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三千年》 第一章 玄天司 南虞北景,说的便是云泽上的两个大国,南方的虞国以及北方的景国。 云泽并不乏小国,但要是与这两个大国巨擘相比,说是相形见绌都不为过,此等之间的差距,策马往虞国中枢的临江都城走上一趟,天下人一眼便能明白。 二月二刚过,临江这座雄藩巨城姹紫嫣红,尤其如今还有漫天不要钱的豆大雨水洒下,更是衬托的红紫芳菲,只可惜路上行人匆匆,青石路上满是纸伞旋转,无人去欣赏这座都城的烟雨美景。 身着黑色大髦的孟子渊如今便走在大虞王朝的天子脚下,仰头便可以看到围着皇宫中矗立的巍峨宫墙,那里头是比起外头的群芳争艳愈加令人心醉的权力圣地。 多少人寒窗苦读十多载,便是为了削尖脑袋挤进里头,去高墙深处那个庄严宫殿里面指点江山,去亲身决定这个王朝的荣辱兴衰,不论是寻常百姓还是风流士子不论是第几次经过这里,都会禁不住心神震撼,驻足瞻仰。 孟子渊只是神色平静的径直前往皇宫东面,没有做丝毫的停留。 他要去的地方,比起寻常百姓家闻之生畏的皇宫还要神秘。 这个地方,便是能够入得了万龙朝拜之地的高官大臣,都不定有这个资格进得了其偏殿侧门,即便是权柄煊赫之人,若非拥有圣旨喻令,也不能踏入半步。 这个地方,叫做道宫。 正门有无数重兵把守,望见面前这个黑髦中年男子,往日面色冷静终年犹如石塑一般的两排锦衣重兵竟然尽皆动容露出了恭敬的神色。 孟子渊终于将提着的蛟首龙杖撑在地上,仰起头来。 若说皇宫是凡人世界的国之命脉所在,此处便是一心除魔卫道心怀天下的修道者都心往神驰的圣地。 此处约莫有皇宫三成大小,侧门有一条通道直连庄严皇宫,通道两侧竖有金碧高墙,直通帝王休憩之地天德殿,正门由禁卫把手,唯有一些穿着特别或者持有信物的人才能进出。 这里面既没有青碧画栋檐粱,也没有白玉琉璃雕砌,有的只有传承三千年的深沉与壮阔,还有如同仙家圣地一般的浩宕云雾,以及与天地相连的无穷威压。 大虞国内各种形形色色官阶中最神秘的两司之一,玄天司的司阁所在。 道宫。 孟子渊这位司阁长老犹如黑龙归海,如入无人之境。 此次来到司阁,他首先要做的,是去面见一个人。 这个人不仅在地位上已然立于玄天司这个庞然大物的最顶端,而且修为已经堪破玄真最后一境,同样站在天下修士最巅峰。 天底下唯有那九位天圣才能稳稳压过他一头。 王司主。 房间之中,剑器横陈,木兰为栋,四周壁面上写满清心破魔咒,地面雕刻着九头状貌狰狞、通体墨蓝的獬豸[注]妖兽,上面似乎还流着几分涔涔鲜血,散发着教人心悸的凶威,这可不是什么寻常凶兽,而是妖族中代表极高贵血脉的獬豸,如今却被当做了他们玄天司的标志,代表清平公正、光明天下,天下修士口中的獬豸青衫,指的便是他们玄天司的成员。 王司主已然坐镇虞国两百余年,而今这个本名已不被天下修士所熟知的男人此时正负手望着他,一袭银白色的长发披肩,面容却不显老,三十多岁的模样,目光中藏纳天地日月,站在他的面前只觉敬畏非常,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毕竟他的一身杀伐气息,可是平定了无数次妖魔作乱,用堆砌成山的尸骨熏染出来的,如何不教人头皮发麻? 即便是孟子渊这位根底清白的司阁长老也禁不住胆战心惊得紧紧低下头,轻声道:“宜州淮阳城有明窍境魔修露出了马脚踪迹,在杀了我们玄天司的一位同道之后,便往天水城方向逃窜而去,这有些不大寻常。” 王司主嘴唇微动,轻喃道:“此事可非同小可,得让人走上一遭了。” 旋儿,他似是想起什么,“孟长老,宜州天水城距离不老山不远吧。” 孟子渊颔首道:“是的。” “玉澜派就在不老山上?” “是的。” 王司主剑眉轻轻一挑,再问道:“重云子执掌的那个玉澜派?” “是的。” 王司主没再问话,抬眼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暴雨连绵不绝。 孟子渊隐约明白这个在玄天司中已经站到最高点的男人为何会突然失态。 玉澜派可不是什么寻常宗派,它是长生天真仙留在此山的一脉香火,在云泽大陆,不论是哪个时代的修士听到作为飞升终点的长生天都难以再保持风轻云淡,尤其是经过修炼界三千年前的大劫后更是如此。 大劫之后,长生天与云泽凡界的通道几乎断绝,三千年再没有听说哪个人飞升的消息,长生天三字变得更加飘渺虚无,在修士心目中也显得愈发高大神圣,修仙界三大玄门圣地中的上清宫之所以能执正道之牛耳,成为三圣地之首,并不光是凭借其鼎盛的实力,更重要的是因为它乃是三千年前接领长生天圣谕的地方,如今天下,但凡能够与长生天沾亲带故的,都会引来万人敬仰,更何况是曾经能够与长生天直接接触的上清宫。 玉澜派的厉害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真正令人动容的,并不是玉澜派的三千年底蕴,而是玉澜派这一代的掌门重云子。 此人不仅是玄门正统的三大圣地中也称得上顶尖的得道真君,而且还是极少数有望获天圣传承的人之一。 只不过,在孟子渊看来,王司主镇守虞国玄天司担任司主一职的时候重云子尚未出世,而今已然建下两百年的丰功伟绩,重云子才终于闯出显赫威名,与他相比,显然只是个年轻后辈,若说听闻折剑子、陆定、无心道人还有别梦寒这样几乎超凡入圣的得道真君有这样的反应他还算能够理解,若是重云子的话,他觉得未免太过高看对方,当然,这些话他自是不敢说出来的。 寂静,只剩下窗外倾盆而下的大雨声音。 寒风吹进,孟子渊也察觉到了几分冷意,终于忍不住字斟句酌的开口问道:“重云子便在那里,还需要咱们玄天司的人手过去吗?” 王司主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去,必须得去。” 孟长老心中不解,不过却不敢多问,只是微微俯首,听候下一步的命令。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向来言简意赅冷厉果决的王司主却破天荒地耐心开口解释道:“据我所知,重云子已经云游六年,至今未归宗门,他便是再厉害,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再来宜州乃是虞国腹地,眼下出现了一个至少是明窍境的魔修,这点很值得警惕,加上近来妖族也开始蠢蠢欲动,多事之秋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可真是辜负了天圣大人的垂青,所以我们玄天司自然也要尽职尽责,此事无论如何也要有个交代。” 听到了“天圣”这两个字,孟长老面色一肃,流露出凝重而敬畏的神情,哪怕是听到“陛下”他都不会如眼下这般动容,毕竟人间皇帝虽然有帝龙王气加身高贵无比,但依旧只是凡人之躯,而天圣大人却是执掌苍生沉浮的凡世真仙,两者难以相提并论,他颔首道:“受教了。” 似是因为此事牵扯到重云子的关系,这时候应该已经下逐客令的王司主却是继续自语说道:“他虽然已是得道真君,修道不过才两百多年,短短数年内却连收两名弟子找传人,比我这个半老不死的老头子还要着急,这点很是耐人寻味啊。” 孟子渊曾经翻看过宜州玄天司驻所呈报上来的卷宗,对于重云子的两个弟子有着重看过几眼,不过他此时更加想要知道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司主,重云子如今应该是玄真第二个境界的修为吧?” 王司主微微摇头。 这位司阁长老正更加失望的认为自己高看了重云子的时候,这个长发银白的男人淡淡开口道:“第三境界。” 孟子渊手上微微一颤,半晌才道:“倘若真是如此,那重云子这个时间收徒,还真是有些奇怪。” 王司主道:“重云子就是不能以常理揣度。对了,关于他这两个弟子,玄天司有什么记录吗?” 孟子渊点头道:“重云子先后收了一女一男两个弟子。先收的女弟子南宫雨柔,天资高绝,放到玄门正统之首的上清宫都是顶尖,至于后来收的弟子苏卓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可以称道的便是六岁淬体境圆满,只是十年过后今天,似乎仍旧在凝元境初期徘徊。” 王司主听到苏卓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然见惯天下风雨的他,眸子中却是忽然闪过几分异芒,不过这一幕并没有被紧紧埋首的孟长老所察觉,他淡淡道:“就这样吧,这件事便交由你下去办吧。” ps:獬豸读作xièzhi。 第二章 师姐你真美 不老山连绵壮观,东西横跨四百余里,山阳处便是宜州重地“天水城”,扼虞国南方之咽喉,其上有二潭四井十六峰,以其中主峰玉清峰为最高峰,传闻上应三天,道观里的天师在传道时曾说这十六峰皆可能有修为通天的神仙居住,不过要说最厉害的还是玉清峰上的玉澜派仙人。 不过,这些凡世间的说法总是与事实会产生些许偏颇差异。 诚然,玉澜派作为长生天留在云泽的真仙一脉,已历经三千年风雨,一千年前还算香火鼎盛,是除开玄门三大圣地之外的顶尖宗门,只是自从虞景两国立国之后,却是逐渐衰落,六百年前因为人丁淡薄,逐渐放开了十六峰的边缘七座山峰,紫冥派与太阴宗的祖师陆续在这里建立山门,延续香火,传承至今,也就形成了不老山上三足鼎立的局势。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孟子渊带着十几位玄天司成员到了玉澜派主峰玉清峰下面的时候,仍旧不免心中浮起几分失望。 玉澜派作为传承了三千年的门派,却丝毫不具备大宗门该有气派森严,反而比起他去年路过浔阳城时不经意瞥见的二三流宗门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依稀可以从被青苔遮掩的汉白玉石阶还有几处宗门巧夺天工的建设之中看出这个宗门的鼎盛过往。 一重阙看门的两名弟子仅有淬体境的修为,更是看的孟子渊暗自摇头,凭借玄天司在云泽中的特殊地位,几乎没有什么耽误便通过了山门,再上去便是二重阙。 宗门的主峰大都分有三重阙,一重阙为山门,而这二重阙按照惯例,便是宗门子弟日常起居修行的地方,他察觉到更多的玉澜派宗门子弟气息,然而这却令他对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宗门多了几分无奈与失望,竟然尽是一些连修行者真正的门槛都还没有跨过的凝元境修士,若是拉出去怕是连凡人江湖上的武林高手都不一定斗得过。 这个玉澜宗还真是人才凋敝,真难以想象这会是连被王司主另眼相看的重云子执掌的宗门,先不说是否捧杀,眼下这副景况委实太对不起王司主的评价,不过想起这一位的脾性,他只是鹰眉微微一挑,便也释然,没有再多想。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本应一路畅通无阻的前方竟然有人。 他抬起眼来,望向站在前方石阶上白衣胜雪俯视着自己一干人的女子,在从下到上的惊鸿一瞥过程中,他那棕墨色的瞳孔因为惊艳而骤缩起来。 月白色绣鞋落在爬满苔藓的青绿色石阶上,在这样极端的颜色对比中显得耀眼异常。 再往上,是一袭惊艳无比的白裙,小腿从裙下露出一截,洁白若羊脂,晶莹如美玉,胸前玉峰高耸,腰肢可堪一握,薄唇不绛而赤,秀靥凛丽娇艳,三千青丝肆意泻下,披在她那让人见了就忍不住要拥入怀中的娇细香肩之上。 孟长老曾经去过那三个玄门圣地,即便是那三处汇天下钟灵,聚云泽气运的宝地,也罕有如此出色的女子,眼前这位玉澜派年轻女弟子的美貌已经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每一寸肌肤每一个五官都极其完美,结合在一张俏脸上更是有一种美到了极致之后再次升华之感。 但同时让他感到心惊的是,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不可思议的女弟子是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的。 蓦然间,他想起了一个名字来。 南宫雨柔。 玉澜派之中,怕是唯有这个名字的主人才可能带给他这样不可思议的感觉。 她脚步轻盈的走下阶来,让孟长老进一步看清楚她那张找不出丝毫瑕疵的秀靥,当真秀丽之极,如明珠生晕,美玉荧光,眉宇之间不仅有种通读万卷书才独有的睿智,还有一种不食烟火的飘渺仙气。 看的出来她的年纪并不算大,正是处于青涩与成熟尚未彻底转变完毕的二十芳华,然而正因为如此才更加迷人,因为这是两种同样能够让男人心猿意马的气质,如今在她身上却完美的融合一起,其中妙处自不多言。 更要命的是她那双好似一泓清水的杏花眸子,哪怕此刻流露出几分不客气的冷淡,却仍旧让人忍不住心旌摇曳。 “各位是玄天司的人?”她注意到这个气势十足的中年人身后一十二人清一色绣着獬豸凶兽的青衫,于是如此问道,声音好似清丽的琴音,在这青葱木林里轻轻飘荡回响。 孟子渊深吸了一口气,认真望着这个不论是气质还是姿容都无一不完美的女子,想要从她的神态中找到对于神圣而庄严的玄天司的憧憬与崇敬,只可惜对方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这样的神色,能察觉到的唯有深不可测的平静,令他愈发笃定了对方身份,不过他并没有点出,只是说道:“不错,在下孟子渊,乃玄天司司阁长老,如今我等追踪一个魔修到这不老山附近,却丢了那厮的气息,不知贵派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状?” 白衣胜雪的女子听到“司阁”、“长老”后终于有些动容,随后听到“魔修”二字的时候,她那淡如远山的黛眉微微蹙起,问道:“有魔修逃到了附近?” 孟长老见女子终于有了些反应,心中莫名的升起几分激荡来,点头道:“最开始发现是在宜州的淮阳城,他杀了我们淮阳城的一位同道,根据留下的痕迹判断,这个魔修至少有明窍境的修为。” 女子目光闪烁,随后只是淡淡说道:“知道了,我们会留意的,多谢孟长老特地前来提醒。” 孟长老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望见女子面色上的逐客之意已经显然,他的神色微微一僵,只是不知道是忌惮这个她深不可测的修为还是忌惮她重云子亲传弟子的身份,不过转瞬之间,他面色上流露出来的情绪便尽皆不见,只剩下平静如水,说道:“既然如此,还请贵派多加留意这附近的异状,我等就先行告辞,叨扰了。” 女子微微点头,深邃的眸子目送玄天司一行人出了一重阙山门后才转身离开。 站在玉澜派山门外,孟长老察觉到手下的人有些不满,不过这也在所难免,毕竟这些年轻气盛同样具有几分傲气的玄天司司员并不知道那个女子的身份。而且那南宫雨柔的态度也过于傲慢了点,竟然对自己一行人如此不温不火,还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俯视,偏生又让人觉得好像本该如此……要知道自己等人可是玄天司的,就算是玄门正统之中那三大圣地里的天才翘楚也会对他们玄天司抱有三分敬畏。 他轻轻瞥了一眼那几乎要被青苔覆盖的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玉澜派”,然后说道:“走吧,我们再去另外两个宗门看看。” 与此同时,女子还没走出几步,便看到在石阶的尽头有个约莫十六七岁身着布衣长袍的少年人正关心的望着自己。 他的眼睛很好看。 别的不说,光是看着他那一双教人似醉非醉的桃花眼,便会心神荡漾。 好一个唇红齿白,俊俏风流的少年人。 她轻轻抿嘴。 紧接着的这一幕,若是叫孟长老等人看见怕是要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因这个看似不苟言笑的女子嘴角正轻轻扬起,随之露出一抹淡淡的和煦笑意,再看到这里孟长老可能还会感慨——原来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话实非虚言,相反放在这个女子身上恰恰刚好,丝毫没有夸张。 少年人却是没有太多神情变化,像是见惯了这样世间难得的美景一般,只是解释一般的说道:“看南宫师姐去了这么久,我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过来看上一眼。” 女子嘴角的笑意渐浓,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少年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盯着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蛋说道:“看到英明神武风华绝代的师姐出面,那些人就知难而退了,我深感折服。” 这个美到不像话的女子没好气道:“苏卓,你这家伙又贫嘴了。“ 少年人促狭的笑道:“师姐,方才那一行十几人可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你,尤其是后面的几个年轻人,啧啧,恨不得将眼睛直接贴你身上去。” 这名被他唤作师姐的绝代佳人正是孟子渊在临江道宫中提过的南宫雨柔,重云子收下的天资高绝女弟子,至于少年人,便是那个并无甚么特别的师弟苏卓。 南宫雨柔像是没有听出苏卓言语中的调侃,只是反问道:“他们是玄天司的人,说有魔修逃到了这不老山附近,所以来询问我有没有发觉什么异常,他们不看我看哪儿?” 苏卓忽然一脸认真的表情,然后感慨道:“师姐你真美!” 女子感觉有点猝不及防以及莫名其妙:“什么?” 苏卓笑道:“这才是玄天司的那些人目不转睛盯着你看的真正原因!” 南宫雨柔秀眉微挑,收敛了笑意,一字一顿的说道:“苏卓,你该吃药膳了,我们回去吧。” 苏卓干咳一声,答道:“得令。” 南宫雨柔身姿高挑,他这个尚未发育完全的毛头小子身高只到佳人的额头,走在一起,两人就像是一对般配的姐弟。 山林里一时宁静,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第三章 玉澜派 玄天司。 在云泽大陆,这三个字便意味着许许多多的东西,或许世俗的凡人听来无什感觉,但对于修道者而言,倏然听闻却是有震耳发聩的效果。 云泽大陆中的几个国家里都可能有实力惊人的妖、魔潜伏,成为苍生太平的隐患,而这玄天司便是将降妖除魔一肩挑起的真正正道,令人发自内心的景仰敬佩。 玄天司作为第一线与妖魔作战的力量,汇集的不一定都是各门各派的顶尖天才和翘楚,但一定是对于玄门正统最为忠心的修士。而且能够进入玄天司的至少都是气海境的修士,奉行的是匡扶天下的大义,肩上挑的降妖除魔的大道,在修行界行走的时候,单单将玄天司的身份说出去,便是实力与地位的象征,十分引人注目,是心有志向的修行者心往神驰的圣地。 苏卓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宗门内见到玄天司的成员,而且其中还有一位大人物,他方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经将他们那一身獬豸青衫深深记在脑海之中,对于他这个修行起来事倍功半的小人物而言,这些人无疑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大山,望山跑死马说的便是他这一匹跛脚马,如今记得深一些,日后什么时候下了山,也好拿出去吹嘘吹嘘。 山上蒙了一层淡淡的雾,给这一座玉澜仙山平添了几分飘渺之感,不愧于仙山之名,上了二重阙便能依稀看出这个三千年大宗曾经辉煌的过往,辽阔的广场地面皆以青灵玉铺砌,一入眼,便有进入琉璃世界的震撼之感,中央处摆放着三尊青铜巨鼎,齐排而置,香火燃烧不绝,供奉仙道之极长生天,烟尘凝而不散,紫气缭绕,乍见蔚为壮观。 尽管如今玉澜派今非昔比,但也占有九座山峰,宗门正殿所在的主峰居中,附近的两座山峰作为师叔长老的清修之地,余下的七座则是年轻弟子采撷天材地宝的洞天福地,不过尽管人丁不盛,但因为主峰是年轻一代弟子主要活动的场所,广场上仍旧人影绰绰,并没有显得过分寂寥。 铜鼎的香火并非是由游人香客点燃续上,先不说玉澜派一重阙处布有隔绝凡人的障眼法阵,便说这香火需以天地灵气点燃这点,便不是凡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因此通常都是由杂役弟子来完成,寻常杂役弟子并不十分教年轻气盛的弟子尊重,然而今天这位却是不一样,便是已经气海境的师兄见到,也都会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许叔。 男子年过不惑,但仅有凝元境大成修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做杂事的缘故,身子微微弓起,他的相貌并不出奇,中规中矩,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相比其他宗门弟子倒是多出几分凡俗尘气,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不过也确实如此,许山之所以教玉澜派众弟子尊重,是因为他与掌门重云子极为熟稔的缘故,两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倒是意外的对胃口,经常一起喝酒,侃天说地,尽管都知道掌门重云子生性随和,不过要说哪个杂役弟子与他这般脾性相投还是前所未见,众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表面上都与许山这个杂役弟子颇为亲近,而实际上,因为许山家里做的是下九流说书艺人的营生,许多人都没有真正尊敬他。 苏卓这里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门户之见,见到许山他没有门中弟子的阳奉阴违,有的只有发自肺腑的惊喜,哈哈笑道:“老许,听说你请辞回家看望老先生,这大半个月过去,料算你大抵连婆娘都找好了,没打算再回来,没想到你居然又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许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自然听出来是掌门膝下唯二弟子之一的苏卓,本来他这个杂役弟子对其他宗门弟子都是不卑不亢的模样,如今见了掌门弟子便该拘谨,然而他却是抬头笑骂道:“你个臭小子,我看你不是想我,而是担心我这么一走,以后就没人给你垫底了。” 这俩忘年交,可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苏卓小时候修道天赋惊世骇俗,六岁便淬体境圆满,然而从淬体境跨入到凝元境初期,他却足足用了八年零两个月,再次震惊了整个宗门,要不是有许山在,他差点破了最慢突破淬体境的记录,还好这个好老哥比他还多了一个月。 南宫雨柔只是见了面喊了声许叔便一直轻笑的听着两人说话,尽管苏卓对许山一直没大没小,不过她最是明白,这个宗门里,与许山最亲近的,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重云子,而是这个性子向来不羁的少年,这一点从许山对苏卓不一般的态度便能看出来。 苏卓忽然轻声问道:“老先生身体怎么样?” 许山习惯性的抬手想要抽上一口老烟,却想起他现在已经重归杂役弟子的身份,手头握着的是扫帚而不是烟杆,尴尬的缩回手,然后笑道:“就那样呗,老毛病了,如今多活一天都是福气,也正常,咱们修道者都有生死,何况凡人?” 苏卓微微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我先去将药膳吃了,回过头再去你那陪你唠嗑去。” 许山道:“去吧,甭跟我瞎矫情,屁大点事。” 苏卓笑了起来,别人不知道许山,他怎么可能不明白,真的屁大点事他能每天起早摸黑去洞天福地里找灵草,然后费尽心思托山下的关系送到他那老爷子手上?忽然他想起了走在身旁的师姐,他这个向来被师兄弟说是没心没肺的放浪子竟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喃喃自语道:“这风可真大。” 来到南宫雨柔端的住处,没多久,便香气满庭院,她来了一碗灵气蒸腾的药膳,用着方才玄天司等人决计无法想象的温柔语气说道:“苏卓,我已经做好了,快些趁热吃了。” 苏卓望着自己的师姐怔怔出神。 南宫雨柔道:“发什么呆呢,再不吃灵气可要全散了。” 苏卓闻言没再耽误,利索的接了过来开始闷头吃了起来,随着这药膳下肚,浑身马上感觉暖洋洋,因为已经从淬体境突破到凝元境初期,他能够清晰的察觉到有涓涓溪流一般的灵气正通过这些用了各种珍贵灵丹熬炼而成的药膳流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只是这些灵气在奔流的时候,正以一种他可以注意到的速度不断溃散,直到最后进入丹田的时候,这些灵气已经十不足一,就像是一条蛟龙历经万难终于来到玉宫求道问仙,然而却没想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可怜的小蛇,此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作泡影,只能苟延残喘的这一处洞天休养生息。 尽管每一次修炼或者吃下药膳的时候他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他仍旧忍不住紧紧抿紧了嘴唇,端着药碗的手也情不自禁的加了几分力气。 淬体,凝元,气海,明窍,神台,玄真,修行者六境,他如今仅仅跨过了淬体境界,刚刚进入凝元境界,严格来说还只能算是半个修道者,因为不论修行的是哪个门派的功法,唯有打通洞天玉宫,形成灵力气海才能算是真正迈入修道者行列。 修道长生,是干的逆水行舟的行当,愈是往上,水流便愈急,坡度便越陡,玉澜派传承自真仙一脉的功法凌水诀亦是如此,功法的不同,最大影响的只是由功法衍化而出的道法奇术。 如今玉澜派人丁单薄,年轻一代的弟子只有半百来个,凝元境的弟子二十来个,但到了气海境却仅仅只有五人。 修道难,难如上青天。 淬体境是引天地灵气淬炼经脉肉体的过程,从初期到小成大成再到圆满四个境界,需要耗费的时间依次递增,寻常需要约莫五年的时间,然而苏卓在这方面得天独厚,四岁还不点大的时候开始修行,只是两年时间便达到淬体境圆满,比起天资纵横的师姐南宫雨柔都要快上小半步,便是掌门重云子见到也为之动容,当时留下了“未来可期”的四字评语。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应天地灵气的能力过于得天独厚,到了需要炼化灵气为体内真元的时候,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拦——他几乎无法将灵气炼化成真元,十成的灵气,他仅仅只能吸收一成不到,这也是眼下需要通过食用灵气充沛的药膳来修炼的缘故。 反观青梅竹马的师姐南宫雨柔,没有如他一般在开始占得巨大先机,然而四年前就已经突破到了气海境,如今更是臻至气海圆满,随时可能跨入明窍,看着当年还稚气十足的小女孩一步步成长为窈窕凛丽的大美人,然后从仰望自己到自己仰望也望不到头的神仙人物,他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师姐,不必再为我耗费精力了,采药、炼丹、烹制药膳都是极耗费时间的事情,若是这四年你没有为我做这么多,恐怕已经至少已经打通身体窍穴,进入明窍境,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仍然在气海圆满原地踏步。”苏卓吃完药膳,沉默良久后忽然苦涩说道。 南宫雨柔闻言柔声说道:“掌门师尊说过什么你忘了么?他说你日后成就必定不凡,况且你在淬体境的表现确实有目共睹,没准你跨过凝元进入气海后,眼下这些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苏卓就着附近的石墩上坐了下来,感慨说道:“掌门师尊确实厉害的紧,不过他老人家再慧眼如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遇上我这样的奇葩情况,他不是也束手无策,只能安慰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望了眼手中端着的药碗,里面还存着一些药膳残渣,继续道:“不老山上的云川洞天里的灵草每月就产出那么多,如今掌门师尊已经在外面云游了六年多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宗,这段日子里,我们作为掌门膝下仅有的两个弟子,更应该将宗门守好,一直以来我都是做着当了和尚不撞钟的行当,任谁看见我都要来气,长此以往,必定会引起同门不满,倒不如先将我的这份投入其他师弟身上,你看怎么样?” 南宫雨柔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那一双深邃迷人的杏花眸子认真望着他,仿佛穿越了层层时空的叠嶂,她仿若又看到了十几年前经常偷摸跑到山门外给自己抓兔子逗自己乐的小男孩,还有那个当初稚声稚气却一副小大人模样说要一直保护自己的师弟,记忆在面前重叠起来,变成这个有些颓丧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人。 南宫雨柔轻声却又坚定的说道:“苏卓,这些隐患我都看的明白,你不必担心,师姐会想办法解决的,或者等师父回来了,看他有什么办法,眼下你只要安心修炼,然后突破到气海,成为真正的修行者,踏入长生,只要一条命在,一切皆有可能。” 第四章 伴生玉 苏卓听完南宫雨柔的一席话,只是微微点头,便没有再提起这些事情。 南宫雨柔口中的解决方法他不必想都明白,除了继续为他额外采来更多的灵草之外,便是舍近求远,想办法从山下的其他渠道获得。 事实上南宫雨柔一直也都是这么做的。 正是因为如此,苏卓才会觉得自己可能耽误了其他同门师兄弟的修炼,而且,若是让这些年轻师兄弟们知道了有若神女一般的南宫雨柔竟然一直以来都在默默为自己付出,没准自己还会成为玉澜派里的公敌。 不过也无怪她这个师姐对他这么操心,毕竟他的修炼速度委实太慢,当年与自己同一时期入山门的,如今大多已经到了凝元境大成或者圆满之境,偶尔几个天赋上好的,已经到了气海境,甚至几个年纪比他小的师弟也都后来居上超过了他,这几个小师弟平时见了他这个仍旧原地踏步的掌门弟子,脸色都颇为玩味。 回到这个与自己相伴了十几年的住处,苏卓的心绪一下子便平静了下来。 这地方靠着一片树林,因为他并没有和玉澜派里其他的年轻弟子住在一起,所以显得十分幽静。 青石通别院,一根青松,二三影修竹。 轻风拂面,四面八方的幽绿轻轻摇动,轻易便能感受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殷红色的温玉,放在掌中端详,目光闪烁。 依照俗世的角度来看,这块红玉的成色确实能算得上上乘,色泽纯正鲜艳,若是拿去俗世里典当,应当能换回一笔不小的钱财。 他那性子随和到根本不像一派掌门的师尊虽然从来没有谈起过他的身世,不过问起这块玉佩倒是没有隐瞒,早在收留他的时候,这块玉佩就放在襁褓里头,紧贴着他的胸口。 原来他也只当这是一块价值不菲的俗世玉佩,同时当成是自己身世的线索,直到一次事件之后,他才忽然意识到这块玉佩丝毫不简单,而且还邪性的很。 他还小时候,有次为了逗乐南宫雨柔,偷偷背着师尊溜到山门外面去抓野山跳,这块打小就一直跟着自己的玉佩不小心掉落到山崖下面,眼见天色已晚,尽管心有不甘,不过仍旧先回到住处休息一夜,打算第二天再到山下去找看看,却没料到一觉醒来,这块玉佩已然不可思议的回到自己身边,他犹记得当时知道玉佩归来后那欣喜的劲头,可不仅是因为失而复得,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猛然发现,身边的这块伴生玉只怕是大有来头。 至此,他对这块跟着襁褓中的自己一起来到这不老仙山的玉佩提起了更加浓烈的兴趣。 然而很可惜,这东西除了像甩不掉的牛皮糖外,他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地方,他将其扔出去,快则几息,慢则几个时辰,最后都会自然而然的回到他的手里头,就像他从来都没有扔出去过一样。 不过仅仅凭借这一点,也已经足够让苏卓重视这块玉。 他深深觉得这块玉恐怕大有来头,深谙财不露白怀璧其罪道理的他没有将玉佩的事情告诉过任何人,哪怕是在最亲近的南宫师姐面前也没有提及过。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块玉佩一直都没再表现过什么异样,他也逐渐放弃了对其的摸索。 直到两年前,也就是他十四岁的时候,从淬体境突破到凝元境,可以感应天地元气并化为己用后,他一次在不经意间忽然发现了玉佩的异状。 ※※※ 苏卓望着掌中的玉佩,气息开始变得均匀,他逐渐可以感受到天地之中飘渺虚无的灵气。 他悄然将玉佩在掌心中握紧。 接下来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啪的一声,一道明红色火舌在掌心腾跃而起,散发着炙热的温度,一下子将整个小屋照的通红。 这样的火焰,或许在凡人眼里很了不得,但在修道者看来,却再稀松平常不过,但凡凝元境修士都可以完成这样简单的灵气运用。 苏卓此刻的神情却十分庄重。 他将玉佩攥的更紧。 仿佛很紧张。 抬手一指。 接下来的一幕若是让旁人看到,怕是要惊掉了下巴。 只见本来毫无特点的火苗,就在他离手的刹那,竟然陡然蹿高,抬手就是一道流焰射出,因为速度过快,在空中还不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 轰的一声,流焰已经击中屋外五十步外的一株参天大树。 瞬息间的功夫,大树被火光烧成灰烬。 少年人望着这一幕,面色却是没有多大的变化,自语道:“如此这么一击,约莫应该有凝元境圆满的攻击力吧,如今以这样叠加的方式先后释放两道火焰,颇有奇兵之效,哪怕是对上凝元境圆满的敌手,借着出其不意,应该可以一招败敌,因为后来出现的火舌速度非常快,哪怕是气海境初期的修士都不一定能够躲开。” 苏卓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坐了下来,手指疼的几乎发麻,仿佛有万千细针在刺扎一般,炽热通红,犹如过热的烙铁。 他之所以能够越境施展如此惊人的流焰,并非因为他的灵气格外凝聚,也不是他天资过人,相反,他若不是从小就在玉澜派中长大,他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凝元境初期的修为,众所周知,做什么事情都要趁早,修炼也是如此,年轻时候爬的越高,才越可能在长生这条路上走的越远。 他能够释放如此流焰的原因很简单,便是他手中的这块不起眼玉佩。 凝元境后,他便发现这块玉佩与自己有了一种血脉相连的联系,并且在这里面还蕴藏着一股令他感到心悸无比的能量。 他能够借由这股施展任何道法,其效果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是方才施展的那道惊人火舌。 只不过,副作用不小,而且很不稳定。 直到今天,他日积月累的训练,才终于可以做到例不虚发。 然而达成这一目标后,他却没有多少兴奋的感觉。 因为,以他的修炼速度,很可能只能永远当一个凝元境修士。 第五章 停滞不前 一生都只能止步在凝元境并非是言过其实。 他用了八年的时间才从淬体境突破到凝元境初期,接下来还有小成、大成、圆满三个小境界需要去跨过,他需要再用多少年去突破? 更何况,从凝元圆满到气海初期这一步,还隔了老大的一道鸿沟,拦住了众多修士的长生路。 苏卓便见到山上不少凝元境修士到了中年后,发觉长生无望,最后喟然离开宗门前往俗世红尘,还有垂垂老矣仍旧不肯离开,留在宗门做些杂役的凝元圆满修士,然而最终老死都不得仙门而入。 凝元境最大的难点在于在感应天地灵气,然后吸收进入体内炼化,形成能够为己所用的真元,每个人的天资各不相同,便造成了气感能力还有炼化能力的强弱之分,苏卓最大的问题便是炼化能力过分不及格。 苏卓尽管很不甘心就此止步,不过倒也不是没有盘算过往后的事情。 若是到了三十而立之年还未能进境气海,他不会选择继续留在山里面,而是会下山,毕竟他打一睁眼就已经在不老山上,至今还没有过凡尘俗世历练的经历,如此也能体验一番老许口中的江湖究竟是什么样子。 至于如今已经彻底发育成熟的南宫师姐,诚然是美得倾城绝代,但他明白对方与自己是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人,因此,虽然曾经有过一些遐想,但他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况是不切实际的。 他放下所有思绪,待到手上剧烈的灼热感退去后,便继续用玉佩施展各种招式来锻炼施术的稳定性,就这样子周而复始。 玉佩中存在的神秘能量对于他而言是一道无源之水,他并不能够直接修炼这份力量,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减轻了他的一部分修炼负担,而且这些能量好似无穷无尽。 因为这些能量并不在丹田中停留,只经过他的经脉,只要他的经脉以及施术的手指能够承受的住,便可以更大限度的抽取这些能量,用来释放真正具有威势的道法。 正如往常一样,练习下来就是一个下午的时间,一双手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蹂躏后,已经发肿起来,不少地方都起了水泡,他疼得呲牙咧嘴,不过还是都咬牙用拜托杂役弟子从山下买来的鱼腥草拧碎的汁末敷抹。 饶是已经习惯成自然,但仍旧感到有些吃不消,日复一日下来,有时候就是他自己都不禁佩服自己的毅力。 傍晚稍作修整后,他便继续开始最让他灰心丧气的真元修炼,心中默默念着玉澜派的功法凌水诀,很快他便感到了天地中游离的灵气存在。 与往常一样,最后炼化形成的真元只有他感应吸收进入体内的灵气的一小部分,看着自己丹田处的真元微不可查的多了一点之后,经历了一晚上费神费力的修炼的苏卓只是平静出门,坐在藤椅上放松了一番,欣赏欣赏仙山上的月色,然后回房睡觉休息。 第二天天色还早的时候,他便出了门。 按照惯例,该是他去南宫雨柔那里食用药膳的时间。 二重阙是弟子日常起居之处,而三重阙一般是宗门最重要的地方,也是如长老、掌门等人的住地,召开宗门大会的青玉殿、卷经阁还有炼物阁这样显示一宗底蕴所在的建筑自然也在这里。 苏卓正走在路上,一抬头便看到了正从三重阙上走下来的宗门师兄陈少轩,这位陈师兄算是他们年轻一代最翘楚的人物,与他的南宫师姐一样具备气海境圆满的修为,这是个一看便让人生不起戒心的人,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 陈少轩见了苏卓,并没有像旁人一样露出玩味讥讽的神色,而是温和的问道:“苏师弟,准备去你师姐那里?” 苏卓对这个颇为正气的师兄也敬重,行礼答道:“正是。” 陈少轩斟酌了一番,才轻声问道:“近来你师姐怎么样,是要突破明窍境了吗??” 苏卓听到这个目光微微一暗,说道:“还没有。” 陈师兄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随后注意到苏卓的神色,道:“苏师弟不必担心你南宫师姐,以她的天赋哪怕放在三大玄门圣地都是翘楚,明窍境突破只是时间问题。” 苏卓轻叹道:“正因为我知道师姐天资惊人,我才心里面过意不去,她若非把心思花在我身上,如今早已经开通全身窍穴,直接进入明窍境了。” 陈少轩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戳中了这位师弟的痛处,歉然道:“苏师弟,你不必着急,修仙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掌门大人便说过,修仙至高境界乃‘我不求道,道自然来’,你天生聪颖,师兄相信你以后能够赶上我和你师姐的,如今只是越急越慢,可以试着放慢脚步,说不定就像掌门大人所说突然豁然开朗,一步登天。” 苏卓闻言心里微微一暖,说道:“多谢师兄教诲。” 陈师兄微微一笑,忽然记起了从三重阙下来前听师叔提过一嘴的事情,郑重说道:“昨日玄天司的人还去了紫冥和太阴,不过很快也就离开了,走之前让我们不老山上的三个宗门都多加留意一番。” 苏卓点头称是,辞别陈师兄后,他便直接来到了南宫雨柔的住处,敲门后发现门内无人,苏卓猜测南宫雨柔应该是外出为采集灵药还没有回来,于是便躺在了她那被宗门内弟子视为心中圣地的竹塌上,上面还留有一些少女的残香,南宫雨柔并不喜欢胭脂,因此她的余香显得格外清新,闻来沁人心脾。 他与南宫雨柔两小无猜,当时已经十岁大的南宫雨柔可一点都没有师姐的模样,相反还十分依赖他这个比她还小了四岁的师弟,那应该还是他与这个天赋高到惊世骇俗的师姐修为最为接近的时候,两人那时候都处于淬体境圆满的境界,因为自己早熟的原因,那时候与这个天才师姐交手,还能够互有胜负,紧接着南宫雨柔突破到凝元境,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到了如今已经成了云泥之别。 第六章 洞天之争 苏卓思绪翻飞的时候,南宫雨柔已经归来,看到躺在自己榻上的少年人只是淡然一笑,然后便前去烹制药膳。 吃过药膳,南宫雨柔关切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苏卓却是没有了先前的颓丧,稍稍握了握拳,感受了一番五指经脉间跃动的真元,这药膳中蕴藏的灵力就是充沛,要是没有师姐的悉心照料,他独自修炼的话,要突破到凝元境小成,起码还得十个年头,如今只要再修炼个两三载便足够,笑道:“打开洞天玉宫,形成灵力气海指日可待,师姐放心好了。” 南宫雨柔微微一笑,道:“没个正经。” 还真是一笑起来便抿嘴如弧月一线的美人儿,嬉笑怒骂皆丹青。 苏卓忽然认真起来,说道:“陈师兄说上次玄天司的人来到不老山并没有找到那逃到附近的魔修,师姐你去山上采灵草的时候,可不要走的太深了。” 魔修在云泽可是令人避如蛇蝎的存在,听说里面大都是十恶不赦的疯子,而且因为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其中的厉害角色更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非人磨砺,修为高深的正道同门遇见他们也需要谨慎非常。 南宫雨柔道:“会注意的,不必担心我。” 苏卓点点头,没再与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姐贫嘴,而是来到许山的住处。 杂役弟子的住处倒是不至于到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寒酸地步,作为真仙流传一脉的昔日大宗门,就算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杂役弟子合住在一座不小的庭院里面,占地足有半亩,走进去可以看到近百个大大小小的拱门,拱门里头便是每个杂役弟子起居的院落,因为如今门派衰落,不少拱门都蛛网密布,里面寂寂寥寥,人烟稀少。 轻车熟路便来到老许的住处,这厮正坐在木墩上打着盹,听到了动静便来了精神,抬眼一瞧果然是苏卓,笑道:“我就估摸你苏小子该过来了,看你满面春风的嘚瑟样子,刚从对你掏心掏肺的南宫丫头那里过来的吧?” 拱门走进一个颇为英俊惹眼的少年人,唇红齿白,闻言笑嘻嘻道:“老许啊老许,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一撅屁股你便明白我要放屁了。” 许山笑骂道:“瞧你说的,到底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苏卓道:“自然是夸你的。这次下山这么久,有没有碰上什么有趣的事情?” 老许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道:“路过天水城第一教坊青楼的时候,赶趟儿让我看到了当红花魁清倌人开窗透气的刹那,那可真是惊鸿一瞥,啧啧,我当时就一个感受。” 苏卓来了精神,急问道:“什么感受?” 老许哼了一声道:“什么狗屁当红花魁,和咱们玉澜派的南宫仙子根本没得比,有比较才有差距!那时候我就心想,赶紧撮合你与你那有着不老山第一美人之称的师姐走一块儿才是正道,苏小子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苏卓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就是诚心寻我开心的,我是凡,她是仙,能在一起?” 老许却是道:“怎么不能在一起?重云子什么人,如今也就收了你与南宫丫头两个弟子,你没点本事他能收你当徒弟?” 苏卓道:“昙花一现算哪门子本事?” 老许瞪眼道:“扯犊子呢,你小子现在凝元境初期,真要斗起来,门内哪个凝元境弟子是你对手?别人不知道,我可是领教过你的厉害,你这样的放到三大玄门圣地里恐怕都是独一份!” 苏卓哑然失笑,他经常与老许练手过招,着实靠着玉佩将这家伙收拾的挺惨,眼下说起来真是怨气十足,不过老许并不知道,他依靠的是玉佩的力量。 没有久留,两人相互一番调侃之后,苏卓便关心起许山家里老先生的身体,修道者高来高去的在凡人看来厉害得紧,不过也并非无所不能,亲人的生老病死只能默默看着束手无策,要不说长生一路多寂寥,两人说着便来了兴致,偷摸着喝了壶烈酒,苏卓还没过瘾,便让老许瞪着眼下了逐客令,骂咧咧道:“一来一回数百里路我就偷偷带了这么几壶酒,一天全让你喝光了,还玩个犊子!” 苏卓撇嘴骂了句一毛不拔便回了木屋,接下去的十天时间里,他也没再矫情,每天雷打不动的按时去南宫雨柔那里候着,等着她回来烹制药膳,每天看着这张令人忍不住心猿意马的精致秀靥为了自己而香汗微沁,他禁不住好奇的想,这样一个无一处不美的女子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将会是何等模样。 不过这个想法浮上心头的时候,他便忍不住暗自叹息,因为不论这个女子是选择浅尝辄止还是热烈得如扑火飞蛾,就像他与老许说的一样,这一切都与他这个连气海境都不得其门而入的小人物没有太大干系。 这段时间他除了刻苦修行培练体内真元之外,便是忍着刺骨疼痛继续练习用玉佩里面的能量来施展凌水诀衍生出来的基本招式,他向来是个能够居安思危的人,尽管如今一切太平,不过若是没有一两招杀手锏傍身他就是睡觉都难以安稳。 这些天真元的进步几乎微不可查,倒是在玉佩的运用上又有了突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他的经脉终于可以承受更为强大的能量,这也意味着他可以开始尝试用玉佩里的能量来施展真正的道法,只是他还不敢轻易尝试,因为威能过大,可能将他这景致的小地方给搅得一团糟,他决定离开一重阙,到山门外试试效果。 第十天的时候,苏卓天还没亮就已经来到南宫雨柔的小木屋前。 南宫雨柔借着熹微的光芒,望着清晨雾气弥漫中的那个少年,看的出来对方早就在门外等着自己,她惊讶的睁大眼睛。 苏卓咧嘴一笑,道:“今天我与师姐一起去吧,亲自去采摘一些灵草回来,一直麻烦师姐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南宫雨柔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就使劲跟我客气吧。” 苏卓见南宫雨柔没有拒绝,便拿出招牌式的嬉皮笑脸来,说道:“才不是与师姐你客气,其实我只是想与师姐你一起走走,算算看,也有好久没有与你一起出行了。” 南宫雨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曦风这时吹乱了美人的长发,她随意的拢了拢散乱的青丝,似嗔非嗔的轻声道:“油嘴滑舌。” 出了一重阙,两人来到了宗门数十里外的云川洞天中心地带。 所谓洞天便是洞天福地,也就是仙山,云川洞天指的便是横跨东西四百里的不老山上灵气氤氲最为浓郁的地方,这些地方往往拥有诸多天材地宝,而且灵草的成熟期要比其他地方来的短,也是宗派灵草供给最主要的产地。 南宫雨柔此刻的面色却不大好看,因为这一处本该只有玉澜派弟子活动的山头,在昨天还一切如常,今天却出现了太阴宗与紫冥派弟子的身影,若是一个两个倒也罢了,可以归咎到宗派管教不严,然而仅仅只是走到半山腰,便已经发现了七八个外派子弟采撷灵草的踪迹,不过因为远远看到了南宫雨柔,都极快的逃开,这其中的挑衅意味已然十分显然。 两人继续往山上行走,大抵是听说了弟子慌乱回报玉澜派师姐来了的消息,没过多久,便碰上了这一次前来闹事的正主了。 两个宗派二十几个修士都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 苏卓眯起他的眸子,望向为首那个负剑而立的修士。 他只是面带轻佻笑意站在那里,尽管什么也不做,却令人觉得在他面前仿佛浑身都是破绽。 他认得这个人。 紫冥派吴桓,这个人算是不老山三宗门中年轻一代的翘楚之辈,如今二十八的岁数,却是达到了气海境圆满的境界,如今因为临近突破的缘故,在宗门里更是如鱼得水,虽说还比不得紫冥派里那个真正天才赵封,不过也可以算得上如日中天,紫冥派可不是玉澜派这样的西山宗门,年轻一代上上下下便有近百人,其中不乏天赋异凛者,吴桓在紫冥派里过得很是不错,比起年少时在凡尘里享受的荣华富贵也是差不了多少,所以年少得志的他笑得很是纨绔。 “要说声抱歉,事先忘了与贵宗打声招呼,现在吴某便说一下,这几天宗门救急,灵草丹药青黄不接,在下也想为宗门尽一份力,于是擅作主张,先借用一下贵宗的宝地几天……南宫道友,你这个表情可真吓人,美人还是要多笑笑才好,你们是传承千年的大宗门,要有包容心,有容乃大嘛。”吴桓嘴上说的认真,脸上的笑容却是将他的恶意出卖的一干二净。 南宫雨柔可不管这个男人有没有诚意,只是望了一眼山下几个朝这边赶来的玉澜派弟子,然后看向吴桓,说道:“这种事断无商量的余地,还请吴道友带着你们的人马下山。” 她似乎觉得这样仍旧不够准确,紧接着又加了两个字:“立刻。” 晨风骤急,吹散一片雾气。 数十人就在这半山腰上,剑拔弩张的对峙起来。 吴桓闻言只是轻轻挑眉,不过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他假装没有听到南宫雨柔这个在不老山可以当之无愧称上第一美人暗藏万丈怒涛的逐客令,只是笔直伫立在那里,轻笑说道:“南宫道友这么说可就是太无情了。你看看,你们玉澜派七拼八凑也凑不齐半百个年轻弟子,而我紫冥派光是年轻一代便有近百人在等着灵草滋养,太阴宗的情况也与我紫冥派相似,然而我们这两个最需要天材地宝的宗门却只能在灵气匮乏的边缘地带艰难生存,而人丁稀少却占据着这么大地方的你们,却能够恬着脸坐拥这灵气充沛的中心宝地,看着我们二派困苦却不伸出援手,我都为你们感到脸红。” 南宫雨柔目光渐冷,对方说的冠冕堂皇,明明是自己野心膨胀得寸进尺却偏要将自己说的好像真是弱势一方,有些事情众人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去点出来,这两个宗派这些年与俗世权贵交往甚密,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否则如何发展到今日这般财雄势大的程度。 她说道:“吴道友,你们不过就是野心膨胀,何必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而且也不要说的这么可怜,云川洞天中心地带与边缘灵气的差距并非如你所说的是天壤之别,只不过是两三成的差距罢了。只是你们自己收不住野心。我玉澜派从来没有与你们争过什么,但是这片地方,我是不可能允许你们染指的,若是你们要一意孤行……” 她的剑已然出鞘。 站在南宫雨柔身旁的苏卓感受的最为清楚,就在她出鞘的刹那,周围便开始嗡鸣作响,四面八方震散开的灵气将晨雾彻底驱散。 第七章 一指定乾坤 南宫雨柔在顷刻间便完成了从那个温婉师姐到秋霜绝剑的转变。 感受到她的气势,吴桓目光微微一缩,早先便听过这个玉澜派掌门下的女徒极为了不得,不仅姿容气质都是世所罕见,便是修道天赋都隐隐能够与三大玄门圣地的天骄翘楚并驾齐驱,同为气海境圆满,他吴桓平白多了将近十年的修道经验,然而却仍旧没有在单打独斗中胜过她的信心,有的,只有面临怒涛大海一般的惊人压力。 所幸他并不是一个人面对这样厉害的女子。 “既然如此,便让我等来领教一番南宫道友的手段。”狂风乍起,无数落叶飞旋落下,吴桓御剑出鞘,一道残影横扫而出,朝着南宫雨柔切去。 于此同时,一直冷眼看着双方交涉的太阴宗气海境小成弟子颜曲像是约定好了似的也出手夹击南宫雨柔。 剑气四啸,一时间南宫雨柔陷入了以一敌二的境地,本来稳操胜券的对局,一下子变得变幻莫测起来。 玉澜派的弟子按捺不住想要出手帮助他们的师姐,不过瞥见对方站在后面虎视眈眈的众修士,一下子也变得游移不定,对方有备而来,人多势众,他们只是仓皇应对,一旦陷入乱战,他们很可能要在此全面溃败,到时候输的可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输掉了一个宗门的脸面。 上还是不上,没有人能够立刻做出决定。 两宗的弟子看到玉澜派投鼠忌器、只能站在南宫雨柔身后干瞪眼的模样纷纷嘲笑起来,只听其中一个修士讥讽道:“原来堂堂三千年大宗玉澜派的弟子都是只会躲在女人背后瑟瑟发抖的可怜虫,吴桓师兄说的真是不错,这么好的地方留给你们就是浪费。” 这时候自然少不了煽风点火的附和:“是啊,这些年来你们玉澜派不仅没有任何发展,而且还在不断衰败,年轻一代里,你们除了南宫雨柔和陈少轩,还有几个是拿的出手,听说重云子掌门膝下还有个六岁便淬体境圆满的天才弟子苏卓,正巧今天也来到了这里,啧啧,竟然还是毫无进步,仍然还是凝元境初期,这不正是你们玉澜派气数将尽的征兆么?我要是你们,早就没有脸面再继续在这不老山上呆下去了。” 玉澜派一干弟子被讥笑的面红耳赤,硬着脖子想要反驳却发现不知道要说什么,然后拿眼偷偷看着被羞辱的最是厉害的苏卓,发现这个本应该满脸怒意的少年只是在嘴角扯起一个笑意。 他这个时候在笑什么,自嘲? 苏卓已经在袖口里掐诀完毕,只是引而不发,轻声开口道:“我玉澜派气数将近?先接我一招再这么说也不迟。” 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陡然袭卷起来,吹得他那身朴素的布衣袍子猎猎作响。 他抬起手,作势要施术。 紫冥太阴二宗的弟子却是丝毫不引以为意,有的甚至嗤笑出声。 狠话谁都会说,然而能不能做到却是另外一回事。 苏卓握紧的左手里,有一股澎湃的能量自一块殷红的玉佩奔流涌入他的经脉之中,比起陈年的烈酒还要浓烈醉人,就像一股炙热的火焰在丹田里燃烧起来一样。 他忽然收敛笑意,轻咤一字。 “去!” ※※※ 一指落下,便是他这一次出山门想要尝试的真正道法。 天际犹如骤响一道雷霆,无数落叶刹那之间狂卷飞起。 这一瞬间,不论是玉澜派的弟子还是二宗的修士都忍不住倒抽冷气。 气势磅礴的灵力犹如脱了匣的猛虎,在清冷的空气里,蓬起一层层的气浪,仿若波澜大海陡然咆哮一般奔涌起来,千军万马似的奔腾而出,朝着与吴桓一齐夹击南宫雨柔的那个气海境小成修士颜曲撞击而去。 “这是我们玉澜派凌水诀的道法!”他身后的同门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 颜曲也在注意到玉澜派这边的动静,他已经对玉澜派哪些弟子插手帮忙可能会对他造成困恼做过充分预计,不过他担心的这些人里面唯独没有从一开始就站在南宫雨柔身旁的苏卓。 原因很简单,哪怕苏卓地位再高,曾经天赋再厉害,如今只是一个刚刚突破凝元境的小修士,几乎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然而眼下正是这个小修士的一招,令他彻底变了面色。 这哪里是凝元境初期能够释放出来的道法威能,这已经堪比气海境初期修士全力一击,那个苏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忙不迭想要施法挡住这阵惊涛,然而却进一步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速度!” 苏卓的道法威能已经十足惊人,然而速度却是更加吓人,他发现在苏卓的这个道法面前,他的所有动作都慢的可怜,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奔流冲击到他的身上。 只听轰的一声,颜曲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抛飞在空中,然后重重摔下。 附近所有人的呼吸都彻底停止下来。 南宫雨柔那双杏花眸子深处也难掩震撼,一瞬间她的脑海闪过无数念头,不过都尽数被她压制下来,拿剑指着因为看到同伴重伤而露出破绽的吴桓。 这个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只剩下满脸的不可置信。 所有人肯定都猜测过这场纷争的走向,不过谁都不知道,竟然是被苏卓这个凝元境初期修士一招定的乾坤。 “还要继续么?”南宫雨柔轻声问道。 吴桓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一道干涩的声音,透过剑刃的光影深深地望向远处平静看着这一切的少年人,仿佛要将这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子看穿一样,他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会疯狂到这个地步,他想不出除了如强行催发潜能这样伤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凝元境初期修士释放出如此惊人威能的道法! 只怕苏卓是将后半生成仙的可能都用在了这一招上面。 都说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这家伙还真是将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姓苏的小子,算你狠。” 吴桓扔下这一句话,便带着重伤的颜曲还有尚未彻底反应过来的众弟子一齐灰溜溜的离开了此地。 轻风吹拂,苏卓飘然而立,携着方才一击之威,原本对他还有些轻视的修士都收起了心思,尽管隐约猜到他需要为这这惊艳的一击付出什么代价,但是就冲他眼下的这份气势与狠劲,看向他的目光都尽皆变得敬畏。 ※※※ 午时烈日炎炎,吴桓与众修士从山头上下来后,便借故与众人分开,当他独身一人的时候,面色上的愤懑便全然消失不见,他望了一眼在天边被云气隐隐约约遮掩的艳阳,便纵身消失在深林之中,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来到一百多里外,不老山南麗的一处光线灰暗的山洞中。 山穴深处的阴影之中站着一个人,看的出来已经等候许久,他看着吴桓从洞口处走进来,问道:“事情顺利吗?有没有引起谁的怀疑?” 吴桓点头道:“第一步已经顺利完成,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不对,只不过有个人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那人问道:“南宫雨柔?” 吴桓摇摇头,想起那个飘然而立的少年石破天惊的一指道法,此刻他还感到心有余悸,并非是忌惮那一击的威胁,而是来自于那个少年那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扭转乾坤的魄力,还有对旁人对自己的那股狠劲儿,他缓缓说道:“不是她,是另一个人。” 站在阴影中的人轻咦出声,问道:“那是谁?” 吴桓说道:“苏卓,是重云子除了南宫雨柔外的另外一个弟子。” 阴影中的人听了吴桓叙说了事情的经过后有些意外,不过也仅仅只是如此,从他方才还微蹙的眉头此刻却悄然松开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多么在意这个少年人,只听他说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太过紧张,南宫雨柔假以时日确实可能成为大患,但苏卓却是不可能了,别说他如今形成气海的希望会更加渺茫,便是真的踏入气海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吴桓微微颔首,他自然知道苏卓的种种传闻,六岁刚刚淬体境圆满的时候真是惊才绝艳,让人不禁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不过时境过迁,当年的天才少年如今也泯然众人矣,只能如今天这般拼尽一切才乍现他昔日的辉煌与骄傲,修道果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走得快不算什么,走得远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这里,他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说道:“都说万事开头难,既然这第一步我已经办妥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负手站在深处的那个人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说道:“放心去吧,第二步完成之后,你再来这里。” 吴桓闻言神色中掩饰不住的流露出喜色,笑道:“如此甚好,吴某先行告辞。” 望着吴桓离开山洞,那个人的笑意渐渐变冷,轻声自语道:“很可惜,你等不到第二步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菱形的石头。 这块石头在晦暗的光线中散发着淡淡的灰色荧光。 他的目光变得愈加深邃,神色显得庄重而神圣,这块神秘宝石乃是三千年前魔修的至宝,为了将这个东西交到他手里,长老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还动用了在宜州潜伏了数十年的一位死士…… 吴桓出了山洞便要原路返回宗门,然而还没走出一里,不知道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陡然汗毛乍起,脸色一变。 第八章 杀机现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长长的袍子在风中猎猎起舞。 仿佛在这里恭候他多时一样。 他的眸子是冷漠的墨兰色,整个人虽然只泄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然而却带给了气海境圆满的吴桓极为危险的感觉。 至少是明窍境的修士,而且可能还是这个境界里的佼佼者! 电光石火之间,他闪过无数念头,然而正因为猜测的越多,距离残酷的真相也越来越接近,他的心脏随之越跳越块,收缩起来的瞳孔中流露出来的恐惧愈来愈强烈。 对方并没有动,只是平静的望着他。 吴桓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想起了前阵子玄天司南司司阁长老亲自前来过问的事情,只觉遍体生寒起来,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在与怎样的疯子在做着合作,原来那个人是……他越想越觉得惊悚可怖,然后发了疯似的纵身动了起来。 对方随之而动,后发先至来到吴桓的身前,轻声抽出腰间的剑,剑指前方。 噗哧一声。 鲜血狂溅而出,看上去就像是吴桓自己撞上他的剑一样。 剧烈的疼痛使吴桓面色变得狰狞无比,他几乎咬碎牙关,然后从牙缝中挤出最后的两个字:“魔修。” 长跑修士淡漠的看了吴桓一眼。 他收剑。 黑玉一般的长剑稳稳归鞘,带出井喷般的鲜血,他没有动用真元挡住,而是放任这些血液尽数都洒在了长袍之上,将他那看不清颜色的袍子染红。 他抬起头来,望向一里外的山洞。 洞口的阴影里,正站着一个人,正是与吴桓达成第一步交易的那个人。 他与这个人遥遥对视了足足三息时间,像是在告别一般。 直到对方轻轻点头后,他没再停留,纵身消失在天地之中。 ※※※ 山上的雾气特别浓厚,饶是眼下艳阳高照,回到宗门的苏卓却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冰窖之中一般,遍体生冷,冷到每一寸肌肤都犹如在被锋利刀子割着一般,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来,只是静静听着师兄弟对于今日之事的谈论,宠辱不惊的回应来自这些同门的各种夸赞,甚至他还能够冷静的从这些弟子敬佩的神色深处看到几分怜悯,他明白他们误会了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去主动解释。 待到见到苏卓吃过今天的药膳后,南宫雨柔终于敛起她那张精致绝伦面容上的笑意,只听她生硬的问道: “为什么?” 她紧紧望着苏卓,目光怒意满满,咬着薄唇道:“我明明告诉过你,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安下心来修炼,不能放弃任何形成气海的可能,可是你今天却以这样杀鸡取卵的方式帮我,我还没有战斗到最后,胜负还没有彻底分晓,况且那么多的同门弟子也在当场,你也不是经不起激将的人,怎么这么着急就……” 苏卓打断了她的话,笑着感慨道:“激将我倒不怕,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当时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独自一人与他们两个斗得天昏地暗,冷静看着你的身上多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然后根据形势决定是不是要出手,我等不到那个时候的。” 这句话一下子止住了这个美人师姐的汹汹气势。 她薄唇微微一紧。 苏卓嬉皮笑脸道:“而且,我想师姐你应是误会我了。我可不是用了什么以潜能作为代价换取短暂爆发实力的秘术,我之所以能够一击制敌,除了是因为我出其不意,更重要的是因为我根骨特别。” “根骨特别?” “不错,我有件事一直没有与师姐说过,尽管我在真元的炼化能力上一直表现得很不尽如人意,不过我对宗门功法的领悟却是异乎常人,或许正应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道理,虽然我难以进境气海,但我却能够将凌水诀发挥令人惊异非常的威能。” 南宫雨柔被他的说法转移了注意力,苏卓的话并非是毫无根据的搪塞之语,确实,不同的功法招式在不同的修士手中是可能发挥出不一样威能的,要么因为用于催发的真元强度不同,要么便是由于个体对于招式的理解不同,这两者最终都会导致最终发挥出来的效果产生截然不同的差距,如今见苏卓果然没有因使用秘术而表现出什么显然症状,她不觉便信了几分,俏脸上的怒色稍去,轻哼道:“看来是师姐误会你了,不过也怪你,有这样的好事也从没听你说起过。” 苏卓长袖内藏着的右手已经结起一层薄薄寒霜,僵硬无比,额上也渗出几分微不可查的细密冷汗,嘴上笑道:“这不没有找到合适的好时机么。” 南宫雨柔神色复杂的望着苏卓,她发现打从自己懂事开始,就没有什么时候真正将这个师弟看透彻过,他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表面看去碧水盈盈,却是不惹人注目,然而越是深入接触,便越会发现苏卓的神秘深邃,这一点在她愈发成熟后显得尤为明显,看上去似乎都是自己这个师姐在照顾苏卓,然而苏卓在实际上却是仍旧扮演着兄长的角色。 南宫雨柔轻声说道:“既然你有这样的天赋,那就更不应该轻易放弃成道的机会,凝元境初期一招击败气海境小成修士,尽管是趁其不备的结果,不过传出去也足够让那些心高气傲的圣地翘楚心惊,你若是能够进入气海,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我明白了,师姐。” 苏卓微笑点头,随后站起来道:“没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早上的事情,最好找个时机与诸位师叔还有长老们说一声,好做到有备无患,不要再像这次一样仓皇应付。吴桓等人此番没能遂了心意,保不准什么时候又想出法子来刁难咱们,掌门师尊如今在外时间一长,本来就虎视眈眈的紫冥太阴二派怕是已经坐不住了,这个时候咱们玉澜派更应该提高警惕。” 南宫雨柔目光闪过些许寒芒,微微点头。 苏卓辞别了这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师姐后,他没再做停留,而是直接回到住处,当他躺在榻上之后,终于将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松下来,顿时失了浑身气力,面色唰的一下便苍白起来。 到了凝元境初期,本应半步脱俗,不惧寻常的寒暑,然而他却觉得越加的冰寒,嘴唇忍不住哆嗦起来,身子更是不自觉的蜷缩起来。 他拉过被子裹住自己,却发现无济于事,嘴上便默念起凌水诀的运气口诀,调动真元流经四肢百骸温暖自身,就像往常修炼一样,这时候情势才稍稍缓解。 苏卓内视自己的体内世界,发现自己的许多经脉都有一定程度的损伤,留下千疮百孔的伤痕,不由得苦笑一声,先前小打小闹用玉佩的能量施展招式的时候,经脉就算承受不住也不至于形成这样的伤势,最多只是觉得手掌滚烫,如今施展道法后,才知道否极泰来是什么样的感觉,他还曾经突发奇想过要将玉佩的能量引入到丹田之中直接代替真元修炼的法子,如今想起来真是后怕。 亏得吃了药膳,此刻还有灵气在体内游走,尽管无法炼化,不过也在自发的帮他修复经脉,不然还要更加难以忍受,如今以他的能力,要强行以玉佩施展威力惊人的道法,果然还是太过勉强。 因为难忍的痛楚他不由自主的紧紧攥紧掌中拇指大小的玉佩,并在榻上不断辗转,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这将他惊了一跳,他想不出在宗门里除了师姐南宫雨柔还有谁会在这最合适休养生息的时间来找自己,莫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一下子就从榻上滚落了下来。 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吱呀一声,便听木门被推了开来。 光芒随之照射进屋子之中。 狼狈摔在地上的苏卓望见门外光线中婷婷站着的窈窕女子,尴尬的笑了起来,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捉住一样悻悻然说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第九章 窗扉微斜月如霜 “苏卓,你这个混蛋!” 南宫雨柔望着瘫在地上的师弟,杏花眸子里熊熊燃烧着怒火,她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你就继续骗我,若不是我忽然觉察到哪里不对劲,想要过来确认一眼,又要被你骗过去了,你还说你不是用了什么秘术,现在都成了这个样子了,你还打算怎么狡辩?!” 苏卓还是第一次见到南宫雨柔发这么大的火,苦笑道:“师姐,你先帮我扶上去,稍后我再与你说。” 南宫雨柔将苏卓扶到榻上,却发现他不仅通体冰凉,手掌上甚至还结着一层淡淡的薄霜,急忙将手搭上苏卓的手腕,为他输送真元驱寒,想起方才在自己的屋内感受到些许诡异的冷意,现在看来这家伙必然是从刚才就已经在强行忍受,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想到这一点,她的心中更是五味陈杂, 眼下有了南宫雨柔气海境圆满的真元灌输,苏卓顿感温暖不少,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里头都是如此。 终于缓过来的他笑了笑,温柔道:“看把你急的,我没有事,刚才我只是说了一半,尽管我根骨清奇,不过我要想施展出远超过这个境界的实力,经脉会有些受不了,这一次有点过了头,发生这样的结果我也始料未及,不过并没有伤及根本,半天休养的功夫,我便又能活蹦乱跳了,不信你可以检查看看。” 南宫雨柔闻言照做,发现果然如苏卓所言,尽管经脉受损,不过并没有严重到影响到修道的根基,终于放下心来,呢喃说道:“如此便好,担心死我了。” 苏卓感慨道:“你看你,若是让同门师兄弟看到你现在这个模样,怕是要同仇敌忾起来把我生剥活剐了,真是大罪过。” 南宫雨柔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失态,在这个比自己小了四岁的师弟面前,她还真是无法保持自己身为师姐的稳重镇静,想到她长大到现在,可从来没有为哪个人这般担忧过,也没被哪个人气成这般,现在竟然让榻上这个混蛋给全占了,她那羊脂白雪一般的俏脸上悄然浮上一层淡淡红潮,嗔怒道:“就该让他们把你生剥活剐了,谁让你惹我这么生气的,下次你不准这么乱来了!” 苏卓轻声道:“师弟遵命。” 南宫雨柔虽然说的气急败坏,不过她那迷人的杏花眸子里却尽是关切,不容置疑的说道:“今晚我就在你这陪你。” 苏卓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苦笑道:“如此看来,我反而是帮了倒忙。” 如今南宫雨柔正处于随时可以踏入明窍境的关键时期,早一天踏入这个境界,对于将来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然而正是在这个一刻都懈怠不得的关键时机,她却一直在悉心照顾他,将宝贵无比的时间耗费在他这个师弟身上,他嘴上没说,心里面却极为触动。 他想入气海。 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强烈。 感受着手上经脉的温热,苏卓不知何时已经进入梦乡。 南宫雨柔坐在榻边,眸子仔细的打量着这个打小就无父无母与自己相互扶持的师弟,如今嘴角还带着一抹俗世膏梁子弟常有的纨绔笑意,他向来都不习惯在旁人面前将自己的内心表现出来,人前永远是那一副讨打的玩世不恭模样,唯有在人后才独自忝舐伤口,前不久之所以在自己面前吐露心声,必然是压抑的太久,才终于宣泄出来,她倒是宁愿对方能够什么话都与她说,如今这所谓的根骨清奇,她明白定然是没有苏卓口中说的这般轻巧。 她轻轻摩挲少年人的手掌。 忽然一怔。 修行者本应比常人还水嫩光滑的肌肤,到了他这里却粗糙无比,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疤痕,张牙舞爪,仿若在嘲讽这个处处捉弄他的世界一般。 要尝受什么样的苦头,才能让手上的伤痕多到真元都修复不过来的地步? 这个咬碎了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咽的师弟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她的心仿佛被紧紧揪住。 凝元境初期要一下子跨过三个小境界一个大门槛伤到气海境的修士,岂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窗扉微斜,天地静寂一片,月华如霜,铺洒在青砖地面。 不知觉已经夜深人静,作息向来规律无比的她轻声自语道:“竟然四更天了。” 她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少年人的额头。 随后起身离开。 再过两个时辰,便该出门去采集灵草了。 她却是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之后,榻上少年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 “吴桓已经一天没有回宗门了?”紫冥派三重阙上的宗门大殿上,十几个弟子战战兢兢站着,几个师叔长老皆是神色不快,掌门唐思远看起来像是刚过而立之年的模样,此时正紧紧蹙起了眉头,“他离开你们之前,有没有告诉你们他去做什么?” 年轻弟子中的一个说道:“禀掌门,吴师兄只是告诉我们他去去便回,不必担心。” 灰衣长老怒道:“去去就回?如今已经过去快十个时辰了,做什么事情都绰绰有余了,恁的耽误这么久?!” 唐思远问道:“你们回宗之前,在莫干峰上与玉澜派的起过冲突,败给了重云子的两个亲传弟子?” 弟子颔首道:“是的。” 他将当时的情景复述了一通,听到南宫雨柔一人独斗吴桓还有太阴宗气海境小成弟子颜曲的时候,众人还只是禁不住浮现几分凝重神色,但到了听说苏卓出乎所有人意料一招击败颜曲的时候,所有人皆是如同听说铁树开花水倒流一般露出震惊来,只是此刻气氛凝重,没人出声议论。 水云道人眯眼道:“怕是玉澜派之人气不过,正巧又看到吴桓离群落单,便痛下了杀手!” 所有人都猛然望向他,这样的诛心之语可不能随便说,不过谁都知道这水云道人向来与玉澜派最不对付,而且脾气火爆,如今不知所踪的吴桓正是他那一脉的翘楚弟子,自然愈发怒不可遏。 唐思远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守真长老,水云师弟,你们带上十个弟子,在不老山上找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灰衣修士便是守真长老,他与水云道人二人齐齐颔首领命。 不多时,紫冥派一行人便浩荡出了山门。 众人出发一个时辰之后,几个弟子还在后头低声议论着苏卓的事情,经过一开始的震惊众人也回过味来,明白这个曾经风光一时无两的少年这下子更是没什么威胁了,本就气海无望,如今更是为了逞一时面子而强行催发潜能,愈发没了可能,说着说着禁不住就嗤笑出声。 然而,下一刻他们面色上的笑意却是陡然僵住了。 眸子睁得圆滚滚,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恐惧。 走在前头的守真长老猛然转身,他的视线之中蓦然出现了一把速度快到惊人的飞剑,而且还在急遽加速,黑色的真元缭绕剑身,令人毛骨悚然,他急急调动真元御剑而出。 铛的一声脆响! 于此同时,方才后方还有说有笑的几个弟子齐齐脑袋飞了起来,鲜血狂溅。 守真长老面色通红,发出一声凄厉痛楚的怒吼,然后被漆黑利剑轰然击飞倒射而出。 “什么人!”水云道人骤然望向他,怒叱道。 余下六名弟子齐齐抽剑,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 后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一道长袍修士。 他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的回望着众人。 一双墨兰色眸子中充满了一股子视死如归的决绝。 第十章 青玉殿上戾气嚣 过了一日,紫冥、太阴二派便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 三重阙上青玉殿气氛凝重,殿外紫气缭绕,殿内剑拔弩张。 待到玉澜派主事的长老师叔到场后,两派之人便冷冷的将事情经过道出,说的便是自从莫干峰上他们两派的弟子与苏卓南宫雨柔等人冲突后,吴桓颜曲等人吃了亏退去,双方偃武息戈,事情本该至此告一段落,然而吴桓却失踪未归,紫冥分派了水云道人与守真长老外加十名弟子一共十二人前去寻找,中途却遭遇了魔修的埋伏偷袭,一照面便死了三名弟子,尽管最后格杀了这名魔修,但守真长老因为重伤过度,回到宗门后便不治而亡,轻、重伤弟子更不必说,等到后续增援的门人子弟到达后,终于找到了在莫干峰上与玉澜派发生冲突的紫冥派弟子吴桓,然而只是徒增伤悲,发现的时候吴桓的尸首早已发僵,显然死去多时,而且可以从致死伤口处看出,正是袭击他师尊水云道人一行人的魔修下的狠手,如今紫冥派上下同悲,已然挂满白绫。 不老山三派之间尽管常有摩擦,然而也相安无事了数百载岁月,如今终于见了血,自然不会是小事,而且这还与云泽修士闻之色变的魔修有关,令此事愈加扑朔迷离的同时,也令此事显得愈发事态严重。 只不过,紫冥太阴二派上门问责,玉澜派的一众修士可不买账,相反不少人因此恼怒非常,昨日便听说莫干峰的事情,那时心里早已憋了一口闷气,如今更是窝火,明明是对方欺人太甚,眼下却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字里行间更是透着一股怀疑他们与魔修相互勾结暗通款曲的意思,如此被莫名其妙泼了一盆子污水更是恚怒,然而事发突然,对方又来势汹汹,玉澜派众修士一时都没了主意,只能求助似的望向门中两位修为高深的神台境长老。 褚长老眉头皱成了川字,静默不语,尽管镇定,但一时也拿不出主意,倒是刘长老神色平静不少,负手站在那里便如定海神针一般,不为两派的瀚海怒涛所动。 刘正卿看上去是个相貌庄严的中年人,此时薄眉微挑,在另外一位长老开口之前,先一步问道:“事情经过我已经明白,贵派遭遇如此不幸,敝宗深感遗憾,只是不知道诸位意欲何为?” 紫冥派掌门唐思远亲传弟子赵封,亦是紫冥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弟子,初至而立之年,便已然到了明窍境小成,只见他走出半步,道:“刘长老,此事非同小可,不老山如今现身魔修杀伤了我紫冥派的同门师兄弟,而这正巧发生在苏卓以及南宫雨柔等人与吴桓他们发生冲突之后……” 褚长老听到这里哪里不知道对方的意思,勃然大怒,叱道:“黄毛小儿,长辈说话岂有你插嘴的道理!” 紫冥派的神台境长老就站在掌门弟子的身后,眯起眼睛,冷冷道:“褚长老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我派掌门命他前来,他的话自然代表掌门的意思。” 赵封这时轻飘飘补了一句:“莫非贵派自矜真仙一脉三千年大宗,就可以蛮横到连我派唐掌门都不放在眼里了?” 褚长老怒目而视,却是没有想到这赵封不仅天赋一绝,口齿更是当仁不让。 刘正卿轻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赵封面对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刘长老却是没敢那般放纵,相反对方说话的时候,他总有种冷气飕飕的不安感,于是谦恭道:“刘长老,我们此行前来只想问问苏卓和南宫雨柔,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刘正卿道:“依照你的言外之意,似乎是指苏卓和南宫雨柔也与吴桓被杀有关?” 赵封未敢太过放纵,到底是别人家的地盘,先不说眼前对方两位长老修为莫测,人家身后还有一个道法通玄、拥有莫大神通的重云子,没有应承这话,只是道:“并非此意,我也不是怀疑他们两人勾结魔修残害同道,只是此事着实蹊跷,且关系到不老山上三个宗门的安危,更何况不久前玄天司的人才来不老山问起过魔修的情况,眼下发生了如此惨事,自然需要把所有相关的人都问清楚,将所有前因后果也一齐理顺,这样子对我那些死去的师叔长老师兄弟也算有个交代,日后玄天司的人再次前来查证,也好说清楚。如此一来对苏卓与南宫雨柔也是好事,就算我们不说什么,日后玄天司的人难免会对他们有什么看法,到时候不论重云子前辈性子再如何淡然,脸上怕是也不好看吧。” 褚长老听到这里,冷笑说道:“你这小辈鹦鹉学舌倒是利索,有几分人样,只是说的再冠冕堂皇,也是沐猴而冠,粗鄙不堪!觊觎我派地盘,自己不看好门人弟子,如今借着魔修一事趁机发难,若非你们二宗狼子野心,沆瀣一气,我派弟子能够在莫干峰上与你们那些弟子发生冲突?如今以为占到一点道理,便气势汹汹的前来发难,更怀疑我派两位掌门亲传弟子与魔修勾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封目光中寒芒一闪,在他看来这褚老儿不过是倚老卖老的东西,再给他二十几年时间,这个老东西断然不敢如此对他,如今他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静默不语。 殿内一片喧哗,玉澜派众人同仇敌忾,在他们看来,紫冥、太阴二派的修士如今咄咄逼人,看似是为宗门死伤之人讨个公道,实则是想要借此次机会强占原本属于玉澜派的洞天福地,以及上面的天材地宝以及灵草,若非当初的老祖宗心软放行,他们又岂有今日盛气凌人找上门来的机会,褚长老说的不错,数百年前放这两宗入不老山就是在引狼入室。 刘正卿默默看着门下子弟与找上来的二派言辞激烈的对峙,想了一会儿,最终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歇下来,待到所有人都望向他时,他缓缓说道:“此事牵涉重大,还是等重云子掌门回来之后再由他做定夺吧。诸位先请回,至于苏卓和南宫雨柔,在掌门回来之前我会让他们俩一直都待在宗门里,哪都不去,你们看这样处理如何?” 赵封望了眼自己这边的神台境真人,眼见这个面容削瘦的长者并无异议,他便微微点头,道:“便按刘长老说的来吧。” 二派之人拂袖离开,刘正卿淡然目送。 玉澜派众弟子看到二派之人离开,纷纷上前谏言,大抵都是指责紫冥、太阴的气焰嚣张、居心不正,维护自家的两个掌门弟子,这时候便是平日有些私怨也不会在这时趁机落井下石。 褚长老目光森寒,道:“真是岂有此理!” 刘正卿不置可否,只是问道:“苏卓与南宫雨柔如今何在?” 第十一章 另辟蹊径 日上三竿时苏卓才醒转过来,发觉师姐南宫雨柔已经离开身边,微微发怔,随后注意到门口正立着一位同门师兄,听了他的描述之后,才知道原来出了事,如今刘正卿长老正在青玉殿上等着自己,没有多加思索便已经跟着这个师兄出门前往三重阙,路上这个凝元境大成的师兄下意识望向苏卓的侧脸,不过很让他稀奇的是,在这个向来玩世不恭看似胸无大志的师弟身上竟然始终没有看到预期的惊慌失措,发生了此等大事,两派修士气势汹汹的前来找他与南宫雨柔二人问责,换作是他,如今在这青阶路上怕是要忐忑不安的面色发白,而他的脸上却是只有看不出深浅的平静,这让他心中暗自一凛,当初那个六岁便淬体境圆满的少年人形象再次浮现心中,这落坡的凤凰当真不如鸡? 只是他想不通的是,既然这时候可以如此沉着冷静,为何在莫干峰时他又会为了逞一时之快,使用秘术强行催发潜能?想起那个玉澜派弟子无不引以为梦中仙子的美貌绝伦师姐,他突然有了自以为接近真相的答案。 刘正卿负手站在殿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后,缓缓睁开眼睛,摆了摆手让弟子下去,南宫雨柔已经被召到青玉殿中,望见这个逞强初愈的师弟,目光中不自觉流出几分关切。 刘正卿看着这两个掌门师兄收下的亲传弟子,他与看到本门弟子都是春风笑意一见到紫冥太阴二派子弟就怫然变色的褚长老不同,兼管宗门刑罚的他对外敌不冷不热,淡漠得让人捉摸不透,对于门下的弟子则总是严苛,使得玉澜派弟子看到他比看到那高深莫测但随和无比的掌门重云子还要心里头打鼓。 刘正卿皱眉道:“早上的事情你们现在都知道了,我想听一下,当时与吴桓他们发生冲突时的具体经过。” 南宫雨柔将当时的情形说了出来,刘正卿陷入了沉思。 苏卓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轻声道:“吴桓死得蹊跷,只怕此事是有人想将祸水引到咱们玉澜派。” 刘正卿闻言诧异的望向苏卓,当宗门修士还在为紫冥太阴二派的作派感到恚怒的时候,他却是已经跳出了本该愤怒与不安的圈子,直接一针见血指出贯穿整个事件的疑点。 不苟言笑的他稀罕的笑了起来,说道:“犹记得掌门师兄把尚在襁褓中的你带回来时,只是和你这家伙一对眼,便已经下了决心要将你收为关门弟子,当时我与褚长老还觉得他武断了一些,过了几年就知道,他重云子能够力压三大玄门圣地各路天之骄子最后站到绝巅之上俯瞰云泽江山还真是有其道理,单单这份眼光,我与褚长老便已然拍马不及,尽管如今你出了意外停滞不前,不过却仍然可以看出当年那个天才少年的影子,就算修道不顺,以你的心性,将来去了凡俗,为商为官应当都不会弱了你师傅的名号。” 苏卓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刘正卿道:“确实,吴桓的死是个极大的疑点,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玉澜派更不需要担心。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炼,莫须有的事情他们便是说出花来,也安不到咱们玉澜派的头上。只不过,这段时间还要你们二人稍微忍耐点,就在玉清主峰上活动,以免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小人抓住了把柄,等到掌门回来的时候,我相信一切都能够拨开云雾见青天。” 南宫雨柔点点头,温声道:“多谢刘长老如此信任我们二人,接下来我们定然严于律己,不让刘长老失望。” 苏卓还真是想念起了那个丝毫没有半点掌门风范的师尊,他要是回来了,老许偷摸带过来的好酒怕是更藏不住了吧?他呢喃自语道:“六年了,您老人家可该回来了吧,再不回来,信不信不老山二潭四井十六峰全让别人家给占尽了,看你到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 出了青玉殿,南宫雨柔便面带关切的问起了苏卓的伤势,这个师弟自然尽是好话,听得她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瞥了一眼苏卓的长袍袖子,想要问他手上伤痕的事情,不过最后仍是欲言又止。 从今日算起,苏卓与南宫雨柔便算是被下了禁足令,在苏卓看来,今天这一次大抵便是事情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他最后一次到南宫雨柔那里服用药膳了,待到彻底炼化了药膳中的充沛灵气,他回到自己那座幽静木屋之中。 苏卓望着床榻先是微微失神,随后才盘膝坐到上面。 他取出殷红色的拇指大小玉佩静静凝视,感受着其中蕴藏的好似惊涛怒浪一般的奇异能量,旋又闭目内视丹田内那涓涓细流的真元,其上正散发着神圣的辉光,再往深处看,可以看到一座晶莹剔透如若用玉璧砌成的宫殿若隐若现,好似一座巨大的中枢,全身无数经脉都在这里交错而过,不过此刻看来却是晦暗无光。 这里便是修道者常说的洞天玉宫。 通俗的讲,从凝元境到气海境,是一个百川汇海的过程,从最初的一道小溪流,通过不断将天地灵气炼化成真元凝聚到这道溪流之中,使其不断发展壮大,直至形成江河大海,不过此时的真元哪怕真的充盈到如同瀚海一般,也不能称之为气海,因为这只是一片不能贯通一气的死海,唯有用这片汪洋冲击打通洞天玉宫,使之连络经脉,真元才可以由此自主流入四肢百骸,在自身体内与外界形成真元和灵气的循环,如此方可算是开辟出气海,步入真正修炼者行列,从此御剑克敌,寿命大增。 他想起了昨夜那个一直照看自己到三更天的人儿,扪心自问:“苏卓啊苏卓,哪怕天天师姐给你开小灶,但你从凝元境初期修炼到小成需要多久?两三载的时间得要吧,但是之后还要从小成修炼到大成,再到圆满,以真元江河冲击打通玉宫以形成气海,你打算用上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那个时候你都已经将近而立,经脉还承受的住你这般折腾?这样子你还想要如其他修道者一样按部就班迈入气海境成为真正的修炼者,真是痴心妄想!”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呐。 既然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功夫根本难以汇聚成真元江海,那他就利用玉佩的能量生生造一片能量瀚海,去冲击洞天玉宫! 他闭上眼睛。 万千灵气在感知中胡走游飞,他一改十年来引灵气进入丹田炼化的做法,而是继续开始他的老本行,将灵气引入体内,却不进入丹田,而是要一点一滴的进一步淬炼肉体经脉,若是教人看到眼下这一幕,怕是要惊得膛目结舌,然后放肆嘲笑他苏卓的异想天开。 他一个凝元境的修士,竟然还在用淬体境的法子进行修炼! 都知道肉体淬炼到一定境界便难以再行进步,不仅投入与产出不再形成正比,而且继续一意孤行,还要忍受常人难以接受的拓脉之痛,如今他竟然想不开的在这里做着天底下最蠢的事情。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怕是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见苏卓左掌执着玉佩,操纵着其中的能量缓缓涌动起来,与引入体内的灵气交互混合一起,缓缓进入经脉之中进行淬炼。 灵气与能量融合在一起淬体,是为了让身体适应,在保证自身真元依旧存在的前提下,让玉佩里的能量对身体进行改造,让身体适应这种霸道的能量。 随着淬炼的进行,他面目渐红,冷汗涔涔往外冒,若非紧咬牙关,差点嘶吼出声。 玉佩中的神秘能量威能过于惊人,冒然作为轰击玉宫的冲撞车无异于自掘坟墓,眼下他便是打算以玉佩中的能量重新淬体,使身体经脉到时候可以承受能量化海后的剧烈冲击。 他决定把当初那个荒唐的想法付诸行动——将玉佩的能量引入到丹田之中直接代替真元修炼,先前之所以一直未敢这么做,是因为一旦失败,那么很可能会丹田碎裂,经脉严重受损,哪怕最后恢复过来,也只能当个最平凡的人一辈子,不过如今,他忽然想开了。 不疯魔如何成道? 既然上天无门,他便另辟蹊径。 他要以另外一种云泽大陆的修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方式,冲击洞天玉宫,形成气海,踏入长生! 第十二章 梨花开 玉清峰阳面对着宜州天水,山后的阴面则是对着宜州的三叠大瀑布,起自大月峰,流经不老山洞天福地,川流石阶,站在后山的听风亭上,可以看到这道全长数百丈的盛世白练自大月峰盘石悬注而下,飞泻三级大盘石,如悬挂空中,三叠分明,便有文人骚客曾经赞誉“上级如飘云拖练,中级如碎石摧冰,下级如玉龙走潭”,当真壮观雄奇。 听风亭外边是大片大片的梨树林,如今正值三月初,却尚未有梨花在此盛开,令修炼之余与师姐前来此处的苏卓禁不住啧啧称奇,他望了眼亭里站着的白衣倩影,笑道:“掌门师尊说话真是不算数,离开的时候,说什么时候后山开满梨花的时候,他就该回来了,结果春华秋实六年过去,后山梨树也开了六次,他老人家却始终不见影子。” 禁足到现在,已经过去约莫半个多月,本以为这个师姐出不了山便能安心修炼,却是没有想到她始终挂念着自己,出不了山,便托门中弟子到福地多采撷一些灵草过来。别看老许平日里一毛不拔,多一口酒都不肯给他喝,这个时候倒是义气的很,起早贪黑采来的灵草硬是塞了足足一半给南宫雨柔,这些对他来说可都是救命的宝贝,南宫雨柔不肯收下,这家伙只是瞪眼说了一句“给我爹是救命给苏卓就不是救命了?这臭小子如今混到这个落魄地步,别看他表面看去满不在乎,实际上能好受么?再不给他点希望,指不定什么时候脑筋转不过来,就自寻短见一命呜呼了”,南宫雨柔闻言,又想起苏卓确实是什么事都闷心里头的性子,便也不再拒绝。 如此一来,苏卓的灵气药膳却是又续了上来,不过如今他将药膳中蕴藏的灵气尽数用来滋养筋脉,而不是炼化吸收,本来便慢腾腾的修炼速度一下子变得更加不忍直视。南宫雨柔注意到之后,眸子微微一暗,不过她没有主动问起,只是对苏卓更加温柔起来,时常关心他的心境,今个儿则是拉着他来到这后山观景散心,苏卓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不过却也没法说破,只能苦笑接受师姐的一番好意。 南宫雨柔正望着三叠大瀑布的美景发呆,听到苏卓的话,神色中也浮现几分思念,轻声道:“师尊他说的可是后山梨花尽放,这几年尽管梨树开了好几回,不过却也还没遇上如此的盛景。” 苏卓道:“你尽为他开脱,那般景象凡人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几回。” 南宫雨柔摇头浅笑,旋又轻轻触摸亭台的玉柱上的九龙衔珠浮雕,望着亭正中放着的一张石几,怀念道:“时间过的可真快,当初师尊在这里喝茶指点我们二人修行的时候,你我还只有不点大,根本摸不到这柱子上盘旋最高的第九龙,如今竟然已经触手可及。” 苏卓感慨道:“古云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和南宫雨柔小的时候有很长时间都是在后山渡过,十年前他就与重云子没大没小的混在一起,就如他与老许一般亲近,他当时便能帮重云子做不少事情,同时还负责打理后山,只不过近来因为修炼不敢贻误,这些事宜便由老许来做,老许时常便会采摘些山珍果子拿到南宫雨柔那里,作为他每日药膳的佐料。 骤然山巅传来一阵动静,循声看去,却见似乎有一块大石从百丈高的山顶滚落下来一般,沿途轧倒了不少还未长成青葱大树的树苗。 正当苏卓准备用道法一口气将这滚石劈开的时候,却是传来了一阵荒诞滑稽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两人神色都露出几分怪异,近前一看,果然不是什么百斤落石,而是一头黑白相间的花猪,体型并不庞大,两手约莫便能环抱过来,正呲牙咧嘴的嚎叫着,嘴上还紧紧不放的衔着一株硕大的猴头菇,此时看到了两人,马上停止了叫唤,反而挣扎着翻起身来,目光警惕无比的望着两人,嘴上动作愈加勤快起来,看其囫囵吞枣的模样似是恨不得马上将嘴里边的山菌一口气吃完,啧啧,倒还真是一只馋嘴猪,恐怕就是因为贪吃这素来只长在山崖边上的猴头菇才能够一直失足从山顶滚落到这里,都说鸟为食亡,这厮却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卓望了眼这陡峭山坡的尽头,要换成他从这百丈多的坡上滚到这里,怕是已经没了半条命,这头花猪还真是皮糙肉厚,一路下来,竟然还有心思担心他们二人和它一头猪抢食,摇头笑道:“不老山不愧是仙山,便是一头猪都能修成精。” 南宫雨柔平日里便爱逗弄些惹人怜爱的动物,如今见这头蠢物有趣的很,倒也喜爱,蹲下来准备伸手抚摸,苏卓原以为这厮怕生的很,必定躲闪,却不料它只是打量了南宫雨柔几眼,便主动凑了上去,随后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甚至还将嘴巴里的半截山菌拱了拱,表示愿意与南宫雨柔同享,把这个修为高深的师姐逗乐了,吃吃笑道:“真是开了灵的猪,聪明的很,而且竟能有堪比淬体圆满的修为,约莫活了十八九年了,比苏卓你还要大呢。” 苏卓也准备抚摸逗弄一番,不料这畜牲把眼睛一瞪,一边把自己往师姐柔软幽香的身子靠拢,一边提防着他的“非礼”,把他直接气乐了,道:“好家伙,不仅成了猪精,而且还是最下流的那种。” 他提议道:“师姐,我看不如把它烤了吃吧,在山上光吃些素菜都快淡出鸟来,这开了灵的猪,吃起来定然不是寻常猪肉能媲美的,一会儿我叫上老许,这家伙天天跟我得瑟什么五花肉,烤乳猪,还有那个啥猪耳朵,猪蹄子,猪尾巴的各种吃法,这下他就有口福了,正巧我也尝尝。” 花猪似是听懂了苏卓的意思,直接炸了毛,怒气冲冲的瞪着他,苏卓不甘示弱,瞪了回去,这家伙张牙舞爪起来,看起来是要和他拼命了,这时候还是南宫雨柔温声开了口:“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猪能自行开灵也不容易,算是通了人性,而且这般机灵,吃了也可惜,不如就放它在这后山活动吧,也算多些动静。” 苏卓可惜的叹了口气,道:“罢了,师姐都给你求情了,便饶你一条生路。” 花猪哼哼的叫了几声,然后美滋滋的继续亲昵的在南宫雨柔的芊芊玉手上蹭着,就像是山上的野猪扑进泥潭沼泽里一样欢腾,看的一旁羡慕嫉妒恨的苏卓恨不得直接给这蠢物一脚,助它直接上青天修成正果。 这几日多了这头猪,玉清峰倒真是热闹了不少,不过饶是苏卓对这猪的下流程度有了一定了解,然而这厮还是时常打破了苏卓的认知下限,有一次他咬牙淬体修炼完毕后,闲来赏景在山崖边上发现了这头猪,远远看去,似乎正坐在崖边发呆思索人生,颇有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寂寥忧郁气质。 只不过走进一看,他却是恨不得直接将它踹下山崖,只是一想到这么一着才是让它占了大便宜,才悻悻然收了脚——原来此处山崖下方正是他那些还在淬体境未能自行洗去身上纤尘的师妹们沐浴嬉闹的地方。 他用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拉走这头花心猪然后狠狠收拾了一番,接着他语重心长的对这个最近新认的二师兄说道:“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哪怕你只是一头猪,但是色性大发也是要讲究玉澜派的宗法门规嘛。” 然而这头蠢物只是气哼哼的扭头不愿看他,看来是还在怨他坏了好事,直把苏卓气得牙痒痒,与这蠢物说话真当是对牛弹琴。 转眼便已经被禁足了两个月,修道淬体逗猪食药膳,偶尔去三重阙上的炼物阁观摩一番,眼馋之后更加发奋图强的修行,日子倒也过的充实,紫冥、太阴二派这段时间也消停下来,听说各自举行了宗门大比,热闹非凡,他们玉澜派在性子恬淡的掌门带领下却没有这么多的事情,最多便是比一比谁破境速度更胜一筹,真当是与世无争的很,不然也不会让人家欺负到家门口来。 这天苏卓照例在以自己最独特的形势重新淬炼肉体经脉的时候,“二师兄”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样冲了进来,他被这蠢物打扰了很是不乐意,没好气的抬眼问道:“你这惫懒东西竟然也有急躁的时候,莫不是你那美人师姐叫妖怪抓走了?” 花猪只是一口咬住他袍子,往后山生拉硬拽,倒是让苏卓升起了几分好奇来。 还真是大事。 昨夜还满山遍野的未开花梨树,今日竟然尽数绽放开来。 漫天玉尘落。 望向站在林中也同样怔怔出神的白衣姑射仙子,苏卓呢喃念道:“千株挂雪,万花满庭,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三日后,玉澜派的掌门重云子,哪怕在玄门正统的三大圣地中也能称上顶尖的得道真君,六年云游后终于归来。 第十三章 重云子 重云子回来的可真是时候,正是紫冥太阴二派发难的当口,原本玉澜派上下一片凝重,眼下他刚回到门派,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已经将这份凝重一扫而空,在玉澜派弟子看来,似乎只要有这个修为高深的玄真境掌门在,便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这段时间为宗门近思竭虑的褚长老上了青玉殿,亲眼看到掌门熟悉的身影后,更是差点留下一把辛酸泪,恚怒不已的在重云子面前痛诉紫冥太阴二派近年来的蛮横行径,为门下受欺侮的弟子打抱不平,刘正卿这个执法长老相比之下倒是平静不少,不过说起近日被恶人先告状的找上山门时,他那本就显得严苛的目光也变得冰寒不少。 听了刘褚两位长老告知详情后,重云子微微点头,感慨道:“倒是教唐思远他们抓了个好机会,若不是算着后山梨花该开了,不愿错过这么个几十年看不到的好时节,不然再纵情山水个三年五载,没准回来一看就成了孤家寡人。” 随同重云子一齐来到不老山的青袍男子从始至终只是一直冷眼旁观,却是没有丝毫避嫌的觉悟,此时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有你重云子这个老神仙一日在,玉澜派这个长生天真仙一脉便没有断了香火的可能。” 重云子哑然道:“可有可无,不要也罢。” 儒雅修士只是剑眉微挑,不置可否。 褚长老来时便打量过这个青袍修士几眼,觉得这位卖相可真是不错,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当个风流儒士必定能够通杀女子,除此之外,便是觉得当真深不可测,站在那里四平八稳,彷若磐石青松,料算大抵是个大人物,如今再听其谈吐,终是忍不住问道:“掌门师兄,这一位是?” 重云子只说了一个道号:“明尘子。” 听到这三个字,却如同一道惊蛰在大殿中响起,两人齐齐目光一凝,猛然望向这个青袍修士,目光中难掩敬畏。 这位主儿可是在上清宫中都算是顶尖翘楚的雄才,修道仅仅一百多年,却已然踏入玄真成了得道真君,而且他还在玄天司中爬到了虞国南司掌令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滔天的地位,足见其天赋与能力俱皆为天下一等一的水平。 刘正卿施礼道:“见过明尘子掌令,此番紫冥、太阴二派诬陷之事,还望大人一定主持公道。” 明尘子微笑道:“这个还请放心,在前来贵宗的路上,我已然听玄天司的手下说起过不老山魔修的事情,眼下随重云子道友来到此处,正巧看看。” 两人闻言满面春风喜色,再次行礼称谢。 重云子摇头一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眼下明尘子既然已经来了,待到紫冥、太阴二宗得到消息后再度上青玉,一切大抵都能水落石出,二位长老放心便是。” 刘正卿道:“掌门师兄说的极是,眼下你云游归来,门派才算终于有了主心骨,而且还有玄天司的明尘子掌令一同前来,料算紫冥太阴二派也不敢再胡乱放肆。” 重云子微微点头,没多久两位长老便告辞出了青玉殿,他望了眼后山的方向,笑道:“去看一眼后山满梨花的盛景吧,也看看我那两个被禁足门派中两个月的徒儿。” 明尘子尽管没有赏花赏景的闲情逸致,不过听说起重云子的两个弟子,他也禁不住升起几分兴致来,他与重云子同样身为玄真境的得道真君,却是自叹弗如,甚至在他看来,重云子玉澜派掌门这个身份肯定是不如他这个玄天司掌令来的震耳发聩,但重云子才是真正高山仰止的人物,甚至用一辈子的时间,他也不一定有信心追赶,此等人物的亲传弟子如何不让人好奇? 苏卓与他师姐南宫雨柔早就在这后山候着重云子,相处十年,也摸清楚了这个师尊的脾性,晓得他忙完门派的事情,便会前来这里,只是没有想到竟然玄天司的掌令大人竟然也随着重云子一起来到玉澜派,倒是出乎两人的意料。 两人偷偷打量着这个上清宫来客,对方也面带笑意的观察他们,重云子的这两个亲传弟子,确实是没让明尘子失望。 一男一女当真都是人中龙凤。 女子二十芳华便已经半只脚踏入明窍境,他玄门圣地上清宫,也找不到几个比她还要优秀年轻弟子,至于那个因为进境缓慢而让人当成笑话耻笑了八年多的少年人,他却能一眼看出并不简单,资质是绝佳的资质,只不过他一时看不出什么原因使其在这个年纪却仍在凝元境初期原地踏步,忽然他微微一怔,似是发现了什么,他面色上露出几分古怪来,喃喃自语道:“这世间痴人不少,不过如他这般回炉重新淬体的痴人还真是几十年没有见过了,莫非真是破罐破摔?” 重云子一来这漫山梨花似雪的后山,倒是没有马上关心两个徒弟的近况,而是被正在林子里兜着圈子的蠢物给吸引住了,从袖子中不知如何摸出一截灵芝,这馋嘴的东西马上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他望着吃的津津有味的花猪,面带笑意问道:“苏卓,这便是你新认的二师兄?” 苏卓还在寻思着这位掌令大人的青衫上为何没有绣上作为玄天司标志的凶兽獬豸时,忽然听到重云子的问话,才回过神来笑道:“这花心的蠢物开了灵,师姐说它都在不老山上待了十八九年了,比我还大呢,想了想便让这猪占我点便宜,叫它一声二师兄。” 这位被他一口一个“师尊他老人家”称呼着的重云子,却是没有丝毫“老人家”的模样,只见他的额心微微泛红,面容极为年轻,仿佛不到三十的男子一般,虽然修为高深无比,却完全从其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威压存在。 一般来讲,开了灵的兽类都活得比较长久,寿命可至一百年甚至几百年,不过想要开灵却是需要一点灵根的,就好比这众生皆是向往长生,但能够打通玉宫形成气海的又有几个?这花猪能够自行摸索到了淬体境圆满,也算是具备慧根开了灵,只是再如何不容易,也是人畜有别,想到苏卓竟然自作主张将一头猪拜入到他重云子的门下,他这个当师尊的闻言也不免对苏卓的荒诞不羁报以苦笑,摇摇头无奈道:“这还真是苏卓你的作风。” 苏卓倒是没有不好意思,而是拍了拍那向来与他不对头的二师兄,笑道:“我长这般大,修道者御剑飞行虽然见的不多,不过也算是见过一两回,但是还真是没有见过那只猪能够仗剑江湖斩妖降魔的,如今让你走运拜到了我师尊的门下,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你可要好好努力,日后就指望你给师弟我开开眼界了。” 南宫雨柔饶是听惯了这个师弟的疯言疯语,此刻也不仅扑哧笑出声来,便是明尘子听了这么一席话,也对苏卓更加另眼相看起来,本以为这个少年人应当更加抑郁低沉才是,却是没料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活宝,这份心境倒是不错。 花猪吃的忒快,一小会儿便将重云子手中的灵芝啃光,旋即翻脸不认人的跑到他的师姐那里去了,重云子倒是不见怪,只是笑呵呵的站起身来,将三叠大瀑布的声势滂沱尽收眼底,问道:“这几年,你们两个修行得怎么样了?” ps:獬豸读作xièzhi。 第十四章 风满楼 玉清峰后山万树梨花开,重云子便云游归来,与其说是说话算数,倒不如说这个便是玄天司司阁长老闻名都要动容失色的玉澜派掌门修为实在是高深莫测,只是不知道,这般厉害的人物,是否真有机会得到天圣的传承,成为新的凡世真仙? 此番随同重云子一齐回来的俊雅不凡的青袍男子兴许答的上来。 此人身份可真是不一般,他不仅是玄门圣地上清宫的十二个得道真君之一,而且还是玄天司南司的两位掌令之一,当属当今超一流的高手人物。 明尘子。 他的到来当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尤其是在如今这个暗涌不断的当口。 玄天司降妖除魔的职责谁都清楚,紫冥、太阴二派发难,想要将魔修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便是要给死去的门人弟子还有给玄天司一个交代。眼下不仅玉澜派的掌门重云子已然归来,而且玄天司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也亲临玉澜派,倒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两天后,青玉殿上风满楼。 紫冥派、太阴宗这一次来的人比上次少了一些,乍看上去倒是没有那么气势汹汹,不过要说分量,却委实不是上一次上门诘问能够比拟的,两派这一次来了两位神台境真人,八位明窍境高手,掌门亲传弟子更是不必说,该来的一个不落,而且在他们的脸上除了对重云子、明尘子的敬畏之外,却是看不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尽管在玉澜派众弟子眼中是他们泼了自己污水,扯虎皮谋私利,不过这二派却是丝毫没有这样的觉悟,反而余怒尚未消尽,一口咬定便是玉澜派弟子出了问题。 眼下重云子正老神在在的听着,饶是看着和气无比,但摄于他那不老山上无人能及的高深修为,紫冥太阴二派仍是不敢指名道姓的直接说出是他的两个弟子与魔修勾结,至于来到玉澜派的玄天司掌令明尘子只是悠然旁观,一个字不讲一句话不说,没有人看的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殿内山风愈发急促起来,双方似是逐渐失了慢吞吞打太极的兴致,逐渐将矛头对准了苏卓与南宫雨柔,不再掩饰对他们二人的怀疑,一下子锋芒毕露,玉澜派的修士闻言自然出言维护,为他们开脱。 青玉殿上忽然又有了两个月前箭拔弩张的感觉。 太阴宗的神台境长老忽然站出来作揖说道:“按理说,贵派的弟子南宫雨柔如今正在突破明窍境的当口,更应该潜心修炼好争取早日突破,但是据我所知,她在吴桓出事之前,经常三天两头就往外跑,这一点我门下的弟子都有目共睹,可以作证,这就让人不禁好奇起来,她如此频繁的外出到底所为何事?会不会便与魔修有关?” 此话一出,青玉殿上一片喧哗,两宗的弟子也附议说确实多次看到南宫雨柔外出,尽皆开始认为这其中可能存在问题。 玉澜派弟子内部也一下子出现不少分歧,都纷纷用不可思议和怀疑的眼神望向南宫雨柔,陈少轩则是心中一沉,望着被太阴宗一下子推到风口浪尖而依旧面色冷淡的南宫雨柔,尽管他相信南宫雨柔断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来为她开脱。 苏卓眸子微眯,轻笑起来,说道:“不老山上的大都听说过我身体特殊,不是块修道的料子,可怜我师姐念及与我的同门情谊,每天天还未亮便前去洞天福地为我采药,好帮我烹制灵气药膳,到了你嘴里却成了勾结魔修的契机,我明白你们狼子野心,不过眼下这吃相也太过难看了吧。” 陈少轩闻言眼神一变,首先想到的不是太阴宗长老的歹毒,而是南宫雨柔对苏卓那些令人不禁动容的付出,这其中该蕴含着怎样的情义?此时望向眼下因各路仙魔纷至沓来而正处于大浪潮头的白裙女子,他眼里闪过几分难掩的失落。 那边太阴宗长老被苏卓一席话噎的目光森寒,这边紫冥派的水云道人已然冷笑起来,充满怨毒的说道:“修道没修个人模狗样,倒是口齿伶俐的很,不过尽是些没用的小聪明,无怪当初淬体境惊艳四座之后便泯然众人。你帮你师姐说的这些话不过是你的一家之言,在座的几个能够帮你作证?而且就算是真的,谁知道你师姐是不是以此作为借口,来遮掩她不可告人的真正目的!” 苏卓望向他,此人正是那才死去两个月的紫冥派翘楚弟子吴桓的师尊,他掌内玉佩中的气机犹如大江涌动,嘴上微笑道:“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还想说贵派的吴桓才是大有问题。” 苏卓环视一周,“听说他下了莫干峰后便单独行动,我很好奇这段时间他究竟去了何处,为什么会与潜逃到不老山上的魔修遭遇,为什么魔修杀了落单的吴桓之后,还要去埋伏袭击贵派出山搜寻的弟子长老?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偏巧这些事情都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看贵派中的吴桓才是有问题,私自与魔修串通,但被杀人灭口,最后死无对证。从头到尾,你们都自以为是,因为觊觎我玉澜派的洞天福地和几处山头,还想着编排一出好戏,趁机向我们玉澜派发难!” 水云道人闻言大怒,真元如怒涛波涌,抬手便要拍下。 以他神台境长生真人的修为,莫说含怒一击,便是一个眼神,便已然足够让仅仅只算是半个修道者的苏卓重伤! 苏卓却只是冷冷一笑,平静等他。 这道惊雷始终未敢落下。 全场尽皆哗然,齐齐望着苏卓,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六岁淬体境圆满之后便逐渐销声匿迹的少年人,玄天司中权柄煊赫的明尘子目光闪烁诧异,重云子则是一直浮着淡淡笑意,好似事不关己的甩手掌柜。 水云道人在顷刻间已然将万般怒火尽数压下,终于冷静下来的他深深的望了苏卓一眼后,负手扫了一圈众人,以退为进说道:“诚然,只是借着如此理由便怀疑贵派弟子多有冒昧,不过苏小道友的话却委实有失偏颇。魔修为何会袭杀我派出山搜寻的同门?这还用问吗?魔修与玄门正统早在三千多年前就势不两立,况且魔修当中不乏不可理喻、嗜杀成性之辈,袭杀我派同门难道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不成?至于勾结串通之事更是绝无可能,我紫冥派数百年来的发展有目共睹,也时常告诫门下弟子心向玄门正统,与妖邪划清界限,如今吴桓尸骨未寒,你这小儿却含血喷人,是何居心?” 他微微一顿,话锋一转说道:“倒是谁也不能保证在重云子掌门云游期间,你那天资纵横的师姐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受到引诱,走上歧途。诚然,重云子掌门刚正不阿、深明大义,但他外出离开宗门长达六年时间,却难免让有心之人有了可趁之机。至于南宫雨柔到底是不是和魔修有关,是不是沾染了魔气,修炼了魔修的秘法,一试便知。只要逼她全力施为便可以看出有没有漏出可疑的气息,据我所知,当初那个在宜州潜伏的魔修也是如此漏出马脚的。” 说到这里,他望了明尘子一眼,“我说的可对,明尘子掌令?” 第十五章 悬殊之战 明尘子并没有异议,只是点了点头。 这位风光无限的青衫掌令在随重云子来到玉澜派之前,便已经听玄天司的人说过有魔修逃到不老山附近,又听说紫冥派的人为魔修所杀,而且是在与玉澜派的人发生冲突之后,很显然,这件事并不简单,魔修之所以逃到不老山,应是早有预谋,而且目的极有可能便是与他自己一样,都是为了玉澜派里的那件被玄门正统引为禁忌而被天下魔修觊觎已久的东西。 不过与魔修不同的是,他来到此地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希望重云子能够接受天圣的传承,并向上清宫靠拢,只是要严格算起来,这两件事情其实也是一件事,如果重云子不答应接受天圣的传承,他也断然没有得到那件东西的可能。 他决定暂且隔岸观火,一来观察下这三个宗门里的人,看一眼有没有谁比较可疑,二来可以借紫冥和太阴两宗的手来向重云子施压,毕竟眼下玉澜派的人才凋敝可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宗门中的大多数弟子都在这玉澜派上,谁高谁矮一览无遗,他重云子确实是厉害,甚至比那些忌惮他的人所想的还要厉害,但他也是要为门下弟子多做打算的。 水云道人这一提议得到了两派修士的拥护,便是玉澜派弟子也无话可说,众所周知魔修的功法与玄门正统相比差别明显,就算能伪装,再被逼到极限,全力施为的时候,肯定会漏出马脚,会有魔修独有的气息。 看上去年轻无比的玉澜派掌门重云子终于开口:“倒是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水云道人想要怎么个比斗法?” 水云道人见重云子到现在仍旧风轻云淡,眸子禁不住微微眯起来,说道:“同门之间切磋的话,难免有包庇的嫌疑,我也很想相信贵派的翘楚弟子南宫雨柔,不过此事干系甚大,马虎不得,所以这个恶人便由我们紫冥派来当吧。毕竟不是为了分出生死,比斗之中,双方只可空手施为,不可使用飞剑在内的任何法宝,同时这一次比斗就在同辈之中进行,我们这些师叔长老看着就行,以免有以大欺小之嫌。” 重云子闻言,他那一双阅尽两百多年人间沉浮的深邃眸子仍旧没有流露多少烟火之气,只是淡淡笑道:“那便比吧。” 听到掌门应允下来,玉澜派弟子终于没法淡定,莫要看水云道人说的客气无比,实际上这其中的门道可多着很,看明白的都已经觉得面上无光,甚至有人开始暗暗嫉恨起让南宫雨柔被二派抓住把柄的原因——苏卓,若不是这个拖后腿的家伙,惊才绝艳的师姐何至于迄今仍未踏入明窍? 水云道人有意无意的望向方才言辞犀利的苏卓,却发现对方却是一副平静的神色,简直比他那始终淡然自若的师尊还要可恶几分,他忍住怒气,再看那个白裙倾城的当事人,竟然也是任万丈浪涛我自屹然不动的超然风范,终于冷哼出声,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倒是要看看这师徒三人是否真的都是“处事不惊、处乱不惊”的高人! 此时紫冥派的弟子的神色中皆是流露出明显的炙热来,他们此次前来虽有问责之意,但也有要杀玉澜派威风的目的,挑选南宫雨柔作为对象,也是有考虑的,一来南宫雨柔有被怀疑的理由,二来她是重云子的关门弟子也是玉澜派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人,通过一场比试切磋,最后就算证明了她南宫雨柔确无问题,但只要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吃点亏,输给他们紫冥派的翘楚,也是稳赚不亏的。 正在许多人都跃跃欲试的时候,紫冥派的大师兄赵封适时的站了出来,轻掸长袖,风度翩翩道:“赵某人不才,愿意当南宫道友的这个试金石。” 赵封,紫冥派掌门唐思远关门弟子。 他可不是什么池中之物,便是将他搁到上清宫这样高手辈出的玄门圣地中都是拔尖的存在,眼下只是比南宫雨柔大了十岁,便已然明窍境小成,也难怪明尘子略微打量一眼,还能微微点头表示认可,至于玉澜派的弟子面色则是不善的很,两个月前正是此人在青玉殿上耀武扬威,此时更是要与他们心目中的姑射仙子比斗,而且很显然,至今还在停留在气海境圆满的南宫雨柔将要败在他的手上。 这也正是他赵封心里头打的算盘,眼下众目睽睽之下胜了重云子的得意女弟子,而且这个女弟子还是一个绝代佳人,这是何等威风的事情? 他心里头亮堂的很,南宫雨柔与魔修勾结可能并不大,此番赢下之后,杀了玉澜派的威风,他若是再以退为进,带着紫冥太阴两宗的人主动退走,既达到了让玉澜派吃下这个亏的目的,又留有回旋余地,同时不至于让重云子过于难堪而且也算是给了宗门一个交代。 而且与南宫雨柔比斗的过程中他还可以手下留情,给佳人留下好感,之后软语相安一番,赢了比斗还俘获了美人的芳心岂不美哉?更不必说日后还可以借着这次不打不相识的交情进一步接触,顺其自然的发展感情,结成道侣,将来自己成了紫冥派掌门,她也接任了玉澜派,到时候洞天福地之事还需要像如今这般费心费力? 真当是两全其美,到时势必在不老仙山上成就一段佳话。 苏卓自然不知道这位紫冥派大师兄心中的那些如意算盘,此时他神色平静,冷淡瞥了他一眼,道:“还没有我家二师兄来的机灵,真不懂怜香惜玉。” 赵封听得莫名其妙,冷笑道:“一派胡言,我还没出手,你怎知我还没有你那二师兄怜香惜玉。” 苏卓却不争辩,只是眯眼笑道:“赵道友你说有,那便有。” 南宫雨柔终于禁不住在这凝重无比的大殿上露出几分没好气的笑意,然而正是这似嗔非嗔的笑容放在她这个清丽美人身上才真是倾城倾国,直接让本就对其心往神驰的赵封看的不禁怔怔出神。 这时南宫雨柔已经动身,刚刚与身后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错开半步距离,忽然听他轻声道: “他可是明窍境小成,你当真有信心?” 至今还停留在气海境圆满的南宫雨柔轻笑道:“有信心。” 苏卓神色有些恍惚,随后笑道:“赵道友可是对你一往情深,一会儿下手轻点,打断一条腿未免伤了和气,拿下他一条胳膊便好。” 南宫雨柔只是轻轻笑着,转头一看,赵封正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他面色平静,目光之中隐隐有寒光闪烁。 凌空而立。 脚下十尺虚空。 第十六章 玉宫照天窍 所有目光汇聚而来。 许许多多的修士在这瞬间流露出敬畏羡慕的神色,凌空而立是明窍境修士的身份标志,多少气海境修士穷尽一生都只凭借身法体会过短暂的踏空飞行,而不是如他这般不可一世的从容俯瞰天下? 明窍境,与气海境之间的鸿沟可不是先前那些境界可以比拟的,因为当修士打通全身窍穴踏入明窍之后,玉宫、气海、窍穴便能够贯通一体,身体已然成了可以自由控制真元灵气收发的真身,除了御气飞行之外,还能使用各种具有匪夷所思威能的奇术神通。 高下立判。 赵封似是没有听到苏卓方才的话,只是望着南宫雨柔说道:“你全力施为便好,我不会伤你。” 前阵子便听说苏卓催发秘术打败了太阴宗的颜曲,乍听之下很令人不可思议,只是细细一想,便明白苏卓已经难堪大用,便是让他占一些口舌之利又何妨,真若动怒只会在南宫雨柔面前失了自己的风度,眼下凭借他明窍境小成的修为可以让南宫雨柔输的很体面,兼顾人情与大局,可谓是进退有度,至于苏卓?十几年后,对他极为照顾的师姐那时候也已然一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任他舌灿莲花也只能酸溜溜的下山离开。 当下没有人觉得赵封是在托大,相反,凭借他已然明窍境小成的实力,这么说委实是客气的很,便是他此时说能够让南宫雨柔一只手,也不会有人怀疑他有这个能力。 若说气海境是一道界限,将凡人与修道者清晰的界定开来,那么,明窍境便是修道者之间的一道高门槛,门内门外就是两个世界。 任何宗门的功法,都是到了明窍境才开始发挥出真正威能,更不要说南宫雨柔的对手赵封已经到了明窍的第二个境界,这其中的差距显而易见,尽管众人知道南宫雨柔天赋异禀,心中敬仰,不过也仅限于此。 陈少轩面色有些苍白,下意识望向南宫雨柔,发现大敌当前这个女子仍然俏影挺立,精致的侧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胆怯,他扪心自问,若是让自己对上赵封,很可能根本不是对方的一招之敌,与自己修为相差无几的她为什么能够做到这般有恃无恐?更让他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承蒙了南宫雨柔太多照顾的那个师弟,此时竟然也是一脸平静,好像根本不担心他的师姐会败下阵来一般,可真是无情的很,难道赵封说上一句不会伤他师姐,便真的能教他心安理得的冷眼旁观? 环视一周,望见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们玉澜派的笑话,他暗自叹息了一声。 重云子深邃的眸子仍旧如同一汪深潭,平静得好似在坐看云卷云舒,教人看不清喜怒哀乐。 明尘子则是淡然的望着这一切,他更多的心思,则是放在了此时青玉殿的众人身上,因为这个时候往往便是在场修士最为投入的时候,也是最有可能露出马脚的时候,尤其是分出胜负的那一刹那,至于这一场对决,作为玄天司掌令的他见过太多的厮杀,早些年他认为“世上无大事,唯生死系之”,如今更是对寻常生死也已经看淡,自然不引以为意,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如其他人一样对南宫雨柔报以不乐观的态度。 恰好相反,在他看来,南宫雨柔并不一定会输,他看的出来这个女子不仅距离突破明窍只有一线之隔,而且确实是真正能徜徉九天的凤凰,论起天资比起她那个淬体伐脉势来势如破竹的师弟还要高明许多,若是有足够的勇气魄力,倒也并非全无胜算。 忽然他轻咦了一声,旋即露出丝许赞许的神色。 被认为是不老山上第一美人的凛丽女子往前踏出了一步。 便是这一步,犹如跨过一个世界。 刹那狂风骤至。 三万三千青丝轻轻飞舞,迟到了两年的真元激流这一刻在她的体内沸腾起来,将体内的所有窍穴齐齐照亮,犹如一道狂澜在她窈窕纤细的体内怒啸奔涌,一道道辉光连聚成线。 气海深处的那座海底宫殿此时被彻底贯通,以一发不可收拾的气势冲开浩宕气海,奔涌而上,旋又散射开来,连结一处处的窍穴。 这一刻灵气犹如瀚海一般奔涌,翻滚的气浪瞬间将周围的空气扭曲。 众修士一直翘首以盼,想要看这个几乎是玉澜派年轻一代支柱的美人师姐可以在赵封手上过得了几招,因而第一时间便发觉了要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这是什么奇术道法?” “还未释放竟然便有如此磅礴气象?!” “不对!” “这根本不是什么道法!” 青玉殿上蓦然传来一阵齐齐的倒抽冷气声音,所有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赵封瞳孔狠狠一缩,震惊道:“你在明窍!” 气海通玉宫,玉宫照天窍,是为明窍。 又是一个惊世刹那。 他猛然望去。 满眼震撼。 方才还是被俯瞰的南宫雨柔,当下竟然凌空立于同样高度平静看着自己。 那张娇艳绝伦的秀靥上正浮着煞是迷人好看的红晕,气势惊人,一双凤眼好似拥有千钧威压,令他喘不过气来。 “这不可能。”他感到荒谬无比,心中犹如掀起万丈惊涛。 众所周知,破镜大多需要在安静的环境中进行,但凡突破者,都恨不得远离一切喧嚣,甚至超脱自我,只存空灵神识,临场破镜除非有莫大的机缘否则罕有成功,然而这个女子却毫无征兆的一步入明窍,竟然简单得如同喝茶饮水一般,这需要何等超然的心境与天赋?! 南宫雨柔虚空凌立,一袭胜雪白裙在风中狂舞飘荡,真当是风姿卓绝,好似九重天阙之上的神女一般不可亵渎。 她蓦然抬手一指,一道极为复杂玄奥的道纹在指尖极速形成,瞬间身后真元陡然如大江奔涌,更为令人震惊的是,场内三派子弟一百一十七把飞剑竟然在这时齐齐鸣颤,仿佛要被她驱使奔射而出一般。 “沧澜怒海!”陈少轩禁不住惊呼出声,他们玉澜派的凌水诀并非剑诀,因为在明窍境的道法中,罕有剑招的存在,只有寥寥数招,而这沧澜怒海便是其中威能最为凶猛的剑招,领悟的难度甚至比起从气海境突破到明窍境都犹有过之,不少明窍境的师叔是跨入明窍数十年后才领悟的这一剑招,然而南宫雨柔却是倏一突破便其施展了出来,便是对其已经有了不少估计的明尘子也感到有些吃惊。 只不过,她为何用的是剑诀? 这一场比斗之中可并不被允许使用任何法宝。 赵封一时也不得其解,不过此刻望见南宫雨柔声势摄人,如怒涛大海一般的磅礴真元转眼便要狠狠拍下,他正想以力破道,却没想从其中感受到惊人的锐气,不由头皮发麻,大惊失色,强行守住心神,决定先守住南宫雨柔这气势汹汹的一击再行反击。 他抬手掐诀,便是数十道光芒冲击而去。 轰的一声,两相交错,大殿都仿若为之一颤。 赵封还没松下一口气,便马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却见那十几道光芒竟然被齐齐湮灭,狂澜怒啸直奔自己而来。 他心神震撼无比,强行压下心中的万千情绪,御气成盾,格挡身前,转眼便与那势不可挡的狂澜撞在一起,只听得一声震耳发聩的巨响,他被强烈的冲势狠狠击飞,倒射了将近十丈距离。 怒风狂啸,剑势的余波犹如一圈浪涛四散开来,竟让所有人的衣袍都尽皆猎猎飞舞。 全场一片寂静,众人目光中难掩震惊,甚至都忘了呼吸。 殿中站着一道白衣。 手中无剑。 仔细回味,会发现她根本就没有负剑上殿。 何来如此凌厉剑势? “灵气化剑!”赵封艰难的站了起来,紧紧抱着自己的剧痛无比的右臂,他望着南宫雨柔,从牙缝中一字一句的吐出这四个字,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从容不迫。 苏卓怔怔出神,却是没有料到南宫雨柔还真是把赵封的一条手臂给废了,一直紧握的手掌终于放松下来。 忽然反应过来,他轻笑道:“高下立判。” 赵封闻言急火攻心,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差点没有站稳跌倒在地,一脸的苍白,紧紧咬着牙齿。 南宫雨柔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拂过两宗修士,此时她携方才一招之威,有种令人无法直视的锋芒锐气,宛如神女一般,淡淡问道:“依照约定,我已然用了全力,不知各位有何看法?” 第十七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的水云道人断然没有料到门下年轻一代第一人赵封,拥有明窍境小成的修为依旧败在了南宫雨柔手中,而且还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失败,而是完全没有反手余地的一败涂地,若非他先前在重云子面前提了一句不得使用飞剑,以眼下这一击的气势冲击下来,怕是赵封已然千疮百孔,遍身鲜血,即便死不掉,也已然负了重伤,他此刻只觉老脸火辣辣的疼,再听到南宫雨柔这对师姐弟的话,于他而言可真是异常刺耳,偏生南宫雨柔的最后一番说的真叫天衣无缝,让他哑口无言,根本没有理由去指责她的心狠手辣。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南宫雨柔修得乃是最正统的玄门道法,根本没有丝毫修炼魔功的迹象,与此同时,任谁也都看的出来,南宫雨柔这犹如怒海浪涛的一击,不仅是用了全力,还是一十二分的力气。 水云道人紧紧眯起眼睛,好似一头择人而噬的下山猛虎,仅仅因为躁动而泄出的丝许真元波动甚至比起方才南宫雨柔技惊四座的一击还要来的令人感到心悸,他怒极反笑,阴阳怪气说道:“南宫姑娘可真是风华绝代,重云子道友能够拥有你这样一个弟子,完全可以不虞身后数百年宗门兴衰,此番算你们玉澜派赢了,我们就不多做叨扰,这就告辞。” 他沉着脸朝重云子还有明尘子二人微微施礼,便要带着紫冥派的弟子先行离开。 “水云前辈,这么着急走做什么。”在同门还沉浸在震惊中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卓却是笑容满面的先开了口,丝毫不惧的迎上对方已经要喷出火来的眸子,说道:“贵派走的未免太过着急,我师姐勾结魔修的事情还没有结果,怎么就走了呢?” 紫冥派弟子听到这话尽皆恚怒,紧紧的盯着他,便是玉澜派弟子解气无比的同时也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暗道这个纨绔少年修为尽管不高,但这胆子可真是大的吓人,这个时候重云子掌门一句话还没有说,他却是敢主动挑衅这已经是处于暴怒边缘的猛虎,陈少轩却是怔怔的望着苏卓,目光透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意味,苦涩喃喃道:“原来你早便知道了,无怪能够一直淡然自若。” 水云道人神色一变再变,最后终于归于平静,将两手插在袖中,十指轻轻叉了几叉后,才对明尘子恭敬一拜,开口道:“南宫雨柔是否与魔修勾结一事,还请明尘子掌令判断。” 这个玄天司青衫掌令目光拂过众人,微微闪烁,此番观察下来,他竟然没有发现到任何可疑的修士,心中冷笑道:“藏得可真够深的。” 明尘子旋即神情一肃,大殿万千灵气竟然尽皆一凝,甚至方才呼啸不已的狂风都尽皆沉默下来,他没有去看旁人此刻神色上的敬畏与震惊,平静说道:“玉澜派重云子掌门亲传弟子南宫雨柔,修炼的乃是传自长生天的凌水诀,并无入魔的迹象,应与魔修没有干系。” 刘正卿长老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如此甚好。” 重云子只是淡淡一笑,轻声道:“两派道友此行辛苦,两位长老,还请代为送客。” ※※※ 老许作为杂役弟子并没有去青玉殿上凑热闹的资格,此刻听得门中弟子讨论的热火朝天,也忍不住拿好不容易藏下来的几壶好酒来讨好苏卓,让他将南宫雨柔当时一招就将紫冥派数百年来的第一翘楚赵封击败的精彩场面再复述一通,苏卓与这他这个世家传承的说书艺人厮混久了,这嘴皮子功力也是得了几分真传,要不然也没法在青玉殿上将水云道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说起来,真可谓是生动形象,不必添油加醋便已经让老许大声叫了几声好。 苏卓望着老许春光满面的模样只是微微一笑,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眼神忽然有些飘忽。 如今玉澜派弟子都在说那南宫雨柔比起那玄门圣地昊山剑宗的剑修都丝毫不差,手中无剑,却能令百剑齐鸣,当时若真是有飞剑在手,一记沧澜怒海下来,也许真能叫那赵封走着进来躺着出去,至于在殿内逞尽口舌之利的苏卓,同样作为掌门的亲传弟子,却是远远没有这么好的名声。 苏卓本就是个俊逸出尘的少年,再加上当时玉澜派众弟子就他一个年轻人站出来与咄咄逼人的水云道人针锋相对,自然令不少年轻女弟子春心荡漾,芳心暗许,不过正因为如此,玉澜派为数众多的男弟子才对他愈发痛恨起来,尤其是得知他竟然还是教南宫雨柔迟迟无法突破的罪魁祸首后,这些已经捶胸顿足的同门师兄弟一下子都因嫉生恨起来,尽管苏卓上次在莫干峰上催发潜能打败了颜曲立下不小功劳,但也禁不住暗地里议论纷纷,却都是对于苏卓的质疑,认为苏卓不仅配不上他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也完全不值得风姿绰约的师姐对他付出那么多,不过可恨人自然有可怜处,倒也有不少如陈少轩一般对他报以怜悯的同门兄弟,毕竟稍稍换个位置思索一下,便都能体会苏卓如今处境的尴尬。 老许毕竟是被苏卓说成是“他一撅屁股便明白他要放屁”的忘年知己,这些天向终于解除禁足的两位掌门亲传弟子道贺的同门弟子定然不少,这混小子早便是人精,那些个微妙的眼神怎么可能不懂?他没好气笑道:“谁都说你这小子脸皮厚比城墙,我看不见得,就你这个脸皮,怕是比起小姑娘一点就红得熟透的秀靥还要薄了几分,有句话怎么说,对,过十年你且看他!” 苏卓翻了翻白眼,道:“过个十年八载我早就卷铺子滚蛋了,看你个鬼。” 老许嘿嘿一笑,感慨道:“其实我心里明白,你小子哪里是怕被人骂,就是见你那师姐如今入了明窍境,距离她就越来越远了,这个过了村就找不着的好店,心里头可惜啊。” 苏卓默不作声。 老许心中叹息,嘴上笑骂道:“就你这点出息,天涯何处无芳草,就凭你这副好皮囊,回头下了山,什么样子的好姑娘碰不着?” 苏卓心情略微好转,呵呵笑道:“我怎么记得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老许将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咕哝道:“你记错了。” 苏卓抬头看了眼天色,没好气道:“我走了。” 许山望着少年人的背影怔怔出神,说是同病相怜,其实这小子比起他还要来的努力多了,玉澜派的人都以为他能够越境击败气海境的颜曲,靠的是催发潜能的秘术,不过他清楚的很,苏卓能有这个本事,可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尝受了许许多多寻常弟子根本吃不了的苦头才终于做到的。 重云子说他不凡,他信了。 只是要说能追赶上南宫雨柔那妖孽一般的丫头,他可不敢信。 第十八章 逆天改命 洗髓伐脉,堪为修道筑基之初起。这句话并非虚言,唯有淬体之后的强健体魄才有可能成为浩瀚真元的载体。 禁足两个月的实践中,苏卓在灵气淬体圆满的基础上,也用了玉中的力量再一次淬体臻至圆满。 如今他的洞天玉宫尽管仍旧晦暗无光,但其中交错相通的无数经脉,却已然在外层萦绕上一层淡淡的辉光,朦朦胧胧的照亮了他的体内世界,随着每一次脉搏的有力跃动,这些光芒便如同飞花飘舞,散入血肉之中,在周身升腾起一股仿若超脱寻常淬体境的力量。 苏卓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入定,他知道接下来将要经历一番只是想象便足以令人头皮发麻的痛楚,这样自然而然的反应,就好比一说起话梅,便惹人口齿生津一般。 夜深千帐灯,灵气与夜色交相辉映,如万千萤火虫般星星点点的飞入窗前榻上他的身体之中。 随着这些灵气的逐渐进入,掌中玉佩的能量也开始顺着手臂的经脉流入体内,两相结合,不多久,他身上的肌肤开始浮上一层淡淡的绯红,呼吸开始逐次加重,心脏开始以擂鼓一般的不可思议速度跳动起来,经脉中流通的血液也变得湍急,越来越多的月光一般的光芒覆盖在经脉上,挥洒在血肉中。 这月光可真是割人的很,如今遍身落满,犹如千刀万剐的凌迟一般。 苏卓紧紧闭着眼睛,咬紧牙关,一身布衣浸满了汗水,面上神情极为痛苦。 在他潜意识的调动下,一点一滴的缓慢流动起来,与体内过剩的致命灵气两相对抗,两者最后他的在体内逐渐消弭,化作点点光芒散落在玉宫之中,仿若粉饰用的玉粉,使得晦暗的玉宫越发的精致瑰丽起来,难以想象彻底照亮的刹那,该是怎样一副动人心魄的光景。 ※※※ 一晃便是十天过去,如今宗门里关于苏卓的议论不仅没有消停,反而还有甚嚣尘上的架势,不过苏卓一直在安心修炼、充耳不闻。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苏卓再次从修炼中苏醒过来,大口剧烈的喘息着,望向窗外朦胧胧的天际,自语道:“一下子过了四个时辰,天又亮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利用玉佩修炼后便会产生强烈的痛楚,旋即他会随之出现短暂的失神,尽管感知中只有短短一刹那,不过却实则流逝了许久的时间,苏卓至今还没有想明白,诡谲渡过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只能当作是是痛的无法忍受终于昏厥过去。 翻起身,他平息了狂涌不断的气息,同一时间,体内的无数辉光都缓缓没入经脉之中,这是身体的一个自发反应,此时若是从外界感知,只会感觉苏卓的体魄经脉要比起寻常淬体圆满的修士强健许多,唯有在凝神修炼的时候,这些辉光才会在体内重现。 如今他已经利用玉佩里的力量重新走了一遍淬体境和凝元境,虽然他目前的修为依旧停滞在凝元境初期,但却感觉身体和经脉与以前有所不同了。 苏卓喃喃自语道:“应该可以试着冲击气海了。” 他经过两次截然不同的淬体与凝元,只觉浑身轻盈无比,心念一动,便飞入林中,在里面穿梭起来,若是叫旁人看到怕是要以为见了鬼,眼下他的速度比起寻常凝元境修士还要快上一大截,疾行之间真如鬼魅一般惊人,不过,更让人震惊的是苏卓此刻并未动用任何真元,仅仅只是借用了天地的灵气,随着真元的逐渐涌动,林中的身影甚至已经快到出现了残影,瞬息之间便能达到十数丈的距离。 苏卓目光闪烁的望着林中的一道道青影,“眼下这个身体,再使用两月前打败颜曲的道法,已经不必如当时一般痛苦,甚至一击之后,我还能存有不少余力。” 忽然听见林外传了些动静,苏卓闻声走了出去,便看到竹屋门口处正立着一道白裙身影,玉足边上还有只黑白相间的花猪亲昵的蹭着,不是前阵子在青玉殿上一招击败紫冥派翘楚的绝代佳人还是谁?他一拍脑袋,惭愧道:“师姐,劳烦你亲自过来了。” 南宫雨柔认真的看了他半晌,发现一如既往的无法从苏卓身上看出他真正的想法,只好说道:“你迟到了,我有些担心,所以便忍不住过来看一眼。” 如今过去几个月的时间,苏卓已经和师姐一般高了,他笑了笑,柔声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在咱们玉澜派里面,莫非还能遇见什么吃人的妖怪。” 南宫雨柔只是看着他说道:“你若有什么心事,千万不要瞒着我。” 这个节骨眼上他罕见的迟到,确实是件很教人误会的事情,苏卓体悟过来后无奈道:“老许都说我脸皮厚的刀枪不入,岂是外面几句流言便能让我气馁的,我可一直没有放弃进入气海的想法。” 南宫雨柔望着两个多月来修为几乎没有进展的苏卓,忽然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很自私?” 苏卓怔了一下。 南宫雨柔道:“我不想看到师弟你与我渐行渐远,所以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形成气海,但我想,这样子似乎让你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如果你真的累了,师姐也不强求。” 苏卓却是没心没肺的调笑道:“师姐,你这么舍不得我,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南宫雨柔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凤眸中浮现出一丝愠怒,道:“你就不能正经一次!” 二师兄也是配合得很,撅起猪鼻子来一齐恶狠狠瞪着苏卓。 苏卓当真收敛笑意,轻声道:“气海境,我会有办法达到的。” 难得这个一整天嬉皮笑脸的师弟正经了起来,南宫雨柔却是不想再理他,只是没好气的扭头便走,道:“随我吃药膳去。” 怕是唯有屁颠屁颠跟在南宫雨柔身边的二师兄才有注意到,这位在青玉殿上风光无两的师姐在转身的刹那,一双明眸微微黯然下来。 哪怕苏卓将好话说尽,也改变不了他如今依旧是凝元境初期修为毫无进展的现状。 富贵有命成道在天。 几人逆天改命? 第十九章 八风不动 白玉广场上三鼎香火缭绕,重云子与明尘子刚从三重阙上下来,这个时间广场上的玉澜派弟子不少,看到两人后纷纷行礼,不少胆大的女弟子偷偷打量站在掌门身边的这位青衫修士,倒是个卓尔不群的儒雅男子,真是难以想象,他便是玄天司南司的掌令,上清宫十二位得道真君之一,被誉为是将来数百年玄门正统的扛鼎人物。 明尘子目光恍惚,负手望向三尊铜鼎里飘然而起的紫烟,默然看着它们徐徐而上三重阙,最终在天际逐渐弥散。 供奉长生天?三千年前大劫之后便仙凡断绝,众所周知,长生天在天绝墟中留下了一座与长生天连理一对的梵灵镜作为曾经长生天真正存在过的证明,不过修道者更多的是从云泽的九位天圣们口中得知长生天传下的零零散散消息,然后明白心目中的飞升圣地长生天一直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并没有与云泽众生彻底断开联系。 只不过大劫之后,云泽大陆便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桎梏之中,不仅无法成仙,而且得道长生者也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长生,整个云泽好似被施下了一个恶毒的诅咒,哪怕是玄真境的得道真君也无法超脱八百年的寿辰,即便是转化成凡世真仙之称的天圣,也只能再多延续千年寿元。 不过都说蚊子腿也是肉,更不必说是再活个一千年,多的是人削尖了脑袋想要继承传承成为下一代的天圣,只不过若非真正当世最一等一的天纵之才,谁有这个资格? 他身旁这个向来风轻云淡的玉澜派掌门担得起。 最让他无可奈何的是,这些天下来,不论他如何好言相劝,这个重云子都是油盐不进,可真是让他这个令虞国妖魔闻之尽皆忌惮不已的男人没了法子。 重云子看了眼身旁这位陷入沉默的玄天司掌令,笑道:“这个位置别人看着眼馋,可在我看来不仅索然无味而且还是个烫手山芋,不若你去问问你们玄天司的王司主,他可已经踏出了玄真境的最后一步,不仅自身修为通玄深不可测,而且立下了数不尽的不世之功,坐镇虞国南司两百年,说什么不比我有人望?再者说他对长生天的虔诚信仰也不是我这个闲云野鹤能够比拟的,指不定真一口便答应下来,你也不必再费这么多口舌。” 明尘子不置可否,王司主隐然有超凡入圣的地位与实力不假,只不过重云子未尝便弱于他,世人只知道他入了玄真,却不知道他也已经踏入了那号称最后一步的天曜玄真之境,若非长生天断绝,早就能够立地成仙,更何况玉澜派里的那件与长生天有直接关系,并且蕴藏着三千年前秘密的东西也在他的手上,哪怕他只是悟了其中的一两成天机,也已然足够令他无敌于世。 这位青衫掌令忽然望见经过这里的苏卓与南宫雨柔,目光微微一闪,见到他们二人主动行礼,他也含笑点头。 半个月前,在玉清峰后山的时候他便对重云子这两个亲传弟子的修炼进度有所了解,原本他对南宫雨柔的资质便有很高的评价,如今加上青玉殿上那一场胜负,他对这个本就生得貌美绝伦的女子更是欣赏了几分,甚至事后他还因此发出“重云子掌门后继已然有人”的感慨,以他那阅遍天下英杰的刁钻目光,能够说出这样的评语可见南宫雨柔究竟有多么出色。 至于苏卓这个泯然众人的少年人,他尽管觉得颇有意思,不过并没有多么高看,苏卓心性不错,只是天资逊色于南宫雨柔,修为则是天差地别,尽管口舌能辩头脑机敏,不过只是小事有余,大事不足之人,反观南宫雨柔就算是他也有时候觉得深不可测,尽管还是太过年轻,不过气魄格局已然具备,却不是苏卓这毛头小子能够比拟,只是奇怪的是,重云子对于苏卓甚至比本该最得意的弟子南宫雨柔还要看重,这一点这两个弟子体悟不到,他这个局外人却是看的明白,到底是他错漏了什么,还是说这只不过是重云子对于不成器弟子的怜悯之爱? 明尘子剑眉微微一挑,似有意似无意的突然道:“重云子道友,你这两个弟子确实都卓尔不群,南宫雨柔自不必说,便是如今修为不显的苏卓也不同凡响,只可惜天妒英才,他身上出现的一些问题,却是让他一身天赋都无处施展。” 广场上许多弟子的目光本来便在他与重云子身上,此刻他还谈起这段时间正好处于风口浪尖的苏卓,更是引来更多人的注意,南宫雨柔此时听到明尘子竟然在大庭广众说起此事,担心师弟因此更加难堪的她眸子中闪过几分不忿。 重云子呵呵笑道:“徒孙自有徒孙福,长生天下再无仙人,凡修终有一死,修为辈分都是拉不进棺材的东西,谁说当个几十年的凡人一定就不如修道者的几百年长生?” 明尘子却是摇头道:“我看得出来,你这弟子可没有你这般淡然名利的好脾性,恰好相反,他非常渴望能够打通玉宫形成气海步入长生,否则他也不会使出引天地灵气重新修炼一遍淬体境这样的昏招。诚然,将基础练扎实了,对将来裨益不小,只不过以他当下的情况,却是已经没了将来可言,这气海境他想要突破,在我看来,真是难如登天,尽管他感应天地灵气的能力便是放在我上清宫也能脱颖而出,然而他炼化真元的速度可能还不到寻常修士的一成,这才是他难入长生最为关键的症结所在。” 一语道破天机,尽皆哗然。 许许多多的弟子对苏卓进境缓慢都有过猜测,此时有了这位玄天司掌令的评语,尽皆有了“原来如此”、“果然如此”的恍然,明尘子这等德高望重的人物都已经这般说,便等若是对苏卓的长生道下了断言,所有人望向这个少年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变了几分。 几分愠怒浮上了南宫雨柔的眉梢,如今她与这个师弟说话的时候都不敢说重话,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尤其是想到苏卓两只手上数不清的伤痕,她更是暗自疼惜不已,如今他这青衫掌令却偏生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是说的这般不留余地,这教她这师弟日后在宗门里如何自处? 南宫雨柔刚踏出半步,正想要出声反驳,却忽然被轻轻抓住了手腕。 她微微一怔,望向身边本该颓丧抑或是羞恼的少年人,却只从他俊逸的面庞上看到好似清风拂山岗的平静。 他的目光很是坚定。 苏卓作揖行礼,笑道:“明尘子前辈慧眼如炬,不愧为玄天司掌令,晚辈佩服。” 明尘子望了他一眼,确认对方的道心依旧稳固没有分毫动摇之后,目光闪过几分讶异,他忽然有些理解过来,为何重云子这样超凡入圣的人物能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另眼相看。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自家那些个号称玄门圣地高徒的天骄弟子,诚然个个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禀赋天资,然而大都天生有超人一等的傲气傲骨,纵使有隐忍的功夫,但又有几人能在这个时候仍有苏卓这般“任他支离狂悖,我自八风不动”的定力? 这位青衫掌令静默半晌,直到苏卓与南宫雨柔两人已然告辞离开之后,才回过神来,轻声道:“重云子道友,尽管苏卓的问题棘手,但也并非全无办法。” 第二十章 后山 二重阙广场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来,众弟子议论纷纷,有道是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数不清的是是非非,纵使是与世无争的玉澜派,也难以免俗。 陈少轩听说了苏卓的事情之后,不知为何,却是在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下来,望着房内裱起来的硬黄纸本上以草书写下的大大“道”字,略有恍惚,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很笨,他精通水墨书法,便是琴棋二道也有所涉猎,可以称得上无所不通,只不过在修道上确实比起南宫雨柔慢了不少,在青玉殿上看到她一步入明窍,他承认那一瞬间,他产生了患得患失的感觉。 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南宫雨柔的青睐,对方的眼里,似乎永远只有那个纨绔放浪、胸无点墨的师弟,尽管明白嫉妒不对,但在外人看来仿若与任何人都合得来的他,却总难以扼住心中这些不好的念头。 陈少轩感受着丹田中已经酝酿出来的好似大江奔涌的真元,喃喃自语道:“师弟近水楼台,只可惜天公不作美,眼下玉澜派能配得上她的,只有我。” ※※※ 明尘子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这个始作俑者却只是目光平静的望着桥下的碧水清波,这里人烟罕至,河面两道人影清晰可见,忽然一道涟漪缓缓荡漾开来,他开口说道:“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苏卓之所以修炼缓慢,问题是难以炼化灵气,这应当是他的身体先天造成的,而上清宫正好有一部功法,叫做化灵神策,能够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重云子笑了笑,打趣说道:“我便知道你不会无的放矢,方才在广场上说穿苏卓的问题,却都是为眼下这些话做的准备。” 明尘子摇头道:“开门见山说话,这样子对于苏卓也并非全无好处,况且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子,只论心性的话,上清宫弟子没有几人比得上他,见猎心喜之下,见他就此沉沦难免可惜,所以我想帮他一把,若是将先天体质问题解决了,他今后至少也能是个神台境的长生真人,尽管与他师姐远远比不得,但也已经算是立于众生之上。” 重云子伸手轻轻一拂,却见河面上的千般涟漪竟然尽数平静下来,如明镜一般,倒映两岸青山,轻笑道:“你与我商量没有用啊,这小子混着呢,可不听我的话。” 明尘子欲言又止,暗自苦笑不已,重云子此番倒真是将他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便是连自己在他这里碰壁后接下去的打算都已经洞察,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就算他重云子对玄门正统没什么好感,也不应该连门下弟子的仙途前程都不闻不问吧? 他施了施礼便离了此地。 重云子一人负手站在桥上,漫山清风,一身羽衣轻飘,仿若即刻飘然登仙一般。 他望了一眼重归荡漾的小河,自语道:“树欲静风不止啊。” ※※※ 后山繁花似雪,苏卓吃过药膳后,便与南宫雨柔来这里散散心,二师兄这蠢物听到明尘子将苏卓的台拆得一干二净后,一路过来连蹦带跳欢腾无比,看得苏卓真是牙痒痒,恨不得将它烤了吃掉。 苏卓与二师兄忙着勾心斗角,南宫雨柔只是蹲下来摸了摸与苏卓大眼瞪小眼的二师兄,偶尔将目光拂过苏卓的时候,却是闪烁着复杂,苏卓越是表现得如这般若无其事,她便越觉得担忧,只是很多事情看破不说破,她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正在她这个同门弟子眼中无所不能的貌美师姐也犹豫不决的时候,苏卓突然抬起头来,见附近并无旁人,压低嗓音轻笑道:“啥时候师姐也学会和我客气了,看你这么纠结,是不是打算就在这里与师弟我倾诉心扉了?” 南宫雨柔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终于说道:“看你这么没心没肺,我就知道我是白担心了。” 苏卓哈哈一笑,他平日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寻这个外柔内刚的师姐开心,他明白得很,南宫雨柔对他的关心多是出于师姐对师弟的照顾,毕竟南宫雨柔是真正的绝代天才,也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情的女子,要说南宫雨柔对苏卓有些好感也并非不可能,但说是喜欢他苏卓,他是不信的,望向面前这个因为动了烟火之气而美得愈发出尘脱俗的女子,苏卓神色柔和了几分,轻声道:“其实你真的不必担心,明尘子既然主动提出来,断然不可能只是指出问题,玄天司什么地方,能在那个地方坐上掌令这个位置的人,一字可是千金,他才不会平白无故浪费口舌。” 南宫雨柔本就冰雪聪明,方才想不通这一点只不过是关心则乱,眼下苏卓只是一点她便明悟过来,道:“你是说他有解决办法?” 苏卓抬手吓唬了几下靠在南宫雨柔脚边的二师兄,道:“他堂堂一个玄天司掌令,地位比起长老可要大多了,来咱们宗门不至于就为了一个魔修的事情,事情再大也得先是宜州州统先行过问才是,此番必定是还有其他重大要事要与师尊商量才找上门来,至于魔修之事应当只是顺手为之,不过他在咱们玉清峰上住了也有十来天,至今仍然赖着舍不得走,难道图咱们玉澜派的景色风光?我看是与师尊谈不拢才是真的,眼下之所以点出我的问题,便是想让师尊他老人家欠他一个人情,拿人的手短,帮了这个忙后他也正好把事情给办妥了。” 南宫雨柔皱眉道:“师尊不肯接受的话,也许不是什么好事呢?” 苏卓轻笑道:“他老人家什么人?这天底下能让他吃亏的人,可还没出生呢。” 南宫雨柔终于抿嘴轻笑起来,道:“早就出生了。” 苏卓讶异道:“谁呢?” 南宫雨柔笑得愈发动人,道:“便是你这家伙了。” 苏卓望着她眼神有些飘忽,直到南宫雨柔发觉不对后神色上浮起几分异样后,他才微微一笑。 他站起身。 苏卓收敛笑意,施礼道:“见过明尘子前辈。” 满庭飘雪的梨树林中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道俊雅的青衫身影。 第二十一章 百川汇海朝青天 南宫雨柔听到明尘子前来,暗道还真是让这个平日看起来没个正形其实比谁都要聪颖的师弟给言中了,心下惊喜无比,一下子忘了继续追问,连忙恭敬行礼,发觉师弟在一旁小人得志的挤眉弄眼,她既是好气又是好笑,拿凤眸瞪了他一眼后,便借故先带着二师兄离了后山。 明尘子久居上位,而且还是为人处世八面玲珑的主儿,正如苏卓对南宫雨柔所说,自然不会只是将旁人的难念经戳穿之后却无所作为,眼下再来找苏卓,正是准备好言相劝,并施以好意点化,就像是长辈帮助晚辈那样子,他对玄天司里的一些小辈以及上清宫里的一些弟子也是这么来的,做起来算是得心应手,如此一来,但凡聪明人都会体悟到自己的苦心,对自己心怀感激。 明尘子见苏卓神色间并无意外,讶异问道:“你早便知道我会来?” 苏卓微微点头,道:“大抵猜到了。” 明尘子感慨道:“若让你入了朝堂,给你二十年时间,没准你就能入阁登坛,从此金章紫绶、高车驷马。” 苏卓道:“前辈过奖了。” 明尘子笑道:“怪不得你有恃无恐,原来是吃定我了。” 苏卓不置可否,只是道:“晚辈不敢。” 明尘子道:“你身体的问题,你自己应当很清楚,想要通玉宫开气海,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若你本来便无意长生,我也不会多管闲事,只是我看出来你确实一直在拼着命想要突破来改变现状,正好我也有办法帮你,便将你的问题指了出来。” 苏卓微微点头,欲言又止。 明尘子却是会错了他的意,只当他是好奇疑惑,道:“上清宫有一个长生天传下的无上功法,名为化灵神策,于你十分合适。你的问题在于真元炼化能力的不足,这部功法正好可以补足这一点。而且化灵神策之所以能够被称为无上功法,是因为化灵神策炼化灵气的方式与众不同,并不是按部就班的将灵气化入玉宫中,而是将灵气积存于全身经脉关窍之中,再以灵气真元将玉宫包裹,它并非是在玉宫内开出气海而是直接将玉宫变成气海。这个功法的缺点是不能施展一些具有惊天动地威能的道法奇术,不过优点就是以全身作为媒介能够无时无刻的化天地灵气为气海真元,拥有近乎源源不竭的真元,在争斗中照样可以做到所向披靡。而你在天地灵气上的感应很有天赋,正好与这化灵神策完美契合,假以时日必将成为神台境的长生真人。”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你若是真的想要追上你师姐的脚步,化灵神策应该是你唯一的选择,相信你也很明白,若非如此,你与你师姐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苏卓微微失神,他尽管想到以明尘子的身份拿出来的解决办法必然不会简单,不过仍旧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拿一部无上功法作为人情,如此看来,他想要从师尊他老人家手上得到的好处必然很是不得了,只不过什么东西能比一部无上功法还要来得珍贵? 明尘子见苏卓正犹豫不决,便说道:“不必担心你师尊,正是他让我来与你商量,你若是现在点头,仙途大道就在你的脚下,往前走,不仅是五百年的长生,而且还是五百年的荣华富贵朱轮华毂。” 苏卓深吸一口气,旋即微微施礼,声音虽轻却坚定异常:“多谢前辈厚爱,晚辈……受之有愧。” 明尘子听到最后四字不禁怔住,他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已经明明白白的说到这个地步,却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小子还是拒绝了,原以为此行定能如愿的他眉头微微皱起,问道:“苏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卓再次作揖,道:“小子明白。” 明尘子望着他,道:“诚然我有事要求你师尊,可并非是什么坏事,而是我希望他能够接受天圣的传承,成为下一代俯瞰云泽的存在,他闲云野鹤惯了,才始终不愿接受,但这对他而言,是毫无疑问的大好事,你可明白,长生天断绝之后,天圣便是执掌苍生沉浮的凡世真仙,在修炼界之中等若凡间帝王,到时候你作为重云子的亲传弟子,地位也势必水涨船高。” 苏卓沉思良久,旋又第三次作揖,认真说道:“小子愧对前辈抬爱。” 明尘子望了他半晌,最后只是摇头笑了一笑。 淡然离开。 他放下架子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然而这小子却不识仙缘,可悲可叹。 苏卓转身望向大月峰下来的三叠大瀑布飞流直下,静默不语。 悬空百丈的盛世匹练飞响落人间,震耳发聩。 不知为何,坚定谢绝了唾手可得的一切之后,心境突然变得异常澄澈宁静。 天地之中,只剩下一人一瀑。 他从怀里摸出殷红色的拇指大小玉佩,他轻轻摩挲。 一点点的能量在掌中缓缓流动起来,仿若滚烫沸腾的岩浆逐渐流入到经脉之中。 尽管已经习惯了这般剧烈的痛楚,不过苏卓仍然禁不住微蹙眉头。 只不过望着远处的三千尺白练,遮天蔽地的轰鸣声仿若将心中的无数杂念畏惧都尽数压下。 他以一种空前放松的心态,将玉佩中的一道道随时可能让他丹田破灭的磅礴能量引入其中,原本干涸的丹田,此刻仿若有了源源不断灌入的天泉。 他要用这汹涌澎湃的江海去试上一试,到底能不能叩开那长生玉宫。 一点波澜万丈涛。 不知是短暂的一瞬息,还是漫长的千百年。 三叠瀑布如雷奔入江不暂息,体内百川玉能汇海终朝青天。 ※※※ 外头,南宫雨柔并没有离去,而是满怀期待的候在梨树林入口。 想到师弟也可以有望长生,她嘴角禁不住逸出笑意。 她终于等到明尘子从里面出来,正欲询问,却见这位青衫掌令只是面无表情,若有所思。 她心中微微一沉,张了张口却是没有问出来。 明尘子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师弟并没有接受我的好意。” 没再停留。 南宫雨柔犹遭雷击,怔怔出神,想要入山问她那师弟一个究竟,然而走出半步后,却停了下来。 终究没有再入后山。 真元涌动,她一剑挥出,后山入口处被斩出一道十丈长的沟壑,其中剑气凝而不散,怕是一日难绝。 她轻声自语道:“这样应该不会有人打扰你了。” 第二十二章 气海成 苏卓独坐山崖,观瀑一夜。 翌日朝阳出现的时候,他缓缓站起身来。 丹田世界之中,月辉满气海,海上结华宫,云气飘渺,恍惚如同九阙仙境一般。 ※※※ 南宫雨柔一夜辗转,一夜未眠。 自从入了玉澜派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如眼下这般失了方寸。 只能说这一次次的波折来得过于出乎她的预料。 她在初时忽略了明尘子一番话的用意,听到苏卓的提醒之后,她觉得无比惊喜,然而结果急转直下,苏卓拒绝了明尘子的好意。 站在后山那片梨花雪海入口,她当时完全无法理解苏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明明那么拼命的想要打通玉宫、开辟出气海,最后却拒绝了唾手可得的仙途。 老许望着站在不远处面色略显苍白的南宫雨柔,他已经记不清这丫头婷婷玉立之后多久没有与自己谈过心,喟然叹息道:“这臭小子这时候倒是硬气,他是怕给掌门惹麻烦,所以才拒绝了明尘子掌令,宗门弟子都道他苏卓纨绔扶不上墙,但却不知道,光是这份骨气魄力,便已经胜过了无数人,重云子掌门确实没白养他这么多年啊。” 南宫雨柔今天一早天还未亮的时候便索性来到向来起早的许山这里,许山在她小的时候,便帮着她解决了不少事情,小事琐事烦心事,就好像一个温和长辈一样,尽管她没有如苏卓一般与许山相交忘年,不过那一声声许叔却是喊得真心实意,眼下心中有了难解的症结,下意识便想到了宗门中最了解苏卓的许山,此刻听他一说,南宫雨柔轻轻点头,轻咬薄唇道:“他总是这般喜欢逞强,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老许只是一笑,在他看来,这姐弟俩是半斤八两,谁也说不得谁,他苏卓喜欢逞强不假,可你南宫雨柔不惜延缓进境明窍境的速度也要为苏卓那小子熬炼药膳不也是如此?青玉殿上一步照天窍,看着风光无两,实则个中凶险除了你自己又有几个人清楚?老许轻声道:“明尘子掌令在二重阙上说的很是清楚,苏卓要开辟出气海难如登天,他那般大人物都这么说,可见情势确实很不乐观,南宫丫头,若是苏小子真的入不了长生,你打算怎么办?” 到了老许这处庭院还未合过眼休息的南宫雨柔轻倚一根青竹,默然闭眼。 老许想要嘬一口酒,却忽然想起十天前为了听苏卓说青玉殿上经过,就已经尽数把酒给用光了,禁不住无奈笑骂道:“苏卓这混小子,说我是一毛不拔,却不知道他自己才是雁过拔毛啊。” 本来便做好唱独角戏的打算,却是没料到竟然真的有人回应:“大老远便听到有人骂我,近前一看果然就是你老许。” 老许一怔,抬眼却见一个衣着有些凌乱的少年刚刚跨过门槛进入院中。 长袍轻舞,真元灵气自成循环。 突然想起什么,老许一双眼睛狠狠一瞪,满脸的不可置信。 气海?! 若说南宫丫头青玉殿一步入明窍已是惊世骇俗,眼前这小子短短一日时间便跳过了凝元境小成,大成及圆满三个境界,直接踏入气海境,说出去还不把人给活活吓死?! 南宫雨柔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眼,望着不远处正一脸笑意的少年人怔怔出神。 苏卓轻声道:“师姐,让你挂怀了。” 南宫雨柔感受着苏卓体内犹如怒涛奔涌的真元气海,像是做梦一样,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苏卓只是笑着站在那里等她,不知过了多久,这位师姐才喃喃问道:“你开辟出气海了?” 苏卓点头道:“千真万确,比珍珠还真。” 他散出气息,犹如蜇龙惊醒,袭卷无数落叶狂飞,看这架势,甚至比起寻常刚踏入气海境的修士还要磅礴惊人。。 老许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真是不讲道理的很,在玉澜派上上下下都不看好的当口,这小子刚刚拒绝了明尘子掌令,过了一个昼夜转眼就开辟出了气海,合着他从头到尾都是胜券在手,智珠在握?老许禁不住大笑起来,从今以后,谁还敢说这小子配不上他掌门亲传弟子这个身份! 南宫雨柔紧紧抿着嘴,眼里写满了惊讶与感动,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喜极而泣的冲动,不过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将一腔情绪压下,望向衣衫凌乱沾染鲜血的苏卓,下意识近前帮他理了衣袍,关切问道:“你是不是吃了许多苦头?” 苏卓闻言却是不好意思起来,道:“突破之时倒是顺利无比……” 他望了望自己的衣襟,“只不过为了越过师姐你好心帮我留下的那一道剑气,还真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南宫雨柔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好笑又好笑道:“便是要为难你,谁让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平白担心了一夜,可你倒快活逍遥!” 苏卓笑了笑,柔声道:“师弟该罚。” 老许这时笑眯眯的提醒道:“苏小子,这么大一桩好事你还想要藏到什么时候,刚才我看见掌门与明尘子掌令上了三重阙,应是还在商谈什么,你不去给他一个惊喜?” 苏卓抬头望向那云起缭绕的三重高阙,老许的坏心思他哪里不明白,不过这时候让重云子明白自己已然突破确实是百利而无一害,眯眼轻笑道:“对,是该去一趟了。” 路上人影绰绰,偶尔几人望见了南宫雨柔与苏卓两人,察觉到苏卓身上气质的变化,目光皆是露出不敢相信的震惊来。 当两人直上三重阙踏入青玉殿的时候,山下已经传满苏卓突破的“谣言”,只是这等比旭日西升还要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又有几人能信? 山下人言涌动,山上风雷乍现。 ※※※ 青玉殿上的一袭青衣紧紧望着站在大殿门口的少年。 重云子轻声问道:“突破了?” 苏卓笑道:“老天爷给面,总算没给您老人家丢脸。” 重云子转头对明尘子说道:“你看看,徒孙自有徒孙福,是不是?” 后山梨树林拉下脸来苦口婆心一番肺腑被苏卓拒绝却仍旧能够不失风度的明尘子脸色终于一变,半晌才缓缓说道:“重云子道友所言极是,是在下多虑了。” 第二十三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 明尘子回到这段时间他在玉澜派里暂住的房间,在竹塌上静坐了两个时辰后,终于决定就此离开玉澜派,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对于重云子非但没有愈加了解,反而产生了愈发高深莫测之感。 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如此年轻的玄真境修士身上体会到这样的感觉,重云子当真是纵世之才,短短两百年多年,却已然走完了天下翘楚一生都走不完的路,而今长生天断绝,重云子显然已在修炼这条路上走到了尽头,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在上清宫之中,能够走到他这一步的修士,大都已经活了五六百年,他明尘子作为上清宫这一代中脱颖而出的天骄,一百二十四年修道步入玄真境的第一个境界化道,尽管算不上空前绝后,不过已经足以自傲,然而要说追赶重云子的速度,他却是没有多少信心。 如此人物膝下的两个弟子确实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南宫雨柔以二十芳华一步入明窍说出来已然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对于剑道的悟性比起剑修圣地昊山剑宗中的天才翘楚都可以说是不遑多让,青玉殿上那一记沧澜怒海可是一点都不简单,尽管勉力施为加之手中无剑,只有三分形似,然而却有九分神似,甚至隐约还有昊山那些剑修口中说的手不持剑心有千万剑的剑仙气势,真不知道重云子上哪里找得天资这么好的徒弟。 苏卓。 重云子收下的这第二个弟子,南宫雨柔的师弟,莫干峰上道法定乾坤,玉清后山观瀑开气海,明尘子苦笑起来,不老山上数百号人可都是让这小子给蒙在鼓里而不自知,便是他也难以幸免,怕是对这一切看得最透彻的唯有苏卓与重云子这一对师徒,苏卓之所以能够越境败敌,之所以重修淬体,之所以一夜步长生,是因为他走了一条与天下修士都不同的道路。 好高的心气。 明尘子端起檀几上早便凉了的花茶,一饮而尽,轻喃道:“尽管魔修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不过我也是时候离开了,潜逃到不老山上的魔修已然被击杀,然而此事诸多蹊跷,唯一能过解释的说法,便是玉澜、紫冥、太阴三派之中,应当还有魔门奸细作为内应,不过无妨了,眼下不论魔修的奸细潜藏在哪里,都终究会失败,重云子远比众人猜测得还要厉害,至于四象天印,来日方长吧。” ※※※ 第二天青玉殿上尽是弟子,可真是热闹了,明尘子原想事了拂尘去简单便好,却不曾料到重云子说要为他送行,便有了今个儿三重阙上的这个盛况。 上清宫、苍离宗、昊山剑宗并称三大玄门圣地,不过这玄天司的地位特殊,虽说不是宗门圣地,但它直接听命于天圣,其地位比起那三大宗门也丝毫不差。眼下听说要为虞国玄天司中地位仅次于王司主的明尘子送行,玉澜派这些弟子自然热情无比,不过这还不是让他们将青玉殿的门槛都要踏破的缘由,真正的风光其实并不在这位青衫掌令身上,而是在一直以来都饱受非议的少年那里。 玉澜派掌门弟子苏卓观瀑一夜开气海。 早在昨日苏卓上了三重阙后,这个消息便止不住在玉清峰上蔓延开来,明尘子此前下的断言已然激起千层浪,如今仅仅过了一日又传来这个消息,当真是一浪接过一浪,一浪更比一浪大。所有人看得清楚,苏卓前一天还在凝元境初期原地踏步,只不过这短短一天过去,怎么突然说气海就气海了?要知道这其中还差了三个小境界,他苏卓是把修炼突破当吃饭喝水了么,一日三餐,吃一顿便是一个小台阶,酒足饭饱摸摸肚子美美睡上一觉,悠悠然睁开眼一看,还真好,竟然已经气海了,这是将众弟子日夜修炼一刻不敢怠慢的勤勉置于何地? 饶是没有人愿意相信,然而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如今上了青玉殿亲眼一看,不想信也得信,若非打通玉宫跨入气海,谁能做到灵气真元自成循环! 陈少轩神色恍惚,仿佛失了魂一般,若非身后的一只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怕是都不会察觉到自己失态了。 站在他身后的便是神台境的执法长老刘正卿,望着陈少轩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叹息,这个弟子是玄天司在天水城的巡查偶然发现的弃子,因观其根骨清奇,便因此引荐到他们玉澜派上,陈少轩从小乖巧,聪明懂事,很受他们几个长辈喜爱,他琴棋书画的技艺便是师从玉澜派的几个师叔前辈,犹记得当时还是自己教的陈少轩弈棋之道,他对这个弟子的性子摸得很清楚,就如同他的棋路一般,一步一子之间,都能够看出此子才情俱佳,只可惜过于隐忍谨慎,就像他小时候总是喜欢躲到后山梨树后,偷偷看那个明眸皓齿的貌美少女,羡慕那个可以与少女朝夕相伴的少年,一如现在这般站在人海之中默默望着苏卓。 刘正卿轻声问道:“你气色并不好,是不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 陈少轩面庞发白,见到是刘长老后心中微微一暖,强笑道:“弟子最近可能修炼得太过急躁,如今真元稍显紊乱,一会儿回去稍作休息便好。” 刘正卿若有所思的望向面色平静站在南宫雨柔身旁的少年,似有所指道:“修道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苏卓现在确实是风光了,但他能够今日一步登天,我想也不是一蹴而就,毕竟冰冻三尺绝非是一天的功夫。” 陈少轩低下头,道:“弟子明白了。” 刘正卿点到即止,将目光转而望向准备辞行的明尘子,如今这位玄天司掌令这般着急离开,也未尝不是因为他此前在二重阙上将话说得太不留余地,眼下觉得颜面无光的缘故,当然这也怪不得明尘子,只能说苏卓实在太不按常理出牌,谁能料到他一夜就能堪破三道小关一道大关? 青衣一去不回头,玉澜派众弟子送行。 刘正卿只是平静目送。 陈少轩偷偷望着这位宗门之中气度最是接近重云子掌门的执法长老,尽管他只是简单站在这里,却能够给人一种天地乾坤尽在胸中的高大感觉,陈少轩忍不住好奇对这位刘长老的修为猜测起来。 他应当已经神台境圆满了吧? 恍惚之间,身旁纷乱扰扰嘈杂喧哗,他却偏生好像再次听到了这个人十年前的一番谆谆教诲:“谨小慎微是好事,只是凡事过犹不及,或许小事你尚且忍得了,但是到了真遇大事的时候,已然绷得紧紧好似满月弓弦一样的你,还能坐得住?一旦乱了方寸,你会开始变得急功近利,接下来的结果,往小了说,也许只是丢几个棋子,要往大说,恐怕要因此让人屠了大龙。棋力到了一定境界之后,这一步步落子之间的张弛便显得愈发重要,刚过易折,柔过寡断,进退有度刚柔并济方是正道,眼下小小三尺棋盘,便能教你失了分寸,将来若有一天你需要面临选择,做出取舍,又会如何?” 第二十四章 你埋杏树我种桃花 那青衫掌令一走,玉澜派弟子的注意力总算能够彻底放到苏卓身上,纷纷近前道贺,偷偷左看看右瞧瞧,却愣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苏卓确实已经突破到了气海境,宗门里每过几年都会有天才弟子开辟出气海来,然而却从没有人能够像苏卓一般轰动,除了有掌门弟子这层身份在,主要原因还是那漫长的八年等待与犹如春雷乍现般的一夜冲天形成的强烈反差。 前阵子南宫雨柔一步入明窍,眼下苏卓一夜开气海,如今双喜临门,自是少不了一番庆祝,苏卓在三重阙上接受了同门师兄弟的一圈祝贺后,便找到重云子,嬉皮笑脸的想要讨些奖励,只是没想到他这个无所不能的掌门师尊竟然比老许还要一毛不拔,闻言只是呵呵笑道:“梨花都开满了后山,这份奖励还不够?一会儿你与你师姐两个人就到后山好好庆祝一番吧。” 苏卓撇撇嘴便走了,好赖还从老许那里取了一些杏树种子,倒是还有几分玩头,叫上了南宫雨柔,两人到了后山,苏卓从怀里取出了种子,注意到师姐一脸疑惑不解,笑道:“我跟老许要的,他那里别的东西没有,便是这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多。正好眼下这后山单调了一些,师傅老人家最喜欢梨树不假,可也得给咱们两个弟子留点念想,我看师姐一双杏花眸子迷人得很,心想种些个杏树,算是恭喜师姐突破明窍,也不算是落了俗套。” 南宫雨柔眼眸含笑,道:“那我回头找老许要点桃花种子,礼尚往来。” 苏卓略一恍惚,感慨道:“昨天在后山拒绝了明尘子前辈,心想十年后我大抵要卷铺子滚蛋了,只是一想到师姐这么舍不得我,我走了还不得每天都哭得稀里哗啦,师弟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了,越想越不得劲,结果灵光一现,就气海了,说到底还是托师姐的福。” 南宫雨柔翻了个白眼,听惯了这个师弟花言巧语的她没好气道:“夸你几句还真喘上了。” 苏卓哈哈一笑,忽然道:“师姐,我看一眼你那把千雪。” 南宫雨柔一怔,旋即道:“眼下你开辟出了气海,能够自如掌握真元灵气,确实是时候开始试着祭炼一把自己的飞剑了。” 苏卓接过师姐腰间的千雪剑,缓缓将这一把利器抽离出鞘,皓白如雪的剑身闪耀着令人惊艳的寒光。 苏卓毫不吝啬对这个师姐的夸赞,笑眯眯道:“师姐,当初青玉殿上,你要带着这一把千雪剑上殿,怕是紫冥派掌门唐思远的得意弟子赵封就该走着过来躺着回去了。” 南宫雨柔接过千雪剑,道:“少贫了,你想去炼物阁?” 苏卓感受着体内如同怒浪奔涌的不寻常气海,笑道:“有点心痒了,毕竟巴望了十几年,你也明白我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南宫雨柔轻声问道:“我陪你去?” 苏卓摇头,笑道:“挑一把剑而已,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自己去便好。” 修道者进入气海境之后,天地灵气与体内真元可以自行循环,这是十足关键的一个蜕变,因为这意味着真元不再需要一心一意炼化才能产生,就好比是一潭封闭的死水终于有了源头,尽管远远做不到上清宫化灵神策那般神妙,但正是由于有了这一基础,修道者才可以进行法宝的祭炼,无主飞剑至少需要以真元之火淬炼半个月的时间,才能与修道者的真元产生相性,此时再滴入心血,方能够自如御行法宝,若非拥有源源不断的真元,任谁也坚持不下来这么漫长的祭炼。 苏卓并非以寻常的方式开辟出气海,而是以玉能代替真元江海轰开了洞天玉宫,开辟出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气海。 他从未听说过有谁的气海能够与他一般,别的不说,便说气海的这一份凝实程度,便已经足够其他气海境修士望尘莫及。 真元已然化作雾气缭绕在明亮玉宫洒满的气海之上,与天地灵气形成循环,在充满神圣辉光的玉宫四周缓缓吐息,至于如今在丹田之中承载洞天玉宫的波澜壮阔大海,大多数是玉佩之中的玉能,这些玉能不仅比起寻常真元更加狂暴,而且也更加沉重,每次不安分涌动的时候,苏卓都感到丹田世界都隐隐有些晃动的感觉,若不是他自己的丹田气海本身也被玉中的力量变得极有韧性,如此狂暴而沉重的力量早已将气海玉宫冲击得千疮百孔。 寻常气海境祭炼飞剑,以真元为火煅烧以通心念。 眼下他祭炼飞剑,若是以揉杂了玉能的变异真元之火进行祭炼,能够炼出一把怎样的飞剑? 三重阙上青玉殿座落在最中间的位置,坐北朝南,卷经阁在西面,炼物阁在东面,师叔以及长老的住地则是错落有致的环绕青玉殿而建,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正中间的青玉殿后还有一道白玉长阶青云直上,通往云气浩渺的巅峰。 宗门禁地。 谁也不知道这个三千年大宗的禁地中,到底放着如何珍贵的东西,许多同门都曾经猜测过,有人说里面祭放着一把绝世仙剑,也有说是凌水决的隐卷,上面记载着具有惊天动地威能的道法奇术。 各种说法都有,然而始终没能够盖棺定论。 苏卓微眯着眼望了一眼,便不再停留,径直往东面走去。 尽管玉澜派眼下没落的厉害,不过炼物阁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尽管远远比不得昊山剑宗葬下十万剑器的剑冢圣地,但到底要比根基浅薄的紫冥派太阴宗要好上不少,壁上悬千器,琳琅满目,不过天下修士皆以剑修为上,江湖上一些地方的传说也是以剑仙的故事居多,因此这炼物阁中,最多的还是百器之君王的长剑。 站在空旷地上往深处望去,在无数法宝的尽头,可以看到一道长长的回廊,沿着长阶继续往上走,里头是一处聚灵阵法,可以引天地灵气孕养各种珍贵的天材地宝,宗门师兄弟炼丹炼药便是来此处取材,不过此处有宗门师叔看管,唯有气海境的弟子可以领取,并且每月可以拿取的份额有限。 苏卓眼下可是门派里炙手可热的大红人,炼物阁看守诸多法宝的李师兄在他一进门的时候便认出他来,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他,似是要看穿他这个刚刚开辟出气海的掌门亲传弟子到底有几斤几两,苏卓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倒也淡然自若,与这位守了炼物阁十来年的李师兄见面寒暄了一句后,便继续往里头走去。 站在五花八门的剑器之中,苏卓平静望着这一柄柄或者尚未开锋,或者曾经名剑有主的三尺飞剑,若是曾经有主,则会在剑基上写上剑主的生平事迹,不过玉澜派的弟子一般不会选择这些所谓的名剑,因为三千多年过去,炼物阁里能够取走的好剑早就一把不剩,存留下来的这些,都是前人挑拣剩下的飞剑。 他从繁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法宝中挑出一柄尚未经过祭炼的长剑,拿剑尖轻轻划了一下手臂,仅仅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他眉头轻蹙,多用了几分气力一剑切下,却发现仍旧无法割破自己的皮肤。 当即换了第二把长剑。 仍旧不行。 他眉头皱得更紧,这是师兄弟入炼物阁寻剑用的一种办法,修道者到了气海境之后,与体内沟通循环的天地灵气会自主护体,寻常长剑若是没有灌注真元,难以割破皮肤,唯有资质上品的剑器才能够做到,不少弟子利用这一特点,来作为判断剑器资质的一个方式。 第五把,依然没有割开灵气的防御。 拿起第十把剑的时候,苏卓才忽然记起自己已经用玉能重新淬体过一回,苦笑一声便准备放弃,却没有想到手中长剑突然淌下几滴涔涔鲜血。 他眼神微微一凝,瞥了一眼剑基,上面果然有字迹的存在,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是一千多年前的一位同门前辈炼制的一把剑。 此剑并没有留下名字,剑身修长,光泽闪耀,与其他剑器倒是无甚太大区别,大抵是其中掺杂了些许稀有珍贵的金属材质。 苏卓自语道:“倒是歪打正着捡了个宝。” 他没再停留,取了剑配上鞘,便离开了炼物阁,没有去管李师兄脸上不约而同流露出来的怪异神色。 李师兄等苏卓走后,终于按捺住心中的讶异,来到他方才挑选剑器的地方,取出苏卓第一次取出的长剑,他在炼物阁这么长时间,总会习惯性的记住几把好剑的位置,毕竟偶尔可以当做顺水人情,用来熟络感情也是不错。碰巧的是,他记得苏卓方才第一次取出来的长剑,便是把不折不扣的好剑,只是为何无法破开苏卓的护体灵气?还道是自己年老不中用的李师兄取来这把长剑朝手臂轻轻一划,便呲牙咧嘴的倒抽一口冷气。 几滴鲜血落下,在白玉地面绽放鲜艳的血花。 满脸难以置信。 ※※※ 三天后,木屋小轩之内。 苏卓盘膝坐在榻上,望着面前破旧不堪的灰暗长剑怔怔发呆。 第二十五章 惊眠千钧势 寻常气海境祭炼飞剑,都要用上半个月的功夫,苏卓却是没有想到,以他如今掺杂了大量玉能的真元祭炼,竟然一路势如破竹,三天下来,不仅完成了最难熬的祭炼,而且就连最后一步滴入心血修参契合也已然结束,心中惊喜不已,料以为必然祭炼出了一把惊世名剑,却是没有想到竟然出了这么个拿不出手的东西,若非在炼物阁阴差阳错地拿了一把品质堪称上等的好剑,怕是手头上的这把剑,早就被他的真元之火熔炼成真正的破铜烂铁。 不过也难怪,他那真元之火倏一燃烧起来,便是他都觉得心惊胆战,端的是猛烈无比,当初以玉能施展的流焰顷刻间便能将一棵大树烧成灰烬,眼下以变异真元催发的真元之火尽管稍逊几分,毕竟是祭炼而不是斗法,不过也不是寻常精铁能够承受住的,这一把无名长剑饱受摧残之后,如今能够在最后还留下一把剑的形状,苏卓已经感到很是万幸了。 原来光泽明亮的三尺青锋,此刻晦暗无光,剑身上面出现了一道道如同蛛网般的裂纹,便是剑身也好似被狗啃了一般,出现了几处令人心酸不已的缺口,若是让昊山剑宗那些嗜剑如命的剑修得知一把好剑竟然让自己糟蹋成这个惨兮兮的模样,怕是要忍不住提剑追杀自己个十万八千里。 苏卓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画面,不由得摇了摇头,很是无辜地呢喃道:“便是如此,这也怪不得我啊。” 他已经对祭炼可能产生异变有所预料,并且还报以了期待,但是他却错算了这最糟糕的情况,眼下这样子,先不说拿出来御剑对敌到底多么丢脸,怕是风稍微大点,便能将其吹断,真是比弱不经风的娇娘还要让人觉得金贵。 苏卓没忍心拿出来尝试,将手中的长剑收入剑鞘后便搁置在床上,心有不甘的自语道:“不行,再祭炼一把试试。” 再次来到炼物阁,那位守阁的李师兄此刻望来的目光变得更加奇怪。 “苏卓三天前不是才从炼物阁里取走了一把品质绝顶的名剑,怎么又过来了?” “奇了怪哉,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祭炼飞剑么?” “他竟然又在试剑了。” “当真是铁打的身子,那把剑我试过一次,锋利的很,这都划不破他的肌肤?” “明尘子掌令先前说他重新修炼了一遍淬体境,莫非真有效果?!” “回去我也试上一遭,忒不可思议了。” 苏卓试了半天,却是发现再也没有与那把无名剑同等品质的长剑,门派弟子一年之内最多只能在炼物阁取走两件法宝,他心想不能浪费,便随手拿了一把看起来成色不错的长剑回去。 他却不曾想,这一趟委实将他这位炼物阁的同门师兄吓得不轻。 李师兄粗算了一下,苏卓方才应是一口气试了将近八十把长剑,然而却始终没有找到能够是他满意的剑,不由得愈想愈是骇然。 苏卓到底是将淬体境修炼到怎样出神入化的地步? 他那天取走的那一把无名长剑又该有多么惊人的品质? ※※※ 苏卓回去之后,二话不说便将从炼物阁里取来的新剑祭炼了,结果仅仅过去一天,这一把能够斩金截玉的锋利长剑已然千疮百孔,若是再继续祭炼下去,怕是还未与自己心意相通便要彻底碎裂。 他终于放弃,转身将榻上的长剑从鞘中抽出一半来,那暗淡无光的剑身上隐约映射着他那张俊逸的面庞。 苏卓自语道:“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至少我能感受到这把剑确实与我十足契合,说明灵性尚存,还不至于彻底炼废。” 他认真的看着手中尚未彻底出鞘的长剑。 心念一动。 刹那。 仿若世界在这一刻都停止下来,一种空前强烈的心意相通之感在他与身前的这把剑之中建立起来。 苏卓有些意外,不过并不足以惊喜。 丹田内的气海掀起惊涛骇浪。 当这股汹涌澎湃的气息与剑身缭绕的灵气连接起来的瞬间,这把晦暗破旧的长剑仿若从无尽沉睡之中苏醒过来一般,轻轻动了一下。 苏卓骤然后退。 轰的一声,长剑仿若千钧沉重一般陡然落在他那张以百年降香黄檀制成的榻上。 塌上瞬间出现几道裂纹 ※※※ 转眼又是一天,苏卓抬头望了眼天色,正巧日上三竿。 寻思着好几天没见着南宫雨柔,他瞥了一眼空中摇摇晃晃漂浮着的长剑,轻声道:“拙剑。” 嗖的一声,这把眼下终于有了名字的飞剑猛然归鞘,似乎因为力度还把握不好,剑鞘上几道本就存在的裂纹裂得愈发深了几分。 苏卓并没有在屋子里见到南宫雨柔,便直接去了后山,二师兄正专心致志的咀嚼着不知从哪里捎来的灵草,这蠢物近来还真是过得有滋有味,不仅有美人相伴,而且重云子偶尔还会丢给他一些珍贵的山珍野味,便是他这个亲传弟子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如今越加发福起来,肉眼便能看出来已然胖了一大圈,苏卓扫了一圈,发现南宫雨柔已经将桃花树种下,只是人却没了踪迹,心想大概是去了师尊那里,本来没祭炼出自己满意的飞剑便窝着一团火,眼下看到这花猪竟然连和自己打声招呼的意思都没有,苏卓没好气问道:“你大师姐呢?” 二师兄不睬他,瞥了他一眼,便继续闷头啃食灵草,倒还真是不怕生了,明白苏卓铁定不会与它抢食,现在便是一脸的有恃无恐。 苏卓气乐了,蹲下身来望着它,忽然勾起嘴角,笑眯眯道:“二师兄,我看你嘴里这灵物差不多也该吃完了,一会儿还得出去找,不如我带你去吃一顿大餐吧,正好咱们顺路。” 二师兄眼睛一亮,不过大抵是明白苏卓这小子鬼主意太多,实在是防不胜防,冷哼一声继续专心啃草。 苏卓谆谆善诱道:“不老山的洞天福地去不去,漫山的灵草,你到时候吃都吃不完。” 二师兄巍然不动。 苏卓苦口婆心道:“你喜欢的菌菇那里可多着呢,到时候我给你采你最喜欢吃的猴头菇。” 二师兄扭过头去继续吃。 向来自诩最没有耐性的苏卓终于冷哼一声。 ※※※ 不多久,苏卓已经找了根草绳拴在了二师兄的脖子上,生拉硬拽硬是将这蠢物拖出了玉清峰,这家伙倒是犟得很,足足费了苏卓九牛二虎之力,眼下苏卓气喘吁吁,这个蠢物则是一脸气哼哼的模样,不过总算学乖了点,尽管对苏卓好感欠奉,但总归能够让苏卓用绳子带着走,世俗里的大纨绔都是熬鹰走狗,眼下苏卓这个山上的纨绔修道人,却是遛了一头猪出山门,不知道的见到怕是要啼笑皆非,顺道笑骂一句附庸风雅。 饶是见惯了苏卓的荒唐怪诞,几个见了他的同门师兄弟仍旧忍不住露出怪异无比的神色,又想起四天前炼物阁里传出的事情,皆是纷纷摇头不已,这个掌门亲传的师弟,还真不是什么凡人。 苏卓脸皮素来不薄,一路安之若素,拉着二师兄过了几道灵峰之后,喃喃自语道:“眼下师尊他老人家一回来,紫冥派太阴宗倒真是学乖了不少。” 二师兄很是不满的叫唤起来,这蠢物嘴上说着不要,心里面却还仍旧十分惦记着苏卓方才说的所谓大餐。 苏卓眯眼望向前方就在不远处的山头,轻笑道:“不要急,马上就到了。” 第二十六章 遛猪斗剑 玉明峰在玉清之西,也是玉澜派众山头中最靠西面的一座,再往西百步,便是紫冥派的长云峰。 苏卓站在玉明峰上,望着对面那座近在眼前的巍峨山峰,嘴角扯起笑意,紫冥派上一回勾结太阴宗到莫干峰上偷采灵草的事情,还有在青玉殿上泼他师姐污水的事情他可都还记得呢,眼下不仅开出气海,而且祭炼出了飞剑,哪有锦衣夜行的道理,苏卓转头对二师兄说道:“跟着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想吃什么尽管吃吧。” 二师兄早就对玉明峰上的灵草馋嘴不已,眼下终于得到苏卓的首肯,当即饿死鬼一般的直接扑了上去,美滋滋的享用了起来,苏卓做着如此败家的行当却是无甚惭愧,反倒是怡然自得的欣赏起四处的景色来。 没多久便有一个紫冥派女弟子听见了玉明峰这边的奇怪动静,俏脸上露出几分怪异的神色,掠过几处山林,来到山崖附近,往玉明峰眺望一眼。 这一看可真不得了,直接让她呆若木鸡。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饥渴了一路的二师兄这一次倒是一改平日里慢腾腾享用的习惯,反倒颇有几分风卷残云的气势,眼下正忙着对付嘴边的美食,便是苏卓都不睬,哪有空去理不远处这个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的紫冥派弟子。 这个脸蛋身材都还算不错的女弟子指着苏卓气呼呼道:“如此珍贵的灵草,你,你怎么可以全让这蠢物给吃了!” 不老山上的三个门派近百年来因为福地里的天材地宝而发生冲突早已见怪不怪,由此也可以看出来天材地宝在宗门修士心中的重要性,如今看到苏卓竟然纵容一头猪糟蹋这些宝贝,委实是将这个女弟子气得不轻,若不是明白眼下玉澜派的重云子掌门已然回归,不得再如同先前一般放肆,怕是要立刻纵身到玉明峰上教训这个败家纨绔。 苏卓笑眯眯的迎上对方好似要喷火的眸子,道:“这位道友稍安勿躁,此处是我们玉澜派的玉明峰,不是你们紫冥派的长云峰,我这个正主儿都不着急你们着急什么?再者说了,它也不是什么寻常的猪,它可是重云子师尊最近新收的弟子,也就是我的二师兄,你们采灵草也是采,我二师兄吃点怎么了,难道我玉澜派弟子在自己的福地里怎么做,还要得到你们紫冥派的同意不成?” 这个女子怕是第一次见到如苏卓这般荒诞无赖的人,如今闻言气得浑身发抖,胸前起伏不断,却又不知道怎么与苏卓辩驳,同时还感到几分头晕目眩,那个道法通天的重云子当真是荒唐到收了这样一头畜牲当亲传弟子? “这几天便听说你苏卓一夜观瀑开气海,之前还不敢相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了。” 这个时候,对面山坡上已经闻声走下来一行紫冥派修士,为首之人一身紫衣,气度不凡,一身气海境大成的修为,只听他嗤笑道:“重云子掌门可真是好手段,也不知道这六年从外面带回什么好东西,竟然可以让你这扶不上墙的烂泥都一飞冲天,只不过小人便是小人,如今偶然得志,还真以为开出气海就天下无敌了,这才多高的修为便有胆魄独自一人来这里耀武扬威?” 这个女弟子听到声音当即面色一喜,道:“潘师兄你来了。” 那为首修士望了她一眼,微笑道:“林妙师妹。” 林妙大抵是来了靠山也底气足了不少,狠狠剜了一眼站在对面山头的无赖少年,便恭敬退后。 紫衣立崖头。 苏卓眯眼望着他半晌,终于记起此人的身份,原来是那一日被师姐废了一只手臂的赵封的同脉师弟潘奕,也是紫冥派掌门唐思远的亲传弟子,怪不得说起话来这般阴阳怪气,苏卓瞥了眼还兀自吃着灵草的二师兄,笑道:“说是耀武扬威可真就捧杀在下了,只是我二师兄今天饿得慌,而我又正好祭炼出飞剑,便寻思着与我二师兄一同庆贺一番,因为我们两个都不大喜欢热闹,才特地来到这人迹罕至的玉明峰。” 潘奕听说苏卓已然祭炼好了飞剑,目光微微一缩,果然可以看到苏卓身后正负着一柄长剑,暗自心惊,都知道苏卓是六日前开辟出来的气海,这才短短几天的功夫他就将繁杂冗长的祭炼过程完成了,这怎么可能?潘奕冷笑一声,道:“可笑,身上背着一把剑便能叫做飞剑了,照你这么说,修士佩把剑的都可以叫做剑修了,我看你诚心就是找借口来恶心我们的。” 苏卓摇头笑道:“道友这么说可真是有失偏颇了,我背上这一把可是货真价实的飞剑,你若不信便让你瞧瞧看。” 背上的拙剑应声出鞘。 紫冥派众修士皆是面色一变,没有想到苏卓竟然真的祭炼出了飞剑,只不过当他们看到紧接着的一幕,却令还未散去震惊之色的脸上表情变得怪异无比。 一时无声。 何谓剑修?纵剑踏潮头,御剑登太昊,一剑九千里江湖,寻常修士就算做不到这般潇洒,但一剑在手终究有几分仙气,然而到了苏卓这里却是连丁点气势都不剩下,一把飞剑在空中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会掉下来,当真滑稽可笑,更夸张的是,这飞剑竟然丝毫没有飞剑的模样,不仅暗淡无光、而且破旧不堪,再看到御剑的少年人仍旧毫无自觉的一脸平静,几个女弟子尽皆忍俊不禁,便是方才还在恶狠狠教训苏卓的林妙也扑哧笑出声来。 众人都对玉澜派掌门弟子苏卓的荒诞不羁有所耳闻,不过眼下亲眼所见,还是开了一番眼界。 潘奕淡淡道:“怪不得我们祭炼飞剑至少都要半个月的功夫,你却短短几天之内就炼出了飞剑,还真是耐不住性子坐不住的主,才刚刚有个心意感念,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炫耀一番,却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的德性。” 苏卓轻笑道:“只是在我看来,我这一把剑再如何破烂,也比你要来得潇洒” 潘奕直视苏卓,平静问道:“你可确定?” 苏卓只是抬手一指,盘旋身边的拙剑纵声飞出,速度竟然惊人无比,一时之间方才还掩嘴笑个不停的女弟子尽皆面色一凝,饶是飞剑的轨迹仍旧不大正经,但此时真的是具备了几分纵剑天下的一往无前气势。 潘奕冷哼一声,心念一动,身后一口气祭炼了十八个日夜的鸣煌剑飞鞘而出,迸发之时,便有一股强横无匹的气势,如同旭日初生,剑气凛然。 孰高孰低一眼明白,紫冥派这些弟子心中或多或少都对青玉殿上的失利心怀不忿,眼下更是巴不得这位师兄好好打压一番玉澜派的锐气,此刻见到潘奕师兄出剑,皆是喝彩不断。 下一瞬间,鸣煌剑霍然斩出,挟浩荡气势,如山如岳一般朝苏卓的拙剑压去。 玉宫通,气海成,何以照天窍?凝练气海,真元愈是浑厚凝聚,散发出来的光芒便愈是强烈,待到玉宫之辉光彻底照亮浑身窍穴,再加上临门一脚,便能够打通天窍进入明窍之境,因此在气海境,每每突破一个小境界,对于修士而言,都是质的飞跃。 潘奕已然气海境大成,可远远不是当初小成境界的太阴宗弟子颜曲可以比拟,更何况眼下为了杀一杀苏卓的嚣张气焰,他更是全力催动鸣煌,这般摄人气势,岂是苏卓这初入气海,甚至连飞剑都御使得磕磕绊绊的新人能够匹敌的?! 苏卓冷笑一声,体内浩瀚气海终于奔涌怒啸。 在被光芒淹没的瞬间。 剑势猛然大涨! 犹如巨浪掀起,挟千钧气势狠狠拍下,任你光芒万丈道法深通,我自一力破万法! 潘奕面色大变,猛然飞身后退。 轰然一声,十丈沟壑劈下,鸣煌剑当空被那把原先毫不起眼的拙剑硬生生斩成两截! 全场鸦雀无声。 紫衣终于止住退势,目光紧紧望着遥遥站在对面玉明峰上的长袍少年。 终于喷出一口鲜血。 他强行压下心中无法置信的震撼,狞笑出声道:“当真是大巧若拙,今天你要逞此威风,我就偏不让你如愿。” 一抬手,同行而来的七位紫冥派同门即刻会意,纵身飞跃过百步天险,将苏卓一人围在中间。 任你苏卓凶焰嚣张,也不过一人一剑,难不成还能翻天不成? 本该终于露出凝重神色的苏卓嘴角扯起一个笑意,道:“师姐,你可真是及时雨啊。” 骤然一道倾世剑气。 如同惊蛰猛然降下。 一道白衣纵剑上玉明,立身白云端。 飘飘欲仙。 南宫雨柔居高临下,凤眸拂过被她一剑逼退的紫冥派弟子,最后目光落在潘奕身上,冷冷问道:“你们想欺负我师弟?” 无人胆敢接口。 二师兄意犹未尽的放开口中灵草,撒欢儿跑到这位九天神女身旁。 南宫雨柔没好气瞪了苏卓一眼,道:“跟我回去。” 白衣动烟火,风情何止万种。 苏卓转过身,笑容满面的望向潘奕:“我这飞剑比起你的如何?” 几个弟子眼里怒火升腾,若是眼神真能够杀人,其中的恨意怕是足够将苏卓杀死数十个来回。 玉澜派重云子掌门亲传的师姐弟飘然离去。 潘奕望着两人事了拂尘去,目光森寒无比。 他那林妙师妹至今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站在原地。 不知为何,那个在她看来无比讨打的少年身影竟然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那千钧一剑可真是霸道得很呐。 她俏脸微微一红,轻啐道:“有什么好得瑟的,也就只会躲在女人后面。” 第二十七章 一波未平(盟主加更) ps:今天刚签约,就收获了不少盟主打赏,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西去东来归玉清,南宫雨柔与苏卓回到玉澜派主峰后,便与她这个不安分的师弟一同上了三重阙,她之所以会到玉明峰上找苏卓,正是重云子的意思, 苏卓一路上自然免不得让他的师姐教训一番,看到苏卓一副诚惶诚恐虚心接受的模样,南宫雨柔不由得冷冷哼了一声,不过她倒也看得明白苏卓此番之所以会去玉明峰上,除了为门派出上一口恶气,更重要的恐怕还是为了她这个师姐。 南宫雨柔还问起了那把拙剑的事情,苏卓只是嬉皮笑脸的继续以根骨清奇这个理由搪塞过去,教这位方才还一气御剑上玉明只为给他救场的师姐禁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苏卓既然不说,她也没再追问,只是叮嘱苏卓一定不能走上歪门邪道,毕竟他不论是突破气海还是祭炼飞剑,都与寻常玄门正统修士走的路子截然不同,反倒是颇有几分魔修强夺天地造化只为速成的意味。 苏卓很清楚的知道眼下自己独一无二的修炼方式与魔修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只不过玉佩的来历确实很值得深思,苏卓总觉得他那个向来让人摸不透的掌门师尊肯定知道一些什么,否则那一日青玉殿上看到自己开辟出气海也不会显得那般平静,就好像他已经隐约有几分预料一般,想起他那个师尊,苏卓轻声问道:“师姐,你说师尊他老人家这一次单独找咱们俩,会是什么事情呢?” 南宫雨只是轻轻摇头,道:“师尊的心思,几人能够明白。” 玉澜派历代掌门静修之地都在玉澜派禁地百丈之内,颇有几分耐人寻味,入门之后是一片紫竹林,长风一拂,满世界幽影轻动,重云子就负手站在庭院之中,察觉到两个弟子来了,望了眼苏卓身后负着的飞剑,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祭炼出飞剑了。” 二师兄对苏卓没什么好感,不过对这个玉澜派掌门却亲近得很,一见到重云子便屁颠屁颠跑了过去,然后回头狠狠瞪了苏卓一眼,这蠢物终于找到了靠山,开始哼唧哼唧地不断痛诉起苏卓先前对它的虐待,苏卓没有理它,而是将拙剑御剑而出,好让这位师尊看得更加清楚一些,笑道:“品相差了一些,不过还凑合能用。” 重云子望着这把飞剑半晌,问道:“可有剑名?” 苏卓道:“拙剑。” 重云子笑呵呵道:“大巧若拙,剑是好剑,名也是好名。” 苏卓试探问道:“师尊,你看出来这把剑好在哪里了?” 重云子伸手一摸,与苏卓心意想通的拙剑不知不觉便到了他的手上,他轻轻颠了颠,感受苏卓变异真元附着其上带来的千钧沉重,笑道:“好就好在够结实,应该不在昊山剑宗剑冢十万葬剑之下。” 苏卓尽管已经料到这柄剑非同寻常,但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得到重云子这般高度的评价,不由得露出几分讶异,道:“看来我真是捡到宝了。” 重云子轻声道:“你的气海玉宫才是真宝贝。” 苏卓嘿嘿一笑,道:“长这么大还是什么都瞒不住师尊你老人家,对了师尊,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么你可知道我眼下的气海是什么情况?” 南宫雨柔也好奇的望向重云子。 重云子只是一笑置之,没做回答,转身拾阶而上,苏卓南宫雨柔两人跟着他进入房中,里面满屋子的书籍,不过却罕有卷经阁上那些束之高阁的长生道经,大都是俗世儒士写下的随笔感悟,不过苏卓一进门便面色古怪的瞥了几眼里头柜子上摆放着的一本《证道歌》,看得出来这是重云子平日经常翻阅的书柜,他四年前曾经从老许那里讨来一些教人脸红耳燥的艳情小说,当时偷偷看的时候,便被他这个掌门师尊没收了一本,正是这本书面写着真正修道者见解,里头却另有乾坤的《证道歌》,苏卓浮想联翩之下不由暗自摇头,方才这位师尊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高深莫测形象几乎塌了一半。 就在他神游的当口,随后进来的南宫雨柔已经将房门轻轻掩上。负手走到窗前望着外头景色风光的掌门师尊忽然轻声道:“前阵子魔修的事还没有结束,这不老山上还有魔门奸细。” 南宫雨柔眉头微蹙,问道:“这个奸细会不会就藏在太阴宗?不论是莫干峰上发生的冲突,还是后来紫冥派弟子被魔修杀害后,以此为借口到玉澜派来诘问,一直都有太阴宗在旁煽风点火,好似唯恐天下不乱。” 重云子微微点头,道:“如此看来一直藏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太阴宗确实嫌疑不小,只不过……要我来说,这个魔门的奸细很有可能就潜伏在咱们玉澜派之中。” 南宫雨柔不解的皱起秀眉。 苏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师尊,这事是不是与明尘子亲自来到咱们玉澜派找你有关?” 重云子转过身来,望着自己的两个亲传弟子,点头道:“不错。” 苏卓目光闪烁,明尘子来找重云子的目的此前在后山上有与他提过一嘴,他记在心上便隐约有几分猜测,眼见重云子亲口承认下来,尽管有所动容,却并没有感到那么震惊。 南宫雨柔问道:“明尘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重云子道:“他想要说服我接受天圣的传承,不过我并没有答应他。” 南宫雨柔很是不解,天底下就那么九个天圣的位置,多少修士趋之若鹜,重云子如今唾手可得却将其拒之门外,她问道:“为什么?” 重云子摇了摇头,只回答了一句:“没那么简单。” ※※※ 陈少轩静坐竹塌,正与同门乔师弟对弈,他望着面前错综复杂的棋局,一时发怔,心中忽然浮现刘正卿说与自己的一番教导:“刚过易折,柔过寡断,进退有度刚柔并济方是正道。” 乔师弟看见这位向来才思敏捷的陈师兄竟然也有举棋不定的时候,不禁露出几分讶异。 半柱香后,眼见对方仍旧还未落子,不由轻声关切道:“陈师兄?” 陈少轩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我走神了。” 他不再犹豫,执子落下。 乔师弟蓦然一怔,禁不住抬眼望向这位十几年始终保持谨小慎微风格的陈师兄,只见他一脸平静,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轻笑问道: “怎么了?” 乔师弟微微摇头,眼中难掩惊讶,感慨道:“没有料到陈师兄会下在这里,当真是妙棋。” 陈少轩这一子落下,一口气放弃了二十三子绞杀在一起的劫争以寻求突破。 更让这位乔师弟感到吃惊的是,陈少轩此番破而后立之后,竟然直接逆转了局势。 第二十八章 蝉声满皇都 盛夏蝉鸣,眼下仅仅四更天,便将这个处于太平盛世的沉睡王朝鼓荡得一片喧哗。 自古以来,帝王自担王朝气运,不可去修行那内外丹法去扰乱天道,否则将散了一国之气运,因此至今历任帝王都是百年凡俗之躯,至于皇亲国戚倒是没有这般绝对,不过由于皇室与玄天司还有上清宫之间的错综复杂关系,倒也是规矩不少。 玄天司分南北两司,北司在景国皇都京华,南司在虞国皇都临江。两司均以司主为首,司主之下有两位掌令,掌令之下是八位长老,再往下则是分派在各州驻所担任州统,最后才是各城的巡查。如今明尘子这位掌令眼下正站在玄天司司阁所在地道宫的高处俯瞰这一座繁华王都,他今晨才回到道宫,正巧是紫宸殿五日一次的大朝,勋官散官文武百官都侯在王宫大门等待钟楼鸣响,看着底下几百王都官员那一身身的锦绣朝服,当真比他方才刚换上的獬豸青衣要气派不少。 道宫就矗立在皇宫之侧,与这一座皇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南司坐落于临江城,上清宫则毗邻虞国东边的望仙城,而南司的司主皆是出身于三圣地执牛耳者的上清宫,其中渊源自不必说。且上清宫与虞国皇室的联系更是千丝万缕,与虞国如今的皇帝有血脉上的关系,而且上两代的皇亲国戚之中也有数位长生真人甚至得道真人就在上清宫之中修行。 虞国皇室、上清宫还有玄天司三者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为了在这三者之间运作协调,玄使这一身份就此应运而生,玄使在具有虞国皇室血脉的年轻人当中挑选,并送入上清宫中进行修行,开辟出气海后再进入玄天司,其在虞国南司中的地位几乎可以与明尘子、徐子华这两位掌令平起平坐。 同时因为虞国的皇室与上清宫之间有些亲缘关系,所以为了平衡以及防止用玄天司为皇室谋私利,除了玄使之外的具有虞国皇室血脉之人,无论修炼到多高的境界,都不得进入玄天司,这是从虞国立国之初就已经定下的规矩。 玄使这个身份真可谓炙手可热,不过眼下这个足够让这些皇亲国戚争到头破血流的位置,至今花落谁家还没有个定论。 一声钟响,浩然倾城。 随着宫门缓缓打开,百官鱼贯而入皇宫,明尘子身旁来了一位青衣女子,低头颔首道:“掌令大人,王司主到了。” 他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道宫内如神仙玉阙,除却白玉铺路,灵气浩淼,每隔着百尺还能够看到左右墙壁各悬着一把锐气凛然的飞剑,威严摄人。 王司主门前搁着在帝王心术已然登峰造极的上一代老皇帝所赠的亲笔九龙匾,上面写着“青裳逐电曜,飞步登天阙”,这金玉十字遒劲有力,笔走龙蛇之间别有一番气度,管中窥豹隐约可见上代帝王的雄才大略,便是明尘子这个在修行界中快走到顶点的人物每次见到也不禁油然生出几分敬佩。 两侧朱门内,獬豸雕纹上,正立着一位银发青衣。 明尘子对着这位不论是地位还是修为都凌驾于自己的玄天司南司司主恭敬一揖。 在上清宫十二得道真君中都足够位列前三的王司主望了一眼门口师出同门的青衫掌令,轻声问道:“师弟此行是无功而返了?” 明尘子道:“虽是两手空空,但却有所得。” 王司主发出一声轻咦,目中光芒闪烁。 明尘子道:“除了我们之外,魔修也盯上了玉澜派,应该也是为了四象天印。” 王司主轻轻抚摸手边由一百零八颗摩尼珠祭炼的止水仙剑剑柄,这两百年来魔妖两道中的大人物在他手上折戟沉沙的不下百人,常自嘲便是手中这把能令万千道心犹如止水的仙剑,都止不住自己的滔天杀气,甚至连仙剑都俨然有几分要化作绝世凶剑的架势,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便是明尘子这位玄真境得道真君站在他的面前,也感到杀气扑面,冷冽无比,王司主手上微微停顿,缓缓问道:“这么说,魔修还有人在不老山上?” 明尘子点头道:“应该不错,但我也没有发现有谁很可疑。” 王司主道:“就这么放任不管怕是不太好,明日我便遣人悄悄赶去不老山,以防不测,至少这四象天印绝不能落入魔修手里,虽然四象天印并非是长生天留在这云泽中最厉害的一件宝物,但却是最特别的一件宝物。” 明尘子却是摇头道:“师兄请听我一言。” 王司主平静望向他。 明尘子道:“此番魔修必败无疑,重云子眼下的造诣已然近乎于天圣,只要他一天不死,四象天印也会好好的留在玉澜派。” 王司主淡淡道:“我知道重云子应当已经堪破玄真境最后一重境界天曜境,足够与我比肩,不过饶是如此,四象天印也并非真的万无一失。” 明尘子轻声道:“若是说重云子已经参悟了四象天印中一些东西呢?” 房内静寂,只剩下无数夏蝉的嘶鸣。 王司主微微眯起那双看过无数生离死别的眸子,道:“如此来说,除非天圣、真魔这般存在亲至,否则恐怕再没人能把四象天印从玉澜派带走了。” 明尘子道:“正是。” 王司主沉默半晌,背手转过身去望着万千绿得发亮的枝叶,还有上面栖息着一只只不可语冰的夏虫,缓缓道:“那么依照师弟你的意思……” 明尘子轻声道:“我们就在这里坐等魔修事败,之后再正大光明的让人去玉澜派,好言相慰。前段时间我和重云子相处时就发现他虽然表面上闲云野鹤,淡泊名利,但内里实则十分高傲,对于这样的人我们只能徐徐图之。” ※※※ 不老山上晴空万里,苏卓从重云子那里回来后,在修炼之余便会不自觉寻思起谁才可能会是玉澜派里的魔修内奸,只是思来想去始终没有个眉目,每每作罢放弃的时候,都禁不住对这个内奸产生几分佩服来,此人可不仅仅只是躲过了玉澜派上下一百多双的眼睛,而且便是与妖魔有过无数次交手经验的明尘子也没能看穿他的真正身份,重云子这位掌门师尊尽管嘴上并没有把话说死,只是点出宗内可能存在奸细,不过十年相处下来,苏卓很清楚,既然重云子已经在他的两个弟子面前指出,那便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 只不过,到底是谁呢? 饶是宗门人丁不盛,仅仅只有百余人,然而当一张张面孔闪烁过脑海的时候,苏卓却觉得谁都没有这个可能,两位神台境长老听说打小便与重云子师尊在山门中长大,根底尽皆清白,眼下两百多年修道下来,玄门正统的卫道观念可以说根深蒂固,又怎么可能会入魔,与那唯恐天下不乱的魔修沆瀣一气,至于宗门内明窍境、气海境的师兄师叔大都已经在左右侧峰过上隐世高人的生活,尘心几乎洗尽,也不像是会勾结外敌的人。 陈少轩那张和善可亲的清秀面容在苏卓脑海中闪过的时候,他在心里面却是微微一动,近来这位师兄的性情可确实是变了不少,向来罕有与南宫雨柔有过交谈的他,这段时间却是经常与南宫雨柔“巧遇”,倒是有几分耐人寻味。 ※※※ 老许这里今个儿来了个稀罕无比的客人,原以为是苏小子又来蹭酒喝,正想笑骂几句,抬眼一看却没有想到竟然是白净斯文的陈少轩,尴尬吞下张口即出的话,他诧异的望向这位玉澜派年轻一代中毋庸置疑能够排在第二的男人。 陈少轩恭敬行礼,道:“见过许叔,我去山下采了些草药,听几个杂役弟子说过许叔平日爱喝酒,便寻思着拿两壶天水城正宗的猴儿酿给许叔带过来。” 望着疑惑不解的许山,他笑了笑,又道:“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第二十九章 一封信 陈少轩前脚才刚要离开老许的住处,苏卓后脚就到了,出乎意料的撞见了这位稀客他只是目光微微一闪,旋即笑道:“陈师兄近来倒是活跃不少。” 这位师兄倒也是平静,望着一夜开出气海震惊了整个宗门的苏卓,只是说道:“自己亲自走出去,有些事才会有变化,真正主动走出这一步后,天地便也彻底不同。” 苏卓轻声道:“恭喜师兄心境突破,看来玉宫照满天窍指日可待。” 陈少轩微笑道:“承师弟吉言。” 说罢,他对着老许一笑,便施礼离开了这一处别院,把一旁的拱门内几个杂役弟子看得真是羡慕不已,这老许不仅与掌门重云子还有他的两个亲传弟子关系亲密,平日门人弟子都会恭敬叫他一声许叔,眼下便是年轻一代中的二号人物也对他毕恭毕敬,今日还提着两壶猴儿酿过来孝敬,这哪里是杂役弟子的待遇,除了平日没有资格登上三重阙的青玉殿,怕是连宗门的两位长老也不过如此吧? 老许与苏卓进了门,他便发现了苏卓神色中的几分怪异,顺着目光一瞧才知道让这小子看到了檀几上放着的两壶酒,笑骂道:“怎么,这回有了压力,终于知道该贿赂我了?” 苏卓笑道:“可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这是咋回事?” 老许斜睨了他一眼,反问道:“怎么,让我转眼就卖了你陈师兄?” 苏卓道:“别说两壶猴儿酿,只要让我逮到下山的机会,给你拉回一车猴儿酿。” 老许瞪眼没好气道:“给我好好看住你师姐,我就烧高香啦。” ※※※ 就在苏卓与老许插科打诨的时候,重云子已经站在玉澜派这个三千年大宗的禁地入口之处。 玉阶通天,前方云雾飘渺。 他负手静立约莫半柱香时间,才缓缓拾阶而上,一步一步登青天,最后消失不见。 这一进去便是一个月的功夫,待到他再次在玉澜派中出现,便在青玉殿上召集了宗门的长老师叔还有他的两个亲传弟子,交代了几句。 众位长老师叔闻言皆是面面相觑,大有心生不妙之感。 重云子笑呵呵道:“我确实是需要出去一趟,不过不会如上一次那样一去就是好几年,我会在一个月之内就返回宗门,褚长老、刘长老,这段时间里宗门就再次拜托你们了。” 旋又望向苏卓,似有所指道:“不要整天闲不住,多放点心在修炼上,学学你师姐。” 苏卓笑道:“师尊你便放心去吧,我自有分寸。” 重云子微微点头,便飘然出山。 刘正卿摇头笑道:“师兄也知道教训苏卓,自己倒是比徒儿还不安分。” 褚长老感慨道:“两百年前师尊还在的时候,就数他重云子最坐不住,不过眼下却是他修为成就最高,这份根骨天赋可真是羡煞天下修士,多少人便是一刻不肯松懈也达不到他的半成高度。” 刘正卿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 ※※※ 苏卓与南宫雨柔从青玉殿上下来回到二重阙的时候,却是很巧的再次与陈少轩照面,氛围微妙的很,南宫雨柔尽管并没有说话,不过仍是微不可查的蹙起黛眉,苏卓则是笑容满面,简单寒暄了几句陈少轩便辞行离开,从始至终丝毫不落风度。 这个月来由于苏卓已经突破到了气海境,便吩咐南宫雨柔这个师姐不必再熬炼药膳,只是几年来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加上多少有些分神,因而不知不觉便来到南宫雨柔的住处,回过神来后不由得哑然失笑。 上个月去老许那里的时候,他便晓得陈少轩去找老许的目的,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向老许这个对南宫雨柔熟悉程度仅次于掌门师尊和自己的长辈讨教南宫雨柔的喜好,自然不会是不经脑子的直白询问,只是对老许这个凭着看书说书活成人精的世代相传艺人来说,陈少轩的那些个旁敲侧击还是嫩了点,一眼便能看穿,只是碍着拿人手短的面子,到底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透露了些许,不过仅仅只是这一些,也已经足够让陈少轩满意了,原本对老许的恭敬只是流于表面,眼下倒是恭敬到心里面去了,山上清修之地喝点小酒倒无伤大雅,但却不能酗酒豪饮,否则这位陈少轩怕是真能拉来一车美酒佳酿,倒真是无师自通将世俗里豪阀大族子弟必备的处世之道学了个五六分。 这些日子苏卓打坐修炼还有琢磨那一把以变异真元祭炼出来的拙剑的时候,总是觉得不太得劲,饶是有不小收获但依旧心神不宁。 这玉澜派里的内奸一天不揪出来,还真是教人不得安生。 南宫雨柔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苏卓感慨道:“魔门内奸就在宗门之内,至今还没有找到,掌门师尊也真是心大,放心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宗门。” 南宫雨柔道:“掌门师尊离开之前在禁地之中呆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为的便是防范于未然吧,要说咱们玉澜派真要有什么值钱的宝贝足够让魔修觊觎,应当就在那传承了三千年时间的禁地之中。” 苏卓似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南宫雨柔嘴角扬起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问道:“你真的只是在想这个?” 苏卓一怔,旋即笑眯眯道:“确实还有件事,我就是想着师姐啥时候要有了心上人,是不是就要把我这个青梅竹马十几年的师弟给扔到一边了,毕竟如今新晋的追求者可不简单,乃是咱们玉澜派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第二人的陈少轩,换成我,碰见这么个温柔体贴优雅成熟的男人,怕是也忍不住心动。” 南宫雨柔却是不为所动,道:“既然这么好,那你便嫁给这位陈师兄好了,就是到时候可别忘了与我这个师姐的十几年青梅竹马情谊。” 苏卓试探问道:“当真不要啊?” 南宫雨柔认真道:“我对他并没有感觉。” 苏卓不知不觉的松了一口气,笑道:“看来师姐真是对我一往情深了,师弟这就放心了。” 南宫雨柔没好气道:“你该去修炼了,掌门师尊才说的话你又当耳边风了。” 苏卓站起身来真是觉得筋骨通畅,嬉笑道:“师姐教训的极是。” ※※※ 面色并不太好的陈少轩回到竹屋中,这个月来他对南宫雨柔可谓是拿出浑身解数,只是对方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更别说是与苏卓这个师弟相提并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努力改变自己,却不料碰了一鼻子的灰。 他望着屋中那个神韵天成的道字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才准备上榻修炼。 忽然目光一凝。 榻上正安静躺着一封信。 拆开后,里面苍遒有力的书写着一行字: “三日后的三更天你来青玉殿后面的桥畔处,我知道你喜欢南宫雨柔,我能够让你得偿所愿。” 第三十章 一招险棋 三更天的时候,青玉殿后的桥畔万籁俱静,河水涓涓,层层涟漪之中映着一轮扭曲的寒月。 陈少轩站在桥上,闭眼感受这片天地的纷乱凉意,一双手在不知觉之间攥紧了又松开。 他很清楚南宫雨柔的态度,这么下去的话自己很难得到南宫雨柔的好感,然而眼下却有人给了他一个机会,去攫住那位绝世美人芳心的机会。 要令难如登天的事情真正实现,并非全无可能,只不过往往都需要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乃至是他从小悟到大的那个道字,挂在他屋子正中的道字,他求索了二十多年的道字。 刘正卿长老曾告诉他,人生不过鸿毛之轻,长生便是走到尽头,至多也只是千年之限,人一旦死了便是通天的造化也带不进那一抔黄土,然而心中之道,却可以重如山岳,可以传承云泽天下千秋万载,正所谓肉身灭而道不灭,这才是无数圣贤终其一生也要达成的至高追求。 修道何尝不是如此,修到了后来更多的是在于意而不在于形,三大玄门圣地的翘楚天才为何能够超然绝尘?他们天资纵横不假,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一颗坚定无比的道心。 入山后,重云子掌门见到自己后只是笑呵呵说了一句话--小家伙,可不要觉得修行难。其实修行并不难,难的是问清楚自己为何修行,知之而修,才是真的修行。 他深吸了口气。 倾听着桥下的流水声,感受着这片天地独有的宁静,他心中的紧张与不安终于逐渐消失无踪。 当四面八方当真只剩下风声水声的时候,忽然多了几声动静。 睁开眼望去,桥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陈少轩那张平静的面庞浮现出极为复杂的神色,交杂着“怎么可能是你”还有“为什么是你”这样一个更比一个强烈的情绪,不过最后万般念头只是尽数按捺在心头,他施礼后轻声问道:“您打算怎么帮我?” 桥下之人对于陈少轩的反应还算是满意,微微点头后,道:“我可以立即让你突破至明窍境。” 陈少轩紧紧望着他,缓缓说道:“您知道的,哪怕只是按部就班,我也可以让玉宫照满天窍,只不过是多花点时间罢了。” 阴影中的男子平静回望桥上这个在玉澜派年轻一代中称得上第二人的弟子,道:“不久之前南宫雨柔突破至明窍境,你如今紧随其后、与之呼应,不论是在门人弟子眼中,还是在她心里头,都有截然不同的意义。” 陈少轩目光微微一缩,道:“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站在阴影中负手而立的男人轻声说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重云子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陈少轩身子一震,倒抽一口冷气。 重云子掌门如今修道仅仅两百多年,对于玄真境修士而言,正是年轻的时候,少说还有五六百年的寿元,眼下此人却忽然断言重云子掌门再没有多久时间可活,这不是大逆不道之语是什么?! “你……” 阴影中的人开口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放弃唾手可得的天圣之位,便意味着已经做好准备要独自面对一切。他太过骄傲,也太过固执了,他从来没有深刻理解过人力有时穷的道理,这一次我相信他会明白的。” 他微嘲一笑,嘴角浮起几分复杂,轻声道:“世上无大事,唯生死系之,用死亡换来的经验教训,如何不够深刻?” 陈少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道:“难道说之前这不老山上的魔修……” 男人供认不讳:“不错。” 陈少轩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望着他,喃喃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男人只是望着夜色下的河水沉默半晌,然后言简意赅说了一句话:“因为我想要得到一件东西。” 陈少轩抿了抿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电光石火之间经过无数挣扎纠结,最后望向他,说道:“为何你不现在动手呢,重云子掌门不在玉澜派里,这对你而言不正是机会吗?” 男人淡淡道:“你对重云子和玉澜派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刻,正因为他如今不在门派之中,我才没有办法真正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陈少轩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冰冷打断。 “我们只是暂且合作,各取所需罢了,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陈少轩沉默半晌,道:“如果你要对玉澜派不利,我断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请求。” 男人轻声道:“不必担心,最多只是换个掌门人而已,动摇不了玉澜派根基的。” 陈少轩微微低下头。 如今重云子好似玉澜派的灵魂,正如一个修士所坚持的道,没有了他,就像是修士丢了道心,玉澜派这个三千年的大宗也失去了最大的依仗,真的是动摇不了根基吗? 这些他都明白。 只不过他真的很想要得到那个女子,那个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女子。 这个想法非常强烈。 强烈到他可以欺骗自己,假装自己根本没有体悟到这些深层次的东西。 他咬牙问道:“仅仅是突破到明窍境怕是不够,你要如何帮我得到南宫雨柔的心?” 恐怕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从某一刻开始他便下意识的没有再用敬语,而是以一种更为生硬的态度与对方谈判。 男人并不引以为意,只是微眯起眼睛,目光仿佛穿越了无数时光从而预见了未来,缓缓说道:“要拿到那个东西必须等到重云子回来才行,届时会有大事发生,会有一些宗门弟子陷入危险之中,重云子的两个弟子南宫雨柔和苏卓同样会有性命之忧,到时候苏卓会死,而你会救下南宫雨柔,明白了吗?” 陈少轩默不作声,他平生第一次知道光阴飞梭的山中原来也会有如此漫长难熬的时候。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与乔师弟下棋的一幕。 当时他下定决心放弃了二十三子绞杀在一起的劫争以求突破,如今为达到目的,可能一手放下的便是玉澜派三千年的气运。 真当是一步险棋! 当年那个人早早便看清楚了自己的一切。 陈少轩猛然抬头,望向桥下的这个男人。 不觉间,只听到有道无比干涩的声音从自己的嘴中发出:“如果你所谓的可以令我马上突破到明窍境的方法是魔门手段的话,我不会接受的,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男人对于他的选择并没有意外,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轻声道:“放心,不是让你修炼魔修的功法或者入魔。” 陈少轩接了过去,入手冰凉。 情不自禁紧紧攥住。 他感觉自己浑身空落落的,仿佛要沉入无尽的深海一般,拼命想要抓住这个他以背叛道心为代价换来的唯一木筏。 “此物名为天元露,它的效果类似于苍离宗丹元峰炼制出来的天离丹,但天元露乃先天灵物,作用比之天离丹犹有胜之,以你的天赋服用之后,几乎可以立地明窍而不会留下任何弊端。” 男人转身离开,只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 “此事过后我们两不相干,你继续做玉澜派的陈少轩,和南宫雨柔双宿双飞,我取走我想要的东西后自会离开。” ※※※ 一日后,玉清峰上传出一则轰动消息。 继南宫雨柔之后,年轻一代的弟子中又有一人踏入明窍。 当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之后,众人皆是生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陈少轩。 这一天,前去道贺的弟子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这位陈师兄清修之地的门槛。 第三十一章 好大的风 妖、魔、道。 玄天司虞景南北两道宫,挑起戍守玄门正道斩妖除魔的天下大义,只是这天下二司指的可不是玄天司南北二司,而是玄天司还有浮尘司。 世人都知道獬豸青衫,然而几人亲眼见过那更为神秘飘渺更为高山仰止的浮尘司? 一名须发凌乱却白衣无垢的中年男子骑着骡子慢慢悠悠的下山入平原。 腰间一把无鞘锈剑,手中一壶花酒,端的是随意无比。 他醉醺醺的喃喃念着:“有酒上青天,无酒我亦欢,斩妖天地间,唯我……诶,唯我什么来着?” 天上浮云转头空,人间流水已千年。 一骡平步入西川。 ※※※ 徐州宛城,城主府。 “这位道长,您当真是霞云宗的修士?”双鬓微白的程继良半信半疑的望着面前这个道骨仙风的中年道士。 宛城是虞国西南边的一个小城,半年干旱,脚底下的土地已然龟裂如蛛网,若非靠着徐州知府大人指派锡城调来的粮草,怕是要有更多人饿死在路边,如今初夏已至,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死在几个月后的凛冬之中。 程继良作为宛城这个小城数万人口的衣食父母,无法做到视若不见,只是用尽百般法子仍旧不见成效,眼下这个过路的道长说他是霞云宗的修道者,有办法帮宛城数万人求来一场大雨,当真是从天上落下的一根救命稻草,只是左看右看,都与徐州霞云山的霞云宗高人不太相似,更像是江湖之中的野道士。 这个自称长平道人的道士看出这位老城主的不信任,淡然一笑道:“是与不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宛城百姓带来一场久旱之雨。” 这一番机锋,还真是有了几分修道之人的风范。 程继良连连道歉,惭愧道:“当真是下官唐突了,还望大人不要计较,宛城百姓能不能捱过这个寒冬,如今全要仰仗大人的仙法了。” 长平道人眯眼望向窗外已经云雾交错的天象,这些凡人兴许看不明白,但他可清楚的很,正所谓逆风行云天要变色,眼下就算没有他的帮助,这一片旱土也即将能够得到雨水的滋润,不过他嘴上轻声道:“宛城之所以会在半年来难逢雨露,并非是时运不济,而是有妖怪潜藏在城中作乱的缘故,我此行来贵地,便是为了这只妖怪,只要我今日除了它,宛城立时能够久旱逢甘露。” 程继良闻言面色一变,没有想到自己管辖的城池中竟然有妖怪潜伏了半年时间,当真是惊起一身冷汗,此时再望见这个长平道人,真是如同看到了救命的大菩萨,差点就没有跪倒在地,颤着声道:“下官失职,得亏今日能够遇到大人,才没有酿成大祸。” 长平道人喃喃自语道:“这只妖怪可真是不一般啊,便是我对付它也需要一番力气。” 程继良先是一愣,不过到底是在庙堂里沉浮了半辈子的人,终于还是明白过来这位霞云宗道长的意思,当即郑重道:“这个大人放心,事后下官定当倾尽所有,以报答大人今日对宛城百姓的这份大恩。” 长平道人不置可否,一步迈出,便来到府外。 身后老城主看到这一幕,心中登时大定。 道人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桃木剑,以剑祭天,口中念念有词。 剑柄处悬着一道金色的剑穗,若隐若现闪烁着光芒。 他蓦然将眼睛一瞪,道:“妖孽,还不速速受死!” 行人纷纷停住脚步,听闻他的话,尽皆惊恐的望向四周,似是都在畏惧这个道人口中的妖怪,若说魔修之名正道闻之色变,但寻常的黎明百姓却不会有这般大的反应,反倒是与魔修并称动摇天下根本的妖怪更让这些百姓感到心有余悸,因为这些妖怪乍见与寻常人一般无二,甚至那些造化通天的大妖会比人更像人,男的面如冠玉,女的貌美倾城。 正因为真假难辨,这些妖怪在人们心中才显得愈发渗人,他们会潜伏在人类城池之中,在谁也注意不到的时间地点悄无声息享用一个又一个同胞的血肉,这种无声的恐怖最是让人遍体生寒。 这样的食人妖怪就藏在宛城之中? 陡然嗤的一声。 这位高深莫测道长面前凌空而立的黄符纸忽然燃烧起来。 鲜血溅七尺。 长平道人长呼一口气,瞥见旁人掩嘴惊呼的模样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 他手中的桃木剑尽管是凡物,但剑柄处的剑穗可一点都不简单,这是他从霞云宗那不经世事的掌门弟子女娃儿那里骗过来的一件偏门法宝,可以用以进一步调动天地灵气,从而做到以凝元境修为施展出气海境之上的修士用真元御用法宝的效果,不论是地面的鲜血还是面前即将燃烧成灰烬的黄符纸,可都离不开这个法宝的作用。 从府邸中出来已经对面前这位道长心服口服的程继良小心翼翼问道:“道长,那只妖怪如何了?” 长平道人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些凡人尽管对妖怪畏惧的很,不过真正见过妖怪的却是一个都没有,不过也对,真见到了妖怪的人,几个可以活到现在?若非如此,他还如何能招摇撞骗?他缓缓说道:“妖孽已除,眼下贫道便帮宛城的乡亲们唤来一场甘霖。” 此话一出,这些饱受干旱之苦的百姓尽皆激动的作揖称谢。 长平道人淡然点头,望了一眼天色,再次祭起他那把桃木剑,口中快速念起玄门正统传下来,如今云泽无数道观尽皆有之的筑基基本心法《长生感应诀》。 不多久,他骤然朝天举剑,调动浑身真元灌注桃木剑剑柄之中,大喝:“雨来!” 天地一暗,雷霆震震。 匆匆赶来的众多平民百姓尽皆目露震惊,引之为神迹,齐呼仙长二字。 长平道人真觉行骗做到他这个份上已经足以自傲,只是还没来得及他享受这一番浮华虚荣,却是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喃喃暗道:“这不可能。” 他本以为按照眼下这个天象,利用天地灵气推波助澜一番,必定能够召来大雨,但只是来了几声晴天霹雳,却丝毫不见雨水将要落下的迹象,甚至天边交错一起的云层还隐隐有分散的趋势。 长平道人这一次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睁大眼睛再次大声道:“给我下来!” 乌云却是自顾自继续散开。 眼看即将万里晴空,宛城百姓皆是露出怪异的神色。 程继良一颗心提了起来,关切问道:“道长,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长平道人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心中忐忑不已,暗道莫非真是教自己的乌鸦嘴给不幸言中了,当真是有什么大妖潜伏在这座名不经传的小城之中?否则怎么可能会出现此等事情? 街道不知觉安静下来,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天不肯降甘霖,并非是这位道友的道法不够精深,而是因为还差了一件东西。” 在心惊胆战的这个当口听闻这声音,长平道人先是浑身汗毛炸立,手中握着桃木剑的力度陡然加大了几分,这才循声望去。 人海中站着一个英俊男子。 这名男子身着内敛却不失仙气的深色长袍,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嘴角挂着一道亲和无比的笑意,看上去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当真是魅力十足,比起他这个假冒的云霞宗修士还要来得气度卓越。 悄然间,长平道人在各种意义上都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大抵是遇见了真正的大派翘楚弟子,对方这般说话,显然是不准备拆穿他,尽管无法继续行骗,不过到底是解决了眼前的燃眉之急,而且也送了他一个得体适当的台阶。 长平道人笑道:“在下才疏学浅现了丑,得亏有这位道友在旁,否则这一回丢脸事小,耽误了宛城乡亲的生计才是大罪过。” 男子只是微微一笑。 长平道人迟疑一下,问道:“不知道在下到底是缺了什么东西呢?” 男子走了出来,轻声说了一个字:“命。” 长平道人微微一怔。 “你的命。” 他再次平静说道,同时又往前走了一步,好似摘花折草一般轻松写意的取下长平道人的脑袋。 井喷的鲜血洒满地面,仿佛自己拥有意识一般开始自行游走成阵。 全场哗然,不少女子失声尖叫。 男子接过长平道人桃木剑末端的剑穗,放在掌中把玩,这道金色的剑穗很快就好似被污染一般变得一片乌黑。 脚下血阵没多久便连结完成。 方才散去的黑云再次聚集起来,整座宛城一片黑暗。 电光骤闪,狂风大作,雷声轰隆震耳。 豆大的雨水不要命的倾盆洒下。 说的还真是大实话,便是缺了长平道人的一条人命。 老城主睁大眼睛望着不远处这个衣袂飘飘一脸微笑饶有兴致看着面前一切的男子,浑身不断颤抖着。 他已经隐约知道这个男子的真正身份。 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蓦然如至凛冬。 倾盆大雨化作了六月大雪,冰雹震震,冬雷不断。 转眼城里一片狼藉,老城主让忠心耿耿的胆大下人硬生生拉回了府中,方才还围的水泻不通的平民百姓此刻要么死了,要么便是瑟瑟发抖的躲到附近的宅中,面对这样道法通天近乎无所不能的大妖,唯有紧闭大门的幽暗宅子才能够给予他们几丝心理上的慰藉。 男子瞥了一眼脚下的血河,四面八方的死尸,目光冷淡。 云泽妖怪无数,然而大都活在玄门正统这个磅礴旭日照耀不到的阴影之处。 他不仅是妖怪,而且还是大妖。 玄天司南北两道宫他都有胆子去走上一遭,此番任性妄为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狂风呼啸,漫天雷鸣。 他转身欲走,却忽然停住脚步,目光平静的望向城门口方向。 ※※※ 寒风卷地白草折,一人一骡入空城。 腰间悬剑,手中提酒。 抬手揉了揉眼睛,轻喃一句:“好大的风呐。” 话音刚落下。 风轻云淡,和风细雨。 第三十二章 镇妖魔 骑骡的白衣男子这才走进城门,雪虐风饕转眼就成了和风细雨,满城浮动的暴躁妖气也被尽数抚平镇压。 他一路不紧不慢的往城中心走去,好似一直都漫不经心,一直到了那祸乱宛城的大妖跟前,才恍然酒醒。 抬起惺忪的眼皮,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位不论容貌还是气质都足够令青楼教坊的红牌姑娘还有世家门阀的贵家小姐尽皆心驰神往的云泽大妖。 妖族男子只是一照面便看出对方已然达到了天曜第三重境界,在玄门正统中,玄真境与寻常境界不同,它分为化道、涅虚、天曜三个境界,每跨出一步意义都非同寻常,远非以往大境界四个小境界可以比拟,五百年以来,云泽天下多少人有有本事跨过玄真境的门槛成为所谓的得道真君?上清宫、苍离宗、昊山剑宗三大玄门圣地一口气占了半壁江山也不过四五十人之数,照这么算起来,真正踏入最后一步几乎超凡入圣的天曜玄真境高手又能有多少?眼前之人可是货真价实的真正大人物!不过饶是无比清楚对方的厉害,他这个妖族大妖的脸上笑意却是仍旧不减,只是问道:“你是玄天司的还是浮尘司的?” 白衣男子哑然失笑:“玄天司的那些死脑经可能有我这么潇洒吗?” 妖族男子本就有所预料,眼下再听到此人承认,眸子中的兴致愈发浓厚。 天下间最神秘的两司。 玄天司,浮尘司。 寻常修道者对于玄天司都不敢说了解多么深刻,更别提是恰如其名当真好似飘然云端的浮尘司,不过他作为妖族大妖,却是对这个世人眼中玄之又玄的浮尘司了解颇深,原因很简单,浮尘司中的这些妖孽怪才比大多数玄天司修士要难对付许多,而且这个浮尘司还有几分与他们妖族针尖对麦芒的意思在其中。他们妖族潜伏在长生天下的阴影之中,而这浮尘司中人也都是大隐隐于市的低调高手,向来独来独往,超脱飘逸,与矗立在旭日光芒下的玄天司正好形成互补,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对于他这个大妖而言,显然是更为神秘刁钻的浮尘司修士更能够勾起他的兴趣,只听他轻笑问道:“如此说来是浮尘司的,不知尊驾大名?” 白衣男子摆了摆手,道:“尊驾不敢当,也别提什么大名了,在下别梦寒。” 妖族男子一愣,旋即嗤笑道:“原来你就是别梦寒?” 这位自称别梦寒的邋遢白衣修士闻言不乐意了,道:“便是我,又如何?” 同样深不可测的妖族男子摇头笑了起来,道:“我听闻别梦寒白衣仗剑,骑神骏,喝花酒,人称玉面酒仙,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别梦寒自然听得出来这大妖口中的讥讽之意,不过这一次却只是淡淡一笑道:“不过都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虚名罢了,何必在意,倒是不知阁下是妖族里的哪一位妖王?” “妖王?” 妖族男子微微摇了摇头,道:“很可惜,我并不是什么妖王。” 别梦寒先是一怔。 旋即猛然拔出腰间的锈剑。 陡然天穹倒映如镜,仿若万剑游悬。 他挥出一剑。 剑指妖孽。 前一刻邋遢的道士,这一刻竟然散发出一股惊人的锐意,耀眼的刺目。 剑意如同轻风,卷起几片落叶。 瞬间。 这阵风陡然转向,扶摇直上,看似轻飘飘的剑风,却震碎了其上悬满的无数剑影以及高悬烈日的穹苍。 瓢泼大雨疯狂洒下。 这些豆大的雨点落下之时,却是犹如一道道利剑刺入地面一般将这片旱土扎得彻底千疮百孔。 妖族男子长袍轻轻起舞,淡然站在雨幕之中。 他什么都没有做。 从始至终,只是看了那锋芒毕露的剑尖一眼。 ※※※ 别梦寒面色苍白的站立在这片苍茫大地上面,身下骡子不知何时已经流血倒地,不过手中的锈剑仍旧握的平稳无比。 他望着不远处的男子,那以酒剑入道而显得颇为浑浊的眸子终于流露出极为凝重的神色,缓缓说道:“你是妖尊。” 何为妖尊? 云泽妖族至高者,堪比玄门正统的天圣。 天曜玄真境,哪怕被认为再如何超凡入圣,到底不是真正的圣人,天差地别。 九死一生之局。 妖族男子轻笑道:“不才瞎琢磨了个尊号叫做鬼面蛟,莫非号称有酒便敢平步上青天的别梦寒怕了不成?” 别梦寒微眯起眼睛,冷静无比道:“当今云泽妖尊仅仅只有七位,在玄天司南北两道宫之中都有详细记录,我记得十分清楚,这七位之中并没有你,所以你应当是近几十年来刚刚诞生的新妖尊。” 鬼面蛟微嘲道:“脑子倒是比我料想的还要清醒,只是便是如此,又如何?” 别梦寒笑了笑,哑着嗓子道:“你若是与那七个妖尊一样,今天我也认栽了,只可惜你道行还不够深,怕是还收不下我这条贱命啊。” 鬼面蛟淡笑道:“不见棺不落泪,都说你们浮尘司的人自诩有献身天下苍生的觉悟,眼下便用你来换宛城的这数万百姓吧。” 他终于动手,抬手一指。 这一指。 犹如万重妖岳压下。 城中数万瑟缩在房子之中的凡人尽皆感到难以呼吸。 好似所有人的生死都在那尊大妖的一念之间。 这一指。 昼夜更替。 碎裂的穹空挂满繁星。 星垂平野阔。 别梦寒感到浑身都被锁死了气机,无法动弹。 他微眯起眼。 风愈加急切,脚下的草屑与泥土开始不安的扰动。 腰间悬着的酒壶也微微动摇起来,里面的花酒随之轻轻晃动。 因此,他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溪流淙淙。 琉璃千顷。 大江奔涌。 狂涛怒吼。 酒浆终于从酒壶中奔腾冲出,浊浪滔天,数之不尽的酒液中,开始一滴滴的逐次倒影出他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剑,一剑两剑百剑千万剑。 白衣剑仙被大浪笼罩其中,巍峨伫立,长袍猎猎狂舞起来。 刹那。 无数酒液一瞬间崩溃破灭,其中剑影竟然也发出了铿锵的碎裂之声。 别梦寒犹如被巨力轰击的石子,猛然倒射出去,狠狠撞在府邸坚硬的墙壁之上。 一声轰鸣响彻全城。 不尽烟尘卷起,待到弥散之时,墙壁上呈现出一道人形窟窿。 却不见别梦寒的身影。 鬼面蛟冷笑一声,于他而言,要对付这别梦寒就如同猫耍耗子一般轻松,只不过这只耗子比寻常的猎物要稍微麻烦一些。 很快,他在巷子之中找到了一身狼狈的别梦寒,正欲再次抬手一指,却心神猛然一滞。 这是一种他自从诞生天地之后,便未曾体会过的感觉。 仿佛面前整个世界都被一只手掌握,包括满城百姓,包括别梦寒,包括……自己。 他满心震撼,终于无法遏制住自己的冲动,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一道长袍身影就立在穹苍,目光平静望着自己。 脚下白云浮动。 身后仙门隐现。 鬼面蛟蓦然变色,道:“玄门天圣?!” 来人淡淡望了他一眼,犹坠冰窖。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一点,漫天玉尘落下,如千树万树梨花盛放,忽然一凝,紧随着全部倒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了一把三尺桃剑,轰然射向那一位妖尊。 只是还未来临,却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碎开来,再次化作皓白雪花弥散空中。 那人并不引以为意,两指并拢轻轻一划。 罚尽世间万邪的神雷从天骤然降下。 神雷破碎了层层叠叠的空间,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在天地之中斩开一道万丈口子,狠狠轰击在鬼面蛟瞬息中调动的不可一世妖气之上。 轰的一声巨响! 地面上呈现出蛛网状的细密裂缝,至于鬼面蛟则是已经祭献了精血极速远遁,仿若一道流光,眼看已经到了宛城城门口,即将逃去。 五指压下。 恍惚之间好似穹苍猛然压下,那气焰跋扈的妖族尊主轰然射下,重重砸在城楼之上,十丈之高的高墙即刻崩塌,卷起无数烟尘。 天地归于一片寂静。 隐隐约约听到一声轻语:“可惜我并非天圣。” 第三十三章 我愿言配德 噗的一声闷响,残垣断壁中的那道身影陡然炸开。 无尽血雾凝聚成一朵鬼面血花。 花上露出狰狞,陡然一吐花蕾,一道血色妖魂破碎虚空离去,瞬息便是里千里。 重云子只是平静望着这道血魂狼狈逃走,他明白自己留不住它。 妖族的魂魄不入云泽轮回,而妖族之所以在云泽苟且至今并且还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便是妖魂的功劳,但凡堪比玄真境得道真君的大妖都会携妖魂诞生于天地间,妖魂中蕴藏着这些妖族大妖的完整记忆与传承本源,要杀死此等大妖,仅仅灭掉肉身远远不够,还需要将其妖魂一同抹杀,然而便是天圣亲自出手,也不定能够彻底斩灭大妖妖魂。 重云子并不准备真正踏入天圣,因此也断无可能杀得了鬼面蛟,这点他看得很清楚,因此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在这里白费气力,只是一步从云端走入凡间,望向一身狼狈的别梦寒,轻声道:“你太大意了。” 别梦寒看着这个已有二十几年没见的故友,刚认识他的时候,自己在浮尘司里已是大名鼎鼎了,可他却还是刚出山门的毛头小子,两个人辈分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他们二人却偏生能成了忘年交,那会儿重云子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别梦寒总是逗趣问他要不要随自己学剑,谁料这家伙油盐不进,说学剑还是得找昊山剑宗的前辈请教,至于他这个邋遢剑修,一屋都扫不平,何以剑扫天下?别梦寒今天想来还有几分好笑,他可是三尺青锋侠行天下的谪仙,剑诛天下妖魔,便是昊山剑宗那些嗜剑如命的剑修,听到自己的名号后哪个不都是两眼放光,不过这重云子委实教他佩服,短短两百年修行还真让他无师自通到了连自己都看不透的境界。 别梦寒哈哈一笑,感慨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重云子笑呵呵道:“只是想见见你这个老朋友。” 别梦寒听到这里一怔,似乎察觉到什么,笑骂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重云子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这座劫后余生的小城。 他将那差点教妖族新生尊主魂飞魄散的手轻轻一挥,百里天地昏暗下来,随着电闪雷鸣,淅淅沥沥的雨水再次落下。 满城烟雨,在这寂静的小城中响起一片动静,鲜血被雨水冲走,不多久,附近酒楼的老板终于舍得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看上一眼,一下子便看到了在雨雾中站着的重云子还有别梦寒二人,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方才那一尊气焰跋扈的妖怪已经被消灭后,先是不自觉的深吸一口气,随后涕泗横流的冲了过去便要拜倒在两人脚下磕头谢恩,却发现身体好似被拉住,始终无法跪下,眼眶更是红了起来,直呼这才是真正心系天下苍生的仙人。 重云子不置可否,只是抬头望了眼昏暗的酒楼,笑问道:“老板,可还做生意不?” 体态发福的老板先是一愣,旋即重重点头,恭谨邀请两人上酒楼。 入夜后,宛城千灯万灯亮起。 酒楼自从建成以来,还是第一次这般热闹,门槛几乎要让前来感恩的宛城百姓踏破,毕竟这样的神仙人物,曾几何时能够见着一回,都巴望着能够近前瞧上一眼,顺道也沾上几分仙气,几个胆大的偷偷瞧过重云子三招镇妖场面的凡人更是在心里头景仰得一塌糊涂,那般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手段,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最后还是酒楼老板出面拦下了心中激荡难平的众多乡亲,他说了一句两位仙长现在已经累了,便让他们休息一会儿,这句话真是比皇帝的圣旨还要管用,酒楼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不敢再打扰三楼饮酒的两位仙长,只是在楼下也叫了些许酒水,今日不仅天降甘霖,而且仙人显威,多好的黄道吉日,悠悠醒转过来的老城主程继良听闻了下人描述后,果断便命下人找到酒楼老板,嘱咐今日的酒水饮食城主府会一并承担。 别梦寒有滋有味的饮下一杯酒后,感受到楼下嘈杂渐消,终于道:“现在该说了吧。” 重云子望了眼窗外的飘飘细雨,轻声道:“六年前我离开宗门后,见了烟波谷的人。” 别梦寒目光微微一缩,道:“你该不会……” 重云子却是摇了摇头,目光淡然:“我明白他们的苦衷,但并非意味着我就要和他们一样。” 别梦寒闻言放下酒杯,苦笑道:“你对那天圣的传承都不为所动,我还以为你另有所图呢,而现在你说对烟波谷也兴趣怏怏,真是搞不懂你啊!” 重云子哑然道:“我只想做我自己罢了,什么天下苍生,仙道长存,自然有人会去做,并不差我一个。” 别梦寒深深望向他,说道:“二十三年前一别,你还差我一分呢,没想到今日再见你却已然近乎成圣,怎么做到的?” 这位修道仅仅两百余年的玉澜派掌门神色平静,只是道:“我参悟了四象天印。” 别梦寒眯了眯眼睛,没再说话。 重云子将杯中的青梅酒一饮而尽,喃喃道:“虽然只差一线,但我不准备走出最后的半步,成为真正的天圣。” 别梦寒再斟上一杯酒,说道:“虽然我已料到你的答案,但我还是想听听为什么?你不会是担心玄门正统或者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天圣大人会怎么样吧?其实自行成圣也不一定就是禁忌,只多出一两个天圣的话不见得是坏事,何况四象天印在你手中,他们也会让步的。” 重云子不为所动,只是摇头一笑,说道:“我只是不想而已,不想活得太累。” 梦寒瞪他一眼,道:“你看看我,都在浮尘司里待了半辈子了,不也一样潇洒嘛,哪里看出我累了?” “我毕竟和你不一样。” 重云子望向他,接着道:“这次我过来,是件事想拜托你。” 别梦寒将举到嘴边的酒杯重新放下,洒然笑道:“只要不是让我背叛玄门正统,尽管提要求吧。” ※※※ 玉澜派玉清主峰上二重阙的一间竹屋今日同样差点就被踏破了门槛,陈少轩一脸笑意的迎接一位又一位前来道贺的师弟,不过他的眸子里却似乎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忽然场面更加喧哗起来,他眼睛一亮,嘴角终于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远处一袭白裙至。 两人相继突破了明窍境,如今在玉澜派之中已经传为一段佳话,有好事的宗门弟子美称为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南宫雨柔终于到场,自然有人起哄,至于这位女子身侧的少年,近日来尽出的风头却是已经被这位陈师兄压了下去,一夜观瀑开气海尽管说出来惊世骇俗,不过可没有人相信这个少年能够继续创造奇迹,多的是宗门前辈到死都没能教玉宫照亮天窍,即便苏卓真的能够做到,那也得等到猴年马月了吧? 陈少轩站在竹屋前的石阶上相迎。 瞳孔中只倒影着那道绝美身姿。 苏卓望了他一眼,早些时候他便注意过这个从小便与自己一般没了父母的孤儿,他很清楚站在阶上的这个男人表面尽管风光,不过内里却远远不如外表这般坚强,相反,由于对自己身世的在意,所以什么事情都想要做到最好,琴棋书画,不论是哪一样都比苏卓要出色。也正是因为谨小慎微的性格,他小时候才只能远远望着南宫雨柔而不敢近前接触,少年之后也只会选择旁敲侧击的方式关心这个被公认为是不老山第一美人的女子,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追赶南宫雨柔的脚步。 不知道该感到欣慰还是介怀的是,在南宫雨柔一步照天窍,苏卓一夜开气海的紧迫压力下,始终踌躇不敢走出自我的陈少轩近来终于迈出了一小步,开始主动的表达出想要与南宫雨柔亲近的渴望。 也许是借着春风得意的劲头,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今天再次鼓起勇气走出一大步。 即将散场之时,他率先下了石阶,轻声念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他始终望着南宫雨柔,目光闪烁,说出最后一句话:“我愿言配德,携手相将。” 话音落下,全场瞬间静谧下来。 无数目光齐齐射向那白衣女子,充满诧异、好奇还有期待。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向来四平八稳的师兄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向南宫雨柔表达内心的倾慕。 莫非今日玉澜派便要喜上加喜,再添一桩大喜事?! 南宫雨柔眉头微皱,摇了摇头,只留下一句“陈师兄孟浪了”,转身便径自离开。 一片安静。 很多时候可真是无声胜有声,此刻传来哪怕一点嘲笑,也好过如今这般死寂的尴尬。 他右手在袖子里微微攥紧。 嘴角泛出几分微嘲的笑意,谁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想些什么。 他望向仍旧站在原地的苏卓。 目光意味难明,其中有着几分怜悯。 苏卓回望着他,同样带着几分怜悯。 陈少轩忽然笑了笑,声音在这落针可闻的竹林处清晰异常,只听他道:“南宫师妹说的不错,今天确实是我孟浪了,她会如此反应也不奇怪,这种事情确实急不来,唯有日久方能见人心。” 目光再次拂过对自己露出欣赏的同门弟子,却再也没有看到苏卓的踪迹。 第三十四章 非同寻常的气海 陈少轩向南宫雨柔表达倾慕之意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玉澜派宗门上下,此事最后的结果委实令人感到唏嘘不已,很多人不解南宫雨柔为何拒绝陈少轩,也有人猜测南宫雨柔其实是心气太高,瞧不上玉澜派的门人弟子,若非三大玄门圣地的翘楚天才,谁又能入她法眼? 杂役院子里的二十几个杂役弟子闲来无事便喜欢说起这个,老许作为杂役弟子中最熟悉南宫雨柔的人,眼下客人倒是多了不少,都喜欢来与他闲侃八卦,听着这些老伙计七舌八嘴的议论,他只是笑了笑,南宫雨柔为什么拒绝陈少轩?在他看来,看不上眼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心里面早就已经不知不觉住了个人,只是不论当事人还是旁观者大都看不明白,苏卓觉得自己配不上南宫雨柔,其他人也这么认为,然而他老许却觉得,这两个人在实际上却是般配的很,先前苏卓自比凡人,将南宫雨柔比作可望不可即的仙子,然而如今他已经开辟出气海,这点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谁知道他会不会继续创造奇迹,再次以惊人的方式玉宫照天窍? 苏卓却是不知道老许对他这么有信心,他近些日子可没有去管门派里众人的议论纷纷,因为他在思考如何进一步修炼的事情。 重云子师尊离开的这半个多月时间里,他算是琢磨明白了,眼下要修炼,还真是少不了手上这块来历不明的玉佩。 寻常修士要想要在气海境上取得进步,需要将气海中的真元不断炼化凝实,使真元拥有更加强的爆发力,直至能够一口气凭借真元照亮体内无数窍穴便算是在气海境这个境界走到圆满。 然而这是寻常修士的做法,他苏卓却是不同,他的气海玉宫便与旁人有些不一样,气海沉浮的都是狂暴沉重的玉能,至于较为轻柔的真元则是化成了缭绕在玉宫上的云雾,两者交织融合一起难舍难分,如今他若是想要在气海境上有所突破,不论是真元还是玉能都是缺一不可。 不过令他头疼的问题并不是这里。 眼下最棘手的事情,便在于他气海的沉重与狂暴,这两个尤为突出的特点为他接下来的修行带来了问题。 简单来说,气海境的晋升可以看作是不断重复凝练真元的过程,炼化天地灵气为真元然后引入气海之中,然后通过自如转换的天地灵气对盈满到将要溢出的真元气海再次施压,使得气海中的真元变得更加凝练。 如此一来,融贯百川真元的玉宫也会变得更加明亮瑰丽,凝练到最后,便能够一气照亮体内的无数窍穴,再加上临门一脚,便能踏入修行的另外一个天地——明窍境。 苏卓如今想要让飘绕玉宫的真元云雾变得凝练并不难,但要按照寻常修士的方法凝聚沉重又狂暴的气海却很困难,当天地灵气压下的时候,便会发现灵气的力量根本不够用。 除非……像之前从凝元境突破到气海境之时以玉中的力量代替灵气强行硬来。 只不过继续利用此种力量的话,苏卓也摸不准自己的气海玉宫乃至全身窍穴会再次变异成什么样。而且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使用玉佩中的力量进一步与自身真元融合,强行凝练沉重又狂暴的气海,可能会有不妙的事发生。 因此,苏卓暂时停下了继续修炼的打算。 好不容易开辟出气海,如今又遇到了新的问题,他到卷经阁上翻遍道经,也没有找到类似的阐述,作为传承了三千年的大宗,同样也没有任何关于他身上这块玉佩的记载,全宗上下,怕是唯有他那个淡然到几乎要立地飞仙的师尊才知道一些秘密,只可惜他老人家卖关子不肯说明白,他如今唯有独自摸索的份。 苏卓睁开眼,刚好看到房间的门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二师兄便一头撞了进来。 他很是担忧的望了一眼那扇还算结实的木门,果然已经自下而上裂开了好几道长长的口子。 因为修炼的事情,他已经很是郁闷,而这一点令他更加郁闷。 若不是猜到师姐大概也来了,他真的很有将二师兄红烧的冲动。 这厮丝毫没有做错事情的觉悟,哼哼叫了几声后便继续一刻不停的咀嚼着嘴里的山珍美味。 南宫雨柔很快就走了进来,察觉到苏卓眉宇之间的愁色,问道:“修炼遇到了什么问题?” 苏卓笑眯眯道:“这倒不是,我只是在纠结咱们这二师兄到底是红烧了好吃还是烤熟了香。” 二师兄嘴上动作微微一顿,兴许是想起了前阵子苏卓对他的粗暴行径,悄悄往南宫雨柔那里缩了几步。 南宫雨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突破气海境这么长时间了,就不准备炼炼丹?” 苏卓笑容灿烂,道:“这不正等着师姐手把手来教嘛。” 南宫雨柔柳眉一挑,道:“随我来。” 这位仙气十足的白衣师姐领着他到了炼物阁二层楼,因为有一座大阵的关系,这里灵气荡漾,有了几分云雾飘渺的感觉,恍惚之间,苏卓还以为来到了他的丹田气海之中,不过很显然,他那不知道是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丹田气海,要比起眼前的景象还要夸张,毕竟玉宫中缭绕的可不是的灵气,而是雾化的真元,哪怕是三大玄门圣地的弟子修道一辈子也都见不到这般盛景。 祭炼飞剑与炼制丹药是突破气海后的两件新鲜事情,不过后者相较于前者要精细得多,而且需要耗费的资源也不是前者可以比拟的,炼丹是一个技术行当,若是真元之火操纵不当,废丹炸炉都是常有的事情,哪怕玉澜派底蕴深厚,但也经不起三千年的浪费与空耗,寻常的天材地宝倒还好说,九座福地摆在那里,也亏得宗门人丁稀少,想要坐吃山空也不是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真正教人感到吃疼的是丹炉还有炼物阁二层楼上的珍贵灵物,尽管有个了不起的聚灵大阵,还有不少规矩约束,但这些珍贵灵物还是青黄不接,而且三层楼的丹炉也已经所剩无多,每个弟子都有个八炉之限,这一尊尊可都是价值不菲的大家伙,别看玉清峰上个个都是凡人眼里最景仰的超然仙人,实际上兜里都没有多少“仙货”,哪里能弄来新的丹炉,眼下都是炸一炉便少了一炉,去年褚长老经过二重阙时忽然听到一声炸炉声后露出的那副痛心疾首神情他至今还记忆犹新,谁知道以他那变异的狂暴真元去炼丹,会不会把炼物阁的丹炉炼废了都还没折腾出一炉能用的灵丹? 这也是他突破之后始终按着性子没有登上炼物阁炼丹的一个原因。 第三十五章 丹成 在炼物阁二层楼的祁师叔早就将这炼物阁当成了自己的清修之地,竹塌檀几一应齐全,旁边鸟笼里还放着一只同门弟子孝敬的黄雀,平日他主要还是看着这些灵物为多,免得出了什么岔子,除此之外便是逗逗笼里的灵鸟,为其添食换水,倒是自在得很。 祁师叔正微闭眸子打坐,忽然听到动静,抬眼发现原来是掌门的两个亲传弟子,嘴角泛起几分亲切的笑意,尤其是望见南宫雨柔的时候,目光更是柔和了几分,其实他与这位玉澜派里最出名的女弟子打交道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这四年时间在炼物阁的点头之交,只不过这已经足够令他对这个女子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因为她不论是修炼还是剑道抑或是丹道都是天赋绝顶。于是祁师叔笑了笑,说道:“你师弟突破气海之后,我就琢磨他什么时候过来,没想到还是让你给说中了,只有等你请了他,他才会过来。” 苏卓恭敬的称了一声:“见过祁师叔。” 祁师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感慨道:“你有个好师姐啊。” 苏卓一愣。 祁师叔没再往下说下去,只是笑了笑,道:“丹炉已经为你们俩准备好了,要什么灵材自己看着取便好。” 炼丹需要丹方,眼下整个修炼界最全的丹方都在苍离宗的丹道圣地丹元宫之中,剩下的各宗都凭借着各自的底蕴在手里攥着一些,效果愈是不可思议的丹方需要的炼制手段越高,同时所用的灵材也更加珍贵稀有,失败的可能性同样更高,所幸修士在气海境阶段可以炼制的丹药并不多,除了用以治疗伤患的回生丹外,便是气海修士作为修炼养气之用的真元丹,而这两个丹方玉澜派都有留存,同时需要用到的灵材也远远谈不上苛刻。 祁师叔只是静静望着这一对师姐弟挑拣灵材。 南宫雨柔第一炉炼制的就是回生丹,当时是他在旁指点的,因此知道她第一次炼丹便做到了一炉开七丹,绝对的上上之资,他这辈子在炼物阁上阅人无数,从未见过如南宫雨柔这般天才的人物。 当年苏卓距离气海境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甚至宗门里许多人都不看好这个掌门亲传弟子能够真正踏入长生,而南宫雨柔则望着炉子内的七枚锃亮丹药,抿嘴露出极好看的笑容,说了一句:“那家伙开出气海之后,我应该能好好教他了。” ※※※ 南宫雨柔的炼丹手法之娴熟,真是教苏卓这个门外汉看得称赞不已,整个过程下来一气呵成,端的是赏心悦目,虽然没有看过其他人炼丹,但苏卓相信,依照南宫雨柔表现出来的炼丹能力,要在宗门里一骑绝尘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 南宫雨柔手把手教着苏卓炼制了一炉回生丹,过程中不时指点几句,结果最后揭开丹炉瞧上一眼,一炉七丹只是坏了一枚,其他俱皆是成色上佳的丹丸,南宫雨柔这样的资质,放在苍离宗的丹元峰都显得耀眼,更何况是在玉澜派这样即将没落的宗门之中,为了让苏卓能够专心炼丹,南宫雨柔最后叮嘱了几句要点之后便下楼离开,独留苏卓一人在炼丹的房间之中。 苏卓闭眼回想了一番南宫雨柔炼丹的过程,便依瓢画葫芦的开始人生第一次炼丹,若是南宫雨柔还在这里,便会因为看到苏卓与众不同的真元之火而露出惊讶神色,气海境修士的真元之火多是赤色的火焰,而苏卓这里燃起的火焰,却是妖冶无比的猩红色,而且燃烧的时候也丝毫不安分,就像是什么妖怪在张牙舞爪一般,明暗交替的摇曳之间,便能带给人一种心惊胆战的不可思议之感,不知道是不是这真元之火太过厉害的缘故,还没等到揭炉的时候,炼物阁的三层楼上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声。 楼下打坐休憩的祁师叔听见这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响之后,嘴角微微抽了一抽,摇头苦笑,重云子掌门收的两个弟子可真是各有特色,南宫雨柔显然是近乎完美的绝代女子,而苏卓则是完全不照常理出牌的家伙,这才以高调无比的方式踏入气海境,结果才威风几天的功夫呢,这就又砸锅了。 苏卓原先也以为自己不仅糟蹋了一炉灵材还浪费了一鼎价值不菲的炼丹炉,只是待到缭绕的云烟飞散之后,他的神色上却浮现出几分怪异来。 方才那么大的动静,丹炉除了焦黑了几分之外,竟然仍旧完好。 他禁不住望了眼此刻放在身边的拙剑,莫不成第一次炼丹,真叫他炼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揭开丹炉一看,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一颗漆黑的丹药,表面上覆着一层煞是玄奥的纹路。 好家伙,要是让同门师兄弟瞧见了,怕是要笑得前俯后仰不可,若是不对丹方进行改动,不论是回生丹还是真元丹,不说最后品相如何,寻常弟子一般都能炼出三五颗,再不济便是炼废一炉丹,剩下一些废掉的灵材或者半成品,但要说炼制出一颗丹药的情况,还真是罕见,比起他师姐的一炉七丹都要稀罕太多,更何况眼前这个黑乎乎脏兮兮的品相,更是让人觉得寒酸可笑。 苏卓端详了一会儿手中这枚变异的回生丹,这可不是什么飞剑,沟通灵气灌注真元便能知道底细,虽然知道这东西肯定不一般,但谁知道这到底是救命的仙丹还是杀人的鸩毒? 他放下手中的这颗丹药,目光闪烁。 气海境弟子一个月的灵材份额足够分别炼制至少十颗回生丹还有十颗真元丹,他决定再试试炼制气海境修士用以修炼养气的真元丹。 过了一个时辰,炼物阁再次传出一声惊人的爆响。 祁师叔抬眼望了望楼上,将手伸进鸟笼里抚慰正瑟瑟发抖的黄鸟儿,道:“不怕不怕,这才第二炉而已,咱们玉澜派底蕴可深厚着呢。” ※※※ 苏卓现在很是紧张。 丹炉现在已经出现了龟裂,怕是经受不住多几次的摧残,不过他现在心思完全不在丹炉上头,而在于其内的真元丹。 他并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侥幸成丹了。 毕竟是第一次炼制真元丹,而且真元丹的炼制难度其实并不低,宗门内不少气海境的师兄前辈,大多都不能第一次就成功炼出一炉来,他如今用的还是猛烈躁动的真元之火炼丹,应该还是失败的可能性更高吧? 他御气开炉。 只听一声轰的闷响,丹雾瞬息飘满丹房。 散去之后,炉中现出一对怪异的枣状丹药,泛着微红的颜色。 丹香倒是十足,只不过看上去比方才炼制出来的回生丹还让人不放心。 苏卓心里面痒得很,很想试试看这个变异的真元丹到底是个什么效果,不过又担心这东西为自己埋下什么祸根,终究还是没胆吃下去。 他稍作收拾之后,便下了楼。 经过二楼的时候,望见祁师叔欲言又止的模样,苏卓安慰道:“侥幸没有炸炉,祁师叔放心吧。” 祁师叔闻言微微一愣,方才那么大的动静竟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不可思议问道:“成丹了?” 苏卓笑道:“两炉三丹。” “两炉三丹?!” 祁师叔哭笑不得。 某种意义上说,这家伙也真是天才了。 第三十六章 二师兄呀二师兄 苏卓离开炼物阁后,原本准备去经卷阁再找找关于丹药的记载,却不料远远的又望见了二师兄独坐远处山崖的寂寥身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山崖底下到底是一副怎样的景象,这头花心猪还真是色性不改,正想着再好好教训这厮一顿,便福至心灵一般的眼前一亮。 他从怀里取出其中一枚枣状真元丹,近前套近乎道:“二师兄,山下风光不差吧。” 二师兄眼皮一抬,却不吭声,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痴醉的望着山崖底下的春光美景。 苏卓拿着真元丹在二师兄眼前晃了一晃,笑道:“你这还不够潇洒,有美景不够,还得有佳肴才行,二师兄你说对不对?” 二师兄动了动软绒的猪鼻子,似是嗅到了浓浓的丹香,眼睛陡然一亮,正想要张嘴吃下却忽然住了嘴,大抵是将苏卓当成了无事献殷勤的黄鼠狼,它哼哼叫了几声,继续该干嘛干嘛。 啧,这蠢物倒是挺灵。 苏卓悻悻然收回真元丹,骂道:“一个月才出来这么一两颗真元丹,真是蠢猪不识货。” 忽然他又生出一计,嘴角扯起坏笑,拍拍这头色猪说道:“二师兄你继续欣赏美景,师弟今天便不打搅你的雅兴啦。” 二师兄才不睬他,底下的春光可是一刻值千金呢。 苏卓去了一趟山顶,摘了几株二师兄最喜欢的猴头菇,他自然不会那么好心,专门为这蠢物辛苦跑这一遭。 其中有一株长得有些年份的大猴头菇,他将菌盖挖开,然后将变异的真元丹放了进去,然后用真元将菌盖重新缝合回去,完好如初,左右看了一眼,嘴角扬起很是满意的笑意。 回到山崖间的时候,二师兄果然还厚着脸皮观看底下那些娇柔师妹们玩水嬉戏。 苏卓也走到崖边,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将猴头菇搁在地上,感慨道:“这些日子以来,师弟多有得罪,二师兄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师弟我计较了。” 清风拂面。 崖下细水长流,一人一猪坐崖头。 一笑泯恩仇? 终于舍得转过身来,它嗅了嗅猴头菇,狐疑的望了苏卓几眼,终于一口咬了下来。 ※※※ 二师兄身后的小尾巴摇呀摇,嘴上美滋滋的吃呀吃,它刚开始还吃的小心翼翼,后来便已经彻放心,到底是灵猪,虽然大口咀嚼但吃相比起山上的寻常野猪要讨喜不少,若是山下天水城里喜欢猎奇的贵家小姐瞧见了,怕是要融化了一颗芳心不可,苏卓倒是没有这份少女心思,如今他正坐在崖边不动神色的望着二师兄的每个反应,这蠢物显然是完全没有发觉到他偷偷夹藏在里头的甜枣形状真元丹,而且还吃的比往常还要欢腾不少,苏卓望见这一幕,不禁暗自笑了起来,他这个佐料放的可真是对这蠢物的胃口啊。 只不过,这半天功夫下去,怎么这真元丹还没有发挥出作用? 正在苏卓心里头开始寻思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怪叫声,这让他不禁联想起老许先前提过一嘴的杀猪场面,却说磨刀霍霍向猪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嚎叫的声音叫一个震天动地。 他转身望去。 只见二师兄满眼通红,正发疯一般到处乱跑,吐着舌头,流了一地的哈喇子,似是还不得劲,又开始满地打滚起来,苏卓看到这个场面禁不住自己打了一个寒颤,幸好自己当时按捺住了好奇心,没有马上吞下这形状奇葩的真元丹,不然现在在地上乱滚的便该是自己了。 亏得这处崖间人烟稀少,不然好事的师兄弟一凑过来,还不得在他们心里面多一个虐猪的怪癖,本就不太好的宗门口碑大抵真要直接跌落谷底,从此不见天日。 不多久,二师兄终于安分下来,本来机灵的两个小眼睛已经直勾勾的翻起来,晶莹剔透的口水止不住的流淌而出,圆滚滚的身子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同时不断大口喘息着,看上去就像是玩脱了一般,苏卓凑了过去,确认二师兄还没有壮烈牺牲之后,倒是没有意外,都说傻人有傻福,这蠢物自然也有蠢福,哪有那么容易就归西的道理。 苏卓笑眯眯关心道:“二师兄现在感觉怎么样?” 二师兄现在除了翻白眼已经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了,更别提是回答苏卓这个贱到无与伦比的问题,苏卓伸手抚摸了一番二师兄柔软的肚皮,忽然面色上浮起了几分古怪。 他从二师兄的体内听到了汩汩真元流动的声音。 不会错的,方才还是淬体境圆满境界的二师兄,眼下竟然已经突破到了凝元境初期。 如今仰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头具有凝元境修为的灵猪。 灵兽与妖可不同,便是寻常小妖的修行速度与人相比都差不了多少,大妖更是还有作为传承核心的妖魂存在,几十年的时间很可能就能胜过修士数百年的修道,但灵兽要修成正果,需要经历比妖怪更加漫长的时间,一般来说,开了灵的野兽要修到凝元境,至少需要三四十个年头,这蠢物便是再天资聪颖,要跨过淬体凝元两境之间的大山,至少也还要五六年的功夫,然而如今只是一转眼的时间,便已经登临高山,俯瞰群兽。 他不自觉摸了摸怀中剩下的另外一颗变异的真元丹。 乖乖,尽管这东西劲头大了点,但是效果却着实惊人的很。 玉佩中的力量,可真是教人又爱又恨。 苏卓拍了拍二师兄,没好气道:“别装死了,捡了便宜还卖乖。” 二师兄仍旧翻着白眼,流着哈喇子,做四仰朝天状。 忽然听到一声温婉动人的声音:“原来你在这里,刚才我去了一趟炼物阁,祁师叔说你炼了两炉丹便离开了。” 这还没有见到人,方才还不能自理的二师兄腾地一下子就翻起身来,屁颠屁颠朝着这声音主人的方向跑了过去,哼唧哼唧的朝这位迎面走来的凛丽师姐控诉苏卓方才干的好事,苏卓看得都要气乐了,这色性不改的惫懒东西,还真是没有漂亮小姐姐就起不来了。 南宫雨柔一眼就看出了二师兄的变化,转头望向苏卓,惊讶道:“它突破了?” 苏卓笑道:“这蠢物有蠢福,喂了它一颗真元丹,没吃撑它,反而教它一口气突破到了凝元境。” 南宫雨柔怔了怔,什么时候真元丹也有这么好的效果了,竟然能够起到与瀚海丹和天离丹这两种价值连城的圣地灵丹类似的效果?她忽然想起苏卓那一把深藏不露的拙剑,还有重云子师尊也说过苏卓的气海玉宫才是真宝贝,她知道这个师弟瞒着自己的事情怕是又多了一件,只是不经意间微微挑眉,却没有深究,而是轻声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掌门师尊回来了,就在后山等我们。” 第三十七章 拾阶登天宵 重云子这一次回来悄无声息,没有万树梨花齐开,身边也没有站着一个玄天司掌令。 一袭长袍立在满庭挂玉尘的树林中。 不知为何,这一次见到这位掌门师尊,苏卓产生了一种萧瑟之感,好似这一位修道两百多年便已经登峰造极的玉澜派掌门只要再往前走上一步,便能羽化飘仙,他嘴唇微微一抿,随后轻声道:“掌门师尊。” 重云子望着这两个自己一手带到大的亲传弟子,俊逸不显老的面庞上露出几分缅怀与感慨,笑道:“来啦,其实今个儿叫你们师姐弟俩过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唠嗑唠嗑。” 苏卓讶异道:“唠嗑唠嗑?” 重云子微微点头,望了一眼满山遍野的梨花,轻声道:“三千年前妖族屠戮云泽,下至气海境修士,上至玄真境真君,仅仅十年内便死伤过半,乃至长生天的真仙,也陨落了不少,而魔修也趁机发难,一路席卷而来……直到长生天以牺牲上百位真仙的肉身和神魂,发动天绝大阵,才得以保全云泽,但从此长生天却与云泽天人分隔,云泽修炼界气运衰颓,再不复当初之盛世,玄真境的得道真君亦只能枯坐凡尘无望飞升……对于三千年前的事情,各大宗门的卷宗里都是这么记载的,玄门正统对此的说法也是非常一致,但这些全然都是真的吗?哪怕千真万确,但其中又有何等不为人知的恩怨与纠缠呢?。” 苏卓目光微微闪烁,重云子从来没有向他们师姐弟主动提起过三千年前的事情,今天主动提起,必然有深意在其中,恍惚之间,方才的感觉又强烈了几分。 他突然想起了一直隐藏在宗门之内的魔门奸细,也想起了玄天司的那位明尘子掌令。 以前重云子并没有刻意提及三千年前的往事,眼下却将这一段前尘因果说了出来,在他看来,只怕是与宗门内潜藏的魔修有关。 尽管四周清风徐徐,但苏卓却忽然有了一种立身大浪潮头的感觉。 难道这一次的危机,便是掌门师尊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正当苏卓与南宫雨柔都以为这位掌门师尊下一句话可能就会揭露与玄门正统说法不同的三千年前的隐秘之时,重云子却将话锋一转,道:“就像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圣之位,你们可知,为何在这个云泽天下,天圣的数量始终有限?” 南宫雨柔问道:“难道不是因为天圣必须是代代相传的吗,只有接受了上一代天圣的传承,才能成为新一代的天圣?” 重云子轻声道:“并非完全是这样。” 苏卓微眯起眼睛:“莫非……是因为不允许有更多的天圣存在于云泽?” 重云子赞许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南宫雨柔接着问道:“只是如果没有传承的话,新的天圣又如何诞生呢?” 重云子摇头道:“新的天圣必须接受传承才能诞生——这不过是玄门正统的一家之辞罢了,并非真的没有其他方法。” 苏卓与南宫雨柔意犹未尽,还想要再问些什么,重云子却不准备深谈,只是说了一句:“苏卓你先回屋去,南宫丫头跟我来。” 一路无话,只听闻竹林的簌簌声响。 到了历代掌门的清修之地后,重云子转身望向这个从小到大便没有让他操过心的女弟子,轻声说道:“若你在此后两天的时间里都见不到我和苏卓,便去天赤峰的雁栖窟里找你罗师叔祖。” “罗师叔祖?” 南宫雨柔知道天赤峰、岳麗峰是玉澜派前辈清修的地方,她记得在小时候就听说过宗门内还有一个辈分比重云子掌门还高的前辈,但这些年来她都没有见过此人,却没想到这位罗师叔祖原来在天赤峰上的雁栖窟里静心修炼。 重云子笑了笑,道:“罗恒师叔是个十足的道痴,一辈子修炼,修的早已不是什么长生,不逐名不逐利,一门心思想的只是要跨过一座又一座的高山,他将这当做兴趣,乐此不疲。你现在去找他,他应该正在闭关突破神台境圆满,准备渡过涅心劫踏入玄真境,等闲办法怕是请不动他,不过没有关系,你只要说如今玉澜派会有危险,是我拜托他的,他肯定会出山的。” 南宫雨柔深吸一口气,问道:“掌门师尊,是不是藏在咱们玉澜派里的魔门奸细要准备动手了?” 重云子平静道:“我不知道他究竟何时会动手,不过我现在准备逼他动手。” 微微一顿,又道:“山雨要来了,从明日起你还得辛苦一下,多留意一下咱们宗门里的动静。” 南宫雨柔目光凝重,道:“弟子明白了。” 重云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感慨道:“玉澜派上下百余人,我深信不疑的便只有你、苏卓还有这位罗恒师叔了。” ※※※ 当夜,肃穆无比的繁星挂满天间,山上云雾弥漫,飘渺无比。 苏卓的竹轩小屋来了一位稀客。 玉澜派掌门重云子。 他甚至不记得上一次这位师尊来到他住处是什么时候。 重云子望着他,只是轻声说道:“随我来。” 苏卓已经隐隐有所预感,却不知道究竟应该是什么的心情,兴奋?抑或是压抑? 转眼之间,已然直上三重阙。 猛然抬起头,前方正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玉阶天梯,好似直通九重天霄。 玉澜派三千年禁地。 无数迷雾笼罩四面八方,星光洒下。 ※※※ 天上是星辰世界,前方是宗门禁地。 重云子轻声道:“虽说你另辟蹊径开出了气海,但并非完全解决了问题。” 这位深不可测的掌门师尊真当是对世间所有一切都洞若观火,只怕在他半个多月前离开玉澜派的时候,便已经预见到了他的这个亲传弟子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苏卓望了一眼通天玉阶,这位掌门师尊话里头的意思已经很显然,今天他带自己来到这宗门禁地,应该便是为了帮他解决这个棘手问题,只不过苏卓如今站在禁地前面,却犹豫了,说道:“宗门禁地唯有历代掌门才有资格踏入,师尊你带我进去……” 重云子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跟我进去便是。” 他率先走上天阙玉阶,衣袂飘然。 苏卓望着这道尽管清瘦却又好似大山一般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紧紧跟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玉澜派三千年以来第一个破了规矩踏足禁地的宗门弟子,但他明白自己此时肯定是被眼前瑰丽壮阔的画面震撼了,一路过来一千个玉阶,好似直上青云,愈走他愈是心惊,因为宗门的三重阙距离山巅也还有百多丈的高度,但如今他显然已经来到远比山巅更高的不可能之地,似乎已不在不老山上一般。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好似置身于一幅绵延万丈之长的锦绣山水长画之中。 这是一片只有黑与白的水墨画天地。 脚下的墨黑色云海如同无数船篷靠拢一般不断轻舞荡漾。 波澜壮阔。 他第一次对这个看似没落却实际深不可测的宗门感到了几分敬畏。 苏卓骤然眯眼。 这个水墨天地的正中央,是一片以数以千计飞剑铺成的长阶,逸而不散的剑意经过三千年的沉淀凝聚成一条银色长河,从阶梯上缓缓流淌而下,在这条银河的尽头,是一个灰白色的祭台。 台上静静的悬着一物。 三寸见方。 重云子目光平静的望着远处那块金色番印,说道:“这里是建宗之初就开辟出来的小天地,以长生天传下一把绝顶仙剑卢秀作为剑阵阵眼,镇守此处。你现在看到的这件法宝,乃是长生天留下的仙家至宝四象天印,而这方小天地也是因为四象天印在此才能维持三千年,玉澜派与其说是依据不老山的风水建立,不如说是以这件至宝为中心而建立。” 他轻念一个法诀。 刹那间斗转星移,方才好似天涯之远的祭坛,一下子就来到了咫尺之遥的面前。 三千年前,长生天在云泽遗下一件仙家至宝。 四象天印。 如今就在祭台之上。 第三十八章 魂玉 随着祭台的骤然移近,剑意从阶梯上流淌而下,如银色的流水一般的浸过苏卓的脚踝,那是一种冰凉的触感,这些剑意亲近的在他身边翻腾跃起,不过他知道,这是因为重云子解除了此地禁制的缘故,这些已经产生了灵性的剑意将他当做了自家人,才会如眼下这般温顺,若是擅闯禁地,妄图取得祭坛上摆放之物的贼子,只怕会在顷刻便被这条如今看起来千依百顺的剑意瞬间粉碎得灰飞烟灭,不过此时苏卓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里,而是彻底被祭坛上悬浮的方形物体所紧紧攫住。 长生天至宝四象天印。 四四方方,倒映着这片天地中如水墨一般的黑白两色,并没有遮天蔽地,约莫只有三寸见方,也没有十分强烈的威压感,只是在祭台的上方静静的悬浮着。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表面光滑如绸缎,也没有什么高深的玄奥道纹,一眼望去,通体好似琥珀一般晶莹剔透,认真细瞧,会发现此物的每一处都十分完美,让人找不出任何瑕疵来。 这么多年以来,多少同门前辈猜测过这禁地之中究竟藏着什么,有人猜错了,也有人猜中了一部分,这里并没有什么惊人的传承,不过却存着上千把品相上等的飞剑,同时还有一把绝代仙剑卢秀,但这些都不是禁地最为重要的东西。 这些,都只是眼前之物的陪衬。 长生天,多么渺远而不可触及的地方,而眼下此物竟然是那里留下的东西。 天涯咫尺说的便是苏卓眼下最真实的感受。 重云子负手望着这枚在禁地之中存放了三千年的至宝,轻声道:“如今你看到的,并非是真正的四象天印。” 苏卓一怔。 重云子平静道:“它缺了一角。” 苏卓望着这件看起来完整无缺的方印,纳罕道:“缺了一角?” 重云子说道:“不错,四象天印由四个部分组成,每个部分都代表着不同的大道至理,每一部分都可以单独取出进行参悟,只是如此一来,四象天印也将不再完整,就会呈现出现在这个形态,而且也无法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真正的作用?” “你终究会知道的,只不过你现在的实力远远不够,知道了反而会害了你。你只需明白一点,这三千年来玄门正统的天圣一直想要做一件事,为此布了很多局,而这四象天印的作用至关重要。” “魔修呢?” “同样如此。不论是玄门正统,还是魔修,甚至是妖族,这三千年来都为了这同一件事情而费尽了心思。” “莫非是再开长生天?” “这么说并不完全正确。” “三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重云子并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一扬,袖里乾坤之中飞出一道三寸长的银色符文,散发着一层淡淡的辉光,好似鱼归大海一般融入到四象天印之中。 天曜玄真境与天圣只是一线之差,却差点因此要了浮尘司老道别梦寒的一条性命,四象天印缺了一角,才使得这件长生天至宝锋芒尽敛。 这一瞬,随着那一道银色符文的重新回归,四象天印终于完整。 那件端庄方正的至宝一下子分散开来,变成了四块方玉,分列四角,但彼此之间互不相连。 此时的四象天印好似被十字切开,每块方玉之间留有一指宽的空隙,而十字空隙的交汇点——四象天印的中央,亮起了一团耀眼的光芒。 光芒愈来愈加强烈,好似一股充满神圣气息的苍白色火焰开始熊熊燃烧一般。 随着这道光芒的出现,这片只有黑白二色的天地开始不安的颤动起来。 墨色溪涧的流动不再顺畅,笔墨画下的群山也变得虚浮,稳定的空间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裂缝。 画卷里数不清的走兽飞禽都望向这道燃起的圣火,仿若朝圣一般。 这是何等至宝? 为什么如此宝物会留在玉澜派的禁地,这个三千年宗门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隐秘? 苏卓心中震撼无比,他距离这块重归完整的长生天至宝最近,感受极为明显。 好似此刻面对的是星辰日月。 若他是蚍蜉。 那么这便是树冠遮满穹苍的太古仙树。 蚍蜉没有撼树的本事,莹辉也争不过皓月,然而当四象天印彻底完整的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体内好似有一头盖世凶兽正控制不住的咆哮,似是要冲破囚笼,将这块长生天至宝吞噬了一般。 重云子这时轻声道:“这就是真正的四象天印,不过它并不是咱们玉澜派里最唯一的宝贝。” 言外之意,指的便是门派之中还有和四象天印同等宝贵的东西。 苏卓眼中尽是震惊,他这时已经隐隐明白过来重云子说的是什么,缓缓道:“那到底是什么?” 重云子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他指了指苏卓的气海丹田。 苏卓知道他说的并不是这个,他从怀中取出那块打小便跟着他一起长大的殷红色玉佩。 并不大,仅仅只有拇指大小。 然而此刻拿捏在手掌心,却好似有一界天地那般沉重。 站在四象天印旁边,他第一次感受到玉能的惊人可怖, 尽管他无数次猜测过这块玉佩的价值,也隐约明白这块玉佩恐怕大有来头,只是真正的答案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块玉佩比起四象天印一样值钱?” 重云子听到“值钱”二字,微微哑然,旋即说道:“不错,不过我猜它甚至可能比你面前的这件长生天至宝更值钱。” 苏卓问道:“这块玉,到底是什么来头?” 重云子目光略微恍惚,缓缓说了两个字:“魂玉。” 苏卓问道:“魂玉?” “对,尽管我并不知道此物的真正来历,但我参悟过四象天印,所以我明白此物真正的价值并不在真元灵气,也不在肉体凡胎,而是在于神魂道心。” 重云子说道:“你那另辟蹊径的修炼法子确实很独特,从古至今,怕是还没有人像你这么做过,因为这件宝物实在是太过了不得,它乍看之下并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就是一块凡物,哪怕用真元进行试探,也毫无反应,但其中却藏着不为人知的难以想象的力量,你如今从这玉中得到的好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里面这种惊人的力量与真元、灵气都截然不同,是另外一种独特而纯粹力量,只不过它与正道力量极度互斥,两者水火不容,如今你站在四象天印旁边,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苏卓深深望着手中这块不起眼的玉佩,目光闪烁。 “这东西即便是玄门正统的天圣也不一定能够认得出来,即便我参悟了四象天印中的大道至理,也不能完全了解它的作用来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块玉一定和三千年前发生的事情有关。” 重云子望了苏卓一眼,道:“此物的来头非同小可,以你如今微薄的修为,根本不可能驾驭的住,这一点你修炼到现在,应该已经有所预感了吧。” 苏卓若有所悟,道:“对,我隐约感觉到若是以玉佩的力量继续修炼,可能会有什么不太妙的事情发生。” 重云子道:“你现在就可以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