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煞》 引子 隐秘的截教,地处西南隅的群山万壑之间,千百年来虽销声匿迹,江湖上却一直流传着修罗入世的箴言。重现中土的截教圣物,拥有者诧异流离的命运,昭示的是不可违逆的天机,还是真爱罹难的最终际遇。 1 望仙楼是锦城最负盛名的酒家,楚叶包下了整个二楼来等一个人。他将决定御剑门的命运,由不得别人来选择。他望着窗外的枝枝杨柳,慢慢淡出一丝笑容。楼下这时却突然吵嚷起来,楚叶神色一冷,什么事?身边站着的侍从急忙去楼下探问,过了一会,神色尴尬的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女子。“二堂主,她非要上来。”楚叶望着侍从脸上的淤伤,眉梢一扬只是让他退下了。“在下已将这二楼包了,还请姑娘自己下去。”“我就喜欢在这,你又怎样?”那女子盈盈浅笑,轻轻落了坐。真是刁蛮,楚叶毫无办法地笑笑。这时酒楼的掌柜上来了说:“姑娘还是随我一起下去,这二楼楚公子昨日就定下了。”“做生意还不是为财,我出双倍的价钱,你看好不好。”那女子从袖中拿出两锭金子,放在自己桌上。掌柜望着黄澄澄的金子,又望着一边沉默不语的楚叶,一时不知怎样才好。“就按这位姑娘说的做,你下去。”谢啦!她轻轻的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了笑,就独自坐下了。楚叶有些气恼,这时有人给那位姑娘送来了酒菜,她远远地看见他的桌上空落落的,就吩咐把那瓶花雕给他送过去。酒刚放到桌上。“我不要!”楚叶挑衅的看着她。“那就送给刚上来的那位公子吧!”楚叶回头一看,御剑门的首席弟子良生从木阶走上来。 “二堂主久侯了,我先自罚一杯。”说着打开桌上的酒,斟了一海,仰头喝下。喝罢,良生转过头对她一笑,谢谢姑娘的酒。楚叶和良生坐着谈了许久,她只见那刚来的青衣男子的脸色越来越仓白。啪的一声,良生的手重重拍在桌上,人也霍然站起。“我不能答应,御剑门纵使毁于我手,也不能苟安归顺天霜城。”良生拔剑对着楚叶,楚叶淡然一笑也抽出了剑。良生的剑向着楚叶凌厉斩去,楚叶只是轻轻一引,就连挽剑花直撄其锋。良生的攻势越促迫,楚叶就越是从容和淡然,剑影瞳瞳之中,她看到楚叶的剑法精妙无匹,眼看着那个男子就要败了。楚叶的剑式突然一挫,一道明亮的剑光滑过,竟震地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连虎口也有些发麻,楚叶隐隐觉的不妥,这时看见了远处一直安静坐着的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加入了战局。她站在楚叶面前,她的剑护住了那个御剑门的弟子。你也是御剑门的人,楚叶冷冷地问出。她摇摇头,我只是看不惯你。“姑娘是谁,为何与我天霜城为敌?”“我是明雪,你要好好记着,因为你很快就会败于我手。”“是吗?”楚叶的眼中闪过一丝轻嘲。扬起手中的剑就向明雪刺去,她竟不挡,身子轻轻一带,手就猛的抓住了他的剑,楚叶一惊之下反手回夺,只见明雪曲指一绕,他剑式陡转,竟向自己横斜插来。他险险避开,又勉强招架了数招,眼睁睁是败了,他的心中只是一片悲凉,想自己寸功未建今日竟要败在一个小丫头手中,还不如一死。他死念已萌,见明雪的剑向着自己袭来,只是虚演了一下挡搁的剑招,及到剑就要刺入胸膛,她才察觉,身子一倾,双手拈了一个剑诀,生生退了回来。刚要收剑,却见楚叶出招凌厉,牵缠不已,明雪心中一乱,剑竟被楚叶夺了去,她望了他一眼,沉默的拿出腰间系的金笛,轻轻一转向他凌空扫去,楚叶举剑迎上,竟是不惧笛上灌注的千钧之力,剑与笛擦出铮铮的锐响,明雪十指曲伸,微微一拂,就逼的楚叶连连退去。趁势拿起桌上自己的剑,谁知,楚叶也在这时抓住了剑,运劲回夺,两人相持不下。楚叶傲然一笑,右手忽然翻转,只听轻轻一声锐响,整个剑居然被楚叶拗断了,明雪失神的望着地上的断剑,然后扬起金笛,笛上闪出明亮的光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他袭来,他只是静静的站着,等着,她望着他黯然的眼睛,只是下不了手,金笛发出强烈的光焰顿在他头顶,明雪心中一窒,只觉喉头一甜竟吐出一口血来。金笛的光芒顿时消散,她扶着坐椅,站直了身子。你为什么不杀我,楚叶的眼中满是惊愕。“你折断了我的剑,杀了你谁赔我啊!”楚叶走到明雪身边,你两次有机会杀我,可是最终都没有,我想这一生我都忘不了你的名字。楚叶带上侍从走下楼去,临走时对她说道。明雪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竟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走了,我送你回御剑门。”明雪扶起良生,也步下望仙楼。她还不知,自己卷进了怎样的恩怨纠葛中,以后又会怎样? 明雪站在庭院里,这样的夜太静,静得似乎有点不太寻常。良生下午来看过她,住在御剑门的这几日,感到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这也许是她不愿离开的原因吧!她默默走回房间的时候路过一处花厅,看见良生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轩厅里,手边是一暗色的符印,他轻轻的攥在手里,眼神有些沉痛。明雪在厅外看的分明,那是御剑门的死令,此令一出,门人与剑派势必共存亡。明雪心中一悸,却只是淡淡的走开了。决战的日子很快就来了,天霜城的两部人马围住了御剑门。明雪站在御剑门众弟子之中,看见了一身戎装的楚叶,他的眼中华彩毕现,杀气泠然。楚叶策马上前,手中剑戟一扬,“城主有令,拒不归顺者,杀无赦。”眼见就要率众袭来,忽然听到敌方阵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喊到等等,听来竟有几分熟悉。略一沉吟间,见一白衣女子独自迎上来,裙衫洁若莲花,风致楚楚,眉淡含烟,笑意盈盈,原来是在望仙楼见过的明雪。“你怎么在这?”楚叶的眼神突然有些芜杂。“良生带我来的,你真的要覆灭御剑门。”明雪望着他的眼睛,心头不知怎的有些沉重。他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要下令进攻。如果是这样的话,明雪欲言又止,拦在他们之间,无半分退让。一个刚刚结识的男子,竟让你这样奋不顾身的,楚叶的语气带了几分刻毒。明雪你走吧,这是御剑门和天霜城之间的事,良生策马走到明雪身边对她说道。你以为我留下是为了什么,现在你有事更加不能走了,明雪的声音带着薄怒响起。良生心中一震,又见明雪含笑地望着他,仿佛现在不是生死之时。 你跟我走,我就放过御剑门众人,楚叶的声音说不出的冷淡。好,明雪低下头去够马缰,手却怎么也握不住,眼中越来越蒙胧,她抬起头远远地望着楚叶,泪就一滴一滴坠出眼眶。他无意中看到明雪在流泪,心就乱了。他策马来到她身边。“我们走吧!”良生急忙翻身下马,一把拉住明雪,“你不要跟他走。”明雪轻轻抽出手,“我只有离开……”“明雪我宁负天下人,也决不负你。”良生铮的一声拔出了剑,就向楚叶凌厉袭来,眼见就要刺入他后心,可是楚叶竟毫无察觉,只是望着明雪,眼中深的看不见一丝波痕。不要,明雪飞身一纵,抱着楚叶滚下马,总算躲过了那一剑。明雪,良生怔怔的望着她扶楚叶站起,只是一个人走了回去。楚叶下令退兵,带了明雪回天霜城。回去的路上楚叶显得心事重重,也不多说话,常常只是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明雪望着他浸在夕阳中孤瘦的背影,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悲伤。这天楚叶喝醉了,很晚还来找她。明雪倒了解酒药给他喝,刚灌下去几口,他嚷着说苦就全吐了,那夜他拉住她的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明雪待他睡着,叫侍从送他回房时,听到他口齿不清的呓语,在叫自己的名字。明雪一时魇住,心中突然像失了什么一般,剜心的疼。 天霜城。紫剑门。晴云山庄在武林中鼎足三分,天霜城和紫剑门本各据一域,只因近年晴云山庄的傅离死后,门人弟子之中再无一人练成名动天下的归心剑法,武林至尊之誉名存实亡。天霜城和紫剑门这时也联合起来,一起对付江湖上其他大派,这期间许多门派都被他们归入麾下,渐渐地武林中能与之抗衡的门派越来越少,天霜城和紫剑门之间为一些实质上的利益,纷争摩擦也愈演愈烈,大战一触即发。在这种情势下天霜城没有争取御剑门,无疑是一种致命的失误,这些楚叶都明白,但他还是义无返顾地这样做了。他看不得明雪流泪,那种痛常常望过他的眼睛深入他的心里,就这样没有怨尤的洒了一地的伤。见到父亲的时候,他说愿意去找那盏灯。天霜城的弟子只要能得到紫剑门门主的那盏续命金灯,无论什么样的惩罚都可以免去的。他要用自己的力量把明雪留在身边,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可以无视。去的前一晚,他吩咐身边侍从好好照顾明雪,一定不要告诉他自己去了那里。楚叶一走就是十几天,身边侍从对他的去处总是讳莫如深,明雪隐隐觉的事情有些奇怪,直到无意中听到几个堂主提起续命金灯事由,才知道楚叶去了紫剑门。 2 明雪当夜启程,马不停蹄赶赴凡纳城,七日之后终于来到了西南陲最美丽的城市凡纳,这里是紫剑门的前沿,城中之城的和雍才是紫剑门的城域。明雪找了一家气派的客栈投宿,好好休息之后,悄悄溜进和雍,探问楚叶的消息,在这里的大多是紫剑门的普通弟子,也没问出什么来。明雪只有先回外城凡纳,在客栈休息一宿。第二天傍晚明雪正要溜近和雍城,忽见御道上行来一队极其华丽的仪仗,主轿上有螭金琉璃顶是紫剑门右使的轿子。明雪从腰间解下金笛,轻轻吹奏起来,乐声犀利寒冽,似天地噙悲,过处树木摧折,马惊轿坏,渐渐平静之后,一个蓝衣男子走下轿来,好在身边侍从尽力回护,主轿才停稳。那男子眼光灼灼,神色颇傲,指斥了下属几句,就上轿去了。明雪趁着他走下时,打晕了一个侍从,披上紫剑门的紫衣斗篷,混在队伍之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和雍城的重地。队伍走了两个时辰,才来到一座广阔的花苑前,那蓝衣男子独自走进去,其他人默默的退下了。明雪隐在石柱后,待人散了,才走进花苑的抱厦,厅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把剑悬在正中,墙上是巨副的万松图,红木的排桌,高高的坐椅,华丽的陈设,像精雕细琢的宫殿一般在眼中延展。明雪慢慢的走进去,心想不愧是盐商首富创下的基业,真是豪贵奢华的让人惊叹。再往里面走时,锦屏隔断一弯三折,似是到了尽头,走近一看原来是一间以云锦为门青黛为窗的静室,明雪听见里面的声音在轻轻地叹息,然后说你进来吧!明雪推开门走进去,见那蓝衣男子轻轻抬起他的剑,明雪解下金笛,指间一合,迎上男子飞扬的剑仞,铮的一声清音突兀响起,那男子连挥三剑珠联璧合流泻而来,明雪金笛一横,扫过千钧,笛上沸扬起一条明亮的光焰,团团围住那如鬼魅般飘忽的剑影,完全把剑影消弭无踪了,那男子的唇边慢慢流出一痕血液,滴在蓝色衣衫上。“你是谁,来紫剑门做什么?”男子的声音,像失去了全身的气力那样低靡。天霜城的二堂主是不是在紫剑门,他……他,明雪突然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的望着那个蓝衣男子。他没有回答,你执意不说吗?明雪的眼睛骤然一暗,金笛就毫无迟疑的刺下去,那一刻她的长发也飘扬了起来,人突然就冷得金雕泥塑一般,没有一点世情,那双眼睛仿佛什么也看不到只是红霞若雪。不,不要杀我,他在刑房我带你去!明雪身形一僵,松开了手中的金笛,霎时她的那些凶唳都不见了,但是为她在前引路的右使却永远记住了她的嗜血的眼眸,和令人脊骨发毛的阴冷。 在刑房的高架台,明雪看见了缚在一围围铁链下,只能单薄的靠在木柱上的楚叶。明雪一步窜上台,紧紧的拥住楚叶,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的抽气,她知道弄疼他了。却不知怎样才好,只是怔怔的望着他,连喊他一声都忘记了。身后站着的男子沉默一会,终是没有刺出那决断的一剑。二堂主,他轻轻地喊了他一声。楚叶的身子猛一颤动,竟突然睁开了眼睛。扯着明雪的手背狠狠地咬了下去,明雪望着他枯涩的眼睛,始终没有抽出她的手。放开时明雪的手背上慢慢沁出一弯血月,顺着指缝流进掌心深深的纹路里,带着那样深深的伤,永远干涸在宿命的凝望中。扶他从高台上下来后,楚叶的眼睛慢慢清澈起来,明雪,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然后推开了她的手说:“你快走,紫剑门左使那一关你根本过不了。”“是紫剑门灵慧传奇的千古一人于佑棠吗?”明雪盈盈笑了,继续拉着楚叶往刑房门口走。走出去以后,在倾天门那里,那蓝衣男子停住了脚步,怎么不走了,明雪用金笛指着他不悦的问。“倾天门是出和雍的唯一道路,左使就在城上,我们出不去的。”明雪峨嵋一笑,“楚叶我一定有办法让你逃出去。”他们向着城门走过去,明雪的金笛抵在那蓝衣男子的后心,低声说趁乱先带他走。那男子一错愕间,明雪已经出手,她顺利把那些守门的卫士全引了过来。金笛呜咽鸣动,腾起一片耀目的光焰,灿烂光华映着她凌厉狠辣的招势就如盘涅时漫天的火光,又像世界最初的宇宙洪荒,似乎一切都要毁灭了……楚叶久久地望着她,眼前这个泠然杀戮的女子还是他当初认识的明雪吗?还是他从来就没有了解……守门的人硬是被明雪重伤了几个,其他人只是默契的把她围起来,似乎在等待什么,迟迟没有一人上前。明雪握笛的手慢慢的沁出了冷汗,回头望了楚叶一眼,他看到她淡然的笑了,眼睛盈亮的没有一丝灰暗。楚叶心中有些怀疑起来,明雪眼神中的那些冰冷到底有没有过。楚叶拾起地上的剑,向明雪靠了过去,她固执地摇摇头,“你一个人走,这是我欠你的。”楚叶的神情突然冷淡了下来,猛地就向洞开的城门走去。明雪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轻,嘴角牵出嘲谑的笑意。 远处突然响起刀剑碰触的锐鸣,楚叶被一个白衣男子逼的退了回来,上了城上的角楼。明雪望着他行云流水一般的剑影,只是眼睛暗了一下。明雪轻轻一纵,金笛一横,就扯开了一段空缺,飞身上了城楼。那白衣男子还来不急惊诧,明雪就吹起金笛,笛声凌冽,一时间天地变色,风雷肆虐,万物悲摧,一道幽幽的剑光闪过,笛声一乱,遂然腾跃起一片金光,似游龙般窜行云际,牵引下雷霆之怒,像着暗夜中那倒白色的身影击去。明雪的金笛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旋,轰鸣的雷声如潮汐般席卷而来。就在这一瞬间,明雪望见了楚叶驳落的身影,带了那样明澈的忧伤向自己凝望。心中一痛,手上的金笛突然滑了下去,同时那片光旋连同那惊雷一起被牵引坠落,光芒消陨时,像长鲸吸水那般灌注在她身上,那样明亮的光芒瞬间将她淹没,楚叶看见她的身子像一片秋叶般从城墙上坠落。姑娘,一道白影也从城墙上落下,在坠落的时候,猛的扯住了明雪的手臂,轻轻的抱住了他,明雪虚弱的笑笑,是你,话未说完就阖上了美丽的眼睛。于佑棠右手一探,紧握的匕首就深深的插入了墙壁,他从腰间取出白练,系在刀柄上,手一松就轻轻带着明雪落在城下。怀中的女子秀眉紧蹙,脸色惨白,衣衫渍雪,有如红梅枝枝盛放……于佑棠望着她,心中一时感慨,那一剑你大抵是不愿意的……楚叶不顾一切的冲到他们身边,拉过明雪,眼神凶恶的瞪着于佑棠,她有什么事,我一定不放过你。楚叶抱起明雪走出倾天门,于佑棠止住了要拦他们的人。只是走到右使身边,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轻蔑的笑笑,然后转身离去。你记得的,出卖紫剑门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于佑棠临走时对右使说道。 明雪受了很重的内伤,不能赶路,楚叶只有和她在凡纳城的一家客栈住下。明雪的脾气这时也古怪起来,她疗伤的时候从不要楚叶在身边,那时侯他只能静静地守在她房门之外,有时会有轻轻的笛声传出,慢慢的凝成醉人的莫名香气,然后消退。这时明雪就会从房间里出来,淡淡地望着楚叶微笑,伤势全好了的样子。这样过了十天明雪的伤全好了,他们就一起上路了。回去的途中,明雪感到楚叶好像对自己有些冷淡,她不知道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就给了他不能释怀的心结。天霜城是那样高峨地据于群山之颠,金色的阳光撒下来的时候山腰上的云翳还没有散尽,望上去像天国冬日的花圆,所以后来就叫做了天霜城。楚叶的声音清淡如雾,似乎只是对着自己说的,身边的明雪仰望着远处的天霜城,不知听到没有。从紫剑门回来后,一路上两人似乎各有心事,不知为何竟渐渐的生疏和隔阂起来。城主因明雪救护二堂主有功,封她做了迦楼堂堂主,在天霜六部中排行第四。明雪授命的那天和楚叶闹的不太愉快,楚叶走的时候,冷冷掷下一句话,你做得了迦楼堂的堂主吗?明雪心里一激,顺手就拾起桌上茶杯向楚叶砸去,瓷片碎裂的声音伴着温热的血,从他额角流了下来。明雪见他连躲都不躲,一时愣在了那里。你这么讨厌我吗,这么想要从我身边逃离,楚叶的神色突然灰暗下去,一个人走出了正厅。城主的眼睛深不见底,望了楚叶,又望向明雪,他们将是他手上最优秀的棋子,所以最好没有情感,永远都走不到一起。 一个人在花园里的时候,明雪就有些失神。上午的迦楼堂静静的,那些部属一个也没有来,而她早就通知了他们,听说都是一些元老级的人物,脾气也怪的要命,她没有派人去催请,只是一个人走了出来,不知不觉的竟来到了楚叶别苑的花园。望着通向他住的地方的那条长长的青石路,她犹豫着却最终没有走过去。花园里开着繁星一般的花朵,白色的,在阳光下织成一片纷扬的花海,香气脉脉的飘来,让人有一种深深的恍惚,眼前似乎站着一个略带忧伤的男子,白衣随风轻扬着,淡不去的是那份如雪的忧伤,他似乎在向她走来,于是她站在原地等待,可他只是轻轻的转身,任她徒然叹息,那背影漠漠去远,最后他突然回望,明雪看清了他的样子,是楚叶。她慢慢地扯过一朵花儿,手微微的合住。姑娘那花上有刺,小心!明雪猛的回过神来,看向静静站在花圃边的男子。“你是?”明雪在天霜城从没见过他。那男子走到明雪身边笑着牵住她擎住花鄂的手,然后轻轻放开了。慢慢拔除花枝上的刺,笑着摘下,放在明雪的手心。明雪的眸子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这时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楚叶。心没来由的一慌,楚叶。我来了一会了,看见有翩翩佳公子对你献殷勤,他嘿嘿笑了几声,拍拍那男子的肩膀。“源沂,她是新任的迦楼堂堂主明雪。”那男子的目光分明一冷,“城主说过,待我功成归来就将迦楼堂堂主之位传与我,现在我回来了,你却是新任的堂主了。”源沂,我并不想做这个堂主,只是……明雪望着楚叶眼中的生冷再也说不出话来。“五日后,我约你一战。”源沂口气不容拒绝。好,我答应,明雪转身就走。明雪,楚叶一下扯住她。“你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楚叶我以为你是懂我的。”她涩涩的一笑,拂开了他的手。楚叶就这样毫无办法的看着她离开,明雪是我错了吗,如果不是执意带你来天霜城,在他身边的你是不是比较开心呢? 比武的日子转眼就到了,明雪心事沉沉,好在迦楼堂的部属终于慢慢接纳了她。原因很意外,迦楼堂的一个小小的香主,得醉了三堂主雷虎的得力下属,被他们羁押在地牢里,这件事情连城主都不好说什么,明雪却咽不下这口气,独闯天云堂,硬是把这个香主劫了出来,事后迦楼堂的那些部属再也没有违逆过她,连败在她手下的雷虎也对她心服口服。楚叶那天花园相见之后就大病了一场,还没见好,就一个人匆匆出去了,明雪派人寻找,却只是不得踪迹。她有些担心他了,原本的那些嫌隙仿佛不存在了,只要他回来就好。比武那日楚叶回来了,还带回了一把剑,在擂台上看见他时,明雪急急的跑下去,你去那了,明雪的口气不善。楚叶递上那把剑,给你。明雪接过,却被上面镌刻的天清刺痛了眼睛,“你去了玄天剑门,只为了让郁离子铸造一把和被你当初折断的一模一样的天清剑。”“这把剑再也不会轻易被人折断,你高兴吗?”楚叶的眼神那样宠溺,似乎把天下所有的阳光都撒在她的心上。楚叶我答应你再也不任性了,明雪喃喃的说着,轻轻的绽开一个绚烂的笑容。然后向擂台走去,楚叶望着她的背影,然后悄悄走到台下的人群中。明雪只要看着你,我就会无比的幸福…… 3 台上剑影重重,凌厉辖风,源沂的剑法飘逸灵动,明雪的剑势舞月当风,两人互有功伐,始终相持不下。源沂连挥数剑,重重叠叠碎成一围剑花,向明雪合拢过来,明雪运剑一搁,身形向后一退,手捻剑诀,连环刺出。源沂横剑一绕,明雪就被一股劲力牵引,身子不由自主向前跌去,她只有侧身回转,这时源沂的剑猝不及防地割断了明雪腰间系金笛的红线,金笛在空中掷出一道明艳的光影,一瞬间却腾起飞扬的光焰,原来明雪已经紧紧的攥住那把金笛。铮的一声,明雪面无表情的放开了手中的剑,挥舞金笛向源沂袭来,源沂感到笛上汹涌而出的张力,肆无忌惮的破空而来,心中一惊,运尽全部功力迎上这致命的一击,剑刚刚触到金笛,笛上的光焰突然就像流水一般散去,那一剑轻轻擦过金笛,来不及收拢的剑势,带着一道白光,向着明雪的肩头深深刺去。明雪的肩头瞬间弯出一道眩目的血迹,蔓延向洁若莲花的襟袖。明雪,楚叶纵身跳上擂台,轻轻的抱起她,沉着脸向台下走去。源沂我求过你的,没想过你真的不会答应,楚叶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愤怒,在源沂耳边炸响。那金笛真的不寻常,它凝结了万钧之力向我压来,被迫刺出那一剑后,笛上的力量竟莫名消散了,我不是真要伤她的,源沂急着辩解,他一向习惯沉默,可是这一次他不想被楚叶看轻。楚叶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冷冷的说:“让开!”源沂默默的退开,看着楚叶抱着明雪回自己的别苑去了。 明雪醒来时,楚叶还陪在他身边,不过他睡着了,束起的头发柔柔的撒下,还有几缕窜到她身边,他的眼睛轻轻的阖着,清晨的阳光散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像最美的琉璃那样光华灿然,只是他的脸色微微苍白,眉心也深深的蹙着,明雪轻轻的伸出手去,抚过他前额的乱发,最终停在了他的眉心。这时他醒了,望见明雪凑在眼前,脸不自觉的红了一下,明雪悄悄的拿回自己的手,这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她能看清他清亮的眼,他能看到她深藏的心。楚叶向床边挪挪,才问明雪,“你觉得怎样?”“我没事,源沂那一剑不是有意的,那天晚上我在窗外听到你们的对话,不想你误会最好的朋友……”明雪声音听来有些虚弱。“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楚叶替她掖好了薄被,就走了出去。明雪望着楚叶离去,心绪有些复杂,枕边的金笛静静的流动着淡淡的光彩,在浅色的床帐上漫出一片暗沉的阴影,就像明雪那些不可知的命运。只是她不像世人那样懵懂,今时今日她已经看透了命运的契机,她要为了那些尘世的美好放手一博。 楚叶每天都来到她身边,带给她最喜欢的蜜饯,然后逼着她喝下那些很苦的药。源沂偶尔也会来看看明雪,只是望着她时,眼神有淡淡的失落。楚叶在旁边的时候,源沂会借故走开,然后明雪无意会触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楚叶……明雪我没事,楚叶的声音还是那样淡然。明雪就默默的望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伤好之后,明雪在迦楼堂宴请天霜城众人,席间特意把楚叶和源沂安排在一起,那天两人经不住下属劝酒,都有些醉意,楚叶乘着酒兴,拉着源沂的手说:“我错了,请你原谅。”源沂抬头望着楚叶诚挚的眼,反手也扣住了他的手,两人洒脱一笑,就这么和解了。明雪也高兴地凑过来,一时宾主尽欢,众人闹到很晚才散。第二天,城主召集各堂主,说晴云山庄庄主曲风和他的独生女儿不日就到天霜城,要六部着手准备迎接。几位堂主应了一声,就都退下了,楚叶刚要和明雪一起退下,就听到父亲的声音,楚叶我有话要和你说。楚叶回头望了明雪一眼,就和城主一起走入内堂去了。楚叶望着站在眼前的父亲,城主是要我去迎接他们。城主点点头,与晴云山庄联和是孤立紫剑门的唯一途径,你要明白。是,城主,楚叶回了一声,就转身走了。城主微微叹气,楚叶你什么时候才会喊我一声父亲。 这天晚上,楚叶来找明雪,“城主要我去迎接晴云山庄众人,明雪,在天霜城你一定要小心。”楚叶似乎还有话说却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明雪过去开门,和源沂一起走进来。“楚叶你也在啊,源沂不怀好意的调侃道。”却见楚叶面上有些忧色,似乎在为什么犯愁,楚叶有什么事吗?“源沂,我隐隐觉得城主有什么事瞒着我。”义父跟我说了,要你去迎接晴云山庄众人,是为了天霜城在武林中的声威。源沂淡然一笑对楚叶说。“源沂,我不在天霜城,请你照顾好明雪。”楚叶不放心的望着源沂,看见他点头,楚叶才微微的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明雪总觉得那晚源沂的话有些言不由衷,于是在楚叶走后,她也有些惶恐。好在楚叶只去了三五天就回来了。这期间城主对明雪青睐有加,还赐给她助长功力的雪芝灵露丸。源沂见了那丸药,哑然一笑,“说这药是天霜城最金贵的了,连我这义子都没见过……”正殿里只有天霜城众人,楚叶站在城主身边,远远的见到明雪进来对他浅浅一笑,一如从前。可是接下来城主宣布的事却让明雪和楚叶相对无言。楚叶我和曲庄主早已商定了你和灵儿的婚事,你觉的怎样?城主望着一脸惊悸的楚叶,眸中突然暗淡的神采,有些不悦。楚叶望着明雪眼中纠结的那些凄伤,同她明亮的笑一起消弭,她只是那样沉默着,没有一句责备的话,没有一个挽留的动作,就这样孤单的站着,或许下一刻就要走开。 楚叶迟疑着走到明雪身边,轻轻的拥住她,“你愿意让我带你走吗?”楚叶的神情那么决绝,似乎他们已经万劫不复。“好,我答应!”明雪猛然抬起眼眸,对楚叶盈盈一笑,手轻轻扯下了腰间系着的金笛。楚叶你当真要和她一起走,城主的声音沉痛地响起。“是,这一生我都不要辜负她。”楚叶的眼神倔强,拉了明雪就走。城主的手轻轻一挥,殿中众人就将他们围困其中,源沂的剑挡住了两人的去路,却迟迟没有落下去。“源沂,你想抗命吗?”城主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愤怒。源沂从袖中拿出一尾蓝色的箫管轻轻吹奏起来,明雪只觉头痛欲裂,手中的金笛光焰闪动,然后慢慢寂灭,笛子就轻飘飘的滑下去。源沂,你早就知道了对吗,楚叶恨声说。源沂的声音清平似水,“我不想看着她万劫不复,请你离开她。”还有多少时日,楚叶突然冷静了下来。还有一个月,他说。“源沂你应该知道今天这样做的后果,城主冷笑着。”“我不要楚叶后悔,我只恨当初那么相信你,让明雪服下了那枚雪芝灵露丸。”你,楚叶一个健步窜上,狠狠的甩了源沂一耳光。源沂默默的受了,失神地站在一边。我答应和曲灵儿的婚事,楚叶狠狠的望着高高在上的城主,冷冷回应他。解药我会在婚礼前给你,城主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楚叶望着怀中晕厥的明雪,轻轻叹气,然后送她回迦楼堂。明雪醒来时,没有一个人在身边,旁边是半小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楚叶怎么样了,我怎么会突然晕倒,明雪心中疑虑重重。走出迦楼堂,见城中许多地方都在张灯结彩,像是有什么喜事,明雪走过去一问,只觉天踏地陷,原来是楚叶娶亲,新娘是晴云山庄的曲灵儿。明雪在楚叶青霜堂前徘徊许久,心中只有他说过的话,你愿意让我带你走吗?为什么我答应你了,你却要和别人成亲?胸中一阵窒息的疼痛,明雪就慢慢的弯下了身子,手紧紧的抚着心口,雪白的墙壁上就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抓痕。 这时听到一个少女惊呼声,见那墙角边高高的凌霄树上,一道娇小的身影滑了下来,接着楚叶轻飘飘的纵越,接住了那个紫衣的少女。明雪望见楚叶手里的凌霄花,和那女子带泪的眼眸,轻轻被红墙碧瓦遮蔽,心中一恸,就跌跌撞撞地回迦楼堂去了。第二天,楚叶来找明雪,见她的居室好像没动过的样子,这时有个侍从递给他一封信,明雪娟秀的字迹,只有一句话,我不想看到最终的悲伤。楚叶的手就那样沉沉落下,那页纸笺重重摔在地上,像一颗带着希望陨落的星星。身后传来源沂恼怒的声音,听说明雪走了,你怎么能这样放掉她,他一把扯住楚叶的衣襟。“那你又怎样,把解药拿来给她吗?”源沂的手慢慢的放下来,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是我保护她,至少不会像你那样怯懦。”“源沂对自己喜欢的人你可不可以,收起你做事的理性。”楚叶恨恨的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源沂,头也不回的走了。 明雪一个人漫无目地的走着,竟渐渐接近初遇楚叶的锦城。还是那样密密的竹林,浅浅的流水,只是进城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雨丝纷扬中望仙楼深深的模糊着,不像那天那样晴好。明雪的心中淡淡笼上了一层寥落,再也不是从前了,那时的明雪,那时的楚叶,那些纠葛与怨尤,就默默的淡忘了吧!反正,楚叶就要是别人的新郎了,反正他就是变了,变的那样可恶,那样陌生了,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欲哭无泪。明雪摇摇头,快步从望仙楼下走过,走了不多远,前方酒楼传来一阵嘈杂的打斗声,明雪无心理会,这时却听到一声撕心的痛呼,然后一个白衣的男子,从酒楼门边摔下来,手捂眼睛指缝间满是鲜血,堂堂晦月门弟子,竟也使这般阴毒招数。那男子的声音听来有些熟悉,明雪仔细向他望去,心中一沉,惊呼出声,“于佑棠。”“你是谁?”那男子勉力站起,茫然向着声音来处。“我是明雪,你怎么了?”我没事,你先走,于佑棠声音急道。“我不会自己走的!”明雪铮的一声抽剑出鞘,和那些晦月门的弟子斗在一起,寒剑惊掠处,那些弟子如波澜般溃散,明雪冲到于佑棠身边,拉起他就向外围杀去,那些弟子紧追不舍,明雪无奈之下金笛陡出,扬起一片张扬烈焰,那些人一惊之下,他们已经拦下一辆马车,扬长而去,他们再也追不上了。 天黑的时候,客栈昏黄的灯光下,明雪轻轻用绢帕擦拭于佑棠眼睛周围的水渍,桌上的铜盆里浮着淡淡的血污。你先不要睁眼,明雪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条干净的白布蒙上他的眼,绕到后面轻轻系了。我走开一下,明雪端起铜盆向客房外走去。于佑棠静静地坐在桌前,用手轻轻在桌上摸索,然后他触到了自己的那把剑,冷冷的剑锋,随着他握住刀鞘的手,渐渐滑落出来,他有一段时间不能思考,只是茫然的抚过那把剑。然后听到门轻轻被推开,他默默抽回他的手,明雪应该看见了吧!只是她什么也没说。一个内心里如此惧怕黑暗的男子,连拿起他的剑也是不能够了,那么谁还会帮他驱散永无止境的阴霾……明雪我是不是以后都看不见了,他有些惶恐的站起来,想向她靠过来,可是下一秒,他被房间中散落的坐椅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明雪跑过去扶起于佑棠,他全身都在颤抖着,紧紧的扯过她的手,环抱在自己肩上。明雪望着他蜷缩着的身子,终是没有抽回自己的手,看着他慢慢平静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明雪带于佑棠走水路去往桃叶坞,找自己阔别多年的师傅。“佑棠,师傅精于医道,只是她的脾气有些古怪……”于佑棠似乎是笑了一下,如果我复明了,就再也不要你有一点悲伤。明雪的心没来由的一慌,匆匆扭过头去。于佑棠默默的看向他直觉中明雪会出现的地方,明雪你知道,当年我愿意为你纵身跳下,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改变,不过它不再是因为你盈盈的笑,或许只是那些我看不见的眼泪。那天明雪扶着他从船上走下,似乎是穿过一片香气疏淡的林子,然后在一个水气氤氲的地方停下了。“佑棠,你在这等我。”明雪轻轻放开他的手向竹篱围起的几间屋子走去。佑棠等了很久,久的几乎以为明雪放开他了,这时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明雪温热的手拉着他像那些陌生的路途走去。感觉进了一间空旷的居室,明雪扶他坐下。“这里是师傅隐居的地方,请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于佑棠点点头,这时听到门帘轻响,似乎有什么人从内堂走出来。“于佑棠,见过前辈。”那人没有言语,只是走到他身前,解开他蒙住眼睛的白布。然后用有些冰凉的手指轻轻触在他眼睑处,慢慢翻开他的眼皮,过了一会才垂下了手。然后似乎是明雪帮他轻轻裹好。什么时候伤的,于佑棠听到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两天前,对方是晦月门的弟子,明雪的口气有些犹疑。晦月门,或许是溪蓝,那个女子的声音仿佛离的很远。“师傅,你一定要治好他的眼睛,我这就去找芝草。”明雪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而她的脚步声已然听不见了。那女子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为他倒了一杯茶,就走进去了,桌上有些糕点,你随意吧,声音从内堂低低传来。大约是第二天傍晚,明雪回来了。师傅我采到芝草了,她撩门帘的声音轻轻落在身后。她似乎在内堂里停留了一会儿才走出来,“佑棠,你眼睛疼吗?”他摸索着拉过她的手,师傅在里面配药,我去帮她。“明雪你的手臂受伤了对吗?”于佑棠的神色有些悲悯。“你怎么知道?”于佑棠抬起头,有些沉默地扶着坐椅走出去了,这一次他没有再摔倒。 师傅为于佑棠调配的那些药,让他眼睛的肿痛慢慢消退了。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师傅再次翻看他的眼睑,见瞳孔上的暗色氤氲不见了,就对明雪说:“他的眼睛明天晚些时候就会看见了,你明天一早带他离开吧!”“是,师傅。”明雪的口气有些言不由衷,于佑棠知道她其实是想留下的。谢谢您,于佑棠在那女子回到内堂之前向她道谢。你要好好待她,那女子的声音似乎终于有些暖意了。第二天,他们坐船离开,这次在锦城登岸。晚些时候,明雪小心翼翼地松开于佑棠眼上蒙的白布,让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刚开始时,有一点疼,然后眼前是深深的模糊……明雪惴惴的拨亮灯光,凑过去,然后她看到,他的眼睛中自己清清的身影,佑棠你看见了,明雪高兴的抱住他的脖子,然后怔怔的放开,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伤心起来。“你哭是因为楚叶吧,如果我把你带离他的身边,你愿意吗?”明雪望着他的眼睛,突然只是想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她轻轻地把头侧过去,如果生命中还有一万种可能,那么我愿意,明雪的声音蒙胧的像是一个人的呓语,然而于佑棠还是听清楚了,她是在对心里的他说着这些话。于佑棠见明雪有些睡意,就站起来扶着她躺在床上,然后一个人掩门出去。 4 在望仙楼喝酒的时候,明雪的眼睛总是失神地望向一边空空的竹桌和坐椅。于佑棠用手碰碰她,菜都凉了,他轻轻的提醒着,然后明雪懒懒的动了动筷子,就又放下了。二楼西边坐着几个俊雅的青年,看那打扮似是武林中人,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谈些江湖中的事,起先明雪和于佑棠谁都没有留意,后来听到他们频频提到楚叶的名字,明雪就走了过去。楚叶他有什么事吗,明雪急急问道。“姑娘你还不知道吗,听说楚叶从婚礼上逃走了,现在天霜城和晴云山庄都在找他。”谢谢,明雪眼神黯然的走回来,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中。这一天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客栈的,在路上时,明雪感到头痛欲裂,于佑棠慌忙跑去药店给她买药,让她坐在柳荫下的石凳上等他。过了一会,身后传来脚步声,佑棠,明雪喊了一声,可是没人答应。回过头去,就看见楚叶了,他有些消瘦,垂着眼睛,慢慢淡出一丝极浅极浅的笑容,向着她凝望。明雪我找到你了,他走过来抬起手想把她拉入怀中,她摔开了他的手,一言不发就向药店那条街走去。楚叶拦在她身前,明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就是我看到的那样,你抱着那个跌落的紫衣少女,手里还拿着为她摘下的凌霄花。”明雪背过头去,楚叶只看到她瘦弱的肩膀轻轻颤动,想她一定是在哭泣了。楚叶毫无办法的看着她,想轻声安慰,想为她轻轻拭泪似乎都不能够,“明雪怎样你才能原谅我?”楚叶的声音满是痛楚。“我恨你,只是你一味的强求,我就要像跌落凡尘的星星那般万劫不复。”明雪的声音那样凄凉的漫过他的心,于是来时的一腔希望如流云般飘散了。是我强求,楚叶的脑海里只有这个声音,然后他就笑起来,他说:“真是这样吗,那我走开。”楚叶深深的望了明雪一眼,然后离开,走的时候看见于佑棠向这边走过来,他匆匆从一条小道转出去了。 于佑棠看见明雪哭红的眼睛,急忙问,“怎么了?”楚叶刚才来过了,明雪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哭腔,眼睛亮盈盈的似乎止不住又要流泪。于佑棠望着她,望的心也痛楚起来了。“我们回去吧!”明雪点点头,默默走在于佑棠的身后。这一晚,明雪许是太累了,很早就睡了。于佑棠一个人在客栈的大厅里喝闷酒,昏昏欲醉时,见一个灰衣男子走了进来,在他桌边散放的坐椅上坐下。“你坐那边去,我心里不痛快只想一个人喝酒。”对面那男子眼神张扬的瞥了他一眼,这才看清坐在他身边的人是楚叶。“明雪那么好的女孩子,你都不知道珍惜,真是混帐东西。”于佑棠扬起酒碗就向他砸了过来。楚叶连挡也不挡,瓦片碎裂时也带着他殷红的血,摔在地上,滴在衣襟上。他默默从怀中取出一个蓝色琉璃的小盒子,放在桌上,慢慢推到于佑棠面前。“请你把里面的药丸,悄悄给明雪服下,不要让她知道我来找过你。”于佑棠拿过盒子打开一看,整个人就愣在那里了,这是蛊毒的解药,他喃喃说,然后垂下眼睛。楚叶正要走,听到于佑棠的声音说:“等等,你自己给她。”可是,我不想再强求了,楚叶自嘲的笑笑,就转身走出去了。于佑棠望着地上那些还未干涸的血迹,眼神有些发沉,然后他留了一封信给明雪,信上写道:原谅我的承诺与离开,楚叶昨晚来找过我,他留下一个盒子,你看了里面的东西就会明白…… 明雪一个人来到望仙楼下,她没有走进去,只是抬头凝望二楼窗边空空如也的坐位,楚叶一定来过的……明雪就这么静静的仰望,仿佛忘记她等待的人早已走远。日暮降临前,明雪回客栈,默默整理包裹,明天她要回天霜城。一路上都是听说,楚叶杳无音信,晴云山庄纠结了大量人马赶往天霜城,似乎就要有一场血战。明雪希望在回天霜城之前遇到楚叶,和他一起面对这次危机,可是在她还没有到达天霜城的时候,楚叶已经回去了。听到这个消息,明雪只有徒然叹息,然后继续上路。赶到天霜城的那日,城中又出了一件大事,晴云山庄的庄主曲风昨晚遇害,而楚叶前去拜会过他,所以晴云山庄众人都认定是他做的,已经围困了天霜城。明雪站在天霜城下,看着紧闭的城门,希望楚叶不要从那里走出来。然而大门缓缓打开的那刻,楚叶的身影还是那么清楚的走到眼前,他带着浅浅的微笑,轻易从人群中穿过,没有一丝畏惧,没有一点乞怜,那样的遗世独立,那样的清标不群,只是明雪的眼睛此时灰暗了下去,默默追随楚叶而去,就在他将要跟他们走时,扬起了一直攥在手里的金笛。楚叶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看见身后的明雪了,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仿佛全世界的光芒都在眼中了。明雪,你来了,楚叶的声音一顿,我真高兴。明雪望着他时,突然悲不自胜……他走上前来,夺过她手中的金笛,明雪不要这样。她仰起头怔怔的望着他,看着他和那些晴云山庄的弟子走了,围困的众人渐渐散去,最后天霜城外只留下明雪一人。楚叶,我不会放开你的,明雪咬咬牙,转身走进天霜城。 正殿里,城主的声音似喷薄而出的怒火,在众人耳边点燃。“明雪,你有什么资格看着天霜城覆灭,别忘了,你还是迦搂堂的堂主。”我没忘,明雪的眼神有些倨傲,冷冷的瞥着殿中的一切人。二堂主不会这样做的,明雪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怒意,然后一个人走出殿外。城主望着那道白色的身影独自走向不息的风雨,淡淡地笑了,一改眼中的深沉。在他身边的源沂有些担忧的望着明雪的身影,眼里浮上一层无法言语的,似乎是宿命的悲伤。明雪独自去了晴云山庄驻扎在城外的大帐,那些守卫不让她见曲灵儿,明雪有些不耐烦地擎起金笛,正要硬闯,却看见曲灵儿从帐中出来,“你跟我来,她轻轻地说。”明雪跟着她走进原先的那顶帐子,里面陈设简单,曲灵儿在长桌前坐下,明雪也坐了过去。“灵儿姑娘,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她点点头,有些犹疑的抬起眼,眼中似乎还藏有蒙胧的泪光。明雪有些怃然地埋下头,避开那双清泠泠的眼。“楚叶来找曲前辈,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曲灵儿摇摇头。“那你相信他杀了你父亲吗?”很意外的,她站了起来,我相信。明雪的眼睛暗了一下,“我以为你至少相信他的,因为相处,因为喜欢,可是你只是寻着心中的那份执着的恨把他堵上死路。”明雪一个人走出来时,心中只觉得一片无尽的寒冷,回迦搂堂的路那么漫长,让人光是暸望就会那么悲伤。走进去的时候,大厅里站着源沂,看来他已经等了很久。你来做什么,明雪的声音满是倦怠和悲伤。明雪我有办法救他的,行刑前会有人招认,源沂的眼睛是望不见尽头的深邃。明雪朝他无力的笑了一下,就独自离开了。源沂慢慢的走出去,心中有些冷然,明雪什么时候,你的眼睛才会望望身边的我呢? 这一天是立秋,冰冷的霜花结满城中的每一片花叶,也把冷硬的触觉融入站在高台下的每一个天霜城或是晴云山庄弟子心中。楚叶站在高台上,没有望向站在远处城墙上的城主和其下的各位堂主,香主们。他的眼睛只是向着台下的人群张望着,寻找明雪的白衣片影,可是等了很久她都没来。刽子手慢慢举起邢刀,楚叶的心一点一点的冷落成灰,他茫然看向那些或木然,或欣喜,或悲愤的脸,知道终是他一死,才会天下太平。眼前晃过一道白色身影,慢慢落在眼前,楚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因为它看见了明雪的样子。住手,明雪运指如风,抓住了急速下落的邢刀。铮的一声,刀被她反手扔到地上。曲前辈不是楚叶杀的,源沂从人群中越上高台,厉声说。“那是谁杀的?”曲灵儿柳眉一蹙,也向台上走来。源沂从怀中拿出一叠信笺,“曲姑娘,这些都是贵派傅天容和紫剑门勾结的证据,其中也有他们密谋杀害曲前辈的事由。”曲灵儿接了过去,看了几页,脸上勃然变色,走下台,交给晴云山庄的一位长老。那长老看了一会,拿起其中一页,用掌力托了起来,那纸先是轻飘飘浮着,然后突然显出一个紫色封印,整个纸都烧了起来。那老者默默地朝曲灵儿点点头,然后她走上台,轻轻扯开了楚叶身上系的绳子,你们走吧。明雪和源沂扶着楚叶慢慢走下去的时候,听见曲灵儿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没有相信你。”楚叶沉默的回过头,轻轻的望了她一眼,和明雪源沂一起进城。那一天晴云山庄退出天霜城,遣散众人,回无汐城了。 这次之后,城主对明雪另眼相看,于是整个天霜城都知道楚叶和明雪好事近了。楚叶和明雪心照不宣的淡然相处着,度过了一段平静和开心的日子。只是随着明雪功力的与日俱增,金笛上的修为也日臻化境,很多时候明雪都从金笛那里感到一股张扬的杀气,隐隐牵制着自己的心,使得她身不由己使出那些毫不留情的杀招,明雪的心里越来越怕,楚叶在身边的时候有时会笑着问她,明雪你怎么总是一副心事满怀的样子,她又如何对他说知。这天晚上,明雪去找楚叶,想让他静静地陪着她,因为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安睡了。楚叶不在青霜堂,明雪独自回迦搂堂的时候,看见城主和源沂一起送走一个似乎是紫剑门打扮的年轻人。明雪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就悄悄跟在他们身后,见他们走进树荫中的一间堂屋,就伏在窗前听他们说话。他们的声音不大,可是明雪耳力绝佳,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听在耳里。城主指责源沂解决事情牵连过巨,折损了他好不容易安插在晴云山庄和紫剑门的内线。源沂回道:“城主了结曲风虽好,可是却把楚叶也牵连进去。”“不这样,又怎能使天霜城置身事外,何况那晚我早就打听到他要去。”源沂还说了什么,明雪一句也听不见了。原来城主知道楚叶要去,为了打击对手,仍是不惜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背上罪名…… 明雪心中一时激愤,猛的推开门走进去。城主和源沂面面相觑,然后城主的手轻轻扬了一下,明雪知道那是杀无赦。源沂望了明雪一眼,第一次有些迟疑地抬起了剑,明雪默默扯下腰间金笛,指着源沂,近在咫尺的杀戮似乎就这样停滞了下来。源沂,我不能失去楚叶,只有杀了她,只有杀了她,城主的声音阴恻恻响起。明雪轻轻一笑,“他不会再回来了。”城主的眼睛突然一暗,双手交合,捻了一个奇怪的剑诀,转瞬间,一道红芒激射而出,明雪侧身避过,金笛横扫,扬起万缕斜晖,向城主合围,这时源沂也加入了进来,他的剑梢一偏转,就剑花连绕,使得明雪金笛上的劲力倍受阻滞,攻向城主的次数也渐渐减少,明雪已经看出源沂是要把她笛上的剑势全引过来,原来他从来就没想过退却……就这样了吧,明雪默默放下金笛,看着笛上原本张扬的烈焰如水般消退,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这时只听到源沂一声惊呼,背后一股张扬的力量猛的窜来,明雪身形一滞,前襟飞出一道明艳的血花,人就慢慢地倒了下去。明雪,源沂的声音带着绝望在身边响起,然后她只是觉得被轻轻抱起向门外走去。这时明雪勉强睁开了眼睛,看见被她遗落在桌边的金笛闪着暗淡的光芒,她挣扎地从源沂怀中落在地上,然后向遗落金笛的地方走去,这时却看到一双枯瘦的手拣起了它,向着无力躲避的她猛的刺下,明雪抬起头只看见城主狰狞的笑容和金笛淡淡的光辉一起肆虐,突然明雪感到被一股力量扯开,然后听见金笛刺入血肉的声音,源沂那样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之后倒在了她的身边,胸前插着那管金笛,那么多血,从他身体中汹涌而出,而他只是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仿佛再也不肯放开,源沂,明雪撕声哭喊着,拼命用手去捂他胸膛的伤口,那把金笛上到处都是他流溢的血,这时明雪看见源沂的眼睛慢慢灰暗了下去,然后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就永远阖上了。 明雪默默把他抱在怀里,什么时候你的眼睛才会望望身边的我呢?源沂最后的这句话,她听到了,可是太迟了,太迟了,源沂我让你带了那么大的遗恨,却永远无法偿还。明雪轻轻拔去那管插在他胸前的金笛,心中一恸,猛的呕出一大口血来,全都落在手中的金笛上,这时金笛上无端腾起一阵张扬的光焰,慢慢变做血红,沾在笛上的鲜血全都向着那片光芒流去,像有什么神异的力量在指引,然后那一片光芒笼罩了昏厥在地的明雪,在她额头间慢慢凝成一个神秘的图腾,然后遽然消失。城主没看见这里发生的一切,因为在他误杀源沂之后,就惊慌失措的逃了出去。楚叶遇到城主的时候,他已经陷入癫狂,口里只是说:“明雪杀了源沂。”楚叶派人送城主回去休息,然后带了侍从急急赶过去,他终是无法相信城主的话,因为在他心里明雪是永远不会这样做的。然后他看见,明雪抱着源沂从门内走了出来,她的手上还拿着那枝罪恶的金笛。楚叶再也看不下去,为什么这样做,他朝她大喊着。而明雪只是默默仰起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那样深深深深的黯然。没有一丝辩解,她只是从他身边走过去,他铮的一声抽出了剑,指向她的心,她依然没有抬头,“你杀我吧!”明雪的眸子仍是那样暗沉,像永远照不见天光的井。我恨你,楚叶咬牙切齿地说,然而那一剑还是刺不下去。“那好,我就还了那一剑,从此我们两不相欠。”明雪轻轻放下源沂,然后右手陡出,抓住剑柄,猛的向心间插去。不要,楚叶一声惊呼,拉住了她的手,剑从她手中轻轻跌落。明雪怔怔的望着她,突然眼中淡出一抹邪魅的光彩,瞬间抓住了还未落地的剑,向他斜刺过来。楚叶望着刺入他肩头的剑,轻轻的笑了,“明雪你要杀我?”她抬头望着他,眼睛蒙上一层氤氲,然后漫出一些亮亮的痕迹,竟然是眼泪。你走吧!希望我们永不相见。明雪只感到喉头一甜,又呕出一口血,前襟的伤还在出血,白色的衣衫处处斑驳。楚叶看着明雪离开,其实他心中未偿没想过原谅,只是源沂的死,他又如何淡忘…… 城主一夜之间仿佛消磨掉所有的锐气,把天霜城的一切都交给楚叶打理,直到他两年后故去,楚叶还是没有从他口中得知惊心动魄的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站在他和源沂并列的墓园前时,楚叶常常会想起明雪的笑靥,和最后那一晚她莫名的眼泪。纵然说了那样的话,他还是想再次见到明雪,不过他只会远远观望……又过了三年,楚叶到锦城去处理一些事情,在城外那一片荒废的竹园中,他又遇见明雪了。她和身着苗族装束的人在林子里恶斗,金笛上的光焰重重围绕着他们,在阳光下遍布一层绮丽的光彩,而她的眼中是暗沉的透不过一丝光亮的颜色,只有一片充斥的猩红。神色冰冷到堙灭了原先的表情,整个人仿佛鬼蜮里的幽灵,让世间的每个人深深惧怕,这时楚叶的脑海里只盛下了一个形容词,那就是修罗。他看着那些人倒下去,然后见明雪走到竹林后扶出一个面容清秀的苗家女子,和她一起向着锦城走去。 5 楚叶悄悄尾随,见她们在城中的一家客栈住下,明雪身边的苗女似乎受了伤,隔了一会儿店伙计就引着大夫走进她们的厢房。楚叶默默记下那家客店的名字,才匆匆赶去天霜城分堂。偌大的厅堂里,六堂主云霰,屏退了所有侍从,楚叶淡淡呷了一口茶,“截教的圣物……你有把握吗?”“城主截教十五年前被黑苗覆灭,那时江湖盛传截教圣物被圣姑凝香带入中土,只是各派蜂起寻找终是一无所获。现在截教在西南重新兴盛,于近日准备法坛,这是圣姑回归的征兆,黑苗部众东迁,实是为了夺取覆灭截教时失落的圣物。”楚叶抬起眼,望着一袭蓝衣的云霰,“你见到了黑苗的几位长老在锦城布下天星阵吗?”我说过,只见到了星星锁,云霰略微皱眉不悦。天星阵是黑苗最神秘的法阵,要借助星陨的神异力量,那星星琐是阵法的密门之一,他们在南疆的黑苗部落见到过。明天夜里会是阵法开启之时,紫薇星现,法阵上的咒数就会消失,我们要赶在黑苗部众之前,拿到圣物…… 他们隐伏的地方旁边是万丈悬崖,楚叶望着黑苗部众一步步把那两个女子引向法阵,然后猝然现身,十几条星星锁飞舞搅动,天幕上的繁星落下明亮的辉光,撒在法阵边缘,腾起道道红焰,阵中那女子双手结印,斜斜一抛,一条明亮的光带漫过红焰,耀的天地间亮如白昼,在她身后的那女子盈盈一笑,从袖中拿出一管光芒粲然的金笛,那明亮的光辉落进楚叶的眼睛,飘起一道如雪的身影,天遥地远仿佛也淡不去……明雪,楚叶怔怔望着阵中旋起金笛光芒流转的千千身影,在红光充斥中掀起巨大的光旋,天上的群星仿佛湖水搬被金光搅动,纷纷扬起,落在一片白色的光辉里,渐渐在如鬼魅般出没的黑暗里了无踪迹。那些黑苗部众见星陨的力量被圣姑的白羽割断,不能和地上的法阵和融,便纷纷抛起星星锁,重重光芒在红焰中辉映,瞬间喷薄而出,明雪没能躲过这次,她的身子轻轻被这道光焰带起,像残损翅膀的蝴蝶向着不可知的命运追去。落下去的时候,对着星星锁上那些明亮的辉光,明雪突然淡淡的笑了,她想她看到楚叶了,是真的看到他了。楚叶的眼睛那么亮,有多少是她曾给过的忧伤,现在他横剑砍断那些纷纷向她绕来的星星锁,带她落到了阵外远远的地方,这时红光再次合围,随着天上的星芒聚起一片光海,然后一起倾下万道烈焰,那片白光突然消失,明雪只看见师傅在阵中跌倒,白羽铮然断裂,然后她的身上蹿起沸扬的火龙,然后一切都消失了……“师傅,明雪颓然跪下。”紧握金笛的手慢慢抬起,指向天空,这时紫薇星现,法阵上现出七星的图副,又寂然消失。“你们全都得死!”明雪的眼睛突然隐去所有的光彩,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笑容,向他们走过去,金笛撒出如烈日般的光焰,像洪流那样冲向阵中的每一个人,带着毁灭一切的决裂,在他们身边抛下死亡的暗影,那样深重地萦回在隐伏的每一个天霜城弟子心上。 “我们走吧!”楚叶默默望着孤孤单单站在阵中的明雪,眼睛有一点暗。六堂主点点头,众人悄悄从另一侧的山壁上撤下来。那以后楚叶再也没见过明雪,后来截教入主中土,天霜城。紫剑门两大派系联合与之争夺天下时,才遂然发现截教的教主竟是明雪,原来命运从来就不曾改变,也永远不会为了谁改变……那么最初的最初是谁拨动你心里的弦,又是谁让你伤心怀念,只是他们谁都放任不了自己,于是永远都在路上,终其一生也走不到彼此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