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盖江湖》 第1章 神经少年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眼前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好像有一团团的乱线,理也理不清。 只是感觉好像坠入了一个冰冷的深渊,又突然间浑身灼热。 在冰火交加的煎熬里,感觉自己要碎裂了。 我是谁? 我忘记了我是谁吗? 咻! 我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站立在一个闹市的长街上,陌生却又熟悉。 那些或冰冷或灼热的感觉已经消失了,虽然依然心有余悸。 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配着刀剑、衣着光鲜的人来来往往; 卖首饰的、卖药剂的店家摆着小摊;酒香、茶香、女儿香混在一起;叫卖声、打铁声、拳脚声连成一片。 一个个低矮的屋檐下,满是忙碌的身影,只不过更吸引人的街上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那些光膀子的武士和会发光的小魔法师。 不远处就是一个城门,城门很窄,没有守城人把手。透过城门向远处望去,依稀看见城外有远山、流水和密林。 而我,随着意识渐渐清醒,脱离了眩晕,不似刚醒那样紧张警惕和不知所措。 我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戎甲装备,和背上的短剑,摸了摸头上束好的发,似乎想起了关于自身的一些事情。 原来什么都没有被我忘记。 刚刚,只不过是白天在街上打盹之后的迷糊罢了。 我叫锅盖,是浅溪城的一个剑士。 不过师父觉得我名字不好听,干脆叫我锅儿,虽然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因为浅溪城周围妖物缭绕,经常作乱,所以我们几乎每一个人都需拿上武器勤加苦练。 我自然也不例外,虽是女子,如今也算能够独当一面。 我一身剑术都是师父传授的,师父不仅剑术出奇,医术更高,他的医馆、或者说我们的医馆叫“无心阁“,专门为被妖物所伤的人医治。 师父没有名字,在大家心里就由“无心阁”得名,人称“缺心师父”。 刚刚应当是被师父派出来查看城外情况,顺便打壶清酒的,却不小心在打完酒之后去的路上打了盹,竟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太阳已经西斜,我答应过师父,要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回医馆的。 我甩了甩头,整理了背后的剑,提好师父的酒,然后加快了脚步。 要说这城外的风景明显比城内清新许多。 开阔肆意的野菊花、潺潺蜿蜒的小溪和黛墨似染的山谷,婉转的鸟儿鸣和蛐蛐儿的低吟浅唱在这里都格外搭调。 如果是我们隔壁酒馆掌柜家,那养的笼子里两只黄鹂鸟相比,笼子里的鸟而叫的再好听也让人提不起聆听的兴致。 如果时间充裕,我宁愿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哪怕只是练练打坐偷个懒也好。 哎,奈何美景醉人也误人。一不留神,差点又忘了师父的交代了。 浅溪城前段时间平静了很久,而最近却不太安分,总有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来来往往。 城民也纷纷躁动起来,囤积药物和粮食;原本友善的武士竟在街上公然挑衅和决斗; 最奇怪的是已经有几个人莫名其妙不知原因地失踪了。整个小城弥漫着好斗、浮躁和不安的氛围,就好像一个炸药桶,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引爆。 环顾四周,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似乎比往常猛烈了一些。 林子里哗啦啦的声音,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我握紧手中的短剑,向前走进了一步。 突然! 脚下弹出一根绳子迅速缠绕着,拴住我的脚把我倒吊在了最近的一棵树上,师父的酒壶也掉在了树根旁。 这一定是哪个猎人为了抓捕猎物设下的陷阱,不巧让我踩到了。大头朝下的我,就这样挂着晃来晃去。 我的天哪,别晃了别晃了,我的脑袋吃不消。 当终于摇摆的幅度变小了,我尝试伸出手,用手中的短剑去割绳子。 奈何却因距离不够远,只能放弃。唉、为什么我趁手的兵器是短剑,而不是长剑…… 城外本就偏僻,如今天色已晚,继续挂在这里不说遇见妖魔鬼怪,就算是遇见高高大大的野兽也性命堪忧。作为师父最优秀的徒弟之一,我锅盖不能漫无目的地等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尽可能弓起身体,用短剑瞄准绳子的位置,天灵灵地灵灵,赌这一次赌上身家性命—— “嗖!“短剑飞了出去,伴随着绳子断裂的声音,“嘶——“ 只不过,并不是我脚踝上的绳子。吊在树上的我抓着我乌黑的头发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只怪暗器修炼不过关,脚踝上的绳子依然完好无损。 咦?那么,刚才是什么绳子断了? 我吃力地脑袋向后方转了半圈,然后在附近的一棵树旁,看见了一个男子衣着光鲜的青色布衫,跌倒在地。 地上有半根绳子,另外半根分两段悬挂在树枝上,切口整齐。我的短剑正插在不远处的树桩上。 那男子捂着脖子,呼吸有些困难,神态模糊不清,刚才,是在上吊? 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了我,然后起身走了过来。 他走进后,我才发现,他的衣服破烂不堪尽是刀伤还带着血迹,脸上有两道明显的伤痕,头发蓬乱,两只眼睛都是红的,但是依然看得出这本应该是个英俊潇洒的公子。 而现在,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带着很多怒怨,一些不解,只是我似乎还看出他这眼神里有求救的信号。 只是,明明这时候,发出求救信号的应当是挂在树上的我啊。我僵持不住了,终于—— “这位少侠,帮个忙,放我下来可好?“ 他的拳头紧握,低下头不再看我。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吊在树上和他有一段距离,他可能会冲上来打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又是一段死一样的沉默。 终于,他走进一步,开了口。 “为什么?“ “啊?“我想了想,“因为我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请少侠伸出援手,不然在这里我可能熬不过今晚。“ “我是问,为什么阻止我?“ 天色越发黑了,风也越发大了。 他低着头发出沉闷的声音,披散的头发和衣衫随风飘动,就像夜里的幽灵,笼罩了一层黑暗。 为什么阻止他上吊? 因为手法不准啊! 谁想管他死活! 我本来是要割断自己的绳子的! 应不应该说个谎,编个瞎话,为了博取好感获得帮助,而声称自己的大义和善良呢? “因为……“我还是说了实话,“是一个意外。或者说,是一个事故。“ 他又抬起眼,目光扫过我几秒钟,略加思索,然后转了个身,向反方向走去,离我越来越远。正当我以为他要离开了,他却拔下了树桩上我的短剑。然后回到了这棵树下。 只见他摩挲着我的短剑,然后眼睛一亮,对着我脚踝上绳子一抛—— 咻! 正中绳子中央,我一阵失重,在落地前向前做了个前滚翻,避免了脸着地。而当我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我的短剑又回到了他手里。 回想刚刚的过程,难道是短剑绕了个弯割断了绳子之后飞回了原处? 如果暗器功夫足够好,也不是不可能。这让我对眼前的这个看似潦倒的家伙肃然起敬。 “少侠,多谢。“我向前一步,作了个揖。顺势想接回我的短剑。 而他却没有打算归还的意思,侧眼瞥了我一眼,然后转身欲离开。 “等等,“我叫住他,“我的短剑。“ 他头也没回,却停下了脚步。抛下一句:“你耽误了我去找我妹妹,这剑,就当做补偿吧。“ 说完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你上吊是为了找你妹妹?这人脑子有病吧。 而且我救他一命他还拿走了我的兵器? 恩将仇报要不要这么明显? 第2章 四起失踪案 当我回到无心阁的时候,师父正在翻看一卷医书。 我把酒壶递上,然后静立在一旁,不发一言。 “锅儿,“ 师父放下酒壶,捋了捋半白的胡子,扫了一眼我破烂的衣着,然后目光深邃地望着我, “今日的城外可有异样?“ 虽说是问句,可从师父的神情就能看出,师父十有八九知道他徒儿的遭遇了不愉快的情况。 更何况,我这身溅了泥巴的衣服和蔫儿巴的精神状态。 “回师父,今日城外却有些不寻常,只是不是妖魔。“ 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师父,当然,包括我的那把短剑。 而师父就一边磨着药粉,一边眯着眼睛,仔细听我讲完。 “有人自杀……要去找妹妹……并且暗器精准……“师父边念着,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但很快又不见了。 “师父可是识得此人?或是知道其中缘由?“ “不识得。只是前些日子听闻城南的暗器世家——何家最近出了变故,小女儿失踪,大公子行为失常、易怒易躁、不受管制。你遇见的人与这何家大公子倒是和有可能相似。“ “妹妹失踪、行为失常?“听到这里,具体他们是与不是一个人我不再关心,对这个何家却产生了疑问,“那何家掌事呢?怎会如此放任不管?“ “当然不是放任不管,女儿失踪这种事,谁又能一下子就冷静呢?现在何家武馆上上下下都在寻找他们失踪的女儿,何公子也在四处奔走,是不是行为失常暂且不说。换做是你,先救女儿还是先顾儿子?“ 师父望着我的眼睛。 “这……“我思索了片刻,想想也没毛病。我突然间又想起一件事,“师父,如果说那人是要自杀,可是在我把绳子弄断,他掉下来之后,眼神里却有求救信号,如果是一心求死,怎么会发出这样的信号?而他的言语和行为中却不存在求救表现,这不是很奇怪?还有,他说我把他救下,是耽误了他找妹妹,如果他人都死了,怎么找妹妹?” 师父捋了捋胡子,“锅儿,你仔细想想,身体上想自杀,精神上却渴望生存,这是为什么啊?” 啊! 他是被控制了! 不能控制自己去自杀! 我几乎脱口而出。 可是不对啊,如果他被控制了,也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和我说话, 然后他不是也放弃了自杀吗……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师父看我陷入思考,又得不到答案,又提点了我一下。 “锅儿,他是主动自杀还是被动自杀?” “好像……是主动?” “那就是没有被人控制。那他是精神正常还是精神错乱?” “感觉,虽然说话颠三倒四奇奇怪怪,但是除了无缘无故自杀,别的,也不能说不正常。” “当真是‘无缘无故’吗?他不是说了缘由吗——找妹妹。” “自杀能找妹妹吗?胡说八道。” 如果死了就能找到妹妹解决问题,那么以后遇到问题直接去死好了? “锅儿,”师父微微一笑,“他认为自杀能找到妹妹,为什么?” 这……他认为自杀能找到妹妹,难不成是等轮回? 这也太扯了。 要不然,就是…… “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了!“师父,这是因为,有人告诉他,只要他死了,他妹妹就会没事了。或者是只要他死了,他妹妹就会安全回家?” “算你,有点长进。” “师父,那何大公子岂不是依然很危险?” 师父摇摇头,“锅儿,我问你,你是否相信只要何大公子死了,他妹妹就会安全无事?” 我想了想,摇摇头。 “这就对了,他回去之后也会想明白自己是被人蒙骗了。” “那会是什么人做这种缺德事?怂恿别人去死?” 师父拿起扇子敲了敲我的头, “附近小妖那么多,随便一个化身成江湖术士来招摇撞骗,在何家这种极其紧张的气氛下,也是极易成功。那些小妖,当然会抓紧一切时间先除掉对他们威胁大的世家。” 我点点头。 江湖本就险恶,有妖魔鬼怪的江湖更加险恶。 不过,转念一想,师父一向只关心无心阁的打理和城内外的混乱,怎会对这城中何家之事如此清楚? “师父,这何家的事,您……” 师父似是看穿了我的疑惑,道: “锅儿,你出去观察情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难道就没有发现浅溪失踪案从何而起、又到何而止吗?” “失踪案,”我回想这几天去访的失踪人家,“城东裁缝铺的小玉,城西钱庄的赵渊,城北药铺的玲珑,和城南武馆的何……” “莫漓。” 师父接了过去。 莫漓,对,第四个失踪的女孩,叫何莫漓。 “师父,这失踪案我们一定要查。不能让妖物扰我浅溪安危。” 我从来没有这么坚定地想完成一件事,不管是因为什么。 师父看了我很久,那眼神有些复杂,好似有欣慰,又有着淡漠。 “锅儿,我这无心阁也有十年了,也像个逍遥散人一样活了十年了,一切也快了。“ “嗯?” 我不知道师父想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话题转到了这儿。 我只知道,师父语气里有着感慨、无奈,唯独缺那么一点释怀。 无心阁开了十年,我拜师也有了十年,从小到大几乎与师父朝夕相处,却依然参不透师父分毫。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师父有着我不知道的故事。 而且,我总是感觉除了这无心阁,我可能还有别的记忆。 比如在我更小的时候?比如在梦里?比如前世?虽然这听起来荒谬不惊,每次和师父打探我拜师前的事,师父也只是说,何必知道那么早,反正早晚都会知道。 师父还说什么就像死亡一样,每个人的终点都是死亡,急什么急。确实,如果把人生剧本都给你看一遍,对着剧本活,那多没意思。 然而, 我在一边胡思乱想,师父却丢下一句话就回房了。 “放开了查,做认为正确的事。“ 留下我站在中央,脑子里缠绕着混乱的线索。 第3章 七维驿站 夜深,雾气笼罩这小城,窗外没有月亮。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熟悉又陌生。 那天从集市上回来的几日总感觉自己丢失了什么东西,或者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就好像是在湖面游了一周,然后终于拖着湿淋淋的躯体回到原点却忘记了自己躯体为何沾湿;或者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过完了一生结局尘埃落定然后一睁眼却发现从来都没有开始何谈结局。 大抵是最近休息不好,或是空余时间过多,才会胡思乱想。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该去搜集些关于浅溪失踪的消息了,顺便买把新的短剑。 ——————————————----———分割线——————————————————----——— 棕黑色庄重的匾额上面印着金色的“七维驿站”四个大字,如果不知道这是个歇脚、停靠、打听消息、交换物品的地方,单看这牌子的颜色恐怕会被错认为是药铺或者出售棺木的地方。 虽说早就知道这地方消息通达,而十年间我却没怎么踏进这个地方。 只因江湖传言,这驿站的信息来源广、接触人员杂,四面八方皆是客,收取报酬替人分忧,致使许多人蜂拥而至不愿离去; 更有甚者以全部身家交换私欲,获得短暂的满足,最后悔不当初…… 驿站虽是停靠站,却也只能是短暂的慰藉,久久停留不好; 而交换物品总是有得有失,多少人在这里失了重要的东西却不自知,踏上不归路。 但是,不沾染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就好像没有人可以永远活在庇佑之下, 真正勇敢的人也不会用逃避来解决问题,逃避不如直面,如果心存坚定,必会无所畏惧。 更何况,当下最要紧的,是那四个失踪的人。 在门口徘徊许久,我踏进了大门。 与想象中的阴森不同,这布局竟有几分温馨。屋内的陈设简约素朴,却也淡雅大方。 正对正门是柜台,柜台前一个书童在拨动着算盘;几桌客人在楼下吃肉喝酒;木质的楼梯通向二层,楼梯旁是一个高架子,上面摆着碎花的瓷瓶,几盏烛灯均匀分布着,花纹别有一番雅致。 书童见我进门,立刻上前迎过来: “这位姐姐,您是要住店还是要交换啊?” “我……”这书童不像是管事儿的,我还是先把管事儿的找出来吧。“小书童,你们这儿的老板呢?” 书童嗤嗤一笑,“千风哥哥追随者众多,如今正在楼上被三两个小姑娘缠着算姻缘,恐怕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姐姐您稍等。”然后拿了把椅子,示意我请坐。 算姻缘…… 这…… 怕是不务正业别有所图,看来这家店主也不是什么正气之人,而这书童的几句话倒像是认为我也等着这位“哥哥”算个姻缘。 我坐在椅子上,却也坐立难安。 等待中,只能和书童简单询问,“小书童,你有名字吗?” “姐姐说笑了,名字当然有啊,我叫小山~” “小山,你可知道浅溪城近十日以来的四起失踪案?” 本来笑盈盈的小山听到我这话,笑脸僵了一下,但停了一秒又恢复了笑脸,只是压低了声音,“姐姐这话是问对了地方,只是关系重大,我们还是等千风哥哥下来再谈吧。” 我没做声,想着也只能这样了。 小山去沏了杯热茶递给了我,我啜了一口,淡淡的茉莉花香,和这间驿站的感觉一样,淡雅、怡然。 现在看来,与这个驿站格格不入的就只有那个“会算姻缘”的“千风哥哥”了。 两个时辰过去, 三杯茶见底了, 楼下喝酒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这姻缘算的时间可真不短,这不是故意晾着人吗。 我突然有些后悔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我长吸一口气,站起身,对小山行了个礼,吐出一句“告辞”。 然后向门外走去。而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既然来都来了,这样就走不觉得遗憾吗?” 我闻声转身,只看见,那男子衣着蓝色长袍,一身书卷气,眉清目秀,嘴角带笑,神态自得。 只是我转身的一刹那,分明看见他眼中的惊异之色,就好像似曾相识、久别重逢? 许是我又看错了。 “遗憾,但也比水中捞月一场空来得实在。”我回答道。 “这还没说上一句话,怎能确定是一场空而不是满载而归呢?” 说着,蓝衣男子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递过来。 “三杯下肚已喝饱了,再喝都要撑炸了,不必再递。” 我强压下心中的燥气,可能是最近受了浅溪诡异气氛的影响,也可能是脱离书本太久易怒易燥,面对眼前这个三句不离“礼”的男子,却十分恼火。 “千风公子是吧,直接进入正题吧。” ——————————————----———分割线——————————————————----——— “姑娘,初次见面,怎么称呼?” 这男子说初次见面,可却没看出一点初次见面的样子,反倒像是老熟人调侃的语气。 “锅盖。” “锅盖,锅锅,嘿嘿,果果。在下孟千风,果果姑娘可是为了失踪案而来?” “正是。” 虽然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但是,似乎,果果比锅盖锅锅和锅儿都好听一点…… 不过,这称呼怎么这么熟悉啊? 想哪去了,说正事。 “让我猜猜,浅溪四家丢了人,缺心师父作为浅溪剑术大家,倘若不作为也说不过去,于是就派了个小徒弟来打探消息?” 说完就看着我的眼睛,等待我对他的猜测进行评价。 “对一半,错一半。” 我抬眼看着他,继续说道: “第一,四家是有人失踪,但丢人是贬义,怎能用于如此严肃的失踪案? 第二,师父是决定动手,但不是因为说不过去,而是内心仁义驱使; 最后,我现在是在这里,但不是师父派来的,如今浅溪的失踪我接手了。 至于‘打探消息’,本来是这样的,但看孟老板似乎不愿透露,那锅盖只好另寻他法。” 照理说, 这孟千风温文尔雅、长相俊美、谈吐不凡,我本应对他更加以礼相待, 可词句酝酿好到了嘴边就变了风格,本来口中的“千风公子”也变成了“孟老板”。 倾吐不快确实很爽,但烂摊子也得自己收拾。 气势汹汹说完了这一堆,以后再想踏进这里恐怕都难。 我咬咬牙,抬脚准备离开。 “说得好!”孟千风始终面带微笑,双手还举起了拍了几下,像是对我的评价十分满意。“是我用词拙劣、见识短浅了,果果姑娘莫生气。” 然后把椅子挪到我这边,请我落座。一边拿出纸笔摊开放在桌子上。 我见这场景,也就顺坡下驴,坐在了桌旁。 孟千风见我落座,也和小山一人一边坐了下来,然后提起了笔。 “果果姑娘你看,失踪的这四个人——城东裁缝铺的小玉,城西钱庄的赵渊,城北药铺的玲珑,和城南武馆的何莫漓。裁缝铺、钱庄、药铺、武馆;女孩、男孩、女孩、女孩。可看出什么规律?” 他一边写一边在纸上画圈,这些关键词一个个都被圈了起来。只是,我却没看出什么规律。 “坦白的说,没看出来。”我直白地回答。 “对了!机智如你!果果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无人可比!” 孟千风的惊喜表情,让我误以为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接下来一字一顿地说,“这规律,就是没、有、规、律。” “啥?” “除了东西北南四角齐全之外,没有任何规律可循。既不是为了美色,也不是为了钱财,那么,劫走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目的……” 如果说不为色不为财,那就是为人了?为什么需要这些人呢?我心下一沉。“难道是那些邪祟以人的精魂补充精气!” 孟千风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反问, “果果姑娘可知道这些失踪案的发生时间?” 我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回想了一下师父和我描述的,然后答道, “十天前、八天前、六天前、和四天前……” “正是,那么如果要继续犯案,应该选在什么时候?” “两天前?” “对,那么两天前没有发生事故,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恍然大悟,“说明,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不是因为需要源源不断的精魂……而是……” “说下去。”他看着我,等待下文。 “是为了制造混乱!四角,代表浅溪的所有角落,那群在黑暗中的人,是为了让浅溪不安宁。” “真聪明,不愧是缺心师父的徒弟。” 不知他这句是夸赞还是嘲讽,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明晰了那群人的意图。 但是,更严重的问题摆在眼前。 “只是,即便这群人是为了制造混乱,那么那些被掳走的人,还会活着吗?” 孟千风听到这个问题,顿了一下,没有说话,似是陷入了沉思。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感觉到,他不是没有答案,而是有答案,却欲述还休。 “听得到我讲话吗?”我又小心翼翼问了一遍。“他们还会活着吗?”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恢复了脸上的笑意。 “果果姑娘,我这儿可不是世事面面俱到,即便是神仙也做不到揣测人心啊,这要你自己去探查了,而且幕后黑手,可还得揪出来。” 理是这个理,不过这话一出口,颇有几分送客的意味。 “好,今日,多谢孟老板了。” 我行了个规矩的礼。准备告辞。 “果果姑娘且慢,”他低头看了看我空空的两手,“江湖凶险,作为剑士,怎可没有剑呢?我看我们这儿今日收的一柄短剑不错,不如赠与果果姑娘如何?” 说罢,他走到柜台,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了过来,里面一柄短剑安静得躺着。 如果是平时,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刚请人帮过忙,怎好意思再接受馈赠。 只是…… 这盒子里的短剑…… 是我的那一把,被那个青衫男子带走的那一把。 我盯着短剑看了许久,确认它就是我的。 “果果姑娘别发呆啊,这小小见面礼,收不收啊?”调侃又诚恳。 “收,当然收。” 我接过来,生怕他反悔。 我用手指触摸着这柄短剑,真好,它终于回来了。 同时我也提出了疑问, “孟老板这短剑从何而来?” “何家武馆大公子何莫虚拿这短剑来换消息的。” 第4章 命悬一线! 要想找到失踪的人,应该先去各家了解一下情况。 上次遇见何莫虚的时候,他正想上吊自杀,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如先去何家武馆,与裁缝铺、药铺、钱庄相比,没准在武馆还能找到帮手。 到了城南的何家武馆,平日里朝气蓬勃,许多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练着功夫,如今却大门紧闭,死气沉沉。我敲了一会儿门,管家模样的人才过来打开大门。 询问情况得知,自从何莫漓失踪,武馆上上下下一百余人四处寻找何莫漓的下落,整个武馆变得冷冷清清的。 我刚想问得更多,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拿细竹签画着什么。 “何家大公子?” 何莫虚充耳不闻,依然专心致志盯着他画出来的东西。 我走进一看,发现浅溪城的简要平面图就在地上,上面清晰标注了最近失踪的人的方位,以及一直以来都不安分的妖孽丛出的地方。 何莫虚一边修补图,一边念念有词,“根据孟千风提供的地图,加上我们这些天的搜查,水底、沼泽、火山口……现在没有查过的地方,只有藏虎洞、百花丛、还有迷雾林,这三个妖气最浓,也最危险的地方,没有别的地方了。” “如果……” 我忍不住插上一句,“如果他们被藏在城民家中又如何?” 何莫虚猛然抬头,盯着我的眼睛,盯得人发毛。 他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不可能,我浅溪城民没有大奸大恶之徒,我深知他们的秉性。” “何大公子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何莫虚淡淡看了我一眼,定定地说:“好,就算还有这个可能。我也要先去那三个地方。搜查城民,可比去妖精领地,代价大得多。” 我仔细想想,是这个理,惹了妖精无非是需要死战,大不了来一个同归于尽。 若惹了城民,一不小心变成众矢之的,那么落井下石的有之、趁火打劫的有之、泼脏水造谣的有之,很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变得万劫不复。 我对何莫虚在心里送去一个赞许。 今天的何莫虚,看上去精神正常,言谈沉稳,不足之处只是浑身散发着杀气,想必是对劫走他妹妹之人恨之入骨。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对何莫虚抢走我的短剑然后卖给了七维驿站换地图十分不满, 于是我还是要呛他一呛,就算换不到一个道歉或者低头什么的,最起码也算出了口气, “对了,何大公子,你这何家武馆家大业大,我想何大公子应该不差一张地图的钱财,何必拿我的短剑去交换,难道占了我的剑就是为了贪这点便宜?” “哼,不祥之物,耽误我找莫漓,不要也罢。” 何莫虚甩下一句话,然后继续做着手上的事,他从书房拿出一张空白画卷,然后把地上修补好的地图誊在了画卷上。 不得不说,何莫虚的画工不错。 但是,我的短剑怎么就不详了?这何莫虚把对丢妹妹的怨气全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如果现在不和他讲清楚,他带着这毛病走江湖,不吃亏才怪。 “何公子,如果不是我这不祥之物误打误撞割断了你自行上吊的绳子,你现在早就去阴曹地府经历渡劫,然后准备轮回转世了; 而且你还用我这不祥之物换回了宝贵的浅溪地图,说实话,七维驿站我也去过,那儿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没准如果不是我这短剑,你拿再多的钱人家也不卖给你呢!” 我承认,说这话我是憋了一肚子气,但确实夸大了不少。 我自知我那短剑虽然也不赖,但要说多金贵还真说不上,一边说大话,一边还要理直气壮,说实话,我还是有些心虚。生怕何莫虚一下子戳穿我这话里话外“不害臊”的本质。 可是何莫虚一听这话,却陷入了几天前换图时的回忆—— ————何莫虚回忆———— 几天前。 七维驿站。 小山在柜台前算着盈利,何莫虚带着金银往桌子上一放,“我需要浅溪城精确的地图,尤其是难缠妖物的藏身地。” 小山笑着对何莫虚说:“原来是何公子,何公子如果要普通地图的话,这好办,大街上都是。可是具有妖物藏身的地图可不是归我保管,还得等千风哥哥亲自和您谈条件。” 何莫虚脸一冷,“哼,素闻七维驿站刁钻古怪,一来果真如此。敢问一张地图,我带的这些倘若不够,那么需要多少金银?” 小山看何莫虚脸色不好,连忙赔着笑,嘴上却是一点也不落下风。 “何公子莫怪,其实照理说,何公子今日带来的金银换一张难缠妖物的地图还是勉强可以的,但是千风哥哥昨天还念叨,如果最近何莫虚何公子来我们驿站换东西,一定要等他亲自来和您交流,因为您手上啊,有他要的东西。” 何莫虚听这话,正有疑惑,这时小山说:“千风哥哥来了。” 孟千风开门见山,“何公子救妹心切,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千风听闻何公子最近意外新得了一玄铁短剑,用此剑来换地图,不知何公子可否愿意?” 何莫虚眉头皱起,想起了那天在林中遇见的小剑士,略微思量了一下,说了一句, “好,我这就回去取。” ————何莫虚回忆结束———— 看着何莫虚发愣,我想可能刚才说的话过硬了,又接着来了几句软话: “所以,我这短剑不仅不是‘不详’,反倒吉祥的很。此外,我这里还想劝告何公子一句, 别信那些江湖术士的谗言,如果你上吊死了能救莫漓姑娘,他跳河死了能拯救世界,那么岂不是大家都去死就好了。何公子如今能沉下心调查,也算好事。” 何莫虚听这话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是听江湖术士的话才去上吊的?” 嗯? 何莫虚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提问。 让我想想,好像是我自己分析出来的? 对,是在师父的一步步引导下得出的结论。 可是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啊。 “何公子,随便想想就知道是些与何家有私仇、或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小妖或者奸人, 乔装成江湖术士想借着你心慌意乱、神志不清、全心全意铺在莫漓姑娘身上之时取你性命, 并且还能够清清白白地逃脱啊。何公子难道妹妹不在,人也糊涂了?” 何莫虚低头沉沉的说:“那术士说,我的卦签签文是‘剥尽而后复,蹇极而有解。’剥者,尽褪之意;复者,重生之意;蹇者,难极之意;解者,化解之意。他说只有把事情弄到最糟,才会得到万物复生,难题化解的结果。而让事情最糟最快的办法就是,何莫虚死掉。” “那你就信了?” “用我一命换莫漓生存,有何不可?” “你!愚昧!” “而且我听闻域外有死而复生之法,如果我死了,父亲一定也会尽力去尝试,总是有希望的。 再说那术士也说了,也可能我只是魂魄出窍逛一圈,还可以用招魂之术招回来。 又或者我死了之后鬼魂留在人间,继续找莫漓。还可能……” 听着何莫虚讲述着他那天上吊之前想象过的无数种可能,无一不体现出他对妹妹珍爱至深。 “何公子,那你现在,还信那什么剥而复、蹇而解吗?” “信。” 我真想上去抽醒他。 不过他又接着说了一句。“但是我已经决定换一种方法来进行了。” 经过这一番交谈,何莫虚对我的敌意少了不少,我也对这人有了更多的了解。 不过稍后的表现里,何莫虚没有丝毫合作去找人的意思,于是我凭着良好的记忆力在心里记下了那张有难缠妖物的地图,打算借着人家的成果,更好地找寻失踪的人。 我正要转身离去,何莫虚突然开口发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锅盖。” 我还以为这妹控心里只有他妹子,原来还知道问问和他拥有共同未知敌人的剑士的名字。 离开了何家武馆,还得去另外几个地方看一看。 不过并没有获得太多信息。 城东裁缝小玉是在出门买布匹的途中消失, 城西钱庄的赵渊是在拿着用银票换到的金银珠宝的途中消失, 城北药铺的玲珑是在采药途中消失。 这样来看,他们三个人失踪之前手上都有着没做完的工作,而且手上有着钱财或物品。 但是这就奇怪了, 何莫漓据说是在武馆中没出门就不见了。 这样,看上去这前三个人的失踪,和最后一个,还不太一样。 ~~~ 藏虎洞、百花丛、迷雾林……我思索着地图上那些标记的妖物。 我只知道藏虎洞有个白虎精,百花丛有个花妖精,这两个小妖精本事虽然不大,但是也没有几个人能够轻易靠近他们的领地。 白虎精凭借锋利的利爪和巨大的体型对付觊觎他的各路人,而且藏虎洞中机关重重,稍不留神就会遭到算计; 传闻花妖精的百花丛里有剧毒,一旦沾染并且拿不到解药,那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迷雾林有什么我还真不知道,这迷雾林是一片方方正正,有头有尾,左右一眼望去也能看到边际,占地不大,但是却鲜有人敢冒险进去。 往往通过迷雾林都是从两侧绕行,也有过人进去, 不过,就再也没有出来。 先去藏虎洞探探路吧,藏虎洞在城外,顺便还能再看看外面的风景。 还没出城,我就感觉到身后有异样。 我一回头,却又不见了。 反反复复几次,就像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我敢断定,有人在跟踪我。 在接近城门的时候,人声越来越少,后面鬼鬼祟祟的声音不见了。我刚松了一口气,突然一个人从后面用一只手牵制住我的双手,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让我发不出声音, 此时此刻,别在腰间的短剑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看来我真该考虑换把兵器了。 挣扎了几下发现完全动弹不得,大白天的,难道我遇见绑匪了? 呼吸已经开始困难…… 我不是要死在这儿了吧? 第5章 小魔法师 就在我被掐的呼吸困难、头晕转向、几乎已经开始为自己考虑没用的后事的时候, 另一边也正有一个少女,陷在重重恐慌中。 ——落难的少女—— 某个灰色调的角落。 这里是哪儿? 一个黄衫女孩睁开眼睛,环视着陌生的周围。 荒草丛生,幽深冷寂,绿油油的四周望去都望不到尽头。正前面是一个木屋,看起来陈旧极了,屋壁长满了青苔,摇摇欲坠的门虚掩着。 好饿啊。 女孩捂着肚子,正想着,木屋的门缝里竟传出了阵阵香气,飘进了女孩的鼻子里。于是女孩捂着扁扁的肚子,一步一步,不受控制地走进了木屋。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这里有锅、有柴火,却没有炊烟;这里蓝天和白云亮的耀眼,却没有太阳。 推开门,一些灰尘从头顶落下,这木屋似乎很久没人居住了。方桌立在中央,几把椅子歪歪斜斜的,也显陈旧了。 但桌子上却摆着崭新的四个盘子,里面的食物还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壶烧酒。 女孩饿极了,也渴极了,顾不上太多,直接走上前坐在桌子旁,享受着这天赐的美食,喝着烫好的烧酒,几乎忘了身处何地。 果然在饥渴的时候有食物吃、有水喝就是天大的幸福。 只是她没发现的是,她进来之后,身后的门也缓缓关上了。 正在女孩快吃饱的时候,听到了从棚顶传来的声音—— “哈哈哈,小姑娘,你吃了我的菜,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人了!“ 这声音沙哑又古怪,像是刻意在隐瞒什么。 女孩一惊,手上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你是什么人?!“ “我?“ 那人长叹一声,又放肆大笑,“哈哈哈,反正你是我的人了,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呢?“ 女孩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只觉得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有时似乎那个神秘人就在眼前,有时又远在天边。 她只想逃出这个房间,而脚下却好似灌了铅一般一步也迈不动。 突然, 一张面孔出现在女孩面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落难少女结束—— 正当我被那只捂住口鼻的手捂着满脸发紫,几乎快窒息的时候,后面那人终于放开了手。 照理说,我应该大声呼救,可是好不容易吸一口新鲜空气,还是多喘喘气吧,珍惜新鲜空气的美好。 “嘿嘿,我就知道这样你就不会有力气找别人来把我打走了~” 后面传来一稚嫩的男声,我一回头,竟是一个浑身上下挂满稀奇古怪饰品,看起来十分青涩的紫衣少年。 他身上的饰品,什么骷髅项链、鸭子项链、石头项链,光项链就带了十几个,还有古玉手镯、琉璃手镯、白银手镯等一串手镯,还有各种各样的腰链、脚链、裤链、帽子,保守估计靴子都穿了三层。 真不知道带了这么多零碎,他是怎么走得动路的。 “咳咳,你这熊孩子,就为了让我喊不出来,咳咳,你就差点把我闷死?” 我手指指着他,不过看他一脸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加上我又心软,硬是把骂人的话憋了回去。“老弟你谁啊,要是没事赶紧回家找妈妈去,我还有正事要做。” 这少年走近两步, “嘿嘿,你是不是要去打妖怪,带我一个呗?” “这个……”我确实是可能要去打妖怪,不过和他有什么关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拦我干什么?是不是谋财?或者是害命?难不成、劫色?” 我故意往后跳了两步,象征性捂住胸口, 因为看得出这人没什么恶意,不如假装调戏,额……就算是调戏吧,假装调戏一下,探探他的来意。 谁知这少年低头瞅了一会,然后皱起眉头认认真真地说: “嗯,其实,你没有必要挡着的,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 我承认,我是在很认真压抑想打人的冲动。 少年又补了一句: “我叫承修,是一个魔法师,我会玩冰球,也会玩火球,还会变很多好玩的东西,对了,我还会召唤。 你如果去打妖怪的话,带上我好不好,之前我去求那些剑士带上我,他们总是嫌我拖后腿,后来的一些更凶,我拍拍他们肩膀他们就大喊大叫,找出一堆人打我。 我没办法,只能先制住你,再请你带上我了。” 他说得可怜巴巴,如果不带上他,我会不会,太过分了? “而且……”他继续补充着, “刚才我抓住你之前,你明明察觉了,却依然没有逃脱我的小擒拿手,如果不是我及时放开手,你小命也没了,足以证明,虽然我功夫不到家,你可能还不如我,这样,我不仅不会拖你后腿,还有可能是你的帮手,对不对?你想啊,如果连你这种战斗力如此渣渣的小剑士都不带我,那也就没人和我玩了……” 我,我竟无言以对。 虽然被赤裸裸的羞辱功夫不到家,但是也不能怪他。 事实就是这样的,从一开始被猎人的圈套套住就无所适从,到现在被一个如此青涩的魔法师就能轻易制服,都能证明,目前的锅盖其实并不是配得上师父的优秀弟子称号。如果我一个人去藏虎洞,白虎刚好没吃饭,那我很可能就留下一堆骨头在那儿了。 “承修,是吧?好,那我们一起去,也能互相照应,不过一路上你得听我的话。” “嗯嗯嗯。”承修的头点的像小鸡啄米。“那怎么称呼姐姐呢?” “锅盖。” “好的,锅盖姐姐。” “那,上路吧。我们先去……” 还没等我说完,就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咕咕……” 承修贱兮兮地笑了几声,“锅盖姐姐,我们先去吃饭吧,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分割线——————————————————----——— 我眼睁睁看着承修把桌上的一笼包子、四菜一汤全部吃完,然后摸着钱袋里零星的银子,默默心疼。 “吃饱了吗?” “嗯,饱啦。” “嗯,”我挥了挥手,“老板,结账。” 然后从钱袋里依依不舍得掏出银子。 谁知承修抢先一步,拿出了我钱袋里十倍以上的银子,扣在桌子上,朗声道: “不用找了。” 然后拉着我离开了小酒馆。 我还没从小魔法师豪气冲天的消费中走出来。 “你……” “嘿嘿,我知道锅盖姐姐想问什么,你要知道,我们魔法师不缺钱,随便变点戏法忽悠忽悠人,他们就愿意送我好东西, 我这一身的好东西都是他们送的。你们剑士本来就辛苦又清贫,好不容易给人家除个妖斩个魔,还经常故作清高,不好意思收人家银子,多苦啊,和我在一起就这点好,你带上我,我带上银子,我们一起玩,多愉快~” 这不仅是个话唠,还是个金贵的话唠。看来,这个帮手还是有点用的。 “吃饱了,喝足了,我们也该上路了吧?” “嗯嗯,走吧走吧!” 承修蹦蹦跳跳走在前面,依然没有忘记叽里咕噜说着他想说的东西。 “锅盖姐姐你知道吗,其实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媳妇儿,每天和她游山玩水对付小妖邪,那样我的人生就完美了…… 浅溪这个地方太小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更大的地方,和我媳妇一起去,我媳妇一定是英姿飒爽,一身侠气,美若天仙,可爱动人……”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藏虎洞周边。 我拔出短剑,一步步靠近,承修也收敛了许多,表情里多了些认真。 “锅盖姐姐,我们要直接冲进去吗?” “不,我们,先和白虎谈判。” 如果失踪的人当真是被白虎所抓,那么自然免不了一场恶战, 可倘若失踪的人与这白虎毫无关联,照理说,无缘无故攻打妖怪的领地,伤害无辜的妖精,这也不是正义之士所为。 这也是为何明明高人很多,却没有对妖怪赶尽杀绝的原因———— 不作乱就无罪,互不招惹,井水不犯河水,这是规矩。 承修点点头,然后一脸严肃,双手作抱球状,慢慢上提,就像真的有一颗球在缓缓上升,承修也随着这个球的上升一起升到了半空中, 随后, 承修深吸一口气,把这个球重重往地上一砸,顿时地动山摇! “承修,冷静点!” 我的妈呀,这是干什么。 只听到一声老虎的嘶吼,然后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响起。 我这才明白,承修这是给白虎发了一个谈判的信号。 不一会,白虎出来了,站在洞口威风凛凛,颇有万兽之王的风范。 小魔法师一看老虎那么大个儿,吓得一下子躲到了我身后,还悄悄说了一句, “锅盖姐姐,我们当真要和白虎谈判吗?” 我点点头,低声道, “当然,总不能一句话不说就打起来。如果他们和失踪的人无关,没有犯下罪恶,仅仅因为他们妖精的身份就动手,不合规矩,如果结了仇倒是我们的不是。” 小魔法师又抓着我的衣袖, “可是,锅盖姐姐,你看他凶巴巴恶狠狠的,长得就不是人样,会说人话吗?” 我一愣。 对啊,白虎精,会说人话吗? 不会说人话,怎么谈判啊? 我说一句“白虎你好”,他听成“不服来挑”,这不就完犊子了? 看我们磨磨唧唧,白虎都站不住了,他大声喊了一句: “喂,你们两个,来干什么的?!没事赶紧走,要不然,我就当你们是白送的晚餐!” 小魔法师一愣,又抓着我的袖子说: “敢情这老虎精不仅会说人话,还挺有礼貌,连要吃人都先打个招呼,问问‘我能吃你吗,如果你不想让我吃就赶紧走,走了我就不吃了’。 话说锅盖姐姐,我们俩打他有没有把握啊,如果没有要不然我们还是先撤,要不然咋俩这么瘦估计也不够喂饱他的,做好事也没有这么做的啊……” 我顿了顿,大声问道,“白虎,今日浅溪城四起失踪案可与你有关!” 第6章 虎洞危急时刻! 白虎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就像被说中了心事。 看来这白虎和失踪案脱不了干系。而且白虎看起来不会说谎。 他冷哼一声,转身就往洞内走,边走边说, “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无知又可恶的人类,别来烦我!”。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我用眼神示意了承修一下,承修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大喝一声, “大老虎,受死吧!” 然后就像着了魔似的冲出去,幸好我拉住他拉的及时。 白虎闻声回头,双眼死死盯着我们俩,然后似乎感受到什么感召,快步从洞口消失不见了。 我无奈地看着被拉住承修,承修还闭着眼睛两只腿不住地往前“跑”。 “行了,歇歇吧。” 承修这才停下脚步,睁开眼睛,说, “锅盖姐姐,我们怎么不冲锋了?” “谁说要冲锋了?” “你啊,你给我那么一个眼神,不是在告诉我们,不打倒老虎,就不回浅溪城吗?” 我…… “我是让你注意精神,我们要跟踪他悄悄混进去打探情况!” 一点默契都没有,怪谁了? 待白虎进了藏虎洞,我和承修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知道这里面机关重重,谁也不敢轻易迈出第一步。 “算了,来都来了,锅盖姐姐,今天我这条小命就陪你豁出去了!楚子航不是说过那么一句话吗,‘你留着命,就是为了等着把他豁出去的一天’,虽然我还没娶媳妇,但是,如果我未来的媳妇知道我是因为人间大义英勇牺牲,她一定也会愿意嫁给已经成了孤魂野鬼的我的。只是我那年迈的父母还不知道谁来照顾……” 承修越说越惨,也不知道他是真想豁出这条命,还是在惨兮兮地打退堂鼓。 “这样吧,承修,你先在洞口守着,接应我,我进去探探路。” 也只能这样了,毕竟看上去,这傻小子除了会唠唠叨叨,别的也真难说。 谁知承修不乐意了, “锅盖姐姐,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贪生怕死之人了,要知道,这浅溪城内外,要说不怕死排行榜,我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今个儿,就算我死在这,我承修毫无怨言!” 一番慷慨陈词,让人激情澎湃、热泪盈眶。 然后他接着说了一句, “我不怕死,我就是,胆小……” 纠结了半天,总算下定决心一起进洞了。 洞口还有些光亮,再走深一些就越发暗黑,承修转转手指,没一会就变出了一些会发光的萤火虫。 “看,我的召唤术,厉害吧~” 照理说,我们刚才刚叫板过,这白虎不可能对我们的“偷袭”一无所知,都走了这么久了,依然不动声色,难道,这是在给我们下套? 乌鸦嘴! 乌鸦嘴! 我刚想完这可能是个圈套,洞顶就掉下来了许多东西,什么手骨、腿骨、脚骨、头骨,兔子的、狐狸的、野猫的、人的…… 一个个掉在我和承修的身旁,还有一个骷髅头刚好掉在承修头上,吓得他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不放手。 绿色的萤火,配上一地骷髅,这场景,诡异之极,竟还带着几分美感。 掉完骷髅,会不会掉下来别的东西? 比如石块?刀子?或者,一张天罗地网? 没记性! 没记性! 又是脑子刚转完,噼里啪啦的碎石块掉下来了。 我闪躲还算灵敏,时不时还能回手击碎几个石块, 但承修这种以魔法为攻击防御手段的小魔法师,动作明显迟缓的多, 不一会儿,身上的腰链、脚链、小挂饰已经被碎石块砸断了链子, 精致好看的装饰品叮叮当当掉在地上,有的还完好,有的却沾地就碎了。 承修光溜溜的小脸也被碎石砸出了几道血痕。 扑通! 来不及心疼,洞顶突然掉下来一张网。 我举起短剑向上用力一挥,网虽然破了个小口,却也几乎完好,于是我和承修嗖一下子就被网倒在地。 我现在在想为什么我的兵器是一把短剑,而不是短刀或者长刀, 甚至火把都比一个接触面如此小的剑对绳子的威胁更大。 被网在地上的我们,一面与地上的骨头堆亲密接触,另一方面地上锋利的碎石和承修身上小挂饰的碎片一下下扎着我们。 怎么办怎么办,看样子白虎精很快就会赶到,我们如果是这样子与白虎精会面,别说谈判或者找证据,估计他一口就能把我们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我推推承修, “你不是会召唤吗,快召唤一个,把我们解开~” 承修点点头,嘴里念念有词,手勉强还能动弹, “出来吧!” 一声令下,我们身边确实多了几个帮手—— 一只少了一个翅膀的小黄鸟, 一条在骷髅堆里垂死挣扎的鱼, 还有…… 我仔细一看,还有一只嗡嗡叫的蜜蜂—— 如果这也是他召唤出来的。 我几乎快绝望了。 这些小玩意,连个像样的手都没有! 承修挠挠头, “锅盖姐姐,我现在,只学了这些……” 我摇摇头,算了吧,算了吧。 只见小黄鸟扑腾着一半翅膀拖着半死不死的鱼往洞口外飞,如果这也能算飞。那只蜜蜂就围着我们一圈一圈转着。 就在这时,白虎精出现了。 他看着以奇怪的姿势扭在地上的如困兽一般的我们,越走越近。 我们感觉到一股迎面而来的巨大威胁。 ———————————————————分割线——————————————————————— 冷静,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 “大老虎,你看这样,我们也离死不远了,要不然你行行好,让我们死得明白点,告诉我们浅溪城最近的失踪案是不是你主使的?”承修开始套白虎的话。 白虎眼睛滴溜溜转,回答, “当然,”大喘气一下,“不是我主使的!” 承修才不信, “你这大老虎怎么嘴里连句实话都没有,亏得老虎还被尊称为‘万兽之王’,你这王就是这么当的啊?要是满嘴胡言,没一句可信的,别说王了,可能连王八都不如!你敢说这浅溪失踪与你一点干系都没有!” 白虎哈哈大笑, “我说和我没关系了吗?你这小娃娃!骂的真难听,那我就先吃了你!” 白虎的意思是,这案子和他有关系,只不过,他不是主使。 看来就算能逃过这劫,后面还会有更强大的敌人,更何况,可能这劫就难逃了。 白虎靠我们越来越近,眼看着爪子就掐到了承修的脖子! “嗖嗖!” “啊!!!” 只听到两声划破空气的清脆的风声,然后紧接着的就是白虎的惨叫声。 我身边的承修安然无恙,脑袋还好好的长在脖子上。 我仔细一看, 竟是白虎跪在地上,两个膝盖上都插着飞刀! 有人来了! 白虎负伤之后怒气冲天,但想站起来也很困难,于是只能暂且凭借手掌的力量暂时移动到稍微安全的地方,看着腿上的伤势。 经过刚才的混乱,萤火虫四下逃窜,剩的不多了,光线暗了不少。 我们这边,只见一个人拿匕首一下一下割着困住我们的网,然后一边撕一边揭起,于是我们顺利,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我们才看清,来人的长相,正是何家武馆的何莫虚。 “就这点三脚猫,还想来救人吗?” 虽然嘴上是满满的嘲讽和不屑,但是如果何莫虚当真是对我们视若草芥,也不会在危急关头出手相救了。我向何莫虚行了个礼, “多谢,何公子再次出手相救。” 特意强调了一下“再次”,不由得又想起了树林里“倒立”的初见。他正着吊在树上,我倒着吊着吊在树上,那画面,想想都觉得精彩。 我们三个人整理好行装,承修心疼地看看地上断了链子的挂坠,继续向藏虎洞更深处探寻。 白虎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迹。 越往前走,道路竟然越开阔,我还闻到了一股草药的清香,一直以来在“无心阁”与各类药材接触,我对这草药的味道,十分敏感。 “小心!” 何莫虚突然把承修拉了回来,承修一头雾水。 何莫虚指了指地面,这时,我们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地面不仔细看到没什么,仔细一看,发现那只是被伪装成和地面一模一样,实际上却是空的! 一脚踩下去,不知道会掉到什么地方! 或许是一个陷阱,也或许,就是万丈深渊! 这藏虎洞,看来真是不简单。 “看来我们走错路了。”如果前面已经没有路,那么很可能是之前哪一步错了。 “可是刚才又没有岔路口,怎么走错?”承修接了一句。 “那,”何莫虚略一思考,“就证明,路就在这里。只不过,需要我们细心去找。” 怎么找呢? 这时,之前承修召唤出的小蜜蜂突然拼了命地撞着洞内石壁的一块。 这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过去敲敲墙壁,心想会不会是空的,然后里面有藏人呢? 结果听着反回的声音,这墙壁却是实心的。 此时还是承修发现了玄机,“锅盖姐姐,你看!” 墙壁上竟然是有字的。 我定睛一看,上面的字围成了一个圈,八角的八个字正是《周易》里的“乾坤坎离震巽艮兑”。 而下面的字一共有八行—— 第一行是:看不见来摸不到,四面八方到处跑,跑过江河水生波,穿过森林树呼啸。 第二行是:剥去画皮,露出尾巴。 第三行是:两泪枕前冰。 第四行是:秋收。 第五行是:多一点就好。 第六行是:是非曲直一笔勾。 第七行是:春雨绵绵妻独宿,富婆单身少一点。若有所思来结合,想到不用丈夫猜。 第八行是:七夕一相逢,百年意长存。 “字谜游戏?” 何莫虚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上面的八个字是凸起的,明显是带有机关按钮,而下面的八行很可能刚好对应上面的八个按钮。所以,这白虎是在和来访的“客人”,在玩猜谜游戏。 我点点头,不错,看样子,只能先过智力这关了,看来白虎精不仅仅只有勇力。 “那就猜吧~” 承修看着第一行谜题,念叨着, “看不见来摸不到,四面八方到处跑,跑过江河水生波,穿过森林树呼啸……这是什么东西?” 第7章 猜谜游戏 他低下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是风吗?好像是风。” 他抬头看着上面的八个字。 “可是这里面没有风啊。” “有风。”何莫虚说,“巽就是风。在周易八卦中,乾为天,坤为地,坎为水,离为火,震为雷,巽为风,艮为山,兑为泽。所以,实际上这八个字也是‘天地水火雷风山泽’之意。” 我仔细想想,师父似乎也和我讲过周易,只是当时懵懵懂懂,还不清楚。亏了何莫虚在这,要是靠承修和我俩眼一抹黑,这关就更难了。 所以第一个谜题的答案是巽。 “要不然,按下去试试?”承修征求了一下我和何莫虚的意见,然后伸出手,按了一下“巽”字。 这时,八个字突然更加向外凸出了。 “好像是应该这样破解?”承修问。 “继续猜吧。”何莫虚回答。 “第二个,”我想了想,“剥去画皮,露出尾巴……画去掉了皮剩下‘田’字,露不要了尾巴剩下‘雨’字,雨田,就是雷。而震为雷,所以,这第二个字对应的是,震?” 我伸出手,按下“震”字。 果然,那八个字的一块有往外出了一块。 看来,等所有谜题揭开,这里可能会出现一个洞。 “继续吧,第三个,”承修说,“两泪枕前冰,这个太简单了!多两点是冰,原来当然就是水了!水是什么来着?坎,是坎对吧?还有还有,第四个,秋——收——秋天收割当然是‘锄禾’了,所以,剩下的就是火,所以第四个就是火!” 承修先按了“水”,待八个字凸出之后,又继续按了“火”。 前面进行的很顺利,而后面,我们卡在了第五个。 承修一边嘀咕,一边思考, “多一点就好,多一点就好……多上面加一点也不念字啊!按照你们的说法,除去风雷水火,剩下的山泽天地,哪个字也不是‘多一点’就好啊!” 何莫虚低头沉思,默默不语。 我也陷入了难题。 “这大老虎能不能有点良心,出题出的这么难,是存心把进来的人都困死在这吗?怎么说我们浅溪城城民一直也没有主动挑事惹他们大老虎吧?!” 承修急得团团转。 “你刚刚说什么?” 何莫虚猛然抬起头问承修。 “啊?我说……我说大老虎是存心把咱们困死……” “前面那句。” “嗯……我说大老虎出题太难。” “再前面。” “再前面?嗯,对!我说他就是个死没良心的!” “对了!就是良!”何莫虚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多一点就好,好就是‘良’,如果多一点就变成‘良’,那么原来就是‘艮’字。这一回,不需要转换。” 何莫虚抬起手按下‘艮’字,果然,机关又动了一下表示回应。 “哇!莫虚哥哥真是厉害!”承修蹦蹦跳跳的,顺带还拍拍手。 第六个,是非曲直一笔勾。 一笔勾销,就是烟消云散,难不成还是风? 不对,风刚刚用过了,而且看着这八个的排列越来越难,这个不应该如此简单。 承修看这个看了良久,然后说,“我知道,这个答案是‘地’字。” “嗯?”地?为什么? “这还得从我那次的奇遇说起,不过太长了,总之,我上次学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符号,在这个谜题里,是为‘+’,非为‘-’,合在一起就是“土”字,曲是竖弯钩,直是竖,一笔勾就是横折钩,加在一起是“也”,所以这是‘地’字,地,也就是坤。” 承修一脸认真按下坤字,又对了。 第七个, “春雨绵绵妻独宿,富婆单身少一点。若有所思来结合,想到不用丈夫猜。”承修一边念着一边感慨,“这妇人真可怜,多寂寞啊。” “怎么着?你还想去陪她吗?” 何莫虚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原来何莫虚也会开玩笑。 现在只有“乾为天”和“兑为泽”没用过,也就是充其量四个字猜一个。概率大得很,不过这谜面婉约之极,不好猜。想到之前的字谜几乎都是拆字再组合,相比这个应该也是。 于是我慢慢念着:“春雨绵绵,也就是无日,妻独宿,也就是无夫,‘春’字除去‘日’和‘夫’也就是‘一’了。” 承修接上来:“富婆,富婆有种说法,叫‘太太’,单身也就是一个‘太’,少一点,也就是,‘大’字。” 何莫虚接到:“若有所思来结合,‘一’和‘大’结合,非‘夫’即‘天’,何况谜面有‘夫’字,我们这儿又是以八卦为谜底,那自然是天,天,也就是乾。” 我们看了看,由我去按下了“乾”。 此时凸出来的地方几乎已经抵到了山洞的另一侧岩壁。 承修一看,已经到了第八行,而只有剩下的“兑”字,还没有按,于是想着不如不猜,直接按了下去。 “等等!”我高呼一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七夕一相逢,百年意长存。 这哪里是代表宽厚福泽的“兑”字? 七夕一!分明是“死”字! 这是给我们下了个套,让我们真的“长存”! 顿时山洞开始剧烈摇晃,小石块一个个砸了下来,随着摇晃越来越剧烈,小石块变成了大石块,不久之后,这里就会坍塌,而我们三个人,都会葬身于此! 我看着手足无措又极度懊悔的承修,和满心满眼都是他妹妹影子的何莫虚,脑子里飞速想着脱身之法。 对了! 刚才那个像地面的空洞! 我左手拖着承修,右手拉着何莫虚,往刚才差一点踩下去的地方奔跑,在山洞完全塌下来之前,我要带着他们,跳下去! 要不然得救,要不然……粉身碎骨!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随着我的一跃而起,腾到了空中,然后急速下落。 这样决定别人的选择,是不是太过鲁莽? 可是没有时间了。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几乎已经看得到下面尖锐的石头,磕在上面,几乎没有生存的可能。 就在我几乎绝望,却听到旁边的承修惊呼一声, “大鸟!”还带着惊喜。 然后我们就被什么东西提起来了。 下落的速度开始减慢,最后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我抬头看着,正有一只大鸟飞向远方。 想必刚才就是这大鸟的两只爪子抓着我们仨,让我们没有摔成肉酱。这大鸟……我看看承修一脸骄傲的样子,问道, “鸟是你召唤的?” “不是我……还能是谁啊!”承修顿了顿,“不过其实仔细说也不算我召唤的,我目前只能召唤小东西。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小黄鸟和小金鱼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个只有一半翅膀的小黄鸟和在碎石堆里半死不活的小鱼…… 承修看我有了反应,继续说道, “小黄鸟和小鱼那时候跑掉就是为了叫大鸟来帮忙的,幸好来得及。” 原来是这样啊。 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到这山洞底下还别有一番天地,竟像一个大药园,各种草药在田地上分着块种着,还在地边刻着草药的名字,还有些小松鼠小兔子在种植的草药间玩耍。 何莫虚已经走远了,我们加快脚步连忙跟上。就在这时,何莫虚停下了脚步。 我们跟上去,也停下了脚步。 她长得真好看。 粉扑扑的脸蛋儿,宝石般的眼睛,一身白衣,怎么看怎么水灵。 承修痴痴道, “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姑娘。我想我以后再也不用嚷嚷着找媳妇儿了……” 那女子显然也看见了我们。难不成这女子就是失踪的女子之一? “是玲珑姑娘吗?还是小玉姑娘?”我问。 那女子摇了摇头,说, “我叫叶离。”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自己在这藏虎洞下面逛游?也不怕被老虎吃了?” 承修急急忙忙跑过去,抓过那女子的手,关切道。 女子小心翼翼抽出手,答道: “藏虎洞?原来这上面是藏虎洞啊。我还真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浅溪城。” “浅溪城?也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这个药园,和这些草药。出了这个药园再往远处走,应该就是一片海了吧?难不成你们的小城在这药园的高山上面?真是奇了,我本以为那么高的地方没有人生存的。” “等等,姑娘,你是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居住?” 何莫虚盯着叶离的眼睛问到。 “对啊,”叶离点点头,“难道这还有什么奇怪的吗?” 何莫虚观察了一下药园中的足迹,发现在很多鞋印中,明显有两种不同的大小,证明这里至少有两个人。她在说谎。 叶离看着何莫虚的表情,迟疑了一下,然后马上说, “啊,我想起来了,瞧我这记性,前些天有个姑娘也不知道从哪儿就流落到了这里,我就收留了她一起种药。” 何莫虚听到这话马上抓住叶离的手, “她在哪?”是不是莫漓? 叶离的手动弹不得,轻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何莫虚却依然紧紧抓着不放,承修这时为了打破尴尬场面,一把抓住何莫虚的手, “莫虚哥哥,人家叶姑娘既然都说了有这么个人,自然会带我们去找,你急什么急啊。叶姑娘你说是不是?” 然后生生把何莫虚的手从叶离手上掰下来,接着对着叶离嘿嘿傻笑。 叶离看着傻呵呵的承修,露出了些笑容, “那位姑娘在这边,各位随我来吧。” 第8章 药园少女 正在给药园浇水的姑娘转过了身。何莫虚一脸的失望,显然这姑娘不是何莫漓。因为我们其他人都不认识失踪的人,只能靠问的。 “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看了看我们,答了一句,“玲珑。” 玲珑!! “可是城北药铺的玲珑姑娘?”我们再确认一次,确保不是重名导致的乌龙。 那姑娘点点头。 “那你为何不回去?你可知药铺的人都为你急坏了!还有,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失踪了这么多天,抓你的人对你好吗?”何莫虚在对待失踪的人,又开启了追问模式。看来他真是对妹妹的处境表示担忧。 玲珑姑娘目光闪烁,垂了垂眼眸。缓缓答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之前还在采药回药铺的途中,转眼就来到了这个药园附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在梦中。还好遇见了叶离姑娘,这样我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这里没有人知道‘浅溪’,我想我是回不去了。叶离姑娘告诉我这药园只有她一个人打理,虽然忙得过来,但有个帮手更好。在这儿待了几天,我也越发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就不想着回去了?”我问她。 “一开始是想方设法找回去的办法,不过后来就不想了。城北药铺终归不是单纯为了救人,我曾亲眼看见没有金银的人被老板拒之门外,就那样死去。而这里,最起码有一群动物,需要我们去救治。我来这药园之前,这里的药草种植杂乱无章,也没有个标记,现在我做了那些牌子,还在本子上记录了各类草药的用法,他们就可以更好地生存了。” 玲珑姑娘平静地说着,就好像外面的尘嚣都不再与她相关。 我们这才发现,刚才药园里的小松鼠和小兔子,腿上、身上都缠着纱布。 “那,你不回去了?”我继续问。 “能回得去吗?谁知道这里离浅溪还有多远。况且,就算真的可以回去,我也不想去了。” 玲珑姑娘说完就又去打理药园了。 “对啊,”承修突然想起这个重要问题,“我们怎么回浅溪?” 叶离看着我们,对我们说,“各位是要回到你们来的地方吗?如果是这样,叶离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刚想回答,就被承修抢了先,“叶离姑娘尽管说,你有什么心愿,我一定……额……我们一定能帮你完成。” 答应的这么快,做不到多丢人? 叶离微微一笑,“如果各位有幸能找到离开的办法,请将我一并带去吧。” 承修先是一愣,然后极其开心,“好啊好啊好啊,我刚愁要不要问叶姑娘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叶姑娘先开口了,再好不过再好不过!” 叶离说:“那我先去和玲珑姑娘一起打理园子了,各位找到离开的办法请叫上我。” 说完就转身走远了。 承修跟在后面,追着一路,“叶姑娘你喜欢花吗?我给你变几朵花吧?唉唉,如果不喜欢花我还会变小金鱼……” 剩下的我和何莫虚,眼里都有着忧虑。 我们齐齐向天上望着,掉下来的地方不知多高,就算能让大鸟把我们带上去,可能也只是遇见藏虎洞的洞口废墟,那也无济于事。何莫虚拿出了从七维驿站换来的又由自己改好的地图,仔细找寻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发现地图上并没有标注。看来这地图暂时也没用了。 何莫虚放下地图,往前方去探路了。 我捡起这地图,看了几眼。地图下方明确写着,这是浅溪周边最完整的地图,标注了每一个场地,难道这地图有问题或者有缺损?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七维驿站,如果孟千风在这里,是不是问题就很好解决了,最起码,他可以好好解释这幅从他手中流出的地图。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地图就算再完整,也是平面图,而我们现在在藏虎洞之下,也就是说,与藏虎洞是垂直向下,所以我们的位置,应当就在藏虎洞。可是知道了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何莫虚回来了,情绪低落地说:“四面环水,看不见尽头。” 看来这地方,真是“与世隔绝”。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一个帮手,让我们能瞬间转移就好了。 正在我们一筹莫展,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庞然大物! 咚!那物体狠狠摔在地上,砸了一个大坑。我们定睛一看,竟是那藏虎洞里的白虎! 白虎在地上趴了一会,然后站了起来,果然越强大的动物越扛摔,如果是我们这样摔下来,估计就算不粉身碎骨,也得一命呜呼。 他很快发现了我们。 与白虎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回,我摸着我的短剑,随时准备开始一场殊死搏斗;何莫虚也摸着他的飞刀,做好了作战准备。 远处的承修虽然依然嘻嘻哈哈,但明显一凛,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白虎向我们这边走了两步,一瘸一拐的,应该是之前被何莫虚射中的膝盖伤还没有好。 “站住!”我喝住这白虎。“你要干什么?” 白虎看也不看,直接越过我们到了药园,拿了几株止血强身的药草,就试图离开。只见他伏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离开这里的办法! 我马上意识到了,如果这白虎走了,很可能我们要在这里再困许久! 显然何莫虚也悟到了这一层,于是立刻丢出飞刀从白虎的耳边擦过,擦伤了白虎的皮毛,终止了他的动作。 白虎显然被我们的行为激怒了。他小心翼翼放下草药,然后降低身体,猛然朝我们扑过来! 眼看战争在即,这时只听一声: “等等!” 我们回头,竟然是玲珑。 玲珑看着我们,又看了看白虎,最后目光停留在白虎膝盖上的伤和耳边的擦伤,她手上刚好有新配好的创伤药,小步跑过来,细心给白虎上着药。 这场景本应该是奇特又诡异,可是在我们看来,竟有些温馨。 难不成玲珑和这白虎,有交情? “人伤了也是伤,白虎伤了也是伤,刚刚这位公子为了一己私欲,伤害无辜的白虎,内心就没有半分愧疚?”玲珑竟数落起何莫虚的不是。 何莫虚目光一凛:“愧疚?无辜?你这丫头,失踪许久不念及惦念你的亲友,倒为这与失踪案脱不了干系的白虎说话!要我看来,你就是与白虎狼狈为奸,害人性命,伤我莫漓,还在这里假仁假义,大言不惭!” 玲珑一甩袖子:“就算我是假仁假义,也比你们这些满口仁义,实则只是为你们心中的那点满足感而驱使的人好得多。” 我看气氛不对,连忙和稀泥:“怎么还吵起来了,玲珑姑娘别误会,我们只是想,如果白虎有办法能让我们回到浅溪,那么我们当真感激不尽。况且,这白虎可能真的与失踪案有关,姑娘你就是失踪的人之一,现在看来与白虎的关系颇为亲近,我想,如果希望找到其他三个失踪的人,就应该从白虎这里寻找线索。” “还有三个人失踪了?” “正是。” “呵,也可能,他们三个本身也想失踪呢。你们大费周章去找,也不见得得到什么好的结果。” 玲珑的反应甚是冷淡。 何莫虚双拳紧攥。努力压抑内心的怒火。 白虎看着我们人类先吵起来了,可能也是看不下去了。 “是你们几个,破了我的谜题?” 嗯?白虎最关心的事,竟是谜题? 我茫然点点头。 白虎也点点头:“不错。我一直在等着别人破了这题,弄塌我的藏虎洞,这样,我就能以居无定所为由,在这个药园生活了。我不喜欢藏虎洞那个阴冷的地方。” 嗯?白虎在说什么?倾诉心事吗?就算是倾诉心事,也有点问题。 我疑惑:“不对吧,首先,如果你不想要藏虎洞了,直接搬走不就行了?或者直接搬到药园不就可以了,何必等人毁掉?其次,倘若你当真想毁掉藏虎洞,你自己解了谜题然后启动毁灭程序不就行了?让我们冒着被山体压扁的风险,你这白虎的心真黑!亏得你是白虎!” 白虎冷哼一声,也第一第二第三学我和我讲起了道理:“第一,你以为作为一个妖怪,想搬走就能搬走?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你如果搬走,得罪了相关的掌权人,会有什么好下场?第二,你以为毁掉藏虎洞谈何容易?那些谜题并不是我所布下,虽然我也智力超群,却动不得那机关分毫。你们聪明动了机关,就要承担被机关反噬的风险,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 别说,听着白虎说人话,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老虎。 不过,他刚刚透露了一些重要信息:存在掌权人,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是受控制的,有人,要求他,住在藏虎洞;还有不是他布下的机关,那就证明,还存在熟习五行八卦的高人,在暗中助力或者说操控着白虎。 说实话,这白虎似乎对我们没有太大敌意,即便玲珑的失踪与白虎有关,白虎也一定只是这失踪链上的最起始的、甚至是最“无辜”的一环。 这时,我见白虎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承修和叶离向这边走了过来。难道白虎也对美丽的姑娘动心吗? 叶离的头上还带着一个花环,看那粗糙的手艺,我敢断定那是承修死活磨着人家戴到人头上的。 白虎又趴在地上,开始念之前没念完的可能是咒语的东西,但手里也没忘了他之前从药园采下的药草。 叶离见状,立刻反手拉住承修,对我们说:“趴在白虎身上,他会带我们走!”然后用力往前一扑。 听到这话,何莫虚的反应明显快得多,抓起我就扑到了老虎背上。 老虎竟然出乎意料丝毫没有挣扎。 这时天上雷声大作,一束白光照在我们地上一堆的身上,一瞬间,白虎下面的地面空了,我们一齐迅速下坠,白虎在最下面,叶离和承修在中间,何莫虚和我压在最上面。我眼睁睁看着上面那个药园的陆地在裂口之后迅速闭合。 渐渐我发现,现在下坠的速度,可比之前从藏虎洞跌倒药园快得多,因为现在下坠的地方,就像个无底洞! 周边的感觉,先是难耐的燥热,后期又开始冰冷,然后又是柔和的温暖,不知道下坠了多久,我只感觉越来越疲倦,还有点没出息地饿了。 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我看见下面的地面渐渐清晰,越来越大,浅溪城的轮廓也尽收眼底。我预感到,很快我们就会摔在地上,而且大约是藏虎洞的位置。不过既然白虎能有这种离开药园的办法,也一定有不被摔成肉酱的办法。 果然,我看见白虎的体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 何莫虚一只手紧紧抓着白虎的耳朵,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衣服。 我竟有些感动,这个妹控也知道偶尔照顾一下具有相同敌人的其他方面几乎不相干的同伴,怕我掉下去,还知道抓着我的衣服。承修倒好,干脆扑在叶离怀里,把头贴在叶离胸口,双手紧紧抱着人家不放。 白虎越来越大,我本以为他是希望靠增大接触面来降低撞击的伤害,没想到我还是太年轻。 随着他变大,我们下落的速度竟然变慢了! 他就像一把大雨伞一样开始向地面飘! 我终于理解了“树大招风,伞大包风”的道理。 就这样,我们安然无恙落在了地面。正是藏虎洞的外面,我和承修第一次看见白虎的地方。 白虎老老实实等我们都从他身上下去了,才恢复了原来的体型。他深深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向远处走去。在坍塌的藏虎洞洞口,我看见哪里有一只浑身是血的幼虎,似乎是被坍塌的洞壁砸伤的。 白虎把爪子里紧紧攥着的药草撕碎,然后敷在幼虎上。然后对天大喝一声, “只能这样了!我尽力了!” 然后驮着幼虎,沿着坍塌的藏虎洞废墟,向前走。似乎,是要从那个地方跳下去,回到药园? 我们只看见,白虎在废墟的尽头不见了。 何莫虚看着天上,我们掉下来的地方,喃喃道:“奇了,我们从藏虎洞跳下去是药园,从药园掉下去,却能回到藏虎洞,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承修接了一句:“因为世界是圆的啊。”这小子有功夫插话,却没工夫放开他紧抱叶离的手,看来这小子是真的黏上人家姑娘了。 我才想起刚才何莫虚“抓紧衣服”之情,对他道了声谢,谁知何莫虚来了一句:“怕你掉下去?当然不是,我怕高。” 第9章 画风清奇 藏虎洞一行,虽然找着了玲珑,但没能把人带回来。白虎这条线也断了,其他三个失踪的人还没有音信。不过看来“藏虎洞-百花丛-迷雾林”这条路线,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只要接下来继续去找,很可能找到余下失踪的人。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我累极了,有必要回无心阁歇歇脚,同时也要告诉师父我们的进展。何莫虚称要回去告知父亲,顺便多带上一些必要的东西,以免再出现长期被困住的窘境。临走之前何莫虚小声对我说,“百花丛,一起去吧。明日午时,城门口,不见不散。” 这木头终于知道合作了。 承修也不知道怎么哄得叶离同他一起去他的什么“魔法屋”,虽然这小魔法师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是在解藏虎洞之谜和坠入药园的时候,他召唤的小东西,什么萤火虫小鸟小蜜蜂,都派上了用场,也不算坑队友。不过看现在这样子,承修可能会陷入到一份“传说中的爱情”里,没工夫和我们去找余下失踪的人了吧。 回到无心阁,坐在长亭里,我仔细回想在白虎洞的经历,有几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或者觉得存在很大问题。我拿起笔一一誊在纸上: 第一,玲珑到底是怎么从浅溪的街上,到了藏虎洞底下的药园的?莫非,是白虎用手段弄晕了玲珑,趁机把她搬到药园的?目前能自由出入药园的,只有白虎而已。 第二,白虎和失踪案到底有什么关系,他背后的操纵者又是何方神圣?他最后那句“只能这样了,我尽力了”,是对自己说的吗? 第三,叶离姑娘一开始说不知道怎么离开药园,后来在白虎念咒语之时又告诉我们白虎可以带我们走,是她一开始在说谎,还是后来看见白虎施咒,像我们一样直觉上认为这是离开的办法呢?又或者是白虎曾经用同样的方式在叶离姑娘的注视下离开药园? 第四,就像何莫虚奇怪的,为什么藏虎洞下面是药园,药园的下面是藏虎洞,这些地方到底是真实存在的,是个圆的?还只是机关造成的错觉呢? 第五,白虎一开始十分抗拒我们接近藏虎洞,还与我们大打出手,但是后来在药园虽然依然气氛紧张,却愿意吐露衷肠,最后竟然一声不响甘愿带我们回到浅溪,这其中的转变,可有什么契机? 第六,玲珑失踪后,表示再也不愿意回到浅溪城北药铺,那么赵渊、小玉还有何莫漓呢?他们会不会也是一样莫名其妙被掳走,并且对浅溪原来的生活不满,然后再也不愿意回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浅溪,岂不是要变天了? 头要炸开了。 把这些问题拿给师父,看看师父怎么说吧。 我在内室转了一圈,却没有见到师父的人影。又到前厅去找,发现只有锅底一个人在那里给来访的人抓药。锅底是我的师弟,也跟随师父许多年了。 “锅底,师父人呢?” “嗯?”锅底一脸茫然,“师父没在内室吗?” “没有。” “不可能。”锅底斩钉截铁地摇着头。“师父今早进了内室就没有出来过,我一直在这里,怎么会不知道,师姐,你再看看?” 于是我再次进入内室,发现里面依然空无一人。 糟了,难不成,这浅溪的失踪案已经牵连到师父身上了?倘若师父都丢了,那剩下的城民,岂不是要人人自危? 我垂着头回到前厅,对锅底摇摇头。 锅底见状,放下手中事务立刻跑到了内室,边跑边喊,“师父诶!师父你可不能扔下我啊!” 当锅底跑到内室门口,只看见师父端端正正盘着腿坐在榻板上,闭着眼睛在休养生息。 锅底一惊,马上回头埋怨似得说:“师姐,你怎么还骗人啊,师父好端端坐在榻板上呢,你这是差点让我打扰了师父的清修。” 嗯? 我将信将疑走了过去,发现正如锅底所说,师父就在那里。可是刚才两次我进去,师父明明不见了!为什么? 我敲敲门,向师父汇报在白虎洞的情况,谁知我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师父打断了,“锅儿,这件事已经交给你了,你现在也可以独当一面,所有的事项都不必与我汇报。你且去吧。” 交给,我了。“是。”我应了一声,就离开了内室。 师父平时对我和锅底的历练都很上心,如今却提不起兴致,而且看师父的样子很是疲惫,莫非,师父这两天经历了什么糟糕的事? 算了算了,明日还要继续去百花丛探索,听闻百花丛毒物丛生,不得不防。我开始准备行囊,尤其在行囊中多装了一些解毒的草药。也不知道这一程要去多久,我想了想,又多带了一些食物和衣裳。 夜里,总感觉内室有什么声响,我有些好奇,悄悄溜到内室门口,发现师父正在拿着一把小刀在削木头,似乎是在雕刻什么东西。远远看去,师父的眼里不知怎么的,迎着亮光,似乎还有亮晶晶的泪痕。 ————————————————分割线————————————————— 第二天午时,我在城门下等着何莫虚的到来。 何莫虚还没等到,就看见了承修和叶离。承修给叶离打着一把伞,对我喊道“锅盖姐姐,锅盖姐姐,你们是要去百花丛吗?” 这小魔法师是还想跟着吗?我点点头。 “带上,我们俩被?”承修笑嘻嘻的,叶离也一脸期待。 “可是,叶姑娘文弱,听闻百花丛毒物丛生,凶险异常,姑娘第一次离开药园,如果有什么意外,怎么得了?” “不碍事,我有一把折扇。”叶离拿出那把扇子。“这折扇叫千褶扇,只要滴上我不同的药水,就会有不同的功效,对解毒尤其有效。如果我能同行,可能会帮上忙也说不定。” 这样啊。“那好吧。对了,这太阳也不毒,你们打伞是为了防下雨吗?” 承修答道:“阿离喜欢打伞,说在伞的荫庇之下,能感觉到被保护的乐趣。”然后笑盈盈看着叶离。 称呼都变了,这俩人有戏。 何莫虚也来了,可能是因为之前找到了玲珑,他对接下来的路有了期望,不再茫然,所以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走吧。” 何莫虚正常的时候,还真是高冷。不过高冷也比动不动自杀好得多。 我们一行四个人,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向百花丛走去。 一路上,只听承修在那里念诗:“阿离阿离,端庄大方;阿离阿离,心地善良;阿离阿离,美丽非常;阿离阿离,天地无双。” 承修完全无视了我和何莫虚一脸嫌弃的表情。 ————————————————分割线————————————————— “这是百花丛!!”承修看见百花丛之后惊讶地几乎蹦了起来。 叶离看见之后,低下了头。 何莫虚面无表情,但是把地图仔仔细细翻了好几遍,确认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我呆在“百花丛”门口。 这么大的红艳艳的牌匾,蛊惑人的脂粉气扑面而来,这“百花丛”确实是“百花盛开,朵朵娇艳”,只不过这“花”,不是长在土里的花,而是扭动着腰肢的姑娘。 百花丛,竟然,是个烟花之地!传说中的花妖精呢?传说中的剧毒呢?传说中的花田呢?我们大眼瞪小眼。承修这个话唠也安静了,脸憋得通红,毕竟女神在这里,自己如果嚷嚷着怎么混进百花丛,女神一怒之下不理他,他得多难受啊。何莫虚看上去也不像是来过这种地方的人,这怎么办呢? “要不然,我和叶离女扮男装,你和承修带我们进去,假装‘找乐子’?” 我想了半天,只有这么个办法。戏文上经常有女扮男装的桥段,应该是靠谱的吧。 何莫虚听到这话,冷笑了一下,看着我的胸口,“如果是你假扮,还有点可能,长得就像个男的,胸比长得还像。可是叶姑娘就不一样了,白皙的皮肤,姣好的身材,怎么看也不像是男的。” 嘴真毒。 “好吧,何大公子,那您说,怎么办,现在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花妖精,就算有,也不见得找得到赵渊公子、小玉姑娘和莫漓姑娘。现在首要的是混进去。” 何莫虚又看了我一眼,竟然勾起一抹邪笑。 ————————————————分割线————————————————— “砸场子!”承修一进百花丛,就拍了一个冰球砸在地面上。 刚才在门口,何莫虚给我们每个人安排了分工,我是叶离姑娘的小丫鬟,承修是叶离姑娘的保镖,何莫虚是叶离姑娘的老板,我们四个人假装成别家青楼来这里,抢生意的…… 虽然这个主意遭到了我们几个的一致反对,但是仔细想想,如果只是大摇大摆进去找人,恐怕花妖精不会现身,而有人砸场子的时候,花妖精如果是这里的头儿,那么必然要出来,主持大局。 但是看我们这些人的行头,叶离的粗麻布,我一身轻甲,另外两个也是习武装扮,明显与这行当毫无关联。这时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走过来,靠近我,娇笑着说,“各位爷,各位姑娘,你们要玩啊,晚上来玩。要砸场子,也得晚上来吧,现在这儿只有些桌子椅子,砸了,多可惜啊~” 也是,满厅也没有一个客人,姑娘也寥寥无几,这种地方,往往到了晚上才繁华热闹,哪有正午时间来砸场子的。 那姑娘离得更近了,我顿时感觉一阵头晕。 “夹竹桃,是夹竹桃的气味。”于是立刻站远了些。 夹竹桃的植株有剧毒,香味会让人嗜睡,智力降低,一片叶子就足以使人致死。而这姑娘身上浓重的夹竹桃气味,却安然无恙,如果不是善于解毒,那么很有可能,她就是夹竹桃精……就暂且叫她夹竹桃吧。 叶离见状,从身上拿下一个小药瓶,点了几滴药水在她的千褶扇上,然后对着我扇了扇风,我立刻清醒了很多。 这一切都被那夹竹桃看在眼里,她深深看了一眼叶离。 “想必,各位穿成这样,也不是诚心诚意来砸场子的。不知各位到底有何贵干?” 承修心直口快,直截了当的说:“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花妖精,让她出来!” 夹竹桃笑了,“你说出来就出来,我们大姐姐,可是那么容易见的?” 承修又一个冰球砸在夹竹桃脚下,“她不出来,我就打死你!” 夹竹桃面不改色。“哎呦,浅溪的小魔法师,长能耐了,就算我们不是人,如果我们没犯错,你们就动手喊打喊杀的,这,不合规矩吧?” 不错,我们没有证据。 夹竹桃说,“你们要实在想见我们大姐姐,就晚上来吧,刚好我们大姐姐晚上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宴会,届时还会邀请很多妖界的头儿,来一场鉴赏大会,让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好好见识见识。” 承修看看我们,见我们不说话,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走,我才不走呢,小爷就要在这里等着,等到天黑!” 何莫虚看看我,我看看何莫虚,我们一起也坐在了地上,“不走就不走,我们一起等。” 夹竹桃一看,说:“你们,你们,怎么还耍无赖啊?” 承修说,“不打人不骂人不杀人,这可没有坏什么规矩。”说完干脆往地上一躺。 叶离站了一会,然后笑出了声,“好吧,各位真是豪情万丈,小女子领教了。”说完,学着我们的动作,一起坐在了地上。 ————————————————分割线————————————————— 于是,当晚上宴会开始之前,一个个大妖进“百花丛”入座之前,都看见地上坐着四个“无赖”。 鞭炮声在外面响起,这殿内已经热闹之极。有的大妖是以原型现身,有的则化装成人形。还在他们的互相问候中得知,藏虎洞的白虎精,一夜之间就不见了。我想,他或许在药园已经安安心心种上草药了。 我们四个就坐在大殿的中央地上,谁赶也不走,我们就要耗着,等花妖精现身。 第10章 百花毒鉴 百花丛美丽的姑娘们边唱边跳,在来的大妖小妖之间盘旋,而大妖小妖却谨慎十足,不敢与这些姑娘过分亲近。突然人群,嗯,也可能是妖群中起了一阵躁动。有一个身着红色长裙的姑娘,带着玫瑰的芳香就出现在了小二楼。姑娘一出来,所有在场的大妖小妖都鼓起掌来。 “各位来宾,大家好,今天啊,我们这宴会的主题是——催眠。” “催眠?不是鉴赏大会吗?” “对啊,这些可爱的小花和小花骨朵怎么这么善变?” “催眠,这我们哪里会啊!” 会上的大妖小妖一个个在下面嘀咕。红裙女子看见这场景,抿唇一笑。 承修一听,“催眠啊!这个是我们魔法师的强项啊!我们超级魔法师对催眠熟悉的不得了呢!” 何莫虚压低声音问他,“你、们、魔、法、师、会催眠,那你会吗?” 承修顿时泄了气,“我只会变小金鱼。我可能是个假的魔法师。” 红裙女子继续说道,“大家莫急,听我说说这规则,一会儿,我们这里会出来十个美若天仙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香气逼人。你们在场的哪一位如果能把她们都哄睡着了,我就从里面挑一个最奇特的姑娘送给你!” “好!” 场上一听有姑娘送,都跃跃欲试,把“催眠”和“鉴赏”的区别都抛到了脑后。 “那,我正式宣布,百花丛催眠大会,正式,开始!” 随着红裙女子报幕的结束,十个姑娘按顺序一个个款款走出,站成了一排。 第一个:正是午时与我们交涉的夹竹桃。 第二个:一身白裙,站得笔直,头上顶着个漏斗一般的发饰。 第三个:绿裙打底,伴有黄色点缀。 第四个:一身大红,红的就像嫁衣。 第五个:裙色黑红相间,红色多于黑色。面带愁容。 第六个:身高异常,绿色衣裤,眼神在人群中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一伙计手上的伤口上。 第七个:青绿色相间的花裙子,布料顺滑,甚是好看。紧闭双唇。 第八个:也是一身青绿色的花裙子,只不过裙边明显多了许多凸起。 第九个,绿色,红色,粉色,黄色,黑色,许多个颜色在她裙子上结成块,本应不美,却有一种让人不自觉想靠近的感觉。 第十个:身披紫色薄纱,眼眸低垂。 这十个姑娘,每个姑娘身上都绣着许多的鲜花或者草本植物。 主持的红裙女子待这十个女子站好,继续说道:“我们这十朵金花,现在,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就退到了一旁。在场的大妖小妖都走到了十位姑娘前面,左看看右看看,都不敢伸手。走在夹竹桃身边的几个也开始头晕眼花。 我趁这个机会,走到了红裙女子身边,拍着她肩膀,“姑娘可是花妖精?” 红裙女子白了我一眼,“你个女娃娃,来这种地方干什么,还有,大姐姐身份尊贵,主持活动这种事,自然是我们手下的人做。我身上这么香你都闻不到,你傻啊。” 确实,逼人的玫瑰香气。 “你就叫我,玫瑰姐姐吧。” 这妖精还真不客气。就算我不会对无辜的妖精下手,和妖精称兄道弟,我还真做不来。这玫瑰精看我没有客气的意思,反而靠近我,说了一句:“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告诉你个秘密,关于我们大姐姐在哪儿的秘密。” 我!好汉不吃眼前亏,如果我叫了,她告诉我,我也没损失什么;如果我叫了,她不告诉我,那是她失信在先,我就有理由端了这个店子,这叫先占领道德制高点。 “玫瑰姐姐。” “好!女娃娃,我们大姐姐就在这十个人中。” 原来是这样。 “你也不怕我们是来找麻烦的?”我反问玫瑰精。 “哼,我当然知道你们是来找麻烦的,不找麻烦你们还能来干嘛?吃饭还是泡姑娘啊?”玫瑰精说完就不搭理我们了。 花妖精,就在十个人之中。哪个才是呢? ————————————————分割线————————————————— 承修听见了我们的对话,揉揉在地上坐麻的双腿冲过来说,“第九个,哪个花花绿绿的一定是花妖精。就冲着穿的那么花。” “也可能是障眼法,别太鲁莽。”叶离提醒一句。 看来如果想找到花妖精,可能还要解出玫瑰精布下的这道题——催眠十个姑娘。催眠…… 何莫虚说,“这是个鉴赏大会,也是催眠大会,对吗?” 我一愣,想了想,点点头,“对,夹竹桃说的是鉴赏,红玫瑰说的是催眠,这两个,很可能不冲突。” 何莫虚说,“那么在花妖的领地,这些姑娘是什么?需要鉴赏的又是什么?” 承修说,“姑娘就是姑娘,需要鉴赏的难道是美貌、身材、智慧吗?” 何莫虚直接无视了承修,用眼神像叶离寻求答案,叶离看着何莫虚的眼神,缓缓答道:“在花妖的领地,这些姑娘,很可能原型就是花朵或者草本,就像之前和我们假设的夹竹桃精。” “叶姑娘也看得出那是夹竹桃精?”我多余问这一句。 “自然,我可是拥有过自己的药园的人。”叶离继续说,“如果这些姑娘其实是花朵或者草本,那么需要鉴赏的,也就是他们的种类,或者说,名字。就像我们猜夹竹桃一样。这样就可以达到鉴赏的目的。” 何莫虚点点头,“叶姑娘与我想到一块了。只是这催眠,我还没有头绪。” 催眠?“我猜猜,夹竹桃有毒,那边那些周围的大妖小妖也不敢离这些姑娘太近,证明这些姑娘对应的花卉可能也有毒,所以,假设这是一群带毒的花花草草,那么让她们睡着的办法是什么?” “解毒。”承修接到。 “没错,”我继续说,“所以这道题其实有三个步骤,一是根据信息辨认出姑娘的原型是何种花卉以及找出这花卉的毒性,二是找出解毒的办法,三是把方法付诸实践。” 何莫虚点点头,叶离也认可我的说法。 “所以,”我说,“我在无心阁多年,对花草形态和特性熟知,所以我来辨认花草和毒性;叶姑娘对解毒颇有研究,那就叶姑娘负责拿出解毒的方案;至于何公子和承修,你们就去收集我们缺少的材料,可以吗?” 众人点头。 ————————————————分割线————————————————— 第一个,夹竹桃,没什么问题。 第二个,白色……漏斗……直立……是曼陀罗,植物茎直立,夏季开花,花筒状,花冠漏斗状,白色。 第三个,绿底,黄色,难道是金银花?我靠近闻了闻气味,不对,是断肠草。断肠草全株有毒,尤其是根和叶,与金银花相似。 第四个,一身大红,一品红。 第五个,黑红相间,满面愁容,相思豆。 第六个,身高异常,性嗜血。见血封喉箭毒木。 第七个,青绿相间顺滑花裙,加上裙上画了大株万年青,可见是花叶万年青。 第八个,青绿色有凸起,是荨麻草,也叫蝎子草。 第九个,第九个,各种颜色,迷人至极,是什么呢? 第十个,身上的香气不是花香,而是近似体香,不是紫竹也不是紫罗兰,那是什么? 第九和第十个还不清楚,叶离根据我的推测,加上她的方案,我们整理出了一份毒鉴清单: ———— 第一个:夹竹桃。 毒性:植株有剧毒,香味会让人嗜睡,智力降低,一片叶子就足以使人致死。 解毒方案:甘草、绿豆、人参、麦冬、五味子。 ———— 第二个:曼陀罗。 毒性:,全株有毒,种子毒性最强。 解毒方案:毛果芸香叶,以及催吐。 ———— 第三个:断肠草。 毒性:吃下去肠胃溃烂死亡。 解毒方案:鸭毛蘸花生油拭咽喉催吐,吐后再灌服花生油1小杯。 ———— 第四个:一品红。 毒性:全株有毒,茎叶的白色汁液会使皮肤红肿,误食茎叶会呕吐、腹痛,甚至死亡。 解毒方案:蛋清、糖水、以及催吐。 ———— 第五个:相思豆。 毒性:红色黑点,嚼食短时间致死。 解毒方案:蛋清、糖水缓解,尽量远离。相思难解。 ———— 第六个:见血封喉箭毒木。 毒性:如果接触到伤口,会使皮肉松弛,血液凝固,心跳减缓,最后心跳停止而死亡。比起巴豆和苦杏仁,有过之而无不及。 解毒方案:红背竹竿草。 ———— 第七个:花叶万年青。 毒性:一旦接触皮肤,就会引起奇痒。果实可以致哑。 解毒方案:人参、麦冬、五味子、甘草、绿豆、白糖。 ———— 第八个:蝎子草。 毒性:荨麻,茎秆叶柄叶脉长满了毒刺,外表是友好的青绿色,看不出来危险,一旦碰上,就像被大马蜂蜇过一样。毒性较小。 解毒方案:等待几天自然消退。 ————————————————分割线————————————————— 看着我们写完的“毒鉴清单”,何莫虚和承修就出去找草药了。 我问叶离:“叶姑娘,你觉得,这第九个是什么花卉?” 叶离看着那个迷人的姑娘,说:“色彩鲜艳美丽,看似毒性不强,却会让人渐渐上瘾,最后耗尽你所有精气。” 嗯?看样子,她心里有数。 叶离继续说:“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是罂粟。” 罂粟? 罂粟! 对,多种颜色的鲜艳罂粟,有毒而看似无害的罂粟,让人上瘾的罂粟。我有种预感,她就是花妖精。 可是这还不够,还有那第十个姑娘,为何一点花朵的感觉都没有? 叶离看着第十个姑娘,淡淡说了一句,也许,她本身就是个普通人呢。 “普通人?” 叶离点点头,“不带花粉气息,也不带毒物的气息,甚至连妖气都没有。不是普通人,是什么?” 第11章 放逐 就在我们思考这第十个女子最可能是何来历的时候,那十个女子周边围着的大妖小妖几乎在地上倒了一片。 他们打算用来“催眠”姑娘们的办法五花八门——有的是拿着玉石吊坠在姑娘面前晃悠;有的是发出难闻的气体,试图让姑娘们晕过去;还有些上去抱住姑娘就亲,结果这样折腾了一会,几乎超过半数的宾客都或多或少中了或深或浅的毒。 这时另一边。 何莫虚和承修在浅溪城中转悠了半天,这两个平时对药材不熟的家伙,拿着毒鉴清单有些不知所措。 承修歪着脑袋问:“莫虚哥哥,这些东西是不是去药铺就行了?” 何莫虚也摸不着头脑,模棱两可答了一句:“应该是。” “那我们去吧。” “好。” 然后这俩迷迷糊糊的人就去了城北的药铺。 药铺的伙计正在忙着抓药,老板在店里四处巡查监督。 承修对比着毒鉴清单,用手指头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顿说:“我们要人参、麦冬、五味子、甘草、绿豆、白糖、毛果芸香叶、鸡蛋、鸭毛、花生油……” 药铺的伙计在一旁耐心听着。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 他们一看门口,只见,一个清瘦的男子扶着一个头上包着围巾的女子,女子边走边咳,绢帕上留下了咳出的血迹。 伙计见状,连忙上前扶着帮忙:“呦,这是怎么了!” 只见男子扑通一下给伙计跪下了。 伙计见这场景,一呆,竟然也扑通一下回跪了去。 男子一面抹着眼泪,一脸痛苦,急切道:“各位大侠、神仙、活菩萨,救救我妻,她得了痨病,因为这个,我们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已经走投无路。请您救救我妻子,以后我一定给你们当牛做马!” 伙计见这场景,下巴惊得合不上了,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然后立刻转身打算去给他们抓药。 承修一脸同情看着这对夫妇,何莫虚给伙计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给我停手!”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伙计吓得手一抖,抓了一半的药混在了一起。 仔细一看,是药铺老板阔步走过来,大声喝止伙计。老板走到柜台前的摇椅上,一屁股坐下去,数落着伙计: “怎么着?你抓药,药钱你给啊?” “我……”伙计脸一红,话卡在嗓子里,说出不来。 老板摇头晃脑,对着年轻夫妇瞥了一眼,哼了一声对伙计说: “你呀,你不知道。她这个病,就是一个烧钱的窟窿,就算你帮她抓一次,第二次呢,你还帮她抓?” “可是……”伙计面色涨红,眼里流露出对夫妇的同情。 老板将伙计的神色尽收眼底,然后翘起二郎腿,往摇椅上一靠,道:“你给我记住了,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今天帮帮这个,明天帮帮那个迟早我们药铺得让你们这些不长心的东西给弄倒闭!” 老板一边拍着桌子,一声高过一声。 伙计这时彻底低下了头,紧咬着嘴唇。承修在一边看着,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老板却依然不依不饶,道:“以前那个玲珑就是,把我的药铺当救援站,那可是我的药!我告诉你们,都把那些没有用的烂好人心态收起来,对这种什么都没有的病人,就应该赶出去!哼!” 说完就一挥手,让伙计赶人。 伙计看看老板,老板鼻孔朝天丝毫不理会,伙计又看看柜台前的承修和何莫虚,这俩人现在也处于神游状态。没办法,伙计缓缓走到夫妇面前,犹犹豫豫,下不去狠手。 地上跪着的夫妇眼含泪光,女人跪了一会儿,明显有些支撑不住,男人头深深贴在地上,几近绝望。 终于,伙计定下了决心。 他对这对夫妇大声说:“你们放心,请等一会,药马上抓好。” 说罢,便转头继续给这对夫妇抓药。 老板见状,眼睛一眯,往椅子上一靠,似笑非笑对伙计说:“你可想清楚了,这一副药是你十天的工钱。我会从你月底的工钱里扣。” 伙计没答话,继续抓着药。 老板就眼睁睁看着伙计把药抓好,然后递给那对夫妇。 这是老板眼神中露出奇异的色彩,不像是不满,反倒是很满意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 夫妇拿了药,男人对着伙计连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了身。 “等等!” 又是老板这个讨厌的声音。 “老板,我已经同意你扣我的工钱了,你还想怎样?”伙计强忍着嘶吼的冲动。 承修看着这“一场好戏”,双拳紧握,猛地向前迈了一步。如果不是何莫虚拦着,这一拳想必已经落在了老板身上。 “我也想打死他,但是抓药要紧。”何莫虚小心说。 果然还是何莫虚更狠,承修只是想打掉他几颗牙,何莫虚却想杀了他。 “难怪玲珑姑娘不愿意回到这个吝啬的吸血鬼的店子里。”承修在心里狠狠咒骂这个老奸巨猾的商人。 可是接下来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本以为老板会百般刁难,谁知老板却到柜台钱柜里,拿出了十两银子,递到了那对夫妇手上,然后大声得说—— “你们两个,给我看清楚了,在场的各位作证,你们欠我的伙计一副药的钱,欠我十两银子!我伙计要不要利息我不知道,但是欠我的钱,我是要利息的,下次还给我的时候,记得带上一文钱的利息。” 嗯?这老头,这是要放高利贷? 不对,一文钱,分明和没利息一样啊! 敢情这老头就是在做慈善! 夫妇颤抖着接过这救命钱,连一句感激的话都说不出口。 老板一翻白眼,继续说,“如果还缺,可以来找我,但是你们记住了,这是我借的,不是施舍。要还的!” 男人连连点头,眼眶含泪,深深给老板鞠了一躬,然后携着妻子,走远了。 伙计见此场景,竟觉得有些愧疚。 原来,老板不是只爱钱。 承修也收回了之前对这药铺老板的咒骂,然后对何莫虚嘀咕着,“你说,玲珑姑娘当初看见不近人情的老板,会不会是因为只看见他的表面,不知他的真实想法呢?” 何莫虚思索了下,道,“可能是,不过也可能是玲珑走了之后,这老板,转性了。” 总之,不管是哪一种,现在都感觉神清气爽了。 随后老板和伙计根据毒鉴清单的内容,细心为他俩打包好了药。只是缺一味药——“毛果芸香叶”。 城北药铺没有,去哪呢? 何莫虚想到了一个地方——无心阁。 “无心阁?”承修问,“那是什么地方?” “缺心师父的住所。” “缺心师父……我们浅溪城的剑术大家?精通医术的半个医仙?” “不错。一直听闻缺心师父大名,却从未拜访过。”何莫虚颇感遗憾。 “那我们快去吧,阿离他们还等着我们呢!” ————————————————分割线————————————————— 无心阁。 锅底拿着短剑一边磨剑一边嘀咕,“师父只知道叫师姐出去历练,让我来看医馆,看来是有心让师姐从武我从医,可是我还是觉得打打杀杀帅一些……” 何莫虚和承修一前一后进来了。 锅底专心磨剑和碎碎念,没发现这两个人的到来。 “小兄弟?有毛果芸香叶吗?”承修问道。 “当然有,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回答完之后,锅底才意识到前面站了两个人。 “那麻烦小兄弟帮我们拿一些,我们急用。” “那可不行,我们这儿是医馆,所有的药都要看了病才能给开,你有什么病啊,需要毛果芸香叶?难不成,摔倒曼陀罗花丛里了?” “没病的话……不给药吗?”承修迟疑。 “不给,这是无心阁的规矩。” “那我就有病,我掉到曼陀罗花丛里了,还吃了一堆花。”承修一脸认真得胡说八道。 锅底瞪了他一眼,“骗谁呢?你有病?也是,我看你是真有病,不过不是中毒,而是脑子有病!” “对对,我浑身上下都是病,小兄弟,当我求你了,我们要去救人。” “救谁啊?”锅底对行侠仗义还是很好奇的。 “浅溪城的失踪人口。” “他们中毒了?” “不是,是因为……” 何莫虚看见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上了,赶紧打断了他们,“这位小公子,毛果芸香叶你给还是不给?” 锅底听这语气不善,立马来了个硬碰硬,“怎么着?想动手抢啊?” 何莫虚开始做抢药准备,虽然不道德,但是毕竟有重任在身。 承修感觉到何莫虚是要开抢,但是他不想动手,他觉得抢东西不好,“莫虚哥哥,锅盖姐姐说过,做事要讲规矩……” 何莫虚刚想说什么破规矩在救人面前都得让道,还没说出口,锅底就蹦起来了。 “锅盖?你们认识锅盖?” “是啊。” “算了算了,我去给你们拿毛果芸香叶。” “我说,你现在怎么那么痛快?”承修接过毛果芸香叶。 “因为,我叫锅底。” “啥?” “锅盖是我师姐!我们都是师父的徒弟!” 接下来就是回程路了,两个人拼了命往百花丛跑。一路上,何莫虚在为时间仓促,没能见上缺心师父一面而感到遗憾; 而承修一路都在自言自语—— “锅盖姐姐怎么这样啊,如果早说她是缺心师父的徒弟,早说她住在无心阁,我们也不用东奔西跑了。”承修说。 “可是我们也没有问过锅盖姐姐啊。”承修换了个声音说。 “但是那也不能不告诉我们啊。”承修又换了个声音说。 ————————————————分割线————————————————— 终于等到了药材。而十个女子周围剩下的大妖小妖也所剩无几,基本上都在地上躺着或者趴在,轻者头晕目眩,重者口吐白沫。而姑娘们一个个精神得很。 叶离按照毒鉴清单的顺序,依次走到各个女子前,把磨好的解毒药粉洒在千褶扇上,加上她的特制药水,然后对着她们扇风,果然与毒鉴清单对应的姑娘一个个都开始打瞌睡了! 就这样路过了前八位姑娘,其中一些难解的毒只要用普通的缓解药物就可以使她们疲倦。 现在只剩下可能是“罂粟”的第九位女子,和可能是“普通人”的第十位女子。 第九位女子看着叶离走到她面前,笑了一下,然后说,“不用管我了,你一来到我身边,我就困了。” 叶离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最后一个女子身边,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到夹竹桃精身边一晃,第十个女子晃晃悠悠就倒下了。 用解药对付毒花,用毒花对付普通女子,绝妙! 就这样,除了第九个女子主动“投降”,我们完成了所有的“催眠”! 当然,我们没忘记用药草把中毒的大妖小妖和刚刚被毒晕的第十位姑娘救醒。 红玫瑰精出来宣告我们的胜利,然后把曾经许诺的“奖励”重复了一遍,说要送我们一个姑娘。 “我们要送的,就是刚刚的第十位美人——小玉姑娘!” 小玉? 城东裁缝铺的小玉! 如果这样,那岂不是我们正好可以把小玉姑娘带回去? 刚醒过来的小玉听见这话,吃惊地看着红玫瑰精。红玫瑰把小玉交到叶离手里,“你们应该就是来找这姑娘的吧?带她走吧!” 的确,找到了小玉之后,花妖精是否出现都不重要了。我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何莫虚,何莫虚犹豫一下,还是开口了,“何莫漓是否在这儿?” 红玫瑰轻轻甩手帕甩在何莫虚身上,娇笑着,“这儿的人类姑娘,不算你身边儿的那一位,就只有这个小玉姑娘了。” 得,敢情只有叶离是姑娘,我不是。 何莫虚明显露出了失落。 “走吧”。他向门口走去。 “我不走。” 小玉低着头站在中央,两个手交缠着。 这一句让我们都蒙了,难不成真的是一个不想回浅溪,所有的失踪的人都不想回去了吗? 小玉说,“我不回去,在浅溪我只是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小裁缝,而在这里,我却是自由而特别的人。” “可是,”承修伏在小玉耳边小声说,“这里都是妖!” “那又如何?比起没完没了地绣花,不如在这里看鲜艳的花。” “好吧,那么,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就算小玉不回去,问清楚来由也会对我们找寻剩下的人有帮助。 “那天我买了布回来的途中,遇见了花姐姐,花姐姐说有生意,就让我来到这百花丛为她们缝制衣物。我来了之后不眠不休连连工作了许多天,每天看着姑娘们只需要玩乐无忧,就自觉悲苦。后来,我就像为何我不留下来,与姐姐们一起享乐呢?” “花姐姐,可是刚刚的第九位姑娘,罂粟花?” 小玉点头。 “你可想好了?不再回浅溪,与这群妖物在一起?”何莫虚问。 “自然。”小玉神色坚定。 “好。”何莫虚深吸一口气。然后便走出了百花丛的大门,没再回头。 见此状,我们和小玉匆匆告别,就追着何莫虚出去了。 只记得小玉临行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就当我是被放逐到妖物之间吧,浅溪的裁缝铺我呆腻了,再华美的衣服也不如这山水,这花草,这自然。与其永远在那里做一个普通人,不如我就混进在妖之间,他们都是妖,而我是人,多特别,多好呀。” 小玉本身没有变,环境的变化就能让她得到满足,这究竟是一种可幸,还是可悲? 何莫虚在前面闷闷地走着,我深知他心中所想—— 如果玲珑、小玉都是在失踪之后即便被找到了也不愿意归家,那么另外失踪的赵渊、何莫漓是否也会如此呢? 第12章 冰火神秘人 “莫漓会回来的。”我啃着馒头含糊不清对前面说。“就算赵渊公子也不愿意回来,你也要相信,莫漓回来的。” 何莫虚在前面走的脚步一顿。 “有一个时时惦记她的哥哥,她若不回来,怎么舍得?” 何莫虚喉咙动了动。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何莫虚的回忆—————————— “哥哥,为什么天上有星星呢?” “因为星星就代表一个人的灵魂。” “那么为什么星星会眨眼睛呢?” “因为灵魂会根据一个人的形态发出不同的光芒。” “那么什么是人的不同形态呢?” “比如说,人活着开开心心,星星就耀眼明亮;人活着低糜堕落,星星就黯淡无光;人重病行将就木,星星就会近乎消失;而人一旦死去,星星,就会陨落。” “啊?那……哥哥,母亲的星星,是不是已经陨了?” 八岁的何莫漓眼泪汪汪看着何莫虚,十二岁的何莫虚把妹妹搂在怀里。 “当然不是,母亲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的星星将永远悬挂于长空。陪伴着我们莫漓,保护着我们莫漓。” 何莫虚拭去了何莫漓的眼泪。何莫漓仰起头看着哥哥。 “哥哥,我今日听说,母亲是因为我的出生而难产死去的,是吗?” 何莫虚身子轻轻颤动,然后说,“不是的。别听他们胡说。” “那,母亲是怎么死的?” 何莫虚的身体越发颤抖,他忘不了那可怕的一天。 “莫漓乖,走,哥哥带你出去玩。” 何莫虚在心里暗暗发誓,母亲因为那样的原因身死,这个家里,莫漓能信任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何莫虚的回忆结束—————————— 入了浅溪城门。 “明天,去迷雾林?”我试探问道。 “嗯。”何莫虚点头。 “我也去我也去。”承修说,“阿离也一起去,对不对?” 叶离抿着唇,“我……” “叶姑娘最好还是别去,”何莫虚说,“迷雾林凶险,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叶姑娘才从药园出来,还是应该把更好的生命,留给更好的经历。” “我也这样想,”我接着说,“何公子是为了找妹妹,承修一心犯险不怕死,而叶姑娘就不一样了,之前去百花丛如果不是因为叶姑娘善于解毒,也不必带上叶姑娘一起冒险。” 承修一听我们这么说,也犹豫了,“阿离,要不然,你还是留在浅溪吧,我也不知道这迷雾林有什么陷阱。如果我回不来,你一定要找个比我更好的人嫁了。” 叶离道:“你们这样说,不就是让我成了外人,我在这里举目无亲,只有你们了。我这里先多谢各位为我考虑至此,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和你们一起战斗。” “可是……” “迷雾林之所以方圆不大,却从未有人还,很可能是林中有阵法,而我不才,粗略懂些阵法。也许,帮得上?” 何莫虚惊异:“叶姑娘对解毒颇有造诣,竟然还懂布阵之法?” 叶离道:“看过一些书。” 何莫虚想了想,道:“如此,那就请叶姑娘同行。只是在下仍有一问,叶姑娘当真之前从没有来过浅溪吗?” 叶离道:“自然,我之前只是药园的主人。” 何莫虚又想了想,说,“那是我多虑了,之前在百花丛那玫瑰精说,我身边人类姑娘只有一位,还惊了我一身冷汗呢。” 叶离听言,笑着回答:“可能是玫瑰精在与何公子调笑吧。” 于是,我们约好,第二天午时,在城门相见,一起去迷雾林。 ————————————————分割线————————————————— 晕晕乎乎中,似乎在城门口,似乎无心阁,又似乎到了七维驿站,还有一片竹林,层层迷雾,看不清楚。 一转身,又是城门口。 已经有人在城门等候,我仔细一看,是何莫虚和承修两个人。不过何莫虚目光阴冷,承修也没有平时的精气旺盛,就像被抽走了情绪一样。 我怎么才与他们分别,这就到了迷雾林了?我不是应该回无心阁,思考一下疑惑,然后准备好行囊才出发吗?算了,先不想了。 我刚赶上他们的位置,他们两个就齐齐沿着地图上迷雾林的方向走去了。 “叶离姑娘呢?”没有人回答我。 “承修?”承修也不理我。 “何公子?何莫虚?” 他们两个就像听不见我说话一样。 怎么了,今天这气氛不太对。没成想三转两转,他们两个人竟然不见了。 脑海中的地图起了作用,我跟着记忆找到了见方的迷雾林,想也没想就进去了。进去之后,我竟发现自己置身于闹市之中! 这里,不是浅溪。 可是我自有记忆开始就在浅溪,浅溪的街道我都熟悉,如果不是浅溪,会是什么地方? “生死命格定,一探得天机!” “生死命格定,一探得天机!” “生死命格定,一探得天机!” 谁?谁在说话? “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人? 那笑声古怪猖狂,就好像真的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 没一会,这些声音都不见了,闹市也不见了,迷雾林又恢复死寂。 “受死!”只听一声怒吼,然后就是铁与铁撞击的声音,好似有人在打斗。 我定睛一看,一个剑眉身着深色长袍的男子,正捂着胸口被长剑指着。站着那人一身黑衣,面露杀气。“今日,你身受重伤,你那颗人人都想得到的心,还留得住吗?” 剑眉男子冷笑:“有本事,过来拿啊。” 黑衣男子猛然出剑,直挑剑眉男子心脏位置。没成想,这剑眉男子的皮肉,竟如寒冰一样坚硬而寒冷,不光没刺透他的皮肤挖出心脏,甚至他的剑抬起来都挂着冰霜。 黑衣男子这才注意到,剑眉男子躺在地上,周围的草木也已经结冰了。 黑衣男子道:“用剑不行的话,用火如何?看我的劈火掌!” 话音刚落,就劈出一掌,直中剑眉男子心窝,一片火苗骤然蹿得老高。剑眉男子的神色也发生了变化。 不行,这样会出人命的! 虽然自知打不过那黑衣人,但是灭火我总会啊。 我拔出短剑,凌空跃起,在地上画出一三尺见方的方框,并且不断用短剑割着地上的土地和草木。 如果我的武器不是短剑,而是铁锹或者铁铲,可能就更省事了。 待泥土松软易动,我用力握住短剑将地上的泥土悉数挑起,向那剑眉男子身上推去! 火苗,遇到泥土。灭了。 黑衣男子发现了我,目光一凛,又是一记火掌劈过来! 亏得我闪避灵敏,否则以我的修为,接下这一掌,可不是灭火那么简单了。 剑眉男子见状,骤然起身运气,然后一下子来到我身边用袖子把我卷走,竟然飞在天上!虽然只有很短的一段路,但如此了得的轻功,可见此人内力深厚。 甩开了黑衣男子,剑眉男子长舒一口气。也就在此时,我感觉到彻骨地寒冷。他见状猛然推开我,我没准备,一下子跌在地上。 “你这人,我帮你灭了火,你怎么反倒来推我?虽说你也在黑衣人攻击我的时候救了我,但是如果我不掺和你们的事儿,我也就不会被攻击了,说到底,你这人不仁义。” 剑眉男子嘴角一勾,道:“如果你不担心被冻成冰块,我不介意,再抱你一会儿。” 我这才恍然大悟,这男子不是一般人,他身体极其寒冷,所以那黑衣男子才不能在短时间内把重伤的他拿下。 剑眉男子见我没什么反应,于是又开始运气,然后一下子又飞走了。 迷雾林又变得静谧,又剩我一个人,我尝试四处走走,沿途做了几个标记,看看这里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走不出去,结果兜了几个圈子,却发现依然还在原地! “鬼打墙,传说中的鬼打墙?” 第13章 幻境 我正想着这其中的玄机,隐约又听见前面有人声。 只听见一个女子说道:“你阴气那么重,和幽灵谷的人才是一对,何必执念那个女子?” 一个低沉的男声道:“阿雨可是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可比?” 我走进一看,那是一个容貌极美的白衣女子,而那男子,不正是刚才遇见的剑眉男子! 只是,似乎剑眉男子身上的衣着变了,连面容也比起上次所见多了一丝冷峻和……孤独?刚刚英气逼人,现在显得竟有些苍老。 女子继续说道:“人不人,鬼不鬼?呵,不错。不过,你的阿雨以前确实是个好端端的姑娘,可是她因你而死,你又不让她入轮回,现在是不是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呢?” 男子面无表情:“她没死。” 女子露出怒色:“没死?你以为你们还有重逢的机会吗?做梦!” “住口!”男子一挥衣袖,突然袖中散出无数冰针向女子飞去! 我有种预感,这针只要射到女子身上,她就算不死,也会没了半条命! 救人要紧! 真是的,刚才挨打的小白兔被我救了之后现在又假装成大灰狼来欺负人,这不是竟给我出难题?我最看不得别人死伤了。等我救了这个女子,到时候她是不是也要变成大灰狼欺负下一个? 呸呸呸!别走神!想正事! 火!我需要火!要是刚才那个黑衣男子在就好了,他的烈火掌一下子就能把冰针融化掉! “砰!——噼里啪啦稀里哗啦……” 只听见一掌和一堆冰块碰撞之后激起水花并融掉的声音。 黑衣男子似乎从天而降,挡在白衣女子和剑眉男子面前,融掉了所有冰针。 英雄救美?有点意思,要说这黑衣男子虽然没有剑眉男子长得好看,但是也不赖,这天仙一般美丽的姑娘会不会因此动心移情别恋呢? 我还在想着这段关系可不可能擦出爱情的火花,谁知那黑衣男子一转身转向我的时候,我竟然……竟然看见……那明明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子啊! 但是,我敢断定,他就是之前那个和剑眉男子交手的黑衣男子,那时两人还同时处于透露着成熟却依然张狂的年纪,怎么一转眼,一个年轻依旧,一个却老态龙钟! 怎么会这样!我没看错,我确定我没看错,难道,我疯了? 我头好痛,头好晕,感觉要裂开了,终于,“啊!!!” 我大声喊了出来,本应该有所反应的三人却丝毫不顾我的存在,依然自顾自张牙舞爪地对峙着。 他们看不见我? 为什么? “锅盖!锅盖!别转了!快出来!” 谁在叫我? “锅姑娘?锅姑娘停下来!” 这是谁? 声音真好听……就像风铃那么好听,在哪听过……是叶离! 我在哪?我在……我在迷雾林! 何莫虚让我别转了,叶离让我停下来,我没转圈啊……不对,我在原地转圈! 可能是我极度高速旋转的时候,骗过了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是静止的,现在慢了下来,所以,才感觉不是变慢了,而是变快了! 停下来,停下来……根本停不下来!!! 怎么停下来?怎么停下来! “怎么停下来啊!!!”我已经晕头转向开始哭嚎。“师父救我!师弟救我!承修救我!何公子救我!叶姑娘就我!啊啊啊啊我要死啦!!!!” 诶?别说,喊了这么几声,好像转速开始,变慢了。是真的慢了。对了,我这才想起来,我刚刚大叫了一声,才听见了何莫虚和叶离的提醒声,原来我这一身“用不完的精力”,要考哭嚎来化解…… “救命啊!!!!我!在!这!来!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不知道喊了多久,我终于累的趴在了地上。 这回,当了一回人工陀螺,以后再也不玩陀螺了,它们太不容易了。怎么树上都是圆的……大馒头……大月饼……大脸盘…… 当我渐渐清醒,才看见何莫虚和叶离两个人一左一右。“才一会儿不见,你俩怎么胖成这样?” 我看见的何莫虚就像个圆秤砣,叶离就像肥莲藕…… “看来是还没醒。”叶离说着,拿出了千褶扇,滴了滴药水,对着我扇了扇。 叶离的扇子,如果在我这里有个排行榜,什么短剑、长剑、短刀、长刀都不如这扇子。终于,世界,不全是圆的了。锯齿……三角……方块……这些形状真好看。 在我心里把叶离的扇子称赞了一百遍之后,我想起了几个不对的地方。 第一,刚才我们在城门口会合的时候,叶离明明没来,如今怎么来了?难不成,这个叶离是假扮的?可是假扮的叶离又怎么会有千褶扇呢? 第二,刚才那三个人到底是不是存在的?为什么第一次玩火的男子和玩冰的男子都看得见我,还能和我说话,第二次他们就都看不见我了?为什么?难道,都是我的幻觉? 第三,如果之前是幻觉,那现在的何莫虚和叶离是不是也可能是幻觉? 第四,我怎么感觉一晃就来了这迷雾林,看见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明明感觉上个记忆还是一起相约来探迷雾林,怎么就变成了莫名其妙单打独斗了? 第五,这儿,好像少了个人? 叶离见我神色不对,问道:“锅姑娘,怎么了?可是意志还不清醒?” 心里的疑惑太多,眼前忽闪着大眼睛的姑娘长得再好看,声音再动听,也无法摆脱我对她的不信任。 何莫虚见状,像是一眼看穿了我内心所想:“锅盖,你是不是,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 算了算了,管什么真实幻境,管什么孰真孰假,真的就按真的活,假的就按假的活,反正如果有人死活就要困着你,你怎么着也逃不出去。 与其在迷乱中猜真假和缘由,不如问点有用的,没准可以打破疑惑。 “那小子呢?” “还在找,本来隐约听见他的声音了,然后我们听到了你的呼喊,就过来了。这才看见你像个陀螺一样先是围着一棵树不停转,然后围着一棵草转,最后变成自己转,这是怎么回事?”何莫虚反问我。 “我……我看见了很奇怪的东西,一个爱玩火的男人救下了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一个冷冰冰的男子却对女子下起了狠手,还有这个爱玩火的男人要夺走冷冰冰男子的心……” “停。”何莫虚止住我,若有所思道,“你确定,你梦见的内容,适合光天化日讲出来?” 嗯? 叶离一听,嗤嗤乐出了声。 何莫虚继续说:“这仨人穿衣服了吗?” 得,我懂了。敢情何莫虚把我看见的画面彻底曲解了。这何莫虚如此当着面羞辱人,竟一点儿大家公子的样子也没有。 何莫虚看我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终于开口打破了刚才的尴尬。 “你是不是饿了?锅盖,我听说,有个成语,叫‘穷凶极恶’。” 说完还瞟了一下我的脖子往下腰往上的中间地带。 嗯? 想了足足半晌,我才明白这何莫虚在说啥。 得,敢情在何莫虚的世界里,打破一个尴尬最好的办法的制造另一个尴尬。 ————————————————分割线———————————————— “当时,我也陷在困境里。我看见了很多东西。” 何莫虚解释着她与叶离的相遇。 他说自己在迷雾林中和众人走失了,然后在林中似乎到了很多地方,他见过的,他没见过的,还有他最不愿意释怀的过去的事。他想醒过来,却没有办法…… “你也和众人走失了?等一下,”我问出了一直一来的疑问,“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一开始我只看见了承修和你在城门口等我,而叶姑娘不在?而且,你们都不搭理我?” 何莫虚听我这么说,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我们四个人不是一起从城门离开的吗?我……我记不清了,似乎我们是一起离开的。 是这样吗? 明明是我看见他们两个人面色阴冷地在等我! 何莫虚继续说:“但是我最清楚的记忆就是我们昨天在城门口分别的时候,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有没有回到武馆,又是怎么来到迷雾林的,我不清楚。就好像记忆被抽掉了一样。” 记忆,被抽掉…… 似乎,何莫虚的描述,和我经历的一样。 明明上一秒还是在和众人告别,一转眼之间就到了聚集在城门口的时候,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没人记得。 我问:“那么,你在我们昨天分别之后,转移到的第一个场景是什么?也是在城门相聚吗?” 何莫虚摇头:“不是,我看见的,是武馆。我家的武馆。我家,十八年前的武馆。” “十八年前的武馆?”我惊异道。 “没错,所以我很清楚,那不是现在的武馆,我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进了迷雾林。而这一切我看见的,都是幻境。” 幻境……幻境……莫非幻境就是迷雾林的秘密,迷雾林中的阵法,就是制造幻境?如此说来,我遇见的,是不是也是幻境?我等着何莫虚的下文,何莫虚却在犹豫。 “何公子,你看见了什么?说出来或许对我们找到承修,找到赵渊和莫漓姑娘,还有走出迷雾林有帮助。我们必须知道,这迷雾林到底有什么?”叶离在旁边说道。 何莫虚终于下定了决心,而接下来的他讲的故事,竟是如此,悲戚? 第14章 心结 “十八年前,我才4岁。那一天……”何莫虚缓缓讲道。 ————————————十八年前何家武馆———————————— “景生,收手吧,如果你们再这样打下去,总有一个人会受重伤,甚至身死的!”柳湘媛挺着大肚子对何景生说。 “别拦着我!他何阙算什么东西,敢和我争‘暗器之王’的称号!”何景生红着眼睛,拿着印着青花的小瓷瓶,往手里的飞刀上倒着什么东西,然后把飞刀放在烛火上烤着。 柳湘媛含泪摇头,想夺下何景生手中的瓷瓶,她知道,那是毒,那是剧毒。何景生打算在明天的暗器比试中,用萃毒的暗器,将何阙置于死地! 何景生一把推开柳湘媛,道:“你要干什么!你给我记住了,你是我的女人,不是他何阙的,我不管你们以前有过什么纠葛,自从四年前你跟了我,你就只能是我的女人!” 柳湘媛泪流不止,只觉得腹中微微疼痛。她忍着走上前,握住何景生的手,“景生,你别误会,自从我跟你在一起,我对你,绝无二心。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有莫虚,更不会有莫漓……” 说到这儿,柳湘媛摸了摸腹中的孩儿,前日看过医者说,那是个女孩儿。 何景生听到软话,呼吸渐渐平缓,反手握住柳湘媛,“阿媛,你知道,你对我多重要。” 柳湘媛点点头。 何景生把柳湘媛拥入怀中,柔情道:“当初虽是我用了手段从何阙手中夺了你,却实在是太过喜爱,无法自控,你可怪我?” 柳湘媛心中百感交集,若说怪,这么多年也过了,怪有何用?况且何景生待她不能说不好;若说不怪,与心上之人被拆散,眼睁睁看着那人却无法靠近,何尝不是一种痛苦,一种煎熬? 她只能摇头,淡淡一句:“你是我夫君,我怎会怪你?” 何景生顿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柳湘媛抱得更紧了。 “既然如此,我与那何阙必要一决胜负!世人皆知我何家暗器天下第一,都是我何景生的功劳,而如今他何阙暗里不动声色就夺走的我应有的声名,我岂能容他?哼,何家,怎么能有两个第一?” 柳湘媛刚要继续劝阻,何景生却继续说了下去,“阿媛,我不想置他于死地的。他终归是我堂弟。可是,这口恶气,我忍不下。” “可是……你把暗器萃了毒,但凡何阙沾上一点,就会毙命的。” “不会,我已经托人把这毒药的解药连夜从域外送来,明日比试之前自然会到。只是……我必须让何阙吃点苦头。”何景生眼眸一沉。 “可是,夫君,暗器萃毒,为江湖所不齿,就算你夺得了第一,恐怕也难以服众。再说,你们是兄弟,为了虚名大打出手,不怕为江湖所耻笑吗?” “耻笑?!”何景生冷笑一声,“耻笑还少吗?因为你,笑我何景生抢人妻子的人多了去了!可是那又如何,他们照样不敢对我有一丁点不恭敬!为什么?因为,我能要他们的命。” 何景生贴在柳湘媛耳边,一字一句压下来:“所以,我看不得何阙压在我头顶,其实也不为别的,更是为了你。” 听到这话,柳湘媛微微颤抖,道:“夫君若真为了我,还是放弃比试的好。” 何景生一甩袖子,“哼!我就知道你还放不下那男人!四年了,柳湘媛,四年了!你每日对我都冷冷淡淡,告诉我,是不是还惦记那个男人!” 柳湘媛一边摇头,一边后退,眼前这个近乎嘶吼的男人让他感觉可怕。 何景生靠近一步,抓着柳湘媛的肩膀,用力摇晃: “告诉我,是不是你还记挂着他,准备和他再续前缘?” 柳湘媛静默,不发一言,只觉得腹痛,心更痛。 “啊啊啊!!” 何景生控制不住情绪,手用力一甩,柳湘媛突然倒向一方,摔在了地面上。 柳湘媛一阵呻吟。 何景生见状,连忙上前,扶起柳湘媛,而柳湘媛已经面色苍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摔坏了吗?啊?”何景生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问着柳湘媛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应该怎么办。 柳湘媛只是静静看着他。 何景生急了,“阿媛,阿媛,你说话啊,是不是摔坏了?还是……要生了?来人啊!叫产婆!” 何景生试图把柳湘媛扶上床,可是当柳湘媛身体站起来的时候,何景生的身体僵住了。 他看见地上,刚刚柳湘媛跌倒的地方,有一把飞刀。上面染着红色的血迹。 而,那是他萃过毒的刀。 过了一会,产婆来了,而柳湘媛面色已经发紫,解药还在遥远的路上,如今沾了这无解的毒,她竟然笑了。 她一下下一声声笑着,似是无奈,似是凄苦,似是解脱。何景生慌了,他知道自己将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产婆也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柳湘媛突然挣脱何景生的怀抱,夺过了产婆手中的长刀! “你干什么!”何景生猛然后退! 只见柳湘媛低下头,向自己的腹部一刀剖下!竟瞬间划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何景生知道她要干什么了,他眼神迷茫,一边摇头一边后退。 产婆见状,吓得动也不敢动。 “啊——”柳湘媛一边呼喊,一边把手掏向腹内,用力掰开已经划破的皮肉,试图把腹中的婴孩拿出来。 “帮……帮帮我……”柳湘媛声音虚弱,却坚定着。产婆深吸一口气,然后上前帮忙。 终于,孩子出来了。 虽然未足月,眼睛依然紧闭着,但终究是能存活的。 柳湘媛最后看了一眼出生的孩子,像是完成了重要的使命。对何景生一笑,那笑中带了多少种感情,爱的,恨的,期待的,抓不住的。 很多年后,何景生都会回想起那天柳湘媛的神情。 而这一切都被当时在窗外的何莫虚看在眼里,他那时就知道,在这个家,已经没有母亲了,而父亲,连自己珍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别人?这妹妹是母亲留下的最后的惦念,他会拼尽所有,保护她。 ————————————十八年前何家武馆结束———————————— 他面无表情讲完故事,叶离流下了泪水,而他的表现却就像一个局外人。 “我本以为,那画面只会在我脑海里记一辈子。可没想到,在这迷雾林,又重现了。”何莫虚凄凉一笑。 怎么说呢,我最不擅长安慰人了,如果只是说几句“没事啦”、“别难过”、“很快就会过去的”,其实也不能改变什么;如果什么都不说,也不能改变什么,还显得冷漠,这应该怎么办呢? 要不然给个拥抱吧,据说人难过的时候,一个拥抱能让人感到温暖。于是我不假思索抱上去了。 谁知,我刚一碰到何莫虚,他猛然向后方一弹,凶巴巴问我:“你干嘛!” “我……”我想给你送温暖啊。 “你想乘人之危,占我便宜?” “占你个大头鬼!”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就不管他难过还是悲伤了。 对啦,既然何莫虚在迷雾林看见的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儿,是不是叶姑娘也能看见呢? “叶姑娘也在迷雾林看见了过去吗?” 叶离摇摇头:“我说过,我会布阵之法,这里的阵法,奈何不了我。” “这样啊,那叶姑娘一定知道,我们几个人是怎么碰头的?” “自然,”叶离回答,“当时,我,承修,还有你在城门口等待,何公子是后来才赶到的。” 嗯?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是承修和何莫虚在等我,叶离根本不在! 我追问:“当真是这样吗?” “当然。” 我又转向何莫虚,他看我的表情,直接告诉我:“我说过了,我不知道,好像上一刻才分开,然后就到了幻境里。” 叶离这时候说了一个秘密:“其实,迷雾林,有一个神奇的地方,就是,它可以抹掉一个人前一天的记忆。这样,经常有人不知道为何进了迷雾林,甚至根本不知道这里是迷雾林,就在自己的幻境中,一直活着,把幻境当成真实。” 抹掉,记忆? 叶离继续说:“就好像,锅姑娘以为自己在与我们分别后,第二天在城门口遇见了等待的承修和何公子,这就已经是幻觉了。同样的,何公子遇见的十年前的何家武馆,也是幻觉。” 原来是这样…… 我又想起一点,“既然何莫虚看到的是他经历过的事情,为何我看到的都是我不认识的人、都是我完全没经历过的事情呢?” 叶离听这话,神秘一笑:“也许你经历过,只是你忘了呢。” 啊?我可是十年没离开无心阁啊。难不成是我小不点时候?开玩笑! 算了算了,光顾着听故事,该找人了。如果说他们找到我,是因为我大喊了一声,所以冲破了一些障碍,那我们是不是要等待承修或者其他失踪的人也这样做,才能找得到呢? 于是我们干脆坐在树下,安静等待。 我捏了捏我的行李,发现里面竟然有不少吃的喝的,果然,就算我忘了昨天发生了什么,我也依然没忘记带上救命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一长串惨叫—— “救命啊!救命啊!!锅盖姐姐!莫虚哥哥!阿离!救命啊!我怕黑!我怕鬼!救救我!啊啊啊啊啊!” 第15章 鬼影 我们顺着声音望过去,隐约看见了承修身上那一堆亮晃晃的手镯链子,只是模模糊糊的,何莫虚低声对我说:“这和我们看见你的时候差不多”。 承修越叫越凄惨,“救命啊!锅盖姐姐救我!阿离救我!我不要和鬼一起玩!啊啊啊!” 承修所在的位置就离我们不远,当我小步跑过去,想拉他出来,却发现,我还碰不到他。于是,我只能大喊:“承修!醒醒!那都是假的!” “啊?假的?”承修回应,“不不!你骗人,他们都是真的!有的露着骨头,有的伸着舌头,有的只有头发没有脸!!啊啊啊,吓死人啦!” 诶?他听得到我们说话了。 “承修,你听着,继续喊,不要停,多喊一会儿你就出来了!”我把自己的经验告诉他。 然而,他那边,“啊?不行啊!我喊不出来了!别过来,别过来!唔唔唔……” 何莫虚听着声音,皱起了眉头,猜测道:“这……八成,他遇见的是个女鬼……” 叶离瞥了一眼何莫虚,说道:“这样啊,看来,他是真的喊不出来了。” 我看这俩人在这儿打哑谜,想着承修的处境,这时承修又喊了几句:“别脱了!别脱了我求求你……别扔别扔!我的手链!哎呦我的腰带!我裤子,我裤子!啊啊啊!别过来!!” 我终于明白这俩人说什么了,我一拍旁边的大树,斩钉截铁道:“承修有危险,我们得去救他!要不然,他就……就……就失去了……失……失身了!” 何莫虚假装听不见,看着天。 叶离见何莫虚不搭理我,算是可怜我和我说了一句:“承修看见的都是幻境,没什么危险的。况且,他现在又不是在遭罪……”叶离意味深长看着我,“我之前说过了,其实,迷雾林最大的危险就是让人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境。所以就会有人沉溺在这里,不过看样子,承修一会儿应该就熬不住了,总会出来的。” 果然,我们看着承修的轮廓越来越清楚,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然后一下子,他好像不再和缠着他的“女鬼”们纠缠了。 也是这时,承修看见了我们。只是,这时的承修,身上衣衫不整,碎布片飞的哪儿都是,身上的首饰也丢的差不多了。如果说他遇见的是幻境,那这衣服难不成是他自己撕的? 自己撕自己,这爱好,有前途。 承修激动地眼含热泪,张开双臂一步一步跑过来,就好像与相隔一个世纪的好友重逢。突然在离我们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承修小心翼翼道:“你们……你们是真的吗?” 嗯?这孩子傻了,不是真的难不成是布做的,纸做的,木头做的? 何莫虚看着看上去像是受惊过度的承修,对我说:“他这种感觉,你应该深有体会才对啊?” “什么深有体会?”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你也在幻境里看见了冷冰冰的我、阴森森的承修和不存在的叶离吗?”何莫虚提醒我。 对啊……我当初遇见了奇怪的小伙伴,所以当再次和何莫虚、叶离重逢时,有过迟疑。莫非,承修也在幻境中,看到了奇怪的我们? 承修还是一脸警惕,还举起双手,看架势是准备随时砸出来一个冰球或者火球。 “别胡说八道了,快过来,我们四个人好不容易凑齐,可我们的找人进度却没有进展,已经拖得太久了,虽然听叶姑娘说迷雾林没什么大危险,不过动不动一个幻境也够我们转悠一会儿的。还是快快找人吧。”我看着承修说。 承修往前挪了挪,又问:“那,我凭什么信你?” “你再啰啰嗦嗦,我们还不信你是真的承修呢。”何莫虚抱着膀子斜着靠在树上,给承修发了最后通牒。 承修半天没反应,何莫虚一甩手,“我们走,不管他了。” 没等我们走出三五步,承修屁颠屁颠就跟上来了。这小子,以前是吃软不吃硬,怎么现在只吃硬,不吃软了呢。 承修一边讨好说:“锅盖姐姐你们可别把我扔下啊,你不知道,太吓人了,你们一定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之前从百花丛回来,本来我刚和你们在城门口分别,谁知和阿离走出没几步,阿离就不见了!担心死我了!” 说着还用眼角瞅瞅叶离,刚才叶离一句话都没说,这孩子可能是在想叶离是不是不关心他了…… 看没人接话,他继续自顾自说着:“阿离不见后,我就莫名其妙就遇见了你们。你们说不回去了,直接去迷雾林,然后就把我带到了这……” 看来,可能他也失去了一天的记忆,或许本应该是他按时回了他的魔法屋,然后在与我们赴约,来到迷雾林之后就陷进了自己的幻境。 承修继续说道:“然后你们知道怎么的,你们俩,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好几个人!一个个白衣长裙,长发及腰,面色苍白没有血色,走路全靠飘,就晃啊……晃啊……还问我要不要一起摇摆!” 这个……如果说,幻境真的是记忆深处的潜意识,怎么解释承修的幻境?难不成,他之前遇见过鬼?况且,我也确实没见过我幻境里的三个人,我想,或许幻境,不全是记忆吧? 承修说着说着开始抹眼泪了,“然后我说你们别这样,我可是正经的魔法师,可是她们不听,一个个往我身上扑!吓死我了……你们刚才是说我看见的都是幻境是假的吗?如果是假的,你说我看见什么不好啊,偏偏看见鬼,我怕鬼……” 看承修哭得“梨花带雨”,如果我有一块手帕,我一定递给他。 “你,为什么怕鬼?”许久不发言的叶离问道。 承修一愣,却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那感觉就像狗都不理的包子终于有人肯吃了,而且那人还是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他立即精神抖擞,唠唠叨叨说出了好几个理由—— “为什么怕鬼,那可就多了。你看,那可是鬼,有的断肠、有的破肚、有的面目全非,他们面目可憎,让人靠近了就不舒服;还有还有,鬼啊,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你看,他们刚才就假扮莫虚哥哥和锅盖姐姐来骗我。” “而且,他们都已经成了鬼了,就证明已经不活着人世间了,为什么不去轮回转世,反倒留在人间吓唬人,你说,这不是没事闲的吗?” “不过阿离虽然我怕鬼,但是我还是能好好保护你的……如果,如果是你有危险,别说是鬼,就是全世界所有可怕可恶的东西加一块,我都能克服!” 真是个痴情的男儿啊~ 叶离听到承修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表白,淡淡笑了一下,可是看上去却并不是开心的笑。看来,承修和叶离这一对儿,现在只是一头热。 前面走着的何莫虚放慢了脚步。接着他驻足,紧盯着一个方向。 “怎么了?”承修停下了他那一大堆理论,凑上前去。 第16章 第三个不归人 何莫虚指了指一棵树,道:“那里有人。” 承修瞪大了眼睛,眨了几下,呆呆道:“你不能因为我眼睛长得不好就欺负我啊……” 叶离看了一眼,夸道:“何公子好眼力。我想,咱们要找的人,应该就在那儿。” 果然懂八卦的和懂阵法的在一块,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何莫虚和叶离在那棵树旁边,左转转,右转转,试图找到把里面的人弄出来的办法。 “不行,里面的人,太安逸了。”何莫虚摇摇头。 “是不是意味着,里面的人根本不想出来?”叶离问。 “很可能。这人应该就属于,沉溺于阵法的人……”何莫虚面露担忧。 如果说,这里面真的是我们要找的人,那么不是赵渊,就是何莫漓了。所以,如果当真是何莫漓,沉溺于幻境,他这个当哥哥的能怎么办呢? “叫醒,把他叫醒!”何莫虚狠狠锤了树干,“叶离,你有没有,能让人,被动脱阵的办法。就是,不用嘶吼释放能量,就可以让阵法出现缺口的办法?” 叶离略加思索,答道:“有倒是有,只不过……有难度,也有危险。” “什么办法?” “让我们的人,进去找里面的人,然后一起把里面的人,带出来。” “这容易啊,”何莫虚道,“只要让我们的人进去,找到人,然后一起喊几声,不就可以了?” 叶离摇头,“何公子,你不知道,如果是第一次进入幻境,那么每个人都一样,只需要释放阵法的能量就可以,但如果是第二次、第三次进入幻境,恐怕大喊大叫,就不管用了。” 何莫虚尽力解读叶离的意思。 “所以,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之中的谁以身犯险,里面那人肯出来,那么里面的人倒是容易出。只是我们的人,就可能被困在里面,直到找到再次脱离阵法的契机?对吗,叶姑娘?” 叶离点头:“大概就是这样。” “好!”何莫虚深吸一口气道:“我进去找人。如果我出不来,就请诸位照顾好一会儿出来的人。” 看着何莫虚坚定的眼神,我心想,他这是把阵法中的人当妹妹了吧。 “不可不可,”承修道,“莫虚哥哥不知道那幻境有多逼真,差点折腾死我。再说,倘若里面真是莫漓妹妹,也就罢了。如果不是呢,你被困在里面,就我们几个,怎么找莫漓妹妹?就算找到了,她没有你,不得哭得昏天黑地的?” 何莫虚仍不为所动,目光注视着叶离,渴望求一个进去的办法。 “要不然,我去吧,”我说,“何公子身上有着照顾妹妹的责任,叶姑娘才尝到外面世界的美好,承修也有了想保护的人,无论是谁困在里面出不来,都会影响到别人的生活。我就不一样了,如果我出不来,师父还有锅底,浅溪也无非少了个剑士。你们,大概也不会多想我。就算想我,来这儿看看我也好……” 明明是做好事儿,怎么跟诀别似的? 他们仨虽然没说话,但是从表情我就看得出没人同意这个决定。果然,他们还是舍不得我的。既然这样,要不然,还是算了吧,要不然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就在我决定提出这个建议时,他们仨齐刷刷对我说:“就你去吧!” 我…… 你们这群死没良心的!一个本来坚定要去找妹妹可能的存在地,一个拦着另一个怕他永远出不来,一个一直装作一个安静的美少女,然后我一说我去送死…… 就算不是送死也和送死差不多吧,我一说我去你们就凝结成统一战线了,我怎么感觉带了一群白眼狼出来? 虽然特别伤心,但是说出去的话就要做到,我摸着自己的短剑,准备进入阵法。无非就是在幻境里多停留一会儿、或者几天、或者几年而已,就算停留一辈子,幻境里的一辈子也是一辈子啊~以一换一,不亏,毕竟我是个伟大到可以牺牲自己的人。 谁知我走到叶离面前,让她把我送进去的时候,叶离却拿出扇子对我扇了扇。然后我只看见他们三个人的人影越来越模糊,然后听见“咚”的一声。那应该是我倒在地上的声音。 怎么着?送人进阵法就是这么送的? 我只感觉迷迷糊糊晕睡了很久。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身边还躺着两个人——承修和何莫虚。 嗯?叶离呢? 我摇摇承修,摇摇何莫虚,终于他们俩也精神了点。 何莫虚见状,握紧了拳头,道:“这丫头!我们之前商量先把你和承修弄晕,然后我和她一起进去找人,怎么她一个人就去了!” 承修一听这话,拿头开始撞树:“你们骗我!当时不是说把锅盖姐姐迷晕之后,咱们仨一起进去找人吗?” 听着这俩人互怼,我看明白了。他们仨合伙降低我的警惕,然后打算扔下我去找人,然后……说简单点,就是我被他们仨诳了,承修被何莫虚和叶离诳了,何莫虚被叶离诳了。 敢情我们四个人里面,就我一个最诚实。 “阿离,不会出事吧?”承修撞了一会儿树,坐在地上开始画圈圈。 何莫虚道:“叶离懂阵法,或许,她一个人比我们去的效果更好。” 我仔细想想,也是,我们三个都被迷雾林的幻境迷得团团转,而叶离却丝毫不受控制。 就在这时,不知怎么的,承修明明刚才还咋咋呼呼的,现在突然安静下来了。他一边在地上画着东西,一边在念着谁也听不清的话,然后蹭一下子站起来,就好像他懂了什么! “阿离……阿离……” “怎么了?”莫非叶姑娘有危险? “阿离……”承修猛地像远方跑去,翻来覆去念得就是这两个字。 “他怎么了?”我问何莫虚,看能不能得出点准确的答案。 何莫虚看承修痴痴呆呆疯疯癫癫的样子,淡淡道:“可能是关心则乱吧”。 ————————————分割线———————————— 等承修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念那个名字了。只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堆在那里。 许久,承修抛出了一个问题:“锅盖姐姐,如果你发现了一些,你不愿意承认的秘密,你会怎么样?” 嗯?不愿意承认的秘密? 我想了想,道:“如果,是事实的话,就算我不愿意承认也是事实啊。逃避又解决不了问题,不如直面。” “当真能够什么都不顾,只为了所谓的事实吗?”承修问。 “你想说什么?”怎么今天突然正经起来了。 “锅盖姐姐,我突然有点喜欢迷雾林了,可以不走了吗?”承修向后一仰,躺在一地落叶里,双手枕在头下面,望着天。这林子里,连个唱歌的鸟都没有。 “说啥呢?傻了?这儿都是假的!” “如果假的,是美好的,总比真的,是残酷的要好。”承修说完闭上了眼睛。 平时唠唠叨叨,今天神神叨叨,是不是魔法师都这样啊? 我正想着,突然听见几声言语,声音很小,听不太清。 “请转告我父亲——” 渐渐地,能听清一些声音了。 那声音还在继续:“就说,当赵家没我这个儿子!” 赵家?是赵渊! “是赵渊公子吗?”我大声喊道。 “请转告他,我不会回去的!既然在现实生活中我不能与小雪在一起,就让我在这里和她过一辈子吧!” “赵公子!不要被幻境迷惑!”我急切提醒,不希望他困在幻境里。 “我知道,这是幻境,都是假的!可是,这又怎么样!有我,有我爱的人,有自由!就算是幻境,也是我真切能感觉到的!这些我父亲都不懂!在他眼里,我的自由,我的爱情,才是他眼中的幻境!” “可是……” “别劝了!就此再见,我很好!!!” 然后就再没听见他的声音。 想必是赵渊公子看似腰缠万贯,依然是个事事不能自主,连心上人都不能拥有的可怜人。如果在这迷雾林里,他能蒙蔽的了自己,何尝不是幸事? 何莫虚缓缓道:“所以,这,是第三个不愿意回家的失踪人吗?” 前面的玲珑姑娘、小玉姑娘也都不愿意回浅溪,按照这个趋势,就算我们能找到莫漓姑娘,只怕,她也是个一心想脱离浅溪的人。 何莫虚不再言语,靠着一棵树,坐下了。他的眼神明显比最初,黯淡了许多。 所以,现在承修躺在枯叶堆里,何莫虚靠在树上,我站在一旁,等着叶离的归来。 第17章 迷之惊悚 然而,叶离却久久没有音讯。 我看着行囊里的吃的已经开始见底,也不知道我们仨在这里干坐了多少天了。承修粒米不进,滴水不沾,就像在练什么神功。 “叶姑娘还没出来,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我抖落身上的落叶。 “不会的。”承修淡淡摇摇头,看着落在他手上的露珠。 不对啊,这要是平时,承修肯定会热火朝天地去找他的“阿离”,怎么这时候已经这么多天了,他脸上除了淡定之外,还似乎带着点冷漠?不,不像是冷漠,而是,无能为力? 何莫虚这段时间也都没吃东西,看上去唇色都失去了血色。他拿出怀中揣了很久的地图,把上面的“藏虎洞”“百花丛”“迷雾林”一一划掉,然后对着剩下的部分发呆。 是啊,如果莫漓姑娘不在这三个地方,难不成,真被藏在浅溪城民家中吗? “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儿耗着,”我说,“现在就当做失踪的四个人已经找到了三个,但是莫漓姑娘还没找到。我们多耗一刻,莫漓姑娘就多一分危险。” 何莫虚虽然没接话,但是我看得出,何莫虚也想尽快去找他的妹妹。我能感觉到他妹妹对他多重要,尤其是听了那十八年前的故事。 “你们走吧。”承修扔过来一片树叶,“这树叶可以始终指示同一个方向,你们在路上或许用得到。毕竟,迷雾林还是不容易走出去。” “那你呢?”我问。 “我?我等阿离。”承修又是躺在地上,缓缓道:“如果阿离不出来,我就不走了。如果阿离出来……那再说吧。” 承修自从叶离离开之后就不对劲,但是我也看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我自知知道劝不了这个小魔法师,况且叶离也确实需要人接应。于是交代了几句,让承修等到叶离之后马上返回浅溪。然后,就和何莫虚一起寻找出去的方向了。 此时,迷雾林里的某个位置,正在发生一场“交易”。 ——————————迷雾林中的交易—————————— “赵公子,你现在就可以带着小雪走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赵公子何须问那么多,难道是不想带着心上人远走高飞,当真想在这幻境里过一辈子?” “可是,没有道理啊。我们离开浅溪,对你有什么好处?” “赵公子问题实在太多,这样可不好。你们离开,对我当然有好处,我喜欢看别人自由的样子,也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只可惜,这两点我都没有。” 赵渊略一沉吟,“所以,以往那些人在迷雾林中失踪,都不是因为被猛兽吃掉了或者死亡了,而是有你这样的人,把他们送走?” “我可不是‘人’,不过,当真不错,赵公子您,终于开窍了。他们每个人来到这里都是带着各种各样的不愉快,渴望离开那个讨厌的家,既然如此,不如我就送个顺水人情,还他们一片自由。” “你不是人?那你……” “这就和赵公子关系不大了。快些走吧。”那人指着地上一个两人宽的小洞。“这儿可以直接通向南海的边缘,到时候,你们就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吧。” 赵渊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声称自己不是‘人’的‘人’,然后带着小雪钻到了地洞里,向他们的新生活走去。 从此,浅溪再无赵渊。或者说,赵渊就当自己已经死了,然后将在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你记着,我送你们走,唯一的条件就是永远不要回来。”那人最后对赵渊撂下这么一句话。 ————————————迷雾中的交易结束———————————— 我们拿着承修的方向指示树叶,虽说依然艰难,但是绕了几个圈子之后,终于看见了迷雾林的边缘。 我兴冲冲向边缘走去,然而,当我到了那里,却发现前面还是一片密林。 这……坑啊,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吗,明明已经快出去了,为啥走进了又没了? 我回头一看何莫虚,他正蹲在地上,捏着地上的泥土仔细查看。 “何莫虚?” 他听见我的声音,顺势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对我说:“锅盖,你看,这土有问题。” “嗯?土怎么了?” 我仔细一看,土质松软,略带潮湿。与我们之前所处的地方干巴巴硬邦邦的土不一样。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为什么别的地方的土是硬的,而这里的土是软的?为什么别的地方的土是干的,而这里的土是湿的?” 为什么?为什么…… 软的,证明可能有人会经常挖掘;湿的,证明,有人会经常浇水? 我疑惑看看何莫虚,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何莫虚看我的神情,知道我猜出了七八分,于是他自己答道:“这下面有东西,需要水的东西。” “要不然,我们挖挖看?”我建议道。 反正一时半会可能也离不开这里,不如试试,万一下面有离开的办法呢? 何莫虚默许了我的建议,我们开始动手挖了起来。 一开始还好,后来我们俩满手都是泥,左抹一下衣服,右抹一下裤子,浑身上下就像两个泥人。挖了半天,挖出一个小坑,也没见坑里有什么东西。 我正打算建议放弃,突然手上似乎触摸到了什么柔软而光滑的东西…… 我努力把表层的泥土往一边清干净,试图看清楚下面到底是什么…… 然而…… “啊!!!!!!!” 见到那场景,我吓得手立刻缩了回来,顺手抱住了何莫虚的胳膊。 何莫虚往这边一看,身体也颤动了一下。 我看见,土堆里面,有着一个男子的闭着眼睛的脸…… 刚刚摸起来,还是温暖而柔软的…… 虽然在浅溪也“行侠仗义”过一段时间,白骨骷髅妖精见过不少,可是接触死人,还是第一次,尤其,是这么新鲜的死人…… 何莫虚定了定神,走进去看,又拨开了一些泥土,观察许久后说道:“这个人,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至少,一年以上。” “啥?可是,他明明还是热的。” “有人用了特殊的方法,把他留在这里保存。迷雾林特殊的土质和定期水分可以保证尸身不腐坏。”何莫虚一边回答,一边把泥土恢复原样。 我愣了许久,那躺着的男人虽然不是面目可憎,但是就算再秀气,在这种场景下,也足够让人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出了迷雾林。 虽然记不清是怎么出来的了。当我问起何莫虚我们是如何走出迷雾林的,何莫虚说,好像是在他把那尸身重新埋葬好,就有一阵邪风把我们卷起来,送回了浅溪城门。 这事儿,真邪门。 算了,出都出来了,管他呢。 “所以,我们怎么找莫漓姑娘?”这才是当务之急。 何莫虚先是垂下头思索,然后转身望向浅溪的所有房子,声音不大却坚定道: “搜城。” 第18章 浅溪突发命案! 当我们路过七维驿站时,发现有个说书的正在驿站附近,站在一张椅子上,拿一把折扇,大说特说。旁边聚集了一群听热闹的。浅溪的说书人最喜欢说的就是把浅溪城民的事儿编成故事。 我仔细一听,他今天说的是钱老三那点儿事。 看来,钱老三平时为人不正直,今天总算有人看不过去了。 说书人一拍桌子,讲起了故事: “话说浅溪城有一无赖,唤作钱老三,三角眼一个正一个斜,一脸花皮褶子,身高不足三尺,故也有人戏称‘钱三尺’。” “钱老三姓钱,然而却缺极了钱。平日向来喜爱于城中撒泼耍驴,借着各种由头贪点小恩小惠,要说最大的能耐是胡搅蛮缠,最厉害的手段是‘自行伤残’。” “等待自己磕磕碰碰有了不大丁点儿的小伤,就诬陷这小伤是城民所为,鼓动一群人前来围观,夸大伤势,以此敲诈我们城民,图取利益,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说书人说着,旁边有鼓掌的,起哄的,还有劈头盖脸开始骂钱老三的。场面一片沸腾。说书人见气氛渐渐热起来,继续说道: “就在前日,钱老三又讹上了浅溪城豆腐坊的王婆。那日的钱老三,就躺在长街的正中央,躺在一个补丁遍布的破旧豆腐推车前,一身血迹。” “不熟悉钱老三的人八成会认为这是豆腐推车撞坏了钱老三,可但凡被他讹过的人,都心明镜似的,这就是钱老三处心积虑设的局。” “钱老三总是从四处搜罗一堆废弃凝固的鸡鸭鹅血,磨成粉放在身上,随身再戴上一个小水包,一遇到机会就把水包和鸡鸭鹅血粉混合,涂满一身。” 围观听众听到这儿,纷纷表示自己被钱老三骗过,一个个咬牙切齿。 说书人见气氛差不多了,于是开始了控诉: “要说王婆也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平日里乐善好施、朴实善良。因而,我们浅溪城民、邻里左右对王婆照顾得紧,谁知这无赖却丝毫不顾“猎物”的年龄,不顾“猎物”的心地,不顾“猎物”的健康。无论是谁,只要撞上了他钱老三,一律一视同仁,抽筋、扒皮、吃肉、喝血,连根毛儿都不给你留,总之钱老三的字典就一个字:讹!” “于是这钱老三的气焰愈发嚣张,钱老三布的局从三日被人撞一次,到如今一日被人撞三次,比起这浅溪城的小生意户微薄的盈利,那赚的叫一个盆钵满载。” 众人听到这儿,纷纷撸起袖子。如果钱老三现在出现在这里,免不了挨上一顿打。 不过被讹过的城民虽在心中恨极了钱老三,但却也总是抓不到把柄。 浅溪城有个规矩:不管是人是鬼是妖是神,都要讲究一个“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规矩;“若无确凿证据不能寻衅滋事”这也是规矩;不合理不做,不占理不说,不得理不管,始终影响着浅溪城民。 说书人见故事讲得差不多了,往我们这儿看了一眼,然后就来了个结尾:“要知道后事如何,大家去找那钱老三看吧!” 说罢,卷起行头就走了。看来,这下子经过说书人一鼓动,钱老三的日子不好过了。 我和何莫虚在这儿滞留了很久,听完这段也就该去搜城了,可何莫虚却盯着那个说书人的背影久久不动。 “何莫虚?” “是他!” 何莫虚说完马上动身,向说书人消失的方向追去。青色衣衫兜着风,看起来还挺像个少侠的。 我也立马跟上去,可何莫虚停在了街口。那人早已无影无踪。 “你刚刚说,他是谁?” 何莫虚面色深沉,半天才吐出一句:“你还记得,那个‘剥尽而后复,蹇极而有解’吗?” 啊?我仔细想了想,在哪儿听过来着? 对了!诱导何莫虚上吊的签文! “你是说,他是那个忽悠你的术士?”我试探问道。 何莫虚紧紧蹙眉:“我认得他,就是他。” “这么说,他不是浅溪城民?” 何莫虚点头:“浅溪城民我多少都眼熟,这人,除了那次给我签文,之前就从没见过。” 让我理理思路,这个人一开始假装成江湖术士诱导何莫虚自杀,如今又假扮说书人讲钱老三的事儿,为什么?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难不成,钱老三,有危险? 何莫虚心事重重,似乎也在想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同时吐出一句话:“去找钱老三!” ————————————————————分割线—————————————————————— 我们不用去找钱老三了。 当我们返回到七维驿站门口的时候,看到了钱老三。 只不过,他正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血迹,嘴角也有血一直流出。肚子上塌下去一个大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踩的。周围一群人围观,却没一个人上前。 我刚要上前查看,一个小妹妹抓住了我,“姐姐姐姐,别过去,他是个大坏蛋,你要是过去,他一准说是你撞的,你要是赔不起,他就粘着你,我奶奶就是这样被他气坏的。” 听她的语气,似乎是王婆的孙女。 我停下了上前的脚步。 钱老三躺在在地上艰难挪动着,伸出一只手,嘴里微弱的声音在求救,好像在说:“救救我,这次是真的……” 何莫虚在一旁看着,不明状况,问了问旁边的一个大哥,大哥说:“哼,还不是钱老三这无赖自作孽,又在人家停着马车时往人家马车底下躺,然后准备往身上涂那些假血迹。这回,他可遭报应啦!” 嗯?他这次不是装的? 大哥继续道:“钱老三还没来得及抹完假血迹,马车的主人就回来了,看着这装模作样的钱老三。应该是气不打一处来啊!你猜然后怎么着了?” “怎么了?”我问。 大哥说:“然后那马车的主人一拉缰绳,马随着操纵高高跃起,然后啪一下子踩在钱老三肚子上,还踩了两脚,然后扬长而去!” 什么?!这么说,钱老三是真受伤了,而且,可能还有生命危险! 我冲上前查看钱老三的伤势,钱老三虽然为人可恶,但是如果就这么让人踩死了,也罪不至此。 还没等我看完伤势,钱老三就断了气了。临死之前看用求生的眼神看着我。 这是我第二次接触死人。 第19章 我要——你的命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等我缓过神来,我已经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摆满了饭菜。对面就是何莫虚。 “作为剑士,理应杀伐决断,怎么见到死人就神不守舍?这样怎么行?”何莫虚一边给我斟满一杯酒,一边用指点的语气说道。 也是,每天声称自己是师父最优秀的徒弟之一,可是功夫不到家,连胆子都这么小,除了见到人伤病就渴望帮忙的恻隐之心外,好像没一丁点像个剑士的样子。或许我应该从医,让锅底当剑士出来闯荡更合适? 算了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姑且当我胆小,但是这命案,还是要追究的。平日虽然大家都看钱老三不顺眼,但也不至于害他性命,那马车的主人怎会如此残暴?你不觉得其中奇怪吗?” 何莫虚又给他自己斟了一杯酒,答道:“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确实,很奇怪。听他们的描述,那马车好像是赵无常的。” “赵无常?那个本分的铁匠?” “不错,素来待人平易,为人谦和,如今光天化日取人性命,不像是他的作风。” 赵无常,一时兴起,踩死了钱老三,这是为什么呢? 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正当我喝下这杯酒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果果姑娘?又见面了。” 原来,这儿是七维驿站。 何莫虚想着我们在迷雾林困了几天,确实也应该歇歇脚,好好吃一顿。顺便打探一下,有没有可能出现莫漓的消息。 孟千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何莫虚,得到了许可之后也坐在了这张桌子旁。 何莫虚知道这是个问话的好机会,于是便故作随意问到:“孟老板,浅溪三个失踪人都已经找到,你可知道?” 孟千风潇洒一笑:“何公子都知道,孟某怎会不知?” 这话说得,就好像别人知道的没有他不知道的一样。何莫虚也不生气,看孟千风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边直截了当问道:“可是除了藏虎洞、百花丛、迷雾林之外,其余的妖物藏身处我父亲都派人搜过,没有我妹何莫漓的痕迹。孟老板,可知其中缘由?” 孟千风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小口,然后放下,道:“知道是知道,不过何公子可有物件与之相抵啊?” 七维驿站不愧是七维驿站,一个巨大的交易场。问点消息就要回报,这孟千风看上去是个翩翩公子,骨子里却是个十足的商人。 诶?不过,好像哪里不对…… 对了!当初我来这鬼地方问浅溪失踪案的时候,他孟千风不仅没要我东西,反而还把我的被何莫虚夺走又转卖的短剑还给了我,这又是为何? 难不成,来这儿交换,还看长相吗? 这个,如果是看长相的话,何莫虚长得比我好看,怎么说也应该是我花费高,他花费低才是。 难不成,是人越难看、看起来越可怜,七维驿站越不要钱? 我正胡思乱想,何莫虚却那边与孟千风四目相对,对视良久。 何莫虚终于不再端着,开口问孟千风道:“你想要什么?” “对啊,你想要什么?”我也把脑袋转向孟千风,随口接了一句。 孟千风回答干脆利落:“你的命。” “他说要你的命。”我不知道怎么的脑袋短路一样,对着何莫虚也重复了一遍。 重复完我才意识到孟千风说了啥。 这王八蛋!要何莫虚的命! 我反应过来后,“蹭”一下子站了起来,这姓孟的,缺不缺德,简直欺人太甚! 何莫虚神色复杂,手中握酒杯的力度加大的许多。 孟千风轻甩袖子,继续给自己斟酒,抬了抬眼,若无其事地喝着。眼睛在酒杯上方露出来,就像在审视着我们。 突然,“呯!” 何莫虚的酒杯被他捏碎了。 孟千风拿酒杯的手停在他唇边,他嘴角淡淡一笑:“何公子,觉得这笔交易不妥吗?” 何莫虚右手的手指被酒杯的碎片割出了血痕。 “没有不妥,我同意。”何莫虚道。 孟千风嘴角笑意更浓了。 我看不过去了,抓起何莫虚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去他的七维驿站,去他的孟千风,去他的消息,你几句话就值一条命,凭什么?!还有你,他说要你就给啊,你傻啊!” 何莫虚的双脚却像钉在了地面一样,任我怎么拉也拉不动。 孟千风就像看戏一样看着我拉着一个死活不和我走的人。 这咋办,七维驿站的老板要何莫虚的命,用来换一个不知道真假的消息,怎么说都不划算啊,如果莫漓姑娘就在浅溪,我们只要把浅溪翻个底朝天就可以了,如果莫漓姑娘不在,就算孟千风知道在哪,如果何莫虚死了,谁知道莫漓姑娘会不会伤心欲绝也寻死啊? 不划算,不能换,说什么都不能换。 怎么办呢? 何莫虚一脸英勇就义,随时准备赴死的表情,然后头转向我,低声交代着:“如果我死了,请务必帮我找到莫漓。然后,代我照顾她。比起父亲,我更相信你。” 啥意思? 说遗言呢? 托孤了? 把一个妹子托付给我? 我也是个妹子啊!你托付也应该托付给一个妥帖的少侠或者公子吧! 怎么办怎么办,这孟千风太缺德了,要何莫虚死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啊!对了,他上次给何莫虚消息的时候,是拿我的短剑抵的,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用短剑来和他换消息呢? 想到这儿,我拿出我的玄铁短剑,往酒桌上一拍,“孟千风,你不是要拿东西抵莫漓姑娘的消息吗?这短剑……归你了!” 虽然还是有点儿舍不得,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孟千风低头看了看短剑,又抬头看了看我,那表情就像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弯弯的月牙。 “笑什么笑!给我严肃点!行不行你说话啊!”难不成这草包除了会算姻缘,啥也不会了? 孟千风清了清嗓子,道:“果果姑娘,我要你的短剑做什么?” “当时何莫虚跟你换你不就换了吗?我这短剑,可好了!制作精良,削铁如泥!实在不行,削削水果也好啊!”我一拍桌子,把短剑往他那边一推。气势上,不能输! “这个……”孟千风动动手,又把短剑推了回来,“我真不能要。”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现在跟谁装呢!当初你怎么就要了!”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孟千风看了我良久,然后目光真挚,缓缓说了一句—— “当初要短剑,就是为了送给你的。” 第20章 疯狂的铁器 如果孟千风不是在片刻之前口口声声说要什么人的命,单凭他眼波流转,放下这句“当初要短剑就是为了送给你”,就会让人感觉这真是个温柔又迷人的公子。 然而,骗骗那些缠着他算姻缘的小姑娘还好,骗小爷我,还差得远! 这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野兽,整天惦记怎么从别人身上搜刮好东西,还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上当。 正在我心里骂了好几遍之后,孟千风开口了:“何公子,坐下谈吧。” 何莫虚微微侧身,一提袍子准备落座。 那我能让他坐下吗!如果他坐下之后,孟千风来一句请何公子自行了结,何莫虚一冲动自己给自己来一刀,那不就完犊子了! 我见何莫虚就快坐下了,拉人我是拉不住了,干脆把下面的凳子往外一抽! 何莫虚没有防备,一下子坐空,身体开始倒下。 孟千风见状,顺手伸出手,拉住了何莫虚的衣袖。 然后两个人以很奇怪的姿势,僵在半空中。 两个美男子,一个看似爽朗内敛实则可能一肚子坏水,一个闷骚高冷实则内心有着隐痛和软肋,如果孟千风不要何莫虚的命,这俩人拉拉手好朋友,多好啊。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俩最终还是面对着面,坐到了桌子的两侧。 孟千风道:“我要何公子的命,何公子,给也不给?” “给。” “好!痛快!”孟千风一拍手。“那我这就告诉你何姑娘的藏身地!” 说完,他拿了一张纸递给了何莫虚。 何莫虚郑重接过,摊开来一开,眉头却越皱越深。 我走上前看了一眼,好家伙! 一张白纸! 这孟千风耍谁呢! “莫非……是需要用水浸泡或者用火烤才会显现吗?”何莫虚翻来覆去看着白纸。 孟千风摇了摇头:“非也。这就是何姑娘所在的位置。我只能说这么多,别的,无可奉告。” 我呸! 我撸起袖子就开始对着孟千风骂:“你这个奸商!一条命就值这么一张白纸啊!” 孟千风起身,转了过去,丝毫不理会我在后面说了什么,朗声道:“何公子如果能看明白,自然就知道何姑娘在哪儿了。还有,我要你的命是不错,但是,我的意思是,我要你的命好好活着。你可别死了。” 说完,孟千风就上楼了,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他刚才说了啥?说要何莫虚的命,但是是要他好好活着的意思? 为什么感觉气氛不大对? 这孟千风应该是姻缘算多了,满嘴情话。 何莫虚望着白纸一言不发,我想,我们的进展可能会短期停滞。 ————————————————分割线———————————————— 无心阁。 锅底见我回来了,对我问东问西,什么出去闯到好不好玩,有没有危险什么的。看来锅底是真的想从武。相反,可能我更适合从医,不是说医者仁心吗,毕竟,我总是认为自己太善良。 “师父人呢?” 我一边脱下破破烂烂的袍子,换着衣服,一边问锅底。我这一身,在迷雾林里已经撕扯得不成样子了。白虎洞看似最为凶险,经历起来却平和甚至有些温暖;迷雾林外在看来不见血腥,却毁人于无形。 锅底呆呆摇摇头。 “傻了?我是问你,师父去哪了?”我贴在锅底耳边,一字一句又问了一遍。 锅底还是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说话!” “不知道。” “多说几句!” “师父在你走的这些天,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都不怎么见我。要不然就是不知道去哪了。这不,师父消失两天了。”锅底摇头晃脑开始拿出碾子磨药粉。 消失了? 我用短剑的剑鞘连着敲了几下锅底的头,道:“师父消失了你不早说!这么大事儿瞒着我!谁教你的!” 锅底捂着脑袋嗖一下子躲到一边,大声嚎道:“师父可能过段时间就回来啦!这两天总这样!师姐你以前和和善善的,怎么这次回来这么凶!” 看着他缩在一个角落,可怜巴巴的,我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我转到内室看了看,师父房间的陈设依然一切简洁。师父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呢?我走进看了看,发现师父床头多了一个木雕——是一个姑娘的样子。 那姑娘雕刻得栩栩如生,看上去楚楚动人,如果我是个男的,可能也会动心吧。 这姑娘,难道是师父的心上人? 不应该啊!师父十年以来清心寡欲,虽然是个剑术大师也多不露面,虽然是个神医也隐于市井,看上去倒像个和尚或者道士,也没听说有什么姑娘啊。 我正疑惑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一阵因为被追逐而大声呼叫的声音。 我拿好短剑,迅速整理好着装,快步跑到门口,只听那声音越来越惨烈—— “救命啊!别追我啦!啊啊啊!别砍了!” 难不成,浅溪城最近混入了什么凶恶之徒,竟然光天化日如此猖狂!我隐隐预感,外面发生的事,很可能是我们的突破口。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我看见几个城民抱着脑袋东躲西窜,身上的衣服成了布条,拼命奔跑着,来躲避后方的“追杀”。 而当看清楚他们后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时,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后面根本没有人! 他们后面,有一把精致的铁斧、一柄铁质长刀、和一把锋利的菜刀……这三样武器,正飘在空中,时快时慢的推进,像是发疯了一样追着浅溪的城民,进行砍杀! 被追的城民有几个身上被砍出了血印,还有的城民吓得精神紧张,直接晕厥过去了。整整一条街上,都是被追逐过留下的破败场景。 那些铁器,我想想,那是赵无常的手艺!赵无常,先是怒气爆发踩死了钱老三,现在他的铁器变成了“凶器”四处伤人,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好端端的老实人,怎么会这样?锻造出的兵器,怎么又会像着了魔一样追人? 这时,这三样铁家伙,悬在了我的面前! 似乎,是在伺机而动。 我捏紧了短剑,如果这三个家伙一起上来,想必还能抵挡一阵。 然而,这防御并没有用得上。 我还在想着什么时候出击,而这三样家伙就已经像认识我一样,悬停了一会儿,就转了个弯,继续追着刚才没追到的人去了! 第21章 落网 这不行啊!没主人的铁家伙在浅溪的街上满天飞,这算怎么回事! 我追着铁菜刀后面就跟了上去,生怕这几个家伙弄出命案。我拼命跑,如踩着风一般,勉强能跟上这些铁家伙。 然而,在前面一个转弯处,本来像杀猪一样的那些呼救声都不见了。 糟了! 该不会是那几个人让菜刀斧子砍死了吧…… 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生怕下一个场景就是血淋淋的。这些日子,我已经见了几次死人了。 我明显感到自己心跳的加速。 而当我绕过路口,却看见了与想象中不同的场景。 三把铁家伙正悬在半空中,一个少年挡在被“追杀”的几个人前面,面容冷峻,用手掌的力度隔空控制着铁家伙,与其相望对峙着。 “走!”那少年压低声音对后方的城民说道。城民听了他的话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扬长而去。 三把铁家伙剧烈的震动着,似乎还想继续追上去,而它们却被少年困住无法脱身。少年沉住气,渐渐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三把铁家伙开始弯曲了! 又过了一会,随着少年手掌心传过去的温度,铁家伙竟然熔化了!一滴滴铁水掉在地面,最后那悬浮着的三件铁器,都成了地上变形的铁水。沾到地面后,又凝固成了一片,软软地趴在地面上,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杀气。 少年收回了手,突然单膝跪在了地上,看上去很虚弱的样子,一只手支撑在地面,确保自己不趴在地上。他大口喘着气,半天才缓和过来,抬了抬头,看见我笑了笑。 然后精神猛一放松,就晕厥在了那里。 那少年,正是承修。 待我把承修扶进无心阁,弄了张床让他躺下,锅底“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这不是那个假装自己掉进了曼陀罗花丛,还说自己吃了一堆花的智障吗?”锅底看着承修叽里咕噜说着,还把那天承修和何莫虚来要毛果芸香叶的场景描述了一遍。 承修双眼紧闭,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智障怎么了?”锅底一边问着一边去拿了一条毛巾,沾上水拧了拧递给了我。 我接过毛巾给承修擦了擦汗,锅底把脸贴近了承修,眨巴着眼睛看着承修。 “阿离……不要……”承修用力摇着头,双手紧紧抓住床单,脚不停在蹬着。“阿离……阿离……” “阿离是谁?”锅底歪着脑袋,用手托着下巴,像个好奇宝宝。 “就你问题多。少说话,多做事。”我把汗水湿透的毛巾甩给他,他不乐意得转身走过去把毛巾浸在了水盆里。 之前把承修留在迷雾林里等叶离,如今,承修一个人如此虚弱地出现在这里,嘴里不停喊着叶离的名字,为什么?难不成,是叶离,出事了? 我想着一切可能的场景——可能是叶离一直没有出来,所以承修等不下去,才会回浅溪找我们想办法?或者是叶离出来了,但是他们在回来的过程中出了意外,叶离没能回来,承修自己脱离了困境?又或者,叶离在幻境中发出了什么危险的信号? 到底怎么了。 “阿离……不要……”承修的手弹起来挥舞着,用力摇摆,眉头紧蹙,动作越来越大。 “师姐,这个叫‘阿离’的,是不是总欺负他?你看把他吓得。”锅底双手叉着腰,对承修指指点点。 “一边玩去。你懂啥。” “师姐师姐,你看这个智障是不是碰到了一个叫阿离的怪物要对他不轨啊,满口‘不要不要’的,哎呀~羞羞~”锅底捂着脸,拧了两下。 我高高举起手,在锅底脑袋面前晃了两下,锅底头一缩,捂着脑袋跑到前厅去了。 承修,大概是关心则乱吧? 又或者,是在迷雾林里面待了那么久,饿的? “阿离,不要……”承修渐渐安静了下来,手脚也不乱动了。但是我清晰得看到,他的眼角有几滴晶莹的泪珠。 ————————————————分割线———————————————— 待承修睡下,我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刚才的事儿着实吓人,幸亏承修出手及时,要不然那几个城民没准会被横冲直撞的铁家伙剁成肉泥。 如果说,这铁器是赵无常的,那和赵无常脱不了干系。只是他一个普通人,怎么会使用这等邪术?况且,之前钱老三那件事,也得问个清楚。 如此想着,我便出了门,打算去他的锻造铺子,会会那赵无常。 出乎意料,赵无常那平时从不歇业的锻造铺子,今日却挂上了大大的“停业”二字,还在门上贴上了两个大大的封条。 没人吗? 我正要上前查看封条是否完整,锻造铺里面是否有人,突然从屋顶掉下来一个人,砸在我的面前! 然后就是一个人从屋顶踏着墙壁,三下两下,滑到了地面上。然后一脚踩在刚才掉下来那人的胸口。 “何莫虚?” 眼前这个正用恶毒的眼光盯着地上人的家伙,正是何莫虚。 地上那人虽被踩的动弹不得,但表情却依然淡然,还带着一丝邪气的笑,毫不避讳与何莫虚直视,那眼神犀利得就像要把何莫虚看穿似的。 “你到底是谁?先是用计害我险些寻死,再是怂恿城民的怒气间接弄死了钱老三,现在又在赵无常屋顶鬼鬼祟祟,浅溪这一连串的坏事,是不是你所为?”何莫虚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加大了脚上了力度。 如果不是下面那人嘴角都流血了还依旧咧着嘴笑的话,我都怀疑何莫虚这一脚再加点劲儿会不会把他踩死。 听何莫虚的说法,这人应该就是之前蒙骗他“死了就能找到妹妹”的术士,还有那天的讲“钱老三恶行”的说书人,我仔细看了几眼,发现确实有些眼熟。 “老神棍,你快把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否则,何公子加把劲,你小命就没了。”只希望这老家伙看清时势,早早交待,我可不希望再看见人死在我面前了。 地上躺着的人听我这么说,不仅没有露出一丝恐惧,反而笑得更深了,就像在看什么玩具一样看着我和何莫虚。 说实话,那贱贱的表情,我都想上去踢两脚。 于是我们仨就在这里僵持不下,老神棍一句话也不说,何莫虚死踩他不放,我也不知道是该劝何莫虚先放人,还是与他一起对老神棍“屈打成招”。 就在这时,赵无常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他推开带着封条的门,出来了。 我这才发现,门上虽然贴了封条,可是门缝位置的封条却被整整齐齐的切了切口,所以外表看上去是封住的,实则一推就开。赵无常应该是用这种方式,假装把自己藏了起来。 只见赵无常晕晕乎乎,踉踉跄跄往前走,就像没看见我们仨一样,从我们面前走过。 这我能放他走吗! 我一把抓住赵无常的袖子,希望让他停下来。可赵无常就像没有感觉一样,继续往前走,力度之大,就差没在我的拉扯下把衣服扯掉了。 何莫虚见状,把脚抬了起来,往这边紧走几步,然后一巴掌扇在赵无常脸上,“啪”得一声,赵无常猛地一激灵,就好像突然惊醒一样。 “何公子?”赵无常揉揉眼睛,就像刚睡醒一样,看着何莫虚迷茫得问道,“刚刚,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