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狐妻》 第 1 部分 《呆狐妻》作者:镜中影 一章、英明城主的烦恼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处于北国的飞狐山上,枫叶如火,菊开如霞,溪流潺潺,微风缓缓。此当下,虽是文人骚客诗文词赋里寄予最多叹息惆怅的季节,但飞狐山的深秋景致,仍是美得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这心旷神怡的人里,不包括到山间别业休养了十日有余的秋寒月。 闷啊,实在是闷。 这是此刻怦击在秋寒月胸腔里的强烈心声。 想他秋寒月,一出生便注定了富贵鲜花,十五岁闯迹江湖,成一代少年游侠;二十岁接任飞狐城城主,如今二十有五,已是名满天下,名利双收。大河上下,长城内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秋寒月”这三个字,拆开来是华夏字库里平凡的三字,组合起来,就代表着相貌英俊,体格高大,年少多金,风流多情,谈吐优雅,性情随和…… “城主。”随行的小厮敬飞,六岁就跟了眼前的主子,照他的说法,自己的苦难打最该快活的童年便开始了。 此刻,这位眉清目秀的小哥儿正耷拉一颗脑袋,不敢去看此时吊床上将一双眼睛维持在似睁非睁状态的主子。按多年的从仆经验,主子每出现这个表情,就代表有人要倒霉还是遭殃。他万分不希望那个人是自己。在外人眼中,飞狐城城主自是德才兼备,完美无缺,堪称少年侠客里的典范,也只有他这位小仆明白,这位主子在人后时是何等模样。 “小飞飞,有事么?” 听罢,单是这个暧昧万分的“爱称”,就把他生生连累了,人人都以为他在城主眼里有着何等的不同,不然怎会受到偌多年的“宠幸”……冤枉呐,想他清清白白一少年郎,还等着赚足银子娶娘子,生个孩子慰老子,怎就被主子连累到那样凄惨的地步? “……都来了十几天了,您不回城么?” “来,说服我。” 敬飞面皮抽动了一下,“魏小姐还在府里做客……” “就知道她还在,所以我也还在,不是么?” “魏小姐风华绝世,文武双全,温柔婉约,落落大方,她来做城主夫人,并不委屈您……”实际上,是您委屈了人家,那么好的小姐呢。 “小飞飞,跟在你的城主我身边多年,你当真没有领悟么?” “……啥?”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有时候,即使是你亲眼见到的,也未必是真相。” “有。”太有了,这个领悟,不会有人比他敬飞更深切,切身之悟啊……等一下,城主的意思是说,那位在他看来完美到和在别人眼里的城主一样境界的魏小姐,也是表里不一致,人前人后两张皮? “我整天对着自己就够烦了,再娶另一个自己让自己烦上加烦么?”那个魏怡芳好大的胆子,为了逃婚躲嫁,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等他有了心情,该好好还一份大礼才是。 主子身上涔出的浅淡杀气又让敬飞小僮打个寒噤,知道是自己识趣消失的时候了。反正老城主交给自己的每日一催任务告毕……呜呜呜,怎么连老城主也以为他与主子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呢?还说什么“这世上也只有你能让寒月那个不听话的孩子言听计从”,这是哪儿跟哪嘛…… “慢着。” 主子的淡喝,让悄步退下的敬飞垮脸,“城主。” “今天午膳的主菜是什么?” “清蒸河鱼,又鲜又嫩……” “我要吃叫花鸡。” 开始了。敬飞明白恶魔主子露头了,但允许他小小僮儿犹作一番垂死挣扎,“城主,今天早上您说要吃鲜鱼,小的花了一个时辰的工夫从门前的河里抓了两条上来,您……” “我要吃叫花鸡。” “明儿个小的再下山为您……” “今天午膳,我要吃叫花鸡。” “……现在下山买活鸡已经来不及了。” “为何要下山?” “您不是说您要吃……” “这山间多得是,为喝要下山?” “……”呜呜呜,老天爷,您行行好,快赐一个母老虎夫人给城主,让他无暇在穷极无聊时专以耍弄忠心耿耿的小僮为乐。“小的这就去为城主捉只山鸡来下肚。” “乖。”秋寒月闭上眼,完美的脸上仍带着那抹恬适的笑意。如此温尔文雅,如此光华夺目,谁能相信,他是一个才欺负了自己无辜小僮儿的恶主呢? 听着敬飞无力的脚声远去,秋寒月睁开了一对清潭般的眸,摇首一叹:还是不行呐。虽然,看到小飞飞可爱的脸皱成包子时,会让自己的心境开阔了那么一点点,但,仍是郁闷呐。难不成人太完美,都会有这等烦恼?高处不胜寒,其来有自啊。 就在南城 主还为他的人生太过完美顺遂大加烦恼的当儿,有人正为一餐饱饭而愁肠百结。 “好饿啊,好想吃哦,灵儿想吃百宝鸭,灵儿想吃醋溜鱼,灵儿想吃红烧肉,灵儿最想吃鸡……” “把你那张念了一上午的嘴给我乖乖闭上!”以一排山花隔开的山洞里间,传出一声暴吼。 但吼声只让外面念了一下午的声音顿了一个打饿嗝的时间,接着,“灵儿想吃饭,灵儿想吃包子,灵儿想喝粥,灵儿想娘,娘会做饭,娘会做包子,娘会熬粥,娘会……” “百灵儿!”山花中蹿出一只……嗯,没错,是一只,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对着趴在洞口眼巴巴望着外面的小白狐嗷叫一声,“你能不能消停点?你再念再看,娘也要等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灵儿好饿,灵儿好想吃……” “我不是给你摘了恁多的果子?你看看,你每个咬上半口就扔,想做什么?” “灵儿想吃肉……” “咱们兄妹六个中,就你修为最差,好不容易修成个人形,还不知道茹素养生!你再不知节制地吃下去,我看你能活上一百年就算造化!” “一百年就一百年,灵儿还是要吃肉……”如果活一千年就只能饮甘露食素果,她宁愿只活上一百年啦,呜呜呜……“三姐,灵儿饿,灵儿好饿,灵儿要饿死了,灵儿好爱三姐……” 百雀儿确定,娘生下这只六妹,就是为了讨债来的,不然她们兄妹五人,每一见那双秋水汪汪的大眼睛,为何都没了主张? “这时候想想,那只白虎在山中的时候也不错,你只须叫上半声,他就能给你孝敬来一桌百鸡宴。”百雀儿伸肢拉身,拉出来一位艳光照人的红衣美人,“你等着,我去山下的农户里为你借一些可口的饭食来。” 所谓“借”,就是以她的绝世之姿,将无论男女的凡人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地将家中美食奉上。唉,谁让她百雀儿十八般武艺什么都会,惟独中馈之技愧对苍生呢。 小白狐精神一振,在身子底下软呼呼的毯子上打了几个滚儿,欢叫:“灵儿要和三姐一起去!” “你乖乖呆在这里等……”偶一转念,想到这山中多得是对小妹流口水流得旷日持久的虎狼之辈,“算了,带你去罢,快到我怀里来。” 灵儿是狐形时,虎狼之辈们馋得是她的雪白皮毛和鲜嫩肉香;灵儿修成了人形,那些个色中恶魔馋得就是她一身的娇 媚甜美了。若非有他们这几个委实不好惹的狐兄狐姐罩着,再加上那只修炼了三千年道行高深又为小妹动了凡心的白虎精的痴情守候,小妹早不知被人家生吞活剥了几十回……唉,家里有个漂亮宝贝,真是烦恼。 百雀儿此时当然想不到,她家的小妹这一行,虽免了诸虎狼的恶虎扑食,但也注定了早晚被人彻底拆吃入腹的命运…… 二章、爱僮飞飞的苦恼 老天爷,敬飞不求金来不求银,不求宝来不求财,只求你发一个小小慈悲,让我家城主能够不那么无聊,让他能把拿敬飞打发时间的工夫用在娶妻纳妾生儿育女造福苍生建功立业上面…… 敬飞一边将手里的山鸡放血拔毛,一边腹念叨叨。 “小飞飞,叫花鸡好了没有?” “城主,没那么快,一只已经在地下埋着了,估计一刻钟后才好。您若饿了,先拿桌上的点心垫垫肚子。” “你最好快点,小飞飞。把城主我饿过了头,可是会饥不择食的。” “……饥不择食?” “外人不都说你是本城主最宠爱的‘爱’僮么?你不是一直觉得冤枉?要不要找个时辰把这说法给坐实了?” “……”敬飞连打几个冷栗,手上糊泥裹鸡的动作更是麻利快捷,充分显示一位万能小僮仆的精明强干。 欺负小飞飞,成就感渺小到让人乏力呢。秋寒月无趣地“啧”了声,懒懒捏起一角酥饼递进厚薄适中的唇内轻嚼细咽。 平心而论,自家爱僮着实能干,能扫能洒能烹能缝,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抗压性好,耐劳性强,无怪乎如此深得城主大人的“欢心”,少了一刻都不行……“小飞飞?” “好了好了,来了来,!”敬飞一遛小跑,将香喷喷油滋滋热呼呼的叫花鸡奉上。“小的去看着另一只,城主您慢用!” “嗯。”秋寒月由那管挺鼻里哼出一个单音节算是回应,手中的竹箸兴趣缺缺地拨弄那只新出炉的叫花鸡,奇怪起自己为何一时兴起要拿它佐餐,无味呢…… “什么味道?”偎在百雀儿那傲人秀美胸型前的小白狐百灵儿提了提鼻子,仰起水汪汪的大眼,拿小爪勾勾姐姐的手背,“三姐,你闻到了没?” 百雀儿翻个白眼,“你呀,修炼没耐性,练武怕辛苦,参道悟性差,练术少天分,惟独这个鼻子是分外的灵呢。” 灵儿好委屈,“可是,真的是有很 香的味道嘛。” “那是你三姐我那与生俱来酥骨夺魂的体香!” “不是不是啦,比三姐的味道要香香多了……呀呀,是鸡肉,有人在吃烤鸡!三姐,快,快去!” “你这个……”百雀儿手举起,没敢落下。一是怕把自家出产的这只小呆狐打得更呆更笨更贪吃,二是怕被自家那个最宠幺妹的大哥晓得以后将自己暴打一顿再关进后山的黑洞里面壁思过。“你老实呆着,不然休想见到一根鸡毛!” “喔,灵儿听话,灵儿要吃鸡!” ……唉,其实,也是舍不得打罢?当她仰着小脸瞪着大眸殷殷望着你时,不管是狐型还是人形,除了极尽所能地宠爱,也难有别的了……嗯,偶尔,也可以小小欺负一下。 “三姐,快点快点,就在前面,那香香的味道越来越近了!”百灵儿本来想打个滚儿庆祝美食在即,但想到是在姐姐怀里,只得用小脑袋蹭了蹭那柔软丰盈的酥胸表示满心的欢喜。 “小色狐!”召来百雀儿笑啐。 “城主,第二只叫花鸡也好了!”尽管耗力耗神弥久,当成果呈现,敬飞还是乱骄傲一把的。只是,在见得头一只鸡被主子赏脸撕下的那只鸡腿仍以全尸状躺在主子面前的碟盘上时,满腔的骄傲如一只破了气的球般泄了。 “城主,您……是要等一下再吃么?”等两下章、三下也行,只要别再另出什么鬼门幺道折腾他敬飞小仆。 “谁说我要等一下?本城主要……” 秋寒月还在构思如何将自家爱僮的包子脸斗得更有趣时,百雀儿已抱着狐身的百灵儿攀上了这家别业的墙头。 “三姐三姐,就是那里,鸡在那间亭子里呢!”浓烈香气引得贪吃的灵儿口水泛滥。 “知道了,亭子里不止有鸡,还有人。” “可是,灵儿有三姐啊。”那些人类见了三姐,不都是将吃食乖乖捧出来? “你个小东西!”马屁虽然拍得舒服,但已活了有几百年之久的百雀儿却不敢轻举妄动,那个男人散发的是属于强者的气息,这种人,一般都不能当成常人对待处理。“那个男人不好对付,我们暂且看看再说。” “呀呀呀!”灵儿这只修成人形不足三年光景的小狐哪里去管什么好不好对付,有鸡,吃就是了嘛。 “安静,再等片刻。” “呀呀呀!”眼巴巴瞅着亭中那个梳着包包头的 小僮儿净过了手,扯下一根鸡腿,就要递向嘴里大啖,灵儿再也等不下去。“灵儿要吃,给灵儿留下!” 她突然向前一跳,在雀儿反应过来之前,小小的狐身已蹿进亭里,咭呱叫了几声,跳上了桌。 “三姐快来,好多好吃的,快来快来!” “笨蛋灵儿!”百雀儿切齿骂着,不敢贸然现身,暗伏原处,伺机而动。 “天呐,这是一只……狐狸?”灵儿以狐声召唤姐姐时,敬飞亦发惊叫。 “可不就是一只狐狸么?”秋寒月眼内兴味一起,大掌捏起这只雪色狐狸的后颈,将她带到自己脸前一寸。“还是一只漂亮的不得了的狐狸。” “放开放开,灵儿要吃鸡啦,要吃鸡!” 呆小狐忘了此时自己是狐身,说出的当然也是狐音,听在人的耳朵里,不过是一串吱吱呀呀的兽叫而已。她的挣扎在那只大手掌握之下,更成了蚂蚁撼大树,微不足道。 秋寒月扯唇一笑,“小家伙,是不是知道冬日将至,特地为本城主送狐毛围巾来了?” “才不是才不是,灵儿要吃鸡,灵儿要吃鸡!” “啧啧,毛色纯正,做狐裘最是适合不过,只是太小了点。小家伙有没有比你肥硕的兄弟姐妹,把他们也唤来为本城主献身如何?” “呜呜呜,坏人坏人坏人,不让灵儿吃鸡……” 敬飞低下了头。他虽然同情这只送上门来的小狐狸,但有她在,主子的精力好歹会被转移,自己也便能吃上一顿安生饭……小狐狸,请原谅人类的自私。 而挣扎良久的灵儿已然失去耐性,嗅出在她嘴前翕动的两片酱色唇瓣隐隐有鸡肉香气,忍不住,遂探出粉红小舌舔了上去…… 三章、灵儿的潜逃 香香的,也软软的…… 再舔……好香好香。 再舔……好软好软,灵儿还要吃…… “小家伙,你这是在讨好本城主么?”秋寒月不想承认自己会被一只小狐狸撩拨得心猿意马,把她稍稍拿远,改托在掌心,拿另手的指拨弄那只毛茸茸的小耳朵。“不如跟本城主回去,把你养肥养大了,再剥了皮做一件狐皮背心如何?” “灵儿要吃鸡,灵儿要吃鸡……” 秋寒月虽听不懂她兽言兽语,但那双乌灵灵的眸儿对桌上那只鸡的渴望却看得懂,敢情,这是一只被叫花鸡引 第 2 部分 来的馋嘴小狐狸? “这个,给你吃。”他把那只自己撕下来的那只鸡腿递到小家伙嘴边。喂肥了,这身漂亮的皮毛才好用。 灵儿探出两只前爪,将鸡腿抱住,恶狠狠咬了个满嘴香,小牙嚓嚓嚼咽,喉咙里发出呜噜噜满足之声。 此情此景,让敬飞小仆几乎哭了出来:自己天才的烹饪术啊,终于得到了知音欣赏,就算是一只小狐狸也好…… “小家伙,看你吃得这么香,本城主也馋了起来。”城主大人斜睨泪光闪闪的小爱僮,“小飞飞,你说,狐狸肉怎么做才好吃?” “……城主……城主……您……”大惊之下,敬飞磕磕巴巴,“您不会是想……您可不能做……”小呆狐狸,还不跑!再吃下去,就要被炖成一锅肉了! “你是在说,本城主不能做这样残忍的事?” “……是,是啊,城主……”难道您那双迷倒了不少闺女的眼睛看不出,这只小家伙有多可爱,多漂亮,多讨人喜欢? 可怜敬飞小朋友居然没有想到,他家主子就是以摧残可爱的生物为乐,不然,他何以成他为主子多年的“爱僮”? “唉,想来的确有些残忍。” 是啊是啊。敬飞忙不迭点着脑袋。 “可是,本城主的确馋了,如果小狐狸不能吃,有什么可以替而代之?” 叫花鸡啊叫花鸡。敬飞腹语如是。 “小飞飞想不想?” “什么?” “替而代之啊,让小飞飞替小狐狸来‘满足’本城主,想不想?” “……”小狐狸,你走好,我敬飞一定不会忘了为你念往生咒,来人别做兽。 “小家伙,小飞飞见死不救,你很可怜呢。”秋寒月揪起小狐狸耳朵,遗憾叹息。 浑然不知自己小命堪虞的百灵儿此时正吃完一根鸡腿,肚肚未饱,遂拿小爪挠挠这男人的掌心,“灵儿还要吃。” 秋寒月一眉挑起,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对视。实际上,他很奇怪,如此一双集合了娇媚与纯真的眼睛,怎会长在一只狐狸身上?如果有哪家的闺女长了这样一对眼儿,还不将成堆的男儿引成裙下之臣? “灵儿还要吃,灵儿还要吃嘛。”百灵儿苦求无果,想到方才吃到鸡腿前所做的,又探了一条小舌,讨好地舔舔这男人双唇,“灵儿要吃鸡……喔呼!” 趁着秋寒月因唇上的柔嫩触感又犯了愣怔的当儿,一团红光卷起那只贪嘴小狐,倏忽间就失了踪影。 “啊啊……”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敬飞叫声连连。 而秋寒月却说不清涌上心来的怒意是怎么回事,已是一声大吼:“敬飞,还不追!” “追?” “没看到本城主的狐狸被人抢走了么?还不给本城主追回来?!”他是想自己追回来没错,但为了一只狐狸,劳动他堂堂大城主不值当的,他认为。 “城主,那狐狸,好像不是您的……” “本城主说她是她就是!”秋寒月话撂得狠,脚也跺得紧,“咚咚咚”三声跺在地面,“快把本城主的狐狸背心找回来!” “……好,好,好!小的这就去!这就去!”敬飞几乎傻了眼,主子方才那招,可叫返老还童?怎和薛公子家的小公子丢了心爱玩具时一个模样? 结果,自然是找不到。 可怜的敬飞小僮跑了个满山遍野,直累得汗流浃背,眉歪嘴眼,也没见着一根狐狸毛。自以为虽无功劳,也有苦劳,恶霸主子不至于太过刁难。却见主子笑得日月无光,阴风澹澹“小飞飞,捉不着狐狸,总捉得着山鸡罢?” “当然然!” “明天捉上十只,给我做叫花鸡,竹叶鸡,糯米鸡,盐酥鸡……能做什么鸡就做什么鸡!我就不信,引不来那只馋嘴的小狐狸!” “那那……万一要引不来呢?” “那就天天做!鸡不行换鱼,鱼不行换虾,虾不行换老虎,给本公子将小狐狸引来为止!” 阿弥陀佛。敬飞默诵佛号,提前为山中诸生超度。 ~~~~~~~~~~~~~~~~~ 灵儿好饿,灵儿好……不是,灵儿不是饿,是馋啊。三姐那天将人家骂了一顿,还是从山下拿来了好多东西给灵儿吃,但是,都没有那只鸡腿好吃,灵儿还想吃那样好吃的鸡…… 百灵儿在大哥为她自西域带来的雪白毛毯上打着滚,一只爪儿拍着空空小肚皮,回味着那日香得满齿满口的美味,忍不住,又咽下几口馋涎。 “灵儿你给我听着,以三姐我纵横男人场的经验,那个男人不是一般的难缠,你趁早离他远点!有多远离多远知道么?” 三姐的教叱言犹在耳,但百灵儿歪着小脑袋,自有自己的一番思量:灵儿又不是要吃那个男人,灵儿 要吃好吃的鸡嘛,只要和三姐说明白,三姐就会放灵儿去吃了是不是? 对,就是这样!小巧身形跃起,便要到以山花相隔的里间,请求三姐放行。 “灵儿,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不然在大哥回来前,我会打烂你的小屁股!” 唷哦。灵儿立时小肚皮紧紧匍地,用两只前爪护住小脑袋,逞尽乖巧样儿,以免小屁股遭了三姐荼毒。 但半晌后,山花内毫无声迹,灵儿忐忑移下一爪,探出一只水汪汪大眼睛:三姐没有出来?又小心移下另一爪,踮脚爬起,透过山花的缝儿,悄窥里间动静:咦? “……笨蛋灵儿……乖乖的……不许乱跑……打屁股……大哥最疼你,最偏心……”红玉床上的红狐,脑袋扎在红锦被间,睡意酣浓,睡姿妖媚……梦话不断。 三姐在睡,三姐骂灵儿是梦话……小小爪儿踩着直通到洞口的毛毯,效仿山猫姐姐无声无息的步法往前行了一丈有余,回头看,太平无事,嘻。 灵儿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以示心情正好,而后,前腿弓,后腿蹬,凭借先天娇小的优势,疾行急蹿,向有香香鸡腿的方向欢快奔跑去。 可怜的灵儿啊,一心只想着将鸡腿吃到口中,却不想把自己送进了一只“狼”的嘴里,从此,永不翻身…… 四章、小美人的眼泪 天灵灵地灵儿,过往神灵莫显灵,杀生不是我本意,要怪就怪…… “小飞飞。” 敬飞一缩脖子,在围布上擦了擦两手油腻,小圆脸咧出个大大笑花,抬头面向闲闲步来的主子,“城主好。” “鸡好了么?” “马上。” “小狐狸来了么?” “……兴许今儿个……不在家?” “小飞飞?” 主子悠悠上扬的声线,让敬飞周身的汗毛根根竖起,忙不迭道:“是是是,城主,小的会把鸡烤得香香的,飘到江南江北,飘过河东河西,飘出十万八千里,不管城主的小狐狸呆在哪个犄角旮旯胡同地洞,管保乖乖跑到城主面前……”待宰。 识相。秋寒月暂时满意,“有小飞飞这样尽职,本城主的小狐狸回来在望,真是太好了。” 敬飞一口气才松到半路,听他家城主大人又悠悠长长的道:“小狐狸不回来,小飞飞的手就不能停,小狐狸啊,你可不能把我的小飞飞害的太辛苦。” “……”小狐狸,为了山中众生,为了曾对你起过一念之仁的敬飞,快点自个儿跑出来向我们家城主大人献身成仁罢,大不了,逢九逢七,小飞飞为你烧纸钱送花果…… “灵儿要吃,灵儿要吃鸡!”像是为了响应小飞飞召唤,一道雪白光线从天而现。 ~~~~~~~~~~~~~~ “灵儿要吃鸡啦,呜呜,坏人,给灵儿吃鸡……”百灵儿小身子在一只大掌的扯制下奋力挣扎,小嘴儿不遗余力地呶起,只为着握在另一只大掌里的肥美鸡腿。 “小家伙,因为你,本城主上了几天的火气,哪有那么容易就吃到了?”秋寒月豁出一代少侠城主的仪范不要,张牙嘶咬下一口鸡肉,在嘴里嚼得啧啧作响,以眼前小狐狸小嘴里的吱哇章、大眼睛里的哀怨当伴料,就当真分外香甜起来。 “灵儿要吃,灵儿一定要吃!”坏人不给吃灵儿也要吃! 为了口腹之欲,百灵儿向来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定无畏,拼上全力地一扑,当真就挣开了那只大掌,但随即眼泪汪汪地发现鸡腿上的最后一块香香肉也进了“坏人”嘴里。当下顾不得其它,向着那两片酱色唇瓣奔去,“给灵儿,给灵儿吃!” 敬飞以袖掩面,不忍卒睹。敢从英明神武的城主大人口中夺食,这只小呆狐是嫌命太长了。他几乎不敢想象她接下来是脑袋离开了身子还是身子离开了爪子……呜呜,可怜的小狐狸。 呜呜呜,灵儿的舌头太小,抢不过坏人,呜……嗯,变人就会变大,灵儿要变人,灵儿…… 秋寒月在小狐狸扑跃来夺食时,下意识阖了眸,一只大掌已备好,欲掐向那小小脖颈……他的手,倏然中止。 当膝上的压力稍稍加大,当臂弯之间多了一馥香软娇躯,当唇间的触感渐形改变,见多识广如飞狐城城主,也要大加惊诧了。 “不够啦,灵儿还要吃,都给灵儿!” 就连那吱哇哇的兽语,也换成一个柔媚得可以挤出水来的女声,秋寒月睁开双眸,与一双大眼晴对个正着。 那双眼儿,波光四溢,秋水盈盈,镶在一张不及他一掌大小的桃型小脸上,配着秀长入鬓的眉儿,俏挺饱满的鼻儿,还有两片透着淡淡樱色的小小唇儿,松松绾成的双环髻儿,真真个艳如桃花,纯如百合,眼底一片纯稚无邪,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娇媚柔旎,勾魂摄魄,这…… 登时,一抹深笑浮上城主大人的唇际: 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他原本要扼颈的手,顺着那一头流水似的长发,缓缓滑下,在一个窄小的腰身上找到安稳处,低笑喃吟:“原来,小家伙已经修成了一只小妖精。” “……呃?啊?呀!”敬飞先叫,再跳,又叫,又跳,他不明白啊,怎突然之间,城主大人怀里就多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小美人? “敬飞。”秋寒月长眉微拧,“你太吵了。” “可是可是,城主城主,她她她……是哪里来的?” “她是小狐狸。” “啊啊,她她她……是只狐狸精?” “如果不想本城主将你发到石矿当差,就给我闭嘴!”惊走了他的小美人,谁来赔? “你抢灵儿的鸡,你是坏人!”百灵儿先是粉腮鼓鼓好不生气,继而掀起小嘴小声哀求,“你给灵儿吃好不好?好不好?” 秋寒月终于可以接受自己被这只狐狸舔上唇际时的心痒难耐了,但凡是个男人,面对这么一个极品宝贝,坐怀未乱才要为自己操心。 “你想吃鸡?” “嗯,灵儿想吃,给灵儿吃好不好?” “好。”秋寒月扯下另一根鸡腿。 百灵儿仰起小脑袋,张开小嘴,去够那只香香物什,但总要在她的小舌才要擦上时,那东西便移开,钓得她如一只要吞香饵的的鱼儿般团团转圈。 啧。看着那一对漂亮的眼珠子只随着那物什转动移换,秋寒月当下就来了气:堂堂飞狐城城主迷倒大江南北无数女儿的俊脸,竟比不过一只鸡腿? “给灵儿吃嘛!”终于,看得到吃不到仰得脖酸的灵儿着恼,大眼睛里当即蓄满了晶晶泪意瞪着眼前的男人控诉。“你是坏人,灵儿不喜欢你了!” 那时下,秋寒月可以向天发誓,他听到了自己心里传来“咯噔”一声,一股又酸又甜又软又绵或者是什么百味杂陈的情绪当下就心湖里涌出,直遍四肢百骸。他虽不能立即明白那代表着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只送上门来的小狐狸,要他放手难了! “这么想吃呢,小家伙。”他将鸡腿放到鼻下一嗅,“的确很香。” “呜呜呜……”灵儿虽单纯,也能知道自己正被人欺负,耸耸鼻子,扁扁小嘴,呜呜咽咽,泪挂睫上。“灵儿要吃,给灵儿吃,坏人不给灵儿吃,灵儿不喜欢坏人……呜呜呜……” “这么容易就哭了?”秋 寒月悠悠然然将一口鸡肉咬进嘴里。“哭了没肉吃。” “灵儿不哭!”小桃子脸上犹有几颗泪珠闪亮,被泪洗过的大眼珠子水巴巴相望。“灵儿不哭了!” 秋寒月挑手自指唇内,“那,还不过来吃?” “好!”破啼为笑,小嘴凑来,小舌探出,从那两片薄唇内贪婪勾食。到末了,为了让自己的小舌勾弄得更加得利,两只软软手臂攀到那强健颈上,柔若无骨的身子更是和那副精壮胸膛密密贴合……总之,是把整块嫩豆腐都送进人家嘴里。 唉,想小小百灵儿,修行时间寥寥,若不是吃了自家大哥偷来的一粒丹药得以化成人形,恐怕至今还只是一只在山野间跳跃扑腾的小狐。至此,成人之间也不过三年光景,一个如婴儿般的纯真灵体,加上活在自家兄姐的严密保护下,净如一张白纸,自是不解风月情事,怎会是风流城主的对手? 五章、城主的诱拐 百灵儿吃得饱饱,睡得暖暖,一场午觉结束,睁开眼看见的,不是大哥从各处找来哄自己开心的奇花异树,不是姐姐们向龙宫太子索来为自己饰床的珊瑚珍贝,藏青的帐顶好陌生。正犹自转着大眼珠子百思不得其解,腰上一紧,一个火热的怀抱将她收纳进去。 “咦?” “咦什么?”秋寒月盯着这团雪揉粉捏成般的小人儿。“睡饱了?” “灵儿的抱炉是你?” 抱炉?秋寒月浓眉一挑。 “不对不对,你比抱炉还要暖和!”灵儿又将那怀里使劲地拱了拱,“喜欢,灵儿好喜欢!” “……喜欢就好。”秋寒月没有浪费任何时间,便将两片粉樱般的唇花吞入口中,撷来那枚贪食的小舌,百般逗弄。 美味送到嘴边,自是要尽情享用。当然,飞狐城城主很挑嘴,若非极品,请不动他尊贵的唇齿。 而灵儿,初始满心欢喜的迎接,但和那张嘴那条舌来来回回战了几个回合,小嘴小舌累得酸酸麻麻,始终不见有自己想要的进口入肚,忍不住又是呜呜低哭。 “哭什么?”他讶然抬首,是自己的吻技退化了?还是太好了?小家伙禁受不住? “没有鸡吃!”她含泪控诉。 “……”他呆了呆。 “你骗灵儿,没有鸡吃!” “……小呆狐,不是每一次都有鸡吃的。” “你骗灵儿!” “……”他吃别处总可以了罢?她的耳垂章、嫩颊章、小颈,每一处都 第 3 部分 让滑腻润致得让人留恋忘返,爱不释口。“……你叫灵儿?” “灵儿叫百灵儿。”柔媚的大眼好奇望着这个将自己抱得好暖长得也很好看的男人。“你叫什么?” 百灵儿,与她灵秀娇媚的模样倒是贴合,只是聪明相,呆肚肠,一只道地的小呆狐,一只他要定了吃定了的小呆狐。 “秋寒月。” “秋寒……” 修长的指节点住她的樱色小嘴,“叫一声‘月’来听听。” “月?” 秋寒月一震。虽然,早就想到自己的名字以她的声嗓喊出来,必然格外动听,却没料到,那一声糯软娇媚的浅唤,会让他有酥到骨子的麻感,小妖精,果然是个小妖精,且是个纯稚的不染纤尘的小妖精!“灵儿,跟我回去。” “回哪里?” “回我的家,也将是你的家……” “家?”灵儿当即就要跳起,“呀呀,三姐!三姐找不到灵儿会着急,灵儿要回去!” 怎么可能?他将她抱得更加紧实,“你哪里都不能去!” “灵儿要回去!” “不准!不行!不能!” 看到眼前这张好看的脸上突然凌厉横生,百灵儿一怕,柔媚眸内当即又浮泪光,“呜呜呜,你凶灵儿,坏人,呜呜呜……” 那泪儿灼了南大城主的手,他以唇将每颗泪儿尽数吸干,“好,别哭了,回去就回去……” “那灵儿要走喽?”说到走,却恁不舍得。这个比抱炉还要火热的抱怀,她喜欢。这个男人身上清冽的山间松木味道,她喜欢。这个好看的男人……她喜欢。 秋寒月挑起温柔浅笑,“敬飞还做了荷叶鸡,不想吃了再走?” 小狐狸大眸倏亮,“想吃想吃,灵儿想吃!” 而吃完了荷叶鸡后的小呆狐,睡成小死猪。原因,不外就是荷叶鸡里的那一点安眠散。要南大城主“放狐归山”?不会比与虎谋皮更容易。 ~~~~~~~~~~~~~~~~~~~~~~~~~~~~~~~~ “城主,您当真要把她带回去?” “对。” “那怎么行?您带一只……”主子睨来的冷厉目光让敬飞适时改口,“带一位这样的姑娘回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啊。” “能出什么乱子呢?”秋寒月 垂眸,向来事不关己云淡风清的目光里,满澜柔芒。 小家伙靠着他那方精实的胸膛,双颊晕红,大眸儿阖闭,小嘴儿微张,打着甜甜细细的小呼,纯憨娇嫩如婴孩,却不会有一家的婴孩能柔媚到销魂蚀骨。如果天下能有男人舍得放得开这样一个宝贝,他会写个服字给人。但他,不可能。 “你明明知道,她是……您把她带了回去,算是怎么档子事?” “该算怎么档子事,就算怎么档子事。”男人和女人,还能是怎么一档子事呢?秋寒月抱起怀里柔软的一团,向车轿走去。 “城主!”敬飞眉清目秀的脸上爬满惊恐,“您不会……您该不会还要和她……” “为什么不会?”秋寒月先前人放进车厢,小小的起伏不适使小家伙不知是人言还是兽语地发出一声吱呀抗议,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在那噘起的樱色唇上啄了一口。 敬飞几乎晕倒了,“她是只狐狸啊,您怎么能……这不可以,这是乱……”乱伦?好像也不能这么讲,但很乱没有错罢?人和兽啊。 “你给我闭嘴!”秋寒月回首低低叱了一声,“把她吵醒了,我拿你烤熟了喂她!把门带上!” 敬飞明白了。总而言之,他家城主大人要定小狐狸就是了。可这算怎么档子事嘛,要不要和老城主…… 但他家城主大人却像是能透腹读心,不因声压得低而减了丝毫力度的威胁由车厢内逼入小僮耳轮:“她的事,你敢给我多嘴泄出半个字,本城主就把你绑了,给城东的赛西施送去!” 赛西施?那个脸黑得像锅底腰粗得像树皮嗓门大得像张飞看见美男子就挪不动步的花痴老闺女?登时,为了自己纯洁好男儿的贞操,敬飞嘴合得与蚌壳有一比。 ~~~~~~~~~~~~~~~~~~~~~ 百雀儿在众美男争相邀宠的美梦中醒来,先舒肢伸了个姿态撩人的懒腰,再掩口打了个风情万种的哈欠,美眸眯起初醒后的性感慵懒,懒懒叫一声:“灵儿。” 难得这小妮子今天会这么乖,没为着那张馋极的小嘴来打扰三姐美肤养颜的好眠,就带她山下的酒楼饭庄饱吃一顿罢。 只是,唤了半响,不闻那道嫩嗓回应 “……小妮子睡着了?”百雀儿跳下红玉床,迈着优雅狐步,到了以珊瑚树隔开的小妹房里,“要睡觉还是去吃好……嗯?” 雪石榻上杳无狐迹……在外间 ? 估摸一刻钟的光景后,狐洞里发出一声尖厉娇吼:“灵儿,你这个小笨蛋去了哪里?你成心害我被大哥教训是不是?给我滚回来!” 此时,城主大人宽敞通透的车轿内,厚软暖融的锦被里,灵儿翻个身,小脸在热呼呼的“抱炉”上蹭了蹭,好睡依旧。 六章、同门的到来 “城主,您回来的正好,原大侠和麦少侠昨儿到的,您若再不回来,两位就说要上山找您去了。”出门多日的主子回府,城主府总管南忠到大门外迎接,接了主子手中的缰绳,话匣子当即是敞亮打开,“南河县的租子收回来了,因收成好,比去年多了一成。北谷县的河道快修完了,今儿个工头来请领工钱。东阳县……” 总管大人的长言滔滔在见着主子到车内抱出一个抱得密不透风的物什时顿止,“城主,这体力活儿怎能劳您亲为?阿三阿四,你们两个还不将城主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退下!” 城主大人一声厉喝,把两个已经凑上前帮手的壮丁喝出十步开远,顺便也将南忠总管吓了一跳:主子少年得志,青年有了大成,但为人向来随和,少有厉色,今儿个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在外面几天,撞了邪? “敬飞,城主在外面是遇见了啥不干净的东西么?”瞅得主子行远,南忠揪住垂头丧气的敬飞窃问。 “不干净的东西……”那个,算不算?但要说“她”不干净,他敬飞长恁大还没见过比那更干净更灵美的……可是,“她”不是人啊,不是人,就该…… “敬飞!”秋寒月恶吼传来,“还不快滚几步到观月楼吩咐丫头准备,磨蹭什么?” “来了来了,小的来了!”忠仆敬飞一步并三步,赶去侍候。 城主,很不对劲呢。南忠摸着无须的下颌,忖道。 原大侠,麦少侠。前者为秋寒月的大师兄原野,后者师弟麦夕春,三个人在当年同师学艺的一众师兄弟中,感情最好,师成下山后虽各有前程,也始终未断了联络往来。每年总有个八九十日相聚小酌。 但这回,身为百风门名捕的原野是为公而来,身为江湖赏金猎人的麦夕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寒叶双蝶’在赣南杀了药材商王大富一家二十几口,杀人掳财不说,还……”原野浓眉深拧,粗犷的脸上陡起杀意,“还把所有的女眷都奸污,甚至连幼童也未放过……如斯败类,一旦遇人,我不介意先斩 后奏!” “关键是,明明是三个禽兽不如的败类,还取个什么‘寒叶双蝶’,白白糟蹋了恁风雅的几字!”有一张讨喜娃娃脸的麦夕春也一脸的狠意。 秋寒月挑眉,“你们是说,这两个人目前可能到了飞狐城的地界?” 原野颔首:“据消息的确如此。我从赣南追到漠北,又追到这处,蛛丝马迹都显示他们已到了此处。” “能把当今三大神捕之一的原野拖了如此之久,这两个人虽是败类,却不是废物。” “废物就干不出如此令人发指的恶事了!”麦夕春将指节搓得咯嘣直响。 秋寒月勾起茶杯,吹着碧绿茶汤上的浮梗,“江北富商不惜联手斥巨资请你这位要价最高的赏金猎人出面,是有意把他们赶出江北呢?还是激他们上门送死?” 麦夕春哼一声,“就算没人付小爷银子,那等败类我也不介意杀他们个千百回!” 原野处事稳重,考虑周全,道:“寒月,你府里的丫鬟婢女甚多,须加强戒备,万不能掉以轻心。” “南忠,你听到了?”秋寒月目投侍立一侧的总管,“从即日起,提升警戒等级。” “是。” 原野又叮嘱道:“还要严查府里的来往人等,‘寒叶双蝶’易容与轻功都属上乘,一定不能有丝毫疏忽。” “是。”南忠接了吩咐,立马告退出门布排去了,堂堂城主府邸,哪敢轻忽? “好了。”麦夕春伸个懒腰,斜偎进圆椅里,脸浮坏笑。“正经事说完了,说点不正经的如何?” 秋寒月垂眸呷茶,不作应理。 “听你的下人说,魏怡芳先前在此住了一个多月,而且就是为了谈你们两人的婚事而来,结果如何?” 秋寒月睨他,“你是想让我惩戒府里下人的多嘴擅议么?” “这样就没趣了是不是?”麦夕春一脸的八卦兴味。“说说嘛,四师兄,到底你和魏怡芳那个女人有没有可能?” “你对她有兴趣?” “……四师兄你少说笑了,我明明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太精明的女人。尤其魏怡芳,美则美矣,但总让男人少了那么一份怜惜的心思。我喜欢的啊,是那种一笑能甜到人骨子里,一哭能痛到人心眼里,又甜又娇又纯又媚……” “你干脆自己喜欢自己比较好。”原野道。 “三师兄 为何要这么说?”从来不喜涉谈风月秉性严肃端正的三师兄开口,麦夕春兴致更浓。 “因为你说的那样的人世上根本不会有。又要人笑,又要人哭,又要人纯,又要人媚,你干脆就选自己,你自己演给你自己看,不是正好?” “谁说世上没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要我坚持不懈,持之以恒,总会寻到属于我的心头好。四师兄,你说对不对?” 秋寒月嗤之以鼻,“就算有,又凭什么属于你?” “话不能这样说。这样的美人,也只有你们的七师弟才会懂得欣赏,因为我品味卓著!谁像三师兄,会去喜欢一个冰块美人,还一恋就是十几年……” “麦夕春!”原野浓眉倒竖,粗犷英爽的五官登时满布凶狠。 “好,不说,不说!”麦夕春见风使舵,不敢再去撩拨三师兄底限。“您的那位堡主美人不能说,咱们再来谈四师兄的魏怡芳,话说那个女人,又精明又刁钻,谁敢娶她?怪不得她要到四师兄这里来找安慰,实在是……” “夕春。”秋寒月再度嗤声,“如果你有一天横尸街头,你这张臭嘴招惹祸事的可能绝对拔得头筹。” “四师兄过奖,小弟会再接再厉,努力不辍。话还是说回魏怡芳,这个女人……” 原野生性耿正,但真若生了气,也不会吝于给人教训,是以冷然接话道:“你喜欢人家,索性上门求亲。你这张无德臭嘴不会替你抱得美人归,再说下去,就只能眼巴巴看着人家嫁人生子了。” 七章、城主的再次诱拐 师兄弟三个人还在叙话,敬飞急颠颠跑来,“城主!” 秋寒月喝茶的动作微顿,“何事?” “那个……什么……醒了,您快去……”难为敬飞小忠仆,有外人在场,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秋寒月面色一沉,腿已经向外开迈,嘴中厉叱:“什么‘什么’?以后再听你说话这般颠三倒四,罚你去茅房当差!” 那剂安眠散应该可以一个大男人睡上一日一夜,她睡了才半日多的时光,是因为体质不同于“人”? “可是……”敬飞好是委屈:人家的确不知该如何称呼嘛。 “四师兄你去哪里啊去哪里?”对热闹事向来有超人一等感知能力的麦夕春当即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兄后面,“看你的小飞飞欲言又止,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说来听听啊说来听 听!” 秋寒月任他一路聒噪跟随,只管埋头赶路,脚下迈步如飞。 “我的娘,那是……那是……”麦夕春突然立住,一脸的瞠目结舌,喉间如同被打了一枚封喉暗器般地,只发得出吱呀怪声,而右手的一根食指颤颤举起,定定指向左前方。 “你做什么怪——”本欲叱他的秋寒月顺着他瞠目及手指的所向,看到了原由,玉雕般的脸上当即起变,身形掠飞过去,迎上那个正东张西望南探北触的人儿。“怎么出来了?” 雪色短衫,桃色缎裤,一根桃色绸带缚在小小腰身,系着薄如蝉翼的雪色纱裙,挽着桃色发带的青丝柔顺披达腰下,烘托出一张粉色桃型小脸,一双灿烂美眸里,波光纯澈…… “都退下!”秋寒月叱喝。 “……是你?”他的厉声,吓住了那些有好奇有惊羡有嫉妒的下人奴婢,也吸引了正对新世界充满好奇与困惑的百灵儿,瞧见自己熟悉的面孔,精美小脸绽出欣喜笑容,扑近来以小手握住了他的衣角,“灵儿认得你!” “你当然要认得我。”秋寒月长臂揽住细软娇躯,湛深目光把她牢牢罩覆其中,瞬也不瞬,“这世上你不认得谁也要认得我。记得我叫什么?” “嗯……”百灵儿歪着螓首,“月?” “乖孩子。”他俯首吻在她光洁额心。 兽的本性,可让她感知到自己是被珍惜着的,百灵儿甜甜娇笑,糯软声道:“你要送我回家么?” “不要。” “灵儿要回家啦……”意料外的拒绝,百灵儿噘起嘴儿,光灿灿的美眸内立时盈水汪汪,“灵儿不认得这里……” “这里将是你的家。” “灵儿的家?” “对,你的家。” “灵儿的家不是这样,灵儿的家在……” “你喜欢这个家成什么样儿,我便会给你变成什么样儿。”他声音柔得几乎可以挤出水。没有宠人的经验,不代表不会宠人。 “变?”灵儿美眸瞪大,“你和大哥哥一样,会变呶?” “大哥哥?”他不认为自己喜欢这张小嘴里出来另一个在他之前的出现的男人,眸光一闪。“灵儿喜欢这个家变成什么样子呢?” “嗯……”她转着灵巧美瞳,“灵儿要吃鸡!还要吃鱼,还要吃好多好多!” 真可爱!秋寒月失笑,“在这 个家里,你可以吃任何东西吃到你不想吃。” “灵儿要尽情睡觉! 第 4 部分 ” 真宝贝!秋寒月啄了啄她圆润的鼻头,“在这个家里,在你睡觉时不会有第二个人打扰你。”至于他,则是惟一的那个。 男人的话外音,灵儿无从晓得,只管尽情说出自己的憧憬,“灵儿要有暖呼呼的太阳晒,灵儿要有毛绒绒的毯子打滚,灵儿要和蝴蝶姐姐玩,灵儿要有热热的水洗泡泡,灵儿还要……” 她每说一样,他的笑就深一分。以她的姿色,想要一个城池一个国家恐怕都会有男人为她取来,她要得却尽是这些星星点点,真是一只可爱的小呆狐。 “在这个家里,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灵儿歪着小脑袋,开始仔细盘算。这个地方,似是很美丽的样子。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很好看的男人。这个男人,是除了大哥哥以外最好看的男人,身上有让灵儿喜欢的味道…… “师兄,看我!看我啊,师兄!四师兄……”麦夕春在一旁又是跳脚又是高喊。“告诉我,这位小美人哪里来的?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 灵儿看他跳得辛苦叫得热闹,感觉好奇又好玩,成串的笑珠由粉红色小嘴淌出,问:“你是谁?灵儿不认得你。” “……你在问我?在问我么?问我么?”得到小美人注意,麦夕春又惊又喜。“我叫麦夕春,麦是麦田的麦,夕是……” “命在旦夕’的‘夕’,‘春秋大梦’的‘春’,一个不重要的人,不需要记住。”秋寒月把小家伙抱起,走向自己的观月楼。“不是想要热水沐浴么?我带你去。” “有泡泡?”灵儿眼睛熠亮。 “对,有泡泡。”秋寒月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鼻头:这小家伙如此稚气娇嫩,不知在狐狸的世界里有几岁?自己会不会有诱拐幼女之嫌? 就算是,能放手么? 不能。 “四师兄,四师兄,等等,等等——” “你如果敢跟过来。”秋寒月回过头,先前那张柔情万斛的俊脸已换成一张阎王面孔,“我会以五里快骑送信给魏怡芳,说你到了飞狐城的地界。” 麦夕春脖子一缩,偃声息语,眼巴巴看着自己梦想中最完美的小美人被大野狼劫走…… 八章、城主的忍耐 因为出自皇亲贵族,又因为有一副好皮囊,外界径自把秋寒月解读为风流倜傥章、处处留情的多情公子,而事实上,这位青年 城主在少年时代曾走遍天下,也的确交下了若干红颜知己。二十岁接任城主之后,落拓不羁的岁月亦随之告结,虽因交际仍有涉足青楼妓馆,却少有人能把城主大人拉为入幕之宾。而作为别人争相攀结的对象,秋寒月府里也早有了几房被人作礼相赠的侍妾。至于那些自认为家世足以问鼎城主夫人之位的高官大贾,更是遣媒说纤,络绎难绝,踩矮了城主府邸的门槛。只不过,城主夫人大位一直空悬,尚无佳人入主。 飞狐城人纳闷不解,空虚失望,前飞狐城城主暨现任城主之父秋来风更是郁卒。对于飞狐城人来说,英伟过人的城主不娶,他们就少了一点八卦的乐趣。而对于老城主秋来风讲,儿子一日不婚,含蚀抱孙的美好渴望就一日无望。原本还指望着那些侍妾的肚皮能争点气,好歹他老人家已经预备好了不管庶出正出都要忘情疼爱的高风亮节,但等来等去,动静全无。 如此,怎不让秋来风幽怨?此时,幽怨的秋来风正一嗟三叹,行走在自家府内秋花盛放章、景致如画的后园中,手拈着一绺长髯,腹腔中除了懊丧就是加倍懊丧。唉,南家四代单传,只盼人丁兴旺呐。 “我来这府里两三年,还没见公子带回来什么人呢。” “别说你,我在这府里都快十年了,也不见公子如此宝贝一个人过。” “你见过那小姑娘的模样没?脸粉粉的,嘴嫩嫩的,眼水水的,看一眼,能把人的魂勾走似的。” “你也见着了?像是桃花瓣挤出汁来,又和雪和在一起,揉出来的那么一个人儿……” “请问,几位在谈什么?”侧耳倾听了有一阵子的人上前,不耻下问。 “唉呀,能谈什么?”被拍打到肩膀者极不耐烦,一挥胳膊道,“还不就是城主大人昨天带回来的小美人……老城主?” 高谈阔论中的三五男丁当即惶恐失色。 “有哪一位能告诉我这府里可发生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么?”秋来风和善问道。 这个时候,置身书房处理公务文书的秋寒月也正处于微微沮丧之中。 想他秋寒月是谁啊?一代风流侠少,堂堂飞狐城主,多少江湖侠女的偶像,几多闺中女儿的梦中情郎。他从不会自命风流主动招惹女人,但也绝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昨天一夜,他就做了这样一位曾令他不齿的圣人。 小家伙喜欢玩“泡泡”……洗澡。小家伙喜欢洗澡,他府邸正好建在飞狐城热脉之上,有天然 温泉一处,可任她洗个过瘾,玩个痛快。可是,小家伙是真的没有男女之防,还是不把他当成男人来看? 雪玉似的身子上,只挂着一个雪缎兜儿,在温泉池里玩得恁是尽兴,他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火焰焚身,但下了水去,抱着那个软软娇躯,对上她纯如稚子的圆大眸儿时,热血犹在,火焰犹燃,可就是被一股子罪恶感折磨着,不敢将这道极品美味吞吃进腹……窝囊啊,想他秋寒月何时有过这样窝囊的时刻? 更甚者还在后面。 泡过温泉后,小家伙玉般肌肤透着粉红色泽,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在他铺了墨紫色床褥的大床上滚来滚去,笑声清脆如铃,娇媚姿态却能让圣人失仪。而他又抱着她睡了一夜。 只是抱着,什么也没有做。 窝囊,很窝囊,万分窝囊,万分万分万分……窝囊! “哥哥,月哥哥,你在哪里?” 他蓦地站起来,迎向这个甜蜜糯软的声音,“灵儿,你怎么找得到这里?” 昨夜,他只在天色将亮着实困乏时眯了一个时辰。今晨卯时醒来,小家伙打着呼儿睡得正香。他盯着那张精美小脸端看良久,在那个粉馥馥的香腮上亲了一记,轻微起身,放了纱帐,吩咐丫环好好侍候,遂出外练剑。晨起练剑是他既有习惯不假,今日却额外多了一些“发泄”意味。之后,冷水冲浴,换了衣衫,到书房处理昨日送抵的公务。本想着待辰时早膳时再去唤她起床,小家伙竟自己跑了过来。 “灵儿闻得到哥哥身上的味道!” 哥哥,他苦笑。实在不清楚自己哪里像一个哥哥,有大好的一个名字给她,她不去叫,偏爱以“哥哥”称他,大不了在他坚持时,“哥哥”前面加上一个“月”字。他想,这大概也是他无法依着兽性下口开食的原因,有谁能下得去口“摧残”妹妹呢?但,明明这小家伙才是一只小兽。 “什么味道?哥哥身上会有味道?”好罢,他承认,从小家伙的这张粉樱色的小嘴里叫出来,“哥哥”还是蛮动听的,直让他心尖发痒,胸口酥麻……受用。 “嗯。”灵儿将绑了桃色和雪色缎带的小脑袋直往他胸口钻磨,散在脑后的缎发洒了他满身满心,“哥哥身上有好闻的味道,灵儿喜欢。” “我的灵儿是一只小狗不成?”他双手扣着小家伙的腋下将人儿举高,低头以脸蹭着她的,感受那细致的触感,口里对一旁的敬飞道。“吩咐厨间,把早膳送到这里来。 ” “是。”敬飞黑着半边脸,尽跑腿之职。 敬飞爱童自以为自己是为主子担忧,却殊不知他这副脸色,早已经被府内诸位家丁丫环竞相解读成了一个失宠者的郁郁寡欢。毕竟,在小美人来之前,敬飞小僮可是城主最心爱的“小飞飞”,如今,光景不再,招人同情呐。 “喜欢吃什么,尽管吃,我批完了这些公文,就带你去骑马。”早膳到齐,秋寒月把怀里的小家伙放到圈椅上,看着她楚腰纤细的样儿在宽大椅上愈发娇小,低头怜爱万分地偎了偎她的嫩颊,“厨房做了鸡腿,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他是不是该张贴榜文,招募一些做鸡的厨间高手进府? “灵儿要吃鸡,灵儿也要骑马!”以前随大哥哥和姐姐们下山,就见过有人骑在马上,有趣又得意的样子,她那时要骑,大哥哥准她长大以后才行。月哥哥这时就要带她去骑,哥哥很好,比大哥哥……还要好!她喜欢哥哥。 九章、前任城主的口水 春花开在万物复苏之时,新生萌动,是以烂漫而招摇。秋花开在严寒到来之前,作为万物凋零前的最后一次展放盛宴,虽恣意却厚重。菊花淡雅有致,桂花贵气逼人,月季艳丽吐芳,木芙蓉一日三变,妖娆多姿…… 而这些,俱比不上盛开在其内的一朵绝世无双花。 “我的佛爷,那就是寒月带回来的小美人?”秋来风瞠目问着。 “可不就是,伯父。”从外面奔波一天回来的麦夕春搭茬,目光在瞅见夕阳下在花间扑着蝴蝶那个雪衣雪裙的小美人时,疲意一扫而空。“知道眼光一向高得可以的寒月为什么把小美人带回来了罢?” “知道,知道,太知道了!”秋来风并没注意到来者是谁,只是拍拍对方肩膀,大有同为男人的心有戚焉之意。 “等您见过您儿子望着这小美人时的眼光,您会更不敢相信自信的眼睛,您儿子呢,那个昔日在江湖上也曾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呢,看这小美人时能让人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下三层然后再甘愿扒下一层皮去,那真真的是……” “哥哥,哥哥!”灵儿在花间玩着一头细汗,回首向在树下竹制长椅上握卷闲读的男人,“为什么这里有蝴蝶姐姐,山上就没有了?” 名曰看书,实则大半精神都在小家伙身上的男人掀起俊丽眸子,笑道:“飞狐城地处北地,如今是秋时,在山上气侯更冷,你的蝴蝶姐姐畏寒,躲起来了。这里地下有热脉,即 使在冬日,你的蝴蝶姐姐也会飞出来与雪花共舞。”这份得天独厚,由于从他生下时就拥有,过往并不觉得有甚稀奇,但今天拿来向小家伙献宝,不由得开始在心底颇有诚意地感谢起上天的这份眷宠。 “真好,真好,灵儿也怕冷,灵儿和蝴蝶姐姐一样,也喜欢这里!”灵儿欢喜跳跃,如一只雪色蝶儿般在花中飞舞。“蝴蝶姐姐,蝴蝶姐姐,到灵儿的手上来!” 她闪着娇媚大眸,张开粉嫩掌心,娇软呼唤。 狐狸属走兽,蝴蝶属飞禽,虽种类有别,语言却并非不能相通,小狐狸释出善意,蝴蝶们纷至沓来,落在她手上肩上。有蝶儿把她头顶的桃色丝带打成的结儿当成了一朵含苞欲放的桃花,俏落上去;有蝶儿喜她那两副粉色香腮,欲附落其上;更有蝶儿偏爱她樱色唇瓣,欲撷蜜采芳……一时间,一个雪色小人儿,在霞光万道中,在花团锦族里,被七彩缤飞的蝴蝶包围。这副景,震撼了园内的所有人。 秋寒月也被震撼了,呆愣了有半刻之久。忽然间,身形掠起,惊飞了大片蝴蝶,将她抢回自己怀里,牢牢抱住。“灵儿……” 方才,他怎如此害怕?害怕他只是血肉之躯,害怕他也有掌握不了的事物,害怕他可能会失去这这只小呆狐……这怎么回事?喜欢她,怜爱她,他知道。可是,她怎就一下子在他心中有了那样的重量?这种感觉来得太快太突然,让他不知所措,很不知所措。 “哥哥,痛呀……”灵儿小脸苦苦皱起。 “痛?”他一怔,旋即发觉自己勒在小家伙腰间的双臂力道收紧,迅速收起力道,以长指揉着小家伙腰身,“哪里痛?这里么?还是这里?” “……嘻,哥哥,痒啦,嘻嘻……哈哈哈……”被触碰了身上痒痒肉,灵儿左躲右藏,笑倒在秋寒月怀里。而秋寒月乐本是为了止痛的无心之举,见她如此可人样儿,索性专心讨好,呵起她的痒来。 整个园子里,登时盈满了灵儿风过银铃般的笑声,直至漫延至整座城主府邸。 至于昔日城主,今日城主之父秋来风,以及城主之友麦夕春,早已化作两尊泥胎,且是两尊被惊呆了吓呆了震呆了并眦着眼珠流着口水的泥胎…… 在他们看来,那个表面上风流俊俏实质里阴阳怪气的现任城主,疯了。 最纯真的娇媚与最娇媚的纯真,不染尘埃的灵气与稚憨,尽在灵儿身上体现。男子见之,自然是会惊艳会怜惜。女子见之,泰半人纵然不能 喜欢的,也无法厌恶对着她,宛若看到了自己最无邪最快乐的幼时岁月。有谁会去厌恶自己的童年呢? 而这种沦陷,就连秋寒月的三房侍妾也未能幸免。 话说这三位美人,俱是一些达官豪贾或为巴结或为攀交城主的“厚礼”。既为厚礼,当然要拿得出手,并能为自己要达成的目的增加筹码,是以,侍妾们人人生得比花生娇,比玉生香,都是千里挑一的佳人。按理说,自古钟鼎富贵之家的宅门里,必定躲不过一种千百年来的困扰——妻妾之争。但,秋寒月这三房侍妾却相处融洽。 并非城主大人驭妾有道,也谈不到妾室们的容人之量。而是,三个人先后被一顶小轿送进城主府后,秋寒月为三位美人拨了院子,派了丫头,在最初,下榻处都是依次轮值,从不偏颇。但凡每月的衣物饰品,过年过节的赏赐,也从无厚此薄彼之举,不偏不倚到连世上最亏心者也挑不出一点诟病。而到现在,他似乎已然忘了自己家中还有这三房侍妾。女人们的争,大多来自男人,当男人给不了女人理由时,女人们又何必自寻苦头? 但是,这一日不同。 几天前,三个人正当喝茶赏菊,手底下的丫头们打外面跑来,个个都是一脸如丧考妣的沉重,指手划脚地叽喳一气,只为一桩事实:城主带回来了一个小美人儿,住在观月楼,和城主同寝同食,被宠得如珠如宝。 这事,她们不能说不关心。秋寒月毕竟是她们当下的男人,自家男人带了女人回来,而且重视的异乎寻常,怎可能无动于衷? 她们来找百灵儿,当然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为人作妾,除了以色侍人,还要懂得斤两,识得高低,若那位小娇客当真如下人们所述 第 5 部分 被城主捧在手心里疼,她们哪敢招惹?来了,就是为了看一眼——好奇嘛,想看一眼以自己三人的美色都迷不倒的城主大人所疼爱的,究竟是怎样的国色无双?自然,如果那人儿看着好欺负,能趁机酸上两句刻薄上三言五语也无不可,须知日子无聊了,也须找些事来做。 然后,她们在百花亭内见到了百灵儿。一度,她们还以为那是一只从花朵中钻出来的花之精灵。 十章、灵儿的娇赖 “奴婢给三位夫人请安。”被指派来专门侍奉灵儿的丫头茗翠老远就见着了这三位,作为人家的丫头,有责任保护自己的主子不受外来欺侮,可是,可是……她人单势孤呀,这到厨间拿果品点心的春芽怎还不回来?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我们姐妹们要说说话。”已至双十芳华在三人中年纪最长的如烟道。 “……是。”茗翠偷觑一眼自己的新任小主子,后者一手握笔,一手捋袖,正全副认真地练字,全然不知“危机”将至……唉,这可怎么办是好? “你就是新来的妹妹么?”三人围着石桌坐下,盯看那尊埋着头的小人儿。小娇客的年纪之幼出乎了她们的意料,比及她们每个人所具备的不同风情,这小娇客只是个娃儿嘛,城主何时有了这样的兴趣? “唔……”灵儿仰起精致绝美的小脸,对眼前不知何时多了几位漂亮姐姐的情形有些茫然。“咦,你们是谁?” 三个人被这无双颜色惊得俱自一怔,又面面相顾,有点明白人家何以被城主专宠了。 “我们是谁,你没有听到过么?”行二的问柳问,语音在不自觉间放到温柔。 灵儿摇了摇小脑袋,别在头上一根样式简洁却质地极佳的金步摇碰上了耳间同色同持的耳铛,叮当作响。“哥哥没有说。” “哥哥?”年纪最小正是十八妙龄的拂香挑起柳眉,“哥哥是谁?你还有家人同来这里?” “哥哥就是……”灵儿歪着小脑袋,“这个家里最好看也最疼灵儿的人啊。” 城主?“哥哥”是城主?三人再次互视:敢情城主大人有恋妹癖不成?三个人依次向小娇客说了名字,见人家小脸还是一迳的懵懂,确定:城主在她面前,对她们三个的存在压根是提也没提。 “你在练字?”问柳在三个人最是多才多艺,凑首了看了一眼小娇客写在纸上的字,圆圆胖胖,稚气十足,也可爱十足,不由笑出声来,“这是你写的么? ” “是灵儿写的!”灵儿献宝般地将自己写完了数张大字奉上,笑得开心,编贝似的小牙闪闪亮亮。“哥哥说,他有事要出去,等灵儿写完这册子上的字,就回来了,灵儿要快点写完。” “城主要你抄《史记》?”如烟翻看了一眼书册的名录,“他要把你培养成才女还是要你去考女状元?” “我看,是城主走得时候这位小娇客不放人,城主无奈,就顺手拿了本书过来。”问柳瞧见小娇客光洁小额上染了一点墨色,忍不住抽出帕子为她擦拭。 她拭得轻柔,灵儿被擦得舒服,忍不住眯了眸儿,效仿着山猫姐姐咪呜有声,且还要再接再励的讨赏,“灵儿腕好酸,姐姐也给揉揉好不好?” 问柳一怔,随即抿嘴发笑,拿过她的小腕,小心地揉揉搓搓,只怕一个不慎,把她嫩若婴儿般的肌肤捏着一汪水来。“既然腕子酸,就不要写了嘛。” “不行,灵儿不写,哥哥不回来。”想起还有任务要完成,灵儿忙不迭要抽回腕儿。 问柳摁着不放,“不是告诉了你他是糊弄你的么?城主只是出去谈事,天黑前肯定要回来的,这里是他的家呀。” “嗯,哥哥说过,这里是哥哥的家,也是灵儿的家。”哥哥说过的话自是金科玉律,可这时要听哪一段?灵儿皱着秀长眉儿,眨着娇媚瞳儿,犯愁了。 城主已经说这里是小娇客的家了么?三个人面面相觑,心中况味杂陈。 “三位姐姐,哥哥是去了哪里?为什么要那么久才回家?” “还能去哪里?还不是男人们常去的那种地方……” “拂香!”如烟和问柳齐出声,叱住了这个最是心直口快的拂香的口没遮拦。 “我没有说错啊,城主不就是去了挹翠楼么?挹翠楼里不就是有一个胸大无脑虚伪做作的女人么?” “你——”其他二人摇头,揉额苦叹。 “挹翠楼?”灵儿闪亮着眸,“好玩么?” “好不好玩,只有男人们知道。”拂香不顾其他两人的阻拦,执意要说。“那是男人们的销魂窟。” 灵儿好奇,“什么是销魂窟?” “就是男人们撒钱开心的地方,抱着女人,听着曲子,喝着小酒……” “灵儿也要去!”听着有那样新鲜有趣的地方,灵儿想当然要去见识一番。 “你去了城主会 生气的……哦,就是你家哥哥,他会生气。” “为什么?” “因为你会看见他抱着别的女人,他会以为你是捉奸去了,男人们最讨厌女人们做这类的事……” 这话灵儿听得半知半解,但“他抱着别的女人”却听得真真儿。“呜呜……哇——” “噫……”拂香没料到这位小娇客说哭就哭,且一泻千里。 “你看你,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如烟举帕给灵儿拭脸,但那些个泪珠子来得又凶又急,她一条帕子全湿,仍擦不完那张小小的脸。“灵儿,她是说着玩的,你……先不要哭好不好?” 问柳也加了帕子上去,嘴里骂着不知轻重的拂香,“已经叫你不要说了,你还是说得高兴,你是成心想让她哭的么?你可真是!” “我……”拂香有些委屈。“是想说那个云雀那么嚣张,平常在街让遇见了就对咱们冷嘲热讽的,也不想想她也不过是一个青楼里的人,有什么资格在咱们面前炫耀?但咱们偏偏拿她没有办法,城主不待见咱们是事实,冷落咱们也是人尽皆知。可灵儿不同,城主把她当成宝贝,由她到挹翠楼走上一圈,看那个有胸无脑的女人还能得意到哪里去……” 她一迳说着的工夫,灵儿的泪珠已然把问柳的那条帕子也给湿了。三个女人围着化成水人儿的小娇客,愁肠百结。 “这是在做什么?”一声厉喝,秋寒月的瘦长身形已掠进亭来,抱起了灵儿,眸光冷镞般锥向另外三个女人。“你们做了什么?” 十一章、灵儿的反击 三个女人都不曾见过如此盛怒的秋寒月,个个吓得都是花容失色,软腿跪地。 “坏人放开灵儿,放开灵儿!灵儿讨厌你,讨厌你!”灵儿挥拳舞臂,踢脚蹬腿,秋寒月始料未及,被她挣拽出去。“不要抱灵儿,灵儿讨厌你!你还凶姐姐,讨厌你!” “……灵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小家伙一脸是泪,两眸是气,一根小小手指还颤颤指着自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这委屈的制造者还是自己? “你是因为她们生气?”他指着那三个女人,蓦地想起这三个女人的身份,好像是……自己的侍妾? “你去挹翠楼,去销魂窟,去抱女人开心,骗灵儿在这里写字……哇……”哭。 “这些话……是你们告诉她的?”秋寒月问得是那三个女人,“哪个说的?” “城主……”三个女人噤若寒蝉。 “不许你凶姐姐!”灵儿自己哭得凄惨,犹能跳出来申张正义。“做错事还凶别人,大哥哥说这叫贼喊捉贼,很讨厌!” 大哥哥?秋寒月俊脸倏然阴沉,厉声:“不许再提那三个字!” 灵儿先被他猛声断喝给吓得小脸一白,随即,“哇……你凶灵儿……哇……灵儿不喜欢你了……灵儿要回家……哇……” 女人是水做的,但不是每个女人哭起来都能让他心也化成一汪水。“灵儿。”秋寒月没辄了,上前将哭成泪人儿的小东西揽住,叹气道。“别哭了,你哭得这么委屈,别人会以为我当真欺负了你。” “……就是欺负灵儿……你去抱女人开心,骗灵儿在这里写字,灵儿手好累好酸,不敢停下来……” “我没抱女……手好累好酸?哪里?这里么?”秋寒月执起小东西的右手,轻轻揉捏着那管皓腕,“这样,有没有好些?” “嗯,还要再揉……月哥哥大坏蛋,灵儿讨厌他……这只也要揉……哥哥讨厌,灵儿不理他了……还要再揉……” 小东西一边尽力使唤,一边喃喃抱怨,身兼被使唤和被抱怨者一身的秋寒月啼笑皆非,“我的确去了挹翠楼,但没有抱什么女人。我让你写字,不是为了骗你,只是怕你无聊。”更怕没有什么事分她心思,小呆狐又打起回家念头。 “可是,灵儿写得好累。” “写得累了便要歇着,月哥哥可曾说过不能让你歇的么?” “可是,写不完,哥哥就不回来,灵儿想哥哥嘛……” “灵儿?”他又惊又喜,黑眸璀璨生光。胸臆间,犹似打翻了一罐蜜,随经络流淌到通身各处。“灵儿会想月哥哥,是因为喜欢月哥哥?” “本来喜欢的。” 本来喜欢的?“那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月哥哥骗人,还凶姐姐们,灵儿不想喜欢了。灵儿喜欢姐姐们!” “不是说过了,我去那边,绝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还有……”凶姐姐们?他陡然记起了地上还跪着在名义上属于他的三个女人,“你喜欢她们?” “喜欢,姐姐们对灵儿很好,灵儿喜欢。”灵儿向三个女人送去纯真笑靥,却发现三人犹跪在地上,秀气漂亮的眉儿立时嗔恼蹙起。“你还在罚她们?” “我没有罚她们。” “可是她们 在跪。” “她们在跪是她们喜欢跪,与我无关。” “还在骗人!” “我没有!” “哼,明明骗人还不肯承认,灵儿不理你了!”好傲的仰起下颌,甩头就走。 “灵儿……”城主大人拧眉横目,决定追上去对这个不知尊夫重道的小妖精施以教训,动足前,未忘了灵儿在意的。“你们三个最好管好你们的口舌,回你们的房中去!” 既然她们没有蠢到招惹灵儿,他当然也不会和她们计较太多。至于如何安置这几人,现下还没有心思理会,找那小妖精算账要紧。 克星。原来,城主大人也会有克星。三个跪在地上的女人,作了如是断定,大感未来精彩有望。 ~~~~~~~~~~~~~~~~~~~~~~~~~~~~~~~~~~~~~~ “不准你去销魂窟,不准你去挹翠楼,不准你去抱女人!” 一大清早,秋寒月低头瞅着这只爬在自己身上,牢牢缠在自己腰间的人儿,半是气半是笑。“我出去,是为了公事。” “不管不管,灵儿不管公事母事,灵儿就是不要你去抱女人!”说话间,一双宽大纱袖滑露出的藕臂搂得越发紧了。 “……大不了,我命敬飞知会对方,将约定地点改在茶楼。” “茶楼里没有女人么?” “这……”大陇皇朝没有哪条律令规定女人不得上茶楼罢? 灵儿美眸瞪圆,“有,对不对?” “……”他不能说没有。若真说了,才是真正骗她。 灵儿怒冲冲,气咻咻,手登时松开,不但不抱,还往外推,“你去你去,你去抱女人!灵儿也要去抱姐姐们!” 秋寒月失笑,把她重抄到胸前,从今后,这个位置也只放得下她。“小东西,你抱女人是气不着我的。” “女人气不着,是要抱男人么?”别看灵儿性子单纯,可也懂得举一反三。 秋寒月俊脸丕沉,“不准!” “不准什么?” “……”秋寒月敢确定,他若说出不许她抱男人之类话,她当真会抱个男人来气他。这小东西,有些稚,有些呆,也有些好欺负,但小小的兽性让她绝对懂得反击,且是最直接最简便的反击,往往也最有效。 “当真不想我出去?” “对!” “当真不想让别的女人亲近我?” “对!” “为什么?” 为什么?灵儿眨动着长长密密的睫毛,转动着水水汪汪的瞳眸,一时无解。她的确不晓得为什么,但也认为“为什么”并不重要。哥哥有灵儿喜欢的味道,也有灵儿喜欢的笑容,虽然,有时候望着她的目线会比太阳更热,也比白虎精扬言要吃她进肚时的表情更饿,但哥哥不会害灵儿,被哥哥那样看着,她会心儿怦怦跳得厉害,却不是害怕。她不怕他,还爱亲近他,看着哥哥,就让她好欢喜。这样的哥哥,只能这样看灵儿一个人…… 尽管她歪首专注思考的模样可爱得无边无际,秋寒月还是怅叹一声。他怎能指望这只呆狐讲出什么熨贴心腑的话来呢?这小呆狐情窍未开,他要辛苦了。 “加件衣裳,我带你上街走一圈。”在她情窍未开前,他也只能加紧宠着了。不然,还能如何? 十二章、三女的宿敌 “城主当真把洽事的地点改在茶楼了?” “嗯,哥哥答应了灵儿,以后不去销魂窟。”灵儿吃着香香甜甜的粉糕,桃形小脸红红粉粉,煞是得意。 问柳章、如烟章、拂香各自怔愣着,看着这个明明不知情为何物的纯憨人儿,却可以将一个男人的心神操控自如,真是咄咄奇事呢。 “灵儿,你家住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养出了这么一个宝贝? “灵儿的家……”哥哥昨晚说,别人问灵儿家,灵儿要怎么说?她小脑袋歪来歪去,苦苦思忖着昨夜的枕间密话。“灵儿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三女讶异。“你想不起自己的家在哪里了?” 难道城主大人是看着人家娇嫩,一时眼馋,以什么不入流的手段诱拐了人家不成? “……灵儿还是想不起来。”那时灵儿正困,哥哥说恁多话,灵儿怎记得牢?“姐姐们可以去问哥哥。” 那……算了。三女缩了缩脖子,赶紧打消了这寻根探底的主意。 “姐姐,上午哥哥带灵儿上街,好看又好玩,我们也去好不好?”哥哥说没有人陪,灵儿不可以一人上街,有了姐姐们,灵儿就不是一个人了罢。嘻。 “啊?”三女当然想,想得紧,可哪里敢? “哥哥给了灵儿一串响叮当,可以换鸡腿吃,灵儿换给姐姐们吃。” “响叮当?”三双美眸眨巴眨巴,顾名思义,得出答案。“是铜钱 第 6 部分 ?还是银子?” “姐姐看!”灵儿从系在腰间的绣囊里捉出那串“响叮当”。“是不是响叮当?可以换鸡腿,换包子,还有好吃粥!姐姐,上街好不了?好不好?好不好啊?” 水汪汪的大眼,就那样殷殷切切章、期期盼盼章、娇娇柔柔地望着你,铁石心都能化成一汪水,三女被如此一双眼睛祈求着,谁都说不出那个“不”字。尽管明知有多大不妥。 “……好,那就上街罢。咱们从后门走,早去早回。”如烟替三人下了决定。 三女后悔了,悔不当时,悔不该意志不坚,悔不该见色心软…… “姐姐们快走,就在前面,顶好吃的粥,就在前面!”灵儿像一只粉蝶般往前奔跳,三女惟恐把人丢了,一人拉手,一人扯臂,一人紧脚跟随,累得娇喘咻咻,香汗涔涔。 “灵儿,慢一些,咱们跟不上了……”城主到底是从哪里淘换的这个小宝贝?精力无穷,活力无穷,要掉她们三条老命啊。 “可是,慢了粥就没了!”灵儿听话将小脚收住,却是小脸苦煞,小嘴扁起。 这位小姑奶奶不会想哭罢?三人顿感无力,叹气道:“粥不会没有的,没了咱们也可以请城主把师傅叫进府里为你做,只是灵儿宝贝,你千万不能在这边哭,明白么?” “灵儿不哭。”大大的眼眸将泪光转尽,喜笑颜开。 “乖。”三女又是爱到不行。“咱们别站在这街当间了,快走罢。稍会儿你想吃几碗都行。” 吃几碗都行?“灵儿喜欢姐姐!” 三女又笑又摇头,“你啊……” “呦,这是谁呢?咱们没看错的话,是城主大人府里那几位‘闲人’罢?”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瞧清了闪挡在自己眼前的人,问柳拿眼白剜着,低道。 拂香则响嗤一声,“好狗都知不挡道,这是哪来的狗,挡住了姑奶奶们的路?” “啧啧,好臭的嘴,难怪留不住咱们风流年少的城主大人。”来者三人,皆是妍丽流彩风情万种的妩媚美人。中间一位穿着榴色抹胸章、披着纱质云肩,晃在云肩外的半截膀子珠圆玉润,涂着黛影的双眸含讥带诮。“城主大人昨夜还说呢,家里养了几截半死不活的木桩,生活实在乏味,还好有了咱们姐妹,世界才丰富多彩起来。” “……是么?”拂香瞥了瞥身边娇小玲珑的人儿,立时间笑颜可掬。“ 云雀姑娘这个意思,是告诉咱们城主昨夜下榻在您的香帷中了?” 云雀以帕掩口,笑音端的撩人心弦,“我可没说,你不妨去问城主。” “有何不可?”问柳也答了话。“咱们回去就去问城主。好歹,咱们还进得去那道门不是?” 这无疑是正中人心口的疼处,但云雀脸色方变,即有姐妹挺身而出。 “呦,进那道门就了不得了么?城主的府里,一大群的丫头奴才,不也进了那道门?要我说,让城主喜欢才是最要紧的,云雀姐可不比某些闲人一年到头见不得城主一面。咱们还希望城主大人怜香惜玉,不要累坏了咱们的云雀姐才好。” 青楼女人说话,自是胆大辛辣。问柳章、拂香纵然性子泼辣,也难企及这一份百无禁忌。两个人气红了眼,气白了脸,嘴张了几张,却找不准凑力的话给个反击。 如烟安慰地拍了拍两人肩头,问身旁娇小玲珑的人儿,“灵儿,昨晚城主大人给你吃鸡了么?” “谁是城主大人?” “就是你叫‘哥哥’的那个人啊,他喂你吃了什么?” “嗯……”百灵儿忽闪着两只娇媚大眼,当真用了力去想。“吃了鸡,吃了鱼,还有虾……”小脸因甜美的回忆而格外甜美,转眼却又哀怨一片。“不过哥哥好坏,不让灵儿多吃,哥哥说晚膳吃多了会肚子痛,灵儿肚子没有痛啊,哥哥好坏!” 真是同情城主大人。如烟忍笑,“用完膳呢?城主就离开了么?” “谁是城……喔,是哥哥!哥哥当然不能走,要陪灵儿洗泡泡,要抱着灵儿睡觉。哥哥是灵儿的抱炉,没有哥哥,灵儿会睡不着!” ……牙好酸。听她一口一个“哥哥”,还用那甜到不行软到不行的的小嗓,怎是一个让人消受不了的了得!这种媚到骨子里又纯到骨子的天生尤物,纵然有一千一万个云雀,也难和她争抢什么罢。 “呦。”领悟了如烟用意,换拂香娇笑起来。“这可怎么办?难不成咱们城主还有了分身术,能做灵儿的抱炉,还能到销魂窟去销魂,不愧是风流城主,与众不同呐。” “哥哥没有去销魂窟!” 十三章、城主的“换气”之说 百灵儿委实不懂得何谓“销魂”,但却认定了销魂窟里有女人,只能当灵儿抱炉的哥哥不能给别人去抱,别人抱了,灵儿就会好气恼,就像……就像被山里最爱欺负灵儿的青蛇姐姐抢了 灵儿的鸡腿一般气恼! “姐姐,哥哥没有去销魂窟!”一次不够,犹说二次。 “没有去销魂窟?”拂香问。 “没有!没有!没有!”灵儿拔着嫩嫩的嗓调,攥着小拳头,绷着小桃脸,义正辞严。 “……你又是哪里出来的?”云雀抬手逼指,指尖的尖利指甲差一毫就要割上那吹弹可破的嫩肤,幸好被如烟及时挡开。“你是哪里来的狐媚子?” 这一嗓,招来围观者的哄笑。如“狐媚子”“狐狸精”这等字符,自古以来不就是青楼女子领受最多?头一回听到青楼女子拿这话骂人,不由得人不笑呢。 然则,道道地地是一只狐媚子的百灵儿亦乖笑,道:“灵儿是从飞狐……” “灵儿!” “……哥哥!”灵儿掉头,喜不自胜,跳进了来人怀内。 秋寒月将人稳稳接住,面色铁青,眸覆寒霜,“你怎么在这里?” “灵儿来逛街!” “我说过什么?” “灵儿不是一个人,有姐姐们陪!” 秋寒月可入人骨三分的眸线落到三女身上。 “城主……”三女瑟缩。 “哥哥,哥哥。”小手将男人俊脸扳回,小嘴委屈抿起。“你没有去销魂窟,对不对?” 他目光一冷,“谁又在搬弄是非?” 三女齐打个冷颤。 “是她!”灵儿脆生生道。 啊……哦。三女看清了灵儿指尖所向,方各松下了一口气。 “……她?”斜睨的眼角内,抹上厉色。“云雀?你对她胡说了什么?” 他方才路经此处,人群中扫到一角粉影,不觉顿了一顿,便将灵儿特有的娇嗓听到耳里,待进来,自然也只看得见这尊小人儿。 灵儿把他俊脸再度扳正,“她告诉姐姐们,哥哥昨夜在陪她,灵儿告诉姐姐们哥哥在陪灵儿。哥哥,你也告诉姐姐们,你是在陪灵儿好不好?” 兽性的本能之一,当觉察到自己喜爱的正在遭受觊觎时,立时升起保护意识。灵儿啊,此时便将属于自己的地盘把得紧紧,才不给别人可趁之机。 “小呆……瓜,你最清楚我昨夜在哪里,还要我说什么?”回头要对这只呆狐严密叮嘱一回,有关“狐狸”的话儿一个字也不能提。 “嘻,哥 哥在陪灵儿。” 她弯唇甜笑,他清瞳漾满柔芒,将她小小身子稳托在自己臂肘上,“回家了。” “回家,回家,灵儿要吃……”忽地看到三女还犹留原地。“姐姐,回家了!” 三女迟迟疑疑地迈动脚步。 “姐姐们快点,快点嘛!”趴在男人的宽厚肩膀上,灵儿招呼得不亦乐乎,粉色的脸儿宛若桃花盛放,看傻了街人们的眼。当这张桃花面被城主车轿的轿门遮住不见,街人中间顿时响起惋惜般的啧叹。 “……她是谁?”有人问。 “看样子,定然是城主房里的人,可也没听说城主最近纳了什么妾室。” “像这样的小可人儿,谁都会掖着藏着,城主也是男人不是?” “唉,城主是城主,又是皇家子弟,能得到这样的美人也不稀奇……” “哥哥只说不准灵儿一个人上街,灵儿不是一个人,灵儿有姐姐们陪,你不能打灵儿!” 丫鬟们尽躲到了楼后的下人房内,伸长着耳朵窃听楼内主子们的事态动静,不时掩嘴偷笑,其乐无穷。观月楼中,百灵儿将一方屏榻当成了护身的屏障,围着它打转了好几遭,只为躲避对面男人可能而来的体罚之苦。 “……你先给我过来!”秋寒月咬牙切齿。 “不要!每一次灵儿背着三姐偷跑,被三姐逮着都会打灵儿屁股。”灵儿双手誓死护卫着自己的柔嫩小臀。“哥哥的手比三姐的手还要大,灵儿怕疼,不要挨打!” “我不会打你。” “三姐每一次也说不会打,可每次都打得灵儿痛痛。” 别人屡屡失信,关他何事?“我说了,我不会打你……” 他放软声调,放柔表情。“灵儿不相信哥哥么?” “嗯……”灵儿秋水灵灵的眸儿转了又转。 “哥哥疼灵儿,是疼假的么?”他再接再厉。 “可是,三姐也疼灵儿……” “但月哥哥不是你的三姐……”趁小家伙全神贯注的当儿,他一步一步缩短距离,到末了,一个箭步,将人薅进臂弯内,准备好生惩戒。 “呀呀呀,哥哥骗人,呀呀呀……” 小兽的叫声,被吞没了。 秋寒月也很想打这小家伙的屁股一通以振夫纲,但堂堂城主不屑与那位“三姐”同流合污,不如采取自己更 乐意之至的方式。 “哥哥……换气……不是喂鸡肉……”小舌忙碌的间隙,灵儿犹要忙着剖析。 “对,不是喂鸡肉,是换气。”秋寒月又行诱拐之实。 先前,小家伙总是不能理解同样是口舌交融为什么不能次次都有香美鸡肉可食,百般思考之下,城主大人郑重其事地告诉小家伙,但凡不见鸡肉的亲近,皆是为了“换气”。而所谓“换气”,全因灵儿吃得太多,月哥哥须以“换气”的方式为她助气开胃。 “嗯,灵儿需要好多好多气,哥哥再换……”灵儿仰着酡红小脸,呶着鲜红小嘴,开心邀请。 差一点,仅是差一点,秋寒月便要崩溃当场:天底下有没有这样不解风情又最能勾魂摄魄的小妖精?! “不给换!”得了便宜要卖乖,板起严夫面孔。“我说得明明是没有我陪你不准你一人上街,你听到哪里去了?” “哥哥……”灵儿操着糯软声儿,拿柔颊磨蹭着男人坚硬胸膛。 他呻吟,他喘息,他狂吼……都在心里!他决定,要尽快教导这只小呆狐长大成人,要不然飞狐城城主必有英年早逝之虞。 “明日,我会罚如烟三个人!” “……罚三位姐姐们?不要!”灵儿桃形小脸苦苦一垮。 “做错了事,就要罚。” “是灵儿错了,是灵儿要三位姐姐带灵儿出去……” “你年纪小,不懂外面的人心险恶,她们应该懂。这一次若没有遇上我,谁知你们会闯出什么事来?” 尤其,“寒叶双蝶”至今未逮捕归案,若那两只淫贼发现了小家伙……他面色倏地阴下,“敬飞在不在外面?” “在!公子,敬飞在!”趴在楼外同样听着墙根的敬飞响亮应声。 “调两队甲等侍卫加强观月楼警戒,除了你,不放任何一个男子进入观月小筑范畴!” “这……” “有什么问题?” “连城主也不放进来么?” “……小章、飞章、飞?” “奴才知道,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一溜烟儿般地,爱僮飞飞没了踪影。 十四章、老城主的冀望 照灵儿哀求的,秋寒月并未处罚三女。 三女对小家伙不具一丝恶意,固然是原因之一。更大的原由是,他没必 要以家规处罚很快便与这座府邸脱离干系的人,人之将走,何不予善?既然她们能讨灵儿喜欢,他便教南忠为她们精心选择三个正直朴实的男子各配一桩良缘,权当奖赏。 “城主,老城主大人差奴才问您一句,这位灵儿姑娘……是做大还是做小?” 秋寒月眼眸略拢,瞳光微幽,“这话,是老城主差你问的?” “……自章、自然,自然是老城主差奴才问的。”南忠不解加惶恐。 “你跟了我父十年,又随了我五年,按辈份,我叫你一声‘南叔’也无不可。” 南忠吓得心头一跳,“……不章、不敢!”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了南叔,灵儿是本城主的心头宝,谁要敢动她的脑筋,不管是谁,就算是本城主的那个前城主老爹,我也不会客气,你明白么?” “……明白。”城主将话说到这份上,他哪还敢不明白?“老奴向来知道谁是自己的主子,绝不会做背主弃义的腌臜事。” “本城主愿意相信。” “城主若没有其他事,老奴下去了。” “去罢。我方才交办的事,尽快进行。” “是。”南忠退房之际,胸腔内的一颗心脏犹在疾疾卟跳。不愧是皇家出身,城主身上那股子逼人压人的气场,压到让人喘不过气呢。 “南叔。”秋寒月忽扬声。“差人把魏姑娘请进府里来住些日子罢。” “……嗯?” 日阳照,蝶儿飞,花儿迎风笑。墙外秋风扫落叶,此间风光犹独好。 秋寒月坐于花间树下,批示着各县递来的往来公文,灵儿就在他四遭追玩扑跃,串铃般的笑声不时拂过心尖,让他一篇公文总要费上平日几篇公文的工夫方能批阅完成。 “哥哥,哥哥,灵儿可以变成‘小灵儿’么?”灵儿跑累了,趴上铺在草地上的毛毯,小脑瓜偎在男人腿上,仰着粉红小脸,问。 “小灵儿?什么是小灵儿?” “就是比这个灵儿要小的那个灵儿嘛。”哥哥好傻。 “……”秋寒月眨了眨眸。 她伸了两手,比了半尽宽度,道:“就是‘小灵儿’啊” 秋寒月忽然自傲起自己的灵敏反应,瞬间就领悟了小家伙的不知所云,“你想变成小狐狸?” “嗯,刚才灵儿看见一只猫姐姐,灵儿想和她玩,可是 这个灵儿追不上猫姐姐,猫姐姐跑了。” 这个小家伙,怎么能让他这么爱煞?他只说过一句“哥哥不准,就不得变成狐狸”,这小家伙遇上想玩的玩伴也没有贸然变成狐形,实在是可人可到骨子里去。 “你想变成狐狸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背着人,不能让别人看见,明白么?”小家伙在他怀中由狐成人的惊奇,他绝不希望在别人 第 7 部分 眼前上演。 “只有哥哥能看见?” “对,只有我。” “喔。” “乖。”他抚了抚小家伙下颌。“待我把事做完了就带你上街,你就可以变成小灵儿了。” “上街去玩?”灵儿大眸倏亮。“上街去玩灵儿才不变,变成小灵儿就不能吃得多多,灵儿不变!” 他板脸,“灵儿不听话?” “……听话啊。” “听话就要变。” “可是……” “你想吃什么,我都买回来给灵儿吃。但去了外面,你必须是一只小狐狸的模样。”“寒叶双蝶”未落网之前,这只小人儿实在让他放心不下。但自己有事外出,把她放在家里同样是不能放心。这时倒看出小家伙是只幼小狐狸的好处,去哪里都能贴身带着。 “……喔。”灵儿埋下了小小头颅,桃形小脸爬满委屈。 “小呆狐。”他抄起她,亲了亲软馥嫩颊。“变成小狐狸,就能时时跟着我,不好么?” “噫?”灵儿两排秀睫如蝴蝶双翼般飞舞。“哥哥去销魂窟灵儿也能跟着么?” 他失笑,“对,如果我去那边,你也能跟着。” “哥哥如果抱女人,灵儿也要抱男人么?” “……” “他要你把魏怡芳请进府来?” “是,城主亲口吩咐的。” 秋来风两条眉毛打成了虬结,拽着颌下美髯百般思忖:儿子打得是哪门子主意? 差南忠为三房侍妾张落亲事,把小美人看成了心头宝,甚至大逆不道地说出比他这个老爹来得重要的混账话,按理接下来就该找个黄道吉日给人家一个光光亮亮的名分不是么?这节骨眼上,又把魏家那个精明丫头弄来作甚? “老城主,老奴担心得并不是魏家小姐,而是……” “嗯?”秋来风挑起半边眉毛,乜斜着眼神。“那边还不死心?” “是,没有死心。老奴还知道城主对老奴始终有一份戒心……”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老城主挥手。“那些个陈谷烂芝麻的事,能丢就丢喽,真要没完没了,到了眼前再说不迟。老城主眼底下最挂心的是赶紧抱上孙子,你快把魏家丫头弄进府里来才是正道。” “老奴已经去请了,估计魏家小姐两三天就 该到了。” “好,好,好,就让咱们擦亮眼睛,看明白寒月这小子动得是哪门子心思罢。哈哈哈,这府里有日子没热闹了,来一个还少了,最好多来几个,打起来也好看不是?哈哈哈……” “……”天底下,有这样当人爹的么? 十五章、城主的怒火 “在下是专做木材生意的,初来贵地,举目无亲,人生地疏,还望城主大人多多提携照顾。” “在下是做粮油买卖的,飞狐城盛产蓖麻章、葵籽,在下欲在贵地大量采购,万望城主大人从中促成。” “城主大人,在下是……” 处身一群外地商贾环围中,秋寒月保持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和煦笑颜,颔首为应,将一位风度翩翩章、斯文温雅的城主大人扮演得恁是周细到位。 咭咭咭。好闷好无聊,灵儿想吃鸡。卧在他怀内的雪色小狐以美丽的小脑瓜子拱了拱男人胸膛。 “安稳呆着。”他覆眉轻叱。 “秋城主,您了说什么么?”位于秋寒月右侧的一位绸衫外地商客正欲端杯敬酒,陡闻城主大人有话出来,忙不迭凑言。 “没有什么,本城主向来喜欢自言自语。” 立在他身后的敬飞嘴角微作抽搐。 “哈哈……”绸衫客陪笑。“城主好风趣,好风趣。城主英武年少,实乃当世少年英雄。自古这英雄必有美人配,城主大人该给咱们找一位城主夫人了罢?” 吱吱吱。这人好唠叨,灵儿不要听。小狐狸伸出粉色小舌舔了舔他手指。 “再忍片刻。”他安抚地搔了搔她下颌。 “嗯?您……”绸衫客怔了怔,旋即悟到:自言自语?城主大人年纪轻轻,怎有了这个毛病? “城主,是这样,在下来自落凤城,落凤城城主姚万堂是在下的姐夫,姚城主膝下有一位千金,貌美如花,温柔贤惠……” 哧哧哧。这人好厌烦,灵儿好生气!小狐狸不耐烦地呲出尖尖小牙,轻轻咬在嘴边的拇指上。 “……在吃醋么?”他笑乜问。 “嗯?城主……”这症状,看来很严重呢。“姚城主对秋城主的少年英姿甚是欣赏,得知在下要前来飞狐城洽商之际,还曾要在下问候秋城主与老城主安好。秋城主乃天黄贵胄,姚城主则为皇亲国戚,两家门当户对,佳偶天成,若秋城主有意,在下……” “吱——”气死灵儿了!小狐狸终是忍无可忍,嗷呜跃起,张口咬上那只招摇在眼角余光里的肥胖手指。 “啊啊啊!”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得绸衫客嘴中爆出凄厉惨呼,肥胖身躯如一只猩猩般上下蹿蹦,甩动着受袭的左边膀子,连并也将咬在自己手上的不明物什甩动起来。 满堂震愕。 压根不曾想到小狐狸会来此一着,猝不及防的秋寒月气得咬痛钢牙:这只小呆狐,小笨蛋! 但气归气,睹着她小小身躯被人挥舞,对她的气火立刻被对他人的怒火所代替。 “给我停住!”向绸衫咆哮同时,他掠身贴近,左手客向绸衫客臂间一点,右手抄过那小小狐躯。“还不松口?” 由于小狐狸一直被秋寒月宽大的袍袖遮住,众人并不知城主怀内乾坤,绸衫遭击蹿叫,诸人一时也未看清被他急烈甩动着的是个什么物件。当城主将那物收进袖筒内,随即甩身而去后,诸人陷进一片茫然中:方才,发生了啥事情? 秋寒月这一回是当真气着了。 不管当初他把这只不解世事的小家伙带回来,是出于心血来潮,还是见美心喜,他对小家伙情感投得之快放得之深都是他那时不曾预料到的,以为仅仅是为了自己无味生活增趣添彩的人儿,如今成了自己的心头之肉,他恨不能将世上最好最美的东西尽捧到她眼前,恨不能将她含在嘴里贴在胸口…… 愈是珍惜,愈会忧惧! 他怕啊。 怕小家伙有一丝闪失,怕小家伙受一丝委屈。 可是…… 他气着了! “你知道你今日该打么?” “灵儿……” “还不知道自己错了?” “灵儿没有错!”小脸儿也是气鼓鼓的板起。 “你……”他俊颜一沉。“没有错?适才为何突然攻击别人?若我不在身边,你可有自保的能力?你要如何脱身?若我没有接住你,你被人甩了出去,要如何让自己平稳落地?告诉你,你可以保护自己么?” “我……我……”灵儿垂下了小脑袋。 “你还说自己没有错么?” “……灵儿没有错!”那个人的脸相讨厌,声音讨厌,一切都讨厌,灵儿讨厌他! “你还说没有错?”他面色更青。 “灵儿……”她 仰起泪盈盈大眸,小嘴抽了又抽。“你讨厌,月哥哥讨厌!” “你——”他气得肺腑生烟。“你给呆在这观月楼里反省,从今天起哪里都不许去!” 推开门,他身形疾行出去。再呆在这里,他真会将这嘴硬的小家伙拉到腿上,好生赏她一通屁股! 他走得急,去得急,后面灵儿反应不及,待意会到自己被月哥哥撇下“呜呜呜……哇——” 秋寒月哪会真正不理睬灵儿呢? 那番厉颜疾色,无非为让小呆狐认识到问题非同小可,下不为例。小家伙年幼心稚,他若一味只是疼宠呵溺,就怕让她不知深浅,不懂凶险,万一逢着自己不在旁边时还要恣意妄为,后果他不敢去想。 “茗翠,吩咐厨间今晚多做一盘香酥鸡腿。”小家伙此时必定认为自己百般可怜,他稍后要费力多哄了。 “是,城主。”专用来伺候主子的小娇客的茗翠乖巧应着,察颜观色之后,道。“城主,魏姑娘要来了罢?” “……那又如何?” “每一回魏姑娘来,都是奴婢侍奉的,这一回……” “不晓得你的主子是谁么?” “……不不不,奴婢明白了!” 茗翠福个礼,忙不迭退下。谁知,她方走出观月小筑,正待向厨间传达主子吩咐,迎面与一位高贵美人逢上,“魏姑娘?” “茗翠?”美人笑靥如花。“真是巧了,我正要找你。你最是熟悉我的脾性,这一回还到我跟前罢。” “对不住魏姑娘,奴婢被城主安排给了灵儿小主子,恐怕没办法伺候您了。” “哦?”美人并不恼,柳眉兴味高涨的挑起。“灵儿小主子?你们城主又多了一位新宠么?快领我去认识认识。” 十六章、灵儿的再次反击 当夜,秋寒月回到寝楼,处处不见灵儿,惊得心头狂跳,及待从床上卷曲的锦被内找出以狐身蜷曲卧眠的小呆狐时,方察自己居然已是一身冷汗。 睡梦中的小呆狐犹不时抽抽噎噎,呀呀泣诉,他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将软呼呼毛茸茸的小东西置于自己胸口,一夜好眠。谁知第二日,怀中又不见狐影,他不及梳洗便四处寻找,方出寝楼,仰首便瞥见对面敞轩顶上的一抹雪色,定睛望:小呆狐趴卧阳光中,小嘴翕张,似与围绕身边的几只白鸽吱咕互语。 “灵儿,不吃早膳么?”他 步至轩下,仰头问。 吱呀吱呀吱吱呀……月哥哥凶灵儿,骂灵儿,灵儿不理他了!灵儿委实在在向新认识的伙伴倾诉衷肠。 咕咕咕咕咕咕……对,对,不理他!我们不理人类!阔首扬胸的大白鸽拍着翅膀,频频点头赞成。 “灵儿,早膳有水晶虾仁章、清蒸鳕鱼,还有荷叶鸡,不吃么?” 咭咭吱吱呀呀……月哥哥昨天骂灵儿,不理灵儿,月哥哥讨厌,灵儿好生气! 咕咕咕咕咕咕……人类都讨厌,专爱欺负我们,我们要远离人类! 呀呀吱吱……不对不对,月哥哥不讨厌! 咕咕咕咕……你不是刚刚说了他讨厌? 吱吱呀呀……灵儿可以说,你不可以说! 咕咕咕咕……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该分享! 吱吱吱吱……可是可是,月哥哥是灵儿的…… “灵儿!”久等无应的秋寒月沉下俊脸。“还不下来么?再不下来,月哥哥要生气了!” 咕咕咕咕……看罢看罢,人类就是这么反复无常,你还帮着人类,我不和你做朋友了! 吱吱吱吱……你骂月哥哥,灵儿也不和你做朋友了! 咕咕咕咕…… 吱吱吱吱…… 被视而不见,被置之不理,被当成空气,秋寒月何曾被人忽视得这般彻底?以致城主大人耐心丧尽,大吼:“灵儿,你再不下来,我当真打你屁股!” 哗啦啦 一群白鸽群飞冲天。 呼哧哧 一只白狐一跳入林。 动物的本能往往高于人类,秋寒月眼巴巴看着小呆狐从自个儿视线逃脱不见,待他欲以轻功追索时,已无从决定方向。 “灵儿,灵儿,灵儿!” 向来,观月楼当值的丫鬟不敢擅近城主近身十步之内,是以城主大人一早走出寝楼,仰首说话,她们看不见与城主共语的那位,不感好奇,惟觉毛骨悚然:大清早的,城主就撞了什么东西不成? 直到听见了城主高喊“灵儿”,方有所悟:敢情是犹睡在内室未醒的灵儿小主子闹了一夜小脾气,把城主人大人逼得失常了? 而惟一知情的敬飞,本就对小呆狐在府中的出现一百个不愿,巴不得她早日回归山林,消声匿迹,省得为城主府招来祸端,自也不会上前帮主子 张落什么。 唉,一大早,城主大人好不可怜。 “你把我叫来,是出于这个目的?” “否则你以为是怎样?” “秋寒月,你……实在是卑鄙无耻至极!” “你是第一日认识我么?” “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侄霉的一样事!” “这么巧,我们对彼此的观感如此相近?” “秋寒月,莫忘了你是在有求于人!” “魏怡芳,要记得你同样有求于我。” 城主书房内,一男一女,一坐一立,一俊一美,本该是一幅相辅相成璧人双双的和谐画面,反倒如水火般不能相容。女子容貌娇美,身姿袅娜,气质高贵,此时一双美目如两团烧到顶点的烈火,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坐在案后的男人剥皮抽筋,剔骨汲髓! “秋寒月,你以为我非你不可么?” “你可以找别人,但别人谁能压得住你的父亲?” “……我可以去找太子!” 秋寒月同情叹气,善良提醒道:“小心,万一被皇后娘娘看中,你就真成了砧板上的一块肉,在劫难逃了。” 魏怡芳掀足一踢,将脚下一盆富贵竹踢飞,“天底下怎么有你这号人物?” “老天疼我。” “你……”意识到再说下去,自己真会被眼前这个天字第一号的斯文混蛋气得七窍出血,魏怡芳狠吸一口气,不与小人争这一时输赢。“帮了你这回,你就会帮我?” “没错。” “不怕因为帮我让你后院起火?” “不劳操心。” “……好,这回我帮你!”秋寒月,姑奶奶就暂且容你得意两天,有本事你把自个儿练成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不然,看姑奶奶如何收拾你! 到今日晚膳时分为止,秋寒月掐指算来,发现居然有两天两夜外加三个时辰没有见过那只小呆狐了。 白日,他有公事缠身,虽然挂怀索心,但总算有所寄托,尚不是那样难过。但到了晚间,没有一具娇软香躯也就算了,竟连只小狐狸的身子也摸不到看不到,这教人如何忍受?若非不是听到了南忠追究下人谁到厨间偷食鸡腿的问叱,他早已经杀到飞狐山上挖地三尺。 没想到小呆狐生起气来竟会这般长久,真是该打! 为防有所败露, 他将茗翠派给了魏怡芳,将观月楼洒扫诸事尽交给敬飞一人,他则在闲暇之余,满府游步,莫说房顶屋梁这等地方,连假山石内章、短木丛中章、繁茂枝上都给翻遍找透,嘴里尚长念不止“灵儿,灵儿,灵儿,有好吃的鸡腿,不吃么?” “月哥哥想灵儿了,灵儿不想月哥哥么?” “灵儿出来,月哥哥不会再骂灵儿,灵儿不想洗泡泡么?” “月哥哥喜欢灵儿,宝贝灵儿,灵儿想让月哥哥伤心么?” 城主大人为小呆狸搜肠刮肚将生平肉麻话说尽道尽,殊不知他的心头肉在铺着落花瓣的花丛内打了个滚,抽长成灵儿姿态,跳进温泉池里。 “洗泡泡… 第 8 部分 …嘻,哥哥找不到灵儿,灵儿洗泡泡……” 远远地,魏怡芳拿着换洗衣裳款款来到,本如只猫儿般懒眯的眸子登时睁得溜圆老天爷,那就是秋寒月捂得严严实实护得纹风不透的心爱宝贝儿? 十七章、城主的无可奈何 百般搜索不见人,亦不见狐,城主大人使出了杀手锏。 “忠叔,命厨间停止烹煮所有荤食!” “敬飞,给我在观月小筑里搭座小灶,叫几个人帮你的忙,荷叶鸡章、叫花鸡章、红烧鸡章、四腿鸡章、五腿鸡,你能做什么鸡就给我做什么鸡!” 肉香之气弥漫观月小筑,秋寒月伫立在观月楼顶,两目如炬,虎视四方,他不相信这番动静还不能把那只熬人的小呆狐引出!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两个…… “哥哥~~”一声软软甜甜的唤声,细细娇娇的钻进耳来。 他蓦地转过头去,在对面枝繁叶茂处,赫见一双大眼珠子无辜忽闪着。 “你跑到那里去做什么?”他吼。 被吼的小人脖子一缩,“哥哥,灵儿下不去了。” “……下不去?”他目测了测那棵树的高度。“你是怎么上去的?” “是小灵儿上去的。”然后嗅到香香味道,本能地变成了这个灵儿,不知如何下去。“哥哥,带灵儿下去嘛。” “你这时倒想起我来了?” “哥哥~~” 秋寒月很想负手旁观,让小家伙多吃些苦头,但无奈身体太不争气,已先意识一步飞过去将她捞下。 “……鸡!鸡!鸡!灵儿要吃鸡!”院子里的烤架上,一只又一只鸡新鲜出炉,身子还在空中的当儿,灵儿眼睛已经只有那些香喷喷美滋滋的物什了,两只小手拍着男人肩膀,想往那处落足。 顿时,秋寒月气不打一处冒出,径自回到了寝楼,且阖门闭窗,断了她的妄想。 灵儿不解又焦急,小脸皱巴巴,苦兮兮,“哥哥,灵儿要吃鸡啊,香香的鸡肉在外边,哥哥~~” “在你眼里,我和你那些香香的鸡肉哪个重要?”他问。如此丢尽脸面的问题,他不想问,但不问不足以平心忿。“告诉我,哪个重要?” “嗯?”灵儿歪了头去想。 居然还当真需要思考?他气恨交加,长指跃跃欲试,真想在这个美丽的小脑 袋瓜子上狠狠敲个够本。“快说!” “……当然是哥哥!”一番思忖后,灵儿给出结论。 “真的?”他可悲的发现自己难忍欣喜。 “真的!”小呆狐重重点头。“灵儿不吃鸡肉,可以吃牛肉,吃鱼肉,还有虾仁也很好吃啊,哥哥只有一个啊。” “……”七窍生烟不足以形容城主大人此下心情。 “哥哥~~~”灵儿将小脑袋往男人胸前一扎。“灵儿好想哥哥!” “……”欲哭无泪不足以囊括城主大人心绪转换进程。 “哥哥~~”纤细却玲珑有致的身子攀上男人脖颈。“没有哥哥,灵儿睡不好,吃不饱,好难过。” 啊啊啊啊!秋寒月连声腹吼,他突然感觉一定是自己的前半生太过顺遂惹来了老天爷的嫉妒,才派这么一个纯真双妖媚的小妖精收了自己。 “哥哥,不吃鸡,抱灵儿去睡好不好?灵儿好想睡。”说话的功夫,灵儿张开小嘴,打了一个小小哈欠,身子向下软软溜去。 唉。他把人揽住,横抱起向内室行去,心中全是无力:他认罚了。老天爷想罚,他认了! “你就是百灵儿罢?” 一早,秋寒月前脚离开,魏怡芳后脚便到,在观月小筑的六角小亭里寻到双手握笔写大字的小美人,顿时心花怒放。兹那日在温泉池见着,又因茗翠的苦脸哀求没有上前结识,她可一直惦记着呢。 “……姐姐是谁?”百灵儿仰首,瞧见自己跟前有一位身量高挑章、橘色华服的丽人,脸儿笑开。 “小嘴好甜,叫我姐姐,是想我过门以后对你好么?” 百灵儿当即摇首,满头的缎带和一只垂着珠串的钗子打出炫惑光影。“不甜不甜,灵儿今天没有吃甜糕,灵儿在吃花生米!” “……什么?”魏怡芳一时呆住。 “姐姐要吃么?”灵儿握起一颗炒得金黄的花生米,先放到自己小牙里咯嘣嘣嚼得香脆,又举起另一颗,大方邀约。 “你不知道我是谁罢?”魏怡芳只得如此解释。 “姐姐是谁?” “我是谁?”脸上搬来预演过多次的恶意微笑。秋寒月,你不仁,我不义,姑奶奶就是要你这个斯文混蛋后院起火,烧得乌漆抹黑。“我是秋寒月未过门的妻子,是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呐,妹妹。” “秋寒月是……”灵 儿惑然眨眸。“是哥哥。那妻子是什么?” “……妻子就是要与丈夫吃在一起睡在一起一辈子的女人,我和你那位月哥哥可是要这样过一辈子的呢。” “丈夫是什么?” 魏怡芳再度一呆:怎么没有人告诉她秋寒月的这位宝贝“宝”到这般程度? “姐姐也不知道么?” “我……”在这双纯到可一望见底的大眼注视下,如簧的巧舌忽失伶俐,她事先预编出的那把准备要将秋寒月后院烧起的煽风大火,陡然间没了用武之地。秋寒月那厮从哪里诱拐来的这么一个极品纯稚人儿? “灵儿,秋寒月把你带回来,有没有说过要如何安置你?”她决定改弦易辙。 “噫?”大眼睛眨巴眨巴,不懂。 “他有没有说过给你一个什么样的名分……”看这小脸上仍是一片茫然,她再找措辞。“他可说过,这是什么地方么?” “哥哥说,这是灵儿的家!” “他有没有说过让你做他的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是什么?” “……”魏怡芳确信,这是一张纯无一尘的白纸,配秋寒月那厮,真是糟蹋了人家。“灵儿啊,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 “去玩?”灵儿眸儿大亮,瞬即又黯淡下来。“哥哥说,没有哥哥,灵儿不能出去。” “男人的话哪里能听?想玩就去玩,走,姐姐带你!” “不行不行,上一回灵儿和姐姐们出去,哥哥就好生气,灵儿不要哥哥生气!” 嗤。魏怡芳简直对秋寒月鄙视到极点。她作出和蔼可亲的笑颜,道:“不出去就不出去,灵儿乖,姐姐陪你在这府里玩耍……” 在府里,照样也能把小美人好生调教调教,让那只斯文混蛋的日子难过一把! 十八章、城主的谋划 魏怡芳调教小美人的计划,因秋寒月计划的启动而暂时搁浅。 “那两个畜生,又犯案了,万和县大财主家的女儿和丫鬟都遭了殃,那位小姐过两天便是出嫁大喜的日子,两个丫头皆是十三四岁……这两个畜生落到老子手里,先给阉了,再给制成肉酱!”麦夕春大骂,一张讨喜的娃娃脸上凶狠密布。 原野方脸沉冷,一字不发。 秋寒月听骂多时,道:“难道你们未发现这寒叶双蝶做案方向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二人皆抬眸向他。 “不管他走到什么地方,都会拣当地最显赫的人家下手,先图财,再图色,后害命。” 原野颔首,“我也发觉了。可如果不能事先知道他们的落脚点,也就无法事先防范。” 秋寒月颔首,“的确,他们的轻功和易容术好到那般地步,缉拿起来委实不易。” 听他轻描淡写的口吻,麦夕春好大不满,“四师兄也不恼的么?他们这是在你的地界犯事,以你以往的脾气,早就该提起剑把这些败类赶尽杀绝。难不成是这几年的锦绣生活磨光了你的锐气?” 念在这位师弟因气极攻心以致口不择言,秋寒月这一回决定不予计较,唇角微掀,“我现在喜欢以最省力的方式达到目的。” “你有主意了?”那二人瞳仁骤亮。 秋寒月中指叩桌,“进来罢,你要在外面听到几时?” 橘衣丽人施施然踱入。正举盅润喉的麦夕春“卟”地将入口的茶水喷出,“……她章、她……魏怡芳?” 魏怡芳眼不看心不烦,直接走向秋寒月,坐其左侧位上,“说罢,我该如何配合?” “做几桩值得人口舌相传的事,把那些人引过来。” “有一点你有没有想过?”魏怡芳乜着这个执意要把自己送到淫魔眼皮下的损友。“你推出我,说好听点是为了将淫魔早日捉拿归案,安定你飞狐城百姓,实则你最大的原因是为了不让他们危及到你的小美人罢。但我时下住在你的城主府,把人引过来,等同是引到了你的城主府上,以你家那位小美人的姿色,如何躲得过?” 秋寒月覆眸,“我会把她暂时送往别处。” “不怕她误会?” “你不是试过了么?” “……”这厮,忒猖狂! “等等等等。”麦夕春一脸匪夷所思,插进话来。“四师兄,你是想拿她当饵,引那两个淫贼主动上钩?” “有什么不妥?” “虽无不妥,但这……”麦夕春眉眼悒郁,闷闷声道。“你……你为了你的女人,让别的女人犯险,未免太不厚道。” 秋寒月不以为意,“幸好,你说的不是别人的女人。” “不是别人的女人又如何?就算她没有男人,也不能……” “谁说我没有男人?”轻轻巧巧,魏怡芳道。 麦夕春两目暴睁,咄咄逼人,“你有男人?!” “与你何干?” 被噎个结实,麦夕月脸色胀紫,半晌憋出一句:“的确与我无干!”随即,旋踵而出。 “他怎么了?”原野眉头高锁,纳闷道。“明明晓得魏姑娘不可能会有半点闪失,发这脾气做什么?” 秋寒月眉梢轻扬,淡道:“关心则乱。” “秋寒月,你袖里揣了什么东西?” “新养的宠物。” “你什么时候养起了宠物?” “最近。” “什么宠物?” “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秋寒月,你有毛病!” 秋寒月勾了勾唇角,实话无人信,奈何? 此刻,他与魏怡芳乘坐城主专辇招摇过市。这驾专辇,惟有皇亲国戚并得封地者方予配备,四面挑空,垂幔拂挠,高椅阔背,盘龙踞凤,坐其上,视野高瞻远瞩,不胜开阔。 邀魏怡芳同坐,是计划的一部分。他要让魏怡芳这张艳彩流芳的脸呈现在整座飞狐城百姓的眼前,若寒叶双蝶隐匿飞狐城内,便断无放过这等绝色的可能。 魏怡芳的确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他此举,为了捉贼,捉贼的泰半原因却是为了灵儿。若时时刻刻携着带着揣着,犹不能让自己一颗心完全安稳,他只得设法除去诱发他不安的恶因。 “秋寒月,如果因为这场出游,我爹来向你逼婚,你准备如何应付?” “本城主就是想对令爱始乱终弃,能奈我何?” 魏怡芳微窒:人无耻到这个地般,当真便是无敌了罢? “别傻坐着,笑,向本城主含情脉脉的笑,最好一笑倾国,今夜就能把那两个淫贼引到你房内。” 魏怡芳微恼,举拳便打,“你这厮莫放肆得太过!” 目测她落拳方向,他以掌抵开。 魏怡芳察这损友动作轨迹,美眸疑眯,“你方才那一挡,该不会是怕我打了你的宠物罢?你几时变得如此爱心丰沛了?” 秋寒月径自打开袖筒,瞄一眼酣睡其内的小家伙,伸出手指触了触她湿润鼻头,捏了捏她茸茸小耳,惹来呀呀抗议。于是,城主大人的心情分外灿烂起来,唇角的笑容不觉间多了几分柔旖甜溺。 魏怡芳被惊:欺负宠物能让飞狐城 城主如此满足么,这厮……疯了。 “秋寒月,本姑娘不和你一起在此丢人现眼,你坐你的华车辇,我逛我的飞狐城!”她纵身跳下。 秋寒月抬首,向佳人离去背影,投去深情一睇。 翌日,秋寒月携美赴宴。 仍然是飞狐城巨商大贾出资赞助的华宴。有酒,亦有花,且是百花盛放,令人目不暇接。定力稍差的,只怕当朝会鼻血喷溅,闹出笑话。 魏怡芳目光在那些乍现的雪臂章、半露的酥胸上抹过,俯身边男人耳边,道:“难道你认为,你要找的人会易容成这等香艳模样?” “不无可能。”秋寒月夹起一片牛肉,却硬是不小心把它抖落到膝上,而后不着痕迹地递进袖筒内孝敬。唉,这件袍子又废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 “连你这坛酒都不入本城主的眼,你认为她们可以?” “夸我还是骂我?” “任君挑选。” 魏怡芳美眸娇媚睨去。“秋寒月,你的确是个好对手呢。若不然,我们假戏真做,成婚如何?” 秋寒月拿指挠着小狐狸下颌,毫无建树的提议,完全不予理睬。 “救命——” 管弦奏鸣中,女子的呼救声尖厉划入,引来哗声一片。 魏怡芳第一个冲出。 十九章、灵儿的惊变 秋寒月走出来时,魏怡芳已与人交上了手。 一个人?他微微意外。 寒叶双蝶一向是出入成双,形影不离,如果眼前是一个人,便不会是寒叶双蝶……预估失误了么? 寒叶双蝶做案手法,除了择当地最为显赫的人家,还最喜淫乱已然名花有主的女子。而其他随同遭殃的,只是他们的顺势而为。 他是飞狐城城主,刻意与魏怡芳出双入对,让魏怡芳的绝色容貌现在整座飞狐城前。尤其,寒叶双蝶自负武功盖世,少选夜黑风高时出手,如此时一厢人声鼎沸一厢半明半暗最合他们口味…… 他制造出了寒叶双蝶出手所有条件,如果还不能把人引来,岂不是白忙一场? “秋寒月,你不帮忙就罢了,站在一边看热闹算怎么一回子事?”交手间隙,魏怡芳娇叱。 “你需要么?”他挑了挑眉。 那个人根本不是魏怡芳的对手,何必苦苦支 撑?似乎……是在拖延时间,可拖延的是谁的时间? ……魏怡芳?……我? 他突然一震。 他怎么忘了灵儿? 没错,灵儿是此刻在他的衣袖里,他知道,但寒叶双蝶不知道。 那日,灵儿与三女上街,举城都在猜测城主府里的小美人来路与名分,而他在广众之前将灵儿抱走,必定业已风传街头巷尾…… 寒叶双蝶的目标是灵儿,不是魏怡芳! 虽然,时下灵儿未在府里,但那里是他的家,他有责任保护那个门里的老老小小平安。 “灵儿,一会回到府里,你就找个僻静地方躲起来,月哥哥有事要办,听到了么?” 吱吱。为什 第 9 部分 么? 秋寒当她已经答应,快马加鞭,归心如箭。 府内如他所料,正处水深火热。 寒叶双蝶既然做得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手段自是极尽卑劣之能事,将迷药下到了府内水井内,八成的侍卫尽被放倒。剩下的,便有了一场苦战。 秋寒月跃进府墙,踏着血腥气味,径自取向那三房侍妾所住的院落,远远即听到了三女的哭叫叫喊声,他脸色骤沉。 “乖乖呆着!”把袖里的小狐放到了花丛内,拔出缠在腰间的软剑,飞身掠去。 偏院的室厅央心,三女被掷在客厅央心,衣不蔽体,哭声嘶哑。围着她们的两个男人,皆以黑纱覆面,以剑挑碎了三女衣裳,逼问的是另一个人的下落。 秋寒月身法极快,剑法亦快,进得院内,没有任何一个字,人到剑到,即是杀招。 寒叶双蝶都不是吃素的,觉察杀气逼近,各自挥刀来抵。 三个人由室内打到院中,不到五招过去,那两人便掂出了秋寒月不同于此前侍卫的分量,借着灯光认出来人乃飞狐城城主,反而放下心来。在他们看来,皇家的公子哥儿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学过几手功夫又如何? “大哥,我看这城主大人长得也有几分姿色,你不是好过这一口的么?要不要试试?” “试试也无妨,那也要城主大人肯从了大哥才是,哈哈哈……” 两人的调笑,止于原野章、麦夕春现身。 师兄师弟到来,秋寒月当即让贤,退了观战。 原野与麦夕春追这二贼已久,此时见了面,分外眼红。寒叶双蝶武功亦着实了得。这场打,短时难分胜负。但匪与兵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无所不用其极。 双蝶施出极为歹毒的暗器,梅花钉的的角棱在灯光映射下红光幽幽,其上俨然抹了剧毒。 因此,原章、麦支应得略显吃力。 秋寒月才欲出手,哪成想 “姐姐,姐姐,为什么哭?为什么要绑绳?痛痛对不对?灵儿帮你们解开哦……解开了!姐姐不哭,不痛不痛!” 这个小笨蛋!秋寒月切齿暗骂,拔脚踅向室内,却乍瞥寒叶双蝶亦同时掠去。他神情疾转冷狠,长剑翻腕斜刺,没留任何余地,一蝶身躯已从腰间一分为二。 先前他尚记挂着原野与麦夕春的叮嘱,须留活口到官府交差。而适才刹那,他 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在最快时间内致其失去行动能力,毫无反手之力。 另一蝶睹状厉呼,甩手将袖手的暗器尽向他撒来。 秋寒月若纵跃起身,必定闪躲得开,偏偏这时,他眼角余光觎见了小家伙由内室跑出,若闪了,那些毒器必定要由她承受…… 唉,他如何舍得? “……哥哥?”灵儿不懂暗器,不懂武功,惟有本能,当瞧着红彤彤利嗖嗖的东西即要钉入月哥哥身体中时,小嘴默念一串咒语,袖儿挥舞,梅花钉如长了眼般被她长袖收拢住,继而叮叮,坠地不绝。 秋寒月手起剑落,将另一蝶首级戳下。 “呀——”亲见人首分离,灵儿掩面骇呼,身子萎顿,在几双眼睛下化人成狐,瑟瑟抖颤。 这一幕,又将三女惊得晕厥。 原野章、麦夕春纵见多识广,也是瞠目结舌。 秋寒月心中懊恼尤甚,自己不该出手过急吓着了小家伙,但俊脸平静如常,步履沉稳,低矮下身,展开宽大袍袖,将小呆狐收容其内,对犹愣着的师兄师弟道:“此间交给你们善后了。” 两日后,城主府已规置完毕,恢复了正常运营。 将寒叶双蝶尸身送往当地府尹衙门章、办完移接登载的原野章、麦夕春上门,找上了在书房理事的秋寒月。后者抬首,觑见两人的凝重面色,心下已是了然,招呼过就座奉茶,指间玩转着一杆徽地小毫,悠然相待。 “寒月,你该明白咱们想说什么。”沉默良久,原野先开口。“那只狐狸……” 秋寒月笑得人畜无害,“虽然你说得是事实,但我还是希望师兄叫她的名字,百灵儿。” 原野一窒,“她是只……” 秋寒月唇畔噙笑,两眼内光华聚如冷刀。 “三师兄!”麦夕春眉宇深拢,虽惧于三师兄的这份强大气势,仍开口。“你是怎么想的?你这样无异是玩火***,会出大事的!” 二十章、过客的愤怒 “灵儿,乖,张嘴。” “唔……”依据着骨子里的乖巧,微透苍白的小嘴软软张开。 坐在榻侧,将小家伙揽于胸前的男人受心中怜惜所使,覆唇轻吻,持匙将吹到温热的鸡汤缓缓倾入。 “哥哥,月哥哥……”大眼紧闭,小手握住男人腰间系带,小脸紧紧依偎着男子精实胸膛,小嘴喃喃低唤。 “月哥哥在,灵儿不要怕,喝完鸡汤,月哥哥带你去洗泡泡。” “可是……”长长的睫毛虚弱飞颤。“可是……月哥哥杀人……” 男人健躯一僵,随即将已无济于事的悔恼挥开,再喂一口鸡汤,“那是坏人,月哥哥杀坏人。” “……坏人?” “很坏很坏呢,他们……他们欺负你的姐姐们。” “欺负姐姐们?” “对!”误打误撞,找到了一处突破点。“如果哥哥不把他们杀死,他们就会杀死灵儿的姐姐们,灵儿想姐姐们死么?” “……不要!” “还怕月哥哥么?” “月哥哥杀坏人……杀想杀姐姐们的坏人,月哥哥是好人……灵儿不怕!” “乖,把鸡汤喝完,月哥哥带父去洗泡泡?” “嗯,灵儿乖,灵儿喝鸡汤。”大眼晴依然阖着,但小脸上的畏惧娇怯渐渐消减,待一盅鸡汤尽喂了下去,唇瓣嫣色微透。 秋寒月拿大氅裹起这小人儿,如言去为她清洗。 从观月楼到温泉池,有一道捷径,行在这捷径的他,每一步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俊丽目色内,隐启幽幽绿芒。 灵儿,只要你不怕月哥哥,月哥哥便什么也不怕。 城主府近来并不安稳。 先是恶名昭彰的寒叶双蝶夜袭,幸得城主及时回还,杀了两名恶贼,保住了府内女眷的清白。 再是,三位如夫人因那夜受惊过度,城主把三人送到了府中最偏僻的院落,除敬飞外,他人一律不得靠近。 继而,城主与交情甚笃的两位师兄弟不知为了何事大吵出口,甚至险大打出手,两位师兄弟拂袖而去时,脸色青黑,全不似以往常有的切磋玩笑。 老城主秋来风游玩归来,感觉到了这一份异样,不得不来见最让他脑筋抽疼的儿子。 “没什么事,他们只是让寒叶双蝶吓着了,过一段日子就好了。”现任城主轻描淡写。 “府里的下人吓着也就吓着了,原野和麦夕春为了什么和你闹翻了?” “对某些事的意见不一致,难免发生口角。” “可我听说你们不止是口角,差点就动手了?” “您只是听说。” “那如烟三人呢?” “她们怎么了?” 忍耐,忍耐,忍耐是福啊。秋来风咽下一口唾液,“为什么把她们给关起来?” “那一夜她们险些受了奸辱,惊叫过度,都有些神智不清,说话颠三倒四,僻静院子里有利休养。” “……就这样?”听起来无懈可击。 “不然父亲大人希望会是怎样?” 冷静,冷静,冷静是德啊。秋来风挤出牵强笑脸,“为父希望子孙满堂,人丁兴旺。” 秋寒月闻言,停下操忙中的笔,两目专注投放到了父亲面上,“子孙满堂,人丁兴旺?” “……对,对,对!”不孝子良心发现了么? “需要我为父亲大人张落么?” “这……”为我? “要张落的话,需要尽快,趁着父亲大人还有那个力气的时候,多生几个罢。” “……” 秋来风在儿子处深受打击,沮丧万分地在花园游荡,不经意抬头,前方亭内,不正是魏家丫头? 老城主眼前一亮,万分的沮丧只剩了五千分,大踏步向前,“魏家丫头。” “伯父?”魏怡芳立起,优雅福礼。“伯父安好。” “安好,安好。”秋来风忙不迭入亭坐下。“你近来一直呆在这府里没走?” “您的府里有花有草有温泉,我每每来了,都是乐不思蜀。” “那么,近来发生的事,你都清楚了?” 魏怡芳一笑,斟了茶捧上,“那要看是什么事。” 又是一只小狐狸!秋来风暗咬老牙,脸上笑容可掬,“不如说说你和寒月的事罢。” “我和寒月呀……”她眉眼含笑,欲语还休。 “怎么了怎么了?”秋来风两眸放光。“你和寒月怎么了?” 魏怡芳螓首低垂,“情到深处无怨尤。” 都……情到深处了?秋来风大喜,“你们何时完婚?” “端看寒月了,不管他准备如何安排,我都会无怨接受。” “……嗯?”这,老城主倒要犯犯寻思了。魏家丫头何时成了这般三从四德的女子? “唉~~”魏怡芳幽幽长喟。“以往,我以为自己绝对不会为情所困,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委屈求全,临到头上方发现,碰上一个‘情’字,女人都是无可奈何,唉~~” 这倒有几分道理呐,不管如何刚强的女人,碰到了心爱男人,都要柔肠百转,俯首低眉……“魏家丫头,莫泄气,要努力,秋伯伯以言语支持你!” 魏怡芳垂下垂下的姣美容颜上,唇角微微扭曲。 这位老城主,怕儿子怕到这般田地,是怎样一个窝囊了得?幸好本姑娘对你家那个斯文混蛋毫无兴趣,不然,摊你这么一位公公,不折磨个死去活来岂不对不起苍天大地? 这二位各怀心思,恰经此处的过客柳眉倒竖,怒染花容:秋寒月,你好大的胆子! 经秋寒月多日的慰哄宠爱,灵儿渐从那日的血腥恐惧中解脱,恢复了活泼贪玩天性,蝴蝶章、白鸽章、各样鸟鹊,还有一只大黄猫,都成了好友,府内每处,但有那抹桃色身影处,就能闻得扰人心尖的到软软笑声。 城主府因这笑声,前些日酝酿出的不安氛围逐形消抵,除了提升了级别的府中戒卫,一切皆回归常态。 “灵儿……姑娘,该用午膳了。” “灵儿要等下再吃!” 端膳者意外:这小东西居然会有将入口物排到后面的时候? “凉了就不好吃了,先用完膳,稍后再玩。” “……可是,纸鸢好不容易才放上去。”吸引了灵儿此时专注的,是一只蝴蝶纸鸢,当然又是秋寒月买来给小佳人开心的物什。 “放个纸鸢有什么难的,先吃饭!” “……茗翠姐姐在生气?”小呆狐性呆耳不呆,听得出话者语气中的上扬,立时回过头,迎见一双怒眸,两手一抖,纸鸢随风飘逝。“啊,纸鸢走了……” “你给我吃饭!”端膳者上前一把薅住她衣领,拽回室内。“吃饭,吃完饭准备挨打!” 二十一章、城主的表白 来者显然没有多少耐性,灵儿才将一碗肉羹用完,她已经迫不及待,将小人儿提到了膝上,对着那张小臀,扬手便落。 “呀,啊,痛呀,痛呀!”灵儿抱着来人的纤细腰身。“三姐,不要打灵儿,不要打灵儿啦……灵儿爱三姐,灵儿好爱三姐!” 来者冷笑,“小笨蛋,说两句爱啊爱的我就能饶了你么?你知不知道三姐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知不知道我多怕你出了事?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废了多少的力气?知不知道大哥还有二姐把我罚的有多惨?知不知道……” 每一个“知不知道”过 后,就是一记重拍,来者是当真生气了,没有丝毫的收敛减缓,灵儿那柔嫩小臀不一时便是麻麻痛痛。 “呜呜……三姐,痛……灵儿爱三姐……呜呜……呜呜……哥哥救灵儿……哥哥……” “哭也没用,这一次我一定要重重罚你,看你还敢不敢私自逃家!” “……呜呜……哥哥救灵儿……哥哥……哥哥……” “叫大哥么?大哥往北去了,他以为是白虎王私自把你掳走……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就给我记着,大哥这一时半会赶不过来!没人救你!” “……哥哥……哥哥……呜呜……哥哥……”灵儿两臂向门口伸着,想从那里找到最是纵容宠溺的怀抱。 而事实上,秋寒月也确实出现了 “灵儿!”当踹开门扉,一眼瞧见室内情景,尤其看到小家伙那张哭花了的小脸时,秋寒月一张俊脸上只剩了森冷,他左手成掌挥断来者所坐圆凳,右手拔剑刺来者背心,剑芒速若流星。 适才,南忠来禀报灵儿的侍婢茗翠昏倒在柴房之事,另一个主管膳食的管事却道方才茗翠方领了灵儿午膳。那刹那,他全身冰冷。 “你居然进得来?”来者手中抓着灵儿,身形飘移,躲开了他的剑,不无讶异。她布下的结界,他穿得破? “哥哥……哥哥……灵儿好痛……灵儿屁股痛痛……” 秋寒月目若寒星,竭力让自己不去看她,沉声道:“你想要什么?提出来。” “听你这口气,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来者谑笑。 “说说看。” “为了什么?为了这个小笨蛋么?”来者揪了揪灵儿垂在鬓边的发辫。“值得么?” “你最好不要动她。” “……这么宝贝?”来者挑眉。“如果我动了她,你又能怎么样?” “你最好不要。”秋寒月声音极度轻柔。 “可是,这种小笨蛋不拿来欺负的话,老天爷会看不过去的。”来者以闲着的一只手,拧了拧灵儿的耳朵,揪了揪她的小脖子,掐了掐她湿漉漉的脸颊……“好脏!” 最后一把,摸着了一手的眼泪鼻涕,她嫌弃地尽擦在了灵儿的桃色短襦上,“嗯?这料子不错呢?一般的富户都穿不起,你竟然舍得给这只小笨蛋裁衣?” “你到底是谁?”秋寒月全身的杀气忽散。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如果不 是刚才被灵儿的哭脸乱了心,他应该在第一时便发现来者对灵儿没有丝毫的恶意,不管是揪发还是掐颊,都是浅尝辄止,语气中隐隐透出的,是责之深爱之切的无奈。 “呦,这么就发现我不会害她了?”这男子,就如她第一眼所感觉到的,果然并非凡品。“可是,你私自带走了她,我们很生气呢。” “关于这一点,我很抱歉。” “抱歉?”这男人一看就是那种自小被人捧着供着养大的人种,居然会说“抱歉”? “本来,在下打算过些日子带灵儿 第 10 部分 上山正式求亲下聘的。” “……什么?”来者失笑。“你要上山求亲下聘?” “对。请问尊驾是灵儿的什么人?” “……三姐,她是灵儿三姐,呜呜……”灵儿抽噎着。“哥哥,灵儿屁股痛痛……” “乖,过来。”他张开双臂。 “你给我好好呆着!”来者娇叱,按下不争气的妹妹,美眸浅眯,郑重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眼,不错,的确是人中龙凤,纵使置身以俊男美女著称的狐族,也谓上品。 “你把灵儿当成了什么呢?一个让你爱不释手的玩具?还是一个能赏心能悦目的漂亮宝贝?” 秋寒月面如平镜,“对我来说,她就是灵儿。” “你敢说你不是因为她的容貌生了占有之心?” “这一点,我无从批驳。但若只是容貌,也就只能有占有之心。” “哦?”来者以足尖勾来一张圈椅,拉着灵儿一并坐下,姿态妩媚之至。“除了占有之心,你对灵儿还有什么心思呢?” “天长地久之心。” 来者掩嘴娇笑,笑音震颤缭绕,“你清楚灵儿是什么罢。灵儿她可以活个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你凭什么和她天长地久?” 秋寒月淡哂,“在下在临终之前,会将灵儿托付给可靠之人,转世成年之后,再来找回灵儿。” 来者蹙眉,“让灵儿无穷无尽的受你一次次死去的折磨?让灵儿在每一世都要空等你至少十几年?你这个人,如此自私么?” “的确自私。”秋寒月垂眸。“在下已经在茹素养心了,但修行之事事关重大,我不知自己有无那份天分。若修行无果,我只能自私,让灵儿受苦……” “不苦不苦,灵儿不苦!”灵儿娇嚷。 来者气叱,“你知道他在说什么,便说不苦?” 灵儿泪痕斑斑的桃腮一鼓,“知道!哥哥是在说要和灵儿在一起,然后要死去再活过来,让灵儿等,灵儿愿意等嘛。” “你……”小笨蛋居然当真开了情窍? “……灵儿!”秋寒月又惊又喜,大步上前便要抱回小家伙。 “你站住!”来者连人带椅,向旁处飘飞几尺。“我还有话问。” “……请讲。” “你口口声声说你如何疼爱灵儿,可你并没打算把这疼爱只给灵儿一个人, 或者,你的疼爱的确会给灵儿一个人,你的身体呢?灵儿的貌美人间少有,惹动了你的情思不足为怪,但像你这种人家,三妻四妾稀松平常,不提你府里的三房侍妾,单说你的正室夫人人选,应该就是那位在此做客的侯爷之女罢。再多的疼爱,再多的情深,当你的身体不能只给一个人的时候,便都像是过了期变了味的鸡腿,令人难以下咽。” “……嗯,嗯,变了味的鸡腿不好吃,灵儿以前吃过,不好吃哦,哥哥,灵儿不要吃!”灵儿心有戚焉,美丽的小脑袋瓜子拼命点着。 这个小家伙!秋寒月眉目含笑,道:“我的正室夫人只能是灵儿,至于那三房侍妾,已经为她们寻找人家,灵儿很喜欢她们,我不想草草了事。” “你是说,除了灵儿,你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除了灵儿,我不会有别的女人。”不以点头,不以了了一个“对”“是”应答,他重复着对方的话,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是么?”来者一笑,话尾上挑,语音轻俏。“你还没有见过我的真面目罢?灵儿认出我,是因为我向她释放了我的气味,而我的脸,你不想看看么?” 二十二章、妻姐的诱惑 当眼前那张平实普通的脸孔,陡然被一张艳色无双的面相所替,当那个干瘪瘦小的平板身量,被一副起伏有致红衣如火的婀娜身子所换…… 秋寒月不是没有惊艳的。 “怎么样?我这张脸,比及灵儿,如何?”恢复了本来面貌的百雀儿问。 “平分秋色,各有胜场。”此话,他不是平心而论,灵儿的美,能引自己心弦震颤,胸腔隆隆轰鸣,勾得起他几生几世的爱怜,无可比拟。而惊艳只是惊艳,来自于外物对眼睛的取悦,人这一生,无论男女,如这等感受将经历无以计数。但他需要讨好这灵儿的这位娘家人,不妨好话好说。 “这么会说话?”百雀儿嫣然一笑,百媚横生。“可是,比及灵儿,我更能让男人着魔疯狂。我的风情万种,不是灵儿这小小丫头能够比的。” “或许罢。”他从善如流。 “什么意思?”美眸浅浅眯起,笋尖的指尖懒抚鬓发,一份让人不能呼吸的致命魅惑扑面而来。“你说得很勉强?” “我相信三姐的美,的确能让人着魔疯狂。”但不是我。 “……三姐?”百雀儿笑得花枝乱颤。“你叫我三姐?秋寒月,你当我不知道你么?在我 察到灵儿在此的讯息之际,我便将你摸个透底。江南秦淮两岸的花楼花船中,有多少你的红颜知己?大江南北,你留下过多少风流韵事?” “那时,我并不知道我会遇到灵儿。” 百雀儿微微怔了怔,旋即仍是哂笑,“陈词滥调!这样的话,谁能信?” “三姐可拭目以待。” “你要我拿我如花似玉的妹妹试你的情深情浅?”媚态收,艳姿敛,冷若冰霜。“哪一日你厌了倦了弃了,我杀了你又如何?换得回我原来那个妹妹么?” 秋寒月面不更色,“照如此说话,岂不是在下说任何话都不能取信三姐?三姐有更好的主意么?” “我要带灵儿走!” “不可能!”他眼眸倏利。 “你拦得住我么?” “何妨一试?” “这份气概,我欣赏。”百灵儿抹了红色饰粉的柳眉妩媚一挑。“到院子里打一场!” “你在这周围布了结界?” “而你依然进来了。我晓得你们秋家的来头不小,但本姑娘不怕,巫族未必会为了你和狐族对上,而我们整个狐族却会为了灵儿不惜一切。” 秋寒月摇头,目内的柔芒覆罩着灵儿小脸,“在下不会有任何伤害狐族的念头。” “算你聪明。”百雀儿傲睨。“你是肉体凡胎,为了公平起见,本姑娘不动用法术。” “……稍等。” “等什么?” “你不想吓到灵儿罢?”他张开臂。“灵儿,来。” “月哥哥!”百雀儿一时未防,让小笨蛋脱出手去,欢欢喜扑入月哥哥胸怀,当即便软软撒娇。“哥哥,哥哥,灵儿屁股好痛,哥哥给揉。” “好。”他以袍袖的雪白里子拭净了桃型小脸上的泪涕,抱她侧卧到窗前的屏榻上,当真伸了掌心替她细细按揉受痛处。 “臭男人——”百雀儿美眸大瞠,双手掐腰刚要发飙,却又戛然无声。 这个男人无论眼神章、动作章、笑容,惟见满满满满的珍惜疼宠,仿佛他此时在做的,是一件世上最需要他全心全意去做的事,一件如此亲亵的事,让他做得如此唯美如画,让人生不起一点的邪念绮思…… 以这小笨蛋对这个男人的依赖崇拜,那是任人搓扁揉圆的事,但小笨蛋来了这多日,至今仍是完璧之身,撇开灵儿不具诱惑 这个不可能存在的原由,只能说这个男人当真如他自己说的,求得不是几晌贪欢的露水姻缘。 她成人数百年,虽没有读心的本事,但男人见过了无以计数,尤其在男女情事上的真假虚实,瞒不过她一双妙目…… 这个秋寒月,还算不错。 “喂,打不打了?”不错归不错,诱拐幼妹的账,该清还须清。 “等灵儿睡着了。” “要她睡着还不容易!”百雀儿两指划一个圈,随着口中咒语,虚掷到了灵儿额心。 “你——”秋寒月不无气恼,如果要用这种外力,他会少了么?俯首细看了看,小家伙睡颜粉红娇艳,不似有任何不适,方放下心来。“走罢,打!” 这一打,是两个时辰。 百雀儿事先道不以法术取胜,中间却窃以修道的调息术来暗作调息,纵如此,仍感觉疲累了。反观对面男子,额不见汗,气不见喘,眸光表情一如开打前的从容……究竟是她太不济,还是对方太不平凡? “还打么?”秋寒月问。 “我要带走灵儿!” “不可能!”他一手横剑,泰定如山。 “我偏要可能!”百雀儿左手当空一划,压向对面男子。 他面色起变,“你言而无信?” “我是狐狸,狐狸的话你愿意信是你傻!”百雀儿的笑声内媚魅流溢,左手的压力加剧。 他向后纵跃丈许定身止步,“你以为……” “雀雀老婆,说话要算话,不然要挨打!” 陡然间,观月小筑的假山之后,蹿出条粗壮健实的身影,那身影所向,是红衣如火的百雀儿,二话不说就给牢牢抱住。“雀雀老婆,我爹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说话都要算话,你撒谎骗我也就骗了,我是你的男人,不和你计较,但别人不行!”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百雀儿愕了刹那,大喊。 “雀雀老婆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是你的男人,有哪一个当老婆的可以向自己的男人大呼小叫?幸好我饭量大,度量也大,不和你计较……” “你给我闭嘴!” “唔!”男人当即抿紧两片厚唇, “你怎么来的?” “唔……”男人眼光无辜茫然。 “我问你怎么来的?” “唔唔……”男 人呶了呶正奉命紧闭的嘴。 “笨蛋,笨蛋!”百雀儿踢了一脚,又奉以一拳,却挣不开这男人紧束的臂膀。“我有事要做,先放开我!” “唔唔唔……”男人头如拨浪鼓般的摇晃,气煞了怀内女人。 “笨蛋,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放不放开?再不放开,我打你了!” “唔唔唔……” 一旁,秋寒月搓了搓自己的下颌,一时不能确定要不要把小家伙叫起,陪他共赏妻姐的这幕好剧。略作思忖后,回归室内,掀开拂地的垂纱,脱履上榻,抱住了玲珑娇躯,小憩,小憩,小憩片刻。适才,其实是累坏了呢。 二十三章、笨蛋的和平与战争 结果,百雀儿和她的男人住了下来。 秋寒月大方地将城主府的西苑整个给了这位妻姐居住,调拨了奴婢成群前去伺候,衣膳水准俱是盛隆至极。目的,当然是为了令其乐不思蜀,忘了此行目的。 然而,过不几日,他便发现,只要有那个粗眉大眼相貌憨实的男人在,无论是心机还是法力,百雀儿是绝对无法施展的。为此,他不由得感叹造物神奇,一只拥有法术又生性狡狯的狐狸精会让一个凡人而且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平凡男子降住,正所谓有生必有克,一物降一物。 这位城主大人如此感叹的时候,似乎把自己给忘记了,他和他的心头肉,又何尝不是人家的镜中反照? 然后,再过几日,他开始对府中做客的人恼火起来。这人,不是心心念念想把灵儿带走的百雀儿,也不是抓住机会便向灵儿传授所谓驭夫之道的魏怡芳,竟是那个貌不惊人连名字也平凡得出奇的平凡男人李猛。 “真的啊?真的会走路?李哥哥你真的见过啊?”百灵儿两只大眸惊奇张着,小嘴不时发出代表惊讶的娇呼。她面前的男子,正眉毛色舞地讲着自己的见识遭遇。 “可不就是真的?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看见那么粗的树突然会动,我简直吓傻了,躲在大石头后面一动也不敢动……灵儿妹妹,如果是你,一定会吓得更傻。” “嗯嗯嗯,灵儿一定会吓傻!”灵儿咯嘣嘣嚼着香脆的豆豆,小下巴点了又点。 “那树走了足足两刻钟,外面传来动静,它就停住了。那些人是来砍树的,可他们找来找去,居然就找上了这棵树,举起斧头就要砍……灵儿妹妹,你猜发生了啥事?” “不知道,灵儿不知道 。李哥哥快讲快讲!” “那棵树的树藤把那些人给缠住,死死的勒呢。” “呀,那怎么办?那些人好可怜……可是,他们要砍树,树也好可怜。” “哈,灵儿妹妹你最好了,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想救那些人,又不想砍树,我突然想起我阿爹曾经为了让一个发疯的人放下被他抓在手里的孩子挠他腋窝,我就拿起地上一根树枝给那棵树搔痒,嘿嘿,那棵树果然就把那些人放开了!” “……真的啊?李哥哥你好聪明哦!” “嘿嘿,还好啦,灵儿妹妹你也很聪明啊……” “李哥哥最聪明,李哥哥的故事好有趣,灵儿喜欢!” “喜欢啊?喜欢我再给讲一个……” 一刻钟了。秋寒月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这道敞轩门口一刻钟了,而那只小笨蛋仍然无知无觉。而现在,竟然还把“最聪明”三个字给了一个和她不相上下的笨蛋,当真是只小笨蛋! “笨蛋和笨蛋,果然比较投缘。”慵懒语调悠然在耳边响起,百雀儿也到了,事实上,是早到了。在那个笨蛋对小笨蛋说“灵儿妹妹你最好了”的时候。 “把你家这只牵走。”秋寒月道。 “……灵儿么?” “你的男人。” “那个笨蛋怎么可能是本姑娘的男人……你做什么?” 秋寒月突然牵起百雀儿一只涂染了鲜红兰蔻的柔荑。 “让你的男人从灵儿身边滚过来!”他上身前倾,向这张美艳面庞覆去。 百雀儿一眉高挑,媚眸半眯,虽然没有配合前移,但也没有甩手挣开,她也想看看那个笨蛋有何反应。 “……你这个大色鬼,离我老婆远一点!”有人如蛮牛般的撞过来,搂住自家老婆的纤腰“噔噔噔”跑出一丈之外。“你这个不要脸的臭色鬼,大色狼,敢欺负我的雀雀老婆,小心我点你家房子,杀你的老爹!” “讨厌!”百灵儿“噌”地蹿出,桃腮气鼓,美目溜圆,娇声道。“不许你骂我月哥哥!月哥哥是好人,不是鬼,也不是狼!李哥哥你骂哥哥,你讨厌,灵儿不喜欢你了!” “我……这……可……谁让他调戏我的雀雀老婆?!” 灵儿小脑瓜掉转过来,“哥哥你为什么调戏人家的雀雀老婆?” 这时,秋寒月已是心花怒放,百病全消,笑晏晏道: “我没有调戏他的老婆。” 灵儿小脑瓜骤转,“哥哥说没有!” “他骗人,我刚才明明看见了,他离我的雀雀老婆越来越近,要亲她!” 灵儿大眼内泪光遽现,“……哥哥你要亲别人?” “我没有,适才是他的老婆脸上爬了 第 11 部分 虫子,我靠近是为了替人把虫子赶跑。” 灵儿大眼内泪光骤无,“哥哥是为了把虫子赶跑!” 李猛跺足狂喊,“他骗人,我明明看得不是这样,灵儿,你被他骗了,他不是好人!” “你你你……讨厌!不许骂哥哥,你骂哥哥,灵儿也骂你!” “哼,骂就骂,他欺负我的老婆你还帮着他,你这个朋友我也不稀罕!” “灵儿也不稀罕!” “我更不稀罕!” “灵儿更更不稀罕!” “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稀罕!”厉害罢,你不能比这更多了罢? “灵儿……灵儿有好多好多好多多多多多的不稀罕!” 唉,亲眼见着小家伙为了自己与别人吵架,固然受用,但也不能当真把气坏了,真正气出个好歹,到末了心疼的不还是自己?遂把小脸涨红的她环到臂内,轻轻拍抚,“好了,不气不气,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到别处去玩,好不好?” “嗯!”灵儿重重点头。“灵儿不和他玩了!” “走,月哥哥带你去吃点心逛大街。” “上街玩哦?” “喜欢么?” “喜欢,喜欢,灵儿喜欢!”小家伙一把把他抱住。“哥哥最好最好,灵儿最喜欢最喜欢!” “那谁最聪明呢?” “咦?” “谁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是月哥哥,月哥哥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人!” “乖。”多一个“最”呢。城主大人的唇角,满意挑起。 幼稚。百雀儿嗤之以鼻。 “老婆……” “谁是天底下最好的?” 二十四章、灵儿的危机 一旦上了街,灵儿儿便如一只出了笼的鸟儿,扑着翅膀尽情玩耍。秋寒月极尽纵容,不疾不徐随身在后,却苦了侍卫们,为保小主子周全,跑前跑后,拐左拐右,不敢有一丝疏怠马虎。 “纸鸢,纸鸢,月哥哥,灵儿要买纸鸢!”刚刚买了纸风车,转头又瞅见挂在高处的蝴蝶纸鸢,灵儿旋着娇小身子,欢叫着索要。 待最近处的侍卫先自掏钱买下,回过身时,竟不见了小主子踪影。“灵姑娘?” 他大惊失色,灵儿却玩得高兴,一头扎进了 旁边的灯笼摊内,在绘着各样图案的灯笼群内摸摸碰碰,新奇不胜。 “哥哥,哥哥,灵儿要这个,给灵儿买这……嗯?”发现自己形单影只,灵儿顿时心慌,没头没脑向外撞去。“哥哥,灵儿在这里啊,不要不要灵儿啊……” 她左奔右突,一臂扯带了一只灯笼犹不自知,继而又顺带着一串灯笼,“咣”一路倒去,待脱身出来,灯笼摊随之轰然倒地。 而脱身出来的灵儿,当头撞上了一位行经的路人,鼻头酸疼,脸儿苦皱,“哥哥快来,痛痛痛!” 被撞上的那位掸了掸自己肩头,本打算事不沾身,如常举步,但那只掀起的脚在觑清了灵儿面容时却截然停住,眼瞳内随即浮起厉光一抹。 “灵姑娘!”几名侍卫赶到。 秋寒月亦掠了过来,“小家伙,怎么了?” “灵儿鼻子疼,脸疼,嘴也疼!” “给月哥哥看看。”双手捧起桃型小脸,他从上到下巨细靡遗地的审过,除了红通通的小鼻头,未见伤痕。“调皮不是?要玩也不仔细着,打翻了人家的摊子是要陪钱的呢。” 那个摊主要不是眼睛好使瞅见了城主府的侍卫随侍在侧,早该上前来揪着她不依不饶。看来,这小家伙太惯着也是不成。 “要陪响叮咚?” “对,要陪很多个响叮咚。” “……灵儿有,灵儿陪!”灵儿从腰囊内拿了两串能换鸡腿和好吃粥的“响叮咚”举在嫩白掌心,大眼晴内却尽是依依难舍。“哥哥给。” 他失笑,捏了捏她柔软桃颊,“乖,这是给灵儿玩的。月哥哥另外陪偿。” “是灵儿做错事,灵儿陪嘛。” “小笨蛋,月哥哥的钱都是你的,谁陪不都一样?” 此时街上正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时分,早在城主大人方一现身闹市,人们便不自觉地格外留起了心思,及待城主大人与那位小美人耳鬓厮磨,更是充分调起了大家伙的八卦天性,一个个蹭着脚跟,斜着眼角,都想尽可能将这出极有可能影响飞狐城未来八卦风向的大八卦瞅在眼里,记在心底,以备后用。于是乎,城主大人那一句“月哥哥的钱都是你的,谁陪不都一样”出得口去,如石破天惊般震进大家伙的耳朵里,以长了翅的速度口耳相传,传遍飞狐城。 秋寒月带灵儿转身之际,陡然觉察有两道异样眸芒钉在背上,他蓦地回首,抓到了无数双来不及收 回的窥探目光,但中间并没有他要找的。 “月哥哥,怎么了?” “没事。”他旋踵起步,心却并未面上的莞尔有所释松。如果他没有感觉错误,那双眼睛及那份气息,应是玄门中人……环紧身旁小人儿。“灵儿,月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粥。” “嗯!”小脸上尽是灿烂笑靥,如桃花绽放,美不胜收。 他把小人儿环得更紧。不管适才那位是过路的神仙,还是得道的天师,最好莫将主意打到他这块心尖肉上,否则…… 秋寒月的感觉,居然没有丝毫失误。 第二日,用罢早膳,他在偏厅接见几位外地客商,门房来报,门外有位道长求见。 “道长”两字,令他眸心陡冷。“请。” 大厅内,宾主落座,寒暄奉茶,秋寒月不问来历,不求来意,径自端坐垂眸。 “秋城主,贫道绝缘。”两颧尖刻,眼窝深陷的灰袍道人道。“冒昧登府,实是不得不为。可否摒退左右,听贫道详细道来?” “都退下。”秋寒月从善如流。 厅内丫鬟侍卫尽移身厅外。灰袍道人见主人如此配合,深感必能不虚此行,道:“贫道昨夜夜宿贵城,夜观天象,竟见城主府府顶有妖气笼罩,是以上门除妖。” 秋寒月冷笑。观月楼的门楣上,刻着巫氏族长亲自制作的灵符,能将一切妖气隐匿,是他为了藏住灵儿,在灵儿进府的翌日即厚着脸皮向人索讨来的。这个道士主府有巫符罩护都不能感知,就敢大话至斯? “秋城主,斩妖除魔乃我玄门中人与生俱来的职责,有我辈之处,绝不让妖物祸害苍生,请城主允准贫道在贵府设坛施法,令匿于贵府的妖物现出原形!” “道长此话是真是假?所谓妖魔鬼怪,无非怪力乱神。朗朗乾坤,太平盛世,怎会有它们横行之处?道长许是眼花了罢。” “秋城主此话差矣!”灰衣道人霍地站起。“大千世界,物道轮回,皆应各安天命。偏有些个不能安分的孽畜不能安分守己,化作人形迷惑人心,吸人精气,害人性命。城主难道不担心您举府家小安危,不怕他们中了妖物的祸害?” 秋寒月在听见“孽畜”时,已退却温文外衣,两只俊丽双瞳冷冷锥在这道人以正义化身自居的脸面之上,道:“本城主说本府中无妖便是无妖,道长再说下去,本城主便要定你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趋离飞狐城地界。敬飞,送客 !” 灰衣道人大急,“城主,那妖物贫道已亲眼所见,就是昨日与城主在街……” 秋寒月将手中茶杯掷地,“敬飞,送客!聋了不成?!” “……是!”站得最近门前的敬飞跑进。“道长,请。” “城主,您不要被美色所迷,害了城主……” “堵住他的嘴,拉出去,丢到门外,传本城主命,此人乃一江湖术士,飞狐城人见之,一概掩耳莫理!违者一并论罪!” 敬飞和两名侍卫将道人抬起,穿过长院,直挺挺弃到汉白玉阶下。 两名侍卫把人丢了,一个回去复命,一个去到繁华闹市传达城主口谕,敬飞却顿下脚步,见左右无人之后,紧步来到灰衣道人面前,揪出其口中布巾,问:“妖精当真会吸人精气害人性命么?” 二十五章、灵儿的危机(二) “敬飞,你可亲眼见那道士走远了么?” “是,城主,小的亲眼见那道士走出飞狐城,城里人没有一个睬他一眼。” “告诉四城门的守兵,不准那道士再踏入飞狐城一步!” “是,小的立马就给四城传话。” 一一吩咐过,本应处处妥当,秋寒月却觉始终不能真正放心,但仔细厘来,又找不出疏漏所在,他惟能当自己对小家伙忧心太过之故。 “哥哥!”书房门开,桃色人儿娇扑进怀,登时间,淡淡的奶香气盈鼻入腑,统之不去。 他以鼻尖项了项小家伙的额头,“怎么了?” “哥哥还有好多事要做么?” “是有一些事。” “灵儿好悲睡,可是没有哥哥,灵儿睡不着。”粉樱色的小嘴噘起,糯糯软软的抱怨。 不知男人“疾苦”的小家伙,她可知每日抱着她,她的月哥哥要经受怎样的折磨?他哀怨叹气,“那灵儿先在哥哥怀里睡,等哥哥忙完了一起回楼?” “喔。”灵儿上上下下,颠颠倒倒,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小脑袋贴在男人左胸,听着那方健实稳劲的心跳,长睫渐覆,不一时,小小呼声传来。 唉。他再次叹气,回头要不要问问妻姐,小家伙何时才算成人?定了定神,吸了吸气,嗅着可让人暂时撇开重重欲念的奶香,执笔埋首,进入公事中。 “城主。”半个时辰后,敬飞端上茶水与夜宵。“要不要让灵姑娘睡 到后面的长榻上?也睡得舒服些。” 这些日子,敬飞已有所悟,当什么事向灵姑娘有利一面靠拢时,都很易达成。 “嗯?”秋寒月覆眸看了看怀内人儿,又看了看堆积在案头今日亟待理完的公务,点头。“到我房内把那条波斯毯拿过来。” “是。” 这间城主府主书房是秋寒月用来处理公事的要地,在有灵儿之前,他在很多时日理事理到太晚,都会在此就寝。是以以一道竹帘为隔,其后置了一张用以歇憩的檀木长榻。 在为他量身订造的长榻上,愈发显得小人儿的娇小,娇小到他想揉进骨血内…… “……好吃…好吃哦……灵儿还想吃…呀呀……”不知做了什么的梦,小嘴蠕蠕,念念有声。 怎么会连说梦话也要这般娇憨动人?他情不自禁低下首,欲去吻尝那张小嘴,却差点被她两排小牙咬到舌尖,气得以大掌轻拍粉臀,“贪吃到连月哥哥也想吃了么?”旋即,又无奈低喟,“想吃月哥哥没关系,但应该是以另一种方式。我的灵儿,你何时才能长大?” 回答他的,是灵儿的甜甜呼声。 唉,这可真是世上最甜蜜的惩罚呢。 “城主,毯子拿来了。”敬飞掀帘而入,在主子接手为灵姑娘覆盖之际,他也极有眼力的垂下身,将地上小巧绣鞋摆放整齐。 秋寒月回眸恰见,笑睇道:“敬飞终于明白灵儿的可贵,也开始不得不喜欢灵儿了罢?” “……是。”敬飞垂首应。如果灵姑娘不是一只狐狸精,而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姑娘家,该有多好。 “哥哥,灵儿为什么不能去看姐姐们?” “灵儿很想姐姐们,很想去看她们呀,她们在哪里?” 因小家伙的追问不休,秋寒月前来打拢妻姐。推开凤霞斋的院门,美艳精利的百雀儿正被她家的男人追得满院子兜转。 “你来做什么?”李猛瞅见他,粗犷脸上当即尽是警惕。 “我有事求见三姐。”他来是有求于人,没必要和这位醋桶置气。 “呦,嘴这么甜,看来这求的还不是一桩小事。”百雀儿未语先笑,艳若盛世魅姬。 他拱手,“不知三姐能否把人的记忆洗去?” “如果只是一时一刻的记忆。不难。如果是让一个人一大段人生的记忆改写,不行。”有那等法力的,天界也要上仙 才能做得到。狐族中则只有大哥轻而易举。 “在东院有三个人,她们曾亲见灵儿由人成狐。” “是你那三个侍妾罢?杀了不就成了?” “她们都还算良善。” 百雀儿红唇媚挑,“心疼?会不得?” “杀人是非必要情形下不得不为的手段,若我是一个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的人,三姐会放心将灵儿交给我么?” “哼,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不可能把灵儿交给你!”百雀儿这话是口是心非,她看了又看,深觉自家那个空有一张脸的傻妹妹也只有交给这样一个人才能让他们这些当人兄姐的有安稳日子可过,不过,有恋妹癖之嫌的大哥想必不会轻易承认这点。秋寒月,你的苦日子快到了呢。 “头前带路,本姑娘瞧瞧你那三位侍妾去!” 哥哥要忙公事,三姐有李哥哥缠着,魏姐姐不知去了哪里,大黄猫好几日不来,大白鸽们怕冷不出来……灵儿好闷。 百灵儿爬上一棵矮柳,咬着一颗圆胖苹果,难得地闷闷不乐。 “灵姑娘,您在哪里?灵姑娘……”茗翠钻进林子,在两只晃来晃去的桃色缎鞋前停住,仰首。“灵姑娘下来罢,奴婢包了饺子,趁热去吃。” 饺子本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手艺,那日府中给下人放假,她与几个要好的姐妹买了面与菜回来在包了饺子来煮,被鼻子尖透的灵姑娘发现,喜欢得不得了。自此,城主多拨一份工钱给她,专为灵姑娘不时包些花样不同的饺子解馋。 听到吃食,灵儿的确是眼前一亮来着,但迅尔又黯淡下来,“茗翠姐姐,灵儿不想吃。” 茗翠一怔:头一次听见这位小主子还有不想吃的时候。“这会儿已经到了午膳时分,您该用膳了呀。” “……灵儿不想吃,灵儿好闷。”靠在树干,从来精力旺盛的小脑瓜怏怏垂下。 “因为没人和您玩么?那您用过了午膳,奴婢陪您去放纸鸢,还是去放孔明灯?都很好玩呢。” “可是……” “请您先下来罢,奴婢一定找些新鲜玩意给您玩。” “好。”毕竟是乖巧的灵儿,依着话跳下,但着地时却一个脚跟滑趄摔蹲到地上。 茗翠吓白了脸,赶紧搀扶,“灵姑娘,您没事罢?”这么矮的树,怎会摔着?灵姑娘连两丈高的杨树也爬过的啊。 “屁股痛 ,屁股痛……呜呜……好痛……呜呜……哥哥……”说上是哪来的委屈,灵儿先是哀哀低叫,突然便哭了起来,却不是往常那般的放声大哭,压压抑抑,呜呜咽咽。在茗翠看来,小主子越哭,越似是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灵姑娘,您别吓奴婢,您 第 12 部分 到底是怎么了?您快点……来人啊,来人,快去请城主,请大夫!” 二十六章、灵儿的危机(三) 秋寒月先大夫一步到达。床上的小人儿娇小身子在丝被内缩成了一团,脸儿苍白,嘴儿吸张,正低低弱弱的哭着。 “灵儿!” “哥哥!”小小身子偎向他,娇弱求援。“……痛……好痛……灵儿痛痛……哥哥……救灵儿……” “哪里痛?哪里?哪里啊,我的灵儿……”秋寒月忍着心焦如焚,大掌抚着小人儿周身,找寻伤处,口中喝道。“茗翠,适才发生了何事?” “奴婢也不知道……小主子今天从树上跳下来,挥了一下,就开始哭,开始喊痛,可是那树的树身只有奴婢这么高,小主子又坐得矮,实在不该摔伤的啊……”茗翠且怕且忧,也抽泣起来。 “哥哥……不凶茗翠姐姐……”灵儿急促喘着,尚要为人求情。 “好,你好了我便不凶……灵儿!”他定睛细看,惊见小家伙的脸已呈青色,霎那胸口被恐惧握紧,几发颤栗。“告诉月哥哥,哪里不舒服?哪里让你疼?” “痛……好痛……不知道……”纯稚的灵体仿佛被一只重掌压着,越来越紧,越来越重,灵儿年幼性纯,不懂得详尽叙述,惟能哭了又哭。 “不知道……”我的灵儿,你这是要杀死我么?秋寒月面若冷灰。 “哥哥救灵儿……三姐救灵儿……” “三姐?…他如梦初醒,暗骂自己一声,“茗翠,去外面叫一个腿快的侍卫去请灵姑娘的三姐过来!” “大夫到了,要不要先给小主子……” “灵姑娘的三姐精通医术,速速去请!”怀内的小人儿要他救,声声都如在切他骨肉。“快去请,去请——” 半盏茶不到,百雀儿赶来,进门乍见幼妹面色,花容丕变,“让她们都出去! 百雀儿掌抵幼妹后心,先输送些许内力,缓了那愈来愈短促的气息,随即着手为幼妹剥除衣衫,直到一丝不剩。 秋寒月不解,“你这是……” 这时,百雀儿也不计较自家妹子的春光乍泄,反正早晚是人家的。“你也帮着,从大衣到小衣,每道缝里都仔细找,看有无什么符咒样的物什。” “符咒?” “对,就是降妖的符咒。” “什么?”他不能置 信。 “还不快找?现在不是吃惊自责的时候,只有找到了将之毁掉,灵儿才能痊愈。” “好,找!”他拿起灵儿短襦,连裰衬也给扯下,由夹层找起。 百雀边翻看边道:“若我估得没错,这应是‘耗符’,便是那种渐渐汲取精力耗取精神的符咒,术力并不强大,但灵儿除了我们传授的几个救命术,可说毫无修行……你从何时发现灵儿不对劲的?” “今早她早膳只用了几口,便说要吃茗翠包的饺子,中午从树下跌下……不,昨晚她吃得已经没有平时多了。”他早该发现的,昨晚还为她肯在睡前少食夸她乖巧,却没有发现小家伙笑时话时都有些微的力不从心…… “从昨晚开始显现,就是说灵儿中这符咒应该有三四日了。” 三四日?四日前,正是那个道人上门来访之日。有念至此,他遽然间通体发凉,掌心抽冷,难道自以为周密细致的保护,竟如此不堪一击? “怎么没有?”大衣小衣撕得一条一缕,连灵儿一头青丝也给打开散下,所有发饰拆解,未有任何发现。 “怎么会没有?”百雀儿原本信心满满的脸也染惶惑之色。“这等符咒虽然力轻,破解之法也简易,毁之就可。可若找不出符咒,灵儿会一日比一日虚弱,就算我大哥来了,也只能靠传输内力为灵儿续命……” “哥哥……三姐……”本来安适许多的灵儿又呜呜低哭。“好痛,救灵儿……” 天呐,让他去死!秋寒月刚欲上前,被百雀儿一把推住,目光如矩扫他周身,“你每日把灵儿抱来抱去,是离她最近的人,不在灵儿身上,说不定在你身上!” 言罢,她以掌抵上灵儿,双眸闭阖,再度传输内力。 秋寒月领会她未竟之意,疾闪到屏风之后,将周身衣衫一层层剥下,一点点摸索。 然而,前前后后翻了三四遍,不见任何异样,他遂套上搭在屏风上的另件长袍,把地上所有衣物揉起,大踏步到了外室,“茗翠!” “奴婢在!” “把这些东西拿去烧了!” “……不行!”百雀儿追出。“万一那脏东西当真在里面,以火焚之只会令威力加倍。把衣服泡进污水,至少三个日夜。” “听到了,还不去?” “是,城主……”茗翠捧了衣物,却没有当即退下。 “还不去?” “奴婢想问一声,小主子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 百雀儿桃眉,“为什么要这么问?” 茗翠适才一直忐忑自己会被主子问照领小主子不周的错,惟恐失了这份不受人欺反受人羡的好差使,思忖再三,决定尽力而为,不求无功,但求少过。 “今日奴碑一直跟着小主子,看小主子本来想吃想玩也想笑,可都像使不出力气的样子,那时奴碑就在这样想了。现在城主又要拿衣服去泡脏水,奴婢以前见过,村里人中了邪,老人们也都是这样处置的,生怕那东西附在衣服上不肯走。” “对,本城主的确作此怀疑。”以此为解释,也无不可。“又如何?” “那这样的话,不止要烧衣服,连鞋袜也要小心……” “鞋?”百雀儿一声惊叫,掉头回到内室,拿起床下两只小巧绣鞋,翻开鞋底,登时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秋寒月,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二十七章、敬飞的痛悔 在寻得符咒之前,百雀儿是寻符咒为先,自然无暇理会幼妹中人暗算的由来,一旦符咒得除,焉有不追究的? “在你的城主府,在你眼皮底下,如果你都护不住灵儿,你想我会放心把灵儿交给你么?今日我在你府里,若我不在,灵儿会怎么样?” 这一回,秋寒月无话可说。他错在自信太过,未将那灰衣道人之事说与百雀儿,否则以她的狡赖精明,对付那等道人绝非难事,亦不会令其钻了某道缝隙,有机可乘。 而这道缝隙,出在何处? “茗翠进来!” “城主。”始终伫在门外听候发落的茗翠闻声即入。 “这几日除了你,还有谁为小主子打理过衣物?” “除了奴婢,没有别人了,因小主子的东西都过于精贵,别人不敢碰。” “不曾假手于人?” “绝对没有!奴婢现今在府里只须伺候小主子一个人,小主子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了,奴婢哪舍得这份差使让给别人做。” 不是茗翠。 ……他委实不愿是另一个人。 …… “城主,小的进来了?” 禀了几回,房内俱无应声,敬飞耷着脑袋,扶着门的手施了几回,都不敢推开那道门。 “城主……” “进来。” 主子这声音,不像是生气的吧?敬飞咽了口唾沫,迈了进去,没等说话,脸上先嘻嘻笑开,“城主……” 书案上一双打眼的物什入目,令他笑容当即僵住。 秋寒月两目幽冷,“看来,本城主不必问了。” 敬飞直接跪到了地上,却是两唇紧抿,一脸的倔强。 “灵儿睡在书房的那日,你便把符贴到上面了。”秋寒月举起一只小小绣鞋,纸符仍在,已被百雀儿破了术力,留作罪证。就是它,险害了小人儿的性命。而贴它的人,更是罪不容恕! “城主既然已经知道了,小的也没啥可说的,城主要打要罚,小的都愿意受着。” “听你这口气,你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小的没有错!”敬飞梗直了颈子,抬起眉清目秀的小脸,两眼内倔光闪闪。“她本来就是一只……如果没有成人,不就是……这人和兽,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城主您为了那点美色,不能把自己的前程和性命都给搭进去。” 秋寒月不怒反笑,“于是,你让她死?” “没有!我也没想让她死!就是想让她离开,那道人说了,超过五天,妖精就会受不了自个儿逃走了……” “可是,她差点就死了。” “什么?”敬飞一傻。“那道人明明说…” “敬飞,你认为我会如何发落你?” “您想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可是小的没认为自己做错,那道人说了,畜生本来就不该成人…” 啪!一记耳光,既狠且重,甩上了敬飞左颊。后者脸上的震愕远比掴出的疼痛更剧烈。他六岁时在城主还是公子时即随侍左右,那当下与其说是他在伺候公子,不如说公子在照顾他,虽然公子性情恶劣,戏弄起人来不遗余力,却从不曾对他如其他恶主般的施以拳脚打骂,反而时时见得着栽培和看重,就算他失手打碎了主子最喜欢的一只玉杯,也只是被罚站一个上午便风过云散,是以方召来了一些异样的嫌猜。但这一回,主子这一巴掌着着实实挥下……比巴掌更重的,是主子的目光。 “敬飞,你让我太失望。” “城主,我……” “别再说话!”秋寒月眯眸。“我不想杀了你,但如果我再听你说自己没有错抑或是你所为是为主考虑为本城主考虑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你想我杀死你吗?” “城主……”至这一刻,敬飞当真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本城主怎么教出了一个如此迂腐蒙昧章、好坏不分的蠢材呢?枉本城主对你寄予厚望,敬飞,你真的让本城主失望。你晓得你做下这件事,会失去什么?” 敬飞一颤,脸色迥变,“不,城主!您别赶敬飞走,小的没有家,小的一直把这里当成……” “我不会赶你走。若是别人,哪怕只害到灵儿一根手指,我都会要他生不如死。而本城主之前当你是自己的兄弟,虽然你犯了如此不可饶恕的错误,兄弟仍是兄弟,只是不再是那个得兄长欢心的兄弟。”他倾下身,冷冷道。“你失去的,是本城主的信任,本城主将永远无法再相信你。” “……城主!”敬飞哭叫,城主这话,比拿刀割他还疼啊。 “从今天起,你到南忠手下去做事罢。”他背过身去。 敬飞顿时大慌,一下子抱住主子小腿,哭求,“城主,敬飞错了,敬飞知道错了,敬飞如果知道那个东西能要灵姑娘的命,说什么也不敢去贴啊,敬飞误信了那个道人的话,以为灵姑娘当真会危害到您……敬飞蠢,敬飞笨,您原谅敬飞这一次,敬飞愿意接打五十板子,不是,一百二百板子,敬飞只想跟着您……” “本城主不会让一个失去信任的人呆在身边。” “敬飞错了,敬飞知道错了啊,敬飞是蠢瓜,是笨蛋,您不要赶敬飞……” “嗯?”门轴吱呀,门开一缝,一个系了粉章、雪两色缎带美丽脑瓜好奇探来,两只大眼忽闪忽闪。“敬飞哥哥你在哭哦?” “你怎么出来了?”小家伙身子初好,他要她安生呆在房内调养,竟然有违夫言? “灵儿想哥哥嘛。”灵儿理直气壮,把门推大到能容得自己纤巧身子完全挤进,迈着小步过来。“敬飞哥哥也在痛吗?灵儿去叫三姐给你治痛好不好?” 敬飞垂眸,不敢去迎视这张纯白洁净的脸。 “相信灵儿嘛,灵儿昨天就痛得好难受,喘不过气,还会又冷又热,全身都痛,可是你看灵儿今天就好了,是三姐给治好的。灵儿这就去把三姐找来给你治。” 语罢,不待房内两人说话,已经如蝶儿般的飞了出去,一路走,还一路有话来,“敬飞哥哥不要怕,三姐来了就能好,灵儿快快跑哦。” 敬飞惟觉无言以对,跪地埋首,痛悔低哭。 秋寒月未再 睬他一眼,旋身随小人儿去了。 “灵儿,等我。” 灵儿回了回头,“不能等,痛痛不能等,灵儿要去找三姐。” 粘人粘的紧的小家伙这回可是出人意表,他好笑,尚要动用轻功,倏觉气息一紧,一股强大力量逼来“咦?咦?啊!”前方的灵儿突然间又跳又笑。“大哥,大哥,灵儿好想大哥!” 二十八章、大舅哥的怒火 天近黄昏,沐浴在夕阳斜晖内的亭台楼阁,分外多了几分婉约柔美,似乎在这时,谁都能柔情似水,抑或……和气生财? 然则,城主府大厅,这一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气氛凝重肃穆着。 凝重者,指得是城主大人秋寒月;肃穆者,指得是美艳百雀儿。灵儿的快乐欢喜是丝毫不因之失色的。 “大哥大哥,灵儿好久没有见你,你也不回来看灵儿,灵儿好想好想好想大哥!”她腻在一个男人的胸前,拿脑袋拱了又拱,蹭了又蹭,小手抱了腰又去摸脸抓手,好像怎样也亲昵不够。而这个男人,并非城主大人。 “灵儿……” “咳!” 秋寒月方要动嘴唤妻,来白百雀儿的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咳让他睇去眸去,后者眼中写着“稍安勿躁”,实在心中在骂:沉不住气的臭小子,招惹了我大哥,莫说灵儿,让你连灵儿的一根狐狸毛也摸不到! “大哥,你说很快回来看灵儿,可没有很快,灵儿好生气!”红唇闷闷噘起。 那男子,也就是灵儿的大哥,狐族之王百鹞,有着狐界中最为出类的貌色,也有着至高修行者的心如止水。但此刻,平和少温的脸上荡出浅浅笑纹,细长的眸角宠溺备透,“灵儿也会生气么?” “会!灵儿很会!” “怎么个生气法?” “就是很生气很生气呀,比生气还要生气!” 百鹞拿额头碰了碰她的,笑意趋深,瞬间荡出的绝顶风华连百雀儿也禁不住看傻了眼,多可惜,这么一位极品中的极品居然是自家大哥。 秋寒月冷哼一声。 百鹞目色微凝。 唯一单纯快乐着的,仍然只有灵儿。“大哥为什么不回来看灵儿嘛?” “我有事要忙。” “很重要哦? “还算重要。” “比疼灵儿还重要?” “没有疼灵儿重要。” “嘻~~”灵儿咧开小嘴。“灵儿好爱大哥哥!” 这小家伙,当真会生气了呢。情绪好的时候,他就是“大哥哥”,欠佳时,他就成了“大哥”,天地间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以此来表达心情。 “大哥哥,有没有给灵儿带好东西回来?” “有。”百鹞右臂抬 第 13 部分 起,左指掀开袍袖。 “嘻,灵儿去找!”一头便扎进了宽长的袖里。这是灵儿最爱的寻宝游戏,每逢大哥哥回来都要玩上一回,两个人都乐此不疲。 此情此景,百雀儿早已看到麻木。但秋寒月不同,纵然明知这人是灵儿的亲兄长,要他眼睁睁看到几个月来只和自己亲近的小人儿钻到别的男人怀里,那况味,只如打翻了一瓶百年陈醋,酸到了心肝睥肺。 “找到了,我到了!”随着灵儿欢呼,大厅内赫然间光华璀璨。握在灵儿手里的,居然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秋寒月生长皇家,又与巫氏多有走动,一眼即知那物件绝非来自凡间。 “喜欢么?”百鹞笑问。 “漂亮!喜欢!大哥哥送的,灵儿都喜欢!”灵儿爱不释手,把珠子比在大眼睛前,透过圆圆的它圆圆去看世界,不想却看见一双怒意昭然的眼眸。 “……哥哥?” 跳下兄长膝头,蹦跳到被忽略良久的男人跟前,“哥哥怎么不高兴?”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哥哥么?秋寒月强忍没把这句话逼出口去,淡道:“没有不高兴。” “可是哥哥没有笑。” “没有笑并不代表哥哥不高兴。”只能说明哥哥很愤怒! “喔。”灵儿对哥哥的话向来不会怀疑,既然没有不高兴,便可以分享快乐。“哥哥你看,这是大哥哥给灵儿的,漂不漂亮?” “灵儿喜欢?”不着痕迹地,他把小人儿圈在了自己臂弯中。 “嗯,灵儿好喜欢,哥哥喜不喜欢?” “灵儿喜欢的,哥哥也会喜欢。”循序渐进地,他把小人儿拉到自己膝上。 “那灵儿送给哥哥!” 百雀儿一口落水轰轰烈烈地喷出。 秋寒月先怔后笑,笑得欣慰又得意。 百雀儿借帕子拭嘴的当儿,偷眼去觑兄长表情。后者稳如泰山,八方彳动。“灵儿,过来。” “喔!”灵儿跳了跳,未能如愿,遂以手儿拍打腰间儿长臂。“哥哥放开,大哥哥在叫灵儿。” 秋寒月松开臂,牵起她的手,偕肩走到自进门来对自己未睇一眼的大舅哥面前,敛袖施礼,“小弟见过大哥。” “灵儿,过来。”百鹞伸出掌,道。 生平头一回被人当作空气处理,秋寒月以最大的 涵养让自己不被怒意牵制,坏了大事。“大哥既然来了,择日不撞日,小弟在此向大哥提亲,小弟想娶灵儿为妻,请大哥将灵儿……” “灵儿,过来。”百鹞道。 “……等一下,等下啦,大哥哥。”灵儿摆着小手,水汪汪的大眼专注热烈地仰视着眼前男人。“哥哥,你要娶灵儿哦?” “对,我要娶灵儿。”秋寒月微笑。小家伙可晓得什么叫做娶么? “一辈子只抱着灵儿睡的那种娶么?” “灵儿晓得?”他挑眉,难道他的小家伙比他以为的要懂得多? “姐姐们告诉灵儿的!姐姐们说灵儿要让哥哥娶灵儿,哥哥不娶,灵儿就不要让哥哥抱着灵儿睡,可是灵儿怕哥哥不高兴,又好想哥哥抱着睡……”灵儿为此还曾很烦恼很烦恼,烦恼到那天晚膳只吃了三只鸡腿。“可是,哥哥娶了灵儿,姐姐们怎么办?” 小家伙懂的,的确比他以为的要多。“哥哥并没有娶过她们,她们……” “灵儿,过来!” 雪影迭换,气力迫人,秋寒月只觉眼前瞬间迷茫,待恢复清明,灵儿已不在自己怀中。 “兄台!”人家不稀罕一声“大哥”,他也不必强求,但灵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割舍的。“在下未经允准,私自带走灵儿,此举确实不妥,在下在此陪罪。但在下对灵儿至真至诚,非她不可,还望兄台成全!” “一个好色浅薄的登徒子,也配得上灵儿?”百鹞冷笑。 “在下自认并非兄台所说那般不堪。” “风流成性,游戏花丛,家有三妾,常栖花楼。是我冤枉你么?” 秋寒月迎对那双讥冷的细密长眸,坦然道:“在下的确一段轻狂岁月,但要说风流成性,游戏花丛,绝对是江湖人的抬爱,与几个志同道合的江湖好友饮酒长谈,翌日便会被人说成是夜宿江湖名花。在下不可能为了这等事次次找人澄清释白。至于常栖花楼,即使没有灵儿时,在下非公事也不去涉足花楼,从未在其内留宿贪欢。至于……家有三妾,在下无可辨驳,她们的确存在。” “是啊,大哥。”看这位富贵鲜花的秋城主逐条辩解,诚意十足,百雀儿吃人用人多日,不由得想声援几句。“那三房侍妾小妹也见过,在灵儿来之前,秋寒月就不到她们房中了,灵儿来了之后,他……” “把灵儿弄丢的账,稍后会向你结算。”百鹞声不高,量不足, 却威力十足,百雀儿双手掩口,忙不迭退到了大厅一角,面壁自省。 “秋寒月,我的灵儿是天地间至真至纯的精灵,如你这般腌膦污浊的,莫说婚配,连看她一眼也是亵渎。” “你——”被人鄙薄至此,秋寒月若仍忍得住,那便是圣人。“什么人配得上灵儿?如阁下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木头么?灵儿爱吃爱玩爱热闹,不是从海里山上为她拿几颗珠子就能让她一世快乐无忧的!” 对方认得出自己那颗珠子的来历,百鹞不免一怔,这才仔细将这男子打量端详。眉梢有英气,眼角有傲骨,天庭饱满,地格方圆,挺拔俊朗,气宇轩昂。他所见凡人中,此人也算上品,与元慕阳不分伯仲。可想配他最爱的灵儿,仍是痴心妄想! “灵儿,走了!”今日来,本想给这个胆大包天的凡夫俗子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现今他乐意慈悲放他一马。 “去哪里?” “大哥带你去周游天下!” “啊啊,好……哥哥也一起去!”灵儿手陷在兄长掌中,犹回首招唤月哥哥。“哥哥快来,我们跟大哥哥一起去周游天下!” 秋寒月当真拔足跟上。 百鹞食指当空虚划,一道无形界限坚若磐石挡其去路。 灵儿浑然不知,“哥哥快来呀!” 秋寒月平地纵跃几丈高远,欲跨过那道无形界,被硬生生弹回,退了十几步方稳住脚跟。 他借力蹬上楼宇之顶,向前飞落,所受反弹之力更大,跌落尘埃。 他取出悬在颈上的一物,默念几语,奋力向前冲去,而后砰!身子侧飞,落地之声且狠且重,一道血线渗出唇角。 百鹦冷哂,“凭那样小小的巫族挂环,便想破本尊的‘无形碑’?” “……哥哥?”灵儿虽纯稚,也哓得哥哥是遇到了阻力,以前有只白虎哥哥爱缠着自己,大哥哥就是用这样的法子为难,那时她还觉得有趣好玩,可是,那个人不是哥哥呀。“大哥,不准你欺负哥哥,快把哥哥放过来!” 二十九章、城主的救兵 这个小东西是在朝他吼?百鹞细长的眸角斜睨。“灵儿,你说了什么?” “不准你欺负哥哥,把哥哥放过来!” 不知死活没心没肺的小东西,还真敢给他重复一遍?百鹞拧眉,“你在向大哥吼么?” 灵儿气势顿弱,畏缩着小脑瓜, 小小声道:“……可是,大哥就是不能欺负哥哥嘛。” “少叫他哥哥!” “……哥哥不叫哥哥,叫什么?” “他不是你的什么‘哥哥’!”一个居心叵测风流肤浅的色胚子而已! 灵儿瘪了瘪小嘴,大眸内泪意浮起,“大哥你凶灵儿…” 百鹞语气瞬即一软,“灵儿听话大哥便不会凶你。” “可是,可是,可如…”灵儿抽抽噎噎,泪儿如珠子般晶莹剔透,睫毛忽闪得好不可怜。“大哥就是不能欺负哥哥呀。” “……” 百鹞气煞! 百雀儿笑煞!当然,要笑也是憋在心里。想当初大哥为了拆散自己和自家那只笨蛋,让笨蛋吃尽苦头,甚至诳得笨蛋以一个凡人的肉体凡胎替她挡受天劫害她差一线便要到阎王殿抢人。笨蛋最易忘了别人对他的不好,从不计较,她却记得一清二楚,也想计较得一清二楚。无奈艺不如兄,只能忍下。眼下看着这位连天界诸仙也要礼让三分的大哥被他捧在手心的小笨蛋气着,真真个过瘾,过瘾,哈哈…… “这个男人从此和你没有一点干系,随大哥走!”百鹞沉下清颜,道。 “不…”被一指轻点,灵儿便失去了那点微薄的反抗之力,陷在大哥怀里,眼泪汪汪地望着对面的男人:哥哥,哥哥,救灵儿,灵儿不要离开哥哥,臭大哥,放开灵儿,呜呜…… 而揽着幼妹的狐界之王,行走步伐如闲庭散步般悠闲,身影与城主府大门在不疾不徐地接近中。 “灵儿!”眼瞅着小家伙离自己愈来愈远,秋寒月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扯断颈间挂链,以其上环状物抹上自己嘴角血迹,口中念念有词,甩手掷向那道“无形碑”…… 轰 在百鹞来后即被城主大人严命远离厅堂的府内下人与侍卫,无该身在何处者,都听到了那声震天巨响,纷纷向巨响处聚拢而来,争先恐后,惟恐城主有失。待到了正厅之前,远见得偌大的天井院内,城主大人正单腿屈跪,垂首在地,而就在城主前方五六步远处,一滩深红血迹赫然可见。 “城主,城主,您怎么了?您……” “都滚开!”秋寒月的厉叱吓止了诸人脚步。 负手旁观多时的百雀儿同情万分地摇头,走上前去,道:“我白白高看了你一回,还以为你必定不像那些个为情失智的凡夫俗子一般,关键时刻会有一些 与众不同的表现。可瞧瞧你做了什么?冲动又冒失,徒劳无功不说,还让自己白受了一回苦。你应该晓得自己决计斗不过大哥,为何硬要吃那个眼前亏?不能等大哥走了再从长计议么?” 秋寒月缓缓扬首,“你认为灵儿会如何?” “……呃?” “我只是跌了一下灵儿便心疼了。适才我吐了那样一大口血,你想小家伙会如何讨伐她那个不仁不义的大哥?” 百雀儿凝盯这个男人唇边的那丝诡笑,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你以此来报复大哥?你知道大哥一定会在乎灵儿的挞伐?你…” “你大哥明明可以带了灵儿就走,却要成意让我眼睁睁看着灵儿一点点离开,我就不能小小回报一下么?”他说话间,缓缓站起,唇畔诡笑更盛,恨恨道。这个大妻哥,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百雀儿瞠目了须臾,回过神道:“算了,你想和我大哥如何斗法,悉听尊便,本姑娘不多趟这浑水了。笨蛋,我们去过我们的日子,让他们折腾去罢。” “好!”适才不知隐身在何处的李猛一下子跳出,拉起老婆的手欢欢喜喜便走,将到大门口时,突然又放下老婆,踅身跑到秋寒月跟前,心有戚焉拍了拍地这位未来连襟的肩膀,道。“雀雀的大哥还不错了,你只要挺得过去,他就会把你当成一家人来照顾,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加油!” 秋寒月不以为来自笨蛋的建议会有多少可信度,只盯着他,拧眉不语。 “加油!”满目诚恳地举了举拳头,憨厚男人急追老婆去了。 “……城主,发生了何事?”总管南忠忐忑询问。 以手背揩去嘴角血清,他掀笑,“本城主要拜神,给我设案燃烛!” “大哥打伤哥哥……呜呜……哥哥流血……呜呜……好可怜……哥哥好可怜…呜……大哥坏,灵儿讨厌大哥!呜呜…” “哥哥流血……哥哥痛……哥哥好可怜…呜呜……大哥讨厌,大哥真讨厌…呜……” “大哥讨厌…哥哥可怜…大哥讨厌…,” 边哭边骂,边骂边哭,叱得低了不听,叱得高了哭声更大。于是,百鹞怒了。 “吱吱吱……”雪色小狐一双乌灵灵的大眼不屈不挠瞪着。 “睡!”长指点住她额心。 终于,世界一片安宁,耳根一片清静。但,狐界之王的怒火,犹燃得轰轰烈烈。这个梁子, 他会计到秋寒月头上! 设案燃烛,乃为请神。 一炷比烛细比香粗的物什燃起不过须臾,他身旁已多了一人。 “寒月哥哥,你还从来没有用过这炷‘瞬香烛’,这么急把你心爱的小弟找来,有事?”来人嘴角大咧,笑容大开,毫不费力的破坏掉那张上苍厚爱赋予的仙姿玉貌。 “帮我去抢个人!” “抢人?”来人眼睛大亮。“抢田抢地抢钱顺便抢老婆么?你终于想通了要做那种无恶不作仗势欺人杀烧掳掠的皇家大恶霸了么?” 秋寒月没好气一嗤,“如果我仅仅想做你期望的皇家大恶霸,需要请闯下出山?” “当然要请我出山才行!你应该晓得我的遗憾罢?我是我老爹归隐以后为老不尊地和我老娘生出来的可怜儿,你说我的命咋那苦?如果早出生几年,我就是皇帝的儿子,皇帝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可以做一个为所欲为为非作歹为虎作伥的大恶霸!可是哩,我偏偏是在老爹退去一切光环之后才借着我娘的肚皮来到人世,你说他们怎么那么不知检点,虽然说都有了一个不老的皮囊,活千儿八百年的不成问题,但年纪也都一大把了不是?怎么就不能清心寡欲清淡无为清水无尘……” 来人口若悬河,意气磅礴,谈性坚强,滔滔不绝,直至秋寒月耐心告紧,从镶嵌在墙壁上的秘屉里取出另一根似香似香的物什欲要燃上。 “喂喂喂,你燃这‘明香烛’做什么?你都请了我这位巫界第一美少年来了,还想请谁?” “劳烦婶母一趟。” “有本恶霸在,你请我那个千年不老的老娘来做什么?” “我不想被人向耳里灌输太多垃圾。” 来人指手大叫,“呀呀呀,秋寒月你欺人太甚,你欺着我老爹还算喜欢你,你欺负我,我要向我娘告状,你欺负我!” 秋寒月话不多话,闪着火折子,递到‘明香烛’前。 “好!”来人一手拍案,好不爽快。“抢什么人?去哪里抢?想怎么抢?说!” “抢我的妻子,从狐族之王手里抢,怎么抢就要看你的本事……” “什么什么什么?”来人噌地跳起。“狐族之王?” “狐族之王百鹞。”秋寒月淡道。 “你说要我从狐族之王手里去抢人?”来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对。” “……你确定那个人是狐族之王?”来人犹作迟疑。 “我确定。”秋寒月淡觑。“不 第 14 部分 敢么?” 来人点头,点头,又点头,“不敢,不敢,太不敢了,我不敢……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哈哈哈,寒月哥哥,你真是我的亲哥哥,我爱死你了!” “当今皇帝才是你的亲哥哥。” “不管了不管了,都一样,走走走,快带我走,我要去会会狐界之王,都说那小子长得不错,本恶霸要去与他比比,看看本恶霸这张从老娘那里愉来的脸能不能把他比下去,哈哈哈…” “……”秋寒月深感托人不淑,但到这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随身带上“明香烛”,该换人的时候立时换人。 三十章、灵儿的劫数 秋寒月把这位巫族亲戚寻来,急于将灵儿寻回,是为解自己相思,也是为了杀杀那位大舅哥的嚣张气焰。他尚且以为,至少灵儿的安危自己决计无须担心的,毕竟,有谁让在狐族之王手里伤了他最爱的幼妹呢? 但抱着灵儿衣物,按“巫族第一美少年”秋观云指引前行,越往前行,越觉忐忑,到末了,心头不安如鼓,甚至寝不安枕,食不下咽了。 “不妙不妙很不妙。”尤其,秋观云晃着脑袋,不时嘘嘘叹叹,无端更惹他心烦。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哪里不妙?” “你确定这个绣鞋的主人是你的小娇妻?” “是!” “她将遭临一场大劫。” “……大劫?”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是一只狐狸?” “那又如何?” “既然是妖,经历大劫该是命中常态,不过……” “你最好能够把话一次讲清楚。”秋寒月两手悬在他脖颈处。 动真情了?秋观云一脸蒸不熟煮不烂的赖笑,咧出满口细玉般的白牙,“她似乎并不是一只真正的妖精章、但凡是由兽成人的,不管心地如何,在脱去妖骨入籍成仙之前,都难免会有兽的野性难驯和些许污浊之气,但我所能感觉到的那位寒月嫂子的气,却纯真得仿佛雨后的溪流,清灵空澈到连瑶池仙子也怕有不及。” “……我只须你告诉我,灵儿要经历什么大劫?” “咦?”秋观云满面讶异。“我还没有说么?” “你章、没章、有。”秋寒月一字一顿,字字由齿缝间切出。 “哈哈,见笑见笑,寒月嫂子的这场大劫应该是生 死劫,所谓生死劫就是生死悬于一线,过去是生,过不去是死……啊呀呀,你打我?我去告诉我娘,你欺负我……” 秋寒月哪可能真的打他?怒道:“告诉我,灵儿目前到了哪里?” 黄梅城,醒春山庄。 百鹞看好了醒春山庄的庄主夫人春眠的干净体质,将幼妹托付于人,便忙于兑现先前承诺去了。灵儿喜欢极了春眠身上那股清清净净的味道,身为庄主夫人喜爱的宠物,呆在醒春山庄内,有吃有玩有人疼,对大哥的怨怼稍有抵减,但因为身上被大哥设了结界不能使她进去见哥哥,每一回见了,仍会傲傲哼上一声,撇开小脸不理。百鹞也无暇教训她,俱是匆匆瞥上一眼迅即离去。 “大哥不爱灵儿了,姐姐,大哥不爱灵儿了怎么办?”这一次,百鹞前脚赐走,灵儿便愁肠百结,钻到春眠怀内喃喃抱怨。 “他不爱你有什么打紧 ?你还有你那位‘哥哥’爱你不是?” “大哥是大哥,哥哥是哥哥,灵儿都要爱呀。” “放心,你大哥不可能不爱你。”掐了她白白粉粉的小颊一把,春眠低笑道。“为了替你报恩,你大哥连那样辛苦的差事都可以揽下,你实在不该多气他。” “可是,大哥欺负哥哥嘛。” “如果是你哥哥欺负了大哥呢?” “灵儿不要哥哥欺负大哥!” “如果他歆负了呢?” “灵儿会讨厌哥哥!” “嘻~~”春眠掩口娇笑。向帘后瞥去一睇,这句话,那位狐仙大爷该喜欢罢? 果然,帘风轻拂,某位为了自家那只没良心的小东西呕了多日的狐界之王满意离去,赶赴兆邑城。 岂想变成肘腋,纵然窥天机知未来如百鹞,纵然做了妥当安排,也未能使捧在手心的幼妹逃于皮肉之苦。 “啊啊,姐姐,好痛,啊啊……”百灵儿陡被拂尘所罩,抱头蜷身,在落叶之中翻滚惨呼。“灵儿好痛……哥哥,大哥,救灵儿……” 从旁,春眠被两个幻化成人的道僮所阻,泪流满面,五内俱焚。这些天,她按着百鹞叮嘱,与小狐狸形影不离,就连遭人掳劫,醒来之后眼前也是那张千娇百媚的小脸。原指望灵儿从她那些呼风唤雨的兄姐们处学来的脱身决能助二人脱身,不想却在这个迷障丛生的林子内与恶道遭逢,让灵儿遭遇毒手。 “不过是一只 小小狐妖,也敢与本道爷作对.实在是不自量力,找死!” 随尘摇首轻嗤。 “哥哥,姐姐,灵儿要死了,灵儿好痛,救灵儿……” 这呼救声每字皆如针入心,春眠拼尽全力挣扎,厉声叫骂。 随尘不以为忤,道:“夫人,畜生修身成人,本就违反天道,成人后尚不知本分,迷惑人间,更该铲除不贷!”倏地,他两指并拢,点向灵儿天灵,“孽障,还不给我现出原形!” 这个恶道是为她而来,是她连累了纯善无辜的灵儿……有念至此,春眠肝胆俱裂。 “放开夫子!”林深处,蹿出一半大少年,一头撞上牵着春眠左臂的道童,滚抱到地上。 春眠则拿头顶上另一道童胸口,趁他手力一松,挣脱开来,向那老道不要命般地撞去,“放开我灵儿!” 随尘挥左掌划出无形之墙,“夫人,请莫妄动,免贫道伤您玉体。待贫道收了这只畜生,再向夫人赔罪。” “你才是畜生!你……”惊见灵儿面现死色,唇间鼻内涌血如注,一时急病攻心,腥甜上浮,春眠张口将一汩鲜红液体喷出,正正染上了恶道手中拂尘。 秋观云虽最喜嬉笑打闹,但寻人事却没有丝毫疏怠。参透孤族之王的限制,寻到灵儿确切形位之际,当下便以缩地成寸之术,送人家夫妻团聚。可,巫界第一美少年说什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让最喜欢招惹的寒月哥哥目睹那等惨状。 应该是桃李般娇美的小美人,满身血污,哀叫翻滚,而后,哀叫陡成兽鸣,身躯后拖出绒绒雪尾…… “灵儿!”秋寒月满目血红,向那道士袭去,右手剑斫取咽喉,左手指锁其咽喉。“恶道,我杀了你!” 随尘戮力闪避,仍被剑锋挑中了肩臂。 秋寒月如疯如魔,步步紧逼。 秋观云摇首,移身换步,到他眼前,徒手挡住剑锋,“寒月哥哥,恶道交给我,你该去照顾小嫂子!” “灵儿……”秋寒月撇首望着地上己然无声无息的小狐,面如灰烬,寸步难移。 感觉得出他心中忧惧,秋观云道:“我己经暂时将小嫂子元神护住,暂无大碍。”眼角余光乍见一道逃影,身形疾掠,咆然大喝。“恶道想跑,也要看你小爷高不高兴!” 秋寒月控制着全身颤栗,艰难举步,将自己一寸一寸挪向有着灵儿的地方,一点一点蹲下身来,托在双掌 中。 “……灵儿?!”百鹞从天降落,目之所及,是幼妹隐有破体而出之势的元神。他侧目,扫到了被元慕阳抱在怀里的春眠,后者情形与灵儿相差无几,长眉蹙聚:难道自己的预见谬误至斯? “……你能救灵儿罢?”秋寒月抬脸,两目中堆积着不同寻常的狂热,与异乎寻常的幽冷。 他这副神色,今百鹞微微惊住。 “你是狐界之王,一定能救灵儿的罢?”他又问。 不由自主地,百鹞颔首。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救她——”他吼。 难得地,百鹞也未计较,倾身把幼妹抱起,掌按她脑心,感应到了其内已先有一股力量护佑着幼妹元神,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些许,随即将伏于丹田的内丹由掌心运力送出,塞进那张虚白小嘴内。 “恶道,敢伤我小嫂子,今日本恶霸要把你打得屁滚尿流,现出原形!” “……贫道乃……正统玄门中人……何来原形?” “敢情你不知道么?你上辈子是一只臭虫,只不过买通了带你投胎的小鬼,这才当了一回人,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成?” “你……信口雌黄……贫道不信!”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被对方猫戏鼠般的踢来踢去,随尘道人口中犹逞刚强。 “容不得你不信,本美少年这就把你变成一只臭虫!” 百鹞眸内利芒遽现,将灵儿送到秋寒月怀内,雪色身形加入进去,食中两指并如锐剪,瞬间便于道人身上章、面上割出十数道血绒。 随尘受痛,倒退不止,“你又是何方妖孽?敢……” 秋观云一脚又至章、中其胸口。“喂,后来的,这东西是我的,你靠边站!” 。 百鹞并不理会,挥掌又下。 秋观云哇哇大叫,一手一足拦他,一手一足对付恶道。 “你们两个过来!”胸前的身躯愈来愈冷,秋寒月心魂愈来愈寒,下一刻仿佛便能僵冻而亡。“救灵儿要紧,救灵儿……” 两人皆回首,,隧尘觑机纵身便逃。 秋观云追上,双掌俱落。 百鹞撤步踅身,目眙拥着幼妹的男人,问:“你当真想救灵儿?” 秋寒月凝着充血双眸不语。 “想救她,需取你心头之血,你也愿意?” 三十一章、狐王的手段 “如果没有元夫人的那一口血,灵儿此时已经元神出窍,魂飞魄散。” 回到醒春山庄,百鹞将那具小小狐躯置放在玉石制成的莲花心内,转身面对秋寒月。对这个男人,他已经有了五成的满意。至于有无成为他妹婿的福气,有待考证。 “你带来的人及时将灵儿元神护住,有他与我联手,应该可以救回灵儿。” “喂,你这只狐狸头儿,是在求本小爷么?”秋观云正蹲在玉莲花前捧颊观察那只小到不能再小的狐狸,闲言回首。 百鹞并未睬他,道:“但灵儿心血耗损,需以血补血,你为纯阳之身,可谓最适宜的人选。你可愿以心头之血救灵儿?” “咦?”秋观云漆黑的美瞳转来转去,初蕊般的唇掀了掀,却又并紧,泛出一抹贼兮兮笑意。这应是寒月哥哥的家务事,他这个外人不便理会,嘿…… “如何取?”秋寒月问。 “打开你左胸,直抵心头,取心血两滴。” “好。”秋寒月解衣宽带,将左胸袒露。 “心头之血非必寻常,虽然我可以保你当下不会有性命之虞,但一滴血将耗你十年阳寿,两滴血,即是二十载,你也愿意?” 秋观云不耐道:“我说狐狸头儿,你说这些不是废话么?人家都一副任君取用的架式了,你还在这里磨磨叽叽,难不成就是为了听他说几句对令妹至死不渝无怨无悔的酸话套话以证实他是你妹婿的好人选?你这样俗不可耐下去,本美少年会鄙视你。“百鹞听若罔闻,目凝秋寒月,“你可想好了?” “请。” “我还要告诉你,此举就算救回了灵儿,也不能使她完全复原,至少有二十年,她不能再成人形。” “……二十年?”秋寒月面色迥变。 “对,二十年内,她只能是一只狐身。这样,你还救么?” “二十年……”二十年里,他再也见不到他贪吃贪睡爱哭爱闹爱撒娇的灵儿? “你若反悔也不打紧,我会把她带回洞府,一点一点医治,无非多耗些时候,六十年总会够了……” “……我有条件。” “说。” “把灵儿交给我。” 百鹞微讶,“把是狐身的灵儿交给你?” 秋寒月点头。 “你养她?” 秋寒月点头。 “二十年里,她只是一只狐狸,你也要养?” 秋寒月点头。 “可是。”百鹞摇首。“我不想我的灵儿受苦。” “我会让她受苦?” “你或许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面面俱到。可是,这二十年是你的壮年时光,你身边不可能没有一个女人,灵儿虽然是狐狸身子,心却仍是喜爱你的那颗。你要她在你身边看你和别的女人缠绵,不如现就让她死了。纵算你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却不想让我妹子受那等的欺瞒。” “我会等灵儿。” 百鹞轻嗤,“你认为你煞得住?” “熬得住!”无该如何,他都要把这二十年熬过去,等到他的灵儿回来。 百鹞细长的眸角内风云变幻,沉冷良久,颔首道:“好,与其听你说,不若让事实说话。我且看你会做什么地步。准备好了么?我这就要打开你的胸膛,取你心头之血……” 取心头之血,不知是情形所需,还是别有用心,百鹞并未让秋寒月陷入昏睡,虽然麻痹了痛觉,但让一个人清醒万分地看着自己的皮肉被一点点割开,看着平常怦跳在自己胸膛里的血红心脏出现在眼帘之内,看着一只手探来由上收集鲜红血滴……” 取罢血,百鹞旋身,将滴在盂内的血喂入幼妹口内,然后为她行气疗伤。足足半个时辰,秋寒月胸膛大开立在那里,眼未眨,身未移。 秋观云不忍卒睹,别过脸去。这只狐狸头儿,手段如此歹狠,果然不是人! “把灵儿抱走罢。”半个时辰后,百鹞将幼妹抱出玉莲花,来到他面前,挥神缝合敞开的左胸。“好好待她。” 坐在向醒春山庄借用的马车内,秋寒月抱着怀中小狐,因失而复得而狂喜。便在这时,胸口开始隐隐生痛,逐渐地,痛意递加,到最后,他不得不捧心蜷曲在车上的垫褥内,咬牙挺受,汗水把里外几层衣裳打透。 “我取你心血之时,自然会设法令你无知无觉。但心血毕竟与别处不同,过后的疼痛连我也爱莫能助。”百鹞曾如是道。 “吱吱吱……”小狐狸醒过来,虽不能人语,水汪汪的眸内漾满痛情。 他颤着笑开,“灵儿莫怕……哥哥无事……” 小狐狸温顺地偎贴到他胸前,趴下。 “真好,灵儿陪着哥哥……” 他满足以抚着这团柔软,心痛趋减,闭上眸,沉沉入睡。 待醒转,已经回到了飞狐城。服用百鹞赠予的养心丸休养了十多日,他开始如往昔般操持城中诸务,出出入入,皆有小狐同行同往,同食同住。 寒来暑往,数载过去,老城主秋来风开始频频催促他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他从不加反驳,亦从未按父命行事。秋来风改弦易辙,不 第 15 部分 再出言劝逼,只是向儿子房中送些美人,有的甚至是如宫中妃嫔侍寝般赤条条裹着锦被抬了进去。然而,未过多时,赤条条的美人便出现在老城主床上……一来二去,老城主没了那份心力,失望伤心之下病如山倒,秋寒月前来侍奉,被危弱老父执手相求,“就算是为了爹,你也娶一房妻子……” 在老父的泪眼中,秋寒月最终点了头,一番这作之下,为老父娶进了一房儿媳,是个平民女子,貌相平平,贞静贤惠,似个女儿般伺候病重的老城主,直到公爹溘然离世。 秋寒月对女子极为尊重,衣食用物,月例开销,俱命管家不得轻怠。但这位以城主夫人之名进府的女子,没有入住观月楼,夜夜伴他入眠的,仍惟有那只雪色小狐。 女子并无怨言,白天里笑颜亲和,体恤下人,劳勤家务,处处妥帖周到。惟有夜半时分,独坐帐内,无声吞泪。贴身伺候的丫鬟替主子不平,连府内管事也有感于女子的贤德向城主几度暗示主母的辛酸苦楚。 秋寒月叫来了女子,问:“你可感觉本城主对你有哪里不好?” 女子惶恐,“城主对妾身很好。” “本城主早已说过的,你何时想要离开,本城主都会奉以重礼。” “不,城主救了妾身的一家,妾身尚未报答城主恩德…” “当初,本城主并未挟恩图报,若你不愿,本城主决计不会强让你进府。” “妾身明白,妾身明白的,妾身从未有妄想,妾身哭,是因为想到了去世的娘……” 此一谈后,生活仍如常继续。只是,女子再也不敢在帐内低泣,隔个半月十日,便会为娘亲扫墓,寻机大哭一场。 岁月催人,十几年就此过去,少年变成了中年,城主还是城主,不管何处,怀内都有一只他最爱的小狐。 “城主,今儿个是您的生日,夫人一早便进了厨间,煮了十几道佳肴,说要让府里的人一起为您庆祝。”管事来报。 “本城主今日晚归,你们共用就好。” “城主!”管事面色好是微动。“这些年来,我知道您是在想念灵姑娘,所以宁肯养一只狐狸取成灵姑娘的名宇,也要冷落夫人。可是,夫人是个好女人,当年老城主病重,便溺失禁,夫人当成亲爹般的伺候,让老城主走得舒适安稳。夫人对下人和气,持家勤俭,城主大人的所有衣物俱是亲手浆洗。夫人每年都以城主之名救助城主贫弱百姓,为您博尽慈善 美名。城主,这么一个好女人,纵算您不能爱,也请对她好一些罢。只是吃一顿饭,您哪怕坐上片刻,吃上两口,夫人开心,大家伙都高兴。不成么?” 秋寒月思忖半晌。当日,他回来的比平日稍早。 果然,他甫出现,女子喜形于色,诸下人笑不拢嘴,举府和乐融融,将他也感染得唇角上扬,有了几分愉悦。 女子的中馈之技极好,每道菜都似按他口味打造,他难得地有了些胃口,不觉多吃了几箸,多饮了几杯,自然没忘了喂食怀中小狐。 “城主,您尝尝这道芸香排骨,这个是用了……呀!”女子突遭袭击,夹菜的箸坠地,手背上出现三道血色爪印。 “吱吱吱!”雪色小狐两眸凶瞠,尖牙呲出,犹在狐视眈眈。 丫鬟下人们俱围拢过来,人人难掩关怀。 “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 “奴婢去拿药!” “这只臭……”有人想骂伤人的小狐,又怕触恼城主,忍咽了回去。 秋寒月瞪了一眼怀中行凶者,抬眸问女子道:“怎么样?需要请大夫么?” “不用,无事的,妾身房里有些伤药,上些药就好。”女子颦着眉儿,强颜欢笑。 “吱吱吱!”小狐作势又要扑出。 “灵儿!”他板颜厉叱。 “吱——”小狐气咻咻跳下他的膝头,钻进花丛树影,不知所踪。 当夜,秋寒月回到观月楼,本想将无缘无故伤人的灵儿责叱几句,却处处不见小狐雪影,不由气叹:这小东西,又在和他赌气了。 脱履上床,翻来覆去,心中思忖着明日该让厨里准备些什么吃食引小东西乖乖回来,忽而听得外门拍响,丫鬟哭声透来,“城主,城主,夫人病重,烧得像个火球,您快去看一眼呐!” 三十二章、城主的幻境 大夫道,女子的高烧,乃手上抓伤感染外邪引发。秋寒月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无论如何,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为了这份名义,为了一份由此引发出的渐形在胸的愧疚,丫鬟喂过药后,他并未离开,坐于桌畔,等女子醒来。 后半夜时候,他支颐欲沉,听得那厢有物坠地之声,启眸正见女子跌下床来。 “发生了何事?” “……妾身口干,想喝口茶,不想腿软,跌到地上。” “丫鬟去哪……”转念一想,许是看他在此处坐着,丫鬟们多想,避出去了。“你坐稳了,我给你送茶过去。” “妾身不敢……” “坐好了。” 他一叱,女子当即坐回床上。倒了茶送去,女子局促难安的捧住,却洒去半碗还多。他甚是无奈,又回步自屏风上抽来长巾递来,“本城主让你如此惧怕么?” 女子垂首,讷讷道:“不,妾身只是……只是没想到城主也有出现在妾身房中一日……” 他神情微凝,“不管你我当初有过怎样的协议,你的青春的确是空耗去了,你怨本城主么?” “不,怎么会?”女子摇首,急切道。“城主是妾身的恩人,没有城主,妾身的父亲不会得以安养天年,弟弟也不可能进学堂读书,妾身怎敢怨?” “你很贤惠,若如其他女子一般嫁了,必定能够相夫教子,一家和乐。” “不!”女子大急。“那样,妾身就不会遇上城主,不会遇上自己倾了心去爱的男……啊?” 为自己的失言,女予掩口惊叫。 他一怔,“终究,我还是害了你么?” 女子跪到地上,泪流满面,“不,不!城主,妾身病得糊涂,刚才的话不作数的,您不要送走妾身,妾身已经把这里当成家,把这里的每一个人当成家人了,您不要赶走妾身!” “……你歇着罢。”他无法面对这个因自己一时之私害了的好女人,旋踵欲去。 “城主!”女子猝然跌落,抱住他小腿。“您不要赶妾身走,妾身当真是病糊涂了胡说的……呜呜……” “你——”他俯首。“你这是何苦?” 女子痛哭,“妾身求您……您是个好人……让妾身留在府里……求您……” “你先起来说话。”女子娇软的身躯贴在腿上,他想硬甩,又有不忍,只得低下头来,把人扶起。“本城主以为我们有言在先,我对你并未错待,本也无可厚非。可本城主忘了,你是一个女子,青春易逝,芳心易感,本城主实在不该连累你受这份苦……” “不!”女子张臂环上他腰际。“不苦,为了 城主,妾身怎样都不会觉得苦。只要能陪在城主身边,只要能看着城主,妾身死而无怨!您不要赶走妾身,求您……” 雾袭梨花,泪语哀求,软躯在怀,幽香盈鼻,一个春秋鼎盛却禁 欲了十几年的男人,在这一刻,没有了推开的力气,“你先放开……放开……” 突地,女子脸上有了豁出一切的决然,将外衫除去,嫩蓝抹胸衬得粉臂如雪,肌理柔腻,女子抓起男人的掌心按到自己胸上,“城主,让妾身做您真正的女人,让妾身为您生个儿子,留个香火,以慰老城主在天之灵……一夜就好,妾身只求一夜夫妻,请您赐妾身一夜的恩典!” “不,不,我……”他向后退步,前所未有的畏惧,此时此刻,该想起什么?快让他想起什么,快让他想起些什么…… “城主,只有一夜,一夜也不行么?妾身不想到死都还是个黄花闺女,妾身不想白白做一回女人……” “我不能,我不能!对不起,我不能……”快让他想起来为什么不能? 快让他想起来! “……妾身以蒲柳之姿妄想城主恩典,如此不知羞耻,如此淫佚放荡,着实无颜见人!”女子崩溃如雨,目若死灰,话音未落,甩首向右侧的青铜鼎拼力撞去。 他疾闪身形,挡在青鼎之前。 “城主……妾身无颜……妾身不知羞耻……”女子一头撞上男人,眩晕过后,即是俯胸大哭。“……妾身已没有脸面……让妾身去死!” “你为何要这么傻?”他涩声,双臂受怜惜所使,抱住了这个无辜被他连累的女子。“我……” “吱吱吱!”雪色小狐突现窗口,定定望着他。 “……灵儿?”他一栗,推开胸前女人,扑去窗前。 然而,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子由那双乌灵灵的狐眸滚落,在他的手将触着柔软雪绒之际,小小的狐身化作一道雪光,凭空消失。 “灵儿!灵儿!灵儿一一” 他穿窗追出,疯狂叫着这个锥入心口锥入生命的名字,疯狂搜寻着,花丛,树顶,温泉池畔,每一个偏僻角隅,每一处狭窄暗处。他找,要府里人找,他捧着外焦里嫩的鸡腿,嘶哑了声嗓,疲弱了身躯,仍无法停止。 但,灵儿不见了,不是一时的小性赌气,不是平日爱玩的躲猫猫,不见了,就是不见了,一日,一月,一年过去,灵儿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灵儿——” “灵儿,灵儿,灵儿,回来,回来啊灵儿,灵儿……” 摸颌望着榻上面容狂乱低哑哭叫的可怜男人,秋观云摸着尖巧下颌,摇首啧叹,“你不是人,果然不 是人。” 百鹞呡一口醒春山庄的上等香茗,道:“阁下是人,可惜不是个正常人。” “本美少年最讨厌的就是正常人,所以本美少年很喜欢自己,哈哈哈……” “……”百鹞无语。 偏偏,巫界第一美少年是个喜欢挑起话端的,“你还准备让他受多久?” “一年。” “……啊?” “他幻境里的一年。他须在里面待够二十年,方晓得有些事承诺易实践难,也才不敢妄向我索要灵儿。” “狐狸头儿你一定遭受过什么重大创伤罢?” 这是个什么问题?百鹞颦了颦长眉。 “比如让你最信任的人给骗了,比如让你最亲的人出卖了,比如让你最爱的人背判了……你是哪一种?”也知道他必不会答,秋观云兀自道。“我娘告诉我,但凡经历过什么重大刽伤的,心理多会阴暗扭曲,就像你这种以折磨别人来满足自己变态乐趣的,皆属此种人性。你看本恶霸,心地明亮,阳光灿烂,一看就知道是从小到大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羡慕我罢?哈哈哈……” “……”百鹞捏紧了手中杯子,把它当成某人的脖颈。 “幸好幸好,寒月哥哥,你有我这个善良开朗活泼健康的弟弟,我不会让你在里面多受那一年的折磨……” 百鹞欲拦不及,秋观云袍袖挥落,截断了残酷幻境。 “灵儿——”秋寒月带着一身的冷汗,满面的泪痕,狂叫坐起。 百鹦递眸淡觑,问:“醒了?” 秋寒月盯着他,盯了足足一盏茶时间,方启唇问:“灵儿呢?” “那边。”秋观云翘出一根手指去指。 玉质的莲花心内,小狐狸蜷缩成一团雪色绒球,静卧而栖。秋寒月扶着床柱支起身子,双脚落地,每一步皆迈得万般小心,只怕惊了小家伙,让她淘气离开。 “灵儿……”他伸手,摸上她小小鼻头,软软耳朵,以及虽湿度淡浅却实实在在的躯体。在他醒来,触到了百鹞眼晴,便知自己所经历的那段近二十年的岁月,是场幻境。可它居然是如此真实,真实到仿佛他真真正正走过了十九载,每一刻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每一裁的喜怒哀乐历历在目。尤其,他的心记得灵儿从自己眼前消失时的苦痛,记得寻灵儿不见等灵儿不来的艰涩,记得意识到将永远失去灵儿时的绝望…… 他摸着自己胸口,未触到那道开心取血留下的疤痕,惊问:“我还没有为灵儿送心头血?”那段也是幻境?那么,这场幻境何时开始?何时结束? “虽为幻境,但你所经历 的,所品尝过的,哪一样不似切切实实的发生?你为了父亲,娶了妻子,十几年内守身如玉,但因禁欲过久,加之对女子的怜惜愧疚,违了承诺,致使灵儿伤心欲绝,离你而去……” “我没有违背承诺!”纵然是幻境,他也不允被诬陷。“我和那女子并未…… “你不妨仔细回想,若灵儿不出现,你可否把持得住?” “……我无须为没有发生过的事向你释解什么!” “可是,若那些不是幻境,我的灵儿便会受了伤害。而你其实无比清楚,那场幻境有多真实,常年禁欲的辛苦,让你甚至受不了一个平凡女子的诱惑,不是么?” 秋寒月无话可说。那场幻境,委实太过真实,常年禁欲的岁月里,他为熬时光,深夜舞剑,寒水浸泡,甚至以冰冷身…… “真正人生里,或许你不必为父成亲,可是,没有那个妻子,还会有别的女子,总会有一刻,你为欲望所使,想不起你不近女色的初衷,想不起苦等多年的灵儿。这样,你还敢向我要灵儿么?” 三十三章、灵儿的归来 这样,你还敢向我要灵儿么? 是啊,这样,我还敢要灵儿么?秋寒月自问。 灵儿那小小的身躯,已经有了他整个生命的重量,伤害灵儿,却比伤害他更加让他不能承受。他此时,可斩钉截铁的许下守身等灵儿归来的承诺,但若真如幻境内,他终有无法战胜自己的时刻,终会伤害到灵儿,他还敢要回灵儿么? 但,他很清楚,若他此时放弃了灵儿,以百鹞的脾气,他将永远失去……没有了灵儿,生有何趣? “我要抱走灵儿。” “你要抱走灵儿?” “你怕我伤到灵儿,我也怕。为了不伤到灵儿,你可以做任何事,我也可以。” “任何事?”百鹞浅声。“你确定是任何事?包括……挥剑自宫?” 娘哟。秋观云从椅上滑落到地,打个滚爬起来,两目怒视:狐狸头儿,你当真不是人! 秋寒月波澜不惊,“如果你认为这是惟一能够不伤到灵儿的办法。” “不是罢?”秋观云跳过 来,差点闪了小蛮腰。“寒月哥哥,你不会不晓得什么叫‘挥剑自宫 第 16 部分 ’罢?所谓挥剑自宫,就是拿一把剑砍……” 百鹞抬手把这只天字第一号的怪胎拂到了一边,“秋寒月,你考虑好了么?你真能做到这件事?” “我做不到。”他抬起头,目光咄咄。“所以,需要你来协助。” “……协助?” “你来动手。”他拔出腰中软剑掷出。 百鹞细长凤眸光澜微闪,掂了掂手中剑,大步跨来。 “狐狸头儿,你掂不明白么?砍了他的‘那个’你妹子便要受活寡了呢。”秋观云凉凉送话。 “你给我把嘴闭上!”狐王忍无可忍,居然暴出怒吼。 “灵儿孩童天性,不诸男女之事,这些日子我也从未要她领会那些。二十年后,她恐怕仍然纯稚如斯,我们做一对玩伴似的夫妻也好。”秋寒月淡道。 “不会罢?寒月哥哥,狐族的人个个都是大美人,你放着嘴边的艳福不吃,傻了是不是?丢秋家人的对不对?你……啊呀,寒月哥哥要变太监了!” 剑光陡起,秋观云掩面大叫,秋寒月闭目待戮。听得“呛啷”剑落,前者顿地干嚎,“我秋家人是何等了得?那可是天黄贵胄,凤子龙孙,怎么会出了一个太监?啊呀,寒月哥哥,你真是可怜……” 双目睁开的秋寒月也忍受到极致,抬脚踹去,被其利落躲开,“咦?你的‘根’还在?” 百鹞将玉莲花心中的灵儿托出,面向秋寒月,“从今日起,我把灵儿交给你,你应该明白,我的妹妹不管要什么,只能是独占。” “寒月明白。”他伸手要把小家伙接来,百鹞却把臂收拢。 “我身为狐界之王,若连自己最爱的妹妹也不能救治得完好无损,传出去还能听么?” 秋寒月怔了怔,旋即明白,适才,自己始终处于狐王的考证之中,如今大舅哥这抹由衷浅笑,想是自己表现还算合乎心意。对外人,百鹞向来淡若清水,惟有家人,方能得其真笑真骂。 “前些时日,我算出灵儿近有大劫,是以将她交给元夫人照顾。元夫人为至纯体质,与灵儿气场相若,乃为灵化灾解厄的最佳凡界载体。但此时想来,若灵儿仍在飞狐城,便不会为恶道所伤,兴许避过了此劫也说不定。” “这就不对了。”秋观云又掺来华丽一脚。“如果那灾厄是灵儿命中注定的,她在飞狐城道不到恶道毒手,举许碰到的是比恶道更毒辣的恶道。我娘说 ,若徒以外力强硬地改变一个人的命格,是福非福。” 百鹞瞥他一眼,半天下来,这只怪胎惟有这句话尚算有些价值。“元夫人的确以心口之血护住了灵儿的心脉,令救治变得轻易。以我一人之力,十日能使灵儿复原。有他在,五日即可。” “我么?是我么?是不是我?”秋观云指着自己鼻尖,迭声问。“如果是我,我有条件哦。” 秋寒月楚眉,“你也有条件?” “当然!” “说!” 秋观云指着那只比猫儿大不了多少的雪色小狐,馋涎欲滴,“我要玩小狐狸,我要她做我的宠物!” “休想!” “做梦!”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厉声高叱。 百鹞值日,秋观云值夜,两人轮番旋法之下,五日后,榻上小狐身量渐形抽长,雪白的绒毛化作雪色衣裙,包裹出了一个初雪和着桃花汁液揉成的绝妙人儿。 秋观云啧啧称奇,“哎呀呀,美人,当真是美人,除了我娘,本少爷还没有见过这么让人动心的美人呢,寒月哥哥,把她让给我罢!” 秋寒月充耳未闻,问:“灵儿怎么还在睡?” “我以内丹定住了她的三魂七魄,令她无梦无忧,免耗心力。”自认可了这个妹夫,百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内丹就暂放到灵儿身上,为她固本培元,七七四十九天后我再取回。这期间,你要严禁灵儿外出,免内丹被一些胆大邪物觊觎。” “哇喔,狐狸头子的内丹呢,吞下它,若运功得法,至少能增五百年的功力,不愧是狐狸头子,大手笔!”秋观云怪叫。 狐王的内丹,乃天下为妖者的梦想。有狐王威名在,有眼色的自会因为畏忌不敢冒犯,怕得就是未成气候又小有本领的,有眼不识泰山却识泰山之玉。这情形,就如把丰厚钱财给了自家不横事的娃儿,就怕露白遭窃,害了娃儿性命。 百鹞念念有词,收了内丹上的定魂决,屈指弹了弹幼妹额头,“没良心的小东西,还不醒来?” “……大哥哥?”灵儿长睫徐徐掀开,小手揉了揉眼。“大哥哥,灵儿睡得好饱。” 叫得是“大哥哥”,说明心情不坏。百鹞把她抱起,“睡饱了,想不想吃饱?” “嗯。”张开小嘴,打了小小哈欠,将小脸偎上大哥肩窝。“灵儿小肚子空了,要吃鸡腿。” “除了鸡腿呢?不想别的?”狐王细长眼角睇了睇眼巴巴瞪着的未来妹婿。 “嗯?”灵儿歪着脑瓜。“还要水晶虾仁,还要清蒸鱼,还要红烧蟹,还要……” “灵儿!”小家伙点菜点得越多,自己的位置便越向后排列,秋寒月实在不想和一堆果腹之物争宠。“忘了月哥哥了么?” “你……”顿时,灵儿大眸圆溜溜眙起,气鼓桃花腮。“你是坏蛋!你是大坏蛋,你抱别的女人,灵儿不理你了!” 三十四章、美少年的觊觎 秋寒月的脸色黑了一半。 秋观云咭咭怪笑,“小美人不要理他,理哥哥我罢,哥哥我会疼你,来,先香一个!” 美少年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嘴唇汹汹便要亲下,吓得灵儿将脑瓜使力向大哥怀里扎去,引得百鹞垂首,然后,好巧不巧,美少年的红唇响亮亮啾在了狐王颊上。 这小小变故,毫未影响美少年心情,再接再厉,“小美人,别躲嘛,今天本哥哥决计要亲到你!” 秋寒月抬手把他扯住,咬牙切齿,“你给我安分些!” 后者坏笑,“寒月哥哥吃醋了?人家小美人不想理你,本恶霸替你安慰安慰都不成?” “灵儿为何会认为我抱了别的女人?” “这还不简单,在你的幻境内,最后出现看见你和别的女人搂成一团的,是小美人的魂魄。” “也就是说,灵儿当真看见我与别的女人抱着了?” “可以这么说。”秋观云好同情。谁要这位城主兄弟非要找只狐狸来爱? 选的那只虽然乖巧好骗,她后面那些却个个都是名副其实的老狐狸,任何一只都能让天地变一回颜色,要是城主兄弟哪一日喜新厌旧了,只有请等着做狐狸粪的份儿……哈哈,可怜。 秋寒月冷觑大舅哥,“你是故意的?”故意安排灵儿的魂魄进到幻境目睹那幕? 百鹞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这只狐狸头儿超欠扁,寒月哥哥你发句话,本美少年立马替你开打!” 忍字头上一把刀,抱住灵儿最重要。秋寒月暗吸口气,突然间笑得大地回春花好月圆,缓步上前,道:“哥哥没有抱别的女人。” 灵儿仰起小脸,桃腮怒红,“骗人,灵儿看见了!” “那是灵儿的梦,灵儿还曾梦到过自己吃百鸡宴,醒来却 发现不是真的,是不是?” “……嗯?” “灵儿因为一个梦不理哥哥,哥哥受了冤枉,很难过。” “哥哥……” “难道灵儿离开哥哥这么多天,不想哥哥么?” “……灵儿想!灵儿很想哥哥!” “哥哥也想极了灵儿,彼此相信的两个人应该抱抱,让哥哥狍抱,好么?” 灵儿两只小手张开,先搂住哥哥脖子,再缓缓将娇小身子从大哥怀里移到了这个想念已久的怀抱内,笑靥如花,“哥哥,灵儿好想你。” 原来,元邪少女就是这样被大灰狼诱拐的?秋观云大叫开眼。 “灵儿,你先随他回飞狐城,大哥将这边的事科理完了,会去看你。”怀抱空空的百鹞道。 “大哥哥……”灵儿细细软软地唤,生怕大哥哥又会伤了哥哥,撒娇兼求饶。 百鹞唇角上扬,大掌抚着幼妹的墨色秀发,柔声道:“大哥没有生气。” 灵儿眸儿顿闪晶晶星芒,“大哥哥喜欢哥哥,好不好?” “好。” “灵儿去和哥哥住,好不好?” “好。” “……真的?” “真的。” 桃色小脸上,立时绽出最灿烂甜美的笑,笑涡内宛若有蜜汁流淌,“灵儿喜欢大哥哥,灵儿最爱大哥哥!” 百鹞拿头撞了撞这个让人无法不爱的小家伙的颊,听那张小嘴里荡出银铃儿般的笑声,凤眸内华彩流动,“大哥也最爱灵儿。” 老天爷。秋观云打了个寒颤,这样的人还是板着一张脸章、说些不冷不热不愠不火没有烟火气的话更来得相得益彰,否则,会让人恶寒呐,恶寒。 依依不舍向大哥作别,向春眠告辞,灵儿一步三回首,泪汪汪上了马车,踏上回程。同行的,尚有那位一心想和小嫂子亲近的巫界第一美少年。 “美人小嫂子,嫂子小美人,告诉我,你喜欢寒月哥哥哪里?” 灵儿从男人精实的胸前转过脸来,“漂亮哥哥你是谁?” “漂亮哥哥?哇哈!”秋观云怪吼声震天。“美人小嫂子真识货!那么,美人小嫂子,我和寒月哥哥哪个漂亮?” 灵儿眼晴在两张俊美颜容间移来换去,得出中肯结论,“漂亮哥哥漂亮。” “是罢? 对罢?我比寒月哥哥漂亮罢?”秋观云尽可能咧开了嘴去笑,仙容玉貌破坏无遗。“既然如此,美人小嫂子要不要考虑移情别恋,投到漂亮哥哥怀抱里来?” “不要。”头摇得坚定,话说得断然。 “为什么?”秋观云美脸一垮。 “因为哥哥是哥哥。” “漂亮哥哥也是哥哥呀。” “漂亮哥哥不是哥哥,只有哥哥是哥哥。” “漂亮哥哥怎么不是哥哥了?” “只有哥哥是哥哥嘛。” 秋寒月双掌将那张义正辞严的小脸按回胸口,道:“睡觉。” “厘。”枕着最怀念的心跳,小家伙闭阖双眸,不一时即入梦乡。 秋观云又看得咋舌,“她……” 秋寒月以目示意,前者领会,低念了几个催睡决,让这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得享更为香甜的好眠。 “寒月哥哥,你让小嫂子踏实睡了,莫非是想背着小嫂子做什么坏事?该不会对本美少年图谋不轨罢?干万不要,本少爷绝对不玩乱伦……” 忽略掉他延展来的那些无用废话, 秋寒月直接道:“那个道士的来历你晓得么?” “恶道似乎是冲着醒春山庄的庄主夫人去的,又似乎投鼠忌器,生怕伤着那位娇弱小夫人。寒月哥哥为什么不问元庄主他们开罪了什么人?” “百鹞是助元庄主的,他必定晓得那道士底细,他未说,想来是留着自己料理。” “对呐,如果让狐狸头儿料理了,咱们也这婆家人也逊色了一些。” “你把那恶道的来历查清楚。我隐有所感,他定然还会出现。” “你怕他又伤了小嫂子?”秋观云眸内精光乱转,嘻嘻笑道。“我有个法子,可保小嫂子万无一失。” 秋寒月面带狐疑,“说。” “把小嫂子让给本恶霸,本恶霸带小嫂子回巫界,谁能伤得了?” 这等话,秋寒月再当废话处理,不予置辞。低下眸,他的小家伙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娇憨睡颜上有笑花盛放…… 三十五章、城主的情敌(一)(vip) 飞狐城还是飞狐城,但飞狐城近来却有大事将近,且是乃飞狐城男女老少翘首企盼了多年的一桩头等大事他们系出名门俊美无俦文武双全盖世无双的城主大人要大婚了。 听清楚,是大婚,不是纳妾,不是又有谁送美人巴结讨好,而是他们的城主要给他们娶进一位城主夫人,正儿巴经的娶妻生子了。 “喂,几位,听说了没?城主……” “嗤,城主要娶城主夫人了嘛,咱们早就知道,这已经不新鲜了。” “不是不是,是城主的几位侍妾,就在前几日,城主居然把那三位美人都给嫁了出去。” “真的假的?” “真的,千真万确。据说城主将那几位如夫人以义妹之名嫁去了远方,做得都还是殷实人家的主母。” “这是怎么一回子事?这边要娶,那边要嫁…,” “我明白了,一定和咱们未来的城主夫人不无干系。有道说,妻悍难容妾,没准这位城主夫人是只河东狮,容不得那几位如花似玉的美人。” “可又能如何?嫁走这几位旧的,难保不会来新的……,” 路边摊位,几位灌着大碗开水的闲客说得正欢,一道威压压的长影罩到他们头上,一只巨掌拍到其中一人肩头,“告诉爷,你们的城主住在哪里?” 这位自称“爷”的爷,衣饰华贵,云绣雪纹外袍,腰束玉色锦带,身躯矫健,眉峰斜飞,目光犀利,面色如蜜……基本上,算得是一个英俊体面的伟男子,有他们城主的一半风采(此处,不乏飞狐城一味护短及盲目崇拜造成的自以为是)。不知这爷以如此不善的口气找他们城主,意欲何为? “你找咱们城主作甚?”虽有人畏惧于对方的高度迫压气势,但也有胆大者,敢斜眼相加,问。 “我找他…,”那位爷目光烁烁,嘴畔笑意徐徐展开。“当然是受邀前来,贺大婚之喜。” “您是咱们城主的什么人?” “朋友,一个很想‘照顾’他‘问候’他的朋友。”咬字重处,好似充分传达着“照顾”“问候”的迫不及待。 “您是城主的朋友,会不知道城主住处?” “少年一别,从此相忘于江湖。久时不见,不免物是两非。” 言谈如此高深莫测,气度如此威仪凛然,与城主大人显然一国中人,闲客们指点起路来热情周致,“您一直往前走,转过街角向右,再向北拐,便能望见城主府大门……” 噌 “门”字尾音还在空气中飘散,那位爷身子已在丈外,又激起闲客们的嘘叹,果然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城主武艺了得,朋友们也是来去无踪。 “灵儿不要戴那个大头盔!” “灵儿不要穿那一层层的衣服!” “灵儿不要……” 观月楼内,灵儿一圈圈避着跑着,后面,是捧着凤冠的茗翠与举着嫁裳的魏怡芳。大婚将至,制衣坊送来凤冠章、嫁衣,待准城主夫人试过之后,以做最后一次的调理修正。但谁也未想到向来乖巧温顺的 第 17 部分 灵宝贝,这一回却极不合作,对那些个大喜之物简直是避若蛇蝎。 “灵儿,你不试,若稍有一个不合适,都会给你大婚留下遗憾,乖,过来穿一下就好。”外界都道这位侯爷之女正因失爱于城主悲痛欲绝整日以泪洗面,魏怡芳此时的确极想暴泪,试个嫁衣就这么难?须知道,她是这一回城主大婚的总管事,那可是向秋寒月拗了半日又小小利用了灵儿方得到的差事,她不想失去。 “小主子,您就戴一戴就好,也算奴婢交差了,您不试,奴婢实在不敢给制衣坊回话,若是因为这个误了大婚,奴婢吃罪不起的呀。”举着一项嵌了珍珠玉石的凤冠,茗翠累得臂痛肩麻,若不是不敢在喜庆日子触主子霉头,她早已放声痛哭给这位小主子听。 “不要,不要,灵儿不要穿不要戴!” “灵儿…”. “小主子……” 秋寒月甫蹬上楼来,便见三个女人你追我赶,热闹非凡。 “灵儿!”他敞开臂,将迎面来的小家伙收揽。“跑什么?” 灵儿一见是他,不胜欢喜,“哥哥,灵儿不要戴那个,不要穿那个!快告诉魏姐姐和茗翠姐姐,别让灵儿戴那个穿那个!” 秋寒月眯一眼后面两女手中的物什,心下了然,“太累了么?” “嗯嗯,衣服好多,一层又一层,头盔好重好重,灵儿脖子痛。” “这样么?”他亲了亲小家伙苦恼盘集的额头,对二女道。“把东西放下罢。” 如果那场大婚不是他最注重的人生要事,不是对灵儿兄姐的郑重交代,他也舍不得让小家伙受那些繁琐累赘的苦。 屏退了所有人,他把她圈在膝上,双手轻柔运作,口中语声柔若浅吟低唱,“月哥哥知道这些天灵儿试了无数套衣裳,灵儿累了。为了哥哥,再累一回,好么?我们的大婚之喜呢,灵儿将做月哥哥的妻子,白头到老,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为了那日,再累一回,好么?灵儿乖……” 先脱净她身上衣衫,再拿起那些嫁衣,从胸兜到裹胸到贴褙到中衣到大衣到外袍,一件件裹上系上穿上……触手处,肌香肤滑;入眼处,堆雪累玉,分明是妖媚入骨,又时见纯真清美。当霞衣穿就,凤冠得成,那一个明眸流盼,桃腮流春,他的灵儿,他的小妖精。 “灵儿,你怎么会是灵儿?”他傻傻问。 “哥哥是哥哥,所以灵儿是灵儿。”她俏俏笑。 陷入情爱,聪明的易变痴傻,傻傻的也会有福至心灵的慧根,两个人额相抵,四唇互作吸引…… “啊啊,有人打进府里来了!快抄家伙,有人从前门欺负到咱们头上了,兄弟,去打啊——” 三十六章、城主的情敌(二)(vip) “姓秋的无耻淫贼,敢私藏灵儿,快出来受死!”一个宽肩窄腰章、身高八的男人,挺立于城主府天井院中,拔声高喝。在他四围,城主府侍卫严阵以待,家丁操戈相向。 “淫贼,还不给爷我滚出来?你敢私藏灵儿,还不乖乖出来领死……” “阁下嘴里就不能有些新鲜话出来么?反来复去骂这几句,威吓度实在不够。”秋寒月由大厅缓缓踱出,按阶而下,挥退欲尾随在后的侍卫,径自来到了闯入者面前。 两人身形相若,身高相差无几,一个是丰采俊丽的贵族公子,一个不怒自威的昂藏男子,那份旗鼓相当的制衡感,使得周围人不自觉向后撤步,把这方世界相让。 “你就是秋寒月?”那男子以眸角向他上下扫遍,问。 “正是秋寒月。”秋寒月没有幼稚地以眸角回之,正眼端量了两回。 “你是何人?” “灵儿的白虎哥哥。” 秋寒月思忖片刻,道:“内人并未提起过你。” 内人?!“放……”意识到那字不雅,不想在“情敌”面前失了风度,敛了敛气,道。“让灵儿出来。” “大婚将近,内人近来因为操持婚仪过于劳累,正在午憩。” “秋寒月。”男子叫得不轻不重,笑得不阴不阳。“你认为爷我来了,还会有婚礼么?” “当然。” “你一个凡夫俗子.怎么配得上至纯至美的灵儿?” “灵儿不嫌弃就好。 “灵儿嫌不嫌。要问灵儿。”男子扬首,方唇阔张。“灵儿——” 这记啸音,仿佛气震山河。盘旋不绝,宛若疾鼓击人心弦,令闻者心慌意乱,府内下人纷纷掩耳躲逃。 秋寒月面不更色,长身玉立,淡道:“你如此不加收敛,显然是不怕为你自己招来什么,也不怕白替灵儿招祸引灾么?” 男子一顿,哺音立收,冷笑道:“我把灵儿带走,自然无人敢欺!” “如果你带得走灵儿,何需有追到寒舍的一日 ?”当他没有向妻姐打听过灵儿自小到大的种种么?这只白虎,早知底细。 男子面色陡变,“你这个无耻人类少张狂……” “……白虎哥哥?”雪衣雪裙的灵儿翩煞出现。 还好,小家伙的亲近爱娇,尚有明确选择。若灵儿与这只老虎也如与百鹞一般情形,秋寒月知道自己必然会磨刀杀人,不,是杀虎,正巧主书房内缺一张虎皮装扮城主大椅。 “白虎哥哥,你怎么会来?”娇小身子规规矩矩坐在宽大圈椅中,双手托颐,问。 “灵儿失踪,白虎哥哥自然要出来找。”男子温声道。这男子,姓宿名虓,虎族族长之子,曾于飞狐城修炼多年,与百家比邻而居。 “灵儿没有失踪,灵儿是随哥哥回家,这里是灵儿的家喔。”灵儿甜滋滋道。“这个家很好玩,有永远都不会冷掉的泡泡,有好吃的鸡腿,还有大黄,还有大白,还有茗翠姐姐,还有巍姐姐,还有……” 掰着手指,拣着心头所爱一样一样数点,终想起背后面色阴霾的男人,“还有哥哥!” 宿虓哂道:“灵儿记得白虎哥哥说过白虎哥哥很喜欢灵儿么?” “她不记得。” “灵儿记得……”男人的替答和灵儿的自答同时落她,,感觉受了冤枉的灵儿立时回首辨白,“灵儿记得嘛,哥哥为什么说灵儿不记得?” 如果不是确知自己会心疼,秋寒月此刻会把这只小笨蛋敲晕提起扔回房内反省:夫君的话也敢置疑? 那厢,宿虓浅笑如故,“白虎哥哥果然料中了,灵儿一向聪明,怎可能不记得?” “嗯,嗯,灵儿记得,灵儿很聪明!” “灵儿这么聪明,更该记得白虎哥哥对灵儿很好了? “她不……” “灵儿记得。”小脑袋点得宛若鸡捣米。“黑蛇哥哥要打灵儿,白虎哥哥把他打跑;青蛇姐姐抢灵儿的鸡腿,白虎哥哥给抢回来;有人拿着会追着灵儿走的东西追灵儿,白虎哥哥把灵儿变走,灵儿饿了,白虎哥哥……” 灵儿操着软软的声儿,每多说一字,宿虓脸上的笑花便会开放一分,直至整张俊脸上百花放,扎眼得厉害。秋寒月眦着小家伙的后脑,也是在笑,却笑得阴风澹澹,日月无光。无奈迟钝如他家灵儿,浑然不觉,犹在细数着白虎哥哥的百般好处,不亦乐乎。 “所以,灵儿也记得白虎哥哥说过要娶灵 儿当娘子的罢?”宿虓问。 “灵儿……” “你敢记得!”秋寒月大吼。 灵儿肩头一缩。 忍无可忍,何须再忍?本来就是水火不容,装什么仪态风度?秋寒月一把抱住那细软腰身,把小脑袋按在胸口,俯首在她小嘴上重重亲了一记,“就算灵儿记得你的千般好,记得你的每句话,又怎样?普天之下,灵儿只会做我的妻子,只会允我如此对她,不信,你尽管问灵儿。本城主劝你这只老虎精别做什么春秋大梦,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少在此地引诱人妻!” 他不仁,宿虓也不义,破口大骂,“你这个卑鄙人类,无耻人渣,不知用了怎样下作下流的法子诱拐了灵儿,有本大爷在,你休想称心如意!” “嗤,连最难缠的 百鹞都已经认了本城主这个妹婿,亲手把灵儿交给了本城主,你多什么事?” 此话更今宿虓暴跳如雷,“百鹞是个睁眼瞎,没识破你这个斯文败类,本大爷可瞅得一清二楚!本大爷岂会让你害了灵儿?把灵儿还来!” “灵儿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你,这个‘还’字从何而起?” “灵儿只能是灵儿自己的,谁也不能把灵儿当成物件对待,你说这话,已是配不上她!” 哈,这只老虎精倒也能言善道。秋寒月刚待反唇相讥,怀中人儿冷不丁大放悲声。 “呜呜呜……吵架……好凶……呜呜呜……哇……” 灵儿不明白,魏姐姐教她背得书上说“有朋自远方不亦乐乎”巍姐姐说书上都是大道理,照着做才不会行差踏错。白虎哥哥来,她很高兴,不就照书上做了?为什么哥哥和白虎哥哥还是像与大哥哥来时那般吵了起来,灵儿好难过。“吵架……好凶……好凶,灵儿不喜欢……哇……” 灵儿一旦放开声哭,便会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难过模样儿,看得秋寒月心疼又心焦,“哥哥没有凶你,灵儿哭什么?不许哭了,不要哭了……” 宿虓则立在一旁干转脚步,着急又无措,“好灵儿,乖灵儿,不要哭了,白虎哥哥凶得不是灵儿,白虎哥哥怎么可能凶灵儿?” “吵架……不喜欢……灵儿……不喜欢吵架……”小人儿哭得鼻头红红,泪如泉涌,犹忙着痛陈喜恶,煞是辛苦。 “没有吵架!”两个男人同声同气,彼此暗暗冷横过一眼,又度道。“不是吵架!” “… …不是……吵架?”灵儿仰起泪脸,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寻求确定。 “对,不是吵架.”秋寒月向宿虓和煦一笑。‘你看,哥哥多欢迎他。” “对,不是吵架。”宿虓向秋寒月挑唇一乐。“你看,我和他多友好。” “……不会吵架?”灵儿打了个哭嗝,又问。 “不会吵架!”两个男人铿锵有声。 得到承诺,灵儿哭声渐歇,两个男人松下一口气来,突地,宿虓瞳仁滴转,见缝插针,“灵儿,白虎哥哥从很远的地方来看望灵儿,想住在灵儿家里,可好?” 秋寒月额角肌肉跳动,“不……” “好!”灵儿道,泪光犹存的大眼睛甜蜜涌动。“哥哥欢迎白虎哥哥,灵儿也欢迎白虎哥哥。” “这里既然是灵儿的家,灵儿明日带我上街去走几遭,可好?”得陇望蜀。 “好!” “白虎哥哥有多日不见灵儿,有许多话要听灵儿说,今晚坐在房顶说整夜,可好?”好事须凑三。 “好!”这个提议,让灵儿更加快乐。“灵儿要变小灵儿,在房上打滚!” “好,灵儿变小灵儿,白虎哥哥护着你……” 秋寒月将小家伙放到椅上坐稳,步伐轻快地迈到宿虓近前,唇角上扬,眉目含笑,压声道:“今晚子时,我和你相约城郊,是男人,就给我乖乖出现大战一场!哈哈……” 后者和颜悦色,如沐春风,道:“到时,别让本大爷打得你哭爹叫娘喊大爷!哈哈……” 三十七章、大婚之前(vip) “姓秋的,今日要不要打?” “打,当然要打!难不成你怕了?”. “哼,本尊会怕屈屈一介凡人?”. “你尽可用些法木取胜,本城主不会取笑你。”. “嗤,你当本尊和你们这些最爱言出无状出尔反尔的凡人一般么?本尊一言九鼎!” “哪恁多废话,还不快走!” 深更半夜,两个男人骂骂咧咧,一路走,一路打。 宿虓喜爱灵儿,打灵儿还是一只小狐时便已动了情思,但这情思,早被百鹞与其父联手掐断。 百鹞道:“你不会是灵儿的良侣,灵儿如果一定要嫁,她所嫁的那人必须能够让灵儿完全信任,而灵儿对你的信任尚远不及百某。在灵儿 心目中不能超越我这个大哥的人,百某绝无可能将灵儿交给他。” 宿父道:“虎族长子身为未来族长,身负虎族兴亡,须严律己身,修得大成,两千年内不得破己童子之身。你认为百鹞会让她的妹妹等你两千年么?还是你愿意为了一个小女子让自己千余年道行一朝丧尽?”. 千余年的岁月,饮朝露,食素果,吸精华,克私欲,清苦而无味,将修行一朝丧尽的确太过可惜。但若有灵儿深情相付,他情意舍弃长生,相守红尘。可是,他感觉得出,灵儿对她,与山里对她好的每一个并无不同。灵儿对他的信任,源于天性的单纯,而非百鹞所说亦是他所期望的毫无保留的托付。 所以,他按父亲传唤,离开了飞狐山,回到虎族密境,摒杂念,弃凡俗,潜心修炼。然而,私心里终是希望灵儿情窍关闭,情思莫萌,待有一日他出现在她面前时,能执子之手,到天荒地老。 百鹞那日突临密境,把几个执意要打一场的兄弟打败,只问找寻灵儿下落。虽然来去匆匆,但足以让他晓得灵儿安危有虞,兹此再也无法安之若素。被父亲及族中长老强压多日,一番争执,返回飞狐山,遇见百雀儿。百雀儿居然喜孜孜告知他灵儿即将大婚,且这桩婚事是百鹞亲允,那个妹婿人选他们都满意得很。他曾与飞狐山近百载,自然明白在百家百鹞的话比灵儿母亲的话还要当紧。那百鹞的挑剔难缠连天界上仙也要竞相避走,能让其称许的便是连神仙也不及…他如何按捺得住? 于是,他出现在飞狐城,秋寒月找茬添堵。 “姓秋的,你见过灵儿初成人形时的样子么?你知道那时她有多可爱?包在粉色的襁褓内,又小又软的一团,让人只想亲了再亲,抱了再抱。哈哈,简直可爱到让人没办法不爱…” 这话,是他与秋寒月于城郊第一回夜半大打之后,他颇君子地不以法力取胜,纯以男人的力道和拳头说话,如此斗了两个时辰,两个人皆气喘力疲倚树调息时,他的嘴很不君子的挑拨挤兑。 作为情场胜利的一方,秋寒月心理上占着绝对优势,本可以付之一笑,彰显本人泱泱之风,奈何听了这样的话,想到自己未能目睹小家伙小时的可人模样,想到这个男人见过自己没有见过的绝妙风景,一股气恼迎头冒上,脸色自然就难以好着起来。 因之,宿虓笑得越发猖狂。 .“姓秋的,你知道学会说话第一个人叫得是谁么?不是娘,不是爹,不 第 18 部分 是大哥,而是‘白虎哥哥’,挥着两只小手,便是那样‘白虎哥哥’‘白虎哥哥’的叫,叫得你整个人都要酥在他上,哈哈……”. 这是宿虓与秋寒月第二回夜半大打之后,前者向倚在同一棵树喘息的后者的攻心之语。 秋寒月何尝不知道这厮的卑鄙伎俩?可是,每每想到那样可爱那样教人心尖发痒的灵儿,自己永远无法亲见,便很难不去讨教。 “姓秋的,你知道灵儿最爱玩的游戏是什么么?她是狐身,我是虎形,她骑在我颈上,我带她玩遍整座飞狐山,哈哈哈……” 这是宿虓与秋寒月第三回夜半大打之后,前者再次的攻心话。 此次,秋寒月甩身就走,后面追来宿虓刻意拔高的响笑。 .“城主,离大婚日越来越近,您这脸上的伤怎么越来越多,这可怎么办?应快点找大夫医治呀,难不成您要带着伤拜堂行礼?”. 城主大婚诸事,府内有魏怡芳全权操理,府外便由南忠接洽采置,但城主这些日子脸上突添伤迹,且随大婚日愈近,伤愈来愈多,不免让这位忠心为主的老管家气煞急煞,一径围着主子打转哀求。 秋寒月带着一脸的伤,品茶饮茗,不怒不笑,保持着最高品质的高深莫测,“这些事寒月会看着办的,忠叔还是把心用在该操心的事情上。”. .“老奴决计不会忘了正事,但庄主的伤却是正事中的正事,您……,” “那边,有什么动静么?”.秋寒月突问。 “那边?”.南忠一怔。 “对,就是那边。”.秋寒月放下茶盏,抬起眸,眸心淡若静湖。 南忠脸色稍紧,迟讷了半晌,道:“城主放心,老奴不会让任何人扰了城主的大婚之喜。” .“我自然是相信忠叔,但你认为到今日,他们还能听得进你一句话么?,” “老奴……” .“不管怎么样,小心为上。为了忠叔,我对他们已经有多有忍让。,” “老奴明白。”南忠垂头,愧疚与感激尽浮于面。“老奴拼尽会力,也不会让那些人害到城主,害到夫人……” 秋寒月淡笑,“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最好变得聪明些,忠叔该晓得他们若真敢把脑筋动到灵儿身上,本城主会怎样罢?真有那日,本城主只能提前请忠叔见谅。” 兆邑城。庆王府。 .“大婚?秋寒月大婚?,”话者,庆王府小王爷严朝宗,本正兴致颇浓地持剪修剪花枝,听闻了友人送来的信息,面目阴翳。“消息确实么?”. 友人道:“自然是确实的。你也知道我与忠正侯府的关系,今儿个我去那边看望姐姐,听着柯老侯爷吩咐府内总管准备贺礼送去飞狐城,贺城主大婚之喜。” .“他想大婚?他居然敢?!”. 友人推波助澜,“说得正是。当初大郡主身亡,庆王府接受皇上的调解愿意息事宁人,条件就是秋寒月正妻之位永远留给大郡主,如今他敢大张旗鼓地娶老婆,是以为咱们庆王府没人了么?,” “是么?”严朝宗冷笑。“我会让他知道庆王府还有没有人!,”花剪锐下,一大片片刻前尚繁华于枝头的姹紫嫣红坠落尘埃。风过,卷起断枝残瓣三十八章、灵儿的焦虑(vip) 听说有人打上门来抢亲,魏怡芳是着实兴奋过一阵子的。作为与秋寒月打小厮混的死党好友,早把看秋寒月吃瘪当成期盼已久的大事。何况,找上门来的这位,无论相貌章、气势,似乎都能与秋寒月这厮较衡一番,怎由得人不生出想望? 但几日下来,她终是失望了。 “秋寒月你这厮太狡猾,你故意示弱,分人精力,让这大婚之日一日日近了,让人在满足于小胜小利之际,又无暇破坏,你这厮打得就是这主意罢?” 秋寒月淡瞥她一眼,不点头,不摇头。 “那个人白白浪费了一张好面皮,怎会连这一点也看不透?任你这样耍心机,他居然半点没有察觉?” “怎么,对他感兴趣?” 魏怡芳啐一口,不屑道:“我是看不惯你太嚣张太得意,以小小的皮肉之苦平平稳稳地换得一个美娇妻,而且还是灵儿那么一个宝贝,如果我是男人,我也情愿挨上那几拳。” “本城主不必挨拳,也会娶到灵儿。” “那你为什么要挨上几拳?欠揍?” “如你所说,既然能以最小的力气安抚住一个人,何乐不为?”何况,宿虓也没有讨了好处去。 “所以说,你还是那个狡猾又卑鄙的秋寒月。”巍怡芳眼波漫闪,道。 “秋寒月,你生长在皇族,却远离京城,莫不是是怕树大招风,替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你想太多了。” “不然就是皇上有意将你支到这边疆之地 ,防你有他意?” 秋寒月觑去的目光,突然多了一丝怜悯。“在今日之前,我尚且以为你至少还算有点脑子。” 魏怡不怒反笑,“你敢说你长在这样的家里,心里没有一星半点那样的想望?” “没有。”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犯那样的傻?”秋寒月嗤之以鼻。“有轻轻松松的日子不过,平白给白己加负添荷?” “可是,青史上不会留下一个皇家国戚的名……” “那又如何?与我何干?” 巍怡芳一怔。 “你是想从我身上找到你拒进宫门的理由么?与其问我,何不问你自己?” 两个人都是聪明绝顶的,从彼此眼晴里可见捕捉到心底最真最切的一刹,虽然转瞬即逝,但足够让他们解悉彼此。也许,这便是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恋人的根本,太相似,也太了解。 “哥哥,你看灵儿做成的纸鸯……”雪襦粉裙的灵儿椎开书房门,携着房外春天的明媚春光跳入,而最明媚的春光,正在桃型小脸上闪耀,却不知为何,在闯进室内,见到对案而踞的两人时,小脸上的春光微微凝固。“呃……哥哥……”为什么……为什么灵儿会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进来…… “怎么不过来?”秋寒月眼内锐意尽消,伸出手。 魏怡芳“卟哧”一笑,“灵儿快来,你家哥哥想你想得紧。” 灵儿迟迟疑疑挪动小脚,“哥哥……” “怎么了?”他倾身探臂,将小家伙快一步拉到了怀内,固定到膝上。 魏怡芳鄙视地翻了翻眼白,“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不会让你有机会糟蹋这朵倾城小花” “你该庆幸你不是男人。”他摆弄着小家伙嫩笋般的指尖,头也不抬。 “嗤。”魂怡芳见不得纯真少女陷落狼怀,掉头离去。 她为了不招这个小气男人的白眼,走得迅即利落,全无感觉灵儿那一双水汪汪大眸的追随歆羡。 那个背影,好骄傲,好自信,好有光芒,好像哥哥……适才,巍姐姐与哥哥坐在一起,灵儿居然会觉得自己的不该,仿佛自己的闯入,将什么美丽的东西破坏。 “怎么了?”感觉到小家伙不同往常的安静,秋寨月指勾起她百看不厌的小脸。“灵儿不是要给哥哥看纸鸢的么?纸鸢茬哪里?” “ 哥哥。”她闪着忽然间抹了闲愁氲起困惑的大眼睛。“灵儿很笨,对不对?” 他脸色一沉,“谁对灵儿说过这样的话?” “灵儿好笨,不能帮哥哥看好多好多书,还硬要着哥哥陪灵儿玩,可是哥哥都要很晚很晚还要看完好多书好多书才睡。灵儿好笨,也不能像巍姐姐那样陪哥哥说话,不用哥哥说很多很多,巍姐姐便能听懂。灵儿笨……” 这些话,秋寒月闻之,一则喜一则忧。喜得是小家伙开始多思多想,令得情芽破土,学会名副其实的吃味。忧得是小家伙这副落寞神态,实在心疼。 “灵儿,哥哥喜欢你拉着哥哥玩,喜欢你陪哥哥说话,哥哥的喜欢,比什么都重要,对不对?” “……哥哥会喜欢巍姐姐么?” “哥哥欣赏她。” 他举指,揉开她眉间结儿,笑道:“一个人可以欣赏所有出色的人,但喜爱,只会给一个人。巍姐姐的确很出色,所以哥哥欣赏她。” “哥哥的喜爱,只给灵儿一个人么?” 小家伙举一反三的本事越来越好了呢。“哥哥的喜爱,只给灵儿一个人。” 可是,并未他先前意料般收获灵儿的喜悦笑靥。小家偎在他肩窝处,静静无声。 “难道灵儿的喜爱,不只给哥哥一个人么?”他问。“那十找上门来的白虎哥哥,比哥哥好看,比哥哥会逗灵儿开心,灵儿会喜爱他超过哥哥么?”臭老虎,为了本城主的灵儿,本城主且抬举你这一回,焚香祷告去罢。 “不,不是,不是呀。”灵儿急切摇头,小脸浅浅胀红开来。 他目不转睛,柔声道:“那又是怎样呢?” “灵儿喜爱哥哥,比喜欢白虎哥哥魏姐姐茗翠姐姐大黄大白都要多!” 秋寒月听得极清楚,前面是“喜爱”后面是“喜欢”。小家伙不懂刻意的矫饰,不会刻意的调换,这中间流露的,是小家伙坦然诚实的心情。他掀唇低笑,“月哥哥相信灵儿。灵儿也相信月哥哥,对不对?” “……灵儿相信哥哥!”小脸上漾开了今日的第一抹笑。 “相信哥哥,便乖乖等着大婚来临,做哥哥的新娘子,好不好?” “好!”笑涡内,总算旋了蜜意。 三十九大婚(一) 黄道吉庆日,新婚成就时。 这一日,飞狐城从幽静街巷,到 喧嚣铺市,尽张红披喜,整饬一新,宛若过年般的热闹。飞狐城人无论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富,皆据各自财力将一份新婚贺礼送进了城主府的朱红大门内,恭庆大喜。 而城主府的大门,今日广敞大开,十里红毯整铺长街,总管南忠率二十余名家丁列于大门两侧,广接四方来客,笑纳八地宾朋。 “忠叔,城主大人都已经大婚了,为啥还未见城主夫人的娘家人出现?”有家丁恭敬迎进一位贵客,窃语问身侧总管大人。 “干你的活儿,主子的事是你能问的么?”.南忠轻叱。 “干活归干活,也挡不住咱们好奇不是?难道咱们城主夫人是位无家无业的孤儿?”家丁欺着总管大人平日和善,涎笑问。 南忠脸沉下,“你个小子再多嘴,本总管把你舌头割了凑一盘菜!” “喔……”家丁吓得缩回脖子,尽职安分起来。 混蛋!宿虓抚着因宿醉产生痛胀的额头,终归发现自己被人秋寒月狠狠摆了一道儿,一简言之,他上当了。 他就说嘛,那厮既然能让百鹞那天下第一恋妹癖者将妹子放了,怎会是一个只会与他拼拳头斗气力的武夫?又怎可能是个有手无脑有口无舌的窝囊二世祖?轻易被他激怒的秋寒月,如何斗得过百鹞那只老狐狸? 上当了。领悟得虽迟,但尚不算晚,就在今日,他定会给秋寒月那个卑鄙小人送上一份大礼! “灵儿,眼看就要成为你月哥哥的小妻子,你可把魏姐姐教你的那些东西给记牢了?” 观月楼内,为那张千娇百媚的小脸上完最后一抹胭脂,同为女人的魏怡芳一颗心在胸腔内也“卟卟”狠跳了两记,再一次咬牙恨叹秋寒月的艳福无边,越发觉得不该让那厮太过得意。 “灵儿记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对不对?”浅饰粉黛章、半掩喜帕的小新娘问。 “不对。”.魏怡芳深感把希望寄托到这小美人身上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魏姐姐教过你的,若寒月欺负你,灵儿还记得该怎么做么?” “哥哥不会欺负灵儿。” “万一啊,万一他欺负你……” “月哥哥说灵儿是他的命,他不会欺负自己的命。,” 恶~~ 魏怡芳好想吐出来。秋寒月那厮,便是用这等肉麻无耻的招术诱拐了小美人罢。“万一有别的女人和你一般,也成为你月哥哥的命 呢?到时候,也许他就会为了另一条命欺负你这条命,是不是?” ‘“别的女人……,”灵儿颦了颦饰了黛色妆了花铀的柳叶双眉,贝齿轻啮粉樱色的唇瓣。“就像灵儿梦里那样么?” “灵儿梦里?”. “灵儿做梦,梦见哥哥抱住别的女人,哥哥好像很喜欢她…” 魏怡芳眼前一亮,“.对呢,若是你家月哥哥当真抱了别的女人,不就是欺负灵儿了么?” 灵儿美眸凶瞠,粉拳握起,“灵儿不要哥哥抱别的女人!” “这是当然。这男人就要从一而终,三从四德,若不然,我们女人要他们何用?” 灵儿似懂非懂,却连连点头,“嗯,灵儿要哥哥从一而终,三从四德!” “这话灵儿须在今晚告诉他,且要在喝交杯酒之前。他敢不听,灵儿就离开洞房,连一根头发都不要让他碰……” “噗~~”一声笑音扬起,垂帘两分,一锦衣少年翩翩而入,容颜精雕如玉,皎美无暇。 魏怡芳仅挑一眉,“连你也来了?” “寒月哥哥的婚礼,我当然要来。”少年轻佻地摸了她脸颊一把,待眼睛放到灵儿脸上,不由得目瞪口呆,顺道毫无仪态地吸了吸口水,馋态早露。‘“小嫂子,和我私奔好不好?” 灵儿娇笑,“你是比哥哥比大哥哥还要漂亮的漂亮哥哥!,” 秋观云将灵儿一只小手握起,双眸含泪,声情并茂,“既然如此,小嫂子和我私奔罢,咱们叔嫂演一段旷世不伦恋,留给后世哀叹传颂,好不好?” “嘻~~”灵儿兀自笑得开心。 “小嫂子,不管你允不允,小弟这颗心从此非你莫属,小弟会为小嫂子守着一腔痴情,千古不渝。”秋观云一番深情演绎之后,道。‘“为了小嫂子的幸福,小弟也来传授小嫂子驭夫之道。” 魏怡芳坏笑,“你有什么好主意?” “这是我和小嫂子的私密,不能分享。,”当真以密语传音,一一传授。 “……这样就可以么?,”灵儿聆完,歪颐问。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若寒月哥哥惹了小嫂子生气,你用此法,绝对是世界上最大的惩罚,管保寒月哥哥不敢再犯。”秋观云满脸童嫂无欺的笑容,极尽诱哄。 “灵儿知道了,灵儿一定要哥哥从一而终,三从四德,哥哥不听话,便用漂亮 哥哥的法子罚他!” 此时,一袭锦缎喜服章、头簪五珠玉冠的秋寒月,身置诸宾客环簇拥围中,顶着暖春日阳,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城主,吉时将至,该请夫人下 第 19 部分 来了罢?”南忠越过重重宾客,来到主子近前,问。 秋寒月放目四遭,依稀间隐有所觉,颔首道:“请夫人下来罢。” 百鹞曾道,百家人俱会出现在灵儿婚礼上,但未必是以本来面目,若他给予灵儿的不是令他们所满意的重视与重待,他们会把灵儿当场带走。 他不知道怎样的方式方是满意的重视与重待,但不管自己竭尽所能给出的能否会灵儿那群挑剔的娘家人满意,要带走灵儿,却是一万个不可能。 忽然间,大门方向泛来骚动之声,他眯眸。南忠当即全副警惕,挥手,几名置身宾客中的精壮侍卫当即无声无息抽身过去。不多时,有人回来,不着痕迹地向总管耳语。南忠怔了怔,向主子低禀道:“有几十个道士出现在大门口,嘴里喊着降妖除魔。没想到‘那边’会用这样的法子破坏城主大婚,老奴防了半天,没防着这一步。” 秋寒月眸心锐芒乍现,“.本城主不想误了吉时。” 南忠领会,再度挥手,几十个隐身暗处的侍卫获命出动。 “吉时到,新人到,行礼始——”司仪高声唱喝。 他旋踵回身,自己所盼望的那道娇小娉婷影儿正向自己缓缓行来,他未在原处等待,迎上,伸出手,“灵儿。” 柔若无骨的小手当即放到了掌心,他收力握住,步向喜堂之央。 “秋城主,您不能成亲,和您成亲的这女子……,”有一人自大门处拼力挤进,但一话未完,被两名侍卫架住,掷出墙外。 宾客间响起诧异声气,他神色冷峻,扫视全场,声气顿作消弭。 “礼始,先拜天地君神。”司仪接获城主目光示意,如常高唱。 他携灵儿面朝堂外屈膝,以前未有的虔诚跪谢天地,让他此生得遇如此至爱娇妻。 “哥哥,灵儿好热。,”有哥哥的大掌指挥,灵儿自是乖乖行礼,却在行礼当儿,向他小小声抱怨。层层叠叠的喜服,满堂满屋的宾客,热呀。 他嘴角微扬,“待行完了礼,哥哥喂你吃红豆沙冰。” 一礼罢,两人站起,面转喜堂正央的主位。 “不能成亲,那是妖…,”院内,又有漏网之鱼扑入,迅即又遭制伏。 “再拜高堂至亲。,”司仪喝。 “哥哥,要放好多好多糖。”’小脑瓜二度碰地时,适时提出条件。 “好。”.他噙笑。 二礼罢,两人站起,面面对立。 “妖孽当道…”.一人翻墙而至,嘶声高喊,中了伏于房顶侍卫的弹珠袭击,穴位遭制。 “夫妻交拜,缔结同心。”司仪唱时,擦了擦额角汗粒,为何会觉得这场婚礼好生诡异? “哥哥,灵儿还要鸡腿,要吃两个!”小脑瓜碰上了大脑瓜,她趁机道。 “好。”他探指挠了挠了小家伙的细嫩掌心。 “礼成,祝城主与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情比金坚,地久天长!”司仪语速极快,已是迫不及待。 随司仪此话落地,喜贺声如潮涌来,秋寒月向踞坐正央的父亲放个眼色:替我挡着,不然生了孙子休想碰上一下。 秋来风笑眯眯接受了这个威胁,欣欣然挡住四方来客,金孙有望,喜上眉稍呐。 “妖孽当道,我辈不得已向凡人出手,望请见谅!”十几名道士装扮者挥出剑光千条,令府中侍卫败如山倒,落身于天井当院。 四十章、大婚(二)(vip) “是天岳山的道士。” 三礼得成,新人携手齐步,所取所向,乃春宵一刻的花烛洞房。正当这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不速之客突兀造访,以正义化身之姿落足于城主府,全力阻挡一场不容于世的孽缘产生。面对城主大人的沉冷脸色,秋观云端一张赖皮笑颜,出言提醒来者身份。 秋寒月心神微凛。天岳山乃天下玄门之首,屡出名震天下的捉妖天师,号称门人三万,遍及天下。庆王府不可能得悉灵儿来历,是以这帮道人来此,杰非受庆王府所使,那么,情形比事前预想的更要棘手。 “你送灵儿回房,未见我回去之前,不得离开她半步。” 秋观云咧嘴赖笑,“寒月哥哥这是在要小弟替哥哥入洞房么?” 秋寒月连瞪他一眼都懒,撒步待走。 “臭道士,爷爷我不过是想附在人体躲个清净,你们竟敢来打扰爷爷,实在找死!”陡然间,一道白光自新娘的灿烂红意内陡离,高骂声中,向那群正与诸侍卫过手的道士摄去。与此同时,一脉低音掠过秋寒月耳根,“速带灵儿离开!” 是宿虓。秋寒月一直防他在今日兴风阻挠,方把秋观云叫来压阵,殊料那厮竟以这种方式现身。 “咦?”秋观云咋舌低喟。“这位仁兄不要命了?那可是几十个天 岳山道士呢,纵然是已然修成了与天同寿的大妖,明智者也会选绕道而行,他怎么还直刺刺迎上去?” “带灵儿回观月楼……”压声沉语。“待事情落幕,把今日在场所有宾客的记忆改写。” “你说得轻松,那样多耗力气呐……” 秋寒月已飞身掠去,喝道:“关闭府门,不得放一人出府!” “唉,一个一个,都是痴情种子。”秋观云老气横秋地摇头,抬掌拂上灵儿头顶。“小嫂子快快睡睡,哥哥们替你打坏蛋,醒来就是好世界,生个宝宝给我玩……” 秋寒月自然明白宿虓何以不退反战,若只是为了男人的脸面,不必特意制造脱离人体而出的假象。很显然,那厮是为了替灵儿开脱。所以,他不可能让这只白虎精专美于前,更不可任其在自己的城主府内发生任何闪失。 “尔等再不停手,乱箭伺侯!”他厉声恫喝。 道士中,一为首模样者跳出圈外,扬手喝令,“诸位师弟,暂且停下。” 那些道士攻势即停,但人人面目警肃,仗剑将宿虓围得风雨不透。 “尔等敢到本城主府内扰闹婚仪,是受何人指使?” “城主大人误会了。”为首道士拱手揖礼。“贫道等乃天岳山弟子,前些时日闲听本门中人道有妖孽在飞狐城横行,贫道召集诸师弟前来,是为铲除妖孽,以免贻害苍生。” “妖孽在何处?” “这……”为首道士睇一眼被密密围住的宿宿虓又眺一眼新娘离开方向,一时竟不能吃准。通报妖讯乃本门初阶弟子,修行尚浅,惟道感应妖气,并未识出妖孽原形,而适才间,此妖确系自新娘体内冲出……如此说来,那新娘本属凡人,只是被这妖孽附体了么?“城主,贫道想请新嫁夫人出面一晤……” “放肆!”秋寒月剑眉冷横。“本城主的夫人,是你一介草民想见就能见的么?” “城主大人,妖性凶残,祸害苍生,呈现于人前的却多是各样美态,以此惑人心目,城主大人天纵英才,万望莫为皮囊表相所惑……” 秋寒月面色陡变,“你言下之意,是在指本城主的夫人为妖?你可晓得诬蔑皇亲造谣生事,本城主可治你一个什么罪过?” 为首道士脸上无畏无惧,凛然道:“贫道等人为苍生铲妖除魔,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请城主将夫人请出一晤,若确系贫道错判,待贫道将这妖孽拿下,愿领受城主重 责厚罚。” “如果本城主不想呢?” 为首道士昂首道:“城主大人既为飞狐城城主,城民安危系于城主一身,当应为民虑为民忧,焉能这般随兴而为?” “本城主便要随兴而为,你又能奈本城主何?” 为首道士呆了一呆,许是出道以来,以其得道高人的分,从未遇到过这般直直白白以势压人的主儿,不由得要忘了该如何答对。 秋寒月冷道:“本城主没有多少耐心,本城主命你们即刻退出本城主府邸,本城主可不与你们这些化外之人计较,否则,别怪本城遇道杀道,遇佛杀佛!” “城主大人此言差矣……” “即刻离开。”他寒颜沉道。 “城主大人……” “乱箭伺候!”与这等人,显然不须浪费唇舌。 待命各处的侍卫拉开弓弦,释放箭矢如蝗。 诸道士挥剑抵御,又因投鼠忌器,不敢对凡人大开杀戒,不免应得吃力。 “敢问城主大人此举可是在包庇妖孽?”为首道士急喊。 秋寒月示止箭翎暂停,寒声道:“我天陇皇朝君明臣贤,物阜民丰,太平岁月何来妖孳当行?尔等为博虚名,不惜妄言惑众,指人为妖,本城主焉能容尔等欺我飞狐城民众?再敢居此混淆视听,格杀勿论!” 为首道士感得出高位者绝非虚言空吓,一时怔仲。想他们玄门中人,稍有修行者,哪个不是达官贵人的座上客?一旦点出何处有妖形妖迹,闻者哪个不会诚惶诚恐,全力配从? “还不走?”秋寒月剑眉残挑。“放箭!” “哈哈哈,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杂毛老道,你想救那些愚蠢凡人,可惜人家还不领情,也不想想,这些愚蠢凡人人哪能看得见爷爷的尊身?爷爷我走了,你们这些杂毛老道在此等死罢!”一气讥讽长笑,一团巨形白光直蹿云端,旋即没了踪影。 诸道士见状,纷跃身形,“妖孽跑了,快追!” 为首道士蹙眉,觑秋寒月依然面罩寒霜,眉眼未动,显然并未见那白光音形,遂拱手道:“城主大人,有缘再会!” 秋寒月眉峰高拢,心思疾转,难以定夺管是不管。不管,若那只老虎有所闪失,便成了为灵儿牺牲,他决计不愿让别的男人获此声名;管,岂不是又将那帮道人的目光惹回己身,进而累及灵儿,让那只老虎白白出面顶受了一回? “不必担心。”一道清淡嗓音徐徐渡进耳里。“虎族世子危难时候会有五虎上将保护,那些道人伤不了他。” 他蓦地回身,打量眼前这貌相平平章、员外打扮的男子,“百鹞?” 来人淡笑,“算你有些悟性。” “你果真来了。” “不但我来了,家母家妹都到了。” 他丕愣,“家母?灵儿的母亲?” “正是。”来人笑容内多了一丝揶揄,料定这个消息会给眼前人带来困扰。 “……在章、在何处?”他整衣冠,理襟袖,严阵以待。 “看望灵儿去了。” “这……”他微带局促,疾切掀步。“我去拜会。” 百鹞笑眸相送。在这个初嫁了爱妹的兄长眼中,妹婿的这份难以掩饰的忐忑,胜过今日这场盛隆婚仪的百倍。最后一丝的不甘,亦烟消云散。 观月楼内,这时际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娘,你看你看,这是哥哥送灵儿的好看衣服!” “二姐,你看你看,这是哥哥送灵儿的好看绣鞋!” “三姐,你看你看……” “四姐……” “五姐……” 灵儿步不停,声不停,如蝶儿扑翼,似鹊儿叽喳,向至亲至近人分享着自己的每样心爱物什,小脸上的笑靥,闭月羞花。 “灵儿。”一位发髻高挽的红衣美妇将她拉住,接进怀内亲了一口。“娘看到了,从吃到玩,从穿到戴,你用得都是最好的,你的哥哥很疼你。” “娘,您不会这样就让他过关了罢?”旁边,皓齿明眸的紫衣少女不以为然。“灵儿长得这样的美,不管哪个男人见了,都会竭尽所能的讨好。这些个身外之物实在不能说明什么?” 秀丽清新的黄衣少女颔首援声,“四姐说得对,以咱们灵儿的小模样,好色男人哪个不会讨好?但一个男人的容貌章、身家章、财利皆不能代替真心,看三姐夫,虽然平凡得仿若随处可见,但那一份善良淳厚,那一份用情之深,有谁能及?” “照我看,那个男人对灵儿不会只是貌色的迷恋。”绿衣翩然的少女环顾四遭,开口。“这间房子,处处都是灵儿的影迹,一个男人愿意把卧室完全按妻子喜好布置,不该仅仅是为了讨好。” “娘,您怎么说?”百雀儿问。 美妇含笑,慈爱注视着幼女的娇容,沉吟未语。 “小婿秋寒月,前来拜会岳母。” 四十一章、大婚(三)(vip) “进来罢。”. 听到外室那声恭敬拜会,房内几个女人皆低低笑开。将喜帕重新罩上灵儿头顶,按她坐回喜榻,人家夫婿的权益毕竟不好剥夺。而后,四女垂立于母亲身后,做好三堂会审的严厉架式,方叫人进来。 而待秋寒月进门,撩开袍摆,以跪礼叩拜,又惹来诸女贵吃吃笑声,各人备好腹案的刻薄辞儿居然都难以出口了。狐母藏玳嗔瞪了诸女一眼,将面前俊美青年细细端详,慈声低唤:‘“寒月,起来说话。’. “寒月应以大礼参拜岳母。”推金山,倒玉柱,郑而重之。 “罢了,罢了,快些起来说话。’.藏玳倾身把他扶起。被人这么跪着,当真能跪软了心,这个娃儿,很有心计。“.告诉我,你喜欢我的灵儿什么?” “……起初,因为目睹灵儿在寒月面前由狐成人,起了新奇之心。后又为灵儿的美丽所震撼,起了藏美之心。之后的沉迷陷落,便非寒月所能自主。” “你很坦白,没有说一些虚话空话哄我开心。”.藏玳站起,立到青年跟前,笑语温柔。“兴许这世间为人父母的,在诸多儿女中,都会有偏宠的一个,且多是最没用最不能照顾自己的那个。灵儿是我最小的女儿,怀着她的时候,我遇袭受伤,她的父亲亦因救我们母女伤重离世,我伤身伤心,致使灵儿先天不足。鹞儿在灵儿出生不久,特由天界上仙处借来一颗绛神珠喂她服下,本是为了保她一条小命,谁知阴错阳差,她因此成了人形。灵儿心性纯如婴儿,毫无自保之力,照顾她保护她,是她每个兄妹义不容辞的责任。为了我这个女儿,我能豁出一切,她的兄姐也会豁出一切。你该明白,我不是在吓你,是罢?” “寒月明白。’. “你还须明白,灵儿永远只能是需要人疼需要人哄需要百般呵护的灵儿,她心性不会再有成长,娶了她,不要指望得到一个事奉舅姑章、相夫教子的贤妻,也莫指望会有一个顶门立户章、嘘寒问暖的贤内助,更别想她成为八面玲珑章、长袖善舞的得体贵妇。我不怀疑你此下灵儿疼得甘之如饴,但你要做的,不是一年两载,是一辈子。这一辈子内,你难免会遭遇失意章、沮丧章、挫折章、无奈,而你遭遇这些时,灵儿非但无法为你分担 第 20 部分 ,仍还需你照顾呵护。纵然如此,到了那个时候,我这个当人娘的也不会接受你的抱怨,你该明白是为什么罢?’. “寒月明白。’. “明白?真明白么?,”黄衣少女灵儿五姐百凰儿逼他脸面。“把你的明白说来听听。” 秋寒月稍向旁偏了半步,道:“我若想娶贤内助,在遇到灵儿之前便应该娶了。我娶灵儿,便知道会照顾呵护她到我永阖双眼的那刻。在今后岁月里,寒月也许会偶生抱怨,但这是寒月选的,不管何时何地,都将甘之如饴。何况,灵儿只是纯稚,并非愚傻,她给得出寒月想要的回报。.” 喜着绿衣的二姐百鹊儿哂道:“仅是讲得漂亮没有用,若有一日你亏待了灵儿,我们仍会罚。而我们的罚,很难仅仅是骂几句打几下那样简单。’,紫衣四姐百凤儿道:“.这世上,会有一个你那些个巫族亲戚到不了的空间,咱们有本事把你放到那里,让你无生无死,无日无夜,熬个千年万年,你可信?”,他淡笑颔首,“.永远不会有那一日。’. 百雀儿倏地掩唇坏笑,“.城主大人,现在想把我家那个小笨蛋退掉,还来得及。”,“二姐章、三姐章、四姐章、五姐,不许欺负哥哥呀。”遵从哥哥在婚前的叮咛,安安分分呆在喜帕下坐在喜榻上的灵儿嘟嘟喃喃抱怨。 “小笨蛋,我们偏要欺负他,你能如何?,”四个姐姐齐齐转过脸,齐齐扬声问。 “灵儿会…灵儿会…会哭!会大声哭!.”这话时,糯软嗓内已经带出哭音。 四个姐姐放声大嘘,“这可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威胁,我们怕了!” 藏玳嗔笑着,挨个拍了女儿一记,姗姗行到幼女跟前,“灵儿当真这么喜欢你的月哥哥?” “嗯,灵儿喜欢。’. “唉,娘怎么会想到,要这么快便把你嫁出去了呢。,’抱住女儿娇小身子,做娘的雾湿眸眶。“你大哥说得对,就算是娘,也会有脱不开身的时候,更别提你那些个都有所爱的姐姐,的确应该有一个人凡事以你为先,以你为重,不管什么时候,都把你的事放在首当其冲的第一位。寒月,你过来。’. “是。”秋寒月稳步踱近。 藏玳执起女儿小手,放到青年掌内,“我把我的灵儿交给你,我希望你做得会如你所说得那般好。”. “多谢岳母……” 他话音未落,掌心柔荑的主人已然跳起,“哥哥 快掀开灵儿头巾,灵儿要吃红豆沙冰,快点啊哥哥……”. …… 这一日,虽波折频起,状况层出,总归是有惊无险,城主大婚圆满完成。 且不管秋观云如何劳心劳力扫除宾客脑中异诧痕迹,且不问百鹞如何拨手施助人家偏不领情,且不问那些个外务杂尘,纷繁潜流。终归是到了洞房花烛,春宵一刻,秋寒月把压在小家伙头上的凤冠除下,哄她喝过合卺酒,吃过夹生的子孙饽,方长长松出积压在胸臆的那口气。“灵儿,你是月哥哥的妻子了。’. “哥哥,红豆沙冰还有没有?”. 两句话,一个柔情蜜意,一个务实求吃,几个挤在窗下听墙根的女子掩嘴,挡住同情笑声。 秋寒月乜了窗口一眼,挥手将挽在金质帘钩里的垂纱勾落,层层叠叠,在红烛辉芒耀射下,流波溢彩,芳华潋滟,恰如其分地挡住了即将到来的春光。 “要睡了,不能再吃冰。”. “哥哥~~” “听话,坐到褐上,哥哥端水为你洗脸洗脚。”.秋寒月推开隔壁小门,下人们在里面放了热水章、面巾章、铜盆一干盥洗用具。他将下人打发下去,为得是在与灵儿成为夫妻的第一夜,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先以热巾,细细试去她脸上妆容。平心论,他不喜见灵儿盛妆后的模样,美丽得近乎不详,他只要他纯真娇媚的小家伙便好。 他的小家伙仰着小脸,在热巾离开的间隙道:‘“灵儿要去洗泡泡!,’ “太晚了,明日一早再洗。” “哥哥~~” “听话,不然打屁股。”. 灵儿两手捂着小臀,乖乖不语。 他接了另一盆水来,在她面前蹲下,脱下两只缀着桃花花瓣的红缎绣鞋,剥下桃色内袜,将两只粉白娇嫩的小脚置进热水盆内,十指轻轻拿捏。 “嘻,哥哥,痒~~” 他扬脸,眉目生春,唇角上挑。他的小新娘,小妻子,小夫人,仅仅是这样看着,胸口便有道不尽的满足,人生怎会如此幸福? “哥哥,灵儿也要为你洗脚!”.小脚上的水渍,被棉软布巾拭得绢滴不剩,灵儿觉得舒适,想让哥哥也体会一回。 他把跳下喜榻的小家伙接住,抱她走向共憩的红木大床,“改天罢,今日灵儿累了,先去歇着。.” “可是,哥哥也累啊,灵儿要为哥哥 洗…唔。,”唇儿被堵,小舌遭尝。 窗下,诸女听得模糊不清,大气之下,欲作法除透视那眼碍眼的物什,被一声冷哼拦住。 “……大章、大哥?”. “走。”. 诸女心不甘,情不愿,却兄威难犯,蔫蔫怏怏地退下。 百鹞回眸,眄向那个被红烛打透的窗口,舌底百味杂陈。那个臭小子,此时必定如意放肆开了罢?唉~~如百家长兄所叹,此时际,红烛下,喜房内,上演着万种旖旎。 ‘不是喂鸡肉……是唤气……换气……”.灵儿桃腮嫣红,美眸欲滴,勾起哥脖颈,间隙时没忘了分辨亲近属类。 秋寒月啼笑皆非,如果自己的小妻子一定要如此认真求知,他这夜的洞房花烛很难缱绻销魂。 “灵儿,除了喂鸡肉和换气,还有第三种。”’他掀落窗帐,让世界只余两人。 “……第三种?”. “第三种,不能说,只能做,叫亲亲。,”他将小妻抱到膝上,品尝那截雪揉成的颈子,啮咬幼滑莹润的肩头,寸寸贪恋不已。“灵儿是哥哥的妻子了,所以哥哥现在要做的,就是亲亲,灵儿也可以像哥哥对灵儿这般亲哥哥……’. “……亲亲?’.灵儿不明白,方才洗脸洗脚的热气,怎么会跑到了全身,仿佛要把灵儿蒸透了般的热着烤着?可是,哥哥的话灵儿一定要听,于是,她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被融掉化掉,很努力地呶着小嘴,学着哥哥的样子‘亲亲’,哥哥亲了灵儿哪里,灵儿便亲回哪里,听哥哥的话,做乖孩子……这一夜,秋寒月得偿所愿,将想了好久馋了好久的小呆狐连毛连皮连骨带肉的吞下肚里。 四十二章、婚后的首日(vip) “城主,北谷县修的那截堤极为牢靠,今年的桃花花讯过了,仍然牢固得很,工部派来的堤防工事已经去看过了,预计能顶上五年。南河县今年的春耕已经完成了,东阳县的油籽收成大好,已然入了库,两天后上船……” 身为城主府总管事,南忠总管的绝对不仅仅是府内杂务,尚有飞狐城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今日,他原以为城主会唱一出君王不早朝,把所有的文书都做了押后决断的处理,却没想到巳时初过,便见城主大人顶着高高的日头现身,先怔异,后感叹:自家城主大人当真是与众不同,即使娶了美妻如斯,也能自制如斯,还以为至少三个日夜的洞房,居然一夜外加几个时辰就舍得出来了,不得 了,不得了呐。 “从本城主的私人账上拨一千两银子,赏给修筑北谷县堤防的工队。南河县今年春天雨水少,你盯着看需不需要引渠灌溉。东阳县的油籽运出去后,一个月内务必把剩余的尾款结算来,发到农户手上。中石章、西石两县的补给这个月也给发到受灾民众手里,专人负责,造册待审。” 听听,怎一个有条不紊,怎一个周详妥当,在新婚翌日,脑筋如此清楚,口舌如何伶俐,他们的城主大人硬是与那些凡夫俗子区别开来,高啊,妙啊。 如果……城主大人这些话不是对着早已书成的批文照本宣科便会更高更妙了。 “城主,这里有几张请柬,都是为了贺您新婚请城主与夫人前去吃酒看戏听曲的,您若想带着夫人去散散心,老奴挑两张出来…” “都给扔了。”秋寒月头亦未抬。 南忠始料未及。“都给扔了?” “本城主成婚是本城主的事,用得着他们多事?扔了。” “……这里面有一张请柬是方老爷发来的.也扔了么?” “子轩?”方子轩是他在飞狐城结下的友人,两人虽称不上义比金兰,但彼此惺惺相惜,颇有些知己意味。“什么时候?” “初九,也就是大后天,晚间戌时。” “应下罢。”垂睫覆睑,似把全部心神放回抄握在手中的待批公文里。 南忠不由再次感叹,自家的城主大人,定力非比寻常,自制力傲视群伦,真乃神人,神人……嗯,如果城主未将那份公文上下反拿的话,他会更认同。 “城主,您……”到底在苦撑个什么劲儿?都是男人,谁没有过这样血气方刚的时侯,能体谅,能体谅啦,嘿嘿…… “哥哥,哥哥,哥哥——” 灵儿睡到饱醒,掀开长长睫毛,床帐外早有茗翠领着一干丫鬟待命。沐浴,着衣,绾发,用膳……将小主母伺候得周到又舒适。待灵儿享完新婚第一顿美食,拭净粉红小嘴,方问:“哥哥昵?茗翠姐姐,哥哥去哪里了?” 几个丫鬟都撇头偷笑:自家城主大人在这位小主母心里的先后位置,有待商榷呢。 茗翠暗瞪了诸丫鬟一眼,道:“禀夫人,城主到书房理事去了。” “哥哥理事不理灵儿哦?‘事’比灵儿重要么?‘事’是谁啊?”好像,魏姐姐告诉过灵儿的,灵儿给忘了,嘻。 “禀夫人,这‘事’不会比您重要,城主不知道您醒了,不然只会理您,不会理事。”茗翠一板一眼,答得认真仔细。 “喔,那灵儿现在醒了,去找哥哥,哥哥就会理灵儿了是不是?” “是。” “灵儿去找哥哥!”灵儿跳下红木方椅,不等丫鬟搀扶,使如一只小鹿般蹦跃着走了。 茗翠未急于追出,而是转向几个丫鬟,面目冷若冰霜,“我告诉你们,夫人虽然有些孩子习性,但谁对她好谁对她坏那可是一清二楚,你们中有谁敢欺着夫人纯真做什么僭越冒犯的勾当,别人不说,我茗翠先会把她整死!” “哥哥,哥哥,哥哥——。” 听闻这声音渐近,南忠识趣地告退出去。秋寒月站起身,掷下笔,走出桌案,打开双臂,将自己一身喜意一身暖香的小妻子迎进怀内,俯首在小鼻头印了一吻,问:“用过膳了么?” “灵儿吃饱了。”小手紧紧抱着男人瘦劲腰身,一双光波滚动的娇媚大眼内,除了眷恋还是眷恋。“哥哥,灵儿醒来没有见到你,想你了。” 他又何尝不是?离开小家伙不过短短一个时辰,每一刻都在无限拉长,他怀疑置于书角一隅的沙漏年久失修,怀疑窗外的日头有意挤兑,恨不能推翻桌头一切,回到小家伙身边依偎厮磨……若他不是一城之主,他势必如此。 一手将她托起,一手将双肩阖严,掀足阔步,坐到珠帘后的长榻,先含住那张小嘴,喂饱心中馋兽,两只大手也不老实的游走,直把他家小妻子逗弄的娇喘吁吁,秋波欲滴,方肯歇止。 “……哥哥,这是换气,还是亲亲?” 他稳住紊乱心跳,稳住急促声气,舔了舔近在咫寸的两瓣润泽粉亮的红唇,问:“灵儿喜欢换气还是亲亲?” “……灵儿都喜欢。” “可是哥哥更喜欢亲亲。” “……灵儿也是。” “为什么?”秋寒月勾唇,存心逗惹小妻。 本能的娇羞,让灵儿低垂螓首, 细细声道:“因为亲亲时,灵儿也可以亲回哥哥。’ 他低笑,“灵儿现在就可以亲回哥哥了。” “好!”灵儿眸瞳大亮,应得亦响,小嘴如雨点儿般落在新任夫君的脸上。想她现学现卖,自无技巧可言,小小的嘴儿所经之处,必有水渍亮泽,不一时便将她家夫君的俊脸洗个透彻。然而 ,灵儿意犹未尽,转站到了颈上,手儿尚按着昨夜的记忆,撕扯着夫君衣上的扣袢。 如果,起先秋寒月尚能玩兴以对,任自家小妻子百般“洗礼”,那么,及待她家小妻子两排顽皮好奇的小牙咬中喉结,且盘袒不去时,便无论如何也无法泰然自若了,突如其来的热袭,让他额头沁汗,心生百爪。 “灵儿……”白日宣淫,可否? 灵儿扯着他腰间系带,鼓着桃花腮,恁是无辜纯真,“哥哥,灵儿解不开,帮灵儿呀……” 于是,天塌了,地陷了,万物皆不见了,什么礼教道德,什么风化教诲,尽带着翅膀飞到了九天之外,秋寒月将小妻子推倒榻上,最高级别的“亲亲”始焉…… 主书房外,茗翠作为小主母的贴身丫鬟,尾随而来,不意被两个脸红脖子粗的侍卫拦下。 “我要找夫人……” “知道你找夫人,你……你还是等些时候再来吧。”两个侍卫的四双眼睛游游移移,硬是不敢与这府内第一美婢对视。 “可是城主严词嘱咐过我,要我一步也不能离开夫人,夫人有什么事,我要……”嗯?茗翠窒住。 “哥哥,灵儿要在上面拉……哥哥……坏哥哥” 娘咧 霎时内,茗翠俏脸烧的连府内悬挂的喜花喜联也不及,掉转过头,没命狂跑。 “寒月,那日为了不误你春宵一刻,我早早走了,今儿个你我可要一醉方休。” 方子轩,飞狐城大富之家,性豪阔,喜结交,不拘小节,有“小孟尝”之誉,又乐善好施,每一年开仓放粮,周济贫苦,皆不遗余力。是以,秋寒月谢绝所有交际,惟独选了方府。 “子轩当日做得好,今日说得也好,你我定要一醉方休。”秋寒月掷杯一饮而尽,以示至诚。 方子轩纵声大笑,“我还有一坛十几年的老花雕,今日专为寒月打开,醉了就在小弟府里睡下,不醉不得离席。” 秋寒月方要笑应,袖角被微微扯动,身旁小人儿道:“哥哥,灵儿也要喝。” “不行。”他断然否之。 “哥哥~~” “乖。” “……一点点?” “不行。” 灵儿提了提鼻子,凑近他耳根,吐气如兰,“坏哥哥!” 秋寒月脚尖倏然绷紧,暗 第 21 部分 中切齿。 “怎么,嫂夫人是嫌闷了么?”对席的方子轩未闻这厢低语,道。“不如让拙荆请嫂夫子到偏厅小酌,然后歌舞到了,再一并欣常。” “她体质特殊,不能沾酒.偏又最爱尝试.离开了我眼前,我无法放心,就让她呆在这里吧。”他怎放心把这小人儿交与别人? “哈,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小弟也是明白的,”方子轩莞尔,侧首吩咐。“请夫人过来陪城主夫人说说话。’ 半刻钟工夫.方夫人到了,亦是端庄貌美,款款下拜。 灵儿美眸瞠圆,“哥哥的夫人只有灵儿一个.为什么你的夫人会有四个?” 四十三章、灵儿的施暴(vip) 灵儿话落,方府待客的敞花轩内出现短暂沉静。 方府主人方子轩是诧异于这位城主夫人的不解世事,方府的四位夫人则不免有所触动,微作怔忡。 “城主夫人好风趣,无怪会得城主珍爱。’四位夫人中,原配大夫人首作笑语。 方子轩亦笑,接话,“都坐下罢,叫你们来,便是陪城主夫人说话解闷的,今儿个定要让城主夫人在我们的府内尽兴而归。” “是,老爷。” 几位夫人甫坐稳,灵儿又有了好奇之处,‘“为什么叫老爷?你们是夫人,不是茗翠姐姐,不是南忠伯伯,他也不是哥哥的爹爹,为什么叫他老爷?” 在家里,茗翠姐姐与南忠伯伯他们才叫哥哥的爹爹做“老爷’,她们是夫人,为什么也叫?像灵儿,就不叫城主哥哥的爹爹做‘“老爷”…… 灵儿是真心求解,全不知给人设难,如斯问题,几位夫人简直不知从何答起。 秋寒月笑咳一声,将自家小妻子揽来,道:“几位夫人叫他们的相公做‘老爷’,就如灵儿叫哥哥为‘哥哥’一般,因为心中的喜爱才叫。” “那,什么不叫‘哥哥’?’ “因为几位夫人不是灵儿,子轩也不是我,自然和我们不同。” “……嗯?”.还是似懂非懂,但该强调的事,灵儿清楚得紧。“哥哥能有灵儿一个夫人喔,多一个,不,多半个都不行。’. “哥哥只会有灵儿一个夫人,没有一个,连半个也没有。” 灵儿心满意足的嘻咧小嘴,而后,伸出半根小指,“哥哥让灵儿喝一点好不好?只有一点点。.” “……居然学会乘虚而入了?方才还柔情蜜意的男人俊脸一肃,摇头,‘不行。.” “……坏哥哥!’’灵儿撇开下颌,生起闷气。 方子轩蹙拢眉峰,暗忖:这秋寒月也算是个少年英豪,怎会娶了这样一个幼稚单纯的夫人,还当成宝贝样的对待?想不到这么一个人物,竟也难过美人关,可惜。 而方家四位夫人见了,不知是该羡该妒,还是该一笑置之,但不管腹里作何想法,皆颇有分寸地举盅邀饮,力求助自家相公使这堂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案上佳肴渐稀,消食所用的清茶章、果鲜替之,秋寒月剥开了一个新鲜桔子,旁若无人般地喂食那张因为没有尝食到酒液滋味始终喃喃有怨的小嘴,又令对面主家男女各自诧异。 及待茶果用完,主人稍作示意,伺候在畔的管事传命下去,登时,鼓乐声起,舞者翩跹而起。 “寒月,听闻你许久未进挹翠楼了,错过了许多风景,新近挹翠楼里来了一位莺莺姑娘,色艺双绝,尤其是舞,冠绝飞狐城。在小弟看来,莺莺姑娘这舞中的胡舞,甚至能称天下无双了。” 秋寒月但笑不语。方子轩是向来是英雄多好色的秉持者,他未必赞同,但这既是个人习好,便无碍两人交谊,不作多论。 六名舞伎,各着银红章、亮橙章、鲜黄章、翠绿章、云青章、天蓝舞衣,踩着鼓乐声点,由轩外的八角大亭,一路舞过回廊,舞至敞花轩内,粉面玉臂,细腰纤足,一时绽放如雀屏,一时盛开如牡丹,一时逶迤若雨后虹,一时婆娑若风中柳,煞是养人眼目。 灵儿愈看愈喜,拍手欢笑不止。秋寒月见了,也快慰不少。 蓦地,鼓声转促,疾若骤雨,诸舞伎随鼓声旋踵,旋得舞裙张扬。鼓声最急最高点上,琵琶弦声加入,六舞伎各分两畔,珠帘叮咚,一名紫衣舞伎急旋舞入。 这舞伎身上着衣不若其他六色舞衣那般轻盈飘逸,一袭嫩紫裳袍,沿着身体曲线起伏裁就,完美无缺地烘托出了一个成熟婀娜的女性胴体。所舞的,也不似先前舞伎所跳的那般多以裙衫制造空灵美像,完全凭着这副身体,腰肢扭转摆动,翘臀热烈摇曳,红唇微翕,眼波迷离,好一个激扬魅惑的胡舞…… 纵连秋寒月也不得不叹,这的确是场好舞,跳此舞的,也的确是个尤物。如果他尚在昔日放迹江湖的岁月,少不得会发生一场无关情爱的游戏追逐。 灵儿拍 手高呼,‘“好看,好看,灵儿喜欢,哥哥,灵儿也要跳!” 他一把扯住兴冲冲站起来的小妻,“你要跳回家跳,此时不准。” “哥哥~~” “乖,不然打屁股。,” 灵儿心不甘情不愿回座,水汪汪的大眼翻出眼白,气鼓鼓道:“哥哥不许灵儿跳,灵儿也不许你看,不能看!” “好,不看。’.他噙笑,拉下遮在眸前的小手,剥了粒葡萄递进她粉樱色唇瓣内。“如果灵儿听话,哥哥便不看。”. “可是,灵儿想看……,”灵儿想看,又不想让哥哥看,怎么办? 秋寒月把苦恼颦眉的小妻抱到膝上,将她面朝舞者,挡住自己视线,“这样,灵儿能看到,哥哥看不到。”. “哥哥也不准在心里看哦。’. 他失笑,“这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因为灵儿就是啊,每回哥哥不让灵儿在睡前吃红豆沙冰还有鸡腿,灵儿就会在心里吃上好多遍。.” 天啊,自己前生是积了多少的福德,遇上了这么一个小家伙?额心抵在小妻后脑上,他低笑难止。 “寒月,这曲舞你还喜欢么?’.方子轩高问。 “.是好舞。’. “莺莺如今是挹翠楼的头牌,令寒月的昔日相好云中雀处境甚是凄惨。”方子轩这话里,不无作恶趣味,眼中谑意甚浓。 秋寒月面上稍紧,‘.这等玩笑话,今后莫当着灵儿的面说。” 方子轩一怔,挑眉道:“.寒月昔日义薄云天,如今英雄气短了么?,” 他蹙眉未语。 如此一来,主宾间不免有几分僵滞意味出来。恰此时,舞曲作结,舞者歇足,随行同来的挹翠楼管事上前请赏。 几位夫人都是善察眼色的,为活络气氛,纷纷解了身上的一些小小佩饰掷进管事托着的铜盘内,灵儿看得好玩,也在身上摸挲,可摸来摸去,身上每样东西都是哥哥送的,任哪样都舍不得,桃色脸儿苦苦皱起。 秋寒月又是忍俊不禁,由袖囊内取了两只银锭掷出,‘“别找了,哥哥替你赏。” 灵儿如释重负,连连点头,‘“哥哥的钱都是灵儿的,哥哥给,就是灵儿给。.” 方子轩觑清了秋寒月眼中对新婚妻子的万般珍爱,始觉先前过于唐突,遂向身旁内人施个眼色。 “城主夫人。”.方家大夫人立起,笑晏晏道。“园子里的牡丹开了,这里交给他们男人说说话,咱们到外面去透口气赏赏花可好?’. “好!”.灵儿一口应允,利落离开自家男人膝头。“灵儿要去看花!,” 秋寒月本想拦着,不忍坏兴致,叫来守在轩外的茗翠,“跟着夫人,莫让夫人沾酒。” 既是城主夫人,适才又在席上见多了城主对这位小美人的宠爱,方家四位夫人自然对灵儿如众星捧月般尽是讨好,但脑中也有疑思盘旋:这位小夫人看起来也该有十五六岁年纪,怎说话行事都如一个孩子般稚气?应是脑筋有些不清楚罢?唉,长成这个模样,偏偏是个痴傻的,还真是可惜了呢。 “四位姐姐还没有告诉灵儿,什么明明有四个人,却只要一个‘老爷’?” 灵儿在牡丹花丛中追逐嬉闹半晌,方喊出一个‘累’字,四位夫人即时领娇客进了小亭歇息,命人叫来了干鲜果品,香茗一壶。而灵儿的问语,令四位夫人一阵沉寂。且有她一双大眼睛忽忽闪闪地盯着,她们想转开话题都难。这时,她们又觉这位城主夫人没有丝毫的痴傻。 “男人本就该三妻四妾的。我们家老爷是一脉单传,多找些姐妹来为老爷开枝散叶是老爷的想法,也是我的主意。”方家大夫人道。 另外三位夫人附和,“是啊,城主夫人。多些姐妹们一起来伺候老爷,也省得我们闷了不是?” “不要。”.灵儿小脑瓜子摇了再摇。‘“灵儿不要姐姐妹妹一起,灵儿要哥哥只有灵儿一个人。.” “可是。.”方家四夫人面上突有几分恶意扭曲。“像秋城主那样的人,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城主夫人此时是最好时候,自是让城主宠着。等您年纪老了,城主不管怎样也会再要人的。”. “让男人总是对着一朵花,难免会闷。像我们姐妹几个,轮番伺候着老爷,老爷都喜欢,也从来没有厌烦时候,多好。城主夫人,您要是为了今后的日子打算,还是要替城主找个替你分担的好。”. 紧站在灵儿身后的茗翠听了这话,眉头紧了紧,嘴张了张,顾忌着自个儿身分,把冲到口边的抢白话儿咽了下去。暗自打定主意,回头须向城主禀告,今后还是莫要夫人和这几个多嘴妇人来往最好。 “不要!不要!不要!”.灵儿霍地跳起,桃色小脸紧绷绷严凛凛。“灵儿才不要别人和哥哥哥一起,灵儿讨厌你们,灵儿去找哥哥!’. 不怕满地踩了富贵傲人的牡丹,不管茗翠和方家四位夫人的追喊,她急速跑去,惟想着尽快跑到哥哥身边,向他再要一个确确实实能让灵儿不心慌不意乱的承诺:哥哥不会有别人,永远只要灵儿! 灵儿放开力气的跑,身后几个女人如何追撵得上?当她如阵风般到了敞花轩门前,张口喊着:“哥哥,你告诉灵儿……”. 诸舞伎中的橙衣舞伎,正满面含春地为城主斟酒,冷不丁脚下踬了一记,柔软无骨地倒在了城主膝上。 “滚开!”.灵儿美眸中猝掠过从未有过的凶意,娇小身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到近前,伸手将那舞伎拽落地面,两只套着粉缎绣鞋的小脚狂猛踢出。‘.你敢亲近哥哥,你敢想和灵儿一起,打死你,灵儿打死你!” 四十四章、舞伎的冤屈(vip) 灵儿向人施暴,最震愕的,不是方子轩及其几位夫人,而是秋寒月。 他的灵儿会骂人? 他的灵儿会打人? 这是何等石破天惊的事? 是以,他望着施暴中的小家伙,瞠目结舌。 第一个出声阻拦的,是那位紫衣舞妓。“秋城主,您不拦着您的夫人么?您要看着您的夫人生生把一条人命打死么?” 紫衣舞妓舞时与不舞时俨然两人,舞时媚惑如火,不舞时冷若冰霜。此刻,她一双如丝的媚眼凝如柳刀,按捺住一腔怒火,冷叱。 方子亦提醒,“寒月,尊夫人似乎……太激动了些。” 茗翠颤颤地走到主子跟前,“城主,您还是拦着夫人罢……” 终于,秋寒月缓过神来,搅抱起犹在脚踢的小家伙,退出案后,远离事发之地十几步外,“灵儿,没事了,没事了,来,告诉哥哥,到底怎么了?” “……她敢趁着灵儿不在亲近哥哥,灵儿要打死她!”灵儿眸儿瞪,脸儿赤,气喘不休。 竟然真的气坏了呢。他抚了抚小家伙的头顶,软语呵哄,“没事了,没事了,她想亲近,哥哥就会让她亲近么?不要气了,嗯?” “灵儿不要和别人一起,灵儿要一个人!” “……什么?”惊愕犹在,一时未能领会。 “灵儿不要姐姐妹妹!” 秋寒月定了定心,约略明白了小妻子言下之意,道:“怎么可能又比人呢?何时有了别人?灵儿是在不乖,居然不 相信哥哥。” “灵儿没有不乖,灵儿只是……只是不要人分担!” 分担?连这样的宇符也学会了?秋寒月若有若无地瞟了门外的方家四位夫人一睇,唇递到秀白耳廓前,压低了声,亲昵道:“小笨蛋,哥哥有了你便已经够了,还有什么人能分担?你忘了么,哥哥只和灵儿亲亲,除了灵儿,哪有别人?”灵儿大眼睛迟迟疑疑抬起,脾气发泄过了,此时有些怕,有些愧,“哥哥……” “没事,我很快便回去。”他送去宠溺浅笑,转首唤来丫鬟。“茗翠,叫上外面的项荣章、项坤,护送夫人回府。” 茗翠拿眼角窥扫过主子脸间神色,安下心来,搀着小主母从容离扬。 有人粉拳紧握,难作忍耐,“请问城主大人,您身为一城之主,身负城主百生的福祉生存大计,可是要替百姓当家作主的么?“秋寒月徐徐回过身去,面目温和,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民女现向城主大人申冤,请城主为民女作主。”话者,紫衣舞妓双膝落地,腰身挺直,眉间冷傲不减。 方子轩怫然喝:“紫莺,你这是在做什么?” “民女在替自己的姐妹告状申冤。” 秋寒月一眉高挑,两片厚薄适宜显示随和睥性的唇抿出越发随和的弧 度,“请问姑娘状告何人?冤从何来?” “民女的姐妹无辜受人打骂,有秋城主章、方老爷及几位方夫人为人证,有民女姐妹身上的伤为实证,请城主明鉴。” 秋寒月双手反剪,将笑未笑,“诉状何在?” 方子轩蹙眉,“寒月,这事交给我,你……” 紫衣舞妓傲抬螓首,眸线咄咄,问:“方老师您虽富甲一方,却并非官门中人,如何受理得起民女诉讼?” “你——”方子轩气结。 “本城主并不介意越俎代庖,替判院审一桩公案。”秋寒月拍手命方家下人端来一张方椅置座轩厅正中,掀袍稳踞。“原告呈上诉状,证人到堂。” “原告”朗声道:“诉状稍顷便有。方老爷,请借民女纸墨一用。” 后者气恨交加,倾身切声道:“我知道你心比天高,奈何你命比纸薄,你做这等事,无非自取其辱!” 紫衣舞妓面不易色,道:“谢方老爷教诲,可否借笔墨一用?” “子轩,你富可敌城,一 第 22 部分 副笔墨总供得起,给了吧。”秋寒月道。 “你……”方子轩甩袖,稍倾,下人捧来了文房四宝。 但见紫衣舞妓稍稍加以研磨,将素纸抖扑在地。雪腕执笔,笔走龙蛇,不一时便见满纸书就,字力道劲,落笔刚猛,全无女儿娇态,真真是书被催成墨未浓,好字,好字。字成,高举过顶,“城主,状纸在此。” “子轩,你串一回师爷,念来给本城主听吧。” 到这般时侯,方子轩不再过问一声,抄过所谓诉状,朗声高诵,“民女紫莺,替妹申冤,状告……” 诉词洋洋洒洒写了有百余字多,秋寒月倾耳聆听,由始至尾,脸上都有一抹淡笑悬挂,“你所申诉的,应是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了?令妹身上的伤,可有仵作验过?” 紫衣舞妓淡然回之,“不曾,请城主大人指派件作验伤就是。” “好,本城主准了。”城主大人作派恁是公正严明。“依原告所诉,本城主该如何处罚行凶之人?” “原告”挺直脊梁,“依律判罚。“ “如此,传证人上堂。方子轩,诉词中道你亲眼所见,你不妨将事情原原本本一一道来。” “禀城主大人,草民喉咙肿痛……咳……咳咳……咳不能言!” 紫衣舞妓唇勾蔑意。 “方家几位夫人呢?” “禀城主大人,民妇等头痛欲裂, 恐不能……不能……”方家四位夫人先后晕厥在身后丫鬟臂弯之内,被匆匆抬下。 紫衣舞妓艳唇边蔑意更甚。 “人证皆发急症,原告紫莺,你运气不好呢。” “城主忘了民女尚有一位人证么?” “何人?” “城主大人您。”美眸无惧迎视。 “对呢,本城险些就给忘了。本城主也是人证之一。那么,请问原告,你认为本城主会如何为你作证?” “一城之主,民之父母,上有青天,路有神明,民女出身低贱,只求城主给个公平。” “公平?”秋寒月大哂。“何谓公平?本域主初出娘胎,便有一个当皇帝的伯父,一个做城主的父亲,这对很多人来讲,便是最大的不公平。敢问原告,你认为本城主该如何给你公平?” “原告”冷挑直入鬓角的柳眉,“若城主大人执意包庇凶犯,纵容凶犯, 民女无话可说!” 这一回,秋寒月颔首认同,“你的却早该无话可说。” “哈。”好大的一声冷笑。“看来,城主大人对护短徇私之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本城主就是护短,就是徇私,你又能如何?” “你——”紫衣舞妓魅颜为盛怒所染,一字一句道。“以权谋事者,无非因权得势,若有一日,有权更高势更广者压之,亦惟畏若蝼蚁而已。” “好,见解精辟,一针见血。”秋寒月额首称道。“那么,就请姑娘找一位权更高势更广者来压制本城主吧。在你找到之前,本城主这个短,护定了。” 方子轩摇首:这位心气高傲的紫莺姑娘,这一回是扎扎实实激起城主大人体内的恶劣天性了,戏弄了这半日,也该够了罢。“寒月,此事发生在我府上,这事就交由我来料理,你也该回去陪嫂夫人了。” “主人发了逐客令,我也不好厚着脸皮赖着不走。”秋寒月掸了掸农袖,拱手告辞。“劳烦子轩,找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替那位伤者医治,所需花销会由南忠送到府上。再会。” “所谓英武城主,所谓少侠英雄,原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原来这般不堪,这般龌龊!” 这话,令秋寒月脚步噶然顿住,回首哂道:“看情形,本城主应该更加不堪更加龌龊才对,将姑娘这条伶俐舌头拨了如何?““以势压人,以言恐吓,外似强大,内心软弱……” “紫莺姑娘,你说够了!”方子轩急挥出一掌,打断了这位青楼傲女的锐利言辞。“你当真以为城主大人只能以言恐吓么?莫说城主大人,就算是我方子轩,拔掉你一条舌头亦不在话下!” 紫衣 舞妓半边颜面红肿,撑着眸泪不落,凛然怒视。 秋寒月勾了勾唇,径自提踵启步。 方府归来,灵儿自忖做错了?接下来几日甚是乖巧懂事作息正常,饮食规律,还跟随着府内绣娘学起了刺绣,用两天功夫,在方帕上绣出两只圆圆胖胖的鸭子送给哥哥作订情信物。 秋寒月倒也受用,因亦觉该让小家伙吃些教训,加有公务缠身,未太多出言宽慰。哪成想,十几日下来,受了哥哥相对冷落的灵儿愧怨积少成多,正巧又连魏怡芳来访,经那位侯门千金指点迷津,灵儿痛定思痛下,做了决定离家出走。 魏怡芳带着小美人游山玩水,为躲球寒月追索做了个向南去的假象之 后,改道向京城方向进拔,旅途中,却与一位贵人意外遭遇,灵儿的优殊貌色,引发了那位贵人的高度青睐,是以为秋寒月招来好大麻烦。 四十五章、灵儿的艳遇(vip) “魏姐姐,我们还要走多久?” “想走多久,就走多久。” “灵儿想哥哥,想回家……” “回到家里,你只能在府里呆着,不能看山看水,不能品尝各地美味,不能有这么多好玩好吃的,你确定?” “那……”.再走短短时间好了。” “……”哈,秋寒月,你也有今日! 秋寒月大婚那日,魏怡芳听秋观云谈到将要闭关半年,那时便埋下了拐带人妻的念头。这一回瞅着机会,自然落实于行动。她携灵儿离开飞狐城,向南绕了个大弯,再取道京城,已有一月长短。这一月时间里,有美景赏心,有美人悦目,且时不时有美人小嘴提醒她秋寒月那厮正在经受的相思之苦,不亦乐乎。 这日,她们行至太平镇,此镇乃进京路上的一道重镇,市井繁荣,各样杂耍一应俱全,颇有些热闹可瞧。灵儿喜看,魏怡芳也想开眼,便找家客栈住了下来。 “魏姐姐,哥哥现在还生灵儿的气么?”客房内,待吃饱喝足,灵儿每日必有的思念启始。 “如果他不生气了,一定会追上来。”” “……”.哥哥没有追上来,因为还在生气?” “可能罢。”只是可能,小美人,姐姐不算骗你。 美丽的小脑瓜怏怏耷下,“坏哥哥,生气生那么久,灵儿不喜欢你了……” “乖,宝贝,哥哥不疼你,魏姐姐疼你。”魏怡芳捏了把吹弹可破的桃花腮,伸手拍抚。“走,魏姐姐带你上街看顶牌楼章、唱大戏。” “好!“小脑瓜盎然扬起,眸光晶晶闪闪。 此情此景,魏怡芳免不得又在心底狂笑,多年来从秋寒月那厮处受来的窝囊气,今日都得清算,哈哈…… 常言道,乐极生悲,魏怡芳高兴得太过,追赶小美人的脚步稍稍迟了,意外之变便在这时发生。 客栈门口,玩心似箭埋头向外的灵儿撞到了一位正巧进门来的客人身上,罩在头顶的粉纱帷帽因之掉落,令得一张艳若桃花章、纯若百合的小脸显在大堂广众之下,引来满堂瞠目,一片抽息。 “魏姐姐说帽子不能掉,掉了会有 好多麻烦,灵儿不要麻烦……”灵儿嘟嘟喃喃,将帷帽拾起,便要戴回头上,帽沿却被两根修长洁净的手指捏住。 “如此妙景以碍眼之物遮掩起来,岂非暴殄天物?” “……咦?”细细密密的睫毛扬起,两丸清清亮亮的水瞳打上了对方脸面,笑涡旋转。“你是谁?灵儿不认识你。”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美如斯,惟嗟叹兮。”来人低语如吟。 “……灵儿!”魏怡芳赶到,忙不迭拉开她与旁人的距离,母鸡护雏般地护在身后,明眸冷疑。“这位兄台,请……”自重。 后面的两字,在觑清了眼前这张脸上的眉眼五官后销声匿迹。“你……” “……你?”来人亦是一怔,很快地,便被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代替。“我当何人,居然是我那位逃婚离家的无缘夫人。““太…阁下弄错了,逃婚的不是我,是我的堂姐。”眼前人身尊位贵,纵然肆意如魏怡芳,也要保持基本礼仪。“人多眼杂,恕怡芳不能向您见礼……怡芳告退。”牵着灵儿,迫不及待地要从这位贵人身侧穿过去。 “令尊对魏小姐的行踪甚是关心。“ 这轻描淡笑的一话,成功限住了急欲溜之大吉的脚步。她转回身来,讪笑,“我想,阁下不会希望家父得悉怡芳行踪罢。” “为何?” “因为阁下想娶的人不是我,家父得悉了我的行踪捉我回去为得是什么,阁下不会不晓得。” “你忘了我的身分么?不管我想不想娶,有些人还是要娶。” “你……”魏怡芳严阵以待。“阁下言下之意是…” “没有什么言下之意,只不过相请不若偶遇,既然你我能在外乡遇上,说明还算有像,何不结伴同行?” “……结伴同行?”” “正是。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不是坏事,不是么?” 她和他几时成了朋友?魏怡满腹狐疑地与其对视,顺其视线,看到了灵儿,忽有所悟。于是,心内高悬的警惕之弦松了下来,精明的思维正常运转,莞尔道:“如果阁下心里打得是怡芳所猜想的那个主意,怡芳奉劝阁下,最好及早停止。” 贵人拱手,“魏小姐明示。’” “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魏姐姐。”灵儿等得焦急起来,“不要停在这里嘛,灵儿要去看大戏,走啦~~” “灵儿?”贵人浅笑,掀足行近,望进那双波光流溢的瞳内,纳罕世上怎会有如此一眼见底的纯真。“灵儿很喜欢看戏么?” “……你是谁?” “明昊。” “明昊?”灵儿眉儿苦恼锁起。“灵儿不认识你,哥哥说不让灵儿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自称明昊者微微一怔,感悉这个桃花样的小人儿似乎有哪里不对。“你的哥哥说不让你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但我们既然是认识的,便没有关系。” “……认识哦?” “知道彼此的名字就算认识,我知道你叫灵儿,你知道我叫明昊,不是么?.” “……咦?”是这样么? “走罢,灵儿,我带你去看大戏。”径自握起她一只小手,牵着便走。而灵儿,也好奇打量着这个初识男人精致好看的侧脸同时,傻傻跟人同行。 这…… 魏怡芳又急又恼,把灵儿带跑让秋寒月那厮着急上火是一回事,把人家的妻子给别的男人拐走绝对是另一回事,若是前者,她可以悠闲自在地享受秋寒月的怒火,若是后者……不,她不敢想,也承受不起。 “太……明公子,你把灵儿放开!灵儿,你这个小笨蛋,给我站住!” 四十六章、太子的想望(vip) “你知道她是谁么?” 一日下来,看杂耍,听大戏,有吃有玩,灵儿高兴,魏怡芳紊性也任明昊大爷花钱花得高兴,但也不会容其高兴太久,待天降暮色,回到客栈,她主动敲开对方客房,将话挑明。 “她是灵儿,不是么?” “她是叫灵儿,一个月前,今上颁布了一道大婚诏书,是飞孤城城主秋寒月的大婚诏书,其上新娘人选,姓百,名灵儿。” 明昊一怔,“百灵儿?” 魏怡芳自斟了一杯茶,饮下一口,道:“论背份,你要叫她一声婶婶。” “你是说真的?” “绝无虚言。” 明昊覆眸不语。 “秋寒月对这个小妻子视若至宝。太子殿下对婶婶对长辈有尊敬爱戴之心无可厚非,但请适可而止。”话到理到,魏怡芳起身。“怡芳告退。” 魏怡芳对这位太子殿下尚有几分了解。堂姐曾为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幼年即进宫做公主陪读,后与太子情海生波,堂姐随改嫁他人,这其 间,太子与巍家屡有碰触。堂姐的另嫁,曾令太子失望,追悔,懊丧.亦曾运用权势使魏家陷进困局,但最终还是收手,放了巍家一马,及至如今,已与堂姐成为好友。 如此一个人,她愿意相信是位君子,君子不夺人所爱,君子有成人之美。 “明昊哥哥在做什么?” 明昊,坐于天井正中石案旁的天陇皇朝太子秋明昊举眸,觎得晨光内的人儿叫若初蕊,不由勾笑,“灵儿醒了?” “嗯,灵儿醒了,灵儿想哥哥,睡得不饱。”撅着小嘴,灵儿蹲下来,紧盯着他手中正在削刻得物什。“这是什么?” “是灵儿。”秋明昊手中刀笔刻完最后一刀,吹走沫屑,手中果然就多了一个活灵活现顾盼生姿的“灵儿。”。 “咦?”灵儿惊奇瞠眸。“小小小灵儿哦?” “什么‘小小小’?”他忍俊不禁。经过昨日,他己知灵儿的心性与常略有差异,语气放得越发低缓。“喜欢么?” “……要送给灵儿么?” “灵儿若喜欢,就送给灵儿。” “灵儿喜欢!” 世上竟有人可以如此直接无讳地表达喜乐,坦阵心事,透明到如一块毫无杂尘的水晶……秋明昊俯觑着那张小脸,定目难移。 “……明昊哥哥,灵儿喜欢啊,不给灵儿么?”灵儿眼巴巴盯着那个“小小小灵儿”,很小小声地问。 他回神,低哂,“本来就是给你做的,拿去。” 灵儿酒涡甜蜜旋转,“谢谢明昊哥哥!” 旁边,与灵儿一同离榻章、一同走出客房的巍怡芳端察良久,惟觉一头雾水,满腹的不解。 一男二女三人行,居然结成游伴,开始了这赴旅程。 魏怡芳未问太子殿下何以离京离宫,一人游迹江湖,因与她无关。但太子殿下对灵儿的心思,她不得不问,几回都问出了口,几回都得不到答案。细观其看向灵儿的眼神,没有一丝的亵秽,而那份疼宠,又不可能来得无缘无故……唉,苦恼啊苦恼。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如此,她诱拐人妻作甚? 她如此苦恼借茶消愁的当儿,偏有人很没眼色地上前凑趣。 “两位美人,咱们爷有意请两位美人到咱们府里做客,请赏个脸罢。” 不用怀疑,凑上来者,涎着笑,抖着肩,就是那些朗朗乾坤下永远层出不穷 永远生生不息的替自家主子抢男霸女的恶劣小角们。 “滚!”魏怡芳正愁无人排解。 “唷,还是个辣性美人.和大哥的胃口,这个看起来就乖的,留给本……”杀猪般的嚎叫,乃因那支探向灵儿的手背上突然多了连根筷子,两根 第 23 部分 木制物由手背入,由手心出.配合着嚎叫者的嚎叫节奏微颤不止。 随从们叫骂着涌上,魏怡芳一气拳脚发泄,将一个个惧当成了沙包,掷摔到大街当道。 “明昊哥哥,魏姐姐在打人?’’被秋明昊护到角落,灵儿踮着脚尖,自男人肩头向外张望,讶声问。 “是在打人。” “……打人不对啊,灵儿打人,哥哥生气了,不理灵儿。” 秋明昊己知她的“哥哥”是秋寒月,哂道:“该打的人就要打,灵儿打人,明昊哥哥绝不会生灵儿的气。” “那个人故意亲近哥哥,想和灵儿一起哥哥,灵儿不要,就打她……可是她很痛,呜呜哭,灵儿做错了……灵儿好想哥哥……呜呜……” “……呃?”怎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秋明昊回眼瞅见那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啼笑皆非。“灵儿在外这些日子,玩得很开心罢?” “嗯,开心……呜……想哥哥……” “既然开心,便把不开心的忘了。若他想你,自然会来找你。” “……哥哥会来找灵儿?”灵儿哭声骤停,湿漉漉的大眸切切扬起。 “若他想你,便会来找你。”秋明昊以指腹拭去她悬在长睫上的一滴泪珠,道。他毫不讳言,此时此刻自己的心地有些不够光明磊落,居然滋生出那位王叔是个游戏花丛朝秦暮楚的浪荡子的想望,使他有理由将这朵绝色小桃花居为己有。唉,谁说女子狭隘,男人有时也不遑多让呢。 “哥哥一定一定一定很想很想灵儿,哥哥一定一定一定会来找灵儿!” “……灵儿如此肯定?” “嗯,灵儿如此如此如此肯定!” 秋明昊唇角上扬,“好,我们赌一下,如果他在三天内出现在灵儿面前,明昊哥哥便把你还给他,如何?”寒月王叔,三天后你的小新娘归侄儿,如何? “……咦?”灵儿好困惑的眨眸。 那厢,打斗升级。那些个恶劣小角禁不住巍家小姐的三拳两脚,但强龙之所以难压地头蛇,在于处在自家地头的地头蛇们一声呼哨便可集来人手,以人海战术取胜。 魏怡芳这尾强龙显然非一般的强。 若没有秋明昊:她不会恋战.早以别样手法给这些人吃足苦头溜之大吉,但既然有人替她护着灵儿,自无所顾忌,拿那人当成了活靶子练习指法,每一击专 攻人体痛麻穴道,中者不是半身麻痹,即使全身抽痛,好生过瘾不想,前来支援的乌合之众里,居然有人认出了她,“怪手观音!这个女人是怪手观音!” 因为惊骇.函为畏惧,这一嗓喊得人尽皆知,亦传到了街头并肩步来的两人耳里。 “怪手观音……巍怡芳?”一张讨喜娃娃脸上满布诧异。“三师兄,前面是有人在喊怪手观音么?” 另一人颔首,“我不止听到了,还看到了,适才把人扔出来的那个,就是她。” 四十七章、恶道的再现(vip) 与魏怡芳不期而遇的,是原野与麦夕春。本来他乡遇故友,是件好事,起先两人还颇有兴致地伸了一臂之力,将那些见色生意的乌合之众打退,但当看到了同行的灵儿时,面色皆阴郁下来。 “…她怎么会在此?”” 一行人扬鞭驰骋了大半日,入住了客栈,原野章、麦夕春将魏怡芳拉到僻静地方,问。 “我看你和她共骑一马,而且还百般照顾,你何时和她这么好了?”’麦夕春追问一句。 “你们在说灵儿?”魏怡芳睨着两人脸色,蛾眉颦起。‘‘你们这是什么口气?灵儿哪里招惹了你们?”” 原章、麦两人互觑一眼,欲言又止。 “我记起来了,秋寒月的大婚,以你们与他的交情居然皆未到场,为何?” 两人有苦难言,麦夕春恼蹙长眉,挥手道:“‘总之你少与她走近就是了!” “凭什么?’.魏怡芳火了。“‘你敢以那样的口气再说灵儿一句,本姑奶奶和你绝交!” “你——’. “我如何?”. “你实在……你们……你根本不了解详情……” “什么详情?哪里的详情?与灵儿有关的?那么一个纯真小人儿,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底细让你们这般支吾其词?” “我们在寒月面前发过誓,不会泄露一字,可是…”原野浓黑双眉纠起,道。‘魏姑娘还是莫与她走得太近最好。”” “你们两个人一味作此说法,很难说服我。不管灵儿有什么秘密让你们知晓了,我魏怡芳向来是信自己的感觉。我喜欢灵儿.便会和灵儿好,谁挡得住?’ 麦夕春气急,“你真是冥顽不灵!” “不然,你们告诉我,灵儿会害我么?会害秋寒月么?会害人么? ”” “就是怕她会害了你们!” “灵儿会害人?”.魏怡芳嗤之以鼻。““我宁可相信你会收心敛性,洁身自好。”,“你……”麦夕春气得脸色发青。 原野拉住他,“魏姑娘,你该晓得在下不是虚言妄舌之辈。”” 的确。麦夕春说话,她或者不以然,但原野正直淳厚得近乎到了迂腐田地,从来都是宁肯人负己莫让己负人的践行者,为此深得他家冰山娘子的痛恨,闻他亦如此口声,不由得她不生疑窦。 “你们所说的所谓底细,秋寒月亦晓得?” 两人颔首。 “好,我自己会去问秋寒月。但是,你们若敢在我面前对灵儿不好,别怪本姑娘的脾气不好。”她甩身便走。 麦夕春气得原地跺脚骂娘。 “你还要跟着?”.原野问。 “不跟着怎么办?万一那个妖…”他懊恼收口,拔脚追上。 .“道不同不相为谋,二位有公务在身,就此别过罢。’.翌日上路,魏怡芳直言驱赶原章、麦两人。 原野脾气温厚,未急未躁,道:“公务早已了结,既然他乡巧偶,不妨同行。” .“本姑娘只想与灵儿游山玩水,无意与他人同行。’. .“这人不是人么?”.麦夕春冷沉着脸,示向旁边噙笑旁观的男子。 .‘在下是人,如假包换。’秋明昊敛袖拱手。‘在下明昊,请赐教。’” 念着彼此尚有几分交情面上,魏怡芳不想麦某人祸从口出,.“这位是秋寒月的自家人,你对他最好客气一些。”” 秋寒月的自家人,便是皇族中人?麦夕春想起了魏怡芳的显贵出身,想到两人的身分之别,更添不耐,‘.大路条条,许你走,自许我走,你只管自己行路就是,管别人恁多作甚?”. .“……随便你!”魏怡芳懒得再作理会,回过头。“灵儿,我们上马…”灵儿呢? 秋明昊指了指前方,“到前面去了。” 前方有一交出殡队伍迎面驶来,小家伙是觉着新奇,观热闹去了。 魏怡芳将马僵甩给了麦夕春,快步赶上。 .“魏姐姐,这些人在做什么?”有吹有打,有哭有叫,有色彩缤纷的纸人儿晃动,在做什么? “出殡。”. .“什么叫出殡?’ ” “是人死以后的一场仪式,走这一遭,算是结束了这趟阳世行程,从此,尘归尘,土归土。”一路行来,灵儿小嘴都是问个不停,魏怡芳已习惯了解答角色,谁让自己诱拐了人妻。 “是谁死了?”. “躺在棺木里的人。” “……不对!”. “不对?”. .“那个大伞下面的人对灵儿说,是他死了。” 魏怡芳顺着灵儿的指尖眺去,乃一只缟盖大伞,按当地民俗,谓作““安魂伞”,由家中长子扛举。“举伞的人几时与你说话了?” “是伞下面的那个长胡子老爷爷和灵儿说话。”’ ……举伞的明明是个壮年男子,这小笨蛋又在犯什么天真?魏怡芳捏了灵儿鼻尖一记,“小笨蛋,逢人就叫哥哥姐姐便罢了,眼下怎自动给人长起辈分……” “妖孽,胆敢来此,看我拿你!” 劲风逼近时,魏怡芳抓住灵儿向后避退,飞足踢去那顶袭来之物。 她定睛,瞅得一灰衣道人接回那把袭来的拂尘,忍不住大骂,“牛鼻子老道,袭击本姑奶奶,是活威歪了么?” 灰衣道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眼,摇首道:“施主乃肉体凡身,请速闪至一旁,容贫道降收妖孽。” “‘妖孽?”魏怡芳蛾眉紧蹙。“哪里来的什么妖孽?有你这妖道公开行凶倒是真的。”. “贫道随尘不打诓语,妖孽即在女施主身后。” 身后?身后不是灵儿么?小小躯体俯在自己背上,传递来止不住的颤意,显然是吓着了。 “放屁!”.行走江湖,快意恩仇,都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声骂人的豪迈主儿,魏怡芳从来不是例外。“你方才那没头没脸的一下,吓坏了姑奶奶的妹子,趁姑奶奶没把你拆卸了前,快滚!” 随尘沉下脸来,“女施主出言放肆贫道可不予计较,烦请让开,莫助妖为孽。” “魏姐姐,他……打过灵人…好痛……救灵儿…”灵儿认得那灰衣道人,是曾将自己和春眠姐姐打得流血的恶道随尘,是个坏人,大坏人… 魏怡芳听在耳里,恼怒更盛,一臂把颤抖的小家伙护住,抬颚傲睨道:“牛鼻子老道。姑奶奶不听你那一套,麻利的滚开倒也罢了,不然……” “怡芳!”麦夕春赶到,握住她抬起的粉拳。“‘不要莽撞。 ’” 那厢,出殡队伍内出来几个人,走到道人面前,“道长,眼看着您给勘出的入土吉时要到了,您为何在此处停着?”. “妖孽现身,贫道责不容贷,吉时既已勘出,尽管按时入土,不必贫道在旁守候。” “妖孽?哪里来的妖孽?”那几个人慌乱起来。 “有贫道在,不容妖孽横行,诸施主快快离开此地。” “好,好,道长务必要收服妖孽,咱们走了……走了,快,走了!” 出殡队伍行进加快,不多时转过街角,街上行人也多随着出殡队伍瞧热闹去了,登时清静。 随尘目光牢锁魏怡芳肩头露出的一角粉缎,道:“贫道好言相劝,女施主执迷不悟,不若真章相见。妖孽,现出原形!”手中拂尘再度离手,悬至灵儿头顶,左手食中两指并拢抵至颚下,两唇急翕。 “呀!”灵儿抱头痛呼,但只是短短瞬间,旋即恢复如常,除了惧意,再没有丝微疼痛。“咦?”连灵儿自己也觉奇罕:这回不痛呢。 随尘大惊。适才,他感有两股力量护佑在那妖孽左右,令他口中咒语难作施展。 “妖孽,看你能撑到几时?”他大步向前,欲从魏怡芳身后揪出小妖,手腕赫遭五指重扣。 “你以出家人为名,干得却是男盗女娼的勾当罢?”魏怡芳捏在其“手三里”穴上,狠笑道。 “放开……”“怪手观音”的怪处,在于指间力量极足,击人穴道毫分不差,每击必中,每中必狠,随尘道人在她手里,生生被卸去了半边身子的力量,痛得汗粒纷纷钻出脑皮。 “怡芳,你先把人放开,莫伤了无辜!”麦夕春劝道。 “什么无辜?”她一脚踹上道人膝头。“这淫道想害灵儿!” 随尘借此踢得了自由,不误一时,从袖口取了两张符纸掷地,当即有两个披发小僮滚地而起。 “拦住凡人!” 两小僮向魏怡芳攻至。 这景象,不免使得观者有几分震慑。但魏怡芳向来不管鬼神,犯我者必打之,遂一足一个,将小僮狠狠踢开,殊料对方在地一个翻滚即弹回眼前,毫发无伤地再发攻击。 “麦夕春,把火折子扔给我!”既是纸修成,她便火降之。 后者面色复杂,手探入怀中,摸到了火摺。 “扔来呀……杂毛狗道,住手!”回 眸睇见道人取向灵儿,自己又被两个小僮拦在眼前。“姓麦的,救灵儿!” 麦夕春面色闪过挣扎:若她有失,寒月兴许会怪罪会生气,但为了寒月的长远打算… “……哥哥,大哥,救灵儿!坏人打灵儿!”灵儿掀开小脚奔逃。 随尘紧追在后,拈出了自修炼成就之后尚未有机启用的第五道灵符,他自诩这道灵符祭出,纵算是那只几千年的妖狐,亦要败北降服。 “啊唷!”灵儿绊足跌到在地,符纸趁机压顶而来。 随尘冷笑,“妖孽受死…”笑意忽然僵疑。但见得妖孽头顶之上,灵符之下,突有薄薄蓝光加入,拒抵了灵符下压之力。 “何人坏贫道降妖大计!” 扶起灵儿的俊美少年淡答:“我。” “你是……那物什是…”随尘略加辨认。“巫族之物?” 秋明昊挑眉,“你倒有几分眼力。” “你以为这一个小小物件会奈何得了贫道么?”这第五道灵符,乃集天地之精华贯注心血而成,有呼风唤雨之能,何惧一巫族小物?“贫道无意与巫族为敌,请施主莫为妖孽掩护。”” “不可能。’. “不自量力,休怪贫道!”随尘感觉得出此人意志之坚非同寻常,遂不作赘语,飞身悬空,眸内血意浮腾。 秋明昊一掌护在灵儿头项,一掌挥向道人。 随尘左手又抛出两张符纸,化成小僮,替他挡住了凛冽掌风,右手五指大张,向灵符施送念力,助其威猛大增。“妖孽,今日必定是你死期!’ “依我看,是你的死期呢。”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现在道人背后,人到,声到,剑亦到,毫无迟疑地由道人背心口喂入…… 四十八章、城主未竟的惩戒(vip) “……哥哥!” 随着道人身躯倒下,显出其身后人的真面目,灵儿欢呼着,如出笼的雀儿般,扑进了了那个每日不知要想上多少回的胸怀。 “哥哥,哥哥,灵儿想哥哥!” 秋寒月伫立未动,覆下眸,有些气,有些恼,有些无可奈何,这个小笨蛋!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灵儿爬啊爬,爬到与他齐高,两条腿儿缠到哥哥腰上,桃色小脸上绽放着最开心的笑。“灵儿想哥哥,每天都在想,想得鸡腿都不香,梦也睡不饱。灵儿想哥哥,好想哥哥! ” 所以,他的地位,到头来还是要以鸡腿衡量?本来想多给小家伙一点教训,但就是无奈,就是不忍,就是想念,将手中沾了血的剑掷下,将她臀儿托起,“我很生气!” “不气啦,哥哥不气啦,灵儿知道错了,哥哥不气灵儿,不气不气啦~~” “不行,生气就是生气!”脸越板越紧,臂也越抱起紧。“一声不响,说走就走, 第 24 部分 哥哥有这么教过你么?这么不乖的灵儿,哥哥当然要生气,非常生气!” “灵儿打人,灵儿不乖。哥哥不理灵儿,灵儿很难过,很难过就出来……”大眼睛怯怯察着男人面色,小嘴先是怯怯抿着,突然间,红红艳艳地嘬起。“哥哥,来,换气!” “……呃?”男人一愣。 “换气,换气啦,哥哥,灵儿要换气!”拿哥哥最喜欢的来贿赂哥哥,哥哥便不会生气了罢? “……”自已的这个小妻子,实在很欠打,很欠教训,也很……让人爱到要死! “哥哥,换气,换气呀……不换气么?”如果哥哥连这个不喜欢了,灵儿要怎么办? 馋得不得了,渴望得不得了,却还要装作无动于衷,云淡风清,世上有没有这么辛苦的差事?“找个地方再说。” 一只手便将怀里小人儿稳稳托在臂肘上,秋寒月终于有闲暇去关注妻子以外的几人,“巍怡芳,这妖道妖言惑众,招摇撞骗,曾于飞狐城骗得千余百姓倾家荡产,本城主追缉到此,打斗中,亲手将之正法,你代本城主向本地官府接洽,了结此案。本地官府如需人证物证,俱可找本城主核实。” 魏怡芳期期艾艾,理亏在前,不想听他差遣也无法,只得自旁边围观者中,以银子雇了两个胆大身粗的,抬起地上尸体前往当地衙门交涉。 “原捕头,麦大侠,秋某尚有杂务在身,不便作陪,他日再请赐教。” 这口吻,平淡无澜,但原章、麦两人与他相交已久,听得出这是他真正生气了。不管有怎样的理由,方才两个人试图见死不救是事实,是以无话可说,各自将目光移开,不予置声。 “还有你。”秋寒月视线笼向那个贵气一身俊美无俦的少年。“我以长辈的身份命令你,离你的婶婶远一点!” 后者浅笑,“可是,我是灵儿的明昊哥哥呢。灵儿,明昊哥哥待你好彳好?” 灵儿小嘴尚未张开,便被头顶男人的两片唇覆住,不想浅尝辄止,惹来不满抱怨,“哥哥,灵儿没有换够气,再换!” 秋寒月勾出重逢后的第一抹微笑,哄道:“等一会儿让你挨个够。” “……嘻,哥哥不生气了么?” 男人俊颜一紧,“还在生!” “……喔。”小人儿脸儿稍垮,下颌乖乖垫到男人头上,做起乖宝宝。 他抱着这块让他几日来难 寝难食难坐难立的心头肉,去寻个僻静地方好生惩戒。 秋寒月会精确找到此地,皆因十多日前收到了魏怡芳的飞鸽传书之故。传书里,除将所在方位及去向标识言明,还提到了秋明昊这个强大对手。 秋寒月之父秋来风乃其祖父的老来得子,比当今天子尚晚了几日临世,因身子虚弱,被抱到宫中由御医调养.后索性留在宫中,与今上一并受教长大,先皇对父亲的疼爱,与今上不分轩轾。而秋来风对先皇这个长兄,亦比对亲父更为依恋,后成年搬离宫廷,仍常受诏进宫陪伴先皇。秋寒月出生之后,亦因之成了宫廷常客,并在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先皇那位从未在天*史册出现过的真正妻子,当时年幼的自己,呆呆望着比自己的母亲要年轻许多的美人,先叫“姐姐”,父亲执意纠正,也不肯叫一声“伯母”,妥协后,只肯唤“婶母”,并延用至今。 先皇退位之前。封秋来风作了飞狐城城主,秋寒月随父离开京城。他比秋明昊仅仅长了五岁,当年离京时,秋明昊也只是一个四岁娃儿,十几年里,他曾数度到过巫界,却没有一次回过京城,彼此谈不上亲近,也不够熟识。是以无从判定秋明昊品格,若其深得秋观云真传,要做一个仗势欺人以权谋私的皇族大恶霸,他也只能应战,不是么?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他垂睫,怀里的小人儿正像只虫儿似地钻来钻去。这个小家伙,真该狠狠打一顿……又怎么舍得?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做什么?”他语气不能放得太善,须让小家伙明白些许轻重。 “灵儿知道错了,灵儿会乖,哥哥不生气了哦?” “哪里错了?” “不该打人,不该离开,不该在贪玩的时候不想哥哥,不该在吃到好吃的好吃时忘了哥哥……” 本来已作消散的怒火,蓦然间重新聚拢,小笨蛋不打自招,居然告诉他有了好玩好吃时就会忘记想念?很好,很好呐。 “灵儿,错了就要挨打,对么?”他白牙森森道。 呀呀呀……哥哥的眼神好熟悉:三姐每每打灵儿屁股之前,便都是这样盯着灵儿,灵儿不要!猝不及防地。灵儿挺身而起,大义凛然地拿嘴儿堵上,还将一条小小香舌妖娆探入,勾勾缠缠,要舔去哥哥的森森笑意,抹去哥哥去而复返的火气…… 小笨蛋,每一次都用这招,当他和她一样笨么?他乃堂堂飞狐 城城主,岂会……这一招,好奏效,这张嘴儿,怎么样也缠绵不够,厮磨不够……秋寒月翻身,把小家伙压入床榻,亟待索讨为人夫的权益…… “秋寒月,事情麻烦了,那个地方官说那个道士曾为本地捉拿了两个吸人精血的妖怪,绝不是什么骗徒,遵士的弟子先一步跑到衙门,一口咬定灵儿是妖,地方官已经把此事上报给府首衙门,府首衙门有个拿尚方宝剑的巡察御史在,要请你去问话……” 魏怡芳语速快,脚步快.推开客栈房门,扰退一室春色。 四十九章、风波突起的堂审(vip) 尚方宝剑,如朕亲临。如这般无与伦比的信任与放任,绝非人臣尽得。能得天子以此剑相托者,各方品质俱能经得起朝廷检鉴,饱读圣贤之书,严遵律条法例,铁面无私,忠正无欺。而府首衙门里来的那位“铁面御史”冯大人,正是个中典范,行为举事,全由律法说话,毫无情面可言。 有这么一位主儿出现,事情当真有点棘手了呢。秋寒月忖道。 “灵儿不是普通人罢?” “什么?”他疾扬双眸。 “你眼中有杀气。”魏怡芳道。“所以,灵儿当真不是了?” 他眯藕,“麦夕春透露给你的?” “他并没透露什么。”但那些个欲言又止更能引她疑窦。“那道人由始至终只追灵儿一人,灵儿又告诉我,该道人先前便己伤害过她,而你到后,不给任何喘息之机,出手便是毙命的杀招。综此种种,你认为我会怎么想?” 他淡哂,“你怎么想不重要,怎么做才是我想问的。” “你以为我会怎么做?”魏怡芳没了好气。“把灵儿交出去?” “至少可以什么也不做。” 魏怡芳知他有所指,叹了口气。 “你莫怪麦夕春,他…”不想那对向来交好的兄弟嫌隙太深,勉为其难道。“在他孩提时,他的父亲受一狐妖引诱,抛下了他与母亲过得极辛苦,后其父曝尸荒野,死状凄惨。这由来是他心中最痛的一处。他当年离家拜师学艺,本来一心欲求降妖除魔之术,若非天姿不够,他便成了玄门中人。” 秋寒月眸光掠闪,不语。 “那个道人于前些时日降服了两名为祸本地已久的山妖,致使本地人对其颇为崇拜,如今道人的弟子告到衙门,指灵儿为妖,已有群情激忿。你是灵儿的夫君,道人又为你所杀,到 了那代天巡授的御史面前,当真不好理会呢。” “如果你是冯大人,会怎么做?” “我会在听取各方供述之后,先找一位高人确定灵儿是人是妖,其后,你是杀人灭口,还是为民除害,便不难公断。” 这正是他担心的。与人对簿公堂,他是驾轻就熟,无理亦能三分理,但若有什么佛道高人到场,又当如何?秋寒月将偎在胸前酣睡的小家伙拥紧,英挺眉峰间,阴翳覆聚。 魏怡芳一时也寻思不出妥当良计,颦眉沉吟。 “我们几个师兄弟中,只有麦夕春精通易容术。”秋寒月忽道。 “嗯?”魏怡芳眼前一亮。“由我来扮灵儿?虽然我身形比灵儿高了不少,但两个时辰内,我的缩骨术不会露出破绽……好主意!” “麦夕春…” “我去劝……” “……不必了。”秋寒月迅即推翻了这个甫形于胸的主意。“如你所说,麦夕春有颇深心结,以情谊为藉口使其配合,未免自私,未免强人所难。以缩骨术保持两个时辰不变,亦是强你所难。”不管哪方出现差池,最终威胁到的都是灵儿。后面的话,他不说,料定魏怡芳亦能懂。 “那……” “我先去会会那个传说中的铁面御史。” “灵儿呢?”她不以为这样时刻此厮会放心将他的心头肉交给她。 “带着。” 魏怡芳不明就里,便见秋寒月俯首在灵儿耳边低语了什么,紧接着,她目睹了有生一来最为惊异的一幕,上一刻尚面若桃花香肌玉骨的灵儿,下一刻化成了一团绒绒白物,而后,一只比成年猫儿还要娇小的狐狸掀着困倦的黑汪大眼仰头望了望男人,打了个小小哈欠,钻进了男人袖内。 “……她她她……是灵儿?” 铁面御史冯大人当真铁面地无私,皇亲国戚亦一视同仁。 秋寒月道:“随尘道人乃江湖术士,于飞狐境内接连造案,骗人家财尚且不说,还曾导致数桩命案,他助府衙追缉此人,打斗中取其性命。” “城主此说,可有人证物证?” “人证物证皆有,都在飞狐城。端看冯大人是随本城主前往飞狐城集案再审,还是发布通传文书责人证来此。” 冯大人尚在沉吟,从旁小道士喊道:“御史大人,我师父乃修有大成的高士,绝不是什么江湖骗子!此人如此污蔑 我家师父,就是为了保护他的狐妖妻子!” “你如此说法,有何为证?”冯大人问。 “在黄梅城的时候,我师父便曾让那个妖精显出原形,当时小道便者到过这个人出现救走了那只狐妖,小道便是人证!” “你乃死者徒儿,你的证词只能作呈堂参详,你可能提供其他力证?” “我师父为本地除了大妖,满街百姓都可作证,怎么会是江湖骗子?还有……”小道士对上秋寒月森森眸线,骇得一栗,倏又想到师父惨死之状,大着胆子道。“把这个人的妻子叫来,小道将师父留下的符给贴上去,看她现不现原形!” 冯大人尚未及言,挤在公堂口听审的人群已七嘴八舌道:“道长的确是帮咱们杀了两个大妖怪,那两个妖怪此前吃了十几个漂亮孩子呢。道长是高人,这个人杀了道长,该为道长偿命!” “把他的妻子拉出来,打出原形,拿火烧了!” “青天大老爷,不要放过凶徒啊…” 冯大人惊堂木一拍,沉颜道:“堂下肃静,敢有扰乱公堂者,杖责二十!”遂又向秋寒月拱手道,“城主,请恕下官放肆,可否请夫人到堂?” “吾妻被那妖道惊吓,如今病卧在床,待她稍有好转,自然要到堂作证。”秋寒月双目向堂口凛扫,霎时人群压寂无声,比惊堂木还要来得凑效。“本城主且不去说那道人为民除妖之事个中有无端倪,纵算属真,只能指其能,不能鉴其德。小道方才既然提到了黄梅城,大人何妨前方搜证?当日,那道人便曾袭击黄梅城醒春山庄庄主之妻,惊得元夫人口吐鲜血,险险香消玉殒。本城主的夫人与元夫人惟一相同之处,即二人皆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那道人四处寻觅这等人身血躯助练邪功,是以不惜诬良为妖,造谣中伤。” “元庄主?”秋寒月列了一个好人证,冯大人停留江南期臆,曾与元慕阳有过几面之交,对其品行德识极为欣赏。 “……小道也有一个大官作证。我家师父曾经住在京城侯爷府里为侯爷夫人收魂,大人不信,可去问那位侯爷大人我师父的修为道行,那位侯爷姓阳,叫……”小道苦思。 “姓阳名恺么?”秋寒月淡哂。“京城的人都知道侯爷夫人逝去多年,那道人以侯爷爱妻情深加以盅惑,言可为夫人收魂重生,住在府里白食白喝数载。到最后离府时,也没见侯爷夫人死而复生,不是骗子又是什么?听说,阳恺已将其夫人下葬。冯大人也有耳闻罢 ?” “这死去的道人,竟是住在侯爷府里的那个?”冯大人听罢,两眉深攒。 “那位道长设让侯爷夫人死而复生,却替昌阳侯寻到了爱妻转世,又哪里算得上个骗子呢?”一位杏黄衣袍的锦衣少年,不再深隐于旁听人群之后,闪出身来,向堂上微揖。“庆王府严朝宗,见过御史大人。” 秋寒月此下了然。他方才还在思忖一个小小道童为何敢与自己对上,想来撑腰的便是这位了? “庆王府小王爷?”冯大人立身还以微礼。“阁下何以在此?” “小王乃人证。” “哪方人证?” “哪一方……”言者拉着长长话音,乜了秋寒月一眼,满眶阴寒。“小王来此,是为了请随尘道长前往敝府小住,以为家父病体祈福,小王对随尘道长为人品德甚为了解,大人说小王该做哪方人证呢?” 冯大人不卑不亢,“小王爷有话请讲。” “随尘道长不管是德行还是修为,俱是高风亮节,屡次救家父于弥留之际,小王对道长,感佩甚深。说道长是骗子,小王说什么也不会信的。小王不信,这些百姓更不信。” 严朝宗话落,旁听人群又起一轮,“是啊,咱们不信,道长为咱们除去了大害,打死咱们也不信道长是骗子!” “青天大老爷,您要为道长申冤呐,您可不能……” 惊堂木再度重响。铁面御史铁面稍沉,“小王爷,下官若觉有必要取证明,自会传人上堂,请您在口述之中,莫惹任何煽动嫌疑。” 严朝宗一笑,“大人教训得是,请大人见谅,小王闻听道长枉死之讯,不免心慌意乱,口出无状。” “请小王爷接着说。” “随尘道长会惊扰到江南醒春山庄的元夫人,皆因这位元夫人非是旁人,正是昌阳侯夫人的转世。这种事,冯大人直管向昌阳侯取证。而这位飞狐城城主的夫人是人是妖,随尘道长的徒儿按律当避嫌,不好予以鉴别,小王认识天岳山的绝心道长,请绝心道长出面如何?绝心道长的名声与威望天下皆知,天岳山更是玄门正 第 25 部分 宗,冯大人可信得过?” 五十章、我要如何保护你(vip) 秋寒月与庆王府的恩怨,始于江湖。彼时弱冠少年,初离师门,最是志得意满时候,以踏遍四海为志,以广交朋友为好,与易钗而弁行走江湖的严心相识,一见如故,结成了仗剑江湖饮酒高歌的好友。纵使其后晓得其女子身分,也浑未经意,仍作好友兄弟待承,却浑然不知严心在家书中,己将他当成了情人般的描述。直到有一日严家来人,请他这位未过门的姑爷过府一叙,他方知自己己做了人家两三年的“女婿”。这等事,若是此时的他,必能寻得一个更为圆融变通的方式。但少年时分,总是以情绪快意为先,当下冷言直斥,断然拒绝,扬首而去。不久获悉庆王府郡主因遭人背弃的流言遍传京师,病倒在榻,捎信到城主府盼见他一面。他不想错上加错,不想再给严心不实错觉,不曾现身。半年后,严朝宗率庆王府杀手寻他“为姐报仇”。他方知严心因不堪流言侵袭,跳楼身亡。 庆王府追杀当今天子的堂弟,惊动朝堂。今上出面调停,责秋寒月向庆王府低头认错。实则,就算没有龙颜在上.他亦不介意低这一回头,严心是一条生命,也是他引为知己的好友,理应陪罪。但他愧疚的,只是自己处事手法的生硬粗糙,至于男女情事上的债,自问分毫不欠。偏庆王府不作此想,始终视他为大郡主的负心人,哪怕从了今上的安抚,亦没有断了寻衅。秋来风数次为儿子张落门当户对的联姻,皆被庆王府明里暗里破坏中断。 对此,秋寒月心知肚明,不作理会,是想着给庆王府一个发泄渠道,顺便也让自己乐得清闲.出他意料的是,承袭城主之位那日,他险险中毒身亡。施毒者乃总管南忠。 老城主伤心质问下,南忠痛哭流涕,道自己本是严心义父,在秋寒月未离京城时,与之同年的严心便已爱慕已久,虽年纪尚幼。却情根深种。为了成全心爱义女的情事,于是他跟到了飞狐城.并投身城主府为奴,暗中向大郡主通报少主动向。严心与秋寒月的江湖相识.也是他在私窥少主家书之后将其行迹知会义女,方有了后面纠葛。 老城主秋来风,为人亲善平和,对周围人,不管是友是奴,从来都是一张面孔。这份一视同仁的平等对待,在皇族中绝无仅有,今南忠深为触动,葫生退却之意。但义女之仇如山般压在头顶,不走那一步始终难过心关,是以在秋寒月接任之日下毒,又安排了他人示警…… 秋寒月把南忠交给了父亲发落,秋来风任 其选择去留。后者回了一趟庆王府,细陈义女单恋经过,继而重返城主府,跪在门前恳请收留。 之后,庆王府挑衅未停,秋寒月给了两回不大不小的还击,又度惹来今上过问,庆王府始有所收敛。 在大婚之日,南忠周密布排章、严阵以待的,便是庆王府来人。今日看去,那日庆王府的人未必没到,只是城主府排查甚严,未到其门而入,却睹天岳山道士上门,进而得以联结。如此想来,那日倒不如放人进门,尚有秋观云换掉在场者记忆,便免了今日之患。但,从另面忖之,庆王府始终是一隐忧,隐伏不动时如一把不知何时发射的暗弩,反要时时悬心,早早有了动作,也好早早了结…… “秋城主,秋城主,城主大人……城主!”铁面御史冯大人不得己,拔高了声嗓。 秋寒月神思回笼,两眸聚焦,“抱歉,冯大人,本城主心忧吾妻病况,一时走思了。” “方才庆王府小王爷所说,城主大人该是听到了罢?” “一清二楚。” “城主大人对小王爷提议作何看法?” “本城主说过,本城主并不介意大人传本城主夫人上堂为证,待她病体稍有康复,本城主即会亲自带地上堂。” “秋城主此言不妥。像你秋城主是何等样人?岂会人妖不分,被妖孽迷惑?小王宁愿相信是随尘道长一时看走了眼,误认了尊夫人为妖。早一时让绝心道长为尊夫人鉴别,便早一日为尊夫人洗清不白之冤.秋城主如此精明绝顶的人,怎连这点也想不明白?” 秋寒月冷眼迎视,淡道:“小王府今日乃人证而已,似乎没有资格指教本城主怎么做罢?” 严朝宗和颜悦色,城主大人.小王那番话是站在朋友立场的建议。” “谁是谁的朋友?小王爷好差的记性,本城主与庆王府交恶,京城谁人不知?冯大人不知么?本城主丝毫不奇怪你可以在此出现,换了本城主,如这等落井下石的机会,怕亦难轻易错过。” 严朝宗脸色一变,“小王好心建言,被你小人度之,秋寒月,你的卑鄙一如既往!” “小王爷……” “二位。”冯大人离座,肃颜道。“本案案中有案,事涉三地,人证物证皆须一一搜集查实,不好草率定案。既然二位俱愿配合,下官便请二位都留在本土,待下宫搜证之后,再来开堂问审,二位意下如何?” 严朝宗冷哂:“听 冯大人口气,是将城主大人与小王同等看待了?这铁面御史也是有所忌惮的罢。难道忘了城主大人并非旁证,而是当事人?在未获力证之前,城主大人就是杀人灭口的嫌犯,遑说城主大人的夫人亦担了妖孽嫌疑……” “对于律典条例,下官自认熟谙于心,不劳小王爷提醒。” 受此不温不淡的抢白,严朝宗脸色尚在将变未变 时,冯大人已面朝另人,道:“秋城主,下官的行署设在府首衙门,请城主大人即日搬入,与下官比邻而居。” “好。” “亦请尊夫人随城主一并住进,下官会请大夫为尊夫人医治玉体。” “有劳冯大人。”秋寒月应得爽快。 “小王爷,鉴于您与城主大人过往恩怨,您所说那位绝心道长,下官不好启用。下官会另请高人为城主夫人一鉴清誉。” 严朝宗怒意已逝.含笑晏晏,“想来这位高人定是德高望重,经得起众心推敲。” “下官明白了。” “如此,小王便在此住下章、有需小王处.尽请传唤,小王暂且告退。” 这些年,这位小王爷的城府增深匪浅,全不似当年青涩冲动了。秋寒月付。 “城主大人,下官已命人将软轿备妥。请您带路,迎接城主夫人凤驾。” “有劳了,请。”这位铁面御史不止是铁面,而且进退之间圆滑自如,委实是个难缠的主儿。灵儿啊,要保护你,竟是如此耗费气力,你要如何报答哥哥? 五十一章、高僧的寄语(vip) “哥哥,为什么要灵儿一直不动?灵儿那会儿好闷好闷,哥哥不说,灵儿都不敢动。” 这乖乖巧巧的小样儿,将秋寒月在公堂上所染上的那一丝郁卒即时消弥,为了补偿,他先给小妻子实实在在换了一回气,昵声问:“现在还闷么?” “……闷,还要换好多好多气。” 他俯首又把红艳小嘴品尝,“现在呢?” “……还要换。” 他再尝,“现在呢?” “还要换,还要换好多好多。” 他失笑,将贪嘴的小妻抱到榻上,“现在不是时候,乖乖躺着。” 语音甫落,门外声息透入,“城主,下官请来了本城最负盛名的张郎中,不知夫人现时能否接受看诊?” 秋寒月勾落床帐,负手床前,扬声道:“进来罢。” 郎中在冯大人陪同下步入,话不多说,先搭了垂在帘帐外的皓腕,蹙眉道:“夫人这脉相,好生奇怪。” “如何奇怪?”秋寒月问。 “时而纷乱如麻,时而平寂如沉,着实让草民费解。” 他微惊,“内人今日早时受惊过度,悸怖难安,尤其见不得生人接近。本城主略通雌黄之术,便为内人抓了些安神行气的药服下。难不成是这药服坏了么?”话间,打袖内取出一页折叠着的笺纸,递了过去。 郎中匆匆浏览,道:“都是些让人宁心安神的,难怪夫人会睡得如此之深。但这些药服多了,易使人嗜睡,且有损及神智之忧。恕草民冒昧,不知可否容草民望观夫人面色?” “医者无讳,本城主将内人唤醒。”他弯下身,置身帐内。“灵儿,醒醒,醒来……别害怕,我在此陪着你。” 待帐幕掀开,外面两人乍见灵儿颜容,不可避免地一怔。 见了生人,灵儿娇娇怯怯,“哥哥,他们是谁?” “是大夫,来探望灵儿的。” “两个人都叫大夫哦?那灵儿都要叫‘大夫哥哥’么?” “乖,让大夫为给灵儿看看,看过了,便不难过了。” “灵儿不难过,灵儿好想睡,灵儿不要见他们,灵儿只要哥哥……” 小夫人撒娇,大城主哄慰,二人浑然天成。但外人看了,自有另番解读。 郎中向御史大人施个眼色,各自向城主大人拱手作后,悄步退出。 “大人,城主夫人行为稚若孩童,语无伦次,显然是大惊大悸之后,神志恍惚,遗症未消。凡如这等症状,单以药石调理,恐难根治,草民医术不济,请大人另请高明。” 郎中请辞,冯大人也不为难,心中忖着那位城主夫人稚气羸弱,全无妖艳之气,哪里像妖? “你这一步是何用意?”魏怡芳站在门缝处,觑着门外两人行远,回身问。刚刚她与灵儿同在床帐之内,以腕替腕,以内力催乱了脉相,供医者切察。 “让那个石头御史相信了灵儿的病又能如何?一心置你死地的是严朝宗。” “投鼠忌器,我忌的,不是严朝宗,而是皇上那把尚方宝剑,尤其拿这把剑的是一位将探求事实真相奉作行事第一准则的铁面御史时。只要这位冯大人认定了灵儿为凡 人,严朝宗在此便无计可施。” “可是,这位冯大人已经去请高人了,这世上,惟有真金不怕火炼。”反之,怕火炼的不是真金。 “那便找一块金给他们去炼。” “谁是真金?” “你。” “你不是不想用麦夕春的易容术?改主意了?” “改了一半的主意。” 七日后,一位得道高僧莅临江城府首衙门。翌日,冯御史升堂,传当事两方到场,城主夫人亦位列其中。 “戒嗔大师,城主夫人是人是妖,劳烦您法眼如矩,上前一辨。” “贫僧不必上前。”戒嗔大师,天陇皇朝第一高僧无云大师嫡传弟子,其德行声名,虽尚不及其师,但业已举国皆知。“此间公堂有无妖迹,贫道已然感察。” “请大师明示。” “由畜化人的妖,没有。” “没有?”严朝宗霍然向前,第一个发难。“这位城主夫人曾让随尘道长打出原形,这位小道长亲眼所见是妖狐幻化成人,大师堂堂高僧,也会指黑为白?” “这位施主,贫僧未打诓语。这位城主夫人绝不是妖孽所化。” “你——”严朝宗负气甩身,右指出袖,向随尘弟子打了一个手式。小道会意,蓦地从胸襟内扯了一张朱砂黄符,口中念念有语,甩手向目标掷去。 黄符正正落到了娇小城主夫人的头顶。此举,秋寒月猝不及防,他人屏息以待。然而,城主夫人依然是城主夫人,娇小无助地偎在城主身侧,喃声道:“哥哥,灵儿不要见他们,灵儿怕……” 小道大喊,“不可能,我两只眼睛看见过的,我师父把她打出了原形!” 戒嗔大师摇首道:“贫僧说了,这位城主夫人绝非异类。倒是城主大人身上,隐有巫人之气。” 秋寒月莞尔,“应是皇族气罢。难道戒嗔大师不曾在京城其他皇族中人身上见过类似之气么?”天陇皇朝与巫族渊源,是朝野间公开的秘密,不是么? 戒嗔微哂,“贫僧据实直言而已。贫僧对城主尚有一语相告。” “大师请讲。” “治标不若治本,顽疾理当早除。” 这是什么话?全无佛家偈语的高深玄惑,亦不像是拨云见日的深奥点化,听起来,似乎高僧不想做高僧,要改行从医去了。 听 者不明所以,戒嗔大师已辞行退场,恁一个来去匆为。 小道犹在低呐,“不可能,我眼睁睁看见的,她是只狐狸,我师父……” “那么,令师有没有告诉你,他曾因行为不轨,被天岳山逐出师门?”秋寒月请教。 “……不可能!” “这一点,小王爷便可以证实给你,毕竟小王爷与天岳山诸道长私交甚好。” 情势直转,严朝宗为防自己情绪失控,忍耐不语。 冯大人拍案宣判,小道人诬陷皇亲,下狱待谳。 城主杀随尘一事,待由飞狐城取证到位,再行审理。 严朝宗有挟私报复之嫌,公堂上,被冯大人严辞斥责教诲一个时辰,放他回客栈自省。 回到客栈后的庆王府小王爷,果真闭门独思良久,忽然间跳起,顿足扼腕,“那个城主夫人从头到尾覆着面纱,谁知是真是假?我怎么忘了让冯御史把她面纱除下?” 五十二章、城主的失色(vip) 戒嗔大师匆匆来去,灵儿在懵然不知中度过一劫。事未了,案末结,当事人不得远离,秋寒月携妻留居府首府内,镇日足不出户,安分守己,扮足了知法循礼的涉案人。 而灵儿,有鸡腿吃,有哥哥陪,倒也安生,且在这边的哥哥不必案牍劳形,让她得以时时腻着缠着赖着,欢欣不尽。只是,气候越来越热,小家伙越来越懒,有两个正午,她都变回小狐钻到床底纳凉,把秋寒月吓出了两身冷汗,更是一步不敢离开。 这日,天降细雨,气候怄意舒适了不少,灵儿精神大振,听见了一墙之隔的书院内娃娃们的朗朗念书识字声,说风是雨,也嚷着要过去念书识字。秋寒月遂要来了笔墨纸砚,亲作小妻子的教习。 “城主大人,外面有位明大爷来了,要见城主……” “本人要见的可不是城主。”一只手臂拨开小厮,推开虚掩双扃,径自步入。 秋寒月目觑来者,也不起身相迎,淡问:“阁下有何贵干?” 来人掸了掸锦衣玉袖,面上浅笑暖若春风,“灵儿,你好么?” 跪坐在宽大圈椅内章、提着一管小毫伏案临摹书帖的灵儿,听了唤声,水汪汪大眼扬起,额上章、频上章、颌上皆挂着一点墨迹,越发衬得笑颜娇憨,脆生生道:“明昊哥哥!” “ 第 26 部分 这些天不见,灵儿可想明昊哥哥?” 灵儿点头,满头的缎带跟着青丝轻扬,酒涡欢快旋转,“没有!” “……”秋明昊一呆:既然没有,还笑得这么甜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而且点头做什么? 秋寒月掩嘴咳了一记,“灵儿,该午睡了,到内室去睡罢。” “哥哥不陪灵儿么?” “你先去。” “喔。”乖乖巧巧放下笔.蹦蹦跳跳掀开帘,便要开开心心睡觉去。 秋明昊从怀内拿出一样物什,成功留住了那双纤足,“那天灵儿走得太紧,把这个给忘了。” “小小小灵儿?!” 秋寒月眉梢一动。 “可不就是小小小灵儿么?灵儿还要它么?” “要,要,灵儿要,明昊哥哥答应灵儿的,不能不给!”灵儿急急跳来,急急皱紧小脸,急急声道。 “怎么会不给呢?”宠溺笑孤抹柔了略偏刚冷的唇线。再坚强的心脏,在这个小人儿面前,也会忍不住放软的罢?“明昊哥哥来,就是为了把它带给灵儿。” “谢明昊哥哥!” 秋寒月一指抚上小家伙馥颊是,柔声问:“这么喜欢么?” “喜欢!”嫩白手儿把“小小小灵儿”双手捧起。“这是小小小灵儿哦,哥哥喜不喜欢?” ……喜欢。”能说不喜欢么? “哥哥喜欢,灵儿送给哥哥!”世上最好的东西,都要和哥哥分享才行。 “……好。”秋寒月即刻把那物什抓到手中,笑容迷人,声线宜人。 “我的灵儿这么乖,哥哥更喜欢了。” “嘻~~” “去睡罢。” “喔,哥哥快来哦。”这一回,是当真快快乐乐去了。 秋寒月回眸见得另外一个男人对自家小妻子明目张胆的“欣赏”,风度极佳地一笑,依然不看茶,不起身,问:“说罢,阁下有何贵干?” 后者视线收敛,不请自坐,勾来茶壶茶盏,自斟自饮,“寒月王叔的脾气,和父皇说得倒是一模一样。” “阁下请慎言,身处江湖,隔墙有耳。你若在我眼前发生了什么闪失,我该如何担当?” 秋明昊挑眉,“隔墙若有耳,会瞒过你我二人么?” “太子殿下抬举我了。 ”倒给忘了,冯大人是京官,怎可能不识太子面目? “戒嗔大师走了,还会有别人来。” 秋寒月定睛直眙。 “灵儿很可爱,如此可爱的人儿.不会只有寒月王叔有眼光。’’ “你想说什么?” “如果小侄和王叔争夺灵儿,王叔会如何反击?” “戒嗔大师是你请来的罢?”秋寒月不答反问。 “居然瞒不过王叔。” “说出你的目的。” “怎么?小侄还没有说清楚么?”秋明昊讶然。“小侄以为小侄已经说了呢。” 秋寒月唇畔的笑,温和得如一把尚未开刃的刀,“七年前,准太子妃巍弄芳离开官延,上书皇后,请求解除与太子的婚约,并在四个月后下嫁了本府一名小小侍卫,远走他乡。不知那个时候太子殿下可有今日的潇洒自如?” 既然对方想短兵相接,他何妨快刀直入?攻击人心,不只有太子殿下擅长,飞狐城城主不遑多让。 秋明昊俊颜不变,嘴角上扬,“寒月王叔何以提起这桩成年往事?” “太子殿下亦须体会被人拿自己最在意的说事,是何等滋味。” “滋味的确不好,但也不坏,王叔若想刺伤小侄,该拿近在眼前的,而不是这些事过境迁的。” “近在眼前的是什么?巍弄芳婚后诞有一子,与丈夫恩爱逾恒,琴瑟和谐?” “哈哈哈……”秋明昊纵声长笑,这位寒月王叔,不愧是受先皇亲自调教的,三言两语便可把人逼到死角,的确不是能轻易逗惹的呢。 “老庆王当年随先皇平定天下,屡立奇功,先皇误入蛊人毒烟阵,老庆王不惜以全身血液破蛊,以命保 先皇坚持到援军赶来。先皇明谕,庆王府后人可享有‘三不杀’,所犯非谋逆大罪不杀,非奸淫重恶不杀,非随意草菅人命不杀。侯朝宗是个最能钻空子的滑溜主儿,他要在这‘三不杀’里找王叔的麻烦,不算难事。” “所以呢?” “那日堂上,戒嗔大师没有诓语,那位城主夫人的确是人非妖。而堂外的城主夫人,大师亦见过了,大师只所以不作理会,看得不是小侄的面子,而是灵儿的至纯至真。但,与庆王府来往甚密的天岳山,秉持得是除妖务尽的行旨,不会管灵儿有无造孽人间,届时,寒月王叔能够保证灵儿毫发无伤么?” 秋寒月颜淡如水,“说罢,你的目的。” “小侄替王叔保护灵儿如何?” 案子开审,比秋寒月预想的快了几日。 铁面御史为尽早结案,遣得力副手骑五百里快骑至飞狐城府首衙门,收集相关证据,返回的翌日即陈证堂上,各方对质。 然而,这堂案,注定不能顺结。 严朝宗其言有二 “飞狐城乃秋寒月蕃地,所谓的证人证言,谁也不知中间加了多少人为的操控捏造,实难取信于人,纵算冯大人您铁面无私,又能挡得住他人弄虚作假么?” “戒嗔大师乃有大成的高僧,不可置疑,但那日城主夫人蒙颜上堂,谁也不知是否是真的城主夫人,戒嗔大师能判人与妖,却定不出真与假罢?何足为信? 如果有人利用了冯大人曾见过城主夫人一面难免先入为主的心态,企图浑水摸鱼,置律法何在?置冯大人何在?” 秋寒月冷哂,“小王爷执意咬定我妻为妖,意欲何为?” “为了公理,为了随尘道长枉死为冤魂!”字字掷地有声。 “不是为了你们庆王府多少年来一直赖栽在本城主身上的人命么?” “秋寒月你敢这么说?”严朝宗眼角眦裂,脸色青白交错。“我姐姐本就是你始乱终弃害死的,你到今日还不敢认账,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令姐是本城主的朋友,本城主无意在她身后诋毁,但本城主不管在何时都敢指天发誓,本城主与令姐从来没有超越朋友界限的感情牵扯,是令姐误会……” “秋寒月,我杀了你!”严朝宗倏地抽出最近处的衙役腰间佩刀,拦腰斫去。 变生肘腋,公堂大哗。 “……拦住小王爷!”冯大人高喝。 皇上亲派的护剑侍卫由左右跃出,予以阻截。 秋寒月撤身退步,冷眼旁观。激怒严朝宗,他存心为之。纵算此人出现是为了公报私仇,但其口中所举每项皆正中肯綮,他不会以己之短触人之长,索性将两家恩怨的根源揭开,脸面撕个彻底。 “……我姐姐死了恁多年,你到今天都不承认她,我为我姐姐,定要杀你!”严朝宗被几个武功高明高强的大内侍卫架着,二目淬火紧盯秋寒月,恨不能食人之肉饮人之血。 “小王爷,稍安勿躁。”一道洒拓成稳之声,响自堂口之处。堂口百 姓下意识左右两分,走出一位青色道衫章、三绺长髯的道人。 严朝宗戾气顿消,目中透出泪意,“绝心道长……” “贫道来了。”道人向各方单手施礼。“贫道绝心,见过各位施主。冯大人,贫道不请自来,乃为除妖诛邪,望请海涵。” “戒嗔大师道此间无妖,道长所指的妖又在何处?” “贫道不敢与戒嗔大师相提并论,贫道惟做贫道须做该做之事。”话至此,绝心道人倏然间面向左方,瞳内厉芒陡现。“秋施主,你还不能悔悟么?你要护那孽畜到几时?” “你是在与本城主说话么?”秋寒月不怒反笑,齿色生寒。 绝心道人微顿,眉峰立起,“沉迷表象,耽溺美色,只看得见如花美眷,殊不知杀机重重,秋施主救己亦救人,当幡然悔悟,悬崖勒马。” “道长苦心,本城主心领。” “施主执迷不悟,害人害己,到头来,悔之晚矣。” “道长厚爱,本城主感激不尽。” “既如此,施主当交出妖孽,以解苍生之祸。” “妖孽与本城主何干?难不成道长怀疑本城主是妖……”秋寒月神态悠闲,言间本是满满嘲谑,但,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一道行近来的身影及束在其十指间的雪色小躯,面色丕变。“麦夕春,你做了什么?” 他疾步向前,掌攫其腕。 麦夕春移身闪过,眉目间有浓浓愧疚,也有一抹不容改变的坚定,“对不起,三师兄。” “……把她给我!”仅仅顷刻工夫,优雅贵公子化身玉面阎罗,秋寒月力持着最后一丝冷静,绷紧着声线。“麦夕春,把她给我,我们还是兄弟。” “三师兄。”麦夕春堂堂男儿,哽咽欲泣。“我在八岁之前,父母恩爱,一家和乐,有天底下最幸福的家……可就是这种东西,就是狐妖,诱惑了我的父亲,让他成了一个抛妻弃子的薄情汉,让我的母亲抑郁而终,让我的家支离崩析,然后,狐妖吸干了父亲的精血,让他曝尸荒野!如果不是绝心道长,我连找那只狐妖寻仇都不可能!三师兄,你是如此了得的一个人,怎能步我父亲的后尘?” “是么?”秋寒 月两目热切,两手前张,轻声道。“你先把她交给我,其他事,我们慢慢理清,来,把她给我……” “不行,三师兄,不行!就算你兹此恨上了我这个师弟,我也 绝不能让这只狐妖继续蛊惑人间,她是……” 秋寒月缓缓泛笑,“夕春,你看清楚,她不是害你父亲的那只狐,她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如何害人,你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何时欺负起弱小来?你把……” “唉!”绝心道长仰天长叹,“到今时今刻,秋施主仍这般泥足难返,足见妖孽惑人之深,非灭之不足以正人心。夕春,把妖孽给我,贫道要当着诸人之面,将这只妖孽化成人形,再以火焚之,让诸人明白,任如何美艳皮相,终究白骨骷髅!” 五十三章、兄弟的反目(vip) 但凡人心,总是最易受外部氛围感染或煽动,当所处环境内十人有八九人为善时,则趋善;十人有八九人行恶时,则趋恶。 公堂口旁听人群,起初立在那处,是为了替随尘道长不平而来,待清楚了杀人取命者乃皇族中人,当今圣上的近亲兄弟又是一城之主时,遂不约而合的消声偃气,立在那处,只为了瞧个热闹。然而,变故突发,有人举着一只雪色狐狸,指其便是城主夫人,诸人的情绪再度亢奋起来。 妖啊,妖是什么?妖是畜生,是异类,是会害人命吸人血的,是万不能容于世的,尤其听见道长说要在大厅广众下将妖精活活烧死,更让群心激奋火烧狐妖,活一百年未必能见得一次,今日见上了,这一辈子没有白活啊。 “烧死她,烧死她!” “烧死妖精,让她下辈子不敢做妖精,不敢祸害人!” “烧死她,烧死她…” 这般喧噪之声,秋寒月仿佛听若罔闻,两眸瞬也不瞬只放在那团雪色上,俊脸不见任何表情,一片空白。 麦夕春见此,向后退着脚步,心中越发愧疚,却越发坚定,道:“三师兄,对不住……” “夕春把这妖孽交来!”绝心道人沉颜大喝。 秋寒月身形倏起,左掌拍麦夕春肩头,右手夺狐。 后者虽时时做了防备,亦躲得勉强,施过身去,两手忙不迭前送,欲将他所认的那只天理不容的妖孽送进绝心道人掌握中。 “你若还认为我们的兄弟之情,便停下来。”秋寒月道。 麦夕春一怔。 便在这片刻的迟疑间,一道身影由公堂后方掠出,猝不及防地将小狐抄进怀内,十条劲影紧紧随后而至。 “都给本王停下。”这一声,不高不低。 “太子 在此,有扰驾者,格杀无论!”这一声,喝声如雷,炸响在诸人头顶,除了秋寒月,其他人俱着实惊了一记,杵在堂外鼓噪不止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拢眉旁观了多时的冯大人急忙忙离座走出公案,撩袍跪礼,“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严朝宗更是分错愕,屈身施礼之际,脑中急速翻转,想不透此人何以在此处出现。 其他人得见如此,无论是堂上衙役,还是堂口人群,皆齐刷刷跪到了地上,参见这等平日只能在戏文里听说的天大人物。 “冯大人。”秋明昊挥退严伺左右的侍卫,道。“都说你铁面如山,纪律严明,公堂之上若无问讯,可闻针落尘埃之声,直逼得心怀鬼胎者无所遁形,适才这骚乱又是怎么说的?” 冯大人汗颜俯首,“是微臣失职,像这等奇事异案,微臣生平头回审理,着实有些无措了,殿下恕罪。” “罪谈不上,把案子审理明白也就罢了,平身罢。”秋明昊将怀中小躯齐眉举起,纵然是昏睡着的,仍然漂亮得惊人,原来小家伙不管是人是狐,都教人爱不释手呢。“至于这只无辜的小狐狸,本王带走了。” “……太子殿下要把它带走?” “有何问题?” “按方才情形,这只狐狸应是涉案之……”人?还是之物?好一个乱字了得。“微臣斗胆问一句,太子殿下可是要过问此案?” 秋明昊摇首,“本王这趟出来,是向父皇告了假,出来躲清闲的。不像冯大人,领了的尚方宝剑,代天巡授,斩奸除恶。冯大人的案子,本王无权过问。” “既如此,太子为何要带走这只狐狸?她乃本案的关键…” “这只狐狸是父皇的心爱之物,伤了她,莫说冯大人你,连本王也担待不起。” 冯大人一怔,“她不是城主大人的……”妻子?他目光询望另位贵人。 “她的确是皇上赐给我的。”秋寒月道。当初,为了应对百鹞的挑剔,他向皇上请了旨,灵儿的确是以赐婚之名嫁入城主府第,举城皆知,并非诓语。“本城主所在地既为飞狐城,有只狐狸该是相得益彰。” 冯大人蹙眉,正颜道:“那么,请城主大人明示下官,这只狐狸是否已然当真修炼成妖?戒嗔大师所鉴别的那位城主夫人,是真是假?城主大人杀随尘道人,为公为私?” “本城主杀随尘的原由,业已向冯大人禀报过,冯大人尽请明察 秋毫以核真伪。戒嗔大师那日所鉴别的人是真是假,冯大人让本城主说,本城主当然说是真的,冯大人亦不妨详察。至于这只小狐狸是否成妖,古书解:妖者,祟也,以异于带态之邪恶面目骇人心魂,摄人性命。 第 27 部分 以冯大人所察,这只小小狐狸不管是人是狐,会是害人性命的妖孽之辈么?如果冯大人仍要本城主说个透彻,本城主仍然会说不是。”灵儿到了为秋明昊所夺去的刹那,秋寒月面上的青白之色便减退下来,替而代之的,是另一层可想而知的簿恼,却恰到好处的隐于眉间目底,风度仪态又回到了那位随和随兴的城主大人,逐条逐理,侃侃而谈。 冯大人是位刑狱高手,察人颜色观人心事几是本能,而这位青年城主的措辞明明就是避重就轻闪烁其词的套路,其微微道来时,却面色城恳,口吻挚切,且二目毫无闪躲地与他直视,目内透露出的,更是毫无转圜的坚信…… 飞狐城搜来的证据,诚如小庆王爷所说,未免有失偏颇;醒春山庄庄主提供的证词,他也要酌情取信;更有京城昌阳侯对随尘道人的百般推崇,亦要仔细参详…这桩案子本来便如一团乱麻,百般繁杂,如今太子殿下又掺进来一只脚,乱上加乱了。 “城主大人这席语,似是而非,无理至极!”严朝宗冷叱。 “正是。”绝心道人面色疑肃,语重心长。“人与畜,各安天道,各有其所。畜强要成人,违天道大成,逆天地规律;畜为成人,无所不用其极,又为至邪至恶,贻害无穷;修成妖孽,与人结缘,更悖了人道伦理,坏了人界纲常。其上任何一因,都不容妖存于世。秋城主,你当即早醒悟,以免为妖所害,悔之晚矣。” 秋寒月唇勾讽意,尚未言语,秋明昊已似迫不及待,扬声道:“请问阁下所说的妖,指得是谁?” “自然是……” “是当今陛下最喜爱的灵狐么?”太子殿下刻意将小狐托高举起,问。 秋寒月指尖跳了几跳,额心抽冷,切齿:忍。 “太子殿下,贫道敢以师门荣誉担保,这只狐狸确确实实已然成妖,如今修为尚浅,除之不难,若容其在人间日久,汲取人之精气,届时必然带来巨祸大灾。皇上乃一国之君,更该远邪祟,保龙体……” 秋寒月剑眉闹挑,“道长的意思,皇上认妖为宝,良莠不分,龙心不明,龙目不清,是么?” “你……”绝心道人哪敢接这个话茬?纵然是化外修行者,皇权之下,亦须低下头来,否则一己之命是小,师门蒙难事大。 “绝心道长来自天岳山门下,贵门派以除妖为天职,无可厚非,皇上和本王都极为尊重贵派。但,贵门人在除妖之际,可分得清何谓真妖,何谓假妖?莫一 味的喊杀喊打,钻了牛角尖,反造了冤孽,为本派添了恶债。”秋明昊道。 这两个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唱和间,尚算默契。如果秋明昊没将掌心抚挲在雪色小狐的头顶,秋寒月俊脸上会更多几分惬意。 “太子殿下!”眼瞅着胜券在握的优势丧失殆尽,严朝宗恁不甘心。“朝宗怎从未听说皇上养过狐狸做宠物?更不曾听闻皇上曾赏赐过飞狐城城主一只狐狸?臣晓得飞狐城城主与太子殿下亲缘极近,但在臣心中,太子殿下从来不是护短轻理之人,请太子殿下明鉴,这只狐妖……” 秋明昊淡哂,“皇上到底养没养过一只狐狸,难道还要向上小庆王说一声么?本王怎么不记得本王的父皇与小庆王有过这般的亲近了?” “……臣不敢。” 不甘也罢,暗怒也好,今日公堂算是以此为结。随尘案未请未尽事宜,有太子作保,待证据到齐,再行传唤就是。 尘埃落定,诸人退堂,秋明吴笑道:“寒月王叔,许多时日来,父皇章、母后对这只小东西都甚为想念,小侄趁此机会把子她抱回官里,以解二老思念如何?” 秋寒月亦笑,“太子贤侄有这份孝心,为叔我岂能不体谅?既如此,一起走罢。” “……一起走?” “为叔我自打离开京城,至今十几年不曾回去,也该去探望皇兄和皇嫂。不敢劳烦太子,请把她给为叔罢。” 他伸手欲把小家伙接回怀内,对方却以袍袖覆住,道:“有小侄在,哪用得着寒月王叔操劳?” “太子太客气,既然是我的,便该由我承担。” “王叔哪里话,小侄乐意效劳……” 两人秉持和气生财之道,好言好语,笑来笑往,两双颇有三分相似的俊眸内,交换得尽是心知肚明的峥嵘较量。 “秋寒月,不好了!秋寒月……秋寒月,灵儿……”公堂外,听客已皆被衙役驱退,空荡荡堂口,跌跌撞撞行来一人,正是魏怡芳。那声那形,已是焦灼如焚。 秋寒月迎上前,搭扶她生下,问:“发生了何事?” “我中了迷香,我没想到,他向我下药,我眼看着他把灵儿抱走……灵儿呢?灵儿怎么样了?” “她没事。”麦夕春的迷香独步天下,难怪小家伙到现在还在昏睡。 与秋明昊的配合,的确是因事前与秋明昊的配合,的确是因事前达成的某 些共识,但他绝没想以这种让自己险险就要疯狂的方式演绎,原是把灵儿托给巍怡芳,他上堂见机行事,不得已时,太子出面,将灵儿认作蛮族之后……始料未及的意外,居然落在麦夕春身上。 这个人,魏怡芳不防,他也不防,致使显了原形的灵儿被撂上公堂,致使他亲睹灵儿的喉口陷在别人指掌间,胸际咸腥如涌… “……麦夕春那个混蛋呢?姑奶奶要宰了他!”深喘了一口气,尚有迷沌的脑筋清楚了些,魏怡芳叱骂。 秋寒月淡道:“与他算账,轮不到你。” “……呃?”魏怡芳面色一紧。“他做了什么?” “你早些离开这里罢,免得到时两边为难。”他言讫,甩身疾追秋明昊。 这厮,抱灵儿抱到这时还不放手,真真儿个让人不喜,总要寻机会讨还回来才好! “三师兄!”府衙门口,麦夕春两目湿红,等了多时。距他不远的墙角处,原野神色复杂,抱肩伫立。 秋明昊唇角得意上扬,道:“看罢,你还有一堆事待理,合该着我来抱的。”奚落间,身子已钻进等在门阶下的车轿,扬长而去。 秋寒月驻足,神色一派清冷。 麦夕春负疚垂首,“三师兄,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只能这么做…” “既然如此,你还等在这里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夕春都对不住三师兄……” “你可以走了。” “三师兄?” “今日我放过你,是念在我们多年兄弟情分上,从这一刻算起,今后遇上,我共放你三次。但若你再犯,夕春,我当年在江湖上的手段你是最清楚不过的,是罢?” 麦夕春面色一白,“三师兄,为了一个女人……不,她甚至不是……” 秋寒月一步步逼上前,眸如寒锋,唇间字字如冰浸寒潭,“下面的话,你最好莫说出来,除非你现在便想和我打上这一场。” “三师弟!”原野飞步挡在两人之间,忧声道。“不管怎样,都不能对兄弟出手,对不对?” “不有对兄弟出手?可是这位麦少侠出手出得甚是利落。” 麦夕春大急:道:“我没有想害三师兄,我是想救你…” 一把秋水软剑,迅若疾风地点在他的咽喉,软剑的主人淡声道:“如果今日灵儿伤了一丝一毫,我不会给你机会。如 果灵儿出了任何差错,你们麦家的远亲近支者都要准备好一口棺材,包括你。” 五十四章、灵儿的再度死劫(vip) “灵儿怎么了?” 前往京城的康庄大道上,对于与秋明昊同车而往这桩事,秋寒月有一万个不想,无奈对方有狐在手,软要不给,硬抢又怕把最爱的伤了,惟有不使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寸时寸刻,方能将心安在腹里。但行了大半日路程,眈眈以对的两人,倏然凝重起来。 是灵儿。半日下来,他们互相的挖苦不断,车轿的颠簸不断,小家伙连一声咿呀抗议也没有,睡得未免过久过沉。秋寒月以清水喷洒上她的鼻头,仍不见醒转。随时间后延,非但未见好转,秋明昊甚至己感觉不到膝上这个小小船体的起伏,不由惊问。 “……把她给我!”城主大人双手张索。 这一次,秋明昊乖乖奉上。 托着软小躯体,试了呼吸,触了心跳,秋寒月心弦骤然拧紧。 麦夕春的迷香药虽然药力强劲,但若连魏怡芳都能清醒,灵儿怎又会禁不住?飞狐山初遇时,他为了便于拐带,便向小家伙用了安眠散的,不足半日醒来……小家伙的体质合该与凡人不同,也许魏怡芳功力深厚早她醒了些时辰,但也不该耗上恁久……况且,这等的微弱体症。就如同遭受重创所致…… “三师兄,不管你会如何看待这件事,今后又会对待夕春,夕春永远敬你如兄长。如果有一天,你认为非杀夕春不可,夕春别无二话,只能引颈待戮!可是,三师兄,夕春自认从始至终是为了三师兄着想,夕春因狐妖家破人亡,母亲悒郁而终,弟章、妹年少失怙,夕春着实不想让三师兄步我的老路!所以,就算有一日死在三师兄剑下,我也认了!” 就算有一日死在三师兄剑下,我也认了…… 这是麦夕春向他疾去的背影喊来的。 麦夕春该是很了解他,既然说了给三次机会,无非是为给这份兄弟之情一个台阶,无非永不谋面而已,而其口口声声说有一日会死在自己剑下“麦夕春……”他目内寒霾蒸腾,切齿叫出这个名字。 麦夕春会那样说,是因他认定灵儿会章、会……死!他与绝心道人相识,得其授意,在药内加上任何克制之物,都会让灵儿…… “……你有没有法子请婶娘和观云来?立刻,马上!” “……什么?”明秋昊正凝神关注蜷卧在锦褥中的灵儿, 被他问得一怔。 “请婶娘,或是观云,谁来都可以!快!快!快!” “他们都在闭关中……” “我晓得,可是他们必须来,不然,灵儿……灵儿……”灵儿会怎样?会怎样?早知……早知娶了这个小家伙会让他这般,他宁可娶任何一个女人,就如……幻境里的那个女子!娶了那样的女子,对方逝去了,他难过上几日,然后生活一如既住,过上一年半载,再续一房妻室,生活一如既往,想起亡妻时会唏嘘一叹,会追思一笑……他永远不必体会今日这般的心之苦境,永远不必体味什么叫做痛煎苦熬,何谓灼腑焚肺! “他们必须来!必须来!必须来……” 秋明昊被他惊住,呆呆道:“在那两位闭关时,能有法子联络上的,恐怕只有父皇,但我们这不就是进京见父皇去了么?” “……快马加鞭!过驿站换车马,日夜不停赶往京城,快!”秋寒月推开车轿小扁,向外大喝,声嘶力竭。 秋明昊乃巫族族长嫡孙,秋寒月曾得巫族族长厚爱,两人颈上皆系有加持了族长术力的巫族戒环,佑护佩戴者不受非人力侵害。 如今,两人各将戒环系在了灵儿左右两趾之上,护持这缕弱小魂魄。车外侍卫章、车夫轮番值歇,他们二人亦作如晃。常言道“鬼怕恶人”,两个八尺男儿虎目大张,就要那鬼差也给望而生畏,不敢到此经游。 如此,三个日夜,换了几匹五百里快马,换了几辆楠木大车,兆邑城到了。 “灵儿,到了,一定要坚持到,好么?”月哥哥求求你,一定要坚持,你走了,月哥哥怎么办?灵儿,月哥哥求你…… 嘴中念着,心中求着,总算见到了当今天子隆睿帝。 泰阳殿内,隆睿帝闻听堂弟进宫,既惊且喜,立宣到寝宫居安宫见驾,尚费心思罗了些无伤大雅的揶揄以在彼此有生疏亘隔时调侃备用,却万万不曾料到,进入眼帘的堂弟,竟不见昔日美少年的半点风流。 “寒月,你这是.……”龙目扫了这个颚下髭须乱冒章、两目红肿章、发髻凌乱的邋遢男子一遭,视线投向一并进得殿来的儿子。“发生了何事?” 秋寒月嗵声跪到地上,“求皇上救臣一命!” 生在如斯家族,对一些精怪神奇之事,早成了司空见惯。隆睿帝得悉秋寒月由袍袖内取出的那只雪狐便是半年前嫁入城主府的城主夫人时,从容颔首,“这也好,以后寒 月的后人与联相若,也要有一半异族骨血了。” 及至秋寒月将妻子情形前后讲明,天子不免微愕,“……灵儿可能坚持到七日?” “七日?”秋明昊声线骤拔。“为何要七日?灵儿的呼吸己然几不可察了……” 隆睿帝浅睇了儿子一眼,道:“巫界有大成者每每闭关,少则半年,多则八月,非事关巫族存亡亲族生死之事不出。而若这两事发生时,须燃‘葱香烛’。惟此烛方能穿透巫族圣地的天关石壁,但至少七日方达。” “这算什么‘慈香烛’?巫族存亡,亲族生死,如果真有恁等大事,这七日里早早便……” “昊儿不得无理。”良皇后亦旁听了多时,听爱子无状言语,凤颜薄嗔。“你的祖母乃是整个巫界的首领,眼光与胸怀岂是你能度刻的?逢七为坎,遇七为劫,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要我们不要事事依赖神术与外力,哪由得你在此乱言? 只是……寒月,你能明白么?” “……寒月明白。”秋寒月垂首。“请皇上燃‘葱香烛’罢。” “已经燃了”良皇后指了指才身后烛台,凤眸慈柔凝视这张憔悴俊脸,柔声道。“寒月,你先须坚持住,她才能熬得过去。快去梳洗梳洗,到偏殿小睡一下。” “谢皇后,臣告退。”他站起身时,高大身躯竟一个失稳虚晃,定立了稍顷,方旋开双踵,缓缓退下。 良皇后日眺颀长背影不见,方幽幽叹息,“皇上,臣妾试了小狐狸的鼻息,的确微弱得近乎不见了,不能有别的法子么?” “有。”陵睿帝气沉语重。“要看寒月有没有那份心力。” “这是巫冥符,把它揣在怀内,你双耳能闻冥语,双目能见冥使。这七天内,一旦入了夜,你一刻亦不得离小狐狸身边。若见冥使来到你须用尽你所能用的方法守护住你想想守护的。这种事,别人无法帮你太多,因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更迫切地想把她留下。届时,这间偏殿里,将是你一个人的战场。” 良皇后将一角红符送来,叮嘱时,唇勾鼓励浅 第 28 部分 笑,背过身后,却忧色立现。这等事,于任何一个凡人都如蚍蜉撼树般的难,如何不教人忧心?兹此后的七夜,每一夜都是一道关,这两个孩子要如何化险为夷? 第一夜,第二夜,两夜皆平静无澜的度过。 这两日,秋寒月只会在日头高悬的午时打坐调息,其时把灵儿置在胸前,连同皇上章、皇后的巫族戒环一并护持左右。 第三夜,暮意将至前,他已觉心头重跳,眼睑泛紧。随夜色愈来愈深,心率愈疾,眼睑愈绷,他拔出腰中软剑,按着怀内小躯,挺身凝颜,眙眸而立。 榔,榔,榔。夜过子时,更鼓敲响,万籁皆寂,万物皆伏。 哗,哗,哗。铁链声近。 嚓,嚓,嚓。巨足声切。 “道有死魄,虚缈两界,不知所归,当劝当告!” “路有亡魂,,恋取阳世,踯躅于此,当索当羁!” 这前言后语,缥缈随风,时虚时实,且断且续,无根无桩,无来无往。紧接其后,段内所有宫灯皆明灭闪跳了灯花一个,随即,两道丈高形影巨步踱入,一黑一白,挟来了风寒刺骨。 “落魄何在?游魂何处?速来速来,当归当归,今世莫留,来世可追!” 两差各出巨掌,其上指长五寸,甲长半尺,直攫秋寒月胸口。 五十五章、冥差的劝诱(vip) 人于鬼,管他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几乎与生俱来皆有一分畏意在。 秋寒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生一日会与鬼斗。 偏殿内,灯火如昼,照得见殿内每一处的雕龙画凤,精刻细描;照得到每一角的偏私阴暗,分毫毕现。同样,亦使他清清楚楚地与直门对上两张鬼颜,以及环围于周身的由这两只庞然大物携带来的森森寒意。若说此刻他依旧从容泰然,处变不惊,便是恭维。 可是,他无法后退,当怀里揣着的身小体轻的小东西的重量胜过自己的生命时,他便无法后退。 两只鬼掌伸探到胸前,要得不是他这其活人的心肝脾肺,却比取他的心肝脾肺更让他不能承受。 “我妻一息尚存,鬼差此时索她性命,岂不是枉害人命?” 黑章、白两冥差身势顿住,幽深四眸齐齐逼来,“你看得到我们?” “我妻并不是寿终正寝,请二位手下留情,给她一个活命机会。” “你当真看得到我们。”两冥差一个提鼻嗅觉,一个闪目细察,稍顷疑道。“你分明是肉体凡胎,为何身有异力加持?” “在下的确是凡人,但在下也曾听闻凡阳寿未尽自绝性命者,阴界尚不容其魂魄前往阁殿转生。况我妻性命未绝,二位尊者何以要索她魂魄?” “她是你妻子?”两冥差异口同问。 “是我的妻子。” “她怎会是你的妻子?她是…”两冥差面面相觑,各自沉吟,又各叹了一声,道。“她或许是你的妻子,但她终归也要走上这条路,你纵然想留,也是留不住的。” “敢问二位尊者,她的阳寿可尽了?”此话只是拖延,不管对方答得是“尽”,或“不尽”,他都难免一拼。 “她并非凡人,阳寿非我等所窥,但…” “既然阳寿未尽,二位便不能将我妻魂魄索走。” “她此际魂魄已然游离于命宫之外,我等须将她带往阎殿,听凭阎王安置。”白衣冥差道;“你与她今世之缘,随她今世身死,即作幻灭,你放她离去,成就她今世功德,也不枉与她结缘一场。”黑衣冥差道。 这等话,秋寒月不能领会也不想领会,道:“今日在下拼着一死,也要把我妻留住,二位若要索命,请先把在下索去!” 白衣冥差微愠,“你说这样的话,好生糊涂。本差观你额堂清明,元神俊秀,以为必有不俗悟性,方有好言点拨,你也不想若与我等对上,怎会有你好过?” “大胆!”黑衣冥差大怒。“冥差办案,岂容你阻挡?若敢放肆,当真会将你一并索去,交由阎王发落!” “在世凡人,如有亵渎上天章、冒犯鬼神之行止,纵然阳寿未尽,亦可拘其魂魄押往地府受审吃刑。”白衣冥差苦口相劝。“所以,任何话俱不能随口道来,阁下何苦与鬼神为难?” 秋寒月昂首挺颈,道:“在下愿意陪我妻走这趟地府之行,二位成全无妨。” 两冥差一个白脸,一个黑脸,一个好言,一个狠话,见得眼前人仍毫不见退让之意,黑衣冥差举起勾魂杖便要给予教训,白衣冥差以招魂幡格开。 “你执意留你妻魂魄在此,可曾问过她的意愿?她此时游离于两界之间,所受苦楚非你所能想象,惟魂魄离体方是真正解脱,你宁愿为一己之私使她受万蚁钻心之苦?” 他一震,脸孔雪白,“不可能……”万蚁钻心? “我们打个赌如何?” 他不语。“万蚁钻心之苦”这几个字,将他切切实实震住了。他的确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痛,是不是超过了他这几日所受过的?灵儿那个连摔绊上一下也要哀哀叫痛半日的小小躯体,如何承受? “我可以让你亲口问她,听她想留还是想走。”白衣冥差继续诱哄之实。 “……如何亲口问她?” “将她置到床榻之上,取走她身上护持之物,魂魄即会半脱出体,你即可问她愿走愿留。” “若她愿意留下,二位便会离开,并不再打扰我们夫妻?” “与冥差讲条件,阁下还是头一个呢。”白衣冥差勾唇,本想是作一个笑颜出来的,但以那般惨无血色的相貌,竟是比哭还要难看。“好罢,依你。” 秋寒月大踏步到了屏榻前,将裹揣在胸襟内的躯体万般小心地托放到锦被之上,将四只腿上的戒环尽给取下…… “灵儿?” 果如白衣冥差所言,戒环去不多时,一道透明簿影便由狐躯上生起。不是狐形,而是人貌。 “……哥哥,好痛,灵儿一直好痛好痛,喊哥哥听不见,灵儿就会更痛,灵儿好难过。”小人儿小嘴弯弯,泪儿莹莹,痛诉委屈。 他眶际热湿,张臂要把小人儿搂进胸怀好生呵护,然而…… “阁下为人,血骨乃实;她已成鬼,无血无骨。阁下该放手了。” “哥哥,为什么不抱灵儿?灵儿想摸哥哥,为什么摸不到?”小人儿俏生生扬着脸,娇滴滴问。 他俊脸灰败,心如刀绞,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当指尖空穿过小人儿身体的刹那,瞬间汹涌起的无力巨浪击中心脏,他不知所措。 原谅我,灵儿,哥哥也不晓得如何才能把你抱住…… 白衣冥差适时道,“这便是人鬼殊途,阁下悟到了罢?” ……人鬼殊途?他只不过想要将自己所喜爱的人儿留在自己身边,他不过是想要与心爱的小妻度过每一个晨昏,前有天岳山道人正义凛然地告诉他“人妖殊途”,现有冥差语重心长地劝慰“人鬼殊途”。他已经遇上了,已经爱上了,又哪里成了殊途?! “……哥哥不要生气呀,灵儿很乖,灵儿没有打人,也没有偷偷多吃,灵儿没有不乖哦。”眼巴巴瞅着最爱抱自己亲自己的哥哥伫在面前一动亦不动,伸出手儿探不到, 张开指儿抓不到,灵儿既怕又惶,珠泪汪汪。 “不是灵儿的错。”他想做出一个呵慰的微笑,但自知自己此时的笑容,不会比适才白衣冥差的好看多少。“哥哥是在气自己让灵儿生病了……” “她不是染病,而是身中玄门炼制用来克妖的蚀心散,现下要她重新回到那个躯体内,她仍将痛苦不堪。阁下愿意为了自己的私念,让她仍受那样一份苦么?” 耳旁话,他置若罔闻,惟紧紧凝睇那道透明惨淡的影儿,“真的很痛么?” “嗯嗯嗯,很痛,灵儿叫哥哥,叫大哥,哥哥和大哥都不来,灵儿就很痛很痛……” “为了哥哥……也为了灵儿的大哥,灵儿留下来,好么?” “留下?”灵儿歪颐。“灵儿要陪着哥哥,没有要去哪里呀。” “你必须离开。”白衣冥差倏忽间到了近前。“如若你继续留在此处,所受痛苦会比你先前所受的加剧数倍。” 灵儿听见个“痛”字,连让自己被这怪模怪样的人吓住也顾不得,忙不迭娇喊:“灵儿不要,哥哥,灵儿不要再痛……” 白衣冥差答:“不要痛苦,便要离开,早离早净,落得安静。” “嗯,不要痛,灵儿不要痛,灵儿要…” “灵儿!”秋寒月面若死灰,骇然大喝。 她若说出那个“走”字,他自然也不会让冥差将她带去,可是,他怕那个“走”字,怕他当真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置灵儿到那等痛苦之境。“灵儿,坐回去,躺下去,好么?” 白衣冥差叹道:“坐回去,躺下去,便要痛苦加剧,且无人能救你助你,你当真要回去?” “……啊?”灵儿大眼茫茫然眨着,“哥哥?” 如此纯真的无辜,如此全然的信任,秋寒月突然不敢对视,这刻间,他竟然觉得自己当真是为了一己之私强把灵儿留下。 “哥哥,灵儿可以不坐下去么?真的好痛……” “灵儿……”他抬眼,欲语无声。他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明知灵儿回到那具躯壳之内,便要经受剧通,他却无法代她遭受,却还强要她回去……他当真不是为了自己么? “……哥哥?”灵儿眸儿大瞠,忽然惊口颤栗起来。“哥哥你不要哭,灵儿乖,灵儿不气哥哥,灵儿回去,哥哥看,灵儿回去了,哥哥不哭,灵儿回……” 惨淡透明的娇小影儿坐 回狐体,倏然消融。 灵儿……此时此际,秋寒月再也无法自已,双膝软落榻前,抱住那一团柔软,喉内闷发出一声吼咽,眸际崩溃如雨,尽倾泻进了那团雪色狐绒中…… 五十六章、城主的反击(vip) “适才,你明明诱使他解下了巫界戒环,且当归者魂魄已然剥离狐体,为何还要拦我出手?” 囿于百年搭档所形成的信任,黑衣冥差在白衣冥差眼角示意之下撤离,一路按挎着,满肚子的火气与不解在到达幽冥结界所在处时终于爆发。 白衣冥差老神在在,道:“你以为对方如此容易诱使么?他能那般畅快地把系在小狐四肢的戒环取下,概因他身上的那张巫冥符。那符出自巫界首领之手,上能冥界首领徽印,你我若硬要以硬碰硬,也不是没有得手可能,但无疑是削了巫界首领的面子。连阎王都须礼让三分的一方之首,我们给开罪了,若因此挑起了巫界与冥界的纷争,你我可担待得起?” “……你也未免长了他人的志气,一张符便让我们堂堂冥界神差望而却步,若本尊到了,我们还要望风而逃了不成?” “若人本尊到了,我们还真要避之大吉。” “……以你之意,我们是要置那条魂魄不理?回头挨阎王的修理?” “当然不能。你我此次回去面禀阎王,向阎王请旨明日再来。若阎王准了我们,到时候不管掀起任何风浪,责任都不在你我,不是么?” “……有理!”黑衣冥差对这位百年搭档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点头,旋即又生疑虑。“苦阎王不准呢?” “阎王不准,你我这两只小鬼还能如何?届时担上畏惧巫界首领之名的,是阎王,与我们兄弟的干系寥寥无几,对不对?” “……太对了!”黑衣冥差一张鬼脸之上眉飞色舞,打破了黑脸上的僵冷,却也使这张鬼脸名副其实,惨不忍睹。 鬼语犹在,一阵阴风扫过,两位冥差隐入冥界结界。 随之,一抹尾随多时的人影渐渐浮现。 秋明昊捏着隐身符,浅笑唏嘘。原来,心机与算计,不管在哪方世界都是不虞图乏,而“鬼们”算计起主子时,居然比人还要居心尽力,考虑周详。 第四夜。 秋寒月阖眸坐于榻前。 昨夜会与冥差应赌,并非全因依仗巫冥符之故。无非兵行险着,险中求生。 两个冥差中,黑衣鬼脸面恶心直,白衣鬼差语温心诡,他应了那个赌,就是要用起对方的诡道多疑,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但,诸葛武侯的空城计绝无用第二回的可能,他的疑兵之策也只限一次。 待对方参透端倪,今夜卷土重来,动得便不可能仍是嘴皮上的工夫。 “飞狐城秋寒月,丁丑年十月初三生于天陇兆邑城,现年双十有六,一城之主,勤政恪责,福荫一方,然少年曾仗剑江湖,造杀孽无数,幸所杀者俱为大奸大恶之辈,遂功过相抵,无褒无罚,且观之后行止,寿殁再论奖惩……”高声唱念中,黑章、白冥差再度登临。 “二位高诵秋寒月生平,莫非此番前来取得是秋寒月的性命?’’他扬眸,问。 “凡尘千条命,生死皆由我。世间多少事,尽在案头簿。莫道人不知,神鬼总难测。莫舞得意时,总有清算日。”黑衣冥差朗朗如诵,两目瞪如幽灯。 “秋寒月,你早晚也要有地府一行,今日冥界神差办案,休得阻拦,若不然他日殿前清算,火钳油锅为你而设!” 白衣冥差颔首,道:“我等得阎王明令,百灵儿今日务须魂归地府,阻挡者杀无赦。阁下锦绣年华,莫丧于尽朝;几十载阳寿,莫毁于一旦。今日阁下若能将百灵儿魂魄安稳交于我等,功德簿上必为阁下记下一笔。” 仍然是一个施硬,一个用软,一个利诱,一个威胁。 秋寒月摇头,摇头,又摇头,“不让。不让。不让!”一连三个“不让”,两唇紧阖,再无一字。 两冥差见状,亦知不必多话。 黑衣冥差宽袖勤挥,阴风骤起。 白衣冥差抛出锁魂链.锁往榻上灵儿。 秋寒月以举身之力住双足,岿立不动,左手中指放到齿下啮破,几滴血珠淋上右手长剑剑锋,锋光飞扬,挥迎锁魂长链。 交鸣之声,不同于平日相碰时清脆的金属碰击声,“卟”“卟”彳绝,恍若…… “二位察觉到了罢?这把剑早年杀人无数,那些亡魂虽然都已投了胎走了,但咒怨之气却不曾消散,尽附于这剑锋之中,形成了煞,平日被我的阳气震着,不敢动也动不得,今时我以中指之血将之引发,二位可要与之好好斗上一斗了,不知鬼与煞,哪个更强?” 卟!卟!卟! 这种声,俨然如利刃刺入体内引发的鲜血喷诵声,中间尚隐隐夹有惨 呼之音 第 29 部分 。 与团团煞气揪斗中,两位冥差勃然大怒 “秋寒月,以血引煞,后患无尽,这笔业障,将损你命中富贵福寿!” “秋寒月,你今日所为,必为你功过簿添上漆黑一笔,他日下得地府,皆得偿报!” “二位言重了。”秋寒月挥剑成舞,风度翩然。“要不要为在下添上一笔黑账,自是尽请冥府的方便,但所谓后患无尽,纯属二位多虑,这么好的东西我自然只用来招待贵宾,哪舍得放养出去浪费?二位,好好享受罢。” 黑衣冥差气急败坏,白衣冥差计上心头,擦身交错之际,指尖点了点搭档肩膀,前者会意,勾魂杖痛点四遭煞气,左掌一拍,将后者送往那方屏榻。 白衣冥差身形凌在空中,兜手又出锁魂链。 锁魂链乃冥界神器,专用以捕捉逃亡魂魄,凡有不羁者,此链下无不束手就擒。但因此度锁魂有所顾忌,白衣冥差不敢掷得过重,惟想不松不紧的系了,带回地府交差了事。 可是,锁魂链落,无魂无魄。 他一惊,榻上雪色狐躯尚在,为何链下不见魂魄? “对不住,白衣兄,此间太吵,在下唯恐扰了我妻休憩。将她送到安静地方了。 榻上那位是人间天子的御猫,您若喜欢,在下或可向天子请求割爱!”秋寒月笑送谑语。 五十七章、冥差的围攻(vip) 所谓剑上之“煞”,确系当年秋寒月行走江湖杀人如麻时盘附于上,被秋观云觉悉并加以施法,反成了他必要时可遣可用的器物,应付一些喜附人体上吸取能量的寻常邪祟。其时,秋观云将启用之法告诉知他时,他尚曾奚落“兹此后我这左手中指的血要小心了”。他体质至刚至阳,属所有阴虚邪祟远离绕避之类,多年来不曾有机会引用。却在今日,用在了两位冥差身上。 看似谈笑间戏谑应对,泰然自若的也只是表面。他自知自己乃血肉之躯,以观云所授的那点皮毛与冥界神差相斗,不啻以卵击石。但他只能如此。 “秋寒月,你妻魂魄乃阎王下令拘提,你与我等武力相见,这等拒捕罪过非同小可,足以让你他日魂归地府后受火鞭五百,你想想可值得?”白衣冥差仍坚持以和为贵,仍寄望秋寒月识到与冥差为敌的后果,主动罢手。 “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费什么话?待咱们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收了,连他的魂也一并勾去见阎 王,到时有他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的!”黑衣冥差依旧的强硬,须臾不让。 秋寒月轻笑,“在下无意开罪二位,无非我妻命不当绝,在下不愿与爱妻就此生死两隔而已。二位,人间有句话,“宁拆一座庙,不拆一门亲”,讲得是拆人姻缘要遭天谴,在下实在不想二位因此折了不易修来的道行。”说话间,又甩出几滴雪珠落到剑锋之上,虚空一划,两冥差各自闪身退避。 秋观云曾云,凡人左手中指之血,或多或少皆有避鬼驱邪之效,而其中又以至刚至阳体质者可使其效加倍。今日仿佛验证了这话,连这二位纵算在青天白日出来的勾魂大鬼也不想沾染此血。秋观云还曾说,比及中指之血,更具奇效的是…… 如此,倒提醒了他。 以齿啮下的伤口毕竟浅微,初始仅是为了甩出几滴血珠引发煞气,如今既然对二位尊者有效,他何妨大方供之?一念至此,猝以剑锋在左手中指上狠利一抹,登时血如细泉喷涌,反手向两冥差甩掷过去。 “……卑鄙无耻!”两冥差向后飘出十尺之外,黑衣冥差切齿狠骂。 须知他们虽已修炼到了不畏天光,白日亦可在阳界行走如常,但毕竟是至阴至寒的冥神,被那等刚热之血喷到身上,灼痛之感足以让他们不适多日。稍有不慎,被灼破皮骨损伤修行也有可能。阴与阳,相生相克,其来有自。 “秋寒月,你如此只能是两败俱伤,一旦你失血过多,体质即转阴虚,届时不但不能抵拒我等,怕连你剑上的煞气也压制不住了!”白衣冥苦口劝道。 “不劳尊者费心。”既然效果喜人,自然是再接再厉!他在指腹上竖划一道,肆意洒掷。剑锋与血肉直接相触,更激得煞光大振,将黑白两冥差团团围住,如泣如诉的怨咒之声入耳不绝。 “秋寒月你不要命了么?不怕被这些煞反噬,今夜便成了你的死期!” “如此不更好么?劳烦二位将我夫妻的魂魄一并锁了走,也省得黄泉路上寂寞无伴。”他哂语。 殊不知,他割指自伤,又驭气挥剑,血流加速,体力流失亦加速,脚步腾挪间已觉虚空。只是,唇边的笑依然从容,眸中的光依旧冷定。子时已过,直待鸡声拂晓,便又熬过了这夜。他如今只能如此,熬过一时算是一时,向七夜的结束一步步迈近… “白衣,干脆我以勾魂杖击他天灵,把他三魂七魄打出窍来,看他做了鬼还如何猖狂?”黑衣冥差被一团煞气扫过眼角,带来 麻剌剌痛感,不由怒道。 白衣冥差迟疑,“这……” 倏然,秋寒月虎目极张,以气逼喉,硬生生逼出了一口热血,向两冥差喷下。 “……快走!” 白衣冥差扯起同伴一臂,迅疾向远处避躲了去。黑衣冥差因避得稍慢,脸章、颈之上溅落了几滴,灼热难当,两冥差就此一路隐去,此夜再无回头。 偏殿内,秋寒月以剑支住身形,苦喘了少许,解开前襟,睐见了贴在胸口的小躯,沾血的唇蹭了蹭干燥得让人不安的小小鼻头,笑道:“你就是那个没心没肺的阿斗对不对?哥哥这个赵云与人打得厉害,你仍然安挺睡着,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他必须骗自己灵儿此刻是安挺睡着的,而非在经受噬腑蚀骨之痛,惟如此,他才能坚持下去,才能与鬼斗与神争…… “寒月,恭喜,第四夜过去了……寒月,寒月?!” 当见听到第一声鸡鸣,睹到良皇后雍容身影迈进殿来,他神志倏然松下,除了记住将手中小躯捧到胸前,意识全无…… “寒月,你太冒险了,怎能以内力强逼血液逆行?若你那一口血不能济事,非但白白毁耗了自己的精气,兴许也就保不住灵儿了。” 秋寒月是在当日酉时启开双眸。在他昏睡着时,秋明昊命宫内第一高手为他运功疗伤,良后命宫婢喂他喝下一碗何首乌老鸡汤章、一碗千年人参汤,醒过来后,还有一碗碗苦药相待。直待他盘膝自我调理罢再度把眼睁开,良后方心有余悸地出口簿嗔。 “纵使你仗着年轻,咱们宫里又不缺进补调理的好东西,可是,这心口的一口血所损耗的,无论如何也补不回来,你呀……” 良寒月一笑,将宫婢呈来的补血药汤一饮而尽。纵算他不够年轻,纵算他不在这宫里,结果会有所不同么?触抚着膝上小躯,他又是一笑。 良后隐有所察,不免在心中感叹,姓秋的人里,怎出了这么一个痴情种? “今天是第五夜,明昊你这趟跟去听着了什么?” 明秋昊侧睇秋寒月多时,闻母后诘问,方收回眸光,答道:“这回那二位是狼狈逃走,脚程过快,一路急行着便回了冥界,并没有说什么。”“唉~~”良后喟然长叹。“无常拿人,何时失手过?从来不会吃亏的主儿吃了亏,想也要找补回来的,今夜必然又是一场硬仗义。寒月,你又要如何应付呢?” 五十八章、红衣 判官的恭请(vip) 第五夜,二位冥差果然如期而至。 如皇后所云,无常拿人,何时失手?昨日回去,并没有脸面搬求救兵,痛定思痛,偷取了顶头上司红衣判官的“伏魔钤”,今夜专为收煞而来。 两位冥差思忖了又思忖,总认为这回该手到擒来。想他们折腾了这许多日,惟见秋寒月一个人单打独斗,显然巫界并不准备插手此事,而秋寒月昨日不惜损耗本元以心头之血相克,今夜若再来此一招,只能说是自求死路,他们正好一并拘了,不算硬索生魂,。 可两位显然没有想到,你拿了“伏魔铃”,人家便不能改弦易辙,另换主章? 此等事,有一不能有二,须出其不意,趁其不备。 这一夜,偏殿内,秋寒月按皇伯亲授的九宫八卦布置妥当,怀抱灵儿坐在中央铺团之上,状似悠闲,仿佛临江垂钓的姜太公。两位冥差把他看得清清楚楚,却不管如何飘摇突撞,总有屏障层出不穷,标的物可望而不可及。 “你居然也懂玄门之术?”白衣冥差惊问。 秋寒月谦谦一礼,“皮毛而已。” “混账!”一根巨木又挡去路,黑衣冥差一怒之下,捻起一簇鬼火燃之,不料木遇鬼火,轰然拔高,火光直透殿顶。 由来,大内皇宫有两大*,一是刺客,二是大火。防刺客,宫内设有层层高手,滴水难漏。防大火,宫内自也有专人专责专注专用。 “走水了,速起,速起!走水了,速起,速起——”第一眼眺见火光者摘下宫内随处悬挂的专用铜锣,一边敲打,一边奔走高喊,一路上,便有无数持着灭火用器的侍卫太监随来。 黑衣冥差愕然。 鬼火为虚,所燃的也仅是障眼的虚物,为何会有实打实的火光让凡人得见? “为免在下与二位尊神的苦斗惊动四方,此殿二里方圆都未有人值守。但今夜不妨用他们一用。” 黑章、白两人相顾诧异,“他们怎么会……” 秋寒月好心释疑,“因为这殿内地面上上洒了磷片,磷遇火高蹿,不管神火鬼火,遇见它便成了实火,既是实火,外人当然看得见。” “……那又如何?”黑衣冥差冷笑。“来了人,能够目睹的也只是你一个人的上蹿下跳,诸人都会以为你这位皇亲发了癜狂,而本尊等照拿魂魄不误!” “怎么,在下说得不够清楚么? ”秋寒月好整以暇。“在下听曾听到过地府救人的婶婶说,鬼火可映鬼影,阁下的鬼火燃成了实火,能不能见到二位尊者的尊影呢?” 两位冥差遽怔。 “……看见又如何?凡人最怕什么我等会不晓得?他们见了,充其量四散狂逃,一通烂叫而已。” “一定也有几个胆小的吓死在当场,随二位去见了阎王。听脚步声,来得有几百人之多,不必多,吓死十几二十人,便足够二位张落。二位把人带回冥府,尚须向阎王实禀此些人何以阳寿未尽便到了那等地方……”秋寒月略加沉吟,好学不倦地问。“还是在下想错了?其实地府远无这般规矩森严,抓错了便抓错了,吓枉死了便吓枉死了,合该他们倒霉,祀当成命中注定……是么?” 两冥差气结。 地府阶级之森严,规例之严苛,天上地下独一份。有行差踏错者,被投入畜生道供人宰割尚算轻拿轻放。他们做了百年的勾魂使者,眼看便能高升一阶,混个初阶判官来当,怎能在这时毁了? 耳听外面脚步声章、呼喊声愈来愈加迫近喧噪,两位冥差不敢再有迟疑,顿足隐身而逝。 第六夜,正是月中十五月圆之夜。当夜月若银盘,映得天地尽若铺镶了银色,美得如幻似梦。两位冥差居然未来大煞风景,秋寒月抱狐盘坐一夜,安然无事。 第七夜。 夜晚到来前,隆睿帝下朝之后一特来看望堂弟,告知明日辰时是母亲与妹子出关之时,他只须坚持过这最后一夜。 秋寒月扶膝坐在偏殿天井当院,仰望被云半遮半闭的月光,如一尊玉刻亥的像般,良久动亦不动。 蓦然间,月色骤转幽暗,恍惚间。一位身高臂长的红衫男子足不沾地,由远及近,似是踏着满地半幽半暗的月光飘然而至。 “飞孤城秋寒月,可对?”来人道。 他以目眄之,拱手问:“怎么不见黑章、白二位尊者?” “尊者?”来人淡哂。“原来阁下如此尊称他们两个么?相比起采,在下这两个属下的风度便逊色得多了。” “阁下是……” “叫我红衣即可。” 红衣?“冥界的人都喜以衣服的颜色命名?” “冥界中,除阎王乃经千劫修炼大成,其他都是些死人,一个死去又永远不想再活的人,名字已然不重要了,且随着年长日久,几百年下去,早己淡忘了。 阁下若觉得红衣不够庄重,叫一声红衣判官也可。” “阁下不像判官,倒像位儒者。” “也许在下生前曾是个读书人罢。” “既成冥神,自然会有些神通,黑章、白二位何以以那等面目示人?” 红衣判官蔸尔,“他们做得便是凶神恶煞的勾当,若生得俊俏清朗了,令得世人人人皆不畏死,世人皆没了死亡这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层忌惮,这世界又会是怎样一个世界?遑论,神无定态,仙无定容,外人看在眼里的,概多是自己心中所希冀的。” “熙阁下如此说法,在下是希望黑白二位是那等凶神恶煞模样,于是看得到便是凶神恶煞?” “或者说,在你眼里,想要夺走那条魂魄的,皆是凶神恶煞。” “阁下也想夺走她么?” “不是夺,而是请,恭请。” “哦?”秋寒月目色警冷,利意陡现。 红衣判官一笑,“她的时辰早该到了,若非她周围有些手段有些本事的角色太多,皆想方设法替她续命,方让她在这尘世羁绊了一年又一年,她便早该回到她该在的地方。” 五十九章、狐王的不送(vip) “她与你在今世的怨愤,本来就该稍纵即逝,能与她相守一载,已算阁下向上苍偷来的时光,该知足,也该放手了。” “我不会放。”秋寒月道。他不去细诘对方语中的另层深意,不问纯真如灵儿还会有什么前尘往事,他只知,灵儿除了自己怀里,哪里也不能去。“她是我的妻子,有我所在之地,即是她该在的地方。” 红衣判官叹息,“阁下何必执着若斯?若只是为了这份绝色容颜,以阁下的身份地位,想要找一个超越其美貌的,并不算难事。阁下欲长相厮守,更该找一位凡间女子,方能真真正正与你白头到老……” “阁下还是省了这些话罢。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自己的妻子,而阁下想必是一定要把她的魂魄带走,既然两愿相悖,再多话也是枉然,请出招罢。” “…不能以和为贵么?” “能,阁下 第 30 部分 转身离开即可,在下从此早晚三炷清香几盘素果,以示感怀。” “阁下的香火,本尊消受不起。” “既如此,请出手。” “你是凡人,本尊乃冥神,我对你出手就算是以强凌弱。” “无妨。”秋寒月淡笑。“有机会做一回弱者也不坏。” 红衣判官摇首,“明知结果,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结果未结果之前,谁又知结得是什么样的果呢?” 红衣判官无奈,“本尊生前便是文人,死了更不能与人动武,只好念一堂咒语给你。此咒为悲心咒共有五层,专用以惩戒冥顽不灵的恶鬼。一层只达腠理,若悔过知新,仅受搔肤麻痒;二层即至血肉,若及时知返,仅受皮肉之苦;三层即达骨髓,若回头是岸,尚有一线生机;四层已至心脉,心口抽搐,痛不可名状,苦不可名味;五层则行周身,乃身处炼狱万火焚身之劫。你乃凡人,只是一时迷思难度方执意拒捕,本尊今日只念到三层,若你能挺过,本尊便会罢手,今夜算你过去。” “请。” “唉!”一记重叹过后,红衣判官面色倏凛,一手高举过顶,食章、中章、无名三指并拢,随着口念咒语,点向秋寒月眉心。“咪呶哞嘞嚆喏咴咙嗪噯……” 随咒语声扬,一丝细冷由眉心处渗透,秋寒月,盘膝,而坐,眉观眼眼观鼻鼻问心,运力周身,切齿挺受。 起初,皮理之下,渐似有虫蚁蠕噬,麻痒渐起,直至丝丝细细的疼痛仿佛由每处毛孔出出入入,将全身表皮联结得俱营钻麻痛起来…… “秋寒月,此时尔涉内未深,仅为腠理之苦,回头尚及。” 秋寒月额上渗汗,阖目无声。 红衣判官低喟,续念:“喏咙喏咴喹嘞唪咪呒呖呃……” 痛意向内弥渗,渗入血肉之间,细丝之痛趋重趋深,向体内扩延开来,千万只虫蚁化作数十条长蛇,在血肉间窜动游曳,嘶咬肆走…… “秋寒月,此时尔尚未弥足深陷,仅为皮肉之痛,放手尚及。” 秋寒月面色青白,闭目不应。 “唉!”这是继元慕阳之后的又一个痴情男子不成?“唆嗉咄…” “阁下。” 一道清清淡淡章、平平无仄的声嗓截来,将红衣判官第三层咒语形就的寒肃气流荡涤一空。 “你…” “堂堂冥届四大判官之首,一殿阎罗殿前座仅仅词语秦广王的红衣判官,居然以术法对付一位血肉之躯的凡人,传了出去,能听么?” 那道形影发丝如瀑,衣袂飞扬,立于檐畔树顶之上。说话间,已不疾不徐由树顶飘落,左手手心,按上秋寒月头顶,贯入一股柔和之力,不一时便将其体内的阴冷之气化为乌有。 红衣判官暗自叫苦。这位主儿可是连阎王见了都要头痛脚痛肚子痛的,若不然,也不用到今日还要不回那条魂魄。 “判官大人,今日卖我一个面子如何?你们秦广王怪下来,尽管找百某问话。” “…百先生。”红衣判官自知此行无望,也不会让自己强求,不过败也要败得有些格调,总不能望风便逃,那样太狼狈,也太不端庄。“阁下该知道令妹前生乃是……” “她的前生与我无关,百某仅知她这一生是我的妹子,有百某在世一日,她便要在世一日。有谁伤了她,便等同伤了百某。百某一生追求有仇必报,伤百某者总要加倍的伤回来才是。”仍旧是没有起伏的语声,措辞不见激烈,口吻不见强烈,但就是能让闻者冷汗倍出,不寒而栗。 百先生,除了狐界之王百鹞,谁还能让堂堂判官如此忌惮?这位狐王,曾主动挑战天劫,于天界的九莲池浸洗七日,其时风雨雷电四厉齐下。七日后,这位主儿非但完好无伤,反越发的飘逸俊秀,兹此脱去妖籍,跻身仙班。偏人家心高气傲,修仙不想做仙,只愿做他的狐界之王,天上地下时不时走个来回,交得了一班天界上仙为友…… “百先生,令妹的伤势非我等造成,切莫误会了。”这个误会可结不得,回头若有大窝小窝的狐狸跑到冥界闹腾,他们不是连鬼也当不安生了。 “若她是冥界伤的,判官大人还能站在这里与百某如此悠闲地话是非么?” “…谁悠闲了?谁话是非了? “不送。” “……”不用送,他腿脚利落,自己走了就是。但输人不输阵,有些话还是要抛出来撑撑场面。“百先生,令妹的情形您最是明白,若等到上面亲自来索要那日,百先生应付起来怕就没有应付在下这般轻易了。”话罢,不待对方回言(实则料得人家不会置理),隐身退没。 百鹞侧首回眸,正见自家妹婿解衣宽衫,长眉微锁,“你做什么?” 秋寒月头未抬,眼未移,只是一声大吼:“快来救灵儿!” “来了来了,寒月哥哥,巫界第一美少年来了!你看我脚踏祥云,身披霞光,驭风而至,真真儿个天上地下独一份,人间鬼间第一间呐…” “这是些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你的学问都是你老爹教的,看看他教出了一个怎样不伦不类的……儿子!” 六十章、美少年的尴尬时刻(vip) “来了来了”高喊着的,正乃巫界第一美少年是也。 身着紫玉交领袍,头箍紫玉镶金冠,腰束盘锦带,足蹬金丝履,这位美少年似乎怕自己的容貌不够金光闪闪,每次出场的行头都要华贵鲜丽方成。但其间最引人注目的,依然是那张倾国倾城的妖精小脸。 “小嫂子,小狐狸,可怜的小宝贝,本美少年不在你身边这才几日,你便要人伤成这副模样,看来你是离不开我了,这一回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巫界玩才行,谁拦我都拦不住,为了小嫂子你,本美少年会和人拼命!” 灵儿己被他做法换成人形,仰卧榻上,美少年旁边坐着,一边查看脸色脉相,一边叨念不止。他身后,各人脸色不一。 秋寒月全心只放在榻上小人儿身上,无暇给予反应。 百鹞不知是真的听见了还是佯作无闻,面无表情。 闻讯赶来的良皇后与太子皆是见怪不怪,却各自忍笑,不敢释出声来。原因,乃房内尚坐着一位脸色不善章、貌若天仙的美妇人。 “秋观云你给我放安静些!”天仙美妇人忍无可忍,娇叱出声。这是谁家贫嘴的孩子? 被叱者回过那张与美妇人有九分相似的美丽颜容,讨好笑道:“娘亲大人,干坐着不说话,观云会寂寞呢。” 秋观云的娘亲,天仙美妇人,自然也就是巫界首领云沧海,徐徐回之一笑,“那就给我寂寞着。” “……好罢。”秋观云掉回脸,可怜兮兮的抽了抽挺直鼻尖。在他这张脸上,只有这管鼻尖是惟一不与美妇相似的,让这张脸少了几分其母的仙气,多了些宜男宜女的妖魅味道出来。“小嫂子,不是我不想和你多说话,实在是我家美美的娘亲太霸道……” “秋观云,你把话憋在喉咙里,我依然听得见。”云沧海轻声慢语的道。 “……是,美美的娘亲大人,孩儿明白,孩儿改过。” 秋明昊忍俊不禁,失笑出声。 “臭小子!”秋观云立刻发飙大叫。“你敢笑本大爷!你等着 ,本大爷转出手来,找你算……” 百鹞忍耐告破,问:“你到底能不能医灵儿?” “找你算……当然能医,你这只老狐狸这是什么眼神,不信任本少爷么? 本少年仍堂堂巫界第一美少年……” “如果你不能医,请让开。” 秋观云美眸惊瞠,“你敢让本恶霸让开?本恶霸是谁?本恶霸是……” “你……” 秋寒月拦住百鹞,道:“他话是多了些,人是烦了些,但该做的事,从来没有延误过。”若不然,他怎可能会忍上他这么久? “是啊,百先生。”云沧海笑吟吟道。“虽然这个孩子有点不招人喜欢,巫族术力中的疗术却是最高的,连我也有不及。他废话的当儿,一刻也没有耽误察看令妹病情。” 对这位,因其地位与术力,百鹞尚须尊重,“多谢云首领……” “啊呀!”秋观云抱头高呼。“这是哪个无天良无道义无脸皮无心肝的四无坏蛋,给俺家小宝贝下这般的狠药,回头本美少年要找他算账,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拿他的骨头做小人……” 云沧海轻咳一声。 秋观云掩嘴噤气,回脸又是讨好一笑,“娘,观海骂坏人也不可以么?” “你家小嫂子中了什么暗算?” “娘你还记得上回爹向你下‘燃尘香’的事罢?” 云沧海面色倏然飞红,叱道:“你提那件事做什么?” 秋观云无辜眨眸,“小嫂子所中的药里,就有燃尘香的一味成分,另外还有天岳山专产的夺魂草,四海山的腐骨叶,象牙埠的断肠根。娘您想啊,如娘这般功力深厚术力天下无敌的人中了燃尘香也无可奈何,何况小嫂子,嘿嘿……” 那笑里,分明有几分坏意放肆流泄。云沦海眯了眯妙目,柔声道:“那观云就好好为你家小嫂子医治,其他事,我们母女回头再议。” “……好。”秋观云打个冷颤,坏意当即收得一干二净。 “娘!” 为专心医治,秋观云带灵儿进到偏殿的内室,两刻钟后,却满额细汗地跳了出来。“小嫂子的毒素已行进血脉之内,观云一时逼不出来,需要娘的功力协助。” “我来罢。”百鹞上前。最爱的幼妹有难,他早已不想袖手旁观。 “你……你不行!”美少年似被螯了般,急叫 。 “为何?”美妇人娥眉轻挑,问。“你明知为娘我稍后还要给你家小嫂子护养心脉,需要耗费大量内力,此时有他助你,不是更好么?” “小嫂子的毒非同寻常,耗力气的很,中间会热到顶点,需要脱衣散热,他进去了怎么成?” 百鹞不以为然,“病不讳医,你都能在了,我为何不能?况且灵儿于我与其说是妹子不若说是女儿,她在我眼中任何时候都似个婴儿般的纯稚,需要忌讳什么?” 秋寒月蹙眉,刚欲出言反驳,秋观云已跳嚷了起来,“谁说脱衣服的是灵儿?是本少爷!” 登时,房内一片寂静。稍顷,除百鹞外的所有人皆失声笑起。 “我以为‘小叔叔’不计较这些,怎么也会害羞的么?”秋明昊道。 “这下,我倒放心了,观云 心中倒还知道自己的身分,不至于真正乱了。”良皇后道。 “哈哈哈……”云沧海笑得最是恣意。看这不孝女出糗,实乃人生一大快事呐。 连心事最重的秋寒月也不免扯扬了唇角,道:“为了不耗去婶婶的气力,误了之后的护养,让他把眼睛遮上不就行了?” 秋观云意会自己说了什么,两颊早已烧得艳若彤霞,狠瞪了瞪秋明昊(这里他辈分最小,最该受他欺负),扬颚道:“哼,本恶霸是何等厉害的人物?本少爷谁也不要,自己便能把小嫂子救了!” 六十一章、灵儿的孺慕之情 美少年的大话不是空放的,执意不要任何人的协助,两个时辰后,将灵儿身上毒素滤净,交给了母亲施行心脉护养。 毒素滤净章、心脉得养的灵儿,唇颊上了褪去了那层让人焦虑的青灰之色,小脸桃花重盛,恢复成了平时熟睡的娇憨样儿,秋寒月拿掌心轻挲着小人儿的柔颊,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脸上紧苛了许久的线条悄悄松缓。 “如果不是晓得你为了守住灵儿吃了些苦头,这一回我会把她带走。”百鹞道。 难得地,秋寒月未对这位妻兄的话生起反骨。此次灵儿出事,说到底因他疏忽而所致。若非“寒叶双蝶”出现时他防护不周,使其有隙可趁进到了城主府以致他手刃淫贼时吓到了灵儿,她不会在原章、麦二人面前显出原形,也便不会有后面层层变故。百鹞的任何责叱指摘,他都愿承受。 “下一次,如果再发生……” 没有下一次。 ”他道。 “的确不能有下一次,灵儿一旦灵体虚弱,为地府所感,立时便会召来索魂的冥差,你此次能护住他,不得不说有几分侥幸。” 秋寒月丕地一怔,“我听那位判官与你说起灵儿的前生,灵儿明明一息尚存,地府却一再前来拘提灵儿魂魄,与灵儿前生有关罢?” 灵儿重伤之际,纵然察觉了冥差及判官言辞间的些许端倪,他亦无暇细究,现下灵儿安危无虞,终该一释心中所惑。 “你是灵儿今生的夫婿,她的前世因果与你无关。”百鹞淡道。 “若地府不会因灵儿的前生一再前来拘提今生的灵儿,自然与我无关。但既知冥差随窥在侧,我总要明白个种因由之后方知如何防范。” “你只要让灵儿不处于危弱之境,地府便不敢硬索生魂。” “可…” “哎呀呀!”一声怪叹挤进两个男人的对话间,救了人后便去调息精力的秋观云排闼而入。“寒月哥哥,他不告诉你的,我来告诉你!他们当神当仙的要讲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我们巫界人讲得只是顺心而为,你有我这个巫界第一美少年做兄弟,怕他什么?” 百鹞睐了对方一眼,似是懒予他计较,闪眸未语。 “小嫂子的前生是……” 灵儿醒来是在五日后。 五日后初张开眼,未语先笑,嫣红小嘴欢乐嘻开,“哥哥!” 秋寒月如闻天籁,才要上前,小人儿瞳光移转,瞟到了坐在榻尾的另一位至亲,两只酒窝儿甜蜜跑出,“大哥哥,你来看灵儿呀,灵儿好想好想大哥哥!”说话的当儿翻身坐起,欲投到亲爱兄长怀内。 百鹞先一步上前把她按住,俊颜微沉,“不要乱动!” “…大哥哥?”两只小手握住锦绣被边角,小脸儿娇娇怯怯。“大哥哥在生灵儿的气么?” “灵儿做了什么让大哥哥生气的事?” “嗯…灵儿很乖……”歪着小脑瓜,很乖很用力地回想。“灵儿很听话…可是,灵儿最近喜欢哥哥比喜欢大哥哥要多……可是,灵儿并没有少喜欢大哥哥…” 百鹞本是顺口一问,没料到这只小笨蛋会自动招认这起委实让他上火吃味的事实,偏此时耳边又响来颇有幸灾乐祸意味的吃吃笑声,额心恼蹙,“你再说,我便当真生气了。” “喔!”灵儿怕怕,两只小手交叠掩在小嘴前,大眸儿忽 忽闪闪,反反复复无声传递 第 31 部分 着“大哥哥不要生气大哥哥不要生气大哥哥不要生气大哥哥不要生气……” “哧”这次忍俊不禁的,是云沧海。观云给寒月帮忙回来,把寒月小妻子的百般情状绘声绘色的极尽描述,如何如何的纯美,如何如何的爱娇,如何如何的令人第一眼便要喜欢得无以复加…她只当那个人来疯的孩子在添油加醋,今日倒是确确实实应证了,这制止小东西真真儿个让人爱煞,连她也想要了来捧回家去好好玩呢。 “寒月,你告诉婶婶,你是如何骗到人家的?“她打趣问。 “…哪里?”秋寒月面色微红。“灵儿快见过婶婶。” “婶婶?”灵儿歪頤,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漾好奇,朝着哥哥方向觑去,突然…… “娘!” “…啊?”诸人皆愣,秋观云更是不依。“不行哦小嫂子,你不能和观云抢,这个是观云的娘。” “…是娘!”灵儿居然虎起了小脸。 “不是,是观云的。” “是娘,是娘! “不是!秋观云跳脚又顿足。“这是观云的娘!你知道观云多不容易赶在一个好时候出生,哥哥和姐姐都大得不能再和观云争娘了,小嫂子你也不能争,这个娘只是观云的! “是娘!是娘!是娘!”灵儿翻身爬起,举着两只小拳头,涨红了脸,据理力争。 灵儿…秋寒月微愕。 “不是小嫂子的娘,这是观云的娘,是观云的!” “是娘是娘!就是娘!就是娘啦!”呼喊间,灵儿做出了让诸人再度诧目的动作,突地赤着两只雪白小脚条下榻去,不管不顾地扑到了她笃定认为是的怀内,紧紧把住。“是娘,是娘,就是娘!” 云沧海搂住这个投怀送抱来的小人儿,提鼻嗅了嗅那股甜甜的奶香气,笑吟吟道:“我倒真的希望是你的娘。” 秋寒月诧异间,觎百鹞面色有异,问:“灵儿何以如此?” 后者声嗓透着僵硬,低声道:“没想到灵儿竟然还记得她前世的母亲。” “灵儿前世的母亲怎可能是婶婶?适才观云不是讲了…” “但那个人与云首领生得有九成的相似。” “灵儿记得前生的事?” “她不记得。但唯独记得这样事也不是好事。”百鹞怫然抹额。“如何一样触动灵儿心底的事,都会成为拉她离开的助力 ,甚至是股胘之力。那些夜晚,因她眷恋着这个世界,不想走,你得一把她留下。若她生了去心,就算当时加了我,也留不住她。” 秋寒月心臆登时拧紧,倏然上前,由婶婶怀内抄起小人儿。 “呀呀呀,娘,娘,娘…”被抱走的灵儿仿佛是被当真被人拆散得骨肉离分般的哀哀呼叫,由来最疼爱她的男人充耳不闻,疾步离去。 六十二章、太子的心迹(vip) “灵儿,我们明日便要回家了。” “回家?”初听男人这样说,灵儿眸儿灿亮如星,转瞬又忧心仲仲。“那呢?娘也要一起回家么?” “她不是…”沉淀了适才刹那浮腾起的心绪,他扯唇微哂。“灵儿把她叫娘不怕另一个娘伤心生气么?” “……另一个娘?” “就是大哥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和灵儿一起叫娘的那个娘。” “那个娘……呜……”灵儿撇了撇嘴儿,突然掩脸哭了起来。 他立时着慌,紧着搂过来哄慰,“怎么了?” “灵儿坏,灵儿见了这个娘…就忘了那个娘……灵儿好坏,灵儿好讨及,呜……” 他失笑,“灵儿不坏,灵儿现在想起娘了,便是好灵儿。所以,我们回家好不好?回到家把那个娘接来,和灵儿住一段日子,好不好?” “好,灵儿想娘,灵儿想见娘,呜呜呜……” 唉。他抱起小人儿,贴在胸口牢牢放着,如一只摇篮般的摇晃。人也好,狐也好,鬼也好,仙也好,他都不问不管,他只要他天真纯美的小妻,只要把这个能令他痛不欲生又快乐如仙的小人儿长长久久地拥在怀中,别无所求… “哥哥,换气好不好?”被摇得太舒适,灵儿收了泪珠,另滋需求。 他笑了,且一笑再笑,娘子发话,为人夫君的焉能不从?“好,换气口。” 在听闻百鹞那席话后,出于心中一份私念,秋寒月欲在翌日便返回家中,但细忖之下毕竟不妥。婶婶与观云是为了救灵儿而来,如今灵儿得救,自己甩身便走,于情于理皆不宜。且纵然能依靠各家术法之一日返家,灵儿这副小小身躯也要禁受些波折,不利调养。 “哥哥,现在没有回家,灵儿不可以去看这个娘么?”早膳桌上,灵儿方喝下一碗鸡汤,便殷切切问。 秋寒月不相应尤,又不愿这张小脸为失望所染,遂问:“若有 一日,你这个娘要带灵儿离开哥哥,灵儿会不会走?” “没有呀,这个娘没有带灵儿离开哥哥。” “如果有一天,她会呢?”这个娘的确不会,但“另一个”会,未雨绸缪。 “嗯……” 看小家伙居然煞有介事的思考起来,秋寒月不由气不打一处来,才要出口教她何谓出嫁从夫,门从外被人叩响。 “灵儿,明昊哥哥可以进来么?” 他剑眉倏蹙,冷声道:“不可以。” “好。”门被推开,玉冠锦袍的秋明昊悠然步进。 “明昊哥哥!”灵儿笑靥如花。 秋明昊也笑道,“小灵儿。” 秋寒月语气平极,“你该记得观云叫她一声嫂子罢。” “咱们家的辈分年纪本来就极乱极离谱,各叫各的没什么不好。”秋明昊挑眉,答得玩世不恭。 “你此来有何贵干?” “自然是来看灵儿。” “太子殿下公条繁忙,不敢耽误您的寸时寸金。” “城主大人不必客气,本王正是早朝散过后至此,眼下正好无事。” “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日理万机,怎会无事呢?” “总要学会忙里偷闲。” 灵儿两排小牙陷在香喷喷的鸡翅内,美丽的小脑瓜子在两个男人的言来语往间勤劳摆动,虽不明所以,却笑得无比开心。“嘻~~” 自打入室,秋明昊的目光便没有从她身上离开,朝政的繁重累积,臣工的心机计算,瞬间便被这个水晶般剔透的人小儿给涤化了。虽然恨未相逢未嫁时,但珍宝在任何情形下都是珍宝,喜爱珍视的心情不会因任何外力有所折扣。 “灵儿,你不是想要去找娘么?”秋寒月抬指揩去她唇边的油渍,道。 “嗯,可以么?”灵儿立刻闪闪亮亮。 “可以。” “好!” 灵儿当即快乐去了,秋明昊方笑道:“寒月王叔对小侄还真是严防慎堵呢。” “太子殿下客气。” “实则我一点也不想客气。”太子殿下忽然正颜,撩衣坐到秋寒月对面,两目直白相对。“如果,不是经过了那些夜晚,我不会因为你是我的王叔便有所顾忌。” “那几夜,目睹你为保护灵儿用尽了心思, 施尽了手段,明昊曾自问,若灵儿是我的妻子,我是否可以为灵儿做到那般境地。也许,也并非不能,但自小需要承担的东西太多,肩头的责任太重,它们会使我无法如王叔那般豁得出一切,会在关键时候成为牵绊,而灵儿值得最珍贵的对待。所以,纵算没有母后特地找我训诫,明昊也不会对王叔做什么了。遑论灵儿那样一个人儿,不管是不是为自己所有,都会勾起人的珍爱之心,既然世上有这么一个人能够让自己以这等奇特的情愿惦念着,又何必一定要召来她的不快乐呢?” 太子剖白心迹,动听又顺耳。秋寒月眉梢微动,面色清淡,哂道:“那么,以后请太子殿下每见灵儿之际,莫将相遇恨晚的心事流露得太过明显,可否?” 秋明昊莞尔,“明昊尽力而为,不到之处,还请王叔多多担待。” 还是会有芥蒂,还是会有心结,但为了保有那个珍贵小人儿脸上的珍贵笑靥,他们会试着和平相处。虽不能相交如知己,却可淡泊如君子。 “漂亮哥哥真要和灵儿放纸鸢哦?” “漂亮哥哥有条件,今后你不得缠着我的娘!” “那也是灵儿的…不是灵儿的…可是,就是…她是娘啦~~” “她不是,不是,不是!小嫂子要我说几遍才懂?” “她是,她是,她是!” “不是,不是,不是!” “她是,她是,她是…” 一门之隔外,灵儿与秋观云的争执如火如荼。房内两个俊朗男子倾耳聆听良久,而后相视一笑。 在京城住了半月,秋寒月被一封急书追回任上。 虽在行前对对各项事务做了安排,难挡事发突然。汛期来临,原本预估可坚固五载的堤防訇然溃堤,淹了两岸上千亩长势喜人的良田不说,尚致百余人口失踪,上千百姓流离失所。 百鹞施法,秋寒月夜返飞狐城,当夜将灵儿安下,便亲赴河堤视察。接下来十几个日夜,安置灾民,督修堤防,分发赈灾钱物……诸多事务缠身,城主少眠少休,夜不归宿。如此夜以继日的操持中,有贵客临门,他自是无暇照理。而兹他成亲之后即赴四方云游的老城主更不能现身招待,总管无奈之下,请了灵儿出面照应。想着小主母的身分在那,面子上总是到了。不想,因此又生出了些波折出来。 六十三章、姨娘的挑剔 “南忠,你告诉我,这位当真是你们的城主夫人? 是寒月的妻子?” 城主府正厅之央,坐着一位体态丰腴章、面相富态的老妇人,眉目慈祥,旗帜端庄,合该是位和气主儿,但此一刻,眉眼间却是愀然不悦。 “是。”南忠答。 “寒月这个孩子……”老妇人微颦眉心。“这以貌取人的毛病还是在呢。” 南忠开始觉得自己的失策,道:“南宫夫人,城主夫人善良纯真…” “你也是在大户人家待惯了的,最该明白在这样的大门大户里,一个当家主母最该是个什么模样。这孩子…”瞥了那个坐在侧位上正张着一双无辜大眸望着自己的小女子。“你告诉我,这孩子能替寒月做什么?” “南宫夫人…” “如果是一个称职的城主夫人,在夫君在外那般操忙奔波的当下,会在后花园内扑蝴蝶么? 南忠被问得结舌,命名他是极喜爱这位城主夫人,但在这位心疼城主的南宫夫人面前,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词来叙述城主夫人的种种好处。 “老奶奶,你在说哥哥和灵儿么?”自随南忠进厅,张口叫了一句“老奶奶”便被冷落到一旁的灵儿接连听到城主与城主夫人字眼,好奇插进话来。 “你…”南宫夫人气结,要她对着这张小脸施发又觉不忍。“我是寒月的姨娘,你认为你该叫我什么?” “姨娘?”娘说过,灵儿有个藏珍姨娘,可灵儿没有见姨娘… “嗯。”南宫夫人微微满意了。“你今年几岁?” 灵儿掰着嫩白手指,“一百二十岁!” “…胡说八道!”南宫夫人刚刚放晴少许的脸立时又阴霾密浮。“我还当你至少是个乖巧孩子,怎满嘴的胡话起来?” “灵儿就是……”一百二十岁嘛…难道灵儿算错了? 南宫夫人摇首,既忧且愠,“南忠,寒月年轻,喜欢毛美出类的,怎么你们老城主也糊涂了不成?没有为寒月把着这关?” “南宫夫人,城主虽然年轻,但英明睿智,向来得众人爱戴,不管是老城主还是城民,都全副信任城主的眼光,在咱们眼中,城主选定的城主夫人必定是最好的。”南忠俯首,恭顺道。“眼下,您与城主夫人仅是初见,尚未了解,方觉不宜。奴才敢说,再过些时日,您一定会喜欢上城主夫人,亦一定会明白城主为何会娶夫人。” 总管的话不无道理,南宫夫人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南宫夫人乃秋寒月生母的长姐。秋寒月幼年母亲病逝,南宫夫人曾数度将秋寒月接到身边,视若己生。直至秋寒月随父离京,南宫夫人因思念,隔上一年半载也会到此探望,秋寒月敬其如母,感情甚睦。 一年前秋寒月大婚,遣人请姨娘观礼,其时南宫夫人卧病在床,无法长途跋涉,错过了甥儿婚礼。如今趁兴而来,本以为可见着一个宜家宜室贤良淑德的甥儿媳妇,却不料会是个稚嫩如幼儿的娇美娃娃,想象与现实出入太过,心内失望可想而知。 自她到此,秋寒月尚未返回府内一回,连甥儿一面尚未见上的南宫夫人亦想按南工建议的,与甥儿媳妇多多出面交涉,兴许便能发现这个小女子的可取之处,不至于怀疑了甥儿的眼光。但人之感念一旦形成,便极易根深蒂固,南宫夫人每见灵儿与丫鬟们的嬉戏玩乐,她便越发不能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不知夫婿辛苦的单纯孩子,索性眼不见为净,躲出府去,四处走动走动。 这日,南宫夫人端坐茶楼饮茶,陡闻楼下的街间传来争执叱骂之声,临窗探出头去,见得五六个人泼皮街棍样的人正围着四个女子高声哄笑,手脚间颇不安分。被围女子中,有三人骇得颤栗忐瑟,另一个脊背挺直,面容寒诮,与不轨之徒冷声对骂。 “红袖,你去看一眼是怎么回事?”依稀着,南宫夫人听到了些许,回首分咐随身丫鬟。 红袖是个会功夫的,下去不到一刻,三拳两脚便把乌合之打得一个不剩,回来时,身后随行着那四个女子。 “夫人,这位姑娘定是要向您当面致谢。” “多谢夫人出手相助。”四女行礼。 四女皆生得姿色过人,个中又以那位藏青襦裙者最为气质之出众。南宫夫人对其深为嘉许,“适才我听你厉声叱骂不轨之徒,好似没有丝毫的畏意,你不怕么?” 青衣女子微哂,“怎会不怕?但情势逼人,既无脱身之计,惟有迎难而上。” “听你这谈吐像是个有见地的孩子。“可惜了,如此骨骼不俗的女子,怎会沦落青楼? “夫人过奖。”青衣女子屈膝礼。“夫人救了我等姐妹,子谒贫微,无以为报。子谒此生只通歌与舞,若夫人不嫌弃,子谒愿为夫人一歌。” “你是不喜欠人人情罢?“好倔强的性子。南宫夫人更为欣赏。“你要在哪里唱呢?这处么?” 亦无不可。青衣女子樱口微张,隧有清歌悠越绕梁。“北 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 第 32 部分 狐裘不暖锦衾薄…” 无弦月伴鸣,无鼓乐应和,清口而歌,唱住了塞外之声的广褒苍凉,唱出了歌者的傲性傲骨。一曲唱罢,茶楼先静后哗,拍掌叫好声大作。 南宫夫人噙笑,“你唱得很好。你说你叫……之谒?” “这位是挹翠楼的莺莺姑娘。”茶客中忽有人高声。 青衣女子粉面上浮有瞬间的难看,速尔又泯失不见,淡道:“妾身是莺莺,夫人刚才说的那个名字,是妾身前生的。是妾身一时糊涂,口快道出了它,不该的。” 南宫夫人颔首,“若骨子里的东西始终未变,名字便当真不重要了。之谒也罢,莺莺也罢,若没有你这性子才情托着,它们也只是四个字符而已。” “……夫人教诲得是。”青衣女子覆眸,隐有点点泪光。 “我很喜欢你的歌声,改日还有机会听罢?” “夫人若喜欢,之谒愿意随时奉上。” “就如此说定了,改日我闷了,便把你叫到城主府内陪我……” “城主府?”青衣女子倏扬螓首,面上一冷。“夫人是城主府的?” 南宫夫人点头。 “……恕之谒不能奉陪,之谒告退!”青衣女子甩身便走。 这…南宫夫人莫名所以,蹙眉示意红袖跟去问个究竟。 红袖归来时,义愤填膺,“夫人,秋城主太过分了,为了护短,居然以强凌弱,欺负人家一个弱女子,您回头定要为受了冤屈的莺莺姑娘申冤!“六十四章、城主的讨好(vip) 秋寒月归府之际,已是南宫夫人造临后的第八日。 肤色黛黑,两颊削瘦,在在验证了城主大人这些时日的辛苦,甫进府门,迎上前去的南忠尚未禀话,他先问:“这些天,灵儿身子还好么?” “夫人一切都好,城主……” “每日的补品都吃了?”灵儿虽然重毒已去,但为毒所蚀的当下,心肺皆伤,尚须好生调理。这是婶婶叮嘱过的。固然有百鹞为灵儿搜罗人间绝无的灵丹妙药,他为人夫婿的也不会任他专美于前。 “老奴每日都问茗翠丫头,夫人每回都吃得干干净净。城主……” “她此下在何处?” “茗翠给夫人拴了秋千,这会儿夫人应该正在后园柳林荡秋千。城主……” 秋寒月拔步疾转。 南忠在后面追了几步,眼见得城主消失在回廊转角,后园他不宜进入,只得作罢。可是,心中叫苦呐。南宫夫人本来便对夫人不满了,如此一来,岂不是雪上加霜? 日色渐斜,柳林青青,阳光为片片叶儿镶上了圈圈精致光晕,拂动间,串联成光条万千。景美,其间的人儿更美,粉襦雪裙,面若桃花。 “茗翠姐姐,灵儿不开心。”秋千荡累了,桃花小人儿走下来,怏怏趴卧在树下铺置的软榻上,脸儿埋在绣着鸳鸯戏水的软枕间,闷闷道。 茗翠正将刚刚切就的瓜果呈上,闻言问:“夫人为什么不开心?” “灵儿想哥哥。” “夫人开心些罢。”以汤匙挖了一匙西瓜瓜肉递上。“您倘若不开心,城主在外面也会不开心。” 瓜是无籽西瓜,灵儿顺喉咽下,甜爽宜人的滋味未使噘起的小嘴放下,“灵儿真的不能出去找哥哥么?” “城主忙完了便会回来,您出去万一寻不到,城主回来又见不到您,不是两边都着急么?您就照奴婢说的,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这是最会让城主高兴的。” 男人脚步一顿,方唇扯笑。茗翠这个丫头越来越伶俐懂事了,回头要南忠好好赏她才行。 “真的喔?灵儿白白胖胖哥哥会高兴?” “真的,城主最高兴的事,就是夫人您开心快乐。” “那怎么办?”灵儿翻身爬起,使力拉住自己的桃花小腮向两边拉。“灵儿有没有变胖?” “哎呀,您……”茗翠哭笑不得。“哪有这样扯弄自己脸的?您的脸皮又细又嫩,真要扯破了,您受痛,奴婢也就说不清楚了呀。” “灵儿想胖,想让哥哥高兴!” “那您也不能……哎呀,别扯了,您那簿脸皮哪禁得住这样摆弄?您快放手!” 主仆两个,一个硬要将自己的小脸向外拉,一个急剌剌出手去拦,滚在软榻上。 男人本想立在阴凉处多窃听几句小人儿的相思之语,不想遇上这等情形,气笑中急走了出去,“灵儿在做什么?” “……哥哥?”灵儿眸儿先是惊瞠,又难以置信地揉了揉,再使力眨了眨,还是生怕眼前的影像是假的,动也不敢动。 唉,这娇憨样儿,想要他不爱都不行。他挑起妻子的精巧小颚,对腮上的扯痕极为不满,“以后不准如此虐待自己的脸。” “灵儿想胖……” “小笨蛋。”他低下头,亲了亲莹润饱满的小鼻尖,方唇不受自主地向下滑落,落到那两片粉樱般的唇儿间,吮吸着其内的甜甜果香。 茗翠早已掩脸逃退。虽然俊男美女的亲热大戏偷眼瞧着煞是养眼,但为免主子秋后算账,主子的好事还是少观为妙呢。 “……哥哥好臭!”“换气”换了良久,灵儿确定了是真的哥哥回来了,方后知后觉地皱起小脸抱怨。 “敢嫌哥哥臭?”秋寒月牙齿在唇下的幼嫩嘴角一合,惩咬一记。她家夫君是为民操劳至斯,如此高风亮节,小东西还敢嫌? “哥哥的衣服臭,哥哥的头发臭,哥哥的嘴臭臭,哥哥没有洗泡泡,臭!” 话如此说着,柔若无骨的娇小身子仍竭力向这个臭臭的胸怀内钻拱,拱得男人心痒身更痒,霍地将人抱起,向能使两人清香干净又可尽偿相思的地方奔去。 “嫌哥哥臭是不是?哥哥让灵儿和哥哥一起臭,可好?” 一路走,一路亲,将口水涂了怀内小人儿满颊满额,灵儿躲着笑着叫着,清脆叮咚的笑声一路洒下。 城主府的下人对自家城主宠爱夫人的种种早已见怪不怪,熟视无睹。但,头遭目见耳闻者,所受冲击却非同小可。 “那是……” 南宫夫人今日待在房中整日,为甥儿缝完了一套夏衫,腰背有些酸痛,遂在丫鬟搀扶下往温泉池行来,欲以热汤解乏。然而,被另一条长廊上奔来的人影晃了眼,惊了心。 “红袖,是我眼花了么?那是…” 红袖定睛望了望,尴尬道:“是秋城主和他的夫人。” “这……这成何体统?!”南宫夫人别开双眼,难堪不已,避到侧畔花轩之内。“你去告诉寒月,我在这边等他。” “姨娘您来了,可真是太好了,寒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秋寒月一见红袖,便知姨娘到了,他敬姨娘如母,多多少少知其性子,自己适才行止若入姨娘的眼,必定是不合礼至极,少不了要有一顿训诫,遂备好笑脸,乖声迎人。 南宫夫人气归气,见他这副样儿还是忍俊不禁,“你这孩子,甜得只有一张嘴。” “见了姨娘,寒月连心也是甜的,倘使姨娘不信,剖开后瞧上一眼?” “净说胡话!”南宫夫人笑啐,伸指点开了甥儿凑近 到眼前的俊脸。“坐下,姨娘有话对你说。” “那是当然,寒月也有满腹的话要对姨娘说。”特意将座椅搬近,亲亲热热地毗坐。 “你……”他这般,又使南宫夫人好生没辙。“你这个样儿,谁会信你是位堂堂城主?姨娘真以为你从来没有长大。” “寒月连媳妇都娶了,自然是长大了,但在姨娘面前,寒月可永远做个娃儿。” 南宫夫人端容微沉,“寒月的媳妇,姨娘已经见过了。” “是么?”自己不在府中多日,该见的自然是都见了。 “我原以为寒月要的人必定是个四德兼备的贤淑女子,谁知……” 秋寒月笑道:“灵儿不是那等女子,但灵儿有灵儿的好。” “她有什么好?貌美么?”南宫夫人话无恶意,当真是想明白甥儿何以娶妻如是。“貌美自然是灵儿的不可置疑的好,但她最大的好,是为寒月所爱。”他俊眸熠闪,眸底热流浮涌。“她让寒月晓得,寒月居然能够如此幸福无憾的活着。” 六十五章、白虎哥哥的警告 南宫夫人怔住。甥儿的这副神色,这等语气,纵然她欲点拨灵儿的不好,也说不出一字了。矧且说,她也没有认为灵儿不好。会禁不住的忧心,会忍不住的挑剔,无非源自对甥儿的心疼。 “姨娘看得出来,灵儿是个乖巧的人儿。 “她何止乖巧?”秋寒月唇角泛笑。“灵儿的好,越与她相处越领会得多。姨娘在此长住些日子,定会对灵儿疼爱入骨。” “如此固然是好。可灵儿毕竟太…年幼,能否担当得起女主人的重任?恁大的城主府,外到与各家官眷的维系来往,内还有庞庞杂杂的家务,她可做得来?” “有忠叔在,哪需要灵儿去过问什么家务?至于各家官眷的来往,在这飞狐城内,灵儿是品阶最高的城主夫人,只有别人攀结她的份儿,何需什么维系?”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南宫夫人愀然颦眉。“官场内的人情来往,八成靠得是男人的本事,两成靠的是内人的帮持。一位称职的贤内助,不仅可将府内诸事打理井井有条,还能藉与各家夫人来往交涉的当儿为夫君觅得一份助力。越是身高位尊,越是不能轻忽,你纵然是宠爱灵儿,也不能糊涂多这份上。 秋寒月笑颜不改,“寒月做城主做了已有六年,娶妻刚刚一年,没有娶妻前,又哪里有什么贤内助呢? “既然娶了妻,情形自是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寒月本打算若遇不上自己可心的人便终生不娶,如今娶了,宝贝还来不及,怎么也不会舍得她去替寒月操持什么。” 南宫夫人是个聪明人,如何听不出甥儿这话里话外的维护之意?隧叹口气道:“说一千道一万,姨娘无非是不舍得你操劳太过。你若甘之如饴,姨娘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姨娘虽拿你当自己的儿子来疼,但你终归不是儿子,倘使有些话说得多了重了,只怕伤了姨甥间的感情。” 秋寒月双手奉茶,恭声道:“姨娘在寒月心里便是亲娘,寒月晓得姨娘是为了寒月好,寒月过得极好,姨娘放心就是。” 若当真是亲娘又恁怎般护着妻子,连说也说不得?南宫夫人在心底叹着,道:“寒月自己觉得舒心就好。你看你这副疲惫样子,快去梳洗用膳罢。” 姨娘语中的怏怏不乐,秋寒月有所感察,“姨娘是为方才寒月的无状而气恼么?” 又哪里只为这一桩呢?南宫夫人只叹不语。 “寒月适地的确是失态了,概因与灵儿多日未见,不想……” “算了,算了,姨娘身份不对,资格不对,说太多了更是不对。什么也不说了。” “姨娘…” 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南宫夫人起身,径自行去。 秋寒月跟了几步,眼见姨娘无意睬理,立住双足,俊脸之上尽是或然。 “哥哥…”粉色小脸由树后忐忑探出。 他唇角上扬,招手,躲在后面做什么?” 灵儿却立在远处未动,嚅嚅声道:“老奶奶…不是老奶奶,是…姨娘,不喜欢灵儿,灵儿不敢见…姨娘走远了么?” “…恩?”他一怔。“过来告诉哥哥,姨娘怎么不喜欢你了?” “南宫夫人对夫人似乎有些误解。”沐浴更衣之后,用过晚膳,后寒月来到书房,听南忠禀述近期府内要务。谈罢公事,不待他问,南忠已先将话题转到南宫夫人身上,将那日初见情形详细说了一回。 “为了不给夫人惹来更多误会,惹来更多争执,城主您这个夹在中间的,想是要仔细着掂量才行。” 秋寒月剑眉微蹙,“灵儿那样的性子,哪里学得会与人争强?” “正是因为夫人不会,若她受到了委屈城主便会心疼。城主心疼夫人,南宫夫人便会感觉 委屈。如此,争执不就出来了?” “这…”没有三妻四妾,竟然也会有女人的战争? “其实,南宫夫人也不是讨厌夫人,无非认为夫人年稚,不能为城主分忧解劳心疼城主而已。您只须让南宫夫人明白夫人于您的意义,问题也便迎刃而解。” “这一点,本城主也已经向姨娘说过了。 这等 事,仅是说是不够的。 秋寒月失笑,“难道还需要招兵买马不成?” 南忠正色,“您说得愈多,南宫夫人越会认为您偏袒,对夫人便越会怀有一份不能认同。若南宫夫人只是一位客人也便罢了,但在城主心里她等同于您的母亲,您也希望她喜爱夫人的罢?” “你有好法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城主能够有条不紊的料理飞狐城的大小繁务,却未必能清清爽爽置理家务,尤其是这家务事中的第一大难,婆婆和媳妇。是以,老奴就更插不上手。” 秋寒月哭笑不得,“…忠叔慷慨陈词了半日,竟给我一个无计可施?” 南忠也觉啼笑皆非,“老奴说恁多话,也是想给城主一个提醒… “醒”字尚未落地,门外步声偏紧,有禀声传来,“城主,上回来捣乱的那人又来了!” 上回来捣乱的,何人?除了那位不满心爱灵儿被抢的的白虎哥哥宿虓,还有何人? 上一回来时,揣着夺之恨,气势汹汹;走时,独挑天岳山数十道士,威风凛凛。 这一回来,仍旧是眉险目恶,来意不善,进门便扬嗓道:“让秋寒月那厮出来见本大爷!” 秋寒月现身之际,白虎大爷正扼着小厮的喉头,逼要上好的大红袍。他出手击其腕穴,小厮获释,一溜跑开。 本城主府不是茶楼,阁下想喝茶,走错了地方。”话虽如此,仍如其所愿,招手叫人呈上一蛊大红袍。 宿虓连个谢字也未道,冷冷睨他,“灵儿呢?” “内人已经睡下了。” 宿虓面若寒霜,“你居然让她受了重伤!” “…决不会有下次。”这点,他没有更多的话可以申辩驳斥。 “我要见灵儿。” “明日。” 宿虓亦不愿扰了灵儿休憩,放弃了坚持,冷声道:“姓秋的你听着,从灵儿出生那时,我们便知她命中多 劫,我们时时刻刻防着护着,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反倒嫁了你后,她屡受重创。这种事若有下次,别问我凭什么,纵算百鹞忍,我也会把灵儿带走!” 六十六章、姨娘的不悦(vip) “白虎哥哥?! 第 33 部分 ” 翌日,早膳桌上,灵儿一见见得大剌剌坐在客位的宿虓,蝶儿般飞了过来,在南宫夫人的一双慈目注视之下,两只小手握起了对方一双大手,惊喜交加地摇了又摇。 “白虎哥哥来看灵儿哦?” 宿虓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存,笑容一如既往的宠溺,“灵儿好么?” “灵儿好,灵儿很好,白虎哥哥好不好?” “白虎哥哥见到了灵儿,什么都好。” “嘻~~”弯着嘴儿,灵儿笑得开心,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姣美胜花。“灵儿也是,见到了白虎哥哥,灵儿都好好!” 南宫夫人眉头皱了几皱,唇掀了几掀,几度的欲言又止,面色端的是阴翳不好看起来。 秋寒月旁观得清楚,伸臂揽来妻子的小小腰身,回到主位坐下,淡觑各方道:“用膳罢。” “哥哥,白虎哥哥要与我们一起吃饭么?” “对。”他持箸,按着这一年来所养就的习惯,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妻子面前。 “哥哥,你不讨厌白虎哥哥么?” “不讨厌。”他端起一碗补身药膳,舀进匙内。“喝。” “喔。”小嘴依顺张口,尽管入口的药膳并不美味,仍甜滋滋咽下。 宿虓朗声道:“灵儿,上一回来白虎哥哥匆匆走了,没能让你带着四处看看,这一回灵儿定要带白虎哥哥游遍飞狐城才行。” “好……”应了半截,小脸转向身旁人。“可以么,哥哥?” 秋寒月心中闷着狂笑,唇角淡淡上扬,“哥哥过两日会得闲,与你一起带他游赏。” “好。” “灵儿宝贝。”这一声,刻意叫得亲热。“你前些时日染病,山中人皆听说了,参爷爷还特地要白虎哥哥捎来了他的几根胡须……” 秋寒月抬眸睐他一眼,道:“既然白虎兄会在这里住些日子,有什么话用完膳再与灵儿说也不迟。” 后者挑衅回道,“我们兄妹多日未见,自然要有许多的话想说,阁下管多了。” “这位亲家哥哥。”南宫夫人开口,适才秋寒月引见里,这男子是灵儿的兄长。“寝不言,食不语,膳桌上委实不该说太多的话。” 宿虓浓眉揪扯,当口便要反驳,闻灵儿的糯软声道:“白虎哥哥快吃饭。” 秋寒月覆眸,凝视自己 这个可人的小人儿。灵儿的单纯,全因心无杂尘,越是如此,越是对外界感觉灵敏,是以可以轻易感觉得到姨娘的不悦,并用自己的法子着力化解,这个小人儿呐… “白虎兄,请阁下今日代小弟陪灵儿一日,明日小弟便能得下闲来,再择个好日子带白虎兄游览飞狐城的名胜可好?” 他的示好语气,谦逊姿态,不止是为了给足宿虓面子,也是为了暗示姨娘自己对灵儿娘家人的看重,相信各方俱能领会。 果然,接下来各方无声,用膳品质极高。其中,惟灵儿吃得最是尽欢,小嘴嚼啊嚼把一根鸡腿吃下肚去。“哥哥,鸡腿好吃,比昨日好吃哦。” “是么?”他回首。“忠叔,制膳间换了新厨么?” 南忠凑前道:“这倒是没有,因为前几日夫人胃口不佳,老奴提点了他们几句,许是就此改了些烹饪手法。”实则是男主人不在,女主人食不下咽,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就怕饿瘦了城主的心头肉,想方没法变着花样儿的调烹那一根小小鸡腿,终在城主归府这日得到了这句报偿。 “为什么胃口不佳?哪里不适么?”他蹙眉,问。 灵儿摇着小脑瓜,乖乖道:“哥哥不在,鸡腿不香,灵儿不饱。” 他佯恼,“以后哥哥不在时灵儿敢不好好吃饭,打屁股。” “不要哥哥不在,不要打屁股…” 南宫夫人倏然撂下竹箸,拭唇起身,“寒月,用完膳到我房内来上一趟。” “是。”城主欠身相送,恭之如仪。 宿虓眸光一闪,睬了离去的南宫夫人一眼,再睇秋寒月。见后者复座,面色如初,心无旁骛地哄诱灵儿吃下一碗下人新呈上的苦味药膳,他不由唇畔抿笑,凝紧的俊脸微微松软下来。也许,灵儿当真嫁对了人。 松霞苑内,南宫夫人余气犹存。 “这个寒月,哪里是在为人夫,简直是在为人父了,他图得到底是个什么?” “夫人喝杯茶,莫气了。”丫鬟红袖呈上茶来,为主子指法灵巧地揉捏肩臂。 南宫夫人眉颦如川,“能不气么?本来,我对那位之谒姑娘的话半信半疑。我看着寒月长大,认定寒月绝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章、恃势凌人的肤浅男子。可是,这两日下来,我终要相信,倘使这灵儿当真犯了什么错,寒月定是会担护到底。” 红袖不敢火上浇油,开解道:“在奴婢看来,秋城主的夫 人绝不像个会行恶的,而之谒姑娘也不像会随意打诓语的,许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罢。” “是不是误会,稍后问了便知!” “您若问,还是要心平气和些的好。不为别的,为了您欣赏的之谒姑娘也好。” 南宫夫人面色一缓,“之谒那姑娘虽然出身不济,却是个好姑娘。” “是啊,奴婢随夫人常来常往城主府,对秋城主有那么一两分的了解,还以为秋城主所娶的夫人会是位如之谒姑娘那般聪敏机警章、才貌双全的女子。之谒姑娘惟一的不好,便是出身了罢。” “谁说不是呢?才情卓著,容貌上等,这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知什么样的男人能配得上。纵算沦落风尘,也值得人敬重,古来有多少奇女子不都是出自那等烟花之地么?” 常言道人以群分,主仆两人皆是精明人物,欣赏得也自然是精明利落的,方与陌路相逢的之谒姑娘一见如故,而灵儿恰巧不在她们欣赏范畴,两个人皆避开谈灵儿的不好,却也无法打实心里道出一个“好”来。 “姨娘。”秋寒月人未入,声先到。 秋寒月意外了。 他此来,料着姨娘又谈他对灵儿的过度宠爱及灵儿的不解世故,胸中早已有了应对之辞,殊料姨娘张口提到的,居然是早已被他置忘到九霄云外的灵儿殴人事件。 “照你说的,灵儿无故打人的事是真的?”南宫夫人问。 秋寒月挑眉,“那舞姬存心滑倒在我膝上,正被灵儿所见。灵儿心地纯无一尘,最易感知外人的善恶情绪,她会出手打人,正因感受到了对方的恶劣用意,从灵儿的角度讲,并非无故。” “你也算当事者,莫说你这番说辞站不住脚,纵使是真的,就该出手打人么?她是堂堂的城主夫人呐。” “该与不该,我业已为此训过了灵儿,姨娘此时提起这事,也不能回到那时,让灵儿不曾打过人罢。” “寒月!”南宫夫人面色遽沉。“你当真是要欺着人家人微地卑行欺压之实么?” “姨娘当真认为那个女子软弱可欺么?” “什么意思?” 秋寒月淡淡讥哂,“那女子执意给姐妹出头,难道是当真是想做一名侠妓么?如果,她望着灵儿的眼神没有轻蔑,不见不甘,我至少会让灵儿当场说声“对不起”。可,我绝不会让我的灵儿向一个胆敢蔑视她的女人低头。” “这……”南宫夫人细忖,依那女子的高傲性子倒也不无可能。“她有才情,有傲骨,难免…” “她有才情,有傲骨,尽请才情着傲骨着,与本城主何干?与灵儿何干?本城主需要为她的才情与傲骨付账么?”此番言辞字字凌厉,秋寒月的语气却并无一丝的愤慨,静声淡语,甚至有感自己的每一字都是浪费。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何必? 南宫夫人气窒,愠恼浮上眉间,道:“姨娘之所以会过问这件事,无非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欺凌弱小的混账而已。既然寒月认为自己没错,这件事就当姨娘从没有问过!” 秋寒月噙笑,“姨娘很喜欢那个女子罢。府首衙门前些时日向我禀过一桩大案,便是该女子为其双亲平反的状子,寒月会责人早日把案审清,若她双亲清白,还她的便是清白。姨娘满意么?还生寒月的气么?”那女子苦心用尽地引他注意,为得便是此事罢?他不过是吩咐一句话下去,却能将人情卖给姨娘,至少不使姨娘过怒灵儿,值得了。 “……你是城主,这等事你同我说什么?没大没小”甥儿给了台阶,南宫夫人亦顺阶而下,破怒为笑。 六十七章、闲林异趣 秋寒月过挹翠楼莺莺姑娘为父母伸冤一案,初衷仅仅为了给姨娘一个人情。全没有料到姨娘对该女子的欣赏,竟是到了恁般匪夷所思之境。 旧案重审,自然需要各方到堂,该女子自然要常进出官门,而无论出堂听审,还是录词存供,姨娘皆是全程陪同。 试想,城主近亲出现左右,纵然不会有一言半语的帮衬,也已然形成压脚助阵之力,那些个参与审谳的官员,可能不从中斟酌一二?索性他早自府首口中得知,该女双亲的确是蒙屈受冤,被人诬告且谋夺家产,该女卖身青楼,便是为了筹资替双亲反案。既如此,他便由着姨娘高兴,不曾多加置问。 可,不加置问的结果,即是结案之后,姨娘出资替该女赎身,且认成了义女。这便很难令城主大人不费解了。 姨母“姨娘回来了么?”打府首衙门回多府中第一句,娶妻之后首次问得不是自己的小娇妻。实在是府首向他提起的那桩事太让他讶异,迫不及待要细问究竟。 “南宫夫人捎话回来,今日要陪着义女一家在外用午膳,晚间才会回来。” “义女?”他望向总管。“忠叔也听说姨娘认人当义女的事了?” “满城都传开了,不由得老奴 不听说。” 这桩事忠叔怎么看?” 南忠沉吟,“兴许是南宫夫人当真是喜欢极了那位莺莺姑娘。” “你当真如此认为?” “…也许还有那么几分,是想给城主一个下马威。” “是给本城主么?” “…也许,是想给夫人?”作为忠仆,对主子当言无不尽,但话说透了又有挑拨人家姨甥关系之嫌,好生犯难,唉。 “灵儿就算听说了这事,也不会想到远处去。姨娘想要给脸色看的,应是在此作客的宿虓。“却不知宿虓又岂是个能按世俗循礼估量的人物?他面无喜怒,仅有不以为然。“我了解姨娘,秉性好强,心有侠气,也极爱面子。她不喜欢灵儿,而我又爱极灵儿,她知我脾性,不想与我因此起了争执让自己自尊受损,认莺莺为义女,表明自己对该女子的喜爱,便是为找回面子上的这点亏伤。” “却也恰恰表明南宫夫人对那位莺莺姑娘当真是欣赏极了。” “倒不如说该女子的本事不弱。”他淡哂。“算了,若这么做能让姨娘开心一些,虽她去罢。” 这一刻,他尚且以为,待姨娘返回故乡,此事就当风过水平,船过无痕,自己此时全五必要为此大费周张,徒费工夫。 “哥哥这边你没有带灵儿来过。” 天若碧洗,云若闲絮。这日晴好天气,赋闲时光,秋寒月履行诺言,携娇妻带宿虓赏览飞狐城。首选之地,乃百闲林,林内溪流潺潺,芳草青青,野花星星,时见饮水的鹿儿,偶见食草的兔儿,不必他处的富丽,这地满目的野趣横生,旷人心性。灵儿方至此处,便喜得恨不能化身小小灵儿,与鹿儿兔儿一媲跑速,小嘴便有了喃喃抱怨。 秋寒月失噱,捏了捏她鼻尖,先前没带你来,是因你以往见多了这种地方,不会觉得稀奇。如今你见多了人工景致,看到此处便新鲜起来。” 宿虓眸过来,嗤道:“敢情你带我来此仅是顺便,带灵儿倒是主要了?” “不可以么?” 宿虓又嗤一声,转身步开,竟是奔着那些野花去的。俯下身,采摘了满满一抔,三五下编成彩色花环,套在灵儿颈上,博来小佳人的歆悦欢笑。 秋寒月觑其架式恁是熟稔,想来是先前做多了做惯了,不觉也回嗤了一声。 “灵儿那边有个小亭子,你先去里边坐着,敬飞会为您烤鱼煮笋。” “好!“灵儿欢快应着,一蹦一跳地去了。 “有话要说?”宿虓挑问。“灵儿受伤的事,你早已晓得了罢。” “哼。”就算对这个男人有了七八分的认同,置灵儿重伤之事要他释怀仍然艰难。 “伤他的人,有两个。” “哪两个?”宿虓目聚恨芒。 “原本,这两个我都要自己料理,连百鹞也不容插手。但近日见到你,我居然常想到戒嗔大师的那句话。”治标不若治本,顽疾理当早除。“所以我欲借阁下力量用,让天岳山那群道士彻底段了念头。” “哦?”宿虓兴趣高涨。“说来听听。” 因一手上佳的野炊厨艺,得以伙行此次郊游,久离城主左右的敬飞诚惶诚恐,是以施尽浑身解数,将鱼烤得焦黄香脆,笋煮得鲜甜甘美,以求女主子欢心。女主子欢心。城主便会高兴,兴许就能让自己重回左右伺候。 果然,摘野花,追鹿兔,吃烤鱼,喝笋汤,灵儿玩快乐,吃得也快乐。而秋寒月注视着桃花般的快乐小人眉舒服目展,心情与情绪,都臻至最佳。 正当敬飞满怀信心满怀憧憬地洗剥着膳后野果再接再励之际,事情有了另步演变南宫夫人领着新认的义女一家游玩至此。 那行人到达时,宿虓正捧着一只捉来的喜鹊逗引灵儿,两人绕着亭子打圈追逐,秋寒月居坐亭盎然觑视。 “这是在做什么?”南宫夫人进林便见这幕,僵声问。 秋寒月回眸,稍稍一怔,起身相迎,“姨娘怎会来了?” “以往姨娘不是最喜欢来这个地方散心的么?”南宫夫人反诘。 这话,他如何回应都嫌不对,索性莞尔不语。 南宫夫人指了指犹在那厢追逐玩闹的灵儿与宿虓二人,凝颜道:“这是在做什么?纵使兄妹,如此行止也太不妥当了些,何况他们并非真的兄妹,不是么?” 含笑睞去一眼,他道:“灵儿孩子心性,爱玩爱闹,随她罢。” 南宫夫人眉峰顰起,“寒月,她是要与你互扶互持的妻子,不是需要你惯纵溺爱的女儿,此情此景,被别人见了,会怎么说?” 六十八章、闲林异趣(二)(vip) 他凑前一步,赖赖笑道:“幸好见得的是姨娘,不是别人。” “你别又没个正经,姨娘我和你说…… 第 34 部分 ”南宫夫人叱到半路,骤然记得同行诸人。“谁说只有姨娘,你没见到之谒和她的双亲么?” 他视线向姨娘身后浅微递了递,哂道:“难怪寒月镇日瞅不到姨娘踪影,原来是陪别人去了,寒月会伤心呢。” 南宫夫人面上始现笑颜,“不是别人,是自家人,姨娘认了之谒做干闺女,她该叫你一声表哥才对呢。之谒,还不快来见过……” “小心!”他身如离弦之箭疾出,比宿虓快了一步将脚尖挑绊到根藤的小人儿扶住。 “嘻,哥哥!”灵儿全然不知发生何事,以为哥哥参与进自己的游戏,小脸先在他胸前衣襟上将额上薄汗蹭去。“哥哥抓只喜鹊姐姐给灵儿好不好?” 秋寒月俊眸眙视,恶声道:“你敢再绊到树藤,哥哥一定会罚你。” “嘻~~”全然不惧,小嘴兀自嘻弯。“哥哥生气,好丑!” 小东西!他一气,探手到她腰间,搔着最怕的痒处。“敢说哥哥丑?嗯? 还敢不敢?敢不敢?嗯?” “呀……哥哥铙了灵儿……嘻……哈哈……饶命啊哥哥……”酥酥软软,爱爱娇娇地,小人儿笑倒在最爱人的胸前。 那厢,南宫夫人目蹙*意,目浮愠色。在她左侧,已换下青楼女子艳色衣裳回归清纯颜色的之谒姑娘面无表情,但一双看透世情的冷艳目底,隐隐浮现讥意。 时过晌午,日光飘过树头,映得树影婆娑悠长,百闲林越发宁静悠闲起来。 待一行人在南宫夫人提议下围坐亭内石案,之谒双亲闻听眼前人即是飞狐城城主,双双跪地,为救命之恩千恩万谢。 秋寒月淡道:“救你们性命的不是本城主,不必如此重谢。” “若无城主,这桩案重审不知会拖到几时,无论如何,我们夫妻都该感念城主的恩德。”那夫妻仍一径叩首不起。 “二位执意跪在这里不起,是要本城主离开么?” “城主大人莫生气,咱们夫妻起来了!”那夫妻平身归座,满面的感激。 “城主不仅救了咱们夫妻,还救了咱们的女儿。若非南宫夫人认她当了干闺女,她在飞狐城内不知要如何活下去。您是咱们举家的大恩人,要怎么报答才好?” “本城主的姨娘所行善事,只是出于姨娘自己的善念,与本城主无干。二位千万莫把这笔恩德记到本城主头上。” 好端端一个游玩之日,遭大煞风景,扫兴呐。 南宫夫人笑道:“寒月 说得对,都是自家人,讲什么恩德,见外了不是?” 秋寒月眉梢懒懒一动,没有说话。 见着那夫妻两人仍是不能安持,南宫夫人再喂定心丸。“汤员外,汤夫人,你们是我的干亲家,你们也该明白我是打心底里喜爱之谒这个孩子的。既然之谒做了我的女儿,坐在这里的,便没有什么城主和恩人,只有自家人,明白么?” ……汤?汤之谒?原来是三年前名动飞狐城的美人汤之谒,无怪突然消声匿迹,竟是沦落风尘做挹翠楼的莺莺姑娘去了。秋寒月漫不经心思忖着,眼角瞟处,恰见身旁支颐乖坐的小人儿脑瓜一点一点,睫毛一闪一闪,打起了瞌睡,另一畔的宿虓举掌悬空罩在她头顶,遮挡着那缕穿过枝桠袭到粉颊上的炙烈阳光。 “南宫夫人说得极是,可是该记的德该报的恩终是要记要报的,否则何以为人?”汤员外神情凝重,面朝秋寒月。“秋城主大恩,草民记在心里,若此生无以为报,来生结草衔环……” “谁说此生不能报?”汤夫人道。“咱们就算老了死了,还有女儿。为奴也好,为婢也罢,就让之谒替咱们好生伺候城主,报答城主恩德。之谒,还不拜见主子?” 汤之谒娥眉紧锁,嫣唇紧抿,粉面压抑着内心蹿上的羞辱,立起身,欲要下拜。 秋寒月未置一字,敛眉垂睑,伸出臂把身旁的灵儿收归入怀。半入梦境的灵儿依遁着身体的习惯,如条虫儿般左动右移直至找到最适宜的位置,调摆好最舒适的姿势,甜甜睡去,口中依依呀呀的呓语,也不知说着哪国的语言,惹得凝眸注觑的男人唇角温柔上扬。 如此情境。这一拜若还拜得下去,不啻自取其辱。 汤之谒面色凛白。 汤家夫妻窘迫万分。 南宫夫人暗瞪甥儿一眼,笑打圆场,“二位说得太过了。按辈分,之谒该叫寒月表哥,世上哪有给自家表哥做奴才的?你们别难为这两个孩子了。” “嗤!”宿虓突然勾起讥笑。“正室夫人就在眼前,你们便想把自己的闺女塞给人做小,贱到这一步,二位的牢狱之灾倒是一点也不冤枉。” “你……你……”汤家夫妻面红耳赤。 汤之谒粉拳紧握,面上灰败更甚。 南宫夫人冷下脸来,“亲家兄长 话说到哪里去了?这般不妥当的话……” “哪里不妥当?”宿虓不晓得什么叫尊老重道,何谓止礼不言,惟知不平则鸣,不耐则烦。“亲家夫人认为适才这两个人当着灵儿的面要将女儿塞给你的甥儿,这等行为很是妥当么?” “……他们报恩心切,考虑或许不够同详,但亲家兄长的话也未免流于刻薄,口下失德。” “失德又如何?你们有谁敢欺负灵儿,本大爷失德的不止是口!’’ “你……”南宫夫人许是从未见过这等混不吝的泼皮主儿,气得脸色急变。 “白虎兄,不得无礼。”秋寒月这时发声。“请姨娘莫生白虎兄的气,他乃江湖人士,性情豪爽,不拘小节惯了。说到底,大家无非都是被‘心切’两字使然。适才,汤员外夫妇报恩心切,后白虎兄护妹心切,对上了姨娘的护女心切,皆情有可原,就此算了罢。” 这话,替各人找妥了理由,若想保住颜面,惟有适可而止。 汤氏夫妇讪讪垂首。 南宫夫人面色稍霁。 汤之谒长睫覆睫,难窥喜怒。 宿虓哼一声,道:“我今日把话撂在这里,你们谁敢欺负了灵儿,本大爷就让他变成那棵树!” 话落,掌扬,掌风如刀,袭至处,碗口粗细的树木齐齐断裂,訇然倒地。 六十九灵儿的担忧 百闲林归来,惟一心情不受折扣的,只有灵儿。在哥哥怀内睡到不知今夕何夕,醒来便是温暖解乏的温泉池,而后唧唧喳喳向为自己洗浴的男人述说游玩心情,而后嘴儿被男人所食,春色漫起… 汤氏一家无足轻重,秋寒月却不得不在意姨娘。百闲林内,他或多或少窥出了姨娘的意愿,正因笃定自己不会如其所愿,所以烦恼方滋,与姨娘相驳,是他所不喜见的。 “哥哥,水不流了么?哥哥不会走了罢?“接连几日,都有哥哥陪在身畔,深怕前些时日的寂寞再来,灵儿时不时一问。 “哥哥配这灵儿,不喜欢么?”秋寒月收回杂绪,俯首问。成婚一年有余,还能让自己的妻子如何依赖留恋,做人夫君的端的成就感十足呢。 “喜欢。 可是…”小脸微微忧愁。“流水很多,很多人没有家,哥哥不去管,可怜呀。” 他指腹揉平了两道柳叶眉间的小小褶皱,道:流水已经止住了,没有家的人也安置了 ,灵儿只须挂心哥哥就好,其他人都交给哥哥里理,明白么?” “真的哦?” “自己是真的。”秋寒月眯眸。小东西合适会怀疑哥哥的话了? “那…”嘴儿张了张,眸儿闪了闪,欲语还休。 他越发越发狐疑起来,“灵儿想说什么,在哥哥面前也不能说了么?” “哥哥不会要那个跳舞的姐姐,是不是?” “呃?”他面色顿时冷凝。“有谁对你说了什么么?” “没有?”他不信,捧起她粉色小脸,望进那双波光清澈的眸底。“告诉哥哥,嗯? “灵儿…” 后面的话,嘤嘤在唇内,秋寒月纵耳力惊人,也未听得分明,隧微微沉了声,“大些声,灵儿的话不告诉哥哥,还能告诉谁?” “…灵儿听见了。” “听见了?” “白虎哥哥话说得大声,灵儿听见了,只是灵儿好想睡,醒不过来…” 也就是说,他心无微尘的小妻子将那日的话听在耳里,且悟在心里,明白了哪些人的打算?“灵儿既然听见,为什么没有在醒来后立时问哥哥?” “灵儿怕是灵儿的梦,去问白虎哥哥,白虎哥哥不说,所以,灵儿知道不是梦。白虎哥哥和大哥哥一样,坏坏的事都会瞒着灵儿。” 不吃醋,不必吃醋,该吃醋的人绝对不是他。如此告诫过自己,他深吸一口气,道:“灵儿认为哥哥会要那个跳舞的女人么?” 灵儿要垂下头去,脸颊被他捧在手心,不让。 “跳舞姐姐很漂亮。”她嚅嚅声道。 “那么,灵儿认为哥哥会要她么?” “…灵儿…灵儿不准哥哥要!” 他俊眸溢出笑芒,“灵儿不准么?” “嗯!”忐忑心中多日的话,一旦说出口来,便变得分外坚定起来,大眼睛内的游移畏瑟尽作消失,灵儿倏扬小脸。“不准哥哥要,哥哥只能有灵儿一个人!” “为什么?”他问,诚心要勾惹些甜言蜜语来听。 “因为灵儿也只有哥哥一个人啊。” “…”这算哪门子的甜言蜜语? “灵儿除了哥哥都不想要别人…” 嗯,这个还算有些动听。 “灵儿都不想和别人抱抱,不想和别人换 气,不想和别人亲亲,不想抱着别人睡…” 下面的“不想”,他不想听了,堵住了蠕蠕不止的小嘴,一番轻怜蜜爱之后,眸光腻缠,气息微促,“哥哥除了灵儿不会要别人。” “很漂亮的也不要哦?” “不要。” “只有灵儿哦? “只有灵儿,” “一直一直到好久么?” 一直一直到好久。” 立时,千万朵桃花在灵儿脸上盛放,一时美极艳极灵儿也会一直一直到好久爱哥哥!”“再说一遍。”这样的话,永远也听不腻。 “灵儿一直一直到好久爱哥哥!” “再说一遍。” “灵儿一直…不说啦…” “…为什么?” “灵儿嘴说得好累,哥哥给灵儿换气,灵儿再说。” “哈哈哈…”如此教人不爱都难的妻子,纵算他想辜负,只怕也身不由己,哈哈哈… “爹章、娘章、之谒说过多少次了,女儿不会为人做妾!你们别再逼之谒…” 府门外新换上镌着“汤府”大字的门匾,府门内处处观得刚刚做过了修葺整修,不能说是豪奢朱门,但看得出家道曾经兴旺过的府第内,并无多少下人走动。历劫归来未久的主子此一刻尽集大厅,为着一装事关家族未来的大事,争执未休。 “你这个不孝女!”汤父大骂。“秋城主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别说给恩人为妾,纵算做奴才,也是理所应当!” “之谒宁可给他做奴才!” “之谒啊…”汤母泪水涟涟。“以你的才貌,让你给人为妾,的确是有些委屈了你。可是,你爹和为让你嫁,不止是为了报恩,更是为了你呐。你也不想想以你曾投身挹翠楼的那段不堪国王,还会有什么名门显户迎你为正妻么? 汤之谒螓首垂低,执声道:“女儿可以什么人都不嫁!” “荒唐!”汤父叱。“你不嫁人,要如何生活?如今咱们家产所剩无几,待为父和你都去了,你靠什么养活自己?重回挹翠楼么? 汤之谒一僵。 “老爷!”汤母凝泪叫止。 汤父亦觉失言,女儿会沦落风尘,都是因自己误信他人而起,该含愧的是自己。 “之谒,秋城主除了已娶正妻,无论香茅还是家世,都是上上之选,纵 算在我汤家最兴旺之时,结这门亲都算高攀,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呐。何况,秋城主那个正室妻子脑子不够全和,是个痴儿,以你的聪明,进门后掌握城主府大权是五早晚的事,和正室有什么差别?以你的才貌,占得城主的宠爱,也是早晚中事,届时扶了正,看飞狐城里还有那个人对你说长道短?咱们汤家也能重回往日风光了,是不是?” 汤之谒募地仰首,“一个可以喜欢那样徒有蒙毛毫无内涵的痴傻女人的肤浅男人,值得女儿嫁吗?那样的男人,挹翠楼的内女儿见过不知凡几,无非贪色恋美之徒,让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女儿不甘心!” 汤父颜色一凛,“你不甘心也要甘心!如果不是体因祸得福遇上了南宫夫人,纵然是你以前也少有机会能嫁进城主府,这门婚事就这样说定了!” “老爷,南宫夫人来了。”下人禀。 汤氏夫妻立时满脸堆笑,忙不迭迎出门去,“快请,快请,快请咱们的大恩人进来。” 七十章、灵儿的讨好(vip) 南宫夫人委实有意让甥儿纳了汤之谒。 汤之谒虽曾置身青楼,却以一身出神入化的舞技加之过人的机智,保住了清白之躯,仅是这等生存智慧,即足矣令南宫夫人刮目相看。而且,其嫁入城主府做得仅仅是个侧室,按那些个达官贵人间约定俗成的风气习性,无伤大雅。届时,寒月身畔灵儿那朵美貌乖巧的解语花,府内也有一位顶门立户的精明贤内助,影响不了灵儿的地位,又能妥贴照顾寒月的饮食起居,要得便是这般两全其美。 可是,她了解自己的甥儿,这事若在他不愿的情形下强硬逼迫,莫说自己这个姨娘,纵是亲娘也难易其志。 左思右想,惟有使这对小儿女日久生情,求一个水到渠成,才算上上之策。 “两位干亲一心想让之谒替你们报恩偿德,这份心思我能明。但这桩事急也急不来,如今他们两个男无意,女无情,我们也不好勉强。不若就让之谒随我住进府里,看看朝夕相处之下,两个人能否滋生得出男女之情?倘若有,自然是皆大欢喜;没有,是他们无缘。两位意下如何?” “南宫夫人怎么说,咱们夫妻跟着做就是了。”汤氏夫妻全力配合。 汤之谒纵然有千般的不愿,亦在父亲的痛喝章、母亲的泪眼中同往城主府。 于是,秋寒月携妻游玩归来,便在自家晚膳桌上见到了这位高傲美人。 如住常一般,秋寒月落座,一边自己用膳,一边照顾身旁小人儿。 宿虓先是阴澹澹一笑,再大刺刺一坐.亦出乎诸人意科的未发飙。 南宫夫人笑语风声,一时为义女布 第 35 部分 菜,一时为义女添饭,恁是热情周到。 然而,这顿晚膳用下来,连伺侯在畔的南忠章、茗翠等人都觉个中气氛诡异非常。 姨娘的自作主章,秋寒月不是没有介意。初见此女在座,他恐灵儿心有芥蒂,然后又在不知时落个心事重重。殊料,他的小妻子居然成了这当中最自在的一个。在在替因灵儿的纯稚心性所赐,信了不疑,疑了不信,既然哥哥告诉她不会要她以外的人,对眼前女子她便不会有丁丁点点的忧虑。既不忧虑,自就坦然。既然坦然,自就自在。 她如此,秋寒月便也无事起来。来者乃姨娘义女,来者为客,如何待承,尽交由南忠就是。 “寒月,之谒会和我一同住在松霞苑内,你要安排一个得力的丫鬟过来伺侯。” “忠叔。”秋寒月侧眸。 南叔立即恭声道:“是,老奴已经设好了人选,稍后会差去伺候汤小姐。” “还有一干用器物具,都要最好的,我这个闺女吃了不少苦,姨娘要好好疼回来。” “姨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忠叔就是。” “怎么能只让忠叔操劳?之谒叫你一声‘表哥’,你也该和姨娘一道疼爱她。” “瓜田李下,为免让人误会本城主对汤姑娘有不轨之念,还是避嫌些的好。”他道。 没想到甥儿会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南宫夫人微微一窒。此时若说什么行端走正不怕影斜之类的话,她这位对两个小辈日久生情存有强烈希冀的长辈未免矫情。 “姨娘既然有人陪,寒月也就放心了,明日寒月想带灵儿到飞狐山别业去上一遭,这个家就交给姨娘和忠叔看顾了。” 去飞狐山,是为与宿虓实施那个一劳永逸的计划。进门前尚苦于以怎样的理由向姨娘请辞,如今倒有了现成的藉口,他不介意姨娘认为他临时起意,特意躲避。 “飞狐山别业么?那个地方,姨娘也有好几年不曾到了……” “那处别业是我给灵儿的聘礼,大婚时候无暇将一些必要的契件进行交接,这一次去,便是要与白虎兄把这事了了。”不着痕迹地,他捉住姨娘话间的停顿,将话补上来。他相信姨娘绝没有到属于宿虓唬的地盘上撮合姻缘的雅兴。宿虓这厮,多多少少令姨娘有些畏忌。 南宫夫人闻言,果然不再有下言。 秋寒月也便无话。 接下来的晚膳,在 各方的默然无声,下人们的提心吊胆中安然结束。 但是,秋寒月显然低估了自家这位身为都督夫人的姨娘,也低估了这位姨娘二十多年在与夫家的各房妯娌及丈夫的各房妾室的过招斗法中所养就的智慧。 翌日,他方漱洗完毕,姨娘的贴身丫鬟红袖便急匆匆来报“夫人病了”。 赶到松霞苑,榻上的姨娘神态疲弱,睑下青黑,果有病色。这等情形之下,他自然是哪里也去不得了,传医开药,须臾不离。 “哥哥,灵儿也可以给姨娘端药哦。”灵儿小小声道。 义母生病,汤之谒自然要侍奉榻前。跟在哥哥身侧的灵儿忖着病人是哥哥的姨娘,也便是自己的姨娘,自己也该疼的。 秋寒月颔首,“去罢。” 灵儿不胜欢喜,走上前去接红袖手中托盘,后者见城主允可,递了出来。 啪! 托盘脱手,其上药碗随之坠地,摔了个四分五裂,汤汁四溅。 秋寒月大步掠去,将她抱离,“有没有烫着哪里??” “哥哥~~”呜,灵儿好懊恼,好沮丧。 烫着了哪里?哪里痛?”他翻开她的衣袖,检视过过两只皓腕,又蹲下身,察看两只小脚有没有遭受波及。 “灵儿没有烫着……” “……这是在吵什么?”南宫夫人睁眸。“就不能让我安静些么?寒月,灵儿不擅长这些事,你何必强她所难。” “姨娘病了,灵儿会照顾你……帮你剥桔子好不好?”灵儿推开哥哥,打果盘内抓起一颗蜜桔,问。 南宫夫人挥手,“算了算了,你不在这里。便是照顾我了。你若再闹出个什么动静出来,老身可受不了。” “不会不会,灵儿会小心,灵儿会……” “你会什么?”虽是病是自己讨来的,但病后的不适是千真万确,病中人的自制难免不足。“你除了吃饭和玩耍.还会什么?” “这是什么话!”球寒月的脸色在瞬间沉下。情绪在第一时内做出了本能反应,自己呵在嘴怕化捧在心里怕融的小人儿,从来连重话也舍不得,怎能受此削刮? 七十一章、城主的反诘 “你…”被甥儿这般恼怒眙着斥着,南宫夫人眼圈一红,涌下泪来。“寒月你这是在向姨娘吼么?” 理智回笼,秋寒月暗暗沉吸 一口气,砖头对身旁人儿道:“去告诉白虎哥哥,今日我们不能去飞狐山了。” “哥哥…”灵儿美丽的小脑瓜垂下。“灵儿做错了,对不对?” “灵儿没有做错。”他抚了抚她滑腻柔颊,嘴角牵起。“乖,去罢,鸣翠,伺候夫人。” 灵儿回头望了床上的南宫夫人一眼,在鸣翠搀扶下,怏怏不喜的走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地上的东西归置了?咳!咳咳咳!”南宫夫人叱得是自己呆立在原处的丫鬟,随即急咳不止。 汤之谒与红袖一个抚背,一个递茶,非但没能安抚得住,反见泪水泗流。秋寒月回过身时,便见姨娘呜咽吞泪,伤心不已。 他踱步上前,“姨…” “不要叫我!” 他顿了顿,“本城主与老夫人有话要说,尔等回避。” 南宫夫人冷声叱:“有话要说就说,她们都是姨娘最信赖的,回避什么?” “但她们不是寒月最信赖的。” “你…咳咳咳!” 秋寒月又向前一步,伸手抚拍姨娘后心,吩咐丫鬟,“重新煎一碗药来。” 红袖偷眼瞅了瞅主子,恭声道:“是。” 汤之谒面无表情,向南宫夫人福了福,与红袖一并退下。 室内就剩了姨甥二人,绵绵僵持稍久,秋寒月坐至床沿,“寒月方才与其鲁莽,寒月道歉。 南宫夫人仅是拭泪,一字不言。 “可是,姨娘对灵儿所说的,寒月绝不希望再听到第二回。” 南宫夫人倏然扬首,“你这是在指责姨娘?姨娘这个做长辈的不能数落你的妻子是么?” “寒月两来把姨娘当成亲娘,灵儿是寒月的妻子,亦等同姨娘的女儿,姨娘若以对待女儿的心情数落她三言两语,寒月绝无二话,但寒月请问姨娘,您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把灵儿当成女儿了么?有么怕是连甥媳妇也不是罢?” “你这是什么话?姨娘不把她当甥媳妇,还能当什么?” “姨娘当真是那么认为的么?灵儿除了吃饭和玩耍,什么也不会?” 南宫夫人微微一窒,“姨娘也知那话失当了,但姨娘病中,身子不适,性子就烦燥了些,一时口急…” “可姨娘偏偏不向别人施发,独找灵儿。” 甥儿这隐含指控的语气, 又令她火气难起,“因为只有她犯错,只有她笨拙!” 秋寒月眸光微凝,“姨娘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么?”“姨娘或许不该这般不厚道地说一个晚辈,可…”抚着泛痛的额角,她蹙眉道。“灵儿为你做过什么?能为你做什么?若有一日你病了,她连碗药也端不给你,不也如今日这般在旁添乱?你喜爱她的容貌,但容貌不能当一辈子的饭吃…” “灵儿为我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她存在于这个世上。” “你这又是什么疯话?” 秋寒月泛笑,声线柔若丝绸,“如果世上没有灵儿,寒月或许不婚,一辈子游戏风尘;或许娶一个宜夫宜家的贤惠女子,彼此相敬如宾,一生就此枯燥无味章、乏善可陈的过去。惟灵儿存在了,秋寒月方是如今的秋寒月。” 甥儿目蕴这等的光芒,以这等的语气,说着这等的话,南宫夫人早时便已领会过的,可是,今日听来,尤其觉得不顺耳。 “你的眼光向来让姨娘称道,为什么竟然会选了一个…” “一个什么?”截然反诘,眼角陡勾出凌厉线条。 “你…”南宫夫人顿恼。“还说不得了,是不是?连姨娘也说不得她了?” 他面色微凝,决定改弦易辙,放弃让姨娘喜爱上灵儿的努力。 “灵儿在寒月心里的价值,无可估量。姨娘喜欢她,寒月当然高兴。姨娘不喜欢,我不会再让灵儿出现在姨娘面前。我自己的妻子,我自会宝贝。顺便告诉姨娘一句,寒月这一生只会宝贝这个妻子,姨娘想要做的事,可以停止了。” 甥儿将话讲到这份上,有些话势必要挑明。“之谒才貌双全,蕙质兰心,这样的女子,千里挑一!” 秋寒月剑眉舒展,“与我有关系么?” “什么?”南宫夫人一愣。 “外人的好与坏,与寒月何干?” 南宫夫人一窒。 他起身微礼,“大夫言姨娘乃昨夜中了寒气,喝过药发场汗便能痊愈,寒月有公事待理,先行告退了。” 南宫夫人未出口拦他,在这一时刻,始觉得自己弄巧成拙起来。及待甥儿排闼而去,少时汤之谒端药进来,她微微吃惊,觑着那张竭力维持平淡的丽颜,问:“红袖呢?” “到厨间端您药后的粥膳。” “适才…你听见了?” 汤之谒抿唇不语。奉药进到花厅 ,内室内的话声无不入耳,方要出门避嫌,那句话便清清楚楚地传来,不听亦难。 果然。南宫夫人暗叹一声。寒月那话听似平平无奇,实则杀伤十足,尤其对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来讲,挫折极重。 外人的好与坏,与寒月何干? 哪怕是极度的憎厌,极度的排斥,也好过这句话。 初领之谒进门,她也曾忐忑,但甥儿和气以待,她尚曾暗喜,此时方知,甥儿会不气不恼,看似的听之任之,是因为不在意。 惟有十足十的不在意,方不会动用一丝情绪,方明知她的用以仍不置一辞。 “之谒…”该说什么?高傲如汤之谒,亲耳听到自己在一个男人的眼里毫无存在,斯等挫伤岂是三言两语能抹得平的? “您用药罢,之谒告退。” 那道离去的背影,刻意挺直,亦越发让南宫夫人愧疚不已。没想到,自己对这个甥儿的了解,竟然亦有偏差时候,以致伤了之谒这个骄傲孩子,唉。 “秋城主。” 回廊悠长,秋寒月归心似箭,转角处,有一道纤纤妙影等待多时。他举眸,噙笑道:“汤姑娘有事?” “之谒有些话想对秋城主说清楚。” “请讲,” “秋城主大可不必迁怒于之谒。” “迁怒?”秋寒月纳罕挑眉。几时的事?他自己怎不晓得? “适才之谒无意听到了秋城主那句话。” “哪句话?” 汤之谒娥眉颦冷,“秋城主若想诚意羞辱之谒,恭喜你做到了。” “嗯?”秋寒月十分的茫然附之万分的困惑了。 “秋城主大可放心,汤之谒回头便向义母请辞,不会叨扰在贵府。” “嗯?” “更请秋城主明白,义母虽一心撮合,之谒并不想做秋城主的妾。” “嗯,”如此甚好。 “但秋城主与义母感情本笃,之谒不想二位因之谒造就不快…” “请稍等。”秋寒月和颜悦色,面若春风。“本城主想问,本城主几时羞辱过汤姑娘?本城主为何要羞辱汤姑娘?还有,汤姑娘是受我姨娘所邀而来,你的走与离,与在下并无干系。而本城主姨甥间的不快,与汤姑娘亦无干系。汤姑娘实在不需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七十二章、魏 姑娘的绝杀(vip) “秋寒月你真不是人,对那样一个女子,厉言疾色可以,深恶痛绝也可以,就是不能无视无动。一个自视甚高的女人,最无法接受的,莫过于如此,你真懂得如何击溃一个人!你不是人,你真不是人!” 如此痛心疾首的,当属魏怡芳莫属。 今日,她不走正门,翻墙越檐而入,本是想给灵儿玩个惊喜游戏,落身在一角流檐之上,恰见秋寒月与一个不是灵儿的女子站得颇近,油然便生了好奇之心,俯近窥之且闻之,将全程尽收眼底。连秋寒月轻风细雨地将那些话道出之后,那女子脸上的每一线变化都觑得分毫毕现…… 那一瞬间,她几乎有些同情,有些不忍心了。 “你想太多了。”耳聆对这损友的贬损,秋寒月将手中账册放下,眉眼不抬,勾来茶盏,吹去浮叶,浅啜一口。“本城主几时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耗费气力来着?” “你这厮熟谙各类人性,你最清楚那样的女人,越是不耗气力,越是能予最重力的打击。恰好,你也懒得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耗心耗力,于是顺水推舟,。我若不是和你认识了恁多年,兴许就当真认为你的无为而治是无心为之了。” “你多心了。” “你少装腔作势!”魏怡芳直要吐血,这厮在她面前还演?“说罢,她到底是如何惹着你了?让你以这等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对待人家一个大美人?” 秋寒月摇首,“她没有惹我,也惹不了我。” “没有?怎么可……”柳眉微蹙,心思一转。“她惹得不是你?她如何惹了灵儿?” 秋寒月笑而不答。 方子轩宴请那日,他观舞时际,无意触到了该女望向灵儿的讥讽目光。他是城主,不会与一介女子计较,如果仅仅是那短短瞬间,亦可以不替灵儿计较。但之后情形,便让他很想计较一番。 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那般慷而慨之的抗辩,恁样尖锐峥嵘的出头,倘使出于本质的侠气与不屈,倒也值得钦佩。但,若出于另一层用意,便实在耐人寻味。而那层用意,恐怕连其自己也不会察觉,或者,不会承认。 混迹于欢场,游走于各等男人之间,知悉该以怎样的方式引起男人的目光与兴致。容色章、舞姿,直至随后刻意彰显的才气……他想,若他在往时放浪形骸时遇见,十有八九会在赏过舞后将之带回府内,做上一段时日的娇客。 然而, 这时的秋寒月,面对如此尤物,惟有波澜不兴。 这世上,就是会有一种女子,认为天下男人都该拜倒自己石榴裙下,否则便是肤浅,便是簿陋,便是有眼无珠。 当日,为了灵儿,他以厉言疾色叱之,此女愤慨恼怒,却斗志昂扬。 于是,他想,如果今后不遇此女也便罢 第 36 部分 了。若遇上…… 可,世事偏要给人玩笑,不但遇上了,且以那样的方式干涉进他与灵儿的人生。他本生便是个爱计仇的,身处江湖时曾为睚眦必报的典范,接任城主之后,习惯了万事以稳妥周全为考量的行事方式,不能再如以往那般快意恩仇,那份天性着实压抑了不少。但,并没有消失。 不动声色,不予置评,不紧不慢,不疾不徐,为得就是以最有效的力道,给出最有力的打击。他由来最擅此道。 “如果她惹得是灵儿,本姑娘便能稍稍体谅你这厮何以如此歹毒了。”魏怡芳毫无诚意地叹了一声,道。 “你多心了。”他仍作此话。 她眸仁泛亮,“既然她惹得是灵儿,本姑娘便也要掺上一脚,落井下石,来个绝杀,如何?” “随便你。”主随客便,好商量。 汤之谒失魂落魄的归来,先是出口请辞,而后匆匆整理行囊。南宫夫人被丫鬟扶着下榻,一经追问原由,惟见该女摇首,不见一字回应。连与其颇为交心的红袖旁敲侧击,也未获答案,是以,南宫夫人晓得,原因一定出在自己甥儿身上。 “之谒,你一句话不说,干娘想为你讨个公道都无从下手,你须告诉干娘,到底发生了何事?” “南宫夫人,让怡芳告诉您罢。”汤之谒凝颜不语,应声的,是打从门外悠哉踱来的鲜衣亮丽女子。 “魏家姑娘?” “可不就是怡芳么?怡芳拜见南宫夫人。”她是城主府的常客,自然识得城主大人的姨娘。这位夫人一度将她当成甥儿媳妇对待,百般热情,致使她在那段时日不得不远城主府而避之。 “……你如今还会来寒月这边?” 魏怡芳啼笑皆非,“我与秋寒月是多年的朋友,当然不会断了走动。” “寒月和你……”唉,眼前姑娘若是寒月的妻子,便当真完美无缺,她也不必费力劳力地张落一个精明女子给他。 “听说您收了一位义女,并有意让她做秋寒月的小老婆,有这种事么?” “你……”南宫夫人一窒。如此一个文武双全的大家闺秀,言谈怎突然如此粗鄙无理?暗觑了眼背立在衣箱前的汤之谒一睇,道。“魏家姑娘从哪里听到了这些?一个女儿家说这样的闲话,好么?” “不管是不是女儿家,说闲话的习性都称不上好。但怡芳说得不是闲话。怡芳还知道这女子明明 爱上了寒月,却冷若冰霜,巴望着秋寒月会主动将目光从灵儿身上够开,全神赏注地转送于她。南宫夫人,您的眼光怎会一降至斯,挑中了如此不堪的一位做甥儿媳妇?” 南宫夫人面上几易其色,几度张口欲斥,但魏怡芳嘴皮利落,语速又快,直至言罢,才有插话的余地。 “魏家姑娘说话怎如此刻簿?你并不了解个中境况,仅凭道听途说的一知半解便妄作评议,实在有负你家门教养。” “是么?”魏怡芳不以为意。“怡芳自幼离家学艺,教养不够正常得紧。但不知南宫夫人那位急着要抢人夫婿的义女的教养,有多良好?” 汤之谒蓦地回身,眸如利镞,“姑娘特地前来,便是为了削刮汤之谒的么?” 魏怡芳将视线投去,嫣然一笑,“被你猜中了。” 后者冷笑,“那么,不管姑娘从哪里听来那些又能自相扩延出更荒谬不经的,汤之谒奉劝姑娘莫替你的朋友自视过高。汤之谒对他,不敢妄想。” “自视过高么?”魏怡芳别有意味的重复这几个字。“汤之谒姑娘,本姑娘从来不会道听途说。” 顿了一顿,存心将话速放慢下来。“今日,你与秋寒月站在秋水园的廊下交谈,本姑娘便在房顶坐着,听得看得都是清清楚楚。本姑娘从你眼里捕捉到的,可不是你对秋寒月的不敢妄想。” 汤之谒面上灰败如土。 七十三章、城主的谋划(一)(vip) 汤之谒前脚离开,南宫夫人后脚亦别去。秋寒月送到十里长亭,极尽恭孝之态。但这趟姨甥之会,仍不得不说是不欢而散。 南宫夫人心存伤恼,秋寒月何尝不是心有簿怨,十里长亭送罢,目送姨娘车影远去,他不无惆怅地叹息,他多希望姨娘最终能喜欢上灵儿,进而一家欢乐。然而,回转身,另一场战役正在待他迎上,已无暇感怀。 “我想来想去,你这一步走得还是有点犯险,天岳山存在了几百年,虽然我对他们是深恶痛绝,但也不得不承认其来自玄门正宗的术力之深广渊博,若非有足够深的道行,绝对不敢和其对抗。虽则此回是拿我作饵,但表面上仍是灵儿,若将该门派的人尽给挑起,到时闹将起来,你收得了场么?”宿虓道。 秋寒月淡笑,“你忘了我的身份么?天岳山纵然是玄门高宗,但也身处俗世,身处俗世就要有所畏忌。他们或许不怕妖,不惧魔,却须怕权势压人。” 宿虓嗤之以鼻,“而你恰恰便有那点权势?” “然也。” “嗤,仗势欺人。” “还好。” 宿虓不再多费言辞,启身往飞狐山而去。 两日后,秋寒月亦携灵儿前往,顺手也将魏怡芳捎上,有她在,有些事便多了一份牵制。 “哥哥,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里,灵儿趴在墙头看见鸡腿和哥哥!” “哥哥,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里,你给灵儿喂鸡腿吃!” “哥哥,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里,敬飞哥哥烤鸡腿!” “哥哥,就是在这里,就是在……” 枫叶如火,秋花烂漫,又是一年金秋时分。飞狐山别业内,秋寒月把他出奇快乐自在的小妻子揽了过来,以一个短暂的“换气”堵住了那张叽喳小嘴。其实,如果不是怕太丢人,他很想问一声,在她心中,自己和鸡腿哪个更重要。 “宝贝乖,别闹,敬飞也跟了过来,稍稍规置一下便会烤鸡腿给你吃。”结果,他仍要以鸡腿诱哄。 灵儿大眸亮亮闪闪,“哥哥,哥哥,我们今天要住在这里喔?” “对。”他抬指触了触小妻子的红艳唇角。“喜欢么?” “喜欢,喜欢,喜欢!”小脑瓜点了又点,笑花绽了又绽。 秋寒月看得出来,小家伙是真的喜欢这里,怀念这里。他如何不知呢,无论怎样,小家伙都是来自山野,恁是如何的乖巧,身体内总有一份野性潜存。因为他走进了高门深院,纵然有他的极尽纵容,也难免违了那一份本性。但这一辈子他不可能放她回归,想来只得在今后多带她亲近山野了。 “用过膳,哥哥带你去摘花,现在先去小睡一下,好么?” 灵儿眸中尽烁波滟向往,“现在就去呀?” “不行,你昨夜一夜未睡,现在必须去小睡片刻。”令他郁卒得是,小妻子的整夜不眠,并非因为春色缱绻,而是听说飞狐山之行终于成行下的欢欣难抑。致使他想要软香温玉抱满怀都不准,一夜便如一条小虫儿般的蠕蠕不止,还要不时出声确认明日行程,教他这为人夫君的好生郁卒。 “哥哥……”还欲央求。 “不睡,哥哥便不准你去了。” “嗯……”灵儿水汪汪的瞳仁从密长睫毛间偷觑哥哥面色,确定毫无转圜之后,鼓着桃花小腮,蹭着粉 红小鞋,进到室内,爬上长榻,拉来锦被,蒙上螓首…… 秋寒月啼笑皆非,这小家伙,要她歇憩,竟像是受了多大委屈。娶妻如此,一辈子都不必烦恼有寂寞可享了呢。 “秋寒月。” 他闻声转身,魏怡芳从前院过来,神色复杂,欲语还迟。 “你来此的部署,连麦夕春也算计在内了,对么?” 确定灵儿已经酣然入梦,秋寒月与魏怡芳落座在院内老松下的石案之畔,魏怡芳终是问出了悬在心头的惦念。 “是。”他直言不讳,两眸直眙。“你作何打算?” “……麦夕春当真罪不可恕么?” “如果那些时日不是有阴错阳差,灵儿此时早已魂归地府,你认为我该如何宽恕” “看在灵儿今日……”下面的话,她亦说不出来了。若灵儿今日不是鲜鲜活活地安存于世,眼前的秋寒月会成何等模样?那个时候,麦夕春需要付出的代价……不可想象。 “别为他求情,我将你牵进这桩事里,便是率先替你做了决定,免了你日后的左右为难。” 魏怡芳垂首不语。相交十余载,彼此情感当真如兄弟般贴契,知彼此甚深,秋寒月这步决定当真免了她的愁肠百结。可是,目睹一对十余年的兄弟反目,她亦不愿呐。 “我希望,你们见面那日,我不在现场。” 秋寒月颔首,“也好。” “那么,接下来需要我为灵儿做什么?”她问。 “去配合宿虓,引鱼上钩。”酝酿良久,筹措多日,纵使在补堤救灾时脑中也在暗自谋划着每步细节,直待将至之日的付诸实施。 那一日,于六日后来临。 其时,秋寒月正与小妻挤拥在一张长榻上腻腻缠缠,外面乱声袭窗“公子,公子,天岳山那群道士又来了。”一阵急沓步声到了门前,敬飞切声来禀。 “宿公子在何处?” “宿公子……啊,就在奴才身后!”敬飞被突兀出现的高大人影吓个激灵。 “嗯,此地没你什么事了,找个僻静地方躲起来,听到什么动静都无须露面。” “……是。” “做好准备了?”这声问,问得是宿某人。 后者哼一声,“哪须准备?本大爷待他们多时了!” 七十四章、城主的谋划(二 )(vip) 引鱼上钩。这个引鱼的饵,秋寒月当然不舍得用自己的小妻子,所以会请巍怡芳加入。 而引来天岳山诸道的妖气,自然是白虎王。 秋寒月有感,天岳山那群道人必定是在暗处盯着,并未因上一回绝心道人的受挫打消了主意。到现在按兵不动,无非是因为忌讳着皇家权势,未敢仓促。 戒嗔大师那句“治标不若治本,顽疾理当早除”,并不深奥难窥,在他带灵儿由京返回飞狐城途中,突然间有所领悟:有天岳山那群道士在,灵儿的狐身始终是个隐忧,遮蔽藏匿并非长久之计,根除患由方为上策。 既如此,不若先发制人。 “秋城主,我等不愿骚扰阁下,但阁下四围近来妖气日盛,我等实在无法坐视秋城主为妖所噬,请容许我等为秋城主收妖!” 十数青衣道士尽集飞狐山别业门前,为首者,正是绝心道人。 秋寒月双手负后,按阶而下,唇噙悠然笑意,“道长一再上门,实在让本城主不太高兴。本城主此刻在想该以怎样的厚礼还馈于贵门,方不负道长的一再奔劳?” 绝心道人神色一凛,“秋城主,想我等本为红尘外人,若非除魔卫道重责在身,有谁愿牵涉俗尘中事?近来我等委实感应得秋城主四遭妖气有日渐强盛之势,您若不信,何妨让再下等人小试身手?” “……如何试法?” 绝心道人听得出对方语中似有回转余地,不由精神一振,道:“城主只肖在旁看着,我等会在城主眼前将妖孳打出原形,并将城主身上所染妖气一涤而空!” “意即,你们仍执意认为本城主的夫人是妖孽?” 绝心道人不敢贸然颔首,“秋城主,妖孽惑人,都须寄托于完美皮囊,我等捉妖,不为名利,只为除妖务尽,还一个清澈寰宇,还望城主能够成全。” “听起来,诸位道长的职责甚是神圣了得?”秋寒月拧眉沉吟。“但本城主的夫人是人非妖,本城主确信无疑。若尔等不能拿出足够证据,实在不能说服本城主。” “让妖孽在城主面前原形尽现,不能成为证据?” 秋寒月目色一厉,“本城主已然说了,本城主的夫人是人非妖!” “……秋城主,我等前来只因妖气所引,若尊夫人当真无辜,也定是为妖所附,危在旦夕,务必不能耽搁了。” 好 妙的说辞,而秋寒月等得便是这句话。“尔等认为我夫人有被妖附体之嫌?” “……不无可能。”但能除妖卫道,说法退而求其次也好。 “尔等在不伤及我夫人玉体情形之下,可将妖孽清除?” 绝心道人微顿,道:“我等会全力以赴。” “……我夫人近来体况每日愈下,药石用尽,仍是体虚气弱,难道当真是因妖孽附体之故?”秋寒月面现迟疑,眉目间尽是忧忡。 绝心道人大喜,“请让我等为夫人驱妖!” 飞狐山别业内,地势开阔的练马场当央,搭起一座简易小亭,小亭四周挂悬纱帐,纱帐内,躺卧长榻的身影绰约可见。 秋寒月伫立于旁,道:“尔等既然自诩玄门高手,本城主也乐得给贵门派一个面子,就此作法罢。若我夫人当真因此而愈,本城主会重赏贵门派及尔等各人。但若反之,就莫怪本城主反脸无情。” 绝心道人拱手,“秋城主放心,我等定会使妖孽无所遁形!出手!” 自打行近临时小亭,己察妖气愈盛的诸道人早已磨拳擦掌,待绝心道人一句话下来,各自抛出手中符纸,口中咒语齐发。 亭内人一声尖厉娇呼,隔纱望去,见得其内人影凭榻翻滚。 “灵儿!”秋寒月容色邃变,闪身进得亭内,扶住受煎小人儿。“灵儿,哥哥在此,别怕……” “秋城主莫担心,妖孽受此威逼,犹不肯离开尊夫人贵体,致使尊夫人痛苦难挡。待妖孽退离,我等定为尊夫人收惊!”生怕城主大人收妖之意动摇,绝心道人道。 然而,呼声愈来愈厉,翻滚愈来愈急,城主果然不能沉声定气,“尔等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此时收手,尊夫人熬病不减,我等也要功亏一篑,得不偿失!”绝心道人如是劝喊间,向诸同门暗施眼色。 后者诸人接到讯息,再启强力符咒。顿时,惨呼声加剧上扬,令人不忍卒闻。 “灵儿,灵儿,灵儿……”秋寒月面容苍白,语气震颤。“忍忍,忍过这片刻就好,忍……不忍了!诸道人停止,本城主不收了,停止!” 绝心道人微急,借袍袖之掩比个手势。诸同门获意,倏地盘坐于地,各自手心相连,咒语由口默出,骤见得一片光影急成,覆笼向小亭上方。 “啊——”一记达到顶点的厉呼之后,亭内人 无声无息。 “灵儿,灵儿……” “几只杂毛 第 37 部分 狗道,坏爷爷的好事!爷爷我好不容易如此干净易控的宿主,居然敢逼爷爷出来,看爷爷怎么教训你们这几只杂毛狗道!” 秋寒月的焦切呼声为震耳欲聋的大骂声所断,与此同际,一股乌黑之气由小亭冲出,在空中几经盘桓,聚拢成形,一乌面虬鬈章、两目如灯章、头生两角章、似人非人的庞然大物向诸人噬扑而下。 “妖物凶猛,诸师弟小心!”绝心道人拔剑迎上。 诸道人纷纷仗剑在手,起而攻之。 这场道妖之战,由练马场到后花园,由地面到空中,由南到北,由西及东……直打得天地无色,石走沙飞,好大的动静。整整一个时辰,山谷中但闻得怪咆不断,骇得鸟兽惶惶退避。一个时辰后,咆声渐弱,斗声渐微。 “杂毛狗道只知以多欺少,爷爷我不屑与你们见识!”庞然大物已色厉内茬,向北速奔。 诸道人紧追不舍。 待声息渐杳,昏卧在秋寒月臂弯的灵儿.突道:“姑奶奶我可以醒过来了么?” “不行。”秋寒月为免费辞,直接出手,点其睡穴。 “秋寒月这厮你敢……”不情不愿地,睡去。 七十五章、城主的谋划(三)(vip) 天岳山的十数道人追赶逃遁妖孽,绝心道人却中途抽身踅返,以为城主夫人定魂收惊之名重新拜访城主大人。 秋寒月这一回,给了几分好颜色,迎其进到厅堂,并责人奉上香茗,“绝心道长,本城主先前对道长多有误会,请见谅。” “城主哪里话?妖孽狡狯,若非我等学有所长,谁又能察其所在?城主之反应,无非人之常情。”绝心道人客套数语,将话题引到心中想望话题上。“城主,尊夫人为妖所附时日已,寻常药石已绝难医理,可否让贫道一试?” 秋寒月面色更缓,目闪期待,“道长可以救本城主的夫人?” “全力以赴。” “能使本城主的夫人痊愈如昔。” “这……贫道需要看过夫人面色气象方敢断言。” “太好了!”秋寒月喜形于色,起身引袖。“道长请。” 绝心道人目光微闪,藏住了些许机深,启步同往。 别业寝楼内,绝心道人切过躺在榻上的娇小女子的脉相,再在婢女撩掀开幕账之后察过面色,眉头切切实实锁了起来,陷入深思良 久。 秋寒月也不打扰,静坐一畔,耐心十足地等待答案,但双眸殷殷。 “夫人……” “我夫人如何?”他焦声接问。 “夫人为妖所附良久,气血亏虚,内神耗损,需要得当的调补之法呐。” 说此话之际,绝心道人的眉头由深楚到渐解,最后,眉峰舒展,尽数释然起来。 “请道长赐教。” “待贫道写个方子。” 秋寒月挥指,随侍在侧的敬飞立时捧来笔墨纸砚。 绝心道人挥挥洒洒,边书边道:“此法为补神定心的良方,煎后服下,贫道稍后再为夫人行一场定魂趋惊的法事,夫人至少能好个四分。剩下的,便是慢慢调养了。” “那么,道长如今可晓得我夫人是人非妖了?”他接了方子,命敬飞快马加鞭前去山下取药,旋回身,面色郑重,问。 “令夫人是人非妖。”绝心道人面现愧意。“全因那妖孽太狡猾,贫道等人看走了眼,一度也被妖孽所趋使,着实汗颜,万望城主海涵。” “若非如此,本城主的夫人又如何能逃脱妖孽控制呢?本城主不怪了。 秋寒月满目感怀,唏嘘道。 “不过,本城主不解得是,当日麦夕春为何执意认为本城主的夫人是只狐精?且将当今万岁赐予本城主的灵狐当成了本城主的夫人?本城主与他相交逾十年,百般思忖,仍是不能参透夕春心思,不知绝心道长能否点拨一二?” 由来拒人于千里的城主大人问声诚恳,语气挚切,令绝心道长受宠若惊,道:“夕春少年时际因狐妖介入,致使家破人亡,创痛弥深。虽未能习得玄门之术,但闻有狐妖处,必定是前往灭除,也因之与贫道结缘。而感其父亲判妻离子并最终曝尸荒野的狐妖亦为贫道所灭,是以彼此结下忘年之谊。至于为何会将尊夫人认成狐妖,贫道此刻亦百思不解,此事若非是附身尊夫人的妖孽施出的惑人之计,便是夕春心魔所趋。一桩事,总有万般由头,千般因结,方会造就一桩因果。” “听道长这番话,本城主该将夕春叫来,由道长亲口向他证实本城主夫人的清白身分,兴许能除他心魔,助他有个解脱。道长以为可行么?” “秋城主兄弟情深,贫道焉能不成全?”绝心道人欣然从命。 秋寒月偏首命道:“为道长备一间上等客房出来。” 五日后,麦夕春日衣兼程,赶到了飞狐山。 赶来飞狐山途中,他胸内委实揣有几分忐忑,他科定三师兄必定要与自己有个结算,虽不惧那日到来,但那日到来时,仍最不想面对四师兄的失望痛恼。这等时候,惟寄望四师兄已然醒悟,兄弟之情不受尘蒙。 当他立至飞狐山别业之外,目之所及,绝心道长与三师兄并肩而立,气氛和缓,相谈甚洽,端的是心头大喜。 “四师兄,道长,二位握手言和了么?” 绝心正颜,“夕春此话差矣。贫道与秋城主本无个人恩怨,先前之争不过是道凡之别,如今妖孽现形,自然再无误解。” 麦夕春微惑,“妖孽现形?妖孽不是早早便现过形了?” 秋寒月笑意晏晏,“有什么话到里面坐下,慢慢道来。” 绝心道人颔首,右足刚刚抬起,东方天际突有一道五色彩线抹过,伴之尖锐音声,顿时神色凛冽,道:“贫道门人发来求援之讯,秋城主,贫道要急去相助,请容失陪!”言罢,打袖内扯出一张符纸抛入当空,口中默念数语,倏忽不见。 “道长……”麦夕春呼喊不及,惑惑然转回身来。“三师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是须臾之间,那张笑若三月暖风的脸已然消失,替而代之的,是森冷如寒冬章、暗酷如炼狱般的冷凝。 “你说是能是怎么一回事呢?”就连声嗓,也冷得字字如冰珠冰落。 “四师兄……”隐约间,有些明白,麦夕春苦笑。“三师兄完全不必如此,夕春说过,您想杀夕春,夕春引颈待戮就是。何苦还要布个局引夕春前来?” “你说得不 错,若仅仅是为了杀你,本城主大可不必布什么局。” “……不仅是为了杀我?那是为了……”陡然间,脸色丕变。“为了绝心道长?四师兄,您不能害道长!” “为何不能?”他挑眉反诘。 “道长是夕春的恩人……” “与我何干?” 麦夕春窒住,在三师兄沉若暗夜的注视下呆愕良久,突然大笑,“好,好,好,四师兄,为一个女人,不,是为了一个妖女,你可以弃兄弟之情不顾,你实在是好!杀罢,让夕春看看,你是如何杀死同门兄弟的,杀罢!” 七十六章、城主的谋划(四) 秋寒月唇 角勾扬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怎样,不是说引领待戮,到这时反寄望于我重兄弟之情胜过儿女之情了?灵儿是我的妻子,你也明白她在我心中的分量,却仍能施以绝杀,那时可想过什么兄弟之情?” “她是妖…” “是我的妻子。”他眯眸。“妖也罢,人也好,她是我的妻子!你或许不了解她的纯善本性,但你晓得她从未伤人。你揪着过去的自己曾受过的挫折不放,心安理得地诛杀无辜,尤其这位无辜还是你的朋友之妻时,你指望我能原谅你多少?原谅你当下明知灵儿中了蚀心散,仍将我蒙在鼓里?原谅你明知失去灵儿我会疯狂会痛不欲生,仍然把灵儿推进绝境?麦夕春,你也太过高估了本城主的容人之量!” 麦夕春面色愈发难看,“妖无人性,此时不害人,彼时也会害人,你将妖收作妻子,与自戕何异?” 秋寒月扬眉,“又要说为我安危考虑吗?麦夕春,敢做敢当至少能让我以一个对手的身份来尊重你,推搪藉辞只会让本城主轻视你!” 麦夕春面上几易其色,直至败若灰土,强自收整出一冷笑,“所以,今日夕春是一定要死在四师兄的剑下了?” “拿出你的剑,若你能胜过我,将我杀死;若我能胜你,不消多说,你自然要听凭我处置。不过,如果阁下引颈待戮的决心不改,本城主也可成全…” “寒月!”一道沉匿其内多时的人影陡然自别业前的葱郁竹林跃出,立足于剑拔弩张的二人中间,面上气急败坏。“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为了女人,不异师门相残…” “原来崔堡主在三师兄心里,也是一件衣服么?”秋寒月平静反诘。 原野一窒。 “也许她于你是,但我的灵儿于我不是。”他缓缓将软剑由腰间抽出,缓缓目觑二人。“三师兄是想助夕春一臂之力,还是要置身事外? 原野特随同麦夕春同来,为得就是不让师门相残的一幕上演,此时要他助麦夕春不能,但若置身事外更是不能。 “寒月,我们十几年兄弟,几度的生死与共,从来都是将剑一致对准外人,如今你真能将剑挥向自己的兄弟么? 闻言,秋寒月默然良久,道:“我的确不能将剑挥向自己的兄弟。” 原野心间方待一宽,岂料… “那么,我秋寒月今日便将自己逐出师门,从此我不再是麦夕春的四师兄,并…”剑忽起,将一角袍摆爽利割 断。“从此与之断绝兄弟情义!” 原野神容丕变。 麦夕春先愣,继而脚步虚踬,眉目间难以自禁地有几分凄凉出来。 割袍断义。这等行止,在江湖中,乃最重最恨的最后一步,走了这一步,不管之前有多少的深情厚义,都作云散。接下来,非形同末路,便是仇深似海。是以,但凡双方稍有转阛,都不会将事情推到这等绝地。秋寒月今日做了,非但做了,且做得平静如水,显然,这一步是他早早便构想了的,而非一时情绪堆积所致。 “麦夕春,从此你我无兄弟之情,亦无同门之义,我为报害妻之仇而来,举剑罢。”他执剑平举,剑尖直对对方胸口,淡声道。 原野上前一步,寒月…… “原兄。”他目芒微锐。“到此刻,我仍当你为兄弟。 言外意,若对方执意插手与麦夕春之事,这一份兄弟情义亦将断却。 原野气哽心头,失望摇首:“寒月,你还说你没有为妖所惑么?过去的你,对兄弟可会如此寡情薄义?你已然迷失本性,眼中无兄弟,无仁义…” “原兄这些话,我不妨还给你。”秋寒月淡哂。“当年原兄为了一个女子不惜叛离家门,我也要认为那女子实乃精怪化成,迷了你的心智么?” “…胡说!”原野涨红了颜面。“一个妖精如何与她相比?” “这话寒月赞同。因为在寒月心里,同样是天下任何女子都不及我家灵儿的一根头发。不过…”他叹息。“是妖便是被妖所惑,非妖便是挚情真爱,如此滑稽的两面原则,实在不像我所认识的那位政治耿厚的三师兄了呢,看来变得人,不止寒月一个。” 原野短暂无声,稍顷恼道:“随便你们!既然你想同根相煎,惹天下人耻笑,我又何必多事?” 纯属气话。 当秋寒月当真与麦夕春交上了手,原野岂会旁观?但也不能偏倚任何一方只得加入战圈,居中斡旋,一下左支,一下右挡,一个接下秋寒月的剑锋,一下击开麦夕春的利刃,端得是三人中最辛苦的不念旧恶。风险万状。 “三师兄你闪开罢,就让四师兄杀了我,我要看看他如何杀我!”麦夕春悲愤大喝。 “原兄还是小心为妙。”秋寒月冷静道。 “生死之交,莫逆情谊,居然演变至此,你们不觉可悲…唔!”恁是怎样的高手!说话与行事亦不免分扯了精力,一个闪神, 被麦夕春剑锋扫中了手背。 “三师兄?!”麦夕春急喝,退身收剑。 秋寒月亦一怔,止了攻势。“伤到哪里了?” 原野举起鲜血淋漓的右手,面孔悲怆,“非要把这剑砍上胸口或者脖颈,你们才满意么?兄弟向残当真能令你心情愉快?” 后面这句,问得自然是秋寒月。 “原兄这话有理,寒月委实需要慎重考虑。”他步上前去,不无担忧地察看伤势。“原兄这番苦心,寒月甚是明了,也甚是感激,但…”置在对方手背上的长指遽抬,点中其胸前穴道。 “恕寒月不能配合。” 七十七章、城主的谋划(五) 制住原野,他剑指麦夕春,“此下无人相扰,可以见各高低了。” 麦夕春鄂目直眙,“你杀我之心居然如此之盛?” “对。”到今日,纵然鲜活的灵儿伴在身畔,梦中依然会回到偏殿,黑白冥差前来索魂,他力竭血枯,仍不能保住心爱小妻…每每醒来,一身冷汗涔涔,一颗心如鼓鸣,几难自已,迫不及待把怀内睡相娇憨的小妻子紧紧搂住,仍不能去掉那份惊悸。这般此情形之下,他实在无法做到宽大为怀。“我每一次想到因你灵儿经受的苦楚与折磨,每一会想到因你我几乎便要失去她,我都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这样的一个人!你这样一个人,以灵儿为妖之由,残害友妻,并以正义自居,实则不过是一个走不出过往阴影的懦夫而已。灵儿曾受蚀心之苦,她所受过的,今日我都要还给你!” 麦夕春终是恼羞成怒,“秋寒月你莫过分!我一再敬你,你却步步紧逼,要动手,难道我会怕了你么?” 脸撕破,再度动手,便皆是全力以赴。 论武功,秋寒月在诸家师兄弟中并不算最高的。至少不及身为百风门第一名捕的原野,但诸师兄弟过招,他胜多负少。究其因由,复杂良多,但今日取胜,动用得乃是心机。 将麦夕春激怒,努急失智,招式虽凶狠,破绽却也轻易暴露。高手对决,胜败本就悬于一线,破绽旦现,欲补便已不及。秋寒月觑机疾进,剑锋削过他一角衣衫,剑锋喂入其左肋之中。 “…四师兄?”利锋没体,初时并无疼痛,直到剧痛来袭,麦夕春犹不信四师兄当真刺伤了自己。 “我已不是你的四师兄。”秋寒 第 38 部分 月目芒淬着冰川般的寒意,道。“自你起意残害灵儿那刻始,我便已不是。 麦夕春笑,破败而无力,“她是…” “她是妖是魔,是邪是崇都好,只要她是灵儿,是这个心无杂尘的灵儿,她都是比我秋寒月这条命还要珍贵的妻子!”他脸孔逼近,容颜阴冷,方唇翕动,冰砾般的话,一字一句灌进了对方耳中。“差一点,仅差一点,我便要永远失去她!难道,你以为我先前说的仅是虚张声势的恫吓?你认为灵儿若是当真走了,我会放过你?不,若当时我没有留住灵儿,我会让你章、让整个麦家从这个世上拔根消失,让整座天岳山片瓦不存!所以,你该感谢灵儿活着,该庆幸此时只须你一人顶受!” 直至这一刻,麦夕春,以及旁边穴道被封的原野,方真正意识到了那个他们所认为除之不惜的狐妖在秋寒月心中的重量。毁掉那只狐妖,无异于毁掉了秋寒月的整个生命。这份执迷,绝非他们的兄弟之情能够替代与挽回的。 “不管你…认不认…你终是我的三师兄…”麦夕春道。“动手罢…杀了我…替你的妻子报仇…” 秋寒月挑眉,掌心触上剑柄,只消翻腕向上,便能将剑锋送入此人心脏… “寒月。” 一道沉稳声嗓,让他的剑再也无法前进一寸。 来者,是他的受业恩师云熙子,亦是在场三人共同的恩师。纵然他言道将自己住处师门,也无法将亦师亦父亦友的师徒之情于不顾。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受我三掌,若能挺过,从此再无瓜葛。”他道。 正为麦夕春包扎的原野大急,“夕春已经受了伤,如何经得你三掌?” 他睇眸淡觑,“如果你没有把师父找来,他已经死了。” “不是我…”想到那个问题并非眼下最重要的,原野改口。“师父已经来了,你要当着师父的面杀害同门?” “他总须为他所作的付出代价,不是么?” 云熙子不无意外。没想到这个徒儿竟连自己的面子也要拂了,心中虽有愠意,但也明白,若不能隧其之意,纵使今日自己以师道尊严压下了,依其权势,麦家依然会在劫难逃。倒步入让他出了一口恶气,保麦春一条小命。 “寒月,你师弟受了重伤,受你三掌与死委实无异。不若给为师一个面子,折中一下,一掌?” “…寒月可以从命。” “很好 。”云熙子行至麦夕春面前,察看了伤势包扎,出手点两处止血穴道,又喂一丸药送其口中。“不管你有如何的苦衷,在这件事上,的确是你有错在先。常言道,兄弟之妻不可欺,你那等行为若为师早早晓得了,也不会饶你。现在受你四师兄一掌,就当是接受了兄长的教训,从此还是兄弟挚友,晓得么?” 谆谆教诲完毕,除秋寒月外的人都以为那一掌只是一掌。但一掌击下,云熙子变色,原野惊愕,麦夕春落地呻吟,痛苦不堪。 那一掌,击中的是麦夕春的琵琶骨。掌下骨裂,内力溃散,武功尽废。 “寒月,你…”云熙子怒形于色。“你大胆!” “师父恕罪。”他垂首。“师父可将寒月逐出师门。” “你以为逐出师门那般简单么?”云熙子助原野将昏厥的麦夕春扶起,在其身上疾点数处,回收怒喝。“欲出师门,先将师门所留下,你的武功也想要为师废了?” “这…恕寒月不能从命。” “你---” “寒月命人送麦夕春前去就医。”他两掌击拍,上百道身影由别业房顶跃下,一色的精劲黑衣,强弓铁弩。 “秋寒月!云熙子更是怒不可遏,大唱。“你敢威胁为师?” “不敢。但要让寒月交出武功,那是万万不能的。”他恭首恭面恭声,道。 可想而知,到最后,师徒不欢而散。 外间事了,秋寒月回至别业,踏入寝楼,屏榻上,灵儿偎在魏怡芳怀内,酣睡,桃色小脸上尽是安怡信赖。他行到近前,道:“如果不是看你对灵儿是真的好,这一回,我不会与你就如此轻易算了。” 魏怡芳苦笑,“你果然猜到了。” 七十八章、城主的部署(一)(vip) 宿虓施法,将魏怡芳化身灵儿模样,自己则化身邪祟,以附身之影像误导群道,为灵儿脱身。这个方法,大婚之时,宿虓便有雏形,今日拿来,虽有故技重施之嫌,但有魏怡芳这个纯凡之体接受检验,当属上策。何况,将道士引开,并非计划的终结。 天岳山群道并非乌合之众,对灵儿的质疑由来已久,想全盘打消怀疑,想来不易。于是,城主大人的谋划里,尚有后续。 “哥哥,我们不回家么?”山中玩了几日,灵儿又思念起那个能够随时洗温暖的泡泡,随时有蝴蝶姐姐作伴绕舞的家“当然会回去。”此时刻,身处别业 后苑枫林之内,身下枫叶铺如深毯,四周秋花绽若浓装,他将如花似玉的小妻子抱在怀内,无限的惬意。“再等几日,便会回去。” “还要几日呀?” “没有几日了。” “那以后还会来是不是?” “是。” “嘻,灵儿喜欢哥哥。” “哥哥也喜欢灵儿。” “嘻~~~” 两人在此情绸意缪,骤闻得天际巨响轰鸣,灵儿吓得钻进了哥哥胸前。秋寒月一手抚压在小妻子后背心,两只俊眸举望天际,熠熠生芒。 当日,飞狐城西郊飞狐山方向,先轻雷般巨响,而后突有七色霞光浮起,其形其色,令人望之生悦,见之生喜,端的是祥瑞之兆。 飞狐城人林立街头,摩肩擦踵,翘首相望,议着来年收成,盼着未来好景,一片的欢欣鼓舞。 当夜,飞狐城人皆有好梦降临,梦中一白衣仙人翩翩降临,道:“飞狐城人杰地灵,民风纯善,上苍爱悯,早已遣飞狐仙子驾临飞狐城,福佑飞狐城诸生,诸生须开慧眼,生慧根,早觅飞狐仙子形影,必得福得寿,不尽安康。” 第二日,飞狐城人人奔走相告,猜测着这位早已降临飞狐城的飞狐仙子凡身所在,一时间,还冒出了不少自朝乃飞狐仙子转世的荒诞怪事,无须尽述。 “说罢,寒月哥哥,你让本天下第一美少年为你演这一出,意在何处?” “怎么,几日不见,从巫界第一美少年上升到天下第一美少年了?”秋寒月揶揄这位远道而来的堂弟。 这话,登时让对方骄傲起来,摇头又晃脑,“这是当然。本来当初本少爷谦虚些,是给那个传说中专出美人的狐族留着的,本少爷已经见过了那个有一张死人脸的狐界之首,哪有本少爷的三分风采?所以,这个天下美少年,本少爷当仁不让啦。” 秋寒月一经点头,累积着“堂弟”的骄傲,让这位以扮演男人为乐的小魔头继续有机会摇头晃脑,自己则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回到城内,方能达成目的又不着痕迹。 没错,把秋观云使唤过来,也是他谋划中的一部分。物尽其材,人尽其用,有这般上好的途经,何乐不藉? “观云,如果是你,想留下些信息要人日后联想,又不要与平日行止有太多出入,该怎么办?” “嗤,这有什么难的?如平常一般的回去就是。所谓 捕风捉影,当一个人认定了某样事情时,任务影迹都会让其加以联想,前面已经有本恶霸做的大好铺垫了,还怕他们以后不给联结起来么?” 看罢,这位美貌“堂弟”明明什么都看得明白,想得透彻,却最喜欢装憨扮愚,以惹人发狂为生平乐事,如此,当真让他替那位不苟言笑的妻兄默哀呢。 于是,城主大人携城主夫人如往常一般的回到城内。一路上,秋观云一定要享“齐人之福”左边是灵儿,右边是魏怡芳,左拥右抱得好不快乐。秋寒月懒得与他计较,且随后的计划少不了要有这个小魔头的参与,随他闹腾了。 风平浪静地,十多日时光推移去。 此一日,城主公干回府,见得自家门前卫队密布,与一群执剑道人森严对峙。他带住马缰,翻下身来,悠步上前,“发生了何事?” “城主,这些道人执意在闯进府中,还满嘴的诽谤之辞,属下正欲将他们驱赶!”府内侍卫统领禀道。 他将眸线递往诸道士,“又是几位?”不得不感叹自己步步谋划的必要性,这些道士的执着,当真会如附骨之蛆,令人生厌呐。“怎不见绝心道长?” “城主大人也记得我绝心师兄么?”一面容枯瘦的道人出列。“贫道绝妄,见过城主。贫道想问城主一句,我家绝心师兄哪里去了?为何时至今日,都不见他回还?” “这……”剑眉起蹙,目生困惑,他摇首。“本城主如何得知?当日绝心道长为本城主的爱妻医好宿疾,便飘然辞去。本城主需要为贵门师兄的行踪负责么?” 最后一字落,温雅气度去了泰半,威冷气势陡扬,绝妄道人心中微惧,不觉向后退了半步。 “尔等再度聚众前来,就是为了向本城主要人的?” “非也。”另有道士出列。“绝心师兄行踪固然重要,除妖卫道方变本门首等要事!城主大人,请让我等与令夫人见上一面。” “这是什么狗屁话!”城主府内跳出一位锦衣玉貌的少年郎,尽管姿容绝世,骂出口的话却粗鄙得毫不含糊。“你们这群死妖道,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怎满口的屁话?城主夫人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么?还想活着见到明天红太阳的,麻利地给本恶霸滚,不然本恶霸把你们的道皮剥了,赤条条地挺在城头卖狗肉!” 诸道人受惊不小,“你你你……是何人?口出秽语,好等不堪,你……” “你你你什么?管你是什么妖道鬼道 狗道,本恶霸说到做到,再不滚,剥了你们这身皮,到城门晒猪肉!” 转眼间,狗肉变猪肉了?秋寒月微哂,抱臂观望。就是要让这位小魔头肆意搅裹,引得人尽皆知,大乱之后,方有大治。到目前,所有部署,俱在掌握。 “漂亮哥哥,你在吵架呀?”惟一跳出掌握的,出现了。 七十九章、城主的部署(二)(vip) 粉衣雪裙的灵儿甫从那道黑漆大门后闪现,诸道人便如吸血牛虻般,欲一涌而上。秋寒月抬手,弓弩队诸弩群发,钉在诸道人脚下。 “谁敢上前一步,万箭穿身!”侍卫统领怒喝道。 秋寒月目不斜视,经自踱到花容茫然的小妻子面前,“怎么出来了?” “找漂亮哥哥玩呀。”灵儿大眼睛困惑地打眼前乱像上抹过,找到了目标。“漂亮哥哥不要吵架,快去帮灵儿把蝴蝶姐姐变出来!” 秋观云满脸堆笑,殷勤道:“小嫂子等着,观云这就来!” 此时间,城主府门前,已远远站了偌多观望之人,虽不敢明目张胆的上前,但好奇之心无人不俱。尤其见得秋观云与灵儿先后出来,诸口皆啧啧赞叹起天家的好风水,能将这等光亮鲜艳的标致人物尽集一门。 “大胆妖孽,化成人形迷惑凡人,罪孽深重……” 啪!秋观云一耳光甩了出去,“大胆妖道,敢对着堂堂城主夫人大呼小叫,是想让本少爷带着皇家禁军平了你们的天岳山么?” 灵儿眸儿大瞠,“……哥哥,漂亮哥哥打人喔?” “对。”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实在是打得很好。 “漂亮哥哥打人,哥哥不生气喔?” “……漂亮哥哥打得是坏人。” “上次灵儿打得也是坏人!”桃腮鼓起,好大的不喜。“她想要哥哥抱,是大坏人,哥哥就气灵儿!” 敢情这小家伙到现在还记着仇呢。他挑唇勾哂,“哥哥也会生漂亮哥哥的气,稍后哥哥骂他好不好?” “……漂亮哥哥很好玩,哥哥不要骂很重哦。” “好。”他忍笑。“哥哥轻轻的骂就是。” “那,漂亮哥哥打得那个坏人骂灵儿是妖精对不对?” “……嗯?”他一怔,垂下头去,迎上那双波光潋滟的美丽水眸。 “他没有骂错啊,灵儿是妖精,但灵儿 不是坏妖精,灵儿只吃鸡腿,不吃人。哥哥你去告诉他,要他不要和漂亮哥哥打架了。” ……打架?他斜眸睇去。可不么,须臾工夫,天下第一美少年已经与天岳山诸道士动起手来。小魔头出招狠,下手速,玩得煞是开心。 “那个坏人很坏,不会听哥哥的话,就让漂亮哥哥教训他罢。”不玩尽兴了,小魔头怎可能会得罢手? 一场酣畅淋漓的架打过,将一干道士踢了个鼻青脸肿,秋观云停歇下来,拍腰大喝:“废物妖道,还不快滚!” “妖孽横行,我等岂能退缩!”绝妄道人挺胸昂首,凛然不屈。 “各位!”他蓦地转首面对身后百姓。“你们看清楚了,你们的城主夫人实乃飞狐山狐妖所化,到此迷惑你们的城主,作乱凡间,你们能够容忍这妖孽肆意横行么?” 远远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早在你们的城主大婚当日,我天岳山人便发现了了这只妖孽,无奈妖孽狡诈,竟使了金蝉脱壳之诡计,如今我等再度前来,就是为了将妖孽伏降,压于天岳山降妖石下,永不能成为祸害。各位还要劝你们的城主莫沉溺妖孽虚幻的美色,阻扰我等降妖大业!” “你的话不对。” 绝妄道人措辞愈来愈激,惹得秋观云愈来愈火,秋寒月愈来愈冷,两人都将发作之时,却闻一道糯糯软软的声嗓扬起。 “你的话不对。”声嗓的主人重复,粉红色的小脸尽是坚定。“灵儿的确是狐狸。” 远远围观者有耳朵尖得听见了,一声惊叫:“城主夫人说自己真是狐狸?” “啊?”闻者大噪。 “灵儿虽然是狐狸,可是灵儿不是坏人。灵儿不会害哥哥,也不会害别人。你说灵儿害人,灵儿害过的人呢?” 一张无邪纯真的小脸上,一双毫无尘垢的大眼睛定定盯着那绝妄道士。她还是很怕这些会拿那样目光噬盯自己的青衣人,但,有哥哥在,灵儿自然要长大,不能事事躲着,让哥哥辛苦。 “……”秋寒月震愕中。 “你……这时没有害,只是时机未到!”绝妄道士绝不承认自己几乎不敢面对这双眼睛。“妖性凶残,一旦引发,必是生灵涂炭…” “灵儿才不会炭!”握起两只小小拳头,灵儿顿足。“灵儿 第 39 部分 除了爱吃鸡腿,没有害过别人!别人对灵儿好,灵儿就会对别人好!你说灵儿会害人,可是灵儿没有害人,你要杀没有害人的灵儿,你才是大坏人!大哥哥说,只有大坏人才看大家都是坏人!” “……”秋寒月继续震愕中。 “你这妖孽还敢巧言令色,实在狡诈至极,看贫道将你……” “妖道你自己眼睛瞎了,别人眼睛可都亮着。”秋观云将嗓拔高,高得人尽皆闻。“各位倒说说,这妖道说你们的城主夫人巧言令色狡诈至极,你们信么?” “自然不信!”围观者中一长须老者应道。“老朽活了八十多岁,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如城主夫人这般至纯至洁的人儿,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人儿要是个巧言令色狡诈至极的,那咱们都是什么?是九千年的老狐狸不成?” “哈哈……”有人觉得这话有趣,捧腹大笑起来。 “愚民愚心!”无妄道人赤颜高叱。“待贫道将这妖孽打出原形,看你们有何话说?” 灵儿小脑瓜傲扬,“不用打,灵儿自己会变!” 青天白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粉衣雪裙的城主夫人突然缩委于地,瞬间将一只比猫儿大不了许多的雪白通透的小狐狸现于人前。 八十章、灵儿的意外演出 异变在眼皮底下发生,由不得围观诸人不生哗变。惊叹有之,愕呼有之,呆若木鸡有之。令人称奇得是,居然无人面露骇色。甚至,有人喃喃念道:“原来,城主夫人不管是人,还是狐,都这么美丽……” “……诸位看到了?”无妄道人大喜,大喊道。“这只妖己知无所遁形,乖乖现出本身!” “灵儿……”秋寒月将雪色小狐抱进怀内。“不必怕,不管任何情形,哥哥都会护你。” “吱呀呀……”小狐伸出小舌舔了舔他拇指,小小的躯体微微挣着。秋寒月下意识放松了手臂,由着她跃回地面,赫然间,又在诸目之下还回婷婷人形。 “灵儿是狐狸,但灵儿不是坏狐狸,灵儿不害人,不吃人,只吃鸡……”小脸不觉犹豫起来,语内颇不自信,怯怯问。“哥哥,吃鸡算坏人么?” “哥哥也吃鸡,哥哥是坏人么?”秋寒月问。 “哥哥是大好人!” “所以呢?” “灵儿也是大好人,还是大好狐狸!” “哧~~”围观人群内 ,不知谁先发了这声*笑,随之引来他人无数共鸣。这位城主夫人,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太可爱了。 “妖孽,你既是狐狸,就不该违反天道,修成人形,更不该与凡人婚配,致使人畜联姻,伦乱世情……” “你这个道人,既是出家人,嘴皮怎如此不厚道?你看咱们城主夫人,就像个玉雕成的透明人儿,干净的让这世上的所有腌臜物都恨不能躲开来走,你说她是害人祸人的妖精,是从哪里得来的混账话?”那个长须老者喝道。 “老丈说得有理!”有个壮年后生道。“照咱看,如果害人,就算是个人,也和妖没啥两样。不害人的,就算是个妖,又能有啥大不了?” 绝妄道人勃然怒斥,“愚人愚话,愚不可及!妖性岂是你能推测的?你敢保这妖有一日不会凶性大发?难道非要等到妖孽噬你喉吸你血那日,你方知妖之可惧?” 围观诸人中,有人脸色微变,向后面急躲,“当真会吸人的血呀?那那那咱们不是镇日活在凶险当中么?” 绝妄道人一喜,颔首道:“那是自然,有妖在侧,即是与凶险同行,不定哪日便成妖口一餐,否则我天岳山人又何苦四处奔波,只为夙清妖孽,有一个太平世界?” 人群中现出更多愕惧面孔,有人道:“按道长所说的,妖孽委实是该早日除尽,那那那……” “那你大头鬼哟!”长须老者抬手便给该人头顶来了一个锅盖。“今儿个出门没带脑子是不是?你仔细瞧瞧,城主夫人如何会害人?我倒宁愿相信你这个混小子会害人!” 后者摇着头顶,嘟嘟囔囔道:“那哪里说得准?会不会害人也不会写在脸上……” “怎么不会写在脸上?”长须老者推了推自己那把长髯。“我活了这把年纪,最知道人心生相这话。举凡这行凶杀人的,甭管平日是如何的貌似温和无害,还是懦弱胆小,一双眼里都藏了些不敢对人的忐忑,你看咱们的城主夫人,有谁见过比这更干净的眼睛?把这么一个人杀了,你这些道人心硬做不了恶梦,咱们这些良苦的,可是会日夜不宁的!” “妖与人岂能同日而语?”绝妄道人拧眉高喝。 “照道长的说法,但凡是异类修炼成人的,不管有无恶行,都该杀该擒?”秋寒月问。 “正是!” “为何?” “凡物各有其天道,违逆天道之行即当铲除。” “既然天道恁般的不可违抗,为何不在异类有修炼之心时便当遏止?难道天道的这份纵容,就是为了使异类有机会成为人类,而后除之后快?” “城主此言差矣……” “哥哥的话没有差!”灵儿小脚一跺,小脸虎虎生威。“大哥哥说,不管是人还是兽,有向着道理的么,都有成为神仙的机会!不害人的妖就是有向着道理的心,你杀了,害他们成不了神仙怎么办?灵儿虽然不想成为神仙,可灵儿想做哥哥的娘子,还想给哥哥生小宝宝,你要杀灵儿.就是杀了哥哥的妻子,也是杀了哥哥的宝宝……呜呜呜……哇哇……你好残忍,你要杀灵儿和哥哥的宝宝,哇……” 城主夫人放声痛哭,只因想到自己尚在子虚乌有中的宝宝可能要死于非命。 “灵儿……”秋寒月欲笑不能,抿着唇角,将泪人儿纳进怀内。 “呜呜呜……哥哥……宝宝好可怜……宝宝见不到美美的外面……吃不到敬飞哥哥烤得香香鸡腿……吃不到茗翠姐姐做的香香饺子……宝宝好可怜……他们要杀宝宝,他们好残忍……呜呜……” “有哥哥在,不会让他们杀……宝宝,不哭了好么?” “他们讨厌……连宝宝也要杀……宝宝又不是妖……呜呜呜……他们好残忍……” “对,他们惹人讨厌,他们行为残忍,但哥哥不会让他们为所欲为。”为着那个尚不知在何处的宝宝,他家的小妻子哭得还真是努力呐。 “……城主夫人有孕了不成?”围观人中,有人脱口低问。 “城主夫人有孕了?”长须老者拔嗓高道。“城主夫人有孕,这些道人还不放过她?你们说,本性凶残的到底是谁?” “你们长没长良心?”一个粗壮彪悍的汉子跳了出来,捋起两袖,举起硕大拳头。“你们这些出家人不是最讲什么慈悲为怀的?如今欺负手无缚鸡之力又怀了小城主的城主夫人,哪里慈悲了?你们敢动城主夫人一根毫毛,我毛老三先不放过你们!” 长须老者摇头长叹,“如果城主夫人当真是凶妖,岂会容你们在她眼前张牙舞爪多时?你们这些捉妖的道人,该不会也懂得欺软怕硬罢?” “可不?城主夫人真要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他们哪敢这样的嚣张? 一位书生模样者道。“话说回来,咱们也不敢站在这边罢?” 第81章 那些道人眼瞅着本 来已经有所起伏的围观人群又有倾斜之势,不由大急,为首的绝妄道人更恐生变,高声道:“尔等懂得什么?若妖物没有华美皮囊,又如何惑迷凡人?如何令诸生在无知无觉中陷进死亡之境?这一刻还貌美如花,下一刻便能青齿獠牙,方为妖之本质!尔等若继续迷惑于眼睛所看到的表象,惟有死路一条!” “可咱们只看到了貌姜如花,看不到青齿獠牙。”发声的,还是那位长须老者。“你适才也说要让城主夫人现出原形,但现了原形的城主夫人依然可人心疼,你当怎么说?就算是人的身子,有一颗恶毒心肠,也不能称其为人。反之,是异类成人又如何?心地纯净,与人为善,便是真正的人了是不是?” “你这老者,好不晓道理!”绝妄道人目眦欲裂。“人中的恶人,自有法条律例管着,而妖之恶,又岂是凡人能比的?你这肉体凡胎,如何看透妖之恶质?你这老者在此一味误导众听,若有一日妖性大发,害了诸人性命,你可敢担当么?” “担当就担当!”老者挺起了胸膛,气势毫不逊人。“我老朽敢拿活了几十年的老命作保,城主夫人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断不可能害人性命!反倒是你们这些号称以济世救人为己任的出家人,恐怕为了你们所谓的降妖伏魔,有人命死在眼前也会视而不见,还会搬一个堂皇理由,说什么大局为上!” “你……”诸道人一个个面色遽变,绝妄道人更是气窒稍久,随即怒不可遏。“你定然不是一个普通民户,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恶人,在此蛊惑人心?” 老者嗤笑,“被老朽说中你们心中痛处了罢?各位道长忘了,老朽可没有忘,三年前天阴山下,你们为缉命一狼妖进山,眼见一女子正受恶人欺凌,你们惟恐失去了月满之日的最佳缉拿时刻,居然对那等恶行视而不见,这事你们敢说没有?晓得小老儿为何清楚此事么?因小老儿当日正巧路过那处,非但目睹了一切,还拿一根扁担赶跑了恶人,为此腿上还落了残疾。” 老者话讫,人群中哗声大起,尤其眼见得老者言之凿凿,诸道人神情晦涩,嘈乱之声更起,言语中极尽指责鄙夷之辞。 “堂堂的天岳山,咱们平头百姓也是常听说的,原来还干过这等恶毒事,没想到啊没想到……”有小贩如是道。 “想不到这名门正派,以正义化身自居者,行事居然也会如此凉薄,不由得人道一声人心不古……”有书生如此叹。 “令人不齿,令人不齿,实乃出家人之耻! ”有别门别派的道士愤声疾呼。 天岳山诸道人每人皆面目青冷。 老者话说对了,那些字辞正好点中了诸道人的心中痛处。无论如何,他们自入门始,所听授的便是普济天下救济苍生的教诲,那桩事无疑是曾经历过者的心头的一根硬刺,不管怎样为自己当时行止凑尽理由,仍难挥暗刺之晦,不触之时尚要隐隐生疾,一旦触及,便成了在喉的硬鲠,不由他们不生异色。 “你这老者,信口……信口……信口……”绝妄气结,毕竟不是至奸至恶之人,欲矢口将曾发生过的事情全盘否认,难。 “……你……你这个老者,到底是哪里来的?”有反应机敏的道人高叱。“依你的口声,像极了妖孽同类!” 老者微哂,捋了把雪白胡须,道:“很好,且请道长看看老朽是个什么妖孽,将老朽也一并收了罢。” 这一个气定神闲,越发衬得对方气急败坏,高下立现。由此,诸道人开始当真觉察这老者的来历不同寻常,但饱经审视,确认是人非妖,于是,绝妄道人灵机突现,目眙秋寒月,“秋城主,此老者应该是经人授意在此误导众听的罢?” 做了多时旁观者的城主大人闻了此话,似笑非笑,“道长何不明言?不如直接问本城主此位老者是否为本城主所遣?道长倒是提醒了本城主,若有下次,本城主或许会考虑此法。而眼下,这位老者只是一位仗义执言的义士而己。” “秋城主此话说来是当我们天岳山人尽是傻子不成?”绝妄道人冷笑,既然己不能从容善了,也惟有冷颜相见。“秋城主为诓骗我等,不惜以其他妖孽作假伏于这狐妖之身,到如今我绝心师兄形踪不明,安危成迷,你以为如此情形之下,我等还会信秋城主几分?秋城主已然受妖蛊惑弥深,我等既然无法说服秋城主共除妖孽,也只有得罪了!” “不许你凶哥哥!”拭净了泪迹,乖乖伏在哥哥怀中的灵儿突如一只小刺猬般的跳起,指着道人鼻尖,水汪汪的大眸怒瞠,桃色的小脸涨成彤色。“你是坏人,不但要杀灵儿,要杀灵儿的宝宝,还凶哥哥,你是个大坏人!大哥哥说,像你们这样的人,就是见不得好人快快乐乐!” “妖孽大胆!”绝妄道人咆吼如雷,释出镇妖之气。“小小狐妖,也敢在本道爷面前张牙舞爪……” “你看你看,你都说灵儿是一只小小狐妖了,那你为什么要把灵儿当成大大的妖来杀!为什么还要追着灵儿不放!你也知道 灵儿害不了人对不对?对不对? 对不对?对不对?” 她背靠着哥哥,鼓着小腮,掐着小腰,愤慨满面,责问人的声量尽管拔得高了,依然软软糯糯的能搔人心尖,如此一个精致绝伦的小人儿,令得在场人确信也只有狐妖能够演绎得成,人间哪里寻去? 而秋寒月,继续沉浸于小妻子带来的震撼中。他着实不明白,自家娇怯生怜的灵儿怎会突有这般的能量,敢与克己之敌如此直面相斥。 “害人的妖你们要杀,不害人的妖你们也要杀,你们是……是大昏官,大坏蛋!连天上的雷也不会打灵儿,你们还要打灵儿,天上的雷会打你们!”灵儿指天娇叱。 绝妄道人已是忍无可忍,几时要受一只小妖的气?一再按捺,无非投鼠忌器。“秋城主,我等除妖任重,开罪了!”言间掌心后翻,道。“捉妖器出,伏得妖归!” 咔嚓 陡然间,晴空之中,一声霹雳巨响,震得人魂飞魄散…… 八十二章、灵儿的意外演出(四) 晴空生雷,且一声炸响之后,犹有余响连绵不绝,滚滚若天边有万车同行。诸人闻声色变,担弱者已发尖叫。 诸道人先喜后疑,原以为天将惊雷,乃上苍震骇妖孽之兆,后见人生鼎乱中,最该惶恐的狐妖却似乎浑然未觉,非但如此,还以新奇甚至惊喜之状仰面向天…… “巫族少年,休要作怪!”绝妄道人气丹田,一声穿云吼,传到了抱肩依壁以看戏姿态闲立的秋观云耳中,正巧此时雷声渐歇,他终能亢声高质。“这雷声乃阁下施用的障眼法罢?若你认为以此手段能为狐妖开脱,便是妄想!” 彼时,后者亦正引颈望天,一脸的兴味莫名,听见了绝妄问话,两条远山含翠的黛眉挑了挑,尚未说话,嫣红的唇瓣已勾出一个 第 40 部分 不生不熟的怪笑,“杂毛老道,本大爷在此看戏看得正高兴,你竟敢扰了本大爷的兴致,你真是不讨人喜欢呐。! 绝妄道人冷嗤,“贫道早早便识你来历,如今你引来障耳之雷,无非是为了彰显这狐妖不惧雷声天不谴之而已,这般浅薄戏法,是当我天岳山门人尽是眼盲耳聋的废人不成?” “呀呀呀!”巫界第一美少年怪叫三声,一脸的惊愕。”你居然能猜透本少年的打算,你这杂毛老道也没白白杂了毛呢。” “阁下请自重!”若非巫族与当今皇室扯了联系,这少年本亦该是自己下手降服的妖孽,哪容他在眼前这般猖狂?”此地非你巫族地界,请莫插手外界玄门法事!”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大爷插手了?天要打雷,本大爷要骂人,干你底是五?杂毛老道等闲事敢管到本恶霸头上,还真是好大的能耐,把自己个儿当成了天地不成?”小心头顶有雷,劈你一个大不敬!更有过往神灵,治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而且的而且,这外界的事,本大爷不但要管,而且管定了,管牢了,管死了,你能拿本恶霸如何?” 论及骂人的功夫,巫界第一美少年,若谦逊些称个第二个,无人敢夺第一。诸道人今日惹到了美少年的火点,只听得那骂声没有任何停顿地,连绵不绝地,长若悠河地,从一张白齿红唇内顺畅排列而出,直将诸道人的脸骂得几易其色,怒火已不可遏制。 “捉妖!”绝对妄道人铁青着脸,高声下达指令。 诸道人各出法器,皆取灵儿所在方位。 秋寒月面色遽寒,俊眸厉眯,右掌高举,“准备!” 城主府侍卫当即高举劲弩,严阵以待。 纵然天岳山诸人为除妖孽从来都是不畏生死,在冷冷铁弩的森森寒光逼压之下,也不由得暂止了脚步。 “秋城主若执意护这妖孽,为之甚至不惜对我天岳山人武力相向,无异你天而行,势必自食恶果,祸及族人!”绝妄道人喝道。 “没有人可以在本城主面前欺负本城主的妻子!”那一手将灵儿揽进臂弯,一手执剑,面凝如冰,眸光冷得可使春水成冰。“尔等敢上前一步,必定是血溅五步,横尸当场,尽请一试!” “秋城主身为一城之主,为一己之私,置全城百姓安危于不顾,如斯城主可谓称职!”绝妄道人倏然转身,面朝围观人群。“无论如何说法,你们城主夫人是妖非休乃铁定之实,你们看到了,你们的城主执意 维护,若有一日,尔等大祸临头,要怪的不止是妖孽害人,还有你们这位为妖色所惑的城主大人!” 人心难养,却太易受外因蛊惑。围观人群内尽管有不信城主夫人乃害人之妖者,但经道人的再三灌输,有人亦不免忧心起自己的日后安危。 “…城主大人。”往往,越是胆怯畏死者,在这时越能现出一两丝胆色。此时的话者便是如此一位,尽管心有畏忌,仍忐忑启齿。“城主夫人毕竟是妖,纵算不能让这些道人杀了,也不该留在城里了罢?请您为了咱们大伙,送走城主夫人也好… “…噫,这倒是个好法子呢。”当即有人附和。“那么好看的城主夫人不能杀死,但要咱们镇日和一只狐妖或一座城里,也实在让咱们放心不下,送走城主夫人倒是最全妥的法子呢。” “有道理,有道理,既能保全城主夫人,又解了咱们的一块心病,两全其美……” “好法子,有利呐……” 人心易变,人群中渐有泰办人数开始大点其头,频频称是。 立身人群前端的老者眸光微闪,几度想要开口,又忍下:这般时候,若一味硬言驳斥,反易激起人体内的逆反天性,倒是不妙。 秋观云听得恼起,才想揪出几个话声高亢的予以胖揍。那厢秋寒月亦剑眉浓蹙,启唇欲语,两人都因一道嫩声止下。 “灵儿不会离开哥哥!”美丽的小脑瓜高高昂起,灵儿气势鼎盛,道。“灵儿是哥哥的妻子,拜过大红花堂,要与哥哥长长久久的,不会离开哥哥!” “可是…城主夫人,您不走,咱们放心不下呀,咱们都是些本本分分的凡夫俗子,就算看得出您是个不会害人的,但咱们还是会忧心呐。 “是啊城主夫人,您不会害人,我王老三敢头一个拍胸脯替你打保票,但咱们胆小怕事惯了,要咱们明知您是…总之,会睡不着觉,吃不饱饭啦,您人好心好,就当可怜可怜咱们,行不?” 人群中的央求之声大作,秋寒月面色一沉,上前一步,“你们…” “哥哥不要说话。灵儿小手掩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内尽坚定之色。“让灵儿和他们说。” “…嗯?”今日的小家伙,到底是不是灵儿?还是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这个单纯稚嫩的小妻? “你们想让灵儿走,就是怕灵儿害人,灵儿说不会害人,你们也不会相信,可是,灵儿真的不会害人呶,你们看到了,连天上的雷 也不会打灵儿,因为灵儿是好狐狸喔。” “对呐。”城主夫人话落,老者总算寻得这丝契机,拍掌道。“都说妖有天劫,天雷为妖之克星,刚才那雷声恁是吓人,咱们都怕得要命,城主夫人却能安安好好的站在这里,连天雷也不打城主夫人,在在说明城主夫人的良善连上苍也有所感知…” “你这老者又在妖言惑众!”绝妄道人好大一声恫喝。“晴天霹雳,本就异常,那雷声恰在此际来临,更不可以常理推之,你是何来历本道人不去管你,但若你欲与那巫族少年合谋混骗我天岳山人,为那妖孽开脱,必定是打错了算盘!” 老者苍眉一扬,“老朽……” “雷声是雷哥哥在生气!”又是这道嫩嗓接来话端,灵儿道。“雷哥哥正好经过,看见你要杀灵儿,雷哥哥很生气,所以会大声骂你!” 绝妄道人冷笑,“妖孽一派妖言…” “雷哥哥就在你后面!“笋指高举,灵儿直指其人身后。 八十三章、惊变(一) 灵儿手有所指,目有所注,当那张纯美小脸以那等笃定无疑的神色说着一样事时,恁般容易博人信任,纵连绝妄道人,也不由回身去看个究竟… “妖孽一派胡言!”身后除了同门师兄弟空无他物,绝妄道人始察自己的愚不可及。“你这妖孽,以此妖言惑众,蒙骗人心,貌似纯真,实则诡诈,终难脱狐妖之天性,看本道爷拿你!” 他拔步上前,诸侍卫举弩以待,这不进不退。不上不下,又是僵持。天岳山道人降妖路上呼风唤雨,所到之处无不受人敬佩爱戴,今日频频受阻,实在不善有任何圆融排解之法,且在己方为正义化身的情形之下,更难转圜。于是,两方须臾不让,眼见着,蓄势待发,将有一场恶战发起。 “雷哥哥,这个坏人不相信雷哥哥生气,雷哥哥告诉他一声嘛”灵儿娇声道。 ……咔! 她语音 甫落,平地再起巨鸣,硬生生在绝妄道人而便炸响。 后者一个激灵,掩耳疾闪,却无愧玄门高人,纵然受惊匪浅,仍保持住了道者仪态,怒意却越发蓬勃,“巫族少年,这等把戏你还要玩到几时?” 又遭点名的秋观云无辜地摸了摸鼻子,玩世不恭地耸动了耸肩膀,“随便你,杂毛老道,尽请冤枉本少爷,本大爷大度,本恶霸不生气。”因为,会有“人”替本美少年出气。 “是雷哥哥在生气,你却对漂亮哥哥吼,你真的是坏人,大坏人!”灵儿最见不得自己喜欢的人受人欺迫,再度发出指控。然而,不待道人对斥,另聚起欢颜满道,“雷哥哥,灵儿好久没有见你,你好不好?…灵儿也很好喔,灵儿…灵儿嫁人了呀,嫁给哥哥…嗯,灵儿快乐,零儿好快乐!…哥哥对灵儿很好哦,嘻…” 她那里,小嘴儿不时笑着,小脑瓜不时点着,娇娇软软,燕语莺声,恁是自在欢歆,然而她周围的人,除却秋观云,目睹的唯是她一人的独笑独语,且煞有介事。 “城主夫人…不会是吓魔障了罢?怎么…”人群中,有一人这般压声猜测,立刻激起他人共鸣。 “可能是呢,没准被这些道人吓得痴呆了,唉,可怜……” “可怜的城主夫人,恁样如花似玉的一个人…也不对,一只…这话要怎么说才恰当?唉,乱呀!” 最近灵儿身畔的秋寒月,虽诧异难抑,但先以目睇秋观云,见后者神态如常,料定其中必有端倪,隧任妻子说去笑去。 “…雷哥哥最恨坏人了喔?那雷哥哥不要让这个坏人欺负哥哥和漂亮哥哥还有灵儿的宝宝好不好?灵儿还没有宝宝啊,可娘对灵儿说,灵儿嫁给了哥哥,一定会有宝宝,让零儿要长大照顾宝宝呢…灵儿才不害羞…害羞是什么呀,雷哥哥?雷哥哥笑什么呀?” 风过树梢,气流沉浮,在场者几乎在不约而同间听到了类似笑音震荡耳谷。不觉间,诸人盯着哪位城主夫人的眼光内,添了些莫名的敬畏。 “妖孽休得在此故弄玄虚,混淆视听!”天岳山诸道人依然忍无可忍,虽隐约察悉了些许奇异,但旁边有一个巫族少年立着,有何为奇?“我等今日誓要将妖孽捉铺回山,若为之遭遇屠戮,亦是殉道而亡,死得其所!而你秋城主势必要担上千古骂名!” 迂回太多,此一次不再多加迟疑,诸道人半数持剑迎弩队攻上,另办则跃身向灵儿索来。 秋寒月眉峰厉撩,杀气凝聚的剑锋方待挥出,陡见诸道人身体皆如风中之叶,打着旋倒跌出去,再噗通通落于地。 “…不要看本少爷!再无赖本大爷,本恶霸带巫界十万大军攻上你们的天岳山,杀个寸草不生!”先声夺人,在诸道人怒目相眙之际,秋观云提先推个干净。“枉你们是玄门中人,难道觉不出制衡你们的绝非来自巫界的力量么? 各界术力因借力之处的不同,所载法广义有迥然差异。经巫界美少年如 此一提,绝妄道人与师兄弟们面面相觑,各自眸内皆多了一丝疑虑出来。 “你们真是目光短浅,谁说异类修炼,只能成妖?成仙不可以么?本美少年听闻,这座飞狐城之所以取名“飞狐城”,乃因当年曾有一位飞狐仙子在此坐化飞升,位列仙班,难道你们连哪位神仙也要捉拿不成?”秋观云道。 飞狐仙子?人群人惊叫。“当真有这种事?” 前端老者咳嗽一声,又拈须鬓道:飞狐仙子的传说,老朽曾听曾祖说起过,据说这位飞狐仙子乃狐身变成,长年隐居民间,广结善缘,广修善德,终有一日功德圆满,就在喧喧闹事坐地飞升,有幸亲睹者众多。过后,诸人在仙人坐化之地发现了一张雪色狐皮,便将那狐皮起庙供奉起来,并将这城易名飞狐城。因年长日久,庙址已不可考飞狐城却是越来壮大繁华了,兴许便是得福于飞狐仙子的冥冥保佑罢。” 那咱们的梦里,说飞狐仙子已驾临飞狐城,难道是说飞狐仙子重新转世头胎到咱们这地方了?”“飞狐仙子是由咱们这里坐化飞仙的,与咱们这处有着莫大的缘分,重新转世头胎到这地方再经一个人世大有可能呐。” “可惜,咱们肉眼凡胎,识不出飞狐仙子真容,不然得福得寿,福寿双全…” 依老朽浅见。”老者悠然声嗓扫平嘈杂乱声,道。“飞狐仙子既然由狐变成人进而成仙,备不住仍要与狐结缘……” “…狐?”诸人目光有志一同地投向在场唯一的狐。“难道…难道…难道城主夫人是…是……” “愚人愚见!”绝妄道人高斥。“尔等莫受这老者蛊惑,难道你们看不出这老者与这巫族少年互通鼻息的么?尔等还要被人作弄到何时?” “那道爷,城主夫人不是飞狐仙子,依您之间,飞狐仙子在哪里?” “对嘛,请道爷指点迷津,让咱们寻到飞狐仙子,为咱们家人增福增寿…” “道爷请指教…” 众目殷殷,众口恳恳,所求的居然不是让他们斩妖除魔,天岳山道人不得不怒其不幸,哀其不争,痛心疾首道:“尔等受人愚弄,不知醒悟,着实可悲。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再经人别有用心的蛊惑,尔等便执迷不悟了么?坐化飞仙乃修道者至高至上的上上之为,一只狐狸,畜生而已,如何修得这般作为……” 谁说互利不能修得上上之为呢,道爷。”一道如水之柔波如风之微软的声线,轻轻浅浅的扬起。 84 那个人如何出现,怎样出现,谁都不曾发觉,包括秋观云。但那个人立在那处,无人觉得突兀,无人觉得诧异,好似那人本该就出现在那里,站立在那里。可是,那人原本不在那里的。 散披的发,宽松的衣,一张最柔和的脸,一双最温和的眸,一个最温柔的笑,一身最温馨的韵……那个人,望之之下,似能忘怀一切,惟记得想要将自己的全副信任交付。 “谁说狐狸不能成仙呢?道爷。”那人徐徐道。“万物皆有灵,但凡一心向善者,皆能修成正果。狐狸虽来自于畜生道,但其性得天所宠,较他物多了几分灵性,是以最易修得道术,道爷既然是道家高人,更晓得其中道理罢。” “……你是何人?”对方气势圆润无害,但绝妄道人却能感觉得一股来自于莫名之地的巨大力量,他先暗向诸同门施了眼色加了警惕,再问。 “我么?”依然是浅若微风的笑。“道爷这样一问,我倒真的疑虑起来了。我是谁呢?时间过得太久,竟似给忘了。” “……我知道你是谁!”灵儿蓦地推开哥哥的臂膀,急切切扑到近前,两手捉住了来者的两角衣衫。“我知道你是谁喔。” “哦?”来者双眸凝觑眼前纯真绝美的小脸。“那么,你来告诉我,我是谁呢?” “你是……你是……你是…”明明已然涌到了嘴边的话儿,明明适才是当真晓得的答案,突然间就在脑中打了结儿,凝窒不通起来。 来者一双柔眸,此时有着融却千年坚冰的温暖,微声道:“我是谁呢?你不告诉我,我就会当真不记得了,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很可怜呢。” “对喔,你是谁……灵儿不要你可怜……灵儿要想起来……”灵儿将两只小手苦苦撑在额头,吹弹可 第 41 部分 破的苦苦皱成一团:那个答案,明明已经闪在灵儿的脑瓜里了呀,为什么又不见了?眼前这个人,灵儿是一定要想起来的,一定,一定…… “灵儿……”秋寒月观得忧心不解,欲上前来,却遭秋观云拦住。 后者会唇低语道:“这是小嫂子自己的事,你必须要她自己去经历。” “……什么事?”他问。 “这个……”来人修为太高深,我不好说,惟惟笃定此人对小嫂子无害就是。至于对寒月哥哥你有没有害……”美少年欲言又止。 秋寒月剑眉蹙拢,“何意?” “不宜早说,不宜多说,寒月哥哥见机行事罢。”难得了,无法无天的魔头也有拿捏分寸时候。 秋寒月凝眉,俊眸微闪,沉思未语。 那厢, 灵儿仍在苦恼思忖。 “怎么,还是想不起来么?”来者柔声问。 “灵儿会想起来……灵儿要想起来……灵儿……灵儿…”灵儿想得艰难,望着眼前人包容疼溺的眼神,突然间恁是难过不舍,便哇声大哭起来。“…… 灵儿笨……灵儿想不起来…灵儿好想把你想起来…哇……” 来者伸臂将这泪人儿环住,摇首笑叹,“想不起来又有什么打紧呢?记得我们分离前,我曾对你说过什么么?为了保住你,我可以承受三界所有的苦痛,现在仅仅是想不起我,又有什么打紧呢?” “嗯……”灵儿哭声暂止,抽噎着,长睫悬泪,痴痴望着来者柔颜。 “你很疼灵儿喔?” “你是我全部柔情与爱的凝注,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让我这般的柔肠百转。” “嘻~~~”仍是懵懂,灵儿桃辫般的唇儿嘻开甜笑,悬在睫上的一滴珠泪滚到唇边,真真儿是桃花带雨,美艳不胜。 “你纯真的本质未变,但究竟是不同了,由一朵空各幽兰,变成了一枝富贵堂前的桃李。”来者一根长指抚着她柔颊,一寸一寸,如抚至宝。“我心爱的小人儿,在此乐不知返了么?” 灵儿靠在这个温馨的怀抱着,舒适地阖上了长睫,小手紧抓着两角衣襟,道:“你疼灵儿,灵儿知道喔,灵儿也要疼你,灵儿很疼你喔,娘……娘…… 娘?!” 倏然间,她眸儿大张,盯着眼前容颜,“你是……娘?你是灵儿的娘!” 在灵儿喊出“娘”的那刻,来者外貌已经起变,一位面色中庸章、男女莫辩的隐士,转化为一位衣裙飞扬章、霓裳云衫的绝美佳人,不变的,是眉眼间的款款柔情,与唇畔的淡淡柔笑。 “……娘?”秋观云讶呼。 “不是婶婶。”秋寒月道。“容貌的确相若,但气质迥然不同。这一位,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凌波仙子,而婶婶,则是令人望不可及的顶峰雪莲。” 在所有人的惊呼中,绝美佳人天池水般的柔美目光投向天岳山诸道人,“几位乃玄门高士,观得出我的来历么?” 几位道人齐齐向退了数步,不约而同地把头垂下,出于惊悸,更出于一份敬畏。这来者,身沐天光,头披霞影,俨然天界来人。 “我曾在这飞狐城经历凡劫,那一世便是一只狐狸。我苦苦修行,脱去狐身,重返天界,便是为了与最爱的女儿团聚。否则,我并不介意做一只无拘无绊的小小狐妖。几位的资质都算不弱,且修道多年,何以仍拘囿于一行死规,不能按善恶区分,单凭人妖之论?” 几道人呐呐无声,惟垂首听训。 “我的女儿下凡经劫,我为她在这飞狐城,正是因这处人杰地灵,可让我的女儿人界之旅快乐无忧,而此处的人,并没有让我失望。”她眸光,慈蔼地从每一个围观者面上抹过,给予欣赏与褒定。 “……飞狐仙子?”人群中有人呆呆念了如此一声。这一声,将陷进怔愕中的人群唤醒过来,登时间,哗啦啦滚倒一片。 “飞狐仙子!是飞狐仙子驾临了!飞狐仙子驾临了!飞狐仙子现身了!” 85 人群虔诚伏跪于地,那绝美佳人俯高临下,面上不见丝毫的伶悯,有的,只是不尽的慈蔼和煦。 “你们不必跪我,我要多谢你们没有人云亦云,对我的女儿赶尽杀绝。”她徐徐说着,目光回到怀里小人儿面上。“我并非一味慈悲,若我的女儿在此有任何不测,我今日不会是这样一张面孔。” 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美颜,说着那般并非超然脱俗的辞话,天衣无缝般的从容和谐。 “飞狐仙子,请赐福给小的,小的家有簿田三亩,瓦舍三间,希望能多田多房,娶妻生子!” “飞狐仙子,请赐寿给愚民老母,愚民老母茹苦养育愚民成年,如今身衰年弱,祈求仙子能赐康寿于她……” 凡人心中,总有着诸多的欲 望与诉求,平日里,多寄望于庙中泥塑的神祗,虔诚有余,希冀簿弱,今日有神仙真身降临眼前,怎会放过这大好时机? “你们都不要跪了,飞狐城是一块吉瑞之地,你们生于斯长于斯,已然是天大的福气,何必再添赘望?若另有愿景,不妨辛勤耕耘,潜心劳作,自能换得更大福报,不需求我。” 这平和恬淡的声线,让属于凡尘的不尽欲望之音告止,诸人在无识无觉中便静声纳气,立起身,垂听聆训。 “我来此,仅仅是为了我的女儿,她的安好足以让我对这块土地的善感更盛,而你们的福报,会在今后岁月里由四季日月给予。” “……是。”诸人恭声齐和。 柔蔼眸光收回,放到怀中小人儿身上,心满意足,“我们走罢。” “去哪里喔?” “回家。” “回家?” “回我们的家。” “好!”灵儿欢声应着,小脸儿兴彩飞扬,此时刻,晶莹瞳仁只随着这位仿佛别了太久又思念了太久的“娘”伶俐转动,一时间,忘记身外一切。 秋寒月深吸一口气,暗骂了一声“没良心的小东西”,整襟,掸袖,阔步上前。 “灵儿。” “……哥哥?”看到了来人,始记起自己在此间尚有个最亲最爱的人,愧疚顿生,惶恐无措起来。 “敬飞今日为你烤了荷叶鸡腿,想要吃么?”他问。 “哥哥……”她大眼睛内盈盈生泪,小嘴儿撇撇。“灵儿…” “无妨的。”小家伙就是这般的纯真娇憨,因着一丝丝的亏欠,便要自疚多多。他伸出修长指掌。“哥哥不会怪灵儿,来,你饿了多时,也该用膳了,去吃鸡腿,可好?” “嗯……”那只手,是灵儿不可能舍下的。于是,一双绣了粉粉蝶儿的桃花小鞋向前迈出,一只小手也递往自己最贪恋的掌握。 迫不及待地,秋寒月将递来的小手紧紧握住, “宝宝。”灵儿另只手上多了一只温柔的包容,耳畔响起最亲昵的叮唤。“随娘回家,好么?” 灵儿回首,“带哥哥一起走,好不好?” “不行呢,宝宝。”柔美慈颜轻摇。“你跟娘走,这个人就必须要舍下,你要想清楚,要娘,还是要这个人?两个人,你只能选一个。” 只能选一个……灵儿 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那张慈柔美颜,再看哥哥,再看那张美颜,再……美丽的小脑袋劳累同时,心也在受着拉锯揪扯,不管哪一方,都割不下章、放不下呀,可是,灵儿只有一个… 泪珠儿又从大眼睛内滑落,这一回,不是放声大恸,而就是那般无声无息地涌流,不一时,泪痕交错,小脸上满布前所未有的凄苦。香腮间的粉桃色泽,也因这一份左右为难而退却……是真的为难,真的无法割舍,真的失去主张了呀。 “灵儿……”不曾见自己天真易喜的小妻子有过这般焦灼时刻,秋寒月胸臆抽紧,掌上力道渐松。“不要哭了,如若你这般难以选择,哥哥……” 真的能够放开么?怎么可能?!上天入地刀山火海都要契追不舍的人儿,怎么可能让她从自己眼前走了开去?可是,任她这般难过,心疼不舍呐。 “哥哥!”灵儿牢牢捉住了哥哥有松缓之势的大手,却也紧紧抓住另只手里的柔荑:灵儿两边都要,两边都不放! “宝宝想好了么,要娘,还是要这个人?难道,你不想回我们的家了么? 你说过,无论如何,你都会排除万难回到那个家陪伴娘的。宝宝说过的话,不会忘的,对么?” “灵儿……灵儿……” “那人想尽方法要把我们分开,如今,宝宝和娘好不易才得以团聚,宝宝不想陪在娘身边了么?” “灵儿……灵儿想,可是……灵儿……” “宝宝……” “您还想逼她到什么地步?!”仓惶的眸,苍白的颊,抖瑟的唇,纷乱的泪……他的快乐小妻子怎能有这般模样?秋寒月难以压制心中气恼,冲口道。“您没看到灵儿已经无法承受了么?” 他的无礼冲撞,未使那张慈柔美颜上抹上任何不快之色,而柔湖般的眸光,第一次在他的身上停驻。 “她有她的归处,你也你的所在,你们的缘与份到今日,也该止了。” 秋寒月摇首,沉下胸中浊气,平静道:“我与灵儿合该是一生一世的夫妻,怎可能到今日为止?” 慈柔美颜掀唇而哂,“的 确是一生一世,而灵儿这一世,就到今日。” “……不!”秋寒月面颜上微微透出灰白。“您既然爱灵儿,便该知道灵儿与晚辈相爱至深,您就此把她领去,可曾想过她的痛苦煎熬?您不能只凭过往的牵绊,便将灵儿今世的情感抹煞。在今世 ,她不只有我,还有家人,有敬爱的兄姐,更有与您一般疼爱她的娘亲……” 八十六章、飞狐仙子(一) 敬爱的兄姐,疼爱她的娘亲…… 灵儿听到这些,泪珠儿更加汹涌起来,“娘,大哥哥,二姐,三姐,四姐,五姐……”每念一个,此间的牵扯便重上一分,一双小小纤足是真的一寸也迈不开了。 “怎么了,宝宝?”柔馨的素手探来,拭着小脸上的泪痕,口中有微软的叹息。“宝宝不想和娘在一起了么?” “不是不是,娘,灵儿想和娘在一起,想和娘不分离,可是,灵儿也想和哥哥,和大哥哥,和那个娘,和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在一起……”灵儿想和所有灵儿爱的人在一起,灵儿一个都不想不要,灵儿好贪心,灵儿好坏,呜呜呜…… 秋寒月看得心痛,再对那位柔慈美颜低首施礼,“请莫再为难灵儿了,可好?您若在此时执意带走灵儿,不啻以刀凌迟灵儿之心,您至爱灵儿,必定是舍不得的。晚辈恳请前辈暂且移驾敝府,一切从长计议。” 对方凝注着灵儿伤心凄惨的小脸,良久,方颔首,算是肯允。 这一日,飞狐城着实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目击震撼天岳山道人公然上门缉妖,城主夫人当街由人变妖,其后,几度的唇枪舌剑,剑拔弩张,最未了,飞狐仙子翩然降临,指认城主夫人为女…… 这些事,单单其中一件,便足以令得毛狐城大震,遑论是连串发生?是以此日过去的一载之内,飞狐城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话题不出今日事左右,而诸人每每谈起飞狐仙子与城主夫人相拥而泣时的绝美景面,尤其不能自己,定要极尽渲染,极尽描绘方能尽兴。 这一日,成为飞狐城人世世津津乐道,代代相传的一日,许多年后,在飞狐城人心中.他化作一则令飞狐城人引以为傲的传奇,盛久不衰…… 暮色四垂,城主府后花园,宫灯高起,纱缦飞扬,四遭花木扶疏,枝叶摇曳,温泉蒸腾出的雾气氤氢其内,迷离宛若仙境。 亭内,飞狐仙子居于上座,执着灵儿之手,眉眼含恬笑,唇角噙温柔,语声“宝宝记得我们的家么,在我们的家里,有一个比这要大许多的园子,里面百花盛放,每日都会有无数的花仙姐姐陪你玩耍。” “灵儿……”明明记忆不曾存在,却凿定那些事必定曾经经历,就如眼前这个人,明明不相识,但发自于心底最深处的那份亲孺亲爱,几 乎抵得过所有情感。 “不记得也无妨。”飞狐仙子点了点她小巧鼻尖。“宝宝不记得,娘会一点点说给宝宝听。” “可是,如果灵儿 听娘说了,仍记不起来,怎么办?” “有何打紧?不记得过去,娘便与宝宝创造新的岁月呐。” “新的喔?旧的不要了么?” “旧的怎会不要呢?不管宝宝能不能想起,那些我们所共同经历的岁月,都会永远存在于过去,任谁也无法抹煞。”指尖轻柔地描摹着小人儿的秀长柳眉。“宝宝这张脸,虽与先前的不同,但娘仍是很喜欢呢。” 灵儿娇笑,“灵儿也喜欢娘!” “那么,灵儿答应与娘回去了,是么?” “娘……”顿时,灵儿小脸一苦,眸光盈盈,欲语还迟。 “前辈。”旁边,敬末陪座的秋寒月凝颜开口。“您又在逼灵儿了么?” 飞孤仙子柔眸向他睐去,几分审神几分估量,“不管我逼不逼,她是要随我走的,秋城主,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法子可以把她留住。” “晚辈并无良计。”秋寒月唇角紧抿,眉峄深蹙。“晚辈这一生最怕的事,便是灵儿的眼泪,晚辈只是不想灵儿那般煎熬痛苦的流泪而已。” “当初。她下凡历劫与我作别时,所留的泪水较今日甚上数倍。那一刻,我们母女皆尝断肠之苦,今日既能团聚,断无分别道理。 宽袖内的十指蜷紧,秋寒月强自一笑,“痛苦的深浅并不仅以泪水的多少而定。何况,就算今日之痛不及往日之苦,前辈便忍心让灵儿经受么?灵儿于前辈,于晚辈,都是最珍视的存在,也因这份爱之切深,易成为制造灵儿痛苦的人,请慎思。” 飞狐仙子柔眸微定,笑颜淡绽,“你的确口齿不俗,但仅仅如此,并不能说服我。我委实不想让宝宝痛苦,但若这痛若是我们母女今后喜福的代价,便无法规避,不是么?” “即使在今后的岁月里,灵儿会因思念晚辈章、思念这凡界的亲人而伤心哀苦?” 。 “宝宝的哭与笑,都有我陪着。” “但如今的灵儿并非前世的灵儿,她既入尘世经历劫,便终定要被尘世情感所绊。如今的她,除了晚辈这个夫君,还有一个爱她如掌上明珠的兄长,一位疼她至深的慈母与一众相 第 42 部分 亲相爱的姐妹,前辈若一味以对待前世灵儿的方式对待眼前的灵儿,未免……自私了。” “自私么?”飞狐仙子黛眉微微挑起。“宝宝,若娘一定要把你带走,你可会觉得娘自私?” 一直仰着小脑瓜静静聆听二人对话的灵儿听了,眸中又起润泽水意,“娘,灵儿……” “会不会呢?宝宝会不会觉得娘自私呢?在娘和这个之间选一个人,当真那么难么?” “唔……”灵儿未说是,亦未说不是,点 完头又摇首,再度惶乱。 “告诉娘,当真如此难么?娘比不过这个人,还是这个人比不过娘??告诉娘,有多难……” 秋寒月剑眉蹙拢更深,启唇刚要驳斥,闻听得身后淡语传来“难与不难,碧圣娘娘心中早有定案了罢。即使为了考验,也请放过灵儿罢。您该看得出来,她己没有了前世的绝顶聪明。” 秋寒月欣然回首,打与此人相识以来,从未有一时如此刻般欢迎他的到来。 “大哥哥!“放开与娘执握的手,灵儿欣喜扑入来人怀内。 “原来,秋城主打得是这个主意么?”飞狐仙子温柔不改,笑意未收。“秋城主认为这位狐界之王可以助你从我手中将灵儿夺下。” 八十七章、飞狐仙子(二) “晚辈不敢作此妄断。”秋寒月肃颜道。“只是,作为灵儿的长兄,他有资格参与此事。” 飞狐仙子柔湖般的眸光在他面上停驻了片刻,移往后方徐步迈近的人,“狐界之王,你认为这个年轻人可值得信赖?” “碧圣娘娘乃天界明日主神,洞察万象,堪破三界,有什么是您不能洞悉的呢?”百鹦一臂揽拥爱妹,欠身为礼。 “可是,我这个明日主神并未保住自己的女儿。”飞狐仙子眉舒目展,笑颜温存,那一份慈柔大爱,仿佛可对世间万人,又仿佛惟有一人能得其倾注。声线轻缓,暖若春风,但所吐字句,又是另番景致。“恁多时日以来,狐界之王百般设法,让我不能与女儿团聚,此时又欲用何等妙计,让我们骨肉分离呢?” 秋寒月径自上前,将停在妻兄怀内的小人儿接收过来,牢牢把在胸前。 这一次,百鹦倒也配合,轻易便将爱妹交出,全神面对飞狐仙子。 “晚辈为将心爱的小妹留下,的确用了些许手段,而这份对至亲至爱人的心意,碧圣娘 娘当是最能体会。”纵然天性狂傲淡漠,在这位地尊位贵的天界上仙面前,狐界之王亦在无意识中有些许的收敛。“当初,碧圣娘娘为了保住爱女所做的努力,天上人间绝无仅有,晚辈感佩之至。此起娘娘,晚辈为爱妹做的,微不足提。” “哥哥……”乖乖伏在哥哥怀内的灵儿仰起小脸,美丽的眸儿盈盈欲滴,讷讷声问。“大哥哥会不会和娘打架?” 这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瞬间便将城主大人的一腔胸臆融成一汪春水。 他与小妻子以额相抵,昵声道:“不会,为了灵儿,他们不会打架。” “哥哥也不会和娘打架喔?” “为了灵儿……”亲了亲小妻子的桃色馥颊,他唇挑浅笑。“哥哥也不会。” 登时,灵儿面上绽放出春花般的粲笑,“那灵儿答应哥哥……”她凑近他耳根,吐气如兰,声语细细。“灵儿不会离开哥哥喔。” 秋寒月俊眸一亮,又惊又喜,“灵儿?!”他最怕的,不是天界上仙的法力,而是小妻子的心意。若灵儿已有离意,纵然他设法万般方法能将她留下,每每顿念到她心中有一份委屈时,亦足以让他忐忑如坐针毡。此一刻聆到这般许诺,当真如闻天籁。 “灵儿爱娘,好爱好爱呢,灵儿想和娘一起……可是,灵儿离不开哥哥,灵儿离开哥哥,会死掉呀。” “……灵儿!”秋寒月将小妻子的娇小躯体紧紧拥住,心潮急涌,胸浪澎湃,他确定自己此时此刻正经历着生平最巨大的喜悦。这些话儿,打至纯至真的小妻子口中道出,字字珍若干金呐。 “可是……”小人儿将耳朵贴在他左胸前,美丽的小脸不无忧愁。“灵儿不想让娘难过,哥哥,怎么才可以让娘不难过?” “哥哥和灵儿一起努力,可好?” 灵儿仰首,眸儿晶晶,“一起努力呀?” “对,只要灵儿和哥哥在一起,我们永远都要一起努力。” “好!”脑瓜连点,愁云弥消,灵儿甜美弯唇。“灵儿和哥哥一起努力!” “碧圣娘娘,您听到了罢?” 那厢亭内,百鹦与飞狐仙子正面相对而坐,两人皆是仙体,那对小儿女的喁喁情话自然瞒不过二人的听觉。 “您听到了,灵儿并无离去之意。她与夫君情爱弥深,碧圣娘娘若执意拆散,便与当初施计令你们母女分别者并无不同了。 ” “你这位狐界的王者当真很放肆呢。”飞狐仙子噙笑举眸。“你明知拆散我们母女者是谁人,亦作如此说话,无怪你敢一再阻拦我派去接宝宝回天庭的使者了。” 百鹞淡哂,“于碧圣娘娘,是接爱女回家。于我等,却是与灵儿死别。我既为灵儿兄长,当然要全力保住自己妹子的性命,此乃人之常情。” “好一个人之常情。”一声叹息逸出秀雅唇角。“无认人神,皆同此心罢。你们是要拿我与宝宝的天人相隔来成全你们的人之常情么?” “其实该如何拿捏,碧圣娘娘心虽早有定论。”这一语,出自一直翘首观望此地,此刻踱近过来的秋观云之口。巫界第一美少年敛掉满身痞闲之气,盛极的容貌之上,尽是正色。“若非不是为了给小嫂子今后在此的生活扫净障碍,娘娘不会选择以那等人尽皆知的方式出场。” 飞狐仙子觎见了这少年面颜,眸光微定,继而笑意更浓。“巫界娃娃们的容貌,到如今还都是如此出类的么?可惜了,你骨质与天姿俱是万万中选一,若斩得断尘世情缘,巫界又要出一位天界上仙了呢。” 闻言,秋观云不假思索冲口便道:“天界上仙便能斩断情缘了么?若如此,娘娘又如何有了爱女?又如何与爱女作别?还不都是因情生孽,因爱成恨?” “哦?”飞孤仙子轻挑黛眉。“天界的丑事,都传到巫界了么?” “……”秋观云微微窒语,旋即便恢复了小魔头的顽劣本色,皮皮道。 “碧圣娘娘也算巫界出去的,给自家人晓得一些事,有什么打紧?而且没有那些事,哪有那么可爱的小嫂子?娘娘有咱们巫界人一半的血统,莫学那些迂腐神仙计较什么名声!” “云儿,在碧圣娘娘面前,不得放 肆。”随一声娇声轻叱,雾色中分,光影浮动,走出来一位艳色照人的绝代佳人。 “娘……”秋观云立时缩肩藏头,安分了下去。 另一边,灵儿有些困惑,又有几分欣喜,“另一个另一个娘?” 飞狐仙子盈盈立起,先是颔首作礼,再将眸线投向那个俊美青年,“为了留住宝宝,你当真是费尽心思了。” 秋寒月恭敬揖首,“前辈过奖。” “我来此一遭,你们便如临大敌,你们可知你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我呢?那个人可比我要难应付数倍呢,届时,你们可保得住我 的宝宝?” 八十八章、大劫将至(一) 秋城主今日心情称得上飞流直下三千尺,峰回路转百迂回了。 本以为天岳山人才是心头大患,于是费尽心思巧安排,熟料小妻子给予的惊喜一重接一重;本以为事情将平稳落幕,谁知天下落下的飞狐仙子,竟然是比百鹞还要左右小妻子意志的存在;为保住小妻子,请飞狐仙子入府,命南忠上茶款茶之际,进寝楼点急香请来了狐界之王与巫界首领,然而,飞狐仙子告诉他,真正欲带走灵儿的人并非是她… “你们既然晓得了我的事,必定晓得宝宝的身世。那个人一致认为宝宝是牵制我的利器,事实也的确如此,多年以前若非西方天帝从中斡旋,并以过去的一份人情使那人许下给宝宝二十年的自由时光的许诺,宝宝在人界的时光不会有那等的自在。此也是我急于将宝宝接回天界的因由。无论何时,宝宝的快乐与福祉都占在我生命的第一重,你们爱她疼她,她也愿意留下,我当然不会为一己之私勉强。但,天界二十年的时光将过,那个人便要来了,你们……狐界之王连同巫界之首联手,可是他的对手?” 狐界之王百鹞凝思不语,巫界之首云沧海顰眉沉吟。 “那人怎如此无赖?坐恁高的位子,恁下流的行径,骗婚也就罢了,居然还要一二再再二三的为难自己的女儿,他是怎么修行出来……” “云儿?”云沧海抚额浅唤。 慷慨激昂的秋观云顿时掩口撤步,退到一障碍物之后,令自己的身形迅速消失在美丽娘亲的眸线之内。而这被巫界美少年推出来的障碍物,挑了挑眉,居然也听之任之了。 “那位权势再广,法力再深,也无法一手遮天,挡住天界诸多的眼睛和口舌。 我自忖非其对手,但他若硬要以势压人,倒也不怕。” 云沧海缓口道。 “不怕连累了整个巫界?” “巫界人的生老病死从来就超脱在三界之外,纵然三界之主也无法过问处置,碧圣娘娘最是清楚了,不是么?” “狐界之王怎么说?”飞狐仙子眸移另人。巫界人的生死另有主宰,是以不必畏惧,狐界却无此好运,阁下怎么说?” “在下既为狐界之王,又是灵儿兄长,护囿狐界与灵儿即乃在下的不贷之责,既有此责,便有法子保他们周全。 “如此么?”飞狐仙子唇挑浅笑,美眸锁准下一人。“你 乃灵儿的丈夫,要这般一味依赖别人替你保护你的妻子么?” 后者恭首恭声,“寒月一届凡人,的确不能呼风唤雨,亦无与天地对抗之奇能,但就如这世间许许多多的凡夫俗子能为所爱之人做的,寒月会以血肉之躯保护自己的妻子,直至生命终止那刻。” “这世间许许多多的凡夫俗子往往是说时漂亮,做时难看,如那林间的鸟儿,大难临头各自逃飞。如果,我不是听冥界人提起过你的些许作为,亦会将你今日的话当成凡界男子的华而不实的漂亮言语处置。” “寒月庆幸未让前辈误解。” “你和灵儿此生大劫将至,过得去,你们或许就有几十载的相守岁月,过不去…重则天人永隔,轻则劳燕分飞。这里面,自然少不得外力的裹助,但你个人的意志品质章、临关抉择在其内亦举足轻重,那将是一场比你夜坐皇宫守卫灵儿魂魄尚要艰巨许多的考验。作为天界的明目主神,我也只能将话点到此处,你若不能保住灵儿,我仍会出面将她带离。你可晓得?” “是,晚辈明白。”这位娘娘肯呼灵儿这个名字,意味着已然认同灵儿现今存在于凡世的身份,接下来他须做的,是全力以赴保住自己的小妻子罢。 飞狐仙子笑容多了几分温度,“那么,我暂且将我的女儿交到你手中。” “咦?”灵儿小脑袋瓜自秋寒月,臂弯内忐忑探出。“娘不生灵儿的气喔?” 飞狐仙子凝盯着自己的心头血肉,道:“娘永远不会生宝宝的气。” 灵儿笑靥艳若桃花,从哥哥臂弯内脱出身去,飞进那个柔馨怀抱,“娘不生气,灵儿好高兴!” “碧圣娘娘以那等张扬显著的方式降临,实则是为了引来三界注目,让那人行事有所收敛罢?” 一场风波暂时告止,折腾了整日的灵儿倦意袭来,被秋寒月抱下歇意。百鹞与秋观云不知所踪,阔亭内,两位面目酷似章、气质迥异的绝色丽人隔案而踞,捧茗夜话。 “一界之首思虑果然阔远,令爱纵然聪慧,也只见其一,未悉此二。” 云沧海浅勾唇角,道:“我还晓得,碧圣娘娘其实很中意寒月这个女婿。 只不过还存着些许怀疑,疑他不能真正保护灵儿。” “这也被首领看破了么?”飞狐仙子眉舒目展,举茗相敬。 “那位一定要找麻烦的大人物早晚会来,而碧圣娘娘在许多年前未能将爱女 全数护住,此想必不会容忍自己重蹈覆辙。但对方之势着实强大,碧圣娘娘唯恐多年前的一幕重新上演,是以不惜惊动三界,甚至引来了我与百鹞。您对寒月这个女婿满意,尽管小做为难,仍是有意维护。您晓得巫界的人最是护短,寒月这桩事我定会过问。” “居然什么也瞒不过云首领。”飞狐仙子浅发喟叹,语声娓娓道。“说起来,我与你的母亲的遭遇不无相似之处,不同的是,你的母亲遇到的是一个真心真情的男人,而我的运气便没有那般好。”言语间眉目平展,显然情伤已逝。“我的兄长,那位坐化飞升的巫界前首领,曾道巫族女子多情劫,想来是千真万确了。我如此,令堂如此,云首领也曾如此,而我绝不希望下一个是我的女儿。” “灵儿已经经历了一场转世,身间巫族骨血已无,下一个将经情劫的巫族女子不会是她。至于是谁……”云沧海淡然扬唇。“让她经历些磨难也好,消弥掉一些狂妄之气,亦非尽是坏事。” “云首领此话有理,儿女们的路毕竟是他们自己去走,可是,这些年轻人经得起那些风浪摧炼么?” “不碧圣娘娘何不拭目以待?” 这场夜话讫尽之时,正是两位绝色丽人亦形消影弥之际。二人方待不见,隐于暗处的秋寒月章、秋观云章、百鹞即现身,面面相觑片刻“七月十八日。”百鹞道。 “天上一日,地间一载,那日的寅时正是那人向西方天帝许下二十载不问小嫂子去处的许诺之日。”秋观云道。 “曾闻人间君王皆有五神护体,乃因受命于天,天界司神暗中随护。我在那日住进皇宫,暂藉皇气避夺一时,以便审时度势,寻应付之计。”秋寒月道。 三人甚有末期地前后话罢,秋观云突举臂大呼,“你们两人给本大爷争气一些。让那两位老人家瞅瞅什么叫后生可畏!” 另二人置若罔闻,睬也不睬,径自扬长而去。 八十九章、大劫将至(二) 兆邑城。 皇宫大内,巍峨皇家。秋寒月携妻至此已有多日时光,进驻之初,他原本尚担心 第 43 部分 这森森囿了灵儿的喜玩天性,惹来小妻子的怏怏不乐,未料,深受皇上宠爱的城主夫人,恣意游玩于宫内的奇花异草章、亭台楼阁之中,竟如鱼得水了。 “夫人在哪里?”每日他与皇上章、太子议完朝事回至寄住的偏殿,必有此问。 而宫婢的回答,诸如随皇后游园赏花章、泛舟采荷,抑或赏戏听曲看杂耍之类,不胜枚举。显然,他的小妻子镇日节目多多,乐不思蜀,将他这位夫君抛到了九霄云外。 芳踪难觅倒也罢了,耳根旁边还常有一位太子殿下的肆意奚落。 “城主大人好福气,非但娶得灵儿这样可爱人儿为妻,紧要关头还有红颜知己鼎立相助,魏家女子从来都是心高气傲,而那个魏怡芳为了你,肯变成一个糟老头儿立于众目睽睽之下慷慨陈辞,足见城主大人魅力非凡,当真令人羡慕得紧。不知城主有何手段?可否赐教?” 这位太子,天子跟前自信从容,深受倚重;群臣面前持重冷肃,威信颇高。惟独到了他面前,就变成了如此一个刻薄饶舌男子,扰得他难得清静。 “莫非太子殿下想起了当初因红颜知己失去未婚妻子的伤心往事,方有如此感慨?若如此,请太子殿下不必忧心,微臣与魏怡芳的情谊,乃江湖兄弟之交,不促丝毫所谓红颜知己的暧昧,太子殿下勿需以己度人。”恼到极处,城主的反击亦是不乏尖锐。 他当然不会劣质到以捏弄人伤心处为乐,但既然这位太子殿下如此不遗余力地在此拈闲酸吃闲醋,他不还以颜色似乎太不近人情了些,不是么? “魏怡芳倒也罢了,那女子江湖气重于闺阁气,难免有些盲目仁义,识人不明。”秋明昊浑未经意,显然,那些往事眼下已不再是心头困扰,太子殿下感兴趣的,仍是对城主大人的言削语刮。“连秋观云那个巫界第一小恶霸都甘心情愿的受你驱使,倒像是寒月王叔是位巫术奇才,蛊惑人心的本事恁是了得呢。” “太子殿下向来是如此称呼长辈的么?巫界第一小恶霸?” “当面自然不会,背后道人自然便要畅所欲言,与人前迥然不同,此乃人之天性,寒月王叔不认同么?” “……”于是,秋寒月确定,这位太子殿下是存意来消遣的,自己若与他较真下去,定然如了其愿,给了他弄舌之机,既如此,不睬就是。 距七月十八日尚有几日工夫,灵儿整日不见影儿,为使耳边安宁,是以一旦得暇他便台出宫门,寻个清 静去。 上一次回到京城这处故地,因灵儿伤势危重,自不可能有游赏京城风光的心情与闲暇,此时刻前方虽有危机相待,但与那危在旦夕的情形毕竟不同。几日下来,城主大人忧游赏了京城几处名胜景致,心臆亦稍加开阔明朗起来。 而这日,在再度失去了小妻子芳踪之后,他又至北宫门外一家茶肆饮茶听书,偏偏冤家路窄,遇到了最不想遇见之人 庆王府小王爷严朝宗。 “小王还想着如此气宇不凡的贵人是哪一位?敢情是赫赫有名的飞狐城城主,小王这厢有礼。” 秋寒月正垂睑啜茗,倏然间眼前光线微暗,有一道极不讨喜的声线透进耳谷,登时让入口的大红炮失却了香醇味道。 他缓慢抬眸,淡觑来人,唇角勾笑,“原来是庆王府的小王爷,在下有礼了。”说有礼,却端坐未动,仅欠首作示。 依他由来的为人习性,眼前人乃受皇上御封的王府少主,他纵是不喜,也会以该有的礼法相待,但思及前度自己几乎失去灵儿的危难,此人虽非直接导致者,却也参与其中,城主大人自忖自己能够和气面对,已算得上气度惊人,至于礼法,能省则省了。 不出意外,严朝宗眸内有恼怒抹过,此人若非气量狭隘,也不会将一桩陈年旧案记到这时。 “阁下不在飞狐城做阁下为所欲为的一方之王,来到京城这处有何贵干?”早有店中人殷勤恭敬地抬来楠木圈椅置于庆王府小王爷身后,严朝宗撩衣落座,摇扇启话间,有意无意将声量放大,引来四围人侧目。“秋城主来到这皇城贵地,难不成是为了更大前程而至?小王劝阁下,人心贵在知足,秋城主已然是一方霸主,莫要太贪心了才好。 “哦?”秋寒月淡扬剑眉。“听小王爷这语气,似是把京城当成自家的了,本城主倒是来不得了?若来了,还要征求小王爷的肯允方成?” “小王几时说了这话?敢有此心此想又敢付诸于口的,也惟有秋城主这等皇族子弟,小王不敢嫉妒,更不敢羡慕,秋城主莫要栽给小王恁大罪名。” 这话,听似浅薄讥讽的妒语,实则居心极恶,秋寒月眸光咄咄觑去,笑意揉,“小王爷何必过谦,阁下连诬陷皇家媳妇的事都已然为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先帝恩宠,祖上积德,本城主劝小王爷还是莫要太挥霍才好。” “你此话何意?”严朝宗蓦立,满面恚怒,眸线怨毒。 “说者无 心,听者有意,小王爷认为是何意便是何意。”他悠然道。 “秋寒月你不要欺人太甚!依恃着你这皇家子弟的身份,害死人命也可逍遥法外,以为就此自在了么?法不断你,我严朝宗不会容你!你害我姐姐那笔账,我早晚要和你算个清楚!” “欢迎之至。”有如此一个人搅局,任是如何怡然的心境也遭破坏殆尽,秋寒月份推盏起身,扔下一块碎银,径自步离。 “秋寒月!”他这般行止,更加激人怒火,严朝宗一声厉吼,伴随着特翻桌椅之声,追索而来。“秋寒月你记着,本王断不会放过你,看你能逍遥到何年何月!本王会要你死得很难看!” 他悠然回身,淡道:“慎言呐,小王爷,人在语,天在听,万一上天将你的话当了真,死得难看的,兴许就非本城主了呢。” 90 茶肆的狭路相逢,虽不愉快,却也不足以让秋寒月深记,全当一日中的一段无聊插曲,过未几日,便抛置脑后了。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居然让他一语成谶,茶肆事后的五日,庆王府小王爷暴毙于置于府外的爱妾香巢之讯,惊传兆邑城的大街小巷。 庆王爷一脉单传,人丁单簿,严朝宗虽已诞下一子一女,但皆是妻室所生,名不正言不顺,老庆王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连夜通报了官衙,誓要将爱子死因查个水落石出。 而初闻严朝宗死讯之际,秋寒月不免错愕稍久:几日前还与自己明讥暗讽的鲜活一人,遽然间便不复存在了?那人虽不讨人喜欢,但当真就如此死了,也是欢喜不起来呢。 错愕归错愕,他并不以为此事能与自己牵上什么干系,直至庆王爷恸哭着跪于泰阳殿外,求今上严惩杀人凶犯秋寒月那刻来临。 “皇上,当日茶肆内有十几人听着看着,老臣可找来他们一一为证,那一日,秋寒月撂下了那等狠话,过未几日,老臣大子便死于非命,皇上,请为老臣做主呐,皇上……” 庆王爷严不归年值五十开外,因保养得宜,先前尚是须发皆黑,神清气爽,当下受丧子之痛摧折,一夜华发,老态皆现,此刻又是如此涕泪交零的大发悲声,不由得隆睿帝不生同情。 “庆王先起来说话,不管有什么样的委屈,都一一说给朕听,朕……” “皇上啊,皇上!”庆王爷以膝为足,跪爬着上前,不顾失仪失态,抱住了步下阶来的隆睿帝双膝,嚎啕之中,犹有字字沾泪的 控诉。“请您为老臣做主严惩凶犯呐……念着老臣之父曾随先帝浴血沙场的份上,还老臣一个公道呀…皇上……秋寒月纵然是皇族中人,也该与民同罪,望皇上为老臣申张冤屈呐……” “……庆王要朕为你做主,总要把前因后果一一陈清,你如此激昂难抑,是要朕如何为你做主?”隆睿帝俯身探臂,亲自将人搀起,又命从旁太监端来清水软巾,让这位老臣稍事整理,方进得殿内,细问原委。 庆王强忍悲痛,将爱子如何与秋寒月在茶肆偶遇,如何话不投机,最末了秋寒月又说了怎样狠话,而后五日爱子莫名惨死……从头到尾说个详尽。 “老臣一再请太医与京城挺得上名号的仵作查验,犬子全身无伤无损,惟有齿根泛黑,隐有恶臭,太医与件作俱说乃中毒之状,且是一种罕见奇毒…”说到此,又是悲苦难抑,老泪滚滚。“皇上,犬子死得冤死得惨呐,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请皇上为老臣……” “好了。”隆睿帝举掌示止。“照庆王的说法,秋寒月有凶犯之嫌……” “皇上圣明,那秋寒月定是凶犯!” “庆王如此铁口直断,可有凿证?” “那日他在茶肆以恶言恐吓犬子,有不下十人可为人证。” “除此之外呢?” “除此……”庆王微窒,施即又度大放悲声。“老臣老年丧子……心力交瘁……着实无力搜罗更多力证……全赖圣上宏恩……严惩凶犯,以昭国法……” 庆王爷以苦主之姿,状告御前,且取得是那般激烈慷慨的方式以惊动朝野,为得便是让秋寒月这个皇族中人无所遁形,如此一来,秋城主势必成为被控一方,与之对簿公堂。 隆睿帝责成大理寺受理该案。 获悉自己涉进这桩命案之初,秋寒月尚觉可笑无聊,以为过不几日便可脱去这无中生有的嫌疑,而随案情向前推展,他始察个中隐有异诡起来。 “秋城主,小庆王爷遇害当夜,请问您身在何处?”此乃大理寺主审之问。 此质询稀松平常,他只须将自己身在之地道出,即可置身事外。可是,他启齿之时,脑中电光石火地忆起自己曾有一日出宫至百莲湖乘舟游玩,误入藕花深处,大雾中难觅归路,翌日清晨阳光升起方能归舟靠岸,那一夜…便是严朝宗遇害之夜。 这本不打紧,诡异得是待他将此事托出,大理寺速遣人前去取证,所带回来数十名于百莲 湖讨生者中,竟无一人是那日替他掌舵行舟的船夫,且船夫间彼此熟识,皆道他们皆是百莲湖附近村民,最近十几日皆无新人加入讨生之列…… 如此一来,他这个“嫌犯”头上的“嫌”色更浓,本是例行公事的侦讯,亦变得凝重沉肃,大理寺主簿上禀天听,欲对这位一城之主作以羁押。 隆睿帝闻禀虽惊异,却也不能偏私,准了大理寺所请。当夜,秋寒月便宿于大理寺天牢。他沉坐于油灯之畔,沉静了心思,将整桩事细细将来,突然间,便想出一身冷汗出来。 显然,严朝宗莫名遇害,自己误入歧途,并非巧合,而若只是朝中敌对之人的有意我害,反倒不足为惧,怕得是……怕得是行此事者,乃是那位… “牢头!”他奋起呼喝。 “小侄真是感动呢,寒月王叔落难之时,第一个想见的人居然是小侄,我们当真是叔侄情深,感天动地呢。” 秋寒月以一块上等玉佩为资,遣牢头前往太子府捎简书一封,半日后太子便如约而至,满面春风地现身于大理寺天牢,唇舌间奚落依旧。 “灵儿还好么?”他问。 “昨夜母后留了小王婶睡在懿安宫,今晨又带她前去烧香拜佛。”秋明昊正颜答毕,又始不恭,嘻笑道。“怎么,王叔担心小侄把小王婶领回府去亲自照顾?” 秋寒月举眸,淡声道:“这桩事,你须帮我。” “哦?”秋明昊扬眉。“这等小事便要让王叔不惜动用本太子的威权么?” “不是小事。” “不是小事?那便是大事喽。”秋明昊漆黑瞳仁滴转,一手揉颌。“能让寒月王叔称个大字,难道操纵此事的,是比本太子还要大的大人物不成?” “如果是呢?” “寒月王玩笑了不是,父皇事忙,哪有闲暇参与这等游戏……” “我设有在玩笑。”秋寒月眸色沉郁,声线紧绷。“而且,我并没有说这位比太子还要大的大人物,便是今上。” 九十一章、劫至(一)(vip) “漂亮娘娘,灵儿想哥哥了,灵儿去看哥哥好不好?” 吃香香,喝饱饱,玩透透,半日下来,灵儿倏然想起了自己昨夜没有在哥哥的怀内香香入睡,惆怅爬上绝美小脸,掀着小脚,迟迟讷讷凑近皇后娘娘,娇娇细细提出诉求。 而皇后,最担心的也正是她如此的一求 。 秋寒月的案子说大兴许不大,若他们执意护短偏私,自然能护得住,但有国法在,有律例在,他们身为这个国家的最高执权者,不能成为律法的最高亵渎者。于是,这案子便大起来,人命关天呐。 “漂亮娘娘,灵儿想去看哥哥呀~~” 良后眸光对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这两泓无尘的纯净中,想要编个理由拖延哄搪,居然如此不易。“灵儿的哥哥……不在宫里。” “哥哥去了哪里?” “灵儿的哥哥……有事出宫去了。” “有事哦?”灵儿歪颐,樱色唇儿怏怏噘起。“哥哥也不来者不来和灵儿说声声,哥哥坏!” 这小人儿显然忘记自己是如何重玩耍轻别离了。良后慈笑,“是呀,所以,灵儿先不要理他,在此陪我玩耍,可好?” “……嗯……可是,灵儿想哥哥呀,很想很想哦,越说越想喔,想得心慌慌。漂亮娘娘带灵儿出去去找哥哥,好不好?” 良后暗自叹息。 “好不好呀,漂亮娘娘?”灵儿见良后不语,整人儿偎进这位对自己极好的漂亮娘娘怀里,如一只蛹儿般扭转蹭磨。“漂亮娘娘,答应灵儿,好不好?答应灵儿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灵儿呀……”良后揽着她,无奈又心酸,暗自忖着这小人儿的心慌与焦躁,必定是因为那一份深情牵系对寒月处境有所感应所致。但这小人儿是如此的纤细娇弱,天牢中的寒月最放心不下的就该是她了,自己不能僭权给寒月自由,总要替他照顾好他悬心之人。 “灵儿的哥哥出宫办事,办得是皇上委派的大事,灵儿若去了,打扰了哥哥,会惹他被皇上责怪,灵儿想要哥哥被责怪么?” “大事哦?”长长的睫如蝶翼飞舞,大大的眼睛圆圆睇起。“是像修水沟那样的大事么?” “……修水沟?”那是什么?良后满心困 第 44 部分 惑,却也正巧顺水推舟。“的确是很大的事,灵儿的哥哥有没有告诉灵儿,大事是不有打扰和耽搁的呢?” “有呀,哥哥去修水沟就对灵儿说过,说哥哥要救人,要帮人,让灵儿乖乖等哥哥回来。现在也是呀?” “对呢。”良后颔首,衷心感谢那条不知哪里的水沟。“他这一次也是要做很重要的大事,灵儿也要乖乖等哥哥回来,可好?” “可是……”小脸抑郁失欢。“哥哥上次走前会来跟灵儿说声声,还会对灵儿亲亲抱抱,这一回没有哦。” 良后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灵儿的哥哥走得太急,居然忘了,待他回来,我替你罚他如何?” “不要!”灵儿桃腮鼓起,美眸瞠起。“漂亮娘娘不要罚哥哥!” 良后启唇待语,听得长亭外有朗笑声起,在宫婢们的伏地跪迎中,华服锦靴玉树临风的秋明昊步阶而上,“平日里一口一个“漂亮娘娘”叫得亲近,到了紧要时候,灵儿还是偏心你的哥哥罢。” 舰见他来,灵儿脸儿一亮,欣喜扑上前去,“明昊哥哥,哥哥有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没有。”不意外地看见那张绝美小脸黯淡了颜色,秋明昊不无心怜,又道。“灵儿的哥哥让明昊哥哥告诉灵儿,他一待忙完,便会立时趁回来见灵儿,且叮嘱灵儿须乖巧听话地跟着漂亮娘娘,待他回来,定要见到漂亮快乐的灵儿,否则便会生灵儿的气呢。” “……灵儿会乖巧会听话!”声急急,语切切。“明昊哥哥告诉哥哥快点回来,不要生气,灵儿一定会又漂亮又快乐!” 唉。秋明昊始明白为何秋寒月为了这个小小人儿可以拼却一切,若这个小小人儿满心满眼尽是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心甘情愿的罢。 “明昊。”良后将灵儿拉回怀内,有意无意地唤回了儿子偏于热切的目光。“你这一次来,应是有事的罢?可是事关……”寒月的?她语留半句,深知怀中小人儿虽娇憨纯稚,却有着与生俱来的一份体察灵性。 “是。”秋明昊收敛心神,道。“母后,让人带灵儿午憩去罢,儿臣看她好似乏了,此间只留我们母子就好,儿臣好像许久不曾陪母后好好说说话了。” 良后领会,招手唤来宫婢,搀了当真昏昏欲睡的灵儿下去。 “母后。”秋明昊步近良后,面颜肃沉。“儿臣下面要说的,或许……” “玉蕊姐姐,灵儿为什 么在这里?”方被搀上宫榻,灵儿便醒转,奇异自己为什么未在漂亮娘娘的怀内。 良后贴身宫婢玉蕊抿嘴浅笑,“您乏了,所以在这里。” “漂亮娘娘呢?” “皇后娘娘和太子还在园子里说话。” “灵儿不乏了,灵儿去找漂亮娘娘!”鼓躁在胸臆中的一份莫名心慌意乱令灵儿急于靠近自己喜欢亲近的人寻一份依恃,跳下榻来便向外急跑了去。 玉蕊随后紧追,“城主夫人您慢些……” 但她这位弱柳般的宫中娇娥,如何追得上那只习惯在山野奔跑的呆呆灵狐? “若事实当真如寒月所推测,他这一次的牢狱之灾亦与灵儿有关咯?” “应是如此没错。” “他的意思,是要让我回玉夏国请伯父出马?” “照祖母所卜,母后的伯父前生曾与那位大人物渊源颇深,虽未必能够悉数化解,但望可以添一份助力。” “这样么……” 母子两人身处八角亭内低低私语,言间秋明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着亭外有耳。孰料,纵算他天生敏锐,也毕竟凡人体骨,适才间,那一只为了方便行路钻进花丛化为狐身的小小呆狐已然穿越行近,将那些话儿听了个仔仔细细…… 九十二章、劫至(二) 天光微白,晨曦初透,兆邑城各街巷之间早已是车水马龙,启始了都城的一日繁华景象,惟独座落着举国各等衙门总署的毓严大街尚值寂静之中,除却每隔一刻钟便要经过街道的巡逻士兵,尚无人迹走动。 正在这时,一条小小影儿穿破晨色,急切奔蹿而来。纤簿躯体上,晨间花树的露水与尘土混合成泥,掩去了雪白本色,四只小脚轻巧无声地贴着墙根,避夺着巡兵,一双乌黑晖儿向两侧搜睨大理寺。 小小影儿的目标是大理寺。 不肖说,这影儿便是那只呆狐灵儿。 但凡心思单纯者,在紧要时候虽无法如多智者善谋多策,却能凭着心中对目标的那份执物,爆发出惊人之力。 先前于飞狐城城民之前显出原形,且与平日最惧的天岳山道士高声质话,虽离不开之前秋观云与魏怡芳的言传口授,却更起自于心中维护心爱之人的那一份坚定。 “灵儿,你必须不怕那个道士,惟如此才能保护得了你的哥哥,你不想总是让你的哥哥保护你,你也想保 护他的罢?”秋观云如是道。 那一话,激起了灵儿潜藏于体内的强韧,方有了城主府门前的精彩演出。 而这一次潜出宫墙,又是受此话所趋,一步一步的举错,居然比那些个多智者也不逊色。 灵儿想保护哥哥。 花丛之中,她将皇后与太子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那当下惟有这个念头占踞脑海,且极清楚地思虑到自己若要跳出去央求他们带自己去寻哥哥,非但不能获准,尚会被皇后和太子看得牢牢,万不能脱出身去,于是,踅身返回寝处,乖顺地在宫婢服侍下回榻假寐。直到夜深时分,听到周遭悄无人息,方以大哥哥传授的移身决潜出皇后寝宫,化身孤躯,寻找着每处墙角,探着通向墙外世界的途经,经过一夜钻探,终是由一处洞口穿出宫墙。 大理寺衙门。 往日,在秋寒月的保护下,灵儿什么都不必过问,什么都不必经心,只要做她快乐悠哉的小夫人就好,示之于人的,想当然的便是她的行弱乖娇。而一旦意识哥哥也需要自己的保护,一旦体内的强韧因之而被激发,一颗纯稚之心,竟也能敏锐多察。她并不知大理寺位于何处,却在睡前和宫婢闲话几语,即得出所在。狐狸天性善辩方位,出得宫墙,她径自向北奔走,不多时便来至毓严大街,也终于在淡淡晨色中找到了“大理寺街门”的匾额。 哥哥在里面,要如何才能进去看望哥哥? 灵儿盘伏地大理门对过的胡同阴影之处,好一通冥思苦想,直到红日升起,将对面衙门门前事物映得分明:一对远道而来的农人夫妇到此探望无入卷入一桩朝廷大案的儿子,苦口央求之下终得通融。 睹此,灵儿苦恼不胜的美瞳方自一亮,两旁张望片刻,迅即脱身成人,掀足便要迈到衙门门,向人求告先见得哥哥一面。 “小娃儿,你可是要救你的丈夫?”身后,有人温声起问。 “禀皇后娘娘,灵儿夫人不在赏心度亭。” “禀皇后娘娘,潮白湖畔不见灵儿夫人。” “禀皇后娘娘……” 今日晨起,宫婢的一声惊叫,昭告了灵儿失踪之讯。良后起初尚以为小人儿贪玩,又匿到哪一处看花扑蝶去了,遂差了人去寻,直至各处的人陆犊回报结果,良后始觉事有不对。 “玉蕊,灵儿夫人一直是你贴身照顾的,她今晨会去哪里玩耍,昨夜没有向你透露么?” 正因失职暗自惶 措懊恼的玉蕊闻言,跪地禀道:“昨日皇后命奴婢扶灵儿夫人回宫歇息,灵儿夫人醒了后虽执意要去寻皇后娘娘,但奴婢追到半路,便见灵儿夫人返回,回宫来洗浴后即上榻安睡,并没有谈到玩耍之事。” “…你说她曾经醒过,并去寻本宫?”良后心内一动。 “是。” 良后娥眉微蹙,心头不妙之感更盛,“你看着灵儿夫人寻到了潜芳亭?” “……”奴婢跟不上灵儿夫人。”玉蕊嗫嚅。“灵儿夫人说走便走,待奴婢追出来,已不见了夫人的影儿…可灵儿夫人恁快便返了回来,应未到潜芳亭……” “夫人回来后,可说了什么?” “不曾说…哦,夫人睡前,问奴婢兆邑城中哪条街最热闹,哪条街最威风,哪条街最好玩,可是…夫人不可能出得宫门,那些话…” “你如何对答的?” “奴婢告诉夫人,最热闹的是福撰街,最威风的是朱雀街,最好玩物当属彩衣巷…夫人还问了因由,奴婢一一答了…” “你的话中,是不是提到了大理寺衙门?” “是……” 不妙。良后蓦地立起,“传本宫的话,太子今日朝会之后,速到懿安宫见驾!” 九十三章、劫中 “……大叔怎么知道灵儿想救哥哥?” 被称大叔者,面白如玉,颌下微须,青衫飘飘,风骨逸然,灵儿迈向大理寺衔门的小脚便是如此一位卓尔出类的人物叫住。此人叫住灵儿,张口所问正是灵儿所想,而灵儿所言,却令此人有些啼笑皆非。 “你叫我……大叔?” “是灵儿先问大叔的哦。大叔怎么晓得灵儿想救哥哥?” “你叫灵儿?” “是灵儿先问大叔啦!”小小蛮足一跺,灵儿有些气恼了:这人挡着自己去寻哥哥的路,竟是为了和灵儿玩问话话的哦?“大叔不答,就不能挡住灵儿,灵儿很忙!” “忙着去救你的丈夫?” 丈夫…是哥哥哦。“喂喂喂,灵儿要去救哥哥!” “……你要如何救你的哥哥?” 如何救?灵儿颦起秀眉,“要问过哥哥才知道呀。” 来人勾唇微晒,“那么,你又要如何见到你的哥哥呢?” “……灵儿去求门前的大叔,大叔放灵儿进去,灵儿就能见 到哥哥了呀。” “是么?”来人目光专睇在这张纯无一尘的小脸上,想起这小脸的主人在前世所负有的绝世聪慧与狡诡以及当下的稚弱,面色微微一凝。“如果门前之人不放你进去,你又该如何搭救你的哥哥?” “门前的大叔会放灵儿进去,灵儿看到他刚刚放了别人进去。” “他放了别人进去,并不等同会放你进去,你不是别人,你是灵儿,不是么?” “…嗯?”长睫困惑飞眨,水汪汪的眸内盛满不解,灵儿歪颐问。“因为是灵儿,就不放进去呀?” “不错。” “可是…”灵儿愁肠百转间,赫然想起。“大叔怎么认识灵儿?灵儿不认识你哦。” “现在已然认识了。你既然叫我大叔,我便该帮你,对不对?” “大叔要帮灵儿?” “对。”来人颌颐。“把你此刻最烦恼的事告诉我,我便会帮你。” 生之为狐,纵然天性纯稚,依照兽之本性,也不免对陌生人有几分警觉,但灵儿对眼前人,隐隐中却滋有一份想要依赖的信任。“大叔可以帮灵儿救出哥哥么?” “自然是可以的。” “真的哦?”美瞳泛亮,欣喜非常,一双小手忍不住抓上了眼前人的袖襟。“大叔真的可以救出哥哥哦?” “真的。”来人俯眸,近距地凝视这人小小人儿娇美绝伦的容颜,依稀与另一张拥有同等的上乘貌色的脸孔吻合,眸色微冷。“想要救你的哥哥,你便要事事听我的,可做得到?” “嗯嗯嗯!”小小脑瓜拼 命点颌,只怕晚了一时眼前人便收了承诺。“灵儿听大叔的!” “什么话都会听?” “只要能救出哥哥,灵儿什么话都会听!” 毫无意外的答案。这一点倒与前世相同了,为了所关心的人,可不计后果的付出……真是令人厌恶的品性呢。 “要救你的哥哥,我们要想一个万全的法子,贸然闯进去只会惊了害你哥哥的人,误了救人时机,可懂?” “嗯!” “救你的哥哥,不是一样简单事情,你且先随我来,到了那地方,你须耐心等着,不可以焦躁,不可以急乱,晓得么?” “嗯嗯!” “无论你做什么,皆须经过我的准允,做得到么?” “嗯嗯嗯!” “那么,我们走罢。”这一份乖巧,当真是与前世是天差地别,如此说来,少了几分智慧,倒非坏事了。来人唇角勾起,淡笑若…刀。 “灵儿,寻到灵儿了么?”懿安宫内,秋明昊身影方现,抚额半卧于屏榻上的良后便翻坐起身,推开官婢扶持,迎前急问。 后者先紧走一步扶住母亲虚晃的身子,摇首,“儿臣亲自去了大理寺,将今日所有当差差役传来一一问话,皆道不曾见过如灵儿那般的人。儿臣想,他们尚不敢在儿臣面前打框语罢。” “这…”良后蛾眉紧颦。“你可派人四处寻过了?” “儿巨亲口吩付太子府的侍卫仆役四处寻人,现在他们仍在衔头巡探,一有消息,便会报来。母后且放宽心,儿臣定会加紧寻她…” “你叫我如何放宽心?”良后顿足,扶住泛痛额角,不胜的忧忡。“我们站在权力的巅峰,明知寒月的无辜,仍须让他身在囹圄,尚有一个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由头在,一切交由律法还他清白就是。但时下连他最悬心的灵儿也没能照顾稳妥,如何有颜面对寒月?你也不想想,灵儿生得那般姿色,又是那样的心性,她出现在市井衔巷之间,险况可想而知…不行,昊儿,你一定要尽速将灵儿寻来,尽速……” 明秋昊何尝不作此念?但此一刻母后心乱如麻,他须定下心神,“母后莫太往坏处了思虑,时下儿臣的人在全城寻找,说不定下一刻便有了好消息。若母后乱了,才是对不起寒月了呢。母后不如将这边的事全交由儿巨打理,您忘了要替寒月前往玉夏国请救星的么?” “……我竟然把这桩事给忘了!”良后急急旋身。“我这便去…” “不必去了。”睛天白日,明朗乾坤,懿安宫外殿窗前,多了一人存在。 九十四章、劫中(二)(vip) 稍待发现此人形影,秋明昊身形即动,将母后护持于身后,凝眉冷叱:“阁下什么人?” “如此冷静自恃,是因太子殿下家学渊源,对突兀出现者司空见惯了么?”对方徐徐步近,唇边微笑,柔若春风。 “阁下……是神是鬼?” 大内皇宫,森森守卫,无声无息地出现于戒备更为严密的皇后寝宫,此等高手,也许天下不乏有之,但此人现身同时,所有在场宫婢太监皆毫无预兆地呈昏睡之状,便不是任何顶尖高手能做到的了。自然,若非对方所说的家学渊源,自幼见 多了灵怪之事,他也难作此忖。 “是神是鬼有 第 45 部分 何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要与皇后与太子殿下所要讨论的。” 明秋昊扬眉,“请见教。” “灵儿是几时不见的?” “你……”明秋昊与母亲换一记惊疑眼神。“是为了灵儿而来?” “我只会为她而来。” “你是……” “飞狐仙子?灵儿的母亲?”良后脱口问道。秋寒月到京那日,曾将赴京原委密告了皇上皇后,但出类拔萃的女子,对于别人口中的另一位出色女子总会有不经意间的留心,纵算对方是位上界仙人亦无不同。是以良后对灵儿前世母亲之事所记甚为深刻。当眼前人扬起那一份三月细风般的柔笑,纵然看不到秋寒月所言过的与婆母酷似的绝世容颜,她仍觉似曾相识。待那句“只会为她而来”出口,便万分确定了。 “好聪明的皇后。”飞狐仙子颔首轻赞。“那么,我便不必再多作他述了。时下,烦请告知灵儿是几时失踪的?” “应当是今晨寅时。”良后答。“伺候灵儿的丫头在近寅时分还去为灵儿覆了落被,待寅时过半去探望时,人已不见。” “果然是在那个时候。”一声轻浅的幽微叹息,飞狐仙子道。“我便是在那时被绊住了。” 良后微怔,“仙子晓得灵儿的去处?” “不。”螓首轻摇。“我只是晓得灵儿是落在了谁人手中。” 良后喜形于色,“如此说来,灵儿安危无虞了?” 飞狐仙子清幽的眸光递来,勾起恬柔浅笑,“没想到,我那个今生被褫夺了智慧的女儿,比前世还要讨人喜欢,皇后竟然是如此担心着灵儿呢。” 良后回之一笑,“那么一个纯真乖巧的玉般小人儿,要人不喜欢很难罢。” 后者面目微凝,“只怕并非人人皆如皇后所想。至少带走灵儿者,难有此念。” “怎么?”良后心头微突。“难道灵儿是被……” “皇后确实是一位顶尖聪明的了。带走灵儿的人,便是让灵儿堕落红尘的那位。除了他,谁又能给我设障,让我不能时时监护灵儿的讯息呢?” 良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转念,又似自我安慰地道:“若是那位,应该不会害灵儿性命的罢?” “于我,死并不是最可怕的。”为神为仙,拥有绵延无期的寿命,亦拥有起死回生的术力,生命的殒失不是终点,怕得是,在这永恒的生命中 ,要面对与至亲至爱永恒的别离…… “仙子方才拦阻家母前往故乡求助,难道是有了更好的法子救寒月与灵儿?”在飞狐仙子突如其来的沉默中,秋明昊出声问道。 “他带走灵儿,无非是为了引我前来,如今我来了,就不须劳烦太多故人了。故人多了,反而易招来那位的恼羞成怒。若他是一个心胸宽广者,也不会有今日困局,不是么?” “可有需要晚辈效劳之处?” “有,太子不妨召你那位术力高强又刁钻顽皮的长辈前来保护寒月。须知,带走灵儿的那位,从来就不会把凡间生命放在眼里。” “仙子指得该是观云罢?”良后问。“可任观云术力再是如何高强,怕也难与天界神灵匹敌罢?” “放心,这位观云前生亦非平凡人物,那人尚不会对其出以杀手,此也正是须请观云守护而巫界首领的因由。” “晚辈遵命。” 秋明昊欣然听命,随即作别,急向秋寒月报这不算喜讯的喜讯,他本有意隐瞒灵儿失踪之讯,殊料秋寒月听闻飞狐仙子现身之际,第一刹便联想到了灵儿“天地之间,能让飞狐仙子奔波劳顿的,惟有灵儿。飞狐仙子会在与婶母的约定期限到来之前出现,定然是灵儿出了什么事……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对不对?” 纵然秋明吴有两面为人的手段和心机,在王叔这双求之若渴的焦切眸光之下,也一时有点无力招架。而仅仅是这微丝的迟疑,便被秋寒月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窥破。 “我的灵儿出了什么事?灵儿呢?她在哪里?带她来见我?快带灵儿来见我!” “……寒月王叔!”秋明吴已知隐瞒不住,只得将灵儿失踪之事道来。 “既然那位的目标是飞狐仙子现身,且以那位与灵儿的渊源,定然不会加害灵儿……” “他没有加害么?他可以让灵儿重新投生,可以抹去灵儿的记忆,可以将灵儿放到一个我们永远到达不了的异界,可以……可以……他可以的事太多!”秋寒月虎目暴瞠,声线如刃。“这些不算加害,对么?” “这……” “这些对飞狐仙子而言,的确无足轻重,灵儿重生亦好,失忆也好,失踪也罢,她都能将过去唤回,上天入地也有本事将灵儿寻回,而我不同!这个纯真身的灵儿,我失去不起!” 闷吼间,胸间气血翻涌,一口咸腥逼到喉口, 他一个按捺不住,张口喷出,一朵鲜红血花印上天牢墙壁。 秋明吴面色赫变,高唤狱卒速传太医,扶住他失稳身躯,心思不由百转千回,再次确定,自己没有动用权势与之争夺灵儿,乃万分的正确,自己这一生,绝无可能为了一个女子做到斯般地步。 “我要去找灵儿。”太医行诊完毕,服下药汤之后,秋寒月道。 九十五章、劫耶? “呀,好漂亮,好漂亮喔!” 经过一段不知路在何处的行程,山重水复之后,乍现柳暗花明,但望得云雾缭绕,山瀑飞泻,耳闻得鸟语啾转,清流潺潺,一片红顶碧墙的精致房舍掩映于山脚竹林之内,幻美如画,更如仙境。待入得房舍之,见得那碧纱云帐章、瑶饰琼枝的幽雅陈列,越发宜人心绪,惹人欢歆。 “大叔的家好漂亮,和哥哥给灵儿的家一样漂亮!”灵儿旋转其内,裙裾飞扬,笑靥如花。 被唤大叔者眉梢淡扬,“你喜欢?” “恩,灵儿好喜欢这里!” “你喜欢便好。” “咦?”灵儿好奇顾盼。“这么漂亮的地方,只有大叔一个人住哦?” “你来了,不就是两个人了么?” “对哦,对哦……可……”灵儿翦瞳充溢的笑澜,瞬间为淡淡愁绪所替。 “灵儿不能陪大叔长住呀。” “为何不能长住?”那人眉间生出一丝不喜褶皱,面颜微凝。“你不是说了喜欢此处?” “灵儿要回家陪哥哥,陪娘,不能长陪大叔啊。” “……是么?”那人轻声反诘。“他们在你心中,如此重要么?” “恩!”美丽的脑瓜重重点下。 “在你的记忆里,除了他们,没有人再具有分量了么?” “……恩?”灵儿听得懵懂。 “无事。”那人淡淡笑开,“无事了。耽搁了这许久,你该饿了罢?桌上的纱罩之下,有你爱食的点心……” “真的哦?”灵儿樱瓣似的小嘴欣喜绽放,雀跃地奔到室央铺着樱色纱布的圆桌之畔,掀开同色纱罩,捏起一角桃酥小饼递进了口内。“灵儿的小肚子真的空空了呢……好好吃哦……大叔你好好,灵儿喜欢你……” “你……喜欢……我?”那人微怔。 “是呀……灵儿喜欢大叔……唔,好吃,好好吃 ……”小嘴努力蠕动之余,亦努力表达心中感怀。 “仅仅因这份点心,便让你喜欢我了么?”那人语轻如絮,宛似自语。 沉浸于美食感动中的灵儿浑然未闻。 那人眸色如墨,专注凝觑着她花样小脸,道:“旁边还有你最喜欢的芳草茶。” “唔……谢谢大叔……好好吃……茶也好好喝,大叔你真好……” “我真好?”那人唇角自嘲般的勾起。“让你喜欢上,竟然是如此简单?” 这话,灵儿恰好听清,邃连连领首:“是呀是呀,灵儿喜欢大叔,大叔带灵儿到这么漂亮的地方,给灵儿吃这么好吃的东西,还要帮灵儿……哦!” 因美景美食暂且忽略了片刻的心事猝不及防地涌上,蠕嚼的嘴儿立时告止,一口来不及咽下的食物就此卡在了喉口,脸颊登时憋紧红胀。 “啊……哦……” “你……”那人容色生紧。“发生了何事?” “哦……哦……哦……”灵儿口不能语,惟能以手指拼命指着自己脖颈。 那会意之后,当即捉起桌上茶盏,一掌扶住她纤细后背,另一手将盏内茶水喂入她口内。 “哦……哦……咳咳咳!”茶水将堵在喉口的食物送下,经过一阵急咳之后,憋胀的小脸始缓慢恢复原色。 那人拧起长眉,恃声道:“无人敢和你抢,吃得如此急躁作甚?” 灵儿一瑟,怯怯道:“……灵儿突然想起哥哥,大叔你要帮灵儿救哥哥……灵儿想哥哥了哦……” “纵算想救他,也不能如此急躁莽撞,再有下次,我便不救了!” “不要!”灵儿心内一急,小手揪上近前人的衣角,软软央求。“大叔不能不救哥哥,大叔答应过灵儿的,大叔,灵儿求求你……” “不得哭!”那人稍一碰触她盈盈欲泪的双眸,声色愈厉。 顿时,灵儿小脸吓得苍白,“……没有哭,灵儿没有哭!” “你……” 这是什么?为什么,这个小小人儿的泪会让自己如此不适?她的惧怕何以会让自己如此不喜?还有适才,睹见她那般危险情状,自己胸腔之内怎会有一处地方隐隐抽紧? 偷眼瞄他沉颜不语,灵儿怯声起问,“大叔,你会帮灵儿救哥哥的,是不是?” “……恩。”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应出 了一声。 “谢谢大叔,灵儿就晓得大叔是好人!” 又是好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儿呢?满腔的心中事,俱写在一张不足一掌大小的脸上,前一刻的大喜,后一刻的大悲,转移与更迭全无过程,纯白得宛若天地造化之初的那方无暇矾石,与前世那个心机如海章、心藏千壑的的人儿当真拥有同一个灵魂么?还有…… 站得如此之近,靠得如此之切,小小人儿的娇小躯体几乎就是偎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不是已然经过一世轮回了么?这具躯壳已然与自己毫无干系,为何如今…… “大叔你不要怕哦,灵儿回去陪哥哥和娘一起住时,大叔也过去好不好?” “呃?”这小人儿在说什么? “大叔去和灵儿,和灵儿的哥哥,和灵儿的娘一起住,好不好?” “你……为何会有此问?” “因为……”纤纤足尖翘起,螓首前俯,清澈无垢的眸光近切搜探着跟前人的面庞。“因为大叔在怕呀,大叔不想一个人呀。” “什么?”如有一记重锤击上胸靡,那人诧愣住。 “大叔既然怕一个人,就和灵儿一起嘛,哥哥和娘……” “……住嘴!”一声厉吼,带着千载不去的难堪,悠远沉久的恨怒,遽然迫出嗓来。“怕?这天之大,地之广,几时有了我会怕的?我又几时说过要和你们一起? 你们母女屡屡谋逆,忏犯天颜,便该经受严惩厉戒,几十载的分别又能算得了什么?我要你们生生世世无法见面,要你们永永久久天上人间!” 九十六章、道是无情(vip) 过急过忧,伤急攻心,致使血气逆施,损耗精神,务须静养缓调,安神稳心,切忌操劳过度,情绪过激…… 御医的再三叮嘱,秋明昊不敢掉以轻心,是以,未允秋寒月的寻妻之求。然而,秋城主的寻妻之心,又岂是一间天牢能够束囿得住的? 是夜,置身于天牢因太子的特吩咐加铺了一层隔寒毡褥的炕榻上,他阖闭双眸,在伏于暗处的太子遣来一为照护二为监护的心腹侍卫注目下,状似泰然的入睡。当天边曦色微透,太子府侍卫惊惶发现,天牢牢间之内,已然空无一人。 运用师门绝学缩骨术由天牢窄窗脱身的秋寒月,但得自由,即匿身于京师豪门欧阳府第。与欧阳家的交际,源于与醒春山庄庄主元慕阳,在与元慕阳的往来中结识了其 妹婿欧阳家二当家欧阳北旭,彼此相交虽淡泊如水,但知契颇深,此一回遭囹圄之灾,欧阳北旭得讯之后曾密潜入牢内探望,不必过多豪言壮语,即可让人晓得能相助到如何地步。 “二庄主不需要做得再多,寒月只要一个落脚之所就好。” “好。”欧阳北旭爽然颌首。“秋城主即出此话,此处便与秋城主的家无异,此院里的仆役俱为北旭心腹,秋城主可放心使唤,北旭不多打扰,告退。” 欧阳北旭离去,秋寒月将室内随侍的下人打发了走,方转身对暗处道:“你跟了够久了罢,还不出来?” 影未现,声先发,一记“嘿嘿”怪笑,雪衣玉貌的秋观云现身“,寒月哥哥怎知道我来了?” 秋寒月面无表情,淡道:“你方才不时向欧阳二当阳身上掠以冷风,波及到了我。” “嘿嘿,好说好说,小弟也只是想替寒月哥哥试试这位二当家的胆色,以免他不知几时来一个一时胆怯,将寒月哥哥的行藏透露了出去,嘿嘿……” “窝藏朝廷钦犯这个罪名有多大,我比你更清楚。既然敢投奔到此,便是确定此间主人足以全权信赖。适才你那等举动,若换了寻常人,早已会被吓去三魂六魄,我知你近日因与百鹞之间的纠结,对天下男子皆有戏弄之心,但这等行止再让本城主碰有下次,本城主便不敢动辄劳烦阁下这位巫界奇葩出面了。”“嘿嘿嘿,寒月哥哥莫气莫气,咱们还是早点言归正传,商讨如何救小嫂子要紧,可对?” 秋寒月的确有意开导这位巫界第一美少年的心结,但此时此俱不适宜。,你可探得到灵儿讯息?” 秋观云面色一正,摇首:“不见丝毫。” “对手果然强大。” “强大到出乎我们的想象。” “无懈可击?” “倒也未必。”秋观云秀美唇上勾起一抹绞黠笑弧。“若寒月哥哥乐意配合,本少爷倒不介意与这位大人物好好地斗上一斗。” 秋寒月眸瞳倏然泛出亮芒“说。” “嗯……”秋观云精致面上一丝迟疑微现。“这法子施行起来,最辛苦的莫过于寒月哥哥,寒月哥哥不多加思虑一下么?” 秋寒月剑眉微挑,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我自然晓得寒月哥哥为了小嫂子是什么也豁得出去的,但这一次非比往常,寒月哥哥所需要做的,不止是流点血受点痛,还要…… ” “愿闻其详。” “好!”秋观云拍案奋起。”单是冲寒月哥哥这一份把这世上臭男 第 46 部分 人尽给比了下去的痴情和专情,本美少年帮定了寒月哥哥!走,让我们双剑合璧,兄弟同心,挑战那位天上地下第一大人物的权威去也,博一个青史留名,万古留芳,经久不息,源源不断……” “……”霎时时,秋寒月无言以对。 红日初升,晨光透着碧绿竹叶的缝隙,斑驳地映照在一双绣着鲜艳桃枝的白缎小鞋之上,此时际正脚跟并举,蹭地而行,来到了一道竹制门槛前,又双双并着,蹭离了去,而后,以同样的姿态重新出现,再度离开,“如此反复数次,晨光已高,门槛内的人终是忍耐不住,眸光由手中书卷移开,道:“你想进来便进来罢。” “可以的哦?”门槛外的小鞋登时立定,门外的微风顺着那白纱粉裙上延,经过不禁一握的玲珑腰身,拂到那张晶莹脸儿上,此一刻,这张脸色正绽放着羞惭桃花的笑靥。”大叔不生灵儿的气咯?灵儿可以进去的哦?” “你若再问,便当真不得进门了。“ “不问了不问了,进来了进来了,灵儿进来了!”忙不迭地,一双小鞋跳过了门槛,一张脸儿撷取了门外的暖阳光色,向门内人迎来,令那双湛深的眸被因这份耀目光华而略略眯敛起。 “你不是最贪睡的么?为何恁早便离榻?”门内人问。“灵儿是想睡呀,可是灵儿睡不饱……” 门内人冷傲的鼻尖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又在想你的哥哥?还是你的娘亲?” “都有呀……”灵儿绞扭着手指,讷讷道。“灵儿也想大叔。” “……我?”凉薄的唇线微微讶掀。 “昨天大叔好生气,灵儿好难过。” “是么?”凉薄的唇线再度冷抿。“那你需要习惯了,今后你难过的时分,会多不胜数。” 灵儿美眸大张,“不要呀!” “不要?由得你不要……” “灵儿不要大叔那样生气!” 幽冷上扬的眉梢一顿。 “大哥哥说,生气伤身体,所以大哥哥要灵儿要整天笑呀笑的开心。大叔那样生气,一定会很伤很伤,灵儿不要大叔伤身体。” “为何?”我不是你在这天地间最为深恶痛绝最为避之不及的存在么? 你的记忆被抹去,智慧披剥夺,难道感觉也一并消失? “因为大叔是灵儿喜欢的人呀。” 喜欢?又是这 两个字!这两个他既陌生又痛恨的两个宇!捏在书卷的修长手指紧了下去,“你凭什么说喜欢我?你又何曾是真正的喜欢我?若你真正认识了我……”就会对我施以厌恶淡漠的眼神,就会用尽一切法子逃离我的身边,“不会!”灵儿扬着姣美下颌,脆声声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管认不认识,灵儿都可以的哦!灵儿可以很准很准的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人哦……” “你可以什么?可以不计一切的喜欢我?” “可以……” “你可以不去寻你的哥哥,你的娘亲,只为了喜欢我而陪着我?” “不可以!” “不可以罢?”那人唇畔冷笑寒若秋刀,眸线凝若冰霜。”既然如此,我便让你永远也见不到你的哥哥,你的娘亲!如此,你便要讨厌我了罢?” “……不会的呀。“ “不会?”那人微怔。 “大叔是好人,大叔答应了灵儿要帮灵儿救哥哥,大叔不会让灵儿见不到哥哥和娘……” 如此全副的仰赖,如此盲目的认定,若是在前世,他定是惜若珍宝,但在今时今日,他已……弃若敝屐! “那么,此一刻,我重新告诉你一次,我不会帮你救你的哥哥,也不会让你们母女团圆,你的生命将永无止境,而你和他们的分离亦将绵绵无期。“唇畔的笑勾刻着刻意的残酷。“如此,你还认为我是好人么?” “大叔” 如愿睐到了面前小脸上失去了灿烂挑色,他笑意更深,目芒更戾:现在,你该当如前世那般,喝一声“我恨你”了罢? “大叔……不要这样呀。 “……什么?” “大叔不要生气,生气伤身体啊,灵儿去给大叔端茶来好不好?喝了茶,肚肚里的火会小好多,就不会伤伤了……” 九十七章、佳人杳然(vip) 上穷碧落下黄泉,天地芒芒皆不见…… 秋寒月终能领会这一千古名句的悲凉无望。 秋观云用尽平生所学,施尽天之所赋,十日过去,未能捕获灵儿的一点讯息。就仿佛,天地之广大,寰宇之浩瀚,那个小小人儿从来不曾存在,那些个娇嗔欢笑,那些个恩爱缠绵,全只是他的一场午夜春梦……陷在这一团巨大的无望无助内的他,须以全部的力量支撑起意志,严令自己不得设想结果,逼迫自己仅是着眼当下之计,想 目前之路。 “奶奶的,本少爷就不信了,本少爷堂堂巫界第一美少年,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巫界奇葩,会被这一桩事难住!” 又一度百般搜索无果,秋观云在那厢破口大骂,秋寒月在旁岿然凝坐,未语未应。 如此的反常,令秋观云顿起警惕,“寒月哥哥,你……不会因为过度思念小嫂子,起了什么别样的心思罢?” 秋寒月缓抬眼睑,“委实起了别样心思。” “……什么样的别样心思?” “我不该将所有希望全盘压在你的肩上。”抬起手,示止了美少年就欲暴跳的发飙。“并非是在质疑你的能力,而是,这原本是我的事情,我却除了如一个无事人般袖手一旁外,什么也不能做。这般的情形,实在枉为人夫。” “话不能这么说,寒月哥哥是凡人……” “不。”秋寒月摇首。“既然牵扯到了儿女情长,无论是人是神,便该皆同一心,我能做的,不该仅仅是坐在此间枯等。” “寒月哥哥意欲何为?” “我要出去寻灵儿。” “从何寻起?” “走遍每一寸土地,访遍每一条街巷。” “这样的办法,实在不像是寒月哥哥能想出来的。” “的确笨拙了些,无奈了些,但既然是凡人,便应有凡人当做的事。若我没有你这房亲戚,也只有那样的法子,不是么?” “可眼下的情形是寒月哥哥有观云的相助,再用那样的法子,不显迂腐么?” “我并未打箕不再劳烦观云。”秋寒月缓立起身,向着这位无论何时何地收到自已求助之讯便现身而至的堂弟深揖一礼。“观云之情,重不可谢,有劳了。” 秋观云觑他神色凝肃,知其决心已定,遂道:“如此也好,有话道,‘情可动天’虽然此话无从考证,但有总胜于无,寒月哥哥尽可去做自己认为自己该做的,观云也做自己该做的,只是……,顿了片刻。“再过几日,或许观云需要借助寒月哥哥的力量。” “观云是说,你还有未用可用之法?”秋寒月喜形于色。 “……自然是有。” “那为何要再过几日?” “因为……”秋观云眸光微敛。“这几日,观云尚未做足准备。” 也因为,不到最后,那样的法子不想轻易尝试。 “仙子可有了灵儿消息?” 月悬凉夜,慈安宫内,良后方要就寝,陡见案上茜纱笼覆的烛光一跃,待定睛望去,桌畔灯旁,飞狐仙子衣袂翩飞,仙影伫立,不由大喜,迎前问道。 飞狐仙子摇首,“我将情势错估了,那人的目标并不在我。” “不在仙子?”良后心间一紧。”那么是在灵儿?” “在于让我和灵儿伤心伤神,重复天界二十几多年前的那一慕。”飞狐仙子挑唇淡笑,仿佛母女之别,在这位历经了千秋百代的上仙演绎之下,俱是云淡风请。 然而,良后清晰感念出了那份笑容之后的悲恰与讥讽,“我可以为仙子和灵儿做什么?” “劳烦皇后请那位亲戚出面。” “……我的伯父?” “正是。” “明日便让观云送我回故国一遭。” 飞狐仙子静默片望,倏尔飘然下拜,“请皇后受我一礼。” “这……“良后疾闪了开去。“仙子礼从何来?” “皇后为灵儿想的做的,足以担此一礼。” “灵儿是寒月之妻,我又视灵儿如女,所想所做俱是理所应当。况且比及观云,我能做的太少,着实受不起仙子大礼。” “说到观云……”飞狐仙子黛眉轻颦。“将寒月从天牢内带走的,就是他罢?” 良后螓首缓摇,笑道:“仙子这样说,倒是低估了您的女婿,寒月离开那间天牢,无须他人相助。” “这个女婿……若令伯父到来后仍不能寻获灵儿之讯,便要真的指望这个女婿以及巫界的密法了。但,不知平常时日的山盟海誓,在紧要时刻能有几分的轻重?” 良后惑颦蛾眉,“仙子法力高深,想必早早便洞悉了他们的过去,何以还对寒月的深情持有怀疑?” “因这一回所需要付出的,较以往要甚上百倍。” 良后惊愕掩口:甚上百倍?比那些个与冥界鬼差斗智斗勇的夜晚尚要甚上百倍?到底是一份怎样的付出?“是皮肉之苦,还是断肠之痛?” “两者俱有。是以,那方法不到实不得已,不敢轻易试之。因为,若他受不得那苦中途退却,前功尽弃尚在其次,更会危及灵儿安危,而这一对小儿女的姻缘之路,自然亦会戛然而止。” 窗外,月华如银,铺满西楼,西楼长影斜投,正将几 株直立耐冬衬笼覆其内。枝叶繁茂中,一双俊眸隐现,眸内暗沉如夜,幽深如海。 来者,正是秋寒月。 南方大旱,太子南下督视,事发突然,自不能再为他提供任何讯息。他此来,乃为向皇后探听一二,不意间逢皇后有客,令他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却也无巧不书,所获所得正是欲获欲得,不虚此行。 更鼓敲响,时过三更,几只栖息的鸟儿振翻冲起,风过树梢,瞬无人济。 窗内,飞狐仙子与良后语声顿止,稍顷,两声长叹幽幽响起。“皇后当真认为他做得到么?”飞狐仙子问。 “……若当真如仙子所说甚上百倍,我也不敢确定什么,一切,端看这两个孩子的造化了。”良后幽幽答。 98 “大叔,这是灵儿给大叔摘来的果子,好吃的哦,大叔快吃!” “大叔大叔,这些花漂不漂亮,送给大叔!” “大叔,灵儿给大叔唱歌听好不好?” 自他存于这三界之间,诸如讨好章、巴结这等嘴脸,他见得繁不胜数,亦厌不胜厌。但,个声若初莺章、面若初蕊的小人儿,那般竭尽所能的示好,不遗余力的靠近,却令他感觉仿佛天经地义,又若水到渠成…… “您如此的体认是极正常的,纵然此世您和这个转了世的人儿并无实质干系,但其三魂七魄俱袭自前世,来自天界的魂魄,较之那些个碌碌凡尘轮回转生的凡魂凡魄,少了世代积余的沉垢,多了不染纤尘的洁净,令您感认到那一份异感的,实乃其仙者魂魄是也。” 左相辅承之言,在脑中盘旋回转了几个来回,却始终不能让他全部认同。若与这个小人儿的那份异感来自于仙者魂魄的相近,芒芒天宇,若干多的仙者,又可曾有谁让他萌得此感? 负手立于窗前,长眉平拧,细眸冷凝,目瞳之所极,茫茫云海之间,绰约仙山所在…… “大叔,你在里面呀?” 窗前的他冷冷嗤了一声:真是个笨娃儿! “大叔,灵儿端来了好清好清的溪水给大叔洗脸哦。” 他身量半转,眸角斜睨。 “灵儿两手端着,手没有空,大叔给开门好不好?” 他原地未动,“没有人要你一定进来。” “不行呀,灵儿要给大叔送好清洁的溪水洗脸,灵儿还要给大叔梳头……” 他 一眉微微调起。 “灵儿很会梳头,给大哥哥和哥哥都梳过的哦,大叔你……唔呀!”随着一声清脆撞击之声,掺了痛意的娇呼随之响起。 他双眉一紧,身随意动,不及一瞬便置身门外,将先因不支铜盆重量失手落地,又因铜盆砸中脚踝而跌坐于地的人儿拉起,“你如何了?” “……痛……呜呜呜……好痛……大叔给呼呼……”瞬间便如雨打桃枝的灵儿,呜呜咽咽,委屈万分地靠进眼前人臂弯,将擦破了皮肉的手儿递到他唇前。 “大叔呼呼……呼呼……” 他呆了呆,覆眸盯着那只小小的雪白柔荑,其上血痕入目,他居然真的吹出一口气,将那些个不讨人喜欢的伤痕尽数抹去。 “……呜呜……呜?不痛了?不痛了……大叔呼呼,灵儿就不痛了!”睫上犹悬泪珠晶莹,白齿红唇破啼为笑,粲若春花。 突然之间,便在这样的刹那,淤堵于胸中多日的纠结块垒化为乌有,他突然为自己先前的困扎失笑起来:想要留下的便留下,想要惩罚的便惩罚,有何难?既然这个小人儿是如此的讨自己欢喜,又为何不顺从自己的心意? “灵儿,你说你想要为我梳头?” “是呀。” “好,为我梳头罢罢。” “真的?” “真的。”他捻指弹出一脉气息,复愈了灵儿受创的脚踝,揽着她,向晨光内的竹舍行去。“有你作陪,纵算干秋万代,也必将日日精彩。” 灵儿,不要进去,回头,回回头,月哥哥在这里,月哥哥在这里啊,灵儿,回头,不要走,不要和别人走,灵儿,回来!回来!回来秋寒月以为自己是嘶吼着醒来,待梦消魇去,方知自己连喊也喊不出的。 梦里,灵儿如此欢喜如此心甘情愿地随着另一个人行去,给他的,只是一道背影。 他嗓不能声,步不能行,唤不回,也拉不回,绝望如山般倾压而来…… “寒月哥哥,你看到了什么?”伫立床前的秋观云急不可待地问。 “灵儿……” 秋观云既惊且喜,“……这么快就看到了?看来,寒月哥哥和小嫂子的情爱之深,比我们这些个旁人想得更甚……” “灵儿……”他低低喘着,抬手拭去颊上薄汗。“灵儿看不见我,她……” “打住。”秋观云紧急叫停。“在施法之前, 本少爷再三说过的约法三章,寒月哥哥恁快就忘了?本美少年再说一次,第一,不得操之过急……” 他摆手,“我晓得了,不会再犯。” “你只须将小嫂子周遭的景致一一描述给我听,越是周致详尽,越是利于下次施法,而寒月哥哥你也会少受几分痛楚。” “四遭尽 第 47 部分 是极高的山峦,山木蓊郁,似有云气缭绕,灵儿所走向的,是……”什么?深刻入脑际的,是灵儿与另一个人……与另一个男人……依偎离去的背影……那道纤纤背影不再是甜蜜姣美的丽景,陡然间化成一把利刃,分毫不误地刺入了他心脏正中…… “啊——”他扪胸大咆,俊伟身躯陷在床榻间蜷缩翻滚,床尾的箧盒,床头的缎枕,纷纷坠落于地,整张红木大床承载着他难以计量的痛苦,一并脆弱呻吟,“寒月哥哥……”秋观云掩口泣呼,除了袖手旁观,别无他法。 此乃搜魂大法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巫界搜魂大法,上至碧落,下至黄泉,皆可到达。自然,所搜所寻绝非寻常灵魂。此法所需媒介,是失踪者情人的一滴血。施法者以这滴血控制失踪者情人的神志,催其梦境,搜寻失踪者行踪。若二人情不够深,爱不够切,此法在初始便无法推展。而一旦推展开来,情人所需要承受的,非常人可以想象,锥心之痛章、割心之苦章、剖心之创,甚尔,肢解之恐,碎骨之惧……随梦境的向前推展,痛楚恐惧亦翻倍成长…… 这便是秋观云未在伊始启用此法的因由。照巫界美少年的原意,再向后推上五六七日,容他施尽所能,若终无结果,再行这最后一步。殊料,秋寒月一趟夜探宫廷归来,其意如铁,必使此法不可。 然而,眼下已经苦痛至斯,其后如何捱过? 突然间,秋寒月仰起头来,两目暴瞠,唇瓣胀紫,“……观云,继续施法,让我看清那个地方,让我去寻灵儿!快——” 99 “哥哥!” 夜幕中,未绾的发随风飘成一截黑缎,苍白脸上一对眸儿惊恐圆眸,纱衣裙下一双无鞋无袜的雪白脚丫踩在露水深重的碧草之上,摒着义无返顾的焦切,向前飞奔。 “灵儿,你要去哪里?”一道不疾不徐的人影,稳稳出现在她的前方。 “灵儿……”莫名地,灵儿就是知道大叔对自己的离去不会欢喜。“灵儿……要去找哥哥!” 他扬眉,勾唇,“大叔不是说过要帮灵儿的么?灵儿在这夜半时分慌张出去,又去哪里找?” “可是,大叔要灵儿慢慢等,灵儿没有办法慢慢呀。灵儿看见了哥哥,哥哥好痛,又没有人给他呼呼,灵儿要去……”” “你在哪里看见了你的哥哥?” “梦里,灵儿做梦……” “梦里的事,如何作得准?” “作得准,作得准的!灵儿的梦一直作得准,大叔不信,可以去问大哥哥!” 他面容微沉,“你此刻应尽速回到榻上,其它莫再多想。” “……”灵儿浅浅瑟缩了一下,迅即挺直纤细腰身。“灵儿要去找哥哥!” “我不准。” “……大叔不准……灵儿也要去!” “你敢?!” 色厉声疾,令处处饱受宠爱的灵儿雾袭眸眶,炫然欲泣,却倔着张小脸,不肯抽咽出来,“灵儿就要去找哥哥,就要去!“说话间,掉转小脚,向另一方向奔开了去。 他眉峰厉扬,瞳光隐砚一丝暴戾之光,举指向那个胆敢忤犯自己的小人儿后心点去。 前行的灵儿无声无息的向后倒下。 他身形飘至,俯高临下,冷觑着那张纵使昏睡仍有一丝倔色不去的脸容,切齿道:“还以为你与前生有如何的天差地远,却原来,改得只是一具皮囊,我是不是该把你们这对母女的骨头抽去,看你们的反骨还能到哪里生长?” 灵儿,灵儿,灵儿…… 灵儿,哥哥来了,哥哥带灵儿回家…… 灵儿莫怕,哥哥来救你了,歹人莫伤我灵儿,灵儿噩梦开始,到来,结束……秋寒月两目方启,口已张开,继牢内气急攻心血所上涌之后,再度吐出了心头一口血。不偏不倚,尽数喷在了立在床前的秋观云那一袭玉色袍面上。 后者不及多言,先为他输送了些许真气稳住紊乱心脉,方问:“看到了什么?” 愈往后,寒月哥哥所需承受的,愈会沉重残酷,若自己这个施法者不能冷眼旁观,许不等寒月哥哥放弃,自己便先要功亏一篑。于是,秋观云命自己理智以对。 “翠绿竹舍,鲜艳桃花,雕刻着浣纱图的楠木方桌,兔儿造型的瓷枕……灵儿睡着的床,坠着水红的珊瑚流苏,挂着云白的流纱床帐……灵儿为何不睡了?为何穿着薄衣赤着双脚便跑了出去,外面更寒露重,伤了身子……这人是谁?为何要如果待我的灵儿?放开灵儿……唔!” 陡然,身躯颤栗抽搐,面色惨白如纸,汗如豆大,声嘶力竭……割心之痛始焉。 秋观云心肠犹是难作旁观,遂美眸紧阖,掩耳疾走,心神无主中,与正巧进门者硬生生撞个满怀。 “你……受伤了?” 听见 这个声音,秋观云遽睁双眸,“……你?” “你身上恁多的血……你哪里受了伤?” 秋观云如遭蜂蜇,将探向素腕的手脆狠甩开了去,“本少爷受伤与否与你何干?” 来者脸容一凝,淡声道:“是在下多事了。” “晓得便好,多事者烦清离本少爷远点……” “观云,不得对百先生无礼。”一声娇嗔过后,云沧海章、飞狐仙子联袂而至。 “本尊倒是小觑了这些人。” 海上有仙山,茫茫云海间。缥缈云端,楼阁亭宇丛起,琼花玉树参差分布,淡霓徇虹氤氲其间。而其中最为醒目的,是那道立于云端俯睨众生的颀长身影,此刻,正带着千秋万代被臣服与仰望所喂养出来的尊贵,悠然出声。 “仅用这短短时辰便寻到了行迹,想来,本尊委实低估了他们,你说呢,蕴初?” 被唤者蕴初,侍于左侧,貌相清厘,眉细目淡。“若非您并未全力阻隔,他们想要寻到,怕也没有这般轻易。” “蕴初也学会奉承我了么?”颀长身影回首,似笑非笑。“你可是最擅直谏的左相辅承呢。” “并非奉承,乃是实情。蕴初还晓得,他们寻上门后的种种,才是您所施予的惩罚的真正开始。” “天地之间,果然知我者,惟蕴初也。” 这道带了肯定褒赞意味的含笑之语,并未给倾听者带来欣喜。后者面色凝重,道:“您一定要如此么?” “嗯?”再度收回投瞰于尘世的视线,他神色微讶。 “该有的惩罚,该付的代价,他们并未逃脱。您为何不能网开一面,放过他们这回?” “蕴初是本尊的左相辅承,也是今日我惟一能倾诉心事的挚友,连你也不认同本尊所行所为了么?” “无论是诤臣,还是挚友,蕴初都该对您直言不讳。” “……很好。”他缓缓颔首,缓缓回身,眸光聚焦之处,冷光乍现。“连蕴初也开始维护你们了,本尊很生气呢。本尊要想想,该如何操持接下来的重头大戏,方消本尊之气。” 蕴初心下一惊,启齿欲言,又戛然而止:此时再劝,真如火上浇油了,一切就看那些人的造化罢。 “那样的景致,那样的布置,三界之内只有一个地方。”听过了秋观云的转述,飞狐仙子道。 “仙子晓得灵儿 去处了?”秋观云不胜喜欢,“这些已然够了罢?不必再施法了罢?” “不够。”飞狐仙子凝眉未语,云沧海叹息开口。“你还须施上最后一步,便是让寒月与灵儿通上讯息,我们方能藉助这一条通道到达灵儿所在之地。这一步,最是耗费你的功力,而寒月……魂魄出窍,竭精殚力不言,待魂魄回归躯体之际,尚须承受粉身碎骨之难以想象之痛。我可以从旁助你一臂之力,但寒月……便只能仰赖他自己,唉……” 一00灼心之剧 “灵儿,灵儿,灵儿,灵儿——” “……哥哥?”床的灵儿骨碌爬起,甩着小脑瓜,辨听着那道来到耳边的声音是真是幻。 “灵儿,我在这里,过来!” “哥哥!”她窗向外室,打开双扁,门外赫然立着的,不是她魂牵梦绕的月哥哥又是哪个?“哥哥,你……” “灵儿就呆在那处,先不要上前!”秋寒月退后一步,躲开了小人儿的投怀送抱。 “喔。”从来都是惟夫命是从的灵儿乖巧站住,怯声声道。“哥哥……不让灵儿抱哥哥,是在生灵儿的气么?” 秋寒月凝盯着这张令自己相思成狂的小脸,柔声道:“哥哥没有生灵儿的气……”贪婪巡视小妻子的缠绵视线徐徐下移,突然间,面色陡变,声线厉扬。“给我回到房中去!” “……哥哥?” “去将袜和鞋一一穿好!”此间如此清冷,这小东西居然敢裸足出来,当然是该打了! “……哦喔!”灵儿急急回到内室,将整整齐齐备在榻旁小几上的桃色小袜章、桃色小鞋快快穿戴,速速地返回原地。“哥哥,灵儿穿好了,哥哥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哦。” 这个小小人儿啊……秋寒月勾唇,勉力笑得与平常无异,“灵儿还好么?” “嗯,好……不,不是很好哦。” “怎么个不好呢?” “我也想……”你……唔!心悸遽然来袭,他掩胸,将一声闷哼压回胸臆。 “……哥哥哪里痛?!”灵儿粉脸一变,向前迈了一步。 “站住莫动……哥哥问你一些话,你要据实回答,晓得么?” “……好。” “你喜欢这个地方么?” “喜欢……” “喜欢?”他心口抽紧。 “可是,没 有哥哥,就不喜欢。” “……真的?”他眸瞳重璨。“如果哥哥要带灵儿走,灵儿会走么?” “走呀走呀,灵儿要随哥哥走呀,哥哥去哪里,灵儿就要去哪里!” 这般的不加迟疑的坚定,正是他亟需的,“那么,待稍候我唤灵儿随我走,灵儿定要跟上!” “现在就走呀……” “走去哪里呢?” “走去我们的家……大叔?” 问话者,徐步冉来,风吹衣动,散发俱扬,好一派仙风道骨,不一时便置身灵儿之侧,眉眸溢笑,语声清涓,“灵儿你要走去哪里呢?” “……灵儿……灵儿要随哥哥走!”小拳握起,由娇娇怯怯,到掷地有声。 来者面悬惆怅,“灵儿不是答应要陪着我么?” “嗯……” “应下的事,便要说到做到,否则便不是乖孩子,灵儿晓得罢?” “灵儿晓得啊……” 那么你时下是要失信了么?” “灵儿……” 心口之悸,愈来愈烈,已然是连呼吸都无法避免牵扯的一份剧痛,而更令秋寒月煎熬的,是他在此时不能出言对小妻子有任何的诱劝 “小嫂子必须绝对的心甘情愿随你回来,方能使搜魂大法发挥出最大威力,方会产生有从那位三界最上位手里夺人的几许可能。自然,寒月哥哥越是忍耐,所受的魂魄离体之苦越是剧烈,你若承受不住,记着以左手中指在右手掌心画十字符,我便带你回来……” 那个十字符,在锥心章、剜心章、剖心之痛一一推演之下,好想顺从身体的支使画下……这巫界之术为何如此迥异?不是说魂魄离体,便是无根无基,无心无感的么?为何他要吃这般的非人苦楚? “灵儿要跟哥哥回去,回去我们的家!”那厢,几经停顿迟疑,灵儿仍给出了确凿无疑的答案。 这话,如一泓温泉水注入心湖,痛楚随之微缓,他扬唇,欲向可爱的小妻子递去一个鼓励的微笑,无奈,力不从心…… “哥哥怎么啦?你的笑好痛的样子,你哪里痛?” 灵儿靠近过来,不得已,他违背着心间渴望,向后再退。 来者悠然启口道:“他怎么了?他在吃苦,为了你,他正在吃着这世间最大的苦。灵儿,你既然如此爱这个人,如何舍得?” “我……” “你若随他走,他所受之苦便会更甚,你可忍心?” “我……” “你若离开此间,害他受苦,也令我孤独,你狠心做得下这样的事情?” “我……” 眼见着灵儿面上神色愈来愈彷徨,秋寒月难再忍口不言,方一启齿,倏地胸臆如焚,烈烈剧灼席卷每寸体肤…… “哥哥!” “你若碰了他,他便要永远消失在这天地之间。”来者道。 灵儿欲奔去的身躯即时僵立在原处。 “你若想救他不难,安心留在此间便可。” “我……” “若不愿,便随了他去,从旁着他因你承受痛苦,因你送去性命……” “阳昊!” 闻听此声厉叱,他唇畔笑弧扬起:该出现的,终于出现了。 “阁下乃三界之主,万乘之尊,可否放过那几个晚辈?”飞狐仙子问。 竹舍之前,茵草地,本是一片空旷所在,此时却因几位容色绝代的男女到来,焕出光辉万千。但弥漫于这方天地间的气氛,却远无这般的绮丽婉转。 三界之主天帝阳昊,于天地混战三界血流成河的最黑暗时期历经千劫得成大道,制定了天地大律,开创了三界各安其道的生存秩序,此时此刻,正以一身的闲散慵懒负手而立。与这位府睨诸生者对立者,正是率众赶到的飞狐仙子。 “本尊以为,以你的傲气,该独自前来与本尊周旋才是。” “你要如何才能放灵儿离开?”显然,飞狐仙子于对方挑起的话题并无应和的兴致。 “本尊何曾不放她离开了呢?”阳昊声线轻浅,不缓不慢道。“是灵儿识得大体,晓得夫君性命攸关,不曾轻举妄动。我说得可对,灵儿?” 灵儿垂首不应。 “灵儿,抬起头,看着娘。” “娘……”脸儿举起,泪儿滚落,灵儿想扑入娘亲怀内尽情释放委屈,却被侧面来的两道严厉眸线盯得寸步难移:“哥哥的性命,就压在自己的肩上呀,该怎么办,怎么办? 一0一章、惟余茫茫 “告诉娘,你想不想和你的哥哥一起离开?” “想……可是,灵儿不要哥哥死,也不要哥哥痛,哥哥好痛,灵儿好难过……”她一手拭着纷飞的泪珠,一手 指着被秋观云与百鹞扶持住的秋寒月。“娘可以救哥哥的,是不是?” 飞狐仙子无法颔首。此时有任何的诱哄规劝言语行止出来,惟让搜魂大法前功尽弃而已。 “灵儿只告诉娘,你心中想不想和你的哥哥在一起?” “……灵儿不想……灵儿不想哥哥死……呜呜呜呜……”双手掩面,呜咽难言。 此情此景,让爱这小人儿如命如宝的诸人真真是心如 第 48 部分 刀割,肝肠寸断。飞狐仙子面色如雪,问:“灵儿想留在此处么?” “……不,不要!”灵儿哭嚷。“灵儿不要和哥哥分开,不要与哥哥永远不见面!” “高明。”阳昊轻拍两掌。不从正面诘问,避开诱哄之机,这一问,问得当真高明。 “那么,你的哥哥若离开此处,灵儿当如何选择?” “灵儿会跟着……” “跟着走,看他如何痛个死去活来,再如何彻底死去么?”阳昊淡然扬声。 “……不,不要!”灵儿一栗,剧烈摇首。”哥哥不能痛,不能死,灵儿……灵儿……” “灵儿。”尽管这一声唤得底气微弱,仍将小人儿全副心神引了过去。灵儿看着哥哥。” 看着哥哥……灵儿言听计从,傻傻的看,痴痴的看,专注专神专心,恍若天地之间,除了看着哥哥这样事,其他再不重要。 “哥哥,哥哥,哥哥……”小脚迟疑挪移,由徐至快,迫不及待向那双有着世间最温暖目光的男人跑去。 她身后,阳昊厉声追来,“你想要他死?” “不想!”灵儿螓首回转,水汪汪的大眼内,没有了一丝的仓惶。“可是,灵儿更不想和哥哥分开!” “你为和他相守几日,宁愿他因你而死?”寒声凛冽。 “哥哥痛,灵儿就照顾哥哥,不让哥哥痛。哥哥……灵儿就陪着哥哥一起……不管到哪里,灵儿都和哥哥在一起!” “你……”阳昊眸底戾光遽现。”你们以为凭你们几人,可以从本尊手中将人带走么?本尊今日便……” “昊昊~~” 他一震。 “昊昊这样做是不对的哦。” 宽大袍袖内的双手猝然蜷紧。 “昊昊你很笨哎,以前你就是笨笨,现在还是笨笨……” “……住嘴!”忍无可忍,阳昊旋过身来,怒眙着那个拨打开前方两人向自己走近来人的人影。“你怎么会来?” “我哦,是……”娘子说,不要和昊昊讲太多话,只说该说的。“之心很想昊昊哦。” “你——这个人,怎是死性不改,隔了恁久的岁月,还是这副腔调?“你在凡间轮回转世,难道地府不曾喂你孟婆汤?你怎会记得我?” “有喝啊,但之心看到昊昊,就想起了昊昊啊,昊昊别 担心,昊昊是之心的好朋友,之心不会忘了昊昊哦。” “……”我要担哪一份心? “昊昊刚刚做很不对很不好哦。” “不好?不对?”敢如此直叱三界之主,纵然你是……故人,本尊也有理由治你!“如何个不好不对?” “昊昊明明不想那么说那么做,却还要那么说那么做,是笨笨,所以不好不对!” “……”本尊几时做过这等蠢事? “你看啊,昊昊明明很疼灵儿,还要把她惹哭,昊昊明明很想和狐狐仙子在一起,还拼命气狐狐仙子,不是笨笨是什么?” “……”他凤眸遽张。“妄自揣测,信口开河,本尊该治你……” “昊昊生气了哦?是因为被之心看得透透了对不对?”之心,良之心,经过岁月洗礼,已非当年的美貌少年,却仍有一张欺人玉颜的美男子,笑嘻嘻走近了来,很知己情深地拍了拍故人肩膀。“昊昊不要害羞啦,被之心看透透不要紧嘛,之心不会笑你,只会帮你哦,不会让你和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以前那样,做很笨的事,然后自己闷着被子偷哭后悔哦。” “……” “那么长那么久,想要和你很亲很爱的人那么,你只和狐狐仙子生了灵儿一个宝贝,就知道你有多爱他们了嘛,不要害羞嘛,笑一个,笑一个会很快乐哦……” “……” 只待一干人行出那处结界,回首处云烟缭绕,不是桃源,惟余云海茫茫,犹似身置梦中,不敢置信。 “事情当真到此为止了?”纵然由来自信从容的狐界之主百鹞,亦心存疑虑。 “那位当真就能如此放手了?”秋观云揉着额头:“那之前的百般筹划痛苦纠结算什么? “几百年的处心积虑,几百年的虎视眈眈,会这般轻易地便放弃了?” 云沧海蹙眉低呓。 “几位大可放心罢。”貌相清雅的美夫人罗缜含笑开口。“有我家之心在,发生再多的意外也不足为齐。也正是因这一点,我才忍痛将我的相公出借给那位尊者几日,让他留在那间与故人毫升的叙叙旧情。” “这……”云沧海转眸投向不语的飞狐仙子。“若我家亲家的出现如此具有神效,仙子何以不在伊始便请他出面?” 飞狐仙子默然良久,方道:“万事皆由缘,缘未到,事难圆。” 罗缜颔首:“此话 有理,没有前面灵儿的情坚意挚作铺垫,我家之心的出现,兴许并不能这般奏效。” “对也!”秋观云拍掌欢叫。”这起事件,最重要最关键的存在,始终是寒月哥哥和小嫂子,若他们情意不坚,意志不定,旁人旁事亦无法推波助澜!” “难得呢,我家的疯丫头口中,总算有一句有理的出来。”云沧海掩袖而哂。 “再重要再关键,也不能过河拆桥嘛!你看看他们两个,将咱们这些大老远为他们帮忙来的人扔在这里,只管卿卿我我的粘成一个人,教咱们情何以堪?早知如此,我不该把普贤大师赠送的舍利珠给寒月哥哥吃了,看他有什么力气抱着小嫂子像个色鬼般的赶路!” 心照不宣地,诸人皆低笑开来,亦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眺向行在前方的那对壁人。 正如秋观云所不平的,二人十指紧握,相偎而行,把诸人,把周遭,把这天地万物,尽抛诸在了脑后,所想所见,惟有彼此。 “哥哥,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 “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好” “哥哥,我们长长久久的守到头发白了还要守,好不好?” “好。” “哥哥……” 尽管小人儿千般话皆出一辙,他百听不厌;尽管前方还有一装人命官司未了,他无所烦恼。重要的,最重要的,都在自己怀中,有了这一份依靠与被依靠,外间的风雨雪霜,他俱可面对,俱可迎上。 这正是…… 城主风流呆狐娇,谱就人狐情未了。 愿世间诸姻缘皆结善果。 更有个 天长地久有时尽,惟绵绵无绝期。 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全文完。 这一章,本来该叫皆大欢喜,但想着还有许多让大家猜来猜去的事未在本文中做详尽交代,就用了这一个章节名字。阳昊与飞狐仙子的过去是如何个风诡云谲?之心与阳昊的前世又是如何个精彩纷呈?以后有机会,也许会在其他文文里出现,也许……就此留一个茫茫然,也是个不错的体验……天冷寒重,各位要保重身体,某影近日深受感冒之苦,而且是最尴尬的肠胃感冒,一夜光临洗手间无数次,令这部文的结束之前再次让某影食言。本文从开始到结束,经历了某影开文前无论如 何也没有料到的漫漫长程,中间所发生的,实在令某影印象深刻,某影在此,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