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的出行》 第二节 高考逼近,七七重复着单调的生活。只是在每个星期天,七七都会坐在图书馆的楼顶上听歌,然后一字一句的练习。 邢是七七最好的朋友。邢的生活饱满充实。在邢的身上,七七看到了节制、宽厚。 邢与聿一样,也是个幸福的孩子。 五月的一天,邢找到了七七,在图书馆的楼顶上,两个女孩戴着一副耳机听音乐,阳光满满的落在他们的身上,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根哈根达斯。七七知道,邢的物质相当丰厚,因此,她从来不拒绝邢的物质馈赠。 两个人眯着眼睛,手里的哈根达斯开始融化,有一滴落在了七七的光脚上。 七七。 恩。 我有了泽的孩子。邢直言不讳。 七七睁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刑,刑依旧闭着眼睛。 七七转过头直截了当的躺了下来,抬起手,将哈根达斯对准口,一滴滴融化开来的哈根达斯顺势跌入七七的口中。 阳光太刺眼,七七只好闭上眼睛。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邢也躺了下来,她穿着干净的蓝色衬衫,躺下的瞬间,七七看见一小股融化了的哈根达斯滴落在她蓝色的衬衫上,七七还看见邢嘴角的微笑,一点也不牵强,一如刑平日里的笑容。 七七与邢坐上双层巴士,街边的柳树从窗外滑过,邢穿着露背装,化了浓状,七七了解刑的想法。他们在一条小胡同前下了车。这是家私人诊所,躺在一条幽深的巷子里。他们走进这共两层楼的诊所。楼道里充斥着一股霉味,他们看见许多女人与女孩坐在诊所两边的椅子上静静等待。 七七与邢来到图书馆的顶楼,两个人吃着从路边买的便当,喝了一罐又一罐啤酒。 对于分离,她们并不怎么难过。 聿意外的出现在他们身边。 七七看见聿站在楼梯的出口,有些拘谨。 聿走过来,笑看着七七。 此时的七七忘记了自己的贫贱,也忘记了聿的幸福。 七七、邢、聿一起大声的说笑着,他们倚在楼顶的栏杆上,玩起恶心的小把戏,将啤酒吞入口中,然后以最大的力度从口中射出去,看谁射的远。 第三节 11月份的时候,七七收到了聿的信。聿问七七是否对那个向往已久的南方城市着迷,是否喜欢那里的绿色植物,右手的伤疤是否还在。七七笃定的想,聿是想念她的。一定要想念,应该会想念,必须要想念。可现在聿的想念,对七七而言,变的不再那样重要。之后,七七陆续收到了聿的来信,七七不得而知聿是怎样知道她的在这个城市的地址。她将聿的那一封封信用绳子一一系在她的绿色植物上,没有给聿任何回应。偶尔看见那些精致的信封,七七会伸出右手看看手心那条虫子样的伤疤。之后,慢慢的,七七再没收到聿的信。 入冬后,这座南方城市变的有些阴冷,这样的日子七七倒是喜欢出行,在一些大风天,七七经常疾走到一家唱片店,那里有一些年代久远的唱片,还有一些发黄的tdk磁带。店主是个经常戴着墨镜的像个女巫一样的美丽女子,叫may,七七偶尔会在may那里和她喝上一下午的茶,看那里各式各样的热带鱼。 may对热带鱼几近痴狂,七七每次去她店里,都会带条热带鱼,这让may兴喜不已。当七七将热带鱼倒入那个大鱼缸时,may会弯下腰,隔着墨镜,仔细的看她的热带鱼。 一次,七七从may那里回来,在巷口,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她,正在地上捡什么东西。七七走上前,分明看见卜栽种的那棵向日葵摔在地上,系在上面的那些淡绿色信封落在一边。七七急忙跑上前,有点粗鲁的推开那个男人,发现向日葵的瓷盆早已摔随。她有些恼火,看也不看那个男人,匆匆拾起摔在一边的向日葵跑上楼去,之后拿了两个塑料袋下来,将那些瓷片和散落的土壤装了起来。待她起身,发现那个男人斜靠在阁楼的人口处,随意的朝四周打量。当她经过他身边时,那个男人不经意朝七七一瞥,随即问七七:你就是七七吧。七七停下来,安静的看着他。 我是隐的朋友,隐托我来找你。 听到隐的名字,七七怔了怔。七七转身上楼,那个男人也跟了上来,他在昏暗的楼梯上自言自语:七七和隐的眼睛真的很相象啊。这个男人叫西,就是七七确信会再次来找她的那个男人。他走进七七的阁楼,看见乱放一通的唱片、影碟,看见七七的绿色植物,还有系在上面的淡绿色精致信封。当她忙着摆弄她的向日葵时,西随手挑了张碟片看了起来。后来西光着脚,走到她身边,他看见七七在一个大瓷碗里栽上了那棵向日葵。西嘴角泛出微笑,她看见他微微泛白的脚趾。七七摆弄好她的向日葵,将它放在阁楼地板上,现在卜的向日葵已经长高了很多,与她放在阳台上的那些绿色植物齐头并进了呢。那封淡绿的植物轻轻的系在上面。她转过身,发现西又回到了电脑前面。上面是希区柯克的《惊魂记》。西看的很入迷的样子,两腿盘在一起,正襟危坐。七七趿着拖鞋在给她的那些绿色植物浇水,发现那些信封上面蒙上了好多灰尘。 西看完电影,坐在七七狭小的床上,冲她喊到:七七,我饿了。七七并不应声,可她对西无一点反感。七七煮了一大碗面条,西吃的精光。在这过程中,她与西谈起了隐。七七 ,隐会来这里吗?西头也不抬的问道。会的,只是时间问题。七七对此确信不已。      七七,我从前就知道你,我从隐那里见过你的照片,那时你还是个小女孩。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发现你和隐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像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是吗?七七有些不大确定。那时隐经常拿出你的照片发愣,他说是离家时在你的房间拿的。 西又对她讲了一大堆隐在这个城市里的事,他告诉她隐的窘逼,做过餐厅服务生、保安、保险业务员………后来隐与一个叫拉拉的女孩在一起,隐曾将她带回家,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声不响的回来了,后来他们开始吵架,直至拉拉出走。很久以后大家才知道拉拉早就嫁了个老外。于是隐无动于衷的回家乡去了。七七于是知道那个曾经自己好喜欢的女孩叫拉拉,并且已经抛弃了隐。 那一刻,七七感到沮丧,并史无前例般的想念起隐来。后来七七趿着拖鞋,与西走在那条狭小的巷子里,有阴冷的风不时从巷子里穿过。他们走到巷子的入口处,西说:七七,我会经常来看你。说完,西转身离去。她在那条巷子的一家小百货商店前,打电话给隐。电话的那头是弟弟,他问五月什么时候会回来。七七欺骗他说等放寒假就回来。 其实七七很明白,她是不会轻易回去的。她要尽可能的割断与那里的一切联系。后来是隐,七七急切的询问隐什么时候会来找她。很快就会来的。隐淡淡的说。她告诉隐有个叫西的男生来找她。隐说,七七,那是我在那个城市最好的朋友,他会照顾你。此时,七七听见母亲在叫隐的声音。她有些害怕听到母亲的声音 ,她对隐说了声:隐,你要快点过来后,便挂断了电话。她开始想象隐的到来,想象着隐某天出其不意的出现在自己的阁楼。 第四节 卜带了新的唱片过来,他光脚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埋头整理七七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唱片。七七走过来,告诉卜,他的向日葵瓷盆摔碎了。卜看了看她,楞了楞,走到阳台上。他看见自己的向日葵被栽种在一个好看的大瓷碗里,欣欣向荣,不见一点衰退的迹象。他微笑的看七七。她原本以为卜会狠狠的咒骂他的向日葵,可他却没有。晚上,七七带卜去may那里。 may一如既往的戴着墨镜,七七将热带鱼倒进鱼缸,may照例细细观看。然后七七在一边看起唱片。不知道为什么,may突然与卜争吵了起来,两个人都很激烈的样子。五月从没见过卜激烈争吵的模样。五月从来就厌烦争吵,她走近may的鱼缸,看那些花里胡哨的热带鱼。 may突然豪无征兆的打了卜一耳光,这一耳光打的清脆响亮,彻底干净。五月看见may扶了扶墨镜,扭身走进里面的小房间。卜遭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有点怔怔的,可随即他看也不看七七,大步跨出唱片店。七七追上去,卜头也不回,她什么也不想问,不紧不慢的跟在卜的身后。一路上,两人谁也不曾开口,卜的神情跟平日一样,很自如。走到巷子口,卜说:七七,may,为什么要戴墨镜。七七摇头,然后补充说:大概是看热带鱼的时候会有另一种光景。她与卜在巷子口分别。 新年临近时,卜跑到阁楼找七七。 七七你有个叫may的朋友吧。 卜似乎将那天的事忘的精光。七七疑惑的看了看他。 喜欢戴墨镜的。西再次发问。 是。 她看着一本摊在膝上的书回答道。卜从那张旧沙发上站起来,在房间来回度步。卜突然在七七面前停住,她抬眼看他,发现卜表情严肃。 七七,我们去may那里吧。卜的表情带着恳求。 她勉强答应了卜,跟着卜兴味索然的离开了阁楼。路上,卜显的有些不安。七七怀抱着一大袋爆米花悠然的看着城市的风景。她与卜在一 个路口买了条斑马纹的热带鱼。 may正在给一个穿着艺术青年样的男生介绍唱片。七七与卜走进店里,七七将斑马纹热带鱼倒进鱼缸,脸贴在玻璃上仔细的看着被她刚倒进里面的热带鱼。七七看见那条斑马纹的家伙刚开始在里面缩头缩脑,立即有条粗壮的家伙在它身边转悠。 那个艺术青年样的男生买了好几张唱片之后离开,may两手一拍来到七七身边。七七向她指了指那条斑马纹,may凑上前去,微微点头。 may看见坐在一边的卜,向他走去,在他身边坐下。卜向may讲起墨镜,卜无所不知的样子。 may仔细听着,有时将一些感兴趣的片段让卜重新讲解。他们两个似乎都将那件事忘的精光。 may带着兴奋的表情。后来,三个人在一家小餐馆吃饭,七七始终兴味索然,卜在继续讲着墨镜。七七眼盯着餐馆中央大厅的电视屏幕,上面一会儿是光鲜的明星聚会,一会儿是国际要闻,一会儿又是购物导航。一个餐厅服务生没完没了的转换着频道。 may突然说起新年时的出行计划,说想暂时离开这个城市,托付七七照顾她的热带鱼。之后,卜很久不说话,在三人快要离开时,卜试探性的问may,他能否与她一起出行。 may将一只手搁在墨镜上,思索片刻,告诉卜她并没有确定要去哪里。卜笑说到时决定不迟。 may让七七与卜陪她去看最新的墨镜款式。七七这天始终兴味索然,她婉拒。她看着卜与may向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走去。之后,转身离开。七七知道,卜与may之间有类似爱情样的东西出现。之后,卜很久没出现在七七的阁楼里。 第五节 新年来临时,七七一个人窝在阁楼里写作。她等待隐的到来,但隐一直没出现。她想隐大概等过完新年就会回来。可这时西却出现。 除夕这天,七七在电脑前呆了一整天,待她走到阳台上去看她的绿色植物时,看见楼下的西。 “七七。”随后西走上楼来。 七七听见西上楼梯时的“当当”声,急促而有节奏感。 当西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以为西是来向她告别。可七七什么也没问,西什么也没说。两个人光着脚坐在地板上,一部接一部的看电影,有的看到半途而废,有的只看开头几分钟,总之没有看完一部整片。 她疲乏地躺在地上,外面到处是嘈杂的爆竹声。 西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七七,起来。” 她懒懒地看了看西,闭上眼睛,说自己那里都不想去,只想静静躺着。过了一会,七七睁开眼,发现西还站在她面前,笑着看她,只是笑的有些牵强。 “七七,出去吧。” 她不再说什么,从地板上爬起来 ,用一件长大衣裹住自己,放了一盘唱片,开很大的音量,将那一屋子的音乐关了起来。与西一起离开阁楼。 七七从楼下看到房间的灯光,慵慵懒懒的样子。她还看见自己的绿色植物立在窗前,萧萧然。 她与西来到一家豪华餐厅,七七第一次细心的打量起西来。她看见潜伏在西脸部的隐忍。 “七七,隐什么时候会来这里?”西再次问到这个问题。 “很快了。”七七对此始终坚信不已。她真的确信,隐很快就会来这个城市。 席间,她的饥饿感纷至沓来。她不曾与西说过一句话,一个劲地吃着东西。这段日子以来,七七每次写不出东西,便使劲的吃东西,或对她的绿色植物大声咒骂,又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那样窝在床上。可现在饥饿感来的出其不意,令七七猝不及防。西倒是对事物不感兴趣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吃了点东西,便在一边看着七七。 “不回去了吗?” “恩。”她回答道。此刻她真的不想回到自己的阁楼。七七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光,仍旧感觉饥饿。从未有过的饥饿感。七七想。西建议她再去吃点东西,她拒绝。七七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 除夕夜,这个城市沸腾了起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七七与西穿过一条条马路,走过一座座广场,他们似乎无处可去。最后,他们来到城市的火车站广场前。那时,广场上的大钟指向午夜。他们在广场上坐下来,西对七七说起刚到这个城市时,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就在城市的这个广场上熬过了一夜。他说,那个夜晚好漫长。他感到自己被整座城市所抛弃。他说自己那时还只是一个孩子,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城市黎明时苏醒的样子,了无生机却又欣欣向荣。 七七产生了想对西倾诉的冲动。于是她将对过去那个城市的厌恶、逃离,那时的自卑,对聿的嫉妒统统讲给西。 广场上空无一人,不时有火车经过。在广场的一角,有个年老的乞丐在那里骂骂咧咧,不时朝他们这边吼叫着什么。                   最后七七说,幸好自己逃离了那里。从此,与那个城市再无瓜葛。 西静静听她说完,不发表任何评论。 整个城市慢慢开始沉睡,变的安静、矜持。夜晚的寒冷袭来。七七冷的发抖,她尽量不让西发现。 西后来对她说,他要在冬天的时候出行,问她是否愿意一同前往。跟西这样的男子一起暂时离开这个城市,应该是件美好的事。七七这样想道。她答应与西在冬天一起出行。 七七不再说话,用大衣紧紧裹住自己。可西在这时却握住她的手。 他说:“七七,我再次被这个城市所抛弃。”他触到了她右手心那条虫子样的伤疤。西的手粗糙,不温暖。他们就这样一直等到城市的黎明来临。 城市开始徐徐沸动。赤色的黎明划破城市的脸。 天亮时,那个一直呆在墙角的乞丐,又骂骂咧咧的走向别处。 七七与西走在城市清晨的街道上,满眼满眼全是过往行人的幸福脸庞。 在这个早上,七七再次感到饥饿难耐。于是,她不由分说的拉起西的手跑进一家大型超市,她对那些事物饥渴难耐。西建议她不如去他那里做东西吃。她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她与西搭上车,七七喝光一大罐牛奶,吃掉了两个汗堡,又牺牲掉了四根香蕉后,饥饿感暂时被镇压。可她的疲乏感随即而止,七七昏昏沉的睡了过去。 当西叫醒她时,他们来到西的住处。那里大概是郊区,有着典型的南方民居,西的房子全部漆成了橙色,房子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一个安静而随和的地方。西的房间简单、随意。一堵堵墙被涂成了天蓝色,上面有着简单的涂鸦。可七七是那样疲乏,她顾不上细看,便倒在西的那张大沙发上沉沉睡去。 她竟梦到了隐,可隐沉默不语,低垂着头,始终看不清隐的面孔。她竟也梦见了聿,梦见她与聿在从前那个城市的街道上行走。她的梦中有金龟色的天空,绿色的阳光,奶色的城市,还有聿那张清澈的脸。后来七七又被那难以忍受的饥饿感所惊醒。她匆匆的寻找西,不见西的踪影。 七七冲进西的厨房,发现桌上的一碗海带汤,一大盘面包。她不假思索的喝光了那碗海带汤,并将那些面包一扫而光。此时,七七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她从厨房度到客厅,从西的那一大堆碟片中随手挑出一个,躺在西的那张大沙发上看了起来,看的昏昏然,影片中,男主人公的声音渐行渐远。突然有什么东西窜上上来,重重的摔在七七身上。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只全身漆黑的大猫,两只墨绿的玻璃珠似的眼睛让人心里发秫,体积有些大,与七七的那只手工艺品的黑猫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一句话,这只猫看上去邪气十足。她一下子喜欢上了这只猫。 七七发现,自己的手背被猫抓伤,细细的血珠正慢慢渗出。她打算起身,用冷水冲洗掉那些细而小的血珠,可那只黑猫赖在她怀中动也不动,两眼定定的望着她。她索性躺了下来,那只猫在七七怀中发出微小的鼻息。七七这次什么梦也不做,睡的安稳扎实。 七七醒过来时,看见大黑猫依旧在憨睡。西站在窗前,双手举着什么东西在仔细查看。她睡前看过的那个影片依旧在放映。 “七七,我今天找了一本多年前的旅行杂志,我想这对我们冬天的出行十分有用。”西走到七七身边,将那本杂志举在她面前,那些纸张已发黄,微微皱起。 “七七,我不喜欢最新的那些装帧精美的旅行杂志。我总是打算出行,总在买这一类旧年月的旅游杂志来看,每次总会在上面发现新东西。可每次的出行总是失败。今年冬天一定要出行。”西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中间并未停顿。 七七看见那只大黑猫仍然在酣睡。她碰了碰西,西看到后,将那只大黑猫移到沙发的一角。大黑猫动了动,又继续睡了起来。 “这是你的猫?”七七问道。 “恩,跟我一起生活了很久,但是具体记不住到底有多久了,没有名字。”西盯着杂志目不转睛的说。 七七实在是喜欢这只猫,但是并未向西说起。她起身到厨房,她害怕那天翻地覆的饥饿感转眼就要来到,于是又摆弄起食物来。 这中间七七想到母亲和隐来。每年过年,父母免不了要大吵一通。那时的七七便跑到小镇的火车站上,她希望隐会突然出现,隐会说:“七七,我们回家。”七七想到那可恶的争吵,厌烦起来,中间有好几次停了下来,反反复复,她总算做了简单的食物。可七七突然间对食物失去了那种狂热,她没有了一点食欲,西在一边与大黑猫吃的有声有色。慢慢泛涌的厌烦感使她坐窝不安,她决定回到自己的小阁楼,她想起被关在那里的音乐。西建议用摩托车载她过去,七七没有拒绝。 七七离开时,大黑猫瞪眼看着她。 第六节 西将七七载到巷口,欲转身离去。 西,今年冬天,我们是要去出行吧。 恩。听到西的回答,七七转身走进阁楼,她听到西疾驰而去的声音。她回到房间,那些被关起来的音乐依然我行我素,系在卜向日葵上的一淡绿色信封掉落在地板上。七七将它们捡起,上面留有淡淡的水渍,有点发黄。七七坐在地板上,再次读起那封信来。她旧病复发,又一次的想念起聿来。她将系在绿色植物上的那些精致的信封全部拿了下来,摊开在面前,一封封的细读,那上面满是聿对她的想念。七七伸出右手,看见手心虫子似的伤疤依旧健在。她很久没有看这条伤疤了,自以为它早已消失,可是那伤疤依旧清晰。七七开始想起她与聿一起走过的街道,他们呆过的那家小旅馆,那夜他们听过的《挪威的森林》。七七想:对聿突如其来的想念只是偶尔,明天将会忘记这种想念。她将那些信扔的满地都是,那些精致的信封散落开来,很好看。七七倒在床上,什么也不去想,大脑空空洞洞。巷子里到处是爆竹声,阁楼上面似乎有人在跳舞,细小的粉尘从天花板上飘落下来。 七七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昨夜散落开来的那些信件被归拢起来放在那只大黑猫的旁边。西在一边看碟,大黑猫在阳台上很努力的嗅着她的那棵向日葵。天气晴好,一小片阳光渗透在阁楼发黄的地板上,七七起身看见西带来的食物。她还是没一点食欲,她只是勉强吃了点东西,西一声不响的在看碟。大黑猫看见她,一下子跃到七七怀中,用粗糙的手头使劲的舔着她的胳膊——一种特别的感触。大黑猫突然看见那只手工艺瓷黑猫,一下子扑了上去,瓷猫从桌子上滚落下来,摔的粉碎。之后,大黑猫又用眼睛盯着七七。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西听到响动,转过头,看见摔碎的瓷猫。七七将那一片漆黑的瓷片与曾被摔破的向日葵盆的瓷片装在一起。然后走到西的身边,告诉西她要外出。西转身看了看七七,继续看他的电影。大黑猫窜到她的床上,已在那里蜷缩了起来。 这个南方城市开始变的温暖,七七的身体也似乎变的轻盈。七七走去may 那里,可那里门窗紧闭。她有些不大确定may现在是否依旧戴着墨镜。她手中提着一条给may 的热带鱼。七七在大街上提着这条热带鱼到附近的电话厅打电话给隐。七七听到隐沙哑的声音传来。在那里还好吧。恩,与西在一起过的新年来着。七七,有个叫聿的男生前几天来找过你。 她不做声。一阵沉默。弟弟讨厌他,这小家伙那天时刻想着要捉弄他一番,但是最终没得成呢。沉默了一整后西说道。七七不想发表任何评论,她继而告诉西这个城市的天气,她的那些绿色植物,西的大黑猫。最后,她问隐,什么时候会来这个城市找她。很快就会来。隐一如既往的回答。放下电话,七七提着那条热带鱼重走过许多条街。她走进一家唱片行,在那里胡乱的买了张唱片。最后她将热带鱼送给那里一个略显生涩的小姑娘。这天,七七特别热衷于行走,她走过一条条街,最后走进一家游戏厅,在那里打起反恐。七七兴致高昂,那盘盗版唱片从她发口袋里掉下来,她一无所知。待五月看见掉在地上的唱片时,俯身将其拣起,看见上面林恩马莲的脸。她重新将其装进大衣口袋。她离开游戏厅,发现外面灯火阑珊,七七还想继续行走。她走到城市中心的广场上,那里正有几个中年模样的流浪歌手在表演。七七继续前行,在地铁站,她看见几个学生模样留着长发的男孩子,青春明媚的脸,几个人在那里放声唱歌,纵情弹着吉他,声音嘈杂。她站在地铁旁,看着地铁一列列开过,稍纵即逝的面孔,似乎瞬间凝固的画面,梦一般的有些飘飘然。 当她回到阁楼,不见西的踪影,七七放上林恩。马莲,然后将那些搁在一边的信件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封了起来。七七走到她的绿色植物前,发现其中一棵有枯萎的征兆。她慌了起来,仔细的查看是否有虫子作祟,可上面干干净净。于是她认真地给它浇水。明天就会好起来的。她想。七七终于疲乏起来。这一天当中,她在不停的行走。现在终于累了,她躺在床上,将隐的面孔在脑中过滤了一遍。然后沉沉睡去。隔壁房间的阳台上,有人将收音机的音量开的很大,里面传出一个七七似曾相识的小明星的声音。 第七节 这座南方城市变热似乎是转眼间的事。现在七七换上干净的衬衫,每天趿着拖鞋到楼下的巷子里买早点。七七真是喜欢这条潮湿的巷子。她的那些植物们与卜的向日葵生长的生机勃勃。 她再次见到了卜,看见卜又长出的胡子。七七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她迷起眼睛看着卜。卜两手支在讲台上,在将他的人生哲学,乏味不已。七七歪着头枕在胳臂上看着窗外。一只黑白相间的蝴蝶飞来站在窗上,在那里小心翼翼的扇动翅膀,七七刚一伸手,它便逃之夭夭。温暖的阳光打在七七脸上,一片发黄的树叶飘到她的脚下。七七想:这样的日子出行才对。于是趁卜转身之极,从后门窜了出去。就象高中时与刑逃课那样,七七感到恐慌而又暗自窃喜。天气的确有些热,街上飘着爆米花的味道,七七买了一大袋爆米花,改变了去看may的主意,回到自己的阁楼。七七在巷口的小商店买了支冰激凌。她现在很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躺在阁楼的地板上,将那些爆米花吃个够。出其不意的,七七在阁楼门口看见聿。聿那张青春的脸鲜活的出现在她面前。聿微笑着看着七七。真的喜欢这里的天气,这里的绿色植物吗。聿坐在七七那张铺着浅蓝色格子的床上这样问道。 是的。七七将一把玉米塞进口中。我原来以为你会回到那个小镇,我不以为你会完全脱离那个城市。 聿看着她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那个曾经生活过的城市,我对那个家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厌烦,我要努力割断与那个城市的一切联系。我在这个城市过的很好,只是很想念哥哥隐,但是我知道,他很快就会来这个城市看我。七七,你太倔强。你为什么来这里。因为想念你。聿直言不讳。给你写的那些信全无回音,我知道你是故意不回复我。 聿继续说。七七不再说什么,她将一大把玉米放进口里。聿,你肯定累了,去冲个凉吧。七七将自己的一件超大t恤递给聿,聿转身走进浴室。七七躺在地板上,怀抱着那一大袋爆密花,她想起那个阳光味浓厚的城市,想起与聿待过的那个小旅馆以及自己的尖叫声。这一切都似乎变的遥不可及,像一个遥远的不真切的梦。 第九节 七七醒来时,看见聿穿着自己的一件大t恤站在阳台上,看着那棵向日葵发呆。 七七,它长的真好。聿背对着她说。 七七随便洗了把脸,趿着拖鞋,跑到楼下去买早点。昨夜吃的那碗面的辣椒味久久的残留在胃里,七七感觉难受。 七七低着头走出阁楼。 七七。七七转身看见在一边的西,似笑非笑的站在自己面前。 七七瞬间惊喜,她还未回过神,听见身后有猫叫。 七七刚一转身,那只大黑猫便跃入她怀中,用劲的舔着七七的手臂。 七七不再想买早点的事情。她怀抱大黑猫与西一起走进阁楼。 进门时,七七听见浴室里的水声。 西在那张破沙发上坐下,大黑猫又窜到阳台上去观看七七的绿色植物来,不时用爪子试探性的拍打那些绿色植物。七七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西说起酒吧的事,七七突然想起早点的事,于是建议西一起做饭吃。 她与西摸索一番后,发现只有几棵大白菜与几只土豆,两人将其洗干净,西回到沙发上面。 聿穿着七七的咖啡色t恤从浴室走出来,大声的叫着七七。 当聿看见西时,嘴角牵出一个很好看的微笑,西则以他温和的微笑回复。之后,聿走进厨房站在七七身后。 七七,那张《大西洋城》你放哪里了?聿问道。 还在里面插着呢。 聿趿着拖鞋啪达啪达的走了出去,七七想起昨夜聿好看的睫毛,不禁莞尔。 聿又重新看起了《大西洋城》。 大黑猫蜷缩在七七的床上,不时的抬起头眯着眼睛看西,然后又将头埋深深的埋起来。 西在一边研究起那些旅游杂志来。 房间里充斥着厨房的味道。 七七显的兴高采烈,她招呼聿与西坐下来,然后将装在简易饭盒里的菜端了上来。 清炒土豆丝、酸辣土豆丝、大土豆炒小土豆、清炒大白菜、酸辣大白菜、大白菜炒大白菜,最后是土豆炒白菜。七七甚至为大黑猫做了大白菜汤。 七七在酸辣土豆丝和酸辣白菜里放了大量辣椒,呛的聿与西不住咳嗽。大黑猫轻藐的看了眼七七为它做的汤,转身离开,重又倒在七七的床上。 聿兴许是饿了,他与七七一样,大口大口的吃菜。 之后,三人将菜吃的片甲不留。 聿回到电脑前又继续看起《大西洋城》,七七与大黑猫躺在床上,西则继续看他的旅游杂志。 西,找到要去的地方了吗。七七问。差不多了。 我们冬天就过去吗?七七又一次问到这个问题。 是。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大黑猫发出微小的鼻息,偶尔抽动一下身体。 聿和七七以及西来到大街上,天气闷热起来,似是转眼间的事。 三人坐上大巴,七七怀抱大黑猫与西坐在一起。街边不时会看到乞讨的老人及小孩,他们脸上有着隐忍的表情,有的直接躺在烈日下的大街上。有几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与几个同样年纪的女生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吃着冰激凌,一脸快乐,时髦女郎打着遮阳伞匆匆走过。在一家豪华的店铺橱窗上,七七看见马丽莲。梦露的那张传世经典照片。 西的酒吧在城市的南端,这里店铺林立。 七七第一次来到西的酒吧,西笑说,这是自己在这个城市多年的最终所得。 七七看见这里满墙涂鸦,大概是西亲手所为,酒吧的门是农家常有的那种,看上去年代久远。一张张桌子上铺着风格简约的法国刺绣小桌布,在酒吧的窗户上有很多的植物。 酒吧共有两层,当他们来到二楼时,看见那里有一大鱼缸,里面满是热带鱼。 七七一下子想到戴着墨镜的may. 三个人在楼上的一张藤椅上坐下来,喝起冰镇啤酒。 大黑猫蹲在鱼缸前饶有兴趣的看着热带鱼。 房间里很安静,空调一下子将房间的温度降了下来。 聿,喜欢这个城市吗?西突然问道。 说不明白。聿看着手里的杯子低声说。 七七非常喜欢呢。西以肯定的口气说道。 这时,聿起身,问西能否在这里唱歌,聿得到肯定的回答。 聿出门时换上了有朋客味道的t许,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七七发现有的男生眼睛真的象星星,聿的眼睛明亮,看上去有细细的碎离感。 聿唱起一首节奏怪异的歌,是七七所不知道的,她听不懂聿在唱些什么。 那首歌让七七开始感到厌烦,聿却始终在唱那首歌,一遍接一遍。 她不再听聿唱歌了。七七在地板上到处走动,一会儿冲到窗前,一会儿又看起热带鱼来。西在一边看着唱歌的聿。七七有些不大了解西的神情,西的嘴角带着稚嫩的喜悦感。七七只能这样形容。 聿一直在重复着唱那首歌,可此时的七七是那么厌烦,对歌,对聿,都是一样的厌烦。 七七开口与西说话,与西谈论各种酒的价格以及各种喝法,他们还谈论法国刺绣,可是西的兴趣似乎始终放在聿或者说聿的歌上面。他只是随意的应付着七七的问题。后来七七谈到热带鱼,西突然有了兴趣。西开始兴致勃勃的向她说起他养的第一条热带鱼,他的那些热带鱼各式各样的奇怪名字。西的兴趣全部转移到了他的热带鱼身上。 聿依旧在上面唱着那首节奏怪异的歌。 七七与西站在热带鱼前,她并不是真的关心西的那些热带鱼,她只是厌烦了聿的那些歌,想极力摆脱那首歌给他造成的干扰。聿终于停了下来,嘎然而止。聿昂头将桌上的一杯酒猛烈的喝下,冲他们微笑。 七七的厌烦感渐渐消失,她又回到桌前。 三个人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可是那怪异的节奏依旧留在七七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并不时的强烈突兀出来,在那里张牙舞爪。 七七与聿走在昏暗的巷子里,那怪异的节奏一直潜伏在她身体的某个部位,一有机会,便跳跃出来。 在即将进入阁楼时,七七抬头看楼上阳台上自己的绿色植物们。 可灯光太昏暗,她看不清它们的样子。 七七叹了口气,走进阁楼。 在黑暗的楼梯上,聿问七七,是否还在怀念曾经的那间小旅馆。 七七否定自己怀念。 七七,你明明怀念,即使现在没有,从前或者将来,你还是会怀念。聿一把抓住七七的胳臂,在黑暗中对七七说。七七却平静地说,聿,放开我。 聿没有再坚持什么,他松开抓住七七的手。 他们走进阁楼,夜晚的天气还是那么的闷热,七七打开那两个电风扇,她感到有必须洗个凉水澡的必要,于是转身走进浴室。聿站在阳台上,说那里比较凉快些。 七七从浴室出来,头发凌乱,有小小的水珠在往下掉,黑亮的头发凌乱的样子很好看。此时,戴在七七脖子上的那块麒麟玉倒挂在了脖子后面,这块麒麟玉七七戴了很长时间,但是她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的,这无关紧要,七七任何时候都戴着它,洗澡也不例外。她穿上质地极差的一件睡衣坐在电风扇前面。 七七,真的不再怀念那家小旅馆。聿来到七七身边再次问道。 是。七七坚定的回答。 聿不由分说的抱住七七,胡乱的吻着他。他将她抱到那张小床上。他说,七七,你应该怀念。你必须怀念。你肯定怀念。这时那首节奏怪异的歌象潮水一样涌出七七的身体。 七七没有生气,她笑着看着聿,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怀念。之后,七七闭起眼睛。聿恶狠狠的说,你为什么不怀念。他再次进入她的身体。她睁开眼睛,看见聿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那怪异的节奏在七七的身体各处到处乱晃,聿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潮湿的头发粘在聿的身上,那块麒麟玉贴在脖子上,凉凉的。 阳台上的绿色植物与向日葵们长的日益茂盛。 电风扇在一边发出沉闷的的声音。 当七七醒来时,看见聿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眼睛。聿的一只手紧紧的绞着五月的右手。 七七轻轻扳开聿的手,悄然起身,来到阳台上。 城市还处于黎明中,七七坐在阳台上抽烟,看着她的那些绿色植物们。 她发现那棵开始枯萎的植物显的愈加衰弱不堪。 她心有不甘,她跃下窗户,重又捧起那棵绿色植物看起来。 可那棵绿色植物的衰退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第十节 七七叹气,将其重又放上阳台。 七七再次跃上阳台,双手环抱膝盖,静静的看着尚处于黑暗中的巷子、远处的高楼、整个的城市。 天亮似乎是一瞬间完成的事。七七不觉间,整个城市开始蠢蠢欲动。 七七认真的梳洗,然后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到楼下买早点。 床上的聿还在熟睡,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七七买好早点后,又到附近的一家小超市买了几罐啤酒。 她拎着东西上楼,看见聿还在熟睡。 七七将早点放在桌子上,给自己冲了杯绿茶,蹲在电脑前查看邮件。 其中有家杂志社编辑告诉七七,夏天的时候杂志社想邀请一些专栏作家出去旅行,七七想到与西的出行,遍婉拒。 七七胡乱放上一首歌,塞上耳机,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全身摆动。 聿不知何时站在七七身后,她看了看他,摘下耳机,走到桌旁与聿吃起简单的早餐。 七七上午有一堂课,她建议聿跟自己一起去。 聿没有推辞。 吃完简单的食物,七七与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学校,她与聿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班上的几个男生转身向聿温和的微笑。    那个戴眼睛的老师在上面讲的激情昂扬,七七与聿伏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发愣。七七想起高中时,她与聿坐在一起,上课时总爱玩一些小把戏,那时的聿总是喜欢握住七七的手,握的她生疼,直到她说上一些亲密的话,聿才肯罢休。 七七想到这里,转过身,看见聿闭起眼睛伏在桌子上,她看见聿好看的睫毛,便用手轻轻的揪了揪,聿睁开眼睛,七七凑到他耳边说:聿,我们一起逃课吧。 七七故伎重演,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猫着腰,从教室的后门溜了出去。 那几个坐在后排的男生朝七七做鬼脸。 七七在学校的超市里买了几瓶啤酒,然后拉着聿的手偷偷溜到学校图书馆的楼顶上。 这里经常有人在排练,还不时有情侣在这里约会。看现在天气闷热,没有什么人在上面。 她与聿相视一笑,可七七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笑,觉得笑的有点莫名其妙。 两个人拿着啤酒依在栏杆上不说话,下面是学校的大操场,不远处有几个男生冒热在打篮球,整个操场看上去空空荡荡。  七七的手心不断有汗渗出。 聿,看看我们谁的射程远。七七将口中的啤酒用力的喷出,在空中形成了好看的小水珠,之后一落千丈。她又玩起了曾经恶心的小把戏。聿也不甘示弱,将一口啤酒含在口中,用力喷出。 他们依在栏杆上,从上面看落下的啤酒。两个人彼此指正,笑的死去活来。 聿的背被汗水淋湿,他无力的退到一边坐了下来。 七七继续她的游戏,直到筋疲力尽,她坐到聿的身边。 这个南方城市的闷热让聿有点无法忍受。 时近正午,热浪一阵阵的袭来。 两个人什么也不说,汗不断的从两人的身体各处涌出,湿热的天气笼罩着整个城市。 七七站起身,拉着聿的手下楼,聿的手心满是湿热的汗。 他们在一家超市里买了新鲜的土豆以及几个精致的瓷盘,走在回阁楼的路上。 在学校门口,七七看见手里握着几张唱片袋子里拎着几条热带鱼的卜。 七七。卜兴奋的声音。 去了may那里?七七试探的问道。 恩,这条热带鱼够有看头吧。卜将手中的那条热带鱼在七七面前晃了晃,一脸得意。 聿看了看卜手中的热带鱼说,这条热带鱼在如此的天气下恐怕是经受不住的。 卜随后警惕性的看了看他的热带鱼,向他们急匆匆的告别。 七七将土豆切成细丝,在那间小厨房里一个人忙乎了起来,聿站在阳台上抽烟。 辛辣的味道弥漫在屋里,呛的聿想流泪。 七七将土豆丝盛在那几个精致的瓷盘中,两个人坐下来,不动声色的吃了起来。七七一如既往的在土豆里放了大量辣椒,聿呛的不住的咳嗽,七七面无惧色,一副豪不在乎的样子。 两个人最终将那几盘土豆一扫而光,七七一下子躺倒在床上。终于,她发现,那些在眼中欲流不出的泪洒了出来,滚落在七七的嘴角,并在那里很快风干。 七七闭起眼睛躺在床上,慢慢的开始迷糊,她听见林恩。马莲的声音渐渐远去,听见浴室哗哗的水声,好久又听见聿在地板上的轻轻移动声。 七七不敢睁开眼睛,她害怕一旦睁开眼睛,那些泪又会流出。 七七醒来时,发现聿不在屋里,天完全黑透,屋里一片漆黑。 七七摸索着打开灯,发现阁楼突然变的很干净,那几只精致的瓷盘洗的干干净净,放在厨房,地板几乎纤尘不染。绿色植物刚刚浇上了水,大大小小的叶片被洗的干干净净,那些乱七八糟的碟片、书籍也整齐的与那些被封在盒子里的信封放在一起。 七七在房间里轻轻走动,然后跑到阳台上张望,不见聿的影子。 七七开始神经质的查看有关聿那个城市的一切以及聿所在的那所大学。 她希望可以从上面找到什么,却看见有杂志编辑让她明天去邮局领取款。 午夜过后,七七开始变的浮躁起来,楼上似乎有人在跳舞,天花板发出很大的声音,她索性打起cs来。此时的七七什么也不想,专心致志的打起cs,中间会停顿下来,为自己泡上一杯绿茶,或跑到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狠狠的咒骂她的绿色植物。 她发现,那棵早先有衰退征兆绿色植物果然枯萎的完完全全。 她对着它,说不出一个字。 天亮时,七七躺倒在床上。 这时,七七明白,聿再也不会出现了。 七七内心感到疲乏。 之后的一个星期,七七一如往常的生活,她将那盆枯萎的绿色植物放在阁楼的地板上,开始渐渐遗弃它。 一个星期后的某天上午,七七坐在那张破旧的沙发上吃着简单的食物,楼下面馆的老板娘在楼下大声的叫着七七。她将头探到窗外,匆忙答应着。 七七趿着拖鞋慢腾腾的下楼,来到那家面馆,老板娘指了指电话。七七拿起电话,那头沉默不语。 七七,是我。是聿的声音。 哦。七七缓缓答应着。 聿向七七说起他那个城市的天气,清爽干净;他告诉她那个城市的河流以及他那个城市的植物。 七七告诉聿这个南方城市的天气依旧闷热,她的那些绿色植物依旧生机勃勃。 他们只字不提聿的离开。 七七不曾提及那棵已经枯萎的绿色植物。 最后,在人声嘈杂的面馆中,七七听见聿说:再见,七七。 他们各自沉默了一整子,挂断了电话。 七七走在巷子里,喃喃的说:再见,聿。 第十一节 这个城市的闷热是七七所没有体验过的,这里空气湿热,让人发闷。七七会时不时的想起自己从前的那个城市的夏天,可七七实在是喜欢这个闷热的南方城市。 七七呆在自己狭小的阁楼里,在湿热的空气中,七七会经常想象自己前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对,必须是条河。七七浮游在上面,就像某些浮游生物一样。身体下面是一条条色彩斑斓的鱼,没有声音,整个画面寂静无声。游累了,七七就爬到岸上,岸上有长长的青草,自己在上面呼吸青草的气息。尔后又下到河里,在那里泡上很长时间。七七甚至想象到那些游过的鱼触到自己的身体上,无声无息。 那将会是怎样的感触,七七有点无法想象。 七七时常在一些闷热的夜晚想到这样的画面。有时,七七一连几个晚上,躺在床上,在漆黑的房间里,睁着眼睛,连续不断的想象这副画面。那时她感到清凉的河水蔓延过自己的身体,蔓延在自己的小阁楼里。而自己则躺在这条河流的底部,仰面朝天。每当这时,她便将夏天的闷热置之度外。她有时将对河流的想象延续到自己的梦中。 梦里的画面也是寂静无声的。 夏天的闷热在继续,七七愈发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在这些闷热的夜晚,有时,七七会爬到阁楼的顶楼,在那里她什么也不做,也不再想象清凉的河水,不再想念任何人,包括隐。她只是喜欢在黑夜里站在狭窄的楼顶上,让夜晚微凉的风掠过自己的身体。 站在那里其实本身是没有什么特殊理由的。 天气愈发闷热,七七再次打电话给隐。 拨了好几次都拨不通,七七耐着性子,趴在面馆油腻的桌面上,老板娘笑着向七七问长问短。 七七看见老板娘白色背心上渗出的汗湿了一大片,粗壮的胳臂青筋暴起,七七看着她的背影,想象老板娘年轻时的样子。七七一边握着听筒,一边在脑中描绘老板娘的青春模样。 电话那边传来嘈杂声,七七的思绪被打断。 是我,七七。 七七,这该死的隐又被抓起来了。七七听到弟弟恶狠狠的语气,其间不乏伤心。 七七的思绪似在瞬间停滞。 她紧了紧手中的听筒。 该死的隐与一群狐朋狗友勾搭,偷了人家的几辆摩托车。弟弟又说道。 他们不再吵架了,姆妈睡了两三天,她起来后说她这次还要将隐花钱弄出来。但她再没有筹到一分钱,只得作罢。 七七,我现在真想离开这个家。 七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弟弟。 昨天我与姆妈去看隐,他消瘦的可怕,听说他患了心脏病,整个人看上唯唯诺诺,身体不停的抖动。弟弟似乎要哭泣。 七七再也听不下去了。 七七,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声音,有历尽沧桑之感,其声音的苍老几乎令七七不敢相信。 七七,在那里好吗?母亲没有提及隐。 很好。 隐现在怎么样了。七七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母亲说他的健康状况令人担忧。她很担心这个,她会与弟弟经常去看她。母亲表示,除此之外,她已无能为力。母亲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她告诉七七要照顾好自己,便挂断了电话。 七七默默的坐在柜台前,许久,她才起身,向老板娘要了一大碗面,放上了大量辣椒。 七七机械性的吃着面,满头大汗,她不曾停下。 汗水迅速的沾湿了她的衣服。 七七回到阁楼,躺倒在那张破沙发上。 七七眼盯着天花板,仔细的研究起上面的裂缝来。 她想要记得隐的脸,但终归失败,隐的脸在她的脑中模糊的一塌糊涂。 七七想隐大概来不了这个城市看她了。 湿热的空气弊在狭小的房间里,七七全身粘乎乎的。她脱掉身上的连衣裙,走进小小的浴室。 冷水浇在七七的身体上,注入七七的头发里,滴进七七的耳朵里,敲打在七七的每根神经上。 七七不可遏止的想念起哥哥隐已经他那断早已枯萎的爱情。 城市终于下了一场雨,中午,七七穿上干净的白球鞋,穿上那件亚麻t恤,发白的牛仔裤,坐上地铁来到西的酒吧。 酒吧里静静的,七七推门进去,放眼寻找西,听见西在二楼喊她的名字。 七七,这里。西向她招手。 七七来到二楼,看见西坐在一张藤椅上,西告诉七七,他已选择好了出行的季节,一到冬天,他们就可以离开这热的出奇的鬼地方。 七七发现,桌上的法国刺绣又换上了另一种风格。 七七,最近过的好吧。西问道。 恩,不缺钱花,好几家杂志社的稿酬都已寄到。 七七走到西的热带鱼旁,俯身看着热带鱼从自己眼前晃过,她想起了may. 她建议西出去走走,西欣然同意。 他们乘坐地铁从城市的南端来到北端。七七从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may的唱片店,看见店门上方的招牌上有着一个风姿卓约的涂鸦上去的女人以及一个莫名其妙的苹果,而使人误以为这是家服饰店。 七七告诉西,这里有很多年代久远的唱片,还有热带鱼。 七七没看见may,倒是有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坐在店的角落里埋头整理着唱片。听见脚步声,男人抬起头来。 是卜。 七七向他问到may的去向。 她去附近看新到的热带鱼了。卜的神情喜悦,还在一边自言自语的说may好象只对墨镜和热带鱼感兴趣。 西在一边看着may的热带鱼。 七七从身边的冰箱里拿出两冰镇啤酒,递给西,卜抬眼看了眼西。 两个男人的目光相遇,各自露出温和的笑。 七七拿着啤酒在店内各处走动,一会翻看那些唱片,一会跑去看may的热带鱼。 终于看到may提着一条热带鱼回来,满头大汗,还是戴着从前的一副墨镜。 may匆匆将热带鱼倒如鱼缸,尔后照例隔着墨镜观看了一番。 如此之后,她才起身,将目光投向七七身边的西。 看不见may的表情,只看见她的嘴唇微微抽动。 七七,朋友吗?许久,may问道。 七七刚要回答,却看见may与西一起研究起热带鱼来。 够有看头吧。may隔着墨镜问西。 西一副难以回答的表情。 这几条是七七带来的,这些家伙长的简直就是生龙活虎。may对七七带来的那几条热带鱼予以如此的评价,而七七早已忘记了她的热带鱼长的是什么样子。 may离开她的热带鱼,来到唱片架前,对西介绍起她的唱片。may对此无所不知。 卜停下手中的活在一边看着他们。 七七变的百无聊赖,她站到空调前将脸贴在上面,冷风一丝丝的钻入她的皮肤。 当她与西离开时,刚下列一场雨的城市又变的闷热。 may穿着一件丝质吊带戴着墨镜在店里轻轻走动,卜死气沉沉的躺在藤椅上。 七七曾经以为遇到了卜,会从此与他纠缠不清,还以为自己会爱上他。 想到这里七七微笑。 西坚持要去看看七七的绿色植物们。地铁上,西问七七隐什么时候会来这个城市。 不会来了。别问为什么。七七如此回答。 西不再追问,他自言自语道:前几天拉拉还问起他来着。 七七听见西说起拉拉,然后想到现在的隐,想起他们曾经的爱情,看着窗外的黑暗,无声。 七七与西走在巷子里,在巷口七七买了一大袋爆米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闷热的天气将七七牛仔裤紧紧的粘在腿上。七七走在阁楼的楼梯上,裤子与大腿皮肤发生着奇特的摩擦。 在阁楼里,七七打开那两个电风扇,然后冲进浴室。 这个夏天,七七似乎总是与浴室有着太多的联系。 当她从里面走出来时,看见西光着上身坐在电脑前在看《大西洋城》,七七再次看到在柔和的灯光下一个女孩将柠檬切开,然后将柠檬汁擦在上身,然后轻轻冲洗。对面有个老人正躲在窗后,聚精会神的偷看了眼前的这一切。 七七再次想到,西是否会认为女孩与老人的距离太远而以此认为他们俩永远没有发展的机会。他是否知道女孩最终还是和老人上了床,并且还是这个女孩自愿的呢。 七七一看到《大西洋城》的画面,便不可遏止的想到这一层。 七七坐在电风扇前,用毛巾将头发上的水擦干净,然后将其辫起来搭在胸前。 他看见西将镜头快进。七七于是再次看见了结尾:老人透过门缝看着女孩从他的衣兜里取出本来就属于她的美金,他没有阻止。在他的容许下,那个女孩开车离开,女孩的逃离其实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七七看见这个曾经成功的杀死过两个坏蛋,并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共度良宵的老人带着微笑走出荧屏。 西转过头来看着七七微笑。然后去冲凉。 七七对这个夏天的感受基本上就是在不停的冲凉。 西在冲七七大喊:七七,给我条干毛巾。 七七,我饿了。 七七,这个鬼夏天真是太热了。 里面的水声很大,加之音响声,七七听不清西在说些什么。 七七抱着爆米花,蹲在电脑前,查看《大西洋城》。 第十二节 于是七七看见苏珊。撒兰登与伯特。兰卡斯特,手中的爆米花不断的掉到地上。 西光着身体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看了眼七七的那两个有气无力的电风扇后说道:七七,不如般到我那里去吧。 七七想了想,实在是受不了这闷热,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七七将她的绿色植物冲洗干净,给卜的向日葵浇上足够的水,关掉了那两个让人生气的电风扇,与西离开了阁楼。 那袋爆米花被遗弃在地板上。 七七与西首先来到城市北端的一家酒吧,里面已经聚集了一大拨人。 他们来到二楼,在一张同样铺着法国刺绣的桌前坐了下来。有人在一楼大厅唱歌,很难听。有人在安静的喝着酒,有人神情颓然的站立在一边。 七七与西在一边静静的喝着波尔多干红。七七认真的盯着杯子,看了又看。 有人踉踉跄跄的上了二楼,七七抬头,在不经意间与一个男人的目光相遇。 七七迅速回过头来。 那个男人有着扁平的脸,略显尖瘦的下巴,一双眼睛清澈透明,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上面。七七对这个男人的印象迅速定型。在一瞬间,七七开始对那个男人怦然心动。 西低着头,定定的看着桌上的法国刺绣,用手轻轻抚摩。 那个男人朝七七这边走了过来,在七七身边坐了下来,死死的盯住她。 七七抬头看了他一眼,继尔低头看手中的杯子。 男人继续盯着七七,七七继续对这个男人怦然心动。 西发现了这个男人,他抬起头,以一种悠然的眼光看着七七,一边轻轻的品着波尔多干红。 七七抬头,发现这个男人依旧在盯着她。 那个男人突然伸过手来,很快的用手触了触七七的下巴,动作充满了挑逗。 七七突然愤怒起来,她对这个男人一瞬间的怦然心动迅速分崩离析。她将手中的那杯酒泼向男人的脸。 男人欲操起身边的酒瓶,被西一把按住。七七继续感到愤怒,她操起邻桌的一个酒瓶,砸向那个男人的头。 她看见一股鲜血顺着男人的额头流向他的眼睛。 七七感到西握起了她的手,她的手心似有什么东西搁在那里,西的手握的那么紧。 西拉着七七跑下二楼,他们穿过嘈杂的人群,夺门而逃。后面传来那个男人的吼叫声。 西拉着七七的手一路奔跑,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西才放开她的手。七七看见自己的手心里有细小的碎玻璃渣,手心的皮肤被扎破,流出的血凝滞在那里。 可是长时间的奔跑让七七忘记了疼痛。 西在一边微微喘气。 西,那个男人的眼睛和聿的太相象了。七七在一边喃喃的说道。 可是那个男人现在却让她感到厌恶。 西不说话,周围人来人往,七七的内心开始孤寂。 七七与西相对而立,西低着头,七七有说不出的难过,在来往的人群中,她倍感孤独。 良久,西握起了她的手,让七七感到疼痛。 西招来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七七不断的回想起那个男人的眼睛。慢慢的,七七感到那被扎破的皮肤发狠的疼痛。 西将脸侧向一边,看向窗外。 七七闻了闻手心已凝滞的血迹,闭上眼,一抹抹霓虹掠过她的脸。 对聿的印象在抹过的霓虹中渐渐淡去。 西让七七先回黑房子,他走向城市南端自己的酒吧。 这时,七七的湿辫子慢慢风干,柔软的头发不时的触到皮肤上,微凉的感觉。 七七远远的便看见大黑猫站在窗前,她向它打了声口哨。 大黑猫掉过头来,直直的看了眼七七,快速的爬上了屋顶。 七七打开门,打开空调,然后一股脑儿的将自己放倒在西那张大沙发里。 七七发现,西的涂鸦又换上了令一种风格,有些清新的感觉。 上面有绿色的阳光,孔雀蓝的天空,金龟色的城市,还有一株向日葵。 画面有些凝重、滞厚。 七七解开辫子,长长的头发形成了好看的波浪,发间充斥着淡淡的清香。七七起身挑了张碟,窝进沙发看了起来。 电影真的很难看,有好几次七七想起身另换一张,但她是那么喜欢上面那个十七岁少年的脸。 温暖含蓄而略带感伤的脸。 就像……就像曾经的那个隐。 每次一出现那个少年,七七就将画面定格,认真的去看那个少年的脸。 这感觉让七七很舒服。 那个少年的脸总是在七七面前晃动,七七知道他只是里面的一个小角色,但她真的喜欢里面的这个少年。 七七努力的记住了这个少年的脸入睡,她想她应该会有个甜美的梦,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会出现在她的梦中。 七七最近经常做梦,里面色彩缤纷。 她还经常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大块色彩凝重的向日葵地里,有莫名其妙的风将向日葵吹向同一个方向,前面有个白衣人在行走。她想急切的上前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但自己的双脚却不能移动,七七想大声的喊叫,她也感到自己是在大喊大叫,但前面的那个人不为所动,七七喊的筋疲力尽。刚想放弃,那个人的脸却突兀的出现在她的眼前。七七一瞬间看见那个白衣人清澈见底的脸。七七只能这样形容那个白衣人的容貌,但对其具体的形象七七却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七七往往在这时就醒了过来,梦中的那一大片色彩滞厚的向日葵经常在她的脑海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影象。 这次,七七却什么梦也没有,醒来时,那个十七岁少年的脸也模糊不清了。 远远的传来了有火车经过的声音,七七敏感的立起身,站到窗前,看见一列火车从不远处经过。 七七对火车生来就有着不可阻挡的好感。 七七想象着火车上面的人,想象着火车将要经过的平原、河流或者那些站立在平原上的黑黝黝的铁架桥。 她想起火车穿越隧道时逆向的风将耳朵鼓的生疼。 七七喜欢在火车穿越隧道时,将眼睛贴着玻璃上,仔细探究黑暗隧道里的一切。 她一直看着那列火车向不可知的方向奔去。 屋里凉爽之极,同屋外那个闷热的世界俨然隔离。 七七打开那盏橘黄色的灯,温暖的感觉扑面而来。 西久久不见归来。 大黑猫也终于回来了,看见七七,喵喵的叫着,声音中参杂着不耐烦。 七七打开冰箱,看见里面储备丰富。 七七对食物一直不曾有过挑剔,她拿出几个西红柿、几根黄瓜,沾着白糖吃了,给在一边叫个不止的大黑猫扔了条小鱼后,她想到还是应该做点别的给西。 于是,七七炖了碗肥肉海带汤放在厨房。 汤的样子很粗糙。 她回到沙发上。 她拿起手边一本旅游杂志看了起来,其中的一片旅行杂记,写在一个大漠的受困、友谊、强奸、爱情,是一种濒死旅行。七七想起她与西冬天的出行。 会发生些什么呢。七七想。 可随即她抛开这种漫无边际的想象。 七七任凭大黑猫在一边叫个不停,她卧在沙发里,看着墙上的涂鸦发呆,七七死死的盯着其中的一块金龟色,很久发现眼睛有些眩晕。七七于是干脆什么也不再想、不看,她闭上眼睛,再次放上那个有着十七岁少年的谍片,强迫自己记住那个少年的脸,并再次希望可以梦见这个少年。 可出现在她梦中的,是平地上一大片被风被风吹向一边的芦苇,天空乌云滚滚,不知名的小鸟停在上面,仿佛也要被风吹走一样,整个画面寂静无声。 西还是没有回来的踪影,大黑猫神情倦怠的立在窗前。 这个城市的太阳呈现一片粉色,在昏暗的天空中,天气依旧闷热。 七七扎上高高的马尾,背上挎包,对着窗前的大黑猫打了个响指后便离开。 大黑猫理都不理七七。 第十三节 七七来到不远处的那条铁路旁,静静的站立在那里,期待有火车经过。 她喜欢火车呼啸而来时震动的那种感觉。 可半个小时内无一辆火车经过这里。 在这期间,七七不停的踢着脚边的小石块,不时的朝远处张望。 七七终于等的气馁,天气是那么热,她再也受不了站立在太阳底下。 七七转过身,走向小站台。 在那里,她看见一些孩子背着画架,提着颜料,三五成群的等待着巴士的到来。 七七现在对一些年轻的孩子有着莫名的好感,他们让她不断的想起自己的十三、四岁。 七七的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七七有些难过。 七七在教室里看见卜,眉宇间似乎有些倦怠。 她在卜的课上照例无精打采,她趴在后面,一边想象那个十七岁少年的脸,一边听着坐在前排的几个男生低声的讲着一些黄色笑话。 卜的脸色暗沉并不时的停顿下来,好像思绪突然断裂一般。 下课后,七七想去看她的绿色植物,卜却在后面叫住了她。 卜站在七七面前,头发有些油腻,耷拉着眼皮,看了眼五月说道:may想让你去给她看几天店。 七七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下来。 卜不再说话,她转身走出了教室,七七跟在他身后。 不想知道理由吗?卜走在前面说道。 反正是may有事要我帮忙就是了。七七无所谓。 may明天要去医院流产,我陪她去。卜转过身看着七七说。 他们站立的楼梯的拐角处,有小小的阳光射到了他们身上。 卜站了一会后,噔噔的跑下了楼梯,留下七七一个人站在那里。 七七想起了刑,想起了那时自己的尖叫声,只觉恐慌。 七七随后便来到了may的唱片店,看见卜在那里,不见may. 卜懒懒的抬眼看了看七七,随即低下头去。 突然从里面的小房间里传出激烈的音乐,其间夹杂着敲击地板是声音。 卜猛的被惊醒似的抬起了头,看了看七七说:她今天就是这个样子,真是莫名其妙。 七七在热带鱼旁停了下来,关掉在一边低吟浅唱的音响。 这天天气出奇的好,蓝的让人不可思仪,全没有了早上那阴暗之色。空气也似乎异常干净,干爽的空气扑鼻而来,热带鱼欢快的游着。 里面嘈杂的音乐突然停住,变的安静下来。 卜一动不动的坐在一边,看不见他的表情。 那么明天我就过来照看吗?七七看着热带鱼问卜。 卜不做声,或者说他不太确定。 七七开始对卜感到生气。 里面又传来一整更为嘈杂的音乐,震的七七内心微微发颤,那种敲打地板的声音更加明显。 卜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可五月喜欢这样的音乐,她随之摆动。 那些热带鱼起初猛的听到震动的音乐,似乎睁大了眼睛停顿了一下,可随后它们游的更为欢快了。 音乐突然停顿了下来,七七随之扭动的身体似乎一时间有点不适应,某个肢体动作被定格了下来。 may从里面走了出来,头发蓬松,有些遮住了墨镜。 她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七七面前,看着七七,露出好看的笑容。 之后,她对七七讲起了她最新发现的墨镜。 讲的语气急促、不可遏止。 墨镜下的may似乎在定定的看着七七。 卜走到她们身边,用力的叫着may的名字。 may抬头看了看卜,又对七七讲起墨镜的好处,什么看天空是另一种样子啦、可以过滤别人的目光啦之类的。 卜再次用力的叫起may 的名字,may停了下来。 卜用乞求的目光看着may, may看了看七七,请求七七照看她的唱片店。之后,may转身走进了那个小房间。 激烈的音乐再次响起。 卜又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那张藤椅上。 七七不知该不该安慰卜,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卜。卜的样子让七七那么生气。 七七放上性手枪乐队的《god save the queen》在there‘s no future no future no future fou you god save the queen声中,离开了may的唱片店。 外面的天空是那般的清澈明净。 七七打算徒步走到西的黑房子。 她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走过一条条街道,看见两三条脱了毛的狗在街角阴影处伸长了舌头,小吃店门口一个满脸厌烦的男人在洗小白菜。 七七基本上没有什么方向感,有好几次走错了方向。于是她买了张地图,以确定自己的方位,然后行走、行走。 她对行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汗水打湿了后背。 她终于看见了西的那所黑房子。 七七打开门,看见西趴在床上睡着了,两手握着胸前,大黑猫紧紧的贴着他。七七蹑手蹑脚的躺进沙发,发现自己的胳臂被晒成了碳黑,双颊火辣辣的发烫。 七七似乎还有行走的欲望。 她轻轻关上门,来到那条铁路旁,那里寂静无声,毒辣辣的太阳射在铁轨上、射在那些石砾上、射在七七的皮肤上。 七七开始口渴,但她实在想看看火车经过时的样子。 七七固执的守在那里,终于索性坐在那些发烫的石子上。 终于有列火车开了过来。 很远就听见了呼啸声。 七七静心等待,她站起身,当火车在她身边经过时,开始产生错觉,她不明白火车是离开这个城市还是进入了这个城市。 火车终于从她面前开了过去,天气闷热,火车上的窗户全被打开,有人将双手伸出窗外,逆向的风吹起上面的帘子,有的甚至被刮到了窗外。 那些陌生的面孔一闪而过。 火车终于经过! 七七望着铁路站了很久,周围平静下来。 七七行走的欲望还在继续,她站在太阳底下,望向铁路的另一边。对面似乎是个斜坡,她很想知道那里有些什么。 有种欲望在催促七七走向那里。 她迈开了步,走在阳光下的铁路上,身体底部喷发出一阵快感。 她看着青白的铁轨,想象着它们与火车接触时的刹那。 七七在铁轨旁站了很久,随后才迈向那个斜坡。 她在快接近那个斜坡时,想象着那里会有些什么。一个臭水沟?一个小菜场? 当她走进斜坡时,从上面望了下去,发现下面是个小坟场,可七七并不惊讶。 坟场右边有棵大树,七七不知道它的名字,只是感到那棵树长在那里恰如其分,一点也不惹人厌倦。 她顺着斜坡上的一个小水泥阶梯走了下去,来到那个小坟场。 第十四节 似乎是建了很久的坟场,无规则的排开,连一个正规的墓碑都没有,那里土壤看上去很潮湿,一些野花以空前的姿势蔓延开来,将整个坟场裹了起来,那棵巨大的树立在坟场的左侧,巨大的树荫将整个坟场笼罩了起来。 七七站在那里,在强烈的阳光下,想象着躺在下面的人们是否对每天经过这里的火车感到过厌烦。 巨大的树荫笼罩着坟场,看上去似乎无限凉爽,与坟场外的那个炎热世界豪无相干。 七七走进那巨大的树荫,在块坟地旁坐了下来,她顺手摘了朵紫色的野花,掐下花瓣,将其贴在滚烫的皮肤上,上面的黄色花粉粘在七七的皮肤上。 七七惊喜于自己的发现。 身后,一些乱七八糟的野花长势狂妄,七七就在这野花堆中躺了下来。巨大的树荫偶尔露出点缝隙,点点阳光从上面透下来,细细碎碎的打在七七脸上。 夏天的炎热现在也与七七无关了。 七七想起自己从前的愿望:渴望自己某天会偶尔遇见一个被世人完全遗弃了的坟场,在晴好的阳光下,自己躺在那里静静倾听。可自己从前的这个愿望被一再的拖延。七七在这之前从未遇见过类似的场地。 七七将头枕在两手上,闭上眼睛,各种野花的香气扑面而来。七七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火车将要经过的声音。她静静倾听,眼前不断幻化出各种图案。火车经过这个坟场时,发出很大的震动。 七七想上面的人是否会看见下面的一个坟场里,有个女孩正躺在那里。她的身边围绕着一大堆野花,她的心中盛满巨大的喜悦。想到这里,七七感受到自己的微笑。 七七听着火车的离去声,这声音似乎行走在她的神经末梢上,然后渐渐远去。 七七想象这里是否躺着一些曾经很相亲相爱的人,他们永不离弃,生生世世。 七七在那些野花丛中沉睡。 她的愿望最终实现。 七七醒来时,午后的空气依旧弥漫着闷热。七七抬头看见头顶的树荫,低头看见贴着皮肤上的紫色花瓣。 七七终于心满意足。她爬上斜坡,穿过铁轨,走向西的黑房子。 西还是以原来的样子躺着,室内温度适宜。 七七走进浴室,用冷水冲洗在烈日下暴晒过的身体,当冷水浇下来时,头皮发麻。 七七认真的洗过头发,然后仔细的擦拭全身的各个部分。洗过的头发粘在七七的后背皮肤上。 七七披散着凌乱的头发,光着脚走进西考究的厨房,发现那碗海带汤被喝到一半,汤勺搁在碗边,上面还有残留的汤汁。 七七切好面包,将洗干净的黄瓜切成小片,粘上糖,然后泡好两大杯茶。 西与七七一样没有喝咖啡的习惯。 七七转身去叫还在床上的西,七七轻轻呼唤西的名字。 西睡的很安静、很沉稳。 房间里只有空调的声音在响动。 七七不忍惊醒沉睡中的西,便自顾自的吃掉了那些面包与黄瓜片,喝掉了那两杯茶。 七七有些百无聊赖,她光着脚开始不发出一点声音的在地板上来回走动。 西在床上动了动,翻了个身,便又睡了过去。 七七走进西的碟屋,在那里有很多好看的唱片、电影。 七七将那些影碟拿在手里,逐个地查看它们的封面,商业的、恶俗的、艺术的,她一个也不放过。 七七看到《大西洋城》黑色的底面上,红色的字体,一个年轻女孩影影绰绰的脸。 似曾相识。 她听见西在房间里发出轻微的咳嗽声,走出碟屋,看见西弯着腰,戴着围裙站在厨房里。 西看见门外的七七,笑着说:七七,你的肥肉海带汤真的很好喝。 七七走到西的身边,将洗干净的海带与细小的肥肉放在一起炖。 西则在一边打开了一罐凤梨罐头,将其倒如一个精致的瓷碗中。 七七与西面对面的坐着,两人安静的吃着凤梨罐头,喝着海带汤。 西偶尔会小声咳嗽,七七将一根根的海带细细咀嚼,慢慢下咽。 西在中间又说:七七,你的海带汤真的很好喝。 只此一句,两人再没有任何交谈。 七七觉得这样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享用自己做的海带汤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凤梨罐头没有吃干净,它们被静静的搁在那只瓷碗中,上面横着一根宽大的海带。 吃完饭后西又躺在床上睡了过去,而大黑猫始终没有醒过来。 海带的味道久久的留在七七的身体里。 七七坐在沙发上,看起一本书页发黄的不知名的小说来。 其间传来了火车经过的声音,七七在朦胧中睡了过去——带着海带的味道。 西、大黑猫、七七都在静静沉睡,沉浸在满屋的海带香中。 第十五节 七七上完课后,赶到may那里。 七七打扫干净地板,将鱼缸擦拭的透明,放上in the end (linkin park),躺在店角的藤椅上,看着过往行人。 偶尔有几个人进到店中,心不在焉的翻看唱片,或站在一边看 mv,也有人俯身观看may 的热带鱼,啧啧赞叹。 一些初中生模样的孩子来到店里,认真的翻阅架上的老唱片,兴奋的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可当看到唱片标价时,失望的又将其放回架上,他们走出店中,到对面的一家冷饮店喝奶茶,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鲜活。 时近中午,街道开始冷清,偶尔有乞丐从门前经过。 七七起身到附近的一家面馆买了碗拉面回到店中,红色的辣椒油浮在上面,七七坐在热带鱼前,一面吃面,一面望着热带鱼。面吃到一半,may与卜出现在门口,may 的墨镜换了一副大型号的,她脸色苍白,卜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七七站起身,may努力的向她笑笑,然后转身走进里面的小房间,卜跟了进去。 七七重新坐下来吃面。 may与卜在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可不久,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may听上去显的声嘶力竭,卜的声音也隐约可辨。 七七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面对争吵,七七从来都很恐惧,她抱起双臂,站在空调前吹冷气。 里面的房间门被打开,卜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她向七七摊摊手,两手插进口袋中离开。 may也从里面走了出来,指间夹着一支烟,躺倒在角落里的一张小沙发上。 孩子做掉了?七七小声问。 may沉默不语,面前的唱片架印在她宽大的墨镜上,may穿着一见紧身上衣,脸色粗糙。 may闭起眼睛,狠狠的抽完那支烟,起身对七七说:七七,总之这段时间拜托你照顾这里了。may浅浅的对七七微笑。may回到房间,穿上她的吊带,走到鱼缸前看了看她的热带鱼,然后再次对七七微笑,may扶正墨镜,转身走出唱片店。 缀在may吊带衫上的亮片在阳光下不停的闪烁。 七七看着may走向街道的尽头。 下午,有几个男生在may 的唱片店里买了几张林恩。马莲的唱片,后来又有一个秃了顶的中年男人买了张甲壳虫早年的唱片。整个下午,七七无所事事。 七七关起了店门,走到地铁站。在地铁出口,一个男人从七七身边经过,样子酷似隐,七七内心有什么东西被牵动,她跟着那个男人走出地铁站,她跟着男人走过一条街,看着男人走进一家冰激凌店。 男人坐在里面慢悠悠的吃着冰激凌,七七在店门口看着里面的男人,这是个很看上去很体面的男人,有着干净的面孔,与隐一样的眼睛,全身体散发着古朴的味道。 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左右看了看,走进旁边一家糕点店,在那里精心挑选,之后拎着一盒红色蛋糕走了出来。七七在不远处的站台下看着男人重又走进地铁站,七七紧跟其后,看见男人坐在地铁站的坐椅上,将那盒红色蛋糕放在身边,悠闲的看起一本杂志来。七七在他身边不远处坐定,不时的望向那个男人。 之后,男人走进一列地铁,七七跟随而至。里面有很多人,七七看见男人将那盒蛋糕拎在手里,一手重又拿起那本杂志看了起来。 男人的样子显的很认真,他的嘴唇看上去很湿润,大概是刚吃过冰激凌的缘故、。 男人丝毫没有发觉七七的存在。 五六站过后,男人收起杂志,紧了紧手中的蛋糕盒子,走下车去。 七七没有再次跟着男人,她看着男人很快消失在人群中,手中那只红色的蛋糕盒子随着男人的消失而消失。 男人的样子实在太像隐。 男人牵动了七七对隐的想念,不可遏止的想念。想。念。 七七内心似乎膨胀起来。 七七产生了强烈的想向西倾诉的欲望。 七七跑到街边的电话厅打电话给西,但无人接应。 七七想倾诉的欲望实在太过强烈,不可冷却。可最终还是没有拨通西的电话。 七七又跑向另一家电话厅,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电话终于接通,七七急不可耐的说了起来:西,我实在太想念隐。 西,我们什么时候去看隐…… 电话那端有陌生男人的声音冷冷的传来,七七不知道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只听到电话被使劲的挂断了。 她茫然的放下电话,内心空洞。 七七原本打算回自己的阁楼,可想向西倾诉关于隐的一切的愿望是那么强烈,她怀着某种渴望回到西的黑房子。 看见立在门口的大黑猫,七七急匆匆的向它打了声短促的口哨。 推开门,没有看到西,七七打开浴室的门,依旧没有看到西,查看了所有的房间,不见西的踪影。 该死的西。七七有些失望。 七七胡乱的煮了点东西吃,并不时的跑到门口张望。 七七没有心思看电影、听cd、看旅游杂志。 火车经过时,七七的神经也不再兴奋。 七七也无心欣赏西的涂鸦。 她直挺挺的躺在西的床上,目光呆滞。 终于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七七一跃而起,看见是西。 此时的七七反而发现语言显的迟钝了起来。 七七,想喝你的海带汤来着。西边换衣服边说道。 七七轻轻应了声,走进厨房,七七感到口干舌燥。 七七将海带与小肥肉煨在一起,冲了杯绿茶,坐在一边整理起自己杂乱的思绪来。 西,我们去看隐好不好。七七对低头喝着海带汤的西说。 西抬头看着七七,慢慢的咀嚼着海带。 七七将一勺汤放进口中,然后将隐的事和盘托出。 最后,七七对隐说:我太想念隐。 许久,西喝下最后一口汤,然后对她说:七七,我们一起去看隐。 七七嘴角挂着一根窄窄的海带,西伸手,轻轻擦拭干净,然后定定的望着七七,一字一顿的说道:七七,我带你去看望隐。七七低下头,将剩余的海带汤狠命的喝干净。 她的喉咙微微发颤。 第十六节 西载着七七来到may的唱片店,看见卜立在店门口,看见七七与西,他只是略微抬了抬头。 卜穿着一身白衣白裤,耷拉着脑袋,乍一看去,像个形容枯憔的鬼。 三人进到店中,西坐在鱼缸前研究起热带鱼来,七七擦拭唱片,而卜将自己关进了那间小房间。 七七放上in the end(linkin park),音响声音嘈杂,七七一边擦拭着唱片,一边扭动着身体。 卜打开房间的门,对着七七喊道:拜托,将声音关小一点。 可七七与西谁也没有听见。 卜于是走到七七身边,俯在她耳边,轻声说:拜托,将声音关小一点。 一个显的暧昧的动作,被西看在眼里。 七七走到音响前,调低声音,回到唱片架前。 卜倒在那张小沙发上。 西站起身,走到音响前,将声音调的比先前更大,重又回到热带鱼前面。 卜疑惑的看了看,起身,又将音量调低。 西继而又站到音响前,将音量再次调到更高。 两人各自回到原处,沉默着。 这时,may出现在店门口,这次换了副小巧精致的墨镜,嘴唇依旧鲜红,头发蓬松,穿件宽大t 恤,似乎将她整个人给罩了起来。 她来到七七面前,向七七说起她近日来所看到的热带鱼,她的嘴唇看上去显的生机无限,may很大声的说。 卜又起身,将音量调的更小,然后不动声色的回到他的藤椅上。 西起身,再次将音量调到最高。 may很快就看出这两个男人间在进行着一场莫名的游戏。 卜又起身走到音响前,may直直的向他走了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卜用看上去有点恶毒的目光看了看她,对她笑笑,扭头离开。 may一下子调小音量说:我喜欢震耳欲聋的感觉。说完,再次将音量调高。 may走到西的面前,两人一起观看着热带鱼,may大声的向西比划着什么。 七七感觉may的嘴唇是那么鲜活有生机。 店门口聚集了一大拨人,在看mv ,七七坐在藤椅里,西与may对那些热带鱼评头论足,七七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门外,她又想到卜与西刚才的那场莫名的游戏,生出了几分厌恶。 她讨厌男人间温和的战争。 不论是对卜还是西,七七此时一样的厌恶了起来。 这种厌恶使她想逃离。 七七来到may身边,看着may红润的嘴唇,告诉may她想回去照看一下自己的绿色植物们。 七七转身走出了店门,西在后面叫住了她,他想与她一同前往。 may走上前,七七看见她的嘴角微微牵动。 西急切的发动摩托车,载着七七,离开了may的唱片行。 七七回头,发现may在一边直直的望着离开他们。 西开的飞快,闷热的风掠过七七的脸颊。 七七,与may在一起,我感到窒息。西在前面大声说道。 七七听不清楚,她让西重复一遍。 may让我窒息,很难受,我不想和她单独呆在一起。西大声的说道。 西的声音驶过七七的耳边,七七想象着窒息的感觉。 在巷口,面馆的老板娘告诉七七有个叫天的打电话给她。 她知道是弟弟。 她打电话给天,西独自走上阁楼。 天的声音听上去很冷淡。 七七,上个星期我与姆妈去看隐,他说他想念你。 七七静静的听着,可眼泪一下子涌出,流到嘴角。 隐还是老样子,脸色蜡黄,身体不时颤抖。他一次也没有去看过隐,他们现在不再吵架了,只是姆妈时常私下咒骂他。对于父亲天一向以他来代替。 七七知道一直以来父亲与隐的关系就很冷漠、异常疏远。 但七七想父亲总该是想念隐的吧。 该死的,我也要尽快逃离开这个家。天说完后不顾一切的挂断了电话。七七擦干眼泪。 七七,还有个叫聿的人找过你。老板娘将一些硬币递到七七手中时说道。 七七对聿这个概念突然有了迟钝感,她走在巷子里,模糊的搜寻关于聿这个概念的一切,心中产生莫名其妙的喜悦。 在阁楼下,看见卜与西站在一起,西斜靠在摩托车上,卜则倚在阁楼的水泥墙上。这两个男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问题,七七看见卜温和的微笑。 七七想,男人真是奇怪的动物,瞬间变化。 她走进阁楼,两人跟在她身后。 我敢保证,肯定是因为两眼大小不一样。是卜的声音。 我认为是两眼间距离太宽而戴墨镜。西持不同意见。 这两个男人在讨论may戴墨镜的问题。 他们对此似乎大有兴趣。 七七不想听他们的讨论,她跑步上楼,将他们甩在身后。 七七冲到她的绿色植物前,看见它们依旧长势良好。 卜的向日葵长的愈发粗壮起来。 被七七遗忘在地板上的爆米花颜色依旧焦黄。 她打开了那两个电风扇。 西来到沙发前,脱掉上衣,光着身子坐在上面,卜则去看他的向日葵。 西,我们明天就去看隐好吗。七七来到西的身边问道。 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西走到电风扇前,背对着电风扇吹起风来。 七七的内心开始安定下来,小小的喜悦开始膨胀。 卜在阳台上替她的绿色植物们浇水,认真的清洗每一片叶子。 七七在房间里大声唱歌。 西走到阳台上,建议卜不如去他那里,他说阁楼里实在太闷热。 这两个男人在阳台上开始一起清洗七七的绿色植物,然后将它们摆在最适宜的位置,两个人有说有笑。 七七为明天的出行换上干净的白球鞋,t恤,以及一件严重磨损的牛仔裤。 七七对着她的绿色植物们说了些鼓励之类的话后,三人一起下楼。 西骑上摩托车,卜与七七坐上巴士赶往西的黑房子。 他们到达那里时,室内冷气开的很足,七七向站在窗前的大黑猫打了声口哨,大黑猫弊了眼七七,便看向窗外。 一列火车开过时,七七的神经兴奋起来。 西在一边冲凉,卜在一边欣赏西的涂鸦。 七七打开电脑,将写的东西发到各个编辑的邮箱。 之后,七七起身拿出一罐凤梨罐头,将其倒在瓷碗中,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现在,唯一能让她感到高兴的便是明日与西的出行。 大黑猫又在地板上走来走去,不住的叫着,不时的蹭到七七的身边,弊眼五月。 西冲完凉,来到卜身边,两人一起研究起涂鸦来。 七七发现这两个男人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话题。 可一想到两人今天上午之间的战争,又时七七倍感厌恶。 七七做起了海带汤,卜与西的讨论也终于完结,两个人也来到厨房中。 三个人做了简单的饭菜,七七将海带汤盛在一个淡蓝色的瓷盆里,小块肥肉浮在上面,即像小小的棉絮,又像小朵的白云。西拿出几罐啤酒,三个人一起坐下来吃饭。 这样的情景让七七想起与聿与西在自己的小阁楼里一起吃饭的场景来。 七七看不出西对即将前往七七深深厌恶的那个城市看望隐有无期待。 七七想,终究还是割不断与那个城市的关联,而自己却以为自己早已逃之夭夭。 三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卜与西喝了很多酒。 西在这个时候说起自己的童年:父亲的早年死亡,母亲与情人的出走,年幼的自己在孤儿院中的生活以及自己在13岁那年从孤儿院中的逃离。 西脸色平静,很平淡的叙说着这一切,就好似在叙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一样。 七七在酒精的催化下,渐渐看不清西的脸,可西的声音依旧很清晰,她迷迷糊糊的走到床边,一头倒了下去。 七七迷糊的做起了荒诞的梦:沙漠中的水仙花,头戴方巾的阿拉伯男子,流血的眼睛,大片大片的芦苇,其间有劲风吹过,古代的武士,七七在梦的最后竟梦到那个17岁少年的脸,可在梦中稍纵即逝,令七七猝不及防。 七七醒过来,再次闭上眼睛,想延续这个梦,但头脑逐渐开始清醒,并伴有兴奋。 七七看见那面有着绿色阳光,金色城市的涂鸦被涂成了白色,卜与西正搬来了颜料,在上面认真的涂着什么。 七七静静的看了他们一会儿,起身,将那个有着17岁少年的影碟放进电脑中。 她实在想将那个17岁少年的脸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电脑并不认这张碟,电影画面模糊不堪。 七七重新拿出碟,找出干净的棉布将其擦拭的明亮晃眼,然而一无所用,画面依旧模糊,有的地方干脆被截成了好几块。七七看看时间,才不过晚上十点。 七七叫来西,西看过那张碟片后,告诉她,她上次看过的那张被他踩的粉碎,这张是他重新租回来的,西也没有看过呢。七七想告诉西那个少年的模样,但终究不能描述。 卜在一边催西过去。 她重又回到床上,看着卜与西在墙上又涂又画。 七七终于感到疲惫,闭上眼睛,昏然睡去。 第十七节 七七被西推醒,西已穿戴完毕,她看见外面是个有雾的早晨。 七七急匆匆的整理好自己,与西奔向火车站。 她出门时,卜还在那张沙发上睡觉,大黑猫放肆的躺在他的肚子上。 西告诉七七,卜会照看大黑猫。 七七与西顺利的踏上了开往那个城市的火车。 七七想起当她第一次独自一人从那个城市到这个南方城市的情景。 那时的她认为,自己自此再也不会搭上通往那个城市的火车。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的逃离了那个城市,从此与它再无瓜葛。 可现在自己却再次搭上了通往那个城市的火车。 只是,这次的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一路上,西似乎一直在睡觉,七七坐在窗边,看着火车经过一座座山丘,一块块平原,黑夜中的铁架桥样子酷似一庞然大物,她还看见一座座灯火通明的城市与沉睡中的村庄。 西睡着时,头不断的落到七七肩上,七七于是索性让西靠在自己的肩上睡了起来。七七在很久以前就想到过这个场面。 那时的她想到当自己独自出行时,有旅途中熟睡的陌生男子猛不防的将头搭到自己的肩上,继而,在她肩上安稳的睡起来,陌生男子的身上有着淡淡的烟草味。醒过来的陌生男子向自己露出歉意的笑。 七七始终觉得这是一个温暖的画面,不仅温暖而且给人以短暂的单纯幸福感。 西偶尔会醒过来,抱歉的看看七七,喝点水,跟她讲讲自己刚刚做过的梦,甚至连细节都讲的清清楚楚。说累了,又靠在椅背上睡起来,尔后熟睡中的他又将头搭到七七的肩上。 每次七七转过头,西的头发都回扎到自己的脸上,痒痒的。 对面坐着一对短途出行的老夫妇,两人深切的关怀着对方,他们的样子使七七对他们生出无限好感。她与他们攀谈起来。 当他们在一个小站下车时,那个老妇人递给七七几颗糖,真诚的对她微笑,说再见。七七将那些糖一颗颗的塞进口中,闭上眼睛,让它们慢慢融化。 火车在天刚破晓时经过了七七的那个小镇,外面灯光点点,七七将眼睛贴在窗上,看见自己曾经守侯过的地方,自己曾经沿着奔跑过的那条铁路静静的立在那里。 七七还看见站台上年轻列车员的脸,饱满的又似乎有些呆滞的目光。 当七七与西到达那个城市时,七七的厌恶感却一下子烟消云散。 她看见熟悉的广场,广场上的白色雕塑,街道两旁的小杨柳,看见自己与刑曾走过的一条条街道。七七对这个自己曾经那般厌恶、逃离过的城市再也没了隔阂。 七七感受它的美丽。 七七与西住进一家小旅馆,这个城市不再闷热。 西告诉七七他喜欢广场上的那些雕塑。 他们在旅馆的房间中彻底的清洗自己,到旅馆附近的面馆吃面。 然后,他们换乘大巴士,到离城几十公里外的小县城看望隐。 七七不敢想象隐此时的状况。 一路上,两人不说一句话,只有隐偶尔的小声咳嗽。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隐所在的那个小县城。 那里街道肮脏,交通恶劣,年轻的交警在一边有气无力的指挥着,不时有小商贩推着架子车叫买着从身边经过,一群人围在一起观看耍猴,一只猴子被主人用皮鞭抽打着无处躲藏。 七七对这一切感到陌生。 经过一系列的手续,七七终于见到了隐。 隐形容枯憔的像个鬼,脸色蜡黄,身体不时颤抖,嘴唇青紫。 隐看了眼七七与西,便低头不再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七七,终究还是没有来那个城市看你。许久,隐终于开口。 七七看见隐的样子,不知说什么好。 隐,七七过的很好,不必担心她。西开口说道,西的眼中,透出深深的难过。 那么拉拉呢?隐终于提到她,出乎西的预料,隐始终记得拉拉。 西不知该怎么样回答隐才好。 隐,你还问拉拉做什么,她死了,她不复存在了,不存在了……死了……七七对隐咆哮起来。 隐惊愕的抬头看着七七,眼里开始浸满泪水,过了很久,隐才用发颤的声音说:“七七,你说的对,拉拉不复存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隐自嘲的笑笑,一大颗眼泪终于落下。 最后,隐请求七七给他留下一笔钱,他说他需要那些钱。 他告诉七七,他的病经常发作,天也经常从外面带药给他,他需要用那些钱不时的维持自己的病。 七七与西留下了足够的钱给隐。 返回的大巴上,七七终于俯在西的肩头哭泣。 她再也受不了隐的那个样子。 西将七七的头轻轻揽入怀里,七七轻声哭泣。也许是从这时起,七七对西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感。 他们回到那个小旅馆,七七告诉西,她再也不想在这个城市中那怕再呆上一刻钟,在这里令她压抑。 于是他们登上了晚上的火车,看着被抛在身后的城市,慢慢后退的一座座铁架桥,七七一直盯着它们,直到它们消失不见。 经过七七的那个小镇时,她看见耀眼的灯光,廖廖无几的站台,铁路旁边的几棵小杨柳,它们也被很快就被抛到了身后。 七七感到疲乏,她再也没有任何力量看沿途的风景,她靠在西的肩膀上,听着身边人们的交谈声,火车的轰隆声,西轻微的呼吸声,渐入梦乡。 七七时常醒过来,呆呆的看看漆黑的窗外,或者用手蘸水在窗上胡乱的刻画些什么,又抑或对西讲些自己曾经做过的梦,然后靠在冰凉的车窗上再次睡去。七七 感到西将她的头轻轻托起,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有时,西会将手轻轻的放在七七的额头上,西的手微凉。这些时候,七七的内心开始形成一种安定感,抑或小小的单纯喜悦感。 七七尽量不去想隐。 终于回到了七七所熟悉的那个南方城市,再次呼吸到了那里沉闷的空气,感受到了那里闷热的天气,以及那些宽大的常青植物。 他们回到西的住处,七七开始感到饥饿。 她给自己煮了一大碗面,放上大量辣椒,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这时她才感觉到空空如也的胃饿的她难受。 大量的辣椒使她眼里浸满了泪水,但那些似乎要随时流出的泪却久久的停留在她的眼中,不肯落下。她双手握住双眼,睁开眼,那些泪水浸湿了眼眶。 而这一大碗面并没有使七七的胃好受多少。 她匆匆洗了澡,又冲进厨房,给自己摆弄食物。 西则慢条斯理的在一边欣赏他与卜的涂鸦。 她顾不上看他的作品。 她只想快点让自己的胃舒服起来。那些辣椒使她的喉咙发干、发痒、胃发酸。漫长的旅途使她几乎战立不稳,有晕乎感。她喝下一碗海带汤,将那些小小的肥肉慢慢咀嚼、慢慢下咽。当那些棉絮一样温软的肥肉片经过七七的喉咙时,它们轻轻擦拭她的喉咙,慢慢下滑。 七七又将一盘面包、三罐风梨罐头、几根黄瓜塞入胃中,饥饿感慢慢减轻。七七无心看西的涂鸦,她再次感到疲倦。她倒在沙发上,感觉自己整个人在慢慢向前晃动、晃动。她又感到有人轻轻的将自己抱起,放到一个更加柔软宽大的地方。 她听着轻轻的脚步声,大黑猫的叫声,不远处经过的汽笛声,它们纷纷经过七七的梦乡。 她还听见西轻声的打着口哨,在房间里轻声走动,杯碗的轻声撞。 这一切使她感觉美好。 这次,七七的梦中什么也没有,看不见任何颜色,听不见任何声音。 第十八节 当她醒过来时,房间里静的出奇。 不见西的踪影,大黑猫也不知去向。 七七缓缓看见西墙壁上的新涂鸦:金色是沙漠,一株大朵水仙,有个头戴方巾的阿拉伯男子,似乎有风在吹动他的长袍下摆。男人有着好看的侧脸。男人的背影似乎在远离那朵水仙而去。 七七想到自己离开这个城市前的那个梦,不就是眼前的写照吗? 她光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在沙发上看到那个有着十七岁少年的影碟。 她又将它放入电脑,但无论如何,画面依旧模糊不清。 七七将它留在电脑里,离开西的黑房子,回到自己的小阁楼。 七七打开阁楼的门,发现有封信躺在阁楼的地板上,精致的信封,是聿的来信。 七七没有打开它,她将这封淡绿色的信搁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唱片上。 七七已对聿说过再见。 有人在门外大喊七七的名字,打开门,看见房东站在门外。 这是个精瘦的老太太,她笑吟吟的告诉她,要交房租了。 七七将自己所剩的钱全部拿出,她索性交了一年的房租。 老太太心满意足而去。 七七之后发现剩余的钱只够维持自己十几天的生活。 七七决定,不再去西那里,她要安心的住在自己闷热的小阁楼里。 七七打开自己的那台破电脑,发现编辑又在催稿。 七七想努力写出东西,但思维混乱,脑中不时蹦出隐、天以及聿的面孔,还有西的那副涂鸦。 七七放弃了继续写下去的念头,趿上拖鞋,下了楼,在巷子深处的一家碟屋租了几张碟。店主笑吟吟的告诉她:这绝对好看。 七七又在巷口附近的一家小型超市买了罐装食品、劣质雪茄,然后回到自己的小阁楼,将其中一张碟的表面擦拭干净,放进电脑。 电脑产生黑屏,好长一段时间,画面漆黑一片。 后来突然传出了女子的呻吟声,画面却依旧漆黑,突然,画面突兀了出来,是做爱的场面。 那个女人的呻吟声始终不断,这让七七渐感厌烦,她索性关掉电脑直直的盯住画面。 七七想起那个老头神神秘秘的笑声。 画面开始有了变化,一会是翻天覆地的做爱场面,一会又是泳装走秀,一会是乱七八糟的广告。七七点上一支雪茄,坐到阳台上,一会盯着电脑画面,一会儿看几眼巷子里玩耍的小孩,一些相互追逐脱了毛的脏兮兮的狗,巷口的面馆中传来京剧声。 湿热的空气使七七的衣服紧紧的粘在她的皮肤上。 那张碟终于放完。 七七跃下阳台,取下那张不知如何定义的碟,换上另一张包装稍微精致的一张。这次与上一张的内容大致相同,只是做爱场面更加激烈罢了。 七七想起自己与刑第一次看毛片时的情景。 她与刑在一个阳光晴好的日子逃课,从学校的一低矮围墙处翻了出去。两个人在街上乱晃,刑买了一大堆东西。两人不知怎的走入了一间小小的地下放映室,里面昏暗无比,一群男人挤在一起看的忘乎所以,七七与刑昏昏然的坐下来,当他们抬头看到屏幕时,两人都被吓住了,上面的画面不堪入目,刑似乎叫出了声,那些男人被刑的叫声所惊醒,纷纷扭头看向他们,那时的七七,同样的惊慌失措,那些男人开始向他们打起了口哨,有人在大笑,有人在大声的吼叫,他们似乎都忘记了正在放映中的毛片。七七惶了惶,接着就拉着刑的手拔腿就向外跑。当他们从地下室的楼梯爬上来时,一个小个头男人拦住了她们,说小姑娘跑什么跑啊,这么好的东西都不看,白交钱了。七七当时用力的一把将那个男人推倒在地,拉起刑跑了好久才停下。两个人全身发颤。之后的几天,那些男人混乱的口哨声一直停留在七七脑海中。 七七此时想起这个场景,傻笑起来。 她关上电脑,趴在床上,胡乱的想了一通。 之后,又重新打开电脑,但还是写不出一个字。 七七狠狠的敲打键盘,页面上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不成连贯的字句。 她放弃了下写东西的念头。 楼上有人在走动,天花板微微颤动。 隔楼有人将收音机的音量开的很大,里面正在播放某个小明星的采访录。 七七拉上窗帘,不开灯,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然后重重的关上阁楼的门,将一屋的黑暗关了起来。 聿那精致的信封如野鬼般的孤零零的躺在唱片堆中。 七七在街上乱晃,她似乎找不出什么理由让自己停下来。 她晃进书店,在那里心不在焉的翻看一会儿,一会又晃进路边装修精美的唱片行,一会在街上望着自己的影子行走,七七左右晃动着身体,随着晃动中的影子摇摆不定。 闷热的天气似乎使人透不过气来,柏油路似乎在阳光下开始发酵,踩上去微微发软。 七七走到地铁站,从城市的南端晃到北端,又从北端晃到南端。 如此反复,直到感觉厌烦。 地铁的出口,一副明星海报立在那里,明净笑容,如花样灿烂。 最新的电影海报也各居一方,比那些明星海报更耀眼。 七七重又来到大街上,看着来往行人,不知所措。 七七一直以来,都怕一个人坐巴士,一个人过十字路口。 每当这时,她尽量不抬头,不打量过往行人。 七七买了支冰激凌,坐在城市的一处广场上,小口的吃着冰激凌,听着广场不远处一家发廊里传来的通俗歌曲。七七晃到天黑,才慢慢的走回阁楼。 在学校附近,她看见班上几个男生,趿着拖鞋,端着盒饭,走出一家网吧。 他们对着她微笑,个个眼圈发黑。 七七感觉这些男生和她一样无事可做,一样在晃荡。 七七在阁楼门口看到卜,他问七七对他与西的那副涂鸦有什么看法。 像一抹布荒诞剧。她如是回答。 卜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并告诉她那涂鸦是西的创造。 卜对七七宣布,他与may已经和和好了,may又买了另一口较大的鱼缸放进了更多的热带鱼。 卜的脸上洋溢的喜悦自不必说。 卜告诉七七,may想请她去吃饭。 卜与七七,没有上楼,他们一直站在楼下。 七七于是与卜一起离开阁楼,来到may 在等候的一家小餐馆。 may的脸色有些粗糙,依旧戴着上次的那副小巧的墨镜,七七吃看见西也在那里。 其间,may与西一直谈论着有关热带鱼的话题。他们一旦在一起,热带鱼便成为他们永恒的话题。 卜与七七安静的吃着饭,不时交谈几句。 卜像西说起七七对他们涂鸦的看法,西看着七七,但是什么也没说。 七七想起那个与涂鸦相仿的梦,本来她想告诉西这个梦。 七七吃鱼时,不小心被鱼刺卡住,西手忙脚乱起来。鱼刺卡在七七的喉咙,七七使劲咳嗽,眼泪微微泛出。 西让七七喝下一口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鱼刺终于被吐出来时,七七感到眼睛湿热。 西伸手将七七眼角的泪擦干,轻声责怪她的不小心。 七七不再吃任何东西,她静静坐着看窗外的街道。 转头间,七七发现may在定定的盯住自己,右嘴角微微上扬。随即,may对五月微笑,卜与西在低头吃饭。 may的嘴角依旧鲜活有生机,就像may的一条条热带鱼,光嫩滋润。 七七告诉西,她要回到自己的小阁楼,西没有坚持什么,may却停下来看住他们。 巷子里几盏昏暗的路灯,在这闷热夜晚,让人感觉更加疲乏 第十九节 七七与刑继续留在了这个南方城市,继续她们的生活。 西突然出现。 西骑着摩托车来到七七的阁楼时,七七与刑正在房间里边磕嗤磕嗤的嚼着饼干,边看动漫。 西在楼下喊七七的名字,声音拖的长长的,有些嘶哑。 七七来到阳台上,看见下面骑在摩托车上仰头向上的西,摩托车的前镜反射的阳光打在对面红色的砖墙上。 刑在房间里继续看着动漫,不时吃吃的笑。 西在阁楼里第一次看到刑,西对刑露出他惯有的温和的笑,刑停止了咀嚼,惶了惶,然后动了动嘴角,继续看起她的动漫来。 西在那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很随意的样子。 最近外出了一趟,将大黑猫托付给卜了。 哦,七七不动声色的轻声答应着。 我想好我们的出行计划了。 怎么? 一入冬,我们就离开这里,那时我会将我的酒吧转让给别人的。 那大黑猫呢? 暂时托付给卜好了,那家伙好象很喜欢卜。实在不行的话,索性带着它好了。 那么会去哪里呢? 这个嘛,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一旦有了目的地,你就不会那么期待了。 顿了顿,西又说道:其实,至于目的地什么的,我现在一点也不确定。 到时,只我们两个吧。 那当然。西回答的很干脆。 七七安下心来,坐在西的身边,看起动漫来,顺手将一包饼干扔给西,三个人一起磕嗤、磕嗤、磕嗤的咀嚼起来。房间里满是牙齿发出的咀嚼声。 磕嗤!磕嗤!磕嗤。 其中,七七发出的声响最大。 西也跟着看了起来。 动漫终于看完,刑从地板上一跃而起,直呼肚子饿的要命。 不是吃了这许多饼干吗?七七质疑道。 但还是饿啊。何况这饼干跟本就不顶用。刑开始在厨房里寻找食物。 这时,西建议三人一起出去吃饭。 七七与刑跨上西的摩托车,西骑的飞快,七七坐在西的后面,两手紧紧的从后面抱住西。刑在后面尖声大叫,行人纷纷扭头看他们。 七七感受着西身体散发出来的烟草味。 西带他们来到城市中心的一家餐厅,待坐定,急不可耐的点了一大堆菜。 西则漫不经心的看着手中的杯子发呆。 七七,不想知道我这次外出去了什么地方吗?西问道。 七七不抬头的应了一声。 我去那个小县城看隐,他的状况慢慢好起来了呢。 在西说话当中,七七看见美好的食物,与刑吃了起来。西的说话中断,可七七在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 西似乎没什么胃口,勉强的吃了几口,便停住了,刑与七七不停的吃着,刑的胃口似乎是从未有过的好,她甚至不再和七七说话。 七七知道刑从前没有这么好的胃口,对食物从来没有这么好的兴趣。 也许贫乏的生活让刑的胃开始渴望起美好的食物来。 七七,隐告诉我你父亲去看望他了。西再次说起了隐。 终于去了。七七有些吃惊。在她看来,两人之间好似没有和解的可能。 隐说他对于他的看望很是高兴。 七七也暗自高兴起来,她不再吃东西,她面带微笑的看着西,尔后,她喝下几大杯水,其间发出兴奋的声音。 刑心满意足,他们离开餐厅,在门口,等西发动摩托车当中,七七看见卜与西向这边走来,may戴了副花边墨镜,怀里抱着大黑猫。 大黑猫看见七七,突然从may的怀抱中挣脱,跃到七七怀中,七七习惯性的向它打了声口哨,大黑猫用舌头舔着她的胳臂。卜与may来到他们身边,may扶了扶墨镜,露出好看的笑。 卜则满脸挂着幸福的笑,他亲昵的握住may的手。 may,谢谢你照顾大黑猫,现在正好带回家去。西跨在摩托车上这样说道。 may不说话。 卜在一边建议大家去喝酒,may却一下子摔开了他的手,将头转向一边说道:你就知道喝酒。 卜微微显出尴尬,随即向may征求意见。 这时,西说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何况刚与七七吃过饭,他再次向卜与may表示对他们照顾大黑猫的谢意,便招呼七七与刑做上车。 七七转身对may说再见,却再次看见may微微向右上扬的嘴角,似笑非笑。 西载着他们回到阁楼,然后带着大黑猫离开。 在阁楼里,刑坐在地板上,对着在浴室里的七七喊道:七七,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嫉妒你。 七七听不清刑在说什么,便请求刑再次重复。 可刑不想再说话,她站在阳台上,对着那些绿色植物们说道:七七,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嫉妒你。 刑在那个小公司工作的始终很快乐,反正横竖看不出什么不快的痕迹。 她每天早上吃完七七从楼下买来的简单早餐,便离开阁楼,穿过巷子,乘巴士去上班,晚上回来时与七七一起看电影,或在七七学校的图书馆顶楼上吹风。 她们的生活一成不变。 有时,刑会说起破产后的父亲,她从自己微薄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寄给她在另一个城市的父亲。 在暑假行将结束时,有一天刑回来时带来了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 那时的七七,在电脑前忙着敲打,她听见刑推门而入的声音,听见悉悉瑟瑟的说话声,七七不曾回头。 刑也不开口说话,她在房间里轻轻的度步,等待七七结束她的工作。七七感受着刑的一举一动。 待七七转过头时,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坐在一边。 七七第一眼看到那个男人时,发现那是个足可以让人倾倒的男子。 刑告诉七七,那是她喜欢的男子,修。 刑带着他来到她们的阁楼,他们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阳台上的那些绿色植物。 这个男子温顺谦让,温润如玉,他很欣赏七七的那些绿色植物们。 而七七却感到这个男人会将刑从她身边带走。 将刑带离阁楼,或者从这个城市带离。 修在七七的阁楼里,穿着敞开衣领的白衬衫,他饶有兴趣的翻看七七的唱片,仔细的看过七七的绿色植物与卜的向日葵。 修临走时,刑将他送下阁楼。七七站在阳台上,看着刑与修走在巷子里,修轻轻的拥抱刑。 她不禁恐慌起来。 第二十节 暑假结束时,七七继续她的写作,刑继续着她朝五晚九的生活。偶尔刑会带乔来到阁楼,三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 七七慢慢怀念起西住处的那条铁路来,她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它了,七七怀念它。 七七来到西的黑房子时正是午后,西歪着头趴在床上睡觉。 一个奇怪的睡姿。 七七想,难道与刑所说的蜷缩着睡觉很舒服是一个道理? 她走进黑房子,在那张大沙发上模仿西的睡姿躺倒,可随即心脏被压迫的难受。 七七看见西的墙上有着阿拉伯男子的那副涂鸦:金色沙漠。一株大朵的水仙,一个头戴方巾的阿拉伯男子有着好看的侧脸,似乎有风在吹动他白色长袍的下摆,男子的背影正离那朵水仙而去。 此时,七七看着这副涂鸦,感到窒息。 那耀眼的金色刺的她眼睛微微发胀。 同时像虫子般蠕动的一股鼻血猝不及防的掉落在了地板上。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七七尖叫一声,跑进浴室,关上门在里面静静看着不断流出的鲜血。 她用双手捧着流出的鼻血,那么艳丽。 手中的红色血液不断的从手指缝里流出,溅到下面的水池里,随即幻化,与水融为一体。 西在门外用懒懒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七七只是看着手中的红色血液,不曾回答。 西似乎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随后便走开了。鼻血终于停止流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鼻子穿越而出。 七七看着那掬红色血液从指缝中慢慢流干,被鲜血侵染的手心粉嫩可爱,手心那条虫子样的伤疤轻轻凹出。 她用细细的冷水仔细的冲洗双手上的血痕,那些黏在上面的鲜血慢慢消散。 西在门外大声的叫着七七,声音似乎很急切。 她推开门,看见门外的西,站定在那里看着自己。 七七看了看他,走过去,蹲在一边,将滴落在地板上行将凝固的鼻血擦拭干净,那里留下了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红色印记。 怎么,流鼻血了啊。西走到七七身边慢腾腾的问道。 恩,几天前流过一次,这之前从没有过流鼻血什么的,猝不及防吧? 是的,那种感觉很妙呢。 我以前也经常流鼻血,有时流个不止,有时却嘎然而止,但现在好长时间没流过了。 七七再次触了触了自己的鼻头,想象着一路穿越鼻孔蓬勃而出的鲜血。 一种不可思仪的感觉。 西走到冰箱前,在那里稍微停了停,随后从里面拿出一大袋饼干,在七七身边坐了下来,两人一起吃起饼干来。 西用前齿嚼着,磕嗤,磕嗤,磕嗤。 那天在你那里吃饼干,一直以来满脑子都是咀嚼饼干的声音。西说完将一块饼干仰头放到口中。 我以前不怎么喜欢吃饼干的。从小我就渴望自己每天有饼干吃,但那时这对我来说是个奢望。后来等自己有能力天天给自己买饼干吃,却吃的自己想吐。那以后再没有吃过饼干。但那天听到你与刑咀嚼饼干的声音实在是好听。 磕嗤,磕嗤,磕嗤。西一边说着,一边还模仿七七吃饼干时发出的声响。 七七一声不响,慢慢的嚼着饼干。 磕嗤………磕嗤……。磕嗤……。 声音缓慢而吃力,仿佛一个老人用自己稀落的牙齿在嚼东西,饼干将稀疏的牙缝塞的满满的。 西也不再说话,自顾自的嚼起来。 磕嗤!磕嗤!磕嗤!声音响亮干脆。 磕嗤………磕嗤……。磕嗤……声音缓慢而吃力。 在这片磕嗤声中,传来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七七仿佛被惊醒,她猛的起身,跑到窗前,看着远处经过的火车,嘴里含着一块饼干。 西来到她身边,与她一起看着经过的火车。 终于看到火车向这座城市开了过去。七七告诉西,她要到铁路那里去看看下列火车的经过。 七七推开门,大黑猫从她身边窜了出去,站在门前回过头来看着她,然后又回到七七身边。西也在后面跟着走了出来。 外面阳光炽热,似有灼伤之感。 七七想起《直布罗陀水手》上面布罗伦萨的热,一种生死未卜的热。 七七、西、大黑猫来到那条铁路旁,大黑猫神情懒散的朝四下里张望。 这里现在安静了下来,铁轨上、石砾中迸发出阳光炽热的味道。 七七与西并排而立。 不多时,又有一辆火车从远处向这座城市开了过来。 当火车从他们面前经过时,西突然用里握住七七的手。他们一起看着从一扇扇窗户中掠过的面孔,模糊而不可辨。 西一直握住七七的手,他的手心不断有汗渗出。 火车向这座城市开了过去。 西将七七轻轻揽入怀中,西身上的气息犹如温暖潮湿的海风。 七七,入冬后,我们就可以出行了。西在七七的耳边轻声说道。 七七在西的怀抱里看着伸向远方的黑色铁路,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银百光色的铁轨。 她轻轻闭上眼睛。 西紧握着七七的手走回黑房子。 七七与西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经过的火车。外面不时有风吹过。 七七知道都是一些轻柔的风,根本就无足轻重。 七七,不如一起再一次去看火车。西转过身对七七说道。 两个人再次来到铁路边,不说话,语言似乎变的生硬。 七七想起夏天时自己去过的那个小坟场,那片巨大的树荫,那遍地的野花,那时粘在皮肤上的黄色花粉。 西会知道吗?她想。 那个小坟场留给了七七太强烈的印象,她始终记得小坟场夏天时的样子。那副画面平日里隐藏在一边,若一旦被触动,便猛的窜出来,以一种鲜活的姿态呈现在七七面前。 此刻,它就在七七对面。 西,知道那面斜坡下面是什么吗?她确信西并不知道。 西果真摇头表示否定,七七离开西的身边走上铁路,西在她身后跟了上来。在铁路中央,七七停了下来,看着后面的西。 七七在一条枕木上坐了下来,西站在她身边。 这里的空气似乎异常的潮湿,七七用手触了触青白的铁轨。 七七想象自己坐在这里,看着从远处呼啸而来的火车,等待着火车从自己身边经过。她抬头向前看去,前面除了铁轨还是铁轨,延伸的似乎豪无尽头可言。 西在七七身边不作声,两脚不断的变换着姿势。七七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当他们站在斜坡上时,七七看到那个夏天时自己呆过的小坟场还是以原来的式样存在着。七七没有看到西的表情,但她知道,西更本就不会惊讶。 坟场中的野花依旧,可即使它们依旧漫地一片,还是没有了夏天时那种茂盛势头。坟场左边那棵大树透下的阴影也不再令七七心动。 西独自走下斜坡上的那个小阶梯,来到坟场旁边,在那里蹲了下来,身体形成一个柔软的弧度。他的身体被树荫排除在外。七七在斜坡上看着西,她看见西在坟场旁低下头,西的脖劲在阳光下显的特别亮眼。 七七也走下那些小阶梯,来到坟场上。 夏天的时候来到这里在这里睡觉来着。七七站在西的身后,看着面前的小坟场说。 西不说话,七七不知道西在想些什么。 这个小坟场现在给七七的感觉孤零零的,那几个坟墓零乱的散在一边。七七走进这个坟场,走向那棵大树,在那里坐了下来。七七望向对面的西,西看着面前的墓地发愣,目光在那些没有墓碑的小块坟墓上游荡。 西,躺在这里的有相亲相爱的人吗?七七大声的朝西喊道。这声似乎竭尽全力,喊出后,她舒了一口气。 会有的,一定会有。西在一边大声的回答七七。 七七听见西的回答,开始肯定自己夏天时的想法。 这里一定躺着曾经相亲相爱的人。 这时,一列火车经过。七七对西说:西,我也相信这里有相亲相爱的人。可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火车的轰鸣声中。整个的坟场却是那么的安静。 两个人一起盯着经过的火车,这是一列破旧的货车,嘈杂声似乎特别大。西看到一半,便站起身,走到七七身边与她并排坐了下来。七七则一直盯着开过的火车。等到火车开过,眼前显的空空荡荡。 西坐在七七身边,不说话。 西,我也相信这里躺着一些曾经相亲相爱的人。七七看着西的眼睛说道。 西似乎对交谈感到疲倦,只是动了动嘴唇,可七七却想对西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 西,以前不知道这个地方吧。七七依旧盯着西的眼睛说道。 恩,从来没想到要来这里看看。 我在很小的时候一直渴望着能找到这样一个墓地,零零散散没有墓碑的坟场,上面杂草丛生,一走到里面就可以感到安定,而且最好能在这样的地方睡上一个下午或上午。一直就这样渴望来着,自己在夏天时遇见了这个坟场。七七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 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奇怪,人大凡有各种各样的奇怪念头。 那西小时候有过什么样的奇怪念头呢? 西看上去很疲倦,似乎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回答这个问题。 西叹了口气,躺了下来,两手支着头。 西难道没有吗?七七穷追不舍,其实她也知道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 西闭上眼睛,继而说道:我小时候一直希望父亲有天会突然死去或出门后再也不会回来。西的面部微微抽搐,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七七摊开双手,盯着手心的那条虫子似的伤疤。 可有一天,他却突然死去。他的死去,代表着我无比艰难的少年时期的到来。到现在,自己对他的死都抱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他的突然死去似乎与我那时紧迫的期盼有关。西始终闭着眼睛,树隙罩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 自己那时是那么恨他。西总结似的说道。 空气中还有闷热的成份存在,脚掌渗出的汗湿湿的粘在球鞋上,七七脱掉鞋子,光着脚,将其放进一丛杂乱无章的野花丛中,与西并排躺下。 西不是说过吗?人大凡会有各种奇怪的念头,所以西不必为此感到难过。七七看着天空轻声说。 七七脖子上的那块麒麟玉此时歪斜了过来,搁在一边的胳膊上,不时的触动着七七的皮肤。七七将其拿了起来贴在眼睛上看着天空,可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楚。 周围似乎异常安静,树荫罩着七七与西,西闭着眼睛迸声敛气。七七感受着来自坟场特有的气息。她想象着那些躺在这里曾经相亲相爱的人们,在这里聆听火车的经过,或在更远之前,他们只是很安静的躺在这里,一年又一年。 西睡在一边,很安静,似乎没有呼吸一般。七七侧窝在他身边,看见西苍白的手指。七七小心翼翼的握住西的手,他们十指相扣,西的手心微微发凉。 七七握住西的手闭上了眼睛。 坟场特有的气息向他们一次次的袭来。 七七与西,十指相扣。 巨大的树荫纹丝不动的罩在他们的身体上,罩住了整个坟地,而外面依旧闷热潮湿。 第二十一节 刑终于要离开她与七七的小阁楼了。七七早就知道,乔终有一天会将刑带离这个小阁楼,从自己身边将她带走。 七七想,也许这个内敛的男人会带给刑安定的生活。 可七七还是感到难过。 刑在阁楼里将她简单的行李收拾好,乔在阳台上看着那些绿色植物。 刑走到坐在一边的七七的身边,笑着说:七七,我会经常来我们的小阁楼的。 乔在一边转过身来,看着七七,目光温和。 七七努力地向刑微笑,说她与乔会有个安定的生活。然后对他们说再见,看着他们走下阁楼。 七七站在阳台上看见乔停在下面的那辆崭新的小轿车,看着乔将刑的行李放入车内,看见刑抬头看向阁楼。 七七朝刑挥了挥手,刑在下面大声的喊着七七的名字,对她说再见,然后刑钻进乔的车里。七七看着乔的车子在巷子里缓缓开出。 刑现在大概不会是一无所有了吧。七七站在阳台上这样想着。 房间里重又安静了下来。七七拿出一袋饼干,坐在地板上,用力的咀嚼起来。 磕嗤!磕嗤!磕嗤! 七七心中是那般难过,内心就象洪水过后的荒原发出孤寂的声音。 一无所有,贫乏到底。 刑在乔那边安定下来后,几次邀七七前去,可七七总是拒绝。 刑会时不时的来七七的小阁楼,给她带来哈根达斯及属于她与乔的小小喜悦。 刑经常附在七七耳边,说着她与乔的新生活。 这时的刑,满脸幸福荡漾。 七七也偶尔去may的唱片店,在那里看见may与卜。 may对七七的态度一如从前,她经常给七七讲她最新发现的热带鱼品种、一些年代久远的唱片以及一张发黄的打卡磁带。 may津津乐道的向七七在她的唱片店讲述着这一切。 卜则躺在那张藤椅上,不时的看看may,或者拿出一瓶啤酒边看杂志看喝起来。 天气不再闷热难当。其间,七七收到两封聿的来信。 七七只是将它们搁在那些散乱的唱片堆中,她甚至没有好好看看聿贴在上面的那些好看的邮票。 七七经常在午夜看到天花板微微发颤,上面不时有细小的灰尘落下。 七七慢慢开始害怕起一个人的阁楼来,讨厌起一个人吃简单的早餐。 甚至不管七七如何努力的咀嚼饼干,那磕嗤声开始变的单调,令她厌烦。 七七决定搬去西的黑房子。 西来阁楼接应她。她简单的拿了几件衣服,将那台电脑仔细的擦拭干净,给她的绿色植物们浇上足够的水。可她发现,卜的那棵向日葵明显没有了往日的生机。七七仔细的给它松土。 七七尽管恐慌,但她坚信卜的向日葵会慢慢好起来。 西在一边催促七七,她慌乱的背上包,跟着西下了阁楼。 西,我真害怕卜的那棵向日葵就此死去。走在巷子里时七七对西说道。 西看了眼七七,不说话,她用劲的握住她的手,七七感到生疼。 从西的住处去学校,中间隔着很远的距离,西用摩托车载着七七。 西骑的飞快,七七从后面紧紧的抱住西,西身体内那股潮湿的海潮气息顺势钻进七七的呼吸中。 七七时常会做海带汤给西,两人在一起安静的喝着海带汤,或时而在那条铁路边看着经过的火车。那时,西定会握住七七的手。其间几次,七七去阁楼看她的绿色植物,它们长势喜人,可西的那棵向日葵却日渐了无生机。 七七内心慌乱却又不知所措。 第二十二节 十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卜与may来到西的黑房子。 may化了精致的妆容,更换了一副夸张的墨镜。 may带来了卡朋特,她将其放入电脑,然后在房子里来回走动。 她不时的对西说:西,你的房子真特别。 西,你的涂鸦真好看。 西,你收集的唱片真丰富。 西和七七及卜在厨房里准备晚饭,西与卜不停的讨论着关于波尔多干红的不同喝法。七七依旧做了海带汤。 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may坐在西的身边,她的旁边是卜。 西一口喝下七七的海带汤,啧啧称赞,卜也在一边赞不绝口。 西,七七是不是每天都做海带汤给你呢?卜问道。 是啊,七七前几天搬来我这里住,她那个朋友从她的阁楼里搬走了,七七突然不习惯起一个人的生活了。西回答道。 may听完西的回答,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喝起海带汤来。 卜与西在一边喝着波尔多干红,may突然从卜手中拿过酒杯,仰起头,脖子上青筋突起,有一小股酒顺着她的脖颈流了下来。 may很能喝的。卜在一边说道,然后换了一瓶冰镇啤酒与西喝了起来,七七静静的喝着汤。 卜起身去卫生间。 may向西说起她的热带鱼最近死了好几条,但她又发现了更好的品种。 西在一边静静听着,不时的小声咳嗽。 may突然握住西的手,看着西的眼睛说:西,我喜欢你。 令七七与西猝不及防的是,may的声音是那样干净利落、豪不含糊。 西用力的丢开may 的手,may 却不再看他,又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卜跌跌撞撞的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突然摔倒在地,他叫起may的名字。 may回头看了一下卜,狠狠的喝下一杯啤酒,上前将其扶起,may看上去豪无醉意。 西不再喝酒,他从厨房拿出一袋饼干,磕嗤!磕嗤的拼命咀嚼起来。 七七将剩下的海带汤全部喝完,那些汤灌进七七的胃里,令七七很难过。七七仿佛感到那些海带汤在她的身体的血管内四处晃荡。 may带来的卡朋特依旧在放着,外面慢慢的黑了下来。 may不再理会任何人,她在电脑前打起cs来。她用力的敲打着键盘,不声不响,不时的扶扶她的墨镜。 卜倒在桌上,西将他拉到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七七在一边盯着那瓶波尔多干红。 一时气氛静谧,大黑猫在一边叫了起来,它蹭到七七的腿上,对着她叫个不停,七七无动于衷。 之后,大黑猫又跳到躺在沙发上的西的肚子上,在那里蜷缩起来。 may终于停止了游戏,她站起身,来到七七身边,一如平常的笑着对七七说:七七,你做的海带汤真的很好喝。 不知是否是酒精的作用,七七发现may 的嘴唇艳丽无比,简直就是楚楚动人。 may告诉七七她要回去照看她的热带鱼。她一如既往的对七七说再见。 西与七七起身,将may送到了那个小公交车站,看着may上了大巴。 西转身对七七说:七七,may让我窒息,这种感觉真难受。 卜在西的床上睡的很熟。大黑猫不知何时又蹭到了卜的身边,与卜发出一样均匀的呼吸。 七七感到沉闷,她冲到浴室,用冷水浇灌身体,当冷水猛的砸到头上时,七七感到快乐。 七七走出浴室,看见西以他独特的姿与卜并排躺在一起,大黑猫被夹在他们中间。 两个人的睡姿都很安稳。 七七走进西为她准备的房间,可她的神经开始兴奋起来。她光着脚在地板上跳起乱七八糟的舞蹈来,时而激烈时而安静,地板不时在她脚下发出微微的响动。七七干脆关掉灯,在黑暗中跳起豪无章法的舞蹈,暗自微笑。在黑暗中,她用手指轻轻碰触嘴角微笑的弧度,感受自己的微笑,喝下的那些海带汤也似乎在她的身体内张牙舞爪起来,那些像棉絮一样的小小肥肉也似乎在她的身体内四处飞行。 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七七突然很想再看一次《黑暗中的舞者》,她走到西放唱片的那个小房间,在一排排整整齐齐分类的豪不含糊的唱片架上很快就找到了那张碟片。 她关掉房间里的灯,将其放进电脑里。 那些海带汤与小肥肉似乎还在她的体内不肯安分的舞动、不断飞行。 整个晚上,七七一遍遍的看着《黑暗中的舞者》,将其中的某个镜头定格,静静凝视,直到眼睛刺痛。 天将亮未亮前,七七感到自己的身体空空如也,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眼睁睁的看着天一色一点点的变亮,听到卜在门外的说话声,为自己喝的太多而担心may 是否回到了唱片店。七七听着西在隔壁的房间里大声的与卜说话,听到卜关门而去的声音,远处火车经过时的呼啸声。 七七听着这些声音入睡。 七七始终担心卜的那棵向日葵,她上完课,到自己的阁楼看她的绿色植物。 卜的向日葵始终不见好转,七七又不厌其烦的清洗向日葵的躯干、给它松土。 七七相信,卜的向日葵会慢慢的好起来。 七七在阁楼里坐到天黑,然后离开阁楼。在巷口,面馆的老板娘笑着向七七打招呼。 七七在那里吃了碗面,面馆中只有七七与老板娘两个人。老板娘向七七说起自己有个年纪尚小的弟弟是如何的不争气,整天不学好,时常闹事,在学校交了一大帮女朋友,她向七七讲起她时常对弟弟的担心,说完后深深叹气。 七七想起了弟弟天,她问老板娘最近是否有人找过她。 老板娘告诉七七以前与她住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倒是来过好几次。 七七愈发想念起天来。 七七打电话给天,她想起自己离开小镇时,追着火车喊着自己名字的天。 天的声音过了很久才传来。 是我,七七。 天不吭声,七七叫起天的名字。七七在此时比在任何时候都怀念天,七七连续叫着天的名字。 七七,上次回来时,为什么不在小镇停留下来。天终于冷冷的说道。 七七沉默。 我知道,你讨厌回家,讨厌那个小镇,你和隐都不在这里了,只留下我一个。天的声音略带哭腔。 七七感到难过,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七七,隐从前带回家来的那个女孩前段时间来找过隐。沉默一阵后天匆忙说道,可父亲依旧反感她,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七七想到拉拉,想到她出现在没有隐的那个小镇上的情景。 七七,我要出去了。天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七七的脑中只剩下拉拉的影子,拉拉的再次出现,让七七感到不安。 这座南方城市到处所在的绿色植物让七七赏心悦目,城市中不时有猛烈的风吹过,穿过那些狭窄潮湿的巷子,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中穿梭,时而戏弄七七的绿色植物们。可是这个城市的风一点也不象七七从前那个城市的风那样令她感到生厌。 七七穿着白色球鞋,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有时会眯起眼睛看看小巷上空被切割成不同形状的天空。 刑依旧很幸福的样子,她不时会与七七相聚在阁楼里,两人一起看电影,一起照看七七的绿色植物,一起磕嗤磕嗤的咀嚼饼干。她还是向七七不厌其烦的诉说她与乔的小小幸福,七七静静的听着。 刑有时趴在阳台上看着天空,她告诉七七她快要忘记璃的样子了。 七七说:刑,你看这棵向日葵现在快枯萎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七七,努力的照顾它,知道她完完全全的死去。刑说。 十月末,may与卜再次来到西的黑房子。 这次,may戴了幅比上次更为夸张的墨镜,她与七七在厨房里准备食物。 西与卜又在一起研究起涂鸦,卜建议西将那幅有着阿拉伯男人的涂鸦重新涂掉,涂上别的一些什么。 西很坚决的拒绝。他说那是七七喜欢的东西。 四个人在一起吃饭,may滔滔不绝地说起她所熟悉的这个城市,她所到过的地方以及如何打好cs.卜也说起了各种各样的涂鸦。大家很少喝酒,气氛融洽。 大黑猫眯着眼躺在沙发上看着橘黄灯光下的这对男女。 卜起身去浴室,那少量的酒精也让他很难受。 三个人聊起了热带鱼的话题,突然may喝下一大杯啤酒看着西,对西说:西,我喜欢你。 may的两手死死的握住西的手,七七看见卜出现在浴室门口。 may继续看着西的眼睛说:西,我早就说过的,我喜欢你。may豪不畏惧。 卜一改往日的温和,他冲了过来,将桌上的杯碗乱砸一气,那一大盆海带汤一下字泼到了那副涂鸦上。 西看到七七喜欢的涂鸦粘满了海带,粘着小小的肥肉。他怒不可遏的冲到卜的面前,一拳将卜揍倒在地。 这两个温和的男人瞬间改变。 七七向来讨厌争吵打架,她看着扭打在一起的这两个男人,厌恶的转过头去。 这时,may突然站起身来,尖叫了一声卜的名字。两个男人暂时停了下来。 may开始缓缓的摘下墨镜,看着一边的卜,清清楚楚的说道:卜,我不再爱你了。不,也许,从来就没有过你。 他们看见may右眼被一大圈青紫色所包围,左眼却出奇的漂亮,乌黑乌黑,清澈明净。 may仍下墨镜,冲出房间,七七看见may的背影在外面的空气中似乎在轻轻晃动着向前移动。 卜与西相互看了看,松开了撕打中的双手。西也不再气急败坏,西站起来看着眼前的那副涂鸦发呆,卜则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may仍下的那副墨镜。七七背对着他们,她不想看见撕打后的这两个男人的脸。 沉默一阵后,卜将那副墨镜仍在沙发上,转身离开。 西看着那副被破坏的涂鸦不知所措的样子,大黑猫弊了眼房间里的一切,将头埋了起来。 西一连几天都不说话,也不去酒吧,只是在一边修补着被弄坏的涂鸦。 七七依旧做着海带汤,两个人静静喝汤,彼此不闻不问。七七渐渐的怀念起自己的阁楼来,自己很久没有回阁楼了。七七想知道阁楼的天花板是否还有激烈的颤抖,邻楼是否还有人对于小明星的采访录之类的感兴趣而在深夜里开着收音机,巷子深处的那家碟屋的那个老头是否还会对租碟片的人发出诡异的笑。 七七告诉西,她还是喜欢那个破旧的小阁楼,她怀念它。 西转过头来,温和的看着七七说:七七,等你下次回来时,这副涂鸦就恢复原貌了。之后,他转过身去,继续他的涂鸦修补工作,样子虔诚的像个信徒。 卜的那棵向日葵已枯萎的无药可救,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一棵曾经生机勃勃的植物竟会以某种极快的方式褪去曾经的美丽,然后只剩一堆枯枝烂叶。 简直不可思议。 七七的那台破电脑打开时,总是发出沉闷的响声,七七将它表面擦拭干净。当初这台电脑七七是用自己一次丰厚的稿酬在二手市场上买来的,那时的七七看到它是那么的欣喜。可之后,七七任由它变脏变旧。 现在七七重新将它擦拭干净。 七七在房间里光着脚走来走去。地板依旧发出很大的声响。七七猜想,楼下的人是否会以为楼上有人在激烈的做爱,抑或在跳舞。 刑很久没有出现了。 第二十三节 七七在临近中午时起床,趿着拖鞋到楼下的面馆去吃面。 打开门,看见卜象个鬼似的站在门口。 卜的胡喳好象很久没有整理过,现在像草坪一样长的乱七八糟、东倒西歪。 卜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跑去阳台上看他的向日葵,他在房间的那张破旧沙发上坐了下来,神情有些呆滞。 七七跑到楼下的面馆吃面,大量的辣椒让她全身发热。 回来时七七看见卜抱着一袋饼干坐在地板上面无表情的咀嚼着,面前放着早已死去的那棵向日葵。 卜咀嚼的声音大的令七七吃惊,看见七七,卜停止了咀嚼,向七七露出往日的温和笑容,然后继续咀嚼。 一大袋饼干很快被卜吃完,卜的咀嚼也终于停止。 七七,may离开这里了,她说她不再喜欢我,可对西说出了那句话后她也不再喜欢西了。 卜努力的咽下一口唾沫,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may说,她也不再喜欢这个城市了,她戴着她的墨镜走了。 七七想起may那只好看的左眼,清澈透明,她始终记得may的眼睛。 那么她的热带鱼呢?七七很久之后问道。 她的热带鱼以及她的唱片店她留给了和她住在一起的一个女人,只因为那个女人有着几乎和她一样好看的眼睛。 七七不再说什么,may终究是离开这里了,她想道。 七七吃过的那碗面条放了大量的辣椒,此时干辣的味道泛出,刺向她的喉咙,七七难受的双眼微微泛出泪水。 七七起身拿出另外几种饼干,随手扔给卜一袋,坐到卜的身边。卜机械的打开,急急的塞进口中。 七七只是用前齿轻轻的咬着,声音细碎玲珑。 磕嗤…。磕嗤………磕嗤…。房间中充斥着咀嚼的单调声音。 卜也不看七七,只顾抓住饼干塞进口中,卜的喉咙有节奏的动着。 卜突然扑了过来,将七七按倒在地板上,安静的看了看七七,眼睛闪出七七所不熟悉的光芒来。 不等七七有什么动作,卜压着七七,疯狂而激烈的吻起她,七七拼命晃动着身体,用五指镶进卜的后背,血顺势流了下来,可卜不为所动。 地板发出激烈的响动。 卜的嘴唇带着干甜的饼干气息,他的胡子刺到了七七的脸上,七七甚至咬到了卜的嘴唇,鲜血流出,七七尝出淡淡的咸味。有一刻,卜停了下来,用一种乞求的目光望着七七,可当他看到七七嘴唇上沾染的鲜血时,他不再犹豫,他象只野兽似的喘息着,最后进入七七的身体。 有一束阳光射进了阁楼里,有那么有小束甚至打在了他们光滑的身体上。 他们身边的向日葵被撞翻,里面松动的土洒落在地板上,甚至那些吃剩的饼干屑粘在两人的身体上。 卜以近乎强暴的方式与七七做爱,可七七心里很清楚,他们并不相爱。 一点也不。 卜自此很久都没有出现,大家告诉七七他辞掉了工作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城市的冬天已经到来,可七七与西的出行被搁浅。 西后来到阁楼找七七,他告诉七七那副涂鸦已经完好无损。七七向西提到他们的冬季出行,西说他很快就会确定到底要去那个城市。 他让七七等待,七七说:可冬天已经来了。 西告诉七七,冬天只是刚到而已,我们还有时间。 七七开始耐心等待。 七七的绿色植物依旧长势喜人的样子。 刑很久没有到七七的阁楼来了,七七想刑现在过的应该很好。 七七只开始关注她与西的出行。 至于她与卜在阁楼里的做爱,在七七的脑海里已经模糊。 七七只记得当时地板发出的声响,咯吱……咯吱…… 七七在耐心等待西将她从这个城市暂时带离。 七七开始给更多的杂志社写稿,她要有足够的钱,足够与西长时间的出行。 七七他们的出行做着一切的准备。 尽管冬天早就到来。 七七再次想念起隐来。 那个与隐相象的十七岁少年留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已经模糊,根本就无法辨认,七七此后也一直没有找到那个有着十七岁少年的碟片。 七七想到被她所厌恶的那个城市现在已经很寒冷。 七七想着隐是怎么在那个有着严寒天气的小城市里生活着,隐会怎样的难过呢。七七经常想到在那个城市中的隐。 当七七在阁楼里想起隐时,外面的天很晴朗,她趴在阳台上。听着邻楼传来的收音机声,她看见收音机的金属天线微微露在外面,其顶端反射着一小点耀眼的光芒。 七七感到有很快要见到隐的必要。 七七穿上球鞋,匆忙带上一些必须的物件,奔向城市的火车站。 她匆匆的穿过火车站前的广场,焦急地坐在候车室里,看着手中的票,想象着即将要见到的隐的样子。 七七有些不安,有些焦急。 当七七踏上火车,在一边坐定时,她的神经又开始兴奋了起来,她在正午的阳光下,看着渐渐远去的城市,看着火车经过的一座座村庄。可是慢慢的,七七开始感到沮丧。 七七开始感到孤单,她想起了与西的上次出行,想起西靠在她肩膀上时小小的鼻息,想起与西一起经过的那些平原,那些巨大的铁架桥,与西一起经过的那一座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现在,七七孤单一人,前往自己所厌恶的那个寒冷的城市去看隐,她开始感到恐惧。 七七的兴奋转而被一种孤独的状态所取代。 当火车钻进一个山洞时,七七开始下起决心来,她想自己现在还可以选择,要么一人前去渴望隐,要么在小站停留下来,然后回到自己的小阁楼。七七看着窗外,漆黑一片,她将眼贴到窗户上,想到自己必须做出决定。 当火车钻出山洞时,眼前豁然一亮,七七的孤独感这时愈发深刻了起来,这令她难受。 可七七又是那么想念隐。 七七对自己说,必须做出选择。 七七看着经过的平原,看着经过的一座座孤独的村庄,她愈发怀念起与西的那次出行。 七七开始坐窝不安,一个人的孤独出行迫使她选择回到自己的小阁楼。 在一个小站,七七离开奔向隐那个城市的火车,看着火车在那个小镇离开,七七内心开始安定下来。 七七站在小镇的铁路边,看见下午的阳光懒懒的洒在铁轨上,孤独的难以名状。 七七想起一个人的出行,孤独的状态。 七七开始后悔。 她想到与西即将到来的出行,会不会也是个孤独的出行呢? 肯定不是。她这样想道。 七七在深夜里披着毯子写东西,邻楼隐约穿来收音机的声音。 七七经常在深夜里听到邻楼的收音机透过墙壁传来蚊子般的声音,她经常合着这声音入睡。 门外有人在敲门,很短暂,只此一声,暂无动静。 七七不理会,继续在键盘上飞快的敲打。 敲门声再次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门板滑了下去。 七七打开门,看见满脸伤痕、衣衫不整的刑。 刑的眼睛豪无生气,整个脸浮肿了起来,上面有粗大的手指印记。 七七将刑扶进阁楼里,让刑躺在床上,看着刑单薄的身体,将一条毯子盖在刑的身上。 刑只是眼盯着天花板,七七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刑的脸,刑猛烈的颤抖。 七七不太明白刑何至于此,不见乔的踪影。 七七在深夜里熬汤给刑,七七终究还是轻声问刑发生了什么事,刑看也不看七七。 七七看到刑的样子,不再问任何问题,她用小汤勺将汤轻轻放进刑的口中,看着刑艰难的喝下。 七七内心焦急,却不知如何是好。 以后的几天,刑只在阁楼里走动。七七每个早上到楼下买简单的早点,然后与刑一起安静的吃着。七七想,大概从前与刑在一起那种简单生活又要回来了。 刑恢复了往日的朝气,脸上的伤疤也在慢慢淡去。 刑说:七七,你的植物长的愈来愈好了。 七七,我们一起磕嗤磕嗤的吃饼干吧。 七七,邻楼又在听小明星的访谈录了。 刑看上去似乎还是从前的那个刑。 只是七七想到那个晚上刑的样子,略微有点担心。 七七从学校上课回来,在巷子深处的那家碟屋租了张毛片打算回去与刑一起看。 七七走在巷子里想,刑大概还没有起床吧,或者刑已经做好了简单的饭菜在等着自己。 七七走进阁楼,一边爬楼梯一边唤着刑的名字,声音在狭小的阁楼里飘荡。 七七打开门,将毛片放进电脑里,却没看见刑的身影。 床被整理的很干净,地板擦的发亮,绿色植物们显然被清洗了一遍,有小小的水珠还在不断的向下掉。 七七想刑大概是到街上溜达去了,于是安心的在电脑前坐了下来,心安理得的看起毛片来。 看完毛片,还不见刑回来。七七起身想去换张碟片。就在自己那堆乱糟糟的唱片、碟片堆中寻找一张自己中意的,她在那里看见一张对折起来的纸片。 慢慢摊开来,看见上面刑歪歪斜斜的字句:七七,我最终还是选择离开这里,虽然我是那样喜欢这个湿热的城市。 七七,那天晚上我来阁楼找你,在一个胡同里,被五六个小青年团团围住,他们骂我是“贱货”骂我敢爱乔就是死罪一条,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之后,那群混蛋就…… 七七,我原本想努力和你一起生活来着,可是,对不起,七七,我在这个城市再也呆不下去了,我又变的一无所有。 我想乔也不再爱我了,不然他不会这样长时间不来找我。 我必须离开,我害怕再次见到乔。 七七,我会想念你,想念我们的阁楼,想念你的绿色植物。 刑 七七看见上面的字迹被某种液体的东西浸染开来。 刑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城市,离开了七七。 一种悲怆的情绪开始在七七心中蔓延起来,七七想起曾经的刑,现在也离开了这个城市,不知身往何处。 七七突然冲下楼,她想象刑只是在城市的某处溜达,她在等待她将她带回阁楼。 刑会在某处等待七七出现,然后对七七说:七七,我们回阁楼吧。 七七在地铁站寻找刑,在她们从前常去的那些大副海报前寻找,七七知道刑很喜欢那些海报,七七甚至跑到哈根达斯店寻找刑。 最后,七七来到城市的火车站广场上,她希望刑会象她刚到这个城市时一样坐在广场上等待自己,会出现在她面前,对七七说:七七,我在这里。看见七七的出现,她会满心欢喜。 可是,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七七极力搜寻,却看不见刑,到处都是一些陌生人的面孔。 七七在广场上坐了下来,筋疲力尽,广场上的人群不时的涌进火车站台,七七看着拥挤的人群,感到绝望。 七七开始彻彻底底的明白,刑离开了自己,离开了这个城市。 七七仅存的希望瞬间破灭。 广场上亮起了灯光,七七被罩在昏黄的灯光下,孤寂的发慌。 第二十四节 现在七七最期待的就是与西不久的出行,这在七七的生活中变的愈发重要。进入冬天已经很久了,七七担心他们的冬季出行计划失败,于是催促西快点动身。 西总是说:七七,离我们出行的日子不远了。 七七,我正在努力寻找我们出行的目的地。 七七,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七七始终相信西,相信他们的冬季出行就在眼前。 最后,西终于对七七说:七七,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比较好,我们干脆边走边决定好了。 七七欣然同意,七七想,反正只要能与西一起出行,到那里都无所谓,与西出行总是件美好的事。 刑离开后一直没有消息,她的乔也不再出现在七七的阁楼里。 有什么东西好象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只有七七一个人磕嗤磕嗤的咀嚼饼干了。 新年又快来临,七七与西的出行却迟迟不肯来临。 七七来到may的唱片店,那里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只是有个与may一样有双漂亮眼睛的女子——一个象个漂亮女巫一样的女子。 七七在那里看到may留下的唱片,看may的热带鱼,可在那里七七却看到了乔,他开着另一辆崭新的车子,旁边依偎着一样年轻女孩,那个女孩不时的亲吻他的脸,他们走进唱片店。 一个很朋克样的女孩。 乔依旧散发着迷人笑容,七七背对着他们。 七七再次听到了乔的声音,看到了他的身影。七七想起了已经离开的刑。 七七知道,如果乔与刑之间真的有过诸如爱情之类的东西,乔一定会到她的小阁楼找刑,可乔无声无息。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能有什么办法呢,也许他现在连我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呢。七七想起刑说起璃时的这句话。 是的,已经不爱了,或者根本就不曾爱过。七七悄悄离开唱片店,可是她依旧难过。 在她身后,乔与那个朋克样的女孩开车离去。 七七对一切对无能为力,她感到筋疲力尽。 她真想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呼唤刑的名字、may 的名字。 可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七七,明天我们就可以出行了。当西在阁楼里这样告诉七七的时候,她高兴的围着西转圈,在阁楼里跳舞。 西微笑着看着七七。之后,西走下阁楼,骑上他的摩托车,他告诉七七他将酒吧暂时托付给了另一个朋友。 本来想托付给卜的,没想到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象鬼一样的没了踪影。西在阁楼下这样对七七说道。 七七,我们回来时我的热带鱼会不会长的更壮一些呢,这些家伙最近好象不大对劲啊,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西跨上摩托车对身边的七七说。 七七,我们将大黑猫装在旅行袋里带着好了,那家伙离开我总归有些不好。西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 最后,西转过头,看着七七说:七七,终于终于可以出行了啊。 然后西驶出了巷子,七七看见西的红色头盔象个飘荡中的红色气球样的飘出了巷子。 七七满心欢喜,她蹬蹬的跑上楼,敲开房东的房门,托付那个老太太在自己离开时照看一下自己的植物。老太太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七七后,很快答应七七。 是个爽快的丫头,一下就将全年的房租给交了,我喜欢。七七在身后听见老太太对在一边的老头说道。 七七回到阁楼,将一身衣裤塞入一个小旅行包,带上自己中意的cd,然后将一切搁置在阁楼。 七七将那堆乱七八糟的cd认真的整理,在那里看到了聿寄给她的那两封信,上面蒙了一层淡淡的灰尘。 七七努力搜寻对于聿的记忆,想起聿长长的盖住眼睛的睫毛。七七打开信。 第一封信中只有一张照片,上面是聿淡淡的微笑,嘴角有着好看的弧度,旁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看上去有些张扬。两人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摩天轮。似乎在旋转不已。聿的脸一半被罩在摩天轮透下的阴影中。 第二封信空空如也,象一具干尸。 七七将那两封掏空的信轻轻放入整理好的唱片上面。而那张照片却落到地板上,有阳光打在上面,七七从旁边望去,看不清聿的脸。 被镀上阳光的照片,像一抹荒诞的梦,延伸在七七的阁楼里。 七七在阳台上认真清洗绿色植物,嘴里含着小块的饼干。 磕嗤。磕嗤。磕嗤。声音简单而轻快。 七!七!七!七! 阁楼下面传来面馆老板娘拉的过长的声音,显的略为粗鲁。 七七探出头,看见老板娘双手绞在胸前的围裙上,仰头喊着自己的名字。 七七蹬蹬的轻快的跑下楼,来到面馆,老板娘示意七七有电话。 那只话筒被静静的搁在一张油腻的桌子上,七七将其轻轻拿起,屏声敛气,等待有声音传过来,七七听到话筒那边静悄悄的。七七,弟弟冷冷的声音终于传来。 该死的隐,他自杀了,我早就知道这家伙总会有这样一天。弟弟直言不讳且恶狠狠的说道。 那个来看他的女孩是个女巫,是她离开后不久隐就自杀的。弟弟开始有点歇斯底里。 七七听到弟弟在那一头轻声抽泣起来,她的脑海中一会浮现出隐的面容,一会儿又是拉拉,他们交错出现,节奏匀称。 隐终于不能来这个城市看我了。七七在心底想道。 天不再说话。七七听到里面传来母亲的声音,她在破口大骂,每一句里几乎都有隐的名字。她的声音急促,似乎要撕裂。 那么,七七,再见。天平静的对她说。天在那边轻轻的挂上了电话。 七七似乎可以感受到天放下电话时的那个轻盈动作,里面带着深深的绝望。 隐终究不能来这个城市找我了。七七再次想道。这个城市开始在她眼中不再有魅力,因为隐再也不可能某天会出现在这里。七七刚清洗过的绿色植物们躺在阳光下,上面有发亮的小水珠正在急促的向掉。 一下……两下……三下…… 这个冬天一直以来都很潮湿,七七将仅有的两件内衣挂在阳台上,可空气是那么潮湿,那两件内衣每日每日的挂在那里,总是有淡淡的湿味。 七七是不怎么喜欢穿内衣的,这东西,让七七穿在身上感到难受、拘束。 七七的那两件内衣始终孤零零的悬在那里,潮湿的空气就连风干的机会都不给它们。 这天,七七将其中一件取下,将其胡乱的穿在身上。七七从来认真对待过这东西,每次都穿的很糟糕。 淡淡的潮湿紧紧的贴着七七的皮肤,让那块皮肤变的和身体其他各处有点不太一样,似乎在慢慢的变为一块湿地。 七七在这个冬天的一个早上,就穿上这样一件内衣出门,行走在同样潮湿城市中。潮湿的内衣紧贴着七七的皮肤,让七七很快难受起来。有好几次,七七想在某处将其取下,但最后只得作罢。 七七在城市的大风天里步行去西的黑房子。 在不断的行走中,潮湿的内衣让七七的皮肤微微发痒。西的黑房子离城市多少是有点远的,七七在行走当中一直不曾停顿。潮湿的风不时逆向吹来,有时却也让七七忘记了她潮湿的内衣。 七七走过一条条街道,走过一个个站台,目的地是西的黑房子,可在行走的过程中,七七却不曾想起关于西的一切。 七七只是在不停的行走,如此而已。 七七来到西的黑房子,看见那副恢复如初的涂鸦。 七七再次在那里看到了头戴方巾的阿拉伯男子、孤独的水仙、耀眼的金色。 七七,看看,恢复如初了吧。西站在七七身边说道。 可这时的七七看着眼前的涂鸦却感到一阵阵的窒息。那耀眼的金色似乎在隐隐的晃动,让她感到难受。 西的手里依旧拿着本旧的旅行杂志,大黑猫蜷缩在一边。 七七不再看那副涂鸦。 她的眼前开始不时的闪过卜的脸,那潮湿的内衣此刻让她无比的难受起来。七七开始努力地与西说话,不停的交谈。 七七对这个男人没有太多的记忆,现在他的面孔却不合时宜的闪现在自己的脑海中,让七七猝不及防且挥之不去。 不断闪现的卜的脸与潮湿的内衣令七七疲惫。 七七于是匆匆离开西的黑房子,在大街上疾走,以此来抗拒不断出现的卜的面孔。 疾走、疾走,直到七七感到天崩地裂般的疲倦。总算将卜的面孔从脑海中驱除掉。她的内衣也被烘干。 最后,七七的脑海中闪现出刑的淡淡微笑。 七七在阁楼里呼唤着刑的名字穿着已被烘干的内衣入睡。 梦中再无刑的影子,可七七却梦见自己站在空旷的大街上用力的呼唤刑的名字,声嘶力竭。 刑的影象在七七的梦中也最终隐去。 七七站在阳台上看着她的绿色植物,清洗过的叶片清脆诱人。 心中似乎没有什么想表达的东西潜伏在那里。忽尔,一滴鲜红的血猛的滴到了面前的一片翠绿的叶子上,啪嗒的一声,然后缓缓流开,滴落到下面的叶片上,凝固在那里,再无流淌出来的可能。 七七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上面留有渐渐风干的痕迹。 这次,没有象上两次那样流个不止,只此一滴! 落到叶子上的血液在那里凝固。凝固。 而对于明天与西的一起出行,似乎一下变的虚无缥缈,好象是七七曾经的一个一直期待过的梦,里面有西好看的脸。 七七对这个城市感到厌烦,天花板的颤抖、邻楼的收音机、她正在向下掉水的绿色植物都不再使七七痴迷。 甚至对西的影象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脑海中不断闪现拉拉与隐的面容,而后它们也慢慢淡去。 七七在城市的夜晚,背上装了几张cd的背包,穿上白色的球鞋,关掉阁楼里的灯。 七七对着漆黑的阁楼说再见。 七七随意的登上一列火车,她不确定自己将要去哪里。 火车慢慢的离开这个城市时,七七一边磕!嗤!磕!嗤!的咀嚼起饼干来,一边最后一次看渐渐远去的城市,灯火灿烂。 也许自己还会回来,七七想。 磕嗤。磕嗤。磕嗤。离开。离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