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从此寂寞》 第一章 今天是被一阵莫名的电话铃声给吵醒的,我毫无语感的一声“喂?” “请问,是萧一帆吗?” “恩!”竟然有人找我? “我是康正医院,您母亲病危,希望您尽快赶来!” “噢……”挂了电话。 “母亲”,听到这个似乎十万震惊的消息,我只是木然的坐在床上,反复回忆并咀嚼这两个字。感觉应该迅速赶去医院,是的,应该是这样。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表情走进病房的,床上的女人似乎连抬手抓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直直地看着我。说实话,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我真的没有任何感觉!爱也好!恨也好! 她只幽幽地和我说了一句话:“我不想说抱歉,帆,你一直是一个人,我的离开对于你来说,不会改变你以后的生活。以后你一直要一个人吗?” 说完,她走了! 我愣愣地杵在那儿,木人一般,我不知我的脑子里在运作些什么,我现在在做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母亲?妈妈?眼前的这个紧闭着眼睛的给了我这个从来没有被人重视过的生命的女人,她,死了!死了?我应该向其他人一样,趴在她身上号啕大哭吗?然后被医护人员安慰着拉出病房,然后再撕扯哭叫着往前冲,然后再找个地方去难受,去伤心,然后再……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没有!竟然什么也没有?这,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至少,在我的脸上,是不是应该有一些表情?哪怕是报复后的快感,抑或是不屑的漠然? 之后,是被护士请出病房! 再之后,听说是由我签字,由这个死去的女人的远房亲属给办理的后事。 直到我一个人来到她的墓前,看到墓碑上她的名字和她那惟一能唤起我记忆的年轻时的照片,猛然间理解了这意味着什么!心突然间像被刀划过一样,我跪倒在她的墓前,扶着她的墓碑,流出我这十几年来的第一滴泪,继而,号啕大哭。 我不想把这说成是骨肉亲情,更不想说是不舍,是难过,只是想替自己,替她向命运撞击,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既然给了她优秀,为什么还要给她这些遭遇,为什么还要给她一个我?既然把我带到了这个生活中,又为什么如此待我?难道,难道不幸也要世代相传,延续为我此世的孤独吗?为什么……” 孤独的人注定不会改变,就像她说的,她的离开对我以后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是的,以后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我时刻提醒着自己,昨天有一个人去世了,带着短短一辈子的悲哀,一辈子的绝望,一辈子的恨,一生的绝望与对自己的嘲讽,不带一点眷恋地离开了。 不知道离开之后的她,还愿不愿意选择重新来过。 我努力强化着“母亲”在我生命中的意义,可对我来说,她依然只是个名字,好像和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没什么不同。有时,我想,在她的生命中,我的名字是什么呢?最陌生的熟人? “最陌生的熟人!”“哼!”我苦笑着,凄惨地品味着这几个字! 十几年来,因为她的一句话,我不曾流过一滴泪,这几天一个人窝在家里,心里的痛不曾减少一分一毫,满心的苦涩混着泪水,使这十几年来被自己忽略的生活变得更加苦涩。 孤儿院院长告诉我,因为我是向日葵的一粒种子,所以,妈妈只能照顾我到七岁,然后我就得把阳光和爱心带给其他人,所以,我就到这么多的小朋友身边来。 “哈哈!多么可爱的比喻啊!我是向日葵的种子!哈哈!多么绝妙的讽刺啊!难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上从来没有接受过阳光的温暖吗?”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生命竟如此顽强和倔强,在那个流氓父亲和无助母亲的撕扯中,我竟然还不依不挠地厚着脸皮在母亲的体内保留了下来,一个由卑贱的手段和绝望的怨恨所创造出来的生命,怎么会是阳光和爱的种子啊?怎么会是爱的延续啊? 我清楚地记得,六岁那年,父亲的怒吼声吵醒了熟睡的我,我哭着走向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一把把我推开,咆哮着:“不许哭!我看着讨厌!”那一晚,我蜷缩在墙角,瞪着眼睛,整整一夜,没有一滴泪! 那一刻,那个年纪,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做到理解了“一个人”的意义的! 走进孤儿院之前的日子和之后的日子,我没有再允许任何人走进我的生活,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个孩子的家长愿意接受如此怪异如此凌厉的孩子走近他们的孩子!我清楚地记得,有一个孩子把我的书包扔了出去,我把他的鼻子打出了血! 不管那些孩子是做游戏还是在一起吃饭,我始终是一个人坐在远远的窗台上,皱着眉,望着远方,眼里满是需要倾诉的故事! 十几年来,院长的画室是唯一一个可以改变我姿势的地方,但,我依然没有一句话,虽然院长对我比对别的孩子好! 十七岁那年,院长去世了,临终前,他把我叫到床前,看着我,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是向日葵的种子……所以……” “对不起!一个由绝望和怨恨创造出来的生命怎么可能是阳光的种子和爱的延续?”说完这句话,我紧紧地握了握院长的手,递给他一张我画的画,跑开了!我就这样让一个好人带着满心的遗憾和担忧离开了这个世界。 画上是一个落寞的身影背对着一片向日葵,站在海边,望着日落。“对不起!我把这个愿望还给你!”我把脸深深地埋在水盆里,这样,盆里没有水,眼里没有泪! 第二章 漂泊的我就像注定要孤独一样,院长离开不久,紧接着收到的就是这个女人的死讯。两个月,真心关心我的院长父亲离开了,和我保持着事实上母女关系的女人也离开了。我心里一阵悲哀:命运真是不可抗拒啊! 第二天,一位自称是律师的家伙找到我,说母亲有东西交给我。 打开来看!呵!好家伙,好大一笔家产啊,署名竟然是我字! “帆,请允许我把整个故事告诉你!”律师说。 我不作声。 “我是你母亲大学时的同学!我们也是从小长到大的朋友。你可以叫我李叔叔,我现在也是你的代理律师,我……我请求你原谅你的母亲!” “我并没有恨她!”我冷冷地说。 “事已至此,我只能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说一句命运弄人啊!” “你的母亲当时在学校非常优秀,学习好,朋友多,人长得也漂亮!青春美丽,并且有一位相知相许的男朋友——豪! 大三那年,你外婆肝病住院,急需一大笔钱,而你的赌鬼外公又在外面欠了一屁股高利贷,当时豪刚刚回家乡不久,他的家乡发了大水,一时赶不回来,可即使赶回来也无济于事。 那个高利贷的头子叫川,早就看中你妈妈。当时,逼得你外公软硬兼施跪下来求你母亲嫁给他!否则,一家人家破人亡。 看着病床上的母亲,看着这个不争气的父亲,看着成天在家附近闹事的小流氓,看着在车站转悠着堵着豪的人,你母亲哭着穿上了嫁衣! 豪是在你母亲结婚那天握着你母亲的信哭着跑来的,当场给了你母亲一巴掌,然后被打得半死。 婚后的川对你母亲呵护备至,他是真心对你母亲好!可是,你母亲却始终冰着一张脸! 你的亲生父亲跪下来求你母亲留下你。他答应你母亲只要给他一个孩子,以后给她自由,并在那一年他把自己所有见不得光的生意都转到了正道上,以投资的形式在各大城市各大公司都入了股,并且办了很多的医院和学校。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妈和你。 在你六岁那年,你父亲为确诊为晚期癌症,他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你母亲,只把一小部分留给了他的前妻和他的儿子。他说,只希望能补偿你母亲。 在你父亲去世后,你就被送进了孤儿院。这是你母亲给你留下的一封信。 帆: 我的孩子,展信好! 我知道我已不久于人世。我这一辈子,已经够久了,我实在厌倦了! 你这个孤独的孩子,那个男人的钱,留着吧!至少,以后,不要让别人的钱左右你的生活。 当他的儿子知道他把家产都留给了你,我不得不把你送去了孤儿院!这也许是我这辈子惟一为你做的! 母亲 我不知道从这个女人离开之后,我何以变得如此脆弱?难道这十几年的眼泪都要集中在几天吗? 律师拍了拍我的肩膀:“人事已矣,毕竟已经过去了,以后只有接受和面对,别再去恨了!” 一个女人的一辈子就这样被他几句话描述完了,这个女人竟是如此毫无留恋!我竟被逼到必须接受这所有的一切,幸与不幸,痛苦于悲哀,包括那一大笔被说成是可以弥补我的遗产,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我可以选择不接受吗? 这样的生活一定要逼我逃离!我必须离开,否则,在这个城市,任何东西,任何回忆,都可以让我窒息。 离开了这个城市,似乎就离开了这个生活,在新的环境里,我希望过些一般人、正常人、普通人的生活,这样我就可以有个躲藏的地方了。每天和别人一样,吃饭的时候吃饭,睡觉的时候睡觉,上学的时候上学,上厕所的时候上厕所。 于是,我走了,在这个萧瑟的冬天背上简单的行囊走了!不知道我是为了要告别什么还是要寻找什么,或许这告别和寻找本身就重合在了一个点上。 出行 只带少许的行囊 里面装的 竟是满腔的希望 可爱 跋涉 全部的内容都是寻找 途经的 却是金沙无垠 疑惧 挣扎 不弃的仍然是希望 布囊里面啊 却只剩下一些涩涩的安慰 沉默 行者,满是憧憬后的冷静 我却只想要 那份汗水下的沉思 眼睛总会望着更远处 尽管 脚步越发沉重 我的内容 却依然会是孤独 第三章 刚到这个城市,第一件事是给自己找了个窝,第二件事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学校,其他的就什么也不重要了。我认为学校还比较能满足我的要求。生活简单,内容单一,人也比较单纯。躲在这样的环境里,活得也轻松些,或许可以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 我希望新的环境可以给我一个新的心境!以前的生活和以前的一切,埋在心里,能埋多深就埋多深,不再去想起,也不再去提起,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走下去。 遗忘比什么都重要! 我在学校里,按年龄插在高中一年级。老师很照顾我,让我坐在班级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这样,不管是不是在学习,望着窗外,我就有了安静下来的勇气。 我每天的生活很简单,早饭、上学,午饭、上学,晚饭、放学!惟一不变的,就是我依然独来独往,不言不语,不理不睬。在人群里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日子。可能是习惯了孤独吧,早已不愿意向别人说出自己的话。别人怎么样,也与我无关! 好长一段时间了,班上的同学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见了面也从不打招呼,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我一副拒人千里的死样子,很难让人走近。 每次班上活动,问到我,我都会冷着没有表情的脸说:“没意见!”便不再看人。不管什么比赛,赛场上啦啦队里从来不会看见我,我习惯到教学楼的天台,那里,我可以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望远处的山,让思绪安静下来,去碰触一下记忆的死角,想想以前的自己,以前的生活,以前的人,还有那些离开的人。有时让自己接着安静,有时也默默地流泪。有时我还会带着画板和画笔来这里,画远处的山,画远处的村庄,画村庄里的人,画日落,画一个背着行囊的人站在没有尽头的路口。然后把画收在天台的一个木箱里。 我可以在黑暗外面观察黑暗,却无法忍受站在黑暗里体味,我害怕。 日子像流水一样平凡且执著,半年多来我在这份安静中慢慢抚平伤口,收藏好回忆,让自己的心态平和下来。有了心情的时候,还会去路边摆个画摊给人画像,一张两元,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可以收入十元,我在这个交易活动中暗自欣赏着自己的小聪明。晚上收摊的时候,有时拿出六块送给我旁边一乞丐,然后用剩下的钱买两个烤地瓜分给乞丐一个,肩并肩,蹲在马路边,夸张地大啃,分手时还会说一句“明儿见!”。有时干脆把所有收入都送给他,然后让他目送我大步走进马路对面的kfc,一个人吃下两个汉堡,两个鸡翅,一袋薯条,一杯可乐,一个圣代,出来时,再和他说一句“明儿见。” 同学们中有的知道我在帮乞丐赚钱,尽管有满肚子的疑问也只能用眼神来问我。有时,我在心里暗暗发笑,想问就问唄。你们之间不也会互相帮助吗?这有什么不同吗? 今天周五没有晚自习,放学比较早,我早早去了天台,休息了一会儿,画了幅向日葵,今天是院长父亲的生日。等我下楼的时候,发现学委琦刚好锁了门走出教室,“真不愧是学委!”她是那种超级刻苦用功的学生!我没和她打招呼,不作声地在她后面,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刚走出校门,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琦一个不小心撞在了前边人的身上。 “妈的,谁撞老子?” “对不起!对不起啊!” “对不起?你倒真会说话!你是看我今天不够倒霉是吧?” “我不是和你道过歉了吗?” “道歉?道歉就行了?” 这时的琦说话的声音都发颤了,估计是要吓哭了吧!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真是个书呆子!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哼……”转头看看,刚巧路口有一个巡逻的片警来回溜达,就想起身去叫人,我是不想管这种闲事的。 “小丫头,那你拿点钱给大爷看病吧!” “我哪有钱啊!你真是无赖!”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由冷眼看变成冷笑,她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说出他们是无赖啊! 算了,我可没心情了,刚要推车走,就听后面那个流氓一句吼:“妈的!少在老子面前哭,管你要点钱就哭成这副鬼样子,真讨厌!” 顿时间,这一句话像千万颗炸弹在我脑子里狂轰滥炸,那一晚的绝望,伤心,难过,屈辱仿佛海涛般冲得我在一瞬间爆发出我所有的愤怒,我一把丢开自行车,回转身,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那个流氓的衣领,一手握紧了拳头,使出全身的力气,抡圆了胳膊:“她哭又怎样?”一拳抡得那流氓找了牙。当时,他们都一愣,吓傻了,被突如其来冲上前的我弄懵了,只看见眼前一张愤怒的脸和一双冒火的眼,“滚!”我喘着气,松开了手,顿时像失去了支撑的旗,跪倒在地上,双手拄着地,眼里渐渐蒙了雾! 琦回过神,缓缓蹲下来,扶着我的肩,轻轻喊了我一声。 我背转过头,擦了擦眼睛,闷头说了一句:“回家吧!”说完拎着书包,推着自行车,头都不曾抬起过一次,送她回家。 这一路上,我没说一句话,她也没问我任何问题,我很感激她这么尴尬地陪着我沉默。 我没想过那个女人的一句话竟会给我如此大的震撼,挥起拳头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那句话对于一个六岁孩子的影响有多大,那一晚给一个六岁孩子造成了多大的生活阴影。 到了她家门口,她说了一句:“晚安,谢谢!”我依然闷着头“恩”了一声,骑上车走了! 回到家翻出那女人的照片,看了又看,有怜悯,有质问,有漠视,有不平。 这次意外的小事,打乱了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其实,我不知道,那晚的我,也扰乱了琦,用她的话说就是:“你当时的那份愤怒和伤心,还有眼看着流下来又被你偷偷擦掉的泪,还有那一路艰难压抑的沉默,让我再也无法不去走近坐在教室角落的你!” 昨天的事就这样过去了,除了告诉自己以后不管别人的事之外,什么也没多想。 下午两节课之后就没什么事了,坐在班级后面听着歌望着窗外,看看远处的山,远处的树,这样有种大空间的广阔和躲在背后的安全。 琦走过来,很小心地打招呼,我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礼貌,“昨天,谢谢!”“算了,不用再提了!而且你已经谢过了!”又是这么冷! 显然,琦尴尬地愣在那儿!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那么放在心上,我本不想介入别人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不是,我是想说……”琦一看见我皱眉,不敢说下去了。的确,我对被意外打破安静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满。 下午放学去天台放松一下,准备回家,谁知取车时,碰到琦,我一愣,“不会是在这儿等我呢吧!”就在我愣在那儿的当儿,琦开口说话了:“一起走,行吗?” 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叫片警叔叔呢!我要去街边给人画像,赚晚饭!“好!”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妈的”,我嘟囔一句,推车就走,谁知她也推一辆车,见我像个问号似的,她说:“我今早骑自行车来的!” 我嘴里发出了一股撒气的声音,没办法了! 我还是像没有她在旁边一样自顾自地往前骑,谁知刚骑出校门口不远就碰上了昨天的那个流氓,我回头看了看琦,她无辜地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想怎样?” “报仇!要钱!” “没有!” “哼,别后悔,兄弟们上!” 还没等我说话,琦一下冲过来, “不许打她!” 天晓得她是哪来的一股傻劲,冲上来,我轻蔑地看她一眼,把她扒拉到一边:“走开!不用你管!”本来就有甩不开的架势了,我可不敢再招惹她! 那几个人刚要动手,谁知琦又冲上来,张开手,像鸡妈妈护小鸡一样,说:“不行,我保护你!” 在那几个流氓的嘲笑声中,我努力让自己清醒,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回忆,似乎从出生到现在,我的生命中还未出现过这样的字眼,不管是在我非常需要时还是在我已经绝望到拒绝别人的保护而只让自己保护自己时,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 不知道是被她的傻话逗笑,还是心里潜在的一丝温暖意识,我把她揽在后面,摘下手套,笑着说:“你们要多少?” “500,让哥们儿几个吃顿饭!” “这是一千,我不想再看见你们!这些本是我准备买颜料的,下次可能就是雇佣金了!明白吗?” 流氓们悻悻地走了! 琦瞪着眼睛,吃惊地看着我。 我歪着嘴一笑,看着她,眼里似乎有了光彩:“回家吧!” 回到家后,我问自己:你怎么了?这不像你啊?会对那些流氓投降,你可是跆拳道黑带啊,怎么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呢?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如果打起来,可能会伤到琦。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弄得很是懊恼,我并不想这样,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一个人可以安静下来生活,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我有种拼了命想保护自己现在生活的欲望,我开始后悔那天晚上帮了她! 我不想自己的生活再出现任何波澜,如果非得说自己现在还有珍惜的东西,那么这份平静的生活是我唯一想要留住的。 这天下午放学,我照例又去了天台,把我这些天来的画都拿出来晒晒太阳,看着这些画,有山,有海,有落日,有远处的森林,有忙碌的街道,有来这座城市打工的人们,有天空飞翔的鸽子,也会画记忆中那一片向日葵。 它们是我这段时间生活的伙伴,也是我以前生活的纪念。有一些人,也有一些物,看到这些东西,才感到我这段时期生活也是有些内容的! 走下天台的时候,突然想,不会再遇到她了吧!心中竟隐隐有了一丝担忧。 刚走进车棚,便看到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哎呀!我的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皱着眉头,甚至有些恼火地走了过去。 “帆,你……” “好了!你别告诉我你又在等我!”她还没说完,我已经火了! “是啊,我是在等你!那伙人……” “那伙人我能对付,好了,学委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我真的无法习惯!” “帆!从那天你帮了我之后,我一直都想和你交个朋友!” “谢谢!我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没想过要尝试群体生活!” “其实你并没有你表面那么冷,如果你愿意接受大家……” “停!想做救世主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比我更清楚。我从来不想管别人的事,更不想别人管我的事!我怕麻烦!” “那天你那么愤怒,还有,好像,你哭了……” 这一次,是她自己停下来,因为她再一次看见了我那晚愤怒的脸和冒火的眼。我不想提起以前的事,以前的人,因为伴随这些而来的,是难以抚平的伤痛、害怕和绝望。 “别让我后悔那晚帮了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了身后愣在原地的琦。 其实,我并不想这么伤害一个人。我也知道她是好意!只是,我不是一个敢于向前迈一步的人,我这样的怪人,并不值得别人对我这么好! 想到这,心里似乎有些歉意,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那儿! 谁知第二天中午午休时,班长来找我谈话。我很奇怪! “帆!你来我们班差不多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吧? “是啊!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对不起,昨天学校有些事,我走得也很晚,听到了你和琦的谈话!” “班长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生活是怎样,可是我知道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是一个人!也许你以前受到过伤害,也许你不想别人介入你的生活,可是……” “好了!班长……”我有些不耐烦了。 “帆!”班长生气了,“听我讲一个故事!”她继而转为悲伤的神态和软化下来的语气,反倒使我有些疑惑。 “琦从小就没爸爸,肝癌!” “去年,琦的哥哥死了!琦的哥哥因为喝醉酒惹恼了他们工程队的包工头,于是,一天晚上包工头便和几个人等在琦下学的路上,正当被吓哭的琦和他们撕扯的时候,琦的哥闻讯赶了来,一怒之下和他们打了起来,几个人打他哥一个人,没命地打,不知是谁一砖拍在她哥的头上,当时,琦抓着破了的衣服被吓得缩在一边只知道哭。等她哥一身血地爬过来让她打120时,她才发疯般地哭喊着!去喊救命。她哥伤势太重,抢救无效!那几个流氓也被抓了进去!事后琦和我说,如果她当时勇敢一点去喊人去报警,她哥也许就……唉,所以那天她才会勇敢地挡在你面前!” “帆,抛开琦不谈,就是你,大家从来没有认为你不是我们身边的朋友,只是大家都尊重了彼此的生活!难道,你以后一直要一个人吗?” “难道,你以后一直要一个人吗?”好熟悉的话,似乎有什么人在遥远的以前曾和我说过,是谁?是那个女人吗? 班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我一个人在天台不知坐了多久,班长也认为我不该一个人,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改变一下生活状态!我想起院长父亲和我说过:“你是向日葵的种子,你要把阳光和爱心带给其他人!” 至于琦,一次不经意的举动,竟给了她弥补遗憾的机会,如果有人给我弥补遗憾的机会……也许,我也可以向前迈一步!只是,这一步迈出去,不知结果会怎样。 第二天,看见琦,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先和她打了个招呼:“今天骑车了吗?那天,我的态度不是很好!” 她愣了一下,笑了。 她这一笑,竟让我莫名地不好意思起来,感觉脸像用馒头烫了一下。 “你还是在班级里学习,我去做我的事,六点钟在车棚见!” “好!”她顽皮地一笑:“想不到你还是会脸红的小丫头啊!” 她这一句玩笑竟化解了我的紧张和尴尬。 今天在天台,我头一次,画了一幅早晨的太阳,仔细地看了看,倒也有些意思!有点旭日东升的样子,有点朝气蓬勃的样子,有点喷薄欲出的样子,算是送给院长父亲的礼物吧! 回家的路上,我依然没说什么,在路口分手的时候,她说了一句:“再见!”我仍然闷闷地一句“嗯”,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明儿……明儿见!”说完飞也似的骑跑了! 晚上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的那幅画,想着班长的话,翻出那个女人的照片,头一次我没有任何思想感情的看了好一会儿! 一个月过去了,除了每晚回家的路上多了一个人,我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呆着。这晚我照例在天台休息,竟听到后面有人过来,一回头,竟是琦! “怎么?时间很晚吗?” “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哎呀!小丫头,我早就知道你每天都在这儿!”说着,她坐在我旁边,看着我旁边的画笔和画板,她接着说:“说实话,我一直都想知道你沉默的原因,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班长告诉我不要打扰你,说你一定有很多的故事,你不说也就算了!你一定知道我哥的事了吧!那段日子,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班长人很好,像我的姐姐,她不断的开导我,安慰我,陪我哭,陪我说话,她告诉我,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听着她幽幽地说着,忽然就觉得她很坚强,不像我以前认为的那样软弱! “我……”我嗫嚅着。 她转头看着我,边嘴角调皮地翘起,笑着。 “我……我……”我瞪着眼,胸口像用什么塞着。 我好像要说什么,要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低下头,想了想。 “走吧,回家吧!”我站起来,我想还是没有勇气。 琦扁扁嘴,耸了一下肩,“算了!” 快到路口时,我忽然问她:“今晚吃什么?” 她也一愣,“我也不知道,老妈做啥吃啥!” “我……我请你吃饭吧!” 她哈哈地笑着很爽朗,“我知道你很有钱,帮乞丐赚了很多,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啊!你……”我也笑了! 她竟然没客气!我们去了一家很有名的烤肉店,两个人吃了一百块钱! 我又点了一份套餐外卖,给琦的妈妈送了去,把吃剩的肉烤好,打包,统统给了我助人为乐的对象——那个好命的乞丐。 第四章 日子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我似乎感觉出了自己的变化! 今天数学课,搞得跟个工程师似的,作业本上做了大量的图。突然邻座的强子那边传来“啪”的一声,原来他一边抱怨作业多,一边着急,把作图笔给弄断了,“妈的,谁有笔借哥们儿一个!”看他那猴急的样儿,我拿起一支扔了过去。 好像我把存折扔过去了似的,强子瞪大了牛眼,“谢……谢谢!” 我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抓起笔:“少装!还说谢谢!是不是年轻人?啰里吧唆的!”说完,我感觉全班同学的问号铺天盖地地打了下来。 强子猛然间反应过来,一把把笔夺回去:“拿来!借哥们儿用用!” 全班乐成一团! 这时,我抬头看了看琦,她只是微笑地看了看我,我冲她撇撇嘴,还轻轻地“哼”了一声!她也冲我撇撇嘴! 虽然没有和大家嘻嘻哈哈地打成一片,但至少身上有了些人味! 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没上,我就跑去了天台,快放学了,竟有些紧张,不知道如何应付失去了课堂管制的那帮少男少女的吵闹,或者说,一时间还没做好融入这个大集体的准备。 站在天台上,扶着护栏望着远方,本想画画,可是拿着画笔的手似乎抖个不停,看着握不住笔得手,头上竟渗出了汗,心里涌过一阵莫名的慌张,不知道为什么慌乱。是害怕?是兴奋?是紧张?是后悔?就是,就是感觉自己无法安静下来,想跑,想跳,想大叫。 放学了,琦来天台找我,看着那张空白的画纸,和旁边地上的颜料和画笔,又看看站在护栏旁边的我,默默地站在我旁边。 我低头看了看表:“怎么没上自习?” 琦答非所问:“害怕了?” 我看了看她,没作声。 琦接着说:“知道同学们是怎么说的吗?” 我紧紧皱着眉看着她。实际上,我真的害怕听她嘴里说出“怪人”之类的话。 她想了想,抿着嘴乐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他们说,如果帆以后真的变得和我们一样堕落,大家就一起去帮那个乞丐赚钱!”“哈哈!不行了!我受不了了!这帮疯子!”我一听,砸破头都想不出来会是这么个说法,“啊?”“我……我……”“哈哈……”这个突如其来的答案简直让我嚎啕大笑!自己没注意,十几年自己都没这么开心地笑过! 看着旁边的琦像看见亚洲大陆升空了似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收住了笑,憋红了脸“嗯……那个……我……好……好了,回家吧!”她帮我收好画具的时候,看见了我收起来的画,“这些……”“啊!”我像一个小孩子保护自己的玩具一样一下子捂住了,“啊!这个,这个不行,不让看!” “啊!好好好!别紧张!别紧张!”她竟也配合着像哄小孩子一样! “晚上吃什么?”琦问。 “啊?不知道啊!”我挑衅地一笑:“你也想请客?” “少臭美!我可没你那么有钱!去我家吧。我妈今天特意加了个菜!” “……”我无语,眼里有了些湿润。 这一路上,我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期待,一直都向往着在家吃饭,有家人在周围说笑地那种。不用很多菜,哪怕是一碗清粥,一碟小菜,吃完饭很自然地抓半个馒头跑去上学,然后被家人在后面追:“唉,别跑,再吃点,路上小心!”“不吃了!来不及了!”“这孩子!”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低着头,想象着,自己偷笑了好几次。 “唉,我说你傻乐啥呢?”琦好奇地问。 “啊?”我忽然回过神来,“没……没什么……我……” “唉!小心!”她看见地雷似的大喊。 “啊……”“邦”的一声,一个垃圾桶被我撞翻了,像体操运动员一样来了几个漂亮的转身,接替垃圾桶站岗的是我斜坐在车座上! “哎呀!你们这几个倒霉孩子!总是这么讨厌!”闻声跑来的街道大妈骂骂咧咧、歪歪斜斜地在我看来就是像一个熊猫抢竹子一样一扭一扭地晃过来。 “对不起啦!大婶!我们来扫!” 这堆垃圾种类繁多,味道鲜美!有个几根竹签支在外面的塑料袋,估计哪家吃烤肉串来着;还有西红柿炒鸡蛋的红色剩菜覆盖着半截鱼骨的盖浇饭,那个味道就好像汗酸夹杂着大蒜,在你的鼻腔和口腔荡气回肠地游晃着;还有,这里有个瓶子还算完整,要不然里面那些黄糊糊的东西流出来,可就不好收拾了,可刚一拎起来,下面的裂缝就淌汤了,黄色的酱水带着几条白色的粉红色的肉虫子,夸张地丑陋地扭曲着,一股干酱一股黄水的一点一点地嘀嗒在我白色的运动鞋上,渗下去,渗下去……不知道是汗还是垃圾水,不过我估计应该是垃圾水,粘在我袜子上了,湿了,好像湿了,完了。脚丫缝之间翻江倒海,鼓足勇气,脚趾动一动,好像泡在水里一样,黏糊糊的,湿答答的,抬起脚,见脚下踩扁一张烂了的饼,一砣屎一样糊在鞋上,顺着鞋底往下滴着黄绿色的汤汁,一滴一滴滴在我白色的裤子上。周边环境的所有气味像蜂虫一样紧紧地粘在我的皮肤上,挂在汗毛上,争先恐后地往肉里钻,深深地浸在我的汗水里,随着汗水从上往下,在我身上流出一条条轨迹,不断扩张着它的侵略范围。 此时此刻地我,再也忍受不了了,好像那些被我侵犯了家园的苍蝇在我的胃里飞一样,“哇”地一声吐出来,我不顾一切地从垃圾上飞跑过去,扶着一棵大树,把新的一堆垃圾或肥料,全奉献给绿色士兵了! 吐完,我彻底歇菜了,走到马路对面的地砖路上,死人一般一屁股瘫坐下来,这个时候,包括我这身衣服都没有这地方干净! 当我一头汗,一脸灰,一身味地拎着一袋水果,站在琦妈面前时,我当时真想自己变成个兔子,干净点,即使是蹦进琦家去。 “你……你们,只是……这是帆?欢……欢迎!” 很明显地,琦妈的思维像地震后的公路一样在急剧地颠簸着。 琦把刚才的遭遇和她妈说了一遍,她妈哈哈笑,“快!进屋!孩子!” “孩子!”琦妈叫我孩子,心里一阵暖意似乎抚平了我胃里的灼伤! “琦!快让帆洗个澡,然后拿套衣服换上!” “谢谢琦妈!” 洗完澡,感觉自己有个人样了,可是比着琦的衣服,犯了难,她一米六,我一米七,这是无论如何都套不进去的! “琦!有没有大点的衣服?”我大喊! “没有了!这套运动服是最大的了!凑合穿吧!” 没办法,不能光光的出去,死乞白赖地往里套,裤子到腿肚,衣袖为八分。 我就这样像套着布的棒子似的出来了,又给琦妈和琦带来了无限的的欢声笑语。 坐在琦家的客厅里,打量了一下她们家,她们家很简朴,简单的两居室,墙壁上挂着一幅全家福,典型的一个平凡、普通、简单但温馨,充满感情的一个家。 琦妈一边忙着做菜端菜,一边和我说话:“帆,别客气,第一次来家里,别拘谨,以后常来就好了!”我微笑着仔细贪婪地享受着一个家里应该有的一切! 等我幸福地坐在桌边看着她们母女,看着桌上丰盛的家常便饭,竟突然变了脸,一声招呼都没打的激动地跑去了洗手间,“哇”地一声…… 琦妈和琦紧张追过来,“帆!怎么了!” 洗手间的我正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搂着坐便器“哇哇”地狂吐不止呢! “她这是怎么了?”琦妈好奇又心疼地说。 “我……我没……哇……”我艰难地回答。 琦看了看我,又回头看看桌子上的菜,突然间大笑起来! 琦妈是个有心人,一桌子菜搭配很好,有荤有素,有浓有淡,有鱼有蛋,有汤有菜。可是,支出盘外几根鸡排的竹签,红黄相间的西红柿炒鸡蛋,色香味俱全的武昌鱼,还有那一碗琦妈特意向朝鲜邻居学做的韩式大酱汤,不能不让我浮想联翩。 经过琦一解释,琦妈和琦一起笑倒在沙发上。 我虚弱无力地晃出来,一屁股也坐在沙发上:“阿姨!实在对不起!我失态了!” “失态?我看你还师傅呢!”琦妈边说着边又笑起来! “实在对不起!辜负了您的好意!” “算了算了!先喝口水,吃些水果吧!一会儿,让琦给你用饭盒装回去!等你调整好了心态再吃!” 没想到,我渴望了将近二十年的家庭饭,就这样被我美丽憧憬所引发的意外事件破坏得一塌糊涂! 虽然这顿饭没吃成,可这一晚上我笑醒了好几回,没想到一个亲人,一个朋友竟可以带给我这么大的震撼和感动。那么,这二十年来,我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直到今天,才具体到某一种气氛,某一种画面,某一种感觉,某一个人,某一个称呼上。 有时候自己都在想,从琦走进我的生活,我到底改变了多少?我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前面的方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栽了进去! 对琦,抑或说在我心里,我把她定位在什么位置?亲人?朋友?现在是她在主导我的生活! 想着背负着丧子之痛的慈祥的琦妈,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为她们幸福,为她们感动,为自己可以沾她们一点点边而感到幸运! 这一晚杂七杂八地想了很多,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少了很多凌厉,很多冷漠,很多棱角!不知道这种改变会不会很危险! 晚上,我对着画板,捧着饭盒吃得狼吞虎咽,比在道边啃地瓜还要香得夸张,一粒米都不剩,把饭盒刷得干干净净,装在袋子里,感觉我这个窝因为多了两个家庭常备的日常用品而有了很浓的人味。 好像有好久了,我都没有在窗前听歌发呆了,虽然同学们的打闹声还是入不得我的耳,可我可以静静地带着点欣赏的眼光去看他们吵吵嚷嚷,偶尔也会接住某个同学下课飞投过来的雪糕,不会说一句谢谢,因为他们经常由于睡懒觉而在上课前把我的三明治咬去一大口,并且抢走我的牛奶。我很感谢他们能够包容我这种没有语言的交流! 第二天中午,琦拿给我一个袋子,我说:“什么?”她告诉我:“你昨天的衣服和鞋子!你不能霸着我家拖鞋不还吧!”我一听“哎呀!”一声扔掉袋子,“你,你还捡回来干嘛?我不要了!”“哎,你鬼叫什么啊?我妈都给洗干净了!放心吧!这败家孩子!” 我拿起衣服左右闻了又闻,又上下嗅了又嗅,虽然确定除了洗衣粉没有了那股酸不啦唧的味,但是面部肌肉活动得还是疙疙瘩瘩。 好几天没去“看”我的乞丐朋友了,今天心情好,应该去看看了!决定:今天翘一天课! 当我拎着画板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向我露出了一口金灿灿的大黄牙! “这两天收入怎样?” “混个饭!好些日子没看见你了!” “别!这个是你的职业,可不是我的职业,我只是偶尔来休息一下!” “好!好!休息!休息!” “开工吧!看今天谁赚得多?反正我们的收入也不用纳税!” “嘻……”又是一口金灿灿的大黄牙! 他把他的破水杯敲得更响,而我坐在我的椅子上,深深地看着每一个走过的人,看他们行色匆匆的疲惫,看他们的鞋子,看他们走过的路面。 中间休息时,他问我:“哎,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说,“你叫我‘一果’好了!” “哼!还装深沉呢!”反倒是他投来不屑的一瞥! “妈的!”我在心里暗骂一句! 晚上五点了,今天收获不小,赚了十六块,乞丐好像也不少,每个在这等画的人,都不在乎再多扔出去一角五角的!可是,给他钱的,却不会顺便给我一块两块的! “哎?多少?” 他晃了晃小杯!“十七” “啊?你居然比我都多?” “不行,请吃饭!快!拿出四块钱来!晚饭你也要出点力!”我命令到!真是不爽! 我拿着我们凑出来的二十块钱,去小饭馆叫了一荤一素,两大碗饭,两瓶汽水,让老板分开来装,我还是老样子,蹲在路边,使劲往嘴里扒拉,要多夸张有多夸张,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在吃饭! 六点钟,我准时跑到了车棚! 琦吃惊地看着嘴角挂着饭粒气喘吁吁的我。 “你……” “走吧!”我比她快一点!虽然她问我的事,我并不讨厌,可是,还是有些脾气的! 我的书包和那袋衣服她帮我带了出来,交给我,骑车各回各的家。 那身衣服我挂在衣柜里,再也没穿过,不知是因为那悲惨的遭遇还是因为是一位妈妈洗的。 第五章 午休时间坐在窗前听着歌,想着以前很多的事,随着江美琪那一句句:“手上青春还剩多少,思念还有多少煎熬。……你的世界但愿都好,当我想起你的微笑……”我很喜欢听这样的歌,这也是我和外界交流的惟一方式,好像说话一样,在说我?在说院长父亲?在说那个女人?还是在说现在我身边的琦?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都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平和,我想每个人都需要有倾诉对象,即使封闭如我,也有自己软弱的一面! 这个时候,琦走过了,“出去走走啊?” “啊?什么?”一时间,竟愣住了,说实在的,虽说每天都和琦一起骑车回家,甚至还去她家蹭了顿饭,甚至琦妈还给我洗了衣服,可我对她还是沉默居多,对于开口讲话,还是迷惑不解!说些什么呢?既然没什么说的,那就干脆不说吧! “我说,出去走走!”她有点不高兴地重复了一遍。 这是怎么了?连我的中午时间也不放过吗?我悻悻地跟了出去。 “昨天干什么去了?”她问。 “没什么!画画去了!” 她对我说话的态度显然很生气,转过头,看着我,眼里似乎有委屈,我忙把眼睛调开,“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对我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觉得牺牲得可以了?” 没想到她问得如此一针见血,我反倒有点招架不住“啊?” “或许,我应该像班长说的,尊重你的生活方式!我以为交个朋友应该很轻松,可你从来都没有放开过你的心胸,有时我都告诉自己,算了,不要太认真,我有我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何以如此放不开,每次看你坐在窗前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看到你站在天台上,眼里明明看的那么远,那么深,可那里面从来没有过身边人的痕迹,你画画,专注投入,可是天知道那里面都画了什么,你的思想,你的话都写在了画里面的什么地方?” “我知道不可以对朋友苛求太多,你需要一个空间去和自己交流,可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想走进你的生活,或许是出于对自己付出的一种不甘,或许是出于一种感情的寄托,或许是出于对一个朋友的关心,或许……或许……我也不知道,我想我是疯了。” 琦没有生气地大吵大嚷,没有如诉如泣地抱怨,她只是幽幽地说着话,仅仅是说着话,她甚至都没有理会旁边的倾听者,我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着她不带任何表情地说着一些文字,眼睛很空,这些话仿佛已经在她的嘴里写了很长时间,她只是一台放音机一样。听她说完了,她都没有转头看我一下,我低下头,叹了口气,坐在地上。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可是……有时候,也真的想坐下来,轻松地和琦聊聊天,说说以前,说说现在的我,谈谈我的画,甚至去说说那个乞丐,像别人一样去议论议论班上的八卦。可是,可是话到嘴边,突然觉得这个不值得说,说了也没意思,然后索性干脆就咽了下去,然后,就又沉默了。这刻以前,我竟没意识到,在我平静沉默的外表下,思想,内心里竟是这样的波涛汹涌,澎湃不定。 其实,琦在我旁边每天唧哩哇啦的,虽然我嘴里没说什么,可是,心里也蛮舒服,可能就是因为我太闷,才会在潜意识里去默默看着她张扬着,洒脱着,然后暗地里去微笑一下:“这小丫头!” 我告诉自己,把这些话说给她听,说给她听,她是一直关心你的朋友,说给她听,她会很高兴。 “我……我……其实……每天一起放学也很好啊!” 妈的!完了,又说错话了,怎么心里的想法一到嘴巴里就变味了?甚至都吝啬于说一个“我们”或者“感觉很好”这样的词,这让人家听了,意思都拧了,好像是在告诉人家,这样不就很好了吗?何必要求那么多?妈的! “算了,你也不用有太大负担,我说出来,就轻松了许多,其实也没什么!哎,你下次画画赚的钱可不可以留点,别全给那个乞丐,给我买个冰淇淋也好啊!” 操场上对面班上的女生在向我们招手,琦笑着说:“行了,一会儿该上课了,我得去活动活动,要不然下午上课该困了!”说完,向着她们跑过去。 这是什么逻辑啊,没听说过为了上课不睡觉而去做运动的! 那几个丫蛋子凑到一起,不知说什么,哈哈地笑了起来,看着她们笑,自己也莫名地跟着笑。 她们几个围在软梯那,追追打打,学校的软梯不知被哪个天才弄坏了,底部离了地。这样,调皮的琦把两条腿从梯蹬中插过来,坐在梯蹬上荡起了秋千。有两个同学还轻轻推着她,她们嘻嘻哈哈,毫无顾忌。 我在操场这边看着她们,看得简直入了神,看得简直都呆掉了。夏日的午后,阳光打出了白炽灯一样的亮光,而这一群青春飞扬的女孩子们竟在这斑驳的树影下,伴着她们肆无忌惮的笑声,孩子般,不,是童话般地荡起了秋千。那般年轻,那般快活,那般张扬,那般骄傲,这样一幅画面,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最浪漫的,最纯真的画面,旁边篮球场的喧嚣,足球场的追逐,仿佛都配合地化作了公园里的草地和绿荫,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或者说周围的吵闹使这里显得更安静。 我呆呆地看着,欣赏着,享受着,满眼的虔诚和崇拜,微笑着安静地守在外面,更为自己可以发现到这样一处美丽而感到欣慰和幸福。 在这群女孩子中,我不自觉地找着琦,看着微笑的轻松自在地坐在软梯上和伙伴们聊天的她,不禁从心里赞叹到:她真漂亮!琦笑得低下了头,抬头之际,眼睛看向我这边,虽然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可是我分明看到她在看我,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我有一种恍惚,仿佛我也走进了那幅画,感觉自己像一个傻里傻气的小仆人在旁边痴痴地看着那些高贵的公主在谈天,更为那些人中有一个人在用眼睛找我而感到幸福。 琦知道我在看着她笑。 我知道琦在看着我笑。 整个下午我都沉浸在那幅画里,那幅画面带给我的美实在太让我震惊了,而在那个画面中交汇的眼光带给我心灵上的那股震颤,更是让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我想把它画下来,却不敢动笔!不敢轻易动笔! 其实,哪里有永恒的美丽,流星的永恒恰是因为它的短暂,往往某个不经意的镜头,在你的眼前一闪,那个时候,在你的记忆里,它便成了永恒,因此,它也成了美丽。 或许,这个镜头,会随着日子在我的脑海里褪色;也或许,在以后,我会发现更多的美丽,但是我依然会祝福,那个在软梯上荡秋千的女孩。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我一直晕晕乎乎的,对于一个用画画表达生活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掉任何一个美丽的画面,尤其是这么一个几近于完美的画面。 中午吃过饭,突然间觉得画面在脑中完整,感情也酝酿成熟,不肯放过这一闪而过的灵感,撒丫子抢钱般地向天台狂奔。 迅速支好画架,摆好画板,配好颜色,站在画板前,冲着远方,端着画笔,看着面前的白纸,昨天那一幕,几个片断像电影般地在脑中纷纷闪过。 渐渐地我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忆品味着那个画面,那些人,那架软梯,那些笑脸,那阵阵笑声。 手中的笔像跳舞般飞动着,一笔两笔,一点两点,调色板上慢慢模糊,纸上的影子逐渐清晰,我紧凑着眉头,瞪着眼盯着那笔,那纸,不允许它出现任何一点点的失误,汗水顺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仿佛这天大地大,只有我,只有我的笔,我的画,我的记忆,我的眼睛,整个世界都凝固了,都在围着我旋转。 我不知道画了多久,也不知道沉浸了多久,直到放学,琦来天台找我,看见我在那里紧张专注地动着笔,她没敢过来,就那么远远的看着我,仿佛我也成了她的画。 终于画完了,我有些感动地看着它,它也同样焕发美丽的光彩,画上的天,画上的笑脸,画上的笑声,同样潇洒不羁,同样青春热情,同样神采飞扬,尤其是画中琦眼中流露出的笑意,有寻找,有安慰,有惊诧,有期盼,有幸福。 我被这画感动了,我被自己感动了! 拿起碳笔,在旁边提了一首小诗 我又来到这里 只想追逐当时的气息 有多少时间、空间的变迁 也许你已忘记 这段距离的凝望 一直维系在我心里 秋千架,老树下 也许你已忘记 也许你已忘记 也许你已忘记 秋千架上的少女 可是,这短暂的一刻 我却不能够抹去 因为 短暂的美丽 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终于收了笔,我像赶了几千几万里路一样的颓然跪倒在地上,我将它完成了。 琦看见我倒下,慌忙跑过来,“帆!你怎么了……”她还没说完一下子看见了这幅画。 当时的惊讶和喜悦,让她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思维混乱地反复呢喃着一句话:“我的天呀!这是……我的天呀……帆……你……” 我站起来,摸着画板,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的脸。“这个……算是,对你昨天的话的回答!” 看着旁边的诗,琦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她猛一转身抱住我,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我的衣服上。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因为我实在不想伤害这个好心的朋友,只是没想到,感动也会让人变得这么可爱。 琦像得了什么承诺似的,虽然我每天还是一副打死不说话的烈士的样子,可她竟心满意足地像个英国小妇人般守着这个好像背后埋藏着多大的一个宝藏似的贫穷生活。 这样,她每天都安心地努力着她的自习,我每天还是去画画,只不过有的时候去天台,有的时候去看那个乞丐。琦每次考试都要超过第二名几十分地跑在班级最前头。而我呢,我的学习就好像我的生活态度一样,只要安安静静地呆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就好,所以不会像琦那样遥遥领先,也不会像强子那样跑在最后面呵哧带喘,始终保持在后20名悠悠荡荡。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流过,转眼到了高三下半学期,平时再“堕落”的他们也如勒住了缰的马,不敢再放肆,大家屏住了呼吸,不敢对自己放松要求。我呢?无所谓,大学对我来讲只不过是一个步骤而已,而不是一个任务,去一个艺术院校,然后谋一份差事。反正那个死去的男人,给我留下了那么大一笔钱,几乎每个私立学校,私立医院,这个公司那个企业,他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股份在里面,真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折腾的。所以,我不像大家那么豁出命地往前奔,我只要安安静静地就好,偶尔也会买几本画册,装模做样地揣摩一下,一来提高了画画的技巧,二来也算是和同学们同甘共苦了。 今天,中午放学,班长走上讲台:“我的兄弟姐妹们,这阶段大家受苦了,所以拉登先生命令大家在我明天生日的时候,必须都出去放松,不参加者,拉登先生会率领他的队伍对其进行恐怖袭击。具体时间地点为明天下午放学后学校后身100米的德隆饭店,活动将持续进行2个小时,吃完后大家可以回学校上晚自习,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我请客!” 随着班长拉着长音,班级里一派龙腾虎跃,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 “好了,好了!诚心邀请在座各位精英驾临,陈某将不胜荣幸!哎,后面的同学听到了吗?必须参加啊!”说着点了点我的位置。 其他的同学哈哈乐着看着我,我无奈地一笑,这帮家伙!真是! 我抬头看着这帮即将出狱的活跃份子,无意中又看到了琦鼓励微笑的眼睛,我冲她做了个鬼脸。不知不觉中,我俩都习惯了在人群中很自然地找对方。 第二天放学,我在琦的催促下收拾了书包,“用这么着急吗?”“这么着急?你信不信,那帮家伙肯定到了三分之二了!”“不会吧!才下课半个小时!”“哼!你看着吧!”说着催我快点骑! 到了那里,果然,这些家伙早已坐在桌边,急切地用筷子敲着桌子!“呵!真壮观!” 我一进门,班长迎上来,“真的谢谢你能来!”我微微一笑,“生日快乐!”“谢谢!”琦也递上她的礼物“生日快乐!”“谢谢!”“哎!帆!你对一个乞丐都能那么大方,对我怎么这么小器?我的礼物呢?”说着,班长不客气地扬着脸,望着天花板,张着手,掂来掂去。 我一乐,拍了一下她的手:“急什么啦?还没到呢!” 说着和琦走进了屋,坐了下来! 10分钟后,大家都到齐了!班长很高兴地站起来:“谢谢大家赏光!来了这么多人,想吃垮我啊?”说得大家都哈哈乐起来! “过生日,只是一个借口,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大家放松一下……” 班长话还没说完,响起了敲门声“请问,这里有一位陈晨的过生日吗?这是你的同学给你订做的可以够40位同学吃的超大蛋糕,祝你生日快乐!”说着,用蛋糕车推进来点满蜡烛的四层大蛋糕,足有一米高! 班长感激地看着我“谢谢!”我笑着点点头,琦拍了拍我的肩膀“真是有心!” “许愿吧!” “这里有40根蜡烛!我们每个人都许个愿” 看着这个把整个屋子都照红,把每个人的脸都照红的蛋糕,我真是舍不得闭上眼少看一眼,看着闪闪的烛火和周围这些年轻的脸庞,我想到院长父亲,想到了那个女人——我的母亲,看见了小时候摔在马路上没人扶而大哭的我。转头看了看琦,发现她正看着我,彼此笑了一下。 终于到了大开荤戒的时候了,这帮家伙便谁也不管了,大吃特吃,大喝特喝。班长是个有心人,每个人喜欢吃的菜,她都准备了! 说实话,融在当时的那个氛围中,我简直都有些眩晕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溶进某个人群中,我迷迷糊糊地看着这些可爱的家伙狼吞虎咽,横扫千军,感受这个气氛,真的是有种叫做幸福的感觉。不知不觉,脸上的肌肉好像柔和了许多。和同学们竟也简单地聊了几句,聊了什么,不记得了! 同学们的话题不自觉地聊到了学习上,大家除了抱怨,就是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强子啃着一个鸡翅膀突然转过头来问我:“哎,我说那个帆丫头,我看你平时在学校没事翻本画册,像没事人似的,你想考艺术啊?晚上刻苦到几点啊?” “我啊!只会画些简单的,晚上回家不学习,晚上的工作只有两项,要么画画,要么听歌,不过还是听歌的时候多!” 强子叼着一根骨头,张着嘴,瞪着眼:“我的天啊!她居然和我说了这么多话!说了这么多呀!” 强子这么一说,我竟不好意地红了脸,大家也都笑起来,扭头看了琦一眼。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看着满桌狼藉,大家都有种成就感。 班长,我,琦,强子还有几个人是最后走的,强子提议说:“班长,今天反正也放松,索性就狂欢到底吧!我们去唱歌!”“好好好!”其他的人附议。 班长看了看:“帆!怎么样?” 我看了看琦:“没问题!” 在班长不超过十点的命令下,大家狂叫着,一行十人奔向了卡拉ok。 不经过这一天,还真不知道这些家伙这么能闹。他们站在沙发上,歪着头,扯着嗓子,用银河系都难找到的声音,夸张地喊着“死了都要爱……”真是受不了这伙人! 我照例安静地微笑地看着这伙人闹翻天,休息的当儿,班长说:“帆!你也唱一个!” “我?我可不行!我还没唱过呢!” “好!没问题!咱俩一起唱!”我发愣之际,坐在身边的琦,爽快地答应了! “不是,我……” “我什么啊!快点!”琦简直是命令我。 我无奈地站起来,选了一个歌,我反串唱男声,琦唱女生部。 当音乐响起,我无法控制地激起自己全部的对琦的感激,信任,依赖,祝福,似乎也饱含着自己的某种承诺。 “不让你的眼睛再看见人世的伤心,投入风里雨里相依为命,用我的痛吻你的心!” 全部的歌词演绎着我全部的感情,似乎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方式,一个很好的出口,让我把想说的话,用这首歌,全部大胆的讲出来。 对着话筒,看着字幕,没有身后的班长,没有身边的琦,好像在写日记一样,当一首歌注入了感情,它便成了你的心声,歌曲有了感情,你的声音也便有了感情。 “不让你的眼睛,有太多太多的泪不停……” 不管怎样,就让我放纵这一次吧! 当时,包厢里一点其他的声音都没有,猴子强都不吱声了,大家都安静下来,我相信一首有感情的歌可以打动每一个人。 一曲终了,琦说:“我从来不知道你唱歌这么好听!” “哇塞!真人不露相啊!” 在班长的催促下,大家恋恋不舍地在10点前准时离开了这里。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们两个女生,让这帮猴子送一下吧!”班长说。 “噢!对!没问题!”强子首先表态。 “不用不用啦!都这么晚了!大家都回去吧!我们打车走,我直接把琦送家去!我忙不迭地推辞。 “那也好!大家到家都给我打个电话啊!” “好!” 一帮人就这样散了! 我正准备叫车,琦拉住了我,“算了,骑车回家吧!”“啊!那怎么行!”“有什么不行的!快!我骑不动了,你载我!”“什么?还要我载你?你……” “快!”说着就坐到了车后座上“司机!开车!”我没办法。 “哎!把你的mp3让我听听!” “那怎么行!不让!” “快点!”说着她还掐了我一下。 “啊!”我惨叫之余,撅着嘴,停下车,把mp3摘下来给她。 “这还差不多!早这么自觉不就行了?省得受皮肉之苦!”琦显然十分满意,更是十分得意。 “你怎么这么粗鲁啊?” 说着,我还得接着像老牛似的载着她往前蹭。 琦用胳膊搂着我的腰,把头靠在我背上的一刹那,我打了一个冷战,差点没扶住车!我一愣,没说什么,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被人依靠的感觉真的有这么震撼吗?对于一个从来没被人重视过的人来说,有个人愿意依靠你,信赖你,你真的会生发出许多的踏实感。 “你听的歌都这么伤感吗?”琦问。 “嗯!” 直到她家,这一路上,我都没再说话,琦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着我。说实话,我真想这条路再长些。 到家了,她下车,把mp3还给我“谢谢!我今天很开心!”“啊?谢我?”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噢,对了!你给班长打个电话!我不知道她家电话!我也没有电话!”我嘱咐说。 “好!”琦停了一会儿说,“帆!你也买个电话吧!” “啊?”这一晚,我的疑问太多了! 第六章 生日宴会过后,大家又恢复到了“猪狗不如”的日子。每天比鸡起得早,比牛干得多,比狗睡得晚。我还是老样子,听听歌儿,画些画,过着让所有的人嫉妒得想掐死我的日子。这段日子,和同学们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虽然还是沉默的时候居多,不过有时也会和他们打几句嘴仗。只是,班上有一位同学我一直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她叫薇,一副暴发户的死样子,娇里娇气,经常有意无意地告诉同学她家保姆怎样怎样,她家医生怎样怎样,她家家庭教师怎样怎样。我最看不惯这种酸不啦唧走路左一胯右一胯左右一胯的女生,据说她家里有些积蓄,她还交上了一个在社会上很混得开的小混混作男朋友。这更是狠狠倒了我的胃口。班长过生日时,听同学说她送了一个数码相机,吃完饭后,班长把她拉到一边,硬是还给了她!我可以想象得到班长那一副受宠若惊,无可奈何,痛苦无助的表情,想想就想笑。 每次路过她身边都用居高临下的身高高高地仰起头,用鼻孔看她一眼,擦身而过。 她感觉得到我对她的不屑,对我没什么好感。她以一只蟑螂的姿态欣赏我这只臭虫。而我呢,却用一个园丁的眼睛蹲在这只花旁边,歪着头看着她身上的刺很久了,时常都有伸手去拿剪刀的冲动。我俩之间虽算不上咬牙切齿,可也差不多到了嗤之以鼻的地步。 这天中午,公主薇明显气不顺,在走廊里和她男朋友通甜蜜电话,刚开始还腻得足以轰跑一窝蜜蜂,可是说着说着,这锅蜜就好像变了味儿,咋越来越有糊味了呢?火大了!演变到最后,竟在电话里吵了起来,就好像没拿好这罐蜜,一不小心,连罐一起翻倒在便池里一样。突然间尴尬痛苦得难以控制,因为,整个走廊都听见了薇对着电话的叫骂声,整个年级组都知道了又是我们班的公主薇发飙了,真丢脸! 整个班级都没人理会她。 等她骂完,一脸怨妇的倒霉相把整个教学楼跺得都跟着颤地回来。正赶上她同桌豆子中午在班级啃面包学习呢,以她这种振幅和她走进座位的波及范围,豆子桌上靠着书立着的一袋牛奶能撑住才怪呢?随着公主薇的落座,牛奶袋顺势卧倒,纯白的香甜牛奶流了一桌子。公主薇像被耗子咬了一口似的嚎叫起来,豆子慌忙道歉,并赶紧抢救她的书本。 豆子家境一般,她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而公主薇最喜欢在豆子面前炫耀。同时也看不起豆子。随之而来的就是经常欺负她。只是豆子不想多事,脾气好,凡事一句“算了”就真那么算了。 这次公主薇可算找到了出这口恶气的机会。“小豆子,你还能行不?中午不去食堂,在这里喝什么牛奶啊?你一天到晚地别惹我行不行啊?” 眼看着小豆子满脸通红说不出话,眼里噙着泪水。 “够了啊!不要太过分了!牛奶明明是你自己碰倒的!”站起来走到豆子身边的竟是琦! 我在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说实话,我挺欣赏琦的这份冲劲和热情。 “哎呀?还有管闲事的啊?”公主薇那股酸不啦唧的劲又来了,真让人受不了! “是!我就来管闲事!我看不过去,你凭什么总欺负豆子?”琦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还真有点理不直气也壮的架势。 “算了!琦……”小豆子逆来顺受,真是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怕薇。 “你看不过去?我还看你不顺眼呢?”薇越说火越大,说完还推了琦一把。 我一下子站起来,有些生气,杵在那儿,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 琦往后退了一步,被小豆子扶住,随后又推了薇一把:“马上向我道歉!”琦真的生气了! “道歉?哼……笑话!我不道歉又怎么样?” 这时同学们纷纷上来劝着“算了!算了!” 看大家纷纷来劝,薇的气焰顿时嚣张了起来。“别以为你学习好就了不起了!看不起人!”说着,薇转头一眼瞥到了我,于是下巴一抬,坏笑着“是啊!学习好!每天放学还和一个大怪人一起回家,一天到晚的装酷,不男不女的,谁知你们俩什么关系啊?不正常!” 薇的几句话,把同学们也说愣了,同时也彻底激怒了我,我几乎是飞过去,一把揪住薇的衣领,把她给贴墙提起来,手上暴跳的血管都看得见,冒火的眼睛瞪着她,满脸怒气,真的可以一口把她给吞下去,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薇显然是有些怕了。因为她知道,一个沉默的人发起脾气来是不好惹的。当时,如果我手里有把刀,她知道我可以不计后果地捅过去。 同学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发火,都吓呆了,跑过来,压我的胳膊:“帆!帆!放下她!别闹!” 薇也怒了,眼看着这些同学过来劝,料我不能把她怎么样,“本,本来就是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牌!告诉你,我早叫人查过你!你妈是被你爸强暴的,强娶的,抛弃的,你这个没人要的崽子,连孤儿院都不要你!” 薇的话还没说完,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羞愤和痛苦,看着旁边同学们受惊的张大嘴,我一巴掌抡过去,发疯般地嚎叫着“你给我住口!”薇当时摔在地上,脸上肿了一片。 站在那儿,脑袋像被谁打了一棍子,轰轰响,闭上眼睛,看见的都是六岁的自己,那个女人哀怨的脸,喝醉的父亲,邻居鄙夷的目光,院长父亲关切的目光,那幅向日葵,琦的脸,同学的脸,薇的脸,纷纷向我砸下来,我抱住头,一时间,我无法承受,我无法躲开的嘲笑声,咒骂声,诧异的眼神,探寻的目光,所有所有的声音和影像像打碎的七巧板,在我的身边狂轰乱炸,砸得我的头像裂开一样。那些遥远的上个世纪的,我拼命想忘想躲却始终忘不掉躲不掉的记忆,突然被人从灵魂的最深处,带着所有的不堪,所有的屈辱,所有的痛苦连根拔起,连着我的心脏,连着我的五脏六腑,第一次,第一次,从离开那个城市,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下了泪水,我握紧拳头,不知该伸向何处,只感觉,胸口闷堵得厉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异常痛苦。琦走过来,抱住我,像我救她那晚时一样,轻轻喊一声:“帆!” 我一把推开她,终于喊了出来:“走开——”然后,冲出教室,没有目的,像要躲开紧紧跟着我并且可能会随时炸开的炸弹一样狂奔出去,惶恐,害怕,紧张,着急,刚才的一幕还在我的眼前时时上演着,轰鸣着,我知道要怎样面对它,接受它,我只想一路躲开它,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跑下去,跑下去,甩开它们,不要停,一直跑下去…… 就这样,我不知跑了多长时间,跑到了什么地方,浑身被汗水打湿,打透。终于跑到支撑不住的时候,一下子,像中弹一样,完全倒了下去,就这样完完全全,实实在在地倒了下去。 等我有了些感觉时,发现自己脏兮兮地靠着天桥的桥柱坐着,身上的汗已被风吹干,只有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还紧紧贴在额前。 天渐渐黑下来,好冷啊!我抱紧了自己,把头埋进自己的臂湾,我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不可克制地回忆着中午发生的一切。 薇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痛我,这是我的死穴,一碰就会痛啊!薇鄙夷胜利的眼神和同学们诧异的眼神,似乎还有人喊了我一声,是谁?是谁在我神志不清的时候喊了我一声,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天已经全黑下来了,乞丐们也回家了,我被他们赶了出来,“妈的,连乞丐都讨厌我!亏我还帮你们赚钱!还请你们吃饭!” 一个人悠悠荡荡地在大街上走着,我可真的知道什么是孤魂野鬼了。 在每个路灯下游窜着,家是不想回了。琦和班长虽然不知道我家的具体位置,可大概的地址还是知道的。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句话:“帆!你也买个电话吧!”“哼!幸亏没买!”我这样想着,看到路边有一家24小时的酒馆,我摸摸口袋,“幸好钱包还没抛弃我!更何况里面还有张卡!” 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捡了了张靠窗的墙角处,我并不想灌醉自己,然后哭死在这里,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地休息休息。 要了三瓶低度啤酒,胸口像火烧一样膨胀得难受,看着顺着玻璃瓶下滑的水珠,像抓了救命草一样,对着瓶灌了下去,好像这酒,不,或者这一股冰凉冰凉的水可以浇灭我胸口的火,降低我体内的温度,不让我的头那么痛,不让我的思绪那么乱。 看着外面的路灯,还有那些闪烁的霓虹灯,还有和白天一样的车水马龙,外面的一切一切都收在我的眼底,看着远处居民楼里一扇扇的窗户,我加倍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孤独。我忘了带我的mp3了,忘了拿我的画板,如果mp3在我身边,听听里面的歌词“一个人,匆匆忙忙过一生,两颗心不会再觉得苦闷”“明天,明天,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好好的……”好像他们在和我说话一样,或许我会好过一点,它们是惟一可以安慰我的。听听这些歌词,或许我可以哭一哭,就这样搂着这三个瓶子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被服务生叫醒,我怀疑他是担心我付不起钱,于是我拿出钱,“把这个结了!” 走出小酒馆,这一天我要干什么呢,我必须找个地方去整理整理自己,学校的天台,那是不能回去的;家?那个也算家?那个窝也回不去了。 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想着自己的日子,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始终摆脱不了那些过去,让我把它深深地埋起来不行吗?让我一个人一点一点地去接受去消化,一定要拿出来给别人看,给别人议论,给别人的茶余饭后添些话题吗? 我不想被人打扰,更不想因为我,因为我的身世给别人带来麻烦,尤其是伤害到琦。 琦?我已经跑出来快两天了,她不知怎么样了? 找个地方去吃了个饭,又在公园里找了个长凳睡了一觉,又到晚上了,就这样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路过的匆匆的人群…… 突然一辆自行车停在我面前。我抬起头,是飞,我们班的才子,我没吱声! “帆!班长和琦都找了你两天了!琦都要疯了!课都上不好!” 我不吭气! “我可以坐下来吗?” 我依然不搭理他。 “这两天胃疼了吧?”他问。 “啊?”我已作好听他说教的准备了,谁知他问了这么一句。 “你不是胃一直不好吗?喜欢干净,爱穿白衣服,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他继续说,只是眼睛望向远方。 “我也喜欢去楼顶!你放心!我没有去教学楼,而是去实验楼,有一次,偶然间看你在那里画画,很吃惊!怕打扰到你,以后再也没去过!” 他就这样一个人絮絮叨叨,我静静地听着,放下了心里的紧张。 “总觉得你骑自行车时特轻松,甚至在你的脸上都有了一丝神采,而少了一丝忧郁,所以每次放学时,都会看着你和琦骑着车离开学校!那个时候,夕阳就打在你俩的车后,我就遗憾,为什么自己不会画画!” 之后是他的沉默,他的眼里有光彩,脸上有微笑。 “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相信我,不要害怕!事实上,有好几个班干部都知道你是孤儿院的孩子,这并不会给你以后的日子增加负担,相信我!” 他竟一下子猜到我的顾虑。 “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也是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的,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是伟人?是巨人?是富豪?哪怕是小偷,强盗,流氓,贩夫走卒,我都无从知晓,从这一点来说,你要比我幸福,如果哪一天我出名了,大家会在我的资料里写生年不详。” 这个时候,他还不忘幽自己一默。 “我现在的母亲不能生育,一直是一个人。我5岁那年,她从孤儿院领养了我!” “或者,你的遭遇要比我不幸,让你难以释怀,可是我们始终躲不开,逃不掉,不是吗?” “如果想哭,我可以让你靠一靠!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些,让自己轻松下来,因为我……”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猛的停下来。 “我一直当你是我的朋友!”说完,飞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眼泪就这样一大滴一大滴地落了下来,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打开了我心里的防线,让我完全的放松下来,让我把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 看见我哭,他很自觉的转过去,背对着我,我把头顶在他后背上,却不再想哭。 “回家吧!” “我自己回!” “好!” 就这样,我们彼此说了再见。 等我打车回家,走下车的一刹那,看见琦蹲在我家门口,把头埋在手里正伤心地哭着。 我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她抬起头,看见我,站起来,抱住我,号啕大哭:“帆!你去哪儿了?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了你两天,急死我了!” 此时此刻,我已经完全失了力气! 第二天,当我走进教室,我甚至都不敢去看大家,眼里充满了冷淡和漠视,走到座位把书包往书桌里一塞,用衣服盖住头,倒头便睡。 睡累了,便到天台去坐。一坐就是半天,不去画画,只是坐在那里听歌。 下课铃响,我走到车棚,没有等琦,自己走了。我不想再给她带来麻烦,虽然是公主薇无理取闹,口不择言,恶语伤人,可,我不想再让那些侮辱性的话发生在琦身上,尤其是因为我。 我已决定,等考完了大学,琦步入她理想的学校,离开这个城市,我就选择再一次逃走。 第二天,琦也赌气一天没搭理我。到第三天晚放学,琦终于气不过,在天台找到我:“帆!你够了没有?你什么意思?” 我冷冷地说:“没什么!就是想一个人回家。” “难道,难道就因为薇那几句话吗?”琦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不可以吗?我的确很难接受,很难接受她的话,很难接受自己的身世,很难接受以前的自己,我不想再试下去了,让我过回我原来的生活。和琦认识这么久,我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什么?就因为薇那几句话,你是这么脆弱的吗?我对于你来讲,也没什么分量嘛,别人几句话,你就会轻易地放弃,你让我怎么接受?”琦也生气了。 “我不想听别人说我们关系不正常!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一定要我说出来吗?”我几乎是在痛苦地喊。“反正,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这最后一句话,我几乎是哀求着讲出来。 “她说就让她说去好了!不正常就是不正常,是,我喜欢你!怎么着吧!我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怎么样!”琦急得涨红了脸。 我苦笑:“你何苦急得也这样口不择言?” “我没有口不择言!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我不管也不怕别人怎么说,把这些无聊的人,无聊的话交给以后的日子,那么你呢?” “我……我不行……我做不到!”说完我就跑开了。 留下了琦一个人在天台。琦无力的跌坐在那里,拿出我那个装画的盒子,一张一张地看着,有远处的山,有远处的楼,有纵横交错的马路,有落日,有我背着背包的背影,长长铺向后面的路,有琦的笑脸,有我们骑车一起在郊外,有我靠在树上望着天空,有琦站在树林里捡落叶,每一张,每一张,都有我的孤独,琦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劈里啪啦地打在我的画上。 我躲在楼梯口,看着这一切,心里说了千万遍的“对不起”,“琦,我也想过,我会好好照顾你,像照顾自己的亲人,像呵护自己的妹妹,我也想过让你陪着我,只要在我旁边说说话,一起放学,偶尔可以去你家吃顿饭,就这样在一起!我是害怕薇的话,我的这种信任和依赖是不是过了火,我就是想单纯地每天都能和你聊天,我也好害怕,我从来没有被感情牵绊过,这种对我来讲超负荷地牵挂,谁能告诉我,我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我刚想转身离开,就听琦大喊:“萧一帆!你这个混球!”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我每天闷着头,要死不活地画画,听歌,吃饭,睡觉,有时候自己想:我甚至连躲的勇气都没有。 琦再也不回头看我微笑,我也不去看她,有时偶尔抬头,倒是看见飞关切的询问的目光,心想:这个男生婆婆妈妈的,他倒是很关心我们有没有闹矛盾啊! 这天放学,照样骑车出学校,走到下一条街,看见薇和那个欺负过琦的流氓还有几个小弟在那里靠在树上,斜眼看着我。我没有理会他们,想骑过去,谁知他们拦住我:“怎么?打完了我的人,就想跑啊!”原来是薇的男朋友,就是那个平时被薇在班级里臭显摆的“雄”,也是真够“熊”的。 “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打!” “你打吧!”我摊开手,一副等死的样子,这几天来所有的烦恼不快总算有了发泄的途径。 他们果然不客气,冲过来便打,我也不还手,只想让身上的疼痛减轻心里的难过。 我擦了擦鼻血,笑笑。 他们刚想再打过,就听后边喊:“住手!” “妈的!又是这妮子来凑热闹!” 琦跑过来,一把扶住我,我一把推开她:“走开!不用你管!”琦回头看我一眼,眼里满是伤心和委屈。 就在雄挥拳的一刹那,琦冲过来,挡在我面前,一下子,鼻腔里涌出很多血,看见琦受伤,我一下惊醒过来,冲上去和他们拼命,看我发了火,他们真的生气了,对我又一阵打,最后,薇抓着我的衣领使劲一甩,我重重地摔在地上,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我刚想捡起来,被薇踩在脚下,原来是那个女人临死前交给我的吊坠,薇看了一会儿,“什么破玩艺儿!”扔在地上,“好了!我们走!你以后给我老实点!” 我捡起那个吊坠,戴好!爬过去,扶起琦:“琦!你有没有怎样?走,我带你去医院!” “走开!不用你管!”琦一把推开我。 我一下倒在地上,“我的天啊!轻点儿!”我惨叫着。 琦赶紧跑过来:“帆!你怎样?” “请我吃饭吧!”我笑了。 好好地在家养了两天,琦每天都来看我,我恢复得很好。 有时在家,闲得实在是闷了,就出去写生。有时还会跑出去找我那个乞丐兄弟,找他去消磨时光,总之得赶在琦放学给我送饭之前回来,要不然那小妮子的嘴不饶人。 这些天,每天都享受琦妈的手艺,幸福得简直可以死掉。 今天,琦又来给我送饭,告诉我:“帆!班长还有几个同学说想来看看你。” “啊?不行!不行!我都好了!过几天就可以上学了!” “班长也是好意!你这样,不好吧!” “那你告诉她们我在家养伤没?” “没有!” “好!快替我办入院手续,我要去医院养病。” “啊?” “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我住哪!让你和班长知道,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啊?你!你这个家伙!”说着送给了我一块又红又大又深的“手表”,我痛得惨不忍睹。 这天周日,班长、猴子、还有飞来到医院看望我这个已经快好了的家伙。大家还是老样子,他们能来,我很高兴,也是意料之中,班长自不必说,那个猴子,吃了我若干个汉堡,抢了我n天的早餐,还要我在自习课上替睡觉的他打更看老师,他一定要来的。可是,飞能来,我还是有些吃惊。 一进门,班长的话匣子就打开了,猴子照例坐在我的食品柜旁,而飞默默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不怎么说话。 “帆!给你带来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要先听哪个?” “哎呀!没关系啦!那个坏消息对你来讲也没什么啦!反正你也不在乎!”猴子一面往嘴里塞香蕉,一面比划着说。 我笑了一下“最近太倒霉了!先听好消息吧!” “好!好消息就是:学校基于薇勾结社会人员,殴打同学,屡教不改,给学校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所以,予以开除处分。” 猴子嘴里满是东西,吱唔着说:“简直大快人心!” 我淡淡一笑:“这回小豆子解放了!那坏消息呢?” 这回轮到班长笑了:“坏消息就是由于你也参与打架,而且还有多次逃课的不良纪录,学校决定给你记过并予以警告的处分!” “啊?我?为什么啊?不公平!”我笑着大叫! 全屋人都乐开了花! “哎呀!别委屈了!你也在乎这个?” “哎!飞!你坚持要跟来,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班长推了他一把! “啊?我说什么啊?好的坏的都让你给说了,好东西也快被猴子吃光了,我好像没什么事干啊!” 大家又是一阵笑。 我们肆无忌惮地大笑,终于惹来了护士,她声色俱厉地给他们下了逐客令,“探病的时间过了!” 我想她在心里其实是想说:“探监的时间过了!” 飞说:“好了!你好好养伤,早点上学。这是他来这里和我说过的唯一一句话。而猴子临走还不忘带走我俩桔子。“哥儿们走了啊!” 大家走后,琦陪我去外面散步。 “现在真好!”我看着太阳,由衷地感慨。 “好什么啊!这是医院!” “好就是好!哎,你的功课落下很多吧?” “还好!反正现在是复习!” 我们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安静的小院。 “对了,还有两个多月就高考了,你想往哪考?” “我啊!随便!哪儿都行!现在艺术院校这么多!” “我还是想留在北方,我喜欢北方的雪。帆,你和我去同一个城市吧!”琦说。搂着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上,样子很是期待和憧憬。 我不知怎么回答,我是个注定不能在一个地方生根的人,况且,我也不可能永远陪着你。如果有一天,你的爱情把我们的这份友情冲淡了,我真怕会伤心。 “你说话啊!快说‘好’啊!”说着,说着又毫不留情的拧了我一把! “好了!好了!你别再掐我了!你再掐,我都快成斑马了!给你说个故事吧!” “前两天,我坐环城车去买画纸,刚一上车就往车尾走,坐在角落里!抱着书包睡觉!” “为什么啊?” “因为那里给老人让座的机率小很多!” “啊?你这人真是……” “不要插话!听着……” “哦!” “我刚坐不几站,上来一个超级美女,圆脸,一双大眼睛,真的像两颗葡萄似的,超漂亮,超可爱……”我赞不绝口。 琦抬头,假装生气瞪了我一眼:“说重点!”说着又把她那个大钳子放在我胳膊上。 “好好好!说重点,说重点,正当我睡得香的时候,感觉有人拉我包,不好!小偷,我猛的睁开眼!一看是那个坐在我身边的美女,她还冲我笑?她这一笑,我心里的火气顿时没了,看在是美女的份儿上,原谅她一次。于是我就接着睡!” “啊?你……” “别打岔!” “好好好!” “我睡着睡着感觉又有人拉我包,我睁眼看还是她!又冲我笑 第七章 我非常不想买电话,能够让别人随时找到自己,有种被绑住了的感觉。 回到学校的几天,在琦的威逼利诱下我终于很不情愿地买了电话,她还非常霸道地把她的生日选在我的手机号码里。作为24小时开机的交换条件,电话号码只有她和班长知道。 今天我破天荒地迟到了,不管我上课时的态度怎样的,可是,我从来没有迟到过,抱着鼓鼓的书包,进门向老师行了礼,匆匆跑回座位。 课程进行到一半,书桌里传来了异样的声音,我赶忙捂住,并及时干咳了两声,老师看了我一下,没有理会我,十分钟后,书桌里又有了动静,我赶紧又干咳了两声,琦回头疑惑又担心地看了我一下,五分钟后,我又咳嗽了两声,老师,班长,琦,飞还有猴子强都回来头来表示疑问和安慰,大家都以为我在课堂上打什么暗号。我只能表示歉意地尴尬地苦笑一下,一分钟后咳嗽声又响起,老师实在受不了,说:“帆!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去喝点水!”“好好好!谢谢老师!”我像得了特赦令一样,抓过书包从后门溜了出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又干咳两声,抱着书包一溜烟跑到天台。 把它放出来,它也好像轻松了许多,闷在书包里,不饿死也憋死了。 它是我今早刚捡来的小狗,才两个手掌那么大,身上的绒毛还没蜕净呢,和乌龟尾巴一般的一根小尾巴插在屁股上天线似的晃来晃去,四根小腿短短地支撑上边的胖“板凳”,小黑眼睛像两颗黑豆嵌在它不大的脸上,身上的花色像被琦掐过的我,一块一块的!小老头一样一晃晃地在地上来回走着,真是可爱! 我也趴在地上,和它逗来逗去,正当我俩都蹶着屁股,脸对着脸互相嗅的时候,琦和班长赶到了。 “啊?你……你们……” 我猛地站起来,摸着头,“啊……那个……这个小东西……我……早上……”这副尊容被她们撞见,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班长,琦,认识这么长时间,我想送你俩一个礼物。” 我赶紧转移话题。 “什么?” 我指指地下这个小东西,“喏!就是它!”我骄傲地说。 琦看见这个小东西,一下子扑过来,“太可爱了!” 我哭丧着脸,“今早下楼,看见它在楼门口哼哼唧唧,好像很饿的样子,我就给它买了根香肠,喂了它,可谁知,它就一直跟着我跑到车棚,我抱着它跑遍了整个小区也没有找到它的主人,它还尿了我一身,眼看着就要迟到了,狠狠心把它放在地上,谁知它趴在我的脚上,用爪子使劲地抓我的裤子,还冲我一个劲地哼哼,我实在没办法,只有把它装在书包里带到了学校。” “噢!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咳个不停,被老师驱逐出境!” “那倒不要紧,可是,可是,我连自己都养不活,你们,你们谁发发善心,收养它吧!”你们看它多可爱,你们看我多可怜! “什么?”她俩简直同口同声,“让我们养它?” “是……是啊……拜托……我出伙食费还不行吗?” “我家里已经有个猫了,弟还养了只鸟,再弄进个狗,我妈还不得把它炖了啊!”班长坏坏地说。 “啊?那……”我把一张讨好的脸转向琦。 “你!你别看我啊!”琦本能的后退。 “看来也只有你肯救救我了!你看它身上!” “它身上?它身上怎么了?” 我露出胳膊往它旁边一伸,狗的身上一块黄一块白,我呢?一块青一块紫。 班长和琦一看,哈哈大笑,一脸无奈。 “那至少今天你应该照顾一下吧!要带回家去也得等到晚上啊!” “好好好!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这就带他买粮食去!”我忙不迭地答应。 上课了,她们回教室去,我却抱着狗跑去超市,给它买了点狗粮,给自己买点人粮。 就这样,我俩各守着自己的一堆干粮,在阳台上又待了一下午。 琦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搂着一大堆粮食和那只倒霉的狗睡着了,粮食睡在我怀里,狗睡在粮食堆里。 琦把我叫醒:“好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图啊!”“算了吧!少来了!这个小东西已经耽误我一天的时间没好好学习了,我还得考大学呢!” “你才少来了!走喽!对了,今天你载我回家,我车坏了。”说着,把狗抱起来,准备回家,我则嘟嘟囔囔拎着那一大堆大包小包的人粮狗粮跟在后面。 走到车棚正好碰到了刚从图书馆出来的飞,他抱着一大堆复习资料,我抱着一大堆粮食,琦抱着一条狗。这种鲜明的对比,让我惭愧万分,让琦尴尬万分,让飞惊讶万分。 飞看了看我,似乎明白了几分,笑了“看你们这些家当,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 “好啊!好啊!”琦还没说完,我忙不迭地抢道。 “说吧!你是驮粮食还是人和狗,还是人还是狗和粮食,还是狗还是人和粮食?”我开始发难。 “你在说什么啊?我驮重的好了!”飞笑道。 “重的?那恐怕是她了!”我把手指向琦,“超级重,当心!” “要死了!”琦又来掐我。 最终的分工是我驮粮食,飞驮琦,琦则抱着狗。 这一路免不了说笑,我骑在后面看着前面飞驮着琦,琦怀里抱着小狗,真的是很美!看着看着,就感到……他们……真像……真像是……好像自己成了局外人。 走到路口时,我停下来,把狗粮食给琦。“好了,我该到了,飞,你把琦送回家,我先走一步!” “哎!别呀!一起走啊!”琦急着喊。 “每天不都是这样的吗?” “一起走吧!一会儿我再送你回家!”飞说。 “不用了!我又不是……”我还没说完,琦的大钳子又上来了。 “好了,好了!”我可真怕再添一块紫。 琦转身把狗放在飞的车筐里,赌气似的坐在我的车上,搂住我的腰,“快走!” 飞看着,笑笑。 “帆!小家伙叫什么名字?”飞问道。 “对哈!还没起名字呢!叫什么好啊?” “叫帆!”琦说。 “去!叫琦!”我回敬! “叫香肠吧!反正是因为那根伟大的香肠,你们才认识的啊!” “对哈!好,就叫香肠!不俗又有纪念意义!” 我赞叹道,“对了,你怎么知道香肠?” “哎呀!有班长在,大家就都知道你英雄救狗的故事了!”琦撇撇嘴。 “哈……” 琦到家了,我们帮她把新成员和新成员的家当都拎进屋去,和琦妈打过招呼后就赶紧撤了,我很怕琦妈露出反感的脸色。 飞真的一路跟着我,算了! 想着刚才我“噗嗤”一下乐了。 “笑什么呢?” “飞,刚才你们都不让我走,是不是怕别人看见,误会!” “说什么呢?不是啦!我是……我是……!”飞说不下去了。 “哧……!” “帆!你比刚来的时候爱笑了!” “哦?是吗?”是啊,我想起了琦,不觉中,琦竟把我改变了这么多。 接下来又是一路的沉默。我们就这样不说话,只知道往前骑,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一会儿了! “我到了!” “好!明天见!”飞掉转方向,走了! 晚上躺在床上,想起了飞说过的话:“帆!你比刚来的时候爱笑了!” 是吗?我自己都没感觉到。想想和琦认识的这一路,从我万不得已去救她,到她死追不放地要带我走出一个人的世界,告诉了我什么叫在乎,告诉了我什么叫感动,告诉我什么叫付出,告诉我什么叫温暖,一步一步把我带到生活中来,一点一点把别人带进我的生活中,琦给了我很多,虽然现在我都还在为自己的改变感到担心,可,我告诉自己,为了琦,我愿意试一试。至少,现在想来,我们一起面对歹徒,每天一起放学,我看见她在秋千上,我给她画画,我去她家吃饭,我消失的那几天,她发了疯地找我,可怜兮兮地坐在我家门口哭,哪怕她掐得我伤痕累累,还有她的拥抱,当然了,还有今天的香肠,她笑的时候,她哭的时候,她生气的时候,做为每一点我珍惜的记忆,都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有时甚至都在想,人这一辈子,有过这样一个可爱的人真心地关心过你,在乎过你,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即使,我放弃很多,不要问值不值得,只要是现在想做的,不想让将来后悔的,那么,它就是值得的。 “帆!你是向日葵的种子,要把阳光和温暖带给你周围的人!”我想起了院长父亲的话。不管我是不是向日葵的种子,可是,院长父亲,我现在可以真心地去珍惜一个人。 第二天上学,还没等我问,琦就兴奋地跳过来,“帆!我妈超喜欢香肠!把我小时候的小裤子,小枕头都翻出来了,给它做了床,给它找了两个碗,一个饭碗,一个水碗,还花费了三个小时的时间给它做了件衣服,衣服哎!我妈给香肠做了件衣服哎!你知道吗?那件衣服有多可爱!哎!帆……” 我已经“嘘”的唾沫星子横飞了,她像看不见似的,兴高采烈,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地叨叨个没完没了,在旁边自习的同学都停下来看着她表演诗朗诵,我则无奈地看着她口若悬河。 “我妈和香肠啊……”说着说着,她也感觉到了周围炽热追逐的目光,自己像火车减速似的每秒10个字,每秒6个字,3个字,0个字,声音像要进站的火车的烟囱,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嘶—— “对……对不起啊!”她冲我伸伸舌头灰溜溜地溜回座位了! 我的天啊!她好失态啊! 我隔几天就会去琦家看看香肠,它还是那么喜欢趴在我的鞋上抓我的裤子,它现在已经大了许多了,粘琦妈粘的不得了。有时,琦妈也会留我在家吃顿饭,我给香肠找了个家,似乎也给自己找了个家。 这几天放学回家经常会碰到从图书馆出来的飞,有时就顺路一起走,次数多了,我便感觉似乎有点不对劲,碰巧得也太碰巧了吧!难道,他是冲着琦来的?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哎!琦!飞好像总跟着我们啊!”“啊?是吗?没发现啊!”她还在整理着刚洗完澡的香肠。 “我在想!我是不是得让个方便了?” “啊?让个方便?”等她反应过来,脸一黑,把香肠一下扔到我怀里,“行啊!让吧!” 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哎哎!别这么小气嘛!我只不过开了个玩笑啊!” “少来!” 认识这么长时间,还头一次惹她生气,本来没怎么当回事,看她一下子真不理我了,我有点急了,忙去哄她,最后陪了她两个冰淇淋,给她和香肠画了幅画,还得骑车驮她绕着中山公园骑一大圈才好! 当我大汗淋漓地喘得和香肠差不多的时候,她说:“这次算是警告!我在参加工作之前,至少在进入大学前,是不会喜欢哪个男生的!以后少想些没用的。”说完,骄傲地一甩头,再加上一个“哼”字,就这样走掉了。 留下我在那里,莫名其妙,我又没说你喜欢他,我是说怀疑他喜欢你啊,就被你折磨成这个样子。心里未免又有些高兴,琦还是原来的琦。有时,我倒喜欢她这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的样子,又可爱又可气,她这么生气,说明,她还不想让别人代替我在她身边,想到这儿,我又觉得自己好好笑,我竟是这么容易吃醋的人,可能女生都有些小心眼吧! 从我被罚事件之后,琦上学就再也没骑过车,每天散步去,而每天晚上呢!不管遇不遇得到飞,她都会坐在我的车后座上,让我驮着,我就这样累并心甘情愿,无可耐何着。飞却像没什么事似的。 第八章 日子这样理所当然地过着,大家都在为最后的目标拼搏着,我对于自己的去向还是不确定,虽然多次被琦命令着和她去同一个城市,我却终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班长问过我,就连飞都问过我,我真是搞不懂飞,如果想知道琦去哪里,直接问她就好了嘛,何苦转弯抹角地跑来问我,算了,想想这些就心烦。 这些天,看着大家像群牛似的笔耕不辍,我也加倍地努力去画,最近总是想起院长父亲,我想我该去看看他。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琦满头大汗地跑进来。 琦又迟到了,这两天她总是迟到,有时自习课上还看着窗外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的阳光少了很多。 放学路上,我问:“这两天怎么了?” “啊?没什么?” “可是,你这两天不开心!” 琦没说话坐在车子后面,搂住我的腰,缓缓地把头靠在我的背上,竟传来了她的唾泣声。 我猛地停住车,着急地问:“怎么了?告诉我!” “这两天我妈总是胃疼,还晕倒过几次!我让她去医院,她总说没事!帆!我真的有些怕!我不能再失去身边的任何一个亲人!我好怕啊!”说着,她的眼泪已不可遏制地流了一脸,打在我的手上,哭倒在我的身上,我抱住她:“放心!没事!肯定没事!明天我就陪你和阿姨去医院!一定没事!一定。” 看着伤心的琦无助地站在那儿,我难过得慌了手脚,有的时候,伤痛背在自己身上,还可以自己去舔一舔,可是,现在,看着眼前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琦,扶着她,我真恨不得替她扛住所有的伤痛,我想起了那个紧紧跟在我身后的倔强的琦,想起了骑着车,把夕阳远远甩在身后的琦,想起了抱着香肠坐在车后的琦,想起了瞪着眼掐我的骄傲的琦,……琦,我一定不会让你失了阳光的笑脸,一定不会让你失了你飞扬的神采,琦,闭上眼,脑子里满是哪个坐在秋千到处扬洒着笑声的琦,我不允许任何东西破坏它,只为我生命中这难得的一份爱。 “帆!你一定要在我身边!”痛苦的琦已泣不成声。 回家后,难以平静的情绪搅得我混乱不堪,琦无助的脸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个时候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毁了那个女人一生的男人——我的亲生父亲。他是本市最好的一家医院里的大股东,而现在,我……正想着,电话疯狂地响起来,吓了一跳,我抓起电话,是琦,紧张地接通后,琦在那边哭着大喊:“帆!帆!我妈吐了一大口血,晕倒了!她晕倒了!”“琦!别害怕!我马上到!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抓起衣服就往外跑,拦了辆车,已经在脑子里准备好的地址几乎是喊出去的,“不要!琦!别伤害她!不要伤害她!” “你快点啊!司机!救人啊!你快点!”我几乎咆哮了起来! 跑进琦家,看见琦正手忙脚乱地护理着刚醒过来的琦妈。看我跑进来,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帆!怎么办啊?” “快!快!送医院!” “不……不用了……帆……”刚醒过来的琦妈急着阻拦。 “不行!”我马上打断她。 我转身跑出去,刚好刚才的出租车还没走,“师傅,麻烦你帮我们送仰川医院!”说着,扔给他200元,司机二话没说下车来把琦妈扶进了车里。 在车的回光镜里看着恐惧的琦紧紧抱着脸色苍白的琦妈,心里打定了主意,“豁出去了!” 司机在半小时内就赶到了这家全市最好的仰川医院,并帮我们把琦妈送进了抢救室。 琦彻底地跌坐在抢救室外的长凳上,我则坐在她旁边,紧紧地抱住她冰冷的手,说不出一句话。 手术室的灯灭了,我赶紧跑过去,扑向医生,医生摘下口罩,但脸色依然凝重:“放心!她暂时脱离了危险,只是……你们谁是家属?家属跟我过来一下!” 琦紧紧拉着我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我们一起去了医生的办公室。 “照片子来看患者的肝部有阴影,我怀疑是肝硬化,应该马上手术,否则会影响到正常的生理机能,连最起码的饮食都会有问题,至于……是良性还是恶性的,还得等到手术后再定,而这期间以至于到手术后的治疗和护理都不能离开医院,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啊!而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急需找到合适的肝源。” 我回头看看琦,琦已经完全瘫坐在沙发上,“医生,请马上准备手术!钱不是问题,医药和护理我们都要最好的!”医生看了看我,琦这时也回过神来看着我,我走过去揽住琦的肩“放心!有我在!” “帆!”琦看着我,一串眼泪又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折腾人的等待,等待那救人的肝! 这些天,琦是彻底地垮了,看着病床上的母亲,琦像傻了一般,只是时时刻刻地守在床边,握着琦妈的手,医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和班长在跑前跑后,飞和猴子强负责把学校的一些消息和学习资料带给我们。 将近半个月的等候,这天主治医生兴致勃勃地跑来告诉我们:“已经找到配型成功的肝了!让我们马上准备手术!” 这个天大的喜讯,让琦和琦妈惊喜的抱头痛哭。 这半个月来,琦妈和琦不止一次地和我提到钱的问题,我总是说:“阿姨,我们现在不想这个问题,相信我,您安心养病!一切问题等病好了,出院回家再谈!” 正当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主治医生把我们叫了出去。 “现在还有一个情况得和你们说明一下,患者得的是肝硬化,之前之所以通知你们尽快手术,是因为我和其他医院联系了一下,有可靠的肝源可以提供配型,可,可现在……” “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露难色,“前两天,住进来一个老人,是我市最有名的农民企业家华大鹏的父亲,恰巧也是这个病,同样需要肝源,这个华大鹏和市长都是称兄道弟。现在,现在院方,正准备……”医生说不下去了。 “正准备给那位父亲手术是不是?”我呼地站起来叫道。 “我也是看这小姑娘每天坐在病床前太可怜,你们这些小同学每天忙里忙外的,我又从没看见过她的父亲出现过,每天的消费这么高,所以……,我本不应该说这些的……可是……真的对不起!” 琦彻底绝望了,捂着脸大哭。 “你们欺人太甚!”我转身跑了出去,本想找院方去理论,可是,思前想后还是退了回来。 看着握紧拳头的手,看着抓着的电话,心里一动,想着可怜的琦妈,绝望的琦,我拨通了电话。 “喂!你好!哪位?” “喂!你好!李律师,我是帆!”一年不见,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沉稳。 “帆?你好!这么长时间不见,还好吗?” “谢谢!我还好!我现在仰川医院,我同学的母亲在这里治疗,有些问题我想请你帮个忙。明天上午9点,您能来一趟吗?” “好!我明白!帆,你好像变了!” 是啊!我变了,为了琦,我愿意这么做! 第二天,我去商场买了套我这辈子都不想穿第二次的笔挺、大方给人很多严肃感的西装。 李律师很准时地出现在医院门口,我简单明了地把事情经过和他说了一遍。 “所以,你想以大股东的身份给院长施加压力,为你同学的母亲争取!” “帆!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 “谢谢!走吧!” 就这样,李律师带着资料跟在我后面,这场戏,我一定要唱好! 路过病房的时候,我只是转头看看,并没有停下来,却刚好琦站起来倒水,她愣愣地看我这一身装束,后面跟着一个看起来很不一般的人径直走了过去。她追出来,都没敢喊我一声,我回头冲她尴尬地笑一笑,看到她眼里满是疑惑。 李律师敲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等我们进去,院长同样一脸疑惑。 “请坐!二位……” “院长您好!我叫李易文,是这位小姐的律师。”说着他指了指我,“我想,您一定知道萧正川先生吧!” “当然!仰川医院就是萧先生的义举!可惜,萧先生英年早逝……” 院长没说完,李叔叔就打断了他的话:“萧先生不幸早逝,我们也很难过,这位小姐就是萧先生的女儿,是萧正川先生的合法继承人。萧一帆小姐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一直没有公开露面,这是能够证明萧一帆小姐身份和继承遗产的一些相关法律文件,如果您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院长看过后,脸上的疑问越发地多了,“这个没问题,只是,我不明白,二位这次来,是……” “没什么!你别多心!我只为一件事,就是27病房那位肝病患者的事!”我瞥了他一眼,说道。 他低头想了一下,“萧小姐,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可10房的那位是市长的亲戚,我们……” “我不管!我不管他是市长的亲戚还是企业家的父亲,我只知道,这次本该是琦妈接受手术。告诉你,我不管你和我那个爸爸是什么关系,当年他怎么让你上来的,我今天就可以让你怎么下去!” 我越说越激动,院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面对我这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他无可奈何,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丢了这个位置的,他非常清楚我有这个能力。 后来还是李律师想了一个两全的办法,既达成了我的心愿,又让院长下了台阶, 回去的时候,我一句话都没说,李律师却开口问:“帆!我刚才听你提到你那位同学母亲的名字,有些耳熟,我能去看看他吗?” 我看了看他,“恩!我们在门口看一下就好!琦和琦妈都不知道我……”“我明白!你放心!” 琦妈已经睡了,琦还是坐在床边守着。我和李律师站在门口看着,李律师紧锁着眉头,口中直念:“真是命运弄人啊!”听得我一头雾水。 琦看见我们,刚要起来,我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坐下,不要过来。 上车前,李律师想了想还是回过来,说:“帆!还记得豪吗?” “记得!我妈的男朋友,提这个干嘛?”我一阵皱眉。 “是的!豪也是我们的同学!而那个琦妈正是他太太。我还参加过他们的婚礼,刚刚听你提到的名字,我就有些怀疑。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琦是他们的女儿啊!唉,可惜物是人非!不知你母亲和豪见面没?” 在我的错愕中,李律师坐车离开了! 是啊!真的是命运啊!命运的线怎么会这么巧,竟以这种方式,使我延续着上一代人的故事。为了琦妈也好,为了琦也好,哪怕是为了那个女人和豪的那份遭遇和感情,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注定的!我苦笑,换下这身讨厌的衣服,回到病房。 看到琦,我抱抱她:“放心!明天手术!我好累啊!”看着琦复杂的表情,我冲她点了点头,“放心!是真的!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 说着,坐在床边,一边握着琦妈的手,一边握着琦的手,“明天,我们一起,一定可以!一定!” 从琦妈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琦就一下子倒了下去,她靠在我身上,连眼泪都没有了,我握着她的手,她的手从来没这么冷过,那一份对亲情的希望、对亲情的在乎、对生命的企盼甚至超过了对生命的渴望,我不禁被这一份强烈的渴望所深深地感染,并深深地融入其中。对于亲情,我疏离的时间太长了。我只是单纯地不希望看到琦伤心、不希望看到琦难过,因为,只要琦伤心难过,我就慌乱地不知怎样去安慰她。这么多天来,琦很少说话。有时只是轻轻喊我一声或是不语地看我一眼,她那一抹流露在眼底的难过,无法不牵动我每一根神经。我也奇怪过,为什么我可以扛住我这将近20年的伤痛,可以把它们埋在心底的深处,可以不对别人说一个字,甚至于包括琦,可以把它硬生生地丢在时间的某个角落,把它们硬生生地挤进自己的血液,让它成为我的一部分,为什么就无法扛住琦的哪怕是一点点的伤痛,琦每一点的难过在我这里都被莫名地放大了若干倍。有时候,我甚至都讨厌自己,我想我是乱了!我是疯了!琦曾和我说过:“帆!从此你不再寂寞!”是吗?琦?从此我不再寂寞,那么,如果你真的从此孤独,一个寂寞的我要怎样去安慰一个孤独的你呢!琦,不要,我永远不要面对这一天,永远不要! 在所有人紧张的祈祷中,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疲惫不堪地走了出来:“放心!手术很成功!” 班长、飞、猴子强抱在一起,大家的眼里都有了泪,琦抱住我哭得好痛快,好彻底,仿佛要把这段日子所以的担心、恐惧、害怕、惊吓、紧张、委屈、感动……所有所有的感情都发泄出来,好象它是堵了很久的洪水,一时之间,她把所有背负在身上的负担统统卸下。 老天,让她休息一下吧!也让我休息休息吧!我也好累啊!如果这场灾难过后,肯定是阳光与坦途,那么,我还可以打起精神,抱着一份希望和轻松的心情去准备迎接明天的太阳,可是现在,不知道明天等着我的会是什么,也许是院长的追问,也许是那个哥哥的纠缠,也或许,我根本瞎担心一场,天啊!还有尚在昏迷中的琦妈,我突然感觉好累好累,我真的想放下这里的一切什么都不管了,所有所有的一切,搅得我心力交瘁!我想,等琦妈好了,琦考完了大学,如果时间可以给我机会,让那个对遗产还在虎视眈眈的哥哥没来得及找到我,那么,我走,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使自己陷入进退两难中,我好累啊! 眼下最需要解决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环境,一个合适的心情让我可以平静地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琦,好让她们母女俩安下心来接受治疗。 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八爪鱼,乱抓乱咬,越抓越乱,头都大了。 琦妈在渐渐恢复中,我帮她在医院里找了最好的病房,用最好的药,请了最好的医护,不记得是谁说的了“没有花钱的不是”是啊!现在琦妈每天的开销在千元以上,没有不好的道理,也或许是对家人的不舍,和那份对生的留恋,我想,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么长时间,现在琦妈也基本稳定下来,琦也回到学校赶功课了。面对琦妈和琦的感激和疑问,我必须找个机会告诉她们这背后的故事。 回到学校,又恢复了那种简单单纯的生活。我长长地出了口气,好久没有去天台了,前两天下了雨。我的那些画恐怕都烂了吧! 这段日子实在太累了,用班长的话说就是满脸都写着疲惫,琦回到学校,就恶补她落下的课程,好在她的成绩原本就好,这一个多月的东西,她用一个星期就可以补回来。而我太需要休息了,这天下午大家都在自习,我就去了天台。 找到我放画的盒子,我已经拿出了最大的勇气去接受它们最惨不忍睹的一面。谁知,打开来看,它们好好地在那儿,没受到任何一点伤害。盒子放在一个用砖垫起来的台阶上,而且上面用一个石板搭成了一个小的棚子,里面的画都用保鲜膜和塑料袋压好、装好。我正好在惊讶之中,发现里面有一张纸 “帆: 很抱歉看了你的东西! 这些天天气不好,我想你一定没时间照顾它们,我也是在这段时间无意间来天台休息发现它们的。 你画的真好,真的!有很深很深的感情在里面,有很多很多你想说的话在里面,画里面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吧!真的很好!它们简直带给了我惊喜和感动。 于是,我几乎每天都来看看它们有没有被雨淋到,挑好一点的天气,还把它们拿出来晒晒太阳。我不懂画画,也不知道这样护理它们对不对。 琦妈会好的,琦也会重新坚强起来,一切不开心都会过去的,再一次向你表示道歉。祝你天天能够开心!” 飞?居然是飞!我还一直以为是班长,没想到是飞还有这么细腻的一面,而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能看懂我的画,知道我在想什么,知道我要表达什么,知道我现在顾虑的是什么。当时,除了感动还是感动,我想:正因为我们都是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的,才有这种心里面最底层、最原始也是最简单的惺惺相惜,而正是这份惺惺相惜构成了彼此间不用语言表达就可以了解的基础,就是这样一段同样的遭遇,免去了很多交流的形式,从而留下这些感怀于心的东西。 我真的感到很满足! 整个下午,这份心情因为感动而变得激动起来,我拥有这么多,不行!别让自己意识到拥有,因为禁不起拥有,也禁不起失去。又惊喜又害怕,简直到了患得患失的程度。 晚上放学,琦来天台找我。我已经准备好要告诉她了,而且我也知道,她一直在等我说出来。 “香肠在班长家还好吗?”我总得先找个话题。 “它很好!长大了!” 接下来是一阵紧张的沉默,我决定直接切入主题。 “琦,今天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以后,我不想再提起!”说这几个字,我都倍感艰难。 “帆!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琦很小心。 我没有理会她,眼睛望着远处,径直说了下去:“薇说的没有错,我妈是被我爸强娶过去的,我是被扔在孤儿院的,我是从小就没有人喜欢的!” 我不知道谈话的一开始,何以就用到这么激烈的字眼,这句话就足以把我全部的自尊整体摧毁,哪怕是在琦的面前。 “我父亲是当时的黑社会头子,我妈当年在大学里是很出名的,人又漂亮,又有才气,而且有一个很要好的男朋友豪。我父亲用卑鄙的手段逼着我外公把我妈嫁给了他,并在婚礼当天把跑来找我妈的豪打进了医院。 婚后,我爸对我妈很好,而且为了她结束了自己所有黑道上的生意,统统转入正道,他投资建设并募捐了很多的医院和学校,其中就包括现在这家仰川医院,除了这些,他还是几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 琦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后来,父亲因病去世,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和我妈,从我出生到我长大,我一直都是母亲屈辱的见证,她从来没有抱过我,我不恨她,她活得好痛苦!” 琦听着我,看着我,搂着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上,我不知道这算是一种怜悯,还是一种安慰,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后来,她也得病去世了,她似乎对离开这个世界很向往,临死前,她在孤儿院把我安顿好,头一次抱了抱我,哭了!” “我没哭!从我6岁那年,她推开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事情,永远不再掉眼泪,我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孤儿院和在那个所谓的家,都是一样的。别人喜不喜欢我,对我来说更是无所谓。” 我毫无感情地讲着,琦认真地听着,我像是在讲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的事,没有最开始时的激动,反倒平静了许多。 在孤儿院里,我只允许院长接近我,因为他教我画画,并且告诉我,说我是向日葵的种子,要把爱心和阳光带给身边的人,虽然我始终不肯开口说话,不过他从来没有放弃我,他说他要教给我一种交流和排解烦恼的方式,所以他像一位父亲教我用画笔说话,我想,这也是到今天,我都没有疯掉的原因吧!” 琦听出了我言辞间努力压制的痛苦:“帆……”轻轻地唤了我一声,紧紧地搂住我的胳膊,生怕我也把她从我身边推开。 “在我心里,院长一直都是我的父亲,院长父亲去世后,那个城市便再无所恋,然后就到了这里!以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帆!现在,我好庆幸当初我没有放弃!” 我没有接她的话:“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和你妈并没有欠我什么。不错,那家医院是我爸的,这些医疗费都是我支付的,可我从来不认为这些东西是我的。那天找来李律师,也是逼不得已,给院方些压力,帮你们争取回肝源,其实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这同样也是我的耻辱。” 我把什么都告诉琦了,惟独略去了那个哥哥还在找我,而我在这种情况下还暴露身份的事。 “对了,我想知道,后来那个豪怎么样了!” 听她这样问,我反倒乐了:“后来,豪放下了这段感情,娶妻生子,过和每个人都一样的生活,有了一个贤惠的妻子,还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儿,叫祝思琦!” “什么?你说什么?”琦吃惊地问。 “没错!你还记得那个律师吗?他是我妈和你爸大学时的同学,那天在医院看到琦妈,知道我们这么要好,他也是感慨良久!” “帆!我更加不会放开你!”琦甚至有些感动。 “所以,你和你妈都不要有什么负担,首先,这并不是我的钱,我也不在乎这些钱,另外,就算是我们姓萧的对你们的一点补偿吧!父债子偿嘛!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至于,怎么让琦妈接受,那是你的事了!” “帆!虽然你这么说,可我还是……” “好了!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如果你非要还钱给我,麻烦你,现在已经花了将近20万了,要还就快点!” “帆!谢谢你!” “少来了!去医院吧!” 下来的路上,又碰见了飞,想起我的那些画,我刚想谢谢他,谁知他只一笑,我便也不用再说什么了! 第九章 总算过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了,再去医院看琦妈的时候,琦妈只是拉着我的手说:“帆!谢谢你!” “琦妈!别这么说!”我看了看琦,不知道她是怎样和琦妈说的,心里忽然就没了底,不知以后她会怎么看我。 “帆!以后当我是你的妈妈吧!” “琦妈……”突然之间,我不知说什么。 二十年了,这两个字从来没有在我的生命里构成什么,我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人任何事,包括我自己,包括我和琦之间的这段友谊,谁都可以是变的,只是,现在,突然有个人愿意将我包容到她的生命之中,这份巨大沉重的情怀是我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的,耳边轰轰响,像是听错了,又在下意识地马上去思考这是感激的话,还是发自肺腑的承诺和接纳?“妈妈”这个词该是多大多重的一个概念啊!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风停下后,飘飘荡荡地落下来,挂在树枝上,被一个善良的女人捡到后,微笑着说:“真漂亮!”然后把我擦干净,挂起来,就这样,我突然间落了地,生了根。 我转身跑出去,我说过,不会再让别人看见我一滴泪,我跑到水龙头下疯狂冲冷水。冰凉的水顺着头发迅速流了满脸,水和着泪一下子冲到脖子里,衣服上,没有水,没有泪。 我抽咽着发泄似的拍打着水池,溅起的水,迸回了身上,我痛苦地跪倒在水池边,想起我受欺负受屈辱的童年,想起没人理睬没人愿意和我说话的童年,想起那个女人,想起那个男人,想起孤儿院,想起院长父亲,琦走过来,静静地把我抱在怀里…… 琦妈恢复得很好,这阶段,琦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琦妈着急出院,我们好不容易劝住:再住一个月,等我们考完大学,一起接你回家。 就这么说定了,琦安下心来复习备考,我忙着请教“米开朗琪罗”“罗丹”,有时也会去体会一下那个割了自己耳朵的疯子“梵高”。 这几天,琦又和我谈报考的事,她就死活盯上我了,非要我和她去同一个城市,最好是同一所学校,要不然她就随着我报,弄得我都招架不住了,我每次都是吱吱唔唔糊弄过去,琦大为不满。 这天,放学来看琦妈,陪她在医院吃饭,琦又提起了这件事,抱怨我不和她去一个城市,琦妈宠爱地看了看她,笑着对我说:“帆!别理她!人各有志,你有你的理想就应该去追求。不过,琦说的也有些道理,她这么依赖你,如果你俩在同一个城市,互相也有个照应,到时,我给你们准备两套一模一样的行李,送你们上大学。” 听着琦妈的话,脑子里便开始憧憬那个日子,琦妈亲自送我俩上火车,我俩拎着一样的东西,我头一次走上有人送别的月台,感到了幸福还有亲情。 “琦妈,我一定会照顾琦的!”低着头,我闷闷地说。 “我也会照顾你的,你也是我的一个孩子啊!”琦妈的这句话,会烙在我心里,一辈子,在我的生命里有过琦,有过琦妈,就没有缺憾了。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那个被称为“人生转折点”的三天到来了,我倒没什么感觉,去哪都一样,大学对于我来讲,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不过陪着大家走一段,更何况,我的专业课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毕竟,近二十年的时间,我唯一没有放弃的就是这个了。文化课还应付得过来,去一个师范类院校,将来当一个美术老师,混日子。 琦妈坚持出了院,这三天,她都是全程跟下来的,七月的太阳最毒,加上她的紧张心情和她的身体,我们在里边考,她在外面烤。每天琦妈都准备两个饭盒,焦急地守在离考场最近的地方,看见我俩出来,急急地迎上来:“帆!怎么样?累吗?琦呢?琦考得怎么样?快过来喝点水,歇歇!”然后看着我俩狼吞虎咽地吃完饭盒里所有的饭,一粒不剩。这三天来,琦妈为了伙食费尽了心思,又要营养又要卫生,从来没有重复过,慈祥地看着我,又看看琦。 看着琦妈拖着虚弱的身体,额上渗出的汗,我既心疼又幸福,我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切。经常一边傻笑一边吃饭,弄得琦一个劲地问我有什么好事,还怀疑我在考场巧遇帅哥了。 在大家的狂叫声中,高考结束了,这天我和琦在学校里散步,琦突然提出想去看看我的母亲——那个女人,她说对我的妈妈充满了同情和尊敬,还有一份感激,感激她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保护了我。感激她挽救了她的母亲甚至感激她曾经给了她父亲那么完美的一段感情,现在在她身边有母亲,有朋友,她感觉很满足,她还说,也想见见我的家人。我迷迷糊糊的答应了她,不知道这丫头心里在想些什么。 和琦妈说明情况,我带着琦踏上了北归的火车。三年没回去了,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变化。在车上,我已经开始紧张了。 琦很小心地问:“帆!是不是我不该提出这个要求!” “没关系!别想太多!睡吧!”当初出来就没想过要回去,看着车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我说不出来心里是怎样的味道。看着熟睡的琦,我不明白她何以睡得如此之熟,想想也对,她是一点思想负担都没有,为什么要睡不踏实呢?可无论如何,这一路,我的心情真的无法平静。看着琦那张睡熟的倔强的脸,我想起了曾经自己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我会这样一直宠着你,直到把你交到将来的那个人手上。”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很好笑,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下了火车,我们的第一站就是我长大的孤儿院。它依然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有的老师还认得我,她们看见我,都非常吃惊,我没了以前的沉默和戾气,看着她们,我说:“你们还好吗?”我紧紧地拥抱了她们。 “噢!帆!看见你真高兴!” “这是我的同学,琦,”我介绍说,“琦,这是我以前的老师!” “你们好!”琦很有礼貌地问了好! “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看看院长,还有……还有我妈!”虽然后面两个字我说得很小声,很勉强,可一时之间,也真找不出什么词语可以代替,总不能直接说:“那个女人”吧! “好!回来看看也好!这几天你就先住这里吧!” 暂时安顿了下来,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我压抑得无法自拔,这一晚,我几乎没说话,琦看着我,一句话都不敢说。 第二天,我带着琦看这座孤儿院,现在这里的小孩儿我几乎都不认识了。我领着琦去看了我一直住着的房间,给她讲看护我的老师是怎样为了看住半夜不断逃跑的我而整夜轮班不睡的事;我带她去院长父亲的休息室,站在那个屋里我总是努力呼吸着,希望还可以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烟草味;我带琦去画室,坐在我习惯的位置上,给她讲院长父亲坐在窗下给我讲向日葵的故事,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给我讲那些艺术大师的事,给我讲那些绘画的技巧,手把手地教我画每一幅画,他从来不在乎我对他的态度,只要看着我画画,他就会露出笑脸,他带着我去欣赏画册上每一幅名画,也不管我嗤之以鼻的神情,他全都不在乎,只要他教我时,我不逃开就好。 琦听着,看我深深地陷在回忆里,面无表情但内心汹涌澎湃地讲着。这一下午,我的话并不多,只不过每到一个地方就简单地介绍两句,惟独到了这个画室,我说了这么多,琦就那样安静地听,安静地听我自言自语。 说完这些,我开始陷入了沉默,我的语言太贫乏,它们永远无法准确地表达我的内心,或者说,我实在找不出好的形容词来形容或是表达我现在的想法和我现在的感情。坐在那里,摸着画架,一动不动,眼睛越发地深远。我回忆起和院长父亲的每一个镜头,每一个细节,哪怕是我八岁那年他弯腰给我系鞋带,清晰得让我担心,仿佛我就在原来的生活中。 “帆!你是向日葵的种子,所以,你要把温暖和阳光带给你身边的人!”想起院长的话,我痛苦地闭上眼,垂下了头。 我沉默着,琦也这样陪我安静下来。 晚饭后,我带着琦在孤儿院附近散步,落日的余辉打散了每一个人的匆忙,人们都卸下了白天的紧张,在这一天中最轻松的时间出来过一些“人”的日子,带着妻儿散步,和隔壁邻居聊天下棋,和几个哥们儿在路边的大排档吃烧烤,喝啤酒。 琦安静地跟着我,我有时只低着头,有时看着周围的人,有时站在那里抬头看天,仿佛这十几年的生活就这样被我一点点拾捡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自己的回忆和那一份起伏不定的心情,我尽量平息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这一切已经过去,过去的种种,挫折,痛苦,所有的所有都过去了,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回到故乡,找自己的童年,找自己的回忆,现在,我也可以平静地接受,平静地面对过去的种种。 琦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我们一起走!” 她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撑住我。 我想,有琦在我的身边,明天我也会很平静吧。 今天一大早,我醒的很早,自己在院子里坐了很久,想着一会儿就要带琦去公墓,心里什么滋味真是难以分辨。 我带着琦先来看院长父亲。我久久站立院长父亲的墓前,看着墓上那一排字,还有那张照片,院长父亲的脸依然慈祥可亲,就像他平时和我说话的样子。 我一直注视着墓碑,琦看着我专注的样子,知道我心里有千千万万的话要和院长父亲说。 我想着以前的事,想着以前的种种,慢慢蹲下来,摸着他的照片,只一声“爸爸”,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在心里默默地告诉院长父亲,我成长起来,我学会了坚强,去接受新的人新的事,学会去关心别人,接受别人的关心,去努力做一颗向日葵的种子。 琦轻轻地说:“院长先生了解你的心情,他会一直看着你的!” 我又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最后和院长父亲道别说:“我会照顾好自己,以后还会来看您的,您放心!” 最后,我们去看那个女人。她的照片依然年轻,透露着她年轻时的美丽,我没有打算逗 留太长的时间,摘下脖子上的吊坠项链——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想把这个还给她。琦一下子拦住我:“等一下!为什么?” “没什么!我想我用不到它!” “可这是你妈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 “是!可是……” “不要扔掉它,不然,不然,我帮你保管,将来你心里的结解开了,我怕你会后悔!” 我握着吊坠,愣愣地站在那。 “帮我戴起来吧!”琦说。 我把吊坠项链戴在琦的脖子上。琦说:“阿姨,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帆的!” 我终于明白了她要这个吊坠的原因,我笑着拉着她走出了墓园。 我像还了多年的心愿,这也是认识琦以来,我最该为她做的一件事,她说这是我给她的做大的信任。 长舒了口气,心里轻松了许多,回去的路似乎也轻松了起来。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将来的,会是好的,新鲜的。一路上,琦反复抚摸着吊坠项链,偷笑了好几次,用她的话说,到今天,才完全了解了我。 早晨草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折射出了整个墓园的安静。 走时,没了来时的负担,脸上应该没有笑容了吧,我带着琦,走出这充满回忆的园区。 以后都会是坦途。 我俩就这样手拉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连脚下的风都轻松了。 谁都没发现,远处的天空,有朵阴云,似乎时隐时现,天知道,当我把那个吊坠项链挂在琦的脖子上时,我便做出了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 第十章 出去了三四天,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像琦妈报平安,然后回家睡个好觉。 忽然间没了学习的压力,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了。 这两天,我背着画夹带着琦出去疯,就靠我那一辆破自行车几乎走遍了这个城市,每一个公园,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天桥,还去了城郊的山,我们找个有风的时候,到山顶放风筝,躺在草地上,看着风筝,天南海北的聊,我们画山,画水,画公园,画在公园里做游戏的孩子,画朝阳,画落日,这段日子过得奢侈又快乐。 “帆!还记得你画的那幅秋千吗?”琦问。 “记得!怎么啦?对了,你把它放在哪儿了?我去你家都没看到。” “你看!”她打开钱包,在钱包里面的塑料夹层里,那张秋千赫然在那里飘荡着,旁边的小诗隐约可见。 “啊?它怎么变得这么小了?我的画啊!”我感动得故意惊呼! “呵呵!少来了!”她打了一下我的头,笑着说,我把它扫描缩印了,时时刻刻地带着,你的那张原版啊!我把它放回了你装画的盒子,我想,它应该和它们在一起。飞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原来她也知道飞照顾我的画,看来他们想到了一块,无意间碰到了一起,最后这任务还是交给了飞。 “哎!帆!过两天该估分报考了,你准备报哪儿啊?” “不知道!” “你这个死人头!还是这个态度!告诉你啊!你要是不和我报一个城市,我就和你报一个城市。”琦挑衅地说。 今天,是琦妈来复查的日子,一大早,我就来到琦家,琦妈和琦也起了个大早。 我进屋,琦妈就说:“哎呀!我和琦还说早点起来早点走呢!到底还是被你逮到了!其实,没什么事了,你不用跑来,叫琦和我去行了!” 我忙说:“没什么,没什么,反正我今天也没事,过来看一看,我就放心了,您快点好起来,好早些给我们准备上大学的东西,琦妈,我要和琦一模一样的。” “好好好!” 说着话,我和琦把琦妈扶到床下,出了屋。很快,到了医院。 “琦……” “噢!帆!你不用去了!我和妈去就可以了!” 还没等我说完,琦就先为我想到了。 我笑笑:“那好!” 帮她们拿好了东西,我就在医院门口的冷饮摊前等着。 琦妈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只要刀口愈合得好,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了。医院给开的药都是国外最好的药,亏得这笔钱我还负担得起。 喝着汽水看着来往的行人,无意中看见院长正一脸讨好地和他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说着什么,比比划划,点头哈腰地走进了医院。 “哼!一副奴才相!”我没在意。 院长送那个年轻人出办公室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个女人今天复查,她们肯定来,她见过我,我不方便出面。” 那个年轻人低低地说了句:“好”就在走廊里停下了。 等护士喊琦妈的名字,琦扶着琦妈进去的时候,那个年轻人缓缓地抬起头,盯着琦妈和琦,眼里似乎有挑衅,有怨恨,有阴险,有计谋,他深深地看着琦,像是要把她烙在脑海里。 而这一切,这正在逐渐酝酿的一切,坐在医院外边悠闲地喝着汽水的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检查结束,一切正常,医生又给开了许多补药,见她们大包小包地走来,我连忙迎上去,接过东西。 “琦妈,坐下来,休息一下,要不要喝汽水!” “不要不要了!哎,这身体呀,还是有点虚,才检查这么一会儿,就全身是汗了!” “没关系!别着急!琦妈!慢慢来!” 歇了一会儿,我拦了辆车,就把琦妈和琦送回了家,安顿好琦妈,临出门时,我问琦:“哎!明天学校发答案书,你去吗?要不,我给你带回来算了!” “呦!对啊!我都给忘了!不了,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同学,好久没见着了!” “那也好!照顾好琦妈,我走了!” “好!哎,明天别忘了开你那辆两轮宝马来接我!” 我笑着回头,“好!知道了!大小姐!” 第二天九点半,我准时到了琦家。 “帆,来了,吃早饭了吗?”看来琦妈的精神状态很好。 “琦妈!我吃过了!您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还好还好!” “妈,我走了!今天去学校取答案书!”喊着话,琦拎着包就从屋里跑了出来,“走吧!” “走了!琦妈!我们会很快回来的!” “好!路上小心!” 琦坐在车后面,一只手环着我的腰,问:“帆!你紧张吗?” 每天载着琦上下学,一起走了这么长时间,我正想着可能以后都没机会再驮着她到处疯了,“啊?什么?” “想什么呢?我问你,你紧张吗?” “紧张什么?” “一会儿就领到答案了,万一考不好!我的天啊!”琦恐怖地惊叫。 “哎呀!不会啦!”我忙安慰她,怕她夸张的叫声引来路过的人看。 “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怕什么啊!我的负担没你大,只要去一所艺术学院就可以了!” “也是!哎!对了!再过两天就要报考了,你的报考表得经过我的检查啊!听见没有!”每次说到这个问题,琦都是霸道又骄傲。 “啊?好,好!”我无奈地摇摇头,真是没办法!我现在真是担心,你将来的老公可怎么办啊!你这么霸道,又…… “够了!你少操心!”我还没说完,琦就打断了我的话,同时一只手做钳子状放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的妈呀!我不说了!” 说笑间就到了学校,大家还是老样子嘻嘻哈哈没个正经。 班长照样像以前一样无力地组织着班级秩序,猴子强几天没见,好像胖了许多,还有飞,低着头想着什么。 好不容易硬拉了几个懒惰的男生把答案书领来了,分下去,大家便都紧张地安静下来了! 班长敲着黑板,大声说:“大家回去好好估分,这个很重要,后天上午10点准时到校,参加报考!散会!” 大家拿着书一窝蜂地散开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再吊儿郎当的人,也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 我和琦也往外走,看见飞在后面磨磨蹭蹭,有事想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正纳闷,只见他叹口气,摇摇头,自己去了天台的方向。“奇怪!有事吗?” 回来直接去了琦家,琦说琦妈简单地准备了晚饭。 到了琦家,休息一下,就忙着对答案估分去了。琦考得很好,估计有600多分,去她理想的大学,应该没问题。我考得虽然没她好,可作为一个艺术生,400分的成绩应该是很高了。 琦妈很安慰,晚上特意加个菜,犒赏我俩,之后便是不得不面对的填志愿的问题了。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来接她去学校,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我也很紧张她要问我报哪里。我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不想和她一起念大学,只是担心她的这种依赖会成为将来彼此的负担!可是,如果琦坚持,我会妥协吗? 到了学校,停好车,我转身走,琦在后面,小声的问:“我想去哈尔滨,你……你去吗? 我猛然间停下,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恩。” 没想到,我竟这么简单地就答应了,事前或者是事后的顾虑和担心在提问的过程中竟没有一点出现在脑海里,我想,这大概就是习惯吧! 琦高兴地跑过来,搂着我的胳膊,“真是好宝儿!” 琦,你不知道,你对这份感情的执着和认真超出了我的想象,你的这种在乎有时已经超出了我能把握的范围,有时,竟也会让我模糊了它和爱情的界限,你对我尚且这样,那么你对将来的他又当怎样呢?也或许,这是各种感情的共性,它们之间没有什么明确的区分界线,只不过是你把它们表达的太纯粹,太任性,真的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虽然以前对自己说过要照顾你,宠着你,一直到把你交到将来的那个人手上,可是对于你的这种“蛮不讲理”,我是应该保护呢,还是应该制止呢? 教室里同学们唧唧喳喳得像群大麻雀在那里抢食。有的人高兴,有的人懊恼,有的人兴奋,有的人闷闷不乐,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人说“这一个高考就可以扭曲人性”了,你看那个猴子强,班长拿好利来的蛋糕逗他,他都无动于衷了。班长把志愿表领了来发给大家,学校又建设性地指导了如何填报志愿。大家便纷纷忙了起来,问问别人报了哪里,问问老师某所学校往年的录取分数线,放眼望去,一片乐此不疲,我是不用瞎忙了,我的志愿表早被琦没收了,“咦?飞干什么呢?杵在那儿书也不翻,表也不填!” 飞坐在那里,低着头,想什么呢,难道没考好?还时不时抬头看看琦,又回头看看我这边,又低下头,使劲握了握拳头,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站起来,真有意思! 我转过头,看看窗外,就要离开这里了,还有我的那些画。 “帆!” “嗯?”我回过头来,竟是飞,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琦妈怎么样了?” “恩!很好!琦妈恢复得很好,现在一些简单的家务劳动都能做了!” “恩!那就好!这下,琦也可以放心了!” “恩!” “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你呢?” “还凑合。正常发挥!” “志愿表填好了吗?准备去哪?”我明知故问。 “没……没想好呢!你……你和琦准备去哪啊?” 我心里暗笑,小子,终于问到主题了,就是想问琦呗! “琦去哈尔滨!” “哦!那你呢?” 都告诉你了,还假装问我干嘛啊!“我啊!我的志愿表都在琦那儿呢!她让我和她去同一个城市,我告诉她我想当一个美术老师,就全交给她了!” “哦!那好,你忙吧,我也该去填表了!” 望着飞的背影,心里不觉好笑,飞也太含蓄了! 琦把填好的志愿表拿给我,她给我选了一个教育方向的艺术院校,她报了哈师大,中文系,都是老师,学校离得也不算远。我瞟了一眼,签了字。 对于我的表现,她很满意,她得意地说:“乖!我去交表,在教室等我啊!” “好!” 她刚要走,就听外面有人喊:“琦!有人找!” “哦!”说完,跑出去了! 琦出去很长时间才回来,一脸的疑惑,一脸的惊异,满腹的心事。 “回家吗?”我问。 “好!走吧!” 琦没说是谁找她,我也没问。对于她不说的事,我从来不问,虽然这一点让她很生气,对我总是连掐带拧,可是这次,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们就这样谁也不说话。 “帆!” “嗯?”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 “怎么这样问?” “没什么!刚刚见了一个以前的朋友,想到一些事情,就问问你,你好好想想,真的没有了吗?” 真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情刺激到她了,这个多愁善感的小妮子。 “什么人都没有了吗?比如说兄弟姐妹之类的!”琦不依不饶。 “姐妹不知道有没有,不过,我好像有个哥哥……” “什么?你有个哥哥?”我还没说完,琦就打断我,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应该是吧!我爸真的很爱我妈,临终前把他的全部家产都留给了我,我妈就是怕他前妻的儿子找到我,才把我送到孤儿院的!” “噢!原来真的是这样!”琦嘀咕到。 “什么?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啦!”今天琦是怎么啦! “听说我那个哥哥不怎么样,在社会上带几个小弟,每天就差打家劫舍了!我也是不想和他打交道,所以才不想在仰川医院出现,那家医院是我爸的,而且那个院长好像还和我那个大妈不错!怎么啦?有事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啦!” “这么多年,我那个哥哥都没找我,估计也没什么事,我也就没告诉你!怕你担心啦!” “哦!没什么啦!我就是随便问问。” 走到路口,刚好又“偶遇”了飞,看样子,他已经准备“偶遇”很长时间了。 “嗨!”他主动打了招呼。 “嗨!”我回了声,琦也不知想什么呢,连个招呼也没打,飞好像并不介意。 “志愿表填好了吗?”我问。 “嗯!填好了!” “报哪儿了?” “我想去学医!”飞答非所问。我暗笑,我也是,明知道他也去哈尔滨,何苦逗他呢! 这一段路,琦也没怎么说话,只是我和飞在聊着,飞是个很内向的人, “帆!毕业了,我……我想……我想向你要个纪念品!” “啊!行啊!说吧!想要什么?”要个东西用得着这么吞吞吐吐吗。 “你……你的画,可以……可以继续交给我保管吗?” “啊?你……你想要我那些画?” “是……是啊!可以吗?”飞的脸都急红了! “好啊!没关系啦!”要说舍不得也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可是,真是有点奇怪。今天,这两个人都怎么了? 把琦送到家,刚想走,琦忽然喊住了我:“帆!你别去哈尔滨了!” “啊?什么?”我和飞同时喊了出来。 “听话!听我的!快!趁老师还没有把表报上去,你把它改过来,去南方吧!南方好……” “等等!等等!”我打断琦的话,“为什么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对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什么要改志愿啊!”飞也急了。 “没……没什么!要不然,我不去哈尔滨了!” “琦!你说什么呢?” 琦仿佛被我摇醒了一样,“没……没什么!”琦很慌乱地躲开我的眼睛。 “没……没什么!只是……只是刚刚,我同学说,说她有一个朋友在哈尔滨出了车祸,就是你报的那个学校的,我,我就害怕了,有,有点不吉利。” “嗨!我还寻思什么事呢!你有那么迷信吗?放心啦!”我笑道。 “不是……帆……你听我说……那个……” “好了!琦,你就是太关心帆了!那只是个巧合而已,你想太多了!”飞也笑了。 “不是……我……” 我们安慰着琦,把她送回了屋。 我和飞离开了琦家,一路上又没了话,快到我家时,飞突然问我:“帆!你不会改志愿的吧!” “啊?什么?哦!志愿啊?不会啦!琦也真是的!” “是呀!是呀!琦也真是的,也真是的!呵呵!”他这样傻笑着,似乎放了心。 这个傻小子也真是的,很怕琦换了地方。 这一天,可真累啊!回到家,洗个澡,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想到去哈尔滨也不错,虽是冷了些,可总算还有两个朋友在,况且这北方的冰天雪地也自有它的一种美丽,不知道班长和猴子强他们报哪儿了!哎,这样一伙人,该散了! 躺在床上,听着吕方的“朋友别哭”翻着班长过生日时大家照的照片,想着大家那一张张熟悉可爱的脸,我的心里实在不能平静。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何以竟至于如此感伤的地步,这是以前的我不曾想到的。“不舍”的情愫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光顾我的,现在,竟平添了这许多的牵挂。 友情的歌不像爱情的歌那么细腻,也不像亲情的歌那么沉重,它只是缓缓地叙述了离别之后或是年轻过后的一种积淀,这个时候,它才显出它那份难得的珍贵。 于忙碌的日子中或遗忘或丢弃或怀念我们曾经轻易拥有却从未在意的东西,今天突然间悉数把它们摆在眼前,我蓦然惊呼,既而难过得想哭:原来,我于不觉中竟忽略了这么多的人,生活也将带走我这么多的东西。 于是,你们对我说“朋友别哭,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朋友别哭,要相信自己的路……” 庆幸自己于沉默时未丢弃自己心灵里最脆弱最柔软的东西,摔倒时停下脚步来看看,原来大家在手挽着手互相搀扶着,于是,我又启程了…… “人生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这份情请你不要不在乎……” 我不是不在乎,我是无法不在乎…… 是啊,从跟着琦走进大家,这群最真的人便时刻影响着我,认真的琦,义气的班长,可爱的猴子强,还有那个经常沉默,心底压着许多话的飞,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想起了我的那个乞丐的朋友,临走之前得请他好好吃一顿,还有那个尿了我一身的香肠,等琦妈好些,该正式接它回家了…… 这么多,这么多…… 第十一章 这两天大家为报考院校忙得撞头,我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而琦还是不断地唠叨我换地方,我从疑惑到不满,到后来,甚至有些生气而她竟然连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都没有,有时她甚至是在求我 “帆!原来让你和我一起,也是开个玩笑!我想了想,还是尊重你的意思!你……” “好了!琦!告诉我真正的理由,你原就知道,不管我去哪里,这根本就没什么区别!”我有些不耐烦了。 “是,是,是,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害怕,我害怕……” “你认为你这个理由成立吗?”我有些失望。 “不管怎样,帆,你知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害你的……” “对!你为我好!你不会害我!我只是……只是……只是感觉莫名其妙,琦,我……” “帆!何必呢?有时候……有时候有些距离也是好事!”琦有些哭腔了,她急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你……你……你认为我非得缠着你吗?”我简直恼羞成怒,认为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我几近于咆哮,眼里满是受伤的愤怒。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琦的泪也委屈地掉下来。 这是我们认识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我俩都被逼得没了力气,看见琦哭,我乱得头嗡嗡响,但这股莫名其妙的怒气硬逼着自己不肯去安慰她。 “那好!琦,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告不告诉我原因,如果你不说,我现在,立刻,马上去学校改志愿!”我紧张的同时也无法掩饰地满怀着希望看着她。 她看着我,她完全看得懂得我眼里的意思,这是她最后的一次机会,我知道她是违心的,她也有不舍;而这,无疑也是我交到她手上的一次我自己的机会,我知道,如果我坚持,她也没办法。 她就这样看着我,当我把这些负担和麻烦完全推给她时,她竟无法取舍了,最后她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痛苦地说:“帆!你去改志愿,越远越好!” “越远越好!”没想到,她竟然能说出这四个字,“越远越好!”我重复着这句话,心沉到了底,竟然痛得我浑身冷冰冰的,好像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哈尔滨。我几乎把车子倒着拎起来,掉转车头,飞似的,狂奔向学校,我把这股怨气统统撒给了车子,身后留下了伤心的琦。 我在老师诧异并不耐烦的语气里填了上海的一所院校,不是说“越远越好”吗?好,那干脆就去一个和你最远的城市。 我承认我赌气,我承认我生气,我也承认,我同样不希望离开……心情极其不好的我,去了天台,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去天台,最后一次看这个城市了。 我没想到天台上还有一个人,我不知道在我很久没来的这段时间里他来了多少次,我不知道他坐在这里已经多长时间,天台的风吹起他的衣服,吹乱他的头发,他只是看着远方。 我轻轻喊了一声:“飞!” 他缓缓回过头:“帆!” “你怎么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来了几次,终于也发现了这里的美,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到这儿来坐,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啊?”我简直搞不清他在说什么,心里在的烦乱搅得我理不出个思路,脑子里满是琦,也不知道飞在那里说什么。 “这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来,我想知道你每天来这里都看了些什么,看到的东西又会让你想到些什么,我还告诉自己也许我在的时候,恰巧也会碰到你来,想到这儿,我还会笑自己,可是,你一直没来,直到我提醒你想要走你的画,你还是没来,然后我就不再期待着偶遇了,变成了默默地等待,到现在竟成了种习惯。只是我不知道这是等待的习惯,还是一种习惯性的等待…………” 琦的表现搅得我乱哄哄的,想着这短短几天的变化,我简直想揍她,我前思后想找不出任何一点线索,我怎么会这样钻牛角尖呢? 飞的话一点也没进到我的耳朵,只是模糊记得他说些什么“习惯和等待”之类听不懂的话,我现在一点其他的力气都没有,看着飞,我还想着,至少,琦还有飞照顾。 然后,我对飞说:“飞,我不去哈尔滨了,去上海,你要帮我照顾琦。”说完就跑走了。 要下楼前,我回头看看飞,看见飞站在那里,闭上眼睛,仰着脸,最后缓缓蹲下去,痛苦地抱着头。 这些天,同学们陆续接到了通知,我和琦还有飞,感情复杂地“如愿”去了上海和哈尔滨。好几天了,我都没有去找琦,琦也没怎么出门,除了昨天去班长那接回了香肠。 这天一大早,电话一响,我兴奋地以为是琦,因为只有她和班长知道我的电话,虽然我也很想打电话给她,可是,总觉得失了面子。 “喂!是帆吗?” 原来是班长。 “是我!” “大家就快开学了,我们决定明天一起去郊游,八点在中山公园集合啊!全体自行车,符合你的口味吧!还是飞提议的呢!一定到啊!我再去通知其他同学,对了,琦没自行车,你负责接她啊!我已经告诉她了!拜!明天见!”说完,班长挂了电话,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 明早,八点,中山公园集合,自行车,郊游,我想到了琦,自从上次我开她和飞的玩笑之后,她就把自行车卖掉了,每天都是步行上学,晚上我骑车送她回家,那明天,我要不要接她? 第二天,我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些东西,一大早七点钟,我就骑车到了琦家,停在门口,犹豫着没进去,看见琦妈早早起了床,做好早饭,怜爱地叫她起床。琦妈的身体果然恢复了,这我就放心了! 琦吃过早饭,收拾好东西,七点半了,琦妈帮她背好旅行包,这种画面真好。 她出门看见我,吃了一惊“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琦妈,早!”我没有理她。 “早!帆!这几天怎么都没有来啊!明天过来啊!正好想让琦给你打电话呢!我这个做妈的可把你们上大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是你说的,要一模一样的!”琦妈还是那么亲切。 “谢谢琦妈!好!我明天一定到!”我转头又对琦说:“走吧!”虽然是淡淡的,可也是我最大努力了。 琦坐好,我们出发,琦妈还在喊:“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知道了!” 这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我当然知道,琦是多么想知道我去了哪里。 到了中山公园,大家早到了,班长就是班长,果然有力度,看到大家快乐的脸,心情好很多! “好了,人都到了,我们准备出发。有车的驮没车的,男生驮女生,胖子驮胖子,瘦子驮瘦子啊!大家很快分好了组,我们的目的地是阳关山!出发!” 现在就剩下我,琦,飞,班长还有一堆东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谁驮琦,谁驮香肠的晚上。 班长看了看我们:”干什么呢?怎么不动啊!快点啊!大家都走了!帆!你驮琦还是驮东西,反正东西也不轻,这帮死小子都跑了!” 飞和琦一直看着我:“我…我驮东西!”声音小得简直没了人声。 “好!我坐飞的车!”琦说着一屁股坐上车,“飞!快骑!赶上同学们!”说完还瞥了我一眼。 飞无奈地看看我,骑上了车。我则驮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在后面跟着,索性把耳机戴上听歌。 总是别别扭扭的,真讨厌!我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脑子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耳朵里的音乐放到最大声。这时,只听琦和飞恐怖的一声尖叫“帆!小心!” 我一抬头,迎面来了一辆小轿车,我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本能地转车把,小轿车也是“吱”地一声尖叫,转了方向,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只差一厘米,我的头便撞上车轮。 “帆!”琦一声尖叫,晕了过去,飞一把扶住她“琦,琦!” 轿车司机的咒骂声叫醒了我,我也吓呆了,“想死啊!这么大了,会不会看灯!你他妈的色盲啊!想死别拉上老子!” 班长一个劲地道歉,醒过来的琦,爬向我,紧张地端起我的头,脸上都是汗:“你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为什么闯红灯?”劈头盖脸地一顿打。 “好了!好了!有惊无险!快走吧!一会儿把交警引过来就麻烦了!” “对不起了,大哥!实在太抱歉了!” 我闷着头,扶起了车,大家都过来了,“没事儿吧?帆!没事儿吧?” 我摇摇头:”没事儿!走吧!” “帆!还能骑车吗?”飞问。 “没关系!哪都没受伤。”我勉强笑笑。 我刚跨上车,琦不管不顾地跳上后座,飞笑着看看我们,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帆,小心些!” 一切又恢复了,琦用胳膊抱住我的腰,把头靠在我的后背上,一会儿,我感到后背有点儿湿,我摸摸额头,没有汗。 我们依然什么也没有说,飞在我们后面跟着,他对我实在是不放心,也吓坏了! 我投降了,琦,算了,报志愿的事就过去吧,不管什么原因,我还是相信你,面对现在的你,我还能怎么样呢?琦也投降了,刚才的那一幕,把两人的倔强和骄傲统统地击碎了! 就让我像现在这样载着你到处玩儿吧!恐怕,离开这个城市后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哈尔滨的马路应该很宽吧!如果下雪,自行车压在雪上的”嘎吱嘎吱声”也应该美妙得像音乐吧!即使滑倒了,摔在上面应该也不会疼,有软软的雪,有厚厚的棉衣,有自由的笑声。 上海的马路应该很拥挤吧,那么繁华,那么忙碌,我是不是应该装装阔气,也买辆小汽车啊?在上海,恐怕是很难找到这个城市的自在和哈尔滨的安静了吧? 我又想起了那幅“秋千”,“短暂的美丽,留下永恒的回忆。”琦,不管在哪里,我都会相信你! 这一天玩得很开心,大家说着笑着,吃着叫着,把这份年轻的骄傲恣情地挥洒出来。仿佛这山上的树也笼不住我们的笑声,这高高的山再也高不过我的热情。 中午吃饭时,我恢复了平静,像平时一样安静地坐在一边,喝着饮料,微笑地看着他们打闹,大家谈天说地,互相揭着短。 “哎,猴子,还记得有天早课,你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汉堡就没了的事吗?”“当然记得,怎么了?” “那个是我吃的啦!” “你小子,我就知道是你!” “你也别说我,然后你不是把人家帆的香肠给吃了吗?” “你少来!” “行了,猴子,人家威也不就是吃你一汉堡吗?那你上课睡觉还拿人家胳膊当枕头呢!” “就是就是!” “他看小说那阵,我还给他看老师呢!” “哈…” 大家还是这么可爱,吃完,大家都随意活动了,我在树下看堆儿,琦和班长在那边聊天,飞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大家在一起真好!” “是啊!” “帆!刚才怎么那么不小心?” “噢!走神儿了!” “吓坏了吧!” “嗯!” 沉默了一会儿,飞说:“帆!问你个假设性的问题!” “好!” “如果,如果刚才是班长在路上遇到危险,你会去救她吗?” “当然,我一定会跑过去,推开她!” “那,如果是琦呢?” “……” “我也会去救她,奋不顾身地救她,只是,我会跑过去抱着她站在原地。” 飞愣愣地看着我,我呆呆地看着远方。 “我明白了……” 日子这样静静地过,快到九月份了,开学了,这些日子,大家为准备去大学忙得不亦乐乎。由于我去的是南方,琦去的是北方,琦妈为我俩准备的东西不可能一样了。 今天去琦家取东西,顺便约好了琦和飞去吃个饭,大家就快分开了,他们要一起去哈尔滨了…… 我一大早骑着车去琦家,老远看见有个男的在琦家门口伸头探脑,东张西望,把一个东西夹在琦家的门上,跑掉了。 我下了车,看着那个人跑出老远,拿起那个东西,原来是封信,上面写着“萧思琦收”。 “开什么玩笑!名字都写错了!”我笑着按响了门铃。 “帆,来了!”琦妈一张笑脸迎了出来。 “琦妈早!” “早!呵呵!” 进了屋,琦还在洗漱呢,家里面大箱子,小兜子,热闹极了! “琦妈!您这是要搬家啊?” “帆!”琦妈拉过我的手,“帆!你对我们家的帮助,我真的不知说什么好……” “琦妈……” “不!你听我说,”我刚想插话,被琦妈摇摇手打断了,“帆!这笔钱我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还上,本想着你和琦都去哈尔滨我也好对你尽一份做母亲的心意……哎,虽然有些遗憾,可是,人各有志,我就想,如果有一天你出国去画画,我还追到国外不成,呵呵,想想也就算了,不过啊!帆!不管你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记住,你现在还有个家,有个妈呢,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让家里人担心啊!”琦妈说完这番话,哭了。 “琦妈!你放心!” 说到这儿,琦也出来了,“妈!你大早上的,别在这儿煽情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去收拾屋子!” “帆!你怎么起这么早!”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叫。 “我敢不起早吗?如果我迟到,你指不定怎么说我呢!” “少贫!” “噢!对了,萧思琦小姐,这有你的一封信!”我笑着说。 “什么?”琦一听到“萧思琦”三个字,脸色都变了,紧张得跑过来,一把抢走那封信。 我吓了一跳,“哎?我说祝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姓了我家姓了?哈哈!” “你看见那个人没有?” “没有啊!我到时,他已经走了!干嘛紧张兮兮的?” “没…什么了…这个人一直很无聊!” 我一听,好像明白了“是啊!真是粗心!连名字都写错了!呵呵!” 琦皱着眉头,紧张地拆开信,里面的话似乎不多,琦扫了一眼就看完了,琦看了我一眼,轻松地把信撕了,“无聊!”扔进了垃圾筒。 “琦,我们该走了吧!” “走?去哪?” “去找飞啊!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吃个饭吗?” “噢!忘了!哎,等等,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上午还要去班长那一趟,咱们改吃晚饭好了!” “什么?那飞……” “哎呀!他不会有事的!正好!你也把我妈给你准备的瓶瓶罐罐都送家里去,给我家腾出些地方来!快!” “啊?你…你这…” “别这啊那啊的了!快点!我们下午2点准时在德增见!好了好了!” 说着,她就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挂在了我车上,“她这又唱的是哪出戏啊?”我满腹疑问地上了车。 刚骑出去不远,想起我的外套落在了琦家,又赶紧折了回去,她家大门忘了关,我就径直走了进去,在窗外看见琦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满脸的愁云和无助,一会儿,她拿起电话:“喂?是飞吗?一会儿能陪我去个地方吗?下午再去找帆!到时再告诉你!” 简单的几句话,就挂断了,一定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道是琦和飞之间的事?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呢?不对啊! 琦不是要找班长吗?我苦笑着走出去,难道飞这么快就要接班了?这个想法搅得我一阵烦躁,“不会的,不会的!”我踩着车,懊丧地回到家,“反正,过几天,他们就要去哈尔滨了,琦和飞走得近些,这不也是自己希望的吗? 我打电话给班长,”喂!班长!我是帆!” “嗯!就你那破锣嗓子,早听出来了!” “下午有时间吗?” “有啊!什么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我找了飞,还有琦,下午两点在德增吃个饭,你也一起来吧!” “好啊!我一定到!对了!听说你去上海啊?” “是啊!怎么了?” “怎么了?我也去上海啊!哈哈……” “真的?哪个学校?” “上海交大” “不错啊!恭喜你!” “还凑合啦!琦呢?” “琦啊!她和飞去哈尔滨!琦去哈师大!” “也不错啊!你俩怎么分开这么远?” “不远不远!再说了!省得那小妮子再掐我!” “哈哈!对对对!那好!下午见啊!” “好!下午见!” 挂了电话,心情稍微好些,看看琦妈给我准备了些什么?我的天啊!这么多,都是些清凉解暑的东西,还有琦妈自己腌制的各种咸菜,装成一小盒一小盒的,密封起来,各式各样,琦妈是怕我吃不惯南方的东西,真是费心了! 下午两点,我和班长准时到了,琦和飞很晚才到,而且他俩脸色都不怎么好,虽然琦装得还是大叫大嚷,嘻嘻哈哈,可是她的眼睛是红的,飞呢?飞的额头挂了彩,胳膊上也有擦伤。 “飞!你的头……”我问。 “噢!没什么!今早起来没戴眼镜,迷迷糊糊地去厕所,撞门上了!” “啊?飞!你还有这一手呢!”班长打趣到。 肯定不是,飞不是那种稀里糊涂的人,看着他躲躲闪闪,我也不方便再问,算了吧! 大家入了座,我点的都是大家爱吃的,班长还是关不住她的话匣子,琦陪着她聊,我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飞的话很少,一会儿抬头看看我,又看看琦,然后就是夹菜。 “哎!飞,你不是想去上海学医的吗?怎么又去哈尔滨了!” 飞脸一红:“是啊是啊!我…我是怕上海分数高,考不上,况且,哈…哈尔滨有我一个叔叔,我…我妈说去那儿,有…有个照应!” 飞紧张地看了我一下,发现我也正看他,脸更红了,迅速低下了头。 我心想:“为了琦就为了琦嘛!编个那么牵强的理由!” “那你和琦有个伴了!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原来,我和帆是一起的,都去上海!” “是吗?那太好了!总算有个伴儿了!”琦和飞出奇地有默契,说完同样的话后,还一起长舒了口气。 看得我和班长把眼睛瞪得比嘴都大。 分开的时间终于还是到了,我提前一天把飞和琦的火车票还有我和班长的飞机票全都买好了,我们同一天,他们往北,我们往南,从此天各一方。 火车站上,琦妈和琦都哭了,“放心吧!琦!妈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在哈尔滨要小心啊!” “妈!你放心!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 “放心吧!帆都安排好了!” “是啊!琦!你放心!我已经和医院打过招呼了!医院会准时通知琦妈复查,并且会定期给琦妈做检查的!” 琦感激地看了看我,抱了抱琦妈。“帆!”她把我拉到一边,“我要你每两个月飞来看我一次,反正你那么有钱,听见没有!” “知道了!” “而且,你每个星期都要打一次电话!” “好!” “到了上海,换了电话,第一个告诉我!” “好!” “在上海不许骑自行车!” “好!” “多找找班长!” “好!” 琦,如果你这么不放心,当初为什么…… “都记住了吗?” “记下了!你在哈尔滨有事要多找找飞!” “不用你管!” “你!唉…” “哎!你们说完了没有?火车要来了!” “好了!”我喊,又回过来轻轻说,“走吧!” “我说的都记下没?” “记下了!” 火车到了,飞磨磨蹭蹭地不往前走,他走到我旁边:“帆!希望能保持联络!” “一定!” “希望还能保管你的画!” 我笑笑。 “能写信吗?” “好!” 他们都上车了,我扶着琦妈,琦和飞都不说话地看着我们。 琦妈又把我和班长送上飞机,临行前嘱咐一定要常打电话回家,我第一次有了一份对母亲的牵挂。 坐在飞机上,始终为这份离别的情绪所影响,那两个在火车上的人不知怎样了,他们现在的心情如何,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中国太大了,相隔太远了! 飞机里很安静,看看身边的班长睡着了,窗外什么都没有,眼前又什么都有,这好像是我的第二次迁移,不知道这次新环境是怎样的,会有什么人,会碰到什么人,我又该怎样去面对然后去迎接一份新生活呢? 第十二章 上海果然是一个大都市,刚出机场,上海的繁华便着实让我吃了一惊,马上便为我以后的生活发起愁来,我是不适合热闹的,而我所担心的一切却让班长夸张地疯叫起来。“班长,下一步我们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去学校啊!”班长很奇怪地说。 “我当然知道去学校,我是说怎么去?” “坐车啊” “坐什么车?” “不知道啊!” “服了!好吧!打车去学校,反正也不知道学校在哪儿,干脆打车!” “同意!” “到了学校先给我打个电话,把你的联络方式告诉我!” “知道!对了,你别忘了给琦妈打电话报平安!” “好!” 到了学校忙报到,领物品,忙了整整一天,今天来学校报到的人少,寝室里的人也很少,彼此之间不熟悉,话也不太多,更何况我还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首先给琦妈挂了个电话:“喂!琦妈!我是帆啊!” “帆啊!到学校了?” “是啊!到学校了,都整理好东西了!” “累吗?旅途还顺利吗?” “还好!不累!学校环境很好!宿舍条件也很好!您放心!” “好好!一切都好就好!对了,刚才琦来电话了,把她和飞的电话和地址都留下了,琦让你给她挂个电话,她千叮咛万嘱咐的!” “好!琦妈!我这就给她打!噢!琦妈!你可一定按时到医院复查,听医生的话!” “好!我知道!你放心!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知道!琦妈,放心!您早些休息!再见!” 我刚想给琦打电话,拨出去的号又给按住了,想想,还是给她发个信息吧! “琦,这一天过得怎么样?新学校还好吗?我这里一切都好!勿念!这是我在上海的电话!” 同样的信息发给飞一个后,马上就收到琦的回信,只有四个字“帆,我想你!” 只这四个字,我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闭上眼睛,都是琦,我这是怎么了?想念一个朋友可以达到这种程度吗?有时,甚至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握不住了方向,我不知道琦是否也有这种想法,我着实有些疑惑,那好!那我就把这份感情深深地放在心里,让我自己好好想想,好好调整一下,可能是太累了吧,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我就一个人出去闲逛,看看我这新学校的环境,高楼林立,水泥板遍地,中间偶尔夹杂几块草坪,还被同学们遵照着鲁迅先生的教诲,人为地走出了许多条“世上的路”。 我并不是想来熟悉学校,只是想在这里给自己找一块理想的休息场所,像原来的天台一样,我也不打算在学校里长住,我不适合群居,以我这种沉闷的性格非得把全寝室的人都得罪光,于是,下午便去学校附近转悠,看看有没有租房子的,当一个人的生活中没有经济负担的时候,那办起事来就会轻松,容易又简单。房东对我只问价不讲价的表现感到很满意,还用几句我听不懂的上海话和他老婆得意洋洋地讲了好半天,也不知道是在炫耀自己的成功还是在背后骂我傻,不管怎样,炫耀也好,骂我也罢,其内在价值是一样的,我不傻你们怎么会成功?更何况,我如果不傻你们也会骂我的,只不过变成咒骂罢了。 价钱已谈妥,其他的事情就轻松得多。我唯一的条件是请他们打扫好卫生,床单,窗帘,被褥我都要新的,一个星期内我要搬进去,没有比这再简单的了,我一次付清了半年的房租,连带着床单,窗帘,被褥的钱一并算给了他,我的要求是简单,朴素,干净。 我向学校递了份申请,便顺利入住了新居。我又恢复了一惯的沉默,单一,独来独往的日子。只是没有再去找一个乞丐做搭档,再繁华的城市也有他贫穷的一面,上海穷的连个要饭的都碰不到,也没有准备去管闲事再去认识一个“琦”,晚上也不想出去,我讨厌热闹的夜晚,我不知道,在上海,什么时候才是安静的,上海人什么时候才休息。 躺在床上听着歌,想着从前的事,想起了每天晚上载着琦回家,到了上海两个礼拜了,还真有点怀念骑自行车的感觉,今天周五,该给琦打电话了。 电话响了两声,接通了:“喂?帆!等一下,我给你打过去!”还没等我说话,电话就被挂了,而电话被挂之前,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有个男声狠狠地说:“你给我站住!”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喂?喂?琦?”再打就是不接。 我忙打电话给飞,我几乎吼了起来,飞忙说:”帆!你别急!别急!我这就过去,这就过去!”说完挂了电话。 而我,急成了蚂蚁。 晚上九点半,飞来了电话:“帆!你放心吧!琦没事!她同学惹了点小麻烦,已经没事了!放心吧!” “真的?” “放心吧!帆!最近还好吗?新学校怎么样?” “还好了!你呢?你怎样?琦真的没事吗?” “我还是老样子!她也很好!” 明显地听出飞在回避我的话,此时此刻,我真是飞过去的心都有,站在楼顶向北望,“琦,你现在在干嘛?你怎么样了!” 我不敢给琦打电话,心疼听到她硬生生装出来的笑声,更心疼听到她编出来的我装作听得懂并且接受得了的理由。琦,我不求别的,只想看看你,此时此刻,让我看你一眼就好! 电话响了,是琦:“琦!” “帆!” “琦!你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怎么样?你告诉我,我求求你!”我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没有力气,像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 琦听出了我那份急得冒火的无助,她哭了。 “帆!我想你……” 电话里就只剩下了呼吸声,还有话筒里传过来的哈尔滨的风声,还有,上海传过去的,风声…… 抬头看看天,哈尔滨的天应该和这里一样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份沉默和思念压得我喘不过气,有时候我都忘记认识琦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每次每次,只拼命地画,画夕阳树下两辆停泊的自行车,画我驮着琦放学回家,还有那副秋千,我却不再画,因为我知道我再也画不出。 有时我问自己,如果现在让我马上见到琦,我是说很多很多话,还是紧紧抱住她,流很多很多眼泪,告诉她,我很想她,我很不习惯现在的生活,我画了很多画,而每副画里都有她,每副画里都有很多我想说的话,而这些话,当我面对琦,当她真真实实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要怎样说出来呢?我大概只会平静地问一句“还好吗?”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坐在比较高,比较安静的地方向远处看,看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大脑在不断运动着,好像我的整个身体只剩下了眼睛和思想。 我喜欢看着电话里存着的琦的名字,想着她当时一边骂我“你他娘的,竟然没我电话!”一边往我电话里输着一连串文字,输完之后,把电话扔给我,丢下一句“自己找吧!”骄傲地一甩头,走了。结果找了半天,才找到,竟然是“亲爱的琦”。 静静看着,想着她的笑脸,想着她说话时的安静和神采飞扬,她的每一个表情我都记得很清楚,想着想着,自己都会笑起来,这样我就很满足,琦不知道我这样想着她,总是抱怨我不打电话给她,其实,我只是想听她说话,她说她很委屈,我什么也没说。 有时候,我也问自己“为什么不和她说?”我问:“说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我问:“怎样说给她听?”我说:“我也不知道。”我问:“那不说了,行不行?”我说:“那就只有不说!那干脆就不说了吧!放在心里,自己听一听就好了!”“那好吧!” 十月份的雨太凉,在下雨的时候会想到很多的事情,每当这个时候,我喜欢倒坐在椅子上,看楼下的车水马龙,其实,我是在等待,等待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渐渐慢下来,轻下来,很小心的样子,再轻的脚步声,我也会听见啊,然后你会微微探过头,轻轻地问“看什么呢?”我回头笑笑“没看什么!休息休息!” 在这里,等待中就只剩等待了,我明明知道身后不会再响起脚步声,那就让我坐在这,在回忆里品咂吧!越品越酸,越品越苦,我哭不出来,只觉胸口堵得发慌。 我看见雨水从叶上轻缓地滴落 像是想叩开一个遥远的记忆 静静敲起一扇涟漪 划一段距离 在北方的一个雨季里 架一座水乡的秋千 悠荡 摇到记忆后面的时间里 留一份回忆的美丽 守候雨后的那道彩虹 我架一座秋千 你的秋千 秋千的秋千 我又把诗题在了画的旁边,这副“雨中的秋千”满是落寞的黄色,枯黄色的树干,还有落满了秋千和操场的枯叶,秋天,提前进入了这个季节……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画里不再有人,包括琦,即使有也只是背影。 当这份沉默再也压抑不住想念的时候,难道我真的要去呐喊吗? 可是,我要到哪里去呐喊呢?有时候真想倒在一个人的怀里哭一哭,我是真的怕了啊!我怕我再也扛不住,我怕我痛到忘了琦的样子,到了那个时候,那份慌乱,无论如何是我无法承受的。 我拨通了琦的电话“琦,你在干嘛?” “帆!我这里下雨了,我在看雨!” “琦!我想去看你!” 于是,向学校请了假,登上了北飞的飞机,这一路上没有太多的急切和激动,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依然像来时,眼睛向外望着,窗外什么都没有,眼前什么都有。几个小时后,飞机抵达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走出机场,很容易就看到了前来接机的琦和飞。 琦瘦了,似乎疲惫,憔悴了很多,好像比以前少了几分神采,我一阵心酸。琦看见我,大叫着冲过来,抱住我,搂着我的脖子,嚎啕大哭:“帆!我好想你啊!” 我也抱住她,这熟悉的人啊!我们好像不见已经很久了!轻轻地问她“琦!你好吗?” 琦抱着我不肯放手,我抬起了眼睛看了看旁边的飞,飞依然还是老样子,沉默少语,静静站在旁边,看着我们微笑,我向他笑笑。 琦终于被我劝开了手,飞走上来接过我的包,很简单地问了一句:“帆!还好吗?” “嗯!飞,你还好吗?” “还好!” 简单的简直像是陌生,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交流。 “帆!飞拿了奖学金,我们要狠狠地宰他一顿,让他为你接风!” “是吗?没想到,飞,你发财了!”我也跟着打趣。 “少听琦胡说了!请你们吃饭就吃饭嘛!我非常愿意!吃什么?烤肉怎么样?”飞看着我。 我有些惊讶又有些感激,我知道,他知道我爱吃烤肉。 席间,他们问起了班长,我告诉他们,最近,班长开展了一个新的恋情,没空搭理我,他们听了哈哈大笑。 我们也说起了其他同学,比如猴子强在他们班竟也当了班长,搞得他每天都去班级打扫卫生,苦不堪言。 飞和琦,像我一样,在新的集体里,默默无闻地做着自己的事。 “帆!你知道吗?来哈尔滨这么长时间,琦是第一次这么兴奋!”飞笑眯眯地说。 琦不说话了,我看着琦,飞看着我。 晚上,飞赶最晚一班车回学校了,我在宾馆订了个房间,而琦坚持不回学校,留了下来。我们坐在阳台上,我听着她说话。 琦的电话响了,接通了之后,琦看了看我,显得很紧张,简单应付了两句,匆匆挂了电话,关了机。 琦没有说,我没有问,我也不愿意问,如果是琦,她一定要问到底,问到她满意为止,我不是不想知道,只是习惯了不问,装作无所谓一样,琦终是没说,倒底还是有了距离。 之后,琦的话就少了很多,几乎没了话,只有搂着我的胳膊靠着我,说:“帆!我希望能够保护你!”我没有去追究她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 “琦,你瘦了很多,好像有很多心事。” 琦没有说话。 “琦!交个男朋友吧!” “我这辈子都不找男朋友了!” 我笑了:“真是个小孩子!” 第二天,古板的飞竟然旷了一天的课陪我们玩儿,他陪着我们到处玩儿,到处吃,琦很开心,我也很开心,飞也很开心。 中午趁着等车的当儿,琦睡着了,我和飞聊着天。 “飞,我的那些画还好吗?” 飞一愣:“当然,你放心!它们都跟着我来到了哈尔滨。” 我笑笑:“谢谢!” “帆!我很喜欢你的画!虽然我看不懂,可是我看得懂旁边的诗,有时候,我就这样看着他们,一张一张,静静的,想起很多很多的人,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我会感觉到很满足……” 我也同样静静地听,原来还有和我一样的人,听着他说,我有一丝感动,有一丝安慰,我喜欢琦的任性和潇洒,还有那份霸道的坦率;我也喜欢飞的安静,飞的内敛,我喜欢这种不需要太多语言的交流方式,因为我不是一个愿意,并且可以自由表达的人,有时琦看见我坐在那里闷着,面无表情,怎么都不说话,气急了就说:“憋死你算了!” 我把那张“雨中的秋千”递给他,他把画筒收好,并没有当场打开来看,只给了我一个感谢的笑“每次你和琦在一起,我都在扮演着一个小配角,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更高的要求,只要在旁边看着你俩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我就感觉拥有很多,具体拥有些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要在这个氛围里停留一下,就很满足!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说完,飞的眼圈红了,把头深深埋进手臂里,“我告诉自己,等着,等着也是一种拥有和幸福,即使将来等不到,也总算给了自己一个交待,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会像现在这样,默默地结束,默默地抚平自己的伤口,就像现在默默地等待一样……” 我有点恍惚,飞在等着谁吗?他在等着什么?也许,他和我一样,也有只属于自己的往事,在那个故事里,有他的一个心愿,有他的一份承诺,所以,才有他的一份等待,这样心甘情愿的等待,或者说,是他这样执着地守候……我知道,这样的人太容易受伤。 “飞,你一定会等到她的!” “真的吗?你保证吗?”飞的眼睛亮了。 “我保证!你一定会等到她的!” 飞一丝安慰的苦笑,他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我要回上海了,琦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我看着她:“好好照顾自己!”我看看飞,飞微笑着点点头:“放心!” 我就这样回了上海,一切又恢复了原样,琦在哈尔滨想念着我,而我在上海想着她,仅仅是想着她,回忆也好,品味也罢,只是想着,不是思念…… 回上海的第二天,我便给飞打了电话。 “帆?才两天,有事吗?” “没事啦!我总是感觉琦有事,飞,如果有事,给我打个电话,琦不想说,我也不想问,我……” “帆!我明白!琦…琦…” “怎么?” “琦,琦也没什么啦!凡事有我在!” “飞……” “帆,我答应过你照顾琦!” 可能是孔子说的吧,说时间像水一样流过,的确是很快,我还在慢慢地适应着这里的生活,对于琦的变化,我已接受,这种想法弄得我好累,对于琦是否已经离开,我不得而知,可是我知道,一个人总会变的,每个人都有他固定的感情轨迹,琦有,飞有,我也有,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你不是说过要一直这样宠着她吗?直到把她送到将来的那个人手里,我想起电视里经常提到的一句泡沫台词“只要你幸福就好!”是啊,你快乐,只要你真正的快乐,那我也就高兴了,到那时,我就可以不带任何牵挂和负担地开始我下一段的旅程。 我努力调整着自己,调整着自己的生活,调整着自己的心态,让自己“坚强”到可以接受任何的“物是人非”。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飞打来的电话,飞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 “喂?飞!有事吗?” “也……也没什么事啦!” “没事啊?只不过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呗!”我简直是在挑衅。 “帆!我…” “说!” “帆!我,我想向你借些钱!” 我一愣,隐约觉着有事,飞绝对不是一个轻易向别人,尤其是女生开口的人,更何况是钱。 “帆!我…我知道很不好意思!我…我一朋友惹事了点麻烦,我不敢,不敢向家里要,所以……” “飞,你实在不会说谎,你不是这样的人,说吧!要多少!” “帆……”飞不说话了。 “是琦吧!而且,我猜,她肯定不知道你向我借,除了她,你不会管这样的闲事,如果你能有一点点办法你都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 “帆!谢谢你这么信任我,你放心,琦没什么事,她很好,只不过,她…她男…男朋友…和人打架……”电话里传来飞越来越重而且显得很不安的呼吸声。 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我的脑袋“轰”地一声,心疼地闭上眼,飞后面的话,我再也听不到。虽然认为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是当它真的来到眼前的时候,我竟是如此的脆弱,那些事先安慰自己的话,竟然是那么地不堪一击,我突然想躲起来,如此慌乱,如此惊慌失措,心是那么的疼啊,好像心一下子掉了下去,只是一直一直地往下坠,我只想找个人靠一下,可同时我又告诉自己“坚强一些,坚强一些,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你不能永远陪着她,何况,何况,这并不代表你就失去了她……”天啊!我在干什么?我在做什么啊?这是我应该有的想法吗?不对,不对,我只是对她过分的依赖,因为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可是,可是……我觉得整个人像倒了一样。 这一股憋闷,一股伤心,一股心疼,一股可怜就这样紧紧把我缠住。 这一晚,我不知是怎么过的,是我的,终是我的,打都打不走;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留也留不住。 第二天去银行,刚想提钱,突然想到飞昨天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啊?他需要多少钱啊?只是依稀记得好像用很多。 不知道是赌气,还是被冲昏了头,一下子提了十万,当时就打进了飞的帐号。 晚上给飞打了电话,“飞,我把钱存进了你的帐户。” “我看见了!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么多钱……” “没关系,我还想捐希望工程呢!” “帆!昨晚,你还好吗!我怎么喊你,你都不说话,急死我了!” “哦!没事!你放心!” “你别太担心!” “飞,琦真的没事吗?她男朋友到底是怎样的人啊!琦不会被人骗吧!” “帆!没有人骗琦,我却一直很担心你!” “担心我?我在上海很好啊!”飞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人,既然飞和琦都不愿意说,那我也就不问,有飞在琦的身边帮她,我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头好疼啊! 一个星期以来,我都没有接到琦的电话,我也没给琦打过电话,我实在是没这个勇气,更何况,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因为我不敢保证,我能不能做到轻松地和琦聊天。 正当我想着这些,电话响了,显示的是“亲爱的琦”,“哼……”我一丝苦笑,心一阵疼。 看着响了半天的电话,我是接还是不接啊!电话倔强地响着,想起琦的脸,关于她的任何东西我都拒绝不了,我才知道,这叫做习惯。 “喂?琦!” “帆……” “有事吗?” 电话那头没了动静。 “帆!我都知道了。” “哦!没关系!事情都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 “帆!我想你了!”说完,琦哭了。 电话里又只剩下了两个城市的风声,当然,还有琦的哭声…… 琦的这句话,竟引起了我无限的愤怒,我竟然不愿意去相信她,你都找到了你的爱情,何苦还要和我说这样的话?为什么受了伤,就想到来找我?不要!不要!你去找你的男朋友,我不要再管你的任何事!不要!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苦过,失落过。 我知道现在的琦很痛苦,很无助,很孤独,她说的这句话是真心的,可是,我却拿不出一点勇气和耐心去安慰她,只是这样听着她哭,我好恨我自己,恨自己的的懦弱,恨自己的狭隘,恨自己的自私…… 我告诉自己,就让它过去吧!如果我够坚强,够勇敢,那么,抬起头,看前面的路,这样鼓励自己,自己不是说过要一直宠着她吗?那么,现在,祝福她,如果以后她受了伤,就抱紧她,让她知道,永远都会有人在她身边,哪怕是伤痕累累的时候,也不怕。 口中传来郑中基的歌“承受着悲伤到天明,我不愿放弃却要故意默默允许,我答应自己爱你的心,绝口不提,总是以为终究化作云淡风情,爱你到底,痛了自己……” 泪,应心而落…… 琦,我这样做,够吗? 第十三章 从此以后,我将自己的心压得更深,将自己裹得更深,我倔强得不给琦任何电话,将自己疯狂地沉浸在行尸走肉中,而我明白,琦没有做错任何事。 飞打电话过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飞!什么事?” “帆!给琦打个电话吧?” “怎么了?又出事了吗?” “没有!帆!给琦打个电话吧!我从来不知道琦对你的这份感情是这么深!”飞停了下来,声音竟有了些哽咽,“帆,琦真得很痛苦!她很难过!” “她不是交……” “帆!听我说,琦再不是我们高中时的琦了,高中时的她可爱,率直,恣意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可是,可是她现在……有同学在身边,她兴奋到极点,大叫大嚷,和同学夸张地打闹,可是我看得出来,每当这个时候,她的眼泪都在眼里打转转;没有人的时候,她一个人握着电话,跑到楼顶,站在风里,看着电话哭,看着南方哭,看着天空哭……帆!一份感情可以这么深吗?真的可以深到让一个人心痛至此吗?” 一份感情真可以深到让一个人心痛至此吗?不断地问自己,我泪流满面。 飞的话不断地在我的耳边回响“琦再不是我们高中时的琦了。” “高中时?”“高中时?”我猛然间惊醒过来,高中时的琦,倔强地跟在我的后面,不管我的态度多么冷淡,她勇敢地挡在我的面前,在一群小流氓的嘲笑中说要保护我,她坐在软梯上荡秋千,让整个下午都跟着灿烂起来,她把眼泪一滴一滴滴到我的画上,她傻傻地把画缩印,收在钱包里,她罚我驮着她骑环城,从此以后,她只坐我一个人的车,她只向我撒娇,掐我,咬我,她命令我每周一通电话……一份感情真的可以深到让一个人心痛至此,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月来,我终于拨通了电话,我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风里,一阵带着哭腔的惊喜:“帆!” “琦!” “帆……”琦终于哭了出来。 我知道这哭压抑了很久,我知道她这两个月来都在等这熟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我知道她害怕这两个月突然间就没了期限,我知道她同样没有勇气,想着曾经的彼此面对着现在彼此,她这两个月同样靠着一份记忆支撑自己等到现在…… “琦,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我早已泣不成声。 “不要!帆!我不要!不要……如果你可以坦然面对,那说明你已经不在乎我们之间的这段感情了,说明你已经放下了 ,不要,我宁可自己这样痛苦,我宁可自私到让你也这样痛苦,帆,如果你放弃了,那么,我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什么支撑都没有了……帆……”琦哭着说,我哭着听,为这一段可以深到让人心痛至此的感情,不管它是什么性质,不管它是哪一种感情,亲情也好,友情也好,爱情也好,我只管沉浸于这痛苦压抑了两个月的宣泄中,竟然没有仔细地体会,或是认真地追究一下,琦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必须让自己走出来,这是我早晚都要克服的,我不想总是听着歌,半夜里窝在屋子的一角想着从前,我不想,我太累,太累。我不喜欢受牵绊,我不喜欢哭,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如此混乱…… 我被什么吞噬 冲塞在喉头的 是没有任何湿度的涩涩 在那个看不清楚的死角里 为什么是酒杯 染成了腥红色 终于这燥人的温 换来了角落里无声的蜷缩 翕动,翕动 但终是无言的诉说 就这样潦倒地睡去 却在梦里 始终演绎着 过去的气息 我第一次画背景这么暗的画,隐隐约约可见这个偌大的房间,模糊的床,模糊的衣柜,模糊的桌子,模糊的灯光,模糊渺小的自己窝在墙角,把头埋在胳膊里,手里拎着一个酒杯,旁边一个歪倒的酒瓶,虽然我不喝酒,但这时我却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酒精的作用和力,让画里的自己好好醉一回,哭一回,好好地睡一觉吧…… 黑暗中的我默默地和画里黑暗中的自己对视,交流。 不知道时间怎么就走过了一个月,日子过得也蛮快的,除了感觉自己破碎了很多,像大病过一场一样,其他的没什么变化,是谁说过时间是治疗伤口最好的药,这没有人打扰的一个月,虽然没有让我停止疼痛,但至少,它让我安静了下来,这时,我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安静地坐在楼顶,而不是闷在屋子的墙角里,那时的心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烧得我嘴唇干裂,五脏六腑都在煎熬,而现在的心像被一阵风吹过飞扬起灰烬的废墟,安静,萧瑟,依然有很多没烧尽的东西摆在那里,却凌乱不堪,伤痕累累。 有时候,我翻着画过的画,想着以前的琦,以前的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想着前几天那颓废的日子,再看看现在自己安静下来的心,安静下来的情绪,疲倦地摸着画架,突然就感觉自己老了,感受到了洗尽铅华,归于平淡的时光流逝,虽然我才二十几岁,却突然发出了“毕竟那时年轻”的慨叹,有人说每个人都要经历“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的三个步骤,我想我现在依然还是“见山不是山”吧!有太多的东西挡在了眼前…… 飞来电话说假期有个实习,回家前想来上海看我。 欢迎自是欢迎,可是热情,我却真的没有那么高涨,说实在的我自己都觉得惭愧。 我在电话里又努力又谨慎又紧张地听着飞说要来看我的事,我仔细地搜寻着,分析着,猜测着他话里的每一点信息,他是一个人来,还是两个人来,潜意识里当然是希望琦也来,可是,又倔强地和自己说,让她来干什么?到时候,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她,肯定是少了先前的那份轻松,那就索性不见了,相见不如怀念,怀念有时候更理想,更适合我。 飞下了飞机,看见我和班长掩饰不住地激动和兴奋,果然只有他一个人,我有些放下心来又有些失望,琦为什么不来呢?什么原因?飞不可能不告诉她要来上海。 我告诉自己,我应该高兴,于是,我就高兴起来! “嗨!飞!旅途还顺利吗?” “还好!还好!” “飞,你这个小子,混得人模人样的!” “谢谢班长夸奖,还行,还行!” 帮飞找好住处,安顿好行李,我们便坐车随意逛逛,晚上吃饭时,特意找了一个小包间,吃吃喝喝免不了要提起过去的种种,那些人那些事,仿佛随着我们的笑声,随着火锅里冒出的热气,在眼前朦朦胧胧地往上飘,就这样轻飘飘,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地往上飘,只是,我不知道,我也感觉不清楚,这些人这些事是随着热气越飘越高,越飘越远,高到我够不到,远到我看不清,还是就消溶在这热气里,融化在空气中,围绕在我的周围,我只能去感应,去体会,而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真真切切地去拥有,去触摸,去享受……心里忽然就酸了,眼里忽然就有泪了,于是,看得就更模糊了。 今天不知怎么,看着他们两个,就是那么放下心来,点了啤酒,命令他们谁也不准喝饮料,我像是一个赶了很长一段路的长途跋涉者,困顿疲惫中找到了一棵可以休息的大树,不管会不会喝醉,我安下心来要休息一下,我要卸下所有的包袱,好好靠着他们休息一下,在他们面前,我不怕露出自己的脆弱和幼稚,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妹妹面对着大自己好多的哥哥和姐姐,那么坦然和肆无忌惮,面地琦,就不可以,我做不到这样,因为我要时时刻刻做到照顾她,关心她,包容她,所以只能是她把包袱扔给我背,我却不想给她一点点负担,她喜欢而且只喜欢把她的问题扔给我,我说她“刁蛮任性不讲道理”,她却调皮地一笑,坏坏地说:“这叫撒娇!”她就是这样让人无法生她的气! 琦!琦!我怎么又想到她?不对!应该是,我还一直想着她。 我喝了很多酒,感觉对自己的言行处在半失控状态,这一晚上啊!我说的话比高中三年还要多,我和他俩比赛着说以前的事,看谁想到的多,我是喝醉了,我是失态了,我想我是疯了…… 我就这样边喝边说边笑,他们也陪着我边喝边说边笑,我说猴子强向我借铅笔,说他抢我的早点,说飞总是一声不吭地在旁边默默地站着看着大家,说班长过生日,请同学吃大餐,我和琦送了她一个好大的蛋糕…… “那个蛋糕……那个蛋糕有三层那么高,班长,你不知道,我和琦去订做时…”我端着酒杯,站在那里忘乎所以,半睁着眼,口齿不清,比比划划……突然间愣住了,琦!为什么又是琦?为什么每个人,每件事,每个时间,都是琦?都是她!都是她!她刻在我的记忆里了吗?她刻在我的脑子里了吗?是我今天喝多了,总是提起她,还是我一直没意识到,她就一直在我的心里,在我的思想里,在我的生活里,我的每一点记忆都是她陪着我走过来! 我失败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停了下来,望着那热气,突然间什么也不想说了。 “你和琦去订做时怎样了?啊?怎样了?”班长也是半醉半醒。 “啊?什么?我刚才说什么了?我忘记了!哈哈……” “你这个家伙!哈!喝多了!” 是啊!是啊!我喝多了!我是喝多了!要不然,我的心怎么这么烧? 借着酒气,借着热气,雾气缭绕间,我看见琦,看见琦的脸,这时,身边响起了谁的声音,是谁在说话?“帆!琦不是我们高中时认识的琦了……她和同学夸张地打闹……她的泪在眼里打转……她一个人握着电话,跑到楼顶,站在风里,看着电话哭,看着南方哭,看着天空哭……” 琦?琦!你现在在干嘛?你现在怎样!你一定知道飞来上海了,你一定也想来,可是却不敢来,是不是?你也无法面对!就像我一样害怕!琦…… 我突然变得好脆弱!我的泪就这样落下来,我终于哭出来了!琦!我也好想你!我什么都不想,没有什么时刻比现在更希望你就在我身边,我突然感觉自己是空空的,周围是空空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一定会紧紧抱住你,像当初在机场你抱住我一样,倒在你怀里,好好哭一下,好好休息一下…… 酒是什么?酒是用它自身的刺激来冲淡你内心的痛苦的东西,于是,我越喝越多,只是,我奇怪,为什么,喝下去的酒都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我说过,我不在别人面前再掉一滴泪,今天,我想到了院长父亲去世时,我也哭了,把脸浸到水盆里,这样盆里没有水,眼里没有泪;今天,我也想这样做,可是,忽然间就没了力气。 飞和班长看着我,虽然都喝了半醉,可是,他们都明白,琦对我,或者说,我对琦,这份感情是如何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班长了解琦,从最开始是基于一份愧疚,而且还是班长告诉我她的故事,飞了解,我是被琦一点点带到大家的生活中,重新建立了信任,学会去关心别人,接受别人的关心,每一步的成长,都有着彼此的印记,现在,这一段空间的距离是没有办法克服,而我却失衡于她心里的那一份最在乎的颠覆,而这一点,却只有飞了解,只有他了解这一份对“难得”的珍惜。 神智半清醒半麻醉状态下,依稀记得班长被他男朋友接走,临走前嘱咐飞把我送回家,我还打趣到“班长,你还认为你是班长呢?” 飞扶着我,问我家在哪儿,我却稀里糊涂说不清楚,说的全都是琦家的地址,那是我曾经天天接送琦的地址啊! 飞没办法,他只能把我带回宾馆,我记得那一晚我和飞说了很多话,我稀里糊涂地哭了说,说了哭,我告诉飞,我每天都会想起琦,刚起床时,我会想,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催着自己行动快些,还得去接琦上学;吃早饭时,我会想,如果以前,琦会带两份早餐,一边坐在车后座自己吃,一边从后面伸过手来喂我;每天到学校,都要去学校的自行车棚里站一站,如果是以前,一定被琦催着“赶快,赶快,要迟到了!”然后迅速锁好车,飞跑进教室,我在这里不骑车,因为答应过琦,到上海,不再骑自行车,我知道,她怕我像上次郊游中一样再出危险,还有她不希望我在上海再驮其他的朋友上学,多可爱的琦啊! “飞,你知道吗?就连上课时,我也坐在原来的位置,希望在我抬起头时,能在习惯的动作中看到熟悉的人,可是一直没有,每次我在窗前坐着,都希望能听见从背后传来的轻轻的、慢慢的脚步声,然后小心地问一声:‘看什么呢?’哪怕不是琦,只是个陌生人,这样问我一句,我都会好感激他!每次想到这些,我的心都会像被鞭子抽过一样!” 飞一声不响地听着,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说的这些,他能不能够听下去。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把我抱在怀里。 “飞,琦在干嘛呢?” “琦啊!现在?”飞看看表,“睡了吧!”“不!琦不会睡的!今天,应该是她心情最不好的一天,她知道你来,她也想来,可是她不敢来,她怕我不高兴,她今天一定哭过,她现在一定是在等你!” “等我?” “对!等你!等你回去安慰她,你就真的会安慰她,你会告诉她,我在上海很好,每天上学下学吃饭画画,没有去帮乞丐赚钱,没有骑自行车,而且,你还会添油加醋地告诉她我很想她,对不对?” “帆……” “飞,你是好人!你是一个大——好——人!哈哈!” “帆!你喝醉了!你喝太多了!” “不!我没醉!我也不是喝太多!我是说太多了!” “飞!我改变得太多了!你说,是不是孤儿根本就不应该有牵挂!一个孤儿是不是只学会坚强和保护自己就好!” “不是的!帆!你有人爱,你也会去爱别人!” “我?我有人爱?我有人爱?哈哈!你不是也要说我是向日葵的种子吧?” “帆!不要这样!听我说,每个人都有想要守护的人,比如我,每个人都有人守护,比如你,明白吗?” 我真的太累了!躺在床上,嘴里含糊地说:“我明白,我明白,守护……” “睡吧!帆!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好好睡一觉,今晚,我守护你!” 不管我是否听得见,就这样守在床边,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她是个美丽女子,冰雪聪明,艳惊四座,加上良好的家世,提亲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是没有一个她喜欢的,但是她知道必然有一个人在等她,于千千万万的人海中,于千千万万的光阴中,于是她等,一直在等…… 终于有一天,她和丫鬟去春游,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她看见一个白衫的少年在柳树下站着,只那一眼,女孩心中的等待如坚冰融化,是的,是他。 然而,出于女孩子的羞涩,她没有走上前去,但是她知道,这个少年,就是她苦苦等待的那个人,她想,回到家,她就让父亲去寻找这个少年。 于是,女孩和少年就这样擦肩而过。 女孩找啊找,等啊等,身边所有的女孩子全出嫁了,她还在等,一边等一边向佛祖乞求,希望再见到那个男人,哪怕只是看他一眼,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女孩想,也许,爱情有时也只是烟花一场,短暂一瞬。 她终于感动了佛祖。 佛祖说,你想再看那个少年一眼吗? 她点头,是的,不惜任何代价! 佛祖笑了,好吧!我成全你,你必须放弃现在的一切,你的家庭,你的青春,你的美貌,你所有的幸福……女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些还不够,佛祖继续笑着说,你还得变成一棵树,你还要等上五百年,女孩点头答应了。 一刹那,女孩子真的变成一棵树,在风雨中站立,等啊等,一百年,二百年……四百九十九年过去了,女孩子几乎要失去了耐心,最后一年,她努力地让树长得茂盛些,朵朵都有她五百年的叹息,她颤抖着,等待着,相信佛祖不会骗她。 五百年的最后一天,人们又出来春游,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她突然看到了那个白衫少年,她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那朵朵鲜花纷纷飘荡,人们惊奇地说,快看,为什么这棵树的花一下子全掉光了?那个少年走过来,只望了一眼就转头离去,他不知道,那一地落英,是她五百年的泪。 这时,佛祖出现了:“你后悔了吗?五百年就看了他一眼?” “不!我不后悔!我不要只看到他,我想摸他一下,哪怕只一下!” 佛祖感动于她的执着,那好吧!那你还要再等五百年! 于是,她变成了石头,被扔在荒郊野外,四百多年的风吹日晒,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就在最后一年,一个采石队来了,把她装上了车,她成了一个桥中的一块石头。 这一天,春游的人又来了,她远远地看到了他,她等了他整整一千年,那个男孩走上桥,脚结结实实地踏在了她的身上,她触摸到了他,她的心好疼啊!一会儿,只一会儿,那个男孩子就匆匆地走了! 佛祖又出现了:“你后悔吗?” “不!我不后悔!为什么?为什么?我等了他一千年,为什么,我只能碰到他这么一小会儿,我要好好地和他在一块儿长一些时间,求求你,佛祖,我愿意再等五百年!” 佛祖没说话,叹了口气,走了。 女孩又变回了一棵树,这一次她不再焦躁,安安静静地守过这五百年! 近了,近了!那个男孩走近了,他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急事,脸上满是疲惫,他急急地走过去,看到旁边有棵树,枝叶繁茂,他太累了,他走过来,摸了摸这棵大树,坐在树下,靠着树干睡着了! 大树努力用枝叶遮住阳光,还微微抖动着树叶为他送来清凉的微风,他笑了,大概是做了个美梦吧! 树就这样看着他,这是她一千五百年的等待!那个男孩醒了,站起来,看着大树,微笑了,说了声谢谢就走了,他要赶赴他下一个行程了! 佛祖又出现了:”一千五百年了!你还想再等他吗?” 女孩笑着摇摇:“不了!能够带给他这一段,我已经很满足了!” 佛祖长舒了口气,“太好了!那个男孩可以少等五百年了!有个人已经等你两千年了!” 飞缓缓地讲,自己深深地沉浸在故事里,他像是讲给我听,也像是讲给自己听。 我听得朦朦胧胧,只觉得他的故事好长,好感人,飞好感动,感动到一滴热热的水落到我的手上。 第二天醒来发现飞趴在床边睡着了,眼角挂着泪,意识到自己昨天的失态,看着疲惫的飞,抱歉地笑了笑,我和琦总是给他添麻烦。 悄悄地起床,打电话叫了早餐,去阳台透透风,阳光真好啊!想想昨晚疯疯颠颠地也不知道都胡说了什么。 飞醒了,看见我在阳台,收起我盖在他身上的被子。 “帆!” “你醒了!”我俩突然间都觉得有些尴尬。 “昨天,昨天,你也说不清楚你家在哪儿,所以,我……我只能把你带到这儿!” 飞越说声音越小,好像做了什么错事! 我笑了,他居然脸红了,谁知道他的脑子里在鬼想些什么。 门铃响了,“噢!早餐送来了!” “早餐?” “恩!我打电话订的!” 早饭很简单,三文治,牛奶,煎蛋。我和飞闷头吃,谁也不说话,只发现飞晕乎乎地在那儿莫名其妙地傻笑,脸像个害羞的小女生似的红,这小子怎么了?昨天的酒喝多了吧!酒劲还没过呢? 我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喂!” “哎呀!干嘛?”飞吓了一跳。 “你在那傻乐啥呢?” “哦?没……没什么…早餐…早餐很好吃!”飞的脸更红了。 “早餐好吃?谁知道你鬼扯什么啊?” 这些天,我和飞都在刻意回避着谈琦,飞似乎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地保护着我好不容易轻松一点的心情。 飞临走时让我画一幅画给他,第二天早上去和班长一起去机场送飞时,我把画交给他,他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把画打开了,上面是一个男孩子的背影,面对着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旁边的落日和垂柳把小河映衬的很美,男孩子正呆呆地望着河面上那远远的一点船帆。 飞看了看没说什么,看着我,欲言又止。 “飞!一路顺风!” “谢谢!保持联络!” 看着飞熟悉的背影离开,心里不免涌起一阵惆怅,想:“我身边的朋友会不会就这样一个一个地都离开我?” 两天后接到飞的电话:”喂!帆!” “飞!旅途还顺利吧!” “还好!帆……”飞的话又噎到了一半。 “有什么事吗?” “帆!我回到学校,同学告诉我,琦每天早上都来找我,一等就是一天!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寝室楼下!” “飞,别说了!”我突然感觉到很烦。 “帆!我问琦,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她说,她不敢,也不知道说什么,坐在这里就离我近些,因为当时的我就在上海,和你在一起……” “……” “帆!琦瘦了!”飞开始哽咽。 我的心开始发疼,眼泪默默流了出来,琦瘦了,用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努力和我靠近些,想着她一个人坐在操场上,痴痴地看着手里的电话,大概泪都流干了吧!我要拿出怎样的勇气,我好恨我自己。 “帆!我的心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疼过,好多时候,我都不知如何自处,我真的不知道,你们究竟……究竟要怎样对待彼此?” “飞,帮我照顾琦!” “是!我一直在帮你照顾她,可是,帆!你只要看她一眼,哪怕只打一个电话,让她听听你的声音也好,她和我说,她只要难过的时候,就会想过去的日子,看着钱包里那张缩印的画,哭一哭,想着你,就会好过很多!” “不要告诉我这些!她有男朋友照顾!不要告诉我这些……”我几乎是在咆哮。 “帆!我实在想不出在她的心里有谁比你更让她这样放不下!” “不要再和我说这样的话!不要!我实在太累了!” 飞不敢说话了。 “帆!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好!” “如果现在琦在马路上遇到危险,你是跑过去推开她,还是抱着她站在原地?” “我……我会抱着她站在原地!” 好长时间的一段沉默,只听到他长叹一口气。 “帆!那幅画,那个男孩子看着的那只船,是渐渐远行,还是……还是正在回来的路上……那个男孩子是在送别,还是在等着迎接他的航船?” “飞!我不知道!” “那好!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飞……” “帆!你说过,我一定会等到那个人的!对不对?” 飞也哭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不要再逼我了, 第十四章 琦恢复得很快,半个月就可以跑跑跳跳了,人多的时候,病房里就欢声笑语,琦妈说:“幸好是个单间,要不然我们就得被赶出去了!”人少的时候,我们就在病房里坐着,看着窗外,回忆以前的事,谈论我的每一副画,我说:“琦,我画了好多好多!” “我知道!” “你给了我好多灵感。” “我知道。” “那你知道你在哪方面帮我了吗?” “知道。方方面面。”她说得大言不惭。 “方方面面?”我哈哈大笑,我不佩服她都不行,看着她那骄傲调皮的脸,我好幸福。 明天琦就出院了,我也该回上海了,今天她的兴致很高,我决定履行我的诺言,驮着她骑环城,一路追着环路车跑,带她买冰淇淋,琦妈把我们嘱咐了又嘱咐,她显然还是心有余悸,我安静地笑笑,琦则是撒娇加耍赖,我们终于出了门。 “坐好了吗?” “坐好了!出发!”琦快乐地喊。 琦坐在后面张开双臂,高声地笑着,快乐得像只小鸟,那份洋溢出来的青春,热情和满怀感激的幸福在这个秋日的午后,在这个行人稀少的街道,显得那么纯粹。 这骄傲的琦,我有几百年几千年都没见过了,想着以前,想着在上海的那段自我折磨的日子,想着前些日子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个让我揪心的夜晚,我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这份难得的在乎,这份失而复得的感动,让我觉得踏实又幸福,突然间,就觉得像个百岁的老人一般,这种世事沧桑把我袭卷起来,人生怎可能最终归于平淡?茫然长叹间,见山又怎么可能还是山呢? 终于骑到了冷饮城,琦高兴地叫了一个最大盒的冰淇淋,琦坐在后面幸福地吃,我在前面努力地骑,她时不时也会把胳膊绕过来,像喂我吃早点一样喂我一大口,回来的时候,路过公园,琦说想下来走走,她便挽着我,我一手推车,一手拉着她,踏着满地的落叶,咔嚓嚓地一路走来,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推得好长好长,琦有时不说话,有时随意问我几个问题,有时跑到前边,跳起来抓树上还未掉光的叶子,有时蹲在地上捡还未被行人踩坏的漂亮的叶子,她漂亮的红围巾随着她跳跃着,随着风飘动着,我想起了那副秋千,我再一次被这红黄相间的美景惊呆了。 琦手里握着一片漂亮的叶子跑回来,挽着我的胳膊:“帆!明天就回去了吗?” “嗯!” “那,回去之后,会给我打电话吗?” “会” “那,回去之后,会想我吗?”“会” “那,回去之后,会继续画画吗?” “会” “那,回去之后,还会画我吗?” “会” 琦说她真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我没说话。 迎面走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看起来像一对情侣,男的一手扶车,一手拉着女的的手,女的幸福地低着头,另一只手拿着一枝玫瑰花,他们在悄悄地说着什么,好甜蜜。 我看着他们,又看看琦,突然松开琦的手,停了下来:“上车吧!我驮你!” 琦一愣,看看我,又看看走过去的他们,脸一红,坐上车,这一路,我们什么话也没说。 等我们回去,看见琦妈正在走廊里焦急得往门口方向望呢,琦快乐地飞过去“妈!”“才回来?”“没关系!张医生没发现吧!”“没有!你这丫头!” 琦出院那天,飞和我都来了,又送琦妈上了火车,我则直接去了机场。 在机场,飞和琦都没怎么说话,琦的脸色很平静,她感到很踏实,这几天来,我一直陪着她,她像是吃了定心丸,而飞,皱着眉头,像是有很多话,最终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上了飞机,我好好地睡了一觉,这些天太累了,想起了临走时飞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来哈尔滨的这些天,每天每天,全部的内容都是琦,几乎都没和飞说上一句话,到这时,我才惊讶地发现,“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那份专注,是只有旁人才能有体会的! 当然,我也疑惑过,什么事情竟然让琦编出自己交了男朋友这个理由来开口向我借了这么大一笔钱呢?琦始终不想告诉我,想见,飞应该是知道的,飞显然是受了琦的嘱托,算了,不想了,想到经历的这一场“有惊无险”,我实是害怕再听到任何哪怕是一点点的关于琦的变故,我实在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下了飞机,我颓然地回到家,洗了澡,饭都没吃就上了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这一个晚上睡得很不踏实,做了好多梦,梦里面都是琦,就是在梦里面,琦也是把我弄得疲惫不堪,一会高兴,一会儿难过,一会快乐,一会儿沮丧,一会安慰,一会怅惘,半夜醒来,大汗淋漓,洗了把脸,回到床上接着睡,然后又接着梦,梦到院长父亲,那个女人,好像还有那个男人,打骂声,诅咒声,哭闹声,家里的那所房子,孤儿院,别人鄙视的眼神,院长父亲的向日葵,哈尔滨上海,杭州,火车站,飞机声……所有的一切,天旋地转,我的头好晕啊!我躺在床上,却感觉自己倒着旋转向下掉。 一阵歌声,手机响了,是飞打来的。 我晕晕乎乎,口齿不清地说:“喂!飞!” “帆!到上海了吧!起床了吗?干嘛呢?” “飞……”我不知道嘴里也说些什么,只感觉有几千几万条绳子在一起勒住我的头,好疼啊!眼前像是一块黑布蒙着什么也看不清,像坐转盘上一样,我意识到自己是病了!“哇”地一下吐了一地。 “喂?喂?帆!帆!你怎么了?喂?帆!”飞在话筒里要叫破了喉咙 两个小时后,班长准时赶来了,看我这个样子,马上送我去了医院。 等我醒来时,发现趴在床边睡着的是飞!手里还握着一块毛巾。 “这是怎么回事?飞怎么在这儿?这儿是哈尔滨?不对啊!我已经回上海了!这个是飞啊!” 我试图坐起来,刚一用力,浑身酸痛,好像有好几双手掐我似的,我无力地倒了下去:“哎哟!” 飞惊醒了:“帆?帆!你醒了?你想要什么?我拿给你!” 我还是半信半疑,迷迷糊糊的:“飞?你…你…是你吗?” “怎么不是我?” “这是……这是……”我还是不相信地看看周围,始终确定不下来这是哪里。 “放心!这是上海!你病了!再休息一下,等你休息好了,我再告诉你!” 我想我是真病了,眼睛睁不开,脑袋还是晕的,虽然旋转得速度慢了下来,可还是晕得想吐,说这么两句话,已经没了力气,现在的我,连手都抬不起来,算了,不要想了,管他在哪呢?反正我现在脑筋也不清楚,先休息一下,等醒了,有了力气再想吧!我怎么会梦到飞呢?巨大的倦意像一个幔子一样重重地笼住了我! 这个觉睡得好,睡得稳,说点不好听的,睡得像死过去一样,什么感觉都没有,睁开眼,认出了这里是医院,自己也打着点滴,发现飞正在窗口站着,望着窗外,从窗子穿过的阳光,把他镀了一圈的金色,像是一座雕像,这让我突然想起了和琦的一次对话,当时,我们讨论的是徐志摩的一首诗“无论我的梦多么圆,周围都是黑暗而没有边”,琦看了看,默默地靠在我的肩上,“帆!无论我的梦多么不圆,周围都灿烂地镶上了金边!” 看着眼前这个镀了一层红玉金边的漂亮的雕像,想:飞会是谁的一个梦呢?这个圆润的,镶了一层金边的梦!他在想什么?他等的那个人吗? 我相信他和我一样,喜欢在看外面的风景时,不经意地去装饰别人的梦! 飞看得出神,我没有叫他,就这样在他的后面,看着他,他站在那里,像是在完成一项工作,什么工作呢?守护,等待! “帆!你送我的那幅画,那个男孩子看着的那只船,是渐渐远行,还是……还是正在回来的路上……那个男孩子是在送别,还是在等待着迎接他的航船?”飞的话响在耳边,当时的我不知道,现在,我依然不知道,那只船是要漂走呢,还是要回来?既然不知道答案,那么,那个男孩子就只能接着等下去,就像现在的飞,在心里守护着他的梦,在哈尔滨,在上海,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通向这里的路,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静静地等…… 我不知道他的这种守护是否证明了他的执著,而他的这种执著,最终会怎样呢?如果是我,我会选择这种方式吗?这是一种奉献,还是一种不勇敢?我想我也会像他这样吧,选择默默地守候,哪怕是空空地归来,也只不过是选择再默默地离开,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在这份“默默地守候”的背后,是得到了一份感情的积淀,还是在这时间的冲淘下再把它留给时间。 就像这镀在他身上的夕阳,守候的姿态总是美丽和令人感动的,可是,在这层守候的背后,对于一个默默的守候者来说,他是否也能得到一份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到的美丽和感动呢? 我是一个默默的守候者,还是一个不知情的享有者啊!对琦的这份守护,我不在乎收获的美丽和感动有多少,只想知道这份美丽和感动能陪着我走多远。 看着飞的背影,我想问问他,他能坚持走到多远,尽管这已经接近于跋涉了! 他告诉我他要走到最后。 我问他什么时候是最后。 他说:“我等到她,或者,她放弃我的时候。” 我问他是什么支撑他到现在。 他说是她的每一点,每一滴…… 我不忍心把飞叫醒,他那么专注,一定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自己对视着。 飞转过头来,看见我醒了,高兴地扑过来:“帆!你醒了?怎样?感觉好些吗?” “还好!感觉好多了!” “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 飞坐在床边看着我,我笑笑:“飞!刚刚在想什么?” “刚刚?” “是啊!我早就醒了!” 飞也笑了:“我在想,我怎么就那么冲动地又飞到上海来?” 我笑出了声,想起那晚是和飞打着电话晕倒的。是啊!飞已经打过电话给班长了,而且班长以人类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我家,他怎么也飞过来了呢? “当时我放下电话,抓起书包就往外跑,打车,机场,买票,飞机,到上海了。到了上海,我才反应过来:咦?不对呀!我怎么飞到上海了?我一直以为坐的是公交车,要不然也不能只抓了一个包就跑了过来。” 我看着飞,笑不出来了,眼里满是感动。飞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多,眼睛慌乱地转向了别处,换了话题:“好了!你一定饿了吧!吃点清淡的吧!我下去买粥给你喝!”说完便跑掉了。 想想前些时候,我寸步不离地照顾琦,现在,飞寸步不离地照顾我。当初报考时琦要我跟着她走,飞要跟着琦走,阴差阳错,我来了上海,他们一个牵挂着一个地留在了哈尔滨,好像我们三个注定要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楚,只不过是各自带着各自的牵挂过着日子罢了。 班长有时也会来看我,我的身体本来底子就好,再加上这两天休息调养得好,恢复得已经差不多了!这天为了庆祝我出院,班长和她的男朋友、飞,还有我去吃大餐,然后去唱歌。 班长和她的男朋友很高兴,旁若无人地唱了好几首甜蜜蜜的歌,我和飞在旁边只是安静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这种气氛,我无法不想起远方的人,琦,你在干嘛?看书?写日记?看星星? “帆!你也唱一个吧!”班长兴致勃勃地喊我,打断了我的思念。 “我?不了不了!你们唱好了!”我笑了。 “飞,唱一个吧!从来没有听过飞唱歌!飞!唱一个!”班长兴致不减。 飞看着我,他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好!那我唱一个吧!我也不会唱什么流行歌曲!我就唱一首老歌吧!” “好啊!” 他点了一首姜育恒的“情难枕”。 “如果一切靠缘分,何必痴心爱着一个人,最怕藕断丝连难舍难分,多少黎明又黄昏……,那些欲走还留一往情深,都已无从悔恨……” 飞唱得好专注,每一字每一句都倾注了他全部的感情,或者说这每一字每一句都解释了他全部的等候和守护。 二胡缠绵的忧伤和钢琴清脆的敲击伴着节奏,流淌出飞从没有间断过的付出,那一份在背后默默的,从来没有表露过的等候,而这份等候深得只有他自己有勇气跳下去,将自己沉没其中;这一份等候沉得只有他自己愿意背负,而只求在歇息的片刻,抬起头,可以看着远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其他的,他什么也不求了…… 我的眼里有点点泪光,飞唱完,没有说话,放下话筒,走出了房间,班长和她男朋友留在房里,我跟了出去。 远远地看见飞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双手捂着脸,一串晶莹无比的水顺着他手指的缝隙流下来,一串一串,一滴一滴…… 他默默地哭,就像他默默地等,他像是躲在路灯的影子里擦伤口。 “早知道,爱会这样伤人,情会如此难枕,当初何必太认真。早明白梦里不能长久,相思不如回头,如今何必怨离分,除非是当作游戏一场,红尘任他凄凉,谁能断了这情份,除非把真心放在一旁,今生随缘聚散,无怨无悔有几人……” 是啊!早知道爱会这样伤人,情会如此难枕,当初,又何必如此认真呢?这样认认真真地走了一程,如果你可以在梦里长睡不醒,你的相思可以回头,飞,或许,你现在就不会这么累,你是不是也害怕游戏一场之后,红尘真的从此凄凉,最后,在这份等候里,也只能随缘聚散,而我知道,你无怨无悔…… 游戏一场?飞不敢,我也不敢,害怕错过这个人,那么,这红尘一路的凄凉,我,还有飞,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一曲终了,泪满长衫…… 第十五章 那一晚带给我的震撼一直影响着我,我没想到飞的用情如此之深,而那一晚是我到上海来惟一一个没有太多次想起琦的夜晚。 这次由莫名的一时激动而引起的上海之行也即将结束,临上飞机前班长还打趣呢“飞,下次出门看好了,是长途,还是短途,你当上海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一趟。” “是是是!下次我一定冷静!” “下次希望你和琦一起来,琦还没来过呢!” 飞点头答应着,看我。 晚上,我给琦打电话:“琦,身体还好吗?” “还好!你放心!你呢?”琦的声音安详得像个妈妈。 “我还是老样子,琦,有机会来上海玩儿吧!” “你才想起来邀请我啊?” “我也不知道,以前怎么忽略了呢!嘻……”我尴尬地笑。 “帆!”琦不笑了,“我不去上海,我宁可守在这里!” “为什么?” “只要你能想着我就好,真的,我不再强求什么!我就等在这儿,等着你来看我!” 我不再说,抬起头,看着琦看着的天空,也许真的是相见不如怀念吧! 飞回哈尔滨一个多星期了,除了打过一个报平安的电话外,出乎意料地这么长时间没有一点消息,给琦发信息也是五个信息简单地回一个,电话也是无人接听,满腹的担心和疑问,给琦妈挂了个电话: “喂!谁呀?”琦妈还是那样慈祥和蔼。 “琦妈!你好吗?我是帆!” “帆啊!我还好,还好!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电话呀?” “嘻嘻……这阶段挺忙!您身体还好吗?有没有按时去医院做检查啊?” “好好好,我身体很好,每天都和香肠去晨练,现在邻居都知道我有一个狗儿子,它很乖,多亏了它陪我!医院那个护士也很好,每次都打电话提醒我去复查!你放心吧!” 听琦妈这番话,听她说话的语气,应该没什么事“琦给您来电话了吗?她还好吗?” “打过电话,刚才还打过呢!怎么?你们没联络吗?” “有有有,我们前天还通过电话,随便问问!” 看样子,是没事,可为什么我的电话总是无人接听呢? 没事的,也许她学校有什么事情,她忙,没事,肯定没事! 一个星期后,接到飞的电话,心里突然就“呯呯”跳起来。 “飞!” “帆!好长时间都没联络了!” “我打过电话给你!” “我知道”“那,你现在给我打电话……”我单刀直入地问。 “我……” “必须和我说了吗?”声音冷得自己打了一个寒战,要准备好接受任何事情的我必须先超乎寻常的冷静。 其实,我也害怕,从报考时起,一直到飞借钱,再到琦一直说不出口的理由,所有所有的疑问,我随时等着这个答案。 我闭上了眼睛。 “帆!你能来哈尔滨吗?” “什么时候?” “不知道……”飞说话头一次这么乱。 “你来哈尔滨,你来保护琦!对不起!对不起!帆!我照顾不了她!我没办法,我实在没办法了!”说完,飞竟然在那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倒底是什么事?竟然让飞忍了这么长时间,到今天才打电话给我。 “飞!我明天就回哈尔滨,直接去找你!别告诉琦!” 说完挂了电话。 老天,你就不能让我歇歇吗? 下了飞机,没看到飞来接机! 在机场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飞还没到,打电话给飞,被飞挂断了。 十五分钟后,飞打了回来: “帆!你到了!“ “是啊!我早就到了!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有点事耽误了,你在哪儿呢?” “我还在机场!” “那好!帆!我们在我学校旁边的咖啡厅见。” “好!” 我要比飞早到得多!挑了一个靠窗的角落,看着外面过往的行人,想着自己这二十几年的生活,难道,我注定了要这样事事无休吗? 飞像是跑着来的,坐下来,看着我,喘了半天。 看他半天不说话,索性我先开口:“刚才琦怎么了?” 飞吃惊地看了看我:“你……” “我怎么知道的,是吧?”我笑笑,“没有什么事情能耽误你来接机!” “说吧!刚刚琦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刚刚……有一群人,把琦围住了,有人推了琦一把……琦的鼻子……出了点血……我……我正好赶上……”飞讲得很困难,他不知道用什么词才能把这件事描述得轻松些,再轻松些。 我没有太激动,要比想象中的冷静得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听飞讲下去,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的事情要比现在严重得多。 飞看了看我,我只是看着窗外。 “帆!我知道,这件事不该瞒你这么长时间,或许根本就不该瞒你。” 我仍然看着窗外,不说话,甚至一点表情都没有,一年多了,这个谜底终于要揭晓了,在心里,我笑得苦不堪言。 “帆!你还记得你有个哥哥吗?” 飞的一句话,仿佛一闷棍打在我头上,那个遥远得简直像是上上个世纪的名字,我以为,那个从来没有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人已经放弃了我,即使我那么小的时候就被那个女人送进孤儿院,我终究还是逃不开这个注定是属于我的劫数。 “记得!” “仰川医院的院长,是从小带大你那个哥哥的奶妈的儿子!” 仰川医院?那不是琦妈手术的医院? “是的!就是那个救了琦妈一条命的仰川医院,你和李律师的出现,虽然给院长施加了压力,争取了肝源,可是也暴露了身份。” “也许你也怕暴露身份吧,琦妈复查时,你只陪到医院门口,只有琦和琦妈进去了!” 我开始皱眉,握紧了拳头。 “其实,你那个哥哥早就等在了医院里,院长怕你,躲进了办公室,你的哥哥看着为了琦妈忙进忙出的琦,结果……事实上你的哥哥找了你六年……” 我的头上开始渗出汗珠,原来,是我,是我的小心又小心的一个举动,我努力地回忆着我的每一个步骤,我送她们下车,我在冷饮摊旁喝汽水,院长一副努力讨好的嘴脸,旁边一个年轻人,难道就是那个年轻人? “第二天,你哥哥就找到了学校,那天,我们正在报考!” 我想起来了,那天下午琦回来后,满腹的心事。 “之后的事,我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其实高三下学期刚开学时,琦就不止一次地和班长,还有我说过,一定要和你去同一个城市读大学,我们还取笑她,说如果你以后嫁人,她也跟去啊?可是,那个下午,你的哥哥来过之后,琦一个人在楼顶坐了好半天,她哭得好伤心,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说。回到教室之后,她就让你改志愿!”现在想来,琦是因为要和你分开,还有这个不知道是福是祸的未来而哭的吧!”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越远越好”这四个字的意义。你要我“越远越好”,远离我那个家族,远离我那个纠缠不清的哥哥,远离这个本该是我的是是非非,你就这样一个人把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带去了哈尔滨。 “我当时,我的确是想去上海,可是,可是我也想和你……你们去哈尔滨,可谁知,你竟赌气去了上海!”飞接着说,看了看我,自己一阵苦笑。 “还记得,临走前,你请我,琦还有班长吃饭吗?” “记得。” “你应该记得那天吃饭改了时间,琦说去找班长吧!” “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这一点一滴在我的脑海里像是放电影般,而之前我所有的误会,像水底的石头,逐渐清晰,清晰放大到我都不敢接受。 “其实那天,我们去见了你哥!当时,她很害怕,又不敢告诉你,只有我是唯一一个可以不把这件事告诉给你的人,她说,她看得出我……” 我看看他,他不往下说了…… “你知道我们去了之后,看见谁了吗?是薇,原来,薇是你哥手下的女朋友!我们动了手,他们真的很凶,我脸上挂彩根本不是撞的!”飞低下头。 “当你哥和薇在哈尔滨找到琦时,她一笑,长长地舒了口气,和我说:‘他们幸好来了哈尔滨。只是,飞,害了你!’我说:‘琦,你不要害怕,我答应过帆,要照顾你!’” 我的泪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滴到咖啡杯里,马上就消失了,咖啡应该更苦了吧!从上次,在医院里唤回琦,我就再也做不到在别人面前不流泪了! “之后,便是那20万!帆!那20万都一次一次地给了你哥!他那些小弟们时不时地就来骚扰琦,这个时候,你哥又染上了毒瘾,警察早盯上了他,他不敢露面,他就让薇一次次堵在琦的寝室门口,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为此,琦甚至去卖过血,所以,才编了她交了男朋友这件事来向你开了口。” 天啊!琦去卖血,去供养我那个人渣哥哥,我恨不得拿把刀杀了自己,我简直是混蛋,我这样的人不配让琦这样牺牲,她说过:“如果没有我,她就支持不下去了!”琦,如果没有我,你或许会好好地,快乐地享受着你的大学生活。 “琦瘦了!琦再也不是我们高中时的琦了!”言犹在耳,琦为什么这么憔悴,为什么会握着电话,站在天台上,站在风里,望着南方哭,宁可坐在飞的寝室楼下离我近些,也不敢来上海,我都找到了答案。 “我问她,为什么要编这样一个理由,她说,这样你才能痛到想方设法地一点一点放下她。我记得,她说完这句话,趴在我怀里嚎啕大哭,帆,只有你知道,这句话她说得有多心痛,多委屈。” 我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意识都被她想到了,琦,你成功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我泣不成声。 “现在,我们实在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听薇念叨着,最近你哥吃的白面儿越来越多,他们不断地来找琦,他说他想要遗产。琦坚持不让你知道,说让你在上海好好地生活,安安静静地生活,她说过要保护你!可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帆!我不想做后悔的事,因为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我不想骗你,我不想瞒你,我不想将来你怨我!帆!原谅我!我答应过你照顾琦,可是,可是…… “琦现在在哪?”我不哭了,平静得可怕。 “她在校医务室处理伤口。” 我想站起来,可是,突然间像没了双腿,头好晕啊!我闭了会眼睛,休息了一下,双手撑住桌子,勉强站起来,房顶还有周围的一切,飞的脸,琦受伤的脸,琦妈的脸,还有我那个哥哥,薇,还有好多好多,突然在我周围旋转起来。我命令自己向前迈一步,去找琦,可是,刚跨出去一步,突然一软,飞迅速扶住我:“帆!帆!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扶住他,坚持往外走,踉踉跄跄。撞翻了桌子,撞到服务员,这就是我要的答案吗?这就是全部的谜底吗?我做好了一切准备,接受任何可能,我以为我可以,我以为我可以的,无论如何,万万想不到,竟是现在这种局面。 坐在车上,感到头痛得快要裂开,胸口闷得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整颗心像是用一根线吊着,又痛又凉,琦,我的琦,现在她坐在校医务室处理伤口,等一下看见我,又要笑着对我说:“和同学打球,摔了一跤!” 飞把这件事讲得这么平静,这么淡淡,可见,这件事在他心里早已是一件再习惯不过的事,他早已经麻木到接受了,可是,我…… 想到这些,心痛难当,我捂着脸,失声痛哭。 当我努力支撑着自己站在校医务室门口时,看见琦鼻孔里塞着药棉靠在椅子上休息,脸上得血渍还依稀可见,我告诉自己不能哭…… “这位同学,有事吗?”校医看着我这张生面孔。 琦睁开眼,怀疑自己做梦似地小心地喊了一声:“帆?” 我走过去,眼圈红了。 “没事,我和同学打球,摔了一跤。” 琦的一句话说得我心酸不已,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 我扶着琦:“走,我送你回去!” 就这样,我扶着她,她靠在我身上。此时此刻,我的出现,仿佛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仿佛她之前受的一切委屈都得到了补偿,靠在我身上,踏实了,安心了。琦哭了,她也笑了,不知是谁说过,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让人微笑着流泪,或流着泪微笑的事…… “琦,你放心!以后,我会随时在你身边,承担我该承担的!” 走到校门口,碰到了追过来的飞,看到我们,他停了下来,我没有看他,带着琦从他身边走过。 又是傍晚,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又是在校园,又是我和琦,又是西下的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推得老长,后面留下了看着我们的飞…… 曾几何时,物是人非,这份似曾相识的景物,带给了我们太多的几世沧桑,仿佛经过了千千万万年,我们失了那时的天真,失了那时的任性,失了那时的骄傲,无可奈何地接受着现在的一切,我逃不开,琦放不下,飞甩不掉,所有的一切,像是注定了,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始终逃不开这已划定的轨迹,我们不再逃,不再躲,不再追忆着过去,既然过去不再,时光难留,既然注定躲不掉,那么我们站在这里,等着你们,等着已经既定的未来,我的命运早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已写好,琦的痛苦早在她拉着我的自行车不肯放手的那一刻就注定,而飞的倒霉在他每天刻意制造着偶遇跟着我们回家时就已经甩不掉了。 该来的会来,该留的会留…… 第十六章 和学校办好了休学手续,在哈尔滨安心住了下来,我特意打电话向李律师问了详细的情况。父亲的确是把大部分家产都给了我,那个哥哥的母亲,也就是父亲的前妻,早在哥哥六岁那年就和父亲离了婚,她一门心思等着继承父亲的遗产,可直到父亲去世,律师宣布遗嘱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个我。我那个哥哥很快便将他分到的一家公司和一处房产败光,染上了毒瘾后,难以压抑的毒瘾逼得他走投无路,以前他就一直在找我,现在他更是疯狂地想夺回父亲的遗产。 李律师关心地问了我一句:“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没有!” “帆!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说!” “李律师,我想问一下,我可不可以把我所得的遗产转给我那个哥哥?” “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个想法,不过,我想告诉是你,你父亲在立遗嘱时,想到你哥哥可能会找你麻烦,所以,特别嘱咐,你的这份遗产不可以转给其他人。” “原来是这样。” 挂了电话之后,我苦笑,老天是这么捉弄我的吗?连妥协的机会都不给我。没有退路了! 趁着休息,把飞约了出来,从我来哈尔滨还没有和飞好好谈一谈呢! “准备在哈尔滨安定下来了吗?” “恩!原本就想来哈尔滨的嘛,只不过迟到了一年多!” “这也好!说实话!帆,直到现在我也不敢肯定,我告诉你这些,到底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飞,很多事情,很多时候,都没有对错!” “那你以后怎么办?”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想过把遗产转出去,可是,我父亲在立遗嘱时规定,不允许转授!飞,好笑吗?我连让步的余地都没有!” “帆!你和琦说了吗?” “什么?” “你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没有。我不想无故再生事,如果让她知道,她一定不会让我再在这里!” “那也好!帆!我们始终都会在你身边!” “谢谢!对了!飞,你们没有报过警吗?” “报过!可是,都是一批未成年的小太保,赶走一批,又来一批。他们还用琦妈威胁琦,帆,你知道,你哥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跟着他的人很多!我们几个学生能有什么办法!” 是啊!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我又开始了我规律性的生活,每天接送琦上下学,而且在她们学校的艺术系做旁听。有一次,琦问我,怎么忽然办休学到这里来做旁听生。 我说,这里有太多我放不下的东西。 琦便不再问。 我便不再提。 我记得琦当时只低低地说了句:那就允许我自私一次吧! 在哈尔滨,我像随时准备战斗的公鸡,有时想,也许以后的日子就会这样了,未免涌起一阵悲哀。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一定要尽力弥补琦的损失。还她一份本该属于她的平静健康,没有威胁和恐惧的生活。至于我,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些日子,琦明显开朗了许多,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我为自己能够为她做一点事情而感到欣慰些! 琦曾经坐在车的后面说:“帆!我知道,你为了我放弃了上海的学业,我很抱歉,可是,请原谅我的贪婪和自私。” “琦,不要这样说。我也是在做应该由我来做的事!” “帆!咱们谁也逃不掉!” 是啊!既然谁都逃不掉,那我们就等着吧!我仰头看看远方的天,分明正由一朵乌云飘过来,我痛苦地闭上眼,无论如何,我要保护琦。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今天放学刚走出校门,便看见一群小流氓滑着滑板在路边飞来飞去,吹着口哨,鬼叫着,我的心一沉,眉头皱起来。琦紧张地看着我:“帆!你快走!”她的这句话一下把我逗乐了:“琦!你在和我开玩笑吗?”琦笑了:“那好!” “哟!这不是帆吗?好久不见啊!”听着这讨厌的声音,再看眼前这个打扮得人不人,妖不妖,头发炸得像鸡窝,假睫毛比头发还要长,嘴唇红得像香肠,一张开嘴巴满嘴烟味的恶心家伙,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原来就是被我打了一巴掌的老同学——薇。 我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还是这么让人感到恶心。 “怎么?不认识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念了大学,就不认老同学了?你看,你看,我这边脸让你打的到现在还肿着呢!”薇把恶心的嘴脸往前凑。 “你的脸皮厚!不会伤成什么样儿的!” “哼!以前只会动手,现在,连嘴皮子也厉害了!”说着,她转过头,看了看琦:“哟!你还护着这小妮子呢?哎,我说,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啊?你不会也图上这小妮子的钱了吧!” “你给我闭嘴!”琦紧张地看了看我,厉声喝住薇。 “今天你滚到这里干嘛来了?”我瞪着薇。 “这事你少管,我是替我们老大向她妹要点生活费!和你没关系!靠点边!”薇竟也不耐烦了。 “没有!”琦厌恶地把头扭向一边。 我总算知道琦在哈尔滨过的是什么日子了,每隔几天就要面对一次这群嘴脸。 “没有?琦!不要每次都是这个样子嘛!好歹我们也同学一场,不要每次都把我惹得不耐烦了,麻烦了我的小弟们,你才抠抠索索地拿出几个钱来!你的老爹给你留下那么大一笔钱,够你们哥儿俩吃……” “你给我闭嘴!”琦大喊。 “别那么大声,吓着我怎么办?帆,一定没见过琦这样吧!琦,你真是太失态了!”薇依然不依不饶那副死皮赖脸的尊容越发让人恶心。说着还上来扶琦的肩膀。 我一把打掉她的手,“滚!别不要脸!”我运足了力,她不及防备,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薇彻底被激怒了,恶狠狠地转过来:“那别怪我不客气!兄弟们!上!打到给钱为止!” “是!薇姐!”那帮小流氓扔掉滑板,一个个匪气十足,摩拳擦掌,坏笑着压过来。 琦有点害怕,我把她拦在后面:“这回该我上了!看着吧!学了七八年跆拳道,还真有一阵子没练了!” 这群小流氓虽然有七八个人,而且都是男生,但对于我这个黑带九段来讲,真的还只是个小菜。 只用了五分钟,他们便互相搀扶着:“妈呀呀”地咧嘴了!薇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甩了一句:“你别后悔!”就跑掉了! 我骄傲地回头来看看琦:“怎么样?” “帆!你太帅了!以后有你保护我,我就不怕了!” “那当然!哈哈!走吧!” “走!吃饭去!奖励你!” “好!奖励什么?” “奖励你请我吃顿烤肉!” “为什么啊?” “少罗嗦!快点!” 琦快乐得跳起来,我回头看看薇他们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了结的,不是每次都能用武力解决的。 琦这一餐吃得很开心,她说她又找到了我第一次请她吃烤肉的感觉,我笑笑,希望吧!希望时间流逝得慢些。 酒足饭饱后,我说:“哎,给琦妈打个电话吧!“ “嗯!好好好!告诉她,我们吃得好饱!” “你还真有出息啊!” “那当然!” 电话拨通了,琦快乐地叫着:“喂!妈!” 说了两句话之后,琦的脸色突然变了:“妈!妈!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妈!妈!”我的心一紧。 我一下把电话抢过来:“喂!琦妈!你怎么了?” “帆!今天晚上不知怎么了,外面忽然来了一群小流氓,他们打着口哨,在外面又吵又叫,邻居们把他们赶跑后,他们临走前,每个人捡了块石头,把家里的玻璃都砸碎了!” 琦妈显然是吓坏了,语气里满是恐惧,我安慰琦妈说:“琦妈!别怕!别怕!没事的,也可能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明天就没事了!” “可能吧!你和琦在哈尔滨还好吧!” “您放心!我们还好!那家里现在怎样了?” “没事!邻居帮忙把窗户装上了,今晚,邻居王嫂来陪我!我没事!” 挂了电话,我恨得咬牙切齿:“这群王八蛋!”而琦在旁边已经吓呆了!我赶紧扶住她:“琦!别怕!别怕!今天都怪我!都怪我没考虑周全!我保证!明天,我一定解决!” 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第二天放学,薇她们果然又来了,而这次她笑得更加得意!“哎呀!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昨晚琦妈还好吧!” 我走到他们面前,从兜里拿出2000块钱,摔在他们脸上:“拿去买药!警告你们!要钱尽管找我!如果你们再敢动琦妈和琦一下,我也不是好惹的!” “放心!放心!我们也不想搞那么多事!我们的目的很单纯!好啦!不打扰了!拜拜!”说完他们哼着歌走了! 琦追过来,看着他们离开,说:“帆!对不起!又让你拿钱了!”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我心疼地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事!” “帆!让我告诉你所有的事!” 明知道她又要编故事,我还得继续装下去。 “我家原来有个古董花瓶,我爷爷非常喜欢古董,那个花瓶又是我们家的传家宝,而爷爷临终前,把那个花瓶给了我爸爸,为此,伯父一直不满于心,认为爸爸独吞了家产。后来,伯父做生意,赔光了所有的钱,我表哥,也就是薇男朋友的大哥,找了来……” 听着这个仿佛是翻本的故事,看着琦认真歉疚的表情,没等她说完,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泪如雨下:“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我明白,我都明白!你说过,我们一起面对!” 琦一愣,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哭。 我们万般珍惜地过好每一天,仿佛身后跟着一颗定时炸弹,而这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炸开!一个礼拜后,薇又出现了,薇笑嘻嘻地说:“帆……” “你不要太过份!”我打断她。 “不是我过份!你也知道,我们大哥要求那么高,你那点钱……”她伸手过来揽我的肩膀。 我刚想打开她的手,她对我摇了摇头:“不要啊!”她得意地朝我身后指了指:“喏?” 我回头一看,四个小流氓围住琦,琦紧张地抱紧了包,一步一步往后退。 “妈的!”我几步跨过去,推开他们,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卡,甩给他们:“这里面有三千,密码1121,滚!” “这才乖嘛!走!兄弟们!找大哥喝杯茶去!”薇刚走了几步,想了想,回过头,对我说:“帆!我真搞不懂,你怎么这么有钱?有时候,我就想你要是我们老大的妹妹多好!你比这小丫头大方多了!” “滚!”我咆哮! “琦!没事了!没事了!去财消灾!” “帆!刚才,你那张卡的密码……” “啊?那个,那个……”我脸红了,“那个是我随口编的!” “什么啊?随口编的!那么准!编到我的生日!” “好了啦!反正都没了!” 以后,薇他们差不多一个礼拜就会来一次,我每次都会给他们钱,每次都是两千以上。渐渐地,他们那一群里就都知道有个傻子帆,只要拿琦威胁她,她每次都掏钱。弄得我们越发地不敢出门了!琦越来越紧张,我知道这是一个恶性循环,这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样不行!而且,即是在不被追债的日子里,我和琦在街上走,那群小流氓会出现在你前面或后面的不远处,吹口哨,大声叫嚷。我真恨不得杀了他们! 就在薇第四次来要钱的时候,我拿了一张一万元的支票给她:“以后一个月来领一次,我会遵守诺言!不过,告诉你那帮狗崽子们,平时,不要出现在我们的视力范围!” “好!爽快!绝对办到!不过,帆!我记得上学时,我就说过,你们关系不正常,你还真是让我佩服!她那么有钱!你还来替她顶债,不会她把钱都给你了吧!” “滚!拿了钱还这么啰嗦!” “好好好!我滚!我滚!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是个男生,又高又帅,有情有义,有才华,又有钱,我也会喜欢!那我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哼!幸亏我是个女生,要不然,被你缠上我还不如死了呢!” “随你怎么说好了!” 薇他们走了,想着可以有一个月的舒心日子,也很高兴,便决定去找琦。刚转身,便看见琦。 “帆!你有多少钱要这样供着他们?” “没关系啦!实话告诉你,一家上市公司,一年就够给他二十年的了!” “少吹了!那二十年后呢?” “不用二十年!琦!只要两年!两年,大学毕业后,我送你出国,还有琦妈!”我很认真地说。 “那你呢?” “我?再说吧!” “你……”琦生气了! “好了!那还是遥远地两年呢!至少这一个月耳根子清静,眼皮子也清静了!” “是啊!噢!对了!我听说有个美女夸你又高又帅又有才华,又有钱,还要倒追你?” 我笑着说:“谁啊?谁这么开眼啊!”说完,就赶紧跑路。 “好啊!你还敢得意!你给我站住!站住!” “哈哈!来呀,来呀!追我啊!追我啊!追我的人可多呢!不多你一个呀!哈哈!” “小丫蛋子!帆!要死了!你给我站住!” 如果每天都能够这么轻松,快乐,让琦平平安安过好以后的每一天,我愿意拿出全部的财产去供养这些人渣。 “帆!我们已经好久没找飞去了!这个礼拜天,我们蹭他一顿饭去!” “你可真能欺负他,又蹭他饭去了?”我对此很不屑! “切?好像你很清高似的!”琦更不屑! “要蹭就蹭他一天的饭!”我哈哈地笑起来! “哎呀!你这个家伙!”她也笑起来。 当我带着神采奕奕的琦出现在飞的面前时,飞惊讶的眼神说明了一切,证明了我的骄傲。 飞叹服地摇摇头,扶着琦,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帆!也只有你能让琦这样容光焕发,这样的琦,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了!” 我只是骄傲地笑笑。飞看着我,眼睛都亮了:“帆!你也好久没笑了!” “哎呀!好了!飞大伯,不要在这么明媚的阳光底下感慨世事沧桑了!快点!姐姐我饿了!”琦说得毫不客气! “好好好!琦,今天你点地方你点菜,全听你的,为了你重新焕发的神采飞扬!” 琦吃得完全没了样子,不仅用脸上的油向大家展示自己吃了什么,而且还在数量上以绝对优势压倒群雄。 飞夸张地大叫:“帆!你是这样虐待她的吗?” 我也蛮冤枉:“琦!你故意的吗?存心丢我的脸!” 趁着琦去洗手的当儿,飞微笑着问我:“帆!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收起了笑容。飞接着说:“我知道,这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飞,不管多么沉痛的代价我都愿意!只要能换回琦平静快乐的生活。” “帆!告诉我,我想和你们一起分担!” “一个月一万。”我说得简单明了。 飞反而笑了!“我知道,以你的实力,绝对扛得住!”我也笑了:“我不会这么委曲求全的。我要想办法把他揪出来,送他去坐牢!” “我们一起!” “好!” 琦出来了:“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问了问帆最近画画怎么样。” “她呀!懒得很!每天在我们学校旁听,从来就没看她去过画室!” “我呀!是不画则已,一画就成达芬奇!” “还好还好!是达芬奇,只要不是梵高就好!又割耳朵又自杀的,吓死人啦!” “好了!好了!看你们还能打嘴仗,我就放心了!” “哎!对了!飞,问你个问题。”琦一边吃水果沙拉一边说。 “好!说吧!” “一会儿我们去哪儿吃冷饮!” “琦!”我和飞异口同声地大叫。 每天每天,每个月每个月,我就是用这种高昂的价钱购买着平静安全的日子,只要琦开心,我也认了! 今天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被电话吵醒。竟然是班长。 “喂?”我睡眼朦胧,连嘴巴也朦胧起来了。 “喂!你个猪头萧一帆!我是班长!”电话那头大叫起来。 “哎哟我的妈呀!我耳膜呀!我知道是你啦!就你那破锣嗓子,我一听就听出来了!”经过这么一喊,我倒真是清醒了! “你死到哈尔滨这么长时间,什么时候死回来?妈妈的,把我一个人留在上海了!” 听电话里的声音,我休克了半天,这是班长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鲁? “班……班长……我……我办休学了,走……走得太急,没……没来得急告诉你!” “狡辩!纯粹是借口!我也去!”班长还是得理不饶人。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今早怎么这么多让人消化不了的事。 “我说,我——也——去,我也要去哈尔滨!”班长拉长音调,同时加大了音量。振幅也扩大了好几倍。 “呵呵!那你就来吧!”我认为她是在开玩笑。 “那好!我明天早上到。哎,对了,我没开玩笑啊!明天早上十点去飞机场接我!” “真的啊!你不是开玩笑吧?”我反倒吃不准了! “当然是真的!我们正好有个实习。我就准备逃跑!你以为我像你似的,那么英雄地把学校炒鱿鱼了?说到这儿,我还真是佩服你的魄力!” “过奖!过奖!惭愧!惭愧!” “少来!说你胖,你还真喘!别忘了明早去接我啊!” “好的!” 挂了电话立马又打电话吵醒了飞和琦,告诉他们,明天准备接受班长的洗礼。 第二天我们准时到了机场,班长和琦相见的那一刻,整个机场大厅像是拉响了火警似的到处回想着她们可怕的尖叫声,差点没把空乘帅哥引来。我和飞赶紧灰了脸躲到柱子后面,默默祈祷,“千万别喊我们,千万别喊我们!太丢人了!” “咦?飞还有帆呢?”班长终于反应过来了,尽管反射弧长了些。 琦回头不见了我们,调皮地用手指了指柱子。 “帆!想死你了!”班长叫着飞奔过来。 “班长!我也好想你啊!来!我帮你拿包!”我咧着嘴,屁颠颠地跑过去了。 剩下的就只有飞来享受这个非人的拥抱了! 哇!班长还是这么火爆! 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见面后,我们终于离开了机场大厅,我不禁回头看,感觉那里离开了我们,像世界末日般寂静下来。 飞做东为班长接风洗尘后,头一晚,班长要求去和琦挤寝室,散了后,我们把她俩送回学校,飞又把我送回家,我们也累了,被这两个丫蛋子吵了一天了,难得耳根子清静下来,我们便一路溜达回去。 “今天她们很开心!”飞先说话了。 “是啊!我们也很开心啊!老朋友在一起感觉就是好啊!” “是啊!今晚她们挤在一个被窝不一定要聊到几点呢!” “所以啊!幸好班长要去琦的寝室住,要不然,她们去我家,我打地铺也就算了!我怕头炸了!” “呵呵!那么夸张!她俩以前在学校就很要好!” “是啊!闺中密友嘛!” “帆!最近,你快乐吗?”飞突然严肃下来。 “啊?”看着他略显严肃的脸,我一时竟没转过弯来,“噢!还好!想一些愿意想的,躲开那些不愿意想的,人也好,生活也好,都轻松了不少!” “是吗?” “你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这样要到什么时候啊!” “毕业!” “毕业?” “对!毕业!然后,我就送她们出国!”我仿佛是一个主宰者。 看着飞错愕吃惊的眼神,我笑了,安慰他:“少紧张啦!我只是这么简单地想,我现在都不考虑明天会怎样。如何管得了两年后啊!” 飞不说话了,好像忽然涌起了好多好多心事。 “对了!飞,我可听琦说,你们学校有几个女生追你呢!你怎样啊!什么态度啊?”我想找个轻松的话题,调侃一下他。 “什……什么呀!哪有啊?别听琦瞎说。我没有!看着飞急得满脸通红,奇怪之余,不免觉得好笑,干嘛那么认真啊?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你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快毕业了,抓紧时间找一个吧!” “帆!我……”刚刚缓和一点的脸,立马又红了。 突然间想到他一直在等着一个人,顿觉自己的玩笑开过火了。“对不起啦!好了!换个话题,话个话题!我今天太兴奋了! 飞又不吱声了,好像很失望。 “好了!我到了!进来坐会儿吗?“为了表示歉意我邀请他进来休息一下。 “不了!我也累了!这就回了!”飞依然很沮丧。 “那——你路上小心喽!明天见!拜拜!”说完我就蹦进了屋里。 上楼进了屋,第一项先把卧室的灯打开。因为我知道灯不亮,飞是不会走的。果然,他还在哪里,冲他摆摆手。他也向我招了招手。等我洗漱完毕,闭灯睡觉时不经意向楼下看了看,飞竟然好在那儿!他今天怎么了,怎么还没走?他等在那儿干嘛?不会我的一句玩笑话伤他这么深吧!他就这样痴痴地抬头看着我的窗子,他……他不会喜欢……不会的!我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摇摇头顿时羞红了脸,看来我也晕了! 我实在太累了,很快睡着了,也不知飞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今天一大早又被电话吵醒了,要不是答应琦要24小时开机,我宁可把电话扔掉! “喂?”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帆!还没起呢!快起来陪我出去逛街。人家飞早起来了!快点!限你半个小时赶到琦的学校!快!”说完挂掉了。 啊!我一阵凄厉哀嚎!又是班长! 我相信自己是闭着眼睛站到他们面前的,同时又是被琦掐醒的。 一整天,他们逛完这里逛那里,飞负责人拎包,而我则跟着。从这辆车睡到那辆车。 晚饭过后,我睡饱了,也吃饱了,看着他们依然兴致勃勃地样子,想着飞上次那趟上海之行,看看对面的琦:“我们唱歌去吧!” 面对我的提议,她们一片欢呼。 我们挑了一家最好的ktv,班长和琦像疯了似的,超乎寻常的兴奋,可能是她们太想念对方了吧,除了寒暑假能回去见一面,平时还真是难得能看见大家,飞呢?飞又在充当服务生的角色。帮她们点歌,帮她们倒饮料,帮她们剥水果。她俩简直都成了“麦霸”。 唱累了,琦吃水果休息,靠在我身上,看着我:“帆!” “嗯?” “ 第十七章 这天晚上的聚会就这样匆匆结束了,我把琦带回家,班长和飞不放心,都跟了来,我照顾琦,飞照顾班长,班长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休息,她什么都没问,我很感激她,要不然真的不知道要怎样告诉她,班长躺下后,飞过来,要我也休息一下,我说:“没关系!” “那你的伤口?” “没事!” 我不再说话,飞就到客厅坐着,说实话,我很感谢飞能过来陪我,不然,我会感觉好恐惧,好无助,有他默默地坐在旁边,心里感觉很踏实,有谁能告诉我,一个满心伤痕的我要怎样去照顾一个满心伤痕的琦啊? 琦靠着我睡了一晚,我靠着床睡了一晚,等我睁开眼,看见身上盖着毯子,琦不见了。 我慌忙站起来,看见飞和班长都站在洗漱室门口,飞皱着眉,班长哭了,琦呢?琦在干嘛? 我走过来,刚想进去,被飞拉住:“让她洗吧!”琦反复地刷牙,洗脸,她已经哭着洗了一个多小时了! 我再也受不了,冲进去把她扳过来,看着她,看着她可怜的哭,看着她无辜的眼睛,看着她受伤的脸,一下子把她抱在怀里:“不要!琦!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求求你!不要!” 琦迷茫的看着远方,好像忽然醒过来一样,看着我们:“帆!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我不洗了!我们回学校,该上课了!我没事!” 我吃惊的看着她,琦!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啊! 回到学校的琦忽然安静下来,不说不笑不叫不闹,话很少很少,很多时候就是这样静静地坐着,只有在琦妈打来电话时,她才恢复以前的样子,可是,我看得出她装得很痛苦,这道坎,总得要她自己跨过去! 班长该回上海了,她很放心不下琦,她对我说:“帆!照顾好琦!” “一定” “我不问什么了!我只想说,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一定要找我!” “好!” 班长就这样带着满肚子的担心回了上海,飞看了看我,我说:“回吧!”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琦总算是好了点,可是,她却不再让我接送她上学,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要约会! 琦又喝醉了,那个男孩子扶她出来,琦踉踉跄跄,男孩扶住她,他看着琦,想吻她,我刚想冲过去,谁知,琦反手就是一巴掌,把那个男孩都打蒙了,扔下琦走了。 我跑过去,扶住琦:“琦,琦,醒醒!你醒醒!” 琦醉眼朦胧地看是我,一下子抱住我哭起来! “琦,不要这样,没关系!”“没关系吗?真的没关系吗?” “真的!你在我心里还是那个活泼、漂亮、神采飞扬的琦!” “帆!” “嗯?” “能亲我一下吗?” “啊?” “能亲我一下吗?” 我愣愣地看着琦,她是那样任性,那样认真,大概还没醒吧,醉着呢! 还是我们俩,还是站在路灯下,天空竟然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我看着她,这双眼睛里到底蕴藏了多少故事啊?琦,我欠你太多了! 看着她还是显得不太清醒的脸,我低下头,吻在了她的额头上,那一刻,周围什么都不存在了,我的泪落下来,她的泪也落了下来,只希望随着落在我们身上又立刻融化掉的小雪,琦痛苦的回忆也可以烟消云散。 琦虽然话还是不怎么多,可是她不再出去约会了,她每天只陪着我画画,这些日子,我画了好多画给她,面她却说哪一幅都没有那幅“秋千”好,我只是笑笑,是啊,哪一幅都没有那一幅好,琦和我一样,都是喜欢对过去念念不忘的人。 那群流氓没有再来找麻烦,只是在每个月月初准时来领那10万元的“生活费”,而我,总是尽量不让琦看见他们,我小心地维持着表面上平静的日子,我极尽努力地呵护着琦敏感脆弱的感情。 我默默祈祷,祈祷那毕业的钟声赶快敲响,祈祷老天不要再给我们安排哪怕是一点点的风波,琦累了,我也累了,有时,我甚至在想,何止是累,恐怕,我现在是已经屈服了吧!只是每次看到琦,每次每次看到她,我都心疼得无法抑制,我总是问自己:“你要怎样对待琦?” 今天没早课,九点才起床,拉开窗帘,看见外面的天阴得特别厉害,走出屋子,发现薇站在外面,看着我坏笑,我厌恶得转身要进屋。 “喂!不谈谈吗?”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不谈谈琦吗?” 我停住脚步:“去哪儿谈?” “哼!”我听见她得意轻蔑的笑声。 “随便哪都成!要不,去那边的公园,人还少点!” 我穿了件外套,锁好门,没有看她,自顾自走向前面的小公园。 薇并不介意,只是跟在我后面。 到了公园,我找了个长椅坐下:“说吧!想说点什么?” “放心!我不是来要钱的!今天,我们只说琦!” 我不作声,只是听她说,只要是和琦有关,我都想听。 “所有的事都应该有个了结。帆!你还记得你在学校,你在同学面前打了我一巴掌吗?” “哼……”我轻蔑的一声。 “当时,我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污辱,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我下决心,一定要用最残忍的手段报复你!” “不是说要谈琦吗?如果没什么要说的,我要走了!”我起身刚要走,她闷闷地说了一句:“你站住!” “诚然,当时只是一时气愤之念,可是,真到让我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瞧见大哥的吊坠,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很令我兴奋的想法。” 我看了看她,有点疑惑。 “帆!你知道大哥为什么会把琦当作是他妹妹吗?他凭什么就让琦相信他就是她哥?每次都是你拿钱,以前的琦连1000块都拿不出,难道大哥就不怀疑吗?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 薇的一连串提问问得我目瞪口呆,我害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琦和我从小在一个城市长大,我会不知道她的家世?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才是大哥要找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去招惹琦?”我生气了,又有了想打她的冲动! 薇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依然说下去:“你还记得,在高中时,我们有过一次争执吧,当时,我拉着你的衣领,你用力一甩,甩掉了一个东西,你还记得当时甩掉了什么吗?” “我记得,一个吊坠,怎么啦?”我开始紧张。 “哼!怎么啦?我不知道那个吊坠怎么跑到琦的脖子上,只是,我知道,我报仇的机会来了!” 吊坠?难道这个吊坠有什么故事吗?显然她知道,我等着她讲下去。 “有一次,我去找大哥,当时大哥正在游泳池边休息,我是想告诉他,找你的事一点眉目都没有,查到孤儿院线索就断了!大哥很生气,因为当时他的经济很吃紧,公司倒了,他的毒瘾越来越大,他生气地打了我,用一只手,一下子把我提到他胸前,警告我,要我在一个月内一定要打听出你的下落。” 她歇了歇,我也听得出了神,我在等着这个完整的,真正的答案。 “当时的我很害怕,战战惊惊地答应他,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他脖子上有一个吊坠,和你的那个几乎一样,只不过刻的字不一样,你的刻的是‘草’而他的刻的是‘肃’,可能你从来没仔细注意过吧!你想想,这两个字合起来念什么!” “草,肃,萧!是萧,是我的姓! “不错,就是这个字!当时我就把我的发现告诉了大哥,说我看到了一个和他的一模一样的吊坠,他当时很激动,说那一定就是他找了六年的妹妹,他说,你爸这一生只承认你们两个孩子,当初原想把家产交给他来继承,可是,你爸觉得愧对了你们母女俩就把家产全给了你,其实,你哥没说实话,你爸是因为你大娘在外面偷了人才改遗嘱的!哈哈!” “请你说重点!” “之后,他就努力地去找这个吊坠的主人,直到他接到仰川医院院长的电话,在医院里看到琦,然后,他又去学校找琦,当他把自己的吊坠拿给琦看,同时也看到琦带的吊坠时,他终于放下心来,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妹妹,他的全部希望!” 我开始冒冷汗,这个答案比飞的答案还要让人害怕,为什么飞没告诉我这个?难道他也不知道,肯定是琦刻意隐瞒下来,我想到了那天,在那个女人的墓前,我帮琦带上吊坠,琦幸福的笑,并且保证,以后会替那个女人照顾我,我从来不知道这个吊坠还有这么一个故事。我总算知道那个人为什么对琦不依不饶,那个吊坠,那个吊坠,现在还在琦那里,我要拿回来。我猛地站起来! “你先别忙着去找琦,找也晚了,听我把话说完!” “其实,琦根本就没钱,飞那个穷小子也帮不上什么忙,被逼急了,自然就会找你,因为我们当时都不知道你去了上海,所以只能跟着琦!” “对于琦的困窘,你的阔绰,老大当然也怀疑,尤其是上次在ktv和你见过面之后,老大就更怀疑找错了人,老大说看见你那张脸,尤其是那双眼睛,他就有种感觉,这是只有血缘能解释得了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老大还要找上琦,对不对?” 看我完全被她吸引,她很得意。 “我越来越喜欢这个游戏了!我说过要报复你,本来我都忘记这件事了,可是直到发现那个吊坠的秘密,我就一直关注着这个游戏,而我是这个游戏的主宰者,操控着你,琦,还有萧一舟,你那个傻瓜哥哥!” “你……” “我怎么样?我为他卖命,他又是怎样对我的!” “你活该!” “真不愧是哥儿俩,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不过,没关系!我和你哥说,琦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本姓萧,父亲死了后,随母姓,她和你很要好,你救过她的命,所以她给了你一大笔钱,你哥居然相信了,哈哈,他居然相信了!” “你这个王八蛋!”我上去便要打她。 “你不要打我,不然你永远不会知道琦接下来会怎么样!” 我停住了手。 “这个游戏太好玩儿了,我太有成就感了!” “琦现在怎么样了?”我急得大喊,抓着她的衣领,拼命地摇她。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现在是十点,我说过,这件事总是要了结的!八点,八点你哥去找了琦,他说不想让你来捣乱,但是,我来找你,在九点时来找你,因为,这件事还差一个完美的结局。” “告诉我,他们在哪儿?”我眼里冒着火,抓着她的衣领提起她,我恨得咬牙切齿。 薇根本不在乎,看了看表:“没关系!也该告诉你了!你哥带了律师去找琦,逼她签转出遗产同意书,老大也是可怜,最近他的毒瘾发作得是越发频繁了!” “你他妈的快说!” “哟!别这么粗鲁好不好?”薇依然不紧不慢,我真的举起了拳头,薇忙说:“好好好!我告诉你,他们在太阳岛,听说那里环境非常好……” 没等薇说完,我甩开她,飞也似的跑出公园,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向太阳岛,去找琦,去澄清所有的事情,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不停的催司机快些再快些,已经连闯了好几个红灯,我连祈祷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念着,快点,琦,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老天,再给我这最后的一次机会,千万不要让那个混蛋对琦做出什么事,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全解决掉!我终于知道了这所有的真相!” 我还没到太阳岛,就在路边看见了撕扯中的琦,几个人围着她,而那哥哥就站在他们当中,我疯狂地跑向琦,幸好还来得及。 “琦!”我大喊,谢天谢地我赶到了!我冲进人群,挡在琦前面。 “有什么事找我,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帆!你胡说什么呢?快给我让开!” “琦!薇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包括连飞都不知道的吊坠。” 琦愣愣地看着我,她知道她没办法再掩饰了! “萧一舟,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叫萧一帆!我六岁进了芳草孤儿院,而她,叫祝思琦,从来没有改过名字的祝思琦!”我转头看看琦,“对不起,你该把它还我了!”说着我摘下了那个吊坠,看了一眼,果然上面有一个草书“草”字,扔在了地上,“这个东西是我的!你可以去找我的律师,李易文先生!” 眼前的这个人完全傻了,一帮小喽罗靠向他。“大哥!这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啊?怪不得她刚才怎么都不签字呢?” “给我闭嘴!”显然他也乱了,“你说谎!” “不信你去问问那个可爱的薇!这都是她一手策划的!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这份遗产是不允许转出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此时的我倒有了种报复的快感! “你说谎!你说谎!”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忽然间颤抖起来,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大哥!大哥!糟糕,大哥毒瘾又犯了!还有吗?” “没有啦!昨天就没啦!” 他猛地站起来:“我不管你们俩谁是……也不管……不管让不让转出……快……快给我签字……我……我要钱!兄弟们,给我上!” 此时的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和他们打着,保护着琦,琦只是大叫着要我小心。 看来,他是疯了,他疯狂地扑过来,我轻轻一躲,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他半天没爬起来,好像抖得更厉害,他爬过来:“求……求求你,给……给我钱……给我钱……我……我好辛苦……!”我低头看了看他,一下子把他推开,他恼羞成怒,不知从哪里拔出了一把刀,而我正去挡开旁边的攻击,只听到:“帆!小心!”一下子被琦从后面抱住,“啊”的一声,等我转过身来,一大口鲜血,从琦的嘴里喷到我的衣服上。 我一下子蒙了!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红色?这么多,从琦的嘴里喷出来,喷得我满身都是,我张着嘴,一点一点低下头去看身上,怎么浑身都是血?怎么浑身都是血啊?我马上抬头看琦,琦的嘴里也都是血,好红啊! 她皱着眉,从我身上滑下去,我赶忙抱住她:“琦!琦!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说话,别吓我。”我摸她的脸,擦她脸上的血,越擦越多,手上,我手上也都是血。“怎么这么多啊?啊?怎么这么多啊?”我努力命令自己伸手去摸琦的后背,一把……一把刀……一把刀插在了琦的背上,我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真的急了,“琦!琦!”琦还在大口大口地从嘴里涌着血,半睁着眼,“琦!我们去医院,我们去医院,琦,你别吓我!”我好害怕大叫,“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求求你们!快叫救护车!”任凭我喊破了喉咙,他们也吓傻了,忙不跌地全跑了!只留下那个刽子手,躺在地上吐白沫! “琦!你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 琦摇摇头,笑了:“帆!照顾好我妈!” 我点点头:“琦!你别说话!我们去医院!” “不了!”她吃力地抬起手,用她满是鲜血的手,想摸我的脸,我赶忙抓住她的手放在我的脸上。 “帆!我终于做到了,抱着你站在原地!” “琦……”我只是拼命地叫她的名字。 “帆!真的,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你真的很好!”琦笑笑,又痛苦地涌出一口血,“我不后悔,我从来没后悔过!” “琦……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们去医院,我求你……” “帆!能再亲我一次吗?” 我的血和着她的血一起滴在她的额头上,我亲了她,她费力地把嘴贴在我的脸上,贴在我的嘴上:“帆,对……对不起……我……我……爱……你!”听着她的话,突然感觉她的手重重的垂了下去,我不敢抬头看她,我不敢,琦笑了,她笑了,她就这样微笑着睡在了我怀里,她告诉我,她爱我,我终于还是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人,琦,就是这个陪了我整整五个年头的琦,她陪了我五年,关心了我五年,任性了五年,命令了我五年,做到了,她说过要保护我,她也说过要抱着我站在原地,她说其实我很好,她说对不起,她说她爱我,看着怀里满身鲜血的琦,看着满身鲜血的自己,看着眼前被血染了透红的地,叫我怎么能接受,琦,琦,我半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要我说什么,只觉得胸口一股郁闷之气,直冲脑门,却发泄不出,琦呢?琦在哪呢?琦,你快起来和我说话,琦在我怀里躺着,琦,你快起来,我试着张嘴,“琦”一个“琦”字没出口,“啊――”我终于喊了出来,我冲着这天空,这一声哀嚎,好凄凉,好尖锐,震动了天,震动了地,下雨了!下雨了!为什么这次不下雪? 我看着怀里微笑的琦,雨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打在我身上,我哭了,摸着她的脸,雨下大了,却怎么也洗不掉琦脸上的血,琦身下的血被雨水冲得好远好远啊! 我跪在这儿,抱着琦,看着琦,她好漂亮,还是像昨天一样。 飞和一阵呼啸而来的警车赶到了,飞疯狂地朝这边跑,摔了,摔了一身的泥水,又起来,又跑,连摔了好几跤,一边摔一边拼命地喊着:“帆!帆!琦――” 当他终于一身泥水地站在我面前时,看着眼前的琦,瞪大了眼,摇着头:“不是!不是!这不是琦!这不是琦!”“扑通”一声跪下来,“帆!这不是琦!快!快送医院!快送医院!”我没有理会他,依然看着琦,她是,她就是那个在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琦。 医护人员和警察都过来了,想带走琦,我突然大叫一声:“不许动她!谁都不许动她!”警察试图上前阻止,我一把拔下琦背后的刀,“不许过来!谁都不许过来!”他们果然都不敢上前一步了。 我看看怀里睡得可爱的琦,说:“琦!我们走!我带你走!”说完,用脸贴住她的额头,闭上眼抱紧她,一步一步走出人群,刚走出十米,我便一阵眩晕,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第十八章 如果可以,我祈祷不再醒过来,当我的意识再次有了感觉的时候。 我知道飞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他抓着我的手,好像我会被谁抢跑。对于昨天的事,似乎有些印象,似乎想不起来,像是隔着一层浓浓的雾,看远处的一朵花,看不清楚,却有一层模模糊糊的影子,我下意识地不去想昨天的事,我不去理清自己的思维,可潜意识里却知道,发生了一件好大好大的事,我告诉自己,也许是我做梦了,等自己清醒了,长舒一口气,“好险啊!”这就好像身后跟着一个恶鬼,它紧紧地跟着你,你快,他也快,你慢,他也慢,不抓你,只是这么跟着,我不敢回头,去清清楚楚地看他,却可以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个可怕的黑影在你的后面飘忽不定。 好可怕,我知道是我身边一个很重要的人离开了我,是谁,不敢想,不敢去探究,此时此刻,谁都想不起来,我只想维持这极度混乱的思维或者是这空空荡荡的思维,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我知道,我的思维定格了,谁能帮帮我,让它永远定格下去! 飞醒了,握着我的手,坐在我的床边,我知道他在看我,他一定很疲惫,很潦倒,很无助,他抻手摸摸我的头发,摸摸我的脸,一滴泪打在被子上,声音是那么清晰,“啪”,可以想见那泪花四溅的晶莹和美丽,“啪啪”,声音越来越急,紧接着竟听到他停不下来的啜泣,他一定好心痛,好心痛,他抓着我的手放到他的脸上,最后他跑了出去。 有人走进来,轻轻地帮我盖好被子,我知道是飞,我轻轻睁开眼,飞回头看我,轻轻唤了一声“帆!” 飞好憔悴,和我想像中的一样疲惫,一样潦倒,他就这样看着我,眼里满是心疼,渐渐地,眼里便有了一层雾气,他一头趴在我身上,大哭:“帆!你怎么样?你现在怎么样?我好害怕啊!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屋里进来了几个人,飞赶紧擦了眼泪,原来是警察。 “请问,萧一帆醒了吗?” 要来的还是来了,我慌忙躲进被子里,飞见状,赶紧过来,“帆!帆!” 我一下子抱住他,闭紧了眼睛,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前,抱紧他,藏在他的衣服里。 “不要找我!谁也不要找我!我死了!我死了!”我抓着他的衣服大喊。 飞见状,吓了一跳,一下子抱住我:“请你们出去!” “请你冷静一下,希望你们配合我们工作!” 我在飞的怀里吓得发抖,大声喊:“不要找我!我死了!死了!” 飞也急了:“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凶手是萧一舟,你们去抓他,去杀了他!滚出去!”飞疯了,飞发了狂,一手抱紧我,一手抓起桌子上的瓶瓶罐罐,用力地朝门口砸去,警察无奈,只好摇摇头,走了! 飞抱着我:“不要怕!不要怕!没事!没事!有我在!” 我安静下来,抱着飞,躲在他的怀里不肯出来,飞就这样抱着我,此时的他一定泪流满面,因为我又听到泪落的声音,“啪”“啪”地敲打在我的衣服上。 我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他靠在床上睡着了,这情景,好熟悉,熟悉得让人心疼! 恍恍惚惚中,感觉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依然不敢睁开眼。 “帆!帆!”好熟悉的声音啊!是琦!我睁开眼,果然是琦!我好高兴,这下我放心了!果然是一场恶梦。 “帆!你去哪儿了?今天为什么没有来接我上学?”琦假装生气了。 我知道她并没有真生气,我笑了:“琦,我好想你!” “骗人!” “真的!” “那好吧!你跟我来!”琦笑着转身要走。 “你去哪儿?”我赶紧跳下床! 琦在前面笑着跳着,她笑得好灿烂,好开心,就像以前在高中时一样。 走到一个屋子前,琦进去之后,就不见了,我赶紧跑过去,“琦!等等我!你去哪儿?”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咣”一声撞在了门上,一下子,学校消失了,琦不见了,变成了医院长长的昏暗的走廊。我推开门,走进去,好大的房间,冷得我发抖,旁边是好多好多大抽屉组成的墙壁,像是一堵要倒塌的墙壁,我看着抽屉上的编号,一个个看过去,突然看到了一个名字“146,祝思琦”我摸着那几个字,像是摸着琦的脸,靠着那个大抽屉,支持不住,一点一点滑下去,倒在地上…… 我是被飞叫醒了,睁开眼睛,便看见飞焦急的眼神和一张满是眼泪的脸,他看到我睁开眼,一下子把我抱在怀里,在这个冰冷的屋里,让我感到了一丝温暖。 飞哭得好可怜:“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想哭就哭吧!不要这样!” 我刚想抬手帮他擦泪,可是手抬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下去,一阵头晕目眩,晕倒在飞身上。飞抱着我,跑出这个屋子,一边跑一边喊:“医生!医生!快来人啊!” 整个医院里都回响着飞的叫喊声和脚步声,可怜的飞,好像无论怎样跑都跑不出这条长长的走廊。 这几天好像忽然吵了起来,我依然不肯睁开眼睛,整天躲在飞的衣服里,不看任何人,我似乎听到班长在叫我,听到她哭,听到飞告诉我琦妈来了,哭晕了好几次,就住在我的隔壁。 我猛地抬起头,睁开眼睛,惶恐地看着飞:“不要,不要,我不要看到她,我不要看到她家任何人,我害怕,害怕,回家,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飞看见面我吓得发抖,也吓了一跳:“好好好,我这就送你回家,这就回!” 飞帮我披好衣服,我依然不肯松开他,走出医院,阳光刺痛了眼睛,阳光照在身上暖和些,我反倒敢站直了,抬头看天空,天蓝得透明,大街上人来人往,走在回家这条熟悉的路上,心突然就很疼,总感觉这条路上少了什么,到了家,不肯进屋,或者说不敢进屋,执意要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外面,飞就陪我坐在那儿。 天渐渐暗了下来,飞劝我回屋,我答应了,我却不肯坐到沙发上去,也不躺到床上,只蹲坐在墙角,不让开灯,飞只打开了门口昏暗的壁灯。 我坐在墙角一动不动,飞帮我整理屋子,铺好床,烧了热水,我依然不吃不喝,累了就靠在墙上,有时靠在飞的身上睡一觉,飞试着和我说话,我听不见,也回答不出来,飞看看我,说:“帆,你就准备这样躲起来吗?”之后,他便什么也不说了。 飞每天奔波于医院、警察局、学校和我家之间,每天上午,飞在医院照顾琦妈,料理医院的一些事儿,下午换班长去医院,飞回家来照顾我,医院每天有忙不完的事,警察那边有录不完的口供,调查不完的情况,他们每天回来都不停地和我说着,虽然我什么也听不见。飞很担心我,带我去看了几次医生,医生也只是说由于受了刺激导致自我封闭,等我找到一个机会发泄出来自然就会好,他们就这样耐心地等着。 其实他们每天的忙碌我是知道的,只不过是不想说话。在医院那几天,是拼命躲,拼命想忘记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会儿,我拼命想记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就是想不起来,我只是不想见到琦妈,每次飞说想带我去看琦妈,我都捂着脸,拼命地摇头,什么原因?不知道!对了,还有琦,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她曾经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而且,对于我来说,是那么重要,可是,她长什么样子,我和她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故事,现在她在哪儿,为什么我通通想不明白,想不起来,我就坐在这儿一直想一直想…… 飞每天都把mp3里面的歌儿放给我听,我只是觉得这些歌很好听,“轰隆隆”外面打雷了,窗外下起了好大好大的雨,今年的冬天怎么来的这么晚啊,怎么还在下雨呢? 我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雨水带下来的凉气好像把堵在我胸口的东西都给降了温,飞从厨房出来,看见我在窗口看雨,惊喜地跑过来:“帆!” 我转头看看他,依然皱着眉,想着自己的事,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飞,下雨了!” 刚刚失望下去的飞,一下子像打了强心针,用力把我扳过来:“帆!你说话了!你还认得我!说啊,说啊!” 我看着他,为什么不认识啊!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啊?我看着窗外,努力想,雨天,雨天一定有过什么事情,和谁有关呢? 我反反复复只念叨这一句:“下雨了,下雨了。” 飞不再逼我讲话,他也看着窗外,说:“帆!明天琦就走了,你不去送送她吗?” “下雨了。” “帆!我带你去,我们只在远处看着,送送琦,琦最想见的人就是你!如果你不去,我怕你后悔!” 第二天,飞带着我来到公墓,我们在远处,我看到了许多似乎熟悉的人,班长照顾着琦妈,飞在这里扶着我,自己默默地流泪,亲友们一个个散去,只剩下班长和琦妈还站在那里,琦妈很激动,哭个不停。 远远地看着照片上的人,我的心就痛得不得了,我一定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竟不自觉地走过去,飞也跟了过来。 我走到墓碑前,没有看到班长和琦妈,班长惊讶地喊了声:“帆?” “我带他过来的,我不想琦带着遗憾离开!” 我没有理会他们,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还有碑上那冷冰冰的“祝思琦”三个大字,突然觉得心痛难当,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地在上面划过去,怎么会这么痛啊?我用手捂住胸口扶着墓碑,站立不住,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飞慌忙扶住我,我推开他,靠着墓碑蹲下去,他们三个人都看着我,琦妈说:“帆!你还认识我吗?” 飞说:“琦妈,她不和任何人说话!” 我摸着那张充满青春气息的年轻的脸庞,闭上眼,脑中似乎闪出了很多幅关于她的图片,可是,我越想看清楚,它们消失得越快,还有“祝思琦”那三个字,它们曾经是怎样铭刻在我的生命中啊?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三个字,只是话没说完,心痛得像被人一下子摘了下来,一口气突然在胸口逆转,“扑”好热好热地东西从我口中喷了出来,溅了一地,朦胧中听到飞和班长大叫着我的名字,大家手忙脚乱地背起我,急急忙忙地跑,飞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之后,我便昏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又是在医院,不知怎么回事,我不喜欢这个地方,看看周围大家都在,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只习惯找飞。 我看着他,拉住他的手:“回家!” 一句话,飞的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下来:“回家!我带你回家!” 飞帮我收拾东西的当儿,班长拿过来一包东西:“飞,这是琦的东西,有一本日记,里面都是帆,还有一个钱包,里面有一幅帆画的画,还有,还有就是这个。”班长拿出了那个吊坠。 “那琦妈……” “琦妈说她只要一张女儿的照片就好!” 飞想了想,他把日记本收好,把钱包放在我的衣袋里,而那个吊坠,他看了看,狠狠扔到了垃圾筒里。 飞扶起我:“帆!我们回家!我会照顾你!” 飞找好车,像想起了什么,对我说:“你先等我一下,”他回过头,抱了琦妈,哭着说:“琦妈,以后,我们都是您的孩子。” 班长也说:“是啊!琦妈,我们都会照顾您的。” “谢谢大家了!琦没有白交你们这些朋友!” “琦妈!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呀!回老家,家里还有一个妈妈,我的孩子都没了!我这辈子……” “琦妈……” “琦妈……” 他们哭在一起,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句话:“照顾好我妈!”是谁?谁在和我说话?我的头好疼,这句话好清晰。 我拉着琦妈的手,看着她。 “帆?” “照……照顾好……我妈!”我重复着这句话,另一只手拍打自己的头,好痛啊,“照……照顾好我妈!” 琦妈听了这句话,猛然间明白了是谁说的,一下子把我抱在怀中,痛哭流涕:“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最后,琦妈还是走了,她实在承受不了这份丧子之痛,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还在老家的妈妈,她已经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用她的话说,或许,死亡对她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先是丈夫离她而去,之后是儿子,现在,连唯一的女儿也走了,对她来说,既然生无可恋,活着也不过是等死,死了也就团聚了! 琦妈带着一肚子的遗憾和锥心刺骨的痛,还有一张女儿的照片,就这样离开了哈尔滨,她没有带走琦,她说,琦的大学还没念完,另外,她看看我,说等我离开了,她再带琦回家,多么坚强的母亲啊! 送琦妈走的那天,我追着火车跑了好远,边跑边喊:“对不起!对不起!”看着远去的火车,我默默念着那句话:“照顾好我妈!” 第十九章 回到家,我虽不像原来那样躲在墙角,可是也仍然是不说话,只知道每天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只知道每天飞都陪着我,一步也不离开,只知道按时吃饭,累了,乖乖地洗脸刷牙上床睡觉,醒来后,还是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每天每天都是这样,只要坐在窗前,就让飞放歌给我听,每天除了天气有变化时念叨几句“下雨了”“下雪了”“叶子掉了”“起风了”之外,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从来不出门,也不画画。 有一天,无意中碰到衣服口袋里的钱包,好眼熟啊,打开它,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张缩印的“秋千”,还有旁边的小诗; “这段距离的凝望/一直维系在我心里/秋千柴,老树下/也许你已忘记/……短暂的美丽/留下永恒的回忆/”每一字,每一句,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秋千,秋千”“画” “画”我大声叫着,飞慌忙跑出来,听我叫着“画”他猛然间明白了什么,他迅速翻出他留着的画盒,里面的每一幅画都是我画的,有高中在楼顶天台画的,也有大学时画完寄给他的,他都完好地保存着,他把它们一张一张摆在床上,好多啊!有远处的高楼和村庄,有夕阳西下的落日,有喧闹的马路,有日幕下的田野,有向日葵,有……这是什么?两个推着自行车的背影,日落的余晖打在他们身上,还有一个短头发的骑车驮着一个长头发的,还有干脆就是两辆自行车靠在树下…… 我抬头看看飞,飞点点头,说:“是的,这些都是你画的,这个短头发的是你,这个长头发的是……”他说不下去了。 “琦……”我脱口而出。 “你想起来了?”飞既高兴又担心。 “好熟悉的名字!”我默默念到。 “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于是,我每天的生活又多了一项,那就是听着飞给我话的歌,看着这些画,有一次,听到那首“暖暖”,听机器里唱“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我一下子扑过去,搂着音箱,反复地听了好多遍,我不知道,这些天似曾相识的事物何以这么多。 今天一大早,起来在窗前看了半天,外面的太阳真是好,我走到沙发前,叫醒飞:“出去,出去走走!” 飞当然很高兴,穿好衣服带我出了门,好长时间没出来了,我长长地吸了口气。 早上上班的人很多,公共汽车站人都挤在一起,没有排队的意思,飞看我想坐车就去换零钱,我没有等飞,竟自顾自跟着别人混上了车,我不知道这趟车是开往哪里的,我被挤到一个靠车窗的位置站着,就这样,我由家里坐着看窗外,变成了站在车里看窗外。 红灯,车停下来,我不经意间瞥见了对面车里有一个好熟悉好熟悉的身影,车窗的胶皮条挡着她的眼睛,可是,她的身高、衣着、脸型、头发都好熟悉,仿佛这些日子我拼命想记起的人就是她,我趴在车窗上,死命向外望着,车启动了,我从车头窜到车尾,撞倒好多人,扶着车窗,叫着:“琦!琦!”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叫这个名字,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车子拐弯了,怎么办,越走越远,我大叫着下车,司机没办法,靠路边给我停了车。 下车后,我拼命追着拐向另一方向的车。“琦!琦!”我叫着追着,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我始终要记起的“琦”,也不知她还在不在车里,只知道这样追着,只知道这样喊着,意识里仿佛记起,曾经也有一个人同样疯狂地追着一个人,喊着一个人,后来……后来,我想不起来了。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那个人下车了,我远远地看见她,一样的笑脸,一样的长发,一样的背影,我发了疯似的向她奔过去,快些,快些,马上就要追上她了,我大声喊着“琦”不知道她是听不见,还是不愿意理我。 我不管,我一定要追到她,终于,我伸出手,摸到她了,碰到了她的肩膀:“琦!”那人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气喘吁吁,对于她来讲同样奇怪的我,当她转过头来,我惊呆了,不认识,一点印象都没有,好陌生的一张面孔。 “你认错人了吧!”她转身走了,霎时,淹没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我伸着手愣在了那里,同样被那个陌生的面孔也抛在了这人海中,脑子突然就清醒过来,琦,琦的脸清晰起来,声音也清晰起来,她说过的话也清晰起来。 “我今早骑车来的,一起回家啊!” “你下次画画赚的钱可不可以留点,别全给乞丐,给我买个冰淇淋也好啊!” “我就是喜欢你!怎么着吧!我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 “想我了吗?你得非常想!” “帆!我情愿在这里等着你!” “我会保护你!” “照顾好我妈!” “对……对不起!我……爱……你!”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那个用生命救了我的琦,五年了,五年了,她始终在我的生命里,是那么重要,那么宝贵,那么清晰,我唤醒了满身缠着纱布的琦,却没有唤醒满身是血的琦,她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睡在我的怀里时,手却从我的手里重重地滑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张微笑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照片,那墓碑上冰冷的几个字,她像那个生面孔一样,也把我扔在了这茫茫人海中…… 我终于知道,这几天来,我一直追求的答案,一直在努力记起来的人是谁,我终于知道画上面的人是谁,还有那自行车的主人,我也终于知道,如今,站在这陌生的街道上,于这陌生而且以后也不会熟悉的人海中,我这样伸着手,想要追的人,想要抓住的人,永远不想放开的人,走了,永远离开了,我永远都不可能再追回她…… “我想说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琦的歌声犹在耳畔,琦,我害死了你,你还认为我很好吗? 飞终于找了来,看我站在街道上,伸着手,泪流满面,他想到了这整个的过程。 他走过来:“帆!” “飞!琦死了!琦死了!她被我害死了!”说完这句话,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发泄般地嚎啕大哭。 这么长时间,从琦出事一直到现在,一滴泪都没有掉过,今时今日,此时此刻,真正意识到了死亡,意识到了离开,意识到了逝者已矣,往事不再,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了一个人身上。 “老天啊!你好残忍!你好残忍啊!把琦还给我,把她还给我啊!” 清醒之后的痛苦竟是这么的清晰,清晰到不能接受,疼到人发狂…… 不知道是谁说过,找一个比这个更痛的事,那么你就会忘记痛。如果我找不到呢?我想告诉说这句话的人,当痛成了一种习惯的时候,你也不会感到痛。 “飞,回学校吧!我没事了!”看着窗外,我对他说。 “帆!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离开?” “我真的没事了!我也该休息一下了!” “帆……” “你怕我做傻事吗?”我笑笑,“她用这么大的代价换回了我的生命,放心,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天渐渐黑下来,黑夜又要降临了,它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掉,我像是被一张巨大的黑幔给罩住,随时等待着消失一样。 那一天那一幕,琦替我挡的那一刀,她满是鲜血的脸,她恋恋不舍的眼神,她微笑睡去的样子,所有所有的场景,我的痛苦,我的悔恨,我的思念,像一根根丝线,把我从头缠到脚,一点一点勒进皮肤里,渗进血液里,绕在骨头上,像是一张网,结结实实地把我罩住,一点缝隙都没有,我快要窒息了。 我喜欢黑夜,无边无际的黑夜,它吞噬了这世界上一切罪恶的东西,我只想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躲一躲,躲开谁?我只想躲开自己。他妈的,这可真是世界上最绝妙的讽刺啊! 我闭上眼,痛苦的泪水恣意流淌,为什么这泪水不再多些,多到足够淹死我,淹死我这个自私、愚蠢、懦弱、虚伪的家伙,琦,你何其不幸,要于这短短的一生中遇到我,难道,我是特意中来带给你不幸和灾难的吗?为什么我不在一出生时就死掉,琦遇不到我,飞遇不到我,那么,所有所有的不幸,全都会消失,不,不是消失,而是根本就不会发生! “帆!你以后一直要一个人吗?”我明白了,我理解了,难道,我注定了天涯从此寂寞吗? 先失去,再拥有是一种幸福;先拥有,再失去,是一种悲哀。我是悲哀的,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选择从来不曾拥有过,这样大家都会好,此时此刻,远在世界另一边的琦,你会怎样选择呢?你会不会选择从来没有遇到过我,没关系,我不会怪你,我记得你躺在我怀里时,你说你从来没有后悔过,琦,你现在依然不后悔吗?哪怕需要你用生命去兑现承诺? 漫长黑夜也要离我而去了,天明的太阳却不属于我。这一晚,静静地坐在窗前,没有感到累,没有感到疲倦,如果我可以一直这样,不休不眠,熬着精力,熬着心血,熬到老,熬到死,也算是老天可怜我,让我可以向琦赎罪。 天刚亮,飞就来了,看着他疲惫苍白的脸,还有一头被雾水打湿的头发,我就知道,他一直在楼下没离开。 “帆!你一夜没睡!” “你不是也一夜没睡吗?” “帆,我……” “告诉我结果。” “什么?” “告诉我结果。” 飞停了一会儿,坐下来,安静地讲起来:“那天出事后,你被送到医院,琦……”说到这儿,飞停下来,讲不下去了。 我皱紧了眉头,告诉自己,既然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琦,琦被送去尸检!”我心疼得一串泪掉下来。 “下午三点多,琦妈到了,琦妈经受不住打击,晕过去好几次!”晚上班长到了,留下来照顾琦妈。 “你哥当时毒瘾发作,没跑成,被警察带去戒毒所,强行戒毒,上个星期开的庭,所有的罪,他都供认不讳,故意杀人,团伙贩毒,吸毒,多次盗窃,抢劫,够他吃一枪了!”飞讲得咬牙切齿,仿佛死刑还不足以化解他心中的仇恨。 “还有薇他们,都被判了刑,另外,帆,你哥向法院请求,临刑前,想见你一面,你……” “我去!” “帆!”飞大惊,满以为我会拒绝。 “我去!什么时候?” “后天!” 我去看他时,他在戒毒所里,被绑了起来,怕他毒瘾发作自杀。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像是一只被困起来的狮子,第三次看见他,即使是他在如此不堪,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他依然和我们那个父亲一样,倔强,眼里永远写着不屈服。 当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很吃惊。 “以为你不会来!” “我必须来!” “为什么?” “我要亲自送你上路,给琦偿命!” “哼……”他笑笑,“真不愧是萧正川的孩子!” “这一直是我的耻辱!” “你可以改变吗?嗯?”他简直在挑衅。 我走上前,毫不手软,用尽力气,抡了他一拳。 看护人员马上抱住我,要拉我出去,我大喊:“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等等,你们放开他,我还有几句话!” “你快说,时间到了!” “帆!你身上流着萧家的血,没办法,今天之所以叫你来,第一,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第二,我想让你帮我代句话给琦,还有她母亲!” 我看着他,他的眼里有某种东西在改变,“代我向她们说一句‘对不起!’琦是个好女孩!” 我惊诧之余,他说了句:“送她出去!”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局,本来,身上带了把刀,想和他同归于尽,既然我摆脱不掉这个耻辱,那就让我们姓萧的,一起去阴曹地府给她们姓祝的一家赔罪,可是,他在临死前,竟…… 今天晚上,飞无论如何也不走,我没办法,也不忍心让他又在楼道里呆一宿。 黑夜又来临了,我喜欢的黑夜又来临了,琦,你这一天过得好吗?才一天,我就开始想你了,真的,你也说过,要想你,要做到非常想你,好,我现在非常想你,你不出来看看我吗?酒是好东西,喝吧,醉吧,能醉一回,怕也是种奢侈了。 “帆!喝吧!醉了我照顾你!” 飞总说照顾我,他真的做到了照顾我,没有一次像我照顾琦似的,照顾得稀哩哗啦,照顾得一塌糊涂,照顾到……照顾到丢了自己的性命。 我拿起一罐,对着猛喝,酒像我的泪一样,从我的脸上流到我的衣服上。琦,我这杯苦酒,既然自己酿成,只能自己去喝。 华灯初上 我想起你 想你在那里 日幕下 在夕阳里镀得红玉的晶莹 于是,瞬间 淹没了我年来找寻的旅程 唉…… 酒的辣冲击眼里 我再也不敢抬头 抬头看窗外黑压压卷过的夜幕 看夜幕里无限缩小的空洞 空洞到让人恐慌 恐慌这毫无痕迹的空白 我赶紧,赶紧拉过记忆的幔 盖过那片晶莹 安份地,安份地把头埋进臂弯 遮挡,遮挡那些滑落的 咸咸的,水 一切仿佛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心中难以排遣的这份痛苦、孤独和思念,压抑着我,折磨着我,时时刻刻,一丝一毫都不曾放松过…… 酒越发的苦,心越发的苦,泪掉到酒里,更苦,我没有醉,乞求一醉,却不得。飞醉得一塌糊涂,反复说着:“你现在,这样,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现在,她永远在你心里,我没希望了!”飞哭着哭着靠在我身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去了学校,站在天台,吹着风,泪流满面,看看手里的电话,上面赫然写着“亲爱的琦”。 飞走过来,他哭了,他的眼泪也好多啊。 “飞,琦去哪儿了,我等了她一天……”我说不下去了,哽咽在喉咙里,泣不成声。 飞哭得也说不出话,把我抱在怀里:“帆,琦累了,她累了,她不喜欢这里,别找她了,让她休息吧……” 飞默默的,不再劝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他也等着,像是等着他那个渺茫的希望。 我喜欢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因为我会看到很多熟悉的身影,有和琦梳着一样发型的人,有和琦戴着一样眼镜的人,有和琦穿着同样大衣的人,有和琦说话声音很像的人,有时候,我就会跟着前面一个背影很像琦的人走,一样的垂肩发,一样高高昂起的头,一样挺拔的脊背,一样的走路姿势,我仿佛就看到了她,我不管她去哪儿,只希望她晚些到达目的地,我喜欢在人群里,在一个陌生的人群里,寻找所有琦的影子,这样,我的心里就会好安慰,被无尽的思念折磨得几近于崩溃的精神就可以得到一丝丝的安慰,让我每天都能够找到理由,找到支撑,活下去,活下去…… “帆!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 看着飞诚恳的眼睛,我不作声:“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你以为我没想过要逃得 远远的?只是,万一,我找不到琦,琦也找不到我怎么办?如果,我连这最后仅有的一点点熟悉的感觉都留不住了,我怕我受不了! “帆,想哭就哭吧!” “飞,我好难受啊!我杀了人了!” “不……不是你……不是你!” “我对不起琦!对不起琦妈!都是我连累她们!这份负罪感快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雨越下越大,大到淹没我的呼喊,大到淹没我们俩这渺小的身影…… 第二十章 我不知道是怎样被飞扶回屋里去的,只知道回到家里冻得只哆嗦,却死活不肯去医院。飞没办法,用大被子把我紧紧包住,我烧得稀里糊涂,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杀了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飞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抱着我陪着我流眼泪。 第二天醒来,出了一身的汗,热得受不了,看着飞忙紧忙出地给我热牛奶,不禁想:有这样一个人呵护自己,关心自己,也是人生的一大幸福。如果没有琦,我想我会把一份完整的感情交给他,可是,我不能耽误他!或许,他等的人不是我,他只是在尽一份朋友的义务。 吃过早饭,飞交给我一样东西——琦的日记本,当接过日记,我的手竟颤抖起来,它就像是一个生命,托在我的手上,我握得住吗?我要得起吗?本子热得烫手,它清清楚楚地写着“祝思琦”三个字,捧着它,好象握住琦,难道,这是我唯一可以留住的吗? “班长说这里面都是你,我本来不想给你,可是……” 我抬头看看他。他叹了口气:“我想,还是给你吧,我不希望你想她的时候连个可想可看的东西都没有。” 我不争气的泪又掉下来,飞蹲下来,扶着我,也哽咽了:“可是帆,我想让你知道,你不能老抓着过去不放,你抬起头,看看周围,看看你身边的人,我等……” 我抬起头,飞突然停了下来:“我想,琦也不想你这样。帆,你还记得琦离开时拜托你的事吗?她把她生命中最放心不下的人交给你,你难道忘了吗?” “我从来没有忘记,可是,我有什么脸面去见琦妈啊?我不敢,我也无法面对她。” “可是,帆,你要永远这样逃下去吗?清醒点,你要面对的是以后的日子。” 飞走了,走到门口时问了我一句:“帆,你不会不声不响地就离开吧?” “不会。” 飞走了,只剩下了我和琦的日记。日记本的封面洁白,只有几只小船。“我注定了寻找和等待,只怕在你出现的那一刻,我没有抓住你。”扉页只有这隽秀的一行小字,我知道在琦的心里也藏起了太多的感情和心事。 “新的学期又开始了,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不是很好,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努力,让妈妈安慰,可是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是有些收不回心学习,有些想我哥,唉,算了,不想了。 对了,这学期班上转来一位新同学,高高的,酷酷的一个女生,不笑,不爱说话,她没有作自我介绍,以至于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耳朵里永远塞着耳机,望着窗外。好奇怪的一个人!” 我哭着笑出了声,原来,我给琦的第一印象竟是这样的,从我到这个班级的第一天开始,琦就认识了我。 “唉,今天的数学课又溜号了,完了,作业统统都不会做,还得找班长给我补课去。自习课上休息的当儿,不经意间回头看,那个插班生又是老姿势,坐在那,带着耳机。每天,除了上课时脸朝前,睡觉时脸朝下,其余时间都把脸朝向窗外,窗外到底有些什么啊?她可以一坐坐半天。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问问她。”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已经一个多月了,那个家伙一句话都没说过,她不怕闷吗?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和她说话。 于是,我借着收作业的机会,假装碰掉了她的笔,‘哦,对不起’,‘没关系!’她说话的声音像她的人一样,深沉,冷静,‘交数学作业了’‘好’简单明了,她一个字都不会多说,我看了看她的作业本,萧一帆,原来她叫萧一帆,好特别的一个名字。” 好可爱的琦啊,竟然这么良苦用心地想知道我的名字。我记得当时把作业给她后,便又把头转向一边,不知道当时的琦是感觉到尴尬呢,还是在为自己的小计谋得逞而沾沾自喜呢? 如果你能预料到今天的结局,能预料到日后我会带给你这么多的委屈和伤心,你会后悔吗? “今天我听到一个好特别的新闻,那个帆啊,竟然到街边卖艺,去给别人画像,却把赚来的钱全给了乞丐。太有意思了!一个全身名牌的学生,蹲在马路边和乞丐一起啃地瓜,真是大怪人,亏得这个季节还有地瓜卖。 她每天去天台干什么呢?早就知道她会画画,可是她每次去还是和在班级一样,坐着,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望着远方,她到底在看什么呢?她肯定有好多的故事,都藏在她的眼睛里。 这样的人画的画一定很漂亮,什么时候能看一看呢?嘻嘻……” 在这本日记里,以前幸福的点滴都重现了,好可爱的琦啊,一副画居然用“漂亮”来形容!琦,我相信命运,我相信你是注定要走进我的生命的,你逃不开,我躲不掉。 “帆救我的那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像一只受伤的狮子,她当时的愤怒不是这样一件小事就能激发的。这一路上我不敢问太多,不知这沉默的一路是否带给她尴尬,可是,能陪着她走这一段,我感觉也好塌实。 干脆让这条路没有尽头吧…… 我无法不去注意帆了……” 先失去再拥有是一种幸福,先拥有再失去,则是种悲哀。我哭泣,因为你的离去,而我留在这里,空守着一片记忆…… “我知道我无法再放手,即使对于我的有意接近她是那么反感,可是我就是忘不了那晚她愤怒的眼睛和受伤的脸。 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想我是疯了。” “我知道是班长找帆谈了话,她总是默默地照顾我。 只是我不知道她是怎样说服了那个老顽固。今天她竟然主动和我打招呼,那份羞涩,腼腆,像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承认错误,又像一个大男孩在向喜欢的女孩表白,我的天啊,帆简直太有意思了!太逗了!” 我记得当时琦等我说出心事时的表情,鼓励的眼神,调皮的微笑,迎着夕阳,我看得入了神,她就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竟然忘记了思考。 “记得班长说过,是我把帆带进了大家,也只有我能做得到。我只是笑笑,我也问过自己,哪里来的这份勇气和执著。帆这个小混球为什么会让我让步至此,思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真的是个混球!” “我讨厌现在的自己!以前的我,快乐又骄傲,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认定自己就像天上的云一样悠然,像一阵风一样不羁。可是,为什么帆会影响到我心情?” “我终于忍不住了!认识了将近一年,每天一起放学她可以一句话不说,从来都是我问她答,到底是高兴,是悲伤,都吝于在脸上表达一下。 本来中午想向她狠狠地发一顿火,看着她悻悻地跟在后面像个赌气的孩子,突然间就没了火气,竟然不忍心苛责她太多,这时的我纵然拿着一百根棍子也敲不出她一个屁来,算了,幸好班长及时叫走了我,不然我非得气哭不可。” “帆没有走,她为什么这么专注地看着这边呢?隔这么远,我竟看得见她眼里的光彩。我知道帆在看着我笑,我知道帆知道我在看着她笑真希望看得懂她的眼睛。” “当我看到那副‘秋千’时,我知道我会放下所有的委屈,我愿意相信这就是幸福。” 看到这里我泣不成声,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轻易的满足,我为什么这么吝啬?眼泪一滴一滴滴到上面,五年前琦哭了,而我的眼泪整整迟到了五年…… “没想到,帆唱歌这么好听,坐在她的后面,想着,她的心太深太深,她的眼睛太深太深,可是,我知道,在她的心里藏着太多太多…… 忍不住靠在帆的身上,她打了个冷战……” “其实我也知道你是在开我和飞的玩笑,可是当时我的心一下子像掉了底似的,看者你嬉皮笑脸的死样子,真想掐死你!帆我自己都不确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你是不是会吓跑了呢?” 读到这里,我抬起头,回忆起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琦的付出的确超出了一个朋友的范畴,尤其是她在最后和我说的话。琦,权当是这段青涩时期的一个美丽果实吧!它势必会成为回忆,它势必会成为过去,更何况,她已经成了过去…… “已经好久没写了,这段日子太难捱了,我差点就失去了妈妈,八岁眼看着爸爸在妈妈的怀里闭了眼,十六岁又失去了哥哥。帆,谢谢你,在这段日子,我还可以依靠着你,否则,我真的会倒下,也是你,救了妈妈,救了我,帆,你毕竟是我的帆……” “谢谢帆的母亲,谢谢你允许我替你照顾你的孩子,这个吊坠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帆不仅仅是我的朋友……” 琦,谢谢你,你做到了,我一直生活得好快乐好幸福,记得飞曾经问过我,如果发生危险,我会怎样救你,我说我会抱着你站在原地。可是,在发生危险的一刹那,却是你抱着我站在了原地。 “帆,是不是我把日子想得太好了,我真的不想一毕业就和你分开。可是,在你哥哥出现的那一瞬间,我知道,我必须做出选择。‘越远越好’,难道这四个字对我不是一种莫大的伤害吗? 帆,原谅我吧,我只能这样做,我必须这样做……这个吊坠……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开学才两个星期,薇就来了,我知道,这种日子已经开始了,可是,我不怕,帆,你一定要在我身边,一定要……” “我终于知道帆为什么喜欢到天台了,这里的天更高,世界更广,我可以看到所有的东西,朝着南方,却看不到上海,却看不到帆,手里拿着电话,它却不响,上面写着‘亲爱的帆’,不知道你的电话里‘亲爱的琦’有没有改成其它的名字。” “帆,我知道你记得我说的每句话即使你也有伤痛,面对以往的种种,你终是有不舍。当面对也许失去的结果,我们所有的骄傲便不再有意义了,对吗? 为了你的冰淇淋,我要醒过来;为了告诉你,我听得到你说的话,我也要醒过来,帆,我们彼此珍惜,我们却这么可怜和无奈……” 琦,我还给你买冰淇淋,你醒不醒过来?我现在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你醒不醒过来? “有帆的日子,困难都小了很多,我一直都相信,没有帆解决不了的问题。我知道,帆在努力着补偿,努力着掩饰,她这样忍气吞声,只为委曲求全的活着。” 琦,再多的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我都心甘情愿地去接受,我都应该去接受。 “我付出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改变不了帆和她哥哥的见面,在命运的面前,我愤怒无助,当他们对视的一瞬,在他们身体内流淌着的同姓的血液是否被某种气息唤醒?同样浓密紧蹙的眉毛,同样深邃的难以读懂的眼睛,同样倔强不屈的脸,即使他们都不知,我相信,活在他们血液最深处的某种东西也会产生某种悸动,他们都姓萧啊!即使他们注定了要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有那盏路灯,有那片小雪,有帆在我额头上的一吻,我知道,再没什么遗憾了……” 日记写到这儿,便没有了,合上日记本,我连哭的力气都失去了,我告诉自己,这便是我五年来的生活,这便是我的琦,陪了我五年,我再不可能去拥有的琦,她已经离开我了。 她这短短的二十二年,有我这一吻,便真的没什么遗憾了吗? 琦,我已无力去追究这份感情的性质,它对于你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琦,我很难过,我没有你勇敢。我知道,这三个字是你最想告诉我的,让我了解了一个人和一件事的一句话,一种感情没有它明文规定的表达方式。 “帆,你以后一直要一个人吗?”到现在,我才明白,不是我要不要一个人,而是我注定要一个人。 现在我的全部就只是这本日记和这幅缩印秋千了,还有留在我心里的这一段记忆。如果哪一天我老了,老得丢了记忆,或许,我这一生就可以画上句号了,我就可以卸下这沉沉的包袱,记忆就没有了,帆的生命就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琦,我要在还记得你的样子的时候去找你。我知道,你会等我,你会像先前一样安静地等我来找你,等我把这思念的债都还清,老天才允许我去找你。 琦,我把你装在心里,沉沉地装在心里,让我踏踏实实地站在地上,去还我该还的债。‘还我该还的债’嘴里反反复复地念着,抱着琦的日记倒在床上便睡着了。我做了好多梦,梦里的琦笑得好开心,她安安静静地靠在我身上,笑着,她在想什么?梦里的我们好像是一幅画,谁画的呢?是我,我看见自己拿着画笔,画着,脸上挂着泪。梦里的一切都像是琦的日记,一点都不差。 我看见琦托着腮坐在台灯下,闭着眼,微笑着回味着白天的事。看得见,感受得到琦在日记里提到的每件事,梦里演绎了琦五年的日记,我仿佛又重新活了五年……” 第二十一章 飞帮我盖被子,我醒了。 “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看完了?” “嗯!” “刚才做梦了?” “梦到了好多,像是重新活了五年。我还记得梦里琦帮我挡了一刀,之后身上都是血,我抱住她,我身上都是血,我梦到,琦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照顾好我妈” “帆!这不是梦,这都是真的!琦把她最放心不下的妈妈交给了你!” “琦妈,我对不起你,我害死了你唯一的女儿……” “停下来!帆!你给我记住,琦不是你害死的,更不要向琦妈提起,听见没有?” “飞,我听见了,听见了,只是,琦妈会原谅我吗?” “会的,你是她的孩子!帆,跟我到外面去,到外面去,看看太阳,你已经闷在屋子里三天了!” “你怎么知道是三天?你也在?” 飞没有说话,拉着我走到外面,阳光好刺眼,本能地躲,飞拉住我:“帆!你早晚要面对的!” 飞陪了我一天,陪我聊天,陪我吃饭,陪我散步,送我回家时,还不放心:“帆!你要好好的!” 是,我要好好的,我也想好好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为自己找一个“好好的”理由,我想起飞的话,琦用她的生命交换了我的生命,绝不是想让我这样。 不管我以后怎样,我都要先去做一件事,否则,以后的日子无法开始。 第二天,我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打给李叔叔。 “喂!你好!” “喂?李律师,我是帆!” “帆!有事吗?” “李律师,仰川医院的院长……” “我明白,我会把一直到他退休时的钱都算好!” “谢谢!” 另一个电话是打给飞。 “飞!我想……” “帆!我明白!你想去找琦妈!” “飞!我听你的!一切都要有个结束,才会有个开始。我应该去做我该做的事了!如果得不到琦妈的原谅,我想我无从开始。” “我明白,可是,帆……” “我不会悄悄离开!” “谢谢!” 挂了电话,我离开了哈尔滨,临上车前,回头看了看这座城市,这个城市留下了我太多宝贵的东西,抬起手摸摸胸前左边的口袋,琦,我走了,我去做你交给我的事。 第一站,我去看了院长父亲,他的墓碑有些旧了,可照片上的他,依然慈祥。 “院长父亲,我又来看您了!对不起!我又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院长,我……我的琦……琦…为了救我……她死了……死了!”说完,我哭倒在墓碑前,泣不成声,“院长,您还认为我是向日葵的种子吗?” “院长,我要走了,这世上还有一个我放不下的人,我要去请求她的原谅。院长父亲,如果你看到琦,请你帮我照顾她!” 离开院长父亲,绕道去看了那个女人,看着她的照片,我百感交集:“妈,这时我第一次叫你妈,我永远都不可能再来看你,即使我将来死了,也不会再见你!”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 到了琦妈老家——长春,出了火车站,按照飞提供给我的地址,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终于站在琦妈家的大门口,看着这个普通的小院,想着琦妈就在里面,一时间,我竟却了步,怕得抬不起脚。 推开院门,看见琦妈坐在院里的椅子上正看着照片掉眼泪,脚下趴着睡着的香肠,不用想也能知道照片上有什么人! 当她抬起头,看着拎着包风尘仆仆的我时,吃了一惊:“帆!你怎么来了?”难得香肠还认得我,看见我,直往我身上扑。 “琦妈!”手里的包落地,我缓缓地跪下去,“琦妈,我是来祈求您原谅的!对不起!” “帆!你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进屋说!” 坐在沙发上,琦妈帮我擦了眼泪,“帆!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啊!琦,琦没白交你这个朋友!”说完,她也哭了。 “琦妈!今天,我是鼓足了勇气,才来到您面前的,准备把这件事告诉您,我不敢奢望能得到您的原谅,可是,我必须得站在您面前,向您忏悔!” “帆!你在说什么呀?” “琦妈!琦,琦是替我挨的刀,那一刀本应该扎在我身上的,琦是为了救我,她才……” “帆!你别说了!我知道,这我都知道,琦这孩子,她……这都是她的命啊!” “不……不是她的命,不是命运,是我,是我呀!琦妈,你……你知道杀了琦的那个人是谁吗?你知道他是谁吗?”我越说越激动,我跪倒在琦妈跟前,抓着她的手猛摇。 “他,他是谁呀?”琦妈也愣住了。 “那个人,那个人是我的哥哥,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呀!他本来是找我的,可是,可是却因为一个吊坠,阴错阳差地错认了琦,我的天啊!琦是替我死了啊……”我终于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你……你到底是谁啊?吊坠?什么吊坠啊?”琦妈听傻了,听愣了,也听急了!于是,我从豪和那个女人的故事讲到我被送进孤儿院,从我转到琦的高中讲到琦妈住进仰川医院,从那个哥哥发现吊坠,讲到琦冒认是他妹妹,从我得知真相返回哈尔滨讲到悲剧发生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我一字不漏地讲给琦妈听。 于是,琦妈知道了他的丈夫是如何放下那段感情和她一起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于是琦妈知道了,那笔昂贵的医药费我是怎么支付的,于是琦妈知道了我为什么能争取回肝源,琦妈也知道了她的女儿是如何得到那个葬送了她性命的吊坠,琦妈也知道了她的女儿是忍受了多么大的危险和委屈过了那么长时间,直至最后丢了她年轻的生命,扔下了她这个母亲。听我讲完这些,琦妈绝望地跌坐在沙发里,面无表情,呆呆的,一滴泪都没有。 “琦妈!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琦!琦临死前嘱咐我要照顾好您,琦妈,我会赎罪,让我照顾您!” 琦妈目光呆滞地摇摇头,拨开我的手,“不用了,不用了,你救了我一命,琦救了你一命,我的女儿替我还了债了,我的女儿替我还了债了,我们谁也不欠谁了,你走吧,你走吧……” “不!琦妈!不要这样说,求你不要这样说,是我欠了你的,我欠了琦啊!” “你走吧!让我静一静……” 看着绝望地琦妈,听她这几句话,我的心被刺痛了,这个可怜的母亲就这样蜷缩在沙发里,仿佛风干的标本一般。我这一辈子恐怕都赎不了罪了! 当我第二次踏进琦妈家的时候,她还在沙发里坐着,一夜之间,她似乎老了很多,我跪在她面前,握着她冰凉的手:“妈,请允许我这样叫您,让我照顾您,代替琦照顾您以后的生活!” 琦妈看着我,竟然把我抱在了怀里,哭了起来,我紧紧抱住妈妈,母女俩失声痛哭。 “帆!把琦送回来吧!她的爸爸,哥哥都在这儿,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了,你走吧,你还有你的人生,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守着他们。” “琦妈……” 琦妈冲我摆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我没有什么要求了,我也没什么好再失去的了,你每年清明的时候来看看我们一家就行了……” “不要,不要这样说,让我照顾您吧!”我哭得几乎说不出话。 琦妈摇摇头回卧室了。 我走的那天,是琦妈的侄子送的我,我拿出一张卡,他想推辞,我硬塞给他:“求你们也让我做点什么,留着也许有用,请你替我奉养琦妈,不要告诉她是我的钱,这卡的密码是琦的生日!再见!” 回到哈尔滨,我直接去找了飞。 “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琦妈还好吗?” “飞,我要送琦回家。” “帆!” “这时琦妈唯一的要求!” “我陪你一起去!” 一个月后,我抱着琦,飞陪着我们,一同踏上了火车。这一路上,我一句话都没说,把琦紧紧抱在怀里,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抱着她了。抱着她,脑子里都是琦临死前躺在我怀里的那一幕,“琦,我送你回家,带你去找妈妈,爸爸,哥哥,以后你就不孤单,不害怕了!” 飞说不让我再去找琦妈,让我尊重她的决定,琦妈再也经不起任何感情的波动了! 琦有了归宿,琦妈的心愿达成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原谅,飞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办妥了这一切的事情,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我收拾了几件衣服,装好那本日记和琦的钱包,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就像当初我来哈尔滨时一样简单。 站在飞的校门口,飞看着我:“你终于要走了!” “嗯,琦已经回家了,这里,没什么可以留下我的了!我答应过你,不会不辞而别!” “帆……” “对不起!飞,我会记住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帆!你一定要让我能找到你!” “一定!” “帆!时至今日,我还能等到她吗?” 看着可怜的飞,我的眼睛湿润了,我该怎样回答你?飞,我欠你太多! “飞……” “不要说,”我刚想说,便被飞打断,“不要说,给我留些希望!”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想:谁能给他幸福啊?以前满以为琦可以,可谁知,他在等着另一个人;这段日子以来,飞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那份心疼和伤心,还有他眼里流露出的绝望,我了解,我知道他在等着谁,可是飞,如果我现在留下来,满心的伤痕,这样一份残缺不全的感情,怎对得起你的一片深情啊?更何况,飞,我忘不了琦,放不下琦,琦时时刻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心里,挥之不去,我再也找不出一个可以像琦一样牵动我情感的人了,我做不到在乎一个人像在乎琦一样,在我的生命中刻骨铭心,生也好,死也好,这种形式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重要的是,琦一直在我心里,如果说,我哪一点还能对得起琦,那就是在我心里我从来没有让第二个人像她一样重要,我想,以后,我会带着琦,把她放在胸前右边的口袋里,随我漂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还能帮我保管我的画吗?” “谢谢!” 我走了,哈尔滨,这里留下我太多的伤心,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块土地,留下了我这一辈子的泪水,这块土地太热,我踏不得,我还来不及你看最美丽的冰灯,就要离开了,是的,我错过了你最美丽的时刻,就好像我错过了我生命中最美的人,这辈子,我都无法挽回。 似水年华 匆匆一瞥 一抹忧伤 青青涩涩 遗失的故事 总是不小心错过 错过的故事 总在不经意间 流成了岁月 遗失的 错过的 错过的 遗憾的 遗憾的 最好的 孤独的人注定了漂泊,这是我第二次离开,我又逃开了。 这二十几年来,为了逃开哥哥的纠缠,我逃去了孤儿院,为了躲开已离开的人和那段难堪的回忆,我逃掉了,却碰到了琦,为了逃开这个留下了琦的城市,我又踏上了飞驰的火车,下一站要去哪儿? 想到自己这二十几年来的逃亡还有日后无所依托的漂泊,漫无边际的疲倦和无助,在这车窗外的黑夜里蔓延,我痛苦地闭上眼,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却又出现在眼前,这份无助和茫然像是一个巨大的幕帘,就这样看不到多宽,看不到多长的挂着,又像是一个穹隆,高高地把我笼罩起来,我无论看向哪个方向,往哪个方向跑、闯,始终都到不了某一边的尽头,我像是一个在圆笼子不断奔驰的小松鼠,努力地向前踩着,被生活中的各种力量抽打着,拼命地扒着脚下的笼子圈,我用尽力气,努力又认真,以为在这种执著下,我终有一天会赢得阳光和自由,可是,在我累得狗一样喘的时候,却发现我是在围着圆点转圈跑,我就是那头被蒙着眼罩以为已经周游了世界的骡子,唯一不同的是,我停下来休息时,主人可怜我,喂我喝了口水,或者说,我在摘下眼罩偷懒时,主人也在打盹,我偷吃了一口粮食。我在漂泊的旅途中遇见了偷跑出来玩儿的琦,她陪我走了这一程,她怕我累,帮我背着包;她看我热,给我擦汗;她怕我闷,唱歌给我听;她发现我的眼睛黯淡下来,就把路边还带着露珠的野花采来,编成花环戴在我头上;我累得走不动时,她就扶着我,等走到路的尽头,她说:“我该回去了,妈妈会着急的!”我哭着挽留她,再陪我一程,她说:“我也很想陪你,可是,我也走不动了,妈妈喊我回家呢!”我说,那我留下来好不好,琦却摇摇头,说:“你看你的鞋子,那么多的灰尘,你走了这么远,你停不下来的!” 说完,和我说声再见,还说会记得曾陪我这样一个过路人走过一段,就跑掉了。于是,疲惫的旅途中,便留下这完美的一段。 我缩在车厢的一角,看着窗外白天换了黑夜,黑夜换了白天,白天看外面的风景,黑夜就看窗玻璃里反射出来的自己,火车也有它的终点,我走下车,原来是广州,好,既然火车把我带到这儿,我就在这儿停下来。 第二十二章 先给自己找了个窝,当自己安顿好以后,便给飞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又漂到了广州,我说,广州人说话我听不懂,正好。飞说要照顾好自己。 睡觉时,我把琦的日记放在枕头下,白天时,我就把琦的日记揣在衣兜里,我舍不得它离开我一分钟,我怕有小偷进来,他可以偷走我所有的东西,可是这本日记却丢不得。 越是繁华的城市,人越是多的城市,我于这人海中穿梭才越有安全感,我也于这人海中看着,寻找着琦的身影,每个人都是琦,每个人又都不是琦。 琦,你还喜欢这里吗?昨天我在走过小区门口的那个小公园时看见了一个乞丐,明天你陪我赚钱好不好,我记得把赚来的钱留些,给你买冰淇淋。 第一天开张,成绩好的很,10元钱一张,一天收入100元,肯德基买了个甜筒,琦说她就喜欢奶油味浓浓的冰淇淋,把剩下的钱都扔进了那个乞丐面前的破碗里,他惊讶得忘记了说谢谢好心人! 我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冰淇淋,冰淇淋化了,一滴一滴滴到手上,像我的眼泪,一大滴一大滴。 我哭着一点点把冰淇淋吃下去,然后和那个乞丐说:“那儿见!”就走了!也不知道这个广州乞丐能不能听懂我这东北普通话。 在外面吃过晚饭,回到了家,听着歌,又看了看琦的日记,想起飞,看着窗外,无意间碰到了窗户上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真好听,可能是主人家的小女儿留下的吧!琦也说过她很喜欢听风铃的声音,不急不躁,不闹不吵,总是那么清脆,那声音像是想叩开点什么。 拿起画笔,画着眼前的风铃,紫色的好看吗?外面是有着清风的夜晚,有轻轻舞动的柳条,有满天的星星,有一个好漂亮的女孩子的背影,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像琦,她看着那叮叮当当的风铃,那风铃想叩开什么呢?它能否叩开你沉默多时的记忆?我把这些话题在画的旁边,寄给飞。琦说过,她喜欢看我的画,尤其喜欢画旁边的小诗。 停下来的时候 便总是等着风吹打窗棱 听里面躲起来的安静 听安静中流淌出来的歌声 我看着你快乐的唱着 笑了 你俏皮的牵着我 哭了 忽然间就有一丝隐隐的伤感 缠在小指尖 偶尔游走 便牵扯在休息的思绪的末端 空间塑造了时间 故事总在记忆里积淀 踏着岁月的流失 渐行渐远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下这样的诗,不知道飞看过后会怎样想,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和琦在这里过得很好,很平静,经历了一段暴风雨,好容易安静下来,便难得珍惜。 琦好像还在我的身边一样,不,她就在我的身边,我每天都把它揣在胸前左边的口袋里,带着她,骑车,走街窜巷,去每一个公园,去每一个花园,我带她去书店买画册,去看画展,一起吃饭,我总是带她去“香香小餐馆”,一方面离我摆摊儿的地方近,一方面,看到“香香”就会想起“香肠”。每顿饭必须点一道白菜,其他的菜随意,琦说这是给我的绝对民主。我经常对琦说,也对自己说,两个人的生活就是这样,这样平静的日子多好啊! 今天,我去摆摊时,乞丐的旁边多了四个人,三男一女,一个疯狂热爱音乐的地下乐队,我们三组人正好构成了最具现代感的“行为艺术”,我没有理他们,像往常一样,不打招呼,不说话,不喊生意,坐在那里画自己的画,如果太吵,我会离开。日子照常过,没有什么能引起我注意的,时间长了,我发现这个乐队每周三来,站在街道唱一天,他们真是不敬业,并不像我,天天上班,可能我是专职,他们是兼职,我这样告诉琦。 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今天是琦的生日,躺在床上,反复看着琦的日记,琦,我好想你。飞一大早打电话过来。 “喂?飞,这么早!” “嗯!帆,你还好吗?” “还好!放心!” “我打电话来,想……想和……想说一句‘生日快乐’!” 他终是不忍心说出琦的名字,他知道我今天的心情一定不会好,飞,谢谢你! 我带着琦早早地上了班,画架往旁边一放,笔没拿出来,颜料没调,靠在椅背上,手里握着琦的钱包,呆呆地看着过往的行人。“琦,我很想你,生日快乐!”痛苦的泪水无法遏制地流了下来,我仰起脸,琦,我好后悔……泪越流越多,我疯了一样地跑,在那个乞丐错愕的目光里我就这样跑掉了,不管人,不管车,不管红绿灯,我拼命地跑,撞吧!撞死我最好!我渴望身上的痛盖过心里的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一个大桥上,看着下面滔滔滚过的水,我趴在桥上,泪水一点一点落在下面的河里,也许还没等了落到河里,便被风吹干了,看着远处的天空,远处的山,远处的楼房,“琦……”我拼尽全力,大声地叫着,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痛哭起来…… 晚上去哪儿呢,还是去那个小酒吧吧,坐在那个靠窗的角落,看着窗外喧嚣的车水马龙还有无数的灯光,酒吧里好吵,音乐声很大,人们的叫喊声很大,碰酒声很大,但是热闹是他们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有在这种喧嚣中,我才能找到我的安静。 一瓶酒一个杯,一个我,足够了,酒已经喝了半瓶了,我还没醉,我好像从来没醉过,醉了,我就什么都有了。 走过来一个人,端着酒杯,坐在了我的对面,微笑着,挑衅般地看着我,画着浓妆,一看就知道是在这里演出的,我看了看她,皱了皱眉,我不想被人打扰,拿出200块钱扔在桌上,起身便走。 “等一下!” 我停下来,并没有看她:“有事吗?” “认识一下!” “没兴趣!”说着便头也不回。 “很抱歉打扰你,如果你接受我的道歉,你回来,我离开!” 我看了看她,她眼里满是诚恳:“非常抱歉!”说着她便走了。我坐了回去,却找不回了刚才的安静。她把杯里酒喝光,走上吧台,拿起麦克,向乐队点了点头,音乐响起,她轻轻地唱起来,随着这轻轻的音乐,吵闹的人也都安静下来。 “手上青春还剩多少,思念还有多少煎熬,偶尔轻捡用过的梳子,留下了时光的线条,你的世界但愿都好,当我想起你的微笑,无意重读那年的情书,时光悠悠青春渐老……”她不看台下的观众,不看屏幕上的歌词,眼睛看着前方,空空的,又好像有许多的故事。我在台下呆呆地看着她,看得竟出了神,在那层浓妆艳抹的下面是一双清澈的眼睛,这是我来广州后第一次专注于自己和琦以外的事情。 “回不去的那段相知相许美好,都在发黄的信纸上闪耀,那是青春诗句记号,莫怪读了心还会跳,你是否还记得那一段美好,也许写给你的信早扔掉,这样才好,曾少你的,你已在别处都得到。” 台上的她唱完后,看了看我,又是一段远远的凝望,而这次凝望传递的是什么呢?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好像琦啊,她就和琦的眼睛一模一样,和琦的眼睛一样清,一样饱含着说不出的语言。琦,我不自觉地站起来,刚想追过去,碰翻凳子,一阵响惊醒了我,不,那个不是琦,我颓然地坐下,拍了拍额头,我想我是醉了,看看杯中的酒,再看看空了的吧台,留下钱,离开了。 晚上的风有些凉,我一下子被吹醒了,广州的夜晚还是很热闹,我摸了摸胸前左边口袋,说:“琦,我们回家!” 回到家里,我却始终忘不了那双眼睛…… 今早支好画架,往旁边一看,呵,全了,那个乐队也来了,想了想,噢,周三,今天该上工的都上工了。我的生意不好,乐队那边一般,只有中间的那个乞丐还可以,他就呲着一口黄牙嘲笑着我这个卖画的,和那边那个卖唱的,艺术?真他妈的成了狗屁! 快收摊时,我看了看那个乐队,正好那个女的也朝我这边看,目光交汇,好熟悉的一双眼,她笑着朝我点了点头。我也冲她点了点头,原来是昨天在吧台上唱歌的要和我认识一下的那位,退下那层脂粉,还了她原本清秀的脸庞。 同一个时间去同一个地点上班,同一个时间去同一个饭馆吃同样的菜,同一个时间去同一个酒吧坐同一个位置,点同一款酒,我这样安排自己的生活,是怕自己每天都问自己:明天做些什么,明天吃点什么?索性每天都一样,这样就无所谓昨天、今天、明天了。 我又看到了那个人,在舞台上弹着吉它,唱着歌,又是浓妆艳抹,她虽然化很浓的妆,却从来不在舞台唱劲爆的歌,跳劲爆的舞,这也是我能在台下听她唱歌的原因吧!渐渐地,听她唱歌也成了我来这里的一个内容。我的生活太平静了,有的时候,平静到了压抑…… 思绪静下来的时候,我会很多次地想起她,想起她的眼睛,想起她的歌,想起她第一次拿着酒杯坐在我对面,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想起她,也许,她给了我一次相似的凝望,还有,她有着一双和琦一样的眼睛,我把手放在胸口上,隔着琦厚厚的日记本,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 她还在台上唱着,永远是同一个姿势,永远是同一种表情,“好啊!小妞!再来一个!”底下忽然一声叫,原来是一个大秃头,张着一张可以看见牙缝里肉丝的嘴,恶心地叫着。 秃头向旁边的人递了个眼色,那个人走向吧台,把一踏钱甩在了那,又说了几句话,而她只是“哼”了一声,白了一眼那个秃头,走下了吧台。 “哟?不给兄弟面子!老子天天来这里捧你的场,让你在老子耳边唱首歌都不行?够转啊!我就不信,光子,把她给我拽过来!” 乐队的其他成员刚想起来,旁边早有十来个人堵在了前面,酒吧经理来调解都不行。 她歪歪斜斜地被拽了过来,那个秃头喷着满嘴的酒气,哈哈地笑着,语气污秽得不堪入耳。 我在旁边,面无表情,心无波澜地坐着,这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何况,我是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去管这种闲事了。 秃头百般调戏,她始终反抗,骂回去,打回去,我不看不听,喝着酒。她有时也会看我一眼,眼里有乞求。我看不见,我也站不起来。 秃头终于没了耐心,一巴掌甩过去:“妈的,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巴掌不轻,她一下子被打飞了,重重地扑在我的桌子上,把我的酒杯都碰翻了。 “啊!我的酒,我的酒都洒了!”我忙着去抓自己的酒杯,醉眼朦胧中却清醒地看到她愤怒绝望的眼神。 秃子一把把她提起来:“哟!这漂亮脸蛋,叫哥哥亲一下!” “叫哥哥亲一下!”一句话猛地打在自己头上,我转过头,看到了萧一舟的脸,看到了那晚琦的绝望和挣扎,听到了琦绝望的叫声,我用力晃了晃头,努力去分清,眼前的这个人是琦还是她?我怎么看不清? 就在我努力去看的时候,听到秃子一声惨叫,她竟然咬了他,“妈的!”秃子骂着,一手抓起一个酒瓶,往桌子上一碰,碎了一半,恼羞成怒的他,举起瓶子就要插过去。 而这时,我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把刀,一把闪亮的刀,直冲着琦就插了过去。 “抱着她站在原地”一句话像是有人在我耳边大声地喊,我推翻桌子,一个踉跄冲过去,用胸膛挡在了她的前面。 “不要!”她尖叫一声,半截酒瓶插向我的左胸口。 胸口见了血,秃子也醒了酒,仓惶逃走了。我的酒喝太多了,左脚绊着右脚,站不住倒了下去,她扶住我,以为我不行了。 我拔掉酒瓶,只是一点小伤,琦又救了我,绝大部分的酒瓶玻璃都被日记本挡住了。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她着急得尖叫着。 “我,我抱着你站在原地……我……抱着你……”没说完就晕了过去,其实,应该是醉死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头痛得像要裂开,手习惯性地向枕头下摸去,没有!日记本呢?顾不得发晕的脑袋,猛地睁开眼,坐起来,突然感觉胸口好疼!“哎呀!” “你是在找这个吧!”她说着递过来一本日记。 我愣愣地接过日记本,这才抬眼看看她,看看周围陌生的环境,“这,这是……” “谢谢你昨天救了我,为了救我,你受了伤,你喝得太多了,从医院出来后,我只能把你带到我家!” 我不想听她再罗嗦下去,一手撑着床,一手捂着伤口,就要下床。 “哎!你要干什么?你要什么,你说一声!” “走开!”我推开她,虽然我记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讨厌打扰到我的人。她怎么劝都劝不住我,她说什么我都不听,只是倔强地推开她,往外走。 “我送你回去,行不行?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家啊?”我厌恶地用力甩开她,又碰到了伤口,如果不是琦,我昨天就完蛋了。 我不知道我睡了好久,可是头沉得像是坠住了一块大石块,想抬都抬不起来。恍恍惚惚地感觉有人帮我盖被子,在我额头敷毛巾,喂我吃药,还和我说着什么,然后趴在我床边,时时刻刻给我盖好被我踢掉的被子。 昏睡了一天两夜,这天终于感觉自己清醒了些,闻到一股香味,厨房里还有声音,是谁?还有谁能知道我的住处呢?我记得这两天一直有人照顾我!我激动地冲向厨房,站在门口,看着熟悉的背影和垂肩的长发,泪眼朦胧,哽咽着轻唤:“琦……”终是体力不支,扶着门滑了下去。她听见后面的声音,回头看我摔在地上,慌忙扔下手中的碗,跑过来:“你,你怎么样啊?”她摸了摸我的头,“哎呀!你还有些烧呢!快躺回去!” 我被她扶上床,迷迷糊糊地拉着她叫着“琦”不肯松手,她强迫我吃下几口粥,替我擦干眼泪,说:“好了好了,你快好起来,你的琦就会回来了!”我抓住她的手,闻到她浓浓的香水味,不对,琦从来不用这个味的香水,她只用我喜欢的茉莉香。我努力晃晃头,睁大眼,眼前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她!怎么又是她?“出去!” 她明显地一愣,有些委屈,有些不知所措:“你……”既而她也努力着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那好,我把粥放在这里,你记得吃!”说完拿着背包转身离开,我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粥,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让我烦躁不已,一气之下,把碗摔在地上,粥洒了一地。碗摔在地上的声音让刚走到门口的她停了脚步,她回头看了看,摔门离去。 我难过,沮丧又懊恼地躺在床上,又是一天一晚,睡了想,想了睡。 就在晚上我靠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月亮时,门“呯”地一下被一个人踢开了,我缓缓地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长头发女孩子,就站在我的面前,和……和琦一个样,我不敢再轻易地犯迷糊,努力地让自己清醒。是她。 “我告诉你,从你来酒吧的第一个星期我就注意到你,所以我每个礼拜三都去摆地摊找你,我找你聊天,被你拒绝,你喊着一个叫做”琦“的人的名字,跑过来救了我的命,我不休不眠地照顾了你两天两夜,你一句谢谢都没有,还把我赶出去,我还要告诉你,我看了你的日记,我知道了那个琦,而且,我告诉你,我不准备离开。” 我看了她一眼,又望向窗外的月亮,琦,是你吗?是你又回来了吗?你看看她,她和你一样的任性、倔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前世今生”吗? “你是谁啊?”我终于开了口。她显然很高兴:“帆,我知道你叫帆,我叫默默。” “为什么找上我!” “你像他,你很像他,一样浓密的眉毛,一样深邃的眼睛,可是他离开了,我很想他,我不可能再找他回来,你每天坐在窗前喝酒的位置,就是每天他坐的位置。” 原来我只是她爱人的替身,她说的简单又坦白,这下,我放下心来,她终不是琦。默默?挺可爱的名字。 “帆……” “你以后不要这样叫我!”我打断她,她根本不曾出现在我以前的生活中,她不同班长,不同飞,更不同琦,说得不客气些,在我的心里,她和他们根本没法比,所以,她不能像他们一样的叫我,她不懂这样叫我的名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我就是要这样叫!” 我看了她一眼,没理她,躲进被子里蒙头大睡,不想再说一句话,这个人怎么会是在吧台上缓缓地唱《那年的情书》的那个人呢?简直是神经病! 再怎么严重的病像我这么颓废地养着,也该恢复了。更何况,用她的话说,我的复原能力比狗还要强。 这天一大早,趁着她还没来,我就出门了,逮上一辆公交就坐上去,随它到哪儿,琦的日记本是不离身的,另外带了mp3,还有钱包,坐在车后面位置的一个旮旯,寻找我的安静,去和琦聊聊天。 我在外面闲逛了一天,等我回去走到门口时,却看见她坐在门前的石阶上,靠着门半醉睡,地上一堆空啤酒罐,手里还握着一瓶正往外淌着酒,在她旁边是她每天给我送饭的保温饭盒。我蹲下去,把她叫醒,她睁开眼看见是我,一巴掌打过来:“你这个混蛋,躲出去,有能耐你别回来啊!”这一巴掌打得我顿时懵住了,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她“哇”地一声大哭,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我:“你别走,你别走!我好想你啊!” 她哭得好伤心,好长时间没有人抱抱我了,恍惚中,我又回到了高中,琦也是这样守在我的门口,哭着等我回来,在我消失了两天后,她也是这样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抱着我大哭,我闭上眼,仰头向天,心情激动到难以克制,琦,是你回来了吗?即使不是你,那么,这一刻,祈求你不要这么快地离开,我不敢睁开眼,我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像我曾经紧紧抱住琦那样地抱住她。 哭了一会儿,她不哭了:“对不起!”我看看她:“没什么对不起!你……你该回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眼里的受伤简直有些绝望。我照例不看她,转身要去开门。她低低地说:“去酒吧!”“啊?”“我说去酒吧!听我唱歌!”“我……”我刚想拒绝,看到她愤怒的眼神,如果我不去,她可能会杀了我。 到了酒吧,老板像是刚洗完澡似的,满头大汗:“我的默默大小姐,你怎么才来啊?大家都在等你呢!”她没有理他,劲自走向后台,我则捡了靠窗的另一个位子。没有坐原来的位置,没心情理会其他的,喝着酒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摸了摸胸口左边的口袋。 她照样浓妆艳抹,看得出来,她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她大叫着和台下的人们喝了一杯又一杯,台下的观众兴奋地打了口哨,她则左右应酬着,我坐在角落,漠然看着这一切,毁灭吧!我痛苦地一杯接着一杯地灌。 她也喝多了,踉跄着走上吧台她终于闹不动了,坐在台椅上,对着麦克风缓缓地唱:“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早知道爱是这样伤人,情是这样难枕,当初何必太认真”“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感谢那时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是虚构的电影,却看到泪翻滚,如果爱不那么深,结局是不是就不会伤人。”她坐在那里不停地唱着,不像是唱歌,像是在说话,像是在倾诉着自己的感情,听着她的歌,我想起了好多,想起飞,想起班长,想起侯子强,想起小豆子,想起公主薇,还有我的香肠,还有母校的天台,许多张年轻的笑脸,我看到了他们,我笑着干脆拿起酒瓶给自己洗脸。 “我想说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我转过身,看着她,她边唱边笑着看着我,我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像是终于开了闸的水,汹涌而下,“爱一个人希望他过更好,打从心里暖暖的,你比自己更重要……”我终于又听到了这首歌,终于又有人唱起它,不管是不是唱给我听,曾几何时的幸福,那首甜蜜的歌此时此刻却变成了难以名状的心痛,我委屈地哭着,伸着手好想抓住她,一步一步走向吧台,她也一步步走下来,依然唱着“我想说其实你很好……”我伸出手,帮她擦脸上的泪,“我……我好想你……”我抱着她呜呜地哭,她抬起头,看着我,慢慢地靠近我的脸,轻轻地亲在我的脸上,是琦,她一定是琦,一定是琦回来了,只有琦会这样给我轻轻地一吻…… 第二天睁开眼,发现睡在酒吧的沙发上,她抱着我,身上盖着她的衣服,我起来,看她疲倦的样子,想着昨晚,同是两个在寂寞的旅途里苦苦挣扎的人,谢谢你昨晚的歌和拥抱,让我觉得不那么孤独。我帮她盖好了衣服,走出了酒吧,摸摸胸口左边的口袋,回了家。回到家,看看琦的日记,给飞发了一个问候信息。我想,这世上除了琦妈就是飞,还让我有些牵挂。 看着几天没动的画板,想起飞问我:“我还可以继续保管你的画吗?”笑笑,调好颜料,画起来。西下的夕阳把这个世界的影子都推得好长好长,黄色的夕阳,黄色的落光了叶的树,黄色的田野,一片黄,却不是那种喜人的金黄,一个背着背包的背影,他的影子也好长啊,前面的路好像很远,远到看不见尽头,路漫漫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啊?似乎这夕阳洒下的尽是满世界的落寞。 让我走吧 去我那个理想的天堂 那个干净的地方 只带一只行囊 装着我所有的梦想 我可以选择漂流 带着我的绝望 流浪的全部意义在于隐藏 过去 所有的感伤 蜷缩在城市的街头 沉默着 眼里是你的泪水 折射着 你执着的目光 会不会有一天 我踏上返乡的行程 站在斜阳的巷口 潦倒的模样 写完这些,我不知道我是否已决定要去哪里,我只是在考虑,我是否应试着走出琦的记忆,不要再看着一个模样的影像追逐,告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琦,消失便不再存在,头发也好,眼镜也好,毛衣也好,我还要再为这些而激动而追逐,那么,我要追到多远,我要追到多久呢? 第二天她来找我的时候,我还坐在窗前发呆,想着自己的事,好,我改变! “帆!” “你要我怎么做?” “啊?”她停了一下,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我只想每天你都来听我唱歌!” 第二十三章 当她胜利式地把我介绍给他们的乐队时,我依然无法装出一副很荣幸的样子:“你们好!”“你好!”其他人礼貌性地回应了一句,只有一个叫骆驼的,只是冷冷地看着我,默默有些无奈有些抱歉地看看他,无所谓,他们是什么态度都和我没关系。我苦笑,摸了摸胸口的左边口袋。 我给他们填了一首词,就是那首《安静》。 默默说她很喜欢这首词,唱了一遍又一遍,说我不仅是画家还是个诗人。我只是笑笑,琦,你也说过,你很喜欢我提在画旁边的小诗。 中间休息时,默默跑下来,陪我喝了一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走近我,琦,是你带她来的吗?如果不是,为什么在她的身上有那么多你的影子?我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会盯上我,我想,我躲在这个噪杂的乐队里,就能躲过很多以后也许会出现的人吧!至于这个默默,我搞不懂她,也不想搞懂她。 今天下班很晚,默默非要送我回家,我拗不过她,她就这样挂着我的胳膊,一路走回去,这一路上她兴奋地说这说那,看着她兴奋激动的脸,再加上那口滔滔不绝的嘴,我只是苦笑一下,走上天桥,她扒着桥的护栏。冲着桥下的行人喊:“你们好啊!我下班了!”她让我也喊,我喊不出来,只是看着北方闪烁的霓虹灯,她像捡钱似的兴奋,我有些被她感染,冲着北方用尽力气大喊:“啊——”她哈哈大笑,大骂着我是神经病,拍打着我,回过头来,看她那张因兴奋涨红的可爱的脸,我也被她感染了,拉着她跑下天桥,沿着大街就跑,边跑边喊:“下班喽!下班喽!”我就这样拉着她的手的手一路飞奔,像是骑自行车驮着琦一样自由放纵,她边跑边笑,大叫着:“不行了,不行了,你这个疯子,我跑不动了!” 我喘着气,停下来,坐在马路边,她也坐下来,我不说话,默默幽幽地说:“帆!你知道吗?我最不喜欢你这个样子,静静地坐在一个地方,眼睛望着远方,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你一定又在想那个琦。” 我没有理她,我怎么可能不想琦。 “你说,广州会下雪吗?” “下雪?不知道!你想看雪吗?” “我的一个朋友说下雪很美,她还说过想和我一起去看雪,想带着我一起去看冰灯。” 这回轮到默默不说话了,我知道她已经猜到是琦了,她似乎不太喜欢琦。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睡醒,就被这个死丫头咣咣的敲门声吵醒。“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你不是想看雪吗?天气预报说了,北京这两天会降雪,走,我已经买好票了,我们去北京!”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是她神经错乱,还是我神经错乱? “对,我带你去看雪!” “不要开玩笑了!” “谁和你开玩笑!不要以为只有琦能带着你去看雪!”说着她已经把我的衣服举到我的面前。 我看着她那股赌气的任性,笑笑,摸摸左边胸口的口袋,琦,我们去看雪。 在火车的这一路上,我们几乎没怎么说话,除了她走出卧铺到外面接了一个骆驼的电话,虽然火车的声音很大,但还是听得见她说的话:“是的,我已经决定了,我一定要这么做,我不后悔!” 哼!像默默这样的人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摸了摸胸口左边的口袋,看看外面的她:“和我没有关系!” 临下火车前给飞发了个信息:“我到北京看雪。”飞回信息说:“你的画已收到,看来,我又要收到你的大作了,帆,你会快乐的!”我笑笑。 北京的确比广州要冷得多,下了火车直奔商场,每人买套羽绒服,然后找个旅店住下,默默把我照顾得很好,吃饭、住宿统统不用我管,在这一点上,她和琦倒是不一样,从来到广州,尤其是认识了他们之后,可能是萧一舟的阴影还没过去,钱这个东西,我始终不外露,我知道,有时候,拥有一笔巨额的财富,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在北京住了两天,冷倒是冷得很,却一直没下雪,默默急得够呛,成天坐在屋子里唠唠叨叨埋怨天气预报骗人,说中央气象局是大骗子,我倒是没什么感觉,雪景也看过,只是没和琦一起看过,以前一到放假,我便背着个画夹去旅游,难怪琦说去了哈尔滨之后要带着我去看雪看冰灯,现在想来,这将是我永远的遗憾了,既然不是和琦一起看,那几无所谓了。 到北京的第四天,天终于阴了下来,一大早默默便开始祈祷,我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期待,这么紧张。到了晚上,天终于纷纷扬扬地飘起了大雪,好大的雪啊,像是从天上一团一团往下砸一样。默默兴奋地大叫:“快,帆,快穿衣服,我们出去!”我看着雪不动,说:“等等,等天黑再出去!”默默奇怪地看看我,不再做声。她就一直陪着沉默的我站在窗前,不再唠叨,一站就是两个小时,我摸了摸胸口左边的口袋。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发信息告诉飞“北京下雪了”飞说:“我已经守在电视机前,看见了北京的街道上行车都难。” “帆,我们出去吗?” 我转头看了看这个可怜的孩子,笑了:“好!” 我们穿好大衣,站在这个几乎没有人走过只是偶尔有几辆车路过的街道上,默默兴奋地感叹:“好大的雪啊!” 站在这片雪里,鞋子深深地陷了下去,抬手去接这空中的雪花,雪像是从半空中无端生出来的一样,想到自己将被这无边无际的雪世界所吞噬,感到无比的期待,抬起头看路灯的光圈里飞舞的雪花,像是在舞台布景下的绒毛,我想起了那个晚上,我抱着琦,琦在我怀里大哭,也是这样的街道,也是这样一盏路灯,只是,今天的雪比那晚的雪要大太多,眼前的人也不再是琦,抬起手摸摸胸口左边的口袋。 默默走过来,把我放在日记本上的手轻轻拿下来:“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看着她满是期待的眼睛和冻得发红的脸,想着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所做的一切,我走过了多少个不熟悉的“他乡”,一个人看了多少场雪,琦还没来得及陪我走过这一段便匆匆离开了,没想到第一个站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看雪的竟会是她,可是,这过去的点滴真的能这么轻易地释怀吗?琦给了我一片阳光,琦给了我一个妈妈,琦给了我一个家,琦给了我一份沉甸甸的感情,琦是站在原地用她的生命保护了我,她还对我说其实我很好……我怎么能够做到让这些轻易地流过,难道你就能做到吗? 我把落在她脸上的雪擦掉:“你能忘得掉吗?我们谁都做不到。”默默不相信地看着我,眼里含着泪跑掉了,我没有追他,我一个人留在这雪的世界,站在路灯的光圈下,抬手摸摸胸前左边的口袋,琦,我陪着你看这雪,这幅画应该很美,飞应该喜欢,他会看懂。 飘雪 是这样的季节 我和着宁静 踩踏着一地的精灵 你和它一起飘动 是谁 在为谁伴舞 它们轻抚 为你涂上一层生命的澄清 点缀 你即将离去的行程 我在这里等待 等待握你的晶莹 这里 是否留下你过往的痕迹 浸泡 那时,青葱的年轮 就这样 我抱着你们老去 悠悠荡荡 还是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季节里 我哭泣 因为你的离去 而我留在这里 空守着 一片记忆 回去的时候,默默已经睡着了,脸上挂着泪,手里握着一个项链似的东西,没开灯,我也看不清楚,帮她盖好被子,我回到自己的床上,把日记本放在枕头下,琦,今天的雪好看吗?和哈尔滨的雪相比,哪个更漂亮? 回广州的这一路上,默默没了来时的兴致,可以说有些失望,她一脸的无辜,手扶着额头,看着外面,头发斜批下来,她真是像极了琦,我看呆了,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失望,她满怀希望地带我来看雪,最终我却没有给她希望的结果,下了火车临分手前,我拉住她,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默默,谢谢你!” “帆,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谢谢你带我去看雪!” “这就是你的感激方式吗?” “对不起,我只能做到这些!” “好!如果我说我心甘情愿做个替代品,怎么样?” 她的眼睛一刻不曾离开过,直白强劲,热烈地看着我的眼睛,在这样的追问和注视下,我连逃的余地都没有,我想逃,我的眼睛从她的注视下躲开,低下头。 “看着我,必须回答我!” “代替品”这三个字讲出来有些讽刺,有些怀疑,有些不忍,有些愧疚……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琦,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闭上眼,泪流了出来,抬起手摸胸口左边的口袋。 “回答我!”她一把打掉我抬起的手,“你总是抓着这本日记不放,你总是抓着这记忆不放,你到底想怎样?你准备就这样麻醉下去吗?琦死了,她死了,她不会再回来,你听到没有?”她歇斯底里地喊着。 “对不起!”我转身跑掉,留下了哭着瘫坐在地上的她。 到底是你想做替代品,还是想让我做替代品?我放不下尊严去做你记忆里的影子,我也不能自私到靠在你的身上找琦的影子来安慰自己,这样做对不起自己,对不起飞,对不起琦,也,对不起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陷在这样的纠葛中,为什么无论我怎么逃,都逃不开这种生活模式,我已经牺牲掉一个琦,牺牲掉了一个飞,还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给我一份平静的生活?整整一天我都没有出门,没有去香香餐馆吃饭,我吃了一天的泡面,晚上我没有去酒吧,我不知道要怎样面对默默,我想,或许,又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那么下一站,我该去哪儿呢? 现在正是酒吧里灯红酒绿的时候,酒吧外面的人行色匆匆,酒吧里的人疯狂地喊叫着,发泄着自己疲惫的情绪,麻醉着自己,也是躲避着生活。骆驼他们也一定用力地敲击着乐器。骆驼看默默的眼睛总是充满了担心和无奈,满腹的心事,这个火性但沉默的人,也是藏起了满肚子的话没有对默默说。默默呢?是站在台上缓缓地唱歌,还是又收起自己所有的痛苦,大笑大叫着又和客人去拼酒? 我想我必须离开了。拿出电话,给飞发信息,信息写到一半,门开了,我回头看,门口站着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屋子里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我们这样对视着:“默默,你……” 她慢慢走过来,站在跟前,我看得清,她脸上有亮晶晶的泪珠,“默默,这个时间……” “帆,对不起!我不再逼你,你去想着你的琦,我只有一个请求。” 闻着她身上的酒味,不禁皱起了眉头。“你,你站好!” 她趴在我身上,哭得更伤心,“帆,答应我,我只有一个请求!” “你,你说!” “不要离开!不要走!让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只要能看见你,我愿意这样静静地唱歌给你听,不会打扰你安静的生活,这样好不好?好不好?” 琦,我该怎么办?注定的吗?轻轻地拍着她,我看到琦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笑,像在操场的软梯上那样地看着我笑,“帆,不要担心,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拍拍默默的后背,说:“好了,别哭了,你好好睡一觉。” “不要走好不好?” “我……我不会离开。”看着写了一半的信息,只好按了“取消”键,收起了电话。 默默哭累了,躺在床上很快地睡着了。 我也没有力气再想了,算了,顺其自然吧,看着熟睡的默默,也不免生出了许多怜悯,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种痛苦,我何尝没有体会。只不过,她失去的是她的恋人,而我失去的是一个朋友,一个亲人,于茫茫人海中,能够找到这个人的影子也能带来这份失而复得般的惊喜,这份珍惜就被夸大了许多,仿佛于水中抓住了一根浮木,舍不得,也不敢再放手。 默默果然安分了许多,每天我们干着自己的一份事,我帮着打打杂,谢谢歌词,给酒吧画些画挂在那里等着卖,赚几个钱。 她不再缠着我去我家,不再强迫我做这做那,我俩相安无事,只是在每晚唱歌时,时不时地看过来。 这些天挂在酒吧的画卖得出奇的好,酒吧老板找到我,让我再抓紧画几幅送来,商人,利益永远是第一的。不过,我也奇怪了,我的画有那么好吗?怎么会有人花钱去买?我这个人不求上进,更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从小到大,都不曾放下过画笔,却从来都没像别的小孩子一样雄心勃勃地立志说自己要做个大画家,像开个画展这种志向都不曾有过,现在,突然间受到注意,得了些小成绩,竟有了些小小的成就感,像一个小学生,考试考了100分,有那么点小小的沾沾自喜和骄傲。回去的路上不觉轻快了许多,抬起手摸了摸胸口左边的口袋。 当老板把卖画的钱交给我的时候,虽说只有两万多块,可我还是开了到广州后的第一个玩笑:“我发财了!”老板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时看见默默正看着我笑,我走过去:“一起到那边休息休息?”默默一愣,“好啊!”我们坐在窗前,只随便聊了聊,多半时间还是沉默,晚上下班时,竟破天荒地提出送她回家,路上,我问:“最近还好吗?”“还可以,你呢?”“还好!”事实上,我们天天见面,问这些似乎无关痛痒了些,“最近忙吧?画画,还应付得来吗?”“还好!”“注意身体!”“好!”这就是一路上我们的全部谈论内容。 交给了老板10幅画后,向老板和乐队请假,要离开几天。老板说:“那黄老板办公楼那几幅画的价钱怎么办?他还要和你面谈!” 我笑笑:“没关系!都由你来定吧!只是,这个职位一定给我留着。”老板哈哈一笑:“一定一定。” 转身看默默时,想起答应过她不离开,对她说:“过几天回来。”默默点点头:“我去送你。”“好!” 第二十四章 我没有告诉默默我要回哈尔滨,这些天,我经常会想起飞,有些想念他,从我离开哈尔滨,我一直没有回去,飞忙着他的毕业设计也没来过,想见见以前的朋友,我想我有了足够的勇气再踏上哈尔滨的土地。 站在飞的面前时,飞张大着嘴巴合不上,“帆……帆……是……是你吗?”“好久不见,有些想你了!”飞像是酝酿了好长时间似的,上前一步,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对于我的到来,飞激动得不得了,只会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我,然后再低下头去喝着饮料笑,我必须说点什么,打破这气氛。 “飞!你没什么变化嘛?” “是啊!我能有什么变化啊?你也是啊,没什么变化,只是头发长了些,不过,很漂亮!” “谢谢!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 “在广州那边还好吗?” “还好!你知道吗?居然有人买我的画!” “是吗?很好啊!祝贺你!干杯!” “干杯!” 飞欣赏般地看着我:“帆!好久没看到你眼里的光采了!” “是吗?好像是!”我笑笑,“我的画……” “你的画我都收到了,好好地收着呢。帆,其实,我想,等你出了名,你一定要开个画展,你很有才华,真的,所以,我一直帮你收着。” “飞,你想得真远,谢谢。” “哎,飞,你在这儿呢?”我和飞正聊着,旁边走过来一人说。 “哎,大冰,来,我给你介绍,我高中时的好朋友,帆!”飞又转向我,“帆,这是我寝室的哥儿们,大冰!” “你好!” “你好” “哎,对了,飞,忘了告诉你,静在楼下等你一小时了,打你电话始终不通,我有事,走了啊!” “好!再见!” 看到飞皱着眉,黑着脸坐下,我已猜到几分,心里不免有些异样,想起了飞说过要一直等着他要等的那个人。 “飞!我们走吧!我去旅馆,你回去看看,我们晚上见!” “帆!我……”飞欲言又止。 “什么?没关系了!你有事,咱们就先聊到这,反正,我要在哈尔滨呆几天呢!”我没有等他说下句话,转身离开了,突然间,我好害怕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留下飞懊恼地离开。 晚上飞找我出来一起吃了晚饭,这一餐吃得很快乐,我们聊起了好多人好多事,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轻松地吃一顿饭了,看着熟悉的飞,我想起了很多,总是默默无闻的飞,默默关心着琦,默默关心着我,从来不多说什么,深情唱着“情难枕”,默默掉眼泪说等的好苦,站在夕阳的窗前镀着一层红玉光芒,看着眼前的这个依然谈笑风生的飞,突然感觉好像过了好多好多年,想到“静”这个名字,不知道眼前的飞是否还和当年留在我记忆中的一样,一样执着,一样坚强。 也许他不再像当初那样执着了,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事,心和感情都有累和静下来的时候,即使他不再坚持,或者,他不再像当初那样坚持,这虽是无可奈何却也是很正常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强求他什么。 “帆!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飞笑着问我。 “没……没什么!听你说着,想起了以前的事!” “是啊!以前真的很好!” “行了!别感慨以前了,也别瞒着我了,说说我那位弟妹吧!”我存心逗他。 “弟妹?谁啊?”飞满脸的惊讶! “还和我装呢?就是那位中午听到的静啊!呵呵……” “她……帆,我承认的确有这么个人,他追了我四年了!可是……我……我……” “怎么啊?不漂亮?你小子,要求别太高啊!” “帆!不要这样说!”飞的眼里竟有些受伤,“我记得你说过,我一定会等到她的。” 听到飞说这句话,我愣住了,甚至有些感动!没想到飞还像当初一样,他还是那样执着的等着,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了。是啊!我说过他一定会等到她的,我竟给忘了! “好了!帆!不说这个了!我马上要毕业了,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了,等我毕业了,我就去她的城市找她,在她的身边守着!” 我感动地看着飞,有时候,我想,对飞,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这天下午,我在宾馆没有出去,飞下午有个实验,临近毕业,他忙得很,如果琦没有离开,如果我还在上海,现在我们都应该憧憬着毕业的来临,而且,按计划,我还要送琦和琦妈去国外呢,想到这些,我苦笑,世事沧桑,如今,物是人非,只剩下我孤零零地在各个城市间游荡着。 “叮铃”想着这些,门铃响了,这个时间能有谁找我啊? 开门,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很漂亮! “你是……” “你好!请问你是帆吗?”她倒是认识我。 “我是。可是,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我们没见过面,我是从飞的画上面知道了你的名字,很冒昧打扰到你!” 我明白了,她就是那个追了飞四年的静,“请进!”“谢谢!” “随便坐,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 我倒了杯果汁给她,坐在她对面,打量着她,好漂亮好文静的一个女孩子,应该是飞喜欢的类型,而这时,她也充满好奇地看着我。 “你今天来是……”我明知故问。 “我知道我来的很唐突,或者说,我根本就不该来,可是,请原谅,我苦苦争取了四年,而那个让飞苦苦等候了七年的女孩子到底是怎样的?我非知道不可,也总算对自己有了个交代。” 我怜惜地看着她,我要怎样和她说呢?我要和她说些什么呢?难道告诉她,我一直都知道飞在等候着我,可是,我却一直放不下对琦的感情,又陷在默默的纠缠中挣扎不开,或者,我和她说,你很好,你比我更适合飞,更有资格拥有飞,我凭什么?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吧?”我无奈地笑了笑。 “你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说不好你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怎样?不过,我知道你身上有着某种气质在吸引着身边的人,你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我不知道是你身上的什么东西征服了飞,让他苦苦等了你七年,也许是你的画吧,他经常一个人看着你从各个地方寄回来的画,有时呆呆地一句话不说,有时默默地流泪,有时还会一罐一罐地灌啤酒,有时盯着手机一看好几个小时,你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一份从来不被你们两个所明确的感情?”她看了看她手里的杯,笑了,“或者说是一种默契,你知道吗?我每次去找他,他也只是给我冲果汁。” 我看着她,看得出她深埋在心底已积累得太多的感情和那一份挥之不去,掩饰不了的深深地遗憾和无奈,说实话,在我心里也有一份深深的遗憾和抱歉,我对不起飞,也对不起眼前这个深情的女孩子。 “不过,帆,你知道吗?”她接着说下去,“我没有放弃,我也不准备放弃,我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没有接受飞,我为飞感到深深的不平,他那么好,你却不懂得珍惜,所以,我不会放弃,我会等他放弃。” 是啊,飞那么好,我却不懂得珍惜,我是不敢珍惜啊,你该为他不平。飞,这么好的女孩子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懂得珍惜?我已经造成了太多太多的遗憾了。 正想着这些,门铃又响了,我去开门,飞兴冲冲地举着两串冰糖葫芦,大喇喇地喊着:“帆!你看,我跑了好远才买到的,这家的冰糖葫芦很有名的……”他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静,一时间他僵在了那。 “静,你……你怎么在这?”“对不起!我只是来聊聊天!我也该走了!帆,谢谢你!再见!” “静,再坐会儿!” “不了,我还有事!” 静看了飞一眼,眼里含着泪离开的。 “帆,她怎么来了?” “没什么了!真的只是随便聊聊!” “她没说什么吗?” 我笑了:“你希望她说什么吗,还是怕她说什么啊!好了!她真的没说什么!”我看了看飞,“其实她很好,她真的很好,至少,她比……” 我猛然间闭了嘴,我看到了飞紧皱的眉头,和握得紧紧的拳头,我意识到,我伤了他,这句话谁都能说,只有我不能说。我蹲下去,握住飞的手:“对不起!”我拿起一串糖葫芦,“很好吃!嗯!很好吃!广州吃不到!哎,晚上的行程是怎样啊?告诉你啊!我可一天没吃饭了!你要是招待不周,把我饿坏了,回去画不了,我老板可是会找来的啊!” 飞笑了:“走,我带你去吃小吃!” 在哈尔滨呆了一个星期,在这个星期里,飞天天都来找我,给我讲他在学校的生活,听我说我在广州的日子,我又给人画像,给乞丐赚钱,认识了星期三乐队,却没有告诉他那个像极了琦的默默,想到默默,不自觉地抬起手摸了摸胸前左边的口袋。 当我再次出现在默默的台前,默默张着嘴瞪大了眼睛,既而大叫着跳下来抱住我,大叫:“帆!你回来了!”我拍拍她的后背:“我说过我会回来,这些天你发给我的信息我也都收到了,好了,我要回家休息了,别闹了,你还要唱歌呢!” 这几天缠在心头的,反复出现在脑子里的都是飞,难道这是命吗?飞注定了要受这份罪吗?飞如此痴心的守候,我却不能为他做一丝一毫。 第二天一大早,默默便拎着早餐来敲门, “怎么这么早?这才几点啊?” “不行吗?哼!” 我没有理她,又重新钻回被窝,默默则坐到床边:“帆,你知道吗?我今早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又离开了,等我找到你家时,屋子里已什么都没有了!我一下子醒了,就过来了。” 我睁开眼看了看她,转过身,把头缩进被里,够了,你们这样,是我承受不起的。 默默叹了口气站起来,走进厨房,我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断断续续地听到她整理房间的声音,等我十点钟起来的时候,这间屋子已经由猪圈变成人窝了, “正好你醒了!快起来吃早饭吧!一会儿去酒吧!” “为什么?有事吗?” “一会儿黄老板过来,和你谈一谈下一期的合作。” “下一期?” “对!下一期!”默默笑呵呵地对我说:“上次的画他很满意,挂在公司里的画,竟然被他生意上的朋友买走了好几张。所以,他想再和你订下10幅,他还计划在他大厦的大厅里,开辟出一个空间,专门挂你的画!” “真的假的啊?这么夸张?” “哈哈!就这么夸张!” 中午的谈判很轻松,很顺利,我愿意画又不在意价格,像我这样的合作伙伴,再好不过了,举杯庆祝的一刻,黄老板说:“真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的画还真的有些搞头!不错!当初还真没想到,你得好好谢谢默默小姐啊!”说着还意味深长地,或者直接说是色迷迷地看了默默一眼。 是的,我的确得好好谢谢默默,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她的确为我做了太多,不管我答应她留下来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她为我做这么多是什么目的,可总归,她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元素,使我不至于每天都沉浸在漫无边际的回忆当中,把日子过得沉默不堪,压抑不堪。 我叫了一瓶酒,给默默点了一杯果汁,我们俩就坐在我常坐的那个位置,我想,这是我对她表达感激之情的惟一的方式了。默默一口喝光了杯里的果汁,抢过酒瓶满满倒了一杯。我笑了笑,这个倔强的小丫头! “帆!你上次卖掉的十张画给了酒吧将近一半的钱,真够大方的!” “没关系,酒吧老板赏了口饭吃!” “你可真会说话!另外,骆驼让我谢谢你!” “谢什么?” “你给乐队换的那套鼓!” “算了吧!你们生意好!我的生意也好啊!” “你真是个好人!你卖画的钱也没剩几个了吧!” “少酸了!我不等米下锅!画卖出去,得到承认,这本身就赚到了!” “帆!你真是个有钱人!” “谢谢!嗯……我简单算过,国库的钱基本能够得上我资产的零头了吧!” “我说今晚天黑得这么快呢!敢情,都是你把牛吹天上去了!” “少扯淡了!去吧!该开工了!” 默默回头看看:“是啊!骆驼他们都开始调琴了!走了!” “好!干杯!” “干杯!” 看得出来,今晚默默的心情很好,她唱歌时一直是微笑的,眼睛也不再是那么迷茫地,空空地望着远方,只是,我隐约会看到从她眼底流露出来的一丝矛盾,一丝挣扎,一丝不忍,我看不清,也读不懂,看看台上的她,看看窗外夜色中的车水马龙,杯里的酒好红啊!抬起手摸了摸胸前左边的口袋,琦,你还好吗?今天越发强烈地思念琦,如果是琦在身边,她知道有人买我的画,她一定会夸张地大叫:“哇!帆!你要出名了!快!请我吃冰淇淋!” 我想,我还是一个很低俗,或者说很虚荣的人,取得的每一点成绩都想和别人分享,只不过,我只想和少数的人分享罢了!泪眼朦胧中,每次,我都可以异常清晰地看到,琦在最后一刻。躺在我怀里那张带血的脸,和那双恋恋不舍地眼睛,而那双眼睛是可以撕碎我整颗心…… 我想我是年纪大了吧,不会像以前那样疯狂地去追去寻,发疯般地想抓住些什么惊惧之余,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儿,我苦笑地摇摇头,好浓重的沧桑感啊!是啊,现在,我只会抬起苍老的眼睛,去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找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伫立的秋千架 孤独对视了多少黄昏 默默遥视 我远远伸手,去触摸 风吹下 叶一般落下的 眼里的水 告慰 那当初惊诧的相遇 谁飘起的风衣 接住了那划下的 叶落的美丽 无语附风 收好所有美丽的回忆 片刻的思绪 延伸到了时空的距离 却终将会是离去 空空秋千架 是那时风中飘动的美丽 我想,这一晚我是疯了,我不停地回忆,不停地哭,不停地画,画了好多啊,我画了好多的秋千,雪里的秋千,黄昏里的秋千,树下的秋千,操场上的秋千,一屋子的秋千,满世界的秋千……它们都清清楚楚地在画纸上,可我伸出手去,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摸不着…… 我疲惫地睡去,一直睡到第二天晚上该上工。当我走进酒吧,骆驼他们早已经开工,今晚酒吧的气氛格外热烈,默默边唱边跳走向台下的观众,他们尖声叫着,打着口哨,有很多客人把兜里的钱往桌上砸高声叫着:“来呀!默默,老规矩,喝一杯!”这么多人都叫这“老规矩”,我很奇怪,这老规矩是什么。这阵势把我都看蒙了,老板坐过来,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台上的默默,“帆!吓到了吧!”“这,这是怎么回事?”“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你知道你的画为什么卖得这么快吗?”“我的画?”“对!你的画,你听听,他们嘴里喊的老规矩就是,默默陪喝一杯酒,他就得买一张你挂在这里的画,默默说,只有这样,你的画才有可能被发现,黄老板就是一个例子,有一天晚上,黄老板一连叫陪了十杯,买走了你十张画,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被他一个美术界的朋友看到,十分欣赏你的画,这样你的画才被更多的人所欣赏。“一个这样的朋友,不容易。”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走了。 我像是一个被冰雪灌满了的冰雕,呆呆地坐在那儿,看着默默像一只花蝴蝶在穿梭于台上台下,乐队里的每一个人发泄般敲击着,尤其是骆驼,我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屈辱、愤恨、怨恨、委屈、心疼……我瞪着冒火的眼,快步走到默默身边,一句话没说,硬生生把她拖出酒吧! 她晃晃悠悠,醉得一塌糊涂,这使我想起了曾经的琦,你们非得这样逼我吗?让我连逃得权利都没有。 默默吐完,像是清醒了点:“咦?帆?你怎么在这儿?今晚没去酒吧呀?嗯?不对,我怎么也在这儿?” “你给我醒醒,醒醒!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什么为什么呀?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呢?你告诉我,我的画就那么不堪吗?它们只等于你的一杯酒吗?” 被我这么一吵,默默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看着我:“不……不是的,帆,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画很好,我只是……只是想帮你,我想,用这种方式,可能更快些……帆……对不起……我只是……” 看着默默这么惊慌失措的解释,我羞愧难当,我应该指责她吗?我有资格指责她吗?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哭了,自从琦离开后,我还是第一次为别人掉眼泪,“默默,对不起!”默默显然愣了,她万万想不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她紧紧抱住我。 “对不起!我也知道这样做你会不高兴,可是,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每次你都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想着心事,一遍遍地看着你留在手机里琦曾经发给你的信息,守着那本日记,对不起,昨晚我去过你家,看着满屋子的秋千,而你抱着那本日记睡在沙发上,帆,我受不了了,我只能做这些,我只能尽可能地让你的生活里多些别的内容,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以前我留不住他,现在走不进你,我为什么总是这么失败……” 第二天早上,站在默默家门口,拨通了她的电话:“喂?”她显然还没睡醒。 “还没起呢?快起来!我在你楼下,带你去吃早餐。” 默默“啪”地一下挂掉电话。我抬起手摸摸胸口左边的口袋,琦,原谅我。 马上,默默阳台的窗帘一下子扯开,窗口露出蓬头垢面的默默,惊喜地冲我挥手,我的心怦然一动,阳光下,窗户里,一张熟悉的笑脸,我有多久没见过了,一时间,我又恍惚了,琦,琦在窗舍里也是这样等着我来接她上学,看见我来,高兴地在楼上冲我招招手,兴高采烈地跑下楼来。 正想着,默默已经下楼了,当她跑下来,站在那儿捂着嘴巴,大叫着:“帆!我以为刚才我看错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笑笑:“好了,快上车吧!我带你去吃早餐!”默默兴奋地跳上车:“好!出发!” 我一凛,好熟悉的命令啊!我一言不发,踩着车向前骑去。 默默搂着我的腰,把头靠在我的后背上,轻轻地说:“帆,谢谢你!我知道,你答应过琦,不再骑车。” 已经有好几年没骑自行车了,重新又踩着车飞驰在大街小巷中,后边驮着默默,她也像琦一样搂着我的腰,把头靠在我的背上,我相信,坐在我身后的人,像琦一样幸福,一样感动,一时间,也分不清这个身后的人是琦,还是默默,我是七年前的我,还是七年后的我,我这样骑着车,向前飞奔着,不知要骑向哪里,我仿佛要骑进一个时间的隧道,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骑回了三年前,带着琦飞向学校;仿佛骑回了四年前,驮着琦骑环城,带她买冰淇淋;仿佛骑回了七年前,琦坐在我后面,一面咬着馒头,一面把手伸到我的前面喂我吃早饭。 我的泪同样也不知不觉流下来,默默,这就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吃完饭回来的路上,默默问我:“你以后还会来接我吗?”我看看她,回答得很干脆:“不会。”我的回答像是在她意料之中,“那,你会给我画张画吗?”“我不知道。也许会吧!”她不再说话,我也不再说话,到了她家楼下,她刚想上楼,我叫住她:“以后,别再陪他们喝酒了!”“嗯!”“再见”“拜拜!路上小心!”“好!” 第二十五章 忘了是谁说过的,流光一过二十年,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的日子虽然不至于一过二十年,可倒是真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飞和班长前些天都给我打了电话,他们快毕业了,都在忙着工作的事情呢!放下电话,感慨万千,抬起手摸摸胸前左边的口袋,琦,如果你还在,你也快毕业了,琦妈辛辛苦苦地供你读书,好不容易看你考上了大学,可谁知……看看身边的同学,看看大街上疲惫地找工作的大学生,再看看自己,感觉真是老了,想着自己这几年的生活,都干什么了?忙着躲,忙着逃,忙着保护,忙着挣扎,除了那一段回忆,除了这本日记和眼前这几幅画,关于自己,我似乎什么都没有,大不了,也只能算个曾经拥有。 这天上午,天气热得很,我躲在树荫下摆摊,广州的夏天是能烧死人的,才坐两个小时,我已经喝了三瓶汽水了,索性把帽子盖在脸上睡一觉,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旁边有人说:“画像多少钱?”我拿掉帽子坐起来,不由一阵惊呼:“飞?你怎么来了?” “你倒是很悠闲嘛!我毕业了,来广州找工作!” “你……来广州找工作?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欢迎吗?” “说哪里话?快!快帮我收摊,咱找个地方去!”我莫名地兴奋,见到老朋友真好! 一个小时后,我们坐在了冷饮店里。 “真快!记得我上次去哈尔滨,还没有多长时间,你就毕业了。” “是啊!真快,一晃都好几个月了!我都老了!” “少闹了!”看着飞,想着上次他说的话,他说过他毕业了就去她所在的城市去找她,去她身边守着她。他果然来了广州。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问到这儿,飞笑了:“说到这儿巧了!你知道我去面试时看见什么了吗?” “什么?别卖关子了,快招!” “没看见那些东西,还真不知道你在广州这么有名!我在老总办公室里看见了名为‘一果’的画。一看见这些画就知道是出自你的手笔了!这样就不难找到你了!试问,这世上能有几个人会给乞丐赚钱?” “啊!所以你就来乞丐聚居地找我,而且还成功地找到了我!” “嗯!哈哈!” “你小子!哎,你真的看到了我的画?你找了什么工作?你没去医院吗?” “没有!在一个杂志社给人家写稿子!” “行啊!飞,没看出来,你还有一手好文笔!” “那当然,优秀着呢!” 这么长时间了,好久没这么轻松地笑过了。 “帆!我想和你说件事。” “嗯?什么事?”看到飞沉下来的脸,我也紧张起来了。 “我说过,我会来广州,可是,可是,她也来了!” “她?谁啊!” “就……就是静!”这个名字像是很难以启齿一样。 我能说什么呢?我想起了那张文静倔强的脸。我笑笑:“一切随缘吧!” “对!一切随缘!我曾经用这句话无限期地安慰自己,鼓励自己,我从希翼到冷静,从迷茫到等待,然后就一直等到今天……” “飞!”我刚想打断他。 “不!帆!你让我说出来吧!我等了你七年,我不相信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我今天追到广州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些,我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些。从你高一转来,我就注意到你,你不爱讲话,不理人,第一次去天台,其实,当时我也在,只是坐在阳台的后面,我不想打扰到你,所以我就再也没去过,你有好多好多的故事,你有好多好多的话都藏在你的眼睛里,都写在你的画里,后来琦走进了你的生活,我很感谢她带给你的所有,她把你带进了我们大家的生活,我能体会得到你对琦的那份珍惜和在乎,甚至是依赖,因为我知道在琦出现之前的日子,你一定很孤独很寂寞,所以,我只在旁边静静地跟着,一次次地去偶遇,我告诉自己,等高中毕业,我一定告诉你,在你身边的不是只有琦,可是,谁知,阴错阳差,帆,你知道吗?其实我是想去上海,后来,知道你要去哈尔滨,我拒绝了上海的特招,改了志愿去哈尔滨,我想,和你去同一个城市念大学,在大学里完成自己的学业,身边有你陪着,我把一切都想得太好,直到你告诉我,照顾好琦,我才知道,原来,我等了两年是为了等你的托付。那天在天台,当你告诉我你要去上海,我后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老天简直在和我开玩笑,既然这两年不够,那么,我只有继续等下去。 可是,万万没想到,萧一舟出现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变得我不能够掌握,老天好像在故意耍我,我安安静地等着你毕业,我满怀着希望,可是你休学了,虽然回到了哈尔滨,却不是为了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别说让你离开琦,就是让你看看周围的人都是不可能的,那段日子让你焦头烂额,你满眼满心地都是琦,我告诉自己,会好的,会好的,琦会好的,琦好了,你就会好了,你好了,我就又可以拥有一份希望了,可谁知,谁知,琦,琦她……看着当时的你为了琦痛苦,为了琦难过,为了琦追悔,为了琦发狂……我彻底地绝望了,此时的我更是不能开口了,我只希望你能好起来,直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你不清醒时的那段日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只认得我,你的那份信任,让我曾自私地希望你不要再清醒过来,这样你就不会痛苦,我就带你走,把你紧紧地带在身边。 又是四年,我大学毕业了,我要找工作了,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默默地守候了,帆,还记得那首《情难枕》吗?我曾用这首歌的每一句话安慰自己,我无数次地听,无数次地唱,帆,我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逼你给我一个答案,说这些,是要给自己的这七年一个交待。” 飞一口气地说了这么多,表面的平静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激动,毕竟这是他七年的感情,这是他执着守候的渲泄啊! 这份感情我怎么承受得住啊,擦掉眼里的泪,我必须要给他一句话,我不能再这样自私。 “飞,我当然都知道。你来广州,我当然也明白。我只是觉得自己有太多的对不起,我承认,直到现在,我依然摆脱不掉这份对琦的思念,不过,我正在努力,在这之前,我不会也不想接受任何一份感情,我不能这样做,对不起!我也曾不止一次地想,放下所有的顾虑,就躲在你的保护下封闭自己,可是,我不能这样对你,我也好矛盾,我不敢接受你,又不能自私地让你等下去,飞,其实静……” “好了!有你这几句话,足够了!你不要有思想负担,这只是我的选择,我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说过,即使到后来,我等不到,那我就悄悄地离开,这是我们两人的事,不要提别人。” 我不说了,他也不说了,他要说的都说了,他也做好了准备,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应该说的也诚实地说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却不知道。 老天注定了他要继续等待,注定了我还要继续孤独着,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能有个尽头。 挂在黄老板画廊里的那几十张画又获得了满堂彩。我把这整个过程中的所有事宜全交给了酒吧老板,我们都叫他“酒哥”,他就像我的经纪人一样,而每次我也只拿报酬的一半,酒哥说要在酒吧给我开个庆功宴,说是要庆祝我正式在广州艺术界打响了名气,虽然他说得过于夸张,但是小有名气还是称得上的。 晚上的宴会很热闹,虽说我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可是这个场面我还是很感动,毕竟,画画是我生命中无法缺少的一部分,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画画始终都是我表达的方式,唯一的方式。当在这方面可以并且已经取得成绩的时候,这份骄傲就会被无限放大。 台上有很多人,我让老板把整个乐队都请上了台,我拉着默默,旁边是酒哥,还有乐队的一些歌迷,台下也有很多人喊着叫着打着口哨。 “静一静,静一静!”酒哥乐呵呵的讲话了:“非常感谢大家今晚的光临。来到这里参加一果的庆功宴。下面,请我们的大画家一果来和大家说两句。” 还是头一次被推上了这众目聚焦的地方,我何时像现在这样被人瞩目过,我还真是不能习惯。默默转头给了我鼓励的一笑。 “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谢谢酒哥的仗义相助。谢谢默默为我做的一切!” “好!剩下的时间,大家尽情狂欢吧!今天所有的东西,都算在lookfor酒吧身上。” “哦——”又是一阵欢呼。 “默默!唱歌助兴吧!”底下的人喊着。 “好!”今天的默默兴致很高,她拦着我走上吧台,她点了一首“美丽心情”要我和她合唱。我愣愣地杵在台上,握着麦克风,不知道唱还是不唱。 我想起了琦…… 看着台下狂欢的人们似乎也唱多了,乐队醉了,骆驼醉了,酒哥醉了,黄老板也醉了。就连默默也醉了,那么,我也醉吧…… “哎!默默!过来!”台下的黄老板站起来鬼叫,“默默!来!亲我一下!我买她一百张画!” 黄老板真的喝醉了,他这么一喊,台下一帮人跟着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我没听清似的拿着麦克风站在台上,搞不明白台下为什么这么乱,默默红着脸羞愤难当地看着台下的黄老板,突然她转向我,用手扳过我的脸,搂住我的脖子,吻住我,好长时间都没有松开。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凝固了,这种触电般的感觉几百个世纪前曾在那个什么都毁灭了的痛苦时刻发生过,而现在,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眼前的人是谁?周围好像都高速旋转起来,旋转到哪一个外太空谁也不知道,台下没了声音,台上也没了声音。 默默缓缓地松开我,双眼迷茫深深地看着我,她好像松了口气,台上台下的人都等着想明白眼前的一切。 我也蒙了,愣愣地看着她,“如果我要毁灭,那么,我要你来陪我!”这件事过后好长时间我都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紧接着台下的尖叫声、口哨声比刚开始更疯狂,默默接着去唱她的歌了,默默更沉默了,乐队的鼓声更响了,刚才的事太突然了,说不清我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躲到角落里去偷喝酒,突然感觉不远处有个人一直在看着我,看过去,是飞! 竟然是飞!杯里的酒差点洒出来,我不知道我怕什么,灯光太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他那双眼睛,我却始终躲不开。刚才那一幕,他必定是看见了,我要怎样和他解释,我应该和他解释吗?我从来没和他说过有一个像极了琦的默默。 飞默默地离开了,没有和我说任何一句话。吧台说他喝了好多的酒走的。 我应该追出去,却没有立刻追出去。 自从那次庆功宴后,越来越多的人来买我的画,而同时谣言和非议也像我的知名度一样上涨,对于我身边的默默,其他人总是给予了太多的关注,默默没有向我解释她上次的行为,我也没问,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痛楚。我也猜想过,默默的那个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怎么会在我身上找到他的影子呢?或许,我们就是在最脆弱的时候给了彼此一个可以寄托,“各取所需”这可能是我们维持彼此这段交往的基础,彼此都不会去计较这真与假。 只是,飞,我应该怎样和他说呢? 这天,我去飞的公司门口等他下班,我想还是和他说说吧! 我在公司楼下的大厅里看到了自己的画,欣赏之余不免也涌出了几分自豪感来。 下班时间到了,大厦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飞一身西装,从来没见他穿成这个样子,还蛮帅气的。 “飞!” “帆?你怎么来了?”看到我来,飞一阵惊讶! “等你下班,有时间吗?晚上想找你吃个饭!” “好啊!去哪儿?” “飞!”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叫声。 “静?”我叫出了声,飞显得有些不自然。 “飞,晚上去哪儿?”静回过头,看见了我,“帆?你也在这儿!看见你很高兴!” “我也是!你们……” “哦!我们在这同一幢大楼里工作!” “噢!很好啊!老同学,在广州也有个照应,既然你们晚上有事,那,飞,咱们就改天吧!”突然间我有了种报复的快感,看你小子怎么办? “哎!帆!我没事!”飞转头对静,“好了,静,你不要闹了,我晚上有事!你回家去吧!” 原来,静不仅仅是追到了广州,而且还追到了同一个办公楼里。坐下来准备叫东西,飞还在低着头,尴尬得很,我有种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意味。 “你们在一个公司啊?”还是我先打破了沉默。 “不……不是……只是……只是同一个大厦而已!” “噢!也不错啦!都是老同学,照顾一下也方便!”我开始用话逗他,竟忘了,本来是我向飞来解释的,怎么变成像是他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呢?” “帆,最近很忙吧!我在杂志还能看到你的报道呢,说你是美术界不可小看的一枝花!” “算了吧!少逗我了!”想到默默,还有那些小报瞎编的传闻,我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飞,我想和你说说默默。” 飞也不笑了,用手拍了拍额头,可以想见,这段时间,这些夸张到一定程度的假报道让他烦恼不堪,这些报道我也看过,有的说我们是一起从美国回来的,一个学音乐,一个学美术,有的说我们在lookfor酒吧打架认识的,有的说我背后给了默默多少钱,让她在酒吧牺牲自己帮我卖画,可是不管怎样说,都离不开那台上的一吻。 “那时候我刚来广州,默默是星期三乐队的主唱,有一次,在酒吧里有一个客人想欺负她,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冲上去帮她,受了伤,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可是,我并不想再认识任何人,谁知道……” “帆,又是同样的开始,不是吗?我看过她,她真的很像琦。” 我一惊,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她告诉我说,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很多她已经离开的男朋友的影子,甚至于我的眼睛,而有时,我也恍惚中看到了琦,那个时候,我也告诉过自己,她不是琦,我曾经要离开,可是她告诉我,她不会打扰我,就这样,为了满足我的自私,我留下来。” 飞的脸色越发凝重。 “她为了让我的生活有些新的内容,不要每天死抱着回忆不放,他要求客人买我挂在酒吧的画,一张画,她陪一杯酒。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也是这样,我的画才被人发现的。我承认,在这段日子里,我的生活的确有了些改变,我很感激她。” “那你对她……”飞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样组织这句话。 我笑了一下,我知道飞担心的是什么。“我很感激她,改变了我的生活,使我的日子不再那么沉闷,我知道她不是琦,琦只能生活在我的记忆里,我也知道,默默帮我不仅仅是为了我,从这一点上说,我也应该去感谢一下她那个男朋友吧!” “她的男朋友……” “我也不知道,她没说过,我也没问。”我顿了一下,“至于,那天,在酒吧,她,她那一吻,对不起,我不知道怎样解释,我也搞不清楚,可能是她喝多了吧!” “帆!我相信你,谢谢你今天来告诉我这些。” “你不要这么说,我总觉得,我欠了你太多!” “帆,这是我的选择,没有欠与不欠!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如果她发生危险,你会……” “飞!”他的话没说完,我就激动地打断了他,我的心忽然间好痛。不知道是因为有个人触碰到了我心里隐藏得最深的部分,还是潜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抑或是我不允许有人拿琦和默默作比较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比较的结果。 飞看我涨红了脸,慌忙说:“对不起!帆!对不起!我想我是疯了!对不起!” “不!飞,没关系!”我想了想,“飞,我不想面对这一天,我也不会面对这一天,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我会推开她。” “帆!对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我继续画着我的画,默默继续唱着歌,飞继续着他的等待,静也继续着她的追逐。 第二十六章 日子如流水般过着,转眼间圣诞节到了,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氛围,这一天,我约了飞,也把静约了来,我们就在这个小酒吧过个快乐的圣诞吧,抬起手摸了摸胸口左边的口袋,琦,圣诞快乐!我这个小的举动,引来了飞和默默意味深长的一眼,喝光了杯里的酒。 “默默,我给你介绍,这是我高中时的同学,我的好朋友,飞,这位是静,飞的大学同学,我们也认识。” “认识你们很高兴!我叫默默!” “默默,你好!” 酒吧里的气氛很热烈,狂欢的人们兴高采烈地庆祝着西方的节日,我想,过年的时候,他们也不见得这样高兴吧! 我们频频举杯,喝着,唱着,聊着,竭力维持表面的热络,飞的眼睛总是追着我和默默,看默默的眼神总是尴尴尬尬的,默默也总是奇怪地看着飞,而静一如既往地,她的注意力总是在飞的身上。 这一晚,我和静怀着各自的心事都喝了不少,飞很不情愿地送静回去,又一步三回头对我嘱咐了又嘱咐,默默则表示同情地对飞笑了笑,扶我上了车。“帆!我想问你个问题!” “啊?你说!” “你那个大学同学,那个飞,是不是喜欢你啊?”默默调皮地笑笑。 她这一问,倒把我的脸问红了,我没吱声。 “那你对他什么感觉!” “我……我只知道应该爱他,可是,可是,我始终……” “只是你始终走不出琦的感情,如果你做不到给飞的感情超过给琦的感情,你就不会接受他。” 没想到默默一下子看穿了我,而且她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我更不敢抬头看她。 她叹了叹气,满是孤独落寞的味道,“帆!给我画幅画,好吗?”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什么意思,怔怔地看着她。 我不只一次地想,不止一次地问,在我身上她到底得到什么,如此待我,我到底回报人家什么呢? 记得有一次,我们从酒吧出来,我送她回家。那时是我们刚从北京看雪回来,当时她很平静,她和我说:“帆!不管我为你做什么,你都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不求你什么,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我只要能在你身边,每天能看到你,我只希望有你在旁边陪我走过这一段。” 这个可怜的默默,她到底藏着怎样的感情,这份感情又是怎样深深根植于她的生命啊?就像我对琦,我实在想象不出什么理由可以使我对琦的感情轻描淡写。我想,这可能就是我无法接收新感情的原因吧,我无法接受在我的生命中会出现一份比琦更深的感情,我也回避再去经历一份要用生命去承载的感情。 我每次和别人谈妥一笔生意,她只是去酒吧的角落,默默地喝下一杯就,我知道她又想起了他。默默,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今天晚上,她喝了很多,一边喝一边哭,嘴里胡乱地念叨着什么“我为什么心软?”“我没用!”“默默,你胡说什么呢?好了!不要喝了!你太累了!快!听话!快躺下好好睡一觉!”好不容易把她扶上车,送回家,我看了看她的房间,还好,她要比我富裕得多,她家有一个双人的沙发,我可以在沙发上睡一晚。 第二天一早我去肯德基给她买了早餐,她看了看,一撇嘴,“你就不能做点给我吃啊?”“我不会!”“真懒!”“那我画给你吃好了!”“帆!你不要对我太好!我会有负担!”“你别抬举我了!这是我一直想和你说的话。”“算了!停止这个话题吧!” 我们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我看了看她,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默默!”“恩?”“我看你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有吗?”“感觉而已!”我笑了笑,“你什么时候成相面的了!”“客气客气!”她不笑了“帆!谢谢你的关心!说实话,是,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方便说吗?”她看了看我,“我只是一直想为你做些事!”她又无奈地笑笑“帆!要我说实话吗?”“恩”“说实话,自从你的飞出现后,我想,你真幸福,背后还有这样一个深爱着你的人。我就会时常想起他,我的爱情。”我没有说话,她没有说下去。 这天下午,我正帮忙打扫卫生,准备晚上的营业,酒哥兴致勃勃地来找我。“帆!”“酒哥,有事吗?”“有事,有大事,来,坐下来谈。” “什么事呀?这么急!”“好事!帆!看来,我得放你几天大假了,说不定,我还要解雇你呢!说起来,我还真有些舍不得!”“酒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呵呵!帆!你还记得上次做外贸生意的赵董吗?”“记得啊!他上次和我们定了20幅画,怎么了?”“赵董有个老同学是著名石画家张松年的弟子,有一次他去赵董公司是看见了你挂在他们公司的画,回去后向他的老师张松年说起,张老看过后,直说要见你,这不?昨天,赵董打电话给我,说今晚张老和他回来,想见见你,并和你谈些事情。帆!机会难得啊!好好把握!”酒哥说完,笑眯眯地走了,我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晕呼呼的,张松年,那是一个大师级的人物,他来找我?我简直不敢相信,抬起头,正看见默默远远地看着我笑。 晚上,我早早地等在酒吧,竟想起了我的院长父亲,他笑得好慈祥。 张老和赵董如约到来,张老果然气度非凡,艺术大师的气质,让人从心底里折服。 酒哥忙过来介绍:“帆,这是大名鼎鼎的张松年张教授,这是赵董,你是认识的。”“张教授,这就是一果,您叫她帆就好!” “张教授,您好!见到您很高兴!” “噢!这就是我们画坛的新秀,一果,好年轻哟!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呀!” 大家笑开了,张老一点架子都没有,和蔼可亲。 “帆!我看过你的画,很是欣赏,所以一直想认识你一下,不知道你的老师是哪一位!” “教授,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7岁开始学了不到5年,老师就是院长。”声音低得有些发沉。 “噢!原来是这样,看来,你很有天分,自学成才!” “哪里哪里!只是兴趣爱好而已。” “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个事情,六月,我就要和太太去意大利了。正赶上那里一年一度的画协活动,我想带你几幅画,所以,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收你做我的学生。因为,毕竟时间很短,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如果可以,当然,我会争取,我想带你过去,和我太太一起,我们一起去意大利。 我听得简直呆掉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在街边给人画像,帮乞丐赚钱的家伙,今天,竟…… “帆!想什么呢!这可是张松年教授啊,你傻了呀!”酒哥忙叫醒我。 我猛然回过神儿来:“张教授,不,老师,我,我求之不得!” “哈哈!好!我提议,大家举杯,庆祝我收得这个关门弟子!” 简直像是做梦一样,抬起手摸了摸胸口左边的口袋,琦,你都听见了吗?还有院长父亲,转头看了看在台上已经掉了泪的默默。 “帆!时间很紧,所以,从明天起,你就要每天都去我那里,虽然不到三个月,可是,我对你很有信心,我不会看错人的,三个月,对你来说,足够了。” “恩!我会努力!”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年纪大了,精神真是不如你们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教授,我送你!” “不用了!司机在外面等我了!” 张老走了,今天的我像是喝了好多酒,向赵董道过谢后,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帆!恭喜你!” “默默!谢谢你!” “谢谢我?你傻啦?” “没有!默默,我明天就要去张教授那学画了!” “哦!好啊!”默默的情绪低落下来。 “可是,每天晚上,我都会来听你唱歌!” “帆!” 我笑笑。 从今天开始,我就要重新过回学生生活了。第一次起这么早,背好画夹,早早地来到教授的画室门口,恭敬地站在那里等着开门,我想了好多,想起了院长父亲教我画画的情景,想起了我走进学校,又离开学校,现在有人愿意重新给我机会,我感觉胸口有好多东西充塞着。 门开了,教授走了出来,“咦?帆!” “教授,早!” “你也早!怎么不敲门呢?干嘛啊?程门立雪呢?哈哈!快进来!” “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让师母给你做点!” “谢谢,不麻烦了,我吃过早饭了!” 教授的关心使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学生站在这里一样,乖乖的,诚惶诚恐。 教授的课讲的很好,让我在画画里找到了好大的一个世界,我疯狂地沉醉在了里面,教授对于我对画画的痴狂,惊讶到满意。 中午在教授家吃饭,教授家的生活简单朴素,师母还是坚持自己下厨,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把饭粒吃了满脸。画了一天,学到的东西足够我学一年的。 临走时,教授拍拍我的肩膀:“不错,帆,你的悟性极高,我说过我不会看错人的,你会成功!”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向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 晚上,我如约到了酒吧,走向我习惯坐的位置,桌子上早摆好了我每天喝的酒,只不过由瓶换了杯,我回头看看默默,她仍坐在台上唱歌,她看着我,笑笑。 休息的时候,默默走过来,“怎么样?画得累吗?” “不累!教授讲课很好!你怎么样?” “我很好啊!别说得好像好几年没见面似的,只不过才一天嘛!” 我笑笑,“你只赏给我一杯酒,这怎么够啊?”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就只能喝这么多,不然让老师闻到你身上的酒味,看他不把你扫地出门,所以只能喝一杯,剩下的呢?就——就喝这个!” 默默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保温饭盒,我打开后,一股浓香扑面而来,“这是什么?” “笨死了!没喝过汤啊!这是我熬的,熬了一上午呢!赏给你的!” 今天收到的感动太多了,我搞不清是老天爷打盹了,还是他出门旅游了,怎么老天突然对我这么好? 我一口气喝光,抹着嘴巴:“恩!好喝!每天都赏我吗?” “死丫头!早知你这么贪心,我才不给你做呢!” 以后的每天都像今天这样,我贪婪地享受着这些,竟一直都没清醒过来。我的画突飞猛进,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只知道我越画,眼睛看到的就越多,脑子里想的就越多,我简直手忙脚乱,只知道拼命地画,拼命地画,教授笑着点头,和师母说:“她简直是个疯子!” “老头子,那这个疯丫头,你满意吗?” “哈哈!满意!非常满意!” 两个月过得飞快,这两个月里,我仿佛被幸福的点滴砸得晕头转向。飞知道我在和张教授学画,莫名地比我都兴奋,兴冲冲地跑来,把我以前寄给他的画都拿了来,“快!快叫你老师看看!我觉得它们也很好!”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我竟掉了泪,只是不知道我是笑着哭的,还是哭着笑的。 当教授看到我那些秋千时,念着旁边的诗,他的眼睛竟亮出了异样的光彩,“帆!你简直是我的杰作!” “帆!从现在开始到我出国,我放你假,你去画,画你最满意的画给我,如果画不出来,我就要带着你这些秋千走了!” “谢谢教授!也谢谢师母!” “好了!孩子!好好画,要注意身体啊!”师母一如往常地慈祥。 这几天画了好多,我从来没有强迫过自己画画,这几天像是完成任务似的画了好多,自己都不是很满意,闹心得很,我是不是太急于求成,急功近利了,坐在教授的面前,惭愧不已。教授倒是和蔼地笑笑,“没关系,帆,画画本来就不是为了画而画的,由心而发,你的画里才会有感情,你才得心应手,不是吗?”尽管得到了教授的谅解,可还是很难过,觉得愧对了教授。 还有一个礼拜张教授就要出国了,他说今晚想和老伴来酒吧,让我多叫几个朋友,他要再和大家小聚一下,我们自然欣喜若狂,我打电话,把飞和静都找了来,默默,再加上酒哥,教授很高兴,握着酒杯,看着坐在他身边的这一圈年轻人,另一只手拉着老伴的手,竟兴奋地涨红了脸:“看着你们这群年轻人,真好!这个地方,本不适合我和老伴来,可我们太想和你们这群热情的孩子们在一起,希望还可以抓住些青春的尾巴!”“教授,您们看起来一点都不老。”“不行了!不行了!呵呵!其实今天和大家聚聚呢,有两件事,这第一件事,大家都知道,下周呢,我和夫人就要去国外定居了,我的儿女们也都在那边,另外,我们之所以选择在下周走,也是为了我和老伴结婚50周年的纪念日,权当又去度了一次蜜月吧!”教授甜蜜地看了师娘一眼,师娘也幸福地看着教授,大家起哄式的叫了起来,不经意间瞥见飞看过来的眼神。 教授接着说:“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帆的了。这可是好事啊!有多少人画一辈子都不见得有这次机会。帆,我把你的画寄过去之后,他们破格同意你参加这次活动,去学习认识更多的画,更多的人。下周你和我们一起走。帆,你应该把握这次机会,另外,我帮你多订了张机票,如果你害怕,你也可以带一个朋友过去,住处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对于教授的细心和关心,尤其是这份栽培之恩,我要如何报答啊!“老师!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我要怎样报答您呢?” “呵呵!我不用你报答,只要你将来能给我捧回个大奖杯就好!” “老师,我会努力!” “那就好!好了!也不早了!你们年轻人玩儿吧!你们的夜生活才刚开始,我和你师娘可受不了这个,我们要回去了!” “教授,我去给您叫车!” “不要不要,我们散步回去!” 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的背影,我感慨万千,多么幸福的人啊!“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他们互相搀扶了一辈子,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是舍不得松开。我和飞目送他们好久,才被大家叫回去。 我太高兴了,兴奋地大叫着,喝了好多酒,我是在提前品尝着成功的味道呢!大家都放肆地喝着,没了顾忌,横七竖八地倒得满地都是,趁着休战的当儿,我把飞叫到阳台,“飞,刚才教授的话你都听见了?” “恩!我知道,你下个星期就走了!帆!我虽有不舍,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我会等你!” 我看看他,这个男孩从十八岁,等到25岁,我还要他等到什么时候啊?这些年的考验和折磨还不够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感情的低谷期,最孤独寂寞的时候,哪怕是生死考验的时候,他都不曾离开过,我知道,我一直欠他一个答案。想着教授他们互相搀扶离开的背影,也可能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吧。“飞!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幅画吗?”看着飞疑惑的眼睛,“你问我,那只船是要归航,还是正启航!” 飞紧张得瞪大了眼睛。我突然想起了他唱“情难枕”的样子,还有他站在窗前被夕阳镀了一身晶莹的背影。 “飞!那只船正在回港的途中。” 飞的泪应声而落,七年,他等了七年,我终于给了他一个答案,他等我走出了自闭,他等我放下琦,他等我走出记忆,我终于站在了他面前。他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可怜又可爱:“我相信你,你说过我一定会等到她,我就真的等到她了。帆!你确定吗?你确定吗?你今晚喝了太多的酒。” 我哭着打了他,原来幸福也可以让人语无伦次,我竟变得哽咽了:“飞,下个礼拜和我一起去加拿大!” “恩!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好不容易等到了,我不会放手!” “飞,再唱一次‘情难枕’给我听!” “好!” 我们准备回去的时候,正看见走过去的默默的背影,不知道她是刚巧路过,还是刚刚离开,我没想太多。 飞依然深情地唱着,和四年前一样深,和四年前一样浓。今天让我们喝个够,醉倒底吧!飞大口地喝着,静大口地喝着,默默大口地喝着,我大口地喝着。然后,我们四个互相搀扶着,手挽着手,脚绊着脚走出了酒吧!叫了两辆出租车,只听着谁说着“我送她回家”“好!我送她回家!”“明儿见!”“明儿见!” 这一晚上睡得好香,好沉,醒来时,头好疼,发现身边躺着默默,我俩的姿势实在不怎么雅观,她的腿搭在我的腿上,我的胳膊扣在她的身上。我在她家。 正想着,她也醒了。她也意识到了我俩的这副尊荣,笑了,“帆!幸亏我们都是女生,要不然,我们可说不清了!哈哈!” “你倒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开玩笑!” “帆!你如果是个男生,我一定嫁你!” “你少胡扯了!我可养不起你!” “我挺好养的!每天三碗稀粥加三块咸菜就行!然后,家里所有的活我都干!” “哈哈!比保姆都划算,太划算了!” “你想得美哟!”说着一把把我掐得尖叫滚下床!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快去做汤,那么好的汤,我出国后就喝不到了!” 默默听后,无奈地笑笑,下床,走进了厨房。我感觉好像说错了话。 我还记得昨晚的事,飞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去加拿大。抬起手摸摸胸前左边的口袋,看着窗外的太阳,“琦,我们三个人又可以在一起生活了!” 决定,吃过早饭后去找飞。 我为自己能有一个决定而感到高兴,这么长时间了,我终于愿意抓住些什么了。饭后,默默离开了,我背起画板去找飞,这一路上,走走看看,脸上满是高兴和期待,我似乎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年轻人,是一个年轻的,充满了憧憬的,被爱情浸泡着的女孩子。 飞的窗帘还没掀起来,这个懒鬼肯定是昨晚喝太多了,飞哪喝过酒啊!不像我这么“酒精”考验! 刚想敲门,却发现门没锁,这个家伙,昨晚不定成什么鬼样子呢? 如果我可以选择躲开这一幕,我宁愿永远被蒙蔽下去,这样我还可以保留一点美好的回忆。 飞裸着上半身盖着被子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而静,一看背影就知道是那个文静的女孩子,正背对着门坐在床边穿衣服,看样子是刚起床。 我站在这里干什么?是一种什么角色?我像是一个不小心误打误撞闯进了新婚夫妻的卧房,看到不该看到的一幕,尴尬到不伦不类。顿时无力,手一松,画架“啪”地一声落地,一溜烟逃了出去,这就是我一路憧憬的爱情吗?这就是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接受的爱情吗? 默默,默默在哪儿?默默呢?此时此刻,我好想躲在一个人的怀里,闭起眼睛,藏起来。 当我满脸汗水地一下子冲进默默家时,她张大了眼睛看着我:“帆?你……你怎么了?”我冲过去,一把抱住她:“默默!抱抱我!”默默没有问我什么,她只是用手抱着我的头。 我曾经为那个女人哭过,只为那一份说不清楚的冥冥之中注定的亲情,我曾经为我的院长父亲哭过,为了那一份我渴望已久的尊敬,我曾经为了琦哭过,为了那一瞬而逝的年轻的生命,为了那用生命保护了我的不悔的付出,但是现在,我找不出任何理由,嫉妒?伤心?难过?怀疑?恐惧?失望?统统都不是,又统统都是。 数数身边的人,想想曾经的话:“帆!你以后一直要一个人吗?”其实,任何时候,我都不曾是一个人,院长、琦、飞、默默,只是他们都是一个个来,又一个个离开,每个人都曾经来过,我都不曾留住,想留,留不住;能留,不去留,终是错过了,只是不知道,是他错过了我,还是我错过了他…… “默默”我抱着她,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 “嗯?” “和我一起走吧!” “好!”她几乎没有思考,因此她没有犹豫。 我有些吃惊:“你不问问去哪儿吗?” “哪里都可以!呆在你身边就行!” 我不知道飞是怎样疯狂地跑来的。他“砰”地一声推开我的门时,我正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他喘着气,脸上都是汗,我站起来,呆呆地望着他,他不顾一切地跌撞过来,一把抱住我,我能感觉他在深深地颤抖,他好害怕。我也抱住他。 “帆……!”他不知道说什么,他好无助。 是啊,能说什么呢?道歉?你不觉得很滑稽吗?请求原谅吗?谈何原谅啊?问一问彼此,还可以继续下去吗?我们能当这一切没有发生吗? “帆……我看到了你落在家里的画……我知道你都看到了……我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简直不敢相信……我……我恨不得杀了自己,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我哭笑着摇着头,帮他擦泪。 “帆!我万万想不到,我苦苦地等了七年,竟是这样一个结局,我从来不曾怀疑自己的这份感情,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那份异国他乡的憧憬将是我这辈子都无法抹掉和弥补的遗憾!帆!我真想杀了自己,真想杀了自己……!”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下个星期我们就要离开了,原来,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是飞。 飞哭着离开后,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躲在屋子里,默默每天都来陪我,只问过我一句:“帆!你确定要我和你一起去吗?”“你不愿意吗?”“我怎么会不愿意?只是,我知道,其实……”“放心!我不轻易做决定!” 我们就这样坐着飞机离开了,不但离开了哈尔滨、上海、广州,也离开了中国。 我知道刚才在机场,飞就在角落里。看着旁边睡熟的默默,抬起手摸了摸胸口左边的口袋。 琦,我终于带你离开了这里,我曾想过毕业后带你到国外生活,永远离开这些是是非非,现在我终于做到了,我想,对你,我也只能做到这个了。我不怪飞,临走前,我给他留了幅画,一条河,一艘停旧的小船,船上有条丝巾。飞,即使这艘船归航了,又能怎样呢? 红色丝巾 流淌着 遥远的哀愁 来来与回回地 从一个岸头 渡到 另一个岸头 终点又成了 下一程的起点 弯曲的小河 也溶进了安静的村庄 等候倾吐的 是岁月留下了风霜 时间在承诺中停了脚步 无声息地 就造就了一层古老 故事终是故事 安静 总是最后的尾声 永远演绎着 或 演绎着永远的 遗憾 那年,想起你 在很远很远的风中 第二十七章 异域的新奇与陌生让默默兴奋不已,拉着我又叫又跳:“帆,你看啊,你看这里,你看那个可爱的孩子,哎呀!我的天呀!我这是在哪儿啊?” 看着默默叫着,看着周围这些黄头发白皮肤的人们,还有这些我完全不熟悉的楼房、街道、汽车、广场,还有广场上的鸽子,我再一次眩晕了,抬起手摸摸胸口左边的口袋,闭上眼,仰起头,泪水无法抑制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琦,此时此刻,当我真的站在异国的土地上,陪在我身边的,却只有你这本日记。如果此时,你可以和我一起,你会是什么样子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好想知道,我连想像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琦,想起你熟悉却又离我这么遥远的脸,我这颗飘泊的心要倚靠在哪里。 默默远远地看着我,走过来抱住我:“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忘记从前。” 我不知道自己是忘不掉还是舍不得忘,我的生活中已经失去了琦,如果我再在记忆中将她抹去,那么,琦对于我来说,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我怎么做得到?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点记忆了。 默默拉住我的手,“帆!我们走吧!” 教授想得很周到,在我到这里一个礼拜后,便为我联系好了学校,并就近为我和默默找了住处,离教授家也近得很,每个礼拜去教授家两次学画。我本来就不爱讲话,在这个语言不通的国家,便更加不爱讲话,默默的英语比我要好得多,她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很怕我因为语言的关系出什么事情,只有在我画画或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的时候才离开,也去一个人静静地想事情,想什么呢?在她的脸上眼里似乎总有一丝挣扎…… 在这里,我依然会去酒吧,找一个角落,寻找安静,这里的酒吧要比look for吵闹得多,疯狂得多,因此,这个角落也就比look for安静得多。有时默默会陪着我来,我告诉她,酒吧名,酒名还有钱,我已经说得很熟练,她大可在家里休息,可她不听,喝酒时,她也会问我:“帆!想家吗?”“家?”我很疑惑。“上海。”“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看了看沉默下来的她,“那你想家吗?”“家?”“恩,上海。星期三乐队,骆驼,还有look for。”“想。” “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回去……”“我没想回去”她打断我,“除非你回去。”我不说话了。 这期间,接到过骆驼和酒哥打过来的电话,酒哥在电话里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骆驼的话依然很少,包括和默默说话也是,而我,他是一句话都没有的。 不会有人给我打电话,我也不对这个抱任何希望。所以,家里电话响,我从来不接。 “帆!找你的!”这天,我正在调颜料,默默走过来,“没听过这声音。”我满腹疑惑。 “喂?你好!” “帆!你这个死丫头!出了国,也不告诉我一声!”话筒里传来一声炸雷,我吓了一跳,一下子反应过来是谁。 “班长!”我也跟着激动起来,“班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不好!死丫头!你也不给我打电话!怎么?当了大画家,就拽起来了?” “瞧你说的!这张嘴,还是不饶人!什么大画家呀!” “还狡辩!出国都快两个月了吧!还得我给你打电话!害我打了个国际长途!给我报销啊!” “好好好!还是那么厉害!” “帆!国外的生活还习惯吗?” “还好啦!你也知道我,到哪都一样!”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下来, “帆!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电话的吗?” 我笑了笑,“恩,我知道!” “谁?” “是飞!” 班长叹了口气,“帆!你什么都知道,你就不能原谅他吗?这些年,他等得有多苦,你知道吗?在高中时,我就知道!” “班长!我从来没有怨过他。哪里谈得上原谅不原谅!只是……抛开我不谈,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那个女孩子同样也等了他好多年,从大学开始,一直追到上海,我们谁都做不到轻轻松松地离开,飞不是那样的人。” “帆!你不觉得遗憾吗?错过了,可能再也找不回了!” “我错过的东西,错过的人太多了!” “所以也就无所谓?” “不是!可能是考验我们的时间还不够吧?” “帆!我是在look for找到飞的!” “他去那里?” “是!他每天都去那里!坐在一个角落里!喝酒,哭!” 一定是我常坐的那个临窗的角落。 “我找到他那天,他趴在我身上,哭得好可怜。” 无声的泪恣意地流了满脸,我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为什么不能走在一起,我并没有责怪他,他也不一定非要背上这个负担,只要我们愿意忽略一些东西,放下一些东西,可是……这几年来的这些事,叫我连怨连恨的对象和力气都没有。 “帆!对自己好些!你已经失去太多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留住什么?我失去了琦,失去了飞,现在,除了每天带在身上的日记,我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老天要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我遭受这些,可不可以让我选择一次,我宁愿我从来不曾存在过。” “帆……” 晚上睡觉前,默默拿来一瓶酒,敲门,进来后,陪我坐在窗前,半天没有说话。 我看了看她:“有事吗?” “没事!”便又不说话了。 “帆!” “嗯?” “你什么都没有了吗?” 我看看她,她只是望着窗外,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除了琦,除了飞,谁都不曾在你的生命里构成什么吗?” 我看着她受伤失望的脸,一时间,我好惭愧,她为我做了这么多,难道,这个默默真的不曾在我的生命里构成什么吗? “默默,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是为说错话而道歉,还是为了对她表示遗憾而道歉,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在教授的指导下,我的画进步飞速,他也时常拿一些我的画去给各个大师级的人物看,就连在校的老师也对我的画赞赏有加。 于是,我又开始了卖画赚钱的日子,赚到的第一笔钱,我请默默去滑雪。 她依然大叫着不停地摔跤,不时地绊倒我,然后我俩便合成一个大雪球滚下去,她不停地笑,我也不停地笑,我似乎很开心。我实在不太适合运动,便站在一旁看默默像个笨笨的企鹅摔来摔去,并且摔成各种艺术形象。 晚上,坐在屋子里,难以合眼,默默便陪着我看了一整夜的雪。 “帆!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个老人一样!” “是吗?我脸上长了很多皱纹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感觉,你有时候好苍老,你一天里太多的时候都是在沉默中回忆,淡淡的表情,有时还要紧锁着眉头,眼里流露出足可以淹没所有人的悲伤,你的这双眼睛啊……” “怎么样?” “你知道吗?当初我就是寻着你这双眼睛来的,看见你这双眼睛,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什么?你要找的人?” “恩!我要找的人!” 我看看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和他的眼睛很像吗?” “一模一样。” “那现在呢?” “我也不知道。” “不像了吗?” “不是,仍然很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不知道,我想要的,是开始的那双眼睛,还是现在的这双眼睛,我都要忘记我最初的……”她忽然停下来。“你最初的什么?”她果然有故事。 她沉默了好久,我知道我不应该刨根问底,可我仍然等着她的答案。我越发地对默默心里的人产生了兴趣,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怎样的一段故事,比我的琦,比我们的故事还要震动着彼此吗? “帆!不要逼我!我现在不能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我便不再问。 “帆!你能告诉我,我和琦哪里像吗?” “没有!” “没有?那你……”我的答案显然很出乎她的意料。 我看看她,抬起手摸了摸胸口前左边的口袋,笑了笑“真的没有!”“是因为那天,你让我看到了琦。而恰巧,我喝多了!” “啊!好啊!原来你是醉了看错人才救我的。” 我笑了笑:“可以这么说!” “这么说,我就不用再领着你这份救命之恩了?” “哈哈!随便吧!” “哼!你简直是个混蛋!”她狠狠掐了我一把,又搂住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身上。 这情景,我在心里叹了一句,又是似曾相识,也许,正是这许多次的恍惚,让我离不开。 “默默,你知道吗?有很多时候,你在身边,我闭上眼睛不看这世界,便分不清陪在我身边的是谁。” 默默不吱声。 “默默,生气了吗?” “没有,帆!我可不可以认为我给了你很多个你很怀念的瞬间。” “默默,我很自私,是吗?” “没有,只要在你的心里有些影子就好。我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真的没有。帆,不要把自己想得这么糟,其实你很好!” 其实我很好,又有一个人说其实我很好。同样的一句话,让我的心激动得像被针扎了一样。我猛地扳过默默,瞧着她的脸,眼里雾气朦胧,默默满脸地错愕。她还不懂我为什么这样激动,她不懂这句话多我来讲,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我缓缓地将她抱在怀里,“默默,再说一遍。” “帆!你……其实你很好……”默默说得好小心,好轻。 琦,是你把她带到我身边来吗?难道真的有前世今生吗?如果真的有,那么,不管是你,还是眼前的这个默默,我都不会再放手。 每天,我都是在看似有追求的日子中安安份份地度过着。默默每天都为我的画奔波着,忙碌着,每次看着她像是英国的小妇人推销自己的面包一样地向别人介绍我的画,我在一旁就偷偷地笑,这个傻丫头,画怎么可以去推销做广告呢? 我只管画,从来不去想画完之后的事,以前每次画完都给飞邮去,可现在不行了,飞应该一心一意地对静。我不能去打扰他,也不应该去打扰他,他再也不能作为我收画的飞了。 今天她兴高采烈地跑来:“帆!你知道最近我们赚了多少钱?” “不知道。我的经济命脉不是一直把持在你的手上吗?” “是呀!所以我这个会计该向老板汇报汇报了!” “呵呵,那好呀!那麻烦聪明能干的默默会计告诉我吧!” “帆!两个月,两个月,我们赚了20万!” “有那么多吗?” “当然!不过……”默默故意拉长了音调。 “不过什么?” “如果不是你这个败家子啊,我们会赚得更多!” “我?败家?” “对!就是你!” “拜托!这些画都是我画的呀!” “是你画的不错!可是……你这个败家子,画纸、画板、颜料,不管什么,统统都买最贵的,有好多次都被骗高价,你也不砍价。所以,我们的成本蛮大的!”默默振振有词。 看着她一副管家婆的样子,我苦笑不得。 “你!知道错了吗?” “对不起!大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就用这个牌子的颜料,换了,不习惯啊!不习惯就画不好啊!” “这样啊!那就从你的伙食费中扣除吧!” “多谢大人恩典!” “恩!” “少来了!” “帆!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她终于正经下来。 “什么事?” “最近画室经常来一个叫john的男孩!” “恩?怎样呢!” “他买了你好多画!于是就很熟悉了!” “恩!” “他向我提起过了好多次要我去帮他!其实,是想……” “噢!我明白了!默默,不要有负担,不要难于开口,我不会耽误你的,你有选择的权利。” “帆!你这个混蛋!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分量吗!” 看她如此反应,我吓了一跳,竟慌乱地不知说什么了!“对……对不起……默默……我……不知道……” “默默,那……那你的意思是……”我真后悔自作聪明地插那么一句。 “然后,他就向你挑战!” “挑战?”我吓了一大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要和你比赛。他告诉我有一个什么名字的比赛,噢,对了,他也是画画的,问你敢不敢参加,我回答他说当然敢!” “喂!可是……可是……我没答应他……更何况,那是个什么比赛我都不清楚!” “你不许不参加!因为……因为……如果输了……我……” “你什么?” “我就得答应做他的女朋友!”默默满脸通红地喊出来。 “什么?我没听错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比武招亲吗?而且……而且……我又不是……又不是……你的……”我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没底气。 “萧一帆!”默默横眉竖目。 “到……可是……可是……” “你到底画不画?” “画……画还不行吗?只是你告诉我画什么?怎么个比法!” “画什么当场规定,比法嘛,很简单,画完之后,当场拍卖,谁卖得高谁就赢!” “这不是很好作弊吗?更何况,不在自己的画室吗?” “请的都是较有名的专家,不会做弊啦!” 这个默默搞什么鬼! 比赛是在一间旧画室举行,我见到了那个john,说实话还蛮帅气的,蛮有艺术家气质的,突然屋子一黑,幻灯片中打出一幅当时一位很有影响的画家william的画,要求是模仿,看谁更能领略到这幅画“奔跑的少女”的精妙之处。 对于这样的比赛我莫名奇妙。这幅“奔跑的少女”我听说过,教授也给我做过指导。虽然教授从来不让我去画别人的东西,可是这幅画的意境和氛围我都领悟得到。画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我只用了三个小时就画完了,画完之后,那些专家用放大镜仔细看了好久,都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默默骄傲地领过奖金,白了那个john一眼,拉着我离开了。 这件事我没太放在心上,可谁知,一个星期后,教授将我叫到了他的画室。我进屋问了好,教授满脸怒气,“啪”地一声把一张画拍在桌子上。我从来没见过教授胜过这么大的气,把他最新爱的笔筒都震翻了! “教授……”我满脸惊愕。 “帆!你很缺钱吗?你对得起我吗?你好啊!竟然学人家去画假画!” 教授激动得很,言辞之间容不得半点辩解。 “教……教授……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什么假画……” “你还敢和我装糊涂!”他一把扯过那张拍在桌子上的画,“看看,你别告诉我,这不是你的大作!” 我捡起那张掉在地上的画,是那张我画的“奔驰的少女”。我看向教授,满腹狐疑,不明白这画怎么到了教授的手上。“你还看我?今天一大早,人家竟然拿着这画找到我,说是要卖给我william先生的真迹。真迹?你的画难道我看不出吗?” “教授……我……我真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走吧!你太让我失望了……” 教授不允许我辩解,师母听不下去了,推开门走进来,看了看怒火中烧的教授,又看了看受到惊吓没有任何辨白机会的我。 “老头子!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你能不能也让帆说几句话。” 教授看了看我,又看看师母,终于消了些气,却依然硬硬地说:“你说。” “教授,师母,我真得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默默说有一个叫john的男生要和我比一比,既然是默默说的,我也没想太多,去了之后,谁知他们就让我俩画“奔跑中的少女”,当时我还私下里高兴,因为教授曾给我讲过。还有几个专家对我俩的画进行鉴赏。” 说到这,师母打了教授一下:“老头子!听听!我说帆不会做这种事吧!你不听我的话,不分青红皂白把帆给骂了一顿!” 看了紧锁着眉头的教授,“教授,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刚才说的那几位所谓的专家,都是名画走私的人请来的,他们是希望找到能替他们画这些仿真品的。哎……这也怪我,我也是太着急地想把你的画介绍给大家了,太招人忌了!那个john是我的一个同行的学生,我俩一直都……,他太不择手段了!” “帆!幸好这画第一站被卖到了我这里,如果让画协知道,恐怕你就别想在这里出头了!就连我也……” “教授!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 “算了!我们太大意了!没关系,我们下次再参加,机会有的是!” 走出教授家后,我一直被懊恼困扰着,不为自己失去一次机会,只为给教授带来的麻烦,带来的失望。 回到画室,听见里面吵得很热闹,走进去一看,看见默默正和一个年轻人大声骂着,不断地撕扯着,我赶紧跑过去拉开他们,那个男生骂骂咧咧地走了,没错,就是那个john。 “默默,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 “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想到这是个陷阱,对不起!” 我帮她擦干眼泪:“没关系!默默,教授买下了那幅画,不用怕,没事!” “可是,可是,冬季画展……” “没关系!以后的机会多得是!” 晚上在卧室里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抬起手摸摸胸前左边的口袋,“琦,我又做错了事,我不是有意的,教授也是为我好!我知道!” “琦,真想像以前一样,躲在教室的天台上安安静静地画画,哪怕没有专家来称赞我的画,只要你喜欢就好!今天的我很难过,我对不起教授,我忽然感觉有了很大的负担。琦,你会和我一起吗?你在我身边该多好!” 第二天起来时,路过默默的房间,发现她坐在沙发上对着窗子,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她一晚没睡,我轻轻走近她。她看起来好累。 “上床睡会儿吧!别想了!” “帆!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好!”我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傻孩子!” 假画的事情渐渐淡了下去,默默恢复了她原来的开朗,只是,可以清楚地感到她的仔细认真谨慎。她不允许自己再出一次这样的错误。自从离开飞后,我已经把对幸福的憧憬完全封闭了,可是默默不同,她不能总是跟在我身边,前边的路会怎样呢。 今天晚上我和默默去酒吧,仍坐在一个角落里,喝着酒聊着天。默默突然说:“帆!我唱首歌给你听吧!我好像有很长时间都没唱歌了。” “好啊!不过,你要在这里唱吗?” “那有什么?” “英文?中文?英文我听不懂,中文他们听不懂!” “当然是中文,唱给你听!” 没容我说下文,她就欢快地跑到酒吧的台前,抓起麦克风:“good evening everyone ,i want to sang a song for friend, the same for all of you。 i hope you will have a wonderful night。” 台下随即想起了鼓掌声:“thank you, beautiful girl!”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我心底,真的要断了过去……” 一首“将往事留在风中”让默默唱得无尽的凄婉,苍凉,在她的歌里我深深地体味到什么是“世事沧桑”,“忘了你或许可以,忘了痛却太不容易。”她的眼里有泪,我知道她想起了他。 默默看向我,口中的歌没有停下来,“因为我仍有梦,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总是为了你心痛……” 我默默地念着这句歌词,“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我想维系着我和默默之间的就是这句话吧。 “人生有爱就有痛”,这个道理我懂,默默也懂,我们却逃不开,宁可就这样痛着,爱着,想着,念着,回忆着…… 端着酒杯想得出神,默默走下来我都不知道,坐下后,她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酒,她的歌感染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我没有拦她,因为她的眼里有泪,我抬起手摸了摸胸前左边的口袋。 默默喝了整整一瓶,我扶着她回家,她又哭又说:“帆……对不起……我也不想……我也不想伤害你……”“好了好了,默默,事情过去就算了,不要再想了”“不……帆……我好没用……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好恨自己……我没的选择……帆,为什么是你……不管我做了什么……原谅我……原谅我……” “默默,你说什么呢?不要再吵了,好好休息!”好不容易把她扶上床,帮她盖好被子。 早上,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惊醒,睡眼朦胧地爬起来,赶忙向客厅跑。 “喂!” “帆!起来了吗?” “教授早!起来了,有事吗?” “帆!告诉你个好消息,忙了这么多天,总算没白忙,画协答应破一次例,给你一个机会,如果在下个月的慈善友谊画展中,你能拿到一个好名次,就准许你参加明年的春季画展。” “教授……”我的声音竟有了些哽咽。 “好了!不要再多想了,专心画画吧!” “一定!” 默默听到这个消息后比我还高兴,像是自己找到了赎罪的机会,她包下了我日常生活中所有的事情,吃饭、洗衣、画纸、画笔,这些东西都是她亲自去买,她知道我用哪个牌子的颜料,什么牌子的画纸,我告诉她,这一支笔、一张纸,一盒颜料,就是我整个世界。她似乎听不懂这话,只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出错。 由于我有一次“不良记录”,我被安排在教授的画室当场作画,我站在屋子当中全神贯注地画,而他们在旁侧的小客厅喝茶聊天。 纸和颜料都是默默帮我准备的,看到这些,心里就感觉很暖,想到那天她在台上唱“将往事留在风中”仍然感动万分,因此进屋之前就决定画这个,她不是说过好几次要我给她画幅画吗? 默默在每个颜料管上都画了一个鼓励的笑脸,我笑笑,当我把颜料挤在调色板上时,我的头“轰”地一下大了,质地不纯,颜色不正,一看就知道是市场里最劣质低廉的产品,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办?去外面找教授是不可能的,眼下又没有其它的颜料,看着眼下等着上色的画,脑子里浮现的都是教授的脸。凭着十几年的经验,用各种颜色进行搭配调合,勉强地完成 第二十八章 从那一天起,我反倒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踏实了许多,我感觉看清了自己周围的人,不再憧憬,不再愧疚,不再疑惑,不再探寻,因此,便没了任何负担。一刹那,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听懂了默默所有的歌,也看懂了她的眼睛,明白了她心里的挣扎,明白了她说了半句的“我最初的……” 在帮助默默完成她的愿望之前,我想我还有件事情美帮她做——给她画幅画,默默你还记得那张用坏颜料画的你吗? 所有的地方都捂上了厚厚的油彩 每一块都烧伤般地狰狞 远看,色彩斑斓/近看,模糊一片 那到底是怎样一幅作品 斑斑驳驳的下面 似乎也隐透着一丝清宁 我急得抓掉一层层的油彩 走近看看 依稀辨得 那上面原来是你 然后,整个人就哭了 画完,心痛难当,默默说谢谢接着她又说看不懂,我笑笑:“没关系!” 这样的夜晚竟然下了雨,我忽然想起了琦离开的那天的雨,我拿起电话,去了楼顶,站在风里,手里握着电话,朝向西面,和曾经的那个时候一样,一南一北,而此时我面朝着西方,极力地眺望着中国的方向,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人同样站在楼顶望着我这里。 我知道电话不会响,不可能再听到琦的声音,电话里只剩下“亲爱的琦”几个字,和那些我舍不得删掉的信息,每天每天,我一条条地看,就像刚和琦聊完天一样,我能想见她写信息时的样子。 闭上眼,仰向天空,曾经,是多么美好…… 电话响了,我吓了一跳,低下头,看看,是飞。 “喂?” “帆!没想到这个电话还能打通。” “我一直没换。” “帆!我鼓起好大的勇气,才敢给你打电话!” “飞,你还好吗?” “帆……”飞捂着电话“呜呜”地哭起来,可我还是听得见。我想起了默默,想起了默默说的“要毁掉我的爱情。” “飞,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帆!我好想你,你会生气吗?” “飞,你在哪儿?这个时间你没上班呢?” “我在咱们学校的天台,看着东方,希望可以看见你!” “飞,我这里下雨了,我也在天台。” 于是,我们便不再说话,倾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来自大洋彼岸的呼吸。 默默不明白,为什么最近我这么沉默,她时常坐在我旁边,有时靠着我,有时就只是并肩坐着。 “默默,给我讲讲你的他吧!” 默默吃惊地看着我,我只对着她一笑,我只想知道萧一舟在别人的眼里是什么样子的。他可以让一个这么好的女孩为他付出至此,默默也淡淡地笑笑。 “他是我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他从小就没有爸爸,又不听妈妈的话,那天被妈妈打,他跑出来,躲在街头的路灯下,我刚下了钢琴课,走过他身边时,吓了一跳。他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抱着头,小小的,我喊了他一声,他抬起头,没说话,那双眼睛,那倔强地皱得紧紧的眉,使我再也无法忘记。于是,那天我陪着他到很晚直到他的妈妈和我的妈妈拿着手电来找我们。那年,他十岁,我七岁。” 我看着她,她边回忆边讲,很陶醉,好像幸福得不想醒来。 “小的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爸爸,可是我从来不问,我知道他会生气,在学校他很叛逆,很淘气,不听老师的话,打架,逃课,可他从来不逃美术课,他的画很好,念小学时,还得过全市第一。” 真不愧是兄妹,血液这东西,真是…… “虽然他的文化课很烂,可是他的画很好,他有自己的理想,他的爸爸留给他一笔钱,他准备用这笔钱出国留学,他说他想去意大利,他告诉我那是艺术之都。” 真不知道该对这缘分做怎样的评价,听到这里泪流满面,萧一舟没有机会带这个女孩子来意大利,却由我来完成,冥冥注定中,她和萧家的人有着某些千丝万缕的情缘。 “我一直都陪在他身边,虽然很多人都怕他,讨厌他,可是,我不怕他,总是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我喜欢看他的那双眼睛。” “就这样我跟了他十年,他很少说话,我告诉他我喜欢他时,他一点表情都没有。可是,他却把一个向我表白的男生打得住进了医院。” 讲到这里,默默像是一个幸福的新娘,我好像也受到了感染,她嘴里的那个人是我哥。 “高中三年我一直帮他补文化课,他说想考中央美院,然后去意大利,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去。呵呵,我怎么可能不愿意?” “可是,高考前一个月,他的妈妈为还赌债和炒股借的钱,把他爸爸留给他的遗产都花光了。那晚,他撕了自己的准考证,退学了!” “后来呢?” 默默的表情不再幸福,“后来,他结识了一群哥儿们,到他离开时,只剩下骆驼他们。” “后来呢?” “后来……”默默不再讲,后来的事,我应该就知道了。默默的故事让我看到了萧一舟的另一面,我狠狠地嘲讽了自己一番,萧家的孩子都是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原来他的钱不是自己败掉的,原来他找我是想带着默默出国,只不过后来,染上毒品之后就变了性质。 抬起手摸摸胸口左边的口袋,“琦,你都听见了吗?” 我知道默默略去了好多情节,只有她自己体会得到不值得对外人说的甜蜜的细节,有必须瞒着我的细节,有萧一舟做的一些坏事的情节,她沉浸在过去里,湮没在今晚的这片黑暗里。 默默有她的故事,我有我的故事,只不过我们的故事出现了一些不得已的交叉点,她把这笔账记在我身上是完全有理由的,对我来讲无所谓,可对于默默来说,萧一舟离开后,她生活的支点就在我这里,只是没想到,当她千辛万苦,千方百计地找到我后,尤其是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她却犹豫了,不知道是我自己的原因,还是因为这双萧家的眼睛,她不忍心再丢掉这双眼睛。看来,是我给了她太多让她感动的瞬间,她在逼着自己完成她最初的目标。默默,你放心,我成全你,反正我彻底的什么都没有了。 今天又去教授家上课,这些日子教授的身体不是很好,我说先停一停课,结果被教授臭骂一顿,并且告诉我,千万不要放弃,我们准备好,机会随时都会来。 我能说什么,只能画下去,随时等待着可能会来的所谓的机会。 一天,默默为我整理着画,一边收拾一边说:“帆,最近画了好多。”“嗯”“很忙吗?又有什么活动啊?”“还好!”“你画了好多黄昏啊!”“恩,我想画一组黄昏的故事,拿给教授。”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同样漫不经心地回答,说完这句话后,感觉有些不妥。第二天,我把这些拿给教授看,教授很喜欢。然而一个月后,john出了十幅组画“黎明的故事”,教授吃惊够呛,继而大发雷霆,破口大骂,我只笑笑,果然…… 回到家,对于默默怒火的宣泄,我没听进去,看着她,突然感觉好陌生,我不能撕破这层面具,我只好疲惫地回到屋子里去休息。 坐在沙发里,一条条地翻看着琦的信息,默默走进来,一把抢走我的电话:“你能不能不这样?每天只知道看这些信息,一遍又一遍!”“还给我!”“我知道上次是我的疏忽……”“还给我!”“你什么都不关心,只知道看这些……”“还给我!” 默默乖乖地还给了我,她看到了我眼里怕人的怒火,她知道,如果她敢把这些删除,我敢杀掉她。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跑了出去。 受伤了吗?受伤了吧!我们都是已经习惯受伤的人了,这点伤算什么,我不在乎丢了那十幅画,我只希望你加快复仇的脚步,早点达成你的愿望,我就可以早点结束这持续了好几年的恶梦,只希望到时可以真正的结束,不要再在我身边出现一个抱着什么目的的人,这样,我就可以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了! 最近给几个中式餐厅画了几幅画,还不懂装懂地给他们画了几张室内装修的图纸,小赚了一笔,教授很高兴,可随即在一家酒吧老板气冲冲地以抄袭别家为由退回我的图纸后,生意便日渐稀少,以至到后来完全没有了。我奇怪,默默还在等什么,她说过要毁掉我的爱情,她成功了;要毁掉我的事业,这样还不算吗?难道,就凭我现在的状况和现在的名声,还会出现什么事业的颠峰吗?现在所有的人都放弃了,包括我自己,只有可怜的教授还在为我奔波忙碌着。 可怜的教授,可怜的骆驼,可怜的飞,可怜的默默,只有我是不可怜的,他们都是被我连累的牺牲品…… 每天早上都不愿睁开眼睛面对新的一天,看到外面的太阳就会想:“这日子怎么还没结束啊?如果杀人可以不负法律责任,干脆让默默用萧一舟杀琦的那把刀把我杀了算了。”可是一到晚上,我就会想:“黑暗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来了!许多东西都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了!” 被太阳刺得眼睛实在闭不住了,只能不情愿地睁开眼,却发现默默坐在沙发上。 “这么早?” “这么晚。” “我懒。” “早醒了吧,不爱睁眼睛。” “有事吗?” “帆!今天请我吃晚饭!” 我一愣,“好!吃什么” “在餐厅给我弹支歌!” “好。可我……” “还要花三元钱给我买枝花。” “你……” “可以吗?” “默默……” 默默说完便出去了,临出门前站住,头也不回地说:“帆!今天我生日!” 生日?我想,她某一年的生日萧一舟就是这样给她庆祝的吧,过了这么长时间,我还要替萧一舟那家伙照顾他的女朋友,是他欠了我的,还是我欠了他的,你清楚不清楚? 我却不能拒绝,既然不准备回去,那就只能去接受。 默默要吃西餐,还点了一盘冰淇淋,我们默默地吃着,一句话都没说。 “想听什么歌?”我轻松地问。 “你会弹什么?” 我笑笑,“我只会弹‘生日快乐’歌。” “那还问我做什么?” 走到钢琴前,屏气凝神,我这是在做什么,我是不是吃错药了?希望琦不要怪我。 我弹得实在是生涩得很,默默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我体会得到她此时的心情,这双眼睛,只能让她的痛苦加倍,可她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她仰头干掉了杯中的红酒,随即眼角的泪在她脸上划下流星飞过似的一道亮线。 回来后,默默倒了杯酒给我:“帆,我敬你,可能这个世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哈哈!干杯!” “默默,别喝了!” 刚想去扶她,电话忽然响了,是飞。 “喂?飞!” “帆!睡了吗?”飞有些激动。 “还没。有事吗?” “帆!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帆,我是自由的,我们是自由的,帆……” “飞!你在说什么呢?”我听得简直像天书。 “帆,你听我说,我和静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真的,静告诉我的,她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真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那晚我们都喝醉了,静送我回家,我喝得实在太多了,嘴里喊着你的名字,结果,静一把把我推开。” “那,那天早上……”我满眼疑惑地望着还在喝酒的默默。 “静说她一时糊涂,故意装成那个样子,可是,她说,不想用愧疚绑住我,更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都看见我这副死样子,她说她累了,她说她愿意给我自由,也要给自己自由。” “飞……”我看看默默,难道,静在最后关头放弃了默默的计划? “帆!还来得及吗?我还来得及吗?” 我有些想哭,原来我的爱情还在,看看醉哭在桌子上的默默,顿时生出许多的怜悯,琦,不要怪我,不管默默做了什么,我都能原谅她。 如果让默默知道,那她的报复行动会不会更疯狂,不知道她会不会受不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喂?帆?你在听我讲话吗?” “飞,我听着呢!飞,再等我一段时间好吗?” “怎么?你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有些事,可是不要紧。我可以处理。” “帆!我有情敌了吗?” “别胡说。” “那我就放心了!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好!你说吧!” “帆!如果默默发生危险,你会推开她还是站在原地抱住她!” 我一下子没了言语,这个问题要我怎么答,我不会站在原地抱住她,可是,如果非要发生危险的话,我情愿代替她,撇开萧一舟不谈,我真的欠了她。 “飞,我……” “帆!如果不好回答就不要回答,我只要没情敌就好,帆,我等,等你把应该做的事都做完,我就站在原地等你。” 一夜之间,我的爱情莫名其妙地失而复得,生活的巅峰和低谷转换得太快,像我这样经得过大风大浪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立刻回到飞的身边,我在怕什么吗?我在担心默默。 第二天她醒来时,我已经熬好了她经常做给我吃的粥,可是我做的却很难吃。 “帆!你是没吃药还是吃错药了?” “少胡说了,快起来吃粥。”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对我好!” “哎呀!真难吃,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熟了就不错了,快吃,我去教授那里了,晚上到学校门口等我。” 说完我就跑掉了,我知道默默在愣在那里张大了嘴巴。 “教授早!”我欢快地喊了声。 “帆,这么早!”教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你……你今天好像……好像不太一样。” “是吗?”我笑笑,“教授,我想我会成功。” 教授呆掉了,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教授,从今天开始,我们画的东西,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好不好?包括默默。” 教授看着我,若有所思,“好!” 下午回学校时,学校里没有几个人,好安静,抬起手摸摸胸口左边的口袋,琦,和我一起做好这件事,然后,我们一起回去找飞,呆呆地坐在校园里,看着周围的房子,看着周围的树,还有那不是很明亮的太阳。 我推着车往外走时,正好看见默默站在校门外,她穿着一件毛呢的小短裙,戴着一顶可爱的毛绒帽,扎着一条上面印着小雪花的毛围脖,脚上穿一双皮靴,一会左顾右盼,一会低头,用脚踢着地上的叶子,她,好像当年的琦,像一个可爱俏皮的小精灵,好美。 默默抬头看见了我,飞过来,“帆!我们去哪儿?” 我冲她歪歪头,用眼睛示意她上车,刚才就看她犹犹豫豫地摸着车子。 看我这样,她胜利地“噢”了一声,一下子跳上来,结结实实地坐在了车上。 “出发!”默默一声令下。 我迅速地“发动”了车子,飞快地踩着,对于这种冥冥中注定地相似,我已经习惯了,习惯得都不会去惊诧和感动了,琦,我这样做,会将她感动吗? 骑了好远,这一路上,默默张开手,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将快乐的音符洒了一道,我终于骑累了,停下来。 “这是哪儿?帆!” “这是我前些天发现的,我把这个地方叫做‘默默的家’”。 “帆!” “好了好了,你坐下来好好休息休息,我也累了,你好重啊!又胖了!小心点啊!” “啊——!”我的一声惨叫。 默默长舒了口气坐在地上靠着大树,我则支起画架,想了一下午,我知道我该画什么。 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靠着大树,微笑着在睡梦中,夕阳下一辆和她一样可爱的自行车。 在这样一个夜晚 这个时候 我来 取一棒静怡 洒在月辉下 看那翩翩的一片缤纷 弥漫在整个银色的空间 和灯下的影子 轻舞,轻舞 音乐可以这般轻柔 流淌在每一根思维力 我微笑了 让我这样睡去好了 或者 就这样走下去吧 踏着这月影 让它们拖着我,载着我 向青草更青处 蒸腾,蒸腾 在黎明破晓之前 抓住昨天夜里的脚步 可以,就这样 一直下去 消解在这样一片静谧里 当我画好了拿给她时,我又看到了当年看着“秋千”的琦。 “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不是。” “啊?” “我要拿给教授,这是教授昨天给我留的作业!” “你这个家伙!怎么想到画这个,什么题目?” “美丽时刻。” “谢谢!可是,为什么这画里面没有你!” “有我?就不美了!哈哈!好了!肚子饿了!去吃饭!” 默默帮我把画架收好,“晚上吃什么?” “烤肉!不知道这里的烤肉有没有家里的好吃!” 回去的路上,我在心里默默念道:“默默,我做这么多,只希望你对我的愧疚再多些,你的犹豫再多些,你的不忍再多些,让过去的都过去,把应该放下的都放下,回去找骆驼,不要让他再等着。萧一舟肯定也不想让你这样。 这些日子在教授家的时间越来越长,教授告诉我,他极力为我争取了今年双年展的参选机会,要我努力。对这从天而降的好消息我自是激动万分,回过头去看在一旁的师母,师母微笑着,眼里有泪,脸上有一丝心疼。 临走时,师母犹豫再三,终于叫住我。 “帆!” “师母!有事吗?” 师母看看教授书房的灯亮了,又看看我。 “帆!本不该和你说这些,增加你的负担,可是……” “师母!您尽管说她吧!刚刚在屋里就看得出您有话。” “帆!我知道前几次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错,可是,这次……” “这次怎么样?” “帆!刚才,教授说得好像很轻松。可是,这次你可千万不要再出错,教授他是用了他画协荣誉会长的身份替你担保的。” “什么?” 说到这里,师母眼里有泪了,“帆!教授惜才爱才,这辈子他收的学生很多,可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那天他看到你的画,激动得立即就要找到你,他说一定要把你献给美术界。所以,在国内时,他就努力和多方联系,一定要把你带到意大利,怕你不来,还要你带一个朋友来,但是,到了这里后,一连串的打击,他的身体快扛不住了,所以,这次,他说拼了他这一辈子的成绩也要做最后的努力。他这些天都在和各方朋友联系,昨天,和画协大吵了一架,如果这次让你参选,不能给画协一个满意的交待,他这个荣誉会长就不干了!” “师母,我对不起您!” “不!帆!不要这样说,我相信他的眼光,你不会错的,你一定会成功!只是,前两次实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你这次一定要小心!” “师母!你放心!” 回去的路上,突然觉得好沉重,这一赌,我还要压在默默身上吗?我可以这么自私吗?那是教授一辈子的名誉。看着在厨房里忙着的默默,心里的挣扎简直是一种煎熬。 “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爱说话?” 默默,我该拿你怎么办?萧一舟,这个时候,我对他,似乎没了那刻骨铭心的恨,更过的是血缘之间的感动。 “默默,我可以相信你吗?” “帆!你在说什么呢?” “默默,我不想输,我真的不想输。” 其实,有好几次,看着她,我都好想告诉她,我叫萧一帆,是萧一舟的妹妹。虽然这些她都知道,可是,我还是好想明明白白地向她这样坦白地介绍自己,如果可以,我们是否就可以轻松简单地面对自己和对方呢?不用像现在这样两个人都怀着愧疚和不忍,持续这本来可以放下却固执地紧紧地攥在手里的痛苦和遗憾。 我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如果她听得懂,希望她放过我,放过自己,如果她听不懂,就让我去感动她,放过我。 那么现在,我该做什么? 画画?画画?画画? 你去看,去想 这么多的纷扰 是谁拨乱了坐标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好像那个时候 迷失在这个地方 忽地 就找不准了方向 我回头,惊慌失措 我竟完全失去了原来的脚印 什么时候被推挤到了罗盘的中央 我惊惧地发现 指针在每个方位上尴尬地震颤 似乎是在找寻 当年年轻的磁性 我伤心地在哭泣中等待 等待在你的歌声里 谁遗失在谁的梦里 丢弃了最原始的颜色 琦,我的选择对吗? 教授给我争取了机会,我却愿意将这机会交到默默手上,我选择信任,我选择争取。 因为我压上了最大的赌注――“默默的家” 后天教授就要带着我的画去参展了,今天对于我来说太难熬,约了默默去散步,漫步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身上的每个细胞都被这艺术之都的气息浸润着。 黄昏的落日很美,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喜欢这黄昏的落日,喜欢这落日的余晖打下的长长的影子,可能,它很安静吧。 “默默。” “嗯。” “景色真美。” “是啊!”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而这一声叹息中却包含了太多的遗憾。 我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曾经,她一定无数次地想像自己和萧一舟像现在这样漫步在斜阳的巷道上。 “想他了吧?” 默默没说话,只是耸耸肩,抬头看看前方已不耀眼的太阳。 “默默,后天教授要把我的画带去参展了。” “参展?什么展览会?” “这里两年一次的双年展。” “噢。” “你知道我交上去的是哪幅画吗?” “哪个?” “默默的家!” “默默的家?” “对,默默的家。” “距离开展还有两天时间。”我有意提醒了她时间,同时在心里深深为自己祈祷。 “默默。” “干什么?” “我叫萧一帆,是萧一舟的妹妹。”我突然的这一句话,惊得默默猛地停了下来。 “你……” 我笑笑,“这是一直以来我不愿接受的事实,可是,最近我却发现始终摆脱不 第二十九章 这一夜,默默流着泪整夜未睡。 有人在外面摇门铃,这么晚,谁会来呢?打开门一看,竟是骆驼! “骆驼?你怎么会来?” 骆驼还是一样,表情少,话少:“我等不下去了,为了你,我要来;为了默默,我要来;为了自己,我要来。” 当骆驼拎着包风尘仆仆地站在默默房间门口时,默默一下子扑过来,嚎啕大哭。 我想我的选择应该没错。 骆驼约我到外面喝酒,我知道他有话说,而且知道他要说什么。 “帆!飞和静没什么。” 我点点头。 “那些是我和默默做的,请原谅。我把应该还你的,都还你。” “事实上,早在公园相遇之前我们就认识你。” 我静静地等他都讲出来。 “萧一舟是默默的男朋友,他们俩一起长大,默默的琴很好,舟经常伴着默默的琴声作画,萧一舟为了默默,有一次差点废了右手,他们曾约定一起到意大利。” 我点点头。 “默默是有意接近你的,我曾试图阻止,可是……你带给了默默很多,因为你和舟真的太像了,我想,这也是默默一直无法下手的原因吧!直到那天,你决定带飞来意大利,默默无意间听到,她才彻底下定了决心。” “假画、颜料、抄袭,我都知道,前两天,她说她要抓住这最关键的一次机会,我不想她错得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来了。” 他的话简单明了。 “谢谢你!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你知道?” “早就知道。” “那你这次……” “我把这最后的机会留给默默。” 骆驼举杯、碰杯、干杯! 第二天默默醒来的时候,我和骆驼都在她身边,而她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是:“骆驼,我们回家。” 没想到酷酷的骆驼哭时这么难看,剩下的就只有我和飞了…… 第三十章 双年展很顺利,我收获了成功,我把一大大的奖杯捧给了教授,我履行了承诺。 一年了,我来这里已经一年了,抬起手摸摸胸口左边的口袋,琦,我们回家,回去找飞…… “飞,来机场接我。” “帆,我早就准备好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你。” “什么事?” “琦妈在我这儿。” “什么?” “是的。” “喂!帆!” 这一声,我好像乞求了几百个世纪,捂住脸,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痛哭。 “琦妈!” 好多年了,这一声真实喊出来的琦妈,我以为下辈子才可以。 “孩子!”琦妈也哭了。 “妈!” 再次踏上上海这个地方,我知道再也不会离开,我告诉他们谁也不准到机场接我,因为机场人太多,我要第一眼就看到他们。 就在机场旁边的小公园门口,我看见了,琦妈、酒哥、默默、骆驼,当然还有拿着一束玫瑰的可怜又可爱,让人思念的飞。 默默忍不住大叫着飞过来,我笑着迎上去,我看见旁边一辆车飞驰而过……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想我依旧会像现在这样冲过去,推开她。 周围好安静…… 只看见面前飞惊恐的脸,我抬起手摸飞的脸,我知道我在笑,“飞,我是跑过去,推开她的!” “帆……” 尾声 有时候,我想,我们的名字是不是就注定了我们的结局,琦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奇迹,而奇迹注定了只能是一瞬; 而飞是天空的天使; 帆,注定了要在海上漂泊,天使和海豚的爱情注定了走向悲剧;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孤独寂寞的一生是飞的,不是我的; 天涯从此寂寞,天涯从此寂寞,还记得我曾写过的那首诗吗? 似水年华 匆匆一瞥 一抹忧伤 青青涩涩 遗失的故事 总是不小心错过 错过的故事 总在不经意间 流成了岁月 遗失的 错过的 错过的 遗憾的 遗憾的 最好的 ――完 2008年1月5日 凌晨2:04分 后记: 我终于写完了。 从郑源的“我不后悔”听到周董现在的“青花瓷”,这个过程中,这么多的音乐给了我这么多的情感。 我喜欢王维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因此,我就效仿先贤,于最流行的音乐中寻一些最深处的情感。 最初的目的无非是不想让大学里写的那几首干瘪的诗白写,一定要编在小说里,从高中时就迷着黄磊的电影,我喜欢《似水年华》中那种沉默中的淡淡的故事,热烈的感情和永久的遗憾,就仰仗着自己肚子里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墨水,要把自己的“一已之思”写出来。 而且要尽快写出来,我不想再在办公室里对我的同事喊:“我要憋死了!” 师傅给我的支持,我只能用一个“真”字去形容。 我的朋友们,于我的生命中…… 2008年1月5日 凌晨2:1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