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 第1章 1 在秋季,重庆的天气总是那么阴沉、灰暗着,有些让人提不起精神来的样子。偶尔在街上走着,觉得这天空低调的态度实在无法与车水马龙的城市的节奏相协调。即使太阳有时探出脑袋来,感受到的也只是它的不情愿、不诚恳的态度,仿佛是一个吝啬的商人,把一毛不拔的本性张扬得淋漓尽致。 节候已是仲秋,但是却完全没有像曹丕所写的“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那样的情状。当然,风是有的,不过微细得像是从口中哈出的气体。 此时,陆伯明正从被窝里翻起身来,看看时钟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便迅速地穿好衣服、叠好被子,然后下了床。等到他在阳台洗漱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他轻轻地放下毛巾,然后又缓慢地走回卧室,对进门的颀长的身影微笑。 这人先也是一脸微笑,然后将手里拿着的钱包往书桌上重重地一扔,对伯明说:“你总算起床了,再睡就成为懒猪了!” 伯明笑着说:“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就成野鸟了!” 那人忙说:“猪喜欢睡,用来形容你毫不为过;但是你比我为野鸟就谬以千里了!” “你想想”倦鸟返林‘这词是不是很适合刚回寝室的你?并且贾谊还写出了“野鸟入室兮’的句子呢?哈哈,十足的野鸟罢了!” 那人轻轻地笑了一声,顿了一下才说:“我不和你辩了,这次我就让你赢了高兴高兴。”说后他便把外衣脱掉扔到自己床上,然后又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伯明摇摇头,不再理会他,继而便出去了。 等到伯明回来时,天色已经微沉了。那人却不知何时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连被子也没有铺在身上。 伯明望望他那酣睡的状态,低声自语:“这个阿敏,睡觉也不知道盖上被子。” 然后,伯明便从书桌上拣了本萨特的《文字生涯》翻阅起来。可是他刚看上几行,便轻轻地将书合上了。这倒不是这书写得差,而是他刚去取钱时却发现他在银行卡里的存款没有了,所以这时便不由自主地往着这事上想去。 本来,关于银行卡里的存款,伯明一直记得还有的。可现在,却不知怎的只有不能取出的十元钱了。他一想到这儿,便埋怨起自己的挥霍、浪费了,心里也觉得酸酸楚楚的。 也不知道想了多少时间,等到阿敏醒来叫了伯明几声,他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应了一声。 阿敏见他神色淡淡的,诧异地说:“才一会儿工夫,你怎么就愁眉不展了?” 伯明沉吟片刻,不知此事该如何说起,便慢声说道:“只不过没钱花了。” 阿敏淡然笑道:“这也值得愁眉苦脸的?和我一起吃几天吧。” 也许是出于礼貌,也许是出于伯明内敛羞涩、不善交际的性格,他摇头坚决推辞。和伯明相处这么久了,阿敏也知道勉强伯明不得,便从黑色的钱包里掏出一百元钱递到伯明手里,说是借给他的。 伯明接过钱后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的钱包里,然后道了声谢就拍着阿敏的肩膀一同出了寝室。 外面没有月光,只有路灯和煦地照着四近,永夜不息地照着。 2 这学校是完全被掩映在绿荫中的。而树木最多的就是小叶榕。它们连着簇簇根须的枝桠伸展得极其高远,完全把榕树的繁茂彰显了出来。 伯明便时常在这榕树下走动。尤其是在他心情烦闷的时候,他总是带着烟和火机到榕树下乒乓球的看台上坐着吸烟。他从不需要朋友的安慰,对他来说,独处要受用得多。 他前几天便曾烦闷过。那是在他发现银行卡里没有了钱的第二天,他所加入的学校团总支的社团把他除名了。伯明一直都想不通自己是因何原因被除名的;更可恨的是,他去找他的部长却一直见不着,倒像是故意躲着他的。等到这天晚上,他才知道原来他所在的社团人员太多,要裁减人员,而他在部里是没有影响力的,所以裁员名单上便有了他的名字。当时,他便到那看台上坐着吸过烟,还觉得真是祸不单行,生怕明天又会发生什么倒霉的事情。 还好,明天过得像往常一样平静,既不幸运也不糟糕。不过这天,他仍旧是提心吊胆的,仿佛惊弓之鸟一般。 晚上,他那颗警觉的心总算松懈下来了,使他感到如释重负的快慰。他已经能兴奋地融入室友的谈话中了。这又不禁使伯明想起先前小林询问伯明,伯明对班上女生是何感觉的那个夜晚。 那时真可以说伯明是谈吐不俗,兴致勃勃。在他的感觉里,班上是有一个既漂亮又温文尔雅的女生的。他说出来后,他的室友们就齐声询问伯明是不是喜欢她,还说是的话可以给他提供帮助。伯明当场否决。更可笑的是,阿吉居然用“激将法”对伯明说如果伯明不先行动的话他就要采取行动了。这倒使全寝室的人笑出了声来。 这件事早已过去许久了,而伯明却历历在目。难怪曾有同学夸他有着丰富的记忆库藏。不过,对许多事情他仍然是健忘的。譬如,上课前刚记了在哪个教室上课,可是走到操场时他却忘记了,最后不得不打电话去问熟悉的人。 这时,寝室内的谈话声已经低下来了。有几个同学还发出了不小的鼾声。这也并不是值得诧异的事情,毕竟每天都是有几个人先睡而另几个人聊天的情形。(最后聊天的往往都是伯明和阿吉两人。) 不过伯明还是嘘了一声,失望地说:“没想到他们又这么早就入睡了。” “谁叫你的声音那么甜美,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阿敏揶揄道。 阿吉接着又说:“是呀,他的声音确实甜美,简直都迷死万千少女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我身旁怎么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伯明说完后就开始点阿敏递过来的香烟。 “人都死了,谁还会在你身边啊?”阿吉巧用了“迷死”这个词,继续说道。 听完这话,伯明竟然有些伤感起来。是呀,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找过女朋友,这在日益开放的国度里倒可以成为别人的一种笑料了。 他扔掉才吸了两口的烟,看它带着火星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然后飘然落地。不知怎么,他今天觉得这烟苦了一些,实在无法再吸食下去。 和那几位睡着的同学一样,阿吉和阿敏很快也睡着了。 伯明却觉得这是一个难熬的夜。他又想到自己从没有过女朋友这事上。那仿佛是一条绳子,在这夜里一直缠绕着他的心,让他觉得窒息、疼痛。 他起床到橱柜里轻轻的找烟,可是一无所获。然后,就是他在床上不停翻滚的声音。再后来,他终于伴着那份窒息、疼痛的伤感睡去了。 3 在伯明的寝室,和他一样还没有谈过恋爱的就只有银生了。 银生也是一个羞涩内敛的人。这一点伯明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看出来了。那是在报名的当天,伯明正在铺床,银生一个人拖着一只黑色的大皮箱走了进来,尽是疲倦、劳累的神色。他进门一句话也不说,只在伯明回过头来问候他时他才简单地报以傻傻的一笑。这笑给了伯明很深的印象,就像银生那皮箱的颜色——黑色——容易被人记住一样,这笑也是容易被人记住的。 所以,当时伯明就想,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同样内向的人,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寝室。总之,太多的偶然就不得不让人认为这是上帝有意的杰作了。 不过伯明和银生相处这么久,伯明对他的感觉却并不怎么好。作为室友,这倒是一个很值得重视的问题。造成这样一种情形的主要原因便是每个周末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基本上都是伯明在付账,而银生时不时就没有把钱补给伯明。伯明作为一个内向的人,总不好意思开口问人要钱,所以他心里便气恼起银生来了。他也曾努力劝说自己,说是下次吃饭付账后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至于上次估计是银生忘记了而已。可是隔不上两周,银生总是让伯明重新失望起来。 现在,伯明一想到银生和他一样还没有女朋友这点上,心里又起了一层近似于“同命相怜”的情结。这思想从昨天晚上伯明和阿吉谈起还没有女朋友到现在一直占据在他的心上,简直都可以用“形影不离”来形容了。 所以,今天下午没课时他便邀了银生去打乒乓球,说是要发泄心中的郁闷。至于这郁闷具体是什么,他可没有告诉银生。 他俩的技术旗鼓相当,因此没有玩多大一会儿彼此都没有激情了。后来。阿吉也来了,他俩都打不过他。本来是伯明邀请银生来打球的,可是他却最先离去了。不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来了几个女生,请求一起打一会儿球。 银生见状,竟然放下球拍让那几位女生与阿吉打球。还没有等那位女生拿好拍子,阿吉便对这位窈窕多姿的女生说他打球的技术不好希望她能够让着一点。(这其实是阿吉每次和陌生女子打球的第一句话,好像他很乐意这样欺骗别人似的。) 果然,阿吉装作十分笨拙的样子和她打了几个球。银生见状在一旁以浅微的笑容驱赶使他脸红的腼腆神情带来的紧张。另几个女生则站成一排对着动作滑稽的阿吉大笑。 “美女,让着我一点!”阿吉听见这笑声又大喊了出来。 “你给我喊姐姐我就让你!”那女生张开她的嘴,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齿说道。 “你很大吗?为什么要那么叫你?”阿吉问道。 她莞尔一笑,说:“就是比你大!” 接着,阿吉耸了耸肩,说道:“你确实很大!——只不过不是年龄,而是脾气!” 这么一说,那几位女生笑得更加畅快了。银生则在一旁感叹起自己的口讷、迟钝来了,心里的“自惭形秽”使他的脸颊更加绯红起来。 回寝室的时候,阿吉问银生今天最初和他打球的女孩怎么样。银生说:“表面上看着还不错,很可爱!不过,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阿吉诡笑道:“你既然觉得我们专业的女生不太好,今天碰上了一位感觉不错的就去追求啊——毕竟这倒可以说是一种缘分!” 银生摇摇头,不知该再对阿吉说些什么。 4 刚一见面,便说那是缘分,未免太武断了一些。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人的一生会有多少缘分啊!恐怕到时“缘分”这二字便不再使人们向往,好奇,欣喜了。 可是,阿吉说的银生碰上那个窈窕多姿的女孩是一种缘分倒像真被说中了。就从那天起,无论银生是上课往教室去还是下课后回寝室都会碰上那个女孩。更有一次,银生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那女孩也正好进了食堂,可是她忘了带上饭卡,银生便请她吃了午饭。 后来,银生把这些事告诉给阿吉,阿吉听后大笑起来,对全寝室的人说等不了多久银生就要请大家吃饭了。大家知道原委后,都一致表示支持银生去追求那个女孩。 银生心里自然是乐意的,但一想到自己的腼腆、羞涩却又有不少忌疑。众人当然理解银生的犹豫,毕竟对和那女孩见了那么多面、打了那么多次招呼连她名字都不知道的银生来说,要谈追求到手是多么棘手的事啊! 一会儿,阿吉便毛遂自荐,说他愿意帮助银生去探听那女孩的心迹,银生仍在犹豫,但经过大家的劝勉也就同意阿吉的做法了。 后来,阿吉碰见了那女孩,果然劈头就向她提起银生。他说:“听银生说你们经常不期而遇,看来挺有缘分的!” “也许是这样!”她淡淡地答道。 阿吉笑着问:“怎么说”也许是这样‘呢?“阿吉本来是想和她多旋一会儿的,可是她却很快便吐露出一些信息了。 “你真的要我说实话?”她说后脸上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继续说道,“我打架、吸烟、喝酒样样都来的……就算有缘,但是无分!” 阿吉说:“也许银生不在乎这些的!” “算了,我老实告诉你,银生确实不错,不过就是羞涩了一些!当然,这并不是重要问题!”她顿了一下,又说,“更重要的是,我有女朋友的!” 久经情场的阿吉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给吓住了。阿吉以前只是在杂志上看过同性恋的事情,今天却活生生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了,而且是当事者亲口告诉他的,怎么会不被吓住呢?还好,阿吉毕竟是处世为人的高手,没有让她和自己都在这时显得难堪。 回寝室后,阿吉只是告诉银生不要再追求那个女孩了,连是什么原因也没有告诉他。银生听后很是烦闷,一再追问阿吉原因。阿吉依旧推却,仍旧含混其辞地回避这个问题,还说不告诉银生是为了他好。银生带着近乎祈求的声调追问了,阿吉不得已只好告诉他真相。银生听得哑口无言。 那女孩叫严璇,虽然是一个大方开朗的人,但从她身上透露出来的东方古典女性的柔性美还是极容易看出来的。而现在银生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无法接受这么一个绰约多姿、温婉尔雅的女孩是同性恋者这一事实。所以那天晚上的专业课上,坐在银生附近的阿吉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回应。回寝室后阿吉问银生是不是恨他,还说他知道银生上课时不理他不是因为没有听见他的叫声,而是故意这样做的。银生听后确实佩服他的见解,但他又怎么会恨阿吉呢?他恨的只是他自己,恨自己这么快就坠入爱河不能自拔,恨自己单纯得将爱情看得太过简单。 第二天,银生去电子阅览室查找资料,恰巧严璇那天也去了。她见了银生便去打招呼,银生也以笑脸回应她。可是,严璇看到阿吉后,却走过去和阿吉聊天了。与严璇同去的那个女孩对银生的印象比对阿吉的印象深一些,她看见银生在下载音乐便给他介绍了《我们怎么了》这首歌。她许是知道了银生对严璇的爱慕,见着严璇与阿吉谈得正好,她便低声劝严璇离开。银生见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再加上听了这首歌曲,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很快,他便离开了电子阅览室。回到寝室,他更加伤心、难受起来,当着伯明和小林的面把他的茶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一地都是玻璃碎渣。 然后银生就抱头痛哭起来。 对于银生追求严璇一事结束得那么快,就连伯明也是始料未及的。当时,他甚至还曾想,银生有了阿吉的帮忙,这寝室很快就应该只有他还未谈过恋爱了。可是,最后让伯明意想不到的是,严璇对阿吉的态度居然比她对银生的态度还要好一些。为此,伯明还为银生叹息了几日。 其实,关于银生这件事,不过算是“造化弄人”罢了。毕竟对严璇这样的女孩来说,即使你用出千般的力量也无法改变她思想的万分之一。相反,如果一直对她死缠烂打地追求(虽然这实在不应该是有绅士风度的男性所为)的话,说不定还会引起她不少的嘲笑和轻蔑。 然而,就算银生自己嘲笑这件事为“造化弄人”后也没有让他的心把这件事放开而重新恢复平静。甚至,他已经不敢往有乒乓球台的那条林荫道路走过了。凡是与严璇有关的事情和物体,在现在的银生看来,还是尽量不要去触及的好一些。 有时,在夜里,阿吉找银生搭话,银生见着阿吉张开的模糊的嘴形就想起了阿吉对他说出“缘分”那句话的情形。这时,他并不理会阿吉,只是在心里暗骂道:可恶的缘分! 无疑,往昔的这句话俨然已经成为无形的嘲笑和讽刺了! 如果一个男人是真诚地对待(或者说只是真诚地准备迎接)一份感情的话,倘使这份感情失败了,他是一定会颓废上一段日子的。 让自己颓废起来其实很容易!银生自这件事后,不吸烟的他也开始大量吸烟了——他需要的是吸烟的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去把他内心的伤痛冲淡,麻痹。几天以后,从银生吸烟的动作、吸烟的神情已经看不出来他是一个初次沾上香烟的人了。这倒多少令他有些自得和慰藉。 5 伯明在为银生叹息了几日后,又开始觉得他的生活无聊、乏味了。现在,他不能像以前那样忙碌了,虽然他以前并没有为他所在的社团做出过什么,但是在最初录取时写稿的那阵忙碌,他是永远都记得的。所以现在他回想起(短暂的)那时,觉得真的比较充实。 寝室里现在就只有小林一个人还在学校的社团工作了。他参加的是外联部,专门负责联系兼职和活动赞助事宜的。他的口才很好,而这正是外联部的人需要具备的素质。并且他的口才体现的是头脑的反应敏捷度和知识的渊博度,而决不是像阿吉具有的那种女生们十分喜欢的油腔滑调。关于这一点,伯明也是因为近些日银生的事情才想到的。 于是,伯明找到小林,要小林为他找份兼职做做。恰巧这一段时间小林部门里面联系到的工作都有人接手去做了,所以找到小林的伯明只能以一副失望的神色同小林一道回寝室。 寝室里面没有一个人,显得十分的宁静。伯明只好坐在书桌前用双手支撑着他的额头继续他每天的胡思乱想。小林也坐下了,但手却在书桌上焦急地翻捡着。伯明听了他翻捡东西的声音,便站起来走到他身旁低下头问:“你在找什么呢?” “你不是想做兼职吗?我这里有一份工作,本来是部长交给我去做的,现在你去做吧。”小林回过头来说。 “具体是做什么呢?” “等一下你就清楚了。” 小林刚说完话便从他的《微型计算机》杂志里找了两张纸出来。他简单地瞅了一眼,便递给了伯明。 这两张纸,有一张纸写着lk汽车俱乐部的概况,另一张则是一份合同。 小林的部长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去联系汽车修理、汽车美容等店面的老板签上这份合同加入lk汽车俱乐部。加入的条件就是lk汽车俱乐部帮着汽车修理、汽车美容店面做各种免费的广告宣传,而汽车修理、汽车美容店则要对lk汽车俱乐部到他们那里去做修理、美容的会员在价格上打折。 伯明理解了这些后,就对小林说他想做兼职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而不是为了获得金钱。他还说凭他的能力是办不好这件事情的,不过他愿意与小林一道去做这项工作,算是从旁积累一点实践经验。 小林听了欣然应允。 于是,就在这个周的星期六,他俩早晨吃过饭便出了校门。他们一共乘坐了两次大巴车,才来到了市政机关集中的上清寺。因为他们负责的就是渝中区这一块的工作。 虽然开学两个月了,但伯明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所以刚下车,他就有些茫然。还好,小林对这里比较熟悉。然而,伯明还是去一个卖报亭买了一份报纸大小的市区地图过来。 “这里还是挺繁华的,我们先到中山三路走走。” “好的。”对此,伯明也没有什么主意,只好抬头向四周的高楼大厦打量打量。 两人便这样默默地向前走了几分钟。 “我们进这条偏街去看看,也许会碰得上的。”小林右手提着公文包,左手向前面一条小支路指去。 “没意见。”伯明仍然简洁地答道。 可是这里并没有一个汽车修理或汽车美容的店面,他俩又不得不退了出来继续向前走去。 他们找到第一家店面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钟了。那个地方在大田湾体育场附近的一条小路旁,地方显得比较隐蔽。如果不注意的话,是很难发现这里的。 然后小林去和那老板谈判,谈了十多分钟,小林看见没有起色,便只好和伯明礼貌地告辞离开。 这天,他们是一直走到人民公园才停止的。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除了疲倦外,忙碌了一天的他们什么也没有带回来。 “觉得怎么样?” “算是徒步旅行吧,也蛮不错的!”伯明回答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次只是部长锻炼我而已,不用向他交差;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这天,他们就这样嘀嘀咕咕地在回来的车上谈论了下去。伯明清楚地记得,他们踏进校门的时候,时针刚好指向六点。 6 也就是从这次毫无收获的锻炼(在伯明看来至少是如此)开始,伯明和小林的亲密度已经胜于他和阿敏的亲密度了。但从另一层面来说,却又使他们三人的距离从整体上拉近了一大截。 回来后的第二天,他们三人就在一张桌上吃中饭了——这并不是说他们以前就没有在一起吃过饭,而是因为他们以前在周末一起吃饭时时常有人因为睡懒觉破坏了这种和谐。 这天下了很大的雨。 早晨七点钟的时候,伯明便醒了,躺在床上用枕头垫着背倾听外面的雨声。因为还是星期天,他便没有叫阿敏和小林起床吃早饭,只是捡了一本林清玄的《林泉》出来翻看。 说实话,他往年对这台湾的散文家是有一种极强烈的追捧热忱的,因为他很喜欢林清玄文字里面的那种素净、淡雅和清新。可是,最近的长期阅读使他总怀疑里面有一些病句存在,这让他感觉十分的不快。 所以,今天他翻看了几篇后,竟对当初没有填报“汉语言文学”这专业一事后悔起来了。 但为什么伯明没有填报有关文学的专业呢?是不是他对此不感兴趣? 恰恰相反:他是十分渴望走上洒满光辉的文学殿堂的,并想望借此戴上让人们仰止的桂冠。只不过当时他觉得一方面自己毫无写作才能,而另一方面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文学家又最好不要学文学(并且还列举了史上许多作家的例子来说服自己)。所以,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可是,我们真的要去过某个地方,经历过某些事情,才知道原来有许多东西根本就是不属于我们的,也才明白原来有许多自以为是的决断根本就是谬误的。……而这时我们做的只能是接受,无法拒绝地接受。 当然,伯明还是十分喜欢他的文章。他觉得自己就像恋爱中的人对爱人瑕疵的坦然释怀一样。 他放下书,望着窗外,雨点已经细小了。在他对面管委会办公室——他住在公寓的第二层,窗口正好与管委会办公室的窗口相对——的灯正好点上。能看见两位戴眼镜的教师,相对着微笑了一下;接着就是嘈杂的谈话声传递了过来。 后来,伯明也不知道怎么居然睡着了。再度醒来时(已是十一点四十分了),他的《林泉》已被身体压出褶痕了。于是,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用手掌去把褶痕压平,然后轻轻地把书放在了床头。 接着他便把阿敏和小林叫了起来。小林一听,翻身便起床了。而阿敏是面朝墙壁睡觉的,听了伯明的叫喊,在停顿了十多秒后才掉过头来,用惺忪的睡眼望着伯明,然后透过玻璃窗户望了望外面阴沉的天,才从被窝了钻出来坐在床上。 “快点起床洗漱,我还等着吃午饭呢?”伯明叫道。 而阿敏此时正优雅地吸着香烟。 “是不是中午吃饭你请客?”阿敏露出捉摸不定的微笑。 “知耻一点好不好?总让别人请客,自己也不回请一次!” “我也觉得该你请客了。”小林接上伯明的话说道。 “是的,是该我请你们吃饭了。”阿敏肯定地说。 伯明笑着点头。 然后,他们就这样愉快地吃了一顿午餐。 7 很难说在晴朗的秋日有什么事情比外出郊游更为合适,更为有趣的了。 伯明这次外出闲走的原 第2章 1 伯明抱着书本进教室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一个同班的女生。可是,居然是那女孩先给伯明打招呼。伯明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便走进教室了,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 这是开学的第二周。 伯明为人一向低调,上课也不发言出风头,所以他一直以为班上没有女同学会认识他。可是今天,居然有女同学向他问好了,倒弄得他莫名其妙起来,一时竟不知所措。 他倒是认识这女生的。他知道她叫林彧(当然首先就是这个和“或”字相像的“彧”字让人留意的),并且想是她英语成绩好,所以也老见着她上英语课时主动发言,自然更为人们熟悉了。 伯明进了教室后,走到最后一排坐了下来。这时,阿敏、小林和银生还没有来。接着,他便打开他那本插图版的《宽容》翻读起来。 谁知道,林彧又走过来搭讪:“我刚才进教室时看到了你这本书的封面,觉得你看书真有深度!” “哪里?实在是过奖了!我看书,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你还很谦虚的!听说这本书很好看,可以借我阅读一节课吗?” 伯明耸了耸肩,然后说:“没关系,尽管拿去看吧!反正我还有别的书可以阅读。” 林彧露出一排洁白的牙,笑着说:“难道你没有给我简单介绍一下这本书的意思吗?” “哦,真抱歉!我向来是不太会讲话的,恐怕是爱莫能助!” “可是,听你说过这几句话后我觉得你并不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啊,你为何要那么说自己呢?” 伯明高高兴兴地向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别人不主动问我话的话,我便不知道怎么和别人交谈了——换句话说,我只是一个依靠倾听来发表言论的人。” “也就是说,你和别人在一起你一般就找不到话头了?”林彧带着一点失望的神色问道。 伯明解嘲似的回答:“哈哈,就是这样!” “哦,真是不好意思,居然和你谈起这些了!”她看看她的做工精致的腕表继续说,“要上自习了,有时间再找你聊。” “好的。”伯明作了一个简单的回应。 其实,要定义一个人是不是不善言谈真是比较为难。就拿伯明来说,他自己是认定他不善言谈的;可是,林彧便不这样认为。不过,这件事真的对伯明那么重要吗?当然不是!重要的是,有人认识他了,可以喊他的名字了,而这对于一个内向的、不善交际的人是多么难得呀! 2 伯明第二次和她闲谈的时候是两天后他去通讯部面试的时候。那时,她也刚好到达。不过这次是伯明先打的招呼。她一见面就笑,然后听了伯明的说话才慢慢地说:“真巧,没想到你也到这个社团来面试!” “是的,没事情干怎么办?并且,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通过这件事锻炼自己一下呢。” “真有想法!不过,我们市场营销专业的最好去外联部锻炼的。” 伯明注视着她,细致地说道:“是这样想过。可是,一方面自己的爱好不在那里,第二方面我的口才不好,第三方面我至少算一个热爱文学的青年吧,所以就在这个部门报了名。” “哦,那现在是信心十足了?”她笑着说道,睁圆了眼睛。 还没等伯明回答,主持面试工作的人便站到了讲台。来的一共是两个,一个是女生(身材瘦小,长相近乎卡通人物),一个是男生(长相丑陋,满嘴胡茬),看样子那个女的像是主要负责人。果然,先是那个女的在发言。而那男子则选了第一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经过讲解,伯明知道了那个女生是通讯部部长,而那个男生是副部长;并且他还知道这个部门主要做的不只是在有活动时写稿这件事;他们还要在平时给校刊写稿、做出编辑等。 伯明虽然看了不少名著,也梦想以作家立身,但是要他写东西却算是为难他了。首先,他从小就没受过良好的写作教育(甚至说,毫无教育。因为小时教授他语文的老师总是叫他们多背诵一些作文,写作时把某些地方改成自己的就行了。而,他一直没意识到这点的谬误,就连高考写作时也按部就班地顺着小学老师的路子走);其次,他一向认为写东西是要靠灵感的,而灵感这东西又并不是肯眷顾每个人的。所以,先前以为这部门只是纯粹编辑校刊(显然,伯明认为编辑校刊只是简单地找病句而已,而这算是伯明的强项)的伯明听后竟有点犹疑了。 他想了想,但是并没有离开。他觉得应该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 那位部长讲解完后,就轮到下面坐着的同学上讲台做自我介绍了。轮到伯明去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居然谈起自己的短处来了。他低着头说道:“我实在没有写作的特长,之所以选择这个部门是因为我最初以为这只是单纯地为稿件寻找病句的一个部门,根本就没想到是这么的复杂!……”到后来,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完的了。 显然,其他人要比他出色得多。尤其有两个人,自我介绍时还开出自己获过市级文学奖的账。但这又怎样呢?因为主持面试的人要求他们交一篇任意题材任意文体的稿件后才能判定最终选择哪些人。 散场后,林彧喊住伯明,说是上次找他借的《宽容》一书还没有翻阅。伯明叫她不用着急,还说看书是要仔细看的。 然后,他们又谈到这次的面试。 “你表现还真不差!”她温和地说,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恭维。 伯明连忙说:“哪里?让你见笑了!你不知道,我真的不会写作文。” “没关系的,反正下周才交稿,你可以好好练习一下。我是十分相信你的能力的!” 对伯明来说,能得到别人的鼓励也算是幸运。所以,当天伯明回到寝室后便冥思着他的稿件。说到写这种不限文体的稿件,伯明倒是愿意写诗歌。毕竟,他对诗歌有一种特别的爱好,尤其是古诗。重要的是,他对古诗的平仄与格律都有一定的了解(启功的那本《诗文声律论稿》他至少都翻了二十遍),而且自己也写过几首律诗。 当天,他写了一首以乡村生活为主题的诗歌。他写好后,还拿去给银生看,给他讲解里面用到的倒装、典故(当然是关于陶令的),银生看后连连夸奖写得好。 下周时,他把自己写的律诗注解后拿去交给这部门的部长后也得到了她的夸奖。然后,第二天那个长相丑陋、满嘴胡茬的副部长就给伯明打去电话说他通过了选拔。 他当时真不敢相信这事实,事后还很高兴了几天。 当然,林彧也进了这个部门。但是,伯明事后并没有问过她。他是下周星期一去开例会时才知道的。并且那时,他见着最初来到部门里面试的人全都通过了,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交去那么另类的稿件也能通过。 开会时,伯明和林彧坐在一块。那个长得像卡通的部长再次不厌其烦地介绍了这个部门的主要工作事务,然后又说了这次招收这么多干事的原因,再就是对每人必须在明天交上一份本学期的计划书的交待。总之,这个会开得枯燥无味。 但是,作为干事,基本上是不在乎这些的。他们只要求弄懂部长交给他们的任务,然后尽力去完成就行了。 然而,第二天伯明把计划书交给他的部长时却得到了她的一顿训斥。 伯明做事是一个高要求的人,所以写作这个计划书时他居然把《现代应用写作教程》一书的模本套用过来,将什么“指导思想”、“工作目标”、“工作措施”、“实施步凑”、“保障措施”都用了上去,写出了几大页。并且,当时他还沾沾自喜过。可是,第二天那个女部长见到他的计划书,却略带讽刺地说:“写得真不错!不过,你要弄清楚——我们不是正规的企业部门!我们做事讲求的是效率,而不是做出一些言过其实的东西!” 威严,独断!这倒真是一个部长的风格! 后来伯明被这个部门除名后就想,也许正是这件事促使他的部长这样有力地做出了这个决断。 3 伯明当时在教学楼大门前被他的部长训斥时,旁边还站着一个女生。她的肩上挎着一个淡棕色的提包,手里拿的也是那份要求完成的计划书。也许是见着伯明受了训斥,她脸上的神色也是惴惴的。 等到伯明走后,满以为也会挨骂的那个女生把她写的计划书交给那位部长后,那部长只看了一眼便叫她离开了。那女生趁着部长与她说话的时候瞅了一眼伯明写的计划书首页,觉得这部长批评人的做法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毕竟没有被批评的她觉得她写的计划书比伯明写的要差多了。 但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心理学家,可以较准确地揣度出别人做出每件事情的原因。这位女生,这位只在心里觉得莫名其妙的女生,也不过是一时替她的同事抱不平而已。 可是,当她离开部长来到食堂时却碰到了刚在食堂门口建设银行取款机取钱的伯明。她笑了一笑,摇手向伯明打招呼。伯明见后,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然后,那位女生便问:“你是陆伯明?” “是的!你怎么知道?”他又露出友好的笑容,镇定地说。 “哦,你不知道我跟你是一个部门的吗?” “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叫朱欣蓉。你以后叫我”猪猪‘就可以了——我的室友就是这样叫我的。“ 伯明想不到他们第一次谈话她就给他说这些,一时不知怎么回话,只用手拍了拍左肩,像是那里有灰尘似的。 接着,又是那位女生笑着说:“没关系的,称谓嘛,只要当事人不介意就行了。” 伯明听后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可是,这个朱欣蓉似乎并不打算告别,继续饶有兴致地说:“你猜,我是哪里的人?” 伯明听她的口音早就知道不是重庆人了,并且也不是北方人,所以随口答了一声:“是云南的吧?” “嗯,你还猜得真准!”她笑容满面地说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本来,伯明只是随口回答的,但是被朱欣蓉刨根问底后,想起了阿敏也是云南的,便说:“我听你的口音和我们寝室一位云南朋友的口音差不多,所以就这样作答的。” 她脸上略微现出一丝惊奇,然后说:“是么?你们寝室也有云南的?” 这时,他们已经在食堂大门处站了五六分钟了。伯明有一点不耐烦,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倾听完她的问话。 他停顿了一下说:“是的,他是云南昆明的。” “昆明?我还去过几次呢。” 接着,伯明便礼貌地说:“这次不聊了,我还有事情要做。所以就先走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居然忘了时间!算是打扰了,不过和你聊着竟然觉得我们认识了很久似的!” 伯明淡淡一笑,随即便回了寝室。 4 据说,上世纪九十年代,凯迪拉克算得上美国当之无愧的霸主,但随着奔驰、宝马、雷克萨斯等品牌的推广,凯迪拉克的地位便受到了挑战,市场占有率持续下降。当然,这车在重庆似乎也不太流行,至少伯明在重庆读了两三周的书后还没有看见一辆凯迪拉克的出现。 不过,就在他挨了他那个女部长的训斥的第二天,他就看见了一辆凯迪拉克。车是凯迪拉克cts-车系的,全白色,操控性可以,并且偏于欧化,给人一种清新、豪华的感觉。 就当伯明抱着书从寝室向教学楼走去的时候,这辆白色的凯迪拉克也正好在教学楼门前停下了。 伯明随即在这车的面前站着看了几秒钟。这时,一个右手肘间携着黑色手提单肩休闲包的身段高挑优美的女生走了出来。 伯明抬头看了一眼,她居然友好地向伯明点头。伯明这时才看清她的面貌,相当端庄,但是显得面无表情,好像对什么都不屑一顾似的。 伯明对她微微一笑后,才记起她也是刚加入通讯部的,并且他们还是同一个专业的,一起上了不少课。 可是,正如伯明的看法,她的确对许多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上课你老会发现她捧着“美容”、“服饰”之类的杂志,当然情况好一点的时候,你会看到她在看什么亦舒的小说或者装帧精美的校园小说杂志。总之,很容易让人明白她是一个站在时代前沿的女人(在这里“女生”这称谓并不适合她),美得冷酷而绝艳、低俗而时髦、轻浮而撩人欲望! (是的,尤其是在大学校园,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高等教育萎缩的大学校园,越来越多的商人或富翁开始把他们猎艳的触角伸到原本该是道德、文明、和谐、富有文化底蕴的校园里了。是的,选秀、炒作,开始铺天漫地地盖来。是的,到处都是铜臭的气息了。) 再说说这位女生吧。今天下午的课是大课,又是同一专业的两个班一起上。所以,这位不知道在哪个教室的女生,只好跟着伯明走到多媒体教室。 伯明进去后在前几排找了一个座位;而她却优雅从容地走到教室最末一排,慢慢地放下她那休闲包,斯斯文文地拉开拉链,然后从里面拿出一本叫做《浅爱》的杂志铺在桌上。上了一会儿课,她又拿出一面圆形的小镜子照看起她的容颜来了。(当然,仔细想一想,谁不想自己带着一副漂亮的面孔见人呢?所以,这一点对于当代的大学生来说并不算坏事。)等到第一节课下课老师点名后,她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悄悄地离开教室了。 那辆全白的凯迪拉克仍然停在那里。车主正在驾驶座上打盹。当她走到车前轻轻地拉开车门时,车主便醒了。他把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收了回来,抚了一下飘在额前的头发,就低声地问了那女生一句。那女生轻轻点头后就把头移去吻了一下那车主的额头。车主愉悦地笑了笑。 遇到这样美好的场景,我们应该做出怎样的评价呢?很显然,我们不能因为这些就必须像马丁?;路德一样带着歧视妇女的眼光一样对待这位女生!当然,我们更加不能因为他们的行为有悖于“沉睡千年的孔子”的思想而做出类似于马丁·路德把未婚先孕的女儿赶出家门的各种残忍的行为。 那么,就这样吧! 让这十月的阳光洒向这辆奔驰着的凯迪拉克!让这辆白色的凯迪拉克载着这对情人向幸福的天堂奔驰吧! 5 伯明的部长打电话告诉伯明被通讯部除名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午休。但是,他的部长似乎有些歉疚似的(完全没有前几次的傲气和严厉)却把整个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表达得十分莫名其妙。也就是说,伯明从面试到被除名不过才两周的时间,所以这还让他当时郁闷了几天。 但是,尽管事情的结果不尽人意,我们也不应该为此而放弃美好生活的权利。伯明是深谙这个道理的,所以在几支烟的“熏染”下他很快便把他的时间安排到期刊阅览室去了。 这还是他开学一个月后第一次去这里。那天刚好是星期六,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并未湿透的地面还看得见如浮漂细小的雨点露在地上。其实,整个市区已经起雾了,但是能见度并不是很低。不过,这样的气候,总体上给人的感觉是挺萧条的。 伯明去期刊阅览室时顺便带上了一个封面印着荒凉街道的白色笔记本和一支签字笔。他给自己订下的任务是记录一些中外著名的诗论。于是,他去后就找了《世界文学》和《文艺理论》这两本杂志。他不停地翻阅,记录,思考。尤其是他思考时他总是不停地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向外望望天空、建筑、榕树,然后又向阅览室里扫视,这多少让人觉得他带着一点好笑的诗人或哲学家的气质。 不过待上了半个多钟头,林彧也来了。她来时手里拿着几本教科书(很显然,要么她刚从自修室出来,要么打算一会儿去自修室),可刚跨进来便把它们放在了离门半米的书架上。然后,她也向四处扫视了一番才去登记取书。她捡了本《收获》后朝着伯明的位置走去,并且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真巧!”这次又是她先向伯明打招呼。 “是的!”伯明指着她翻开的书好奇地问,“看的什么书?” “看的《收获》这本杂志,你看过这书吗?” “不是常看——因为我目前只喜欢看《译林》这本杂志。” 林彧小声地笑道:“呵呵,你应该看看这书,这是一本独特的具有发掘眼光的书,选的作品基本上能够代表这个时期的最高水平。” 这时,阅览室里有人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接着就有一个女生拿着手机匆匆地走出阅览室。伯明和林彧顺便向这位女生望了一眼。 然后伯明接着说:“是真的吗?这样说来的话以后还真得多关注一下了。” 也许林彧这时才注意到伯明做的笔记,嘴角一动轻声地说:“看你这么认真就不打扰你了。” 说话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所以向对方说声打扰了真是有点牵强附会。 伯明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把书向后翻了一页,然后拿起笔继续摘抄起来。于是,他们持久地沉默。但四处仍然有窃窃的说话声,和不绝如履的翻书声。 林彧打算离开的时候顺便叫了伯明一声。伯明赶忙收拾好书,说他也正打算离开。然后,两人就把杂志放回了原处。 出来时,伯明打了一个寒颤。林彧见后笑了笑,关切地叫他要多穿一点衣服,谨防感冒。她声音温暖而亲切,仿佛超越了一般朋友的界限。不过,伯明听后连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说,而只是点了点头。 在秋日的傍晚时分,天空还下着雨,天气也确实比较寒冷。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东西会让我们温暖起来的。是的,也许当时你根本没有在意,可是确实有这样一种让我们温暖起来的东西存在着。 6 雨终于停下来了。 这使伯明感到万分欣喜。所以,就在雨停的那个夜晚,约莫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伯明便一个人慢慢地到校园中散起步来。 校园里已经很少有人在走动了,四周显得十分的空寂。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榕树经过雨水的洗涤,走近路灯下面瞧瞧有点晶莹剔透的样子。当然,远看就不怎样了,除了看到它们十分蓊郁外,就给人一种深沉的黛绿的压抑感了。 从寝室出来的整个街道还是湿漉漉的,接受着灯光的散射和榕树的投影。并且有些地方已经被车辙碾轧出水道了,在昏黄的灯光的照射下还反射得出光来。 伯明就是喜欢这种独自漫步的情调。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看天、看看树、看看建筑,这样踱着,让他觉得有种如释重负的、回归自然的感受。 一条两三百米的街道,他就走了十多分钟。然后,他又慢条斯理地向操场走去。 操场还有几个人。不过是几对情侣:有互相牵着手走着的,有互相挽着手走着的,也有男方把手搭在女方肩上走着的……当然,也有躲在一角亲吻的。若是晴朗的时候,这样的情况当然是多如牛毛。可是,今天能见着几对也着实让来这里散步的伯明吃了一惊。 所以,他在操场转了半圈便朝主席台的台阶走去了。 当然,伯明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会再次碰到那个谈兴颇佳的朱欣蓉。 那时,她正好坐在主席台旁边的阶梯上。她见伯明一来,便叫他过去坐着聊天,并且拿出几张手帕纸垫在了地上。于是,伯明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想起出来转转呢?” “觉得天气不错就出来了。”伯明随口答道。 朱欣蓉听后,浅笑起来(即便是在昏暗的夜里也还看得见她的酒窝),说:“看来你是喜欢雨天了?” “喜欢雨天没什么不好呀!有时倒还觉得挺诗情画意的!” 接着她又问道:“听说你被部长辞退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虽然这事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不过伯明还是讨厌提及此事。但此时被问到,他便支吾着(还带有一点不满)回答:“我也不清楚。你最好去问那个辞退我的人吧。” “哦,其实也没什么的!我要不是因为学”艺术设计‘可以写海报的话估计也被开除了。——所以说,他们只为了利益做事!“ “呵呵,你的话倒说得好听!其实,我是毫不在乎这些的。”伯明自嘲道,“你看,我现在不是生活得很好吗?偶尔去阅览室看会儿书,偶尔到四处去转转,倒挺自在、悠闲的!” 朱欣蓉听后也笑了起来。伯明向她望了一眼,觉得她带着酒窝的笑容真美。 接着,她又问道:“你抽烟吗?” 伯明没有回答,只把装着香烟的口袋拍了一下。她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让伯明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向伯明要烟抽。 于是,伯明掏出香烟和打火机递给她。她鲁莽地从烟盒里面拿出一支,然后点起火来。伯明是讨厌女生吸烟的,虽然看她不太娴熟的姿势知道她不是经常吸烟,但仍然起了一种鄙夷和厌恶的情感。 结果,她刚刚吸了一口烟(她一吸进去就吐出来了)就问起伯明刚想过的问题了。她不急不慢地说:“你对女生吸烟是怎么看的?” 伯明如实答道:“我讨厌女生吸烟,所以持反对态度。” 她没有因为伯明的话而把烟扔掉,反而继续吸了一口。然后她又迅速吐了出来,用手煽走眼前的烟子。 接着,她澄清似的说道:“我只是感觉郁闷时吸一支烟,平时是不吸烟的。” 伯明没有说话。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她便推辞说还有事先走了。伯明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刚走一下,伯明也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劝她不要吸烟了。可是抬头一看,她已经走到百米开外了。而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和拖在地上的颀长的身影。 他摇头笑笑,然后也向寝室走去了。 7 “知道吗?李亚迪被学校开除了。” 伯明见到阿敏时,阿敏扑头盖脸就大声地问出这一句话。说实话,一个学校开除某些学生实在是及其平常不过的事情,万没有大惊小怪的必要。不过,也许这个被开除的人是你身边的认识的人的话,唯一让人好奇的恐怕就是他被开除的原因吧。 伯明也是一脸诧异,然后急冲冲地问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开除的?” 这下阿敏镇定下来了,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听说是在外面和别人打架引起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想,还有经常逃课这一个原因吧!你觉得呢?” “哦,他又不是我们寝室的,交往不深,这怎么说得清楚。” “这倒也是!我想,除了他们寝室的人外其他同学跟他交往都不深。并且,我觉得他这个人不值得交往!” “是吗?——既然我们不了解别人就不要妄自做出推断。”伯明看了他一眼带着诘问的语调说道。 阿敏似乎没有听见伯明的说话,继续说:“你看他那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就知道了,惹人恶心得很!” 伯明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他是被阿敏说话的语调逗乐的。不过,笑总归是笑,但伯明还是不太赞同阿敏的观点。虽然,他自己也觉得李亚迪高傲、不容易相处,但这和值不值得交往又打得上什么关联呢? 然后,他们一同回到了寝室。可是,没有坐下好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了。 也真凑巧,刚刚谈起李亚 第3章 1 说也好笑。当初,伯明和寝室的室友谈到过班上有一个温文尔雅的女生。那时是夜里,阿吉还用“激将法”对伯明说如果伯明不追求的话他就采取行动了。可是,最后出乎意料的是,追求那个女生的人变成了小林。并且,伯明起初说的温文尔雅,现在在他看来,也实在定义得太远了。 是的!每个人最初到学校谁不是给人们一副很好的样子呢?这就是心理学上常说的“首因效应”在起作用了。毕竟那时,开学还没有多久,而现在都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所以,不难说生活总是不知不觉地在时光流逝时就悄悄改变了。 小林的家庭背景很好。他的父母是绵阳市水电局的,并且早年做过生意。所以,小林所接受的教育要比一般人好得多。当初他是有机会去意大利读书的,可是他不想父母为他掏太多钱出来就填报了国内的学校。他的分数线上了重点本科的,可是却被挤到了二本院校来。 他的综合素质很高。他从小就接触计算机,早已会编写许多程序了(他曾和他意大利读书的朋友开发过游戏软件),而他最希望读的也是计算机专业。当然,最让伯明佩服的是他的演讲和辩论才能。他结合知识的能力很强,而伯明差的就是这一点。所以,虽然他们两人都看了很多书,可是伯明在实际运用上却差了很大一截。 当然,让人佩服的还有他的忍耐能力和乐观天性。 他开始追求伯明最初说的那位温文尔雅的女生时伯明已经碰到杜简茹了。也就是第二天,伯明把这个兴奋的消息告诉小林后,小林才开始一步一步行动的。 无疑,这份追求包含了太多金钱的包装。最初,小林只是简单地邀请她出来吃饭,她起初几次都没有答应。因为那时的她也还有一个高中时结交的男朋友。可是,小林在另一方面却在和她的室友接触了。在她的室友的劝说下,她终于答应了一起吃一顿饭的请求。 在充满变数的生活的催化下,她的男朋友也开始另觅新欢了。对小林来说,这实在是一个上好的时机。所以,小林收到她的室友的“线报”后,又再一次把她邀请到上岛咖啡馆去坐了几个小时。这时,两人才开始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慢慢地聊天。 可是,要一个有过爱情经历的女子投降,还要花上更多的时间。不过,只要你认为值得的话,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小林就开始采取电话攻势了。每天夜里,他也是很晚才入睡了。因为他要陪着她聊天,听她絮叨白天发生的种种,然后小林再说些甜蜜的话哄她入睡。 “这样繁琐的事情,怕是只有你才肯做了吧!”终于有一天,伯明对小林说了这样一句话。 小林傻笑道:“这叫做策略!记着,以后你追求女生时可以用上。” “什么,追求女生这么麻烦?我看我还是选个有名的寺庙当和尚算了。” “那你去吧。到时我们寝室的人都来给你的寺庙添一点香火钱。” “那我先谢谢你的厚情了。” 可是,说总归是说,无论是谁开的玩笑,都不过是无所谓的玩笑而已。 反倒是小林,他比以前更加用心了。在周末,他甚至还把她带到附近的风景区去游玩。总之,不止每天的嘘寒问暖这种关切,所有种种凡是能够操作的,小林都会去创造出惊喜来取悦她。 当然,这也有过火的时候。 就在小林和伯明开玩笑的第二天,小林又笑着说给伯明介绍一个女朋友。而这个被介绍的女生也正好是她的室友。 伯明听了,当时就说:“就她?你还不如给我介绍林彧呢!” 虽然,这仍然只是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出的话。但是确实反映了伯明对小林说出的那个女生的厌恶。 接着,小林也用玩笑的口吻威胁伯明说:“快点贿赂我,请我去喝一次咖啡或者吃顿火锅——不然,我可宣扬出去了。” 伯明当然不依。于是,小林就改口说只要请他吃一碗面条就可以了。 伯明还是不依。结果,小林真的当着伯明的面草率地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这也真够气人的。当然,这件事对伯明并没有什么影响。可是,伯明顾及到的却是林彧和那个被介绍的女生的感想。 所以,伯明当时很生小林的气,并做出几天不和小林说话的决定来表示他强烈的抗议和一丝鄙夷。 当然,可想而知,小林这样种种的付出正是为打动她的心。 终于,在后来的一天,小林去一个著名的餐饮店订好桌位和玫瑰请她去吃饭时(玫瑰是坐到桌前时服务员送上的),她总算答应做小林的女朋友了。 2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伯明仍然没有再次碰到杜简茹。 可是,现在困扰他的并不是这个问题了,而是银生对他说的“说话是靠技巧的”这一席话了。 是的,银生当时还说:“……而技巧就只有发挥你的想象力、不怕说错话地不停地说,这样发挥想象力的行径、这样不怕说错话的念头总有一天会帮助你克服不会说话的毛病!” 虽然,伯明在当天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和从天而降的进步欲,可是第二天他就陷入觉得自己无法取得进步的失望和忧心忡忡中了。 那个多事的银生,现在有点“痞”的银生,见了伯明再度烦恼起来并得知原因后,把他最近从图书馆借来的后东生主编的《卡耐基语言精粹》交给了伯明。同时,他还好心地建议伯明去多多关注一些有关演讲的书籍。好像他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能言善辩的人似的。 一想到要看这类书籍,伯明心里就有点发怵。关于应用性质的书籍,你就算给他一年时间他也未必看得完一本十万字的书。对这类书籍,他是用不进去心的。实在要他看这类书,那就是“赶鸭子上架”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非要把具有应用性质或具有可操作度的书看了才可以提高我们的说话、演讲、辩论等应用能力。但是,看这类书籍确实是很有效率的一种途径。 所以,伯明也并不想浪费银生的心意。于是,在银生把这本书交给伯明后他还假装看书的样子在书桌前坐了两个小时;而另一方面,他的思绪则飞到其它的事情上去了。 这真是有些滑稽的! 然而,并不只是那一两个小时的事。在后面两天上课的时间里,伯明也把那本书带着,仍然是假意地翻了翻。 第三天早晨,伯明一起床便把书还给了银生。 那时,由于还要做早操,所以两人一边往操场赶,一边谈到了里面的内容。 好在伯明把目录翻看了的。所以银生问他最喜欢里面哪部分时,伯明不假思索地就说了他喜欢第一章有关“受人欢迎的说话技巧”这部分内容。 银生笑了笑,说伯明很有眼光,他还给伯明说,“赞美一个人也很重要!所以,你要不吝辞藻,在适当的时机不忘夸奖别人几句。那样的话,别人听了肯定很高兴的。你知道的,从心理学上讲,人人都爱听赞溢之词的。” 伯明听后像是接受老师的教诲似的连连点头。 接着(此时,他们已经走到操场了),银生继续说道:“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千万不要在一个人面前臧否另一个人……” 不管这些话多么有理,可是伯明却丝毫不关心这些事。他满脑子都是近日读过的小说或者看过的有关汽车营销杂志里面的内容。好在只要伯明一想到自己在翻看与“市场营销”这个专业相关的汽车营销书籍时,他的烦恼就会因此减少。 所以,银生说的这番话无疑是在“对牛弹琴”了。 3 记忆是相会的一种形式。 当纪伯伦写下这样的句子时他是否也正处于思念和回忆之中呢?一天下午,伯明在《沙与末》中读到这句话时这样想到。 当时,他看着这句话,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情不自禁地想起杜简茹来。 是的。他开始回忆和她相处的几件小事。可是,记忆里是多么的模糊、多么的杂碎! 甚至,他都回忆不起一件完完整整的事情。想来想去记忆中也只有一次开玩笑的事情比较完全了。 这事发生在伯明高二下期的时候。那时后,伯明刚刚从别人口中得知杜简茹要转校的消息,所以上晚自习时他竟莫名其妙地感伤起来了。他一个劲地望向窗外的夜色里,什么书也看不进去。而杜简茹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与伯明的位置隔着一条过道。 都过了半节课的时间了,伯明仍然朝那边望着。等到杜简茹叫他时,他的目光还停留窗外的夜色中。 接着,杜简茹又好奇地问了一句:“陆伯明,你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投入!” 伯明此时感伤至极了,连他自己都听得出他的声音微颤中带着一丝伤感。 他说:“想你!” 也许是简茹没有听清伯明的回答,她继续问了一遍:“你在想什么?” 伯明这才完全回过神来,赶忙摇头说:“没什么。”声音仍然低沉而饱含伤感。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可是,伯明现在一想起杜简茹,就会想那时是不是真的有过喜欢她。——毕竟那时到现在已经两年没见面了,一个不善表达自己情感的人又怎么说得清楚这些呢? 不过,随着前面两周和杜简茹的偶然相遇,到现在因为看了纪伯伦的话语而“滋生”无尽思念的伯明越发觉得自己是喜欢上杜简茹了。 他这么一想,自己都吓得跳了起来。 可是,他是欺骗不了自己的。 然后,他又慢慢地坐回到床沿了。他用双手支着额头,臂肘则由膝盖支撑着,整个人呈现的体态和罗丹的艺术品“思想者”有点相仿。 当然,眼下最郁闷的是他没有烟抽了。 只见他坐了几分钟,倏忽想起了“吸烟”这件事。可是,他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也没有找出一支烟来。接着,他又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堆叠得整整齐齐的),一眼就望见里面没有烟了。然后,他又在床上找了一找,可是找到的只是一只空烟盒。看来是真的没烟了。 并且此时,吸烟的阿敏和银生上网去了,而小卖部还要走几分钟才能到,所以这时对伯明来说另一种痛苦(这种痛苦当然只有抽烟的人在没有烟吸的时候才能够体会出来)又“诞生”了。 当然,痛苦并不等于忧郁。不过,伯明在感到痛苦后却喜欢把自己弄得忧郁起来。所以这时,他并没有急着去买烟,而是打开了他的电脑,放起了音乐。他放的音乐是张学友(伯明最喜欢的明星)的《再度重遇你》,此刻他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地听着,慢慢的他都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眼角开始潮润了。 是的,他现在多么想趴在桌上痛哭一场啊。可是,他不能。显然他并不是赞同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只不过天快黑了很可能有室友要回寝室了——他可不想同银生一样在大家面前掉眼泪。 因此,他觉得是时候出去买烟抽了。 接着,他便锁上门悄悄地走了出去。 4 暮秋的黄昏有时真的会让人心生厌恶。正如李清照描述的“黄昏院落,凄凄惶惶”一样:天气阴沉,四周静得出奇,并且还有一种淡淡的冷气。这简直会叫人绝望。 所以,陆伯明只走到寝室大门便感到了那种绝望的逼迫和压抑。 看来他是真的需要抽烟了。 当然,我们是不可能把吸烟的“危害”挑拣出来告诉一个人然后再去限制他吸烟的。那么,就让他去吧。 学校的超市在小操场旁边通向教学楼的那条路上。严格地说,没有人愿意称它为超市。一则里面的货物并不丰富,尤其是毫不符合当代年轻人的消费习惯;另外,更重要的是它的许多商品的价格实在是过于拔高,这和超市的定位也相差甚远。可是,在这个校区,在这个只有三千多人的校区,有个“超市”也实在不容易了。 很显然,平常去那里买东西的人并不多。可是伯明却喜欢到那里去买东西。关于这一点,阿敏曾经问过伯明,可是他自己也说不出个中原因。 这时,伯明已经走到了超市门口。这门前摆着几张餐桌,是超市旁边的“川菜饭馆”里因为摆放不下而挪出来的。伯明进去后,那个毫不苟且十分严肃的经营员(他很少出现在超市)见了他也不招呼一下,径自在电脑前玩着游戏。他的旁边站着女收银员,态度也是冷冷的。(可以说,就凭这一点,这里就完全不值得人去购物。) 伯明在里面走了一圈后才回到收银台对那位女收银员说他要买烟。那女收银员早就记得伯明要买什么烟,所以她连问都不问便以很快的速度把烟拿出来递给了伯明。当然,她的态度仍是淡淡的,淡得像今天的天气一样——了无生气。 伯明一出超市,便把香烟点燃起来,拼命地吸了两口,像是要一下子把刚才的渴望弥补回来似的。 不过这样一来,他感觉非常的轻松,就像他已经成为了这个秋天的一部分,比如落叶之类轻巧的东西,可以在空中飘忽起来的样子。 于是,他加快了回寝室的脚步。 5. 伯明回到寝室的时候,阿吉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前玩着网络游戏。他见伯明进来后,问了他一声到哪里去了。伯明说完出去买烟后,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了阿吉一支。 接着,阿吉索性暂停了游戏,转过身子吐出一口烟子后笑着对伯明说:“好久都没有抽烟了,现在感觉真爽!” “哈哈,是不是女朋友不准你抽烟啊?”伯明笑着问道。 “那还用问!美媛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很要面子的,怎么还允许她的身边出现一个烟鬼呢?” 伯明大声笑了出来,忙说:“这倒也是!不过,对一个吸烟的人来说也实在太苛刻了一点!” “其实也没什么的!”阿吉淡淡地答了一句。 阿吉抽烟总是吸进去后就迅速地吐了出来,可以说完全是浪费烟草。这时,他已经把整支烟抽完了,便随手丢在了地上。然后,他又拍着坐在他身旁的伯明的肩膀说:“对了,陆伯明,美媛现在在准备着成立文学社的事情,她希望你能够去帮她的忙。” 的确,学校现在又在筹备着成立几个新社团的事宜,连什么稀奇古怪的“羽乒社”、“电子竞技社”的筹划方案也出来了,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至于文学社呢,这个在伯明看来并不怎么样的学校一直就没有。现在因为陈美媛曾经参加省办的文学大赛且荣膺“冠军”,所以学生会主席便把这件事委托给她了。 那么,阿吉是怎么和她相恋(也许“相恋”这个词用得不大恰当)的呢? 这里面还颇为复杂呢! ——刚刚开学,陈美媛的一位室友便喜欢阿吉了,于是便时常约着阿吉打乒乓球。后来,陈美媛的那位室友还把她和阿吉、伯明叫出来吃了一顿饭,意思是让陈美媛和伯明分别去当“冰人”和“月老”,可是,当时阿吉却鬼使神差的看上了陈美媛。并且,在席间的时候,阿吉就和陈美媛有说有笑地聊起了一些中学的事情,反而把陈美媛的室友冷落在了一旁。伯明呢,没有人先找他说话,他是不会主动开口的,所以当时陈美媛的室友只好在一旁看着阿吉和陈美媛谈笑风生。她想插进去说几句话呢,又觉得太不好意思,看看陆伯明,他却在一旁稳如泰山地坐着吸烟。 饭后,陈美媛终于给阿吉说起了她室友的事,可是阿吉听后却一边故作惊诧地摇头表示这件事的“不可思议”,一边冠冕堂皇地说他更喜欢陈美媛一些。陈美媛听后脸色霎时红了。可是,就是这样,随着他们后几次的约会游玩,两人就确定恋爱关系了。 陈美媛还需要向她的室友解释什么呢?一切都已成为事实了。事实是最有力的说明!所以,陈美媛的室友要做的也只是几次默默地哭泣和对陈美媛的“敌视”而已。 现在,他们的关系当然是像酒一样时间越长越醇厚了。 不过,要把他们的感情定位为“爱情”的话恐怕还是有失偏颇。但是(尤其是当事人就不在意许多事情的话),谁又说得清楚这些呢? 阿吉和陈美媛恋爱上后,没几天时间他就把她“骗”上了床。并且最让伯明想不通的是,每次阿吉和陈美媛做爱后的第二天,阿吉就会在寝室聊他们做爱的经过,这让伯明也开始鄙夷起阿吉来。伯明一向认为爱人的名字是不要轻易说出的好,虽然这不是“不刊之论”,但是逢人就大谈爱人和自己的“淫秽”之事,这无疑包含了对爱人人格的最大“侮辱”。难道尊重爱人是这样的吗?难道这也称得上是爱恋对方的方式吗?伯明毕竟没有研学过心理学,对此也不能分析一二。 当然,完全不止是这一点使伯明开始鄙夷起阿吉来的。也许(说也许是因为伯明自己都没有分辨出来)占主要成分的倒是阿吉每天都花陈美媛的钱这一事吧。现在寝室的都知道了:阿吉并不是像最初和室友们夸下海口说自己有三万元钱私人存款那么富有,或者简直应该说是贫困才对。当然,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他把钱存储起来了吧。总之,他在和陈美媛谈恋爱以前就已经欠了寝室成员每人不少钱了。然而他和陈美媛恋爱后,他就很快把所欠借款一律还清了。并且他还总喜欢把陈美媛的笔记本电脑拿到寝室里面来玩游戏。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玩游戏时老把声音开得很大,吵得大家做事都静不下心来。 所以,现在并不只是银生一人对阿吉有很大的意见,差不多真个寝室的室友都对他是爱理不理的了。 而这时,阿吉叫伯明去帮陈美媛筹备文学社一事,伯明当然是极力推辞的。他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要知道,我最怕的就是写作文!哈哈,陈美媛那么有才干肯定行的,实在不用我这草包去添麻烦。” 阿吉当然能听出这带刺的话,可是寝室里就只有伯明和他打得火热一点了,他不想失去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以也就笑着说了声“没关系”。 当然,这件事情仍然没有结束。因为第二天,陈美媛居然自己来找伯明了。于是,伯明不再推却,答应她去试试看。 然后,伯明就和陈美媛去找学团办公室的主任签字。其实,一切的流程还是挺简单的。因为陈美媛早就把“文学社章程”写好了,他们要做的就是去签字,等待审批。 恰恰这时那位学团办的主任外出了,他们只好各自回到了寝室。 一会儿,陈美媛又给伯明打电话说是学校还有另一批人也在筹建文学社的事情,还说她想把另外一个筹备这些事的人整编到自己的“队伍”里去。接着,她又说打算因为这件事情请伯明和那些人吃饭。伯明这才弄清了她来电话的目的,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下午出发时,是阿吉叫的伯明。那时,他正在看他的汽车销售杂志。听到阿吉的喊叫后,他起身递给了阿吉一支烟,这次阿吉没有接,他说怕出去吃饭时被陈美媛发现了。 伯明自己点了一支,然后就跟着阿吉出去了。 6 吃饭的地方是一个火锅店,距离学校约五分钟的路程。去这里,对重庆人来说,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是,一同来这里吃饭的有一个甘肃人。他们坐定后,陈美媛才给伯明介绍那另一批的带头人。一个叫做吴之平,重庆人;一个叫陈小华,甘肃人。伯明听了介绍后很礼貌地去同他们握手,那两人也赶忙把手伸了出来。接着,伯明又问了一些他们学的什么专业之类的客套话。 其实,就在吃这顿饭之前,陈美媛已经把这事情办妥了(还有一些细节没安排妥当),现在不过是做剩下的一点“形式工作”而已。 可是,伯明却没有想到林彧也来了。她是在他们来后几分钟才到的。进来后,伯明就有点诧异,经陈美媛一说,才知道已拟定林彧为“秘书长”了。 接着,他们就讨论该谁当社长的问题。 阿吉首先笑着用怪调的普通话说:“这还用问,我们媛媛这么有才,肯定是她了。” 接着,吴之平也说:“陈美媛当这社长名副其实的,我看恰当。” 陈小华也点头,用瓮声瓮气的口音说:“可以呀!” 林彧没有说话,伯明也赶忙说了句“没有意见”,然后拿起桌上的筷子把弄,只是突然想到了《荆棘鸟》中的一句话——女人在使用权力和控制别人方面是丝毫不亚于往日那些重权在握的军阀的——傻笑了起来。 当然,接着就是陈美媛对副社长和总编辑的安排,从这些地方确实可以看出她是一个精明干练的人才。阿吉说她在中学时就当过文学社的社长,看来一点不假。 然后,他们又开始讨论文学社的命名,可是各抒己见,终于没有讨论出什么名堂。所以关于这个命名的事情,他们就决定回去想好后下次再议。 伯明没想到自己也会“混”一个副社长来当,毕竟对这些安排他一开始就是置若罔闻的。也就是说,当陈美媛说陈小华适合当总编辑的时候伯明还在把弄那双被纸袋包装着的陈旧的不知用了多少次的筷子,听到说让他当副社长时他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同时,他又看了大家一眼,他见他们那么高兴的样子觉得今天说不定真是来“弹冠相庆”的。至少,来这里之前,他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如此简单、如此顺利就解决了;至少,他以为职位的分配无论如何要等到“注入了新鲜血液时”进行公平选举;至少,他以为他自己完全不应该得到任何“过高职位”。 但是,对这样的事实他应该埋怨吗?显然不是!于是,他开始强迫自己尽量不要去深究这些略带官场味的问题。 接着,他去了趟洗手间。然后,他又走到门口去透了透气。外面被斜阳笼罩着,给人一种温暖的沁入心脾的感觉。——他笑了笑。然后,又低着头走了回来。 进来时,他发现林彧正朝他微笑着。于是,他再度微笑了起来。 7 这个文学社第一次开会的时候,伯明和陈美媛最先到达预定的教室。 “你写的律诗不错!很有杜甫那种沉郁的味道!说真的,我能从中看出你的不少悲哀来!”这是他们一见面陈美媛就对伯明说的赞美话。 “哦,你说的是我开学给阿吉看的那一首律诗?” “是的。他给我看过。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夸奖你——因为我也写过近体诗,可是没有你写得好!我都要嫉妒你了!” 伯明当然没有去细究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反而饶有兴致地说道:“你过奖了!显然,你的古诗也一定写得不耐!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拜读一下?” “说实话,我现在倒更乐意写现代诗一些了。”她说,“你为什么不试着写写现代诗呢?” “你别开玩笑了!现代诗?你不觉得我们国家的现代诗发展得很糟糕吗?” “你的看法太悲观了!”她继续开口说,并努力使自己的脸上现出笑容,“难道就没有一个值得你称赞的现代诗人?” 伯明实在不想继续辩驳下去了,便随口说了句:“有还是有的,只是不多。”可是,他一想到报上宣传的那些一级作家某某的诗歌多有“后现代主义”、“未来主义”风格的句子实际上是几个小学生都能写出来的句子的时候他开始对自己的回答感到恶心起来。是的,这种恶心一直持续到了开会结束。 但是,陈美媛还在继续说道:“那么你也试着写写吧!我希望在我们杂志的第一期能够看到 第4章 1 当今的时代实在可以说是网络的时代。看看四周,教育机构、工业基地、娱乐场所、国家职能部门,基本上都被网络涵盖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它的娱乐性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而这批批年轻人他们可是国家建设的生力军),使之入迷、沉浸其间。 当然,我们毋宁说这是一种另类的信仰,带着依赖的信仰。也就是说,这种信仰不是“宗教般”的信仰,它不像信仰宗教一样绝对化、虚无化。信仰网络的人他可以随时离开网络,丝毫不用跟上帝道歉。另外就是,网络还没有被神化(也许有,但是毕竟没有被所有信仰者神化)。 如果说信仰宗教是为了给死后的灵魂或者来生的际遇找到好的归宿的话,那么,信仰网络则更多的是为生前的娱乐找到好的归宿。 因此,在这样一个伟大的时代,人们越来越懂得想方设法、竭尽所能地享受这“娱乐的归宿”。 李亚迪和杜简茹的认识便是网络做的媒介。 那时,他们都还在读着高三,但由于两人都喜欢玩“劲舞团”这游戏,所以仅仅一场游戏下来,两人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聊起生活的方方面面来了。 当然,这还得得益于李亚迪的“能言会道”。尽管有些时候他说的只是些油腔滑调的东西,或者有时他说的简直是一些无理的错误百出的话语,可是要的就是这些才能够讨女性的欢心。 当然,养成这样的性格家庭教育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记得罗素在《家庭》一文中说:“对孩子而言,父母慈爱的价值在于它比任何别的感情都更加可靠和值得信赖。”可是,李亚迪却没有得到应有的那么多“可靠和信赖”,因为他的父母在他才几个月的时候便离了婚。虽然他爸爸在极短的时间(一个月内)又结了婚,可是后母怎么能够和生身母亲相比呢。正是因为如此,他和几乎所有单亲有钱家庭的孩子一样有不少坏品行,诸如特立独行、不服教化、颐指气使、脾气暴躁、性格恶劣等等。 的确,也正是这些游移在“道德和伦理边缘”的品性才使得他跟一个游戏玩家也能胡吹乱侃起来;继而可以每天定时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向更广阔的领域进军。 这样一段艰难的高三日子,这样一段需要人热切关心的艰难的高三日子,终于因为这进军而显得轻松起来,因为这进军而不再烦恼起来,因为这进军而没有惰怠起来,甚至因为这进军而开始璀璨、光明起来了。 是的,这伟大的进军,这“娱乐的归宿”带来的伟大的进军,就这样把两个身居异域的人联系了起来。而且,似乎是联系得越来越紧密,联系得越来越亲切了。 2 现在,网恋的确不再稀奇了,甚至没有了轻视,减少了骂声。总之,它已经一步一步从“感情交往的边缘化”走上“正道”了。 这历程不长,还算轻松。并且由此可以看出,人们的教育结构多元化了,能够接受各种新观念、容纳各种新迹象了。这和先前中国的男士接受“蓄短发、穿西服”一样,可以说,这是人类在成长。 这是一种不需要被排斥的成长,因为总有一天它会完全融入人们的生活(当然,这完全也可能是错误的断言)。就像以前用写情书追求恋人一样,现在不过换了一种方式而已。只是这种方式有时太虚假、太滥情了,这点简直无法让人忍受! 至于李亚迪对杜简茹之间是否有虚假、滥情的成分存在,这就很难说了。因为在杜简茹看来,这个一直以别样的方式关心自己一年多的人和她的第一次会面可以说是完美至极了。 当然,杜简茹并不像现在中国社会上的许多网恋的女性一样不理智,所以她并没有在几句花言巧语下就跑去和李亚迪会面,而是在高考结束后已经开始大学报名了她才跑上重庆来的。 那时是九月七日。 杜简茹下车后便给李亚迪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他果真快速地赶到车站来了。 “你的确很漂亮!”李亚迪见面就说。 “不要说废话了,快点帮我搬箱子吧。”简茹说。 “怎么你父母没来送你呀?” 他们走了几步,杜简茹才压低声音说:“我早就来过重庆了,我不要父母来不过想检验你是不是真心的罢了!” “这主意不错!”李亚迪说,“现在不是证明了我是真心的吗?” 杜简茹看着他那神采奕奕的样子,欲笑不笑地说:“现在当然还不能证明,怎么也要多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什么?”李亚迪竖直了耳朵,“自食其言!” 这次,杜简茹真的笑了起来,开怀一笑。 接着,李亚迪便掏出一条在石头记买的项链,递给了简茹。这次他又笑着说:“现在可以证明我是真心的吗?” “还差一点点!” 其实,这不是李亚迪第一次给杜简茹送东西。在高三时他也送过,那时送的是一个布娃娃,通过邮寄的方式寄过去的。 显然,礼物也是俘获女性芳心的一种手段。送礼的人往往会有这种感觉,觉得从此会和对方亲昵一些了,这种感觉和基督徒在熟读《圣经》后总会自认为与上帝接近了一步的感觉颇为相仿——要知道,此时的女人正是男人的上帝! 现代社会,“由奴隶变将军”的现象并没有因为妇女的解放运动而减少,反而和中国古代魏晋时期的庙宇一样,比比皆是!据说,东正教的位于希腊东北部的圣山亚陀斯曾禁止女人甚至雌性动物出入此地的。好在这样的日子已经成为了过去。妇女权益的保障运动倒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了,要把那些在爱的王国受流放的妇女解救出来呢! 因此,送人一份礼物又能够看出些什么呢? 可是,杜简茹说的“还差一点点”这句话并不是真的还差一点点,其实,她的心里已经很感满足了。她之所以如此说,不过带着一点撒娇的掩饰而已。 爱是一个累积的过程。它是把两人之间所有的故事累积起来的过程,如果累积的数量能够达到质变,这时就会产生爱。周国平不是说过“爱是耐心,是等待意志在时间中慢慢生成”吗?所以,杜简茹的这种满足(撒娇的掩饰),其实是高三到现在这将近一年交往的数量累积而已,甚至应该说已经发生质变产生爱了。 此刻,她觉得她是多么的幸福啊!这幸福被深深的爱意包围着,像是给她戴上了皇冠、做了加冕。她极度兴奋起来了! 于是,他俩找到一辆出租车,愉快地坐了进去。 3 他俩没有读同一个专业,这在杜简茹看来算是一种小小的遗憾。 当然,这又能够怪谁呢?因为杜简茹只需多考四分就可以和李亚迪在同一个专业(甚至同一个班级)读书了。而此刻,就是这(残酷的)四分像一条江河一样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使他们虽然能够在河两岸的峰顶相望却始终无法站在同一座山峰上。 从车站来到学校后,一切事情都好办多了。除了领各自的被褥时费劲外,其他的事情都不是很繁琐。 所以,杜简茹在忙完这些事情后就接受了李亚迪的邀请去咖啡馆坐着喝咖啡了。这想法还是来自于杜简茹,因为她在高三时就经常给李亚迪讲她喜欢喝咖啡的事。并且,李亚迪是不喜欢喝咖啡的,可是他把这件事记住了。 也许杜简茹此时还不太习惯这种处境,所以喝咖啡的时候她总是不停地向玻璃窗外面眺望,似乎想要摆脱紧张和局促不安。 此时,李亚迪也不怎么说话了,有时看看杜简茹,有时还顺着她的眼光看出去,有时又环顾一下四周。他实在找不到话说的时候就劝杜简茹喝口咖啡,还说太凉了不好喝。 所以,他们并没有坐多久便离开了。 当他们出来时,李亚迪已经牵着杜简茹的手了。杜简茹不是朝天空望望,就是朝地面望望,仍旧不发一言。 李亚迪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带来的暂时的)沉默,以询问的目光望着杜简茹说:“你在想什么?” 杜简茹平静地回答:“没什么。” 当然,李亚迪肯定不会深入探讨下去杜简茹在想些什么的。他知道,即使现在这样也是正常的,至少得等杜简茹适应一下。 然后,他们又去了商业圈的几个著名百货商场,零零碎碎地买了一点生活日用品。 这一天就是这样消磨掉的。用杜简茹回寝室后在笔记本电脑里记日记时写的一句话形容这一天就是:简单,但不乏惬意! 说得倒挺贴切的!可是,人们若要刻意去以这样一种态度来生活实在是太难了! 也正如杜简茹在日记里记下的最后几句话:如果说平凡是幸福的话,那么,我是幸福的了。有点所谓的爱情藏在心里,有点所谓的梦想等待着去实现,这就够了!何必再费时间去寻找今天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简单却不乏惬意的生活呢?让我们把时光留下来欣赏明天的灿烂阳光吧! 4 有人说,女人是靠骗得到的。 仔细想想这句话,觉得还真不假。试问哪位女性不喜欢听别人的花言巧语呢?试问哪位女性不希望别人哄着她、逗着她呢? 譬如,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总不至于约会的第一句话就向她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至少,他也应该哄她一句“你今天穿戴得真漂亮!”这类溢美的话。又譬如,一个女子说你“油嘴滑舌”吧,你要是说一句“要是油嘴滑舌能讨你欢心的话,我愿意!”,很难说她不会大笑起来的。 所以可见:语言的力量是伟大的!——尤其是哄女人的语言! 李亚迪是深谙这个道理的。 所以,军训结束后的国庆假期,李亚迪便如其所愿地把杜简茹带到了一个宾馆的房间。 这宾馆距离他们学校附近的商圈很近。并且它的斜对面就是一家大型的气派恢宏的名牌服装店。他们的房间在六楼,可以随时站在阳台俯瞰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奔驰着的汽车。但是房间内的布置颇为简单,除了一张双人床外就只有电视和空调了,连张多余的桌子和椅子都没有摆置。好在这屋子还连接了这样一个阳台和卫生间。 他们去找这房间的时候还是下午,然后他们又去喝了一次咖啡,四处逛了逛。 他们回宾馆的时候天已经黑暗了。但周围却是灯火通明的,把整个城市的繁华和热闹都表现了出来。 李亚迪带着杜简茹来到这里,杜简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不过,她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像所有女人一样,杜简茹也希望能够通过肉体之爱把这份感情保存下来,直到永久。 其实,女人最幼稚(实际上也是最无奈而可悲)的就是,想用自己的肉体来锁住男人的脚,锁住男人的心,锁住男人的肉体使之永远只攀附在自己的肉体之上。她不知道,男人不是单细胞生物,而是有着强烈的审美意识和薄弱的意志力的高等生物。因为他有审美意识,所以他极易接受新的女性;因为他的意志力十分的薄弱,所以他极易被煽动而出轨。(当然,不置可否的是,后面这些话是同样适合女性的。) 所以,那位让不少人厌恶的却又享誉世界的法国著名诗人波德莱尔在《赤裸的心》中写到:“女人不知道把灵与肉分开。她们的头脑像动物一样简单——一位讽刺诗人好像说过,这是因为她们只有肉体。” 虽然这句话包含了对正直女性的侮辱,不过这倒不失为一句警醒的话语。因为在另一方面,随着国家的日益开放,这种“只有肉体”的女性确实多了起来。 所以,杜简茹在知道李亚迪的举动后是赞同国内大多数女性把“灵与肉”结合起来(而不是单纯地分开)这一做法的。她开始在心底希望他以后能够对她更加疼爱了。 于是,她很快便在李亚迪“哄女人的伟大言语”的挑逗、煽动下开始了他们的亲吻。 然后他们倒在了那张床上。 接着,他们便开始做爱。 他们做爱时,杜简茹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颈上的项链(她并没有把它取下来)在左右摆动着。所以此刻,她也更加清楚地觉得这项链饱含了李亚迪对她的无限爱意,而正是这层爱意压得她开始喘不过气来。 5 能够将自己的身体安安稳稳地置放于杜简茹的身体上的李亚迪,却无法将他的身体安安稳稳地置放在他的班级的队伍里。 这不失为一种失败! 有句很流行的话说:“性格决定命运!”虽然很多人一定不喜欢这种消极的说法,可是往往许多事情恰恰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李亚迪不能和班上的人很好相处确实有性格这方面的原因。尤其是特立独行和自高自傲。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在班上同学的眼中一无是处。(毕竟他还是挺会处理事情的,所以刚开学不久他就进了学生会主席团了。) 他的许多不好的脾气在打篮球的过程中体现得最明显了。因为他总是自以为自己在篮球这一方面很有造诣,所以每次和同学们打球时他就爱对自己的队友指指点点的。这还不要紧,特别是在输球后,他还会埋怨队友们不尽力,没有按着他的指示去做。 这次学院组织的篮球比赛,他就是担任的球员兼教练一职。本来这班上是有两个球员不同意他这种自我安排的,可是经过他死皮赖脸地纠缠后,大家就没再拒绝。况且,加上他在学生会的关系,他还向队友们保证了只要打进了八强赛他至少都会让自己的班级获得亚军的。所以,他们班上刚开始的两场比赛没有他上场时队友们表现得非常令人满意,可是第三场比赛时他换走了一人让自己上场了倒害得队伍输了比赛。打完球后,他又对队员一阵埋怨,怪他们不多传球之类的。他的埋怨,让队友们再也没有激情也不愿意去打进入八强的关键两场比赛了。于是,他们班最后不得不弃权。 就因为这件事,所以他在以后喊别人去打球的时候,都没有人愿意去了。所以他在学校打球时,总是跟着其他班上的同学一起。 当然,对他意见大的主要是男生。女生们倒对他没什么意见,总之,印象是不好不坏。只是每天看着他在班上进进出出,上课喜欢刻意表现自己,下课休息时喜欢和她们中的几个长相漂亮的天南海北地聊会天而已。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喜欢在下课休息时和几个漂亮女生聊天的李亚迪,喜欢这样哄女生的李亚迪在一次小小的误会中动手打了人,然后被开除的。 6 其实,李亚迪被开除一事有个间接原因是学校造成的。如果学校那天的网络不会出现毛病,他就不会跑到外面的网吧去上网,因此当然就不会引起后来的事故了。可是,事情毕竟发生了,而且被伤的那个人在事后把他告到了有关的刑事部门,于是学校并没有把所有原因找出来(学校做事经常都是只看结果的)就把他开除了。 事情是这样的。 那时候正是下午三点多钟,李亚迪原本在寝室开心地玩着网络游戏,可是学校的网络出现毛病了,他不得不郁郁寡欢地跑到外面的网吧去上网。 那网吧就在学校附近的和平药房旁边,只需几步路就可以到达,加上学校附近只有这么一家网吧,所以生意兴隆可想而知。里面的电脑配备得还可以,网速也还行,至少比学校的电子阅览室好多了。所以,往往许多人宁愿多花点钱在外面上网也不愿意在电子阅览室上网。毕竟对网民来说,他要求的就是好的电脑的配置和快的网速。 他去的时候,那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没有一个空着的位置。于是,他在里面四处走来走去地等待着别人的离去。约莫十分钟的样子,在网吧最里层的那一排有一个人起身走了,李亚迪便迅速地跑了过去。对于一个疯狂上网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的急迫的心终于可以因此而平复下来了。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比他小的年轻人,看样子是读高一高二的年龄。他在李亚迪的旁边一个劲儿地吸着烟,并且口里还不停地哼着难听的调子,因为他戴着耳机,所以哼出的声音也特别的大。所以,李亚迪从一开始坐下来就对他十分的反感,厌恶。他觉得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太不知事,太过傲慢了。 于是,李亚迪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小声一点唱歌。果然,那人便把声音压低了一点。不过,这小声的胡乱的哼唱仍然让李亚迪觉得厌恶。他真后悔自己没有干脆叫他停顿下来。 于是,他点起了一支烟。然后把他的打火机放在了桌面上。 他旁边的那位也许是闻到了烟味便再次摸出香烟准备抽上几口。可是,他发现他的打火机不见了,于是连说都不说一声便随手把李亚迪的打火机拿了起来。 李亚迪现在觉得终于有理由找他一点麻烦来出出心里的反感和厌恶了。于是,他站了起来。他开始用手指着那个比他小的年轻人并对着他咆哮。那年轻人也真不赖,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并且还恶言中伤起李亚迪来了。这次,李亚迪可管不了这么多了,伸手就是两拳朝他的脸部打去。那人的鼻孔顿时流出了血来。那人可不愿这么狼狈的结束,然后和李亚迪扭打起来。不过很快,那人就被打倒在地,鼻青脸肿的,还流了一滩血。 然后李亚迪不闻不问就离开了。他一直都清楚地记得,他走的时候心里是含着无限快意的,这快意是来得如此的急时,急时地把他心中的反感和厌恶一并驱逐了出去。 可是,他没有想到拘留十天和开除学籍这样的惩罚正和他走出网吧的时候一样,含着快意在等待着他了。 7 也许我们用唯心主义的思想来解释李亚迪发生的事情倒还更好说一点。因为他去打人是由他的意识支配着的,是他产生了这个想法才这么去做的。换句问话的形式说,如果他没有想过要去打人,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么?劳伦斯在《论做人》中说:“人是思想的探险者。”其实,仔细想想,可不只是这样。其实,人更是思想的实践者。而这也可以很好地作为李亚迪打人的一种解释。 当然,对这些问题的深入探讨只能由哲学家完成。我们看见的只是李亚迪的爸爸似乎也在“用他的思想支配起他的行动”了。 他的爸爸是重庆一家著名建筑公司的董事,而他的后母则是另一家服装公司的经理,有如此的家庭背景也可以说是够风光的。可是,也正是这种情形,才使得他从小被疏于管教。现在他的爸爸是极度后悔了。 所以,在李亚迪出了这事情回家后他的爸爸的想法是:让他去锻炼一个月。并且,他也很快地做出了这样的实践。 李亚迪还算幸运,毕竟是他的爸爸处事,多少还是“手下留情”了一些。所以,他去锻炼的地方是离他家不远的一家真维斯服装店。 这店里的人手其实已经够了,不过现在加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他们不用自己掏钱付给李亚迪工资。但李亚迪是有工资的,工资由他的父母交给店里的老板,然后再发给李亚迪。 这店里的生意不是很差,毕竟不是很有钱却又想穿点有名服装的人很多,所以这店就这么被“供养”了起来。 李亚迪每天在这里其实也只是小打小敲而已。看见顾客来了,就走过去介绍介绍;没顾客来的时候就和其他的店员聊会儿天。并且,这里还有一个女店员长得挺标致的,头发被烫成了卷发,打扮也还颇入时。李亚迪来这里的第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和这位女子的插科打诨中度过去的。 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是想借助插科打诨把时间混过去,而是打算借助它们把这位女子哄骗到手。很显然,这里的店员们在和李亚迪的几天交往中就看出了他的目的,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他继续做这件事情。 这女子也还是有些自尊的,所以在店里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愿意和李亚迪接近的意思。不过,这样的自尊也过于虚伪(其他店员可没有发现她的这种虚伪)了一点。因为在李亚迪来这里一周后,在一次的下班时间里她已经和李亚迪牵着手走在大街上了。 又过了两天,他们已经在一个宾馆的房间里发出他们快活的叫声了。 8 当然,李亚迪和这位女子的交往并不会持续多久。因为他在这里的工作时间只有一个月,他是不可能把他们的关系维持下去的。并且,他已经有一个女朋友了,所以这位女子也最多不过算是情人而已。关于这一点,这位女子当然是不清楚的。可是一个月后,她终于面对这种残酷的现实了。她突然发现李亚迪从她的的世界消失了。消失得了无音讯,无从找起。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自己受了骗,甚至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没有记录下来。 李亚迪回到家后感觉轻松多了。他甚至觉得世间的烦恼都从他的身边溜走了,根本无法踏进他的家门,更无法再踏进他的心中。 于是,他带着这种思想入睡了。 ——他到了一个美丽的地方。那地方有许多的长椅,有不少的桂花树,还有几对随处坐着的年轻夫妇。他此时在一只长椅上躺着,仰面望着那些桂花树,觉得正有一股浓浓的桂花香飘来。他又把头抬起来望望天,感觉天比以前要开阔得多了。然后,他的眼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他醒来的时候,他的后母正把一条满是花纹的浅红色毯子铺在他的身上。可是正因为这一动作他才醒了。 于是,他揭开毯子,朝着他的后母微笑。然后,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的爸爸正在一旁削着苹果,此时朝他这里望了望。他的弟弟李亚旭坐在他爸爸身旁看着电影。 接着,他问了所有人一句:“你们都回来了?” “是的。”他的弟弟干脆地答道。 李亚旭是李亚迪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比李亚迪小一岁零几个月而已。但是也已经在重庆读大学了,不过读的是专科而已。 接着,他的爸爸也开口了:“工作这一个月习惯吗?” “习惯。” “习惯的话就再去工作一个月!” “不,爸爸!”他终于明白这是一个陷阱了,不过他拒绝了往下跳,“我的意思是说我从这份工作中学到了不少知识,但是我讨厌这份工作!” 他的爸爸不露声色地说:“那么你打算下一份工作去卖些什么?药品,体育用品还是生活日用品?” 他听不出来他爸爸开玩笑的口吻,于是只好妥协着说:“还是让我回到服装店去吧!”对他来说,如果真的还要去卖东西的话,回到那里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其实,他的爸爸已经为他选好了下一步的路程,只见他耸耸肩,说:“我的儿子是不是只能做点卖衣服的小本生意呀?” 于是,李亚迪继续说:“那我去卖体育用品算了。” 他的父母听后都大声笑了起来。李亚迪则更加莫名其妙了。 “你可听好了,”他爸说,“我给你一个小小的公司让你锻炼一下,怎么样?” “公司?” “是的。一个咨讯公司。——和你兄弟一起锻炼锻炼吧!” “这真正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现在大学生注册公司的那么多了,难道我的儿子没有资格吗?放心吧,业务方面我们会帮你们联系的。记住,这不过是一种能力投资而已!——就算一败涂地了,至少也要你们学到一些经营公司的能力。” 现在李亚迪终于弄清楚他爸爸的意图了。 他觉得这真是一件好事,是一个通向美好生活的开端。甚至他都不再怨 第5章 1 伯明和杜简茹的再次相遇得从他的生日那天说起。他原本打算邀请韩阳一同出来吃饭的,可是韩阳那时已经吃过了。于是,他只好独自来到校门吃了碗炒饭。 这时,一个身穿浅紫色衣服的人手里拿着几本书走了进来。 伯明抬头看了一眼,居然是杜简茹。 说实话,本来她的形象已经开始慢慢地从伯明的心府往下沉落了,就快被无聊、不知所措的日子掩埋的时候,就快被麻木的每天一模一样的生活抛下的时候,她居然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 “啊,终于再次和你相遇了!”伯明心头不禁一怔,连自己都模糊起为何要说“终于”两个字了。所以,他脱口而出后总怀疑自己把某些信息(譬如等待的苦楚、急欲见面的热切)吐露了出来。 “是啊,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然后,伯明又激动地说:“吃饭没有?——我请你!” 看样子,他是很动感情了。至于杜简茹,她则永远给人一种既亲近又遥远的感觉,像是小溪里的水一样有时平静着,有时却会泛起一丝波澜。伯明则完全不同,此刻他连自己都惊异起他的心跳加速、脸颊变红这些生理特征了。 杜简茹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听了伯明说的话也只是很平常地回答道:“可以呀,只不过要让你破费了。” “没关系!”他说。同时显得非常乐意。 “那我也吃炒饭吧。” 然后,伯明就问了她最近在干些什么事情,还向她要了电话号码。 可是,他们吃饭的时候没有做出太多的交谈,因为伯明实在找不到话题。杜简茹也是。毕竟他们不是老朋友(注意老同学可不等同于老朋友),所以不像老朋友的重逢时可以有无限的离愁别恨需要诉说。 吃过饭后,伯明又才问了一句:“你晚上有课吗?” “有课。不过就是觉得上这课很无聊!” “你不看课外书吗?” “不看。”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这一点伯明可没有想到,因为在他看来,上课无聊的时间总该以其它有趣的书籍来打发。不过,此时不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了。 是的。看看天色已经快黑了。他又想起了杜简茹还有课这件事,遂觉得是该和她告别的时候了。于是,他说道:“回去休息一会再去上课吧。” “好的。谢谢!” 接着,他们各自回了寝室。 这次的相遇,在伯明当时看来,实在是绝对完美的。当他和银生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脸上一直布满着无法形容的笑容。仿佛在他看来,上帝正把通往天堂的钥匙扔给了他,并且在对他说:“现在你可以打开天堂的门了!”是的,他觉得他开始一步一步接近杜简茹了,接近他所喜欢的人了。 2 但是,陆伯明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却不容易睡着了。他又失眠了。因为他的脑子里面全是杜简茹的身影。他幻想着他们的故事该以怎样的结构开始。是再次相遇的时候表白呢,是通过写信的方式表白呢,还是直接给她打电话、发短信表白?起初的几个小时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当然,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在这些方面显得愚笨了些也是正常的。不过,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一个开始憧憬起他的爱情的人是一定会往各种方面胡思乱想的。 后来,他索性听起音乐来了。(他睡觉时一般不听音乐,他怕这样会睡不着觉。)于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竟然糊糊涂涂地睡着了。 睡着了就开始做梦。 (他每晚都会做梦。他曾经问过其他人是不是每晚做梦,得知他们晚上睡觉不是经常做梦后他还去看过心理医生,后来说是得了什么“躁狂性抑郁症”。) 梦里他只知道杜简茹有了男朋友,并且她对他的表白也是听而不闻,还显出一副焦躁、不耐烦的神情。伯明真的想哭出声来。可是,他忍住了。他不能在她面前掉眼泪。但是,杜简茹开始牵着她男朋友的手离开了。这时,他果真哭了出来。他不需要再伪作坚强了,他不需要抑制内心的情感了。他开始宣泄着哭了起来。 陆伯明的醒觉,是因为他感觉他的喉头干痒得很,正是这种不舒适让他醒了过来。他感觉到他急需喝水。于是,他侧了一下身子。这下可把他惊呆了:他的枕巾上有一块地方居然湿透了! 他开始回忆起他的梦来。他想起了自己在梦里哭过,可是怎么会让眼前的枕巾打湿呢?这一点他怎么也没有想明白。不过这又完全是事实!完全是事实! 他再度感到喉咙的干痒难受,并且因此轻轻地咳嗽起来了。他觉得极度的不舒适,像是喉头还有话语梗塞着似的。可是他不知道他究竟要因此说些什么。不过,他打算不再理会这些了,然后起床倒了杯水。 他又轻轻地咳嗽起来。于是,他一口气喝完了这一杯水。 这个晚上并没有像伯明在回寝室时银生对他说的一样“幸福在等待着他了!在向他招手了!”,他所领受到的只是第二天早晨的倦意和心神不宁。 果然,第二天早晨一起床,银生就问道:“伯明,昨晚没有睡好吗?” “是的!中途还醒了一次。”“难怪呢,眼睛都有点浮肿了!” “没事的!洗过脸就好了。”伯明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今天上课的时候,伯明是怎么也看不下书上的内容了。他买的那本《侏儒的话》摆在桌上两节课了却没有看完里面一篇内容。 他记起了里面有句说“恋爱的征候”的话,于是迅速把书翻到了那里。那句话是这样说的:另一个恋爱征候就是能够敏锐地发现与她面孔相似的人。 伯明想了想,虽然这句话用不到自己身上,可是他觉得他真的陷入了爱情(相思)的泥潭。这一点和银生当初颇为相似:虽然并没有敏锐地发现与她面孔相似的人,但是上课时候的六神无主却是如出一辙。 这时候还是上午的课程。于是,他劝说自己如果晚上的应用文写作课还是这样的话就干脆给杜简茹打电话说明这一切。当他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的心跳明显地快了起来。 伯明就是这样一种人,当他有过什么念头后他就总放不下那个念头,并且还总是往着坏的一方面想象。 所以,下午没课的时候,伯明就在想着要是表白后连朋友都不能做的话他应该做些什么措施弥补回来。说白了,他总是有些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 总之,陆伯明心神不宁了整整一个下午,连烟都吸了一包多。小林和阿敏本来在一旁给他讲解一些有用的经验,甚至叫他不要急着表明心迹。可是他却觉得一句都用不上,因为他居然觉得他是必定会失败的。然后他开始分析原因:“你们不知道,说不定她早就有男朋友了!就算这不重要吧,可是我有些什么呢?第一,没什么钱;第二,没什么本事;第三,不会哄女人;第四……” 小林听了,赶忙打断了他说的话:“算了吧!你自己都没有信心,那为什么还打算去表白呢?这不是自找烦恼吗?” “还有,你怎么老把自己看得那么悲观呢?其实你有很多优点的,譬如:勤劳,团结,诚恳,不嫌贫爱富,知识渊博……还有很多呢!”阿敏说。 伯明自嘲道:“这些有用么?” “怎么没用?尤其是阿敏说的诚恳,这是爱情中最重要的!” 伯明说:“我倒觉得现在看中物质方面东西的女生要多得多!” “你又来了!怎么老是这种悲观的想法?——算了,不跟你说了。”小林埋怨道。 然后,伯明又吸起烟来。 上应用文写作课的时候,伯明果然坐不住了。他的心更加焦急、烦躁起来。第一节课刚下,他就跑出了教室,一个人走到了教师办公大楼旁边的一块空地。 接着,他开始给杜简茹打电话。(他本来想发短信的,可是后来觉得打电话让对方听到声音要庄重、诚恳一些。) 很快那边就接通了,想是在寝室的缘故,显得颇为安静。 于是伯明就声音颤抖地向电话那头说:“简茹,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不然,我憋在心里……会受不了的!……我喜欢你!真的!” 电话那头是悦耳的声音:“谢谢!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还有两节课要上。” “哦,那你先去上课吧。不要想那么多,课上了要紧!”很显然,伯明听不出这是关怀还是推诿。 然后,他们先后挂了电话。 伯明虽然说不准究竟会怎样发展,可是说出心里的感受后,他自己好受多了。于是,他回到了教室。 晚上熄灯后,伯明收到了杜简茹的短信,说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还叫伯明重新去找一个合适的女孩。 这真是一记晴天霹雳!辟碎了伯明的所有梦幻。 他此时觉得他跟当初的银生一样了。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时他去安慰银生的时候,银生对他说:“知道心痛的感觉吗?如果你想知道心痛的感觉,那么去爱一个人吧。” 那句话是银生对自己的嘲笑呢,还是暗寓着银生对伯明的嘲笑?放在现在来看,真可谓两者有之! 此时的他显得极度的烦躁,不安和痛苦。 是的。这一切都太过讽刺了!无论是那时银生对他说的话还是他昨天重遇杜简茹后银生对他说的“幸福在等待着你,在向你招手”的那些话,在此时都成为一种讽刺了!成为绝大的讽刺了! 他想起了他最喜欢的当代作家张悦然在《水仙已乘鲤鱼去》里写的句子,那是陆逸寒死于车祸后璟感到生活没有依托而绝望的句子,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那句话是:“当你感到幸福在接近你的时候,其实不过那些是困顿和痛苦短暂的离席,它们躲在暗处浅吟低唱,然而因着你对幸福的过度渴慕,你忽略了它们的叫声,你以为它们像早晨起床时弥漫的雾,此时已经散去。然而它们定然会再窜出来,攻其不备。” 当他回忆起这句话后,他开始惨笑起来。是的,他想用这惨笑把生活的讽刺抹杀,结束掉它的性命。 可是,这终究不过是一种(无用的)心理活动而已。 生活的讽刺还在继续…… 3 葬我在荷花池内, 耳边有水蚓拖声, 在绿荷叶的灯上 萤火虫时暗时明——葬我在马缨花下, 永做芬芳的梦—— 葬我在泰山之巅, 风声呜咽过孤松—— 不然,就烧我成灰, 投入泛滥的春江, 与落花一同漂去 无人知道的地方。 这首诗歌是风格偏于古典的中国现代诗人朱湘的《葬我》一诗。这首诗歌似乎是一种预言,是谶词,是巫师的咒语……所以,这位年轻有才的诗人,伯明非常喜欢的现代诗人,终于和诗歌中写的一样“投入泛滥的春江”了。 在伯明受到“生活的讽刺”的第二天,陈美媛他们组织的文学社终于准备要出杂志的第一刊了。就在这天早晨,陈美媛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伯明,告诉了曾为这个组织短暂工作过的成员。并且陈美媛还没有忘记上次伯明要求退出时她叫他能够投稿一篇现代诗的事情。所以,当她把好消息告诉伯明后就说:“不要忘了你的现代诗;我可是积极等待着的,我完全相信你的能力!” 伯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他本来是不写现代诗的。可是,既然别人三番两次地提及到过、嘱托过,并且带着信任的诚意,他没有理由不帮人家的忙。另一方面,他虽然不怎么看中国的现代诗(只是有时看看戴望舒、朱湘、北岛的诗歌),但是对外国的诗歌却了若指掌。诸如俄国的普希金、叶赛宁,法国的波德莱尔、韩波,美国的惠特曼、托马斯?;艾略特、狄兰?;托马斯,英国19世纪的三大浪漫主义诗人、谢默斯?;希尼、塔特?;休斯等等,他都有过广泛的涉猎。并且他对中国古代的诗歌也了解得很多很宽泛。所以,写作现代诗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困难,只要他愿意写的话。 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够写现代诗,他只是为了(含有点头承诺的)任务才这样做的。所以,在写作之前,他就想过写出来后会不会和中国这几十年写的现代诗一样毫无表现力,毫无脉络和情感。 不过,他毕竟动手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处于悲伤和痛苦之中。——他需要宣泄出这种悲伤和痛苦。而写东西不失为一种宣泄情感的可观的方法。 并且,他想把自己的这种悲伤和痛苦渲染更加深刻,更加浓烈。于是,他想到了绝望、死亡、葬礼这些字眼,他正是在这一瞬间翻出了朱湘的那首《葬我》。 他写作的时候正是看着这首《葬我》想象了半个多小时才动笔的。 他开始宣泄起来: 挽歌 当雨水到来时 把雾的迷蒙也带到了这里。 氤氲于雾气中的雀榕 给暗夜增添了不少——神秘 仿佛是你那心(认为 我的爱盲目得毫无意义) 而我,却像饮了毒酒 再无任何良方可以治愈。 ——我,只想 躺在草地上,在阳光 的照耀下寂静地 死去。 也许,真的是我错了! 我以为我们可以 相爱,并相守到老; 其实,我不过是朽木——没有生机 却还要浪费你的热情 使我的生活更有意义。 到时候,也许 没有谁来为我亲选墓地; 没有谁为我种上曼陀罗 等到布满花朵,在每一个春季; 也没有谁 为我奏响挽歌,哭泣! 伯明写完后首先就拿给了银生看。可是,银生有一点不太明白,于是他问道:“我觉得你第一节后面”神秘‘那里写得有点莫名其妙的!“ 伯明听了就给他解释:“哦,你说的那里呀。我是这样想的,我把”神秘‘用了顶针和一词两用的手法来写作。我的意思就是说:缭绕在雀榕的雾气给夜晚增添了神秘;而(认为我的爱是盲目的)你的那颗心也是神秘的。——就是这样!“ “呵呵,那看来写得不错!不过我读着就是感觉太悲了一点!还有你怎么认为你是”朽木‘呢?这也太悲观了!“ “这倒没关系。——怕就怕写得不好。” 现在呢?他听了银生的评价后,就开始给陈美媛打电话了。他在电话里谈过这件事情后,接着就把诗歌的稿子送了过去。 陈美媛看后也是一惊。是的。这个讨厌现代诗的人写出了一首不差(仅仅是她的看法)的现代诗。她没有忘记夸奖伯明几句。并且她还叫伯明以后多写写现代诗,说是以这样的水平发展下去一定会在中国的诗歌界取得辉煌的成就。 伯明可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想他的(含有点头承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就足够了!什么狗屁中国现代诗歌,从此都可以从他的眼前消失了!消失得远远的! 4 当人们津津乐道于“爱情是无法捉摸透彻的”这一主题时,银生却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无法捉摸透彻的东西的话,我想说应该是心理。” 银生近来比较喜欢看一些心理学和哲学方面的书籍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看书要越来越有品位的好;我们应该挑战高度!”是的,看这两方面的书籍确实是一件“挑战高度”的事情。 这时,他又从图书馆里借了一本书回到了寝室。这本书是奥修所作,即众所周知的《奥秘心理学》。他一进寝室就翻到了《性、爱和祈祷:走向上帝的三步》这一章。他也许是看到了目录中的这个题目才翻到这一章的。刚看了几分钟,他就走过去拍了拍正在玩电脑的伯明的肩膀说:“给你看几句经典的话:”爱情就我们所了解的只是性的裸体的外衣。如果你深入观察你所称之为爱情的东西,你就会发现性在那里跃跃欲试。‘——经典吗?“ “看的什么书?写得还挺不错的!” 也在一旁玩电脑的小林接到话头:“看的是《奥秘心理学》吧?这一章还有更经典的,好像是说不能静心的话你就会被性统治着,成为你爱人的性的奴隶,没有你爱人的性你就根本无法生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你叫银生找给你看吧,——这的确是一本好书,很有启迪性!” “是吗?不过我不太喜欢心理学!”伯明说道。 银生说:“你不要只关心文学书籍。我觉得这方面的东西还是可以了解的,真的!” “银生说得对!应该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对了,我这里有份不错的心理测试要不要做做?” 伯明经他们一说,便把头凑到了小林的电脑屏幕上。这份心理学测试的题目叫做《我遇見自己——很特别的心理测试》,伯明大致浏览了一下便开始回答起那些问题来。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了,内容是: d、梵高 画家脸谱:梵高是位用尽生命创作的画家,一生疯狂追求真爱且忠于自己的感受。他的作品和人格特质没有世俗的做作和市侩之感,表现在画布上的,就是对世界的真实情感。小时候的梵高并未马上展现艺术天分,一直到与弟弟讨论艺术品和未当成牧师后,他才恍然大悟,明白绘画才是自己要追求的。在获得家人的支持后,梵高展开了绘画生涯,并结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在法国南部乡居期间,还经常与高更一同创作,他为世人所熟知的割耳事件,也是在这个时期发生。罹患癫痫症的梵高,最终还是因为精神和身体压力举枪自尽,结束了生命。 性格基因:你是个执着乐观的人,对人生的看法充满热忱和几分难得的孩子气。重视情感的你很容易被打动,正因经常受制于人情压力,且因为情感付出太多,最后被毫无保留的伤害而深感痛苦不已。你的想法单纯,不够世故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任何事情都是一体两面,你的善良成为他人利用你的藉口;拿不出主见,受到他人看法影响而摇摆不定,会影响学习与工作,甚至是爱情运。你的妥协多半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天真而受创,也难以博得他人的同情。 生命路线:你需要更理性地理清自己的需要,不要顺着感情做判断和过日子。你已经耗费很多时间与心力在成就他人和满足自己的情绪感动;剩下的时间,你应该学着为自己订出原则。保持生命的热忱很重要,但请不要忘了也要善待自己,过滤朋友和予取予求的家人,或是与情人保持距离,是你要加强的务实理性生存态度,千万不要过分燃烧自己,最后只是为了照亮他人。你的身体里面需要有一点点自私的血液,对于人的观察也要更加深刻。孩子气虽赋予你可爱的特质,但学习保护自己,也是成长的重要课题。 还是银生比较激动,他看见伯明浏览过后,赶忙就问了一句:“答案与你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很相似?” “差不多吧。不过,我跟你说,我一看到”你已经耗费很多时间与心力在成就他人‘这一句话就想笑出来,因为我觉得我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而这句话说得挺伟大的。“ 小林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也许说的是将来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还真得把自己练得圆滑、练得自私一点才行,不然这辈子一定挺惨的!”银生开玩笑说。 伯明说了一句:“你要不要测试一下,说不定你测试出的结果比我还惨!” “算了,我还是看书吧!”银生摇头说道。 于是,寝室再度安静下来。 5 小林把那份心理测试找出来给伯明做,其实也是希望伯明在里面找到一个与自己相似的“画家脸谱”然后再按照里面说的那样去弥补自己的不足。毕竟他不想让伯明也因为感情的事情颓废下去,反而他希望伯明能够把自己变得更完善、更美好起来。 伯明可没有意识到这么多。但是,他也并没有显得很糟糕。 他又开始拿起他的课外书阅读了。可以说,他走出这种悲伤、痛苦的泥潭比银生花的时间少得多。这句话并不是说他已经不再悲伤、痛苦了。可不是这样!而是说,他虽然悲伤、痛苦,但是仍然能够投入他的生活。用他自己的定义就是:悲伤只能是悲伤,永远也代表不了生活;我们只能说生活中有悲伤,包含悲伤而已! 是的!生活是由悲伤和其它所有“元素”组合起来的。他看得很透彻,没有把悲伤一股脑带进生活。所以,他白天的时候还能和别人笑笑,还能看几页课外书;但是夜里的时候,他就开始失眠,胡思乱想和悲伤起来了。 没过两天,伯明的诗歌就见诸文学社的杂志上了。可是,有谁去关注这些呢?在大学校园就是这样,办杂志是没什么结果的。因为杂志里面没有出名的作家写的东西,所以又有谁愿意把金钱和精力花在这样一本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名不见经传”的同学编辑、发行的杂志上呢?所以,伯明的诗歌和其它作品只能在整个杂志社内部听得到一点赞扬或是贬斥的话语了。当然,伯明对此毫不在意。 他今天是拿着《博尔赫斯文集》去上课的。 当他和小林从寝室往教室走去的时候他们看见林彧却比较匆忙地往校门的方向出去了。等到他们坐下好一阵子,老师也已经开始讲课的时候,林彧才走了进来,在伯明前面的位置坐下。 小林见林彧进来后就好奇地问道:“你刚才做什么去了,好像还显得挺慌张的?” “没什么呀。” “哦。我还以为你不来上课了!” 这时,伯明居然插起嘴来:“要是她不来上课的话,我肯定都回家去休息了!” 林彧听后得意地说:“谢谢你这么欣赏我!” 小林从她的语调和神态中察觉出了这句话的暧昧,便在一旁傻笑起来。显然伯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当,但因为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就翻起了课外书。 可是,这时坐在林彧旁边的袁晓染却回过头来找后面这两位男生说起话来。她说:“看过《虎胆龙威4》没有?我最近在校园网下载的,今天中午看了,觉得那个约翰?;迈克莱恩的女儿挺幸福的!所以,我们寝室的都想做他的女儿了!” 还不待他们说话,林彧就说:“这句话可不包括我的思想!还有,你们看她那副崇拜的模样,估计早生几年的话就会说想做约翰?;迈克莱恩的妻子了!” “看不出你还这么幽默!”小林说。 袁晓染说:“她这哪里算得上幽默!不过想在某人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而已!” 林彧听后迅速地朝着她瞪了一下眼。 “哦——”小林拖着音调说。 接着,袁晓染又把头朝向伯明说:“陆伯明是不是?” 伯明此时已经把《死亡与指南针》这一篇看完了,根本没有顾及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听到袁晓染在问他,他才抬起头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哦——我听林彧说你写了一首诗叫做《挽歌》,是不是呀?” “是的。” “能不能什么时候也写一首诗歌送我?” 这时,小林又笑着说道:“可以呀!伯明这么有才干,改天送她一首”赞扬媒婆‘的诗歌就是了!“ 伯明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不作理会地把头深深 第6章 1 这天晚上,陆伯明在将近凌晨两点的时候才入睡。可是,在四点半的时候,他就醒过来了。酒精的作用早就过了,可是他这时才感觉自己彻底的清醒过来。这种彻底就好比一个生病的人完全康复一样,它是和病情有所起色不同的。所以,虽然伯明在回来后给杜简茹打电话时说他是“清醒”着,倒不如换句话说是“病情有所起色”。于是,他开始懊悔自己给杜简茹说那番话了。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思考使得他在凌晨六点又才渐渐睡去。 当然,他也并不贪图睡眠。今天他仍同往常一样第一个起床。然后,他就叫醒银生他们,洗漱完毕又一起去做早操。谁也看不出来他和往常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自己心里明白:他的头有点晕,有倦怠和力不从心的感觉。 从操场回寝室后,他也打算不吃饭了。于是银生说给伯明把面包买回寝室,可是伯明却拒绝了他的好意。 伯明坐下来吸烟。接着他又叼着烟头走到书桌前拿出茶叶泡了一杯绿茶。他以前经常喝茶,但是最近很少喝了。现在,他为了打发身心的倦怠不得不泡上这么一杯。 这次喝茶的感觉也并不比往常奇妙。如果非要说出一点区别,就是他这次喝茶有点强迫自己的意思。因为他实在不能像先前那样悠闲地坐下来细细品尝。 霎时,他便感觉到他的心要比以前浮躁得多了。慢慢的,他开始烦躁得坐立不安起来。 可是,他并没有审视这烦躁的来源。也或许是他不想审视这烦躁的来源。总之,他掐灭了烟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希望自己什么都不去想象。 可是,他做不到那一点。他不可能让自己的思想停滞下来。他又睁开了他的眼睛。从他的脸上望去,他的眼神有几许忧郁。 不多时,银生进来了。虽然伯明叫他不要给他带东西回来,可是他仍旧为伯明买回了面包和牛奶。 “谢谢你!”伯明略一停顿后说,“不过……这完全用不着。” “我已经买回来了,你还是给个面子吃了吧;不要浪费我的心血!”银生温和地笑着说。 “啊,好吧。”他低声应道。 这天晚上,下课以后他叫住了林彧。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她解释许多事情了。因为他明白心里想的是什么事情了。他觉得他完全应该为昨晚的事情道歉。 “昨天的事,”他嗫嚅着说,“真是……抱歉得很!其实——” 她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伯明可没有松下这一口气。因为他不知道林彧说出的这句话是她真的不在意这件事了还是在躲避这件事。也就是说,林彧的回答在伯明看来显得笼统而模棱两可。 这倒成为一件困扰人心的事情了。不过伯明还不至于傻得继续在她面前解释这件事(虽然他很想做出更多的解释)。所以,他们只简单搭讪几句之后就各自离开了。 这样一来,伯明对昨天所做之事就感到非常的愧疚了。幸好其他的人毫不知情,否则他一定愧疚得无地自容。不过,他此刻也不好过(在寝室闷着吸烟)。 于是,他给林彧发短信再次说起昨天那件事情。并且还说希望林彧能够做他的女朋友。这也真够疯狂的! 所以,林彧最初并没有打算回他的短信。后来,她想了许久,才回他的短信说:“爱上了一个人三年,即便爱上了第二个人,她也一定很难被挥出脑际吧!何况,谁也不知道这第二个人能否再被爱上三年。——爱情,真是残酷的东西,如果你不是第一个被爱的人的话!” 虽然连她也弄不清自己想跟伯明说些什么,可是她毕竟回了话。并且回话之后她就哭了。 2 她哭得并不十分伤心。 当然,她实在也没有理由去哭泣。不过,就在她低声哭泣的时候,却惊动了她的室友袁晓染。 她走过去摇着林彧的肩低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大声哭出来吧。” 不过,她还算聪明,她很快就想到了陆伯明这个人。于是她又问:“是不是陆伯明伤害你了?——现在寝室就我们两个,你说一说吧,说出来也许你会好受一些的。” 于是,林彧用纸巾擦了擦眼泪,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袁晓染。 谁知她听后十分的愤懑,怒气冲冲地对林彧说:“他前几天才说爱的是别人,现在又要你做她女朋友了,这样的事情有谁相信?就算真的是这样,那他岂不是”花花公子‘?这当然就更不值得交往了,还为他哭泣什么呢?“ “可是……”林彧欲言又止。 袁晓染当然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接着又厉声说道:“可是什么?——你喜欢他?没必要的!” “难道你一点也不相信这是一份爱情?”林彧说这句话倒不是为了护着伯明,她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爱情?哈哈,爱情不过是一场柏拉图的华美欺骗而已!——我从来没有相信过爱情!”她再次冷冷地说。 “那么,你以后呢?” 她略微沉吟:“以后?也不会相信爱情。其实,有些时候我一直在这样想:这个世界上只有”趋近于爱情的感情‘,绝不会有爱情。所以我也没有想过有另一个人的日子。“ “听你这么一说,这世界上好像真的没有爱情了:即便爱得再真切、再热烈、再刻骨铭心,一切都只能是”趋近于爱情的感情‘,而不能叫做“爱情’。”她现在显然开朗了很多。 “是的。” “那么,我应该拒绝伯明了?” “我想是的。不过,也还不用这么快就作出决定,可以观察、思考一段时间再说。”袁晓染这最后一句话当然是依着林彧心思说的。并且这样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那么决绝地做出判断叫她不要答应呢?在没有完全弄清楚以前,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决绝而毁坏了一份美好感情。 不管怎么说,林彧此时已经好受多了。而她正是受了这位朋友的帮助。所以此刻,她回头看了看她的这位朋友,报以她微微的一笑。 3 “我身边的朋友经历了这么多感情的问题,我觉得我也应该把自己的感情问题好好解决一下了。”这是阿敏知晓伯明和林彧之间的事情后对伯明说的一句话。 这句话多少带有一些幡然醒悟的感概,虽然并不是事件发生在自己身上后的迷途知返,但能够由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件想到自身,也十足的算是明智之举。 于是,伯明就问他:“你有什么感情问题需要解决?你不是和你女朋友好好的吗?” “就是因为这样,”阿敏揉了揉眼睛说,“我才更因该向她坦白一切的。” “哦,我懂了!脚踏两只船吧。”伯明一边点头一边劝说,“不过,你可要好好想一番了再说,千万不要误了事情。” “谢谢。” 这是上午上课时阿敏跟坐在他旁边的伯明的对话。晚上回寝室的时候,阿敏是满脸通红酒醉醺醺的独自提着一瓶啤酒进来的。这酒不是因为伯明上午提醒过他而用来感谢伯明的,而是因为事情没有进展顺利他借酒消愁用的。 就在中午,阿敏给她女朋友开诚布公地说出了他以前还另有一个女人的话。虽然事情早就发生了,并且阿敏也曾当机立断地甩掉了那位女生,可是他的女朋友听了他告知的一切还是生气了,并且想就此和他结束关系。结果,阿敏还郁闷了整整一下午呢。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大家看到的就是他这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了。 他喝酒并不厉害,并且他不是一个要强的人,所以喝成这个样子也让人意料不到。但却由此看出,他是十分在乎这份感情的。否则,以他的性格应该知道在酒上“适可而止”的。 接着,伯明便去给他买醒酒药去了;银生则叫阿敏躺在床上休息,可是他却糊里糊涂地叫银生陪他喝几杯。银生并没有推却,果真拿起酒瓶喝了几口,然后才把阿敏扶到了床前。 很快阿敏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这时不过才晚上八点零几分而已,并且去买药的伯明都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后,他望着银生笑道:“阿敏以前说他喝酒后很好睡觉,看来一点也不假!” “能睡才是福!——你和我都是没福之人啊!”银生听后感概道。 伯明抬起头来笑笑表示赞同。 第二天早晨,伯明仍然没有忘记阿敏昨天的事情,所以在阿敏起床后他就询问了阿敏解决那件事的结果。然后,阿敏就简单地说了一遍。 “那好,”接着,伯明就说,“我觉得你今天再给她打个电话道道歉哄哄她就行了。如果她实在不原谅你,我想还是不去纠缠的好,毕竟事情是由你引起的。” “好吧,”他回答,“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怎么也消极起来了?我想她应该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会有一个好结果的。”接着,伯明又安慰他。 后来,阿敏果真再次打电话过去道歉。总之,他和他女朋友就这件事讨论了整整两个小时,结果她终于原谅他了,答应重归于好。 对于一个真正看好这份感情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个满意的结果。哪怕只有一点点差池,就可以说是一件不完美的事情。 后来,伯明(记着,这可是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人)还对阿敏说出这样一席话:“经历了这件事情,我想你应该清楚你女朋友是爱你的,千万不要再做出犯傻的事情!记着,爱情可不会常常眷顾某个人的!” “不要只劝别人,你也应该好好把握能够把握的感情了!”接着阿敏又对伯明这样劝道。 4 对伯明来说,究竟什么是阿敏说的“能够把握的情感”呢?很显然,阿敏指出的是伯明和林彧之间的事情。 说到这件事情,现在的伯明自己都是糊里糊涂的。正如他前次所说的:爱和喜欢是不同的,而他对林彧则只能用“喜欢”来说明。可现在,他却有意无意地想和林彧在一起了。这使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对待感情草率还是有着其它什么原因。对此,他完全做不出任何解释。 在阿敏说过那番话的第二天,伯明去了阅览室看《商界》这本杂志。他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朱欣蓉。她和另一个男生在一起,并且她嘴里还叼着香烟。她的衣着和开学时比较有了不少变化,比先前更加花哨时髦,正如中国的古人说的“女为悦己者容”一样,显然是精心装扮了一番。 当然,她见到伯明还是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哦,好久不见你了,现在怎么样?” “马马虎虎的,还不算太坏。” “哦,那就好。”接着,她毫不掩饰地指着一旁的男子说,“这是我男朋友。” 那男子听到她在介绍自己,便走过去给伯明递了一支烟,伯明毫不犹豫地接下了。于是,伯明就对着这位男子问道:“你们是同一个专业吗?” 男子礼貌地回答:“是的。” 当然,伯明可不想在这里纠缠下去,于是把脸移向了另一旁。朱欣蓉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反而急着给伯明说了一句道别的话就走了。 伯明想了想,觉得感情的事情确实够奇妙的。然后,他摇摇头,看着她的背影分明在自己的眼里越来越模糊了,直至最后消失。 5 就在这周的星期天,伯明外出坐车时碰到了一个谈性颇佳的中年男子。当时他乘车外出,正是挨着这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落座。 这中年男子先前一直望着窗外,见到伯明在他旁边坐下来后才扭过头看了伯明一眼。很显然,这一眼可以说是刻意所为,它是出于对身边坐的人的好奇的一种情愫(人往往都有这一种情愫)满足。 这样一来,伯明也朝他看了一眼。他的脸显得很宽阔,鼻和眼也都很大,但是眉毛并不浓、也不多,所以能够给人一种阔气刚猛的感觉而不见一点凶悍。他的穿着也很得体,至少一望而知道他是一个体面、讲究的人。 起初,伯明也只是这么简单地瞅了一眼而已,并不太在意这样一个陌生人。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个陌生人居然会对他有一段颇带“关怀、教诲”的话语说出口。 所以,尽管是那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后,他却问起了伯明:“小兄弟,看样子你还在读书吧?” 伯明礼貌地回答道:“是的。” 接着,他又絮叨道:“听你的口音是重庆人吧;你的家在哪里呢?” 伯明则毫不隐瞒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那中年男子又说他去过伯明的家乡,还夸赞那是个不错的城市。伯明报以他微微一笑。 接着,他就开始侃侃而谈:“在学校读书一定不要太贪玩了,得真正学习一些有用的知识。也许谈不上报效国家,但是至少应该为自己的将来作出努力的付出。当然,你还必须学会一些其他的能力。譬如,社交能力、合理的理财能力以及正确的消费观念的培养。” 伯明礼貌地请求道:“您能深入地谈谈这几方面的问题吗?”很显然,他对他的观点非常赞同并且还想做出进一步的了解。 “很好!有强烈的求知欲很好!”显然,他也很满意伯明的提问;于是,伯明又听到了他那粗犷的声音,“关于社交能力我想你一定很明白,我想这一点不用我多说。毕竟谁都知道,现在在外面做任何事都需要有朋友帮忙的。一个人总是难成气候。所以,你必须在大学里多结交一些形形色色的朋友,要学会和朋友相处。 “在理财方面,你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你家庭的经济情况,这样一来你才不会乱花钱;其次,你要把自己每个月的生活开支在月初做一个大体的计划安排,知晓你当月大概的开支情况;再就是,你必须清楚你的每一笔开销花在什么地方,能够准确地在月末的时候把你的钱花在了什么物品上做一个详细的描述。 “关于消费,我想你们这代年轻人比我们要懂得多吧。特别是国内的服装、饰品市场,可以说全是你们这些学生支撑着的!哈哈,当然,我要提的一点就是关于信用卡的使用,我想这也可以算作一种对消费的认识吧——” 这时,他站了起来。大约是要下车的缘故。果然,他从伯明身前走过,并且继续说道:“我要下车了,有机会再多给你讲讲这些知识。这是我的名片,有事的话可以联系我。”说着,他就递给了伯明一张名片。(这是伯明第一次收到别人的名片,所以感到极度兴奋和激动。) “谢谢!”伯明激动地说。 中年男子下车后,伯明并没有端详他送的名片,虽然他一直处在兴奋和激动的喜悦中。不过,他倒好好想了想他说的那一席话,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后来,他回到了学校,开始给银生他们聊起这件事。他还想掏出那人的名片给他们看看,可是他找找口袋却发现它遗失了。 他再度激动起来,为了自己的鲁莽、粗心。是的,因为他现在只记得那人姓彭了,其他的信息他一概不知。 6 本来伯明以为在车上遇到了那个人后会有一个美妙的开始,可是他却把通向那种美妙开始的启程票(那张名片)弄丢了。这不能不说变成了一件遗憾的事情。 由美妙变成遗憾这只是人生中必然存在的现象(就像你小时走路一定会跌跤一样),而且出现这样的事情远远也不只有一件两件。 就拿现在的伯明来说,最初看见他大学的英文教师的职称是副教授时他也以为这是一个美妙的开始;每次上课也听得非常的认真,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求知欲望。可是今天的这节英文课,让他完全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他觉得这也是一种遗憾了! 今天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因为还有三周的时间就期末考试了,而伯明他们班上的实训费还没有花完,所以这位副教授就决定在这节课进行“单词接龙”比赛,并把实训费作为奖金发下去。当然,这时人人都是赞成的。可是在比赛中,伯明却发现极大的不公平存在了。那就是,英文好的同学如果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把单词说出来的话,他们是可以延长时间而不会被罚下去的,但是差生就不行了。并且更让伯明觉得气人的是,后来剩下五个英文好的同学争夺前三名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翻看英汉辞典了。 伯明当时见状,简直就气得要破口大骂起来了。因为他是万万没有料到在大学校园里还会有歧视差生偏袒优生的现象出现。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那种只有在小学和中学才会出现的现象居然在大学里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后来,伯明看见很有几个学生有点反感的思想后他连课也不愿上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借此平息心中的反感和怒意。但是,这样做并没有太大的效果。他觉得他看着那位身材矮小、戴着眼镜的女教师就恶心起来。 所以,在他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逃离教室。这样做并不能说不算大胆。(毕竟这个副教授是很严格的,上课期间基本没有人逃过课。)他想喊上银生或者阿敏一起出去,可是他们之间没有谁愿意这样做。 这时,他可不管这么多了。因为他总不能强求别人去犯险。所以只好独自逃课了。 好吧,这个撒旦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做吧。他这样想后,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穿过中间的过道。那位副教授则津津有味地讲着如何分这些奖金的问题,她对伯明的离开根本没做理会。 出了教室后,一切都变得明朗多了:日光熠烁耀眼,树木苍劲有神,甚至还有鸟儿在四处啁啾。他此时正穿过操场,有个染着金色头发的年轻人口里正唱到:疲倦的人慢慢无言,郁闷烦乱的心情像与世隔绝…… 伯明匆匆看了这人一眼,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可是,马上他就停脚了。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好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他在教室的时候只想过迅速离开那里,可没有想到要去哪里、去干什么这些问题。 那么说,他的离开显得太盲目了?的确如此。他即刻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那么,对他而言最好的去处是什么地方呢?图书馆。——只有图书馆。 7 伯明离开教室虽然不能说是明智之举,但是那位让他感到恶心的教师却没有因为他不遵守课堂秩序而辱骂、责怪他。对于这一点,伯明的解释是:临近期末,教师是不会太在意学生的课堂表现的。事实也是这样:最后这两周,各科的教师对学生的要求都宽松得多;甚至,大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连不去教室都可以。 但是,勤学的人们却并不因此而对自己的要求松懈下来。甚至,这其中有些人还怀藏着伟大的抱负,要把自己的名姓镌刻在校史的册簿上。 很显然,伯明可不是这样的人。甚至,他们寝室的银生、阿敏和阿吉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们太过普通了!也许(这芸芸众生中的)他们以前有过抱负,可那毕竟过去很久了。现在他们只发现大学是一个消磨人意志的地方。(银生和伯明就这样感叹过几次。)现在的他们,完全可以用孔子的话来形容: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伯明从那次英文课逃课去图书馆后就没有到图书馆去过了。一则他必须准备期末复习了,再则他也不想翻看图书馆里面那些陈旧、没有更新的图书。当然,第一个理由重要多了,因为他现在连自己买的书也没有再翻看一眼。 这其中自然就涉及到了考试的问题。对此,他的态度是“不挂科就行”。虽然他想过考研,但是却没有想过要拿奖学金。对待期末考试,他现在达观得很,达观得与他的性格格格不入。 不过,这一点还得与大学的教育有关。毕竟在大学里,在临近期末的时候,教师总会大概透露一些考试信息的,所以谁也不担心在复习时会感到盲目得没有头绪。 伯明他们已经停课两天了。虽然教室里没有老师讲课,可是一直坐着看那些枯燥无味的书籍也感到挺累的。并且,与他一同上课的同学大部分都觉得十分的厌倦:他们不是躲躲闪闪地看杂志就是畏畏缩缩地聊天。教师呢,则同石像一样在讲台上埋头坐着,对下面的情况一概不问。 就这样,伯明终于在有次的课堂上走到林彧的旁边找她聊天去了。那时,他本是和银生、阿敏坐在一起的。因此,阿敏见着伯明离开了,就和银生开玩笑说道:“没想到伯明也重色轻友!” 银生听后却打趣起阿敏来了:“你说”也‘字,莫非你自己就重色轻友?“ 说罢,银生就哈哈大笑起来,一脸天真的表情。 “是又怎么样?”久久,阿敏才以挑衅的口吻和银生继续着玩笑。 银生头头是道地说:“那就回头吧!你应该知道古人说过”玩人丧德‘这几个字,所以应该醒悟了。“ 当然,这些只是他们两人之间开玩笑的话语而已,完全没有指摘谁的意思。但是,讨论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从微观上说,这一切不过说明人们厌恶这种空坐在教室里的学习方式罢了。即便从宏观上说,也不过反映了人们对时间的高度消耗而已;或者换句话说,反映了人们对生命的高度挥霍而已。 是的。仅此。 8 随后就是元旦假期。因为元旦当天是星期一,所以伯明他们就有三天的休息时间。 这三天也并不特殊。和其他所有日子一样,真正热爱生命的人会觉得很有意义;而某些也许自认为热爱生命却不断挥霍时间的人也一定会感到莫大的无聊,在寻找消遣的事情。 当然,肯定也还有第三类人,他们既不去寻找生命的意义也不去寻找消遣的事情,他们只顾(自己的胡思乱想)与时间赛跑。 伯明正是这一类人。并且从他十多年的总体(我们不能截取某一件事)生活轨迹来看,他至始至终都是这样一类人。 还在星期六早晨的时候,他就开始想应该怎样快点度过这三天。他是九点钟起床的,就 这个问题他做出了很多设想,可是到了十点钟的时候他一件事情也没去做,只是在床上靠着墙壁坐着。然后,他翻了几页《微积分》教科书。接着,他又觉得该看书的还有很多,就进行着到底看什么书的想象。这样又过去了一个小时,他才随便捡了一本教科书看了几页。然后又是去吃午饭。并且,下午的情形也和这差不多。总之,反观他这一天的生活,根本什么也没做就过去了。 但是,他的室友阿敏和银生就不同。他们在星期五的时候就联系上了一项家电促销的兼职。星期六天一亮他们便开始工作了。他们做得并不辛苦,但是却从中学到了不少经验。这种经验让他们快乐不已。 就拿阿敏来说,他做的是空调促销,那天上午就帮助卖场卖掉了十多件产品。这可乐坏了他。所以本来午饭得自己解决的他便受到了卖场主管的邀请用餐。银生那里的生意可不行,他工作了一整天也没有阿敏一个上午销售得多。不过,他仍然对自己满意。毕竟他觉得自己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晚上回来的时候,本来他们已经很累了,可是由于还沉浸在喜悦和自得中,所以怎么也睡不着觉。 阿敏有些喜欢开玩笑,所以他就带着一丝炫耀的腔调对伯明说:“你看自己,在学校究竟干了一些什么?可是,我们却开始在生活中努力成长了。” 阿敏说得并不错。一个在生活中拓展自己能力的人的确在成长。这种成长不是生理意义上的长大,而是成熟的意思。 不过, 第7章 1 大约下午六点钟,他被自己的闹钟吵醒。 他看看了外面,是熟悉的桉树叶子在窗外摇曳、飘荡。窗子的对面是邻居的一座瓦屋,瓦楞间铺盖着的正是飘落下来的桉树叶子。当然也有厚厚的苔藓,那是雨水淋后的结果。 他揉了揉他惺忪的睡眼,为着自己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愉快地笑了。这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他在心里想。至少他能确定在这里他会感觉到温馨。是的。他的确也需要温馨,需要这人间最难得的感受。 这是他父母赐予他的感受。他无法拒绝。当然,他也需要其他人创造的温馨。不过不是现在,也不是在家里。对现在的他来说,家里的温馨只能由父母创造。 晚饭并没有因为他久别回家而丰盛起来,只是和往常在家里一样,透露出了整个国家无产阶级的平淡、简约。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不悦。(他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个问题感到不悦。)相反,这个晚上他吃得很开心;并且在席间,他还和他的父母愉快地聊着大学的情形。 只不过后来他的母亲关怀地说他身子瘦了许多时让他感到有点苦闷。并且,他还不得不为了消去母亲的担忧,佯笑说:“您知道的,我在学校时身体一直都长得不好。但回到家里就没事了,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不管怎么说,每次他母亲这样问候时他总会从心底涌起一股热流。这股热流不止让他感到温暖,幸福;更重要的是他每次面对这一刻时会把这当成一种激励,而在这层激励下,他会从容地面对生活给予的一切。 那晚他睡得很早,也睡得很香。本来他打算看几页书的,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认为他应该带着回家得到的温暖、幸福与那层激励早早入睡,睡个安稳的觉,然后翌晨早早地起床。 第二天他果真早早地起了床。并且,他还依着自己在学校时制订的计划在吃过早饭后就开始背诵英文单词了。因此,他认真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 下午的时候,他可没有上午那样规矩了,居然拿出电脑玩起了单机游戏。他玩得很开心。事后,他觉得他有不少“英雄主义”情结。是的,他在这天夜里的时候仍然沉浸在游戏的胜利之中。这游戏是他回家前几天才安装在电脑上的,可是仅仅回家玩了一个下午,他就觉得自己沉迷其中了。事实也是这样,后来几天,他一起床就开始玩这游戏。 不过,他自信还能够控制。只不过为了控制自己的游戏量,有一天他居然特地坐车到了一个乡村的小镇上散心。恰巧那天是那里赶集的日子,他凑到了不少热闹。可是,他看看街上,几乎全是老人、妇女与儿童,至于年轻力壮的男子则少得可怜。这使他想起了“空巢”这一社会现象,并因此而悲哀起来了。 当然,他的悲哀正是为社会而悲哀。只不过这样的悲哀毫无意义可言,因为他甚至不能像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一样拿起笔把这一切描述下来。此刻他觉得自己在这一社会现象面前无能为力。是的,他感到了一种挫败感。 他本来是到这里来散心的,可最后却带着悲哀和挫败感回去了。这样一来,他非但没有控制自己的游戏量反而一次次地通过它来找回内心那层“英雄主义”情结了。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中少不了这样一种情结。 其实,他有着这样一种情结可以说是内心被压抑了。可以说,这种压抑是任何一个内向、悲观的人都有的。他们正是需要通过某一件事表现出的“英雄主义”情结来挖掘(或许用“发现”更为恰当)自己的自信力。这一点他并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自己满足于这样一种情结当中。 所以,寒假的这四十多天时间里他就一直没完没了地玩着这个游戏。他甚至不觉得时间在飞逝,不觉得他整个人显得越来越萎靡,不觉得他已经向着“猪栏的理想”的生活走去。 2 爱因斯坦的确这样说过:“每个人都有一些理想,这些理想决定着他的努力和判断的方向。就在这个意义上,我从来不把安逸和享乐看作生活目的本身——我把这种伦理基础叫做猪栏的理想。” 其实,当一个人陷入了爱因斯坦所说的“猪栏的理想”时,他是很难意识到这一点的;或者说,就算有人意识到这一点,也未必能够做出改善。关于这一点,平凡的伯明自然也不能免俗。所以,整个寒假里,他基本只有两天没有玩游戏。一次就是去乡镇上走走的时候,一次就是杜简茹叫他出去玩的时候。 发生后一件事情的时候假期刚好过了一半。他是早晨起床后接到杜简茹的电话的。然后,他才收拾好自己的电脑,吃过早饭。 他并没有因为这次外出而把自己装饰一番——就像他从不刻意表现自己一样,他从不刻意打扮自己——他以为那是女生和小男生的行为。他走得很匆匆,怀着急切的心情。 可是他到达城区的时候,杜简茹还呆在家里。和伯明正好相反,她正精心打扮着自己。当然,伯明并不知道她在做这些,他甚至以为杜简茹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并且杜简茹在电话里也是这样说的:“你到了?哦,真快!我现在正赶来,也快到了。” 伯明当然没有听出这些话是在敷衍他。他甚至在想着她马上到来后应该对她说哪些话。可是,他等了半个小时后还没看见她到来。这使得他有点焦急起来。他的焦急当然是对杜简茹的担心;担心她在路上出了事。 于是,他再次拨通了她的电话。 他带着颤巍的声音紧张地问:“你在哪里?没事吧?” 她当然没事;甚至可以说好得很。不过,她能够理解伯明的心情,虽然她为此还发出了甜美的笑声。然后她就跟伯明解释这一切,伯明听后便说他可以再等一会儿。 那边仍然没有挂掉电话,并且开始关怀地对伯明说:“现在外面比较冷,你先去新华书店看看书吧;那里暖和得多。一会儿我就直接到那里去找你。” “好极了。”他想了一下说。 接着,他就徒步走到了新华书店。进去后他感觉颇为凄凉的,人迹稀少,完全没有兴隆之状。不过,这里的服务态度不错。虽然说不上让人宾至如归,但是起码服务非常周到、礼貌。而这一点正是许多商场所没有的,他这样想道。 他走到了“文学书籍”那一块儿;说准确一点应该是“散文诗歌”的书架前。他选了《在文明的束缚下》这一本书。可以说,他选这本书完全是被——书的作者——劳伦斯的名气所吸引。是的。他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读过他的作品。好像是在《意象派诗选》里读过,他不确定地想道。不过,这样竟然让他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书了。 于是,他饥不择食地翻阅起来。他看得很快(说白了只是在浏览而已),几分钟就翻了二十多页。此刻他看到的句子是:“认识你自己吧,不要以为上帝在窥视。”可是,他不知道他在这二十多天里完全迷失了——他的身体把他的灵魂抛弃了——他的灵魂完全认识不到他的身体。现在呢,看到的这句话是否有醍醐灌顶的效果?很显然并没有。但是,他的眼睛确实在这句话面前停留了片刻;因为他喜欢这种带着点宗教味的句子。并且他还记下了这句话。 他看到四十多页的时候,杜简茹找到了他。她还在门口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他;然后她走过去像哥们儿一样拍了拍他的肩,大方中带着歉意地说:“让你久等了!” 伯明开怀地笑笑,表示毫不介意。 然后,她就递给伯明一颗糖,半开玩笑地说:“不要埋怨我。如果生气的话,把我当成这颗糖狠狠地咬几下,消消气。” “如果我很生气的话,是不是有两颗糖吃?”伯明笑逐颜开地问道。 对于伯明来说,这不过是简单的玩笑而已;可是杜简茹却觉得这句话过于亲昵了。她可不愿保持这样的氛围。所以她一言不发。不过她还是转过了头,微笑着。 后来,伯明就陪着杜简茹逛了会儿商场,一起吃了顿午饭,然后又走到一个公园坐着聊天。总之,他感到无比的兴奋。 不过,回去的时候伯明一直在想着她为什么会叫自己出来玩耍。他想了很久都不明白。当然,这次还有另一件事也很困扰他。那就是他们聊天的时候杜简茹时不时就提到了李亚迪,并且也总不吝赞溢之词。所以,他为此很难过。 是的。他为此还产生了这样的思想:“如果一个人总恋恋不忘地对另一个人说着第三者的好处的话,那么,这第三者一定真真切切地有着值得人佩服、欣赏的地方。可是,我是那么地嫌厌她在我面前提到别人的好。其实,我不过是嫉妒别人在她心里的地位罢了!” 关于这一点他想得很明了。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也的确是他的心声。只不过,这样的心声产生于痛苦之中,并且还会至始至终地痛苦着。 3 但是,当伯明玩游戏的时候他的这种痛苦却隐伏着。所以,他并不是时时都处在痛苦中的。(事实上,世界上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总之,这样过日子的他很快便迎来了除夕。 这天早晨,他起床后就想着要把祝福送给自己的好朋友。可是,他想了好一阵也没有给一位朋友打电话。(自回家以后他根本就没有给朋友打过电话,所以此时他觉得给谁打电话都有点冒冒失失,便结束了自己将要进行的行径。) 不过,他还是想给杜简茹打电话。因为前两天她还邀请他出去玩了一会儿。所以他为自己的思想矛盾起来。他仔细想了想,还是走到了电话机旁。 他们的谈话当然是以相互祝福开始的。 然后伯明就问她在干些什么。 “刚刚泡好一杯咖啡。还来不及喝就接到了你的电话。”她似乎显得很开心。 “咖啡?”伯明还没喝过咖啡,所以感到有点意外。 “是的。你不喝吗?” 伯明坦白道:“我还没喝过咖啡呢;我喜欢喝茶一点。” “呵呵。”她说道,“喝咖啡很好的,可以减肥、解酒、抵御疲劳、防止放射性伤害等等,总之很有用的。” “喝茶还是有很多好处,并且我觉得比喝咖啡还要好些。” “不和你辩解了,等你喝过咖啡就知道它怎么好了。当然就是有一点点坏处,容易使人上瘾。” “知道就好。虽然我没喝过咖啡,但是知道喝多了有坏处的,所以你还是少喝点好。”伯明心平气和地说。这时,杜简茹开始把话题转开。她说:“我现在连早餐都没吃。” “怎么不吃呢?”他带着丈夫才应该有的口吻问道。 “我父母去外婆家了,所以自己就不想做早餐。并且中午肯定也只有吃面包了。” 他说:“还是自己做午饭吃吧;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我觉得太麻烦了。”她平静地说。 “哦。”伯明接着问道,“那么,你明天去登山吗?” “去呀。我还准备了香火呢。” 伯明饶有兴致地问:“你迷信?” “不是这样的!我只不过跟着风俗走而已。” 伯明听到“风俗”这个词笑了起来。是的,他觉得自己太傻了:居然把风俗和迷信等同起来。 然后,他又说:“我也准备去登山。” “很好啊,说不定我还能看见你站在另一座山峰上呢。” 此刻,伯明就觉得似乎可以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了(不是她看见他)。他等了很久才说出这一句:“但愿能够。” 但愿能够?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是不想和她开玩笑而以模糊的答案敷衍她吗?是觉得好不可能实现而带点自嘲吗?伯明也解释不清楚这点。 所以,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开始了他的思绪。他在想:明天我将会为自己、为父母、为简茹,以及天下所有人祈福。 4 什么是美?在生活中人们总是或多或少会遇到这样的问题。甚至在哲学家们为此做出过许多努力后也没有一个共同而令人满意的答案。但很显然的是,在这一点上车尔尼雪夫斯基要研究得透彻、深入、让人们信服一些。那么,他说到了哪些呢?他在《生活与美学》中说到三成含义:“美是生活。……任何事物,凡是我们在那里面看得见依照我们的理解应当如此的生活,那就是美的;任何东西,凡是显示出生活或使我们想起生活的,那就是美的。” 当然,也许他的这些说法会完全没人赞同,或者甚至还会引得破口大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作为一个伟大的“美的探索者”傲立世间。所以,我们也不能完全否认波德莱尔的“病态美”,不能否定在《文字生涯》中大力调侃的存在主义者萨特说的“美是属于侯爵夫人和娼妓”这一句话。 伯明对“美”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他甚至完全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但是他知道自己接受什么拒绝什么。如果把这些“美”的问题细化到女性的相貌上,最起码他不会接受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冶淫艳的女性。当然,这些只是很小的一个层面的反映,并未涉及到实际的问题。 当他遇到实际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候车室里面了。这时寒假差不多过完了(明天、后天就是报到的日子),所以他就安排在今天乘车去学校。当然,在昨天他给杜简茹通了个电话,得知她也是今天上学,因此先到车站的他还不得不在候车室等等杜简茹。 和上次一样,他又等了很久。并且这次她带着不少东西(好在带着的东西不重),所以她到来时他还不得不帮帮忙。当然杜简茹见到伯明时并没有要求他帮自己,她的第一句话完全与这无关(甚至看不出她需要人帮忙似的)。她是对伯明这样说的:“你看看我,是不是长胖了一点?春节吃得太好了,我觉得自己都长胖了。” 很显然,这就开始涉及到“美”的问题了。以杜简茹的观点,她是不希望自己长胖的,所谓“以瘦为美”。而伯明表面上虽然要回答的是“长胖与否”,其实所隐含的就是她“美还是不美”。 这一点并难不倒他。他接过她的几件行李就微笑着对她说:“很好啊!一点也不胖。总之,你看上去仍是那么迷人!”最后这一句话时是他满含深情地注视着她说的,一点也没有矫情的恭维成分在里面。 她照例说了声:“谢谢!”不过,语调显得非常轻。很显然,这是她对伯明这种深情眼神的一种闪避。 可是,伯明没有意识到这些。他反而继续把这个问题延伸了一点:“其实,一个人长得胖也没什么关系。波德莱尔不是说过”清瘦比肥胖更为赤裸和下流‘吗?说直白点,他说的就是只要一个人心灵美就可以了;如果这些以瘦为美的人心灵不美的话就很容易堕落至下流的地步。“ 他的这些话并不是针对杜简茹说的,所以她并没有生气。不过,她显得有点漫不经心。大约正想着伯明刚才说的话。伯明也看出了她正在想着什么,便没有打扰她的思绪。 等她回过神来,伯明就把所有东西交给杜简茹看管着,自己排队买票去了。 由于今天出行的人非常多,他这次又等了很久。但他并不因此抱怨起来。他只觉得自己能够帮着杜简茹做点事情是幸运的。毕竟,他记得,杜简茹并没有因为他那次冒失的表白而疏远他,也没有因为他那次不妥的劝说而罪怪他。他想,自己就算只因为她的包容心也该热情地帮助她的。是的,他的确也这样做了。 然后他就把票拿到杜简茹面前示意他们可以离开候车室了。但是,杜简茹见了并没有做出多大的反应,似乎还对此视而不见。她并没有朝着车站走去,而是走到了候车室外面的人行道上。她把她的头抬了起来,望着天空。她非常的入神,仿佛天上有着她极为需求的东西,而她要通过眼睛把它捕捉下来。几分钟后她才低下头叹息了一声走到伯明面前。 伯明对她刚才的行径非常好奇,所以她刚一走进他就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简单的怀恋而已。” “怀恋?”很显然,他更加迷惑了。 “是的。你知道,到了重庆后很少能够看到这么晴朗的天空,很少能见到这么迷人的云彩,我正是为了以后能怀恋这样的天空和云彩才站在外面努力记住它们的。” 他为她的天真笑了起来。但是他继而融入了她的天真中:“那么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以后一定会有一份美好的回忆。”她回答。 不知怎么,伯明感到了一层伤感的压抑。因为他觉得这句话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似乎是他们在谈着对一个死人的记忆、怀恋;而他们在这个死人身上有着无数美好的回忆。 是的,他觉得越来越难过了。于是,他劝杜简茹离开这里。就这样,他们坐上了到重庆的汽车。 5 在伯明回学校以前,小林已经回学校了。他比伯明来得早得多,他是昨天到的。但是伯明进了寝室后并没有看到任何人,不过他从小林铺好的床铺推断出他已经到来了。然后伯明就给小林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他得知小林正在校门喝奶茶时便撒谎说:“我快到学校了,就在那里等我一下。” 小林当然相信了,在那里等着伯明。伯明则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妥当后才从寝室往校门走去。当小林看到他从校门里面走出来时,这才清楚自己上了伯明的当。所以,尽管小林在电话里答应伯明来后会请他喝奶茶,但此时他也骗起了伯明:“既然你欺骗了我,那么你要喝奶茶的话只有自己付账了。” “你这样做就太庸俗了!我不过事想给你一个惊喜而已,哪里用得着背负一个”欺骗‘这样的罪名呢?“ “算你说对了。我就是庸俗的人。” “啊……这样说来,好像庸俗很让人体面似的!” 这些当然是这两位在分开四十天后见面的朋友说的玩笑话。所以到最终,小林还是请伯明喝了一杯奶茶。然后他们一道回了寝室。 开学的感觉也没有什么新鲜感,反而对大多数人来说会感到很压抑。伯明是这样,银生也是这样。他俩在寒假里彼此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可是一来到学校仍然非常友好。这层压抑也来得及时,在他俩一同报名后从办公室出来就不约而同地爆发了。于是,他们回寝室叫上小林想和他在晚上一起出去喝酒。不过,小林要陪他的女朋友,去不成了,所以就他们两个慢悠悠地往一个中餐馆走去。 本来这两人是喝不下多少啤酒的,可是分开了这么久,彼此都很健谈,不知不觉就比往常多喝了几瓶。甚至,在这席间,是完全看不出他们性格中内向、悲观的成分,你只觉得他们豪爽、自信了许多,满腹志气。 当然,也许这里面有酒精的成分在作怪。不过,毋宁说这是压抑(这时的压抑可不同于刚报名的压抑)的释放。这压抑是积沉在心中的早年壮志的萌动。就像是一颗沉睡许久的种子有了萌芽的倾向一样。 事实也是如此。 他们刚喝了一杯,银生就说:“才来到学校,又没有了学习的激情。” “说实话,我也是这样的。甚至到现在我心里还想着假期玩得那个游戏。” 然后他们碰了一杯酒。 “游戏?你不是从不玩游戏吗?” “是的。不过那是以前了!” “这样还是不好。” “难道像你这样无所事事就好?” “当然不是!”银生激昂地说,“我很有志向的!告诉你,那样无所事事的日子也是以前了。现在我可要恢复早年的斗志,准备拼搏了!” 接着他们又碰了一杯。然后就谈到彼此的志向,显然都有“恢弘志士之气”的意思。不过,这仍得靠实际的行动才能证明彼此的言说。 那么,他们会行动吗?现在谁也不知道。总之,眼下是只有他们踉跄着回寝室的身影。 6 伯明在早晨总能很早起床。这个习惯他一直保持着。(即便是在放假的时候,他也很少很晚才起床。)虽然昨晚他喝了不少啤酒,但是今天仍旧早早地起床了。当然,对他来说,这个起床并不意味着下床来活动,不过是坐在床头吸烟、看书而已。 由于这个假期他只购买了一本新书(就是和杜简茹出去时看到的那本《在文明的束缚下》),所以这时翻看的仍然是早就看过一遍的卡尔维诺的一本小说。也许这样做并没有多大意义(或者说用处),但起码来说,他非常喜欢这位小说家。他想,这就足够了。 并且这寝室还算安静,没有谁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只不过此时窗外已经有不少鸟儿在啁啾了,但这还算得上悦耳,而不是扰人的烦心。所以,他看书非常认真;甚至可以说具有学者的架势,一副埋头苦读的样子。 可是,他并没有努力多久。因为这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杜简茹打过来的,说有事找他。 会是什么事呢?他放下书想道。但他没有做过深的想象,他得迅速到操场和她见面。 外面的天一点也不晴朗,灰蒙蒙的,但也看不出要下雨的样子。(谁都知道,这和这里的地理位置有关系。)尤其烦人的是,这样的天色也许会持续一整天。 伯明见到杜简茹时最初想到的便是天色的问题。毕竟来学校时杜简茹看天和云的事情对伯明来说还历历在目。所以,他第一句话就是:“这天色真坏!” 他好像要唤起她对那件事的记忆似的,边说还边带着探寻的目光。 她点点头,说:“是的。” 从伯明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她简短的回答,让他有点失望。 不过,他很快又融入了见面的喜悦和惊奇之中。 他边问边惊奇地打量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哦,不是!……其实,也可以说是。”她自相矛盾地说。 他愉快地笑着:“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搬离学校。” “搬离学校?”对伯明来说,这显然太不可思议了。 她显得很肯定:“是的。” “那么找好地方了吗?” “其实……其实,我……是搬到李亚迪家里去。” 他的音调含着一丝讽刺说:“是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会帮她这个忙的。虽然在他看来,这的确够难堪的。于是,他很不情愿却又似乎在妥协地说:“好吧。” 他们把时间约定在了下午三节课后,那时他们正好都有时间,并且晚上也都没有课程。当然,这对急切的杜简茹来说更是好事,因为她来学校后还没有见过李亚迪。而伯明也希望早点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他们见面的时候天色还不错,算是个美丽的黄昏。只不过这个美丽的黄昏多少透露着一些伤感气息。他们见了面并没有做多大的交谈——杜简茹只有几句感谢的老调,而伯明压根儿就没有说话——就匆匆上了公交车。 到李亚迪那座公寓的时候,他们发觉他早就等在了楼底。然后,他们一起搭乘电梯去了六楼。李亚迪就住在这里。这是前不久他二十岁生日时他父亲送他的一套三室一厅的公寓。里面陈设还很简单,但并没有掩饰住整个空间的大体、气派。 进屋后,李亚迪便去冰箱里面拿了三罐冷饮出来,十分热情地递给了他们。看来他也并不像以前别人说的那么坏,此刻的伯明这样想道,然后很友好地接过了冷饮。 不过,他又想,这些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好。于是他迅速喝完了冷饮,从沙发上站起来向 第8章 1 所有艺术都与音乐有关。关于这一点,并不仅仅因为施特劳斯说过“音乐是人生的艺术”这样一句话。比起这样一句话,也许我们更应该信服叔本华所说的:“世界在音乐中得到了完整的再现和表达。它是各种艺术当中第一位的,帝王式的艺术,能够成为音乐那样,则是一切艺术的目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音乐是与现实世界紧密相连的。它来源于现实世界,来源于对现实世界情感表达的渴望。是的,在这情感表达的渴望中,我们看见了描摹出的生活,像是举起了一面镜子,映照出种种欢乐与哀愁。 他再次听着伤感的歌曲,坐在电脑前面。窗外风光旖旎,有几许和风时不时飘进屋子来。他没有起身去关上窗子,尽管他还处于感冒中不愿吹风。音乐带着点爵士风格,他听得非常入神。 可以说,他现在对音乐非常敏锐。几天前,他曾经因为音乐而发现他心里真正所爱的人,真正发现这几个月隐藏着的情愫。可是这样一来,他已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出什么举动。 或者说,这时的他正如波德莱尔《音乐》一诗中所写:“我感到一条受难之船的痛楚/在我身上震颤/顺风、暴风和它一切的抽搐/在深渊的上面/把我摇晃。” 这时他切换到另外一首歌,仍旧沉醉于其中。 他觉得自己头脑现在很乱,像是梦中迷糊的样子,他没法理清自己的情绪,他觉得无从做起。 音乐。音乐。音乐。此时的他,头脑里只有这个词。甚至这个词在头脑里出现后他的嘴唇也有轻声念它的欲望,但他没有张开他的嘴唇,而是扭头望了望窗外。随着太阳的升高,光线越来越强烈,窗子对面的管委会办公室墙面的瓷砖开始反射阳光,有点刺眼。 音乐。音乐。音乐。他的头脑再次盘旋起这个词语,反复不断地出现。 莱杰说过:“许多年轻人在学习音乐时学会了爱。”那么,他呢,是在学习音乐中学会了爱吗?其实他在这点上有着相似点:他并没有学习音乐,但他热爱音乐;而他正是在热爱(倾吐)音乐的时候挖掘出内心的爱。 他当然不可能像许多哲学家那样做到对女人冷酷无情,批判嘲讽。他知道爱在生命中的价值。而爱和音乐(正如艺术和音乐一样)是紧密相连的。所以,他一度沉醉于音乐当中。他记得尼采的一句话:“没有音乐,生命是没有价值的。” 2 晚上。小林回寝室的时候,伯明还坐在电脑前听着音乐。 “整整一天你都坐着没有出去?”他问伯明。 “出去干什么呢?我又没有女朋友需要陪伴。”伯明回答,然后站了起来。 和往常的周末一样,银生和阿敏外出上网去了,而新来的那个同学则回家去了。小林通常就陪着女朋友,有时外出有时就在学校,但即便在学校的时候他也几乎不叫伯明一起吃饭。所以,伯明今天确实坐了一整天,连饭也没吃。 “看来你还没有吃饭?”小林猜测道。 “是的。”伯明看看他,然后拍了拍小林的肩膀说,“可以帮我泡杯咖啡让我吃饭后回来喝吗?” “当然可以。” 接着伯明就外出随便吃了点东西。他回来后,继续听了几首歌曲才把咖啡喝下。然后他就关掉电脑起身去洗漱。 可是他躺在床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知道是咖啡的作用。不过他还是叫了一声:“糟了,又睡不着了。” “谁叫你要喝咖啡?”小林问他。 这时阿敏和银生已经回来一会儿了。 银生听了小林的话后也是不解地问伯明:“怎么想起晚上喝咖啡呢?” 伯明简洁地说:“寻找一种体验。” “寻找一种体验?”银生听得莫名其妙,继续追问。 “是的。我有一个朋友非常喜欢喝咖啡,所以我就来体验一下。”当然,他说的这位朋友就是杜简茹,不过他不愿明说。那么,他体验着什么感觉呢?他会不会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和杜简茹亲近了些?尽管银生仍然带着疑问询问过他,但是他并没有向他们透露这些。 他只闪烁其辞地说:“既然是体验,那就说明只是一种感觉而已,而我们都知道要把一种感觉形容出来是十分困难的。” 按理他也没有说错,不过大家已经对此不感兴趣了。他们感兴趣的只是睡觉,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所以,现在寝室里只有小林和伯明没有睡着,而阿敏还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伯明点上一支烟后问小林在忙碌什么。小林告诉他,他在写一个有关给贫困地区捐建图书馆的策划书,并且他已经筹划几天了。 “我不知道你在做公益。但是我记得你跟我提过以后要多热衷于公益事业这件事。”他崇拜地笑笑。 “是的。”这下轮到小林反过来问他,“你有意向做做这些吗?” “我?我看不行。” “我觉得你在面对每一件事情的时候,应该多给自己一些机会和勇气的。” “是吗?你觉得我应该多给自己一些机会和勇气?实话实说吧,有些事情不是机会和勇气就能决定的,还包含运气!我可无法想象没有运气就能做成每一件事情!”伯明肯定地说。 “是的,我们应该想到运气,但运气并不是最重要的!” “可是我觉得这些方面至少要达到均衡才行。”伯明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其实你说得也不错。不过我还要继续做事情,就没有时间陪你讲话了。你早点睡吧,不要想其他事情了。”小林可不愿再和伯明这样耗下去,如果继续的话肯定就成辩论了,所以他简单地圆场了事。 伯明并不是一个顽固的人,所以小林这个人对他来说,他是十分佩服的。他觉得小林有太多的精力和社会责任感。所以,他此时还清楚地记得前不久他一个人在夜里离开寝室闷坐在宿舍大楼楼底的空地上时的事情。那时,小林以为他心情不好就跟随他出了门。后来两人就谈到了今后的打算。伯明说他只愿意做一名教授就可以了,而不愿像商人一样为了追逐财富而忙碌一生。小林听了他的想法也觉得做个教授不错,他甚至还因此说他想刚毕业就去一个贫困地区支教呢。关于这个想法,伯明当然非常赞赏,还笑着说自己就应该这样做。 也就是那时,伯明知道小林对公益事业的热爱。就是那时,他想到自己身边还有值得佩服的人。就是那时,他觉得自己也该多为社会做点事情。可是今天,那个让他佩服的人叫他一起为社会做事的时候,他却退缩了,放弃了。这是因为什么呢?其实,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他不行。是的,他从没过多地相信自己的实力。在他的血液中,流淌的是二十年来的性格锻造的奢望和自卑。是的,他一方面在奢望着许多不可能的事,一方面却在机会来临的时候因为自卑而选择了放弃。 为此,我们应该怎样要求他呢?或许我们只有等待。等待某一天有着某件事去刺激他,激发他的自尊出来。也许那时他就实际而不自卑了。 3 说说杜简茹的事情。 自从杜简茹搬到李亚迪的住处后,她就很少出门了。仿佛她已经不是一个学生而成了一个恰如其分的结过婚的女人。就拿平时的上课来说,有时她也会旷课不去;而在生活里面,不论上课与否,她更是在每餐之前去菜市场买菜回家煮来吃。并且,她对这种生活状态感到很满意,她知道这里面已经包含了家庭的温馨与和谐。 是的。一个女人很容易陶醉于家庭的温馨与和谐之中。在这点上也许我们可以从叔本华的观点中找出一些答案,他说:她们唯一所思索的,不外乎如何恋爱、如何虏获男人、以及与此有关的事情而已,如化妆、跳舞等等。当然,这个等等中肯定就有家庭的温馨与和谐。 这天(准确地说是星期五),李亚迪开着车去杜简茹的学校接她。回家后,杜简茹照例烧饭做菜,而李亚迪则在卧室玩着电脑。不过,有时李亚迪也会去厨房走走,从杜简茹的背后抱住她,然后吻她一下后就再次回到卧室。 很快,晚饭做好了。他们在一起开心地吃着,有说有笑,异常的亲密无间。 饭后,他们坐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但是,这期间他们并没有说话,都看得很入神。到夜里十点钟的时候他们才一起走向卧室。接着,随着温和的壁灯的开启,他们的衣服都散乱地躺在了地板上。 第二天,李亚迪早晨七点钟就醒了。而杜简茹还睡着,一直睡到了十点钟。当然,李亚迪的苏醒和他父亲打来的电话有关。他父亲叫他今天下午和他一起去会个生意上的朋友,而他接过这个电话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对于他来说,虽然有个小小的公司,可是实在也没有什么忙碌的事情。所以,他起床后仍然坐到了电脑面前,开始过他的虚拟生活。直到和杜简茹一起吃了午饭,他才开着车离开了家,四处转了转。 约莫下午五时,他去见了他的父亲。然后,他开车载着他的父亲到约定好的酒店吃饭。一同来吃饭的有一男一女,看着应该是父女两人。 上菜的时间是五点四十分,而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二十分了。当然,这中间肯定聊天的时间花了很大一部分。重要的是,生意上的事情可以通过饭菜解决就行了。至于花多少时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另一个问题也出来了。那就是那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喝醉了。那么,李亚迪就得开车载着他和他女儿回家。所以这样一来,李亚迪和他父亲便去那两位家里坐了许久。这段时间里,李亚迪的父亲一直陪着他的朋友聊天,而李亚迪小坐一会后就在那位女子的招呼下去了她的卧室。这位女子叫做刘颖。在他们进卧室后,彼此一见倾心。不过,没呆多久,李亚迪就和父亲离开了。 星期天早晨,李亚迪出门后就开始约会刘颖。刘颖也按时赴约。然后,李亚迪开着车陪她兜风。这个上午,他们玩得十分开心,然后又一起吃了顿午餐。接着,李亚迪又把她送回了家。 4 李亚迪和刘颖的相识其实并非偶然。或者说并非像电影里面常常见到的那种不经意的碰面而相识。那么说来,他们的相识是有计划的了。确实如此!只不过这计划的产婴者不是他们当事人中的任何一人,是李亚迪的父亲而已。 怎么回事?难道他父亲在为他物色女友?显然不是!(我们不要忘了,他父亲可是一个商人!而商人是离不开交易和联络的。)只不过他父亲因为拜访生意上的伙伴带着他,这样才让他和父亲生意伙伴的女儿走到了一起。 这个女人确实生得漂亮。尤其是她的眼睛和眉毛非常诱人,老是给人一种妖媚、可爱的感觉。如果拿她和杜简茹相比,在身材和相貌上都做不出多大比较,而就是这种妖媚杜简茹没有。当然,我们首先得理解这妖媚,它是不同于性感、不同于风骚的,但是它介于两者之间。杜简茹所拥有的就只是性感而已,谈不上妖媚。这么一来,刘颖倒是略胜杜简茹一筹了。 (不过对李亚迪来说,他并不看重这种对比带来的胜利。是的。他毫不在乎。甚至,他想都没有这么想过。那么,他和刘颖走在一起究竟是为什么呢?说直白点,他只是为了“尝鲜”而已。当他对已有的女人不感兴趣的时候这种事情自然就发生了。可是,谁会因此去数落他呢?社会已经如此了,道德已经退路给恶的罪行了!) 她也是名大学生。但是她并没和李亚迪在同一个学校。她读的学校要有名气得多。她学的专业与美术有关,现在正学着“建筑钢笔画”。她在美术方面天赋超人,以至她自认为今后会成为一位知名的美术家,并且会在全世界举办个人画展。 对这样一个天赋禀异的人来说,这样的想法并不过分。甚至应该说极其现实。在她的学校,她已经完全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举办过两次小型的画展了。收获相当不错。当然,这种收获总是别人的赞美、索要签名之类的。不过对一个女大学生来说,目前已经足够了。 她喜欢“超现实主义”的图画,喜欢那种偶然的、荒诞的给人带去意想不到震撼效果的图画。她的美学信条也正是布雷东的美学信条,“不可思议的东西总是美的,一切不可思议的东西都是美的,只有不可思议的东西才是美的。” 所以,她在那两次画展中绘画出来的图像也尽量运用了出了奇怪的拼凑、胡乱的搭配这样一种笔法。其中,她非常喜欢自己画的那幅黄绿色的裸体画,中意画在裸体女人旁边的影子。她的导师也非常欣赏那幅画,还在画纸底部为她签了名。当然,她的人物素描画也画得很棒。在举办画展的过程中,她都曾免费为前来捧场的人们画过不少素描画。 李亚迪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她就给他看过她那幅优秀的裸体之作。当然,她这样做并不是想让李亚迪欣赏裸体艺术,她只是想让知道她的人都去肯定她而已。毕竟这是她最得意的画作。 李亚迪对绘画一窍不通,对“超现实主义”也只是耳闻过这个名词而已。但是别忘了,他会赞赏别人,会说些无关痛痒的赞赏话去迎合别人。这样一来,他当然可以给她带去(她所需要的)肯定了。 正是这种肯定,让他们觉得彼此需要对方。尤其是她,她发觉自己从他一进门就喜欢上了他。尽管她有些自傲和不可接近,但是在他到来后这些自傲和不可接近都隐匿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她从不是一个那样的人。她开始变得非常随和,带着他到她的卧室,给他讲“超现实主义”、讲她的画展、讲她的理想。 不可否认的是,他也被她吸引了。他觉得她美丽,可爱,浑身充满了迷人的魅力。当她给他讲“超现实主义”的时候,他除了听第一句时凝视着卧室墙壁上的图画外,他简直就死死地盯着她的脸颊。 当然,她也有所察觉,但她害怕现在就陷入情欲之中。所以,她叫了他一声,然后从抽屉里面拿出那幅裸体画交到他手里开始给他讲她的画展、她的理想。 现在他们走在一起,都觉得一切正常,没有半点的不可思议。只不过对李亚迪来说,他得先解决一件事情。 是的,他该去解决一件事情。 5 这件事情自然与杜简茹有关。 他还不是那种坏得透顶的人。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对她有所交代。可是,他不愿再面对她。他害怕她的那双眼睛,害怕她那双曾经充满柔情的眼睛从此含着毒意般盯着他。(当然,也许她也不会那么做。)如果那样的话,他会觉得自己很残忍。他觉得他的离开应该和到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他清楚地记得他的到来仅仅是因为一场网络游戏;是的,就是那样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到来了。而此刻,他想他的离开也应该如此。 所以,他并不打算自己去跟杜简茹说明这一切。他想了很久,想到了他的弟弟亚旭。是的,他们也互相认识。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不用自己出马了。 他为自己想到这个主意感到异常高兴。所以,他即刻给他弟弟通个电话说明了此事。他弟弟欣然接受了。然后,他就开着车去了一趟办公室。 当然,他忽略了一件事:他对他弟弟不太了解。换句话说,他对他弟弟太过信任。如果他能够想象到这一点的话,也许他永远也不会叫他弟弟去帮他解决这件事情。是的,他虽然准备开始另外一段生活了,可是他并不愿过多伤害曾经和他一起生活过的人。是的,他并不愿过多伤害曾经和他一起生活过的人,这一点他非常确定。 可是,事情毕竟发生了。而且正是发生在他不太了解的弟弟和那个与他一起生活的人的身上。 他弟弟到达他父亲赠送给他的房子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钟了。而杜简茹自从开学搬到这里后,周末没事情时总是呆着不外出。 她听到门铃的声音时正在看电视,坐在咖啡色的沙发上。当然,这时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李亚迪回来了。她显得非常开心,然后离开沙发去给他开门。 门铃一直在响。 她只得快速跑过去开门。 门开了。可是站在外面的是李亚旭而不是李亚迪。不过她并没因此失望。这两天都是她一个人在这里住着,就算现在过来的是李亚旭,她想能和她聊会儿天就好。 “这里还是这么干净!”李亚旭说。 “是的,毕竟我每天都在清扫啊。”杜简茹说,然后她去冰箱里给他拿了瓶可乐。 他接过可乐,然后去阳台走了走,显得无所事事。似乎他到这里来只为了拿着可乐到阳台走走。 杜简茹仍然坐在最初的位置看着电视。她并不急着去找他聊天,她觉得应该让他先歇歇。 可是这时,她感到有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是的。她回头看看,李亚旭正站在沙发的后面。他是什么时候从阳台进屋的呢?她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目前,她觉得十分的不安。 当然,她并没有想到其它的事情上去,她只是觉得有点尴尬而已。而正是这种尴尬造成的不安。 她腼腆地笑笑:“过来坐着看电视吧。” 他确实走了过来,然后挨着她落座。不过,这次伴随而来的并不只此。还有他的身体和手。如此一来,他在她毫无防范的情况下把他的身体扑了过去,然后伸出了他的手。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然后她开始极力挣扎。 他开始并没有给她挣扎的机会,而是一面用身子紧紧地压着她,一面用手挡住她手臂的挥打。后来他决定不顾这些了,开始用手解开她上衣的纽扣。与此同时,她的手开始挥打着他的脑袋。但是他并不在意,反倒迅速而熟练地继续着他的动作。 她的力气分明小了下去,开始不停地朝他脸上啐唾沫。可是,回报她的却只有耻辱,而不是他停止了动作。 她留下了屈辱的泪水。这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流,沙发也开始潮湿。她怒气不止,可是已经做不出任何(有用的)反抗。 他离开了她的身体,然后迅速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顿时,她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滑坐到了地板上。这时,她一个劲地哭,一直哭了两个小时。 是的,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些什么呢?难道把她的屈辱倾诉给李亚迪?或者是关心她的每一个人?这一切在目前都显得过于荒谬,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法治未健全、文明未正规化的国度。 也就是说,她目前只能忍气吞声。是的,就像现在一样趴在地上哭泣。 后来,她疲倦了。躺在地上睡着了。可是,醒来的时候也不过才夜里九点钟而已。这时,她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她的房间收拾她的衣物,准备离开这里。 她并不能确定造成这样的结果有着李亚迪的参与。不过,她确实要离开这里。并且还要迅速地离开。因为她在这里经受了耻辱,莫大的耻辱。这样的耻辱对任何(正常的)女性来说都过于沉重,沉重得不能负担,不能承受。更严重的是,它可能给受害者留下强烈的阴影,使得受害者一辈子也挥之不去这种阴影,一辈子生活在耻辱的苦痛中,一辈子生活在泪水之泊中。 不过,目前的杜简茹还没有处于这样的状态。当然,最好是永远也不要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不过,谁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呢? 她目前只想着李亚迪是否参与(点头应允李亚旭这样做)这样一个问题。当然,她很清楚没有李亚迪的意思他弟弟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来这里的,除了跟着的还有他父母。只不过她不能完全确定这点。(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是这样。) 那么,现在她只好回学校了?看来只有这样。 6 曼德尔斯塔姆在《岁月》一诗中写道:“当你回首,是那样残忍而脆弱∕带着一个空泛的微笑。” 伯明不知道这两句诗是在什么杂志上看过。但是他记得自己当时看过后非常喜欢,于是就用笔记录了下来。不过,他并没有把整首诗歌都记录着。所以此刻,当他看到它(这样两句不完整的诗歌)时,已经不知道“残忍而脆弱”指的是不是“岁月”,也不知道是不是“岁月”在“带着一个空泛的微笑”。他所知道的只是这句诗歌非常的美丽,带着残忍而脆弱的美丽。 他想了想,就算说岁月残忍而脆弱,也是能够理解的:只不过一方面是对人而言,一方面是对它自己而言。 其实,伯明对这句诗的热爱不外乎岁月对人的残忍引起了他的共鸣。是的,他似乎看到了岁月在慢慢地摧残着人们,把一切可能的灾祸安置在每个人头上,然后它就带着一个空泛的微笑跳开了。 他对自己的发现感到震惊。与此同时,他的眼前也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岁月像个陌生人一样朝他走来,然后朝着他空泛地微笑。 他真想把这些话告诉银生或者阿敏。他觉得他们是绝好的倾听者,并且他也喜欢他们带着幽默的发言。可是此时他们一个也不在。 他看了看表,现在是星期天的早晨九点二十分。银生和阿敏刚刚到食堂观看篮球比赛去了。他们有这个爱好,而伯明没有。他想,只有等他们回来后再给他们讲讲这事了。 这学期来,他一般不吃早餐。今天也不例外。可是,像今天早晨这样一醒来就翻看记录着的诗歌还是头一次。以往周末的早晨,他醒来后总是躺在床上看几页散文,然后才起床做其他的事情。但是在今天,他根本就没有动过床头的散文书籍;他一醒来就开始找他的那个笔记簿。 那么,他为何如此急着寻找这个记录着《岁月》一诗的笔记簿呢?这还得从他昨晚的梦境说起。他昨晚做了这样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图书馆做着诗歌的笔记。醒来后,他想起自己确实在图书馆做过有关诗歌和诗歌理论的笔记,便决定翻出来看看。也就是说,他一早起来做的事情就是(梦境和现实生活达到的)相似性在起作用。 (这种相似性和平常的“想象”差不多。人们往往会因为走神的想象想到了一件事情或者一件东西而去处理这些,伯明做的也不过是“处理这些”而已。) 他的笔记簿一直放在有锁的抽屉里面。可是,他翻身起来后还是在枕头底下的书堆里翻了翻。然后他才恍然大悟般拍拍脑袋下床去开抽屉的锁。 抽屉里面和以前一样叠放得整整齐齐。笔记簿躺在最底层,它的上面是几本卡夫卡小说。 当他拿起笔记簿时,他并没有因为找到它而开怀地笑笑,而是十分期待、目光严肃地翻看起里面记录的诗篇。然后他的视线便被那首诗歌攫住。 所以,在此刻,他认为昨晚的梦境是为了把他带到这首诗歌面前而生。在梦里面,他没有接收到任何一首诗歌的确切信息;但是在早晨他却死死地注视着《岁月》那首诗歌。他知道,他的目的就是这首诗歌。 但是他从中领悟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或者说这仅仅是梦境和他开的一个玩笑:先是梦见了诗歌,然后是醒来翻看诗歌,最后却发现诗歌毫无意义可言! 不管怎样,毋庸置疑的,是他发现了自己对这几句诗歌的热爱。他觉得这几句诗写得很优美,有感染力,他很想和阿敏、银生谈谈它们。可是他们此刻不在。所以他便暂时放下了这件事情。 7 他并没有一直等待着他们。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尤其是那个实践作业(已经布置了两周),他得动动手写一点。 和现今的大多数人一样,写作这些调研计划、策划方案之类的东西时他也总是先在网络上寻找模板,然后他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