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开关》 第一章 周小萌还在洗澡,孙阿姨已经来敲过一次门,第二次,只是隔着门说:“小姐,你上课要迟到了呀。” 家里不算司机和厨师一共六个佣人,其中有四个可以上二楼,四个人都知道,周家二小姐早上洗澡的时间总是特别长,最快也得一个多小时。本来家政助理是不敢来催的,偏偏在餐厅里吃早餐的周家大少爷今天似乎心情不好,扬了扬下巴,说:“上去叫她下来吃早饭。” 于是孙阿姨又上去催了一遍。 周小萌也知道佣人没胆量来催促自己,而背后发话的人又是谁。她匆匆忙忙关掉花洒,皮肤被滚烫的热水冲了这么久,变得又红又皱。她低着眼皮,拿浴袍裹自己,头发被她洗了很多遍,最后却忘了抹护发素,又干又涩。她拿着梳子试了试,梳不动,干脆放弃,拿起精华素乱喷一气,终于能梳动了,她抓着吹风吹得半干,匆匆忙忙往脸上抹了点面霜,就换衣服下楼。 周衍照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正把手里的报纸往餐桌上一摔,周小萌已经踉跄着奔下最后几阶楼梯。 “爸爸,早。”她对餐桌那头的老人微笑,然后努力继续微笑:“哥哥,早。” 餐桌那头的周彬礼给她一个婴儿似的笑容,口齿并不清晰:“小萌……今天没……穿裙子。” 周彬礼花白的头发剪的很短,露出头皮上巨大的伤疤。他头部受过重创,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智力只等同七八岁的孩童,而且半身神经瘫痪,常年只能坐在轮椅上。 周小萌十分温柔的跟他说话:“今天我要去学校,所以没有穿裙子。” “去学校……”老人倾斜的嘴角开始流口水,旁边的护理连忙拿口巾替他擦掉,继续喂老人吃鸽子炖粥。老人脖子里跟孩子一样,围着口水兜。平常老人都在自己房间里吃饭,因为只能吃流食,厨房总是给他单做。而且他肠胃萎缩,少量多餐,每天要吃四五顿,跟常人的三餐时间都对不上。 只是周衍照最大的兴趣就是一起吃早餐,只要他在家,周彬礼也好,周小萌也好,都得出席奉陪。 比如现在。 佣人把周小萌的早餐送上来,万年不变的三明治配热牛奶,她一点食欲都没有,不过拿起来,麻木的,填鸭似的吃进去。 “你今天上午有四节课。”周衍照眼中一抹笑意,似乎是好心提醒她似的。 周小萌一口牛奶不知道为什么差点呛住,顿时咳嗽起来,周衍照伸手拍着 妹妹的背,说:“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周小萌渐渐止住咳嗽,又喝了一口牛奶,抬起眼皮看了周衍照一眼。他的手还有一下,没一下正轻轻拍着周小萌的背,周小萌今天穿着件白衬衣,他掌心的热度几乎可以透过薄薄的衣料,令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只想冲回楼上再洗个澡。 她的不自在明显被周衍照看出来,他嘴角上弯,那抹笑意更明显似的。周小萌被刺激的坐不住,指端用力捏着那只牛奶杯,似乎那是仇人的脖子,可以被她捏的生生窒息。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关节,周衍照眯起眼睛,“你要迟到了,我今天正好要去城南,可以顺路送你。” 周小萌变了脸色,她不觉得周衍照有这样的好心。 自从周彬礼出事之后,周衍照的随身保镖就增加了一倍的人手,但真正每天跟着他形影不离的,仍旧是那个小光,小光远远看到周衍照就打开车门,根本没有理会跟在周衍照后头,拎着书包亦步亦趋的周小萌。 周衍照手底下的人都学会了将周家二小姐视作无物,周小萌自己也识趣,每次见到他们就眼观鼻鼻观心,尽量不惹人注目。但今天不惹人注目不行,周衍照一扬下巴,她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很老实的坐进车后座。还没有坐稳,就听到周衍照对司机说:“你和小光,都上后边的车。” 小光变了变脸色:“十哥!” “去!” 没人敢对周衍照说“不”字,小光不敢,司机更不敢,一齐上了后边的车。周衍照这才瞥了一眼周小萌,不用他再说任何话,周小萌乖乖重新下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周小萌很多年没坐过周衍照开的车了,因为周家大少爷,也很多年没亲自开过车了。只是他开车还是那么猛,一脚油门下去,周小萌就不由自主的往后一仰,紧贴在车椅背上。她抓紧了书包带子,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 “你放心,这车全防弹玻璃,九个安全气囊,再说,你今天上午还有四节课,我可不舍得把你给撞死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又带着一丝嘲讽似的挖苦,单独相处的时候,周衍照的语气永远是这种腔调,周小萌紧紧闭着双唇,早上喝的牛奶堵在胸口,她觉得自己晕车了。 红灯。 “嘎”一声猛然刹住,周小萌脸色更惨白了,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她忙乱的按下车窗想透透气,车窗刚刚只降了半寸,周衍照已经眼疾手快锁上中 控。车窗玻璃严丝合缝的升回原处,车门自动上锁。周衍照回手就煽了周小萌一耳光。“啪”一声既重且狠。 周小萌被打懵了,这才想起来当初周彬礼出事,就是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放下车窗抽烟,才被狙击步枪击中头部。从此周衍照在车上的时候,永远不会放下防弹玻璃窗。她今天真是昏头了,才会忘了这天大的忌讳。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连眼泪都不敢掉。看到她这幅样子,周衍照似乎比较满意,他伸出手,微凉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瞧了瞧她脸上迅速肿起来的指痕,说:“一耳光一万,你陪我睡一晚上才五千,相比而言,还是激得我打你一巴掌,比较划算。” 周小萌死死咬着嘴唇,抑制自己合身扑上去掐住周衍照脖子的冲动,她如果有任何的反应,只会激起他的愤怒,倒不如沉默着忍受。但明显,周衍照不打算放过她:“昨天晚上的五千,再算上刚刚这一万,这个月你都从我这儿挣了五六万了,看来你妈这个月的医疗费,又有着落了。” 周小萌睫毛微颤,硬生生把眼底的水汽逼回去。周衍照的规矩,哭一次她要被倒扣三千块,她哭不起。她用发抖的手指攥着书包带子,牛仔布都被她攥潮了,她本能的想要蜷缩起来,最好缩到这个世界看不到的角落去。但这是在车上,她绑着安全带,动弹不得。尽最大的努力,也不过是朝着车门缩了缩,离他稍微远了几厘米。 可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也刺激了周衍照,他伸手就扣住她的后脑勺,一俯身吻在她的唇上,周小萌不敢拒绝,任凭他霸道的撬开她紧闭的双唇,肆意掠夺,他的吻从来充满血腥气,今天又把她舌头咬了,周小萌痛得全身发僵,周衍照这才放过她微肿的嘴唇,略略移开,却又在她的耳垂,不轻不重的啃啮着:“要不,我们把规矩重新立一立,好不好?” 他呼吸间的热气喷在她的颈中,语调旖旎,仿佛情人间的昵喃:“这两年物价通胀的厉害,一晚上五千呢,夜总会的头牌小姐,也不止这个价了,何况你是我的妹妹,我总不好折了你的身价……我们就改成……一次五千怎么样?没准你一晚上,就能挣个两三万的。” 昨天他需索的实在太厉害,周小萌明知道哀求也不会让他心软,但那当头水深火热,她实在连最后的力气都没有,嘤嘤的哭喘着,徒劳的偏开脸,说了一句“我明天上午还有四节课”,结果激得他勃然大怒,摔门而去。 直到今天早上,他气都还没消,要不然,这会儿也不会一再拿话来激她, 周衍照就是这样的性子,谁让他一时不痛快了,他就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周小萌身子还在发抖,一只手却本能的抓住了周衍照的胳膊,她努力的让自己发出声音:“你说话算话……”周衍照倒笑了,说:“当然算话。”说完,又在她嘴唇上轻啄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大好似的,吹了一声口哨,看着绿灯亮起来,踩下了油门。 车子停在了大学的南门外,今天是周一,很多不住校的学生返校,所以南门外停了一溜的车。饶是如此,周衍照的车驶过来的时候,还是显得十分醒目,再加上后面还跟着一辆坐着保镖的奔驶,更是招摇。车未停稳,周小萌只想快快下车去,周衍照偏偏一手搭在中控锁上,就是不开门。 周小萌无奈,只好飞快的俯过身去,亲吻他。 每次她主动吻他,周衍照倒又是一种冷若冰霜的样子,仿佛全身皆是戾气,周小萌吻了半分钟,他仍旧不为之所动,不远处就是学校的南门,虽然车玻璃上都贴着深色的反光膜,但周小萌还是怕被人看见,只得匆匆放弃,低着头小声问:“你今天晚上回家吗?” 这算是举白旗了,周衍照似笑非笑的反问:“那你是希望我回家呢,还是不希望我回家?” 托今天挨了一巴掌的福,她已经攒够了母亲这个月必须的医疗费,当然巴不得他最好不回家,但是,她勉强笑了笑:“不管你回不回家,我都回家。” 周衍照似乎很满意她的表态,终于按下中控锁。 周小萌逃也似的下车,低头拿着书包,匆匆忙忙朝南门走去。 第二章 周小萌是走读生,虽然在寝室有床位,但几乎从来没有住过校。只有特殊情况,像今天这样,上午有四节课,下午还有两节课,去食堂吃了饭,就去寝室睡午觉。 寝室里另外三个女孩子都是住读生,自然相处的比她熟络多了,三个人叽叽叽喳喳的讲最新的电影和明星,还有新来的辅导员萧思致。 萧思致才二十出头,长得特别帅,还没开口说话反倒先笑咪咪,所以全班女生都着了迷似的,成天张口闭口萧思致。她们是护理专业,整个系都几乎是清一色的女生,不知道院系领导怎么想的,反倒派了个男辅导员来。 周小萌就是半个月前,开学时班级会议的时候,见过萧思致一次,完全没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那天正好是周五,她惦着去医院看望母亲,只想着快快开完会。所以她对萧思致和电影明星都没什么兴趣,此时躺在上铺,正朦胧睡去,突然手机嗡的一响,正是有短信。 周小萌这么多年来已经有点神经质了,睡得再沉,只要短信一响,立马一激灵坐起来,唯恐是医院发来的。这次却不是医院,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短信内容是:“你订的新书无法投递,请到校南三门来自取。” 短信有自毁软件,她看完之后就消失不见,周小萌抓着手机起床,寝室里三个同学都还没睡,躺在床上看她梳头,问她:“怎么啦?” “有个快递,我去取一下。” 周小萌到了学校南三门,却看见四下无人,只有护理学院的大红人、辅导员萧思致站在那里,跟门卫聊天。周小萌迟疑了一秒钟,萧思致已经看到她了。竟然一眼叫出她的名字:“周小萌?” 这下周小萌也不能不礼貌的回话:“萧老师好。” 萧思致一笑,两只眼睛眯起来,果然有那么几分帅气不羁:“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周小萌语塞了一下,但很快答:“我来取个快递。” 地址不清或者没写上寝室号,又或者电话打不通的快递,一般都放在南三门的门卫这里,她这样回答,不会有任何人生疑。偏偏萧思致手一扬,问:“是这个快递吗?” 牛皮纸包着,上面却贴着一张邮票,是枚纪念邮票,周小萌瞬间如遭雷击,萧思致把东西递给她,笑咪咪的问:“你回寝室吗?正好,我要去图书馆,顺路,我跟你一起走。” 周小萌把所有的疑惑都放进肚子里,她只是点点头,两个人从南三门折返,却没有走车道,而 是沿着小树林,一直往湖边走去。那是去图书馆的近路。而周小萌住的东区14宿舍楼,就在图书馆后面。 中午太阳正大,大家都在寝室里睡午觉,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萧思致见前后无人,才低声说:“老板叫我来的,你不要怕,连学校领导都不知道我的身份。” 周小萌只是抓着那个牛皮纸包,里面确实是书,但她神经太紧张,当她紧张的时候,总是下意识会抓住什么东西,如同溺水的人,想要徒劳的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萧思致说:“以后你要是有事,可以直接发短信给我,就说想要问一下关于实习的安排。” 周小萌仍旧没有说话,她只是咬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 萧思致又问:“你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周小萌摇头,说:“周衍照什么都不跟我说,他在家里,也从来不讲外头的事。” “没有人到家里见他吗?” “有的,但我不认识。” “回头我会发一些照片给你,你必须记下来,如果照片上的人去家里见他,你得想办法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一般如果有人来,都是去地下室的桌球室,或者去吸烟室,这两个地方,有人的时候,周衍照都不淮我进去。” “能够想办法吗?”萧思致又赶紧补上一句:“当然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你的安全最重要,千万不能让周衍照察觉。老板说了,他特别多疑,千万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周小萌仍旧咬着嘴唇,过了半晌才放开,她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萧思致觉得,她肯定贫血。但听到她声音细细软软的,却说:“我会试,看能不能想到办法。” 萧思致不放心,又叮嘱一句:“不要勉强。” 周小萌垂下头,仍旧紧拽着那个牛皮纸包,萧思致突然说:“匪我思存。” “什么?” “这里头的书,是两本言情小说,你们女孩儿不都喜欢看言情小说吗?所以我包了两本匪我思存,不知道好不好看。你无聊的时候,也可以看看。” 周小萌恍惚听过这个名字,还是在寝室里睡午觉的时候,室友们叽叽喳喳,大骂后妈虐心,可是任何小说再虐,能虐得过真实的生活吗? 周小萌说:“我从来不看言情小说,这两本书要是带回家,我哥哥会生疑的。” 萧思致挠了挠头发,问:“那你看什么 小说啊?下次我好带给你。” 周小萌随口说:“我看翻译小说。” 萧思致笑了,说:“那好!下次我给你找几本东野圭吾。” 周小萌也不看东野圭吾,但萧思致笑得那样明亮,就像是树林里漏下的阳光,她什么也没有再说。 晚上回家之前,想了再想,还是把两本言情小说送给了室友,说自己上网的时候买错了。 室友高兴的拿走了,同学们都相约去食堂吃饭,只有她踏着夕阳的影子往校门外走。周衍照哪怕不回家,周家也会有司机来接她的。 “小姐。” 司机老远就看到她,下车来替她打开车门,又接过她手里的书包。 车上冰箱里有可乐,周小萌打开一罐可乐,可是并没有喝,只是籍由那点冰凉,让自己潮热的手心冷却下来。 萧思致的出现意外又不意外,自从上次那场秘密接触之后,她一直等着人来,等了将近三个月没有任何消息,她都已经绝望了,觉得也许对方已经放弃,没想到今天却等到了。而且安排的这样周密,萧思致就是她们班的辅导员,这样与她有所接触,也不会让别人生疑。 但这个别人里面,绝对不包括周衍照。 一想到周衍照三个字,她就不由得一凛,车子已经驶进周家大门,镂花铁门后迎面皆是葱茏的树木,只有周小萌知道,树底下高墙的各个角度都是摄像头,监控严密。 所以周衍照手下的那些人,才会将她视作洪水猛兽。不管怎么讲,她都是周衍照的妹妹,但偏偏周衍照随性惯了,不分场合,有时候兴趣来了,在走廊里遇见她都能把她按在墙上辗转深吻,负责周家内外所有监控纪录的小光见了她,就像见了一条蛇似的,轻蔑的连眼皮都不肯抬一下。 方阿姨迎出来替她开门,说:“小姐回来啦?”很殷勤的问:“热不热?要不要先喝杯果汁?” 周家拿几百万豪车接送她上下学,车内空调永远是23度,怎么会热? “小光打过电话,说十少爷今天不回来吃饭。” 家里老佣人都称呼周衍照十少爷,据说这是周家老家的规矩,五代以内的堂叔兄弟一律大排行,显得人丁兴旺,周衍照排行第十,所以是十少爷。 周小萌觉得很疲倦,听说周衍照不回来,整个人都像是一棵冰激淋,刹那融塌了下来。她说:“那我也不吃晚饭,我想早点睡。” 昨天她凌晨三点才睡,今天六点钟又爬起来洗澡,眼圈下都是青的。午觉又没睡成,现在一放松下来,她只想睡觉。 周小萌睡到半夜,被晚归的车灯惊醒,她忘记拉窗帘,车子停在喷泉前面,雪亮的灯柱正好反射到她窗子里,她于是就醒了。 房间里很暗,外面花园却出奇的安静,很远的地方有秋虫唧唧,一声半声,遥遥的传过来,总让她觉得恍若梦境,像是还没睡醒。现在不过是阴历八月初,白天暑气犹存,但到了晚上,夜风却是清凉的,一阵一阵,拂过那窗边的窗帘。 周小萌睡在床上没有动,走廊里都铺了有地毯,听不见任何脚步声,但她知道有人正朝这边来,她的房门没有锁,锁了也没用,上次周衍照一脚踹开她紧锁的房门之后,只是站在房门口冷笑了一声,然后扬长而去,在那之后整整一个月,都不理她。 周小萌一分钱都没有,医院催款通知书下了一道又一道,她最后用了最大的屈辱,换得周衍照回心转意。她已经不愿意去回想,所以像条误入岸上的鱼,僵硬的躺在那里,等着砧板上落下一刀。 周衍照果然推门进来了,他今天明显喝过酒了,离得很远周小萌都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床重重的陷下去,周衍照的胳膊伸过来,从后头搂住她,手指拂过她的脸:“妹妹,怎么这么早就睡啦?” 第三章 他满含酒气的呼吸喷在她后颈里,滚烫的令她觉得难受。周小萌没有说话,周衍照轻声笑着,吻着她后颈发际,他下巴上已经生了茸茸的胡渣,刺得她肌肤微微生痛。周小萌闭着眼睛,由着他乱亲。周衍照喝醉的频率并不高,一年也难得两次,可是真醉了会发酒疯,她可惹不起。果然,周衍照搂着她胡乱亲了一会儿,却摇摇晃晃爬起来,说:“我去洗澡。” 周小萌睁开眼睛:“要帮忙吗?”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他手劲大,此时醉了更没轻重,捏得周小萌痛极了,他手指上烟草与烈酒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特别呛鼻难闻。周衍照却咧嘴笑了笑:“你侍候我洗个澡,我得付三千,要是我再忍不住,就在浴室里把你办了,加起来就得八千了,”他伸出一根食指,按在她柔软的芳唇上,一字一顿似的说:“我嫌贵……”周小萌愣了愣,他已经松开手哈哈大笑,朝浴室走去。 周衍照一边洗澡,一边在浴室里唱歌。周小萌确定他是真醉了,上次他喝醉还是半年前,而且还没醉成这样,起码没听到他唱歌。周衍照那嗓子,唱起歌来只能用荒腔走板来形容,难为他高兴,一边唱,一边兴致极高,提高声音叫着周小萌的名字:“周小萌!周小萌!” 周小萌不敢让他叫第三遍,飞快从床上爬下来,趿着拖鞋,走到浴室门边:“什么?” “我的洗发水呢?” 周小萌知道他是醉糊涂了,因为这里是她的房间,他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在这里,她说:“我过去你房里,给你拿。” 周小萌匆匆忙忙跑向走廊另一头的主卧室,周衍照等闲也不许她进他房里,但此时他喝醉了,她正好进去看看。可惜太匆忙,她不敢多耽搁,到浴室拿了他的洗发水,飞快的打量房中的家俱:床、床头柜、沙发椅、边柜……男人的房间,看不出任何异样之处。她匆忙的又奔回自己房里,怕时间稍长他就生疑。 她站在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周衍照终于不唱歌了,而是伸了一只湿淋淋的手出来,胡乱晃了晃:“哪呢?” 周小萌把洗发水瓶子递给他,却不防他连她的手一块儿抓住,一使劲就顺势扣住她手腕,把她也拖进了浴室里。水汽氤氲,周小萌看不清楚,人已经被推倒,背后是特别硬的金属,撞得她脊椎生疼生疼。她想起来浴室面盆边的墙上挂着暖气片,果然的,一道道横弧形的弯管,冰冷的,潮乎乎的硌在她背上,周衍照使劲把她往墙上按,似乎是想把她整个人硬嵌到暖气片里头 去,她的腰都快断了,觉得自己像是一块牛排,被放到铁叉子上,背后就是燃着炭的铁网,连暖气管道纵横的样子也像。周衍照头发上的水珠滴到了她脸上,微凉的,正好落在她的脸颊,像眼泪似的。周衍照俯身在她耳边,轻轻的笑:“周小萌,你说当年我怎么没把你连你妈一块儿弄得半死不活呢……还是我觉得,留着你有用?” 周小萌全身都在发抖,他掐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她只能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周衍照把她往洗脸台上一放,将她脑袋一推,镜子都被撞得“砰”一响。他拇指正好掐在她的颈动脉窦上,周小萌是学护理的,知道颈动脉窦受压窘迫症,只怕他突然发蛮,用不了几分钟,自己就会心跳骤停而死。周衍照却用拇指慢慢摩挲着她颈中那隐隐跳动的脉博,笑了笑:“要杀一个人,挺容易的,是不是?” 他俯身慢慢亲吻她:“可是杀一个人,哪有现在让我觉得这么好玩呢……” 浴室里水雾未散,花洒喷出的热水哗哗流着,抽风扇呼呼的响,周小萌背后是镜子,冰凉侵骨,镜子上原本凝结的水汽浸透了她的衣衫,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周衍照很快嫌她的衣服碍事,扯开去扔到了一边。周小萌恍恍惚惚的,强迫自己默然背诵《岳阳楼记》:“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痛,痛到极处也就不痛了,周衍照喝了酒,格外折磨人,没过一会儿就将她翻过来,她的头几乎撞上了面盆的水龙头,她不愿意面对镜子,头一直低到面盆里去,忍住反胃的感觉,继续在心中默诵,《岳阳楼记》背完了就背《滕王阁序》、《长恨歌》、《琵琶行》…… 背到“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的时候,周衍照把她从浴室拎出去,两个人湿淋淋的滚倒在床单上,那湿痕再压上去,贴着肌肤就是冰冷冰冷的。房间的窗帘仍旧没有拉上,这时候却只有月光了。她不愿意看周衍照的脸,只是别过头去,他偏偏一次又一次把她的脸强扳过来。他眼睛是红的,醉后的血丝密布,好像瞳孔里都是血一般。周小萌觉得连窗外的月亮都变成了红色,自己就在地狱的烈火里,炼了又炼。一直炼到连渣滓都不剩。 周小萌又 是凌晨三点睡,六点就起来洗澡。浴室里一塌糊涂,衣服浴巾扔了一地,洗脸台上的瓶瓶罐罐全被扫到了地上,七零八落的横了一地。周小萌洗了很久很久,一直洗到皮肤发红,十指指端都皱得看不出指纹……她只希望自己可以剥去一层皮肤,这样才不会显得肮脏。但即使剥掉自己的一层皮,又能怎么样?周衍照把她按在泥潭里,连骨子里都侵透了污浊。她低垂着眼皮快快披上浴袍出去,周衍照喝醉了没回到自己房里去,周小萌洗完澡出来,他才睡眼惺忪的醒转来,支起身子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招了招。 周小萌一步步走过去,只想手里有一把刀,这样可以捅进他的心窝里,可是她脸上的皮是僵的,肉也是僵的,步子更僵。 走到床边之后,周衍照就打量了她两眼,说:“你今天又有课?” “下午有课。” 她不敢撒谎,课表周衍照随时查得到。 房间外有人敲门,非常谨慎的三下。周小萌知道不会是佣人,果然又敲过一遍之后,隔着门听到是小光的声音,低声问:“十哥?你醒了没有?” 周衍照懒洋洋的半躺在床头,问:“什么事?” “唐家的人打电话来……” 周小萌装作没听见,转身朝浴室走去,没想到周衍照闻言竟然起床了,他没衣服在这里,所以打断小光的话:“你去我房里,把我睡衣拿来。” 周衍照没有叫把电话拿来,他回自己房间接电话,周小萌换了件衣服,下楼去吃饭。穿过走廊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主卧,门虚掩着,可是听不见周衍照的动静。 周彬礼脖子里围着口水巾,正被护理喂他吃苹果泥,看到她下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小萌今天……穿裙子了。” “爸爸早。” 她还没有坐下来,突然听到周彬礼问:“你妈妈呢……怎么老看不到她?是不是小萌出疹子,她又陪孩子住院了?” 周小萌握着刀叉的手在微微发抖,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机械的答:“爸爸,我是小萌,我疹子已经好了,妈妈是出差去了。” “出差……”老人抿了一口护理送到嘴边的苹果泥,喃喃的念:“出差……”他突然哆嗦了一下,说:“叫她赶紧走……小衍要知道她做的事,饶不了她的……叫她躲得远远的……永远也别回来了……”老人激动的挥手打翻了护理手中的苹果泥碗,开始大叫大嚷,护理怎么拉都拉不住,周小萌冲上 去抱住老人:“爸爸!爸爸!哥哥还在国外,他不会知道的,他不会知道的!” 老人在她怀中渐渐松懈下来,像孩子一样把头颅搁在她臂弯里,慢慢说:“小萌,你要劝你哥哥……” “我知道……” “你哥哥脾气不好……谁惹了他……他都不会轻饶……”老人吃力的抬起头来,浑浊的双眼直愣愣看着她身后:“小萌,你哥哥回来了……” 周小萌回过头,周衍照站在楼梯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着餐厅里狼籍一片,佣人还忙着收拾地上的苹果泥,护理擦着老人衣服上溅上的果泥,而周小萌抱着老人的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衍照若无其事,一步步走下台阶,说:“爸爸,早。” 周彬礼无措的看了周小萌一眼,周衍照又说:“小萌,别站着了,坐下吃饭。” 只有当着周彬礼的面,周衍照才会对她如此客气,仿佛她真是一个被娇宠的妹妹。 厨房重新打了苹果泥送上来,护理开始喂老人吃饭,周小萌咽着三明治,被噎着的时候,就喝一口牛奶。周衍照吃白粥和油条,三个人沉默的吃着早餐。周小萌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的时候,突然听到周衍照说:“今天早点回家,我要带女朋友回来,给爸爸过目。” 第四章 下午的时候上专业英语课,机房里虽然有空调,可是仍旧显得闷热。教英文的老师讲得人几乎要昏昏入睡,周小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课本,却在回忆上课前手机收到的那封邮件,是萧思致发来的照片。大约有十几张,有几个人她曾经见过,大部分人她都并不认识,那封邮件上方有小小的倒计时器,一共只有90秒,周小萌死记硬背,努力把所有人的面部特征记下来,她的机械记忆能力特别好。解剖课上那么复杂的神经图片,全班的女生都背得欲哭无泪,只有她可以轻松的拿高分。 倒计时为零,邮件瞬间消失,仿佛酒精蒸发在空气里,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她忍不住给萧思致发了条短信,说希望问问他关于实习的事。 萧思致很快回复说下课后到二教的306教室,他在那里等她。 二教是老楼,自从在东区建了五教和六教之后,二教排的课就少了许多,而且大部分专业下午都只有两节课,二教里更显得冷清,只有考研的学生,零零星星在这里上自习。306是个特别小的教室。萧思致在黑板上写了“开会”两个字,一个人拿着台笔记本电脑在那里等她。 周小萌拿着书包进来,不声不响坐在他身后一排,摊开课本开始划重点,她的声音很轻,却因为前后排的原因,正好可以传到他耳中:“我想要几样东西。” “什么东西?” “窃听器,黑市上买得到的那种就行。” 萧思致不动声色:“太冒险了,能进出周家的人很少,他很容易怀疑到你身上。而且这样的器材,我没办法替你申请。” “我不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他连讲电话都避着我。” “那就不要冒险。”萧思致说:“你不要急,一急就很容易出问题,你又不是专门干这个的,很容易出事。我们会想办法派人到他身边去,你到时候心里有数就行了。” “你们打算派什么人去?”周小萌问:“我可以知道吗?” 萧思致沉默了片刻,说:“我。” 周小萌怔了一下,说:“你?” “我们两个谈恋爱,然后你带我回去见你哥哥就行了,后面的事,你不用管。” 周小萌攥着书页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右手中的笔已经被她捏得紧紧的,捏得食指抵着笔杆,生疼生疼。萧思致半晌听不到她回话,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脸色苍白的异样,不由得生了几分歉意:“对不起, 这个计划没有事先向你说明。不过老板他们觉得,这是最保险的方式,即使万一将来我出了事,也不会牵涉到你。你顶多是蒙在鼓里被我所骗,交待得过去。” “我哥哥……”周小萌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他……他觉得我还小……不许我在大学里谈恋爱。” 萧思致怔了一下,说:“他会很生气?” 周小萌低垂着脑袋,“嗯”了一声。 “不能想想办法吗?” 周小萌沉默不语,萧思致说:“好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又沉默了片刻,周小萌说:“我得走了,今天我哥哥带女朋友回家吃饭,让我早点回去。” “他女朋友?” “我以前没听他提过,不知道是谁。” 萧思致说:“没关系,你见过之后把名字告诉我,回头查清楚之后,我可以把资料告诉你。” “我哥哥不会随便交女朋友,他一定早就叫人查过了。” 萧思致眯起眼睛笑了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先把情况弄清楚再说。” 周小萌回到家的时候,周衍照还没有回来,佣人拿了菜单来给她看,一脸犯难的样子:“小姐,晚上招待客人,到底做什么菜呢?” 自从周衍照开除第四任管家之后,家里有些琐碎小事就由周小萌决定了,毕竟一大家子人,没人管总不行。周小萌说:“我也不知道客人有什么忌口,哥哥没说吗?” “十少爷没有说。” 周衍照的性子,哪里懂照顾别人。周小萌估计他也不会有任何交待,只好选了最中规中矩的粤菜,清淡爽口。 时间来不及,有些复杂的菜没法做了,好在厨房应付各种状况都习惯了,永远存着一大罐老火靓汤,是猪骨和土鸡吊出来的上汤,醇厚鲜美,用来烹炒许多菜肴都合适。 天黑之后,周衍照的车回来了。周小萌特意站在台阶下,她琢磨不透周衍照的意思,只好表现的像个最称职的妹妹。难为周衍照还风度了一把,自己先下车之后又扶住车门。 “谢谢!” 倒是一把甜蜜的好嗓子,门廊下悬着一盏灯,照着笑盈盈一张脸,一抬头看见周小萌,又是嫣然一笑。 周衍照这时候才看见周小萌,泰然自若的向两人介绍:“我妹妹,周小萌。这是孙凌希。” 孙凌希挺大方的说:“小萌 你好。” “孙姐姐好。” “不用这么客气,跟你哥哥一样,叫我凌希就可以了。” 周小萌陪孙凌希在客厅里坐,周衍照上楼去换衣服,周小萌本来不怎么会跟陌生人打交道,但孙凌希比她大不了两岁,却是挺活泼开朗一个人,反倒将周小萌敷衍的极好,一会儿问她学什么专业,又跟她讲起来,自己在大学时的事,聊了一会儿,周衍照就下来了,问:“爸爸呢,可以吃饭了吗?” 周小萌站起来:“我去请爸爸出来。” 说是请,其实是去周彬礼房间里,把周彬礼的轮椅推出来。周彬礼今天的精神不太好,早上闹过那么一阵之后,现在恹恹地,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台。周小萌怕他吃饭的时候又闹起来,所以蹲在他轮椅前边,温言细语的告诉他:“爸爸,哥哥今天带了女朋友回来,待会儿吃饭之前,您千万记得跟人家打招呼。” 周彬礼看了她一眼,问:“你妈呢?” 周小萌心里一酸,说:“爸爸,我推您出去吧,吃完饭,妈妈就回来了。” 周彬礼“哦”了一声,脸色好看了许多,周小萌跟护工一起,把周彬礼的轮椅推出来,孙凌希看到他们就站起来,很礼貌的弯腰鞠躬:“伯父好。” “你好。”周彬礼笑得像个孩子:“你很漂亮!” “谢谢伯父。” 显然孙凌希早就知道周彬礼的状况,所以应答得非常从容得体,周彬礼却看了她半晌,突然说:“你很像一个人,你姓什么?” 这时候周衍照才开腔:“爸爸,她是孙凌希,我的女朋友。” “哦……”周彬礼有些吃力的转过头,看了看周衍照:“好……好……” 晚饭吃的很沉默,周衍照不怎么说话,周小萌自然更不多话,而孙凌希毕竟是客人,所以也并不多话,只听见护理喂老人喝汤,他咂嘴的声音。吃完饭等厨房送上水果,周衍照就说:“爸爸,您一定累了,先回房休息吧。” 周彬礼嘀咕:“偏偏你阿姨不在家……镯子呢?” 周家家传有一对龙凤镯,贵倒不怎么贵重,难得是据说传了有七八代人,一直送作儿媳妇当见面礼,周衍照不动声色,说:“阿姨早就把镯子给我了,爸,你放心吧,回头我就给凌希。” “好……好……”周彬礼不停的点头,被护理推回房间去了。 孙凌希毕竟是第一次 到周家来,不便逗留得太晚,再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周衍照亲自去送她,周小萌这才松了口气,奔到老人房间去,低声告诉护理:“给他吃颗安眠药吧。” 老人睡眠不好,常年依赖药物,周小萌只怕周彬礼闹起来,所以等孙凌希一走,就去找护理。果然周彬礼一看到是她,就问:“小萌,饭都吃完了,你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妈妈打过电话,就回来了。”周小萌哄着他,接过护理递过来的药丸和温开水:“爸爸,先把药吃了,再过半小时,妈妈就回来了。” 老人吃完了药,过了会儿又开始问,周小萌东扯西拉,又打开电视机给他看。只是看着看着,周彬礼又会想起来问,断断续续问了七八遍“你妈妈怎么还不回来……”一遍比一遍生气,周小萌又哄又骗,最后老人快要发脾气了,安眠药的药效终于发挥了,老人垂着头睡过去了,周小萌帮忙护理一起,把老人从轮椅抬到床上,然后替他盖上被子。 周小萌怕吵醒老人,轻手轻脚的慢慢从床边往后退,退了两三步才转身,却看到周衍照就站在房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周小萌从他旁边走过去,顺手替老人关上房门,然后打算上楼去,刚踏上台阶,忽然听到周衍照说:“怎么?心里有愧?” 周小萌低着头往楼上走,下一秒钟,他却几步追上来,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推到墙上:“我跟你说话呢!” 周小萌冷冷的说:“我心里没有愧,我妈比他还不如呢,你爸爸起码还能吃饭还能说话,还知道你是谁……我妈妈什么都不知道了……” “呵,你这是怪我下手太狠了?”周衍照捏住她的下巴:“我这两年对你太好了是不是?好到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你不如对着我的头也开一枪,让我到医院陪着我妈去!” 周衍照轻轻笑了笑:“别做梦了,你哪儿也不能去,就只能在这儿。天天看着我爸爸这样子,想想你妈干的那些事……你妈妈一定很后悔吧……她不知道她亲亲的小女儿没听她的话,竟然没上飞机,跑回来了。你说当年你要真跑到加拿大去了,我得费多大的劲儿,才能把你弄回来,慢慢折磨啊。” 第五章 他的目光中满是嘲弄,仿佛是刀,一刀刀凌迟着她。周小萌嘴角微弯,竟然露出个笑容:“是啊,哥哥,我真是后悔死了,我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上飞机,怎么就偏要回来呢?我当年怎么就那么担心你的死活呢?你要是跟爸爸一起死掉了,我现在活得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周衍照冷冷的看着她:“你还真是长进了,都学会跟我顶嘴了。我要不是看在当年那点情分上,你以为你现在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是啊十少爷,真是谢谢您,当初小光都把我拖出去了,是您改主意把他又叫回来,真是念了旧情。尤其我还得谢谢您这两年的关照,一个月让我挣好几万呢!我要是卖身给别人,哪有卖给你这么划算!” 周衍照突然笑了笑,慢慢摸了摸她的脸:“你今天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 周小萌别过脸去,他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扣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回来:“跟我玩这点心计,你道行还浅了点,别以为你装模作样闹腾,我就真会以为你吃孙凌希的干醋。哥哥我见过吃醋的女人,比你这辈子认识的女人都还多。周小萌,你当初怎么没去报个北影中戏?好好练练,说不定还有希望能骗骗我。” 周小萌死死咬着嘴唇,一直咬到唇角发白,她说:“我没吃谁的醋,也没演什么戏。你都有女朋友了,以后你别那样对我。” “我哪样对你啊?”周衍照笑得挺愉快似的:“再说你妈不还躺在医院里吗?你不是发誓不让人拔了她的氧气管。这一个月好几万呢,你上哪儿挣去?” 他的每句话都像是刀,捅得她体无完肤,支离破碎,只想往后缩,缩到整个世界都看不见的地方去,可是他一只胳膊撑在墙上,将她困在墙角,退无可退,只有他那双眼睛,灼人似的,*嘲讽,就像是滚烫的烟头,在她心上,烫出一个又一个洞。 她想起自己从机场赶回来,想起那一刹那推开门就看到他站在屋子中央,她满心欢喜,叫了声:“哥哥!”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呢?她早就已经忘记了。 她脸上有抹迷离的笑意,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又像是小孩子想起自己藏在抽屉里的糖,周衍照很久没看到她这样笑过了,不禁有半秒钟险些失神,但在下一刻,她突然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声音既甜蜜,又亲热:“哥哥,那你今天晚上,还让不让我挣钱呢?” 她好闻的气息随着呼吸喷在他脸上,周衍照面无表情,把她的胳膊从自己脖子里拉下去:“醒 过来啦?迟了,你从今往后都别惦着了,反正你也说了,叫我别那样对你。” “我错了,哥哥,我错了。” 他推开她往楼上走,周小萌跟在他后边,抓着他的袖子,一路都不放,到了二楼走廊里,周衍照烦了,转身又推了她一把。周小萌反倒扑上去抱住他:“哥哥,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惹不起我,就不要惹。”周衍照对着她微笑,周小萌却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他只有真的生气了,才会这样温和的对着人微笑:“这么多年你都没学得乖一点儿,真是跟你妈妈一样蠢!” 周小萌攥紧的手指深深的扣入掌心,她却努力微笑:“你不要生气……你明知道我笨……” “你不是笨,是蠢!”周衍照扔下这句话,然后走进自己房间,重重摔上门。 一连几天,周小萌都没在家里见到周衍照,起初周小萌还以为他又去了越南,但每天早上她下楼的时候都能见到小光,才知道他就在家里。大约他回来的晚,她睡了他才回来,而早上她去上学的时候,他又还没起床。 周小萌惴惴不安,周衍照气性特别大,睚眦必报,她真的是得罪不起,可是偏偏又得罪了。他说的对,自己就是蠢。一连几天,周小萌连上课的时候都常常走神,周衍照深不可测,自己为什么蠢得要激怒他呢? 大约是因为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若不提起从前的事,她或许会觉得好过一点儿,但那天晚上到底是谁先提起来,她已经忘了。就记得他那*嘲弄的眼光,盯得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只想扑出去抓瞎他的眼睛,让他再不能那样看着她,所以那天晚上她才干了蠢事。 萧思致给她发了条短信,这次约在五食堂见面,两个人隔半个食堂,他在打电话,她戴着耳机,像在听音乐,实质上是在听萧思致的解说——他发了一堆资料给她,全是关于孙凌希。 孙凌希的背景干净得很,毕业于重点大学的图书情报系,目前在市立图书馆工作,独生女,父母都不在本地。住单位分配的单身宿舍,喜欢打网球和逛街。 真正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一样。 萧思致说:“这只是表面上的资料,更深层的社会关系,老板还叫人在查。” 周小萌问:“她跟我哥哥怎么认识的?”这个女孩子,看上去不像是跟周衍照有交集的人,他们的社会圈子完全不同。 “不知道。还在查,从她同事那里打听到,这两个月 常有一台奔驰车来接她,应该就是这几个月才刚认识的。” “她知道我哥哥是做什么的吗?” “应该不知道吧。不过你哥哥开着好几家公司,有那么大一幢写字楼在那里,如果他说自己是做生意的,她也不会不信吧。” 周小萌低垂着头,隔着半个食堂,萧思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在喧闹的食堂中,在热闹的人海里,她就像一朵不起眼的浮萍,随时随地都会被波浪推走似的。 萧思致说:“对了,她最近在到处看房子,似乎打算从宿舍搬出来。你放心,老板已经叫人盯上了,不管她搬到哪儿,我们的人都会跟她租住同一个小区。所以万一她要跟你哥哥分手了,记得通知我们一声,老板好叫人撤回来。” “好的。” “你哥哥从前带过女朋友回家吗?” 周小萌顿了一下,才说:“没有。” “哟,挺难得的,那看来他对这位还挺认真的。” 周小萌没有说话,萧思致以为她没有问题了,于是说:“没事的话,我就挂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之后,是嘟嘟的忙音。周小萌坐在那里,一碗八宝粥,她吃了半个多小时,碗里的粥已经冰冷冰冷。她摘下耳机,继续舀着那碗粥,学校食堂的大锅粥,里面的花生米都没有煮烂,嚼得牙龈酸疼酸疼。 下午没有课,但她也不想回家,跟司机打电话说有同学过生日聚餐,不回去吃晚饭。这种情况偶尔有,所以司机也没生疑,只是追问:“那我几点来接您?” “九点吧,还是在学校南门。” “好的。” 她一下午泡在图书馆里,选了一本特别厚的翻译小说,埋头看了整个下午,直到黄昏时分,学校的广播响起来,才把书还了,出去吃饭。 中午没有吃饱,现在饿的胃疼。她不敢生病,周衍照的规矩,若是病了,得自己掏钱。中午食堂的冷粥倒尽了她的胃口,所以她从西门出去,那里有一条街,是著名的城中村,网吧和小馆子最密集的地方,专门做附近两间大学的学生生意。 小馆子炒菜味重,又搁了多多的鸡精,吃得她口发干,买了一瓶酸奶喝了,仍旧不解渴,路过网吧旁的小巷,看到巷子里亮着灯箱,写着大大的“冷饮”两个字,于是又走进去买了一瓶可乐。拿着可乐刚刚走到巷子口,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周小萌!” 她回 过头,见是个陌生的男生,那人背着一个双肩包,一副很熟络的样子:“你是护理三班的周小萌,对吗?” 她很警惕,往后退了一步,那人说:“我是临床的,你还记得吗?迎新的时候,我替你填的表格……” 周小萌完全不记得他是谁,但看他一脸的笑意,于是礼貌的说:“不好意思……我不太记得了……” 背后有劲风袭来,周小萌头一偏就让过去了,黑暗另一侧有只手伸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她双手抓住那只手,一个过肩摔,硬生生把人从自己头顶抡过,“砰”一声落到地上。她的跆拳道是从小被周衍照亲自教出来的,这么多年虽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可是功底毕竟不差。一把人摔倒,她掉头就朝大街上跑,刚跑出没两步,已经被人追上,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带着麻醉剂的毛巾勾住她的脖子,那气味直朝鼻子里钻,她腿一软,知道不好,身后已经追上来更多人,有人拿着毛巾往她鼻子上捂,她拼命挣扎,屏住呼吸,又踹中两个人,只盼着过路的人能注意,探头往这巷口看一眼。她今天真是太大意了,只想着在学校里非常安全,毕竟道上的人都知道,她是周衍照的妹妹,这一片地区又是周衍照最得力的一个手下高明祥照看,当初入学的时候,周衍照还专门交待过她,有事的话可以直接到街东头的祥龙网吧找人。 谁知道她竟然会在离祥龙网吧仅仅三百米的地方被人突袭。 作者有话说之胡说小剧场(本故事纯属瞎扯) 高明祥:“十哥,人我给您绑来了……” 周衍照:“你把我妹妹绑来干嘛?” 高明祥:“她不是跟您冷战么?放心吧我已经把她打包好搁您床上了……十哥您拿枪干嘛……十哥不要啊……” “砰!” 情人节特别番外 钟瑞峰:“看着十哥这样子,我着急啊,我真是着急!” 张前志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你着什么急?” “我急他怎么就这样不开窍呢!喜欢就喜欢啊,追就追啊,成天嘴硬,嘴硬有什么用?女人是要哄的!” 正在看报纸的麦定洛终于抬头望了钟瑞峰一眼,对张前志说:“去给老六打个电话。” “找老六?”张前志一时没悟过来。 “他是做制药的,认识一堆名医,找个人来瞧瞧,老九这是什么毛病。” “*!”钟瑞峰咧开嘴笑了: “咱哥都会讲笑话了,一定是咱嫂子给他好脸色看了!” 麦定洛又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就像完全跟刚才那一眼不一样了,嗖嗖冷如利箭。 张前志拍了一下钟瑞峰的背:“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嫂子这两天不高兴,还专门说些让咱哥也不高兴的话。” “今儿不是情人节么,你们都过节,就我一个人孤伶伶的,我要是能让你们开心了,我岂不是吃了天大的亏!” 麦定洛放下报纸,轻描淡写的说:“既然你这么闲,不如给巧姐儿找个男朋友。” 钟瑞峰缩了缩脖子,说:“我可不敢去招惹七姐。你们说,七姐是不是个神奇的存在,明明年纪比我们都小,却成天介老气横秋的。一提到男人,她就恨不得拿大耳括子抽我,你们说她是不是不喜欢男人,是不是那个什么……百合……” “瞎说!”张前志说:“前阵子我去她家里取东西,还瞧见她跟男人打架呢……嚯,两个人穿着睡衣在客厅里又吵又闹,我一进去巧姐儿就扑上来,搂着我叫亲爱的,吓得我直哆嗦,哇,当时那男人的眼神,只差没在我身上剜两个洞。” “竟然有这种事!”钟瑞峰两眼放光:“你怎么不早说啊!太好了!下次见到七姐,我要好好问问她。” “就你那德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要去问,打草惊蛇,巧姐儿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五哥,五哥,你最好了!你一定早就胸有成竹了,快点说,不然我这情人节没法过了!” “你们家晓颖一离了你,你就要生事。” 钟瑞峰恨恨的说:“什么破公司,搞什么封闭式学习!情人节!情人节怎么能封闭培训?!这是人过的日子么?!我今天晚上就去砸他们培训中心的玻璃!” “瞧你那点出息。”麦定洛说:“砸玻璃有个p用,又不能让他们公司不开会不学习乖乖把宋晓颖给你送出来。” “那怎么办啊。” 张前志在旁边悠悠笑了笑:“论到追女人,咱哥是一等一的好手,不过,哥,今天老九一天都没说句好话,你别轻易教给他!” 麦定洛看到钟瑞峰团团转的样子,不禁又气又好笑:“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怎么还想不出来呢?” 钟瑞峰苦着一张脸,说:“我真的想不出来。” 张前志忍不住了,拍了他后脑勺一把,说:“咱哥刚才说什么了?到底有 什么办法,让他们公司不开会不学习? “把他们的车全给戳破胎!” 张前志翻了个白眼。 “要不,叫十一派人去,把他们财务公章全偷了!” 张前志再次翻了个白眼。 钟瑞峰挠了挠头发,说:“我真想不出来了……” “釜底抽薪!你说谁可以发话,让他们公司不开会不学习?” “当然是他们公司老板啊!” “对呀!”张前志欣慰的说:“明白了吗?” 钟瑞峰恍然大悟:“我这就去把他们公司老板给绑了!” 麦定洛正好端起茶杯,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终于忍不住笑了。张前志捂着脸,一脸挫败的样子,钟瑞峰嘿嘿一笑,说:“不就是收购他们公司嘛!真以为我想不出来,我逗你们玩的!” 张前志又给他后脑勺一巴掌:“越来越坏!连装傻都会了。” “我要不装傻,怎么能逗咱哥笑呢,是吧。”钟瑞峰语重心长的劝麦定洛:“哥,您既然都知道这些招数,又拦不住嫂子非要去上班,那就把嫂子上班的那家公司给收购了,不就结了!” 麦定洛脸色阴晴未定,倒是张前志长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大嫂这次实在是太狠了,自从上次哥把那间公司买下来之后,这次她就另找了一份工作……” “接着买!”钟瑞峰说:“女人,就是要追得她没地儿去,她就乖乖投降了。” 张前志再次长叹:“你以为咱哥不想啊,可是大嫂这次实在是太狠了……她到chinanationalpetroleum去工作了……” 钟瑞峰英文不怎么灵光,一时没听明白:“什么公司……” “chinanationalpetroleum,”张前志一脸的苦笑:“世界500强企业中排名第六,中文全称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 作者有话说:小白姐,你狠!你太狠了!对待动不动就收购女主工作公司的言情男主,就应该像你这么狠! 第六章 视线越来越模糊,四肢也越来越不听使唤,她挣脱拉扯的力气越来越小……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冲过来大喝:“你们干什么?” 谢天谢地,终于有人看到了,而且冲过来跟这些人打起来,飞溅的液体落到她脸上,不知道是什么……麻醉剂的作用越来越强烈,她四肢发软,被人往巷子里拖去,却无力挣扎,只听到有人在吼:“失火了!失火了!快报警!” 很多影子晃来晃去,她终于晕过去了。 人中穴巨痛,她被人掐醒了,额头上还放着冰块,周围全是人,叽叽喳喳:“好了醒了!醒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沙发上,有人拿扇子替她扇着风,还有人递过来崭新的毛巾,给她擦额头上冰袋融出的水。她挣扎了一下,但手脚还是不怎么听使唤,她在人堆里终于看到熟悉的面孔,正是萧思致。 他鼻青脸肿,头上还在流血,不过已经用纱布简单包扎过了,他对着她笑,周小萌人还有点糊涂,于是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不敢多看他。这时候人群分开,有人走进屋子,周小萌认出来,正是小光,而陪着他的,则是高明祥。 “光哥,您看……”高明祥脸色很不自然,向小光解释:“对方闪得太快,就看到是一辆白色没牌子的面包车,没追上……” “十哥说了,不算什么大事,估计是有人存心想吓唬吓唬小姑娘。不过在你的地头上,人家竟然这么削你面子,你用心查查就是了。”小光又转过脸来,看了周小萌一眼:“二小姐,司机在外头,十哥叫我先接您回去。” 周小萌嗓子发哑,觉得像含着异物似的,呛得难受,一开口,声音也是哑:“我站不起来。” 她的腿还是软的,小光走上前来,打横将她抱起,只是姿势僵硬,倒像是小孩子抱着贵重瓷器似的,胳膊伸得老长,一直将她抱下楼,周小萌这才认出来,这里是祥龙网吧的后门,车子就等在不远处。 小光把她放在后座,然后关上车门,自己坐到前面副驾的位置上去。车子平稳启动,周小萌的手渐渐恢复了力气,她慢慢把裙子拉下膝盖。打架踢人的时候太过用力,裙子都开线了。 小光没有回头,声音还是那样没有半分感情的起伏似的,只说:“十哥说,他晚上不回家,所以让我交待你,以后别支开司机到处乱跑。走运得了一次,走运不了两次。真要被人绑了去,别指望他拿钱赎你。” 小光说任何话, 都是那种淡淡地的腔调。周小萌知道,当时周衍照的语气肯定比这尖刻一万倍,她几乎都能想像周衍照说话时的表情,必然是一脸的嫌恶,说不定,还以为是她故意施的苦肉计。 周小萌又困又乏,在车上就睡着了。一直到家之后车子停住,佣人打开车门,她才醒过来。孙阿姨一见了她,目光有微微的错愕,可也什么都没问。周小萌上楼之后看到镜子,才知道自己额头上青了一大块,肿起来鸡蛋大个包包。后来洗澡的时候,又发现双手手腕上都被捏出一圈乌紫,还有膝盖之类的地方擦破了油皮,她洗澡的时候虽然小心,但伤口沾到水仍旧很痛。药箱还在楼下的储藏室里,周小萌觉得太累了,而且伤口都很浅,又没有流血,她随便用毛巾揩了揩,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大约是麻醉剂的后遗症,她睡的非常沉,而且做了很多乱梦。梦里自己还很小,三四岁的样子,不过刚刚记事的年纪。真正人生最初清晰的记忆,却是自己穿着一条粉色的裙子,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树上的周衍照,那时候他也不过才八九岁,每天都爬到树上。 “小肥猪!”她那时候圆滚滚的,苹果脸肉乎乎,大人们最喜欢,只有他叫她小肥猪。 她虽然年纪小,也知道他语气中的恶意。 看她没有反应,他又做了个鬼脸:“拖油瓶!” 他拿树枝捅她,隔得远,树枝不过虚虚的拂到她脸上,她被那绿乎乎的东西一扫,吓得哭起来,掉头去寻自己妈妈。她知道妈妈就在隔壁那间大房间里,哭着拍门,开门的却是周彬礼,一把将她抱起来:“小萌,怎么啦?” 她咬着嘴角抽泣,直叫“妈妈!” “妈妈加班去了。”周彬礼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怎么啦?乖,别哭啦……”她抽抽答答的指了指自己的房门,周彬礼抱着她走回房间去,正好周衍照勾着树杈在往窗子里砸石子,“啪”一声打在窗台上弹起来,差点飞到周彬礼面前。周小萌吓得又大哭起来,周彬礼怒气冲冲:“周衍照!” 周衍照显然也没想到周彬礼突然抱着周小萌进来,被他这么一吼,吓得身子一晃就跌下去了。 周小萌模糊记得,后来周衍照把胳膊摔断了,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医院,回家来又一直打着石膏。那时候周衍照已经上小学了,拉下三个月的课,全是她妈妈一点点替他补起来的。补课的时候周衍照最讨厌她在旁边晃来晃去,但是又不敢明着欺负她。趁着没人的时候才会骂 她“扫把星!”“拖油瓶!”有一次偏偏又让周彬礼听见了,那时候周彬礼还年轻,脾气特别暴躁,举起脚边一个巨大的唐三彩马,就朝儿子扔过去。 巨大的瓷瓶眼看就要砸到周衍照身上,她妈妈扑上去就把周衍照拽入自己怀里,那尊唐三彩就砸在了妈妈的背上,后来被送进医院缝了十几针。周彬礼经过此事之后,倒再也不打周衍照了。而从此之后,周衍照也渐渐开始给她好脸色看,等她上小学的时候,两人已经真的像嫡亲兄妹一样了。 周衍照十几岁的时候,就是半个城东的风云人物,全市几十所中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有一个绰号叫拼命十少。周彬礼那时候生意已经做到很大,交了大笔的赞助费,送他念名校,仍旧是成绩九流,打架一流。周小萌比他小好几岁,但总也听高年级男生窃窃私语,说他的光彩事迹。比如为了一个女生跟某某老大血拼……是真的血拼,一群半大小子,学着港片,拿着西瓜刀冲上街乱砍,那晚奇迹似的没出闹出人命,是因为幸好刚刚开战,就有一位叔伯听到风声带着人赶来,拎起周衍照踹了一脚,就把他塞进车里,直接送到周彬礼的办公室去。这位叔伯把来龙去脉一说,周彬礼虽然不打儿子了,但仍旧不会轻饶。后花园鹅卵石路面上一跪就是一整夜,还不让吃饭,只有周小萌半夜偷偷摸进厨房,偷了包子去送给他吃。 那时候周小萌不过十来岁,头发剪得短短的像樱桃小丸子,穿着周彬礼从香港给她买回来的名牌儿童睡衣,蹲在旁边看周衍照狼吞虎咽吃包子,一边打呵欠一边好奇的问:“哥哥,他们都说你女朋友特别漂亮,是真的吗?” 周衍照被包子噎住了,翻着白眼,瞪着粉妆玉琢洋娃娃似的周小萌,过了好半晌,那包子才从喉咙里咽下去,他说:“什么女朋友?” “那你今天是为什么跟别人打架?” “大人的事,你少打听。” 周小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周衍照,直看到他脸皮发热,过了片刻,恼羞成怒:“好了啦!下次有机会让你见见。” 可惜周衍照耐性太差,还没等到周小萌有机会,他就已经跟那个姑娘分手了。等周小萌真正见到周衍照带着姑娘招摇过市,她已经十四岁,快要初中毕业了。 周衍照那时候已经不怎么打架了,据说他混成了所有半大男生心目中的“老大”,做事情越发老气横秋,成天骑着哈雷机车进进出出。周彬礼虽然无数次说要把他的机车给拆了,但终于在小萌妈妈的说服下 没有真动手。 周小萌的妈妈叫叶思容,周彬礼与她结缡十载,非常的恩爱。周彬礼的那些结义兄弟都知道,周彬礼听不进去的话,只要由叶思容去说,十有八九是能成的。 叶思容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叛逆心又重,你不让他骑机车,他一烦起来去做别的坏事,岂不更糟?” 周彬礼深以为然,所以最终没动儿子的机车。 周小萌见到周衍照的女朋友,还是因为偶然。她刚上初三,就被高中部的几个男生看在眼里。十四岁的周小萌虽然没有完全长开,但是已经长得越来越像叶思容。叶思容的美貌,只能用惊人来形容。初中生周小萌的婴儿肥早就没有了,课业繁重,每日苦读,瘦成一张瓜子脸,皮肤白晰如新雪,身材高挑似净荷,在一群毛丫头中间,已经显得鹤立鸡群。 被高中那几个男生恶意堵截了几次,在一次对方甚至动手动脚之后,周小萌就忍不住告诉了周衍照。周衍照大剌剌就带着一帮人骑着哈雷机车冲进了校园,飞扬跋扈烟尘滚滚,他机车后座上还坐着一个漂亮的姑娘,自然是他新追上的女朋友。惠慈四中历史上最传奇的一个傍晚,就是放学时分,潮水般的学生被堵在操场上,亲眼围观周衍照一脚踩着某个男生的手,弯腰拿着砖头似的大哥大敲着那个男生的头:“今天不剁你的手,是看你爹你妈辛苦把你养到十七岁,你要残了废了,你爹妈可就受罪了。不过从今往后,我妹妹要是少一根寒毛,我就把你们大卸八块扔去喂狗!” 周小萌从此清净了,可也从此成了名人,一直到高中读完,都再没有人敢追她。连再调皮的男生见了她,都客客气气低垂着眼皮,怕多看了她一眼,就惹来麻烦。 第七章 周小萌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软绵绵,出了一身粘腻的汗。李阿姨把她扶起来,喂她喝了半杯水,告诉她说:“小姐,你发烧了呢。” 她做了一晚上的梦,此刻仍旧恍惚似在梦境中,李阿姨把床头调起来,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又问:“想吃点什么吗?” 周小萌喉咙巨痛,也不知道是昨天麻醉剂的后遗症,还是感冒了发烧,只是哑着声音问:“几点了?” “十点半。”李阿姨知道她的习惯,走过去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把窗子只打开了小半扇,说:“小姐,你刚刚才退烧,还是不要吹风。” 周小萌全身发软,半靠在床头,低声说:“有课。” “小光打过电话去学校,替您请了两天假。” 周小萌疲惫的想要阖上双眼,她的这间房正对着院墙的东南角,她目光无意掠过,却看到院墙外面的树梢上挂着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李阿姨探头看了看,说:“不知道哪家的调皮鬼放的气球跑了,飘过来正好缠在树上了。”一回头看到周小萌从床上爬起来了,连忙走上去搀住她:“小姐多睡一会儿吧。” 周小萌看到那只氢气球,是喜羊羊的头像,缠在树枝上,随风微微摆动。她闭了一闭眼睛,说:“没事,我出了汗,想洗个澡。” 李阿姨知道她洗澡会洗很久,所以把她的浴袍拿给她,就退出去了。周小萌反锁上房门,又反锁上浴室的门,打开浴缸的水龙头,让水哗哗的放着,才打电话给萧思致。 “萧老师你好,我病了,家里帮我请了两天假,我想也告诉您一声。” “好的。你还好吧?昨天晚上我去吃饭,看到你被别人抢包,对方人多,我一个人,看着不妙,所以才大叫‘失火’,幸好有很多人赶过来,那些歹徒才跑了。” 周小萌知道这是他的对外说辞了,所以她说:“谢谢萧老师,幸好您路过。” “不客气,昨天晚上你哥哥已经替你道谢了。” 周小萌愣了一下,周衍照?他见过萧思致了?这才是萧思致放气球的目的?周衍照压根不在意自己被劫这事,他为什么见萧思致? “你哥哥挺关心你的,问了我很多你的问题,成绩怎么样,跟同学们相处怎么样,还有,平时课余喜欢跟谁在一起。”萧思致顿了顿,又说:“你哥哥说,没想到离学校这么近,还会遇上打劫,希望学校多注意学生的 安全。这样吧,等你病好了,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萧思致明显还有话跟她说,但怕她在家中受监控,所以说的特别隐晦。 “好的,谢谢萧老师。” “你好好养病。再见。” “再见。” 她洗了一个澡,换上干净的浴袍,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床头柜上还散放着药片和水杯,她拿起来看了看,是感冒药和退烧药,已经吃了一次份量,自己却完全没有印象。大约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沉吧,连李阿姨进房间来她都不知道。 虽然退烧了,可是整个人仍旧疲倦,她掀开被子,打算再睡一觉,突然看到雪白的枕头上有一根头发。是短发,又黑又硬。 她有洁癖,床单每天都换。这根头发,明显不是她的。她伸手把头发拈起来,怔怔的看了片刻,然后拿起电话,打给周衍照。 电话是小光接的,她问:“哥哥呢?” “他有事,在忙。” “叫他接电话。” 小光丝毫不为之所动,重复了一遍:“十哥在忙。” 她把电话挂断,突然觉得万念俱灰。打开衣柜,随便拿了一套衣服换上,就下楼去。 李阿姨看到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小姐?你下来了,想吃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 “我去叫司机。” “我打车出去。” 李阿姨说:“十少爷吩咐过,说这阵子外头乱得很,让司机跟着您。” “他什么时候说的?” 李阿姨又愣了一下,说:“有好几天了……” “昨天晚上他几点回来的?” 李阿姨心虚的笑了笑,说:“我昨天晚上睡得早,都不晓得十少爷回没回来过。” “算了,你去叫司机吧。” 其实她也并不是想出去,只是不想呆在家里。坐上车之后,司机问她:“小姐想去哪儿?”周小萌这才发现司机换了人,并不是经常接送自己的老杨,而是周衍照的司机。周小萌只知道他姓贾,平常沉默寡言,倒跟小光很像。 “去医院。” 她已经有数日没有到医院里来,每个月她可以来探望母亲两次,如果偷偷来,或者多于这个次数,周衍照有的是方法让她痛悔,所以她也不敢逾雷池一步。这个月她还有一次机会,今 天用掉就没有了。 医院里永远是那个样子,叶思容的病房里很干净,只有仪器工作单调的声音。护工刚刚替叶思容擦洗过,她的头自从开颅手术之后一直肿着,脸部变形的很厉害,已经半分也看不出当年美丽的容颜。 周小萌攥着包就在病床前坐下,轻轻叫了声“妈”。 “我挺好的,学校里也挺好的……有个男孩子在追我,是学药理的,但我还没想好,答不答应他。毕竟觉得自己还小……妈妈,你要是能醒过来就好了,可以替我拿个主意。这个学期我又多选了两门课,可是我们专业,怎么样也得五年才能毕业,毕业后我就可以自己来照顾你了……新来的护工不知道好不好,她有没有弄疼你……” 她说了很多,说到口干舌燥,大部分是谎言,说到中途她常常停顿,因为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真话她一句也不愿意讲,医生早就说过,叶思容大脑皮质死亡,不可逆昏迷,虽然还有心跳,但只能靠着生命支持系统维持呼吸。 这世上,或许只有她一个人,还奢望叶思容可以听见。 她在母亲床前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坐到天色渐晚。护士进来滴注营养液,看到她之后跟她打招呼:“周小姐,又来看你妈妈?” “嗯。” “这个月的费用到账了,不过有几样药品涨价,下个月的费用,可能要多几百块钱。徐医生讲,让我跟你说一声。” “好的,谢谢。” 护士走后,她也站起来,对床上无知无识的叶思容说:“妈妈,我走了,过阵子我再来看你。” 她从医院出来,从来就不愿意回家,让司机送自己去快餐店,买了个汉堡裹腹。贾师傅很少跟着她,看她吃快餐觉得很意外,但周衍照的人都安守本份,不该问的一句也不问。吃完了她又叫司机送自己去商场。司机大约被周衍照交待过,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看她进了内衣专营店,仍旧跟了进去。 “你在门口等我。” 司机也不说不行,只是说:“光哥交待过。” 周小萌想到小光那张冷脸,就觉得跟碰到又冷又硬的墙似的。当下也不多说,挑了几件睡衣,搁到收银台上结账。 司机要替她拿纸袋,她往怀里缩了缩,司机于是跟在她后头,一直走到车库去。突然远远看到他们车边站着有人,司机第一反应就是将她挡在身后。那人本来站在车边抽烟,看到他们,就把烟头一扔,司机松了口 气:“十哥。”马上又叫起来:“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不远处有辆奔驰应声闪了闪大灯,正是保镖的车,周衍照又点了一支烟,打火机将他的侧脸照亮,看不出来是怒是喜。司机走上前去打开车门,周小萌乖乖坐到后座去。 周衍照懒洋洋的,并没有喝酒,可是人也懒得说话。一坐下来,就伸出手臂搁在椅背上,周小萌把一堆纸袋塞在自己脚下,他说:“穿衣服都花我的钱,你也不心疼,一买就买这么多。” 周小萌不说话,扭过脸看着车窗外。车子刚刚驶出商场的地下车库,街市正是繁华的时候,路灯的光映进来,车子里全是周衍照吞云吐雾喷出的烟雾,但又不能开窗,司机开了换气功能,又把天窗打开一指,才略略好些。一路上周小萌都沉默,直到回到周家,佣人来开车门,要替她拿纸袋,她仍旧坚持自己提。 “什么宝贝?”周衍照冷笑,夺过去看了看,竟然是一件半透明的蕾丝内衣,勾在他手指上,还没有一块手绢大。周衍照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旁边的司机跟佣人都板着脸装没看见,周小萌又气又窘,周衍照倒觉得好玩似的,很邪恶的打量了她两眼:“什么品味,也不瞧瞧这颜色,你穿?难看死了!” 周小萌夺过他手中的衣物,拎着纸袋气咻咻上楼去,一踏进自己卧室,刚想摔上门,已经被周衍照拦住:“你买都买了,不穿给我看看?” “谁说我买了是穿给你看的?” “那给谁看的?” “不穿给谁看,我自己高兴!” 周衍照把她手里的几个纸袋夺过去,一下子全倒在床上,挑挑拣拣了半晌,最后指了指一套:“穿这个。” “不穿!”周小萌抓起那些衣物,胡乱塞到袋子里去,周衍照倒笑了,躺在她床上,慢条斯理:“你今儿不是刚去看过你妈,又故意买了这些东西,拿什么乔呢?要吊男人胃口,可是门学问,吊的不好,就把人惹烦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你就傻眼了。” 周小萌冷冷地道:“我哪懂男人什么胃口,说起来,我连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呢,不像你,交过的女朋友比我这辈子认识的女人还多。” 周衍照挺愉悦似的:“有进步,装得挺像的,起码,比上次装得好。” 作者有话说:眼看又有船了,可是我又没力气写了。背疼手疼,吃完粥睡觉了。今天有事耽搁码字,所以更新的晚了些。大家晚安。 第八章 周小萌看了他足足三分钟,突然反手拉下自己的拉链,把裙子脱下来,从纸袋中翻出他刚刚指过的那套内衣,脱下内衣来换上,换好之后才抬起头看他:“满意了吧?” 窗子没有关上,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周衍照“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周小萌看他半靠在床头,抱着双臂,一幅可有可无的样子,不由得堵气,拾起地板上的裙子,重新套上身,转身就往外走。周衍照却比她快,她的手刚刚扭开门把手,他已经“砰”一声将门按得重新关上,扳过周小萌的脸,狠狠咬住她的唇,直咬了深深两个牙印才放开,他的气息还霸道的占据着她的呼吸:“为什么今天去看你妈?” “提醒自己是谁害她躺在那里人事不知。” “呵!”他冷笑:“那我可得小心了。”他一边说,一边却将她拽入怀中,掐住她的胳膊,将她推倒在床上,周小萌却柔媚的笑了笑,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哥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周衍照放声大笑,一边吻她,一边解她的衣服:“喜欢你?什么事让你这么自作多情?” “你不喜欢我就最好了,”周小萌眼睛亮晶晶的,水汪汪的,眼波欲流:“这样我可以少喜欢你一点点……”她扬起脸吻他,周衍照却避开她的吻,说:“演过头了,不好玩了。” 他放开她,坐到一边去,重新点燃一支烟,隔着烟雾,周小萌只觉得他整个人离自己又高,又远。她慢慢坐起来,抓住床单*自己,问周衍照:“那你喜欢孙凌希吗?” “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这些?” 周小萌说:“是啊,我自己犯傻,你不用理我。”她起身去了浴室,放开水龙头,开始刷牙,刷完牙又洗澡,过了很久才出来,原以为周衍照早就走了,没想到他还坐在那里抽烟,一支接一支,虽然窗子开着,但屋子里仍旧充斥着浓重的烟味。 她也懒得管了,掀开另一边的被子,躺下去睡觉。却听见周衍照问:“你在浴室里哭什么?” “我没哭。” “你别做梦了,我一丁点儿都不喜欢你,要是说兄妹情份,咱们那点情份,早就完了。” 周小萌仍旧背对着他,声线很硬,说:“你要不要,不要就滚出去!” 周衍照把烟拧熄了,把她脸扳过来,看到她脸上潮湿的泪痕,不由得微微眯起眼:“把眼泪擦了,你去外头看看,哪个出来卖的像你一样,成天摆 着一张丧气脸!” “我没见过出来卖的,”周小萌胡乱把泪痕擦干净,语气不由得尖酸起来:“倒是哥哥一定见过挺多,不如好好教教我!” 周衍照笑了:“好,我一定好好教你!” 周小萌痛极了,整个人被扭成麻花一般,连腰都快要断了,周衍照大约是真动了怒气,绝不留情。周小萌这才知道从前原来他还算是克制,今天各种花样玩出来,她真是怕了。周衍照就像魔鬼一样,反倒笑得风清云淡:“你抖什么啊?” 周小萌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鱼,小时候周彬礼带她去船上吃船鲜,就从江里新捞起来的鱼,搁在冰盘里头仍旧在蹦跳,被厨师按住,飞快的一刀刀将鱼肉削成薄片,一直把整条鱼片出来,鱼头的腮还在翕动,嘴还在一张一合的。 如此残忍的一幕,给她小时候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现在她就觉得自己是那条鱼,被快刀一刀刀斩成薄片,然后掺上酱油和芥末,一片片被人吞下去。痛,痛极了。可是手被周衍照拿毛巾捆住了,指头只能无力的抠着床单,她出了一身冷汗,周衍照却仍旧清醒的不得了,慢慢炮制着她:“怎么?难受啊?苦着一张脸,卖笑卖笑,出来卖,就记得要笑,不然的话,男人凭什么给钱给你?” 她痛得连诗词歌赋都背不出来,只能喃喃的在心里念“妈妈”,仿佛那两个字是魔咒,念一千遍,念一万遍,就可以止痛似的。念到最后,其实是半昏阙的状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喃喃念着什么,就知道周衍照冷笑的脸,恍惚在眼前晃过去,晃过来,到最后,她是真的昏了。 她只晕了片刻,就被周衍照打着脸拍醒:“周小萌!” 她有些惨淡的笑了笑,周衍照没想到她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本来额头上就肿着一个包,刚才又撞在床头的柱子上,额头上一片红印,脸色却是惨白的,看上去这个笑并不像是笑,倒像是哭似的。他听她喃喃的说:“哥哥……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喜欢过你……” 周衍照听见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更觉得恨意勃发,狠狠挺身,周小萌疼得身子一哆嗦,弓着腰像虾米似的,又开始喃喃的念叨。周衍照有时候知道她在说什么,都是些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是课本上的课文,有时候是诗,有时候是别的他没听说过的东西,大部分时间她并不念出声,可是有时候她昏头了,也会有一句半句从唇际轻轻的吐出来,就像是念经。 他想起第一次,她都没有哭,只是被吓住了,一直到最 后结束,她仿佛才明白发生什么,慢慢的拉过床单,掩住自己的身体,一直缩一直缩,缩到床角去,垂着脑袋,像是个被弄坏的破娃娃,瑟瑟发抖。周衍照当时就想,只要她一哭,就给她两巴掌。可是她最后也没哭,就是轻轻叫了声“周衍照。”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他名字,起初的时候她也闹过,不声不响,趁着他睡着了,拿着剪子刀子,冰冷的锋刃就搁在他脖子上,逼着他放她和她妈妈走。而他只是轻声笑:“走到哪儿去?周小萌,你只管捅我一刀,没等你迈出这间房,你就被打成马蜂窝,信不信?我知道你不想活了,不过你一死,*尸首,我可保不齐有人不糟蹋。” 周小萌眼睛瞪得圆圆的,瞳孔急剧的收缩,眼底映着他的影子,他见过很多次绝望濒死的人,就像是这样子,他还真担心她哪天就从楼上跳下去,又或者,会一时想不开割开她自己的动脉。可是没有,最后周小萌接受现实了,她甚至仍旧叫他哥哥。 说实话,周小萌每次在床上叫他哥哥的时候,他会觉得很亢奋,这种亢奋和感情无关,只是和*有关。周小萌是他妹妹,虽然没有血缘,但从小一起长大,令他觉得有一种*似的错觉。男人都会有些奇怪的遐想,所以有时候周小萌挺能让他觉得满足的。 但任何一次,都不似今晚这般餍足,最后他觉得自己都快要丧失理智了,一次比一次冲击得更用力。周小萌的手无力的搭在他身上,双眼微垂,终于等到周衍照重重喘了一口气,咕哝了一句什么,她只听清似乎是“凌希”两个字,他就倒下去了。 周小萌把头慢慢偏开,努力想要离他更远一些,周衍照却不肯放过她,微闭着双眼,将汗意濡湿的额头抵在枕头上,却说:“你又哭什么?” “我没哭。” 周衍照笑了一声:“一次才挣五千,这都哭两回了,倒欠我一千。” “我要去洗澡!” “你跟你们学校那个萧思致,怎么回事?” 周小萌身子僵了僵,竭力镇定,唯恐露出什么破绽:“萧老师?你问他干什么?” “听说是他救了你。” “他路过。” “不是约好了一起吃饭?” 周小萌冷笑:“我要是约了他吃饭,怎么又会遇见打劫?” “萧思致的身手不错,一对八都没有让人把你给抢跑了。” “你想说什么?” “我找人查过了,姓萧的原来是学体育的,父母做点小生意,找关系进你们学校当辅导员,这学期才刚上任。” 周小萌笑了笑,说:“我挺喜欢萧老师的,他长得挺帅的!” 周衍照凝视了她两秒钟,才说:“真喜欢?” “是啊,而且萧老师对我也不错……”她知道这个时候说得越暧昧,周衍照反倒越没有疑心,所以索性搂住周衍照的脖子,娇嗔似的问:“哥哥,你吃不吃醋?” 周衍照把她的手臂拉下来,说:“别装了,你哪怕把姓萧的弄家里来,在我面前演活*,你看我吃不吃醋。” 周小萌眼波闪了闪,起身说:“我去洗澡。”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个姓萧的,”周衍照的声音却慢悠悠响起来:“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周小萌不解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们萧老师有个业余爱好,你一定不知道吧?” “什么?” “玩百家乐,而且玩得极大。他那点工资,全填进去还不够。” 周小萌问:“这次绑架他也有份?” “那倒没有,这次绑你的人是谁,我心里有数。” 周小萌说:“我一个学生,成天出家门就进校门,那些人绑我,还不是冲着你来的。你在外边做事情,也稍微积点德,我的死活你反正压根不用放在心上,只是怕到时候人家把主意打到你心肝宝贝身上去。” “谁是我心肝宝贝?” “有什么好装的?”周小萌鄙夷的说:“不就是孙凌希。” 周衍照哈哈大笑,笑到最后,才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大片烟雾,不紧不慢的说:“周小萌,你成天介装来装去,就数这回装得最像。” 作者有话说:船戏这种东东,只有半夜发才合适啊……这整章的船啊,大家应该满意了吧?!亲妈爬去吃宵夜睡觉了…… 第九章 周小萌休完两天病假才去上课,因为拉下好几节课,所以借了同学的笔记去复印,在校门外复印的小店里正好遇见萧思致。周小萌拿不准他是否是特意挑了这个地方见面,还是偶遇,只得笑着叫了声:“萧老师。” 萧思致是来复印一些资料的,周小萌身上正好没零钱,萧思致就把钱一并给了,周小萌于是说:“萧老师,我请您喝饮料吧。” 萧思致笑咪咪的答应了,两个人去小超市买了汽水,一边喝一边走,随意的聊着,看在别人眼里,似乎再正常不过。萧思致一手拿着复印好的那些资料,一手拎着瓶绿茶,脸上虽然笑着,语气却挺严肃:“我让你去我的办公室,你怎么不去?这两天你请病假,是真的病了吗?” 周小萌明知道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也没人听得见他们的交谈,但仍旧觉得非常担心,说:“我哥哥找人查你了,我怕他生疑。” “你哥哥说什么了?” “他说你玩百家乐,赌得很大。” 萧思致笑着说:“他还真是名不虚传的谨慎,想必连我欠多少高利贷都查得一清二楚……” 周小萌一直想问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那天为什么救我?你一直在跟踪我吗?” “老板交待过,一定要保障你的人身安全。那天我出手是冒昧了一点,可是那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不是普通的绑票,我怕你生命有危险。”萧思致说:“幸好我在大学学的是体育,身手好一点,也不至于让他生疑,所以我就冲上去了。” “要是万一……”周小萌觉得很忧虑:“我哥哥那个人喜怒无常,他那天晚上见你……也许并不因为你救了我……” “老板都安排好了,你不要担心。”萧思致说:“其实我急着找你,是因为另外一件事,孙凌希的底子有问题。” 周小萌的心一跳,问:“什么?” 萧思致仍旧是笑咪咪的,提醒她:“不要紧张,你正在跟辅导员说话,不要看上去这么紧张。我又没有权利宣布你哪科不及格。” “对不起。”她就是做不到像他一样,明明在讲大事,却跟开玩笑似的。远远的被人看见,一定以为他们是在说些不相干的闲话。 “你没受过专业训练,所以老板很担心。叫我一定照顾好你。”萧思致说:“老板让我转告你,让你别在家里打听什么了,省得周衍照生疑。” “孙凌希她……” “看上去太干净了,对吧?所以老板才觉得她有问题,现在几处外调的人都回来了,资料汇合在一起,查出来她真不是那么简单,她爸爸肾衰竭,前年才做了换肾手术,你猜猜谁替她找到的肾源?是她一个远房堂兄,街头小混混孙二,你知道孙二真正的老大是谁吗,你哥哥最大的死对头,西城蒋门神蒋庆诚。” 周小萌迟疑了一下:“哥哥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否则以你哥哥那疑心劲儿,他要知道孙凌希跟蒋庆诚沾边的话,早就翻脸了。” 周小萌沉默了片刻,萧思致说:“我们的人盯了这么久,一直都没发现她跟蒋庆诚的人有接触,也或许,是我们想太多了。不过如果她真是蒋庆诚的人,那你哥哥,这次可真中美人计了。” 周小萌咬了咬嘴唇,萧思致安慰她:“也不是什么坏事,一来她不见得是蒋门神的人,二来,跟咱们没关系。老板已经让盯着的人留神,孙凌希在明我们在暗,不会有什么破绽的。” 周小萌问:“能再给我一个手机sim卡吗?原来那张,我当时害怕的很,上次给你打完电话之后就剪碎冲进洗手间了。” “可以,回头我混在书里给你快递到寝室。”萧思致笑咪咪的说:“这次我给你挑了两本东野圭吾,可好看了!” 周小萌隔了两天才收到书,小小的sim卡被双面胶粘在书腰封的卡口内侧,很隐密,她差点找不到。那两本崭新的东野圭吾她拿起来翻了翻,觉得开头挺吸引人,于是就一口气看下去。这一看就差点忘记了时间,直到司机打电话来,她才发现已经到了回家的时间。 自从上次她出事之后,司机就换成了经常给周衍照开车的老贾,老杨到哪里去了,她也没敢问,怕问了之后自己内疚。她任性出事,总是连累身边人倒霉。若是关心老杨的下落,没准更惹毛了周衍照。 老贾开车比老杨还要沉默,一路一句话都不说,周小萌也不想说话,车窗上贴着深色的反光膜,往外望去,整个世界都隔了一层,疏离则冷漠。她其实很想跟同学一样,搭公交回家,把脏衣服床单带回去洗,拿干净的来换上,到家大包小包的脏衣服,就会被妈妈念叨不懂事…… 可是入学第一天,她就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父母送来报道,只有她是司机和保姆,两个阿姨替她收拾的床铺,寝室里的人都知道她家里条件特别好,每天司机接送。 车子驶进周家大门,远远看到旁边车库里门还没关上, 正是周衍照的车,大约是刚回来。果然一下车李阿姨就告诉她:“十少爷回来了,还带了孙小姐来。” 周小萌听说孙凌希来了,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周衍照这样子,是真的认真了吗? 客厅里气氛倒还好,孙凌希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放着一杯茶,今天孙凌希穿了条宝蓝色的裙子,长长的卷发束起来,看上去整个人既温柔,又甜美。而周衍照就相对懒散许多,衬衣扣子解开了,领带也歪着,两只脚跷到脚凳上,也不知道正听孙凌希说什么。周小萌很少看见他穿正装打领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哥哥,孙姐姐好。” “小萌回来了。”孙凌希微笑着站起来,倒像是女主人迎接客人的样子。 周小萌看了周衍照一眼,说:“哥哥,没事我就上楼去了。” 周衍照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周小萌上楼换了件衣服再下楼,原来今天是孙凌希的生日,所以周衍照带她回家吃饭。 周小萌得知之后不由说:“哥哥也不早点告诉我,我好给孙姐姐准备一份礼物。” “得了吧,你的钱不全从我那儿挣的,还给人买什么礼物。”周衍照一边说,一边轻轻笑了声,转过脸去对孙凌希说:“我这个妹妹,成天管我要钱,就嫌钱不够花。” 周小萌忍住不让自己发抖,她想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很,只听孙凌希含笑答:“小姑娘其实都这样,零花钱永远觉得不够用,我从前也是这样,只管问父母要……”周小萌借口要去厨房看菜,就走开了。 晚饭吃到一半,小光却拿着手机进来,交给周衍照。一定是很重要的电话,因为周衍照看了一眼就起身,上楼接电话去了。没一会儿他下楼来,歉意的说:“公司那边临时有点事,我得去处理一下。凌希,真对不住,今天你生日……” “没关系,没关系。”孙凌希挺善解人意的:“正事要紧,再说生日年年过,有什么打紧的。” 周衍照就这么匆匆走了,周小萌不知道他接了谁的电话,又是去处理什么样的事情,所以有点心不在焉。而孙凌希反倒过来照顾她:“小萌,你吃菜呀,饭都凉了。” 两个女人没滋没味的吃完了饭,把只喝了一点汤的周彬礼送回了房间。孙凌希本来打算告辞,周小萌却改了主意:“孙姐姐,我请你看电影吧?” 孙凌希没想到她会主动邀约自己,怔了怔才笑着说:“好呀。” 司机听说她们要去看电影,却为难起来,说:“十哥交待过,电影院里太黑……” 周小萌等的就是这句话,说:“电影院太黑?这算什么话,哪里看电影不黑?” 司机不再分辩,却说:“小姐,您给光哥打个电话吧,光哥要是答应,我就送你们去。” 周小萌说:“那你就打给他,难道还要我打电话给他?” 司机只觉得今天的小姐脾气格外大,只得打电话给小光,讲了几句之后,就把电话递给她:“光哥说,他跟您讲。” 小光的声音仍旧那么平静:“小姐要看电影?” “是的,我想看电影。” “xx影院7号厅,让老贾送您和孙小姐过去。” 周小萌带着孙凌希去电影院,果然安排好了,那个影厅在单独的一层楼,只有一条走廊进去,门口有两个人,厅里还有四个,都认得老贾。周小萌坐下来,影院经理就问:“两位小姐要不要爆米花?饮品需要点什么?” 周小萌要了特大桶的爆米花,孙凌希只要瓶矿泉水。偌大的影厅里,就他们几个人看电影,门口的应急灯还亮着,雪白的光线很刺眼,映得银幕都发白。周小萌一边吃爆米花,一边对孙凌希说:“瞧见了吧,以后你要是跟我哥哥看电影,比这个阵仗还要大,门口起码有四个人,后门四个,另外还有两个人在放映室,十来个保镖守外围,你说,他到底有多怕死?” 孙凌希笑吟吟的:“如今世道不太平,生意做得大,招人眼红,谨慎一点也好。” “你怎么认识我哥哥的?” “说起来也挺偶然的,你哥哥的公司办公楼,不紧邻我们图书馆吗?他那办公楼四楼平台上的中央主机,正好对着我们图书馆的办公室窗子。夏天一开中央空调,我们办公室就成了蒸笼。所以我们领导就去找你哥哥,希望他们能把中央空调挪一挪。不过去了几次,你哥哥都不在……别人又都推说做不了主……” 周小萌心想,他哪怕天天在办公室,也可以装成不在,不愿意见的人,叫秘书挡驾就是了。果然,孙凌希说:“我们领导猜他是避着我们,干脆就想了个守株待兔的主意,给所有员工,排了一个时间表,每个人都必须交接班,天天盯在你哥哥的办公楼里,就希望能把他给堵住。” 第十章 孙凌希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她笑起来脸颊上有酒窝,非常的甜美:“那天正好轮到我值班,结果恰巧看到你哥哥从办公室里出来,我一边给领导打电话,一边就想拦住他……结果小光伸手把我一拎,就拎到一边儿去了……我都吓懵了,你哥哥说,放下放下,怎么能对女孩子这样,简单粗暴。” 周小萌也笑了笑,孙凌希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没拦住他呀,后来有一天下班的时候,突然下暴雨,我在图书馆门口等出租车,怎么也拦不到车,正好你哥哥路过,就问我搭不搭他的车。我犹豫了一下就上车了,后来你哥哥说,真没见过我这样胆大的,也不怕被他卖了……”说到这里,孙凌希停住了,似乎想起什么甜蜜的细节,嘴角含着笑意,脸颊晕红。 周小萌也不追问,咔嚓咔嚓吃着爆米花,倒是孙凌希停了片刻,又说:“其实我知道一点儿,你哥哥是做什么的。平常生意人,哪像他那样谨慎,连睡觉的时候枕头下都放一把枪。” 周小萌把舌头咬了,她顺势*吮,转过脸叫人:“给我瓶可乐。” 冰镇可乐很快送来了,周小萌喝了两口,碳酸饮料刺激伤口,她就搁到了一边,拍了拍衣服上的爆米花碎屑,说:“你跟我哥哥以前的那些女朋友,不太一样。除了一个。” 孙凌希明显怔了一下,周小萌说:“那个女孩儿叫苏北北,我哥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在读书呢,我哥哥特别喜欢她,是真的喜欢,那女孩儿跟你一样,压根不是我哥那圈子的人。什么都不懂,跟一张白纸似的,我哥就喜欢这种,他喜欢女孩儿单纯,最好是学生。他读书那会儿,就最喜欢追学习委员之类的女生。他说,看着好女孩儿为我这种坏男生动心,摇摆不定,是最有趣的事情。他跟苏北北好的那时候,我爸爸还没出事,但我哥已经帮着他在管公司的一些事,所以得罪不少人。我哥挺谨慎的,可是最后还是让仇家知道了,绑了她向我哥哥勒索。我哥哥不答应,仇家就每天砍两根手指,送到我哥的办公室。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我哥终于答应跟对方谈条件,到茶楼坐下来,我哥哥说,要先见见人,对方人多,想着他也没办法把人救出去,就答应了,让人把苏北北带到我哥面前,我哥哥一枪先把她打死了,然后带着手底下的人,全身而退。” 周小萌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孙凌希,说:“吓着你了吧?你别害怕,说起来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现在没人敢这样做了,因为后来我哥哥把那些绑票的人炮制的很惨,连那些人的父母妻儿,一个也没放过。 所以江湖上都知道,拿他的女人威胁他,没用。而事后的报复,可能超过想像。” 孙凌希嘴角微动,过了片刻,才说:“前阵子不是……有人想绑架你吗?” 周小萌抓了一把爆米花,咔嚓咔嚓嚼着,说:“连这我哥也告诉你了?我不一样,外头人都晓得,我哥最讨厌我了。我跟他没血缘关系,要不是我爸都伤成这样,还天天在嘴里念叨我,他早把我赶出去了。” 孙凌希又怔了一下。周小萌说:“我爸是被人暗算的,狙击手埋伏在街边的阳台上,那天我妈在车上,她把车窗玻璃放下来,让狙击手开的枪。” 孙凌希声音干巴巴的,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周小萌说:“事先我被我妈骗走了,让我去加拿大读书。我因为事耽搁了两天在北京,后来在机场接到电话,说我爸出事了,我赶回来就已经这样了。据说她付了几百万,找了最好的职业杀**手。没人告诉我,她为什么下手。她跟我爸虽然不是结发夫妻,可是感情很好,我爸特别宠她,要什么给什么。连我都跟着沾光,从小跟他亲生女儿似的,跟他姓,管他叫爸爸。” 孙凌希似乎有些手足无措,过了片刻方才镇定下来,说:“你哥哥也不见得讨厌你,我看他平常对你,还挺不错的……” “孙姐姐,你不了解我哥哥。”周小萌突然笑了笑,说:“他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孙凌希没想到她话锋一转,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于是也笑了笑。 “你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女朋友,也许你们将来还会结婚。我哥这个人挺有洁癖的,别看他长得像花花公子,但他从来不跟两个女人同时交往,总是结束了一个,再开始一个。有时候呢,就是结束的太快了一点,所以看上去好像总是在换女朋友。他跟你交往这么长时间,保证你不会觉得,他另外有女人……” 孙凌希突然打断她:“有。” 周小萌愣了愣,孙凌希说:“就前几天,我看到他胳膊肘上有个牙印,女人咬的。你哥哥这个人,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才敢咬他。” “我不知道。”周小萌笑了笑:“我告诉过你,我跟他关系其实不好,他不会在我面前讲他自己的事。就连你,还是他带你回家,我才知道。你也不用太疑心,有时候他陪客人应酬,夜总会里的小姐们磕了药,疯起来没轻没重的。” 孙凌希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周小萌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还是说:“那天你到家里来,我爸爸曾经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孙凌希看着周小萌,周小萌说:“我觉得还是不要瞒着你,你长得,挺像那个苏北北,就是被我哥哥亲手一枪打死了的那个女孩儿。” 孙凌希身子猛然一颤,周小萌伸手握住她的手,笑着说:“孙姐姐,都是我不好,不该讲这些给你听。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这时候孙凌希的电话响起来,她接完电话之后,就对周小萌说:“你哥哥说,过会儿来接我们。” 周小萌没想到周衍照会来,孙凌希主动说:“你放心,今天你说的话,我都不会告诉你哥哥。” 她们看完电影下楼,果然看到周衍照的车。周衍照没有下车,就是小光替孙凌希打开车门,孙凌希上车之后,他就把车门关好了,周小萌也没有说什么,径直上了自己的车,没想到小光跟过来,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 周小萌问:“你怎么不跟着我哥哥?”“十哥放我假。所以我送小姐回去。” 周小萌没再说什么,等到家之后,小光却一直跟着她进了客厅:“十哥有话让我转告小姐,孙小姐是周家未来的女主人,也是小姐未来的大嫂,十哥不喜欢有人说三道四,更不喜欢,让孙小姐听见什么不开心的话。” 周小萌突然笑了笑:“我已经让那个女人不开心了一晚上,要杀要剐,随便他。” 她转身上楼,把小光扔在楼梯底下。 周小萌这天晚上睡得格外沉稳,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正是安静的时候,突然一声响,正是房门被踢开的声音。周小萌虽然醒了,但懒得动弹,被周衍照从床上揪着衣服拎起来,推倒在地毯上。 周小萌后脑勺撞在床栏上,顿时觉得痛不可抑,她却笑了笑,坐倒在那里没有动:“哥哥,春宵苦短,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周衍照踹了她一脚,黑暗里头看不清楚,正好踢在她下巴上,她牙齿被踢得撞在舌头上,又把舌尖给咬了。周衍照这一脚踢完,才觉得出了口气似的,蹲下来,一边笑,一边捏着她下巴:“周小萌,你活腻了是么?” 她本来下巴就被踢得巨痛,几乎脱臼,被他这一捏更痛,连说话都含糊了:“我就是活腻了……” “你活腻了也不准死。”周衍照冷笑:“死多痛快啊,你别做梦了。” 周小萌也笑了笑 :“我早就不做梦了,倒是哥哥,你还在做梦呢。孙凌希不就是长得有点像苏北北吗?你还真打算娶她啊?” 周衍照放开手,坐到了床沿上,随手点了支烟:“我娶不娶她,关你屁事。” “当然不关我的事。”周小萌背靠着床沿,精疲力尽似的:“只是你快要跟她结婚了,我们不能还这样吧。我妈的医药费,我上哪儿弄去呢?” “所以你想把我跟她拆散了……”周衍照吐出一大片烟雾,随手把烟拧熄了:“要不,我替你再找个金主儿……” “好啊。”周小萌说:“找个人傻钱多的,还有,体力不要太好,像哥哥你这样的,我吃不消。孙姐姐想必也吃不消吧,不然哥哥干嘛还要找我啊?” 周衍照俯下身,重新捏住她的脸,说:“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人,你以为她也像你一样,是出来卖的?” 周小萌连头都没有偏一下,说:“一巴掌一万,我就算出来卖,也是高价。多谢哥哥这几年照顾我生意,等攒够了钱,我一定像我妈一样,找个最好的杀**手,痛痛快快的给你一枪。你怎么不带着枪跟我睡呢?还是觉得我没胆量给你一枪?” 周衍照冷笑:“你要算是没胆量的,这世上女人就全是胆小鬼了。” 周小萌嘿嘿笑了两声,周衍照问:“你笑什么?” 周小萌慢条斯理的说:“看来孙姐姐没把哥哥伺候好,这么晚了,还这么大的火气,专门回来踹我窝心脚。” 周衍照知道她在激自己生气,只是哼了一声,不搭腔。周小萌反倒得寸进尺,抱着他的双膝,好像孩子般天真:“哥哥,要不我来试试?” 周衍照忍住再踹她一脚的冲动,似笑非笑:“也是,你还要攒钱买凶杀人呢,不卖力做生意,怎么行?” 周小萌也不说话,把他推倒在床上,眼波闪闪,仍旧是一派天真的样子:“哥哥,其实我一直想问,苏北北到底有哪里好,这么多年,你念念不忘……纯粹只是因为内疚吗……” 周衍照被她压倒在床上,笑起来声音发沉:“是啊,我就是喜欢她。” 周小萌两条胳膊肘都搁在他胸口,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却玩弄着他的耳垂:“都五六年了……你这样子,要是让孙姐姐知道了,该多伤心。” “你没有巴巴儿的告诉她吗?” “当然没有,你的心肝宝贝,我哪儿敢惹。”周小萌撇了撇嘴:“再说, 我可不敢跟她走太近,万一她又被人绑走了,你疑心是我把她卖了,我可洗脱不了这嫌疑。” “那你还跟她看电影?” “人家过生日,你把人抛下不管了,我是你妹妹,总得替你陪一陪。”周小萌俯身,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咦,哥哥,你洗过澡了?”他身上的气息十分干净,但不是家里沐浴露的味道。 黑暗中,她的眼睛像猫一样,周衍照盯着她的眼睛,最后却抓住她的手:“周小萌,你今天晚上到底跟孙凌希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周小萌语气越发地轻松起来:“我只是说你对她是真心的,她是你第一个带回家来的女朋友,可见很重视。还有,我告诉她,我们兄妹关系不好,你巴不得赶我出去。” “就这些?” “当然。”周小萌亲亲热热的搂着他,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轻声轻气地说:“哥哥,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告诉她,她长得像苏北北。我更不会告诉她,为什么你喜欢苏北北。” 第十一章 周小萌又请了两天病假,萧思致听说之后,不由得有些担心,但又不便再次冒然联络她。毕竟自己现在只怕已经进入周衍照的视野,如果太频繁联络,没准周衍照会生疑。萧思致把这几天来的情况综合考虑了一下,觉得周小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上次周小萌请病假的时候他就侧面打听过了,据说周小萌身体不好,一个学期总会请十次八次病假,所以他暂时的先稳住心神,若无其事。 到了黄昏时分下雨了,又遇上周末,学校里更显得萧瑟。萧思致从食堂吃完饭出来,刚走到教工宿舍门口,突然有人拦住他:“萧老师!” 那人很陌生,打着一把伞,彬彬有礼:“我们老板有事,想跟萧老师谈谈。” 萧思致心中很警惕,但脸上的表情只是一点点错愕:“你们老板是谁?” 那人回过身,看了看不远处的一台奔驰车,说:“萧老师上车就知道了。” 萧思致跟着他走到车边,那人替他打开车门,又接过他手中那把伞,雨下得挺大,萧思致只好先躬身坐进车内,门被关上,车子轻微的震动了一下,便平稳的驶向校外。 萧思致第二次见到大名鼎鼎的周衍照,就是在雨幕中的奔驰车上。窗外夜色渐浓,驶出学校之后,街边的路灯正好亮起来,像是一串明珠,熠熠生辉。秋雨绵绵让这个城市倒显得更洁净了,柏油马路被冲刷得乌黑发亮,连斑马线都莹洁如玉,所有的一切被笼在细密的雨丝里,一切都像是蓬勃带着簇新的气息。 周衍照倒是挺和气的,问:“萧老师周末也不出去玩?” 萧思致自从上了车,就心思转得飞快。到了这时候,倒是一副随随便便的语气:“也没什么好玩的。” 周衍照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笑:“萧老师,那天我就说了,你救了我妹妹,我很感激,如果有帮得到忙的地方,请萧老师一定开口。可是没想到萧老师挺见外的,有困难了,也没想起我来。” 萧思致挠了挠头发,说:“我爹妈好容易给我找了这工作,拿他们棺材本托的熟人,我实在是……你是学生家长,我……其实……就是……哎,我真不好意思,不过既然您都主动问了,我也就厚着脸皮了……您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我妈病了,急等钱用。” 周衍照不动声色:“要多少呢?” “四……四万……” 周衍照笑了笑,说:“四万多难听,我给五万吧。要是不够,萧老师只管 直说。你是我妹妹的救命恩人,四五万块钱,多大点事?” 萧思致吓了一跳似的,连声说:“这怎么好意思……” 周衍照又笑了:“萧老师还真是脸皮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四万九,你就只借四万,要是还不了尾数,高利贷公司追债到学校里来,也不大好看吧?” 萧思致又吓了一跳似的,一时语塞。周衍照笑着说:“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可是有句话,我是挺赞同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没有坏习惯的人,你是不可以跟他交朋友的。再说百家乐这种东西,只是个游戏,算不上什么坏习惯。今天带你去开开眼,瞧瞧真正好玩的东西。” 萧思致表面上陪着笑脸,心里却更加不安。而且车子是直接朝郊外驶去的,一直出了三环线,越走越是僻静。他心中忐忑,心想难道自己或者周小萌露出马脚,周衍照这是要杀人灭口?可是没道理要杀人他还亲自出面…… 等到车子驶进镂花铁门,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远远终于见到庄园似的建筑,灯火辉煌,映得半山腰一片澄澄的金色,好似从山间凭空托出一只金盘,上头全是错琢镂金的琼楼玉宇。萧思致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这里无论如何不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等车到了半山那幢主楼前停下,戴着白手套的门童上前来打开车门,声音响亮悦耳:“十哥!您来了。”萧思致举目四望,只觉得建筑华美,掩在半山的绿树丛中,铺陈开去,却不见任何标志或招牌,直到进了大堂,一排美女齐齐鞠躬,娇滴滴的声音却异口同声:“十哥,晚上好!”他才隐约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但见经理笑吟吟的迎出来:“底下大门打电话上来,说十哥您来了,我都不敢信。十哥这都大半个月不上山来了,定然是我们的酒不好,十哥嫌弃了。” 周衍照说:“谁上你们这儿是喝酒来了?上次那姑娘把我的客人都得罪了,你们好意思还送酒送果盘,回头看见你们老板,看我不把果盘摔他脸上!” 经理一边陪着笑一边说:“小姑娘不懂事,十哥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那天老板知道之后,立刻就跟我们说了,以后谁敢惹十哥生气,就把谁切成果盘给十哥陪罪。” 周衍照这才笑了笑,大厅里六只巨大的水晶灯,玲珑剔透光影重重,清清楚楚照着他的脸。萧思致在车里一直没看清,此时才见他嘴角有一道血痕,似乎是指甲划的,划痕既深且长,一直划到颊边,所以他一笑起来,那道血痕就好像笑痕似的,越发似笑非笑。 进了包厢,经理殷勤的招呼开酒上水果,周衍照说:“今天主要是,带个新朋友来见识见识,都说你们好,我看除了贵,也没什么好。”他坐在沙发里,沙发极软,整个人都半陷进去似的,气质慵懒,好似一只豹子盘踞在洞中,似乎快要盹着了。可是眼睛却是格外清醒的,在包厢幽幽的光线里,诡异的明亮。 经理打量了几眼萧思致,掩着嘴笑:“这位老板面生,不过倒是好斯文,真像是个文化人,要不是太年轻,我都要猜他是大学教授了。” “离教授也不远了。”周衍照把头一偏:“去,找几个知情识趣的来,不要像上次那样,矫情得!” 经理笑着说:“十哥,上次可是您说的,您那朋友,就喜欢矫情些的,我才让苏娜招呼他……” “可她也不能因为我朋友说不喜欢盗墓笔记,就喜欢鬼吹灯,就一杯酒也不肯喝了……这矫情得还有道理吗?” “哎呀,十哥!您都知道苏娜是南派三叔的粉丝,您那朋友说不喜欢盗墓笔记,她当然要翻脸啦……” “去吧去吧,别废话了。” “好嘞,十哥放心,这次我保管给您找几个聪明懂事,又知情识趣的姑娘!” 经理走后,萧思致才嗫嚅:“周……周先生……这……这不大好吧。” “什么?” 萧思致脸皮发热:“我们学校有规定,老师要是……要是*……会被开除的!” 周衍照“噗”一声笑了:“谁说要*了?不就是叫几个小姑娘来喝酒玩牌么?” 萧思致讪讪的,周衍照说:“放心吧,你真想怎么样,也没人敢来这里抓*。没看到后边院子里停的车,虽然车牌意思意思的挡住了,可是宾利,全城就那么几台,香槟色只有一台。沈公子在这儿呢,谁敢来抓*?” 萧思致脸上更热了,公主送雪茄进来,跪在那里替他们切,烤好了点上,分别捧给他们俩。萧思致第一次抽雪茄,不怎么会,周衍照倒没笑话他,而是教他:“别跟抽烟似的吸进去,只在嘴里打个转就行了。”话音未落,经理在外头敲了敲门,一堆美女涌了进来。虽然莺莺燕燕,可是也是挺规矩,个个含羞带怯的打招呼:“十哥好,老板好!” “这位老板姓萧,”周衍照的脸被笼在雪茄烟的烟雾里,显得暧昧不明:“今天你们谁把他哄开心了,我就送谁一只柏金包。” 为首的姑娘撇了撇嘴:“十 哥果然好大方,一只柏金包就打发我们了。谁稀罕似的?” 周衍照也不恼,笑眯眯的问:“连这都不稀罕了,要什么呀?” “十哥您带我出去吃宵夜,给我多少只柏金包都不换!” “哟,这嘴甜的,叫什么名字?” “姬娜。” “好,名字不错,过来,挨我坐。” 姬娜喜盈盈的坐了过去,其它的人则围坐在沙发上,有性子爱热闹的,就拉着萧思致开始玩骰子。姬娜依偎在周衍照旁边,软语娇声问:“十哥是先唱歌还是先玩牌?要不我替您先点几首歌唱?” “打麻将吧,好久没打麻将了。”周衍照说:“沈公子不是在这里么?他今天心情怎么样?要是心情不好,我去输点钱给他。” “别提了。”姬娜凑在他耳边,窃窃私语:“沈公子今天可不高兴了,连老板都亲自出面陪着了。您千万别过去,过去了,输钱倒也罢了,只怕他赢钱也不见得高兴。” 周衍照也跟她窃窃私语:“他为什么不高兴?” “谁敢问呀,不过瞧那样子,倒像是受了女人的气。” “哟,什么女人还敢给沈公子受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姬娜眼波流转,明艳动人,笑盈盈的说:“就好比十哥您嘴边上这道……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问,是哪个女人挠的呀?” 周衍照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好大好大一条船……真的好大好大啊……大到小萌妹请了两天病假,十哥嘴边带了幌子…… 第十二章 他笑声响亮,萧思致不由得抬头望了他一眼,周衍照恰巧看到,便朝萧思致招了招手,对他说:“沈公子在这里,我得过去打声招呼,你先玩着,我马上就回来。” 萧思致连忙说:“您请便。” 周衍照起身,几个人都连忙替他打开包厢门,小光也跟着他出去了,包厢里顿时少了一半的人。萧思致跟几个小姐玩了一会儿划拳,就说:“怪无聊的,咱们来打牌吧。” “好呀!萧老板喜欢玩什么?斗地主好不好?还是打升级?” 萧思致笑着说:“斗地主人太少了,不好玩,我们玩人多一点的,梭哈你们会不会?” “不会……” “什么是梭哈?” “不如萧老板你教我们呀!” “就是!来嘛来嘛!我来拿牌,萧老板,要几副扑克?” 七嘴八舌吵得热闹,萧思致被一群女人拉到桌边坐下,自有人把那满地撒金斑的跳舞投灯关上,开了牌桌上方的吊灯,这灯光是专为打牌设计的,灯罩垂的低低的,照着牌桌上的绿绒面,好似一方墨玉。一帮莺莺燕燕,一边七手八脚的洗牌,一边围着萧思致撒娇。 “萧老板我们赌什么呀,谁输谁就喝一杯酒?” “不行不行!谁输谁就脱一件衣服!脱到最后谁要不肯再脱了,或者连衣服都脱完了,就罚喝hottoddy……” “云娜你好死相!哪能这样!萧老板你别听她的!” 美女们一边说,一边笑,还有人轻轻推着萧思致娇嗔:“萧老板说句话啊,到底赌什么?” 萧思致笑嘻嘻的拍板决定:“就赌脱衣服!” “萧老板你好坏!” “快来快来,我们都不会,萧老板你要教的呀!” “对,不许循私,不许偏心……” 萧思致坐下来,一边给她们讲规则,一边又摊开牌给她们示范,那个叫云娜的姑娘格外殷勤,坐在他的椅子扶手上,半倾着身子替他看牌,旁边的几个人又不懂,围着萧思致问东问西,正是热闹的时候,周衍照回来了。看到全都围在牌桌边,于是问:“玩什么呢?谁赢了?” 包厢里冷气虽然开得足,但萧思致还是觉得热,把衬衣领扣都解开了,笑着说:“梭哈,她们都不会,我教她们呢……” 姬娜正捧了一杯茶给周衍照,周衍照喝了一口,听到他这句话 ,差点没把茶喷出来。姬娜连忙把自己的手绢递给他,一手把杯子接过来放在茶几上,一手轻轻拍着周衍照的背,防他真被呛着。周衍照缓过一口气来,才笑着骂:“你们这群坏丫头,真欺负人家萧老板是第一次来啊?” 牌桌边的所有美女都“哧哧”得笑,萧思致这才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怪不得呢……我看你们洗牌的手法挺熟练的……原来你们都是装不会……” 云娜轻轻捏着他的肩头,笑吟吟的说:“萧老板别生气,我们也想哄老板高兴呀,不过说真的,萧老板一看就是经常玩的,我们姐妹这点雕虫小技,真赌起来,也是输的。” 萧思致讪讪的,周衍照知道他因为高利贷的事正不自在,说:“左右没事,陪她们玩玩,就当是练手。你们又赌什么?脱衣服?” “哎呀十哥,什么叫脱衣服,好难听的,我们叫芙蓉三变好不好?” 萧思致不懂,还是云娜凑在他耳边说:“这里的姑娘们通常都只穿了三件衣服,连输三场的话,就没得脱了,所以才叫芙蓉三变。”她吐气若兰,热气喷在萧思致耳边,萧思致不由连耳廓都红了。旁边的心娜就叫起来:“你们看那两个,又说悄悄话!看来云娜今天是决心要拿十哥许的那个柏金包了!” 云娜被调侃了,倒也不恼,反倒大大方方承认:“是啊,我就喜欢萧老板,萧老板特别像我本科的一位师兄。” “萧老板,您可听真了,别上了云娜的当,她是把您当成师兄呢!” “就是就是……” 萧思致倒是愣了一愣,问云娜:“你本科的师兄,你哪个大学的?” 云娜仍旧是笑吟吟的,却捧一杯酒给他,说:“老板,这里的规矩,我是不能说的。您也别问了,您看这良辰美景,相逢即是有缘,何必要把浪费时间在这种问题上。” 萧思致似乎是稀里糊涂就被她灌了一杯酒,云娜又拈了一片蜜瓜送到他嘴边,给他解酒。萧思致见一帮女人个个都玲珑剔透长袖善舞,怕自己真被她们灌醉了,又怕周衍照生疑,所以敷衍了一会儿,就寻了个由头,坐到沙发上来跟周衍照说话。 周衍照虽然带他来到这销金窟,自己却似乎半点兴致也没有,半躺在沙发里闭目养神,任由姬娜替自己按揉着太阳穴,睁开眼睛看见他坐过来,于是问他:“怎么了?” 萧思致挺不好意思似的,说:“周……周大哥……您这样招待我,我……” 周衍照笑了一声,说:“我说了,你救过我妹妹,不要这么见外。再说,我妹妹打小娇生惯养的,在你们学校里,说不定总有麻烦到你的地方。” “应该的,应该的。” 周衍照正待要说什么,突然手机嗡嗡的震动起来,他拿起来看了看,没有接,重新搁回了茶几上。萧思致见他的样子似乎有点不高兴,于是也不敢再说什么。周衍照坐起来吃了块西瓜,小光又举着电话过来,有点为难的说:“孙小姐找您……” “就说我在开会。” 小光拿着电话出去了,没一会重新进来,附耳在周衍照旁边说了几句话,周衍照似乎是大怒,一下子把手里的小果叉扔进了盘子里,叮得一响。声音虽然不大,但整个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牌桌那边的说笑声嘎然而止,所有人屏息静气,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衍照想了想,倒缓缓笑了:“好呀,别拦着她们,让她们来。我倒要看看,这唱的是哪一出。” 萧思致就算是装糊涂,也只能小声问:“怎么啦?” 周衍照淡淡地一笑,说:“让你看笑话了,我的女朋友,不懂事儿,这两天我忙得没功夫见她,今天听说我在这儿,非得上来。” 萧思致听他说的不尽不实的,心里越发纳闷,可也只能陪着笑脸:“现在的女孩嘛,都是这样。” 周衍照脸上的笑意越发畅快似的:“所以我说萧老师将来一定要多担待些——你知道我女朋友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周小萌告诉她的,不仅告诉她了,还挺仗义的陪着她来呢……你说我妹妹……明知道她未来的嫂子是个醋坛子,还非撺掇她……” 萧思致听到“周小萌”三个字就心里一跳,但他仍旧很镇定,笑着说:“周小萌同学我接触的不多,不过听她们同学说,她待人挺热情的,去年她们班有个同学的妈妈得了白血病,全班搞了一次募捐,周小萌捐的最多,可见她本心就是个爱帮助人的……” 周衍照笑了笑,说:“今天不该带你来,回头让她看见你在这儿,岂不是很难为人师表?” 萧思致也笑了:“那要不,我回避一下?” “别,别。”周衍照说:“有你在这儿,我妹妹倒还不敢跟我闹腾。光一个女朋友就够我头疼的了,要是我妹妹再帮着她嫂子说我两句,我得哄两个女人呢,太可怕了。你在这儿镇着,起码她不敢不给我面子。” 萧思致看他含着笑意的眼睛,一 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他也只好笑了笑,说:“好,我陪您。” “你说女人这种生物,成天到底在想什么呢?”周衍照又戳了一块香梨吃了:“你经常陪着她吧,她觉得你没有事业心。你忙起来顾不上她吧,她又觉得你不把她放在心上。谈生意偶尔应酬一下,逢场作戏,你说这多正常的事儿。可她要知道了一丁点儿风声,就跟你没完没了了……萧老师,你有女朋友没有?” 萧思致赦然一笑:“还没有。” “回头我给你介绍个好的。” “谢谢周先生。” “不用这么见外,我在家排行第十,你要不嫌弃,也跟他们一样,叫我一声十哥。” “是,十哥。” 周衍照跟他说笑了一会儿,又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之后对萧思致说:“来,我们来赌两把。” 萧思致挠了挠头发,挺不好意思的,说:“十哥,我虽然不聪明,也能瞧出来您是道上的大老板,跟您玩,我不敢。” “没事,我们打麻将。谁输了谁吃西瓜。” 萧思致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好坐下来陪他打麻将,两个人加上姬娜和云娜,四个人凑了一桌。别的人都在旁边看牌,端茶递水。一圈还没有摸完,包厢门就被打开了,有人跟小光耳语了两句,小光就走到牌桌边来告诉周衍照:“十哥。孙小姐和二小姐的车,进了底下山门了。” “七万!”周衍照不动声色,打出一张牌,随手掸了掸烟灰。 萧思致今天手气不错,小赢了两把,周衍照倒是输了,萧思致心里清楚周衍照一定是高手,所以萧思致丝毫不敢在牌技上玩假,可是周衍照竟然会输,萧思致倒弄不清楚他是何意。周衍照输牌,两位陪打的小姐就犯了愁。偏偏今天周衍照心情十分恶劣似的,连送上门的牌都不肯吃,每一圈都是闷着自摸,还偏偏摸不到。姬娜和云娜使出混身解术,也没能让他成一副大牌,两位美人都有点银牙咬碎,出了一头细汗。 萧思致细心留意,已经发现坐在周衍照旁边看牌的丽娜会做小动作,她每做一个小动作,姬娜和云娜就会打出相应的牌。几圈看下来,摸到一点规律,萧思致也能知道周衍照缺的是什么牌了,这一次丽娜嘴角含笑,食指微弯,牌桌上另外三个人都知道周衍照是清一色的饼字,所以都往外头打饼字,只是周衍照不吃牌,慢吞吞摸一张,打一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他暗杠,扔了骰子摸了一张牌在手里,慢 慢翻转,丽娜在旁边看着,掩住嘴只差要尖叫,偏偏这时候包厢门被推开,有人说:“十哥,孙小姐和二小姐来了。” 周衍照哈哈一笑,把手里的牌扔在桌上,丽娜这才叫出声:“自摸杠开门前清清一色!这得多少番呐!” 周衍照笑着说:“切三个西瓜来,叫他们吃。” 姬娜欢天喜地,好似要吃西瓜的人不是自己一样:“我去叫他们切西瓜,一定拣大的,十哥你放心吧!” 萧思致转过脸,只看见门口站着几个人,因为逆光,所以那些人都朦胧似镶着一层金边似的。孙凌希肤色白晰,秀丽的脸庞轮廓被走廊里的灯映着,看上去就像是金镶玉,格外明丽动人。而周小萌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只见她挽着孙凌希的胳膊,十分亲密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十哥,为毛我觉得您家的葡萄架子又要倒了…… 原来大家都不懂葡萄架子的典故,那我就转发一下这个典故的由来: 古代有个小官吏惧内,有一天被老婆抓破面皮,第二天公堂之上县令问他怎么会这个模样。小官吏好面子,不敢明说,权衡着道:“晚上乘凉,葡萄架突然倒塌,故此刮破了。”县令不信,道:“这一定是你老婆撕破地,天下竟有如此悍妇,快遣皂隶将她拿来。”不料县令的夫人在后堂偷听,闻言立即大喝一声:“你说什么?”县令大惊,连忙对那小吏说:“你先回去。我家地葡萄架子也倒了。” 第十三章 周衍照还没有开口说话,周小萌已经抢上一步,叫了声:“哥哥!”说:“你别生气,今天是我非拉着孙姐姐上这儿来的。路上她一直劝我回去,我说来都来了,你生气我们也得来。 周衍照笑着说:“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满屋子的莺莺燕燕顿时鱼贯而出,悄无声息走了个干干净净。小光带着人也打算出去,却被周衍照的眼神给阻止了。 小光留下来了,但他总有本事让人觉得他压根不在这屋子里。周衍照的那些保镖都有这本事,不言不语漠然而立,像柱子。 包厢里安静的只听见周衍照甩打火机盖子的声音,“啪啪”清脆作响。孙凌希这时候也看清楚了他的脸,脸色不由变得苍白,她直愣愣的盯着他嘴角那道伤几秒钟,然后就不安的转过脸去,看着周小萌,说:“小萌,我们还是走吧……你哥哥有正事……” 周小萌却看了一眼萧思致,说:“萧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周先生说……要跟我聊聊……” 萧思致觉得气氛很微妙,他第一次见到孙凌希的真人,所以多打量了几眼,又望了望周小萌,最后只能尴尬的笑笑:“要不我还是出去抽支烟……” 周衍照将头一偏,旁边自有人捧上烟卷,萧思致只好接过去,那人又替他点燃,萧思致连声道谢。周小萌眉头微皱,说:“哥哥,有外人在这儿,你还是单独跟孙姐姐谈吧……”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萧老师不算什么外人。”周衍照笑着欠欠身:“你们两个坐下吧,巴巴的跑到山上来,肯定是有要紧事。说吧。” 孙凌希勉强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要紧,我原来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这种事怎么能在电话里说呢?!”周小萌笑着打断她,轻轻将她往前推了推:“去,坐到哥哥身边,慢慢告诉他。他一定觉得开心。” 孙凌希脸上的笑意仍旧有些僵,周衍照脸上的笑容却在一分一分的变浅,孙凌希半垂着头,吞吞吐吐的说:“没事……过阵子等你不忙了,再告诉你……” “哎呀我都急死了。”周小萌笑得十分愉悦似的:“哥哥,恭喜你!孙姐姐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 周衍照怔了一下,孙凌希双颊晕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萧思致本来就尴尬,听到这句话,又看了一眼孙凌希。周小萌笑吟吟的说:“哥哥都高兴得傻了吧?” “是啊。”周衍照笑逐颜开:“我可不是高兴的傻了。怎么办呢,咱们先订婚吧,凌希?” 孙凌希本来心情很复杂,她将这件事告诉周小萌,本来是想让周小萌探探周衍照的口风。没想到周小萌十分惊喜,非要立刻拖着她来见周衍照。孙凌希怕惹怒周衍照,于是连打了两个电话给周衍照。偏偏周衍照都没有接。一路上她都忐忑不安,到了此时听他说出这句话来,虽然不是说结婚,但订婚到底也算朝着结婚的方向去,她总算觉得心底松了口气似的。含羞带怯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好。” “这就好了!”周小萌兴致勃勃,说:“这得抓紧了办,孙姐姐千万别累着,有些事交给哥哥操心好了。还有些零头碎脑的小事,我帮孙姐姐忙。订婚的话当然要大请客啦!哥哥的朋友特别多,家里不知道招待得了吗……要不要在酒店办呢……” 周衍照伸手将孙凌希搂进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对周小萌说:“瞧你这样子,吓着你孙姐姐了……” “我比哥哥还高兴呢,你们男人懂什么……”周小萌嗔怒似的看了他一眼,说:“孙姐姐快决定,订婚那天穿什么……不管穿什么,孙姐姐都是最漂亮的准新娘。” 孙凌希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好的一个结果,笑着说:“小萌你也太着急了……” “当然要急的呀,哥哥你说是么?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呢?最好是这个月内吧,这个月订婚,然后马上筹备婚礼……三个月应该足够了……” 周衍照说:“那就这个月内吧,叫人看个好日子。” 他握着孙凌希的手,说:“走,我送你回家。这么晚了,你该睡觉了。”又回过头,对萧思致说:“萧老师,麻烦你陪我妹妹先回去,然后司机再送你回学校,成吗?” 萧思致连声答应,几个人一起出来,经理一直送到了台阶下,亲自送他们分别上车,又含笑招呼:“十哥,有空再来!” 上车之后周小萌的整个人就隐在了车身的阴影中,萧思致坐的是副驾的位置,也不便回头跟她说话,只觉得周小萌今天晚上格外古怪,古怪的像是自己从来不认识她。他受过缜密的专业训练,仔细研究过周小萌的全部资料。今天晚上她的许多细微动作都表现出强烈的不安,萧思致起初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暴露,后来直觉又否定了这个判断。 车子驶得平稳又快,周小萌似乎终于打起一点精神来,问:“萧老师,您怎么跟我哥哥在一起?” “周先生说……他想谢谢我……” 周小萌便不再说什么了,车上有司机,她问这句话大约也是问给司机听的。萧思致想到别的事情,于是问:“你身体好点了没有?” 周小萌这才想起来自己请了两天病假,说:“没事,*病了,休息两天就好了。” 车子驶入市区,雨早就停了,只是路旁的树叶上积满了雨水,风一吹就稀里哗啦砸在车顶上,倒好似雨势更猛似的。等车停在了周家大门外,周小萌说:“贾师傅,您送萧老师回去吧,我在这儿下就行了。” “不不,我下车打车回去,不用送我了。” “哥哥交待过。”周小萌已经打开车门:“这里不好打车,让司机送送吧。”一边说,一边已经按了门铃。佣人来开门,正好墙头的树被风吹过,砸下一大片雨水,将周小萌的刘海都打湿了。她很轻盈的跳过大门上另开的小门门槛,钻进佣人撑的大黑伞底下,回头笑吟吟说:“萧老师再见!” 萧思致看她最后那样子,似乎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于是也招了招手:“再见!” 因为晚上的雨下得不小,花园里积满了水,柏油车道上一洼一洼,都是亮晃晃的水渍。周小萌穿着高跟鞋,踩得水花微溅,那镜子似的水洼里。倒映路的光晕,就一晃一晃,散落得看不见了。李阿姨看到了,不禁抱怨:“小姐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不高兴就专要往水里踩。”说了这句话,倒又叹了口气。周小萌到周家来也不过两三岁,周彬礼又宠她。下雨天她要到花园里玩,周彬礼打着伞陪她,她偏往水洼里踩,常常溅得周彬礼一身泥水。叶思容忍不住要管教,周彬礼总护着:“小呢,不懂事。” 那时候的周小萌,真过着公主一般的日子。 周小萌本来从车上下来,还堆着一脸的笑,听到这句话之后,那笑终于似乎撑不住了。进了客厅就冷着脸,径直上楼去。李阿姨说:“小姐,要不帮您把浴缸的水放满,这立秋之后的雨,淋在身上要不得的……” “我自己洗!”周小萌上了二楼,遥遥看了一眼走廊那端的主卧室,突然就走过去扭了扭门把。李阿姨都吓着了,问:“小姐要什么,我替您去拿……” “没事,我等哥哥回来,你把房门打开。” 李阿姨说:“这不成……” “打开!” 李阿姨听她声音都变了调,总归她是这个家里半个主人,只好 摸出钥匙来,打*门。周小萌倒柔声笑了笑:“没事,你下去吧,我等哥哥回来。” 李阿姨不放心,走到楼梯口,回头又看她径直进主卧室去了,越发觉得不安,赶到楼底下去,打电话给周衍照。 周小萌把灯都打开,先从床头柜搜起,所有的抽屉都拉开,所有的柜门都打开,连浴室和衣帽间都不放过。最后终于从洗手间的浴柜里找到一个小小的密封袋,里面是数颗药丸。周小萌捏着药丸,下楼到地下室的酒窖里头,寻着那年份最久的一个架子,抽了一瓶葡萄酒,又去厨房拎了一只酒杯,施施然上楼。先斟了大半杯酒,然后拆开那袋药丸,数了数,拿了一颗含进嘴里,一仰脖子借着大半杯葡萄酒灌了进去。然后余下的药丸冲进洗手间的马桶,把袋子扔进垃圾桶。 做完这些事,已经觉得腿发软,似乎站不住,天花板开始扭曲变形,她脚步踉跄,栽倒在大床上,用尽最后的力气,翻了一个身。 天花板上镶的是镜子,她看到自己躺在硕大无比的床上,黑色丝质床单好像幽暗的海底,而她就是一只海星,蜷曲着自己的触角,慢慢的*飘浮。镜子里似乎有个洞,又似乎是天花板塌下来,有什么妖孽从那里伸出手,慢慢抚弄着她的脸,她觉得舒服极了,也适意极了,只差没有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砰”一声被人踹开了,周衍照几步走过来,把她拎起来,用力拍着她的脸:“周小萌!” “哥哥你回来了……”周小萌觉得自己舌头都大了,说话不利索,像喝醉酒,可是喝醉酒也没这么舒服。周衍照盯着她,目光锐利好似刀锋,突然就一松手,周小萌跌回床上,嘻嘻哈哈的笑着,像一条鱼,翻滚在水里,说不出的舒适自在。周衍照进洗手间看了两眼,就立刻出来,把她拎进浴室:“吐出来!” “请你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周小萌一边笑一边唱,唱得荒腔走板:“闪闪红星里面的记载……变成此时对白……” 周衍照把她扔进浴缸里,自己拿着花洒,开了冷水,对着她的头就是一顿猛冲。冰冷的水注打在脸上,生疼生疼。周小萌尖叫一声扑过去,狠狠就给了周衍照一耳光。周衍照大怒,可是却没有打回去,周小萌还想打他第二下,却被他避过去了,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往水里按:“你清醒一点!” 周小萌打不到他的脸,就抓着他的手,对着他的虎口狠狠咬下去,血的腥气充盈在齿间,顺着她的嘴角渗出来,周衍照痛 得皱起眉来,只得捏住她的鼻子。周小萌窒息,只好松口,她好似一只兽,这时候倒机灵了,抓着扶手从浴缸里跳出来,就往外头跑。周衍照抓住她的腰,她拼命挣扎:“你放手!你放开!”回过身来,乱踢乱打,周衍照把她重新按进浴缸里,她呛了好几口水,周衍照厉声质问:“你吃了多少?吐出来!” “我不吐……”周小萌晃着脑袋,好似很开心的样子:“堂堂周十少,养我总养得起吧?不就是磕了你几颗药,你心疼什么呀?我还你!我肉偿不行吗?” “周小萌,你别疯了!” 周小萌本来是在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周衍照,你竟然这样对我?” 第十四章 周衍照愣了一下,周小萌已经扑倒在浴缸里,放声大哭。她这么一哭,周衍照倒冷静下来了,看了看湿淋淋的地板,四处寻了半天没找到什么合用的东西,突然看到洗脸台上的牙刷,于是抽出来,蹲下去捏住周小萌的下巴:“张嘴。” 他捏的正好在骨骸关节上,逼得她不得不张开嘴,牙刷一直捅到嗓子眼,周小萌顿时干呕起来,周衍照把她从浴缸里揪出来,推到马桶边,说:“吐出来!不然我就把你头塞进去!” 抽水马桶洗刷的很干净,但周小萌反胃的厉害,终于搜肠刮肚全部吐出来了。周衍照看着她跪伏在那里吐了又吐,冷冷的说:“上次我怎么跟你说的?没有下次了!你不拿我的话当回事是吗?还是觉得我是吓唬你玩?” 周小萌吐得乏力,挣扎的爬起来,打开水龙头,拼命的往自己脸上浇水。她本来从头到脚湿了,这下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从河里爬出的水鬼,她抬起脸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虚弱的笑笑:“周衍照,你结婚去吧,我不要你的钱了。” “你以为你是谁?”周衍照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刻薄:“跟我多睡了几天,还把你睡出毛病了不是?” “哥哥,如果有亏欠,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 “你就敢说还清两个字?” “我妈比你爸还惨!” “那是你妈应得。” “那我欠你什么?我欠你什么?” “你欠我的,多着呢!谁把你从小养到大?谁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是我爸爸。要不是他天天最高兴看到你,你以为你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周小萌,我知道你在发什么疯,我找什么样的女人不行,非得找你?我告诉你,你就是个玩物,玩物你懂吗?我拿钱买,你收钱卖,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疯?你有什么资格跟我闹?我告诉你,以后你不准再私下里见孙凌希,要是我的话你再记不住,我就打断你的腿!叫你一辈子哪儿也去不了,乖乖呆在家里陪爸爸!” 周小萌嚎啕了一声,是完全从嗓子眼里发出的那种声音,人在绝望的时候最悲恸的声音:“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周衍照甩开她的手,拎着花洒胡乱朝她脸上一阵乱冲:“没醒就醒过来再跟我说话!” 周小萌哭得蜷缩下去,一边啜泣一边仍旧在挣扎:“你还给我……” 周衍照手背上被她咬透了,被冷水激得伤口生疼生疼,他心中生气,扔下花洒 反锁上门,下楼去寻医药箱,正好小光静静的站在楼底下,看着他下楼,也不问,就把手里的医药箱递过去。周衍照正好一腔怒火无处发作,接过去就把药箱摔在桌子上,把瓶瓶罐罐都翻出来,小光仍旧没吭声,找出纱布倒了药粉,按在他手背的伤口上,大约是伤口被药粉刺激的很疼,周衍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说:“你小点劲儿,我又没断手断脚的!” “我看十哥,离断手断脚不远了。” 周衍照听了他这句话,不知为何竟然没有生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当初我怎么劝十哥来着?十哥心软听不进去。” “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 “十哥要记着那点兄妹情份,当初就应该当机立断,杀了算了,一了百了,每年去扫墓的时候,多买束花就是了。要不,打发的远远的,她不是要去加拿大吗?何苦再把她诓回来?让她活得生不如死,是十哥惦着兄妹情份吗?” “你们今天都是反了?” “不敢。”小光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腔调:“起码,我不敢往十哥身上招呼。再野的性子,要不是十哥默许,她还能抓出伤来?十哥心软我知道,可是内疚这种东西,不该是十哥有的。十哥当初怎么教我们的,做我们这行,就怕有良心。既然连良心都不该有,何况内疚。十哥这么纵容她,总有一天会出事。” 周衍照的目光锐利,就像是锋利的刀,可是小光不紧不慢的说完,手里也没耽搁,已经替他包扎完毕。周衍照收敛起怒容,突然笑了笑:“你说的是,今天我是太纵容了,想着她心里不痛快,哭会儿就好了。” “这种事,女人没有不伤心的。”小光不动声色,语气平静的很:“再说十哥开头的规矩就立错了,自从有她,就再也没有过别人,她还当十哥真拿她当回事了。孙小姐突然*来,她当然觉得难受。” “我那不是懒吗?女人这么麻烦的东西,同时叫我应付两个……再说外头的床,我睡不惯。” “所以我说十哥开头的规矩就立错了,既然她是个玩物,十哥爱怎么着,就应该怎么着。睡不惯外头的床,带回家来不就行了。” 周衍照被他一句话接一句话,渐渐逼到无话可说,最后沉默半晌,说:“是,你说对了,我内疚。” “她不是拿钱了吗?十哥也给的不少了,外头的女人,哪有这么贵?” 周衍照显得十分疲倦:“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 “十哥不糊涂就好。”小光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欣慰,反倒是像是在嘲讽。周衍照忍住一口气,说:“我不上楼去了,你找个人上去看看,她要是哭够了,就把她从我房里弄出去。” “是。”小光答应了,却没有挪步:“还有件事,十哥曾经答应过我……” “什么?” “您要是一意装糊涂,我也就装糊涂,只是下回十哥要是再遣我办什么事,我就不动了。” 周衍照沉默不语,小光说:“十哥心里都有数,还剩下多少,都交给我。这种东西,老爷子交待过多少次了,绝不能碰。” 周衍照终于开口中,语气冰冷似渗着寒意:“你倒会拿老头子来压我,你以为当年老头子还用少了?” “所以一错岂可再错?十哥当初怎么跟我说的?说绝不会落到老爷子那种地步。” “没了,”周衍照赌气:“她全吃了。” 小光瞳孔微微一缩,说:“剩多少?会弄出人命的。” “七八颗吧,我逼着她吐出来了,你上去看看,要是不行就送到侯医生那里去。” 小光略一思量,抓起周衍照搁在桌上的钥匙,快步上楼去。这里他比自己的家还熟,打开周衍照的卧室门,只听浴室里水声哗哗,倒听不到哭声。他用钥匙打开洗手间的门,一推开,突然劲风袭来,他身手极好,一个过肩摔就将人摔倒在地上,好在他手上留了后劲,没有使出全力,但周小萌被一掼摔在地上,后脑勺重重的磕上地面,顿时差点昏过去。小光看她脸色惨白,脸上全是水,身上衣服也全部都湿了,蜷伏在地上,连呼吸都显得十分微弱。他伸出手,试了试她颈边的脉搏,觉得没有太大的问题,想必是周衍照逼着她把药都吐出来了。于是说:“小姐,我扶您站起来,您能走路吗?” 周小萌像是见到鬼似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厉声尖叫:“还给我!” “二小姐,闹也闹够了。十哥已经走了,往孙小姐那里去了,我劝您,还是安份些吧。” 周小萌的眼神这时候才有了些焦距似的,喃喃的问:“走了?” “走了。”小光不动声色,拨开她的手指。然后扶着她的肋下,将她搀扶着站起来:“能走吗?要不我叫李阿姨上来?” “不,我要妈妈。”周小萌十分虚弱,额头上全是涔涔的冷汗:“我想要妈妈……” “小姐死心吧,十哥 走了,做戏给我看,也没有用。” 周小萌突然笑了笑,自从周彬礼出事之后,小光从来没有见她这样笑过,笑得那样明亮温暖,仿佛仍旧是周家那个千娇万宠的公主。小光想起第一次见到她,还是周衍照带他第一次来周家,她正好放学回家,经过客厅的时候,软声软气叫了声“哥哥!”然后嫣然一笑,拧身朝楼梯上走,那时候她穿雪白的公主裙,整个人就像电影里的白雪公主一般。周小萌笑完之后,突然就挣脱他的搀扶,转身朝窗子奔去。小光大惊,冲过去最后也来不及阻拦,她整个人已经翻出窗子,他最后也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只手。周小萌整个人已经悬空,小光立时用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将她硬生生拖上来。 周小萌好似全身都脱了力,任由他将自己拖进窗内,然后软瘫在地毯上。小光心怦怦直跳,是使力太过,他缓了一缓,才蹲在周小萌面前,说:“刚刚的事,我不会告诉十哥,小姐别做傻事了。不然的话,吃亏的是小姐自己。这里是二楼,摔下去,半残不死,正好遂了十哥的心意。” 周小萌眼珠微微转动,像是再没力气说话。小光将她扶起来,半搀半抱,周小萌全身无力,都靠在他身上,她声音轻微,叫了声:“小光。” 平常她客气一点的时候都是叫光哥,但通常只是视他不见。周小萌其实非常非常痛恨他,他心里也清楚。当初就是他在周衍照面前建议,要把她斩草除根,可是周衍照最终没有听他的。 “我哥哥很相信你……” 他仍旧沉默,周小萌却像是说悄悄话似的,越说声音越小:“可是他嫉妒心很重,很重……你肯定知道……” 小光终于看了她一眼,声音仍旧平静:“小姐想说什么?” “我跟你打个赌……总有一天,他会杀掉你……” 小光充耳不闻,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任何话。 “他有多信任你,就有多受不了你的背叛……”周小萌冰冷的手指捧住他的脸,在他错愕之前,她柔软的嘴唇已经吻上他的唇。 第十五章 电光火石之间,小光突然明白过来,猛然推开周小萌,周小萌被他推了一个趔趄,站稳之后才鄙夷似的微笑,看着楼梯口站着的周衍照。小光什么都没有说,周小萌反倒问:“哥哥不是走了么?” “我上来拿件衣服。”周衍照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看着小光:“你别理她,她这是磕了药发疯。” 小光什么也没有说,周衍照走过来,拽着周小萌的胳膊把她推进她的房间,几乎摔了她一个踉跄:“周小萌,别以为我刚刚忍了你,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小光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你别去撩他。” 在黑暗里周小萌的眼睛也闪闪亮,仿佛清泉映着月光:“哥哥说这句,真是醋的很。要不是我知道哥哥对男人没兴趣,还以为你们俩才是一对呢!” “我身边的人,你都不准动。”周衍照一字一顿的说:“不然,你再在床上睡三个月,可别怪我!” 周小萌轻轻笑了声,像猫一样咕噜似的笑,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周衍照的脸,但他反应极快,“砰”一声就将门关上了,门差点撞在周小萌的鼻尖上,她站在那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整个人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光似的,伏在门上,慢慢喘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她睡得极不安宁,梦见许多人和事。梦中人有张陌生的脸,握着她的手问:“小萌,我们一起走吧……” 她轻轻的触一触那张脸,那个人就碎成了齑粉,被风吹得四散开去,连一点尘埃都不剩。 第二天倒是个好天,天气晴朗,秋高气爽。 周小萌没怎么睡好,眼皮微肿,吃早饭的时候周衍照不在。周彬礼今天格外不安似的,坐在那里不肯好好吃粥,护理怎么劝都不行。周小萌看不下去,走过去说:“我来吧。”从护理手里把碗接过去。 粥还有些烫,周小萌舀了一勺,慢慢吹着,然后说:“爸爸,吃粥了。” 周彬礼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小萌,谁打你了?” “没人打我。” “别骗爸爸……”周彬礼口齿不清:“你脖子……” 周小萌从来不愿意照镜子,这时候才低头细看,原来昨天小光勾住她脖子,把她拉上来的时候,将她颈子里勒紫了。她说:“没事,是昨天上体育课,单杠我没翻过去……” 周彬礼咧嘴笑了:“翻单杠……小萌笨……” 周小 萌也跟着笑:“是,我怕得很……”小时候她最怕疼,从来不肯学遛冰,也不肯学骑自行车,怕摔倒。所以每次体育课,要是跳鞍马或者翻单杠,总是不及格。 “你妈妈说……女孩子要仔细……不要留疤……” “嗯,我知道。”周小萌一边说,一边哄着他吃粥:“爸爸快点吃,不然我要迟到了。” “你哥哥呢?” “他上班去了。” “没跟人打架?” “没有,哥哥好久不跟人打架了。” 周彬礼的记忆又开始混乱了,像幼儿一样记不住时间顺序,只是被她哄骗着,迅速吃完了粥。周小萌拿着口水巾替他擦了擦脸,又说:“今天天气好,让徐姐姐推你去花园看看,好么?” “你上学……迟到……” “没事,我马上就走了。” “别迟到……” 她拎着书包出门,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她坐在玄关的椅子上,一时有些发愣。最后还是把鞋子换了,把书包放下,拿了背包出门。 司机问她:“小姐往哪里去?” 其实没有地方可去,她只是不愿意呆在屋子里。她说:“我要去看看新手机。” 司机载她到商场,然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七楼全是卖电子产品的,有许多品牌的指定专营店。她一只一只的看过去,看到最后也没有买。对司机说:“这些都不合适,我要去电子市场。” 司机犯了难,本市有一个著名的电子大市场,整整七层楼全是卖电脑和手机的。但那里每一层都是分包租出去的小店铺,不仅鱼龙混杂,而且如同迷宫一般。司机说:“要不小姐说要什么样的手机,我让光哥派人去给您买。” “哥哥不准我找小光。”周小萌一脸的不高兴,连嘴都嘟起来了:“你要打电话你打,我才不触这样的霉头!” 司机虽然听她这样说,但仍旧坚持给小光打了电话。果然小光接到电话听说是周小萌的事,犹豫了片刻,最后才说:“你陪她去,别跟丢了就行。”司机从来没见过小光犹豫不决,这一吓可非同小可,所以挂断电话就对周小萌说:“光哥让我陪您去……”他忍不住又自己加上一句话:“小姐,那个地方特别杂,人又多,小姐不能乱走,出了事,我担当不起。” “我就是去买个手机。”周小萌挺生气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成 天怕我被别人拐卖。” 等到了电子大市场才知道,小光仍旧是不放心,所以专门通知了管这一片的“瓢把子”,人称“豪哥”的罗士豪。罗士豪为人最是豪爽不过,说:“二小姐要来逛逛,那是给咱家面子,不过清场怕是来不及了,我多叫几个人陪着二小姐就是了。”所以周小萌一下车,就有七八个壮汉迎上来,齐齐叫了声:“二小姐!” 周小萌心里老大不高兴,但也没有办法。司机紧跟着她,替她拎着包,那七八个人前呼后拥,好似开道一般,一进人声嘈杂的大卖场,就将她围在中间,筑起一道铜墙铁壁。那些人体格彪壮,身高都超过一米八,跟铁塔似的,周小萌被他们一围,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外头。 周小萌哭笑不得,偏偏罗士豪不放心,还专门打电话给司机,特意要求跟她说话:“二小姐,您只管逛!这楼上楼下七层,看中什么,只管开口。您好容易来一趟,无论如何得给我们这个面子。” 周小萌只得笑着说:“谢谢豪哥,回头我让哥哥多谢你!” “不用不用!我欠老大人情多着呢!你今天就算用集装箱来拉货,这点小东道我还是做得起的,哈哈哈哈……” 周小萌听他说的不伦不类,只得客气道谢之后把电话还给司机。然后被七八条大汉挟裹着,慢慢朝前走。这时候正是九月开学之后不久,很多新生都趁着双休日到电子大市场来买电脑,所以整个一楼大卖场人声鼎沸,人潮拥挤的特别厉害。不过那七八个人都是跟着罗士豪看场子的,一路呦喝推攘,硬是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周小萌见人太多,唯恐出事,说:“别在这里挤着了,我上楼去看。” 谁知道二楼全是卖diy电脑硬件的,人就更多了,周小萌从电扶梯上看了看,径直就上三楼,一直到了四楼,这里全是卖相机的,人流才显得稀疏了不少。周小萌想不出来办法甩掉自己身边这么多人,只好磨磨蹭蹭看了一会儿相机,再上楼去看手机。 她身边这七八条大汉委实惹人注目,不一会儿卖场经理就过来了,老远就笑着打招呼:“汪哥!刘哥!几位今天是要过来拿点什么货?要不上九楼办公室去坐一坐?” “不用,我们二小姐过来了,我们陪着逛逛。” “二小姐好!”卖场经理显然误会了,笑着说:“没想到豪哥的妹妹这么斯文。二小姐看中什么,我让店家拿来给您细看。” 周小萌灵机一动,问:“你办公室在九楼。” “对对!二小姐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喝茶就不用了……”周小萌笑得有点尴尬:“我想去洗手间……” “好的好的!小姐这边请,这边有直达的电梯。” 说是直达电梯,其实是货梯,也幸得是货梯,这十来个人上去才没有超重,也没显得太拥挤。到了九楼之后,周小萌说:“我去洗手间,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司机连同那几条大汉全是男人,当然不能跟着她进洗手间。司机特别细心,专门先敲了门,亲自闯进女洗手间看过,才让周小萌进去,自己还守在了门口。周小萌进了洗手间,关上隔扇的门,开始飞快的动脑筋。洗手间只有一个门,而且是朝着走廊,司机就守在外头,而那七八条大汉,就在走廊里抽烟。洗手间只有一个窗户,窗口很小,而且没有防盗网,望下去就是九楼底下的街市,人和车都像玩具似的。 她咬了咬嘴唇,翻窗没戏,闯出去打晕九条大汉,也没戏。看来今天这一趟,又是白来了。不过,也不见得是白来了,她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想,办法是有的,就是稍微有点冒险。 出去之后,司机觉得二小姐的情绪低落更明显了,她本来眼皮就肿着,现在也没消肿,而且一直很不高兴的样子。 周小萌问那卖场经理:“您是这里的经理?” “是,是,鄙姓郑。” “郑经理,我能跟你一个人聊聊么?” “好的好的。”郑经理显然很意外,七手八脚的将她让进自己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也是很小的一间,只摆得下一张桌椅,和一张特别小的沙发。周小萌皱着眉说:“你们都在外头等我吧,我有话问郑经理。” 司机看屋子里确实没多大点地方,就跟那些人一起在走廊里等。周小萌压低了声音,问郑经理:“您管这里整个卖场么?” “是的,从一楼到七楼,都归我管……” “有卖无线器材的卖家吗?” “当然有了!整个六楼有一半都是……” “小点声,我想买点东西。” 郑经理看她这样子,有点迷惑,问:“您要买什么?” 周小萌似乎非常难为情,绞着两只手,声音更低微了:“我听说……听说……可以复制手机卡……” 郑经理反问:“您要这个干嘛?” “我一个好朋友,她……她好像… …她竟然跟我男朋友……”周小萌眼圈发红:“我也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手机卡不能复制,那都是骗人的。”郑经理看到一位千金小姐泫然欲泣,不由生了同情之心:“您别打这种主意了,那些都是骗子,不可能做到的。” “我哥哥要知道,非打死我不可……”周小萌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第十六章 郑经理看她泪眼盈盈,似乎真的又怕又羞又窘。觉得自己明明能帮上这位大小姐,豪气顿生。小声的说:“复制手机卡,那确实是骗人的,不过要是想听到别人电话,也不是没办法。” 周小萌吸了吸鼻子,问:“那有什么办法?” “小姐您坐一会儿,我去拿几个手机来给您看。” “好。”周小萌仍旧有忧色:“可是门外头那几个人,他们要是知道了,告诉我哥哥……” “没事没事,我保管拿上来的是手机,不会让他们看出来的。” 郑经理去了没多久,果然亲自搬了一只大纸箱上来,门外的人看那纸箱里堆得高高的冒尖,全是各色各样没拆封的手机外盒,于是也没多问。郑经理拿进屋子之后,就一边给周小萌介绍手机,一边翻出一只小小的纸盒交给她,告诉她说:“说明书都在里头,您一看就会。” 周小萌不动声色,飞快的将那盒子收进自己的包里,自从说要去洗手间,她便把自己的背包从司机手里接过来了。她又挑了两部手机,才叫外面的司机进来结账,早就被罗士豪的人拦住,说:“小姐甭管了,我们豪哥说了,都就记在他账上,多大点事呢。小姐要是想要别的,再叫他们拿来看。” “不用,就这两部手机就好了。”周小萌特意挑了两部情侣机,然后让人包起来。司机替她拎着装手机的大纸袋,周小萌站起来跟郑经理告辞,说:“真谢谢您!” “没事没事,”郑经理笑呵呵的:“您下次再来。” 买完手机之后,周小萌又去了商场,选了两条领带,想了想,又买了一双男鞋,顺便选了一打袜子。周彬礼虽然站不起来了,但是每天仍旧还是要穿鞋的。家里虽然护理佣人一堆,但能想到给周彬礼买袜子的,也只有她了。 她中午饭就在商场里吃,到了下午才回家,没想到一进家门,李阿姨接过司机手中的大包小包,悄声告诉她:“十少爷跟孙小姐回来了。” 周小萌要上楼,必须得路过客厅,她哪怕再没心思敷衍,也只能乖乖走过去:“哥哥,孙姐姐好。” 周衍照开着电视机在看球赛,漫不经心的说:“你孙姐姐要搬过来住一段时间。” 周小萌微微错愕,旋即笑着说:“那挺好的。那么订婚宴还是在家里办吧,气氛更热闹一些……” “酒店办吧,家里连个女主人都没有,难道要让你孙姐姐自己操心?”周衍照一只手拿 着遥控器,另一只手却抚弄着孙凌希的发梢。孙凌希有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发质好得几乎可以去替洗发水做广告。 周小萌还没有说话,孙凌希已经含笑说:“其实也不用非办什么订婚礼……仪式这种虚文……” “谁说不用办订婚礼?”周衍照说:“要办,要大大的办,办得风光好看!我周衍照的女人,什么样的订婚礼都不过分!” “那还是找个公关公司吧。”周小萌笑着说:“回头我拿公关公司的名目来给孙姐姐过目。孙姐姐的房间收拾了没有?要不把我的房间先让给孙姐姐,我到一楼客房住,正好在爸爸房间对面,也方便照顾爸爸。” “你房间小。”周衍照随意说:“二楼不是还有一间房,就叫凌希住那间。” “那我让人去收拾。”周小萌转身朝楼上走,周衍照偏又叫住她:“又买这么多东西,这个月零用要是超支了,我可不替你还账。” 周小萌忍住一口气,说:“是给爸爸买的。” “哟,爸爸还用得着领带?” “你订婚,爸爸要穿正装。” “那还有一条呢?”周衍照眼尖,早就把那堆纸袋都看了个清楚。 “给萧老师买的,”周小萌就等着他问这句话,所以答得格外清楚利索:“人家救了我一命,我总得表示感谢。” 周衍照嗤笑了一声:“拿我的钱——表示感谢?” “总比哥哥带他去山上公馆好!” 孙凌希看着两个人越说越僵,似乎都要吵起来了,连忙打圆场:“好了,小萌累了,逛商场也挺累人的。快上去歇会儿。”转脸又对周衍照说:“小女孩儿,正打扮的年纪,这时候不花钱,什么时候花钱……况且她又不是给自己买,都是给家里人……你这当哥哥的,平日只见大手大脚,怎么对自己妹妹,反倒这么手紧……” 周衍照冷笑一声:“一个月花我十来万,还嫌东嫌西不知足!我像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自己挣钱管自己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现在是我供着你,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我告诉你,你要毕业了我一分钱也不给你,你找得着工作么?养得起自己么?” 周小萌气得嘴唇直哆嗦,孙凌希看她要哭的样子,连忙推她上楼:“上去歇会儿,你哥哥并不是跟你生气……来,我陪你上去,看看你给萧老师挑的领带……”一边哄一边劝,终于把周小萌拉走了。 一直 走到了二楼,周小萌才拭了拭眼泪,说:“孙姐姐,你别陪着我了,我叫人给你收拾房间去。” “别急,还早着呢。你去洗把脸,没睡好吧?眼睛里全是血丝。小姑娘家,跟哥哥还怄什么气呢?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 “那是因为哥哥喜欢孙姐姐,所以才是刀子嘴,豆腐心。”周小萌提起来又要哭了似的:“哥哥一直讨厌我……” “没有没有,他就是不懂女孩儿家的心事,你才这么点年纪,从小又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有时候花钱哪里会计数。他也是这会儿想起来了,未见得每个月的信用卡账单,他自己就看过,还不是底下人替他还款。用十万八万,他哪里清楚。” 周小萌这才好似老大不好意思:“孙姐姐你到我房里来坐坐吧,我洗把脸。” “好。” 周小萌的房间虽然不大,但还算是个小小的套间,外面是起居室,孙凌希就在起居室的沙发里坐下了,周小萌给她倒了杯茶,倒又想起来:“我都忘了,姐姐现在不能喝茶,我叫他们送杯果汁上来。” “不用了,我就坐会儿,你去洗脸吧。” 周小萌笑了笑,进浴室去洗脸,孙凌希环顾四周,见墙上挂着几幅画,便站起来看了看。周小萌一会儿就洗完脸出来了,孙凌希说:“墙上的这画倒不错,是买的么?” “不是,是我妈妈画的。” “噢。”孙凌希显然知道周小萌的生母在周家似乎是个禁忌,所以也没追问。换了话题说新买的东西,周小萌就一样样把纸袋打开给她看,打开到最后,却是一对情侣手机。孙凌希忍不住笑了:“这是给谁买的?” 周小萌脸上一红,说:“我告诉孙姐姐,孙姐姐可不能告诉我哥哥……” “是给男朋友?” “不是,是……是……给萧老师……” 孙凌希看她红着脸,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由得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原来你喜欢那个萧老师……” “不是不是!”周小萌脸越发红了:“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孙姐姐你别问了!” “好,好,我不问了。”孙凌希笑眯眯的:“我先下去瞧瞧你哥哥,你别把他的话放心上,他今天心情不好,难免脾气大。” 周小萌将孙凌希一直送到房门外,才微笑着关上门。关好门她就拿出包里的那个小纸盒,拆开看果然是传说中的, 只有一张手机sim卡那么大小,只是比手机卡更厚些。她把盒子里的东西统统拿出来,然后仔细看过说明书,再把盒子连同说明书一起撕得粉碎,这才冲进马桶。因为怕马桶被堵上,特意又多冲了两遍。 看着抽水马桶中急剧旋转的水流,她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拿出一包拆封用掉一半的卫生巾,取了一个出来,小心的拆开外面的独立包装,把藏进去,然后又细心的粘好包装,重新放回袋中,搁回洗手间的浴柜抽屉,这才出来给小光打电话,劈面就问:“我哥哥为什么把那个女人带回家?” 小光顿了两秒钟,才说:“十哥愿意带谁回家,就带谁回家。小姐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别给自己找麻烦。” “于小光,我告诉你,你们都别把我当傻子!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就去问他,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什么都不怕!” “小姐有父,有母,有哥哥。”于小光慢吞吞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但周小萌听出他的威胁之意,她哽咽着说:“我受不了了,我要去学校,我要住校。” “小姐从前不住校,所以现在也不能住校。” “你要我呆在这个家里,我受不了!” “有得必有失,小姐有所求,只好有所失。” “你当年不是挺喜欢我的吗?为什么你就不肯稍微帮一帮我?我哥哥给你下了什么蛊,你就这样忠心耿耿!” 于小光停顿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周小萌开始啜泣:“你帮帮我……算我求你……你帮一帮我……” 他把电话挂断了。 周小萌把脸埋在床单里,开始嚎啕大哭。也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哭得累了,抽泣着把身体蜷起来,像婴儿在*里的姿势,像是希翼能有一层薄薄的壳,可以隔绝世上一切苦难的姿势,她淌着眼泪,竟然睡着了。 第十七章 周小萌是被佣人唤醒的,因为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不过周衍照跟孙凌希出去了,据说有家新开的餐厅,特意请了他们去试菜。周小萌打起精神来,趁着这时间,让佣人把自己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幸好每日打扫,说是收拾,也不过是换上崭新的被褥,添上一两个花瓶,摆上鲜花。 周彬礼通常晚上都在自己房间吃饭,周小萌一个人吃完了晚饭,打了个电话给萧思致:“萧老师,我想见见你。” 萧思致很意外,因为这不是常规的联络方式,但他很机灵的答:“可以啊,什么地方方便?” “您在学校吗?要不就东门外的快餐店。” “好。” 周小萌拿着手机叫司机送自己去了学校,东门外的快餐店是24小时营业的,灯火通明,很多学生经常在那里做作业。萧思致已经在店里等她了,看她进来,举手跟她打了个招呼。司机虽然也跟她进了店里,不过很知趣,买了杯饮料就坐到另一张桌子上去了。 “怎么了?”萧思致的语气并不焦虑,可是眼神却很担心。 “没事。”周小萌从包里把那条领带和手机都掏出来,说:“萧老师,这是给您的……” “这……”萧思致连忙摆手:“你拿回去,我不要……” “不是,那天您头都被打破了……我一直觉得……没机会谢谢您。您收下,东西都不贵,是我的一点心意……” “你哥哥已经谢过我了,真的!” “哥哥是哥哥,我是我。萧老师您就拿着吧!我都买了……”周小萌似乎撒娇一般:“您要是不肯要,那肯定就是嫌不好……” “不是不是!” 推让再三,最后萧思致还是把东西收下了,当然他眼神里满是疑惑,周小萌此时也不便解释,跟他闲聊了几句,又问:“萧老师晚上有事吗?” “没有,你有事尽管说。” 周小萌笑眯眯的:“真巧,我也没事,我们*场散步吧!” 萧思致会意,立刻就答应了。 学校里的车道并不能到操场边,周小萌对司机说:“你别跟着了,就在车上等我吧,我十点前回家。” 司机点点头答应了,周小萌没有走大路,反倒从看台边上翻下去,最后一级水泥平台特别高,萧思致先跳下去,回身伸出手臂搀扶她。周小萌从高高的看台上跃下来,惯性冲得萧思致差点没站稳,搂着 她晃了一晃。周小萌笑起来,再没放开他的手。 秋天的晚上,月色皎洁,他们在操场上兜圈子,旁边偶尔有人跑步,沙沙的声音,倒像是树叶落下。走到空旷无人处,萧思致才问:“到底怎么了?” “萧老师,我觉得你的计划是可行的。” “什么计划?” “冒充我的男朋友。” “你不是说……” “现在可以了。”周小萌说:“我哥哥不会反对了。”她补上一句话:“你救过我,如果我们联络频繁,他反倒会起疑心,不如做男女朋友,正大光明的往来。” 萧思致想了想,说:“好啊。” “那我们从现在开始交往吧……”周小萌语气很轻松似的:“我以前没有谈过恋爱,萧老师要多多指点哦!” 萧思致笑着说:“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周小萌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周家,夜里风凉,她身上还披着萧思致的外套。那是件运动服,袖子又长又大,她穿着倒像短裙,一路轻快的上楼,推开自己的房门,却闻到熟悉的烟味。 黑暗中只有香烟的那点火光,明亮如一颗红宝石。 她伸手把灯打开,只见周衍照半躺在她床上抽烟,一派适意的样子,连鞋子都没脱。 周小萌问:“孙姐姐呢?” “她明天才搬过来。”周衍照反问:“怎么?迫不及待了?听小光说,你闹着要去住校?” “我不去住校,还成什么话?”周小萌冷笑:“哥哥晚上的时候别进错了房间,闹出笑话来。” “哦,是怕我进错房间?不是方便你跟姓萧的谈恋爱?” “我跟谁谈恋爱哥哥管不着!我已经年满十八岁,是成年人,你也不是我的监护人!” “你也不怕我把姓萧的给活剐了?” 周小萌讥讽:“哥哥不是说过,哪怕我跟萧思致的在你面前演活*,你也不会在乎!反正你也要结婚了,我总得替自己打算打算。” “姓萧的养得起你吗?” “当然养不起我,那不还有哥哥在吗?一次五千,老价钱。” 周衍照伸手把她拽进自己怀里,语气亲狎,目光却锋锐如刀,刻薄的在她脸上扫过:“你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不过,我现在看着你就觉得讨厌,尤其想到你跟姓萧的不干不净……我嫌脏……” “我还没有嫌你脏呢!”周小萌的双手抵在他胸口,努力的往后仰着脸:“有句话我一直忍到现在……周衍照……你在我心里就是个无耻龌龊的王八蛋……从里到外都脏透了烂透了……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恶心……每次洗澡的时候,我就想把自己的皮揭下来因为你碰过……我一想到你就觉得恶心!我忍到现在不想再忍了!你不给我钱就不给我钱,我不挣了!妈妈死了我陪着她死就好了!我宁可死掉也比现在活着好!” 周衍照真的被气极了,反倒放声大笑:“好啊!再骂!再骂!” “连骂你我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嘴!”周小萌手背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奋力推开周衍照转身就朝外走。刚刚走了一步就被周衍照住肩膀,推倒在床上,周小萌反脚踢起,却被周衍照躲过去,他按住她胳膊,将她死死的按在床上,就凑低了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骂得真痛快啊,终于忍不住说实话了吧?当初是谁要死要活的要跟我在一起?原来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怪不得当初诓我一起去加拿大,你们母女二人真是如意算盘,我跟你走了,你妈在家里,把我爸爸害成这样!到加拿大你打算怎么摆布我?也学你妈一样,对着我脑袋一枪?”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周小萌拼命挣扎也挣不动,她反倒笑起来:“谁要死要活的要跟你在一起了?就是因为你在家里,我妈嫌你碍眼不好动手,所以才叫我把你骗到北京去,谁会真跟你私奔?对啊,你猜对了,我就是骗你,你还不是上当了?你以为我当年是真的喜欢你啊?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恶心!谁像你这么变态,从小就喜欢自己妹妹!你为什么喜欢苏北北,不就是因为她……”她短促的尖叫了一声,因为周衍照气极了,把她翻过来煽了一巴掌。她乱踢乱骂,周衍照随手抓起旁边没拆封的盒子,把那条崭新的领带给抽出来,三下两下绑住了她的手,周小萌还在乱骂,周衍照抓起枕头狠狠捂住她的脸,用力压紧。 大约几十秒钟后,周小萌就觉得窒息,她拼命挣扎,越挣扎周衍照却压得越紧,心肺都像是要炸开来,两耳嗡鸣,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不知道自己晕厥了多久,冰冷的水泼在脸上,还有人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掐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呛咳了一声,拼命用力才透出一口气,终于渐渐发现是幻觉,没有人掐她,她领口的扣子已经全部被解开了,胸口巨痛,但是醒过来了,直挺挺躺在床上,头发湿冷,四肢发僵,就像是死过去一次一样。 周衍照就站在床前,他手里还拿着那条曾 经捆住她手的领带,小光站在一旁,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试图劝走周衍照:“十哥,走吧!我陪您喝杯酒去。” “滚出去!” 周衍照的戾气并没有减退多少,反倒更加变本加厉似的。小光叹了口气,从他手上抽走那条领带,想了想,又把床上的两个枕头全拿走了。走到门口,突然又折回来,把枕头夹在胳膊底下,腾出手来掀开周衍照的外套,从他后腰上抽走了枪。 周衍照终于不耐烦了,转身冷笑:“你闹够了没?” “十哥也闹够了。”小光把枪上了膛,塞进周衍照手里:“当初我怎么劝十哥,十哥都不听。才落到今天这地步,刚刚本来都快捂死了,又大惊小怪的非要把她给救回来。救回来了十哥又不高兴,不高兴给她一枪不就得了。还是那句话,不就是扫墓的时候,多买束花!” 周衍照的脸色越发阴郁:“滚!” 小光走到门边,偏又回头添一句:“十哥真要开枪,就记得打准一些,不要弄得满屋子都是血,底下人不好收拾现场。” 周衍照气得发抖,小光已经关上门走了。周小萌全身发僵,却挣扎着翻了个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周衍照。周衍照冷笑:“你以为我真不会开枪么?” “哥哥当然会开枪,只是哥哥现在还不舍得我死,我死了,哥哥再上哪儿找这么好玩的玩具去?折腾得我生不如死,岂不比痛快给我一枪更有趣。” “我说过的话,你倒记得挺清楚。” “哥哥说过的话,我都不敢忘。”周小萌眼睛里已经有了粼粼的泪光,可是强自忍住:“何况这几句话,我更不敢忘了。这可是当初你逼我去医院的时候说的,我保证今生今世,永志不忘!” 周衍照压根并不理会她,亦不正眼看她:“我知道这几天你发什么神经,不就是孙凌希怀孕了,你才这么闹。你记得就好!” 周小萌把嗓子眼里的腥咸咽下去,笑着说:“哥哥一点儿都不内疚吗?你就算再不喜欢我,恨我恨到了骨头里,孩子总有你一半……” “谁都可以替我生孩子,你不行。”周衍照恢复了从容和冷漠:“你发神经我也不拦你,但你要是敢动孙凌希,她少一根汗毛,我就让你妈少一根手指。她哪里不舒服,我就派人去医院,拔掉*氧气。你只管试试看。” 周小萌全身都在发抖,但脸上却仍旧保持着笑意:“哥哥放心,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去动到孙姐姐半根汗 毛。不过哥哥做了那么多缺德事,别人想要干什么,可跟我没关系!” 第十八章 孙凌希搬进周家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周小萌站在门廊底下,看着司机替她把行李一样样从后备箱取出来,佣人们都出来帮忙,提到楼上去。周小萌照应着,又问孙凌希:“孙姐姐上去看看房间吧,不知道缺些什么,我只是估摸着添了几样。” 孙凌希笑着道谢,见她眼皮浮肿,又问:“没睡好吗?回头拿冷牛奶敷一敷。” 周小萌摸了摸脸,笑着说:“好,回头我试试。” 孙凌希上楼看到房间就在周小萌隔壁,只是比周小萌的房间还要更大一些,是正经的一个大套间,起居室花瓶里的花明显是刚换的,掸一掸仍旧有露水似的。睡房里床褥整洁,浴室里全套的崭新毛巾,衣帽间里还有新的浴袍和睡衣,周小萌说:“孙姐姐放心穿,从店里拿回来,已经漂洗烘干过的。” “谢谢!”孙凌希很诚恳:“真是费心了。” “都是一家人,姐姐不用说这么见外的话。其实……我也是有事求孙姐姐。”周小萌很腼腆似的:“姐姐能不能帮我跟哥哥说说,我想去住校。” 孙凌希怔了一下,问:“在家住不好吗?还是因为我……” 周小萌连忙说:“不是不是,姐姐千万别误会。”她挺不好意思似的,低声说:“我……我跟萧思致……萧老师说同意跟我交往……我才想住校……” “噢!”孙凌希明白过来,笑盈盈的说:“怕你哥哥不同意吗?其实他每天能有多少时间在家,你也太小心了……” “有时候回来的太晚,哥哥会说的。”周小萌孩子气的撇了撇嘴:“我今年又不是十六岁……再说好多同学都住校的,我天天走读,连话都跟她们说不上……” “那我帮你向你哥哥说说看吧。”孙凌希笑着说:“女孩子长大了,对个人空间的要求会更多。我挺理解的,不过你哥哥答不答应,我可没把握。” 周小萌挽着她的手,笑眯眯的:“只要孙姐姐开口,哥哥一定会答应的!哥哥最喜欢孙姐姐了,何况现在孙姐姐有宝宝了,哥哥更会顺着你的。” 孙凌希却隐隐有一丝愁容,说:“小萌,其实我搬过来暂住,是有原因的。” 周小萌不解。 孙凌希说:“我们家,曾经欠某个远亲挺大的一个人情,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每次想表示感谢,他都说什么都不缺。可是就在前天,这个人突然来找我了,还带我去见他的老板,我才知道,原来他的老板,跟你哥 哥一直有过节。说给我一百万,只要我把你哥哥骗到某个地方去。我当时心慌得厉害,就假意先答应说我要想一想。然后我回到家,就赶紧打电话告诉你哥哥,所以他才叫我先搬过来住一阵子……”她握住周小萌的手,指尖微凉:“昨天晚上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我老是想起你说……你说那个苏北北……” 周小萌微笑,安慰她:“孙姐姐,上次我不该对你说苏北北的事。其实我哥认识她那会儿,还年轻,也不懂什么,苏姐姐那事,也是意外。哥哥对你,是不一样的。你是他唯一带回家的女朋友,哥哥对你,是认真的。” 孙凌希的微笑有丝恍惚:“是吗?昨天晚上我怎么求他,他都不肯留下来陪我,说是有要紧事……” “哥哥昨天回家也特别晚,我都睡了,都不知道他几点回来的,肯定是真的有要紧事。”周小萌说:“都是我不好,跟你讲苏北北,其实那都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跟那时候不一样,现在没人敢动哥哥的人。”她细言轻语:“孙姐姐,你别担心了。哥哥让你回家来住,必然也是因为担心你,他一定都安排好了。” 孙凌希似乎放松了一些,说:“是啊,你哥哥把他自己的司机安排给我用,说叫我这阵子,都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谨慎些是好事。”周小萌说:“孙姐姐先休息会儿吧,我就住隔壁房间,姐姐若是缺什么,或者想要什么,敲门叫我一声就行。” “好。” 周小萌回到自己房间,取出耳机试了一下窃/听器,只是除了沙沙声,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等到说话或者打电话时才行吧。她把自己的行动回想了一遍,总觉得不放心,于是去后院的设备间,监控器的终端都在这里,平常总有人轮流看着,她一进去,值班的人就笑着站起来跟她打招呼:“二小姐!” “早上我在花园里掉了根发箍,也不知道掉在哪儿了,所以来调监控录像看看。” 那人听她这样说,就把上午的监控录像都从电脑上调出来,又特意搬了把椅子来,让她坐下来细看。周小萌等那人走开,就把二楼走廊里的监控镜头调出来,飞快的回放了一遍,确认上午自己没被录到什么破绽,这才关掉画面,又切了花园几个监控镜头随意看了看,说:“找不到了……没准是丢在外头了,算了,再买一根。” 出了设备间的门,她只怕小光会知道这件事,于是回房间之后,又悄悄拿了条发箍藏到一楼的图书室去。果然黄昏的时候,刘阿姨整理图书 室之后,特意上楼来问:“二小姐是不是你的发箍,搁在图书室里。” “是啊是啊,我以为丢在花园里了。”周小萌接过发箍:“正说要去买一条呢。” “在家里东西丢不了,”刘阿姨讨好的笑着:“我一看就知道是小姐的,除了小姐,这家里还有谁会用这个!” 周小萌笑了笑:“现在孙姐姐搬进来了,下回再拣到这种东西也不见得就是我的呀。” “多个人可真不一样,”刘阿姨很感叹:“十少爷要是结婚了,再添两个小孩,这家里就真的热闹了。” “是啊,”周小萌漫不经心的答:“快了吧。” 大约因为这天是孙凌希搬进周家的第一天,所以周衍照准时下班,周家难得六点钟就开了晚饭。厨房为了巴结未来的女主人,倒是烧了一桌子好菜。周衍照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不多,所以也把周彬礼从房间请出来,这顿晚饭,就算是小小的家宴了。孙凌希怀孕也不过40多天,没什么早孕反应,胃口也还不错。周衍照一边吃饭一边跟她说话,周小萌倒是禀承家教,食不语,所以这顿饭吃的很沉默。小小的插曲是周彬礼忘记了孙凌希是谁,吃完饭之后水果上来,他问周小萌:“你哥哥……客人……是谁呀?” “是孙姐姐。”周小萌耐心的说:“上次哥哥带她回家,您忘啦?” 周彬礼也不知道想没想起来,只是含糊的嘀咕了一句什么。护理喂他吃完苹果泥,就推他回房间去了。周小萌对周衍照说:“哥哥,我出去会儿。” “这么晚了上哪儿去?”周衍照对她永远是那幅语气,不冷不热的:“哪个学生像你一样,深更半夜还往外跑?明天没课吗?” “我约了萧老师。”周小萌面不改色:“哥哥,你多陪陪孙姐姐吧,她一个人在家闷一天了。还有,公关公司的目录,我搁你桌子上了,你有时间跟孙姐姐看看,商量定哪家公司。” 周衍照微微皱了皱眉,周小萌知道他忌讳什么,于是补上一句:“你放心吧,我没进你房间,是让李阿姨拿进去的。”她赌气似的,已经把包拿在手里了:“我走了,孙姐姐再见!” 她和萧思致仍旧约了在学校东门外见面,然后*场上散步。周日的晚上,有些周末回家的学生已经返校,所以操场里倒比前一晚上更热闹些。看台上也三三两两,坐着一些情侣。因为这里是标准体育场,看台周围全是树,平日又不开灯,所以倒是挺幽静的去处。他们也在看台上挑了 个位置坐下,秋夜的晚风颇有些凉意了,萧思致便伸手搂住她的腰,她身体微僵,不过还是被他圈入怀中。萧思致说:“你说,你哥哥的司机,会不会特意过来看看咱们俩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也许吧,我哥哥那个人,很变态。” “我也觉得他挺变态的。”萧思致微微有些感叹似的:“知道么,之前我看过他的资料,比一尺还厚……” 周小萌却并不想跟他多谈周衍照,她只是拿出手机,说:“我送你的那个手机呢?” “在这儿。”萧思致掏出来,周小萌却将手里的那个手机与他调换了,说:“手机卡是街头买的,没有身份证,你直接拨里面设好的那个号,可以听到监听器……” 她话还没说完,萧思致已经身体一僵,语气非常严厉:“什么监听器?你装哪儿了?谁给你的监听器?” “你不用管。”周小萌说:“我把监听器用口香糖粘在周衍照卧室床架的反面,他最喜欢躺在床上抽烟打电话,你一定听得清楚。” “周小萌,这么做很危险!一旦被他发现,这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周小萌的语气却非常非常平静:“他不会发现的,即使发现,他也不会想到是我。” 萧思致克制着怒气,努力试图说服她:“你到底从哪里来的这东西,黑市买的?一旦出事,周衍照只要追查,就能查到是你。你懂吗?以他在本市的势力,这东西是哪个地下电子厂偷偷生产的,每批货卖到哪里,最后又是怎么到了周家,他会查得一清二楚,你不应该把自己置于这种危险里!” “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周小萌仰起头看天,天上有一点点稀疏的星光,被城市的灯火映得黯淡失色。她说:“萧老师,你放心吧,即使我哥哥发现是我干的,我也有理由开脱。他不会想到别的。” 萧思致说:“你有什么理由开脱自己?” 周小萌笑笑:“这是秘密,不告诉你。”看萧思致仍旧严肃的盯着自己,她“噗”得一笑,说:“孙凌希住到我们家来了,所以我装个窃/听器,也是保护我哥哥,对吧?” “这是什么逻辑?” “我们周家的逻辑。”周小萌淡淡地说:“我妈被我爸监听了十四年,最后她终于发现,当时差一点就崩溃了,质问我爸爸为什么这样做,我爸爸说,只是想要保护她……很可怕吧,爱,有时候能杀人。” 萧思致怔了怔,周 小萌抱着双膝,坐在那里,目光迷离,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我一直不明白,我爸爸这么爱她,她为什么想要杀掉他……现在,我已经能理解了。” 第十九章 萧思致沉默了片刻,忽然又转过头来,认真打量周小萌。周小萌被他看得绷不住,倒笑了一声:“怎么啦?不认识我?” “老板派我来的时候,说实话,我不大情愿。”萧思致声音淡淡地,似乎没什么情绪:“我总觉得老板这是一步险棋,我都不明白他是怎么被你说服了。你一个外行,又是周衍照的妹妹,哪怕有心帮我们做点事,也不过是穿针引线的作用。最妥当的办法,当然是我来具体执行。要获得你哥哥的信任,有许多方式,通过你来接触他,虽然快速有效,但风险太大,是不值得的。可是……”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含糊的笑了笑:“以后这种事,还是不要做了。不管你有什么办法在周衍照面前开脱,第一次能糊弄过去,第二次就未见得了。周衍照心狠手辣,真要让他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就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将来的好日子长着呢,保重自己,是放在第一位的。” 周小萌知道他确实是好意,于是点了点头。萧思致心情倒似轻松起来:“知不知道西街新开了家烧烤店,烤腰花特别好吃?” “我不吃内脏……” “没关系!那里的烤肉串也特别好吃!”萧思致神彩飞扬,倒真有几分撺掇女朋友的劲头了:“走啦走啦!我们去吃烤肉!” 西街对周小萌多少还是有点阴影的,毕竟上次她就是在这里差点被人绑架。不过这次有萧思致在身边,安全感十足,再加上烤肉店就在祥龙网吧不远,他们坐下来刚把烤串点好了,祥龙网吧那边的人已经知道消息,特意派了个人来说,这里店主很熟,就记在网吧账上。 周小萌吃了一肚子的烤肉,又被萧思致拉着喝了一杯啤酒,满腔的心事被这些东西一填,倒淡下去不少,最后回家的时候,连心情都轻松不少。 不过周衍照在她房间里抽烟,倒是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周衍照也不问她往哪里去了,反而挺有兴致似的,上上下下打量她。 周小萌没什么酒量,喝了一点啤酒就双颊晕红,看上去眼角眉梢都沾了几分春色似的。她也挺坦然,也不问周衍照为什么半夜还在自己房里,开了衣帽间的门,就挑一件浴袍去洗澡。因为她开衣帽间的门,周衍照倒想起一桩事情来,心里那点阴冷就不由露在了面上,他问:“你对你孙姐姐,挺好的呀?” “哥哥喜欢的人,我哪儿敢对她不好。”周小萌索性借酒装疯,笑盈盈的瞥了他一眼:“孙姐姐住隔壁房间呢?哥哥不是走错了?” 周衍照却没理会她,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更冷了几分似的:“你真是细心周到,还给你孙姐姐买了睡衣。” “连浴巾毛巾浴袍拖鞋我都给她买了……”周小萌一本正经的回想了一遍:“哦,还有沐浴露洗发水……哥哥不是说,我那个洗发水味道挺好闻的,我专挑了那样给她。” 周衍照明知道她在激自己生气,微微眯起眼睛:“你也不怕她问你,为什么你买的这些东西,都跟你自己用的一模一样?” “孙姐姐哪会知道我穿什么睡衣。”周小萌不以为然:“再说了,我也是拣哥哥喜欢的样子买的,哥哥不是想找个替身吗?既然是个替身,我总得保证细节上一模一样,不要让哥哥败兴……”说到这里,她偏偏又改口自己纠正:“哦,错了,不是替身,是哥哥一直以来,就喜欢这样的人。” 周衍照的耐心这时候倒显出来了,被她噎了这么一番话,竟然没有动怒,反倒若有所思:“你跟那个萧思致,是打算认真了?” “是啊,”周小萌挺坦然的:“哥哥不要为难他。我想过了,我还年轻,总得好好活下去,将来嫁个老实人,生两个听话的孩子……” 周衍照这时候才慢悠悠笑了:“生两个听话的孩子……周小萌,你这梦做得挺美的。” “也不算做梦。”周小萌说:“虽然医生说过我以后生育机会少,不过也不代表绝望,实在不行,这年头花钱找个小姐也挺容易的。” “我要是为难姓萧的呢?” “那也没什么。”周小萌说:“反正我又不是真喜欢他,只不过眼下他合适而己。哥哥要为难他只管为难去,他不在了,我再慢慢找合适的人,也不急。”说到这里,她倒瞥了周衍照一眼:“哥哥总得跟孙姐姐结婚吧,你们结婚了,哥哥也不好意思来找我麻烦,就算哥哥好意思像今天这样,半夜三更的等在我房里,我只要放开喉咙叫救命,我想孙姐姐哪怕睡着了,也是会被吵醒的。” 话说到这里,周衍照终于明白过来,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周小萌一眼,说:“行啊,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是挺能耐的。” “我有什么能耐。”周小萌今天晚上出奇的坦诚:“我要是真的有能耐,早就远走高飞了。” 说了这句话,周衍照嘴角才渐渐的沉下去,沉到最后,薄薄的唇微微一弯,竟是笑了,只是这笑容更像是一把刀,又像是一只狰狞的兽,慢慢露出尖利致命的爪牙:“远走高飞?我晓得你打 什么算盘,你妈只要一咽气,我有得是办法把你的翅膀给剁了。” “随便。”周小萌索性在床上坐下来,目光如水,看着搁在床头柜上的一杯牛奶:“你也不妨学学爸爸,每天晚上让妈妈喝杯牛奶再睡,以后你也每天让我喝杯牛奶再睡好了。” 周衍照终于失控,*那杯牛奶就朝她身上扔去,周小萌也不躲避,反而任由那牛奶泼了自己一身。她讥讽似的拿手中的浴袍袖子擦了擦脸,说:“哥哥,别以为当年的事,我是一丁点儿也不知道。” 周衍照气极了,偏偏那盛牛奶的玻璃杯掉落在地毯上没有打碎,骨碌碌又滚到他脚下,他猛然一脚踩下去,玻璃杯“咔嚓”碎得粉碎。周小萌坐在床上动都不动,只是讥诮的目光看着他。 周衍照面色阴沉,周小萌却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两个人僵持良久,他说:“我不会。” 周小萌却漫不经心,打了个呵欠:“是啊,哥哥不会。” 周衍照明知道她是敷衍,但心头那口气,到底难以咽下去,他伸手捏住周小萌的下巴,把周小萌的脸抬起来,认认真真看了半晌,说:“因为你不值得。爸爸那么做,是因为没办法,他是真的喜欢你妈,我可不会为了你,做出这样的事。” 周小萌听着有些索然无味似的,很敷衍点了点头:“我知道,哥哥不喜欢我。”她说:“我累了,明天是周一,哥哥早些回房睡觉去吧,我要洗澡去了。” 周衍照的瞳孔一点一点在收缩,周小萌反倒轻薄的笑了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亲吻了一下:“哥哥,孙姐姐就在隔壁,哥哥要是想来强的,我可不介意把她给吵醒……到时候哥哥怎么跟她解释我们这兄妹关系呢……” 周衍照缓缓的在她耳朵边轻吻了一下,像是心情好了许多,声音也似情人般昵喃:“你这一晚上拐弯抹角,就想激得我开口答应让你搬出去住……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周小萌,这辈子你都得乖乖待在我眼皮底下……还有,既然你这么喜欢你孙姐姐,我当然要留你在家里,好好看着我跟她亲热亲热。” 他一边说,嘴唇一边游移,渐渐从耳后一直吻下去,吻到她敞开的衣领,手上猛然加劲,就将她硬箍进自己的怀里。周小萌察觉不妙,正待要放声大叫,周衍照已经夺过她手中的浴袍,就将袖子一团,狠狠塞进她嘴里。然后将她放倒翻转过来,迅速的将她的手反剪着绑上了。 周小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鼻翼微微扇动,她两腿 虽然还能动,但知道乱踢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不如等周衍照不防备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周衍照这个时候倒不急了,一边脱她的衣裳,一边慢条斯理的说:“跟姓萧的挺亲热啊?两个人躲到操场去搂搂抱抱,这才几天,妹妹就能把姓萧的勾搭成这样……” 周小萌怒极攻心,一脚踹在床栏上,只盼能发出更大的动静,让孙凌希惊醒。可是虽然两个房间只隔一堵墙,又是夜深人静,但所有门窗关得严严实实,隔音又好,她虽然连踹好几下,但床也只是微微震动轻响,那动静却是无论如何传不到隔壁去。 周衍照挺有兴致似的,慢条斯理埋头在她脖子里先*吮,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周衍照抬起头,满意的打量了一下,说:“跟姓萧的情到浓时,不知道他看到这个牙印,会不会猜猜是谁咬的呢?” 周小萌不能说话,只能挣扎着发出吱唔的声音,周衍照摸了摸自己嘴角的那道抓痕,非常愉快的笑了:“妹妹,这招还是你教我的呢。不开心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那么就先做个记号。周小萌,你要是敢让萧思致碰你,他碰你哪儿,我就把你的皮从哪儿揭下来。” 周小萌眼珠转动,明显是有话想说,周衍照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光洁如玉的背上轻轻拍了一记,说:“你就算哄得我把你嘴里的东西掏出来,你也不过最多能叫一声救命。我实话告诉你,倒给你的这杯牛奶还真没加什么,不过孙凌希也是喝了杯牛奶才睡,她新换了个地方,只怕睡得不好,所以呢,我就想办法让她睡得沉些。你能不能把她叫醒,是一回事,你把她叫醒了,她有没有力气过来察看,是另一回事。还有,你真不了解孙凌希这个人,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胆子又小,哪怕听到你叫救命,还以为你是做噩梦魇住了,说不定,起都不会起来,翻个身又睡着了。” 周小萌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竟然笑了。 第二十章 天亮的时候下起雨来,淅淅沥沥一直没有停。秋天是本地的雨季,一下起雨来,就显得天气晦暗,周家的餐厅本来三面都是落地窗对着花园,但被树木掩映,所以吃早餐的时候,还是开了灯。一盏璀璨饱满的水晶灯,倒把餐桌上每个人面前那份食物照得格外好看。孙凌希是第一次在周家吃早餐,她下楼的最晚,所以就觉得歉疚:“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睡就睡过了头。” 周衍照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没听到她讲话。周彬礼跟小孩子似的,只吵得要吃荷包蛋,厨房只得给他另做。周小萌见这乱糟糟的样子,怕孙凌希发窘,连忙接了一句:“下雨天最容易睡过头了。” 孙凌希看她今天穿得格外周正,真丝高领的打底衫,又穿了一件开衫,只是简单的黑白色,但是正年轻,眉目鲜妍好像花朵一般。周小萌低头切三明治,却不防露出颈侧一大块淤青,灯照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她皮肤雪白,越发明显,连深深的齿痕都看得见,倒像被传说中的吸血鬼吮过一口似的。孙凌希心里觉得好笑,心想怪不得她今天要穿高领,原来是昨晚跟萧思致约会去了。 周小萌上午有课,所以最快速度的吃完早餐就走了。孙凌希也要去上班,周衍照倒是格外体贴,亲自送她。孙凌希本来还推脱说不用,周衍照就说:“反正我也要去公司,顺路。” 上车之后孙凌希想起刚刚看到的吻痕,还觉得挺好笑——小姑娘谈恋爱,果然是情浓似火,一刻相思也捱不得。她记起周小萌托自己的事,就对周衍照说:“你妹妹有件事,不敢说,托我来跟你说情。” 周衍照上车之后一直没什么表情,听了她这句话,也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冷淡:“你不要管她的闲事。” “小姑娘脸皮薄,我倒不是管闲事,是她再三托付我,说是想要去住校。” 周衍照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说:“凡是周小萌的事,你都不要管,叫她自己来跟我说。”孙凌希虽然认识他没几个月,但也知道他这样子是特别不高兴,看来周衍照是真不怎么喜欢这个妹妹。于是搂着他的胳膊,娇声软语的说:“我也跟她说过,话我帮她带到,你答不答应呢,是另外一回事。” 周衍照终于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倒也没再说别的。 孙凌希本来还有点担心这事惹得他真的不高兴,没想到今天周衍照特别体贴,下车之后又亲自撑着伞,将她一直送到单位门廊下,又叮嘱她:“没事别到处乱跑,中午就在食堂吃 饭,有什么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好。”孙凌希伸手替他整整领带,说:“怎么今天穿这么正装?” “要见客人开会。”周衍照难得跟她交待行踪:“所以你晚上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接你回家,别等我了。” 一直到上车之后,周衍照脸上的微笑才消失,他对副驾位置上的小光说:“打个电话给萧思致……”一边说,一边把领带扯下来,扯到一半从后视镜里看到衬衣领子歪了,露出喉节底下紫红的一圈小小牙印,虽然不大,但是咬得深,无论如何不系领带是遮不住的。他脸色就更难看了,就手把领带拆了,重新系好。 这么一折腾,小光自然看见了,嘴角微动,终于忍住。周衍照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昨天是没提防……”其实他是有提防的,周小萌有的是办法让他神魂颠倒,但她如果一旦想让他神魂颠倒,那就一定是想出奇不意的获得什么。他明知道会上当,但那当头却实在销魂,不舍得推开她,结果就被她咬了一口。 咬完了周小萌还搂着他,就在他耳边吹气:“你以后要是再咬我,我就一样咬回去!”周小萌难得在床笫间配合他,当时他整个人都快融了,只记得她软软的舌尖**汗津津的耳垂,简直马上忘了生气这回事了。今天早上刷牙的时候才注意,幸亏领带挡得住,不然被孙凌希瞧见,只怕要生出无穷无尽的事端来。想到周小萌那点歹毒的用心,他就在心里冷笑。 他系了一整天的领带,手底下的人都看不惯,尤其是罗士豪,简直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十哥,你又不去陪市长剪彩,成天系着这玩艺儿干嘛!” 他把罗士豪的手拍开:“别动手动脚的!过会儿我还要去见老大。” 罗士豪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是被麦定洛那家伙给洗脑了……什么要作正当生意……什么要把公司给漂白了……他手底下的人命还少么?这会儿倒穿西服打领带,当自己是个正经人了。他不好端端在北京呆着,跑到我们这儿来干嘛?” “结义兄弟一场,他来我就好好招呼,你叫你手下那些人也收敛一点儿,这两天不要搞得乱七八糟的。我这个大哥最是心细,要让他看出来我们还在做生意,肯定嘴碎,我不耐烦听他啰嗦。” 罗士豪嘀咕了一句:“还不如跟解老四一样,反出去算了。” “我跟老四不一样,老四跟他一个城里呆着,哪有不磕磕碰碰的,老四那脾气,忍得两三次,就忍不住要跟他翻脸了 。我离他大老远的,他也管不着我,一年难得敷衍他两回,何不好好敷衍,也全了兄弟一场的面子。”周衍照看了看罗士豪不以为然的样子,又多叮嘱一句:“待会儿你别跟我去机场了,晚上吃饭,也少说话!” 周衍照亲自去机场接的麦定洛,两个人差不多有大半年没见,一见还是挺亲热。周衍照老远就伸开双臂,麦定洛也笑着张开手,两个人抱着拍了拍肩膀,麦定洛打量了一下他,说:“瘦了,不过气色挺好,怎么样?” “挺好的。”周衍照说:“晚上给大哥洗尘,咱们吃新鲜的鱼,再去山上公馆。” 吃鱼都是吃江鲜,把船开到江中间,鱼现捞是来不及了,不过都是早晨从江上渔家买了来,养在江水网箱里。江水青碧,两岸灯火如星,秋水澄天,船舷临风,倒是别有一番意趣。他们包了一整条船,就摆在最高一层的甲板上,极大的一张圆桌倒也坐满了。先喝了一轮酒,等新鲜的鱼片上来,大家随意划拳说话,热闹起来。 周衍照酒量极佳,麦定洛这几年讲究养生,烈酒喝的少了,喝了几杯之后,就换了红酒。周衍照这才问:“嫂子还好么?小嘉呢,这次怎么没带他们一起来玩玩?” “别提了,离了。” 周衍照吓了一跳,只记得当初麦定洛对他那老婆挺上心的,他正打算想几句话含糊安慰几句,麦定洛说:“别提这事了,想了头疼,离了快两个月了,儿子天天哭天天闹,不然这回带来给你看看,都会说话了。” 周衍照安慰着说:“小孩子么,过段时间就好了。反正我下年总有机会去北京,到时候给咱侄子带份大礼!” 麦定洛却甚是烦恼的样子,叹了口气,看着船头灯下照见的碧色江水,滚滚而去,怔怔的出神。周衍照拍拍他的肩,推心置腹的说:“老大,别烦了。老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对她那么好,她还是不见情,那是她没福气。晚上咱们去公馆,我啊,早让他们安排了好几个小姑娘,个个水灵!” “晚上我有正事跟你说。”麦定洛玩弄着手中的酒杯,说:“这回来得匆忙,就是因为电话里没法说。明天我得回去了,儿子在家里,保姆也搞不定,我这一走,他越发要挣命了。” 周衍照知道他把儿子看得重,刚离婚又抛下一岁多的儿子来见自己,可见是真的有要紧的事,于是说:“好,回头咱们早点回酒店。” 两位老大都决意不喝酒了,底下人虽然凑趣闹酒,也在九点前就吃完了。 船靠了岸,周衍照亲自送麦定洛去酒店,等到了酒店,麦定洛却说:“走吧,咱们上天台抽烟去。” 酒店的天台却不是等闲上得去的,周衍照替麦定洛定了总统套间,本来就有两个大露台对着江景,听他这样说,知道他谨慎,于是找酒店拿了钥匙,开了安全通道的门上天台。 他们两个走到天台栏杆前,连小光都避到了天台的另一侧,隔得远远的。周衍照掏出火机,替麦定洛点燃香烟,两人俯瞰着繁华的城市,一时无语。 过了良久,麦定洛才说:“老十,我劝过你多少回了,有些东西,真不能沾。” 周衍照知道瞒不过他,于是笑了笑:“我也是欠人家人情,没办法。做完今年不做了。真的,老大你也知道,当初我爹一出事,千头万绪,我料理不过来,实在没办法,欠了一圈儿的人情,这几年我慢慢还着,可是有些人情还没有还利索……” 麦定洛叹了口气,把指尖的烟头弹出去,那烟头就像一颗流星,从30层楼高的地方直飞出一道弧线,飞快的坠落消失在夜空里。过了片刻,他才说:“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有个很重要的消息,是特别的渠道得知的,老十,有人盯上你了。” 作者有话说:老麦,好久不见!小白姐她好么?原来这个故事的时候,你和她才刚离婚啊,哈哈哈哈……原来你们离婚时小嘉才一岁多啊……后来小嘉都五岁了你们还没复婚啊……你真惨啊……为毛我觉得幸灾乐祸呢?我一定是你的亲妈! 第二十一 小光不知道麦定洛跟周衍照说了些什么,总之从天台上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有满腹心事似的。麦定洛是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周衍照索性没有回家,就在酒店开了个房间睡觉。第二天大早起来,又亲自把麦定洛送到了机场。 送走麦定洛,他的心情才好转似的,对小光说:“叫你把萧思致约出来呢?” “跟他说好了,下午他就过来。” “孙凌希在干什么?” “上班,昨天晚上跟二小姐出去吃饭了。”小光稍微顿了顿,说:“还有萧思致。” 周衍照冷笑:“还真当是一家人了?” 孙凌希上班也不过是在办公室里喝茶上网,这天下午周小萌没有课,约了她一起去看礼服。司机先去接了周小萌,又到图书馆来接孙凌希。一上车周小萌就递给孙凌希一包热乎乎的小吃:“学校外头买的,虽然不贵,但是可好吃了。” 她们把天窗打开了吃东西,风吹得车里有点凉,孙凌希围着一条披肩,被风吹得飘飘拂拂,几乎要拂到那油乎乎的方便饭盒里。周小萌说:“我替你系上吧。”就腾出手来,帮她理到肩后打了个结。孙凌希大约是觉得不好意思,笑着说:“原来念书那会儿,就爱吃这些东西。” “我也是,念中学那会儿,特别喜欢吃学校外面一条小巷子里的肠粉,我妈从小不许我在街头吃东西,可是每天放学的时候,看到同学吃,我就馋……偏偏家里每天都有司机来接我,连偷偷买份吃也不行。越是吃不上,就越是想吃……” 孙凌希“噗”得一笑,说:“那就偷偷的托别人买呀!” 周小萌笑了笑,那时候当然有人替她买。她数学不好,每晚请了家教补习,等家教老师走后,常常都已经十点左右了。周家虽然是捞偏门的,但周彬礼对儿子看得紧,十点是晚归的门禁,不回来是要挨打的。周衍照常常踩着门禁归家,有时候迟归,周彬礼就守在客厅里,周衍照哪肯吃那种眼前亏,一溜进院子就爬树上二楼,装作早就已经回家。周小萌的卧室窗外正好有一棵树,小时候周衍照曾经蹲在那树上吓唬过她。长大之后,却是常常她在写作业,听见树叶哗啦啦一阵轻响,一抬头就瞧见周衍照正从窗子里钻进来,一手勾着树,一手还拎着给她买的肠粉。 “哥哥你又爬树!”她瞪着明亮的大眼睛,气呼呼的,把那还热腾腾的肠粉接过去,又连忙抓起自己的课本:“不要踩到我的作业!” “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周衍照常常在她脸上捏一记,然后从桌子上跳下来,整理整理衣服,狡黠的笑着:“我先下去跟爸爸打个招呼,免得他以为我还没有回来。” 周小萌十六岁的时候,最迷恋的明星从香港过来开演唱会。全班女生约好了一起要去看演唱会,所有人都提前凑钱买门票,可是周小萌知道,自己是出不了家门的,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直到有天周衍照照例从窗子里钻进来,看到她愁眉苦脸,连肠粉都不接了,问她:“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说了你也帮不了我。”十六岁的周小萌正好是特别执拗的青春期,满腔心事都不知从何说起,恹恹的重新趴在桌子上。 “哟!”周衍照读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米八了,现在坐在她的桌子上,长腿都没地儿搁,嘴里叼着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却没有点燃,仿佛好玩似的,揉着她清汤挂面似的头发:“你说都不说给我听,怎么知道我也帮不了 你?” “我要去看演唱会!” “没钱买票了吧?”周衍照从兜里掏出钱包,“来!哥哥赞助你,五百够不够?” “我有钱。”周小萌很怨念:“妈妈说演唱会那种地方乱糟糟的,不许我去!可是全班女生都说要去的!” “嗐,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周衍照把钱包塞回兜里,问她:“几时演唱会?” “就是后天晚上,后天爸妈都在家,我溜都溜不出去……” “放心吧,哥哥帮你搞定!” “瞎吹牛!” “哼,你看我什么时候吹过牛。”周衍照漫不经心跨下桌子,说:“到了那天晚上,你只说不舒服,早点睡就行了。” 周小萌生平第一次从家里溜出去,就是在周衍照的帮助下进行一场大历险。到了那天晚上,周衍照溜到她房间,悄悄敲了下门,她把他放进去,他看看她穿的裙子就皱眉头:“你就穿这个去呀?” “为什么不行?” “换牛仔裤去!”周衍照催促:“快点!” 等她换了牛仔裤出来,周衍照先从窗子里爬到树上,然后朝她伸出手:“过来,我抓着你!” 周小萌真有几分怕,因为虽然是二楼,但也挺高的,从窗台到树上,起码有一臂宽的距离,可是周衍照已经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拽了:“别怕!快点!” 周小萌战战兢兢心一横就往前一扑,结果她额头撞在了周衍照下巴上,脚下一滑,差点跌到树下去了,幸好被周衍照及时抓住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提,这才搂住她让她站稳,他倒吸了口气,说:“你怎么这么笨啊!” “我又没……”她刚说了三个字就被他捂住嘴,隔壁主卧里突然亮起了灯,大约听到树叶摇动,叶思容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往外看了看。幸好房间里灯火通明,外面黑沉沉的,他们藏在枝叶间,叶思容连望了几眼,似乎也没看到什么。但正因为房间里明亮,所以连叶思容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周小萌吓得连气都不敢喘,手心里全是汗,两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幸好叶思容终于已经关上窗子,重新阖上窗帘。周小萌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耳朵正好贴在周衍照的胸口,这时候才发现,他的心也怦怦跳得又快又急。 她打算嘲笑周衍照几句,没想到一抬头,正好周衍照想要低头跟她说话,他的唇恰好触到她的额头上,柔软的触感吓了周小萌一跳,身子一歪 差点又掉下去,幸好周衍照胳膊一紧,把她给圈住了,说:“你别乱动!” 周小萌有点不好意思,周彬礼小时候对她好,常常把她抱在膝盖上。可是七八岁的时候,周彬礼就当她是大姑娘,不怎么搂搂抱抱了,大约也是避嫌,毕竟只是她的继父。周衍照是哥哥,有时候捏捏她的脸什么的,她也没往歪处想过,只是被周衍照这么搂着,还是长大之后,第一次跟男人距离如此亲密,当然这个男人是哥哥,她觉得自己有点脸红的不应该。 周衍照仿佛也觉得了,说:“你把这个树枝抱好,我先下去两步,你跟着我往下爬。” “好。” “那我放手了?” “好。” 爬下树后就简单了,周衍照轻车熟路,掏出后门钥匙开了后门,就跟她溜出了院子。周衍照一直把她送到体育馆外头,找到约定的地方,全班女生都在那里集合,个个兴奋得像是小鸟出笼,吱吱喳喳。她快活的找到了同学们,把刚刚爬树的那点小惊险顿时忘得一干二净。 周衍照没跟她去听演唱会,说:“幼稚!”他约了人喝茶谈事,等到演唱会散场的时候,才来接她。那时候周衍照刚换了第三辆哈雷机车,载着她穿过夜色正好的城市,大街小巷,飞快的被甩在身后。凌利的风把头盔下她的刘海都吹乱了,扎进眼睛里,他速度太快,丝毫不理会红绿灯和交通规则,转弯的时候车身几乎贴到地上,周小萌吓得紧紧搂着他的腰,经过熟悉的巷口,有人吹口哨拍巴掌,还有人叫“十哥”,显然都是熟人。没一会儿就有好几辆机车跟上来,紧紧追逐着他们。周小萌起初没注意,后来车越来越多,她才发现,竟然有数十辆机车从大街小巷汇集出来,紧紧追在他们后头。 “哥哥!”她想提醒周衍照,可是速度太快,不论她怎么叫,声音都被风夺走了。那时候她第一次见到小光,只有他的车在最后超过了他们,并且将优势保持到了最后。他们飙车的目的地是还没有贯通的一段高架,所有的车都刹在了刷着反光涂料的水泥墩前,周衍照一偏腿撑住车身,摘下头盔,说:“行啊,小光,你又赢了!” “光哥都赢第三回了!” “来来!一个吻!” 周围的人都在起哄,周衍照回过身来,说:“今天不行,今天是我妹妹。” “瞎说!你别是新泡上的马子,舍不得吧?” “亲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就是 !愿赌服输!十哥,您可不是这么掉价的人!” 周小萌压根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随手就把头盔摘下来了,这群人一看到她的脸,起哄得更厉害了,还有人吹口哨:“怪不得十哥舍不得,果然是又粉又嫩!” 周衍照脸色一沉,还没有说话,小光已经说了:“别瞎闹了,这真是十哥的妹妹,我去他家的时候见过。” “我妹妹,小萌。”周衍照随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大家看到她,可要有当哥哥的样子!” “光哥你可别轻饶他,赢一场一个法式深吻,不能因为是妹妹就算了!” “就是就是!” 周衍照也不恼,笑吟吟的问小光:“今儿真是对不住你,我真没想飙车的,因为妹妹在车上。不过既然这样,还是按规矩来,要不,我跟你法式深吻一下?”说着就下车,做势真的要去吻小光,小光板着脸一边闪避一边说:“记账!记账!下次叫你车上的妞吻我就行了!”大家起哄一笑,周小萌也绷不住笑了。 作者有话说:十哥您宁可亲自吻小光,也不愿意妹妹被吻……您的牺牲好大啊……您从实招来,在树上的时候,您有没有想过什么不该想的念头? ps:可怜的小光,小萌妹压根忘了在家曾经见过你,她还以为飙车这次是第一次见你。可见你一直在炮灰…… 最后ps:青梅竹马什么的,最有爱了!窗外有棵树什么的,最有爱了。十哥买肠粉什么的,最有爱了! 第二十二章 末了还是周衍照觉得有所亏欠似的,所以发话请所有人吃宵夜。周小萌从来没有这么晚了还坐着机车在南阅街头飞弛。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南阅市的晚上,跟白天完全不一样。白天的繁华热闹到了晚上,沉淀成了另一种风景。那些寻常街巷,在路灯下也显得格外有风情似的。 他们这么多机车呼啸而过,在空旷的街头好像一群飞速穿梭的鱼,又好似万箭齐发,但这箭却是会拐弯的,顺着那些老街骑楼,七拐八弯,到了江边的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他们把车停在树下,就寻着相熟的店家去了。 每部机车上的少年几乎都带了有女伴,个个都比周小萌大不了两岁,但是个个都像成年人似的,把周小萌当成小孩儿,刚在店里一坐下来,就满场发烟,香烟扔来扔去,周衍照却随手把她面前的杯子拿走:“小孩子喝果汁好了。” “我来。”旁边有女人伸出一双涂着艳丽寇丹的手,往那只杯子里倒了一杯菠萝汁,然后递给周小萌:“十妹,这个给你。” “瞎叫什么!”周衍照似乎又气又好笑:“我排行第十,她又不排行第十。” “十哥的妹妹,不就简称十妹了。”那女人漫不在乎,拔下嘴上的烟,掸了掸烟灰,随手递给自己身边的男人,斜睨着打量周小萌:“哎,十哥,你别说,你这妹妹,长得真漂亮,幸好跟你一点儿也不像,像你就完蛋了!” “*!”她身边的男人爆笑起来:“十哥,她这是挖苦你长得不好看!” “男人要长得好看干什么?”周衍照随手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还有,我妹妹在这儿,别张口闭口不干不净的,有点忌讳好不好?” “哎,没劲,连说话都怕带坏你妹妹,她要知道你在外头干的那些坏事,怕不要吓哭了!” “我干什么坏事了?”周衍照笑得格外洒脱:“少在这里胡说,真要吓着我妹妹,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周小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周衍照,在她心里,哥哥就是哥哥而己,虽然调皮,但在家的时候,碍着周彬礼的管束所以装腔作势,多少也不会太出格。今天晚上的周衍照完全不一样,他飞扬跋扈,却又洒脱自如,跟在家里的样子,是完全不一样的。在他身上,有一种异样的神采,这群少年都好似刺头,隐隐透出一种野性和暴力的倾向,却又都倾慕他,服从他,他好似狼群中最有威望的那一只,每次总是不紧不慢就能占据上风,从最远的悬崖上俯瞰整个草原。 周衍照坐的样子也跟在家里不一样,家里毕竟有叶思容,周彬礼是不怎么管孩子的,叶思容却成天跟在两个孩子后头谆谆叮嘱,周衍照对叶思容还是挺尊重也挺客气的,他毕竟幼年丧母,叶思容对他也确实用心,从小就教他坐有坐相,他在家的时候也都坐得规规矩矩,腰杆挺直,双膝并拢,一派乖儿子模样。至于在夜市摊子上,当然放松许多,一只手搭在周小萌身后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捏着香烟,腿却跷在桌子底下的横柱上,好像全身都没有骨头似的,懒洋洋的,就像叶思容拣回来的那只流浪狗——周小萌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偷笑,再看周衍照,腿伸得老长,可不像那只狗欠身打哈欠的时候,她自顾自在那里笑着,冷不防脸蛋被人捏了一把,正是周衍照:“傻笑什么?” “没有,炒花蛤好吃。”她很机灵的回答,周衍照要是知道她把他想成狗,一定会捏痛她的耳朵。 “少吃点这种辣东西,回头又该嚷嚷脸上长痘了。” 周小萌两个月前长了几颗痘痘,成天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躺在床上都恨得捶床。有天周衍照回来的晚了,从她窗子里爬进来,正好看到她趴在床上哭,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蹲在床边上耐着性子哄了她半晌,才问出来,原来是额头上长了好大两颗痘痘,周小萌觉得无颜见人了。 “长痘谁没长过啊!”周衍照放心了,狠狠戳了她一指头:“瞎想什么,过两天不就消了!” “又不是你长痘!”周小萌正是别扭的少女期,红着眼眶直吸气:“你懂什么!” “谁说我没长过。”周衍照牺牲自己,开始哄叛逆期少女:“到现在还长呢,不信你看!” “哪儿?” 周衍照把耳朵拨开:“耳朵后面,你看!” 周小萌看了看,果然有个小疙瘩,顿时又觉得更愁人了:“你都到现在还长啊?那我即使长到像你这么老了,还会长痘……5555……”她刚哭了两声,周衍照就伸出手咯吱她:“什么叫像我这么老了!”他们小时候常常闹着玩,因为周衍照知道她最怕痒,一呵气手还没有伸到她腋窝下,她自己反倒先笑得瘫了,最能逗得她破啼为笑。所以他手还没的碰到她胳膊,她果然就已经先笑得缩成一团:“哥哥我错了……好了……”周衍照挠了她几下,她越发全身都软了,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对不起啦……哥哥放过我吧……哥哥……求你啦……好了求你了……” 她笑得连眼泪都快流 出来了,说话也喘不上气来,只好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周衍照,示意告饶,推着周衍照的手,弓着身子咯咯又笑了几声,却看见周衍照僵在那里,两只手攥紧了她身侧的床单,额头上连汗都有了,周小萌不由得奇怪:“怎么啦?” “没事,我想起件要紧事。”周衍照脸色很难看:“你先睡,我走了。” 周小萌看他落荒而逃似的,开门就走了,心想,他肯定是又忘记周彬礼交待的要紧事了,不然怎么就慌成这样。 可是对于十六岁的周小萌而言,能够溜出去看演唱会,仍旧是少女生涯最璀璨最快乐的极端,演唱会的兴奋加上飙车的刺激,现在坐在这里吃宵夜,周围全是鲜衣怒马的少年,这样的感觉太好了,就像是暗夜里突然开满了花,让她觉得自己在另一个新奇的世界里。虽然被周衍照提醒会长痘痘,但她也压根没想起两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晚上,只是朝周衍照扮了个鬼脸,把余下的花蛤吃光光。 周衍照和其它人都是喝啤酒,成箱的啤酒搬上来,每人一瓶,瞬间见底,好像喝汽水似的。周小萌剥皮皮虾的时候把手给刺流血了,周衍照就不让她再吃了,说:“小孩子晚上吃太多东西不好。” “你才小孩子呢!”周小萌忿忿:“我都十六岁了!” “就是,别听你哥的。”旁边有人起哄:“他十六岁都换了几个女朋友了!” “小妹妹,你知道你哥现在的女朋友是谁吗?” “南阅江之花啊!” “回头叫你哥哥带给你瞧瞧!” 七嘴八舌说得周衍照下不来台,纵然少年老成,但毕竟还年轻,周衍照的脸皮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厚到铜墙铁壁似的。于是跟他们敷衍了一阵,就说要送周小萌回家,因为她天天十点半就要睡觉的,今天晚上实在太晚了。 一群人就这样散了,各自跨上机车,飞扬在夜风里,四散开去。周衍照骑着机车的时候,周小萌直打呵欠,搂着他的腰,把头搁在他背上,就那样睡着了。她实在是太累了,也实在是太困了。最后周衍照把她摇醒,他们已经进了院门,就在那棵大树底下了。 周小萌揉了揉眼睛:“怎么就到这儿了?” “我把你背进来的,”周衍照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里满是嘲讽:“睡得像猪一样!把你扔沟里你都不知道。你也不看看别的女孩子,谁像你似的,管不住自己的嘴,吃得这么胖!重死了!” 周小萌觉得这 话特别刺耳,她在嘴皮子上是绝不肯吃亏的,眼珠转了转,就笑咪咪:“哥哥背过很多女朋友喽?要不怎么知道别人都比我轻呢!” “别人当然都比你轻!” “猪八戒才背媳妇,你成天背女朋友,比猪八戒还猪八戒呢,好意思说我是猪!我就算是猪,你是猪的哥哥!大肥猪!” 周衍照大约被这句话噎着了,过了好一阵子,才说:“你要不是我妹妹,我才不会背你呢!你要再说,我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自己爬上去回房间睡觉去!” 周小萌明知道他不会那样做,可是还是装出很害怕的样子,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哥哥……” 周衍照无可奈何,蹲下来,说:“踩着我的背,我把你顶到树上去。” 周小萌踩着他的背,双手抱紧了树干,周衍照慢慢站起来,她却站不稳了,周衍照将她双腿抱住,用力往上一送,她终于搂住了那根横出来的枝桠,连忙翻上去。周衍照将她送上第一个枝桠,自己也爬上去,而且比她爬得还高,伸手将她拉上第二个枝桠,再往上爬,就是窗台了。周小萌觉得爬树还挺好玩的,比刚才从窗子里爬出来的时候也胆大了许多,周衍照先翻进窗子里,再把她拉进去。两个人也不敢开灯,摸索着又怕撞到桌子旁的东西,正悉悉索索的时候,突然屋子里大放光明。他们从暗黑里进来,灯突然一亮,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周小萌下意识的掩住眼睛,周衍照本能的挡在她前面,周彬礼已经一巴掌搧上来:“作死的东西!你深更半夜把你妹妹带到哪儿去了?!你阿姨都快急疯了!” 周小萌也没想到会被大人发现,看着周衍照已经挨了好几下,周彬礼是真的怒了,连打带骂,踹了周衍照好几脚,周小萌吓愣住了,半晌才“哇”一声哭出声来,抱着周彬礼的胳膊直哀求:“爸爸!爸爸你别生气!” 周彬礼自幼疼这个女儿,看她蹲在桌子上像只受惊的小鸟,吓得全身都在发抖,纵有满腔的怒火,也强自先按下去,狠狠瞪了周衍照一眼,又安抚周小萌:“别哭别哭!爸爸不是骂你,来,慢慢下来,别跳,当心崴着脚,你哥哥真不是东西……你别跟他学,快去看看你妈,你妈都急病了……” 原来叶思容心细,惦着女儿说不舒服,早早就睡了。她担心女儿是受凉发烧,所以过了几个小时,估摸着女儿睡熟了,就想去看看。谁知道周小萌把房间反锁了,叶思容知道女儿大了,有时候不太愿意被大人当小孩子照顾,又怕打扰她 睡觉,所以没有敲门,叫佣人找了钥匙来,只说悄悄进去看看。她也没有开灯,朦胧看床上睡着人,就悄悄过去摸了一摸,担心女儿发烧,又担心被子裹得太紧出汗。结果一摸被子底下,竟然是枕头,这才觉得不对,打开灯一看,被子裹着枕头做成人样,周小萌当然不知去向。 叶思容急得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吓得家里佣人立刻给周彬礼打电话,他有应酬还没回来,听说女儿不见了,亦是又惊又怒,立刻赶回来,听佣人把事情一讲,再把房里这情形一看,就知道女儿不是被人掳走的,肯定是偷偷溜出去的。一向乖巧的女儿,怎么会夜里从家里溜出去,就算溜出房间,又是怎么出的院门,周彬礼一想,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周小萌没想到妈妈竟然会急晕过去,又痛又悔,奔到母亲的床前,周彬礼早就请了医生来,说是一时太着急才会这样,现在虚弱的只能躺在床上吊着点滴,周小萌看到妈妈这样子,自然又哭了一场。叶思容面白如纸,却摸索着握住她的手,惨淡的微笑:“回来就好……别吓妈妈了……妈妈可只有你一个……” 周小萌伏在母亲床边,又嘤嘤的哭了一阵,才被劝去洗澡睡觉。周小萌毕竟只有十六岁,这么一折腾差不多是半夜,被佣人哄去睡了。第二天才知道,周彬礼把周衍照打得特别厉害,这几年周彬礼都不怎么动手揍儿子了,这次却破了例,父子两个大吵一架,周衍照赌气半夜就跑掉了。 周彬礼说:“谁也不许去找他!也不准给他钱!他还反了不成!” 作者有话说:十哥,您辛苦了……忍着不当禽兽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您那会儿年轻,血气方刚…… 十哥:亲妈!您就不能放过我么? 作者:好!下章放过你!下章有吻戏!初吻哦! 十哥:我去死一会儿先…… 第二十三章 叶思容一连几天都病着,家里也没有人敢劝周彬礼,只有周小萌偷偷内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哥哥。她从家里偷了一大包零食,又把自己攒的零花钱都清出来,装在信封里,然后装在书包里带到学校去。 周小萌有周小萌的办法,虽然她不知道周衍照去了哪里,但肯定会有人知道。全校都知道她是周衍照的妹妹,她托几个高年级的学生跟学校附近出没的几个混混打听,果然就传来消息说周衍照现在暂住在饼市街养伤。 饼市街也是南阅市的一景,当初这里全部住的是卖饼的人家,南阅旧俗,无论过什么节日、家里做生日,娶媳妇、生子、大大小小的红白喜事,都是要吃饼的,不仅要吃饼,而且还要送亲朋好友礼饼,所以旧时候南阅城有许多人家就以做饼为业,最兴旺的时候,这里一整条街都是饼店。前店后宅,黑压压的一片屋子,就叫了饼市街。后来旧俗渐废,这里处于闹市,却因为是老街区的缘故,巷道狭窄,里弄曲折,渐渐成了城中出名的藏污纳垢的场所。所以听说周衍照现在窝在饼市街,周小萌一点也不觉得稀奇。周衍照好多朋友就是生在饼市街,在饼市街长大,就连周彬礼自己,也是出生在饼市街某个阁楼里,后来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下,才搬到背山面湖的别墅里去。 周小萌就对那几个混混说:“我要去看看我哥哥。” 那几个混混面露难色,为首的人就说:“要让十哥知道,会骂我们的。” “那不是小姑娘该去的地方。” “就是!” 几个人都说得斩钉截铁,他们都晓得前两年周衍照骑着机车闯进校园的事,可见周衍照把这个妹妹呵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再说上头还有周彬礼那样的人物,周彬礼跺一跺脚,整个南阅市的黑道是一定会震三震的。周彬礼已经发话了,谁也不许照顾周衍照,更不许给他钱。饼市街的少年们自然是阳奉阴违,一边儿敷衍着各自的家长,一边儿仍旧窝藏着周衍照。不过这几个混混有共识,周家父子的家事,怎么样也不该掺和进去,窝藏周衍照是义气,但娇滴滴的周家二小姐,那是绝不应该被自己带去饼市街。 “我就是去看看我哥哥。”周小萌不高兴了:“我爸爸不会知道的。” “那也不行……” “别为难我们了。” “您放心吧,十哥好着呢,都是点皮外伤。大家不会少了他吃的喝的……” 周小萌却觉得内疚,事情本来就由她而起 ,若不是因为帮她,周衍照怎么会被周彬礼打,如果不是因为挨打,他也不会顶撞周彬礼然后离家出走……周小萌决心一定要见一见周衍照。 周小萌生平第一次逃学,就是因为周衍照。周家的司机每天晚上会来接她放学,她只有跷课才可能去看周衍照。所以她跟班主任请假,借口说肚子疼。女孩儿总有不方便的两天,班主任是中年妇女,也有女儿,听她这么一说,就批准了半天假。 周小萌拎着书包从学校出来,拦了辆出租车就直奔饼市街。开到饼市街南的牌楼底下,司机就说:“小姑娘,只能到这儿了,里面太窄,车进不去。” 周小萌付了钱,仰头看了看那尊古旧的牌楼,四面的建筑都是骑楼,使得狭窄的街巷显得更深遂了,纵然是光天化日之下,也仿佛显得有几分幽暗似的。白天的饼市街看上去,跟南阅市的其它老街没什么两样,只是仿佛更冷清一些,小发廊都还没有开门,零零星星开着的铺面,都是卖烟酒杂货的,还有卖槟榔的小摊,就摆在巷子的拐角,借那一点点阴凉,挡去秋日的太阳。 周小萌站在巷口发了一会儿呆,这里纵横交错,是蛛网一样的小巷,怎么才能找到周衍照呢?就在她愣神的时候,突然旁边窜出一道黑影,劈手抓住她手里的书包,她下意识去夺,那人却意不在此,正好趁着她一伸手,就在她胸口摸了一把,旋即猥琐的笑起来。周小萌大怒,连耳朵都气红了,将包往怀中一夺,腿已经踢出去。 自从初中被几个小流氓堵过一次之后,虽然周衍照替她出了气,但仍旧担心她受欺负,所以把她小时候学过一阵的跆拳道又逼着她重新练起来,每逢双休,就拖着她去跆拳道馆练习,有周衍照这个严师,她虽然不算高徒,但已经手底下很有两下子了,这一脚把对方立刻绊倒在地,周小萌又踢又踹:“臭流氓!臭流氓!”一边骂,一边委屈的都要哭了。 那人没防到她身手竟然这样好,被绊倒之后又踢中要害,疼得大叫,这时候巷子里闻声蹿出七八个少年,每个人手中都捏着弹簧刀,面容狰狞。周小萌纵然胆大,但看着这些人突然围上来,也吓傻了,往后退了一步,厉声质问:“你们要干什么?” 有人把地上的人拉起来,那人躬着身子骂道:“哪里来的臭娘们,敢到饼市街来闹事,今天非把你教得认识爷不可!” 周小萌慢慢往后缩,背靠着墙,周衍照教过他,这样可以避免腹背受敌,只需要应付正面而来的攻击就行了,可是她面对七八个持刀的人 ,到底还是害怕,所以挺直了背,说:“我是来找我哥哥的,他叫周衍照!” 为首的少年愣了一下,周小萌见有效,又补了一句:“我爸爸是周彬礼!” 周彬礼三个字,在整个南阅市可谓一尊金字招牌,黑白两道,都要给些面子。在饼市街来讲,那是比市长更加如雷贯耳的人物。所以她这么一说,当场的人都愣了,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既不敢信,又不敢不信,七八个少年执着刀,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引擎的轰鸣声——饼市街窄得连出租车都进不来,但机车却是可以灵活进出的,这也是饼市街许多人的交通工具,骑机车的人从巷子深处驶出来,看到这边的情形,不由得放慢了车速。等看清楚是周小萌,那车就“嘎”一声刹住了,周小萌也看清楚了,骑车的正是小光,他没有带头盔,两只眼睛正炯炯的看着她,好似看到什么怪物似的:“周小萌?” 周小萌一见到是他,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一看是见着熟人,终于“哇”一声哭出声来。小光一见她哭,连忙从车上下来,问:“怎么了?” “我要哥哥……”周小萌毕竟娇生惯养,她刚刚又怒又羞又怕,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周衍照:“我要哥哥……” 小光没有妹妹,平常打交道的女孩,也都是跟男生一样,很少见到这样跟洋娃娃似的少女,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顿时慌了:“你别急呀,你哥哥好好的,就住我家里。别哭了,我带你去!” 周小萌抱着书包,坐在小光的机车上,一路哭一路哭,哭得小光连机车都骑得七拐八扭,平日再熟不过的路,都差点走错,好容易到了自己家楼下,把车一停,说:“就在楼上。” 周小萌哭得鼻尖都红了,还没从车上下来,二楼阁楼的窗子已经被推开,正是周衍照,他依稀听到妹妹的哭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到底按捺不住,打开窗子只说看看,结果探头一看竟然真的是周小萌。他一急就问:“怎么了?”一边问一边就从楼上冲下来了。 周小萌见到他才觉得满腹的委屈好似洪水一般直*来,哭着扑到他怀里:“流氓……*!” 周衍照一听,气得青筋都蹦起来了,回头就狠狠给了小光一拳,打得小光一个趔趄,连嘴角都裂了,他想也没想还要打,周小萌已经拉住他,哽咽:“不是他,是……是……是刚才那群人……” 小光*舔嘴角的伤,周衍照气得糊涂了,这 时候才回过神来,连声说:“没事吧?真对不住……” “没事。”小光漫不在乎,说:“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刚才那帮人我看见了,就是雷林和几个混蛋,你先管你妹妹,我去找他们算账!”他一偏腿跨上机车就走了,周衍照心里乱糟糟的,扶着周小萌上楼,问:“伤着哪儿没有?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嗐,你这不是添乱么……” 周小萌被他扶上楼,这才看到他连鞋子都没穿就冲下楼,两只拖鞋就被甩在门口,倒觉得哥哥这话不算不中听,只是仍旧委屈:“我是来看你的……” “谁告诉你我在这儿?”周衍照咬牙切齿,发誓要把那多嘴的人嘴上钉根铁签。 周小萌一看他的脸色,又哭起来:“我好心好意来看你……” “好了好了,是哥哥不对。”周衍照看她哭得那样子,心里烦乱,连忙抓了一卷纸给她:“来,把脸擦擦,别哭了。你要来,应该叫我去接你……你怎么不打我电话?” 周小萌觉得委屈极了:“你关机……” 周衍照这才想起来,他确实把手机关掉了,因为半夜跑出去之后,周彬礼又打电话把他吼了一顿,他一生气就把手机关了。他耐着性子说:“那你也不能一个人跑来,这里多乱……” 一说到这些,周小萌就想起那只黑乎乎的手按在胸口,顿时一阵恶心反胃,放声大哭:“太脏了!太脏了!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好好,洗澡。”周衍照被她哭慌了神,答应了才想起来,这里连热水器都没有,实在是不方便洗澡,自己平时倒是无所谓,凉水一冲。可是妹妹可不能洗凉水澡,非冻出毛病来不可。他一思度就有了主意,就要出门去,周小萌死活拽着他不肯撒手,他只好掏出手机打了一圈电话,让左邻右舍把自己家的开水都送过来,还让巷口的小店,送新盆新毛巾来。 一时间送来了七八瓶开水,还有一大瓶没启封的沐浴露,周小萌这才放下书包,抽抽答答的洗澡去了。周衍照不放心,隔着门跟她说话:“那些人没欺负你吧?” “就这样还不叫欺负我?!”周小萌又气又急,连连顿足,把卫生间薄薄的楼板跺得震响:“那个流氓*!” 周衍照觉得放心了一点儿……她说那个流氓*……还好是一个人……还好是摸……但立刻心里的火气又蹿上来,半个人也不行,谁敢碰到周小萌的衣角,就应该剁手! 周小萌洗了一个多小时,连皮都快搓掉了一 层,最后才出来。周衍照一直没敢走,隔门听她渐渐的不哭了,却也不敢多问,怕她哭,也怕自己忍不住冲出去杀人。 周小萌把半瓶沐浴露都用完了,洗得皮肤都发红了,她肌肤雪白,揉搓之后颈中一道道的指痕,看得周衍照心惊肉跳,过了半晌才记起来,她进去的时候脖子里还没有这些道道,想必是她自己搓的。 周小萌哭得够了,也哭得累了,她没有衣服换,穿的是周衍照的一件干净衬衣,长得像裙子似的,周衍照的沙滩裤穿在她身上,更像一层裙子,松松垮垮的,连头发都还滴着水。周衍照看娇滴滴的妹妹变成这样子,心里一阵阵揪着疼。周小萌还在抽噎,像小孩子哭久了,缓不过气来。周衍照伸手搂着她,拍着她的背,只觉得她像只小兔子,受尽了惊吓,简直让人心疼的不行。她连耳朵都搓红了,脖子里的指痕一直延伸下去,微松的领口露出泛红的肌肤,他看着有一颗水珠从她头发上*来,掉进她的脖子里,顺着那指痕慢慢*去了。周衍照觉得嗓子眼发干,忍不住喉节滑动,咽了口口水,周小萌却在他怀里蹭了蹭,撒娇似的又叫了声“哥哥!” 周衍照觉得自己疯了,周小萌也觉得周衍照疯了,突然她就被他猛然推到了墙上,后脑勺刚撞上墙壁,就被周衍照扶住了,然后他就几近凶猛的吻住了她的唇。周小萌吓傻了,周衍照身上有汗气烟味男人特有的气息,带着侵袭的汹涌进她的鼻腔,她透不过气来,周衍照的舌头撬开了她的嘴,唇齿交缠,他的掌心像烙铁一样烫,紧紧扶着她的腰,越吻越紧,越吻越贪婪,全身紧绷,内心深处的渴求就像是一把火,烧得他难受极了,烧得他觉得自己像头野兽,心里的欲望叫嚣着只想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周小萌完全没有经验,接吻是只在电视上看过的镜头,哥哥从来不是这样子,这样子凶狠,这样子霸道,这样纯粹侵占,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本来这章写得很哈皮,要发布的时候突然想起,这时候小萌妹才16岁,不由得抖了抖,十哥您这是违法的吧……残害未成年少女。 十哥:滚! 亲妈:xx不满的男人就是这么残暴…… ps:光哥你好有爱!我喜欢你胜过喜欢十哥,我最喜欢你歪歪扭扭骑机车了……哈哈哈哈(请配周星驰的长笑声) 第二十四章 萧思致答应下周衍照的约见之后,就给周小萌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你哥哥要见我。” 周小萌正在试礼服,孙凌希是独生女,对她十分亲近,说是要让她在婚礼上当伴娘,两个人本来是来店中看订婚宴上的衣服,周小萌是这里的vip,经理十分殷勤,闻言立刻又捧出大画册的婚纱让孙凌希过目,周小萌就暂时去试订婚宴上的礼服,相熟的店员说:“周小姐的尺寸我们都有,不过这条裙子是独立设计师的,要不要明天叫他带助手飞过来看周小姐试身再改?” “不用了。”周小萌说:“帮孙小姐试好就行了,我只是陪客。” 店员细心的替她将衣服后腰用别针别好,再理一理,看着镜中:“这样子真漂亮!去年您买的那件晚礼服也是这位设计师的作品,这位设计师的作品挺挑人的,一般人穿着都不好看,可是最衬您的气质。” 去年的裙子——周小萌想起来,买那条裙子是因为圣诞节,这几年周衍照生意越做越大,圣诞节的时候受邀请去商会举办的冷餐会,那种场合男人都是带原配太太去,于是没太太的周衍照带她去替自己敷衍太太帮,所以她到店里来订了件晚礼服。可惜那天晚上周衍照喝多了,回家之后发酒疯,把她那条裙子给撕坏了,现在想起来,如果真让设计师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吐血呢。就在这时候,萧思致打电话来,告诉她周衍照约他见面的事。 周小萌说:“他要见你你就去吧,不过我哥哥脾气不好,你说话注意些。” “我知道。”萧思致顿了顿,又问:“你在做什么?” “试衣服,哥哥要订婚。” “噢。” “要不要我拍张照片给你看?” “什么?” “我穿着新裙子的照片呀,”周小萌撒起娇来:“你要设置成手机背景哦!” “好。” 周小萌对着镜子拍了几张照片,挑了两张用彩信发给萧思致,一张是她叉腰微笑,仿佛是杂志的封面模特,另一张却是她特意扭过腰,拍到后腰上那一排别针。没一会儿萧思致发短信问:“背后的别针是做什么?” “给衣服尺寸做记号,这裙子全世界只有一条,可以量身再改。” “好像一只豪猪!” “哼!” 萧思致看她发过来一个娇嗔的“哼”字,不由得咧嘴笑了笑,就将她那张后腰全是别针的照片设置成 手机背景,然后看了看时间,出门去见周衍照。 周衍照派了司机到学校门口来接他,他本来以为周衍照又会约在什么私密*的地方,没想到却是山脚下的观音庙。这里香火鼎盛,又是著名的风景区,游客如织。不过今天萧思致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景点关门时间,所以里里外外,都并没有香客,连工作人员也都下班了,他们直接就从停车场的小门进去,原来还有不通过售票处的门。 走到山门外,周衍照的两个保镖拦住他:“萧哥,对不住。” 萧思致愣了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举起手来,其中一个人拿着机场安检似的仪器,把他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让他把手机钱包钥匙都交出来。萧思致也不恼,笑吟吟都掏给他们,才进了山门。 偌大的殿宇里,只有周衍照一个人,夕阳照进殿中,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显得十分孤寂,也不知道跟他形影不离的小光去了哪里。萧思致看周衍照一个人捧着香站在佛前,倒是十分虔诚的模样。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周衍照才将香插入香炉中,然后跪拜再三,这才起身,转过身看到萧思致,也不跟他打招呼,只说:“来,上柱香。” 萧思致依言捧香,却没有下拜,只说:“十哥,我不信这个。” “信不信也只是个念想罢了。”周衍照凝视着佛龛中低垂慈眉善目的菩萨,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我们捞偏门的,若是信因果报应,早就该死一万回了。” 萧思致不解:“那十哥还拜?” 周衍照显得意兴阑珊:“说了你也不懂。走吧,我们去后堂喝茶,这里方丈藏了有上好的佛茶。” 周衍照显然是来惯的,地势极熟,带他走进后院的月洞门,旁边还放了块“游客止步”的告示牌,原来月洞门后是一片禅房,小光就站在滴水檐下,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旁边有个保镖拿着一只盘子,里面是萧思致的手机钱包等物,显然没查出什么来。此时看到他们,保镖就将盘子递过来。萧思致拿起钥匙钱包放回兜里,周衍照倒有兴趣,拿起他手机看了看,未解锁的屏幕上壁纸就是周小萌的照片,周衍照看了看照片中她身上那排别针,挑了挑眉,说:“像豪猪。” 萧思致“噗”一下子笑了,说:“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结果她恼了,不理我了。” 周衍照不冷不热的笑着,将手机还给他,两个人进禅房,茶盘早就摆好了,却并没有别人。两个人坐下来,周衍照开始洗杯,说: “其实也不为喝茶,就是为了找个地方说话。搜你身也没别的意思,是怕你带了不该带的东西。” “十哥也太小心了。”萧思致又赶紧补上一句:“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没办法,最近风声太紧。”周衍照将闻香杯细细嗅过,漫不经心的说:“有件事,我得找个妥当人去办,又得是新面孔,所以才想到你。” 萧思致露出很好奇的样子:“十哥想让我去办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送笔钱去给个人。”周衍照说:“只是要走一趟泰国。” 萧思致挠了挠头发,问:“多少钱?” “八百万。”周衍照含笑:“美金。” 萧思致说:“这么大一笔钱,怎么带出境?” “所以只能偷渡。”周衍照说:“到边境之后,会有人接应你,等过了边境,泰国那边也会有人来接你。你放心,我叫你送的不是什么赃款,也不是货款,只是去年我手头紧,找人借了一笔钱,这时候连本带息还给他。我们这行,只收现金,所以只得你跑一趟了。” “我怕办不好,误了十哥的事。” 周衍照笑笑:“你要不愿意也没关系。” “不是,真不是。”萧思致讷讷的:“这么大一笔钱,我只是怕我自己弄丢了,或者路上出什么意外,耽搁了十哥的事,我就没脸见十哥,更没脸见小萌了……” 周衍照放声大笑,似乎挺畅怀的样子。他手指轻叩着茶船,问萧思致:“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萧思致说:“十哥是道上的大英雄、大老板。” “得啦,想追我妹妹,也不用拍我的马屁。”周衍照仍旧是满面笑容,似乎心情甚好:“即使是捞偏门,打打杀杀,那是幼儿园小朋友才玩的游戏。从古至今,挣钱靠的是什么?是行人所不能行,做人所不能做。你有没有去过平远?” 萧思致愣了一下,旋即摇头。 “那是古代社会的金融之都,天下最大的钱庄票号,竟然都集中在小小的平远县城时,很奇怪吧,可是又不奇怪。古代人难以携带金银出门,于是平远人想出来,开钱庄,发银票,汇通天下。”周衍照说:“那就是银行的雏形,到了现代,流通的货币换成纸钞,银行业务更加多种多样,可是有些业务,是银行做不了的。” “南闽市是工商业最为发达的城市,这个城市每日的现金流,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 像的数字,银行在每年最后一天结算的时候,要用庞大的服务器,才知道他们需要的数据是多少。即使如此,民间借贷仍旧十分兴旺,因为有些业务,根本是银行无法完成,甚至是法律不允许它完成的。有些人的有些钱更是来历不明,绝对不能存进银行里去。试想,一个明明没有正当收入理由的人,户头突然多出来三千万,怎么能不令人生疑呢?这些钱,一定得想办法洗干净了。” 萧思致终于明白过来:“地下钱庄?” 周衍照含笑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我的公司每年能周转多少钱,不过每天肯定都超过八千万美金,你连区区八百万美金都怕替我弄丢了,将来怎么跟着我办大事?” 萧思致呼出一口气,说:“十哥,只要您相信我,我就去。” “我妹妹很喜欢你。”周衍照轻拍他的肩膀,推心置腹的说:“我们迟早是一家人,你要有心,就早点过来帮我。” 他们两个密谈,小光就站在走廊下抽烟,近年来他已经很少抽烟,因为烟草会使人反应迟钝,倒是周衍照这几年烟抽得越来越凶,少年时代不过一天半包,现在差不多一天三包了,要是周小萌再闹点什么花头,他能抽到咳血,上次小光就忍不住挖苦他迟早得肺癌,周衍照倒毫不在意:“抽烟你也嘀咕,非逼着我抽别的去?”小光不愿意想这些,他把烟头扔了,用脚尖碾碎,对保镖说:“我去厕所,你们盯着点。” 厕所还在很远的地方,天已经黑了,一个人也没有,但他还是很仔细的把厕所里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人,才打电话给周小萌。 周小萌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很意外:“我哥哥怎么了?” “你怎么不问一下萧老师怎么了?” “如果我哥哥现在把萧思致怎么样了,你也不会打电话来给我。” “周小姐,你挺恨十哥的吧?” 周小萌语气冷淡:“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轮不到你插嘴。” “您恨不恨十哥没关系,怎么对十哥也没关系,可也不能拿他当枪使。” 周小萌笑起来:“光哥,您这么忙的人,打电话给我,就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 “他瞧见照片了。” “什么照片?” “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别绕圈子了,最近的风声很不好,十哥还要把萧思致引进门,这个人来历底细不清不楚的,怎么能用?” “哥哥要用 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周小萌更冷淡了:“你们在外头干的那些事,我从来不知道,也不想听。” “锦衣玉食,都是十哥供着你。你非要激得他在这当头,用一个外人,出了事会害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第二十五章 周小萌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将电话挂了。 她走回餐厅,孙凌希还以为是萧思致给她打电话,她才会避到走廊去听,于是取笑她:“谈恋爱光明正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周小萌知道她误会了,也不愿意解释,只是顺着她的话意作出害羞的样子:“连你也打趣我?我跟萧老师才刚刚开始交往……” “刚开始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时候呢!”孙凌希笑盈盈的:“哪个人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不是蜜里调油的?” “哦……”周小萌说:“我真想不出来我哥哥那么严肃的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你不是说他以前有挺多女朋友吗?” “他不会带回家来,有时候在街上遇见了,也就是大家说一会儿话,我还真没有看过他认真谈恋爱的样子。” 孙凌希有点矜持,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其实也跟你和萧老师差不多,不过就是吃饭、散步、喝茶……” 周小萌面前的一份牛排已经冷了,她拿叉子拨弄着,单手支颐,好似一副小女儿的愁态,问:“孙姐姐,你今天晚上能不能晚点睡?” “怎么了?” “哥哥不太喜欢萧老师,刚才萧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我哥哥找他……”周小萌吞吞吐吐的说:“我怕他跟哥哥谈的不好,晚上哥哥回来,肯定要冲我发脾气的。” “怎么会呢?”孙凌希有点疑惑:“上次我们去山上,你哥哥不就是和萧老师在一起吗?我看他们俩,挺合得来的。男人嘛,能在一起去那种地方,交情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真的吗?” “当然了。”孙凌希安慰她:“你就是凡事想太多,你哥哥有时候说话是不太注意,我看他也不是不喜欢你,就是在家里那样说话习惯了。” 周小萌垂下眼帘,她浓重的眼睫在眼皮下投下一圈绒绒的阴影,显得很忧虑:“孙姐姐,能不能等哥哥晚上回来之后,你帮我和萧老师说几句话……” “当然可以。”孙凌希有点好笑,她今天试了订婚礼服,又去珠宝店看了首饰,连婚纱都大略看过一些,心情正好。所以对周小萌也特别笼络:“放心吧,没事的。” 她们吃完晚饭回家去,等到十点多,周衍照还没有回家。孙凌希习惯了早睡,看着电视就直打呵欠,周小萌于是劝她上楼去休息,孙凌希说:“没事,等你哥哥回来吧,你别担心了。” 一直等到午夜,周衍照才回家,进门看见客厅灯火辉煌,两个女人都没有睡,不由得诧异:“你怎么还没睡?”这句话,当然是对着孙凌希说的。 “你没回来,睡不着。”孙凌希早就站起来,接过他臂弯上的外套,问:“饿不饿,厨房还炖了有粥。” “不用了,晚上跟人谈事,吃得挺饱的。”周衍照催促她:“你赶紧上楼睡觉去吧,别熬夜了。” “我先上楼去了。”周小萌不失机的说:“哥哥陪陪孙姐姐吧,她等你一晚上了。” 她一走,周衍照就摸了摸孙凌希的脸:“怎么了?” “你没回来,总觉得有点不安心似的。” “牛奶喝了吗?” “没有。” “我替你温牛奶,喝过好睡觉。”他起身走向厨房,没一会儿果然端了一杯牛奶回来:“走,咱们上楼。” 到了孙凌希的房间,他随手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说:“你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孙凌希却从后面抱住他的肩,他比她高许多,所以她跳了一跳,踮着脚才揽住了他的脖子:“晚安吻都没有?” 周衍照回过身来吻她,不过轻轻触一触她的唇就放开,见她幽怨的眼神,于是捏了捏她的脸,说:“门没关。” “又不会有人闯进来。”孙凌希撒娇:“人家等你半夜,你就这样敷衍我?” 周衍照笑了笑,走过去关房门,孙凌希记起来隔壁住的是周小萌,怕她没睡走出来撞见,又叮嘱一句:“反锁!” 周衍照把门反锁上了,走回来将她抱起,然后将她放在床上,却没有抽出胳膊,只是好整以暇的问:“反锁做什么呀?” 他的脸隔得近,孙凌希几乎可以看见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他虽然是在笑着,可是眼睛里并不见任何温柔的神气,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他的心坚硬的如同金石,很少会有真实的情绪外露,任何时候几乎都不例外。她扬起脸来吻了吻他的下巴,问:“又喝酒了?” “一点点。”周衍照漫不经心,玩弄着她散落的长发:“谈事情哪有不喝酒的?” “又烟又酒,你身上这气味,简直可以熏死一头骆驼。”孙凌希慢慢抚摸着他俊朗的侧脸:“去洗澡吧。” “我还是回房间去洗。”男人突然有点意兴阑珊似的,放开手坐起来。 孙凌希揽住他的腰,温柔 的问:“怎么啦?” “你还没有三个月,又不能吃,光让我看着,哪有这么残忍的事。我还是回房去,省得难受。” 孙凌希笑得眉眼都弯起来,把他脸扳过来又亲了一下:“真没有在外面乱来?” 周衍照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离得近,孙凌希的脸颊仿佛玉脂一般,吹弹可破,他说:“我要真乱来你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孙凌希语气透着委屈:“我又管不着你……” “喝牛奶睡觉。”周衍照把牛奶端给她:“乖,别胡思乱想的,这阵子我忙,没功夫乱来。” 他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又重新到孙凌希房间里来,打开门也没有开灯,站在床边弯腰碰了碰她的眼皮,孙凌希已经睡得极沉,他退出去,关好房门。周小萌早就睡了,门也早就关上了。他想了想径直回到主卧室,从阳台上翻出去,窗外那棵树已经长得更加繁茂,他扶着树枝从横倚的粗大枝干上走过去,轻轻拉开临树的窗子,踏进窗台里。 周小萌似乎睡着了,背朝着窗子躺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他从窗台跨进去,她动都没动。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她睡衣领口下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后颈,仿佛一只蜷缩着的天鹅。周衍照觉得自己大约是喝多了,因为他伸手摸了摸那段后颈,周小萌的声音十分冷静:“别碰我!” 周衍照索性将她从床上搂过来,低头欲吻她,她任由他亲吻,不过没什么反应,周衍照最生气她这样子,觉得索然无味,吻了片刻就放开她,摸出烟盒来,点上烟,就靠着窗边那张桌子,问:“你真喜欢萧思致?” “喜欢不喜欢,哥哥关心了做什么呢?”周小萌坐起来,抱着双膝,好像有些冷的样子:“我说喜欢他,哥哥只怕就要把他给弄死,他那个人,那么笨,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说不喜欢他,哥哥也未见得信。” “你不是说他合适吗?” “是挺合适的。”周小萌眼波闪闪,看着周衍照:“你别害他了。” “你都说这话了,我能不害他吗?”周衍照心情好了些似的,表情仿佛逗弄猫:“又或者,你为你的爱人做点牺牲?” 周小萌看了他几秒钟,起身将他拽倒在床上,自己翻身爬上去,解开他的睡衣扣子,一直解到腰里的时候,周衍照按住了她的手,看了她片刻,将她推开了,坐在床边又点上一支烟。 周小萌比孙凌希胆子大得多,她就站在 床上,拿脚尖踢踢他的腰:“给我一支!” 周衍照没理她,她自己伸手去拿,还没有碰到烟盒,已经被他一肘拐过来,正好击在她的膝弯上,她人往下一栽,差点没跌到床底下去,幸好被他伸手捞住了,她头顶绒绒的短发堪堪擦过床前的地板,他把她抱起来,往床上一扔,说:“别发疯了!” 周小萌被他这一扔,头撞在床头上,“咕咚”一响,差点把她眼泪都撞出来了。这时候她实在不愿意哭给他看,所以一边揉着头顶被撞的地方,一边慢慢的缩到床里面去,把头埋进枕头里。她任何声息都没有发出来,他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问:“你又哭什么?” “我就喜欢萧思致!你都要结婚了,还这样对我?”周小萌哽咽着,说不出来话:“你跟别的女人结婚,让我陪着去看婚纱……” “你哭也没用,”周衍照狠狠的把烟拧熄了:“我又不会跟你结婚。” 周小萌把眼泪擦干了,慢慢倒露出个柔媚的笑容,起身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耳垂:“那哥哥,不跟孙姐姐结婚好不好?” 周衍照侧脸看着她脸上娇媚笑容,突然觉得心里怨怼更加狰狞,他说:“你不用做出这种样子,萧思致是吧?我看你还是对他真好,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把他怎么样,相反,我还打算好好用一用他,栽培他。”他将她拉过去:“你不就是唯恐我把他害了?你知道要怎么才能害一个人么?那就是把他捧到高处,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呼风唤雨……”他慢慢亲吻她微凉的嘴唇:“从最高的地方跌下来,才会粉身碎骨……懂么?” 周小萌怆然的笑了笑:“我有什么不懂,哥哥当年,不就是这么收拾我的吗?” 这句话只是让周衍照顿了顿,他勾起她的下巴,又吻了吻:“当年你觉得,我是真的喜欢你?” “是啊,那时候哥哥装得真像。” 周衍照又顿了顿,才说:“那时候,你也装得挺像的。” 第二十六章 周小萌偏过头去,看着窗外的树,夜已经深了,四周都没有灯,墨色的枝叶葳蕤,像浸在夜的海里。这株树长得太茂密了,枝叶连绵遮掩住两间屋子的窗子,所以这里是周家监控器的唯一死角,如果从她的窗子翻出去,再从树上,就可以去到周衍照的卧房,而不会被摄像头拍到,上次她冒险试过才敢确定。 夜风微凉,吹得树枝微微晃动,轻轻敲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她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恍惚还像是昨天一般,可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吧,而今生,早就支离破碎,遥不可及。她喃喃的说:“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她又转过脸来,笑着对周衍照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说:“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不等他回答,说:“我知道你不耐烦听这些,你从小看到语文课本就头疼,我妈花了那么多时间,也没让你语文成绩能好一点儿。就像那时候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喜欢跟人打架……”她语气里带了一点凄凉:“其实有时候不明白,反而好。” 周衍照仍旧没有说话,周小萌慢慢的讲述:“古时候有个叫恒温的人去打仗,路过金城,看到他年轻的时侯,种在那里的柳树都已经长到十个人都抱不拢,他感叹说:‘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连树都已经这样了,何况是人呢……”她停顿了片刻,才说:“哥哥,从前的事,我们以后都不提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你能不能再骗我一次,就今天晚上,你再装一会儿,装作是当年那样喜欢我的。” 周衍照的脸色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瞧了她半晌,问:“那我有什么好处?” “我会对哥哥好。”周小萌的语气很轻,像是在梦呓:“我也会装,装作喜欢你。” “我不稀罕。”周衍照拨开她的手站起来,周小萌扑上去,使劲箍着他的腰,试图把他拖回来,周衍照反手一抄,就把她胳膊扭到身后去了,两个人已经好几年没有过招,周小萌原本就是他教出来的,认真不是对手,可是这时候拼起命来,周衍照一时也占不到上风,两个人沉默的在黑暗中摔打,好几次周小萌都撞到了床柱上,但她一声不吭,最后周衍照总算把她给死死按在了床上,低声吼:“你疯够了没有?!” 周小萌的鼻子欷歔了一下,周衍照这才觉得满手都是她的眼泪,冰凉冰凉的,手上的劲就渐渐的松了,她慢慢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胸口,哽咽:“哥哥……哥哥……”周衍照没力气再拉开她的手, 只觉得她的眼泪浸透了自己的睡衣,她的嘴唇像她的眼泪一样凉,她说:“没有装……我真的没有装……你明明心里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放手!” “我不放!”周小萌嚎啕大哭:“在北京的时候你骗我!你说叫我先走,你马上就来找我,那一次你骗我放开手,然后你就再也没有回来!” 周衍照硬把她的手指掰开,她像小狗一样咬在他手背上,呜呜的哭着,他都不觉得手背疼了,只是麻木的,想要挣开她。两个人撕扯了很久,周小萌终于被他推开了,她把头埋在枕下,捏拳捶着床,乱打乱踢,好像回到十六岁,可以那样任情任性,纵容自己。周衍照听她闷在枕下的哭声,终于伸手又将她拉起来,拉进自己怀里,像抱着婴儿一样,哄着她:“别哭了,别哭了……” 周小萌抓着他的衣襟,嘴唇哭得泛白,痉挛一样揪着他的衣服,却寻着他的唇了,这个吻像是等了许久许久,连周衍照都觉得,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等到了,两个人的吻是咸的,是苦的,吻了很久也不肯放开。周小萌的动作很激烈,把他睡衣扣子都扯掉了好几颗,周衍照被她弄疼了,皱了皱眉,却任由她去了。 天明的时候又下起雨来,两个人都还没有睡着,周小萌像只乖巧的小猫,窝在他的胸口,硬赖着不肯让他起来,他动一下,她就像八爪章鱼似的,紧贴着他不肯放。他只好说:“我得回去了。” “不准走!”周小萌几个小时前就把他衣服全扔在浴缸里冲水泡上了,还倒了半瓶泡泡浴的沐浴露进去,那会儿他都没反应过来,抢都没有抢到,已经全浸透了。他还没来得及懊恼,周小萌已经像小狐狸精似的,重新缠上来,让他没了思考的余力。 “过会儿天亮了。” “反正不准走!”周小萌眼眸如水,像一只吃饱了的猫,懒洋洋伏在他身上,手握要害,在他耳边得意轻笑着:“要不,你就这样不穿衣服从树上爬回去?” “别攥着,流氓!” “流氓也是哥哥教的!”小狐狸精媚眼如丝:“要不,我把床单借你,你裹上之后大摇大摆从走廊里回去……咦……”她察觉不对,后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翻天覆地,已经换了位置。这次轮到她恨声了:“流!氓!” 周衍照天亮之后才回房间,好在下雨天,大清早院子里压根没人走动,更没人会注意到树上。他到底没有惨到裹床单的地步,不过是穿着在浴缸里泡了一夜的湿衣服 ,又在树上被雨淋,更觉得冷,回到主卧后把湿衣服脱了,痛快冲了个热水澡,拿毛巾胡乱擦擦,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他一直睡了很久,最后是手机铃声把他吵醒,电话是小光打来的:“十哥?” “嗯?”他还没有醒透,连声音里都透着倦意。 “上午您没到公司来。” “哦,我睡过了。”周衍照想起来上午还有事,抓起床头的手表看了看,已经是下午两点,不由得咒骂了一句。 “您是不是不大舒服?” “没有,刚醒,人有点迷糊。”周衍照觉得浑身骨头疼,昨晚的小狐狸精简直是敲骨吸髓,他也从来没有那样放纵过自己,简直是……想想都觉得诧异。他不知不觉轻笑出声,倒把电话那头的小光给弄迷糊了:“十哥?” “噢,没事。我太累了,下午就不过来公司了,有要紧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好。” 周衍照挂上电话之后,又想了想,拿起支烟含在嘴里,一边找打火机,一边打电话给周小萌。 周小萌的手机响了好久都没接,他干脆打她房间的座机,果然她也没睡醒,连接电话都还含糊着。 他问:“你今天又请病假?” “讨厌!”她咕哝着把电话挂了,窝进被子里继续睡。 他继续重拨,周小萌抓起听筒,简直要发脾气了:“我要睡觉!” “活该,谁叫你昨晚那么流氓的!” “你才流氓!”周小萌又气又羞似的,把电话又挂了。 周衍照想都能想出她的表情,雪白的脸颊上泛起红晕,好似剥了壳的鸡蛋,哦不,是饼市街的人家新生了儿子送的红蛋,剥完壳后,还有一抹晕红染着。他不由得再继续拨,周小萌拿起听筒搁到一边,但没一会儿手机又嗡嗡响起来,这么一折腾,她其实也睡不着了,只好爬起来拿手机,果然还是周衍照。他的声音像哄着小红帽的大灰狼:“乖,从树上爬过来,我接你。” “不去!” “有好处。” “什么好处你先说。”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周小萌本来不想理他,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开窗子一看,外头雨下得正大,只好随手拿了条浴巾披在衣服外,悄悄爬到树上。不过是几步路,果然看到周衍照开着窗子在等她,一看到她,就伸手搂住她的 腰,将她从树上抱进窗台。 周小萌推开他,将落满雨点的浴巾掀到一边,似笑非笑:“有什么好处快说。” “你不怕我诓你,压根就没什么好处么?” “堂堂周家十少,道上赫赫有名的南阅十哥,要是骗我,也忒让人笑话了。” 周衍照笑了一声,说:“我腰疼,你给我踩踩,我就告诉你,好处是什么。” 周小萌没办法,只好暂时充当一下踩背小姐,抓住周衍照那张欧式大床的围栏,一边踩一边恨恨的想,踩断他的脊椎骨最好了。踩了一会儿周衍照自己忍不住了:“算了算了,你这叫踩背么?跟踩洗床单似的。”南阅旧俗,没有洗衣机的时候,都是踩着洗床单,因为厚重,手搓不动。周小萌年岁小,没见过,只有周衍照少年时代经常在饼市街打混,见过女人那样踩着洗床单。 周小萌手刚一松就被周衍照搂住了,说:“好处么,陪我再睡会儿。晚上跟我一起去吃饭。” “哥哥还是别跟我起腻了。”周小萌冷冷的说:“孙姐姐早就起床了,哥哥不怕她来敲门么?” 周衍照默然,周小萌说:“昨天晚上的事,我就当哥哥是答应我了,哄我一晚上玩儿,刚刚为止,是我哄哥哥高兴。咱们两清了,以后哥哥要结婚也好,要生孩子也好,我都不会再多说一个字。哥哥也别拦着我谈恋爱嫁人就行了。” 周衍照拿了支烟点上,抽了一口,方才说:“行啊,不过话说清楚,我从前没拦过你谈恋爱,以后更不会了。你喜欢萧思致,你就嫁去。” “萧思致看上去聪明,其实人挺老实的,说句哥哥不爱听的,你做的这行,挣得多,风险大,我不想以后担惊受怕,哥哥别把萧思致弄到公司去上班。” 周衍照的笑容更似嘲讽:“他要真娶了你,他就是周衍照的妹夫,不管你怎么想把他洗干净,道上人都会认定了,他是我的妹夫,我的事就跟他沾边,我欠的账,没准就有人算到他头上。现在不把他弄到公司去跟着我干,将来有一天,人家也会逼得他不能不跟着我干。” “结婚后我跟他走,离开南阅。” 周衍照嗤笑了一声:“离开南阅,如意算盘挺不错的,你以为离开南阅就能避祸?不在我的地盘上,更方便有些人动手了,到时候把你们俩一锅烩了,送到我面前来,我可不会买一块墓地把你们俩埋了,我抛到江里去喂鱼!” 周小萌有些赌气似的,眼圈微微 红肿,是没有睡好,也是昨天哭过,起初是伤心的哭,后来是周衍照把她逗弄得哭,不过是昨天晚上的事,周衍照已经觉得,都像从前那几年一样,再不揭开,也再不提起,连想,都不愿意再去想。 他拿定了主意:“萧思致现在跟着我,不会吃亏。你要嫁的人,总应该有能力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这章是美女节特供,所以好*啊…… 第二十七章 周衍照与孙凌希的订婚仪式办得非常盛大,周衍照这几年在南阅市正是如日中天,比起当初周彬礼执掌公司的时候,更有青出于蓝之势,所以黑白两道统统给面子,偌大一间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宾客云集。 孙凌希穿平底鞋,晚衣服亦是宽松的希腊式,挽着周衍照的手,矜持微笑,招呼客人,十分大方得体。惹得客人们纷纷窃窃私语,互相询问到底是哪家千金收伏了周家十少爷。 周家虽然算不上什么体面人家,但是财雄势大,周衍照这几年明面上的生意亦十分风光。周小萌就听到有两个女客酸溜溜的说:“也不知道看上她哪一点?”“长得漂亮吧?男人都吃这一套。”“漂亮的也多了去了,听说孙家不过小门小户的,你看看孙家家长都没来订婚仪式,别是怯场吧?” 吃吃的笑声令周小萌觉得格外刺耳,她身边的萧思致不动声色,递给她一杯果汁,问:“要不要吃块蛋糕?” “给我两块。”周小萌真觉得饿了,从下午开始,公关公司就不停的跟她沟通各种细节,然后处理各种意外状况,孙凌希虽然是女主人身份,但今天这样的日子,大小事情,自然全是周小萌一手打理了。等所有宾客到齐,仪式结束,开始倒香槟,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萧思致给她拿了两块蛋糕,两个人躲到露台上去吃,露台上风大,萧思致把西服脱下来,给她披到肩上,问她:“冷不冷?” 周小萌摇了摇头,说:“我想起我小时候了。”她想起刚刚那些女人的话,还有点戚戚然:“到周家,也有些人拿冷眼看我和我妈妈,妈妈还好一点儿,她是大人,爸爸又处处维护她,人家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我小时候很听了一点难听的话。说我是拖油瓶,沾周家的光,什么难听的都有。那时候我还不怎么懂事,只晓得爸爸走了好久没回来,换了一个人来当我爸爸……小孩子哪晓得那么多,不过两三岁时候的事……” “你爸爸是?” “意外事故,他是学校的老师,教高中的,以前重点高中抓得紧,每天都有晚自习。那天晚自习放学后,有几个小流氓在学校外面堵着学生要钱,恰好被我爸爸看见了,上去阻止,谁知道其中一个人带着水果刀,我爸爸被*十几刀,还没等送到医院,人就已经不行了。我妈妈跟他是师专同学,两个人从师专毕业就结婚了,分配在一个学校。他教数学,还带班主任,我妈妈教语文的。从此之后我妈妈再不能去学校上课,一走近那条路,她就会全身冒冷汗,然后晕过 去。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她休养了差不多一年,然后就带着我改嫁了。” 萧思致有些好奇:“那你妈妈怎么跟周彬礼认识的?他们两个人,好像生活圈子都不太一样。” “他们从前就认识,爸爸——我是说周彬礼,他以前的太太是我妈妈的邻居,而且周太太身体不太好,常常去我外公那里看病,我外公是挺有名的一位中医。我妈妈跟原先那位周太太,就是我哥哥的妈妈关系不错,据说我哥哥满月的时候,我妈还送过他一个银锁。所以后来,我妈对我哥也挺好的。”周小萌说到这里,声音哑了下去。 萧思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过了片刻,才伸手抹去她嘴角的蛋糕屑,轻声说:“都吃了一脸。” “不说了。”周小萌放下碟子和叉子,问:“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你哥哥安排我收了几笔小账,对我表现满意,说打算放手让我去泰国。” “多小的小账?” “几十万也有,百来万也有。真看不出来,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么多现金。动不动开着一部掉漆的面包车去拉几箱子人民币回来,实在是太刺激了。” 周小萌笑了笑,萧思致却问她:“你说床下的那个……”他很隐晦的问:“不会被发现了吧?” “什么?”周小萌问:“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两个人并肩靠在栏杆上,面对着落地玻璃窗的宴厅,从宴厅里看起来,好似一对情侣在喁喁私语。这里是谈话的好地方,背后栏杆外就是城市的半空,谁也不会发现他们在说什么。 “我听到的内容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孙凌希打电话,你哥哥说话的时候很少,而且从来没有打过电话,我总觉得他不住在那间屋子里。” 周小萌不动声色:“孙姐姐跟他一起住在主卧,也许他觉得不便在卧室打电话了,不过我看他有时候也去客房睡。要不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别冒险了。”萧思致阻止她:“还有件事,我正打算告诉你,我不知道你买的是什么样的东西,但这种东西的电池最多能管一个月,现在电池已经差不多了,如果有机会,你还是把东西拿走销毁,不要让你哥哥发现。我们有别的办法。” 最后一句话最让周小萌吃惊,但她的表情也只是微微诧异:“什么办法?” 萧思致狡黠一笑:“我都成天在他办公室进进出出了,能不有办法吗?” 周小萌于是不再追问,拿起栏杆上的果汁,默默的喝了一口。宴厅里已经开始跳舞,一对一对衣冠楚楚的璧人,相拥起舞,好似无数只美丽的蝴蝶开始飞翔。这样衣香鬓影的场合,周衍照与孙凌希自然是最引人注目的,周小萌还没有见过周衍照跳舞,他姿态优雅,倒像是十分熟练,他怀中的孙凌希脸颊晕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喝过香槟。隔着玻璃,音乐声隐隐约约的传出来,宴厅里的璀璨灯光将外面的夜色映得更加寂寥,里面那样多的欢声笑语,只是隔着一道玻璃门,却疏离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萧思致看着周小萌,玻璃窗上反映宴厅里的水晶吊灯,正好有一个光斑映在她的嘴角,倒像是个酒窝似的,没有笑也像是笑的模样,但她的眼睛是冷的,仿佛在看一幕什么好戏。萧思致起初觉得她并不复杂,二十出头的小女生,大学都没有毕业,娇生惯养所以单纯,当初老板派他来的时候,他几乎觉得是瞎胡闹,怎么能轻信这样一个小毛丫头。后来渐渐发现她确实可靠,而且胆大心细。只是这一刻,他压根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要不要进去跳舞?”萧思致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周小萌却摇了摇头,说:“没意思。”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萧思致看着宴厅中的奢靡场景,仿佛喟叹。 “可不是吗?”周小萌大约是冷,拉拢了肩上他的外套,就势靠在了他肩头,轻声问他:“萧思致,你毕业之后,打算去哪儿?” 萧思致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周小萌并不是问他毕业之后的打算,是问他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的打算。让他意外的并不是周小萌这样问,而是周小萌的语气,怎么说呢,大约喝多了冷果汁,她的嗓子哑哑的,透着慵懒甚至是妩媚,萧思致从前总觉得她年轻,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可是这一刻的周小萌是有风情的,她甚至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说呀……”周小萌笑吟吟的,娇嗔似的伸出食指,在他胸口上戳了一戳,现在那块小小的光斑移动到了她的额头上,像金色的一粒砂,点在她的额角,是平地飞金,是敦煌壁画里散花的天女,额角点着佛光的印记。她眼眸似水,又仿佛是丝,缕缕渗着说不出的暧昧,她的声音也甜腻的好似渗了蜜,一字比一字更轻:“我哥哥在看着我们。” 萧思致没有回头,扶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对不起!” 本来只是蜻蜓点水样的轻触,却没想到她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萧思致一直以为周小萌 连恋爱都不曾谈过,可是她非常非常会吻人,她的气息还带着果汁的芬芳,异常的甜美,她的手勾着他的脖子,搂得那么紧,那么用力,仿佛想要把她自己,全部倾注进这个吻里。有那么一刹那,萧思致简直大脑一片空白,浑浑噩噩,仿佛缺氧。 “对不起。”周衍照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语气平静,却不容易置疑:“周小萌,凌希去了洗手间,这时候还没回来,你去看看她。” 周小萌脸颊晕红,仿佛是被哥哥撞见不经意的娇羞,又望了萧思致一眼,说:“我马上回来。” 她像是一条鱼,很快溜走了,把两个男人留在露台上。 周衍照摸了摸身上,萧思致已经知道他的习惯,于是掏出一包烟来给他,又拿打火机替他点燃。 周衍照抽了两口烟,才说:“我妹妹还小,我不希望她一毕业就结婚。” “是,十哥。” “我妹妹怎么喜欢你,是她的事,不过如果你自己不努力,我不会把她嫁给你。” 萧思致十分乖觉的又答应了一声:“是”。 周衍照把烟掐熄了,然后又点一支,慢吞吞的说:“公司这么大,人多嘴杂,你也不愿意人人都说你是靠裙带爬上来的吧?” “当然了十哥。”萧思致表态:“我晓得分寸。” 周衍照似乎已经对谈话满意了,他拍了拍萧思致的肩膀,重新走进宴厅。 作者有话说:这俩兄妹是想以气死对方为己任么?话说十哥,我好担心你走出来就突然打萧思致一拳…… 十哥:放屁,我会把自己的订婚搞砸? 亲妈:你等着瞧吧! 第二十八章 周小萌走到洗手间里去,却没有看到孙凌希的人,她知道酒店提供了一个套间给孙凌希补妆,于是就搭电梯上楼去。果然孙凌希就在那里面,陪着她的还有化妆师和服装师。 “怎么啦?” “都怪你哥哥,跳舞的时候不注意,踩到我的裙子。” 雪白的希腊式礼服被踩了一个淡灰色的脚印,看上去果然醒目。周小萌不由抿着嘴笑,说:“我还没见过哥哥跳舞呢,从前我都以为他不会。” 孙凌希叹了一声,说:“这怎么办才好?” “还有半场舞会,拿条裙子换上就好。”周小萌很自然的吩咐服装师:“店里还有没有孙小姐能穿的号码?别的款式也行。” 服装师很知趣,立刻说:“我马上去取。” “让司机送你。”周小萌打了个电话给司机,让他送服装师跑一趟。孙凌希或许是累了,坐在床上,半撑着腰。周小萌问:“孙姐姐饿不饿,我叫他们送点吃的来?” “真有点饿了。”孙凌希说:“这阵子不知道怎么回事,饿得快,而且一饿就心发慌。” 周小萌没有再接口,她打电话给酒店的餐厅,让他们送几样清淡的小食上来。孙凌希见周小萌嘴上一抹粉红色的唇彩都残了,问:“要不要补个妆?” 周小萌进洗手间照镜子,一边描画一边问孙凌希:“哥哥有没有说过,婚礼几时办?” “总得两三个月后吧。”孙凌希像是有淡淡的心事,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化妆师打发出去,然后才跟周小萌说话:“连订婚宴都不让我父母来,还说是体谅我爸爸身体不好,这么大的事情哪有父母不到场的,你不知道,外头客人都在议论,听着真叫人生气。” “孙姐姐别理她们,一群三姑六婆。”周小萌已经补好了唇彩走出来,到底是年轻,被房间里的灯一照,整张脸流光溢彩似的,她说:“哥哥也算钻石王老五,突然归了孙姐姐,那些人哪有不恨的,姐姐当她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哥哥不让伯父伯母来,有哥哥的顾虑,伯父身体不好是其一,其二是老人家都爱清静,哥哥偏偏做这行,怕有些坏心眼的人盯上姐姐家里的长辈,倒是不好了。” 孙凌希这才笑了笑,正好酒店送的小食到了,周小萌亲自接过来,端到桌旁给孙凌希:“来,先吃点东西,别饿着我的侄子。” 孙凌希吃了两只虾饺,又给周小萌分了一碗粥:“你也吃点。” “不用了,我刚吃了两块蛋糕,撑着了。” 周小萌看着孙凌希吃东西,孙凌希虽然出身一般,但吃相很优雅,可见后天自己努力不少。周小萌问:“孙姐姐,跟自己喜欢的人订婚,是不是很幸福?” “当然啦。”孙凌希笑着对她说:“等到时候你跟萧老师订婚,你就知道了。” 孙凌希指头上戴着一颗大钻,是订婚钻戒,刚刚在订婚仪式上拿出来的时候,很吸引了一阵旁人羡慕的眼光。周小萌看着她垂首注视钻石,不由得微笑,起码,这么大一颗钻石,很能让孙凌希觉得幸福吧。 孙凌希抬起头来,见她看着自己的戒指,于是笑了笑:“我说买小一点,你哥哥偏偏挑了这个,太重了,会往一边歪,日常也戴不出去。” “哥哥的心意嘛,所以看在这戒指的份上,外边人说三道四,姐姐就当她们是眼红好了。” 孙凌希说:“过阵子就要去做第一次产检了,如果婚礼不快点办,我就连婚纱都穿不上了。落到那些人嘴里,更不知道会说得多难听了。” 周小萌笑着说:“没关系,要不索性不穿婚纱了,按旧礼穿龙凤碧金裙褂,那样的衣服一穿,什么腰身都看不出来。” 孙凌希说:“结婚一辈子才一次,不穿婚纱,总有点遗憾似的。” 这时候周小萌的手机响起来,她拿的是一只小小的手包,也就放得下一支口红和一只手机,她拿出来看看,对孙凌希说:“萧思致找我,我出去接个电话。” 孙凌希笑着说:“萧老师一刻不见了你,就要找你。” 周小萌回眸一笑,拿着手机走出去,刚刚带上门,胳膊已经被人拽住了,将她扯进隔壁房间,隔壁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子里漏出来一点光,周衍照把她压在墙上,刚一俯身,周小萌却格外冷静似的:“哥哥,你要敢碰我,我就咬你。订婚宴上带个牙印,不好看吧?” 周衍照凑得更近些,却只是伸出手来,漫不经心拍了拍她的脸,说:“谁有兴趣碰你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对孙凌希胡说八道。” “哥哥怎么知道我会对孙姐姐说什么?”周小萌别开脸,说:“我得下去了,底下一个主人家的人都没有……” 周衍照的声音里透着挖苦:“谁说底下没有主人家的人,萧思致在楼下呢。” 今天也是萧思致第一次在公众场合亮相,不过大部分宾客的注意力还是被孙凌希吸引 了,毕竟那是周家未来的女主人。而周小萌,与周家关系亲密一点的人都知道,她不过是叶思容改嫁带到周家的拖油瓶,从前周彬礼在的时候还好,这两年周衍照格外不待见她,这么一个不得宠的妹妹,带个男朋友来,实在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周小萌的眼神在黑暗中很明亮,她突然笑了一声,说:“哥哥不高兴?哥哥为什么不高兴?总不能为的是我亲了萧思致?哥哥,你现在知道了吧,为什么我看着你就觉得恶心,你跟孙凌希已经订婚了,我衷心祝你们俩,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说完这些话,她就推开周衍照,径直走了出去。 楼下的舞会正到了*,香槟塔被拿走大半,人人都沉浸于音乐和美酒的欢乐中,正是气氛热烈的时候。周小萌看到萧思致正在和小光说话,于是走过去,亲昵的挽住萧思致的胳膊:“说什么呢?” “小光哥问我,有没有看见十哥。” “噢,他上去找孙姐姐了。”周小萌漫不经心的说:“对了,我看哥哥的样子,像是喝醉了,你们看着他一点吧。” 小光已经转身朝电梯走去,若有所思,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周小萌只是嫣然一笑,随手从侍者的盘子里取了一杯酒,萧思致从来没有看过她喝酒,只觉得她喝得又快又急,到最后差一点就呛着了,于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周小萌将半个身子都依偎在他身上,喃喃说:“刚才问你,你还没有告诉我,毕业后你打算干什么?” 萧思致不动声色,半搀半扶将她弄进休息室,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才说:“出什么事了?” “没有。”周小萌垂下头去:“就是觉得心里……害怕……所以想跟你说说话。”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我们再去露台?” “不,不用了。”周小萌说:“外头冷,要不,我们溜走吧。” 萧思致吃了一惊,说:“这不太好吧?你哥哥的订婚……” “我们跟小光说一声,就说我突然胃疼,没关系的,客人这么多,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再说从舞会上逃走,多浪漫,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萧思致犹豫了一下,周小萌说:“走吧,别多想了。”她拉着他的手,打开休息室的门,顺着墙边从宴厅的侧门出去,果然没有人注意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倒遇上了保镖守在电梯旁,周小萌说:“跟光哥说一声,我胃疼,萧思致送我先回家了。” “好 的二小姐。” 保镖替他们呼叫了楼下的司机,从大堂出来,司机的车正好停到门口雨廊下,周小萌好像喝醉了似的,披着萧思致的外套,将头一直靠在他的颈窝里。等到了离周家不远的地方,周小萌突然说:“这车坐着让人犯晕,月亮这么好,我们走回去吧。” 萧思致不知道她玩什么花样,司机见萧思致陪着她,倒也没表示反对。谈恋爱的人,自然是不喜欢人跟着,司机当然识趣,何况这里离周家已经不远了,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周小萌打发走了司机,就跟萧思致散步,萧思致见她无精打采,问:“到底怎么啦?我们这样溜出来,你哥哥不会生气吗?” “不会的,谈恋爱的人,肯定觉得人多的地方无趣,我们跑掉,他顶多觉得我任性,反倒不会怀疑我们的关系了。”周小萌站住脚,说:“突然好想吃艇仔粥,你陪我去吧。” 周小萌选的那家艇仔粥在老城区的一个菜场旁边,打车过去都得半个小时,南阅江边的晚市正是热闹的时候,过了十点,就允许路边摆摊了,所以老远就看到一些桌椅摆在江边的人行道上,将狭窄的街道变得更加狭窄。周小萌坐在椅子上,看油腻腻的菜单,问萧思致:“你吃什么?” “也吃粥吧。” 周小萌于是点了两碗艇仔粥,又点了一份马蹄糕,秋晚风凉,吹得她双颊滚烫。萧思致看她眼睛明亮,仿佛猫儿一样,于是忍不住问:“你不会喝酒吧?” “还行,就是一杯红酒的量,刚才那杯喝急了。” 这时候老板送了粥上来,萧思致晚上也没功夫吃什么东西,尝了尝粥,顿时觉得鲜香,说:“味道真不错。” “老字号了,你看招牌。” 萧思致一看招牌,果然老旧,木底上的漆都快掉光了。周小萌说:“我妈妈原来,经常带我到这儿来吃一碗粥。她说有时候,会觉得全身都发冷,好像死了一样难受,所以只有生滚的粥吃下去,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萧思致听她提到母亲,知道她的伤心,于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她搁在桌子上的手。 周小萌说:“我做的并不过分,对不对?那是我妈妈。” 萧思致点点头,说:“不过分。再说他有错在前……” 周小萌沉默了片刻,将一碗粥慢慢吃着,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看屏幕,说:“是小光。” “大约是不放心我们,告 诉他我们就回去吧。” 周小萌却把手机关了,说:“粥都还没吃完,回去做什么?” 萧思致觉得她今晚特别任性,大约是大小姐脾气发作,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果然他的手机紧接着响起来,小光问:“你们在哪儿?家里佣人说你们没在家。” “出来走走,陪小萌在喝粥。” 小光停顿了一会儿,说:“那早点回家。” “我知道……”萧思致话没有说完,周小萌突然将他的手机抢过去,二话不说,打开外盖取下电池,萧思致没提防,等抢回手机,她已经举手把那块电池用力掷出栏杆外,电池又轻又小,“噗”一声就没入碧沉沉的南阅江水里。萧思致问:“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周小萌耸耸肩:“看着小光那四平八稳的样子,我就觉得讨厌!让他着急一下也好。” 萧思致拿着没有电池的手机,哭笑不得:“真是小孩子脾气。” “我们今天晚上不回去吧。”周小萌无限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晚礼服胸口的金线在路灯下熠熠一闪,明明是廉价的塑料椅,被她这么一衬,倒好像名媛斜倚在自家客厅的丝绒沙发里似的,说不出的华丽旖旎:“找个ktv,唱通宵。” 萧思致说:“还是早点回去吧,你把我手机电池扔了,会出问题的。要不,现在跟我去买电池。” “好啊。”周小萌大约是真喝醉了,分外温柔。 卖电器的市场都已经关了门,萧思致拉着她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卖手机电池的小店,便利店里,更没有这种东西出售。萧思致不由得说:“真要被你害死了。” “难道那块电池还有什么特别?”周小萌笑嘻嘻的问:“是不是尖端科技?” “没什么尖端科技。”萧思致说:“尖端科技也不能带在身上。” “走吧,走吧,唱歌去!” “我给小光打个电话。”萧思致找着间公用电话亭,给小光打了个电话,他果然已经急了,问:“你们到底在哪儿?怎么把手机都关了?” “没事,小萌喝醉了,闹着要唱歌,我会想办法哄她回家的。” “要派司机来接吗?” “不用,我们打车回去。” 周小萌已经不耐的催促:“走不走啊?你又不跟小光谈恋爱,没完没了说什么呢?” “好的就走。”萧思致匆忙说:“光 哥你放心吧,我看着她,不会有事的。” 周小萌却不是那么好哄的,她非要去唱歌不可,萧思致一反对,她就说:“那你一个人回家好了,反正我不回去。” 萧思致没办法,又不能在大街上把她硬拖回去,只得陪她随便找了家ktv,两个人先点歌唱。周小萌一进包厢,就一口气点了二十多首歌。萧思致说:“你是麦霸啊?” “当然了,我唱歌可好了。”周小萌挺骄傲的,说:“不信你听着吧!” 她唱歌果然唱得非常好,尤其是一首《梦醒了》,几乎唱得跟原唱无二,萧思致甚至都误以为是原音没有切掉,她的声线十分优美。 “我想起你描述梦想天堂的样子 手指著远方画出一栋一栋房子 你傻笑的表情又那么诚实 所有的信任是从那一刻开始 你给我一个到那片天空的地址 只因为太高摔得我血流不止 带著伤口回到当初背叛的城市 唯一收容我的却是自己的影子 想跟著你一辈子 至少这样的世界没有现实 想赖著你一辈子 做你感情里最後一个天使 如果梦醒时还在一起 请容许我们相依为命 绚烂也许一时平淡走完一世 是我选择你这样的男子 就怕梦醒时已分两地 谁也挽不回这场分离 爱恨可以不分 责任可以不问 天亮了 我还是不是你的女人 ……” 萧思致看着她眼中的粼粼泪光,突然开始猜测,到底是谁会让她唱出这样低婉的情歌。难道是那个冷面冷心的小光? 第二十九章 [更新时间]2012-03-1623:55:03[字数]3847 两个小时的歌没唱完,周小萌倒点了好几瓶啤酒喝了,她本来就带着几分醉意,酒一喝杂,更加醉的厉害。最后萧思致不管怎么样哄骗利诱,周小萌死活扒着沙发,就是不肯出包厢。萧思致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手机掏出来开机,周小萌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抢了两下没有能把手机抢回去,萧思致开机,看到两个未接电话提醒,都是小光。于是直接打过去,告诉他自己和周小萌所在的地方,并且周小萌喝醉了。 小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说:“你们呆在那里别动,我带人来接你们。”过了不到半个小时,果然ktv的经理陪着小光上来了,还带着一大群人,那样子,倒像是来打架的。 周小萌已经睡倒在沙发上,小光看了一眼,对萧思致说:“抱她下楼。” 萧思致只好将周小萌打横抱起,好在周小萌并不重,而且虽然醉得糊涂,却十分乖顺,被他一抱起来,就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头贴在他的胸口,软软的像一只蜷起来的猫。等下了楼,萧思致才发现来了十几辆车,一溜静悄悄全停在街边,幸好凌晨时分街上人车稀少,不然这阵仗,只怕连交警都要被吓着。 小光亲自开一部奔驰,萧思致把周小萌放在后座,自己坐了副驾的位置。小光等他上车之后,才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带她来?” 小光平时寡言少语,萧思致更没听过他如此凌利的语气,车子已经启动,萧思致有点讪讪的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先回学校宿舍吧,明天早点到公司,估计十哥有话跟你说。” “好。” 萧思致换了一辆车走,临下车之前看到周小萌独自半躺在后座上,醉态可掬。他走了之后车子重新启动,开得更快,周小萌觉得一阵阵犯恶心,只好爬起来坐着,小光说:“萧思致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二小姐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不就是去吃了碗粥,唱了会儿歌,哥哥要是不高兴的话,要杀要剐由他。” 是红灯,小光将车停下,连头也没回,说:“你要干什么我不管,可你别连累十哥。” 周小萌笑了笑,语气凄凉:“你看,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从前还有人对我好,现在,对我好的人,一个也没有了。当初,为什么不是你呢?” 小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面的 红灯,寂静半夜的路口,只有红绿灯上的数字,在不停的变换着倒计时。仿佛有机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周小萌觉得自己听错了,这个城市早就禁止机车上路了,所有的市区机车牌照,也早就被取缔了。她喃喃地说:“我想去饼市街。” 小光仍旧没有说话,她又提高了声音说了一遍:“我要去饼市街。” “太晚了,而且饼市街没什么酒店。” “我想去饼市街,你不能这样,让我回家去看着他们两个人,我心里好难过。萧思致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逼着我回家去,看着他和孙凌希,我会死的。”她软弱的捂住脸,细碎的抽泣。 小光终于说:“我给十哥打个电话。” 电话通了,小光只讲了两句话,就把电话挂了,他说:“十哥答应了。” 周小萌其实听见了周衍照的声音,他说的是:“她愿意死哪儿去就死哪儿去!” 他吼的声音那么大,她在车子的后座都听见了。 从城西到城东,再到饼市街,周小萌在后座里迷迷糊糊,东倒西歪的睡了一觉。最后到的时候,她自己又醒了,饼市街是重点改造的城中村,本来都快要拆了,可是因为动迁费用谈不拢,所以又耽搁下来。几年过去,街道更狭窄,车子开不进去了,小光扶着她走路,对所有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明天我送二小姐回去。” 周小萌还穿着高跟鞋,晚礼服的下摆又窄,跌跌撞撞,走得像条美人鱼。小光前年就在市内很好的地段买了望江的高层公寓孝敬父母,可是饼市街的老房子还在,他也经常回来。已经是凌晨了,两边的发廊和网吧亮着灯,时不时有人趿着拖鞋走过,呱哒呱哒的,还有人同他打招呼:“光哥回来了?” 小光不太爱跟人说话,只是点点头,周小萌不太能跟得上他,她觉得自己像是穿行在巨大的迷宫里,又像是往事的凉风,一阵阵吹上来,吹得她心里发寒,她身上披着萧思致的西服外套,她就一直攥着那外套的衣襟,男式的外套又松又宽,捏在手心里直发潮,她恍惚想起来,她也曾披着一个男人的外套穿过这里狭窄的街巷,只是那时候也有小光,不过小光总是不远不近的,离开在他和她的后一步。因为那天小光回来,正好撞见周衍照吻她,两个人的尴尬从此变成了三个人的尴尬。不知道周衍照对小光说过些什么,总之从那之后,小光对她就是一种不冷不热的调子,离她近,可是又离她远。 今天她只是需 要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回到饼市街,也许饼市街早就不是记忆中的饼市街,她不断的哄着自己,哄到了今天,实在再没有力气,只好任由自己随着往事的洪水,被淹没透顶。 于家老旧的阁楼连木梯都没有换过,只是窗机空调换成了分体机,已经是秋天了,这里的屋子仍旧热得像蒸笼,邻居开着空调,嘀嘀嗒嗒滴着水,周小萌上楼的时候摔了一跤,小光把她搀起来的时候,只看到她的脸,泪痕满面。 他已经习惯了什么也不问,只是把她扶起来,然后弯下腰,脱掉她的鞋,让她赤足跟着自己,一步步往楼上走。楼梯的尽头是个黑洞,像是随时能吞噬掉人。周小萌突然双膝发软,她说:“我不上去了。” 小光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身:“那我送二小姐回去。” 周小萌拉住他的衣角,哀求似的看着他,小光在黑暗中,就像一个影子一样,过了许久他才说:“小萌,你要知道,有些事是从头就不是那样子。” 周小萌觉得精疲力尽,她就势缓缓蹲下去,坐在高高的楼梯上,望着底下漏进来那一点点路灯的光,她迷惘又怅然:“你说,他当年是不是有一点点真心对我?” 小光没有作声,只是坐在墙边,他的整个人都融进了阴影里,让她觉得就像那些往事一样,破碎成一片片的,又像是,一只只蛾,不顾一切冲着那光明的地方去,却不知道,最后只是焚烧自己的火焰。 “我真是不想活了,又不能死,你知道那种滋味吗?有时候我会骗一下自己,或许这两年,就是做梦,噩梦醒了,什么都好了。爸爸没出事,妈妈也还好好活着,哥哥是哥哥,我是我自己。你觉得我对他不好是吗?你觉得我想着法子折腾他是吗?你觉得我今天就是故意跑到姓蒋的老巢那边去,故意让他难看是吗?你怎么不想一想,他怎么样对我?他把我从北京骗回来,他让我等他两天,等两天他就回去,跟我一起去加拿大。他答应过的,我们当时说得好好的,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小光站起来把房门打开,说:“你进屋子去吧,我去给你买条新毛巾。” “我不要新毛巾,我要哥哥。”周小萌的声音仿佛梦呓:“我只要哥哥。” 小光已经往下走了两步,终于回过头来,安静的看着她,说:“周小萌,你认清一下事实,也不要骗自己了,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有时候他是对你不好,但你自己选的,就别抱怨。” “我选过什么了?他把我骗回来,如果给我一枪,让我陪着我妈去,也就完了。他为什么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他这两年到底把我当成什么?玩物?即便是玩物,他总有玩腻的一天吧?他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你要问,问十哥去。” 周小萌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她似乎没有力气了,所以靠在了楼角的墙壁上。小光去买了两条崭新的毛巾回来,楼梯上却空空如也,周小萌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心中一惊,环顾四望,四通八达的巷子空荡荡的,只有白炽路灯惨淡的光,映在水泥地上。他一急,就伸指为哨,打了个唿哨,声音尖利,相邻的人家纷纷推开窗子,有人探出头来:“光哥,出什么事了?” “有没有瞧见一个女孩子?二十出头,穿着长裙子,长得特别漂亮。” 还有人开玩笑,一边挠着肚皮上的痒痒,一边说:“光哥,您怎么把女人带回饼市街来还弄丢啊,这不天大的笑话么?” “别瞎扯了,快说,看见没?” “那不是!”街对面楼上的人伸手一指,小光回头一看,果然天台上有个人坐在水泥围栏上抽烟,两只脚还晃来晃去,正是周小萌。 小光几步冲上天台,一手把她拖下来,另一只手就夺过烟去,一闻之后立刻厉声质问:“你在哪儿弄的?” “楼下买的。” 四周死寂一般,她穿着晚礼服又绾着头发,醉态十足,有人没看到是小光带她回来的,将她当成了下班回家的公主,于是向她兜售“好东西”,周小萌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于是买一支。 “我送你回去,你不能在这儿。” “我哥哥又不会知道,你怕什么?”周小萌咯咯笑着:“再说他自己不也抽么?还有我那爸爸,成天往我妈牛奶里头搁什么?他们姓周的父子俩,都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别胡说了!”小光拖着她,拖得她踉踉跄跄,一直将她拖进了屋子。周小萌突然倔强的站住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怎么大变,连那张吃饭的桌子,都还在原来的地方。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曾经见过周衍照下厨,那么大约就只有她了。那天下午她一直哭到肚子饿,最后又被周衍照的强吻给吓坏了,尤其正好小光上来撞见,虽然小光一愣之下掉头就走了。可是在少女羞赧的内心,她真的觉得自己简直无颜活下去了。周衍照哄了几个小时哄不好她,最后都快半夜了,他心急火燎,只 怕她饿出毛病来,于是给她煮了一碗面。 那碗面当然很难吃,他在惨白的面条里煮了两个鸡蛋,又加了很多的油,她一口也没能吃下去,最后是他带着她,去夜市上吃饭。 那时候即使是少年的笨拙,可是他曾经全心全意,那样对她好。 她突然再没有力气回忆,只是慢慢摸索着,坐在那张桌子边。 她对小光说:“我想吃面,你给我煮一碗,好不好?” “我不会煮面,你要想吃,要不,我叫人去夜市买一碗。” “你试一下,煮面又不难。” 小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亦是明亮的,他一字一顿的说:“周小萌,这世上没有一个会是他,你别做梦了,你清醒一点,别逼我说难听的话。” 周小萌笑了一下,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不会把你当成是他,不过,你要再不说些难听的话,也许我真的会忍不住幻想,是不是可以求你带我走。萧思致做不到,可是你可以,带我远走高飞,一辈子不回来。” 作者有话说:其实这一章是在虐小光吧…… 第三十章 [更新时间]2012-03-1713:00:01[字数]3274 周衍照接到蒋庆诚电话的时候,其实心情阴郁到了极点,他和蒋庆诚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相反,偶尔隔上一年半载,总有机会见面。两个人虽然一边城东一边城西,手底下人免不了磕磕碰碰,有时候闹得大了,摆和头酒的时候,自然就要请两位大哥亲自出面。但这种时候打电话来,自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会有好心。 所以蒋庆诚祝周衍照订婚快乐的时候,周衍照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说:“连我的订婚宴你都不来,太不给面子了。” “我挺想来的,可是这不出了点事么……哎,老十,你说我手下那些人,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你妹妹到我这边来吃个宵夜,他们都大惊小怪的,还嚷嚷着要把二小姐请到家里去,好好跟她认识认识。我说了,呸!你们这群人一肚子坏水,看着人家小姑娘长得标致,就想招惹。十哥的妹妹,那跟我的女儿是一样的……谁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跟谁没完!” “别介,”周衍照不冷不热的笑着:“蒋哥您这是占我便宜呢?” “哎哟!瞧我这张臭嘴!你看我就是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你的妹妹呢,那跟我亲妹子一样,她想到哪儿吃宵夜,谁也不能不识趣去打扰她,你说是不是?” 周衍照冷冷的说:“周小萌都不是我的亲妹子,怎么反倒成了你的亲妹子?” 蒋庆诚哈哈大笑,说:“得了,你是聪明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孙凌希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可你妹子都送到我嘴边上来了,我没法跟底下人交待。那批货你还给我,我就让你妹子一根汗毛不少的回去。” “蒋哥是糊涂了吧,那批货原来就是我的,只是蒋哥你中间插了一杠子进来。还把我的人打了个半死,幸好他们拼命,才没弄丢了货。蒋哥,我还没问您要医药费呢。” “老十,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你尽管把周小萌给剐了,扔进南阅江里喂鱼,你也晓得,她妈把我爸弄成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就是老头子见不着她就不肯吃饭,所以我才留着她。” “老十,有个事我觉得挺奇怪的,你那后妈躺在医院里,据说一个月得六七万块钱的医药费,每次都是你开支票,你恨你后妈都恨成这样了,怎么还肯替她出钱呢?” 周衍照冷笑:“蒋哥对我们家的事,还挺上心的啊?依 蒋哥看来,要是你有一个仇人,是让她痛快死了好,还是全身动弹不得,插满管子躺在医院活着受罪更有趣?” “啧啧,老十,谁得罪你谁倒霉,不过为了个仇人,每个月花那么多钱,值得么?” “人各有志,就像蒋哥你,嫂子给你生了三个女儿,你一气之下就在外头养了位二嫂,刚生了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每个月花的钱,不比我替仇人花的少吧?对了,上个礼拜好像是侄子的满月酒吧?都没请客,更没请我,你真是太小气了。” 蒋庆诚好像牙疼似的抽了口气,说:“周衍照,你挺能耐的。” “我还知道二嫂跟侄子住在哪儿呢,蒋哥,这样下去不行啊,你总瞒着嫂子,可嫂子那脾气,知道了还不跟你没完?你还是早点把他们接回家去,这样才安心。” 蒋庆诚打了个哈哈,说:“多谢你的提醒。” “谢就不用了。我妹妹不懂事,还以为有些地方也是可以随便去得的,你看我面子,就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了。我这就叫人把她接回来。” 蒋庆诚突然闲闲的说:“要不这样,我替我堂弟提个亲,你放心,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们两家,这几年争来争去,忒没意思了。你也知道,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要不我们干脆一起干,你妹妹嫁给我弟弟,从此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周衍照冷笑:“行啊,几时约个时间,咱们好好谈谈。今天不成,我这订婚订到一半儿,客人都还没走。” “好,就这么说定了。”蒋庆诚说:“过几天我再跟你约日子,到时候咱们让两个年轻人见见,你放心,我堂弟是念过大学的,长得么一表人才,绝对配得上你妹妹。” “配得上配不上无所谓,关键是蒋哥您有这份心。” “嘿嘿,都快成一家人了,何必这么见外。你放心吧,你妹妹好好的,一根头发丝都没少,赶紧叫人来接她吧。” “好,我让小光来。” 他挂断电话就走出来,叫人把小光找来,小光一进休息室,就习惯性反手带上门,知道他肯定是有事找自己。 周衍照阴沉着脸问:“周小萌去哪儿了?” “萧思致刚刚打过电话,说他们在外头吃宵夜。” “去找!” 小光见他脸色不对,于是问:“十哥,怎么了?” “怎么了?你有脸问我怎么了?连一个人都看 不住!萧思致蠢,你也跟他一样蠢?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还跟我说他们是回家了?回家了他们能跑到蒋庆诚那里去?!周小萌发疯,你也跟着发疯?”他声音到最后几乎是咆哮:“我为什么要订这个婚,你难道不是一清二楚?” 小光慢慢的将眼睛抬起来,看着周衍照,周衍照终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他把领带扯开,颓然的坐在沙发里,过了片刻,才说:“对不住,我不该骂你。是我没处理好,反倒拿你撒气。” 小光说:“十哥,有些话,其实不如告诉她。” “你叫我怎么跟她说。”周衍照仿佛十分疲倦:“去吧,把人找回来。蒋庆诚的话,一半真一半假,被我挡回去了,你先去想办法,把人找回来。” 小光问:“带多少人去?” “多带点人去。”周衍照又有了一点力气似的,从沙发上坐正了,冷笑:“姓蒋的要是想要来硬的,我就闹出点事给他看看。公安部的专案组还在南阅呢,我看他怎么收这个场!你给我一寸一寸地方的搜过去,他要真敢动我的人,我就拿他儿子陪葬!” 小光嘴角动了动,说:“十哥,这样姓蒋的会起疑心的。” “他疑心都已经有了,我怎么能不做场戏给他看看。我要是不大张旗鼓,他不真以为我欲盖弥彰?” 小光答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突然周衍照又叫住他,说:“万一她要真落在别人手里,你知道该怎么办?” 小光终于忍不住动容:“十哥!” “我自己下不去手,所以你一定要替我办到。”周衍照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在讲一件早就已经决定的事情:“要是别人送一根她的手指来,我大约只有往自己脑袋上开一枪了,你也不想闹成那样是吧?” 小光什么也没说,终究只是很了然的点了点头。 所以在接到萧思致电话的时候,小光狠狠松了口气,再看看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一对小情侣,他那么淡定的人,也禁不住生气。 只是他没有料到,周小萌最后会要去饼市街。 而他竟然会带她去。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想让自己更清醒也好,其实她要去的并不是饼市街,就像许多年前,她坐在机车的后头,一路哭哭涕涕,说要哥哥。 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就好比这一刻,自己在想什么呢,其实都只是惘然。 周小萌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停 ,薄薄的被子裹着她的人,像个婴儿似的睡着。小光倒睡不着了,这套房子很小,其实是从阁楼上搭出来的一个通间,所以最里端做了卫生间,外边一点是卧室,再外边一点,是饭厅兼厨房也兼客厅,窄窄的八九个平方。他自从成年之后,父母就在这最外间给他搭了个钢丝单人床,他也睡惯了这钢丝床,即使是再贵的酒店,也比不上这张窄小的钢丝床舒服。 只是今天他睡不着了。 本来他已经戒烟很久了,这时候却突然想抽支烟,只好坐起来,发愣的看着不远处熟睡中的周小萌。开着里间的门是她要求的,她说:“我害怕。”他其实知道她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难受。 洗澡的时候他听见“咚咚”响,他怕出事,隔着门问她怎么了,她说:“有只蟑螂。”停了一停又说:“已经打死了。” 小光觉得这两年她变了许多,以前看到蟑螂,她一定会跳起来哭着叫哥哥吧? 不管怎么样,她再也不是那个穿着公主裙,精致美好像洋娃娃似的周家二小姐了。小光突然想把她从梦中摇醒,问她一句话,可是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重新睡倒在钢丝床上。 大约是凌晨四点多钟,他听见有人上楼梯,于是轻轻起身打开门,果然是周衍照来了,他大约是一个人来的,车也不知道被他扔在哪里,大约是很远的地方,他脸色灰败,明显一直没有睡过。 小光侧身让他进门,然后对他说:“我去给你买包烟。” “不用。我看看就走。”周衍照就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周小萌,她半夜翻过身,现在是背对着门睡着的,只有一弯背影。他果然只看了一眼,就说:“我走了。” “我送你。” “别,别把她一个人放在这儿。” 走到楼梯口,周衍照突然回过头,声音很轻微,他说:“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是吗?” “十哥从开头就错了。”小光说:“当初不应该打电话给她,让她从北京回来。” “当初我要让她走了,就真的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周衍照沉默了几秒钟,说:“那时候我想过,与其一辈子见不到她,不如把她留在我身边,多一天也好,哪怕万劫不复,后患无穷,我也这么干了。” 第三十一章 [更新时间]2012-03-1803:25:44[字数]3568 周小萌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的时候天早就已经亮了,小光在天台上晾衣服,旧式洗衣机没有甩干的功能,t恤牛仔裤都挂在晾衣绳上往下滴水,晨曦里他整个人都蒙着一层金边似的,绒绒的。周小萌觉得早晨的饼市街最安静,所有人都好像没睡醒似的,相邻的天台上有一只猫,蹲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她伸手逗那只猫玩,小光说:“那是野猫,当心它挠你。” 那只猫已经灵巧的跳上屋脊,掉头而去。小光问:“你早上吃什么?我给你买,要不回家去吃。” 周小萌穿着小光的旧t恤,牌子很好,可是洗得毛毛的,她穿得像短裙似的,热裤卷起来也到膝盖,站在阳光的中央,显得年纪很小,脸庞依稀还有少女天真稚气的影子。她说:“回家去吃吧,少不了要挨哥哥骂,骂就骂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她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讲别人的事,小光故意没看她的脸,弯腰从盆子里捞起一件衣服拧干,说:“以后别像昨天晚上那样了,就算不为别的,总得为自己打算。” “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还有什么好打算呢。”周小萌显得意兴阑珊:“要是萧思致愿意娶我,我就嫁给他好了,要是他不愿意娶我,我就再找一个人。” 小光回过头来,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要是他不愿意,我娶你。” 周小萌嘴角微弯,明明是笑着的,可是眼睛里掩不住凄惶之色:“哥哥不会答应的。” 小光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她发顶的那个发旋,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亲昵举动,周小萌愣愣的看着他,他掌心微潮,隔着头发也感觉得到那温润,他就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傻丫头。” 周小萌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他把衣服一件件晾完,最后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周小萌昨天夜里借酒装疯,萧思致不知道那是谁的地盘,她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以周衍照的脾气,估计又要给她难堪,谁知回到周家之后,周衍照早就已经到公司去了。只有孙凌希睡觉还没有起来,小光将她送回家之后就匆匆的走了,她一个人吃完早餐,隔着窗子,看着周彬礼在花园里,他独自坐在轮椅上,对着一丛马蹄莲在发呆。 周小萌于是走出去,叫了声:“爸爸。” 周彬礼吃力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你妈妈呢 ?” “她上街去了。”周小萌蹲下来,替周彬礼整理了一下搭在他膝盖上的毛毯,问:“爸爸别坐在这里了,太阳晒过来了。” “哦……”老人茫然的看了她一眼,问:“小萌?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又快考试了?” “是啊,就快考试了。” “读书把人都读瘦了。”老人爱怜的伸出手来:“来,爸爸有好东西给你。” 周小萌知道他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所以只是顺嘴哄着他:“好。” “我把钥匙藏在花盆下面了。”老人神秘的指了指那盆山茶花:“去拿。” 周小萌答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周彬礼不耐烦起来:“快把花盆搬起来,快点啊!” 周小萌无奈,只得装模作样的将花盆搬动了一下,同时伸手摸了摸,嘴里说:“是什么钥匙……”没想到泥土里真有个*的东西,她摸出来一看,居然真是一柄钥匙,只不过藏了不知道有多久,早就锈迹斑斑。 周彬礼看她拿到钥匙,笑得很得意:“我和你妈妈一起藏的,别人都不知道。小萌,生日快乐!” 周小萌鼻子有些发酸,周彬礼什么都忘了,唯独还牢牢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这世上大约也只有他还记得她的生日,她好几年不过生日了,家里出了事之后,哪里还有那种心思。 几年前离家出走的时候,正是生日前夕,虽然叶思容一直主张她去加拿大,一手替她办好了所有留学的手续,却万万没想到,周衍照早就订了跟她同一架班机的机票。 那时候真的是傻啊,以为远走天涯,就可以避开一切世俗可能有的纷扰,甚至,可以避开父母。 在北京的时候接到电话,说家里出事了,她和周衍照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父母发现了他们的私奔,所以使诈想骗他们回去。可是第二个电话是小光打来的,周衍照听了很久,她永远都记得挂上电话之后,他惨白的脸色,他说:“小萌,你先去加拿大,你就呆在国外,更安全。我回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要是没事,我会尽快过去跟你会合。” 她送他到机场,只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她已经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就在安检口之前,最后一次拥抱她,说:“等我!”只是这两个字,就让她掉了眼泪,她搂着他的腰,死命的不肯放手,最后是他硬起心肠,又哄又骗让她松开了手。她泪眼朦胧站在安检口,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去,一步步走得更远,突然没来由 的就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她在北京耽搁了两天,把国际机票改签推迟,到底是不愿意独自上飞机。只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家里没出大事,他会回来跟她一起走。 后来他打电话给她的时候,说周彬礼车祸伤得很严重,叶思容也受伤了,她一点都没有怀疑,直接就买了一张机票回家。 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只是在担心父母吧,还在担心他,他在电话中语气焦灼,声音里透着疲惫,周家到底是捞偏门的,家大业大,得罪的人也多,那时候她一心想的是,天上所有的神啊,如果你们知晓,请一定一定保佑哥哥,父母已经出了事,他不能再出事了。 她都忘了那天是自己生日,就记得踏入家门,看着周衍照安然无恙的站在客厅中央,他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那是他最后一次,用那样温柔眷恋的眼神看着她。 她攥紧了手心的钥匙,前尘往事早就被她埋在十八层地狱的底下,任谁来,都不肯轻易再翻检。只是没有想到,原来多年之前,父母仍旧给自己准备了生日礼物,可是这份礼物她没有收到,就已经骤然生变。 周彬礼看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还以为她是惊喜,于是像孩童般得意:“银行保险柜,密码加钥匙,还要你亲自签名才可以打开,密码就是你生日。”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远的像是别人在说话:“谢谢爸爸。” “谢谢你妈妈吧,是她说把钥匙藏在花盆底下,然后让你自己来找,一定很有趣,哈哈,哈哈。” 周小萌看老人笑得连牙都露出来了,心里忍不住一阵阵难过,说:“爸爸,我推您进去吧,您该睡午觉了。” “好,好……”周彬礼说:“记得去开保险柜。” “嗯。” 她下午的时候就去了一趟银行,签名核实身份之后,银行的人用机油把钥匙擦了半天,才配合密码打开保险柜。 原来是她婴儿时代的手印和脚印,小小的石膏模子,那时候做这些东西都十分简陋,不像如今纪念品公司遍地都是,那时候也是叶思容有心,所以替她拓了有手模脚模。 还有一张贺卡,是叶思容写的:“生日快乐!我的小萌。” 周小萌刹那间几乎所有力气都失去,她倚靠在柱子上,这是母亲一生最后的手泽,她永远不会醒来,更不会书写了。 有一颗很大的眼泪落在那张卡片上 ,她连忙用手拭去,然后将那张卡片举起来,贴近自己的嘴唇,就像无数次,母亲亲吻她那样。卡片连一丝折痕都没有,可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觉得自己都已经活了一辈子了,从前破碎的片断,都遥远的像是上一世。 只是一点点碎屑,就够她满足很久很久。 银行工作人员见她这样子伤感,一直没有过来打扰,最后她要走的时候,工作人员才问:“周小姐,您名下还有个保险柜,租期就快到期了,您还续租吗?” “什么?”周小萌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以为是周彬礼以她名字开的保险柜,他一直记不清这些事了,于是她说:“哦,我忘了,能把合同拿来我看看吗?也是要钥匙和密码的吗?” “您签名就可以开启了,和信用卡一样。” 周小萌说:“那就打开看看吧,看完我再决定续不续租。” 工作人员拿了份凭证来让她签名,然后就打开保险柜。柜子里是一只鞋盒,她突然心跳加快,手也抖得厉害,几乎不敢打开来看。 最后她终于打开,果然里面是一双木头鞋,做得十分精致,掏空了镂出花来,外面又用颜料勾勒出花纹。她把鞋子翻过来,果然鞋底上刻得有字。一只底上刻的是“一生”,另一只底上刻的是“相伴”。 她十六岁的时候,周衍照曾经去过一趟荷兰,她千叮万嘱,让他给自己带双木鞋,结果还是被他给忘记了。回来之后,她自然大大的不依,生了好几天闷气。周衍照说:“木鞋有什么难的,回头我给你做一双。” 周小萌说:“吹牛!” “真不吹牛,哥哥的手艺,你等着瞧吧!” 周衍照雕刻很有一手,大约是因为他玩刀玩得好,雕刻用的是巧劲,当年他还小的时候,叶思容看他这也不愿意学,那也不肯用心,就成天拿小刀雕橡皮玩儿,倒也没拦着他。再长大一点,甚至给他买了工具,让他雕木头,也治印。 周衍照对治印那样文绉绉的事没多少兴趣,但随手雕个小猫小狗什么的,做得津津有味。但他的脾气,喜欢的事也维持不了多久,青春期的周衍照特别忙碌,就把这点小爱好,抛到了九霄云外。 等他真找了块木头来雕鞋的时候,周小萌倒又迷信了:“我同学说不能送鞋给别人,一送鞋就代表要越走越远,特别不吉利。” 周衍照嗤笑一声,说:“什么吉不吉利,那我在鞋底刻几个字好了,就刻一生相伴, 够吉利了吧?” 后来他事多,木鞋的事,就不见他提起了。 她一直以为他没雕,却原来,是他没送。 刻了一生相伴,原来也不能一生相伴啊。 她用指尖慢慢摩挲鞋底那深深的刻痕,人的一生这么漫长,命运这么无端,一生相伴,是多么痴心的一个词。 作者有话说:从18号开始出门,所以在28号前不会有稳定的更新,甚至不会有更新。于是今天拼命写了一章,希望有所弥补。谢谢大家追文,辛苦了! 第三十二章 [更新时间]2012-03-2301:05:20[字数]3735 周小萌从银行出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买了块蛋糕。 她手头的现款非常有限,周衍照给她的附卡是不能取现的,或许没有人相信,堂堂周家的二小姐,成天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她成绩虽然中上,但常常缺课,自然也拿不到奖学金,有没有现金就全凭周衍照高兴了,问他拿钱是件难堪的事,周小萌除非迫不得己,通常不会去跟他开那个口。把自尊心踩在脚下的滋味太难受了,尤其从他手里接过几张粉红色的钞票,总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出卖自己,事实也确实如此,但连自欺欺人都变成奢侈的时候,她总会下意识回避那种难堪。 有时候周衍照高兴,会给她几扎现金,让她数着玩,数完之后,他常常会一张不剩的拿走,还会冷嘲热讽,说:“你只有数钱的时候还有点活泛。”起初周小萌会觉得难受,后来他再这样说的时候,她也就充耳不闻了,只是有时候趁他睡着了,从他钱包里偷偷拿两张钞票。他钱包里现金不多,第二天他自然就会知道,不过有时候会逼她把钱拿出来,有时候或许会忘了追究。她知道自己不应当那样拿他的钱,但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不见得处处都可以刷卡,而且一旦她刷了卡,她吃了什么,买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他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用金钱织了一个笼子,她哪里也不能去。 到现在,她手头有的所有现金,也不过才三百四十多块钱,难受的时候,她总是愿意一个人吃饭,不刷卡,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什么似的。她知道自己的幼稚,现金和刷卡,不都是他的钱? 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今天她还是给自己买了块蛋糕,很小的一块,也得十二块钱了。她坐在店里一口一口吃完,然后再去医院看叶思容。 她特意把这个月探视的机会留到了这一天,叶思容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她帮着护工替母亲擦洗,今天她出奇的沉默,并不想说任何话。在婴儿时代,在她刚刚出生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照顾她的吧?她不会说话,成天睡觉,只会哭。可是叶思容现在,连哭都不会了。 等护理走了,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黄昏时分仿佛又要下雨了,病房的窗外就是一株榕树,枝叶繁茂,风一吹就沙沙作响。 她在母亲的病床前站了很久很久,一直站到天都黑透了,才说:“妈妈,我嫁给哥哥好不好?” 停了一停,她自己反倒笑了笑:“我知道是不成的,妈妈你别生气。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我怎么能嫁给他呢?”她低着头,用手指摩挲着病床的钢制护栏,声音低得几乎微不可闻:“可是妈妈,想到他要娶别人,我还是很难过啊……是真的难过。” 没有回答她,只有仪器工作单调的声音,还有窗外的风声。 她难过的想,要是妈妈还清醒着就好了,自己可以哭,可以闹,可以撒娇,甚至可以不讲理,甚至妈妈给她一巴掌,也会让她觉得好受许多。 离开医院,她执意要搭公交车回家,司机没办法,只好任凭她投币上车,司机开车跟在公交车的后头。这趟车人不多,上车的时候有人紧跟在她后头,却没有零钱,只好讪讪的问她:“小姐,能不能借我两块钱?” 周小萌皱了皱眉头,此时此刻她不愿意说话,更不想理会一个陌生人,于是掏出来两块钱,扔进投币箱里。那人连声道谢,却一直跟着她走到公交车最后一排,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那人就坐在了她旁边。周小萌又忍不住皱眉,因为前面空位置很多,这个人明显是故意跟着她坐。果然,那人开口就问:“方不方便留个联络方式,我好把钱还给你。” 周小萌不是没有被人搭讪过,因为她长得漂亮,从中学时代就是校花的地位,可惜有周衍照这样的哥哥,一帮男生有贼心没贼胆,进了大学之后她跟同学来往的少,又不住校,但常常还是有外系的男生慕名前来,在教室外徘徊,后来渐渐都知道她家世非同一般,又天天有名车接送,许多男生这才打了退堂鼓。 周小萌应付这种人非常有经验,只冷冷的说了三个字“不用了”,就扭头看着车窗外。谁知那个男人并不死心,仍旧笑盈盈的问:“我看您也是从xx医院那一站上车的,是在那家医院工作吗?” 周小萌自顾自掏出手机,塞上耳机,却不防那个人竟然伸手就要扯她的耳机,她反应极快,肘一沉就撞向那人胸口,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近身博击的高手,出招居然比她还要快,周小萌的胳膊没撞在他胸口,倒被他牢牢捏住了,只是一招她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伸手就将手机往窗外一扔,那人却抄手一捞,就着耳机的那根细线,竟然将手机扯回来了。笑咪咪的说:“这么好的手机,你扔了干嘛?” 周小萌冷笑:“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看到后头那辆奔驰没有?司机一觉得不对,就会招呼人来。” 那人探头看了一眼,仍旧是笑咪咪 的模样:“看到奔驰后面那辆宝马没有?那是我的司机,咱们俩挺般配的呀,你奔驰我宝马。” 周小萌瞟了一眼紧随在奔驰后头的宝马车,司机估计已经发现被跟踪了,周小萌都能清楚的看到司机在打电话,而她的手机一闪一闪的,显示着“司机”两个字。 那人将她的手机还给她,说:“麻烦你赶紧接电话,别把事闹大了,我只是礼尚往来一下而己。” 周小萌不能不问了:“什么礼尚往来?” “我哥哥说,姓周的丫头都有胆量上咱们这儿来逛半夜,你一个大男人,输什么也不能输脸……你知道他们混黑社会的,最讲究脸面了,没办法,我只好亲自走一趟了。你说你好端端的没事跑到城西去干嘛,我哥那个人正愁找不着事来治我,你这不是害我吗?” 周小萌终于明白过来了:“你姓蒋?” “是啊。”那人一脸的诚恳:“赶紧接你司机的电话,说你没事,后头那车不要管。这事闹大了,对咱们俩都没好处,对吧?” 周小萌并没有迟疑,立刻就接了电话:“我没事。” 司机语气急迫:“二小姐,后头有辆宝马车跟着咱们。” “那是我朋友的车,跟我们闹着玩呢,不要管它。” “可是……” “哥哥的地盘上,还有十分钟就能看到他公司的大楼,你怕什么?” 司机一想也是,在这半个城里,周衍照虽不敢说只手遮天,却也是什么都不怕的。但他谨慎惯了,问:“是不是打电话给光哥,让他多派个车来接您。” “不用,看着他就烦。” 周小萌不等司机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心平气和,打量了一下那个人。那人不过二十五岁左右,穿着仿佛很普通,周小萌对男装很有研究,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周衍照和周彬礼的衣服都是她买的。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他身上的衬衣是日本定制的,因为领子的最里端绣着字,通常日本裁缝会在西服里衬绣上客人的名字,从她那个角度正好看见是个“泽”字,于是她问:“你叫蒋泽?” “原来你知道我叫蒋泽。”蒋泽顿时觉得这事不好玩了似的:“你哥哥不会已经把我的大事小事,全都跟你说过一遍了吧?包括我幼儿园曾经亲过隔壁床的小女孩?” 周小萌未置可否,只是很有技巧的说:“哥哥没有说过。”这句话很简短,也很容易让人产生歧义,让蒋 泽不知道她说哥哥没有说过哪句话。 果然蒋泽把腿跷起来,一派很悠闲的样子,说:“既然你也是个明白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呢,对我哥那摊破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偏偏只有三个女儿,所以成天忧心仲仲,琢磨着把我弄去当他的接班人。你说我堂堂东京大学毕业,怎么能去跟他捞偏门呢!” 这话其实也是说一半藏一半,蒋庆诚有三个女儿不假,可是他二奶刚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只是瞒得严实,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蒋泽虽然知道,但依蒋庆诚的意思,自己儿子太小了,还在襁褓之中,等他长大自己不知道有多老了,江湖上打打杀杀,手底下的人也不见得服气。所以想在儿子接手之前,培养一个可靠的人,想来想去,自然只有自家人可靠。蒋庆诚没有兄弟,所以最亲近就是这个小堂弟了,没想到蒋诚完全不买他的账。一听说要跟周家二小姐相亲,立刻就行动,打算把这事给搅黄了。 开玩笑,叫他混黑社会已经忍无可忍,只是他打算谋定而动,先哄得堂兄放松警惕,然后往国外一跑了之。没想到堂兄居然要介绍道上另一位大哥的妹妹嫁给他,他这辈子岂不就真的要捞偏门了? 当时听到蒋庆诚的如意算盘,他就忍不住好笑:“只听说政治联姻,商业联姻,这年头,竟然连黑社会都讲究联姻?” 蒋庆诚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黑社会?我们明明是生意人,再说捞偏门又怎么了?现在这个社会,捞偏门也需要技术,也要用人材,你以为捞偏门容易吗?” “不容易,不容易!”蒋泽仍旧笑咪咪的:“可是大哥,哪怕不容易,你也不能牺牲我的终身幸福,让我去娶那个什么周家二小姐啊!” “周家二小姐哪一点配不上你?!”蒋庆诚说:“我看是你配不上她!光凭她一个人带个小子闯到我家楼下吃艇仔粥,我就要伸出大拇指,夸她一声有胆气。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都有这种江湖儿女的气魄,哪像你,成天念书都念傻了,还成天瞧不起我们捞偏门的。我供你读书,把你养到这么大,难道你就连个女人都不如?” “大哥,别对我用激将法。”蒋泽完全不上当:“人家就跑到你楼下吃碗粥,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样夸她。” 蒋庆诚“哼”了一声,将一张照片拍在他面前。蒋泽一看,照片里是一对小情侣,形容亲密,两个人都不过二十出头,女的容貌可谓惊人的美,楚楚动人,而男的就稍嫌普通,扔在大街上,可能 完全找不出来。 蒋泽不由得摇头感叹:“鲜花啊鲜花,怎么又插在……” 蒋庆诚得意的一笑:“你不是号称追任何女孩子都不用三个月吗?包括有男朋友的。这就是周衍照的妹妹周小萌,旁边就是她的男朋友,你要追得上她,算你本事。” 蒋泽压根不上当:“可是我对每个已经追上的女孩,兴趣也不会超过三个月啊!我要是追上她又把她甩了,她哥哥不跟我没完?甚至连累大哥你。” “别瞎扯了,你只要追上她,哪怕一天后甩了她,我都保证不找你麻烦了。” “真的?” “我什么时候诓过你?” “成交!” 第三十三章 [更新时间]2012-03-2501:35:38[字数]3625 只是兴致盎然的蒋泽没想到,周小萌真人还挺漂亮的,比上镜更好看,不过她的身手倒不让他觉得意外,这才像周衍照的妹妹嘛。周衍照年纪轻轻就处处压蒋庆诚一头,没点真本事怎么做得到。 公交到站了,周小萌站起来,对他说:“再见。” 蒋泽的话还没说完,不过他倒也不急了,笑嘻嘻的说:“再见。” 周小萌到了第二天才明白他这句“再见”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们会再次见面。 她第二天下午没有课,中午就回家了。刚到家周衍照就打电话回来,对她说:“晚上约了蒋家的人吃饭,孙凌希不去,你跟我去。” 周小萌虽然有几分奇怪,可是也没有多想,因为孙凌希毕竟曾经跟蒋庆诚有点不愉快。晚上的时候司机直接接她去吃饭的地方,在酒店大堂才见着周衍照。他一个人坐在大堂的沙发里抽烟,保镖们都离得远远的,周小萌走到他面前,叫了声“哥哥”。 周小萌很少陪周衍照应酬,毕竟周衍照除了那种非得带女伴不可的场合,一般轻易不会带她出去见人。今天周衍照总有点心不在焉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说:“走吧。” 入席之后,周小萌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一局相亲饭。因为昨天骚扰她的那个蒋泽,就坐在桌子对面,笑咪咪的看着她。蒋庆诚跟周衍照见面,自然是好一番亲热,两个人先握手,又拍肩,这才坐下来喝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话。这情形要是让外人看见了,只怕要惊出一身冷汗。周小萌回头只见周衍照与蒋庆诚都笑得欢畅,心中恨意勃发,可是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还主动跟蒋泽打了个招呼:“是你啊,又见面了。” 蒋庆诚一脸的诧异:“怎么,你们俩见过?” “他搭公交车没有零钱,我借给他两块。” 蒋泽一唱一和,笑得格外灿烂似的:“是啊,周小姐真是个好人,还说不用还给她钱了。” “咝,你什么时候搭过公交车?” “坐公交车这么有情趣的事情,像你是不会懂的啦!”蒋泽说:“周小姐不也坐公交车?这才是懂得生活情趣的人。” 蒋庆诚显然非常宠这个堂弟,被他顶撞也不以为忤,反倒笑咪咪的:“你们年轻人的情趣,我们当然不懂。” 这时候 酒店的老板恰好进包厢来跟两位大哥打招呼,于是话就岔开去了。今晚蒋庆诚带了老婆和最小的一个女儿来,小女孩特别喜欢周小萌,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一点也不怕生,一直缠着周小萌说话,问东问西,周小萌将她敷衍的极好,只是跟蒋庆诚的老婆没什么话说,因为他老婆是客家人,周小萌不懂客家话,蒋太太又不会说普通话,两个人自然无从聊起,不过看周小萌这么耐心的哄小女孩儿,蒋太太就对蒋庆诚说了几句话,蒋庆诚哈哈大笑,对周衍照说:“我太太夸你妹妹呢,说这年头对小孩子这么耐心的年轻女人可不多。还说你妹妹这么贤惠,不知将来是谁有福气娶了她。” 话说的这么直白了,周小萌就羞红满面的低下头去,装成一只鹌鹑的模样,而蒋泽笑咪咪的看着她,好像什么都没听懂似的。开始上菜之后,蒋家小妹就一直吵吵要挨着大姐姐坐,蒋庆诚就纠正说:“不是大姐姐,是阿姨。” “不是阿姨,是大姐姐!”蒋家小妹涨红着脸:“阿姨不好,我只要大姐姐!” 蒋太太呵斥了两句,小女孩儿突然“哇”一声哭起来,说:“阿姨都是坏人,我不要阿姨!阿姨生了小弟弟,会把爸爸抢走的!” “没规矩!”蒋庆诚突然变了脸色,骂了一句之后就是一通客家话,说得极快,周小萌压根听不懂,就看见蒋太太涨红着脸伸手打了小女孩两下,小女孩越发嚎啕大哭,纵然周小萌连声劝解,也越哭越厉害。蒋太太没办法,抱起孩子去洗手间,一路嘴里还在不停嘀咕,也不知道是说什么。蒋庆诚皱着眉对周衍照说:“见笑了,老婆孩子都不懂事,真是没办法。” 周衍照一手搁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搁在桌上,玩弄着一个筷架,闲闲的说:“蒋哥,不是我说你,男人三妻四妾,总不是什么好事。家务先乱起来,怎么在外头做事。” 蒋庆诚只是哈哈一笑,然后亲自替周衍照斟了一杯酒,说:“你哪里晓得我的苦处,我这老婆是在乡下的时候娶的,老话说,糟糠之妻,我也不想对不起她,可是你也看到了,这样子的太太,怎么带出来应酬生意,若她有周小姐的一半漂亮能干,我早就乖乖在家里做老婆奴了。” “我妹妹被我宠坏了,”周衍照微笑:“别看她在外人面前一幅文静小姐的模样,其实脾气可大了,连我的话都不听,我只怕她嫁不出去。哪怕嫁出去了,她那脾气,也够人受的。” “怎么会呢?” 两个人说来说去都是些虚应故事的话,蒋 太太带着孩子回来了,他们两个人还没有说完。周小萌拿着只小汤勺,慢慢舀着那汤喝,正在心里冷笑的时候,突然听到蒋泽问:“你的电话没事吧?我真怕我把你的耳机线扯断了。” 周小萌心中着恼,却含羞带怯的说:“没事。” 周衍照终于看了她一眼,她却索性放下汤勺,问蒋泽:“刚刚听见蒋大哥说,你新订了一部跑车,是银蓝色的,国内都没有这一款……” “是啊,才从香港运过来,要不请周小姐替我试试车。” “好啊,我还没有开过跑车。” 他们两个人一搭上话,蒋庆诚就格外高兴,拉着周衍照说话。这一晚上是蒋家请客,热热闹闹宾主尽欢,最后蒋家人在酒店门口送周衍照和周小萌上车,蒋泽还抢上一步,亲自替周小萌拉开车门,说:“还不知道周小姐的电话是多少,回头我要请周小姐替我试车的呀。” 周小萌就把电话告诉了他,然后又道谢。周衍照上车之后,车子缓缓启动,周小萌从后视镜里看见蒋家人还站在那里目送,唇边不禁浮起一缕笑意。周衍照见她笑得甚是欢畅,于是冷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把萧老师忘了?” “哥哥带我来应酬蒋家的人,我怎么敢不替哥哥办好差事。”周小萌淡淡地笑着:“反正我喜欢谁,忘了谁,哥哥也不会放在心上。” 周衍照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回到家里孙凌希已经睡了,他回房间抽了几支烟,洗完澡出来,突然听见隔壁周小萌的房间里,发出阵阵奇怪的嗡鸣声,他微一凝神,听出来这似乎是电钻的声音,他于是推开门走到走廊里,越发听得清楚了,正是电钻的声音。周小萌的房门没锁,他一扭就打开了,她正坐在床上拿一支小电钻钻什么东西,听见他进来,连头也没抬。 周衍照认出她手里的东西,正是一双木鞋,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东西竟然会在她手里,下意识几步走过去,劈手夺下一看,木鞋早就被电钻钻得千疮百孔,横一道竖一道,已经不大能看出鞋子的模样了,至于鞋底的字,早就被钻磨得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床上散落一床的木屑,还有几点木屑溅在她的头发上,好似春天绒绒的轻絮一般,周小萌一脸坦然的看着他,仿佛就等着他发脾气。 周衍照却最后什么也没说,就把那双鞋从窗子里扔出去了,砸在树枝上“啪”得一响,然后又是沉闷的一声,是落在了地上。 他转身回主卧睡觉去了,周小萌还拿着电钻坐在床上,仿佛出神的 样子,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他睡得警醒,半夜突然醒来,推开窗子一看,底下院子里有细微的光柱,渐渐移过来,于是纤细的人影被庭院灯照亮,果然是周小萌拿着手电筒,在院子里找那双木鞋。她穿着睡衣睡裤,素色底子上是一团团的花,在路灯绒绒的光线里,她整个人都像是一朵蒲公英,仿佛只要夜风稍大,就会将她吹散似的。 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但她弓着身子,执意的拿手电一点点扫过花丛,大约是实在找不到了,最后她蹲下去,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很久很久也不起身,周衍照几乎觉得她是不是睡着了,就像一只小鸭子蹲在那里,把头藏在翅膀底下。过了好久,她才挪了一下,他探出身去轻轻拔开树枝往下看,才发现原来她在打电话。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声音并不大,可是断断续续都能听见,她大约是打给萧思致,带着一缕哭音似的,就像是哀求:“你带我走吧……我真的不想在这里了……我实在太难受了……” 前半句话她其实也对他说过,“你带我走吧。”多么动听的五个字,包含着全心全意的信任和爱慕,愿意和他远走天涯。从此一生一世,朝夕相伴。 他慢慢的将窗子一寸一寸的拉回来,关上,将所有的温软夜风和她细碎的声音都重新隔绝。当年她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真的抛下一切带她走了,可是他们到底没有走掉。 那时候真是天真啊,以为只要横下心来,就能去往新的世界,拥有自己想拥有的一切。 他躺在床上,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她的声音,轻轻的一遍遍的说:“哥哥,你带我走吧。” 那时候为了她这一句话,他就离开了家,走后不到24小时,周彬礼就受到重创,他赶回来的时候,周彬礼已经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他想起叶思容,那个女人的声音有种奇特的透彻,她的目光也是,她说:“小萌是永远不会原谅你的,如果让她在你和我之间选择一个,她一定会选我,因为我是她母亲。” 当时他是怎么答的呢?他记得自己曾经冷笑:“是么?要是让我在我爸和她中间选一个,我也会选我爸的。” 叶思容镇定的就像面对的并不是黑洞洞的枪口,而是一朵鲜花一样,她最后只说了四个字:“你会后悔。”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奇特的东西,过了很久之后,周衍照才明白那种奇特的东西原来是怜悯,这个女人养育他多年,他不得不承认,其实叶思容比周彬礼更了 解他。 其实他并没有后悔,只是每时每刻,都会觉得痛苦,就像是蚀骨的毒,每一秒钟,都让人痛。 作者有话说:在外写文特别的不方便,因为每天的行程都很满,每天都在暴走,每天都在换地方,有时候回到酒店就只想睡觉了,今天这章就一边写一边打瞌睡……但愿错别字少点…… 第三十四章 [更新时间]2012-03-2802:19:30[字数]3432 孙凌希出事的时候,周小萌正和萧思致在一起。萧思致刚刚从缅甸回来,周衍照交待他的事,他办得很顺当,因为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只是交割的时候,对方对突然换了个新人来很谨慎,核对身份时多耽搁了一些时间。然后萧思致又不能搭飞机,从云南边境一路坐长途大巴回来,风尘扑扑。周衍照对他倒是很客气,在公司办公室里见他,道了辛苦,亲自抽了份子钱给他,说:“小萌有话跟你说,你中午跟她吃饭吧。” 萧思致觉得有些意外,不明白为什么周衍照这么说,等见了周小萌才知道,周小萌说:“哥哥带我去相亲,对方是蒋庆诚的堂弟。” 萧思致略略一惊,问:“他打算跟蒋庆诚联手?” “不知道。”周小萌说:“也许他只是觉得,我还有点用处,不如拿来当枚棋子。” 萧思致觉得一别几日,她格外憔悴似的,还以为是相亲给她的压力,于是安慰她:“没有关系,你大学都还没有毕业,你哥哥再急,也总不能在这时候把你嫁出去。” 周小萌却是笑容浅浅,神情有一丝恍惚似的,过了片刻才说:“他这个人,还真说不定。”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你哥哥的意思是让我跟你分手吗?”萧思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他是不是看出什么破绽?” “应该没有。”周小萌简短的说:“他只是觉得没必要瞒着你,我们两个人,对他来说,都是无足轻重。他可能希望你别捣乱。” 就在这时候,萧思致突然接到小光的电话,劈面就问:“在哪?” “在吃饭。”萧思致觉得小光的语气大不同往常,于是立刻问:“光哥,出什么事了?” “二小姐跟你在一起?” “是的,她在这里。” “马上带她回家。” 萧思致很机敏,立刻就知道是真的出事了,马上对周小萌说:“走吧,我们先回家。” 司机原本在楼下等,他们上车就走,回家周家之后才知道,原来今天孙凌希去医院做第一次产检,周衍照本来陪着她,但临时接了个电话去处理一件要紧事,于是就先走了,留下司机和保镖陪着孙凌希。到公司之后周衍照接到孙凌希的一个电话,但没说话就挂断了,周衍照立刻打给司机,司机的手机已经关机。一个小时后头破血流的保镖被 人发现倒在出城的高速公路收费站之外,不醒人事。而司机连车带人,包括车上的孙凌希,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阅是千万人口的城市,在偌大的城中藏起一辆车或者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只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周衍照并没有回周家,他留在公司办公室里,家里的气氛无端端也显得紧张起来,周小萌听说孙凌希失踪,只是怔了一怔,萧思致却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连三天,整个南阅市表面上却是出奇的平静,连公交车上的小偷小摸都少了许多。周衍照的人几乎没将整个南阅市给翻过来,一声不吭将半座城都搜了个遍,连一些特殊的关系都动用了,查看医院之外的交通监控纪录。道上的人都知道要出大事了,就像是预知未来的暴风骤雨,小鱼小虾们都潜入自己的洞穴,不再出来惹事生非。 第四天的时候孙凌希的尸体在郊区一个水渠里浮起,刑警大队的队长亲自出的现场,去刑警大队的停尸房认人的时候,周衍照冷静的几乎像是去赴一场饭局,他看了一眼就说:“是她。”孙家父母早就已经哭脱了力,被亲友们叫了急救车送进医院,刑警大队的队长送周衍照出来,他是知道周衍照的脾气,于是皱着眉头对他说:“老十,你可别乱来。” 周衍照冷笑:“一尸两命,你还劝我不要乱来?方队长,要是你女朋友出了这档子事,你会不会乱来?” 孙凌希到底是被谁害了,一时间满城风雨,各种传闻都有,周小萌因为家里出了这种事,也请了好几天的事假没去学校,萧思致受了派遣,负责处理孙凌希的后事,从周家到医院两头跑。只是周衍照大约是伤心的狠了,竟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回家就倒头睡觉,白天在办公室里就跟小光一起关着门说事,小光则进进出出忙得很,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第五天的晚上周小萌才见着周衍照,他半夜大约是饿了,下楼去地下室拿酒,却没想到周小萌坐在地下室的桌子旁,倒是醒了一瓶好年份的红酒搁在那里。 周衍照这几天瘦得人都走了形,睡衣穿在他身上,都宽大了几分似的,他并没有瞥周小萌一眼,径直拿起桌上的醒酒器,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脖子,像喝水似的就喝完了。再倒第二杯的时候,周小萌冷冷的问:“哥哥做了什么亏心事,也怕半夜睡不着么?” 周衍照二话没说,*桌子上的醒酒器就朝周小萌砸去,周小萌早就知道他会发作,身子一闪就避过去了,玻璃的醒酒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红酒四溅泼洒 在米白色的地砖上,倒像是血迹般触目惊心。周衍照已经扑过去,拧住她的胳膊,将她狠狠按倒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说:“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你怎么不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周小萌虽然背部被撞得巨痛,却是笑靥如花,她呼吸间仿佛有红酒的醇*气,她仰起脸来,就在周衍照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又香又软,她的声音亦是:“哥哥都已经布置好了,我怎么能不推哥哥一把呢?” 周衍照冷笑:“我布置好什么?” “孙凌希这么香的饵,不是哥哥用来钓鱼的么?这么好的借口,要灭了蒋家,正是时候。”周小萌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愉悦,趁着周衍照手劲稍松,她将自己的双手抽出来,然后伸手搂住周衍照的脖子,仿佛娇嗔:“我就知道哥哥讨厌姓蒋的,我也讨厌,现在我终于不用嫁给姓蒋的啦!” 周衍照“哼”了一声,将她推开,自己走到红酒架子前去,重新选了一瓶酒,然后抽出来用开瓶器打开。周小萌瞥了他一眼,说:“连醒酒器都摔了,还喝什么酒?” 周衍照没有理她,自顾自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周小萌却好像菟丝花似的缠上来,软语娇声的问:“你到底会不会把我嫁给别人?” “你不是要嫁给萧思致吗?”周衍照仍旧没什么表情,“女孩子老不嫁人,总不像话。” 周小萌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轻声的说:“我谁也不嫁,你要是让我嫁给别人,我就一刀把你杀了。” 周衍照终于笑了一声:“那你杀杀看。” 周小萌慢慢地放开手,却凄然的笑了笑,侧着脸看着周衍照,说:“欺负我打不赢你么?还是欺负我心里总是喜欢你的?” 周衍照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喝了一杯酒,周小萌问:“你这个人啊,就是这么铁石心肠,孙姐姐那么喜欢你,你也下得去手。我这么喜欢你,你还想着要把我嫁给别人。” 周衍照倒了一杯酒,推给她,说:“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喝了上楼去睡觉!” 周小萌端起那杯酒,只是呷了一口,就皱着眉,仿佛喝药似的喝下去,将杯子放下,长叹了一声:“我是真的做了亏心事睡不着了,哥哥陪我睡吧。” 周衍照未置可否,周小萌已经凑过来吻他,她的吻带着红酒的醇香,非常的动人,周衍照不知不觉就搂住了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正是意乱情迷的时候,突然听见周小萌问:“哥哥,你别再 拿旁的女人来气我,好不好?” 他仿佛被一桶凉水从头浇下,顿时*无全,他推开了周小萌,拿起酒杯,晃着杯中的酒,说:“我没拿孙凌希来气你,你也别想多了。咱们俩的事,早就过去了。你还是正经找个喜欢的人嫁了,你嫁的人,将来也可以当我的帮手,公司的事多,多一个自己人,总是好的。” 周小萌仍旧笑着,只是眼中的落寞却是再也掩不住:“你都把我害成这样了,你以为我还能喜欢别人么?” “萧老师不是挺好的吗?你不也挺喜欢他的。” 周小萌咬住嘴唇,过了几秒才放开,牙齿早就咬出一个浅浅的白印,她说:“是啊,我挺喜欢萧老师的,因为他转身的时候,最像你。” 周衍照丝毫没有为之所动,他说:“萧思致悟性是差了点,好在也不是呆子,我带他一阵子,想必他也能学会做生意。到时候你们自立门户,过日子总不成问题。” “哥哥就这么想把我扫地出门吗?”周小萌的语气不由变得尖利:“好啊,我一毕业就嫁给萧思致,保证不再在家里碍哥哥的眼!” 周衍照却像是早就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不论她如何冷嘲热讽,并不为之所动,反倒拿了那半瓶酒和一只杯子,说:“我上去睡了,你也少喝点。” 周小萌气得抄起一只杯子就朝他扔过去,他身手好,自然是砸不到的,但杯子落地的声音还是令她觉得心如刀绞,她赌气似的也拿了一瓶酒上楼去,进了房间之后却没有开酒,反倒从窗子里爬出去,一直顺着树干走到主卧的那边,敲着窗户玻璃。 周衍照拉起窗帘一角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开窗,周小萌恨得拿酒瓶砸在窗户上,“哗啦”一声玻璃碎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动静大,后花园里养的狗吠起来,还有保安室里出来了人,朝这边走过来。 周衍照没有办法,只好打开窗子,将她拖进来。这时候值班的保安已经走到了树底下,仰头只看见周衍照站在窗口,树下闪闪烁烁,有什么东西映着庭院灯的光,仿佛是碎玻璃,于是问:“十哥,怎么了?” “玻璃打碎了。”周衍照说:“没事,我一时失手,你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最近卡文卡得厉害,其实后面的情节都早想好了,只是觉得没有适当的手法一气呵成,容我慢慢折腾吧,但愿可以慢慢理顺。 第三十五章 [更新时间]2012-03-2921:21:14[字数]3255 等人走了之后,周衍照才回过头来看周小萌,她被他扯进窗子的时候太狼狈,膝盖上被碎玻璃划了一道,渗出血来,她随手扯了床单一角按着,可是血流如注,看着很可怕似的。周衍照皱了皱眉头,去浴室拿了条毛巾扔给她,自己转身出门去,过了会儿重新回来,手里拿的正是止血药和纱布。 他处理伤口十分熟练,周小萌看他蹲在那里替自己包扎伤口,于是轻声问:“哥哥,你后悔吗?” “有什么可后悔的?”周衍照一会儿功夫就把伤口包扎好了,扔下周小萌,走到窗户边去,把几片明晃晃的玻璃碎片拔下来,那些玻璃反射着日光灯,映在他脸上一闪,仿佛利刃的寒光。 “有时候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孙凌希想干什么,你大约早就心里有数,所以才会将计就计。不过这个时候动手,哥哥就不怕蒋家反咬一口么?” 周衍照把碎玻璃片扔进洗手间里,走出来之后才冷冷的反问:“我在外头的事,几时轮到你来过问。” 周小萌叹了声气,说:“你不让我问,到底是害我呢,还是为了我好。” 周衍照不作声,将一样东西扔在床上,冷笑问:“这是你装在孙凌希房里的?” 周小萌拿起来一看,果然是那个窃听器,不由“噗”得一笑,说:“哥哥果然早就知道了,可惜了了,我也没听到什么。” “以后别再干这种事了。”周衍照语气仍旧冷淡:“孙凌希很精明,如果当时被她发现了,你打算怎么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当然是哥哥替我背黑祸了。万一被她发现,自然就是你放的窃听器。”周小萌心情渐好似的,缩在床角像猫儿一样伸了个懒腰,端详了一下自己包着纱布的膝盖,说:“哥哥你都没替我打个蝴蝶结!” 周小萌第一次帮周衍照包扎伤口,还是在饼市街的时候,那时候他胳膊上不知道被周彬礼拿什么抽破了皮,周衍照打架如同家常便饭,压根没把那点小伤当回事,天气又热,几天下来伤口就红肿化脓了,周小萌看见只觉得触目惊心,于是一定要小光找了纱布和消炎药,替周衍照包扎起来,她那时候哪懂得什么包扎,就是先按上消炎药粉,然后拿纱布胡乱缠几圈,最后还系了个蝴蝶结。周衍照没说什么,她自己倒觉得老大不好意思,讪讪地说:“蝴蝶结好看……”难得那时候周衍照一心哄着 她高兴,竟然附和:“蝴蝶结是挺好看的!以后我就系蝴蝶结。” 当时只引得她大发娇嗔:“哥哥你还想打架?!” 那时候他怎么哄自己的呢,她都已经忘了,不过是几年前的事,却遥远的一如前世了。她一想起来,就觉得有几分恍惚似的,所以脸上露出一种怅然若失的表情。 周衍照却没搭她的话岔,只是问她:“你怎么知道孙凌希有问题?” 周小萌偏偏淘气:“不告诉你!” 周衍照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终于说:“下个星期你跟萧思致去泰国,去向四面佛还愿。他走了一趟缅甸,还挺可靠的,人也还机灵。” 周小萌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淡了,最后才说:“四面佛那么灵,还愿一定要自己去。哥哥许的愿,哥哥自己去还。” 周衍照难得语气温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听话!” 周小萌一偏头就让过去了,没有让他温热的掌心触到自己的发顶,她语气尖刻:“要还愿你自己去,我哪里也不去!” 周衍照慢条斯理点了一支烟,说:“孙凌希这枚棋子埋得这么深,姓蒋的一定是处心积虑已久,可惜他算来算去,没算到专案组这时候还没走,他不敢轻举妄动,你放心,他不会拿我怎么样。” “那我为什么要去泰国!”周小萌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呆在南阅。” 周衍照终于抬头瞧了她一眼,说:“那好吧。” 周小萌知道最近不比寻常,但也没有想到事情急转直下,第二天萧思致到周家来,给她带来一个重磅消息:蒋庆诚的二奶连同孩子一起,被连车带人沉在南阅江里。捞起来的时候自然是不行了,现场的情形人人看了都觉得残忍,才一个多月大的婴儿,是活活被呛死的。一时间蒋庆诚跟疯了一样,立刻扬言要跟周衍照拼命。现在外面的情形一触即发,就像是导火索已经快要烧到了火药库,人人自危。 周小萌脸色刹那间就变了,说:“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 萧思致短暂的沉默了一下,说:“这种时候,不是他做的,所有人也会认为是他做的。” 在家里说话不便,周小萌也没有询问更多。等萧思致一走,她就打电话给小光:“哥哥呢?” 小光永远是那种不冷不热的腔调:“十哥在忙。” “那他今天晚上回家吗?” “十哥没有说。” 周小萌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可是每一句话到了嘴边也只是咽下。她在电话那端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小光懂得她的心思,说:“你放心。” 只是三个字,周小萌却懂得他承诺的分量,她说:“你自己也要小心。” “我明白。”小光很快的挂断了电话,周小萌抬眼看向窗外,最近两天周家加强了保安,连唯一的监控器死角,也新添了一架监探探头,正对着她的窗子。现在谁也不能爬树了,只怕有只苍蝇飞过,都会被拍下来。 周小萌却没想到这时候蒋泽会打电话给她,语气还挺轻松似的:“小萌,是我,蒋泽。” 周小萌十分谨慎,问:“蒋二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看看你还好不好。” “我挺好的,谢谢蒋二哥。” “能不能不这么虚伪啊!一口一个二哥的,你哥都快跟我哥你死我活了,怎么样,你想不想把这事给抹过去?” “人命关天,不是随随便便一句抹过去,就抹得过去的吧?而且我哥哥的事,我从来不管,蒋二哥,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我还有论文没写……” “别装了,周小萌,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哥哥那个人太多疑了,我的电话他现在都不接了,你跟他说,十五的债了了,可是初一还欠着呢,叫他别忘记了!” 周小萌怔了一下,蒋泽已经把电话挂了。她心中疑惑,只好又打给小光,将蒋泽打电话给她的事源源本本讲了一遍,没想到小光大为紧张,立刻说:“你呆在家里哪也不要去,我马上回来。” 小光赶回来之后也没对周小萌说什么,只是交给她一只黑色的袋子,说:“二小姐拿着防身吧。” 周小萌全身发冷,她并没有打开袋子,而是追问:“哥哥怎么样?” “十哥现在挺安全。”小光顿了一下,说:“二小姐别再接蒋泽的电话了。” “蒋泽怎么了?” 小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了:“原本十哥跟蒋泽说好了,等孙凌希出门的时候,就给个机会让孙凌希去见蒋庆诚,顺便引蛇出洞,看看他们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可是没想到孙凌希死了。十哥原先以为是蒋庆诚发现什么破绽才杀孙凌希灭口,今天才知道是蒋泽干的。这个人,心狠手辣,连二嫂跟侄子都能活活淹死,蒋庆诚现在估计自身难保了,蒋家迟早要落在蒋泽手上,以后的事就更难说了。” 周小萌便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一个接一个似的,就响在自己头顶上,她追问:“蒋泽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初一,什么十五?” “原先十哥答应过他,如果把蒋庆诚给拉下马,就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从此绝不踩过界到城西,还介绍缅甸的老板给他认识,将手头的货源都转给他。没想到蒋泽志向大得很,压根想的就不是把蒋庆诚从坐馆的位置上推下来,而是斩草除根,自己话事。十哥当初答应他的事,其实都办到了,就只有一样,没答应他。可没想到蒋泽追着不肯放。” 周小萌问:“什么?” 小光又犹豫了一下,才说:“蒋泽说,十哥的话他是肯信的,但他出的力多,十哥总得表示点诚意,要十哥把你嫁给他。十哥没答应,说他们蒋家是亲兄弟还翻脸呢,做了姻亲也是靠不住的,况且这个妹妹也不是周家亲生的,没意思。当时蒋泽就只笑了笑,没想到今天又提起这话头来。我觉得,他并不是真要提亲……” 还有半句话就不必说了,周小萌低着头,抓着那个黑色袋子,小光说:“十哥懊悔的不得了,说孙凌希肯定不是蒋庆诚的人,八成是蒋泽的人,不该带她回家里来,一定是她看出什么来,最后还告诉了蒋泽。蒋泽杀了她,一是为了灭口,二是为了给十哥下战贴……他能杀孙凌希,就能动你……” 周小萌低头想了片刻,却抬起头来,缓缓的笑了笑,说:“你跟哥哥说,放心吧,我又不是孙凌希,蒋泽想把我怎么样,没那么容易。哥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反正我不会在他前头先死。” 小光不动声色,就像没听见她这么古怪的话一般。他只是把袋子拿过去,将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然后一一交待周小萌如何用法,又告诉她,周家什么地方还藏着武器,紧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救急。这些事,周小萌从前是并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倒也觉得没什么意外。周衍照是个谨慎的人,大浪袭来,他一定会事先收了帆,然后驾船朝着浪尖冲去。 她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因为她不会连累他。 第三十六章 [更新时间]2012-04-0322:52:18[字数]3362 周衍照仍旧很晚才回到家中,上了二楼之后走廊里静悄悄的,周小萌的房门已经关上了,他经过的时候也没多看一眼,只以为她睡了。没想到推开主卧的门,却发现床上有人。周小萌合衣睡在他床上,连被子都没有盖,身上的衣服早就睡得皱巴巴。他的床大,她却睡得蜷缩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只占了小小的一点地方。 周衍照本来弯腰想要将她拍醒,但是一俯身看她长长的睫毛安静的覆在眼上,双颊微红,倒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又像是很久很久之前,有一次他回来的晚了,仍旧从树上偷偷爬进窗子,她不知为什么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面前摊开着英语课本,上面划满了红的绿的道道。她就像一只小鸟,就那样将头枕在翅膀上睡着了。他不知道愣在那里多久,最后才轻轻的将笔从她手里抽出来,然后将她抱到床上去,给她搭上被子。 那时候她脸颊就像是苹果一样,带着粉脆粉脆的光泽,仿佛有清香,让人几乎不忍碰触。 他无声的将手指缩回去,转身走到贵妃榻上坐下来,点燃一支烟。 或许是打火机的声音惊动了她,也或许是烟草的气味,没过多久周小萌就醒了,翻了个身,有点发怔的看着他。 没有开灯,黑暗中他也看得清她的样子,像是小孩子睡迷了,又像是刚醒过来有几分恍惚似的。他把烟掐熄了,说:“谁让你进我房里来的?” 周小萌没有说话,她抱膝坐在床角,仍旧歪着头看着他。周衍照随手捻亮了身边的落地灯,声音里还透着几分刻薄:“别装哑巴了,出去!” 周小萌仍旧没有说话,落地灯的光线似水,融融的映在人身上,那光微带黄晕,一圈圈更似泛起涟漪,她像是被灯光刺痛了眼睛似的,慢慢将头转过去,拉起被子,重新缩进去睡了。周衍照不耐烦,几步走过来掀起被子,想把她揪起来,周小萌却很听话,乖乖攀着他的胳膊,只是不撒手。周衍照没办法,跟她拉扯了两下,不耐烦了,只好任由她解着自己的扣子。 她的吻又轻又暖,触在他的唇上就像雪花一般,一触即融,周衍照抱紧了她,就像是想要狠狠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一样,有好几次他都焦虑的想,为什么天还不亮,可是又盼着,天要是永远不亮就好了。 周小萌累了,到了天亮的时候,连翻身都不曾,仍旧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一 动未动。周衍照想去洗手间,可是她像一只考拉紧紧搂着桉树一样,紧紧的搂着他的胳膊,整个脸就埋在他的怀里,他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分开她的手,最后一次大约是使力稍大,她在睡意深沉中反倒挣了一挣,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周衍照偏过头吻了吻她的耳朵,大约是痒,她往里缩了一下,他说:“我去洗手间。” 她含混的拒绝:“不行。” “洗手间。” “不行。”这一次更含糊了,但是抱着他的手却收得更紧了。 周衍照没办法,只好将她抱起来,像是晃着洋娃娃似的晃了一下:“那陪我去洗手间?” 周小萌终于翻了个身,从他胳膊里重新滚落到了床上,将背影留给他,放他去洗手间了。他去完洗手间回来,突然发现床上没人了,心下一惊,转过身来,却看到周小萌已经起床了,穿着他的衬衣站在窗前,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东方的薄薄微曦。 周衍照看她站在阳光里,秋日的朝阳将衬衣照得半透明,她倒像披着一件羽衣一般,衬着那几乎要破窗而入的绿意,仿佛花间的精灵,随时可以振动透明的翅膀,飞上枝头去。 过了两秒钟,他才说:“别站在窗户前头。” 周小萌没有动,说:“附近没有合适的狙击点,爸爸当年选这个地方买房子,是有道理的。” 他拉上窗帘,说:“穿成这样,也不怕被人看到。” 周小萌“咭”的一笑,像一只快活的小鸟,立刻就拍拍翅膀飞起来,扑到他背上去,去势太快,差点冲得他站不稳。她借着这一跃之势搂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喃喃的说:“不要赶我走。” “我跟老大说好了,他会叫老五去机场接你,你住十天半个月,最多一个月,就回来。” “要走我们一起走。” “听话。” “你为什么总想赶我走呢?” “等过阵子你再回来。”他说:“等过阵子就好了。” “你没有信用了。”周小萌的声调还很轻松,可是遮掩不住语气里的苍凉之意:“上次你叫我等,可是你再也没回去。” 周衍照短暂的沉默了片刻,说:“可是后来咱们俩还是在一块儿的。” “后来不算。”周小萌说:“这两年,都不算。”她停了一停,说:“你放心,万一我真落到别人手里,绝不会让你为难 。” 周衍照没有答话,他拿衣服洗澡去了。周小萌回到床上去等他,左等他不回来,右等他不回来,后来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周衍照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她睡到中午才醒,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猛然出了一身冷汗,坐起来才知道原来不是睡在自己床上。周衍照的房间十分安静,静得听得见床头柜上手表走动的声音。 他没戴表就走了,周小萌记得这块手表他每天都要戴的,虽然男人讲究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配什么表,但周衍照不怎么习惯那一套,所以每天手腕上都是这块手表。 周小萌拿起那块手表摇了一摇,听它走得“喳喳”响,于是随手套到自己手腕上,那块手表表带太长,她虽然扣住了,但仍旧很容易从手腕上滑落。回到自己房里梳洗过后,就去储藏室找了工具,重新将皮带打孔,折腾了半天打了好几个孔,最后表带可以重新再绕过一圈,这样子虽然难看一些,但总算长短合适了。 她弄好了手表之后,看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蒋泽。 周小萌没有理睬,但过了片刻,手机嘀的一响,是有短信,仍旧是蒋泽,却只有三个字“接电话”,干脆简单,好似一个现成的阴谋。 旋即电话响起来,一闪一闪的名字,正是蒋泽。周小萌考虑了两秒钟,还是接了。一听电话通了,蒋泽的笑声就传过来:“二小姐,我还以为你跟令兄一样,把我的电话拉入黑名单了。” “蒋先生有话请直说。” “好,我晓得二小姐是个干脆人,我现在在医院里,你要不要过来?” 周小萌明知道答案,却不得不问:“什么医院?” “你说呢?令堂大人的气色不错,哎,周小萌,你哥哥对你妈不错的呀,每个月这么高的医疗费,竟然从来没有拖欠过。” 周小萌冷笑:“跟他有什么关系?那是我自己挣的钱。” “啧啧,周小姐,咱们也别兜圈子了,你哥哥欺人太甚,我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你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周小萌把电话挂断了,她虽然气急,可是头脑还是十分清醒。先是检查武器,然后换了身衣服,特意拿了一个厚实的购物袋,把东西都装进去,然后换鞋出门。刚刚走到院子里,没想到小光就站在院子里,周小萌没提防,被他正看个正着,他问:“二小姐往哪儿去?” “我去看妈妈。” 小光不动声色,说:“这两天风声不好,不要出门,过两天再去吧。” “我不放心。” “那我陪你去。”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小光说:“把你包给我。” 周小萌不动,小光伸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他站的地方已经完全挡住她的去路,她没有办法,只好赌气似的,将包往他手上一扔。 小光没有打开购物袋,只是在手里惦了惦,说:“二小姐还是乖乖呆在家里,别给十哥找麻烦了。” 周小萌语气讥诮:“是啊我不给他找麻烦,我妈妈要是死掉,正好让他顺心如意。” 小光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往后退了一步,说:“二小姐回屋子里去吧。” 周小萌知道动手硬闯是不成的,只好回到屋子里。她上楼关好门,打了一个电话给蒋泽,问:“你想要什么?” 蒋泽轻轻的笑起来,笑声愉悦:“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总是装傻呢?” “说重点。” “我要是让你一枪打死他,你干不干呢?” 周小萌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没等我动手,他就会先一枪打死我了,你想别的办法吧。” “你们兄妹俩,感情挺不错的。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不舍得动他啊?” “蒋先生,你要是说废话,那就不必再谈了。” “周小萌,你去对你哥哥说,你愿意息事宁人,嫁给我。咱们两家的事就算了了,现在闹成这样,谁都收不了场,谁脸上也都不好看。” “我哥哥不会答应的。” “依我看,要是你本人愿意,你哥哥八成也不会拦着你。” “我本人也不愿意。”周小萌冷冷的说:“你连你亲哥哥都往心口捅刀子,嫁你这样的人,比嫁个畜生都不如。” 蒋泽倒是一点也不恼:“小姑娘骂起人来,就不可爱了。” “我不可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你也别惦记我了。” “哎,让我不惦记你,好像有点难度,谁让你那么招人喜欢呢?你说你妈妈这样子,我要是把她的氧气关掉,她是不是马上就断气了?中国的医学是怎么认定临床死亡的?脑死?心脏停跳?” “你到底要什么?” “咱们还是见个面吧。你哥哥那么无趣的人,藏 着你这么有趣的一个妹妹,真是暴殓天物了。” “我出不来。” “我相信你有办法出来,你这么有本事的人,一定能想出办法。”蒋泽又在轻轻的笑:“我给你四个小时,四个小时后,咱们在山顶的凉亭见。” 第三十七章 [更新时间]2012-04-0500:06:58[字数]3548 周小萌挂断电话之后只犹豫了几秒钟,就走到主卧去。周衍照的房间是挺大的套间,里面还有盥洗室。她打开浴柜,一眼就看到里面放着的剃须刀,周衍照从来不用电动剃须刀,所以浴柜里还放着大半包新拆封的刀片。她拿着剃须刀,早晨的时候他大约刚刚用过,冰凉的金属刀架上,仿佛还有属于他的气息,特殊的,亲密的,只属于他的。她没有用新刀片,直接将剃须刀上的那枚刀片取下来。她右手拈着刀片,于是伸出左手,看了看自己手腕,薄薄的皮肤底下浅蓝色的静脉,刀片微凉,十分锋利,切开皮肉的时候几乎没有觉得痛。她将那沾着鲜血的刀片放回剃须刀内,然后放回原来的地方。 她离开主卧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这条走廊她走过无数遍,小时候只要听到妈妈的声音,她会摇摇摆摆从自己的房里溜出来,悄悄的打开主卧的门。那时候周彬礼总是会一把抱起她,叫她“小公主”,那时候妈妈真年轻啊,温柔的注视着自己,仿佛自己是这世上唯一的重要。 她没能顺利走回自己房间,就晕倒在走廊上。 她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久,甚至只觉得有几分钟,等她清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在一种难受的晃动中,她视线模糊,只看到小光的脸,他的脸色是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她在眩晕中被他重新放下来,她才渐渐的明白,刚才他是抱着她在跑,现在她躺在车子的后座。 他将她放好之后正打算松手,突然听她喃喃叫了声:“小光……”他以为她是要说话,于是俯身凑到她的耳边,她的声息似乎更微弱了,又叫了一声:“小光……”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在渐渐失去,他于是凑得更近些,周小萌突然双手一扬,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着极细的一根钢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在小光颈中一绕,钢线深深的嵌入皮肉,瞬间就沁出血珠,小光几乎没有挣扎,他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她说:“对不起!”一脚踹中,小光倒下去,她用尽力气才爬起来,将小光扶到一旁。不远处的保镖已经发现不对,纷纷朝着这个方向奔过来。她启动车子,径直朝门外冲去。 手腕上的血还在滴滴嗒嗒,大约是小光替她粗略的包扎过,纱布缠的很紧,但是血浸透了纱布,沿着手腕往下滴,染得脚下那张车内毯斑斑点点,尽是腥红的血迹。 后头有车子追上来,闯了几个红灯之后,车速越来越快,但还是没 能甩掉后边的人。她尽量集中精神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也许是因为持续失血,她觉得耳畔一直嗡嗡作响,最后才发现不是错觉,是手机一直在震动。 她压根不看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将车开到饼市街前的牌坊底下,将车往那里一扔,紧紧握着手腕上的伤口,冲进了错综复杂的巷子里。 小光在饼市街还藏着一部机车,她从骑楼底下找到那部机车,钥匙就被他放在老阁楼窗台上种着葱的那个破花盆底下,一摸就摸到了。她骑机车还是周衍照偷偷教她的,离合器在哪里,油门在哪里,怎么踩刹车,当年她也只是骑了一小圈,就吓得他不再让她骑了,说太危险。 她顺利的发动了机车,发动机轰鸣起来,邻家楼上有人打开窗子,看到是她就叫嚷起来,可是她已经骑着机车穿过狭窄的小巷走掉了。 她没有戴头盔,风吹得头发一根根竖起来,抽在脸上又痒又痛。正是市区堵车最厉害的时候,她骑着车在车流中穿梭。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山上,远远的看见凉亭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连扶住机车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几乎是翻滚的跌下去,只听见机车轰得一响,倒在一旁。 她没有力气站起来,血把衣襟都打湿了大半,还有一些血点溅在脸上,骑机车的时候速度太快,被风吹得甩到脸上,温热的像一场细雨,她挣扎了一下,终于有人从背后扶了她一把,仿佛是喟叹:“怎么弄成这样子?” 她听出是蒋泽的声音,不过这时候她也没力气杀人了,只能任凭他半拖半抱,将她扶到一边坐下。她想要笑一笑,可是只是嘴角微动,侧脸看着他,问:“我妈呢?” “在医院呢。”蒋泽挺有风度的替她按着手腕上的伤口:“你也去医院吧,看样子割得挺深的,失血过多会死的。” “我口渴,有水吗?” 蒋泽伸手招了招,有人送过来一瓶水,他拧开盖子递给她。她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直呛得咳嗽起来。蒋泽说:“咱们打个赌吧,要是你哥哥一个小时内赶到这儿来,我就娶你。要是他不来,我也娶你。” “他不会来的。”周小萌说:“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会来。我要是乖乖躲在家里,他就会让我太平无事,要是我闯出来,生死就由我自己了。” 蒋泽十分推心置腹的样子:“也不见得,你别太悲观了。依我看,你挺重要的,他说不定马上就来了。” “有件事情我挺好奇的。”周小萌又喝了一口 水,咽下去,像是喝酒一般痛快,她问:“你为什么就确定我会来。” “挺容易想明白的。”蒋泽说:“你看,你妈睡在医院里,你哥每个月付那么高的医药费,就为吊着她的一口气,出了这么大的事,医院里却连一个保镖都不安排。挺反常吧?他其实是在赌,赌你会不会为了你妈,离开他。” 他说的有些绕口,周小萌失血过多,只觉得头晕眼花,抱着那瓶水,不停的喝。蒋泽说:“你来了我就放心了,你看,周衍照输定了。” “他没有输。”周小萌笑了笑,“只要他不来,他就是赢了。” 蒋泽很沉得住气,笑着说:“那咱们就等等看吧。” 太阳终于没入了地平线,天色一分一分的黑下来,山上风大,吹着树木呼啸,好像有谁在哭似的。周小萌恍惚了一会儿了,趴在冰冷的石椅上,血还在不停的流,她也懒得去管了,她像是睡过去一会儿,其实是昏厥过去,最后被蒋泽掐着人中掐醒,他皱着眉头说:“你要死也等到周衍照来了再死。” “他不会来的。”周小萌整个人都在发抖,也许是因为失血多,也许是因为冷,她昏昏沉沉,只想趴在那里睡过去。 山下有雪亮的车灯,沿着蜿蜒的山道上来,蒋泽精神一振,说:“你瞧,这不是来了。”他看了看手表,说:“两个钟头……看来你哥哥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上山来。” 车子果然是周衍照的车,远远就停下,四周的手电筒照的雪亮,车上除了司机,却只有小光。他高举着双手走下车,示意自己并无携带武器。蒋泽隐在暗处,自有人喝问:“周衍照呢?” “十哥让我带句话给二小姐。”小光仍旧是那么镇定,他脖子里缚着白纱布,想必那时候她下手勒得太狠,到底伤到了皮肉。他就站在那车灯的光晕里,说:“太太一个钟头前病情恶化,医生抢救无效,已经宣布临床死亡,二小姐节哀。” 周小萌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身子晃了一晃。蒋泽笑起来:“好!干得好!这一招真是漂亮!釜底抽薪,周衍照要不来这一手,还真不配当我的对手。”他转过脸对周小萌说:“你听见啦?你妈死了。” 周小萌突然就扑上去,她手中的钢丝线还没有绕上蒋泽的脖子,就被他一脚踹开,黑暗里不知道是谁开了枪,“砰”一声响,凉亭里的灯灭掉了。拿着手电的人纷纷惊叫,黑暗中的枪手非常精准,一枪一个,谁拿着手电就击中谁, 一时间有人扔掉手电筒,有人尖叫,有人鲜血满身的倒下,不过区区几秒钟,山顶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蒋泽倒是一直死死扣着周小萌,她手腕上的血慢慢浸透了他的衣襟,周小萌冷笑:“你埋伏了多少人?够不够我哥哥收拾的?” 蒋泽没有说话,枪声始终没有再响起来,有人受伤之后不断的呻吟,他拖着她慢慢向后退,周小萌的手被那条钢丝勒伤了,有好几个手指都不能动,蒋泽用钢丝缠住她的双腕,另一只手就揪着她的头发,一言不发。 周小萌说:“你策划了这么久,不至于就这么点阵仗,就被我哥哥翻盘了吧?” 蒋泽知道她是在不停的告之对方她和他的方位,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他确实埋伏下了不少人,整个山头几乎所有有利的据点都被他们占据,但周衍照竟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他心中焦虑,叶思容一死,周小萌百无顾虑,这个女人是祸根,但现在情况不明,他只能拖着她当挡箭牌。 如果周衍照真的占了上风,开枪之前他总要顾及一下,会不会子弹打在周小萌身上。 他已经拖着周小萌退到了台阶边,周小萌突然尖叫一声,用力一脚踹向他面门。他举手就是一枪,开枪的同时,枪口的火光也暴露了他的位置,枪声几乎同时响起,蒋泽连开了好几枪,周小萌只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胳膊,狠狠将她扯开,她一路翻滚的跌下去,就像滚落的石子一般,一直滚到台阶的拐角处才停下来,她手上全是血,她哆嗦着摸索着搂着自己一路滚下去的那个人的脸,是周衍照,刚刚他拉她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了,他也许是受伤了,气息很急促,她叫了一声“哥哥!”又叫了一声“周衍照!”他都没有应她。 小光从山顶的石崖上一跃而下,将她推开,有子弹刷刷的击在他们身旁的石头上,飞溅起来的石屑砸在她的脸上,非常痛,她也并不觉得。枪声时断时续,远处终于响起警笛声。看得见蓝白相间的警灯,一路呼啸着从山腰驶上来。 “走!”小光的声音清楚而低沉:“带她走!” 有人将她拖起来,她拼死不放手,因为是握着周衍照的手指,可是拉她的那个人力气很大,硬将她手指掰开了。她呜咽的哭起来:“哥哥!” 有人捂住她的嘴,子弹还在黑暗中呼啸着飞来,她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想要挣扎,朝着有周衍照气息的地方,那人捂得很紧,她用尽了全力也挣不开,最后窒息似的昏厥过去。 第三十八章 [更新时间]2012-04-0515:01:30[字数]3201 周小萌醒来的时候,似乎天已经亮了,身边有人走动,她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首先看到的是吊在斜上方微微晃动的血浆袋,然后是天花板上圆圆的吸顶灯,灯亮着,光线柔和,看不出是白天还是晚上。她有些吃力的想要抬起左手,但是被人按住了。 是周衍照,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说:“别动。” 他的手微凉,握着她的指尖,让她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过了好几秒钟,才像小孩子似的“哇”一声哭起来。 周衍照皱着眉:“哭什么?”凑近了看她,仿佛在端详她的眼泪是不是真的。 她抽抽嗒嗒的,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抽泣着说:“他们……掰我的手……” “掰疼了?”周衍照将她的左手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又换了右手,上面还扎着输血的针头,被绑得牢牢的。 “不是。”周小萌的孩子气发作,将自己的手夺回来。周衍照却说:“下次别干这种蠢事了,血流得跟死人一样。” 周小萌没有作声,她有些直愣愣的盯着周衍照,包扎的特别严实,所以他也穿不了衣服,只是披着一件外套,露出肩下一点纱布,她问:“你伤到哪儿了?” “没事,子弹擦破皮。” “我妈妈呢?” 周衍照没回答,周小萌又问了一遍,一直站在远处的小光才走过来,说:“二小姐,太太走了……没什么痛苦,也是好事。” 周小萌怔了几秒钟,仿佛在猜度这个消息的真假,周衍照的唇边慢慢绽起一个冷笑:“是啊,是我让人把*氧气拔掉。” 周小萌开始发抖:“你明明可以……” 小光在旁边解释:“实在是分不开那么多人手,所有人几乎都被安排上山,余下的人去医院,你妈妈不能移动,不能离开监护病房……蒋泽的人就在病房里头,我们要是把人弄出来,动静会太大……” “所以你们就杀了她。”周小萌嘴角有一抹冷凝的微笑:“哥哥,你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吧?明正言顺可以杀掉她?” “是啊,我等这机会很久了。” 周小萌尖叫的扑上去,掐住周衍照的脖子,他却一动也没有动,最后是小光看不过去,将周小萌硬是拖开:“二小姐!二小姐!医生说她永远也不会醒了,十哥也是没办法!”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周小萌的手似乎是痉挛,揪着自己的衣襟,又像是透不过来气,只是爆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小光你出去。”周衍照站得很远,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小光转身走出去了,周衍照说:“周小萌,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妈妈为什么要杀我爸?今天你问,我就告诉你。” “我不想听。” 周衍照将她的脸扳回来,一字一顿的说:“你不想听,还是不敢听?”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衣襟上,她喃喃的叫了声“哥哥”。周衍照的声音很轻,却特别的清楚:“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我不想听……”周小萌声音尖锐,她捂住耳朵:“我不想听!” 周衍照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她狠狠咬在他肩膀上,咬得牙齿穿透皮肉,血腥渗入齿间,仿佛唯有此可以发泄心中的恨意和恐惧。他将她抱得很紧,像安抚婴儿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在她耳边低语:“别怕,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知道了。” “你不能因为这个……杀掉妈妈……” 他亲吻着她的耳廓,说:“不会再有人知道。” 周小萌哭了片刻,最后被他搂在怀里睡着了。 她只睡了短短一小会儿,就马上被惊醒:“哥哥!” 周衍照应承着她,他温暖的掌心摩挲着她的脸,让她渐渐的恢复镇定。她怔怔的看了他片刻,问:“是真的吗?” “dna报告在蒋庆诚手里,所以我要拿回来。蒋泽不知道这件事,我答应蒋庆诚杀掉蒋泽,他答应将报告还给我。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故意放走了蒋泽,他知道了山上的事是蒋庆诚和我联手,自然会回去解决蒋庆诚。” “蒋庆诚不会告诉蒋泽吗?” “蒋泽不会再相信他,他也不会再相信蒋泽。”周衍照说:“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盯着蒋庆诚,哪怕蒋泽杀不了他,杀手也会趁机动手的。” 周小萌搂紧了他的脖子,说:“我们一起走吧,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永远不回来了。” “好,去泰国。”周衍照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已经让人安排船了,等这两天风头过去,我们就走。” 周小萌昏昏沉沉又睡了一会儿。似乎听到是小光进来,对周衍照说:“萧思致回来了,警察这时候把进城出城的路都堵了,搜查的很厉 害。” 周衍照神色很放松,说:“那让他进来,看看小萌。” 萧思致的神情却有几分紧张,一进来就跟周衍照打招呼:“十哥!新闻都开始播了,说山顶发生枪战,警察开始大面积搜山了。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不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周衍照说:“你别害怕,警察上山也查不到什么,满地弹壳,全是从东南亚走私进来的军火,他们找不到什么线索。”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周小萌不想和萧思致说话,所以一直闭着眼睛一动未动。等萧思致走后,她才翻了个身。 周衍照坐在离病床不远的沙发里抽烟,屋里窗帘拉得严实,他一个人坐着的时候,总显得十分孤寂,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她鼻尖发酸,又叫了声“哥哥。” 这次周衍照没有应她,他大约是想到什么,正在兀自出神。过了片刻才抬头,慢慢看了她一眼。周小萌说:“我们现在就走吧。” “别傻了,现在满城都是警察。”周衍照安慰她:“等两天也是一样的。”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别担心萧思致,到时候我把他支开就行了。” 周小萌愣了一下,她问:“那爸爸呢?” “小光会照顾他。”周衍照的神色阴郁,他说:“要是过几年外头环境好,把他接走也行。” “其实我想不明白。”周小萌低着头,声音又渐渐变得迷茫:“爸爸为什么要那样对妈妈……为什么他要杀掉我爸爸……” “也没什么想不明白的。”周衍照又点燃一支烟:“他那么喜欢你妈,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能忍三年,真是奇迹。换作是我,没准婚礼前就动手了。萧思致运气好,前阵子要是他再过份一点点,没准我也让人捅他十几刀,或者把他装麻袋里,系上块预制板扔进南阅江。” 周小萌沉默了良久,才说:“讨厌!” 周衍照戳了一记她的脸:“以后我让你讨厌的日子还多着呢!” 周小萌笑了笑,她笑的时候十分恍惚,周衍照也看出来了。可是他能做的,只是用力抱紧她,将她抱得更紧些,说:“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我想去看妈妈……” “现在还不行,等警察走了,我陪你去。” “她没过过什么顺心日子,一直在受苦……小时候我不明白,等长大了,我也没办法照顾她……” “每个人都是自己选的,当初她如果选了别的路,也许就不会这样。” “如果她选了别的路,也许这世上就不会有我了。” “所以,”周衍照的吻轻轻的落在她的发梢:“这辈子遇上最重要。其它的人和事,都下地狱去好了。” “妈妈为什么会嫁给爸爸。” “那得问她自己才知道。”周衍照知道她情绪不稳定,所以轻言细语:“我们不说她了,你想吃什么吗?我让人去买。” “我想吃面条。”周小萌喃喃的说:“哥哥你煮面条。” “好,我去煮面条。” 他们是在一家私人诊所里,开诊所的医生是老熟人,十来年的交情,把诊所后头自己的一幢小楼让给他们住。一楼就有厨房,周衍照打开冰箱看看,没有面条,倒是橱柜里放着几包方便面。周衍照打开煤气灶,找了个锅坐上,开始烧水,这时候小光进来了,给他帮忙。 “外头情形怎么样?” “满城的条子,据说专案组又抽调了人手来,部督大案,限时侦破。” “影响太恶劣了。” “是啊。”小光没什么表情:“市区枪战,好在不是在闹市区,但是也够他们忙一阵子的了。” “姓蒋的怎么样?”周衍照接过小光拆开的方便面,将面饼扔进水里,调料什么的却没用,随手洗了一把葱,搁在砧板上切得七零八落的,长长短短。 “没动静。蒋庆诚是惊弓之鸟,现在连别墅都不住了,住在市中心的老房子里。” “粥铺上的那一家?” “对。” “挺念旧的。” “十哥你也挺念旧的。” 周衍照扔掉烟头,终于看了小光一眼,说:“有话就直说。” “你就不能利索一点告诉她,其实咱们到医院的时候一片混乱,不知道是谁拔掉氧气管。” 周衍照笑起来,他笑得挺开心似的,露出最里面尖尖的虎牙,说:“不懂了吧,她要是听见这么含混的说法,心里不知道又要拐多少念头多少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不杀谁,谁因我而死?反正是我的债,我认了得了。” “你就不怕她真恨你?” “她都恨我这两年了,还能怎么样?”周衍照重新点上一支烟:“再说了,当年是我给妈一枪,无论如何,这账我赖不过去。 ” 第三十九章 [更新时间]2012-04-0701:44:24[字数]3132 面条煮好了,周衍照端上去的时候,周小萌却睡着了。她失血过多,更兼这天担惊受怕,所以总是容易昏睡。周衍照将面碗放在一旁,自己在沙发里坐下来,本来想抽一支烟,可是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看着周小萌。已经输了两袋血,她的脸仍旧没有多少血色,透着蜡黄。 周小萌只睡了短短片刻就惊醒了,醒的时候还在哭,周衍照将她搂进怀里,哄了一会儿了,她渐渐的镇定下来,抓着他的衣襟,仍旧觉得心酸。 周衍照知道她是做了噩梦,因为听到她在梦里哭喊,声音很小,挣扎的却很用力。也许是梦到可怕的事情,他却不忍心问。 周小萌的睫毛还是湿的,因为哭过。她的脸几乎又小了一圈,下巴搁在他胸口,几乎都觉得硌人了。她小声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还有三五天。”周衍照说:“得等这阵子风声过去,现在警察盯得太牢了。没办法出城。” “以后永远也不回来了。” “好。” 周小萌听到他的承诺,大约是放心了,好一阵子都没有说话。周衍照低头看的时候,她已经又睡着了。她睡着之后还皱着眉,眉尖颦起,细嫩的肌肤就像绸缎被揉过,有了褶皱。她的呼吸很轻,有他熟悉的香味,像是米花糖,微带甜润的气息。 周衍照抱着她不敢移动,怕她又醒过来。时间仿佛停滞,又仿佛过得飞快,到最后他也睡着了。 早晨是小光进来叫醒他的,窄窄的病床上,合衣睡了一夜,他连胳膊都是酸的,好在臂弯里的周小萌仍旧沉沉睡着,半夜输完血浆,又睡了一晚,她的脸色好了许多。 他活动发麻的手臂,悄悄的走到屋子外面,随手带上门。 小光说:“萧思致来了,在楼下。” “走吧。” 萧思致打包了不少早餐来,有河粉有粥还有虾饺,几个人沉默的吃着。周衍照没多少胃口,吃了几勺粥就放下了。萧思致问:“小萌还好么?” “还没醒。”周衍照说:“要不你上去看看。” “好。”萧思致说:“给她买了肠粉,她最喜欢吃这个。” 那一份肠粉是单独打包的,萧思致拎上去了。周衍照点燃一支烟,小光看了他一眼,问:“真不动他?” “都要 走了,还动他干什么?” 萧思致上楼之后,才发现周小萌已经醒了。她没有穿鞋,赤脚坐在窗台上,身上的衣服还有斑斑的血迹,手腕虽然缝合过了,便被纱布缠了很多圈,更显得触目惊心。萧思致昨天见到她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他只仓促的看了几眼,今天见到她坐在晨曦里,沐浴着秋日的朝阳,更显得憔悴。 听到脚步声,她一动也没有动,将头靠在玻璃上,仿佛在出神。 “饿了没?”萧思致打开餐盒:“肠粉。” 周小萌仍旧没有动弹,对他说:“外边有一只麻雀。” 萧思致走到窗边,正看到那只灰蒙蒙的小鸟拍拍翅膀飞走。他低声说:“老板问,你需要什么吗?” 周小萌终于转过脸来,目光落在他脸上,笑容浅浅:“不需要。” “以后别再做这样冒险的事了。”萧思致看着她手腕上的纱布:“有事可以找我,多一个人出主意总是好的。” 周小萌散漫的应了一声,从窗台上跳下来,扶起筷子吃肠粉,吃了两口就说:“你下去吧,不然我哥哥该生疑了。” 萧思致笑着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这个男朋友多呆一会儿,他才不会生疑吧?” 周小萌于是没有再说话,只是也没什么食欲似的,拿那筷子戳着肠粉。屋子里静得很,萧思致看她眼圈发青,显然是没有睡好,而且形容憔悴。怎么也想不到昨天她有那样绝决的勇气和狠劲。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时候小光却上来了,问:“二小姐还要不要吃点别的?” “我嗓子发干,有粥么?” “有的,我拿上来。” “不用了,我下去吃。” 一连三四天,几个人都足不出户。周衍照虽然蛰伏,却对外界的动静一清二楚,只是他从来不当着周小萌的面说什么,周小萌也什么都不问。 这几天来,她总觉得时光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有时候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云彩慢慢的飘过去,仿佛就可以永远坐在那里,一直到地老天荒。有时候又觉得只是一瞬间,刚刚吃过早饭不久,就又要吃晚饭了,一天就那样过去了。 她只是养伤,所以没什么事情做,这样过了两天,突然起兴要下厨。说:“你们还没吃过我煮的菜吧,今天午饭我来试试。” 周衍照倒罢了,小光跟几个保镖都面面相觑。末了还是顺着二小姐的心意,买了一些 菜回来,洗的洗摘的摘,鱼肉之类都是菜市里打理好的,周小萌独自在厨房里鼓捣了一中午。小光一直担心她会不会失手把厨房烧掉,谁知最后竟然也做出来五六道菜,还有一道汤。 味道自然是差强人意,不过所有人都给面子吃完了,只有周衍照尝了两口就搁了筷子,皱着眉头说:“这也太难吃了。” 周小萌难得没有回嘴,反倒笑咪咪的看着他。 等周小萌收拾碗筷去厨房,小光进去给她帮忙,说:“其实也不错,就是有两个菜酱油搁多了一点。” “我妈妈说,女孩子不会煮饭,多少有点遗憾,因为为了喜欢的人洗手做羹汤,是容易却也是最难获得的幸福。”周小萌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真可惜,她会烧一手好菜,我却一点儿也没学会。” 小光低头刷着碗,却说:“其实太太的事,真不能怪十哥。要怪,就怪周先生当年,是做得过份了一点……” “他是我爸爸。”周小萌的声音里透着凉意:“一个人总没有办法,选择父母。” “可是一个人总可以选自己的路怎么样走。”小光抬起眼睛来看她:“这么多年,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周小萌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低下头:“我会怕……你总觉得我对哥哥不好,你总怕我欺负他,你为什么不觉得我会怕。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他。他对我好,我也只有他,他对我不好,我也只有他。爸爸那样喜欢妈妈,最后还不是往她牛奶里头搁药,他那样是对她好吗?妈妈最后都快疯了,她什么都不说,可是我知道,她快疯了。爸爸的爱太霸道了,妈妈最后差一点都快被他逼死了。我一直在想,我会不会落到妈妈那个地步,哥哥会不会每天也派人盯着我,监听我的电话,往我的饮食里头下药,让我永远也不能离开他,一步也离不开他。” 小光说:“十哥跟周先生是两样的人,他不会。” 周小萌笑了笑,转头去看窗外悠远的树影,她说:“现在不会,将来也很难说。他也许会把我嫁给别人,可是最后他又忍不住会杀掉那个人,因为他嫉妒。爸爸当年,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小光十分认真的说:“你可以嫁给我,他要杀掉我的话,顾虑会比较多。” 周小萌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浅笑才渐渐爬上她的嘴角,她笑着说:“是啊,哥哥打不过你。” “也不见得。”小光的表情仍旧认真:“我们总有好几年没有切磋过了。早 几年他确实不是我的对手,现在真不知道了。” “不如下午比试一场看看?” 门口的人终于出声,手里还端着一杯茶,仿佛只是偶尔路过。 小光打量了一下周衍照,说:“好啊!” “我做评委。”周小萌笑得阳光灿烂:“谁输了谁晚上煮饭。” 周衍照问:“那要是平手呢?” 小光说:“那就评委煮饭。” 周衍照皱着眉头:“评委煮饭太难吃了,要是平手的话,就评委请客,我们叫外卖。” 周小萌赌气似的说:“我没钱。” 周衍照走进厨房,随手将茶杯搁在桌子上,弯腰打开壁橱,将最底下三个抽屉都抽出来,三个抽屉里全部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粉红色钞票,满满当当,总有好几百万的样子。周小萌没想到这么多现金就这样放在厨房抽屉里,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说:“这又不是我的钱。” “现在是你的了。”周衍照淡淡的说:“楼上还有几箱现金,你爱拿多少拿多少。” 周小萌说:“我不要你的钱。” “这些钱本来就是你的。”周衍照说:“公司每年的分红,本来有你一份,一直没有给你,这次出了事,我就全提出来了。” “反正我不要。”周小萌搁下洗到一半的碗,转身就走了。 小光继续低着头洗碗,周衍照点上一支烟,问:“你真想娶我妹妹?” 小光没说话。 周衍照说:“你说她有什么好?除了长得好看点之外,一点女孩子的温柔劲都没有。脾气又大,性子又古怪,一句话不对,她就蹬鼻子上脸,成天给你气受。” 小光将刷碗的刷子一扔,冷着脸说:“你真想比划是吗?咱们到院子里去。” “好啊!”周衍照扔掉烟头:“我知道你憋着一口气呢!” 小光“哼”了一声,重新捡起刷子,说:“我才不跟一个肩胛骨都被打穿了的人动手,传出去我嫌丢脸!” 第四十章 [更新时间]2012-04-1019:13:11[字数]3502 周小萌晚上睡得早,半夜突然醒过来,才发现周衍照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正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抽烟。看她醒来翻身,他才把烟给拧了,周小萌很大方将床让给他一半。床窄,他又重,躺上来的时候整张床似乎都微微往下一沉。他伸出一只胳膊搂着她,另一只手一直没动,大约是肩膀上有伤,于是她主动伸出手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脖子上,颈间脉搏跳动的声音几乎清晰可闻,让她觉得安心。她问:“怎么又抽烟。” “明天晚上咱们就走了。”周衍照像在讲一件寻常事。周小萌突然打了个寒噤似的,喃喃的问:“以后都不回来了?” “三五年内,还是别回来。” “怎么突然这么急?” “船都安排好了,明天是个机会,据说明天警察都有事要忙,趁这个机会走掉。” 周小萌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寻找他的嘴唇,周衍照虽然被她吻着,却有点心不在焉似的。周小萌停下来,问:“怎么了?” “你妈妈还在殡仪馆,你要不要去看看?” 在黑暗里,周小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不过黑暗可以隐藏很多东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喃喃的问:“会不会很危险?” “要看怎么安排……警察也不见得成天盯在殡仪馆里。”周衍照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明天我陪你去吧。” “不,我自己去就行了。” “姓蒋的那边还没死心,还是我陪你去吧。”周衍照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没事,别怕。” 周小萌将他抱得很紧,他都觉得有点难受了,于是吻着她的额头,又说了一遍:“没事,别怕。” 在黑暗里,周小萌的眼睛也是亮的,像是有泪光似的,她的声音很轻:“哥哥……” “嗯?” “我喜欢你。”周小萌的声音就在他的胸前,暖暖的,带着呼吸的香:“我一直就喜欢你。其实我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你做了这么多混蛋事,我还是喜欢你。” 周衍照无声的微笑,他什么都没有说。 周小萌说:“蒋庆诚手里的东西,要是拿不回来,就毁掉吧。我不在乎,我现在都有点后悔了,应该让别人都知道,你不是爸爸的儿子,我才是爸爸的女儿。” “瞎说。”周衍照安抚似 的,箍紧了她:“我是爸爸的儿子,你不是他女儿,所有债是我的,人情是我欠的,有仇的,有怨的,都该冲我来。” 周小萌再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嘴唇封住他的嘴。她吻得十分缠绵,周衍照都觉得她几乎从来没有这般温柔过,就像是水一样,要将人溺毙其中。 夜风这样温柔,秋月的淡淡光晕隔着窗子映进来,周小萌将头搁在周衍照的胸口,他已经睡着了,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将她大半个人环抱在怀中。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两个人决心逃走的前夜。他半夜翻窗到她的屋子里来,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坐在黑暗里看着她发呆。 “你怎么不睡啊!”周小萌娇嗔:“明天早上的飞机,你不是说要比我更早溜出门,好去机场等我吗?” “我睡不着。”他笑起来,牙齿在淡淡的月色里一闪,说:“一想到要跟你过一辈子,我就睡不着。” “你不睡我可睡了。”周小萌脸红了,掀起被子蒙住头。其实她也没睡着,他翻窗进来的时候,她心跳得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那时候在想什么呢?他会不会俯身吻一吻自己?又甜蜜又盼望又觉得羞愧……一辈子啊,明天就在一起了,一辈子。那么他吻一吻自己,也是不要紧的吧?可是最后周衍照还是老老实实,坐在沙发里,竟然就那样坐了一夜。 那一夜的心情她或许永远也不会忘记,既盼着天亮,可是又盼着天永远不要亮,那是他们破天荒地独处一夜,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可是黎明来的时候,他踏树而去,最后回首冲她一笑。 这世上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周衍照还有笑得那么傻,那么开心的时候,就像全世界所有的宝,都捧到他的面前,他笑得简直见牙不见眼,那时候周小萌就想,真可惜啊,没有把他的这个笑容拍下来。等到八十岁的时候拿到儿孙看,也会觉得有趣吧。 不过她想,还好,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再逗得他那样开心的笑,愿意让她拍照。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命运会突然迎面痛击。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原来并不是来日方长,而是朝夕妄想。 第二天他们两个人出门很小心,小光都没有跟着,周衍照穿了件卫衣,又是牛仔裤波板鞋,打扮的跟学生似的。周小萌倒把刘海梳下来了,厚厚的一层遮掉额头,又化了一脸的大浓妆,周衍照看她寸许长的假睫毛都觉得好笑,说:“非主流?” 周小萌有些着恼似的,说:“你才非主流!你们全家非主流!” 周衍照也不恼,反倒笑了:“我全家不就是你全家吗?” 外面的街市就像往常一样热闹,因为要开国际展览,所以街上的人和车都比平常多。大量警力去了展览馆附近,地铁等人流集中的地方,也加强了安保。他们两个在公交站等车去郊区,这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季节。空气里有着秋的醇厚与香气。路旁的水果摊上还在卖凉茶,各种各样鲜亮的水果摆得整整齐齐,周小萌买了一杯甘蔗汁,插上两根吸管,两个人站在街头喝完,亲亲热热,真的好似一对小情侣。周衍照想起少年时放学,总能看到周小萌嘴馋吃零食,后来他总记得给她带一份肠粉,现在那家小店,早就已经关张了吧。如果将来有机会,真应该去找一找。 公交车上人多,周小萌靠窗站着,周衍照就站在她身边,刹车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人挤过来,他的胳膊搂着她的肩,替她将人潮挡住。周小萌的头发很香,他忍了好久才趁人不注意吻了一吻她的发顶。大约是痒,她抬头瞥了他一眼。 换了三趟公交才到殡仪馆附近,商店里卖花圈与金锭,周小萌掏钱买了一束白菊花,周衍照一直觉得她会哭,但大约是叶思容卧病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周小萌已经被动的接受了现实,进入殡仪馆之后,她神色肃穆,眼圈发红,但是一直没有哭。 叶思容的遗体在6号厅里,旁边的5号厅在开追悼会,有不少人。他们装作是来吊唁的亲友,混在人堆里站了一会儿。周衍照仔细的观察,觉得没什么异样,于是轻轻的拉了拉周小萌的衣角。 周小萌跟着他进了6号厅,6号是个小厅,里面没有开灯,光线很暗,也只有一具冷冻棺搁在那里,孤伶伶的。周小萌刚刚把白菊花都放在了5号厅,只留了一支悄悄带过来。冷冻棺里的叶思容就像在病床上一样,安静的,没有声息的,隔着玻璃罩,沉睡着。 周小萌趴在棺盖上,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从很小的时候她朦胧就知道,爸爸不在了,死了,死了就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后来再有周彬礼,虽然待她很好,但心里总觉得那到底是不一样的。这世上离她最近最亲密的亲人仍旧是妈妈,叶思容出事的时候她嚎啕大哭,到现在周衍照的身上还留着当时她抓出来的伤痕,她当时就像只小豹子一样,扑过去就咬,咬得他拉都拉不开她。只是几年过去,伤疤淡去,痛苦却丝毫没有减退。她哭得将额头抵在棺盖上,全身都在发抖。 人在最痛 苦的时候,其实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周衍照听到她手机在震动,可是她伏在棺上,一动不动,只是任由眼泪狂奔。 他弯腰想要安慰她两句,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只是他刚刚一俯身,突然听到周小萌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他简直是从她的唇形里分辨出她说的是:“快走!” 他怔了一下,几乎是电光火石的瞬间,突然明白过来。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走!” 周小萌很顺从的被他拉起来,但是太迟了,他们还没有冲到门口,5号厅和6号厅之间的墙突然爆裂,那是专业的工具爆破才会达到的效果,冒着浓烟的催泪弹滚进来,瞬间让人觉得呼吸困难。周衍照反应很快,一脚踹开旁边的窗子,拉着周小萌越窗而出。周小萌被呛得咳不停,子弹嗖嗖的从身边掠过,火力太猛,几乎织成一张无形的弹网,他们重新被逼回了屋子里。周小萌被熏得什么都看不见,但听到周衍照开枪还击。他身上总是带着武器,这么多年来谨小慎微,到底最后派上了用场。周衍照拉起她的衣领捂住她的嘴鼻,周小萌觉得窒息,可是又没有办法,紧接着觉得身上一冷,不知道被推进什么里,气味很冷很干,刺眼的浓烟也没有了,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然被推进了棺材里,棺材外四处都是浓烟,什么都看不到。叶思容就躺在她身边,冰冷的脸庞熟悉而陌生,周小萌大哭起来,捶打着棺盖,可是周衍照不知道在上头压了什么重物,她拼命也推不开。 手机还在震动,她一边哭一边接电话,萧思致的声音里透着焦虑:“为什么不按计划先出来?” “我要跟哥哥一起!” “你……”萧思致大约觉得匪夷所思,一时竟然连话都说不出了。 周小萌把电话挂断了,手机拼命的震动,枪声隔着玻璃罩,响得沉闷而悠远,她用力捶着棺盖,一下比一下用力,但那冷冻棺都是有机玻璃,又厚又硬,她捶得手上青了,紫了,流血了,棺盖还是纹丝不动。周小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开始叫“哥哥!”后来就叫“周衍照!”一遍遍的叫“周衍照!” 她从来没有用力的呼唤过,呼唤着这个名字,可是没有人应她,枪声渐渐的稀疏下去,只有她自己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棺材里,她嗓子哑了,再没有力气了,只是双手在棺盖上乱抓。棺内的空气十分有限,她折腾了这么久,氧气渐渐耗尽,她在缓慢的动作中逐渐昏厥,最后的印象是自己仍旧死死抠着棺盖,两只手上的指甲都抠掉了,指头上全是血,可是她终于不能动 了。 第四十一章 [更新时间]2012-04-1120:00:01[字数]4292 也许没过多久,也许过了很久,她终于醒过来,眩晕里只看到刺眼的灯光,周遭的一切都在微微晃动,氧气面罩箍得她脸生疼生疼,旁边除了医生护士,还有穿警服的萧思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萧思致穿警服,陌生的就像不认识一样。 手上已经缠了纱布,好在没有被手铐拷上,她被送进急诊室,急诊医生剪开她的衣服,一边询问一边清楚而大声的描述她的伤势:“面部擦伤!左手臂有擦伤!四肢没有骨折!手部有轻微外伤已经处理……” 她在经过检查后被送到观察室,两个警察就守在门外,只有萧思致进来跟她谈话,但无论问什么,她都是沉默,最后才问:“哥哥呢?” 萧思致最初的意外已经退去,他似乎早就料到她有这么一问,说:“他受了点伤,还在做手术。” 周小萌盯着他的眼睛,萧思致说:“我知道你想帮他,那么就把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最开始也是你主动要求跟我们合作的,现在主犯已经归案,其它人也在抓捕中,你好好考虑一下口供。” 周小萌仍旧抿着嘴,到最后,她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问周衍照吧。” 萧思致觉得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种表情说不上来,透着一种冷淡的嘲弄和藐视,就像从前她的主动合作,到现在都成了一种笑话。萧思致曾经下过功夫研究犯罪心理学,倒也没强求。到晚上的时候萧思致又来了一趟,对周小萌说:“周衍照的情况不太好,你去看看吧。” 周衍照的病房外头重重把守,全是持枪荷弹的警察,进去的时候一层层核对身份,连医护人员都必须得取下口罩确认。主治医生在病床前等他们,对他们说:“大致的情况,下午的时候我也向你们专案组的领导汇报过了。开放性颅脑外伤,子弹穿过颅骨造成硬脑膜破损并伤及脑干,目前脑干死亡,医学上讲,没有复苏的希望。当然,目前我国的临床标准,并不是以脑死亡来判定……” 周小萌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病床上,周衍照全身插满管子,头发也已经全部剃掉,这样子她都觉得认不出来了,他从来没有这样乖乖的,安静的躺着。有时候睡觉的时候,还非得用胳膊压着她,半夜她常常被压醒了,透不过来气,可是这样安静的周衍照,却是陌生的,让她觉得,都不是真的。 “目前病人没有自主呼吸 ,我们主要是想听一下警方和家属的意见,现在抢救已经结束,病人这样子,是没有再恢复意识的希望了。如果现在拔掉维生系统,病人呼吸停止,心跳停止,就可以宣布死亡了……” 萧思致到底年轻,虽然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但也觉得心里有点异样,看了一眼周小萌,问:“其实下午的时候,我们领导就开会商量过了,事情到了这样,他虽然是嫌犯,但毕竟也是应该尊重家属意见的。所以……你要不要……回去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周小萌说:“关掉吧。” “什么?” “关掉维生系统吧。”周小萌的语气非常平静,平静的像在说一件小事:“哥哥原来早就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跟我妈一样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也一动不能动,还不如死呢。他跟我说过,万一他哪天真落到那种地步,让我狠狠心,一定要把他的氧气拔掉,让他好好的走,有尊严的死。” 萧思致有些震动的看着她,她的情绪简直平静的毫无波澜,只是说:“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自己关掉他的维生系统。” 萧思致打电话请示了一下,最后同意了。 主治医生将维生系统的开关指给她看,周小萌走过去关掉开关,所有的仪器恢复平静,病床上周衍照的胸腔停止了起伏,离得近,周小萌可以看见他的眼睫毛,温润的,仿佛还带着湿意似的,似乎随时能够睁开。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她的嘴唇落在他犹带温热的唇上,她低声说:“我关掉开关,你放心吧……周衍照,我最想的一件事……其实是把自己的心装一个开关,随时可以打开或关上。这样,我想爱你的时候就爱你,不想爱你的时候,就真的不爱了……” 眼泪落在他脸上,周小萌想起来,很早很早的时候,有人对她说,我死的时候你可不要哭啊,眼泪落在脸上,下辈子会变胎记,好难看。 可是这样子,下辈子她才认得出来是他啊。 她直起身子来,一边吸气一边咳嗽,最后甚至笑了笑:“萧警官,谢谢你带我来看他。” 萧思致突然明白过来,猛然扑过来将她压倒在地上,反扭住她的双手,可是太迟了,她手腕上那只手表的后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弹开,她全身痉挛了一下,整个世界都在渐渐模糊远去,像是有风,她断续听到主治医生的惊叫:“氰化物……来不及了……” 剧毒致死是瞬间发生 的事,只是短短十几秒钟,萧思致和主治医生都在,甚至都来不及做任何抢救,主治医生拿着大量的生理盐水扑过来,大声叫护士准备洗胃,但周小萌已经瞳孔放大,停止呼吸。萧思致不是没有见过死亡,可是没有见过有人这样微笑着死亡,周小萌最后的笑容温暖而甜蜜,好像面对的并不是死神,而是一个约会。 萧思致受了处分,周衍照死后,周小萌已经是重要的证人,但就在周衍照的病房中自杀,专案组的领导叹息:“小萧,我知道你也没料到,但纪律如此。” “是我疏忽。” 领导拍了拍他的肩,说:“去吧,休息一阵子。或者,见心理医生聊一聊。” 这是他第一次执行卧底任务,可以说是完败,但是领导很理解,年轻人初出茅庐,何况各方面资料一直强调周家兄妹关系僵持,又是周小萌主动找上来要求跟警方合作,谁也没想到最后关头她来这么一招。 蒋庆诚早就暗中自首跟警方合作,蒋泽也被顺利收押。由蒋庆诚提供了不少周衍照的证据,可惜的是收网的时候几个重要人物或死或逃。一些更确凿的证据,一些周家公司的内幕和物证,都落了空。 萧思致在休息期间,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对周衍照的死因,说什么的都有。萧思致什么也没有说,周衍照是怎么死的,他最清楚。 当时突击队冲进去的时候,周衍照就坐在棺材上。他手上滴答滴答滴着血,拎着枪,显然子弹已经打完了。腿上也淌着血,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伤,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海里头捞出来的,萧思致是戴着防毒面具冲进去的,隔着镜片看他似乎是嘴角上扬笑了笑,然后就突然举起枪来,对着自己脑袋扣动了板机。 枪“砰”一声响,当时突击队都没想到他还有子弹,他身子一歪倒下去,沉闷的倒在那具棺材上。等确认安全之后给他戴上手铐,突击队员七手八脚把他挪开,才发现棺材里不仅有叶思容,还有几近窒息的周小萌。 后来从周衍照身上发现还有满满两袋子弹,有突击队员就想不明白:“这还没有弹尽粮绝呢,他怎么就自杀了?按说这种狠角色,不到最后一刻,不以一拼十,怎么也不会甘心的。” 等周小萌火化的那天,萧思致突然就想明白了,当时周衍照如果不自杀,枪战再持续一会儿,可能棺材里的周小萌就得活活闷死了。 这两个人的爱,浓密到这世上任何事物都插不进来,都不能分开。经历过许多许多的事,却仍旧是 深爱。或许有一个瞬间周衍照是希望周小萌好好活下去的,可是周小萌最后还是选了同生共死。 所以他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周小萌主动要求和警方合作,那时候她就已经打定主意了吧,在很早很早以前。 专案组仍旧在工作,周衍照的办公室被查封,一些重要的人证物证没有追查到。于小光仍旧下落不明,有人说他早就已经上船逃到越南去了。专案组的侦破工作缓慢推进,幸好边缘人物不断落网,渐渐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就在这时候,羁押所里的蒋泽突然自杀,羁押所管理十分严格,这样的人犯都是单独关押,24小时监控,可是偏偏他就割脉死在了床上,拿被子盖着,第二天早上才发现,那时候尸体都已经僵了。专案组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人人都说是蒋庆诚发话,蒋泽才会死在牢里。但是蒋庆诚听到这件事时,只说了一句话:“小光回来了。” 也许于小光压根就没有离开过南阅,他是本地人,脉络深广,周衍照出事之后,他就像泥牛入海,再无踪影。但是蒋泽的死给专案组带来新的震动,无论如何,于小光是主犯,一定要逮捕归案。 全国的通缉令发下去,全城重新拉网式大搜查,但是于小光就像消失在空气里,再也不见踪影。蒋庆诚虽然积极自首,获得减刑,数罪并罚最后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轰轰烈烈的南阅大案终于公诸在世人面前,一时间引起非常大的轰动,蒋庆诚是南阅有名的“黑势力”,在许多刑事案中都有他的操纵,但警方一直缺乏证据,这次主动投案,并且协助警方一举打掉另一个黑势力集团,记者开始长篇累牍的报道,电视台也专门做了一个专题。 从宣判的法院出来,记者们意犹未尽,追着拍摄蒋庆诚被押上警车的镜头,突然间一声响,就像放爆竹一样,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只有经验最丰富的警察大叫:“趴下!” 狙击手只开了一枪,准确无误的击中目标。蒋庆诚倒在血泊里,现场一片大乱,萧思致当时刚刚销假上班,并没有去法庭现场,在电视新闻里看到这一幕时,他的心沉到最底。有好几个同事看着屏幕发愣,还有同事大骂:“太嚣张了!” 萧思致突然抓起车钥匙出门,同事问:“你去哪儿?” “去看一个朋友!” 黄昏时分他才到了墓园,周家的财产被没收,周彬礼被送到了养老院,因为没有家属,所以周衍照和周小萌的骨灰,最后是民政部门安放在这里。 暮色中的陵园里,一个人 也没有,只有一排排青松被风吹得摇动,伴随着整齐的墓碑,天色渐晚,有倦鸟归林,更显苍凉冷寂。 墓地的位置很狭小,周衍照和周小萌的墓穴相邻,因为挨得近,两块碑几乎快要凑成了一块。墓碑前放着一盆葱,葱长得很好,叶尖上还有水珠,仿佛刚刚浇过水。旁边还有两块木头,萧思致弯腰将那两块木头拿起来,看了半天才看出来,原来是双木鞋,做得很精致,不知道为什么被电钻钻得到处是孔,两只鞋底都有字,也快要磨光了,他费了老大的劲,才认出来,原来是“一生相伴”。 萧思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看着墓碑上周小萌的照片,明眸皓齿,笑得鲜妍如花。而周衍照的照片却略微皱着眉,是他最常见的表情,赫赫有名的南阅“十哥”,不怒自威。 一生相伴,最后还是做到了。 天色终于全黑下来,萧思致借着手机屏幕的一点光,慢慢往山下走,终于可以看到停车场了,朦胧可以看见自己开来的警车停在那里,旁边却似乎有人影一晃。 萧思致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听到一阵机车的引擎声,飞快的咆哮远去,机车的尾灯就像是闪电一般,稍纵即逝。 萧思致冲到警车边,抓起对讲机,呼叫所有的人支援拦截。陵园出去到市区只有一条公路,但他知道拦不住的。于小光甚至是故意让他看到,他开车追上去,一边追一边用对讲机呼叫,沿途的警察纷纷出动,天幕低垂,细密的星光撒在天上,萧思致有两次甚至已经看到了机车的尾灯,他加大油门追上去,但是引擎声若隐若现,最后远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风从耳畔掠过,没有戴头盔所以耳廓都被风刮得隐隐作痛。小光将机车停下来,点燃一支烟。不远处的公路上,几辆警车鸣着警笛疾驰而去。机车的龙头上本来插着一朵玫瑰花,被风吹得掉了不少花瓣,小光将花取下来,用手指理了理柔软的花瓣。这朵花本来他是想放在墓碑前的,最后还是只放下了那盆葱。 他郑重的,小心翼翼的,吻了吻那朵半凋的玫瑰,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他内心深处,真正渴望做的那样。 (全文完) 后记 [更新时间]2012-04-1120:00:01[字数]604 后记:看到这里所有读者或许就已经明白,这个文我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大结局,就是周小萌说的那段话——“我最想的一件事,其实是把自己的心装一个开关,随 时可以打开或关上。这样,我想爱你的时候就爱你,不想爱你的时候,就真的不爱了。” 周衍照和周小萌的爱,都是病态的,不健康的,所以写这个文,我一直担心误导大家,这对情侣的情况,是个别的极致,希望生活中大家不要追求这种极致,放爱一条生路,纵然痛苦。 万幸的也是,现实生活中,我们遇见这种狗血变态的情况还是极少的,所以在平静的现实中,写这样激烈的情绪,才是作者的乐趣。 在文秀网连载的最初,我是打算写个小短篇逗自己一乐,后来发现篇幅无法容纳,于是只好一章章填下去,随写随发,没有任何存稿,正因为如此,也获得一些意外的乐趣。比如大家精彩的评论,和每天追文的期待。我是一个有点嘴碎也有点脾气别扭的作者,有时候会撒娇,有时候会傲娇,有时候甚至会无理取闹,谢谢大家在这个过程中的容忍。写作的时候我很快乐,所以难免以自我为中心,还是那句话,文是为了我自己写的,但如果这篇拧巴bt的小虐文可以让大家消磨一点时间,仍旧是我的荣幸。 或许会有人说,还有些伏笔你没有清清楚楚说出来。亲!我最喜欢的小说是《红楼梦》,亲,看文最大的乐趣,是你恰好猜出作者那些隐藏的伏笔。所以我们只提示不明写的亲!中国画最讲究的是留白,枝枝叶叶都填满,那就无趣啦! 嗯,终于写完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们下本小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