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恋爱,右眼流泪》 第一章 当太阳不再照耀大地 当天空不再挂有七色的霞云 当我的愤怒化成了无边的火焰 我悄悄地穿梭在人群中 …………你啊！ 如果你听到我的歌声落了泪 请你不要问我 “你是谁？” 一你是我的未来 她一点也不想遗忘以前。 如果注定体味阴雨缠绵或暴风骤雨，她一定要学会等待，学会在寂寞中寻找彼岸。 黑暗中，未来蜷缩在墙角，心底的疼痛象个无底的黑洞向四周慢慢漫延开来，疼得她忘记呼吸。在黑暗中她闭上了眼睛。她仿佛看到自己赤着脚在泥泞中跳来跳去，空气中有着刺骨的寒冷，淡淡的月光照亮黑得发蓝的泥。 她所有的记忆是停留在9岁以前，9岁后的时间是好大的一片空白。 母亲变得越来越焦躁，她穿着宽大的白袍子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脚上永远染着蓝蓝的指甲油。她不再对女儿隐瞒她所有的孤独和绝望。 “未来，本来我以为有了你自己也就有了未来，结果你的到来丝毫没有打动他的心。” 母亲蹲下身子对躲在书本后面的她喃喃地述说着。母亲背对着光线的脸让未来晕眩。她伸出手抚摩着母亲的头发，它们很长很美。她不解地问母亲：“为什么爸爸要那个女人不要我们？妈妈也很美丽啊！” 母亲在地板上蜷缩着身体，她把脸深深的埋在膝盖间，昏暗的光线中她有着轻微的颤抖。母亲缓缓的抬起头，泪流满面的脸让未来不知所措：“未来，他曾经爱我，但后来他不爱了！”未来并不理解父亲为什么后来不爱母亲了，只是母亲流泪的脸让不经人事的她很惶恐。其实对于“父亲”这个词未来并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是个男人，让母亲哭，让母亲痛苦的男人！父亲也只是一个月来几次看望一下她们，饭桌上父亲更多的是沉默。有时候他们会争吵，然后父亲怒气冲冲的离去。 未来是在母亲的照料下生长着。这一次父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时间长的未来都忘记了这个男人的长相。母亲的脸在等待中变得越来越平静，但未来却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她极力的想讨母亲的欢心，她努力的考满分，放学回家帮母亲做家事，她很乖，而母亲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心碎。 晚上，母亲拥着她睡，她缓缓的声调把人鱼公主的故事演绎的凄惨迷惘。 “妈妈，如果我是人鱼公主的话，我会离开王子的！”未来的口气很坚定。 “不行啊，公主已经离不开王子了，离开的话她会死的！” “可是不离开，也会变成泡沫。” 母亲拥紧了她，“是啊！离开不离开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母亲的声音虚幻而飘渺，“宝贝，未来，我的宝贝，如果有一天回家找不到妈妈，那就打电话给爸爸。” “妈妈，你要去哪儿？”黑暗中未来的眼中充盈着泪水，“妈妈，你也不要我了吗？” “傻瓜，妈妈跟爸爸捉迷藏，让爸爸担心一下。只有爸爸能找到妈妈。” 未来忍不住笑了：“原来爸爸还会跟妈妈捉迷藏，他不要外面的阿姨了吗？他要回来了吗？” 母亲轻轻的把手盖在她的眼睛上：“要乖乖的睡觉啊，未来！” 天空很蓝，阳光照耀在芭蕉叶上，叶子反射的光让未来眯上了眼睛，多好的天气！ 父亲出现在未来面前时，未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 望着对自己接近陌生的女儿，任新南心中也隐隐的内疚，他伸出手来想要抱她，未来却本能的闪开。他只好无奈的收回手。 “妈妈，妈妈，爸爸回来了”未来冲屋里叫道。 奔出来的母亲眼中的惊喜刺痛了未来，未来立刻决定忘记对这个男人的所有藏在心底的恨，她开始围着他，一声声地叫他爸爸。 父亲坐在沙发上默默喝着母亲为他煮的咖啡，半天无语。未来爬上父亲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 “爸爸，我语文数学都是满分。”她讨好的对父亲说。 父亲冲她勉强的一笑：“真乖啊未来！” 未来看见他的脸苍白而疲倦。 母亲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着。“未来，糖没有了，去帮妈妈买点糖，你爸爸喜欢吃甜的！”她冲正在父亲腿上的未来喊道。 “好的。”母亲今天很高兴，很久没有看到母亲这么高兴了，于是未来有些兴高采烈的，她拿着钱一蹦一跳地出去了。 屋子里，空气中漂浮着菜的香味。任新南站起来走进厨房，她见他进来忙叫道：“出去出去，油烟很呛，你最讨厌油烟了。”望着她忙碌的身影，他欲言又止。可是，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他下定决心的深吸了一口气，。 “安亚，别忙了，我有话要说。”他拉住她忙碌的手。 象要预感到什么，她对他挥挥手，哀求似的说：“等吃过了再说吧。”她冲他一笑，数落道：“你看，今天有你最爱的红烧鱼，糖醋排骨，大对虾……” “安亚，我爱她，我真的爱她，”他打断她的话，无力的看着她说，“真的，我那么的爱她，但是在遇见她之前，我却已经不自由了。” 她忙碌的手停了下来，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的眼睛深深的望穿他的心，沉寂的空气让人非常的不安。语言是苍白的，他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就连这么一会儿的快乐都不能给我吗？她的心中痛的开始发冷。 “新南，我想我可以给你自由了！”过了好半天，她终于开口说话。她脸上淡淡的微笑着，眼睛幽蓝幽蓝，他突然想起那双幽蓝的眼睛曾经让自己心动过…… 房间里是寂静的，明亮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她漆黑浓密的长发有一点潮湿。 “孩子已经8岁了，他需要上学，他不能再当私生子，他需要个爸爸。”他喃喃地说。 “未来呢？我的女儿未来呢？她曾经在你心上停留过么？她也是你的孩子！”她面无表情地问，内心巨大的伤痛已经让她失去感觉。这个男人，曾经爱过自己的男人，他的心永远的走了，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可终于开口说离婚的他还是伤的她遍体鳞伤。不要眼泪，再也不要眼泪！ 可是，泪还是流了下来！ 未来拿着糖走进屋里，看见母亲面无表情的脸上簌簌流下的泪水时，突然有着恐惧而失重的下坠，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巨大的不安慢慢的漫延上来，一刹那，泪水涌了出来。她拿起糖扔到父亲脸上，母亲扬手“啪”的一声给了她一个耳光。未来捂着脸，昂着头对父亲一字一句地说：“你、会、后、悔！”望着女儿未来，新南愣住了，未来眼底流露出的恨让他不知所措，他讪讪的苦笑，拿出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到沙发上，他几乎是仓皇的离去。 未来默默的收拾地上散落的糖，扭头望见沙发上蜷缩着身体的母亲，眼睛睁的很大，但是，空洞的没有一滴眼泪。几乎在那一刹那，未来学会了静默，静默的去接受现实。 “未来，你过来。”母亲轻声的换她。她走到母亲身边，母亲拥住她，举起手抚摸着未来的脸：“未来，我的宝贝，疼吗？”她摇了摇头。母亲抱起她，有点吃力：“来，宝贝，妈妈带你出去玩。” “不，我不要出去玩，妈妈，你笑给我看！只要你笑就可以了！长大以后，我天天让妈妈笑！妈，妈！忘记那个人吧，他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他好了！”未来哽咽着声音哀求母亲。 母亲的手很轻很轻的扶过未来的脸庞，睫毛上的泪珠温柔地滑落。 “宝贝，不要哭！有妈妈哭就够了！我的宝贝不要哭！走，跟妈妈出去玩！” 母亲牵着未来的手，带她逛遍街上每个角落，让她吃所有爱吃的东西，未来感觉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前面一家肯得鸡，门口的白胡子老头对着她们和蔼地笑着。母亲带着未来走进去，一口气给她点了六个汉堡还有鸡翅署条玉米棒。望着低头默默吃着东西的未来，她心中针扎般的痛。 “妈妈，我饱了。” “饱了吗？再吃一点吧！再吃一点！”她拼命的把食物往未来面前堆，未来早已经饱了，可她听话地拿起汉堡机械地啃着。她不知道如何去做，母亲这样让她感觉害怕，她只有不停的嚼动着食物。突然，她的泪水涌了出来，扔下汉堡扑进母亲怀里，抱住母亲的脖子：“妈妈！妈！你不能不要我！不能不要我！”她的声音委屈又凄苦。 肯德鸡里面所有的人都在食物、音乐中荡漾着幸福和微笑，只有她们，那些悲伤被泪水怎么洗也洗不掉。 回去的路上，未来靠在母亲的怀里，疲倦的她在公车的颠沛中睡着了。睡梦中她看见一片阳光下生长繁盛的槐花树，清香又洁白，树叶在风中轻轻起伏。 第二天放学，母亲没有象往常一样来接未来。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鲜花店，未来想起母亲最喜欢花，母亲把父亲送给她的鲜花制成干花绣成一个个小荷包挂在窗帘上，母亲说，那是父亲刚认识她的时候送的花了，后来就不再有花，没有关系，制成了干花就可以永远留住了！ 未来走进鲜花店里，店主是个胖胖的老太太。老太太笑咪咪的帮她选好了花，说：“你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女儿送的花呢！多懂事的孩子！”是啊，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未来付好钱谢过老太太，捧着鲜花她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到了家门口，未来敲着门叫道：“我回来了，妈妈！开门！”叫了几声后没有动静，她把鲜花靠放在门上，从肩上退下书包，找到了钥匙。打开门，印入眼中的是桌上已经摆好的饭菜。 “妈妈，妈妈，我回来了！”未来一边换着鞋子一边对着屋里叫道。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进屋后，未来放下书包捧着花，找遍所有的房间，可都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她看着桌上的饭菜，感到自己的心在下坠、下坠……母亲不要我了！她心头只有这一个念头，突然想起那天母亲跟她说的话：如果找不到她就打电话给父亲！未来颤抖着手拨通父亲的号码，绝望的哭泣着告诉父亲母亲不见了…… 放下电话，她再一次找遍所有的房间，几乎恐惧到极点的她突然看到衣橱开了个小缝，难道妈妈真的在跟爸爸捉迷藏？她轻轻地走到衣橱边，做梦一般慢慢打开衣橱，一个披散着头发低垂的脑袋出现在她面前，苍白的脸被低垂的长发掩住，从头发之间的缝隙中，未来依然看到了母亲那双绝望空洞的眼。母亲脖子上的蓝色丝巾深深的勒进肉里…… 父亲赶到的时候，未来在她母亲低垂的脑袋前呆呆的坐着，不哭也不说话。她愣愣的望着母亲那似乎微微飘动的头发。 母亲是先吃了安眠药，然后再在衣橱里用丝巾吊住了脖子。那条丝巾，是父亲送给她的！她死的惨烈而凄美。她怕自己的死会吓到她的女儿，她唯一的牵挂，所以她躲进衣橱。她依然期待自己的死可以在她爱的男人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只是她没有料到，她还是吓到了未来，她的未来。 未来象一艘船，沉入海底，寂静的再也发不出声音。 葬礼上，闻讯赶来的外婆悲恫的说不出任何话，那种压抑不住苍老的哭泣撕扯着空气。 未来默默的烧着纸钱，那些纸钱焚烧的中心慢慢向上漂浮的灰垢，象一只只黑蝴蝶飞舞着。注视着那些黑蝴蝶，未来感觉自己那颗小小的心被巨大的疼痛挤得无法跳动。外婆过来抱住她哭：“未来啊，未来，你以后要怎么办？你没有妈妈了，可怜的未来啊……”任新南一直对着她们流泪，“妈妈，对不起！”他哭泣着跪在外婆面前。 “不要叫我妈妈，我唯一的女儿死了，在这个世上已没有人可以叫我妈妈了！”外婆扭过头不看他。新南又抱住未来：“未来，跟我走吧！爸爸会好好照顾你的！” 未来的眼光不再掠过他的脸，她的眼睛空洞的一如临死前母亲的眼，没有喜，没有怒，也没有哀！没有丝毫的感情。直到佩姨的出现。 佩姨就是那个女人，父亲爱的那个女人。 佩姨出现的时候，未来安静的看着她。佩姨很美丽，没有母亲的那种抑郁，她整个人明亮的发出灼灼光芒。那光芒刺痛了未来的眼睛，刹那间，她决定了跟他们走。佩姨走到她面前抱住了她，脸上堆满了同情和怜惜：“未来，小家伙，你一定吓坏了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未来扬着嘴唇，似乎笑了，她走到外婆面前亲了亲她。外婆搂住她又泣不成声，这时候，突然间，未来的眼泪就涌了出来，带着仇恨滚出了眼眶，落到地上转瞬便消失。只一会儿，她就止住泪。拭干眼泪，又亲了亲外婆后，未来默默的走到佩姨的身边，她牵住了佩姨的手。 纸钱在风中如同蝴蝶般的飞舞，震动着蝶翅。望着闪动的火苗，未来突然间明白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的不存在了！ 这一年，她9岁。 第二章 她的眼前是空落的都市 不能再空了。 她的身体有金属的光泽 在夜晚会发出声音：雨声 哭声，皮肤干涸的声音，心里 被火燃烧的啪啪声 还有一些声音，没人能够听见 如果你害怕 你就逃吧，跨过一道沟渠 否则 就要记住，你没有亲人 并且很快就学会了忘记 佩姨8岁的儿子中宇，有一双胖胖的手，眼睛圆圆的，亮亮的，如同他母亲的眼睛，里面闪现的都是幸福。一切事物在他的眼中都是美好的！他对突然到来的姐姐很是喜欢。刚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色苍白，辫子散了，长长的黑发柔柔的搭在瘦瘦的肩膀上，白裙子在风中轻轻闪动。他小小的心紧缩了一下。 母亲对他说：“这是你的姐姐未来，以后她会跟我们住在一起。” 他惊喜的不得了，跑过去拉住她的手：“未来，你叫未来？我叫中宇，中国的中，宇宙的宇！” 未来却一直不肯抬头。 佩姨对儿子说：“姐姐累了，让姐姐休息吧。”她转过脸对未来说：“我带你去洗澡。” 未来安静的让佩姨帮她洗澡，一如以前母亲帮她洗澡一样。洗过澡的她，脸粉生生的，桃色颜色，眼瞳里装着沉静的琥珀。佩姨给她穿上一件粉色的连衣裙，灯光下，未来美丽的象个公主。佩姨笑着对新南说：“我们的未来是个美人坯子。” 新南呆呆的望着未来，她让他忧伤的心疼，也内疚。他在她母亲的尸体前发现她的时候，她不哭也不闹，一直安静到现在，也没有说一句话。她听任他们对她的一切安排，只有在焚烧她母亲的尸体时，她趴到焚尸炉前怎么也拖不走她。透过焚尸炉上小小的窗户，火苗猛烈的跳跃着，吞虐着一切，她的眼睛随着那些火苗一起燃烧着。 埋葬她母亲的骨灰时，她紧紧的抱着骨灰盒，指甲深深的掐着盒子，嫩嫩柔柔的手指甲掐出血来。 他很担心她，但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佩姨把未来的房间安排在儿子的隔壁。她特地把房间布置成粉色色调——小女孩喜欢的颜色。中宇从见到未来时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跟着她说东说西的。他歪着头打量着未来的房间，叫道：“还缺些东西！小孩子最爱的东西！等一下哦未来！”他转身跑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抱来一堆玩具，还有自己最心爱的大灰熊，每晚睡觉他都要抱着它睡。 “未来，这些是给你的！还有大灰熊，没有它你会睡不着的！因为我没有它会睡不着哦！”中宇把它们一骨脑全堆到未来的床上，佩姨眯着眼睛笑着说：“呀，中宇表现不错啊！会把好的东西让给姐姐了！” 未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冲他笑的中宇，没有吭声。 “中宇，来，我们走吧，让姐姐休息，姐姐今天很累了！”佩姨牵着中宇走出未来的房间。走到门口，中宇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看未来，冲她叫道：“未来，我要叫你未来，不要叫你姐姐！你要乖乖的睡觉哦！我就在你隔壁，你不要害怕！” 躺在床上，中宇兴奋的一直睡不着，未来的到来让他很高兴，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翻着身，终于忍不住的跳下床，走到未来的房间门口，轻轻地打开门，小声的喊道：“未来，你睡了吗？” 黑暗中，中宇看见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未来，晚安，我是来跟你说晚安的！” 道过晚安，中宇回到房间一会就甜甜的睡着了。 佩姨和新南商量，决定让未来跟中宇到同一所学校就学。手续很复杂，于是未来暂时待在家里。中宇哭闹着不肯上学要在家里陪未来，佩姨和新南也怕未来一个人寂寞便答应了。中宇高兴的跳着，他蹦着对未来说：“未来，我带你捉蝴蝶好吗？我们家别墅后面的草地上有很多的蝴蝶，还有蚱蜢……”未来恍若未闻，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中宇牵住她的手，他感觉她的手指冰凉，她冷吗？ “未来，你要笑！为什么你不笑呢？来，我带你去玩，以后我会照顾你的！”中宇认真的说着，他拖着她的手往草坪跑去。 佩姨欣喜的看着他们的身影，说：“新南，中宇有个姐姐，很好！你瞧他乐成那样子！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生活。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照顾他们的，还有你！”他颓废的坐在沙发上，无力的说：“佩儿，我对不起她！”佩姨没有说话，她走过来紧紧拥住他，像两柄相亲相爱的刀子，闪着冷冷的金属的光。 一切都会好的，新南！ 屋后的草坪上，果然有很多的蝴蝶在飞舞，阳光暖暖的照射在草坪上，叶子上的露珠反射着光，逼仄的让人有些晕眩。未来仰起头，天空中，一只鸟儿扑腾着翅膀飞了过去…… 中宇把捉到的蝴蝶放在一个木头盒子里面，蝴蝶都是白色的翅膀薄薄如绢的那种。他把盒子放到她手上，对她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未来抬眼看着他，她的眼睛流离不羁，干涸的没有丝毫感情。中宇小小的脸上满是辛苦捕捉蝴蝶的汗水，他的眼睛企盼的看着她。未来木然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扬起盒子狠狠的砸到他的脸上，他的脸立刻红了。 中宇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第一次有了受伤的感觉。他看到未来的唇角对着他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他用胖胖的小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让她看见自己的泪水！ 他是多么的喜欢她啊！他感觉她象童话中的公主，美丽的小天使！他悄悄的拭去泪水，弯腰捡起盒子，说：“我们回家吧！你不喜欢捉蝴蝶！”她注意到他脸上被她砸中的地方已经青了。 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出去帮未来办转学和入学的手续了，佩姨正在给鱼缸里的金鱼换水。那些金鱼是中宇最心爱的，曾经死了一条，中宇哭了一天，连续几天都没有心思吃饭，从那以后佩姨就都自己亲自给金鱼换水不让保姆动手了，生怕金鱼又有什么闪失！佩姨给金鱼换好水，看到他们，便笑着喊保姆：“青妈，给孩子们洗手，端上苹果！”这时候，佩姨突然看到中宇脸上的伤，愣了一下，然后心疼的把中宇拉到怀中问道：“怎么搞的？脸怎么青了？”中宇挣脱母亲的怀抱，往卧室走去，大声的说：“我不小心摔的！” 晚上，睡觉前，中宇又来到未来的门前对她轻轻的说：“晚安，未来，晚安！乖乖的睡觉哦！” 手续终于办好，父亲开着车送未来和中宇去学校。下车后，中宇牵着未来的手走进学校。父亲对他们叫道：“中宇，你要照顾姐姐啊！”中宇回过头对父亲咧开嘴笑了：“放心吧，爸爸！” 今天是第一天上学，下课时，中宇跑到未来的班级，看见未来一个人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动。这时，老师进来喊道：“任未来，课间操你要跟同学们一起做操的，知道吗？”未来头也没有抬，甚至没有看老师一眼。老师有点气愤的说道：“任未来，老师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未来漠然的扫了老师一眼，依然没有说话。老师真的生气了：“任未来，你真没有礼貌，你难道不会说话？还是听不到声音？”中宇冲了过来大声的叫道：“我姐姐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她只是不舒服而已！”老师疑惑的看着中宇说：“任中宇，她是你的亲姐姐吗？为什么老师跟她说话她都不理会？她真的会说话？” 老师走后，中宇走到未来身旁轻声说：“未来，放学等我一道回家哦！” 放学的时候，保姆还没有来接他们，未来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中宇只得跟在后面。路上，中宇想牵着未来的手，她却甩开他的手大步的朝前走着。路过一家糖果店时，中宇对未来叫道：“未来，慢点，等我一会儿！”他跑进去用零花钱买了一包糖果。出来时，未来已经走了很远了，他追上未来，气喘吁吁地把糖果放到她手上，说：“未来，给，吃吧！我最爱吃这种糖果了！”她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着。身后，糖果散落一地。中宇默默的追上去，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说：“原来你也不喜欢吃糖果啊！我知道了！” 呵，未来，我不会生你的气的！我永远原谅你！ 佩姨努力的想跟未来搞好关系，她给她买衣服，买一切小女孩喜欢的东西来送给她，极力的想做个好母亲！她发现自己几乎是在讨好未来，可是未来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佩姨买来的东西她从来不去碰。看着佩姨的时候，眼中会发出阴郁的光来。佩姨越来越不确定起来，她感觉到一种无能为力，未来恨她！她能感觉到她的恨。有时候背后会传来一股寒气，让她不寒而栗，转过身来，未来那双阴郁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她，她的眼神让她很不安！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充满了恶毒！对，是恶毒！9岁的小孩怎么能发出这样的眼神？从来不知道，9岁的孩子能恨的这么彻底。想起身边总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时候，佩姨感到一股寒气从脚上慢慢的上升直至笼罩了全身，牙齿都寒的格格响！最让她不安的是儿子中宇，他常常受到未来的伤害但在她面前总是掩饰着，在自己的母亲面前隐藏起别人对他的伤害。佩姨对这一切感到惊慌！ 怎么会呢？小女孩未来，她是那么的美丽，冷白面色，长长睫毛，天使般的面容。只是她忘记了，天使也不会一直甘愿在自己的忧伤里居住。 天使哀伤的尖锐，那锐利的针刺透了天使的皮肤，天使在流血，泛出墨红的光朵。天使的伤会累及到身边每个人，凝结淤积成黑色的痂，那黑色的痂就是天使的影子。从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个故事。 这天，中宇抱着个布娃娃在未来班级门口等她，未来总是最后一个出来，她一向慢吞吞的。当看到她拎着书包出来时，中宇跑上去接过她的书包帮她拿着，然后冲她扬起了娃娃：“可爱吧？芭比娃娃，很像你哦！送给你的！”未来盯着娃娃看了一会儿，她冷然的扫视了他一眼，然后伸出手去，慢慢的拧下了娃娃的头，蹲下身子，把头放在脚下，她抬起脚一踢，娃娃的头便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落到地上。中宇心中一阵难过，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小小的他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感受了。他淡淡的说：“为什么？你不喜欢吗？这是我用存了很长时间的零花钱买的，选了好久的。”未来抬脚往前走着，看也没看他。远处保姆开着车来接他们了。上车后，中宇的心情很快恢复了，他伸手摸了摸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笑着说：“我知道了，原来你不喜欢布娃娃，下次不会送布娃娃给你了。” 上学第7天的时候，未来便不肯再到学校了，任凭佩姨和新南怎么劝说都没有用，她害怕人群。 父亲新南对她感到无能为力，未来看东西的眼神飘忽不定，思绪常在自己的世界中飘荡，但在听到佩姨的声音时，会很冷静的收回一切的幻想，冷冷的看着佩姨。她的行为开始逐渐变的尖端。她把中宇的照片撕碎扔了一地，中宇送她的书她把它泡在水里。更过分的一次是，她把中宇最心爱的金鱼弄死后放在他被子里面，那天，佩姨给金鱼换水的时候，未来蹲在一个角落默默的看着鱼缸。等佩姨走后，她轻轻的走过去用手抓住金鱼，带着金鱼走进中宇的房间，她掀起中宇的被子把那些金鱼放在被子下面。做完这一切，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放学回家中宇第一件事情是寻找未来，他给她买了一袋爆米花。吃中饭的时候，中宇才突然发现鱼缸里面空空的。 “金鱼呢？我的金鱼呢？”中宇扔下筷子朝鱼缸冲去。 “咦？中饭前我还帮金鱼换过水啊！怎么现在一条都没有了？”佩姨惊讶的说。 中宇站在鱼缸面前沉默了一会，他强忍住泪水。佩姨以为中宇会大哭大闹，心中正惴惴不安。可是中宇只是回过头看着佩姨，淡淡地说：“最近这里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野猫，黑颜色的！恐怕是给野猫偷吃了！以后再也不养金鱼了！”他深深的看了未来一眼，然后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拿起筷子默默地扒着饭。 吃了几口，中宇感觉心里很难受，便回房间休息了。 第二天，好天气，保姆青妈把家里被子抱出去晒。当抱出中宇房间的被子时，床底下那些压的稀烂的金鱼正对着她张着嘴巴，金鱼已经微微发臭。青妈吃惊的叫了起来：“天啦！金鱼怎么跑到床底下了？” 正在吃早饭的中宇听到叫声，放下饭碗跑了进来，当他看见那些金鱼的时候，忍不住蹲下身体大口大口的呕吐着。 金鱼，对不起！对不起！中宇呕吐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闻讯过来的佩姨抱住中宇轻轻拍着他的背，新南沉默的看了一会然后对青妈说：“把被子拿出去洗洗吧！给中宇换床新的！” 走出房间，客厅饭桌上，未来一个人默默的吃着饭！ 佩姨狠狠地盯着未来，终于没有说话。 中宇很伤心，但他在母亲面前仍然帮未来掩饰着。他从来都不怪她，他依然试图跟她去接触。 做为父亲的新南，却感觉到真的无能为力，他不知道如何去跟未来交流，她不再开口说话，也不再看他一眼。 未来，原谅我！请不要伤害中宇。 冬天很快到来了，未来一直拒绝再去学校，她象条过冬的蛇一样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她不喜欢房间的布置，用中宇送她的颜料把墙壁刷成黑色，她在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新南走进她房间时，她正在门的背面画着一只眼睛，那只眼睛让人感到心惊肉跳，白色的眼皮，白色的眼仁。见他进来，她并没有停止她的工作。房间里窗帘拉上的，没有开灯，暗暗的房间里，她的身影在房间的四壁投下怪异的影子。望着她小小的身影，他心中难过的晕眩：这是我的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她不再说话不再看我！ 他把未来单薄的小身体抱在怀里：“未来，对不起！对不起！” 未来手中白色的颜料洒落在地上，她望着他的眼神闪烁而尖利，空气中有种一碰就断的呼吸，象恐惧，象绝望发出的声音。面对她死亡般的安宁，他整个地萎落下去，他感觉到她的恨，她不会原谅他的！ 佩姨终于和未来发生了第一次的冲突。 这天，中宇放学回家，兴冲冲的拿着路上买的三色冰淇淋来找未来的时候，他看见未来拿着剪刀，丝丝缕缕的、狠狠的剪着一件衣服，那是母亲的衣服。他惊愕的对她大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的声音飘忽的回荡在房间里，她看了他一眼继续的剪着他母亲的衣服。他冲上去想夺下她的剪刀，她手一扬，顿时，中宇手上的鲜血流了出来。他望着流血的手，满脸忧伤：“为什么？未来？为什么？”她看着他，嘴角微微的扬起：“因、为、我、恨、你、们。”这是中宇第一次听到未来开口说话，她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地。她说的是： 因为我恨你们。 这时，佩姨来了。眼前破碎的衣服，未来挑衅的眼神，让她不知所措。中宇望见母亲的时候，他慌忙把手藏在背后，满脸惶恐的看着母亲。佩姨上前拉过儿子的手，手上的裂痕和鲜血让她的脑子轰然一下，顿时她愤怒了：“你想杀了我儿子吗？”未来却看着她笑了，她的微笑是有翅膀的。飞啊绕啊。佩姨被弄得天旋地转。 中宇连忙分辨道：“不是的，她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难道这些衣服也不是故意的吗？” 望着儿子可怜兮兮的乞求的眼神，佩姨愤怒的心充满了恐慌。她看着未来，未来满溢着黑色的眼睛正冷冷的看着她，她突然感到害怕了。她感觉自己真的怕未来，一个9岁的孩子！她的眼神阴冷，甚至充满了怨毒。佩姨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词语可以用在一个9岁的小女孩身上，可是，她感到未来那复杂的眼神里面包含的远远不止这样。佩姨惊慌失措，有种危险逼近的感觉。她使劲的摇摇头：她只是个9岁的孩子啊！ 她曾经发誓要做一个好母亲，好好的对待未来。但是现在她早已经没有信心了，她害怕未来，怕的要命。她开始不让中宇再跟未来接近，但中宇做不到。每晚睡觉前，跟未来道晚安是中宇必做的功课。没有道别的晚安，他会一夜都睡不着。 天使在大片的黑暗和星星点点的光亮中穿梭，疼痛可以归还给你们吗？ 未来越来越糟糕，她害怕听到一切声音。半夜她会光着脚悄然无声的走进佩姨的房间，站在床前冷冷的看着他们，当佩姨翻身猛然看到黑暗中床前闪烁的眼睛时，尖叫着抱住新南。新南打开灯，未来站在床前毫无表情的盯着他们。佩姨吓坏了，她哭泣着蜷缩在新南的怀里。如此几次反复，佩姨感到几乎崩溃。 佩姨极力阻止中宇跟未来接触，未来心知肚明的不动声色，但她感到心中的恨已经烧的她不能动弹。当中宇带她来到池塘边钓鱼时，那股恨让她毫不犹豫的冲中宇的背后推了一掌。中宇掉下池塘的瞬间，他转头看见母亲震惊的脸，心中难过的要命，母亲会怪未来的。他想起灯光下的她，小脸粉粉的，晶莹剔透，象个光芒集于一身的天使。她的嘴唇挑花瓣样的粉白粉白，她发白的嘴唇比他心爱的金鱼惨死在他被子里面更让他感到难受。肌肤与冰凉的水接触的刹那，他看见未来的头发飞旋如枯蝶，她花瓣般的唇角，风中飞舞的头发，是他失去意识的茫然的储藏体…… 第三章 我的心逐渐变得平静， 我尘封的情感却开始苏醒 我的脸孔坚强到变得苍白 我孤独的等待依然执著 黑夜中，我的歌声漂浮在晚风中 你要相信—— 我不会只躲在角落里 暗暗哭泣。 安亚： 你好吗？ 现在的生活让我很麻木。外婆总是对着我念圣经，她希望我可以遗忘一切。因为回忆对我来说是痛苦的。我常常在想，我要怎么样做才能让他们体会到我们当初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那痛让我一直无法好好生活。那痛，总是这样的跟着我如影相随。那痛，或许会伴随我的一生。安亚，你可以忘记吗？ 我无法忘记。 我很想你！ 未来站了起来，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回忆是痛苦的，但她并不想遗忘。 黑暗中，未来的脸在微弱的火光中闪烁着。吐出一口烟，眼睛迷蒙了。死亡象蛇的蜕皮，为此而有新生。未来打开窗户，对着窗前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的清香！大大的月亮挂在天上象极了一只眼睛，她曾经画在门上的眼睛。外婆又在咳嗽着，她年纪大了，最近她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那声音象是一个人垂死的呻吟。未来听了感觉自己也喘不上气。 安亚，外婆是我仅有的所有了，感谢她可以活这么的长久！夜晚她的抚摸让我可以睡的安稳，就象在你身边一样。 外婆从疗养院接走未来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佩姨跟中宇，只有父亲每年都会来看她。他给她大笔大笔的钱，但未来从来不给他写信，打电话。有时候想起来心里就感觉痛的要命，让她陡生恨意。那恨从内心底处慢慢的上升，蔓延到全身每个毛孔。 未来心安理得的挥霍着父亲给她的钱。她出入城市里的每一个地下酒吧，她喜欢酒吧里的音乐象着了火一样的向她劈头盖脸的冲击着。 除了去酒吧，她唯一的乐趣就是化妆。那是她的工作，她是化妆师，常常为歌舞厅的演员们化妆。柳情说她是天生的画家，可以把每张脸孔变得格外精致。 柳情是未来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柳情是一个小城市小有名气的小作家，常写些皆大欢喜的爱情小说，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永远是那么的完美，结局又总是那么的圆满！ 我喜欢一切完美的事物。柳情说。 未来第一次见到柳情的时候是在大街上。未来当时正赶着去为一个时装表演的模特们化妆，柳情莫名的冲出来拦住她，结结巴巴的对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听了半天，未来终于大概搞清楚了：她从海南来的，但下火车时钱包丢了……多老套的故事，未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掏出钱包扔给她就走了。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在这城市特有的灰色雾霭中，柳情看到未来正穿过马路，步履轻捷地向她这边走过来，看见她的时候，未来眯起眼睛微笑着，向她问好。柳情感觉她的声音略带鼻音。然后她们肩并肩地走在街上。 “那天，谢谢你！”柳情说。 “不客气。” “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感谢才好。那天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连打个电话的钱都没有。” 未来看着她微微的笑了，“烦不烦？不要说客气话了！请我喝咖啡吧！有家叫‘猫儿’的咖啡厅很不错！” 柳情看着她笑了，她额头上几绺柔软的刘海被风吹拂起来。刹那间，两个人之间的陌生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猫儿咖啡厅里面的光线有点暗，猫是喜欢黑暗的。咖啡的醇香和一些烟雾飘浮在空气里，前台的音响喇叭像缩小的棺材一样硬邦邦地竖在那里，柔柔的音乐从那儿幽幽地飘出来。顾客并不多，一些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侍迈着猫步悄无声息地来回走动着。 咖啡很好！ 音乐也不错！ “我叫柳情。你呢？” “未来。” 柳情眯着眼睛笑了，“未来？多么奇怪的名字！你这么美丽的女子应该有美好的名字！”柳情低下头用手摇晃着手中的杯子，咖啡的香气扑入她的鼻中。她思考了会，抬起头认真的对未来说：“你很漂亮，可是眼中总飞着若有若无的忧伤和冷漠。未来，这个名字好象总是在提示着什么，很逼人的感觉！”她用手轻轻敲打着桌子，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未来忍不住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连红楼梦的诗句都用上了！” “唉！你不知道你是多么的美丽，美丽的我都无法嫉妒你了！看见你的时候，我的脑中就只浮现出两个词：天使，西施。” “呵呵，帮了你而已，用不着这么的夸我。” “真的，”柳情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很喜欢你！我叫你西施吧！” 未来微笑着看着她，“无论你叫我什么，都可以！” “西西，我叫你西西！”柳情叫道。 咖啡厅里光线渐渐从暗淡变成了淡淡的橙色，隔着玻璃看窗外的马路，霓虹从街道上空冒出来，闪现着幽幽的光。一些行人来来往往着，带着疲倦而冷淡的神情匆匆赶着路。 分手时，她们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 后来见面的时候，柳情一次又一次的问她：“当时为什么给我钱？不怕我是骗子？” 每次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未来都哭笑不得。每次的对话都如下： “西西，为什么当时帮助我？不怕我骗你吗？” “你不象！” “怎么就不象？” “因为你长得阳光！” “是不是每个长的阳光的人求你帮助你都会帮他们？” “不是！” “那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阳光？” 柳情挠挠脑门，“为什么呢？为什么帮我呢？” 未来懒得看她，点燃一支烟吸起来。柳情皱起眉头：“吸烟对皮肤不好！对身体更不好！” 未来看了她一眼，捻灭了烟。她喜欢柳情，喜欢她的阳光，健康，永远是乐观的。未来愿意为她做所有的事情，从来不违背她的意愿。 “知道街上那么多人，当时我为什么找上你吗？”柳情递给她一杯咖啡。 “恩？” “因为你那么的漂亮，美丽。我喜欢一切完美的东西！”柳情对她咧开嘴，露出可爱的虎牙！ 柳情本来拥有一份好工作，事业蒸蒸向上，小城里她也算是小有名气。来到这所城市一切便从零开始。她是为了一个人来到这所陌生的城市，一个男人。 男人是个吉他手，终年漂泊不定。见到他时，柳情一眼便被他迷住，他有种捉摸不定的美，长发下的眼睛象隔了一层透明的胶布，流露出对生命的疲惫。 吉他手面对柳情的爱情反应平淡，柳情一直把他的平淡理解成是理智的克制。乐队离开的那天，他来找她，见面后，他不语的看着她，然后开始静静的亲吻，他的吻温情脉脉，象肌肤在冰上滑动时的那种润滑。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柳情没有告诉未来，自己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来到这个城市的。未来也没有问她来到这所陌生的城市的原因。她们彼此固守着彼此的空间，谁也不会轻易的侵入进去。但，她们是朋友，彼此用心热爱着对方。 刚开始的时候，柳情几乎是靠着未来的救济度日，渐渐地，她开始陆续的发表一些文章，可以断断续续的有一些收入。 未来虽然自己经常出入一些地下酒吧，歌舞厅，但她从来不带柳情去。有时候柳情会抱怨未来陪她太少，这个城市她只有未来一个朋友。柳情象个芬芳的水果，未来不愿意这只水果被撒上砒霜。她自己并不是经常的去见柳情，只有当她的心若有若无的丝丝缕缕的痛时，她就会来到柳情租住的小屋里面，一声不吭的象只猫一样的蜷缩在沙发上。这时，柳情就会默默的跟她并排躺下，直到未来睡着。未来脸上若隐若现的痛时常让柳情震撼！ 呵！未来，为何你会这般的痛？ 在一个叫阴阳coco的酒吧里，未来看见一个男人。一个看上去英俊淳朴的男人。他，一个人坐在角落喝着酒。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脸马上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棱角分明的。她顿时感到自己全身发热，内心深处的火焰象毒蛇般的吐着芯子，烧得她手脚发麻。 酒吧里碎光闪闪，每个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玻璃似的东西。舞池里，一个女孩在用妖娆的姿势跳着奇怪的舞灯光闪烁的让人眼睛发花。她看见女孩的脸圆圆的，眉毛画成很时尚的样式。 走到吧台，未来要了杯酒，她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努力使自己恢复平静。当她扭过脸寻找那个男人时，发现他身边多了个女孩。未来认得她就是刚才独自跳着奇怪的舞疯狂甩着一头漆黑的如丝长发的那个女孩。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中，未来甚至看见了她的眼角敷着一大把的闪亮银粉，唇膏的颜色也是银色的。女孩亲亲他的脸，很快的又闪开，继续她的疯狂。未来默默的喝着酒，眯起眼睛注视着女孩那喧嚣甩动的长发。 未来站在男人面前的时候，他愣愣的看着她。 白色的棉布裙子，上面有着凹凸的印花。她光着脚穿着一双编织凉鞋，长发很柔软，微微凌乱地从脸的两侧倾泻下来。很美丽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的幽蓝幽蓝的，漆黑的没有丝毫的暖意，让他的心口莫名其妙的痛了一下，很熟悉的痛。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酒吧闪动的灯柱完全的笼罩住他们的身影。他们彼此认真的打探着对方，在近似舞台布景的境遇中，清晰得能看见对方的眉毛。杂乱的音乐声蛮横地在耳边驶过。他感觉浑身的热血都凝住了。他咽了咽吐沫，感觉嗓子干的透不过气。 “我叫亚亚。”她低声的说。 他注意到她的声音是有些沙沙的，寂静的感觉。 “呵呵，你该不是认为我在着吊凯子吧？主动搭讪的女子，象在寻找猎物？” 被她这么一说，他表情拘谨起来，在她面前，他感到惶恐，有种卑微感在心头升起。 她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吐着烟圈。 “捻灭它！”他突然开口说。 她扬起眉头对他笑：“原来你不是哑巴，你终于说话了。”他又拘谨起来，吱吱唔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知道自己在她面前为什么这样狼狈，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咳嗽一下，开口道：“你这身打扮象个清纯的学生，抽烟的样子却象个太妹，真是奇怪极了！” “你是在对我说教吗？”她对着他吐了个烟圈。 他沉默了会儿，然后说：“我叫任中宇。”他站起来从她嘴边拿走那支烟放在桌上捻灭了它。 他的名字，像诡异的小爬虫似地蠕到她内心最苍凉幽深处。 她的忧伤放肆的漂浮在她的眼底，似曾相识。他在脑海努力搜寻着，那层相识像从一个遥远的地方飘来的幻觉。他甩甩头，想抛开这种窒息的幻觉。 她默然的看着他，抹去嘴角的笑容，两颗泪珠慢慢的从她眼角溢出。他的内心开始颤栗，仿佛被迎面来的冰块击中。待他回过神来，她已踉跄地穿越舞池在人群中消失。他无力的站了起来。 亚亚？你叫亚亚？ 安亚： 还好吗？ 我很想你。 我真的很想你。对你的情况我一无所知，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我时常很为你担心。 看到这里，你一定又会对我说：“不许叫我安亚，我是你的妈妈。”哦，呵呵，那我就叫你安亚妈妈。 今天，我见到了他。你爱的那个男人的儿子。 今天，我流泪了。已经干涸的泪腺重新化作失控的情感为冷泪，流满我的面颊，我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忽然发现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流泪了，从你离开我以后！ 见到他时，我感到寒冷的血液在血管沸腾，心底刻骨的伤痛让我颤抖不已，那无法抵挡的痛排山倒海的向我涌来，我痛的落荒而逃。我想，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没有关系，我们会重新见面的！ 他的名字叫任中宇！ 安亚，祝你一切都好！ 晚上来到夜总会的时候，夜总会的负责人红姐突然对她说：“丽人model公司最近正在招化妆师，我已经推荐了你，你可以去试试！很好的机会！”未来冲红姐笑了一下。她从来没有跟红姐说过话，甚至碰面走过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对视一眼。她一直认为红姐一定很不喜欢自己，没有想到现在红姐主动跟她说话，而且还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自己。她感激的看了红姐一眼，然后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自己很不习惯别人对自己关心。红姐又笑着说：“就知道你的英文名kimikou，这么长的时间都不知道你的真名，连你的声音都不清楚呢！” “谢谢你。”未来说。她的眼圈因为感动而有些微微发红，“红姐，我先去做事了！”未来赶紧转身离开，她害怕自己会流泪。 对不起，红姐。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的真名，只是，我不想不时地记起我辜负一个女人的期望，她把我当成她的未来，而我，什么也不是！我也不想每次告诉别人自己的姓名时，别人都用惊讶的眼神问我：为什么叫这里奇怪的名字？未来？为什么叫未来？ 望着未来远去的背影，红姐很无奈地笑了笑。一个孤独奇怪的女孩，不过，她有些喜欢她。 应聘的这天，人很多。未来一个人坐在公司大厅的长凳上，隔着右侧的玻璃向大厅里的房间看去，来来往往的人们像一些晃动的电线杆，带着黝黑的韵律的动作。这时她突然看到了一个安静而独特的男人，。他舒适随意地穿着，以懒洋洋的派头斜倚着大厅玻璃带着笑意冲她打量着。 她撇过头不看他。可他却慢慢地向他走过来，他指指她边上的座位，用低而圆滑的嗓音说：“可以吗？” “可以。”她没有看他。 “你叫什么？”他用于净的语气对她说话。 “kimikou” “中文名呢？” 她没有说话，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寒水沥沥，让他的心震动了一下。 “我叫许之俊。”他说，“我看了你十几分钟了，你始终保持着一个表情，是面无表情！你还会其他的表情吗？” 她换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他：“臭小子，你这样很没有礼貌的知道不？偷偷地打量着别人，是不礼貌的，你家大人没有告诉过你？” 他愣住了，瞪视着她说：“那叫人家臭小子是礼貌的行为吗？” 她用眼角扫了他一眼，看见他在瞪着他，干脆转过头来对视着他。 这时大厅里的音响放起了《you are so cool》，那男人在音响里懒洋洋地唱着“you are so cool you are so cool”。 他在她的这种注视下突然变的害羞起来，他的脸上漂流着羞涩的气息，她的目光如此安静，安静的让他感觉很不自在。他低头看着手心的掌纹。 “算命先生说我今年会遇见我深爱的那个人！”他抬起头对她说。 她微笑着对他说：“你跟我母亲一样，你们真的以为爱会在宿命的手心中得到平息吗？掌心也会受伤，伤口会让你的纹路突然断裂。” 工作人员叫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她从容地走到模特的面前。 给模特上妆的时候，望着模特在她的手下渐渐耀眼夺目，她不知所以然地愉悦起来。她盯着化好妆的模特，模特那变得生动的脸犹如黑暗中忽然出现的一片阳光，闪亮的是生命，也是喧嚣中的孤独。 一个星期后未来接到丽人公司的录取电话，来到公司签约的时候，她看见那天那个男人，许之俊，他坐在办公桌前冲她暖意融融地笑。 “恭喜你！”他说。 “臭小子，”她冷冷地说，“原来你是负责人啊。” 他使劲地咳嗽一声，装作正色的样子说：“我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你化妆技术很好，否则，就你那声臭小子，对，你是那么叫的，臭小子，我一定不会录取你的。不过，你的化妆技术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点不自在，语无伦次地罗嗦了半天，看见她在很奇怪地看着自己，用手拍了一下额头，然后很正经地对她说：“从明天开始你可以上班，你主要跟随目前最走红的模特江欣。你是公司为她安排的化妆师之一，她工作的时候你必须要工作，她不工作的时候，你也需要来工作，为其他的模特” “在私人时间里我可以另外找事吗？” 他探究地看着她：“你很缺钱吗？薪水我们开的足够高。你必须要保证工作时间，周一到周五，时间是早上8点到下午5点，晚上需要的话要随时赶到。下班时间里工作的话，薪水会加陪。在周六和星期里，你可以自行安排。” “我不缺钱，但是，我不喜欢闲着。”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化妆技术真的不错。真的。”他移开自己的目光看着前方说，“但是，这份工作不是很容易做的，那些模特，尤其是像江欣那么火的模特，很难伺候的。” 她笑了。 “臭小子，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努力让我手下的一切变得完美。”她说。 从事保险业的中宇，对生命和健康能用金钱来替换他一直感觉很悲哀。 一直以来，他过着寂静的生活，象碧寒背上的皮肤洁净而没有皱摺。他上班，下班，经常去一个叫waiting的酒吧，和碧寒约会，上床……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城市的喧嚣尘烟轻轻淹没所有的想象和激情。然而，coco地下酒吧和那个叫亚亚的女孩几分钟的邂逅如重锤猛击着他平静的心。她的眼神让他心疼的要命。 晚上下班的时候，他开车来到碧寒的家。 母亲不喜欢碧寒，说她太浮躁。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什么地方，他只是对她那如丝的长发热爱的要命。第一次见到碧寒的时候，他就被她的长发吸引住了，他想起了灯光下那粉生生的脸，披散的长发，受伤的天使。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等待，碧寒终于化好妆了。蔷薇般的嘴唇濡湿如流动的毒药，地上的化妆棉让他想到腐烂的尸体。 “今天我们去waiting酒吧。”他说。 来到waiting酒吧，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 黑暗舞池中情人们搂抱在一起，空气中漂浮着情欲的气味。这些身份不明的人们，白天潜伏在隐秘的角落，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便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 喝完一瓶马蹄林，他又点了两杯威士忌苏打。 灯光下碧寒的脸犹如盛开的玫瑰花瓣，眩目的让他睁不开眼。台上的歌手声音微微沙哑漂浮着疼痛，一如他现在的心。他现在四如此的矛盾，生活中充满了躁动。自从遇见那个叫亚亚的女孩，他感觉自己一直空荡荡的心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再也无法面对碧寒，甚至厌恶她的亲近。 “碧寒，我想离开你了。”他抚摸着自己的指甲，声音歉疚而又无奈。 “我有点冷。”她说。 他忧伤的看着她：“碧寒，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而已，而我现在每时每刻都在想她。” 她用涂着指甲油的手端起杯子大口的喝着酒。放下酒杯，她怔怔的瞪着桌子不看他，说：“是阴阳吧里的那个女孩吗？”她的声音有点发抖，原来她当时也注意到了。 他默然。 碧寒极力的想掩藏自己的愤怒，身体却仍然不听使唤的颤抖，长长的头发在一边流泻下来半掩住脸颊。他望着她，突然有一种会掉下眼泪的感觉。 “你爱过我吗？”她用手捋了捋头发，心中刺痛。 “我爱过你的头发。” “你喜欢跟我作爱对吗？”她自嘲的笑了。终于喝干杯中最后一滴酒，他在那一刻变的很遥远，在她不可触及的地方，不可理喻的忧伤的陌生。 舞池中情人们依然跳着舞，黑暗中的人们象一只只随时出击的野兽。 如果人的感情转了一圈，最后在瞬间可以归零那该多好啊！那人生可以隐去多少伤痛！碧寒狠狠甩甩头，深吸一口气，使自己的心不要太痛。留不住的就让他走吧！ 走出waiting酒吧，他们沿着马路往前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是对面鲜花店散发出来的。 “你说，那家酒吧为什么叫waiting酒吧？老板是在等待顾客呢还是在等待着一个特别的人？”碧寒饶有兴趣的问他。 “不知道。”他的声音很无力，“对不起，碧寒！”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结束意味着新的开始！”她扬着眉笑，头发在风中微微摆动。 回到公寓，中宇打开音响，震耳的说唱音乐让他感受到空气的流动。 电话响了，佩姨打来的。 佩姨说：“儿子，很久没有回来了，我跟你爸爸都很想你。” “对不起，最近比较忙，一直忘记了回家。” “不是工作忙吧，是陪碧寒倒是真的！不要有了老婆忘记了老娘啊！” 他沉默。 “怎么了？”电话那边佩姨关切的声音，“心情不好吗？是不是工作不顺心？早叫回来帮你父亲你不听，非要搞什么保险……” “妈，我明天回去！”他说。 挂了电话，他想起自己的确很久没有回去了，心头有丝愧疚。抱起墙角布满灰尘的吉他，拨弄一下，发出刺耳空洞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心底闪现出张美丽淡漠的脸。 天花板上，一只蜘蛛在结着网。 剥开一个荔枝放进嘴里，柳情满足的闭上眼睛。 未来玩弄着桌上的玻璃拼盘，玩了一会，她站起来走到窗前，透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时越过几只鸟。 柳情往嘴巴塞了个荔枝，对站在窗前的未来说：“今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未来冲她笑了笑：“是见那个让你跋山涉水来到这个城市的人？”柳情白了她一眼，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来到一个叫apple的酒吧。墙是灰色的，上面嵌着一个个如同萤火虫般的灯。台上乐队正在表演。她们坐到一个靠前的位置，未来去吧台点了两杯桔汁。坐下来后，未来顺着柳情的眼光看到台上的吉他手。顿时心中一惊，柳情和吉他手？就好象冰淇淋跟月球，两者扯不到边的事情。未来不由地仔细打量台上的吉他手，他正低着头专注的弹着吉他，头发掩住半张脸。未来看到他那双正在弹着吉他的手特别的白。再看看柳情，柳情眼中散发的爱意狠狠的刺痛了未来。未来心中涌上一阵难受，她知道柳情已全无保留的付出感情，她也许会被伤的体无完肤的，就象母亲！未来深陷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台上表演结束，吉他手来到她们的桌前她才反应过来。 吉他手呆呆地看着未来了一会儿，疲倦的表情。像枚冷冷冰棱一样仁立在未来的面前，在空气浑浊的酒吧中凝固。吉他手不带一点微笑地凝视着未来。 “我叫木本，大家都叫我阿本。”吉他手冲她笑着。 “这是西西，我的朋友！她是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柳情说。 木本目光深邃地注视着未来。 第四章 轻轻，这个夜晚是属于你的 此刻我闭上眼睛，但你不再看见 从我的眼睛里，会飞出来什么。 如果我有阿拉丁神灯 我会请求它让我消失不见 让你在随意翻动的书本里、下坠的时间里 再也找不到我 让你藏在沙粒里，我回到妈妈的肚子里 也要揉眼睛，流着泪咒骂你 几千年前，这个世界多么空洞啊 我怎么知道，一切都这么远 这么白；每个人，都要扮演那么多角色 透过窗户所看到的天空，是蓝得不能再蓝的蓝绿色，蓝的透明。这样的天气里上班心情也会变得很透明。今天已经是在丽人上班的第四天了，忙碌的确可以让人停止思想，让人无法去回忆那些美好的和痛苦的，而且，还会变的很充实。 未来从早上上班一直忙到吃晚饭，晚餐是在公司吃的快餐。那个男人，许之俊，一直跟着员工们一起上班下班。未来了解到他是从美国留学回来，学的是服装设计，他设计的服装在国际服装节上获得很多奖项。回国他开了丽人公司，两年下来，最红的模特在他的公司，他公司的服装品牌已齐名香奈尔。在公司上班三天，她已目睹那些模特对他的青睐，为他争风吃醋。爱情是什么？如果他没有那么多光环，只是身无分文的穷小子，那些漂亮的模特，还会为他争风吃醋么？未来有点同情他。 “灯光，再亮点。” “不行，这样的状态不行，重来！” “今天晚上9点的走秀很重要，江欣，你这样的状态会被其他的新人挤下的。” ……… 许之俊工作的时候一脸的严肃，全然不顾那些模特的撒娇。未来感觉他认真的样子很是有一种吸引力，跟平常的嬉笑完全是两个人。平常他会经常跟那些模特打情骂俏，可是一工作的时候，那种严肃的表情让人不由得认真起来。 “好，结束！每位模特现在去休息一会然后化妆换衣服，准备9点的表演。” 所有的模特犹如大赦，一个一个地把脚上又高又细的高跟鞋脱下扔在一边，t型台上的风光也是不容易的。 许之俊在前台的长椅上坐下，累了一天，一坐下便感觉身心很放松。他一抬眼，看见在耀眼的灯光中的未来，穿着白色棉布裙子，脚上是一双平底的凉鞋。那团白色在灯光里闪着白色的亮光，许之俊的眼神都被那团白色紧紧抓住，未来的脸融入灯光之中，仿佛灯光已与她融为一体，他的呼吸也为之屏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他总感觉到在自己的胸口里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感动像蒸汽一般不断地往上冒。 演出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2点了，未来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中的星星和月亮永远的最好的搭配。夜深了很少有出租车，未来等了好一会。许之俊开着车在未来面前停下，微笑着说：“上车，我送你回家。” “你工作的样子很吸引人！”他说。 “是吗？”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包香烟，问道：“你要吗？” “不！谢了！” 她抽出一支点上，烟是那种绿色包装的女士专用香烟。他用眼角瞥到她正吐着烟圈，脸上露出很迷茫的样子。 “抽烟对皮肤不好！而且，抽烟会得癌症！”他不动声色地说，可是心中却有种想抢下她手中的烟然后狠狠扔了的感觉。 她说：“我抽烟的年龄很早，开始的时候我抽文捷抽三五，后来我抽万宝路。现在，只要是烟，我都抽！” “你给我的感觉是平淡安静，而且，我感觉自己能体会到你内心里的那种沉寂。真的！有的时候，人总是在作茧自缚，只要挣破了那道茧就可以得到解脱。” 她转过脸看着他说：“我的生命质地注定像玻璃，极度容易破碎，也极度的容易受到伤害。我只是在努力的想不至于体无完肤。可是，却发现那种破碎是迟早的事，因为我的心，再很早以前就已经布满碎纹……” “选择遗忘吧！不管怎么样，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去遗忘，遗忘那些东西。” “也遗忘伤害吗？” “伤害是相互的，没有人可以在伤害别人后可以完整的脱身而走。所以，也应该遗忘。” 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样的话呢？他这样的人，又如何能了解呢？他当然可以随便的说遗忘，她不禁有些生自己的气，什么时候自己也需要倾诉了吗？ 她紧紧闭上了嘴。 “你在生气！”他眼睛直视着前方，“我知道你在生气。” 她没有吭声。 途中经过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他说：“下车进去坐坐吧！”她正在犹豫，他已经把车停了下来。她只好跟着走下去。 咖啡馆是那种法国乡村庄园起居室的风格，他们选了一个看上去安逸宁静的角落。 他呷了一口碳烧咖啡，带着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她说：“你知道吗？你似乎只会一种表情。” “是吗？”她的声音很平淡，“你这臭小子总是这样的研究别人么？” 他耸了耸肩说：“不，我只对你感兴趣。我想知道，你的脸做其他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她冷眼瞅着他好半天，然后低下头搅着杯里的咖啡。 沉默了许久他笑嘻嘻地先开了口说：“来，我来讲笑话吧！”见她没有反应便自顾讲下去：“有一个胖子…。 从二十楼顶往下跳…。 结果变成了……… 死胖子！！哈哈哈哈哈！“说完他大笑起来，笑了一会见她还是没有表情地看着他，便尴尬地傻笑几声说：”不好笑呀？那我再讲一个，很好笑的！说有三个男孩追三个女孩都没有到手，然后想报复她们一下，就想出一个主意来。他们用玉米糊加鸡蛋做了一锅类似呕吐物的东西，然后请三个女孩来吃饭。他们事先说好让其中一男孩装着喝多的样子对着袋子里装着呕吐，然后再把袋子里事先放进去的米糊倒出来，一人一勺地吃。结果你猜怎么样？他们吃着吃着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说：呀，味道怎么不对？另一个说：我记得当时玉米糊中没有放番茄啊，怎么会有番茄皮？这时，那个假装呕吐的人说：我真的吐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他捧腹大笑，眼泪都笑了下来。笑着笑着他看见她用很鄙视的眼神看着他时，慌忙收起笑容，询问似地看着她。 她用很鄙视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工作之余就是听别人说这么些无聊的笑话吗？”他无言以对，有些气馁地望着她，好半天，他解嘲地干笑几声，说：“有点恶心对不？嘿嘿！我这笑话还是起作用的。让你能这么鄙视地看着我。总算看到你第二种表情了，虽然是鄙视我的表情。嘿嘿，比没有表情强啊！” 她突然觉的他一定是一个很单纯的人，跟他坐在一起的感觉像是在迷失方向找不到出路的时候，有个人突然对她伸出了双手，让她的悲伤从心里涌了上来。她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我们该回去了。”她说。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他也只是沉默地开着车。很快到了她家门口，他说：“可以进去坐坐么？”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外婆已经睡了，他们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走进她的房间，满地飞扬的画纸映入眼里。 “你学画？”他诧异地问。 “我只是想记载下一些片段一些画面，想保留下那些过去的内容。” “你在哪里学的化妆？” “我没有学过化妆” “没有学过？”他惊讶地看着她。 看出他的惊讶，她说：“我喜欢画画，小的时候，我经常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画，画出自己的心情。我躲在暗处看着我的母亲在我父亲即将回来的时候，很紧张地装饰着自己。她永远只会用红色和黑色来装饰她的脸，所以她的脸总是红的鲜红黑的黑黑。我想把母亲的脸变成她想要的那种美丽。” “你，很像你的母亲吧？”他说。 “也许。我的性格中有跟她一样的那种惨烈。但，我不想自己像她。我努力让自己不像她。” 他笑了笑：“你是个独特的女子，你的身上流动着沉郁苦涩的液体。可是，我却看的见你内心甜美脆弱的一面。”他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她看到了他的眼中炽热的光芒和脸上宠爱的表情，忽然有些迷茫，心中飘过那张英俊淳朴的脸。一种疲惫的感觉涌了上来，她按住额头，冷冷地说：“你该回去了，我想休息了。” 许之俊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低头狼狈的笑了笑朝门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侧过脸轻声地说：“kimikou，你躲在黑暗处，可是我依然看得清你透明的心反射的颜色。还有，我知道你不叫kimikou，也许，你是讨厌你的真名。可是，我讨厌kimikou这个名字，它一点都不适合你。” 站在窗口望着他的车带着几点亮光渐渐隐入黑暗中，未来叹了口气。她喜欢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感觉，她没有理由的信任他。她感觉到他身上带着一种东西，类似慈祥的那种东西。他，就像父亲的感觉。可是，父亲是什么样的？她却没有概念。 apple，酒吧的名字。 这个酒吧却不是一只散发清新气味的苹果，像一只被人遗落烂得千疮百孔的苹果。 桌子椅子都是厚重的原木做成的，黑重重的感觉。深色的墙壁上百无聊赖地悬挂着五颜六色的泡泡，在若有若无的光线里美丽又高贵地摇动着。 音乐像悬挂在空中似的，一忽一忽地晃荡过来。 台上吉他手看见她的时候，那双阴柔美丽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微微倾侧过的脸恰巧被灯光分割，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刚好处于明暗交界。 真是个漂亮的男人！未来低头摇晃着杯中柠檬水上漂浮的冰快。 乐队中场休息的时候，木本坐到她对面。 “找我？还是来听我的音乐？” “找你！” 他冲她温柔地笑了笑。 “你，会真心爱柳情吗？”她逼视着他的眼睛，直接地问他。 “原来你是为这个来的！”他眉头微蹙，双眼异常沉重地迎视着她：“她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对她似乎超过普通朋友之间的关心！连她交朋友都要过问！” 她倔强地注视着他，没有吭声。“你跟我很像！”他说。 “什么？”未来一愣。 “是的，”木本眼中浮现出一丝忧伤，“看见你的时候，我似乎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我们都是不完整的人！” 未来有点恼怒：“你我是怎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柳情。你要怎么样才肯离开她？你并不爱她。这点你很清楚！” “西西，我可以叫你西西吗？跟柳情一样的称呼你。”他突然捉住她的手，激动地胀红了脸：“西西，我喜欢你！真的！” “什么？”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西西，你跟我走！两个寒冷的人靠在一起，一起生活！我愿意为你停泊下来，我愿意为你努力忘记那些阴郁黑暗的东西，会努力给你幸福。西西，我觉得很痛苦，看见你时，我似乎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你的不快乐让我很难受！我——我爱上了你！”木本无奈而又凄然地说。 未来沉默。 过了好一会，她缓缓挣脱木本的手，若无其事地说：“我们两个，相似的部分不过是那份残缺，我憎恶自己的残缺，所以我憎恶你这种人类。柳情，你放了她吧！” 木本俊美的脸在柔暗的灯光下渐渐沉郁，忽然，他笑了。 “柳情，她已离不开我了。”他说。 她用眼角斜视着他，很不屑地。 “你想怎么样？”她说。 “我跟你一样向往阳光、健康的东西。我需要柳情！”他面无表情地说。 未来气愤地站了起来把杯中的柠檬水猛地泼向木本的脸，愤怒地看着他。 木本慢慢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是块蓝色方格的手帕。 “我答应你，不论什么时候，如果我死的话，我不会让柳情跟我一起毁灭的！我会给她退路。”他缓缓擦着脸说。 未来狠狠地看了他几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这样的人注定是来毁灭的！可是，我也需要爱，需要爱我的人！”他冲她的背影大声地吼道。 “我们这样的人连自己都不爱了，还怎么去爱别人？”未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个星期眨眼就过去了，这几天来中宇感觉自己躁动不安，晚上严重失眠直到焦虑得全身发热发干。 他也去coco吧，但她一直没有出现。他恼怒自己居然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就彻底的爱上她。这种爱，仿佛一直藏在他的骨子里，时机一出现就迸发出来。他害怕她象天外的浮尘一样飘远。 这个星期六的下午，外面下着雨，中宇感觉自己在这样待下去心都要发霉了。他决定开车到街上买点碟子回家打发时间。 街道上灰蒙蒙的，行人在雨中匆忙的赶着路。他感觉心情很低落，想了想便掉转车头去waiting吧。 waiting吧，门口竖着大幅广告，似乎有演出。一看时间，是今天下午3点的演出。走进去，里面音乐很吵，走道中灯火很暗。舞台上有人在整理一些彩灯。他向服务生点了杯啤酒，转过头无意中发现了她，霎时他感觉触了电似的亢奋。“亚亚，亚亚。”他对着她招手。她正在为几个歌手上妆，把粉底胭脂象刷油漆似的匀净的涂在她们的脸上，听到他的呼喊，她放下手头的工作由另外一个化装师接替。 “真巧啊！”他说。幸福的感觉让他眼角有些湿润。 “是啊！”她笑笑。她仍然是光着脚穿着一双平底凉鞋，白色纯棉的对襟纽扣的连衣裙。未施脂粉的脸洁白如玉，站在那里象海棠花般的浑然和安静，天使般的纯洁。只是一双眼睛清冷如寒水。他试图想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些什么来，为什么一个天使般的女孩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她望着他的眼睛，说：“这几天你是不是很想我？” 中宇愣了一下，脸上有些狼狈的说：“是的！你是故意的！”很心虚的感觉，她能洞穿一切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自在。她不说话，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笑看着他。 “真是想不到原来你是化装师啊！这工作很难做吧？化妆是门艺术。”他转移了一下话题，感到手心出汗了。 “是啊，这工作得高智商的人才做的来的，比如中宇你就不行了。”她对他露出坏坏的笑。 “哦？智商？你是说我智商低吗？”他委屈的看着她，“我读书的时候是一直跳级到大学的。” 她呵呵的笑了：“我可以测试的出来，证明你的低智商。来，我们做个测试。测试的规则是回答一定要快，不许考虑！看着我的手指！” 她伸出一个手指在他眼前晃着：“这是多少？” “一。” 她又伸出两个手指：“这是多少？” “二。” 她再次伸出三个手指晃到他眼前，大声的问道：“1+1等于几？” “三。”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她立刻露出很鄙视的眼神，调侃道：“一直跳级的高智商，怎么会连1+1等于几这种幼稚圆小朋友都知道的问题都回答错了呢？” 他不好意思的摸摸耳朵，样子憨态可掬。 “哎，你骗我！”他笑了笑，认真的对她说：“你知道吗？你调皮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高智商，我要工作去了！”她拿起他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好的。我等你下班。送你回家。”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去忙碌了。 等她工作忙完已经是下午6点了。他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她的身影穿梭于各个演员之间，未来似乎觉察到中宇正盯着他，便转过头，笑笑。 走出waiting吧，外面依然下着小雨。远处的高楼大厦盛气凌人地在雨中静默、一幢比一幢更直指上帝居住的地方。 “累么？”他问。 “恩？”她反应过来，笑了笑，说：“工作的时候并不觉得累，只有当停息下来，什么都不做的时候，那时候，真的感觉疲倦从内心深出像虱子一样慢慢拥挤着往外爬。” 他把车开过来，打开车门。她一上车便打开音乐，克莱曼德的钢琴曲缓缓流泻出来。 “你这样的女孩，漂亮，年轻，为什么会背负那么多沉重的伤痛呢？我们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会有很偶然的不幸。比如失去亲人，失去朋友、恋人，可是我们不能因此而在伤痛中奄奄一息的活着！” “奄奄一息的活着？”她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又继续闭上眼睛沉思着。 “是的！从此以后冷若冰霜，带着安静而病态的眼神穿梭于人群。亚亚，我希望你会幸福。”他坚毅的目光注视着前方，扶着方向盘的手却有些颤抖。 “亚亚，今天我一定要送你回家！我不想再连你的一切联络方式都没有，处处期待着偶遇。” 她解开安全带，面无表情的说：“停车！我就在这里下！现在我还不想你知道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卑微我的贫穷。无论上感情上的贫穷还是精神上的，我都不想自己现在就这样的显露在你的面前！知道我住哪里又怎么样？更加了解我又怎么样？” 他无奈的看着她，他陷在她泛滥恣肆的冷漠中奄奄一息。 “我可以给你我的电话号码。”她下车，对着他盈盈地笑。 雨又大了起来，没完没了的雨变得毫无诗意而且惹人厌。她像一只蝴蝶一样在雨中穿行，那逐渐消失的身影带着一种凉丝丝而飘忽的感觉给人一种绝望的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