。 林惠敏在外头和丫丫哄着她爸吃饭。 汤芫尽管不伤心,可依然感概——这辈子,她该有的,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没一会儿锅边就喷出白烟,鸡肉的香气夹在栗子浓郁的果仁香气里钻出来。 汤芫转小火让它继续煮着,听着外头的声音,她爸爸应该是肯继续吃东西了。 汤芫走出去,林惠敏正开着水龙头捧水洗脸。 见汤芫走出来,林惠敏拿毛巾把脸擦干净,说:“芫芫,快打电话给你大伯奶奶还有你姑。”她有点乱,“不,咱们分两路吧,我去大门口的公共电话那儿打,你去袁校长家,就跟他们说……跟他们说……” 林惠敏卡住了。 汤芫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敛神,严肃地说:“妈,先别通知他们。” 第36章 栗子鸡汤(下) 林惠敏卡住了。 汤芫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敛神,严肃地说:“妈,先别通知他们。” . 细火慢炖的鸡汤,到了一定的火候也会如火山喷发般沸腾。 鸡汤的香味逸出,院子里有那么一刻的寂静。 林惠敏刚才只是被“不知道怎么说个开头”卡住,这回却是被女儿脸上忽然变冷的神情给吓住的。 砂锅盖被气流顶起,仿佛是泥土坏在窑里被热火烤炙时沉闷痛苦的呜咽。 林惠敏看着这个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的女儿,她长得很像她爸爸,然而性格却不同于她爸爸的儒雅,仿佛出鞘的利剑般,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自从高考后她就发觉了女儿的变化,做事沉稳有计划,主意大却不心高气傲,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慢慢跟随着女儿的脚步。 一如砂锅里的鸡汤,一开始是鸡的鲜在清水中翻滚,到最后慢慢清水入口,变成了汤炖鸡肉,两者相得益彰,相互滋养。 林惠敏开口就打了个绊:“不、不通知?为啥?” 傻疯子正狼吞虎咽地大口撕开一块鸡腿肉,浓糯的酱汁沾在他唇边的胡子,丫丫给他指了指,他傻笑着伸出舌头舔干净,继续津津有味地嚼着那块嫩滑的鸡腿肉。 汤芫看着他,努力地回忆那些她曾经尽力忽略的细枝末节。 她问:“妈,你说爸是当年是怎么失踪来着?” 人有时一急起来会忽略很多至关重要的线索,此刻汤芫一提,林惠敏心一沉,想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那时还没出月,妈妈奶水不足,你爸天天给妈妈买鱼回来炖汤喝。但是咱们这儿离市场远,你爸去到的时候肥鱼都被抢光了,只能捡些中等个儿的。那时是休鱼期你舅没出海,也没鱼给咱家,你爸就……” 说到这里,林惠敏猛地站起来,目光是密布的震惊。 她如上了发条的木偶,机械地按着原先的设定继续自己的动作般,重复着当初她给女儿解释了千百遍的话—— “……跟着你舅出海,你舅的船在边境被人家发现用枪扫射,船翻了,你舅侥幸游了回来,你爸……没能回……” 林惠敏说到最后,倒了几回气都没能说完。 汤芫目光一敛:“妈,那后来奶奶怎么突然说是你剋死了爸爸呢?” 林惠敏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嘴巴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于她来说,她就只觉得老太太一直特别重男轻女。尽管她自己就是个女人,但是思想落后得令人发指。 老太太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想的悲痛无处发泄,自然而然就发泄到她这个儿媳妇身上来。 汤芫却不这么想。 她皱了皱眉:“妈,总之暂时别通知他们。先不说别的,他们本来就对你有敌意,现在爸爸这样,要让他们知道了肯定就得赖在你身上。” 林惠敏抿了抿唇:“妈跟他们讲道理!” 汤芫挥挥手:“你看刚才那老太太找我要笔记的样子,像是会跟你讲道理的么?就我姑的性格,知道我爸这样肯定联系大医院看还有没有治疗的可能,可是治疗费用我大伯一家肯定是不出的。我爷爷走了,我奶奶就指着大伯一家养老,大伯说不她还敢吱声?她能管我爸多少?到时肯定天天上咱家闹,说不定还闹到外婆家去!” 林惠敏就沉默了——女儿说得一点儿也没错,那家人的确有可能做出这丢人现眼的破事儿来。 院子里四个人,大家都沉默着,丫丫突然走过来拉林惠敏的手,认真地说:“敏姨……” 林惠敏笑着摸摸她的头:“孩子,该习惯叫妈妈了?以后我就是你妈妈,啊?” 丫丫腼腆里透着激动,含着眼泪笑着喊:“妈妈!”喊完又恢复了认真的表情,“你别把爸爸送走,别把他送到那老奶奶那儿去,我们照顾他!” 她看着丫丫眼神里的无畏和坚定,再看女儿,叹了一气,点点头。 她说:“先把你们爸爸收拾清爽了,今晚咱们再商量商量这事儿。” 汤芫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炉子上的砂锅,锅边喷边细小的水珠。 她笑着说:“汤快好了,咱们都坐下喝口汤。” 一揭盖,栗子的香味就和在白烟里冲出来。 白烟散去,锅里乳白色的汤汁托起金黄的栗子、几点艳红的枸杞和深紫色的红枣,鸡块中流砥柱般窝在锅中,吸饱了浓香的汤汁。 汤一上桌,先是每人碗里一块鸡,一颗枣,几片栗子,几点枸杞,再淋一勺汤。 大家端起都往碗里吹一口气,点点黄澄澄的鸡油就被吹到一边,再喝一口汤,自喉间滑下胃腹,那股香气也延绵在口腔里,久久不散。 煲过汤的鸡肉已经被炖至软烂,筷子轻轻一挑,鸡肉就从鸡骨脱离,入口爽滑,咬一口,吸进肉里的鸡汤被齿尖挤出,让舌头跟着齿尖一起尝一口鲜。 汤芫往丫丫碗里放一只大鸡腿,又往傻疯子碗里放了一只,傻疯子只犹豫了一下,就大口咬下去。 一只鸡四只腿,林惠敏把另一只小鸡腿放进女儿碗里,自己也夹一只。 汤芫左手食指和拇指捏着鸡腿骨节处把它立起来,右手筷子在骨节处一夹,往下一滑,那软滑的鸡肉就花瓣般散开在碗里。 她往嘴里放了一块,鸡肉易嚼之余,吃过还有回香。 她笑:“这里的鸡肉本来就跟鸡胸肉那样较柴,可是炖过之后依然一剥就落,其实很多事都像鸡肉这样,即闷得再紧,扎得再实,也总有针对它的烹饪方法。” 丫丫不懂,林惠敏却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她微笑:“咱们芫芫真的长大了。” 栗子整只煮到散成几片,那香味自然融入汤里,然而放进嘴中,栗香枣香和肉香尽收其中,微粉微脆,粉里又尝出一丝甜来。 汤芫看着她爸说:“栗子又叫板栗,果实秋季成熟时采收,是我国的特产果品之一,有“干果之王”的美誉。栗子生命力极强,也极易存活。” 她收回目光,看着她妈妈,眼神坚定:“妈,我爸一定会康复的。” 乐观的生活态度就被传染,汤芫这番话激起林惠敏的信心,她把碗里的汤一口干了:“好!妈相信你!也相信你爸!咱们会越来越好的!” 丫丫和汤芫对视一眼,重重地点头,都仰头把鸡汤干了。 汤伟鹏也像是听懂了一样,傻笑一下,学着大家的样子,干了鸡汤。 汤芫始终相信,爱吃,喜欢吃甚至乐于变着法儿用同一种食材做出各种吃法的人,绝对是个热爱生活,并且能坚强地活着的人! 吃过饭,丫丫就劝着她爸进去洗了澡,林惠敏把他那身破烂的衣服都扔了,把衣柜底那大木箱子拖出来,把他的旧衣服都找出来,先让他换上。 汤伟鹏洗好澡出来,林惠敏煮好了一大锅热水,往盆里倒一点儿,再冲点凉水,说:“我给你洗洗头吧?” 汤伟鹏倒也不像一开始那样闹了,但就是站着不肯蹲下去。 汤芫把家里那张折叠躺椅搬出来,和丫丫打开就对她爸说:“爸,你躺这儿。”又看着她妈,“他仰着头让你洗,这样伤口就不用沾着水了。” 林惠敏回过意:“还是你想得周到。” 汤伟鹏其实早就睏了,他之前被熊孩子追打,好几天没睡好,这里见有躺椅,看了眼丫丫,见丫丫朝他点头,就毫不犹豫地躺了上去。 还不到半分钟,他就发出了呼噜声。 汤芫把折叠椅其中一截往里推一点,也不怕脏,手臂用力,托着她爸悬在脸盆上方的头:“我托着他头,你洗。” 林惠敏一看那头发都打结了,说:“你去把剪子拿出来,我给剪短一点再洗,发尾都结团了。先洗着,到时带他去理发店,把头发铲了,让它重新长。” 汤芫把剪子拿出来,林惠敏比了比,把头发剪了一大截,露出了汤伟鹏那黝黑的脖子,她心酸了酸:“你爸以前很白的。” 汤芫见她妈又伤心上了,赶紧劝:“没事儿,还会白回来的。” 丫丫好奇地蹲在旁边看那支洗发露,说:“我可以用这个洗头发吗?” 汤芫笑:“以后咱们都用这个替你洗头发好不好?” 林惠敏也笑:“也像爸爸这样,躺着洗。” 丫丫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 连续一个星期,每天汤芫都能接到“菜谱”给她的烹饪任务。 她那小猪钱罐里也存了不少钱,每天她都拿钱去atm里存。 家里的冰箱她也趁着有空去买了,这时的冰箱都是两门的,她跟妈妈在电器城里挑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喜欢不锈钢板面的。 汤芫还想着装个空调,但她妈说屋里凉,不用空调,她也就没买。 林惠敏是怕浪费,汤芫是有别的打算——她觉得,迟早得把妈妈和丫丫还有爸爸带到江城去! 汤芫想过了,她考上了江城的大学,到时留妈妈在家也不放心,自己现在卡里已经有两万多块了,可以先去江城找房子租着。 毕竟这时的江城房租还没那么贵,到时还可以让妈妈做老本行——先摆摊,还可以去人家家里煮饭。 江城白领多,有钱人多,没时间也没心情和懒得下厨又想吃得好的大有人在,这市场特别大,她现在往家里装空调又花了一笔,不如用来做租金。 只不过这些想法她只在心里想着,打算到时计划好了,再跟她妈说。 汤芫她舅林建成的船之前就拉近岸重新上漆,汤芫拿录取通知书这天,她舅的营业执照也下来了。 这天天气好,风凉气爽,林建成那搭档又给了他一只大白鸭子,他就提着上门看他外甥女来了。 第37章 葱花卷 这天天气好,风凉气爽,林建成那搭档又给了他一只大白鸭子,他就提着上门看他外甥女来了。 . 曾经有人形容,小镇里谁家摆了喜宴,一桌子十个人里聊着聊着能聊出五六个人有点弯弯拐拐的亲戚关系来,虽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说起话来也倍感亲切。 镇子说大,可穿街过巷也总能走两步就能跟人打个招呼,说小嘛,有时找起人来倒也得开个十几二十分钟摩托车才到那人家里。 总的来说,大家互相之间多少也认识的。 林建成提着大白鸭子出门,途经老街口,就被转角那两叠煤炉上“噗噗”往外冒白烟的蒸笼吸引。 时间尝早,大家都围在蒸笼旁边等包子出炉,这家的酥皮肉包子最正宗,摆摊的是个虎背熊腰胳膊粗但憨态可掬的糙汉子,大约是这汉子臂力惊人,揉出的面特别劲道,就是最普通的白馒头也嚼得特别滋味。 林建成提着鸭子围了过去。 汉子认得他,扫了眼那鸭子:“成哥,早啊,上你姐那儿去呢?” 林建成笑着回:“可不是嘛,酥皮包蒸起没?” 酥皮包馅儿是肉片,他的眼睛盯着竹编的蒸笼,想着那碗口大胖墩墩的包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汉子憨笑一下:“没呢,再等一会儿,就起了。” 周围的人说着“快了快了”,还没吃上就开始回味这卤汁浓稠和大片脆肉在齿尖辗转的滋味儿来。 没一会儿汉子一声吆喝:“起炉喽!” 大家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叫—— “来俩葱花卷。” “开口笑三个!糖三角一个” “酥皮包来仨!” …… 林建成想着他跟他姐和他外甥女三个人,一人俩包,就要了六个酥皮包。那汉子拿着不锈钢夹子利落地一夹,一手抖开个白色塑料袋往里一塞,没几下就把装了六只热气腾腾的酥皮包的袋子递给林建成。 这边汤芫刚起床就看到“菜谱”跳出来的画面—— 请做一道葱香花卷 材料:面粉、酵母、葱、油、盐、猪油 功效:葱含有微量元素硒,可降低胃液内的亚硝酸盐含量,对预防胃癌及多种癌症有一定作用。葱还有降血脂、降血压、降血糖的作用。 服下立即见效。 汤芫现在是一见到“菜谱”给她发任务就来精神,迅速地洗漱,到厨房找到了奖励的食材,开始着手和面。 之前“菜谱”升级的时候奖励的面粉还没用完,她就多和点儿,发布任务带的食材都有治疗功能,她只想把这种食材做出来的菜品给她家人吃。 多和出来的面是为了兑现那天小肉团和袁可莹的承诺,这几天她跟她妈几乎都围着她爸转,直到昨天她去领了录取通知书回来,她妈跟她和丫丫一起带她爸去把头发铲了。 汤芫煮了一壶开水,倒出一只碗里晾着,其余的倒进保温暖壶里让她爸泡茶喝。 等白开水晾得差不多了,加入酵母里把它溶解,再倒入面粉中,放少许油,加适量水,少许盐,少许白糖,然后就是猪油,一起混合。 外面做的包子惯加入苏打或者泡打粉,包子会发得更好看,但是汤芫觉得还是只加酵母就够了,发出的包子柔中带扔韧,口感会更加弹牙。 在里面加进猪油,到时打卷儿也会更加条条分明。 她的臂在上辈子早起收海鲜货的时候就练了出来,虽然重生回来少了那种磨练,但是这些日子跟她妈出摊,臂力也渐渐回升。 说来也奇怪,也许是有时吃的食物来自“菜谱”的食材,汤芫也不见肥胖,肌肉也不会特别突出,手臂的线条看起来还十分健美。 揉了一会儿面,面不粘盆不粘手又光滑的时候,她就停下来,绞块湿纱布盖上去饧面。 她习惯每次看到食材,都拿自己大拇指上的黑色书本印记去按一下,把这种食材的品种收录进“菜谱”目录里。 这样一来她的“菜谱”目录会越来越丰富,而被按过的食材本身也不会减少,但她又能从目录里买不同等级的菜品,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老汤家这菜谱赐给她的特殊技能十全十美。 接下来就是炸葱油,汤芫这次在炸葱油的时候把粗盐撒进去,让盐在油里化开。到时往面团上扫油的时候,那咸味自然而然就融进面团里去,蒸出来的包子有自然的咸香,而不是浮着一层生盐味儿,也不会咸淡不均影响食欲。 她没选细盐,细盐难控制咸度,粗盐就刚刚好。 葱油炸好她就开始切葱花,她爸已经醒了,晃着个大光头走进厨房站她旁边看她切葱。 她照例对她爸微笑:“爸,早。” 她爸收拾干净了看起来特别精神,虽然皮肤粗得黑一块黄一块,可是那轮廓线条分明的,皮肤粗糙也压不下那赏心悦目的观感,反而让她爸硬汉的味道倍增。 汤芫似乎有点明白她妈一直等她爸的原因了……当然,她妈也不是这么以貌取人的人,但是她总觉得这因素占了不少。 汤伟鹏穿着他以前的白色短袖t恤,右胸还印着一圈红字,这是某年教师节发给老师的礼物,洗得有点轻微发黄。 他已经不再戒备汤芫和林惠敏了,但是依然不会说话。 汤芫留心观察她爸的变化,发觉他的目光也清明了不少。 前天丫丫替她爸换药,汤芫看着那伤口恢复得特别好,这两天肯定能拆线了。 面团发得差不多,她把面团摔在板子上,用手撕出一团团,分成大小相当的剂子,揉圆了,停下来给她爸倒杯开水。 她爸喝着水对她咧开嘴傻笑,之前那发黄的牙已经变白了,汤芫觉得除了她爸被大家哄着早晚刷牙之余,这一星期来吃的“菜谱”食材功不可没。 这中华牙膏她都刷多少年了,从来没见到美白牙刷效果这么好的! 拿拉过擀面杖擀起了剂子,边擀边忧心起她爸去医院拆线的事儿来—— 她爸现在这样子,要是让她姑看到了肯定一眼就认出来,她爸跟她姑长得也有几分像,医院里也有不少人见过她爸的,要是留心多看几眼绝对能认出来。认不出来也会觉得这人长得脸熟,一议论,这群众力量大的,肯定有个人能记起来。 她脑子转个不停,手里也没闲着,面团被她擀成了大片的薄面皮,她就往上扫葱油,再切条——两头不切断,往上撒葱花,手捏住两头,一转一拧一捏,面皮就被卷成条条分明的卷儿。 做好的葱花卷她分两笼,一笼家里人吃的,一笼用来分给邻居,码得整整齐整。 然后往锅里注水,中等个儿的蒸笼架上去,她也不打火,就让它放那儿先等着,去厅里看看时间,丫丫已经起床,拿块抹布抹着家里的桌椅了。 这时门外先是传来几声“嘎嘎嘎”的叫声,接着就是林建成的声音—— “芫子,起床啦!舅舅这儿有刚蒸起的酥皮包!” 林惠敏刚好洗完脸,拉开门笑了:“巧了!你外甥女今儿给咱们拧花卷呢!” 林建成吸了吸鼻子递过鸭子:“我这儿六个大包子呢!管够!没走近就闻着葱香味儿了!” “哟,这大白鸭子够咱们这屋人吃一天的了!”林惠敏接过,院子一角一放,斜她弟一眼:“你就吹吧!” 林建成特别冤:“你跟我出来,兵兵球台那儿都闻得到这香味儿,估计你们左右邻居早闻到了!” 林建成还真没夸张,可怜的袁可可又被香醒了。 六婶那胖孙子被逼着早起跟他爷爷晨运,正坐在床边闲眼左歪右斜地强撑着呢,突如其来的一股葱香让他瞪大了眼睛,咽着口水正直了身子,把正给他穿鞋六叔吓了一跳。 林建成提着包子进来,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就对上汤伟鹏审视的目光,手一哆嗦那袋子就往下掉,被赶过来的丫丫冲过去接着了。 汤伟鹏见到生人不大喊大叫了,还会直直地冲着人打量,眼里充满疑问和好奇。 “哟,这儿来客人啦?那六个包子可不够,亏得芫子还拧了葱卷儿……”林建成边说着边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眼神直了直,白着嘴唇转过脸对着他姐,“他、他……他是……” 林惠敏从好塑料袋里拿了只包子给丫丫和她丈夫:“丫丫,你领着爸爸去厅里看电视吃包子,乖啊?” 丫丫懂事地点头,拉着拿着包子还有点想留在小院子的爸爸往厅里走。 汤芫给她妈和她舅开了俩折叠椅坐着,给她舅倒了杯,拿了只酥皮包自己进厨房去了。 林惠敏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给她弟捋一遍。 酥皮包裹着涨鼓鼓的一包肉片,面儿是自然的白,一口咬下去是松软,嚼几下那皮儿实了,韧道十足,而且皮面层层起酥,每一层都薄得跟透明宣纸般,还可以一层层撕开——汤芫小时候就这么干过。 里面的肉片蒸得入味脆爽之余可以一咬就断开,肉卤顺着边儿渗出,嚼着痛快无比。 汤芫没几口就把包子吃下去,嚼着弹牙的包子打火把自己拧的花卷蒸上。 开大火把锅里的水煮开,葱油从锅盖边喷出,葱香味儿更加浓郁,汤芫心想这亏得她刚才吃了只酥皮包垫着,不然这会儿肯定把持不住! 大火滚开了十几分钟,汤芫关了火,开盖的白烟里扑出面食沉稳的香气,葱香被包子吸收,挂着一点淡而不散的味道。 外头林惠敏和林建成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聊透了,这会子一闻到味道就都走进厨房来。 林建成手最快:“先让你舅我吃只葱卷儿压压惊。” 他也不等汤芫招呼,自个儿拿双长筷子往锅里一夹,不顾烫里放手心里托着。 汤芫把面上那笼用布包边托出,底下那笼就着锅里的蒸汽,拿几个碟子装了两碟,每碟六只:“妈,你们先吃着,这两碟我给六婶和可可她们端过去。” 林惠敏和林建成刚才只顾上喝白开水,嘴巴正淡着,这会儿捏了一只葱卷,只顾得上尝葱的咸香和包子的劲道,嚼在嘴里弹牙坚实的口感,口腔里回转着“啧啧啧”的声音,只和汤芫挥了挥手。 汤芫在她妈和她舅吃的那笼挑了两只,给厅里的爸爸和丫丫一人一只,看着这俩人都吃下去,她才放心。 丫丫也像她小时候那样,喜欢把卷条儿一条条撕出来,吊在嘴巴上方仰着头一小段一小段地慢慢吃。 汤芫端着葱卷儿先是经过了六婶家,她喊了两声没见回应,就先过去袁校长家,可可一看到葱卷儿就扑了上来,不管不顾地照着一口啃下去。 袁可莹从厨房跑出来,拿过一只葱一咬一扯,嚼着包子说:“奶奶说豆浆快热好了,昨晚泡的黄豆,刚榨好汁,隔了渣的,她说待会儿给你端一小锅过去。” 汤芫走到她奶奶家厨房那边,甜甜地道了声谢,可可她奶奶赶紧表示大家都是邻居不用客气,然后丢下袁可莹看着火,跑去厅里抢葱卷。 汤芫再回到六婶家的时候,她家门倒是打开了,里面不但有六婶,还有另一个跟六婶年纪相仿的老婆婆在。 这老婆婆汤芫认得,住在学校一进门右手边那排平房的何老师他妈妈。 不过这老婆婆整日里神神叨叨的,汤芫以前看到她就觉得浑身发毛,跟她接触少之又少。 老婆婆也带了孙子,这小家伙跟关一键小朋友一样,特别挑食,瘦得脸发黄,猫崽似地窝在她奶奶身边,听着两个老人家讲话。 汤芫端着葱卷一出现,两个老婆子都是一怔,还对了对眼色。 汤芫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就强压下心里的胳应感,笑着说:“六婶,我们今晚蒸了几笼葱卷,拿过来让你家小子尝尝,李婆婆也尝尝,看我做得还可以不?” 李婆婆和六婶这时却犹豫着,还是互相对眼色。 汤芫其实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对方握着你什么把柄,知道你什么秘密,就她俩清楚,而你毫不知情。 这感觉就跟自己是那个赤身果体当街□□的蠢皇帝一样样的。 汤芫特别讨厌这种三姑六婆的眼神。 六婶讪笑了一下,接过盘子,舍近求远地站起来往后面的书桌上一放,再回来说:“谢谢芫子了!那小子跟他爷爷晨运去了,而且也喝了点地瓜粥,待会儿他回来了我再蒸热给他吃。” 汤芫总感觉李婆婆看她的目光阴森森,她浑身不自在,听到六婶这么说,就坡下驴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 她把葱卷又往庄时泽家里送了一点儿,给他煮了点白粥就回家。 她一路上回来脑子里对李婆婆那眼神挥之不去,赶紧调出“菜谱”看奖励情况中和一下心情。 看到刚才的葱花卷“菜谱”奖了120块软妹币,她的心情才稍微好那么一点儿。 推开家门的时候她妈跟她舅正给鸭子拨毛,林惠敏指了指厨房:“豆浆晾在里面呢,你喝一碗解解渴,可清甜了。” 丫丫和爸爸一人坐张矮凳在旁边看着,她刚才在六婶那里那种被淋了一头凉水的感觉这才回暖,她仰头干了那碗豆浆,撸起袖子一起加入拨毛大军。 林建成十分得瑟地说:“还是你赵叔有我心啊!这鸭子养到这时候最肥美,肉也是最嫩的时候,吃了去夏暑降秋燥,要是配上点米酒,啧啧啧,那滋味儿啊……” 林惠敏习惯性地念他:“你别喝那么多酒。” 汤芫想起上辈子她舅最后酗酒过度在医院里挂着营养液的日子,特别郑重地说:“舅,你真的别再喝那么多酒了,最好就戒了!” 林惠敏都被女儿这认真的语气逗得抬起头,然后拿鸭毛戳她弟:“你听见没听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再这么喝下去,去再多的暑气把秋燥降成雪片都没用。” 丫丫在旁边听着乐,汤伟鹏见丫丫笑,也跟着傻笑。 林建成看得直摇头:“怎么就这个样子了呢?好好的一个人……” 汤芫眼看着她妈眼又红了,赶紧给她舅使眼色:“我爸这几天恢复得特别快,你是没见着他刚回来那天,跟现在是差天跟地。” 被女儿这么一提,林惠敏心头也一松,说:“才几天时间,我看着他人精神了很多,不像刚回来的时候,完完全全是个疯的。” 林建成还是摇头:“这么下去可不个法儿啊,像刚才人家来送豆浆,还得让他躲进房里去,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得躲到啥时候?总不能一辈子在这屋子里闷着吧?” 汤芫想了想,说:“不在这屋子里闷着,过完这二十来天,咱们到江城去。” 林建成一时没会意,说:“你是肯定得去学校报到,可他们呢?” 林惠敏却是回过意来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看着女儿说:“你是说……咱们到江城去?” 汤芫点点头。 林建成也明白过来了,瞪大了眼:“芫子,你这想法挺大胆啊……不是……舅的意思是可行,但是这资金方面你考虑过没有?舅知道你主意大,今天就是过来跟你讨教讨教在船上经营那事儿的,你……你有计划不?咱们说说。” 汤芫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说呢,门就被吱一声推开了,一个黄脸小子伸个头进来,正是李婆婆的孙子。 他弱弱地说:“姐姐,你那个葱卷儿好香,能给我一个吗?” 汤芫惊奇:“刚才六婶那儿你没吃上吗?” 黄脸小子咽了咽口水,委屈地说:“我奶奶不给我吃。” 林惠敏早就拿了一只葱卷儿,往孩子手里一塞:“先吃着,阿姨这里还有,不够再拿啊。” 汤芫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那黄脸小子欢天喜地地走了,林惠敏刚坐回凳子上,外面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汤芫让丫丫带她爸进房里去,打开院子门一看——黄脸小子那葱卷掉到了沙地上,一手扒着乒乓球台,另一手被她奶奶拖着。 李婆婆一时没留意汤芫家的门开了,歪着嘴杀气腾腾地冲他孙子吼:“让你别吃她家的东西你还吃!你这脑袋没长记性是吗!别吃别吃别吃!” 第38章 姜母鸭 李婆婆一时没留意汤芫家的门开了,歪着嘴杀气腾腾地冲他孙子吼:“让你别吃她家的东西你还吃!你这脑袋没长记性是吗!别吃别吃别吃!” . 一道简单的家常的快手小炒尚且要经过——洗食材,切食材,下调料,大火猛炒小火微炖这些工序,若要炒得色香味俱全,那切食材刀工不可略,下调料味觉得敏锐,翻炒时腕力肱运用得当,火候更要掌握得精准,这样上菜时菜色刚好味道也留在最佳的一刹。 所以其实菜谱里那些快手菜,未必道道都能快速完成,只是工多手熟的人做起来相对快了而已。 流言传播就比快手菜快多了,只需要嘴皮子一动,上下唇一合一张,唾沫星子一喷,跟着风瞬间就能传出满城风雨。 华国饮食文化源远流长,各大菜系的厨师在处理同一种食材时在切配烹饪上各有特色,但都会在基本的食材上加入个人特色,又因火候喜好的度量不同,出来的菜色虽然色香味俱佳,但味道不尽相同。 一件简单的小事经过有心人的刻意渲染,传了十个人之后就能被妖魔化,并且传播者还都能对细节如数家珍,似乎自己就是事件发生时的旁观者一样。 李婆婆这回瞥见了汤芫和林惠敏,顿时感觉晴天白日被旱雷劈了一脸,拉她孙子的劲道松了,愣在当场不知道如何是好。 汤芫心知道这种时候当没听到才是上策,但是她一听李婆婆这话里就有点故事,她不弄清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到时再解释就难了。 她就上前一步,语气特别客气诚恳:“李婆婆,您孙子吃我做的葱卷儿有什么问题呢?” 李婆婆儿子是副校长,性格蛮横,和儿媳关系特别差,三头两天闹得天翻地覆,这是学校里住着的老师和家属们都知道的事情。 家里人忌着她年纪大,什么事都让她三分,她生活无聊,除了带孙子之外唯一的乐趣就是作天作地觉得全世界委屈了自己,然后就拉着孙子挨家串巷地细数自己那些所谓的委屈度日。 同一共菜天天吃大家都会厌,同一件同一类事天天听就更厌,李婆婆也懂得这个道理,于是她开始特别留意人家的家事,四处去八卦,说得生动活泼,大家没事的时候听她废话一两句也当是个乐趣。 李婆婆可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说的话特别权威,大家都特别盼着听。 长期下来,她被自己幻想出来的个人光辉捧得高高的,一点儿气也受不得。 她看着汤芫唇红齿白的,想着大家一说起这汤家就都赞汤伟鹏的女儿长得特别像他还特别漂亮,她心里就不舒服,她是个什么都要跟人比个高低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然而又奈不了人家,只能生个闷气。 现在好了,她找着了由头,她一撸袖子就站上前:“你家的东西不知道作过什么法的!吃了会中邪!谁知道你会不会往里添什么东西?!” 刚才李婆婆她孙子一番哭闹就引来不少人,现在大家都围了过来。 大多数是老师的家属,老师的家属又有不少来自农村,一听李婆婆这么说,顿时脸都白了——大家都吃过林惠敏炒的菜。 汤芫也不恼,朗声说:“在场各位都吃过我家的做的菜,大家不都是相安无事吗?李婆婆你一家都是文明人,说话要讲道理。” 围观的人一听,又反思——可不是嘛!吃了不少次她家的饭了,人也好好的,而且好像更精神了,怎么可能会中邪? 吃了汤芫家做过的饭菜觉得身体好了精神的,都以为是自己心理作用,其实他们是不知道,汤芫的调料基本上都是从“菜谱”买的,自然健康多了。 而且林惠敏外出做菜也用汤芫放家里的调料,这吃得多次的,自然身体会有细微的变化。 李婆婆冷笑一声,脸上的褶子跟着翻滚几遍:“你这作过邪法的!会跟吃过你菜的人借寿,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借!”她见周围人多,就更加大声,“吃得越多被借得越多!现在大家是发现不了,等发现的时候就迟了!大家听我说,别再吃她家的东西了!” 林惠敏和林建成听得面面相觑,都被这老婆子的想象力折服了! 林惠敏也振声跟大家说:“我家的东西绝对没作过什么邪法,大家放心!” 林建成都被气笑了:“作什么邪法?这叫什么事啊!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这么迷信的话你也说得出。” 李婆婆往地上吐一口口水:“呸!你们都是一窝的,当然站她那边了。” 李婆婆说话爱抢白,连珠炮弹地说:“我在这里也不怕说句得罪人的!汤伟鹏你们都知道吧?都走了多少年了?可是这几天六婶和另一边上的爱姨都听到林惠敏伟鹏长伟鹏短地叫,这汤伟鹏肯定是你们借够寿了给招回来的!” 汤芫听着脸就冷了下来,林惠敏没料到李婆婆拿这个说事,一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解释起。 林建成又是刚刚才知道汤伟鹏这段曲折的经历,现在大家被李婆婆挑拨得互相议论,他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汤芫见大家脸都青了,大声说:“我爸只是失踪了,谁说我爸死了的?!” 李婆婆继续说:“那你家做的东西你敢吃吗?敢吗?” 汤芫上前一步:“我每天都吃我自己做的东西,有什么敢不敢的?李婆婆,你也一把年纪了,你吃的盐的比我吃的饭还多,这为人处世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懂得多。”汤芫眼珠一转,“你这么出来大声嚷嚷,大家知道的说你性格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儿子咱们副校长给你说了什么!” 李婆婆也不笨:“你别把火往我这儿烧,你不是把你爸的阴魂招回来了,你家能赚这么多钱?能短短十几天就买冰箱?!往日怎么不买?怎么就是邻居听到你妈叫你爸名字这段日子里买了?!” 汤芫冷笑:“说到底,就是眼红我家买冰箱了。我家有钱,自己辛苦赚来的,爱啥时候买就啥时候买,难道还要经你批准吗?” 李婆婆一时语塞,她这话也说得有红眼病之嫌,一时间大家也都觉得李婆婆是没事找事。 这时袁校长走了出来,刚才他就听着,现在准备说句公道话,刚往前一步就被他老婆拉住了:“李婆那儿子跟你这不对头,你这时候走出去得让她找到由头发你难了!” 汤芫也看到了走过来的袁校长,赶紧朝袁校长微微摇头,袁校长有点意外地看着这眉目明艳的少女,愣了愣,收回了脚步,连带把跑出来看热闹的可可和握着拳头准备冲上去的袁可莹都拉回了屋里。 其实在场不少也不真信李婆婆的话,林惠敏这阵仔拼命赚钱的劲儿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不过一只冰箱,要买是随随便便的事儿。只不过大家都对他儿子是副校长这事实心知肚明,都不敢走出来说句公道话。 汤芫一把抓住就要进去的林建成的手,摇了摇头。 她知道她舅是想进去把她爸拉出来,但是一来她爸现在这状况,最好就别把他置在众人审视的目光短浅中,二来大家一被李婆婆这么一传,她爸一出来,很容易就传到她大伯家去。 她有她的思量,不是闷着一辈子,也不是说总不能让奶奶一家知道,但是就算要知道也得等她爸好转点儿,不然这么一吓,她怕爸爸会受到更多的伤害——在场的都是她爸的同事,同事家属,都是熟悉他的人,相信他不爸不会愿意自己这个样子被人看见的。 汤芫想了想,最后朝李婆婆走过去,李婆婆以为汤芫要过来打她,吓得大叫一声抱住她孙子。 然而汤芫只是走过去,把她扔在地上那只葱卷儿捡起来。 李婆婆顿时感觉这比汤芫抽了她一耳光还丢脸,真抽她她还可以拿捏着道理骂人,然而汤芫却没有。 大家顿时也觉得李婆婆有点反应过度,都笑而不语地看了她一眼。 葱卷儿面上沾了一层泥沙,她用手一撕,葱卷就被撕出一条来,沾着泥沙的部分就被撕去。 面上那层一撕走,底下那散发着香葱儿的咸香就一下散发了出来,大家都被这香味勾得吞了吞口水。 汤芫拿着包子向着这一圈缓缓转一圈,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撕起一条干净的卷儿——上面还有吸饱了咸味略显黄绿的葱花,里层还冒着白烟,汤芫一口咬下去,大家甚至能看见断层处咬成一线,这说明这包够松软之余,劲道还很足。 汤芫就这么在众人不自觉地咽口水的声音中,把这一只葱卷儿给吃完了。 然后,她诚恳地对着众人说:“各位叔叔阿姨做个证,刚才那只葱卷儿是我家的,我做的,我吃下去了,我敢吃!葱卷儿里没做什么法,就是普通的葱卷儿,家里还有,大家如果不嫌弃,我还可以再蒸个几笼。” 林惠敏把刚才汤芫夹剩下那笼又夹了出来,好几个家属都欢欢喜喜地领了,然后是几个小孩子,吃的是林惠敏再进去拿的,汤芫用“菜谱”奖的食材做的那笼。 大家拿了葱卷自然都散了,李婆婆左拉右拉,大家却没再听她说一句。 林建成在林惠敏的招呼下也走进了家里。 汤芫没立刻回家,而是看着袁老校长家若有所思。 这个校长听说以前没少照顾她爸,她决定把她上辈子知道的一点儿事告诉袁校长,也当是答谢他。 但是她不能这么冲进去说,她想了想,还是转身回了家。 家里的鸭子已经洗好,鸭血盛在一边,内脏也都清了出来,林建成和林惠敏在一旁叹气。 汤芫却十分平静,说:“妈,舅舅这边船上开店的事儿你先去帮几天工,我明天去一趟江城。” 林惠敏愕然:“你还没自己出过门呢,这……” 汤芫神情坚定,周身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场:“妈,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林建成也帮着说话:“你看这些天来,你家的主意都是芫子出的,我做这生意的主意也是芫子出的,你就放心吧!” 林惠敏这才勉强点点头,可是做妈的,怎么也担心女儿。在她看来,距这么几百公里外的江城,是另一个世界,总归是放心不下。 汤芫却在得到妈妈同意之后,眼里神采飞扬,顿时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干劲去把鸭斩件。 这时“菜谱”弹了出来—— 请做一道姜母鸭 材料:老姜、生抽、老抽 功效:这道菜适合秋冬季食用,既能气血双补,同时搭配的鸭肉有滋阴降火功效。 她舅拿过来这鸭体躯宽厚,肌肉丰满,性情温顺,行动缓慢,是只绝好的番鸭。 正宗的姜母鸭做法要搭配药膳,材料和做法都比较复杂,汤芫见有“菜谱”奖励的配料,知道都有药膳功效,就不再加其他材料了。 她把鸭肉斩块,锅中放水煮开后,放入鸭肉焯水,再捞出来沥干水。 美食中的药膳滋而不腻,温而不燥,适合于秋季和冬季食用。 老姜去皮洗净切成片,那辣味浓得眼睛都觉着有点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汤芫想,我好歹上辈子也活了三十几年,见过奇葩和经历的挫折比你李婆婆多了,还能受不了一时的激气么? 做人能屈能伸绝对比冲动好,谁知道谁笑到最后呢? 她打火热锅,下油,油刚热,没冒烟的时候就把姜片放下去煸——油冒烟再放姜容易糊锅。 姜片煸到稍见焦色的时候她就把鸭肉放进锅里一起炒,鸭肉的边缘迅速变白,白色的鸭皮也变成淡淡的黄色。 鸭皮变成金黄色的时候,鸭油也被煸了出来,把姜片和鸭肉润在其中,鸭油的香气随着热气晕开,屋子的人满鼻子都是鸭油的香气。 汤芫把生抽和老抽调好,一起加进去,酱油的香味被鸭油香辟了咸气,醇香逸出,闻到的人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汤芫看着鸭肉吸收酱汁吸得差不多,就加进水,没过鸭面,盖上盖子,看时间。 焖了个四五十分钟,她一揭盖,那阵酱香味喷薄而出,闻着人肚子都饿了。 她开大了火收汁,锅里的鸭肉吸饱了酱汁,一块块都是深琥珀□□,看着十分可口。 她给自家盛了一大盘,余下的分了三小盘,端着出去。到袁校长这里去。 她端着盘子路过六婶家,六婶的孙子冲了出来吸着鼻子:“好香啊!好饿啊!” 六婶有点尴尬地出来拉她孙子,汤芫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地拿起一小盘递出去:“来,尝尝姐姐的手艺,六婶不介意的话下次我再多做点,今天准备不足了。” 六婶知道这是言和的意思,赶紧接了,老老实实地道歉:“芫子心地真好,我也是的,年纪大了,听错了,那天李婆婆路过说听着像是叫这个名字,我也越听越觉着像,这……” 汤芫笑笑:“六婶是明白事理的,我知道。” 吃人嘴短,六婶早被这碟酱香浓厚,色泽明亮的姜母鸭勾得不住地吞品水,这下心里的愧疚一下涌了上来——看人家小女孩多懂事!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跟着那李婆欺负人家,真不是个东西,顿时又是道谢又是道歉的,早把自己听到林惠敏叫“汤伟鹏”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汤芫把姜母鸭又端到另一个邻居爱姨家里,爱姨刚才被汤芫吃地上葱卷那一幕镇住了,心想这李婆婆倚老卖老,把人家小姑娘都逼到从地上捡包子吃了,自己还帮着李婆婆,还真不是个东西。 虽然那葱卷儿还香味十足,看汤芫吃的时候有滋有味她还觉得这葱卷特别好吃,可是好歹还是扔过在地上了,这不是干不干净的问题,是面子尊严的问题!幸好那老婆子吐的那口水是往另一边吐,不然那得多委屈这小姑娘? 爱姨越想越难过,不停道谢说对不起,为了表示自己真心愧疚,还当场夹鸭来吃了。 鸭肉焖至软糯,酱汁尽收其中,每嚼一口都是满满的酱汁,滋润而不油腻,肉滑而不柴,姜汁的味道混在其中又不夺味,些微的辛辣反而解了鸭肉的腥臊,入口反而更加醇香。 爱姨和她丈夫还有俩女儿吃得都停不下来,连把鸭肉吞了下去,都还卷起舌头,把口腔里的酱汁扫荡个一干二净。 吃到最后,他们连汤芫啥时候离开的都没察觉。 最后一盘是三小盘里分量最多的,一端进去她只觉得大腿又是一坠,低头移开碟子一看,果然袁可可又挂上来了。 她仰着脖子,脸红扑扑的,扁着嘴,脸颊两边的肉就显得更多了。 她一脸难过地说:“芫子姐姐不哭,不哭哦!” 汤芫被她这么一说倒还真想哭了,赶紧捏一把她肉肉的脸:“芫子姐姐不哭,谢谢可可。” 她奶奶过来把她从汤芫大腿上摘下来,抱歉地说:“芫子,对不起,刚才……” 汤芫打断她:“谢奶奶不用说对不起,我明白的。” 谢奶奶以为这孩子只是懂事,不想让自己太受良心谴责,摇了摇头:“不……” 汤芫把那碟鸭往旁边的桌子一放,认真地说:“不!谢奶奶,我是真明白!我过来就是要跟你们说个事!” 第39章 一鸭多吃 汤芫把那碟鸭往旁边的桌子一放,认真地说:“不!谢奶奶,我是真明白!我过来就是要跟你们说个事!” . 谢奶奶一看这孩子认真的表情,顿时就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转过头去喊在厨房拿筷子的老伴儿:“老袁过来,先别拿筷子,鸭肉就吃剩两块了。” 袁可莹和袁可可吮着手指跑去叫爷爷。 汤芫对着这个亲切的老爷爷也不多说,就说了两句:“别跟李副校长耗,有条件争取提前退休。” 汤芫说完就走了,她知道袁校长和谢奶奶都会明白的。 袁校长是个特别高风亮节的人,不像某些手里有点小权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不给好处他还真不给你办本来就该他办的事。 袁校长还特别依恋陵镇这个地方,过惯了小镇的生活,当时儿子暑假接他去江城,他没一个星期就跑回来了,说是就是习惯看着孩子们在学校泥沙池里耍猴,也不惯去看江城那车水马龙。 然而袁校长最后并不是顺利退休的,而是李副校长联合了主任和出纳给袁校长穿小鞋,从袁校长家的长途电话单说起,最后闹到一发不可收拾。 纵是袁校长举出自己儿子在江城生活富裕,不可能贪这种小便宜,也阻止不了那小人想把他拉下台的心。 袁校长也觉得没必要为了一破职位,大动干戈让儿子给自己作主。他只好认了龙游浅水遭虾戏,当时就跟李副校长说:“你这么做,小心你子孙后代有报应。”,在李副校长的狂笑中作罢。 汤芫知道袁校长处理这事儿的做法时,她是十分不能理解的——尽管他儿子人的权力在江城,可是总得有认识的人手能伸到自己这小镇子来吧!要是易地而处,她是袁校长的角色,她肯定让儿子找人狠狠地给那姓李的一通教训。 然而袁校长不是她,袁校长只是觉得不想麻烦儿子,他也没想过自己一辈子做了这么多好事,可到了晚年,竟然也没一个敢为他站出来说句话。 他说是伤心,其实只是被人情冷淡寒了心。 袁校长这人不喜欢跟人争权夺利,他当初当校长的时候,这陵镇中学只是间只有几间瓦顶校舍的破学校,后来在袁校长的号召下,海外的和毕业的校友捐钱修校舍,也向国家申请了资金起教学校。 学校里也请了不少能力极高的老师回来任教,还定期去名校学习教学方案,之后陵镇中学屡屡出了不少名牌高中和大学的学生,陵镇中学这才发展成现在辉煌的样子。 袁校长本人就是个老教授,他对这间学校的贡献是每一届学子都争相口传的传奇,做校长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图的就是小学校的清静和与世无争,他认为自己没做过的事,任别人怎么污赖也没个下手的地儿。 然而时代变迁,袁校长还是败在自己争的这口气上,这么多年下来了,袁校那些故友都从当初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能帮他的也没几个,最后他是被劝退的,好歹还有百分百的退休工资领。 汤芫后来也见过袁校长,袁校长说起这事时无限感伤,只道世间最无奈的事,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末路。 彼时汤芫虽然已经算是功成名就,但是遭赵亦勋的出轨和自己面容日渐枯黄折磨,被袁老校长这么一说,失眠了整整半个月——她不伤心,她是悔恨。 正如一道菜,就该就火候刚好时关火起碟,你要怕它不够熟,再煮,火候就过了,再起碟时菜干肉柴,嚼之无味,弃之可惜,陡添伤感。 汤芫正想着,眼前又弹出了“菜谱”—— 请做一道韭菜炒鸭血 材料:新鲜鸭血、韭菜 功效:鸭血有利肠通便作用,是人体污物的“清道夫”,对贫血病有一定的防治作用,对营养不良、肾脏疾患、心血管疾病和病后的调养都有益处。 韭菜是补阳助阳之佳品蔬菜,益肝健脾,补肾温阳,助阳的韭菜和滋阴的鸭血一起搭配,可滋补肝脏,温补脾胃。 服下立即见效。 汤芫愣了愣,随手就翻开放着鸭血那碗旁边的一只小奶碗,果然又看到了里面一层浅浅的鲜鸭血。 这鲜鸭血不能直接下锅炒,那样炒出来的鸭血多半碎了,口感不好吃,腥味也重。 她想了想,就煮了一大壶开水在风扇旁边晾着。 汤芫把舅舅带来那鸭子放血和“菜谱”奖励的血混在一起,过了一会儿试了试水温,往小盆子里的鸭血里撒进盐,再加入温水搅拌。 林惠敏正在等着下一壶水煮开:“看来这个地方咱们也不能一直呆着了,你爸的职位虽然袁校长一直给保留着,但是……” 林建成说:“真是胡来!不是教师家属么!还知识分子呢!看看这满嘴里喷出来的都是什么!芫子刚才你要不是拦着我,我倒把你爸拉出来让大家看看!好好的一个人呢!” 林惠敏冲林建成竖起食指,下巴往院子尽头那扇窗仰了仰 汤芫仔细地撇去鸭血上的浮沫,放一在边让它慢慢凝固。 汤芫安抚她舅:“咱们也别跟那李婆婆一般见识,刚才要是把我爸拉出去,吓坏他不说,要是传到我奶奶那边去咋办?” 林惠敏也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林建成没想过一层,听了之后嘴巴还张着,脸色难看地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啐了一口:“那窝子土匪!” 汤芫看着鸭血差不多的时候,就小心地把整块鸭血倒出来,切成长方形的薄片,这鸭血凝固得特别好,表面光滑,切面整齐,一点儿气泡也没有。 汤芫切着鸭血就想起冬天时吃火锅,鸭血块下在冒红油的锅底汤料里涮一会儿就夹起来,沾点儿辣椒面和花生碎,一口吃下去,鸭血脆口,香辣暖心的,把心口烫得红红火火,周身的毛孔都舒畅得张开了来。 林惠敏把新煮好的开水倒进锅里去,汤芫下鸭血涮个两分钟再捞起,鸭血表面迅速从深红转成巧克力色。 她把锅里的水倒掉,擦干水,下油,热油下蒜瓣爆香,下红椒丝和洗好切成段的韭菜,把韭菜炒了个油亮绿,赶紧下鸭血,再加点儿盐,撒几滴料酒和花生油炒炒均,关火起碟。 鸭血面上嫩滑如豆腐,咬下不糊不烂,脆口之余还不会碎,夹着筷子里,还轻轻地颤动,吃在嘴里既嫩又爽口。 刚才吃的都是大酱大肉,这回来个清炒小菜,大家都把筷子往鸭血那里伸。 汤伟鹏就着鸭血和韭菜放进嘴里,感觉这鸭血还要使点儿劲才咬断,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个劲地笑。 林惠敏看着也开心地笑了,笑得眼睛又红了起来。 丫丫边吃还不忘支持汤芫:“芫子姐,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林建成尝着鸭血那咸鲜的回甘,忍不住又夹了一块重温那弹牙的口感,他说:“那吃完饭去买票?这阵子不少人往江城跑,都是家长去给孩子探学校去的,你不现在买,怕是买不了明天的票。” 汤芫点点头,夹了几根韭菜放在鸭血上,再把鸭血卷起来,放在齿间,“嚓”地咬开,这韭菜没臊味不重,和着鸭血的味道正好,松口又有嚼头。 汤芫吃过饭,就去倒腾自己房间柜子里的小猪钱罐——昨天她把钱拿去存过了,现在里面有三百多四百块。 她调出奖励界面,看到这三百多块是葱卷儿、姜母鸭和刚才那韭菜炒鸭血加在一起的奖励。 她高兴地揣着钱就出了门,去车站买了票。她准备好一个大的塑料袋子,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在“菜谱”里买了一份鸭肉、鸭肠和鸭血。 鸭血还是刚才在家里的时候她刚收录进“菜谱”的。 她把鸭肠翻开冲洗干净,撒一把盐一勺醋,手戴着一性性手套就不停揉搓着鸭肠。 庄时泽替她切姜片,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你要去江城?” 鸭肠被搓出白沫,汤芫一把拎了在水龙头下流水冲干净:“是啊,票都买好了,明早八点五十分的车。” 庄时泽切好姜片,还给仔细码好,拿了只青椒切开掏米洗干净。 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有点意外,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把理智找回来,问:“得坐十个小时车呢,去到都晚上了,你住哪儿?” “找间靠谱点儿的酒店住下,反正就住个一两晚,不怕。”汤芫往热油里下姜蒜片爆香,从神情震惊的庄时泽手里接过装青椒的盆子,侧手一翻,青椒一撞进去,一阵香辣的椒味冲起来,闻着十分开胃。 庄时泽依然没法相信,这看起来依然从来没出过远门的汤芫,说起去江城找房子来,就像是跟你打招呼说去菜市场斤青菜回来一样平常。 青椒的香味渐浓,汤芫加入切成段的鸭肠,一手持铲翻炒一手往里喷料酒、洒酱油和生抽,快迅翻炒。 锅底的火舌时而窜起,料酒一喷,那味道更加醇厚。 没一会儿,颜色浅黄的鸭肠炒起微微卷起,里面某段的鸭油嗞嗞地贡献出香气,汤芫满意地把它铲起,又把盘子放回还维持着端盘姿势的庄时泽。 汤芫晾开水去调鸭血,不忘回过头来:“这炒鸭肠你先吃着,这时还来个爆炒鸭块,给你烫碗鸭血粉丝,很快。” 庄时泽看着汤芫忙碌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一个“哦”字。 他把炒鸭肠端到一边,鸭肠和青椒白绿相间,汤汁油红润亮,夹一小段放进嘴里,质地清淡脆嫩,略有辣味,这挂在肠子上的一层薄鸭油是点睛之笔,没了它鸭肠虽脆却欠了几分滋润,有了它鸭肠是越嚼越香,越嚼越不忍心就这么把它吞下,而是再把另一段夹进来,再一起嚼,这几番滋味真是特别享受。 他看着聚精会神在搅拌着鸭血的汤芫,没来由嘴角就挂起了微笑,也不惊忧她,就走出了厨房。 鸭血在等着凝固的时候,汤芫把斩件成块的鸭肉倒进一煮开了水的锅里,稍微煮一下,鸭块一变就捞出来快速用冷水冲洗鸭块。 她这么做,鸭块自然去油去腥,不然待会儿爆炒的时候鸭油过多就会产生腻喉感。 接着她又把泡椒切块、莲藕切片,姜切成末。这莲藕孔大且均匀,切着声音清脆,汤芫觉得用来炒菜正好,而粉一点儿的莲藕适合煮汤,如果拿来炒菜容易糊。 热锅下油,油没冒烟她就倒入藕片煸炒,藕片颜色变深她就铲出,再加点儿油,开大火,把花椒、八角、老姜爆香。 八角的香味本来就特别浓厚,这一下锅更是随着锅的热度扬出去,林老先生正在大门口跟儿子聊电话,说着说着就突然吸了口水,蹦出一句:“香死我了!” 林老先生的儿子被这横空出世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想死你了?想什么了?” 林老先生失笑:“想什么想,我是说‘香’!你当你爸说话有乡音呐!芫子在里边炒菜,她说要请几天假去江城,今天煮顿特别丰盛的,我又得好几天吃不到她的菜喽!” 林老先生的儿子被自己爸爸这么一提,又想起他爸当初做寿的时候,那锅鸡肉软滑,菌菇脆香多汁的小鸡炖蘑菇来。 他回到江城之后走访了多少大街小巷,然而再也没有吃到当初那么好吃的小鸡炖蘑菇了。 那锅小鸡炖蘑菇鸡肉被炖得十分入味,既不柴也不烂,江城的有些店甚至酒楼,炖得入味是入味了,然而一筷子叉下去,再拿起来的时候叉了一堆肉碎。有些鸡肉倒也软滑,只是淡而无味,那鸡本身的腥气也没除好,吃着反胃。 只有当初陵镇吃的这一锅,所有食材都恰到好处,鸡肉是鸡肉蘑菇是蘑菇,不会有大乱炖造成的一锅全是一个味儿的枯燥。 那一锅百味,连一块鸡肉都是先滑后弹,待把吸入其内的汤汁被反复咀嚼挤出后泛出的鸡肉本来的醇香,那味道层层叠叠,在舌尖和口腔齿间翻转。 那卖相也是特别的好看,鸡皮金黄,饱满的菌菇在面上开十字刀,像是吸饱了汤汁,光是看就能感受到那浓香的汤汁在口腔里喷开的痛快! 那一锅小鸡炖蘑菇每一块肉和配菜,都让他此生难忘。 林先生问他爸:“那小姑娘来江城是要干什么?” “她说是要去……哟!对啊!我怎么没想过这茬呢!我跟你说……”林老先生先是一愣,继而一拍大腿,那被里面飘出来的鸭油香勾走的神智倒数归位,跟儿子说起自己脑子里刚一闪而过的念头来。 林老先生说得眉飞色舞,汤芫锅里的铲子也是翻得只见残影。 汤芫的手腕早就练得十分灵活,上辈子的功夫没白费,拿铲子要有臂力,挥铲子则需要腕力,不然你每下翻炒,整条手臂都跟着动,那得累死! 爆炒鸭块,一定要把鸭块爆干,爆出油来才够味儿。 汤芫先是烧热了锅下油,把必不可必的葱蒜爆香了,再下煮过的鸭肉。 一开始爆的时候要用中火,翻炒的时候就要快,不然鸭肉变焦变柴。汤芫这锅的火舌外窜,几乎舔到锅边,还在锅力往锅里弯着尖儿,仿佛要窜进去先吃上一块喷香的鸭肉! 汤芫稳稳地握着长锅柄,先往里喷少许米酒,火势忽而变大,她就着这火力颠几下锅——锅往外推,大勺往里拉,内时锅也就势而回,鸭肉便听话地任她颠簸,锅气更浓,把肉的香味提出,味道更加浓郁。 鸭皮变得金黄,很快就被煸出油来,林老先生刚才闻到的就是这味道。 庄时泽一个劲地给自己大舅打电话打不进去,于是又轮番打着另外两个舅舅和小姑的电话,被汤芫这味道一绕,顿时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好像几年没吃过好东西似的,口腔里迅速渗出津液,话都说不好了。 汤芫这时已经把火下入切好的泡椒泡姜,炒香后,加入豆瓣酱。 这时的鸭肉十分容易上色,上色后加入之前留下的煮过鸭肉的水,她没煮高汤,这种做法是十分普遍的家常做法——倒入这个水既有鸭肉的营养,又有鸭肉的油气。 最后她再往里加点蒜瓣,开大火。 这锅里的温度本来就高,锅里的汤汁没一会儿就沸腾翻滚起来,香味从锅盖边缘钻出来,路过的琼姨就被香味引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汤汁面上亮油的时候,汤芫加入蒜苗、之前炒过的藕片和一点儿新切好的辣椒块。 翻炒了一会儿就是大火收汁,起碟。 林老先生最先冲进厨房,迅速拿了双筷子,嘴里还不忘得瑟:“这鸭肉可真是个好东西!乾隆老子怎么活到那岁数的?就是喜欢鸭肉!不跟你说了我吃这爆炒鸭肉了!哎哟这嫩得啊!” 然后他也不等对方回应就挂了电话,夹起一块鸭肉放进嘴里——微辣爽口、蒜香盖腥入味、肉嫩多汁,嚼着油和着汤汁渗在舌头上,叫他狠狠含着吸几口汤汁,再继续嚼起来,“啪”地把手机拍在饭桌上,风一般去盛米饭。 庄时泽快步走进厨房的时候,听到汤芫哭笑不得地跟他外公说:“还有菜没做好呢。” 他外公头也不回,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见,草草地点两下头,拿只瓷勺子把鸭肉往旁边一拨,盛了一勺浓郁的汤汁。 他手腕一转,往碗里那莹白饱满的米粒儿上洒了一圈,把勺子放进嘴里扫荡干净余下的汤汁,咂咂嘴,笑着把米饭一拌,往面上夹两根蘸着汤汁的蒜苗,就着狠狠地扒上一大口。 庄时泽走到汤芫身边,看到汤芫正把泡在冷水里的粉丝捞起来控干水,鸭血已经被她切成了一条条,从中间切开的豆腐泡,和切成小段的豆干,还有鸭肝、小油菜、香菜已经洗干净摆好在盘子,把她面前的俩汽炉团团围住。 庄时泽揭开其中一只正往外冒烟的盖锅,里面是翻滚的浅褐色鸭汤,偶尔浮起几块带点儿肉的鸭骨头,他问:“这个煮多久了?要放盐吗?” 主要是这汤的味道闻着只有鸭肉纯粹的香味,就像是刚煮好的白切鸭那样,没有任何调料的味道,清香淡薄,仿佛一口鲜甜的清汤入喉。 汤芫往锅里看了眼:“不用加,就取这味儿。” 她洗干净炒锅,拿大勺子往炒锅里倒入半锅子老鸭汤,开中火煮着。 这汤本来就是煮好的,没一会儿就在炒锅里冒起了泡。 锅开后她就放入准备好的鸭血,再把豆腐泡和豆干放入锅中,滚上两滚,放入小油菜,再把泡开的粉丝放入,开大火。 庄时泽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去江城的时候,住我小姑家吧。” 汤芫一听这话就知道庄时泽替她安排好了住处,心尖顿时被感动得麻了麻,全身迅速地起了一层鸡皮——她一激动就这样,然而脸上依然淡如止水。 她知道庄时泽这人就这样,真把你当成是朋友的时候,因为他的经历,心思敏感,总是细心地体会到你的难处,然而嘴上却不说,默默地帮你一把。 当然了,他不会伟大到最后留下一句“不用谢,请叫我红领巾”的地步,然而他却是对朋友付出所有的真心。 汤芫真心庆幸,这次重生回来她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少年的眉目是天生的冷峻,然而眼神里却透出热切,然而大多数人都被那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吓退,没能亲眼目睹他对这世界所有情感的渴望。 她感觉自己喉咙被塞住了,艰难地说:“谢、谢谢!” 汤芫从来不跟庄时泽搞假客气那一套,她需要庄时泽的帮忙,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觉得自己珍上只身前往江城也可以应付得来就没说。 但是庄时泽已然帮了,她也不推辞,反正她日后总有机会还这个人情。 庄时泽笑得眼睛微弯:“你心里是不是在记下我这人情,准备日后找机会还给我?” 汤芫目瞪口呆,庄时泽同学顿时端着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狂妄,我自横刀向天笑地跟他外公抢鸭肉吃去了。 锅里的粉线汤已经煮开,她往里面调点盐,再滚几滚,关火先是把粉丝夹起盛了两碗,再铺上鸭血、油豆腐块,放上早就煮熟的鸭肝,面上撒一层香菜,由蒜、醋和辣椒、酱油调的酱汤往里一冲,加上一大勺鸭汤,粉丝顿时就香气扑鼻而来。 她刚把这粉丝汤放上桌,林老先生就一脸后悔——刚才他吃了两大碗饭! 对他饭量心知肚明的孙子还故意站起来:“外公,我敬老,我给您再添一碗。” 林老先生往他这蔫坏蔫坏的外孙头上刮了一巴掌:“臭小子!” 林老先生吃不去,琼姨刚才也分了一碗这汤汁拌饭,而且之前在汤芫焖着鸭的时候就忍不住吃了俩大包解馋,这会儿也克化不动这粉丝汤,悔得眼睛都绿了。 大家都饱了,最后这碗粉丝汤自然就落到汤芫手里。 她先是试了一口鸭血——够脆,没血腥味,酱汁被吸得刚刚好,鲜。 然后就是油豆腐,油豆腐外表金黄,内里疏松多孔,最易吸味吸汤汁,这也是汤芫最后才冲酱汤的原因——豆腐外皮脆香,内里软绵,酱汤刚被吸收,一吸下去便渗出在口腔里漫开,咸香满喉。 粉丝口味清淡平和,加上酱汤却是鲜香爽滑,它吸饱了鸭汤的精华,汤芫吸一品粉丝,再咬一丁鸭血,吮一口汤,顿时觉得舌尖和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林老先生吃不下饭,汤还是喝得下的,他边喝着汤边说:“芫子,我跟我大儿子商量好,你不是要在江城呆上两天么,就住他那儿,他有客房。家里都是工作狂,请的阿姨煮的东西不是重油重盐就是淡出鸟来,就麻烦你替他做个几天饭。” 汤芫听得身子直了直,心里头的感动无以复加,赶紧说:“劳烦林老替我张罗了。” 虽然那家是他儿子的家,他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他儿子答应让她住几天,但这毕竟是打扰人家的事儿,林老先生却是说得稀疏平常,像是随口一提,没多大事似的。 汤芫却是十分感动,然后就想起庄时泽说住他小姑那儿的事来,顿时懞了。 庄时泽正夹起一块藕片,“咔”的一口咬下去,藕片脆嫩,吃着微辛带辣,还透着鸭肉的香气,听到外公的话也怔了怔。 汤芫看了看庄时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庄时泽眼神示意她先不用说话,于是她只好夹了块鸭肉吃,鸭肉酥香,烂而不腻,吃下一块,她心神也定了定—— 她上辈子就独自面对了许多风浪和险恶小人,遇强越强的她面对人家攻击也不觉得委屈,反而会努力活得更好来反击。长久下来,她的一颗心早就被磨得金刚石似。 然而她再能从容面对一切背叛和险阻,却唯独对这种真心的对待手足无措,她甚至连说声“谢谢”都觉得别扭。因为她觉得只是一声“谢谢”不够,心里自然生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宏大计划来。 毕竟这世上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上辈子她没地没位的时候谁也瞧不起她,连供货商也没把她当回事。后来她生意好起来的时候倒是认识了一班酒肉朋友,结识了一伙看似豪爽,还能跟你随便在街边大口吃大声说笑的“性情中人”。 然而她生意出了问题,中间落魄的那段时间,那些跑了个没影,连她电话打电话过去听都不听。 那时她资金周转不灵,资金链出现断裂,那些人早早收到风声,一个个都怕着她开口借钱,其实她只是心里难过,想找个人说几句话。 那天她握着手机站在街边,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就发誓——她汤芫绝对不会再被人看低! 她重新收拾心情,跟性情开始因挫折变得暴躁的赵亦勋重新回到街边小档中做生意,过了一段日子之后,旁边的老档的老板娘借了她一大笔钱还清欠款。 后来她生意再次成功之后,直接就把一间子公司交给那位大姐管理。 那位大姐推辞不去,接受了汤芫这份大礼,用心经营,后来成了汤芫几间子公司中做得最好的一间。 如果不是赵亦勋和他那小三搞事,她一定会活得更好! 重活一世,汤芫依然保持着这个信念,只要是谁真心对她好的,她一定歇尽所能回报! 眼下她暗暗打算,无论最后住庄时泽小姑家还是他大舅家,她都会做一大桌子菜,最好他几个舅舅和小姑都能聚到一起来,她也好为着麻烦了人家这事儿表示表示歉意。 庄时泽没想到外公也会对汤芫的事儿上心,他老人家么,一向是特别洒脱随意的,觉得出门在外有个地方住就成。他偶尔也会自己跑到江城去,不告诉儿子儿媳,自己跑去熟悉的老巷子找吃的,然后找几个老朋友出来小喝几杯。 按他的想法,巷子里的小炒才够味道,大酒店的菜色摆着固然好看,然而吃上嘴记得味道的不多。 庄时泽正跟外公讨论着该让汤芫到谁家去,各自给自己联系的人打了电话,结果小姑和大舅杠上了,都要把汤芫叫到自己家来——着实是想念汤芫烧的菜啊! 最后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汤芫还没见过庄时泽这样,也没见过林老先生小孩子气成这样,赶紧闪到一旁去。 她想着自己今晚要收拾行李,还得跟妈妈出会儿摊,可能时间上有点赶,就决定把今晚的晚饭先做——鸭汤焖饭。 毕竟她今天做这桌饭菜用了一只鸭子,刚才爆炒鸭肉只用了半边。 她把剩下的半边鸭肉切件,姜切丝,泡上几只干香菇。 迅速热锅下一点油,花生油的味道一烘起就下姜丝爆香,再加入花椒,倒入鸭肉,炒到鸭肉泛白鸭皮出油,喷料酒,撒一小勺盐,一圈酱油、加少许糖、八角、桂皮。 没一会儿鸭皮完全变成金黄色,香味源源不断地倒伞状向上冒起,她一把端起炒锅,把鸭肉倒进旁边准备好的高压锅里,加水满过鸭肉,开中小火焖着。 这边她把炒锅洗净,再回油放入切成丁的香菇炒香。 最后往电饭锅里加米,洗过两水,加几小勺盐拌匀。 她煮腊鸭饭的时候也习惯加盐,这盐不用多,主要是要把肉的味道提香,好完全融进饭米粒里,焖出来的饭会粒粒香润。 高压锅焖鸭她没焖太久,洗好米,往米里撒点葱段,这边就关高压锅的火,开盖把八角桂皮和花椒挑出来,煮好的鸭肉和汤倒进去。 那头庄时泽跟他外公正辩论得起劲,突然一停,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向汤芫的方向看过去,肚子无端又觉得饿起来。 林老先生说:“芫子,这又是煮啥啊?你这么一锅接一锅的,老头子我心里惶恐啊,这是最后一顿了么?” 汤芫失笑,回头说:“我今晚可能时间不够了,现在给你们焖一锅鸭肉汤饭,待会儿我拿蒜火蚝油和生抽冰糖炒点酱,晚上你们要嫌不够味,鸭肉就点着酱汁。” 汤芫做的菜不可能不不够味,可是那她说要炒的那酱听着就特别好吃,一老一少都忙不迭地点头。 庄时泽那厮突然就说:“外公,行吧,你说去大舅那儿就去大舅那儿,毕竟大舅那儿还是市中心,好的楼盘和摊位特别多。” 林老先生得意地笑:“想通了?不吵了?市中心多好啊!你姑那儿空气是清新,可是芫子出来还得坐上半小时车,虽然可以让司机接送,可是也不方便啊!” 庄时泽眼睛轻眯,眼睛倒显得有些狭长来,那眼里精光一闪,说:“想通了,您说得对!” 汤芫往锅里再加一点儿水,铺上炒香的香菇丁,盖上盖子,按下煮饭键。 她洗干净手,擦着手跟他们说:“这饭得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焖好,你们不用管,它自动跳保温,别拉插头,让它温着,晚上直接吃就可以了。” 庄时泽目光清亮,送汤芫走的时候特别兴奋。 林老先生总觉得自己被这外孙算计了。 第二天一早,林老先生去公园打完太极回来总算知道哪里不对了——他外孙没在家!行李箱也不见了! 那厮还在冰箱门上贴了一张字条——外公,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我去找大舅玩了。 隔着纸条,林老先生都仿佛得看到他外孙脸上那得瑟的笑。 汤芫把她的行李箱交给跟车的人装好,再回到座位看到自己邻座那个笑出两排小白牙的少年,被这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冲击给逗笑了。 她走过去,庄时泽替她把小件的背包放上行李架,说:“我外公年纪大了,让你去谁家住这种问题,还是他决定的好。” 汤芫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小样儿,说:“你外公肯定在家里骂你。” 庄时泽唇角微弯,看着她,笑而不语。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他仿佛全身都浸润在令人心安的柔光里,汤芫看得怔了怔,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正在崩塌,还酥得扑扑往下掉粉。 少年剑眉锐意飞扬,眼神柔软,说:“我陪你走。” 第40章 蒜泥白肉 庄时泽唇角微弯,看着她,笑而不语。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他仿佛全身都浸润在令人心安的柔光里,汤芫看得怔了怔,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正在崩塌,还酥得扑扑往下掉粉。 他说:“我陪你走。” . 来接汤芫和庄时泽的是庄时泽的大舅,就是汤芫见过的林先生。 林先生依然是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三七分,完全是一副精英成功人士的做派。 林先生身边还跟着秘书,秘书昨晚就收到老总通知,说今天下午的会议全部推迟,要去接两人特别重要的人,吓得她当时就跳起来重新上了眼霜还有睡眠面膜,这才安心地睡。 今天她一直都精神紧绷着,现在看到眼前的两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心里不禁疑惑。 当她知道那个小帅哥是老板侄子的时候,总算释怀了点儿,这么亲的亲戚么,肯定是上心的。 然而老总对旁边那个冰山小美女态度更加毕恭毕敬她就不理解了——听说也不是亲戚,只是他侄子的同学。 在职场浸润多年的小秘书揣测一下,这极有可能是那小帅哥的小女友!反正以后都是老总的亲戚! 于是小秘书把十二分的精神都用上,务求把自己专业的一面表现出来! 在车上,林先生问汤芫:“小芫有理想的位置吗?” 汤芫看着车窗外高楼林立的江城,想了想,说:“我很快就开学了,理想中的铺位是学校周边,最好带住房。” 秘书立刻把脑筋转动起来,刚才听说这小美女是a大的,a大周围的房子是不少,可是铺位也是难寻,这可怎么办呢? “a大附近,让我想想,小丁,你查查。”林先生没辄了,他一向不关注小商铺。 庄时泽看着陷入苦思的汤芫,心里感慨万千——自从高考之后,汤芫好像变了一个,她迅速地成长起来,凡事都淡定以对,处变不惊,对自己的人生也十分有规划,反观自己却依然是一片迷茫,顿时心情有点低落起来。 丁秘书受命,自然是不敢怠慢,手里的手提迅速开了,聚精会神地查起来。 她翻了几页房产中介的页面,突然眼前一亮,说:“有个铺位真心不错,在a大侧门那边,而且是独立一幢,不受旁边的食街影响,但是位置也十分显眼!” 汤芫听了也十分激动——a大侧门的食街她听说过,那条街汇聚了各色美食,除了学生之外,还吸引了很多食客前往觅食,在江城众多的食街中名声是数一数二的响。 大家都对这个位置没异议,庄时泽见汤芫心情急切,就提议先过去a大侧门看店铺,顺便吃个简单的晚饭。 正是饭点,a大侧门一条街全是各种食物的香味,香辣清甜微酸咸鲜各味从各间店里钻了出来。 大家穿梭其中,就算刚吃过东西,都又被那美味勾出口水来,肚子似乎也再次开始饿了起来。 汤芫在丁秘书的带领下找到了那间铺,一到那儿,大家都傻眼了。 汤芫的那间店铺前面被围了好几圈人,大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过去却见到店门前摆了三个炉子,上面架着三个锅,旁边长桌则摆着各种食材配料,一盘盘有序地一字摆开,看着十分整洁。 旁边的群众都仰着头看屋里,纷纷说着—— “这蒜泥白肉我自己做过,可是听说那厨师做的味道更加鲜香!” “要你这么说,他赢定了吧,鲜香是什么,你别跟风瞎说!” “鲜香我肯定知道!就是咸甜交错!甜不是糖那种甜,是海鲜味被盐吊出来的那种甜,跟你口渴时喝一杯咸柑橘时那种咸味带出来的甜!” “哟!好像还挺有那么一回事!刚才那个可是寒江雪的大厨!没想到这小小铺位,竟然能让各大食府都来争个你死我活!” 庄时泽和汤芫面面相觑,眼看那幢三层的小独幢地方也不大,占地面积就只有七八十方的样子,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争呢? 而且汤芫上辈子就听说过了“寒江雪”的大名,这家食府出奇制胜,做的菜都是用寻常食材组合而得,但吃下去能叫人回味几月,价格虽然昂贵,却依然吸引了大批的食客。 庄时泽建议:“这儿围住的人太多,我们分头去问问情况,半小时后去a大的侧门集合。” 大家都无异议,于是就分散向人群人钻进去。 汤芫凭借着纤瘦的身形挤到中间,前面的人都聚得密,再前进一步都十分艰难。 这时她旁边的一个人说:“寒江雪啊!死贵死贵的一个餐厅!分好几间呢,有中式有西式法式,好像还有一间是什么来着?吃的是养生餐还是药膳来着,好像是他们家最贵的!” 另一个人听到了不禁一笑:“你倒是知道点儿,这寒江雪在江城的饮食界可是这个!” 那人比了个拇指。 那人又补充:“去外国参赛还拿过冠军呢,‘寒江雪’不止在江城,在京城的地位也是数一数二的,外国有什么米其林什么的,‘寒江雪’就是咱们华国的米其林!听说很多明星和不少有权有钱的都爱去那家吃养生餐的,据说又养生又好吃,吃素有肉味,吃肉不长胖!” 这话听得周围的人吞了吞口水:“这么厉害啊!要是我能试试就好了。” 那人笑着说:“努力多赚个千把块,这个月够你去那儿吃上一个菜了!” 汤芫见那人似乎知道的挺多,就厚着脸皮凑过去问:“请问,这个铺位这是在搞活动么?怎么这么多大厨在这儿呢?” 那人转过头来,两人都愣了。 那人顿时端起一副平时给妹子放电的轻笑:“汤芫,好巧啊!来江城玩?” 汤芫笑:“陈叔叔你好,你是看热闹来的吧?”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人就是尊敬不起来。 陈立然捂脸做伤心状:“叫哥哥就好了,我有那么老么?” 几句下来,大家的尴尬也消了,汤芫问:“这是干什么啊?” 陈立然说:“这个铺位的房东其实是饮食集团的大老板,这房子是他当年刚到江城时租的,是个会投资的老手,刚赚点儿钱,当时趁着地还不贵就把这地买下了,做了这三层的小独幢。” 汤芫听了暗暗佩服,这地现在再要买就贵了。不说地,就这房子,就地段,要卖出去也不知道叫到什么价了吧?要是日后再放盘,那价肯定特别高。 陈立然见汤芫听得入神,就接着说:“最近他突然把铺位放租了,听说他面上是放租,然而却是借机会找个厉害的厨师。至找个厉害的厨师干什么,却是不太清楚。总之,就有现在这么一出——做个厨艺大赛,所有人都可以参加,获胜者才可以租下铺位,而且免押金和前三个月的铺租。” 汤芫听了双眼一亮:“那现在还可以报名不?” 陈立然也反应过来了,有点激动地说:“应该可以,我带你进屋去跟那评委说说!” 汤芫赶紧道谢:“那谢谢陈叔叔了。” 陈立然感觉自己心口痛,快吐血了:“再这样然哥哥不帮你了哦。” 汤芫耸了耸肩,看着陈立然笑而不语。 陈立然脚步没慢,边走边碎碎念:“这幕后大老板也是精明得很,他这么一炒,这间店的生意肯定红火,这铺子也会越来越金贵,名声那是抬得高高的!” 汤芫留意到屋里不断有厨师往外走,都是面容沮丧,也有忿满之情跃于脸上的,反正没哪个高兴地笑着走出来。 还没走近屋里,汤芫就闻到一阵蒜泥的香味,咸中透香,肉味渗在其中,没吃就已经馋了。 两人脚步加快,一走进去就见屋内正中只放着一张长木桌,配几把长条凳,坐着五个人。 桌子中间放着一盘摆成散花状的蒜泥白肉,白肉色绕边,中间铺一圈蒜泥,酱色汁液穿梭在肉片间,暗香浮动。 桌边的五个人喝了口茶,在嘴里潄一下,在服务员端上来的空盆子里吐掉。服务员把各人手边的筷子换下,重新摆上刚从消毒碗柜里拿出的筷子。 陈立然小声地对汤芫说:“好正宗,这么做才不串味儿!” 汤芫点点头,深呼吸一下,敛神站好——这明显是一场正宗的厨艺比赛,她一定要拿出最认真的态度对待! 其中一个人见到陈立然,笑着说:“哟!咱们美食总编也在啊!快来尝尝这道菜,来,跟你朋友一起!” 陈立然快速在汤芫耳边低声说:“走!咱们也这寒江雪大厨的手艺!” 汤芫只怔了一下就迅速跟上陈立然的脚步,陈立然跟对方寒暄了几句,服务员就把新碗碟和筷子送了下来。 汤芫怀着十分虔诚的心情看着这盘蒜泥白肉,这菜要求选料精,火候适宜,刀工好,佐料香。 她拿了只勺子,在筷子的辅助下勺了一片肉加蒜泥和酱汁,放进碗中拌合。 那大厨顿时对汤芫多看了几眼,说:“小姑娘是个会吃的。” 汤芫对大厨笑着点头当是打招呼,趁着热气吃下去——酱油、辣椒油和大蒜组合的香味从喉间窜到鼻端,蒜味浓厚,肉片肥而不腻,顿时让她这个坐了长途车被颠得嘴淡无味的人食欲大振! 这肉片肥瘦相间,肉片匀薄,咸辣鲜香,嚼着并略有回甘。 大厨在旁边介绍:“这是选用肥瘦相连的坐臀肉,我用手工切的肉片,成菜健脾开胃补气,希望各位喜欢。” 坐在中间的一个中年人笑着说:“杨大厨刀工娴熟,小刀片的肉肥瘦相参、横斜碎杂,薄如纸片,服!” 杨大厨也不过份谦虚,就说:“多谢邱先生赞赏!” 汤芫尝得出来,这肉经水煮刚断生就切片,随即铺上蒜泥,浇上特制酱汁而成,成菜香辣鲜美,爽脆嫩滑,蘸着蒜泥酱汁送入口,就算多吃都不怕腻。 她暗想,这寒江雪的大厨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那边陈立然跟低声说完了话,那姓邱的中年人向汤芫看过来,微笑着说:“小姑娘,那你打算做个什么菜?” 第41章 黄金炒饭 那边陈立然跟人说完了话,那姓邱的中年人向汤芜看过来,微笑着说:”小姑娘,那你打算做什么菜?” ` 汤芜还没回答,旁边寒江雪的大厨就暗哧了一声,上下地打量起这个看起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女孩,拧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苦瓜脸,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邱先生,,你说这路老板办这场比赛也不筛筛参赛的人,我听说你待这儿一个星期了吧?总是来些会煎个鸡蛋就吹自己会做菜的人,你受累了!” 在场的人听了都知道这杨大厨话里有话,摆明了挤兑人家小姑娘呢,可是大家都是在社会中大浪淘沙过的,都默不作声。 陈立然看不过眼,简单地平着调子喷了俩字:”呵呵!”陈立然这两声笑紧跟着杨大厨的话尾,让他听着心里十分不舒服,脸色顿时乌云盖顶。 这暗涛汹涌的,大家一时都觉得火药味重了起来——在场都是厨师比较多,寒江雪的大厨自然是得罪不起,而且都有心攀附,都跟着附和—— ”可不是么,这年头想钻空子的不少,总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就能当个美女厨神了。” ”别介啊,年轻人就是要多受挫折才会成长,让人家试试也好,不然怎么成长?” 汤芜一直微笑地听着,神情大方自然,邱先生看着,倒觉得这小姑娘不是一般,就这气度,绝非池中物。 陈立然看不过眼,对着那两个女厨师说:”这两位长得够呛,好像自己长得丑是因为人家抢了你美貌似的。听过秀色可餐么?就两位这样的,还是适合在后厨呆着。” 其中一个刚要还嘴,另一个马上拉了拉那人,低声说:”城里美食杂志的总编,得罪不起,别吵了。” 那人才恹恹地闭了嘴,看向汤芜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敌意。 邱先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这番你来我往飞嘴刀子的场面也没少见,很多厨师的脾性都不算好,讽刺的还算是有文化一点的,有些甚至直接上来就是骂。 这些会做两道的厨师长年蜗居在厨房这一亩三分里,手下全部供自己出气,久了自然养成了眼高于顶的臭脾气。 只是这个小姑娘的反应却让这时时处处上演的闹剧添加了几分趣味——她脸上并没有任何愤怒的神情,照理被人当面这么奚落,多半平静不了,要么像陈立然这样反讥唇舌,要么就是忿忿不平地骂回去。而这小姑娘却似乎是不在意,就好像成年人听着小孩子骂街的那种不在意。 他忍不住开口问:”这位小姑娘,他们这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然后他就看着这个清丽的少女淡然一笑,那蝶翅般的睫毛轻轻上下一扇,抬头时目光清澈,丰满的唇瓣微张—— ”没本事的人才因人奚落而气愤,有真才实料的人不介怀这无知之言。” 邱先生听完哈哈大笑起来,直拍手说:”好!那就让我们看看你的真功夫吧!请报菜名!” 汤芜扫了刚才你唱我和的三个厨师一眼,嘴边露出一个顽皮的笑:”黄金炒饭。” 邱先生笑得更欢了,他刚才还觉得这小姑娘缺心眼,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这小姑娘这点小女孩心思——我不跟你泼妇对骂,但我也不让你白骂! 邱先生在心里暗暗叫好,陈立然对汤芜就更加佩服,面对这么多大厨还依然能处变不惊,这小姑娘真是大气! 那几个厨师脸色跟锅底似的,尤其是杨大厨,那脸色跟八宝饭似地,赤橙黄绿青全都轮了一遍。 黄金炒饭的,不就是蛋炒饭么!这丫头片子的是在拐着弯讽刺他刚才说她只会煎鸡蛋的事儿!不过他可不怕,这黄金炒饭要炒得色香味俱全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邱先生做了个请的姿势,汤芜微微一欠身,走了出去,站在三个炉子前面站定。 庄时泽和林先生还有丁秘书都刚才挤到人群前面来,刚才人声鼎沸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三人都纳闷了一下,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一脸淡定从容地站在炉子前面的汤芜。 庄时泽会心一笑,拉了拉林先生的袖子:”舅,看那儿。” 林先生顺着侄子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正在挑材料的汤芜,来了兴趣,跟旁边的秘书说:”小丁,看炉子那边。” 丁秘书一看,正是那小姑娘,顿时也是兴致勃勃。 那炉子虽然被围在人群中心,但是离人群还是有一定的距离,这是出于安全考虑,也是为了让比赛者专心注志不受打扰才这样安排。 汤芜暗暗打开菜谱,先是拿只篮子,往里面丢了几条萝卜,几捆菜,然后借着整理头发的样子迅速从”菜谱”里买材料。 她点开葱的一项—— 普通香葱:1汤币/捆 高级香葱:50汤币/捆 细叶柔嫩清香微辣炝锅必备天然香葱:100汤币/捆 再点开鸡蛋—— 普通鸡蛋:1汤币/只 高级鸡蛋:50汤币/只 农家鸡皮粉无暇味鲜营养丰富头窝蛋:100汤币/只 汤芜就指着名字最长的那项买,买了一捆葱和四只鸡蛋,总共五百汤币,也就是五块钱软妹币。 她刚买完就觉得手里的篮子坠了坠,”菜谱”果然不出她所料,识别了离她最近的装菜容器,把材料装在里面。 而且”菜谱”最贴心也最让汤芜佩服的一点就是,从它那儿买的食材,它总能以最隐蔽的方式送过来,别人轻易察觉不到。 汤芜刚才就往手里的篮子丢了些菜,现在她掀起那捆生菜一看,果然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捆葱和四只鸡蛋,这才放心地走到桌子上的香葱面前,也挑了一小捆放进去,鸡蛋也挑了一只,然后再把萝卜和生菜放回原处。 杨大厨看着汤芜的一翻挑菜,不以为然地冷哼:”装模作样。” 邱先生看到汤芜往杯子里倒了杯白酒,还往里面插了双筷子,就好奇地问旁边的厨师:”这小姑娘要酒干什么?” 旁边的厨师都隐约猜出汤芜想干什么,这刻都有点意外,完全把注意力放在汤芜身上,竟然没留心邱先生的问话。 一把低沉的声音说:”这小姑娘似乎有两手,你且仔细看着。” 邱先生一声,吊儿郎当的表情顿时收了,站起来说:”路总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声,您坐。” 在屋内等着最终结果的厨师这时都惊讶地回过头去——来人是位五十来岁,头发有几丝银白的长者,他身形略显瘦削,然而眼神锐利透着精光,叫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这人正是这间小三层独幢的房东,也是江城中能与寒江雪比肩相当的饮食集团”食饕”的老总。 他挥挥手:”我在二楼坐半天了,各位的菜也都尝过了。” 邱先生默了一下,路总的为人他了解,意思就事刚才大家吵的架他也听完了。 路总一直不喜欢恃才傲物的狂妄小人,当年他白手起家,都是因着谦虚不自傲的性格得到好几个大老板的赏识,才给他资助,他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受这类人的鸟气,所以特别喜欢有本事又不骄傲的人,正所谓满盆全不响半盆响叮当,他也特别讨厌有点本事就事事处处打压别人的人。 邱先生瞄了眼杨大厨,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刚才他其实觉得杨大厨的这味蒜泥白肉是不错的,起码把很平常的食材煮得有滋有味,然而现在看来,他再有本事,也过不了路先生这关了。 这边的汤芜并不知道这次真正的主事人已经了现,反正对于她来说分别也不大,她就拿过两碗白米饭,这两碗白米饭是隔夜饭,刚才她问过了负责准备食材的大妈,本来是想自己拿米自己蒸的,蒸出来的饭其实也可以。 那大妈把刚才杨大厨的一番话都听得一清二楚,立马从旁边锅里舀了两碗饭出来,慈爱地笑着说:”小姑娘,你要做蛋炒饭吧?这儿有准备着隔夜饭呢!” 汤芜真诚地谢过大妈,接过那两碗饭。 大妈朝汤芜比了比拳头:”加油!” 汤芜也朝大妈比了比拳头,逗得大妈一直乐呵呵地笑。 隔夜饭也会结团,汤芜先是准备一盆凉开水,把饭倒在大漏勺里,浸到凉开水里涮几下,米饭很快就被涮得粒粒散开。 看着差不多,汤芜就单手把炉子打着火,大漏勺里的饭水控得差不多,不滴水了,她把大漏勺悬在炉子上方,米饭表面的水分迅速蒸发。 接着她把饭倒进一个碟子里,那边单手敲鸡蛋,蛋壳裂开一道口了的时候她就让鸡蛋微微倾斜,蛋白就顺着裂口流了出来,最后她才把蛋黄倒进另一个干净的碗里, 就这么磕了五只鸡蛋之后,她又切葱白,切成粒撒进鸡蛋里,然后把白饭倒进大碗里的蛋黄中。 杨大厨心里暗笑:现在就加蛋液,除非辣味下得重,配料多,不然那蛋腥味肯定呛。 杨大厨没得意多久,因为他看到汤芜拿刚才一开始就泡在白酒里的筷子拌起了饭——蛋黄的金色很快就融进白色的米粒里,很快整碟饭就如粒粒黄金般,色泽诱人。 这么做就是去蛋腥,而且不是直接倒酒,而是用泡过酒的筷子去拌,没有酒味,是绝好的去腥秘技! 他不由得脸色一变,路先生朝邱先生示意,邱先生恍然大悟地比了个拇指。 拌好了饭,汤芜就架上炒锅,锅稍热就下油,油还没冒烟,她悬只手在锅子的正上方探了探。 就在大家期待着她把拌好的饭倒进炒里的时候,她却是端起锅把锅里的油倒掉了,重新下了几圈冷油,这才迅速地把饭倒进锅里。 大家只见汤芜手腔灵活地挥铲快炒,没一会儿,围观的人都闻到了阵阵蛋香——这蛋香既像是炒滑蛋的味道,又像是烙蛋饼的香味,一重又一重的,让看的人都忍不住吸着鼻子走了两步。 要不是要警卫拦着,恐怕早有人走到锅边去看个究竟了! 路先生人在屋里,也闻到了这阵蛋香——清香不腻,闻味见形,他身子直了直。 汤芜那边最后往里加了一把盐,那蛋香就更加具体起来,就连普通的白米饭都被咸味提出了谷物特有的香。 葱白的香气萦绕其中,把油味和蛋腥味又再冲淡,众人只见锅里黄金色的米粒翻飞,香味跟着飘来,全都安静地看着,现场竟然只听见隐约的赞叹声。 最后汤芜拿只大圆勺探进锅里,左手持锅微倾,右手一摇,那金黄色的米粒就全数网进勺中。 她放下锅,左手拿过一只白色的方形的碟子,向前一伸,把碟子推进众人的视线里,然后右手勺子往碟子上一扣,那方形的碟子上便多出一勺整齐地叠成半圆的黄金饭。 众人都忍不住当场鼓起掌来,大喊着”好!”。 这碟黄金饭端到五个评委面前,大家早就等不及了,一人盛了一小勺进碗里——金黄色的蛋半包着莹白的米粒,粒粒分明,亮而不由,清香扑鼻,蛋香润而不腻,光是闻着就忍不住想吃上一大口! 路先生吃了一口,只觉得咸淡得当,恰到好香地把蛋香提鲜,而又不抢风头地让人觉得放了盐,葱香均匀地融在其中,跟蛋香相辅相成,米粒软绵,被泡过冷水后吃着还有点弹牙,这滋味着实是妙! 这蛋味又让他想起小时候妈妈给他炒的葱花蛋,也是不加酱油只加了盐和葱花,鸡蛋拌盐,炒个七八分熟,最是嫩口清香。 他没来由地,眼睛热了热——这黄金炒饭里,有家的味道! 他放下筷子,轻轻地闭上眼睛细细回味。 在旁边围观的厨师们刚才闻着味道,本来主觉得会有一番激烈的竞争,现在看着主事人路先生这深不可测的表情,都觉得自己是多虑了——不过一碟炒得好点的黄金炒饭,再顶天也只是盘蛋炒饭! 在场的厨师,包括杨大厨在内,脸上紧绷的表情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汤芜依然是一脸平静,这场比赛对于她来说肯定是重要。然而天下厨艺高超的厨师大有人在,输了也正常。她只是特别喜欢这铺位,觉得有点可惜罢了。过了一会儿,路先生缓缓地睁开眼睛,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出,都知道这是准备宣布结果了。 旁边的几个评委邱先生了自己心目中的人选,邱先生又一一在投票表上记好,让一旁的助手做个统计,最后附在路先生的耳边轻声说了结果。 路先生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他走到房子的大门口,接过助手递过来的麦克风,振声说:”这次比赛中,五个评委所选出的,票数最多的厨师是”他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汤芜,又看一眼杨大厨,说,”杨昌大厨,来自寒江雪。” 第42章 清炒墨鱼卷 围观群众只当是寒江雪的大厨实至名归,毕竟名气和功夫摆在那儿,于是都纷纷鼓起掌来,毕竟看热闹的不用花钱,没有切身的利益相关,自然是起个哄开心一下。 庄时泽和他舅面面相觑,丁秘书也伸长了脖子想看汤芫什么反应。 无奈汤芫被说话的路先生挡住了,她压根看不到,只看到旁边一个腆着啤酒肚的大叔鼻孔朝天,下巴仰得都快跟脖子成一百八十度了。 杨大厨向前迈一步,正准备就自己的胜利说点儿什么,路先生却是微微抬起一边手把杨大厨挡了回去。 杨大厨愕然,还准备再向前去,路先生的俩助手就冲了出来把他叉下去了。 大家都被这场面弄糊涂了——刚才不是说这个大厨得的票数最高么?怎么就这待遇? 路先生神色一敛,招手叫来另一个助手,助手飞快地离开,再回来时手里端着刚才那盘黄金炒饭。 这盘黄金炒饭刚才已经一人一勺地挖过了,但此刻不知道被谁重新堆好形,又是好好地一个半圆盖在方形的盘子上。 路先生接过那盘黄金炒饭,举在一侧,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路先生锐利的眼神扫过在场的人,沉声说:“大家,这方盘圆饭,让我想起一句老话——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路某都五十六了,经历的事情特别多,见过的人也是龙蛇混杂,然而这些人里面,那些个见谁都看不起的,路某见着也走不了多远。” 路先生的话说到这里已经十分明显了,杨大厨脸色狼狈,面露不忿,然而路先生的助手按着他,也示意他不要说话,他只得憋着一肚子的气,看着在旁边施施然喝着茶的汤芫。 路先生接着说:“大家看我手里这盘黄金炒饭,这吃着可是粒粒分明,咸香软滑,蛋味更是恰到好处,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家里的煎蛋。虽然是蛋炒饭,可是让人不容小视,炒的不好就成炒蛋拌白饭。然而这盘饭却没有给人这种感觉,而是惊奇于普通的鸡蛋也能炒出这么香的饭来。” 汤芫本来还没回过神来,这会儿总算明白了,也不喝茶了,赶紧站起来,双手交叠在前,头稍低地站着。 路先生说:“我的规矩就是谦虚者胜,我不会租给一个不合我规矩的人……” 邱先生眼看着杨大厨脸都绿了,走到路先生小声说:“路总,这么说下去就不太好了吧?这杨大厨好歹也是代表寒江雪呢。” 路先生点点头,表示他自有分寸。 路先生神色缓了缓:“幸而各位都是有规有矩的人,不过这赛场如战场,胜败乃兵家庭常事,有赢就有输,也希望各位卖路某一个面子,不要记挂在心上。” 邱先生暗暗松了一口气。 路先生什么背景大家是清楚的,一听他这么说,马上就坡下驴地笑容满面回应。 只有杨大厨依然是面色不喜。 路先生说:“虽然票数最高的是杨大厨,可是我看这小地方给寒江雪的杨大厨是屈就了,大家刚才商量过,决定了,今天的优胜者是这位小姑娘!” 旁边的邱先生捂额,得,这绝对是把人家杨大厨得罪了,把寒江雪也一并得罪了! 众人“哗”的一声炸开了锅,路先生给助手点点头,助手就迅速地把这盘饭往每只碗里放一勺,分给最近中心的一圈围观群众吃。 饭米还留着香,蛋香跟谷物香交错,米粒吃着香软,又有淡淡的咸味,吃下一口,让本来不饿的围观群众吃得无比地饿起来。 刚才还在质疑有□□的人,这下都服了。 汤芫看着这路先生,倒觉得有点眼熟,但又说不出来哪里见过。 她心里知道自己这是出门遇贵人了,打算呆会儿好好谢谢路先生,然后一边巡视着人群找庄时泽。 头刚一偏,就对上了庄时泽的视线,她心头一松,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庄时泽本来只是静静地站在地旁看着汤芫,没料到汤芫会偏过头来看他,这时再看到汤芫的笑容,嘴角也不由得微微地翘起来。 他知道,汤芫一直都知道他在。 比赛结束,厨师们都带着自己的助手离开,邱先生地旁边负责跟参赛者寒暄几句,好让人家心满意足地走。 “慢走啊李大厨,有空再过来砌磋砌磋。”邱先生表示,这真的只是场普通的小比赛而已,不用太在意。 李大厨也不是个心胸狭隘的,大笑几声:“行,邱先生叫到我一定来。”他又转向正跟庄时泽说着话的汤芫,“小姑娘不错啊,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嘛!” 汤芫笑着道谢:“谢谢李大厨,班门弄斧,见笑了。” 人都走得差不多,汤芫也不急着进去,而是回到炉子前,挑了盘去好墨腺的墨鱼,小半只冬瓜,一边生鸡,还有一些泡好的瑶柱和几朵香菇。 因为比赛需要,所有的食材都已经处理好,该清理干净的清理干净,该泡好的一早就泡好,这给汤芫带来不少便利。 她再把墨鱼在清水里洗了洗,打上十字花刀然后切段,切好的墨鱼段用大漏勺盛着,放入热水中焯一下,成张的墨鱼立刻就卷了起来,边缘也散开,自然成花面。 焯一会她提起漏勺,把焯好的墨鱼卷在旁边的一盆清水里涮几下过个冷河,放一边控水。 热锅下油,放入一半的葱姜末,汤芫运腕炝锅,把墨鱼撞进锅里旺火翻炒,闻着鱼香了放入青椒段翻炒,没一会儿青椒断生,椒香味扑面而来,她把加入剩下的葱姜末,再一小勺盐和一小勺鸡精,翻炒均匀,最后倒入少许水淀粉勾薄芡炒匀。 这里的白饭是早就准备好的,汤芫又盛了五碗饭一起,把庄时泽、林先生和丁秘收叫过来一起进屋。 庄时泽想替汤芫端那大盘,看着重,汤芫的脸被炉火熏得微红,额角有汗,他不忍。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手,这盘子必须得汤芫端进去。他知道汤芫,这是汤芫还人情的方式,人家答应了帮助,她会先是替人家做顿饭,心里记下这恩情,日后再找机会还。 于是他就在旁边小心陪着,没说话。 路先生让助手上楼去把相关合同打印出来,自己在楼下的桌子旁,两人坐着边喝茶边说话。 这白炒墨鱼卷一上,两人都不约而同顿了下。 墨鱼色白,被青椒块衬着更显莹白可爱,卷成小竹筒似地,小方形的肉刺自然外翻,色泽明亮,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汤芫把筷子用双手端着,呈到路先生面前:“请路先生品尝一下这道清炒墨鱼。” 路先生微笑接过筷子,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快又炒出一个小菜来。 墨鱼的肉本来就极脆,被汤芫这般制作为过后,一口咬下去,路先生只觉得这厚肉鲜美爽脆,嫩香可口,嚼越嚼越入味。 旁边的邱先生默默吞了吞口水,他是不喜欢这小姑娘,但是这道菜却是闻着十分诱人。 汤芫又拿过筷子呈到邱先生面前:“请邱先生品尝。” 邱先生却只是笑着,也不接,说:“小姑娘,不错嘛!” 这话里听不出褒贬,然而作为却是让汤芫尴尬。 汤芫也不勉强,把筷子放在邱先生面前。 庄时泽提了提气就要说话,他大舅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紧绷起来的肩膀这才松了松。 丁秘书见惯这场面,无非就是领导给下属给下马威,告诉下属这儿是他的地盘这种惯用的伎俩,她只是没料到这邱先生人都到中年了,怎么还和汤芫这种年纪的小姑娘计较。 更何况人家小姑娘也不是你下属啊!丁秘书不由得心疼起汤芫来——这么小的年纪,听到跟着家里摆摊,还考上了a大,这还没开学呢,又琢磨着家里的营生,人家容易么! 她觉得吧,这邱先生也太不会做人,他上司还在这儿呢,上司都接过筷子吃了,你还跟这儿端个黑脸,那不得罪上司么? 丁秘书眼珠一转——或者是邱先生跟这路先生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呢? 被那盘墨鱼卷勾得肚子咕咕叫的丁秘书决定找点东西转移注意力,转而观察邱先生和路先生去了。 路先生对邱先生说:“邱盛,来尝尝。” 邱先生这才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卷墨鱼,蘸点碟底的芡汗,夹了些蒜送到嘴里——墨鱼鲜脆,锅气十足,又有些微油脂香,咬下去刹那,鲜鱼汁顺着齿尖流了舌尖,香味从舌头窜到鼻间,夹着蒜香,让邱先生吃得两颊都稍微有点烘热起来,这滋味实在是痛快! 他有点诧异,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他正想再尝一块,邱先生就在旁边说:“好吃吧?这世间总有更加技高一筹的人,你说是吧?” 邱先生听得背脊骨一寒,顿时就没了胃口,那筷子捏在手里,也不知道是立刻拍在桌子上好,还是慢慢装着吃够了放下去的好。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见路先生又露出了那慈眉善目的笑:“这几天真的辛苦你了!”路先生又抬头跟还站着的汤芫一行人说,“大家一起坐,一起吃个饭。” 林先生率先坐下——他早就想尝一块这墨鱼卷。 然后就是体内八卦之魂沸腾的丁秘书——这邱先生和路先生你来我往,似乎并不对盘! 再就是有点忐忑的庄时泽——这路先生还没跟汤芫签约,他就放心不下。 邱先生看着汤芫走到炉子前重新打火的背影,背上全是冷汗。 第43章 香菇滑鸡 邱先生看着汤芫走到炉子前重新打火的背影,背上全是冷汗。 . 汤芫热了炒锅下了油,依然是铲一角蒜蓉爆香。 这蒜的妙处在于它的百搭,它能调味,提味,还能辟味去腥,吃了对身体还好,简直就是食物界的暖宝宝,哪里需要贴哪里。 鸡肉是刚才就用花生油、生抽、姜蒜和料酒腌好的,透明的肉浸在豉色的酱汁里,隐隐飘着花生油的香味和生抽的鲜咸味。 她把鸡肉扣进去,肉边迅速变白,又被酱汁浆了色,那酱汁小了锅就翻出香味来,鸡肉迅速把酱汁吸引进去,在汤芫翻气的铲子中渐渐成了金黄色,酱汁也越发浓稠起来,一大滴挂在肉边,要掉不掉的样子十分喜人。 她看着鸡肉肉层渐渐分明,加入对半切开的香菇,炒匀起碟。 她没把鸡肉炒完,还剩下一只鸡腿,挥刀几下把鸡腿肉卸了,把淡黄结实的瑶柱发得胖嘟嘟的香菇网进大漏勺里,加上鸡肉。 此时另一锅里的水已经煮开,漏网一放下去,涮几个来回就拿起。 她把氽过水的鸡肉瑶柱和香菇都倒进一只干净的烧锅里,加入清水,放进葱结和姜,开大火。 锅里的食材煮着,她把那大冬瓜打横了放砧板上,刀下去切一半,另一半切个盖放好,取其中一半,拿把雕花刀简单地雕在大大的福字。 炉火旺,字雕好的时候,那锅食材也煮开了,汤芫就调了中小火,把炒好的香菇滑鸡端起。 路先生这人喜欢跟人打交道,就跟林先生说起话来,见他旁边这少年眉目清明,又问:“这孩子多大了?” 庄时泽略显拘谨,但依然礼貌地答:“十八了,刚考完高考,跟汤芫一样考上a大。” 路先生还没问汤芫的来历,一听庄时泽这么说,顿时惊讶:“那孩子也考上了a大?真是厉害啊!”其实路先生一开始以为这小女孩已经不读书了。 邱先生听着也是咂舌。 汤芫刚进来,路先生的助手就把租赁合同给拿了下来。 大伙看着那盘炒鸡肉吞着口水,在鸡肉的香气中看合同。 汤芫庄时泽、林先生还丁秘书的陪同下,一起签约。 汤芫先是签了一份免押金声明,大意就是参加了比赛,免去商铺的押金,但是租客必须保护好这幢楼之类。这合同交于林先生和丁秘书看过,确定了没问题她才签下。 再来就是租凭合同,租金是一个月七千块,可商住两用,家具齐全,水电自付。 庄时泽刚才就担心——这里是江城,a大其实就在江城的市中心。这铺子在a大侧门,向前五十来米就是车如流水的公路,再加上这里本来就是全市默认的美食街,每天的人流量一顶一地多,位置这么好,又可以商住两用,肯定特别贵。 现在一看这租金,果然贵得出类拔萃。 他小声地跟汤芫说:“你要是喜欢,钱我先垫着,放心签。” 汤芫感激地看了庄时泽一眼,也小声地说:“我有钱,放心。” 她之前跟妈妈摆摊,每天炒菜都有“菜谱”给的奖励,又有庄时泽大舅林先生给的工资,积蓄已经有两万多了,要不是买了台冰箱,这会子也差不多两万五了。 签好了约,汤芫就跟路先生说:“路先生,您要是不介意,我这儿还有一味小菜,给您做顿晚饭。” 邱先生其实对汤芫没有什么好感,刚刚路先生才因为她间接得罪了饮食界的一个大人物,也不知道寒江雪会不会采取什么打压集团的措施,他回去还有得烦呢。 想到这里,他就皮笑肉不笑地说:“路先生其实比较忙……” “行,邱盛,你跟其他人先走,我吃个晚饭再叫司机载我回去。”路先生目不斜视地看着那盘炒鸡肉,挥了挥手。 邱盛没想到路先生竟然在小姑娘面前下自己面子,但是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让路先生不太高兴,现在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晃了晃手里的车匙就往外走:“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大家反应,径直黑着脸走了。 汤芫自作主张给人家做饭,也不好抹了林先生的面子,跟林先生说:“林叔叔,你一定一起吃,今天来接我车,又部我找铺子,辛苦你了!” 林先生听着心里特别受用,就笑呵呵地点头:“我馋你这口菜可久了!上次的小鸡炖蘑菇之后吃的鸡都不是鸡,蘑菇都不是蘑菇了!” 路先生听着林先生这话,笑着说:“看来这小姑娘的本事还远不止这蛋炒饭和清炒墨鱼卷啊!” 汤芫又转向一旁的丁秘书,那杏眼一弯:“美女,你愿意跟我共进晚餐吗?” 丁秘书噗哧一笑,配合地做出害羞的表情:“我愿意。” 她觉得吧,这个叫汤芫的小姑娘真心讨人喜欢。而且身上有种奇怪的气场,看着拒人千里之外,然而当你走近她,你会发觉她其实很平易近人,而且让人忍不住就去靠近她。 丁秘书刚坐下,陈立然就进来了。 他今天的路先生请来采访做报道的,工作做完了他没跟大队回去,折回来吃汤芫做的菜来了。 他大大方方地坐下:“路总,片子我让助理带回去处理了,到时把样片发给你啊!汤芫可不能忘了我啊!就等着你了!” 庄时泽没想到陈立然也在,脸色滞了滞,陈立然倒是没什么,笑着说:“林总,小泽,咱们又见面啦!” 汤芫数了数人,自个儿准备去了。 路先生这才跟陈立然说:“这小姑娘你也认识?” 陈立然一见路先生这么问,顿来了兴致,把当时庄时泽生日宴和汤芫她舅那船上的美食都一一细数个遍,听得路先生啧啧称奇。 陈立然是早就知道汤芫功夫的,他先是夹了一卷墨鱼筒,邱先生一样,在碟边的酱汁里滚两下,碗伸过去盛着,迅速放入口中,酱汁渗有墨鱼的鲜和青椒的香,那味道好吃得直冲鼻间,他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然后就是香菇滑鸡,鸡块滑嫩,肉结实不散,酱汁入味得充斥着整个口腔,每嚼一口,每一颗味蕾都仿佛经历一场爆炸般,口水左冲右突地渗出,他赶紧扒一口饭,然后又往饭里拌了一勺酱,再扒进口里,夹着肉痛快地嚼了起来,舌头就被勾得跟着卷了起来! 他自觉吃得太不顾形象,有心想收敛一下,结果看到其他人几乎也跟他一样,顿时就放下心来,又去夹了片青椒,十分混搭地加块鸡肉,这味道又翻出新的香味来。 在陈立然“嚓嚓嚓”嚼着青椒的声音中,鸡肉和墨鱼很快就被一扫而空。 汤芫走到屋外,先是打开“菜谱”查看奖励记录,刚才的黄金炒饭竟然奖励了两百块!而墨鱼卷和香菇滑鸡各一百五十块! 而且“菜谱”的奖励页面左下角,又有一个黄色的小灯泡在闪动。 汤芫上几次见到这个小灯泡的时候,都是“菜谱”告诉她有新的设置,她略有点小兴奋地点一下那只小灯泡,面前又弹出另一页面来—— 已检测到宿主距离固定奖励地点过远,是否添加一个奖励地点? 不得不说这“菜谱”实在是太贴心了,汤芫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然后下面弹的选项差点让汤芫跪了—— 裤兜 胸罩 鞋内 汤芫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一个“裤兜”,后面那两个选项是什么鬼?! 她一选完就看裤兜,数了数,足足五张小粉红! 刚才给她拿隔夜饭的大姐跟其他人正一起收拾食材,汤芫走过去,又郑重地跟那位大姐道了谢。 大姐有点微胖,笑的时候脸上的肉堆起来特别喜感,她边收拾边说:“小姑娘太客气了,不客气哈!” 汤芫认真地说:“不,要不是您给我隔夜饭,那饭炒出来可能就还不够干爽,出来的味道也会大打折扣了!” 大姐见这孩子特别诚恳,就说:“小姑娘,你好好干啊,大姐我曾经在寒江雪待过,不过我是个打荷的,活到这把年纪才学厨不容易啊。那杨实是个记仇的小人,你以后万一还会遇着这人,记着小心点,别跟他起正面冲突了。” 林惠敏这边看着打好火的炉子,迅速架上锅,往里倒油。 她跟自己女儿一样都习惯把手悬在锅上试油温,感觉有点烘手的时候就把旁边开好背的基团虾倒进锅里,快速翻炒。 虾的鲜甜味在油锅里渐渐散出香来,虾壳也炸起了酥边,林惠敏把虾盛起,就着炒虾的油入蒜蓉、姜丝和葱段爆香,葱香满鼻的时候她又往锅里丢进一把青红辣椒,炒几下再把刚才盛起的基团虾倒进去,洒进女儿临去江城前给她的椒盐,一阵诱人的香味就着锅气升腾而起。 她把虾铲起,招呼她弟妹过来:“2号桌的椒盐虾。” 冯翠婷接过那盘油亮红嫩,壳边打着卷,肉面均匀地粘着椒盐颗粒的基团虾,吞了吞口水,笑着说:“姐你辛苦了。” 林惠敏擦擦汗:“辛苦啥,难得建成刚开店就这么多人来吃,足足十桌子客人呢,我不来帮忙怎么成?” 她也没料到弟弟这船改好之后,才第一天就这么多人来,甲板上摆的都是小方桌,每桌子坐三四个,现在都坐满了。 没过一会儿冯翠婷又进来了,边往小碟子里盛着拍黄瓜边说:“姐,有个小女孩找你,在岸上等上呢,我盛几碗拍黄瓜,你给顺便拿给在岸边等座位的客人吧?” 林惠敏一听就知道是丫丫来找她,接过几碗拍黄瓜就出去,结果一上岸就看到脸都晒红的丫丫,一脸焦急地说:“妈,家里来了好几个人把爸爸拉走了!” 第44章 冬瓜盅 林惠敏一听就知道是丫丫来找她,接过几碗拍黄瓜就出去,结果一上岸就看到脸都晒红的丫丫,一脸焦急地说:“妈,家里来了好几个人把爸爸拉走了!” . 远在江城的汤芫正在炖冬瓜盅,冬瓜清淡,配着瑶柱熬的汤却鲜香清甜,挖上一勺软绵清透的瓜肉吃着,正好降秋燥,滋润又松喉。 她先的个大的冬瓜,肉厚,吃着过瘾,也不容易漏汤。 汤里有冬瓜的清香,瓜肉里渗有馅料的鲜甜,路先生吃得口舌生津,刚才的炒鸡和炒墨鱼卷留在口腔的咸香被这汤一冲,那回味处的甜甘,最是勾人。 然而冬瓜再大,那瓤也就小碗口粗细,挖干净那透着瓜臊味儿的小黄核子,那瓜心的世界也就那么大。 往里加入煮过的鸡腿肉瑶柱,也就是干贝,再加薏仁,几粒枸杞和几粒去核红枣。有些地方的说法是红枣核燥,不去核吃着不健康,汤芫也留了心,拿根筷子在枣梗处轻轻一顶,那核便从枣屁股那儿破皮而出。 注入炖鸡腿肉瑶柱这些材料的汤水,碟子往盅口一扣,这盅内便自成一方天地。 于是这面里无论是水里鸡腿肉有多滑,那枸杞也可窥见一二,或是无心的红枣也该知枸杞的多心,薏仁与瑶柱亦会为彼此的坚强而惺惺相惜,似乎互不打扰,却互相知晓。 正如陵镇。 陵镇是个小镇,“小”是相对于江城这种晚上十二点依然人来车往的大城市而言。 这“小”里又饱含它内里的大世界,一如江城汤芫那锅里隔水蒸着的冬瓜盅,当火够旺,达到了一定的热度,盅内的世界自有一番颠覆。 丫丫顶着糊了一脸的汗水和眼泪,抖着哭腔说:“我刚蒸热那碟肉沫香菇,往外抬呢,门就被踹开了……他们冲进来就把爸爸往外拉,有男有女。有一个老婆婆来过咱们家。” 林惠敏只觉得心口一股气涌起来哽在喉咙里——应该就是她婆婆还有大伯一家了! 她搜刮了全身上下的兜都没找着纸巾手帕,只好拿手替丫丫抹脸,一边语无论次地说:“别急,咱们现在回去,找你爸去……你爸现在人被带哪儿去了……” 丫丫被口水呛了个磕绊:“爸、爸还在学校,袁校长和爱姨帮忙拦着人呢,保安也叫来了,说不能随便把人拉走。” 林惠敏这才心神稍定,把那几碗拍黄瓜递给等位置的客人。 那几个人的脸色变了变,互相递个八卦的眼神,其中一个人就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那大姐问:“惠敏啊,我记得你丈夫都失踪好多年了吧?这女娃子?” 林惠敏拿手给丫丫擦好了脸,正拉起她准备走。 听到这话,她正了正色,再给丫丫擦了擦脸,站起来面对那几个好奇心旺盛的,说:“这是我收养的女儿丫丫,你们去问馋嘴街尾烤串摊的大姐就知道了,我这儿家里有急事,先走了,拍黄瓜吃完了再续上,你们慢吃。” 林惠敏长得慈眉善目,是一眼就叫人看出是个善主儿的,不然也不会被她婆婆一直瞧不起,说她是个“楞头楞脑,偶尔打几棍就憋出一泡屁”的。 林惠敏自是有她的教养,该争的时候自然会争。但是她婆婆是典型了吃饱撑的,有事没事大呼小叫要生要死的,谁也没那闲功夫去帮衬她。 总的来说,林惠敏这人,年轻时长得漂亮,人到了中年那模样也和气,说话不急不缓的,叫人听着就舒服。 陵镇的秋日太阳还特别灼人,那几个在岸边树底下等着位置的人接过那几碗拍黄瓜,被旁边的大风扇一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讨论了几句丫丫为什么还有爸还被林惠敏收养之后,就讨论起这会喷水汽的大风扇来。 秋日绵长,那日光被绿树一挡,咸蛋黄似的色儿烘下来,打在绿皮青肉缀着辣椒粒儿的折黄瓜,这感觉是别样的舒服。 每个小碗配着牙签,咔咔咬上几口,那几位便折服在这甜脆里,吸着被酸辣勾出来的津液,也替林惠敏和丫丫担心起来。 另一头坐在风尾的一个老头子,说:“今儿要不是我跟儿子来吃这饭还不知道,那丫头是咱们村的,她爸是个傻疯子,在算命村被人抓走好几回,最后来了咱们村,被那丫头捡了。” 刚才问话的大姐接:“难不成被抓疯子大队的去家里拉人了?” 旁边的人揣测:“大约是被邻居举报了吧!谁受得了一疯子在家里整天疯叫的?” …… 一路上林惠敏都尽管挨着骑楼走,这秋天的暑气特别厉害,整个镇子被烤成了一块掉渣儿饼。 两人叫了辆二轮摩托车,车子贴着各家门口飞驰而过,偶尔被老路的小坑儿颠几下,一路的粥香,煎鸡蛋的蛋香争先恐后地往人鼻子里钻。 还有某些家门口支个簸箕,晒上十来条腌瓜皮,土黄的的瓜皮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屋里正好就飘出这炸瓜皮粒儿的香气来。 林惠敏这时没来由地想念起自己的女儿来——芫芫小时候还拿这细长的瓜皮当领带玩儿呢。 芫芫要是在这儿,大概不会像她这样,路都走一半了,人也烘成了这出盐霜的瓜皮,连带脑子也给蒸干,完全想不出个办法。 林惠敏有时也会炒上一个瓜皮粒儿,单炒好下粥,配着鸡蛋炒,不用放盐,瓜皮的盐味自然会渗进去,粒儿饱满,“嘁嚓”的响声里宣示着它的咸脆。 其实今早林惠敏就用瓜皮蒸了个瘦肉,煮好了一大锅白粥,可以当早餐和中午饭吃。瘦肉剁碎,拌了花生油和一点儿盐,瓜皮过水先掉浮盐切成粒丢进去、加入香菇切粒儿拌匀隔水蒸个十分钟。 这肉是特别香嫩滑口,有营养也容易吸收,是陵镇热天的下粥常备小菜之一。 路上不少早餐摊子都收了,围着碎花围裙蹲在水龙头下洗着碗碗盘盘。 剩下一些小炒店和馄饨店,门口支着布帐篷,店主也端碗白粥或者馄饨正嘴里扒着,配些咸菜,吃得有滋有味,悠闲地看着戴着大瓜壳头盔的司机在门口闪过,载着两个脸上比这天还焦母女,留下一屁股汽油烟味儿。 这让林惠敏和丫丫俩人看起来像是着了火的蹿天猴,带着一道黑烟没头没脑地飞了过去。 冬瓜是好物,陵镇的大小菜摊子里都摆上一两只,长条,大腿般粗细,面上起一层白毛的最受欢迎,大家都几两几两地买,摊主就一圈圈地切,笑得眉弯牙白。 袁校长也切了圈冬瓜,肥瘦适中的猪肉剁成肉末,加盐、生粉、酱油腌几分钟,冬瓜去皮切片摆一圆盘,锅烧热后放油爆香姜片,炒香肉末,铲进冬瓜盘里,锅里加水烧开,将冬瓜盘入锅蒸着。 这冬瓜刚蒸好,袁校长趁着这热气往上洒点儿生抽,正准备撒葱花呢,就听外面传来男人的疯叫声和孩子的哭喊声,还夹杂着老婆子的叫骂。 袁可可迈着小短腿跑进来,手里的绿豆糕抖中她脸上的肉团似地,她眼里透着兴奋劲,但更多的是害怕:“爷爷,有人从芫子姐姐家里抓出一个叔叔来了!” 袁校长虎着脸:“快吃饭了还吃绿豆糕,回厅里喝口水去,别乱跑!” 袁校长招呼老伴过来往肉沫冬瓜上撒葱花,径自走了出去。 老伴往小肉团嘴里塞一片边儿青肉儿莹白的冬瓜,又勺了一小汤勺肉沫塞进去,小肉团呼噜呼噜地吃着,嘴里清清甜甜地,喉咙也润了,问:“奶奶,那边抓人的大叔和奶奶好可怕,她是虎外婆吗?” 老伴赶紧拿绿豆糕堵住这小祖宗的嘴。 第45章 香芋扣肉 林惠敏听着丫丫说着刚才来的情况,心里一抽抽地痛,而陵镇中学的大门也已经近在眼前。 . 女儿没有电话,林惠敏有点后悔没留着庄时泽的电话,眼下也没时间去林老先生家问了,她打算先把眼下的场面稳住了,再去林老先生那儿,给芫芫说说这个事。 她让司机直接开到自家门口停下,她家门前一大片的泥土地,当初是预留着做花圃的,就没用水泥填上。 那片泥地向来与世无争,躺地上安静地装着掉渣儿饼,除了日晒雨淋和林惠敏每天经过留下的浅痕,它身上基本不留下任何特别深的沟壑。 结果摩托车司机车技了得,直把车开成藤田家送豆腐的ae86,到了泥地一个小飘移急转弯,神龙摆个尾,那俩小轱辘一擦过去,顿时尘土飞扬漫天黄沙。 围观群众无一幸勉,在旁边站成两列扑扑往下掉泥渣子的土豆。 袁校长和爱姨两人并列站在汤伟鹏面前,汤伟鹏的右边站着爱姨她丈夫,左边站着一脸杀气的袁可莹。 她旁边还有皱眉向着“虎外婆”,手里握着一把塑料剑,披着一块明显就是毛巾薄被的披风,扎着马步仰着头,那气势是准备上天的磅礴。 林惠敏坐车尾,一个扫堂腿豪迈地下车,付了车钱,刚抹一把脸,那瘪嘴老太太就扑将过来,哭着喊着:“你个贱人还我儿子!” 那同是瘪嘴的汤伟业也提高了音量,把刚才一直重复的话再说一次:“这个女人害我弟弟失踪多年,现在还变成这副样子,怕我们知道了会报警抓她!大家给我们主持主持公道!” 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李婆婆怪叫一声:“哟!我就说了她借寿来着!你们还不信!” 眼下情况一片混乱,谁也顾不上李婆婆,李婆婆得不到回应,只好尴尬地跟旁边的人圆上一句:“我就说了她帮汤伟鹏借寿么!” 旁边的人不想再听她胡说八道,只好点头敷衍应了:“是吧,咱们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林惠敏也不作声,刚才半路上,路过某家时透出一股子浓厚的芋头香来,中间还夹着丝丝入扣的肉味,这一闻就知道是在做芋头扣肉,那肉味就是被八角大蒜焖出来的。 当时林惠敏脑子里就没来由就闪过三层五花肉,这是惯性,她闻着味道就自然想到了食材,继而会想到一切跟这道菜有关的东西。 她于是又想起了女儿,大约是这阵子女儿当家作主惯了,这一来事她就总想着女儿要是在的话就好了,虽然女儿才离开一天,她却觉得女儿离开了好久。 她记起了前几天—— 女儿也是买了三层楼的五花,一整条煮熟了,拿根筷子扎进去支出来,捏根牙签往皮上戳上一轮,放进调好味的酱油里料腌着,匀蘸上酱油后,放入热油中炸到皮红肉黄。 女儿把肉条捞出来泡着冷水的时候就说了:“妈,咱爸回家了的事肯定瞒不了多久。你看这猪皮厚吧?煮久了还不是一戳就破?” 汤芫手里的动作不停,没一会儿那皮就被戳酥了,海参似地伏在肥瘦相间的肉上。 “那你说咋办?要不咱们过个几天,在学校里做几桌菜请大家吃饭,就用收养丫丫这个由头,顺便把你爸给介绍出来?”林惠敏其时替芋头去了皮,切成了均匀的厚片,也用油炸过,捞出来。 “这是个办法!”汤芫拿了块芋头片比划一下,把五花肉切与芋头等宽的厚片后,放进热油里炸,“但是到时万一炸了窝呢?” 奶奶和大伯一家可不是什么文明人。 林惠敏夹出炸好成淡紫浅金的芋头,以一片肉一片芋头的排列方式码入蒸碗内,淋上调匀的调味料,半杯清水,加入八角、大蒜,最后入锅,开大火蒸。 等蒸好取出出来的时候,她们也商量出了对策。 汤芫心情沉重地把汤汁倒入锅内,将八角、大蒜拣除,那碗扣在铺几片生菜的碟子上,锅里的汤汁勾好芡,勺一勺往肉面淋一圈。 蜜色的酥皮面还冒着白烟,衬着淡紫色的香芋,底下还有翠色的生菜,光是看和闻味儿就能吃下一口饭! 林惠敏觉得既然问题解决了,心情也就轻松了不少,尤其是这香粉的芋头在嘴里化开的时候,那滋味才叫一个绝——芋头在舌尖慢慢融成细沙,它吸收了扣肉的油,扣肉不油芋不干身,夹着肉蘸一把蜜汁,能胶出拉丝来,吃进嘴里,香、甜、咸让无形的芋香也充实起来,既留沙却不留渣。 一口芋头一品肥瘦参半的扣肉,林惠敏绝对不能忘记这味道,也让她想起她们商量出来的,万不得已才使的最终对策—— 汤伟业要胆儿真那么肥来抢,就报警,先派出所报,再报上市里。 不怕麻烦,但求她丈夫失踪多年的真相! 瘪嘴汤伟业不知道林惠敏在想什么,只知道被林惠敏那横眉冷眼一扫,心底慌了慌。 但他很快他就稳了心神:“大家仔细认认我,再认认那树边的傻子,来!咱俩绝对像!对!我瘪嘴,那我捂住!” 大伙儿见他真捂住嘴,有人意思意思看几眼,有人还真细看起来。 其实别说,还真是有点神似,你要说是不是亲兄弟么,这可不好说。 汤伟业急了,开始拿名字说事:“我叫汤伟业,他叫汤伟鹏,这名字一听就是亲兄弟!”这听着比看脸还不靠谱。 刚才只顾着哭喊的老太太这会也不哭了,跳起来指着汤伟鹏说:“这是我儿子!排第二的儿子!你们别看这贱人苦相就可怜她!你看她都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儿了!我儿子可是老师啊!人才啊!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啊……” 她一番撕心裂肺,到动情处还往泥地上一跪:“把儿子还给我!求求你!求求你!” 被家人叫着赶过来的老师们都抢着走近看,不得了——真是失踪多年的汤老师! 汤伟鹏以前就是身材清瘦,那样子是特别帅,林惠敏没嫁过来的那会儿,不知道多少女老师都盼着跟汤老师分一个班,好平时多点儿交流话题。 现在这样看着虽然更瘦了,但那脸上的轮廓还在,头发似乎剃过,竖着一层青色的小刺。没头发遮着,那五官完全展示在人前,就更容易认了。 一认出来,先是惊奇,继而看到他这样子,不免心酸。 老太太向来装得一手好可怜,然而只有林惠敏知道,周围的人看着不忍心,只有汤芫无动于衷。 大家看着林惠敏还是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阴恻恻地看着老太太,顿时就都觉得那老太太可怜。 丫丫还小,不懂有些大人喊惨其实心里在偷笑,竟然真的信了,走过去扶。 老太太那皱褶纵横的脸上满脸厌恶:“林惠敏虽然一直没把你当外人,汤芫也当你姐妹……可是你别跟这儿晃来晃去的了,影响多不好!咱们汤家可是有头有脸的!突然多了个半大的孩子出来,人家不说我儿子头上冒绿光么!” 脸色蜡黄的丫丫顿时手足无措,睁着眼,被这小老太太突变的画风吓坏了。 林惠敏把丫丫拉回来,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一字一句地说:“是的,你们也许都看到了,没错,他是我的丈夫,你们的同事,汤伟鹏。”她斜了眼那俩瘪嘴,“的确是他们的儿子和弟弟。” 得到了肯定,大家都交头接耳起来。 老太太这下更激动了:“承认了是吧?!我要告你们!还有那个什么校长是吧?你这么包庇一个害人的婆娘,我要告到市教育局去!我要告……” “告什么?!”林惠敏圆眼大睁,瞪着那老太太,大吼一声,把老太太直接吓得一哆嗦。 林惠敏气得声音都微微发抖:“刚才说要报警是吧?不劳你们费心,我来的路上已经报了,杨大队长很快就到!我丈夫当年跟着这个口口声声喊着弟弟的大伯出海,船开去边境,大家都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吧!后来出事了,具体什么事情我还不清楚,正好让杨队长替我立案,把这案子查个彻底!” 汤伟业一听,那脸顿时就白了,上了层灰似地,嘴唇抖个不停,指着林惠敏就是说不出话来。 汤伟业那壮硕的媳妇挥了挥那肉臂:“哟,报就报!谁怕谁啊!” 老太太也帮嘴:“就是!” 结果汤伟业那指着林惠敏的手一转,拐了个弯就砸在他媳妇脸上,吼了一声:“滚回家去!” 他媳妇先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一看周围的人都在看她笑话,林惠敏带着那黄毛丫头正和那傻子说着话,完全没理会她这一家子的意思,她那火就蹭起蹿了起来—— “汤伟业你要死啊!” “是你求着我来拉人的你打我!” “老娘跟你拼了!” …… 接到电话时,杨队长跟几个同事正午休,在外头大排档里吃饭。 这天气热燥得慌,大鱼大肉他实在提不起那个兴趣,就想着吃点清清爽爽的凉拌菜之类。 之前他倒可以过林老先生家蹭饭,然而这几天那做饭的小姑娘说是去江城了,他家那位向来不近厨房,天天回娘家吃的,他只好在外头吃了。 他就点了白粥,点了个醋溜土豆丝,这是十分适合大热天的一道菜,爽脆的土豆丝带点儿酸,酸里又嚼出咸来,辣味紧跟而上,然而那酸却是占了上风,几番蹿起,酸溜溜的十分下粥。 一大肚粥下肚,电话就响了,听完电话他就赶紧招呼几个手足,跳上巡逻车,前头人在开着车,他在后头给所里打电话汇报情况。 亏得杨队长带着几个人去,说是要查林惠敏女士丈夫当年失踪案的真相,但是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对在人门口撕打成一团的老夫妻分开,还得让人去把那似乎就要哭晕过去的老太太给扶上车,等着待会儿得全部带回去做笔录。 汤伟鹏自然也得跟回去的,林惠敏和丫丫陪他坐一车。 杨队长说:“汤老师的案子还差两年就到二十年了,这么老的案子调查起来特别麻烦,你……” 林惠敏目光坚定:“麻烦杨队长了,替我立案吧,我想查下去。” 坐前头那辆巡逻车的汤伟业就觉得背上一寒。 第46章 爆炒牛肉 坐前头那辆巡逻车的汤伟业就觉得背上一寒。 . 一个案子超过了二十年就过了追诉时效,汤伟鹏失踪的案子当年闹得特别大,然而时日久了,大家都忘了。 当时派出所的人劝过林惠敏—— “大姐,节哀顺变吧。” “大姐,你就别找了,照顾好你女儿吧。” “这种失踪案,虽然咱们没跟你讲,其实人一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那个……都基本没了。” 大家都觉得汤伟鹏死了,包括汤伟鹏的父母、还有跟二哥感情特别好的汤家小女儿汤钰。 只有林惠敏不相信,当时她多次让弟弟托熟人帮助买海鲜干货—— 腌制生晒好,手臂长肉质紧致的鳗鱼干、大个头的海参、整袋个头均匀的虾干,圆润结的瑶柱……全往人家家里送,为的就是求人家帮忙再仔细查清楚。 然而多年过去,汤伟鹏仿佛真像人们说的那样,沉在了海里。 这么多年了,她坚持不搬家,不嫁人,为的就是等着汤伟鹏回来。 上天大约终于开了眼,终于让她等回了丈夫,虽然丈夫已经成了一个傻疯子,她依然感谢上苍,能再见到丈夫,和丈夫一起生活下去,这比丈夫死了找不到好了不止一万倍。 她看了眼紧紧地拽着她衣角的汤伟鹏,心里直泛酸。这几天大约丈夫知道是她做菜给他吃了,终于肯接近她了,做饭的时候他都跟在身边。 今天她本来都打算好了,下午去市场买条牛里脊,晚上给他做个小炒牛肉。 但是午饭还没来得及做,她弟就来找她过去船上帮忙了,没想过她才这么一走就出了这种事。 到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汤伟业和他老婆,还有那老太太正往大门口走。 老太太还在捧着心脏,那脸皱得整脸的褶子都往鼻子那儿扎:“我的儿子哦~~~我就是想把儿子带回来好好治治……” 汤伟业他媳妇马上跳脚:“治啥治!本来我就不同意拉人!要不是你要生要死地吓我来我还不来呢!他回来住哪儿?!家里可没那余地给他睡!阳台也不行!啊啊叫的吵着我博才学习……” 汤伟业一抬手,他媳妇才忿忿不平地住了嘴。 老太太虽然被骂得不舒服,可大儿子那脸阴森森的,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几人出了大门,派出所的人也没再管,林惠敏听到最后汤伟业咬着牙说—— “怎么也得把人拉回来!不治也拉回来!他死也得死在咱们汤家!” 烈日当空的,这句话把林惠敏吓出了一背的冷汗。 丫丫当时也听到了,手心发凉,赶紧拉着爸爸的手,贴着林惠敏的大腿站着。 等汤伟业走远了,林惠敏才缓过劲儿来,心里特别慌。 她总觉得汤伟业还会再来第二次,第三次……那到时难道还得一次次躲着? 林惠敏这才得了空,带着汤伟鹏和丫丫去林老先生家。 外孙子不在,汤芫也不在,林老先生吃的东西就只能从简单。偏偏他又是个特别讲究的,请的钟点阿姨脾气大,他不愿意对付,就让琼姨给他随便做点儿什么吃。 琼姨对食物的要求是只要煮熟就成,没那么多花样,她知道林老先生这人嘴刁,一听说要给他做东西吃,愁得早餐的馒头都多吃了两只。 琼姨说:“我摊个面饼给你吃吧?” 林老先生也清楚琼姨的水平,无奈地点点头:“行!就面饼。” 摊面饼其实琼姨还算在行,不过她习惯用她家乡的做法,用调浆时主要用澄面调,烧热锅下面浆,煎到半凝固下葱花,撒盐,翻面再煎,能用铲子铲起来就可以出锅。 这种做法煎出来的饼有葱花香味,简单的咸香,口感劲道,管饱。 重点是这面饼琼姨做了很多次,从来没失手,就是林老先生吃得多了,有点腻。 不过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 林惠敏到的时候,林老先生正捧着热腾腾透明的薄面饼,咬一口,用力把它撕断,细细地嚼起来——不得不说这真是琼姨的拿手菜,面饼甜里透着咸,葱香被咸味提得更有滋味,上下齿必须狠狠地咬下去,才能把饼皮咬破,再提齿的时候,饼皮还会拉着牙齿,再把牙齿稍微抬起,才能感受到它弹回去,这口感特别吸引人。 林老先生泡了一壶乌龙,清茶去腻,茶香过喉,面饼晶莹剔透,他全当是吃点心。 林惠敏说明了来意,林老先生放下筷子就赶紧跟她打电话。 林惠敏在电话跟女儿简单交代了一下,汤芫在电话那头就忍不住爆了粗。 汤芫说:“大伯肯定有问题!妈,别怕,就按你说的,追查到底!” 林惠敏回想起汤伟业的一举一动,特别赞同女儿:“我本来也觉得他有问题,但细想就觉得不太可能。但就今天看来,你爸变成这样他肯定也脱不了关系。” 汤芫那边顿了顿,说:“妈,咱们得尽快搬,远离那窝子人。” 林惠敏准备走的时候,看到林老先生那孤零零的一圆碟面饼,就问:“林老,吃饭呢?” 林老先生看了那块面饼,苦笑着说:“可不是?你女儿不在,我就只能清淡点儿了。” 林惠敏想了想,说:“那要不……我给你炒几个菜?” 林老先生双眼一亮,也不客气,马上说:“冰箱里还有些牛肉和排骨,刚买回来不久的,不过怕人浪费了那牛里脊,没让人做……那就麻烦大姐了!来,丫丫是吗?来跟你爸爸一起吃!” 林惠敏推辞,说:“我给你炒几个菜,我们回家吃就成了。” 丫丫懂事,细声细气地说:“谢谢老爷爷,不过咱们回家再吃就成了。” 汤伟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只管紧紧拽着林惠敏的衣角,眼睛略惊恐地看着四周。 林老先生摆手,不肯作摆,把琼姨叫来洗米煮饭:“多人吃饭菜才香,都陪陪我这个老头了,啊?” 最后还是决定大家都留下来吃饭,林惠敏去厨房,丫丫和汤伟鹏还有林老先生去客厅坐着。 汤伟鹏被折腾得面上都是泥尘,虎口的血都结块了。 林老先生让琼姨给绞了条湿毛巾,交给丫丫替汤伟鹏擦脸,琼姨带拿了药绵和消□□水过来。 有丫丫在,汤伟鹏虽然还是惊惊乍乍的,但是也不会一下跳开。 琼姨就在丫丫的配合下替汤伟鹏清理了伤口。 林老先生看得直摇头:“这都是作的什么孽哦!” 牛里脊肉质细嫩,适于滑炒、滑熘、软炸。 林惠敏想了想,决定还是滑炒。 牛肉刚放进冰箱,还没冻起来,她照着肉纹横切成薄片,切好装碗,加点儿蚝油和生抽拌好,往里加一勺淀粉,篦了蛋清加进去,再加一小勺米酒将牛肉片浆好。 姜葱切丝,热锅下油,油稍热她就把浆好的牛肉片倒进去,牛肉片一滑散就铲出,等油温再热一点的时候,再把牛肉片下锅。 她一边手快速翻着牛肉,另一边手往碗里加了两小勺淀粉,往里冲水,拿筷子搅均,撞进热锅里,大火爆香,再颠几下锅,牛肉就都均匀地挂了一层蚝油色的酱汁。 林老先生闻着香味,牛肉一端上饭桌他就忍不住夹了一片放进嘴里——牛肉嫩滑脆香,酱汁顺着筷子流下,每嚼一下那酱汁就从肉里渗出来,淡淡的酒香回味无穷。 肉,向来能给人的食欲和味蕾带来无穷的满足感,尤其是入味的肉。 这片牛肉让林老先生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他还爱呼朋唤友,去馋嘴街中间的大排档切上两斤猪头肉,点上米酒加几个其他小菜,咬一口脆爽的猪头肉,喝一小口酒,谈天说地,生活好不写意。 他继续夹着牛肉,吃一口,问:“林大姐啊,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惠敏把那条排骨斩了块,下花生油、生抽和姜蒜丝腌着,正往锅里注水,听到他这么问,就应:“刚才芫芫跟我说,江城那边的铺位已经找好了,咱们可以随时搬过去。等她回来,我跟她商量好这些东西怎么搬。” 林老先生一边听着一边说好,其实他没留心听,只顾着用勺子铲了一勺混着酱汁的牛肉放在那块圆形的薄面饼上,再对折两次。 折好,他放进嘴里一咬,顿时打开了新味觉的大门——面饼咸韧,夹着牛肉咬上一口,面饼的咸透着牛肉的香,牛肉被面饼吸去了酱汁,更加不腻喉,两者一结合,这味道口感堪称完美。 等他把面饼就着那勺牛肉都吃了下去,他才反应过来:“搬到江城去?这不难!这样吧,让我儿子派辆小货车下来,叫几个苦力帮你们把家具装车,简单!” 林惠敏一听,心里十分感激:“林老先生,这……怎么好意思又麻烦你呢?” 林老先生说:“不麻烦!你们这情况,却实是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小芫是个聪明女孩儿,她应该到江城去,那儿更多发展机会,对她将来好。” 林惠敏点点头,看了眼在旁边夹牛肉吃的丈夫和丫丫,说:“可不是么,女儿现在主意大了,我都听她的。我现在丈夫也找回来了,有他和丫丫,还有芫芫陪着我,去哪儿都无所谓。” 汤芫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江城的房子里打扫卫生,庄时泽替她提水换水。 这幢小三层的楼房只有六十来方,楼梯在屋子里面三分之一的位置,楼梯底对外,但不正对着门,还是铺着木地板的楼梯,看起来十分古典优雅。 这房子其实保养很干净,大概是邱先生要求的,租客也都是邱先生挑选过的,厨房出其地整洁。 顶楼的房间里家私家电全都保管得很好,就是冰箱旧了点儿,但还能用。 一楼二楼空荡荡的,房子呈长方形,她上上下下地看着,脑子里规划着,等手里余钱多点儿了,再装修成复古的客栈风格。 庄时泽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汤芫想到刚才妈妈打来的那通电话:“咱们不是今晚六点的机票么?我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搬,家里那台冰箱要是搬不走,就给我叔,其他东西,能不要的,都不要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庄时泽看着汤芫脸上一闪而逝的难受,心里那双手早就伸了出去,把她紧紧地圈进自己怀里。 然而他没真伸出手去,只是十分平常地说:“你都想好了,我就只管支持你就行了。” 汤芫知道庄时泽说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淡淡地笑了笑说:“我一直都知道你支持我的。” 庄时泽看着她那眼里的波光潋艳,嘴角微微上扬。 汤芫环顾四周,看着都收拾好了,心里也轻松了不。 正事儿处理完肯定就得解决肚子的问题,她向厨房走去:“咱们做点儿什么吃吃。” 庄时泽跟进去:“我刚才去买了面条回来,咱们就简单下个面吃吧。” 他其实是怕汤芫累着了。 “行,我看看冰箱还有什么食材剩下。”汤芫打开冰箱,找着昨晚比赛没收走的食材,翻出一小截猪弹子肉。 弹子肉位于猪的后腿腿上,全瘦,肉质嫩,跟里脊肉一样都是口感极佳的部位。 汤芫高兴地说:“发现好东西了,咱们来个瘦肉炒面吧!” 庄时泽顿时有点后悔刚才没把冰箱给清了。 然而他看着汤芫眼里的兴奋,心里也觉得高兴,就脱口说:“好啊。” 说完他又后悔,好个毛线啊好!这样汤芫不就又累上了么? 庄时泽脑里的几种想法拧打在一起,杀个你死约活。 汤芫往锅里倒入水,水开把面条倒进去煮2—3分钟。 面条煮熟后她捞出来过个冷河,用漏勺盛着放一边沥干水,加点植物油拌匀。 弹子肉切成丝,加盐和淀粉抓匀腌几分钟。 大葱切成丝,青红椒去蒂去籽,也切成丝。 豆芽洗净后沥干水分。 只不过十来分钟,汤芫就把炒面的配菜都准备好。 庄时泽看着她手脚麻利地切涮剔捞,看得眼都花了,感觉她只是十指一晃,这些食材就听话地臣服在她的手下。 汤芫烧热炒锅,下一圈油,大火加热,油刚冒烟就把晾凉的面条拿筷子夹起抖着放入锅中,其间不断用筷子翻拌,面条在热锅中被炒成了金黄色后她就铲出碟子里。 她再往锅里倒入油,冒一圈烟的时候倒入肉丝,炒至肉丝被炒到变白时,放入大葱丝、青红椒丝和豆芽。 她再翻炒几个来回,面条便散发馥郁的香气。 庄时泽想:果然这比他原称想的拿白水煮熟加点盐的吃法香多了。 汤芫这时再倒入生抽,老抽和香油调味,翻炒均匀就盛回碟子里。 满满的一大碟面,堆得小山似的,面条便在其中躺成千回百转的山路。 酱油的味道是点晴之笔,它把面条和配菜的香味都提鲜,让本来平淡的味道摇身一变,香气四溢,吊人胃口。 汤芫拿起筷子从夹了一块瘦肉,从面条中间夹起放进嘴里,嗞溜吸了一口,嘴角沾了一点酱汁,舌头迅速一卷,就把酱汁卷回舌内,把椒香味儿尽收口中。 面条十分劲道,这是庄时泽的第一反应,接着就是瘦肉咸香入味、绿豆芽爽脆清甜解腻,最后是舌尖去而复返的微辣,伴着一口肉香椒香。 他几下就把自己那碟面吃了个见底,最后一口的时候,他还有点不舍得,依然留了几根肉丝,拿筷子把那一小撮面一绕,打成个卷儿,仔细把碟子里的酱汁都抹到面上,再夹着肉丝放进嘴里。 这一口特别入味,也让他特别满足。 汤芫晚上八点多九点到家,袁校长和袁可莹还有小肉团都在她家。 林惠敏替女儿放好行李,丫丫端上一碗冰镇的绿豆糖水:“姐,解解渴。” 汤芫接过那清香的绿豆糖水,放在一边,先是抱一下丫丫,然后替她顺着头发,说:“今天难为你了,姐姐带你去江城,以后都不见那些坏人了,好吗?” 丫丫红着眼,狠狠地点着头。 袁可莹一听,高兴坏了:“姐姐,你什么时候去江城?到时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袁可可从矮凳上跳起来挂在汤芫的大腿上:“姐姐,我今天帮你赶跑了虎外婆!到时我找你玩,你要奖励我!” 汤芫笑着刮一下袁可莹的鼻子:“可以可以,随时来。”再捏几把小肉团的脸,只觉得手上软软的特别弹,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奖励什么好呢?” 袁可可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奶声奶气地说:“我在幼儿园的时候,表现好有小红花,可是小红花不能吃呢,我想要好吃哒!你给我做好吃的吧!” 小肉团一说完,一屋子人都笑了。 绿豆糖是用的冰糖煮的,又冰镇过,下喉清甜,豆香充斥在鼻间,吃一口,嚼开带点儿沙沙的口感,再喝一口糖水,特别滋润。 袁校长说:“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这个老朋友,可惜……” 林惠敏知道丈夫和校长的交情特别好,安慰他:“伟鹏回来后其实好了很多,一开始那眼睛都是浊的,看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现在好像眼睛灵活点儿了,大家说话他都能听进去。” 袁校长听了也放心:“到了江城,你们还是找个好的医院瞧瞧去吧。我儿子认识不少好医生,到时我让他给你介绍介绍,治疗贵是肯定的了,看你们吧,听听医生建议都好,治不治,看你们。” 汤芫和林惠敏对视一眼,都十分感激地谢过袁校长。 袁校长走之后,林惠敏看着收拾衣服的女儿,叹了一口气:“以后咱们去江城,这花费肯定会特别大,你爸又这样,咱们该怎么办啊?” 汤芫回过头来,眼里散发着异样的神采,她抱了抱妈妈,说:“妈,咱们远离那些混蛋,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其实她一直留心着爸爸的变化,爸爸在吃了“菜谱”要求做的菜的之后,其实一直有着细微好转,不过因为他受过重创,这种好转不明显,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来。 她还留意到,丫丫的脸色已经不那么黄了,头发也没那么枯了,就连妈妈的精神也好了很多。 所以,她相信,爸爸一定能康复,过一个正常的生活! 其实从“菜谱”里买的食材和配料,都有着对身体神奇的修复功效。 汤芫以前常常容易觉得累,这阵子一直在吃“菜谱”里买的食材煮的东西,已经不会那么常觉得累了,精神气特别好。 她现在本来就正值青春,脸色是自然的红润,但是她没发觉的是,她的皮肤在外人看来,是越来越好了,嫩得都能掐出水来。这还是没见了她好一阵子,之后在庄时泽的生日会上再见到她的同学发觉的。 当时不知道是谁先说起这个话题,紧接着就有好几个女生反应,大家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也只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她煮东西那么好,肯定会煮不少养生美容的药膳之类的,吃多了,皮肤自然就好了。 林惠敏经常被人请去家里做菜,材料自然是她负责买,人家出钱。 每次汤芫都抢着说她去采购,林惠敏见女儿买回来的食材都特别新鲜,她也就放心地每次都交给女儿。其实这些都是汤芫出去转一圈,找个隐蔽的地儿从“菜谱”里买的食材。 林惠敏带着这些食材去给人家做菜,大家吃了她做的菜,无论多大鱼大肉都不会觉得腻得难受,而且吃完之后,食材里该补的,好像都补进身体里了,身体特别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身体本来就不太舒服的人身上体现得最明显,大家都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不是一下就突然好,但你就是感觉到身体被慢慢修复的那种神奇。 于是,大家都纷纷说了,林惠敏做菜能把菜的功效发挥到最好,吃了身体也会慢慢变好! 这个说法被传来传去,越传越神,说林惠敏做的菜那是搭配得当,所以比吃药还好! 这个消息,也传进了在医院守着烧伤留医的赵亦勋他爸耳里。 第47章 清蒸大闸蟹 这个说法被传来传去,越传越神,说林惠敏做的菜那是搭配得当,所以比吃药还好! 这个消息,也传进了在医院守着烧伤留医的赵亦勋他爸耳里。 . 赵亦勋全身烧伤面积达到百分之七十,幸运的是当时他拿了薄被包住了头,面部只是小面积灼伤。 他的休克期已经过了,现在正处于感染期。 医生说:“感染期在整个烧伤的治疗过程中占的时间比较长……” 赵子贵听医生说完也是云里雾里,他只知道儿子得继续留医,命是暂时保住了。 他最关心儿子现在怎么才能快点儿,于是他问医生:“医生,那现在我儿子哪些该吃,哪些不该吃?” 那查房的医生还是个年轻的实习医生,说起话来像背教科书,他推了推眼镜,说:“他这个阶段,要求进食高蛋白、高热量、容易消化、维生素丰富的食物。” 赵子贵急了:“医生,你说很多东西都是高蛋白高热量的,能给我指明了那些么?我……这……实在是怕给他吃错东西,这要是有个万一,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医生!” 旁边的赵亦勋闭着眼,其实他已经醒了。他这些天来一直没日没夜地睡,有时半夜醒着,从窗户那儿看到自己全身都缠满绷带的倒影,他心里就无端生出一股恨来。 他没有自暴自弃,每一天都在渴望着自己能快点康复下地——他会变成这样都因为他想惩罚汤芫和庄时泽,才会找老七买汽油,所以是汤芫和庄时泽把他害成这样的!他身体好了之后,要加倍地惩罚那对狗男女! 他听着自己爸爸在旁边跟医生说话,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突然觉得好高兴——你不是动不动就打我骂我的么?!你不就是想把我打残了么!现在我真的残了!后悔了吧!老子就知道有一会你会后悔!你看你现在这狗样!最好你就一直这么内疚下去!内疚死了最好! 想到最后,赵亦勋又觉得不太想康复这么快,毕竟这样就可以继续惩罚他爸! 那实习医生知道这家里和他跟的教授是亲戚,自然不敢怠慢:“这类食物种类有蛋、鸡、鱼、鸭、动物肝脏、猪瘦肉、骨头汤、巧克力和新鲜的蔬菜、水果及乳制品等。” 赵子贵一遍遍掰着粗糙的手指头记着,那实习医生看他可怜,就说:“不这样,虽然他现在的情况比较乐观,但是你还是给他熬骨头汤吧,容易吸收,一次不要喝太多,也不要喝太急,慢慢来。” 赵子贵这回放心下来了,握着医生的手说:“好的!骨头汤!谢谢医生!” 那实习医生准备走了,又折回来说:“稀粥也成,米粒要煮到差不多看不见才行,现在他可以增加食物的量和次数,这样有利于创面的修复和增强机体的抵抗力。” 赵子贵又记下了稀粥,送走了好心的医生,他就坐不住了,看着双目紧闭的儿子,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地,说:“儿子,爸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治好你!” 那实习医生巡出去,几个小护士正在讨论赵亦勋—— “这样子,能好那疤痕都留一身了。” “留疤痕算什么,他的情况复杂多了!听说……” “哎呀说话别喘大气呀,赶紧说完!我就知道他心理似乎不太行。” “就是他那啥……不行了呗!” “啥呀?” “还能是啥?就是男人有咱们没有的那东西!” 实习医生也走了进去,加入那几个小护士的讨论中。 汤芫跟林惠敏商量好了,只收拾衣服和重要证件走,冰箱给她舅,她爸的那些书挑些重要的带,工具书就不要。 大件的家具也不要了,电视机汤芫也劝服她妈妈给了她舅。 她舅倒是没什么,可乐坏了她舅妈,一个劲地说着也没啥给你们的,就刚抓回来的几只大闸蟹。 舅妈痛快地给了十来只大闸蟹,全用手指粗的□□绳捆着,小塑料桶装了小半桶。 林老先生和庄时泽都叫了林先生来载汤芫一家人去江城,汤芫今天就打算去林老先生家里做顿好吃的,好好谢谢人家,舅妈的大闸蟹正好利用上。 林老先生看到那一桶大闸蟹眼都亮了,林先生提醒:“爸,你不能吃太多,而且……” 林老先生完全没听进去:“哟,这蟹可肥了!配点小酒可绝了!” 林先生跟庄时泽无语地对视一眼,就知道这老头逮着个借口就喝酒,不过蟹性寒凉,配点儿酒一起吃也无可厚非。 这时汤芫眼前跳出了菜谱—— 请做一道清蒸大闸蟹 材料:口感鲜美臂力惊人大闸蟹将军一只、香葱、姜、蒜、生抽、醋、芝麻香油、食用油、料酒 功效:螃蟹有清热解毒、补骨添髓、养筋活血,利肢节,滋肝阴,充胃液之功效,对于淤血、黄疸、腰腿酸痛和风湿性关节炎等有一定的食疗效果。螃蟹具有抗结核作用,对结核病的康复大有裨益。 服下立刻见效。 汤芫刚才和她妈一拎着罩着网罩的塑料桶就过来了,也没数里面有多少只大闸蟹,她估计“菜谱”提供的那只蟹就混在这桶蟹其中。 按照“菜谱”的习惯,这名字长的都是食材里的极品,看来这将军绝对不是凡品。 她把桶拎进庄时泽家的厨房,对在饭厅里说话的人说:“你们先坐,我这们给你们做道清蒸大闸蟹。” 林老先生一听,抬脚就往外走:“你们且坐着,我去老巷子王家倒几两米酒回来。” 林先生知道他爸就喝惯那家,这时也不拦了,难得他这么高兴,就开车送他去。 庄时泽担心汤芫一个人处理不了蟹,想要进来帮忙,结果却差点儿被蟹给钳了。 他决定不再留在厨房给汤芫添乱,也好维护好自己最后的那点尊严——他连只蟹都解决不了,还好意思在汤芫面前晃荡? 少年揣着受到一万点伤害的小心脏,黯然离开了厨房。 其实不怪庄时泽,汤芫这才发觉,之前她舅妈送的大闸蟹全部都用□□绳捆着,但是这里面竟然有一只没被捆着,那只应该就是“菜谱”提供的食材,那蟹将军神气活现的,大钳子高高举着,大有见神杀神遇佛杀佛之势。 汤芫可不怕,一只手对准这只的蟹外壳背部,然后瞬速压住它,手腕稍微用力,那家伙就老实了。 她力度适当,没没被那蟹掐着,又没压坏它的壳。 压住后,她慢慢地改为用双手的两个大拇指压,剩出来的每只手指一张开就迅速往螃蟹的大钳子靠,把它的钳子紧紧的靠在它身上,然后就把它拿起来,往洗菜盆那儿一丢。 洗菜盆滑,那将军怎么爬都滑到了盆底去,爬几下就放弃了挣扎,只能高举着大钳子虚张声势。 这装大闸蟹的桶本来就有点儿水,但为了方便提过汤芫家里,她舅妈也没放多少,这会儿汤芫就把那水放到没过大闸蟹面,让它们在水里吐净脏东西。 那边的蟹在泡着,她就撕了多余的麻绳,把那洗碗盆的将军给捆起来。 接着又切姜片,把葱打结。 这费了汤芫好一番功夫,等捆好了,每只蟹就着绳子不解,用牙刷刷干净。 林惠敏见女儿不用她帮忙,就在旁边炒点儿小炒,等女儿处理好大闸蟹,她的菜也应该差不多炒齐了。 汤芫选了一大口锅,放入水,加切好的姜片和打好结的香葱,点几滴料酒、油,蒸屉放进锅里,大闸蟹摆上去码好,凉水开始蒸,盖上锅盖大火蒸几分钟后,再转中火蒸。 她再把剩下的姜、蒜切末,加入生抽和醋调汁,再滴上几滴芝麻香油。 没一会儿,这螃蟹就蒸好了,盖子一掀开就是满盘色泽澄黄的大肥蟹! 庄时泽进来,替汤芫把蒸熟的螃蟹解绳盛盘,再把她调好的汁端出去。 林老先生也打好米酒回来了,一进来看到大家都围着准备开吃了,丫丫懂事地给他挑了只最肥的:“老爷爷你先吃。” 这蟹原形原味,散发着醇厚的鲜香,大家都不住地吞口水。 林老先生赞着丫丫乖,那手也没停下,拿着螃蟹就掰腿、咬破、啃肉、嚼着白嫩汁甜的肥肉、再咽下去,满足地大叹一口气! “秋天就是吃蟹的好时节啊!真真个好吃!”林老先生啜一小口酒,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林先生就讲究多了,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套工具,先是剪掉大闸蟹的八只脚,包括两只大钳,放在一边。 他再将蟹掩去掉,顺势揭开蟹盖,用小勺把中间的蟹胃部分舀出,轻轻将外面包裹着的蟹黄吮干净。 吃完蟹盖轮到蟹身,先用剪刀将多余的蟹脚、蟹嘴和蟹肺剪掉;用勺柄将蟹身中间一个呈六角形的片状物挑出来,用小勺舀点醋淋在蟹身上,然后把蟹身的蟹黄蟹膏吃干净。 他再把蟹身掰成两半,蟹肉呈丝状散开,冒着白烟,散发着海鲜的清香,他顺着蟹脚来撕,将蟹肉拆出吃下去。 再接着他就用剪刀把蟹腿剪成三截,把最末一截蟹脚尖充当工具,先用蟹脚尖细的那一头把蟹腿中段的肉捅出来,再用蟹脚尖粗的那一头把蟹腿前段的肉捅出来; 他将蟹钳分成三段,将前两段蟹壳直接剪开,用勺舀出肉。 最后他才吃放凉后的大钳肉,大钳肉已经自动与蟹壳分开,很容易被捅出吸出,那结实紧致的肉被吸进口中,有点小弹牙,甜中带点淡淡的咸,吃着口口都是满足感,每一粒味蕾都不由自立地被勾得立了起来。 林先生这么精致的吃法把大伙儿吓得一愣一愣的,全部停下看着他吃。 他这么吃一点儿都没浪费,似乎还吃得特别香,于是大家都把视线瞄向他手边的工具。 正在这时,琼姨急匆匆地走过来说:“有个找林大姐的电话,好像特别急,林大姐你赶紧去听听。” 第48章 清炒鲜口蘑 正在这时,琼姨急匆匆地走过来说:“有个找林大姐的电话,好像特别急,林大姐你赶紧去听听。” . 林惠敏和汤芫对视一眼,同看向汤伟鹏——她们都觉得这电话是汤伟业打过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冲着汤伟鹏来。 林惠敏吃蟹也跟林老先生一样,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拿起啃咬撕吮,她扯了片纸巾擦干净手,跟着琼姨去听电话。 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电话是一个老客户打过来的,说是去她家里找她找不到,打听一番才打到林老先生这里来的。 电话里的大妈问:“林大姐,那你以后就不回陵镇了?” 林惠敏满心欢喜:“女儿考上江城的a大了,我也顺便去江城找点营生,以后恐怕都不回了。” 电话里的大妈迟疑地说:“你丈夫家人都还在这儿呢?你也不回了?” 林惠敏一听这个脸就绷了起来,勉强维持着和气,说:“回不回到时再看啊,您看,我这儿正跟林老先生吃着饭呢,要没什么其他的事儿就挂了啊。” 那大妈一听林惠敏要挂电话,急了,赶紧问:“哎哎哎别别别……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你来着,不过总想着过几天再问,没想到你会突然到江城去。上次你不来我家熬了个鸭架汤么?那汤那个浓那个香啊,还白得好看。可轮到我自己一煮,一锅子油腻得慌。今天家里买了个烤鸭,想着鸭架剩下来了,今晚打算熬个汤喝,就想起你来了!” 得,原来是请教煮汤来的,林惠敏这人热心,想了想就问:“是安向镇鞋巷子老二的烤鸭不?” 那大妈得意地说:“可不是么,昨儿订的,要是今天去买肯定抢不到。” 安向镇鞋巷子老二的烤鸭名驰九曲江边的各个村落乡镇,不少人专程坐一个小时的车早早过去等着烤鸭出炉。 老二家的烤鸭颜色红亮鲜艳,皮脆肉嫩,鲜美酥香,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每天下午四点到菜市场那儿出摊,下午六点准被抢个精光。 而用他家的烤鸭剔好肉剩下的鸭架煮出来的汤,也特别浓香。 林惠敏笑了笑,说:“小火出清汤,大火出浓汤。要想汤成奶白色,煮的时间还要长,用砂锅。鸭架上的油皮一点儿也不能剩,全都片掉。鸭肺内脏什么的掏干净,鸭屁股也不能留,处理好之后下锅加片姜片煸,煸久一点儿。最好放砂锅煮,煮的时候加的水得是开水,煮开之后要把浮油浮沫撇掉,再大火煮多一会儿,再小火煮上一个小时,最后关火之前加点儿白胡椒粉。” 那大妈边听边记,生怕自己记不了,又把儿子叫过来,开了免提一起记。 之后那大妈又问了一些关于平时炒菜的小窍门之类的,足足聊了十几分钟。 最后大妈说:“我有个亲戚夫家那头是江城人,上回来过我家里,吃过你煮的一顿饭,一直惦记着呢,要不你给我留个电话吧,到时你到江城了,我好给她说说,你也可以有点营生不是?” 林惠敏先是谢谢了那位大妈,说明了自己也暂时没有电话,就记下了那位大妈的电话,说到时到江城了,装好电话给她打。 大妈不放心地再三叮嘱,说一定要给她打电话,她才放心。 时值正午,林惠敏和汤芫以及汤伟鹏丫丫在林老先生家吃着饭的时候,汤伟业也在家里吃着饭。 这几天,他那壮媳妇为着那天被当众刮一巴掌的事儿回娘家去了,他那老母亲煮的东西不怎么放盐,吃得嘴里能淡出鸟来,于是他这几天都到菜市场去买熟菜回来吃。 菜市场第三行光头卤味最多人,切二两猪头肉,浓稠的酱汁死赖着让多淋一勺,回来配点儿小酒吃,特别快活,再夹两颗爆香撒盐末的花生米,咔咔咬碎,那香味就更浓厚。 老太太克化不动这太油腻的菜,自己煮了粥,炒了把青菜坐着一起吃。 她想来想去,就说:“咱们真不告诉钰子你弟的事儿?这好歹是她哥,小时候玩得好,现在他找着了,真不告诉她?” 汤伟业“啧”一声:“妈,我说你老糊涂了吧!她一个嫁出去的赔钱货,管咱们汤家的家干啥?要让她知道了,她肯定又让大伙一起凑钱给我弟治病,我哪来那么多钱?就我弟那样,治了都浪费钱!不过她迟早都会知道,不如咱们商量商量,看到时怎么跟她说,让她断了治我弟的念头。” 老太太也认同地狠狠点头:“那就是个没良心的!医院发了东西就只给你分一半!也不看看她妈妈我还在这儿呢!也不知道孝敬孝敬!她老公家啥都有了,医院那点儿过节的油粮水果有啥有稀罕的!真是!” 汤伟业也一脸愤怒:“可不是!真是条养不熟的狗!我弟也是!都变傻变疯了还只认他那女人,当时去林惠敏那婆娘家扯了半天都没能扯走他!” 这两人说得满脸都是气愤的红光,仿佛他们讨论着的不是自家的亲人,而是一个杀父仇人。 汤钰本来上班就忙,三班倒的,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回到家好不容易见着她的儿子告诉她,大伯母来电话了,说大伯父刮了她一巴掌,她哭生哭死喊着不想跟那混蛋过日子了,说话颠三倒四也说不清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汤钰就趁着今天休息,拎上一条大鱼干,准备到大哥家问个清楚。 汤伟业喝醉了酒声音特别大,老太太也是特别激动没控制音量,两人坐在客厅的饭桌吃东西说话,这话全被门外的汤钰听了去。 汤钰没想到一来就听到这么一番母子对话,她心都凉了大半截,差点儿没忍住踹门进去甩她大哥一脸鱼干。 她是女的,她妈妈从来都不把她当人看,她爸走得早,她妈在她爸走之后就总是对她爱理不理,有活她干有福她还不能享,得全部上贡给大哥。 她二哥是中间的,也是被忽略的那个,本来还有她爸疼着她和二哥,她爸走之后,她二哥也成了个被冷落的主。 她听着那混帐话气血刚上涌,就反应过来了——他们刚才说什么来着?她二哥?她二哥傻了疯了?好像是回家了? 当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踹门甩她大哥鱼干的事儿抛到了九天外,掉头就往陵镇中学赶。 结果她二哥没见着,但是却从袁校长嘴里得知了这几天这发生的事情,她一边听,那脚底就一边发凉,鸡皮疙瘩全站了起来,最后全身又热了起来,心头像是点了一把火,问了林老先生家的地址就往他家赶。 汤芫这时正在林家的厨房里,打开“菜谱”面板查看奖励记录,她手里正端着泡好的口蘑,一看到刚才这道清蒸大闸蟹的奖励差点儿手一滑就摔了碗。 这道菜的奖励是四百块! 她心里狂喜,翻了翻自己贴身带着的存折,看了看上面的两万多块,又摸着兜里这四百块,顿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她对自己的奖励金额存放地点做了调整,去掉了小猪钱罐这项。 本来用来存钱的小猪钱罐她已经装在了行李箱里,现在正安静地躺在林先生的车尾箱中,把里面的两百多块拿出来,装在自己的背包内袋里。 她在江城租的那套房子里,那房间的通顶大衣柜内嵌着一个保险箱,她决定到时把那个保险箱改成“菜谱”奖励的固定地点之一。 查完自己的奖励,她心情大好,就再炒个小菜让林老先生今晚下酒吃。 刚才吃饭之前她就把这一小盆新鲜肉厚的口蘑泡下了,现在也发得差不多。 汤芫用刷子把口蘑刷干净,也不切——林老先生就好它的肉厚脆口,最好是一口一颗。 她也不多加什么鸡精了,打算直接清炒,这样最能保持口蘑的鲜。 烧热锅下油,油热了她就下姜丝葱段煸香,再下口蘑煸一会儿,放点儿糖和酱油。 口蘑炒一会就会出水,可以把酱油的咸臊味儿冲淡,还能让口蘑吸收咸味。 她调大火快事翻炒,口蘑稍稍变软,大火让口蘑挂上琥珀色的酱色,酱汁也慢慢收干,她再用淀粉勾点芡加进去,炒均,放点儿香菜翻一下,关火起碟! 整颗的口蘑只有手指一截高,吸饱了酱汁的口蘑涨鼓鼓的,散发着菌菇天然的鲜香。 “哟!小芫果然是最疼我这个老头子的!”林老先生遁着味道进来,筷子还拿在手里。 汤芫哭笑不得:“林老,这是给你今晚吃的。” 林老先生哈哈笑了好几声:“我就尝一颗!” 挂着糯酱的口蘑看起来又滑又嫩,放进嘴里,一咬下去,随着“嚓”的一声,内里饱含的酱汁在口腔里爆了开来,那直冲鼻间的鲜味清香无比,越嚼越鲜口,林老先生忍不住又夹又一颗放进去,齿尖咬开,直呼过瘾! 汤芫无奈:“林老,再吃今晚就没啦!” 这时外面响起了两把重叠的声音,一男一女。 女的声音颤抖:“哥……” 男的声音凌厉:“求求您了!” 第49章 蒜香排骨 这时外面响起了两把重叠的声音,一男一女。 女的声音颤抖:“哥……” 男的声音凌厉:“求求您了!” . 汤钰本来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想着她哥都失踪十几年了,连条尸体都没捞着大家都说他哥准是被冲到海里去喂了鱼,她也慢慢接受了这个所谓的事实。 当她亲眼看到眼前这个面容瘦削的男人时,哭得全身发软跪在了地上。 她这一跪把大伙吓得够呛,丫丫离她最近,也不顾自己那小身板接不接得住就伸手去扶,差点儿把她也带倒在地上。 丫丫这一被带倒,穿着宽大深灰色西装裤的汤伟鹏赶紧去扶。 他身上穿的还是他自己衣服,然而因为这十几年的颠沛流离,自己的衣服穿上身上显得特别地宽大。 他手背是沟壑纵横的皱褶,脸上也是一块黑一块黄,汤钰哭得抽了过去,这跟她记忆里那个白净斯文翩翩君子般的二哥完全判若两人,然而她还是认出来了太阳穴边的那一小块墨斑。 汤伟鹏已经不认得汤钰了,只一个劲地坐在地上圈着丫丫,用脚把同样坐在地上的汤钰用脚顶开。 琼姨和林惠敏试着把人扶起来,提了几下完只让汤钰稍微离地——汤钰全身发软,自己使不上劲。 她们急得头上直冒汁。 厅里乱成一锅粥,门外又冲进来了一个人,嘴里喊着:“救救我儿子!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林惠敏一回头就看见满脸忧愁的赵子贵。 赵子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开始叩头。 汤芫、庄时泽和林老先生一出来就有种身临丧礼现场的别扭感。 林先生走到厅中间招呼楼上的佣人下来帮忙,佣人闻声赶来,先是扶了汤钰到沙发上去坐。 汤钰就一个劲地看着她哥,老半天都说不出来话,每每要说话,刚开个头就哽咽了。 这屋里的人全都见过赵子贵,就是上次在林建成的船上,当时他还意气风发,老子天下第一地嘲笑过林建成,问人家手里的是葱是蒜。 而现在的赵子贵却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中年的他头发花白,许是来得急,头发吹得乱篷篷的,被赶回来的佣人拉起来的时候,整个人似乎轻飘飘的,形削骨立。 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胡子拉碴,本来有肚腩的人,如今瘦得双颊塌陷。 他当时给林老先生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林老先生指着门口说:“谁没把门关好的给关好来,哪里冲进来的疯狗,叉走!” 那几个佣人立马提着赵子贵的胳膊向外拉。 赵子贵力气还在,挣脱了又扑回来林惠敏脚边:“林大姐!林大姐!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狗眼看人低!我求您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您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命也给你!” 林惠敏感觉这赵子贵歇斯底里得有点控制不住的感觉,有点害怕地退后一步,抬起胳膊把女儿护在身后,有点担心地看看了那边的丫丫和丈夫。 汤芫轻轻地拍拍她妈紧绷的手臂:“妈,你让我跟他说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赵子贵一听汤芫肯跟他说话,喜出望外地跪着向前挪两步,吓得佣人们又走上去把他给押住了。 赵子贵不知道是哭是笑,激动地说:“小姑娘!小姑娘!我儿子跟你是同学!你记得吧?他现在在医院,那真是生不如死啊!你妈妈煮的东西能治病,求你替我说两句好话,救救我儿子!” 汤芫面无表情地说:“你哪儿听来的谣言?我妈做的饭菜就是普通的饭菜,怎么就能治病了?这不瞎扯么?要救你儿子去找医生,来我们这儿没用的。” 赵子贵就是不信,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画面极具视觉冲击。 林老先生嫌弃地别过脸去。 庄时泽害怕这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站在汤芫旁边全身紧绷得像支张满弓的箭。 赵子贵跪在地上,哭着把自己儿子如何如何惨,为了儿子他店也不开了,还把房子卖了,厚着脸皮求亲戚把他儿子移到江城市一医去,现在一天要好几千的费用等等。 林惠敏也不敢说太重的话,就怕刺激他:“我真没那么神,你儿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大家都觉得那孩子不容易。你也别太伤心,就照医生说的做,慢慢就会调理好的,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最后这句,林惠敏可是发自肺腑的。 汤芫当然知道她妈煮的饭菜有治疗能力,然而这个秘密她不说,赵子贵也不能硬把这技能安在林惠敏身上。 她听妈妈最后那句心酸的话,灵机一动,指了指她爸,说:“你看看那边那个人。” 赵子贵不知道汤芫的意图,照她说的话做了,扭头就看见汤伟鹏在比手划脚地冲汤钰傻笑。 汤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能这阵子你不在陵镇不知道,这人是我爸,失踪了十几年,现在刚找回来,可是……”她在太阳穴的地方用手指绕几个圈,“这里不行了,成了这样子。” 赵子贵也是近几年才回陵镇,不认识汤伟鹏,然而林惠敏却有很多人认识,她是寡妇的事情也不少人知道。当时林惠敏在馋嘴街开摊,他弟赵子富打听这林惠敏的时候,也把她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确实是有丈夫失踪了十几年这事儿。 他愣了愣:“那……” 汤芫说:“赵叔叔,不是我们不想帮赵亦勋。”她摊手,“你看,要是我妈有这能力,早把我爸治好了。” 赵子贵看着傻子汤伟鹏,突然瘫坐在地上,小孩子一样“哇”地哭了出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怎么办。 庄时泽把汤芫往后拉,轻声说:“别站他旁边。” 赵子贵是急病乱投医,之前他听大家传得特别神,再加上以前他弟说林惠敏有什么家传菜谱的事儿,就信以为真了。 人的一生中总有几段这种时候,被绝望冲昏了脑袋,从事觉得多匪夷所思的荒唐事都马上深信不疑。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骗子可以骗人回家拿钱给他,并不是骗子的技术有多高明,而是碰巧被骗的人刚巧遇着绝望的事情,从而轻信受骗。 哭了十来分钟,赵子贵也哭够了,双目无神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走出了林家。 林惠敏摇摇头:“作孽啊。” 汤芫搂了搂她妈的肩膀,别有深意地说:“是啊,作孽啊。” 自作孽,不可活。 汤钰那边已经平静了很多,丫丫在旁边跟她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汤钰边听边抹眼泪。 林老先生给泡了汤钰泡了壶热茶,汤钰抱着茶杯,哭得鼻子被塞着,只能用嘴巴吸气,嘴唇被自己这一呼一吸的气流吹到干得发痛,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 要说的话有很多,但是丫丫也没花多少时间就给讲完了。 林先生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出发去机场了,不然赶不及。 装着汤芫和林惠敏行李的车子已经出发,估计□□个小时后才到得了江城。 汤钰肿着眼睛说:“离开也好,我大哥跟我大妈,不是好相与的主儿,你们走吧,到地儿了给我个电话,电话记着了吗?” 汤芫小心地叠好她姑写电话那纸,点点头:“记好了,到时我们给你电话。” 汤钰点点头:“文锐正在向江城活动,如果他成了,估计我以后也是会到江城去的。”她想起中午拿着鱼干去大哥时听到的话,讽刺地笑了笑,“这儿确实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郑文锐是汤钰的丈夫,汤芫的姑丈。 汤芫一听她姑这话就知道这里头的事情不简单,不过她没问。其实不问也知道,一看她姑这神情,再想想她大伯跟她奶奶就猜出个大概。 汤钰让林惠敏把鱼干带上:“江城不比咱们这儿,咱们近海,江城不近海,海鲜贵又不新鲜。鱼干为了防腐都泡过福尔马林的,这鱼干你们带上,平时斩个巴掌大块斩件了煎来下粥。” 林惠敏和汤芫又跟汤钰说了一会儿话,林先生让琼姨去厨房把鱼干斩件了包好,不然飞机上不好托运。 下午四点的飞机,晚上七点的时候就到了机场。 还是丁秘书来接的汤芫,林先生则是庄时泽的大舅母来接的。 庄时泽的大舅母是个一看就特别惠娴淑的女人,眉眼温柔,特别漂亮,说起话来也是特别斯文,那语调毫不做作,听起来特别让人舒服。 直到上了车,她才附在自己丈夫面前小声说:“你侄子喜欢那个小美女!看那小眼神就知道了,可是怎么那么能憋呢,小脸一本正经的,随你。” 林先生回头看了眼累得睡到歪倒在后座上的侄子,宠溺地看了妻子一眼:“可不是随我么。” 从机场回到a大侧门,花了四十多分钟,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买了五根肋排和一大把生菜。 汤芫要留丁秘书吃饭,丁秘书摆摆手说:“这都晚上八点了,我减肥,晚上八点后水都不喝的。” 然后丁秘书头也不回地走了,怕走慢一点儿汤芫开始做菜了,她肯定挪不动脚。 汤芫做的菜特别魔性,闻了就想吃!那晚的蛋炒饭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林惠敏看着这幢房子,又喜又忧地跟双眼放光的丫丫带着傻笑着的汤伟鹏参观去了。 汤芫先干净手,把刚才买回来的肋排斩块,氽水后用冷水把血沫什么的洗干净了。 这厨房里的调味料特别多,都是之前比赛剩下的。 她往排骨里倒一圈油,加点糖、盐、生抽、蚝油拌均腌起来,摆在盘子里码好,再拍几瓣蒜剁蓉铺在排骨上,那边的锅放水煮开,下蒸架,把排骨搁上去。 蒸了十来分钟,锅里就飘出渗着蒜味的肉香,那白烟顶着锅盖,磕在锅边发出轻微的“哐哐”声。 林上不时传来丫丫和她爸的笑声,还有她妈跟丫丫的说话声。 汤芫心里特别放松,有种尘埃落定的幸福感。 这时门被敲响,汤芫开了一层木门,一看外门不锈钢门的猫眼,竟然是邱先生来了。 汤芫赶紧开门,一边笑着打招呼:“邱先生吃过晚饭了吗?” 邱先生和气地笑笑:“在附近刚吃完,就过来看看,我们看看就走,绝对不打扰你。” 汤芫把人都让进来:“汤先生客气了,您要过来看随时都可以过来,我日后还会开铺子,你过来随便点,我做得出来的都会尽力给你做。” 邱先生哈哈地笑:“小姑娘真会说话。” 身边还跟了个戴着墨镜衣着入时的女孩子。 她一进来就吸吸鼻子,空气里散发着浓郁浑厚的肉味,钻进她的鼻子里,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然后她小声地嘀咕:“好香,怎么突然好像饿了?” 邱先生愕然地回头,看着那女孩子,说:“我的宝贝女儿,你刚才说什么?” 第50章 排滑汤面 邱先生愕然地回头,看着那女孩子,说:“我的宝贝女儿,你刚才说什么?” . 邱绮妮也不知道怎么的,现在的她对食物基本没有渴望的感觉,甚至觉得“吃东西”令她觉得是件特别麻烦的事情。 试想想,如果你要吃一块肉,你得先夹起来,放进牙齿之间,牙齿先要咬下去,还得用点力撕开一小块,然后还得咀嚼,最后还得吞下去。 这是多么麻烦的一个过程? 可是刚才一进屋,她就莫名地了地了“饿”这种久违的感觉。 她看着正往外突突冒白烟的锅,心里百味陈杂。 锅边那个看起来五官让人很舒服的小女孩一把把盖揭开,拉过一块布包着碟边把锅里那股香气给端出来,邱绮妮这回看清了——清蒸排骨。 排骨被斩成一块块平铺在碟子上,红肉蒸出来熟肉颜色却是粉白,在琥珀色的酱汁中露出大半截来,面上缀着星点蒜蓉,说不上特别好看,却让人特别有食欲。 邱绮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汤芫从旁边的消毒碗柜里拿出两双筷子,说:“邱先生,邱小姐,尝几口看看?” 邱先生看着那盘不太多的排骨,又听着楼上似乎还有几把声音,说:“这……你们还没吃晚饭吧?” 汤芫看出了他的顾虑,笑了笑说:“我们没吃,可我买了五条肋排,这才蒸了两条呢。” 邱先生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儿:“女儿,尝尝?” 邱绮妮轻轻地点点头,边脱下几乎遮住她半边脸的墨镜走过去。 汤芫看到邱绮妮的脸时有点吃惊——邱绮妮是现在国内正当红的歌影视三栖艺人。 人红是非多,邱绮妮近期暴瘦,被人怀疑是沾染了毒.品所致,亦有人说她是因为跟富二代男友分手导致患上了厌食症,更有甚者说她是养小鬼被小鬼反噬,命不久矣。 反正就没一句好话,只有她的一批死忠粉,天天在她的微博下叮嘱她多吃点,注意身体。 汤芫只是看她一眼,很快就定下心神,若无其事地继续转过身去继续给剩下的排骨摆盘。 排骨多,碟子小,所以她只能分开几碟蒸。 邱绮妮可以说是红透半边天,一般人看到她都会忍不住问她拿签名,这个小女孩刚才的眼神看着也是认识她的,但是却没有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不由得对这女孩高看几眼——本来今晚她是不打算跟着来的,但是来之前她爸就跟她说租这个商铺的女孩是个特别有灵气的女孩子,跟一般人不一样。 她很少听到爸爸这么评价一个陌生人,所以才跟过来,现在这么一看,还真是不一样。 她坐下来,夹起一块排骨,后面的助理习惯性地给她倒杯茶——这是让她把食物在茶水里过一遍水,把油脂洗去,吃下去没那么多脂肪的。 要知道这酱汁热量也不低。 邱绮妮正要放下去过水,那排骨刚碰到水面,在茶水里化开一滴油时,她又提了起来,直接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肉很入味,肉嫩而而不烂,蒜香渗入到肉里,越嚼那肉香才渐渐透上来,吃到最后吞下去之前,舌尖齿间全是浓浓的肉香,滑下喉间,那层薄油脂的香味越嚼越醇厚,让结实的肉不会嚼成柴靡,而是让人十分享受地吞下去,还有回香翻上来,味蕾和胃口都被烫贴舒服。 邱绮妮下意识地看向那女孩,一道菜其实品得来做这菜的人的性格,这女孩也如这道菜品这样让人觉得舒服——这女孩无疑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但是却不会引人妒忌,她的气质并不是那种庸俗的,空有美貌的花瓶,而像是一杯久而弥香的美酒,值得人细细品尝。 她一边想,一边吃着这道清蒸排骨,竟然不知不觉就吃了半盘! 助理在旁边轻咳了几声,被邱先生瞪了回去,默默在旁边若无其事地陪着吃。 汤芫煮开一锅水烫了半棵生菜端上来:“吃几口菜解解腻吧。” 邱绮妮自然乐意,毫不犹豫地夹了一条菜放进口中,清甜甘脆,“咔嚓”几下,菜汁在嘴里洒开,确定让嘴巴清爽了不少。 助理都快崩溃了——回去要是上称的时候重了她又得陪着这货去夜跑了! 重是肯定的,一般人吃完饭都比没吃饭前重上一斤,多的会有一斤半到两斤,反正绝对重。 看看她家这位都吃了大半碟排骨,脂肪啊油啊什么的可是一样没落下。 不过一想想,她家这位已经好久没怎么吃东西,也有点安慰,她就灵机一动,抓拍了邱绮妮吃肉的侧脸,放到微博上去——邱绮妮的微博号都是她在打理。 这张照片一发上去,立马就有了几千条转发,一千多个赞。 等邱绮妮把菜吃完,邱先生跟女儿谢过人家回到车上的时候,这照片的转发量已经达到了三万多,点赞也有一万多。 再过一会儿,热门上就多了条话题——#绮妮好好次排骨# 这个话题被讨论了足足两天,粉丝们欣喜若狂,黑子们大喷特喷说邱绮妮摆拍,是个心机表。 这群人中又有一群关注点奇特的异军突起的人才,他们开始认真地研究起了这块排骨—— “排骨看起来真的好好次!” “我看到蒜粒了,肯定蒜香入味啊!” “好想吃一块!想想就好饿,不行我要去吃东西了![手动再见]” …… 汤芫作为一人还没有手机的人,她当然还不知道这些。 邱绮妮走之后,她收拾收拾,招呼了妈妈爸爸和丫丫下楼吃饭,一家人吃了到江城的第一顿饭。 吃完饭,她打开“菜谱”,查看奖励记录,清蒸排骨奖励了一百五十块,烫生菜资历一百块。 这些钱都混在她之前装钱的小腰包里,只有几百块,她就随身带着。 吃过晚饭,她在这小三幢的房子里上上下下,脑子里规划着怎么摆放桌子。 林惠敏说:“这墙面都很干净,这么滑,肯定不是普通扫点灰水了事的。” 汤芫摸了摸那米白色的光滑墙面,说:“应该是了比较好的防水漆,上一手租客也租来做饮食,可是一点儿油污都没留下,保养得还挺好的。” 林惠敏说:“那咱们也得注意点儿才成,米白色挺耐看的,太白的没这个看着眼睛舒服。” 汤芫点点头:“这儿我一租下来的时候就打扫过来,米明天我去家具城买点儿桌椅,再去做块匾,我再跑跑工商局把营业执照给搞好,咱们就可以开业了!” 林惠敏却是忧心了起来:“这说着是简单,可难为你这孩子了。” 汤芫抱着她妈的胳膊:“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吧。” 林惠敏红着眼眶:“妈知道,妈就是恨自己没那个能耐,要你早早地操心这么多东西。” 汤芫知道她妈心里觉得愧对自己,就特别认真地跟她妈说:“妈,这也没浪费我多少精神,真的,你看,我这不上大学了么,人家大学生都利用业余时间去做兼职呢,咱们自己有店,我还能自己当老板,多舒服呀!” 林惠敏也不是特别感性的人,被女儿这么一安慰,心也宽了,不由得想起店里的事情来。 她说:“那这菜市场在哪里?咱们的食材到哪里去拿货?赶明儿妈去探探路,也好知道哪个贩子的肉菜新鲜。” 这事儿说到点上了,汤芫想了想,说:“妈,等我买好了家具,再慢慢跟你去啊,这几天你先陪陪爸爸和丫丫,毕竟刚到这儿,爸爸要是乱跑出去了不好找。” 林惠敏想想也有道理,就应下了。 汤芫这才真正地忧心起来——这食材的来源,可怎么跟她妈说才好啊? 第二天一早起来,汤芫先是用剩下的排骨解冻了,花了四十多分钟熬了个快手排骨汤——锅里下排骨、玉米、胡萝卜,大火煮开再中小火煮个半小时。 排骨是入锅就氽水撇过浮沫的,煮出来的汤特别清,加了玉米的汤特别甜,所以汤芫只往里下一点儿盐,怕有生盐味儿,她也不直接搅拌,只把盐洒下去,让它滚个五分钟再熄火。 一只中锅,汤芫煮了大半锅汤,然后盛了一小锅出来,煮开了,下几饼鸡蛋面,也不盖盖子,直接大火滚着,淡黄的面条没一会儿就在她手里的筷子边散开。 滚个两分钟,她就往里撒一点儿葱花就把面夹起来,绕着放进碗里,那面就线团般整整齐齐地窝在碗中。 她再端起单柄小锅,往每碗面里倒进刚好没过面的汤,招呼爸妈和丫丫下楼吃早餐。 面条清爽利落,丫丫“呼噜呼噜”地吸进嘴里,再吸一口汤,嘴里还呵出热气来。 汤伟鹏吃得点着头,还是不说话,但是会对着汤芫笑。 葱香晕起蒸着脸,那热气腾腾里有玉米的清甜,又夹着面条的谷香,弹性十足,吮出肉香,吃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汤芫换了一只大的挂包,往里面装上自己的小腰包,交代:“妈,中午你焖个白米饭,排骨直接捞出来,拍两瓣蒜切粒加生抽拌个酱油,排骨就可以点着吃午饭了,不用再弄其他,麻烦。我晚上会买菜回来跟你们一起做晚饭吃,等我啊。” 林惠敏笑着送女儿出门:“你就放心吧,我也不乱弄别的。出门小心,早点儿回来啊,咱们在家里等你,有台大电视呢。” 汤芫这才放心地换好鞋出门,走到街口就跟遇到了庄时泽。 早上已经有了点秋意,庄时泽穿了件白衬衫,配灰色的休闲裤,他的衣服特别有质感,有版有形的,穿在身上休闲中有种特别的精细来。 庄时泽看到汤芫,愣了一下:“准备去哪里?” 汤芫也没料到这么早会遇到庄时泽:“你来找我?” 庄时泽:“啊?嗯啊。”想了一路的去找她的理由瞬间碎成渣飘落在秋风里。 汤芫看着他的样子笑得特别开心:“陪我去家具城吧!我要去买点桌椅。” 他看着这个阳光下笑得灿烂的女孩,眉眼都温柔下来,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暖意弥漫。 他说:“好啊。” 街口再往前走十来米就有个车站,这个站是“学院站”,透明的雨篷下是蓝色的铁架,篷下还有两张椅子,供等车的人坐。 八点多,学院附近其实还有些居民区,不少白领都租这附近住,大家神奇勿忙,也没谁坐那凳子,只站在路边伸长了头焦急地等,手里提着腾腾的白面包子和香甜的豆浆,或者一卷鸡蛋灌饼,也有拎着一盒饺子的,韭菜的味道十分霸道地散开来。 庄时泽和汤芫走到站牌前,庄时泽迅速地看了一眼,发现了目标站:“家具城那站在环城东路站,只有81路到,离学院站有十个站。” 汤芫看了看路面呼啸而过的车流:“这个点肯定塞车,快的话半个小时到,慢的话可能得四十来分钟。” 庄时泽有点惊奇地看着汤芫:“你好像挺熟悉江城的交通状况啊?” 汤芫这才惊觉自己又说漏嘴了,赶紧说:“我也是瞎猜的。” 幸好庄时泽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个作太多的纠缠,他只是一心想着跟汤芫去家具城买家具呢! 买家具呢!这种感觉好奇妙!感觉就好像一家人一样! 买家具呢! 少年的内心刮起了一阵阵暖风,暖得都快把自己融化了。 没多久,汤芫拉了拉他的衣角:“车来了,咱们赶紧上去吧!” 车有点挤,庄时泽投完了币,车子起动。 江城的司机性格都有点急躁,这是常年塞车给整的,车子一起动就把车子当飞机开,全车人都感觉自己往后飘了飘,赶紧伸手抱住顶上的拉环和扶着旁边的杆子椅背。 庄时泽就看到汤芫往后仰了仰,他一急,就伸过手去,拉住了她的手。 车里有生煎包味、油条味、葱花韭菜味。 四周是被人踩到脚的“你瞎啊!”,头发被椅缝夹扯的“我的头皮!”,各种“不好意思”的声响。 然而他只闻到她头发淡淡的清香,手里是她温软的手掌,眼里只有她蓦地涨红的脸。 第51章 烤乳鸽 然而他只闻到她头发淡淡的清香,手里是她温软的手掌,眼里只有她蓦地涨红的脸。 . 庄时泽觉得手一烫,慌得把汤芫的手往旁边的柱子上一搁。 他清了清喉咙,艰难地说:“扶着安全点儿。” 汤芫低下头去,小声地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嗯,谢谢。” 庄时泽只觉得心跳得跟打鼓似地,周围的声音似乎消失了那么一下子,耳膜轰隆作响,像是春天里的惊雷。 他把手伸上头顶的拉环,死死拉着,眼睛平视前方,偶尔转转眼珠看汤芫,然后又飞快地摆正视线。 车子特别晃,每晃一下,庄时泽就看到自己的衣袖擦过汤芫的发边。 他像是着了魔似地看着,心里竟然莫名地期望着车子再晃一点,或者人再多再挤一点,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汤芫圈起来…… 然而他周边还是比较宽松的,他要是突然这么走过去圈着汤芫,肯定特别突兀。 少年纠结了一路,车子也过了十个站,到环城东路站了。 两人跳下车去,大大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家具城外墙是深蓝色,一共三层,家具的价格不算太贵,但是质量摆在那儿,也好不到哪儿去,胜在样式比较新。 要是在陵镇,随便叫个木工给你做个十张八张,材料选便宜一点儿,工费也要不了你多少。 可是这儿是江城,价格自然不能跟陵镇比。 汤芫说:“之前我有想过去那些什么二手家具店里掏。” 庄时泽一进来就不能自拨地看各种衣柜梳妆桌,看哪张就觉得那张适合汤芫。 听到汤芫这么,庄时泽皱了皱眉:“听说这种二手家具店比正规的家具城还黑,价格其实不便宜。” 汤芫点点头:“是啊,上次来江城你不是坐你舅的车么,我们坐另一台车,期间路过这种二手店,但是我一看那种写在白纸上挂出来的价格就觉得特别贵,而且样式不好看。” 庄时泽趁机问:“你觉得哪种好看?那种你中心水不?” 庄时泽指的是一张设计简单大方的欧式梳妆桌,就是白木边的镜框,桌面几个小抽屉,桌边一张方凳,面上是碎花椅垫。 汤芫微笑着看了几眼,说:“我挺喜欢的,这样式看着舒服。” 庄时泽就趁汤芫转身去看其他家具的时候,走过去默默记下了货号和款式。他觉得吧,总有一天他会用得上的。 两人花了二个小时,一边看一边讨论,把三层都逛了个遍后,汤芫在第三层的圆木凳前站住了——那里除了圆木凳之外,还有吧台式的高脚桌子。 桌子是六十厘米宽,但是有一米长,桌子和椅子都是原木色,价格也不贵。 桌子五十块一张,凳子就二十块一张。 汤芫脑子里立刻就有主意,她欢喜地说:“就买这个吧!” 庄时泽看了看,那木桌子虽然看着简单,其实桌脚挺特别——桌脚并不是四方形的,而是圆锥形,尖的那头着地。四条腿跟桌面也不呈现直角,而向外倾斜,简单得来特别有设计感。 那圆木凳的四条腿也是这种设计,难道只是原木色,这价格也算是有点小贵。 这种设计比起四方的呆笨设计要利落多了,而且也不会让人觉得不稳的感觉,反而会觉得从中心向外辐射的凳腿会更能支撑凳板的重量。 他心里默默地高兴一下——汤芫跟自己的审美还是很一致的! 他问:“你打算买多少张?”又看着那原木色的凳子,“总感觉还差点儿什么。” 汤芫朝他眨眨眼:“差点儿年代感!” 庄时泽惊喜地看着汤芫,忍不住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太新了!有种太普通的感觉,但是这凳子的外形倒是值得买。” 汤芫心想默默地算了算价格:“一张桌子标配当然得四张凳子,二楼摆个十张,一楼只能摆得下八张……我就买二十张桌子,八十张凳子吧!” 两人算了算,大概三千多块。 庄时泽今天是带了钱来的,于是准备开口:“我……” 汤芫却早就兴高采烈地找工作人员替她下单了,正在填送货地址。 庄时泽:“……” 想了想,他又觉得算了,汤芫一定不肯接受他的钱,他这么做,汤芫还有可能生气。 惹汤芫生气的事情他绝对不能做! 回去的路上,汤芫跟庄时泽说起关于“年代感”怎么处理。 她说:“先上一层漆,漆干了再用砂纸磨出一点旧的感觉,不能再破旧,但是又要看起来有点年头的感觉,但人家还知道这是你故意设计成这样的!” 庄时泽微笑地听着:“复古感。” 汤芫笑着说:“就是复古感!跟你说话真好!一点儿也不累!要是别人我也还知道要怎么解释!” 庄时泽开心地笑了,心里默默地应一句:咱们就是心有灵犀! 环城东路周边特别多写字楼,这儿周边都是什么cbd之类的,铺租死贵死贵的,所以快餐什么的不多,小餐厅也没几间。 庄时泽说:“不过这儿曾经是一条城中村,推平了才起的这些高楼大厦,这附近有几条小街,倒是有些小炒吃。” 汤芫也不挑,当下就说:“那咱们吃吃去吧!” 江城的美食种类比起陵镇来就更多种类,天南地北海陆空汇聚一地,想吃什么都有。 尤其是这种藏在小街里的小炒店,有时提供的菜品就更加杂,地方风味浓厚,主要是够锅气,吃着那叫一个过瘾! 汤芫和庄时泽挑了间叫“良人小炒”的,老板娘一句话就把庄时泽说了个大红脸。 老板娘特别热情地替两人擦了擦椅子,说:“小两口吃点儿什么?” 庄时泽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几乎无法思考。 汤芫淡定地跟老板娘说:“老板娘,你们这儿招牌菜是啥?” 老板娘特别自豪地说:“爆肚尖!保证够入味够脆!嚓嚓的!”她往旁边几桌一指,“海口盆,一盆够你俩吃了!” 汤芫爽快地说:“那就来份爆肚尖!” 老板娘:“好咧!要份青菜不?来份生炒菜心吧!猪油炒的,香!” 汤芫想起她姨的拿手猪油炒菜,吞了吞口水,说:“好,生炒菜心,再来两碗白米饭!” 老板娘应了,还调戏了一庄时泽一下:“你小男友可真秀气啊!” 汤芫还来不及解释,那老板娘就大笑着走远了,远处是铲和锅碰撞的声音,没一会儿就是一阵浑厚的浓香飘了出来。 肚尖挂着浓稠的芡汁,肉厚脆口,两人只尝一片就忍不住大口地扒着饭,菜心也是咸香入味,清甜的菜汁不但没有菜青的味儿,吃着十分爽口。 旁边有些食客则是叫了两小杯米酒,也不吃饭,一片肚尖在嘴里细细嚼着,抿一小口酒,发出一声长长的舒服的叹喟,那模样是十分享受。 两人吃过饭,继续去逛其他室内的小装饰,末了去了菜市场。 庄时泽一路只负责拿各种袋子,汤芫中途想自己拿点儿,然而庄时泽都一脸严肃地拒绝了。 汤芫看着庄时泽倔强的脸,心想,还是不要扫了他的面子好。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汤芫和庄时泽正坐在车上往家里走。 汤芫眼里就突然跳出“菜谱”的菜单来—— 请做一道“烤乳鸽” 材料:桂皮、草果、甘草、八角、花椒、陈皮、香叶、冰糖一块,葱 功效:所含的钙、铁、铜等矿物质及维生素abe等都比鸡、鱼、牛、羊肉的含量高。鸽肝中含有最佳的胆素,可以帮助人体很好的利用胆固醇,防止动脉硬化。鸽肉里含有丰富的泛酸,防止脱发、白发和未老先衰都有很好疗效。 此菜开胃之余增进食欲,不会对体重造成任何负担,有健美功效。 服下立即见效。 汤芫心中有数,当下就跟庄时泽转去菜市场。 庄时泽美得不要不要的——买完了家具去买菜,这种感觉好温馨简直像做梦! “菜谱”没有提供乳鸽,汤芫就去菜市场买了三只,她是想多烤一只让庄时泽带回去,毕竟乳鸽的肉不多,真吃起来也不耐吃。 考虑做做烤乳鸽需要一点儿时间,她又加了一些鸡肉,切点卤味带回去,让大家可以边吃边等。 她一回到家就动手给乳鸽褪毛,把葱打结、姜拍散,花椒、陈皮放进调料盒。 再烧一锅清水,放入以上所有调味料,再加适量盐、生抽、料酒、少量老抽入锅煮个十来分钟,一锅清卤汁就做成了。 乳鸽焯过水之后就放入烧开的卤汁里,小火卤个十来分钟,再关火泡着,她做的卤汁比较多,三只乳鸽放进去都被完全没过头,她翻了翻鸽身,看到都挂上焦黄的酱色,放把它放在一边。 说来庄时泽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汤伟鹏,上一次在家的时候汤伟鹏总躲在敏姨身后,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看。 然而今天,汤伟鹏却主动地给庄时泽倒了一杯茶,还在旁边做出喝茶的动作。 庄时泽受宠若惊,赶紧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结果被烫得嘴都麻了。 汤伟鹏看这小伙子脸都红了,吓得把林惠敏拉过来,庄时泽说不出话,只能一边摆着手,一边“嘶嘶”地吸着气。 丫丫十分高兴地说:“妈,爸刚才给哥倒茶呢!他会给人倒茶了!” 林惠敏惊喜发看着丈夫,说:“真的?” 汤伟鹏只是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又在旁边坐下傻笑。 庄时泽缓过气来了,林惠敏说:“小泽啊,对不住了,我老公他……” “阿姨,没事,是我喝得太急了。”庄时泽看了眼汤伟鹏,“叔叔他,去医院看过了吗?” 林惠敏叹了口气,说:“还没呢,不过……”她眉头舒展开来,“他最近好像有点好转的迹象,之前都不怎么和陌生人有互动的。” 他们在楼上聊着,汤芫那边的乳鸽也烤好了,乳鸽扫过蜂蜜和老抽,颜色红亮油润,烤箱一打开就冲出来一阵淡淡的焦香,盘底还有一小层棕色的酱汁。 汤芫刚把楼下的人招呼下,门又被敲响了,她打开门,惊奇地发现在门外的邱绮妮。 邱绮妮把电话递给她:“我爸没你电话,麻烦你跟他说几句了。” 汤芫接过,那头是言语恳切的邱先生:“小芫啊,是这样的,我这老头子想拜托你给我那宝贝女儿做顿饭吃,拜托拜托了!她前阵子刚被确诊了厌食症,她那助理也不靠谱,都这样了还让她少摄入脂肪!我管不了年轻人的事儿,我就知道她现在只吃进去你做的菜。你替我照顾照顾她的饮食,我可以另外给你工资,啊?” 汤芫一听,毫不犹豫地应了:“没问题!邱小姐请先坐下,我刚烤了乳鸽。” 汤芫给邱绮妮切开了一只乳鸽,另外两只和卤菜包括饭都端到楼上去,因为邱绮妮也吃不了那么多。 汤芫不在,这儿安全也高,她是瞒着助理偷偷来的,实在是相念昨晚那菜的味道。 这乳鸽一看那皮就特别脆,轻轻咬下,“咔”的一声响,乳鸽皮应声裂开,香嫩的肉便到了齿尖,咬下一块细嚼,肉不柴不烂,入味的卤汁渗出,香、润、咸……那香味越嚼越浓,吃到最后,她连那骨头都细细地吮过一遍才罢休。 等邱绮妮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嘴里还是满满的甘香和饱足,而一只乳鸽已经下肚。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汤芫的家里,有时只是一道青菜,有时是几朵香菇,无论什么菜,她都吃得津津有味,然而其他地方的菜,她都吃不下来。 没过几天,她的行踪就被狗仔队盯上了。 她正扯下一块肉的时候,陈立然正好拿着刚出炉的样刊找汤芫,而这一幕正好被摄入了狗仔队的镜头里。 第52章 酱肉丝 她正扯下一块肉的时候,陈立然正好拿着刚出炉的样刊找汤芫,而这一幕正好被摄入了狗仔队的镜头里。 . 吃烤乳鸽的人注定了无法长时间维持斯文优雅,毕竟这乳鸽烤之前就卤过,再经高温烤至入味,至那骨头都是香酥入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是鸡肋,而烤乳鸽的肋骨吮嚼起来却是有滋有味,邱绮妮不知不觉中就把筷子搁在一旁,直接上手。 陈立然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叉开胳膊的女人,他愣了一下,吓笑了:“汤芫,不是,我说你挺饿啊?” 邱绮妮一听声音挺生的,顾不得一手油,尾指一勾就把大墨镜勾起来把半张脸盖上。 汤芫听见动静噔噔噔从楼上冲下来,一猫腰就看到陈立然拿本杂志扇得哗啦啦响:“你怎么进来的?” 邱绮妮背都僵直了,一直给汤芫打手势让她关门,汤芫冲过去关门的时候,陈立然还愣是没反应过来,食指在汤芫和背对着他的邱绮妮之间不停来回,末了蹦出一句十分欠扁的:“我开门进来的呀!” 汤芫把门拍上:“我说我锁门了你怎么开的门?” 陈立然这才反应过来:“哦,那个,之前邱先生让我进来拍一下比赛场地,就把钥匙交给我了。” 邱绮妮擦好了手,一听,是熟人,这才转过身来。 陈立然吓了一跳,心想邱绮妮不是说有厌食症么,刚才那架势,不像啊。 邱绮妮点点头当是打过招呼,然后钻进厨房洗手去。 汤芫瞧了眼不请自来的陈立然,没好气地说:“真谢谢您了!”提醒她得换锁了! 陈立然听出了汤芫不高兴,赶紧把样刊奉上:“别啊,我正准备给你个惊喜,悄悄把样刊就走呢,没承想你这儿还有客人。” 汤芫接过样刊翻了翻,厚而滑的铜板纸泛着哑光,上面是汤芫的大特写——金黄的米粒被扬起,夕阳下,米粒散发着袅袅白烟,米粒帘后是一脸专注的少女,她身形挺直,脸上自信从容,双眼泛着星光。 暖色调把米粒和夕阳衬得像是一碗煮得刚好的汤,不浓不淡,余香绕鼻。 镜头对焦在少女如墨的又眸上,让少女看起来脱俗得灵气逼人。 陈立然说:“咱们这是半月刊,每月的一号和十五号发行,这本是十五号的,还行吧?” 汤芫看了看内容,倒觉得文采不错,文字并不浮夸,却画面感十足。文字平淡中显真情,没有其他杂志中挥之不去的媒体腔,像是傍晚串门的邻居手里端的那碗窝了两块红烧肉的白米饭,末了恰到好处来两句煸情,既点睛又不腻味。 她一看那篇文章的署名,果然是陈立然。 她由衷地赞叹:“陈总编名不虚传。” 陈总编笑得特别得意。 陈立然的杂志《小食光》准备的时间算是比较快的,然而还快不过狗仔队的八卦杂志。 在新一期《小食光》上市的那天,各种八卦杂志对邱绮妮的报道也争相出炉,而且图文并茂,拍的都是她进汤芫目前所住那小三幢的背影。 最劲爆的要数《一城一话》,直接在微博号上上了邱绮妮拿着一只乳鸽腿往嘴里塞的照片,虽然像素十分渣,但是火眼金眼的人民群众还是一眼就把邱绮妮认了出来。 很快微博上就翻了天,之前说邱绮妮只摆拍不吃的黑粉们被打得脸都肿了。 这话题本来是#绮妮爱吃肉#,讨论到最后,这些人顺藤摸瓜把汤芫在《小食光》上的报道一联系,顿时都沸腾了,纷纷说这不是比赛赢了铺位那姑娘么,不怪邱绮妮天天去吃,上面写了,味道可有底蕴了! 隔天汤芫的铺子就总有邱绮妮的粉丝去候着,吓得她紧闭着门都不敢出去。 最后还是邱绮妮亲自到现场去把粉丝带走,并劝大家不要去那儿等,大家这才散了。 这事在汤芫那儿算是得到了控制,可邱绮妮圈中的两个好姐妹沸腾了。 是的,邱绮妮十五六岁出道,现在二十多差不多三十了,在圈中的地位可谓是牢靠得很,自然是有很多人贴上来,然而大多数她看不上眼,看上眼的大多抱着目的,多年大浪淘沙之下,就剩下这俩了。 她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聚一次,这次相聚直接就问上了—— “我说你最近吃东西了,怎么就不见胖呢?”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气色真好了!我在组里的时候听说你公司那小新人给你介绍医生了,你没去看吧?” “啥?她公司那小新人?那就一小贱人!我被坑过一次,可她背景硬啊!我说妮子你不会真去看了吧!” 面对两个好友的担心,邱绮妮小小感动了一把,三个平日形象光鲜的明星四仰八叉坐地上,就差没抠脚了,她支起腿就胳膊,喝了口水:“宁菲,你觉得我脑子进水了么?她什么段数啊,就她介绍那医生我还去看?” 宁菲是电影圈混得风生水起的老人,是演技公认好的女神级人物,就是神经有点大条,她之前被人坑怕了,一听说邱绮妮公司那专爱兴风作浪靠炒作上位的新人有动作,当下就给她打电话。 但当时邱绮妮被狗仔和记者追着问她去吃东西的事问怕了,关一整天的机,电话没接着。 宁菲扭过头去:“何意,你瞧瞧她那小胳膊,我这不担心她么,听听,那语气。” 何意向来习惯了听邱绮妮损宁菲,也跟着损了一把:“估计真吃药了,不然平日你这么问她她肯定直接扑上来咬你。” 几个人又贫了一会儿,何意和宁菲又跟邱绮妮打听起她吃的东西来。 邱绮妮说:“说来真的奇怪,她就是煮颗菜我都想吃,管饱!最神奇的是,你们知道我是那种喝水都能胖的,可是我这体重还挺正常!就是吃饭了会重个一斤半斤,上完厕所那体重就又回去了!还过足了嘴瘾!” 何意听得直皱眉头:“这么大能耐?她菜里没加料吧?” 邱绮妮一时没反应过来:“菜里没加什么高热量的料!鸡汤都撇了油的!” 宁菲往邱绮妮头上呼了一巴掌,咬着牙说:“加料!加那个!吃了上瘾那种!” 邱绮妮这回脑袋转过弯儿来了,恍然大悟,然后肯定地说:“肯定没有!要真加了,我这都好几天没去她那儿吃东西了,还撑得住?” 宁菲和何意对视一眼——也有道理! 何意说:“那个女孩做的菜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吃?” 宁菲说:“要真是这样,那你得找个机会介绍给咱们认识认识,我看你这气色是真的好了!黑眼圈都淡了!你今天没化妆吧?没涂什么隐形粉底啥的吧?” 邱绮妮不说话,直接拉过她们俩的手往自己脸上搓。 何意和宁菲:“……” 不止邱绮妮身边的人好奇,就连比较熟悉邱绮妮的人都讨论起汤芫来。 被这两篇报道一揽,汤芫的知名度瞬间提高了。 本来这是件好事,但汤芫考虑再三,还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开店—— 这些来围观的人里有好也有坏,要是来一两个故意搞破坏的,那她就亏大了。 “还是等这事儿丢淡一点再开。”汤芫把猪里脊切丝,倒点料酒、盐、蛋液、水淀粉抓均。 庄时泽替她打湿一张大纱布,盖在揉得光滑不粘手的几团面团上:“这得醒多久?” 汤芫看了看手边的小闹钟:“你调个八点钟,话说你起得可真够早的,你舅那儿过来这儿也挺远的吧?” 庄时泽边调闹钟边淡定地说:“其实知道上了a大的之后,就打算多过来逛逛学校,也好提前适应一下。” 他其实就是想过来看看汤芫,听她说说话。 他特别喜欢在汤芫做菜的时候在旁边帮忙,这让他有种特别暖心的感觉。 也许是小时候爸妈不在身边的缘故,他去同学家里看到人家爸妈在厨房一起忙进忙出,就觉得特别羡慕。 每当他站在汤芫旁边给她递各种小碗小碟的时候,他都有种特别窝心的感动,就会觉得,好想一直一直,站在她身边。 庄时泽的气息近在身侧,汤芫没来由地想起那天公车上两人意外紧握的手,当时他也是在她身旁,他的气息像这秋的干燥温暖,像是一阵温热的风,轻轻地拂了过来,绕在身边就不走了。 她干咳一声,说:“那是,我这几天有空了也进去逛逛。” 说完也赶紧走开两步喘喘气,把大葱洗净切成细丝,迅速把汽炉打着了。 汽炉喷出火焰的呼呼声暂时缓和了这微妙的气氛,汤芫赶紧架锅,往锅里加油,油刚冒烟就把肉丝倒进去,油量足,她铲子轻轻一拨,肉丝就迅速滑开,再翻炒一会儿,肉色变白后她就立即捞出。 甜面酱里加了一大勺的糖,又加进了油,汤芫把酱汁倒剩了一半油的锅里煸炒。 锅气够足,酱汁一下锅就晕起一阵甜香,她快速翻炒,没一会儿就把酱汁炒得油亮。 庄时泽跟在汤芫身边久了,这时把装着滑肉丝的盘子递过去。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笑,汤芫伸手去接,指尖相触,汤芫食指一缩,接了盘子就转过身去把肉丝撞进酱汁中,看着肉丝挂满了酱,被提出浓香的肉味。 庄时泽只感觉心头一荡,食指指尖泛起一层细汗来,全身都麻了麻,那天公车上手里的触感再次袭上,看着汤芫的背影,想绷住脸,嘴角却压不住地微微上扬。 汤芫的酱肉丝炒好的时候,锅里的大白馒头也蒸好了。 林惠敏照顾好汤伟鹏洗涮,大伙儿都下了楼。 对于庄时泽这么早在这儿,大伙儿都不觉得意外。 林惠敏习以为常地打招呼,丫丫拿根筷子端个盘子把白馒头夹进去,往桌上一放,那白面馒头就冒着烟往外喷着带蒸汽的小麦香。 汤伟鹏就着急地伸出手去,拿了一只捧着,呈到林惠敏面前。 林惠敏笑着接过,一把把馒头从中间掰开,汤芫正好把那一大盘酱肉丝端上菜,她就夹了一小缀塞进馒头里,再合起来放到汤伟鹏嘴边,汤伟鹏被香味引得一口咬下去,嘴角挂了一丝焦棕色香甜的肉酱,赶紧伸舌头去够回来,拿过馒头自个儿大口大口地嚼起来。 汤芫给庄时泽也夹了只馒头,庄时泽也学着林惠敏的样子,把馒头掰开,往里放一把肉丝,咬下去——馒头松软,嚼起来小麦香里透着奶香,肉丝脆嫩,甜咸正好。馒头单吃会干,加了这肉丝却越吃那唾液分泌得越多起来,舌头便被这香得犀利的酱汁占满,正好多吃几口有嚼头的馒头。 汤芫说:“咱们先吃点儿这个,待会儿那面醒好了,我给烙几张大薄饼,肉丝肯定这顿吃不完,咱们中午薄饼卷肉丝吃。” 林惠敏和丫丫都意见,庄时泽赶紧说:“我舅那边做饭的阿姨下配料手势特别重,我还是留在你这儿吃吧。” 汤芫想了想,说:“那待会儿再焖点儿米饭。” 汤伟鹏一个劲儿地笑着,一会儿看看汤芫,一会儿看看庄时泽。 吃过了饭,林惠敏和丫丫就坐不住了,林惠敏说:“既然今天你在家,那我和丫丫出去逛逛。” “成,你们去吧,我在家看着我爸。”她也怕她妈跟丫丫闷坏了,让她们多出去走走也挺好。 庄时泽早就忘了自己之前说是要来逛学校,陪着汤芫和汤伟鹏上楼去看电视。 这个点儿电视也没什么播的,汤伟鹏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庄时泽说:“要不咱们把叔叔扶回床上睡吧,这么睡小心把脖子给崴了。” 汤芫想想有道理,就跟庄时泽好劝歹劝,把汤伟鹏给哄回了房间。 电视里,天线宝宝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滚来滚去。 暖暖的阳光照进来,庄时泽正危襟坐,眼睛直视在电视机。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却全是汤芫的侧脸。 汤芫的眼睫毛在眼睑处满下淡淡的阴影,他心尖像被羽毛拂过,有点痒,想抓一把却又不知道从何而起。 汤芫把遥控器拿了过来,正准备换台,就听到旁边的庄时泽严肃地说:“汤芫,咱们谈谈吧。” 第53章 白菜猪肉饺 汤芫把遥控器拿了过来,正准备换台,就听到旁边的庄时泽严肃地说:“汤芫,咱们谈谈吧。” . 少年背脊挺直,像一条刚从急冻箱被人端出来的鱼,往外冒着被汽化的的霜气。 气氛有种“我要带你去建设社会主义”的严肃,汤芫一下子坐直了身,正襟危坐。 庄时泽这脸实在让人浮想不出什么来,汤芫用会议室中合作双方的口吻问:“谈什么?” 无数影视文学作品给广大人民群众科普了一个江湖绝招——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很多遗憾都只是“差一点”。 少年心里的那句话响彻漫山遍野,然而出口却只有腼腆的一丝气音。 于是他那句酝酿已久的话,就被淹没在汤伟鹏突然的厉叫里。 汤芫一听到喊叫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跟背后长着俩弹簧似地冲进房间。 于是她也没有听到他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才说出的—— “咱们谈谈恋爱吧。” 庄时泽在听到叫声的那个瞬间第一反应是愣了愣,有种突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紧接着也跟着跑进房间去。 床上的被子被带到了地上,压在汤伟鹏身下,他抱着头“啊啊”地叫,脸涨成猪肝色,额角颈侧青筯暴突,全身蜷曲,像一条在干涸的河床上挣扎的虾。 汤芫被这场景唬得一时反应不过来,人虽然跑过来了,可是手张开了左右比了一下,被汤伟鹏乱抓狂舞中踹了好几下,没能把人稳住。 庄时泽不清楚状况,向前一扑压在汤伟鹏身上,一手扯过被角往汤伟鹏嘴里塞进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丢给汤芫:“打120!” 等汤芫哆嗦地报清楚地址之后,汤伟鹏的情况似乎好了点儿,手没有再扭曲着在半空中乱晃,也没再蹬腿了。 汤伟鹏虽然每天吃着汤芫给他做的“菜谱”餐,但是人依然瘦得跟纸片一样,庄时泽见他没再抽搐,拉起他的右手臂往自己肩膀上一搭,扶着他吃力地撑起来。 汤芫也赶紧帮着提一把,汤伟鹏松了咬着被角的嘴,青着脸。 她有点慌乱地说:“离这儿最近的是武警医院,救护车十五分钟之后到。” 庄时泽冷静得多:“咱们先把叔叔扶上床去躺平。” 李教授行医多年,奇迹是见证过,就是没见着这么奇怪的。 他对着那张胶片左看右看,开灯关灯,最后斟酌了一下用词,决定用简单点的语言把意思给表达出去。 刚才他只问了句“汤先生脑袋里有瘀血,是受外力所致的颅内出血,他最近这个月是不是受过剧烈的外力撞击?”,那一脸忧愁的患者家属就差点儿一口气没倒上来。 最后还是旁边一头黄毛的小姑娘给扶到一边的,他没想到看着特别可靠的妇女这么不堪一击,就把视线转向那个看着柔柔弱弱的漂亮小姑娘。 汤芫咋一听,心也是一抽,就说:“半个多月前他额头受过伤,缝过几针,这瘀血……” 李教授赶紧打断:“只是跟你们说他有这么个情况,这出血不算严重,部分已经被吸收了,但还是有残留,建议住院一个星期做个保守治疗。” 奇怪就是这个,照检查结果看来,这男人受的伤也挺重,要是别人这肯定头晕头痛这类症状特别厉害的,可是刚才家属也说了,之前一直没出现这种症状,就今天突然喊头痛。 也不是李教授冷血,通常这种突然发病的,十有八.九是支撑不到医院就去了,可是这男人痛过之后就啥事也没有,要是没检查还真不知道他情况这么复杂。 林惠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睛发红,抬起手臂抹眼泪,丫丫在旁边特别不知所措,那瘦脸上的大眼全是惶恐。 不管怎么样,这院还是得住的。 林惠敏回家收拾些衣服,医院晚上只能留一个家属过夜,她二话不说就过去了。 李教授是庄时泽他舅介绍的,还跟医院特意要了间单独的房间,说不上多好,倒也不用跟其他病人挤一间房。 林惠敏把那袋日常用品和衣服往墙边的沙发上一放,抽了条毛巾进卫生间里打湿了,给汤伟鹏擦脸。 她对守在旁边的丫丫和汤芫说:“你们放心吧!小泽他舅都跟医生打好招呼了,护士也都挺好说话的,我有什么事要帮忙就叫她们。” 汤芫看了眼她妈木着的脸,上去用力地抱她一下:“妈,你要难受就哭出来,看你这样我难受。” 林惠敏被女儿这句话一戳,心里倒是湿漉漉地潮了一大片,然而还是没有眼泪流出来。 该流的眼泪,她在下午听医生说着各项检查结果的时候都流干了。 对了,在医生让汤伟鹏住院的决定出来之后,又让他做了全身各项检查,然后还委婉给她们递了张名片:“瘀血的问题其实不大,吊几天针情况就会有好转了,之后还定期回来复诊就行,但是他这状态……那个片子你们明天才能拿,我电脑里结果已经上传上来了,他声带没受损。” 汤芫一看那名片的医生下,赫然写着仨字——精神科。 李教授一看家属脸色不对,就说:“不是有精神病才能看精神科,这个郝医生是个特别好的心理医生,让他去看看,也不是件坏事。” 林惠敏知道医生已经十分照顾她们的情绪了,虽然她有心理准备,但是之前看着丈夫一天天地脸色变好,她就骗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当问题真直接了当地横在她面前,她就怂了。 短短几个小时,只有庄时泽最镇定地让他舅帮助找医生,办入院,陪着汤芫在缴费处西药房各种交钱各种领药。 汤芫红着眼对他说谢谢,他那句话在心底又转了几圈,最后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只悬了在半空又收了回来。 他心疼地看着这个眼睛红得像兔子的姑娘,温柔地说了句:“对我不用说谢谢的。” 他在心底默默地说,只要你不哭就好。 处理完这些事,庄时泽就把空间留给汤芫一家人,自己先回他舅舅家。 汤芫送庄时泽到医院门,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她妈就一直拉着她爸的手低声说话。 她没作声,在病床边坐下,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地睡觉的爸爸。 她爸是真的好瘦,骨节分明,尽管已经开始好转了,可是在外人看来,她爸依然是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子。 林惠敏看着懂事的女儿,心里越发难受,心里被一堆话堵得慌,最后只说了:“孩子,苦了你了。” 汤芫只是摇摇头:“妈,会慢慢好的。” 林惠敏拉着汤芫和丫丫到沙发上坐,像是做了特别大的决定,说:“等你爸住完这几天院,咱们就别去看什么心理医生了。” 汤芫瞪大了眼睛,林惠敏那木了一下午的脸这才出现以裂痕,嘴唇抽动着,眼泪落了下来,摊开那张医疗费用单子:“孩子,你留着钱读大学吧!” 丫丫被这气氛刺着眼睛发酸,伏在林惠敏大腿上呜呜地闷声哭了起来。 林惠敏感觉自己又快要倒不过气来——家里有不容易才好了,看见未来了,可是世间的事总是这样。 好像总见不得你好,你没事是吧,事儿自己就能找上门来。你有钱了是吧,病痛马不停蹄地撞了上来。 她从内袋里摸出一本存折:“这一个多月咱们摆摊、给人家煮饭,赚了三千多四千,加上之前的积蓄,存折里一共七千。你爸住院这星期,这钱肯定得去一大半。” 汤芫摇着头把存折推回妈妈的手里:“妈,不怕的……” 丫丫还在,她到了嘴边的秘密又给吞了回去。 她想说,妈,不怕的,咱们有钱。 然而她没有,她眼前跳出了“菜谱”—— 请做一道海带豆腐汤 材料:海带,豆腐 功效:海带含有丰富的碘、甘露醇等多种营养成分。碘对预防甲状脉肿大和维持甲状腺正常功能大有益处,甘露醇对治疗急性肾功能衰退、脑水肿等有疗效。 这道菜对脑部疾病有奇效,服下立即见效。 她也没多留,直接带着丫丫回家。 丫丫看着芫子姐姐一路闷声不吭,回到家就一头扎进厨房,她知道姐姐是心里难受没说出来。 丫丫懂事,没打扰汤芫,悄悄去绞了条毛巾准备给姐姐擦擦汗。 她轻手轻脚,再摸回厨房的时候,就看到姐姐端了盘嫩豆腐,白莹莹的在盘子里轻轻颤动着,一跳一跳的,厨房里有蒜香和葱香,姐姐手腕一转,那盘豆腐就滑进锅里。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汤芫先是把海带豆腐汤盛了两碗,一碗给在旁边巴巴等着的丫丫:“丫丫先吃点儿,姐姐再做个别的菜,等会儿咱们拿去医院给妈妈好不好?” 丫丫乖乖地点点头,自己拿了只瓷勺子放碗里,忍不住先吸了一口汤。 汤味清鲜,豆腐嫩滑,被小火焖至棱角稍钝,丫丫含一小方块豆腐,豆腐柔软地在嘴里化开,解渴又让舌头尝到海带渗入其中的鲜美。 她中午跟林惠敏出去逛的时候也只逛逛附近的小超市,私人开的那种,买了新牙膏和四条新毛巾,一回到家就看见了救护车,后来直接去医院,也没吃什么东西。 这碗清醇的海带汤一下去,她的胃口顿时就被唤醒了,饿得不行。 海带豆腐材料特别多,汤芫就做了一大锅汤,翻出两个保温壳装得满满当当。 眼下她要再不去医院,就过了探病时间了,赶紧点开“菜谱”,买了饺子皮、猪里脊、干虾仁和白菜,全指着最高级名字最长的买,花了500汤币,软妹币才五块钱。 她手脚麻利地剁肉,丫丫帮着剁白菜,油和生抽加进去拌个馅儿,蒸了三笼饺子,一笼二十只。 再回到医院的时候她就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房间,护士正给汤伟鹏换针水。 汤芫一打开保温瓶的盖子,那护士的肚子就同时响起。 医院的消毒水味儿特别冲,然而这汤的鲜却十分霸道地把那股冲味儿给盖下去了。 护士是外地人,闻着味道,顿时想家了,这汤的味道闻着让人心特别静,她想,自己真是饿出新意来了,就闻个味道都这样。 林惠敏也不含糊,给护士盛了一碗,那护士推辞不过就喝了,喝得眼眶发热,一边说着:“这汤好鲜!海带好,病人现在就适合吃这个,清淡点儿。” 汤伟鹏头已经不痛了,丫丫给他喂他不肯,直接端碗哧溜哧溜地喝着。 汤芫想着她爸还得在这儿一个星期呢,又给护士一双用开水烫过的筷子:“姐姐,你尝尝这饺子吧,你们也是辛苦,听说你都值了十来小时班了呢。” 护士同志本来自制力特别好,然而一看那胖鼓鼓的饺子,脚就挪不动了,那肉香味儿勾着她,鬼使神差地接过筷子夹了一只,放进嘴里一咬——鲜香的汤汁从旁边渗了出来,啜一口,那咸鲜味儿顺着舌尖滑下喉间,又漫到舌根处,她忍不住用舌尖再仔细把汤汁给勾回来。 饺子皮劲道得咬出拉丝来,肉沫竟然弹牙得十分有嚼劲,白菜清喉,一只饺子下去只觉得意犹未尽。 护士同志回味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赶紧再三谢过,就匆匆地去其他房间检查去了,一出门还遇上好几个闻着味道来的同事。 没过两分钟,在这层值班的护士们都知道这间房里的家属做得一手好菜。 林惠敏和丫丫嚼着饺子,房里很静,只有饺子皮在牙齿间被嚼出的“啧啧”声。 饺子皮薄馅儿足,被汤芫捏出好看的褶儿,一口吃不下一只,得先吃半只,用碗接着吸进肉馅里的汤汁,那混在肉里的虾仁沫儿把鲜味发挥到极至,每一口都让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 林惠敏连气儿吃下五只白菜猪肉饺子,拿纸巾抹了把嘴才说:“刚才我给我姑打电话了,她给咱们借了三千,这下住院的钱没那么紧了。” 汤芫就怕这样,但是她目前只能忍着不能说,只能低低地“嗯”了声。她寻思着等开学一两个月后就从自己的钱里拿钱出来还给她姑,到时她就说自己店里赚的。 她不怕钱还不了,就怕牵扯出别的问题来。 她说:“我姑会不会找大伯他们?” 林惠敏想了想,说:“照你姑的性格,她就算知道汤伟业和她妈不拿钱,也要去问的,她么,就是想让他们良心受点儿谴责。”她苦笑一下,“你大伯和你奶奶么,绝对觉得良心上过意不去的,他们压根儿没良心。” 汤芫见她妈都看得这么透彻,也不好说什么。 她心底其实也有一点儿想让大伯和奶奶知道的,他们没良心,也没胆,让他们知道爸爸在接受治疗中,吓吓大伯,说不定还能知道点儿当年他们遇难的事情。 汤芫一家的事儿在陵镇成了新鲜的八卦,镇民们的下饭菜又多了这么一道曲折离奇的见闻,都讨论得像热火朝天。 这事儿就跟吃火锅似的,你放了肥牛丸子毛肚进去,别人又放了鸭血生菜,还有人往里放了其他东西,你下勺子一捞,就捞出点惊喜来。 于是大排档里面的食客一个个化身相声大师,从一桌子人的讨论变成了几桌子人的辩论,人声鼎沸,差点儿没撸袖子干起架来。 争来争去,这里面都有个不变的事实——汤伟鹏变成如今这样儿,他哥汤伟业肯定脱不了关系! 于是汤伟业都不敢去大排档喝酒了。 媳妇不回来,让她妈给切了刀梅花肉,往锅里丢一块巴掌大小的鸡煮点味儿,梅花肉切片往鸡汤里涮几下,拌点辣米生抽蒜头酱儿,蘸着吃,辣得舒爽,出点儿薄汗,管那些碎嘴的混蛋去死!有口吃的就快活! 他夹了节切好的鲜笋,咔咔咬进嘴里,笋汗鲜口,吃着舒心。 他没舒心多久,他妹就找上门了。 汤钰开门见山:“二哥进医院了,你做大的,是不是应该凑点儿医药费?” 汤伟业瞪圆了眼正要发作,老太太就从厨房跳出来:“没心肝的丫头!管要钱的时候就往这儿钻!平时怎么没见你拿点东西来孝敬我!” 汤钰看着她妈这样子,早麻木了,她想到那些过节往这儿送的礼品,恨不得抽自己几大嘴巴子。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开门,就丢下一句:“我爸当年病危,是谁还惦记着他那点儿医保报销钱的,我没心肝,估计是你也没这玩意遗传给我!” 她说完哐当一声带上门走了,老太太被噎得扶着门直倒气,汤伟业把筷子一摔,大喊:“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他这话里带着几分愤怒,几分心虚,被她妹这么一揽,晚上就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弟在海里游上岸来,一身海水地站他床边,吊着眼阴恻恻地说:“哥,没我你有命回家? 他脚一蹬大喊一声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第54章 红烧猪蹄 他脚一蹬大喊一声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 汤伟业连着做了一星期的恶梦,整个跟人煮糊了的面条似地,走路都抬不起脚。 旁人看着他脸上汗津津,头发粘糊糊的,双颊凹陷下去,都吓得纷纷避让,生怕他一个倒下把自己讹上。 汤伟业去看小诊所的医生,医生说:“你这是神经衰弱,我开点儿谷维素加b1给你吃,加盒安神补脑液就行了。你让你老婆平时多煮些桂圆红枣粥或者糖水,调理调理。” 结果这话戳到了汤伟业,他当场拍桌子喊起来:“好好开的你的的药!你管我老婆煮什么!” 医生自觉不能跟神经病理论,招手把自己几个儿子叫出来,几个一身肌肉的汉子一人提一边胳膊,把这病恹恹的瘦猴给叉了出去。 汤伟业就站在人家诊所门口叫骂,最后把杨队长给招了来。 杨队长一身的警服把汤伟业给镇住了,倒也没再撒野,只是坐到巡逻车上还在不死心地碎嘴骂。 杨队长也没理他,自顾自地前面开着车,汤伟业那瘪嘴动了好一会儿,忽然就语气一转,问:“我说杨队长,你们查我弟弟当年那案查得怎么样了?” 杨队长这才回过头来,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人一眼,这人刚才还跟市场那卖剩的蔫菜叶似的,现在却跟被喷了水似地,焕发了暂时性的生机。 杨队长说:“你这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关心你弟啊。”倒像是心虚。 汤伟业那眼里精光一闪,又傻头楞脑地笑:“做你们这行的就是疑心重。” 杨队长没再接话,回到所里就开始让人重点查汤伟业这个人。 汤伟鹏住院这些天,都是林惠敏在医院照顾。 汤芫在家具城订的桌椅都送到了店里,她跟庄时泽两个人把桌椅都上了层漆——海军蓝的桌面白色的桌腿,椅子也如法炮制。 等到第二天漆都干了,两人又拿砂纸打磨,一批复古感十分的桌椅就这么横空出世。 汤芫除了去医院送饭就都耗在家里,跟庄时泽一起想店的名字。 桌椅都弄妥之后,他们还是想不出来,纸上斑驳地写了各式各样的名字,但总是不太满意。 因为汤芫特别重视这间店,就犹豫不决:“得起个响亮干脆又有点意思的名字,我打算以后都用它了,得慎重。” 庄时泽特别享受跟汤芫在一起的过程,于是他就说:“慢慢想,不急。” 他觉得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过得特别快,无论做什么都觉得特别开心。 汤芫索性放任不想,恰好菜谱跳出来—— 请做一道红烧猪蹄。 材料:猪蹄、葱、姜、蒜、八角、花椒、辣椒、植皮、香叶、老抽、冰糖、盐 功效:猪蹄胶原蛋白丰富,可使皮肤细嫩、毛发有光泽,养颜美容。 服下立即见效。 汤芫边往厨房走边说:“那就先别想,都十一点了,咱们做点儿吃的,填饱了肚子再说。” 庄时泽心头一暖:“那好,我帮你。”然后就跟着进去。 他最享受的就是陪着汤芫做菜,每当汤芫默契地接过他递的东西,他心里就会生出他和她是家人的温馨来。 这种踏实的感觉每每让他幸福感满溢,鼓满了心房。 红烧猪蹄其实做起来不难,配料多的食材,只配料拿捏得好,不要贪心地一股脑地每样撒进一大把,那煮出来的食材都不会太难吃。 汤芫走进厨房,瞄准了其中一只大锅,一揭盖,果然看到满满当当的一锅蹄花,都是已经处理好的,干干净净,切面是厚皮包裹着的透明蹄筯。 配料都压在蹄花下面,她把蹄子先拣出盆子里,庄时泽时来的时候不免惊奇:“怎么总觉得你的厨房随时能变出食材来?” 对于这点庄时泽其实很早就觉得神奇,每回汤芫说要做东西吃,那食材就一定准备得既及时又新鲜,但每次说起,她都说是提前囤着的,他也就没再多问。 不过这几天他几乎都跟她在一起,除了晚上回舅舅爱睡觉之外。 而汤芫的厨房似乎总藏着食物,她哪来的时间去买呢? 汤芫最近一直为自己的食材和钱的来源愁个说法,被庄时泽这么一问,又把她的心事给问了出来。 不过庄时泽的问题还算好回答,她就说:“傍晚给我爸送饭的时候就顺路买回来了,不然要吃的时候再去买,一来来不及,二来太费时了。有时我会多买点儿放冰箱里,你看这锅里的,就是我昨晚就买好了的,今早你没来的时候拿出来解冻,现在也化得差不多了。” 这么一解释似乎十分有说服,庄时泽也被说服了:“你想得挺周到。” “亲爱的你想得真是周到!”宁菲翻着邱绮妮带来的那本《小食光》,一边隔空给她飞个吻。 邱绮妮看着宁菲碟子那几根水煮青菜,看得嘴都淡了:“你少来……又吃这个啊,自从我去吃了汤芫的菜之后,这个都吃不下了,是给人吃的么?喂猪猪都不吃。” 宁菲已经翻到了介绍汤芫的那页,对着金黄油润的蛋炒饭流着口水,然后就着吃下一根菜。 她忧伤地说:“你以为我是你啊,我喝口水都胖,也只能看着好吃的,当我吃的菜是肉了!不然我还能咋样?” 邱绮妮摇了摇头:“这几天人家爸爸入院了,而且被狗仔盯得紧,也没敢再去人家那里吃,可愁死我了!” 宁菲的目光粘在杂志上:“我更愁!这杂志听说都抢断货了,我助理准备买的时候被人抢了,那姑娘胳膊细,输给了一大妈。” 邱绮妮失笑:“你平时不都是看《娱食于乐》和《食全食美》的么?没这个也不可惜。” 她这闺蜜就这么一个癖好,喜欢对着美食杂志吃青菜,说是这样吃起青菜特别有滋味。 大约是身在这行的难处吧,不能大鱼大肉,就只能看看也寄托感情了。 宁菲说:“谁说不可惜的?《小食光》本来就特别热销,里面的编辑一个个跟大爷似的,就不肯给我预订,说是都预订光了!所以我一直没买,可是这次你不说有那小姑娘么,你去她那儿吃饭那个……” “汤芫。”邱绮妮提醒。 “对,汤芫,所以我就买来看看了呗!”宁菲看着图片上的少女说,“你还别说啊,这姑娘要是不做个厨子,这皮相也能跟咱们这样做个戏子了!” 这点邱绮妮十分赞同:“我爸当时不替路伯伯找人么,就因为汤芫这皮相对她不看好,路伯伯倒是不按理出牌,最后坚持选了她,听说还得罪了寒江雪的大厨呢。” 宁菲比了个拇指:“牛掰啊!” 宁菲就着杂志美食图吃完了那几根青菜,又打量了邱绮妮几眼:“真是奇了怪了!你前阵子这么个吃法,还真没见你胖!“ 邱绮妮说:“别说你觉得奇怪,我更觉得奇怪,有一会我偷偷带了点回去让人给我查,你知道的,我怕有那些东西嘛,结果人家查出来说这菜营养十足,对身体是大大地有益!” 宁菲眼珠一转,说:“那就是既然补充营养,又吃不胖喽!那你说,咱们让这小姑娘给咱们做菜吃怎么样?” 邱绮妮想了想:“我倒是想,就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明天我问问她。” 汤芫把高压锅里压好的猪蹄花倒进炒锅里,加入整瓣的蒜头翻炒,再大火收汗,把姜片八角这些大料捞出来,然后找了只阔口瓷盆,盛了满满的一盆,金黄色的猪蹄堆得小山似地。 猪蹄被炖得皮软粘糯,庄时泽在等着汤芫的时候就忍不住了,先是拿筷子蘸点浓稠的酱吸几口——酱汁香滑入味,香得是盈满了口腔的每个角落,还没尝蹄子他就忍不住生出向往来。 汤芫一回头就见庄时泽巴巴地看着那蹄子,感觉他就像只等着主人顺毛的小狗一样,那目光带着温润的潮湿,把眼睛洗得泛着亮光。 她手上的动作加快,先好了锅就到桌边坐下,拿筷子叉了一大块蹄子放进庄时泽碗里。 庄时泽愣了愣,把那碗推到她面前:“大块的让你吃。” 只是几个字,汤芫却心里大为感动——上辈子她还是赵亦勋的妻子时,也经常做好了菜先给赵亦勋夹,赵亦勋从来都是不在意地放进嘴里就吃,看到汤芫盯着他看还莫名其妙地问她怎么不吃。 但是从来也不像庄时泽这样,总是先让她吃。 她眨眨眼把似乎想渗出来的眼泪逼回去,觉得自己这也太矫情了点儿,埋头吃了起来。 庄时泽终于可以放心地吃,拿筷子叉了一块蹄子,这蹄子都砍成了大小适中,吃着刚刚好。 叉进了碗里他就没再斯文了,直接下手去捏着两边大咬一口——这皮是糯软的,筯更是香弹入味,酱汁从皮肉中渗开去,他一边吸着酱汁一边咬下一大块连筯皮带着的肉,蹄筯透明有嚼劲,肥糯的皮中和了肉的干,吃得嘴唇都能拉出胶质的丝来,他却一口比一口咬得大块,大口嚼着才觉得过瘾! 猪蹄的份量特别足,她又装了满满的一保温饭盒,拌点儿蚝油生菜放进隔层里,再加上白米饭。 她又把猪蹄肉都剔出来,切成小块,把还冒着热气的酱汁淋上去,拿只小的保温饭盒装着。 做完这些之后,她才跟庄时泽离开家,庄时泽回舅舅家,她去医院。 医院的护士都十分熟悉她,这小姑娘特别贴心,每回做菜都多做吃,让查房的护士吃点儿,还都切好了,她们只管拿牙签叉来吃就成。 于是护士去她这房查房查得特别勤快,汤伟鹏在这里更是受到贵宾式的待遇! 这次的猪蹄更让护士吃得脑袋放空,牙签叉下去就感受到那软弹的质感,再吃进嘴里,感受着浓糯的胶质,吃到最后一块的时候还蘸了特别多的酱汁,先把酱汁吸了,再细细地嚼着蹄肉,吃得舌头都卷了起来。 林惠敏那边喂完了汤伟鹏就去洗盆子了,丫丫上厕所。 这个晚班的护士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对了,昨晚我来查房的时候听见你爸说话了!” 汤芫惊讶地睁大了眼,心里的欣喜涌了上来:“真的?说什么了?” 护士努力地回忆着说:“你也别太激动,我估计是说梦话呢!他就不断重复着一个字,类似‘海’这个音,说了几句就不说了,我已经把情况都反映给李教授了,具体情况还得看李教授跟郝医生讨论得怎么样。” 第55章 烤串 护士努力地回忆着说:“你也别太激动,我估计是说梦话呢!他就不断重复着一个字,类似‘海’这个音,说了几句就不说了,我已经把情况都反映给李教授了,具体情况还得看李教授跟郝医生讨论得怎么样。” . 林惠敏和丫丫回来的时候,汤芫把护士的话给她妈和丫丫学一遍。 林惠敏欣喜若狂,有点激动地看着丈夫说:“伟鹏,你现在有什么话想说没有?” 汤伟鹏却是一脸懵懂地看着林惠敏。 林惠敏又问了几句,汤伟鹏还是没反应,她顿时失望地叹口气。 汤芫总感觉他爸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可是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丫丫嘴巴动了动,最后又抿嘴退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汤芫看着她妈妈失落的样子,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只好不咸不淡地说一句:“妈,慢慢来吧。” 林惠敏看着睁着眼一脸迷惘的丈夫,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因为汤伟鹏情况特殊,所以医院允许留两个家属,所以丫丫这几天基本都在医院。 汤芫收拾好洗干净的保温饭盒,跟她妈说:“妈,那这里就交给你跟丫丫了。” 林惠敏正拿毛巾替汤伟鹏擦背,就跟女儿扬了扬手:“快点回去休息休息,你跟小泽都干一天活了。” 丫丫给林惠敏递了新绞好的毛巾,就说:“姐,你慢点儿走,看着点儿车。” 汤芫提着保温饭盒一路走出来,几个认得她的护士都跟她笑着打招呼。 她看着她爸的情况似乎是有好转了,心情也不错。 庄时泽这几天把手机借她了,她办了个手机号,给熟人都报了号码,她打算等她爸出院了,再去好好地挑两个手机,一个给自己,一个给她妈。 庄时泽这时给她来了个电话:“你爸今天怎么样了?” 汤芫:“看着精神好多了。” 庄时泽:“那就好,慢慢会好的,你别太担心。” 汤芫:“嗯……谢谢……还有……” 庄时泽在电话那头紧张得呼吸一滞:“还有?” 汤芫郑重地说:“还有,以后你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庄时泽:“……” 汤芫:“绝不食言!” 庄时泽:“……好。” 姑娘,其实你不用这么坚强。 少年挂上电话,心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有点懊恼地往门上砸了一拳。 汤芫刚放下电话,就看到跑过来的丫丫,这时电梯也来了,丫丫先是冲进去,然后朝她招手:“姐,快进来。” 汤芫走进去,医院的电梯厢特别长,双边都能开门。 电梯里已经站了不少了,还有家属推着轮椅上的亲人,看到汤芫进来都不由得多看几眼。 汤芫问:“丫丫,你今晚不留了?” 丫丫摇摇头说:“等下去再跟你说。” 丫丫的头发越来越好了,还有点黄,不过已经不枯了,看起来倒挺像是后来染的。 她轻轻地揉了丫丫头发一把,丫丫抬起头给她一个微笑。 电梯里抽风机的声音有点大,风从头顶刮下来,消毒水的味道依然很重,每个人都愁眉苦脸,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汤芫和丫丫一走进电梯都有种胸口这被释放的轻松。 医院门口是一水儿的各种小吃摊儿,凉皮烤串腌水果。 跟医院里淡而无味的健康饮食截然而相反,只隔着一道围墙,却是炭烟四起,各种香肠鸡翅被刷上厚重的咸香酱,酱汁滴进泛着红光的炭里,“嗞”的一声,又向着四面八方拥出焦香。 最后摊主还会贴心地洒上孜然粉辣椒面,烧得肉结皮金的鸡翅、开出十字刀花的菌菇、结着焦边的牛肉串,酥脆的豆腐片儿便被放进各只一次性饭盒里,交给在旁边馋了一路的食客。 丫丫拼命吞着口水,努力让自己不看那烧烤摊儿,拉了拉汤芫的衣服:“姐,我跟你说……” 汤芫揉一把丫丫的头,对那摊主说:“半打牛肉串、豆腐两片、两只烤鸡翅、鸡胗两串、烤条茄子……丫丫,玉米吃不吃?” 丫丫吞吞口水,感觉大脑不好使了,无意识地点点头。、 汤芫:“再烤条玉米,中辣,刷咸一点儿。” 摊主哈哈地笑:“小姑娘,没看我这酱色这么浓么,你还让放咸一点儿,真是……” 汤芫睨了眼那酱:“就老抽提的色,没味儿,你多扫几遍,多汁才好吃。” 摊主这才仔细地打量起这个细皮嫩肉的姑娘,那油糟糟的脸笑出一口白牙来:“哟!小姑娘行家呀!行!我保管给你烤入味了!”他往旁边的小折叠桌一指,“坐那儿等一会儿。” 汤芫指挥丫丫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两瓶冰镇的可乐,塑料瓶的,把最里的扒拉出来,这天闷得很,咱们吃着聊。” 丫丫虽然刚吃过汤芫的红烧猪蹄,然而对于这种街边烤串却依然垂涎三尺,吃得再饱,那胃都有空间给这些大人口人不卫生却特别解馋的串串留着地儿。 丫丫心里惦记着事儿,步子跑得飞快,不到一分钟就提着两罐可乐往回走,她听汤芫的话扒最里的,罐子在这在热得反常的天里往下直滴水。 丫丫回来的时候那老板在烧炉前朝汤芫喊话:“我的烧烤是这条街最实在的!生烤!后面那些烧烤城的都是先炸了再烤,肉都老了,不嫩!” 汤芫笑着说:“那是!炸了就不好吃了,豆腐最后给撒点儿葱花!” 老板又笑了:“姑娘,吃海鲜不吃?听说过陵镇不?咱们省十大古镇之一,我这海鲜每天都是从陵镇运过来的!限量供就,包你吃着鲜口!” 这一听,竟然还是个老乡。 丫丫先是眼前一亮,不过她初到这个繁华的城市,对不熟悉的人和事都特别怯生,就没说话,拧开了可乐,看白色的气泡往瓶顶上窜。 汤芫正好有电话进来,一看是杨队长的,就赶紧接起来:“杨队长?” 杨队长说:“我们现在在着手查你大伯,当年还有生还者,听说去了江城,具体名字还没问出来,照片倒是有,我把复印件给你寄出去了,你到时留意收收。” 汤芫心头大喜,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赶紧说:“辛苦杨队长了!” 杨队长:“不辛苦,都是份内事,你爸怎么样了?” 汤芫说:“好多了,过两天就能出院。” 杨队长说:“那就好。可惜你爸这样,不然他要是能记起点什么,这案子就好办了。” 老板把烤好的豆腐端了上来,皮脆金黄的两片大块豆腐搁在白色的猪腰碟里,面上还铺上一铺蒜蓉,一把葱花,边上还有跟酱汁胶在一起的孜然粉和辣椒面,味道香得诱人。 丫丫拉开两双一次筷子,一双递给汤芫,然后自己夹了片豆腐起来,“咔”的一声咬开一块,再狠狠吸上一口酱汁,舔一把孜然粉,再嚼起外酥里嫩的烤豆腐。 这味道,跟当时馋嘴街妈妈摊子旁边那大姐的味道差不多,是熟悉的味道!果然是陵镇来的,调的酱也差不多!不过人家大姐的酱扫一遍就很入味了,这大叔的看起来扫了很多遍。 老板说:“小姑娘,看你这么懂行,我把我珍藏的猪腰碟都贡献出来了啊,平时我都是给人家拿一次性饭盒掰开了当俩碟子用的!” 汤芫笑着说谢谢,那老板就盯着汤芫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回烤炉边,蹲下身去翻了好一会儿,翻出个封面油津津的本子来,一边看本子,一边看汤芫这桌。 等到他把牛肉串都烤好了端过来,才犹豫地问一句:“小姑娘,你是不是刚租了江城侧门那三层楼的铺子?” 汤芫惊奇地看着这个挺壮实的汉子,问:“怎么这么问?” 壮实的汉子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头,憨厚的态度跟刚才的油嘴滑舌完全不一样:“小姑娘别误会啊,你年纪都能当我女儿了!我是看到杂志上的照片跟你特别像才这么问的。” 老板怕汤芫不信,又颠颠地跑回去把那本杂志拿过来,杂志边缘都被粘着酱汁印儿,封面还被烤焦了一块,正是刚上市几天的《小食光》。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汤芫就想到陈立然崩溃的脸,他要知道这杂志被这汉子这么糟蹋,估计当场就能跳起来三丈高。 汤芫也大方承认:“是我。” 老板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英雄啊!你这顿我给你免单!送你半打面筋半打牛肉串!一打炭烧生蚝!蚝里放的高汤!骗不了你!” 汤芫第一次遇见这么热情的……粉丝(?),顿时有点慌:“别别别,吃不完!” 老板豪气地说:“吃不完打包!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汤芫跟丫丫对视一眼,笑了。 然而汤芫对这壮汉老板定位错了,事情竟然远远不止那么简单。 老板过一会儿把皮还嗞嗞响的鸡翅端过来,说:“玉米我给你烤熟点儿啊,茄子还没好。” 汤芫说:“不急不急。” 老板笑,脸上有种大仇得报的痛快:“对!不急!姑娘,你打败了杨志啊!真是大快人心!” 汤芫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老板急了:“那玩意是寒江雪的厨子!杂志上写你打败他拿下那幢房子的租赁权的呀!” 汤芫恍然大悟:“哦,杨大厨!” 老板啐了一口:“呸!还大厨!就是个谋财害命的狗杂碎!” 第56章 炭烧生蚝 汤芜无心八卦,这壮子却被炭火给熏出了经年累月的寂寞来,逮着个合眼缘的开始大吐苦水,特别有倾诉*。 “姑娘,你别看我这副潦倒相,曾经叔也是寒江雪的一份子,也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尝遍的。”烤串老板一边往长方形的炭炉边走,一边侃得特别溜。 汤芜向来不喜欢听秘密,感觉听多了总会惹到什么了不得的邪事儿,于是左右看了看,把话题岔开:“老板,你们跟这儿摆摊,城管不抓?” 壮子特大声地吆喝起来:“抓啥抓,今儿周末,姑娘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个通条,就是放哪儿都走得通的道理。我家乡那馋嘴街也这样,不过这儿周末是一整天都不抓,家乡那儿只能比平时早几个小时出摊,一套套的!“ 说话间,生蚝烧好了,他码了十二只在扁盆子里端了过来,又窜回去炉子前把茄子从中间切开,往上洒肉丝、辣椒圈,整勺整勺堆得山儿似的蒜蓉往上浇。 丫丫有点按捺不住了,灌了一口可乐就有点想跟那壮子来个“老乡见老乡“,汤芜看出了丫丫的想法,抖开一张纸巾包了一只带壳的生蚝放她面前:“丫丫,这个趁热吃。” 丫丫的注意力顿时就被生蚝吸引。 壮汉老板没说瞎话,这生蚝肥美丰腴,高汤加入一起烤炙,肉汁更加饱满。 丫丫先是就着纸巾捏着蚝壳提起来,左手五指一弯托住,右手拿了筷子,先是吹一下,吸一口汤,蒜蓉和辣椒把生蚝原生的金属味儿掩盖住,汤是咸鲜微辣,吃下一口那味道就在口腔里瞬间散开,把胃口一下子提了起来。 蚝肉还连着壳,丫丫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整块肉叉起来,放进嘴里,就着蒜蓉一起嚼,爽滑脆弹蚝肉顺着舌尖滑下喉间,那温温润润的余香升腾起来,丫丫恍然间有种“刚才胃还空着,现在才满了”的错觉。 汤芜尝了一口,不得不感叹家乡生蚝的鲜美!食材本来就新鲜,加蒜蓉烤又绝对不会出错,汤的咸度和浓度拿捏得刚刚好,也不算枉费这只肥蚝。 她记得丫丫出来之前像是有话要说,看了眼那边的壮汉,壮汉正跟旁边准备出摊的摊主打招呼,就放心地低声说:“丫丫,咱们别跟那叔叔说咱们也是陵镇的,你刚才在医院里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丫丫这才想起来了,擦了擦嘴,说:“我想跟你说,那个护士姐姐不是说爸昨晚说话了么?我以前也听过爸半夜里说话,还是整句的!“ 汤芜顿时心头一紧,全身没来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赶紧问:“爸说什么了?” 丫丫努力地回忆着,说:“好像是……‘等等我’,应该是这句!那时我还小呢,有段时间爸爸晚上做梦的时候这么喊。” 汤芫听得心都揪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已经失去记忆和智力的爸爸会喊出“等等我”这句话? 这时一声带着浓重乡音的“神经饼”!拉回了汤芫的注意力,原来是那边旁边摊子的老板在骂烤串壮汉。壮汉倒也不恼,往茄子和玉米上刷上酱,拿把短铲把笳子铲进猪腰碟里,笑嘻嘻地端到汤芫面前。 壮汉拿了把小刀:“玉米切几段?” 汤芫说:“三段吧。” 壮汉利落地切着玉米,虽然还能把话题接上:“哎!我之前在寒江雪帮工的时候就听说了,杨志以前是跑渔船的!后来突然就不跑了,学上了厨,一点点爬到现在这地位。”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过来,故作神秘地说,“听说背了人命的!” 壮汉那一身油味还渗着霉味,熏得汤芫和丫丫都下意识憋着气。 汤芫向后仰了仰,说:“这背了人命怎么不被抓进去坐牢?乱传的话不可信!” 壮汉见自己成功勾起了汤芫的注意,特别得意:“人不是他杀的,但听说他参与进去了!或者见死不救!” 汤芫这下觉得这壮汉肯定是对人家怀恨在心,于是才会把这些没源头的谣言作大了说。 她没应,示意丫丫快点儿吃,那壮汉还说得起劲:“听说杨志当年跑船可跑过不少地方,听说还来过我家乡呢!不过我没跑过船,没听说过这人!” 汤芫从兜里掏出五十块:“老板,这钱给你,不用找了。” 壮汉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似地,瞪圆了眼。 汤芫拉起丫丫就走,丫丫刚才就察觉她姐脾气上来了,早就不吃,还擦好了嘴,她姐一拉她,她立马跟着起身,两人转身的时候衣服都带着风。 壮汉朝汤芫和丫丫的背影喊:“哎!送你的面筋不要了?!” 他抄起桌子上的钱就要追上去,刚才骂他的隔壁摊主喊:“你摊子不要喽?!不要赶紧推走,哪儿来的占了我老乡位置!” 壮汉凶巴巴地回头:“就占一会儿咋滴?!” 隔壁摊主看了看壮汉身上横练的肌肉,悻悻地住了嘴。 汤芫拉着丫丫走出一段路才松一口气,看了看身后才说:“丫丫,明天你来看爸爸别走正门了,走留医部那边的侧门。” 丫丫仰着头问:“姐,是因为那个烤串的大叔吗?” 汤芫拉着丫丫钻上公车,坐下后才说:“那人的口音不像是陵镇人。如果说是来江城久了磨淡了乡音,那按理应该带有江城的口音,但他说话的语序不对劲。” 一个人的说话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像壮汉那种年纪的人。 要改口音不难,难的是连带着讲话习惯都改了,因为一个人说话是习惯照着自己母语的思维模式来的,就算发音一模一样,但是细节处的语序依然会有不同。 就拿讲英语来说,很多英语初学者都不太习惯英语颠来倒去的语序,从而闹出了很中式英文的笑话来,这是一个道理。 刚才那个壮汉的说话习惯跟江城人有很大出入,这点对于上辈子在江城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汤芫来说,可以十分肯定。 而汤芫从小就出生在陵镇,家乡比谁都熟悉,那壮汉的口音乃致讲话习惯都跟陵镇人不符,他两个地方的人都不是。 汤芫细想自己重生这辈子也没主动去得罪什么人,就算是赵亦勋,她也只是被动地“躲”,以保护家人和庄时泽为主要。 而刚才那壮汉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手心发凉,拉着丫丫的手也紧了紧:“那烤串老板应该认识咱们。” 所以才不断地强调自己是陵镇人,生蚝从陵镇运过来等等一系列的话。 一个故意强调什么就心虚什么,这强调也可能是为了引起她注意。 丫丫听完脸都白了白,她虽然年纪还小,但在因为自小身份特殊,心思也特别敏感。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叔叔为什么不直接说认识咱们呢?” 汤芫感觉脑子一团乱:“暂时想不出来……如果他是真想引起咱们注意……可是一开始是咱们先主动去他摊子上吃东西的,他也没有吆喝什么……希望是我想多了。” 丫丫安抚地拍拍汤芫的手背:“姐,那我明天就不去医院了。” 汤芫点点头:“这样更好。” 汤芫到了家刚洗把脸就听到了敲门声,自从上次因为邱绮妮在这里吃东西引发了围观狂潮之后,汤芫开门都特别小心。 这门装着猫眼,她看了眼,门外是三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其中一个特别瘦的,一看就知道是邱绮妮。 汤芫赶紧把门打开,那三个女人像身后着火似地嗖一声钻进屋里。 邱绮妮摘下墨镜,抱歉地说:“汤芫,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宁菲,何意,她们是……” 汤芫扬了扬眉:“《刺眉》女主角,《她》女主角,分别拿了这两年的最佳女主角,认识。” 邱绮妮松了一口气,拉过那两个趴在窗边看的二货,说:“她们想拜托你给她煮顿好吃的!” 宁菲立马眨着亮晶晶的眼:“小美女,拜托拜托啦!我们真的好久没吃过一顿好吃的了!” 何意双手合十:“大神,求赐我一顿好吃哒!” 汤芫被她们这模样逗笑了,说:“叫大神就太隆重了,你们叫我小芫吧,想吃什么?” 宁菲纠结了一会儿,说:“肉!” 何意补充:“很多很多肉!” 邱绮妮只顾拼命点头。 汤芫奇怪:“你们不怕吃胖了不好上镜?” 宁菲和何意十分有默契地看了一眼邱绮妮,同时说:“不怕!” 邱绮妮吃了这么久了肉都没长,有什么好怕的! 汤芫心想这几个娱乐圈的大姐心真大,竟然就这么随便就相信了,要是有人真心想害她们,那得多容易得手啊。 汤芫就径直往厨房走去,打开橱柜把出来,眼珠一转,心里就有了打算,开始调起配料来。 邱绮妮在后可贪婪地吸着鼻子说:“看吧!我就说了,汤芫做的菜味道就是特别!江城还没找出哪间酒楼的味道跟她一样的!” 宁菲和何意就咋呼着说“是呢是呢”。 汤芫本来正笑着,突然就脸色一凝,全身绷直。 第57章 麻辣香锅 味道! 汤芜当时正从医院出来,医院里是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人置身其中仿佛口腔里的唾液都淡了几分,莫名其妙被磨得没胃口。 尽管当时汤芜和丫丫都已经吃过了入味的红烧猪蹄,但是被医院的消毒水一熏,嘴巴一淡,就又生出想吃东西的欲.望来。 所以当时她们一走出医院,立刻就被烧烤的味道吸引了! 正如刚才宁菲和何意说的想吃肉一样,其实就是一个人饿的时候,嘴巴又没味道的时候,就特别想吃肉和味道重的食物!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摊子的烤酱味道特别让她熟悉,只有陵镇人才会调那种酱!江城本地的烧烤也有酱,但是酱汁偏少,反而是后期加的孜然粉和辣椒面会特别多。 但是陵镇的烧烤完全就是酱作为主导,孜然粉和辣椒面只是辅助! 丫丫洗好澡下楼就看到厅里坐着三个大姐姐,怯生生地叫人:“姐姐好。” 邱绮妮和宁菲先是吓了一跳,邱绮妮缓过来才眯着眼睛笑着说:“小妹妹好……小芫,这是你妹?” 汤芫说:“是啊……丫丫过来。” 丫丫赶紧进厨房,汤芫问:“丫丫,刚才在医院门口,你闻着那烤串像不像妈妈以前摊子隔壁那阿姨的?” 丫丫惊奇地点点头:“嗯!很像!所以当时就流口水了……” 丫丫说到最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圆圆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汤芫摸摸她渐渐变得顺滑的头发,说:“去,上楼看电视啊,姐得替那三个姐姐做饭呢。” 丫丫听话地上楼去了,汤芫心事重重地揭开面前的锅。 刚才“菜谱”让她做一道麻辣香锅,材料都准备好了的。 功效上,配料里中药辛香原料中加进了清热除湿等功效的中药材,不伤胃、不上火、有去湿热的特殊药膳功能。 还是那句服下立即见效! 她本来的想法跟“菜谱”差不多,准备给她们吃火锅,打算用的清汤,把食物直接涮熟了吃就行,也肥腴不到哪里出。 如果是清汤火锅,那精华在就在于配料了,只要配料调出肉味,那不管你涮的是肉还是菜,蘸着酱吃的时候都能吃个痛快。 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的时候,立马就想明白了在医院门口的事情来。 她不明白的是,如果那个烤串老板是有心引起她注意的话,他哪儿来的自信,确定她跟丫丫一定会去吃他的烤串?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又是怎么认识她的呢? 何意还特别担心地猫着腰坐。 她说:“前阵子不是特别多狗仔来这儿堵你么?我就怕他们又跟到这儿来!” 宁菲说:“跟就跟!咱们就是来吃个东西,怕什么!就是怕有人认得小芫,到时找她麻烦。”她压低了声音问邱绮妮,“她可靠吗?” 邱绮妮点点头,另外两人松了一大口气。 何意问:“你之前吃一顿多少钱?这么吃都不胖,跟寒江雪的营养餐得有拼了,寒江雪可是五百块一个菜呢!抢劫似地!” 宁菲倒不在意:“要是能大饱口满又不用长胖,多吃几顿又算得了什么!” 邱绮妮笑着直摇头:“瞧你们那点儿出息!光是饱口福和不胖这两点怎么够?”她神秘地凑近那两人,“你们知道不?我吃了她做的菜之后,身体状况明显好!而且皮肤也好了!我化妆师说,上妆比之前更容易吃妆了!” 邱绮妮的化妆师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从她出道开始接触,到后来她专门聘请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化妆师特别清楚自己的皮肤状况,还有五官的特点,每次都能扬长避短地化得她特别好看。 所以,她化妆师比她更清楚她的脸,化妆师说她皮肤好了,那皮肤就真的好了。 这点宁菲和何意也是清楚,顿时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宁菲朝厨房那边看了眼:“这评价挺高啊。” 何意说:“你别说,今天绮妮不没化妆么,这气色特别好!” 邱绮妮说:“一个菜100,不算贵了。而且这姑娘特别大胆,她说让我连吃一个星期真不胖我再结钱,我要胖了,重一斤她给赔十万。” 宁菲和何意听得都差点儿跪了——这小姑娘口气不小啊! 麻辣香锅发源于巴蜀地区,以四川、重庆等地方麻辣风味融合而来。 麻辣香锅源于土家风味,是当地老百姓的家常做法,以麻、辣、鲜、香、油、混搭为特点。 虽然麻辣香锅属于麻辣口味,但颇受全国食客喜爱。 这其实就是“一锅香”,一大锅菜一起用各种调料味料炒起来吃的做法。 在平常吃的大锅炒菜中加入肉、海鲜、家禽、甚至野味,搭配的菜品事先炸过或者过水煮过,可以吸收各种肉类和配菜的鲜味,加入本身的调料香味,混合起来以后,味道就特别香。 虽然“菜谱”提供的材料都是清理干净的,但是汤芫还是再洗一次。 她清点了一下,蔬菜类有青笋、莲藕、竹笋、圆白菜、花菜、西兰花。 菌菇类有蘑菇、金针菇 还有土豆。 干货有木耳,她就拿温水泡着。 海鲜有鱿鱼和虾。 肉类就比较多,有五花肉、鸡肉、鸭肠、梅花肉、牛肉。 此外还有百叶、毛肚、豆腐干、腐竹、冻豆腐。 每一样都只是一小份,但是却装了满满一大锅,看着也够那三个人吃了。 汤芫往锅里倒几圈油,将八角、花椒、干辣椒、草果、□□、桂皮、香叶放进去,先是小火加热,没一会儿香料就被炸成棕黄色,八角和花椒香辣交错的味道霸道地盈满整间厨房,就算开着抽油烟机,坐在客厅的三个人都闻到。 汤芫把香料捞出来,油还留锅里放着。 食材她都切成粗条或者小块,肉和海鲜都拿开水焯熟了捞出来控水。 接着她又把干辣椒切成段,去掉籽再丢进刚才那油里炸,油一变红她就赶紧把辣椒捞出来,这油就泛出阵阵辣香。 也亏得“菜谱”把材料都准备足了,上辈子她做这个的时候,放的是现成的郫县豆瓣酱和火锅料。 汤芫把耐火的食材先倒下去翻炒,青笋之类不耐火的后面再放,她手腕运转,锅里食材在铲边翻飞,最后喷入料酒炒匀。 她考虑到外面三个都是明星,刚才这油里已经吸了辣椒的辣,就不再加入干辣椒了,她洗净了一个海口盆,把炒好的食材盛出,洒上芝麻和切成段的香菜。 香锅一端上桌,宁菲和何意就犹豫了,虽然香气诱人,但是这么吃真的不胖? 她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邱绮妮,结果那货早就向盆里伸筷子了。 这锅里有荤、有素、有淡、有辣、看上去已觉天南地北的食材,融入一锅,五彩六色混搭在一起,视觉丰富,香味极其有层次感。 邱绮妮夹了一段腐竹放进嘴里,只觉得辣而不燥,不知道是哪种食材被炒后渗出的汁水滋润了整锅食材,吃着特别润口。 虾肉鲜而不腥,一入口那香味就窜满整个口腔,牛肉脆而耐嚼,回味悠长,她吃得直舔唇。 宁菲和何意这才慢慢地把筷子伸向锅里,脸上有种壮士断腕的悲壮。 汤芫没有打扰她们,自己回厨房清洗厨具去了。 宁菲吃了一口青笋,笋汁清甜,辣味紧跟其后,她嚼了几口,那香味又无处不在地掳住味蕾。 她狠狠地吸了口口水,说:“不管了!大不了吃完这顿回去喝一星期白开水!” 没过一会儿,这三人就守着这个海口盆吃得挥汗如雨。 盆里是丰满的辣,让她们心无旁骛的专注其中,味蕾得到了最原始的解放和满足。 何意抽空说:“这夹起来的不是蔬菜和肉,是真正的人生啊!” 三个人吃得心头发着热,肉香菜脆菇鲜,每一片肉每一段菜每一片菇都让她们无比留恋,味蕾上的快感和心底的温暖把胃口填得特别充实。 等汤芫洗好厨具出来的时候,这仨竟然为了一颗西兰花吵了起来。 宁菲说:“这里我年纪最大,让我吃!” 何意说:“让我!我年纪最小!宁菲你就不怕吃撑了?!” 邱绮妮:“都别废话,谁带你们来这里的?!做人要讲本心!” 汤芫:“……”这都上升到什么高度了? 邱绮妮最后把那颗西洋菜用筷子叉成三小颗,三个人分了。 这顿因为食材多,汤芫直接收了她们五百块,三个人还乐呵呵地说好便宜。 宁菲说:“妹子,要不咱们商量一下,定个时候你来我家做给我吃?我不拍戏的时候都宅在家里!” 何意说:“我也要我也要!” 邱绮妮:“……干脆大家都有空的时候就去宁菲家,平时谁有空去谁家不就成了?” 汤芫同意地点点头,她觉得吧,邱绮妮应该算是这仨里的智商担当了。 这顿麻辣香锅,汤芫收了邱绮妮她们五百块,系统的奖励竟然有一千块! 现在正是特别需要用钱的时候,这一千五百块对于汤芫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第二天汤芫还是不放心,她决定陪着丫丫去医院,还特意绕远了去看正门——昨天骂壮汉神经病的摊主已经开摊了,但是壮汉的位置却不是壮汉,而是一个推着油漆桶烤栗子的。 刚好这时杨队长来了电话,说:“我们查出了当年跟你大伯一起出海的几个人了。” 汤芫忽然心念一动,问:“那里面有叫杨志的吗?” 第58章 香辣虾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汤芫紧张得气儿都忘了喘。 没过一秒,杨队长说:“没有,怎么,难道这个跟你大伯那件事有关?” 汤芫感觉心里一阵失落,恹恹地说:“纯属个人猜测,杨队长你可别被我影响了啊。” 杨队长那头哈哈笑了起来:“小姑娘,查案这事儿没说影不影响,特别是你爸这种案子,但凡有那么一丢丢关系,咱们都得着手去查!” 汤芫顿时对警察同志肃然起敬:“辛苦杨队长了!” 杨队长:“这是我们的分内事,没有辛不辛苦一说。那几个跟着你大伯出海的人都来自陵镇周边的农村。估计你当时还小,就算见过人也不记得了,你妈妈见过他们吗?” 汤芫不太确定:“我大伯跟我家很少往来,连大伯都少见,大伯的搭档就更难说了,我回去问问我妈。” 杨队长说:“见过人最好,这五个人都是幸存者,当年的死者家属也都知道,就是都去问过,人家不愿意配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幸存者里有三个出了国,要问起来真心难办,不过这事咱们会尽力,你放心。” 杨队长这番说让汤芫的心情都沉重起来,她也不想那烤串壮汉老板的事儿了,无精打采地回到病房里。 汤伟鹏的病房在十楼,汤芫好不容易在充斥着各种消毒和活络油碘酒味儿的电梯里钻出来,就看到丫丫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坐着。 丫丫人瘦腿短,头上长不长短不短地搭在肩膀上,倒是梳得整齐,只是发色略黄显得人也面黄肌瘦,幸好眼神挺有神弥补了一点不足。 然而她却像个被人遗弃在长椅上的瘪汽球,单薄的身子搭在椅背上,全身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场。 汤芫快步走过去,问:“丫丫怎么不进去?爸妈都吃过了吗?” 丫丫的脸这才有了点神采,但是眼神了无生气:“妈正在喂爸呢。” 问题只答了一个,汤芫在她身边坐下来搂着她的肩膀,她一手掌就能把丫丫半边肩膀包住了一大截,手里像是抓了一把酥骨头,突然有点心疼这孩子。 这段时间以来,她都没怎么跟她好好聊过天。 她又放柔了声音问:“丫丫,你怎么不呆在里面呢?你吃过了吗?” 丫丫摇了摇头,接着又更加重地摇摇头,小小年纪竟然就叹了重重的一口气。 汤芫没能领会精神。 丫丫说:“姐,爸爸要是好了,他还是我爸爸吗?” 这问题听起来并没什么异样,汤芫就当丫丫是因为自身经历,患得患失,她轻声安慰:“丫丫别担心,爸爸一直是你的爸,是咱们的爸爸!” 丫丫还是摇头:“姐,你先进去吧,我想在这儿坐一坐,你们先吃,我过会儿再吃。” 自从认识丫丫以来,汤芫就没见过丫丫这样,似乎正挣扎着抵触着什么,但又像是想向什么靠近。 汤芫知道对丫丫不能硬来,她也需要时间和空间调整心态,只好说:“那好,姐先进去,你别乱跑,就坐这儿知道吗?” 丫丫坐的位置从里面能看得到,这样她放心。 丫丫点点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坐着。” 汤芫这才一边回头看丫丫一边走进病房。 江城的秋季似乎来得更漫长闷热,像是不把你闷得背过气就不甘心。 这种天气里汤芫就给她妈和她爸煮了白粥,配的是蒜蓉通菜和香辣虾。 蒜蓉通菜她也只拍了一瓣蒜头,油也不太重,用生抽炒,其他的东西就没再加,毕竟她爸恢复得再好也不好吃油太重的食物。 香辣虾是特地做给她妈和丫丫的,光吃菜不能,得补充点儿蛋白质。 她爸就暂时不能吃辣,她就特别熬了瘦肉粥给她爸。 香辣虾是“菜谱”要求做的。 虾适合久病体虚、气短乏力、饮食不思、面黄羸瘦的人。 普通人食虾也有健身强力效果,所以将它作为滋补和疗效食品最好不过。 虾里还有香芹、花生、土豆和木耳,都是灼熟了加入虾里一起焖炒。 虾她仔细地剔去了虾线,分了两次炸熟,保证所有食材都被焖炒入味,色泽光亮才起锅。 虾被她放在保温饭盒里,林惠敏喂过汤伟鹏,仔细给他擦过脸之后再坐到沙发边去,一揭开装着虾的保温瓶,香辣味就冲了出来,她嘴里迅速分泌大量津液。 汤芫把另外一个保温打开,里全的白粥只有面上浅浅的一层粥汤。 林惠敏看了眼,有点可惜地说:“粥饮都被吸干了。” 粥饮是陵镇和安向镇一带的说,其实就是粥汤。 “饮”字里有喝粥的习惯,大热天里先是喝上一大口晾好的粥饮,那清爽舒心可想而知,就像一个爱酒的人啜下一口香醇的美酒,那种从舌尖一路舒畅到胃的爽快真是无与伦比。 汤芫这时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只保温壳,一打开就是往外冒着烟的粥饮,林惠敏失笑,探头一看,凉气扑面,原来是冰冻过的粥饮。 林惠敏把粥饮加进粥里:“正好,这样米一粒粒的,也不烫,解渴。” 汤芫:“绝对不能让林惠敏女士失望啊!” 林惠敏扒了一大口粥,这才从保温瓶里夹起菜来。 鲜虾外壳酥脆,咬着咔的一声,嘴唇先尝到辣,舌尖舔一口,再吸着虾肉细嚼,肉软嫩香辣,特别容易下粥! 土豆就更是绵软入味,花生米香脆微辣。 丫丫在外边闻到了味道,一边吞着口水一边朝里看。 汤芫走过去,蹲下来跟坐在椅子上的丫丫平视。 汤芫说:“丫丫,要不咱们先吃条虾再出来坐?要不我勺一碗出来,你就坐这儿吃?” 丫丫看了眼那盒虾,眼睛亮了起来,又看了看汤伟鹏,那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丫丫其实并不是在闹别扭,也并不是看到汤伟鹏跟林惠敏和汤芫亲近一点儿心里难受。 她之前一直有种抢了汤芫爸爸的罪恶感,现在见汤伟鹏跟她们渐渐亲近了,这种罪恶感反而轻了,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她现在是害怕。 至于害怕什么,她又不知道怎么跟汤芫形容。 她想跟汤芫说她害怕汤伟鹏,但其实再认真想想,又不是害怕汤伟鹏,她以前不怕的,就是这两天才开始怕。 汤伟鹏并没有对她做任何事,每天睡觉吃饭由林惠敏陪着上厕所,手里总是扎着管子,也像以前一样没跟她说话。 可她看着汤伟鹏,就没来由地怕起来。 丫丫没上过学,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打从心底地怕起了汤伟鹏。 这也是她为什么昨天不再留在医院,而是跟汤芫回了家。 她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甚至想要不要不来医院了,看着汤伟鹏她觉得怕。 可最终她还是硬着头皮来了,但是不想呆在房间里,呆在房间里她会觉得喘不过气儿来。 那感觉就像冬天里顶着风走,洪灾时趟着没过胸口的水逃命。 第59章 酱鸡腿 丫丫最后还是进去吃午餐,香辣虾太香,那味道太勾人,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扒了两碗粥,碗边也多了六七只虾头。 虾味鲜辣,她细菜,吃一小截能扒几大口粥。 林惠敏说:“咱们得给丫丫找间学校才成。” 汤芫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说:“离开学还有十来天,等爸出院了我去找找。” 丫丫低声地说:“谢谢妈,谢谢姐。” 尽管林惠敏和汤芫一再让丫丫不用这么客气,然而丫丫心里始终感觉怪怪的,她认为自己的到来给大家带来了很多麻烦。 吃完了午饭,汤芫就收拾好饭盒,拉着丫丫准备回去了。 丫丫看了看汤伟鹏,本来挺顺口的一句话,现在却一下子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她看着依然瘦得见骨头的爸爸,脸上横陈着那些新伤旧疤,有些疤痕是她“捡”他回来的时候就有了的,还有些是被她村子里的小孩欺负出来的。 后来那些伤痕她都能一一说出个来历来,耳边那道是村头二蛋飞瓦片割的,血流得多但很快就好了,就是留了疤。二蛋她妈还说是爸爸去偷人家煨蕃薯吃的时候,把姜当成蕃薯吃了留疤的。 胡说,爸爸会分蕃薯和姜! 右脸那块白就是爸爸去捡人家落下的蕃薯煨的时候,跟来抢吃的黄癞子时被烫的。 爸爸左眼眉毛中段缺了一角,那是磕着砖头,被土医生止了血,当时也缝了针,后来那块眉毛一直没长出来。 说起来,同样的缝针,前半个月爸爸也磕着额头了,那儿就没留疤…… 汤芫见丫丫看着爸爸发呆,就轻轻地搭着她肩膀:“丫丫,想跟爸爸说会儿话吗?” 丫丫心底突然又生出那种恐惧来,赶紧摇了摇头,想说又不太敢说,畏畏缩缩地开口:“爸……我先回去了。” 汤伟鹏像平时一样懵懂地看了看她,也没说话,就点点头。 丫丫说完就僵硬地转身向门边走,汤芫提着饭盒跟在后面,到门边的时候突然也全身一僵,转过身去看汤伟鹏。 汤伟鹏依然是没有说话,林惠敏正给他擦手,他就看着林惠敏傻笑。 汤芫这才又松了松绷起来的肩膀,摸摸头,跟上了早站在电梯旁等着的丫丫。 医院门口还是没看见昨儿的烤串摊,这让汤芫对那个壮汉更加怀疑。 然而此刻她见不到人,也无法跟他求证什么,只好先等车回家。 汤芜在回家的路上都试着跟丫丫多说话,希望能知道多点儿丫丫的想法。 丫丫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了,汤芜觉得丫丫经历的事情,所承受的苦难并不比自己少。 虽然她很想知道这孩子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但她不愿意去揭丫丫的疮疤,毕竟没谁愿意说起这种过去。 车子开出去一个站,汤芜先起个话题:“丫丫,你想从学前班读起,还是从一年级读起?” 丫丫八岁,按七周岁就可以入读学前班来说,应该是读一年级读起。 汤芜上辈子不少客户的孩子是七周岁就读一年级的,学前班不读,七岁前他们的孩子早花钱请家教给塞了不少知识了。 丫丫偏了偏头,阳光下她的头发显得更黄了,眼睛却折射出一层光来,说:“我想读二年级!以前我经常跑去村里的学校听课,有个姓李的女老师给了我一整套一年级的课本!” 汤芜一方面有点惊讶,另一方面也很欣慰,丫丫是个特别有主意的,这让汤芜高兴之余也有点疼——这孩子这么懂事,大概平时也没谁会考虑她的感受吧。 她知道,丫丫过得并不开心。 汤芜说:“那好,姐姐尽量帮你找找!” 丫丫开心地笑了起来,嘴巴刚咧开又赶紧伸手捂着——她左边门牙旁边的牙齿自己松脱了,刚长了一点牙头,现在那儿还是缺一个洞,她每次笑都伸手去捂。 汤芜被这小姑娘逗乐了,说:“姐回去给你做酱鸡腿吃好不?” 丫丫傻眼,酱鸡腿啊,好好吃的样子,就是不好撕啊! 但她还是体贴地点点头,说:“好!” 酱鸡腿各个地方的做法是不一样,有的是风干的,有的是煮的,也有的是腌的,卤的适合口味重的人,汤芜最后选择了卤的。 她打开“菜谱”,买了新鲜肉嫩的鸡腿,又买了一些桂皮、花椒、干辣椒、八角、香叶和白芷。 只要做肉类,葱姜蒜都是必不可少的去腥、提香味的调料。 做卤味绝对不能少了上色的老抽,再加上添咸味的红烧汁。 为了卤汁味道更好吃,味道更独特,汤芜考虑了一下,买了点十三香。 所谓“十三香”就是指13种各具特色香味的中草药物,包括紫蔻、砂仁、肉蔻、肉桂、丁香、花椒、大料、小茴香、木香、白芷、三奈、良姜、干姜等。 虽然是叫“十三”,但是里面的成分远不止十三样这么多,这就是为什么里面有些材料跟汤芜买的材料重复了,她还是想买的原因。 材料一买好就会自动传送到离她最近的锅里。 汤芜一揭盖就能看到皮薄肉白的鸡棒腿,她在每只鸡腿上斜着切几道,把鸡腿洗净,开水里过一下,再用凉水把结成黑色的血块冲走,这么做是为了让鸡肉更结实。 本来为了更好入味,放冰箱腌制一个晚上最好,不过汤芜临起意要做,她考虑着腌个一个小时也成,反正丫丫跟自己现在都还不饿。 她把卤汁拌好,就把鸡腿放进去,盖上盖子。 丫丫上楼看电视去了,她给庄时泽去了个电话。 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了起来,汤芜说:“我这儿正做酱鸡腿呢,做得有点多,你要不要过来吃?” 庄时泽:“好啊,我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庄时泽放下电话就直接出门,他伯母追出来:“小泽,你最爱的佛跳墙很快就从寒江雪带回来了,你不吃了?” 庄时泽语气特别骄傲地说:“肯定没汤芫做的酱鸡腿好吃,我吃鸡腿去了。” 他伯母笑着摇头:“得!赶紧去吧去吧!” 死小子!你本事跟我叫板有本事把话直接说给人小姑娘听啊! 汤芜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了,一接起来,是宁菲:“小芜,你在家不?给我开你二楼那道防火门。” 这幢小三层的楼房,当初路先生出于安全考虑,在楼后面做了条防火通道。听着虽然很专业的样子,其实就是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楼梯,做宽了不成,后面还有邻居,会吵。 每一层都有道门可以走出楼梯,门特别专业,有防盗系统,一般贼还真不敢来。 汤芜走过去,伸手按了指纹一开门,把自己包得只露俩眼睛的宁菲就闪了进来,一边拍着胸脯跟汤芜说自己刚才怎么撇掉狗仔的精彩故事。 汤芜看她连助理都没带,给她倒了杯水,她一仰头灌下去:“舒服!” 汤芜问:“你……找我有事?” 宁菲也不拖拉,掏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来,说:“有事有事!我们姐妹仨有事要拜托你帮忙,绮妮在片场呢抽不开身,何意在国外,就派了我做代表了……绮妮说她给你发信息了。” 汤芜调出信息一看,果然看到邱绮妮给她发信息。 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刚才在打电话,没留意。” 宁菲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大大咧咧地拉开一张蓝色面白色腿的椅子坐下:“之前我就稀罕你这桌椅来着!特别小资!” 汤芜被赞,有点不好意思:“这个我买的原木色的桌椅,自己买漆油的。” 宁菲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牛啊!” 她拍拍搁桌面的文件袋:“是这样的,咱们尝过了你的厨艺,绮妮也体验过你食物的威力了,咱们就商量着给你一点儿辛苦费,还有……”她转了转眼珠,“咱们合作怎么样?” 宁菲的眼睛不算大,是狭长的桃花眼,但胜在眼睛有神,人的气质也很好很独特,性格也豪爽,总让人没来由地就喜欢上她。 汤芜最喜欢爽快的人,对于她给辛苦费的事也不扭捏,把卡接了,说:“怎么个合作法?” 宁菲笑着拍拍汤芜的肩膀:“妹子,放松点儿,咱们也没那些个条条框框,就是想跟你签个协议,给咱们做饭吃——不用天天做,咱们时间也未必允许。就我们三个通知你的时候你做就成了,协议就是想你保证咱们一叫你就到,除非你有急事,而且咱们叫你的时候就只能做给咱们吃,其他时间你是自由的。这样一来咱们可以吃肉饱口福,又不用愁发胖,咱们每人每个月给你一万,怎么样?” 这听起来也十分公平,协议里的内容就跟宁菲的差不多。 这价格听起来也让汤芜心动,她现在是正缺钱的时候。 汤芜看了三遍协议,痛快地签了字。 厨房里卤汁的味道往上窜,宁菲跟汤芜签完字就忍不住问她在做什么,说是酱鸡腿,顿时猛吞口水,无奈她还要赶回去拍夜戏,只好狠狠地吸上几鼻子,依依不舍地走了。 宁菲走了之后,她拿着卡到学校里的atm机里一查,乖乖,两万块! 不用她猜,这里边肯定是邱绮妮给得最多。 邱绮妮只吃了一个来星期,也就每晚吃一顿,据她说当时她晚上有空,不过现在她肯定又忙得跟陀螺似地了。 汤芫想,她们三个人给这么多钱,当然不只是因为看得起她的厨艺,八成是冲着“吃不胖”这点去的,剩下两成才是为了吃肉。她们都不吃肉这么多年了,讲真,对肉的渴求也未必特别高,不过可以吃当然比不吃好。 钱,是为了稳住她,希望她在她们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在。 汤芫回来就把鸡腿浇了一遍滚开的热油,再放下卤汁里焖。 锅里刚煮开门就响了,汤芫看看时间,大概是庄时泽来了,结果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帅大叔,样子还有点眼熟。 也不知道是不是帅大叔故作成熟,反正蓄着胡子,很有吴秀波的那种成熟沉稳让人不自觉失神的气场。 但是他比吴秀波冷多了。 “请问你是?” 汤芫刚犹豫着开口,帅大叔身后就蹦出俩人,接着汤芫大腿一沉——难怪她会觉得帅大叔眼熟! 她大腿上的小肉球仰起头,奶声奶气地说:“芫子姐姐!” 袁可莹比了个□□的手势,朝汤芫开了一枪:“呔!哪里逃!” 帅大叔:“……”他感受到跟女儿之间那道深深的鸿沟。 汤芫:“……”果然人类已经阻止不了中二少女的脑洞了! 袁树凡最后都弄不懂自己是怎么会坐在桌边吃鸡腿的。 他本来只是被女儿和小侄女缠得没办法,他爸又说让他去拜访一下学校里的邻居,让照顾一下。他本来是打算把她们送过来,自己带了点钱过来,准备放下就走的。 李副校长那边没等得到开学就动手了,联合了学校的主任和出纳,整理了一份所谓的材料和一部分老师的签名向市里的教育局递,市里也有他买通的人。 袁老校长因为之前汤芫那句话的提醒,找了朋友先把李副校长的那些破事儿捅了。 李副校长人品不好,还发生过去找小姐不付钱的事儿。他材料一递,袁校长的朋友和袁树凡找的人也同时行动,现在李副校长被停了职,家里也是鸡飞狗跳的。 袁树凡只是平铺直叙,袁可莹和小肉团却是在旁边加各种音效,还有她们听回来的小道八卦。 袁可莹说:“现在李婆婆四处跟人说她媳妇的什么本命是扫把星,会给家里带来霉运,李副校长的老婆家里人还来学校他们家宿舍里闹。” 小肉团就在旁边学着人家喊:“出来!出来!出来!喊得好大声哒!” 汤芫被这两堂姐妹给逗得乐得停不下来。 等说完这些,庄时泽到了,锅里的酱鸡腿也好了。 汤芫就招呼大家边吃边聊,袁树凡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坐下了。 事实上在汤芫一揭盖时,他就被那股咸鲜的肉香吸引了,有点轻飘飘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脑子里就跳出大口吃肉的画面,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碗里已经多了一只焦棕色的鸡腿,上面还挂着缓缓向下流动的卤汁,他眼睛都看直了,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鸡肉滑嫩,卤水咸香,鸡皮竟然咬下时先是有点酥脆,一点鸡油也没有,这让本来不喜欢吃鸡皮的袁树凡把鸡皮吃得一干二净。 肉瘦而不柴,轻轻一咬,肉就从骨上脱离开来,嚼着嫩而不散,卤汁被吸入其中,再在齿间渗开,浸满舌尖,让肉越嚼越入味,越嚼那原始的肉香就越浓郁,尔后一阵醇厚的芝麻香泛起。 袁树凡感觉边吃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吃得全身的毛孔都开了。 丫丫、小肉团和袁可莹更是吃得满嘴卤汁,还在不停地大口啃着。 庄时泽一开始还斯斯文文,到后来斯文都被他就着卤汁丰润的鸡肉吃了。 最后直到吃完了,袁树凡才反应过来自己过来的目的,他掏出信封说:“我爸的事儿要不是你提醒,他这人还不愿意相信人心险恶,小小意思。” 目测一下那信封厚度,估计也有两三万,汤芫哭笑不得,怎么今天全是来给她送钱的? 不过袁校长估计是知道她爸进医院的事儿了,汤芫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 但这钱她不能要,就往回推了。 汤芫说:“袁叔叔,我这不是客气,是真不能要。” 袁树凡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刮目相看起来,知道她是认真的,也不强求了。 他沉吟一下,说:“那你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就尽管开口,我能帮的一定尽力。” 汤芫笑着说:“还真有事要请教。”她摸了摸丫丫的头,“这是我妹妹,我们一家收养的,她八岁了,我想有江城给她找间学校,让她上学。” 她话音刚落,袁树凡就笑了:“那你找对人了!” 小肉团也兴奋起来:“我开学也一年级了!让丫丫姐跟我一起上学吧!丫丫姐好不好?” 丫丫也很喜欢小肉团,用力地笑着点头。 袁可莹江湖气十足地对她爸说:“爸!芫姐的忙你一定得帮啊!凭你的江湖地位,一定得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啊!” 这丫头! 袁树凡睨了眼自己这疯起来没大没小的女儿,那厮就缩了缩脖子喝茶了。 汤芫有点不明所以,袁树凡就说:“你觉得逸可实验小学怎么样?” “逸可”是江城名校,入学还得提前申请,然后还得考试,之后还要学生和学生家长分别进行面试。学校里采取的国外一等学府的优质教育,是上流社会培养子女的私立学院。 这间学校并不是说有钱就能进,还得有关系。 汤芫轻轻地叹了一声:“一顶一的好学校,可是……” 袁可莹附到汤芫耳边,说:“你放心吧,我让爸按正常学费收,不贵的。只有考试不通过的学生才要一学期交十五万的赞助费,正常考进去的学生跟普通公立学校的学费一样。我爸说一声就行,他是山大王之一!” 袁树凡轻咳了声:“我是逸可的校董之一。” 汤芫顿时对中二少女袁可莹肃然起敬!腰板也不由得挺直了几分。 庄时泽这时在旁边说:“户口的事儿我已经跟我舅说,一个月时间,材料准备好了你们就可以把户口迁过来了。” 汤芫心里又小小感动了一把,没想到他竟然默默地替她想了这么多! 庄时泽说完,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袁树凡。他向来不习惯跟汤芫邀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袁树凡是逸可的校董,还可以给丫丫安排入学,他就突然说了出来。 他心底无端对袁树凡生出一点防备心来——是,他是比汤芫大很多岁,可是……不可不防! 他恨不得把汤芫身边优秀一点的异性都扑杀了! 丫丫的事情竟然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了,连汤芫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袁树凡走的之前就给了汤芫一张批条,又给了他的电话:“你开学那天拿着这个批条去找校长,不用考试面试那套,他会带丫丫去领书和校服,安排班级。” 丫丫连着对袁树凡躹了很多个躬,直到他的车子消失在街角才直起身子来,泪水糊了一脸。 她不知道这个学校,但是姐姐跟她说,这个学校是全国前五的,进得去,以后前途无量。 她说:“姐,以后我会赚好多好多钱,你就不用辛苦整天给人家做菜了。” 汤芫噗地笑了:“傻丫丫,姐姐不辛苦。” 第二天汤芫和丫丫一早就起来了,今天是接汤伟鹏出院的日子。 汤芫跟丫丫刚到半路就接到林惠敏的电话。 林惠敏电话那头急得声音都变了:“你爸不见了!” 第60章 香辣烤鱼 林惠敏电话那头急得声音都变了:“你爸不见了!” 。 汤芫一听,顿时也慌了神:“什么时候不见的?” 林惠敏说:“就刚才!我去给你爸洗个苹果的功夫,回来床上就不见人了!现在是交班的时候,走廊也不见人!你说这可咋办啊?” “这……”汤芫脑袋一片空白,“妈,你先冷静一下,咱们都冷静一下……那个……” 汤芫努力想让自己镇定,手却抖了起来,一直在说着话但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林惠敏说:“你先过来,我再找找!” 汤芫拉起丫丫:“咱们快去医院,爸不见了!” 丫丫脸一僵,先冲过去打开门。 汤芫也跟着冲出去,边锁门边给庄时泽打电话:“喂?你在你舅舅家吗?哦,来这儿的半路,别来了,到医院去,我爸不见了!好好!你先给你舅打,我现在过去,咱们医院见!” 林惠敏是在护士的休息室给汤芫打的电话,她好不容易拽住了一个护士跟人说明情况。 那护士也急匆匆而过,一听头都大了,直接把她带到休息室:“你先往家里打电话,我跟上面汇报汇报,你再找一会儿要是真找不到人就到保安室找我,看监控!” 护士说完就走了,林惠敏就用了人家的电话给汤芫打,打完了还是继续找。 走廊,各个楼层的公共卫生间,她站在厕所外拉住从厕所出来的男人,给人形容汤伟鹏的长相,求他们帮忙进去找找。 幸好大家都是善心的,基本都愿意进去帮她看一眼,结果都是——没这个人在。 林惠敏也不是一个人找的,李教授早下班了,是一个值班的实习医生跟她分头找。 最后实习医生跟林惠敏又回到病房,实习医生说:“你要不要到花园那儿找找?不然还是直接去看监控吧!医院这么大这么多人,知道点儿方向好找一点儿。” 林惠敏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实习医院的话无疑替她指明了方向,她本来很慌,听完就不慌了,赶紧说:“谢谢医生!谢谢!看监控……看监控去吧!麻烦你给我带带路了。” 实习医生二话不说又把人带往保安室带。 庄时泽一接到电话也是慌了慌,但他毕竟比汤芫冷静多了,就先给他舅打个电话。 “喂?舅,汤芫她爸在医院不见了,你能让他们多叫几个人找找不?”庄时泽的语气有点急促。 林先生一听,赶紧说:“都不见多久了?当然能,要不要报警?” 庄时泽有点犹豫说:“刚刚不见的……现在能报警?” 林先生说:“那不能,我先叫人安排多几个人去找。” 林惠敏和实习医生赶到保安室的时候,保安室门口居然有人守着,一见这两人冲过来就拦住了。 两个人都穿着警服,其中一个厉声问:“干什么?!” 实习医生说:“她丈夫在病房里走失了,我带她来看监控。” 那两个警察交换一下眼色,摇了摇头,然后那人说:“进去吧,今天事儿真多!” 两人个一进去才发觉一屋子都是人。 屋子里有女人低低的哭声,还有男人焦急的声音:“这儿这儿!就是这个!我认得这衣服!” “你确定?” “确定!这衣服不会错!” “行吧!小刘,你们那边找着人了吗?留意一个一头爆炸卷的女人,什么?头发到下巴那种长度,胖的,多胖?跟咱们局长老婆那种身材……对!穿衬衣长裤……监控咋看得出什么颜色!认头发认身材!人从后楼梯出去了,没从门口出来,其他门也没发现,应该还在医院里,留意带着小孩的人,门口多加几个人看着,小男孩照片都有了吧?行!” 实习医生见林惠敏急得插.不进去话,趁着那警察放下电话就赶紧说:“警察同志,有个病人走丢了,家属在这儿。” 那警察又赶紧问林惠敏病人特征,什么时候不见,哪层楼的病房,然后让人调监控。 医院里只有走廊有监控,电梯里也有,后楼梯的监控是只有顶楼和一楼有。 林惠敏看了眼旁边正在哭的女人,女人身材纤瘦,男人就是正常身材,两人脸上都是愁容满面。 那女人一听林惠敏这么一说,顿时就同病相怜起来,说:“我儿子刚刚就被人拐走了!那个天打雷劈的女人带走了我儿子……” 原来女人跟男人是因为父亲胃出血开刀来这儿照顾,就顺道带着儿子过来,刚才女人拿着暖水壶去接水,男人去交钱,就剩下儿子在那儿。 本来想着那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就不怕,谁知道一回来发觉儿子不见了,一问才说,刚才跑了出去,小孩子都爱乱跑,大家也都没在意,结果孩子就一直没回来。 然后就是满医院找,丢了孩子,这两夫妇特别紧张,就马上让医院给看监控了。医院方面也很重视,一听这情况马上就察觉是怎么一回事了,赶紧关了另外三个门,只留正门进出,顺便报了警。 女人和男人也是刚刚才到。 林惠敏一边听着,一边等人调监控。 汤伟鹏所在这层的病房的走廊监控一调出来,看了一会儿,那女人和男人就首先喊了出来:“我的孩子!” 监控画面里,一个卷头发的胖女人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路过了汤伟鹏的病房! 那个警察立马拿起对讲机:“人可能被带到楼上了!从九楼往上查!” 林惠敏接着就看到自己丈夫出现在走廊,跟上了了那个女人和那孩子。 她失声叫:“我老公!跟着那女人走了!” 调监控的保安手更快了,把这一层所有的监控画面都调出来。 女人和男从也围了过来,大家都很紧张地盯着画面看。 那女人带着小孩又从另一边的后楼梯走了! 汤伟鹏也跟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警察说:“再看上一层!” 十楼的监控调了出来,女人果然又带着小孩出现在这一层里,一来就往男厕所走! 汤伟鹏跟了上去,那女人一边走一边回头指着汤伟鹏像是在骂,中途有人路过,只看了几眼就走了。 后来不知道女人说了什么,几个路过的男人就拉着汤伟鹏,女人带着小男孩又离开了那层! 汤伟鹏挣脱了那几个人,这时值班的护士路过了,那几个人就散了,跟汤伟鹏说了几句话,汤伟鹏点点头,护士走了。 林惠敏看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老公点头?她听懂护士说的话了? 画面里,汤伟鹏在护士走后也钻进了男厕所! 这时一直在指挥的警察手里的对讲机响了—— “队长!人找着了!” 女人一听,全身发软地向后倒了倒,她男人把她扶着了。 警察说:“马上带下保安室来!” 那边说:“卷发女人没找着!只有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和小孩子!” 警察说:“病号服那个长相形容一下!” 那边说:“中年男人,特别瘦,左边眉毛有一道疤,脸上也有烫伤的疤痕,还有一些细疤痕。” 林惠敏眼泪滚了出来:“我老公!是我老公!” 警察松了一口气:“两个都带到保安室来,另一个病人是刚走丢的,好好带下来,别吓着人了。” 旁边的女人这才大哭了出来。 汤芫跟丫丫在的士上就接到庄时泽的电话:“刚收到消息,你爸找到了,你到医院就直接去保安室,他们都在那儿。” 汤芫和丫丫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们一赶到保安室,她就看到她爸坐着,旁边一对夫妇在给她妈和她爸磕头。 她妈在弯着腰扶人,一屋子警察,其中和一个医院的领导说着话。 汤芫和丫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和疑惑。 汤芫过了一会儿,才从磕头夫妇的叙述里弄清楚怎么一回事—— 磕头的夫妇孩子被人拐走了,那拐子特别精明,并不是一开始就把人往下带,而是往上带了。 这妇女带着孩子路过了她爸这层的病房,她爸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了出去,最后还是她爸跟着人到十楼,在厕所里死抱着小孩不让妇女带走,妇女怕惊动了人,自己溜了。 后来警察就到了,把她爸和小孩子带了下来。 孩子明显被下了药了,呆呆滞滞的不说话。 那对夫妇现在就在这儿千恩万谢地磕头,说是要给钱。 林惠敏一个人扶不了两个汤芫也跟着扶,好不容易才把人扶起来。 林惠敏说:“听说你爸刚动手术了?正缺钱呢,不用给的!真不用给!” 之后汤芫也加入了劝说,那对夫妇还是不肯,说改天一定登本拜访,汤芫只好把地址给报了。 大家做完了笔录,准备走的时候,汤伟鹏却突然蹲了下去,扯住了小孩子脚上的一只银色的脚环。 林惠敏一看那脚环,愣住了。 那女人立刻反应了过来:“你喜欢这个环?孩子他爸!搭把手!” 林惠敏和汤芫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女人把孩子打横一抱,他爸就把那银色的脚环脱了下来,放在汤伟鹏手里了。 像是怕她们不肯收,男人还说:“小时候他外婆给的,不值钱不值钱!” 女人也说:“真的真的!这脚环其实戴着给他穿鞋子不方便!” 脚环是普通的银脚环,某些地方有给小孩子带脚环的习惯,就是图个吉利,有些小孩子过了一岁就不戴了,有些人如果喜欢就继续戴着。 医生在外边催:“赶紧把孩子带来做检查!” 男人和女人就带着孩子走了。 林惠敏看着汤伟鹏手里那个银色的脚环,眼睛突然又红了。 丫丫走过去拉林惠敏衣角:“妈,别哭。” 林惠敏似乎是特别激动,根本说不出话来,眼泪就跟着下来了。 她刚才一直都没哭,心再急也没哭,现在像是要补回刚才的眼泪似的,哭得肩膀都抽了起来。、 汤芫走过去抱着她妈,她妈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在这时,汤伟鹏突然向汤芫这边凑,拉过了汤芫的手。 汤芫愣了一下,就看到她爸把那脚环往她左手套。 林惠敏哭得更凶了。 毕竟是小孩子的脚环,汤芫的手还小都套不进去。 汤伟鹏急了,也不套了,就塞进汤芫手里让她拿着。 汤芫不明所以,就把脚环拿手里,汤伟鹏开心地笑了。 林惠敏直到回到病房跟汤芫收拾东西的时候情绪才平复下来。 她洗了把脸,对汤芫说:“芫芫,你小时候手上也有个银手环,也是这种简单的款式,没花纹……其实就跟这个差不多一样了。” 庄时泽已经到了,他正提着行李袋,比汤芫先一步反应了过来:“叔叔以为这是汤芫的手环?” 林惠敏点点头,汤芫全身都颤了颤,鼻头泛酸。 林惠敏说:“你一出生,你外婆就送了你这个手环,那时你还不记事,你爸也没出事,你就爱玩那个手环,你爸就经常拿它逗你玩……” 汤芫感觉心酸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爸还看着她开心地笑。 丫丫看到爸爸笑,她也开心地笑,她感觉现在没那么怕爸爸了。 一家人加上庄时泽回到了汤芫家。 汤芫马上去厨房给大伙儿做午餐。 她给她爸做了道清蒸鱼,这是“菜谱”要求的。 粥是早上她一起床就煮好的,已经晾好了。 她习惯把早上和中午的份儿都煮了,所以份量也比较足。 蒸鱼花不了多少时间,她先端出来了,一阵鲜香,汤伟鹏立刻就叉了一大块鱼尾肉吃了,还扒下好几口粥。 她给大伙儿做的是烤鱼,加了黄瓜、粉条、豆皮、豆腐和腐竹做配菜。 她先将鱼洗净,用刀在鱼身两侧开花刀,然后沿鱼骨将鱼部分分开,使鱼分成两半,鱼背相连,用葱段、姜片、料酒和盐抹匀鱼身,腌制10分钟。 再将腌好的鱼放入铺好锡纸的烤盘,垫上葱段和姜片,鱼身刷上油和酱油,撒上辣椒面、孜然粉,放入预热220度烤箱,调20分钟。 她中间把鱼翻了一身,再刷一次酱油和油。 再把烤鱼放进去之后,另一边炒锅下油热了,放入蒜瓣、姜片、葱段、干红辣椒、花椒、芹菜段爆香。 加入郫县豆瓣酱翻炒出红油,再加入水烧开,加酱油、盐、糖、鸡精调味,再加入配菜翻炒至断生,关火。 配菜炒好没多久,烤箱里的鱼也烤好了,她将烧好的配菜和汤倒在鱼身上,再把鱼放入烤箱,调了5分钟。 那边的炒锅再洗净烧热,油烧至悬手上去刚感觉到热气,就放入干辣椒和花椒炒香,鱼又烤好了,她戴着手套把鱼端到炒锅边,趁热把炒香的椒浇在烤好的鱼身上,放上一把切成段的香菜。 两条大草鱼,每一条都差不多两斤重,她先烤好一条出来,放长方形的不锈钢盆里,底下放着电磁炉在持续加着热。 庄时泽一闻着那香味就说:“我就不喝粥了,直接吃鱼吃配菜就成!” 丫丫说:“时泽哥喝饮料不喝?我去冰箱把可乐拿出来。” 庄时泽微笑着说:“喝。” 汤芫说:“另一条鱼在烤箱里烤着,等这条吃完了再把那条端出来。” 丫丫把可乐和杯子都拿了过来,林惠敏把大家的杯子都满上,说:“又麻烦小泽了,快多吃点儿,吃早餐了吗?” 庄时泽赶紧接过杯:“吃过了,不麻烦的阿姨。” 汤芫说:“庄时泽同学,别客气了啊,快尝尝这烤鱼!” 庄时泽老实地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这鱼香味浓郁,酱汁色泽红亮,外皮香脆,辣味辣而不燥,肉质鲜美嫩滑,细腻得入口即化。香辣酱汁渗入其中,十分入味还透着鱼的鲜味,香得回味辣得过瘾! 配菜也都吸饱了香辣的酱汁,黄瓜脆甜豆腐嫩,粉条劲道豆皮香,腐竹越嚼越辣香,让人十分开胃! 草鱼的鱼刺不少,但是都比较好挑,林惠敏在旁边给汤伟鹏挑鱼刺,丫丫一边给林惠敏碗里放鱼肉。 林惠敏说:“丫丫你先吃,妈这就吃。” 丫丫这才自个儿吃了起来。 汤芫看着丫丫似乎不再像昨天那样,总算放心了不少。 庄时泽说:“对了,你们的户口要拿身份证登记,丫丫的落户手续也一起办了吧,丫丫要换个名字吗?” 大家又都问丫丫,丫丫点头说:“要!我要个名字!但你们还是叫我丫丫。” 大家于是连着想了好多个名字,一时间都没有头绪。 庄时泽说:“也不急的,可以翻翻字典再想想。” 汤芫看着丫丫明亮的眼睛,想了想,问:“丫丫,叫汤莹,喜欢吗?” 丫丫笑得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猛地点头:“喜欢喜欢!我就叫汤莹了!” 庄时泽说:“那我去跟我舅说声。” 庄时泽走之后,汤芫在厨房里刷着盘子,丫丫走了进来。 她说:“姐,我想跟你说个秘密。” 第61章 黄焖鸡 庄时泽走之后,汤芫在厨房里刷着盘子,丫丫走了进来。 她说:“姐,我想跟你说个秘密。” . 汤芫刷好了盘子,正在汽炉旁边撒小苏打。 这是她的习惯,小苏打可以去油污,而且不像洗洁精那样腻得到处都是,难冲水还伤手,小苏打洗完的厨具还会闪闪发亮,还不贵,一举多得。 她边擦着汽炉灶一边说:“好啊,快跟姐说说,什么秘密?” 丫丫走到汤芫旁边,看着她擦了好一会儿都还不做声。 丫丫纠结了两天两夜,本来在林惠敏、汤芫和汤伟鹏三人之中,她其实最“怕”的汤芫。 她还是小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态叫“敬畏”。 汤芫比起林惠敏来,更像是一家之主,再加上汤芫平时不怎么笑,看起来特别酷。但是丫丫见过汤芫对自己笑,笑容很暖,这时就很像自己的姐姐。 不过更多的时候,她还是对处事果断汤芫不太亲近,但是又很想亲近,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 就像她敢跟林惠敏撒娇,但她总感觉跟汤芫撒娇会……很……尴尬? 她也说不清,但她很清楚的一点是——她想成为汤芫这样的人! 她那小小的脑袋里上演了一场“说与不说”的终极大战,最后还是决定说了。 她扯了扯汤芫的衣角,汤芫回头对她温柔地笑了笑,这让她心一暖,更想说了。 “姐……”丫丫微微低了低头,“我这两天有点害怕爸爸。”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 汤芫一听丫丫这么说,松了好大一口气,她都憋两天了,丫丫终于自己说了。她就是怕自己先提的话会吓着丫丫,所以一直默不作声。 小孩子都这样,就像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她第一眼可能会怕班主任,但是班主任当着家长的面问“喜欢老师吗”的时候,小孩子一般都会点头,然后默默地把自己的最深的恐惧吞下去。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柔一点,问:“为什么害怕爸爸呢?” 丫丫歪着头想了想,说:“爸爸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汤芫听到这句,全身绷了绷,还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继续诱导丫丫说下去:“哪里不一样了?” 丫丫又很吃力地想了一会儿,说:“爸爸好像不像以前那样笑了。” 汤芫的瞳孔迅速扩张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平复情绪,恢复了正常。 她洗干净手,摸着丫丫的头,说:“丫丫别怕,爸爸只是生病了,所以就不像以前那样笑了,啊?” 丫丫懂事地点点头:“嗯!我知道,我以前爸爸是不认得我了,但是爸爸回到家里还是认得我的,就是……就是……他之前好像不认得我,但是我现在知道他没有不认得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汤芫蹲下来,跟丫丫平视:“丫丫,姐姐知道。爸爸不会不认得你的,嗯?” 丫丫这才高兴地笑了:“我知道,爸爸虽然不像以前那样笑了,但是好像……好像……好像更聪明了!” 丫丫的一番话印证了汤芫的想法,前天她离开的时候就感觉她爸不太一样。 平时她爸吃饭的时候,最习惯的就是冲大家傻笑,单纯是高兴的那种傻笑。 然而前天她见她妈在喂她爸的时候,她爸不再傻笑了,而像是普通人一个,似乎有点心事,有点走神的感觉。 但后来她再看的时候,她爸又傻笑了,当时她的想法是,先观察一段时间,看清楚再说。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林惠敏从外面溜弯回来,手里提了只鸡。 汤芫好奇:“妈,哪儿卖的鸡?看着不轻啊,四斤多有吧?” 林惠敏笑着伸开手指:“五斤!” 还没等汤芫进一步再问,她就喜滋滋地说:“今儿在菜市场遇着老乡了!一听口音,哎!陵镇的?我也是!老乡跟咱们一样,做饮食生意的,经常光顾那家,这只鸡就算送的!最后我还是硬给人家塞了点钱,多了他也不要,就拿了十块钱意思意思。” 十块钱买只五斤重的鸡,那这鸡还真是白送的! 汤芫接过鸡就顺口问:“老乡?叫啥名字啊?” 林惠敏“哎”一声,说:“我忘了问了,刚打完招呼老乡就去挑鸡去了,我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着人,也没好意思等下去,拎着鸡就回来了。” 汤芫这时感觉不太对,问:“男的女的?长什么样?” 她妈以前在车站开店做生意,后来又在馋嘴街摆摊,镇子里的人来来去去也不少见,名字不敢说,那脸倒可以认出不少来的。 也不至少就说“老乡”啊,至少得说“是咱们那儿的,好像跟谁谁谁哪条街”。 不对汤芫这么想,她家乡的人说起本地人来,都是这种句式。 林惠敏想了想,说:“男的,长得挺壮的。” 汤芫说:“那脸是不是油津津的?” 林惠敏惊讶地看着汤芫:“你见过?对!比你爸矮半个头!” 汤芫皱了皱眉,说:“有天从医院出来,见到他在医院门口摆个烧烤摊。” 林惠敏倒没多想,笑了笑说:“那真是有缘啊!在外遇着个老乡不容易!咱们这鸡你打算怎么做?” 汤芫刚才就接到“菜谱”通知了,让做道“黄焖鸡”,但是传送过来的材料里就没有鸡,正纳闷,她妈妈就拎着鸡进门了。 她心里正想着她妈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医院门口那个烤串的,就心不在焉地应:“黄焖鸡,配料有了,就差鸡。” 林惠敏说:“这么重的一只鸡,全做黄焖鸡呀?一只半焖鸡煲,剩下的熬汤吧。” 汤芜就点头说:“好、好。” 煮水杀鸡褪毛处理内脏,直到斩好件,汤芜都还在想着这人。但她妈似乎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她也不好一再提起,只好满腹心事地处理食材。 黄焖鸡米饭又叫香鸡煲,浓汁鸡煲饭,主要食材是鸡腿肉,配以青椒、香菇等焖制而成。但汤芜这里算是用的全鸡,其实也没多大关系,这只鸡不老,一看就是只肉嫩的,问题不大。 黄焖鸡讲求一个焖字,火候的掌握也是十分重要的。 这道菜里,香菇起到提味作用,所以香菇绝对不能少,刚才汤芜一打开锅看到食材的时候就先把香菇泡上了。 这个菜炒至鸡肉上色后,还需要炖煮入味,所以鸡肉也不能切的太小块,以免最后煮碎了,林惠敏的刀工十分老老练,每块鸡都斩成骨牌大小,切口整齐,几乎没有碎肉。 汤芜先将鸡块去血水,以防鸡肉出现腥味或者异味。但她神奇地发现,这只鸡跟陵镇周边的农家放养鸡有得拼,异味不重而且有然天然的肉香,怎么闻也不会像那些农场鸡那样有股鸡臊味儿。 接着她将生姜、香菇、辣椒、鸡块,加水,蚝油、酱油、生抽、料酒一起放进高压锅里焖熟。 她们家都喜欢吃骨肉分离开的口感,所以她焖的时间就要长一点。 焖好之后她把整锅鸡倒进一只大砂锅里,砂锅能够长时间保留黄焖鸡的原香味,其他肉也是,所以砂锅是她最常用的厨具之一。 最后她再加点木耳和西兰花,开大火,没过鸡面的香汁渐渐降了一半,而且还能轻轻挂在鸡肉上了,她就关火。 那边的鸡汤也煮好了,林惠敏把鸡皮都去了,煮出的汤特别清,也不油,还加入了枸杞、党参、红枣、桂圆肉玉竹、苡米,锅盖一揭开就是一阵清香,还有淡淡的玉竹党参味,光是闻就特别沁人心脾。 汤芜和林惠敏摆好了桌子,正要招呼她爸和丫丫下来吃饭,门就被敲响了。 她特别小心地把门开一条缝,就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小女孩。 汤芜把门缝开大了一点儿,问:“请问您找谁?” 那中年妇女特别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们住学校旁边的小区,我带着孩子过来学校玩,结果刚路过你家她就走不动,这孩子馋嘴,对不起啊!” 中年妇女拉着小女孩就要走,结果小女孩巴着门缝不肯走了,汤芜也关不了门。 汤芜看这中年妇发打扮得倒很斯文,小女孩也很可爱,犹豫了一下,就干脆把门打开了,把人让了进来。 正以后家里也得打开门做生意的,提前让人还踩踩正好。 她弯下身子笑着问小女孩:“觉得姐姐做的菜香吗?” 小女孩边吞口水边说:“香!好香!” 中年妇女尴尬地笑笑:“真是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汤芜笑着说没事,然后转身进厨房,拿了只一次性饭盒,给小孩子装了一小勺,不多也不少。这只鸡大只,盛了一小饭盒之后,砂锅里还是满满的大半锅。 中年妇女拿了饭盒就拉着小女孩走了,还要给钱,被汤芜挡回去了。 中年妇女走到门外还在教训小女孩:“你啊,就知道吃……” 汤芜和林惠敏看着都不自觉笑了,林惠敏说:“跟你小时候似的。” 汤芜笑着摇头:“随你随你。” 林惠敏就装模作样地掐一把女儿的脸,汤芜笑着跑开了。 盒中的黄焖鸡金泽金黄,香菇吸饱了汤汁涨鼓着,鸡肉焖至糯软,一打开饭盒那股鲜香就扑鼻而来。 “肉汁鲜美,鸡肉嫩滑入味,入口爽滑多汁……有饭吗?” 说话的,正是汤芜在医院门口遇见的烤串壮汉,还有林惠敏在菜市场遇见的同乡。 刚才从汤芜家带了一盒黄焖鸡回来中年妇女说:“有,煮上了,还没好呢。” 壮汉摇摇头:“我说你带了鸡没把饭带回来?” 中年妇女说:“能拿一盒鸡都不容易了,还指望拿饭,人家又不是做生意的……不对,我看她那房子摆着统一风格的桌椅子,像是要做生意的样子……那我们还折腾个啥呀?等她开业了再买一份回来不就行了?” 壮汉摇摇头:“我怀疑她单做的和平时做来卖的不太一样。” 中年妇女没再说话:“你爷俩吃着,我看饭好了没。” 小女孩茫然地抬头问:“爸爸,为什么那个姐姐做的东西这么好吃?” 壮汉笑着说:“因为听说那个姐姐家里有本很厉害的家传菜谱呀!” 第62章 黄焖鸡(下) 小女孩茫然地抬头问:“爸爸,为什么那个姐姐做的东西这么好吃?” 壮汉笑着说:“因为听说那个姐姐家里有本很厉害的家传菜谱呀!” . 小女孩也跟着尝了一块黄焖鸡,香得她含在嘴里一直嚼,都不舍得吞下去。 中年妇女轻轻地拍拍女儿鼓鼓的腮帮子:“嚼好了就往下吞,别含着,这习惯咋就改不了呢?该蛀牙了!” 小女孩这才不情不愿地吞下去,壮汉对中年妇女说:“你也尝一块。“ 中年妇女有点犹豫:“可以吗?“ 壮汉说:“不怕,就尝一块。“ 中年妇女这才赶紧支起筷子夹了一块——刚才她就想夹来着,可是转念一想,这是给人带的,愣是下不去手。 直到现在丈夫说可以吃了,她才敢夹,这鸡肉咸得入味,却不会让人觉得渴,反正有种回香,让你忍不住再仔细嚼多几遍,再扒上一大口饭。 她把鸡肉吞下去才说:“不会被发现的吗?“ 壮汉哭笑不得地说:“发现个毛线!能拿多少又不是他决定的,拿得了都好了,还能要求咱们怎么地?” 中年妇女那盒黄焖鸡盒起来,往桌子上摆上自个儿炒的小炒肉和蔬菜,还有点道焖土豆,也是色香味俱全。 可是她女儿不干不了!哭着闹着要吃刚才那盒黄焖鸡! 壮汉喝了一声:“别闹!好好吃饭!那盒鸡爸是替人买的!还指着这个赚钱给你交学费呢!你知不知道你学校一年的赞助费多少钱!” 中年妇女安抚着吓愣了的女儿,责备地对着壮汉说:“别吓坏了孩子!” 壮汉也察觉自己音量大了点儿,赶紧给女儿夹菜喂饭,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好了。 吃过饭,中年妇女对帮着自己刷碗的丈夫说:“你说咱们这么做,不会害了人家吧?你不说人家还有个爸要治病吗?” 壮汉说:“害什么呢,她们也总得做饭不是?你不说她屋里摆着很多桌椅么,肯定是准备开饭馆,反正她也得做菜给其他客人吃,咱们只是提前光顾她。” 中年妇女始终觉得良心不安:“总觉得咱们在骗人似的。你又说她做给自己吃的跟做给别人吃的不一样,那咱们这菜能买得了多少次?” 难道每回都让自己女儿去人家家里巴着门不放么,她接过一只湿漉漉的碟子,用干毛巾擦着:“这事儿靠谱么?按我说你这表弟不会是疯了吧?吃那小姑娘做的菜就能让人好起来?花这冤枉钱还不如省下来,后期植皮还不知道得花出去多少呢!” 壮汉倒是不太在意:“他愿意花这个钱咱们又拦不着!再说他能找的自己人也就咱们家了,我们姨丈好歹是个教授,他总不能让姨丈帮他吧?姨丈那儿也看不起他这个钱。” 中年妇女说:“那你看,那天你跟那小姑娘说的话,她听进去了吗?” 壮汉说:“听不听进去我也不清楚,能说一点是一点吧,毕竟咱们帮着亲戚骗她。杨志那小人是早该遭报应了,可惜当时他醉得舌头都大了,不然我还能打听更多。” 中年妇女也恨恨地说:“可不是么!你要是能继续在寒江雪做下去,现在咱们也不用赚这种黑心钱。” 她和丈夫都觉得吧,虽然说起来在情在理,那小姑娘家里也是开饭馆的,可是他们总觉得良心不安。 壮汉最后把筷子给洗了,冲干净放进筷子笼里,说:“赵子富说了,陵镇南街有个人,早查出大三阳了,这人破罐破摔,药也不吃,家里人也拿他没办法。那人家里都是做生意的,没空照顾他饮食,就请了那小姑娘的妈妈去煮饭炒菜,菜是人家带过去,吃了一个多月了,前些天去一查,你猜怎么着?居然阴性了!” 中年妇女全把它当作都市传说来听:“咋这么神奇?那小姑娘家的菜真这么厉害,那她爸怎么还得去医院?” 壮汉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赵子富是这么跟我说的。” 中年妇女叹了一口气:“我看他是被接二连三的打击给整得脑子缓不过来了,怎么就信了呢?这事儿压根不可能啊!你以前不是就住南街么?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壮汉擦干净手:“洗好了,你看电视吧,我去这盒鸡给他送过去。你也知道我很早离开陵镇了,要不是赵子富主动找我,我都不记得这个亲戚了!好多年没走动了,之前他在江城做帮厨的时候,我还没开摊呢!现在我跟他就纯粹是金钱关系!咱们也别想太多了!给他买买菜还可以,他要再干别的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咱们就不干了,好么?” 中年妇女这才忧心地点点头。 那盒黄焖鸡就这么到了赵子富手里,赵子富一打开,一阵醇厚的肉香扑鼻面来,鸡肉色泽光亮金黄,看着那肉汁挂在肉上,不尝就知道十分入味。 壮汉接过五十块,好歹是亲戚,就客气问一句:“小勋恢复得咋样了?”能吃这种菜么?时而还有辣椒呢……不过他没说出来。 赵子富一脸忧愁:“还在感染期,这鸡肉我得戳碎了给他才能吃。” 壮汉接下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说:“还得回去看着囡囡做作业呢,先走了啊。” 赵子富送他出去:“尽量帮我多买几次,麻烦嫂子了啊。” 壮汉看着自己这远房亲戚捧着那盒鸡跟捧百宝箱似地,有点担心地问:“这菜真能成?” 就这十来块给了五十元,倒也不是个吝啬的,出于某种愧疚心理,壮汉问了句关心话。 赵子富眼睛都发亮了,点点头。 壮汉见他好像有话要说,就往墙边靠了靠。 果然,赵子富说:“我拜托你姨丈去问了武警医院那边的相识,听说这汤伟鹏恢复得特别好,而且照他这种,本来该见阎罗王去了的!你说这是为什么?!汤家也没那个钱买特别好的药,而且人都那样的,再好的药也是白搭,你以为他是怎么好的?” 壮汉越听越觉得离奇:“那你怎么知道的?” 赵子富说:“陵镇才多大?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聊了没一会儿,赵子富就又把镇上吃了汤芜她妈煮的饭菜身体好的事情数了一遍。 末了他说:“这么多人都这么觉得,这不是巧合了吧?而且医学上不是有食疗一说么,肯定是她从她那传说中的祖传菜谱学的!” 后边越说越玄乎,壮汉也不打算听下去了,他就告辞了回家。对于汤伟鹏脑子变好的事儿他不觉得有多传奇,毕竟是没接触过的人。倒是汤伟鹏的女儿,他是见过的,那小姑娘竟然打败了杨志,这才是真的传奇! 杨志这人人品是败坏,可是厨艺是实实在在的,能评上三星了!寒江雪的大厨,这位置也不是说你投机取巧就能爬上去的,虽然杨志没少给挡路的对手下绊子,但他的本事是有的。 然而这个小姑娘却凭着个蛋炒饭就打败他了!大快人心之余,他也不得不佩服小姑娘的本事!这厨艺么,做过这行的人都知道没什么天份不天份,都是练出来的,味觉可以天生,可是那身功夫也不可能是生来就有的啊!看她年纪这么轻,这本事哪儿来的? 而且看那细皮嫩肉和那样子,还有杂志上有她手的特定,那细微得用放大镜才看得到的纹路,这绝对也不是一个厨子的手! 当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杂志社的人雇个模特来充门面的! 可是他再看,那是《小食光》!特别专业的美食杂志,而且照片都是现场照,据说现场也有人试吃了,如果真是黑幕,那要么这小姑娘背景深,要么就是本事真了。 直到赵子富跟他证实了,这小姑娘真有这本事,他才彻底相信了。 那天他去医院门口摆摊,没想到真那么顺利把汤芜给吸引过来了,他还想着再多摆几天,再见着的时候再吆喝才不那么刻意呢! 他也没打算怎么着,就是想见见这小姑娘真人! 小姑娘还真是有点儿度数,而且戒心还特别重,他跟小姑娘透露杨志的事情,也是想自己负罪感不那么重。 不过第二天他就不去了,那一带的摊儿都是固定的人,他过去尽早会被人赶,就回原来的地方摆了。 赵子富打听好了小姑娘的住处,但他却不去买,拐着弯让自己去买,还给钱,他也就接了这“外快”。 中年妇女说:“他肯定是得罪过人家,你不是说他那人以前眼高于顶么?他在江城做帮厨的时候也看不起咱们,都没跟咱们来往过。” 壮汉点点头:“有点道理,不管了,咱们还是想想办法下次怎么去买这菜吧?赵子富也怪可怜的,儿子都烧成那样儿了,估计他也是没办法才这样。” 中年妇女看着在房间做作业的女儿,说:“咱们也是没办法才这样,不然囡囡学费怎么办?这江城龙蛇混杂,如果不上个好点的学校,那对她以后影响大了!” 壮汉心里也惭愧:“都是我没用,也没办法在那个学区买个房……” 中年妇发把削好的苹果给丈夫:“那个学区的房是说买就买的吗?别说了,吃苹果。” 接下来的几天,汤芜都能见到那天的中年妇女,每回她来都带几个水果,有时是点自己做的饺子。 一来二去,汤芜就知道了她叫程姐,有个女儿。 汤芜也没留意,这几天除了忙着给邱绮妮和宁菲做菜之外,还忙着带丫丫去买衣服,还准备去添点文具,自己也列了个清单,要买点防晒油什么的。 丫丫快开学了,她也快开学了。 第63章 辣子鸡丁 程姨来了两三天之后,就忍不住跟汤芜说:“我平时下班回去再炒菜,得折腾到七点多才能吃饭,能每天在你们这儿买道小菜吗?我可以给钱。” 林惠敏在这几天的时间听她说了不少女儿的事,知道她虽然说是小康家庭,但是女儿准备上小学了,花费也大。 林惠敏跟汤芜商量过后,实在地说:“这样吧,程姐,你一个菜,有肉我收十五块,素的我就五块到十块钱不等,这样可以不?” 程姨算了一下,这样一来自己还赚了三十多,赶紧说:“可以可以!麻烦你们了!” 汤芜就问:“你们能吃辣不?家里人忌不忌海鲜?”毕竟有些人会对海鲜过敏。 程姨说:“能吃,没有的没有的,你放手去炒就行!你炒什么我都买!” 要不是她自己也买了菜自己炒,现在又是用钱的时候,她真想掏钱让这小姑娘炒,那味儿可香了! 汤芜笑了笑说:“那程姨你先坐着,等一会儿就好,我给你炒个辣子鸡。” 鸡肉肉质细嫩,滋味鲜美,适合多种烹调方法,并富有营养,有滋补养身的作用。鸡肉不但适于热炒、炖汤,而且是比较适合冷食凉拌的肉类。 总之鸡肉特别万能,也是不容易出错的肉类,再加上汤伟鹏现在特别需要点补身的食物,这些天来汤芜做的菜基本离不开鸡和鱼。 不同的是,她家里人做的菜都是“菜谱”要求她做的,食材基本都会传送到她厨房的锅里。但她给程姨炒的菜,是自己在“菜谱”的目录里点开来买的,而且买的是最普通的食材,因为“菜谱”里最普通的食材,都比外面菜市场的要新鲜多了。 从菜谱买出来的鸡肉是一整块,她先将鸡切成小块,先加点花生油,再往里撒盐,因为等下她得炸鸡。 这盐是一定要在炸鸡前就撒足,不然到炒鸡的时候再加盐,盐味是进不了鸡肉的。到时鸡肉的表层已经被炸干,肉质紧密,盐只能附着在鸡肉的表面,入口就会浮着一阵生盐味,只有咸没有香,口感会差很多。 接着她再加入料酒拌匀,大猛火,锅里下油,油往上冒大白烟了,她才把鸡肉从碟子里滑下去炸。 这油一定要烧得很热,否则鸡肉下去炸老半天都才干,那就剩一团又干又柴的死肉了,一点口感也没有,所以她把火开到最大,这样在把外面炸脆的内时,里面还相对较嫩。 炸了一会儿,鸡皮就被炸干,在黑色的锅里被炸成好看的金黄色。 她把炸好的鸡肉捞起,把干辣椒和葱切段,姜蒜切片。 锅里再下油,油刚冒烟就下姜蒜炒。 锅里的配料都煸出味儿了,她再下干辣椒和花椒。 快速翻炒没一会儿,那辣气味升了起来,开始有点儿呛鼻。 汤芜赶紧倒入炸好的鸡块,一边翻铲一边轻轻地颠着锅。 鸡块在她的翻炒下,均匀地分布在辣椒中,最后她撒入葱段,味精、白糖,、熟芝麻,再炒匀后装在程姨带来的保温饭盒里。 程姨照例先是把饭盒带回家,她丈夫都是很晚才出摊,女儿九点睡了他才出去。 不过最近他都会在晚饭前跑一趟医院,先把“药”拿过去。 这次带回来,壮汉照例是要打开来吃一块。 程姨说:“人家给这么贵的价钱让咱们买,咱们老偷吃不好吧?” 壮汉一瞪眼:“有啥好不好的?咱们不也出钱了么?而且你不吃,下回人家问你味道怎么样,你能瞎掰个五六七来?赶紧吃一块明天还好跟人家汤家交代!“ 壮汉一打开盖就喊了声:“好!“ 里面的辣椒全部把鸡盖住,而不是鸡块中零零星星出现几个辣椒和花椒,这才是原汁原味的辣子鸡丁! 整道菜色泽红润,闻着香得沁人,完全没有油的感觉。 壮汉吃一块进嘴里——外焦内嫩,麻辣鲜香,鸡皮酥香爽脆,咬着鸡肉十分有层次感,只是一块就让人大过嘴瘾! 程姨特别担心:“你表弟真把这菜给你那表侄吃?病人能吃这个?” 壮汉说:“说句不吉利的,他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听说他儿子连皮下组织都坏死了,三级烧伤,现在还在喘气都是祖坟冒青烟了。能治好那身上都没块好皮,下半辈子估计也就那样,我那表弟,估计也是绝望了吧,不然也不会这么不靠谱的法子都信。”他顿了顿,“就算真让他治了个半好,估计他儿子会更痛苦吧。” 拖着副残缺的身躯,又死不去,每天身心都饱受煎熬。还有比这更难受的吗? 程姨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汤芫这阵子正为开店的事儿烦恼着——她还是没解决怎么跟她妈交代食材来源的问题。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阵子她妈受到的刺激太多了,怕她一听,会觉得她女儿疯了。 于是就一直拖着。 林惠敏也为开店的事儿愁着,她跟女儿说:“你说是学生们一回校就开店,还是等你们大一新生军训完了再开?” 学生们一回校就开虽然能吸引一部分人,但是新生军训,时间紧,未必有空出校外吃。而且女儿也是新生,丫丫又上学去了,到时万一店里客人多,她顾不过来。 林惠敏愁得眉头都皱了起来,汤伟鹏也学着她的样子皱起眉,还伸过手在她眉心处用拇指指腹轻劝地抹。 汤芫说:“爸让你别愁呢。” 林惠敏噗地笑了:“我觉得你爸最近又好了很多。” 汤芫点点头,把话题接上:“等我军训完再说吧,别急着开,不然你忙不过来,该把口碑做坏了就不好。” 林惠敏也觉得女儿说得在理:“你说到时咱们该请多少个人?” 请人是势在必行的,她得炒菜,端菜倒可端,但是收钱呢?客人的卫生问题呢? 汤芫早有打算,就算上学了,她也得天天做菜,没办法,她指望着这个赚“菜谱”奖励的软妹币呢。 她现在脑袋也是一团麻:“妈,你让我再想想,咱不急。” 林惠敏说:“行,反正也暂时想不出什么来。” 刚好这时林惠敏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号码,接了起来:“喂?” 林惠敏喂了几声都没人应,就把电话给挂了:“真是奇怪,怎么这电话突然就没声音了呢?芫芫,你说这电话不会坏了吧?不是说七日包换么,要不去换台新的?” “不会吧?这电话才买几天……我试试。”汤芫拿过电话,拨了自己的电话,接通了说话,电话里听着有点回音,那是因为通话的人离得近。但是明显手机没问题的。 林惠敏疑惑地看了看手机,说:“今天接的这几个电话都没有声音。” 汤芫说:“你都把电话给谁了?”这可是能当武器的诺基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坏? 林惠敏数了数——汤钰、她妹林惠娇、袁校长、出发前跑到林老先生家求电话的大姐,还有一些老客户…… 林惠敏说:“估计有十来个人。” 汤芫说:“那你试着拨回去?” 林惠敏早试过了:“没人听,我觉得是去电话亭插ic卡或者投硬币打的。” 这么说倒是有点道理。 汤芫说:“下回再打来你先别挂,让我听。” 可惜林惠敏提过之后,那电话就没再打来。 开学的前两天,汤芫带着丫丫到远宁路去采购文具——那边有个很大的文具批发市场,一般就做批发,单买也给买,就是价格只比市价低一点点。 汤芫知道有一幢楼专做进口文具批发,当然山山寨货也多,但汤芫上辈子知道一个客户就有店在这里,那个客户就商场专柜供应商,平时有知道的人也会去批发市场买。 能进逸可实验小学的都是非富即贵,汤芫不愿丫丫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再加上想把丫丫的气质各方面都培养好,就打算从现在抓起。 不然丫丫这人太容易给人掏心掏肺,到时别被那些个毛头小子拿点小好处就给骗走了。 为了丫丫,她也是操碎了心。 庄时泽在丫丫开学前两天就把校服给送到了丫丫家。 他说:“反正我也跟我舅回学校处理点事,就顺便给丫丫拿过来了。” 逸可实验小学的校服特别好看——白色的衬衫,左边有个口袋,口袋上用墨蓝色的线绣着“逸可实验小学”几个楷体字。下面还有班级和学生姓名,裙子是及膝的百褶裙。 庄时泽拿着一条浅条色的薄毛昵外套说:“这件是秋装的外套,等入冬了就会有冬装外套,还有防风的薄羽绒。” 丫丫试穿出来,整个人都精神了——衣服还配有膝下袜和一双黑皮的英伦风小皮鞋,穿得人特别好看。 这衣服的料子也特别好,汤芫这才松了一口气,丫丫的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她由衷地跟庄时泽说:“谢谢你!” 庄时泽看着汤芫亮晶晶的眼,脸不争气地红了。 丫丫开学的第八天,汤芫也到学校报道了。 学校要求大一新生必须全部住校,汤芫也想体验一把学校的生活,就也搞特殊。 她跟着一个齐耳短发二十五、六岁的辅导员到三楼。 辅导员说:“你住305,你的室友都来了,进去了,都认识认识,下午到教学楼f栋去领军训服。” 汤芫谢过辅导员就推门进去。 门一开,她就看到一个高瘦的女孩伸手拍掉了旁边胖女孩快到嘴边的一块寿司。 第64章 锅包肉 门一开,她就看到一个高瘦的女孩伸手拍掉了旁边胖女孩快到嘴边的一块寿司。 . 汤芫和另外一个矮个女孩都被这画面镇住了,吓得亲切地对了个眼,还没自我介绍就先有了份默契——矮个女孩迅速地巴着墙边挪到汤芫身边来了。 什么初次见面的拘谨全喂了汪。 汤芫小声地问那女孩:“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着一推门进来这女孩就在了,她估计会知道点内情? 胖女孩明显还没回过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高瘦女孩。 高瘦女孩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的寿司不新鲜,别吃了。” 胖女孩依然大张着嘴,大概是三观还在刷新中,不明白拍掉她寿司的女孩哪儿来的自信。 高瘦女孩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说:“我看着这三文鱼的颜色不好,怕你吃了坏肚子,一时心急就快手拍掉了。”她的脸迅速涨红,“对、对不起啊!” 胖女孩见高瘦女孩这么诚心地道歉,倒也大方,摆摆手说:“没事,反正这块也是我同乡给我的,其实刚才我吃了俩包子,觉得不要浪费才想吃的。” 汤芫和矮个女孩听完,这才知道是误会。 高瘦女孩回头对汤芫点点头,微笑着说:“我叫汪琪,对不起,吓着你们了。” 汤芫和矮个女孩都赶紧摆手说没事,顺便自我介绍一番。 矮个女孩说:“我叫戚卉珊,花卉的卉,我是h省闸市的。” 胖女孩抽了块纸巾擦擦手,说:“我叫穆晓彤,我是本地人。” 汤芫:“汤芫,本省澄市陵镇人。” 汪琪:“我是江城郊区那边的。” 四个女孩自我介绍,又面面相觑地不知所措起来。 宿舍是长方形的格局,一进门是厕所和卫生间,中间是四张床,上边是床下边是带衣架的电脑桌,旁边是衣柜。 上床的楼梯还是阶梯式的,每一级阶梯都有个抽屉。 戚卉珊从她的行李袋里翻出一条旧毛巾给汤芫:“擦擦抽屉吧,毛巾是干净的。” 汤芫倒没想那么多,还真没带毛巾过来擦,连忙接过:“谢谢。” 戚卉珊笑着从行李袋里往外拿东西,一边兴奋地说:“a大的宿舍果然名不虚传! “a大的饭堂也是名震江城!”穆晓彤神秘得跟江湖隐士似地。 戚卉珊激动得眉毛往上蹦:“难道它终结了‘终极地狱料理饭堂菜’的魔咒?!” 汤芫觉得这女孩挺逗,擦着衣柜就笑了。 汪琪也“噗”一声笑了出来,只怪戚卉珊的眉毛太生动,把主人的的情绪诠释得特别到位! 穆晓彤也忍不住笑着摇头:“比那个魔咒更猎奇!” 戚卉珊哀号一声就撞进开着的衣柜里哭去了。 汪琪又加了一句:“而且还特别不新鲜。” 柜子里的哭声又大了几分。 汤芫总觉得汪琪说话的方式有点怪,但她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乍一听似乎很正常,但再仔细一琢磨,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又暗暗多看了汪琪几眼——这个女孩高高瘦瘦,脸色看起来不太健康,给人感觉像是吃不饱似的,但又未至于真是病态那种,眼睛不说特别好看但胜在有神,五官倒也让人看起来特别舒服,挺耐看。 没过一会儿,四个女孩子就一边聊着天擦好了自己的床和衣柜。 汤芫发觉这几个女孩子都是特别好相处的—— 戚卉珊性格有点爱浪漫,是那种跟你熟了有多疯就多疯,但是还不熟的时候给人感觉就是斯斯文文一女孩,没啥特别。 穆晓琪心肠特别好,是个特别好说话的软妹子。 汪琪似乎是行动派少女,爱恨特别分明那种。 另外三个人对汤芫的印象都是—— 御姐!御姐!御姐! 美女!美女!美女! 于是在汤芫这种碾压式的形象促使下,汤芫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当上了305的室长。 于是大家都各自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之后,全部星星眼地看着汤芫。 汤芫有点受宠若惊:“啥事?” 汪琪:“现在才十一点,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穆晓琪:“咱们接下来吃什么?” 戚卉珊:“难道开学第一天就要吃饭堂吗?” 汤芫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就去见识见识饭堂的菜到底有多猎奇?” 戚卉珊竟然是最赞成的一个,像小仓鼠似地跑小碎步:“感觉像去探险!去吧去吧!” 大家又替学校默了一把哀,去吃个饭都像探险,这怎么听也不像什么好话。 然而大家却觉得戚卉珊一点儿也没说错,去饭堂吃饭,的确是件很冒险的事儿,而且随机事件特别多——例如吃到夹生的饭,没蒸透的馒头。 汤芫说:“我高中时的饭堂有一味汤特别有气势,叫青龙出海!” 戚卉珊说:“跟武功招式似的!” 穆晓彤好奇地问:“那它汤料是什么?” 汪琪说:“是什么鱼汤吧?”青龙青龙,肯定不会是真的龙,那只能是鱼了,总不能是蛇吧? 汤芫冷笑:“就是白开水里扔颗葱。” 那三人一顿,默默对给这味汤起这名字的仁兄立正致敬! 穆晓彤也赞成:“以后四年都还要在这里吃呢,说不定会有好吃的,去看看。” 汪琪说:“只要食物原材料是新鲜的,我都没问题。” 汤芫又不由自主地多看了汪琪一眼,这下她终于悟出来了——这个女孩似乎对食材的新鲜度要求很高,就不知道是病态的挑剔,还是真的对食物观察有经验,这个有待考察。 a大其实是民间的称呼,它的全称是案南大学,一开始说是案大,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说着说着就成了a大。 案南大学座落在还算繁华的市区,但还不是市中心。当初这里还算不上市区,只是后来随着江城的飞速发展,商住用地都向着周边扩展,又把周边的一些小镇都并入江城内作为江城的“区”,慢慢地,案南大学这儿就算得上市区了,毕竟还没那些小镇的位置偏。 学校是由国家创办的华侨学府,211工程、985平台重点建设学校,学校还设有研究生院,有推荐免试研究生的资格。 跟逸可实验小学一样,案南大学也有着十分深远的历史,据说最早的时候就创办于清朝,后来在在战争中迁了几次址,最后让校董们和众多海外校友的努力下,在解放初按照最初的样子在江城重建。 因为维护得当,学校里到处都是参天大树,还有新旧交错的校舍和教学楼,以及各种路牌和放眼望去都差不多的大路小路! 汪琪说:“听说学校的总面积两千多亩!这什么概念啊!” 大家数学都不太好,对着据说通往饭堂的路都是一脸的懵b。 最后大家是一路问过去的。 还有个师兄一脸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师妹们,还是买辆自行车吧。” 幸好沿路的风光还算不错,案南大学的绿化做得特别好,这么闷热的天气,走在校道上还不算特别热,风吹过来还带着点草木香,实在难得。 她们走了一段全是那种树皮会自己翻成一层层的树之后,转弯就是一个大的运动场了。 汤芫说:“江城这种树本来就多,但感觉咱们学校里更多。” 汪琪点点头:“这树特别容易脱皮。” 穆晓彤说:“每回我看见它都想起蛋挞的酥皮边,焦焦的边,咬下去那种咔咔声特别好听,吃着还有奶香!” 戚卉珊刚才从地上捡了一小块树皮,看着它说:“我怎么觉得这树特别痛呢,老脱皮。” 足球场的旁边竟然是游泳池! 四个女孩都十分激动,游泳池是露天的,上头拉着遮阳篷,但是门关着,门口贴着告示说是要例行换水清洗池子并进行消毒。 汤芫叹了一口气:“还要三天后才开放,那时咱们都军训了。” 其余三个人一听,也十分不甘地继续向前走。 等她们都军训完,天气也凉了,那时候游泳池该闭馆了吧。 学校里的建筑竟然有不少是圆顶的巴洛克风格,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的影响,统一是象牙白的墙体,虽然有些地方上了污迹,但这样一看,反正更有味道了。 也有新起的规规矩矩的楼,外观就比较现代化了。 她们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走到了这个据说离她们最近的第三饭堂。 第三饭堂的位置最近新生宿舍楼,因为很多师父还没到岗,学校又考虑到新生之外的学生都比较早回校,所以校堂阿姨都暂时调到其他几个饭堂去了。 新生是今天才开始报道,大家都顾着在学校里转,这个点还没有多少人来饭堂,这个第三饭堂就显得有点冷清了。 而且只有一个玻璃窗上贴着“新式料理”四个字的橱窗开了。 305的四个女孩面面相觑,都看向汤芫。 汤芫无奈:“来得来了,过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饭堂是跃层式设计,一楼的天花板有两层楼高,感觉视野特别开阔,桌椅是淡蓝色的长条塑料桌椅,椅脚钉死在地上那种。 饭堂里只有零星几个人端着不锈钢的饭盆在吃饭。 橱窗前面也没多少人排队。 前头有个人说:“好像有月饼。” 另一个人说:“离中秋还有二十几天呢这就有月饼了?” 还有一个说:“有月饼也不错啊。” 有个女孩似乎是带着爸即过来吃饭,一听是月饼就不想吃了,拉着爸妈往外走。 戚卉珊说:“橱窗口好像贴着张红纸写着什么,我有点轻微近视,看不到字。” 汪琪有点担心这月饼的生产日期,说:“我过去看看。”她就怕这月饼是上一年的,什么?没坏?更糟,里面一定下了特多防腐剂! 她说完就向橱窗那边走过去,快到橱窗时人没站稳就扭头往回走。 汪琪一脸菜色地说:“今天供应的菜只有一个——五仁月饼炒雪梨!” 汤芫和戚卉珊立马换上了“卧槽”脸。 穆晓彤洞悉世事般释然,一脸的“看吧果然猎奇”。 四个女孩都被吓退了,在饭堂门口吸着新鲜空气,顺便安抚一下差点儿被那道黑暗菜名吓裂的三观。 汪琪拍了拍心脏:“还‘新式料理’,‘心塞料理’就差不多!” 大家听她这么一吐糟,心情总算平复了一点儿。 汤芫想了想,说:“都别心塞了,我给大家做一顿好吃的!” 当另外三个女孩还沉浸在“好牛啊竟然在学校侧门找了间三层的房子”、“竟然准备开饭馆好厉害!”、“汤芫竟然会做菜简直就是女神”的膜拜中时,汤芫已经在厨房忙活起来了。 丫丫在学校要晚上才放学回来,她妈最近见她爸有好转,就带着出去逛逛超市什么的了,家里没人。 她大概想了想自己要做什么菜,就在“菜谱”里把食材都买好,把厨房的案台都铺满了。 她把猪里脊拍松,切成骨牌大小的肉块,用精盐、料酒拌匀码味; 再用水淀粉和一点色拉油调成稠糊,淀粉她买的是土豆粉,这样炸出来的味道会更脆。 然后用酱油、白糖、醋、味精、鲜汤、水淀粉兑成汁。 炒锅里放入色拉油烧至刚冒白烟,调中火,将码好味的肉片挂上糊,再一片片展开,逐一下入锅中,炸到刚变色的时候就捞出来。 等控干油之后再开大米炸,炸到外皮起酥的时候再捞出沥油。 她分两遍炸,这样炸出来的肉会更酥更嫩口,不然一遍就大火炸,该把肉给炸老了。 最后锅里留底油,下姜丝、葱丝炸香,再下炸好的肉片,把拌好的汁撞进锅里,翻拌均匀后起锅装盘,撒上香菜。 她刚把装好盘的锅包肉放在一边,外面的三个女孩就坐不住了,被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勾了进去,围着那盘肉直吞口水。 汤芫让她们试吃,她们因为不好意思,硬是不肯。然后说是要帮忙,硬是留在厨房看汤芫做菜。 汪琪一样样地看汤芫准备好的食材和配菜,脸上不时闪过疑惑的神情,还时不时偷偷看汤芫。 汤芫也注意到了,不过她忍住了没问汪琪是怎么一回事。 汤芫继续若无事地洗净锅,烧起了酱汁来—— 她往碗里倒小半碗红烧酱汁,加一小勺米酒,下点盐拌匀,把姜擦丝。 她先是把调好的酱汁下到锅里煮一会儿,再把姜丝和“菜谱”一早处理成一块块的洋葱下到锅里,稍煮一下就盛回碗里。 梅花肉切片,放在酱汁里腌着。 那边蒸锅里的杏鲍菇也蒸好了,她拿出一次手套分给那三个一直嚷着帮助的女孩,让她们把杏鲍菇撕成一条条细条。 她自己去调凉拌酱——芝麻油、鲜酱油、米醋、糖、盐放一起拌匀。 她手脚麻利,拌好这个酱,那三个女孩还在撕,于是她也加入了撕菇战队中。 穆晓彤说:“不行了,这屋子香味,我感觉我自己好虚弱,使不上劲了。” 戚卉珊说:“嘘!不要说!不要想!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不去那股味的。”说完狠狠吞了两口口水。 汤芫笑:“早叫了你们先吃几口。” 汪琪神色古怪,不过她也觉得特别饿,说:“不,我们等你一起吃。” 另外两人坚定地点点头。 汤芫:“……”你们开心就好。 有了汤芫的加入,杏鲍菇很快就撕好摆好盘,汤芫就往上撒上葱、姜、蒜末和小米椒,然后淋上酱汁。 那边梅花肉也腌好了,她往里撒一勺淀粉拌匀,把肉捞下热油锅里煎一会儿,再把碗里的酱汁倒下去翻炒均匀,起碟。 她早上出来的时候照例是煮了白粥,不过为了照顾大家口味,她刚才一回来就洗好米把饭煮上了。 菜都做好的时候,饭也刚刚好。 虽然只有三样菜,但是汤芫做的份量多,绝对够三个人吃,她每样分一了点出来,等她妈和她爸回来的时候吃。 那三个女孩眼里放着异样的光,大口大口地扒着饭。 杏鲍菇味道鲜美,有一种独特的清香,口感脆嫩、有嚼劲,小米椒辣得过瘾,汤芫喝粥,一筷子杏鲍菇就下了半碗稀粥。 她还是习惯早上中午都喝粥,晚上才吃饭,这样开胃。 锅包肉口感酸甜,外酥里嫩,咬下去时“嚓”的一声让戚卉珊想起了爆得正好的爆米花,嚼在嘴里又十分香爽,那甜和酸在舌尖和齿间跳跃翻滚,再滑下喉去,泛出只有肉才能带来的踏实回香来。 她无来由地全身都充满了幸福感! 梅花肉那道其实是猪肉生姜烧,不过汤芫用白酒加酱油代替了日式酱油,做法也都比较中式,其实就是煎猪肉。 一开始穆晓彤还担心姜味会很重,结果吃进去却发觉只有淡淡的姜味,猪肉嫩滑爽脆,咸香中带有一点甜,特别下饭! 她扒着眼差点儿哭了:“汤芫!女神!以后都煮给我吃好不好?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戚卉珊也举手:“加我一个!钱不在话下!你要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汤芫哭笑不得:“我有空的话一定会做给你们吃的。”不用你们给,“菜谱”也会给我奖励啊! 不过她也不能说不收钱,虽然她知道这几个女孩都不是得寸进尺的人,但是要是顿顿都这么样,肯定会引起人怀疑。 她考虑过了,到时就按饭堂的价格收就行了。 汪琪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说话,一直埋头苦吃,好几次还差点儿给呛着了。 汤芫吓得赶紧给她倒水:“慢点儿慢点儿。”这孩子是得饿多久了啊? 她察觉到汪琪看食物的眼神跟另外两个人都不一样。 另外两个人纯粹是看到美食觉得想吃,汪琪却像是遇到什么稀罕似的,好像吃完这顿就再难遇上下顿的感觉。 吃完饭,几个人又收拾一下桌子,穆晓彤就接到了她同乡的电话。 她一听那边说个开头就懵了,顿时感激地看了眼汪琪。 “你先吃点儿正露丸撑着,我在我室友家呢……不远,就学校侧门……什么?行军散?那吃行军散……我问问人怎么去,好。” 穆晓彤一挂电话就拉着汪琪的手,就差没眼含热泪:“汪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同乡吃了那盒寿司,现在上吐下泻了!我得赶去咱们学校的附属医院找她,你们先玩啊。” 汤芫问了情况,说:“卉珊陪着她去吧,多个人陪着心也定点儿,别急,咱们学校的附属医院听说挺好的,你同乡一定没事。” 穆晓彤和戚卉珊一走,就只剩屋里就只剩汤芫和汪琪了。 汤芫看汪琪有话要说的样子,也不急,带她上三楼,把电视开了,泡上一壶茶。 汪琪一路都十分羡慕地看着汤芫布置好的餐桌椅,坐下后,终于忍不住问了:“你打算请人帮忙吗?” 汤芫点点头:“打算请,端菜的收银的,还有早上负责接食材的。” 一听到这里,汪琪双眼一亮。 她说:“我觉得我怎么样?我负责帮你接食材吧!我可以早点过来,也不耽误上课。” 汤芫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 汪琪咬咬牙,说:“汤芫,我觉得,咱们应该都是同一类人!” 汤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汪琪赶紧摆手:“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我这人就是有时说话语气把握不好……是这样的,我先跟你说吧,我好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汤芫打断她,问:“为什么?”怪不得看起来脸色不好,原来是因为吃不好饭的原因?但她看着也不像厌食症,也不像是邱绮妮和她俩姐妹那样故意控制饮食。 汪琪嘴巴动了几动,最后深呼吸一下,问:“汤芫,你保证可以保守秘密吗?” 汤芫笑了:“刚才你不是说咱们是同一类人么?我捅你秘密你不也可以?” 汪琪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就是觉得汤芫这人特别可信。 于是她就说了:“我知道你这些食材来历不简单。” 汤芫坐直了身子,给她倒了杯茶:“慢慢说。” 汪琪接过茶杯,手因为激动微微抖着:“我、我能听见食物说话、无论是生的还是熟的。所以我会知道它们到底新不新鲜,不新鲜的话都坏多久了……” 汤芫感觉自己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 汪琪接着说:“所以我一直都没办法好好吃饭,你想想,你夹个菜的时候,那颗菜跟你说刚才炒它的厨师上完厕所没洗手;你吃片肉么,那肉说刚才砍它的菜刀一身的油圬……光是听到它们能说话我就吃不下了,还给我说那么多……我……” 汤芫感觉自己又被开了一回眼。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你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汪琪肯定地点点头:“有的,不过我才刚‘回来’。”她说,“但是刚才我就听不到你的食材发出任何声音,还是橱柜里的一瓣蒜告诉我,你的食材是最纯粹的食材,无污染,也没有自己的意识,所以不会发出声音,所以我才吃得那么放松!谢谢你!我好久没吃得这么畅快了!” “那蒜是我即从菜市场买的。”汤芫终于放心地笑,伸过手去,握了握汪琪的手:“咱们合作愉快!” 汤芫跟汪琪商量好之后,两人正打算回学校去,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两点了,她们准备到h幢那边领军训服。 结果汤芫就接到了她妈的电话—— 林惠敏的声音特别急:“芫芫,你能回家一趟不?你奶奶病危了!说是给我打了几回电话结果没说成话,让我跟你再怎么也得回去一趟!带上你爸!你给学校请个假吧!” 汤芫第一反应是有诈:“你问过我姑没?奶奶她真的病危了?” 不是她不孝,只是这小老太太的人品堪忧。 林惠敏说:“就是你姑给我打的电话,你奶奶现在转去市人民医院了,陵镇中心医院不肯收。” 镇上的医院不肯收,那问题就真的大了! 汤芫只好拜托汪琪替她拿军训服,汪琪知道事情的原委后让她别急。 她走的时候说:“你打电话跟辅导员说,我这边也替你跟系主任请个假,放心!” 汤芫对汪琪有种见“同乡”的感觉,也知道她信得过,就放心地在家里等她妈和她爸。 林惠敏很快就带着汤伟鹏回来了。 她像是有点想哭的样子,汤芫一再追问之下才说:“不伤心,就是心酸。之前不是说有个打了几次来没出声的电话么!就是你奶奶打的,她那时就不太行了,趁着你大伯不注意偷偷跑去学校对面的电话亭打的,通的时候就病发了,蹲地上起不来。听说撑着起来了几次,最后还是没说成话。还是一个路人把她送到医院去,中心医院治了这么几天,说一定得转去市里了!” 汤芫不觉得特别难过,她对这个奶奶没什么感悟,甚至一度很烦这个人,但是现在这样子,她分析:“我奶奶怎么病这么重还跑来给你打电话?她没你电话吗?得问谁拿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话跟咱们说?” 林惠敏已经收拾好行李了:“机票订好了吗?咱们先回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第65章 牛肉面 江城的机杨比澄市的要好很多,首先就是一楼大厅的餐厅比较多元化,但要数川菜馆里最多人。 其次就是麦当劳和咖啡厅,毕竟这两个地方可以坐得最久,咖啡厅就是大名鼎鼎的星爸爸,里面有些位置有插座,不少商务人员工就随手端杯咖啡,把电脑往桌子上一搁就开始处理起公事来。 这里带电脑的人要数出差的多,大多还真是有事情要处理,并不是单纯为了装逼。这些人的电脑里大多都装有上网的随身网卡,就算店里没有可以上网的电脑提供,他们依然可畅通无阻地处理着公事。 机场上人来人往,来去勿勿,行李车不断穿梭其中,拿着手机嚷着改签的女人呼啸而过,人人都长着一张麻木的脸。 汤芫的出现倒让几个男性多看了几眼,然而也只是单纯地被这女孩的外貌吸引,看了看也就过去,没有冒犯。 庄时泽也默默地把刚才视线往汤芫脸上粘的几个人扫视了一遍,那几个人都恍然大悟——美女虽美,可惜名花有主了! 庄时泽看看了各间餐厅面前的人,说:“幸好你们吃过饭才过来,不然你看。” 汤芫扫了眼:“可不是,真饿的话,这些餐厅进不去,到时只能吃麦当劳或者咖啡点心了。” 林惠敏一想到麦当劳就摇头:“两片面包夹片肉,中间那生菜还是片蔫叶子,我可吃不进去。” 汤伟鹏只是指着麦当劳拉着丫丫的袖子。 丫丫笑着说:“爸,我不吃,我刚才吃过了。” 汤伟鹏就摸摸丫丫的头。 庄时泽正问着汤芫:“那边有台湾的盐酥鸡块,要不要几份就着奶茶吃?” 汤芫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还没作为出决定,就听庄时泽惊奇地说:“你看你爸!” 汤芫回头就正好看邮包汤伟鹏拉着丫丫指麦当劳。她也有点小激动——爸爸最近的举动越来越有逻辑,也越来越接近一个普通人了! 庄时泽小声说:“我看你爸最近有好转的迹象!” 汤芫不动声色:“好像有点。” 庄时泽看看汤芫,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知道汤芫心底藏着事儿,但是她不愿意把这事跟他分享、 就这点,他就开始反思自己——我还未够强大,足以让汤芫有托付一切的安心。 一旦悟出这点,少年敏感的心蒙着厚重的挫败感,原先冷峻的眉目也像冷风过境。 他还察觉到了,汤芫其实也有变化。 他还记得高考前,汤芫还是个皮肤有点黄的小姑娘。 虽然不黑,但是她肤色绝对不像现在这样白里透红,嫩得像冰玉一样,眼睛也像水洗过的宝石似地,泛着让人着迷的光。 他每次都不太敢跟汤芫对视太久,他怕自己会看失神。 汤芫对他的态度他一直捉摸不透——汤芫似乎真是当他朋友,暗暗替他做了很多事似的,不过这也是他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打哪儿来,反正他总觉得自己欠汤芫很多。 然而当他想更进一步的时候,总感觉到汤芫把他轻轻地向远处推,他又不敢贸然靠近。 于是他一直憋着心里的话不说,他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是做不成情人还成了陌路人的鱼死网破。 汤芫是提前两个小时出发来机场,来到换好登机牌办好行李托运,再走到登机口,刚好够时间登机。 她们是六点的机,汤芫是最后一个过安检的,庄时泽跟在后头一直不作声,等汤芫迈出去一步,他才说:“我电话24小时开着机。” 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汤芫也听懂了,也没头没尾地应:“好。” 汤芫说完就登机了,庄时泽心里被甜汤润过似地——他喜欢这种和汤芫不多语言的默契。 无需解释太多,我懂你,你也明白我。 汤芫一家人到了澄市的时候就晚上九点多,先是坐了机场的接驳大巴去医院附近的海亭大酒店,汤芫之前已经打电话订过房了,跟经理说明了情况,六点后才住,让人家把房间留住。 海亭大酒店是正规的五星,一间房最多只能两人入住,房费里包括了早餐,如果要加床则另外计费。 汤芫说:“别加了,你跟爸睡一房,我跟丫丫睡一房。” 林惠敏也觉得这样最合理不过,就是有点心疼这钱。 汤芫说:“没事儿,咱们这趟回来就是看看奶奶情况,为他们奔波不值得,这儿离医院最近,机场接驳大巴还是24小时的,选这儿最好不过。咱们也不是医生,留这儿也做不了什么,看完就走得了。” 林惠敏带着汤伟鹏把行李房间放好,她跟女儿出发前就商量好了,这次回来也不会呆太久,所以也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倒也没多带。 而且丫丫也只请了两天假,加上周六周日,刚好四天。 大家肯定留不久。 她把行李一放,钱和手机往身上一带,锁好门拿好房卡就过去找女儿:“咱们去吃点儿什么吧,今天晚饭三点多就吃了,现在你爸也该肚子饿了。” 汤伟鹏竟然也拍拍肚子,点点头。 林惠敏心里惊讶,但脸上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她怕自己老大惊小怪,汤伟鹏该抗拒了。 汤芫和丫丫也看到了,丫丫也挺懂事没怎么说,汤芫拿毛巾擦了把脸:“行,咱们去吃点儿。” 医院这么晚了也不能进去看病人,林惠敏说:“明早咱们一早去,现在你说要跟你姑说声不?” 汤芫看着四周都是兰州拉面和沙县小吃,还有一些烧烤档,刚从飞机下来又坐车到酒店,嘴里都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口干,就想着喝点儿汤水。 她问丫丫:“吃沙县不吃?” 丫丫说:“我都可以,姐你不喜欢吃吧?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吃。” 林惠敏很欣慰:“咱们丫丫就是懂事。” 汤芫却皱了皱眉:“丫丫,你有什么想法得说出来,姐就无所谓,要是别人觉得你好说话顺着欺负你善良,这可不好,你不想的就说不想,然后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口气别太硬就成。” 丫丫心里听着打鼓,点点头:“知道了,姐。”她知道她姐说话做事都很干脆利落,她也想学,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啊。 丫丫心里委屈,林惠敏也看得出来,她打个圆场说:“别太严格了,她还是个孩子。” 汤芫叹了一口气,蹲下来,看着丫丫的眼睛,说:“丫丫,姐也是为你好,你这性格……”她摇摇头,“你这几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丫丫脸木了木,然后笑得特别开心,说:“同学们都对我挺好的!” 汤芫一看她那脸就知道她肯定过得不好,不过丫丫不肯说,她也不勉强。 林惠敏悄悄地对她摇了摇头,她叹口气,也笑了笑说:“那就好,你安心学好习,姐这儿不会耽搁太久的。” 丫丫绞着衣角,说:“姐,没关系的。” 汤芫点点头,看到几米开外一店,说:“咱们吃牛肉面去吧!” 这间牛肉面店面不大,但是老远就得闻到牛肉的香味,汤芫顿时肚子又饿了几分。 店里是一张张简单的折叠桌,地面很干净,没有纸巾碎之类的垃圾,老板是个中年妇女。 老板拿着大网勺氽面,一边说着:“你们可真准点儿,这可是头汤面!” 汤芫刚才一闻就知道了,香味清爽,不像是煮过很多遍的稠味儿,她笑着说:“老板娘是个实诚人!” 老板娘听得高兴,就给多切了一小抓牛肉片。 十来分钟功夫,四碗面就摆到她们面前——热气腾腾,配着香菜葱粒,大片的牛肉铺在面条上,占了半个碗面,面条细白柔软,一圈圈地盘在碗里,琥珀色的汤汁把人的口水都勾了出来。 大家埋头苦吃,一室的“哧溜”声儿,唿噜下去大半碗,汤芫仔细地品着汤,又赞了一遍。她吃过很多牛肉面,要不是是意思意思几片薄纸似的肉片,就是一勺牛肉汤,咸得发腻,不像这碗牛肉面一样,面里有牛肉香,牛肉脆而不柴,配劲道的面条吃下去,胃里又饱实又满足。 再喝下一大口汤,全身都热乎乎的,舌尖还透着那股葱香味儿,清爽不腻喉。 汤芫说:“大姐这汤虽然清,但是汤料很足,这么多汤料还能煮这么清的汤,老板娘的火候控制得可好了!牛展肉一下,整碗就不止这个价了,现在做生意少有你这么实在的!” 一碗面才五块钱。 老板一听,眼前一亮,说:“薄利多销么,医院每天人来人往,会吃的多了,我也不想拿普通货色唬弄人,这价钱也不亏。” 医院里人来人往,挑剔的多,吃得出是牛展肉的却很少,像汤芫这么懂得欣赏的还真没有。 老板一高兴,就跟汤芫聊了起来,一听汤芫是来探病的,就说起各种奇闻异事来。 老板看了眼汤伟鹏说:“小姑娘,你别介意啊,那个是你爸吧?你爸的样子倒跟昨天的一个客人挺像的,不过就是看着感觉像,那人瘪嘴,也不说多丑,就是给人感觉不舒服。” 汤芫腰板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这人是她大伯。 她来了兴趣:“不介意,怎么说?” 老板降低了音量说:“大概是安向镇的人,听着口音像,嘴特别刁。”老板娘说,“他跟他媳妇两人说——‘反正也治不起,那老不死脚一蹬,咱们还可以跟江城那个要点发丧钱’,我一听,这人心肝也是黑,就不管他回厨房去了。他胆儿也肥,直接就在那儿说了——‘你说当时要不是我弟,泡海里那个不就是我了么!我是大的,将来给她养老的!她那个教师儿子一身酸气有啥用!我说了送她去养老院她不肯,还要告状!还打电话去告状!’……啧啧啧,都说养儿防老,养着这种的也是惨!” 安向镇在就陵镇旁边,口音几乎没有太大分别,老板大概是误会了。 但汤芫和林惠敏,甚至丫丫一听,脸都黑了——这人极有可能是汤伟业! 第66章 牛肉面(下) 一时间大家的心思都转了几个圈—— 林惠敏听是在心里骂一句”混蛋”!接着就想着开口多问点老板口中那人的特征。 汤芜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林惠敏,林惠敏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丫丫是抬头看了看汤芜,见汤芜朝她眨眨眼,也就不出声,低头继续吸着面条,热腾腾的面汤蒸上来,她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汤芜的心在狂跳——她第一个想法就是,这老板可以当个人证! 她把自己过份兴奋的激动压下去,尽量学着老板那鄙视的语气:“这都什么人!” 老板得到附和,越说越来劲:“可不是么!我就听到这么一点,气都上来了,不过那两夫妻也没一会儿就走了,走之前还嫌弃我的面份量不够!” 汤芜看着那海碗里满满当当的面条,再联想汤伟业那嘴脸,顿时十分同情那老板——遇着这么一个不识好歹,老板也是倒了大霉! 老板说:“本来这来来往往的人客特别多,脸我也不太记得住!你们猜我是怎么记住这流氓的?!” 林惠敏知道女儿另有打算,也把深入打听长相的心思压了下去,顺着老板的话:“老板你记性好!” 汤芜也附和:“那人长得特招眼?” 老板得意一笑:“都是,但也不全是!当时啊……” 这老板的小档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一间小摊挡,这可是上过省的美食节目的,不过因为那个节目年代久远,电视也还没那么普及,其他地方的人也就不怎么知道。 但是澄市当地人都知道医院对面这么一间牛肉面店,汤清面筯道,滑利爽口,汤汁和面咸香得宜,一大碗面下去,香味扑鼻,诱人食欲之余,总让人觉得还想着再吃。 老板的秘诀在于汤,她家的牛肉面汤绝对是澄清见底,而且这种清汤绝对不是敷衍食客的开水混盐,而是几十种佐料与牛肉原汤配制而成。 汤虽然清,喝进去却能感受到香味醇厚,荡气回肠地在在胃与舌尖间流连,让人欲罢不能。 面是手工揉制,老板每天早上四点多起来现揉的面,先是煮到五分熟再下到面汤里,这样汤中没有面粉味儿,让面更好的吸收了牛肉香。 虽然食客们吃完都只说“好吃”,也有嫌弃的,就只是嫌弃“份量太少”,其实老板心里都清楚着——味道是不容置疑的好,即使嫌弃少,也只是因为那人吃得意犹未尽,虽然觉得少,其实那份量是绝对杠杠的! 面粉不贵,老板从来不吝啬面的份量,这样根本没有道理——要省也省面汤啊,那里面的料才值钱! 在这种情况下,老板就迎来了找碴的汤伟业夫妇。 汤伟业和他媳妇大爷似地拿脚踹开门,当时店里的人就都皱着眉扫了眼这乡巴子。 汤伟业还对着门骂骂咧咧:“啥破门!还做生意!” 当时有个客人就忍不住了:“人家这门会自己弹回去关上,店里开着空调呢!” 汤伟业他媳妇立马就提高了音量:“哎哟!您可真有文化!你啥都知道啥还窝这里吃面呢!” 那客人一看这灰头土脸搭个腰圆膀粗的,还看这女的还穿着不知道哪个年代的的确凉水桶裤,顿时觉得跟这种人较劲没意思,干脆转个身,一仰头把剩下的面汤喝光了,付钱走人。 老板在厨房里听到人嚷就赶紧出来——她这门也没少被人踹,也不缺大噪门的客人,都习惯了。能来医院这儿吃东西的,多半是家里人有个大病小痛的,谁心里都不痛快,她也就不计较那么多。 打开门做生意么,她就笑着说:“两位吃啥?” 汤伟业喷着王八之气说:“你这儿最贵的是啥?” 老板看着他那身土黄色的立领汗衫,再配着那瘪嘴,她忍了几忍都没伸手去抓角落那扫帚。 她就耐着性子说:“我这小店就只做牛肉面,五块钱一碗,加牛肉另计,牛肉有加三块的和五块的。” 汤伟业特别不屑,拉了她媳妇坐下来:“来两碗牛肉面凑和吧!” 她媳妇还特别用力地扯了一人家一大段纸巾,团麻绳似地团了十来圈,在桌子椅子上擦了好几个来回才坐下来。 老板也不想跟这种人多说话,奇葩惹不起还躲得起,就赶紧回厨房煮面去了。 店里的气氛一度凝固,其他桌的客人都赶紧吃完抹嘴走人,等老板端着两碗面走出来的时候,店里竟然就只剩下汤伟业和他媳妇了! 老板没想到这俩人杀伤力这么大,想着可能饭点也过了,就收拾其他桌上的碗筷。 汤伟业这时就开始跟他媳妇旁若无人地聊起了自己的老母。 其实也没说多少,就是老板给汤芫学的那段。 本来这事就这么了了,偏偏汤伟业走的时候还嫌弃面条少,说老板黑心。 接着他就十分脑残地跟老板吵了起来,还踹翻了人家的桌椅。 店里的桌椅都是折叠的,一踹就翻,这样一来,人家正想进来吃东西的一见这六国大封相的架势,吓得赶紧走了。 汤伟业的媳妇也在旁边叉着那水桶腰呐喊助威,两夫妇指着老板的鼻子骂。 老板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在人家地头上还不要脸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就给离这儿最近的保安亭打了电话,没一会儿两上保安就过来了。 “那王八还真有个特别王八的名字——叫汤伟业!”老板说,“保安是知道我的,来我这儿吃过不少次面,我还想做生意呢,也不想浪费时间跟那俩疯子耗,就让人登记一下情况,私下调停算了……” 后来的话汤芫都不太听得进去了,她只知道她听到“汤伟业”三个字的时候,就感觉一道血柱往脑门上窜,她转她妈使个眼色,她妈明显也跟她一样,狠狠地抿了一下嘴! 大家的面早就吃完了,林惠敏和丫丫都看着汤芫,汤芫想了想,一咬牙,说:“大姐,是这样的……” 老板愣了愣,这一家子怎么脸色这么实?像是有什么事似的?她就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怎么了?” 汤芫想着,好歹试试,如果这大姐肯帮忙做个证人当然是好事,要是不肯,她了不打算勉强人家。 于是汤芫就把她爸的情况,和她家的情况都简单给老板讲了。 老板一听,眼睛都快瞪脱窗了,喃喃地说:“我就说了,咋看着有点儿像呢!这真是、真是、真是……太特么巧了!” 老板刚才骂了这么久的汤伟业,一个脏字没加,现在却脱口说了出来,实在是不说这个词儿不足以把心里的震惊都抒发出来。 汤芫一家人都看着老板,老板看着这一水滴滴的小姑娘这么看自己,心也软,但她却犹豫了。 想了想,老板说:“小姑娘,你看呐,大姐我就这面店,早年上过电视的时候,人家让我去江城去开店,我因为爸妈老了,得留这儿照顾没去,于是就只有这小店了……这做证人吧……万一、万一他报复我怎么办?” 汤芫的眼神都黯了下去,她心底是满满的失落,不过依然强撑起笑脸,说:“大姐,我们懂!还是谢谢你跟我们说了这些,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我奶奶这次是咋回事呢!谢谢!” 汤芫说完,就和林惠敏各拉起一大一小,给老板深深鞠个躬,推门走了。 老板跟着送出来,心里一边想着,哎,要早知这是一家人,她就不多嘴! 老板这个证人就没着落了,汤芫依然不灰心。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打电话让酒店的人把早餐送上来——早餐有蛋丝瘦肉粥,配一盘芙蓉炒蛋,一小笼玉米饺子,一小碟排骨。 汤芫把两间房的早餐都摆自己房间的桌子上,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点心。 看着也十分可口。 大家吃着早餐的时候,她说:“咱们今天先去看奶奶,看完了找那俩保安去。” 昨天老板虽然不肯做证人,但给了她那俩保安的联系方式。 林惠敏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丫丫的心思全在去医院上,她握着拳头说:“我会保护好爸爸的!” 汤伟鹏笑着摸了摸丫丫的头。 去探病,再怎么寒酸也得带个果篮。 医院附近的果篮特别黑,香蕉雪梨苹果葡萄杂七杂八全凑一块,个儿看着漂亮的摆面上,生的和熟透的压篮底,外层用个透明包装塑料纸包住,扎朵蝴蝶结绑根丝带,叫价比分开买这几样水果还高出一倍。 汤芫咬牙买了,图个好看,反正那老太太躺床上也吃不着,她大伯和她大伯母也不值得她花时间去挑好吃的水果伺候。 人民医院就在路过,楼体已经不太新了,老太太的病房在住院部三楼。 汤芫一手拎着果篮一手拉着丫丫,林惠敏拉着汤伟鹏,穿过人声鼎沸的门口挂号药房处,经过一花园,顺着一斜坡旁边的楼梯上了二楼,再一拐就上了三楼。 汤伟鹏和他媳妇正在门口不知道说着什么,他媳妇老远就看到了汤芫一家。 她赶紧用手捅捅她丈夫,两人嘀咕一下,接着汤伟业那媳妇就哭哭啼啼地扑了过来。 走廊上都是家属,一听这情景都好奇地张望。 汤芫她大伯娘突然脸一变就流了一脸的马泪,一路高呼扑将过来:“看看你们把妈都折磨成了啥样儿!!!” 旁边的人都对汤芫一家侧目——看来是这家子人把人老太太气进医院了! 汤芫挡在前面,冷着面大喝一声:“闭嘴!” 这壮妇被吓得一愣。 汤芫赶紧大声说:“仗着咱们去江城了瞒着要把奶奶送老人院是吧?!还不让奶奶给咱们打电话是吧!你把奶奶绊地上的时候怎么就不哭?!” 大家顿时都“啊”一声,全都看向了那一脸泪的壮妇。 汤芫她大伯娘何凤一听,直接膝盖就软了。 第67章 豆角焖面 汤芜朝林惠敏一使眼色,林惠敏就把汤伟鹏交给丫丫牵着,跟汤芜走过去把何凤叉起来。 汤伟业那边也没闲着,他见势头不对,老婆也不管就蹿进病房里了! 丫丫拉着汤伟鹏挤开围观的家属,一走进去就见汤芜和林惠敏站病房一边,另一边站着汤伟业和何凤。 丫丫马上拉着汤伟鹏往她姐跟她妈边上一站,顿时汤伟业那边气势就矮了个头。 汤伟业不敢对汤芜俩母女发火,他是见识过上回这俩母女的疯劲的,就阴着脸坐在一张塑料凳上。 中间横着挂着水的老太太。 旁边病房的都知道这气氛不对头,就装睡觉和装睡觉,可以行动的就让家属带下楼散步去了。 汤伟业冷哼一声:“妈留医的事是那个赔钱货告诉你们的?” 他说的是汤钰,林惠敏没理他,转头去看老太太。 何凤刚才被这么一吓,这回也不敢再作妖,有心想把刚才的闹剧揭过去。 她就主动说:“小钰回家拿换洗的衣服去了,下午再过来。妈好多了,前天送进来的时候还要吸氧,昨天就不用了,医生开的针水先挂着。” 林惠敏斜了她一眼,没说话。 何凤心虚,也不敢怎么样,学着她汤伟业的样子撇撇嘴,转身去翻汤芜带过来的果篮。 汤芜心里憋着上辈子加这辈子的气,怒火中烧,直视着汤伟业。 汤伟业一开始还梗着脖子跟汤芜对视,他心想就一丫头片子,难道老子还能怕你? 可是他还没撑到五秒就头皮发麻了,汤芜的目光像根扎人的针一样,刺得他脸上发酸不说,那眼神似乎什么都能看透,汤伟业越看心里越虚得慌。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被扒光了衣服丢大街上一样! 他心一虚,就开嚷嚷,抬手指着看着最好欺负的林惠敏:“你教的女儿!瞧瞧这什么眼神!” 结果他话音刚落,林惠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手尖也一酸,顿时继续指不是,放下又没面子。 汤芜没跟他废话,直接说:“你当年怎么从海上回来的?!” 这个问题汤伟鹏回答了不下千遍,大声地说:“老子自己游回来的!” 汤芜不慌不忙地说:“哦?是么,那我爸怎么就没游回来?” 汤伟业一拍桌子就站起来吼:“你特么翅膀硬了就回来翻旧账是吧?!” 何凤也壮着胆子,硬是挺了挺脖子朝汤芫喊:“瞧、瞧把你能耐的!” 汤芫站起来,直接抓着汤伟业的手指往他手背掰,汤伟业顿时就痛得一边抽回手一边伸另一只手想打汤芫。 汤芫早就看到他的动作,眼疾手快地向手肘窝里一打,汤伟业本来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根本不够经常端锅的汤芫力气大,被这么一敲,手一麻就垂了下去。 那边林惠敏也把何凤架开了。 汤伟业痛得踮起了脚,手拼命弯着,五官全挤一块:“你撒手!撒手!不说了你爸当时中枪了么!咱们都以为他死了的!” 这话就说得更不厚道,华国这么多年的传统都是“活见人死见尸”,更何况汤伟业是大哥,哪有弃自己亲弟弟的尸体不顾的。 汤芫又用力掰了掰:“好好说话!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当时怎么回来的?!详细说!” 汤伟业没那么容易被唬住,一咬牙用力抽回手,低低地骂了句脏话:“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着!你还想着翻案呐!你倒是去告啊!告到京城去!” 林惠敏对汤芫说:“当时他是这么说,但是他说那个海域不能随便让人去捞,等国家交涉完了再捞,能捞着就捞着,捞不着也就没了。后来国家跟人交涉完,捞了好久,我去问了很多次,没发现你爸的尸体,所以我才一直都不相信你爸没了的。” 两人话说完,好几秒都没见汤芫反应,林惠敏愣了,汤伟业眼珠转个不停地看着汤芫,何凤也是想看不敢看地瞄着汤芫那方向。 汤伟鹏甚至轻轻地扯了扯汤芫,丫丫见她爸这样,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爸的手背安抚。 汤芫脸上的神情很奇怪,眼睛也不聚集,明明视线是对着汤伟业,却又不像是看汤伟业。 这情况还在持续,大家一时都愣了,林惠敏轻轻地叫了声:“芫芫?” 汤芫脸上定格般的神情这才稍微变了变,她咬咬牙,说:“妈,奶奶咱们也看过了,咱们先走!” 汤伟业抬手扇着那老树枝似的手指:“赶紧走!” 何凤附和:“就是!只会跟这儿添乱!” 林惠敏感觉女儿的神情不太妥,最后看了看病床上的老太太,拉着汤伟鹏带上丫丫就出来了。 等走出了医院,林惠敏才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女儿的脸:“芫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干脆挂个号看看?” 汤芫摇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她说:“妈,咱们先回陵镇中学的宿舍吧。” 林惠敏点点头:“也好,我正想着去跟杨队长说说人证的事儿。” 汤芫回酒店把房退了,就带着爸妈和丫丫坐上回陵镇的公共汽车。 陵镇隶属于澄市,从陵镇到澄市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每十分钟就一趟车。 市内的公路还好,出了市,这车得经过一个路都没整好的小镇,要过一道坡度差不多四十度的大斜坡,这坡向下凹,跟个阔口碗似地。 坡斜不打紧,要命的是这路还是泥石路,坑坑洼洼不少,路宽一台半车道——这意味着这头来车,那头的车就得等着,不然大家就在坡底耗着吧! 而且车从这里经过,能把人胃里的黄胆水都给颠出来,跟游乐园里的海盗船差不多。可是也没办法,不坐这车,你就得打车回去,的士司机一般不回陵镇,好不容易遇着一个,能叫出天价来。 幸亏汤芫一家人都不晕车,不然这一个多小时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车里汽油味、各种包子零食味还有人味混成一股杀伤力巨大生化武器,就算汤芫她们不晕车,也被这味儿冲得胃里泛酸。 学校这个时间还在上课,早上十点多,家属也大多都在外面上班做生意,或者在家里准备午餐。 汤芫一行人回到宿舍里都没见着一个熟人。 刚才在车里沾了一身味,也被那车闷出一身汗,身上油油腻腻地,林惠敏赶紧去煮点热水让大家冲个澡。 “不冲冲澡都没胃口吃饭了。”林惠敏一边说一边把煤球给添进炉里。 当时这炉没带走,煤球也留着,林惠敏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她妹和她弟各一副,让他们要煤球用就来这儿搬,还多着。 还有一大口锅,眼下就派上用场了。 “不过……”林惠敏说,“咱们就只剩这两样了,中午去外面吃吧!” 汤芫没等水煮热,洗了把脸就往外走:“妈,我去买点儿东西,就回来。” “哎,小心点儿。”林惠敏有点担心,女儿刚才起就不太妥。 汤芫只是点点头就拉开门往外走。 身后的门一合上,她脸上才忍不住露出兴奋的笑容来——刚才在医院的时候,“菜谱”弹了出来,告诉她,“菜谱”升为二级了! —— 恭喜宿主,菜谱升为二级。 菜谱里所有食材的品质也升为二级,购买价格也为原来的两倍。 从菜谱内购买的食材做出的菜品,价格将为一级食材的两倍。 宿主每次买食材后,可自主选择传送地点。 宿主每次获取奖励后,可自主选择储存地点。 宿主最多可设置三个固定食材传送点。 宿主最多可设置三个固定奖励储存点。 升级奖励——药膳砂锅一只。 用此锅煮出的食材均有药膳功效,功效是普通药膳十倍。 宿主可在使用此锅前设定指定药膳功效,可以针对疾病或者弥补身体某种缺陷。 设定针对性的功效后,需要配合菜谱列出的食材、器具、使用地点烹制。 如不按照清单所列要点使用,则煮出的菜品只为普通食物,没有药膳功效。 当时汤芫在人那医院里还掰着汤伟业的手指时,眼里就跳出一个悬浮的透明屏幕来,屏幕上还不停地出字。 所以她当时在外人看来,脸色特别古怪。 而且,当时后面还继续出字—— 请问宿主现在是否使用药膳砂窝功能? 宿主可以用意念对选项作出选择。 汤芫震惊了——以往这“菜谱”都得像ipad一样操作,无论如何她也得用手去点,现在竟然可以直接用意念控制了! 她在心里默念——“是” “菜谱”的画面一闪,出现新的一行字—— 请宿主设置药膳功效。 汤芫心里想了想:我想做道让我爸恢复记忆的菜。 “菜谱”的画面又是一闪,出现一幅字—— 请做一道豆角焖面。 食材:手擀面、豆角、猪肉、蒜、葱、八角 厨具:陵镇农贸市场北角的炒锅、宿主陵镇家的煤炉、陵镇横市路菜市场的食材 功效:恢复记忆 请在菜品煮好后半小时内食用,服下立即见效,过时无效。 汤芫当时就是看完“菜谱”的清单,才会突然决定要回陵镇! 对于汤伟业,她一定会追究到底,但是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她一味追问,汤伟业只要死咬着口不说她也没办法。 最好的办法还是尽量找到更多知道这事的人,还有,她曾经极度希望亦不敢奢望的——恢复她爸的记忆。 然而这次“菜谱”的升级让她看到了希望! 以前她只想着给她爸吃用“菜谱”食材煮的菜,能恢复成正常人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菜谱”竟然能帮她这么多! 人都是贪心的,她当然希望她爸可以记起以前的事。 她也考虑过这会给她爸带来二次伤害,然而她更想把害她爸的人揪出来! 她不是圣母,不会觉得事情过了就算了,相信她爸也不会因为回忆的痛苦而放过那个害他白受了十几年折磨的人! 只有把那个人揪出来,让他受到该有的惩罚,这才是真正的解脱! 不然,心愤难平! 汤芫很快就把要准备的厨具和食材都准备好。 她把这些拿回家之后,林惠敏看着女儿拿这么多家当回来还被吓了一跳,她总觉得女儿今天做事有点毫无章法。 汤芫知道她妈担心她,换做是第二个人也担心——想想平时做事特别有计划的一个人,说回老家就回老家,说买锅就买锅,你能不担心。 汤芫也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就安慰了她妈几句,钻进厨房里开始做面。 “菜谱”奖励的药膳砂锅跟普通砂窝没多大分别,就是陶质更细,锅体圆正,内壁光滑,没有裂痕裂缝,没有突出的砂粒。锅盖扣盖紧密且不变型,将锅盖盖转动,锅盖与锅身紧实相贴,摩擦感十分平滑。 这砂锅是容量是6升左右,跟个普通电饭煲的内胆差不多大。 她先把砂锅放在一边,将豆角去筋,斜切成丝,清洗干净,猪肉切丝加生抽和蚝油腌着。 炒锅中加入少量植物油,爆香蒜和八角,放入腌好的猪肉丝进行翻炒,肉丝炒出香味后倒入豆角一起翻炒。 豆角炒变色后加盐翻炒均匀,她把炒锅端下来,把药膳砂锅放上炉子上,把豆角和肉丝倒进药膳砂锅里去,加入开水,水没过豆角。 锅中水烧开后,她盛出一小碗,然后将蒸格放到豆角上面。 她在蒸格上散上面条,盖上锅盖开始蒸。 蒸两分钟左右,她打开锅盖,将之前盛的豆角汤汁慢慢浇到面条上,盖上锅盖继续蒸。 大约三分钟左右,锅里的汤汁几乎贴底了,她就关火。 最后她将准备好的醋和酱油倒入面条上,然后用筷子把面条和锅底的豆角拌均匀。 砂锅最能锁味,八角她没多放,然而那味道还是被紧紧地锁在肉中渗进面条里。 面条不下水煮,只是用蒸汽蒸熟,看着还韧劲十足。 林惠敏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有点儿我年轻的时候在山西吃过一回的味道!” “大家刚才都被颠得没胃口了,我就想法着做点儿咸的。”汤芫笑着擦了擦汗,家里的风扇都没了,这天还是有点闷热。 丫丫和汤伟鹏早就把面盛了四碗,自个儿先吃了起来。 林惠敏拿起筷子,吃之前又拌了拌,把挂在面条上的酱汗都拌均了,也不急着吃面,先吃一口豆角,咸香软绵。 再吃几根肉丝——嫩滑爽脆,越嚼那汤汁的味道越浓。 最后来夹一小撮面,她刚嚼一口就瞪大了眼睛——面条劲道十足,咬下时可清晰感觉到回弹,嚼起来嘴里有清脆的回声,那咸味渗入面条里三分,咸中透着肉香,吃得满嘴醇香。 她仿佛又想起了那年插队去山西时遇到汤伟鹏的情形…… 汤伟鹏一开始笑着大口吃着面,吃着吃着,速度就放慢了,再吃到后来,面条吸进嘴里,面汤挂在唇边,他慢慢伸出舌头把汤汁够回去,夹面条的动作放慢,嚼面条的动作就更慢了。 第68章 豆角焖面(下) 一开始没人注意到汤伟鹏的异样。 大家都只顾埋头吃,毕竟面条再劲道,放久了就会软烂或者硬边,趁热吃的时候是酱汁香味最佳的时候,口感也正好,凉了就总差那么一点儿味道了。 直到吃完了面条,大家在客厅坐着,丫丫无意间抬起头,对上汤伟鹏审视的目光,脱口就问:“爸,你怎么了?” 丫丫心底发毛,前些日子在江城武警医院对汤伟鹏的恐惧瞬间卷土重来。 这时大家才抬头看汤伟鹏。 汤伟鹏做了个让汤芜和林惠敏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动作——他摇了摇头。 他这是对丫丫的问话作出回答! 这是从来都不会发生的事! 汤芜倒是心里有数,林惠敏心里的震惊都能掀翻屋顶了,但她压住了,没说话。 汤芜看到她爸的眼神也变了,以前是懵懵懂懂,现在是澄明透彻。 她不知道她爸现在到底是不是恢复了记忆,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爸不再是个傻子了! 汤伟鹏依然没有说话,像是探险一样在这间屋子里进进出出,目光明明灭灭。 丫丫想跟在汤伟鹏后头,汤芜拦住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惠敏小声说:“咱们别太大惊小怪,别吓着他。” 汤伟鹏在屋子里转一会儿,就去房间的床上躺下了——那张床刚才林惠敏和丫丫已经收拾过了,还算干净,她还把席子铺上了,就是小吊扇她给拆下来了,也没装上去。 汤芫到院子去给杨队长打电话,把昨天在医院对那事儿给杨队长说了。 “还有两个保安在场……是……可以证明真实性……可以证明那老板跟我没有利益关系……什么?”汤芫听到杨队长的话,顿了顿。 杨队长在那头说:“就算是有证人指控,但这些证据只可以立案,但是远远达不到起诉的标准,而且案子是早立了。再说吧,这案子是十几年前,到时量刑呢,旧法判刑轻就按旧法,新法判刑轻就按新法。” 汤芫就说不出话来了——她就是想要汤伟业该受多重就受多重,才不让她爸这十几年冤枉了。 她问:“如果胜诉了,汤伟业会判多久?” 杨队长“嘶”了声:“这不好说,具体要看法官怎么判,轻的就三年,重的,大概也只是五年,要是在里面表现好,还能减刑。再说吧,你说那医院对面的老板那点证据,可以作为民事赔偿的证据,刑事肯定不行。到时法官只会参考,但不会作为判罪的依据,没有受害人当面指证,其他的……我看虚得很呐!” 跟杨队长通完电话之后,汤芫心里有点低落。 林惠敏拍拍女儿的肩膀,说:“慢慢来吧,你爸的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 汤芫双手握成拳,眼睛大瞪着,脸上写满不甘心,她咬着牙说:“我想现在就送那人渣进号子里去!” 林惠敏轻轻地伸手去包住女儿的拳头,眼里是岁月洗练过的淡然沉静:“孩子,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丫丫也走过去拉住汤芫的手,汤芫在这两人的安抚下,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事情发生转变是在一个小时后。 汤芫给她姑打电话,她姑当时已经在车上了,半路又下了车赶回来,说是要见见自己弟弟,结果下得勿忙,本来要带去医院那袋东西全落在公车上了,汤芫被她姑拉壮丁叫去追东西。 等汤芫和她姑回到家一推开门,丫丫就冲出来,比了个食指在嘴边:“嘘……” 丫丫指了指屋里的客厅。 汤芫和汤钰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往客厅走。 刚到客厅门口,汤钰就走不动了,汤芫还好有一点,就是身子晃了晃。 正对着客厅门的那面墙边还有一张办公桌,自打汤芫记事起它就在那里了,原来是什么颜色的已经无迹可寻,但它一直被漆成了深粽色,边角还磨白了。 现在那个位置多了把高背木椅,木椅上坐着一个背脊挺直的男人。 男人穿着不合穿的白t恤,西装长裤,皮凉鞋,双肘屈起,右手手臂微动。 屋里很静,汤芫听到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林惠敏从厨房里端着一壶开水出来:“来啦?东西拿回来了没?” 汤钰点点头:“拿回来了。”她指指那个背影,“他……” 林惠敏点点头,几乎是气音在说话:“吃过饭后睡了一会儿,醒了就坐在那里,抽屉里还有纸和圆珠笔,他就一直在那儿写了。” “对了。”林惠敏转身把水壶放在身后的圆形小饭桌上,从兜里摸出一张纸,“这是他刚才给我写的,还是不说话。” 汤钰接过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上面写着—— 我的钢笔呢? 我记得了,那先用着这支圆珠笔。 林惠敏说:“我跟他说,咱们家都搬到江城去了,你记得不?笔都装进行李箱,在江城家里头房间的柜子里。” 汤钰如饥似渴地听着,眼睛闪闪发亮:“那他怎么说?” 说完她又反应过来了:“哦,他就写了下面这句话?” 林惠敏点点头:“可不是么,现在在写着信,我看他把信纸都拿出来了,不过我没看他具体写什么,怕吵着他,喝水不?” 汤钰说:“喝,给我晾一点,你这儿还有杯?” 林惠敏说:“都有呢,这些当时都没带上去,这东西易碎,也不值几个钱,带着麻烦。” 汤芫拿过那张纸——纸上的字是行书,但是看得出笔划很僵硬,而且写字的人似乎握笔特别用力,有些地方笔尖都刺破了纸张。 汤芫想,她爸大概写字的时候很懊恼吧,都这么多年没字了,手也僵了,大概笔划也有点陌生了,他是怎么面对这样的自己呢? 汤芫看着她爸绷直的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他本来不用受这些苦的。 汤伟鹏坐在办公桌前面,手里握着一支锡色的细长椭圆形的笔,这支笔是他当年改作业用的。 笔里有蓝色和红色两支笔芯,每旋一次就换一种颜色。 他坐在那里已经两个小时了,但是这张小方格稿纸他才写一页。 他每写一个字都要在脑子里想一遍笔划,还在整理一下思路——他感觉脑袋里要整理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他想了一下,他就用列大纲的的方式,把他记得事件一件件地记录下来—— —某年七月六日,女儿出月了,惠敏奶水不足,小舅子休渔期休息,大哥说可以出海。 —某年七月十日,跟随大哥出海,船上一共十人。 —某年七月十一日,日间到达目的地附近停船,船员们都很小心,据说过了那片海,那边就是越南。 —某年七月十二日,夜间船继续朝边境航行,船员们夜里下网,鱼都很大条。 —某年七月十三日凌晨,船被发现,边境士兵直接开枪扫射,船员带着我们仓忙逃跑。三名船员中枪,驾驶员弃船逃跑。扫射一直在持续,另外几名船员受伤。 一个叫水子的船员拉着另一名船员挡枪。 我与水子发生争执。 大哥学着水子拉另一名受伤船员挡枪。 我、大哥、水子落水。 水子去向不明。 我头部在落水时撞到船沿,头晕,想吐。 大哥腿上中弹,我背着大哥在水里向前游了一段距离。 我们找到一块木板。 大哥爬上木板,我被大哥用脚踹头部。 我疼痛难忍,失去意识。 …… 林惠敏看到这页信纸上的内容时眼泪像开了水龙头的水,呜呜地哭个不停,最后连看也不敢再看下去。 汤芫就算再有心理准备,都被这平铺直叙的事件揪心得透不过气来,她强忍着让自己不哭,却惊觉脸上发痒,一摸就是一手眼泪。 汤钰拿着纸,那纸抖得“啪啪”作响,鼻子不停地吸着气。 丫丫还不能完全看懂上面的字,可是她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也跟着“哇”一声哭了出来。 汤伟鹏依然默不作声,他张开他瘦骨嶙峋的双臂,把这三个女人轻轻地圈进他的怀里,轻拍着她们的背。 他依然没说话。 过了大半个小时,屋里的两个女人加一个小孩才平静下来。 汤伟鹏一直紧紧地握着林惠敏的手,另一手替她擦眼泪。 汤芫绞了几条毛巾给大家擦脸,除了汤伟鹏,她们全都哭得眼肿鼻红。 汤芫操着浓浓的鼻音给杨队长打电话:“杨队长,我爸好了!这儿有封他写的信,我待会儿给你送过去。” 杨队长没想到这才一个多小时,事情就出现了这么大的转机。 他心里也不免有点兴奋,说:“好!我这就来……可能要鉴定笔迹,还要你们去医院让你爸检查一下出个精神鉴定报告,还有……你先来吧,那信不用先给我原件,复印一份给我,原件你先拿着,你们最好请个律师,在律师在场的时候再写一次……你先来,到时我慢慢再给你说……” 杨队长也有点乱了,这人本来都成了个傻子,说康复就康复,这还真是奇迹啊! 他问:“你给你爸吃了什么药这么好使?能治老人痴呆不?” 汤芫表示十分无辜:“我就给我爸吃了碗豆角焖面,那个不知道能不能治啊。” 汤芫十分有效率,把她爸写的那封信复印好,交给杨队长。 杨队长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台相机,给汤伟鹏写的那封信原件拍了个照。 杨队长说:“等你爸的精神鉴定报告出了之后,你还得陪他跑回来一趟录个口供。” 汤芫整个人都精神了,两眼放着光,重重地点头:“没问题!” 汤芫正往回走,林惠敏的电话又来了:“你爸让咱们带他去看看你奶奶。” 上午离开医院的时候,汤伟业和何凤还是一副“你咬不了我”的得瑟。 等下午再去的时候,一开始他们还是这德性,但是一对着汤芫和林惠敏那锐利的眼神,他就不自觉地抖了抖。 等他看到汤伟鹏拉着他那老母亲的手哭起来的时候,他脸色就变了。 他问汤钰:“我弟这是怎么了?” 汤钰中午才看过那信,现在完全不想跟他,就看着他冷笑。 汤伟业觉得这不对劲,他总觉他弟让他心里发毛,就试探着喊了声:“伟鹏?” 汤伟鹏回过头来,冷着脸看他,他一啰嗦就跪了下去。 何凤大概知道一点内情,吓得也跟着跪下去。 病房里其他病人早散完步回来了,这回避也避不开,干脆全都坐起来看起了热闹。 何凤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汤伟业却知道—— 他弟看他的眼神,就跟当年在船上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江城市一医。 赵子贵这两天人都几乎崩溃了,他一遍遍地打壮汉的电话:“伍飞龙!你特丢有赚不钱是吧?!我让你给我儿子买饭,饭呢?!” 伍飞龙也崩溃:“你要我说多少遍!人家这两天不在家!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门都快拍烂了!要不然你去找人!你横个毛线!有本事自己去人家家里买去!” 赵子贵语气软了下来:“……我……我这不是急了么……她煮的东西真有用……真的……继续让我儿子吃的话他肯定能好!你这样,接下来你还是替我去看看行不?我那是……说的什么浑话!对不起!我给你赔罪了!” 伍飞龙也不那种见死不救的,但是这赵子贵实在是太情绪化,他不想再跟这人说太多,赶紧答应了就把电话挂了。 伍飞龙刚挂了赵子贵的电话,又有一个电话进来了,一看,是以前一起在厨房里同事过的老朋友。 那人一接通电话就跟炸了的鞭炮似的:“你跟谁聊电话呢聊这么久!我都打好几回了!急死我了都!你不是缺钱么!现在有笔大生意!你做不做?” 伍飞龙一听这口吻,眉头先是皱了皱:“谁给的生意?”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杨志。” 伍飞龙口气立马变了:“不做!” 那人说:“你别急啊!他订金给得特别痛快!都打到我帐户上了,你出来咱们慢慢聊。” 伍飞龙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但是那人不死心又打了几次,最后直接给他报了价钱,他看到数字后面的零,心动了。 杨志最近的日子过得不太舒坦。 先是打麻将一直输,然后就是自己做的食物被客人挑刺。 寒江雪向来是以养生药膳出名的,美容的药膳更是不在话下,吸引了大批上流社会的太太和千金竞相品尝,更有大红大紫的女明星趋之若鹜。 但是他的菜,最近被恰巧跟朋友约在寒江雪吃饭、红透半边天的宁菲嫌弃了。 当他牛气地介绍自己那味白果养生粥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踩着宁菲的神经了。 宁菲说:“寒江雪的大厨就这素质?连我的私人膳食师的边儿都沾不到。” 杨志当然不服气,打听到了宁菲的私人膳食师是哪号人物。 当他手里拿着替他打听的人带回来的《小食光》,翻开折着那页,看到少女夕阳下、艳丽的火焰后那张年轻的面孔,他体内那蜇伏多年的另一个自己,重见天日。 第69章 白粥 他体内蜇伏多年的那个自己,重见天日。 . 寒江雪的主厨只有一个,据说此人早年四出游历各国,是第一个把米其林的美食和艺术的概念引入华国的神秘男人。 当年寒江雪只是一间普通的酒楼,而且口碑也渐渐下滑到面临写进食客的黑名单的窘况。神秘男人回国后,把酒楼之前的菜单都丢了,就只做几味药膳。在大家都等着看他笑话的时候,他就凭这几味药膳重振了酒楼的口碑,此后他依然会每隔半年增加一道新菜单,寒江雪一年内迅速壮大。 后来寒江雪的创始人听取了神秘人的意见,有了各式菜的分店,渐渐成为了现在江城饮食业的巨头。 主厨从来不在寒江雪露面,他开的所有菜单和对菜式的指导意见全都由他的助手下达到各间店的厨房里去,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一看到他的助手,就总会莫名地精神紧绷。 于是寒江雪除了那位神秘的主厨之外,都是大厨。 寒江雪的大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当的。 杨志刚进寒江雪的时候,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粗加工,他做打荷的时候特别卖力,师父从一开始对他骂声不止到后来微笑满意,再后来他又经历了一段很长时间的配菜日子,成长为厨师,一级、二级、三级到今时今日的主厨,这些都是他辛苦爬上来的。 中间他受过不少嘲笑和辱骂,都忍了下来,为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以前的地方他回不去,也不敢回去,只能留在江城。而寒江雪是个离权贵最近的地方,只要他爬上大厨的位置,他就有机会认识更多人。 更多有用的人,能帮他洗刷过去的人。 寒江雪有个传统,就是贵客点的养生药膳,需要大厨亲手烹制,从选料、处理食材、掌控火候到最后端菜上桌,都不能假手他人。 而且必须在客人面前烹制,这意味着大厨不但要手法利落,还得仪态优雅从容,让客人觉得这不单是一道填饱肚子的菜,而是一件值得细细品尝的艺术品。 杨志苦练多年,也是近这一年才得以从后厨走出前厅。 然而他才走出前厅没一星期,就遇到了宁菲。 当他派人查出宁菲的私人膳食师是当初跟他争店面的那个黄毛丫头之后,再回头仔细琢磨自己那天在前厅说的话,就隐约猜出是哪句得罪了宁菲了。 大概就是他当时说的那句:“白果粥虽然听起来跟街边店的蛋炒饭差不多,但是寒江雪的白果粥,一定能让你再回来再喝一次。” 他估计,宁菲是知道他跟那黄毛丫头的一点过节的。 宁菲在华国无人不晓,跟她关系特别好的,她又亲口承认的圈中好友,就只有何意和邱绮妮两人。 而邱绮妮么,不就是那天做评判的邱盛他女儿? 他这么一捋,就把宁菲当众奚落他的前因后果给捋顺了。 寒江雪里面人员复杂,虽然在客人面前总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但这不妨碍他们心里的八卦发酵。 杨志很快就找到了烟鬼,除了打听到宁菲的一切,当然还有其他事。 杨志给烟鬼递了根红万,烟鬼就在吞云吐雾里把他交代的事听完了。 他说:“那黄毛丫头什么来历?以前在江城没听说过。” 烟鬼说:“不知道,武林高手都是横空出世的,以前人家那是揣着本事不出手,出手了就是该出手的时候了!” 杨志瞥了烟鬼一眼:“你小说连播听多了吧,说人话!”他知道烟鬼有一爱好,听收音机里的老头儿一惊一乍地说武侠小说。 烟鬼喷了杨志一脸烟,说:“姓汤的,老子是个受学生爱戴的人民教师,她妈跟咱们一样,都是厨子。” 杨志听到这里,心想,谁跟你咱们?你一个临老才混到一级厨师的窝囊废也配讲“咱们”! 不过他不动声色地听着,有求于他,让他得瑟一会半会也不少块肉。 杨志说:“上回在案南大学那边我见过那丫头露过一手,是有点度数。可就耍那几下就说比咱们寒江雪好,真特么放屁!” 烟鬼飞快地睨了杨志一眼,心想,你就是不服气人家说你比不上一丫头。 杨志接着又试探地说:“可是宁菲之前也没少来寒江雪,听人说……她这么说话还是头一回。” 烟鬼把拳手放在嘴边咳了好几声,嘿嘿笑了一阵,意味不明地拾个话尾:“我也听说,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杨志摸出手机,输了串数字递给烟鬼:“这是订金,让那丫头就安分地开间小店成了。我就要这个结果,过程怎么做,你想办法。做人就得安分点儿,你说是吧?一个说书的就别学人家颠锅。” 烟鬼最后狠狠地吸了一口,把烟屁股掐在寒江雪外墙的墙根处——那儿全是设计师让老板不知道从哪里运回来的土,不然就江城这水泥森林,弄这么多土铺路边,不神经病么! 烟鬼依然拿嘴对着拳头咳:“杨志,不是我说你,有时你这话就特别刺人,说书的怎么就不能颠锅了?” 他总算是理解为什么杨志会说几句就得罪人家娇滴滴的大明星了。 烟鬼知道自己本事有限,就找到了伍飞龙。 伍飞龙被赵子贵和烟鬼两头催,都快疯了。 他这两天连摊都不敢出,就怕那俩人轮着来让他做这做那。 他只好求他老婆:“你再去看看,汤芫回家了没了?” 他老婆没法子,来回好几趟,上午下午晚上跟上班似地去盯梢,回头只是摇着头叹气。 他老婆说:“大门还是关着,晚上也没开灯,应该不在家。” 伍飞龙急了,心里又多生个了个心眼:“不会是故意躲着咱们吧?” 他老婆瞪了他一眼:“人家一家都是实诚人,哪能故意躲着咱们?再说了,我问过旁边店面的人了,确实这几天不见他们进出。大家都说好几天没见着那漂亮的小姑娘了,肯定不在家。再等等吧。” 老太太这时醒了,躺在床上喘大气,还是没力气说话,就瞪着他大儿子汤伟业“哼哼”个不停。 汤伟业被刚才他弟那眼神惨得慌,这回还没缓过来,看着他弟特别反常地坐在病床边,看着他们的老母。 老太太瞪完大儿子,再转过眼睛再床边的一儿子,眼又瞪大了——这回是给吓的。 汤芫走过去,说:“奶奶,我爸已经好了,你有没有啥话要对他说的?” 何凤从他丈夫后面伸个头出来:“说啥呀说!老太太还没死呢!说遗嘱么这是!” 汤伟业朝他媳妇扇扇手:“去去去!别添乱!” 老太太听汤芫这么一说,还真像是有话说的样子,可是张了好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急得呜呜直哭。 汤伟鹏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停地拍着老太太的手背,轻轻地叹了口气。 汤钰过来给她擦了把脸,说:“我本来说可以接她上我家住,还有个房间可以均出来,就是她不愿意。” 老太太说要跟儿子住,还嫌跟女儿住丢脸,汤钰觉得老太太这思想也是没救了,干脆不想理她。本来她是想尽尽做子女的义务就算了,没想到人家还不领情,那就算了。 汤伟鹏站起来给汤钰挪地方,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拉着汤伟鹏不撒手了。 林惠敏走过去把丈夫的手拉出来,说:“妈,咱们看你也没啥事了,这就回江城去了哈。” 她毕竟也对这老太太这么多年了,这老太太就算不说话,她也能把那满头白发的脑袋里装的事儿猜个八.九不离十! 老大要把她送到老人院去,她不肯跟女儿,那还能怎么着?当然就只能指望二儿子了! 汤芫也知道她什么意思,附到她耳边小声:“奶奶,我家是有大把地方,就不给你住。” 老太太听得怒目圆睁,唔唔个不停,汤芫就把她爸和她妈隔开了,站在床边俯视着这老太太。 汤伟业站得远,完全听不清汤芫在她妈耳边说了什么,他现在只害怕他妈能说话,还怕……他的事会暴露。 他试着端出长辈的架子出来:“芫子!你爸好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汤芫冷笑:“收起你那套,我爸好了还能跟你说一声?你就是怕我爸好了吧?” 汤伟业和何凤就僵在了原地。 汤芫笑了笑:“别怕,我爸好透了。” 你们担心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 汤芫和林惠敏也没多事,就让老太太在人民医院治着,也没说要把她接到江城的事儿。 汤钰把她二哥一家送到机场,也没说什么,就是握着她二哥的手说:“在江城好好生活,别回来了。” 汤伟鹏神情很淡,点了点头。 伍飞龙他老婆傍晚再去汤芫家门口徘徊的时候,汤芫一家在回案南大学的路上。 汤伟鹏跟林惠敏在用纸交谈,都是问他妈妈的情况,林惠敏一开始是丈夫写一句她也写一句,后来就不后行了,车里太晃,她头晕。 汤伟鹏把笔和纸都收起来,拍拍林惠敏。 林惠敏莫名地看汤伟鹏一眼,汤伟鹏只是微笑伸手把林惠敏的头圈住,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心一暖,眼睛就是一热,伏在丈夫的肩膀上差点儿哭了出来。 她还记得离开医院的时候何凤追了出来,大喊着:“你们不能这么没心肝!我们家养了老太太这么多年,是时候跟你们了!” 汤芫没费时间跟她讨论这么没意义的问题,直接说:“你们让我爸在外面流落了这么多年,是时候算算帐了。” 然后就在何凤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离开了医院。 汤芫一家人刚回到家,林惠敏就让汤伟鹏去洗个澡。 汤伟鹏也是特别累的样子,毕竟这算是他第一天“苏醒”,也没说什么就自己去拿了衣服入了卫生间。 丫丫本来就觉得特别累,是被陵镇去人民医院那破公车给颠的,一回到洗了把脸倒头就睡。 林惠敏安置完这一大一小,就跟汤芫说:“妈去买个菜,你先歇着。” 汤芫拍拍衣摆站起来:“妈,我去吧!” 林惠敏把女儿按在椅子上:“妈去,顺便透透气!” 汤芫看了看她妈,没说话,让她妈去了。 林惠敏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找她。 那人说:“我是你邻居,咱们开寿司店的,你知道吧。”她有点仓忙地解释,见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点头之后,才说,“有个女人每天三回来找你们,长这么高,穿得斯斯文文的,别是有什么急事,来跟你们说声。” 汤芫谢过邻居阿姨,心里泛起一堆疑问——之前她就觉得那个带着女儿来找她做菜的阿姨有点奇怪,现在这么听来,觉得还真是有点问题。 汤芫不会觉得是自己做的菜太吸引人,她经历的怪事儿多了,自然就往别处想——她觉得那位阿姨不太寻常。 “我就尽管试试她。”汤芫坐在自家漆好的餐桌边,心里顿时有了个想法。 汤芫到厨房转了圈,点开“菜谱”看看了自己的奖励——总共有一万块,这些钱都还没存进银行,还在她房间的保险柜里,她寻思着找天得把钱存进去,还是存在银行里安全点儿。 她□□里还有好几万宁菲给的钱,虽然之前她爸住院一星期就花了不少,但好歹还有钱剩下。 她本来想在“菜谱”里买点儿食材炒菜,最后再一想,把“菜谱”收起来了,看了眼米桶,笑了。 她决定就煮个白粥。 洗米、加水进锅,盖子一盖,等粥滚开了,她把火调小,开盖,把锅端出来放在凉水盆里冻着。 米粒在米汤里浮动着,微微爆开了花边儿,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晕开一束浑厚的香。 她刚做完这些的时候,那天天找她做菜的阿姨就来了。 见到汤芫在,她显然十分高兴,说等着她做菜。 汤芫十分懊恼地一拍脑门,左右转了转身,说:“阿姨,你看我,我们刚到家,我妈这刚出门买菜呢,就煮了白粥。” 然后汤芫就见她说先打个电话,电话打完了回来就说:“没关系没关系,白粥也行!我们还没吃饭呢!回去再煮再费时间了!” 汤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煮的是我家乡的白粥,水是水米是米的,不是煮得特别稠那种,你们江城人吃不惯吧?” 阿姨连连摆着手:“吃得惯吃得惯!” 等那位阿姨打包了几碗白粥走之后,汤芫跟她爸说一声,带上门就跟了出去。 她一路跟在后面,那阿姨走得似乎特别匆忙,也没留意身后。 她就看见那阿姨走到学校旁边一个旧小区,小区门口等了个人,汤芫定睛一看——好家伙!正是她在医院门口碰见的烤串壮汉! 壮汉接过了阿姨手里的白粥,骑着电动车咻一声走了。 汤芫觉得吧,要是不跟去看看,她还真不死心。于是就学着tvb那样,招手上了辆车——当然不是计程车,计程车没那么容易等,她就上了辆电动车,让人远远地跟着。 汤芫给编了个特大的慌话:“大哥,前头那是我爸,他跟我妈闹脾气了,我怕他又跑去喝酒了得罪人,你替我跟着点啊,也别跟太紧,我爸这人特要面子。” 那司机戴着头盔,还扭头跟汤芫说:“妹子!别怕啊!我认识前头开车那老小子,就算跟丢了,我一个电话过去也能知道他把人载哪儿去了。” 汤芫一路跟了过去,一拐弯,就看到那司机掉头回来了。 还没等汤芫这车的司机问,那位大叔就乐呵起来:“嘿!你小子也带人来医院啊!” 这司机也机灵,就回:“可不是么!你那客人来医院探病啊?”他心里嘀咕,不会嫌外边的酒不够劲儿,到医院买酒精来了吧!这江城大了,啥子人都有,他想想还觉得这真有可能。 那大叔说:“可不是么,走喽!去另一边兜兜!” 这司机要价十块,汤芫给了二十,说不用找了,把那司机乐得走的时候嘴巴都还是咧着的。 市一医一进门就大厅,左边的手扶梯,一楼不封顶,可以看到二楼三楼的情况,她就看到那壮汉已经从二楼上了三楼的扶梯,赶紧跟上去。 汤芫猜测,壮汉要去找的人住的楼层不高,不然他肯定搭电梯而不是扶梯了。 果然,壮汉上了三楼就往右转了,然后推开尽头一间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都是来来往往的家属,也没人留意汤芫。 汤芫走过去,也不进去,贴着墙往门里一看,顿时就明白了——她看到了赵子贵! 那病房里有三个病人,赵子贵坐在中间的病床旁边。 也不用推敲了,她就知道这壮汉是替赵子贵送吃的,当初他在林老先生家求她做菜不成,就拐着弯来了。 病房里,赵子贵正高兴地对壮汉说:“粥最好!上面的肉,我还得打成肉汤给喂进去。” 病床上是缠满了纱布的赵亦勋,他手上插着点滴,鼻子还透着鼻饲管。 壮汉说:“那没事儿我先走了啊。” 赵子贵给壮汉递了张五十,壮汉拿了钱转身就走。 然后就跟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的汤芫撞了个正着。 壮汉张着嘴:“这……”这也太特么倒霉了! 汤芫朝扶梯那边仰了仰下巴,壮汉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这小姑娘显然不打算跟他算帐,赶紧低下头走了。 他实在是不想跟这儿丢人。 汤芫走进去,门边一个家属正给儿子削苹果,就问了句:“小姑娘,你找谁?” 赵子贵正往一个小型的搅拌机里倒粥,扭头一看,差点儿把粥洒了。 汤芫笑了笑说:“赵叔,赵亦勋怎么样了?” 赵子贵左右看了看看热闹的家属,脸上都快端不住了,故意装熟地说:“芫子来了啊!快坐!”然后对左右笑了笑,说,“我儿子同学!” 那两位家属就没说什么了。 汤芫走到床边,赵子贵给她端凳子:“能勉强说几句话,就是声音还沙着,吃东西不太好,医生就让下鼻饲了,恢复得挺好。” 赵子贵不想说,事实上,医生说他儿子最近恢复得特别好,他觉得肯定是汤芫的菜发挥作用了。 他垂着双手,跟李莲英见慈禧似地。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一见到汤芫那一刻,他就觉得心特别虚,不觉得就矮了身段。 赵亦勋睁开眼,像是不敢相信似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皮肤细腻嫩白,杏眼像是含着一汪清泉,看着人的时候,好像眼尾总是带着上扬的妩媚。 还有那皮肤,嫩得像是一件上好的瓷器似地,他羡慕这种皮肤! 他听他爸说过了,说汤芫的菜能治好人,而他这几天确实感觉好多了!不是吃药的那种好,是身体的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但就是知道好了。 赵子贵低声地跟着汤芫身边说:“小姑娘,你别生气。叔叔知道你现在一定特生气,你让叔做什么都成!叔把命给你都没问题!你就发发慈悲,继续给勋子做菜,成不?叔求你了!叔给你磕头!” 汤芫把作势要跪下的赵子贵拉起来,不怒反笑:“叔,这是干啥呢?做菜是顺手的事儿,既然你认为我的菜能把他治好,我还是继续给他做,你就别再费那劲儿了,直接把钱给我就成。” 赵子贵以为自己听错了,激动得面颊的肌肉真跳:“真的?!” 汤芫点点头,看着病房上的赵亦勋,笑得特别灿烂:“真的。” 赵亦勋头皮一麻,他总觉得,汤芫这笑,笑得他背脊发寒。 汤芫回到家的时候,把这事一说,林惠敏抬桌子反对:“为啥给他做!想想当初他是怎么对咱们的?!咱们那摊子是不值几个钱!可是当时那可是咱们娘俩的全部家当!就这么一个人你还替他做菜?芫芫,咱不缺这个钱!这钱咱们不赚!” 丫丫也拉着汤芫说:“姐,你是怎么想的?” 汤伟鹏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茫然地写了张纸立起来:“怎么了?” 汤芫淡定地笑了笑,摸摸丫丫的头,对她妈说:“妈,丫丫,你们别急,我有我的打算。” 第70章 酱大骨 案南大学的大一新生早在几天前就开始了军训,汤芫因为老太太的事情耽搁了,一回来马上就加入了迷彩服大军中去。 宿舍另外三个人替她把迷彩服领了回来,她还发现自己衣服领口里面缝了一圈软布。 汪琪把自己的衣领子翻出来给她看:“穆晓彤真是深藏不露,针线活可好啦!咱们四个人的领子都给缝了了。” “多亏她,不然咱们的脖子肯定得被锯破皮了。”戚卉珊的脸已经晒成黑中透红,她灌下一大口水,“领子利得跟屠龙刀似地!” 大家顿时都被戚卉珊这形容逗笑了,汤芫在卫生间里试穿了裤子,这衣服也是硌得慌。 一整套军训服——长袖上衣、裤子、皮带、鞋、帽子。 汪琪说:“你最好在里边穿件短袖打底,吸汗,出汗不容易在衣服上出印子。” 汪琪说完就给她递了件白色的短袖t恤,汤芫说了声“谢谢”,就从门缝里把衣服接过。 天气热,她打算待会儿要集合的时候再把外套换上。 她就穿了裤子,扎了皮带,把白t恤下衣摆塞进裤子里,整理好,穿好鞋子戴上帽。 一换好出来,其余三人都哭了。 “都是这么糙的衣服,汤芫为毛穿得这么好看!”穆晓彤被刺激怒吞一整块饼干,被堵得直顺喉咙。 “我去!军训服原来也可以穿得这么好看!”戚卉珊看了眼汤芫身上穿得肩膀是肩膀腰是腰的军训服,再看看自己塌肩短腿的,嘤嘤嘤地伏在桌子上,顿时感受到来自军训服的恶意。 说好的大家一起傻冒一起丑呢? 汪琪吹了个失败的口哨:“帅!太帅了!换双鞋子,这身衣服直接可以上街了好么!” 汤芫被赞得特别不好意思:“行吧!既然大家这么爱我,晚饭上我家吃!” 三个女孩激动得抱成一团,齐刷刷地向汤芫投去了星星眼。 然而这时还是中午,离晚饭时间还有六个小时,离集合时间还有一小时。 这天气闷得跟个大蒸笼似地,所有人身上都仿佛被蒸得冒白烟。 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躺在铁板似的床上抓紧时间睡个午觉,下午还有得受呢。 案南大学别的不多,就树多,大家基本上都站树底下军训。 愣是这样,大伙儿也被烤得汗流狭背。 汤芫在站军姿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汗顺着脊骨,从脖子一直流到裤带。 教官是个大方脸,严肃地来回巡视,偶尔说说某个学生。 “站直了!这还站大树底下呢就受不了,要站太阳底下你们不得软成一坨啊!” “重心前移!重量放在脚尖!别压着脚跟,容易休克!” “姑娘家家的傻豁着嘴巴干啥?合上!对!这不好看多了!” “仪态!注意你们的仪态!” “姿势!注意你们的姿势!”戚卉珊学着教官的样子板着脸,“还有仪态!仪态!姑娘!想想你们的男神!男神面前你们能这么站么!” 汤芫真是服了,一边把猪大骨从锅里拎出来一边摇头:“戚卉珊同志,噪子累么。” 戚卉珊狗腿地伏到汤芫旁边用手给她扇风:“为汤芫同志服务!” 林惠敏乐得不行:“你们教官还挺逗的哈。” 穆晓彤刚才就一直喘着大气:“可不是么,有时候你想笑,他还不给你笑,跟隔壁排的教官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他们斗得特别开心,咱们只能憋笑憋出内伤。” 汤芫说:“不过我觉得咱们教官严格是严格,人倒挺好的。” 下午教官有事,他本来可以让其他人帮忙看着,但他让大伙儿站完军姿就自由活动了。 汤芫和寝室这几个赶紧溜回自己家。 林惠敏煮好了绿豆糖,就招呼几个小女孩:“在冰箱里冻着呢,先把这几杯温水喝了再喝绿豆糖。” 她把几杯水端出来,看着这几个女孩子一仰头把温水一气儿灌进去,再从冰箱里把盛在大圆饭盒里的绿豆沙端出来。 “戚卉珊同志,大空调开着呢,你还扇个毛啊,赶紧去给端碗冰镇的绿豆糖来!”汤芫一本正经地伸手把戚卉珊往后拨,“得把这个砍道口子,你让开一点,我怕我内力震伤你。” “嘤嘤嘤嘤嘤人家好害怕~”戚卉珊端着浮夸的故作惊恐脸朝冰箱扑过去。 汪琪笑得脸痛:“俩神经病!” “给我留一碗!”穆晓彤也弹起来抄起碗冲过去,这大热天的,能吃上一碗冰镇的绿豆糖简直比上天还爽! 林惠敏在那头洗着米,说:“别吃太多,等下肚子该涨气了!” 她特别喜欢这几个女孩子,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也替女儿能分到跟他们同寝室高兴。 戚卉珊和穆晓彤直接跑过来把林惠敏拉了过去。 林惠敏被这俩孩子磨得没招了,让她们爱吃多少吃去:“别吃太急了!注意点儿豆壳,别被呛着!” 林惠敏把地儿让出给几个女孩,潇洒地上楼去了,到楼梯口的时候朝厨房喊一声:“妈上去陪你爸看电视去,锅里还有粥,炒锅里盖着焖鱼,饿就先吃。” 汤芫应了声,回头一刀砍在猪腿骨上,骨中间瞬间留下一道深深的印。 她用左手把菜刀立住并稳住菜刀,右手握住斩有印记的大骨,再把猪大骨上的砍印对准刀背,用力砸下去,猪骨应声而断。 汪琪一脸的不可思议:“女侠!请收下我的膝盖!” “这个先泡上几小时,中间得换水。”汤芫说着,故意挑着眉扫了汪琪的膝盖一眼。 汪琪膝盖顿时酸了酸,没想到汤芫细胳膊细腿的,手臂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我的室友好帅系列#! 汪琪流着口水给汤芫打下手,小声嘀咕着:“太好了!只有你买的食材我听不到声音,总算能好好吃饭了!" 汤芫看了眼汪琪消瘦的脸,也替她难受,据说她自打重生以来,一直都不能好好吃饭。 汤芫看了眼,那俩还在餐桌那边摆着碗分绿豆糖,她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能听见别的声音?菜刀的声音你能听见么?砧板呢?” 汪琪哭笑不得:“就只能听见食物的,别的都听不见。” 要是啥都能听得见,她早崩溃了! 汤芫倒有点同情起她来了,但又压抑不住好奇问:“那食物一般都给你讲什么?”她难得地调皮,“你说要是顺便带颗糖果去赌摊,把它往庄家那边一丢,它会不会替你看牌啊?” 那这个金手指真是粗破苍穹了啊! 汪琪震惊地拍着手:“汤芫小同志的想法不得了啊!” 汤芫瞪大了眼睛:“真能替你通风报信?!” 汪琪脸一垮:“哪能啊,它们跟咱们的世界观都不一样。它们说的话题都是绕着食物转的。” 汤芫更好奇了:“怎么说?” 汪琪的脸顿时就十分纠结了,跟汤芫说了她的苦恼。 每当她拿起一块生食的时候,例如猪里脊,然后她就会听到类似这种—— “我是今天才离开母体哒!把我放进面粉里滚一下,下热油里炸一会儿棒棒哒!”这是猪里脊。 这种—— “喂,我都帅冒泡了,赶紧来喝我!”这是沸腾的白开水。 还有这种—— “我醉了,来吧,赶紧的!”这是醉虾。 …… 汤芫表示:“好可爱!” 汪琪很无奈:“吃饭的时候最痛苦,饭米粒们特别能嚷嚷,那声音简直了!” 当时汪琪刚重生回来,肚子饿就下楼点了个快餐,店主大概是好几种米混在一起煮,那盒饭里的东北大米和泰国香米都差点儿打起来了。 汪琪只听到满耳的“卡卡卡”和“弄死它”! 最后那碗饭她没能吃下去。 汤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两人说得起劲,汪琪突然脸一僵,转身冲过去餐桌,一边大吼:“你两个没良心的给我留一碗!” 汤芫:“……” 她了看了眼炒锅里的两条焖鱼,一打开就是一阵海鲜的浓香,酱汁不稠不稀地浸润着鱼肉,葱姜把腥味辟去,整条鱼光是闻就觉得鲜香可口。 这条是她早上从“菜谱”里买的,直接趁室友没醒的时候,让“菜谱”给传送进自己手里的塑料袋里。 她打电话给赵子贵:“今天的菜做好了,过来拿吧。” 赵子贵谄媚的声音让汤芫隔着电话都能想象他点头哈脸的样子。 赵子贵的确这样,不少打电话都会伴随着动作,这是一个潜意识的行为。 但他一放下电话就朝电话呸了声,他就是不满意这丫头片子给他说话的态度!跩个毛!要不是她的菜对儿子有用,他还不至于受这个气! 憋着一肚子气的赵子贵为了儿子,继续装孙子,给汤芫付了钱,把一条焖鱼带走。 汪琪好奇地问:“那大叔什么来历?” 戚卉珊:“你家的店还没开张就有固定顾客了啊!牛啊!” 穆晓彤完全是doge脸看着汤芫。 汤芫简单交代:“嗯,这是我老乡,平时没空做菜,就来我这儿买。” 其他三个女孩又是一脸葱白。 但是汪琪看汤芫看那大叔的眼神不太对! 要是她还是个小姑娘,她也看不出来,但她好歹也是一个活过一辈子的人,一看就知道有故事。 戚卉珊去二楼卫生间洗凉水澡,穆晓彤在大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汪琪和汤芫拿了两张凳子在厨房坐着。 她对汤芫说了自己上辈子的事。 大概就如那句,幸福大多都一样,而悲伤各有不同。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生长在一个直男癌和有着直男癌思想的女人的家族,她从初中起就自己赚学费,高中因为家里不够地方住,她就一直得住宿,当然费用也是自己想办法赚。 后来她长大,干了一番事业,从来对她漠不关心的父母带着她弟找上门来了——你有钱了是吧!给你弟买婚房买车!反正你自己也有房有车有事业了!你弟正好处了这儿的本地人!一线城市呢!房子多贵啊!你不帮你弟谁帮啊! 她抹不开面子,帮了,她弟好赌,又赌光了,房子也卖了。 最后竟然还让高利贷的来找她,她在经历了人生中最可怕的逃命后,没逃成功,重生了。 汤芫紧紧地握了握汪琪的手,汪琪说:“我懂你看那大叔的眼神,但你既然这么恨他,为什么还给他做菜” 她不相信汤芫就单纯是为了赚那人的钱,虽然认识汤芫不久,但她看得出来,汤芫不做这么低级的事。 汤芫淡淡地笑了笑,简单交代一下自己跟赵子贵那烧伤的儿子上辈子那点破事儿。 汪琪听完,眼神又更复杂了:“那你现在是不忍心看他这样?心软了?” 汪琪也不说鄙视汤芫,她就是觉得,要是她她肯定不会心软,那人渣烧死了最好。 汤芫摇摇头:“当年我躲在衣柜里,听到的说话比他打我更痛苦。他搂着那贱人说——‘生啥气啊你!我治她不是心疼她,你知道怎么打人最痛么?不是往死里打,是打伤了,治好一点儿,又往旧伤上打!这样不但身体痛,心理更折磨!打心理战你懂不?你相信我!她很快就得疯!到时我这婚就离得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后来汤芫真的濒临崩溃,然后一把火把她的痛苦给了结了。 汪琪张大了嘴,瞬间懂了:“那你现在这是……” 汤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猪大骨也泡好了。 汤芫把装有桂皮、香叶、八角、草果、莨姜、生姜、丁香的料包放进锅里,锅里添足水,倒入几勺酱油,把浸泡好的猪大骨码入锅里,开大火煮开。 煮开之后,汤面浮了一层褐色的碎沫,她把浮沫撇了,改小火慢炖。 炖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放点东北大酱和盐,再小火炖20分钟。 林惠敏接丫丫去了,那三个人被这味道勾得完全坐不住,吸着鼻子嗷嗷叫。 猪大骨做得不少,她用的是大号锅,那仨说要等阿姨和妹妹回来再一起上饭桌,汤芫就一人先给一块给压压嘴瘾。 大块的肉经煮炖后,味道更加鲜美,肉香扑鼻,焦棕色的酱汁渗透在软烦的肉里,顺着微微裂开的肉路流动,那肉泛着焦糖色的光泽,香中隐约有一点甜,像是烤鸡翅面上那层被烤焦的蜜糖味儿。 这仨眼冒绿光,直接就下手拿起来啃! 酱大骨总是让人矜持淑女不起来,要吃得痛快,必须豪迈地横抄起骨头啃,让肉在嘴里嚼出余香留齿的汁,让咸香的酱汁挂满了嘴唇,舌尖伸出再一舔,总能回味几番! 这味酱大骨肉骨粗壮、肥、香,但不腻口,连骨髓也鲜美过人。 左啃啃、右啃啃,就是满嘴留香的*! 汤芫及时把吸管递上,那仨感动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吸管伸进去,一吸,骨髓和着酱汁冲进嘴里,浓香直冲脑门,全身的毛孔都禁不住舒张开来! 几个人正吃着,林惠敏带着丫丫回来了,丫丫虽然低着头,但是明显眼睛红着。 汤芫叫了声“丫丫”她还没反应,林惠敏悄悄地对她摇了摇头。 汤芫又虎着脸叫:“汤莹!” 丫丫就哭着扑进了汤芫的怀里。 第71章 胡椒鸡 汤芫又虎着脸叫:“汤莹!” 丫丫就哭着扑进了汤芫的怀里。 , 丫丫哭得声嘶力竭,但是任汤芫怎么问她就是不肯说。 最后她自己哭累了,林惠敏给她拿了衣服让她把校服换下来去洗澡,她还抽着肩膀。 汤芫看着丫丫瘦削的背影,问:“妈,这是怎么回事?” 林惠敏很无奈:“我也不知道,接她下课的时候她就闷声不吭,问她她就一个劲儿地摇头,见了你才哭的。” 晚上汤芫一般在寝室睡,但是见丫丫今天这个样子,她特地回家,陪丫丫睡觉。 果然刚躺下丫丫就憋不住,弱弱地问汤芫:“姐,我是不是长得像小老太太?” 汤芫心想,果然是在学校受欺负了,就说:“谁说你像小老太太了吗?” 丫丫一开始不肯说,后来就说了:“是坐我旁边的男同学,他开学就说我了,今天又这样说,还带着其他男同学说我,班里有好几个女同学也笑了。” 汤芫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只说:“丫丫,姐不会哄人,但是姐可以肯定,你长得很可爱,一点儿也不像小老太太。” 汤芫摸着丫丫的头发,心事重重——丫丫这头发老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怎么养也养不好,看来她得煮点什么给丫丫吃才行。 丫丫还是不太相信,问:“真的吗?” 汤芫坐起来,也拉着丫丫坐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丫丫,你要记得,永远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成了。” 丫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汤芫笑了笑,拉她下床:“走,姐给你做点儿宵夜,晚饭你都没怎么吃。” 汤芫把“菜谱”调出来,心里默念:做一道让丫丫头发变好的菜。 “菜谱”马上就反应——请做一道胡椒鸡 材料:土鸡一只、白胡椒粒(已磨粉)、姜、油、生抽、料酒 功效:白胡椒气味芳香,性味辛热,有温中散寒止痛健胃的作用,跟肉质细嫩、滋味鲜美的鸡肉更是完美搭配。 此菜应宿主要求,已加入滋养头发功效。 服下立即见效。 汤芫把鸡洗净斩件,沥干水分,下白胡椒粉和盐,再下生抽,让它腌着。 丫丫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汤芫又问了她一些学校的情况。 丫丫说:“老师都很好,我前面一个女孩特别爱吃饼干,不过她都是偷偷吃,咬一口,还把咬过的地方吹吹饼干屑,放回袋子,喝一口饮料,然后过一会儿又拿出来咬一口……” 丫丫一边说一边流口水。 汤芫猜:“那个女孩也笑你?” 丫丫想了想,点点头:“但是她不笑我像小老太太,她说我老看她吃东西,说我是个贪吃的。”她顿了顿,“她说大家都是一年级升上来的,我突然钻出来,说……说拉低了大家的档次。” 汤芫眼神一冷——这才是她最担心的,丫丫毕竟在村里的时候也被人说过,也算是有点经历。普通的嘲笑估计还不至于号啕大哭,果然还是她最担心的不同阶层的带来的压力。 而且,她轻轻地眯起眼——小孩子是不大会说什么拉低大家档次这种话的,这话只能是大人说出来。 档次么,汤芫冷笑,不过那是一帮自以为是的暴发户才说得出来的,真正上流社会有教养的人,哪能说这种话! 但是她想丫丫走得更远,于是耐心地开解了她一会儿,然后说:“丫丫,姐不会跟你去大骂那些人一场,但是可以让你变得更好,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那些人才没有笑话你的机会。他们可能会酸你,妒忌你,但是没本事笑话你。” 丫丫点点头:“姐,我知道,我也没想过让你替我去骂人。” 汤芫赞许地看着丫丫。 丫丫说:“姐,我想变得更好,你可以帮我吗?” 汤芫:“傻丫丫,当然可以。” 汤芫上辈子也算是上流社会中的一名,虽然不是天生的上流社会,但是公司的生意做大的,后来赵亦勋也不怎么理她,她就特别热衷于各种宴会,一来是生意上交往的合作伙食邀请,二来,那些人的太太们也需要汤芫。 她们都深知得抓住丈夫的胃这个道理,她们既独立,又不得不依附于另一半,但不管怎么说,做好一手菜,总也没有坏处。 汤芫不但善长华国料理,更加去过多个国家学习交流过,她特别喜欢钻研这一味,所以她比其他一般的所谓私厨得心太太们的心。 上辈子的汤芫开始的时候一心为了公司,后来却是真正地结交了好几个真心朋友,慢慢地就融入了上流社会的圈子。 说来也可笑,赵亦勋的胃她是没能抓住,还傻乎乎地把赵亦勋带进上流社会中。 这辈子,对于赵亦勋这个人,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 汪琪在她刚才离开寝室的时候送她去楼下。 “我顺便去支牙膏。”汪琪说,“你打算先把赵亦勋治好?” 汤芫说:“不,治个半好,然后让他下半辈子都面对自己的残疾!” 她最了解赵亦勋,这人最受不了挫折,上辈子他一遇一点点小挫折就回家打她,打完又哄,哄完又打。 这辈子,她倒是要看看,他怎么对着自己残疾的废物样过完这一生! 丫丫把汤芫从一腔仇恨里拉回现实:“姐、姐……有人敲门。” 汤芫这才发觉自己想上辈子的事想得太专注了,以至于没听到敲门声。 她平复一下心情,看了眼时间,这才走过去,心里直嘀咕,都差不多九点了还会有谁? 一打门她就头痛了:“袁可莹小朋友,你这么晚跑出来你爸知道吗?” 这货还带着鼓鼓的大背包,脸上刻着大写的“离家出走”。 她嘤嘤嘤地拉着汤芫的手:“芫子姐,你看在当初我讲义气帮你保护爸爸的份上,收留收留我吧!我快要疯了!” 汤芫都被气笑,把电话摸出来:“不行,我得跟你爸说声。” 袁可莹学她堂妹抱汤芫大腿:“不——要——啊——” 汤芫:“……” 丫丫:“……”这个姐姐总是这么奇怪! 汤芫正说着,电话竟然响了,她还顾着伸手去拨开袁可莹的手,也没看屏幕就接了电话。 一接起她又无语了,来电的是袁可莹她爸。 “汤芫,真不好意思,我女儿又给你添麻烦了,麻烦你让她先住一阵子,这算是我新欠你的人情。” 汤芫对他这种公事公办的谈生意口吻没有丝毫反感,反正她上辈子也早习惯这类人的思维方式了——他们能跟一个人这么说,这代表他还看得起这个人。 汤芫本来就对他安排丫丫进逸可心怀感激,袁可莹来找她她肯定会收留,不过她爸这么给她许诺,她也不推辞。 正准备说话,对方又说:“不过你千万别告诉她我知道她在你这里。” 汤芫囧着脸:“好,没问题。” 真是拿这对别扭的父女没办法。 袁可莹看见汤芫终于点了头,欢呼地走过去玩丫丫的头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特别受玩丫丫的头发。 “我小时候我爸不给我玩洋娃娃,丫丫可像洋娃娃了!眼睛大大的!丫丫,姐给你编头发好不好?芫子姐,你在做什么好吃的?我能吃不?” 汤芫被她的碎碎念念得头都痛了,赶紧说:“玩吧玩吧,你好好玩,我去做个胡椒鸡,做好了喊你们吃。” 丫丫听到袁可莹这么说,终于开心地笑了。 锅里放油,油冒烟了把鸡滑进锅里,先是中火煎一会儿。 鸡皮很快就被煎成金黄色,她翻另外一面再煎,两面都煎到金黄色后,再放一点胡椒粉翻炒均匀,开大火,边翻炒边洒入几圈酱油。 再翻炒均匀后,她勾了点芡,盖上盖子,小点焖至胡椒的辛香夹着肉香冲出来,开盖,开大火收汁,起碟。 胡椒鸡听起来就只是一道炒鸡或者是焖鸡,然而因为白胡椒,味道里夹了辛香,口感就列爽滑了点儿。 袁可莹连饭都顾不上吃,直接夹一块鸡胸肉进嘴里,一咬下去,肉质实而不柴,辛香微辣的酱汁喷洒在舌尖,烫了她一下,可她依然舍不得停下,把肉块在嘴里左右颠了一下,更加大口地嚼起来,这肉先是嚼着出辣,慢慢地,纯粹的肉香层层泛起,整个口腔都是浓郁的香味,肉面滑,肉里有嚼头。 一块鸡肉,她咬下去的瞬间就像是咬下很多层肉,吞下去的时候,还特别不舍,那微微的辣还在舌尖徘徊不去,让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口水。 她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太好吃了!果然我逃掉钢琴和礼仪老师的课来找你是对的!” 汤芫心头一动:“你的礼仪老师,是你爸给你请的?” 袁可莹点点头:“据说是英国华侨,一个睡觉都挺直身板的小老太太。” 汤芫心头一喜,然后淡淡地说:“袁可莹小朋友,你说,到时你回家了,让丫丫跟你一起上上礼仪课怎么样?” 袁可莹吃着鸡肉,也没想太多就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打死我也不回去!” 汤芫淡淡一笑:“再说吧,先吃鸡。” 袁可莹这才被转移了注意力,大口大口地吃起鸡来。 第72章 竹笋炒肉 袁可莹大概是被她爸禁锢得太久,一到了汤芜这儿就跟出笼的鸟似地双眼冒光,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她先是把一只脚支起来,接着就两只脚盘起来,最后盘麻了,直接蹲在椅子上,吃得吸着舌头,空调开了二十三度还发了一脸汗。 “香!太香了!”她看着汤芜无奈地摇头看她,小心翼翼地问,“芜子姐,我、我可以吸筷子头不?” 没办法,酱汁太香,她真想把酱汁都舔光了,但是在家里的时候,老师不让。 丫丫就毫无顾忌地吸了好多遍,说:“可以呀,姐从来不说我。” 汤芜觉得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她也大概知道那些繁复的礼仪,但为了避免误导这孩子,让老师对她的教导功亏一篑,就说:“在我这里可以,其他地方,你还是……斯文一点儿好。” 汤芜心想,我这儿用的是不锈钢筷,肯定是干净的,要是别的地方用的木筷,这姑娘照这么吸,得吸入多少病菌啊。 可惜袁可莹就挑想听的听了,其他全当耳边风,胡乱点点头,开始用筷子点着酱汁吸。 盆子里是焦棕色的酱汁,鸡皮金黄,肉却嫩白,只挂了点酱汁的地方是光亮的焦色。 丫丫夹了块鸡肉在盘子里狠狠滚几下,让酱汁把鸡肉挂满了,提起来的时候还往下坠一大滴,赶紧入进嘴里,用牙齿把肉撒下一大块,几翻嚼下去,觉得好吃得没流眼泪。 汤芜说:“你老师得多严格啊。” 袁可莹痛诉:“可不是么!果然长大了就是烦!我爸当初说上初上了就给我找礼仪老师的时候我还以为他闹着玩的,结果……找了个老太太,不过其实她不老的,大概三十多岁,只是我觉得她特别严肃,像个小老太太似的。” 丫丫被刺中了心事,就问:“你在她面前说了吗?” 袁可莹不可思议地看了丫丫一眼,说:“我找死吗!当然没说过了!” 汤芜无语,这熊孩子。 但是没想到熊孩子袁可莹竟然读懂了丫丫那句问话。 她放下手中的肉块,认真问:“丫丫,你在学校谁给你讲风凉话了吗?” 丫丫还在偏头思考“风凉话”的意思,袁可莹就说:“就是有女生小团体来笑你这笑你那,把你全身上下说得没一个地方是好的,但不骂粗骂,一个人说几个人捂嘴笑。” 丫丫看向袁可莹的眼神转为崇拜,拼命点头。 汤芜神色一凛,看着这没心没肺的熊孩子,突然心痛了起来——对啊,她如果不是没心没肺,估计早就疯了吧,被那些所谓的“朋友”这么瞧不起。 袁可莹意外接收了一枚小粉丝,马上开始传授经验:“我也是逸可小学毕业的!那些纸老虎你用不着怕,也不用哭!她们就是会装!她们就全身都好了?!她们不用吃饭不用拉屎?!她们拉屎的不是臭的?!” 汤芜捂额:“……” “反正吃饭的时候只要把胳膊夹得跟母鸡下蛋似的就成了,像这样。”袁可莹把肩膀缩起来示范。 汤芜:“……” 她好像有点明白这孩子她爸为什么要给她找礼仪老师了。 丫丫却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果然还是袁可莹这跟她年纪差不太远的说话管用。 汤芜落寞地想,自己果然还是显得太冷漠了么。 汤芜还没兀自悲伤完,袁可莹已经细数自己当年舌战群女的风光历史,据说因为这样,她被大部分人孤立了,再加上她爸管得她特别严格,所以才出现后来的用替人埋单付账去交朋友的破事儿来。 “当然这里边还有任依楼让人孤立的我,她爸也是校董之一,就把对我爸的脾气发我这儿来了。”袁可莹十分老到地分析,也不管丫丫听不听得懂。 汤芜心里却十分明白,这学校对于学生来说是象牙塔,对于校领导来说却是战场,尤其是逸可这种私立名校。 最后,袁可莹得出结论:“我估计吧,她们就是从你中午吃饭的事儿开始说的你!” 丫丫就差没跪在地上双手奉上膝盖,点头点得虎虎生风。 逸可小学的学生中午都在专设的休息室休息,下午才放学。 它的饭堂跟一般学校的饭堂不一样,是自助餐式的餐厅,厨师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大厨。学生们下课后都可以去那儿自选菜式,然后再自己挑选座位进餐。 丫丫就是在这儿摔了跟头。 这些汤芜都知道,但是丫丫也说不清哪里跟同学不一样,汤芜只觉得气质经历和生活环境问题,那些孩子虽然没上过礼仪课,但是跟着他们爸妈,耳濡目染也懂得不少。再说了,逸可从四年级起也有礼仪课。 但她对丫丫说的话就太“鸡汤”了点儿,袁可莹是直指要害地指出实际的问题来。 汤芜都忍不住为她点赞了! “四年级那些礼仪课都是很一般的,大家也都不太坐得住去听,最多装装样子!”袁可莹数完风(zhong)光(er)史,一拍胸脯,豪气地说,“丫丫!不!汤莹小朋友,你以后就跟姐混!姐带你一起上私家礼仪课!” 汤芜不动声色,端起盆子,再去锅里把剩下的胡椒鸡都装盆,让她们俩小孩子说去。 袁可莹说:“礼仪老师是哈佛毕业的,在皮埃尔弗别墅学院受训过半年,现在还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学校去学新课程。” 汤芜眼神一直,皮埃尔弗别墅学院!这间学校专为贵族千金提供上门培训,学院课程包括制作甜点、插花、仪态、服装搭配等传统内容,同时提供语言、社交礼仪、旅行常识、风土人情等着眼国际交往的培训。 袁可莹这老师,来头不简单! 丫丫连那老师的学校都学不利索:“皮、皮……” 袁可莹手一挥:“别管了,反正就是一特别牛的学校!按我爸的说法,在那里受训过的老师,绝对能把我这女土匪掰成淑女,掰不成也能教我怎么装!变不成白天鹅也总能学学天鹅怎么扇翅膀的!” 汤芜忍不住笑了,果然是亲爸,太了解他女儿了。 袁可莹来了,汤芜就把房间让给她们俩睡,自己还是回寝室。 第二天一大早,袁可莹就风风火火地让司机接她回家去了,跟她爸说了让丫丫陪她一起上课的事儿。 汤芜还担心袁树凡会觉得她利用他女儿,结果袁树凡给她来电话,十分激动地说:“汤芜,太谢谢你了!也谢谢丫丫!我女儿终于可以听听话话地上课了!” “我女儿从来没对礼仪课表现出这么大的热情来。”袁树凡说,“你妹妹来上课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人照顾好的,虽然东西未必如你做的好吃,但一定让她吃饱,你可不可以就让你妹妹一直陪我女儿上课?” 汤芜心想,这真是太省事了,不疾不徐地说:“这个当然没问题的,费用是多少?我到时再给。” 袁树凡赶紧说:“是我疏忽了,费用不用再麻烦你出了,但我一定保证你妹妹的安全!” 丫丫的事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了。 汤芜军训结束的时候,丫丫的头发已经长得浓密黑亮,摸着也是顺滑柔软了。她每个周末都跟着袁可莹学礼仪,现在在学校吃中午饭的时候,还懂得怎么使叉子,碟子和碗之间,甚至汤勺间摆放的距离也会注意了。 她兴奋地跟汤芜汇报成果:“姐!现在我有三个朋友了!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她又有点失落地说,“不过她们都懂得好多啊!我就经常在一边听,她们都说我太害羞了。” 汤芜摸摸她的头,说:“慢慢来,别急。” 丫丫腼腆地点点头,上楼跟袁可莹讲电话去了。 汤芜今天给赵亦勋的菜单是竹笋炒肉。 也不知道哪位高人总结的——“无竹使人俗,无肉使人瘦”,于是这道竹笋炒肉应运而生,汤芜也“雅”了一回。 因为她听赵子贵说,赵亦勋感染期过了,进入恢复阶段,他能坐起来了,还说要照镜子。 汤芜知道,这离赵亦勋崩溃也不远了。 她曾经做了一道“菜谱”的药膳,就是让赵亦勋渡过感染期的,但是从今天开始,她给赵亦勋做的,就是普通的菜式了。 这种菜除了新鲜和让身体只有小毛病的人感觉舒服之外,就没其他特别功效了,对赵亦勋那种程度的,更是起不了多大作用。 如果真要起作用,可能也得吃上几十年才有用。 她不可能让他吃上几十年这么久。 竹笋食疗功效特别多——有滋阴凉血、和中润肠、清热化痰、解渴除烦、清热益气、利膈爽胃、利尿通便、解毒透疹、养肝明目、消食的功效,还可开胃健脾,宽肠利膈,通肠排便,开膈豁痰,消油腻,解酒毒的作用。 这个季节,外面的菜市场当然买不到春笋,她是从“菜谱”买的。 笋取嫩尖,肉取猪展,笋在炒之前她还特意焯水去涩。 她起油锅,爆香姜蒜,下腌好的肉丝煸炒,再加竹笋翻炒均匀。 她还抽空看了眼奖励——这道菜奖励三百八十块! 还有赵子贵给的五十,这道菜总共就赚了四百三,她顿时觉得心情特别好。 菜一装进饭盒里,赵子贵都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这咸鲜的香气勾得他肚子都饿了起来,忍不住直接用手拈了块笋和肉放进嘴里——笋脆汁清甜,肉滑弹牙香,鲜得他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 他意犹未尽地把饭盒盖合上,故作体贴地说:“芜子,叔也不好意思老这么麻烦你,要不你把你菜谱买给我,我到时按着上面的做法做就成了,你随便开价。” 汤芜正背对着他,听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再转身时却是礼貌的微笑。 她煞有介事地说:“叔啊,这菜谱我是不敢买。你不知道,它邪得很,不然我爸也不会这样。” 赵子贵本来并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说法,但是经历这么多事之后,竟然还真相信了汤芜的话! 他顿时认真起来:“芜子你详细给叔说说。” 汤芜面上依然是一脸的郑重,像是怀揣着什么巨大的秘密,心里却笑了。 第73章 凤梨酥 赵子贵其实也十分清楚汤芫她爸的情况,不然他也不会让伍飞龙故意去武警医院门口摆摊引汤芫上钩。 他是很为自己这个计谋得意,但对于汤芫来说,这人着实无聊。 此刻他手里拽紧装着竹笋炒肉的饭盒,面上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抖动。 在汤芫刻意营造的诡秘气氛中,赵子贵的心跳也忍不住加快了。 他问:“怎么个邪法?” 汤芫先是摇头晃脑一番,接着说:“你如果要,我直接给你,不要钱。” 赵子贵一听,背脊一直,激动得声线不稳:“真的?!” 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之前听人说汤家这菜谱是传家宝,怎么就这么轻易给他? 汤芜又说:“而且这菜谱还每隔一段时间就变得不一样,我不敢要了,这老古董的东西,菜式也不够现在人家出书的菜谱新,我要它没用。” 汤芜这么一嫌弃,赵子贵又想要了。他的思维是跟人反着来的,总觉得自己的见解独到。当年他之所以从江城回到陵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跟周围的人都不太处得下去。 后来回到陵镇的陵海大酒家的时候也依然我行我素,他看不起身边的人,觉得人家没见识,人家觉得他去过江城就瞧不起家乡的人,眼角太高,也不愿意跟他说话。 他见陵镇物价低,房租也低,人工费也不高,才决定自己出来单干,可惜差不多开张的时候,他儿子就出了事。 他的手无意识地卷着装饭盒的塑料袋提绳,卷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咬牙,说:“这样吧,你要是愿意,你给我!” 汤芜故意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你愿意要?!” 赵子贵一看汤芜这急不及待地把菜谱送走的样子,又犹豫了。 汤芜说:“我放在卫生间的柜子里,如果你真要,我带你去拿吧。” 赵子贵脑里又闪过“万一那菜谱真没用汤芜一家能有今天是凭真本事”的念头,但他头已经点下了,汤芜就站起来带他去卫生间。 他问:“为什么放卫生间里?”这种东西不应该好好保存在保险柜之类的地方么。 汤芜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我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我找大师看过,他说放卫生间的柜子里正好袪袪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赵子贵心想,这你就不懂了,脏东西最压邪! 他放了心,看来这菜谱的确是有点儿门道。而且么,他悄悄打量一下汤芜的手,就这细皮嫩肉的,平时肯定也没怎么练炒菜切菜,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本事?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理,看到汤芜指着那个柜子让他拉开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拉开了,虽然心跳得特别快,但他表面是掩饰得挺好。 他想,我得表现出一副“老子什么稀罕没见过”的淡定。 汤芜当然不会真把自家的家传菜谱给他,这本菜谱只是要来忽悠赵子贵用的,照着家里那本线装菜谱的样子做过新的,复印也是让人用最旧的手刻板印上去,再把封面弄皱一点儿。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文物,赵子贵无从鉴定这本菜谱的真伪, 而且内容么,也只是最普通的菜单,用料和注意事项都是现在随便一本菜谱都有提到的。 她家里之所以宝贝那本书,是因为他爸宝贝,说这书跟着他上山下乡,当时什么书都没得看的时候就只能看这本。 后来她爸失踪了,她妈就更宝贝这书了,留来作个念想的。 赵子贵拿着那本假菜谱欢欢喜喜地走了。 汤芜送他到门口的时候说:“你最好平时也把它丢厕所这些地方,不然,总不太好。” 赵子贵连声说着:“芜子,你人真是好,祝你生意兴隆!” 汤芜更高兴了:“谢谢叔,慢走啊。” 赵子贵感觉自己回家的时候脚步都能飘起来了,看汤芜那样子,似乎送走菜谱还真挺高兴。 他看着这本边角都起毛的古书,就忍不住翻开来看,书上都是古文,他不是很能看得懂。 “拿回去给儿子看。”他喃喃自语,“儿子应该能看得懂!” 赵亦勋听着他老子的分析,说什么汤芜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硬是觉得这菜谱邪门之类的,说他自气儿正也不怕邪就给拿回来了。 他说:“儿子,以后咱们有了这菜谱,还愁在江城站不住脚根?不过汤芜这人也真缺心眼,你之前砸过她摊子,她还肯给你做菜。这么傻的人去哪儿找啊!” 说完笑得好一会儿都喘不过气儿来。 赵亦勋不由得想起之前他追过汤芜的事儿来——汤芜这人一向冷着个脸,说不定早就对自己有意思了! 他这么一想,再结合汤芜这阵给他做菜的事,就越加肯定起来。 于是他看着他爸拿着的菜谱,心里就不舒服了,说:“人家都给我做菜了,你怎么还白拿人家的东西,给钱了吗?” 赵子贵左右翻着菜谱:“给啥给!我说给了!她不要!说是怕邪呢!我替她把邪气带走了!她该给我送钱!” 赵亦勋听着,心里莫名烦恼起来。 林惠敏是很担心:“他就没怀疑这菜谱是假的?” 汤芜说:“这菜谱是我复印的,虽然不是原本,但也不能说是假的,到时他真追究起来,也不好说我们什么。” 林惠敏想了想:“也有道理,这菜谱也没谁见过。” 汤芜给她妈捏着肩膀:“妈,你就别替他操心了,他要的不是菜谱,要是只是心理安慰。咱们就给他个心理安慰。” 林惠敏叹口气:“你主意大,妈没法说你,而且看他这个样子,我真信了这世界是有报应的,他儿子都弄成这样了。” 汤芜就随便应了声,心里也觉得有点痛快,毕竟看着自己痛恨的人一天天地受着伤痕折磨,真是痛快到心里去了。 她上辈子自己放火烧自杀,但是重生了。这辈子,她绝对要让赵亦勋受着他自己忍受不了的折磨,渡过这一生! 就像她跟汪琪说的:“我不说什么放下不放下,仇报了才能放下!不然我放过他,谁放过我?” 军训完的那天是24号,上午是阅兵,下午教官就得走了。 挑人走方阵的时候,作为身高达标视力达标外貌更达标的汤芜被挑人的那个教官相中了:“这个女孩形象好,就做领队吧!” 汤芜先是全身过电似地蹦直了,正准备说话,她这一排的方脸教官就过来了。 方脸教官对汤芜仰了仰下巴:“汤芜出列!” 汤芜苦着脸挺直了身板照做,其他人脸上都憋着笑。 挑人的教官不解:“都笑什么?严肃点!” 大家才又把脸绷紧了。 方脸教官发出口令:“汤芜!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挑人教官看着这姑娘身板挺直,虽然瘦却不显弱,眉毛也挺英气,心里暗暗想,不错,就她了。 方脸教官继续喊:“齐步——走!一二一……” 汤芜绷着脸绷着身,怀着悲壮的心情,向前踢正步。 挑人教官一看,默了,然后转身就走。 汤芜这排人“轰”的一声抱着肚子笑得差点儿没抽过去。 方脸教官跟汤芜说:“行了,休息一会儿。” 然后转身去喊挑人教官:“哎,别走啊!” 挑人教官脚步更快了,心里纳闷至极,好好的一姑娘,怎么就同手同脚了呢! 这一直是汤芜心中的痛,所以从小她最讨厌体育课,做准备运动之前很多老师都习惯齐步走一遍,每次到新的学年新的老师,她都要被树一次典型。 她小时候曾经还因为这事儿哭过,当时她妈说:“同手同脚啊!那咱们闺女多特别啊!你看他们能一直同手同脚么,这是个本事!” 被她妈这么一番唬弄,小时候的她竟然还真信了,后来也特别开心。 初三那年学校春节晚会要演小品,她就还演一个同手同脚的,台下不知情的观众笑翻了天,还有人大喊“演得太好了”的。 不管怎么样,阅兵式还是如期而至。 阅兵式过后两天就是中秋,汤芜在阅兵前一天特意回家做点小吃带给寝室的人吃。 大家都送教官去了,很多女同学哭得稀里哗啦地跟着车跑,汤芜被这场面吓了回来。 她们这一排的还好,跟教官道过别,教官就说不让送了。 教官说:“我坐里面,看不到你们,你们说啥我也听不见,别送了。” 就这样,汤芜下午就溜回家。 她不打算做月饼,离学校不远就有大型生活超市,那儿各大酒家的月饼都在做活动打折,她真要吃就去买一盒,她馋致远斋的咸蛋莲蓉很久了。 致远斋的月饼皮薄咸蛋大,莲蓉清甜,吃起来不腻,咸蛋过喉留香,饼皮还起酥,香口还吃得过瘾。 她想着那酥皮,想着做点儿什么压嘴瘾的小吃就算了,最后决定,做个凤梨酥! 凤梨其实就是菠萝,不同地区叫法不同。凤梨酥起源于台湾,所以现在大家一直沿袭了最初的叫法,不管哪个地区的人,都管它叫凤梨酥,汤芜还真没听过谁叫“菠萝酥”的。 虽然凤梨酥外面也有买,可是汤芜有一回买了回来,一吃,顿时觉得这些商家真心不厚道——凤梨酥因为口感的原因,常常会加入冬瓜,但是她尝了不少凤香酥,几乎都是冬瓜馅。 她当时吃的时候哭笑不得——说好的凤梨呢? 没凤梨的凤梨酥还能叫凤梨酥? 她正这么想着,“菜谱”就弹出来了,还正好让她做“凤梨酥”! 汤芜觉得吧,大概是她怨念太深了。 既然材料都准备好了,她洗过手就开始。 冬瓜是已经去好皮和籽切成块的,“菜谱”在这方面倒是很人性化。 她把冬瓜煮熟,煮好为了让冬瓜快点儿变凉,她就把冬瓜在凉水里过一遍,再用纱布包起来挤掉水分。 再把脱水后的冬瓜剁成冬瓜蓉,她有搅拌机,但是冬瓜就是为了提供瓜果纤维的,用机子打出来的冬瓜泥那纤维都没有了,所以她坚持用剁的。 接着开始处理菠萝。 菠萝也是已经去好皮切成丁的。 将切好的菠萝丁也用纱布包好,挤出菠萝汁,再剁成蓉。 她把菠萝汁、细砂糖、麦芽糖放入炒锅,炒到糖溶解后,把冬瓜蓉和菠萝蓉倒入锅里用小火慢慢翻炒。 炒锅里的水分慢慢变少,馅慢慢成型。 她炒了一会儿,馅就成了金黄色,凤梨馅做好了。 她把凤梨馅盛出来放在大碗里,摊平摊薄,让它自己冷却。 接着就是做酥皮面团。她把软化好的黄油以后,加入糖粉、盐,用打蛋器打发,倒入打散的鸡蛋,继续打发至鸡蛋与黄油完全融合,把低筋面粉和奶粉混合后筛入黄油里,用橡皮刮刀拌匀,使粉类和黄油完全混合。 她拌到看不到干粉就歇手,酥皮面团做好了。 她取一块酥皮面团,揉成圆形,用手把面团压扁,放上一块凤梨馅,将面团放在虎口处,用大拇指推动酥皮,使酥皮包住馅料。 酥皮推上来以后,捏紧。 “菜谱”提供的模是长方形的,骨牌大小。 她把凤梨酥模具摆在烤盘上,将包好的面团放到模具里面,用手把面团压平,全部装好模之后,她将凤梨酥连同模具一起放入烤箱,调了180度,15分钟。 等时间到了,她把烤盘拉出来,凤梨酥已经烤到表面金黄,热气把焦香清甜的味道烘开来,汤芜吞着口水忍着馋,把烤盘放在一边让它冷却。 一阵阵焦香钻过来,要不是想着脱模冷却后放个几小时口感更好,汤芜恨不得现在就把它们给吃了。 林惠敏下楼一看:“我在楼上都闻着味儿了,现在两点,等五点多六点再吃会更香!” 汤芜指了指楼上:“爸在看电视?” 林惠敏小声说:“在写信呢,就是写材料,杨队长来电话,让他把之前在船上的事写详细点儿,细节给写出来,我让他别太辛苦,他不听,我就由他去了。”顿了顿,林惠敏说,“我不敢坐在旁边看他写,我宁愿自己不懂字。” 汤芜知道她妈妈这是看着爸写的东西难受,她就把话题带过了:“妈,你看,我做了两盘呢,一盘我拿给同学,另一盘留着咱们吃!” 林惠敏看着那烤得起酥皮的凤梨酥,吞了吞口水笑着说:“好好好!我接丫丫去!” 汤芜看了眼时间:“才两点呢!” 林惠敏叹了口气:“妈出去走走!心里闷得慌。” 汤芜说:“那你注意点安全啊,看着点车。” 她妈妈最近都这样,看到她爸写的东西,心里就特别难受,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林惠敏也不是光出去走,她也顺便去看看人家开的店都怎么经营,打算做个参考,女儿也军训完了,这店就得开了,她也得做做功课。 五点多的时候,汤芜正拿纸袋子装凤梨酥,电话就响了,戚卉珊打来的,声音特别无奈:“汤芜,你回来的时候给穆晓彤带点儿什么香口的东西给她吧,她胃里都吐干净了,还嚷着要吃东西。” 汤芜一皱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戚卉珊说:“吃坏肚子了呗,汪琪在旁边劝她别吃她不听,说是男神给吃,死活要吃下去,坏菜了吧!” 汤芜懂了:“吃过药没?” 戚卉珊说:“吃过了,我跟汪琪回来的时候她都吐几回了,药也吃了,说嘴巴淡。” 汤芜想了想,行,等我半小时,我给她带点儿吃的。 汤芜打开“菜谱”,还是习惯性地打开奖励页面,看凤梨酥奖励了五百,被穆晓彤硬吃坏肚子的郁闷冲淡了点。 她就在脑子里默念——做一道治好穆晓彤坏肚子的菜。 第74章 素火锅 汤芜早就料到要通过“菜谱”做药膳,肯定会有很奇怪的要求,毕竟上次做了让她爸恢复记忆的菜时,就尝过味道了。 这次她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菜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露出奇怪的表情。 请做一道——素火锅 器具:庄时泽寝室的电饭锅 地点:庄时泽寝室 食材:庄时泽买的食材——至少包括:香菇、海带、玉米、胡萝卜,豆腐及其他自行添加的食材。 功效:对急性肠胃炎及调节肠道有奇效,服下立即见效。 汤芜清楚,尽管“菜谱”的要求看起来再无厘头,那效果是杠杠的。 但是……她想到庄时泽,又有点犹豫了,军训期间她也不是没联系过庄时泽,她打过电话,但是庄时泽似乎都是很忙的样子,总是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自从重生以来,她总是担心庄时泽会出事,知道他没出什么特别的事情,她也没再多说话。 再说了,大家的休息时间都少,她也只在某次庄时泽给自己的方脸教官带话的时候才见过他一次。 现在这样……这么找他,是不是不太好? 汤芜犹豫,这样显得自己好像有事才找人家似的。 可是她又觉得,没事去找他,会更怪。 庄时泽正被手持电话的寝室兄弟教育。 胡营说:“你这么不行!女孩子就不能这么惯着!你看你每回一到休息时间就守着电话不行,她一打电话你就接,那显得你多急啊!得晾晾!” 说话间,电话响起,胡营一把按住电话让它响了好几声没接。 然后他和其他三个人一使眼色,他就说:“我来接!要是你的汤妹妹我就说你出去了,让她过会儿再打过来!” 胡营说得豪气万丈,一接电话顿时就跟孙子似的:“喂?!喂~哦,亲爱的~不忙~我刚才在厕所呢,一听电话响就冲出来了~下回我争取再快一点儿接电话啊~饿了吧?我去学校外头给你打饭去~是是是~下回绝对不用你说~好咧~等着我啊~” 李一军给胡营脑袋上糊了一巴掌:“瞧你这骚样儿!还好意思教训庄大仙!快滚!” 于是胡营在在另外三人的“卧槽”脸中,顶着烈日给女朋友买饭去了。 因为庄时泽一开始给他们的感觉就是一副生人勿近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于是大家就暗地里给他个外号叫庄大仙。 其实一开始那仨谁也看不过眼庄时泽,觉得这小子总是冷着个招人脸特别欠揍,然而某次寝室卧谈会庄大仙竟然开口了。 庄大仙刚起个头,大家都沸腾了! 当时大家在聊着当初怎么把女朋友追到手了,于是在一片“卧槽”声,大家才发现这位穿着挫爆的迷彩服也有妹子搭讪的大仙,竟!然!没!有!女!朋!友!而!且!还!搞!暗!恋! 激动之下,大家开始给他支招,一来二去,大家就混熟了。 没过几天,胡营投票被套了没钱开饭,庄大仙知道了,不但借钱给他再战,还给他指了几个股,几天就把那钱给翻了几倍! 要不是大伙儿拦着,胡营都差点儿在庄时泽床面前摆案台上贡果香烛把他给供起来了! 然而没过几天,大家也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这庄大仙虽然某些方面天赋惊人,在追妹子方面完全是朽木一块。 这着实让那仨心痛不已。 好好的一帅哥,感情方面怎么成一傻子了呢? 陈唯列“嘶”了一声,摸着下巴纠结着眉头:“不对,你这位汤妹子有点软硬不受的意思。之前我让你说话尽量冷淡你也照做了,装忙也装了,可她好像没反应啊!” 庄时泽想了想:“我没装,平时就这么跟她说话。” 李一军无语了:“那这妹子还受得了啊,不用说了,这妹子对你肯定有意思!” 庄时泽苦恼地说:“可我感觉不出来。” 李一军说:“哎,上回她察觉你是故意去看她的不?” 庄时泽有脸有点辣:“哪回?” 李一军一笑:“你小子在咱们面前倒是会装啊!就你给人家教官递话那回!” 陈唯列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我就说了,庄大仙为啥突然这么积极了呢!原来是看汤妹妹去了!” 庄时泽有点想钻进被子里去。 他正害羞,电话也上赶着笑话他,咣咣当当地响起来。 胡营走的时候正好把电话扔在庄时泽桌子上,长长的电话线在地面蜿蜒成委屈的线团。 庄时泽接了起来,背直了直,那仨一看这表情就知道谁打来了。 李一军用嘴唇说:“免提!免提!” 庄时泽犹豫了一下,按了免提。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汤芜的声音,一听就是全身一冷——这汤妹妹跟庄大仙说话的语气简直是一模一样,两人一个是千年寒冰一个是万年积雪,谁也不输谁。 李一军和陈唯列对视一眼,深深地替这俩担忧了起来。 庄时泽:“你说电饭锅?哪种?” 汤芜:“就普通电饭锅,按下就煮饭那种就成。” 李一军都快吐血了,这种时候还纠结电饭锅的类型干啥啊大仙!直接说有! 胡唯列也看不过眼了,着急地手舞足蹈朝庄时泽打手势点着头,恨不得替他朝电话那头喊“有!”。 庄时泽愣了愣,说:“有。”然后就不说话了。 胡唯列捂着胸口倒地——你倒是让人家妹子过来拿或者说给人家送过去啊! 汤芜又试探着问:“那你那边有没有火锅菜?就素菜,豆腐海带那些?” 庄时泽又愣了,李一军拼命朝他点头!甭管有没有!没有可以马上去买啊! 庄时泽又说:“有。” 胡唯列从地上爬起来了,迅速给写了张纸——我给你送过去! 庄时泽赶紧说:“我给你送过去。” 汤芜那头说:“不用,我过你们寝室拿吧。” 庄时泽说:“好,我那先挂电话了。” 汤芜说:“等等,要不我过去,你陪我再买一些火锅菜?” 这回庄时泽不用室友提示,干脆地说:“好,我下楼等你。” 李一军和胡唯列这才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血槽都要吐空了。 庄时泽挂了电话,还十分严肃地问:“咱们寝室什么时候买了电饭锅和火锅菜?” 李一军气若浮丝地指了指胡唯列:“你跟他说,我要上床躺一会儿匀匀气儿!” 胡唯列恨铁不成钢地说:“没有你就立马买啊!多简单的事儿!咱们寝室后边就是饭堂,饭堂旁边就是超市!” 李一军在床上说:“他要接妹子去买火锅菜,咱们一个去替他买电饭锅,一个留这儿把衣服袜子床铺都给收拾好。” 他们的寝室其实还不算脏乱差,毕竟这才开学没多久,就是大家的行李有点堆在过道里,得收拾收拾整齐。 庄时泽被大家赶下楼,胡唯列为了不收拾寝室,第一个冲下去买电饭锅。 庄时泽下去的时候还翻了把伞,李一军默了默,没想到这个怎么点都化的大仙倒也会替人着想。 他顿时有点感动,然后就听庄时泽说:“这雨伞坏了我拿下去扔了啊。” 李一军深深地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要坚强!他不能倒下!他还要收拾寝室! 第75章 素火锅(下) 庄时泽接了汤芫,没有在饭堂旁边的超市买火锅菜。 当初汤芫这寝室的人就被汪琪认真严肃地说了一晚上——学校超市的冰鲜都是僵尸肉,千万不要碰! 于是汤芫拉着庄时泽到校外的超市买去了。 学校对面就有间“好又多”,客流特别大,汪琪也去过,说是要买就买现切的,都是鲜肉,冻柜里的肉也不说冻多久,有些才一两天,但总归没有现切的好。 庄时泽进了超市完全是抓眼瞎,完全不知道该哪儿走。 汤芫轻轻地点了点庄时泽的手臂:“咱们上二楼,一楼是零食饮料副食和衣服化妆口,二楼才是生鲜。” 庄时泽心跳了跳,跟在汤芫后面,又想到那天跟她去买桌子在公车上的事儿来。 他暗暗地对自己说:庄时泽,你得淡定!出息点儿! 为了让自己不慌,他决定专心找卖现切鲜肉的地方。 汤芫一回头就看到异常认真地四处搜索看的庄时泽,那样子不像来买菜,倒像是进来找仇家。 不过这样还真有成效,庄时泽朝左边一指:“那边有卖肉的。” 仇家找着了!汤芫忍不住脑补一句。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那边有个大叔挥舞着砍刀在砍猪骨头。 两人沿着放速冻包子云吞和饺子的长冻柜走过去,角落就是卖鲜肉的。 最边的就是牛肉,切牛肉的是个大妈,挥着锋利的尖刀招呼着:“新切好的肥牛片,涮着吃特别香!牛展来一点~香脆又嫩口!” 旁边的柜子是个小哥,也不认输地吆喝:“土鸡母鸡,煮汤清炒油爆全都行~” 再过去就是猪肉,猪肉柜子面前最多人,那俩大叔完全没功夫吆喝,两人都挽着袖子砍肉。 汤芫对庄时泽说:“你挑点猪扇骨吧,再切点儿牛肉,也好给你们寝室的人吃。” 庄时泽心里甜滋滋的,心想,汤芫真是太会替人着想了! 于是在汤芫的指引下,他“买”了五小块砍好的猪扇骨,一只鸡架。 而且还被买鸡架的大妈调戏了:“你们两口子只吃这么点够么?再要一边□□!” 庄时泽整个人都轻飘飘脑袋晕糊糊地,又买了半只鸡! 汤芫:“!!!” 庄时泽笑着解释:“寝室里四个汉子呢,能吃完能吃完。” 汤芫的任务是做素火锅,于是又带着庄时泽买了香菇、玉米、胡萝卜、嫩豆腐、冻豆腐、海带、生菜、娃娃菜、粉条、腐竹、莲藕、冬瓜、白萝卜、香菜、葱。 火锅必少不了老干妈,她又让庄时泽挑了老干妈和沙茶酱,还有酱油,还买了些青红尖椒和蒜头,这些都各买两份。 庄时泽看了看他给兄弟们挑的肥牛片肥羊片牛展肉猪梅肉土鸡鱿鱼圈,再看看汤芫让他挑的那堆全素的,嘴巴马上就淡了。 他说:“你从我这儿挑点儿肉过去。” 汤芫赶紧摇光:“不不不,我寝室一妹妹肚子不舒服,但又想吃点咸的,但又说不出想吃啥,我才想到这素火锅,就不加肉了。” 庄时泽推着购物车,看了眼那半只鸡,说:“那这鸡拿去煮锅底。” 汤芫刚才也在想,这汤肯定是欠点儿味儿,用鸡去煮又不行,于是她在几个柜子前转了转,说:“买罐鸡精吧。” 庄时泽表示,有时真佩服女孩子不吃肉的决心。 结帐的时候庄时泽动作十分敏捷地掏钱,毕竟以往汤芫都不愿意他给她花钱,他就说:“我买的全是肉,我来给。” 汤芫点点头,心情复杂,少年,这回我肯定不跟你争,你放心。 庄时泽替汤芫把东西都拎到楼下,宿管阿姨在屋里,她接过东西,一口气跑上楼,就怕被阿姨逮着把东西都缴了。 汤芫拎着一大堆素菜、两大罐饮料和电饭锅进门,那仨盼得脖子都长了。 汪琪还是第一反应去翻各种材料,然后就把袋子提到阳台的洗手盆那儿,把食材按类都分好。 戚卉珊看着电饭锅惊呼:“我就说咱们漏了什么没买!电饭锅啊!买了洗菜盆子和一次性杯碗筷子桌布,结果漏了最重要的!” 汪琪也愣了愣,看着电饭锅,笑了:“还是汤芫想得周到!” 穆晓琪躺在床上哼哼:“香的咸的……” 汤芫笑了:“你男神给的不就是香的咸的,赶紧再吃点儿。” 穆晓彤都快哭了,揉着肚子说:“我以后都不敢了。” 汪琪在阳台呸了一声:“还男神呢!男瘟神还差不多!” 穆晓彤弱弱地应了声:“别这么说他,他对人很好的。” 戚卉珊说:“我看是中央空调,对谁都这一样!” 汤芫赶紧把话题打住:“我带了点儿凤梨酥,你们先吃点儿垫肚子。” 穆晓彤在床上喊了句:“给我留一块!” 汤芫说:“凤梨酥你吃会腻,别吃了,等会儿吃火锅!” 穆晓彤激动得在床上坐起来:“我也能吃?!你们不是打算吃给我看么?!” 汤芫哭笑不得:“孩子,你把这世界想得太恶意了!” 汪琪笑了:“这也受骗,怪不得能吃下男神给你的垃圾!” 戚卉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瞎说的你也信!” 戚卉珊和汪琪就吃凤梨酥了,尤其是汪琪,她刚才洗生菜的时候又听到火锅菜们在嚷嚷—— “哈哈哈哈哈哈……挠得我痒死喽~” “待会儿咱们可以泡温泉啦~” “香菇为啥可以先去泡呀?” “她香啊,玉米甜啊,他们先去泡着咱们再去会更舒服!” “我听到胡萝卜在笑呢,她说她已经可以吃了!” …… 汪琪感觉心好累赘,决定吃点儿凤梨酥填肚子,不然待会儿她有可能会不太吃得下。 凤梨酥已经晾冻了,装在一只只纸袋里,外表金黄,侧面起了好几层酥,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咬下去。 汪琪没客气,她最爱的是汤芫做的东西,既听不到声音又好听得回味无穷,有时多吃了也不会出现肚子不舒服的情况。 凤梨酥的酥皮在她齿尖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她可以感受到脆皮裂开,在齿尖两边翘起,一层层穿透清香的酥皮,就是软糯的凤梨馅。 这凤梨馅口感清新,一点儿也不粘牙,不是沙沙的感觉,十分弹牙,甜而不腻。馅和皮的比例是一比一,避免了皮吃完了馅剩下或者皮多馅少口感干的尴尬。 总之就是刚刚好。 戚卉珊也是吭哧吭哧地吃到停不下来,尤其是她的门牙有点儿大,吃起东西来特别像仓鼠,穆晓彤就在床上指着戚卉珊笑。 戚卉珊拿着凤梨酥站到穆晓彤床面前吃给她看。 穆晓彤:!!! 戚卉珊连吃了五块,汪琪就吃得更多,就这样还剩下不少袋。 汤芫家的烤箱都是特别大的那种商用烤箱,一盘顶三盘那种。 于是汤芫就把剩下的分给同学吃,幸好她们这个系女生多,宿舍也就一共十间。 汤芫把每袋的量分平均了,分好十袋,每袋都有四块,就给每个宿舍都分一袋,刚好一人一块。 大家之前都觉得汤芫这个女孩不太好相处,曾经还觉得汤芫是因为自己长得漂亮所以看不起其他人,没想到她送吃的来了,都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懵样。 尤其汤芫还有点腼腆地说:“这是凤梨酥,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尝尝。” 等汤芫送完一圈下来,大家都在宿舍里议论—— “哇!我看到她脸红了!她少说话只是害羞吧!” “好好吃!这凤梨酥哪儿买的我要去囤一箱!” “汤芫原来这么软的啊我看着像御姐啊,好萌啊啊啊!!!” 汤芫送完凤梨酥回来,火锅已经摆好,她们买了几张折叠床上桌,四张小凳子,几个人坐下去都是一矮。 这下总算有点吃火锅的味道了! 汤芫往碗里加一勺蒜蓉,一点儿青红椒,一点儿老干妈,再加上酱油拌成糊状,再加点儿香菜。 她拿筷子点了点来吃,咸鲜带着辣,一下把她的口水给勾了出来。 汪琪开了支可乐:“你们要可乐还是果粒橙?” 大家都御要可乐。 穆晓彤御:“可乐最解腻了,必须可乐!” 她就给每人倒一杯,大家都按各自的喜好调了酱,都用筷子点来先吃了。 这火锅是素的,既然没肉了,酱就必须咸、香、够味儿! 锅里和菌菇散发了阵阵地鲜香,大家开始往里下食材。 豆腐软,冻豆腐弹牙生菜清脆,点着酱吃,没肉也咸鲜,那口水在口腔里左击右突,味蕾被辣味冲撞,豆皮粉条挂着酱,吃进嘴里辣得过瘾,吞下去后那回香又冲上来。 大家吃得脸和胃都热乎乎的,几个人都把折叠扇从床上拿下来,夹在桌边对着吹,又热又舍不得不吃,吃得满头大汗。 庄时泽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胡营替女朋友买完饭回来就看到一桌子好吃的,感动得嗷嗷叫。 陈唯列给庄时泽买的是电饭锅,因为考虑到妹子可能以后会煮饭。 他们的就买个电磁炉加个阔口汤锅。 李一军说:“把鸡架下了煮个锅底!” 陈唯列有点担心:“不会跳闸吧?电磁炉功率那吃电劲儿有点大!” 胡营把肉片都摆好,眼都绿了:“管他呢!吃了再算!啤酒买了没?” 陈唯列从床底拉出一个泡沫箱子:“买了,还冰的。” 李一军拍拍他肩膀:“兄弟!你太真是懂了!” 很快几个男的都就着冰啤涮起了肉,嚼得啧啧有声,吃得舌头都卷了起来。 旁边的菜都被他们放到了电脑桌上,说是过会儿再吃,但是都没人拿正眼瞧过那盘可怜的生菜。 汤芫怕被宿管骂,门窗都掩得特别严实,正吃得畅快,门响了。 大家急忙把锅盖一合,汤芫朝外头喊一声:“谁啊?正洗澡呢!” 门外边的人说:“不好意思啊,我是你们隔壁寝室的,想问问你们寝室汤芫给的凤梨酥哪儿买的。” 大家这才松口气,汤芫走过去把门开了条缝,说:“那凤梨酥是我自己做的。” 那女孩有点失望,突然吸吸鼻子,顿时一副懂了的表情:“那我知道了,不打扰你们哈。”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样了,结果接下来每个寝室都叫人来问哪儿买的凤梨酥,汤芫都一一回答了是自己做的。 大家都是一副想吃又不好意思开口让汤芫再做的期待脸,汤芫看了也不忍心。 她说:“要不……” 汪琪在后面拍了拍她说:“你赶紧去再切点儿椒。” 汤芫愣了一下,被汪琪挤到后面去了。 等人走了,汪琪坐回位置上说:“汤芫你傻呀!你刚才是想说你再做是吧?” 汤芫十分实诚地点点头,因为她再做的话,“菜谱”会给她奖励啊! 汪琪可不这么想,她说:“你能做几回?你老做她们就老来吃,这样不行。” 穆晓彤也同意:“材料什么的不要钱呀,你是准备开门做生意的,怎么就这么直呢你。” 戚卉珊说:“我也觉得,这回是送,如果来个人说想吃你就给做,那不得累死?” 汤芫默了,虽然她清楚材料是真不用多少钱,她从“菜谱”上买,最多就是十来块钱的事儿,但是她如果无底线地一直给人免费做,也难免会人老来找她做。 虽然这种人是少数,但是室友们说的也是十分在理。 就像那句话说的——我不是做人现实,这就是现实! 她又继续投身到喷香的涮火锅事业中去,结果没过一会儿,门又响了。 还是汤芫去应门,敲门的依然是隔壁寝室的女孩,后面还跟了几个其他寝室的。 隔壁寝室的女孩说:“汤芫,咱们之前听说过你家在学校外面准备开店的事……” 汤芫赶紧说:“还没开张还没开张,打算过完中秋再开。” 隔壁寝室的女孩笑了:“你别紧张,她们都是别的寝室的室长,我们商量过了,你那凤梨酥,我们可以订做吗?我们按外面超市买的价格付钱可以不?或者更贵一点也可以接受,毕竟是你手工做的,你给个价钱。” 一个短女孩说:“肯定不能超市价,自己做的多辛苦啊!超市那些有防腐剂的好么!” 另一个说:“我们是想买来送礼的,我知道哪儿买到这种装食物的小礼盒。” 汤芫被她们这么一说,有点受宠若惊,同时,心里也冒出个好主意来。 她问那女孩:“是哪种礼盒?” 那女孩说:“就是人家婚礼上那种伴手礼的礼盒,什么款式的都有,订做多了还可以算便宜点,尺寸也可以按自己喜好订。” 汤芫只是考虑了几秒,就决定了:“你们要订做的我都接了,不过到时我会每人送给你们一盒,其他的,我就用来做生意啦!” 几个女孩欢呼一声,那女孩说:“那我把订做礼盒的地址给你吧,那人认识我爸,我跟我爸说让他算你便宜一点儿!” 汤芫没想到女孩这么好说话,约好了明天一早去看盒子,赶紧再三谢过她。 送走了女孩们,汤芫心情还特别激动,她打算先赶在中秋前做一小批凤梨酥,如果卖得好,那还接着做! 第76章 三汁焖锅 汤芫回来的时候,锅里还有不少食材,一锅子红绿纯白特别好看。 汪琪也吃得特别痛快,汤芫看了她好几眼,都只见到她在埋头吃着。 另外两个人也留意到汪琪的“怪异”,都对了对眼色。 戚卉珊是忍不住了,特别老怀安慰地说:“难得见咱们汪汪吃得这么香,以后咱们多点吃火锅。” 穆晓彤也感叹:“军训的时候大家那么累,也没见汪汪吃得这么狠。” 被点名的汪琪愣了愣,说:“军训的时候就是太累了,没胃口,吃不进去!” 戚卉珊和穆晓彤都觉得十分有道理。 大家吃完火锅收拾的时候,汤芫问汪琪:“今天怎么吃得这么痛快?” 汪琪回头看了看,那俩在屋里,一个擦桌子一个拖地。 汪琪说:“刚才食物们一开始还会说两句,后来都太舒服了,睡着了。” 汤芫感觉每次跟汪琪聊天都要刷新一次世界观,听完后有点犹豫。 汪琪一看她的脸色就懂了,说:“锅底不是鲜菇汤么,它跟我说了,它们只是睡着了,没死。” 汤芫这才怀着无比纠结的心情松了一口气——她竟然也开始觉得那些食物要是在火锅死被煮死了,有点残忍。 汪琪说:“一开始的时候我连它们睡着了都不敢吃的,我现在才发觉它们在一直持续的高温中会睡着。” 汤芫觉得有点神奇:“光是高温它还不会睡?” 汪琪摇摇头:“完全不会,得高温一段时间才会,我刚才也没发觉是火锅煮多久没了声的。要光是高温,它们只会说‘我熟啦我可以吃啦现在吃我刚刚好’这种,不会一声不吭。” 汤芫真心觉得,汪琪简直是另一个次元的人。 穆晓彤本来在吃火锅之前已经吐过几回,也蹲了几回厕,吃过了药,但是依然感觉自己的肚子总是来“爆炸声”。 她人生中吃坏过不少次肚子,要是肚子和胃都空着,她去吃药打针会更难受。 于是吃完了火锅,她觉得人生都圆满了,准备乖乖地去医院再看看,免得真的闹到最后肠胃炎,那就得吃更多的药! 学校军训完就让大一新生放假,她也准备回家,明天休息一天,为后天中秋跟亲戚们胡吃海喝做准备。 除了穆晓彤,另外三个人都是外地的。 汤芫说:“我不回去了,以后在江城落户。” 汪琪提起家乡也是直摇头:“打死我也不回去!” 戚卉珊是准备回去的,学校有回她家乡的包车,她已经订好了车票。 她说:“我晚上九点半的车,明早七点多能到。” 穆晓彤收拾着就打了好几个长嗝,又过了一会儿,她惊叫:“啊!” 大家以为她又怎么了,赶紧围过去。 她说:“我肚子不痛了!” 戚卉珊竖起拇指:“真是服了!敢情你刚才闹肚子是饿的?!” 汤芫倒是知道怎么一回事,汪琪看了汤芫一眼,汤芫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穆晓彤怕大家不信,着急地解释:“真的!我肚子刚才一直炸着闹着没停过,而且会每隔几分钟就抽痛几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好的,反正我刚才打完嗝才发觉,我肚子一点儿也不痛了!” 戚卉珊还是不信:“这火锅这么神奇?你不会是为了想吃火锅才这么说的吧?木头,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拼了。” 这是她们之间起的别名,分别是汤圆,汪汪、木头和吃货。 吃货就是戚卉珊,主要是她平舌卷舌有点混乱,把“吃”念成“次”,于是这名字就来了。 穆晓彤拼命摇头:“真的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刚才我菊花还火辣辣地痛呢,现在都不痛了!” 治了穆晓彤,汤芫就放心了。 她们吃完火锅收拾完,也九点了。 戚卉珊和穆晓彤结伴下楼,一个回家,一个去西门那边集合。 宿舍里只剩汪琪和汤芫,汤芫就大方地从“菜谱”里买做凤梨酥的材料。 然而汪琪只看到汤芫在虚空中点来点去,啥都没看见,然后她一眨眼,桌面上就多了很面粉菠萝冬瓜还有其他一袋袋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堆满了一桌子。 汪琪服了:“我刚才真的只是一眨眼!”而且她没看到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例如弹出来或者从空中掉出来。 反正她觉得她刚才眼花了一下,再定睛一看的时候,桌面上就多了这么多东西。 汪琪就跟汤芫两个人把材料都扛下楼去,中途还刚好遇见了庄时泽。 庄时泽二话不说就把大部分食材都接过去,两个女孩子只拎了一些简单的配料。 第二天一大早,汤芫就在隔壁寝室室长孙兰的带领下去了做礼品盒的店。 那些店专门做这种礼品盒和装饰品批发的,汤芫把早上刚出炉脱好模晾好的凤梨酥捎上,先是给了孙兰一大袋,又给了那老板一袋。 老板是个肥头肥脑的中年人。 当时他朋友跟他说读大学的女儿同学要订盒子,做生意用的,他还不相信,一听是凤梨酥就觉得是大学生闲得无聊闹着玩的,不过朋友开口,他肯定答应,而且就算便宜一点儿,也还是有得赚的。 那老板本来就是意思意思吃一口,想着当着小姑娘的面也不能不吃,结果一吃就停不下来。 他指着后头说:“那儿有版型,你们先看着。” 说完就继续吃,刚才店里泡着茶,他喝口茶,又忍不住啃了起来。 汤芫没打扰老板,自己先看起来,最后看中了一款方形的,外层是立体镂空雕窗设计,里面还有一层磨砂硫酸纸的盒子。 盒子是深棕色的,顶部的开口也做成一道对开的镂空雕花木门的样式。 汤芫决定就要它了,那老板一看就说:“小姑娘真识货!这是新款,用的硬纸板做的,小中大三个尺寸,进货价我算你最低,两毛五毛和一块钱,你要哪种?” 汤芫就喜欢手里这个尺寸,比普通月饼盒小一点也矮一点,她问:“这个是什么尺寸的?我想要这个。” 老板说:“这个是中的,5毛钱一个,我仓库里有五百个现货呢!”他想,五百个总够了吧!这小姑娘也不至于要五百个吧! 汤芫捏了捏,这盒子够结实,而且做工精美,也值,她就说:“那我先要着五百个吧!” 老板瞪大了眼。 汤芫又去进了一批包饼干用的裱花纸杯,跟装曲奇那种是碗形的,这样装起盒来方便。 中午的时候,所有的包装盒已经全部到位了。 庄时泽在帮着林惠敏把凤梨酥脱模,林惠敏说:“丫丫把那几盘脱好模的放上二楼晾着了,烤箱里还有两托快好了。” 汤芫洗着手说:“材料还够吗?”她早上起床的时候就揉好了很多面团和一大盘馅儿。 林惠敏说:“馅儿够,面团不够了。” 汤芫又赶紧揉面团去,汪琪在旁边帮忙。 汪琪说:“今天城管大概不管,我看你旁边那几家店都进了一批月饼,这会儿都摆出门口了。” 汤芫点点头:“我这儿桌子足,等吃过晚饭,咱们也杠几张桌子放门口摆。” 汤芫和林惠敏揉面团炒馅儿包好,压进模里。 庄时泽负责脱模,丫丫负责晾好,汪琪把做好的凤香酥装盒。 一盒摆两层,每层摆九只。这凤梨酥就是小吃,也不图多就图过个嘴瘾。 汤芫也去看过超市的价格了,像这种份量的,超市一盒得卖二十。 于是她的定格就是二十五。 傍晚的时候汤芫给大家做了一大锅三汁焖锅,主要是大家都说不太想吃饭,但又想吃肉,她就想到这么个主意。 其实大家说起吃肉的时候,无非都是怀念焖得入味咸香的肉,而不是指水煮的白肉。 当时她脑袋里就想到了三汁焖锅! 她从“菜谱”里买了鸡翅,先鸡翅做主料,是因为鸡翅可强健血管,还有丰富的胶原蛋白,对于血管、皮肤及内脏都十分有益。 三汁的第一个酱汁,上将干黄酱和甜面酱混合加一碗水,烧开。 第二汁是虾干加水一碗煮开,加入蚝油几勺 第三汁如果要味道更鲜,就用番茄打成汁,但“菜谱”里就有“鲜榨番茄汁”,汤芫就直接买了。 她将煮好的三汁,放入一个阔口碗里搅匀,就成了碗焦糖色的浓稠酱汁。 红薯、土豆、胡萝卜是已经切成块的,青红椒也是去好籽切成小块的,西芹也是一段段,蒜瓣也已经去好皮,和姜片放一起。 “菜谱”升级之后,就可以选切和不切,切成块还是段,可以选形状,这让汤芫省了不少功夫。 她把鸡翅洗干净,在鸡翅上划几刀,用盐和蚝油腌鸡翅,抓匀后让它腌着。 锅里放一块黄油,她打开火,黄油很快就融化在热气腾腾的锅里。 她再放入姜片和蒜瓣爆香。 再放入胡萝卜、红薯和土豆,加少许盐,煸炒一下,让蔬菜出水。 然后转小火,加盖,焖。 焖了大概五分钟,她打开盖,码上腌好的鸡翅,腌鸡翅的酱料也一并倒入。 最后她把调好的三汁均匀地铺在鸡翅上面,往里倒小半碗水,盖好锅盖,开大火煮开再转小火,让它在里边焖煮。 大家都在二楼加紧装盒,汤芫招呼大家下楼吃饭。 等大家都落座,汤芫打开盖,倒入青红椒,开大火拌炒一下把电磁炉的火调到最小。 她举起筷子:“可以吃啦!” 大家早就忍不住了,在二楼的时候就闻到了香味,只是赶着装盒,才强忍着没冲下楼。 开盖就是一锅鲜香,鸡肉绵嫩,过喉回味悠长。 大家吃之前都会多蘸一点汁,吸饱了酱汁的鸡翅鼓涨着,切口处雪白的嫩肉微翘,肉香而软绵,咬下去可以撕出一大块来,鸡肉的鲜和入口的咸香微辣在口中炸开,每个味蕾都十分烫贴起来。 丫丫是拿筷子叉着吃,接着就是下手拿着两端吃,把肉都吃个干净,还嗞嗞地吸着骨头。 土豆本来没有味道,吸饱了酱汁之后,吃起来既不干喉口感也特别。 清淡的蔬菜被酱汁一炖,好吃得让人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最后大家都盘底的蔬菜都吃个精光。 摆摊的时间,也到了。 一开始,汤芫的摊还是乏人问津,来这条街买月饼的人不在少数,因为江城的人都知道这么一条街,中秋的月饼年边的牛糕,都是比超市便宜而且货源还跟超市一样。 很多人都路过,一见汤芫的摊位没有月饼,都是扫了一眼就走开了。 汤芫眼看着别的店都是人潮如涌,自己的摊位却是无人光顾,心里不免有点急。 汪琪说:“要不咱们叫几个同学过来装成客人,带带客?” 汤芫觉得这是没办法才用的办法,没答应。 她想了想,一拍脑门,让丫丫把二楼那托正晾着还没装盒的凤梨酥拿下来。 她说:“人家都不知道你这东西的味道呢,怎么可能买?” 于是她拿了三个纸盒,也不盖上,就打开了,里面放上刚做好的凤梨酥,插.上牙签。 这一打开,那焦香清甜的味道就向四周飘开,隔壁几个摊主都伸长了脖子向这张张望。 其他客人也愣了一下,纷纷说着“好香”啊,一边四处寻找香味的来源。 庄时泽也懂了,剪了几块盒里里边的硬纸板,把硫酸纸撕了,写上“免费试吃”四个字。 免费试吃果然吸引了一对母女,她们是看别的摊子太多人了,打算在这附近先逛逛再去买的。 其中一对母女,身边还跟着一个地陪,显然是刚来江城的游客。 那地陪说:“这家店是新开的,我之前没尝过,味道不知道怎么样,咱们还是去刚才那家买吧,那家还有糖条,可以在买月饼的时候捎上糖条!” 妇女年纪看着是中年,但是衣着依然十分有口味,举止也很得体。 她说:“那边人太多,我们可以先看看这家。” 她的女儿跟汤芫年纪相仿,性格也活泼一点,就说:“那边跟闹人命似的,挤堤么!这家有免费试吃,我吃吃看,未必要买嘛!” 汤芫和林惠敏还有庄时泽一听那女孩说话,都是眼睛一亮——这是澄市当地人的口音! 陵镇隶属于澄市,口音其实差不多,汤芫也会市里的话。 她就用澄市话招呼:“先试吃一下,不买没关系的。” 那对母女听到熟悉的口音,更加快地脚步走了过来。 女孩先试吃,一咬下去,就被这酥脆的口感震住了! 一分钟后,她们跟汤芫买了十盒! 那妇女说:“你跟你爸明天不是说去剧组探班么,贵的不敢买,咱们就买点这种手信,也不至于空手去。” 她女儿想了想,就说:“那咱们多要十盒!” 这一下就买出去二十盒,那对母女又去买了盒月饼,再回来汤芫这儿取走二十盒凤梨酥,打辆车走了。 这二十盒凤梨酥是汪琪帮忙拎上车的。 汤芫那边已经忙不过来了——大伙儿闻到了香味是打这儿传出去的,都拥过来买。 汤伟鹏和丫丫负责收钱找钱,另外几个就负责给客人递盒子。 汤芫是六点半开摊,到九点的时候,今天做的凤梨酥已经全部买光了。 她数了数剩下的盒子——今天一共卖出了两百盒! 去掉盒子和裱花纸的钱,赚了四千多块! 林惠敏都快高兴坏了,拉着汤伟鹏一直说话,丫丫也忍不住跟袁可莹分享这个喜悦。 汤芫敲响丫丫的门,把之前留下的两盒递给丫丫:“这个明天你给袁可莹家送去。” 丫丫电话没挂,汤芫就听到那头袁可莹在嗷嗷叫。 汤芫关上门,手这才微微地抖起来——不是累,是激动。 外表上看来,她家今晚就赚了四千多块,但是—— 她抖着手打开“菜谱”,再点开奖励页面,看了眼今天的奖励,差点儿没尖叫出声—— 凤梨酥每份奖励500元,一共50份,共得奖励25000元软妹币。 奖励已存进指定奖励地点之:保险箱。 汤芫张着嘴握着拳无声地尖叫一会儿,这才冷静下来。 她的烤箱是大烤箱,一次能烤两大托,每托摆90块左右,所以“菜谱”算的是份数应该就是她烤了多少托,而不是多少块。 她打开保险箱,里面整整齐齐地码了两小叠软妹币,她看了又看,这才关上—— 这是她亲手赚的钱,跟宁菲给她的工资那几万,来的意义不一样!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她正想着,宁菲的电话就来了。 第77章 牛腩煲 宁菲进组也快半个月了,这个戏里她是女一号。 戏里她最牛掰,剧组里导演最牛掰。 不过牛掰的导演对宁菲十分尊敬。 这个戏不单要在江城影视城里拍,还要全国各地跑。 导演是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别人要求更严格的导演,沙漠冰川都得去,每个景都得拍好多条以达到完美。 当时女二号跟宁菲说:“他这是苛求,变态的要求!鸡蛋里挑骨头!” 宁菲劝了情绪几乎失控的女二号很久,女二号还是一直小声叨念着导演的各种不好。 女二号还说:“你看,你刚进组他不也给你摆脸色么!” “我会用实力证明自己!滥竽充数的人导演见得多了!自然要观察!”宁菲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还有,导演那不是变态的要求!他是有自己的追求!” 这话被当时来找她讲戏的导演听到了,本来导演在开拍后就这个女演员改观了,从听到这话起就更是对她另眼相看。 女二号么,还一直是女二号,毕竟是投资人的关系户,导演也把她留着,角色不算出彩,但也不会让她坏了一盘菜。 于是宁菲懂了,再牛掰的导演,也没投资人来得牛掰。 而现在,导演又找到宁菲,说:“明天可能要委屈你出席一个饭局了,之前咱们不是说要去个海岛么,一直都没批下来。” 宁菲记得这回事儿,所以剧组现在还呆在棚里。 导演见她点头,继续说:“是那边的市长没谈妥,不过现在好了,那边市级法院的法官来江城了。” 宁菲一听就知道这中间是有关系的,开门见山地问:“这法官是市长的亲戚?” 导演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市长亲大哥,找他谈比找市长管用!” 之前也有不少导演带演员出席饭局的,都是跟投资人一起吃饭。 当然宁菲一般是不会去这类型的饭局,她知道导演尽管再清高,有时也不能免俗, 在华国么,就这风气,很多事情都是在饭桌上谈妥的。 宁菲的眉头皱得死紧。 导演笑了:“别紧张,这法官不好色,就好口吃的,我之前见过你助理给你带的饭。”导演上下打量了一下宁菲,“大鱼大肉的,也不见你胖多少,气色还好了。” 宁菲对导演这飘来飘去的话题有点儿受不了,笑了:“导演,您就直说吧,需要我怎么跑腿,您说一声就行!” 导演就喜欢这种会来事的女演员,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最近上面查得紧,不主张官员在外边大鱼大肉,你那私人厨师能请过来这儿不?咱们就在剧组吃。” 宁菲这一听,眉头就松了。 在剧组吃,这好办,她当下就答应了!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宁菲觉得汤芫这次真是派上大用场了! 宁菲打电话给汤芫之前有做足功课,查清了澄市的各种风土人情,尤其是澄市人的饮食习惯。 当她看到查出来的每条标题都说——澄市的饮食习惯起源于澄市的安向镇和陵镇一带。 她再给汤芫打电话的时候那激动又满了几分:“汤芫!明天能过来我剧组替我做顿饭吗……太好了……就中午……不耽误你过中秋……明天顿饭绝对只有你才能hold住……咱们剧组来了个你老乡!” 第二天,宁菲还在化妆间化着妆,一个穿着纯白色的淡金边短袖加个同色系阔腿长裤,手拿着个银色的手包的女人,带着一身阿迪炫彩长t恤和热裤的女孩进来了,女孩手里还拎着一只深棕色的盒子。 她助理提醒:“那是今天咱们要一起吃饭的法官夫人。” 宁菲特别会来事,妆只化了一半,就让化妆师停下,笑着迎上去:“何太太何小姐,你好。” 何太太微笑着说:“真不好意思,打扰你化妆了。” 旁边的化妆师就站一边,打过招呼就不说话了,安静地做背景——宁菲的化妆间是独立的私人化妆间,这可不是谁都能随便“打扰”的。 那女孩特别害羞地捧着那盒子奉上:“宁菲大美女,你好!我、我是你的粉丝……这、这个凤梨酥送给你吃。” “宁菲大美女”这个称号出自某篇私人采访,宁菲在里面回应了黑粉叫她“小公举”的事儿,她说——“我不是小公举,以后大家请叫我大美女!” 小女孩倒是很可爱,宁菲笑着接过,还合了照,给签了名。 凤梨酥么,这种烘烤的点心,一听就是高热量食品。除了宁菲的私厨汤芫做的东西,其他热量高的,助理让她可以不吃就不吃。 那女孩还特别真诚地说:“这个凤梨酥超级好吃!是在江城美食街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家买的!” 连何太太也赞口不绝:“凤梨酥我尝过不少,这家的才是真的‘个小、体重、皮薄、馅儿多’,果肉还特别新鲜,皮又特别酥脆,不会油腻,吃一块不会担心长胖的。” 汤芫带着材料到剧组的时候,宁菲手里还捏着一块凤梨酥“咔咔”吃个不停。 她还给汤芫递了一块,汤芫一吃,眼都瞪圆了:“这是我做的凤梨酥,怎么会在你这?” 宁菲笑得前仰后合:“我粉丝给我带的!她说她跟她妈妈昨晚在你那儿买了二十盒。” 汤芫懂了:“她也是你今天的客人之一?来自澄市?” 宁菲压低了声音说:“澄市一级法院的法官夫人!” 说完她把最后一块凤香酥咬开,清香的凤梨在瞬间在舌尖爆开,果味充满了整个口腔,冲上鼻间。 汤芫就没想太多,她说:“你说那法官喜欢吃牛腩煲,还是澄市人,那我今天就做个澄市最地道的牛腩煲吧!” 牛腩其实并不特指牛的某个部分,只是一种统称,指的带有筋、肉、油花的肉块。 牛身上许多地方的肉都可以叫做牛腩,取肋骨间的去骨条状肉,瘦肉较多,脂肪较少,筋也较少,适合红烧或炖汤,这是牛腩。 在里脊肉上层有一片筋少、油少、肉多,但形状不大规则的里脊边,也可以称作牛腩。 牛腱其实也可以算是牛腩的一种,筋肉多,油少,甚至全是瘦肉。 汤芫就把牛腩切成条状,切后放入盘中用冷水冲洗2遍,再放水浸泡。 此外,她还加上一点牛杂,牛肠牛肚还有牛筯牛膀,甚至还有萝卜。 在陵镇,这都叫牛腩煲,只要是牛腩是煲里的主料,就叫牛腩煲。 在江城,这就叫牛杂煲了,但江城人大多崇尚清水牛阿煲,喜欢汤清见底。 但陵镇还是讲究汤底浓稠,“够味儿”才够劲头! 她把蒜茸备好,姜片少许,豆腐乳两块,甜面酱一勺,再放点豆瓣酱和辣酱,用料酒冲开,调匀。 姜片用油煎至金黄色,放入砂锅,把刚才泡好的牛腩也放进去。 她往里丢一点山楂,让牛肉更易烂熟,也可以让牛肉的口感更好。 因为山楂中含有一定量的脂肪酶和山楂酸,山楂酸可提高蛋白分解酶的活性,又因为肉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质和脂肪因此炖的牛肉更烂易熟。 接下来就是炒酱汁。 她把油锅架好,蒜茸葱花爆香,把事前调制好的那碗红彤彤酱倒入锅中,小火炒一下。 热锅一烘,那香味就出来,味儿一出就加满满的一锅水,大火烧。 因为今天说是一共十个人吃饭,正好是喜酒的一桌人。 汤芫准的牛腩和牛杂也特别多,萝卜也不少,不过她不会全入进去。 因为等下要牛腩放到砂锅里要继续滚,汤汁会渐滚渐少,之后一定得加汤,所以她就预煮得多点儿。 牛腩焖着的时候,她把萝卜去皮切滚刀块,在开水里面先煮一下,煮个几分钟就捞出来,再过一遍凉水。 她这么做是为了消除萝卜的苦味,过好凉水后盛在网篮里放一边,毕竟萝卜要等牛腩煲的差不多了再下到锅里面去,出要快出锅时再进去也不迟。 她也多备点,牛腩吃完之后也可以继续下。 汤汁在大火中烧开,她就拿个大勺子盛进砂锅里。 然后往砂锅里加入一点花椒,和两个八角,一小勺糖,桂皮。 再放点干辣椒和香叶,加入老抽和生抽来调色。 这样就可以大火煲开了,然后转小火慢炖。 盛进砂锅里的牛腩还要炖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 她就让砂锅炖着,再做点其他家常小炒——香芹鲜鱿、宫保鸡丁、萝卜丁腰果、鱼香茄子、清蒸鲈鱼、油焖基围虾、烤乳鸽。 汤芫是下午两点左右到的剧组,做完这桌子菜之后,刚好是剧组放晚饭的时间。 今天是中秋,剧组还每人派了一只月饼,不过女演员大多不吃,都分给了助理。 法官姓何,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叫他,剧组里的人,一般对人表示尊敬,都叫声“老师”,于是何法官听了一路的“老师”,心里总觉得别扭,但又不好发作。 之后还有直接叫“何法官”的,他就更别扭,这是在江城呢,总有点显摆的意思。 有知道点的,叫“何审”,这是个会多少的,知道他是审判长。 最后他在桌子上坐下,说:“大家也别见外了,叫我何先生就行。” 大家边吃边聊,何先生酒过三巡,话就多了起来,大家说起行业内的逸事,他也要说。 他太太也听惯了,就笑着说:“你那点也算什么逸事?” 他不管,就要说—— “最近接了单老案子,十几年了,那家的男人失踪了十几年,没想还找了回来!本来人找了回来挺高兴的事儿,结果牵扯出兄弟相残的不愉快来,那男人本来出了意外都傻了!偏偏最近又好了!写了信告发了他哥,这案子递到我这儿来,那大哥天天找上门来,要塞红包要给海产……” 何先生夹了块最爱吃的白切鸡胸肉,点了和着蒜米香菜的酱油,就着又瘦又香脆的薄鸡皮咬一口,先在嘴里嚼几下,感受鸡胸肉那结实的口感。酱油上滴了两点麻油,跟鸡皮的香味相辅相成,吃得是满嘴油香。 他高兴地说:“这鸡做得好!快赛过咱们那儿的鸡了……话说回来,我当然没收那些……现在上面看得特别紧……” 他说话间,汤芫和宁菲把牛腩煲端上来了。 宁菲是故意躲到厨房去的,她受不了这领导的吹牛皮风气,所以就说去跟汤芫一起把砂锅牛肉给端上来。 门一推开,何先生就不说话了,狠狠地吞几下口水,一看是满得堆成小山的牛腩,嘴上就止不住笑开了:“刁导这家常菜厉害啊!我就好这牛腩煲!” 何太太和她女儿也是眼前一亮。 小女孩抢先说了:“这不是我昨晚买凤梨酥那美女么!” 汤芫微笑着点头当是打过招呼。 一桌子人的目光都被这大砂锅吸引了——直接大块吃肉是嗜肉族最过瘾的吃法! 锅一放稳,何先生就率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这牛肉彻底软烂入味,吃着毫不费劲,牛肉独特的香味从舌尖向四方渗透开去,再蜿蜒而下,喉间被醇香霸占,细嚼着牛肉,肉汁在齿开迸开,把口内的津液都勾出来! 何先生再夹一块萝卜——萝卜完全熟透,吸饱了牛腩汁的萝卜呈琥珀色,他吹一吹,咬下去,腩汁的香中带辣,咸味里又透出萝卜本身的清甜来。 刁导简单介绍汤芫说这是女演员的私人厨师,暗示你日后如果想吃,可以安排她煮,但是你想随时多吃么……他自然就会带出去海岛取景的事儿来。 刁导还没来得及照自己的计划说话,就见何先生仰头对着汤芫的方向比个大拇指,然后眯眯眼,愣了愣,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一桌子人顿时都愣了,全都屏着呼吸偷偷看何夫人脸色。 第78章 椒盐酥肉 何先生这么一问,在场好几个人的脑筋就迅速地转动起来了—— 装作听不懂何先生的意思。 要不要附和着起哄一下? 雾草他老婆女儿还在旁边呢胆儿忒肥! 好好说一下说不定还能说服他商量接下来的事儿! 我特么早知道就别拉汤芜来了! 最后那个想法当然是宁菲。 宁菲自觉自己害了汤芜,正准备挺身而出把这僵局化了,大不了再给他女儿照多几张照片签多几个名,甚至说服导演让他女儿进剧里客串一下也成……想到这里的宁菲这时才一拍脑门——对啊!要说服这法官不容易么!到时去那儿取景,就让这小女孩客串一下!绝对行! 宁菲这边光速想好了对策,那边汤芜只是愣了一下,就露出得体的微笑。 在座的人都被汤芜脸上明媚的微笑闪了一下神,第一反应是这女孩果然漂亮,第二反应就是这女孩反应好快! 汤芜说:“我叫汤芜,来自澄市。”顺便连家乡也报了。 何太太知道自己丈夫的性格,也没太大反应,就说了句:“是个特别伶俐的女孩。” 何先生想了想,才说:“我看你的样子,跟一个人特别像,你能说说你爸爸的名字吗?”他顿了顿,“当然了,你不说也可以。” 汤芜笑了笑,说:“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我爸叫汤伟鹏。” 何太太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小女孩悄悄问她妈:“妈,怎么回事儿?” 何太太低声说:“整天来咱们家门那个,应该是这女孩的大伯。” 小女孩于是也懂了——这就是他爸最近要审的那案子么。 何太太心想,这真是倒了血霉了,本来就是想安静地过个中秋才来的江城,没想到还是碰到这家人。 何太太十分清楚,这种时候,绝对不要先开口,得看那有所图的人怎么说。 何太太就继续若无其事地夹菜吃饭,何先生也只是问问,没再作下一步的表示。 汤芜也没说什么:“菜已经上齐了,希望合大家口味,我得赶回家跟家人过节,就不打扰各位雅兴,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汤芜的声调不高不低,语气不卑不亢,让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再多看这漂亮的女孩几眼。 何太太心里竟然有点失落——没错到自己竟然猜错了?她还很少看错,难道这女孩真没别的意思?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看到刚才上的白切鸡一样,心里想着的是江城的鸡口感肯定不及家乡的好,然而吃进去后却发现竟然跟家乡的鸡不相上下,甚至比澄市五星酒店做的还好吃。 这种心情,真是特别复杂。 汤芜当然知道这何先生是什么来头,但她没想过要往上凑。 何先生这种层次的,硬凑只会给自己丢脸,也会给他惹麻烦,他一觉得烦了有可能连带把你办了。 她相信爸爸的事情不需要她再去弄太多画蛇添足的小计谋,顺其自然就好了。 这其实不算是打官司,而是替她爸解心结。 她十分清楚“在人之上把人当人,在人之下把自己当人”的道理,圈子不同不会强融。 她一向都知道,当你的身份足够让你自成一体,那些人自然就会来,形成你的圈子。 在没达到那个高度之前,就向着那个方向走,总有一天会到达目的地。 就像面团发成胖包子,清水熬成老火汤,需要的是时间和自身的努力。 汤芜也是个俗人,她上辈子努力过,知道有钱也不等于有地位。所以这辈子她一边赚着钱的同时,也坚持把丫丫送到逸可,让她跟着袁可莹上礼仪课,都是为了以后做准备。 她看了“菜谱”的奖励界面——今天这桌子菜一共十个,奖励了四千多块。 她高兴,但不会止步于此。 她目前在江城,以后,一定会走得更远! 汤芜回到家的时候林惠敏已经准备好了半桌子菜,她也挽起袖子一头扎进厨房。 她最近都在给她爸做补脑的食物,这次“菜谱”让做一道——椒盐酥肉。 材料是她打开锅盖就能找着,林惠敏去摆好菜过来还惊奇:“啥时候买回来的?” 汤芜说:“去剧组做饭剩下的,不想浪费就带回来了。” 林惠敏也不疑有它,就说:“要是累就休息一下,这些菜也够咱们四个人吃了。” 汤芜还是坚持做。 猪脑肉质细腻,含有丰富的矿物质,有很好的健脑功效,汤芜片着肉,感觉“菜谱”还是十分靠谱的。 如果让她做个“天麻炖猪脑”,那在今天这种日子里还是有点刹风景的。 她对天麻炖猪脑这种药膳不感冒,做得再好吃她吃着也觉得舌头乃至整个口腔都酸软了,都是闭上眼睛咬一块就吞下去的。 尤其是后来她喜欢看美剧行尸走肉后,简直不能直视天麻炖整猪脑。 猪上脑肉片好之后她再用刀背捶松架,洗净放进碟子里,往里加精盐、葱白片、姜片拌匀,腌一会儿让它入味。 肉片腌着的时候,她一手拿个碗,别一手磕个鸡蛋,加清水和面粉拌糊,拌好后一提筷子,淡黄色的面糊就像一线流水一样,她才满意地把碗放在一边。 做这道酥肉,面糊尤其重要,多了面粉味重,不了又不够酥。 做炸货她一向准备菜籽油,这样炸出来的食物会清淡很多。花生油是香,但是有时容易把食物本身的味道夺走,而且颜色太重也不及菜籽油炸出的淡金色好看。 她放上半锅菜籽油,油刚开始冒油,她就取了双长木筷子,夹着肉片裹上面糊,滑进油里炸。 锅里顿时花出一朵朵白花的油花,像是给大喷泉点缀的小水包,咕噜咕噜地向上喷着细小的油泡儿。 没一会儿肉片就炸成淡金色,汤芜把它们捞起沥油,让油继续滚着。 林惠敏接了个电话,也不知道是谁的,在那头一个劲地说“好好好,谢谢!” 锅里的油沸腾起来的时候,汤芜把沥好油的肉片入锅复炸,稍炸一下就捞起装盘,撒上花椒盐。 炸肉就得先炸熟再炸酥,从头到尾都不捞起一下的,会把肉炸柴,口感会差很远。 大家都上桌吃饭时候,林惠敏掩不住笑容地说:“刚刚接到咱们高律师的电话,你爸的案子会提前审。” 汤芜有点意外:“提前到什么时候?” 林惠敏说:“这个周末!高律师说,还是审判长亲自给他打的电话,说把这案子提前了。” 心情好,大家吃东西也觉得特别香。 汤芜还以为大家没胃口吃下炸酥肉,没想到竟然特别受欢迎。 庄时泽已经很久没吃过汤芜做的菜了,肉片面上的椒盐粒粒咸香,香味悠远,肉片又烫又脆还酥,感觉齿尖都为之轻轻颤抖。他刚咬一下,就忍不诠把整片肉放入口,先是大口大口地嚼,再细嚼着吸着椒盐特有的咸味,感觉味蕾都舒张开来,舌尖的幸福感一直延绵到心尖上。 汤芜一听这案子提前的消息,先是有点懵,不过很快也高兴起来了——这案子越快解决越好。 林惠敏吃过饭,赶紧出去看摊了——今天她家的生意比昨天更好,很多人都是听朋友介绍过来买的凤梨酥。 不到八点的时候,汤芜家的凤梨酥就被抢光了。 其他店家看得目瞪口呆。 林惠敏深知不能独食,人家来买凤梨酥的时候,她也顺便介绍说旁边这几家的月饼特别好吃。 这话也不是欺骗消费者,毕竟都是相同的厂家批发的,差不到哪儿去。 汪琪说:“路上还有很多人收提饼券的呢!都是那些酒家之前发的,这回低价收回去,再去提饼,比拿货价还便宜,酒家也有得赚!” 相比起来,汤芜的邻居还是实打实去厂家进的货。 林惠敏的“分享”让邻居们感觉心理平衡了很多,有生意大家一起做嘛,于是在林惠敏给他们送特地留下来的凤梨酥的时候,还给她送了月饼。 林惠敏收了摊,分给汪琪和庄时泽一人一份。 庄时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西瓜,还自己在厨房给切成一牙牙,大家就吃个西瓜赏月。 一说下来,庄时泽也听说了案子提前的事,也知道了汤芜这个周末要回澄市。 他转身就给室友打电话:“这个周末你们的爬山活动我不参加了。” 胡营嗷嗷叫:“兄弟!咱们旅游协会的妹子全冲着你来的,你不来,咱们不得被人骂死?!” 庄时泽就简单地说了句,胡营就服了—— 他说:“让她们骂去,我要陪汤芜回澄市开庭。” 等他再坐回桌边时,特淡定地说:“这个周末我外公让我回去,他说自己一个人在家挺无聊的,做菜的阿姨最近请假回家过中秋了,半个月后来回来。” 汤芜想起林老先生之前对自己的照顾,想了想,说:“到时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林老先生吧,也给他改善改善伙食。” 庄时泽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好。” 汪琪啃着西瓜,不小心就看到庄时泽的嘴角迅速弯了一下,可是再定睛一看,庄时泽又恢复了面瘫脸。 哎,我大概累眼花了?汪琪揉揉眼,继续啃西瓜了。 汤芜家也在中秋的第二天正式开张,开张第一天就出了件大事——一个食客在吃东西的时候突然口吐白沫栽在了地上! 第79章 鱼虾海鲜开张大吉 汤芜做的凤梨酥特别好卖,当时不少顾客就问了—— “你们就摆这两天吗?以后我还想吃是不是要订做?” “你们是天天在这儿还是有店?” “哎呀原来你们是做小炒店的呀,什么时候开张?” “开张了我们一定来捧场啊!” 在中秋的第二天开张是汤芜和林惠敏商量的结果——趁热打铁。 林惠敏说:“怎么办?咱们周末还跟回澄市去呢,我有点想现在开,可是又怕忙不过来。” 汤芜想了想,说:“明天就开,周末咱们歇业几天。现在趁着大家都在问,赶紧趁热打铁,不然过了这热度,消费者忘性大,更何况这条街这么多做吃的,到时他们未必会选择咱们这家。” 林惠敏觉得女儿说的在理,当晚收摊后就跟女儿把桌子都收拾好,餐具都准备齐全。 汤芫想了想,第一天开张,总得请熟人来吃个饭。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可以让熟人来热热场子。 她就给能想到的人都发了短信。 庄时泽收到短信的时候已经回到宿舍了,他一打开门就说:“明天我请大家吃顿便饭。” 那仨炸了—— “大仙好事成了?!” “咱们仙嫂点头了?!” “恭喜恭喜!两座冰山撞一起!” 庄时泽脸色变了几变,没理这仨智障就开柜拿衣服了,进卫生间的时候说:“明天汤芜家开张,我会往汤芜那儿送几个花篮,到时有三个写你们名字。” 那仨又服了。 大仙做事果然雷厉风行! 第二一早,汤芜就跟妈妈把之前订做好的招牌挂上去,再把做好的招牌菜“菜单”挂在外墙上。 招牌是浅蓝色的底,白色的边框,上面是三个白色的柳体凸字——汤祖经。 是的,她想了好久,还是决定用自家祖传菜谱做名字。 而且,她做的菜,食材也全来自“菜谱”,其实也是汤祖经,用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 她也不怕有人来肖想她家的菜谱,要问了,她就给人说给赵子贵赵家了,让大家找他问去。 菜单就更简单了,也是白色木边,但是是黑板的颜色。 上边还是柳体字,粉笔写上去的。 汤伟鹏的字。 汤芫的邻居也都开店了,走过来看,都说汤芫有创意,感觉虽然是木牌手写的,但是看着特别洋气。 她们都总觉得,“洋气”这俩也还是不能把这种感觉说出来。 后来还是一个路过的几个女学生给点出来了,她们看着汤芫门口的招牌,再伸头再里边的桌椅,兴奋地说—— “哇!这店好复古啊!” “好文艺!” “好小资!” 汤芫呢,其实就是想要给顾客这种感觉——尽管只是做的小炒店,但小炒店并不等于街边大排档或者邋遢小店,它也可以是让客人坐得舒舒服服的文艺小店。 谁规定小炒店就得跟沙县那样? 并不! 这条美食街的食店一般是早上十点多十一点开门,但一般伙记小工都会比较早到。 于是汤芜九点多挂招牌的时候,就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围观完的小工伙记们都跑回去给老板或者负责人学—— “咱们街又开了间抢生意的了!” “东边那间店终于开张了,什么菜?不知道,你去瞧瞧,菜单挂门墙上呢,弄得挺花哨的!” “那个上杂志的丫头?就不是靠个样子吸引眼球么!” “装得那么花哨又不能吃,看着吧,最多半个月,墙上全是油!” “咱们要不要派个人过去试试菜?” …… 汤芫不知道,这条短信,因为是群发,她也给前一阵子经常联系的赵子贵发了。 前一阵子她给赵亦勋做菜,每次做好就会发短信跟赵子贵让他过来拿。 现在,汤芫的信息发到赵子贵的手机时,赵亦勋正在上网,他爸的手机在他手边。 信息就被他看到了。 他就朝房间里喊:“爸!爸!你有信息。” 赵子贵听到喊声,就拿着几张走了出来——那是赵亦勋给他翻译的菜谱,这菜谱虽然是古文的,但是赵亦勋语文还不错,能看个半懂,不懂的就上网查。 他还没把菜谱全翻出来,就翻了一点儿,赵子贵整日里拿着研究,还怕儿子翻得不够全,拿着菜谱本身的古文和翻译一起琢磨。 他看到信息,意味深长地说:“果然有了菜谱,就可以在江城开店了!” 赵亦勋看着那本菜谱,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汤祖经”十点开张。 正门在正中间,然后“汤祖经”就被十几个花篮给摆满了门的两边。 汤芫寝室的人全被拉壮丁过来帮忙,汤芫刚把门边的花篮挪好,大腿突然一沉,低头就看到脸又圆了一圈的小肉团。 袁可可笑得脸边的两团肉高高嘟起:“芫子姐姐!我给你表演个节目!” 汤芫好感动! 然后她就看着袁可可气沉丹田地张开双臂——搬起一只有她两个高的花篮。 汤芫:“……”我擦好臂力,“可可好棒!里面有冰镇的绿豆糖,你去叫丫丫带你去吃哈~” 袁可可心满意足地跑进去找一早窜上楼的袁可莹,她在丫丫房间。 丫丫的爸妈在国外,所以带她过来的还是袁可莹的冷面老爸。 接下来是开始换门牙死都不肯开口说说话的关一键小朋友,他爷爷怎么哄都不肯说句“生意兴隆”,汤芫见老爷子急得脸都红了,赶紧劝进去凉快去了。 还有带着相机一进来就咔咔拍个不停的陈立然。 庄时泽是一早就到的,他的大舅和大舅母也在十点多的时候到,另外两个舅舅上次在他大舅家吃过一次汤芫做的饭,这次一听说开张了,也早早就过来了。 十点半的时候,壮汉伍飞龙一家也到了。 然后,每一家都给她订了个花篮。 汤芫哭笑不得,尤其是庄时泽自己就订了六个,三个是寝室的,另外三个…… 庄时泽:“我找替我三个舅舅给你订的。” 汤芫:“可是你三个舅舅也各自订了啊。” 庄时泽:“没事,舅舅订了,舅母没订。” 汤芫寝室三姐妹:金融系的系草好闷骚! 庄时泽寝室三兄弟:大仙请收下我们的膝盖! 大家都到了,汤芫就把人带上二楼,一楼她用来迎其他客人。 汤芫把几张桌子头尾拼在一起,铺了块香槟色的桌布,把白色的骨瓷餐具都摆上,这桌子就成了长三米的宴会桌了。 加上她摆的餐具,倒也很有宴会的味道。 他们坐的椅子都是高背椅,跟她平时摆的不一样,这是她为了尊重客人特意租回来的宴会椅。 本来人家不肯租这么少,但是没想在跟老板商量的时候,老板娘认出她来了,还夸她凤梨酥好吃,一听要租十几张椅子开张那天入伙用的,立马就便宜租了,还让伙记给她送了过去,运费都省了。 菜式是家常菜,是大家之前都吃过的,其中就有当初她们在陵镇馋嘴街时的拿手好菜爆炒鱿鱼和霜糖花生,还有孜然土豆片。 口味独特的酥炸鸡蛋。 有袁可可当初误以为是焖猪蹄的蒜苗回锅肉。 有林先生当初买回去给林老先生做寿宴的小鸡炖蘑菇。 白切鸡是宴客必备,白灼基团虾当然也少不得。 清蒸鲈鱼最肥美,鳙鱼豆腐汤咸鲜可口。 饭后甜点桂花糯米枣甜香弹牙。 这顿饭有荤有素咸淡得宜,主次分明,甜酸咸辣参差其中,让人感觉有种泛舟过万重山,视线时而突兀时而开阔的万种风情。 一顿饭大家都吃出了回忆,都说起当时是怎么认识的汤芫,都说一开始以为这小姑娘就只是看着劲儿劲儿的,没想到还真那么有劲头。 这顿饭十点多开始,一开始是汤芫在吃,林惠敏去炒菜。后来就换成是林惠敏来吃,汤芫去炒菜。 汤芫的小伙伴和庄时泽的小伙伴也是另外分开吃,大家吃完都帮忙干活,但是客人不多,于是就几个在一楼坐了,另外几个在楼上看电视。 “汤祖经”的大门打开,正式迎客。 因为中秋节放假一星期,很多学生都回了家,而现在又是中午的时候,家庭聚餐的人还只是部分出动,而且大多数都来了这条街熟悉的店。 她店里只有几个散客。 当然,这几个散客只是想进来随便吃点东西裹裹腹,结果越吃眼睛瞪得越大! 爆炒牛肉嫩滑香脆,肉厚弹牙,肉汁拌饭还特别下饭香口。 做的鱼的手艺更是特别好,盘成孔雀开屏状的鱼味咸鲜清甜,吃起来份外爽口。 就连最普通的白饭,端上来的时候也透出让人特安宁的醇香,仿佛这不是一碗在小炒店点的饭,而是一天劳累后回到家后,妈妈做好端上桌的饭。 其中一桌人还叫了酒,说是要劲酒。 汤芫没想到这个,完全没准备,叫丫丫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支回来,打算送给客人的。 那桌子人点了一桌子的虾——香辣虾、白灼虾、油焖大虾、蒜蓉开边虾,几盘粉丝蒸元贝,还炒了鸡杂。 其中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人跟汤芫讨了一杯白开水,还强调:“要热的啊。” 那人的朋友说:“这都开始吃饭了还吃啥药?” 那人边朝朋友摆着手边接过汤芫递的开水,说:“不碍事儿,这也不算药,我怕忘了吃。” 另一个人说:“掉头发吃这个管用?” 那人说:“医生说管用!就是吃这个撒尿黄。” 又问:“不用忌口?” 那人笑了:“就这玩意跟钙片似的还用忌口?医生说了,怎么吃都没关系!平时多吃点补身的,更好!虾不是高蛋白么!多吃点!我请!” 那人就数了数,四五片药往嘴里一塞,喝口水就把药给顺了下去,高高兴兴地吃起饭来。 几个人都吃得满脸红光,桌子也是一盘狼藉的时候,那头发稀疏的中年人就突然口吐白沫一脸砸在桌子上。 他几个朋友立马炸了,说肯定是汤芫的饭菜出了问题! 汤芫当时吓得赶紧收救护车,那三条大汉咋咋乎乎的她就出门去打了。 其中一个还冲到门口大喊:“这家的海鲜不新鲜!我朋友食物中毒了!大家快来帮帮我啊!” 另外两条大汉要冲出去抓住汤芫,庄时泽先是把自己室友喊下来,让他们去看着在外面叫的那个。 自己挡在另外两个卷袖子的大汉前面,微笑着说:“两位大叔不是挺担心你朋友的么?怎么就放着你朋友糊在桌子上不管,反而要去抓我朋友?” 那两条大汉就愣住了。 第80章 蒜蓉开背虾 蒜蓉开边虾 庄时泽一看这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都是串通好的。 他不慌不忙地说:“两位别急,你们中间谁是医生?” 那两个大汉一看是个毛头小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内。 另外几张桌子的食客抱着有八卦不看王八蛋的心态,也在看庄时泽怎么处理。 庄时泽沉着声说:“我再问一次,你们中间谁是医生?” 其中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说:“我们中间没有医生!你们赶紧把我朋友送医院去!赔医药费!” 胡营、李一军和陈唯列已经把那个在外面鬼叫的人架回来了。 那人还死心不息地朝餐厅里的人喊:“食物有毒!你们还敢吃?!” 庄时泽玩味地说:“你们中间没医生,怎么知道你们朋友是食物中毒?光靠看?” 那几桌子人本来已经差点儿相信大汉了,被庄时泽这么一点醒,顿时智商又回来了。 是呀!刚才那人倒下的时候大家都知道的,动静特别大,怎么刚倒下,那桌子人就喊起“食物中毒”来了呢? 庄时泽看了眼那桌,又说:“而且这一桌子海鲜,不会都是你这位可怜的朋友全吃了的吧?” 大家赶紧往他们桌子上一瞧,四个人的碟边都是虾壳。 面朝桌子倒霉中毒君默默地表示,这个锅他不背,当然这是他后来才这么说的,此刻他安静地糊在桌子上,完全被另外三个号称朋友的人忽略了。 庄时泽这么一分析,就更明显了!大家都别有深意地看向那三个人。 胡子大汉一看都是学生模样的人,不但不害怕,反而得意得胡子都快上天了:“你们等着!我喊了记者来!我要曝光你们!” 打完电话走进来的汤芜心底冷笑,这动作可真够快的,连记者都安排好了。 “不急,我也联系了新闻部的同事,大家一起等吧。”陈立然状似无意地丢出一句,“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小食光》的美食总编,隶属于江城传媒旗下。” 他的手机正好“滴”的一声响,他看了眼,笑了:“哦,咱们江城都市报的记者同事正好在附近,他正赶完一个访问,很快就到这边了。” 汤芜也不说话,特别休闲地双手抱胸往墙上一靠。 那三个壮汉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裂了,但是还没至于崩塌。 他们觉得,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在狂他们。 胡子大汉提高了音量,壮着胆说:“来就来!正好!” “我让我朋友医院的人也过来了,检查一下这食物。“这时庄时泽的大舅也下来了,表情不慌不忙,“那边说刚才有个小姑娘打了120,武警医院那的车已经出来了,很快就到,我那位朋友也会跟车到。” 那三个壮汉心里发虚,总感觉这两个人不像是在狂他们,但是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也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他们其实心虚得脸都酸了,依然死撑着:“你们仗着人多是吧!你等着!我也叫人来!” 他们来的时候就做好准备了,随时多叫点兄弟来,把这间店闹到做不成生意为止! 汤芜看着那个一直弯着身头糊在桌子上的人似乎不对劲,就想走过去看看,那三个大汉却往那人身前一站,把路给堵了。 汤芜大声说:“至少把你朋友给扶起来!万一他因为这样窒息死了,你们负得起责任?!” 胡子大汉吼了声:“你过来是想毁灭证据!” 另外两个人也附和—— “对!不能让你看!” 庄时泽轻轻地把汤芜拉回来,怕那几个大汉伤了她。 这时关一键跳下楼,抢着说:“我爷爷让我爸叫人来了!来抓你们几个大坏蛋!” 关一键他爷爷说:“有困难找警察叔叔,我让儿子叫个同事过来看看,我这朋友今天才第一天开张,我可不想她不高兴。” 那三条大汉腿软了软,怎么这个小姑娘背景这么深? 围观的几桌子食客也震惊了,这店里竟然藏着这么多高人?!他们顿时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小姑娘,也是这间店的老板——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身板儿单薄得很,五官很立体,眉间倒是特别英气,然而那眼睛却在顾盼间透着点小女孩的娇媚来,让人一看就觉得这姑娘长得特别舒服顺眼。 大家都觉得,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地就能交到这么多背景实力都不简单的朋友,她本身一定有她的魅力。 相反,那三个大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还不让人家小姑娘过去看那个“中毒”的人,摆明了是心虚! 摆明了是来碰瓷的! 汤芜和庄时泽又尝试了几次要过去看那个昏倒的人,都被这三个大汉阻止。 救护车到了,三个大汉说自己人没到,不给抬上车。 武警医院的医生到了,三个大汉说你们是来毁灭证据的,人不给碰。 江城都市报的记者到了,三个大汉说自己叫的记者还没到,不给报道。 穿着警服的几个警察来了,三个大汉慌了! 三人两相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用嘴唇说:“跑吧!” 他们就用脚去踢那个十分敬业地糊在桌子上的兄弟,小声喊着“别装了,赶紧起来跑!” 然而踢了几脚,那兄弟还是糊在桌子上。 医生说:“不得了,看样子是休克了!” 那仨怵了,也不顾在场围着这么多人,抬腿就跑。 他们这么一跑就给警察抓人的借口了,立马上前擒下,架到一边。 这时门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了。 其中还有附近食店的店员甚至老板,他们或者看热闹或幸灾乐祸地站在门边。 他们心里想着的都是—— 这回摔大跟头了吧! 小小年纪学人家开什么店呢!暑假作业做完了没? 哈哈这间店这么闹肯定得关门大吉! 三条大汉被架开,医生和救护人员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把人放在担架上,抬进车里去,救护人员对病人先进行急救。 医生折回来,对桌子上的食物进行简单的检验。 警察在问那三条大汉的话。 记者之前就拍了不少照,现在也过去给桌子拍照。 有食客感觉现场气氛有点压抑,而且那几个站出来替小姑娘说话的人气场特别强大,大家都有点怕怕,就喊人结账。 汤芜寝室的三个女孩赶紧过去收拾的收拾,收钱的收钱。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汤芜眼珠一转,就走进厨房去关上门。 她迅速地又在“菜谱”里买了一份基团虾,用利刃顺着大虾背部划开,挑出肠泥开背、挑线。 再一一摆好在一只圆形的骨瓷碟上,拇指粗的基围虾摆成一圈,像是一朵正盛开的透明花瓣的花。 她手腕快速转动,锋利的菜刀在砧板上化为一道残影。 葱、姜、蒜、红椒剁成蓉,和生抽、香醋、糖调匀。 热锅把油烧滚,她右手持大勺子轻轻一摇,一勺热油在银色的勺子里冒着白色的泡泡。 她迅速将勺子平移到浇在上面调成蒜蓉酱剁蒜蓉,一滴油也没洒。 她用小勺舀刚才调好的蒜蓉酱,依次镶嵌在大虾背部的空隙里,然后又再往上摆一层开好背的虾,再填蒜蓉酱…… 前后也不过十几分钟,眼前这只直径三十厘米的白色骨瓷碟子,就摆了六层虾!每只开好背的虾都被填饱了蒜蓉酱,整间厨房都是蒜蓉被热油冲过的香味。 大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她把蒸架放进去,小心地摆上这盘虾,盖上盖子,看时间。 六分钟后,锅里已经飘出阵阵鲜香,汤芜把汽炉的开关一拧,关了,开盖。 这时还在外面各自做着自己任务的人,以及围观的群众都闻到了一股鲜甜味! 大家都在寻找着来源时,就看见这间屋子尽头的门被打开了! 那鲜香味和着蒜香冲了出来,大家顿时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都愣了! 汤芜双手端着一只大盘子出现在那门的门口,双边用白布包着一点儿白边,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端着那盘虾身淡红的虾出现! 眼看着这么重的一只大盘子,汤芜愣是稳稳地把它放在众人都看得见的桌子上。 六层淡粉的虾,层层叠叠,像开得正盛的鲜花! 大家眼都看直了! 她微笑着说:“蒜蓉开边虾,正是刚才这桌子人点过的,我用之前食材再做了一道,大家都辛苦了,过来先吃点东西休休息。” 屋子里被朋友带来的都笑着,尽量维持着表面的斯文慢慢走过去,实则心里都急得恨不得立马扑过去! 陈立然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举着相机冲过去,一边嚷起来:“先别吃让我拍张照!摆得太艺术了!我很快拍完!大家对不住了!我就拍一分钟!一分钟!” 虽然大家都急不及待地想过去吃,但陈立然说了要拍照,大家也都给他让出一条路。 围观的那些幸灾乐祸的这下也急了,都伸长了脖子,看到那盘虾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这虾光是闻着味道就知道鲜!身这颜色,肯定不会是冰冻太久的,估计就是今天进的货! 这味道!绝对的火候掌握得十分好啊! 陈立然一拍完照,在场的人都不客气了,连那几个警察都把那仨拷在一边,自己跑来吃虾。 陈立然率先夹了一条放进嘴里——虾肉结实,入口是一阵鲜甜,那是咸得尝出甜的味道!蒜蓉的味道渗进虾肉的,独有的香味微辣把味蕾挑得都立了起来,他感觉自己都快飘起来了! 好鲜的虾! 口感爽脆弹牙,每嚼一口都是享受! 他的舌尖还不由自主地卷起来,让虾顶着上颚,狠狠地吸一口鲜甜香辣的汁,那香汁顺着喉咙滑下去,泛起一阵阵香味来。 他感觉自己快吃哭了!他回去一定要写一期虾的专题!就用汤芜这味菜做主题! 其他人也是一脸的享受,汤芜看了眼围观的人,也拿一次性的碗每人给盛了一条。 她笑意盈盈地说:“这是给大家免费试吃的,希望大家指出我的不足。” 那些人吃完之后,全都是一副被雷劈的表情!不少人自己就在后厨帮忙,这虾的肉质一吃就知道是上品。 几分钟后,他们都脸色古怪地散了。 打荷的回到店里就一头扎进厨房找师父倾诉,老板回到店里也叫了厨师开会。 单纯围观的路人想这场闹剧快点过去,好让小姑娘赶紧继续营业他们好来吃饭! 大家吃完了虾,那边的救护人员过来报告情况,那检查食物的医生眼睛一亮,就跟几个警员说:“警察先生!我检查过了,这里的食物都没有毒,而且十分新鲜,甚至连污染物质都没有!” 剩下还在围观的人,背脊都挺直了——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汤芜刚才排查过她发信息的人了,发现发给了赵子贵,但赵子贵今天没来。 她和庄时泽心里想到一处去了——那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寒江雪? 还是,贪得无厌的赵子贵? 或者,这条街其他店里派来的人? 又或是……另有其人? 第81章 香菇滑鸡粥 赵子贵没有参加汤芫的开张宴,他见不得汤芫好。 主要是落差太大了,他是陵海大酒家的总厨的时候,汤芫还只是儿子的一个同学,她妈也只是车站对面那个跟人合租一间店的“炒菜婆娘”。 后面他买下人民大桥桥口那幢烂尾楼,如果不是儿子临时出事,他的海鲜酒家已经开张,生意肯定特别红火! 当时林惠敏也只不过是馋嘴街的一个“小炒贩子”,就连她弟在船上那小打小闹的小生意,也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 可是今天,汤芫听说已经是华国影后的私人厨师。 而她还在江城租下一间名声特别好的铺位,还打败了华国药膳世家寒江雪的大厨。 她的店开张了,赵子贵怎么可能吞得下这口气去参加?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她治好的,菜谱也是她给的! 但是他觉得,这些反正都是他给了钱的!汤芫肯定得替他儿子做菜! 给个菜谱算什么! 他还替汤家把这邪性的菜谱带走了呢!汤家应该谢谢他! 他一定要研究好菜谱,很快,他也可以像汤芫一样在江城开店了! 他一定能找回当年的风光! 赵子贵的房间门被响敲,拉开门,是他儿子。 赵亦勋一开门下意识地别开脸——他看到了赵子贵桌子上镜子里的自己。 赵子贵上下打量了他的儿子一下,说:“你是该多走动,医生说你得撑过这一段,以后等好了,植皮手术再考虑做不做。” 他儿子的皮都快烧光了,未必能自体植皮,用别人的皮,一旦排斥,就是死路一条,他是不希望儿子做植皮手术的,能捡回一条命都不错了。 赵亦勋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么不能见人地过一辈子,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他不想跟他爸讨论这个问题,目光落在他爸手上的菜谱上。 赵子贵把手里的菜谱翻译件晃得啪啪响:“等爸研究好了,到时在江城开大酒店赚大钱!你以后的生活都不用愁了!” 赵亦勋全身都被包上,只有脸露在外面,他神色晦暗不明:“爸,这菜谱你复印了,我给你翻译就成,这原本,你就还给人家吧。” 赵子贵又举起那叠纸想敲下去,纸落到一半,他才记起儿子现在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手打了,悻悻地收回手,粗着声音说:“怎么?你可怜那家?!还是你喜欢上那婆娘了?!我跟你说!人家现在没了菜谱照样风光着!店开张了知道不?!就今天!” 赵亦勋眼睛瞪大,脸上几道结团的伤疤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异常狰狞。 他喃喃地说:“开店了……今天……那我给她送份开张礼物……” “今天才第一天开张,没想到就出了这么一件事,让各位见笑了。”林惠敏先一一地跟请来的客人道歉。 大家都知道这事儿错不在林惠敏,都安慰她,毕竟新店开张第一天,出了这种事情,对店的声誉肯定是有影响的,谁知道那些人怎么传呢? 人言可畏。 武警医院那边很快就传来结果——病人体内查出□□! 病人已经及时洗胃了,但是还因为其他原因在昏迷中,说如果再晚点送过来就肯定救不下来了,医院方面已经通知了家属。 汤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有点慌了,跟在一旁等消息的警察说:“我可以保证我们的所有食材都是新鲜的!” 另一个医生出来了,说:“小姑娘别紧张,我们查出了病人有痛风病史,身材毛病不少,在服药前又服用了大量维生素,并且服药前后都食用了大量鲜虾,两者产生反应,才会形成□□中毒,这事儿真不怪你。” 汤芫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病人的三个兄弟这会正在拘留所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因为抓他们的时候还反抗袭了警,现在他们的手都被反剪在身后扣着,坐在铁椅子上。 他们被审了半天了,被吓死了不知道多少细胞,但还是死咬着不肯说半,就嚷着什么都不知道! 那警察双手一摊,一砸桌子就出去了。 汤芫从医院回到家,前脚刚进门,后脚电话又来了。 医院那边说:“病人家属说要见你。” 庄时泽说:“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我陪你去,我让我舅跟武警医院的监控房说一声,让留意咱们去的病房。” 汤芫也觉得心神不宁:“辛苦你替我跑前跑后了。” 庄时泽只是微微地笑了笑,说:“那你给我多做点吃的。” 汤芫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个。 不过他提醒了汤芫,她集中精神,心里默默地想着“菜谱”,然后心里说着——做一道让刚才在我店里晕倒的客人好起来的菜。 “菜谱”很快就给了任务——请做一道香菇滑鸡粥 材料:老火白粥、香菇、姜丝、嫩鸡。 功效:让病患迅速恢复精神,服下立即见效 汤芫跟庄时泽说:“你先等我一会儿,我煮点儿吃的带过去。” 庄时泽说:“你还给他煮东西吃?他今天摆是来讹你的。” 汤芫摇摇头:“你先等等吧。” 店里的人都走了,他寝室的兄弟和汤芫寝室的姐妹把地方都收拾好,现在店里窗明几净,只是因为下午那件事,今天是营业不成了。 丫丫陪着汤伟鹏在楼上看电视。 庄时泽只好在厅里随便找张凳子坐着等。 汤芫走进厨房,随便打开一只锅就发现了材料。 她觉得“菜谱”也许是设定好的,只要是她去揭锅盖,总是一揭一个准。她心想,也许“菜谱”就是看她揭哪个锅,就把食材传到哪个锅里。 香菇是已经泡好的,深棕色的伞肉胖嘟嘟地舒张着。 嫩鸡也已经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肉色晶莹。 老火白粥,“菜谱”没有提供。 通常“菜谱”没有提供的,都是她已经现有的食材。 她看了一圈厨房,老火白粥是没有,但是她有白粥啊!她煮的白粥是典型的陵镇白粥,米水分明明粒粒成型,只米边爆开点儿花边,算不上老火粥。 她把锅里的白粥勺出几大勺,盛在一只吕锅里,再开大火让白粥继续煮。 中途把姜丝加进去,泡好的香菇割十字花。 斩好件的嫩鸡用料酒,生粉,生抽,盐,鸡精,白糖还有姜丝腌着。 锅里先放入红枣及香菇,等锅里的粥滚起了大泡,再放入腌好的鸡肉,没过一会儿,鸡肉转白,汤芫把火熄了,让粥的余热把鸡肉完全烫熟。 她把粥装在圆形的保温饭盒里,捏点葱花撒上去,洒点白胡椒粉。 再带上对她给那家伙煮粥怨念颇深的庄时泽一只,前往医院。 家属其实只是替病人传达意思,真正想见汤芫的人是那病人。 家属看到汤芫带了粥来,又想起这件事的真相了,心里都愧疚得不得了,再闻着这粥一阵阵的清香,就更加内疚了。 粥已经煮到软绵,入口即化,鸡肉脆嫩,白胡椒粉透出的微辣让白粥的味道都鲜活起来,连一口米汤都特别香醇润,仿佛整个胃都舒服得放松下来。 其一个中年妇女说:“小姑娘,是我老公对不起你啊!” 病人正躺在床上喘大气,能吃东西,但是整个脸都是灰白色的,嘴唇也是死白死白的,看着特别吓人。 汤芫摇摇头:“人没事就好了。” 庄时泽一直全身紧绷地盯着每个人看。 那妇女说:“不!我们家欠着不少钱,我老公这是被钱蒙了眼……他、他们今天就是想去害你的!有个叫‘水子’的人给了钱,叫他去的!” 汤芫突然就挺直了身——水子!这名字她在她爸写的材料里看到过! 当年她爸出事的时候,她大伯船上的船员之一! 庄时泽也看过材料,他一听这名字,惊讶得抱在胸前的双手都松了下来,看着说话的中年妇发。 汤芫的呼吸顿时加快了,她按捺着心跳,问:“水子是谁?” 这时病床上的人艰难地张着嘴,他吃过粥之后,突然就感觉好多了,呼吸没那么紧了,气也容易喘了,就吃力地说:“他……寒……江……雪……杨……志……” 这时在拘留所的三个人在审问的警察摔门出去之后,另一个还接着上,精神上已经有点扛不住了。 这时又进来个警察,面目特别和善,上来就让人把他们的手扣解了。 旁边的人还不太愿意,但还是解了,那仨顿时觉得遇到了菩萨。 那警察说:“真对不住,我的手下都太粗鲁了,兄弟,你们受苦了。” 那仨差点儿没跪地上叫爷爷,没一会儿就被套出来了——幕后指使人是寒江雪杨志。 正在陵镇为过几天汤伟鹏案开庭递材料的杨队长,刚准备给材料封好就收到了消息——案件的涉案人又找到了一个! 第82章 酿香菇 杨志自从上次在前厅跟宁菲发生过一次小摩擦之后,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上面也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他去前厅为贵宾上菜的资格就这么被取消了,说是要观察,表现良好,等下一年再让出。 这其实已经是他第二次被取消资格了,第一次是他代表寒江雪出战去拿路先生在案南大学侧门的铺位,他输给了汤芜,于是那次就被取消了一次。 后来这次,终究还是因为汤芜。 杨志自然不服气,但其它人却服气了。 杨志算是寒江雪的老人,据说当初寒江雪还没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他救过寒江雪原老板一命,于是原老板就任他留着学厨。 后来寒江雪不行了,新老板上任,做大了寒江雪,在原老板的要求下,杨志得以继续留了下来。 他在厨艺方便并没有多大天份,靠的是功多手熟。 这两次出前厅给贵宾上菜的机会,都是他从别人手中抢过来的——还是仗着他救过原老板,于是寒江雪那位新老板就没管。 但两次都被他自己搞砸了。 杨志叫去“汤祖经”搞事的那几个人一个躺医院三个进局子的时候,他正在后厨自己做菜——一道十分怀念的家乡菜,酿香菇。 他今天本来上的是夜班,但是早早就到了。 香菇泡一个早上,每一朵都发到半个手心大,他把泡香菇的水盛出一碗,其余的倒了。 净手之后他捏了捏菇面,把香菇的蒂切掉。 五花肉是事先准备好的,半斤,加些虾仁,和葱花一起剁切成肉沫。 他之前试过用搅拌机把肉搅碎,但是出来的口感并不好,最后还是决定用手剁的。 他的功夫没白练,一阵刀影晃过,砧板上就只剩下一片肉蓉。 他拿薄刀从底下一铲,肉蓉就被他盛进一只浅口碟里,然后加些生粉,盐,胡椒粉,加点点生抽和油还有蛋液,感觉够黏了,把泡香菇的水放点进去,拿筷子迅速地搅起来。 打荷的小于闻着味道过来,耸动着鼻子说:“杨大厨今儿个做什么呢?在门口都闻着香了!” 杨志把香菇底朝天码好,夹着搅好的肉沫抹在香菇的伞窝里,没一会儿香菇就盛了满当当的一伞肉,肉和香菇远看就像一只圆滚滚的球。 他斜了小于一眼,说:“我做我老家的菜,给自己加加餐!你有什么事?!” 小于知道他心情不好,识趣地跑了。 杨志把抹好的香菇架上锅蒸,这边用泡香菇的水加点生粉和高汤和盐勾芡,看着时间。 他心想,上次蒸十分钟肉太老了,这次蒸八分钟。 然而他却没来得及替香菇淋上芡。 警察直接就拿着逮捕令进来把他给带走了,手机没收。 杨志慌得跟后头跟来看热闹的小于说:“帮我报警!” 架着他的两个警察就笑了,其中一个说:“不用人帮,你可以跟咱们到警局去慢慢报。” 杨志在拘留所里一直不肯说话,这案子不简单,刑侦队的队长亲自来审。 三个犯人加个医院里一个病的指认,再加上汤芫她爸的信件,这是两许案子,这是一个在逃的杀人犯! 澄市那边的陵镇派出所已经把资料都传了过来,手续也办妥了,只要证据确凿,上头也批准了在这头逮人,再移送回澄市去! 审了三个多小时,拍了照片还联系了当年的其他受害者家属,有个家属愿意过来认人。 队长打电话给汤芫让她和她爸来认人。 杨志听到了竟然开口了:“你让汤芫给我做个酿香菇,我什么都说。” 队长张嘴就要骂人,没想到电话那头的汤芫竟然说:“好。” 好?!这小姑娘弄啥嘞?! 汤芫不但给杨志做了酿冬菇,也给值班的警员也做了很多带过去。 杨志说先吃东西再让认人,警员没办法,想着这家伙狡猾得很,能在逃十几年,还在一特有名的餐厅里当大厨,胆儿也挺肥的。 队长没法:“吃!让他吃!大家也都先吃!” 吃完再不交代再用别的法儿! 汤芫这味酿香菇跟杨志的做法其实只有细微的差别。 当汤芫知道杨志就是她爸信里写的“水子”的时候,紧接着就问出更多的信息来了——水子是陵镇附近一条村子出来的,就是当年汤伟鹏呆过很久的算命村。 那条村的人偷拐坑骗成风,全是好吃懒做,想着天上掉钱的主儿。 于是杨志说让她做道酿香菇,她也不生气。 她直接在“菜谱”里买食材,香菇是泡好的,肉选的是五花肉——这是陵镇那边的做法。 当然也不少地方选的是猪头肉,很多人认为这样肉会更有嚼头,吃的时候口感会更好。 但是陵镇人认为香菇的味道本来菌香味浓,却总人让觉得太素,就选了有油脂滋润的五花肉。 肉在剁蓉之前要先拍散松,不用刀背拍,用实心的木棒儿,捶个几分钟,肉质会更细腻,做出来的馅儿也会更加结实弹牙。 把馅儿抹好在香菇伞窝里之后,上锅蒸之前,汤芫还会煎上一煎。 香菇的味道本来就浓,有人受不得这种味道,说是闻着发晕。但汤芫选的香菇只有菌菇的鲜香,再过上泡过,那股让人发晕的味道已经淡了很多。 煎过之后的香菇,菌香会更加融入肉沫里,而不是单纯的水蒸味儿。 这蒸和煎也很讲究,汤芫特地在屋子后面挑个地儿,拿了九块砖,砌个简易的三角灶,架上一只之前快要煮裂的砂锅,生的柴火煎。 蒸,自也是用的柴火,砂锅架的竹蒸笼,一切回归最自然的做法。 做出来的酿香菇,也是最自然的味道。 在人类食用熟食之初,他们没有铁锅,更没有不锈钢蒸笼,食物里有的只是大自然的味道。 被烈火烤过的泥锅味,烧焦了的竹筒。 米饭里的柴火味,总能让人像回到家一样,宁静,放松。 值班的警员吃着汤芫的酿香菇时,觉得这小姑娘真不愧是打败杨志的高手,瞧做这家常菜也与众不同——香菇脆底,咬开时鲜甜的肉汁喷溅而出,菌肉脆而弹牙,肉馅咬下一口竟然不散,仿佛这本来就是一只肉球,而不是肉沫抹成的馅,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嫩香在口腔里漫延至喉间,让人想吞下去,又不舍得,再嚼几下,又是另一番滋味。 杨志先是吸一口汤汁,再咬下去,刚吃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就是这个味道! 这么多年来,他就是只是想再吃一口这样的酿香菇! 认人的时候,汤伟鹏还真认不太出来,毕竟警员不是就让杨志一个人站那儿,而是让四个人一起站那儿。 汤伟鹏手指在杨志上的时候,还不太确认,杨志当年还只是个精瘦精瘦的小伙子,现在的杨志,连脸都胖得有点肿了。 但是杨志看到汤伟鹏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汤伟鹏的样子似乎跟当年差别不大! 汤伟鹏每天都吃着女儿给他做的营养餐,已经不像刚回到家的时候那么瘦了,而且脸上越来越精神,看起来,跟年轻的时候比,只是五官更加立体一点,也更成熟一点。 杨志不敢相信,几乎是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瞪着汤伟鹏。 这下汤伟鹏肯定了,跟队长指着杨志,点点头。 第二天汤芫带着一家人回澄市准备上庭的时候,杨志也被移回澄市公安局了。 而在陈立然的有心帮助下,第二天,他的新闻部的同事就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恶意碰瓷反酿悲剧”的新闻,里面详细报道了汤芫店里食物的新鲜程度,以及那三个同伙差点害死同伴的恶劣程度。 报道里还用了陈立然给食物拍的特写。 这一版是彩版,陈立然的拍照技术毋庸置疑,对光影的把握十分好,那照片里的食材看起来特别新鲜,那道蒸鱼上升起的袅袅白烟让人隔着报纸都想吃下去。 关一键他爷爷那边也作为目击者之一,上了江城特别有名的法制节目。 这个新闻甚至还上了健康节目,一时间,整个江城都在热烈地讨论着这件事。 寒江雪还没来得及公关,就被传出幕后指使者是寒江雪的大厨这件事来。 寒江雪是上市公司,第二天股市就下跌了。 寒江雪那边没有办法,直接就出来道歉,并且向大家保证会对厨师的要求更加严格,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些达官贵人都不由得对寒江雪表示有点失望,反而,对事件的“受害者”汤祖经感举了起来。 你寒江雪说不是故意派人捣乱就不是了?杨志可是你们家的大厨呢? 谁知道他不是你们推出来的替死鬼? 寒江雪是什么来头啊,竟然会对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店出手,那店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也就是一夜之间,汤芫的店汤祖经也引起了全城热话。 再加上宁菲的死忠粉都知道了宁大美人的私人厨师,就是汤祖经的的美女老板,一时间各大贴吧都在骂寒江雪黑心。 这时汤芫人已经身在澄市。 进庭之前,汤芫的那个智商欠费的大伯娘还在庭外大骂出口,让记者们看了一场好戏! 本来汤伟业还不叫走到绝路,虽然他觉得这个律师只是个新律师,是拿他练手的,还好歹也是个律师不是?他还是有希望的。 但是杨志出庭了,当年受杨志杀害的家属也出庭了。 而且,让汤芫十分意外的是,壮汉伍飞龙也出庭了,他说的话,就跟当初他在江城武警医院门口摆烧烤摊时跟汤芫说的一样。 他把杨志喝醉的时候说的话,重新复述了出来,对方律师还颠三倒四地换着顺序问,他的答案也都一样。 再加上杨志也是对自己的罪状供认不讳,汤伟业这罪就坐实了。 杨志没有获死刑,判了个无期徒刑。 汤伟业没有杀人,只有个杀人未遂加谋害他人财产,判了五年,赔偿汤芫一家精神损失费五十万。 而且,不接受上诉。 律师对汤芫说:“杨志那个,会根据他在狱里的表现适当减刑,有可能会减到十几年,但是他这种岁数,减到十几年,再出来也都六七十了。再说了,还得看他在里面的表现呢,这可能性不太大。” 汤芫和林惠敏谢过律师,想请律师吃顿饭,但是律师还有案件要跟进,笑着说:“你们给的报酬也不少,饭我绝对会吃的,小姑娘做的菜特别让人上瘾!” 走出法院,汤芫把关掉的手机打开,一打开手机就震个不停,她的手都快被震麻了,一看吓一跳——好几十条信息! 第83章 鱼头豆腐汤 汤芜当时没看这些信息就赶去了机场,她一秒钟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呆。 她大伯母追出来骂她一家人都没良心,说家里还有个老太婆要养,骂她们从来都不管。 她姑汤钰和姑父把她大伯母给拦了下来,姑父让汤芜一家赶紧去赶飞机。 庄时泽在混乱中只顾得上护着汤芜不被那个疯婆子抓伤。 汤伟鹏给汤钰留了信——陵镇中学的宿舍给我妈,宿舍是惠敏买下的,她愿意住多久就多久,叫她也别掂记着我了,让她当做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就像从前一样。 老太婆看到这封信哭得唏哩哗啦。 然而哭完了,什么都没说,收拾收拾就搬去她二儿子的宿舍住了,那里总比老人院好。 她大媳妇不待见她,她大儿子又进去了,如果她继续留在那儿,只会整天跟大媳妇吵架,她身板受不住天天这么冲击,她自己知道。 而且她三女儿也答应了,每隔几天会去看看她,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只是喃喃地说着“糊涂啊糊涂……” 却没说什么糊涂。 汤芜刚下机就听到她姑在电话里这么说,心里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汤钰说:“她这是糊涂了一辈子!当时我问她去不去旁听,她本来说去,出了门口又说不去了,自己拿把凳子在家门口坐着,说等我回来跟她说,我回来跟她一说,她就自己上楼收拾东西去了,特别痛快。” 汤芜说:“小姑,以后就麻烦你了。” 汤钰说:“没什么麻烦不麻烦,就尽尽抚养责任,法官这么判,我就这么做,你们那部分抚养费,没有就不用先出,给我二哥看病要紧。陵镇消费低,老太婆花不了多少钱。” 话是这么说,但是汤芜还是打算每月寄一千五回去,其他的她就不管了。别怪她冷血,这只是她剩的最后一点血性了。 她要是不寄,她怕她爸会良心过不去,这点钱,只是为了让她爸心里舒服,并不是可怜那老太婆。 跟汤钰通完电话后,汤芜才开始翻信息来看。 有很多条信息的发信人是一长串号码的,内容大意都是要采访她,或者邀请她做个美食杂志专访之类的。 其中还有很多条是陈立然的信息,内容只有一句:求汤芜女神把独家专访留给我! 一想到陈立然那人前谦谦君子,人后贱气侧漏的样子,汤芜翻了个白眼。 陈立然几乎是以刷屏的气势霸占了汤芜的短信信箱,庄时泽在旁边“不小心”地看到了,挺直了身,时不时偷看一下汤芜,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儿情绪来。 几分钟后,少年失望地发现,他看不出来。 汤芜继续往下翻信息,意外地,发现了一条赵子贵的信息—— 我会送你一份特别的开张礼物,希望你喜欢,赵亦勋。 不知道为什么,汤芫一看到这条信息就感觉一阵凉意。 对于陵镇人来说,鱼是最补身的,虽然医生建议身上有伤口的时候是不能吃鱼的,但是一但伤口好了,陵镇人会加倍地吃鱼。 “鱼管血,你有伤口的时候不敢吃,现在没事,多吃点,对身体好。”赵子贵一刀把砧板上的鱼拍晕了,他心情特别好,“我今儿给你做顿豆腐鱼头汤,这鱼是海鱼,不是饲料鱼。” 赵亦勋全身裹在玉色的弹力衣里,僵硬地立在厨房门口,像一条被刮净鱼鳞剥掉皮的鱼,吊着一口气在岸上垂死挣扎。 赵亦勋说:“爸,你把汤芫的菜谱还给人家。” 赵子贵这两天都听了不下一百遍,全当他在放屁,没管他就在鱼肚拉道口子。 赵亦勋说:“人家店开张了,你把人家菜谱给送回去。” 赵子贵说:“哟!这鱼鲜得呀!刚才还活蹦乱跳!这汤保管甜!” 他没几下就把鱼处理干净,丢进锅里煎,赵子贵习惯用的猪油煎,用猪油煎过的鱼,待会儿煮的汤会特别香。 猪油是提前榨好的,他榨了满满一碗,等猪油晾凉了,放着还可以炒其他菜。 赵亦勋的嘴一张一合,鼻孔迅速地收缩扩张,似乎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说:“爸,你听到我说啥没有?” 赵子贵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没理会他,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勋子!爸爸加水喽!来看爸加水不……” “爸!”赵亦勋忽然提高了音量。 赵子贵加好了水,把锅盖狠狠地往锅上一扣,“咣”的一声震得父子两人的耳膜都痛了痛。 赵子贵压着怒气,试着讲道理,尽管他已经很多年没跟儿子讲道理了,以前他是一觉得儿子做错就先是一顿打,打服气了再讲。 可是现在儿子不能打,他只能讲。 他脸上的皱褶都气生动了:“你倒是讲讲,为什么这两天总念着把菜谱还给人家的事儿!” 他心里觉得特别悲凉,儿子不向着他,他是知道的。 他难过的只是,自己在儿子烧伤后这么照顾他,他还是这么不识好歹! 他忽然就努喝起来:“你妈跟我没日没夜地陪着你!你就这么对我跟你妈的?!就是条狗养这么久都养熟了!你特么良心被狗吃了!” 赵亦勋的脸几乎没怎么烧伤,但是因为药物,他全身都肿了好几圈,脸也肿得看不出原来的五官。 他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声音也是一惯的不紧不慢,他说:“你不就是当我是条看门狗么,高兴的时候给顿吃的,不高兴的时候拳打脚踢。” 正在气头上的赵子贵就蔫了,像一盆烧旺的炭兜头扣了一盆冰块。 赵子贵吸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跟儿子对视,直到锅盖边喷出白烟,鱼的鲜香从被蒸气顶的锅盖缝里冲出来。 赵亦勋看了眼锅,说:“汤煮开了,你不放豆腐么?” 赵子贵涌上喉咙的话又吞了回去,转过身去,打开盖。 大团大团的水蒸汽升腾而起,赵子贵往后微微仰仰头,他眼神不好,被蒸汽一熏,眼泪就给熏了出来。 他心想,这是我儿子,这特么是我儿子!我儿子惦记着让我给人还东西! 特么真不是个东西! 蒸汽没散,赵子贵突然就感觉后脑勺一痛,他震惊地捂着头回头,看到手里举着扳手的儿子。 他儿子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跟他说:“你把菜谱还给人家,我叫了快递,待会儿给汤芫寄过去。” 赵子贵抬起手想给扇过去,手却一软,跟着整个人也软在了灶台边。 赵亦勋走过去,艰难地弯下腰,从赵子贵的上衣口袋里把卷成筒的菜谱抽出来。 蓝色的菜谱面上,半版成了墨蓝色。 “脏了。”赵亦勋伸手擦了擦,抹了一手心的红。 他眼里放着异常的光,对躺在地上的赵子贵说:“爸,你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还给汤芫了。” 赵亦勋心里很高兴,他觉得汤芫肯给他做菜,肯定是心里喜欢他的,不然不会给他做菜吃。 汤芫对他这么好,他替她把菜谱还回去,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赵亦勋拿着笔,在纸上写——等我完全好了,我一定会让你做我女朋友!你等我! 白色的纸上,是赵亦勋歪歪曲曲的字,还有那触目惊心的血迹。 事实上,赵亦勋连拿笔也特别吃力,他看着纸上的血迹,皱着眉,喃喃地说:“这笔漏墨了。” 他把笔扔掉,去洗了个手,回来把信叠好,放在菜谱面上,装进一只牛皮纸袋里。 快递很快就来了,赵亦勋门都没开,隔着铁门把信和钱还有填好的单都递出去,交代说:“麻烦发快点儿,她都开张好几天了。” 快递一天都不知道要收发多少件,没力气搭理赵亦勋,收了件就走了。 赵亦勋看着快递员把他的件收进袋子里,心满意足地关门。 他高兴地说:“得去把我爸叫醒,鱼汤该快好了。” 那一下只是让赵子贵晕了过去,他现在已经慢慢醒了过来。 他摸着灶边爬起来,赵亦勋刚好走了进来。 赵亦勋笑了:“爸,你醒啦!汤芫的菜谱我给她寄了!” 赵子贵半张脸都是血,他眼珠暴突,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喊:“勋子!我是你爸!我是你爸!你……你……” 赵亦勋向他走过去,他吓得向后退,他感觉自己使不上力气,死死地扶着灶沿撑着身子,一步步向旁边挪…… 他的手就这么打翻了那碗猪油。 猪油泼向还在燃着的汽灶。 火一下子蹿了起来! 他全身向前扑去:“勋……子……走……” 赵亦勋的眼珠里映着跳跃的火焰,他兴奋地喊起来:“爸!火!当时家里的火也是这么烧的!” 火,越烧越大…… 汤芫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赵亦勋那条短信—— 我会送你一份特别的开张礼物,希望你喜欢,赵亦勋。 远处传来一阵阵消防车的嗡呜。 司机把塞停了好一会儿的车子熄了火。 有乘客喊:“哎!怎么熄火了?!车子坏了?” 司机说:“没见着前面好几辆消防车过去了么,前面着火了!” 第84章 芋头糖水 汤芫回到家的时候,国庆黄金周的七天假期还有三天。 她还没走进家门呢,就看到店门前等了好几个拿着相机的人等在那儿,一见到她就围了上来。 林惠敏和汤伟鹏赶紧护着丫丫,庄时泽冷着脸往汤芫面前一站。 其中一个戴眼镜拿相机的小伙子举起相机要拍,庄时泽立刻说:“请问你拍照经过她本人同意了吗?” 华国这个时候的记者还没那么猖狂,那小伙子就把相机放下了,另外几个人都犹豫着站在一边。 那小伙子像刚睡醒似地,说:“我没想到……哎……对不起!” 庄时泽见对方态度诚恳,脸色总算好了点。 汤芫正打算说话,那小伙子又开口了:“汤芫本人的气质跟照片上不太一样啊,照片上看还以为是个软妹子,可是真人好……漂亮……” 真人气场好强大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还在旁边这小鲜肉保镖,杀气好重! 小伙子缩了缩脖子。 庄时泽的脸又黑了。 汤芫笑了笑说:“几位,不好意思了,我刚从外地回来,很累,请问能让我进去休息吗?” 那几个记者都是男的,对女孩子是特别宽容。 他们刚才一看到汤芫,都被汤芫的样子弄得有点找不着北。 再加上汤芫这么有礼貌地一问,几个人都晕头转向了,傻乎乎地点头。 等汤芫进去了,他们才恨得扇了自己脑袋几巴掌——大意啊!太大意了!都蹲几天了! 进屋之后,庄时泽问:“你有什么打算?” 他指的是专访的事。 汤芫想了想,说:“专访还是给陈立然那边。” 庄时泽感觉自己的心都蹦到了噪子眼,但是面上依然十分平静。 他平着音调问:“怎么说?” 汤芫认真地想了想,说:“《小食光》在江城的影响力,是其他报刊都不能比的。” 上辈子的汤芫也接受过《小食光》的采访,但当时她已经三十出头了,而且只是作为饮食界颇具影响力的人物接受专访。 当时的心态跟现在不一样,当时是觉得自己接受专访,只是因为自己的餐厅知名度高。 而她现在的心态,是需要《小食光》替她提高知名度。 庄时泽只听这一句,心情就好了,他点头说:“你考虑得对。” 他知道,汤芫并不是对陈立然有什么想法,而是对自己的店的未来发展有想法,他那紧绷了老半天的可怜小神经,这才得以伸个懒腰。 汤芫把问题想通了,也不再纠结,笑着问:“想吃点儿什么?” 庄时泽愣是没转过弯来,眨了眨眼,说:“都可以。” 汤芫就转身上楼问其他人。 少年在她身后红着脸,那句“你做的我都想吃”还是没说出来。 汤芫问了一圈,大家都没说什么胃口。 汤伟鹏在纸上写——芫芫,别忙着煮东西给我们,你也累了,休息休息。 汤芫摇摇头,说:“我不累。” 林惠敏站起来说:“妈跟你一起做。” 结果她身子还没站直就被汤伟鹏拉着坐下了。 汤芫感觉自己一个顿时成了一个受到万点暴击的单身汪。 丫丫抢着说:“爸和妈休息吧,我替姐打下手。” 汤芫转身就下楼去了:“都坐着看电视,我坐这么久的飞机又坐车,腿都坐麻了,现在要去厨房活动活动,谁也别跟着。” 林惠敏看着汤伟鹏担心女儿的眼神,拍拍他的手背,说:“你就别管她了,自从高考完之后,突然就喜欢煮东西了!不让煮她还真闷得慌,电视都不怎么看,由她去吧。” 汤伟鹏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女儿老是煮东西辛苦,小小的年纪,就应该有时间去逛逛街旅旅游,跟同学去约约会都比成天闷在厨房里强。 可是家里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自己又这个样子……想到这里,汤伟鹏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他本来是一家之主,却成了大家的负担。 他想,我不想再这样子下去了,我得找点儿事做做。 林惠敏跟丈夫这么多年的夫妻,怎么可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伟鹏,你现在还拉高胡吗?我好久都没听你拉了,还真有点想念那声音。” 汤伟鹏眼前一亮,点点头,转身就回房间找高胡去了。 高胡由一条直杆,一个小圆筒音箱,两根弦组成。 就这两根弦,他就能拉出很多动听的曲子出来。 高胡的外形跟二胡类似,但声音比二胡高亢清亮,悲伤的拉的曲子凄美但不凄惨,动听却不会让人心酸。 汤伟鹏是下乡的时候跟一个老师父学的,那个年代也没什么解闷,他就一直学。 那老师父说他手指修长,尤其是尾指很长,特别适合拉这个,他就一直认真地学了。 老师父还教他看谱,但老师父不会五线谱,只会简谱和工尺谱。 工尺谱是古时候的曲谱,不像简谱是数字,也不像五线谱是蝌蚪,那完全就是文字。 老师父是怕有一天这种谱失传了,见汤伟鹏悟性高,就传给了他。 林惠敏还记得,以前有不少人拿着工尺谱来找汤伟鹏翻译成简谱呢,而且大多数都是昆曲。 汤伟鹏虽然喜爱昆曲,但是他也会用高胡拉一些小提琴曲甚至流行音乐。 所以当庄时泽在替汤芫削芋头皮的时候听到楼上传来卡农,就有点意外:“小提琴现场演奏?” 汤芫是听过她爸拉高胡的,笑了:“我爸在拉高胡呢,你还是戴上手套吧,虽然冲过热水了,还是怕你痒手。” 庄时泽两只手互相搓着提了提手套,笑得眼角微弯:“不痒的。” 汤芫关心他紧张他! 他好开心好紧张! 庄时泽说:“江城毛芋,不过幸好是一线城市,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荔浦芋卖。” 汤芫心虚地应着:“是啊是啊。” 这荔浦芋是她从“菜谱”里买的,花了一块钱买的最好,桂木产的,刚才一打开锅就看到这芋还带着土呢。 本来汤芫也不觉得非荔浦芋不可,但是上辈子她有次出差去广西,吃过一次那里的芋头糖水之后,才发现,那里的荔浦芋跟江城卖的真不一样。 因为那里的气候跟江城不一样,它个头大,肉质细腻可口,煮出来的糖水特别清甜,那种甜是芋头本身的糖份释出来的甜,跟被单纯泡在糖水里那种芋是芋糖水是糖水的甜完全不一样! 荔浦芋头营养丰富,把它切成薄片,油炸后夹在猪肉里做成“红烧扣肉”,风味特殊,肉不腻口,汤芫特别怀念那味道。 但是今天她不做这道,就打算煮个糖水,大家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嘴里都没味道了,而且芋头也管饱,做甜点是最好的选择。 她还煮了粥,打算再来个芋头蒸排骨,嘴巴如果吃得太甜了,也可以啃几块排骨就粥吃。 她把洗好的芋头对半切开,再切成小块,切了三只芋头。 锅里的水煮开了,把芋头块丢下去,让它在水里滚着,那头又去洗排骨。 她接着又把另一只洗好的芋头切成条,在碟子上整齐码好,另一灶搁一只炒锅,架上蒸架,往里注水,开火煮水。 刚才那锅的芋头已经滚开了,庄时泽一打开盖,一阵芋香飘了出来,他往里一看,说:“芋头开裂了。” 汤芫“哦”了一声,就准备去搬张凳子拿糖,这厨房的顶柜装得有点高,连她要拿东西都得搬凳子。 但是没办法,糖要是不放上面她怕潮,进潮气就不好了。 她刚转个身,庄时泽就从容地伸长手,拉着在柜子中部的把手,轻松地拉开了。 糖自然是放在顶柜的最下面那格,因为汤芫实在是不想再往上加凳子。 庄时泽一眼就看到了,把冰糖罐拿了下来,他说:“是要加冰糖吧?” 他见汤芫很少用白糖,基本都用的冰糖,就先把冰糖罐拿下来。 汤芫默默地仰望了一下庄时泽的长手长脚,然后说:“旁边那那个透明的密封罐也拿一下,那是白糖……对,就是这罐。” 芋头糖水下的冰糖,芋头条则是蒸熟,再洒上一层白糖,再盛一小碟,可以边蘸着吃。 芋头排骨在锅里蒸着的时候,林惠敏和汤伟鹏已经把餐桌摆好了,丫丫在厨房拼命嗅着香味吞着口水。 汤芫让芋头排骨在锅里蒸着,跟大家一起先吃点芋头糖水开开胃。 碗里浅紫的芋头块微微裂开,芋香给人的感觉特别朴实厚重,然而这厚重被清甜的香味冲淡,转而温润起来。 用瓷勺挑起一块芋头,清澈的糖水浸个半透,放进嘴里,芋头在嘴里慢慢化开——香糯清甜在舌尖化开,那香气凝固在喉间,再喝一口糖水,既解渴又让味蕾和胃都同时得到满足。 林惠敏喝几口糖水,再夹起一条芋条,蘸一口白糖,咬了一口,白糖的甜比冰糖浓烈,糖渗进芋头里,跟粉甜的芋头融合在一起,舌头再挺起,托着嘴里那口粉芋抵向上颚,磨几下,吸几下,甜味便从舌尖直达喉间。 这时再去配一口芋头糖水的水,再舒服不过。 林惠敏笑了:“难怪人家说咱们陵镇人,要是芋头皮能吃,咱们也能吃出花儿来。” 陵镇人对芋的钟爱可见一斑。 吃了两道甜的,芋头排骨最后也被一扫而空。 江城人也爱吃芋,尤其是到了秋天。 除了吃蟹,芋是江城人的第二选择。 乐翠苑的居民每人手里都被派了一碗香芋西米露——他们房子被烧了,物业处订了芳华居的甜口来安抚暂时不能回家的居民。 他们的房子在下午的时候被烧了,原因就是起火的时候,刚好天然气管道漏气,于是整栋楼都几乎炸了,每家都着了火。 幸运的是,因为是放假,很多居民不是去旅游就是在外面玩了,少数居民只是在下楼的时候有轻微擦伤。 现在大家都在等物业给说法,天然气管道为什么这么容易漏气?这才刚刚检查过没多久。 一个快递小哥哭丧着脸跟部分居民赔罪——他收的件都被这场火给毁了,他的衣服也破了。 大家虽然很心塞,但也表示理解,毕竟比起要寄的东西,房子更让他们心塞。 大家都没心思再追究要寄的件,都在等物业表态,这可不是一碗芋头西米露就能打发的事情。 小哥想起还有一家没道歉,打算嗖人道完歉再走,结果找来找去都找不着。 这时有人说:“你找八楼那户吗……哎……不用找了……刚才抬了两个盖着白布的……就是八楼的……听说有看见的,都烧成炭了……” 快递小哥心里闷闷的,看着这黑洞洞的破楼,打电话给公司开始解释他的失职…… 赵亦勋那寄回去的菜谱,汤芫再也没有收到。 然而在汤芫准备给《小食光》做专访的前一天,假后的第一天,她却收到了江城厨艺大赛的邀请函! 而且上面还写着,推荐方,竟然是寒江雪! 第85章 爆炒鸡块 邀请函的设计很别致,中间是圆盘,连着左边的刀,还有右边的筷子。 白底淡金边,逼格十分高的样子。 汤芫知道这个厨艺大赛,这个赛事没有一定厨师星级的人,是不能报名的,除非你有特别权威的厨师或者餐厅集团推荐。 这赛事在业内很有影响力。 赛事分初赛——决赛——全国总决赛三个阶段。 而且每个阶段都会被省台进行现场直播。 老实说,当初汤芫也派自己店的厨师去参过赛,无奈在第二阶段决赛的时候就刷了下来,不过当时她也达到了替自己的饮食集团夺取了关注度。 她当时是事前去跟电视台的人走通关系的,让他们多给点镜头。 不然比赛现场这么多参赛者,镜头就这么扫过去,谁会留意到你一个穿着跟别人一模一样的厨师? 这场赛事特别严格,虽然打广告这方面是灰色地带,但是评委全都是权威人士,只有真正有本事的厨师才能在比赛中取胜。 往年的比赛,前三都是被药膳出名的寒江雪和川菜系的蜀中餐包了,其他人尽管只是去给人当分母的,但是依然有不少大厨飞蛾扑火地冲上去,虽然最后阵亡了,但都觉得有生之年能跟全国的高手较量一番,也算是没白活了。 林惠敏看了眼那邀请函,“嘶”了一声:“这是真的?” 汤芫拿着它前后翻看,最后肯定地点点头:“真的。” 汤伟鹏拿着那张邀请函反复地看,最后在随身的笔记本里写——可以试试。 庄时泽默默地把重点指了出来:“这明显是寒江雪在挑事。” 汤芫倒是信心满满,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挑事就挑事,我倒是很想以厨师的身份去应战。” 汤芫收到邀请函的第二天,所有媒体都对这次盛事做了报道—— “寒江雪荐神秘参赛者” “十八岁少女参战华国厨艺大赛” “少女参赛背后——后台寒江雪?” “你不知道的‘汤祖经’” “寒江雪vs汤祖经——药膳之争” “我擦我擦!这些小人手可真够快的!丫的老总居然把上次我做的栏目你那特写照片给卖出云了!”陈立然卷着一叠专访初稿叉着腰,在汤芫家三楼的客厅里站成一愤怒的茶壶。 汤芫倒是很淡定,她喝了口宁菲送过来的冻顶乌龙,润了润喉,:“很多媒体都是听风就是雨,而且一不报道,她上辈子早就习惯了。 “寒江雪的股价今天回升了,没留意么?”庄时泽在旁边说得云淡风轻,“舆论导向早前一边倒地谴责寒江雪,这是出手救自己的集团,顺便想倒打一把汤芫。” 陈立然哑了哑,有点意外地看了眼这小子,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战斗欲。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小子喜欢拆他的台,还喜欢在汤芫面前让自己难堪。 要不是看在自己老子跟他爷爷有交情,就凭他那张嘴,一句就能让他回家躲着心塞个十天半月的。 想到这里,陈立然正了正身子,把叉在腰上的手也放了下来——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动作让自己看上去像上在菜市跟人讨价还价的大妈。 他人模人样地坐回沙发上,打电话让灯光师和化妆师上来,特别专业地摆出成熟稳重的姿态,状似不经意地整整自己的西装袖口,压低一点儿声音跟汤芫说:“现在我们先来对对稿。” 果然,他眼角余光看到庄时泽的脸色都变了,身子挺得老直。 他心里暗暗得意——小样,还治不了你! 他得意没多久,就看到庄时泽用一种看傻叉的眼神对他上下扫视,还站起来说有事要回宿舍了。 陈立然自觉讨了个没趣,感觉自己像一只独自开屏的臭美孔雀,在笼里瞎得瑟。 专访的问题其实都很简单,一般都是问问经历和做菜心得,为什么喜欢做菜等等。 这些问题都是陈立然的助理准备的,但是问着问着,他就觉得这些问题不太对劲了—— “你目前是单身吗?” “你会给另一半做什么菜吃?” “你会希望你的另一半也喜欢做菜吗?” 这些都是什么鬼?! 陈立然意味深长地斜了他助理一眼。 那个一米八几的汉子跟只憨熊似地往摄影师后一缩,露出个堆成平头的脑瓜子和红得跟烤过似的耳朵。 然后,陈立然清清噪子,说:“接下来这个几问题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有点私人。” 汤芫一脸迷茫,不过还是点点头:“能回答的我尽量回答。” 陈立然手心发了汗,捏着稿子的手有点抖,纸薄,他怕暴露自己,就把稿纸铺在膝盖上,双手交握放在那叠稿纸上,俨然一副十分轻松随意的样子。 他问:“你目前是单身吗?” 助理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上司一眼——这些问题其实他可以不问的。 汤芫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说:“当然是单身了。” 陈立然:“你会给另一半做什么菜吃?” 汤芫笑了:“如果我有另一半的话,他喜欢什么菜我就做什么菜,不懂我研究研究也可以做。” 陈立然和他助理同时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陈立然继续问:“你会希望你的另一半也喜欢做菜吗?” 汤芫说:“这个问题倒没想过。” 陈立然等着汤芫往下说,但汤芫显然没打算继续深入回答这个问题。 他收起心底小小的失望,平复一下心情,重新拿起稿子接着问。 问答部分结束之后,摄影师会给汤芫这间店拍些布置装饰方面的照,还会拍她做菜的时候的照片。 助理特别积极地上前跟汤芫沟通:“就做做样子摆拍就成,今天辛苦你了。” 汤芫微笑着摇摇头:“不辛苦,你们才是辛苦了,等会儿我给大家做点小菜吃顿饭。” 助理嘴里说着:“怎么好意思呢。” 心里早就开了一场烟花盛典。 陈立然在旁边冷笑——你就装吧! 专访结束,汤芫自然是要做顿饭给工作人员吃。 陈立然就更是大模大样地等——他就是为了吃一顿汤芫做的菜。 助理说:“小芫我帮忙打个下手吧,我在家里的时候经常替家里人打下手。” 汤芫笑着婉拒了,助理耸拉着肩膀走出厅里,陈立然幸灾乐祸地说:“过来整理采访稿,明天给我。” 助理举头望天,心里有种祸不单行的不祥感。 汤芫从“菜谱”里买了一只鸡,斩件,烧热了锅下姜蒜爆香,再加点葱段爆炒,末了勾芡,出锅的鸡肉泛着嫩滑的淡金色,还在冒着烟呢刚装好机器的灯光摄影师们眼睛全都直了直。 这香味太像家里烧的菜了! 他们做这种工作的,长年在外面头跑,每顿都是饭盒应付了事,也试过去饭局,但是外头的菜总是一股子味精味儿,吃久了都是一个味道。 汤芫的这味爆炒鸡块透着股最纯粹的香味,那味道像是要钻进舌头里去。 这碟鸡肉一上桌,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上面,还有人已经忍不住拿起了筷子。 陈立然紧张地一喝:“别动!” 大家被吓了一跳,就见他们的总编跳着跑过去把餐桌顶上的三盏暖黄色吊灯开了,过去自己包里把相机挖出来,镜头盖一扯就扔一边,对着这盘爆炒鸡块咔嚓咔嚓着不停。 汤芫还在厨房继续奋斗,又做了个快手白灼虾,拍几瓣蒜米剁几下调了个酱油又端了出来。 接着还有肉末蒸豆腐,蒸条鱼,再来个蚝油生菜,蒜苔炒肉,都是一些家常快手菜。 汤伟鹏在楼上练高胡,林惠敏地旁边听,丫丫还在学校。汤芫煮了一大锅饭,用的是柴木生火煮的,还是屋后那个简易的用砖块垒起来的灶。 她打算让工作人员先吃了,等他们走了,丫丫放学家里人再一起吃。 他把份量炒得够够的,再每样打包一点给宿舍那仨吃。 下午没课,那仨都不参加社团,就窝在宿舍里看美剧,还让她过去,可惜她走不开。 一顿饭煮完,她照例点开“菜谱”看奖励,大约一个菜奖励个三四百,汤芫这顿饭就奖励了两千多三千。 她看着这些数字,心里是满满的幸福感——最近家里事儿多,几乎都把之前攒下来的钱花光了,她必须快点儿把钱再攒起来,别等到要用的时候再攒就迟了。 虽然法院判了让大伯一家赔精神损失费,但是大伯家也没家底,大伯母那钱就拖着不肯立即给。 她也不急,反正这些钱,大伯一家就是欠着她的。 店里是林惠敏掌厨,她没课的时候也尽量回去帮助,毕竟她做的每一道菜都有软妹币奖。 每回她都多做点带回宿舍,宿舍那仨差点儿没把她供起来,每次上大课都积极替她占座位,还替她点到,有啥好玩的或者什么好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这柴火饭一端上来,一个工作人员吃了一口,眼睛竟然热了——这饭有家的味道! 米饭粒粒饱满,还冒着白烟,徐徐地向着暖黄色的灯光上升上去。 大家都被这情景暖得心头一热。 陈立然一拍完照,大家就急不及待地夹起鸡块——肉嫩多汁,香而不腻,完全没有鸡肉的臊味,只有肉香萦绕,滑下喉间,醇香去而复返,再扒一口饭,入味的鸡肉把汁液都渗到白米饭里去,米不再是只尝出香甜的米,而是咸香饱满,填充了味蕾和胃。 陈立然脑子里就闪过了一个标题,他决定把这个标题作为这次专访的标题—— “吃一口人生的白米饭” 一个西装烫贴头发梳得一比不苟榜样的男子低着头:“老总,主办方那边的资料已经核实了,那个叫汤芫的小女孩以‘汤祖经’掌厨的名义参加比赛。” 男子面前是一张半弧形的白色办公桌,桌边是高高的椅背,椅背后是透明的玻璃窗。 玻璃窗外,是大半个缩小的江城。 这里是寒江饮食集团的总部。 椅背后传来一把低沉的声音:“很好,让电视台的人多留意她。” 西装男子有点犹豫:“可是……这样一来,不就免费给她打广告了么?” 椅背后是一阵闷笑:“这种广告还不如宁菲给她的宣传,没有这种广告,她的生意照样好。我要的,是所有人看着她,输给所有人。” 第86章 酥炸腐竹结 汤芫的新闻一夜之间就盖天铺地,成了全城热话之余,所有认识汤芫的人都知道了。 汤芫的大学同学也有不少看《小食光》的,虽然之前就知道她在学校外面租了那幢有名的小三层,但是因为汤芫的性格总是让人觉得很疏离,所以大家都不太敢跟她搭话。 都说女性之间很少有对同类的真心赞美,大多都是见不得对方好而衍生的抵毁。 然而汤芫班的女同学,除了跟她同宿舍的几个女孩之外,其他人对她的感觉反而是“有点害怕”。 然而对于“害怕”这种心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现。 汤芫的同学表现出来的就是不太敢在公开场合谈论她,当然心里暗暗有点看她不顺眼,觉得她自命清高,但是却不敢在面上说她什么,这种是自卑心态作祟。 但是另外有些人,越是害怕越是梁小丑似地蹦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 说的就是汤芫的大伯母何凤。 何凤的厨艺马马虎虎,但也没难吃到难以入口的地步。 她对煮菜的概念就是——煮熟、有味儿就成! 她从新闻上看到汤芫的事之后就四处去说汤芫的坏话,一开始人家还愿意听她说上一说,她连气儿一遍遍地重复说之后,大家都躲着她,都觉得她疯了。 她的儿子也在江城念大学,不过不是a大,而是一间普通的高职。 然而他儿子泡女孩的本事倒是挺大,真给他追到一有点小钱的女孩,他把这女孩当神似地供着哄着,平时没少花那女孩的钱。 那女孩是某村村长的女儿,听说村子快要拆来做楼盘,现在是等着地产商的补偿金和回迁房。 那女孩是《小食光》的忠实粉丝,早在每一次看到汤芫的专访时就想去她店里吃东西了,无奈第一次去的时候人家还没正式开店,后来再去的时候又遇着人家有事歇业。 女孩就跟她男朋友发脾气了,说无论如何也得吃上杂志上介绍的那家餐厅的美食。 汤立家平时不看这种杂志,接过来一看,这人竟然是他堂妹。 然后他一想到他爸都是被他二叔一家给害进号子里的,还欠着他家一大笔钱,顿时就火冒三丈,拿着杂志拉着女朋友朝汤芫家冲。 案南大学的侧门此时正是最热闹的饭市,各路食餮穿梭其中,每间餐馆的厨师都不敢怠慢。 “汤祖经”里跟往常一样座无虚席,林惠敏陪汤伟业去医院复诊了。 汤芫在给客人做菜。 她手里正拿把尖锥,看准了位置就朝砧板上的猪蹄筯骨相连处,左手拿着固定,右手举着剁骨刀斜着一下砍下去,骨蹄应声在关节处断成两大块。 这只猪前蹄是汤芫从“菜谱”买的,买的一整块,不是“菜谱”指定要做的菜式,买来的食材都得自己再处理。 她几下就把蹄子剁成手心大小,她手腕特别有力,刀剁在砧板上,发出不小的闷响。 汤立家拉着女朋友,喷着一身的王八之气进店的时候就听到几声骨头被砍的声音,心头立马跳了跳。 他往大厅中间一站,就冲里面喊:“汤芫你出来!” 他女朋友以为他是带自己来吃饭的,没想到画风变得这么奇特,顿时觉得有点丢脸,拉了拉他的衣袖,说:“一路上不说话,一进来就乱喊,你干嘛呀你?” 汤立家提高了音量喊:“没干嘛!我忘了跟你说了,这家店是我亲戚开的!你随便找个位置坐!这家人欠我们家不少人情,你等着!我让他们给你做东西吃!想吃什么随便点!” “汤祖经”的名字虽然听起来特别像传统酒楼,装修风格却是文艺小资,因此最近也吸引了不少白领和大学生。 像汤立家这种一看就是极品亲戚的主儿,大家自然是看不惯的。 有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就说了:“这位小哥,你既然是这家店老板的亲戚,你怎么不知道这家店的规矩?” 汤立家的女朋友觉得丢人,赶紧找个角落坐下了,汤立家还叉着腰站在大厅中间,像领导巡视似地打量着这间餐厅。 “装得还挺像那么一会儿事!”他还装模作样地边看边点头,不屑地斜了那大学生一眼,“什么规矩?!规矩是给你们这些人订的,我的她亲戚,我不用顾什么规矩!” 那大学生也不忿气,心里烧着一把火,对眼前这男的从看不过眼上升到了厌恶的层面。 大学生说:“这家店的规矩就是店主今天出什么菜单,食客就按菜单上的点,不是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那你进麦当劳去点鸭血粉丝,人家能给你做?!你是来搞笑的么!” 汤立家正要走过去骂,突然就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刺了过来:“你有事么?” 汤立家先是心颤了颤,脸还酸了酸,继而鼓起那仅剩的气抬头,强撑着一副“我是个大人物”的样子,学他爸撇了撇嘴,说:“你过去问问我女朋友,看她想吃什么,先给她做!” 大家的视钱都落在角落那女孩身上,女孩虽然在村子里的时候也作威作福,但是出在外面还是懂点分寸的。 一见大家都看猴戏似地看她,她觉得这下真是丢脸丢大发了,但现在这种情况又不好立马走人,而且她一看到男朋友那个表妹,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就有点害怕。 也不能说是害怕,就是觉得,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要去讨好那个表妹。 她赶紧说:“没关系的,我吃什么都可以。” 汤芫也不说话,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表哥。 这家的人智商无时无刻不在刷新她对“智商”这个词的认知,跟这家子人讲道理根本是浪费力气,所以她不说话,就看着这表哥装。 汤立家被自己女朋友弄得下不来台,又想到自己家被她告得恼羞成怒,开始口不择言地发疯:“你会做什么菜?!还不是你妈做的!像你这种的,长着一张勾引男人的脸,就别装什么会做饭做照顾人的贤良淑德样了!你的目的最后还不是想给个有钱男人睡……” 汤立家的直男癌演讲没能顺利完成。 他没说完就被人一拳打歪了嘴,在场的食客都没弄清楚什么事,就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长得特别好看的男孩子风一样冲了进来,然后就听到骨头错位的闷响。 那声音一如刚才那女孩在里面剁的猪骨头。 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汤立家身上已经挨了好几拳,一拳打在鼻梁上,他的鼻血就下来。 汤立家的女朋友在尖叫,食客基本都在看热闹。 汤芫赶紧走过去把打人的庄时泽拉开。 庄时泽脸色阴沉,他手长脚长,被汤芫拉开的时候还给汤立加补了脚。 汤立加被踹得嗷嗷叫,翻着身回来断断续续地叫嚣:“我报警!我报警!你死、死定了!赔……我医药费……赔死你!” 庄时泽二话不说又冲上去踹了一脚,在场的人心里都默默叫好。 汤芫怕庄时泽这么打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赶紧拉着他的手臂,说:“庄时泽,好了好了,别打了。” 庄时泽像一只炸毛的大狗,被汤芫一顺毛,顿时就乖巧下来了,食客们看得啧啧称奇。 汤立加见庄时泽被汤芫拉着,他女朋友过来扶他,他趁机想冲过来要打庄时泽,汤芫眼疾手快地抓住他肩膀一拉一扭,汤立加惨叫一声:“我手断了!” 汤芫淡定地对他女朋友说:“他脱臼了而已,我砍猪骨的时候也这么弄过,肯定没大事。你带他去看看跌打,接回来在家好好歇着,有病就别乱跑。” 在场的男食客听到都抖了几抖,心想果然女人惹不得。 女食客都双眼放光地看着汤芫——好帅啊!要弯了啊! 汤立加的女朋友本来就觉得自己男朋友莫名其妙,就怕汤芫再打他,听到汤芫肯放人,赶紧扶着汤立加走了。 汤立加不死心地喊:“我要报警!你们不能昩着良心啊!都帮我作证!” 食客一听要拉自己下水,都纷纷低头继续吃东西,看都不看汤立加。 今天“汤祖经”的小吃是“酥炸腐竹结”、“拍黄瓜”和“炸花生米”。 主菜是“豆皮结炖肉”,“椒盐排骨”还有“东坡肘子”。 东坡肘子还没做好,前面那些菜都有了。 酥炸腐竹结最受欢迎,腐竹色泽黄白,油光透亮,打成蝴蝶结的样子很可爱。 咬下去“咔”的一声,清香爽口,明明没有肉却仿佛大口吃肉般痛快!尤其是面上刷着的咸酱,香浓不腻,只渗进腐竹里半分,既没有影响炸腐竹的酥,又能给它添味。 食客都是刚咬一口,就都停不下来。 别桌的客人听到这咔咔声,闻到味儿,都忍不住点了一份,一时间,整屋子都是刷着浓酱炸腐竹的香气。 高文松正在美食街里游荡,犹豫着进哪间吃饭,就接到一个闹心的电话。 他一听对方的口气就皱了眉,一脸严肃地回应:“替我转告你们老板,我不差那个钱。厨艺大赛是公平公正公开的华国厨艺界盛事,没本事的人拿不了我这票。有本事的人,我这票多少钱别人也别想从人家手里抢走。” 他说完也不等对方再继续无休止的劝说,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女孩扶着个大吵大闹的男孩,从一家叫“汤祖经”的店里走了出来。 第87章 东坡肘子 高文松先是对着这间店的名字挑挑眉,然后就听到那个鼻青脸肿的男孩嚷嚷—— “你煮什么人家就得吃什么!你可劲儿清高可劲儿作吧!明天就倒闭!” “汤芫你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会炒几个菜了不起啊!你个死端锅的!” 这话不是什么好话,却勾起了高文松的兴趣。 煮什么人家就得吃什么? 他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意思,再一看店里,客人还坐得满满当当的,当下就向着“汤祖经”走过去。 都说在案南大学美食街做厨师压力最大,因为美食街的名气不亚于寒江雪,每年都有不少来自各地的美食家前往试吃,他们一般装扮普通,一开始可能不太看得出来,但是当他一坐下点菜,你就立马能感受到这个人的不同。 他们有可能是知名低调的食评家。 也有可能是华国厨师无不希望得到其青睐的饮食协会会员。 传说这些会员的来历都不简单,能得到他们的赏识,那你走向颠锋的厨师道路能少走一半! 汤芫已经收拾好心情回厨房继续做她的东坡肘子,庄时泽一脸凝重地守在门口,他想着汤立加要敢再回来他肯定得打得他满地打牙! 赔医药费?!赔没问题!先打一顿再说,治不好你! 肘子早就在锅里炖着了,锅里加了葱段、姜片和料酒煮开,包着八角丁香这些小粒香料的纱布包在锅里忽浮忽沉,八角的浓香和着肘子的筯香冲了出来。 肘子的筋是精华,骨胶原丰富,吃了既管饱又美容。而且筯蹄的肉香跟普通的肉香不一样,闻着就是有嚼劲的浓香。 筯蹄的颜色还是原来的肉色,汤芫准备炒个糖色给它提色。 如果求快,可以加老抽提色。但是这样一来,猪蹄的颜色不够红亮,味道也不够香,所以遇到这类食物,汤芫都是习惯炒糖色。 她把冰糖和水加进炒锅里,等糖色变成深琥珀色时,立即加热水,把香料也都丢进去煮出香味,左手拿个大网筛把蹄子勺出来放进炒锅里。 然后把剩下的料酒、葱段和姜片和开水倒进去浸没蹄子。 等汤汁煮开后转最小火,她把盖子盖上继续焖煮。 高文松走进店里坐下就闻到猪蹄被炖至入味的醇香,心里不由得为自己的选择小小地高兴一番。 汤芫让猪蹄在厨房炖着,准备出来收拾一下桌子,结果就看到庄时泽已经在收盘子了,还多了一位看起来气度不凡的客人。 她微笑着走过去对客人说:“欢迎光临小店,您先看看今天的菜单,我们店有个特别的点菜方式,就是我们厨师今天煮什么就供应什么菜,您可以接受吗?” 高文松嘴角一扬:“有意思,规矩我是听说了,小姑娘,你们谁是这家店的厨师?菜单上的菜我不点,我就等厨房里正炖着的猪蹄。” 汤芫一听就知道这是行家,不是行家,都是个对食物特别敏感的人。 因为他闻得出来那是猪蹄,是还在炖着的,而不是炖好的! 汤芫没说自己是厨师,只是笑了笑说:“猪蹄是我煮的。” 高文松一听,惊讶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姑娘,这个年纪,这个气度,如果这猪蹄真是她炖的,这是从小就开始学厨了? 高文松既想了解清楚汤芫,又怕自己唐突。 正不知道怎么开口,汤芫就特恭敬地微微一欠身,说:“猪蹄还要炖一个多小时,这位先生如果不介意,我先给您上点小菜,您可以边吃边等。” 高文松对这个气度特别的女孩也很有好感,点点头,说:“好,劳烦你了。” 汤芫就喜欢跟这种有礼貌的人打交道,说:“不麻烦,劳烦您等才是。” 猪蹄炖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 汤芫在中间将蹄髈翻身几次,此时候蹄髈已经基本软烂了。 她捞出锅里的香料和其他杂物,倒出大概一半汤汁,在剩下的汤汁里倒入自己从“菜谱”买的酱油,这酱油是当初升一级的时候“菜谱”给她奖的,后来在“菜谱”里就一直有得买。 锅盖子敞开,她把汽灶的火开到最大收汁。 汤汁在锅里滚了起来,她拿勺子不停地把汤汁舀起来浇遍蹄髈表面,并不时的将其翻身,特别注意观察上色的均匀程度。 她掐着时间,过了大概四十分钟之后,汤汁开始变得浓厚,她将蹄髈捞出来盛在盘中,继续收锅里的汤汁,汤汁的颜色加深,变得浓稠并且滚起大颗大颗的泡泡。 她把汤汁在蹄髈上浇了一圈又一圈,这一整盆东坡肘子就做好了。 客人换了好几批,庄时泽在帮着把做好的菜端出去。 但是高文松依然等在那里,桌前的小吃已经吃完,他在品着汤芫泡的冻顶乌龙。 其实店里的客人大多喜欢喝饮料,她准备的茶却很少有人喝。 茶叶来自“菜谱”,高文松不知道,只知清香绕鼻,过喉回甘,却尝不到出处。 汤芫把东坡肘子端上来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小姑娘,你这茶是哪里产的?” 汤芫心想这茶还真的泡对了,说:“我家乡有个亲戚,自己种自己晒的,不是什么特别的出处。” 高文松又问:“小姑娘家乡哪里?方便告诉我名字吗?” “我家是陵镇人,我叫汤芫。”汤芫把那盘色泽红亮的东坡肘子放到桌子上,高文松的眼都看直了。 他喃喃地说:“陵镇啊,难怪,那儿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汤芫没再打扰高文松,其他桌的客人都闻到了香味,招呼汤芫过去,都让上一份这新做起的东坡肘子。 高文松举起筷子,戳进肘子里,立刻有汤汁小小地喷溅而出,伴随着更厚重的香味,香味冲出来,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胃这么需要食物过! 高文松就这么用筷子叉着肘子咬了一口,嫩软松糯的肉伴着入味浓香的汤汁在舌尖化开。 肘子肥而不腻、松而不烂。色、香、味、形俱佳,猪肘肥软适口,香气四溢,再沾点碟子里的汤汁,滋味更是让人回味穷。 高文松喃喃地念着汤芫的名字—— 怪不得……怪不得寒江雪都急了。 高文松离开的时候特意到厨房去跟汤芫道别:“小姑娘,好好干,你呀,真是祖师父赏饭吃。” 他还留下了一张他的名片,圆角的方形名片上没任何头衔,就写了“高文松”三个字。 汤芫看到名片,眼睛都瞪大了,小心翼翼地拿上楼,放在保险箱里。 华国举办的全国厨艺大赛初赛和决赛都在江城举行,总决赛在京城举行。 各地厨师为此都做足了准备,最近这个月都勤练刀功。 林惠敏怕汤芫兼顾不来,就让她最近都先别操心店里的事,毕竟食材新鲜,她的功夫也不差,客人也都是赞不绝口。 而且做的菜单都全凭她的喜好,大家居然也没意见,她也轻松。 汤芫倒觉得没什么,她其实瞒着妈妈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单间,是个小民居,只有一层楼,老房了,房东也不想装修,放租的时候就没什么人愿意租。 她把这小平房给租了下来,买了几个冰柜,还有一辆电动三轮车。那里离宿舍也就走个五分钟就到了,她每天起床就过去,把食材都从“菜谱”的目录里买好,都是预设放好在三轮车上的,再让汪琪驶着车给她妈妈送过去。 邻居们每天早上都看到一小姑娘驶着个电动车来送货,也没人怀疑她的食材来源。 关键食材看着还特别新鲜,邻居问她货从哪里买的,她都说让人从陵镇捎上来的,还把价格报高了一点儿。 大家做生意的都不想成本太高,听完价格,也就摇着头走了。 他们都觉得汤芫家虽然生意好,但是这种成本价,也就刚刚不亏而已,之后没人再问她的食材的事。 汤芫把店里的事情都安排好,厨艺大赛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厨艺大赛初赛举办的时间在本周的星期六晚上七点,因为是直播,其间也涉及到各种赞助商的利益问题,出于商业考虑,主办方就把时间定在周末这个收视黄金时段。 汤芫要参加比赛的消息早就传开了,主办方还拿这个来做噱头,毕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能获得参赛资格,是件十分吸引眼球的事儿。 但是各派的厨师却对大会这个决定颇有微词。 外地过来参赛的厨师们大多都住在跟大会合作的商务酒店里,酒店是五星级的,大家回房里放好东西,都会下楼,在楼下的咖啡厅里坐坐聊聊天,交流交流心得。 这次不少人的话题都绕在汤芫身上。 在场都是厨师,都是胖的多,瘦的,真没见几个。 其中一个年过中年笑起来特别像弥勒佛的厨师说:“什么后起之秀,这话夸张得我看着尴尬,一个黄毛丫头,还不知道拿不拿得稳菜刀呢!” 其他人一听这话就正中心意,立马附和起来—— “可不是么,肯定是有后台吧,某个大款给塞进来,想红的!” “最多就来走走过场吧,听说开了家店,大概是想给她店打个广告?” “我估摸着也是,不过这小姑娘上过两次《小食光》啊,一次是拿路老那铺子,一次是专访。” “嗨!专访怎么了!《小食光》的总编花名在外,那小姑娘的照片我看了,是陈立然的菜,上个专访有什么难的!把做出来的菜照好看点儿就捧出来了。” “那那个叫汤芫得砸多少钱啊,能回本么?”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砸点钱出来,红了,店做起来,后续有得发的!现在很多少都这样,没什么做菜的真本事,炒作自己的本事倒是挺大。” “我看肯定是个不会做菜的,到时咱们就等着看戏吧!” 第88章 酥皮泡芙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砸点钱出来,红了,店做起来,后续有得发的!现在很多少都这样,没什么做菜的真本事,炒作自己的本事倒是挺大。” “我看肯定是个不会做菜的,到时咱们就等着看戏吧!” . 寒江雪最近也处于密罗紧鼓的准备状态里。 整个厨房一片肃穆,气氛堪比丧宴现场,每个大厨都在做着同一道菜——东坡肘子。 相同的菜,做的不同做法,只因为外面来了一位贵客,他就点了一道东坡肘子。 东坡肘子有不同的吃法,也有不同的做法——有的做法是直接用卤焖至烂熟,有的做法是把猪蹄焖熟,最后熬酱汁,然后蘸着酱汁吃。 无论哪种做法,都对火候十分有要求,猪蹄要软烂,却不能烂如泥浆,要有口感,又不能韧如橡胶。 本来大厨们并不上心,这种菜一般客人都知道要预定,因为时间长,等得人心焦。 如果不预定的,肯定是盲闯进寒江雪的,不知道规矩的新客,多半是些不懂品味的暴发户。 然而这个客人一进来,侍者给他递菜单的时候,他却说:“不喝汤,有虫草花的也不喝,羊骨汤现在这个季节喝还早了点儿,你们的猪肚不错但今儿我不太想吃,就点个东坡肘子吧,我可以等两个半小时。” 这一听就是行家,不看菜单就知道他们的招牌菜里都有些什么材料,而且就单独点个东坡肘子,肯定是个会吃的。 服务员给大堂经理报了,大堂经理赶紧把库存里最好的茶叶把茶泡上,恭敬地端出来。 客人尝了,只是微微地皱了皱眉:“冻顶乌龙却不用泉水泡,浪费了一叶好茶。” 大堂经理听着心里不高兴,但看着这人的气度也不像是个暴发户,就解释说:“泉水难求,我们店里用的都是过滤过的纯净水。” 客人却微微一笑:“泉水不难求,只要有心。” 大堂经理觉得这是个找碴的,赶紧上报,上头让调个监控看看,看完之后就下了命令——马上按照客人的要求做到最好! 这人正是高文松,人特别低调,大堂经理平时不留意厨艺大赛,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然而寒江雪的高层却是认得高文松的,一听说他要吃东坡肘子,就赶紧让大厨们一起做了。 这人是厨艺大赛的评委之一,传说他评分会综合各个方面,包括悄悄到人家店里对那家店进行评分,实在是怠慢不得。 大厨们接到大老板命令,说厨艺大赛的五个评委中的一个来摸底了,全都打醒了十二分精神,把东坡肘子做出什几种样式来。 最出彩的要数其中一碟做成一只小猪形状的,看起来十分讨喜。 高文松一看这满桌子各式各样的肘子,顿时没了心思——这明显就是认出他来了,那些厨师有备而来,吃不出平时的水平。 不过寒江雪一向接待权贵惯了,吃的倒也是精致,不至于差,就是总差那么一点。 高文松试了几道,味道都很到位,口感也是软韧适中……高文松闭上眼,仔细地让舌尖感受那道菜。 良久,他睁开眼睛,放下筷子,叫了服务员过来买单。 大堂经理毕恭毕敬地来了,说这餐免单。 高文松坚持付了钱,大堂经理不敢不接,就问:“先生觉得这肘子味道怎么样?” 高文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味道很好。” 大堂经理松了口气。 就是差了点心意。 高文松走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一句。 他看着这世外桃园般的农庄小舍,每一道设计都看得出设计者的欢喜,甚至连角落那把扫帚,都彰显了设计者欲回归农家生活的小心思, 他在汤祖经吃的肘子,吃出了家的味道,甚至可以感觉到做这道菜的人,是真心地想做好一道简单的菜,让人吃过之后,生出心酸的幸福感来。 寒江雪的肘子,可以吃了火候控制得很好,吃得出厨师的厨艺很好,装饰摆盘也很好。 然而就是一道“外面的酒楼菜”。 厨艺大赛的比赛场地在江城城郊的进出□□易会展馆进行,这里每年都会开展各种大小的展会。 交易会分五个区,每个区的层数和面积都不同。 厨艺大赛的比赛场地选在最大的a区,a区是历年来江城国际车展最热门的区域,也是厨艺大赛专用区域。 这里早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在为厨艺大赛做准备。 巨大的泡沫芯被设计成铲和勺子交叉的形状,高高地挂在展馆的门顶,门口那一排看不到头的枫树正长着一树火红,乌黑色的树干沉静地扎根在地,俯视着来来往往的人。 展馆内俯视一层,是个大八卦阵。 近看了,原来是由一张张厨师比赛的桌子组成的,分为乌金桌面和淡金桌面。 展馆里的灯全部打开,各个机位都已经准备就绪,室内的所有中央空调都大开着,驱散灯光散发出的炽热,消防部的工作人员已经来检查过,警卫也全部到位。 场内播着悠扬的古乐,陆续有厨师带着助手进场。 星期六的晚上,几乎所有的家庭煮妇们都守在电视机前,也有不少正在减肥的白领早早地下班回家打开电视,不能吃,能看看总是好的。 省台的所有工作人员正紧张地在各自的岗位工作,摄像师更调着这台笨重的机器四处转,生怕错过哪怕一个小小的精彩瞬间。 各大报纸和杂志社的记者都恨不得手指能变成机械自动的,按快门按得手指都快断了。 汤芫正在休息室等着进去,林惠敏和汤伟鹏还有丫丫都没来。 每间休息室都配有一台彩电,主要就是让参赛者带来的家属可以在这儿为亲人打气,同时也可以看直播的。 但是汤芫让他们别来,毕竟家里也有大电视,家里看也一样。 丫丫要跟着袁可莹去上礼仪课,也没来。 休息室里还有庄时泽。 庄时泽昨晚就睡不着了,在寝室偷摸摸地挑衣服,结果被大家发现了一顿酸,还嘴角带笑地说:“休息室只有家属能进。” 那仨哀号一声,捂着胸口爬上床去睡大头觉去了。 汤芫正气定神闲地喝茶呢,她旁边是汪琪,汪琪可以给她挑选最合适的食材。 所以,当时一听说她要比赛,戚卉珊咋乎着说要给她设计发型,穆晓彤说要帮助选衣服的时候,汪琪只是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她当下就决定了,让汪琪做她的助手。 汪琪不会切菜,这些都不要紧,她做的菜并不是以繁复取胜,到比赛时,自己处理食材,时间绰绰有余。 陈立然给汤芫安排了个化妆师,化妆师提着沉甸甸的化妆箱来了。 汤芫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陈立然在电话里炸开了:“连里海食坊那个胖糙老爷们都化妆!这些人太有心机了!” 里海食坊是能跟寒江雪和蜀中餐的海鲜食坊,它一直不以酒楼自居,跟寒江雪和蜀中餐一样,做个五星的食物,输出五星的服务和环境,却担着一个傲娇的小名号。 酒楼什么的,俗,他们就爱这不显山露水的名儿。 那个大厨汤芫上辈子见过,整个人就是胖版的玛里奥。 她脑子里蹦出玛里奥大叔化成玛丽莲梦露的样子,全身的鸡皮都起了一层。 陈立然的化妆师刚到,汤芫还没问清她是怎么拿到通行证进来的,宁菲的电话又到了—— “妹妹,姐今儿把我的小心肝送你了,保准你上镜美美哒!姐还在棚里拍戏,你加油啊!加油!” 然后宁菲的化妆师就背个鼓鼓的登山包,被一个穿着现场工作人员的男人恭敬地引了进来。 陈立然派来的化妆师一看这阵势,差点儿跪了,马上星星眼地要在旁边偷师。 汤芫本来没打算化妆,汪琪劝:“你是唇红齿白没错,但是上镜不一样,你起码抹个口红吧!” 庄时泽说:“汤芫抹不抹都比他们好看,看汤芫自己意思吧。” 汪琪和两个化妆师都愣了,因为他们都被告知,要给人一个惊喜,这就表示,人家当事人确实不知道。 这种级别的厨师多少都有点怪癖,万一人家不喜欢化妆呢! 再说了,两个化妆师打量着汤芫光洁的皮肤,心里都默默感叹一下年轻真好。 摄制组为了吸引眼球,是会制作厨师在后台的特辑的,所以休息室里也有高瓦数的灯光,只不过装在顶上,这里选择录播,所以一般观众看不到。 但是在这么高瓦数的灯光强照下,汤芫的皮肤依然是细腻如丝,看得两个化妆师都羡慕不已。 汤芫想了想,说:“那就麻烦两位替我化个淡妆了。” 陈立然派来的化妆师虽然已经是他那儿时尚部专用的化妆师,上镜必备,但是在宁菲的化妆师前还是乖得像个新人——都是这行的,谁厉害谁知道。 宁菲派来的化妆师先是把面膜拿出来,让汤芫敷上,敷好了,准备下手化,却为难了—— 汤芫的皮肤很好,只需要涂隔离就成。 她的五官很立体,却又不会立体得过分,脸上有肉,下巴圆润却不会显脸胖,并不是锥子脸,这让她看上去既青春又有活力。 汤芫的眼睛就更是有神,如果涂眼线的话,可能会把人给涂浴了。 汤芫的唇形也很好看,嘴唇很饱满,眉形有点上扬,但是不会让人觉得线条硬,反正让眉间充满英气。 眼眉略上翘,带出一丝小女孩的媚态,恰好中和了眉尾给人的冷意。 鼻头有肉却不大,鼻骨直挺给人的感觉就很精神。 化妆师最后叹了口气,涂了粉色的隔离让脸色提亮之后,直接扫了蜜粉,夹翘眼睫毛,简直刷了刷,再加珊瑚红的腮红和西瓜红的唇膏,就收拾工具了。 陈立然派来的化妆师还是有贡献的,她在宁菲的化妆师的指导下,给汤芫挽了个俏皮的丸子头——这样既让汤芫脸部好看的轮廓一览无遗,又让汤芫看上去既利落又不失了少女的天真。 她还真没遇过这么好化的脸,笑着说:“汤芫,你要是去拍电影的话,这就叫360度无死角了,摄影师得多高兴啊!” 汤芫腼腆地笑了笑:“您过奖了。” 化妆师对这女孩真是不能更爱了! 庄时泽和汪琪都看呆——化妆师虽然没化多少,但是把汤芫的眼睛突出来了! 汤芫现在整个人看上去水汪汪的,皮肤白里透红,尽管为了上镜需要化妆师已经狠心化重手了,但是看起来依然有种让人既想看,又不好意思盯着看的迫人的美! 庄时泽看着看着,就拉开门热着脸说:“我去个卫生间。” 汪琪直接抱着汤芫嗷嗷叫着“女神”。 化妆师为了过把瘾,替汪琪把妆也化了。 进场时间过去一半的时候,汤芫换到了指定的白色厨师服,腰间围着淡金的腰带,带着汪琪进场。 汤芫进场的时候还真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因为之前的报道,各大媒体对汤芫都十分熟悉。 她一进场,闪光灯就连成了一片,压根看不出间断来。 在场不少厨师更是为了侧目,有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有人则是直接不屑地撇撇嘴。 寒江雪派出的大厨李遇笑着跟助手说:“这叫先声夺人,小姑娘挺会玩,不能打也能看么!” 助手还在打荷,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机会,赶紧顺着师父说:“可不是么,小姑娘还小嘛。” 这明是赞却暗里踩,助手还是听得出来的,不然他也没本事跟着出赛了。 接着就是五个评委进场。 评委的位置在第二层,他们的桌子被放在一个竹林顶的装饰下,取个雅意,同时也可以将厨师们的举动尽收眼底。 当然,会场也设有各个方向的大屏幕,即使肉眼看不见,屏幕还是看得见的,只不过机器只是一扫而过,能看见的时间并不长,除非那个报影师给了某位厨师时间特别长的镜头。 最后是各单位的领导进场。 领导的位置也在二层,跟评委的位置遥遥相对。 接着由市长讲话,市长也不啰嗦,就简单的几句。 然后是饮食协会的代表——高文松宣布比赛开始。 全场肃静,连快门声也戛然而止。 高文松环视全场,沉声说:“饮食协会及领导为证,华国厨艺大赛绝对公平、公正、公开!我宣布!比赛开始!” 另一个评委站起来,说:“请各们看题。” 八卦阵上方滚落一幅卷轴,十米高,二十米宽的白色丝绸卷轴上,赫然是两个气势磅礴的草书—— 天地 这次初赛的主题是——天地! 电视台的记者们都把镜头对准了主题卷轴,然后再把镜头带回来给自己进行解说—— 这意味着每位厨师的菜品都要表现天地这个主题,这个主题跟往年一样,都是一个特别宏观的概念,他们究竟要怎样表现“天地”呢?或者…… 电视机面前的煮妇们也积极参与其中,都纷纷动起脑子来想善于天地的食物。 电视机前的观众都看到各位厨师和助手纷纷向着八卦边缘那一圈的食材台出发,镜头也在寒江雪和蜀中餐的大厨间来回。 留意大屏幕的人,都突然看到了蜀中餐的助手挤了汤芫一下。 摄影师怎么可以错过这种爆点?立马把镜头对准了蜀中餐的大厨和汤芫。 于是大家就都看到了这个年轻的美女厨师。 蜀中餐的大厨睨了一眼汤芫,说:“也没摔着,没关系吧。” 汤芫笑了笑,比了个请的手势。 蜀中餐的大厨就迅速地拿着面前的最大的鸡,他助手迅速去另一边笼子里拿了一只乳鸽。 这样一来,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都有了。 事实上,乳鸽和鸡的食材台是最受欢迎的,有十来个厨师都选择了这两种食材。 大家都不怕,虽然先的食材相同,但是做的过程和味道都不一样。 同样的食材更好,做出不同和特别来,更容易把对方比下去,成就感也更大。 寒江雪选择的是面粉和紫薯。 丫丫把汤芫在今天出门就做好的酥皮泡芙带到袁可莹家。 盒子一打开,她们的礼仪老师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 丫丫和袁可莹对视一眼,立马殷勤地拿来碟子和刀叉,丫丫还按照之前老师教的,泡了一壶玫瑰花茶。 丫丫特别淑女地,缓慢优雅地说了句现在的英语:“洛佩兹女士,请享用。” 袁可莹更是把餐具都摆好,洛佩兹女士满意地点点头,赞许地看了眼这两个学生,说:“你们的表现真是让人惊艳,那,就吃一口这小可爱。” 酥皮在刀尖碎出散沫,奶油的香味划破空气传进鼻间,叉子戳进去,切下来的软软一块便被放进洛佩兹女士嘴里——泡芙的表皮酥松,内馅细腻,口味香甜浓郁,蓬松张孔的奶油面皮中包裹着奶油和冰淇淋,就更是酥香满口。 洛佩兹女士惊喜地看着泡芙,说:“感觉要飞起来了,这是哪间西点的泡芙?” 丫丫和袁可莹狡猾地对视一笑。 一分钟后,洛佩兹女士正一边叉着泡芙送往嘴里,一边跟丫丫和袁可莹坐在电视前,看着华国厨艺大赛。 袁可莹刚说:“人这么多,不一定看得到芫子姐。” 丫丫就小小地惊呼出声:“姐!”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在老师面前失态了,赶紧端正坐好,柔声说:“洛佩兹女士,那就是我的姐姐,做‘这个’的厨师。” 电视里,汤芙正在选食材。 她对旁边的女孩说了几句话,那女孩就走向淮山那个食材台,很快就挑出了几根淮山。 接着两人又转移阵地,挑选了芝麻。 镜头又被带回了现场的记者—— “这位新晋的引起全城热话的宁菲私厨,选的竟然是淮山和芝麻,她选的两种食材都让人猜不透,看其他厨师的表情,不是摇头就是笑,难道她忽略了这次比赛的主题是‘天地’了吗?” 第89章 天地(上) 相对于其他选手来说,汤芫选的食材实在是太过简单,也让人想象不出什么来。 如果是寒江雪或者蜀中餐的大厨选这种食材,大家还会觉得内有乾坤,但是选这个食材的,偏偏是这么一个小女孩。 大家都纷纷摇起了头。 陈立然和手下们还在开着会研究新一期的专题,大家理所当然地开着电视看厨艺大赛,美其名曰——找灵感! 当看到汤芫选了佛手山药的时候,其中一个小编辑就说了:“小美女一定是拿这个雕个五指山出来,你想想,天地一掌间,多有禅意啊!咱们下一期就做个佛谒的主题吧!” 陈立然想了想:“佛谒主题这个可以想想,但是暂时不放下一期,咱们再看看。” 他眼睛盯着电视,仿佛害怕一眨眼就错过一万年,以我军对敌的严峻表情,树在大屏幕前,站成一道肃杀的剪影。 另一个编辑拉拉刚才说话那位的袖子,小声说:“你就别说了,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保管等会儿就忘了你说过的话。” 然后这个议题会彻底沦为了一场观看厨艺大赛的非公事集会,等陈立然站得背酸,转转身放松放松的时候,一回头就看到圆桌上全是吃的。 他马上涌起作为一个领导者的自责,这都什么下属?! 好好的开个会,一言不合就摆一桌子吃的! 还不跟他说一声!这都吃一半了! 饿得前胸巴着后背的陈立然正要去抢吃的,就听到一把含着饭的声音惊叫:“汤芫!” 陈立然迅速抓了一笼蒸饺转过身去。 刚举起筷子要夹饺子的组员:“……” 饺子的小蒸笼,说走就走。 汤芫拿回了食材,在众多前辈面前拿着佛手山药淡定而过。 她顶着一路看傻叉的眼神,跟汪琪走回位置,她不知道镜头给了她很多特写,更不知道她已经成为电视面前全国过半观众的焦点。 她只知道,她等会儿一定要让那帮自视甚高的人哑口无言! 汪琪不懂厨房这一套,但是跟着汤芫都有些日子了,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她给汤芫递手套,看汤芫的手只晃几下就把山药的皮给削了个一干二净! 汪琪看得目瞪口呆。 庄时泽忍不住鼓起了掌,如果他那仨室友在,一定会抓紧时间拍下他的痴汉脸,以求日后再在专业课上被虐的时候拿来扳回一点面子。 汤芫附近的厨师——花拳绣腿!削个皮也要出风头! 电视机面前的观众只感觉眼一花——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汤芫也不急,那头汪琪已经煮开了一锅水,一开盖,白色的水蒸汽妖娆地卷着腰向着那幅卷轴上的“天地”俩字蛇行过去。 汪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跳不止,手都是抖的。她偷偷地看过几次汤芫,汤芫握刀的手既稳又快,眼神认真而专注,一点儿紧张的踪迹都找不到。 而她提着一只重重锅盖,手还是抖得压不住。 汪琪心里默默地替自己做了一大轮思想建设,一边往锅里下蒸架,她把蒸架架好,汤芫也把处理好的山药放在盘子里,拿过来放在架子,两人配合得刚刚好。 大概是摄像师不太好意思一直把镜头对着汤芫,怕观众会觉得闷,于镜头就往旁边推进,找几个正在雕花的厨师给个特写,最后镜头上摇,给正在喝茶磕牙聊天的评委和领导们几个特写,这才又切回给自己做些解说和点评。 但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大家都开始留意到镜头一直对着那两个年轻的小美女了! 尤其是那个厨师! 案南大学的食堂也有个大电视,但是电视机一般都掌握在食堂大妈手里,大妈们一般都爱看社会新闻和婆媳大战。 这个点一般聚集了一批不用上课·真·吃晚·饭的足球蓝球爱好者,还有不用上课实在饿得饥不择食的妹子。本来大家对电视机里的内容都漠然不闻,甚至已经到达了电视里播着善于学校的新闻都能视而不见的崇高境界,但是今天却截然相反,大家都像是悔恨当了多年低头族一样,仰着脖子向着大阳,啊不!向着食堂的其中一台吊在半空俯视这班愚蠢的人类的60寸液晶爷们! 原因只因为一个端着盘子往座位走的妹子,好好地走着路,忽然指着电视娇羞地高呼一声“哇!美女!”,还脱手把一只不锈钢勺子当飞标使给甩了出去,然后这只终于获得自由的勺子为了飞得更高,卯足了劲头学蹿天猴往上冲,然后不幸地拍在了那台60寸的液晶大脸上,还粘上几粒晶莹剔透的饭米。 大妈们都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饭堂,从来不是一个清静之地,一刻鹤声起,一朝腥风来! 于是大家就这么沸腾了! 食堂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电视上的汤芫!大妈一听是本校新生,哎呀!这可是为本校争光的事儿啊!立马从橱窗后面把遥控器给掏出来,把音量加大再加加大! 饭堂外面的人往里一看被吓得不轻,你说男的仰着头那是在看球,但是男男女女都仰着头在看什么?得赶紧进去瞧瞧啊!瞧瞧又不要钱又不费功夫! 紧接着越来越多人加入仰头族,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然后就有人认出了汤芫是本校大一的新生! 当时摄影师正给了汤芫十分长时间的镜头,于是仰头族全都受到了60寸的牵引,双眼放着莫名的光。 这盛况,一如当年举国围观国足踢世界杯预选赛时的激动! 汤芫沉气运刀,锋利的刀刃在那块莫奈画风的佛手山药上穿梭而过,山药瞬间被分成一块块的小块。 她打算把山药压泥,普通山药蒸好就直接可以压,但是佛手山药得先分成小块。 每张桌子底下都连有插座和一般的厨具,桌子是三面包围参赛者的设计,桌子都配有斗柜和大柜,汪琪从大柜里拿出一只小小的搅拌机,摆在桌子上。 汤芫把山药块和牛奶一起放入搅拌机搅拌。 与此同时,寒江雪的大厨已经把面团揉好了。 蜀中餐的大厨也给鸡和鸽子褪好了毛。 助理都只是负责端端盘子接接水,这种大比赛,每一道工序都马虎不得! 赛场还真有不少炫技帝,颠锅喷火都是小意思,把冰块刨得跟下雪似的也大有人在,把长柄勺耍得跟舞剑似的比比皆是,镜头君转了一轮下来,大家看花了眼。 搅拌机的小马达在辛勤地旋转跳跃的时候,汪琪把芝麻反复洗了五遍,把里面的杂物全数篦出。 汤芫在盯着搅拌机,看着可以了,马上把开关按停了,双炉开了一只,把山药奶糊倒进锅里,开小火炒。 汪琪那边把洗好的芝麻放在筛子里沥水。 摄影师的镜头又忍不住在汤芫的桌子上停留,之后切回现场记者的时候,记者美眉说—— “寒江雪的李遇大厨和汤祖经的汤芫都用十分简单的食材,李遇大厨正在捏面团,汤芫这边在煮奶糊加晾芝麻,到底,他们最终都会做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来呢?广告过后让我们继续围观这场饕餮盛宴!” 广告全是豪车美酒加装逼水,反正大赛事标配,看惯欧冠英超世界杯的汉子都熟得不得了,也只有这种壕牌才能在这种赛事的广告中占一席之位。 广告之后,先是记者带个过场,介绍比赛的规则—— “在这里跟大家炒炒冷饭,比赛时间为两小时,这给了参赛们足够的挑选材料和烹饪时间。先做完的大厨,可以按响桌边的灶铃,现场所有人都会听到铃声,然后负责方会宣布这是哪间酒楼的代表,接下来会由大厨把做好的菜品端上二楼给评委品尝评分。好了,下面再带大家去看看现场火热的比赛!” 二楼的几个评委都开始讨论起下面的参赛者—— “寒江雪的菜特别有意思,你就是想不到他会这么做,等做出来了,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是么!出乎意料之外,合乎情理之中呀!当年尝了一道羊肉汤,香而不膻,浓而不腻,喝一口,从喉咙香到胃!我看呐!今年的冠军,肯定又是寒江雪了!” “不是还有一小姑娘么,当初打败了寒江雪一个新晋大厨的,她好像也有点儿度数啊!” “那小姑娘是吧?她跟她的汤祖经最近是挺火,听说不少明星都去约菜了!一菜难求啊听说!老高你怎么看?” 另外四个评委的视线都集中在高文松身上。 高文松不紧不慢地抿一口茶,笑得别有深意:“难说,难说。” 至于怎么难说,却没点明。 另外四个评委都知道高文松这人的嘴巴比保险箱还紧,也没指望他说出什么明示性的话来。 而他们又各自为难,其中两人明显向着寒江雪,当中肯定有猫腻,往年大家都特别坦诚,就是今年,不知道怎么的,生出了隔阂。 另外两人眼神交流,都看出了对方的无奈,他们是想看高文松的意思。 无奈要猜出高文松的意思,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在这种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和谐气氛中,一声铃响让锅铲响成一片的现场静了两秒,随后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嘈杂! 第90章 天地(中) 凡事讲究个平衡,平衡一被打破,自然会引起纷乱,不是事乱就是人乱,人不乱人心也乱。 此刻一楼这纳众家所长集八方高手的大八卦阵,依然维持着表面的一派和谐,实则每个人都把每个细胞都调动起来了,全都竖着耳朵等广播。 就像物理测验时,你还在跟那个苍白无力的“解”相顾无言,却有个家伙带着得瑟的不耐烦举手说“老师我做完了可以提前交卷吗”时—— 心里不会瞬间有几何级数量的羊驼咆哮而过吗? 不会斜眼看看那崽子是谁吗? 能不去看看离考试结束还有多少分钟吗? 会不低头翻翻自己的卷还剩多少吗? “里海食坊,孙叱孙大厨已完成菜品,请传上二楼。请评委品尝后,给出符合该菜品的最佳分数。” 场内的厨师们还是一派淡定,毕竟来过好几届的大有人在,没来过的也在来之前摸过了底——每年总是寒江雪、蜀中餐和里海最先完成,那仨抢着出风头呢! 场边的记者既要留意二楼的动静,又要卖力炒气氛,顿时就把自己跳成一扇着翅膀的蚱蜢,在镜头前上窜下跳地举着麦克风咋呼起来—— “里海!是里海食坊!今年的厨艺大赛是里海的孙叱大厨第一个完成菜品!寒江雪和蜀中餐的进程看着还有待完成!去年里海是第三个完成,最后凭一道亮眼的佛跳墙以第二的好成绩进入决赛……” 寒江雪和蜀中餐的大厨倒是沉得住气,然而助手却是闲不住那颗比皇帝还急的太监心,眼珠子转得跟雷达似地,那小脑袋也跟着转起来—— 这当儿要是摔个跟头就漂亮喽! 也不是助手天马行空,比赛还真出过自个儿被绊倒的倒霉事,后来比赛就在统一服装的前提下,连鞋子也统一了,防滑的底,地板也铺得妥妥当当,就是为了杜绝这种低级意外。 孙叱体型庞大,走得稳如泰山。 助手却胆颤心惊地把自己憋出一背的冷汗——以他师父低头见肚腩的身材,万一被鞋带绊着了呢?不对,师父今天穿啥鞋子?有没鞋带?好像是对一脚蹬,还是有鞋带来着? 他恨不得眼睛长在腿上替师父看着地面,再一边报告路况。 幸好有惊无险,孙叱硬是以一百八的体重稳住全场,把手中的菜品送到评委桌上。 悬在评委上头的摄像机缓缓降了下来。 赛场内的大屏幕突然跳出一条金黄色的鱼,场边的记者顿时都“哇”了一声,现场静,记者的声音特别明显。 其他厨师都助手作淡定状朝屏幕上瞥了一眼。 孙叱的声音在包围了整个会场的喇叭里传了出来—— “鱼跃龙门!” 他人胖,那几个字像是声音从塞着包子的嘴巴缝里钻出来似的。 还在努力中的大伙儿想——就是鲤鱼喽! “鱼跃龙门”对刀功要求高,它其实也叫糖醋鲤鱼,为了凹造型,传统的糖醋鱼都是摆放在碗里。 然而孙叱做的这条鱼是立起来,乍一看,真以为是奋力起跳的鱼。 鱼身金黄亮丽,竟然就这么直直地立在碟子上。 几位评委都对这个造型十分好奇,孙叱按照规定,只能报个名字就离开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高文松率先夹了一块进碗里,尝一口,先是惊喜,细品下,轻轻地眯了眯眼,又撇一勺碟子上的汁。 这一撇,就听到金属的摩擦,高文松又撇多几下,就看到底下的不锈钢的小圆座,比飞行棋还要小一圈,看着是实心的。 高文松又拿筷子夹着鱼尾轻轻一提,看到一条弯曲的不锈钢丝。 大家恍然大悟——这是盛点心的两层托盘! 其中一个评委笑了:“这孙叱肯定是把托盘拆了,留着那个不锈钢的螺母,但那铁丝是怎么来的?” 另一个说:“看着像是打蛋器上拆下来的。” 穿着深灰色衬衫的评委说:“挺聪明啊,这样鱼的造型好看,又不会被酸甜汁泡软变味,高!” 评委们把夹好的鱼肉放进嘴里,仔细品尝——鱼面酥脆香甜酸辣交错在嘴里翻滚,味道恰到好处,口感嫩滑无腥,舌头往上一顶鱼内化开一点儿边,再细嚼,鲜味蔓延了整条舌,滋味无穷。 其中一位评委更是掰下一小截骨头,狠狠地吮了半分钟。 另一边的领导看着时间,对着面前的麦克风说:“请评委在30秒后亮出评分。” 电视机前的群众正心急着呢,镜头切成了解解说记者的脸。 记者一脸兴奋地说:“大家是不是很心急?!别急!评委一般都会在交流30秒后举牌!牌子上会写着分数,分数最高10分,最低0零分!去年里海在初赛中以48.5分落后于49分的寒江雪,那么今年它会获得多少分呢?现在就带大家看看结果!” 大屏幕上,几个评委互看一眼,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9,10,10,10,8 高文松的声音缓缓响起:“孙叱,里海食坊,鱼跃龙门,总分,47。” 记者们都沸腾了,不停地在镜头前形容这道鱼让人看起来多么想吃,这是个多么高的分数。 场里的大部分厨师也都心头一跳,默默地希望自己做的菜品也能获得这个分数! 然而孙叱的脸都一沉,默默地带着助手兼徒弟回休息室去了——这个分数,有点悬。 一回到休息室,孙叱那徒弟就尖着声音骂起来:“高文松每年都给得低,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的!这么好的鱼!他是舌头不灵光还是咋地!” “闭嘴!”孙叱厉声喝住了徒弟,把徒弟吓了一大跳。 他也不想这么大声,一来是分数不如意心烦,二来是徒弟的话不中听。 高文松是怎么出名的?就是凭他那条犀利的舌头出名的!江湖传说他曾经吃过一道糖醋鱼,连人家下的是什么糖下了几勺,还有加了多少醋都能尝出来! 当然这估计是在传来传去当中失真了,但是高文松的舌头,是公认的“毒舌”,他说好的就是好,差的,就肯定差! 可是,问题出在哪里呢? “问题就出在这条给鱼造型的不锈钢丝上。”高文松跟旁边的人说,“他肯定是为了把这钢丝能弯成理想的样子,用高温把钢丝烤过,我吃的那块鱼,应该就是他加温的地方,我吃的时候没蘸汁,吃出铁腥味了。你们习惯性地先蘸汁再吃,就吃不出那味道来,那味道还是挺重的。” 另外几人都无奈地笑着摇头。 孙叱在休息室里一直黑着脸坐着继续看直播,突然镜头就出现了一双嫩白的手,那双手十指修长,轻巧地从面团里捏出一小团,那面团还勾出一小尾巴。 孙叱问:“刚才补过食材了?” 这问的就是比赛中二次补充食材的事儿了,徒弟赶紧点头:“刚都补过了,寒江雪的都补了。”往年都不补的。 镜头往上移,一张灵气逼人的年轻面孔跳进孙叱眼里,他一凝神,就问:“这女孩什么来头?” 徒弟不以为意:“听说是陈立然把她炒红的,认识几个明星,还间接把寒江雪给得罪了,赚了不少眼球。” 孙叱一拍桌子,指着屏幕:“你认真看看人家是怎么捏的面团!” 徒弟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汪琪刚把磨好的芝麻粉过筛的时候,转头看就到汤芫正在捏面团,那手快得只余一道残影,她揉揉眼,以为自己眼花了。 汪琪说:“过了两次筛,还过不?” 汤芫头都不抬:“过。” 汪琪赶紧又换了个新的筛。 寒江雪那边也正捏面团,李遇的徒弟早就盯着汤芫这边的举动,附在师父的耳边说:“师父,那个什么汤祖经的黄毛丫头在学咱们,补食材的时候补了面粉!” 李遇手上的动作没停,问:“她拿食材你都在看着,看出她想做什么菜没有?” 徒弟当然是拍马屁:“做什么菜都赶不上师父您!” 李遇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口气。 场外的记者们依然沉浸在里海那道在镜头前亮瞎眼的鱼,对那条凹造型的鲤鱼差点儿没夸出花来的时候,又是一声铃响,让沸腾的记者们都定格了半秒。 然后十分专业地恢复过来:“你们猜,这会是寒江雪还是蜀中餐?” 大家都竖着耳朵等广播。 广播一响,记者们又定格了,这次定格了一秒。 正在作最后雕饰的李遇,还有休息室里电视前的孙叱,都同时愣了愣。 广播里,女主播甜美的噪音轻轻地传出—— “汤祖经,汤芫汤厨已完成菜品,请传上二楼。请评委品尝后,给出符合该菜品的最佳分数。” 场边的记者兴奋的表情刚堆了个开端,立马又被大屏幕上的一幕给吓面瘫了,伴随而来的是一声不太和谐的尖叫…… 第91章 天地(下) “寒江雪的食单万金难求,梁先生也从来不肯将食单公开,每位大厨都签了传说中的‘生死状’,它在饮食行业也一直稳居龙头。那梁先生这食单,肯定有过人之处。” 岁月在老人的脸上留下皱纹,却沉淀了一身优雅的气质,那眉眼间的风韵,连梁先生身边那书香世家出身的美女秘书都自叹不如。 她心想,这是个知道点内情的,寒江雪的保密协议,用“生死状”来形容, 巨大的落地玻璃把充满恶意的日光投进室内,老人只隐约看到那道身影,右臂微微摆动,表情埋在阴影里,叫人看不透那梁先生此刻是个什么态度。 “只不过是食物的简单排列组合而已,我只是在最适合的时刻,让食物在最适合的烹饪方式下,达到了它们最适合的状态,然后,给最适合的人吃。”窗前那道阴影里,低沉的噪音似乎有心想把气氛搞稠。 右侧那面大得浮夸的的屏幕正在直播厨艺大赛—— “汤祖经,汤芫汤厨已完成菜品,请传上二楼。请评委品尝后,给出符合该菜品的最佳分数。” 老人有点坐不住了,抬手理了理披肩,在室内的低温里感觉心都快凉透了:“会诊结果很不乐观,民间的偏方我们不敢乱试,梁先生的事情我们这边已经代为缓解……” 梁先生坐了坐直身子,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白女士,不急。” 屏幕那端传来一声尖叫。 梁先生站起来,无声地绕过面前长桌,白惠心看到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梁先生微笑着说:“白女士果然是言而有信的人,食单已经开好,请笑纳。” 他左手朝桌边探去,一叠淡黄的宣纸被转了个向,他也不看,食指一挑,从里面划出一张叠好的小方块,指尖抵着方块一划,那淡黄的纸块就滑到白惠心手边。 白惠心瞄了一眼屏幕,打开那个方块,又重新叠好,说了句:“合作愉快。” 梁先生嘴角微微上翘,白惠心看着像是客套的微笑,只是觉得更冷了,慢慢地站起来,秘书小姐赶紧来送她出去。 梁先生看着屏幕上的特写——黑白混沌,像是白衣上打翻的墨汁,没有泼墨的大气磅礴,只有沼泽般的恶心。 他突然觉得没了兴致,直接就向门外走。 屏幕尽职尽责传出各种惊讶惋惜—— “汤祖经旁边的厨师手里的铲子突然脱手了!” “美女厨师的作品翻了!看得出来是准备做太极图,可惜了……” “现场的全是芝麻味儿……等等!这香味竟然传出这么远……” “汤祖经的汤芫竟然十分淡定!她的助手居然也一脸淡定!她的助手重新拿了个盘……” “清洁人员已经进场打扫了……” “评委下楼了!” “汤芫再次按铃了!厉害啊!” 门边的梁先生像是突然触电般脚步一滞,慢慢地回过身,视线重新聚集在大屏幕上,挑了挑眉。 汪琪直到这时才真正地佩服汤芫。 她还记得上场之前,她面对这种场面怯场怯得尿意扶摇直上九重天。 “汤芫,我说,待会儿我要注意点什么?”她双手压在膝盖上,把不争气地抖个不停的大腿按住。 “记得拿材料的时候多拿点,前期准备的时候也多做一份。” 汤芫特别温柔地笑了一下,汪琪总有种妈妈在安慰女儿的错觉。 当时她只当汤芫是在安抚她的情绪,直到这刻,她才明白汤芫的用意。 汪琪迅速从底下抽出一只广口盆,汤芫重新把多捏的一个面粉人粘在底部,捏成s型的宽粉条也固定在盆子中间,两边两分边注入奶糊和芝麻糊。 汤芫一完成,汪琪就立马再次按铃。 刚才“不小心”把锅铲打到汪琪手上的那个人,在旁边看着汤芫的动作,直接站成一张着嘴的傻雕像。 铃刚响,高文松也带着另外四个不情不愿的评委走到汤芫的桌子前。 那四个人其实不明白,高文松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小姑娘上心? 难道是亲戚? 大家认识了这么多年,高文松的亲戚里肯定没这么一个人。 那只能是高文松四处觅食意外认识的人了。 那四个人在高文松身后讨论一翻,得出这么个结论之后,心境完全不一样了,都变得郑重起来——毕竟能让高文松在厨艺方面高看的,还真没几个。 即使是寒江雪出菜单的那位“主厨”,高文松尽管觉得食物好吃,却是从来都不在公开场合提过那个人的厨艺。 而这个小女孩,刚才一开场大家讨论的时候,他们就听出来了,他对这小姑娘还是挺看好的。 人的味觉与生俱来,很多时说是怀念家乡,其实是有家乡的食物情结。 人的口味也跟从小生长的环境、小时候的经历相关。 在陵镇,三岁定八十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个人的口味。 想家的时候,叉一块煎得外焦里嫩的鱼肉,再扒一口清水白粥,眼泪都能滚到眼眶走一遭。 味蕾,总是感性的。 “小时候每家人都爱在门口摆一筛芝麻,晒干了,椿碎,加白糖放进玻璃身绿皮铁盖的罐子里腌着,腌得差不多了,拿来包汤圆。没放进去腌的,就磨成粉,煮芝麻糊。” 汤芫把面前的盘子向前稍微一移,在芝麻香的中心,从容地陈述她做这道菜的初衷。 省台的记者还是有点特权的,二话不说申请临时进场。 此刻,汤芫面前,只有省台醒目的麦克风。 其他记者在场外场外气得差点儿没把高跟鞋跺断——谁知道还能申请临时进场呢! 高文松鼻子轻轻一吸,在芝麻的浓香中,咸香的奶酪味突围而出。 另外四人还沉浸在这芝麻的香气中时,高文松微笑着问:“奶酪?” 汤芫浅笑:“咸奶酪。” 另外四人本来还想着,不过是一道奶糊,看这小姑娘桌子上的材料,就知道是煮山药泥。不过这不规则的飞边太极图,倒是特别应“天地”的主题,而且不是整整齐齐的边界,而是飞散开的边缘,倒让人感觉这太极在转动。 这就是小姑娘的小心思所在,不得不说,看着让人眼前一亮! “天地未开,混沌之初,是为……” 大屏幕上,原来卡在高文松和四个评委在汤芫的桌子前的中景,面画里评委和汤芫各站一边,一间是那盘仿佛无风自动的太极。 因为汤芫话说到一半就停顿,镜头直接推进,给了汤芫大特写。 画面里的汤芫从容淡定,年轻的脸上透着让对手恨不得撕碎的自信和青春。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稳而洪亮:“太极。” 这两个字一出,现场的人都同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鸡皮都泛起了一层。 奶香溢鼻,香润滑口,在舌尖漫开饱满而细腻的咸香。 高文松没来由就想起小时候亲戚送的一罐奶酪,装在最简单的玻璃罐子里,面上套着密气的橡胶盖。他当时最爱吃这种奶酪,碗口大,咸香绵长,吃一口,那香味能从喉咙钻到鼻子里去。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高文松能吃到的奶酪种类也越来越多。 深受法国贵族宠爱的布里奶酪外皮总是受人嫌弃,高文松倒可以接受,口味清淡,口感弹牙,配着香槟吃,偷一点法国贵族的高雅,然而味道却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还有口感温和的修道院奶酪也合高文松的口味,然而却没有小时候那口奶酪的味道冲击,吃完总感觉心里空空落落。 比较接近小时候那个味道的,应该就是英国的切达奶酪,咸味明显。 要数最像的,就是去年在意大利一家手工奶酪店里吃的帕尔玛奶酪了,奶香浓郁,咸味鲜得像一只肥美的生蚝,甜得适当却不腻喉。 但是,这些都不是那个味道。 高文松闭了闭眼——此刻嘴里这个味道,才是记忆里的咸香。 另外四个评委表情十分丰富——太极山药泥,看到的第一眼,味蕾的记忆是甜,但是这道山药泥,给他们的感觉却十分意外,还十分惊喜——咸味的奶香,隐约透出一丝甜,芝麻香味浓郁却不会抢味。 雪白无瑕的山药泥中跳跃一点黑,只有奶糊和芝麻粉,白与黑的搭配,简单爱看着是一种享受,吃着就更是可口。 每个评委都下去一勺之后,高文松用勺子轻轻地挑了一下白中那点黑,结果却挑不动,他握紧了瓷白的勺子探下去,盛起一只头顶一点黑的仙鹤。 其中一个评委忍不住脱口而出:“刀工了得!” 另一个评委也挑了黑中那点白,盛起一位白发银须的道者,几人都交换个眼神,略显“残忍”地瓜分一鹤一道,劲道弹牙又咸香带甜的口感,让他们连作为“阴阳分隔线”的宽面条也没放过。 这一切,都落入了梁先生的眼中。 他依然站在门边,维持着脚步向前,身子回转的别扭姿势,面上一抹浅浅的笑。 他站着,看着蜀中餐那道十分诡异的螃蟹加鸡爬山的“蜀道难”分数获得新低。 看着寒江雪竟然把冰块雕成险峰托着一只面粉捏的鸟,险峰下是静坐冰封的江边垂钓的老翁,外形和创意都跟蜀中餐严重撞车,然而这味叫“独钓寒江雪”的菜口,最后被评委瓜分。 看着里海孙叱的脸比汤芫那道“太极”上细薄的芝麻粉还黑。 看着比赛时间结束,看着评委宣布—— “冠军,汤祖经,汤芫——《太极》。” 他的脸,跟第二名的寒江雪,第三名的里海,还有落了不知道多少名的蜀中餐的大厨们一起寒了脸。 不识好歹的超大屏幕依然播着大赛的内容。 记者正采访汤芫。 镜头给了汤芫大特写,她黑白分明的眼里,有一点点喜悦,更多的,是意料中的优胜感。 这种眼神,梁先生实在太熟悉,他每天早上都能在镜子里见到。 屏幕里外人觉得仙气无比的少女,在梁先生看起来,完全是一张.性.冷淡的脸,虽然这带了浓重的主观色彩的判断并不客观,但他这样一想,心里的确好受了很多。 那双小七唇轻张微合,对着镜头,眼神跟梁先生重叠。 梁先生有点狼狈地微微别别脸,察觉自己的举动后,有点自嘲地笑了笑。 记者唯恐天下不乱地问:“你对于第一次的菜品被旁边的厨师意外打翻怎么想?” 如果这个问题是问梁先生的,那他完全可以说出“比赛中的意外,只是意外,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这种官方刻板,让人恨得牙痒痒,又奈他不何的话。 但是这个问题的对象是汤芫。 那个少女笑了笑,露出雪白的小米牙,记者顿时觉得对她的好感度上升。 她说:“你说锅铲脱手?这种低级意外,竟然发生在一个能被带进华国瞩目的赛事里的高级助手上,我还真是觉得很意外。我曾经想过很多意外,然而最意外的是……” 她停了停,直视镜头,口吻揶揄:“竟然是这么低级的意外。” 这话虽然说得不讨喜,然而电视那头的观众却觉得,这还是说得轻了的! 这明摆着就是故意打翻人家的盆子! 而且汤芫的年纪在那儿摆着,这回答直接得让人无从反驳。 汤芫接着说:“我知道大家更希望听到的,是我中立的圆场客套话,反正我已经拿了冠军不是么?就不要那么咄咄逼人了,不过抱歉,我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以牙还牙!我宁愿做个坏人,也不当个怂货!” 这一席话,把部分希望息事宁人的心声揭了个见光死,本来他们是觉得汤芫会觉得尴尬,没想到最后心事被揭穿后,尴尬反而加倍在自己身上放大。 尤其是当时“不小心”锅铲脱手的那位助手和旁边的厨师,在汤芫一说完之后,镜头就立刻转到他们这边,那两人立马灰溜溜地摇着手走了。 留给观众们两道作贼心虚和猥琐的背影。 梁先生嘴角轻挑,对着屏幕说:“有意思。” 内线电话响起,梁先生走过去接了起来—— “梁先生,美国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秘书小姐尽职地汇报工作,听着电话里梁先生那声凉丝丝的“好”,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这个“好”字,怎么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秘书小姐放下内线电话手还轻微抖动。 为求去掉那股诡异的心寒感,她只好一头扎进无尽的工作中。 在休息室中的庄时泽看到结果公布的那一刻,心头就松了下来。 心情轻松了,心肝却提了提,赶紧走过去打开门等汤芫。 汤芫却被场边的记者拦了下来做采访,他电话又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李一军的声音抖得有点凄厉:“庄大仙,营长出事了!你赶紧回来!” 庄时泽心一沉,问:“胡营怎么了?你们在哪儿?” 电话里是呼呼的风声,李一军的声音夹在风里,有点支离破碎—— “他竟然偷偷背着我们炒黄金!崩盘了!人在宿舍楼顶。” 第92章 清炖狮子头 庄时泽还年轻,尽管他们系每个人都沾点儿股票,技术帝和运气帝大行其道,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条底线——不轻易碰现货黄金。 庄时泽把手机捏着咯咯作响,说:“他找人做空了?” 以他对胡营的了解,被黑平台骗的可能性不大。 他会这样,只能是个“贪”字作祟了。 李一军那头说:“他也没把话说清楚,不过应该是这样没差了,他糊涂啊!钻人套里了!” 胡营受的刺激不小,陈唯列说得嘴皮子起沫,李一军电话打了一圈回来,辅导员也到了。 辅导员一听在宿舍楼,头都大了一圈,心想真会挑地儿,十六层! 胡营正面对着群众背对着身后的万里长空,结果被辅导员一句话说得转身把腿垂出去划空气玩。 辅导员说:“别介啊,想想你媳妇!” 陈唯列拉都拉不及。 辅导员其实也还是个没过三十的小姑娘,不明就里就说:“至于这样么!我听你们教授说,你们室的庄时泽要是肯出手,给他一毛钱能变出两大卡车钱!我看他也不像见死不救的人啊!” 大伙儿离胡营六七米无这,心理辅导员逆着风把声音提高了,喊:“同学!人死了就真的没希望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胡营那头被刺激得边往外弯腰边对儿:“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哈哈哈哈哈……” 直接把心理辅导员和他们系的辅导员笑起一身白毛汗,赶紧住嘴,安静地做个吃瓜群众。 李一军小声对胡唯列说:“庄大仙赶回来了。” 庄时泽赶回学校的时候,消防车两辆救护车一辆,各就各位,垫子也开了,宿舍楼前面拉了黄条,黄条边上全是瞎仰脖子的同学。 学校的心理辅导员被赶鸭子上架当谈判专家,磨了十几分钟之后感觉自己都快要被辅导了! 李一军和胡唯烈看见庄时泽立马挂上去,顿时压力不大了,心不揪了肩膀都不绷了! 庄大仙做事向来精细,夸张一点,说是步步为营也不为过,他肯定特别有办法! 两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庄时泽。 庄时泽脸上一遍死寂,不急不躁,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胡营看到动静,拧过上半身,看起来更危险了。 辅导员一看,胡营半腚悬空,这漏个屁都能把人蹦下去的姿势直接把她吓跪了,膝盖愣是支不起来。 胡营看到庄时泽,目光闪了一下。 庄时泽一声不吭地向前,心理辅导员急得直喊:“同学,千万别走过去刺激他!” 旁边的学校保安小哥拉住了庄时泽:“你不是专业人员,这样危险!” 庄时泽停了下来,胡营保持着那个姿势,说:“庄时泽,我、我对不起你……你、你别过来!” 庄时泽诡异地笑了笑,说:“你怎么对不起我,交待清楚。” 李一军和胡唯烈心花怒放,心想果然还是庄大仙道行高! 但是他们面上不敢表现出来,李一军还刻意用平时说话的态度说:“胡营!你先把话说清楚了!你过来说!” 陈唯列斜了李一军一眼,后面那句就有点刻意了啊! 不过这种时候,也只能啥都试试了,陈唯列就跟着说:“对啊!你今天就得交待清楚!” 陈唯列是知道点儿内情的,今天胡营的女朋友没出现,就是因为胡营那小子把他女朋友家里的钱一起搭进去了! 庄时泽朝胡营杀气腾腾地走过去的时候,李一军和陈列唯才惊觉自己高兴得太早。 “交待清楚!”庄时泽突然提高音量,“你再去死!” “死了就舒服了……”干瘪的嘴唇一动,仿佛要把整脸的皮肤都扯起来,那嘴唇张合让人看起来特别吃力,话也说得粘粘糊糊,“……惠心……别找了……陪我坐坐……” 手术,化疗,感染,并发症……白惠心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可是听到丈夫说出这句话,她鼻子还是猝不及防地酸了酸。 她低下头去翻手里那只硕大的袋子,顺便把眼泪也逼回去:“不找了,我找到了,菜单我拿到手了,姓梁的的条件特别简单,菜我已经叫吴嫂做好了拿过来,吃了就好了。” 病床上的人穿着宽大的病服,身体埋在被子里,露出来的一截脖子仿佛经不起一个简单的偏头。 他眼眶深陷,皮肤白,老人斑特别明显,脸上瘦得只剩一层松垮的皮。 “我闻闻。”他说,“清炖狮子头,真好,嘴正淡着呢。” 白惠心没跟丈夫说太多话,打开保温饭盒,一室馥郁的香气。 狮子头味道足,外层弹牙内里熟烂,牙尖碰上肉那一刻,汤汁就渗了出来,温柔地顺着舌尖婉延入喉。 他感觉已经好久没吃得这么痛快了——肉的软烂度刚刚好,烂而不粉,汤汁浓而不腻,拳头大的狮子头,一口下去,让爱吃肉的他得到莫大的满足,肉香在唇齿间久久不散,他嚼着不舍得吞,喉咙一边贪婪地吸着汤汁,一边极度渴望把那炖得入味的肉大口吞下去! 吃完狮子头,他靠着床竟然特别精神地和白惠心聊了很多。 聊聊他们的从前,聊聊他的病情。 聊聊梁先生要扳倒的那间“汤祖经”。 白惠心的神情生动起来:“对了,我让人查过了那个叫汤芫的女孩……” “《汤祖经》也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掉了,我找到了那个小区,能问的全问了,问出了快递公司,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天在那里的快递员,他说那间房子都化成灰了。” 美女秘书一身烫贴全身的小香套装,声音清脆得像是玉碎。 她紧张了,梁先生的脸带着模特般的冷冽,她虽然定力比公司那班和梁先生有个礼貌性的视线接触就得去茶水间兴奋半天的女同事好,但是她的视线依然不敢在梁先生的脸上停留过久。 他脸上修道士般的表情,总让她觉得自己特别猥琐。 梁先生从刚才开始就一派悠闲地端着他最爱的高脚杯,桌子上摆着本应在酒窑里的勃艮第玻玛。 这是梁先生最爱的酒,味道比一般葡萄酒多点野性的侵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种味道。 她刻梁先生说过,一但爱上了,就再也不满足于浅尝。 但是……梁先生一般喝这酒的时候,似乎心情都不太好。 梁先生靠在椅背上,跟美女秘书平时看到的挺背正坐的姿势不一样,给她的感觉更不一样。 这样的梁先生,似乎……特别令人害怕。 她眼角闪过一道光,抬眼去看,就见梁先生举起手里剔透的高脚杯,轻轻地碰了碰手边的玻璃窗,他的侧脸被罩在正午的太阳里。 秘书小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梁先生说:“那你确定了《汤祖经》是孤本?那对父子手里的是真品?” 美女秘书感觉脑门一凉,赶紧低下头:“对不起,我现在再去查清楚。” 梁先生不可置否地“嗯”了声,美女秘书如获大赦地转身向外走。 “下次你汇报工作尽量简短,我只想听结果,不想听你说那些去西天取经的故事。” 梁先生的声音从美女秘书身后刺过来,她身子晃了晃,轻轻地吸吸鼻子,回头微微低头,说:“是。” “是。”汤芫看见了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朝她招手的袁可莹和丫丫,拉着汪琪快步向前走,“我是偷偷兑了我自己从‘菜谱’里买的顶级芝麻。” 其实那种芝麻的名字特别中二特别长,汤芫没记住,也说不利索那复杂冗长的名号,直接说了顶级芝麻。 汪琪中了大奖一样兴奋:“我就说嘛!十里飘香啊!比赛大会提供的芝麻有这品质么!” 车子停下,汤芫和汪琪钻进车后座,刚好坐满。 袁可莹咋呼着为难她自家的司机:“李叔你拣条没那么堵的路走啊!芫子姐她同学跳楼了,咱们赶紧的!” 丫丫还沉浸在她姐赢了初赛的兴奋里:“姐!我也想吃那道奶糊!” 汪琪刚才也听汤芫说了胡营的事,汤芫一从记者阵里脱开身,看到庄时泽发的短信跟她说了。 她担心地问:“胡营究竟亏了多少钱?” 五根食指竖在两个辅导员面前。 系辅导员倒吸一口凉气:“五十万?!他家的情况我知道,哪来那么多钱呀?!” 胡营苦笑着摇头:“他家把房子抵押了贷一半,他女朋友家也是,加起来就有了一大笔钱。还有,是五百万。” 系辅导员和心理辅导就默了。 李一军“嘶”了一声。 庄时泽腿长,几步就迈到了胡营面前,动作太快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那边胡营就惨叫了一声。 庄时泽把胡营右胳膊卸了左胳膊折了,把他甩在地上的时候他自己闪了腰,顺便把脚崴了。 那速度那精确,连刚刚才退伍的保安小哥都差点儿鼓手喝彩。 潜伏在门后楼梯间的救护人员赶紧抬着担架冲上来,把胡营放架上扎吧扎吧就抬下楼去了。 胡营被扎在架子上不断忏悔:“对不起!我不是人!你打死我吧!你早上走得匆忙,我没想到你会把□□夹在书里,我不应该!我不应该拿!我试了汤芫的生日就不应该再按下一步!我不应该拿你那三百万!我该死……” 知情人士陈唯列也不可怜胡营,抽了他一嘴巴子:“那是庄大仙给人汤芫准备的圣诞礼物!闭嘴吧你!” 陈唯列想,他知道那是礼物,但不知道里面竟然有三百万啊! 李一军:“……”卧槽前几个星期夜谈会他开玩笑说给妹子最好的礼物就是直接扔一□□,里面最好有个两三百万然后任妹子刷…… 庄大仙竟然……听进去了……还……真这么做了? 胡营还在碎碎念:“没了没了……这次真的没了……” 李一军看了庄时泽一眼:“庄大仙……” “我可以替你把这笔钱赚回来,这钱是你借我的。”庄时泽打断李一军。 胡营眼一亮:“一定!谢谢庄大仙!谢谢庄大……” “但是!”庄时泽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你们三个人都得答应我一件事。” 李一军和陈唯列一脸莫名,这事儿怎么就扯上他俩了? 庄时泽脸上有点别扭:“以后叫我大仙可以,别带着我姓一起叫。” 胡营刚经历了大波折,脑子一时半会没转过来,硬是没领会精神。 李一军和陈唯列就憋着笑替胡营一并答应了。 “好好!大仙!知道了!” “好的大仙!” 他们好像明白庄大仙在别扭啥了,“庄”好像跟……“装”同音来着…… 汤芫没能顺利见到庄时泽,她在校门口刚下车,就被一个穿着大气的女士截停了。 女士穿这一身她认出来了,蓝黑调的不规则灯笼长裙她轻松驾驭,特别显皮肤白也显气质。 三宅一生的褶折,对于上辈子在上流社会里混迹过的汤芫来说,很难不认出来。 这位女士,恐怕不简单。 “我姓白。”白惠心说,“明人不说暗话,我是这次比赛大会的主席,我们,做个交易?” 汤芫这时眼前突然就跳出“菜谱”,顿时就愣了。 白惠心以为汤芫是被自己唐突到了,说:“我能跟你做交易,你就肯定有我看上的东西,而我,也有能跟你同样价值的东西。例如,你这次比赛的‘意外’,还有你那位小男伴他同学的‘意外’。” 第93章 鸡蛋羹 “当然意外了!”李一军仰头灌了一口可乐,打了个长嗝,“当时我以为大仙会真把营长给推下去!” 陈唯列拿毛巾擦擦头发,抄过桌子上李一军带回来的煎饼果子,含糊着说:“你以为大仙这么没自制力?” 李一军咬了一大口面皮,感受一下咸中透香的劲道,又灌一口可乐,然后狠狠朝陈唯列的背上刮一下:“你小子好像知道挺多呐!赶紧说说!” 陈唯列拉过一把椅子,特别慢条斯里,特别……欠揍。 他夸张地嚼着嘴里的煎饼果子:“唔!这薄脆可真脆!香啊!咸酱入味!蛋嫩肉香!” 李一军直接拿陈唯列刚换下来的衣服盖了他一脸:“废话少说!” 陈唯列差点没被噎死,觉得也闹够了,一秒换回严肃脸,把嘴里那口煎饼吞了:“大仙可是庄时泽,他能轻轻松松赚三百万,但是,你觉得他能随随便便原谅营长?上回胡营不小心碰洒一点汤芫给他煮的汤,他都能黑半个小时候脸。” 李一军回想起那个情景也打了个冷颤,不过大家心都宽,没多久就没放在心上了。 大仙不在的时候,大家讨论过,他平日的作风是特别冷淡,跟大家都不太一样,大家都觉得他为人处事太古怪了点儿。 不过大仙虽然没明说,但是大家也多少感觉他似乎跟父母不太亲近。 亏得他人长得不赖,成绩特别好,主要是人低调,这才没惹什么麻烦。 要是长得丑点成绩差点,就这性格,早死八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再说了,你不知道,大仙他家,不一般!”陈唯列也灌一口可乐,咕噜咕噜老半天。 李一军双眼一亮:“哎呀!对啊!你家本地人!大仙他亲戚好像也是本地人来着!” 陈唯列家里也不一般,这个李一军倒是知道,他家好像有个亲戚,在江城是个挺厉害的杂志主编。他记得胡营他女朋友也爱看那杂志,所以胡营跟陈唯列关系近一点儿,胡营老跟陈唯列问他那亲戚的事儿。 只是庄时泽家,他还真不太清楚! 陈唯列摇摇头,有点臊得慌:“我爷爷跟他爷爷是堂兄弟,说远不远说亲也不算太亲.那是我见营长他追得紧了,我才把大家过年聚一起吃饭的一点儿小事跟他说说而已。 李一军摆手:“你就说说大仙他亲戚。” 陈唯列支起膝盖蹲在椅子上:“大仙他爸妈我不知道,但大仙的爷爷跟我二爷爷是有交情的,大仙的几个舅舅的事儿,过年的时候据说也会请去家里吃饭。我二爷爷,就爱说大仙他舅的发家史,具体不清楚,但是似乎是当时股票市场大好的时候,赚的第一桶金,后来,就家大业大了。” 李一军笑:“你家也家大业大啊!” 陈唯列苦笑着摇头:“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这种家庭,可以叫有钱人,大仙家,那叫上流社会。对了,好像听我二爷爷说,大仙选的咱们这专业,好像也是他舅舅建议的。” “可我看大仙对数字也特别敏感啊!估计他自己也喜欢吧!”李一军想想说:“那你的意思是,大仙这次这么随便原谅营长有古怪?” 陈唯烈笑了笑:“他们那种家庭里的人最好面子,但是大仙为了面子原谅营长也不太可能。尽管这三百万对于他来说不是大数目,但他也不会心宽到这种地步。” 李一军彻底懵了:“那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陈唯烈还是啃了一口煎饼:“这就不知道了,估计他也不容易,最近他似乎经常和他舅通电话,家里,肯定有什么大事了吧。” “这可不是小事。”白惠心笑了笑,“这关乎你们汤祖经未来的发展。” 汤芫眼前菜谱已经消失了,她也回过了神,淡淡一笑:“这也不是大事。”她看着白惠心的脸色变了变,“汤祖经的未来,可是在我手里。” 白惠心没想到汤芫是个这么不识好歹的,正准备说话,汤芫又开口了:“况且,今天的意外再意外,也都过去了,我还是着眼未来的事情要紧,白女士要是没什么事,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汪琪在旁边看得胆颤心惊,走了一段路才悄悄跟汤芫说:“你就这么走了?她话里有话的样子。” 汤芫也不回头,说:“她有事求我,待会儿还是得来我这儿的。只是她明明有求于我,却还是一副纡尊降贵的态度,这样,就算我帮了她,她不但不会感激,反倒觉得便宜了我。” 汪琪有点明白汤芫的意思了:“也是,不让她太嚣张。”她皱眉,“但是,她似乎知道这次胡营跳楼的原因,说得好像跟你有关系似的。” “跟我算是有关系。”汤芫合上手机,“牵扯到庄时泽和金钱,但是她以为除了她之外就没有知情人,那她就错了。” 汪琪有点恍然大悟:“那庄时泽也知道了?” 汤芫耸耸肩:“走!咱们回家蒸个水蛋吃着等。” 无论南北,华夏这片土地上,食材可取自天地自然,蒸水蛋,是道特别普通的家常菜。 但是要把这水蛋蒸好,却也是一门技术。 不能老,老了口感涩了。 不能生,生了腥味重。 最重要的,还是不能留气孔。 汤芫从“菜谱”里买了六只鸡蛋,每碗打一只。 加温水加盐或者加温牛奶,顺时针搅拌,直至蛋液细滑。 当然了,气泡依然还是会起一点儿的,汤芫让汪琪给拿两只筛子。 汪琪奇怪:“怎么要两只筛子,你懒得洗?” 汤芫边把蛋液过筛边说:“陵镇地理位置特殊,口味南北兼有,我爸妈喜欢甜的,丫丫和我喜欢感的,江城人也一样。” 锅里的水半开,汤芫跟汪琪扯了保鲜膜,把每只碗的碗口都仔细地封好,架蒸屉,一一把碗都放进去,调了中小火。 汪琪数了数:“你爸妈,丫丫和你,还有我,一共就五个人,你做了六个?” 汤芫把锅盖盖好,看看时间,说:“行了,咱们招呼客人去吧,你让人让三楼。” 汪琪顿时不明觉厉地出去了。 “他不是客人,是旧相识。”林靖看着自己面露羞愧的外甥,“也是你那几只股票突然大跌的源头。” 庄时泽磨了磨后槽牙,对他大舅说:“被他找出我跟我室友都投了钱进去的事,都是李一军那个大嘴巴。还有胡营炒黄金是我没料到的,被他捡了个大便宜。” 林烊拍拍外甥的肩膀:“小泽,别灰心,你二舅我当年也有赔清光的时候,不过现在咱们都转了实业,有基底,不怕。年轻人么,就是要够胆儿!更何况这次不是你失手,是姓梁的坐黑庄!” 林确直接抬腿就横在沙发上:“可不是么,还有三舅在呢!梁阙那啥生物工程公司,净做些效果没影儿的营养品,还说跟咱们公司合作,咱们是实打实的制药公司,能跟他玩儿?没得谈!你们尽管下楼去吧!我就在三楼待着,谈完了上来给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林烊看眼自己外甥,叹了口气,说:“你这室友人品不行,别跟他走太近了,也别闹僵,表面上还是得和和气气的,暗里得防着他,不然,这种人最容易……” “二舅,我知道,我不跟他计较我存款的问题,还答应替他把钱赢回来。”庄时泽连忙点头,他还是很听舅舅们的话的,“反正我也得跟你们一起跟姓梁的碰一次,就顺便把钱赚回来,他有点儿头脑的,日后要是成对手了可不好办。” 林靖笑了:“看不出来啊,小泽平时闷声不吭,心里门儿清啊!这就对了!不要平白无故地算计人,但是被算计了,怎么也得把数目算清。” 林确跟着笑:“还能顺便赚个人情!果然是咱爸的风格!这下你这室友得替你做牛做马了!” “我觉得,小泽都不像咱们说的那样。他啊,就是侠气冲脑了吧!”林靖扫了眼自己这外甥,叹了口气,随后皱眉,“不过像梁阙这种人……我也不喜欢这种一言不合就使黑手的,走,谈谈。" “谈谈可以,白女士您虽然是长辈,但是在这桩交易里,我们是平等的。”汤芫端着一盘蒸好的水蛋,不紧不慢地问,“您是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白惠心不由得认真地打量一番这个女孩,漂亮是肯定的,看着还特别顺眼,只不过有点意外地聪明。 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不像这个年纪的世故。 她不动声色,说:“甜的,谢谢。” 汤芫微笑:“我猜也是,白女士提着这保温饭盒没盖好,我闻着这清炖狮子头是真香,但是是咸味的,那白女士这会儿该是想吃点甜的。” 白惠心心里颤了颤,没想到有关这女孩做菜品菜都厉害的传说不是假的,但她不愿意让汤芫占上风,故意装作失笑,说:“鸡蛋羹我一向都吃甜的,咸的倒是知道,就是不喜欢吃。” 汤芫笑而不语,将一碗甜味的蒸水蛋放在白惠心面前。 其实她还真没那么厉害,清炖狮子头是她猜的,是汪琪听到饭盒里剩的汤渣说话了,跟她说了都有什么,她一想,就猜出了是清炖狮子头。 看白惠心那表情,她肯定是猜对了。 鸡蛋羹还冒着热气,奶黄色的蛋面平滑得不见一颗气孔,奶味和蛋味融合得恰到好处,跟纯奶或者纯蒸蛋的味道完全不一样,香得特别实在。 她拿起瓷勺,轻轻从蛋面斜切而下,勺边顺着裂开一条细痕,更浓的蛋香夹着奶香飘起,白惠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跟她丈夫不同,她丈夫喜欢把蛋分成一块块再吃,她呢,先挖一勺放进嘴里,蛋在嘴里化一,蛋奶香占满喉间,滑得还未来得及仔细品,就化在舌尖顺着喉咙而下! 白惠心的瞳孔扩张了一下,她虽然也吃鸡蛋羹,但是并不算得上喜欢吃,只是觉得这是一道可吃可不吃的甜品,但是这碗鸡蛋羹,刚才那一口,却让她有种吃不够的感觉。 然后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吃下大半碗,蛋滑奶香,有淡淡的甜味,蛋味冲淡奶味,又融进奶味里,不像外边有些店里做的吃着齁得慌。 汪琪也是吃咸的,拿只不锈钢的勺子把蛋分成一块块的小块,淋进汤芫特制过的酱油,再撒上葱花,清香调和了咸的冲鼻味儿,再挑起一小块,吃进去——淡淡的咸香在口腔里化开,那蛋块在嘴里轻轻地颤着,汪琪有点不舍得含化了,最后把咸香味吸够了,舌头一抬,蛋就化开,嫩得只能靠舌头去感受。 汤芫的习惯也是先淋上爆香的酱油,不撒葱花,她就喜欢这种咸味,也拿的不锈钢勺子,斜着片起一大片,那一大片蛋,就可以平铺在舌头上,再狠狠一吸,咸香加蛋味全数滑入喉咙里,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 白惠心默默地吃完了鸡蛋羹,最后放下碗,郑重地朝汤芫低下头,说:“汤小姐,对不起。” 汪琪愣了愣,这又是哪出? 汤芫倒不急,笑了笑,说:“白女士这是怎么说?” 白惠心抬起头,脸色忧戚:“汤小姐知道寒江雪的药膳吗?” 汤芫点点头:“知道。”她见白惠心似乎急着解释,说,“比一般人知道得多点,这药膳能养身之余,还能,治重病。” 白惠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 汤芫接着说:“我也知道寒江雪的幕后老板,或者说负责人,和我朋友家人最近有点生意上的较量。” 白惠心突然就苦笑起来,最后,点点头:“是我太自大了!”她摇头,“不然我老公也不会……” 汤芫想了想之前“菜谱”提示她要用到的厨具和烹饪地点,微笑着扔出重磅炸弹:“你丈夫的病不轻,不怪你急着去找药膳。” 这话留有余地,汤芫怕把话说太满会说错,说一半,反而更让白惠心服气。 果然,白惠心惊讶这个小女孩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毕竟她丈夫病重的事情,只有家里人知道,就连公司的员工都不清楚。 她打醒了十二分精神,略带敬畏地打量这个小女孩,忍不住猜测,小女孩这表情,是想帮她,还是趁机诈她一笔? 但是面前这个女孩子,只是微笑,却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她忽然感慨,自己是真的老了,叹了口气,说:“他刚吃过寒江雪开的菜单,就是你一见到我就闻出来的清炖狮子头,吃了就精神了,可是……” 她哽咽起来:“刚才又进了手术室。” 第94章 肉骨茶 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刚才又进了手术室。” . “手术成功了吗?” “还在手术中。” “白惠心等在外面?” “手术一开始她就离开了。” 办公桌那头没了动静,美女秘书双手死死地扣着手里的文件夹。 大约过了半分钟,她才镇定下来,说:“梁先生,那我先出去做事了。” 然后她隐约地看到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赶紧收腹挺背克制着想逃的冲动,一步步走出去。 汤芫之前也经历过爸爸病危进手术室,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情绪特别容易失控,尤其是当眼前有人倾诉的时候。 白惠心的眼泪就这么滚了下来,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失控,狼狈地别过脸去。 汤芫给她递了张纸巾,说:“我先下楼去看看我朋友晚餐的食材准备得怎么样了。” 汤芫这话也不完全是为了白惠心好下台,她的确是去看看食材怎么样了。 刚才白惠心那样说,就算不进一步解释,她也多少猜到她比赛的意外跟白惠心有关。 她在学校门口见到白惠心的时候菜谱就跳出来了,她现在就是去楼下准备材料。 这次菜谱的要求又不一样了,材料可以自己准备,不像上次做素火锅那样一定要庄时泽买的材料。 “当归,川芎,枸杞,熟地,玉竹,黑枣,桂枝,白胡椒粒……排骨和猪肉,你这是准备煮啥?”汪琪看着汤芫揭开锅盖一样样地把一大堆汤料拿出来,竖起食指向上指了指,“煮给那大婶的?” “小点儿声。”汤芫失笑,点点头,“算是给她煮的,但不是给她吃的。” 汪琪知道点汤芫的金手指,应该说,她们俩都知道对方的金手指,还经常一起探讨这金手指到底打哪儿来。 不过她们都觉得,不管它打哪儿来,只要它暂时不走,那还是极好的。 “刚才你说她有求于你,就是这个?”汪琪总算有点明白过来,“听她那口气,比赛的时候那事儿是她指使的?” 汤芫把材料再进行一次清洗,说:“她是比赛大会的主席,跟我,甚至汤祖经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这事儿不是她指使的,但是是她默许的。” 汪琪想了想,说:“那跟咱们有直接利益关系的就是比赛的其他人了,会是谁?咱们才是个刚起步的小店,谁还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心真多啊!” 汤芫想了想,说:“我猜,是寒江雪。” 汪琪哭笑不得:“不能吧!寒江雪是什么啊!这小店的地位现在就是坐火箭也赶不上,至于这么使黑手么?” 汤芫沉吟一下,把排骨和猪肉放进保鲜饭盒里码好,说:“上次宁菲去寒江雪吃饭闹了点不愉快,说是寒江雪不如咱们汤祖经,这事儿让这小店曝光率大增……” “生意也好了很多。”汪琪一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替汤芫高兴。 “是,生意是好了很多,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生意好了,也树了个大敌。寒江雪这么多年的口碑就给上了个污点,宁菲是什么人物?她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寒江雪因为这事儿记恨上我也不是没有可能。” “绝对有可能!当时新闻突然铺天盖地地说宁菲耍大牌!这事儿肯定跟寒江雪也脱不了关系!”汪琪替宁菲不值。 汤芫把剩下的药材装在纱布包里,绑好,放进另一个盒子里,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毕竟也不知道真正下黑手的人是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想打压我。这个人,不想我在饮食界出现。” 汪琪看着汤芫把所有的饭盒都盖上盖子,眉头纠结成一个疙瘩:“白大婶那种人?你还帮她?” 汤芫把饭盒叠好,放进一个饭盒袋里:“她的丈夫估计病很重,虽然我看不到,但是从她的态度来看,应该也是遇到了现在的医学解决不了的事情吧。而且我跟她这是交易,不叫帮。” 汪琪始终还是气不过:“可是她现在明摆着欺负你!还大摇大摆地跟你说,做出一副看不起人的嘴脸,自大得不得了!这种人还跟她做什么交易?能公平交易吗?”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你为了钱,就连自己的自尊都不要了吗?!” 汤芫的脸僵了僵:“你把这事儿上升到自尊的高度就有点过了。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呢?我就不能为了钱跟她交易?汪琪,你也不是这个年龄的人,你也知道人不可能一直活在只争一口气的幻想里。” 汪琪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是啊,站着说话不腰痛,针没刺自己身上当然说得轻松。 “我要养家,我要在这个城市立足,我就必须把那些没必要的孩子气抛掉。我要做的是权衡利弊,不是一冲动就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点江山。我这也不是无条件帮她,也不是圣母病发作,我有事情需要她帮我做,然后我帮她做菜,事情就这么简单!”汤芫把饭盒袋往桌子一摆,越说脸色越难看。 比赛做的一道太极山药泥,“菜谱”奖励了一千块,这比做其他的菜都要多,做菜能赚钱,她需要钱去支持她以后的生活。 她上辈子算是半个厨子半个生意人,她跟白惠心现在明摆着是利益关系,何必把自己的心交出去被气得肝痛? 她本来以为,大家都是重生人,都是经历了痛苦才重生,应该更理解对方才是。 不过话一说完她就有点后悔,大家的世界观都不一样,她这么做,不也是强迫人家跟她看法一致吗? 凭什么呢? 其实汪琪说这些话也是一时意气,她没有见过汤芫这么激动的样子,被唬得连个好看点的表情都来不及做,就这么瞪眼张嘴站着。 因为汤芫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对所有的事情都是未卜先知的样子,镇定无比,她也习惯了那样的汤芫。 汪琪愣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吞吞吐吐地说:“对、对不起,我只是替你不值。” 汤芫也觉得有点难为情:“是我刚才太激动了,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毕竟我不能要求你完全理解我,是我错了,我幼稚。” 汪琪青着脸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哎!”她苦笑,“我真的把你当好朋友,急了,我说话太刺,我改!我一定改!” “我也改。”汤芫有点抱歉地笑了笑,希望借此缓和一下气氛,“我先上去看看她。” 汤芫再上到楼上的时候,白惠心已经冷静了下来,眼睛有点红肿,神情却恢复了女强人的冷硬。 她对汤芫露出一个还算真诚的微笑,说:“我跟你说说我丈夫的情况吧,他半年前进过一次手术室,人也歇好了……”她苦笑一下,“买了好几次寒江雪开的药膳和营养餐的单子,总是一吃下去人就好得很快,可是没过多久,情况就恶化了……当然,这可能是我主观认为我丈夫的病情受单子的影响,或者不关那单子的事,是我丈夫的身体差的缘故……” 白惠心这次说的话比刚才说的实在多了,汤芫听着也舒服。不过按白惠心的说法,寒江雪给的单子,似乎有个有效时间,这个有效时间一过,病人的情况就反而更加坏。 白惠心并不是空口说白话,她给汤芫说了她丈夫好几个朋友的情况,毕竟年龄摆在那儿,身体不比年轻的时候,大家身上总有点小病小痛。 那群人总爱谈养生,也不知道是谁,就牵了寒江雪这头。 寒江雪的单子开出来,吃下去还真的有效,于是就在那群人中传开了,但因为价格并不是寻常人负担得起的,就不是人人都买得起单子。 白惠心她丈夫那几个朋友也这样,吃的时候就感觉身体特别舒服,可是过一阵子再聚一起吃饭,就总听说这个病得厉害那个浑身不舒服。 汤芫心里琢磨着白惠心说的事,总觉得毛骨怵然。 材料可以由汤芫自己准备,但是器具必须让白惠心家里的锅,烹饪地点还要在白惠心她丈夫的病房里。 幸好白惠心跟院长熟,不然这些东西真不可能弄进病房里去。 白惠心的丈夫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人还在睡着,但是情况已经稳定了,暂时没有危险。 汤芫往锅里码好排骨,把装着药材的纱布包也放进去,整头大蒜也不剥皮,清洗干净就放进锅里,加水,电磁炉开了爆炒的档,大火煮, 水开后她给转了最低档,小火炖着。 “再煮两个小时就可以吃了。”汤芫看了眼病床个瘦得皮包骨的男人,小声地说。 白惠心眉头始终不自觉地皱着,她指了指沙发:“辛苦你了,在这儿坐坐吧。” 汤芫刚坐下,白惠心又给她泡了茶:“这是煮肉骨茶吧?我闻着味道像,以前跟老许去马来西亚玩的时候吃过,好像是在吉隆坡的某条巷子里,石凳子石桌,边儿都磨得发亮了,生意特别好,味道也真的特别好吃。” 白惠心这么一说,让汤芫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在马来西亚吃肉骨茶的事儿来—— 先上一壶茶,桌子边几只罐子装着调料、蒜米、树椒油和辣椒丝,可以自由搭配着挑进餐碟里和匀。 本来是用来蘸排骨的酱,等上菜的时候用筷子挑起来吸几口,辣中带香,再没胃口都能瞬间把口水勾起来,再闻着肉骨茶浓郁的香味,就给馋了一口的口水。 汤芫嘴角微扬:“是的。肉骨茶虽然名字里带‘茶’,但汤料没有茶叶,‘肉骨’是猪肋排,而“茶”,其实是一道排骨药材汤。” 白惠心想起和丈夫一起那些开心的时光,眉头都舒展开来,她说:“据说是因为忌讳,就把药改成“茶”。”她想那味道,再闻着房里已经飘出来的浓香,吞了吞口水。 “据说是这样来的。”汤芫喝了口杯子杯子里的茶,一阵清香渗开,喉咙舒畅起来,“白女士这茶是好茶啊,肉骨茶有排湿毒的功效,很适合体内湿气重的人。我做的药膳,其实也跟你说的那位梁先生的原理差不多,利用食物和药材的不同份量和种类的组合烹饪,可以达到你想要的效果,你放心。” 白惠心笑着说:“你的名气我听过,当然是放心的。” 她心理并不这样想,但是事到如今,她什么方法都要拼一拼了。 肉骨茶快要煮好的时候病床上的人也醒了,他身材单薄,坐起来的时候像是要努力挣脱绵被的束缚。 白惠心把病床摇起来,那人气若浮又不带诚意地对汤芫说:“汤小姐,辛苦你了。” 他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只不过由着自己妻子去折腾,她高兴就好。 汤芫看得出来,只说:“许先生客气了。” “许先生已经醒了,打听到护士说他病房里听到他的声音,说白惠心带了一个小女孩进去,还说把整个厨房搬进去了。” “很好,继续留意。” 梁阙把电话按掉,拿起刀叉,切开碟子里六成熟的牛排,表面已经是熟了的样子,里面却还是嫩红,搭配着松露,口感是鲜美又独特,香味盈满口腔,再喝一口酒,他惬意得微微地叹一口气。 他的对面没有女伴,桌子是小圆桌,品牛排也只他一人,他在窗边俯瞰半个江城,跟自己的影子对饮。 “病总要慢慢治,病情总是要反复,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呢?但是,按时吃药,病总会好的,不是么?” 他对着玻璃上那影影绰绰的镜像,喃喃地说着旁人听着见也听不懂的话。 汤芫时不时会看看锅里的汤和肉,她看着排骨和猪肉慢慢由嫩红变至浅灰,汤面由平静到咕噜咕噜冒泡,看着肉和骨都疲汤汁慢慢着色,香味从锅盖顶上的小孔冲出来,香了整间病房,把消毒水味盖得一丝不剩。 病床上的男人眼睛这才亮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妻子,那神情,和他妻子说起吉隆坡那间店的神情一样,带着幸福的痕迹。 病人还是不宜吃得太辣,汤芫还是准备剁碎的蒜米和调制过的酱油,还有香油和辣椒圈,小碟子装好一字排开,让白惠心和她丈夫可以随意搭配。 她没往肉骨茶里加香菇,菌菇是香,但是也容易夺味。 美食是越简单越忠于原味就越好吃。 人,也是越简单,越快乐。 肉香浓香,喝一口,仿佛全身充满元气。 醇厚的香味让许先生不由自主地直起腰来,筷子一夹,炖得烂熟的肉就离开了骨头,吃进嘴里,丰满的汁水从肉里被吸出,香气跟着涌上鼻间。 肉带点肥,油水把瘦肉浸润饱满,肉质不柴,软绵不烂,肉感十足的肋排在口腔里活了过来。 肋排不少,但是白惠心和许先生两人边说笑边吃,竟然也把这一小锅吃个精光,吃完肉还意犹未尽地吸几口骨头,送两口汤,有滋有味。 汤芫早在做好肉骨茶的时候就离开了病房,她来医院之前接到庄时泽的信息,问她在哪里。 她只说了在附属医院,离开病房,在医院的大门口看到门边那个紧张地盯着每个出入的人的少年,心里不觉柔软下来。 今天的事情特别多,她似乎是绷了一天的力气,现在才放松。 她走过去,声音放柔:“你怎么来了?” 庄时泽看到汤芫,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就想着快点儿见到你。” 这么一句话,差点儿把汤芫的眼圈给说红了,她忍着,问:“你没事吧?” 庄时泽笑得像个孩子:“我没事!我舅他们开始着手反击了,我的钱也回来了。” 这是黄金市场的好处,现买现卖,一秒定生死,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幸好,幸运之神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汤芫不追问,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正的,放心的,大大的笑容—— “汪琪做了小龙虾,走吧!回我那儿吃个痛快!” 第95章 小龙虾 小龙虾这种能穿墙破壁的霸气生物,在沦为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之前,曾经在它走过的土地有过让农民闻风丧胆的壮举。 某天它独身只影突降于汪琪的家乡,挥舞着大钳跟年仅六岁路过田间的汪琪打了个照面。 汪琪是个血统纯正的华国人,当下就双眼放光地拉她妈的手:“妈!那儿有只大虾!捉回去炒给我吃!” 汪琪她妈毕竟经历多了,用那双洞察世事的的眼睛扫了田边那家伙一眼,睿智地说:“这玩意红得发黑,肯定是农药喝多了,有毒,赶紧走,上你二舅家吃草鱼去!” 汪琪就这么跟小龙虾将军擦肩而过,一个月后再见面时,将军的部下已经遍布田野,把汪琪她二舅家的鱼塘和半条村子人的田通了个透。 庄稼们退位让贤,面黄肌瘦地给小龙虾一族占了地头。 村民们眼见庄稼救回无望,洒农药对小龙虾们围追堵截。 小龙虾死伤大半,药死的全被村民们运去附近镇子的垃圾站烧了。 小龙虾数量巨大,足足运了几大车,垃圾站单独处理,那天垃圾站里传里的烤虾味儿香了半个镇子,据最后一批回来的村民说,那味道,比红烧大蟹还要香。 本来以为烧了就完事了,剩下的残兵败将也难成气候,不曾想小龙虾一族异常坚韧,竟然逃到泥死躲起来继续疯狂繁殖同族。 这下村民们全下电管给电瘫了,一筐筐地捞起来拿回家炒着吃,吃不完的拿到镇上卖,一块钱一斤。 当时汪琪家也吃了不少,每顿必准备一个上午,汪琪她妈怕这玩意脏,说是脑袋藏着泥沙。 汪琪每天早上看到一大筐的小龙虾都乐坏了,愁死了她妈,毕竟这一大筐得整到中午才能整干净,然而平时青青白白的淡水虾,一小兜儿汪夫人都是十来分钟就处理完事。 然而这大头大脑的小龙虾就得区别对待了,先把腮剪了,下粗盐拿板刷刷一遍,再来回刷个三遍,拽了虾线,再冲干净,拿过年才用得着的大口铁锅,架上灶。 蒜头不论一头头地准备,而是一大兜,蒜瓣拍扁之后得用大肚深盘才装满,下花生油,起烟了把蒜下了爆香,光是蒜味儿都能香遍整条村子。 爆香了蒜就下姜片,然后下小龙虾炒熟了,喜欢辣的加辣椒一起焖,不喜欢辣的就往里撒点酱油和水,焖个熟透,蒜味都入肉了,起锅时再撒葱段。 这算是红烧,汪琪家的做法一般都是这样。 小龙虾的肉很有弹性,大概是平时行军打仗锻炼出一身好肌肉,让小汪琪吃起来特别痛快,拿起来先就先吸最多味儿的壳,吸两口再剥开吃肉。 汪琪她妈从那时起就深谙小龙虾的烹饪之道,腮已经剪了,虾头和虾身拉开一道口子,容易入味也更容易剥,汪琪吃起来也特别轻松。 可是后来大家都有点吃腻了,这虾整起来也麻烦,大家就不怎么吃了,村里的男孩子就开始吊虾玩了,吊起来几个人垒个土块灶烧着玩儿。 “小时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小龙虾会像后来那么贵!”汪琪一手拿着虾身,一手抓着尾扭几下,虾肉就被整根提了出来,“麻小当然是最有名的,还有什么蒜香姜葱十三香冰镇卤味芝士……蒸炒焖炖焗什么都来了!后来居然还有黄焖和泡菜味!什么鬼?!” “等会儿在他们面前你可别这么说,估计现在小龙虾也只能卖两三块钱一斤。”汤芫拿着夹子把蒜香和麻辣的小龙虾分别从锅里夹出来。 虽然说是汪琪做的,但是材料是汤芫准备的。 当然了,最初是汪琪从老家带了一网兜给电晕的过来,汤芫把它录入自己的“菜谱”目录里,之后“菜谱”里就可以卖了。 1000汤币一斤,其实也是一块钱一斤,跟汪琪小时候的价格一样。 “菜谱”里出来的小龙虾,至少没有田洞里的那么寄生虫,但毕竟是海鲜么,汤芫还是认真处理过的。 汤芫还是按照汪琪的做,剪腮,下拍扁渗出大量蒜香的蒜瓣,爆香,下嫩姜和大葱翻炒,再下小龙虾,大火爆烽,下大料,生抽老抽,最后加水慢慢煨。 汤芫准备两大锅,另一锅是麻辣味的,都是汤芫先准备前期,最后由汪琪顾着火,最后收汁。 “不过我真想念上辈子……那种走几步就看到一家小龙虾店的盛况。”汪琪把手洗干净,“试吃完毕!他们都不剪头,头上挂着浓浓的汁,就着头先吸一口,那感觉真是欲.仙.欲.死!” “浮夸!”汤芫忍不住笑,叹了口气,“是啊,谁能想到呢,小龙虾曾经是农田公害,最后却成了全民公认的美味。” “是啊,所以我才有这种想法。”汪琪的神情认真起来,“还好现在小龙虾店还不像上辈子那样泛滥,我得夺个先机。” “这个我赞成。”汤芫几天前就听说了汪琪要开小龙虾店的计划,“上辈子在店里吃那么一盆就一百来块了,绝对的大生意!” 汪琪想象一下钞票到手的样子,莫名地激动起来:“对于爱吃辣的人来说,麻辣小龙虾绝对是不可抵挡的顶级诱惑!夏天街边大排档,撸串啤酒小龙虾!” “不配啤酒,配可乐也特别痛快!”汤芫说,“一定得入点可乐雪碧王老吉的货,饮料最赚钱!” 汪琪就是烦这个:“你说到时如果没人吃,那咱们会不会亏本?” 汤芫笑了:“你愁这个干嘛,愁点别的不好?从我这儿进货还怕什么亏本?” “你人真好。”汪琪有点内疚,“我这样算是抢你生意。” 汤芫撸一把汪琪的头发:“抢什么,你也抢不过我啊,这样其实还可以带旺我的生意,你就做夜宵时段,计较那么多!再说了,等白惠心她老公情况稳定下来,我跟你的情况都会有好转。” “卫生打扫方面我会弄好的,得叮嘱他们别往地上扔,我会给准备装壳的盒子,到时我多盯着点儿吧。”汪琪认真想过,“对了,你之前说让白惠心替你做的事儿,她答应你了吗?” 汤芫笑了笑了,说:“答应了,不过要等她老公真正有好转才会给我办。” “生意人么,就是这样。”汪琪说,“而且那是她老公,正常的。” 汤芫一派轻松:“她老公肯定会好的,不过身体情况很槽糕,他这个年纪的人,如果不是年轻的时候受过苦,身体真不至于到这地步。” 汪琪也替白惠心的老公惋惜:“人啊,真的到了病的时候才知道珍惜健康。” “等她老公好了,我让她给我安排我舅来江城。”汤芫笑着看了眼汪琪,“到时你也可以不用只摆夜宵了,我舅一家,情况都会有好转的。” “这家伙名声不太好,据说是霓虹国从米国带到华国来的,身负为霓虹抹去战争痕迹的使命。有一次我们出外景,住在一间改建装修过的五层楼里,新农村的楼,装修得可劲漂亮!比我们城市里一家六口挤个三房一厅好多了!那条村的田就被这家伙啃过!” 宁菲拆了一只小龙虾,说得眉飞色舞。 “可是……真是太好吃了!”宁菲把整根虾肉在汤汁里滚一遍,汤汁全都挂在虾肉上,她这才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根本停不下来啊!汁好香!邱绮妮和何意该羡慕死了!可惜她们现在不能来!姐我替她们吃了哈哈哈……” 宁菲完全不顾形象,甩起袖子开吃,还不停地吸着汤汁,当然了,嘴巴旁边是没沾上油的。 这让庄时泽对这个荧屏女神有点惊讶,有点幻灭,还觉得有点……可爱? 这个可爱,是相对于吃得满嘴汤汁的汪琪来说的。 相比之下,汤芫就冷静多了,她吃得特别快,却依然动作优雅,看得庄时泽叹为观止。 “对了,汤莹小朋友呢?”宁菲左顾右盼,“这妹子越长越可爱了,她在三楼陪你爸吃?快叫她到二楼来,姐姐想死她了!”她看了眼默默在一旁边吃边不忘给汤芫剥壳的庄时泽,立马就想调戏,“小帅哥,你看汤芫剥得可比你快了,不如你给姐剥剥?” 庄时泽默默地看了眼宁菲面前堆成山的壳,再看汤芫面前那一小堆,认真地说:“我怕汤芫吃不够。” 说完脸就红了,宁菲奸计得逞,笑声震天。 “丫丫提着小龙虾去找袁可莹玩儿了。”汤芫看了眼宁菲,说,“寒江雪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小龙虾香、麻、辣,辣过后回味到虾肉本身的鲜,肉甜弹牙,嚼得痛快,每一口都有汤汁伴随,舌头在各种鲜香中徘徊,还没回过神来,喉咙那边就急得吞下去,口水会泛起来,和着香味翻滚,那滋味是十足的享受。 但是吃得太快太急,宁菲的嘴唇被辣得有点肿。 宁菲意犹未尽地把手套脱下来,灌了口可乐:“你想知道哪方面?食物,运营方式?” 汤芫也把手套摘下来,庄时泽给她剥了一碗虾肉,她只要夹来沾汤汁吃就成了。 “我也不打算瞒你,寒江雪还有特别的药膳,你吃过吗?”她在说到“药膳”两个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然后看着宁菲的脸。 宁菲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汤芫松了口气,看来宁菲也没打算瞒着她。 宁菲看了眼汪琪和庄时泽:“你们都知道?” 她说完之后再看着庄时泽:“不过你知道也正常,你们家也是那个层次的人。”她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只在上流社会和我们这些有幸沾边儿的戏子知道。” 汪琪和汤芫的瞳孔都缩了缩。 庄时泽依然一脸淡定,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舅的对手是寒江雪的幕后主持人,他只知道这个人很神秘,从来不在公众媒体面前出现,但是,实力相当厉害。 “谜一样的人物。”宁菲看着面前红艳艳的小龙虾,吞吞口水,又伸手拿了新的手套,向蒜香味那盘下手,“我还真的吃过他的药膳,减肥美容。女明星么,你懂的,晓妮和二意那俩饿货也吃过……”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后来不敢再吃了。” “是效果太好了,被媒体说你们打美白针和拉皮那事儿吗?”汪琪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娱乐新闻,再琢磨一下时间对于大家来说不是超前的事儿,她才敢说。 宁菲给汪琪比个大拇指,自问自答起来:“跟这事儿有关。你知道为什么媒体这么说吗?因为我们吃了药膳,皮肤好了人也精神了,看起来也明显不一样了,谁相信吃个药膳有这么明显的效果?当然说是打针拉皮了!我们干这秆的,都习惯了,起码你还有点新闻价值,心里不舒服忍忍就过去了。” 汤芫看着宁菲光滑的脸,想了想,说:“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敢再吃?” 宁菲看了这三个小屁孩一眼,深呼吸,然后说:“会上瘾。” 那仨差点儿被宁菲的惊人之语吓出一岙的鸡皮疙瘩,宁菲就笑着解释:“不是那个意思,他没往里渗不能描述的粉状物。只不过,那些药膳效果来得快去得也快,你要想保持着你要的效果,就只能不停地吃。一道菜死贵死贵的,比不能描述的粉状物贵多了。” “效果来得多快,去得又多快?”汤芫觉得奇怪,“我刚好认识一个人,也吃了寒江雪的药膳,跟你说的一样,效果来得很快,去得也特别快,只有几个小时。” 庄时泽是这里面最多疑惑的一个人:“既然只有短短几小时的效果,那大家为什么还会为了这几小时花大量的金钱?” 他没说的是,这个阶层的人他也见过很多,每年他的生日会都能见一大批。其中很多人,目前为止还跟他关系不错,提到他的时候都是世侄世侄地叫,他们有钱也有地位,并且,有脑子。 不可能会为了这么几小时的效果往里砸钱。 现在那姓梁的钱多到什么程度,庄时泽是没法知道,但是他能在期货黄金这种相对于股票更透明的市场里坐黑庄,那那姓梁的钱,绝对不会少。 认识的人,恐怕地位也都不低。 “并不止几个小时。”宁菲拆了一只蒜香味的小龙虾,挂了汁放进嘴里,“嗯……不辣!入味!早知道先吃这盘!有分别的,看你是去他店里吃,还是买单子自己回家煮。” 汤芫心头一跳,感觉脖子旁边的脉搏跳得特别厉害,她尽量表现得平静,夹了条小龙虾吃,嚼着香辣的汁平静一下。 汪琪忍不住先问了:“有什么分别?不都一样吗?” 宁菲看了眼汤芫:“还是不一样的,就像我们在汤芫这里吃东西,她准备的食材就比普通菜市场的新鲜多了。” “其实菜市场的菜也有分新鲜和不新鲜的,我现在是有固定的供应商,就看中了他家的新鲜。”汤芫在旁边解释。 “是这个道理,也许就是因为梁阙也是对这方面在行,所以,我们去他店里吃,是由他做的,效果会持续一个星期到一个月不等,价格也不一样。”宁菲再灌一口可乐,“以前我需要出席发布会或者拍广告的前一天,就一定去吃。” 庄时泽对梁阙的进账比较感兴趣:“都是明码标价的?价格范围在什么幅度?” “最便宜的一两千一道,比寒江雪的门店价格都要贵一倍。”宁菲冷笑一下,“贵的,就我所能听到的,二十万。” 在座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嘶”了一声。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宁菲大概是把这事儿闷得太久,倒豆子似地一个劲儿说:“而且我说的‘店’,并不是寒江雪,而是一个私人会所,而且他从来都不让你们知道在哪儿。我们进了店就会下地下一层,那儿有车等着我们,车窗是挡光玻璃,这路像是隧道,一直驶上船,期间我们看不到路,完全不知道在哪儿。” “搞得这么神秘,这菜肯定有问题。”汪琪心里其实有点明白过来了,估计这梁阙做的菜,也跟汤芫的一样有特殊效果,而且还能控制这个效果。 宁菲看着汤芫,说:“所以后来我发现了你的菜也有效果,我看绮妮也没出现不吃就反弹的情况,就来你这儿吃了,而且你好像并不打算跟梁阙一样赚钱?” 汤芫自嘲地笑了笑:“我当然想赚钱了,只是没有名气,别人信不过我。只不过,我不会像梁阙那样就是了。不过我几乎跟梁阙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有独门做间会所,只服务于固定的人群,但我会一步步来,也不故弄玄虚。” 宁菲点点头:“你这性格好是好,但有时也会有点吃亏。你知道吗?梁阙似乎利用这个,让上面能说点话的人给他保驾护航,所以他才会越做越大,而且地位也不可撼动。” 庄时泽留意到宁菲还没说的另一个问题:“那你刚才说可以买单子回去自己煮?” 宁菲笑着对庄时泽眨眨眼:“还是小庄厉害!是可以买,而且还不一定是出钱就能成,可能还得答应梁阙别的要求。我听过很离谱的,通常这种情况就是买家要来救命的,或者老头子快咽气了遗产分得不如老婆子女意,就会买单子回家做。他们一边希望能救命续一口气,一边又不想别人知道。” 汪琪有点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么夸张?” 庄时泽则点点头:“这种事情,我听说过,对于他们来说,财产分割不如意,在不搞出人命的前提下,其他的一切都只是一只手段,维持家族的平衡,亲情是他们最后才会考虑的。” 汪琪感觉三观有点儿受冲击。 庄时泽安慰了她一下:“当然了,他们不是所有家庭都这样的,只有部分是,因为家族的集团一要保持一个可持续发展,他们才会显得比普通家庭要……冷血?” 宁菲吹了个口哨:“是的,冷血那部分的都是上两代都是那阶层的,没那么冷血的都是新贵。” 汪琪感觉五脏俱伤:“好吧,贵族们的家庭我不懂,给我这个穷人留条活路吧,穷人里面争地争房子的也不少,关键是人家有钱我们没有。” 宁菲倒觉得没什么:“天下之大,什么人没有?还是说回那事儿吧,只是这买回去的单子,食材不是梁阙那儿出的,也不是他做的。效果是有,但是吃下去有效果,没多久就消失了,听说那玩意比我们去他会所里吃的反弹得更厉害。” 汤芫没来由地想到白惠心的老公,那副样子,完全不像一个五十来岁的人,倒像是已经七十岁了,估计这不是第一次要梁阙的单子了。 汤芫自己琢磨着这么信息,宁菲回过味来了:“你问这个干啥?” “我比赛你看直播了吗?”汤芫问。 “当然看了啊!我休息呢不是么,不然哪有空来你这儿……”宁菲说完才反应过来,“你被人撞倒你的菜那事儿,找出幕后黑手了?谁?” 汪琪忿忿地插.一句:“还能有谁?大会谁负责?” 汤芫斜了多话的汪琪一眼:“其实真要说谁下的黑手,追究的人多了,直接砸汪琪手让她摔盆子的,准许这家间的代表入场的,还有层层的决定人,虽然他们都听上头的命令,但是……”汤芫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我也留有后着,他们也没奈我何不是?” 宁菲也遇过这种事,都知道不容易,也没说什么,拍拍汤芫的肩膀。 几个人正吃着,林惠敏上来了:“芫芫,楼下客人闻着味儿了,都问咱们的小龙虾还有没有,邻居也来问了,这怎么跟人说啊!” 汪琪眼都亮了:“阿姨,你跟他们说,再晚点儿就有得吃了!” 汤芫说:“妈,邻居的你就说是我同学做的,就跟他们说是小龙虾。” 汤芫也不怕,反正现在江城离汪琪的老家特别远,小龙虾也不容易养殖,也不怕他们抢生意,再说了,汪琪的小龙虾价格不贵还新鲜,这也是一个竞争力。 林惠敏刚下去,汤芫就示意汪琪:你是不是该下去准备准备了?” 汪琪回过味来,估计汤芫是刚刚就从“菜谱”里买好了食材,兴奋得拿了袋子把桌子都收拾干净就跳着下去了。 她回到汤芫为食材准备的仓库,一揭锅,果然里面就躺着一大锅新鲜的小龙虾,冰箱里还有饮料! 汤芫刚送走宁菲和庄时泽就接到了白惠心的电话—— “我先生的情况很乐观,你舅舅的事,我要等我先生再好点儿再替你做,毕竟你知道,码头是荒了,船也荒了,但是要在那儿开店不是简单的事。我现在可以给你保证的是,决赛,我保证不会再有任何‘意外’。至于总决赛,如果你有能力去到那儿,帝都的负责人我也认识,保证你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汤芫露出满意的笑:“谢谢白女士,最近你先生的膳食,就交给我吧。” 第96章 腊肉炒香干 &nb自从初赛的直播被在案南大学二号饭堂一楼就餐的勇士们围观之后,汤芫跟她的汤祖经就名声大噪了,汤祖经的生意甚至更上一层楼。br>&nb午饭时间林惠敏甚至都有点忙不过来,除了之前的老顾客之外,还多了案南大学二号饭堂一楼的“勇士们”。 &nb汤祖经两层楼日日满座,门口还坐了一排等位的客人。 &nb平时可以供应到下午两点的午餐食材,最近总是到一点的时候林惠敏就得让汤芫去补,汤芫只好多准备,让汪琪多跑一趟多运一小车食材。 &nb上菜时间没有耽误,但是人客多了,用餐时间难免会延长,幸好客人们都有耐性愿意等,不然林惠敏感觉自己长成千手观音也够呛。 &nb而勇士之所以被称为勇士,当然是能人所不能。 &nb案南大学的历史上曾经有过厨艺创新之争,那是一场没有硝烟却杀气四地的战争,当时每个到过饭堂的案南人都能作证。 &nb这场战争没有战贴,没有规利,没有缘由。 &nb这是案南大学三个饭堂厨师们的默契! &nb于是,突然有一天,案南人就在饭堂里吃到了新鲜有创意的菜式,吃得灵魂差点儿就地升华。 &nb二号饭堂一楼的厨师们永远都味觉失调,永远手抖多放配菜少放肉,永远是案南大学的菜式创新冠军。 &nb像香菜香芹汤、榴莲盖浇饭,这种一三饭堂的招式,二饭堂的厨师真是淡淡一笑置之。 &nb橘子炒番茄,杨桃焖苦瓜和朝天椒炒五仁月饼三道主菜一出,力压一饭堂和三饭堂。 &nb一三饭堂的厨师自知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自此他们见到二饭堂的厨师们都低个头。 &nb但是,这场战争一直在延续……在延续…… &nb“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是耐心就能等来热豆腐了吗?不,你只会等来二饭堂的苦瓜汁焖豆腐。”正在等位的案南人跟自己的同乡学妹如是说,“所以,饭堂等是等,汤祖经等也是等,同等,等汤祖经可乎?” &nb师妹听得热泪盈眶:“能说人话吗?” &nb师姐答:“学校饭堂的菜太特么难吃了(西幻)死灵法师的日常!偶尔来汤祖经改善改善伙食!” &nb“看来许先生的膳食改善了不少,脸色好多了。”梁阙一身利落的手工西装,天还没凉透就俨然一副抵御严寒的着装。 &nb正推开病房门的白惠心脸色变了了变,看着还在熟睡的丈夫,握着门把的手心立刻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nb白惠心吸了口气,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稳步踏进去:“梁先生这么忙还来看老许,真是有心。” &nb两人你来我往地客气一番,茶也喝了水果也吃了,家常也拉了病情也讨论了,病床的老许依然没有醒,探病的梁阙也依然没有走。 &nb刚才斟茶就斟了满杯赶客茶的白惠心无奈透顶。 &nb她知道梁阙不是个不识趣的人,这么耗着估计是等自己先把“背叛”他的事儿招了。 &nb毕竟一开始两人是合作关系,只是白惠心这些天都没有再跟梁阙联系,有关决赛的事情也不会再让人给他信息,所以现在梁阙出现在这里她一点儿也不出奇。 &nb只是她没料到的是,她以为梁阙会开门见山地说她,结果却跟这儿阴恻恻地坐老半天,白惠心倒有点看不起他了,这种做派像个斤斤计较的菜市场大妈,完全不像个做大事的人。 &nb倒是现在刚跟她合作的汤芫气度就不一样,人长得好脾气也和善。 &nb虽然白惠心觉得汤芫做菜的要求特别古怪,有时要她家里的锅有时要新买的锅,有时要菜市买的菜,有时又要去河里钓的鱼,有时要在病房里做,有时又要到她家里去做,更有时就是她做好了拿过来,完全没个准数。 &nb她现在是在病房里固定摆好了电磁炉和厨具,反正她已经跟院长谈好了。 &nb她也给医院赞助了一笑钱用来添加医疗设备,住的又是私人病房,于是也就没人说她什么。 &nb护士们只是叮嘱她小心用电,每回都胆颤心惊地让她别把插.头.插.到病床上头那孔里去,每日照常有人倒垃圾。 &nb没人多说一句,都清楚这病房怎么一回事。 &nb在医院工作得久了,她们什么人没见过? &nb病人家属一急起来那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nb最重要的是,白惠心发现老许的身体真的日渐见好,人也精神了很多。 &nb上次手术前是会诊,但是手术后就一直只有一个主治医生。 &nb主治医生是个教授,最早一批从国外回来的精英人员。他检查了都说老许的情况真是奇迹,还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让其他医生看看,白惠心多少有点懂他的意思——早前老许就被他们认定命不久矣,但是现在却越来越好,医院里的医生都在讨论了。 &nb白惠心就是因为不想老许被打扰,早前跟医院说了教授每天查房的时候不要带学生,她实在不想老许都那样子了,还要被一群人看猴似地围观。 &nb但是最后她还是答应了,她其实也想其他医生看看老许的情况,她也好放心一点儿想办离婚请挂号!。 &nb结果当然是皆大欢喜,医生当然不相信白惠心说的什么药膳,只是把它当医学奇迹来看,白惠心也懒得跟他们辩驳。 &nb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老许好了就成。 &nb梁阙还在不紧不慢地扯着饮食业未来的发展,白惠心听得心烦意燥,但是她最后都按了下来,或许这姓梁的就是要她沉不住气先说呢? &nb大家都是这圈子的人,都清楚生意做不成还有情面在,谁也不会死缠烂打谁。 &nb白惠心抬眼看着这个五官清俊的年轻人,心里觉得,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nb梁阙还真是有这种打算,他本来以为,自己是救白惠心老公的唯一希望,白惠心自然也就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nb但是万万没料到她还准备了后手,这是他算错的一步,不然他肯定会这老家伙做上一顿菜先把他的命吊着再说。 &nb其实他更没料到的是,白惠心去找了汤芫。他秘书汇报白惠心这个举动的时候,他只当这个女人想救老公想疯了,什么人都随便找。 &nb但是才没过几天,他竟然听到了她老公病情好转的消息。 &nb他其实还是挺意外的。 &nb今天汤芫是去白惠心家里做的菜,她晚上要替家里看店,就一次做了两道菜给白惠心。 &nb现在这两道菜正在白惠心的保温饭盒里。 &nb都是识大体的人,白惠心就把保温饭盒摆出来:“真是的,我只顾着跟梁先生说话,都忘了到午饭时间了,我把老许叫醒,跟你说声多谢,别耽误了你的午饭时间。” &nb言下之意,就是让梁阙赶紧滚蛋。 &nb然而梁阙却让白惠心失望了,他笑得跟个谦谦君子似地,说:“白女士不说我都忘了,我早餐还没吃,可以一起吃点吗?我让秘书带几个菜上来,应该很快可以送到,难得有缘,一起吃点吧。” &nb这话说得客气,却不给白惠心留半分拒绝的余地。 &nb尽管白惠心一肚子气也撒不出来,她跟这人买之前那条单子的时候是见过这人居高临下的嘴脸的,字都不多说一只,完全不拿正眼看人,现在又一副领袖亲民的做派,着实是让她噁心了一把。 &nb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白惠心也没办法,把那两道菜和热好的饭摆好,喊醒了老许。 &nb在等着梁阙的菜来的时候,梁阙还惺惺作态地对老许表示了十万分的关心。 &nb等梁阙的菜一来,病房里就是一室酸酸甜甜的香味,他微笑着说:“医院的饭菜都淡口,我点了道糖醋鱼,希望许老先生喜欢吃。” &nb白惠心斜了老许一眼,老许自然是配合地说喜欢的。 &nb她心里气不过,就说了句:“就是老许一身病,这糖醋排骨也不知道适合不适合。 &nb梁阙听了也不生气,浅笑着看向保温饭盒,说:“哦,我还以为红烧茄子煲和腊肉炒香干是做给老许的吃的,所以才点的糖醋鱼,不好意思了极驭时空。” &nb白惠心没想到被梁阙阴了一把,现在老许这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红烧茄子和腊肉炒香干都是汤芫给老许做的。 &nb许老先生强行打破僵局:“没事没事,医生说的话都是夸张,再不吃点有味儿的我快味觉失调了!梁阙先生别客气!” &nb白惠心有心回击,边吃边说:“梁先生的鼻子真灵,我还没打开盖就知道是这两道菜。”她刻意强调,因为梁阙点菜之前她还没打开饭盒,这人上辈子是狗吧! &nb梁阙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夹了一条茄子放进嘴里:“红烧茄子最下饭,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把汁都浇到饭里拌了吃一大口,再咬一口茄子,一口茄子能下半碗饭。这味红烧茄子色泽红亮,酱汁饱满,白女士做得真用心。” &nb白惠心意思意思地说了句“梁先生过奖”,赶紧把茄子都往老许碗里扒,这姓梁的总让她觉得不安好心。 &nb红烧茄子炸过,口感很子,明显做菜的特意吸过油,这味菜并不油腻,鲜香适口,每根切成一指长短,铺在松软的饭米上,酱汁顺着缝隙流下,许老先生就着扒一口,感觉自己就着酱汁都能吃下两碗饭! &nb但是碍于梁阙在场,许老先生还是夹了几筷糖醋鱼和炒青菜,全当搭搭嘴了。 &nb他客气地吃了几口,之后每回下筷子都往红烧茄子那儿去。 &nb腊肉炒香干也是家常下饭菜,跟红烧茄子一样,但是就是这两道普通的菜,梁阙再试了第一口之后就震惊了——味道和火候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即使在保温饭盒里闷过了,味道却依然鲜香。 &nb腊肉肥而不腻,肥肉的部分被炒至透明,嚼起来肥瘦中和,那香味是一碗饭下去都盖不住回香,咸而鲜香,香之余又不刺喉,带着淡淡的烟熏味,叫人回味无穷。 &nb梁阙很努力地刻制,才让自己不往那两盘菜里频频伸筷。 &nb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汤芫。 &nb事实上,红烧茄子煲和腊肉炒香干也是汤祖经里很受欢迎的两道菜,下饭菜么,总是大家最爱吃的,茄子油得过瘾,软绵的口感,入味的酱汁一吃下去就是无穷的满足感。 &nb腊肉炒香干呢,香干百搭,还能中腊肉的咸味,耐嚼,越嚼越香,越嚼越有味儿。那咸味渗透口腔每个角落,香得从鼻孔里钻出来。 &nb吃着这个的时候,那饭就控制不住地拼命爬,碗壁哐哐响,塞满一大口,狠狠地和着肉大嚼一番,像是着了魔。 &nb汤祖经最近的生意火爆,汤芫下午下了课都会立刻回店里帮忙,以往她有可能会去去图书馆或者自个习再回去,但是就目前情况来说是不太可能。 &nb红烧茄子煲经常有人点,而它的制作比较耗时间,汤芫是先稍微炸一下,然后盛进砂锅里下配料和调好的酱汁一起焖,这样出来的茄子味道特别醇厚,也深受食客喜爱。 &nb只是这样一来,就占用了灶还得多个人顾着炉火,所以她才不得不一下课就赶投胎似地赶回店里。 &nb好不容易晚市过了,汤芫正歇下来,就接到白惠心的电话—— &nb“汤芫,老许情况有点不妥,你中午的菜里都放了什么?” < 第97章 传说(上) &nb许老先生的病情突然恶化,傍晚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就突然闹肚子。br>&nb要是普通人闹肚子,吃点儿药也就过了,再不济冲包蒙脱石散,要再不行去医院扎个针开点儿药,必然很快就没事。 &nb但是许老先生不一样,他的身体各部分机能都出了问题,这小小的闹肚子就能让他立马躺床上吸氧。 &nb白惠心也不是责怪汤芫,她只是在排查,汤芫在电话里解释清楚了,老许也缓了过来,她也就冷静下来了——汤芫的菜没问题,那就十分肯定是梁阙那条鱼有问题了! &nb但是这个哑巴亏她只能自己吞了,当时吃完午饭,她一眼也不想多看梁阙带来的菜,立马打包让人扔了,等于没有证据证明是梁阙带来的糖醋鱼有问题。 &nb她越想越心塞,只好拼命倒气,吓得护士以为她受不住刺激要倒了,差点儿也把她牵进去吸氧。 &nb汤芫跟白惠心聊过电话之后,更加确定了这个梁阙是有心要弄死她,不然怎么会这么三番四次地坏她事? &nb但是梁阙的背景不简单,她现在斗不过,只能见招拆招了。 &nb她给白惠心做的药膳,收费只要一千一道,往低了要价她觉得是在降自己的格,往高了要价又难免有有点趁火打劫的嫌疑,她就定了这个价。 &nb每天从白惠心那儿拿两千,“菜谱”也是每道都给她奖励一千,她就是参照这个价格开价的。 &nb她每天做两顿,给白惠心做菜的钱收益总共就是四千重生之主角争锋。 &nb这样一来,她总算是把之前她爸入院花的钱狠狠赚了回来。 &nb据说,人生除死无小事。 &nb但是,吃,是一件大事。 &nb吃不吃得好除了会影响人的健康之外,还会直接影响人的心情,街坊邻里们连打招呼都是“吃了吗”,可见“吃”的地位。 &nb汤芫放下电话就立刻调出“菜谱”,让它开一道治疗拉肚子的菜。 &nb幸好这次“菜谱”的要求是汤芫在自己家里做,要做的是——生滚盐粥。 &nb但是得用砂窝煮。 &nb这粥很合理,许老先生肠胃不舒服,肯定不能再吃油腻的食物,白粥又过于淡口,盐粥最适合。 &nb最近客人大增,点茄子煲的不在少数,汤芫就又买了一批单柄小砂锅回来。她就用新买的泡过水的砂锅煮,尽量煮得软绵,一滚起就盖上盖子,外层再包层锡纸,放进保温饭盒袋里赶去医院。 &nb汤芫到医院的时候许老先生已经不用及氧了,但是还是挂着水,她进病房的时候正好听见许老先生喊饿。 &nb汤芫放下白粥,说了句:“许老先生的身体一定会很快恢复的,不打扰他休息了。” &nb然后就走了,白惠心连话都来不及说。 &nb其实汤芫也是憋着气来的,她心里有点不忿——凭什么许老先生一出事,白惠心就怪到自己头上来,不管梁阙是不是故意,海鲜本来就是特别容易让人食物中毒食物。 &nb这不是对海鲜有偏见,而是海鲜真的要很细心才处理得很干净。 &nb白惠心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她的这个举动还是让汤芫觉得生气。 &nb但是汤芫么,她觉得自己早就是成年人了,按说也是中年妇女一个,就没必要跟人这么置气。她走的是以德报怨的路线,而且,她也觉得,反正都得给他煮东西吃的,人家急病了第二天才慢悠悠地送餐过来,她也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 &nb她的良心和不忿打了一架,最后良心赢了。 &nb白惠心把白粥打开,淡淡的米香飘了出来。 &nb许老先生说:“我刚才听见你给人家小姑娘打电话了,惠心,不是我说你,有时你一急起来,人就显得有那么一点儿不近人情。你看,这不委屈了人家小姑娘,人家还给我煮了粥。” &nb白惠心现在也特别内疚,她就是急了,刚才跟汤芫通电话时语气才不太好。明明这些天老许的身体都好,汤芫的功劳是最大的,偏偏今天这么一件事她就把矛头都指人家小姑娘身上…… &nb她越想越觉得她今天是没看黄历出门,坏事都赶上趟了。 &nb许老先生跑了几趟厕所,肚子实在饿得厉害,眼前这锅白粥看着白得亮堂,他就让白惠心给他拿了瓷勺子吃起来。 &nb粥半温,米粒在乳白的米汤里开出了花边,吃进去却依然有点儿韧性,嘴里是淳朴的谷物香味,淡淡的咸味让粥的香越发醇厚,米粒嚼到后来,生出一丝丝的清甜来灭清(空间+女强)。 &nb白惠心陪着丈夫吃,吃完之后,心里的内疚越来膨胀起来。 &nb思来想去,白惠心又给汤芫打了个电话—— &nb“小姑娘,那个……我跟你说声不好意思……那个……我刚才心急了,语气恶劣得很……我想说决赛快到了,进决赛的就十个人,这十个人都不是我轻易能动的,我能做的就是不让其他人给你下绊子……真是对不起,我的能力不足……那个……以后你也别太见外了,叫我白阿姨吧。” &nb那头一阵静默,接着才传来汤芫的声音:“谢谢白阿姨,这样就够了,谢谢您!” &nb白惠心这才松一口气。 &nb为了更加显得公平公正公开,厨艺大赛从初赛到决赛甚至最后总决赛,都是全程直播,在全国人民的的监督下进行。 &nb因为进入决赛的只有十个人,场馆已经换了个最小的,虽然人少,但是因为现场布了很多田园景,所以并不显得空旷。 &nb现场搭建成一个十分古风的农家小院,石子路,两旁是竹子,还有一个小水塘,水塘里甚至还有水,里面不少鱼在游。背景更加是草长莺飞,阡陌纵横,让人一下子就回到了古代。 &nb就连现场的摄像机和吊臂也都套上了树皮和草丛装饰,看起来特别和谐。 &nb评委和领导们坐的更是竹桌椅,每人一桌一椅,参赛者的灶台则在外层装饰了大块的圆石,看起来就像是古老的石灶台。 &nb五个评委的身后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场边的记者被隔在半人高的木栅栏外。 &nb这次跟初赛一样,参赛者可以带一名助手,一名等在休息室的家属或者朋友。 &nb汤芫还是带了汪琪,休息室里的是庄时泽,还是宁菲的御用化妆师给化的妆,妆很淡,两边头发选前面一小缀挽起,配白色金边的厨师服。 &nb妆一化好,汪琪和庄时泽都同时睁了睁眼睛,化妆师再一次感叹,汤芫最适合拍古装剧。 &nb“梁先生,我虽然是个拍戏的,但是我戏里红外分得很清楚。” &nb“那更好,看清现实,你只是个拍戏的。” &nb“你……梁先生,你这种大人物,也害怕一个小姑娘?” &nb“害怕?你是因为自己害怕了,所以用你自己的心情来揣测我吗?我说得够清楚了,剩下的你跟我秘书联系。” &nb比赛开始,参赛者沿着石子路进场,这次只有十个人,于是摄影师就大大方方地把镜头对准了汤芫。 &nb汤芫的脸并不尖,甚至还有一点肉感,但是脸不是特别宽的那种,再加上五官立体,眼神有神,在镜头里反而十分自然。 &nb场内的大屏幕一出现汤芫的脸,记者们就开始纷纷说起了初赛时的精彩。 &nb直到高文松宣布比赛开始,大家才安静下来。 &nb评委和领导从在场内最里边,每人一桌一椅呈不规则散落状,看起来十分闲适[网王]花原研究所。 &nb而参赛者在评委和领导的正对面,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也是散落状布置。 &nb这种摆法一来是为了视觉上的美感,二来当然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自从初赛的时候出了汤芫被人打翻成品的破事儿,大会就紧急召开了会议,对这次厨师之间的距离作了整改。 &nb而且厨师之间的桌子还间着几条稀疏的竹子,影影绰绰,互不干扰。 &nb在参赛者完成作品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对方都做些什么菜。 &nb评委后靠大树,最前面的桌子两边树着两条大木桩,目测有两层楼高,上头绑着绳子。 &nb比赛开始,场边走进两个作古装打扮的工作人员,就着绳子一扯,拉着绳子向中间走,木桩发出“咔咔”的声音,大家看着眼前的情景,都被震得鸡皮泛起—— &nb竹简! &nb两捆竹简! &nb左右各一,并不长,也没有遮住评委,像是两扇天然的屏风。 &nb上面各写着一只字,瘦长的隶书—— &nb传说 &nb这就是这次大会的主题! &nb主题一出,场外的记者又开始忙乎起来,默契十足的替里面的参赛者担心起来——毕竟每届的主题都这么广泛,让人一下子拿不定主意,得花点儿时间才能理出个头绪来。 &nb汤芫盯着主题看了几眼,环顾会场的布置,再看向评委席。 &nb然后她笑着对汪琪说:“走,咱们拿材料去,两小时不长,要抓紧。” &nb汪琪一看汤芫的笑容就知道她成竹在胸,刚刚提起来的心也放了下来。 &nb汤芫看了她一眼,说:“先把袖子卷起来,其他人还没开始选材料,也没那么急。” &nb汪琪知道汤芫做事都有她的道理,就开始卷袖子,然后兜里的手机就顽强地震了起来。 &nb鉴于最近事特别多,汤芫在进场的时候就让汪琪替她兜着手机,毕竟大会没说不能带。 &nb这事儿其实是白惠心跟她说的,说到时变数多,万一有个什么情况,她可以告诉汤芫一声,让她好避过像初赛那种意外。 &nb汪琪一开始不理,但是手机依然不停地震。 &nb她担心对真有什么急事找汤芫,就打算先听听再说,万一对方是来告诉汤芫这次对手会不会搞鬼的呢? &nb她就跟汤芫使个眼色,假装要绑鞋带蹲下去,摸到手机就接了。 &nb来电是个陌生号码,但是电话里的人她并不陌生。 &nb只听两句,汪琪还没来得及说话脸就白了—— &nb“退出比赛,不然汤祖经永远在饮食业消失。” < 98.传说(中) “退出比赛,不然汤祖经永远在饮食业消失。 ” “邱绮妮?为什么?” “你……不是汤芫……你把这话跟她说,照做,不然后果她知道。” 对方说完这句就直接挂了电话,汪琪的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步地拉住了准备向前走的汤芫。 她正在挣扎,到底要不要跟汤芫说? 说还是不说,这比选择甜粽子还是咸粽子要难得多了! 汤芫看出了汪琪的不对劲,先是瞄了眼大屏幕,看到画面是寒江雪的李遇和助手说话的画面,这才低下头去,对脸色刷白的汪琪说:“怎么了?” 汪琪的脑子莫名被粽子刷了屏,一出口就是:“甜粽子蘸酱油好还是咸粽子滚白糖吃?” 汤芫愣了愣,硬是没能领会精神:“什么鬼?” 汪琪被汤芫那疑惑到皱在一起的五官一晃,总算回过神来,一咬牙就把这事说了。 场外的记者也等得正闷,场里每个参赛者都是一张胸有成竹的神秘,还都不约而同地跟助手说着话。记者不能让现场冷场,只好又介绍起每位参赛者往年进决赛时的菜式。 说到最后,记者对着画面介绍—— “今年的十个参赛者里面,有两张新鲜的面孔,其中一个是来自‘独食’的年轻厨师杨宏。说到年轻,另一个就是今年备受瞩目的‘汤祖经’的汤芫。她是十位参赛者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性的参赛者。虽然大家总觉得女人是天生的厨子,然而神奇的是各大知名餐厅酒楼里,掌厨的厨师基本都是男性。汤芫在初赛中以冠军的夺目成绩进入决赛,那这次决赛里,她会不会给我们带来惊喜呢……” 汤芫大概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了,邱绮妮虽然跟她的关系一直有点别扭——没有宁菲跟她熟,多少有点自己是老板甚至明星的架子。但是汤芫对友谊从来不强求,对邱绮妮也没有做出讨好行为,于是两人就感觉纯粹是厨师和食客的关系。 汤芫不知道邱绮妮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但是她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这样突然退出。 她把汪琪拉起来,说:“这话得这么说,不退出比赛,就能保证汤祖经不被人设计消失了吗?” 汪琪愣了愣:“对、对啊!我刚才怎么没想到?!” 汤芫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别管那些,咱们先专心比赛!” 汪琪觉得自己不能拖汤芫的后腿,调整一下呼吸,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汤芫认真地看着汪琪的眼睛,问:“准备好了吗?” 汪琪再次点点头。 汤芫微笑:“那就好,并不是每一道歪风都能把我们刮倒,你要做的,就是挺直腰,站稳!” 汤芫波澜不惊,汪琪瞬间觉得自己太过一惊一乍,同样是重生过来的,汤芫处事明显比她冷静多了。 于是汪琪在深深的自我谴责中,跟汤芫挑好了一只项鸡和一支红米酒还有一小筐要用到的配料。 项鸡是广东人的说法,是还没下过蛋的雌鸡,特点是肉质嫩滑。 一看这种组合,汤芫立马想到了酿鸡酒。 她上辈子曾经在亲戚家吃过这道菜,有个远房阿姨坐月子,阿姨的妈妈也在,她家去做客,就给她做的这道菜。 汪琪当时围观亲戚的妈妈做菜——鸡剁成小块、生姜去皮切成姜末,放入一点儿米酒拌匀,把姜末炒黄,入鸡块炒成金黄色再倒入酒烧开,烧开后倒入沙煲盖好,再焖5分钟。 鸡肉里满是醇厚的酒香,鸡汤中既香酒味还香鸡肉味,比平时其他种鸡的做法吃起来也更加滑嫩! 这个味道后来她一直没能再吃到过,一想吃还是忍不住流口水。 但是很快汤芫就冷静了下来。 这次的主题是“传说”,酿鸡酒跟传说有什么关系?贵妃醉酒?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边汤芫已经在清理鸡的内脏了,似乎并不打算把鸡斩件,看她把整只手从屁股那儿伸进去掏内脏就知道了。 大会准备的食材很贴心,像鸡鹅鸭猪牛这类都是已经宰好去毛的,当然如果参赛者有要求,大会也可以提供没有去毛的原始食材。 不过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提出过这种要求——大会提供的食材都是特别新鲜的,没有猫腻,为什么不用呢?又可以节省时间。 在汪芫拿完食材之后,其他参赛者也都相继拿回了食材。 汪琪因为只需要打打下手,所以她就时不时留意大屏幕,屏幕上会有其他参赛者选食材的画面。 因为会场内要保持绝对的安静,所以屏幕是没有声音的,场外的记者在开场后进行报道的声音,场内也不太听得到。毕竟参赛者们在场的正内,而这个虽然是小场,但是已经足够大了。 所以汪琪得盯着。 她知道,其他人的助手肯定也盯着大屏幕看,她不盯就亏了。虽然她很清楚盯了也没什么用,但是总感觉知道对手一点儿情况,心里踏实得多。 汪琪时不时在汤芫耳边低声跟她说话—— “寒江雪的李遇也拿了鸡。” “里海的胖大叔叫什么来着,哦,孙叱!拿了好多东西啊,鸡鸭和鲍鱼干贝什么的。” “蜀中餐的刑石拿了豆腐。” “独食的杨宏拿了米还有鸡蛋。” …… 在汪琪紧张地盯着大屏幕的时候,汪芫已经把鸡去头去爪去内脏,并且冲了三次水。 尽管这只鸡又是好趁人不注意从“菜谱”里买,但是戏要做足,她还是得让人觉得这鸡已经彻底冲干净了。 听汪琪这么一说,她对孙叱要做的菜已经有个底了,这肯定是得做佛跳墙了。 李遇拿了鸡,这倒不好说。 杨宏拿了米和鸡蛋,初步估计是做蛋炒饭,至于符合主题么,名字取得好就成了。 蜀中餐是以川菜为主,拿了豆腐,大概是要做麻婆豆腐。 其他参赛者拿食材,汤芫也都猜了个七八分。 她清理好鸡,汪琪给锅加好水,等水开了,她用做白切鸡的方法先把鸡煮个半熟。 一般来说,要是老一点儿的鸡,得在开水中煮个十五到二十分钟,每次放下水里煮到水泡沸起就把鸡提起晾干水再放下次,这样重得个五次,白切鸡就做好了。 但是汤芫这次并没有重复,只是把鸡放入沸水中煮3分钟,就拿一双长筷叉着翅膀给提起来沥干。 在等鸡沥干的时候,她开始调料汁,生抽、蚝油、盐、胡椒粉、酒、辣椒粉、蜂蜜、红糖、姜、蒜,料汁调好,她就用扫子往鸡身上涂抹。 涂上三遍之后,她拿个保鲜袋把鸡尾朝上地立着装进去,把剩下的料汁从砍掉鸡屁股的洞口全部倒进去,提着袋子晃一会儿,然后就放一边,开始洗手。 陈立然自然上次杂志做了厨艺大赛初赛的专题,杂志大卖又红火了一把之后,这次他就早早地跟大会那边接触,可申请往里放一个他们的摄像机,当然了,还申请一名摄像师进内部控制。 当然江城省台和好几间知名的电视台都有摄像机在里面,每个机位都不一样。 摄影师深知陈立然的心思,对汤芫盯得特别紧,所以此刻杂志社的会议室里,对于开会的各组组长来说,这根本就是汤芫的个人秀。 当然了,报影师也不是吃素的,他会适时加点其他人的情况,保证不耽误大事儿! 在汤芫一开始拿食材的时候,大家猜她要做醉鸡。 可是到她用料汁去腌鸡的时候,大家主知道了,这难道是要做烤鸡? 屏幕里汤芫已经悠然地开始洗手,陈立然也摸不清汤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摄影师见汤芫这边迟迟没有动静,就观察其他人去了,每隔一会儿就把镜头拉回来对着汤芫。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了,其他参赛者都在紧张地准备制作,她却和旁边的助手聊起了天。 自从案南大学二食堂的生意被汤祖经抢了不客之后,二食堂的大妈和厨师们多少都对汤祖经的动向有点关注。 一来他们其实心里不服气,觉得一小姑娘在初赛里胜出,大概只是点儿正,但是没理由一直这么正下去,一定会有人打败她。 二来呢,汤芫是案南大学的学生,多少代表了案南大学,这又让他们想汤芫继续胜出。 于是他们看得紧张无比,汤芫一停下,厨师们都嚷着说这小姑娘真嚣张。 大妈却觉得小姑娘肯定是后招! 集体看电视的学生们则是想——这个美女是咱们学校的啊! 十来分钟后,厨师们和大妈们差点儿挥着锅铲和地拖打了起来,学生们为了继续安静地看下去,只好分成两队,好说歹说地把厨师们和大妈们哄好了。 然后大伙儿就听到“叮”的一声。 大家都愣了。 场内的广播声响了起来:“‘独食’,杨宏杨厨已完成菜品,请传到评委席。请评委品尝后,给出符合该菜品的最佳分数。” 99.传说(下) “独食”在初赛中成绩不算最好,以倒数第二的名次进入决赛。 鉴于这个厨师也是新冒出来的,他进入决赛的时候也被不少其他厨师说是“野路子”,然后媒体报道他的时候,说他这是“盲拳打死老师父”。 但是媒体对他的称赞远远超于质疑,即使被称为“权威”的高文松给了这个厨师低分,也依旧改变不了大部分媒体对他的宠爱。 而此刻,杨宏的助手端着做好的菜品,紧跟在杨宏身后,恨不得把耳朵竖成雷达,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留意着周围的情况。 初赛的时候出过什么意外大家都心中有数,虽然这里看着一派平和,但是意外这种事情,谁还敢打包票说不可能发生呢? 杨宏倒是淡定,脸上是笑容像是精心雕刻上去的,笑得极其官方,极其……假。 摆在评委们最前面的桌上,是一座金灿灿的小屋,由一块块老式威化饼般大小的蛋包叠成。 镜头给了这道菜一个大特写,场外的记者们又炸成了一锅粥。 场里的人不太听得到场外在嚷什么,而他们见过的装饰得天花乱坠的菜品又比记者们多得多,于是也淡定得多。 “传说汉武帝小时候说,如果长大后能娶到表姐陈阿娇为妻,就会造一个金屋子给她住。”杨宏的声线略高,有那么点难辩雌雄的意思,“这味菜,说的正是这个传说——金屋藏娇!” 杨宏的声音着实让人不太舒服,尤其是他最后报菜名的时候,刻意营造的抑扬顿挫有点用力过猛,让本来调儿就高的声音显得有点刺耳。 评委们纷纷替杨宏的噪子担忧的时候,杨宏已经目不转睛地把房子给拆了,拿出旁边的碟子,按着人数,每人给分了块蛋包给端到面前。 评委拿筷子一叉下去,薄而金黄的蛋皮应声裂开,醇香扑面而来,漏出了里面颗粒饱满的饭粒来。 好么,原来是蛋包饭! 饭里有腊肉粒,沾有蛋液,加入了咸而不腻的酱汁,炒得是粒粒金黄,粒粒咸香。蛋皮薄而不烂,蛋香被饭米吸收,去除了蛋腥,外韧内滑,没有蛋渣,口感也是一流。 “虽然是简单的蛋包饭,味道却富有层次感,9.5分。” “蛋软饭粒入味,咸香蛋香兼,就是略咸了点儿,8分。” “口感不错,我这边是蛋皮没味,饭粒淡了点儿,看来是炒得不匀,8分。” 高文松吃了一口就没再吃:“我这碟蛋皮和饭米的味道都很淡,有点蛋腥味,腊肉的咸味喧宾夺主,味道给5分,卖相给1分,6分吧。” 每一位评委报个分,场外的记者就会感叹一番。 报到第四评委的时候,场外的记者就替杨宏操起心来:“这次决赛中只有分数排在前三位的参赛者进入总决赛,杨大厨这味金屋藏娇的分数一个比一个低,他有可能进入决赛吗?” “还有最后一位评委,如果这位评委给出高分,那么杨大厨还是有可能进入决赛的。” 众人的焦点都聚在那位还有慢斯条理地吃了好几口的老评委上。 老评委姓伍,其实并不太老,只是脸上的皮肉松垮,看起来异常沧桑。 他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然后说:“蛋皮软松,恰好吸收了腊肉的咸鲜,饭粒吸饱了酱汁,入味又不油腻,软度恰到好处,我给9.5分。” 这分数一出,记者们都激动地举起了话筒,用毛爷爷宣布华国人民从此站起来的口吻播报这个结果。 他们都知道,这个分数,意味着,接下来会有更多的好戏! 评委们给出悬殊的分数,这就是一个很好的话题,有争议才吸引眼球! 在其他参赛者没有完成菜品之前,这个总分41分的杨大厨俨然成了支撑这个时段的热话题。 往年的决赛,分数其实也在四十分左右徘徊,最高分才41.5分,最低分,压到了39分! 所以,杨宏的分数看起来低,其实是有竞争的可能。 寒江雪的李遇此刻的心情就跟自己炉里烤着的鸡一样,炉内汁液在鸡皮上翻飞,炉外却丝毫感受不到灼热的气息。 外表淡定内里沸腾,忐忑的心情却又跟从锅边钻出来的香味似地,欲盖弥彰。 但凡一瞧,就知道这是烤鸡,但是没上菜前,你李遇就算说是配菜,也没人费那功夫撸袖子跟你争个高低。 于是李遇就一边扯着讳莫如深的笑,任那胡子旁边两道法令纹对着镜头欲说还休。 他知道这里头有猫腻,伍老头是特意打的高分。 他助手有点揣不住,悄悄地跟他说:“师父,他真的给了高分了,那待会儿……” “瞧把你能的!就你知道得多是吧?!”李遇瞪了助手加徒弟一眼,“看着点儿火!给疏疏炭去!” 比李遇高一个头壮两倍的助手立马蔫成只破麻袋,佝偻着背低下头,一边赔着不是,一边还瞧汤祖经那边看过去,脸上的肌肉抖得筛糠似地,像是压抑着一场小人得志的大笑。 里海的孙咤要做的菜品就特别明显,比赛主题一公布他就申请了一坛绍兴酒,酒一回来就把酒给倒进旁边的大海碗里。接着开始处理材料,处理好了往倒空了的坛子里一层层地码食材。 他还拿了炭,这会儿正休闲地煨着他的菜品,一边抬头看着电视。 这么明显,连场外的记者都十分胸有成竹,对着镜头跟全国人民保证:“孙大厨正在炮制佛跳墙。” 比赛现场就像战场,气氛从来没有一刻轻松,尽管大家都做出一派悠闲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揪得紧。 李遇这边鸡已经烤好,手起刀落就把烤鸡劈了一半,再加上另一半的白切鸡,切成均匀的小块,一左一右地摆好,赫然是一只完整的鸡! 角落再放上一丛香菜,盘边撒一圈椒盐,再端着一碗配的蒜加酱油,一碗淋了花生油的姜葱,李遇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示意助手按铃。 意外来得特别快也特别让人措手不及。 让李遇目瞪口呆的,不是另一间他完全看不上眼的酒楼厨师先按了铃了,而是对方报的菜叫“比翼双飞”! 做的是烤乳鸽! 评分自然也不低,总分有39分,评委主是皮脆肉嫩汁香,连骨头渗着皮油的香味。 李遇感觉自己骨头里渗着冷意,屏幕上有只烤鸽子的特写,一只鸽子劈成两半,一左一右,跟他的造型一样! 助手吓得手一哆嗦,蒜瓣酱油差点儿给洒了出来。 撞车了!创意撞了! 李遇正想着做点儿什么补救,屏幕上却出现了他的灶台,他僵了一下,掩饰的表情都来不及做,脑子一热就伸手按了铃。 按了铃之后场边的记者就开始兴奋地解说了,李遇仿佛隐约听到他们在说自己的菜跟上一个菜造型撞了!然而他再仔细听,外边嗡嗡声响成一片,又什么都听不到。 助手在低声提醒他过去,他木着脑子跟着端菜的助手走了一段,心情慢慢又平复了。 怕什么呢!李遇心想,我可是华国饮食界老大的里的一把手!我怕个球啊! 反正这破事儿就跟撞衫似的,谁丑谁尴尬! 创意差不多又怎么地?!这样更显出水平来!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的李遇底气归位,自信地报菜:“相传古时刘兰芝与焦仲卿不畏封建礼法,为爱殉情,死后化为孔雀。我这味菜就叫——孔雀东南飞!” 说完之后李遇的心神就更稳了,这故事起码比那什么比翼双飞深刻多了! 双啥飞!李遇心里啐了一口,跟乡村帐篷喜酒菜似地! 李遇的故事在他意料之中为他加了分,总分是42.5分,给出最高分的依然是伍老头,给了今天的第一个满分,10分。 而给出最低分的,是高文松,只有8分。 其他评委给的分数不高也不低,对得起白切鸡的嫩滑,对得起烤鸡的香酥入味。 接下来还有“梁祝化蝶”,显然大家都知道故事一定得往深刻里去。 蜀中餐的菜品却打破了前面的格局,出的是“麻婆豆腐”,拿了41.5分。 豆腐嫩而不烂,辣中透香,不见一片肉却又肉香浓郁,分数都比较平均。 里海在离比赛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就按铃送上了他的佛跳墙。 佛跳墙一开坛就是浓郁的鲜香,坛里每道食材都柔润嫩滑,味足而不腻,食材间互相渗透,咸中又翻出鲜甜味来。 然而因为煨制的时间短,高文松和另外三位评委都觉得火候未够,分数都只给了8.5分,伍老头依然给了最高,9分。 这道菜的总分是,42分。 在大家都忙着关注继里海后的那几位做甜点的参赛者的时候,陈立然这边的镜头依然是万年不变地定在汤芫的位置上。 越到后面,他就看得越心急,另一边做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翻糖蛋糕的大厨脸红脖子粗地喊着——“我哪里离题了?这不是传说,难道寒江雪的孔雀东南飞是传说?!” 当然每届都会出那么一两个妖娥子替厨艺大赛贡献收视率,但是陈立然的关注重点依然在美食上,他手下的一众编辑也一样。 于是大家看着屏幕上,淡定地往一只圆环底的木架子浇汁的汤芫,全都紧张得呼吸都给憋坏了。 那木架子奶粉罐口大小,左右各竖着半截筷子长短的尖刺,这个看不出本来是什么玩意儿的木架子,此刻正沐浴在汤芫一开始就调制的酱汁中。 里海的佛跳墙被后面几位的甜点的甜腻味儿冲了下去,奇异地散发着类似馊水的怪味。 评委们刚送走一个激动地要理论的参赛者,吃了几轮甜食,舌头和喉咙和那疲倦的神经都齁得慌。 离比赛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的时,众人焦点的汤芫从烧箱里拿出红亮的烤鸡。 烤鸡的表皮还挂着烤汁,那阵香味奇异地冲散了之前的甜味和酒糟味儿,突围而出,占领全场。 评委们心想,总算来道咸的了! 就剩下汤芫一个没按铃,镜头自然都对着她。 她丝毫不受影响,把烤好的鸡叉在那只木架的两根尖刺上,那只烤鸡就安安分分地立了起来。 李遇歪着嘴笑了笑,不也是烤鸡么! 又撞是吧?他心里发笑,毕竟还是太年轻啊! 汪琪眼角余光看到了屏幕,一边强作镇定,一边抖着手从酱汁盆里夹出一根手掌长的竹签。 汤芫把彻底清理干净的鸡肠一头打了个结,往里灌了一小袋搜狗大小的拌了米酒的酱汁,慢慢地,从去了头颈的开口处塞下去。 汪琪再从侧边穿透鸡肉,刚好从鸡肠中间穿刺而过,胆颤心惊地看着汤芫淡定地放手,看到鸡肠被好好叉着悬在鸡肚里,竹签又刚好没入鸡肉中没暴露在外,这才松了大大的一口气。 汤芫和汪琪洗干净手,汤芫自己端了盘子,汪琪了该拿的东西跟上,两人踏着平稳的步子走向评委席。 汪琪手快,大家都看不到她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 直到汤芫把那只叉起来的像要上刑的鸡放在评委席面前,大家都还觉得,她就是做了只普通的烤鸡,还在鸡肚子里挂了要蘸的酱汁。 屏幕上可以看到镜头开始拉近,汤芫看着面前评委略显质疑的神情,微笑着,看了眼评委身后那棵火红的梧桐树背景,说—— “相传凤凰栖于梧桐,每五百年就背负着人间的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烈火中自焚,再从灰烬中重获新生,带给人间祥和。于是就有了‘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一说,于是就有了我这道菜——‘涅槃’!” 大家正怀疑着哪来“浴火”一说,镜头也从给汤芫的特写拉远了,把那只叉着原地候命的烤鸡也一并放入画了,都隐约嗅到了汤芫还有后着。 汤芫说完,从汪琪手里接过点火器,往烤鸡身上一晃。 “咔”的一声,烤鸡的身上瞬间披上一层外黄内蓝的火焰,浓郁的酒香喷薄而出! 红亮的鸡皮“嗞嗞”地响着,薄皮裹着的酱汁被逼了出来,香味直接占领了众人的味蕾。 等火焰下去,汤芫把鸡肉片出,评委们一接到自己那一份,就急不及待地把鸡肉送进嘴里。 味道嫩滑鲜美,嚼起来又透着甜润。 酒香弥久而幽幽飘浮于唇齿间,嘴里是鸡的鲜和酒的甜,而鸡肉经过火烧水浸,嫩滑依然。酒味渗入鸡中,鸡肉也特别松软。 酒将鸡肉的鲜味全部逼出,而丰富的调料酱汁,让口感十分饱满。 咬一口,鸡肉的鲜味满溢,和酒香完美地融合起来,让人似醉,又非醉。 连场边的记者都闻到了股侵略.性.的浓香,大家都恨不得跟评委一样,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大口地咬肉。 庄时泽的脸紧紧地绷着,他的眼窝略有点深,不近看总感觉眼里的两谭深渊,看不透,又觉得危险重重。 而此时此刻,他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寒意更重。 他手里握着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 “你以为汤芫能进得了总决赛吗?这跟你以为你那几个蠢舅舅能跟我抗衡一样傻。” 庄时泽的嘴紧紧地抿着,不回话,也不挂电话。 屏幕里,一个老头子按下了手边的评分键,记者就喊了起来:“伍老师竟然只给了3分!” 庄时泽另一只手握着拳头,看着那个老头绑着张经验老到的脸说:“鸡肉的味道还可以,就是让里面的木棍子串味儿了,给个两分吧。后面耍马戏不错,给个一分的辛苦分。” 庄时泽没看到,在休息室等候的李遇笑了,他把手机捏得“咯咯”作响,颈边的脉膊叫嚣着跳起来。 他舅舅的能力他知道,他知道这个姓梁的只是在虚张声势。 电话那头传来了笑声—— “你想好怎么安慰你的心上人了吗?你也快要倒了,你害怕吗?” 庄时泽正想把电话挂了,然后看着屏幕,突然握着手机的手就慢慢放松了。 另外四个评委在互相交谈了十几秒之后,按下了评分键。 每个人都一致给了10分! 汤芫的总分是全场最高,43分。 “我不会倒。”庄时泽全身放松地向后一靠,眼里忽然明亮起来,“我也不怕我倒……”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糟老头眼球差点儿没脱框而出。 看着汤芫红着眼眶露出明媚的笑。 他忍不住嘴角上扬:“我只怕她不开心。” 他话音刚落,那头就变成了“嘟嘟嘟”的忙音。 第100章 巧克力熔岩蛋糕 “生活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 ——阿甘正传 室外下起了稀疏的雪,偶尔有裹在羽绒服里的行人匆匆走过。 汤芫只穿一件薄毛衣,在厨房里忙碌着开始新的一天。 黄油在暖烘烘的室内很快就化得特别温柔,腻腻歪歪地跟同样融化的黑巧克力相亲相爱。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享受二人世界,就被倒进蛋液里,然后朗姆酒和从筛子里落下来的低筯面粉也加入了派对。 再后来,巧克力感觉自己被人搓得死去活来,又冷又热之后,它闻到自己身上一阵浓郁的可可香。 汤芫从烤箱里把做好的巧克力熔岩蛋糕托出来的时候,昨天还在电话里声称她不退赛就来了汤祖经的邱绮妮,此刻在餐桌边哭得抽了过去。 她没有去劝的意思,仔细地在稍凉的蛋糕上洒上糖粉,头也不抬:“巧克力的原意为‘苦水’,这跟它的味道息息相关,但是人们依然爱它,因为苦过之后的浓香,让前面的苦,变得值得。” 邱绮妮哭得声音跑了调:“对不起!汤芫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我爸最近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我需要寒江雪的药膳……梁……他的条件就是让我威胁你退赛……对不起……” 汤芫叹了口气,把一只拳头大小的蛋糕轻轻夹进瓷白的小盘子里,往上入只银叉子,推到邱绮妮面前:“你以为我退赛了,你爸就一定能好了?你吃口巧克力冷静一下吧。” 汤芫说完,可怜地看邱绮妮一眼,感觉就像看着另一个白惠心。 又是亲人病重,又是想要寒江雪的药膳。 这听起来比轮子功还像邪教! 邱绮妮吸着鼻子肿着眼,荧幕上的动人优雅早就跑了个没影,缩着肩膀窝在椅子上。 她闻着香味,这才像回了魂,倾身去拿起叉子,在蛋糕边缘戳个洞,浓郁的巧克力像岩浆一样流出来,微苦带香的气味更加浓郁。她拿蛋糕蘸了巧克力尝一口,嘴里满是黑巧克力的浓郁香味,透着一丝丝纯正的苦,松软的蛋糕在嘴里化开,她感觉心和胃都充实了点儿。 “多吃几个吧,丫丫喜欢吃有果仁的巧克力和巧克力条,我爸妈喜欢偏甜的巧克力,他们都不太喜欢这款甜品,你不吃就浪费了。”汤芫无奈地摇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么来中止我这间屋子的租约,不止是赔违约金这么简单?你爸和路先生的招牌还要不要了?难道你到时把我赶出去了,还指望我大度原谅你吗?” 邱绮妮赶紧又含了一口蛋糕,让甜香的巧克力稳定心神。 巧克力味的蛋糕,甜度刚刚好,巧克力味香浓,口感软糯又有点弹性,她感觉全身的毛孔随着味蕾放松地舒展开来。 她明明比这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大,但是在这小姑娘面前,自己却总感觉矮了一截似地,莫名地会怕她。 当时打那个威胁电话,她还喝了好几杯酒壮胆,想想就觉得自己没用。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汤芫把几条洗干净皮的红薯放进还有余温的烤箱里,睨了又开始掉眼泪的邱绮妮一眼:“邱绮妮,我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幸亏你今天来跟我说清楚了,不然,你家的事儿,我绝对不可能管。” 邱绮妮突然亮着眼抬起头看着汤芫——她听出了汤芫话里的意思! 她声音微颤:“你有办法帮我爸的对吗?!” 汤芫打破了厨艺大赛的记录,以历史最高分43进入了决赛,压了常胜将军寒江雪0.5分。 而这0.5分,被江城的各大媒体津津乐道了一大晚上,第二天就迅速被另一桩大事给盖了下去。 本来这事儿也不算大,当天晚上大家都忙着对厨艺大赛总结评点一番,再赞扬一下本市的精神文明建设如何先进和照顾广大人民群众。 当然也有一部分记者在赛后采访了汤芫还觉得不够本,尾随着跟回家的,但是汤芫把大门一关,拒绝见客。 十二月的天,江城已经下起了薄雪,记者们不比狗仔队,觉得也差不多可以出稿了,就纷纷散了。 第二天依然有不死心的还过去打算蹲点——汤芫还是学生,总不能不上课吧?总不能不出门吧? 结果人一到那儿就傻眼了,汤祖经那文艺复古的大门前竖了块土突突的纸板,上面是四个萧索无比的“暂停营业”。 汤芫代表汤祖经赢得了全国瞩目的厨艺大赛决定赛冠军,尽管决赛在明年春季,但是以一个突然冒起的新人身份能走到这一步,对于厨艺界来说也算是异军突起,在媒体看来也是奇迹一桩。 本来应该趁热打铁的汤祖经,怎么就突然暂停营业了呢? 不是应该门庭若市的么? 这明天就圣诞节了啊! 汤祖经大门紧闭,企图上镜上电视顺便打广告的同行邻居们以万分热情迎接记者,记者被他们三句里就蹦一句自家店名的执着震慑得躲回车里。 老天爷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场笑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往下撒雪。 “暂停营业”被碎雪围了边,可惜还没来得及发育出语言能力,只能端着张无处话凄凉的脸,横眉冷对一双双八卦的眼睛。 庄时泽觉得真想扇自己两巴掌,他在“暂停营业”的牌子面前站了好一会儿,越看越难受。 雪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庄时泽也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站着,但是就这么被雪砸着,他心里反而觉得好过一点儿。 他想了好多个晚上去疏理梁阙的手段,最后他一厢情愿地得出个让他痛心的结论—— 汤芫的突然冒头还没到让梁阙去刻意针对的地步,她恐怕是被自己连累了。 吴佳远远看见了一个傻子伞都没打地树在雪地里。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少年的侧脸带着某种难以言表的倔强,他的眼皮半垂着,驼色的大衣白了一片,手垂在身则,被冻得异常地红。 她握着伞的手紧了紧,吸进一大口刺得肺痛的冷气,向着那个身影走过去。 她把自己裹在羽绒服围巾帽子手套和雪地靴里,举着伞走过去,发出一声十分自然的惊讶:“庄时泽?” 庄时泽显然是沉浸在自责里有点无可自拨,乍一听到人叫他名字,身子本能地晃了晃,转动被雪得僵硬的脖子回头。 “真是你啊!”伞底下的女孩说,“好久不见了啊!你现在怎么样了啊?” 庄时泽眯了眯眼,才艰难地从这对方这重重包围的装束里认出人来:“吴佳?你……” 吴佳把伞沿压低,视线里只剩下庄时泽冻得通红的手—— “我一个朋友在案大,说让我来这里等她带我吃好吃的,结果她临时来了不了!”吴佳慌乱地编了个故事,然后慌乱地把手里的盒子塞进庄时泽手里,“本来是要给她的,她放了我鸽子,给你吃吧!她没口福了哈哈哈你是不是要进去啊?我听说是汤芫的店吧?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她了……你们现在挺好的吧?诶你看我话真多,我得赶车了先走了哈,有机会再聚!你赶紧进去吧别冻坏了,再见!” 庄时泽看着那个脚步匆匆的背景,感觉跟前几个月他生日的时候,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女孩仿佛没有一丁点瓜葛。 他看着手里的那盒巧克力,快步走上去,对躲在伞里面的人说:“吴佳,谢谢你的礼物。” 伞里的身影转过身来,眼泪流了一脸,问:“你跟汤芫是在一起了吗?” 庄时泽回头看了眼门边那只被雪遮了一半的牌子,苦笑:“我还不够好。” 他想,我还没有能力保护汤芫。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庄时泽那句“我还不够好”刺激了吴佳,她突然调转方向冲向汤祖经的大门。 “砰砰砰”声响起来的时候庄时泽才反应过来吴佳要干什么,他低吼了一句:“吴佳,你是个好女孩,请你别打扰汤芫。” 在他那复杂纷呈的脑子里堆了太多东西——幼时就离他而去的父亲,把他丢在车站狠心离开的母亲,独自一人渡过了漫长的童年……那些小孩子才有的敏感他一分也没落下,自幼就“懂事”地把孤独和饭吞了,一句也没跟外公提。 即使后来再多次的见面和弥补,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儿都一直扎根在脑子,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里面塞的东西太多,现在只容得下一个汤芫。 不过一切发生得太快而庄时泽又阻止得太迟,汤芫开了门,门内的暖风夹着烤红薯的香甜冲了出来,把庄时泽冲得眼一热。 汤芫第一眼没认出吴佳来,一见庄时泽这样就往他手里塞了条胖墩墎的烤红薯:“出来怎么不带手套?暖暖手。” 吴佳急不可耐地表明了存在:“汤芫!你知道他在外面站多久了吗?!你要是不喜欢他就别装模作样地吊着他了!你不懂得珍惜别人心疼还来不及的!” 这句话一出,气氛顿时有点凝固。 吴佳这话听起来像是责备,却又多了点暧昧不明的意思,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汤芫和庄时泽同时对看了一眼,又赶紧移开视线。 汤芫实在是想不出要说什么:“先进来吧,外面冷,我做了巧克力熔岩蛋糕,一起吃吧!” 吴佳被汤芫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在这个名为外国新年,却渐渐成为情侣节日的特殊又敏感的小日子,吴佳终究是被这种气氛冲垮了之前建设了一路的淡定。 她抬头,眼里愤怒和不忿交错:“庄时泽总是护着你,你又为他做过什么?!你又可以做得什么?!” 话一说完,吴佳自己先愣了,接着庄时泽和汤芫也愣了。 庄时泽正想把吴佳劝走,好好地劝劝这个姑娘,或者还会跟她说些“你以后一定会遇上一个真正对你好你又喜欢他的男孩子”这类不能当饭吃的话。 但是他还没开口,汤芫却先开口了。 她的表情很认真,脸颊微红,不知道是被室内的暖气烤的还是室外的冷气冻的。 她说:“我可以给他做好多好吃的啊,他喜欢吃什么,我都会一直做给他吃的。” 庄时泽别过脸,嘴角迅速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又迅速地把嘴角压下来,抬手拿红薯暖暖脸掩饰过去。 吴佳完全没料到汤芫会给她这种答案,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撕心裂肺地表演了一场闹剧。 她红了眼,破罐子破摔地大喊:“你明明喜欢他,他也明明喜欢你!你们两人在装什么!很有默契吗?!很爽吗?!再见!我谢谢你们!” 她伞也不打,转身冲进雪里。 汤芫没想过去拉吴佳,她跟吴佳没那交情,刚才是外面实在是冷,感觉吴佳也没什么恶意,才想让她进屋。既然吴佳现在跑了,那她也正好不用面对这个把场面往尴尬里揽的熊孩子。 她看了眼还愣在门边,手里捏着红薯的庄时泽,扯着红薯的另一头把他拉了进去。 “红薯好暖。”庄时泽用力捏了捏红薯,笑得让汤芫觉得莫名其妙。 庄时泽正想继续刚才汤芫“给他做好吃的”这个话题,抬头就被睁着俩灯泡眼的邱绮妮吓了一大跳。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后果就是容易开口说话,通常是说点没什么意义的单字:“这……她……你……” 汤芫神情严肃:“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梁阙这个人。” 一听这外名字,庄时泽也一下冷静了下来:“昨天她给你打电话又是梁阙叫的?” 邱绮妮惭愧地低了低头,汤芫摆摆手:“别急着声讨她。” 她看了看邱绮妮,又看着庄时泽,说:“我们在商量把梁阙亲手煮的菜弄来尝尝。” 101.涮羊肉 汤芫把这个小三幢往复古里装修,厨房也没放过,而且她和她妈妈都特别爱干净,俩强迫症把厨房弄得一点儿油渍味儿都没有。 但是每次做饭的时候,那味儿飘得还没吃饭的四邻五里饥肠荡荡,于是总有邻居来问做什么菜,或者故意找点儿话聊来瞧两眼今晚汤家吃什么。 这一来二去,汤芫一家和邻居的关系就从“吃过了吗”,“厨房怎么弄这么干净”,“今晚煮啥呀”,到“今天晚上城管不来,门口放心摆”。 于是就有了邻居张大妈的敲门。 店里没营业就没人来,邱绮妮在,汤芫只开了一条门缝。 张大妈举着啃了一半的甜玉米,咂巴咂巴地从门缝里钻进来。她睁着被八卦撑得十分丰满的眼睛,一进门就摇头晃脑向后看,一脸被十万追兵等着捉她归案而她依然逍遥法外的兴奋。 汤芫是知道这个张大妈的,特别热情,但是话也特别多,而且说不到重点,还特别难打断。 “小芫呀!哎哟!你猜我在外边看见什么了?这光天白日的,之前我也见过不少记者什么的来咱们这一带蹲点……哟!这谁!别说别说别说!叫什么名字来着!别说啊!我快记起来了……啧啧啧都到嘴边了……” 汤芫:“……”张大妈人挺好,可是要怎么客气地请走她才好? 汪琪:“……”我去张大妈又来了每回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一大堆,这儿还有正事儿要商量好吗! 庄时泽:“……” 刚刚想把银行卡送给汤芫,没想到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儿!什么时候才能把银行卡送出去? 而作为一个知名度颇高的明星,邱绮妮是这里面的人中最心塞的一个——作为一个已经有了多部作品的演员,人家都看到真人了还是说不上名字,她真正遇到这种事情,心里还挺不是滋味儿。 而且她总害怕这大妈会往她脸上喷玉米粒儿,只好频频地朝汤芫使眼色,希望汤芫赶紧把这热情得没边儿的邻居打发走,赶紧说正事儿。 汤芫只回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她感觉有点儿绝望。她自己又是一个公众人物,不好当面发作,只能默默地忍了。 桌上摆满了片好的牛肉和羊肉,还有汤芫自己手打的肉丸,豆皮和菌类已经上桌,窗外飘着雪,这种天气不涮火锅好像都有点对不起自己。 其中羊肉占了大半桌,干干净净的肉一卷卷地铺在瓷白的盘子上,不见一滴血水。 只要不是张大妈在,还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的话。 张大妈从刚才进门开始到五分钟后,锅里的的三鲜汤都滚了,她还是没能想起邱绮妮的名字。 而且大家也没能.插.上嘴。 三鲜汤底飘起的鲜香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子里,也侵占了张大妈的味蕾。 张大妈终于停下来了,汤芫终于找到突破口,赶紧问:“张姨,你刚才想告诉我什么来着?” 张大妈对着满桌子鲜红的肉和软软地堆在一起的豆皮吞了吞口水,这才恍然大悟:“哎!对!刚才我在你家门外看到了一辆车!以前咱们这儿不是有很多记者蹲点么?但是这辆车不一样啊!你说哪儿不一样?豪车啊!四个圈儿!开车的还是一美女,老往你这儿瞧!” 汤芫一听,感觉有点儿故事,心里正想把张大妈拉着坐下再慢慢说,汪琪那边就把碗筷给摆好了。 汪琪说:“来来来,张大妈,先坐下再说!” 小铜锅突突地冒着蒸气,张大妈不用问都知道里面围的木炭,这味道一闻就知道,电磁炉加不锈钢锅煮的那味道根本没法跟这个比。 她看了眼这满桌子羊肉,那串在竹签子里的鲜虾还不停着蹦着须,光看这画面,她已经能想象灼熟之后蘸了洒辣椒的酱油吃那种鲜甜。 然而她叹了口气,样子突然严肃起来:“不了,小芫啊,阿姨天天来你家蹭饭怪不好意思的,就是见门外边那女的鬼鬼祟祟,进来跟你说一声。小宝还在等着我做饭呢,阿姨做饭去了哈!” 这说得汤芫倒有点儿尴尬起来,刚才还对张大妈一肚子怨气,结果觉得人家有有用信息之后就想留人家,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卑鄙。 大概是大家都跟汤芫有一样的想法,于是都开口留张阿姨。 就连庄时泽也说:“张姨,你把小宝叫过来一起吃吧。” 张大妈啃了一大口玉米:“阿姨来了这么多回了,小帅哥也见过不少,这还是头一回他主动留我呢!往日都防着我抢小芫东西吃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大妈一听庄时泽留她就乐得哈哈大笑,邱绮妮赶紧闪开,她还是觉得大妈会往外喷玉米粒儿。 庄时泽直接被她笑得脸涨成猪肝色。 张大妈一看,更乐了:“小帅哥脸红了更帅哈哈哈哈哈……” 庄时泽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好不容易一片和谐地送走了张大妈,她临走前又说了一堆:“我想起来了哈!邱绮妮!小妮子太厉害啦!你刚上映的《江湖酒》我看了!可好看啦!你在里面可仙儿了!” 说完大妈是高高兴兴地走了,邱绮妮脸却黑了。 邱绮妮坐下就气得脸都热了,直拿手扇风—— “江湖酒凌晨刚上映呢!早上网上就可以下载了!这部片子我有份投资!这次票房也不知道得亏多少了!”她拿出手机啪啪啪地打了一大堆字,最后又鼓着气删了,“都是梁阙搞的鬼!这人太无法无天了!这么个玩法电影行业还有未来么?!” 大家开始还不明白,听到后来,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汤芫说:“这种盗版肯定不能猖狂多久,以后网上肯定得大整治,到时新影上映,大家只能去电影院看,电影行业肯定前途光明的。” 同是重生回来的汪琪对汤芫说的这点十分肯定,就点头说:“对!我也相信汤芫说的,梁阙这种把戏玩儿不了多少年。” 再过不久,很多盗片网就纷纷倒闭了,再过几年,连最强大的掩耳网也不得不把盗片资源全彻了。 然而邱绮妮不知道,她只当这两个小孩子是安慰她,叹了口气,说:“希望这样吧。” 汤芫看得出来,邱绮妮是觉得这话题不适合跟她这三个行外人说。不过她也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什么,毕竟这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她跟汪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适可而止地住了嘴。 庄时泽说:“要不要我出去看看是谁?” 邱绮妮往外头瞄了眼,说:“我知道这张姨说的外头的女的是谁,她是梁阙的秘书,估计是知道我过来找你,跟过来看情况的。” 汤芫把门“砰”地关上:“大家坐下来,边吃东西边聊。” 邱绮妮看了一圈人,突然良心发现起来:“要不……叫你爸妈和你妹妹下来一起吃?” 庄时泽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原则,特别真诚地说:“把外面那女人叫进来一起吃更好。” 邱绮妮被刺得脸都酸了,准备开口,庄时泽还停不下来:“你先是没头没尾地给汤芫打了威胁电话,转脸又学窦娥哭得死去活来,我们怎么知道你是真的被梁阙害的,还是你跟梁阙就是站在一边的?” 庄时泽深深地看了邱绮妮一眼:“您可是实力派演员。” 汪琪看得叹为观止,听得暗暗叫绝——她可从来没听过庄时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刚才最后那句,皮笑肉不笑,气场全开。邱绮妮听了什么感受她不知道,她听了,总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事儿一样。 庄时泽说的,也正是汤芫担心的——邱绮妮立场不明,但是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利益优先的“聪明人。这点上宁菲跟她很不同,宁菲的性格比较直,虽然容易受到人欣赏,但也容易得罪人。 邱绮妮呢,每次有新作品上,除了个别不同声音之外,基乎都是一片叫好。 什么业内公认演技最好啦,业内公认最敬业守时啦,业内公认最谦虚最具潜力的小花旦啦,哪个名头好听就哪个往她身上砸,反正说说又不要钱。 但是这些都能看得出来,她的人缘是比宁菲好的,至起码暂时还没新闻说她耍大牌。 但是宁菲就试过某一次,被一个所谓的“圈内高层”爆过所谓的黑料,虽然后来都被证实是捕风捉影的假料,但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是让宁菲掉了不少粉。 所以邱绮妮现在在她面前做出“我不知道怎么办”的两难的样子,她其实也不太相信。 能在娱乐圈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都不简单。 她跟庄时泽就有了相同的顾虑。 如果邱绮妮这头求她救自己爸爸,那头又去跟梁阙出卖她,那她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不过目前来说,梁阙也只能威肋一下让她退赛,让她关店之类的,她谅梁阙也暂时不敢对她做出什么伤害她生命安全的事儿来。 她脑里这么一想,就觉得邱绮妮更加不可信。 汪琪是站在汤芫这边的,她没有汤芫想得那么长远,她只是单纯对邱绮妮没好感。 这个明星一直都有高高在上的感觉,每次来吃汤芫的饭好像都是给了莫大赏赐似的,比老佛爷还老佛爷。 所以她一会儿阴着声让人退赛,一会儿又梨花带雨地求人救她爸,汪琪觉得吧—— 真特么会装! 屋里突然间静下来,锅里的汤在翻滚,切成薄片的肥牛在锅里滚成浪里白条,忽沉忽浮。 肉香翻涌而起,旁边一排的酱料或咸或香或甜汇成一片,在安静的空气瞬间放大,随着飘起的白烟铺满整个空间。 汤芫依然没说话,这个时候,就得逼着邱绮妮说。 桌子上摆了十来个小料碗,她自拿着空碗,一勺浓稠的沙茶酱先铺在白色的碗底,接着一勺蒜蓉,再一勺辣椒圈,淋上三大勺酱油,加点儿葱花,拌几下,再试试味,这才把锅里的把牛捞起来。 “肥牛不能烫太久,老了不好吃。”汤芫自顾自地说,“先把萝卜放下去。” 汪琪反应过来的时候,庄时泽就把切成滚刀的萝卜下了一半。 邱绮妮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庄时泽的话,于是就坡下驴地接汤芫的话:“萝卜怎么切这么大块呢?切成圆圆的薄片不是更容易熟吗?” 汪琪下意识地接下去:“这叫滚刀块儿,这样吃起来口感好,萝卜味儿容易锁住,还能吸收汤底的味道。” 汤芫把肥牛放进自调的酱料里滚了一圈,放进嘴里,让咸香鲜辣的肉片把味蕾打开,肉汁在齿间渗了同,滑下喉间,还留有余香。 一片肉片下肚,她抬起头来看着哭了一轮还没脱妆的邱绮妮,笑了笑,说:“邱小姐,刚才庄时泽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汤芫话音刚落,庄时泽和汪琪也同时看着邱绮妮。 邱绮妮愣了愣,随即自嘲地笑了,夹了一片“一头沉”:“一头沉的肉最瘦最嫩,吃了也不怕胖。”她给自己添的酱料也特别简单,一勺xo酱加点酱料,淋几滴麻油,“不过汤芫的东西,就算是最肥的大三岔,也不会胖吧?” 这就有点套话的意思了,她自己在汤芫这儿吃的饭,无论什么菜,怎么吃都不胖,她肯定知道菜是好的。但是她,甚至宁菲跟汤芫签的合同上,都明确写明了不能问制作方法和配料,汤芫也要保证不能添加对人体有害的添加剂甚至毒品。 这么一来,邱绮妮也不能直接问了,她的身体也很健康,就只能这么旁敲侧击。 汤芫不傻,听懂了也当听不懂,笑了笑说:“邱小姐虽然以前为了减肥不怎么吃东西,可是一听就知道是个食家。羊肉有八个部位特别好吃——大三叉,羊筯肉、羊上脑、羊磨裆、羊里脊、羊腱子肉、一头沉和黄瓜条。要吃半肥瘦取大三岔,要吃瘦说羊腱子肉。一头沉其实是羊后腿肉,既瘦又嫩。” 庄时泽完全不给邱绮妮面子:“那梁阙煮的东西吃了也不怕胖吧?” 他边说边往自己碗里加汤芫自己炸的辣椒油,这辣椒油只香不辣,香味仿佛能钻进骨髓里,就算是清水灼的菜,蘸这个吃都特别香。 邱绮妮看了这三人一眼,说:“我明白了,我叫大家商量去弄梁阙的菜,大家是不相信是吧?” 汪琪直接说:“你不是说梁阙让你叫汤芫退赛么?她没退,你就是把梁阙交待的事儿搞砸了,他还肯给你做菜?” 庄时泽补充:“我听说梁阙亲自煮的菜,不是说给钱就有的。” 汤芫更加直接:“你不可能再弄到梁阙的菜了。” 邱绮妮看着这三个人的脸,突然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屈辱,她“腾”地站起来,眯起眼:“你们凭什么跟审犯似地审我?什么态度?!我已经主动提出去弄一道梁阙的菜,难道这还不够诚意么?!你们几个小年轻知道梁阙的菜多难弄吗?!你们是不是被刚才吃的巧克力腻坏了脑子?!” 庄时泽冷声提醒:“别忘了你现在有求于人,这是你有求于人的态度?” 邱绮妮的脸完全冷了下来,平时的好脾气就跟用过海飞丝的头发一样,真是一洗去无踪。 汪琪也学着庄时泽的不说则己一说损人:“我说大明星,你小心我把你这些话录了放网上去,你的好脾气形象立马得毁你信不信?” 汪琪从锅里把叉着签子上的虾拿起来,蘸了点酱油,一口吃了一条,鲜甜弹牙的口感让她的心情好到一个顶峰。 邱绮妮完全不在乎:“说你们幼稚还真幼稚给我看了,你爆料有人信?你有现在倒是录啊?我这是在跟你谈生意!你们懂吗?成熟一点儿!” 汤芫不紧不慢地加一句:“既然只是谈生意,你紧张什么?坐下来慢慢说,用得着急得对人家人身攻击吗?” 邱绮妮可以驾驭汪琪,却对庄时泽和汤芫这两个人有点怯。 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的感受十分干脆地出卖了她——面对着汤芫和庄时泽的时候,她完全没有面对汪琪那种底气。 案南大学侧门,距离汤祖经十几米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奥迪。 这条是美食街,各种食客来来往往,名车也多。 本来是见怪不怪的事,但是主要是这辆车的车主奇怪——车窗一会儿聊降下来一会儿摇上去,车里的美女探头探脑,看起来像个准备捉奸的阔太太。 其实就是这点吸引了张大妈的注意,要说车?张大妈还真不在乎。 张大妈的八卦之魂牵引着她向前,于是她举着那半条玉米棒向着美女走过去。 她也不傻,并不是直直朝人家走过去的,而是先是向几个路过的路人问“吃饭吗?我那儿小炒可好吃了!屋里有位置,暖气管够!”,连续几个人都说了同样的话。 于是她走到这辆奥迪旁边的时候,跟美女搭话也就更加自然了。 美女看起来也特别想跟张大妈说话,她问:“阿姨,那汤祖经还开么?” 张大妈笑出一个憨厚朴实的笑容,说:“这几天不开啦,我那儿的小炒可好吃了,层里有位置,暖气管够,来我那儿吃吧?就在汤祖经旁边!” 美女听这大妈像是来拉客的,这在美食街中很常见,一时推却不过,又想问话,就做出考虑的样子,说:“我在等我朋友,等他们来了商量一下看怎么样啊,他们决定的。” 张大妈“哦”了一声,作为势要走。 美女赶紧“哎”了一声,又问:“阿姨,你刚从那屋出来吧?他们是在煮羊肉汤吗?” 张大妈依然转身向前走,装出特别真诚的样子,说:“是啊!美女鼻子真灵!那汤可暖胃羊肉可香嫩啦!还有那酱……不说了,我得去问问别的客人去了。” 张大妈就这么无情地走了,原路返回的时候还真给她往自己家店里拉了几个客人。 替人打听消息,果然是好心有好报哇。 好心有好报的张大妈在带客人进店的时候,又顺便给汤芫带了句话,说那美女来打听她家煮的什么。 汤芫这回得了确切的消息,十分肯定是梁阙的人了。 一般的客人,像当初庄时泽舅舅,就会直接上门问。毕竟汤祖经的牌子还挂在外面,虽然没开门迎客,但是她试过有想吃的客人,是真的敲门问。 要不就是到她店旁边的店打听,不像那位美女那样,想打听又缩在远处观望,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美女不负众望地担当了“梁阙派来的人”这角色,十分尽职尽责地跟自己的顶头上司汇报。 “很好,等会儿去会所的厨房等我,我有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得到上司指示的美女赶紧把车窗摇上,把冷空气隔绝在外,狼吞虎咽地把刚才来的路上买的一只巨无霸给吞了。 面色冻硬了,肉像肉渣压在一起的肉饼,一点肉味儿都没有,生菜也是烂叶子一片,黄瓜酸得跟泡在醋里长大似的。 她边吞着面包边想着刚才降下车窗时那股羊肉的香味,越发觉得这面包真是对得起人民群众送它的称号——垃圾食品。 她吃完把盒子装进纸袋里,拧好口扔在副驾座,伸了伸脖子看了眼依然紧闭的汤祖经大门,然后迅速地把这辆车从阵形复杂的车队里挪出去,消失在羊肉汤的香气里。 “有酒吗?”邱绮妮说,“我需要壮壮胆,不然说不出来。” 汤芫问:“啤酒?” 邱绮妮:“米酒。” 汤芫:“有,汪琪去厨房汽灶上边那只柜子里拿,打开就见到了。” 汤芫朝汪琪一使眼色,汪琪马上意会,汤芫肯定是在“菜谱”里现买的,让“菜谱”给传送到那只柜子里了。 酒和杯都准备好,汤芫说:“你现在可以开始说了。” 102.羊肉夹馍(上) 锅里的汤底沸腾跳跃起来,仿佛都好奇另外半锅里的世界,互相挣扎着翻到对方锅里去。 就像梁阙和汤芫。 汤芫想知道这梁阙的菜里有什么猫腻,不然白惠心的老公不会好好地,吃了一道糖醋鱼就要急救。 估计梁阙也在白惠心脱离他的掌控的时候,就开始对汤芫的菜好奇上了。 邱绮妮看着眼前依然不温不火的三个人,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歇斯底里像一拳打进了棉花,泄了气地把自己摔回椅子上。 她喝了一口酒,深吸一口气,像像即将奔赴开场的死囚:“我爸很早之前就吃过寒江雪的菜,不是一般人吃的那种……” 邱绮妮在一片涮羊肉的香气,吞吞吐吐了说出她一直难以启齿的秘密—— 邱盛,就是邱绮妮她爸年轻的时候被人绑架过。当时她爸妈刚结婚没多久,她爸被绑架,原因当然是为了钱。 邱太太深知不能报警的硬道理,自己开的公司卖了,还从娘家那儿借了一大笔,加上邱盛加的钱,三方人凑够了钱把人给赎了回来。 绑架期间发生的事情,至今邱盛都不肯跟家人说。只是回来之后,他就遭遇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大的打击。 他不举了。 当时邱绮妮还小,邱盛也还年轻,但邱盛想要个男孩。 邱绮妮她妈陪着邱盛去了各种医院,他那个地方是完整的,甚至一点儿损伤都没有。 一开始他们没往心理方面想,就主打看中医,甚至还有什么针炙都试过,邱绮妮记得当时家里的阿姨整日地在厨房煮药,家里也是一阵挥之不去的药味。 然而这些药一点儿用也没有。 后来正经的医治不行,邱盛还特别胆大地试了很多偏方,吃过很多奇奇怪怪听起来毛骨怵然的东西,邱绮妮虽然不懂那是什么,但是从家里阿姨和爸妈那讳莫如深的表情里,她多少都可以猜得到,那得是平常人不敢入口的东西。 后来她慢慢长大了,她就知道得更多。 除了人血,很多盛传能那啥的动物血,她爸都闭着眼喝过。 后来药都没用了,他们就开始从心理方面入手。 然而心理医生转了几手,催眠什么的都玩了不知道多少转,还是没法子治好。 邱盛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生气,一个不满意就骂人。 两夫妻的感情从开始的互相扶持鼓励,到了最后降到冰点。 两人吵架,打架,分房睡,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不是异地却胜似异地。 然后突然有一天,邱绮妮她妈就发现不举的邱盛找了个小三。 邱太太费尽周折,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日夜不眠不休地蹲点,才找到这个小三。 小三身材一般,相貌平平,各方面都不如邱太太。 然则小三却怀了孕! 但是邱盛就是特别迷恋这个女人,天天一下班就去这个女人家里泡着,三餐都要吃这个女人煮的,以往去外边乱吃东西的习惯都改了个彻底,甚至为了这个女人一度提出离婚。 邱太太遭逢巨变,最大的打击就是这个女人能轻易让丈夫为她改变,而自己花了半生的时间,丈夫却依然无动于衷。 然后像大多数女人一样,邱太太先是崩溃,继而开始从疯狂的思绪中进入了更疯狂的理智里。 她从一个从前满脑子购物包包美甲护肤的小女人里挣脱出来,化身为一个表面委屈求全为求婚姻美满,内里杀气腾腾随时做好手撕小三准备的女强人。 平日里,邱太太美容健身购物照常做着,私家侦探也叫着,还默默地由私家侦探搭上了一个黑客,把邱盛的电脑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把这个被邱盛藏得密不透风的小三给翻了出来。 不翻出来还好,翻了出来邱太太就大受打击——小三是个服务员。 气质一般,虽然不乡村,也好不到哪儿去。 邱太太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自己竟然被这么个玩意儿抢了老公! 是的,邱太太就是觉得——“这么个玩意儿!” 然而这就是她最伤心的点,她越看不起这个人,就觉得自己输得越惨。 “我妈说,她当时就想把那贱人片了当羊肉涮来吃。”邱绮妮淡定地吃下一片瘦嫩的羊肉,接着说,“不过后来她发现了,这女的也不是一般的服务员,她可是寒江雪的服务员。” 邱绮妮这么一说,汤芫就懂了:“怕是有什么特殊才艺吧?” 汪琪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夹了一大箸黄瓜条下去狠狠地涮,没两下红肉就泛白,羊肉的香气就摇晃着飘了起来,她轻咳了一声:“有人说这是羊肉骚味,当然骚味儿大了不好吃,可是没这种味儿就更不好吃了……那个,你们接着聊啊咳咳咳……” 庄时泽倒是很淡定,寒江雪他去过,他知道邱绮妮是什么意思。 “寒江雪的服务员全部都是本科及以上毕业,而且一般具备特殊才艺,精通各种乐器会骑术会品酒的不在少数。而且在那里面,我说的这些才艺,只是很普通的才艺。”庄时泽边涮羊肉边解释,他点的是芝麻酱加辣椒油,再加点辣椒圈,没辣他吃不了羊肉。 汪琪的三观再一次被刷新,默默地自我反省去了,这污得不要不要的脑子是时候该消停一下了。 邱绮妮喝了小半杯的米酒,这会儿有点醉意,才一鼓脑地把话说出来。 她酒量不错,只是心情不好再加上这么个环境,结果就是容易上头,也容易多话。 不过如果没有酒,她是万万说不出今天的话来,她打了个嗝:“别打岔……我爸喜欢这女的不是因为她的什么品酒什么才艺……而是因为她会做菜……” 汪琪刚想说“难道你妈妈不会做菜吗”,邱绮妮就说:“……会做让他能重新……站起来……的菜。” 这下除了微醉的邱绮妮之外,另外三个人都有点不自然。 大家都不小了,不用邱绮妮作进一步解释,大家也明白这个“站起来”是什么意思。 邱绮妮说到这里,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接着就疯狂地笑起来。 汤芫赶紧把她手里的酒杯给抢了过来,汪琪给邱绮妮碗里夹萝卜:“萝卜好了快吃一块解解酒。”虽然她自己说完觉得自己有毛病,萝卜解个毛线酒啊?! “反正后来我爸就离不开那个女的,那菜要吃的时候才有用,不吃就没用……后来那贱人自己病死了,我爸就知道了梁阙这条线。他拉人进来,梁阙就给做菜或者买菜单……而且要拉到有用的人,我爸才有菜吃……”邱绮妮苦笑,“后来我妈也……” 邱绮妮从包里掏出照片,里面一个衣着十分有品味的女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 邱绮妮笑:“这是我妈,看不出来吧?” 汤芫听得心都沉了下去,问:“是因为吃了梁阙的菜?” “竟然有效果这么逆天的菜?!”汪琪咋乎着把照片拿过去一张张看,照片里的女人完全看不出来有邱绮妮这么大的女儿! 庄时泽没说话,然而看着这些照片,眼睛也不由得睁大了。 照片是很简单的生活照,几个人却像看灵异照片一样,全身鸡皮起了一层又一层。 汤芫拿勺子撇掉锅里的浮沫,想了想,说:“然后你也吃了,也带着宁菲吃了,是吗?” “我妈是本来就保养得好,然后再加上那些菜……我……”邱绮妮哭着点头,眼线液糊了一脸,这次是真哭。 庄时泽说:“我舅舅那边也正在查梁阙这个人。其实这个人特别自负,他在国外也有几间空壳公司,专门投资一些不出名的电影,然后号称大制作,之后钱就源源不断地进了他的口袋。估计牵涉的人很多,他一时半会倒不下。” “这种人,迟早会把自己作死。”汤芫问,“有他的照片吗?听声音,估计三四十岁。” 庄时泽想起自己查的那些资料,说:“寒江雪是五十年的老字号,而且据说是梁阙回来之后将寒江雪推到一个新的顶峰,就是不知道他是哪一年接管寒江雪的。” 邱绮妮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没有照片,他从来不接受采访,凡事很少自己出面。刚才来监视咱们那女的就是他的传声筒,他做决策,让那女的替他把策划宣布下去,自然会有人替他执行好。而且他应该在娱乐圈那边有一定的影响力,八卦杂志从来都没报道过他,报道也是正面的简单官方稿,照片没有,连个背影都没有。” 如果一个人能做到一点儿痕迹也不留的话,也就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有意而为之了。 看来梁阙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样子。 “不过,我见过他。”邱绮妮说,“我小时候见过他一次,长大后也见过一次。两次都是我爸的病特别重的时候,梁阙把他煮的菜拿过来……他似乎自己煮的菜,都不会让人经手。” 汪琪好奇地问:“那你是看到他正脸吗?大概什么样子?” 邱绮妮摇摇头:“没看到正脸,他其实也不算亲手拿进来。从车上拿着食物下来的也是那个女的,但是开车门的时候,我看见车里的梁阙。侧脸线条很分明,绝对不是方脸,鼻梁很高,就那比例来说,应该长得不错。” 这种形容根本让人无法想象梁阙的样子。 汤芫觉得她去问白惠心还好点儿,毕竟白惠心是见过梁阙正脸的。 汤芫还有一点想不通:“我听宁菲说,这些菜会吃着上瘾,就是离开了这些菜,效果就没了,那你们就没想过戒?” 邱绮妮抽了好几张纸巾拼命擦眼泪,想了想,说:“要戒很难,例如你吃一个效果是一个月的菜,过了一个月之后,效果没了,你会特别不适应没有那些菜加持效果的自己。” 汪琪最感叹的是:“可是这些菜好贵啊!” 邱绮妮嘴边带了一抹自嘲的笑:“有些有钱的太太们还追各大名牌的各种新款限量款包呢,相比起来,这些菜算不了什么。而且有时你可以替梁阙做点钱办不到的事情,一来二去,也就这么吃下来了。” 汪琪听得差点儿替邱绮妮她妈打抱不平起来,汤芫也多少受到了一点儿影响,这都是因为这两人上辈子的经历。 但是庄时泽并没有这种经历,他只挑邱绮妮真正针对之前他提出的问题的回答来听。 听完之后,他只是说:“你的意思就是说,你爸现在的健康受到影响,快不行了,是因为梁阙?你是为了你爸而来的吗?” 邱绮妮目光闪了闪,忽然又坚定起来,看了她面前这三个小孩子,说:“不,我是为了我妈。” “你确定是喝的羊肉汤?”梁阙依然穿着一身西装,只不过不再在办公室,而是在厨房,身后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得手助手兼秘书。 美女秘书依然低着头,说:“我十分肯定。” “好,你出去等着吧。”梁阙听到身后的关门,脱了外套,穿着一件一次性的塑料围裙,除了头,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的那种。 他手边就放了新宰好腌了半天的羊腱子肉,肉切条,用酸奶,柠檬汁,大蒜和调味料腌制。 打火,架锅,下油,热稍热下羊肉快炒,直到羊肉的粉红色变深,肉条一翻还能在锅里颤几下,就起了锅。 烧饼是炭炉烤的,炒好的肉塞进烧饼里,就象肉夹馍。 圆形的烧饼用小刀从中间片开,然后加入翻炒过的羊肉和一片生菜,再抹上辣椒、咸面酱,撒上孜然粉和芝麻。 他自己尝了一只,羊肉香嫩爽脆,烧饼外头一皮酥皮,咬下去劲道十足,烤过的面食谷物香犹存。 他戴着透明手套,身后一只白色的纸食盒打开,里面有纸板隔成的六个空格。他把六个烧饼都放进去,用吸油纸垫好。 他笑了笑,暖黄的灯光下,烧饼表皮泛着淡淡的金黄,隐约看见夹在里面裹在深褐色酱汁里的羊肉。 透明手套被他脱下扔在一边,他认真地洗了手,把手伸进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个瓶子,往还没合起盖子的食盒里,洒下一层像孜然粉一样的配料,最后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合起盖子。 “跟我到案南大学走一趟,把这送给庄时泽和他的室友们吃,你知道该怎么说。”梁阙把那盒烧饼交给女秘书,“趁着他们寝室还没关门,我们快点。” 美女秘书接过盒子,犹豫地问:“今天邱绮妮在汤芫的店里待了一天,她要是说了什么……” “她不会说的。”梁阙打断,“她妈干的那些事,量她也不也说出去。” 美女秘书又问:“那白惠心在码头那边给汤芫家安排船的事儿,要阻止吗?” 梁阙已经坐进车后座,美女秘书在车门外候着。 等了一会儿,美女秘书才得到回应—— “看你这样子,似乎对邱绮妮母女的事儿感兴趣点儿,白惠心那儿先搁着。” 美女在前面开着车,梁阙坐在车后面。 气氛有点儿凝固。 没一会儿梁阙对着后视镜说:“你不用看那盒烧饼了,没有你想要的效果,千万别吃。” 美女惊慌地把视线调回正前方,不知所措地说:“我知道了。” 梁阙大概是心情不错,话也多了起来:“你大概还有多少天到期?” 美女飞快地回答:“还有五天。” “答得倒挺快。”梁阙眯起眼,从后视镜打量着这个气质外貌俱佳的美女秘书,满不在乎地说,“你家有钱有什么用呢?谁叫你长得不漂亮?你家里还是把你扫出门么?你要记得,当初是我把你带到我店里当服务员的,没有我,就没有你今天。” 美女挺直了背,如芒在刺,认真地说:“是的,梁先生,我一直记得,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梁阙还是没有停下来:“还有,你别以为你现在脸漂亮了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跑回去耀武扬威。对于他们来说,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美女僵了僵,过了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说:“我知道的。” 直到车子驶入了案南大学,美女拿着那只白色的纸食盒从车里出来,才突然觉得全身都松了松,感觉刚才在车里五脏六腑一直紧紧地绷着,下了车才会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食盒向男生宿舍走过去,毫无悬念地被一个脸色腊黄的阿姨给拦下了。 她礼貌地笑笑:“阿姨你好……” “阿什么姨!我才23岁!看着比你还小呢!”23岁阿姨脸的女青年忿忿地打断她,“干什么?男生宿舍不让进!” 美女自知自己那声“阿姨”已经得罪了人,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近视很深的,没看清楚你原谅我哈。” 美女这么连续道歉,23岁的阿姨倒觉得过意不去了,既然人家近视也怪不得人家是吧,语气缓了一点儿:“你要找哪室的?还是打个电话让人下来吧。” 美女把食盒交到“阿姨”手上:“妹妹,我可真比你大多了,这盒子是汤芫给503室的庄时泽的,说是做羊肉汤的时候本来给大家配着吃,可是忘了拿出来了,现在补上。” 这美女,“阿姨”不认识。 汤芫,“阿姨”却是认识的,她最早是在其他栋的宿管口中听说这个女孩,说她家在学校侧口开了间店,经常给她们带东西吃。 后来有次汤芫要进男生宿舍打边炉,给她带了一屉的牛肉包子,那包的香软牛肉的入味脆口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一听是汤芫给带的,她就小心接过:“行,我肯定给带到,放心吧。” 美女往回走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大妈长相的宿管招呼一个男孩子去拿食盒。 宿管的噪门大,美女听到了那男孩子是庄时泽宿舍的,放心地走了。 她最后再看一眼那张大妈脸,回头就更加坚定地走向车门。 是的,她今天的一切都是梁阙给的,她的外貌,她的地位。 她不要跟那个大妈宿管一样,23岁的年纪,却顶着43岁的脸! 晚上寝室关灯前,却正是男生宿舍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各种错过时间打不到热水洗冷水的怪叫声,含着泡面对着电脑的喊杀声,还有各种无聊的口哨声响成一片。 庄时泽刚跟他舅通完电话,李一军就拎着一只白色的食盒走进宿舍,边进来边打开—— “哎哎哎!快来看看大仙的宵夜!都闻闻香不香!据说是一个叫汤芫的女孩儿把这盒烧饼放楼下宿管阿姨那儿的,说晚饭本来做了这个给大家配羊肉汤吃,忘了拿出来了。” 103.羊肉夹馍(下) 李一军很兴奋,毕竟他已经过惯了吃泡面的日子,好久都没尝到汤芫做的菜了!平时大仙得到汤芫做的东西,都一个人默默地吃了,一点儿都不分给大伙儿,要不是他其他方面特别大方,大伙儿还真以为他抠门了。 李一军打开食盒一看,好么,六个烧饼!塞着满满当当的羊肉,孜然面儿特别地香,看得人口水直流! 陈唯列凑过来一看:“哟!羊肉夹馍啊!甜面酱的还是咸面酱的?我要甜的!” 一打开食盒,羊肉本身的味道就飘散开来。 这六只羊肉夹馍明显跟街边卖的那些不一样,那些根本不是吃羊肉,而是在吃调料的味道。 大伙儿都觉得,那样吃羊肉没什么意思,羊肉吃的就是那股子和猪肉不同的膻味。 不然所有食物都是一个调料的味道,吃,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和乐趣了,只剩下为了不饿死而填饱肚子。 他们都是吃惯羊肉的人,所以看见网上很多人在用羊肉做馅的时候,总是津津乐道地分享去膻味的小窍门小秘诀什么的,感觉真是浪费了一块好羊肉! 真正爱吃羊肉做馅的人,都是因为羊肉特有的膻味,刻意地想要去除它的膻味,这根本不是想要吃羊肉,只不过是能称得上是想吃肉而已! 真正的羊肉馆烙羊肉馅饼,用的都是膻味特别大的羊油,那味道过喉依然留着长久的回香,回味无穷。 而这门只羊肉夹馍,就有这种真正的草原味道! 胡营也跟着起哄:“给我一个给我一个!手快有手慢没啊!赶紧的!” 他一边作势喊着一边拿眼去瞟大仙,通常这种情况下,大仙肯定会做出特别夸张的护食举动。 然而让大家意外的是,今晚的大仙特别反常,他盯着李一军手里的食盒,像是想去拿,又有点害怕似的。 好像那是只潘多拉魔盒,打开了就有恐怖的事情发生,他怕得看都不敢看一眼。 “汤芫给的吗?”庄时泽不知道什么原因,嘴唇有点儿白。 陈唯列最先察觉出不妥,他走过去认真地看了看庄时泽的脸,问:“大仙,你没事儿吧?” 陈唯列这么一问,大家才注意到庄时泽,他靠在桌子边,以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僵站在那儿,似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两只手分别五指捏在手心揉着。 李一军对他这种情况完全摸不着头脑,把食盒推过去:“诺,这么香,肯定是汤芫做的吧?她放在楼下宿管那里的。” 羊肉的香味似乎跟孜然特别融合,那香味袅袅地绕在整间宿舍,对其他所有的味道都巨在压倒性的威力,仿佛这里就是制作羊肉夹馍的现场。 它还腾腾地冒着热气,饼皮微焦,光是看就可以想象咬下去那种酥脆。 庄时泽的手抬了抬,抬到一半就放回身侧,捏成了拳头。 他像是着了魔一样,自语自语又说了一遍:“汤芫给我做的……” 李一军和另外两个面面相觑,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问:“大仙,你是不是不能吃这东西?” 另外两人也是这么想的,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是不是对羊肉过敏?”胡营想了想,“不对啊,刚才你回来的时候一身羊肉味儿,是刚吃过羊肉吧?” “要不就是吃太饱了是不?”阿唯列赶紧问。 可是庄时泽的脸色越来越不妥,似乎有点儿泛青的趋势。 李一军一看这不得了:“不行不行,你这个样子不行再吃了,放这儿吧,我们吃了。我们把味道跟你说说,回头你也方便跟汤芫交差么。” 胡营深有同感:“是啊是啊,不然她说她做的东西你不吃就糟了!”他现在跟女朋友好回来了,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哄着,生怕再出个什么意外,女朋友又不鸟他了。 陈唯列就不客气了,直接伸手。 结果就被庄时泽抢了过去,真正的伸手抢。 大家都愣了愣。 只见庄大仙举着那烧饼,跟起誓似地:“我吃!我可以吃的!” 大家心里就浮起了不详的预感,同时死死盯着他看。 大家还以为他会直接一口咬下去,然而他却突然就眼神飘忽起来,伸出一只手,在正上方正中间的位置,掰了一块,感觉就像被人咬了一口。 然后庄时泽低下去,把那一小块烧饼伸到他的嘴边。 他低头,大家都看不见他的脸,纷纷跟着低下头去。 然后只听一句模糊的:“晚饭没羊肉汤汤啊……” 结果大伙儿低下头去想听清点儿后面的话,大仙就直接头一垂往地上一裁! 幸亏大家都在旁边,眼明手快就把人捞着架了起来,掐了一轮人中还给脑仁涂了清凉油什么的,过了大概半分钟,庄时泽才眼神迷离地睁开眼。 大家刚松了一口气,大仙就跟诈尸似地往厕所冲,吐了足足十分钟! 李一军眼看着他整个人都吐虚脱了,赶紧架着人去找校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校医下班了! 没办法,架出门口往医院送! 庄时泽走之后,邱绮妮就喝得更厉害!直接喝趴在桌子上,又哭又笑,又唱又跳。 汤芫走过去拉她,可惜力气不够拉不起来。 拉不起来都算了,邱绮妮还睡在地上抱着汤芫的脚跟嚎个不停—— “你救救我吧!” “你救救我爸!” “求求你救救我全家!” “哈哈哈哈哈哈……” 汤芫好不容易送走了喝得摇头晃脑的邱绮妮,自己也洗了个澡再回宿舍,刚换好睡衣躺下,就接到了李一军的电话—— “大仙刚吃了你做的烧饼,食物中毒吐个不停,现在人在医院里呢,你要不过来一趟?” 汤芫一听就心头一跳:“食物中毒?我没有给他做烧饼,谁给他送过去的?” 李一军一听也懵了:“我晚上回宿舍在楼下阿姨那里拿的,阿姨说是一个叫汤芫的人送过来的,不是你送的吗?” “那就先别管是谁送了。”汤芫感觉吸进鼻子里的气特别凉,手就开始抖起来,“他现在怎么样了?“ “校医那儿关门了,我们把他送到离学校最近的医院,你知道哪吧?哎,还有,医生没给他检查,就看他症状说他是食物中毒,说是急性肠胃炎什么的,只给开了点药。”李一军那头不停听到叫人拿药的声音,“医生说是要是再不行就再挂水,太无良了!” 汤芫用肩膀和脸夹着电话,坐起来去拿床边的大衣:“那烧饼庄时泽吃了?” 宿舍另外几个人也刚躺下,都没睡着呢,听汤芫的声音不太对劲,都从床上坐起来了。 汪琪从床上爬下来,衣服都没没披就冲去开灯。 汤芫在李一军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又着急地问了一句:“庄时泽吃了吗?他吃烧饼了?确定吃了吞下去了?” 这个问法有点奇怪,感觉就像是庄时泽不吃烧饼一样。 李一军想,当时那烧饼闻着这么香,而且他记得大仙手里拿的那个饼已经缺了一个角。 他想了想就说:“应该是吃了一口吧,我们还没来得及吃呢,可能那饼是真的不干净,所以他立马就吐了。”李一军看了一下在那边领药的庄时泽,说,“你要是过来的话多穿点儿啊,现在比傍晚的时候冷多了。” 要是汤芫病了什么的,大仙醒了知道是他把人喊过来弄病的,那不得削了他?所以他赶紧该叮嘱的都叮嘱了,到时起码还可以申辩一下。 “行,我不在那儿你要说也说不清楚,我这就过去。”汤芫把电话挂了,穿好衣服,另外几个人往她身上圈围巾和戴耳罩,她简单说一下情况就往走了。 汪琪说:“我们都开着电话呢,有需要的就打电话。” 汤芫赶到医院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庄时泽寝室所有人都在,这么晚了,医院里面竟然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大部分都是来看的急诊,而且是小孩子比较多,医院里哭闹声一片,护士越喝小孩子越哭得厉害。 汤芫扫了一眼里间的输液区,没发现庄时泽。 李一军旁边他们旁边指了指,汤芫这才看见,过道边上停着一张床,庄时泽就躺在上面。 她喘着气快步走过去,庄时泽像是睡着了,眼睛紧紧闭着,整张脸白的跟纸一样,还泛着青,一点儿血气也没有,看起来特别吓人,手上输着液。 “怎么啦?不是说吃药就行了吗?”汤芫轻声地问,她看见庄时泽头上还冒着冷汗,就拿出纸巾替他把汗都给擦了。 三个单身狗顿时被这一幕削了一万点血,李一军还算坚强,积极地汇报情况说:“刚跟你打完电话他就晕了过去,医生给他抽了血检查,说先让他躺在这里输液。” 李一军也被吓得不轻,脑子浑浑沌沌地只能说个大概。 汤芫也靠猜的,大概也明白了个七八分民。 汤芫是跑出学校叫的车,气还喘不过来就到了医院,到了医院也是小跑进来的,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心跳得跟敲大鼓似的,鼻孔不停地扩张收缩,推风箱似地倒气。 李一军看她跑的脸上血色都没有了,赶紧站起来:“你先坐这儿,我坐太久了站起来缓缓腿,不然得麻了。” 汤芫也没矫情推让,她确实需要坐一下,赶紧坐在椅子上倒气。 李一军特别不好意思:“本来不想打电话给你的,这大半夜的打给你,你一个女孩子,过来也挺不方便。可是……他……那个……”李一军摸摸后脑勺,“大仙一直叨念你的名字……” 汤芫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一军看她脸上的血色好像一下子就恢复了正常。 12点刚过,汤芫在医院的输液大厅外边,周围全是急诊的病人,旁边还躺着一个昏迷中的庄时泽。 庄时泽的舅舅已经在赶来的途中,汤芫满脑子都是庄时泽到底怎么回事,还有谁冒充她送的饼,还有要不要帮邱绮妮治好她爸爸……一堆问题在她脑子时转个不停,生生转得她脑仁痛。 这一切感觉就像一个巨大的网。 某个人撒了网,而她一不留神就钻进了网里面,所有她身边的人都被网了进去。 撒网人察觉到猎物已经进网了,一下子把网收紧,她从没有察觉到感觉到危险,却没办法逃出去,现在就显得有点六神无主起来。 因为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水底网里的一条鱼,看不见撒网人,也逃不出网。 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把汤芫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就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她的手还有点哆嗦,一看来电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你好,汤小姐。”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者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汤芫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反而就沉静了下来。 然后她轻声地说:“你好,梁生生。” 对面传来一阵低笑—— “不愧是在厨艺大赛中两次夺冠的新锐女厨,果然聪慧过人,比我店里那些历练了多年的服务员都强多了。”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明摆着骂人。 汤芫倒也不气恼,她要是还能被这么几句话激怒的话,那也白活了两辈子了。 “梁先生,有话直说,夜深了,我怕影响你休息也影响你健康。”隔着电话,汤芫给了对方一个冷笑,“您年纪大了,我敬老,您说,我绝对不打岔。” “女孩子性格这么强硬,男孩子会吃不消的。”梁阙还是忍不住继续对汤芫进行人身攻击,不过很快,他也进入了正题,毕竟他是一个理智的人,“怎么样?你的男朋友不舒服是吧?我这里有他需要的药,就看你想不想救他了。” 我就知道! 汤芫在心里把梁王八蛋狠狠骂了一遍,她知道这肯定不会是个意外,这一定是一步一步有计划的……至于他想要什么? 既然敌人已经站出来应战了,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撒网人露脸了,就是收了网,那他肯定得解网拿猎物,解网的瞬间,她还是有机会逃出网外的。更何况,她现在也不是鱼,从梁阙给她打电话那一刻起,他也不再是撒网人。 他们,是正面对战的敌人。 汤芫只怕这个人像之前一样,躲在暗处,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偶尔跳出来咬你两口。不然就偶尔蹦出来恶心你一下。那样子她就没有办法,但是现在这样,她反而心里有数,也不慌了。 汤芫刚要说话,突然就看到庄时泽手里捏着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 她凑过去看了一下,突然就笑了。 无声的,松一口气的笑。 电话那头的梁阙看不到,他以为汤芫还在考虑,口气霸道傲慢:“汤小姐,我给你的时间不多,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等。但是你要我等也可以,我等得起,就不知道你的男朋友等不等得起了。” 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庄时泽是他的男朋友,但是她跟他一直都没有确认过关系?汤芫仔细回想一下,确实是没有,有那么几次,庄时泽像是要打破这种似是而非的关系了,但是总是有一些突发情况阻止了他们更进一步。 或者是没到最适合的时候吧,汤芫想。 她往椅背上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她现在也不急了,有心思因为梁阙的话发散思考她跟庄时泽的关系,也有心思想别的了。 她决定化被动为主动,说:“其实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会这么针对我?我对你构成了什么威胁?” “你对我根本不构成威胁,我只是看你不顺眼。”梁阙松了松领子上的领带,“你得罪了我,我这个人小心眼,就不见得你好,也见不得你抢了寒江雪的风头。” 人通常都会下意识地说谎,在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仍会说一种假意的坦白。 这种坦白听起来像是真话,好像也无懈可击,但是其实就是假话。 这个假话就是用来掩饰那人心底最真的想法,所以汤芫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根本不是因为他自己小气。 这里面的原因她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是就像之前一样,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梁阙是真真正正的想要打压她,最好能让她永远在饮食界消失! 这次这种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那,梁先生,我要用什么来换取庄时泽的健康呢?”她也懒得跟姓梁的打嘴仗了。 “ 很简单,用你的菜谱来换。”梁阙也很直接。 又是菜谱? 汤芫皱了皱眉:“真不巧,我的菜谱之前已经给了别人。我以为它只是一本没有什么用的废书,给了另外一个厨子。你想要就问他拿去吧,他叫赵亦勋。” “废书?不会用的人,就是一本废书。不过,看来你还不知道?”梁阙有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个赵亦勋,他死了,和他爸爸在一起,被火烧死了。” 汤芫乍一听这个消息真有点意外,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很久都没有听到那两父子的消息了,也不想去打听。她从来都觉得这两个人最好从她生命中消失,没想到,这两个人还真的从她生命中消失了, 她只是愣了一愣神,很快就缓过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哦,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听起来你并没有那么的可惜?那个赵亦勋,不是你的老……同学吗?”梁阙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轻快,没了一开头的低沉。 汤芫心头跳了一跳,总感觉这话里有些信息,她弄不太懂,好像隐藏着什么她需要去挖掘的信息,好像又只是普通的一句。 她打算把这个话题岔过去:“我的家传菜谱,只是很简单的菜谱。梁先生,你这种大人物也想要这么普通的书?” 对付这种不相信家属的病有多严重的人,梁阙向来不心急。 等到家属躺在床上好几天了,或者一个半个月了,医生也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就回来求了。 梁阙耐心用尽,说:“你慢慢想清楚,想好了打这个电话。” 他说了这么一句,很有气势地挂了电话。 汤芫也十分不屑地把电话挂了。 104.河豚 汤芫十分清楚,庄时泽根本没有把那个烧饼吃进去。 她走过去把庄时泽的手轻轻扒开,发现上面还沾着烧饼屑。 她问李一军:“他是一吃这个烧饼就倒下去的,还是一看见就倒下去的?” 李一军被她这么一问,拍了拍脑门,说:“好神奇,他就低个头的功夫人就倒下去了!应该是刚吃了一口!我们就觉得这饼是不是被下了毒都不敢吃了,全拿了过来给医生拿去化验去了!” 汤芫想想也出了一身冷汗。 也亏得庄时泽倒下去了,不然大家都吃了这个饼的话,到时候梁阙用这么多人的性命要挟她,她也就没办法了。 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见死不救,不是她的风格。 她不是菩萨心肠,只不过,如果是因为她连累到别人了,她可学不来梁阙的狠心,只能出手救了。 但是眼下的情况……她看着庄时泽紧闭着的唇慢慢的回了血色,心也慢慢的放下来。 “他应该还没吃烧饼。”汤芫肯定地说,“你看着,手上还捏着一块饼呢,他肯定没有吃进去就晕下来了,他这人爱干净,不会这样子的。” 平时玩个键盘之前都要洗手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用手去捏饼呢? 李一军这才反应过来。 汤芫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胡营说:“哎!对呀!大仙平时最爱干净了!我们袜子乱丢,还被他狠狠的骂了!见一会骂一会!骂不知道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是……我们都亲眼看着他去捏那饼的,他怎么那个样子呢?” 陈唯列说:“我就说嘛!好好的一个烧饼,毒性这么强,能把人一下子弄晕过去,那不得是毒鼠强么呢!” 李一军糊了他头一下:“闭上你的乌鸦嘴!” 汤芫看了眼依然躺在那里没反应的庄时泽说:“他不吃烧饼的,他……”汤芫想了一下,找了一个适当点的措辞,“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有心理阴影,吃不了烧饼。一看见烧饼就又吐又发烧头晕,所以我从来不给他做这种圆圆的烧饼吃。” 一听这情况,陈唯列就想八卦一下,可是被李一军给按住了。 汤芫坐在旁边看着庄时泽,没有再说话。 她记得庄时泽以前给她说过,小时候他妈妈离开他的时候,好像就是给他买了一个烧饼,挂在脖子上让他吃。 就是那种刚好一低下头就能咬到的那种长度,所以他永远记得当时的烧饼缺了一个口的样子。 他脖子上挂着那只烧饼,跑着追他妈妈的车,怎么追也追不上,胸前的烧饼随着他的跑动弹跳起来,眼前晃来晃去都是那只烧饼的那道口子。 他追车追到脱力,差点儿吐出来,后来他不知道怎么缓过劲儿来的,才慢慢往旁边的店那儿走。 每次想起这个,他就感觉自己想吐。 虽然他知道他当时是很喜欢吃那个烧饼,似乎追车也没有追到吐出来,只是想吐。 后来也已经好好地走到了汤芫她妈妈的店里坐着,等他外公过来。 但是,据他外公说他那天回去就发了一场烧,后来他对烧饼就就有过敏现象。 看到还好,近距离接触到的话,他就会莫名其妙的吐,晕倒,发烧。 汤芫是听庄时泽提过这事儿的,所以她才那么确定,庄时泽没有吃这个饼。 汤芫摸出手机,给邱绮妮发了一条信息—— 我答应替你爸治病。 河豚有毒,但是很多人依然冒着生命危险,去以身试毒,就为了尝一口河豚肉。 为什么呢? 河豚的肉,真的太好吃了! 好吃得,连生命也可以不顾,去尝试一次。 “如果有生之年没有尝过河豚肉,那就算是白活一回了。” 河豚爱好者们都是这么坚信的。 但是,有的人却对河豚没有特别的感觉,甚至因为珍惜生命一直不敢尝试,但最后却依然不得不吃,因为—— 这是梁阙做的河豚,传说可以治病的河豚。 邱太太前半生活在不愁吃穿的幸福里,后半生就活在追求年轻貌美手撕小三,和管住自己老公的精神紧绷生活里。 她曾经觉得自己会就这么一直恨这个男人到永远。 可是这个男人倒下的那一瞬间,她还是心软了。 尤其在对方已经拿出了写了她名字的遗书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还是有她的。 她拿着遗书哭得鱼尾纹全跑了出来,却一点儿也不介意。 邱盛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强撑着说:“我知道……是你……让梁阙给她做的菜……我知道她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就……消失了……我知道是你……可是……我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去告发你的……因为……你是我的……老婆。” 邱太太生怕邱盛一个倒气不过来就咽气了,赶紧给他抚胸抚背顺气,让他喝水。 她哭得鼻音浓重:“你少说点儿话。” 邱盛却依然要说:“从结婚的那天起……你永远都是……我老婆……我以前糊涂……但是……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永远也不会了……还有机……会么?” 邱太太哭着猛点头。 女人就是这么容易心软。 就是因为这么一番话,大概还因为遗书上面,还有那一套套的房子和公司的股份,最后她就心软了。 她跟这个男人重修于好,像干刚刚认识他一样。 像热恋的那时候,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她四处想办法,哭着让梁阙给药,给菜,煮菜。 梁阙提出的要求似乎也很简单,就是汤祖经关门。 汤祖经是什么?邱太太轻蔑地想,只不过是一家新冒出来哇众取宠的菜馆。 而且是自己老公好朋友名下的房子,让这家小店关门,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么个小姑娘,居然硬撑着来,就是不给她好过。 然后,他只好让女儿去打感情牌,然后得出来的结果,还是未可知。 到了晚上的时候,梁阙却突然之间就给他们家送来了一道河豚。 说是可以治邱盛的病,还说,可以选择不吃。 河豚有毒,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是,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那就不如赌一把。 邱太太拿来两双碗筷,说:“老邱,我陪你一起吃。” 邱太太去霓虹国玩的时候就吃过河豚,那儿的河豚很多都是养殖的,不是野生的,都是无毒的了,个头大,味道也是鲜得不得了。 霓虹人特别爱把河豚做成刺身来吃,鱼肉削得薄薄一片,在盘里铺成花,吃起来特别鲜甜! 除了做刺身,就基本是红烧或者白炖了。 看着梁阙送来的这一道,明显就是白炖,这种做法也是特别容易把河豚本身鲜味发挥出来,一打开盖就闻到这股味道,让人忍不住立刻起筷,先尝为快。 河豚只有巴掌大,对半切开,肉质细嫩,浸在奶白的浓汤里,香气喷鼻,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开。 她用筷子挑了一小块,沾上汤汁送进邱盛的嘴里。 邱盛嚼了,肉有鲜甜的鱼香,肉质紧致,那味道鲜得他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她把汤汁淋在白米饭里,也一口口地喂丈夫。 也不过是一个小时的功夫,邱盛真的精神起来了。 然而,在午夜刚过的时候,刚刚睡着的邱太太就被水杯打碎的声音吵醒! 邱盛住的是私人医院的vip房,房里有另外一张很舒服的床供家属睡,自动邱盛身体不好,他们又和好以来,为了照顾邱盛,邱太太已经好多晚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眼袋也趁机盘踞在她的眼睑下,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 她第一反应是河豚有问题! 但是医生来检查了说只是因为病情反复,完全不关河豚的事。 邱太太慌了,她给女儿打电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邱绮妮还有点儿半醉,完全跟她妈搭不上话。 两人鸡跟鸭讲了老半天,谁也说不清楚,邱绮妮挣扎着起个床,最后在家里的地毯那儿睡了过去。 她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看到汤芫给她发的信息,同时也收到她妈给她发的信息—— “你爸在急救!” “他出来了!” “你不来看看他吗?” “他到底是你亲生父亲!” 邱绮妮宿醉得厉害,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乍一看最后那句就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床上—— “你特么又当我是亲生女儿吗?!” “你怎么还不死!” “你个老不死的活该你生不出儿子!” 她对着床嚎完之后,顿时感觉轻松多,这才哼着唱去洗漱。 等她换好衣服化了个淡妆之后,整个人似乎又正常了很多。 她还是得去做做样子的,她知道她妈把老不死病危的消息压了下来,这些人都这么做——坐在老不死这种位置上,大把人等着抓他小辫子拉他下台,一个不小心就年老失收,一个子儿都没有。 所以她也不担心媒体知道她爸病了她也不去看一眼。 他刚出门就接到了梁阙的电话—— “怎么样?昨晚我给你送的小礼物,满意吗?” 105.煎饼果子 庄时泽人刚醒没多久,就要被他舅舅林靖给挪回家里去了。 林靖对着电话说:“林烊,赶紧起来把房间收拾好,你跟杨教授熟他只肯去你家……可不是么,又睡着不醒了……行,那就直接把人带过去成了。” 他思维敏捷,因为清楚自己这外甥的状况,就一刻都不停下地安排。 接着他又拨了电话:“林确你特么还熬着夜呢!刚刚来确认了,人是还没醒,跟上回一样……你把你车开过来,就那车……对对对,赶紧的!” 林家人同辈里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们老爸林老先生也是连名带姓地叫,一点儿也不显得生疏,反而有点别样的亲昵在。 林靖操心完自己侄子的座驾,赶紧回头招呼汤芫和庄时泽的室友:“你们睏不?要是睏我这儿让司机开车先送你们回去,要是饿的话咱们就先等等,等小泽他二舅把车子开来接人了我们去吃点儿什么。” 李一军他们一听,这哪能行?赶紧推辞! 先不说大家同寝室都是兄弟,就胡营来说,他之前出过那么大的事儿,大仙病了他照顾是应该的。 另外俩人是觉得大家不熟,坐一车里,狭小的空间里大家不说话奇怪,没话找话说那就更尴尬了! 大家你来我往推了几轮,眼看着这几人都没有要坐他车回去的心思,他也不勉强了。 他就问刚才一直没出声的汤芫:“汤芫,你现在回去不?” 汤芫摇了摇头:“我等他二舅把车开来,人送上车了我再走吧。” 林靖是清楚自己外甥和汤芫的感情,就说:“行,你在这儿,要是他待会儿醒了,他高兴,你也放心。” 汤芫微笑着说:“靖叔,明早我去烊叔家给大家做个早餐吧。” 林靖一听兴奋得不得了:“行!明早你尽管睡够,晚点儿没关系啊!咱们等你!” 汤芫点点头:“你们先坐着,我出去买点儿吃的。” 他们还在后头说着“不用”、“别麻烦”、“你歇着我来”。 但是汤芫仿佛听不见似地,只是背对着他们摆摆手:“我就去医院门口买几只煎饼果子,你们等一会儿就有了。” 后面的声音没,汤芫一走出急诊大楼门,就停住了脚步,眨眨眼——她的菜谱又弹出来了。 这次带给她的,是个好消息。 恭喜宿主,菜谱升为三级。 菜谱里所有食材的品质也升为三级,购买价格也为原来的三倍。 从菜谱内购买的食材做出的菜品,价格将为一级食材的三倍。 宿主每次买食材后,可自主选择传送地点。 宿主每次获取奖励后,可自主选择储存地点。 宿主最多可设置六个固定食材传送点。 宿主最多可设置六个固定奖励储存点。 升级奖励—— 药膳餐具一套,包括—— 碗:一只 筷子:一双 勺子:一只 酱料碟:一只 单独使用此餐具食用普通食材,只有普通药膳功效。 用此餐具,配合系统此前奖励的药膳砂锅煮出的食材,可增强药膳功效,功效是普通药膳二十倍。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汤芫说明天早上要给他们做早餐。 毕竟庄时泽的身体就算没什么大毛病,也需要调调理。 这也是她一直都坚持给家里人做饭做菜吃的原因。 眼前的屏幕还在继续不断地跳出字来。 系统让她到医院外面的小摊子上,用外面推子上的材料做五只煎饼果子。 功效只说是提神,消除疲劳。 她跟摊主说明来意,难得有客人付钱买煎饼还自己做,摊主当然是乐意歇一会儿,高高兴兴地把摊子让给这个长得特别讨喜的小姑娘。 这本来就是煎饼果子摊儿,面糊是调好的,汤芫看了看,不稀不稠,刚刚好。 小火热锅,倒油,拿刷子刷匀。 她勺了点儿面糊,面糊不过半,倒入锅里。 锅是平底锅,她立即转锅,面糊很快就摊满整个锅面。 她一手端锅,空了另一只手打入一只鸡蛋,用铲子戳破蛋黄膜,再转锅,使蛋黄和蛋清便混合均匀铺满饼面。 锅本身有热度,这么一转,面糊的荤香和蛋香便飘了起来,煎了煎饼一晚上闻腻了煎饼的老板却没来由地觉得香。 明明是同样的配方同样的锅,怎么这香味闻着就不一样了呢? 老板还没找到答案,汤芫那边趁着鸡蛋液还没结块就撒入葱花,新的一阵葱香重新飘出,奇妙地结合在一起,香味显得更有冲击力。 她把饼翻过来再继续烙着,烙好的饼往旁边光滑的铁板上一放,分别刷上甜面酱和辣椒酱,新炸起的油条撕开,摆好,用方形的铁铲配合着将煎饼卷上,再涂抹甜面酱和辣椒酱,撒上一层芝麻。 汤芫连气做了五个,老板闻到跟往常自己做出来的不同味道,一边馋着一边百思不得解。 这个小姑娘的脸被火光映出暖黄,脸上似乎镀了层金光,眼睛异常地亮,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锅里的食物。 然而汤芫一做完给了钱就装好走了,老板想要问,结果好几个闻着味儿来的客人都说要煎饼果子,她就没来得问了,生意突然火了起来,她高兴得都忘了形。 煎饼果子叠成四方形的样子,口感酥脆,外糯里脆。 味道有葱花香味,辣酱和甜面酱的结合,跟涮肉小料有一拼,再加上油炸货和煎蛋特殊的香味,让人吃下第一口之后,就再也没法停下来。 汤芫给他们每人都买了支饮料,他们都饮料都顾不上吃。 庄时泽还是在旁边睡着,一动不动。 汤芫对着庄时泽沉睡的脸,轻轻地说:“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庄时泽他二舅的车很快就驶到急诊大门口。 李一军胡营光看那车眼都看直了,心里想这果然是土豪啊!刚才他们还在讨论得开辆什么车过来才能把人给挪回去,讨论了一轮,连什么小货车大货车救护车都出来了,全往能放病床那方向想。 结果来了台林肯,几个人全都没了声。 他们是知道大仙他舅家有钱,只是吧……只能说自己还没达到那阶层,就是想象不出来。 陈唯列倒是有想过这车,只是他考虑到大仙还没醒,想着可以要带点儿仪器上什么的,就觉得那车不成。 不过医生检查了说大仙身体健康,人不醒估计是欠缺休息,身体自动就进入睡眠状态来调节,这是大脑在“治疗”身体的一种表现。 但是他舅嘴上应上,那头就跟汤芫说:“ 汤芫眼看着庄时泽他舅一出医院门口,就拨通就心理医生的电话。 为什么知道? 因为汤芫她爸现在还是不太能说话,当时查了说声带没有受损,她就特别留意心理医生之类的。 庄时泽他舅联系这个得先预约,她一听他说“杨教授”和“约时间”,就知道是叫那个传说中的权威。 杨教授很难约,而且特别贵,当时汤芫还没那个钱,就没敢请杨教授。而且后来其他医生也觉得她爸爸的情况急不得,要慢慢来,得先在家慢慢重新适应社会生活,等适应好了再去看医生,于是她也就没再找。 她听到庄时泽她舅已经约了时间,她也放心了。 庄时泽他舅带着他舅妈还有家里的阿姨一起来,几个人一起把他抬进车里。 眼看着安顿好了,汤芫和庄时泽寝室的另外四个人都往医院门口走。 大家并不熟,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庄时泽。 为了避免尴尬,李一军只好再次慢慢地,从头把庄时泽当时的情况再说一遍。 “反正就是这样,我们就都以为他吃了。”李一军习惯性地摸摸头,“你做的东西,他每回都不给我们吃的,当时就都站旁边逗他。” 阿唯列举手发誓:“真的只是逗着玩。” 胡营说:“我们不知道大仙对这玩意过敏!” 汤芫再次跟李一军确定:“你看见送东西的人吗?” 李一军回想一下:“我真的没看见,当时只有宿管阿姨在……不过,我倒是跟一美女错了下身,那美女是真正的美女啊,气质很古典的感觉,但是穿着一身的职业装。我当时没多想啊,就觉得是咱们学校新闻系的……” “气质很古典?”汤芫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头发很长没扎起来是吗?长到腰那种。” 汤芫这么一说,李一军就拼命点头:“对对对!就是头发!头发!头发!” 这回汤芫可以肯定了。 邱绮妮昨天给汤芫看过这个女的照片,这人是梁阙的秘书! 这些饼肯定是梁阙让他秘书给送过来的! 他的目的,刚才在电话里已经说了,就是菜谱。 但是她家的那本纸质菜谱,基本上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因为效果都转移到了她的金手指里来。 菜谱除了让她做菜有钱赚之外,还可以买食材,而且还用随意调节出治疗各种病的菜品…… “说到这个。”李一军从大衣的兜里把一塑料袋掏出来,“我居然还兜着这几个玩意儿!大伙儿替我留意垃圾桶啊,我把这晦气玩意儿扔了!” 汤芫瞟了一眼李一军手里的东西,一个激灵,被突发情况糊了一晚上的脑子终于缓过缓儿来了! “医生说用不着这么多,感觉他们像是嫌麻烦啊!把这几玩意又塞回来给我了!”李一军哭笑不得地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 胡营和陈唯列正要抓过去扔掉,一只纤瘦嫩白的手就先把袋子给扯走了。 大家一看,扯的人是汤芫,都愣了愣。 汤芫为免自己的用意过于突兀,笑了笑说:“我扔吧,我还要去买点儿吃的带回宿舍,跟你们不同方向。先走了,拜拜。” 汤芫说完也不等他们反驳,不然大家都抢着“我来我来”得扯皮都天亮。 果然汤芫没走几步后面就传来各种“别啊别啊”。 “那汤芫你慢走啊。” “注意安全。” 李一军看着汤芫几乎是“嗖”的一下就走出去几步,摸着头说:“哎,没有大仙在,汤芫跑得就是快,你们看,跟脚踏风火轮似的!” “那是肯定的!不然你以为大半夜的人家小姑娘来医院是为了你呀!”胡营在这方面颇有心得,“饿死了!反正都出来了,这个点儿,让陈唯列同志带咱们撸串去!” 陈唯列看着汤芫的背景说:“人家汤芫懂事着呢!她在的话咱们说话多尴尬啊!不过汤芫跟大仙气质那是真像,俩人都不怎么多话的样子,哎,我说,他俩能成吗?” “肯定能成。”李一军突然认真地点说,“你们没看汤芫看大仙那眼神那可是真关心!” 胡营也说:“悄悄告诉你们啊,刚才我看见汤芫去摸大仙手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见啊!”陈唯列咋乎起来,“我不是也都在那儿么!” “你小子好好说清楚啊!”李一军说,“等大仙回来了咱们跟他说说,让他乐一乐!” “待会儿撸串的时候再慢慢说!”胡营说着就押着陈唯烈向前走,“走!先治肚子再说!” 汤芫回过神来了——她有金手指,可以做出治病的菜,还可以调节程度,而且吃下立即见效,那梁阙是不是也拥有这种能力呢 如果他拥有的是刚好和我相反的能力呢?汤芫想,我可以治人,万一他可以治人之余,还可以害人呢? 汤芫这么想象着的时候,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 “吃了我可以睡得很舒服哟~” “吃了我就可以一直睡不用醒,会做美梦哟~” 因为忧心着汤芫那边的情况,汪琪其实没怎么睡。 于是汤芫一推门进来的时候,她耳里就听到了那两个声音。 迷糊糊糊中她看见汤芫手里拎了个袋子,第一反应就是:“汤芫,千万别吃手里那东西!” 汤芫抬头看着坐在床上揉眼的汪琪,有点诧异,然后说:“你下来,咱们出去聊聊。” 汤芫诧异的是,汪琪能听到这两羊肉夹馍的声间。 因为她按照自身情况推断,如果梁阙做出来的东西跟她的一样,那汪琪可能也听不到。 “现在既然我能听到他做的东西说话,那就好办了。”汪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以后来路不明的食物你都先让我验验就成。” “不止这样。”汤芫想了想,站直了腰,认真地看着汪琪说,“我准备对付梁阙,从他手上把资源抢过来,你加入吗?” 汪琪被汤芫认真的表情吓精神了,也下意识地站直了腰:“从他手上把资源抢过来?什么意思?” “梁阙用他的食物控制着很多人。”汤芫理了下从宁菲和邱绮妮,还有白惠心那儿得到的信息,说,“他应该跟我差不多,可以煮出有特殊功效的食物。这食物的功效可能有让人身体好,也有让人身体坏的……他可能,交叉使用。” 汪琪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他可能先让人吃好,然后又让人吃坏,再吃好的,就说把人治好了?” 汤芫点点头:“就像这两只羊肉夹馍,明显是梁阙给庄时泽送的,他的目的是要我的菜谱。但是现在我有你,我也有我自己,我不能受他控制。” 汪琪听着背脊发凉:“你……那你打算怎么做?” “先治好白惠心的丈夫,接着是她身边也受梁阙控制的人。”汤芫说得很慢,一字一句,“你加入吗?” 汪琪这回很认真,也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加入。” 第二天天刚亮,汤芫就从“菜谱”买了条大草鱼还有珍珠蚝,正片着鱼肉的时候,邱绮妮就来了。 邱绮妮一进门就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爸昨晚情况不太乐观,我……眼睛都肿,真是不好意思。” 她边说边戴上眼镜。 汤芫笑了笑:“没事,你桃花妆花得挺好看的。” 邱绮妮脸色变了变,汤芫知道她眼睛不是肿,是化了妆!语气听着也不对。 她有点急,就说:“梁阙那边的菜我会继续想办法的……” “不用了。”汤芫低着头,手里利落地片着鱼肉,“邱小姐,我劝你别两头折腾了,你要是想你爸好,就跟梁阙那头断了。即使你不在乎你爸,你也紧张一下你自己。” 邱绮妮慌了:“你在说什么?” “我的耐性有限。”汤芫头也没抬,“邱小姐,我们的合作终止了。” 邱绮妮的太阳穴剧烈地跳了跳,汤芫终止合作,那就意味着她以后再也不能吃她煮的东西了,再也不能任吃不胖了!她就只能吃梁阙的贵价菜! 等汤芫把整条鱼都片进了碗里,再加入白醋和一点儿米酒搅拌着的时候,她的心跳才平复下来。 她勾起一抹冷笑:“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梁阙?太天真了。” 邱绮妮也没留在原地等着被人下面子,当初让汤芫做菜的合同是宁菲让人拟的,没她没什么事,她不能拿违约来要胁汤芫。 只是她的星途全靠梁阙,没了梁阙,她的星途也毁了,再瘦再美又有什么用? 她施施然地走出去,开门的时候,听到身后的汤芫说—— “梁阙能害多少人,我就能救多少人,没了那些菜控制别人,我就看看哪个不要命的还会听命于梁阙。我们,走着瞧。” 106.鱼生粥(上) 门开了一半,邱绮妮也不掩饰了,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的傲慢连脸上的大.蛤.蟆镜都挡不住。 “我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天真的人了,新鲜啊。”邱绮妮掩着嘴笑,“你以为梁阙就只是个厨子这么简单吗?他的人脉有多广你又知不知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姐姐看好你哟~” 邱绮妮说完就拉开门走了出去,身后的门一掩上,她笑容全失,面上的桃花妆也掩盖不了苍白的脸。 “开车,我要离里面的神经病远点儿。”邱绮妮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异想天开,那就走着瞧。” 昨晚在医院,“菜谱”升级,因为当时的环境原因,汤芫并没有看清楚所有的奖励。 她一看那列表,跟上一次升级的时候差不多,就没有仔细看完。 但今天早上她才发现,她可以在“菜谱”里买现成的菜了! 这个菜就是她昨晚做的煎饼果子。 升级之后她每做一道药膳都可以收录进“菜谱”里,但每道菜天只能买一次,每次只能买一道。 根据“菜谱”的规定,在下次升级之后,收录进“菜谱”里的药膳,会增加每天购买的次数。 但从升级后,她每做一首药膳,都可以收录进去。 但是仅限于药膳,其他普通的菜品不能收录。 无论是使用之前奖励的药膳砂锅,还是现在使用奖励的餐具,都是对普遍的健康状况有作用,但是起作用不太大。 它的效果是明显,食用的人会很快觉得身体舒服。但是效果远远不如另一种,就是汤芫事先针对性地设定要治某某病的这种药膳效果快,但是通常后面这种药膳,系统提出的要求就麻烦得多,对做菜的地点,厨具,餐具,乃至食材的来源,买食材的人都有要求。 汤芫之前给她爸做的菜,以及给白惠心做的菜,就是后面这种。 今天她打算煮一般的药膳。 她刚才打电话给林烊,也就是庄时泽的二舅,让他派辆车过来帮忙搬东西。 她打算再煮一遍鱼片粥。 陵镇人最喜欢的就是鱼片粥,在陵镇,它又叫鱼生粥。 庄时泽和他的舅舅们都是陵镇人,每天晚上,鱼生粥档食客满座,摊位前还围着一圈等着打包的人。 上次汤芫给庄时泽的爷爷林老先生做的是家常版的鱼片粥,这次她准备做一个正宗的粥铺子版的。 于是她就从“菜谱”里买了瘦肉、鸡肉、鸡肾、珍珠蠔、虾米、海螺、猪腰、猪肠、叉烧、鱿鱼干、叉烧、青菜、虾饼、花生米、鲜鸡蛋。 之所以要让庄时泽他二舅来搬东西,是因为东西太多太重,而且叫计程车的话,她怕司机一言不合就飙车,把肉和粥都洒了。 猪肠必须用生盐抹过通过整条肠子,把残留在肠子里的臊味抹掉,而且生盐还能在肠子里留有咸味,到时煮粥的时候,自然会有淡淡的香甜味。 鱿鱼干也得先制一下,锅烧热就关火,不下油,把鱿鱼干倒进去,快速翻炒然后铲起。 鱿鱼一倒下去,厨房时顿时充满了海产干货的香味,这让汤芫想起她的童年。 小时候,学校或者身边同学的爸妈单位逢节日就会发些节日礼品,例如整罐的花生油,水果,糖果,还有整条整条的鱿鱼干。 每当这种时候,学校里的小孩们都会从家里那一袋鱿鱼干里偷出一小条,然后找着角落,拿几块砖彻个简单的土灶,拿些报纸和晒干了的甘蔗渣引火,把鱿鱼干串在签子里,悬在火舌上烤。 还有的小朋友,把家里的粗盐也拿出来,搁鱿鱼上烤化了,又咸又香又鲜甜的味道,是汤芫小时候觉得最香的味道。 正宗的陵镇鱼生粥是用柴木慢火焖熟的。 汤芫一起床没多久就洗米下锅,把在天台上晒干的柴搬一捆下楼,用家里的土灶去熬粥。 柴是干柴,拿一小捆干草一点就引燃了,架成金字塔形的木柴是汤芫到郊外的林场子买的,买的时候就已经很干了,再加上她一得空就晒,所以这柴看着粗拿着轻烧着快。 米是老米,洗出来的米水也不是特别浓。 新米难克化,不耐煮,不适宜煮粥,煮粥容易糊。 老米耐煮,米没有新米的浓香,却也有独特的清香,煮出来的米粒粒分明。 她淘完米就下锅煮着,一大锅慢慢用细火熬制,时不时添添柴,加加水,搅搅拌,以确保粥米能煮“透心”。 等各种食材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汪琪也收拾好来了。 “其实真的需要我在?”汪琪闻着一室的粥香,心里觉得特宁静,就像过年时的鞭炮味一样,“你怀疑那个医生也跟梁阙接触过?” “每个在江城叫得上名字的人都在怀疑名单内。”汤芫把每种食材都装进小小的浅口碟里,放进内嵌锡纸的饭盒中,盖好,“梁阙今天能够这么自大,肯定跟他的人脉有关系。” “人脉?”汪琪冷笑了一声,“说不定大部分都像白惠心那样,想脱离他的控制,奈何自己或者家人的健康问题被他捏着没办法而已。” “人都是怕死的。”汤芫把刚才准备好的竹编篮子从橱柜里拿出来放在桌面上,“那卷锡纸拿过来,咱们把这篮子里面给铺一层……人也都是爱美的,他们跟梁阙都是各取所需而已。” “那……”汪琪熟门熟路地把几包干冰也拿出来,“我们这是想方法设法让别人利用咱们?” 汤芫在干冰上面再隔一层板子,再往里放装着食材的碟子,放满也只能放四碟,放完后再在上面架一层板,再放四盘碟子…… 她这个竹篮子是每隔一段高度都有四个突出来的别子,可以承托一块薄板,这样她就可以在同一个篮子里装很多东西。 在陵镇,这种篮子都是公公婆婆逢年过节装什么鸡啊饭啊酒菜之类的,拿去拜神用的。后来她爸住院的时候,她发觉用这个可以放的东西挺多的,底下还可以放干冰包保鲜,就一直搁在橱柜里了,正好用得上。 “汪琪。”汤芫把所有食材都装进篮子里之后,才郑重地开口,“你都重活过一回了,还想跟上辈子一样吗?你要知道,我们可不是真的十九岁了。有些事情,能提早想,就提早想。” “我明白。”汪琪的头低了下去,“可是我还是没那么快习惯。” “如果你没有什么目标或者目的,当然能不让人利用就不让利用。”汤芫拿只大竹勺子搅拌锅里的粥,淡淡的谷物香飘起,“如果你有目的,而这个目的又要让别人去达成,那你自己也得拿出点儿什么,才使得动人家。换个角度来说,只要不是什么坏事,被人‘利用’一下不是坏事,反正你也是‘利用’那个人。” “那……”汪琪捏了颗了花生米丢进嘴里,炸得香脆的花生米“咔”的一声在齿尖裂开,“我们要怎么做?” “要做的事很多。”汤芫洗干净手,“以后我们如果有机会接触到更多江城的‘名人’的话,你就跟我在一起,因为你可以听到梁阙做的菜的声音,我不可以。我们合作,我带你进圈。” 汪琪灌了口豆奶,从椅子上跳下,郑重地说:“好!那就拜托你了!我会努力配合你的!” “放松点。”汤芫拍拍汪琪的肩膀,“外面车来了,走吧。” 庄时泽他二舅家在效区的半山上。 林烊家的佣人帮忙把东西搬进去的时候,汪琪悄悄地跟汤芫说:“幸亏你叫人来接了,不然这半山,好多司机不肯来。” 汤芫调皮地朝汪琪眨眨眼。 庄时泽还没醒,在他房间里睡着——平时庄时泽周末会轮流在三个舅舅家住,三个舅舅家都给他留好了一间房。 佣人们在饭厅的长桌上把汤芫的一碟碟食材摆出来的时候,林家的几兄弟都双眼放光,就连他们的太太,尽管不是陵镇人,闻到这喷香的粥和一碟碟看起来像是小菜的食材,也都胃口大开。 是的,林家三兄弟和太太们已经各就各位,杨教授已经在路上了。 林烊根据汤芫的要求,把餐桌摆成了一个“凹”字形,汤芫和汪琪就站在凹进去的中间煮粥,她的正前方已经摆好一只小巧的砂锅。 “太有感觉了!咱们以前陵镇的粥铺子就用这种砂锅!”林烊坐在位置上,停不下来地吞口水。 “可惜现在的粥铺子都用的不锈钢锅了。”林靖感叹。 “成本低么,砂锅容易裂,老得换,费钱。”林确笑着说。 其他几个太太眼睛都盯着食材低声地讨论了起来,要不是出于尊重等杨教授,她们早就吃起来了! 杨教授半个小时之后就到了,人还没进门就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小烊啊,我给你带了点私人珍藏!” 杨教摇头发胡子已经全白,头发理着传统的西装头,胡子也修得整整齐齐,人有点瘦,远看就是个精神气儿足的老头儿。 大家赶紧迎上去,林烊走在最前头:“杨老先生辛苦了啊!昨晚本来应该我请你的,就是外甥出事突然,我大家他急了,打扰你老人家休息了!” “理解,小泽的情况是有点特殊。我一把年纪,睡眠也浅,说不上打扰。来来来,这是我六月份的时候在农庄拿回来的荔枝,绝对真货没掺糖,你找个凉快的地儿搁起来,平时冲水喝,对胃好!”杨老先生把一只装在网袋里的玻璃瓶子提起来。 “多谢老先生!”林烊小心翼翼地接过,“我先把它放厨房去,要放冰箱吗?” “不用,别放冰箱,就放凉快的地儿就成哈哈!”杨教授摆着手说,“我可是一进门就闻着粥香了,这是准备吃早餐呐?” 林靖和林确和太太都赶紧让出一条路来,把杨教授引到饭厅那边去。 林烊先是往厨房走,汤芫也准备回到她的位置上去准备煮粥,一转身就看到汪琪白着一张脸。 汪琪的眼神一跟汤芫对上,她就朝林烊的方向不动声色地仰了仰下巴。 107.鱼生粥(中) 杨教授要请过来绝对不容易,于是林家三兄弟和他们的太太们都赶着到厨房去欣赏那罐蜂蜜去了。 其实不管那蜂蜜是真的还是假的,大家都得做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来。 而且不能做得太浮夸,得显得真诚。 这点其实林家三兄弟都做得特别,毕竟本来就对杨教授有恭敬之意,而且杨教授也是个特别慈祥的老人家,所以大家对他送的东西都觉得特别稀罕。 当然,杨教授也是个有点儿小脾气的小老头,他年纪大了,但是依然沉迷于参加各种研讨会。 他本来就醉心于这一行,对犯罪心理也很有研究,经常被请去协助破案,所以要请到他真的是特别困难的一件事情。 “不过听说林烊叔叔曾经救过他孙女,具体是什么事情不清楚。于是两人就有了来往,后来更是成了莫逆交,所以林烊叔叔请他,他肯定会来。”汤芫给汪琪在旁边讲讲这杨教授的来历,“怎么了,他有问题?” 汪琪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刚才汤芫又一边跟她慢慢说话,她才平复一点儿。 她的手心依然冰凉,吞了吞口水才说:“他没问题,他的蜂蜜有问题。” “果然。”汤芫朝厨房那边看过去,林家人还在听着杨教授说这蜂蜜是怎么割下来的,“你听到了什么?” “那声音特别阴森恶毒,还‘嘿嘿嘿嘿嘿’地笑。”汪琪拼命拍胸,“吓死我了……是这样的,每种食物都有不同的音色和音调,语气也不一样,跟人类一样……” 汪琪刚才听到的是一把沙哑的老太太声音—— “吃了我能做恶梦哟呵呵呵呵~快点吃了我在梦里练胆子哟~睡那么多会睡死过去的哟~吓醒了就可以好好活着哟~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嘿嘿嘿嘿嘿嘿……” 汤芫感觉自己全身的鸡皮都起来了,赶紧把白色的围裙给围起来。 “我学不来那种声音,我刚才胆儿都快被吓破了好么!”汪琪把五官聚成个皱皮橘子,“特别是它最后重复那三句!我特么差点儿忍不住喊出来了!妈!个!鸡!” 最后那三个字她只是无声地做个口型,然而汤芫已经从她惟妙惟肖的模仿里,感受到了那罐蜂蜜的阴森。 “按你之前说的,食物说话的思维是按照它们的三观说的,也就是说跟我们理解的不一样。”汤芫仔细地把每个碟子都对齐,时不时看看腌着的鱼肉,“那这蜂蜜要是人吃了,也不得做恶梦么?还用睡?” “所以你没听刚才那个杨教授说了吗?他睡眠浅。”汪琪拿着从汤芫家里带来的竹勺子轻轻地搅了搅那一大锅粥,“很有可能就是吃了这罐蜂蜜的缘故。” 杨教授已经从厨房出来了,身后跟着林家人。 “孩子们都还在学校吗?”杨教授问,“这蜂蜜对胃是真的好,你们虽然现在不用事事都自己去应酬,但是早年喝的酒肯定落下点儿毛病了,早上起来喝一杯。” 回话的依然是林烊:“都在学校呢,小泽如果不是突然病了,也该在上课。” 杨教授被引着坐在正对着汤芫的位置上,他这才看见汤芫和汪琪,顿时有点惊讶地指着汤芫的方向看向林烊:“这两位小姑娘是?” 林烊赶紧介绍:“这两位都是小泽的大学同学,这位叫汤芫,家里在大学侧门开了家食店,另外一们也是厨艺巧手,今儿特地叫她们来,给老先生做个早餐。” 汤芫和汪琪赶紧就着林烊的话尾打招呼。 杨教授乐呵呵地笑着说:“这两个小姑娘倒是看着眼熟。” 林烊说:“汤芫在这次厨艺大赛的决赛里拿冠军,明年春天会去江城参加总决赛,旁边那位是她的助手。” 杨教授一听,突然意味深长地打量起了汤芫和汪琪来。 汤芫和汪琪同时都感觉到那眼神里微妙的敌意。 果然,杨教授打量了几眼,说:“年轻人,还是不要太急躁的好,对身体和心理都无益。” 汤芫和汪琪对视一眼,都知道怎么一回事——杨教授手里能拿着那种蜂蜜,肯定跟梁阙有接触。 跟梁阙有接触,对汤芫和汪琪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曾经有人说过,人们对食物的认知,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觉得某间店的东西脏,那人个如果在无法避免的情况下吃了那间店的食物,即使食物是干净新鲜的,那个人也会闹肚子。 如果一个人觉得某间店的东西难吃,那别人觉得再好吃,那个吃起来也如同受刑。 如果一个觉得某间店的东西好吃,那无论食物如何粗制滥造,那个人也觉得这是返璞归真,吃着有食物本味的享受。 这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心理暗示。 就汤芫看来,这位杨教授就接受了一种“汤芫这种哗众取宠的厨师做的东西很一般”的心理暗示。 或者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已经流露出这种看法。 汤芫上辈子也是个受过各种挫折的失婚怨妇,她还有闲钱,于是就看了不少心理医生。 当然了,上辈子她是没这个荣幸能约上杨教授的号。 但是她在心理知识方面,也不能说是完全的无知。 再加上她上辈在商场打拼,什么人没见过?各式的人见得多了,多少也会看人。 杨教授这种态度,明摆着是她煮得再好吃,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某道菜做得好而已。 杨教授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并不是说这种人多傲慢或者自视甚高。 而是他们也见得多装逼的人了,所以会对爱装的人多少有点儿情绪,表不表露或者说不说你又是另一回事了。 汤芫也不急,先是把煮到爆边儿的米粒连着米汤勺上两大勺,倒进炉子上的砂锅里。 如果按照粥铺子的做法,这时就该问:“海鲜吃不吃?腰子吃不吃?加不加蛋?” 在陵镇这种海边城市,依然有不少倒霉的孩子对海鲜过敏,而且很多人不喜欢吃猪腰子。 身后的汪琪举着一只小小的白色浅口碟等着,那碟子比装食材的碟子还要小上几圈,就酱油碟大小。 她等汤芫问杨教授都吃这桌子哪种食材,就每种食材刮一茶匙,刮进碟子里,最后递给汤芫下进煮滚的粥中。 但是汤芫只是甜甜一笑:“杨教授,恕我冒昧问一句,刚才听到您说睡眠浅,是向来这样,还是夜里梦多导致的?” 小姑娘笑容干净,问的也是很平常的问题,杨教授对这种女孩的偏见顿时消了不少。 而且她问的问题,还挺中肯。其他人一听,也都附着问起了杨教授的身体状况来。 杨教授毕竟是个老人家,虽然有时看不惯小年轻的做法,但是他是个有修养的人,不会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是梦多。”杨教授说,“做我这一行么,脑子爱胡思乱想,睡觉之前大脑皮层还活跃着嘛,做梦就难免了。” 汤芫听到这里,基本就可以确认是蜂蜜搞的鬼了。 但她肯定不能当着人家面问,你是喝蜂蜜前梦多还是喝蜂蜜后梦多,这压根就是找死!从家刚把这蜂蜜当礼送呢,这不给人家下面子么? 汤芫正愁着怎么问的时候,林烊替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林烊说:“老先生还饿着吧,先想想要吃什么?这桌子上这么多碟食材,都是可以下进粥里的。这是咱们陵镇的特色吃法,有补中益气、健脾养胃的效果,我记得您不吃内脏的吧?鱼吃不吃?不吃的话可以让小芫只下瘦肉和其他料。” 杨教授看了一圈,说:“鱼吃的,就选鱼、瘦肉、鱿鱼干、蠔肉、虾米、瑶柱丝、花生,加点葱花。” 汪琪已经迅速地就着杨教授说的,每样刮一匙,在瓷白的碟子边刮了一圈,看起来就像是碟子上堆了一小堆肉丸。 砂锅里的粥少,火又旺,这时已经滚起了大颗的泡泡。 白白的鼓鼓的米粒在乳白的米汤里浮沉,粒粒分明,又微微地爆了花边,白中带点透明,谷物香浓郁起来。 “杨教授肯定是个食家,这些食材下到粥里,这粥肯定特别鲜甜。”汤芫微微一笑,手接过碟子,筷子一横,碟子里的食材被轻轻地扫进粥中。 米和汤各半的白粥被撞进了新鲜的食材,鱼肉率先变白,继而粥里冲出一股鲜香,香里还透着股咸咸甜甜的味道。 杨教授先是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味道挺像我那老伴儿煮的鲜鱼汤。” 汤芫正要放下心来,杨教授脸色却又忽然沉了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啊,她现在不能给我做鱼汤喝了。” 林烊这时就问了句特别关键的话:“对了,老先生,我觉着您是从您太太病了之后,这梦才多起来的是吧?” 108.鱼生粥(下) 林烊跟杨教授算是老熟人,问这话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是关心,杨教授自然也就不会反感。 汤芫心里十分雀跃,她正是想问个详细,但是由她问就很不妥。到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很有可能把杨教授给惹毛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锅里的粥还在滚着,杨教授陷入了沉思。 短短的十几秒,汤芫却是数着锅里的泡泡渡过的。 杨教授用发现新大陆的口吻说:“对!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她病了之后我的梦才多起来的!主要是一开始她的梦多,老说梦话,好几次还把我给蹬醒了。后来么,我要看着她,就总是很容易醒。” 汤芫和汪琪听着心里一个咯噔——杨教授的太太肯定也吃了蜂蜜! “她的胃是好了,可是这梦却越来越多,又高血压,唉!都是老人病!”杨教授摆摆手,“都说老来胖不好,她啊,就是改不了好吃这点。” 汤芫默默地听着,眼睛盯着锅里的粥。 看着鱼肉已经完全变白,她轻轻地把鱼肉往下压,避开鱼肉快速地搅拌,砂锅把粥的香味烘出古朴的味道,在座的人仿佛置身于农家小院。 林烊的别墅位置偏僻,周围都是山和树,这个时间,外边正好传来一阵阵的鸟叫声,青草和树木的味道散发着草木香,伴着微风吹进来,杨教授整个人特别放松。 林家三兄弟一直跟杨教授讨论他太太的病情。 虽然只有林烊跟杨教授最熟,但是林家人都认识他,也都能聊得上,于是大家都开始给杨教授想办法调理他太太的身子。 在汤芫看来,杨教授的太太这病情的加重,肯定也跟梁阙脱不了关系。 就杨教授给林烊拿过来的蜂蜜看来,他和他太太都肯定吃过梁阙煮的菜。 但是汤芫只能听着,不好直接说什么,就默默地煮她的粥。 粥已经滚起,所有的肉已经变成白色,香味越来越浓。时间还早,大家的胃都还空着,本来还觉得没什么,一闻着这味道顿时饿意上涌。 砂锅的两旁分别摆着葱花、香菜、碎薄脆。 汤芫熄火,木勺子挑了一角葱花撒在粥面,粥的温度来葱花烘出清香。 她把鱼生粥勺进一只小小的阔口碗里,五勺刚好够。 她问:“杨教授,洒胡椒粉不洒?” 杨教授说:“洒点儿吧。” 汤芫左手摆着一只瓷罐子,她也不看,手一伸就拿起罐子往粥面轻轻洒了一层,胡椒的辛香让人更加食欲大开。 白粥半汤半米,它不会太稠,也不会太稀。 吃起来,有海鲜的鲜甜味,也有粥的香味。 香葱的清新和胡椒粉的辛辣正好中和了鱼的腥的味道,吃起来甜中带香,米粒的口感刚刚好,入口有吃到食物的实在,不会觉得吃米跟喝米汤没分别。 人在早上的时候胃口特别不好,吃点有汤水的东西,顿时感觉整个胃都放松了。 米汤经过舌尖,喉咙和胃都滋润的舒舒服服。 鱼肉软滑,蠔肉清甜,吃起来弹牙之余又没有泥味,所有食材都是在状态刚刚好的时候起锅。 杨教授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每吃一口都回味良久。 杨教授是贵客,他的粥已经好了,其他人早等不及了。 林靖先发话:“好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鱼生粥了!全部来一点儿,不要香菜要葱花,胡椒粉多洒点儿,碎薄脆给来三勺!” 汪琪麻利地把所有配菜都刮一点儿,很快就刮满了一小碟,汪琪把砂锅用清水过了一遍了,重新从大锅里勺进几勺子清粥,大米煮起,粥一冒泡就把配菜扫下锅,筷子自然是跟着快速搅拌,把每样食材都搅散在粥里。 林靖的粥端到他面前,他也像杨教授那样,再拿个小碗,从阔口碗里勺出几勺,边搅动勺子连往小碗里吹气,再趁着这热度,就着勺子吸一口粥,吃一口鱼肉。 粥的鲜甜入喉至胃,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陵镇的石路窄巷里,夏夜,黄色的钨丝灯下,爸爸摇着蒲扇给他讲老一辈的故事。 河边吹来的风,有点咸,却很舒服,很安心。 林烊不要内脏,当汤芫正在煮林烊的粥时,杨教授却突然说话了。 他看了眼林靖的粥说:“什么都吃,对身体可不太好啊年轻人。吃的东西也跟交的朋友一样,得精挑细选,要是什么都一股儿地吃,这得多容易坏肚子啊,你说是不?” 出于对杨教授的尊敬,他们一向都是杨教授说什么都先答应着。 林靖也惯性地说“是啊是啊”,应完之后就觉得不太妥,举到一半的粥洒了几滴下碗里。 他微微偏了偏头看杨教授,杨教授说完却像没事的人一样继续喝他的粥了。 在座的其他人都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开始没话找话说。 林靖的太太就开始跟汤芫搭话:“学校的课多不?” 汤芫心知肚明,不过这点儿耐性她还是有的,就老老实实地回答:“这学期不太多,听师姐们说,下学期才会多起来,大二大三的时候是最多的。” 林烊的太太说:“听说你上完课还会到店里帮忙,忙得过来吗?得休息好啊。” “嗯,忙得过来。”汤芫笑了笑,“煮饭煮惯了,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谢谢心姐关心。” 林烊的太太是真心喜欢这个女孩子,一听这话笑了:“客气啥呢。” 林确的太太之前跟汤芫不熟,不过吃过几次汤芫的菜之后,是衷心地佩服这孩子:“我一直想跟小芫学习厨艺来着,去她店里,一看她专心得只看着炉火,我就不敢打扰她了。” “蓉姐,我的店最近暂时不开张,有空我过来给你煮吧。”汤芫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了。” 蓉姐失笑:“这孩子真是的,蓉姐逗你呢,别放心上啊。” 林靖的太太说:“这孩子的性格就是啥事都上心,跟咱们家小泽一样。” 汤芫见她担心,就顺口说了句:“琳姐放心吧,杨教授在呢,一定没事的。” 琳姐听了,眉头也顿时舒展开来,说:“我那份也不要内脏,不要葱花,要香菜。” “跟我一样。”汤芫双眼一亮,“这是特意买的陵镇产的细叶香菜,味道不会还熏鼻,还香。” “熏也不怕,她还喜欢吃香芹呢。”林靖怜爱地看了眼自己的太太,“我可受不了那味道。” 杨教授这时终于不再埋头喝粥了,抬起头看了汤芫一眼,说:“我家里那老太太也爱往粥啊鱼汤里下香菜,细叶香菜。” “细叶香菜的味道很清淡。”汤芫心想既然能接上话,就赶紧接,“如果您太太还喜欢吃香芹的话就更好,都是能降血压的。” “看来你对药膳也有点研究。”杨教授眯了眯眼睛,“只是年轻人么,这个年纪还是应该好好读书,想太多其他的,不应该。” 汤芫也多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话说到这份上,再不懂那智商就该重新检查一下了。 杨教授从刚才开始坐下开始,说话就一直阴阳怪气,大家都笑得有点儿僵。 要不是碗里锅里的粥味还多少有点儿家的味道,那估计这会空气都该结冰了。 等大家的粥都上了桌,汤芫和汪琪也给自己煮了一碗坐下来吃。 杨教授似乎是终于按捺不住,看着汤芫说:“小姑娘,我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你。不过,今天没在这里见到你,我也会找个机会去拜访你的。” “杨教授这话言重了。”汤芫心里有预感,这杨教授似乎正往她希望的方向带着话题。 杨教授往小碗里添了几勺粥搅着,大家一听他这么说话,也都静静地等着他说。 碗里的粥米都被他搅融在米汤里,他喝了口,润了下喉咙,这才说:“听说白惠心的老公,是你在提供药膳?” “是的。”汤芫吸了口气,“他的身体状态已经好很多了。但是因为之前身体特别虚弱,年纪比较大了,还经历了一次大手术,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去调理。” “梁阙听过吗?”杨教授直接问。 这个名字一出来,在座的人都默了默。 梁阙这名字怎么可能没听过? 特别是林家那三个太太,一听这名字都磨了磨后槽牙——最近她们没之前过得那么安心,都是因为这个家伙在搞风搞雨,丈夫们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这人身上,差点儿挺不过来! 一时之间,大家的表情都有点儿微妙。 “听过。”汤芫回得也很干脆。 她眼角带笑,看着杨教授的眼睛。 这位老教授的年纪摆在这儿,眼珠已以有点儿浑浊,瞳孔边缘还散布着红血丝,眼袋重重地压在眼睑上,显然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他是寒江雪出菜单的主厨,也是寒江雪的决策人,更是寒江雪另一间私厨的主厨。他做菜,卖菜单,要吃菜的人就用金钱和权力还有其他不能明言的条件,做为交换。” 杨教授一听这话差点儿没把勺子柄给捏断。 他当然知道汤芫认识梁阙,还粗略地知道一点儿他们的恩怨——汤芫跟梁阙都从事药膳的烹饪,汤芫更是抢了梁阙寒江雪的一个常客,大明星宁菲。宁菲还因为寒江雪其中一个大厨的菜做得不合心意,在当场甚至后来采访的时候说过寒江雪不如汤祖经之类的话。 而且后来他们这些人在去吃梁阙做的菜时,都被告知,要留意参加这次厨艺大赛的一个小姑娘。 杨教授觉得吧,一开始听的传言,就觉得只不过是个有几分本事,但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但是他看了厨艺大赛之后,就觉得这小姑娘看起来跟同龄人不太一样,似乎有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沧桑。 对!就是沧桑感! 这种感觉是不是冷着一张脸不话说就能装出来的。 当时他看的就是她做了一只烤鸡,说着凤凰涅槃的传说,眼都眨一下,干脆利落地点火。 他是心理医生,他总觉得,这女孩说着这个传说时,语气里流露出归属感。 就像旅居在外的游子说起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家乡。 “那既然杨教授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了,那我就不妨直说。”汤芫挑了块猪腰放进嘴里,爽脆的猪腰在切片腌制之前已经放了两个小时,内脏的毒素早已经排清,在粥里烫上一会儿就被捞了起来,咬下去特别有口感。 “那我倒要听听了。”杨教授笑了笑说,“大家都把话说开了吧,梁阙说你们跟他对着干,就是为了这小姑娘?这也不太像你们林家的风格了。但是我看得出来,梁阙还隐瞒了很重要的信息没告诉我。” 林家三兄弟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 林烊说:“杨教授厉害。梁阙不光只是一个饮食集团的执行总裁,也不是一个看起来对饮食特别上心的生意人。他对其他人的要求,还有交换条件,相信你也略有耳闻。但是这次他操控资金,企图把我们的公司给搞垮了的事,我想他肯定不会走漏半点儿风声。” 杨教授倒也不觉得惊讶,“哦”了一声,然后说:“难怪。” “杨教授,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就容我冒昧问一句。”汤芫打算趁热打铁,“您太太是不是也吃过梁阙的菜?我的意思是,他亲手煮的菜,或者你有没有买过他的菜单?” 其他人听得提心吊胆,杨教授沉默着上下打量汤芫。 汤芫坐直了身子,不卑不亢地跟杨教授对视。 也就那么几秒,杨教授点了点头。 既然杨教授已经肯承认了,那就好办。 汤芫深呼吸,缓解一下紧张:“您太太是不是出现过病情危急,然后吃了梁阙的菜好了之后,没过多久又再出现病危征兆?” “你一紧张就容易憋着呼吸,这样不太好。”杨教授先是说了这么一句,“的确,就像你说的。不过我那老太太的情况,医生也说了没办法,只能这么维持着,反复也是正常的。” “白惠心的丈夫情况也跟您太太一样。”汤芫说,“而且也都吃过梁阙的菜,也买过梁阙的菜单。” 言下之意,就是梁阙的菜有问题。 汤芫说得这么明显,单刀直入地把问题的关键给说出来,虽然这么做有点悲壮,但是总好过大家都打太极你推我推要来得好。 “还有。”汤芫郑重地看了在座的所有一眼,说,“跟你们介绍,我旁边这位,叫汪琪。她能分辨出,哪些食物是有药膳功能,哪些食物会对身材有害。” 这话就说得有点儿玄,就连林家人都有点惊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汪琪。 汪琪是跟过汤芫去参加厨艺大赛的人,心理素质差不到哪儿去,也坐挺直了身板。 汤芫这时对她点点头,她先是愣了愣,然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地,看着杨教授,说:“抱歉,杨教授,您今天带来的蜂蜜,您和您太太都还在喝是吗?” 杨教授听了心里不高兴,这不是明摆着说我带来的蜂蜜有问题么? 不过对于他来说,汪琪和汤芫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就跟他孙女的年纪一般大,他再计较也不会一下子发火。 听到这儿,他就觉得事情正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了。 对于汤芫说汪琪的本事,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初他听说梁阙这号人物的时候,也是半今天半疑,后来证明了梁阙是真的有用。 只是梁阙再有天大的本事,他那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就搁那儿摆着,就是神仙下凡都救不回的了,他也不强求什么。 他沉在自己的思虑里,大家也都听得心里发毛,都不愿意先开口。 过了一会儿,杨教授才缓缓地开口:“是,我们天天都喝。之前老太太的胃出血做过手术,医生也说了多喝蜂蜜能养胃,后来我就跟着一起喝。就是老太太高血压,血糖也高,喝了身体就受不了。可不是喝么,胃不行,只能先照顾一样,再考虑其他。” 汪琪这时又瞟了汤芫一眼,她得确定汤芫是不是真的确定要她说。 汤芫朝她眨眨眼。 汪琪双手都放在碗边,捏了捏拳,这时又一手捧碗一手拿勺子——她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儿点,而不是像上要上台表演的小丑。 “杨教授。”汪琪感觉这声音听起来都不太像她自己的,“那蜂蜜,你说从农场带回来的蜂蜜,其实是梁阙给你的吧?” “是。”杨教授转着左手大拇指的一只玉戒指,这是他的学生送的。这么多年来,他一对某件事情感兴趣,就会不自觉地去转这只戒指。 汪琪吞了吞口水,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点儿,仔细听还能听到声音有点儿抖:“那蜂蜜您不要再喝了,喝多了会做恶梦。” “哦?”杨教授已经没了生气的心思,反而觉得这事儿真算是开了眼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可以说是什么人都见过,“你知道这蜂蜜多贵吗?我这么一小罐,可不是说有钱就能换过来的。” 汪琪点点头:“杨教授,这我知道的。请您相信我,就试三天吧,您试着三天就喝蜂蜜,也别给您太太喝。”她看了眼汤芫,“让汤芫给您和您太太做几顿药膳,如果没效果,您可以随便怎么说我们都行。” 林靖赶紧打圆场:“杨教授这么好人,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他怎么会怎么说你们呢?” 杨教授有点虚弱地笑笑。 林烊神色凝重:“杨教授,其他的不管,要不您先试试?就几天,食材你把关,让人检查清楚没问题再让她煮,如果真有效果,那就真的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儿。” 林确向来不怕得罪人,不过他是见这老人家是要来看他侄子的,关乎他侄子的安危,所以刚才才一直好好哄着。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老头儿,这会子见他还一副“你们都是傻逼我最聪明”的做派,就忍不住开口说了:“杨教授是个聪明人,您也不想一直都受梁阙控制吧?这么下去得闹到什么时候?要我没猜错,这罐蜂蜜也是梁阙让您拿过来的,您就乐意余下晚年都被梁阙当枪使?” 林家的三位太太都赶紧给这祖宗使眼色。 这小泽的病还没开始看呢!把杨教授得罪了他们要到哪儿找人去? 意外地,杨教授没发火,他看着汪琪说:“好。” 汪琪听完这个字,手心瞬间泛起一阵细密的汗,感觉整只手都粘乎乎地,特别不舒服。 “那,你们要什么条件?”杨教授笑了笑,表情有点儿不自然,“你们肯定不可能白给我做菜。” “如果吃下去有效果,杨教授也觉得好的话。”汤芫说,“那请您以后不要再替梁阙做事,还有,把你知道的,正在吃梁阙煮的菜的人,给我列个名单。” 杨教授这时才真正被挑起了兴趣。 他大笑几声,说:“这听起来越来越有趣了!” “再给我煮碗粥,同样的材料。”杨教授说,“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了。” 汤芫抽张纸巾擦擦嘴,站了起来,重新站到中间的位置,煮粥。 “如果你真的能调理好我那老太太的身体,那我也轻松不少!”杨教授这是真心话,他苦笑,“不然啊,我老要替他催眠这个催眠那个,试图要把这个弄出心理病那个弄出神经衰弱,我这把年纪也吃不消啊。” 杨教授说得稀疏平常,但是大家都听得胆尖儿都在发抖——梁阙这是要把人弄成精神病的节奏啊! “他是个特别有控制欲的人,跟人说话的时候永远没在阴影,你看不清他的脸。”气氛轻松了不少,杨教授开始跟大家分析起梁阙这个人,“他的心理问题才是最严重的,我看得出来。但是他从来不说自己要接受心理方面的治疗,他的行为,似乎是在弥补早年的被控,长期处于被剥夺正常权利的环境中,于是出现这种任何事情在要在掌控之中的应激反应……” 砂锅已经沾了粥气,再煮粥时就更多一份谷物香,海鲜把咸鲜的甜味全数渗透进米汤和爆边儿的粥米中,米汤淡典,米粒依然莹白。 “……其实小泽,就跟我之前说的一样,ptsd,创作后遗症。也是应激反应的一种,属于情感创伤的一类。应激反应人人都有,就像你们吃到这碗鱼米粥时,就会想起家乡一样。我看你们刚才吃的时候,似乎都种想哭的情绪。像我,就会想起一些别的事情。应激反应有积极有消极,目前消极的比较常见。”杨教授这次站起来,双手接过汤芫递过来的粥,“等会儿我去看看小泽,再跟你们说说他的情况。” 汤芫递完粥,正要往回走,就听到身后的杨教授说:“小姑娘,我老太太高血压,整日里要么脑仁痛要么说喘不过气来。她,拜托你了。” 109.一品锅 因为身体原因,袁素瑄长年戒口,汤汤水水也不能吃太咸,长此以往,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她也想大鱼大肉,然而自己怎么一回事她知道,只能看个眼馋。每晚做梦都回回梦到满汉全席,但是梦的最后总是食物化妖,全变成奇形怪状的怪物冲她张着血盆大口。 后来她连看也不看了,全心吃她的素喝她的粥。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像个日渐掏空的麻袋。 这回又进了医院,刚醒过来,她就拽着老伴的手恳求:“老杨,我这身子是好不了了,再这么遭罪还是老样子!咱们出院!回家吃顿肉!怎么着就怎么着了!这日子过得太折磨人了!” 杨教授也不忍心看着妻心整日里双眼发呆的样子,点点头,办了出院手续。 他说:“你这小老太太啊,怎么就只记着这一口吃呢?” 袁素瑄笑得差点儿倒不过气来,吓得杨教授赶紧给她拍背顺气。 “你做的虾子好吃,当年我就是看上你这点不是么。”她依然笑着,呼吸平缓了点儿,“降压拿着吧?回家吃就成,躺医院再好我也觉得没意思。” 杨教授说:“回去也好,我让人给你做点有味道点儿的菜吃。” 袁素瑄突然就不笑了,一把握住老伴的手:“老杨,我不吃那菜了。你也少干点儿那些事儿吧!” 袁素瑄知道老伴都干了什么。 这老头子是个好人,他错就错在太关心自己了。 为了家人,为了伴侣,他能忍受干一些超越自己底线的事儿。 但是他终究是敌不过自己的良心,这傻老头子按那姓梁的吩咐去害人,但是最后却是自己跑到人家家里去把自己干的那些混蛋事都交待出来。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主人家嘴里没说什么,身边的人跑来她这儿骂。 她也默默受着。 这些事儿不能只让老杨一个人受啊! 老杨后来就不干了,梁阙还要他最后再干一件,她也不知道这最后一件是什么。 可是就像电视里演的一样,金盆洗手前肯定得出人命,这就跟那倒霉的墨菲定律一样! 杨教授知道小老太太在担心什么,他笑了:“这回不是姓梁的菜,你放心吧。” 袁素瑄有点吃惊:“那又是谁做的菜?你做就行了,你做的最好吃!” “感动啊!小老太太难得记着吃的还记着我。”杨教授笑,“是一个叫汤芫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叫汪琪的小姑娘,一个会做菜,一个会选食材。我早前跟白惠心她老公打听过了,似乎有点儿本事。昨天去林烊家出诊的时候,你猜怎么着?遇上了!” “老许?”袁素瑄这回惊讶得瞪大了眼,“他现在怎么样了?人还好么?” “好着呢。”我见到他了,“还是瘦,但是感觉比之前胖了一圈了,脸色也好,说话也有气儿了,之前都是哼哼唧唧,只有他老婆听懂他在说什么。” “那……”袁素瑄心里涌起一阵惊喜,如果老许真的是吃了那小姑娘的菜有起色的话,那她…… 她还想跟老头儿再过多几年呢! 不用太健康,有点儿小毛病也没关系,但是她就想跟老头儿有空去散散步,散远点儿,不是在自家院子里走一圈都累的那种。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汤芫眼前也弹出“菜单”—— 请做一道“一品锅” 材料:鸡,鸭,鱼翅,海参,猪肚,蹄膀,鸽子,鹌鹑蛋,猪五花,熟火腿,蛋饺,鹌鹑蛋,排骨,面条,干角豆,冬笋,香菇,油豆腐,白豆腐,白菜,萝卜,蛋饺子……【详情请点】 厨具:杨教授家的大铁锅 餐具:系统奖励药膳餐具 地点,杨教授家饭厅 效果—— 猪肉:味甘咸、性平,入脾、胃、肾经;补肾养血,滋阴润燥。 主治热病伤津、肾虚体弱、补虚,润肌肤。 鹌鹑蛋:对于肺病,肝炎,脑膜炎,胃病,糖尿病,哮喘,心脏病,神经衰弱,高血压,低血压,动脉硬化,小儿疳积等病症均有较好的辅助疗效。 对神经衰弱、失眠多梦、营养不良、发育不全、身体虚弱等都有很高的滋补作用。 …… 【其他食材详细药效可点这行字打开详细信息阅读】 请于食材烹饪完成后三小时内食用,食下立即见效。 汤芫和汪琪把食材都摆在杨教授家餐桌的时候,杨教授是拒绝的。 “一品锅!一口锅多油啊!小老太太的身体受不了!”他看着汤芫还在往外拿食材,急了,对两眼放光的老伴说,“咱们也不能为了贪这一口,就把往后的健康都搭上啊!” 袁素瑄哭笑不得地说:“人是你请来的,也是你叫我放心,这会子怎么又倔上了?去去去,这么多东西不买都买了!这大冷天的,别让人家小姑娘白跑这一趟!” 一品锅是徽州山区冬季常吃的汉族传统美食,属于火锅类,也叫胡适一品锅。 汤芫将发好的鱼翅下进沸水锅中,加姜片、葱、黄酒,煮10分钟捞出,把姜葱挑出来,汤倒掉 把锅洗净,放旺火上,熟猪油烧热,放入鱼翅,加白糖、黄酒、酱油,焖10分钟取出,码进碗里; 再将猪排骨洗净,斩块码在鱼翅上,加入冰糖、味精、酱油,再加之前就熬着的鸡汤上蒸笼蒸2 小时,把蒸汁滗出来,排骨也单独挑出来。 海参洗净泥沙,切成长条。 炉子起旺火,锅再洗净,倒入清水和海参,加黄酒、姜、葱、盐烧10 分钟,捞出海参,汤汁倒掉。 洗净的猪肚放开水锅中烫一会捞出来,切成排骨块。 鲍鱼切片码碗里蒸10分钟。 蹄猪脱蹄壳,刮毛,洗净斩大块。 鸡鸭也斩块。 …… 汤芫把所有食材都处理好之后,就把杨教授一边碎碎念一边让家里的阿姨帮忙抬到饭厅的汽炉打着了,把大铁锅给架上去。 锅已经洗净,汤芫先是往里铺上干笋片和白菜片,铺上鱼翅,接着再码上一圈猪五花,鸡鸭肉块,猪蹄块,再铺上猪肚海参鲍鱼,接着是油豆腐白豆腐,还有蛋饺子……当汤芫在最顶层,也是第九层铺好手工做的面条之后,再撒点儿鲜香菇,围一圈鹌鹑蛋,放上些西兰花。 鸡汤是一直在煮着,汤芫拿个大勺子一勺勺地往里加鸡汤,开大火。 杨教授和他太太一直在旁边围观,汤芫的手快,他们看得眼都花了好几回,越看越饿。 中途他们实在饿得受不了,跑去喝了几碗早上起来煮的粥,然而上几趟厕所之后,肚子就显得更加空空荡荡。 锅里的鸡汤很快就滚起,汤芫把火调小,让它慢慢地煨着。 大热锅的热气把她的脸熏得微红,锅晨的鸡汤突突地冒着泡,汤芫时不时把泛起的油勺起,再往锅里淋上一圈。 醇厚的香味蒸腾而起,在教授家做工的阿姨都吸了老半天的鼻子,感觉从来没像今天这么饿过。 汤芫一大早就到了杨教授家,等这口锅里飘起肉香海鲜的咸香交替乃至融合成一股新的香味时,这一品锅终于煨好了。 杨教授让汤芫和汪琪和家里的阿姨也一起吃,毕竟这么一大锅菜,就他们俩吃上一整天也不见得吃得完。 大家都饿得七荤八素,一听这话赶紧搬好凳子围在锅边。 最上层的面条只有薄薄的一层,和旁边的鹌鹑蛋一起有汤中上上下下地抖动,汤源源不断地伴着香气往上冒,色泽鲜美,香味厚而醇。 阿姨忍不住了拿起筷子想去挑底下的肉,被杨教授和袁老太太制止了。 “这得一层层地吃,才够味道!”袁老太太说,“咱们先挑点儿面条和吃个蛋。” 阿姨不懂其中讲究,但是面条劲道入味,有肉的油滋味儿,也有海鲜的甜劲儿,她吡溜一下就下那分到的一筷子面条嚼进嘴里,又惶急地吞下鹌鹑蛋。 一咬下去,鲜甜汤汁在口腔里喷溅开来,她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来,只觉得,自己像是几辈子没吃过好东西了,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豆座嫩得入口即化,肉味和海鲜味在腔里左击右突,每颗味蕾都被滋润得极度满足! 肉已经炖至软烂,肉味却依然紧紧地被锁住,猪肚既脆又软又耐嚼,越嚼到后头越透出本身的肉香来,袁素瑄最爱这个,一片片地往嘴里塞,直接嚼个痛快! 底下的蔬菜吸饱了汤汁的精华,除去汤汁,咬下还有蔬菜的清汁渗出,入味又解腻,杨教授吃得直喊痛快!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杨教授和他太太都不敢相信,那么一大锅的食物,几个人就可以吃得干干净净。 食物的味道让他和他太太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往后的几日里,无论吃什么,脑子里想的,依然是那浓香的汤汁托着肉片豆腐各种食材各上涌动的场景。 汤芫让他们平时别吃油腻,除了她做的。 他们都记着,然后等过几天回味过来,他和他太太才反应过来——这几天睡得特别好,他太太也没说脑仁痛,也没再做恶梦了! 杨教授拨通汤芫的电话时,手还有点儿抖,他说—— “汤小姐,在这里,我先郑重地谢谢你!然后你说的名单,你如果继续替我太太做药膳,我会一个个地给你说。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名字,我得先告诉你。” 110.生煎包子 放下电话的汤芫心事重重。 杨教授说那个名字的时候,活像生吞了十包跳跳糖,舌头都不利索了,他说—— “江建国。” 光是一听这个名字汤芫就默了,这个名字她知道。 江城的一个书记,职位跟市长不相上下,手里的实权比市长多了去了。 汤芫上辈子可不是白混的,酒池肉林的应酬她去过,高端优雅的宴会也收到邀请函,看似轻松地推杯换盏实则各人心怀鬼胎的饭局也出入自如。 江建国这人长着一张老实的脸,蒜头鼻上压上一副老式黑框眼镜,长年是白衬衫西装皮鞋黑色公文包的行头。 然而早在上辈子汤芫死之前的两年,这人就被撤了,很简单的俩字——贪污。 汤芫也给这人送过钱。 这人太不是东西了,把汤芫的饮食集团旗下所有的酒楼餐馆全吃个遍,酒不贵不开,末了还顺走。 汤芫自然是不敢说什么,就怕他不来吃。 这人打着“监督市里各项工作展开”的旗号,跟卫生局那边的头儿狼狈为奸,不伺候好了,三头两回给你来个卫生检查,到时就不是送钱和任吃任喝那么简单了。 这人最后被抓的时候是因为女票女昌,继而把一堆人拉了出来。 这伙人被一窝踹了的时候,市里所有有点家业的生意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于是一听这名字她就犯愁,这人手里的权力还真不小。 梁阙把这人笼络上了,怪不得老是一副横着走的架势。 汤芫一把这名字跟汪琪,汪琪也直摇头。 “要不跟庄时泽说说,让他跟他舅舅们商量商量?”汪琪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她上辈子就是普通蚊民一只,小事愁不完,大事愁没用,没有什么特别权贵的亲戚,身边只有极品一堆,能想到的和能看到的,都远远不及汤芫。 “先搁着吧。”汤芫说,“庄时泽睡了好几天才醒,现在刚回校上课,别跟他说。再说了,就像我之前说的,咱们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汪琪点点头:“也是。” 她看了眼汤芫,张张嘴,最后没说话。 她其实觉得汤芫跟庄时泽之间怪怪的,庄时泽明显是喜欢汤芫,汤芫似乎也是喜欢庄时泽,但是她对庄时泽的态度,好像……怪怪的。 想象力匮乏的汪琪企图把打结的脑子给撸顺,几个回合下来被智商打败,只好以一个道不尽心意的“怪怪的”作结。 “我舅应该差不多中午的时候到江城了,你也一起吧。”汤芫一边跟汪琪说着,一边从“菜谱”里买食材,“白惠心的办事效率不错,船的使用权已经拿下来了,营业执照也到位了,现在就等我舅来一起装装修。” 汪琪明白汤芫的意思,她是想自己在汤祖经没开店的时候,到她舅的船上帮忙。 “我特别佩服你,汤芫。”汪琪说,“我刚回来那会儿,也雄心壮志想着活出个人样来,结果却发觉现实真是太特么现实了,但是你却十分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而且还真一步步实现了。” 汤芫从“菜谱”里买了面粉和梅花肉和一些辅料,一听汪琪这么说话,先是愣了愣。 就在她快要酝酿出一套安慰的说辞时,汪琪仿佛突然点亮了读心术似地,有点神经质地举起手阻止了她。 “不用安慰我。”汪琪说,“我知道我跟你不一样。从你做事说话我就看得出来,你即使全身都充满了负能量,却依然十分理智地做着对你有利的事情。不像我,一旦负能量缠身就破罐子破摔,啥都不管,最后只落得个恶性循环的下场。” 汤芫的台词被抢,看着汪琪话都说到这份上,只能说:“别想太多了,我们都是‘同乡’,你该好好利用你的能力,我呢,做个中间人,替你铺路搭桥,以后咱们可以相辅相成,越来越好。” 汤芫说完,又开始专心地把食材都放进上次去杨教授家的竹篮子里,围好锡纸,铺好干冰,把食材一样样地放进去。 汪琪抬起眼,看着汤芫认真的侧脸——这个女孩眉目明媚,青春气息扑面的脸颊泛着微微健康的红,眉毛不用修,平眉头,眉飞略略斜飞上向,鼻梁挺直小巧,嘴唇饱满,透着健康的樱桃红。 这么一个完全可以靠脸吃饭的人,却只是一心扑在后厨里。 她觉得吧,汤芫即使是做个明星,隔个一年半年煮个药膳什么的,像梁阙那样用来笼络笼络权贵,收买收买人心,肯定过得比现在滋润多了。 像她,要是也凭着这点儿所谓识别“新鲜”食材的本事,也可以去高攀几个权贵什么的。 然而…… 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这么深刻地理解了“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这句乍一听干巴巴,毫无趣味,也不怎么励志的话,细想之下,竟透着几分凄凉,几分无奈,还有几分苍桑。 “你就不怕我背叛你单干么?”汪琪突发奇想,“或者我有钱有势之后就当不认识你。” 汤芫一听就笑着摇头,她打量了汪琪一眼—— 这个女孩眉目清秀,当初刚进宿舍看见她的饥民感已经消失殆尽,眼睛是杏眼圆,眉毛有点儿浅,鼻子山根不明显,但是胜在鼻头挺鼻骨窄,嘴唇上薄下厚,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不是大美女,却身材苗条,很和眼,特别耐看。 “你不会。”汤芫十分肯定地下结论,“而且我也不怕。” “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真是特别欠抽!”汪琪也笑了,“小女子甘愿一辈子追随左右~望娘子别嫌弃~” 汤芫把竹篮子盖上,拍掉汪琪装腔作为势地叉起来的兰花指:“行了,咱们得早点儿,别林烊叔来接人了咱们还在磨蹭。” 她从冰箱里把昨晚就做好的整盒猪皮冻拿出来,再放进篮子里。 “哇!猪皮冻!我喜欢这个!”汪琪一看猪皮冻就双眼发亮。 汪琪她外公做这个最拿手,每年过年她跟着她妈回外家,最期待的莫过于猪皮冻。 猪皮冻的原材料是生猪皮,洗净切长段,把猪皮段放在锅里大火煮开,等猪变色后捞出。 煮5分钟后捞出来把猪皮晾凉,用小镊子拔净残余的猪毛。 这时的肉冻就已经透明剔透了,再把油脂刮净的猪皮,用刀切细条。 锅里下水,把猪皮条放在锅里大火煮开,是去掉猪皮上的残余油脂。水开后捞出猪皮。 把桂皮八角茴香香叶用纱布包好,锅里重新加清水,猪皮条倒入锅里,放上调料包,大火煮开后用小火煮上两小时,最后倒入酱油,加精盐再煮开。 “然后我外公把肉冻都放一大海碗里,就搁在窗台上,外面下雪么,自然冷冻。”汪琪吞了吞口水,“吃的时候加点儿蒜泥、陈醋、香油,就着肉冻喝着二窝头,给咱们讲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 汤芫看着汪琪一脸陶醉,说:“行吧,这本来是我准备做生煎包的,待会儿匀点儿出来给你,你喜欢怎么吃就怎么吃。” 汪琪立马星星眼看着汤芫。 汤芫不以为然,叉着腰对着楼上喊:“丫丫~妈~爸~你们都好了没?” 林建成和他老婆,他女儿还在读初中,但是汤芫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户口还有女儿的学校。 “芫芫,舅母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冯翠婷在车上不停地说着谢谢,“来大城市生活啊,咱们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汤芫的表妹林希兴奋地看着车窗外,边说:“谢谢表姐!表姐以后有啥用得着我的!我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林希有点男孩子气,一听这话汤芫就忍不住笑:“好好好!先谢谢这位英雄了!” 冯翠婷把女儿从车窗边撕下来,往脑袋上轻轻糊了一巴掌:“这孩子看电视看傻了!” “对了。”林建成说,“咱们得好好谢谢小泽和他舅舅,把房子给借咱们住。” 汤芫点点头:“行,咱们就做一桌子菜先招呼着,接下你让他们随便到船上吃,不收钱。” 汪琪小声说:“林家人肯不给钱吗?” 汤芫想了想林家那三兄弟的性格:“人家肯不肯是人家的事,但是我们的意思要表达到。等有机会了,就像刚才小希说的,人家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肯定是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的。” 林建成明白汤芫的意思,这下一颗不知道怎么报答恩人的心总算尘埃落定,高兴地点点头,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林建成一家从陵镇坐长途大巴来到江城,一路舟车劳顿,一见面又交代了一堆事儿,现在大家都累了。 汤芫让大家都先闭闭眼休息休息,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把头往后靠,闭上眼睛休息。 汤芫也得空想想自己的事情。 周末丫丫不用上课,日间也不用到袁可莹家去上礼仪课,于是一起床就变成了汤芫的小尾巴。 汤祖经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开张,汤芫每天还是坚持把所有餐桌都抹一遍。 她依然坚持每天做菜。 当然了,民以食为天,就算她店子不开张,饭,依然还是要吃的。 那天做的煎饼果子,奖励了两千块。 她对着这个价格瞠目结舌了足中半分钟——要知道学校周边的煎饼果子两块钱一只,加蛋三块,医院门口最贵也就五块钱一只。 可是她那晚自己做的煎饼果子,“菜谱”奖励了两千块! 这可煎饼果子是会上天不是? 所以后来做的一品锅奖励了三千块,她就淡定了。 “菜单”新增了一项“药膳”项,点进去只有孤零零的两味菜——煎饼果子、一品锅。 煎饼果子:3000汤币 一品锅:3000汤币。 宿主所处位面24小时内每道菜限买一份。 折合回软妹币,就是软妹币三块钱一份。 这让汤芫感受了一下汇率带来的兴奋感! 一天只能买一份也没什么,毕竟她现在也没人排着队等着吃她的药膳。 这两份药膳都是有特别效果的,吃下很快就见效,而且效果比之前做的菜更明显。 现在除了宁菲和何意还吃着她做的美容菜之外,邱绮妮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邱盛的情况汤芫不太清楚,虽然她说了如果邱绮妮相信她,她就替邱绮妮治疗她爸。 然而汤芫觉得,邱绮妮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她,也没跟她汤芫合作的打算。 那就这样吧,我又不是救世主,汤芫拎着一袋面粉对空气露出一抹苦笑,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林建成一家暂住的地方是林家提供的,位置就离林烊那小别墅不远,占地面积挺大,有个院子,两层。 不过这幢别墅是记在庄时泽名下的,因为平时他在学校,那幢房子其实只是林烊这边请工人过去每天打扫,一直都没人住。 庄时泽自己一个人也不想住在那儿,当初想让汤芫过来住的,但是汤芫早有打算,而且赢了学校侧门的租赁权,所以他也没提。 庄时泽十分清楚汤芫的性格,他就算提了,汤芫也不会肯过来住的。 他觉得她吧,这种千奇百怪的小原则摞起来都能出一本书了。 所以最后,庄时泽这幢别墅就先借给林建成一家住。 汤芫家只有顶楼有房,爸妈和丫丫都在住着,她自己都住的宿舍,二楼一楼摆着饭桌,她又不想委屈了舅舅一家。 权衡之下,她答应了庄时泽的提议。 她跟汪琪说:“以后我每星期都给林家三兄弟做顿药膳,也麻烦你跟着,听听他们家有没有什么东西不应该吃。庄时泽吃的东西我全部负责,你也帮忙把把关。” 汪琪先是点点头,继而那种“怪怪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林建成一家千恩万谢,心急已经着急想快点找到房子,别总是麻烦人家。 庄时泽家的别墅都是偏欧式的装修,林建成一家放下行李先是去洗个澡。 汤芫在厨房里准备午饭,虽然现在的时间正好赶上米帝的brunch时间,早不早晚不晚,但其实大家也不怎么饱。 “我还是按着早餐给大家做点儿吃的吧。”汤芫从竹篮子里往外拿食材。 出门前揉好的面团一直盖着湿纱布醒着,现在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她先淘米,把白粥煮上,这别墅里没有土灶,汤芫就直接上汽炉煮。 丫丫自从每天吃着营养充足的饭菜之后,头发也不黄了,皮也不干了,皮肤不至于水灵,但是看着也不黑了,挺自然好看。 丫丫对新环境适应得特别快,用她礼仪老师洛佩兹女士的话来说——汤莹已经长成一个活泼的小淑女啦~ 虽然这话有矛盾,不过倒也说得中肯。 丫丫在陌生人前特别斯文淑女,在家里就特别野,跟大家熟了,就像家人一样,啥话都敢讲。 于是姓汤名莹字丫丫小淑女就说了:“姐,你这面粉让我想起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同学都她每天都往脸上抹几斤面粉来上课。” 汤芫往她鼻子上狠狠捏一下:“汤莹小朋友能耐了啊,看着点儿粥,开了就拿勺子搅一下,调小火。” “姐,老师说我喝歌唱不成她那样,天生五音不全,这辈子也别指望唱好歌了。”丫丫看着她姐熟练地把面团揉戾,摸了摸鼻子,“你说我这噪子能练好不?” 汤芫早就利落地加好水,一听丫丫这话,手上停顿,特别认真地说:“唱不好歌有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顺拐呢,这叫特别。” 这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丫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然后她看着她姐把面团搓成长条,一手拿把刀把长条切成一只只圆形的剂子,边切边说:“那我也可以用这样浮夸的塌天语气跟你音乐老师说,你切面团切不成我这样,天生厨艺不精,这辈子也别指望做好菜了。” 丫丫看着她姐那摇光晃脑的样子,“噗”的一声笑了。 肉馅是事先就调好的,大家都不喜欢吃肥肉,汤芫就选了梅花肉,剁成肉末,再虾皮末,加酱油、绵白糖、绍酒、姜末和葱末,加清水,再把猪皮冻剁末、最后芝麻油搅匀,制成的馅心。 汤芫快速地把剂子擀平,左手托着,右手捏着勺柄飞快一从盆里把肉馅一挖再往左手捧着的面皮里一搭,勺子甩回肉馅盆里,右手拇指食指捏着面皮边儿,左手配合着快速转动,很快一只顶部铺蔳褶子的包子就在纤长的手指间成形。 最后在包尖上洒芝麻和制咸的葱末。 林家的三兄弟都被叫了过来,大家在厅里十分健康跟个老干部似地喝茶聊天。 汤芫这边大号的平底深锅上炉,下花生油,双手持柄,手腕微动轻轻转个几圈,花生油就服服贴贴地刷满了锅底,一圈圈地往里放包子。 慢慢煎着,直到淡淡的芝麻香和葱香烘起,底边“见焦”泛着微黄的时候,汤芫加入温水。 温水堪堪没过包子底部,汤芫就把水壶放下,盖上盖子。 有些地方的做法喜欢在包子出锅后再撒芝麻和葱花,但是汤芫喜欢在生包坯的时候就撒上,这样蒸过之后,包尖上的芝麻香和咸葱香就会更加入味。 就像她喜欢遇见过有人吃方便面的时候是先把面用开水泡了,然后再撒配料拌了吃。但是她就跟普罗大众一样,喜欢先放面,再撒上调料,最后加开水,这样面条就会更入味。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刚才汤芫就一直煮着开水,她把已经剥好壳挑了虾线的活虾拿个网筛兜着,下开水里涮个几分钟,看着虾身蜷曲,由透明变成了淡红,鲜味飘起,就拎起筛子,控干水,拿筷子摆好在骨瓷盆子里。 这时丫丫拿只竹勺挑点米粒过来,带着一身的谷物香:“姐,粥好了。” 汤芫点点头:“关火,别盖盖子,把粥勺进那只大冰块里泡着的大玻璃盆里,慢慢来,不急。” 十几分钟后,在林烊家的佣人的帮助下,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碗粥。 生煎包就着锅端上桌,一揭盖就钻出被禁锢在里面十几分钟的白烟妖精,妖精们扭着腰扑向桌边的人,桌边的人顿时都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 生煎包散发着浓郁的芝麻香和葱香,面皮的味道夹在其中,闻着就觉得心里特别宁静,一如置身于大家扱着拖鞋睁着矇眬睡眼拿着饭缸先打了豆浆,排队等着包子包头生煎出炉的小街细巷里。 平淡,朴实,满满的幸福感。 大家都是陵镇人,先就着碗吸一口“粥饮”,夹起底部煎得金黄色香气扑鼻的生煎,沾点儿醋,一口咬下去。 包子皮薄馅足,大家一边缩着舌以免被里面的汤汁烫着,一边咬着又酥又脆的底皮,满嘴汤汁中嚼着吸饱汤汁香而厚实的肉。 生煎的皮儿薄而不焦,底黄而脆,面儿白而软松,肉馅鲜嫩,卤汁包裹着紧实的肉团,芝麻和葱香味和汤汁味满口,越吃越开胃。 虾肉鲜甜弹牙,点着加了蒜米的酱油吃,虾肉鲜甜弹牙,特别下粥。 冬日里,早餐当然是一碗冒着白烟的粥,配些小菜,暖胃又开胃。 杨教授和他太太刚把几碟小菜摆上桌,门就被敲响。 他正跟太太拌着嘴,笑走过去打开门,顿时那笑就僵在门外呼啸的寒风里。 111.馄饨(上) 杨教授这边还没开口说话,那边就传来他太太的一句:“谁来啦?这大冷的天,赶紧把人让进来。” 杨教授连回应老太太的心思都跑了个一干二净,站直,露出个和蔼慈祥的笑:“梁先生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门边的杨教授似乎身体被寒风冻得笔直,脸上挂着凝固得几近裂碎的笑,肩膀轻微缩着。 餐桌边的袁素瑄一看老伴这样子也坐直了——她老伴通常这么样的时候,来是肯定是个大人物。 梁阙脸上也是真真假假的浅笑,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一声不吭地打量眼前这个曾经的“合作伙伴”。 盯了那么一会儿,他就发觉这老家伙一脸心虚相。 梁大爷有了这项心理发现之后,仿佛猴精出山下海拨了龙王老子的定海神针,意气风发得差点儿兜不住那捅到南天门的得意。 于是裹在这昂贵的手工西装和分分钟上台走秀的大衣围巾里的梁大爷,维持着那抹让人一看就想上去撕烂他嘴巴的笑,一脚踏进杨教授的家。 “梁先生早啊!我们这儿粥刚摆上呢,咸菜丝酸辣豆角儿,我给您拿个碗!” 不过袁素瑄一句十分接地气的问话,他梁大爷这快要上天的气氛就给破坏了。 谁要吃咸菜丝了! 梁阙嘴角抽了抽,大约是千万个不愿意吃咸菜丝,急得冰山融化沉静冷酷土崩瓦解,摆着手说:“袁老师客气了,我刚在店里吃过早餐。” 寒江雪的早餐么,除了好吃,就是贵了。 他说完这句,找回了自己的气场,朝着旁边引他向客厅去的杨教授释放压力:“我过来是想问问杨教授,爱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 杨教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袁素瑄差点儿就把碗给摔了。 袁素瑄是个语文老师,她年轻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种类繁多的小说,于是四大名著反复看了个透。 梁阙问的这句话,出自《水浒》。 那回讲到宋江误上贼船,张横问:“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 张横还贴心地解释:“板刀面就是挨刀子,馄饨就是自家跳水省了老爷一刀。” 梁阙这么一问,室内的暖气堪比在喜马拉雅山上划火柴取暖。 杨教授的语文到底是正儿八经的语文老师教的,只隐约觉得这句话跟梁阙一样笑里藏刀,顿时收到脸上的笑——梁阙这只狐狸就是不肯好好说话,白白糟蹋板刀面馄饨给人的美好回忆。 当然了,四大名著他看到,但是不像袁素瑄,只记得里面各路英雄最后杀了哪个人被逼上梁山,不太记得那些个细节。 杨教授先是回头看了自己老伴儿一眼,小老太太这几天吃好睡好晚晚无梦到天亮,人也精神了很多。 再回头,梁阙那跟倒模子盖上去的脸模在眼前。 他十分清楚自己只是一只卒子,梁阙是将。 卒子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都只能向前走,哪怕会死都不能回头。 既然都是死,那在死之后,为什么就不能替自己活一回? 杨教授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建设,顿时就没负担了。 他依然是个慈祥的老人家,乐呵呵地笑了笑:“小老太太还煮得梗米粥俩,炸得咸菜丝一小碟,就不劳烦梁先生了。” 言下之意,老子不陪你玩儿了! 梁阙本来只是跟在杨教授后头虚走几步。 他跟这老头现在是个什么关系?能好好地坐客厅里喝茶聊天么? 他露出惯有的微笑:“那我就不打扰杨教授和袁老师吃早餐了,你们两老好好保重身体。” 梁阙心中了然——杨老头明显要“毁约”,他来之前就莫名地有了这种想法,就像当初白惠心一样。 他只是略有点儿不明白,这些打着救家人姓命旗号去害其他人的人,都被汤芫那个假圣母感化了? 美女秘书仿佛24小时都处于加班状态,整个人呈现出异样的亢奋。 梁阙刚进车,她就精神抖擞起来,一边关心着老板去谈生意的进程:“梁先生,杨教授的菜我什么时候给他送过来?” 通常梁阙出面的事情,就没一件成不了的。美女秘书心想,除了白惠心老公的那件。 梁阙谈成了,后续通常都会给继续合作的“伙伴”奖励一道菜,所以美女秘书问得是十分自然,胸有成竹。 梁阙能在对手装得云淡风轻,人前是遇事冷静帷幄的诸葛亮,然而有一种人他特别难以容忍——自作聪明的蠢人。 车后座十分宽敞,美女秘书坐在他对面。 他早上起得早,昨晚睡得晚,本来正要闭上着眼补个眠,谁知才刚闭一半眼就听到这么一句压垮他隐忍的怒气的话。 他抬起眼,平静地看着美女秘书,语气陌生夹着嘲笑:“你觉得你什么都知道?” 美女秘书无辜被梁阙满身寒风迎面一扫,赶紧说了句:“不是。” 她甚至连对不起也没敢说,眼观鼻子鼻观心地绷直了背,坐如针毡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这是谈崩了吧,美女秘书心想,真是稀奇了,谈崩一次还好说,连着两次都谈崩……这汤芫究竟有什么魔力? 她脑里不断想着厨艺大赛上那张年轻的脸——那张脸有着她羡慕妒忌恨的满满的胶原蛋白,白里透着红,连眼角眉梢都是青春的气息。 她叹了口气——即使自己吃着梁阙正常供应的菜,再加上每天的面膜和各种精华乳液,都还是少了点少女的自然。 梁阙人是走了,那句“你们两老好好保重”像个爆炸后还阴魂不散的核弹,把杨教授家搞得乌烟瘴气。 又不是到医院探病,这话听着就不太吉利,让人特别的不舒服。 好像在阴阴恻恻地威胁着什么似的。 杨教授和袁素瑄就这么被破坏了一大早上的好心情,两人坐在桌子边上,默默地喝粥吃菜。 过了一会儿袁素瑄才说:“老头子,我这身体,就是被梁阙那么治下去也撑不了几天。倒是汤芫一道菜就把我吃精神了,病有没有好彻底先不说,那可是个好姑娘。咱就不要再害人家了,之前那些人怎么骂我的,我都还记得。” 杨素瑄是个踏踏实实的人民教师,教了一书的书,在江城走在街上遇着学生家长的机率也不少。左邻右里见着她都喊声“杨老师”。 直到几前年她身体每况愈下,看了都不见,恶化之后老头子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药膳给她吃。 等她好不容易好了点儿儿女和孙子回国外去了,她出去散散步透透气,大家跟她说的就都变成了—— “唉,杨老师啊,您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就跟了那种人?” “杨老师,您心情看着还不错啊?杨教授最近怎么没陪你出来?忙……哦,那个,应该是挺忙的。” “杨老师,你跟这周围转转就好了,别的地儿不安全。” 后来甚至家里接到了恐吓电话,她问清了老头,才知道怎么一回事。 这事儿最后还是老头自己去赔罪人,把骗人家说人家有心理疾病的事儿说了,人家才罢休。 老头子这些年来也多少有点儿人脉,动用了一线儿的人情关系,才堪堪把那执照保住。 “唉。”杨素瑄叹口气,“人老了,病疼缠身是自然的,谁还没个病痛呢?老头子,咱们不干这事儿了,我不想再连累你了。” 短短几句话把杨教授的心说得揪了起来,自己妻子要承受那些痛苦,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为虎作伥,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自己默默地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打了个电话给汤芫:“小姑娘,你能保证帮我治好我太太吗?” 菜谱十分智能,杨教授给汤芫打电话的时候,她眼前的菜单就突然弹了出来—— 请做一道——馄饨 材料:猪肉,鸡蛋,韭菜,虾米,面皮,葱,猪大骨清汤,蒜蓉辣椒酱、酱油 烹饪地点:杨教授家 厨具:杨教授家的小奶锅 餐具:菜谱奖励餐具 药效:改善缺铁性贫血,滋阴降燥,补肾,健胃,提神。 烹饪后三小时内服下,立即见效。 汤芫知道杨教授无意冒犯,毕竟这事情搁其他人身上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这么问,是为了慎重起见,汤芫理解。 我肯定不能把话说的太死,汤芫想,于是她就反问一句:“梁阙他有跟您保证过,一定能把佻太太治好吗?” 杨教授愣了愣,他没想过汤芫会把问题丢回给他。 他心里有个预期答案,就是一个肯定的“是”,然而汤芫没有给他这个答案。 杨教授心里难免有点慌:“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啊小姑娘?” 汤芫笑了笑:“杨教授,您这么问是不是也有点不负责任?医生在治病人的时候,也不会说把病人百分百治好的。您这么问,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能给你的答案,就是我会全力以赴,绝对不会治得比梁阙差。” 杨教授这才松了一口气,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以后,我就是你这边的人了。” 杨教授的语气十分郑重,并不像是对一个晚辈说话,他这么说话,还是很多年前对着自己的导师说的。 既然说清楚了立场,他就干脆问:“那你是今天过来是吧?给我那小老太太煮什么?” 汤芫并不知道杨教授一大早上就经历了一场心理恶战,毫不迟疑地说:“馄饨。” 杨教授一听,眼睛鼻子嘴巴和胃都抽了起来。 汤芫曾经听说说过这么一句话——风流馄饨憨厚饺。 馄饨跟饺子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放眼整个华国,你随便找个人,无论老幼,但凭一双眼睛就能分别出馄饨和饺子。 但是你硬是要说个所以然出来么,?这肯定是一时半会说不上来的。 馄饨皮薄飘逸,就跟那歌词唱的“有位佳人,在水一方”,佳人立于水中央,群裙飘飘,裙尾一截或在水面铺开。 饺子憨厚敦实,给人朴实稳重的感觉。 馄饨是温柔的淑女,馄饨是老实男人。 南方有大馄饨和小馄饨的分别,就像是熟女和萝莉。 但是无论大馄饨还是小馄饨,都缺不了那浮在汤面的面皮。 薄,透着光,在鲜汤中浮浮沉沉,香气氲氤,自然而然的就透出一股引人入胜的味道。 江南有一种小馄饨,叫“绉纱馄饨”,重点就在于飘飘欲仙的馄饨皮,绉纱一般的面皮在鲜美的馄饨汤中轻轻散开。 碗儿大,皮边散开却不能遮住底下的汤,馄饨皮混合着滑入口中,轻盈活泼的感觉就抚平了心中的饥饿。 这么一说,馄饨的皮倒是比馅儿显得要重要多了。 馄饨名号繁多,江浙等大多数地方称馄饨,而广东则叫云吞,湖北叫包面,江西叫清汤,四川叫抄手,长沙叫饺饵,新疆叫曲曲,羊肉为馅,皮薄馅嫩,汤清味。 云吞的包法也多种多样,最常见的就是官帽式、枕包式、伞盖式、抄手式。 汤芫平时习惯的是官帽式,方便,对折,左右各捏一边朝前面一弯,粘点儿水把角儿粘起来,一顶官帽就成形了! 她还是跟之前那样子把食材都放在竹篮子里,这次食材不多,而且都简单,她就不往里铺干冰,直接提过杨教授家。 猪肉洗净刀剁成肉末,边剁边往肉上洒点儿凉水,剁好后下一点儿盐,一点儿五香粉、淋一圈料酒,搅匀。 接着韭菜都是现剁,虾米也小小地剁一下,不多,用来提味足够。 韭菜也只是用来提味,韭菜有韭菜的臊,猪肉有猪肉的臊,两者一混在一起,倒反而有点儿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起来。 当然,这个前提是你韭菜不能多放了,不然一股子草臊味儿辣舌头。 汤芫基本是一小勺肉就挑一小角韭菜和进去,解腻还有股独特的香味。 她的手指直而纤细,手法娴熟,没一会儿旁边的竹篮子就起了个小堆。 袁素瑄才去找个奶锅的功夫,刚想说回来帮忙,就看见汤芫已经包完了。 她包的是小馄饨,样子小巧精致,做的是杨教授和袁素瑄两人份。 所有的食材都是“菜谱”奖的,包括这个装在大瓷盅里的汤。 汤芫一闻就知道这是高汤,汤味香而厚,醇而不腻,果然“菜谱”出口必属精品。 袁素瑄的奶锅已洗干净,汤芫先把单柄奶锅架上去,下高汤开大米。 高汤没一会儿就烫了起来,泛起一阵浓郁的香味,冬日里,闻着这味道让人倍感心安。 汤面冒起白烟,杨教授想起了他在京城工作的那段日子,在“馄饨侯”吃馄饨的日子。 馄饨候是北京的老字号,现今的老掌柜当年还是个挑着挑摆地摊的年轻人。 客人就着擦得发亮的矮桌子小板凳坐下,对着那大锅冒烟的汤后喊:“卖馄饨的,来两碗馄饨!” 老板利索往大网筛子里扔馄饨,下汤里涮,木柄筛子看着挺重,被老板耍得跟甩面条似地轻盈。 馄饨下好了,老板又往那桌喊一声:“胡椒撒不撒?葱花要不要?” 等馄饨一上桌,先是呼噜喝下一大口汤,加胡椒汤的口感就辛辣暖胃,大大呵出一口气,接着都埋头吃馄饨。 旁边还有端着没盖的大搪瓷杯的客人等着,馄饨先倾进杯里,添一大勺汤,客人便心满意足地付了钱喝着汤离开。 杨教授一边在旁边说着,总感觉自己描述得不够详尽,汤芫把馄饨下好,往里撒几星点韭菜和撒葱花的时候,竟然还上楼去翻出一本书来,照着读了一段—— 【“馄饨侯”的汤是一绝,真正的老北京,等馄饨汤喝到一半的时候,必定要喊添汤。 这窍门就在于,馄饨侯的规矩是添汤,不添料,在此刻添汤即可以喝到两碗汤,又可以保持汤中的香味和头一碗的差不多。不是老北京的吃主儿,就不得这个窍。所以,要看一位「爷」是不是老北京,进了「馄饨侯」,您就知道了。】 “馄饨候”,汤芫上辈子吃过,但是这辈子的汤芫,在外在看来,还是个刚从小镇到江城读大学的小姑娘。 所以当杨教授十分希望找到共鸣者地问她:“汤小姐尝过吗?”的时候,她只是遗憾地笑着摇头。 “听您这么说,真真是味道鲜美好吃得很。”汤芫说,“等以后有机会去京城,我一定要去尝尝。” 汤芫先是用“菜谱”奖励的碗给袁素瑄勺上一小碗,筷子勺子还有碟子给摆好。 为了避免杨教授觉得古怪,她只好说:“走得匆忙,只拿了一套,真的不好意思了。” 杨教授摆摆好,自己去拿了一套:“你们这些做药膳的,用的餐具都是特写的,我懂。” 汤芫感觉有料可挖,装着十分自然地说:“梁阙也这样?” 杨教授自从和梁阙划清了界限之后也放得开了,点点头:“只要是他亲手做的,他也这样,用餐的地点也变来变去。” 汤芫没有再问下去,她不急于这一时。 但是光凭杨教授说的这几句,汤芫脑里那个想法越来越强烈——梁阙也是重生回来的。 从他要自己菜谱,汤芫想,除了陵镇那些文化程度不高,听风就是雨的部分镇民之外,还有谁会这么拼地要本破菜谱? 梁阙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拥有特殊能力? 112.馄饨(下) 汤芫当下就给汪琪给发了条信息,让她晚上八点到她家找她。 她得跟汪琪好好说说这事儿才行——梁阙的种种行为都跟她太像了! 如果梁阙只是个有特殊菜单的商人,那还好办。 如果对方跟她一样是重生人,就目前这人的做事方式来说,这人阴险得很,恐怕很难对付。 袁素瑄顾不上说话,先喝了一大口汤——汤还冒着蓬蓬的白烟,馄饨皮儿透着光地在汤里飘浮,皮薄得能透过它看见里面饱满的肉,馥郁的香气跟着往外冒,急不及待地钻入她鼻子里,一口香汤先是润了舌头喉咙,继而暖了胃。 她一喝下去,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服得缓缓张开。 汤芫往碟子里加一小勺蒜蓉辣椒酱,淋上酱油,酱油堪堪末过辣椒酱面。 她解释说:“我是澄市陵镇人,家乡的吃法是点这个酱料吃,您尝尝,要是不习惯就不点。” “习惯的习惯的。”袁素瑄连连点头,“我爱吃蒜蓉辣椒酱,肉点这酱嘱特别够味儿!” 杨教授一边逗小老太太说:“你有啥不吃的?牛肠马肚。” “你懂什么,人家清人都写过一首诗,赞馄饨的。‘包得馄饨味胜常,馅融春韭嚼来香。汤清润吻休嫌淡,咽后方知滋味长’,你说你懂啥?瞧刚才梁阙那句‘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把你给跟吓的!” 袁素瑄瞪了小老头子一眼,左手拿勺子,右手持筷子把一只馄饨往勺子上一推,味碟里的酱料搅搅匀,就筷子挑起来抹在馄饨上,再抹匀。 馄饨小,基本上一只就是一口,一咬下去,锁在肉里的汤汁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香味窜满左右,肉香滑结实,韭菜碎被猪肉中和成淡淡的余香,吃下去咸甜适口,满足胃又吊着胃口。这一口刚下去,手就已不由自主地往碗里再勺上一只。 杨教授当然不甘示弱:“《燕京岁时记》云:“夫馄饨之形有如鸡卵,颇似天地混沌之象,故于冬至日食之。”实际上“馄饨”与“混沌”谐音,民间就将吃馄饨引伸为——打破混沌,开辟天地。后来大家都不再解释它的意思,只流传了句“冬至馄饨夏至面”的谚语,冬至吃馄饨单纯只是节令饮食。” 袁素珍把他那碗往他面前推:“行了行了,别掉书袋子了,让人家汤小姐看笑话!” “谁刚才先掉书袋子的?这回倒说起我来了!真是!吃吧吃吧!”杨教授端起碗,笑着喝汤。 汤芫不明所以,袁素瑄就跟她科普了刚才梁阙来过的事儿。 “不过我已经跟他表明了立场。”杨教授吃下一只馄饨,被肉馅里咸鲜的汤汁鲜轻轻眯起眼来,“梁阙的意思是,他没那么轻易就放过我,有点儿我不跟他合作他就要给我来一手的意思。” 汤芫觉得杨教授说的,还真是特别准确,梁阙确实会这么做。 这个人,你无法想象他为了什么而对付你,有时甚至不惜从身边的人入手。 假设梁阙真的是重生人,汤芫心里默默地想,那梁阙能利用庄时泽的室友去摆林家一道,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可能梁阙上辈子恰好知道了点儿什么,刚才认识或者刚巧遇到胡营这个人,然后他就利用了自己重生人的身份,做点有利于他自己的计划。 汤芫想着想着,背脊骨发寒—— 有这么一种假设,梁阙上辈子也认识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在江城的饮食集团不家婚姻家庭。 那这辈子他就可以轻易易举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以此类推,林家的情况也是一样! 照汤芫目前这么看来,顺着梁阙是重生人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 她自己重生了,把上辈子背叛自己的丈夫赵亦勋给狠狠整了。 那梁阙重生,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他上辈子被人整了,所以这辈子他要报复那些整过他的人? 想到这里,汤芫的思路又接不上了——她完全不记得梁阙这号人物。 上辈子她听过寒江雪,她也打入上流社会有那么一段时日了,但是就是没听到梁阙的名字。 上辈子寒江雪也以药膳出名,但是没有梁阙的单子这么神奇。 杨教授死活不让她干坐着,她不吃馄饨,就硬是给她泡了壶茶,给她塞了盒曲奇饼让她吃。 她抱着蓝罐子听着这两个老顽单继续互相伤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又或者是自己上辈子其实还没真正打入上流社会中心? 想想这也不太可能,上流社会的太太更加注意饮食。 而当时的自己已经闯出了名堂,还在专门的经理人替她打理企业形象,当时她收到的反馈是这样的—— 如果宴会里可以请汤芫来设计糕点和菜品,那这人一定特有面子! 这些都她收集回来的信息,外界对她的评价当然有好有坏,但是吃过她的菜的人,对她都是赞口不绝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汤芫死活想不上来,想得脑仁隐隐作痛。 最后她决定放弃了,这事儿一时半会肯定想不出个结果来。 急不来的,就慢慢来吧。 刚好袁素瑄也吃完了,汤芫收拾了自己那套碗筷碟子,站起来跟杨教授和袁素瑄说:“杨教授,袁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 杨教授让再坐一会儿,再吃点儿饼干喝点儿茶。 汤芫刚才已经吃了不少饼干,就着茶这种吃法,还真有点吃不动了,赶紧摆手说“不用”。 杨教授也没多说什么,把她送到门口。 “你要小心点儿梁阙。”杨教授说,“估计我不是第一次这么跟你说的人,你自己也经历一点儿事了,总之,谨慎点儿没错。” 汤芫再三多谢杨教授提醒,这才提着空篮子往外走。 她撑着伞走在雪里,看着前面一个个蒙在雪里的背景,看哪个都像梁阙,但她又分明知道,哪个都不是梁阙。 她一直都只是听说梁阙这个人怎么样怎么样,甚至连他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她问过白惠心,白惠心给她形容梁阙是个“装在好皮囊里的的奸商”、“有点像混血的”、“深眼窝高鼻梁大概有一米八”。 然而这些只是很模糊的概念,白惠心没有照片,也没机会拍到照片。 白惠心甚至去医院找监控,那段监控都没有了! 感觉这个梁阙还真有那么一点儿通神广大的意思。 汤芫朝自己手心哈了哈气——早上去林家的时候她把羽绒手套落那里了,来杨教授家的时候只好戴了双普通的针织手套。 还是没里子的纯针织手套。 这大雪天里,手套完全耐不住往里钻的寒气。 她朝自己手心哈哈手,然后换一边手继续哈手。 她并不是为了推辞杨教授找借口,确实是有事——她要跟她舅去码头那边看看船该怎么布置,还得把今天做的药膳从“菜谱”里再买一道,给白惠心的丈夫送过去。 今天这道馄饨,“菜谱”奖励了软妹币两千,收录入“药膳”一项之后,她从里边买的价格才软妹币三块。 光是这么一想,汤芫就觉得雪也不大了,身体也不冷了。 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舅,你钱够吗?”对着自家人她说话特别放松,直接了当地问。 林建成看着眼前的三层高的船,心花正怒放着,被她这么一问,突然就有点伤感地点点头:“够,把家里那条船卖了,连证一起,卖了一百万。要不是船旧了点儿,价钱还能再起点儿。” “这个数也差不多了,不亏。”汤芫知道舅舅卖船这事儿,说,“这条船不卖只租,价格还可以接受,就是怕你交完押金之后不够。” “够。”林建成点点头:“你看,这船怎么装?” 眼前这条船不是特别长,就25米,但如果当成是餐厅来做的话,桌子已经可以摆很多张了。 冯翠萍说:“桌子之间的距离一定要宽一点儿,客人走动要舒服,咱们端菜也不容易酒客人身上。” “我赞成舅妈说的。”汤芫说,“还可以做包间,那样私密性好,客人也喜欢。” “说起赞成,我跟你舅商量过了。”冯翠萍紧了紧围巾,“咱们这店就写‘汤祖经’。” 汤芫想了想,说:“不如这样,我把我那间叫‘汤祖经·卷一’,你们这儿,就叫‘汤祖经·卷二’吧,你们这里是分公司,将来占有我公司的股份,占多少股份我们迟点儿再拟合同,你看成吗?” 冯翠萍没想过自己外甥女竟然还正儿八经地说出个一二三四来,顿时被这么“专业”的一番话说得原地不动干瞪眼。 林建成笑着推了推他老婆:“行了,就按芫芫说的做就成了。” 冯翠萍被老公推回了魂,连连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做。” 汤芫来回看了看船头船尾,船头翘起来有点像龙舟的感觉,她当下有了主意。 “做成古风的阁楼形式你看怎么样?”汤芫弱弱地建议,因为她不肯定舅舅会赞成自己的主意。 其次,她也是考虑她舅的经济状况——这船是租的,租金不贵,就是押金交了五十万,不然人家不肯租。 那剩下的钱就不多了。 谁知下一秒林建成就欢喜地说:“好!这个主意好!” 冯翠婷也乐了起来:“芫芫就是见识广!舅妈也觉得这主意好!” 林建成突然顿了顿:“可是我不熟这边的装修价格,芫芫,你有相熟的装修队不?” 上辈子每间公司都是汤芫亲自找的设计师和装修队,她肯定熟。 不过她还是特别收敛地说:“我多少听过本地的同学说过,我再跟人家问问,找个靠谱点儿的。” 林建成说:“行,到时你找到了,舅舅就负责后续的,别耽误你学习。” “你有什么主意?”梁阙笑得温文尔雅,“边吃边说。” 桌子那头的人吃了一口盘子里黄灿灿的食物,惊奇地说:“这长得跟温州馄饨一个样儿,都长了个方脸,味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吃着有火腿味儿!” 梁阙感觉自己的肺缩了缩又迅速膨胀,他依然维持着礼貌的笑容,说:“这叫ravioli,也是一种……馄饨。” 大约是觉得自己解释也了无没什么意义,梁阙干脆就懒得解释,拿着勺子把那厚皮戳个稀巴烂,再一看,彻底没了食欲。 意大利馄饨的传统吃法,通常是馄饨洋葱或者鸡熬的高汤丢煮一锅,熟了可以连汤一起吃。 英国人没有意大利人对美食的热诚,切料煮汤什么的太麻烦,很多人都是从超市买包意大利馄饨,丢水里煮熟捞出来淋点儿黄油、番茄酱或者蘑菇酱就可以吃了。 华国的留学党或许会抹上下饭神器老干妈。 大多数人普遍反应这样的意大利馄饨很难吃,皮又厚又硬,拌上老干妈还是巨难吃无比。 梁阙选这间意大利餐厅,单纯是为了逼格高一儿点儿。 对面那人一来就说想吃馄饨,行,那就点馄饨。 梁阙的太阳空隐隐作痛,敢情今天是中了馄饨咒! 那人继续发难:“那你盘里的饺子味道怎么样?刚才你说是意大利的厨子是吧?外国的厨子就这水平,还没我去巷子里吃的香!” “我这盘是tortellini,不是饺子,跟你那盘一样,是意大利的……两种馄饨。” 梁阙感觉一道气从肺部涌上喉咙,他吞了吞口中水,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回,最后说:“我们还是说回正事吧。” 那人说:“汤芫要对付是分分钟的事,可是白惠心就不行了。” “最近梁阙那边有什么动静吗?”许远自己撑着床边坐起来,“汤芫今天给送的是什么?” “馄饨。”白惠心替丈夫在背上垫高了枕头,“梁阙那边没动静,不过估计快了,这人肯定不会坐着等人来打他。他那种人,肯定是趁着敌人没防备的时候给人一刀。” 汪芫真正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汪琪接到她的电话过来找她,刚好就听见惠敏姨在跟汤芫说:“下午的时候小泽来过一趟,我让他打你电话,他打了吗?” 汤芫看了眼手机:“没有啊,我晚点儿再给他打过去吧。” 汪琪之前那种“怪怪的”的感觉再次在她脑子里刷屏。 林惠敏提起庄时泽,倒让汤芫想起他的问题来了,她拉着汪琪小声说:“咱们进厨房说话,我打算买只煎饼果子给庄时泽拿过去。” 她着急拉汪琪进去,对着三楼的林惠敏喊:“妈,我只关了一道门,天黑了,你先下来把另一道门关紧了。” 汤芫喊了几次才听到林惠敏应。 林惠敏边下楼边说:“我都声了你好几声了,这孩子脾气就是急。” 汤芫对汪琪说:“我妈胡说八道。” 汪琪笑:“惠敏姨特别斯文,她说话本来声音就小了点儿。” 林惠敏准备关门的时候却发觉庄时泽正好走到门外。 她赶紧把人拉进来:“这么大的雪,我正要芫芫给你打电话呢,她跟琪琪在厨房。” “阿姨,你也快进来。”庄时泽对着林惠敏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咱们都进去吧,风大雪大的。” “这风大雪大的,你明天再送过去不行?”汪琪感觉自己都快崩溃了,“你看我刚才从宿舍过来,现在这脸,你才刚回来,歇歇吧!” 汤芫手里已经多了只煎饼果子,她刚从“菜谱”买的,也只三块钱。 她抽了只保鲜袋装进去,再放进保温饭盒袋里:“走吧。” 汪琪拉住她:“哎呀!你管那么多你累不?你又不是她妈!” 汪琪一说完这句话就愣住了,感觉那种“怪怪的”感觉终于找到了出口,整个一下子就轻松了。 她有点激动了糊了自己脑门一巴掌:“对!我就说怎么怪怪的!你对庄时泽怎么不像是男女朋友那种,就像是妈妈对儿子!” 汤芫一时之间也被她说傻了,愣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汪琪,咱们毕竟都不是十几岁了。” 汪琪感觉自己真开了个不好的头,赶紧拉起汪琪的手:“不不不,瞧我这嘴,咱们赶紧给他送煎饼去啊!别想了!现在就走!马上出发!” 这回轮到汤芫不走了。 她把饭盒袋往桌子上一放,有点无奈地说:“其实我对庄时泽,曾经我是喜欢他的。可是你知道,咱们经历了这么多事,心境变了。我总觉得我有义务照顾他,我总觉得自己欠了他,想要不停地弥补,然而……我就只能……像你说的,我觉得我对的感觉,似乎回不到从前了……对于我来说,他只是个孩子……我不办法当……不知道怎么说。” “我大概懂你意思。”汪琪快哭了,感觉自己真不会聊天,好端端地说这个干啥呢,“就是你觉得自己喜欢他,但是你觉得对他是责任心大于喜欢,甚至盖过了喜欢是吗?” 汤芫迷惘地点点头:“应该是吧,反正就没那种感觉了,但是庄时泽一家都帮了我很多,我一定要报答他家人。” 汪琪拨了拨刘海刚准备说话,结果偏偏头错错位,脸就青了—— 庄时泽站在厨房门口! 113.过桥米线 这真特么一个大写的尴尬。 汪琪僵在当场,汤芫看着汪琪一秒石化,瞬间也感觉脖子一酸,心跳得打鼓似地回过头去。 跟面无表情的庄时泽对了个眼。 庄时泽挥挥手里的一双粉色羽绒手套,语气夹着窗外的积雪的寒意:“你手套落在我家里了。” “手套我到时拿就行了,这么冷的天你还跑过来拿给我……”汤芫勉强撑起一个僵硬的笑,问得有点心虚:“你什么时候来的?” 庄时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刚来。” 说完他把手套放下:“我得回宿舍去了。” 汤芫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强大的心灵,还马上想起了那个煎饼果子,赶紧拎过来塞进庄时泽手里:“这个你宵夜吃,你一定要自己吃,别给别人吃啊。” 汤芫的指尖温暖,猝不及防地扫过庄时泽的手背。 他顿时僵直了背,感觉手被烫了一下,飞快地拎过那只袋子:“知道的,你每次都这么说,我走了。” 庄时泽一走,假装去洗碗的汪琪这才抓着头发回到桌边。 “你说他听到了多少?”汪琪感觉胆都给吓破了,“刚才我一秒从脚底凉到脑门儿了你知道吗?” 汤芫擦了擦手心:“你以为就你给吓着了啊!” “咱们太专注说梁阙的事儿了,都没留意他进来!”汪琪懊恼地捶自己脑袋,“我就不该起这么个话题!我真是嘴欠!” 汪琪自责了好一会儿,一看汤芫这样子,赶紧说:“要不要去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汤芫苦笑,“说我没把他当儿子吗?” 汪琪把自己抓乱的头发给撸顺了,苦恼地撑着下巴:“那可怎么办啊?你说他有没有听到你前面说的那段?就是你说咱俩都不是十几岁的人了那段,我可不是害怕啊,庄时泽那种性格肯定不会四处说,只是在想你要怎么跟庄时泽解释啊?” 庄时泽手里拎着汤芫他的袋子,有点麻木地往学校里走。 他脑子里只有汤芫惊恐的眼神,还问他“你什么时候到的”。 什么时候到的? 他真的说不上来。 但他清楚地记得汤芫跟汪琪的对话。 “对于我来说,他只是个孩子……我不办法当……不知道怎么说。” “就是你觉得自己喜欢他,但是你觉得对他是责任心大于喜欢,甚至盖过了喜欢是吗?” “应该是吧,反正就没那种感觉了,但是庄时泽一家都帮了我很多,我一定要报答他家人。” 雪越下越大。 庄时泽只觉得耳朵被那几句话震得轰隆作响,脚踏在雪上的咯吱声特别烦,空气特别冷,特别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才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我不是个孩子!我是个大人了!” “是不是陈立然那种才不叫做孩子?!” “我不要你报答啊!” 他沉默地扶在宿舍的铁闸边,脸上平静如镜,心里却历经了一场世界末日。 他把一只手套脱下来,另一只手挂着那只保温饭盒撑在铁闸上,摸出手机,一只字一只字地输入—— 我不是去送手套,我只是想去见见你,我不是孩子了,你可以喜欢我吗? 他的手悬在发送键上好久,久到大拇指变僵,手背发青。 突然他听到背后李一军喊他:“大仙,你站这儿干嘛?忘带钥匙了?” 他的手就像是突然破冰复活一样,迅速地移动到删除键上。 长按。 画面瞬间空间。 他收起手机,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嗯。” 然后就在李一军说着回来路上各种见闻的兴奋中,两耳不闻世间事,像个行尸走肉般把自己给搬上了五楼的宿舍。 他拿出那只还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一口口地吃着。 可是怎么吃也吃不出它是什么味道。 汤芫一晚上没睡。 她大半夜就起来,从“菜谱”买了一大堆食材—— 母鸡,老鸭子,猪筒子骨,猪脊肉 ,猪肚,水发鱿鱼片,豆腐皮,韭菜,葱头,味精,芝麻油,鸭油,芝麻辣椒油,精盐,米,胡椒粉,香菜,葱花,豌豆尖…… 准备给庄时泽做碗过桥米线,当是道歉菜。 虽然她说不上为什么要道歉。 过桥米线的关键是在于一碗汤,毕竟米线要靠汤入味,不然就算米线口感再好,没味道也只是烫熟的米线而已。 汤的做法很讲究,原料除了猪骨头外,必须要用两只壮母鸡,一只老鸭子。 用三只壮母鸡、两只老鸭子不行,数量不能错。 上辈子汤芫不停地跟厨师讨教钻究,其中一位师父就跟她说,做米线的汤,必须得这样搭配着煮,烧出来的汤才鲜,一定是老鸭子才有那种得深深吸一口气才品味的香味! 鸡鸭她买活的,现宰现杀,掏出肝脏洗净,鸡血盛在小碗里,准备到时用来清汤。 猪排骨斩小块泡在凉水里,筒子骨敲断。 为了保持味道的鲜美,她把鸡鸭的内脏清理干净冲洗净之后,整鸡整鸭连着处理好的猪骨放进大锅里,注上一大锅清水,把柴木添到最旺,火舌几乎舔上锅盖。 她不用汽炉达不到这种火候,柴木虽然原始又麻烦,烧出来的汤却更有味道。 她就这么一直守着火,偶尔添添柴,偶尔开盖撇撇浮沫。 猪骨和鸡鸭煮上四五个小时后,锅盖已经盖不住那股子钻心的香了。 她把盖子打开,把汤里的所有东西捞出来,把鸡血挤成碎块放进汤里,不停搅动。 鸡血把汤里的杂质凝在一起,汤从乳白色变得清澈透亮。 她捞出结成一块的沉淀物后,把猪骨挑出来放进去,从灶底扒拉出几根大根的柴,用水浇灭了,用炉底的小再慢慢炖着。 火光映得她的脸通红,木柴燃烧的味道,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庄时泽外公家给他煮柴火饭的香气。 这一道工序,现在很多过桥米线餐厅一般都不用了。 有些汤里也不用老鸭子了,鸡也是饲料鸡,别说汤了,鸡肉本身就没香味不说,一股子鸡屁股臊味。 但是,为了保证让顾客看到自己的汤的确是猪骨和鸡炖出来的,汤的颜色故意要保持乳白色。 要是乳白色色度不够,把也是云南一种用大米制成的食品,叫“饵块”,丢到汤里。 那汤就要多白就有多白。 有一些做过桥米线的,以为汤里面煮的东西越多,味道就也好, 于是什么鱼肉、 火腿都扔进锅里,这是不懂烹饪的人干的。 五味调和,就是要“调”,不是一锅熟。 这样煮出来的汤,煮出来的过桥米线,极大可能会失去鲜香、爽口的口感。 将鸡、鸭去头、爪,剔去骨,加入精盐 、五香粉、花椒面拌匀腌着。 等汤差不多好的时候,先把鸡鸭切宽条,分装入十只汤碗内。 猪脊肉片薄片,肚尖去皮筋片成片。 猪腰从中间剖开,剔去腰臊,片成薄片,放入凉水中过一遍。 再将肚片、腰片入锅氽一遍。 片好的食材分为 10份,码在 10只中盘子里,每盘摆四行。 草芽洗净选嫩芽切小段,葱白切段,开水烫熟,同草芽一起分放 10只小碟内。 葱叶切成未,香菜洗净切末,姜切细丝。 豌豆尖焯熟;豆腐皮凉水洗净温水泡软分放 10只小碟内。 汪琪之前习惯了早上六点多就起来,先去汤芫租的仓库拿货,再开着小电车过来给汤芫家“送货”。 昨晚汤芫没回宿舍,汪琪也睡得心神不宁。 她的生物钟定时在六点多把她叫醒。 冬天的太阳升得特别晚,她摸黑起床,六点多的校园只有雪压着枝桠发出的低哑的响声。 到了汤芫家,汤芫开门,汪琪先是闻到一阵鸭汤的香味。 再一看,那八张拼起来的桌子上铺满了大小碟子和深碗,顿时被这情景震得鸡皮起了起。 汤芫说:“我在准备过桥米线,快好了,我到七点儿打电话给庄时泽过来。” “过桥米线?”汪琪吞着口水帮忙关门,“这是国宴吧!鹅!滴!神!啊!” 汤芫替汪琪开完门又钻进厨房去了。 汪琪对着这一桌子大小祖宗们一边感叹一边流口水。 这得费多少心思啊! 她突然又觉得,那天“汤芫把庄时泽当儿子来照顾”的感觉错了。 她窜到厨房去,轻轻咳了几声。 “有话说话。”汤芫忙着将米线用开水烫热,分入 10只大碗内。 继而用大碗将甜酱油、花椒油、辣椒油兑在一起,分装进10只小碟。 汪琪看着汤芫认真的神情,顿时回过味儿来了。 她说:“汤芫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屁快放。”汤芫头也不抬。 她旁边摆着十只深碗,她分别往碗里放胡椒面。 锅里下熟猪油旺火烧,冒大白烟的时候投入一片生肉,再将油炙老发香,炸出的油舀进碗里。 再冲入调好的汤,每碗舀汤、味精、盐。 汪琪说着人家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说—— “传说古时候有个事儿逼秀才,家里待不住跑到一特偏僻的湖边去读书。她老婆每天都做好饭菜给送过去。这秀才读书读到忘了按时吃饭,结果当然是吃冷饭凉菜了。” “这故事听着有点耳熟。”汤芫朝汪琪招招手,“搭把手,把这些碗端到厅里去。 汪琪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上。 “继续啊。”汪琪意犹未尽,“这货冷饭菜吃多了,身骨子虚得不行。这可心疼死他老婆了!把心一横就把家里那勤恳下蛋的母鸡抹了脖子,炖熟了给她老公送过去。” 汤芫留意着锅里的汤,汪琪的故事只听进去一两个字:“看着点儿门槛,别倒了我这汤啊!” “行了行了。”汪琪大步跨过门槛,“她再去收碗筷的时候,那食物肯定是原封不动的是不?她老公呢还是眼睛粘那破书上。她只好把饭菜拿回重热,但是刚把砂锅拿起来,发现还烫手呢!开盖一看!哎呀妈呀!这汤沉死我了……不是,那汤表面盖着一层鸡油,加上砂锅传热不佳么,就把热量封在汤里边了。之后这呆板秀才他老婆就用这法子保温,把米线,蔬菜,肉片放在热鸡汤里烫熟,趁热给她老公吃。” “后来这秀才在他老婆的精心照料下,考了举人,他跟他老婆说,以后你煮这玩意儿就叫过桥米线吧!” 汤芫学着汪琪的语调说,“这故事我当年写作文还当事例用呢,你说这个干啥?” 汪琪说:“秀才他老婆用心良苦啊!你说是不是啊举人夫人!” 汤芫一下子没转过来:“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她把所有的盆子都摆好,才反应过来,愕然地抬头。 跟笑得粉面如春的汪琪对了个正眼。 “你真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还是不敢面对?”汪琪突然认真起来,“昨天我那样误导你,我错得特别离谱,如果有什么是我可以补偿的话,我上刀山下火海都替你去做,真的。你也别憋着了,我替你憋得慌。” 汤芫调着酱料,说—— “我给你说个。传说李鸿章当年出使俄国,在俄方的招待酒会上,人给李鸿章上了一盘冰激凌。因为室内温度高,冰激凌受热散发出冷气。李鸿章以为是冰激凌热冒气,就向冰激凌吹气。俄国佬差点儿笑个爆肚,李鸿章尴尬癌当场发作。之后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之后俄国外交大臣回访,李鸿章就请俄国佬吃过桥米线。俄国佬不知道我华国厨艺深千尽,以为这是一种温热食品,低头就喝汤,烫得哇哇啦叫,李鸿章才报了那仇。” “这个有趣!行吧,我领会意思了,下回我也让你说一回哈哈……”汪琪拍手,忘了前几秒发过毒誓的自己,又想了一出,“但是我更加想知道你捣鼓这么一大桌子,叫人家庄时泽来吃,打算怎么跟人表达你的意思?” 这句话彻底把汤芫给镇住了。 她站在桌边默了一会儿,想,是啊,你这么叫人家庄时泽来吃,是个什么意思? “坐下来吧,咱俩吃。” 汤芫去洗了把脸,回来就不容分说地把里脊肉片,肚尖片,腰片逐渐放入油汤碗里。 主料各片,要求薄至透明为度,肉片在汤中烫后不卷缩。 她把甜酱油、咸酱油、花椒油、芝麻油、辣椒油调在一起,肉片随烫随点蘸酱吃。 最后放入绿菜、豆腐皮、葱花和米线。 汤芫这个过桥米线的形式没做足,毕竟这是在她家即做即吃,没有过桥。 但是该有的都有了—— 汤料覆盖一层滚油。 佐料有油辣子、味精、胡椒、盐, 主料有生的猪里脊肉片、鸡脯肉片,以及用水过五成熟的猪腰片、肚头片、水发鱿鱼片。 辅料有汆过的豌豆尖、韭菜,香菜、葱丝、草芽丝、姜丝、玉兰片、氽过的豆腐皮 最后主食,用水略烫过的米线。 汤汁滚烫,但不冒热气。 汪琪吃得特别过瘾,米线吸饱了汤的香醇,吃起来依然弹牙十足! 老鸭汤的香味让胃口和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肉片吃着是丰满的饱足感,咸,香,酱辣,无论怎么搭配,都总觉得吃不够! 米线鲜香爽滑,劲道有嚼劲,装米线的碗跟砂窝材质一样,热度被紧紧锁在汤里,肉片的香味融在汤里,又带出汤的香味。 汤芫撇了面上一层油,一筷筷地闷声吃着米线。 她不打算叫庄时泽过来吃了。 叫过来吃,又该怎么跟他说呢? 汤芫把那一大份本来叫庄时泽来吃的米线,和汪琪和早起的爸妈还有丫丫一起,把米线都肉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 我很喜欢你,一直都是。 然而她把这句话和着米线吞了。 就像庄时泽最终删除的短信一样。 114.地胆头老鸭汤(上) 天气越来越冷,汤芫她爸汤伟鹏同志那高胡刚从盒子里拎出来的时候,弦给冻得跟冰锥子似地,刮得手指头痛。 但他依然每天都拉着那些汤芫听不进去的曲子,两父女各自欣赏不来对方的音乐审美,互相嫌弃地三楼拉着《梦断香消四十年》,一楼开着《白天不懂夜的黑》,中间还夹着丫丫房里传出来的“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案南大学如期进入期末考,学校门边的复印店生意突然红火起来,每个进去的人都跟要印钞票似地红着眼进去,再捧着一堆纸出来,上头印着一堆配合显微镜观看更佳的跟单细胞似的字。 图书馆也空前爆满,各个宿舍充斥着比以往更加浓郁的方便面味儿,就着豪华味精大餐临时去抱佛祖他老人家的大腿。 汤祖经日间一直不开业,但是夜宵别人管不着,汤芫就还是炒着小菜赚着钱。 再加上大伙儿都爱吃汪琪的小龙虾,汤祖经的生意依然那么红火。 只是小龙虾好吃,把汤芫一家和汪琪都吃得大冬天里燥上火了。 汤芫刚准备吃的清淡的再煮两味的下火的吃吃,“菜谱”就弹出来了—— 请煮一道——地胆头炖鸭 材料:老鸭、瘦猪肉、地胆心、蜜枣、盐 地点:你家厨房 厨具:你家中任意厨具 餐具:你家中任意餐具 功效:清热下火,煮好后任意时间服下皆可,服下立即见效 虽然“菜谱”并没有说出具体功效,但是这道汤,汤芫倒是很熟悉它的作用。 有句话叫“大暑老鸭胜补药”,老鸭本来药用价值就高,暑天的清补佳品,营养丰富,滋阳清热还养胃生津。 地胆头更是可以入药的佳品,味偏苦,下火功效显著。 其实汤芫夏天的时间比较常煮这道汤,但是冬天一般不怎么煮。 眼下大家都上着火,虽然不是夏天,但是这绝对是下火佳品。 汪琪已经准备好小龙虾了,对着小龙虾流口水,无奈嘴巴里长泡,光看不敢吃。 汤芫也是喉咙发干,赶紧走进厨房,打开放在汽炉上的一只中锅——她已经摸清“菜谱”的规律了,基本上食材传送点都会离汽炉最近。 果然,里面摆着已经拨好毛也去好内脏的一只鸭子,一小块猪肉,底下还有几颗已经晒干的地胆头,几颗蜜枣,还有一小包盐。 “菜谱”果然是菜谱,加猪肉香烟会让汤味更香甜。 汪琪一见汤芫进厨房就尾随进去,五官挤成一块:“汤芫你终于要煮饭了,我快不行了,赶紧煮什么来镇压一下小龙虾的香味吧!求你!” 汪琪自从吃了一学期汤芫做的饭菜之后,脸色不单好转,脸蛋还圆润了,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还多了点儿可爱感。 五官再一挤,汤芫莫名被逗乐了。 “你别笑啊,准备煮啥?”汪琪旆锅里一伸头,顿时被支楞八叉的几颗地胆头吓缩了,“这……啥?” “晒干的地胆头。”汤芫笑着把鸭和瘦肉扔进网篮子里,手指一拨就开了水,网篮往水下一放,水在鸭皮上开出了花,“待会儿煮个汤,鸭肉和瘦调点儿酱蘸着吃,你要加辣椒圈儿不?” “加!”汪琪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先答,目光冷不防又落在地胆头,吓得一激灵,“怎么感觉名字里带个‘胆’的都特苦?” “老鸭臊,地胆头苦,但是这两咱食材放在一起煮汤,汤就又清又甜。”汤芫双手不停地把鸭子放上洗净的砧板上,手起刀落地把鸭子从中间破开,“不同的食材用不同的煮法就能煮出不同于食材本身味道的菜,不能拘泥于食材本身的味道,你不能被它局限了,你才是做菜的人。” 汤芫突然愣愣地看着汪琪,像是突然通了一条神经,心里的某道违规建起的墙轰然倒塌,举着菜刀站成一根电线杆。 汪琪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汤芫轻轻地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心里默默地说。 一本杂志卷在陈立然的左手,临时替代左手上岗跟右手鼓着掌。 陈立然后面跟着拎着菜刚回家的林惠敏:“陈先生你先坐啊,等会儿一起吃饭。”然后她就看见了正在厨房剁鸭子的汤芫,“哎,啥时候买的鸭?” 汤芫跟她交流一番,最后还是把厨房交给汤芫,把橙子切了给陈立然一托,端着另外一托就上去了。 “一进门就听到这么精彩的对话,敏姨还留我吃饭,真是太感动了!”陈立然把杂志往桌子上一放,脸上的表情异常浮夸。 “怎么又是你。”汪琪啧了一声,一想起这人上次把她最后一块辣子鸡抢了,顿时有点情绪。 陈立然笑得不怀好意:“怎么不是我?我给你们带免费杂志呢,好歹表现出一点儿欢迎的情绪吧?”他又对着汤芫补充,“样刊。” 汤芫在《小食光》里有个专栏,每个月定期去陈立然那边拍片,出菜单。 陈立然也每隔不久就往这跑,说是讨论菜单什么的,理由一大堆。 汪琪觉得,此人动机很可疑。 一看就动机不纯的陈立然来了劲:“你见着我有什么好好奇的,见着庄时泽才该好奇吧?” 汤芫重重剁下一块瘦肉。 汪琪对着这个没眼色的二货挤眼,头往旁边面无表情的汤芫那儿偏了偏。 偏偏陈立然不受这套,继续说:“你说他有什么好的,汤芫,你看我怎么样?” 这话说得毫无心理负担,汤芫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就继续切瘦肉。 陈立然长得好看,身价不菲,虽说家里条件也好。这人天生就是招蜂惹蝶的主,一出手就招来几把姑娘,但是依然原因不明地单着。 汪琪被这厚颜无耻之徒惹怒了,开始对他各种奚落,陈立然反讥唇舌,两人一下就燃起了战火。 双方嘴皮子功夫都十分到家,乍一听简直要给这两人跪下。 汤芫失笑—— 陈立然你能再明显点儿吗? 汪琪你神经能再大条一点儿吗? 所有食材洗净,鸭肉和瘦肉都被世成整齐的长方形,整齐地码在碟子里。 汤芫往汽炉上架上一只大砂锅,装着食材的碟子稍稍倾斜,食材们就安安分分地躺在砂锅里。 往里加入清水,盖好盖子, 陈立然和汪琪在桌边一边抢着林惠敏切好的橙子,一边打着嘴仗。 汤芫看了眼那两个完全把自己忽略的辩手,再次失笑,拧开汽炉,蓝色的火焰顿时喷薄而出。 蓝色的汽炉火把学校周边各种家常小炒的香味烘得穿街过巷,烤红薯的焦香从街头窜到街尾,最后被来往的食客堵在中间散不去。 同样堵着散不去的还有庄时泽的一肚子怨气。 那天听到汤芫和汪琪的对话之后,他就一直憋着一股气。 这股气跟着他复完了习,考完了试。 庄时泽突然其来消失不见,汤芫自知是那晚的“儿子论”刺激了他,一开始也没敢去找他,连电话也没鼓不起那勇气打,只是发几条信息问问日常问题。 当然,这些短信就跟包子打狗似地有去无回,连周末去给林家送小吃也没能遇着平时总坐在厅里的庄时泽。 就这么维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汤芫彻底泄了气,也识趣地没再打扰, 然而庄时泽对外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跟李一军他们去撸了几晚的烤串喝了几晚的啤酒。 等李一军他们终于察觉出不妥的时候,大仙他正对着摊主豪呼:“啤酒再来一打,牛肉串两打!” 陈唯烈苦着脸说:“大仙,今儿咱们这儿少说也喝了三打了,别喝了,牛肉跟啤酒串味儿特难受!” “可不是么,别看武侠片里那些个大侠都是一坛酒再切两斤牛肉的,喝多了谁都倒,别喝了啊。”胡营把签子一拢,把庄时泽往嘴边送的啤酒罐劈手捞了过来。 李一军数了数,三打啤酒,他跟陈唯烈和胡营一只只喝了三罐,其他的全进了大仙肚子! 这可不得了!他们是为了自己解渴,大仙明显是为了把自己灌倒啊! “大仙,你不对劲啊?”李一军把庄时泽面前吃得七零八落的串串也拨走了,“跟咱们说说行么?” “可不是么?有啥事困扰你的?”胡营也很好奇,这位好兄弟连自己拿了他三百万他都能释怀,还有什么事儿能让他拼命灌自己酒? 胡营自从上次之后,已经一厢情愿地把庄时泽归为自己的兄弟。 虽然他知道庄时泽并不简单,上次揪出那个让他炒黄金的所谓操盘手之后不久,操盘手还打过电话来求他放过一马。 那操盘手的牌照给吊销,在业内的名声臭了,再也没办法在这一行混。 操盘手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大神,以为是胡营处理的他,所以才六神无主地向胡营求饶。 但是胡营一直觉得跟庄时泽特别有距离感。 他欠着庄时泽的钱,庄时泽没催他还,但他现在业余也打着工,定时定候把钱给还上。 庄时泽让他抓着几支股,但是这几支股看起来只是特别普通的股票,就跟大妈们玩的那些无风险的股票差不多,只得赚几顿菜钱。 他也不知道庄时泽是什么用意,只是庄时泽让他做的事儿,他怎么着都会去做。 李一军和陈唯烈正套着庄时泽话呢,胡营赶紧过去让人把啤酒和牛肉串退了,这再吃下去大伙儿都活活吃成串串。 大家都紧张地盯着庄时泽看,庄时泽明显有点儿半醉,他没喝过酒。 他吐出一个长长的酒嗝,在家紧张的注视下,傻笑了三十秒。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流了两管鼻血。 庄时泽把自己给吃上火了。 一个没什么酒量的人,把自己活生生喝得浑身燥热,头重脚轻心跳加速。 他耳膜轰轰的响,活像有人在旁边擂着大鼓。 李一军和胡营甚至八卦的陈唯烈都不知道他和汤芫那点事儿,就毫不犹豫地把他往汤祖经架过去。 于是,差不多小半个月没见过面的汤芫和庄时泽,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碰了头。 汪琪号称不搁这儿发光发热就跑了,陈立然追着跟了出去,号称汪琪害他不能吃晚饭让她赔。 汪琪就奸笑着把陈立然带进了学校,往黑暗料理发源地饭堂的方向去。 庄时泽仰脸躺在沙发上,他的嘴唇有点苍白,醉酒中依然僵强地抿着,唇边冒出一圈微青的胡茬,轻轻聚拢的眉头给眉心折出一条细纹,顺着纹路连接着鼻梁。 汤芫看得自己都忍不住皱起了眉,连忙伸手去揉自己的眉头。 轮廓分明的脸就这么正对着自己,汤芫突然才发觉,她已经很久没认真看过庄时泽的脸了。 她一直觉得,庄时泽的脸是记忆中少年白净阳光的脸,而不像现在这样带点冷硬和……成熟? 她没来由地心头一跳。 汤芫赶紧把这怪异的感觉给压下去,庄时泽之于她,就像手里的菜刀之至自己的手,是熟悉不过的。 她知道自己喜欢庄时泽,只是重生之后,她的脑子都被要复仇和带着家里人翻身的事情占着。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的心态早就不是上辈子喜欢庄时泽时的那个少女,所以对庄时泽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那天之后她想了很久,她知道一颗老了的心很难再起波澜。 但是,她对庄时泽,依然是不同的。 没了少女时羞涩的喜欢,却比少女时的心态更加笃定了。 这种认定了某人的感觉,并不是年少时的荷尔蒙作祟,而是对感情的自信—— 我喜欢这个人,任何时候都喜欢。 何必因为汪琪的几句话纠结呢? 汤芫想,汪琪不知道庄时泽跟她之间的事情,只是局外人的看法。 其实刚才在跟汪琪解释地胆头的味道时,她就想通了。 她才是做菜的人! 就像过生活,生活并没有统一的过法,你喜欢怎么过就怎么过。 决定权在她手里!她无须对其他人无关的人交代! 闻着一室的酒气,看着眼前这张不知道是被酒熏的还寒气冻得通红的脸,汤芫哑然失笑。 庄时泽鼻翼旁边还有点儿没抹干净的血,倒霉的鼻子骤然经历外冷内热的温差,再次不争气地流出两管血来。 她赶紧拿纸巾把血清理了,钻进厨房里,拿了块干净的方布,从冰箱里倒些冰块出来,把布一拢,扎口,做了个临时的冰袋。 她往回走得急,把陈立然搁桌边的样刊碰倒了,她差点儿一脚踩上去,十分就脚地把卷成一卷的杂志一脚踢出厅。 汤芫实在没料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好的脚法,拎着冷袋走出去,把冰袋往庄时泽额头上轻轻一放,另一只手把杂志捡起来,放膝盖上。 封面的字用的是竖式的排版,两行字十分应景地跳进她的视线里—— 世间的爱情千万种 并非只有你浓我浓 115.地胆头老鸭汤(下) 庄时泽是闻着一阵清香味儿醒过来的,窗外的天麻黑麻黑的,夕阳烧到了头,眼看着就全黑了下来。 他的舌头还是麻的,口水苦得每咽一下就全身起鸡皮,像活生吞了一把地胆头。 他手心烫得离奇,额头却像是挡了一学校的雪,凉得出奇。 厅里静,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厨房的瓷勺轻轻磕在碗边的微响。 竹勺来者不拒地吸味,汤芫只用来舀粥。 瓷勺容易清洗,甜酸苦辣应付自如,自然是最常使用。 鸭汤的香味被室内的暖气烘得无处不在,钻进庄时泽的鼻子里,倒有点望梅止渴的效果。 汤汁澄清香醇,滋味鲜美,鸭脂黄亮。 汤芫看着这汤色十分满意,手轻摇,瓷勺把浮在汤面的油镜撇开,底下的清汤就冒着热气把香味拱了起来。 她舀了两碗,端出客厅的时候,庄时泽已经青着脸撑着头坐了起来。 他憋着一张冷脸,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汤芫。 汤芫的皮肤似乎越来越好了,整张脸透着光,一看就是好吃好住给养的。 一身酒气,顶着一头台风刮过似的头发的庄时泽想,我干嘛要来丢这个脸? 一时之间,往日那些自认为英雄的保护汤芫回家事件,以及对汤芫种种的维护,都像一个个响亮地砸在他脸上的耳光。 臆想被打脸的庄时泽顿时脸上火辣辣地痛,撸串撸多的胃也赶热闹地痛起来。 这个满心英雄主义的少年一朝惊醒,顿时觉得自己在汤芫面前像个无理取闹的神经病。 庄时泽此刻想表达的意思,很久以后,网络上出现一个专业名词——中二病。 酒喝多了的庄时泽嘴巴苦,心里更苦。 现在留下来就是丢人现眼!庄时泽边想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故作疏离地说:“真不好意思,我的室友不知道我跟你没那么熟,打扰了。” 这官方公告腔打得四平八稳,正端着碗往他面前放的汤芫手上一顿。 庄时泽心里莫名慌了慌,就像走在平直的大马路上突然摔了一跤。 赔过去的笑脸被人不领情地照脸上抡了一巴回来,谁听了都得不高兴。 汤芫那句“你非得这么说话么”到了嘴边,万分委屈最后却成了:“这可是地胆头炖鸭呢。” 话已经说出口,汤芫虽然觉得这话说得特别没骨气,索性坐下来,就着沙发边的小桌子喝起了汤。 庄时泽莫名被汤芫这小媳妇的小模样取悦了,但是嘴巴比脑袋快,夹枪带棍地说:“这又是给哪个儿子煮的?” 汤芫被庄时泽晾了这么多天,窝了一肚子火:“给孙子煮的!” 我就还不伺候了!汤芫想,把碗往庄时泽面一推,挑衅地看着这个喝酒喝得脸青,上火上得鼻头通红的二货。 庄时泽黑着脸,忍着被清汤勾出的口水,别过脸往外走。 “大冷天的这门咋也不关关好?” 门“吱”的一声,闪进来一只陈立然。 没有硝烟却弥漫着香味的战场刚摆好的阵形又乱了,庄时泽背一绷,转身就往回冲。 汤芫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庄时泽豪气地端起矮桌上的汤干了! 刚进门的陈立然目瞪口呆:“好、好喝吗?” 吓愣了的汤芫瞪着面不改声的庄时泽:“汤、烫吗?” 庄时泽忍着麻出一片新天地的舌头,淡定地回答:“好喝,不烫。” 陈立然是就着香味吞了吞口水,确定香,香里有肉味,鸭油味,还有汤水的滋润味。 汤芫是想,这刚端出来的肯定烫,又看庄时泽这绷着背的样子,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嘴角上扬。 汤芫拉了一把庄时泽:“别急着走,汤还有一大锅呢,多喝点儿。” 庄时泽被拽得一下子坐回了沙发上,震惊地看着汤芫,感觉这女孩儿使出了洪荒之力。 陈立然是早就知道庄时泽这小子的心思,趁着汤芫走进厨房盛汤,立马嬉皮笑脸地走过去。 陈立然一提裤脚就坐在庄时泽旁边:“我说小泽啊,叔看在我爸跟你外公的交情份上,就先帮你把心放了啊。叔跟你说件事,要是你愿意帮叔,那叔也帮你,怎么样?” 在庄时泽看了眼贼眉鼠眼的陈立然,碍着这货是是他长辈,有点不太情愿地说:“你先说。” 陈立然看着这张不太友好的脸,叹了一口气:“这么说吧,我经常过来汤芫这儿,可不是因为汤芫。” 庄时泽的眼亮了亮。 陈立然心想,你小子我还治不了你! “汪琪。”陈立然把底牌亮了,“这么说你懂了吧?” 庄时泽这回懂了,终于转过脸来看着陈立然。 陈立然说:“我这次过来是给汤芫带消息的,刚好在这儿,咱们互相帮助一下怎么样?” 庄时泽被这家伙撩起了好奇:“怎么个互相帮助法?” 陈立然鬼鬼祟祟地伸头看了眼厨房那边,小声说:“以后她们俩在场的时候,你就管好的你汤芫,我管我的汪琪。” 不要脸,都还没追到手就我的我的地叫,这事儿还没成呢就想着管人家。 庄时泽心里是这么想陈立然的,但是他却是真的放心了。 他心里高高兴兴,面上还是平平静静地说:“好。” 人一放松,刚才啥事儿都上来了。 庄时泽的舌头麻得一发不可收拾,看着再次把汤和鸭肉端出来的汤芫,心里后悔得恨不得时光倒流。 今天过来是真·有正事的陈立然没想到还能顺手结了个盟,对着端着汤的汤芫,那谄媚劲又上头了,赶紧双手接过。 “我来我来,哎哟,可不敢叫咱们的大厨亲自上手不是。”陈立然把汤端过来,深深吸了一口,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圆满了。 汤芫把鸭肉放在餐桌上,看了眼跟吸了啥似的陈立然说:“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陈立然这才回过神来,默默帮着摆好了碗筷,拉着庄时泽过来坐下,一脸的严肃。 庄时泽也忍不住了:“你差不多得了,弄得多严重似的。” 陈立然喝了口汤,鸭汤香甜,烫贴了舌头,喉咙先是甜得生津,继而那香味就出来了。 “决赛那儿出了点事儿。”陈立然感觉胃里暖烘烘的,鸭皮的油脂被去过腥后只剩下醇香,浸进汤里,那香味在他鼻间飘来飘去。 他没忍住,又喝了一大口,清香渗进口腔每个角落。鸭油烫,他却舍不得撇掉,知道这已经是汤芫撇过后剩下的,趁着烫喝了,舌头麻了麻,却还是值得的。 “出了什么事儿?汪琪又不在,你顶着这大冷天的雪竟然还过来了。” 汤芫夹了鸭肉蘸了调好的酱吃,酱里她习惯放了蒜米,也不切粒,就拍碎;天冷了,擦了几线姜丝,点两滴芝麻油,香味扑鼻。 庄时泽听到汤芫这么说,才发觉原来大家都知道,只有他自己之前还误会了,尴尬地摸摸鼻子,用麻了的舌头继续喝汤——实在是酒喝多了串撸多了,口苦口干。 汤是清的,香是浓的,舌是麻的,胃却是暖的。 庄时泽抬起头看陈立然那货还在装逼,脚一伸,在台底下给那厮来了一脚,说:“赶紧的,别磨叽。” “可不是么,赶紧说完吃你的,又不是说完不让你吃了。”汤芫也有点受不了,“瞧那腻歪劲儿!” 陈立然这时倒不急了,捂着脸装可怜:“可怜我孤身一人被欺呀……你们两个欺负我这个单身汉!” 庄时泽听得忽然心情就好了起来。 闹了好一会儿,陈立然才正经地说:“进决赛的选手多了个,‘独食’,杨宏。” 庄时泽明白了:“关系户。” 汤芫问:“怎么活动进去的?” “你俩这么淡定我好受伤啊!”陈立然说,“要是说给汪琪听,她的表情绝对精彩。” “你别想着汪琪了,赶紧说怎么回事。”汤芫准备给陈立然添汤。 庄时泽拦下了:“让他自己勺去。” 陈立然感觉心口又中了一箭,致命的那种。 不过他也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赶紧交代:“说是当时评判判断失误,于是上调了分数,跟里海食坊并列第三。” 陈立然问:“你们怎么看?” 庄时泽冷笑了一声。 陈立然:“……” 汤芫想了想,笑了:“陈立然,这叫地胆头炖鸭,刚才也跟你说了。地胆头是苦的,以前人家都说这玩意只能入药,可有人偏不,拿它来炖鸭汤,炖出来的鸭汤去了鸭肉的臊味,汤也清甜香润。“ 陈立然说:“明白,不是人家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看你了。” 鸭肉蘸了酱汁,蒜香加咸鲜浸入肉,在汤芫嘴里嚼得香味浸入了牙缝里,她就着香味吞下,喝了口汤润润喉咙。 她说:“我们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人家怎么看。” 庄时泽抬头看向汤芫,心里有点猜到她想干什么了,眼里惊喜的神色跟汤芫如出一辙。 陈立然看着这俩人的表情莫名毛骨怵然起来。 他跟进了猫窝的老鼠似地打量眼前这两人,喝了口汤,才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庄时泽率先开口:“你跟你们新闻部的同事关系怎么样?” 汤芫用力地点点头,朝庄时泽比了个大拇指。 陈立然突然觉悟了——这大冷天的来这儿图个啥!就不该来! 116.小麦粥 第二天一早陈立然破天荒地提前打卡进他们部门,清洁阿姨正好拖到门口,跟亢奋的陈立然撞个正着,两把对方互相吓了一大跳。 阿姨笑得和蔼亲切地看着这个上进小青年,无数个默默拖地无人陪聊的早上积聚的委屈,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她的话跟除夕凌晨憋了一年的鞭炮一样,劈头盖脑地炸了:“小伙子哪个部门的?刚来实习吧?没怎么见着你呢?不用起这么早,跟新闻部的曹老头似的,吃早餐了么?要没吃我那儿有个煎饼儿,劲儿足酱够加蛋撒葱花辣椒面儿,还有豆浆,人家现磨的,还热着呢!” 陈立然:“……” 眼看阿姨还要继续,陈立然露出一个婉拒的招牌笑容:“得嘞,阿姨,谢谢您了哈,我刚……” “我告诉你啊,这个部门的头儿从来没早到过,不怕啊。”阿姨笑得特别有深意,拍拍陈立然的肩膀。 陈立然记得这个阿姨是某个部门头儿的亲戚,也是有点儿后台的,眼看着阿姨把胶手套上不知道抹啥残留的污水抹自己的阿玛尼上,顿时脸上的咬肌抖了几抖,硬是压着没发作。 阿姨呢,地也拖完了,潇洒地甩给他一个裹在毛胶手套黑色长筒水鞋手持拖把的背影。 陈立然心塞地空着肚子去新闻部,如期见到泡好一大杯茶坐在电脑面前的老曹。 曹默:“哟!陈总编这么早,吓死我了!” 陈立然:“……” 曹默:“吃早餐了没?我这儿有煎饼。” 煎饼煎饼哪儿都有煎饼!陈立然心想,我今儿就不吃煎饼! “吃啥煎饼,带你吃更好吃的去!”陈立然想着自己有求于人,也不讲较煎饼之仇,上去就套近乎。 曹默也不是什么好忽悠的主儿,吃过的盐比陈立然吃过的米还多,也不急,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哈哈哈,我老了,不像年轻人爱折腾。” 陈立然到底还要点脸,归根到底他也不是那种人,干脆打蛇打七寸直指要害:“你说如果厨艺大赛有人暗箱操作,这新闻值不值一顿早餐的说?” “这人年纪大了,身体就折腾个没完。”说话的大爷是典型的晚八早五的典型,早餐档最早的一批主力军,“小麦粥我就服这家!不像学校前门那边的,吃完喝得灌一肚子水。” “可不是么,甜得舒服,喉咙也清,喝一口肚子都踏实了。”坐大爷旁边的是一大妈,笑着应和。 两人熟倒是不熟,只不过人太多,大家也就不介意挤一桌。 “小姑娘,再添一碗!”大爷端个见底的碗,“加屉小馒头打包!” “来了!”汪琪应了声,一手抄筷子一手把最后一笼馒头给扯过来,揭开盖,在一片云烟雾绕里手法灵活地把一只只小馒头夹进一次性饭盒里。 小馒头确是小,白面儿,正常馒头四分一大。 汤芫戴着一次性手套,银面的刀在揉成长方条的面团上下刀,一小方块就成了个馒头的初形,抬刀时带起一道面筯儿,瞬间又弹回去。 也就十几秒的功夫,汤芫已经把小方面团整齐地码在手边铺着白纱布的小蒸笼里。 她笑着招呼汪琪:“这儿十屉先蒸上。” 小馒头个头小,口感却十足,一口咬下去,断面给咬成一条结实的线,嚼起来的劲道在意料之中,略带咸味的奶香却出乎意料。 曹默把老眼瞪成俩桂圆,被这小小的馒头给震慑住了。 奶味是甜的,加入了咸味不但不怪,还融合得十分到位,感觉像吃咸奶酪,却没咸奶酪腻口。 口感是不用说的,一口半只是斯文的吃法,然而弹牙的触感实在让人斯文不起来,只想着狠狠的大嚼几下,那咸香味渗出来,滑下喉咙的时候又多出来点细腻的江南风味来。 小麦粥清甜,没有砂糖臊味儿,吃起来只感觉绵得来不稠,喝上一口,感觉五脏六腑都是那股滋润劲儿,热烘烘的米汤暖得曹默轻轻地眯起眼。 “这粥加了梗米啊。”曹默眼神一亮,连喝了好几口,冒着烟粥让粥米口感更糯一些,吃下去那香味也一直停留在舌尖。 曹默简直不能再直视背包里的煎饼。 陈立然喝了一碗粥,胃口开了就开始掉书袋子:“《黄帝内经》有“五谷为养”之说,其中“五谷”是指稻、麦、黍、稷、菽五种粮食作物。现在大家说‘五谷’泛指各种谷类、豆类,俗称“五谷杂粮”。但“五谷为养”的思想一直没变,即提倡大家多吃一些五谷杂粮以补益五脏,调养脾胃。” 曹默笑着晃了晃食指,递了个“我懂的”眼神给陈立然,就着馒头喝粥。 放着这么香的馒头和粥不吃聊天? 他曹默才不干! “想追求人家小姑娘啊?” 吃饱喝足的曹默开口就把陈立然呛得言语不能,赶紧仰起头吸鼻子,就怕跟汪琪面前丢人现眼。 曹默可不打算放过他:“哎,我可听说人小姑娘她舅舅准备在码头那边搞个酒楼啊,那船装修得挺好啊。” 陈立然好不容易倒过气儿来,胡乱伸手去扯块纸巾,吸了吸鼻子,说:“两码子事。” “我怎么听说人小姑娘有点儿门道啊?”曹默说,“那位置,市里没人可拿不下来。” “这块我可不了解,您就别为难我了。”陈立然打个马虎眼打算把这事儿揭过去。 “也不是见不得光,最近市里加强文明建设么,领导恨不得旅游业再争气点儿,这船弄好了,说不定还能开出去呢,两岸都是地标,不搞白不搞。”曹默说起自己的工作就精神振奋。 陈立然眼看着他没打算停下的意思,赶紧把话题给拉回来:“可你看啊,这儿,汤祖经才刚开呢。” 曹默叹了口气:“我说你一美食总编,你操心啥呢?有这闲情你不如回家帮你爸去,这公司你迟早也得接……” “得!这问题咱不谈了啊。”陈立然脸僵了僵,继而又恢复嬉皮笑脸,再稍稍绑紧一点儿,把声音压低,倒显出几分认真来,“汤芫打算通过你这边宣布弃权,接着你们再上后续的报道……这新闻你做不做?你手下是肯定不敢的。” 曹默瞪他:“你也不知道大家不敢啊。” 他刻意加重“大家”这两个字,故意说给陈立然听。 陈立然一脸“不是我干我无所谓”的欠抽样:“您可是曹默啊!谁还没听说过您呢!” 曾经江城还不是现在的江城的黑暗年代,曹默一篇揭露市长贪污的报道,抽出多少黑幕。 当年撤了省级好几个大人物的职,连带着市级和下面县级的关系户都被一锅端,还揪出那批人吞了人教师部分工资,一下解决了好几件大问题。 江城传媒也因此特别受上级重视,成为省内最敢说话的媒体。 “可是梁阙这人那人面比咱们想象的还广啊。”曹默摇摇头,“□□呐!” 陈立然手里的馒头几乎被捏成饼:“但是你不出声我不出声,就大家都跟那儿装睡吗?” 曹默咬一口馒头,再喝一口粥,咸香清甜交错,温热的粥水渗进口腔每个角落。 暖气开着,窗也开了点儿透气,雪水在冬日晨刚出的太阳下慢慢融化,丝丝清凉的气味钻进来,让人格外地舒服,有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错觉。 大概是这样的氛围让人忍不住放松,曹默觉着那粥喝得人都要心软了,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下可够我忙的。” 陈立然本来像只丢了老鼠的猫,一听这话,勃子跟装了弹簧似地,那头一下弹了起来,脸上惊异,嘴角却绷不住地上扬。 “也不只是你求的原因,梁阙这题材我想写很久了。”曹默说,“你别高兴得太早,没第一手材料就不是新闻,是抹黑了。” 两人静了下来,四周的大家的各种说笑,讨论的话题包罗万象,横跨饮食影视明星绯闻甚至还关心一下我国山区及叙利亚人民。 是啊,没火药谁敢放空弹呢? 对普通人都不行,更何况那个是梁阙。 一时之间,陈立然和曹默相对无言,迎来了这个伟大的计划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难题。 “小麦有养心、益肾、除热、止渴的功效,粳米能提高人体免疫功能,促进血液循环有助胃肠蠕动。这粥香甜,过喉不反酸,米汤看似稠而入口即化。谷物香朴实厚重,填得了肚压得住胃……” 一碗冒着热气的小麦粥被轻轻放下,横在陈立然和曹默之间。 曹默和陈立然一愣,抬头看向这个打断他们“开会”故作有文化的傻愣子,结果陈立然率先傻眼。 曹默不认识这人,就是觉着眼熟,理个小平头精神气足,眼睛不大但眼神清澈也倒有一点小帅,就是让人感觉不太正气。 还没等曹默开口问,那让陈立然傻眼的傻愣子笑了笑,说:“我有第一手材料。” 117.香煎沙钻鱼 “有第一手材料当然好, 但是杨先生这是准备要干什么?”陈立然这话说得礼貌到位, 却客气过头。 就是那种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语气恶劣的客气。 陈立然出了名的讨厌关系户, 毕竟他爸公司里摆着俩同父异母的所谓兄弟,光是关系户仨字已经够能刺激他了, 何况关系户杨宏同志还活生生站他面前。 当然,陈立然又不是张绍刚, 逮着个人就说第一眼看见人家就讨厌人家。他是觉得这杨宏像一个人, 像庄时泽曾经那身边的小跟班小赵。 从感觉到样子都有点像。 “哈哈……”曹默清楚陈立然那点儿底细, 赶紧转移话题,“杨先生能拿出第一手材料最好了, 来来来咱们详细谈。” 陈立然在桌子底下挨了曹默一脚,立马端出蜜汁微笑脸, 他想, 既然这样,那就唠个五毛钱的! 那句“瞧你那傻样还觉得自己特牛b不是?”就不唠了。 本来曹默和陈立然都抱多大希望, 毕竟干这行久了, 天天遇着据说要爆大料的人民群众。 当然了, 杨宏不是一般人民群众, 是涉事人之一, 就算没大料爆,听他唠两句废话说不定也从中扒拉出其他新闻来。 果然,杨宏不负所望地唠了一大堆,都是一些投奔新主后说旧主坏话的套路,例如梁阙如果不是老婆撑腰,就凭他做事那娘们似的小器劲儿早倒了之类的。 正当曹默和陈立然被这满肚子水货灌得有点烦燥的时候,杨宏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俩挺直了腰板。 他说—— “丫个变态,老子贞操差点儿给丫废了!” 就在这冻得只能呆在家里看电视的日子里,江城出了不少事儿,让人民群众都过足了看热闹的瘾。 先是后面被重新评分继而进入总决赛的“独食”宣布退出比赛。 然后评判之一的高文松也退出了评判团。 这些结果,汤芫都不意外,意外的是,白惠心也居然站出来表态,暗示这次总决赛有人暗箱操作。 似乎,江城这个冬天,也不太冷。 在江城雪下得最大的时候,江城出了一个十分劲爆的消息——省台新闻播了,寒江雪饮食集团主席被市局叫进去问话了! 没过一天,因为有直接证据以及实名举报,该集团主席被市局经侦科又问了一次话。 这个寒江雪集团主席的名字很短,也不难记——梁阙。 而江城纸媒的法制版上都破天荒地以梁阙为例,向市民科普了性骚扰不分性别这个法制知识。 网上各大论坛就更不用说了,居然还出现了不少所谓的知情者,细节说得跟亲临其境似的。 而杨宏提供的证据中,其中有一段录音最有价值,也是这段录音,让梁阙所有看似无懈可击的说辞轰然倒塌。 录音的内容,杨宏重复过一次给曹默和陈立然听。 曹默作为一个思想传统的业余老艺术家,听了高血压蹭蹭往上窜。 那些露骨的字眼,连陈立然这种新世纪老青年都差点儿hold不住。 杨宏说:“我特么就说这最后一次,梁阙肯定会来找我麻烦,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能保证我安全,不受他骚扰,录音我一定上交给公安部门!” 得知消息的林家三兄弟轮着给杨宏保证,杨宏就爽快地把录音上交了。 于是就有了梁阙后来这些新闻。 那十天半月里,江城的主流媒体几乎都离不开这个话题。 纸媒各大版都见缝插针地讨论一番,陈立然那边新一期的杂志也没放过这个话题! 那个传说中的饮食集团的股价跳水似地往下跌,集团亚洲区市场总监被推出来天天开记者会,企图把大家视线调到食物质量上,然而寒江雪还真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吃得起那批人早就自扫门前雪不管了。 最终,寒江雪的形象一跌再跌,回天乏力。 雪下了小半月,江城居然着急地迎来了高温天气,麻利化了雪。 电视里各种新闻喊着天气突变,全球气温上升,连卖麻辣烫的老太太都忧心起北极它老人家日渐融化的躯体。 本来冬天的雪再寻常不过,最好还是待个十天半月。然而这倒霉孩子还来不及化成水,就急急忙忙地被晒得魂飞魄散,人间蒸发。 江城热得人脑袋冒星脚底冒火。 气象专家开始出现在电视机面前,说,这不寻常啊不寻常。 在这种不寻常的极端天气中,江城迎来了返城潮,各大学校都开了学,所有外地店家开的商铺都提前开了店。 江城进入晚春,街上越来越多的短袖族,倒有点初夏的意思。 汤芫她舅那条船已经装修好,营业许可证早就不是问题,只是因为那个码头的特殊性,还需要其他文件,文件还没批下来,所以还不能开店。 她舅一家赶在她堂妹开学之前,在码头附近附近找好了房子定下租约,简单收拾收拾就整家搬了上来。 顺便带了两斤的新鲜沙钻鱼给汤芫一家。 当然,给林家带的是几条自家晒的鱼干,全部用的好鱼,不是外边泡过那种。 江城人大多喜欢有大口肉吃的鱼,像石斑,在菜市场里永远都是最抢手的。 陵镇附近的水域是咸淡水交界,所以水产品的种类是其他地方近海城市都不能比的。 像汤芫一家,像陵镇所有人一样,夏天的白粥必不可少,那配白粥的菜自然就种类繁多。 先不说可能配粥的菜,就是配饭的菜也可以用来配粥。 不过,就像红酒配红肉白酒配白肉一样,陵镇人的习惯是海鲜多配白粥,肉类多配饭。 海鲜的做法也是多种多样,有腌好煎,煮汤,生蒸,炸,焖,炒。 无论是哪种,新鲜捞起的鱼肉质厚实,即使爆炒过也不会一戳就烂。 而在陵镇,沙钻鱼是除了虾和蒜炒通心菜以及爆炒花生米之外,最受欢迎的配粥菜。 “芫芫,你说咱们开店不开?美食街上那家湘菜馆年前是最早走的,现在也回来了。”林惠敏从弟弟带来的泡沫箱子里把沙钻鱼捞出来,放进水盆里,“这鱼鲜得,是以前菜市场西边那家的吧?” “就西边那家的,早上五点多就去等着,人一到就抢光了,亏得我手快。”林建成揣着一管水烟筒,码好烟丝,侧着头,手熟练地划根火柴把烟丝点上,再缓缓地呼出一大口淡青的烟雾,“也是,芫芫,我看那姓梁还背着官司呢,咱们这儿开店,他也没那个力气再来骚扰咱们了吧?” 丫丫跟在林惠敏身边帮着接水,看了眼身后:“妈,姐,这泡沫箱里的冰块留还不留?我想吃个刨冰,冰箱里头没冰块儿了。” 汤芫刚从外面回来,脸颊晒得通红,洗了把脸,眼睛亮晶晶的,抹干手先在丫丫头上轻轻敲一下:“要刨冰待会儿给你做,这冰脏了,不能吃。”说罢撸了袖子,“妈,我来。” 林惠敏倒没意见,立马撒手,回头一看这孩子脸上还滴着水,拐了她一肘:“说了多少遍,刚晒完回来别用凉水洗脸,别长汗斑了!” 汤芫嘻嘻哈哈地敷衍过去:“知道了知道。我先去把鱼给处理了,空调开了没?这天热的……” 林建成回头应:“开了,早开了,把鱼煎了啊,就差它。” 汤芫刚才进厅的时候就看见了,餐桌上码了一桌子菜,跟过年似的,白切鸡蒸鱼肘子蒜蓉菜心香芹鲜鱿,调味碟都摆上了,看来真是只差了这沙钻鱼。 “要不咱们这几天开店吧,妈,大家都开学了,梁阙那儿不用管。”汤芫把盘里的水篦出来,水都是冰的,她顺手在鱼身上戳了一下,鱼肉的的回弹性让鱼皮绷了绷,汤芫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这鱼鲜。 过了两水,汤芫把她妈妈已经去好肚的的鱼双手拢起,撸干水,边把鱼铺开边随手取了把普通菜刀,刀一横轻放在鱼身上,逆向往上刮,一下就把鱼鳞都起了,把这两斤鱼都去鳞也就几下功夫的事儿。 白粥煮好在桌面上晾上,堂妹和舅妈在楼上看电视,汤芫把丫丫也赶了上去,拿着大的阔口碟,鱼码好,往上一点点洒盐。 沙钻鱼煎香,配粥正好。鱼肉要煎得入味,如果不想只有咸味,就必需在煎之前先腌上十分钟。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砧板上,盐粒被照得透明。 十分钟时间,也就够林建成抽一口烟。但足够汤芫把葱都洗好,切粒。 葱是从“菜谱”里买的,鱼她就不换了,舅舅拿上来的也特别新鲜。 鱼面上的盐她不打算洗掉,起锅,热油。 她脸上依然红扑扑的,拿了双筷子,探进锅里,筷子边上冒泡儿,抽出来,下葱爆香,再撇出,从盘子上夹了一条鱼,轻轻把盐抖掉,另一手把火开到最猛。 一条条鱼滑进锅里,浓白的烟往抽油烟机里冲,透明的鱼身渐渐变黄,咸鲜的香气突突地往外冒。 汤芫左手拿着锅铲,右手拿筷子迅速地给鱼翻面,鱼皮慢慢收缩,结成金黄色的焦边。 左中的锅铲配合着把鱼翻面。 也就几分钟的功夫,汤芫就熄了炉火,从柜子里抽个新的,没腥味儿的碟子出来,先铺上一层吸油纸,再把鱼一条条地往上码。 “芫芫倒是讲究,咱们那儿从来就垫这纸。”林建成拿筷子掀了掀吸油纸,“看来咱们开店也得进这种纸才行,看起来干爽着!” 林惠敏把上面的人都喊下来:“来来来吃饭啦。”她指了指上边,“这桌子菜几乎都是你舅妈做的,累的咧,又刚坐完车,可能睡着了。” “不累不累,有啥好累的。”林惠敏话音刚落,汤芫她舅妈就到了楼下,“芫芫,我刚在楼上闻着这沙钻鱼就饿得不行,可香啦!” 大家一边摆好碗筷的时候,刚好庄时泽也到了。 丫丫本来坐汤芫旁边,一看见庄时泽,赶紧跳起来往林惠敏那边钻。 林惠敏一看,笑着捏了丫丫鼻子一下:“这小鬼头!” 庄时泽拿了支酒过来:“我舅舅他们让我带过来的。” 大家一听,这是回礼了,再看这酒,比那鱼干贵多,赶紧又是道谢一番,饭桌上都猛给庄时泽夹菜。 庄时泽倒是最喜欢吃沙钻鱼。 鱼皮酥脆,连附在上面的几粒小盐也被炸成金黄色,在齿间“咔”的一声,有鱼香,咸味又透着奇妙的鲜甜。 鱼肉白嫩紧实,肉细,有咬感,裹上盐粒吃,浓香盖不住的鲜美在口腔中漾开,就着扒一大口粥,吃起来十分过瘾! 饭桌上大家都是各种聊,聊着聊着自然就聊起梁阙。 庄时泽顿了顿说:“他是美国籍,老婆是大使馆那边的人,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豁免权,现在咱们这儿不能给他判刑,只能驱逐出境。” 大家一时间听着都有点不忿。 汤芫赶紧转移话题:“反正这人不在这就行,以后他也不能来咱华国祸害人了不是?大家别管他了,舅,你那店的文件下来的日子也快了,想着什么时候开张没有。” 庄时泽知道汤芫的心思,也赶紧打住不说,林惠敏帮着想开张那天的布置,大家倒也不再说了。 大家都清楚,这话题再说下去,大家心里都不痛快,那就干脆别说了。 梁阙这种人,肯定不可能这么容易倒,烂船还有三分钉,何况这种在江城横行这么多年的。 正吃着,有人外边敲门。 汤芫拿纸巾抹了两下嘴,站起来,说:“我去开,你们吃。” 门外是个娇滴滴的美女,这人汤芫知道,梁阙的秘书。 美女秘书浑身裹得结实,似乎太阳一照她就得灰飞烟灭。 她把手里的食盒往汤芫手里一放,说:“我老板让我给你的。” 说完就躲进车里,呼啸而去。 汤芫疑惑地揭开集合的盖子,整个人僵了僵,手一抖,往回走的时候脚尖被门一绊,整个食盒瞬间倒扣在地上。 118.疙瘩甜汤 “咣当”一声, 这只倒霉的阔口深盘立马碎了个飞边。 这盘子汤芫认得,寒江雪专用的高逼格阔边碗,这一摔, 倒摔成个正儿八经的深碗, 十分接地气地碗是碗沿是沿。 碎片几个翻身,借着势头从汤芫小腿面飞过,亏得她的裤子厚, 皮肉没伤着。 餐桌边的人听着声, 身子集体弹了弹直, 纷纷推开桌子站起来, 边说着“咋了”、“没割着吧”向汤芫走。 汤芫感觉这些声音特别远,好像从天边荡过来似地, 特别不真实。 庄时泽当时就坐在汤芫旁边, 算是离门口最近。 他两步就走到汤芫身边, 扫了一眼那只打破了的碗,碗边围了一圈饭米。 “怎么着也是嚷着把人当儿子的人, 有你这样端不稳碗的妈?”庄时泽习惯性嘴上先刺过去,手比嘴快地先把汤芫往饭桌边扶,远离那碎瓷堆。 要搁平时, 汤芫肯定要说上一句“摆事实讲道理,你给我说说端碗跟妈不妈的有什么逻辑关系!”,自从上次庄时泽听到她和汪琪那番话之后, 跟她说话都是这调调。 冷言冷语的, 本来应该不舒服, 然而汤芫适应能力特别强,反刺回去,竟然跟庄时泽说的话比以往都多! 然而在看到刚才那碗玩意儿之后,她脑子一直轰轰响,连说话能力都还没调整过来,更别说接上庄时泽的话了。 庄时泽看着汤芫的样子跟丢了魂似地,叫了好几声都没应,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叔叔。” 汤伟鹏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手里提了扫帚和垃圾铲,指了指楼上,意思是让他带着汤芫上楼上去。场面有点小乱,庄时泽轻轻扶着汤芫的肩膀上楼。 汤芫完全一点反应也没有,指哪走哪。 庄时泽轻轻地皱着眉,一边上楼,一边回头去看那碗。 汤芫她舅,她舅母,她堂妹都蹲在那只碗边看稀罕。 林惠敏拦着不让小的去碰那碗:“小心别割着手。” 汤伟鹏没动那碗,只把周边的碎片给扫了。 林建成她媳妇说:“这里边肯定有点什么,不然芫子咋被吓那么一大跳呢!” 林建成觉得有道理:“别是饭里裹着啥吧?” 的手臂突然就起了一层鸡皮:“别是死老鼠吧!” 舅母往表妹手臂糊了一巴掌:“瞎说啥!” 林惠珍倒没觉得什么,眉头皱了皱:“别是梁阙送来的吧?” 大家猜来猜也没意思,林惠珍说:“大家躲远点儿,我把碗顺过来看看。” 大家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半是害怕半是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林惠珍从汤伟鹏手上扯扫帚,结果汤伟鹏不让,伸出手把林惠珍拦回身后。 他把扫帚倒个转,拿竹柄顶那个扁的塑料扣环从碗沿斜插|进去,一撬,那碗立马倒个碗面朝天——就是一碗白饭。 大家本来就做好看恐怖片的心理准备,所以那碗刚掀起一条缝,就因为惯性倒抽了口气。 汤伟鹏再拿竹柄把饭扒开,大家走近了看,又抬头你看我我看你,脑子里想的几乎一样—— 就一碗排骨饭?! · 汤芫一直坐在床边,垂着腿,面无表情,双目放空。 庄时泽拉了张椅子坐在对面,窗帘拉了一半起来,她的身子一半笼在黑暗里,一半又挡着光。巴掌大的脸显得有点苍白,眼睛看着地面,睫毛在眼窝里打下一片阴影。 庄时泽看得有点心痛,他知道汤芫有事瞒着他,大事。 过了十来分钟,汤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神情,抬头的时候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庄时泽怡怡捕捉到了,心火腾的一下子窜了起来。 这么久以来,虽然庄时泽还是跟她和和气气,有事说事,出谋划策,但是这样静静地共处一室还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 汤芫有点不自在,说:“楼下有疙瘩汤,快去趁热吃了吧,别化了不好吃。” 庄时泽冷笑一声:“还嫌心里头疙瘩不够多吗?还吃!” 汤芫从刚才那事儿缓过来了,冷笑回去:“也不知道是谁给我说的,三月三,疙瘩香!” 庄时泽脸红了红,是是是!是我说的!不说还不行了! 还真不行。 门外传来了丫丫怯怯的声音:“泽哥,妈说你刚才一直惦记着疙瘩汤,让我端两碗上来,你叫我姐吃点,今儿三月三。” 汤芫笑出两排白牙,晃得庄时泽心发虚。 果然,下一秒汤芫就说:“惦记着疙瘩汤的泽哥谁啊,赶紧去开门呗!” 庄时泽五官紧绷地去开门,汤芫笑到在床上。 门一开,丫丫担心着汤芫,朝里头一看,就见她姐在床上倒着气看着汤芫在床上端过两碗疙瘩汤,放在桌子上,淡定地看着汤芫笑倒在床上。 汤芫笑得喘着气:“人在做,天在看!” 庄时泽:“……” 房间是汤伟鹏和林惠珍的,有时汤伟鹏不愿意出去外间,林惠珍就在这里常备了张靠床的桌子陪他吃饭。 此刻这两碗疙瘩汤就横在庄时泽和汤芫之间。 疙瘩一粒粒大小不等,有的浑圆有的四力参差不齐,莹白,清汤里沉静地躺在一块。 早上汤芫和面的时候,庄时泽还给递了水,看着汤芫给边上嚷着要学的丫丫讲解—— 面疙瘩汤其实做起来不难,主要是疙瘩要搓好。 事先得准备几碗水,一手端水一手拿筷子,水往盛面粉的盆里慢慢注进去,筷子顺着搅。 面绸的可以搅起来的时候,放下叫面醒一会儿,再搅,反复几次,彻底搅出面筋来。 最后搓成团,盖着湿的纱布,别叫面团表硬了。 煮的时候先把水煮开,扯一块儿面团,搓圆,丢进锅里。 丫丫最喜欢这一部分,大家管这叫青蛙跳水。 疙瘩下得差不多了就放糖,下的白砂糖,在水里溶得快,飘起的白雾夹着丝丝的甜味。 水里的糖份紧紧咬着疙瘩,这时候就不怕疙瘩化了,等再次沸腾,就可以熄火。 面团是没扯完的,煮几碗扯多少,剩下依然是湿纱布盖着。 汤芫这碗,是林惠敏刚刚下锅煮的,还热乎着。 疙瘩汤到底不能等,庄时泽先喝了一口汤,清甜,丝丝入喉。 疙瘩劲道,吸饱了甜汤,嚼下去也是丝丝的甜,在齿间弹出隐约的“哒哒哒”声。 芫也不笑了,默默低头喝汤,脑子一团乱,一边想着等一下回宿舍,得跟汪琪说说今天的事。 在庄时泽的角度看过去,芫微微低头,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子,线条流畅,让人心头莫名柔软起来。她耳边几缕头发松散地悬在脸颊边,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脸拢住。 她头一低,这几缕发丝便跟着晃荡起来,庄时泽像是着了魔,忍不住就伸出手去,替芫把头发别到耳后。 芫怔了怔,心头跳了跳。 庄时泽看着芫木了下,又没了反应,悻悻地收回手,嘴边一个苦笑,故作轻松:“别头发沾糖水,小心糊一脸,那个,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以后保证注意自己的行为啊。” 他的表情汤芫看在眼里,刺得心尖麻了麻,脱口而出:“没有不舒服!” 说完她脸上爬上了后知后觉的红晕。 说不高兴那是假的,但庄时泽硬是把这喜悦压下去,脸上毫无破绽。 “我也不是说三月三才想起疙瘩汤的,某种特殊情况下,我会特别想吃。”疙瘩嚼过,喝一口甜汤,滑下喉咙,香甜的充实感盈满口腔,庄时泽拿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碗里的疙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神情严肃,语气郑重。 这是要说秘密的样子,芫挺了挺背。 庄时泽盯着碗:“我小时候,还没跟外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爸妈也都在村子里,每天做完田回来,都得喝上一碗疙瘩汤,热天解渴,冷天暖胃,疙瘩越嚼越甜。我那时候最喜欢一粒粒吃,嚼几下,喝口汤,那时候,还喜欢就着葱花大饼吃。” 他停顿了一下,芫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轻声喊了声:“庄时泽。” 庄时泽抬头冲芫笑了笑,少年眉目清朗,眼睛黑白分明,好看的轮廓,像是一幅大师心头的水墨画。 笑得她心堵。 庄时泽低下头去,继续搅着碗里的疙瘩,清汤慢慢变稠:“后来,我爸妈都离开了,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从此我碰都不敢碰圆形的大饼。本来我外公不知道我这毛病,晕了,都当我是低血糖,我也一直没说。直到我大舅发现不对劲,给我请了心理医生,我才慢慢地,把事情说了出来。还记得第一次说完之后,我出了一身的汗,嘴巴里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喉咙一直泛酸,那天我外公就给我煮了疙瘩汤。吃完之后,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回来了。是的,在那之前,我觉得我身体有一部分不知道飘去哪儿去,吃了它,感觉胃充实了,人也缓过来了,后续慢慢地,我把自己情况跟医生说清楚,这种情况也得到了缓解。” 芫知道庄时泽这不是单纯跟她说自己的过去,心里有点儿内疚:“我知道,我有事瞒着你,你当我自己人,我……对不起你。”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庄时泽把自己那碗推到两人中间,“你看,疙瘩只有吃下去才知道香,留在碗里,不但会融会失去口感,还会揽糯一碗清汤。” 芫眼里蒙着一层雾,庄时泽看着,感觉她跟小鹿一样,眼睛湿漉漉的,无辜地看着他。 庄时泽心想。倒跟我欺负了她似的,有点无奈:“我知道你独立能力强,但是有些事情,你不用老撑着,你又不是伞……” 芫听到这话突然就乐了,这阵子跟他的叫板劲儿也上来了,正准备说“这梗打破你最冷纪录了啊庄同志”,就被庄时泽接下来的一句直接说哭了。 他说:“你是个姑娘,会有解决不了的事,会哭,会有人心疼。” 芫先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砸,问:“你听说过黯然销魂饭吗?” 庄时泽边给她递纸巾边说:“星爷《食神》里的叉烧饭。” 芫点点头:“楼下那碗就是,不过叉烧换成了排骨。” “你看见大饼会昏,其实我看见这饭会反常,道理差不多。”芫试着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庄时先是凝神想了想,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看见大饼,其实并不是昏那么简单,先是觉得全身发烫,脑子开始出现乱七八糟的幻觉,好像自己在你妈妈陵镇那间店里,但是店里又全是火,下秒我就透不过气来,然后才到昏迷。你刚才的感觉,应该也有过程吧?你把心里感受的变化说说,当时我医生就是这么引导我的,说出来或者会好点儿。” 你妈妈陵镇那间店里…… 店里又全是火…… 透不过气…… 汤芫的脸色突然转白,嘴唇哆嗦起来。 119.公道份 庄时泽看着汤芫脸色突变, 第一反应:“怎么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眼见汤芫摇头, 又说:“也是, 咱们同时吃,没理由我没事,你反应这么大。” 汤芫不知道怎么解释, 只好顺着庄时泽的方向说:“早上没吃东西就吃甜的, 胃反酸了。” 庄时泽从刚才的紧张下松了下来, 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心里有点恼:“汤芫, 你有事就从来就想过跟人说说的吗?你在山顶洞过活是吧!” 汤芫脱口而出:“你以为我不想说?!我在组织语言懂不?怕吓死你丫的!” “挺本事啊!”庄时泽冷笑, “脏话都出来了,怎么着,我庄时泽在你眼里就是个没胆的怂龟是吧!你倒是说啊, 吓不死我你跟我姓!” 这话听着十分幼稚, 把汤芫气得够呛。 然而她不知道, 这话里藏着庄时泽的私心,他寻思着自己虽然心理有点儿问题,身体各方面的机能是健康的,也不至于一吓就死。吓死是肾上线素失控的事儿,他还不至于。 吓不死他, 汤芫还得跟他姓, 挺划算! 汤芫抱着“你不怕死我不怕讲”原则, 犹豫地看了庄时泽一眼, 庄时泽脸色不善地瞪她, 她小声地说了句:“你在那场火里死了的。” 庄时泽全身打了个冷颤:“哪场火?” 汤芫深深地看了脸色惨白的庄时泽一眼, 心想你不是不怕么:“你准备好了,这事儿得从当年高考前说起……” “还别说,芫子好像高考之后就迷上做菜了!”说话的是冯翠婷,“不愧是惠敏的女儿!” 林建成赞同老婆:“就芫子这手艺,没个十年八年都成了不了!” 汤伟鹏听着心里高兴,他还是不说话,但是朝林建成敬了杯,两人乐呵呵地喝了起来。 “我刚才听到芫姐说了句话。”林琅怯怯地说。 大家刷地把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林惠敏瞪了他们一眼:“干嘛?别吓着孩子!”又柔声说,“琅琅,给你姑说说,你芫姐说什么了?” 林琅吞了吞口水,又看了看她妈。 她妈说:“你给你姑说啊。” 林琅想了想,说:“芫姐当时还站那破碗边呢,就说,‘怪不得,这就说得通了’。” 大伙儿想了想,这句话里多的是释然,并没有恐慌在里边。 又只知道这饭是梁阙他秘书送来的,那就是梁阙送过来的。 怎么就“怪不得”、“说得通”了呢? 冯翠婷挥挥筷子:“别想了!这事儿呢,要是芫子愿意跟咱们说,咱们就听着,要是她不愿意跟咱们说,那她肯定有主意,咱们也操不着那心。” 林惠敏点点头:“现在我对芫芫挺放心的,单看她安排咱们一家人来江城,我就对她做事的条理有信心。” 林琅也弱弱地说:“我也觉得芫姐好厉害!” 林建成端起碗:“那咱们吃饭!” 冯翠婷看了眼林惠敏手边的一摞碟子,说:“惠敏,你拿这几只碟子是夹菜用的吧?赶紧给上面那俩人送点饭菜上去,光吃疙瘩汤甜得慌。” 林惠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从桌子上每样菜挑几块装碟。 芋头扣肉巴掌大,林建成说:“去拿把小刀过来给切成手指条,这么大块他们小桌子难吃。” 丫丫赶紧去厨房选了把细刀过来,林惠敏就着碟子把扣肉和芋头划开,这是焖得入味烂熟的,也不费多少力气就分成了一条条的手指条大,芋头切成小方块,蘸着扣肉汁,切开了那香味四处飘。 冯翠婷帮忙把装好的碟子摆一边:“我见芫子吃东西讲究,小泽也是,惠敏想得周到,肉归肉海鲜归海鲜蔬菜归蔬菜的。” 那头汤伟鹏已经剥好了十来条虾,还拆了四只蟹,正把手套取下来,闻言淡淡地笑了笑。 “芫芫么,随她爸。”林惠敏笑着把虾夹进碟子里,再往里放一只小味碟,调了生抽加拍开的蒜米,“你是没见过小泽他舅吃蟹,那一桌子工具,那才是真真的讲究。” 林惠敏一样样的夹,林建成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我想起了咱们小时候吃的‘公道份’” 除了林琅和丫丫,在座的大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林建成先是夹了块鸡,鸡皮脆香,鸡肉紧实,鸡皮里的油被嚼出来,渗进肉里,那香滑吊喉的滋味,才把他回忆里的香味给压下去。 “丫丫和琅琅都没吃过吧,现在没这种东西吃了。”林建成笑了笑,“吃的还是鸡,我们那时个物资短缺啊。小时候也没现在那么多大排档,也就是趁圩的时候……”他顿了顿,“你们现在年轻一代都不叫趁圩,叫赶集了。” 趁圩的时候,那时候就圩里的东西五花八门,吹糖人,糖绞疙瘩,棉花糖……吃的零嘴儿几乎都是做小孩子生意。除了日用品柴米鸡鸭,还有一种特别受欢迎,甚至一家大小都爱吃——“公道份” 公道份吃的还是鸡,黄澄澄的鸡一只只倒勾在架子上。 一般是挑担儿挑出来的,摊主摆好摊,站路边吆喝:“公——道份啦喂——五——毛线一份哟喂—— 摊子很快就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那时坐的都是小木方桌,方板凳儿,晚上的时候就点盏油灯。 人们围在桌子旁等。 一只6寸浅口碟,也就两拳头宽,鸡肉码整整齐齐地码着,竟像只鸡侧卧在碟子里似地——鸡头半片、鸡脖硬币厚一截、鸡胸脯肉一块、鸡肋骨肉一块、鸡翅中拇指宽一截、鸡翅根也一小截、鸡腿有时是肉一小块,有时是腿骨一小截、鸡脚俩脚丫子、鸡肠指甲长短几截、鸡胗两片、鸡心、鸡肝、都一小块。 每盘如此,皮薄黄亮,香气扑鼻。 旧时候这鸡皮黄亮的做法是秘密,现在大多厨师都知道了,选鸡要走地鸡,最好是广东的清远或者湛江鸡,煮的时候“三进三出”,看好火候,下水煮,水烫拿起控水,出水后还得抹上油,这样鸡皮才脆才亮。 林惠敏把所有菜都装一点儿端上去的时候,林建成说着说着口水又下来了,赶紧夹块鸡压压:“就像惠敏现在这样,每样一点,那叫一个香!我最爱鸡腿骨,那一小截皮薄,吃完了,还得吸吧吸吧,鸡肉香算什么,鸡骨都香那才叫香!” 林琅有点不相信她爸:“那为什么芫姐和泽哥都爱吃鸡胸脯肉?” 林建成气结,忿忿地说:“鸡胸脯肉多,那俩是食肉兽!” “黑哥,怎么又装车?去陵镇进肉货?”一个身上搭着白布帮着清理车子的苦力打着招呼,打招呼的对象是个穿着西装黑头黑脸的人,因着长着得,大伙儿都叫他黑哥。 黑哥笑出一口白牙:“可不。” 那苦力蛇头鼠眼地凑过去:“黑哥,给我捎二十斤成不?价钱好商量。”他平时跟着卸货,不知道的说是肉货,这只是个大概的说法,知道的,都懂黑哥进的货除了肉,还有益男人的好东西。 “嘿嘿。”黑哥笑出一脸的暧昧,“怎么着,你婆娘刚出完月子呢,又想着下一胎啦?” 那苦力臊红了脸:“让黑哥笑话了,人家不是说了生蚝补么。” 黑哥正了正脸色,说:“牡蛎!这叫牡蛎,生蚝是牡蛎的一种,个头是最大的,别就都叫成生蚝了!在咱们这儿,得叫牡蛎懂不?这是寒江雪的规矩。” 苦力连连点头:“黑哥说的是。那牡蛎只只都肥鲜肥鲜的,肉又厚,咬着嚓嚓脆的,上回吃过一回,可念得心头发痒了!” 黑哥架子摆够了,就说正事:“真就二十斤?这一只就一斤多了,二十斤怕是还没二十只,这么着,我给你带两打。” 苦力差点儿没乐得蹦起来了,没一会儿,又神色慌张地问:“听说咱们梁老板……要回花旗参国去了呐?” 黑哥那脸又黑了一分:“那是咱们总裁!ceo!” 苦力又是连着道歉,说:“那ceo是不是快回米国了?还有人找他吃生……牡蛎?” “这什么话!你都掂记着这鲜运回的!”黑哥斜了苦力一眼,“人家总得想着咱们ceo亲手做的吧!” “不是……”苦力连连摆手,压低了声音,“不是说老板被赶回米国去的么?现在不是不能开张做生意么?” “这你就不懂了。”黑哥笑,“那牡蛎好吃不?” 苦力头点得跟上了发条似地:“好吃!咱们就是蒸着吃,鲜!肉是脆的汁的甜鲜甜鲜的!嚼着可带劲啦!”他比了比自己那小砂窝似的手,“一只这么大,那肉嫩的哟!” 黑哥又笑:“可不是么,主要吃了有什么用?” 苦力收回那手沟壑横亘的手,臊红了脸:“要娃的时候有劲儿!” 黑哥说:“那咱们ceo请朋友吃饭,帮朋友,这叫开张不?朋友硬给的钱,叫做生意不?” 苦力深以为然地摇头:“那这不算!” “所以,我还得会会这个梁阙。”汤芫磨了磨后槽牙,“黯然销魂蚀骨饭给我送过来了,我好歹也得回个礼不是?” 庄时泽默默地说:“就我和我大舅调查出来的,他捆住那些体制内的人,用的是生蚝,还卖弄风雅地硬叫底下人叫‘牡蛎’。” 庄时泽经历了刚才汤芫的一番述说,几乎跟着汤芫回忆完了她的上一生。 他听到自己在高考前那场火中死去的时候,背脊被冷汗浸透,脑子像是炸开一片雷,耳朵被震得轰隆隆地听不清楚。 而后面越听越痛心,一如他所厌恶的那些个“以为丈夫死于战场痛心下嫁他人”的狗血连续剧。 他想象不出汤芫说的自己老得皱纹遍布的脸,但是能体会她经历了丈夫出轨,又被小三逼得惶惶不可终日的绝望。 他终于可以理解汤芫为什么现在性格看起来不冷不热,让人摸不着猜不透,理解她的想法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她理解了,她对他的态度。 再听到后来,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恩——感恩汤芫回到了她的十八岁,感恩她救了他,感恩他还能陪着她。 “不如就搞个蚝宴。”庄时泽已经从汤芫那儿了解了她特殊的“能力”,说,“他靠这个圈着人,我们就告诉他,这本事不只他有。“ 汤芫蓦地看向庄时泽,眼里光亮大盛,说:“我正有此意。” 楼下传来了丫丫的声音:“姐你电话,一个男的,说请你吃什么母的……荔……母的荔枝?” 120.牡蛎(一) 丫丫把听筒搁一边, 下到一楼的时候被问谁的电话,迷惘地偏着头向着二楼电话的方向:“一个男的, 声音听着冷嗖嗖的,说是请姐吃母的荔枝, 妈,爸,荔枝还有分公母的?” 大伙儿哄笑一声。 汤伟鹏想了想, 拈了只旁边搁着不用的筷子沾了水,在他和林惠敏之间的桌面上缓缓写字。 林惠敏看着,一只字的形状率先出来——牡。 “牡蛎。”庄时泽先反应过来,“才刚说完呢,他就着急着送上门来了。” “这个电话得接。”汤芫站起来往外走,“算是故人了。” 庄时泽在后面喊住她:“要是让你去哪里吃饭什么的,带上我啊。” 汤芫扶着门框回头:“怎么还得带上你?跟他说你是我谁啊?” “家属啊。”庄时泽嘴角带笑,眼神灼灼地看着汤芫。 汤芫突然觉得脑子空了一下,心跳声突起, 她强作镇定:“家属谁啊?” 庄时泽那笑忽然不怀好意起来:“儿子啊。” 汤芫掉头就走。 电话听筒搁在一边, 汤芫走近前的时候还在想,梁阙如果还等在那头,那也不太符合他霸道总裁的人设了。 然而梁阙就是出奇地等在那头,汤芫拿起电话的时候, 他还装模作样地寒暄一番。 可惜没讲几句就原形毕露。 “汤婆子, 怎么着, 还觉着自己混得挺风生水起的是吧?”梁阙的声音忽地拨尖, 男人的声音女人的语调,阴阳怪气。 听着像是喉咙里含了口痰。 “呵呵。”汤芫冷笑,“换了块男人皮你就不是菜根村的李美珍了是吧?怎么着,杨宏还合胃口么?” 电话里传来“咯吱呼吱”的声音,梁阙没说话。 汤芫把听筒换个边,带出杂音,她猛然反应过来这是梁阙捏电话线呢,哈哈大笑起来。 “有屁快放!”汤芫敛了笑,冷声说,“以前我能灭得了你李美珍,现在我也能冶得了你梁阙!” 梁阙约汤芫到半山的度假山庄。 庄时泽有点意外:“让带人?” 汤芫很肯定:“让带人。” “限带多少?”庄时泽把林惠敏和汤伟鹏送上来的十碟八碟菜摆好,“总不至于想带多少就带多少吧?” 庄时泽捏起一只粉蒸元贝,扯块纸巾单手对折托住贝壳底递给汤芫。 汤芫边坐下边伸手接过,准备吃的时候愣了愣,脸忽然就红了——庄时泽的动作很自然,自己的动作也很自然,仿佛老夫老妻一般的默契。 庄时泽见她不吃,问:“怎么了?哦,蒜蓉。” 说完又从碟子挑一筷子蒜蓉过去,覆在那只圆润饱满的元贝肉上。 元贝是海鲜,蒜蓉粉丝蒸过,蒜蓉覆面去腥,粉丝绕肉吸满肉汁,粉丝先入喉,再而元贝肉,粉丝的劲道让嘴里嚼出咸鲜的汤汁,元贝肉弹牙,鲜甜,弹牙撞齿,香味在口腔里左冲右突,翻云覆雨,在正餐前率先打开了味蕾。 汤芫的脸又是一红:“我舅带来的元贝是咱们镇边那村子的,没有江城那些养殖的泥腥味,不要蒜蓉也没关系的。” “加点更好吃,知道你吃惯了的。”庄时泽说,“待会让丫丫拿茶叶上来给你嚼,去味。接着说事,那你还打算带谁去?” 汤芫的害羞劲过了,智商归位,听出了庄时泽话里的不对劲。 “还?”汤芫把尾调拖得老长。 庄时泽面不改色:“我肯定是在的,就不知道你带不带汪琪。” 这自在劲儿……汤芫翻白眼:“庄时泽,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要脸的……” 庄时泽更自在了:“从你们醒悟我是你儿子开始呗。” 汤芫“咔”地咬碎一只炸丸子。 “看来叔这招还是有用的,就得没脸没皮!你给她整明白了‘儿子’这事儿就是狗屁,她自然会想明白的!”电话那端传来陈立然浮夸的笑,“那你得好好表现了,还有,记得在汪琪面前替叔刷存在感!” 庄时泽看不惯陈立然这嘚瑟的嘴脸,有心打击他:“别把‘叔’和汪琪这俩字并在一起说,你大人多少岁?噁心这俩字你认识吗?” 陈立然什么修行?那是比庄时泽高不知道多少段位的,举着电话嘿嘿嘿地把庄时泽笑得起着一身鸡皮砸了听筒。 沉迷游戏的陈唯列在杀杀杀中回过头问:“大仙咋这么生气?谁电话啊?” 庄时泽心有余悸地应:“变态。” 男生宿舍的晚餐一般情况是饭堂打包回来的饭菜或者泡面,但是庄时泽的宿舍挺不一般,毕竟汤芜隔三差五就给庄时泽煮吃的,连带着一宿舍人都沾了口福。 陈唯烈正和李一军游戏的里开着黑,连跪了三局之后五连胜,好歹把好心情给挣回来了,觉得见好就收,把游戏关了。 晚上没有选修,陈唯烈把电脑按下休眠之后,活动一下手指:“咱们先吃点儿再继续。” 李一军“嘘”了声:“再嚎大声点儿,把宿管阿姨给嚎上来最好!” 陈唯烈特别委屈:“怕什么啊!软件学院那边每间宿舍都这样!你去咱们楼里随便找间宿舍开衣柜,开不出冰箱我给你洗一个月衣服!” 李一军紧张地过去关门:“也就咱们学校的电线受得了,要搁别家学校早炸了。” 关完门还不放心,拉开衣柜最顶那格——那格大概只比微波炉大一点点,他打开柜门,看到冰箱还好端端搁那儿,顿时放了一百个心。 放了心的李一军打开冰箱拿罐头可乐,然而冰箱门一开他就发出一声震惊的感叹:“卧槽!” 陈唯烈被他吓得心脏离了离:“咋啦?冰箱烧了是不?我就说了得把旁边的板也卸了,光卸背后散不了热!” 陈唯烈和在阳光晾衣服的胡营赶紧冲到冰箱旁边,也愣了,同时也明白了庄时泽格格不及的淡定——冰箱就只比烤箱大小,他为了方便塞进衣柜买的最小号,平时就是大热天不用跑饭堂就能喝上冰镇可乐,而此刻冰箱里塞着满满当当的透明一次性饭盒,饭盒里是一看就色泽诱人的菜。 庄时泽坐在自己位置上换拖鞋,说:“谁去打几个白饭?” “我!”胡营踢着拖鞋头也不回地扎进室外的热浪中。 胡营一口气打回了八个饭。 李一军把角落那张折叠桌打开,立马把过道给占满了,大家各自拿自己的电脑椅坐。 方桌上挤满了饭盒,几乎是照片着汤芜那儿吃的复制一份,那仨狼见了肉似地,扒饭吃菜急得饥荒几年似地。 再几罐冰镇可乐,几个人都十分满足。 胡营不是特别饿,但是很快也下了一份饭,边吃边跟庄时泽分享:“今天早上咱们去超市买冰箱的时候遇着汤芫那两个室友了。” 陈唯烈也想了起来了:“对对对!一个肉乎乎的小姑娘和那个笑起来像兔子的。叫什么来着?” “戚什么跟穆……嘶……”李一军跟那儿嘶半天也没嘶出来。 庄时泽实在看不下去了:“戚卉珊,穆晓彤。” 胡营赶紧是是是地应,然后说:“她们说准备两个人给她们宿舍买冰箱,汪琪的那份钱也收了,但是汤芫经常做东西给她们,不收汤芫的钱,这事儿汤芫不知道的说。” 李一军赶紧补充:“大仙你别说哈,她们要给汤芫惊喜。” 几个人正说着话,楼下宿管阿姨开着扩音喇叭喊:“庄时泽有人找!” 喊得跟人来牢里探视似的。 通常这种情况,楼下的肯定是女孩子。 胡营出去门口最方便,朝下头喊:“阿姨,这大热天的,让人上来呗!” 宿管阿姨吃过不少汤芫给带的小吃饭菜,对他们宿舍特别宽容,没吭声就让人上去了。 胡营拿鼠标垫扇着风回宿舍,拿冰可乐罐往脸上贴:“这天气绝了!” “楼下那谁啊?”陈唯烈问。 “不是汤芫就是营长女朋友呗,这么黑我哪看得见啊?”胡营热得一头汗。 庄时泽想了想,说:“不可能。” 汤芫或者胡营的女朋友来的话都给阿姨带东西,她通常不这么喊,直接让人上楼。 来的不是汤芫,也不是胡营女朋友,按陈唯烈和李一军的说法,是个长得特别清纯的女孩子,看着就让人生出怜爱之心的那种。 “我叫梁嘉怡。”女孩子微笑伸出手。 庄时泽点点头:“请问找我什么事?” 并没有去回握,梁嘉怡尴尬地把手收回来,把耳边的头发挂到耳后。 梁嘉怡头一偏:“借一步说话?” 等庄时泽出去之后李一军学西施抱着胸口:“早知道我替大仙握了那手。哥们知道她是哪个系哪个班的不?” 陈唯烈朝他头上糊一巴掌:“漂亮是漂亮,但是咱们大仙的汤芫漂亮又有灵气,气质也比这姑娘更胜一筹啊。” “这回我站陈唯烈同志啊,你就喜欢这种林黛玉似的?”胡营摇摇头,“咱们几天见一次汤芫,连我女朋友一女的都觉得汤芫好看,也就你对这妹子不淡定。 天气罕见的热,梁嘉怡长发拨肩却清清爽爽。 庄时泽热得拿着胡营的鼠标垫扇风。 梁嘉怡感觉这样的庄时泽少了刚才的压迫感,语气严肃地开口:“庄时泽,有件事,我不知道讲不讲好。” 庄时泽十分绅士地指了指楼梯口:“那我也不难为你了,这儿热,我就不送了。” 121.牡蛎(二) 梁嘉怡没想到庄时泽是这态度, 一时间有点恼火:“汤芫之前一边吊着你一边跟你同学赵亦勋暧昧, 你不知道吧?汤芫瞒着你的事多了去了,她家里本来就是她妈开间小炒店支持生活, 怎么突然就这么有钱了?听说她家在江城的户口还是让你家里人办的,她这么攀着你上位还跟杂志社的陈立然来往密切你知道吗?你不寒心吗?你不害怕吗?” “我们之前不认识吧?”庄时泽总算有点情绪起伏了,惊奇地看着眼前的这女孩儿, “你说的汤芫的那些不是事实我不害怕,但是你知道的这些,你倒是让我害怕了。” 害怕才有鬼,梁嘉怡听着庄时泽的语气压根不是害怕, 她越听越有点被羞辱的味道。 庄时泽问:“你想干什么?” 梁嘉怡眨巴眨巴大眼睛:“想你做我男朋友呗!” 做好迎接阴谋准备的庄时泽一脸懵逼.jpg 然而最后梁嘉怡回到宿舍才惊觉——庄时泽的私人电话她没拿到! “哦,您是从我客户那儿拿到我电话的?”林惠敏抱歉地说,“是这样的,真不好意思了, 家里事儿多,再加上在案南大学侧门这儿开了间店, 忙不过来了, 要是您赏面,移驾到小店, 我这边随时为您准备着……店里就我一个……没事儿不辛苦, 这时间学生们都在学校呢,饭点也过了, 客人不多……牛肉, 还有一大块……好, 好的!” 林惠敏放下电话,喜滋滋地对汤伟鹏说:“我的老顾客给我介绍客人了,还以为我停了去人家家里做饭的工,人家就这么算了呢,可人家愿意来咱们这!” 汤伟鹏笑着在旁边纸上写:“厉害了你!” 林惠敏得意地站起来一仰头:“可不!” 汤伟鹏又写:“你肠胃不舒服,我试味。” “厨房油烟大。”林惠敏“客人点个青椒炒牛肉,一个素炸茄子,我就试试味儿,没关系的。” 汤伟鹏快速下笔:“你把抽油烟机当摆设吗?”然后从茶几底抽出一只硬纸板,上头写着:走吧,咱们一起。 那是汤伟鹏自制的,上头写的是毛笔柳体字。 这个牌子用了很多次,至少边角都起了毛。 林惠敏心头一暖,就这片间犹豫,汤伟鹏就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下去了。 汤伟鹏刀功不行,他就帮着打打下手。 林惠敏围好围裙,说:“幸好还剩块里脊肉,青椒炒嫩口。” 汤伟鹏依言在冰箱拿肉出来,放进微波炉解冻。 肉解冻的时候他又去洗茄子,再洗一只青椒,把鸡蛋放碗里准备好。 再从冰箱里倒半海碗冰水,把洋葱放下去——这样待会儿切不会那么辣眼睛,海碗放砧板旁。 然后站一旁替林惠敏递盘子递筷子各种递递接接。 里脊肉,林惠敏切的是厚块放进冰箱里的,今早才来的货,解冻之后肉依然新鲜。 她把肉往砧板上一放,转过刀背拍肉:“我炒的话,不拍,炒出的肉也嫩,拍过,炒的肉就更嫩。” 这个汤伟鹏朝自己老婆竖个大拇指,他知道,用刀背反复敲打,使牛肉纤维断裂,做出的牛肉口感更好。 牛肉拍好,林惠敏顺着纹路横切,切宽条。 切好的牛肉条放进阔口面碗里,加香油,一点盐,酱油,料酒,糖和一小匙蚝油,拿筷子拌匀。 鸡蛋在碗边轻轻一磕,蛋壳掰成两半左右来回倒几下,蛋清就都流下碗里,她一手把蛋黄倒进另一只碗里,另一手举起,汤伟鹏已经把一次性手套替她戴上了。 她把蛋清倒进腌制中的牛肉中,抓匀。 “牛肉且腌着。”林惠敏把沾了生肉的一次性手套脱掉,换了双新的,“我切洋葱,你坐远点儿。” 这个汤伟鹏就不坚持了,赶紧哪远哪坐着,虽然说洋葱浸过冰水了,但是他鼻子比较敏感,还是小心为上。 林惠敏手很快,没几下就把洋葱和青椒都切好了,又换了把刀把茄子切了。 汤伟鹏眼看着差不多了,这才过去把食材都先装进碟子里,在汽炉边排好。 热窝,下油,翻炒…… 林惠敏炒菜腕劲比汤芫大,下酒抛锅也抛得更快。 牛肉的香味没一会儿就被逼了出来,她也没炒久,很快就熄了火。 青椒没炒老,衬着牛肉冒着烟。 刚吃过晚饭的汤伟鹏感觉自己又饿了,虽然说是他试味,但是林惠敏对下多少味早就烂熟于心,腌牛肉的时候已经放了味,炒的时候就不再下了。 林惠敏又快速调了面糊,茄子单片沾了面糊下锅炸。 汤伟鹏满脸疑问地站在锅边,林惠敏觉得自己老公的样子呆呆的还挺可爱。 她笑着说:“你去拿张吸油纸铺碟子上。” 汤伟鹏就呆呆地去找吸油纸去了。 林惠敏知道他在想什么,说:“花生油炸是香,但是油味也重,要是炸肉什么的还好,炸茄子会夺了茄子的香味,而且花生油炸出来的颜色重,不好看。选单层炸是因为客人要吃素炸的,单层炸会更脆。” 汤伟鹏释然地笑着点头,他觉得单层炸挺好,省事,不用剁肉。 林惠敏注意力高度集中,单层炸的茄子要求火候掌握得更好,不然容易炸老了,粘粘糊糊不好吃还一股子酸味。 林惠敏刚炒好菜,电饭锅也煮完饭开关自动关了。 客人也刚刚到——是个十分清秀的女孩子,还给带来一盒礼物。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这个新鲜出炉的,趁热吃啊。”女孩子说。 汤伟鹏接过,向厨房走。 林惠敏说谢谢,然后把碗筷摆好:“也是巧,饭菜刚做好呢,空调给您再调低点儿,凉快。” 女孩子说:“谢谢阿姨,那个,我带来的,得快点儿吃哦,凉了就不好吃了。” 女孩说完就夹了块牛肉条放进嘴里,肉汁香浓,肉条脆口,外头厚实里头嫩,青椒味加进牛肉里完美结合,她忍不住扒了一大口饭。 林惠敏点着头说着“好的好的”也走回了厨房。 她向来不打扰客人吃饭。 “蛋糕吗?”林惠敏小声地问汤伟鹏。 汤伟鹏摇摇头,打开盒子掉个转,林惠敏一看,顿时愣了——四只芝士焗生蚝。 生蚝——牡蛎,这名字最近有点敏感。 林惠敏和汤伟鹏面面相觑,都不敢下手。 林惠敏小声说:“要不要叫芫芫回来?” “汤芫今天不回家洗澡么?”戚卉珊附着穆晓彤的耳说,“那咱们怎么去超市把冰箱拿回来啊?” 汪琪正站在椅子上,打开最顶的柜门,小声地跟旁边两人说:“咱们那个是背后散热还是旁边散热?” 汪琪记得自己上辈子用上冰箱是她成年后的事儿了,冰箱似乎是两边散热的。 戚卉珊想了想:“两边散热。” 汪琪说:“那咱们得把旁边和背后的板卸了。” 穆晓彤为难了:“咱们找谁卸呀?” 汪琪脑子里顿时浮现了一张脸,不由得脸红了红。 戚卉珊赶紧过去发企鹅信息,末了说:“行了,我让陈唯列他们想办法。” 汤芫一洗完澡出来就接到两个电话—— 一个来自林惠敏,说让她回家一一趟。 一个来自庄时泽,问她去不去自习室。 汤芫想了想,说:“不去,你和我回一趟家,你宿舍楼下集合。” 宿舍里其他人听了差点儿没乐得蹦了起来。 然而,汤芫也带走了汪琪。另外两人顿时感觉手有点痛,天还特别热。 茄子香脆,薄薄的一层脆皮,咬下去咔嚓一声响,嚼着还有茄子的香味儿。 牛肉早就被她清干净了,连青椒都没剩下,蘸着盘里的牛肉汁吃完的。 最后就着一支玻璃瓶装的可乐,把茄子吃完了。 女孩子喊林惠敏来收钱,她说:“阿姨,您做的菜真好吃!” 林惠敏接过钱,赶紧说:“喜欢以后常来啊!” 女孩子给过了钱,却不走,林惠敏把碗碟放回厨房出来擦桌子的时候,女孩子还坐在那儿。 女孩子对着擦桌子的林惠敏说:“阿姨,你们家的食材真新鲜啊!” 语气有点儿奇怪,林惠敏感觉到了,但是不知道这女孩什么意思,只好说:“谢谢啊!” 女孩又问:“你们家哪儿进货的啊?” 林惠敏说:“我们有专门的供货商,每天定时送过来的。” 女孩说:“你女儿让人送的吧。” 这是肯定句,林惠敏多了个心眼儿,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是的。” 女孩说:“你就没怀疑过你女儿哪儿弄来这么多货么?” 林惠敏直觉来者不善:“你什么意思?” 女孩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一下,你女儿的货来路不明。” 林惠敏神情严肃:“我女儿的货来路十分明白,新鲜便宜,也没哪个顾客吃了肚子不舒服,我相信我的女儿,也欢迎你以后再来品尝。” 女孩摇摇头说:“你女儿的货邪着呢,都是自己来的。” 林惠敏被气笑了:“你刚刚才吃过我女儿进货,你没事吧?” “我没说你女儿的货不好啊。”女孩说,“只是我提醒你,你得问问你女儿货是怎么来的。” 女孩说完转身就走了,刚到门口就遇着了汤芫和庄时泽。 女孩有点儿慌,随即笑着对庄时泽说:“我们又见面了,男朋友。” 庄时泽转过头对汤芫说:“我不是她男朋友。” “知道。”汤芫说,“这声‘男朋友’故意说给我听的。” 汤芫什么人,都活了这么久,还听不出小女孩儿的心思么。 “挺聪明啊!”女孩儿说,“我叫梁嘉怡,那我叫他男朋友你不介意吧美女?” “有什么好介意的。”汤芫笑得格外的慈祥,“你叫我男朋友我都不介意。” 梁嘉怡突然觉得,她被汤芫调戏了。 122.牡蛎(三) 汪琪一进屋就拼命拉着汤芫的衣角想跟她说话, 但是汤芫一直在跟庄时泽说话,她插不进嘴。 她想跟汤芫说,这屋里有些怪声音,跟上次在庄时泽他大舅家听到的一样。 汤芫不理她,她只好自己四处看,但是大厅的桌子上没有什么食物, 她觉得,应该是在厨房里。 正常来讲,汤芫家是没有食物的声音的,因为食材都是来自汤芫的《汤祖经》。 但是今天,她听到四把声音。 那四把声音都在笑。 “吃我包治百病, 副作用是十年后废两条腿哟!”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能让爷们更爷们,两小时不倒哟不用生孩子, 生不出来的嘿~” “我最厉害!不能站的都可以站起来嚯!管站管两小时嚯!十年后拿个腰子嚯! ” “生吃我管有娃~要吃一百只哦, 包有不包下地哦~” 汪琪听出一身冷汗。 虽然她刚开始听到食物声音的时候, 也害怕也觉得惊悚,但是现在已经习惯了很多,她甚至已经习惯了去听食物聊天。 只是人家还在聊着天叫她吃,她总感觉下不去嘴。 不过感觉没那么糟烂, 就是吃不下而已。 而这四把声音不同,听起来阴恻恻的, 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汤芫在问梁嘉怡的事情。 梁嘉怡走后, 汤芫问庄时泽:“你认识她?之前没见过这个人啊, 哪里冒出来的?” 庄时泽在汤芫耳边小声地说:“她刚才跑来我的宿舍,跟我说了一大堆语无伦次逻辑混乱的话,都是关于你以前的事。也不谁哪个缺德的这么编排,等会儿再跟你细说。” 汤芫也觉得这女孩蹊跷,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多点留意她长什么样:“她叫什么来着?” “梁嘉怡。”庄时泽说,“觉不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汤芫恍然大悟,那女孩姓梁。 林惠敏想着刚才梁嘉怡说的话,心里头不太舒服,跟汤芫说:“你上来,我有个事要问问你。” 汤芫回过头喊庄时泽和汪琪:“大家都上来。” 林惠敏看了看自己女儿,又看看庄时泽和汪琪,嘴动了动,没说话。 汤芫叹气:“妈,咱们上去说,我也有事跟你说,之前怕吓着你,现在也是时候说了。” 林惠敏心尖一跳,汪芫这崽子这么说话,直觉跟她拿的货有关! “谁让你自作聪明跑去找庄时泽的。”梁阙正喝着水,一杯水泼出去,正泼在梁嘉怡脚边。 “梁阙!”魏阅秋把女儿拉过一边,“你注意点儿!”她用眼神警告眼前这个男人。 “我去看看呗,他们经济系的系草,我看帅哥不行啊!”梁嘉怡死鸭子嘴硬。 梁阙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把火气压下去:“你坏我事你知道吗?庄时泽是个什么人?以为他真的就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吗?!” 梁嘉怡实在是理解不了自己父亲突如其来的怒火,她就是个好看的花瓶,供人观赏可以,要是你让花瓶走路,表演,那是万万不行的,肯定摔得粉身碎骨。 她万般委屈,只能恼羞成怒地反驳:“他就是呗,你在他身边埋人骗他钱他不照样上当了吗?” 梁阙指门:“滚出去!” 梁嘉怡火气也不小,冲进去把门甩得山响。 魏阅秋冷着声:“梁阙,我的女儿不是供你这么使唤的。” “是你的女儿让我带她见见世面的。”梁阙冷笑,“生个女儿就是没用!” 魏秋阅也不恼,说:“你别忘了你那些关系是谁给搭路的,说话小心点。” 梁阙差点儿连手里的空杯子都扔出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跟你离婚,你钱都捞不着,你那姘头我弄死他信不信?” 魏秋阅手插|在兜里,握成拳。 梁阙不看她,对着窗像是在看风景:“他那叫上当吗?300万对于他来说是什么?那300万听说还是他准备送给汤芫的圣诞节礼物……要是那个胡营真的骗了他,你觉得他现在还能把这人留在身边?两个人还能同进同出的好说好笑的,你觉得,庄时泽这个人简单吗?梁嘉怡这么做,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丫头片子的企图了,让带东西就带东西,弄那么多旁枝末节的东西干嘛?!” 梁阙也知道骂梁嘉怡也没用,事情已经挽救不回来了。 他嘴边浮起一个诡异的笑:“不过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明天,就是跟我跟汤芫来个了结的时候了。” 最近活得特别风光是吗汤芫?那我就让你来个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寻着个机会,汪琪赶紧把汤芫拉到一边跟她说自己听到的情况。 汤芫脸色大色,问:“妈,是不是梁阙又让人拿什么东西来了?!” 林惠敏瞠目结舌地看着刚进屋的几个人,指了指厨房:“就是刚才那小姑娘,拿了四只生蚝说是送给我吃,我肠胃不舒服,你爸也刚吃饱呢,我们都没吃。” “别吃。”汤芫走进厨房,一眼就看到那只盒子,“扔掉。” 汪琪接过来走进厕所:“倒马桶冲掉,让它化了。” 所有动作做完,汤芫才放心地说:“好了,我们上去吧。” “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呢?”庄时泽说,“一切都太巧合了,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太过于巧合,那就显得特别刻意。从梁嘉怡来找我,到她来你妈妈家里找她做饭吃,再到送的那几个生蚝。好像故意在做什么给人看似的。” “我也觉得。”汤芫说,“就像你们今天一整天都叫我去这去哪,就怕让我知道你们偷偷买冰箱不用我钱吧,想给我惊喜是不?” 汪琪愤怒地看向庄时泽。 庄时泽赶紧摇头:“不是我!” 汤芫笑:“今天我回到宿舍楼下,宿管阿姨鬼鬼祟祟地跟我说,是不是包她一个月甜品。” 汪琪哀号一声。 是的,她们去超市看冰箱的时候遇着宿管了。 当时宿管还给她们介绍说别间宿舍都买哪个哪个,都功率低的不跳闸,还让管小吃,她们一口答应了,只想着宿管不抓,忘了让她保密了。 庄时泽不动声色问:“你们衣柜板卸了没?” 汪琪说:“正愁这个呢,估计得卸背后和两柜间的隔板,好散热。” 庄时泽赶紧掏出手机,问大家:“你们喝什么星冰乐?” 汤芫和汪琪一个要抹茶一个要香草。 林惠敏一直插不上话,这时问:“什么是星冰乐。” 汤芫给她解释:“星巴巴的饮品,有有咖啡有无咖啡的,上回我们去喝过的那间。” “哦,就那个绿色小人儿标志的店啊。”林惠敏说,“坐着挺舒服的,冰沙加奶油挺好喝……这店有外卖叫啊?” “没有。”庄时泽应,“我让陈立然买了送过来,顺便替你们宿舍把那板给卸了。” 汪琪脸红了红,声音有点不自然:“对了!就叫他,不然他天一游手好闲,一到时间就捉汤芫去摄影棚做菜交差。” 汤芫笑着点头附和:“嗯嗯,对。” 庄时泽发完信息,没两秒抬头笑:“你们的外卖小哥陈立然正出发赶往星巴巴,外加一只冰镇西瓜。” 这些琐事处理完,汤芫轻咳两声,说:“妈,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这些事,可能你一时间会消化不了,但我保证我脑袋没毛病,汪琪也可以替我作证。” 林惠敏笑着说:“怎么,看不起你妈啊?说来听听。” 于是,汤芫把自己上辈子的事大致讲了讲。 林惠敏听得特别心痛,说:“赵家那儿子真不是人!” 汤芫调整一下情绪:“接着是货,就是我重新活过来之后呢,就多了个咱爸祖传的那个菜谱,里面像个超市那样,可以卖东西,只要我收录进去的食物,里面都有得卖,用的是里面的货币,兑换成咱们的币种,我可以用很便宜的价钱买到很新鲜的食材。” 林惠敏虽然还是比较淡定,但是依然觉得信息量具大:“你的意思是,你多了个法宝,能变食物?” 这段庄时泽是没听过的,他说:“感觉像是你手里有个终端。” 汤芫点点头:“你们说的都差不多,但是就仅限食物。” 她深深吸口气,说:“而且,我每做一道菜,它都有软妹币奖励,现金,直接放进我指定的地方。妈,你可以去你房间开保险柜看看,应该都有不少钱了。” 林惠敏听了,着实吓了一大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然后等轮到汪琪说:“我能听到食物说话。” 林惠敏经历了听到自己曾被烧死在店里,女儿辍学,所嫁非人,又跟渣男贱女同归于尽,到重生,有法宝,能变食物能变钱之后。 她听到汪琪的,就淡定多了。 “所以,明天我会带着庄时泽和汪琪去。”汤芫笑,“梁阙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解决他之后,我就拿这段时间赚的钱再间私房菜。” “顾客群体是中高端消费者。”汪琪说,“主打食膳养生,美容调理。” “我帮你物色店面。”庄时泽听了很兴奋,“我入股!” “下来吃西瓜~”陈立然摆出街边小摊吆喝的架势,叉着腰往楼上喊,“赶紧给开门~” 大家也聊得差不多,赶紧下去给陈立然开门。 陈立然两手并用,手肘套着网兜兜着西瓜,十指并着十杯八杯星冰乐。 他赶紧抽纸巾擦汗:“这天真是热得反人类。” 擦完汗他习惯性地用脚去勾桌边的垃圾桶,怎么勾也勾不着,就弯下腰去找:“垃圾桶呢?” 这一弯腰就让他看到隔壁那桌子底下粘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作为一个不那么正经的新闻从业员,顿时感觉这玩意眼熟。 他坐起来,食指封嘴,大家面面相觑,然后没一会就看见陈立然从隔壁桌子底下拆了个黑色闪着红光的东西下来。 他三下五除二把盒子撬了,电线拨了,才说:“偷听器。” 林惠敏有点后怕:“那位置就是刚才那小姑娘坐的!” 陈立然问:“谁这么缺德啊?” 庄时泽就说个名字:“梁阙。” 陈立然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是想报复呢! 西瓜最好吃的是中间的一口,起沙的面,吃咬进嘴里,清甜的瓜汁在口腔里迸射出来,核少,吃得解渴又痛快。 时间有点晚,陈立然吃完赶紧跟着汤芫和汪琪上宿舍,没费多少功夫就和庄时泽一起把板卸了。 汤芫几个女孩子星冰乐才刚喝一半,他们就已经去洗好手准备下楼了。 汤芫和汪琪去送,四个人,两个两个分开走。 庄时泽一直在笑,汤芫问:“你笑什么?” 庄时泽说:“你跟我说这么多,我高兴。” 少年眼角微弯,语气暧昧,汤芫心跳如鼓。 “可是,我把你扯进这堆麻烦里,你不怪我吗?”汤芫不确定地问。 “如果你把这些叫麻烦……”庄时泽眼神清亮,“那麻烦你多点儿麻烦我吧!” 汤芫失笑。 庄时泽抬头,天上星星不多,还带点儿不祥的红,可他就是觉得,这个夜晚真是美好。 “难得啊,你还来送我。”陈立然笑着说,“你不怎么吃西瓜啊?饮料也不见你喝。怎么,怕我下毒啊?” 汪琪窘得不知道怎么反应:“我刚吃完晚饭,饱着呢!” 陈立然看着汪琪的脸哈哈大笑:“这么紧张干嘛呢,开玩笑的,走了。” 陈立然打开车门坐上去,发动车子后又摇下车窗:“汪汪啊,不是我说,你多吃点儿,咱不怕胖啊,胖点好看!” 汪琪听着有点感动,正准备说你这么关心我干嘛啊,就见陈立然伸手抹了抹刘海笑得十分浪荡:“是不是被叔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要不就随了叔吧?” 汪琪顿时觉得自己的感情都喂了狗,呸了一声掉头就走。 闷热的风里传来一句—— “去死吧,陈皮!” 陈皮字立然同志心满意足地一踩油门窜了出去。 江城整体的气温都是酷暑状态,然而半山却显得有点异常清凉。 梁阙半山的山庄还是寒江雪那种农家调调,青瓦白墙,外面有个小院,几棵竹子, 要不是知道他的为人,光看这里的装修和环境,还以为他是一个与世无争的高人。 汤芫和庄时泽还有汪琪一下车,就被这景色恍惚了一下。 照例客人自己走进去。 一进玄关,大家就被门前面一幅巨大的画弄得鸡皮疙瘩都起了—— 那是一副跟周围环境极其不搭调的油画,画里面全部都是外国人,坐在餐桌边,醉的醉倒的倒,地面地面桌子上到处都是,生蚝和生蚝壳,旁边还有个服务员端着一盘子生蚝正要上菜。 123.牡蛎(四) 油画大得过分, 以至生蚝显得特别多, 汪琪和汤芫正对着画角那堆生蚝, 而且即使是庄时泽, 也刚好高过油面的地面生蚝部分。 汪琪抖着声音说:“我密集恐惧症要犯了,梁阙这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着?让我们在这等啊!” 庄时泽说:“这幅油画来自法国画家之手, 在当时, 在法国的那个时代,能吃上牡蛎, 是一件十分高贵的事情。” “嗯,《我的叔叔于勒》。”汤芫皱着眉别过头。 汪琪也不敢再看:“我看他哪有这么高雅, 他要是懂一点儿,哪能在这地儿挂这画, 觉得他就是想说男人都爱吃这玩意呗!要不就是显摆显摆有钱!” 是啊, 这幅画可贵着呢, 人家摆着就是告诉你们,我们钱多着呢! 汪琪有点受不了, 捂着耳朵往外走:“这么艺术的东西我真tm欣赏不来,走走走, 不请我们进去就算了, 拉倒。” 倒不是汪琪矫情,而是除了这幅画让她不舒服之外, 她一来到这里就听到很多让她很烦的声音, 感觉这儿整一个毒物集中营。 她感觉今天早上的早餐都快要吐出来了, 要不是为了汤芫, 她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没过一会,里面终于出来个人——梁阙的美女秘书。 带他们进去的是梁阙身边的那个美女秘书,沿着一条长得仿佛看不到头的走廊一直往里走,走廊两边几乎全部都是油画,油画的内容十分一致地,都是关于生蚝的。 “这些画都是我们总裁从法国那边拍回来的。”看到大家都在看画,美女秘书介绍,“这里是总裁的私人会所,来的人,非富即贵。”她有意无意地扫了眼汪琪,“几位真是好福气。” 汪琪正对看她的目光,冷笑了一声。 汤芫也看到了,对着庄时泽说:“这地儿真是新奇,一只看门狗都会说人话了。” 庄时泽领悟,笑着说:“生蚝喂多了。” 汪琪忍不住哈哈哈笑了出来,那美女秘书脸色铁青,想要纠正这几人是“牡蛎”不是生蚝,但是看眼庄时泽,又觉得自己惹不起,只好讪讪地领路。 汤芫牵着汪琪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汪琪感激地朝汤芫点点头。 她知道汤芫在跟她说,别怕,有我在呢! 心里顿时觉得,有这个朋友真好! 庄时泽走在她们的后面,一直在留意周围环境。 汤芫正走着,忽然脚步顿了顿,汪琪扯了扯她,她笑笑,继续向前走,只是走得慢了点儿。 她眼前出现了一个悬浮屏幕—— 请做一道题杂锦生蚝—— 材料:生蚝十只 调料:芝士,蒜蓉,高汤,白酒,香葱, 材料所需费用:50000汤币 功效:对严重失眠者有改善睡眠作用,吃下一道立即见效,睡眠不足者吃下半道即可,睡眠无障碍者不宜多吃。 汤芫默默地笑,果然自家的菜谱就是护短啊,一检测到生蚝,立马就跳出相应的菜来。 一看就知道这道菜的功效很厉害,她得把这个纳入以后私房菜的菜单里才行。 兑换成软妹币的话,一道菜买材料就要五百块了,算下来一只生蚝要五十块,实在是够贵的,她其他菜的材料最贵也就十来块。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又下楼梯又上楼梯,转左转右的,终于走到最里面是一个开间,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中间,摆了两张长桌,每张桌子都有五六米长。 再走近一看,原来不是一张桌子,是五六张一米多长的木条桌拼在一起。 桌子两边摆了满满的两桌子生蚝,长桌子旁边摆着各种烤炉,锅,生好碳的炉子,还有各种调味料。 看这样子,像是要做一个美食大赛。 梁阙就坐在桌子别一边,面前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一侧摆着个调料架,一个酒架子,装着酒,还有一个餐刀架子,上头餐刀和大小勺子应有尽有。 他西装革履,没打领带,十分装逼地围了丝巾。 梁阙正对面的这边,放了三张椅子,面前也各有一张梁阙那种桌子。 也不等美女秘书请,汤芫率先拉着汪琪坐下,庄时泽也施施然地坐了下去。 美女秘书“请”的手势慢了一拍,十分尴尬地停在半空。 梁阙扫了眼这三人,看见青着脸的汪琪,笑了:“汤芫,人多不定有气势,瞧你这朋友给吓的,待会别给吓晕了,要我先让医护人员在门外准备着吗?” 汤芫知道汪琪因为什么脸色不好,笑了笑,说:“让医护人员准备着也好,别到时你这位美女秘书有个三长两短的,来不及送院。” 梁阙眼角都不斜一下:“话别说得太满,不然打脸来得太快,到时场面难看。” 庄时泽疑惑着问汤芫:“怎么不是男秘书?” 梁阙脸僵了僵。 汤芫说:“人家总得放个烟幕啊,人家就是放不开世俗观念,得在身边放个打掩饰美女。” 说完,不怀好意问跟梁阙的秘书说:“美女,你说是不是啊?” 美女秘书的脸都绿了。 梁阙磨了磨后槽牙,但是没有发作出来。 “看来这小白脸知道的不少啊。”梁阙笑,“小白脸知道你金主被赵亦勋玩成残花败柳了么?还是个没人要的破鞋,怎么样,玩剩下的破鞋穿着舒服不?” 没人回应,汤芫和汪琪还有庄时泽不要知道在说什么,没人看他。 那几个又说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坐正身子。 汤芫说:“李美珍,我今儿不是来跟你聚旧的,别以为昨儿让你女儿来我这边弄这几杂耍,就显得你自己特别运筹帷幄,有屁快放。” 美女秘书心下奇怪,谁是李美珍? 梁阙学着他们的样子不出声,转身跟美女秘书说话:“都准备妥当了吗?” 美女秘书当然知道她上司是在摆谱,因为她刚刚去跟他汇报过说一切准备好了,他才让她出去接的人。 这下这么问,看来是刚才被下面子了。 “得!”汤芫站起来,“咱们走吧,人家李美珍要跟秘书培养感情呢。” 汤芫是肯定不会让别人把自己的招用到自己身上的。 她一站起来,庄时泽赶紧站出来替汤芫拉开椅子,汪琪也站了起来,几人转身就走。 美女秘书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抽着脸偷看自己上司,就是他,叫李美珍? 美女秘书也不是吃素的,赶紧走上去拦人。 几人刚背过身,身后就传来梁阙的声音—— “汤芫,玩过俄罗斯轮盘吗?” 汤芫转过身:“玩这玩意目的是什么?” 梁阙耸耸肩:“就当我跟你之间的告别饭呗,也比比咱俩做的东西谁的好吃啊?” 事实没他说的这么轻巧,明显没安好心却说得道貌岸然。 不过汤芫也不怕,拉着汪琪和庄时泽回去重新坐下。 她说:“怎么玩?” 梁阙跟美女秘书点点头,美女秘书说:“你们两人从桌边的牡蛎盘里各挑五十只牡蛎,可以煎,焖,焗,烤,做好之后,放到长桌中间位置,让我和你之间其中一人,两人一起,把两份牡蛎混在一起,然后让我们挑选,各自送回给烹饪者吃。” 梁阙补充:“做法要统一,不能做记号,要是做记号,就是作弊,作弊嘛……就要多吃十只我做的牡蛎。” 汤芫故意变了脸色:“昨晚我妈吃的几只生蚝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梁阙心想,那肯定是汤芫那贱人妈吃了。 他心情十分愉快:“我从来不做生蚝,只做牡蛎,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还是得遵守游戏规。” 汤芫平静了一下,说:“好,但是吃完这顿,你就给我滚回美国去,以后都不能打扰我的家人和我朋友!” 梁阙心想,吃了我的牡蛎,到时候你还得来求我治病,既然说不打扰你,那我就不管了。 他心情大好:“一言为定。” 梁阙说:“这儿是我的地方,那就由我定烹饪方式,第一道,烤。” 美女秘书说:“烹饪煮不能自己挑选食材,由助手,挑选,请问你们哪位负责挑选食材?” 汪琪和庄时泽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梁阙就说:“刚才绿脸那位小姑娘不错啊,小女孩么,就该历练历练,我的牡蛎全部来自法国,让她见见世面。” 梁阙心想,我让你挑! 大家都十分记得,小学中学时期,课堂上遇到自己不会的问题,都习惯低着头,刻意不看老师,就是为了避免老师叫自己起来回答问题。 但是你越躲,老师就越是叫你。 梁阙这么一说,正中了汪琪下怀,她就是故意让梁阙放下戒心才表现得躲躲闪闪。 果然,梁阙主动就要她挑选食材了! 生蚝还是新鲜的时候,一股子海鲜腥味,老实说,一大桌子聚在一起,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 尤其是汪琪还能听到它闪吱吱喳喳地说话。 旁边的美女秘书动作十分迅速,很快就挑好了。 汪琪仔细地听了听,生蚝其实问题都不大,就是有些是冰冻了很久,不停地哆嗦着喊冷。 但还是有新鲜的,汪琪好不容易听到好几只说—— “我刚刚才出壳哒,细皮嫩肉,烤出的汁鲜甜咸香。” “我也是刚刚出壳呢,我的肉很弹牙的!” “我是西坡来的,我可以烤可以煮汤,又弹牙又香喔!” 汪琪忍着笑,西坡是陵镇边的其中一个村,想想刚才梁阙说的法国,她想说,这个逼装大发了你! 124.牡蛎(五) 汪琪手里拿着托盘,挑挑拣拣, 好不容易才拿了十个。 美女秘书在旁边笑:“这里的数量虽然说看着多, 但是我们的牡蛎在当初从法国进货的时候,就经过一层层的精挑细选, 最后摆到面前的,都是十分新鲜, 品相也全都都是最好的。” 汪琪嗤笑:“还一层层精挑细选,选多久?别把生蚝都搁坏了才送到你们面前吧?这么热天的天,得放冰库选吧?冻多久了?” 说说层层挑选的意思是让人放心质量,没有真的到那种严格的地步, 但是汪琪都挑着字眼奚落, 美女秘书还没见过这么得理不饶人的, 一时之间瞪着一双大眼, 找不到话来反驳。 汪琪打量这个娇滴滴的美女一眼:“你负责去法国挑选吗?没吧?那哪来的自信说是法国的?” 美女眼睛都快瞪脱窗了,话都说不出来——她确实没去过法国。 “寒江雪的招牌不是吹出来的。”美女秘书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嫌弃的姑娘, “骗你这种没去过寒江雪的有什么意思?你吃过寒江雪做的牡蛎了?没吃过吧?那哪来的自信挑来挑去?” “去过寒江雪有什么大不了的?”汪琪失笑, “你们的味道也不过如此, 吃过你们不少菜, 也就一般酒楼水平吧, 碗碗碟碟做得有逼格点儿, 环境弄好点,多给的钱都是给环境的, 抓着着食物新鲜还来劲了, 人家家庭主妇天没亮去菜市场等着刚回货的还新鲜呢, 就那两口菜,尾巴还撅上天了。” 汪琪上辈子确实吃过,味道么,估计寒江雪见人下菜,一般有钱的,估计那食材也就大排档水平,环境倒是不错的,只是,价格还真不值。 美女下彻底没话说了,觉得跟这三八就不是一层次的,再争执下去太掉价,翻个白眼,没再理她。 梁阙供挑选的生蚝种类十分齐全,大小都有,这会回是要烤的,汪琪就选了个大的,一口气选了五十只。 汪琪故意堆成一堆,把生蚝整齐排列的美女秘书看了眼,心里又默默鄙视了一番。 汪琪把生蚝端回去,给汤芫看了看之后,汤芫挑了一部分放在自己面前托盘上,剩下的,汪琪又端回生蚝堆了,把汤芫挑剩的丢进去,又往托盘里挑过新的。 这样来回跑了两三次之后,美女秘书终于开始嘲汪琪:“会吃有什么用?不会做不会看还不是得重新选。” 汪琪没理她,往烤炉那边看过去,一只长烤炉,两头都有放调料的架子,梁阙已经在那边摆弄好一阵子了,从他秘书挑生蚝开始就在那边了。 梁阙围了条黑色的长围裙,在烤炉边用一双长筷子拨着底下的炭。 炉子里的炭火烧得刚好,一块大块头的炭烧红了半截,火势刚起,飘起几粒火星。 汤芫拿长筷子把炭块拨疏一点,把生蚝一只只放上去,排列好,放十只。 自己在另一边的砧板上拍蒜米剁成蓉,剁了只砧,刀一偏一铲一盖,几下就把蒜蓉拨成一堆,再从底一铲,左手背一盖一抹,就把蒜蓉全数倒进旁边的一只阔口碗里。 蒜蓉里加浸均的花生油,加盐,再加点儿鸡粉,调均,海碗里的蒜蓉金灿灿的,花生油把蒜的辣味压了下去,只剩下香。 汪琪在旁边打下手,一边留意梁阙那边的动静:“他那花瓶秘书还真是来当花瓶的,现在就戳那儿当风景,梁阙居然全程自己动手。” 汤芫用汤匙舀了水加进炉子上的生蚝里:“他自己动手有什么出奇的,你也说了,他的生蚝问题不大,继续留意他。” 汪琪举着本杂志替汤芫扇风,故意左转右转:“你说会不会是制作工序上有猫腻。” “也有可能。”汤芫说,“但极有可能是材料上有古怪,不是生蚝,那就有可能是配料。” 生蚝不宜烧得太老,而且要入味,蒜蓉就得放早点儿。 汪琪不能光看不说话,所以就问汤芫:“为什么只在蒜蓉里放盐,生蚝里不放?” 汤芫说:“生蚝里一放盐,肉就会缩,也会柴,口感很差,所以只有蒜蓉里放足味道,让蒜蓉被烤出的蒜汁渗进蚝肉里。” “原来这样。”汪琪的目光还是时不时飘过去梁阙那边,“怪不得有些烧烤摊子烤出来的肉都烂了,难吃得很。” 汤芫笑了笑,用尖头勺挑了半勺蒜蓉,铺在生蚝面上,等铺完十只,才说:“最好的做法是跟我家乡那边那样,熬一锅猪骨高汤,烤生蚝的时候舀一勺浸着生蚝,猪骨汤的肉汤味能把生蚝的腥味去掉,再加一点点蒜蓉就行。但是梁阙这儿是没可能准备了高汤的,我拿出来就很难说得过去,只能加点鸡粉,把甜味吊出来。” 梁阙那边也是蒜蓉烤生蚝,而且加的调料也差不多。 等两人都烤好,梁阙就把主意打到庄时泽头上:“让你那小朋友负责把生蚝打乱,你觉得怎么样?” 汤芫笑了笑:“行啊。” 汪琪心想,幸好庄时泽坐得远,不然听到这种对话,又得炸毛。 美女秘书这时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只大托盘,梁阙让大家都转身,汤芫和汪琪无奈背过身去,梁阙也转过身。 美女秘书先把梁阙和汤芫烤好的生蚝随机选着放进托盘里,烤好的生蚝几乎都一样,甚至面上放着的蒜蓉也是差不多的量。 生蚝的鲜香中夹着蒜味,差点儿把她的口水都勾了出来。 等她把所有的生蚝都摆进托盘里的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哪只是汤芫的,哪只是梁阙的。 庄时泽经过汤芫的时候,跟她比了个ok。 汤芫笑笑,带着汪琪回去坐好。 梁阙那边也已经坐回原来的位置,他旁边加了张椅子,美女秘书就坐他旁边。 庄时泽很快就把生蚝调好了位置,其实他也不知道哪只跟哪只,反正汤芫有办法,他就只管瞎调位置就成。 汪琪这边跟汤芫咬耳朵:“的确是调料的问题。” 汤芫问:“听到了?” 汪琪冷笑:“都在聊天呢,他心可真黑,这生蚝吃下去,保管半年内就去见阎王爷了。” 等庄时泽调好位置,就是双方各自派人去拿回来吃了。 梁阙那边挑的是美女秘书,汤芫这边,依然是汪琪。 梁阙笑得不怀好意说:“一人一只,不能多挑,后面还有几轮呢,你们也是有口福。” 汤芫没理他,自顾自跟庄时泽说话。 上辈子她就没看起过李美珍,这辈子不可能因为年纪比梁阙小就感到有压力。 梁阙讨了个没趣,只好从旁边的架子上把刀叉勺子都拿下来摆好。 其实吃生蚝根本用着这么多工具,他掩饰尴尬的举动汤芫看在眼里,朝他报以心知肚明的一笑。 梁阙正想发作,美女秘书端着生蚝回来了,他没来由地冲汤芫一笑。 梁阙的皮相生得极好,这一笑几乎没把美女秘书的魂儿勾去。 但是汤芫看得遍体生寒。 这梁阙,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汪琪挑来回的三只生蚝,全部都出自汤芫之手。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拿着纸巾托着生蚝底部,先就着壳喝一口汤,汤味鲜甜,室内空调开得足,一口喝下去,胃得到滋润,让人满足得想叹气。 再用叉子把蚝肉挑离壳底——新鲜的蚝肉有瑶柱,瑶柱紧紧附在壳底,即使把整只蚝挑起,瑶柱还附在壳里。 蚝肉弹牙,蒜味咸香入味,加着蒜蓉一口吃进去,海鲜独有的甜味充斥着整个口腔,只吃一只,就已经有满满的满足感。 梁阙那边脸色微变,虽然味道差不多,但是他吃出来了——自己吃下的那牡蛎,是自己烧的。 他寒着脸看向旁边的秘书,美女正对上他的目光,瑟抖一下。 他说:“刚吃过蒜烤的,嘴巴有味道,大家不如先喝点茶,等一会儿再继续。” 汤芫知道他起了疑心,但是他是想不到汪琪头上来的,也就放心出去特备的房间里喝茶。 大家房间分开,茶叶是房间里有的,有个连着水管接着山泉水的烧水壶,专为泡茶用了。 汤芫没用他的茶叶,依然是自己菜谱里买的。 汪琪从书包里掏出纸笑。 庄时泽接过,写:“那生蚝,没问题吧?” 大家怕里头有偷听器,于是几个人聚在一起,遮住纸面,隔断了头顶的视线,这样,也不把有监控摄像头像头了。 汪琪笑了笑,写—— 我是故意假装挑几只生蚝,又挑又放的。最后放进盘子里的,都是汤芫从她的菜谱里买的生蚝——从刚才开始,我和汤芫就一直在把生蚝掉包。 我故意把生蚝叠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人看不出我拿了多少,拿回去给汤芫的时候,汤芫面上看着是从我的盘子里挑几只生蚝,实际上是汤芫先让菜谱把生蚝放到盘子里,她放在她面前盘子里的生蚝,都是她自己从菜谱买的。 我来回跑几趟,也就把生蚝全部掉包完了。 最后一趟,我先把汤芫买好的生蚝放回梁阙的生蚝堆里,再假意挑挑拣拣,实则最后拿回来的,都是汤芫的生蚝。 汤芫的生蚝,是不发出任何声音的。 我怎样都能找得回来。 虽然梁阙并没有在生蚝里做手脚,但是汤芫必须用她自己的生蚝才行。 汪琪写完这些,再喝下一大杯茶,大家东扯西扯就学校考试,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然后是美女秘书的声音—— “大家都出来继续吧。” 125.牡蛎(六) 汤芫和庄时泽走在最前面, 汪琪走在中间,美女秘书走在最后, 不见梁阙的身影。 美女秘书解释说:“我们总裁刚刚接到紧急公务, 正在处理,麻烦各位稍等一下, 也请各位谅解。” 她笑容得体,说完还欠身鞠个躬, 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汪琪莫名其妙:“我怎么感觉这女人说话阴森森的?她还要去哪里啊?” 庄时泽看着秘书的背影:“感觉是去拿点儿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东西。”汤芫说,“汪琪, 待会儿你要打醒十二分精神了!” 汪琪见汤芫脸色凝重, 郑重地点了点头。 此时,梁阙还在房间里面,打电话去给他女儿兴师问罪—— “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布置了这么久, 就败在你这儿。” “你妈是怎么教女儿的?!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脑残来!” 梁嘉怡刚睡醒就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 顿时就懵了。 在这之前, 她完全没听过脑残这个词,但是这词儿也不难理解, 她那与生俱来的叛逆劲儿上来了, 冲着电话吼:“你才脑残,你全家都脑残!” 你才xx,你全家都xx,这个句式也是跟梁阙学的, 骂起来痛快, 然而仔细一想, 这么一来她不是把自己骂进去了吗,气得差点儿没把电话线拨了。 美女秘书没过一会儿就端着俩托盘回来了,放在长桌中间。 她微笑着说对大家说:“这是梁总吩咐的,说是焗牡蛎用得着。” 汪琪走上去看看,托盘里的是马苏拉里芝士,培根,鲜奶油。 她还是忍不住刺一句:“焗生蚝多顺口,焗牡蛎焗牡蛎的拗口死了。” 美女咧着笑咬着牙:“没文化。” 汪琪上下打量她一下:“就你文化,缺啥秀啥!” 汪琪跟汤芫和庄时泽说了都有些什么,然后问:“这些要不要替换?” 汤芫摇摇头:“只要生蚝是我的就行。” “那行,刚才我故意站久一点儿,食材都没问题。”汪琪说,“吃芝士焗生蚝其实就是吃芝士的,要是让我选,我还是更喜欢炭烤的蒜蓉生蚝。” 庄时泽表示赞同:“我不太喜欢吃芝士。” 正常,很多男生对芝士都没有多大的兴趣。 汤芫笑了笑:“那得看怎么弄,虽然说芝士夺了生蚝的甜鲜,但是焗出焦顶,香味浓郁,吃着也是另一有番风味的。” “我告诉你,今天我的事儿要是黄了,回去我打断你女儿的狗腿!” “梁阙,你也别太把自己当颗葱,咱们最多一拍两散!” “长本事了啊!还一拍两散,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那心脏病的老家伙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打打打!赶紧打!你不打是孙子!我家里人要是出什么事儿了,梁阙我告儿你,我不止打断你的腿,我要你陪葬!” 第二轮是焗,芝士焗生蚝。 梁阙阴着脸回来,美女秘书察言观色,清了清喉咙,说:“开始。” 汤芫这边早就准备好了,庄时泽替她围了围裙,汪琪那边已经替她把锅洗好了。 汪琪记着汤芫说的,先做个浓汁,得先用锅。 梁阙那边也开锅了,看来是跟汤芫的做法差不多。 汤芫先把培根切碎,培根的烟熏香味散了开来,洋葱是已经切碎了的,冰镇着,没有散发让人流泪的气味。 “你去煮一壶开水。”汤芫跟汪琪说,“我先把生蚝洗洗。” 虽然从菜谱买的生蚝用不着洗,但是洗洗总归是好的,而且也得做做样子,不然太假了。 汪琪领命去煮开水,汤芫拿生蚝一只只仔细看地洗了,几乎把壳也刷了遍,闻着没有泥味,才控干水,壳背擦干,放旁边的托盘里码好。 汪琪这时也拿着煮滚的开水过来,又去烤箱那边开了开关,给烤箱预热。 水是得控干的,防止有生水味儿,再用开水烫一遍,滤干,放烤盘里码好。 开火,烘干锅,下一点儿油,培根料,洋葱碎,一点蒜蒜蓉翻炒。 洋葱真是极好的配菜,总能把肉类的味道烘出来,蒜蓉提味,也就是翻几下锅铲的档儿,香味四溢。 汤芫拿过鲜奶油,往锅里挤出一圈,再加点盐和胡椒粉。 鲜奶油在锅里化开,洋葱培根的肉香转成浓郁的奶香,香中带咸,结合成一种奇特的咸奶酪味儿。 汤芫拿锅铲轻轻搅了搅,锅里的汁由稀转稠,关火。 汪琪把汤匙递给她,又把码着生蚝的烤盘端到锅边。 汤芫迅速舀起浓汁,浇在蚝肉上,浓汁在蚝壳边滋滋响,白烟弯弯绕绕地腾起来。 汤芫戴起一次性手套,抓一把芝士,在每只蚝面铺满细碎的芝士条,尤其是顶部,堆得高一点儿,成了个尖。 烤箱预热完毕,汪琪戴着厚手套把生蚝盘放进烤箱,调了六分钟。 六分钟,时间不长,生蚝很快烤好。 烤盘拿出来的时候,满鼻子烤芝士的香味。 依然是打乱顺序,然后让汪琪去取回来。 蚝肉把嫩鲜美,芝士嫩滑,焦糖色的顶部还起着烟,芝士烤成一片皮,包着蚝肉,香浓的奶油味和芝士味浸透蚝肉,口感浓郁咸香。 庄时泽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儿爱上烤芝士了。 梁阙吃完他秘书拿回来的生蚝之后,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这只生蚝是他做的。 他脸一变,笑着放下叉子说:“大家的时间都宝贵,又都是为求食物味道达好最好状态而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这样吧,就以这道菜为结束,我们再轮流选多一次。” “我没问题。”汤芫笑了笑,“汪琪,去吧。” 美女秘书站起来,梁阙抬手拦住她:“我自己来。” 秘书诚惶诚恐地坐下去——她明显感觉到他在发火。 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拿材料,拿做好的食物,把食物摆好…… 美女秘书冷汗下来了,她直觉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往往这种时候,就是她猜不到梁阙生气的点,后果会更加严重。 一共二十只生蚝,刚才一轮,梁阙和他秘书每人一只,汤芫这边也是每人一只,总共五只。 剩下十五只。 梁阙率先选了六只,说:“我们五个人,每人三只吧。” 汪琪心想这人也真是不讲理,你先选了,再告诉人家每人三只,不是把挑剩的给人家。 而且,这剩下的九只里,八只是梁阙做,只有一只是汪琪做的。 汪琪心惊肉跳地端着那九只生蚝回去。 梁阙大约是心情好了,十分痛快地吃了自己面前的三只生蚝。 美女秘书还没害怕完,不敢动手。 “怎么样”汤芫问,“是不是……” 汪琪点点头,小声说:“梁阙似乎看得出哪只是他做的。” 又说:“这九只生蚝,我们吃下去,再过一个月就等着躺一辈子病床吧!” 庄时泽握了握拳:“这种人,还跟他客气什么!咱们不吃!走!” 汤芫笑了笑,说:“不急,咱们慢慢吃。” 汪琪和庄时泽都错愕地看着她。 她慢条斯理地把餐巾对折,铺在膝盖上,从汪琪拿回来的托盘中,仔细地挑起生蚝来。 汤芫见这两人还在看着她,笑:“看我干什么?你们也挑啊,看看喜欢哪只,慢慢挑。” 庄时泽想了想,照做了。 汪琪也不知道怎么办,嘀咕:“非得吃吗?” “挑好了再吃都不迟。”汤芫说,“等我挑完你再挑!” 梁阙一只撑着脑袋,揉着太阳穴,笑:“别挑太久了,芝士焗生蚝么,放凉了牡蛎有腥味就不好吃了。” “用不着你教。”汤芫大声刺回去,“你催什么催,在生蚝里下毒了吧你!” 美女秘书一拍桌子:“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下毒,你驾照血口喷人!” “哟!”汤芫斜了美女秘书一眼,“不装淑女了?你急什么急?你家主子还没出声呢你就跟那儿吠!” 美女秘书终究是美女,没被人这么对待过,跟汤芫吵了起来,见梁阙也没阻止她,她越吵越起劲。 汪琪早就看这娘们不顺眼,帮着汤芫一起吵。 汤芫虽然也是在骂人,但是以讽刺居多,看上进心来特别冷静,就是说出来的话句句戳人痛脚,把人戳得跳脚气。 汪琪跟着附和,一直问候人家怎么不上天。 但是美女秘书战斗力爆表,以一敌二,有点占上风的意思。 庄时泽生怕这女人疯起来拿蚝壳砸人,挡在汤芫面前。 他也不吵,只是掏出手机,打开录影,正对着美女秘书。 有幸录下美女狰狞的一面。 然后他默默地把手机调个向,把这段播给美女秘书看。 美书秘书风似地冲过来抢手机:“你干什么!给我!删掉!不删我找律师告你信不信。” 任美女秘书脚踏十寸高跟,跳起来还是够不着庄时泽拿着手机高举的手。 汪琪笑:“美女这么高,得有一米五吧?” 美女秘书手机也不抢,疯一样朝汪琪扑过去。 汤芫拉着汪琪后退了几步,脸上是十分同情的笑容:“美女,你看你要不要叫架直升机过来送你们总裁去医院?” 美女秘书脸上因争执起的愤怒红瞬间,退去,停格一样,头咔咔咔地往回转—— 梁阙歪着身子摇摇欲坠,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126.豆花 美女秘书尖叫着冲过去扶梁阙, 一边拨电话叫人进来,还不停地大喊:“你们不准离开!是不是你们下毒!” 汤芫冷眼看着,庄时泽扶着她的肩膀转身准备走。 汪琪也是准备走的姿态。 听到美女秘书这么喊, 庄时泽回头, 说:“食材是你们提供的, 厨具是你们提供的,配料都是你们提供的,下毒一说是怎么个说法?” 半山这里本来就是个私人窝点,服务员只有两三个,人都冲进来,先是去帮着扶梁阙,还有打电话叫救护车的,一个跪地上去翻梁阙的眼皮。 美书秘书喊:“别杵这儿!去拦住那几个人!” 那个翻梁阙眼皮的人说:“我是医生!把人放平!别乱晃人, 没事给晃出事了你负责?” 美书秘书只得悻悻地帮着把人放平。 另外几个服务员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莫名其妙地冲过去拦人, 拦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频频往美女秘书那边看。 美女秘书说:“先把人留着!” 庄时泽一手横在汤芫面前,就怕他们伤人。 汪琪拿出从上辈子从tvb剧里学的, 厉声说:“没证没据说拦人, 我可以告你们非法禁锢的知道吗?!” 那几个服务员面面相觑, 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庄时泽直接护着汤芫向前走, 服务员的手也不敢不放下来, 汪琪被冲上来的美女秘书一拉, 险些一个趔趄栽地上,幸好她旁边一个服务员及时扶着她。 汪琪厌恶地擦着刚才美女秘书拉她的地方,美女秘书脸都绿了。汪琪也不是故意做给美女秘书看的,只是美女秘书这手摸过梁阙做的生蚝,也不知道有没有沾着什么奇怪的病毒,她是心里恶寒,擦了又擦。 这时那个医生说:“让人走吧。” 美女秘书黑着脸回头:“你检查清楚没有?!别出什么事了,到时候人走了你负责!” 那医生被美女秘书这态度气得不行,恶声恶气:“负责什么负责!他只是睡着了!” 美女秘书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睡着了?总栽睡眠没有问题,平时也没有吃安眠药的习惯,怎么就睡着了呢? 美女秘书还在发愣,汤芫回过头,拉着汪琪,冷着脸对美女秘书说:“等你们的劳什子总栽醒了,告诉他,他是收了文件要滚出我们华国的,让他回他的米国待着凉快,别搁这儿现!” 美女秘书感觉下不来台,虽然怂着胆还大着声:“要是我总栽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等着!” 等着什么?她是没底气再说。 庄时泽皱了皱眉:“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没?没我们就告辞了。” 美女秘书憋着一肚子的气,也不说让人别拦了,把气全撒在服务员身上:“还不赶紧去抬担架来?等总栽躺地上自然醒吗?!” 服务员自认倒霉,二话不说就走去拿担架了。 今天上山只有三个人,开车的是庄时泽。 庄时泽发动车子,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的时候,汤芫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会开车的?” 庄时泽失笑:“我早就会开车了,只是以前岁数没到,后来岁数到了去报个班,咱们陵镇的班还真水,交多点儿钱,二十天拿本。” 汪琪惊喜地拍着副驾:“汤芫,那我以后去你们那儿学!” “咱们一起!”汤芫听着也有点激动,“江城这儿得三四个月才本拿吧现在!” “肯定的。”汪琪说,“你想想以后,没个一年拿不了本,咱们等放暑假,赶紧去你家那儿!” 庄时泽一桶冷水兜头泼下:“二十天拿本你们敢上路面吗?” “怎么不敢?”汤芫自豪地说,“姐可是有十几年驾驶经验的人!” 汪琪笑得也特别开心:“我也有五年驾驶经验!” 庄时泽感觉特别无奈:“这话你们在我面前说说得了,别在其他人面前说,怪吓人人的。” 汤芫和汪琪这也冷静下来。 “刚才梁阙那儿的情况我都拍下来了。”庄时泽说,“不过,估计你们也用不着看视频了,就算看,也是他在正常烤生蚝。” “当时是为了双重保险起见。”汤芫说,“万一他真的下什么不好的东西,咱们也有证据。” “那是。”汪琪说,“不过呢,他还真是配料有问题。哎,汤芫,你说会不会他跟你一样,都能做出有特别功效的食物?我说你的是食物,他的可能就是食物里下配料。” “有可能。”汤芫点点头,“而且那些听命于他的人,大约就是受他的食物影响,他可以让人病,也可能让人健康。” 汪琪瞪大了眼。 庄时泽也是这么猜测的:“先把去寒江雪食饭的的弄病了,再故作神秘地说自己有偏方,来这儿吃就可以治病。如那人的病真是长期性的,去他那儿吃了,有见效,那在那人的圈子里,肯定没多久就传开了。” “而且生蚝么。”汤芫脸一红,“本来就受男人欢迎,尤其是中年和中老年的男人。” 庄时泽脸也红,汪琪醒悟过来之后,脸也滚烫滚烫的——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汤芫先回的家,林惠敏给大伙儿留了豆花。 豆花是街头的“桥边豆花”买回来的,这家豆花店专卖豆花,特别有名气。 林惠敏买的是不加绿豆红豆的,什么都不加,就是纯的甜豆花。 豆花细嫩,云块似地叠在一起,浮在琥珀色的糖水之间,嫩滑细腻,入口即化,糖水清甜,一下喝上一碗,清润之余还特别解渴。 “这家的豆花跟陵镇的味道很像。”庄时泽说,“就是什么都不加的最像!” “可不么。”林惠敏说,“他们家的咸豆花也很好吃,加料的也不错,但是我们吃惯了家乡的味道。” “我以前是没吃过甜豆花的。”汪琪一口接着一口,“这家的甜豆花让我对甜味的豆花改观了!” 汤芫早就吃完了,感觉不过过瘾,问:“妈,还有吗?” 林惠敏说:“我就一人买了一碗,你还要,那我再去买。” 这天热得人上街五分钟流汗两小时,汤芫赶紧说:“别别别,没有就算了,我还要回宿舍呢,宿舍人买了冰箱,现在整天想着在宿舍做东西吃。” 汪琪点点头说:“她们等着我跟汤芫回去包饺子呢!” 这话不假,之前戚卉珊和穆晓彤真的说了等她们回去包饺子。 林惠敏本来半信半疑,听汪琪这么一说,就说:“那好,赶紧回去吧,别让同学等了啊。” 庄时泽站起来,说:“我们还有个组一组人的作业要交,阿姨,我先回宿舍了。” 林惠敏从冰箱里拿出个西瓜:“小泽,这个拿回去宿舍跟同学吃啊,起沙的,管甜!你车就先停那儿。” 又说:“芫芫,妈昨晚想了一晚,知道家里的食材都是怎么一回事了,你也别老往家里跑,多待在宿舍,过一过大学生活啊?你要做菜赚钱,有时间就做一做,咱们不急,啊?” 汤芫眼眶一热,低下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喊了句:“妈。” 林惠敏又拿了只西瓜,递给汪琪,摸摸女儿的头:“好了,赶紧回去吧,这俩西瓜把冰箱都占了,你们赶紧拿走。” 汤芫刚进宿舍,戚卉珊和穆晓彤就一个关宿舍门,一个开衣柜顶门。 戚卉珊和穆晓彤兴奋地喊:“suprise!” 汤芫和汪琪:“哇!!!” 冰箱里塞满了一盒盒切好的西瓜,把整个冰箱都塞得满满当当。 汪琪把手里的西瓜提起来。 汤芫把手里的两袋肉菜提上起来。 戚卉珊和穆晓彤抱在一起:“哇!!!!!!” “咱们要不给隔壁宿舍分点儿西瓜。”穆晓彤从冰箱里把一盒盒的西瓜拿下来,“给冰箱腾地方放汤芫拿回来的肉菜。” 戚卉珊在下面接着西瓜,递给汪琪,汪琪先把西瓜放在自己桌子上。 汤芫把她们新买的折叠桌打开了,正在用毛巾擦干净。 “汪琪去我桌子下面那柜里把一次性桌布拿出来。”汤芫说,“咱们包饺子!” 戚卉珊特别兴奋:“咱们买冰箱送了个电饭锅,正好可以蒸饺子!” “这天热得受不了!”穆晓彤说,“咱们先把西瓜吃了,然后一边聊天一边包饺子吧。” 大家都觉得这建议可以,心里特别雀跃,又想着做东西很好玩,又怕阿姨发现,既紧张了又刺激,脸上都绷着做坏事的笑。 等桌子铺好,大家围着坐在一起吃西瓜。 天热得像烤炉,吃着冰镇的西瓜实在是个享受。 “接下来我可能打算开间私房菜。”汤芫说,“之前我就跟汪琪商量过这事了。” “我们读酒店管理的,说是管理,但是还不是打杂的。”戚卉珊说,“我也想开间店。” “要不这样!”穆晓彤,“汤芫你打算新开的店要不我入股吧!我们帮着看店!” “就是不知道汤芫嫌不嫌弃。”戚卉珊缩了缩脖子,“汤芫跟汪琪两个人也能打理得过来了吧?” “其实我也想着叫你们帮忙的。”汤芫其实正有此意,“汪琪负责运食材,店里总得要几个人帮衬着。” 大家欢呼一声,伴随着一声雷响,紧接着就是透着泥味的大风,外边的门窗瞬间被吹得乒乓直响。 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阳台外边啪啪啪地响。 外边有人大喊—— “下冰雹了!” “台风啊!” “快收衣服啦~” 127.芝士排骨(一) 江城憋着一口怨气, 最终火急攻心, 下了一场特大的冰雹, 还夹带着八级台风。 气象局被媒体拉出来鞭尸,被人骂了一百次娘,说它愣是没在风暴来之前哼唧一声。 案南大学里被劈倒几颗老树, 教室里还隔着一批来不及去食堂的学生,大家十脸懵逼地看着这横风横风,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肚子饿了怎么办? “我去!幸好汤芫买了肉回来!不然我们就等着饿死吧!”戚卉珊抱着刚从阳台抢救回来的衣服,表示逃过一劫十分庆幸。 穆晓彤翻了翻汤芫带回来的两只袋子全部都是超市最大号的—— 其中一只里面有排骨,肉丸子,猪里脊肉, 大白菜, 芝士,面粉,盐,糖,蒜头,葱,蒜,还有一些酱油蚝油那些配料,还有一盒锡纸。 另一只袋子就全部都排内, 还有猪肉, 鸡肉, 肥牛,各种丸子,还有青菜。 满满的两大袋!结结实实的肉!还有那些配料全是玻璃瓶的,这得多沉呐! 穆晓彤都看傻眼了:“汤芫你是怎么把这些给提回来的呀!” 汤芫举起手臂只冲穆晓彤比了比肌肉,然后继续讲电话。 先是庄时泽的—— “备好水,洗澡水也得备着,有蜡烛吗……” 说了一大堆,然后他问:“怕吗?” 汤芫笑了笑:“我怎么可能会怕?” 庄时泽那头顿了顿,说:“那我要是怕,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汤芫哈哈大笑,说:“能能能,能的你!” 庄时泽那头也笑:“谁让你把我台词抢了的?本来想说你要怕就给我打电话,不按套路出牌啊你。” 她放下电话还来不及问寝室里的小伙伴蜡烛的事儿,她妈妈的电话又来了—— “家里门窗都关好了,用绳子固定好了,门也把好了。丫丫已经被接到袁可莹家,刚刚袁可可打电话过来说了,她大伯也跟我们交待清楚了,不用担心。” 汤芫“嗯”了声,然后说:“妈,你把家里的盆都接好水,把晚饭一起煮了啊。” 林惠敏笑:“家里这么多食材,还有灶有柴,你就放心吧。” 电话刚放下,她们辅导员又来电话了,这个还真不能不接,于是汤芫赶紧接了起来—— “嗯,门和窗都关好了……没,我们脸盆没放栏杆沿……那辅导员,咱们今晚的课也暂时不用上是不……嗯好……蜡烛?哦,有,我们还有手电筒……好……好……谢谢辅导员!” 汪琪那边突然惊叫:“我们这些肉怎么办?!” 另外两个也是哀嚎一声。 汤芫想了想,说:“咱们把刚才装西瓜的胶盒洗干净,装大半凉开水进去,看能装几盒。” “四五盒吧!”汪琪反应过来了,“大家赶紧!” 戚卉珊和穆晓彤也反应过来了,抢着去洗盒子。 “慢慢来,别急。”汤芫笑,“现在下冰雹了,气温也降下来了,肉没那么快坏,咱们装的水最好能结冰,要是熬不到结冰就停电了,那它至少是冰水也好。” 她们寝室的饮水机是直接接水管的,中间虽说有滤水器,但是大家还是不放心,等水烫了再接,放凉再放进冰箱。 戚卉珊等着水凉的时候,说:“听说十幢那边全是桶装水,可好了。” “桶装水可没滤水器。”汪琪说,“要是饮水机不定期清洗,那水也很脏。” 穆晓彤已经被汤芫喊过去用桶接水,接满了四桶四个脸盆,再端去寝室一角放着。 汤芫擦了擦汗:“这下就不用担心洗澡的事儿了。” “我还真没想到这个。”汪琪说,“咱们还有别的容器吗?” 大家翻遍了整个寝室,最后又把各自的口杯和水杯随手杯什么的都接满了热水。 趁穆晓彤和戚卉珊还在忙着摆水杯,汪琪把汤芫拉到厕所,几乎用气音在说话。 “你想起来了没?”汪琪问,“上辈子这场台风!” 汤芫点点头,也是用气音:“江城当时是先下冰雹,再台风,然后五六小时后停电,七八小时后停水,就是我不是在案南大学这区,跟这边的供电供水不一样。” “我当年也没考上案大,我那边停了两天两夜的水电,电话信号都没有……都是这梁阙害人!”汪琪咬牙切齿,“这阵子热成这样我也没想起来!” “我也是。”汤芫懊恼地拍拍额头,“当时冰雹下了一阵子就停了,台风倒是刮了半天一夜,希望咱们学样这边能撑一阵子吧!” “幸好你刚好拿多了点肉菜回来。”汪琪说,“咱们暂时不能出去,这些够我们四个人吃好几顿的,放心。” 台风来势汹汹,越刮越猛,天地变色,所有寝室和好几间教室都亮了灯。 穆晓彤和戚卉珊刚才把她俩的蜡烛都找了出来,居然有十根! 汪琪笑了笑,从自己柜子里拿了两盒香薰蜡烛出来:“一盒十只,这种是有圆形的锡杯盛着的,蜡全化了还是在杯子里,可以点很久的,这个放了很久了,味儿也淡了,本来是买来防江城的梅雨天,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 汤芫忍不住笑了:“幸好你们都备上了,我一根蜡烛都没有!” 要是大家都没有备用的蜡烛,真是想替自己点蜡都没有。 “唉,平时也没觉着自己这么不扛饿。”穆晓彤摸摸摸肚子,“今天起晚了,早餐还没来得及吃呢,就喝了个豆浆,现在饿得不行。” “我也差不多。”戚卉珊说,“吃是吃了点了,但是现在都十二点多一点,还不得饿呀。” 汪琪也是:“而且一想到台风还不知道刮多久,还不知道要困在寝室里多久,就越想越饿。” 所有人包括汤芫在内,都哭着狠狠地点了头。 西瓜现在都堆在戚卉珊的桌子上,汤芫的肉都放进了冰箱,配料和蔬菜推在汪琪桌子上。 折叠方桌摆在寝室中间,跟庄时泽寝室那张是一模一样的,大家的电脑桌两张面向大门,两张面向阳台门,都准备好了。 本来是准备包饺子,白菜和肉都买好了,汤芫想了想,说:“咱们争取在有电的时候把午饭和晚饭都做了。” 大家表示赞成。 汤芫说:“咱们先拿电饭锅焖个排骨,排骨最占地儿,先把它处理了,然后再包猪肉白菜饺子,包好先放进冰箱里,晚上饿了再做了吃!” 先处理排骨,穆晓彤和戚卉珊她们大概计划了好一阵子买冰箱的事儿了,连带砧板菜刀都买好在寝室。 汤芫把排骨斩成中指长,洗净,用有密封条的保鲜袋装着,一条肋排斩成四截,汤芫估摸着数量,把全部五条排骨全斩了。 然后就是切配料——洋葱和大蒜切碎,剁蓉。 洋葱是从她家冰箱拿出来的,她又放了水在旁边,离大家远远的剁,也不算辣眼。 把这些都剁碎之后,放进另一个饭盒里,加几勺辣酱,生抽,料酒,一勺米醋,辣椒粉,芝麻油,加点儿胡椒。 所有配料都拌匀之后,倒进装排骨的袋子里,封好口,甩几下,晃几下,酱料就全挂排骨上了。 汤芫酱好的排骨放进冰箱里,让腌一会儿。 然后洗了手和面,汪琪洗净了砧板剁肉和大白菜。 穆晓彤早把开水接过来了,汤芫准备做水晶饺子,和的是澄面,必须开水和面。 开水和面得用筷子搅,搅成了雪花状,面糊也凉得差不多了。 汤芫这才戴了一次性手套下手揉,再挖一小块猪油一起揉——猪油是她自己用猪五花炸的,炸好了装在玻璃瓶里,放凉,猪油就凝结成了奶白色的一块。 揉好了面,就放在盆里,盖上湿纱布——这是寝室里唯一一只大盆子,就是为了做饺子准备的。 汤芫这儿和好了面,汪琪那边肉和白菜也切好了,毕竟跟在汤芫身边这么久,刀功还过得去,至少不会把菜剁得飞得到处都是。 猪肉汤芫是让加一点儿肥肉一起剁的,不然肉蒸出来不香,再加入白菜粒儿,淡红的肉中花花白,刹是好看。 配料就加花生油,拌匀,撒盐,拌匀,撒鸡精。 “要是加虾米会鲜甜很多。”汤芫说,“但是这就不是猪肉白菜饺了,加点儿鸡精提味就成。” 做完这些,汤芫就把排骨拿出来了:“本来是要腌半天的,但是大家都饿了,现在就焖了它。” 大家一声欢呼,就帮着去把电饭锅从柜子里挖出来——她们怕宿管阿姨和学生会的查房,把电饭锅塞进柜子深处,还叠了好几层的各种书本杂志做掩饰。 电饭锅是送的赠品,就是最原始的电饭锅,只有一个煮饭开关,开关能自动跳断已经是它最先进的功能了。 戚卉珊在一旁取经:“排骨一定得放冰箱吗?” “排骨其实不放冰箱也可以。”汤芫说,“反正都这么重味的料腌着,不怕坏。” 电饭锅里放点油,按下开关,让油热一热,排骨夹进去码好,煎一下,肉香夹着酱香就冲了上来,大家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汤芫再往锅里放水,水刚好浸到排骨顶边上,盖上盖子。 “咱们先包饺子。”汤芫说,“让它焖个……十几分钟吧,这锅慢。” 擀饺子皮么,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就坐旁边看着汤芫把面团搓成长条,切厉等份的剂子,按扁,擀开。 “我家可搞笑,都是擀成一张大张的。”穆晓彤一边包饺子一边说,“然后拿只玻璃杯盖上去,真是浪费,也没盖多少张皮,皮也容易穿。” “我家也是擀一大张。”戚卉珊说,“我姨厉害,加了河粉进去揉,那皮那劲道了,就是厚。” 汤芫擀皮不但薄,还劲道,不容易穿,几个人包得特别放心。 感觉就一会儿功夫,已经是满室的肉香,汤芫一打开盖,大家的肚子都不争气地响了。 排骨焖成酱红色,烟气氲氤中,啡色的酱挂在排骨边上坠坠欲滴,那肉香带着微辣,扑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配料本来是要用搅拌机打蓉的,我们没有,就凑合了,待会儿配料碎汪琪给挑挑走。”汤芫说,“和面的盆洗好没?” 穆晓彤早洗好擦干了,汤芫把排骨连着酱倒进盆里,戚卉珊拿电饭锅内锅去洗干净,擦干。 汤芫往电饭锅的内锅里铺上厚厚的锡纸,把内锅包得严实。 外面风雨交加,室内却是飘着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倒有种任江湖险恶,我自对月饮酒的静好。 汤芫把芝士倒进锡纸上,按下开关,笑着说:“我来给大家做道芝士排骨。” 128.芝士排骨(二) 芝士是马苏里拉芝士,刚才没有放进冰箱, 在室温下解过冻。 “咦, 汤芫,你的芝士怎么是一小条一小条的?”穆晓彤惊奇, “我买回来的是一片片的。” “你买回来是一片片的有什么好奇怪的。”戚卉珊冷笑,“我烤完了还是一片片的,轻的口香糖似的, 硬的咔咔脆, 带劲!” 穆晓彤笑得拿两只小胖拳捶她肩膀。 汪琪笑抽了过去:“真有你的!” “这是我刨的, 用的网眼最大的刨子。”戚卉珊说得太有画面感, 汤芫笑得差点儿说不了话,“马苏里拉芝士呢, 很多牌子都有, 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拉丝。不拉丝的是干酪, 虽然说不拉丝,但是香味更加浓郁。珊珊的是烤太久了,温度不对。” 汤芫带回宿舍的所有食材都来自她的菜谱, 品质口感都是最好的。 排骨,菜谱卖的是500汤币一条,兑换回来, 也就是5块钱一条,十分便宜, 还保证新鲜。 汤芫夹着排骨沿着锅壁码开, 码了个半圆。 锅里一半是焖好挂酱的排骨, 一半是淡黄色化了一半的马苏里拉芝士粒。 排骨啡色亮红的挂酱顺着厚肉的纹理一路往下,渗在融化开的芝士酱边缘,嗞嗞地冒着泡。 香味突突地往上冲,因为下冰雹降温导致有点冷的四个女孩,由饥寒交迫被成被热腾腾的香气烘得饥肠荡荡。 汪琪早就把烧烤夹给洗好擦干,递给汤芫。 穆晓彤和戚卉珊还在想着这芝士排骨得怎么做,就见汤芫左手持烧烤夹打横夹起一块排骨,右手拿筷子戳进化开的芝士里,手腕一转,把芝士绕在筷子上提了起来。 芝士刚被提起来,就跟丝绸似地,软柔地坠了下去。 汤芫顺势把芝士往排骨上一搭,快速绕几圈,掐断,一根被芝士裹得胖乎乎的排骨就放在了穆晓彤的碟子里。 穆晓彤和戚卉珊“哇”了一声,然后穆晓彤转身打开自己的柜子,把单反相机拿出来,对着碟子里的芝士排骨和锅里的咔嚓拍了好几张。 又马不停蹄地拿读卡器上传上电脑,再登陆校内的论坛,起了个标题——《我室友的电饭锅美食》,再上传图发,发表。 整个过程也就一分钟的时间,大家看得目瞪口呆。 汤芫这时已经给每人卷好了一根芝士排骨,大家也顾不上看论坛了,戴着一次性手套,一手捏着排骨一头,大口啃了下去。 芝士卷在排骨中间,像是给亮红色的排骨围了圈金黄色的腰封。 芝士口感软糯,香味浓郁,拉出几根纤细的丝,排骨焖到恰好可以一咬脱骨的软糯,肉厚,跟芝士嚼在一起,生出厚重的芝士肉香,嚼着还有些许弹牙。 几个人哇呜哇呜地吃着,也就几分钟功夫,就把每人五根份的排骨吃完了。 虽然说份量不是很多,但是芝士吃着十分容易有饱肚感,四个人都大呼过瘾。 吃完了重口味的芝士排骨,大家都口渴了,把桌子锅什么的收拾好,碗碟筷子都是一次性的,穆晓彤和戚卉珊拿汤芫带回来的超市大袋子把这些都放进去,绞了块湿毛巾擦擦桌子。 汤芫主动要求去洗唯一一只需要洗的电饭煲内锅。 趁着洗锅的空档,她查了查“菜谱”,看到这道芝士排骨奖励了三百五十块,心里顿时十分高兴,连带着洗锅都觉得轻松起来。 自从梁阙开始搞事情之后,她已经没有好好查过每道菜都奖励多少了,感觉每一步都被人推着走。 现在梁阙的事儿也告一段落了,家里的店渐渐有了起色,她这才轻松起来。 等收拾好,大家还是围着桌子吃瓜,一边商量私房菜的选址和装修。 戚卉珊建议:“咱们是要么选个隐蔽点儿,要么就选上当眼的。” 穆晓彤表示不理解:“当眼的地儿我明白,隐蔽的是什么意思?” “我懂我懂。”汪琪说,“珊珊说的隐蔽不是说荒山老林的地儿,是说小巷子那种吧?” 戚卉珊猛点头:“就是就是,最好别弄门牌,就跟普通居民楼似的,进去别有洞天那种,逼格可高了!” 她自从听了汪琪说这个词之后,就总爱用,虽然总被汤芫骂她说她别一口一个生殖器官的,可是这种情景这个词绝配了呀!这合起来,也不是生殖器官的意思了呀,这么一想,她就愉快地经常用了。 不过说完,戚卉珊还是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看汤芫。 汤芫脸色如常,还点了点头,戚卉珊很是松了一大口气。 “如果我们资金允许……”汤芫想了想,“就找临街的铺子,江城的老房子多,而且层高是五米的也不少,就是租金特贵。” 汪琪脑子里开妈回想自己上辈子走过的江城,说:“或者也可以在旺区的不临街铺位,有窗可以看到街的那种。” 穆晓彤说:“如果能望江最好,江城还是有不少铺子都能望江的,在商业楼上。” “这些设想都很好。”汤芫叹了口气,“但是找起来就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容易了。” 上辈子她开过不少分店,一开始,选址交给秘书去办,秘书又和市场部那边一起合力找。但到底都不是自己的店,考虑没那么周全,最后还是汤芫自己去找。 大家好是沉默一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台风过之后,我们还是去找中介吧?”汪琪想了想,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方案。 穆晓彤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哎!你说咱们能不能请陈主编帮忙留意呀?他肯定去过不少地儿!” “这个可以有!”汤芫双眼一亮,“我也请人替我留意一下!” 汪琪红着脸刚想说不想去请那个大爷,但是汤芫都说请人留意了,她也猜到可能是庄时泽大伯或者大明星宁菲,而且再想想,那大爷刚还替她们寝室装过冰箱呢,于是烧着脸去发信息了。 她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打电话,就发了条信息过去—— 【陈大主编在干嘛呢?】 陈立然被台风隔在办公室,这期的专访早做完了,正无聊着呢,收到信息就乐了。 他旁边的人都跟他特熟,损他:“谁的信息啊,笔百香果一脸荡漾的。” 陈立然挥手把这帮损嘴赶走,回自己办公室准备给汪琪打电话,想了想,还是决定发条信息调戏汪琪一下—— 【外面这风雨交加的,想爷了吧?】 汪琪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头的一脸猥琐,气得差点儿扔了电话,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呸!找你说正事呢,汤芫想找个地儿开间私房菜,爷您说见多识广,有没有好地儿介绍?】 信息很快就回了过来—— 【有肯定是有的,但是爷介绍了有什么好处?你以身相许不】 汪琪一句妈卖批差点儿从嘴里喷薄而出。 汤芫那边进展就顺利多了,给庄时泽和宁菲发了信息,宁菲可能正无聊,很快就回复—— 【行啊,姐还真的凑巧认识不少地儿,你等着啊,就姐这关系网,找个好地儿也就分分钟的事儿!】 庄时泽回得也很快—— 【有,你要江边的,方舟附近的,还是其他商业街的?】 都是能人啊,汤芫感叹,还给她介绍方舟国际——江城的地标,位于江城市中心,江城最顶尖的公司企业都聚集在那带,那楼里也不乏西餐厅,吃的都是软妹币,味道也不错。 如果楼层够高,还真是临街又能望江了。 显然以她现在的实力和经济,方舟附近是指望不上了,那儿的租金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但是那地儿确实吸引人。 汤芫捏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她回—— 【我想想。】 穆晓彤和戚卉珊感觉自己没帮得上什么忙,但是家里的钱呢,是可以腾一点出来,想着到时入股可以帮上忙,但是找店面呢,现在被台风隔着也做不了什么,两人就把穆晓彤的手提电脑拿过来,看论坛。 外面刮着风,外网不稳定,学校的论坛特别活跃。 穆晓彤刚才发的帖子一会儿功夫已经成热帖了,大家都纷纷留言让多爆照,还有说她们乱用电的—— 壮士刮腿毛:看得我都饿了!这颜色一看就很入味好吧!让还在吃着方便面的我怎么想? 你在心上:牛啊!刚才我们焖了一锅土豆排骨饭,感觉还没这个好吃。 孟婆喝口汤:宿管阿姨快去没收了她们的电饭锅!拿来我们分! 同人不同病:别人的寝室,别人的电饭锅,别人的室友。 胸怀大痣:报出寝室号不杀,交出芝士排骨从轻发落! 大爷永远是你大爷:求菜谱!求做法!求配料! 农夫和蛇精病:好想咬一口,肯定有肉汁饱满! 笑熬浆糊:楼上的我被你说饿了! …… 129.白菜猪肉饺子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谢谢  汤芫正炒着菜,动作突然就稍停顿一下, 眨了眨眼睛,林惠敏紧张地问:“被油弹着眼睛了?” 汤芫摇摇头:“没有, 就是被烟迷了一下。” 林惠敏心疼地要夺铲子:“就说了要让妈来了, 逞啥强呢。” 汤芫侧过身, 手肘一抬就把她妈轻轻给让到一边去:“我来吧, 妈,我炒, 你打包, 咱们分工合作。我累了你再接上。” 锅的里鱿鱼卷已经卷成一只只奶白色的圆筒, 汤芫下米粉。 林惠敏见女儿坚持,这又正炒着菜,她也只好作罢。 其实刚才汤芫是被突然跳出来的“菜谱”吓了一跳。 “菜谱”的奖励到了—— 味极鲜鱿鱼爆炒丝滑嫩肉片米粉——35块 汤芫这里所有的食材都是从“菜谱”里买的, 虽然买的都是最普通的级别,但是比起在外面买的食材也要新鲜很多。 再加上她炒的时候用的也是“菜谱”奖励的酱油, 有肉有海鲜,这样组合炒出来的菜品, 系统奖励的现金竟然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这样一来,刚才她炒给那个小女孩的鱿鱼瘦肉粉, 收了小女孩两块, 加上奖励, 一共是37块! 所以她才愣了一下。 这几个女学生叫一份瘦肉米粉, 一份鱿鱼米粉,一粉净米粉。 汤芫手腕运铲,伸手就挖了一大勺米粉扣进锅里,几个女孩子都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 米粉撞进炒到入味的鱿鱼中,带着锅气一起冲进她们鼻间,她们立刻贪婪地吸着鼻子。 “光是闻着就好香!” “我肚子好饿啊!” “别说了我口水都快下来了。” 这三份一共十六块。 但是“菜谱”的奖励却是—— 味极鲜鱿鱼爆炒丝滑米粉——25块 味极鲜爆炒嫩肉片米粉——20块 味极鲜丝滑米粉——15块 汤芫算了一下,就这三个炒米粉,她就赚了96块! 汤芫顿时就觉得,冰箱什么的,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接下来几个女工过来,由于是刚刚下班,叫的都是大份的炒米粉。 没一会儿汤芫就收入了两百多块。 林惠敏看女儿自己一个人都忙得过来,于是就去周边的摊位看看情况。 她从街尾走到街头,发现街头的生意特别红火,也特别多人等,到街中的时候人流就少了很多,到街尾的人基本是前面的摊人太多挤不进去,肚子又饿才将就着到街尾吃点儿。 但是她转了一圈回到自己摊儿的时候,竟然看到围了一圈人! 而且大家都在一边有说有笑,眼睛还会时不时看向女儿的炒锅里,然后还会悄悄别过脸咽咽口水。 但是她的摊儿周边的其他摊儿,基本都没什么客人,摊主这会儿一边挥着手里套着塑料袋的杆子,一边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她的摊儿。 林惠敏半喜半忧地看着脸上挂满了汗珠的女儿,到其中一个摊儿那儿买了包纸巾。 那个摊儿是个烧烤摊,有个小架子摆着饮料和纸巾。 林惠敏其实带着毛巾,兜里也有纸巾,但是她是故意去那儿买的,去光顾一下隔壁的摊儿,别人心里也不会太记恨你抢生意。 尽管她们母女俩没来这里也没多少客人,但是当所有的客人都往你摊儿去,别人很容易就觉得是你抢走了他们的生意。 所以她买纸巾的时候故意大声说:“你这儿有饮料呀!太好了!我正渴着呢!快给我来两支吧!” 那个摊主也是个中年妇女,一听就赶紧说:“有有,有可乐雪碧王老吉,冰镇的!” 林惠敏付钱接过,说:“太好!吃了咸的喝这个正好解渴!真是太方便了!” 这时,在她摊子里等着炒米粉的几个客人都走了过来,一气儿买了三四罐饮料。 林惠敏拿着纸巾替女儿擦汗的时候,隔壁摊主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大姐,刚才谢谢你了啊!” 大家都是做惯生意的,精得很,林惠敏有心带动她的生意,这摊主也看得出来。 林惠敏摆摆手:“谢啥,有生意大家一起做!” 那摊主笑了,看了眼锅里的米粉:“你女儿真厉害!这炒得可真香啊!我刚才闻着口水都流了出来!” 汤芫一听,把最后一个客人的米粉打包好之后,马上下锅又炒了一份大份的米粉,鱿鱼卷和瘦肉都铺得满满当当的。 汤芫笑着递给那摊主:“大姐,吃份米粉吧!你替咱们试试味儿,看看会不会太咸了。” 这话说得相当漂亮,不说是送的,一说送的,这就让刚说完米粉香的摊主有讨吃的尴尬。 汤芫说的是试味,这是帮那摊主的台阶都铺好,那大姐当下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接过:“谢谢小姑娘……你女儿真是长得又漂亮又懂事!我不妨碍你们做生意了,我边儿凉快去啊!” 说完就笑着端着盒子回自己的摊子回去了。 林惠敏心疼地替女儿擦额头的汗:“妈来炒吧,啊?” 汤芫心想,这也不能一直这么推,她妈肯定不肯让她一直站这儿炒的,于是她就回边上坐着去了。 她拿着她妈刚刚买回来的一罐冰可乐在脸边滚着,背过身去偷偷数了数自己口袋里的钱——四百多块! 其实客人给的钱只有八十来块,但是“菜谱”奖励的就足有三百多四百! 这也是她一直这么坚持要自己炒的原因——只要是经她手炒的,“菜谱”就会根据菜品的好坏给她奖励软妹币。 刚才她这么一带动,她的摊子渐渐人多了起来。 她妈妈的手势她不担心,再加上“菜谱”里的食材和酱油,炒出来的米粉不会差。 她看着忙个不停却笑得很开心的妈妈,陷入了沉思—— 妈妈的问题暂时是解决了,舅舅的还没解决。 她该怎么办呢? 由于是第一天摆摊,汤芫没准备太多食材,很快鱿鱼和瘦肉就没有了。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她们就清空了全部米粉。 当晚回去她们一数,光是一晚上,她们就赚了五百八十七块! 林惠敏算了算,问:“你今天拿货拿了多少钱?” 汤芫心想,她今天从“菜谱”那儿进货,所有加起来都不用十块钱! 可是她不能这么跟她妈说,于是心里估摸着在现实生活中拿这些货一共得多少钱。 但是林惠敏就替她算好了:“少说得两百块吧?” 汤芫为了显得真实,说:“两百二呢。” 林惠敏喜出望外:“不多不多!这样一来咱们今晚一晚上就赚了三百多块!而且不用铺租!这三百多是净赚的!要是以后每晚都能保持这生意,那一个月也有六千多,你学费不愁,生活费也不用愁了!” 汤芫看着兴奋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的妈妈,笑着说:“妈,咱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第二天中午,汤芫就依约去昨天那个客人给的地址,她是去试工的。 这地址汤芫不陌生,在开发区那边。 那边现在已经起了好几幢别墅,不过都是做生意的人家起的。 她来到一幢造型十分古朴的别墅前,这别墅外边贴的是红砖样式的瓷砖,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原始的火砖。 顶上圈一圈黑色的瓦顶那种半拱形的瓷砖,看起来就跟普通的瓦顶房造型一样,但是却透着别样的古韵。 别墅只有两层,但是占地面积很大。 迎接汤芫的是昨天去她家找她的客人。 汤芫在他的带领下,穿过第一道一层楼高的铁栅栏门,走过院子,再穿过第二道大木门才进到室内。 那位客人姓林,他说:“我家老爷子嘴特别挑,不然我也不会麻烦到你们。” 汤芫赶紧客气地说着:“不麻烦。” 她看着这间屋子的装修都古意十足,不像是一般暴发户的家,可见这家人都是十分有修养的人。 她也不多问,进了厨房后就把自己带来的饭盒打开。 外头传来一个老人家的声音:“给我找个丫头片子烧菜啊,我得看看她有多少本事,别来咱们家诈钱的。昨儿中午来的那个,那菜煮的一股子味精味儿……” 然后是林先生的声音:“爸,这回这个是真高人啊!就是那天那个煮小鸡炖蘑菇的小姑娘。” “啥?煮那道菜的就是这个小姑娘?那我得亲眼看看才行!” 话音刚落,汤芫就看见一个穿着花衬衫和中裤的老人家,在林先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她感觉这迎面扑进来的就是浓浓的夏威夷风。 她只是点头微笑,然后就继续打开饭盒,几个饭盒里,分别装着猪肉,豆腐,还有一些配料。 滑嫩的豆腐像是刚从水里洗过一般,面上透着一层光,汤芫轻轻地把豆腐用刀背铲出,直刀切成方块。 她下刀快而准,每一块豆腐大小均匀,断面光滑,没有一丝锯齿。 130.白菜猪肉饺子(二)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谢谢  汤芫摇摇头:“没有,就是被烟迷了一下。” 林惠敏心疼地要夺铲子:“就说了要让妈来了,逞啥强呢。” 汤芫侧过身,手肘一抬就把她妈轻轻给让到一边去:“我来吧,妈,我炒, 你打包,咱们分工合作。我累了你再接上。” 锅的里鱿鱼卷已经卷成一只只奶白色的圆筒,汤芫下米粉。 林惠敏见女儿坚持,这又正炒着菜,她也只好作罢。 其实刚才汤芫是被突然跳出来的“菜谱”吓了一跳。 “菜谱”的奖励到了—— 味极鲜鱿鱼爆炒丝滑嫩肉片米粉——35块 汤芫这里所有的食材都是从“菜谱”里买的,虽然买的都是最普通的级别, 但是比起在外面买的食材也要新鲜很多。 再加上她炒的时候用的也是“菜谱”奖励的酱油,有肉有海鲜, 这样组合炒出来的菜品,系统奖励的现金竟然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这样一来,刚才她炒给那个小女孩的鱿鱼瘦肉粉, 收了小女孩两块, 加上奖励, 一共是37块! 所以她才愣了一下。 这几个女学生叫一份瘦肉米粉,一份鱿鱼米粉, 一粉净米粉。 汤芫手腕运铲, 伸手就挖了一大勺米粉扣进锅里, 几个女孩子都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 米粉撞进炒到入味的鱿鱼中,带着锅气一起冲进她们鼻间,她们立刻贪婪地吸着鼻子。 “光是闻着就好香!” “我肚子好饿啊!” “别说了我口水都快下来了。” 这三份一共十六块。 但是“菜谱”的奖励却是—— 味极鲜鱿鱼爆炒丝滑米粉——25块 味极鲜爆炒嫩肉片米粉——20块 味极鲜丝滑米粉——15块 汤芫算了一下,就这三个炒米粉,她就赚了96块! 汤芫顿时就觉得,冰箱什么的,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接下来几个女工过来,由于是刚刚下班,叫的都是大份的炒米粉。 没一会儿汤芫就收入了两百多块。 林惠敏看女儿自己一个人都忙得过来,于是就去周边的摊位看看情况。 她从街尾走到街头,发现街头的生意特别红火,也特别多人等,到街中的时候人流就少了很多,到街尾的人基本是前面的摊人太多挤不进去,肚子又饿才将就着到街尾吃点儿。 但是她转了一圈回到自己摊儿的时候,竟然看到围了一圈人! 而且大家都在一边有说有笑,眼睛还会时不时看向女儿的炒锅里,然后还会悄悄别过脸咽咽口水。 但是她的摊儿周边的其他摊儿,基本都没什么客人,摊主这会儿一边挥着手里套着塑料袋的杆子,一边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她的摊儿。 林惠敏半喜半忧地看着脸上挂满了汗珠的女儿,到其中一个摊儿那儿买了包纸巾。 那个摊儿是个烧烤摊,有个小架子摆着饮料和纸巾。 林惠敏其实带着毛巾,兜里也有纸巾,但是她是故意去那儿买的,去光顾一下隔壁的摊儿,别人心里也不会太记恨你抢生意。 尽管她们母女俩没来这里也没多少客人,但是当所有的客人都往你摊儿去,别人很容易就觉得是你抢走了他们的生意。 所以她买纸巾的时候故意大声说:“你这儿有饮料呀!太好了!我正渴着呢!快给我来两支吧!” 那个摊主也是个中年妇女,一听就赶紧说:“有有,有可乐雪碧王老吉,冰镇的!” 林惠敏付钱接过,说:“太好!吃了咸的喝这个正好解渴!真是太方便了!” 这时,在她摊子里等着炒米粉的几个客人都走了过来,一气儿买了三四罐饮料。 林惠敏拿着纸巾替女儿擦汗的时候,隔壁摊主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大姐,刚才谢谢你了啊!” 大家都是做惯生意的,精得很,林惠敏有心带动她的生意,这摊主也看得出来。 林惠敏摆摆手:“谢啥,有生意大家一起做!” 那摊主笑了,看了眼锅里的米粉:“你女儿真厉害!这炒得可真香啊!我刚才闻着口水都流了出来!” 汤芫一听,把最后一个客人的米粉打包好之后,马上下锅又炒了一份大份的米粉,鱿鱼卷和瘦肉都铺得满满当当的。 汤芫笑着递给那摊主:“大姐,吃份米粉吧!你替咱们试试味儿,看看会不会太咸了。” 这话说得相当漂亮,不说是送的,一说送的,这就让刚说完米粉香的摊主有讨吃的尴尬。 汤芫说的是试味,这是帮那摊主的台阶都铺好,那大姐当下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接过:“谢谢小姑娘……你女儿真是长得又漂亮又懂事!我不妨碍你们做生意了,我边儿凉快去啊!” 说完就笑着端着盒子回自己的摊子回去了。 林惠敏心疼地替女儿擦额头的汗:“妈来炒吧,啊?” 汤芫心想,这也不能一直这么推,她妈肯定不肯让她一直站这儿炒的,于是她就回边上坐着去了。 她拿着她妈刚刚买回来的一罐冰可乐在脸边滚着,背过身去偷偷数了数自己口袋里的钱——四百多块! 其实客人给的钱只有八十来块,但是“菜谱”奖励的就足有三百多四百! 这也是她一直这么坚持要自己炒的原因——只要是经她手炒的,“菜谱”就会根据菜品的好坏给她奖励软妹币。 刚才她这么一带动,她的摊子渐渐人多了起来。 她妈妈的手势她不担心,再加上“菜谱”里的食材和酱油,炒出来的米粉不会差。 她看着忙个不停却笑得很开心的妈妈,陷入了沉思—— 妈妈的问题暂时是解决了,舅舅的还没解决。 她该怎么办呢? 由于是第一天摆摊,汤芫没准备太多食材,很快鱿鱼和瘦肉就没有了。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她们就清空了全部米粉。 当晚回去她们一数,光是一晚上,她们就赚了五百八十七块! 林惠敏算了算,问:“你今天拿货拿了多少钱?” 汤芫心想,她今天从“菜谱”那儿进货,所有加起来都不用十块钱! 可是她不能这么跟她妈说,于是心里估摸着在现实生活中拿这些货一共得多少钱。 但是林惠敏就替她算好了:“少说得两百块吧?” 汤芫为了显得真实,说:“两百二呢。” 林惠敏喜出望外:“不多不多!这样一来咱们今晚一晚上就赚了三百多块!而且不用铺租!这三百多是净赚的!要是以后每晚都能保持这生意,那一个月也有六千多,你学费不愁,生活费也不用愁了!” 汤芫看着兴奋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的妈妈,笑着说:“妈,咱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第二天中午,汤芫就依约去昨天那个客人给的地址,她是去试工的。 这地址汤芫不陌生,在开发区那边。 那边现在已经起了好几幢别墅,不过都是做生意的人家起的。 她来到一幢造型十分古朴的别墅前,这别墅外边贴的是红砖样式的瓷砖,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原始的火砖。 顶上圈一圈黑色的瓦顶那种半拱形的瓷砖,看起来就跟普通的瓦顶房造型一样,但是却透着别样的古韵。 别墅只有两层,但是占地面积很大。 迎接汤芫的是昨天去她家找她的客人。 汤芫在他的带领下,穿过第一道一层楼高的铁栅栏门,走过院子,再穿过第二道大木门才进到室内。 那位客人姓林,他说:“我家老爷子嘴特别挑,不然我也不会麻烦到你们。” 汤芫赶紧客气地说着:“不麻烦。” 她看着这间屋子的装修都古意十足,不像是一般暴发户的家,可见这家人都是十分有修养的人。 她也不多问,进了厨房后就把自己带来的饭盒打开。 外头传来一个老人家的声音:“给我找个丫头片子烧菜啊,我得看看她有多少本事,别来咱们家诈钱的。昨儿中午来的那个,那菜煮的一股子味精味儿……” 然后是林先生的声音:“爸,这回这个是真高人啊!就是那天那个煮小鸡炖蘑菇的小姑娘。” “啥?煮那道菜的就是这个小姑娘?那我得亲眼看看才行!” 话音刚落,汤芫就看见一个穿着花衬衫和中裤的老人家,在林先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她感觉这迎面扑进来的就是浓浓的夏威夷风。 她只是点头微笑,然后就继续打开饭盒,几个饭盒里,分别装着猪肉,豆腐,还有一些配料。 滑嫩的豆腐像是刚从水里洗过一般,面上透着一层光,汤芫轻轻地把豆腐用刀背铲出,直刀切成方块。 她下刀快而准,每一块豆腐大小均匀,断面光滑,没有一丝锯齿。 猪肉半肥瘦,她迅速把瘦肉剁成肉末,铲进碗里,洒生粉用筷子拌均。 老人家点点头:“有两下子。” 131.饺子皮葱油饼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 谢谢  女人嘛, 还不是想找个稳实的靠山,让自己可以小鸟依人一辈子,过着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上街只管买买买, 从来不看价格牌的日子嘛! 不过林惠敏跟其他女人都不同,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久了还对她感兴趣的原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么。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门口,摆了个软体动物强行直立的怪姿势,继续说:“大家都升铺租了, 我这要不升, 会被人家说的,我不能做坏市,你说是吧?” 林惠敏不想搭理这个二百五,右手腕用力,磨得发亮的刀刃垂直向下,没几下就把那片鸡腿肉切成一粒粒指甲盖大小的肉丁。 她的右手轻轻一摇, 肉丁全都乖巧地躺在刀片上,她转身就把肉丁拨进一只阔口碗里。 林惠敏都四十三了,不说历尽沧桑, 好歹是经历了不少人事变迁, 这丁天元对她有想法, 她早就敏感地感受到了。 不过她采取的方法就是不作任何回应, 每回他上门收租,她都是客气地给了钱就自己忙去了。 这回丁天元又起了这么个由头,升租是其中一个,但这背后,恐怕还有其他她不愿意面对的原因。 丁天元看着闷不作声的林惠敏,这没开口的蛤蜊吃不得,强吃得一滞千里,消受不了。 林惠敏没开口他也不知道怎么下口提。 他跟银行门口俩石狮似的,一会儿演闭嘴那头一会儿扮张嘴那头,愣是没吐纳个字来。 要说林惠敏这人嘛,平时看着性格软,但某些时候又轴得很,这种时候你跟她分析形势道理全部没用,她就只认自己的死理。 林惠敏利索地洒一勺料酒,撒点儿白胡椒,盐,淀粉,挑了两根筷子边拌边看火。 油锅七分热,林惠敏把干辣椒和花椒锅里一洒,煸了几铲子,拿起鸡丁十分粗放地一倒,“嗞啦”一声,伴随着白烟和大火,鸡丁没一会儿就变白,鸡肉的香味从辣味中挑径而出,仿佛能从舌尖钻进胃里去。 切成丁的黄瓜吸收了香辣的茨汁,保留了黄瓜的爽脆,又让黄瓜单调的蔬菜味伴入开胃的麻辣。 丁天元自认,除了身材样子,林惠敏还是这口中他口味。 “敏妹子,哥直接这么说吧!哥想拿你当个知己,你要是答应,别说租,这铺子整个都是你的!”他被这把辣椒壮了胆,当下把痞气匪气蒸成一笼,往林惠敏脸上熏,眼角眉梢都透着下流相,“哥这么说,你懂的吧?” 林惠敏铲子一挥,挖一勺花生米铺在锅边,合均,放在丁天元面前:“房东,这你点的宫保鸡丁。” 丁天元急不及待地挑了一粒青瓜,嚼进嘴里,整个口腔的焦点就集中在青瓜丁上,辣中带香,里面的汁水却混有香浓的鸡肉味,黄瓜本身爽口的汁水把茨汁的浓重调和…… 他觉得自己吃的不仅仅是一颗黄瓜丁,而是比那西游记里的人参果还美妙的仙果! 他狠狠地扒几口饭,就着米粒塞进一口鸡丁,浑厚的香辣镇满了口腔,开胃,下饭,辣中的香让人回味无穷。 吃完饭,丁天元感觉自己牙缝里都还能挤出那股香辣,不停地咂巴着嘴回味。 他正想着打铁趁热地把那事儿定,就见林惠敏开始把自己的行当都收拾进一车子里,外厅的椅子也都起了,闸门都拉下了三分之一。 林惠敏也没看丁天元,把碗筷一收,手一洗,擦着手就边解围裙边说:“房东,铺租太贵了,我租不起,不租了。” “瞧你这爆脾气,这租贵,咱们可以商量商量啊!”丁天元没料到林惠敏看着是个软杮子,实则是块啃不动的猪骨头。 丁天元见林惠敏没接话,没赞成也没说反对,开始抛出物质引诱—— “敏妹子,我说你咋就这么一根筯呢?你看看你现在住的什么地方?还住那烂瓦房,还有你家门口那棵树,这台风一来那树准往你屋顶倒,这屋顶一坏了咋办?修得了多少回?” 他喝一口水接着说:“我说到时你要跟了我,我在开发区给你买块地,给你买块一百方的,盖个五层的大楼,装修得漂漂亮亮的,那咱们不就有个舒服的家了嘛!再说了,你女儿不是眼看着就要上大学了么?这学费住宿费书费路费生活费,哪样不是钱?你跟了哥,这些都不是问题!到时你要不想开铺了,哥带你全世界旅游去!” 这一番话他自认说得是感人肺腑惊天地泣鬼神,仿佛他家里的老婆和孩子全是宇宙以外的真空,上纲上线地策划起他跟林惠敏的未来来。 人要脸树要皮,林惠敏听着丁天元胡扯,心底一边可怜他老婆孩子。这都一什么男的?自己没本事,靠的是老婆发的家,到头来还用老婆的钱去外面找女人,找得还理直气壮的。 她觉得吧,跟这种神经病是说不通道理的,还不如闭嘴,不然人家会把你一起当神经病看。 林惠敏把围裙往墙上一挂,笑了笑:“我有丈夫,房东你有老婆孩子,大家年纪都不小了,话就说到这儿。” 丁天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那哄人的口才是杠杠的,不然也不会凭着一张这么平凡的脸,哄到个样子还不错家世也很好的老婆。 他当下就说:“敏妹子,你先冷静一下。也别急着做决定,哥这儿只是给你指条舒服点儿的路,你现在不想走也成。等你哪天想通了,哥在路的那头等着你!这条就留给你了!而且你这个月交了铺租,这才没几天呢,你这么一走,我可没押金退了啊。” 林惠敏越听这故作深情的话越觉得恶心。 她从兜里掏出钥匙往桌上一放,“这正好月中,押金当时你也只要了我一半,这个月的租我也只交一半。那我跟房东你也算两清了,再见啊。” 丁天元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背影,气血上涌就喊:“你老公都跑路十几二十年了,你还惦记着他干啥啊!” 林惠敏低下头,侧过身子对丁天元挥了挥滴着水的刀,笑了:“我愿意惦记。” 是的,千金难买我愿意。 丁天元总算知道自己是栽这女人什么地方了,除她的身材样子和那身厨艺,他就是被这倔脾气折服的啊! 事做得妥当,话说得漂亮,可林惠敏没到家门就发愁了。 她是不愿意继续和丁天元这样你追我赶下去,镇子小,大家平时娱乐少,已经有不少人闲话了。 她抬不起头做人不要紧,她得争点气,别让女儿出门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有个破坏人家庭的妈。 何况她烦那丁天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以前是抹不开面子,现在脸皮都撕破了,反倒没那么憋屈。 只是,女儿快开学了,学费咋办呢? 眼下天才刚刚黑,她现在这么回去女儿肯定担心。 林惠敏有点茫然,不自觉地就走到了自己妹妹家。 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个二弟和三妹,一家人在成年后都十分心有灵犀地一穷二白。 她妹林惠娇有两个儿子,都还在读小学,跟婆家小叔一家人挤在一幢三十来方的小三层楼里,虽然算是住上自家盖的楼房了,可是日子过得比她这个没房的还紧张。 林惠娇正在自家门口炒菜,家里的厨房实在太小,她和丈夫在家门口拿星皮铁搭个小厨房。 林惠敏老远就闻到一股猪油味儿。 她走近,果然看到她妹拿块猪皮在锅里炸着油。 她家人的厨艺都不错,这大概是遗传了她爸。 猪油味有点儿腻,林惠敏提醒:“得了,别炸太久,沾着焦味不好吃。” 林惠娇吃惊地回过头,一边还不忘把炸成一块焦皮的猪皮铲出去。 “你今晚不开铺?怎么来我这儿了?”林惠娇给她姐递了张小板凳,剥着蒜头问。 林惠敏叹了一口气,没隐瞒:“我把铺子退了。” 她妹瞪圆了眼:“退了是啥意思呀?好端端退啥铺子?现在铺位多难租啊!” 林惠敏就把丁天元要涨租,还有刚才来她店里说那些混帐话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她妹炸够了猪油,就着下蒜瓣,蒜香被煸出来之后就往锅心下菜心,然后一边爆炒着菜心一边听她说话。 她也一边闻着青菜的香味一边说着话,猪油的油腻正好给菜心去掉菜青味儿,蒜香渗入菜中,加上盐,让菜心不止是咸这么简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带着肉香的菜。 林惠娇给她姐盛了小半碟:“咱吃着说。” 林惠敏也着实饿了,刚才跟丁天元面前装潇洒,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132.煎饼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 谢谢 其实刚才汤芫是被突然跳出来的“菜谱”吓了一跳。 “菜谱”的奖励到了—— 味极鲜鱿鱼爆炒丝滑嫩肉片米粉——35块 汤芫这里所有的食材都是从“菜谱”里买的, 虽然买的都是最普通的级别, 但是比起在外面买的食材也要新鲜很多。 再加上她炒的时候用的也是“菜谱”奖励的酱油, 有肉有海鲜,这样组合炒出来的菜品, 系统奖励的现金竟然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这样一来, 刚才她炒给那个小女孩的鱿鱼瘦肉粉,收了小女孩两块,加上奖励,一共是37块! 所以她才愣了一下。 这几个女学生叫一份瘦肉米粉, 一份鱿鱼米粉,一粉净米粉。 汤芫手腕运铲,伸手就挖了一大勺米粉扣进锅里, 几个女孩子都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 米粉撞进炒到入味的鱿鱼中, 带着锅气一起冲进她们鼻间, 她们立刻贪婪地吸着鼻子。 “光是闻着就好香!” “我肚子好饿啊!” “别说了我口水都快下来了。” 这三份一共十六块。 但是“菜谱”的奖励却是—— 味极鲜鱿鱼爆炒丝滑米粉——25块 味极鲜爆炒嫩肉片米粉——20块 味极鲜丝滑米粉——15块 汤芫算了一下,就这三个炒米粉, 她就赚了96块! 汤芫顿时就觉得, 冰箱什么的,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接下来几个女工过来, 由于是刚刚下班, 叫的都是大份的炒米粉。 没一会儿汤芫就收入了两百多块。 林惠敏看女儿自己一个人都忙得过来, 于是就去周边的摊位看看情况。 她从街尾走到街头, 发现街头的生意特别红火,也特别多人等,到街中的时候人流就少了很多,到街尾的人基本是前面的摊人太多挤不进去,肚子又饿才将就着到街尾吃点儿。 但是她转了一圈回到自己摊儿的时候,竟然看到围了一圈人! 而且大家都在一边有说有笑,眼睛还会时不时看向女儿的炒锅里,然后还会悄悄别过脸咽咽口水。 但是她的摊儿周边的其他摊儿,基本都没什么客人,摊主这会儿一边挥着手里套着塑料袋的杆子,一边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她的摊儿。 林惠敏半喜半忧地看着脸上挂满了汗珠的女儿,到其中一个摊儿那儿买了包纸巾。 那个摊儿是个烧烤摊,有个小架子摆着饮料和纸巾。 林惠敏其实带着毛巾,兜里也有纸巾,但是她是故意去那儿买的,去光顾一下隔壁的摊儿,别人心里也不会太记恨你抢生意。 尽管她们母女俩没来这里也没多少客人,但是当所有的客人都往你摊儿去,别人很容易就觉得是你抢走了他们的生意。 所以她买纸巾的时候故意大声说:“你这儿有饮料呀!太好了!我正渴着呢!快给我来两支吧!” 那个摊主也是个中年妇女,一听就赶紧说:“有有,有可乐雪碧王老吉,冰镇的!” 林惠敏付钱接过,说:“太好!吃了咸的喝这个正好解渴!真是太方便了!” 这时,在她摊子里等着炒米粉的几个客人都走了过来,一气儿买了三四罐饮料。 林惠敏拿着纸巾替女儿擦汗的时候,隔壁摊主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大姐,刚才谢谢你了啊!” 大家都是做惯生意的,精得很,林惠敏有心带动她的生意,这摊主也看得出来。 林惠敏摆摆手:“谢啥,有生意大家一起做!” 那摊主笑了,看了眼锅里的米粉:“你女儿真厉害!这炒得可真香啊!我刚才闻着口水都流了出来!” 汤芫一听,把最后一个客人的米粉打包好之后,马上下锅又炒了一份大份的米粉,鱿鱼卷和瘦肉都铺得满满当当的。 汤芫笑着递给那摊主:“大姐,吃份米粉吧!你替咱们试试味儿,看看会不会太咸了。” 这话说得相当漂亮,不说是送的,一说送的,这就让刚说完米粉香的摊主有讨吃的尴尬。 汤芫说的是试味,这是帮那摊主的台阶都铺好,那大姐当下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接过:“谢谢小姑娘……你女儿真是长得又漂亮又懂事!我不妨碍你们做生意了,我边儿凉快去啊!” 说完就笑着端着盒子回自己的摊子回去了。 林惠敏心疼地替女儿擦额头的汗:“妈来炒吧,啊?” 汤芫心想,这也不能一直这么推,她妈肯定不肯让她一直站这儿炒的,于是她就回边上坐着去了。 她拿着她妈刚刚买回来的一罐冰可乐在脸边滚着,背过身去偷偷数了数自己口袋里的钱——四百多块! 其实客人给的钱只有八十来块,但是“菜谱”奖励的就足有三百多四百! 这也是她一直这么坚持要自己炒的原因——只要是经她手炒的,“菜谱”就会根据菜品的好坏给她奖励软妹币。 刚才她这么一带动,她的摊子渐渐人多了起来。 她妈妈的手势她不担心,再加上“菜谱”里的食材和酱油,炒出来的米粉不会差。 她看着忙个不停却笑得很开心的妈妈,陷入了沉思—— 妈妈的问题暂时是解决了,舅舅的还没解决。 她该怎么办呢? 由于是第一天摆摊,汤芫没准备太多食材,很快鱿鱼和瘦肉就没有了。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她们就清空了全部米粉。 当晚回去她们一数,光是一晚上,她们就赚了五百八十七块! 林惠敏算了算,问:“你今天拿货拿了多少钱?” 汤芫心想,她今天从“菜谱”那儿进货,所有加起来都不用十块钱! 可是她不能这么跟她妈说,于是心里估摸着在现实生活中拿这些货一共得多少钱。 但是林惠敏就替她算好了:“少说得两百块吧?” 汤芫为了显得真实,说:“两百二呢。” 林惠敏喜出望外:“不多不多!这样一来咱们今晚一晚上就赚了三百多块!而且不用铺租!这三百多是净赚的!要是以后每晚都能保持这生意,那一个月也有六千多,你学费不愁,生活费也不用愁了!” 汤芫看着兴奋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的妈妈,笑着说:“妈,咱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第二天中午,汤芫就依约去昨天那个客人给的地址,她是去试工的。 这地址汤芫不陌生,在开发区那边。 那边现在已经起了好几幢别墅,不过都是做生意的人家起的。 她来到一幢造型十分古朴的别墅前,这别墅外边贴的是红砖样式的瓷砖,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原始的火砖。 顶上圈一圈黑色的瓦顶那种半拱形的瓷砖,看起来就跟普通的瓦顶房造型一样,但是却透着别样的古韵。 别墅只有两层,但是占地面积很大。 迎接汤芫的是昨天去她家找她的客人。 汤芫在他的带领下,穿过第一道一层楼高的铁栅栏门,走过院子,再穿过第二道大木门才进到室内。 那位客人姓林,他说:“我家老爷子嘴特别挑,不然我也不会麻烦到你们。” 汤芫赶紧客气地说着:“不麻烦。” 她看着这间屋子的装修都古意十足,不像是一般暴发户的家,可见这家人都是十分有修养的人。 她也不多问,进了厨房后就把自己带来的饭盒打开。 外头传来一个老人家的声音:“给我找个丫头片子烧菜啊,我得看看她有多少本事,别来咱们家诈钱的。昨儿中午来的那个,那菜煮的一股子味精味儿……” 然后是林先生的声音:“爸,这回这个是真高人啊!就是那天那个煮小鸡炖蘑菇的小姑娘。” “啥?煮那道菜的就是这个小姑娘?那我得亲眼看看才行!” 话音刚落,汤芫就看见一个穿着花衬衫和中裤的老人家,在林先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她感觉这迎面扑进来的就是浓浓的夏威夷风。 她只是点头微笑,然后就继续打开饭盒,几个饭盒里,分别装着猪肉,豆腐,还有一些配料。 滑嫩的豆腐像是刚从水里洗过一般,面上透着一层光,汤芫轻轻地把豆腐用刀背铲出,直刀切成方块。 她下刀快而准,每一块豆腐大小均匀,断面光滑,没有一丝锯齿。 猪肉半肥瘦,她迅速把瘦肉剁成肉末,铲进碗里,洒生粉用筷子拌均。 老人家点点头:“有两下子。” 热锅,下油,下姜蒜末炒香,白烟升起时下肉末。 伴随着锅里嗞啦嗞啦的声音,很快肉末就被炒成一粒粒的肉粒,她又滴进几滴“菜谱”奖励的酱油,一瞬间,肉香便占领了整间厨房。 133.酱牛肉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谢谢  . 汤芫的表情有种宣布世界末日的凝重, 林惠敏心头一跳,问:“啥事?” 汤芫一手放在她妈妈的手背上:“妈, 首先,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再去丁天元那铺子。” 林惠敏以为女儿听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心里不舒服了, 赶紧指天指地地保证:“放心,妈以后绝对不会再去!” 汤芫还是放心:“真的,发生什么事都别去!叫也不去!” 林惠敏咬牙保证:“叫也不去!” 汤芫放下心来,继而就直说:“妈,要不咱们也去馋嘴街摆摊儿吧?” 她话音刚落, 林惠敏就沉默着低了下去,汤芫一开始没留意,自顾自说着计划:“咱们可以分工合作,我去市场拿食材,回来你就清理好食材, 咱们把食材都装在一只只盒子里, 找辆车, 架一炉一锅, 这两天就可以开摊……” “芫芫。”林惠敏打断女儿, 脸上愁云密布, 晃晃还在左手食指上勾着的白色塑料袋, “你娇姨刚才捏了点汤圆,我先给你煮上,不然糥米粉该裂了。” 汤圆的外皮必须用糥米粉加热水揉制,冻水揉不成团,易散。 揉好的米粉面皮也不能晾太久,要立刻包好馅儿,搓圆,撒上生粉防止放在一起的汤圆粘在一起。 汤芫愣了愣,随即应:“好啊,妈我给你煮。” 说完她就顺手把她妈手上的袋子接过,向厨房走去。 林惠敏心事重重地跟在后头,看着懂事的女儿,鼻头一酸差点儿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刚才跟自己妹妹坐了三个多小时,也是在想着日后做什么营生,最后的结果也是去馋嘴街摆摊儿做小炒。 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但是馋嘴街那边摊儿多,一条街全是吃的,竞争异常激烈,听说一开始去开摊的,头几个月都得赔钱,但日后有回头客了就会好很多。 她觉得自己活到这么个岁数,到头来还得让女儿操心,心里顿时啥滋味都有。 汤圆源远流长,香甜的糯米揉制而成的外皮,能有容乃大地包裹着华夏各式各样的内馅,无论是京城透着奶香的奶油汤圆,腴而不腻的上城咸味汤圆,酒香萦绕的酒酿汤圆,或是芝麻花生馅等,都可容纳至其中。 汤芫先是把水煮开,把汤圆放进去,问:“花生的还是芝麻的?” 林惠敏吸了吸鼻子,调节好情绪才走进厨房:“都有都有,你姨说给我们娘俩当夜宵吃,本来说要给二十个呢!我怕吃撑了睡不着,只要了十个。再说了,这大热天的,咱家也没有冰箱,容易坏。” 汤芫用勺子轻轻地拨着水里上下浮动的汤圆,心里默默地记下了——一定要努力赚钱,给家里买冰箱! 没过一会儿,圆滚滚的汤圆全都浮在水面上,汤芫接过她妈递过来的碗,一人分了五颗。 她眼前也跳出了“菜谱”—— 鸳鸯汤圆10颗——10元。 别外,由于宿主努力做菜,菜谱从零级提升至一级,升级奖励—— 天然生晒豆豉味道鲜美荤素可拌无敌酱油750ml。 奖励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汤芫看着这个奖励心情特别好,煮吃的还有钱奖,这菜谱简直是她的福音! 如果她每天都不停做菜,多做,她就能多赚钱,这样很快她就能给妈妈买冰箱了! 汤圆煮的时间太短,外皮会夹生,煮太长,外皮煮稠了不好吃。 汤芫把时间掌握得刚刚好,外皮全熟但不烂,还隐约看见里头黑色的芝麻和黄色的花生馅。 芝麻馅先打碎拌白糖,花生也是打碎伴白糖蜂蜜。 然而芝麻馅的是香甜,花生的是咸香。 这样甜咸各有风味,外皮被煮过后韧道仍存,一口咬下去,内馅在口腔中渗开来,填满每处味蕾,而外皮在齿间弹跳,再和着香甜的内馅在舌内化开,这种滋味让人很难想象这之前它只是团普通的面团。 林惠敏吃得热泪盈眶:“好吃!真好吃!我闺女煮的真好吃!” 别看这煮汤圆看似很普通,其实时间把握不好,煮出来一团糊,就糟蹋了。 汤芫知道她妈是个特别容易感触的人,喝了一口水,说:“妈,我想试着跟你摆个摊儿,你看成不?我很多同学都去打暑期工了。她们去人家酒楼端菜,有的去洗碗,端菜的被客人占便宜,洗碗的被老工欺负,手都洗皱了……” 她放柔了声音撒娇说:“妈,我不想端菜也不想洗碗,咱们自己摆摊,好歹也是自己的摊儿自己作主,好不?” 林惠敏是知道点儿酒楼那么点儿破事的,当下就说:“我的女儿必须不能去端菜洗碗啊!成!咱们就开摊儿!我林惠敏还真不信老天爷就这么绝我的路!” 比起让女儿出去打工,林惠敏觉得,还是让女儿跟着自己更放心。 林惠敏是存着点儿钱的,这笔钱她准备留着给女儿交学费用。 汤芫知道这笔钱,上辈子她妈在她高考完的时候就告诉她了,让她别担心,无论如何也供她上大学。 林惠敏也是犹豫再三才把钱拿出来,毕竟女儿说得有道理:“妈,这只是小投入,等咱们生意好了,一定赚回比这多十倍的钱!” 林惠敏看着女儿干劲十足,仿佛全身都是正能量。 她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自个儿出门先去把摆摊用的车子和锅都置好了。 汤芫起来之后,先去菜市场。离她家不远就有个小菜市场,其实也只是一条长街,大家都把菜担去那儿卖,渐渐就多了人跟风,之后就形成了一个小菜市场,附近的人都爱到那儿买菜。 汤芫到了,也不买,就蹲在旁边学着人家捏菜骨。 她其实是暗地里用大拇指按一下菜,就把眼前的通心菜这个食材名字收进了“菜谱”目录里。 按完之后那把通心菜毫发无损,还是安静的一把翠绿无心小天真菜。 菜没少,于是就更加没人留意她的小举动。 接着她又去摸了人家鸡蛋,各种海鲜、和米粉,还有一些姜蒜葱辣椒等配料。 因为这里的小摊儿本来人多,汤芫摸一把也没人管。 做完这些她就乐悠悠地回家去了。 她洗米煮了个白粥,白粥煮好了先换锅泡水里冻着。 接着她从“菜谱”里花了10汤币买了一把通心菜,10汤币买了两只鸡蛋,都是最普通级别的,兑换回来才总共两毛钱。 她摘好通心菜,洗干净,拍几瓣蒜头,再打开橱柜,果然看到昨晚“菜谱”奖励她的酱油被放在中间那格的最里面。 她拿出酱油——透明玻璃的长身细脖子瓶,没任何标签。 她打开闻了闻,一股鲜的咸香飘了出来,果然“菜谱”奖的都是好东西! 热锅,下油,下蒜瓣炒香,下通心菜,大火爆炒。 汤芫手腕灵活地握着铲子翻炒,通心菜的菜骨很快成了翠色,她拿起旁边“菜谱”奖励的酱油,往锅里兜上一圈,顿时菜的鲜味混着咸香味,融和着蒜香的味道一起氲了上来。 又在泥沙池里挖坑的六婶孙子吞着口水冲回家:“奶奶!我饿了!我要吃炒通心菜!” 汤芫正在厨房里,门又响了。 她以为又是闻着味儿来的小孩子,结果一开门,却愣住了。 门外是个剪利落短发,穿着白色短袖t恤,浅蓝色牛仔裤的少年。 少年拿了本化学书,脸色不太自然地往汤芫手里一塞:“还书,谢谢。” 说完扭头就走。 汤芫这才反应过来,对着他的背影喊:“庄时泽!” 庄时泽下意识地嘴角一扬,转过身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睛平视前方,问:“什么事?” 汤芫微笑着,声音有点颤抖:“吃个午饭再走吧。” 庄时泽闻着鼻间那霸道的香味,光是闻,他就闻出了那是炒通菜的味道——陵镇的人都喜欢用蒜加酱油炒通菜,原料简单,但却最能把通菜的味道吊出来。 坐在汤芫家饭桌边的时候他懊恼极了——刚才点头太快,破坏装酷的初衷了! 通心菜炒好,汤芫又顺手煎了俩鸡蛋。 鸡蛋八分熟,蛋黄凝固成橘红色,既不腥,又不柴,蛋黄的蛋香正是最好时。 她知道庄时泽最喜欢吃这种鸡蛋,这是上辈子的庄时泽告诉她的。 其实当初赵亦勋说庄时泽是她的初恋没说对,她跟庄时泽从来没开始过,只是两人之间情愫早生,但学校抓早恋抓得特别严,陵镇又是小地方,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传得人尽皆知,所以他们都小心翼翼地不越界。 向来独来独往不爱搭理人的庄时泽,有话只对汤芫一个人说,平时虽然没什么大动静,但他总会在下晚修的时候,默默跟在汤芫身后,直到看到她进了她家的学校门,自己才离开。 汤芫也知道,但两人从来不说,大家都没有捅破那层纸。 汤芫当时想,等我上了大学,我跟庄时泽一定有机会在一起! 她也不知道庄时泽心里也在惦记着,等上了大学,一定要跟汤芫正式表白! 然而那句还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终究被那场赵亦勋制造的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通菜菜骨清脆,菜汁有蒜香,有酱油的鲜香,咸味下粥,鸡蛋被滴上几点酱油,不咸不淡,没有蛋腥,只有萦绕在齿间的淳朴的香味——就像他们最纯粹的喜欢。 134.千丝豆腐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谢谢 但此刻的汤芫,眼神清亮, 神采飞扬, 像一只终于等到风的风筝,一只找对了天空的小鸟一样, 那种坚毅自信的气质,让庄时泽看到她的一瞬间,心底也为之一颤。 他看到汤芫端起他家那口大铁锅, 准备倒掉洗锅水的时候, 他看着那个纤瘦的身躯,莫名地觉得心头一滞,他的一双腿比他脑子更快一步地走了过去。 他不加思索地说:“放着吧,我来洗。”说完,又僵硬地转过身对他外公说, “这我同学, 汤芫。” 老爷子笑嘻嘻地走过来:“都放着都放着, 早安排好琼姨洗了。你带小芫去坐坐,休息休息。” 这小子,瞧那紧张的小样儿, 还在你外公面前装淡定, 嘿嘿。 林老爷子看着带小姑娘参观的一本正经样儿的外孙, 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就是好啊。 林先生跟汤芫签完约就上楼整理行李去了。 汤芫在庄时泽的介绍下跟着他逛了一圈, 她发觉这间屋子的风格十分怀旧, 虽然都是新做的,但是都是八十年代初的设计,这新旧的碰撞让这木讷的家具都鲜活起来,让人心头为之一软。 庄时泽说:“你没来过我家吧,前几年我生日,大家来我家玩,你都没空。” 对于这点,汤芫很抱歉:“真对不起。”她其实是自卑,自己家没有钱,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干脆就不参加他的生日聚会了。 庄时泽摇摇头,依然是面无表情地说着话:“没事,今年你不会错过了,下星期就是我生日,到时还得辛苦你帮忙做菜呢。” 说完这话,庄时泽又在心里懊恼,这话说得太客气疏离了,汤芫会不会觉得我在摆主人款啊? 少年的内心刮起一场翻江倒海的大风暴。 汤芫却没想太多,她的目光被院子里一间小砖房吸引了——不同于别墅外形刻意宣扬的怀旧,这间小砖房完全就是火砖彻起来的样子。 砖墙瓦顶,砖墙就像旧时人们的习惯一样扫了白色的灰水,瓦顶还有少许青苔。 庄时泽的笑容忽而温柔起来:“这间是外公旧屋的厨房,我小时候整天跟着我外公在灶边煮饭……对了,里面有一口土灶,你要看看吗?” 他刚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不过基本来过我家的女同学都对这儿不感兴趣……”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汤芫人已经在厨房里面了,庄时泽看着她眼里都放着异样的光采,心头竟然有种自己的委屈被人理解的感动。 汤芫看着那口土灶说:“改天我用这个给你焖饭吃吧!” 庄时泽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尖升了起来,他觉得喉咙都被这股暖流冲得眼睛有点热。 于是他只能别过头去,喉咙发紧但尽量维持着平静的声线说:“好啊。” 汤芫离开庄时泽家的时候,心里豁然开朗,又有了另一番想法! 昨晚她跟妈妈摆摊,妈妈看着是赚了三百多,而她接到“菜谱”的奖励,足足有一千六百七十多块! 她去银行办了张银.行.卡,把一千五百块存进卡里。 她翻了一下兜,还有203块。 她想了想,这些钱应该是加入了刚才煮的红烧豆腐奖励的。 可是这次她眼前并没有弹出奖励画面,她就调出“菜谱”查看自己的奖励记录,果然看到刚才的那味红烧豆腐奖励了30块。 在奖励页面的底下还有几行小字——已根据宿主体验,对奖励画面弹出频率作出调整,现在起,奖励画面将会在每晚十二点弹出一次。若宿主中途想查看奖励情况,可自行调出画面查看。 汤芫心情愉快地把页面收起——这“菜谱”还挺人性化的! 剩下的两百多块,汤芫就去了专卖地胶的店,准备买块地胶,把她家的三轮车圈一圈,装饰装饰她家的三轮车。 就算只是个小摊,店面也得好看才成!汤芫的灵感就来自于庄时泽外公家的别墅,还有后院那个土灶厨房。 这时的地胶已经有很多样式,基本都设计成木板条的图案,很多人用来直接铺在房间的地面,这样不用铺木地板或者瓷砖这么贵,也不用直接踩在水泥地面上这么脏。 她挑了一圈,总算让她找着一块印着火砖图案的,这块布完全就是原始的红砖样式,还做出了水泥轻轻渗边的效果。 老板说:“这个仓底货了,没人买,本来得十块钱一米,这圈三米,25块给你了。” 汤芫也没杀价,付了钱就扛着地胶回家。 到家的时候她舅正好在,一见她回来就眉开眼笑地说:“芫子回来了!快来快来,我正好带了几条鲈鱼过来,听你妈说你最近厨艺突飞猛进啊!快露两手给你舅我看看!” 汤芫笑着把地胶往旁边一放:“成!不过你得把我妈那摊子搞好,不然鲈鱼不分你吃。” 她舅立马挽袖子:“芫子的话不敢不听啊,想怎么搞?赶紧的,我馋这鲈鱼半天了!” 林惠敏把鱼放盆里养着,说:“芫芫,你打算怎么搞咱们的摊子?你舅来好一会儿了,他非得等你回来才让我煮鱼,说放久了不好吃。” 汤芫就把自己的计划给她妈和她舅说一遍。 她舅听完,诧异地看着她:“我说我这外甥女有想法啊!大将之风啊!” 林惠敏把上次剩下的三夹板搬出来:“行了,别跟你外甥女一样贫,赶紧搞好,等会儿芫芫煮好鱼,咱们还得准备晚上出摊呢。” 汤芫只负责把装饰材料买好,体力活她决定留给她妈和她舅干。 她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洗澡的那块地儿摆好了一只只盆子,那儿是她妈处理好的鱿鱼和米粉还有配料,这些都是她早上出门前,趁着她妈去买菜的档儿,就从“菜谱”那儿买好的。 汽炉旁边的锑盆装着几条还游动着的鲈鱼,看着精神头十分好。 汤芫没跟它客气,一把捞了出来,手起刀背落就把那三条鱼拍晕在砧板上。 她凝神下刀,在鱼背上划一刀,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理了,对着外头叮叮当当的两人说:“妈,舅,我给你们做清蒸鲈鱼吧!” 外头两人应了声,又继续敲打了起来。 汤芫这边也竖起刀,在鱼身上轻刮几下,鱼鳞就被全数清干净。 没过一会儿,她就把几条鱼的鱼鳞和内肝都清理干净。 鲈鱼营养价值高,红烧会破坏营养,清蒸最是得当。 汤芫把清理好的鱼放在一只大猪腰碟里,把姜切丝,葱切段,然后把葱段塞进鱼肚里,在鱼身上横拉几刀,铺上姜丝。 鼻间隐隐的腥味就被姜味冲淡。 锅里加半锅水,开大火。 她伸头出去瞧了一眼,她舅正把两条粗木条钉在三轮车板的头和尾,粗木条的尾部伸出车架。 另外两条粗木条架上车架上,用粗麻绳圈了足有一臂长。 这样四条粗条木就在三轮车的侧边形成一个架子,再钉上木板,就把侧边的车轮封在里边。 这样做,一来加宽了三轮车的宽度,二来在把轮子封在里边的同时,也不影响轮子转动。 这都是为了最后把火砖地胶在外头包上一圈做准备。 锅里的水被煮开,从锅盖边缘喷出白烟。 汤芫往锅里放蒸架,小心地把装着鱼的猪腰碟放上去,合上锅盖。 她走到厅里看看时间,再看小院子里,她妈和她舅已经开始往车上围地胶了。 她舅把车架子的每个转角位都绑着木板,把地胶钉在上面固定,又用胶线穿过去绑好。 现在整架车子看起来就像是火砖彻起来的方台! 而为了她方便拿东西,车尾留空,车肚子装东西。 远看这就是一口土灶! 林惠敏看着自己和弟弟的成果,擦了擦汗:“这看起来还真不错!” 林建成拍了拍手,收拾好工具:“可不是!还真有咱们小时候的味道啊!” 汤芫得意地仰仰头:“当然!” 林建成笑:“看把你得瑟的……哟!我闻着鱼香味儿了!” 这时离汤芫把鱼放上锅已经有五六分钟,鲈鱼的鲜香味随着蒸汽和白烟渗了出来。 这种鲜香只有活鱼才有,有着天然淡海水味道鲈鱼,经过蒸煮后,鱼肉的清香绝对不是饲料养出来的鱼能比的! 汤芫也被这股鲜味勾出了口水:“我舅拿来的鱼就是鲜!” 林建成特别骄傲:“我拿的最肥的几条……不过你这处理得也不错啊,这一闻就知道没苦味儿,这是你第一次处理鱼吧?” 汤芫心想糟了,这又得露馅。 她妈很快就帮她解了围:“她呀,天天看电视学做菜,特别厉害!都不用教。” 林建成这才没追问。 汤芫走进去熄火,也不急着揭盖,让蒸好的鱼继续被蒸汽和煮沸的开水虚蒸着。 林建成竖起大拇指:“有点门道啊!这样鱼的鲜味就会被锁住,鱼肉也更结实!” 汤芫装作不好意思地笑笑,没过一会儿,揭盖的时候迅速撒上点葱花,再淋上一圈酱油。 她把碟子放一边,重新洗锅,倒一勺油,大火把油烧滚冒泡,然后勺子一摇,热油全数装进勺中。 她手腕微动,把热油淋在蒸好的鲈鱼上。 鲈鱼瞬间就发出“嗞嗞”的声音,同时,另一层更香的独特海鲜鲜甜味逸出。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舔了舔嘴唇。 鱼一上桌,林建成就夹了一大块鱼腩位置的肉放进嘴里,鱼肉清香,口感结实,一筷子下去肉不烂,嚼着不柴不散,能整块夹起。 135.烤鸭蛋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谢谢 汤芫没叫人,她妈也没说她, 平时要是她这么没礼貌, 她妈肯定得说她几句了,她妈没说她半句,这就说明了问题。 那瘪嘴男人挥挥手,走到汤芫正热着鸡汤的锅边, 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感觉鸡汤的香味顺着他的鼻子钻进了喉咙又窜到舌尖走了一遍。 汤芫也没招呼,他就十分自来熟地拿了一只塑料饭盒, 还拿过一只勺子,循着那股勾人的香味蹲到旁边,打开装着鸡汤的大锅, 给自己盛了满满当当一饭盒的汤! 一盛好汤, 他就滋溜滋溜地喝起汤来,客人们一看, 这是亲戚呐,也就没再看热闹。 林惠敏拉过汤芫说:“你别管他, 他吃饱了自然就走。” 汤芫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 怀疑地问她妈:“这人真是我大伯?” 林惠敏一听就知道女儿在想什么:“真是你大伯, 不过咱们家跟他关系不好, 这些年没来往过。”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说, “他跟你爸长得不像。” 这个汤芫倒是知道, 她家里有她爸年轻时的照片。 汤芫就继续回去炸鸡蛋去了,但是她大伯喝完了汤也没走,在旁边一直蹲着看。 汤芫暗地里留意了她这个大伯,裤边有鱼鳞,身上有鱼腥味,他肯定在做跟海鲜有关的工作。 林惠敏一直在炒着糖色,除了一开始看见他的时候激动了点儿,就再也没跟他搭半句话。 鸡蛋一只只地减少,鸡汤也渐渐见了底,汤芫又迎来昨晚的第一位客人——那个脸蛋脏兮兮的小女孩。 小女孩这回拿了五块钱,在车边仰着一张脸,眼睛却异常明亮:“姐姐,我这回有五块钱,你能给我炒两份米粉么?一份少点没关系,我跟我爸爸一起吃的。” 汤芫本来就剩了两份足料的米粉,留着给妈妈和自己吃宵夜的,但是现在看着小女孩那乞求的眼神,她心下一软,就把两份加入了鱿鱼和瘦肉的米粉都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接过米粉,兴高采烈地放下钱又飞快地跑了。 瘪嘴男人在旁边看着,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这性子倒跟汤伟鹏挺像。” 本来默不作声的林惠敏突然就厉声说:“你吃饱了吗?!吃饱了赶紧走!” 汤芫还是头一次见妈妈这么强硬的作风,愣住了。 瘪嘴男人也不生气,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我这不给人家送完货么,这就走!” 于是在林惠敏的逼视下,瘪嘴男人还真慢悠悠地走了,没走几步又回头:“我说大家好歹亲戚一场,我看你们也有海鲜,要不以后我给你们提供货源?绝对不收贵你们母女俩的。” 林惠敏真诚地看着瘪嘴男人,说:“滚!” 汤伟鹏是汤芫她爸。 汤芫对于他的事,也只是从每年每逢节日都来她家的学生口中知道一点点。 这些学生都是当年被他教过的,据说他赞助过几个学生的学费,对学生也特别好,这些学生也都惦记着,尽管他人不在这间屋子,他们还是每年都来看汤芫和她妈。 尽管这样,汤芫还是觉得,她爸肯定是个负心汉,不然不会自己女儿都高中毕业了,他连个影儿都没有。 被她的大伯这么一搅和,她妈的心情似乎很差,直到当晚收摊了也没再说一句话。 回到家后,她妈也是草草地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似乎是知道汤芫有话想问,也打定主意不想让她知道似地,在床上躺成一闷葫芦。 汤芫也不着急问,反正她妈真要说,肯定也不会瞒着她。 她知道,妈妈也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情。 第二天一早,汤芫一起床就不见了她妈,她妈一般都习惯这个时间出去买菜。 她赶紧打开“菜谱”,从“菜谱”里买好晚上摆摊的材料。 接着又从“菜谱”里买了鸡蛋、瘦肉、还有鲈鱼。 这鲈鱼还是昨天她舅拿来家里的时候,她给收录进“菜谱”里的。 她如约来到庄时泽家里,把鲈鱼放在盆子里养着,然后煮一大锅粥。 林老先生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不得硬的东西。 她洗米下锅,看着时间,在粥滚之前把瘦肉切丝,下花生油和盐,再加几滴酱油,拌均。 没一会儿粥就滚了,她盛了一小锅出来,大概是两个人的份量。 小锅里的粥接着煮,她还多盛了米汤,米汤是米的两倍。 她又取出一条鲈鱼,拍晕,洗净,去鳞。 接着她刀一横,迅速地把鱼切片,姜切片,鱼片就铺在姜片上。 那头,小锅里的粥已经开始滚起了泡,米的香气升腾起来。 庄时泽刚刚起床就闻到湿润的米香,他没来由地,就感受到一份奇异的静谧,小时候蹲在坑边看外公煮饭的味道又袭上心头。 他随着香气下楼,看到在炉子前忙碌的少女,心头又是一软,放轻了脚步。 她脸颊边垂下一缕发丝,他就这么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轻轻地替她把那缕发丝轻轻别到了耳后。 锅里的粥已经滚开,米粒开出了花。 两人都没料到这一出,顿时都僵住了,汤芫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 庄时泽也僵硬地收回手,还说了句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话来:“别把头发落粥里了,不、不卫生。” 当时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 让你多嘴! 汤芫也是魂不附体地,就轻轻地应了声:“嗯,我会注意的。” 然后她迅速地下生鱼片,瘦肉,拿两根筷子在粥里快速搅动,这时米汤里就加入了肉的香味,还有鱼片的鲜香。 然后她放下筷子,把葱切成葱花,锅里的粥滚起了大泡,米汤也渐渐被米粒吸收。 她熄火,撒葱花,勺子轻摇,小锅里的粥就分了两碗。 她从另一个碗里拿了俩鸡蛋,每碗磕进去一个。 林老先生的声音就从楼上传了下来:“好香啊!是不是煮鱼片粥了啊!这味儿鲜的啊……哎,我说小泽你搁楼梯口愣啥呀!不饿啊你?你都下来一会儿了吧?” 少年落寞地看了他外公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饿,饿晕头了。” 晕头了,说错话了。 林老先生并不知道自己外孙那点儿小心思,抬脚就到了厨房,一看那两大碗粥眼里就放出光来。 汤芫把另一碗端到楼梯口,递给庄时泽:“快吃吧,鸡蛋趁热戳破,不然粥凉了,鸡蛋化不了,会有蛋腥味的。” 庄时泽看着少女红润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汤芫把碗塞在他手里:“刚才,谢谢你帮我别头发,我走啦!” 林老先生还是不记得自己是一口口把粥喝完,还是一下倒下去半碗粥。 他只记得自己戳破的鸡蛋融在粥里,形成一条条淡金纯白的鸡蛋丝,让粥的清香里蕴含着淡淡的蛋香。 瘦肉片脆口香韧,嚼过后肉香在喉间扩散,再喝口充满蛋香的米汤,感觉空了一晚上的胃都踏实了。 鲈鱼并没有放在粥里煮太久,然而却没有腥味,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鲜甜让他觉得,这几片鱼真是太少了!嫩滑的鱼肉没有一根鱼骨,肉滑而不腻,香中带甜,丝丝入扣地渗到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煮得软糯的米粒完全吸收了瘦肉,蛋和鲈鱼的香味,在嘴里化开,所有的味道都汇成了另一种香味。 材料简单,粥却甜到心里,林老先生捧着碗,眼眶都热了。 庄时泽端着粥,感受了碗边刚才被汤芫握过的温度。 他没舍得立刻喝,把鸡蛋戳破搅均之后,端着回了房里,打开电脑,照常打开了“陵镇在线”。 今天的论坛似乎人特别多,一大早的,其中一个帖子都被顶成热帖了,这种现象很少见。 一般只有水帖里的人才特别多,大家都是为了赚积分来的,这回帖人多的还有可能就是超市发限量优惠券了。 他喝了一口粥,感受着鲈鱼的鲜味在嘴里回荡,点开了帖子。 帖子标题是——“人生不过一筷炒米粉”。 帖子开头就是汤芫的大特写,夜色中,路灯下,火光映红她的侧脸,白烟氤氲,她的睫毛仿佛都挂着薄薄的雾气,这让他想起刚才她脸颊边垂下的那缕发丝。 鲜甜的粥缓缓被吞下,他感觉心头都热热的,似乎正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这张帖子只不过发了半个小时,点击量已经破万,回复也也有了十几页。 大部分的人没吃过,都在嚷着照片里的女孩好漂亮,摊子好有特色之类。 小部分吃过的,都在回味着味道—— “米粉滑溜,鱿鱼弹牙!不说了,我饿了!” “炸鸡蛋才好吃!那个脆啊,咬下去皮儿脆里儿嫩,还香!” “炸鸡蛋超级好吃!再加上酸甜酱,大热天吃也不觉得腻!” “在哪儿在哪儿呢?我要去看看那女孩儿!顺便吃东西!” “在馋嘴街街尾,到了街尾人最多的那个摊子就是了。” 看到后面这条评论,庄时泽的面色陡然一冷。 馋嘴街街尾么…… 甚至还有一个客人,手里拿着架相机,跟在她家的车子旁边拍了起来…… . 拍照的人汤芫认得,好像是她学校文学社的,比她低一届,平时醉心摄影,和几个师兄还搞了个网站,叫“陵镇在线”。 “陵镇在线”说是网站,其实就是个论坛,说的主要都是陵镇的事情,比如哪天哪个区停水,哪个区停电,哪间小店的卫生不行,哪间小店的东西好吃这种。 虽然论坛不大,但是陵镇的中小学生都知道这个论坛。 论坛的几个创办人十分有想法,经常搞些小优惠小活动,比如用论坛积分兑换超市优惠券,免费拍一组生活写真之类的,赚积分的方法就是在论坛上发帖和回帖。 这样一来,几乎镇上的小年轻,或者来镇上读书的学生都知道这个论坛,甚至镇上不少中年的大妈们,家里有小孩子的,都让小孩子上论坛赚积分,换个超市优惠,虽然都是十块五块的券,而且要买满八十块才能用,但是这对于家庭主妇们来说,动动手指头就赚到的积分,不赚白不赚嘛。 可怜她的孩子,得不停地回帖——妈,积分其实也很难赚哒! 此刻这个师弟就是来馋嘴街,准备做个陵镇小吃专题,没想到他刚拍几间,就遇着汤芫这么小特色的小摊。 这个一看就是个土灶造型的方形小车,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眼球,他围着车子转了好几圈,猛按快门,但一直都觉得还欠点儿什么。 直到汤芫和她妈妈把一盆盆食材都摆好,汽炉打着火,架上锅,他才茅塞顿开地蹲下拍照。 既然是土灶的造型,就必然要有火有锅,锅边有菜才够味道! 他对着“灶口”的位置蹲下,从下向上拍,让“灶边”正好遮住了汽炉,刚好能看到灶、火、锅和菜。 “咔嚓”一声,他看着预览屏幕的照片,终于高兴地笑了。 他正要站起来,抬头却看到了汤芫忙碌地炒着菜的侧脸,顿时怔忡一下——少女线条流畅的侧脸在暖黄的路灯照耀下,杏眼专注看着锅,长长的眼睫毛羽扇般,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缕缕火烟中,她眼神坚定,神态柔和,嘴角微微上翘,让人没来由地心情感到十分安宁。 136.牙签肉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谢谢  李娟的骂人方式十分简单粗暴,也极具国骂特色, 基本以对手娘亲为圆心,祖宗十八代为半径,不能描写的器官为主武器,yy为主技能,360度全方位辐射, 操.翻对手整个族谱。 林惠敏本着没事不惹事的原则, 对李娟一再忍让。而且李娟是房东一关系七弯八拐的远房亲戚, 她就更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选择性地忘了那句“有事不怕事”,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励志鸡汤天天喝, 于是总给人特别怕事的错觉。 李娟骂得脸红唇裂,很是卖力地打算死磕到底。 汤芫的目光只是轻飘飘地在她身上扫过,就面向广大不知情的群众说:“这最先讨论的不是她的小馄饨清汤不清汤,而是这是两人合租店,交接的时候你就该打扫干净卫生。李娟平时交接就是把闸一拉了事,卫生都是我妈搞。” 群众顿时都鄙视地看着李娟。 李娟急得准备继续骂人,汤芫没给她这个机会,看着她:“如果我妈这叫手脚不勤快,那你是不是叫生活不能自理?退一万步, 就算我妈好吃懒做, 轮到你骂了吗?” 群众哗然, 这小姑娘字字说到点子上, 再加上李娟骂得这么不堪入耳,大家对她也好感全无,顿时都在交头接耳地说起了李娟。 一大爷甚至激动地拿拐杖指着李娟:“你哪家的婆娘,赶紧叫你家男人牵回去!” 汤芫的眼神犀利呈亮,李娟心虚,没敢直视。 但是她作为一名负责任的泼妇,三言两语就把战场扩大,围观的群众及其列祖列宗无一幸免,全部受牵连。 李娟舌战群雄的时候,汤芫就进后厨搬了只电磁炉出来,还有一只没洗干净的锅。 她用清亮的声音让战争暂歇:“这只锅是这位大妈煮馄饨用的。” 李娟扭头一看,又扯着噪子怪叫:“谁允许你乱动我锅了?!” 汤芫没跟她废话,手脚麻利地往里头加了大半锅开水。 开水是林惠敏刚煮好的,倒出来的时候一阵水雾。 汤芫把电磁炉调到最高温度,李娟和群众们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一会儿水就开了,汤芫拿出几个碗,盛了几碗“开水”,放在一旁晾着。 神奇的是,整个过程鸦雀无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直到汤芫端起其中一碗不再冒烟的“开水”,仰头干了下去,李娟总算打破了沉默:“你神经病啊!” 汤芫手一摊,指向其他三碗:“各位,这是这位大妈所说的,她的‘清汤’,你们尝尝。” 本来还没有人敢动,但有几个年轻的,想逗汤芫说话的男孩也拿起几碗干了下去。 最后还有一个肤色黑里透红的壮大叔领了一碗。 那几个几男孩喝完,都不约而同地说着“好喝”,“就跟她家的馄饨汤一样甜”、“喝完还想再喝”。 李娟得意得尾巴差点儿掀翻屋顶:“我就说吧!” 汤芫就笑了笑,没说话。 最后那位大叔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这汤里味精很重。” 李娟又开启了扫射式漫骂,大叔摇摇头,戴起自己的厨师帽,走进了斜对面的海鲜酒家中。 众人瞬间开窍,怪不得这家的馄饨这么入味!而吃完口渴! 汤芫补充:“我这只是从她煮过的窝里加水煮一锅水都已经这样,如果真正的汤……”汤芫故意停顿,“清汤果然不简单。” 李娟气红了眼,撸袖子就冲汤芫走过去。 林惠敏赶紧把女儿护在身后,厉声喝住她:“李娟!平时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你要敢碰我女儿一根头发,我跟你拼命!” 兔子急了还咬人,李娟没见过这样的林惠敏,还真给唬得缩了手脚。 汤芫凉凉地补上一句:“你再堵着我妈开铺我就打电话给派出所。” 李娟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林惠敏看着替自己出头的女儿,既心疼又生气地往她头上糊了一巴掌:“李娟疯狗一条,她要打你怎么办?!” 汤芫看着红了眼的妈妈,不敢顶嘴,知道妈妈这是疼自己,赶紧用手在她妈脸边扇风:“妈你别气,我给你做了两个菜,这是给你带晚饭来的,你消消气!” 林惠敏看着自己女儿那赖皮样,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汤芫也心头一松,替她妈妈打开饭盒:“我就知道林惠敏同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林惠敏给她们娘俩各盛了一碗饭:“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吃完回家去。” 汤芫装着蒜苗回锅肉的饭盒一被打开,香味就四散开去,林惠敏愣了一下:“这个你自己做的?” 汤芫点点头,摆好碗筷:“妈你尝尝。” 林惠敏刚尝没几口就被饭盒里面肉吸引,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嘴里的肉让她忍不住一嚼再嚼,蒜味和肉味都恰到好处! 这时店里正好进了一个客人,他是循着香味进来的。 客人进店看到俩母女正在互相夹着菜,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老板,晚饭开市了吗?” 林惠敏条件反射地放下筷子站起来:“开了开了,吃点儿什么?” 汤芫把她妈按回椅子上:“妈,我来。” 林惠敏打了女儿手背一下:“别闹。” 汤芫认真地看着她妈妈说:“妈,你就让我帮你分担一下成不?你看我做的这味菜你也喜欢吃啊。” 客人一听,喜出望外:“刚才我就是闻着这味儿进来的,是这位小姑娘做的啊?能……给我也做个菜吗?” 客人这么说,女儿也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么看着自己,林惠敏很快就投降了,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注意点儿火。” 汤芫一听这是答应的意思,高兴得立正敬礼:“遵命!” 客人更加开心,赶紧点了一个菜:“太好了!家里请客,没想到来多了,家里正人仰马翻地准备着呢,打发我出来买个小鸡炖蘑菇!要一只鸡的份量。” 汤芫还挺注意服务态度:“好的,您先坐着,很快就好。” 客人也十分体贴:“这起码都要个把小时吧,我先去把其他东西买齐了再回来。” 林惠敏知道女儿清楚食材的位置,再加上今天惊艳的表现,她倒也不是很担心。 她这店本来就只是个小炒店,客人对食物的质量要求不高,不难吃就成,就女儿做出眼前这盆回锅肉的水平绝对足以应付。 于是她就老神在在地吃着她的回锅肉——其实是太好吃了她根本停不下来! 尽管汤芫用的是普通的肉,但她用的是原来那份嫩五花煸出来的油,所以这份回锅肉特别香。 汤芫下午一共做了两份蒜香回锅肉,两份白菜汤。 用“菜谱”里的材料做的明显贵了很多,肉是30块一份,菜是5块一份。 普通材料做的肉是15块一份,菜是两块一份。 于是一个下午,她又攒了52块。 现在她走进厨房,先是用自己的大拇指那块书本状的黑印找食材,她在鸡肉、蘑菇和粉条上都按了下,脑子里想着《汤祖经》的封面。 再睁开眼时,她就看到了悬浮在她眼前的菜谱,果然她看到食材清单里新增了刚才她用拇指摸过的三样菜——鸡肉,蘑菇、粉条。 然后用攒来的钱,选了最贵的——韧而不柴自然山地放养走地老母鸡,菌香无敌飘香爽脆极品榛菇,劲道十足晶莹剔透小粉条。 汤芫要了这三份听起来耻度破表的食材,花了一共三百汤币,兑换回来,也只是三块钱软妹币而已。 榛菇在水里泡着的空档,她手起刀落地把小鸡斩快,锅里焯一下水,捞起去浮沫。 榛菇捞起冲干净,再次放进温水里泡上。 她下了点油,把几颗八角和桂皮丢下去炸香,然后下鸡块一起翻炒,鸡块的肉色变白的时候,下盐、葱姜和酱油,加热水,开大火。 看着汽炉里的火,她开始认真地想着怎么让妈妈避过上辈子那场大火的问题。 锅里水很快烧开,她把火转小——难道要排查好这间店的安全隐患? 她环顾这逼仄的空间,各种食材、纸箱堆在一起——这明显不可能! 鸡在锅里炖着,她想得出神,最后还是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妈妈离开这间店! 本来她也考虑过,虽然陵镇是个城乡结合部,但是已经有了日后美食之乡的雏形,再加上沿海,不少外地的食家已经陆续找路过来吃各种美味的海鲜……总之陵镇的店铺是越来越难找。 如果她让妈妈不租这里,那妈妈去哪里租店好呢? 这个问题她一直到最后下粉条的时候都没想出来,只是知道,就算她妈妈暂时不工作也不怕——她现在每炒个菜都会有“菜谱”的奖励,不用面对刁钻的客人,甚至不用起早贪黑地准备材料! 但是那样的话她就交代不了自己这钱从哪儿来,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妈妈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她心绪复杂地把小鸡炖蘑菇往客人自带的沙锅里倒。 林惠敏在给客人交代:“回去以后如果凉了,再放锅上炖热会更加好吃。” 客人连连点头,事实上他刚才就已经试了两块鸡肉一块菇,好吃得差点儿没把舌头吞下去,要不是想着家人还有客人,他自个人就能解决这一煲鸡! 客人带着这锅汤芫特制的小鸡炖蘑菇回家,家里正好所有菜上桌,大家正嚷着“喂喂上点儿硬菜呗”的时候,他郑重地把这口锅放在桌子中间。 一揭盖,所有人的瞳孔都瞬间扩张了一下——锅里的鸡肉被炖到软乎乎的,金黄色的皮和白色渗着汤汁的肉,随着沸腾冒泡的汤轻轻地跳动,菌菇也不知道是什么种类,吸饱汤汁涨鼓鼓的,咬下去有种奇异的醇香,汤汁更是浓而不浊。 137.可乐鸡翅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 谢谢 汤芫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身高到她鼻尖的女孩子,圆圆的眼睛特别明亮, 皮肤一点儿毛孔都看不见, 就是脸色看起来特别差。 汤芫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问:“请问你是?” 少女一脸中二感满满的冷漠:“我听见我堂妹的声音从你屋子里传出来。” 她话音刚落,汤芫就感觉身边一阵风,紧接着就看到眼前的少女大腿上挂了一只小肉球。 少女被撞得后退一步,汤芫扶了扶她才没跌下去。 小肉球眨着眼睛问:“堂姐堂姐, 你吃到自由了吗?” 少女:“……” 汤芫在旁边轻轻地说:“你爷爷奶奶都找你去了,他们都很担心你。” 少女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脸上的冷漠也褪了:“我能进你屋子里坐坐吗?” 汤芫把一大一小让了进来。 一进厅,少女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看着那盘宫保鸡丁, 口水迅速占领了她的口腔。 汤芫没说什么, 去厨房多拿了只碗和一双筷子, 摆在小肉团的位置旁边:“坐吧。” 她自己也有过这种时期,最好就是不要急着追问发生什么事, 想说的时候,当事人自然会说。 然而奇怪的是,少女并没有坐下来, 而是脸色古怪地站着, 但眼睛却情不自禁地看着饭桌上的菜。 汤芫终于察觉出不妥, 问:“你怎么啦?” 小肉团也关心地看着她。 少女站了一会儿, 竟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伤痛欲绝,汤芫站在旁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去扶好还是不扶好。 小肉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愣了一会儿,走到她堂姐身边,轻轻地拍着她堂姐的背:“不哭哦……” 汤芫汗颜,瞧这稳重可靠的,自己真是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 少女哭得止不住,汤芫除了递纸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才虽然只是听小肉团说了只字片语,但是这少女家里似乎管得她挺严的,这是太压抑了吧? 而且据她的记忆里的信息,袁校长的两个儿子都很牛,后来都在江城安家,也是江城比较有名的商人。 少女哭了一会儿,拖着哭腔说:“你可以帮我把信给爷爷奶奶吗?” 汤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对自己说的。 汤芫下意识地问:“什么信?” 少女像是十分悲痛又不舍地说:“遗书。” 汤芫一把把少女扯了起来:“年纪轻轻的写什么遗书?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非得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知道生命可贵吗?!现在的孩子都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要生要死的当自己演韩剧呢?!” 她一想起上辈子妈妈死于非命,再一听这少女这话,顿时就来气。 少女大概是被汤芫这气势如虹的连续式发问震慑了一下,随后悲怆地摇摇头。 没等汤芫再发问,少女就自己说了:“我得绝症了。” “啥?”汤芫被这突如其来的韩剧风刮得脑子转不过来。 少女苦笑着摇摇头:“我……体内出血了……今天发现的,流了好多……估计是没得救了……”她突然捂着肚子,“又开始痛了……我……估计是不行了……” 少女的声音越发虚弱,汤芫越听越觉得古怪——这捂着肚子的位置,这症状…… 少女沉浸在自己的绝症论中不能自拨,汤芫觉得从她嘴里估计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来。 她就问旁边被“绝症”俩字吓得脸色发白的小肉团:“你堂姐今年多大了?” 小肉团:“她下学期上初一了。” 汤芫觉得似乎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打发小肉团去旁边坐着,低声问那少女:“你大姨妈来了吗?” 少女皱了皱眉,摇头:“我大姨妈人在国外,要回来一时半会也回不了,再说了,我跟她其实不太亲的,你帮我把信给我爷爷奶奶就成。” 汤芫第一次觉得,心好累。 她决定直白点儿问:“你来月经了吗?” 少女的神情十分懵懂:“月经?” 汤芫拉着少女去厨房,那个被铲平的地方地面光滑,她和妈妈平时就打一桶水在那儿洗澡。 在汤芫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解开了少女的“寻找自由”之谜——她大姨妈来了,但是这孩子从小被爸爸严管着,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于是没人给她科普大姨妈这个物种……她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打算跟大象一样,静静地找个家人看不到的地方,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汤芫有点无力,这世间上竟然还有人连大姨妈都不知道?! 而且什么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死去,这种扯蛋的所谓浪漫实则脑残中二的思想竟然真有人携带在脑子里? 汤芫看了眼自己旁边这只活体终极脑残,深深地觉得俗话诚不欺我——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这孩子都不会接触社会的吗?! 不过很快她就得知这孩子天天翘课,汤芫无语,那什么破学校! 她又神经质地看一眼这孩子,该不会刚好翘的都是生理健康课吧?! 少女红着脸清理自己在裤子里垫的一层层纸:“我其实一直躲在乒乓球桌底下,我以为自己受伤了……” 汤芫悲怆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她家旁边就有三张两边彻密,底部中空的乒乓球桌…… 少女带了换洗的裤子,汤芫把自己的各号姨妈纸翻了出来,给少女来了场详细的科普。 少女终于绷不住那中二脸了,害羞得像只煮熟的番茄。 少女还在洗自己内内的时候,在大厅收拾碗筷的汤芫被突然跳出来的“菜谱”吓得僵了僵。 “菜谱”自己打开的情况不多,除了告诉她的奖励金额就没其他情况了。 但这次,“菜谱”却在空白处打出一道菜单—— 请做一碗生姜红糖水。 材料:生姜、红糖、红枣 材料所需要费用:1000汤币 功效:生姜红糖水有排毒滋润,使月经顺畅的神奇功效。红糖生姜水对于女性而言非常的重要,因为它还可以帮助女性有效的增加能量,同时还能起到活络气血,加快血液循环的作用,这样月经也会排得较为顺畅。 任何方法煮好了,服下立即见效。 汤芫顿时觉得神奇,这还是头一回“菜谱”标明了功效和材料的价格。 不过依这“菜谱”的尿性,它对某个菜描述得越是详细,名字起得越长,那就证明这味菜是真的很特别。 她看了眼在椅子上团成一团的少女,决定花1000汤币,也就是10块钱买了这些材料。 她在厨柜的最底层找出一只砂锅,洗干净,往里加水,然后把炉火拧到最小的一圈。 接着她一个轻巧的转身,长及肩的马尾轻轻在身后一甩,右手一伸就握了把菜刀,在砧板上把洗净的几大片生姜片直刀切成丝,手腕微动,再摇刀切成姜粒,刀一偏贴着砧板面一扫,姜粒一粒不漏地躺在刀片上。 她又捏了只小碗扣在刀片上,上下一颠倒,姜粒就装了小半碗。 趁着空闲她又瞅了一眼炉子上的锅,锅边隐约听到锅盖磕着锅沿轻微的“突突”声。 她拿出两块红糖,刀柄轻轻一磕,其中一块断成整齐的两截。 其中半截被她放在另一碗里用刀背敲碎,再研磨成末。 刚才放姜的小碗被她拿来往红糖末碗里又是一扣,筷子翻飞,红糖末便均匀地沾满每一颗姜粒。 她又拿了一根筷子,把泡上另一玻璃碗里的五颗红枣捞出,筷子头对着红枣梗一戳一推,枣核便服帖地滑出,而红枣依然红润饱满。 过了一会儿,白色砂锅顶的气孔就冒出了白烟,她扯了两片白毛巾包着窝耳,小心地把水倒进水糟里,再用一片毛巾把锅底抹干,一手端锅,一手端起旁边的保温壶往锅里注温水。 水注有六分满,她把锅平整地放在炉子上方,把拌好红糖的姜粒放下锅里盖上盖,调中火。 红糖姜粒在湿润的清水中慢慢散发出一丝丝甜辣时,她已经把剩下的一块半红糖用刀片压扁。 大约过了五分钟,她揭盖,被砂窝紧紧锁住的辣味一下散发出来,她把红糖放下,红糖的甜糥瞬间中和了姜的辛辣。 红枣的甜化进糖里,又把甜中裹着微辣的红糖水吸饱,颗颗圆润鼓涨。 她熄火,被擦干的白色大瓷勺子探进略糯的红糖水中,避开沉浸其中的姜粒,红枣便胶在糖水中被盛进白色的瓷碗中,袅袅升起的白烟散发着诱中的甜香。 她刚装好碗,“菜谱”又跳了出来—— 清甜红糖撞生姜滋润美颜糖水——50元 汤芫又汗了一下:她老汤家的祖宗传下来的菜谱,菜名咋透着一股浓浓的中二装逼味儿? 少女还是在椅子上团成一团,也不吹风扇,似乎很冷,浑身哆嗦着,两只手按着小腹。 汤芫把红糖水往她面前一放:“快别团着了,你团着也照样痛,来把红糖水喝了。” 少女把碗端起来,先是试了两口,被那股甜香引起大口大口地喝。 她隐约闻到姜味,可是喝下去又没有姜的辣味,很甜还是喉咙不觉得腻,是舒服的清甜!再咬一颗红枣,红枣的肉还没烂,咬的时候牙齿还能感受一点阻力,嚼起来透着红糖的甜,这种口感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十分珍惜地吃一口红枣,喝一口红糖水,心想着要是这红枣再多点儿就好了!这根本不够啊!她还想吃好多好多颗啊! 直到红枣全部被吃完,她才端起碗一股脑儿灌下去。 随即她感觉到一股暖意沿着舌尖,到喉间,滋润了她的胃,最后缓解她小腹的痛! 更神奇的是!手心也不发冷了!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感慨:“为了这口红糖水,我啥都可以给你!” 小肉团在旁边提醒:“你又这样了,上回你也是这样,在南岸路给一个姐姐买包包,最后被堂伯骂了你忘啦?” 少女冲小肉团做个鬼脸,汤芫听了顿时震惊地看着这个长相精致的少,问:“江城的南岸路?” 小肉团点头:“芫子姐姐你也知道呀?我妈妈说那儿的东西都很漂亮的哒,但是爷爷奶奶说那儿的东西贵得没天理。” 汤芫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她上辈子就是在江城生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南岸路? 南岸路上的行人通常少得可怜。 倒也不是因为偏僻,而是那条街是出了名的名牌聚居地。 从当初的江边老街一跃成了十分金贵的“南岸路”,江城不少老居民对其的评价为——只适合过过冷河。 普通老百姓基本不路过这里,只不过需要去附近的步行街时,热天会打这儿经过,这儿每间店的冷气都开得特别足,门缝都把不住那股子透骨的凉气。 你要是被太阳和自己的汗水煮得跟快糊了的面条似地,那正好从路头走到路尾,基本就跟面条过完冷河那般,又能愉快地做一根韧性十足的q弹面条了! 要是你偶尔遇着某间店刚好打开门,那就瞧一眼那些女店员被空调的冷气冰镇过的脸,顺便再看一眼被一直冷藏保存的包包和旁边的价格,保准你瞬间从天灵盖凉到脚心,可谓是大热天的解暑神器。 当然,南岸路的店员也有热情如起炉烤红薯的时候—— 当一个个手持金卡白金卡的女孩儿或者装嫩的妇女在店门外出现的时候,店员们都像解冻好的鱼似地,咧着训练有素的微笑嘴既优雅又迅速地冲过去开门。 门外的女孩儿通常手里还挽着一只一角隐约有某奢侈品牌低调的logo的包包。 这时店长就会一改冷脸,微微弯着身子把歇力要自动合上的大门顶住,讨好地打招呼:“小姐,外面热,进来里面凉快一会儿吧。” “你要是喜欢,到时去江城,我和你去南岸路逛街,喜欢什么我给你买。”少女真诚的声音拉回汤芫的思绪。 汤芫愕然地看着这孩子:“啥?” “真的!”少女似乎还想举起手发誓,“只要你肯跟我做朋友,你喜欢的我可以买给你啊。” 汤芫又一次被这少女的三观洗刷了一遍,她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少女的眼神再次黯淡了下去,汤芫说:“不过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啊,但不用你买东西给我。你要记得,朋友不是买来的,你有想交朋友的真心就够了。以后别这样了,这样会让一些贪便宜的人故意接近你的。” 少女开心地笑了:“你真的肯跟我做朋友吗?”看到汤芫点头,她又说,“我知道啊,不过我想她们陪我玩,我就买啊……”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其实我也知道她们没当我朋友。” 138.白玉镶金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 谢谢  不过林惠敏跟其他女人都不同,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久了还对她感兴趣的原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么。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门口, 摆了个软体动物强行直立的怪姿势, 继续说:“大家都升铺租了, 我这要不升,会被人家说的, 我不能做坏市,你说是吧?” 林惠敏不想搭理这个二百五, 右手腕用力, 磨得发亮的刀刃垂直向下, 没几下就把那片鸡腿肉切成一粒粒指甲盖大小的肉丁。 她的右手轻轻一摇, 肉丁全都乖巧地躺在刀片上, 她转身就把肉丁拨进一只阔口碗里。 林惠敏都四十三了,不说历尽沧桑, 好歹是经历了不少人事变迁,这丁天元对她有想法, 她早就敏感地感受到了。 不过她采取的方法就是不作任何回应,每回他上门收租,她都是客气地给了钱就自己忙去了。 这回丁天元又起了这么个由头, 升租是其中一个,但这背后, 恐怕还有其他她不愿意面对的原因。 丁天元看着闷不作声的林惠敏, 这没开口的蛤蜊吃不得, 强吃得一滞千里,消受不了。 林惠敏没开口他也不知道怎么下口提。 他跟银行门口俩石狮似的,一会儿演闭嘴那头一会儿扮张嘴那头,愣是没吐纳个字来。 要说林惠敏这人嘛,平时看着性格软,但某些时候又轴得很,这种时候你跟她分析形势道理全部没用,她就只认自己的死理。 林惠敏利索地洒一勺料酒,撒点儿白胡椒,盐,淀粉,挑了两根筷子边拌边看火。 油锅七分热,林惠敏把干辣椒和花椒锅里一洒,煸了几铲子,拿起鸡丁十分粗放地一倒,“嗞啦”一声,伴随着白烟和大火,鸡丁没一会儿就变白,鸡肉的香味从辣味中挑径而出,仿佛能从舌尖钻进胃里去。 切成丁的黄瓜吸收了香辣的茨汁,保留了黄瓜的爽脆,又让黄瓜单调的蔬菜味伴入开胃的麻辣。 丁天元自认,除了身材样子,林惠敏还是这口中他口味。 “敏妹子,哥直接这么说吧!哥想拿你当个知己,你要是答应,别说租,这铺子整个都是你的!”他被这把辣椒壮了胆,当下把痞气匪气蒸成一笼,往林惠敏脸上熏,眼角眉梢都透着下流相,“哥这么说,你懂的吧?” 林惠敏铲子一挥,挖一勺花生米铺在锅边,合均,放在丁天元面前:“房东,这你点的宫保鸡丁。” 丁天元急不及待地挑了一粒青瓜,嚼进嘴里,整个口腔的焦点就集中在青瓜丁上,辣中带香,里面的汁水却混有香浓的鸡肉味,黄瓜本身爽口的汁水把茨汁的浓重调和…… 他觉得自己吃的不仅仅是一颗黄瓜丁,而是比那西游记里的人参果还美妙的仙果! 他狠狠地扒几口饭,就着米粒塞进一口鸡丁,浑厚的香辣镇满了口腔,开胃,下饭,辣中的香让人回味无穷。 吃完饭,丁天元感觉自己牙缝里都还能挤出那股香辣,不停地咂巴着嘴回味。 他正想着打铁趁热地把那事儿定,就见林惠敏开始把自己的行当都收拾进一车子里,外厅的椅子也都起了,闸门都拉下了三分之一。 林惠敏也没看丁天元,把碗筷一收,手一洗,擦着手就边解围裙边说:“房东,铺租太贵了,我租不起,不租了。” “瞧你这爆脾气,这租贵,咱们可以商量商量啊!”丁天元没料到林惠敏看着是个软杮子,实则是块啃不动的猪骨头。 丁天元见林惠敏没接话,没赞成也没说反对,开始抛出物质引诱—— “敏妹子,我说你咋就这么一根筯呢?你看看你现在住的什么地方?还住那烂瓦房,还有你家门口那棵树,这台风一来那树准往你屋顶倒,这屋顶一坏了咋办?修得了多少回?” 他喝一口水接着说:“我说到时你要跟了我,我在开发区给你买块地,给你买块一百方的,盖个五层的大楼,装修得漂漂亮亮的,那咱们不就有个舒服的家了嘛!再说了,你女儿不是眼看着就要上大学了么?这学费住宿费书费路费生活费,哪样不是钱?你跟了哥,这些都不是问题!到时你要不想开铺了,哥带你全世界旅游去!” 这一番话他自认说得是感人肺腑惊天地泣鬼神,仿佛他家里的老婆和孩子全是宇宙以外的真空,上纲上线地策划起他跟林惠敏的未来来。 人要脸树要皮,林惠敏听着丁天元胡扯,心底一边可怜他老婆孩子。这都一什么男的?自己没本事,靠的是老婆发的家,到头来还用老婆的钱去外面找女人,找得还理直气壮的。 她觉得吧,跟这种神经病是说不通道理的,还不如闭嘴,不然人家会把你一起当神经病看。 林惠敏把围裙往墙上一挂,笑了笑:“我有丈夫,房东你有老婆孩子,大家年纪都不小了,话就说到这儿。” 丁天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那哄人的口才是杠杠的,不然也不会凭着一张这么平凡的脸,哄到个样子还不错家世也很好的老婆。 他当下就说:“敏妹子,你先冷静一下。也别急着做决定,哥这儿只是给你指条舒服点儿的路,你现在不想走也成。等你哪天想通了,哥在路的那头等着你!这条就留给你了!而且你这个月交了铺租,这才没几天呢,你这么一走,我可没押金退了啊。” 林惠敏越听这故作深情的话越觉得恶心。 她从兜里掏出钥匙往桌上一放,“这正好月中,押金当时你也只要了我一半,这个月的租我也只交一半。那我跟房东你也算两清了,再见啊。” 丁天元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背影,气血上涌就喊:“你老公都跑路十几二十年了,你还惦记着他干啥啊!” 林惠敏低下头,侧过身子对丁天元挥了挥滴着水的刀,笑了:“我愿意惦记。” 是的,千金难买我愿意。 丁天元总算知道自己是栽这女人什么地方了,除她的身材样子和那身厨艺,他就是被这倔脾气折服的啊! 事做得妥当,话说得漂亮,可林惠敏没到家门就发愁了。 她是不愿意继续和丁天元这样你追我赶下去,镇子小,大家平时娱乐少,已经有不少人闲话了。 她抬不起头做人不要紧,她得争点气,别让女儿出门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有个破坏人家庭的妈。 何况她烦那丁天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以前是抹不开面子,现在脸皮都撕破了,反倒没那么憋屈。 只是,女儿快开学了,学费咋办呢? 眼下天才刚刚黑,她现在这么回去女儿肯定担心。 林惠敏有点茫然,不自觉地就走到了自己妹妹家。 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个二弟和三妹,一家人在成年后都十分心有灵犀地一穷二白。 她妹林惠娇有两个儿子,都还在读小学,跟婆家小叔一家人挤在一幢三十来方的小三层楼里,虽然算是住上自家盖的楼房了,可是日子过得比她这个没房的还紧张。 林惠娇正在自家门口炒菜,家里的厨房实在太小,她和丈夫在家门口拿星皮铁搭个小厨房。 林惠敏老远就闻到一股猪油味儿。 她走近,果然看到她妹拿块猪皮在锅里炸着油。 她家人的厨艺都不错,这大概是遗传了她爸。 猪油味有点儿腻,林惠敏提醒:“得了,别炸太久,沾着焦味不好吃。” 林惠娇吃惊地回过头,一边还不忘把炸成一块焦皮的猪皮铲出去。 “你今晚不开铺?怎么来我这儿了?”林惠娇给她姐递了张小板凳,剥着蒜头问。 林惠敏叹了一口气,没隐瞒:“我把铺子退了。” 她妹瞪圆了眼:“退了是啥意思呀?好端端退啥铺子?现在铺位多难租啊!” 林惠敏就把丁天元要涨租,还有刚才来她店里说那些混帐话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她妹炸够了猪油,就着下蒜瓣,蒜香被煸出来之后就往锅心下菜心,然后一边爆炒着菜心一边听她说话。 她也一边闻着青菜的香味一边说着话,猪油的油腻正好给菜心去掉菜青味儿,蒜香渗入菜中,加上盐,让菜心不止是咸这么简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带着肉香的菜。 林惠娇给她姐盛了小半碟:“咱吃着说。” 林惠敏也着实饿了,刚才跟丁天元面前装潇洒,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她接过碟子就夹了一根菜放进嘴里。 这油融在菜里,保留了它爽脆的口感,香入喉不褪,富有层次感! 139.赛螃蟹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谢谢 汤芫笑着对来到摊子前的小女孩说:“还是两份炒米粉,一份大一份小吗?” 小女孩却意外地摇了摇头, 异常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微笑着, 但是看起来冷冷的很难说话的姐姐。 然后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憋红了脸一气儿说:“姐姐, 你让我替你打工吧!你看你这里这么多人,我替你把炒好的米粉端给客人,客人吃完的盘子我替你清理。我不用你给我付工钱, 只要晚上收摊的时候你给我两大份炒米粉就成了!” 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的,汤芫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旁边烤串的摊主正给站汤芫摊儿前的客人拿饮料, 就说:“这女娃可怜呐, 她没妈, 爸是个半傻子, 只会在村里翻垃圾堆,捡点儿破烂换钱,勉强饿不死。” 汤芫本来听小女孩说的话, 就有点想请她,一听烤串摊的摊主这么说,她当下就决定了:“好,姐姐请你了!也不让你白干, 工资会开给你,包你一顿吃。” 小女孩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特别不爱理人的姐姐竟然这么好说话, 直到烤串摊主对她说:“哎呀这孩子听傻了, 还不赶紧谢谢姐姐呐!” 小女孩这才红着眼眶, 连着对汤芫躹了十来个躬,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姐姐!谢谢恩人!谢谢……” 旁边的客人听到了,顿时又对汤芫高看了几分——这女孩不单长得漂亮,心地还这么好,真是难得!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个摊子再多人,米粉炒好了,客人自己过来拿也问题不大,这特意请个人端盘子,也不是特别需要。 但是尽管这样,汤芫还是请了这个小女孩,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想帮这个小女孩。 汤芫被大家赞赏的目光看得特别不好意思,就对小女孩说:“你快去那边洗洗手,然后就开始工作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说:“我没名字,大家都叫我丫丫。姐姐,我今天把脸洗干净了,衣服也是干净的,虽然看起来很旧……” 汤芫往锅里下米粉,在肉片和蛋诱人的香气中对小女孩说:“行!丫丫,你先去洗手,这份肉蛋米粉快炒好了,我待会儿叫你。” 这时又来了几位女孩子,其中一个还一脸鄙视地打量着汤芫。 她打量了一会儿,就对正中间一个留着黑长直发,穿着浅绿色t恤搭背带牛仔裙的女孩说:“你看她那装扮,面瘫似的脸,就冲这两样庄时泽也不会喜欢她!” 牛仔裙女孩低下头,嘴角闪过一抹笑,抬头的时候却又换上无辜的脸:“你别这么说,汤芫家的情况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她这是勤俭持家呢。” 另一个说:“勤俭什么呀,不就是穷的,她的家庭背景也配不上庄时泽。” 牛仔裙女孩低声说:“你们别这么说她,也不知道是谁出来说庄时泽喜欢汤芫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汤芫真的很漂亮啊。” 第一个说话的女孩就说:“我说她哪有你漂亮?!不就是眼睛大一点儿么!有啥用啊!你比她好看多了。” 另一个也附和:“就是就是。” 牛仔裙女孩顿时心情好起来:“别说了,你们不是说要去吃冰沙么,走吧!” 那两人都说:“对啊对啊!赶紧走!这里又是油又是烟的,早知道就不抄近路了。” 她们正要走,忽然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年穿着黑色宽大的t恤,浅色牛仔裤,他身边还有另一个男孩,浓眉大眼,白色t恤牛仔裤,十分有阳光气息。 两个女孩顿时低呼起来—— “庄时泽怎么会在这里!” “赵亦勋啊!” 牛仔裙女孩赶紧用手梳了梳自己的长发,还整整裙摆。 她们正要打招呼,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多,庄时泽也没看她们,径直朝汤芫走过去。 牛仔裙女孩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庄时泽走到汤芫身边,微笑着跟汤芫说话。 她忽然就觉得这里实在是热得难受,心里却像泡在冰水里似的拨凉拨凉。 然后她皱着眉头盯了汤芫一会儿,冷冷地说:“我们快走吧,这里脏死了!” 另外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缩了缩脖子就跟了上去。 汤芫看到庄时泽也十分意外,看到赵亦勋的时候,她握着锅铲的手一紧,差点儿没一铲热油泼上去。 偏偏赵亦勋还来了句:“汤芫,你炒的米粉可真香啊!哎!我听说你家有家传菜谱是吧?能不能过两招给我啊。” 汤芫强忍下去的怒气噌噌又冲了上来。 庄时泽一听这话也皱了眉头:“赵亦勋,你不是说来吃东西吗?怎么一来就打听人家菜谱。” 赵亦勋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开个玩笑嘛,来份鱿鱼肉片米粉啊。” 庄时泽低声对汤芫说:“别理他,他这人疯疯癫癫的。” 汤芫抿着唇点点头,回过头去继续炒米粉了,庄时泽顿时觉得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又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心里就十分着急地想找话题。 然后他看到了一旁泡在清水里的土豆片。 他就说:“怎么还有土豆片呢?你们家上新菜了吗?” 汤芫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整齐切成圆薄片的土豆泡在清澈的水里,周围渗出了糯白的粉。 汤芫就把土豆捞了起来:“嗯,我先做个给你尝尝吧。” 庄时泽又脑抽了,说:“我吃过晚饭了。” 他的意思是不用麻烦汤芫,但是说过之后,他迅速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拒绝了汤芫的好意。 这次他反应很快,接着说:“但是我一闻到你炒的东西肚子又饿了。” 汤芫笑了:“你先去找个位置坐着等,这几个摊子都成,我待会儿给你拿过去。” 赵亦勋跟在走得飞快的庄时泽后面,还不忘回过头来说:“别忘了我的鱿鱼肉片米粉啊。” 汤芫僵硬地点点头。 她现在还不能跟赵亦勋撕破脸,庄时泽跟赵亦勋现在是好兄弟,她一撕,指不定会让庄时泽觉得她人品有问题。 她得想办法,让庄时泽别再跟赵亦勋这人来往,上辈子庄时泽也是到妈妈的店里找她,最后才被烧死的。就后来赵亦勋说他烧死庄时泽那话来推敲,估计庄时泽那天去她妈店里,也不是偶然。 汤芫眼睛轻轻地眯起来,看着笑得很憨直地跟庄时泽说着话的赵亦勋,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 她把水里的土豆捞出,沥干水,这才发觉妈妈也不在旁边,招手让丫丫给客人送米粉过去。 她伸手探了探锅,锅刚才洗过一遍,现在刚好放凉。 打火,立刻下油,凉油下土豆片,油量稍大点儿,她迅速地翻炒着土豆,薄薄的土豆片在被油滋润的锅内翻跳着,很快颜色就变成淡淡的黄,她铲子微挑,把土豆盛了出来。 旁边的客人立刻就闻到了土豆的香气,心里开始犹豫要不要来份炒土豆,但是他看着这漂亮的小女孩好像还没炒完,就决定先等着,看待会儿炒好了怎么样再决定。 汤芫再次洗锅,下油,油热下切成小块的洋葱,炒至洋葱的甜香逸出,她又下辣椒圈,花椒还有姜蒜粒,加大火翻炒。 没一会儿混着生姜辣味的浓郁蒜香就飘了出来,她右手拿铲,左手把刚才炒好的土豆片撞进锅里,手腕快速运铲翻炒,蒜香味融进土豆里,翻滚出来的香味让人联想起烤薯片。 她又往里加葱段,撒点酱油,这下把土豆的香味完全提了出来。 她最后撒上孜然粉,翻均,上碟,再洒上白芝麻。 刚才那客人立马就说:“小姑娘,这个炒土豆也给我来一份!” 汤芫笑出两排小白牙:“好咧!孜然土豆来一份。” 她把土豆端到庄时泽那儿,也没说什么就继续回去炒鱿鱼肉片米粉。 庄时泽看着眼前这碟金黄衬着深紫,面上还有点点可爱的白芝麻的孜然土豆,鼻间隐隐闻到土豆的焦香。 碟里土豆片片完整,他夹起一块,土豆不粉,脆中带香,微焦的表面含着蒜和孜然的香气,葱的清香,入味的咸吸入芝麻的香,洋葱的甜蕴藏最深,一口吃下去,层层叠叠的味道让嘴巴和胃都得到极大的满足。 赵亦勋也夹了一块,一吃下去就瞪圆了眼:“唔!这味道!香香脆脆,跟薯片似的,但是薯片干口多了!这个还有点儿湿,可是土豆居然不粉!好神奇!好功力!” 庄时泽完全没空去应赵亦勋,因为他发觉自己一片接着一片,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汤芫那头已经被涌过来的客人团团围住,淹没在“我也要份孜然土豆”的声音中。 这边林惠敏跟汤伟业黑着脸对峙。 汤伟业笑得十分欠抽,说:“这么不想见着我啊?你说,要是你女儿知道她爸是你害死的,会怎么样?” 林惠敏某天一开铺,就听到丁天元翘着二郎脚跟她说铺租得翻一倍! 140.赛螃蟹(二)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谢谢  她心里那股兴奋劲儿瞬间发酵,让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总觉得还想收拾收拾点什么。 电视她看不进去,花了好几个小时把家里里外外拖了三遍, 窗户桌子擦了, 杯子什么全洗了。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精神鸡血耗尽的汤芫终于消停了下来。 她洗着手上的一块污渍,那不羁放纵爱思考的脑袋又蹦出个主意——刚才看到橱柜里还放着半刀五花肉,估计是她妈妈留着给她做晚饭吃的。 蒜苗回锅肉,蒜香味儿融入五层肥瘦相间的肉里,绝对的米饭杀手啊! 她决定就用那块五花肉做个菜给她妈送晚餐去! 她甩甩手准备擦干,却发觉那块污渍压根没洗干净,依然是黑色的一块。 她举起右手对着阳光看,发觉右手大拇指指腹的位置有一块黑斑, 形状十分规则。再凑点儿看时,汤芫惊呀地挣大眼睛——那块黑斑只有尾指指甲盖的一半大小,形状像一本打开的书! 她莫名地想起自己那本家传菜谱,尽管她当初在刚结婚的时候就把菜谱给了赵亦勋, 但是那本线装菜谱墨蓝色的封面她记得真真切切。 但那本菜谱的封面是有字的, 这块黑斑明明只是一团黑,什么都没有。 汤芫大叹一口气, 心想, 大概我是真的很后悔自己把菜谱给了赵亦勋。 这也提醒了她——现在这本菜谱应该被妈妈锁在柜子里, 她得去找找。 她抬脚往里屋走,拇指突然发起热来。 她一抬手就眼前一黑,等视力再恢复的时候,眼前居然悬浮着她的家传菜谱——墨蓝色的封面,正中写着“汤祖经”三个隶书体的大字! 那本书足有一扇普通的门大小,半透明,见识不多的汤芫被这玄幻的场景吓得“啊”了一声。 紧接着,那本书自行打开,在汤芫伸手准备去碰的时候,上面的空白页出现了几行字—— 白灼基围虾——20元 炸花生——5元 奖励币种为软妹币,本次一共奖励25元,已放进宿主的裤兜。 汤芫脑子里像下了一场导弹雨,眼睛盯着这本放大版的“菜谱”,双手伸进裤兜里掏。 还别说,她还真掏出25块,不多不少! 汤芫声音发抖:“做菜还有软妹币奖……我……我要把我家囤的菜肉全煮了!” 软妹币啊!真真切切的软妹币啊! 她还没消化完这个“奖励”,“菜谱”突然像电视换镜头一样一闪,空白的纸上又开始打出一行行字—— 收录食材清单:生姜、蒜头、香葱、生盐、生抽、老抽、辣椒、基围虾、花生、五花肉 由于这个差点儿把汤芫吓蔫的菜谱实在太像一块悬浮屏幕,汤芫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点了一下。 她正好点在“五花肉”上,果然另一个画面又弹了出来—— 普通五花肉:10汤币/斤 肥瘦适中口感极佳的五花肉:50汤币/斤 肥瘦度完美肉实皮软十里飘香头刀嫩五花:100汤币/斤 《汤祖经》的流通虚拟币为“汤币” 1元软妹币=100汤币 “我擦,这是名字起得越长越贵是吧?!”汤芫顿时不淡定了,飞快地换算一下,“这么算来那个嫩五花才一块钱一斤啊这不科学啊!” 那屏幕似乎并没有接她话的意思,汤芫又一惊一乍地指着屏幕和那25块:“可是这钱直接进我口袋了更不科学!” 屏幕微弱地闪了一下,似乎不想跟这个二货解释太多。 汤芫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嫩五花的选项。 屏幕又跳出个框让她选择数量,下面的是确定或者取消键。 她就选了一斤,确认。 屏幕又弹出几行字—— “肥瘦度完美肉实皮软十里飘香头刀嫩五花”已放进宿主使用过的盘子中,请注意查收。 已扣取宿主100汤币,即一元软妹币。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汤芫手里的二十五块变成了两张十块和四张一块。 汤芫跑到厨房一看,砧板旁边多了一只碟,碟子上多了一块色泽透亮,还隐隐有香味传出的猪五花。 汤芫还发觉,这“菜谱”会跟着她跑,一直倔强地地横在她眼前。 她正愁着怎么把它收起来,菜谱就十分智能地一闪而逝。 她试着打开关闭了几次之后掌握了方法——只要她一想着自己家传的《汤祖经》封面,这本菜谱就会打开,一想合起来,菜谱就会自动消失。 其中一次,菜谱消失之前打出几段字—— 用菜谱图鉴去感知食材,可将食材品名录入《汤祖经》中,食材本身并不会被进去。 收录完食材目录后,你再打开菜谱就可以看到刚才用菜谱图鉴感知过的食材名字。 名字可点开,有三个级别的菜品供选择,选好的菜品会传输到离宿主最近的地方。 传输途径保密,菜品传输过程及传输结束的瞬间保密,确保不会让宿主以外的第二个人看到。 很快汤芫就明白了过来,只要用她那只有印记的大拇指按在食材上,《汤祖经》的食材清单中就会出现对应的食材名字! 这意味着她只要用手去碰一下任何食材,在菜谱里就可以有名字很长好吃又便宜的肉菜吃了! 她被这天上砸下来的异能砸得热血沸腾,当下就拿起那块嫩五花放砧板上,打算刮刮皮,再开火把猪皮的毛头处理一下。 结果她发现这猪肉皮光肉滑,一点儿毛头也没有。 汤芫高兴得捧着嫩五花对着砧板哇哇叫了一会儿,赶紧洗干净,这才下刀把嫩五花切成半指宽的小块,片薄。 她妈妈开的店就是小炒店,家里常备各种材料,她飞快地把配料都备齐,在锅里注凉水,加点料酒,放肉。 她调了中火,然后从橱柜里找出蒜苗,去根,拍碎,生蒜的香味顿时冲上,汤芫的口水开始在口腔中渗了出来。 猪肉煮到刚好断生她就去掉浮沫捞了出来,肉汤倒在一只小锅里。 再洗净锅,下油去锅铁腥味,倒掉油,下肉煸炒,嫩红的肉迅速在热锅中变白,独特的肉香浓而不呛,悠悠钻进汤芫的鼻子里,她仿佛已经吃到了喷香的煸肉,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看来这最贵的嫩五花真不是吹的啊! 喷料酒,翻炒,她手腕一动把铲子往旁边一拨,把调好的生老抽倒下,炒热,加姜蒜,再下蒜苗炒到蒜香浓郁,拨回五花肉,炒匀,洒一点点糖提鲜。 整间厨房都弥漫着独特的五花肉香,蒜香和肉香融合在一起,提炼出让人忍不住不停地咀嚼,用牙齿舌尖感受层次丰富的肉的独特滋味。 汤芫急不及待地夹了一小块进嘴里,肥瘦肉相互相成,肥肉被瘦肉吸掉油腻坚实嚼劲,瘦肉被肥肉滋润带出肉香。 “太!好!吃!了!”词汇匮乏的的汤芫闪着泪花嚼着肉,连着吃了好几片。 她想着这盘肉还得留给妈妈当晚饭,忍着不多吃,又快手用刚才的肉汤煮了个大白菜汤。 肉汤里留有五花肉的香味,把大白菜的菜青味去除得一干二净。 汤芫的邻居六婶闻到肉香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汤芫正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饭盒装菜。 六婶站在自己家门口,努力地吸着鼻子,被岁月洗刷得无比睿智的眼睛瞄准了汤芫家的厨房。 六婶家旁边不远处就是泥沙池,她的孙子正在那儿挖坑骗小伙伴往里伸腿。 小伙伴突然就被一股侵略性的肉香馋得猛咽口水,激动得一拨腿,六婶的孙子顿时吃了一口沙子。 “好香啊!”小伙伴眼珠四处转,寻找着香味的来源。 六婶孙子怒泼泥沙,吐着嘴里的沙子举一把到小伙伴嘴边:“你觉着香你吃……嗯嗯……我好像闻到红烧肉的味道!” 旁边几个玩过家家的小女孩正挥舞着塑料迷你锅铲,脸红耳赤地进行着“谁煮的泥沙饭看起来更好吃”的辩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咽口水。 一个胖嘟嘟的女孩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我饿……” 紧接,以汤芫家为圆心,三间屋子为半径的教师宿舍都陆续传来了大门开合的声音。 汤芫还在翻着放碗碟那格柜子,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几下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把有点急切的叫声—— “惠敏,惠敏,在家不?” 她心下奇怪,这个时间点大家基本都在家做饭,谁来串门? 汤芫抱着对方是来借酱油这种想法去开门,一拉开就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141.香辣烤五花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 谢谢  一如她当初推开房门, 看到赤身果体纠缠在一起的赵亦勋和李美珍。 琥珀色的猪肋排, 着色于由酱油、蚝油、砂糖、水调和而成的酱汁。 她一手拿电话,一手在烤箱光滑的按键上按下230度预热。 什么事情都需要预热, 干柴不一定总能遇到烈火,能烧旺至少需要预热时间。 她看着电话想, 赵亦勋和李美珍果然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开始了眉来眼去, 现在这把火是烧到最旺的时候, 甚至想把她烧死! 她十指紧握, 关节泛白, 烤箱的不锈钢倒映出她的样子——鹅蛋脸,杏眼,淡眉,挺鼻,小巧的唇,依稀看到年轻时美丽动人的魅力。 然而却被红血丝, 鱼尾纹,法令纹, 眉间纹和各种细纹雕刻成一副怨妇的模样。 “叮”的一声,让她把注意力从那张自己看了都生厌的脸移开。 她把腌好的肋排夹进烤盘里, 塞进烤箱中, 调了十分钟, 剩余的酱汁倒入一只大碗中。 同时她另一手也按下通话键,寂寞的小天鹅湖圆舞曲几乎奏完一遍,电话才接通。 电话那头响起不耐烦的男声:“什么事?!” 小孩子嬉闹的笑声,烟花绽放的嘶拉声,贺年歌卡带般的“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网,恶意满满地兜头罩了她一身。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说出口的语调却带着哀求:“亦勋,今儿除夕,你不回家吗?” 烤箱里的温度让猪肋排发出轻微地“嗞嗞”声,火候已到,一切都酝酿好。 男人忽然声调高了起来:“回什么家?回那个冷冷清清的房子?!对着你那张更年期脸?!汤芫,我还真想不到你老得这么快!我在这儿陪我儿子,大过年的你别找晦气!” 汤芫感觉心脏的位置刺痛了一下,但很快就过去了,喃喃地说:“我才是你老婆。” 男人似乎被触到痛处,大喝:“是你死活不肯离婚!姓汤的!当年你死了妈还没了铺子,是谁跟你重新捱起来的?!我分一份是不是应该?!你要么爽快给钱,要么滚边儿去!不会下蛋的母鸡我还留着过年?!当自己啥玩意?!” 汤芫张了张嘴,电话里就传来一阵杂音,似乎对方正在换人听电话。 果然,没一会儿那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芫大姐呀,不是我说你,女人不会生孩子,还整天管着丈夫是不行的?我跟勋哥都生俩了,你赶紧给钱,离了找过别的吧……哎呀,勋哥一人抱俩胖子太沉了,我去搭把手,就这样了啊,新年快乐。” 汤芫死死地咬着下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平静地说:“你让他今晚回来吃饭签字,他那份钱,我给他。”顿了顿,她嘴边浮现一个诡异的笑,“我跟他这关系就差签字了,你也一起过来,带着孩子,大家高高兴兴过个年。” 隔着电话线,汤芫都感受到那边欣喜若狂的激动:“呀!我就说芫大姐是最明事理的!勋哥那人脾气倔,我劝劝他,好歹你也还是他老婆嘛是不,这除夕肯定还是得跟你过啊,你等着我喊他去。” 隔着烤箱的玻璃窗,肋排柔软的表面在密闭的高温下,打破原有的肉质,表皮渐渐结了层金黄的薄焦。 汤芫围了条围裙,把自己收拾好的一箱子结婚照、结婚证、土地房产证明和一些合同拉到厨房去。 她的厨房里打有一口土灶,这是当初装修的时候她的坚持,柴火煮出来的饭菜,有小时候家里的锅香味,这是其他任何烹饪厨具无所替代的。 她从旁边的麻袋里抽出三根细长的干柴,从灶口伸出去,架好。 然后拿出结婚证,扯掉外皮,点燃,塞进干柴架子的底部。 接着就是结婚照,火舌舔着胶纸,散发出一股恶臭。 汤芫看着在火团里化为灰烬的照片出神:“是啊,难道还留着过年?!” 那三根柴在加入土地房产证明之后终于被点燃,她加入更多的柴。 灶上架锅,莹白的米粒被水淘过两遍后,进锅,加水。 灶里的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让她想起自己高中刚毕业那场大火,她拿着录取通知书被人拦在黄线外,直到最后在太平间里看到她妈,还有初恋情人焦黑的尸体! 锅里传出“突突”的水烧开的声音,她抽出几根柴,丢进洗碗槽里灭掉火,从另一袋麻袋里扒拉出一堆草杆塞进去,站起来,拿一条大毛巾盖住锅盖。 饭的香气开始渗进柴火的味道,贴着铁锅传递,被顶上的大毛巾锁住。 米饭在锅里小火焖着,汤芫揉揉被火烤得绷得发痒的脸,开始洗青菜。 嫩绿的菜叶先被泡进淘米水里,清水再过两遍,最后放在篮子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烤箱再次发出“叮”的一声,她挽起耳边的碎发,戴上厚手套把烤盘托出,在已经焦脆的表面再反复刷上酱汁,翻面,再刷。 浓稠的酱汁被排骨的热度化开,沿着焦皮的裂纹渗进里层依旧嫩滑的肉里。 她把烤箱调至180度,重新放进烤箱,按了20分钟。 她继续回去土灶前加草杆,让火势保持着小火温度。 那场大火后,她初恋男友庄时泽的好兄弟赵亦勋找到了她,说要帮助她走出困境。 她本来拿着银行里的存款等着去交学费,在赵亦勋的怂恿下放弃了学业,拿那笔钱开了间家常菜馆。 她凭着爹妈给她留下的独门菜谱,渐渐地把这间汇聚百家味道的小店经营得有声有色。 之后渐渐换了大店,期间经历了被逼迁被地痞找碴等等不可一言概之的磨难,她和赵亦勋也成立了饮食公司。 随后她被他的陪伴感动,两人在她二十七岁那年结婚。 婚后不久她怀了孩子,把一切都交给赵亦勋打理,甚至包括那本菜谱。 直到她撞破了赵亦勋和李美珍在办公室隔间里亲热,她被赵亦勋一把推倒,此后直到她三十七岁,都没再怀上过孩子。 从那时起赵亦勋天天对她恶言相向,她每天愁眉苦脸地黯自伤神,才三十多就一脸的皱纹。 而那对狗男女更是肆无忌惮地搞到家里去,被她撞破还被赵亦勋拳脚有加。 然而事后赵亦勋却会跪着认错,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还会亲自下厨给她做饭,求她别离开自己。 她也动容,毕竟也爱过这么多年,她依然对这个男人抱有残存的希望。 直到她去年,她才得知,赵亦勋一直拖着她,只是因为她手里还拿着公司的部分股份,有所忌惮才会故作低声下气,强装浓情蜜意。 而她一直不孕的原因,就是每次赵亦勋在她饭菜里渗了避孕药,长期下来,她就没了怀孕的能力。 这是她躲在自己家的大衣柜里,偷听到那对贱人云雨过后的对话才得知的真相! 她跟赵亦勋彻底撕破脸,坚决不离婚,让他净身出户。 赵亦勋竟然捏造她亏空公款的假证,还灌醉她把她丢在一个不知名男人的旁边拍了一大叠不堪入目的照片,以此来要胁她无条件离婚! 汤芫杏目大睁,直到手心传来刺痛,才发觉自己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里。 她试着放松自己,继续往灶里添草杆。 烤箱里隐隐飘出焦香,她走过去,时间还剩十分钟。 她兑了一小杯蜂蜜水,按了暂停。 她拿出肋排,再把蜂蜜水刷遍每一面,每一条纹路,厨房里充斥着咸中带甜的香气。 她满意地把肋排重新放进烤箱,再调十分钟。 锅里的米饭也飘出了混着柴火的香气,汤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双手在眉间无意识地揉挫,最后,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般,脸色严峻地从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这是她碾碎的安眠药,这一年来,没这个她完全睡不着。 她把粉末倒进盛在大碗里的酱汁中,拌匀。 汽炉打火,热锅,下酱汁,大火煮。 她把洗好的葱切成粒粒均匀的葱花,盛在小碗里。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烤箱发出叮的一声时,大门也传来开门和说话声,还伴随着小孩子唱歌的声音。 赵亦勋已经有有微凸的小腹,但是胜在脸胖不了多少,依然保持当年的帅气,就是眉宇间透着浓重的酒色财气。 年轻的李美珍拉着两个她的孩子偎在赵亦勋身边走了进来。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汤芫,她深呼吸了几声,努力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迎了出去。 “你们来啦?先坐着吧,很快就好了。”她指了指饭厅那边的桌子。 那边,碗筷已经备好。 赵亦勋看了她一眼就皱起了眉:“怎么又这样?!老跟个村姑似的烧灶!” 汤芫没说话,就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李美珍拉开赵亦勋:“咱们先去坐着吧,别打扰芫大姐了。” 汤芫双手暗暗握拳——芫大姐芫大姐! 你这个贱人! 她忍着心里发麻的痛,把排骨拿出晾着。 饭一揭盖,热气在胖嘟嘟的饭米间隙中一下升起。 饭桌那头的两个小胖子立马嚷了起来—— “好香啊!我要吃!” “快点啊我饿死了!” 赵亦勋和李美珍也是同时咽了咽口水。 排骨砍成中指长短,汤芫拿木排盛了六碗米饭。 灶上一锅煮开的水,青菜一放,她迅速在旁边的大平底锅里打了六个蛋。 鸡蛋的边缘迅速冒出几颗大泡,她加入几勺温水,洒上一点白糖,淋上酱油。 鸡蛋里黄外白地煎熟之后,青菜也煮成鲜嫩的青绿。 她在每碗饭上铺上三根排骨,在其中五碗中淋上煮好的酱汁。 最后每碗三根青菜,盖上一只蛋。 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一气呵成,就像平时煮菜那样,不拖泥带水,力求在食物的味道发挥最好的时候上桌。 她坚持用赵亦勋觉得不卫生的木筷子,李美珍尽管想保持吃相,但依然被松软的米粒和外焦里嫩的排骨吸引住,一口接一接地扒着饭,咬着肉,仿佛不知道该吃肉好还是该吃饭好。 清香的白米饭就着酱汁,香而不腻,排骨的嫩肉被脆皮覆盖,酥而不烂。 两个小胖子几下就扒了半碗饭,还不停地往饭里倒酱汁。 赵亦勋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碗饭做得真比李美珍做的更好吃,甚至比自家集团旗下的酒楼大厨做的还好吃上几分。 这顿饭很快就结束,汤芫没有做其他菜,赵亦勋和李美珍也不冲这个来。 赵亦勋半真半假地说:“这排骨饭很好吃。” 李美珍:“为什么每次添饭都是三根排骨三根菜?” 汤芫微笑地看着这对狗男女:“你每年上坟的时候不也摆三碗饭,三根筷子,三杯酒,插三柱香么?” 李美珍脸色大变,赵亦勋就手把一只碗摔在地上,两只小胖子哇地哭起来。 汤芫依然自顾自地说:“排骨高温烤炙,米饭大火闷炼,煎皮蚀骨,这味,黯然销魂饭。” 赵亦勋指着汤芫大骂:“大过年你安的什么心!就你跟你妈这德性,怪不得你爸没等你断奶就跑路了!离婚协议我带来了!股份转让合同我也带来!你丫赶紧签了!屋契给我,股份授权书给我!以后大家各走各路!” 汤芫大声地笑起来,看着他阴恻恻地说:“刚才在灶里,都烧给你了。” 李美珍这时也绷不住那副贤妻良母样了,当场跳脚:“汤芫你真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真是个贱种!” 汤芫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看着她不说话,李美珍被盯得发怵,躲到赵亦勋身后。 李美珍得知这只是汤芫想败喜庆之后,拉了拉赵亦勋:“勋哥,咱走吧,别跟这疯婆子耗。”她吸了吸鼻子,“这屋子怎么一股子怪味……” 赵亦勋也冷笑一声:“汤芫,你以为你这么气到我了?赢我了?我告儿你,你妈和你那初恋当年烧死的记得吧?知道谁放的火么?我放的!我一开始就是图着你家的菜谱!你还一头傻撞进来,瞧你那恶心样!” 汤芫手一僵:“你说什么?” 赵亦勋却回头安慰李美珍:“这些年来委屈美珍你了……”再转过头来又是恶毒的神情,“你以为你是我老婆?要不是为了本破菜谱,我才不会跟你这水性杨花的结婚!” 汤芫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眼睛也不知道盯着那里出神,她想起了当年那两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她的通知书,她的菜谱…… 李美珍突然手脚发软,她拉着赵亦勋说:“勋哥,我觉得不太对劲,头好晕……” 她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那两个小胖子的哭声也低下去,瘫软在一旁。 赵亦勋怒目圆睁,指着汤芫:“你这个贱人……” 汤芫喃喃地看着他说:“刚才我去厨房的时候,家里的天燃气漏了呢,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她突然咬牙彻齿盯着已经脚步虚浮的赵亦勋,“你们,都!去!死!吧!” “啪”的一声,打火机点燃。 “轰隆”一声,整座小两层的房子都被一团冲天的火球包在其中。 汤芫看着赵亦勋在火里挣扎,痛快地大笑起来,直到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女人嘛,还不是想找个稳实的靠山,让自己可以小鸟依人一辈子,过着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上街只管买买买,从来不看价格牌的日子嘛! 不过林惠敏跟其他女人都不同,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久了还对她感兴趣的原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么。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门口,摆了个软体动物强行直立的怪姿势,继续说:“大家都升铺租了,我这要不升,会被人家说的,我不能做坏市,你说是吧?” 林惠敏不想搭理这个二百五,右手腕用力,磨得发亮的刀刃垂直向下,没几下就把那片鸡腿肉切成一粒粒指甲盖大小的肉丁。 她的右手轻轻一摇,肉丁全都乖巧地躺在刀片上,她转身就把肉丁拨进一只阔口碗里。 林惠敏都四十三了,不说历尽沧桑,好歹是经历了不少人事变迁,这丁天元对她有想法,她早就敏感地感受到了。 不过她采取的方法就是不作任何回应,每回他上门收租,她都是客气地给了钱就自己忙去了。 这回丁天元又起了这么个由头,升租是其中一个,但这背后,恐怕还有其他她不愿意面对的原因。 丁天元看着闷不作声的林惠敏,这没开口的蛤蜊吃不得,强吃得一滞千里,消受不了。 林惠敏没开口他也不知道怎么下口提。 他跟银行门口俩石狮似的,一会儿演闭嘴那头一会儿扮张嘴那头,愣是没吐纳个字来。 要说林惠敏这人嘛,平时看着性格软,但某些时候又轴得很,这种时候你跟她分析形势道理全部没用,她就只认自己的死理。 林惠敏利索地洒一勺料酒,撒点儿白胡椒,盐,淀粉,挑了两根筷子边拌边看火。 油锅七分热,林惠敏把干辣椒和花椒锅里一洒,煸了几铲子,拿起鸡丁十分粗放地一倒,“嗞啦”一声,伴随着白烟和大火,鸡丁没一会儿就变白,鸡肉的香味从辣味中挑径而出,仿佛能从舌尖钻进胃里去。 切成丁的黄瓜吸收了香辣的茨汁,保留了黄瓜的爽脆,又让黄瓜单调的蔬菜味伴入开胃的麻辣。 丁天元自认,除了身材样子,林惠敏还是这口中他口味。 “敏妹子,哥直接这么说吧!哥想拿你当个知己,你要是答应,别说租,这铺子整个都是你的!”他被这把辣椒壮了胆,当下把痞气匪气蒸成一笼,往林惠敏脸上熏,眼角眉梢都透着下流相,“哥这么说,你懂的吧?” 林惠敏铲子一挥,挖一勺花生米铺在锅边,合均,放在丁天元面前:“房东,这你点的宫保鸡丁。” 丁天元急不及待地挑了一粒青瓜,嚼进嘴里,整个口腔的焦点就集中在青瓜丁上,辣中带香,里面的汁水却混有香浓的鸡肉味,黄瓜本身爽口的汁水把茨汁的浓重调和…… 他觉得自己吃的不仅仅是一颗黄瓜丁,而是比那西游记里的人参果还美妙的仙果! 他狠狠地扒几口饭,就着米粒塞进一口鸡丁,浑厚的香辣镇满了口腔,开胃,下饭,辣中的香让人回味无穷。 吃完饭,丁天元感觉自己牙缝里都还能挤出那股香辣,不停地咂巴着嘴回味。 他正想着打铁趁热地把那事儿定,就见林惠敏开始把自己的行当都收拾进一车子里,外厅的椅子也都起了,闸门都拉下了三分之一。 林惠敏也没看丁天元,把碗筷一收,手一洗,擦着手就边解围裙边说:“房东,铺租太贵了,我租不起,不租了。” “瞧你这爆脾气,这租贵,咱们可以商量商量啊!”丁天元没料到林惠敏看着是个软杮子,实则是块啃不动的猪骨头。 丁天元见林惠敏没接话,没赞成也没说反对,开始抛出物质引诱—— “敏妹子,我说你咋就这么一根筯呢?你看看你现在住的什么地方?还住那烂瓦房,还有你家门口那棵树,这台风一来那树准往你屋顶倒,这屋顶一坏了咋办?修得了多少回?” 他喝一口水接着说:“我说到时你要跟了我,我在开发区给你买块地,给你买块一百方的,盖个五层的大楼,装修得漂漂亮亮的,那咱们不就有个舒服的家了嘛!再说了,你女儿不是眼看着就要上大学了么?这学费住宿费书费路费生活费,哪样不是钱?你跟了哥,这些都不是问题!到时你要不想开铺了,哥带你全世界旅游去!” 这一番话他自认说得是感人肺腑惊天地泣鬼神,仿佛他家里的老婆和孩子全是宇宙以外的真空,上纲上线地策划起他跟林惠敏的未来来。 人要脸树要皮,林惠敏听着丁天元胡扯,心底一边可怜他老婆孩子。这都一什么男的?自己没本事,靠的是老婆发的家,到头来还用老婆的钱去外面找女人,找得还理直气壮的。 142.炸年糕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 谢谢  . 这正是林惠敏最不想见到这个人的原因。 她一听这话,当即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盯着汤伟业,一字一句地说:“伟鹏没死!” 汤伟业被林惠敏这阴森的表情渗得慌, 但又不愿意在一女人面前认输,吞吞吐吐地说:“咱妈说了,算命先生说你命格硬,就是克夫相!我弟他这么多年消息都没有半点, 肯定是你把他克死了!” 林惠敏咬着牙伸手向后一指:“滚!” 此后几晚汤伟业再没出现过,但是每晚庄时泽和赵亦勋都会准时来报到。 每次赵亦勋都是吃一份,再原样打包一份。 汤芫每回都觉得在自己的心理作用之下,觉得赵亦勋的眼神不太对。 她知道赵亦勋打包的目的,不外乎带回去给他背后那个人试味道, 想把配料吃出来。 不过她也不怕, 把配料吃出来不难,但是配料哪样放多少, 就是天生味觉再发达的, 也吃不出来。 星期六日晚对于汤芫和林惠敏来说,是个又欢喜又忧愁的日子。 因为这两晚,馋嘴街的摊儿都可以五六点就开摊,保安不管。 林惠敏一开始还不太相信, 但是五点多的时候她过去一看, 大家基本都把车子推好了往外摆东西, 她也赶紧回家准备。 但是汤芫还在庄时泽家做饭,她也不管了,跟过来找东西吃的袁可莹交代一声,让女儿到时去馋嘴街找她,她就自己骑上车出摊去了。 汤芫这边正在厨房忙碌着把茄子切条,庄时泽一言不发地站在汤芫边上。 汤芫表示十分惊奇:“你……干啥?” 庄时泽默默地接了一盆水:“你要的水。” 汤芫:“……谢谢。” 庄时泽:“不客气。” 汤芫一开始还不知道庄时泽到底想干嘛,然后在她把茄子切好条,回头准备拿碟子,但是一转身就看到庄时泽端着盘子在旁边等着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大概是在替她……打下手? 她今晚来得匆忙,东西还没买齐,买漏了最重要的豆瓣酱。 庄时泽在这里她没办法买,她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支开他,回头就看到他端着盘子,眼神跟个小狗似的,忽然就不忍心。 她干脆就取了大葱切粒,姜蒜剁蓉,没事找事忙,正好把切好条的茄子放盘子里,撒上盐,腌一会儿让它出水。 庄时泽也总是及时递上一只小碗,一只小碟,好几次汤芫回头似乎还看到庄时泽嘴角的微笑,但是转眼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都几乎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不能从菜谱买东西,她就先调鱼香汁。 鱼香汁虽然说是“鱼”,但是并不用到鱼。 她往一只碗里加入酱油、陈醋、料酒,撒入黄糖,生粉勾芡加入一勺。 菜刀一偏,她“啪啪”两下拍两瓣蒜丢进去,加小勺鸡精,最后加泡淑。 她拿双筷子酱汁轻轻地拌着,浓郁的鱼香味刹那间就飘满整间厨房。 庄时泽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几下,汤芫把拌酱汁的筷子递给他:“尝尝?” 庄时泽本来还想着矜持一下,可是他的手明显已经战胜了理智,他还在想这样好不好的时候,筷子头已经伸进他的舌尖。 辣味被酸甜中和,辣味虽重,但却透出一丝让人回味无穷的香,入口时并不觉得辣,但是下喉后辣味才缓缓涌起,也不呛,十分适口。 庄时泽只觉得,光是点着这碗酱汁,他都可以吃下五碗白粥了! 这时外头有人喊:“少爷,你同学来找你了。” 庄时泽这才僵着一张脸走出去,汤芫也才得以松了一口气。 趁着庄时泽走出去,她迅速打开“菜谱”,在里面找到“豆瓣酱”,点开—— 郫县豆瓣酱——10汤币 高组郫县豆瓣酱——50汤币 过喉留香七日回味浓郁正宗郫县豆瓣酱——100汤币 她想了想,决定花一块钱,买了最后那个名字十分中二的最高级豆瓣酱。 一切准备就绪,打火,拿只小奶锅装大半锅油,油烫的时候下茄子炸。 茄子炸一会儿变开始变软,颜色加深,她把茄子捞起,一条条铺在吸油纸上。 茄子特别能吃油,一定得把油吸走一部分,不然最后整道菜会特别油腻,影响口感之余也不健康。 她往炒锅里加一点点油,中小火,未等油起烟,她拿手悬在锅的上方试了试,下蒜炝锅,再加入葱末和姜末,炒香。 之后就把豆瓣酱倒下,轻轻地翻炒。 没一会儿锅里就有红油渗出,并伴有丰腴的香味。 她再放泡椒,下茄子,炒均之后,她这才把刚才就调好的鱼香汁绕着锅里的茄子淋上一圈。 这时翻炒可以慢点儿,没一会儿,待茄子充分吸收了酱汁之后,汤芫再把青红椒丁放下去,炒均,起碟。 她忍不住打开“菜谱”,打开奖励界面—— 十里飘香绝味鱼香茄子——50元 一看到这个价钱汤芫顿时觉得,多少油烟都值了!她的材料加起来才不到两块钱,里面最贵的还是豆瓣酱,但是做完之后却奖励了50元,这能不开心么! 她掏掏左边的口袋,果然掏出一张50元,她伸手弹了弹,开心地笑了。 这时她就听到一把十分温婉的女声说:“好香啊,你在厨房焖着鱼吗?我过去替你看看火吧,你不知道,这火候很重要……” 她赶紧把这张钱袋好,洗锅准备下一道菜。 女声在看到厨房里的汤芫时戛然而止,然后来人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化为笑脸:“汤芫,你怎么在这里呀?” 汤芫还没回答,庄时泽就走过去汤芫身边,默默地递上一块纸巾。 汤芫自然地接过,这才应:“是啊,吴佳,真巧啊。我是他外公……” 庄时泽这时打断她,向着吴佳微微地皱了皱眉:“汤芫在这里有什么问题?” 吴佳正是前几晚在馋嘴街看到汤芫摆摊的牛仔裤女孩。 吴佳看到汤芫之后心情陡然降至冰点,汤芫居然在庄时泽家做菜!她不停地说服自己,这一定是个巧合! 庄时泽还这种态度对她,她更加不甘心!明明庄时泽应该对她态度更加好才对! 她想了想,庄时泽一定是害羞,有汤芫在,不好意思对自己太热情才这样,一定是! 庄时泽又说:“你表妹要的资料我过几天再让赵亦勋拿给你。” 吴佳赶紧体贴地说:“不用麻烦,我自己过来拿就可以啦!”她又故意吸吸鼻子,“好香啊。”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她闻到这股香味,恨不得面前摆上一碗白米饭,狠狠地扒上几口。 庄时泽依然是面无表情,但是眼神却放柔了下来,抢在汤芫前头说:“汤芫做的,当然香了。” 吴佳的笑脸差点儿绷不住,她感觉心都揪到一块儿,只能讪笑走进去,故意用可爱的调子说:“我爸爸做菜也很厉害,我试菜也很有水平哒~” 面瘫达人庄时泽冷不丁补充上一句:“你试菜厉害刚才怎么说是焖鱼?” 吴佳边走进去边说:“不是鱼……鱼香茄子?” 汤芫点点头:“刚起锅,还热着。” 吴佳看了一眼,只觉得这颜色是真漂亮,就说:“看起来不错的样子,就是味道……” 她顺手就拿起刚才庄时泽试酱汁的筷子,庄时泽一把夺了过来:“这是我的筷子。” 吴佳十分尴尬地顿住手,汤芫这时正好把白饭盛好,庄时泽接过白饭,说:“你也吃点吧……” 吴佳就觉得时机来了:“是啊,汤芫,你也吃点吧,今晚你还得去摆摊呢。庄时泽,那晚我在那里也看到你了,不过油烟太大我就走了,汤芫啊,你整天得端着个厚重的锅呢,多吃点。” 汤芫一听就知道这小女孩肚子里那些弯弯道道,就笑笑不说话。 庄时泽放下手里的碗,冷冷地说:“汤芫如果饿,她会自己盛饭吃,反正随她喜欢。” 吴佳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就跟着坐下来,做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轻轻嘟着嘴:“哎呀!好饿啊!” 以往她这么说的时候,那些追求的男生都会想到一大堆好吃又有档次的店,看她喜欢哪个,带她去吃。 这个招数百试不爽,她每回都用。 庄时泽的注意力正被炸成紫金色的茄子吸引,一听这话,就抬头说:“那你还不回家?” 吴佳呛了一下,在旁边收拾的汤芫默默叹气,少年,你说话也太冲了。 这还不够,庄时泽还没好气地回头跟汤芫说:“放着琼姨收拾就行了,你快过来啊,茄子要凉了。” 汤芫:“……还有个菜没做好啊,”少年你能别把我拉下水么。 吴佳一咬牙说:“我,那我回去了。” 庄时泽向着外头说:“琼姨,送客。” 吴佳一走,庄时泽这才把茄子放进嘴里,香软的茄子甜辣中隐约尝出点酸,爽滑而不腻喉,在鱼香酱的包裹下口感丰富,茄子味依然完整地保存下来,吃完一块他就扒入一大口白饭,接着他的筷子根本停不下来。 林老先生的声音由远及近:“好你个小子自己居然先吃了,小芫怎么不叫我一声。” 汤芫表示很无辜:“……还有个菜没做好啊。” 于是烫着生菜的汤芫就看到那一老一少夹着茄子狠狠地扒起了饭。 林惠敏刚开摊没多久客人就多了起来,幸好有丫丫帮忙端菜收拾,她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她正炒着米粉,突然坐在另一个摊子的一个大老粗就把整盒米粉丢在地上:“我艹!这盒东西都馊了!” 紧接着另外两个人也端着米粉走到林惠敏的摊子前面,其中一个把手里的米粉一下砸在热油锅里…… 汤芫那头已经被涌过来的客人团团围住,淹没在“我也要份孜然土豆”的声音中。 这边林惠敏跟汤伟业黑着脸对峙。 汤伟业笑得十分欠抽,说:“这么不想见着我啊?你说,要是你女儿知道她爸是你害死的,会怎么样?” . 这正是林惠敏最不想见到这个人的原因。 她一听这话,当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汤伟业,一字一句地说:“伟鹏没死!” 汤伟业被林惠敏这阴森的表情渗得慌,但又不愿意在一女人面前认输,吞吞吐吐地说:“咱妈说了,算命先生说你命格硬,就是克夫相!我弟他这么多年消息都没有半点,肯定是你把他克死了!” 林惠敏咬着牙伸手向后一指:“滚!” 此后几晚汤伟业再没出现过,但是每晚庄时泽和赵亦勋都会准时来报到。 每次赵亦勋都是吃一份,再原样打包一份。 汤芫每回都觉得在自己的心理作用之下,觉得赵亦勋的眼神不太对。 她知道赵亦勋打包的目的,不外乎带回去给他背后那个人试味道,想把配料吃出来。 不过她也不怕,把配料吃出来不难,但是配料哪样放多少,就是天生味觉再发达的,也吃不出来。 星期六日晚对于汤芫和林惠敏来说,是个又欢喜又忧愁的日子。 因为这两晚,馋嘴街的摊儿都可以五六点就开摊,保安不管。 林惠敏一开始还不太相信,但是五点多的时候她过去一看,大家基本都把车子推好了往外摆东西,她也赶紧回家准备。 但是汤芫还在庄时泽家做饭,她也不管了,跟过来找东西吃的袁可莹交代一声,让女儿到时去馋嘴街找她,她就自己骑上车出摊去了。 汤芫这边正在厨房忙碌着把茄子切条,庄时泽一言不发地站在汤芫边上。 汤芫表示十分惊奇:“你……干啥?” 庄时泽默默地接了一盆水:“你要的水。” 汤芫:“……谢谢。” 庄时泽:“不客气。” 汤芫一开始还不知道庄时泽到底想干嘛,然后在她把茄子切好条,回头准备拿碟子,但是一转身就看到庄时泽端着盘子在旁边等着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大概是在替她……打下手? 她今晚来得匆忙,东西还没买齐,买漏了最重要的豆瓣酱。 庄时泽在这里她没办法买,她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支开他,回头就看到他端着盘子,眼神跟个小狗似的,忽然就不忍心。 她干脆就取了大葱切粒,姜蒜剁蓉,没事找事忙,正好把切好条的茄子放盘子里,撒上盐,腌一会儿让它出水。 庄时泽也总是及时递上一只小碗,一只小碟,好几次汤芫回头似乎还看到庄时泽嘴角的微笑,但是转眼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都几乎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不能从菜谱买东西,她就先调鱼香汁。 鱼香汁虽然说是“鱼”,但是并不用到鱼。 她往一只碗里加入酱油、陈醋、料酒,撒入黄糖,生粉勾芡加入一勺。 菜刀一偏,她“啪啪”两下拍两瓣蒜丢进去,加小勺鸡精,最后加泡淑。 她拿双筷子酱汁轻轻地拌着,浓郁的鱼香味刹那间就飘满整间厨房。 庄时泽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几下,汤芫把拌酱汁的筷子递给他:“尝尝?” 庄时泽本来还想着矜持一下,可是他的手明显已经战胜了理智,他还在想这样好不好的时候,筷子头已经伸进他的舌尖。 辣味被酸甜中和,辣味虽重,但却透出一丝让人回味无穷的香,入口时并不觉得辣,但是下喉后辣味才缓缓涌起,也不呛,十分适口。 庄时泽只觉得,光是点着这碗酱汁,他都可以吃下五碗白粥了! 这时外头有人喊:“少爷,你同学来找你了。” 庄时泽这才僵着一张脸走出去,汤芫也才得以松了一口气。 趁着庄时泽走出去,她迅速打开“菜谱”,在里面找到“豆瓣酱”,点开—— 郫县豆瓣酱——10汤币 高组郫县豆瓣酱——50汤币 过喉留香七日回味浓郁正宗郫县豆瓣酱——100汤币 她想了想,决定花一块钱,买了最后那个名字十分中二的最高级豆瓣酱。 一切准备就绪,打火,拿只小奶锅装大半锅油,油烫的时候下茄子炸。 茄子炸一会儿变开始变软,颜色加深,她把茄子捞起,一条条铺在吸油纸上。 茄子特别能吃油,一定得把油吸走一部分,不然最后整道菜会特别油腻,影响口感之余也不健康。 她往炒锅里加一点点油,中小火,未等油起烟,她拿手悬在锅的上方试了试,下蒜炝锅,再加入葱末和姜末,炒香。 之后就把豆瓣酱倒下,轻轻地翻炒。 没一会儿锅里就有红油渗出,并伴有丰腴的香味。 她再放泡椒,下茄子,炒均之后,她这才把刚才就调好的鱼香汁绕着锅里的茄子淋上一圈。 这时翻炒可以慢点儿,没一会儿,待茄子充分吸收了酱汁之后,汤芫再把青红椒丁放下去,炒均,起碟。 她忍不住打开“菜谱”,打开奖励界面—— 十里飘香绝味鱼香茄子——50元 一看到这个价钱汤芫顿时觉得,多少油烟都值了!她的材料加起来才不到两块钱,里面最贵的还是豆瓣酱,但是做完之后却奖励了50元,这能不开心么! 她掏掏左边的口袋,果然掏出一张50元,她伸手弹了弹,开心地笑了。 这时她就听到一把十分温婉的女声说:“好香啊,你在厨房焖着鱼吗?我过去替你看看火吧,你不知道,这火候很重要……” 她赶紧把这张钱袋好,洗锅准备下一道菜。 女声在看到厨房里的汤芫时戛然而止,然后来人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化为笑脸:“汤芫,你怎么在这里呀?” 汤芫还没回答,庄时泽就走过去汤芫身边,默默地递上一块纸巾。 汤芫自然地接过,这才应:“是啊,吴佳,真巧啊。我是他外公……” 143.炸牛奶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 谢谢  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透过透明的袋子, 看到里面被浓稠的酱汁包裹着的猪肋排。 两条深壑般的法令纹中间,高挺的鼻子轻张微合, 隔着袋子就闻到了肋排被酱汁渗入肉层最深处透出的原始香味。 酱与肉, 胶合在一起。 一如她当初推开房门,看到赤身果体纠缠在一起的赵亦勋和李美珍。 琥珀色的猪肋排, 着色于由酱油、蚝油、砂糖、水调和而成的酱汁。 她一手拿电话,一手在烤箱光滑的按键上按下230度预热。 什么事情都需要预热, 干柴不一定总能遇到烈火, 能烧旺至少需要预热时间。 她看着电话想,赵亦勋和李美珍果然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就开始了眉来眼去, 现在这把火是烧到最旺的时候, 甚至想把她烧死! 她十指紧握,关节泛白, 烤箱的不锈钢倒映出她的样子——鹅蛋脸,杏眼, 淡眉, 挺鼻, 小巧的唇, 依稀看到年轻时美丽动人的魅力。 然而却被红血丝, 鱼尾纹, 法令纹, 眉间纹和各种细纹雕刻成一副怨妇的模样。 “叮”的一声,让她把注意力从那张自己看了都生厌的脸移开。 她把腌好的肋排夹进烤盘里,塞进烤箱中,调了十分钟,剩余的酱汁倒入一只大碗中。 同时她另一手也按下通话键,寂寞的小天鹅湖圆舞曲几乎奏完一遍,电话才接通。 电话那头响起不耐烦的男声:“什么事?!” 小孩子嬉闹的笑声,烟花绽放的嘶拉声,贺年歌卡带般的“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网,恶意满满地兜头罩了她一身。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说出口的语调却带着哀求:“亦勋,今儿除夕,你不回家吗?” 烤箱里的温度让猪肋排发出轻微地“嗞嗞”声,火候已到,一切都酝酿好。 男人忽然声调高了起来:“回什么家?回那个冷冷清清的房子?!对着你那张更年期脸?!汤芫,我还真想不到你老得这么快!我在这儿陪我儿子,大过年的你别找晦气!” 汤芫感觉心脏的位置刺痛了一下,但很快就过去了,喃喃地说:“我才是你老婆。” 男人似乎被触到痛处,大喝:“是你死活不肯离婚!姓汤的!当年你死了妈还没了铺子,是谁跟你重新捱起来的?!我分一份是不是应该?!你要么爽快给钱,要么滚边儿去!不会下蛋的母鸡我还留着过年?!当自己啥玩意?!” 汤芫张了张嘴,电话里就传来一阵杂音,似乎对方正在换人听电话。 果然,没一会儿那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芫大姐呀,不是我说你,女人不会生孩子,还整天管着丈夫是不行的?我跟勋哥都生俩了,你赶紧给钱,离了找过别的吧……哎呀,勋哥一人抱俩胖子太沉了,我去搭把手,就这样了啊,新年快乐。” 汤芫死死地咬着下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平静地说:“你让他今晚回来吃饭签字,他那份钱,我给他。”顿了顿,她嘴边浮现一个诡异的笑,“我跟他这关系就差签字了,你也一起过来,带着孩子,大家高高兴兴过个年。” 隔着电话线,汤芫都感受到那边欣喜若狂的激动:“呀!我就说芫大姐是最明事理的!勋哥那人脾气倔,我劝劝他,好歹你也还是他老婆嘛是不,这除夕肯定还是得跟你过啊,你等着我喊他去。” 隔着烤箱的玻璃窗,肋排柔软的表面在密闭的高温下,打破原有的肉质,表皮渐渐结了层金黄的薄焦。 汤芫围了条围裙,把自己收拾好的一箱子结婚照、结婚证、土地房产证明和一些合同拉到厨房去。 她的厨房里打有一口土灶,这是当初装修的时候她的坚持,柴火煮出来的饭菜,有小时候家里的锅香味,这是其他任何烹饪厨具无所替代的。 她从旁边的麻袋里抽出三根细长的干柴,从灶口伸出去,架好。 然后拿出结婚证,扯掉外皮,点燃,塞进干柴架子的底部。 接着就是结婚照,火舌舔着胶纸,散发出一股恶臭。 汤芫看着在火团里化为灰烬的照片出神:“是啊,难道还留着过年?!” 那三根柴在加入土地房产证明之后终于被点燃,她加入更多的柴。 灶上架锅,莹白的米粒被水淘过两遍后,进锅,加水。 灶里的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让她想起自己高中刚毕业那场大火,她拿着录取通知书被人拦在黄线外,直到最后在太平间里看到她妈,还有初恋情人焦黑的尸体! 锅里传出“突突”的水烧开的声音,她抽出几根柴,丢进洗碗槽里灭掉火,从另一袋麻袋里扒拉出一堆草杆塞进去,站起来,拿一条大毛巾盖住锅盖。 饭的香气开始渗进柴火的味道,贴着铁锅传递,被顶上的大毛巾锁住。 米饭在锅里小火焖着,汤芫揉揉被火烤得绷得发痒的脸,开始洗青菜。 嫩绿的菜叶先被泡进淘米水里,清水再过两遍,最后放在篮子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烤箱再次发出“叮”的一声,她挽起耳边的碎发,戴上厚手套把烤盘托出,在已经焦脆的表面再反复刷上酱汁,翻面,再刷。 浓稠的酱汁被排骨的热度化开,沿着焦皮的裂纹渗进里层依旧嫩滑的肉里。 她把烤箱调至180度,重新放进烤箱,按了20分钟。 她继续回去土灶前加草杆,让火势保持着小火温度。 那场大火后,她初恋男友庄时泽的好兄弟赵亦勋找到了她,说要帮助她走出困境。 她本来拿着银行里的存款等着去交学费,在赵亦勋的怂恿下放弃了学业,拿那笔钱开了间家常菜馆。 她凭着爹妈给她留下的独门菜谱,渐渐地把这间汇聚百家味道的小店经营得有声有色。 之后渐渐换了大店,期间经历了被逼迁被地痞找碴等等不可一言概之的磨难,她和赵亦勋也成立了饮食公司。 随后她被他的陪伴感动,两人在她二十七岁那年结婚。 婚后不久她怀了孩子,把一切都交给赵亦勋打理,甚至包括那本菜谱。 直到她撞破了赵亦勋和李美珍在办公室隔间里亲热,她被赵亦勋一把推倒,此后直到她三十七岁,都没再怀上过孩子。 从那时起赵亦勋天天对她恶言相向,她每天愁眉苦脸地黯自伤神,才三十多就一脸的皱纹。 而那对狗男女更是肆无忌惮地搞到家里去,被她撞破还被赵亦勋拳脚有加。 然而事后赵亦勋却会跪着认错,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还会亲自下厨给她做饭,求她别离开自己。 她也动容,毕竟也爱过这么多年,她依然对这个男人抱有残存的希望。 直到她去年,她才得知,赵亦勋一直拖着她,只是因为她手里还拿着公司的部分股份,有所忌惮才会故作低声下气,强装浓情蜜意。 而她一直不孕的原因,就是每次赵亦勋在她饭菜里渗了避孕药,长期下来,她就没了怀孕的能力。 这是她躲在自己家的大衣柜里,偷听到那对贱人云雨过后的对话才得知的真相! 她跟赵亦勋彻底撕破脸,坚决不离婚,让他净身出户。 赵亦勋竟然捏造她亏空公款的假证,还灌醉她把她丢在一个不知名男人的旁边拍了一大叠不堪入目的照片,以此来要胁她无条件离婚! 汤芫杏目大睁,直到手心传来刺痛,才发觉自己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里。 她试着放松自己,继续往灶里添草杆。 烤箱里隐隐飘出焦香,她走过去,时间还剩十分钟。 她兑了一小杯蜂蜜水,按了暂停。 她拿出肋排,再把蜂蜜水刷遍每一面,每一条纹路,厨房里充斥着咸中带甜的香气。 她满意地把肋排重新放进烤箱,再调十分钟。 锅里的米饭也飘出了混着柴火的香气,汤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双手在眉间无意识地揉挫,最后,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般,脸色严峻地从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这是她碾碎的安眠药,这一年来,没这个她完全睡不着。 她把粉末倒进盛在大碗里的酱汁中,拌匀。 汽炉打火,热锅,下酱汁,大火煮。 她把洗好的葱切成粒粒均匀的葱花,盛在小碗里。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烤箱发出叮的一声时,大门也传来开门和说话声,还伴随着小孩子唱歌的声音。 赵亦勋已经有有微凸的小腹,但是胜在脸胖不了多少,依然保持当年的帅气,就是眉宇间透着浓重的酒色财气。 年轻的李美珍拉着两个她的孩子偎在赵亦勋身边走了进来。 144.鸡蛋沙拉杯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谢谢  于是乎白粥在陵镇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炎夏的正午,几乎家家户户都被白粥扬起的香味萦绕。 米粒在清水上浮沉, 圆滑的轮廓渐渐开出一点儿花边时就熄火。 这个时候的米粒完整度最佳,不硬不糯, 保持口感的同时也不失营养。 锅盖一开,蒸汽便在空气中四散开去。 烈日底下的人闻到都不自觉加快脚步回家——家里的白粥肯定已经晾上了。 汤芫脚一蹬醒了过来,鼻间先是闻到白粥的味道。 “我疯了么,这种时候还想着吃。”她以为自己保留着死前对白米饭的嗅觉, “可是闻着就是粥,不是饭。” 她看着头顶出神——深色长方形的木条架,四条横架撑起了洗得微微发黄的蚊帐,中间的架子挂着一台小吊扇。 吊扇虽然小, 但是却正快速转动着, 吹出一阵阵凉风。 汤芫在小风扇嗡嗡的转动声中,奇异地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场景似曾相识——这床, 这小吊扇…… 她腾地坐起,这才发现自己穿着短t恤和宽松的短裤。 房内还有一张大木床,跟她的床垂直摆放,两张床头的交汇处有一块方形的小空间,那里摆着一台老式缝纫机。 汤芫有点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 看着大床床尾靠墙放着的那只大木衣柜——那只衣柜本来有一层淡青色的外皮, 后来外皮开裂, 自己小时候特别皮, 总喜欢把翘起来的外皮抠出来玩,结果那只大木柜就只剩下本来的木色。 衣柜的顶上放着一只枣红色绒面铁边的行李箱,铁边镀上去的金边也脱得惨不忍睹,扣子表面多少都锈了点儿。 这些都是她妈妈当年的嫁妆! 这里是她曾经的家! 汤芫吃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的惊讶一波接着一波。 她匆忙地套上床边的凉拖鞋,扒到她床尾一张办公桌上的镜子——镜子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清澈有神的杏眼,不见一丝皱纹的皮肤,小巧红润的嘴唇,挺俏的鼻子…… “这是怎么回事?做梦了?死前的蒙太奇回放?!” 汤芫不敢相信地举起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细皮嫩肉,手背的青筯只见一条浅浅的青色的线,跟她之前那青筋突出的粗手完全是两种风格。 但她清楚地知道,曾经的自己,也有这样一双好看的手! 她走出房间,厅里两把铁杆带木扶手的椅子中间,夹着一张玻璃面铁底的茶几,茶几上的盘子里摆着几只玻璃杯,茶几底放着一只深红色印着几大朵山茶花的保温壶。 一只大约只有她一臂宽的电视柜,底层是带双开门的柜子,中间一层挖空,放着一台21吋的大屁股电视,上层是有透明滑动门的柜子,里面放着一些书籍。 她眼圈湿润,喃喃地看着熟悉的一切:“如果这是梦,那我一辈子也不要醒过来。” 这里分明就是她家!她跟妈妈的家! 据邻居们说,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他曾经是个老师。 他只留给了她和妈妈这套学校分的平房,此后三四十年不见踪影。 她讨厌这个素未谋面的爸爸,恨她把自己和妈妈丢下来,平白受了这么多苦。 而她妈妈却经常跟她说:“你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厅门在她右手边,走出去就是一个十来方的小院子,顶上用星皮铁盖了个顶,但留了个长方形的天井。 天井下方有个自来水龙头,曾经她和妈妈就是用它来盛水洗衣服。 是的,在别家都用起了冰箱洗衣机这些家电的年代,她家还是手洗衣服。 而她妈妈为了让她好好学习,从来都不让她做家务。 现在她正面对着家里的大门,左手就是厨房入口,走进去是一张圆形的木餐桌,一只跟她身高相当的木橱柜。 橱柜的对面是直角形的水泥台,上面放着各种盆盆锅锅,还有一只单炉汽炉,墙上还吊着铲子和大勺子。 本来有个大灶的地方被铲平了,成了一方浴缸大小的平地,妈妈平时就拿几只盆子,蹲那儿洗菜。 一个身形微微发福的背影,正端着一只锅往另一只锅里倒出滚烫的白粥,装着白粥那只锅随后被放进装着冷水的大盆子里。 汤芫像颗树似的戳在厨房门口,像个有强烈表达欲望的哑巴,很多话想说出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这是她妈妈惯常的做法,这样给白粥降温,既能让白粥快速地容易入口,也保持了米粒目前的口感,不会继续吸水变糯让米汤失去原来的清爽。 她双手在身侧把衣摆绕成一把菜干,扭了自己好几下之后,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终于她捂着脸蹲在厨房门呜呜地哭了起来:“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芫芫?”久违的叫唤成功地止住哭成狗的汤芫的眼泪。 她满脸泪痕地站起来,声音都差点儿控制不住跑了调:“妈妈?!” 妈妈还在! 林惠敏本来正准备洗锅炒菜,刚伸手去够在装着水的塑料袋里活蹦乱跳的基围虾,一回头就看到女儿哭得找不着北的样子。 她还没来得及问清缘由,女儿就扑过来搂着自己大哭起来。 边哭还边喊着:“妈妈……呜呜呜……妈妈……回来了……回来了……” 林惠敏把篮子扔在一边,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别哭啊,妈妈就出去买会儿菜。怎么哭了呢?别哭别哭……” 汤芫哭得整个几乎脱了力才停下来,肩膀还在抽着停不下来。 林惠敏担心地用拖麻袋的姿势把她扶去厅里,按在椅子上,思付着女儿这是撞邪了还是怎么地。 汤芫总算倒过气儿来了,自觉这行为也太异常了点,赶紧找了个理由:“妈你不知道,我刚才做了一特恐怖的梦,吓死了!” 林惠敏这才哭笑不得地虎摸着女儿狗头安慰:“傻啊你!哭得驴叫似的,饿了吧,我炒完俩菜,等下把恶梦就着粥吃下去,就大吉大利了!” 听这各种起着牲口爱称的,果然是亲妈! 汤芫用手背擦擦眼泪,弹了起来:“我来做!” 林惠敏照例阻止:“你的手是要拿笔的,家务的事儿你别碰!高考刚完一星期呢,你休息休息。” 一下子被大量信息量冲击,汤芫就听到“高考”这个久远的词儿,心里又加了一番滋味。 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原来我刚高考完!太好了!那离妈妈出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坏事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有得及! 汤芫不由分说地把她妈按在椅子上:“我再休息得长蘑菇了!你让我试试吧!” 林惠敏欣慰地看着懂事的女儿,想着难得这孩子有这份心,挥了挥手:“成!看着点火和油,别把爪子给炸了。” 汤芫调皮地朝她妈眨眨眼:“那不正好给你做个红烧凤爪!” 她妈感动又害羞地往女儿头上糊一巴掌:“熊孩子!” 汤芫提着菜篮子走进厨房,围上熟悉的碎花围裙叉着腰又感慨了好一会儿。 上天既然让她回来,她就绝对不会浪费这个宝贵的机会! 她一定要让妈妈健健康康地活着,不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她从墙上摘下一只漏勺,拿只空盆子,把虾倒漏勺上,就着在水龙头上冲洗几下就放在一边。 陵镇在沿海地区,虾的色泽透明,凭她多年经验一看,这一定是早上刚捞上来的,不是饲料虾,基围虾的腥味不重,也不用洗太多。 她偏头想了想,对跟在后面不放心的林惠珍说:“妈,我给你做个白灼虾吧!” 林惠敏的心顿时放了大半:“成!就白灼。”这样她就不担心厨房被炸了。 汤芫想的却是,基团虾肉质松软,壳薄肥嫩鲜美,无论哪种做法都很好吃,其中白灼最能保持它的鲜味。 她在汽炉上架上洗好的锅,放水,开大火。 砧板早就摆好,她切一片姜,粘几根葱手一翻就利落地打了个结,一起丢进水里。 林惠敏看着目瞪口呆:“可以啊!像模像样的!” 汤芫特别傲娇地甩甩不太长的刘海:“妈!我天天看你做菜呢,这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啊!” 在她妈眼中她还是个没下过厨的孩子呢,她得找个好理由。不过她妈好糊弄,不怕。 林惠敏拉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淡定地跟女儿贫起来:“怎么说话呢,妈炒菜还成猪走路了?” 汤芫走到厨柜边拉开,凭着记忆翻出一只装花生米的罐子倒一小碗。 在等着水烧开的时候她飞快地切好姜末蒜末和葱花,还能利索地接上话:“哎,妈,就那意思,你领会精神就行。” 林惠敏到底不放心,盯了一会儿指着锅:“开了,水开了。” 汤芫往煮开了的水里添一小勺盐,又倒进去小半勺料酒。 最后她把虾倒进去,看着虾身子慢慢弯曲,弯成诱人的淡红。 林惠敏走过来瞧了一眼:“差不多了,别煮太老,肉不鲜。” 汤芫一勺子把虾全数勺起:“遵命!林大厨!” 林惠敏心情复杂地看着动作利落的女儿:“……你趁我晚上去店里的时候练过吧?” 汤芫心想再装就太假了,只好吐了吐舌头:“学习压力大,我找点事情放松放松。” 林惠敏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默默地点点头。 单炉毕竟麻烦,汤芫把水倒了,洗净擦干,大火,滴一圈油,下姜蒜葱末,煸一下,姜蒜的辣被葱中和,蒜香味升腾而起。 她再倒进一汤勺酱油,几滴料酒,洒点儿糖,一点儿醋,火调小,没一会儿糖融化,酱汁就被她分成两小碟。 林惠敏在小院子开好台,从厅里把那台老旧的座扇推出来,插好电对着台的位置。 她摆好碗筷的时候厨房传来一传股烤花生的香气。 等她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女儿把花生上了碟,喃喃自语说:“现在温度还太高,等稍凉点儿再洒盐。” 她默默地尝了一颗,酥脆的花生在齿间传递着果仁的香味,不焦不生,吃完一颗喉间还有余香。 白粥的温度刚刚好,汤芫大口大口地就着米汤扒进嘴里,一股清甜注入喉间,缓解了酷暑对喉咙的折磨。 她舒服地“啊”了一声,夹了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听着嘴巴里咔咔脆的声音,顿时觉得,这才是最幸福的事。 林惠敏剥了几条虾,全放进女儿的碗里,汤芫又夹了一半回去:“妈,你别光顾着我,你也吃。” 林惠敏高兴地笑了,眼角的鱼尾纹也显得更深,让汤芫心里又难受了一阵。 她怕自己又哭,转身回厨房拿盐去了。 林惠敏夹起虾,沾了女儿的特制酱汁,轻轻地咬了一小截——虾的鲜美被酱汁提出了甜香,只吃一口都觉得是味蕾的极大享受。 她有点不敢置信,不沾酱汁,就这么再吃一口,基围虾独有的鲜充斥在口腔,肉质软滑不柴,让她忍不住扒下几大口白粥! 汤芫拿好盐,均匀地洒在花生米上,再丢一颗进嘴里,花生的香味更是发挥到一个极致。 她又连着吃了几颗:“妈,这虾有大拇指粗,不便宜吧?” 林惠敏从味觉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哎,你舅今天出海回来,捞着很多呢,知道你喜欢吃虾,就分我这一袋了。要不是咱们没冰箱,他就给更多了。” 这话让汤芫想起另一桩事来——在她妈妈出事之前,她舅在某次出海捞鱼的时候,船不小触礁搁浅,渔网被扯烂,船也破了,幸好人没事,就是这次空手而回,损失惨重。 渔民每年就指着那几个月出海,每出一次成本都相当大,这一次把本来就经济紧张的舅舅打击得一蹶不振,后来连舅妈也跑了,舅舅后来都振作不起来,还沾了酒,酗酒得厉害。 陵镇本来就是小地方,出了这事之后大家都背地说妈妈的娘家就是风水有问题,命里的另一半都注定跑路。 汤芫没重生前,舅舅的胃和肝都已经不太行了,也就是数着日子等着埋土那天。 汤芫心思一转,当下有了主意,她漫不经心地问:“舅舅什么时候再出海?” 林惠敏停不下来地吃着女儿的炸花生,含糊地说:“再过半个月吧。” 汤芫说:“那你到时跟我说一声。” 林惠敏好奇了:“怎么,你也想跟着出海?” 汤芫神秘地笑笑:“到时再告诉你!” 她妈哆嗦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汤芫只好问那个瘪嘴男人:“大叔您好,请问您是?” 林惠敏这时缓过劲儿来了,擦了擦眼角说:“芫芫,叫大伯。” 汤芫张了张嘴,没叫出来,只是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三角眼,塌鼻子,瘪嘴,眉间有种特别算计的小人气息。 都说三十岁后的面相是由内心决定的,这人一看就让汤芫反感,这种恶劣的气质都表现到面儿上了,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汤芫没叫人,她妈也没说她,平时要是她这么没礼貌,她妈肯定得说她几句了,她妈没说她半句,这就说明了问题。 那瘪嘴男人挥挥手,走到汤芫正热着鸡汤的锅边,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感觉鸡汤的香味顺着他的鼻子钻进了喉咙又窜到舌尖走了一遍。 汤芫也没招呼,他就十分自来熟地拿了一只塑料饭盒,还拿过一只勺子,循着那股勾人的香味蹲到旁边,打开装着鸡汤的大锅,给自己盛了满满当当一饭盒的汤! 一盛好汤,他就滋溜滋溜地喝起汤来,客人们一看,这是亲戚呐,也就没再看热闹。 林惠敏拉过汤芫说:“你别管他,他吃饱了自然就走。” 汤芫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怀疑地问她妈:“这人真是我大伯?” 林惠敏一听就知道女儿在想什么:“真是你大伯,不过咱们家跟他关系不好,这些年没来往过。”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说,“他跟你爸长得不像。” 这个汤芫倒是知道,她家里有她爸年轻时的照片。 汤芫就继续回去炸鸡蛋去了,但是她大伯喝完了汤也没走,在旁边一直蹲着看。 汤芫暗地里留意了她这个大伯,裤边有鱼鳞,身上有鱼腥味,他肯定在做跟海鲜有关的工作。 林惠敏一直在炒着糖色,除了一开始看见他的时候激动了点儿,就再也没跟他搭半句话。 鸡蛋一只只地减少,鸡汤也渐渐见了底,汤芫又迎来昨晚的第一位客人——那个脸蛋脏兮兮的小女孩。 小女孩这回拿了五块钱,在车边仰着一张脸,眼睛却异常明亮:“姐姐,我这回有五块钱,你能给我炒两份米粉么?一份少点没关系,我跟我爸爸一起吃的。” 汤芫本来就剩了两份足料的米粉,留着给妈妈和自己吃宵夜的,但是现在看着小女孩那乞求的眼神,她心下一软,就把两份加入了鱿鱼和瘦肉的米粉都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接过米粉,兴高采烈地放下钱又飞快地跑了。 瘪嘴男人在旁边看着,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这性子倒跟汤伟鹏挺像。” 本来默不作声的林惠敏突然就厉声说:“你吃饱了吗?!吃饱了赶紧走!” 汤芫还是头一次见妈妈这么强硬的作风,愣住了。 瘪嘴男人也不生气,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我这不给人家送完货么,这就走!” 于是在林惠敏的逼视下,瘪嘴男人还真慢悠悠地走了,没走几步又回头:“我说大家好歹亲戚一场,我看你们也有海鲜,要不以后我给你们提供货源?绝对不收贵你们母女俩的。” 林惠敏真诚地看着瘪嘴男人,说:“滚!” 汤伟鹏是汤芫她爸。 汤芫对于他的事,也只是从每年每逢节日都来她家的学生口中知道一点点。 这些学生都是当年被他教过的,据说他赞助过几个学生的学费,对学生也特别好,这些学生也都惦记着,尽管他人不在这间屋子,他们还是每年都来看汤芫和她妈。 尽管这样,汤芫还是觉得,她爸肯定是个负心汉,不然不会自己女儿都高中毕业了,他连个影儿都没有。 被她的大伯这么一搅和,她妈的心情似乎很差,直到当晚收摊了也没再说一句话。 回到家后,她妈也是草草地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似乎是知道汤芫有话想问,也打定主意不想让她知道似地,在床上躺成一闷葫芦。 汤芫也不着急问,反正她妈真要说,肯定也不会瞒着她。 她知道,妈妈也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情。 第二天一早,汤芫一起床就不见了她妈,她妈一般都习惯这个时间出去买菜。 她赶紧打开“菜谱”,从“菜谱”里买好晚上摆摊的材料。 接着又从“菜谱”里买了鸡蛋、瘦肉、还有鲈鱼。 这鲈鱼还是昨天她舅拿来家里的时候,她给收录进“菜谱”里的。 她如约来到庄时泽家里,把鲈鱼放在盆子里养着,然后煮一大锅粥。 林老先生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不得硬的东西。 她洗米下锅,看着时间,在粥滚之前把瘦肉切丝,下花生油和盐,再加几滴酱油,拌均。 没一会儿粥就滚了,她盛了一小锅出来,大概是两个人的份量。 小锅里的粥接着煮,她还多盛了米汤,米汤是米的两倍。 她又取出一条鲈鱼,拍晕,洗净,去鳞。 接着她刀一横,迅速地把鱼切片,姜切片,鱼片就铺在姜片上。 那头,小锅里的粥已经开始滚起了泡,米的香气升腾起来。 庄时泽刚刚起床就闻到湿润的米香,他没来由地,就感受到一份奇异的静谧,小时候蹲在坑边看外公煮饭的味道又袭上心头。 他随着香气下楼,看到在炉子前忙碌的少女,心头又是一软,放轻了脚步。 她脸颊边垂下一缕发丝,他就这么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轻轻地替她把那缕发丝轻轻别到了耳后。 锅里的粥已经滚开,米粒开出了花。 两人都没料到这一出,顿时都僵住了,汤芫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 庄时泽也僵硬地收回手,还说了句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话来:“别把头发落粥里了,不、不卫生。” 当时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 让你多嘴! 145.红酒炖牛肉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请支持正版, 谢谢  . 大家都被这“哐”的一声吸引了视线, 隔着锅里飘出的鸡汤香味,汤芫看到她妈的双眼迅速地红了。 她妈哆嗦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汤芫只好问那个瘪嘴男人:“大叔您好, 请问您是?” 林惠敏这时缓过劲儿来了, 擦了擦眼角说:“芫芫,叫大伯。” 汤芫张了张嘴,没叫出来, 只是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三角眼, 塌鼻子, 瘪嘴, 眉间有种特别算计的小人气息。 都说三十岁后的面相是由内心决定的,这人一看就让汤芫反感,这种恶劣的气质都表现到面儿上了,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汤芫没叫人, 她妈也没说她, 平时要是她这么没礼貌,她妈肯定得说她几句了,她妈没说她半句, 这就说明了问题。 那瘪嘴男人挥挥手,走到汤芫正热着鸡汤的锅边, 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感觉鸡汤的香味顺着他的鼻子钻进了喉咙又窜到舌尖走了一遍。 汤芫也没招呼, 他就十分自来熟地拿了一只塑料饭盒,还拿过一只勺子,循着那股勾人的香味蹲到旁边,打开装着鸡汤的大锅,给自己盛了满满当当一饭盒的汤! 一盛好汤,他就滋溜滋溜地喝起汤来,客人们一看,这是亲戚呐,也就没再看热闹。 林惠敏拉过汤芫说:“你别管他,他吃饱了自然就走。” 汤芫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怀疑地问她妈:“这人真是我大伯?” 林惠敏一听就知道女儿在想什么:“真是你大伯,不过咱们家跟他关系不好,这些年没来往过。”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说,“他跟你爸长得不像。” 这个汤芫倒是知道,她家里有她爸年轻时的照片。 汤芫就继续回去炸鸡蛋去了,但是她大伯喝完了汤也没走,在旁边一直蹲着看。 汤芫暗地里留意了她这个大伯,裤边有鱼鳞,身上有鱼腥味,他肯定在做跟海鲜有关的工作。 林惠敏一直在炒着糖色,除了一开始看见他的时候激动了点儿,就再也没跟他搭半句话。 鸡蛋一只只地减少,鸡汤也渐渐见了底,汤芫又迎来昨晚的第一位客人——那个脸蛋脏兮兮的小女孩。 小女孩这回拿了五块钱,在车边仰着一张脸,眼睛却异常明亮:“姐姐,我这回有五块钱,你能给我炒两份米粉么?一份少点没关系,我跟我爸爸一起吃的。” 汤芫本来就剩了两份足料的米粉,留着给妈妈和自己吃宵夜的,但是现在看着小女孩那乞求的眼神,她心下一软,就把两份加入了鱿鱼和瘦肉的米粉都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接过米粉,兴高采烈地放下钱又飞快地跑了。 瘪嘴男人在旁边看着,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这性子倒跟汤伟鹏挺像。” 本来默不作声的林惠敏突然就厉声说:“你吃饱了吗?!吃饱了赶紧走!” 汤芫还是头一次见妈妈这么强硬的作风,愣住了。 瘪嘴男人也不生气,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我这不给人家送完货么,这就走!” 于是在林惠敏的逼视下,瘪嘴男人还真慢悠悠地走了,没走几步又回头:“我说大家好歹亲戚一场,我看你们也有海鲜,要不以后我给你们提供货源?绝对不收贵你们母女俩的。” 林惠敏真诚地看着瘪嘴男人,说:“滚!” 汤伟鹏是汤芫她爸。 汤芫对于他的事,也只是从每年每逢节日都来她家的学生口中知道一点点。 这些学生都是当年被他教过的,据说他赞助过几个学生的学费,对学生也特别好,这些学生也都惦记着,尽管他人不在这间屋子,他们还是每年都来看汤芫和她妈。 尽管这样,汤芫还是觉得,她爸肯定是个负心汉,不然不会自己女儿都高中毕业了,他连个影儿都没有。 被她的大伯这么一搅和,她妈的心情似乎很差,直到当晚收摊了也没再说一句话。 回到家后,她妈也是草草地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似乎是知道汤芫有话想问,也打定主意不想让她知道似地,在床上躺成一闷葫芦。 汤芫也不着急问,反正她妈真要说,肯定也不会瞒着她。 她知道,妈妈也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情。 第二天一早,汤芫一起床就不见了她妈,她妈一般都习惯这个时间出去买菜。 她赶紧打开“菜谱”,从“菜谱”里买好晚上摆摊的材料。 接着又从“菜谱”里买了鸡蛋、瘦肉、还有鲈鱼。 这鲈鱼还是昨天她舅拿来家里的时候,她给收录进“菜谱”里的。 她如约来到庄时泽家里,把鲈鱼放在盆子里养着,然后煮一大锅粥。 林老先生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不得硬的东西。 她洗米下锅,看着时间,在粥滚之前把瘦肉切丝,下花生油和盐,再加几滴酱油,拌均。 没一会儿粥就滚了,她盛了一小锅出来,大概是两个人的份量。 小锅里的粥接着煮,她还多盛了米汤,米汤是米的两倍。 她又取出一条鲈鱼,拍晕,洗净,去鳞。 接着她刀一横,迅速地把鱼切片,姜切片,鱼片就铺在姜片上。 那头,小锅里的粥已经开始滚起了泡,米的香气升腾起来。 庄时泽刚刚起床就闻到湿润的米香,他没来由地,就感受到一份奇异的静谧,小时候蹲在坑边看外公煮饭的味道又袭上心头。 他随着香气下楼,看到在炉子前忙碌的少女,心头又是一软,放轻了脚步。 她脸颊边垂下一缕发丝,他就这么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轻轻地替她把那缕发丝轻轻别到了耳后。 锅里的粥已经滚开,米粒开出了花。 两人都没料到这一出,顿时都僵住了,汤芫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 庄时泽也僵硬地收回手,还说了句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话来:“别把头发落粥里了,不、不卫生。” 当时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 让你多嘴! 汤芫也是魂不附体地,就轻轻地应了声:“嗯,我会注意的。” 然后她迅速地下生鱼片,瘦肉,拿两根筷子在粥里快速搅动,这时米汤里就加入了肉的香味,还有鱼片的鲜香。 然后她放下筷子,把葱切成葱花,锅里的粥滚起了大泡,米汤也渐渐被米粒吸收。 她熄火,撒葱花,勺子轻摇,小锅里的粥就分了两碗。 她从另一个碗里拿了俩鸡蛋,每碗磕进去一个。 林老先生的声音就从楼上传了下来:“好香啊!是不是煮鱼片粥了啊!这味儿鲜的啊……哎,我说小泽你搁楼梯口愣啥呀!不饿啊你?你都下来一会儿了吧?” 少年落寞地看了他外公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饿,饿晕头了。” 晕头了,说错话了。 林老先生并不知道自己外孙那点儿小心思,抬脚就到了厨房,一看那两大碗粥眼里就放出光来。 汤芫把另一碗端到楼梯口,递给庄时泽:“快吃吧,鸡蛋趁热戳破,不然粥凉了,鸡蛋化不了,会有蛋腥味的。” 庄时泽看着少女红润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汤芫把碗塞在他手里:“刚才,谢谢你帮我别头发,我走啦!” 林老先生还是不记得自己是一口口把粥喝完,还是一下倒下去半碗粥。 他只记得自己戳破的鸡蛋融在粥里,形成一条条淡金纯白的鸡蛋丝,让粥的清香里蕴含着淡淡的蛋香。 瘦肉片脆口香韧,嚼过后肉香在喉间扩散,再喝口充满蛋香的米汤,感觉空了一晚上的胃都踏实了。 鲈鱼并没有放在粥里煮太久,然而却没有腥味,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鲜甜让他觉得,这几片鱼真是太少了!嫩滑的鱼肉没有一根鱼骨,肉滑而不腻,香中带甜,丝丝入扣地渗到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煮得软糯的米粒完全吸收了瘦肉,蛋和鲈鱼的香味,在嘴里化开,所有的味道都汇成了另一种香味。 材料简单,粥却甜到心里,林老先生捧着碗,眼眶都热了。 庄时泽端着粥,感受了碗边刚才被汤芫握过的温度。 他没舍得立刻喝,把鸡蛋戳破搅均之后,端着回了房里,打开电脑,照常打开了“陵镇在线”。 今天的论坛似乎人特别多,一大早的,其中一个帖子都被顶成热帖了,这种现象很少见。 一般只有水帖里的人才特别多,大家都是为了赚积分来的,这回帖人多的还有可能就是超市发限量优惠券了。 他喝了一口粥,感受着鲈鱼的鲜味在嘴里回荡,点开了帖子。 帖子标题是——“人生不过一筷炒米粉”。 帖子开头就是汤芫的大特写,夜色中,路灯下,火光映红她的侧脸,白烟氤氲,她的睫毛仿佛都挂着薄薄的雾气,这让他想起刚才她脸颊边垂下的那缕发丝。 鲜甜的粥缓缓被吞下,他感觉心头都热热的,似乎正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这张帖子只不过发了半个小时,点击量已经破万,回复也也有了十几页。 大部分的人没吃过,都在嚷着照片里的女孩好漂亮,摊子好有特色之类。 小部分吃过的,都在回味着味道—— “米粉滑溜,鱿鱼弹牙!不说了,我饿了!” “炸鸡蛋才好吃!那个脆啊,咬下去皮儿脆里儿嫩,还香!” “炸鸡蛋超级好吃!再加上酸甜酱,大热天吃也不觉得腻!” “在哪儿在哪儿呢?我要去看看那女孩儿!顺便吃东西!” “在馋嘴街街尾,到了街尾人最多的那个摊子就是了。” 看到后面这条评论,庄时泽的面色陡然一冷。 馋嘴街街尾么…… 论坛的几个创办人十分有想法,经常搞些小优惠小活动,比如用论坛积分兑换超市优惠券,免费拍一组生活写真之类的,赚积分的方法就是在论坛上发帖和回帖。 这样一来,几乎镇上的小年轻,或者来镇上读书的学生都知道这个论坛,甚至镇上不少中年的大妈们,家里有小孩子的,都让小孩子上论坛赚积分,换个超市优惠,虽然都是十块五块的券,而且要买满八十块才能用,但是这对于家庭主妇们来说,动动手指头就赚到的积分,不赚白不赚嘛。 可怜她的孩子,得不停地回帖——妈,积分其实也很难赚哒! 此刻这个师弟就是来馋嘴街,准备做个陵镇小吃专题,没想到他刚拍几间,就遇着汤芫这么小特色的小摊。 这个一看就是个土灶造型的方形小车,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眼球,他围着车子转了好几圈,猛按快门,但一直都觉得还欠点儿什么。 直到汤芫和她妈妈把一盆盆食材都摆好,汽炉打着火,架上锅,他才茅塞顿开地蹲下拍照。 既然是土灶的造型,就必然要有火有锅,锅边有菜才够味道! 他对着“灶口”的位置蹲下,从下向上拍,让“灶边”正好遮住了汽炉,刚好能看到灶、火、锅和菜。 “咔嚓”一声,他看着预览屏幕的照片,终于高兴地笑了。 他正要站起来,抬头却看到了汤芫忙碌地炒着菜的侧脸,顿时怔忡一下——少女线条流畅的侧脸在暖黄的路灯照耀下,杏眼专注看着锅,长长的眼睫毛羽扇般,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缕缕火烟中,她眼神坚定,神态柔和,嘴角微微上翘,让人没来由地心情感到十分安宁。 他重新蹲好,找准角度,又连着拍了好多张。 汤芫的摊子越来越多食客,他抓拍了几个食客吃米粉时那种特别享受特别幸福的表情,又对着食材各种特写。 林惠敏一开没留意这个年轻人,后来发现了,担心地对女儿说:“芫芫,这个人是不是什么暗访记者之类的啊?他这么拍咱们的摊子,没关系的吧?” 汤芫笑着对她妈说:“妈,别担心了,他是咱们学校的,还搞网站呢,他要是把咱们的摊子放网站上去,等于免费替咱们打广告了!” 林惠敏一听,高兴得不得了:“真的?那咱们赶紧给人家炒个最足料的米粉!” 汤芫笑着点点头:“一定给他留一份。” 昨晚汤芫的摊子人客不多,但是今晚就不一样了,昨晚吃过这里米粉的几个女学生又准时出现在她的摊子前,几个女孩点的还是一样。 汤芫炒完一碟,那香气就把附近的人客都勾了过来,大家还十分自觉地排好队。 但是队伍越来越长,很快就挡着别的摊子。 其中一个摊主是个流里流气的男的,做的是凉粉摊儿,他面色阴沉地朝汤芫的摊子走了过来。 林惠敏正在摆弄今天新买回来的煤炉,正蹲着烧煤球呢,突然就感觉自己被一团阴影笼罩了。 那男人长着一双绿豆眼,厚嘴唇,看着不是善类。 林惠敏吓了一跳,站了起来,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小心翼翼地问:“大哥,干啥啊?”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却突然蹲了下来,哭丧着脸说:“大姐啊!能给我过两招不?昨晚你那炒米粉把我口水榨干了,今晚你们的客人又把我摊子给淹没了。我家里有个娃儿嗷嗷待哺,还有个老婆看我生意差就嗷嗷大哭啊!大姐,你看你能给我过点招儿拉拉生意不?” 林惠敏被这反差给吓笑了:“大哥,你看你这不多才多艺么,不摆摊儿还能说相声呢。行!是我安排不当,我把客人分流分流,也别让你老婆嗷嗷大哭了。” 林惠敏一看,周围还有卖豆花的,煎饼果子的,烤串的,她就站到队伍边上去,先是谢谢大家来光顾。 接着她就往周围一指:“大家要是等久了,可以先到旁边来碗凉皮豆花,或者撸个串儿等着,热了那儿有冰镇的饮料啊。” 旁边的一圈儿小摊一听,这大姐是把生意带给自己了,都是会来事的,都跟排队的客人们打招呼。 “来吧,我们这儿有小板凳,坐着等。” “小板凳我这儿也有,来坐来坐,等会儿让大姐把你点的给送过来。” “对对!来这儿坐着吃米粉,随便坐!” 客人开头还不太好意思,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个过去了,两个过去了,接着全部都在别的摊子上坐着了。 林惠敏把炒米粉都送过去的时候,看着大家坐哪个摊儿的,都多少点了那个摊儿的东西,每人点的不多,但是人多啊,这一来,就大家都有生意了。 林惠敏回到炉子边的时候,汤芫已经趁着她端米粉过去的档儿,往里加了水,鸡,干贝敖着汤了。 鸡和干贝都是从“菜谱”里买的,这汤一煮开的时候,那香味立马四溢开去,旁边在等着的客人都开始咽口水。 有人就忍不住问了:“大姐,这鸡汤真香啊!用来干啥的呀?” 林惠敏看着女儿说:“这得问我女儿,她的主意。” 大家都把视线都纷纷投向汤芫,汤芫神秘一笑:“这是今晚的新菜,准备等鸡汤熬好了再跟来的客人说的。” 大家伙一听,都说要等,汤芫苦笑着说:“这鸡汤得熬上一个半小时呢。” 谁知道大家还是热情不减,汤芫也没办法,只好继续炒着客人的米粉,一边盼着鸡汤快点熬好。 这可乐坏了旁边的小摊,大家这么一等,不可能干等啊,大家也没那脸干坐着呀,就又点了东西,于是大家的生意又迎来了新的一波高.潮。 好几个摊主笑不拢嘴地赞林惠敏—— “好福气啊!你女儿真有本事!” “大姐,谢谢了啊!你女儿真是长得漂亮人也聪明啊!” “大姐,以后你客人的位置我这儿全包了啊!不吃我的也没关系,你客人来了,必须得让人坐啊!” 一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这才十一点,汤芫和她妈妈准备的米粉鱿鱼和瘦肉都全部卖光了! 汤芫今晚还准备了比昨晚多一倍的食材,可是这卖出去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她的摊儿现在就只剩鸡蛋了! 一开始就照相的师弟吃了一份免费的炒米粉,一听还有新菜式,也不走了,大热天的,就在旁边等着! 146.果木烤鸭 购买率超过50%的小天使不会看到这个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谢谢 但此刻的汤芫, 眼神清亮,神采飞扬,像一只终于等到风的风筝, 一只找对了天空的小鸟一样,那种坚毅自信的气质,让庄时泽看到她的一瞬间, 心底也为之一颤。 他看到汤芫端起他家那口大铁锅, 准备倒掉洗锅水的时候,他看着那个纤瘦的身躯,莫名地觉得心头一滞, 他的一双腿比他脑子更快一步地走了过去。 他不加思索地说:“放着吧,我来洗。”说完,又僵硬地转过身对他外公说, “这我同学,汤芫。” 老爷子笑嘻嘻地走过来:“都放着都放着,早安排好琼姨洗了。你带小芫去坐坐,休息休息。” 这小子, 瞧那紧张的小样儿,还在你外公面前装淡定, 嘿嘿。 林老爷子看着带小姑娘参观的一本正经样儿的外孙, 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就是好啊。 林先生跟汤芫签完约就上楼整理行李去了。 汤芫在庄时泽的介绍下跟着他逛了一圈, 她发觉这间屋子的风格十分怀旧, 虽然都是新做的,但是都是八十年代初的设计,这新旧的碰撞让这木讷的家具都鲜活起来,让人心头为之一软。 庄时泽说:“你没来过我家吧,前几年我生日,大家来我家玩,你都没空。” 对于这点,汤芫很抱歉:“真对不起。”她其实是自卑,自己家没有钱,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干脆就不参加他的生日聚会了。 庄时泽摇摇头,依然是面无表情地说着话:“没事,今年你不会错过了,下星期就是我生日,到时还得辛苦你帮忙做菜呢。” 说完这话,庄时泽又在心里懊恼,这话说得太客气疏离了,汤芫会不会觉得我在摆主人款啊? 少年的内心刮起一场翻江倒海的大风暴。 汤芫却没想太多,她的目光被院子里一间小砖房吸引了——不同于别墅外形刻意宣扬的怀旧,这间小砖房完全就是火砖彻起来的样子。 砖墙瓦顶,砖墙就像旧时人们的习惯一样扫了白色的灰水,瓦顶还有少许青苔。 庄时泽的笑容忽而温柔起来:“这间是外公旧屋的厨房,我小时候整天跟着我外公在灶边煮饭……对了,里面有一口土灶,你要看看吗?” 他刚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不过基本来过我家的女同学都对这儿不感兴趣……”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汤芫人已经在厨房里面了,庄时泽看着她眼里都放着异样的光采,心头竟然有种自己的委屈被人理解的感动。 汤芫看着那口土灶说:“改天我用这个给你焖饭吃吧!” 庄时泽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尖升了起来,他觉得喉咙都被这股暖流冲得眼睛有点热。 于是他只能别过头去,喉咙发紧但尽量维持着平静的声线说:“好啊。” 汤芫离开庄时泽家的时候,心里豁然开朗,又有了另一番想法! 昨晚她跟妈妈摆摊,妈妈看着是赚了三百多,而她接到“菜谱”的奖励,足足有一千六百七十多块! 她去银行办了张银.行.卡,把一千五百块存进卡里。 她翻了一下兜,还有203块。 她想了想,这些钱应该是加入了刚才煮的红烧豆腐奖励的。 可是这次她眼前并没有弹出奖励画面,她就调出“菜谱”查看自己的奖励记录,果然看到刚才的那味红烧豆腐奖励了30块。 在奖励页面的底下还有几行小字——已根据宿主体验,对奖励画面弹出频率作出调整,现在起,奖励画面将会在每晚十二点弹出一次。若宿主中途想查看奖励情况,可自行调出画面查看。 汤芫心情愉快地把页面收起——这“菜谱”还挺人性化的! 剩下的两百多块,汤芫就去了专卖地胶的店,准备买块地胶,把她家的三轮车圈一圈,装饰装饰她家的三轮车。 就算只是个小摊,店面也得好看才成!汤芫的灵感就来自于庄时泽外公家的别墅,还有后院那个土灶厨房。 这时的地胶已经有很多样式,基本都设计成木板条的图案,很多人用来直接铺在房间的地面,这样不用铺木地板或者瓷砖这么贵,也不用直接踩在水泥地面上这么脏。 她挑了一圈,总算让她找着一块印着火砖图案的,这块布完全就是原始的红砖样式,还做出了水泥轻轻渗边的效果。 老板说:“这个仓底货了,没人买,本来得十块钱一米,这圈三米,25块给你了。” 汤芫也没杀价,付了钱就扛着地胶回家。 到家的时候她舅正好在,一见她回来就眉开眼笑地说:“芫子回来了!快来快来,我正好带了几条鲈鱼过来,听你妈说你最近厨艺突飞猛进啊!快露两手给你舅我看看!” 汤芫笑着把地胶往旁边一放:“成!不过你得把我妈那摊子搞好,不然鲈鱼不分你吃。” 她舅立马挽袖子:“芫子的话不敢不听啊,想怎么搞?赶紧的,我馋这鲈鱼半天了!” 林惠敏把鱼放盆里养着,说:“芫芫,你打算怎么搞咱们的摊子?你舅来好一会儿了,他非得等你回来才让我煮鱼,说放久了不好吃。” 汤芫就把自己的计划给她妈和她舅说一遍。 她舅听完,诧异地看着她:“我说我这外甥女有想法啊!大将之风啊!” 林惠敏把上次剩下的三夹板搬出来:“行了,别跟你外甥女一样贫,赶紧搞好,等会儿芫芫煮好鱼,咱们还得准备晚上出摊呢。” 汤芫只负责把装饰材料买好,体力活她决定留给她妈和她舅干。 她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洗澡的那块地儿摆好了一只只盆子,那儿是她妈处理好的鱿鱼和米粉还有配料,这些都是她早上出门前,趁着她妈去买菜的档儿,就从“菜谱”那儿买好的。 汽炉旁边的锑盆装着几条还游动着的鲈鱼,看着精神头十分好。 汤芫没跟它客气,一把捞了出来,手起刀背落就把那三条鱼拍晕在砧板上。 她凝神下刀,在鱼背上划一刀,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理了,对着外头叮叮当当的两人说:“妈,舅,我给你们做清蒸鲈鱼吧!” 外头两人应了声,又继续敲打了起来。 汤芫这边也竖起刀,在鱼身上轻刮几下,鱼鳞就被全数清干净。 没过一会儿,她就把几条鱼的鱼鳞和内肝都清理干净。 鲈鱼营养价值高,红烧会破坏营养,清蒸最是得当。 汤芫把清理好的鱼放在一只大猪腰碟里,把姜切丝,葱切段,然后把葱段塞进鱼肚里,在鱼身上横拉几刀,铺上姜丝。 鼻间隐隐的腥味就被姜味冲淡。 锅里加半锅水,开大火。 她伸头出去瞧了一眼,她舅正把两条粗木条钉在三轮车板的头和尾,粗木条的尾部伸出车架。 另外两条粗木条架上车架上,用粗麻绳圈了足有一臂长。 这样四条粗条木就在三轮车的侧边形成一个架子,再钉上木板,就把侧边的车轮封在里边。 这样做,一来加宽了三轮车的宽度,二来在把轮子封在里边的同时,也不影响轮子转动。 这都是为了最后把火砖地胶在外头包上一圈做准备。 锅里的水被煮开,从锅盖边缘喷出白烟。 汤芫往锅里放蒸架,小心地把装着鱼的猪腰碟放上去,合上锅盖。 她走到厅里看看时间,再看小院子里,她妈和她舅已经开始往车上围地胶了。 她舅把车架子的每个转角位都绑着木板,把地胶钉在上面固定,又用胶线穿过去绑好。 现在整架车子看起来就像是火砖彻起来的方台! 而为了她方便拿东西,车尾留空,车肚子装东西。 远看这就是一口土灶! 林惠敏看着自己和弟弟的成果,擦了擦汗:“这看起来还真不错!” 林建成拍了拍手,收拾好工具:“可不是!还真有咱们小时候的味道啊!” 汤芫得意地仰仰头:“当然!” 林建成笑:“看把你得瑟的……哟!我闻着鱼香味儿了!” 这时离汤芫把鱼放上锅已经有五六分钟,鲈鱼的鲜香味随着蒸汽和白烟渗了出来。 这种鲜香只有活鱼才有,有着天然淡海水味道鲈鱼,经过蒸煮后,鱼肉的清香绝对不是饲料养出来的鱼能比的! 汤芫也被这股鲜味勾出了口水:“我舅拿来的鱼就是鲜!” 林建成特别骄傲:“我拿的最肥的几条……不过你这处理得也不错啊,这一闻就知道没苦味儿,这是你第一次处理鱼吧?” 汤芫心想糟了,这又得露馅。 她妈很快就帮她解了围:“她呀,天天看电视学做菜,特别厉害!都不用教。” 林建成这才没追问。 汤芫走进去熄火,也不急着揭盖,让蒸好的鱼继续被蒸汽和煮沸的开水虚蒸着。 林建成竖起大拇指:“有点门道啊!这样鱼的鲜味就会被锁住,鱼肉也更结实!” 汤芫装作不好意思地笑笑,没过一会儿,揭盖的时候迅速撒上点葱花,再淋上一圈酱油。 她把碟子放一边,重新洗锅,倒一勺油,大火把油烧滚冒泡,然后勺子一摇,热油全数装进勺中。 她手腕微动,把热油淋在蒸好的鲈鱼上。 鲈鱼瞬间就发出“嗞嗞”的声音,同时,另一层更香的独特海鲜鲜甜味逸出。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舔了舔嘴唇。 鱼一上桌,林建成就夹了一大块鱼腩位置的肉放进嘴里,鱼肉清香,口感结实,一筷子下去肉不烂,嚼着不柴不散,能整块夹起。 他再沾点酱汁,香甜得当,咸得恰到好处,把香味提出的同时,不喧宾夺主,让鱼香充斥在口腔之间,上下浮动。 他忍不住夹了一口又一口,同时吮吸着锁在鱼肉里香甜的汁液,感觉自己一双筷子都不够用了。 林建成直到离开自己姐姐家,都感觉鲈鱼的香味没散。 本来他就觉得这鲈鱼得给她煮才不浪费,没想到自己的外甥女更大本事!这趟来得真值! 鲈鱼下肚,肚里饱实满足感让林惠敏两母女都干劲十足。 汤芫仔细地擦拭一遍包在车外的地胶,又仔细检查几遍,确认不会脱落,才往上边放锅。 她今天准备了更多的材料,也从“菜谱”里买了昨天漏掉的鸡蛋,还买了鸡和干贝,还有香醋、白糖和红糖。 最后她让她妈再去添个煤炉和一口大煮锅回来。 她相信,今晚的生意一定会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