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邮侠传》 一 城外奇遇 郊外,一片旷野,杂草丛生;一汪池塘,周围植被茂密,四下无人。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五个个高头的蒙面人正在追击不远处的驾马狂奔者。逃跑者是一个中年书生打扮,但此时已经衣衫褴褛,肩背行囊,驾马疾驰着。 冷俊杰也行了一天了,终于快到了白马城,但是自己的马儿实在有些疲惫了,于是他便驻马停歇自己吃点干粮喝点水,也让马儿在这个小山坡上补充一下体力。夕阳余晖,微风饮马,景色迷人,分外惬意。 冷俊杰本是太仆寺少卿,与自己的父亲一同入朝做官,可能圣上因为他们父子是前朝官员,便降旨免去父亲冷逸夫的官职,自己也没能幸免,被发配到白马城做驿丞。 太仆寺本来就是管理军马的机构,冷俊杰在太仆寺供职多年,对马十分爱惜,虽然离白马城已经只有十几里地,但是也不敢过度消耗马力,于是他便停了下来,正打算到对面上坡上的一处屯寨暂且求得一晚的安歇,正巧山坡下面发生的一切被她一览无余。 只见五个蒙面人紧追那个书生,凭借多年的经验,书生的马是一般老百姓的农马,而五个蒙面人的坐骑却是训练有素的军马,眼看两伙人相距越来越近。那书生仿佛也知道形势危急,突然调转马头,进了屯寨,没了踪影。 那五个蒙面人却不敢贸然进入,便急忙下马啊,分散开来,显然是堵住各个出屯的要道,准备一起进寨,擒拿那个书生。 冷俊杰突感情况不妙,虽说自己对此中原由不甚了了,但是却十分盼网书生能够脱身,于是也不在考虑马儿是否体力充沛,便急忙上马,疾驰向屯寨。这马儿仿佛十分了解主人的意思,也是发了疯的狂奔,不一会儿便到了屯寨近旁。 冷俊杰不敢打草惊蛇,便在一处灌木丛中停下,将马儿拴在一旁树上,自己隐藏起来慢慢观察情势。 走近了,冷俊杰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处废弃的屯寨,距白马城大约十里,应该就是元朝当年屯兵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已经荒废不堪。元朝灭亡后,群雄逐鹿,之后大明建立,也就没了他的军事价值所在,想必是士兵和百姓们都迁走,只剩这空荡破败的屯寨尚在。 而冷俊杰也注意到,这出屯寨虽说已经老旧,但是依旧固若金汤,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冷俊杰从自己多年的军事素养看出,这个屯兵处北面靠山而建,从这个方向进攻,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爬上北面的山崖的;而南面建筑的城墙寨门,都是依托地势上各个陡峭的地方,可以进行进攻的地方只有不多的几处,如果一支部队强攻的话,只能依托这几处坡度相对缓的地方,可以说是添油战术,兵家之大忌。 看清了这个情况,冷俊杰舒了一口气,略微宽心了些。 果不其然,几个武士打算凭借一处城墙的残**攀登而上,进入这个屯寨,忽然间,那个书生出现在他们头顶,将一只口袋打开,顿时一阵白色的粉末从天而降。 其中一个蒙面人大喊:“不好,是石灰,大家头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此时,五个蒙面人中有一个已经爬上城墙,那个书生看起来并不慌张,他知道,上来的那个此事也不敢盲目睁眼,只能先要掸去身上脸上的石灰,于是他二话不说,哗地一下,将一桶水破了下去,顿时正在攀爬的四个蒙面人大喊大叫,咒骂不停。被水泼到之处,迅速与石灰反应,几个人灼烧难耐,相继跌落下来。 已经上了寨中的那个蒙面人此时也已经能够睁开双眼,书生此事也意识到了危险。两人在城墙上打斗了起来。 城下的四个蒙面人,不停擦拭自己同时,也不忘了关注城墙上的打斗,同样是对书生咒骂不停。 冷俊杰心想不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能够打得过一个蒙面的武林好手。但是出乎冷俊杰的意料,只消五六个回合,书生便将那个蒙面人打倒在地。蒙面人也意识到了自己根本不是这个书生的对手,于是便采取游斗的策略,希望给同伴争取时间上来。一时间双方僵持在这个破败的十里屯上。 然而,下面的四个人似乎有些畏首畏尾,不敢再往上爬,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道: “老大,不如我们放把火烧了吧!” 城上的那个蒙面人和冷俊杰都听到了四人的议论,只听城上的那个人不再淡定,破口大骂道: “好你个沙玛,竟然想出这样的损招,你想让老子也被活活烤死吗?” 冷俊杰听到这话,不禁舒了口气,觉得下面的蒙面人投鼠忌器,应该不会这样做了,可是再一次出乎冷俊杰的医疗,那个被唤作老大的人却说道: “点上火把!” 其余三人立刻明白,于是便去门口的马匹上取出火把点上,在整个寨子四周,容易点着的地方纷纷举火。 大火起来,火借风势,越烧越凶,城墙上的两人仍在打斗不停。 城下的那个“老大”突然喊道:“姓崔的,识相的就赶紧把东西交出来,我们立刻让开一条生路让你出来,否则的话,我就是搭上一个弟兄的性命,也得要你的小命,等火灭了,自然能够从你身上找到我们想要的,怎么样?” 冷俊杰面对这突然的变故,也无计可施,火势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将城墙上打斗的两人掩盖在大火之中,但却注意到,书生只顾打斗,并不理睬下面人的喊话…… 冷俊杰本来以为这只是个一般的道路劫匪,只要自己出手就可以救得那个书生,没想到此种隐情竟然十分复杂,便不再打算现身,只是在灌木丛中静观其变。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十里屯的大火才慢慢熄灭,此时,夕阳也已经全部没入山腰,天色顿时昏暗下来。几个蒙面人此事鱼贯而入,大约一刻钟之后,冷俊杰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正要暗中进去探个究竟,四个蒙面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说道: “老大,竟然什么都没有!” 那个被称“老大”的人却说道:“是啊,连吉木的尸骨都没找到,想必一定是吉木打不过那个姓崔的,死后被大火烧了个精光,而那个姓崔的千躲万藏,还是被烤成焦炭。” 其中另一个蒙面人又说道:“那么老大,会不会是那个姓崔的把我们找的东西藏在某个角落了?” 那个“老大”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再进去仔细找找,一处细节不要落下!” 冷俊杰心中狐疑,不知他们要找什么东西,于是便蹑着小步,跟了进去。 冷俊杰为了不打草惊蛇,便仔细隐藏在远处,但是夜深人静,他们几个的交谈却十分清晰。只听一个人道:“老大,这都一个时辰了,咱们还是别找了,说不定不在他身上。” 那个“老大”突然站立,思忖了片刻,说道:“你说的有道理,看来不在他身上,哼哼,那我们就再从别人身上去找吧!” 另一个问道:“那从谁身上找啊?” “老大”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那人又问道:“老大,你找那么个东西干嘛啊?” “老大”道:“你不懂,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可是无价之宝,我会用它换来我的帝王霸业!”忽然间,那个“老大”又好像自己说漏了嘴一样,严厉地说道: “你们几个没事不要瞎打听,知道的太多,到时别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三个人立刻惊慌失措,唯唯诺诺。 一声马嘶,几个人出了废墟疾驰而去。 冷俊杰回到灌木丛中,牵着马进入废墟中,他思忖:既然人已去,屯子也化为废墟,莫不如就在此处露宿一晚,况且大火刚过,不会太冷,总比露宿野外要好得多。 冷俊杰用了些干粮和水,也喂饱了马儿,便在屯子四处打探。 正在此时,冷俊杰忽然听到耳后风声,心想不妙,一定是刚才的几个人故意装作走了的样子,但是仍不死心,便杀了个回马枪。冷俊杰心中暗骂自己还是大意了,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怕对方是绝顶高手也得硬扛了,于是立刻往前一个箭步,右手拔剑回刺。 等冷俊杰回过身来一看,却发现不是之前的蒙面人,而是一个青衣女子,但是看到冷俊杰刺来的一剑,并不畏惧,顺势用剑一格,然后进而又出招进攻。 几个回合之后,冷俊杰发觉此人虽是女子,但武功并不弱,也就是不敢怠慢,见招拆招。大约二十多招过后,冷俊杰忽然退后一步停了下来,然后说道: “且慢!” 那女子不明所以,顿时立住,但是仍不放松警惕冷俊杰可能的阴谋诡计,同时回问道: “你是何人,深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冷俊杰见女子狐疑不定,于是收剑说道:“我是路过此地,只是在傍晚的时候见到一场打斗,打斗之后两人毙命,但是自己也无落脚处,只好牵马到此过夜,你呢?” 那女子:“哼,你这么说谁信,有什么人没事到一个杀人放火的地方过夜?说不定你就是那几个蒙面人的同党,是来找寻没有找到的东西罢!” 冷俊杰没想到这女子也发现了之前的所有经过,不禁问道:“你也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再说了,你不也来到这杀人放火之地了吗?” 那女子坦然而又略带得意地道:“这是自然,怎么,你跟那些蒙面人不是一伙的?” 冷俊杰道:“难道你这还看不出来?那些蒙面人根本就是外族人!” 那女子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冷俊杰道:“他们其中死的那个叫吉木,还有一个叫沙玛的,汉人哪有叫这样的名字的?” 那女子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是听着有个人叫这名字,哎,那你叫什么名字?” 冷俊杰平日里洒脱惯了,于是不怀好意地反问道:“你问我名字干嘛?问完了名字是不是还要交换生辰八字啊?” 那女子一时竟然语塞,只是怒目地回应了一句:“你!……” 凌俊杰一扬手,道:“行了,我也没有取笑之意,大家萍水相逢,还是各走各路的好,现在这里虽说刚刚发生一场大火,但是起码比外面风餐露宿要好多了,过了今晚,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那女子见冷俊杰如此说,倒也放宽了心,虽说判断不出这家伙的来历,但起码没有歹意,于是说道:“好吧,就这么定了。” 二 短袖少女 冷俊杰此时却没有听到这女子的话,而是看着四周的断壁残垣以及大半烧毁的屋舍椽木,不禁“咦”了一声,道:“奇怪啊!” 那女子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冷俊杰说道:“这里是有两个人打斗,怎么会有只有一具尸体?难道……” 那女子也走进过来,跟着冷俊杰一起查看整个屯子,他们四下查了个遍,却是只有一具焦炭般的尸体,衣服上有几处破片没有被烧毁,分明就是那个书生的衣服,而却丝毫不见了那个蒙面人的一点讯息。 那女子道:“刚才那个被称作‘老大’的人不是说了嘛,那个蒙面人已经被烧的没有一点踪迹,只有个书生,四处躲藏,还是没能幸免,被烤成了焦炭。” 冷俊杰看了看那女子的神态和打扮,一双明眸皓齿,在皎洁的月光下熠熠生辉,一身裋褐袖口却又极短,干净利索,而刚才交手,剑口花纹精致,于是问道: “你是被除名的侍卫?” 那女子顿时有些局促,反问道:“你怎么这么问?” 冷俊杰道:“这还不容易,看你的打扮,穿着不伦不类,但是却十分适合你的身份,既能行走方便,而又体现本色;另外你的武器不是一般江湖豪杰所能打造的,必然是官府甚至皇家才能这么讲究;更重要的是你见到这种场景尽然没有一点畏惧,只身一人来到这废墟之中查看,没有这方面的履历的人,我想就算是一个彪形大汉也会胆怯;而你又是女子之身,所以想必是因为你女子身份暴露,不得不如此而已。” 那女子竟然已是说不出话来。 冷俊杰到不太在意她的神色,说道:“我明天还得再来一次看看具体情况如何,我们到里面去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屯子里面最大的一栋房屋,当然如今已然被烧得不成样子,两人进入,却见到里面是个大厅,根据陈设,应该是屯兵的长官平时办公处理军务的地方,冷俊杰来到正北面,将倒塌下来的几块烧毁的木椽移开,然后仔细查看。 那女子问道:“你在找什么?” 冷俊杰:“出口。 那女子疑惑道:“你说这里会有出口?” 冷俊杰道:“应该会有,看这个屯子的地形,就会明白,这里虽然易守难攻,但是也极易被困死,整个屯子地势虽高,但是却很难获取补给,如果这样的一个屯兵之处没有充足的补给的话,只能修一条通往下面的暗道,便于平时进出。咦?这层泥土果然十分松软。” 那女子也发现,冷俊杰在扒地上的泥土的时候,的确没有其他地方的泥土结实,于是也上来帮着抛开泥土,只听咚的一声,两人都是一惊但又十分欣喜,明白这下面是空的。 冷俊杰仔细踅摸,发现,这的确只是一块十分厚的石板,他用力掀开,两人不禁惊诧万分,原来竟然有一处暗道! 那女子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冷俊杰笑道:“你如果不觉得是我在陷害你,你就跟我下去。” 那女子倒是被提醒了一下,心想,说不定是这家伙早就知道这暗道,故意引她下去,然后才这么说的,于是说道:“那好,你下去看看,我在这守着。” 冷俊杰倒是不以为意,点着一根火把,就径直下去了。 那女子虽这么说,但是内心也对今天的事情十分好奇,况且她见冷俊杰并没有对自己有所防备,于是也就不管对冷俊杰的怀疑,一起跟着下去了。 进了暗道,两人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是就是别有洞天。暗道不大,除了偶尔有几个凿出来的小空地存储日常用品显得宽敞以外,其余通道只能容得两人进出无阻,整个暗道也就一刻钟的行程,但是两人却在暗道两头遇到了两个大的别室,里面堆满了几百麻袋的粮草;另外两人还发现了傍晚时分那个书生倒在几个蒙面人身上装石灰的众多麻袋。 那女子突然问道:“这么说,那个书生模样的人是从这里取得麻袋和石灰的,不过这里放这么多石灰干嘛?” 冷俊杰道:“还能干吗,这里湿气这么重,这么多粮食在这里,日子久了必然发霉,这些麻袋就是用来除湿的,不信你看看,这里的地面,土壤及其干燥,根本不比我们进来的时候的地面潮湿。不过这设计确实精明,在暗道入口一处粮草暗室,这儿又一处,这样,无论进攻还是防守,只要对暗道熟悉,都能就近取得补给!” 那女子佩服地点了点头,冷俊杰没有注意,继续前行。令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刚过了一个小拐角,便到了一处水潭,而前面却没有了路。 冷俊杰不禁大惑,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那女子说话:“不能够啊!” 那女子道:“怎么了?” 冷俊杰说道:“这里已经能够看到地下水,可是那个书生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潜入这冰凉的地下水啊!这样的话,等于自寻死路,可是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女子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书生并没有死?” 冷俊杰说道:“我原本以为是那样的,起码我希望是那样。这样看来,这个暗道的入口被刚刚动过也不过是在被烧之前,他进来取了石灰麻袋和水,然后就是我们看到的。” 那女子也随声附和道:“是这样,之后就是他和那个蒙面人的打斗,书生模样的人虽说赢了,但是也浪费了宝贵时间进入这暗道,等他打赢了,却发现整个大厅的房屋都倒塌了,大火熊熊,再也进入不了暗道躲避了,于是我们就发现了被烤成焦炭的尸体,而那个蒙面人,本来就在火堆里,根本早就化成灰了。” 冷俊杰随声附和道:“没错,是这样,而且他也不可能在大火烧起来之前进入暗道躲避,然后在我们进屯子之前离开,因为在这之前,大火烧毁的房屋坍塌下来土石木块已经将出口封住,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出来的。看来你还不是很笨,既然查清了,那我们走吧。” 冷俊杰和那女子一起按原返回,两人走到一处小的拐角处,冷俊杰回头看了一下这个暗道的尽头,水波荡漾,光影闪烁,只是叹了口气,就继续返回了。 那女子问道:“你叹什么气啊?” 冷俊杰道:“当然是为那个书生叹气了,你想想看,那些外族人来到中原肯定没有什么好事,那个书生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什么阴谋秘密而被追杀,可是却不能在生前将秘密带出去,难道你不觉得很让人恐惧吗?” 那女子顿时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些蒙面人是干什么的?” 冷俊杰无奈地笑道:“我要知道就好了,赶紧上去吧。” 二人重新回到上面,也已经四更,此时两人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索性冷俊杰一不做二不休,将暗道内的一些粮食、用水以及各种炊具取了出来,在外面支起架子,拾来几块没有烧透但容易引燃的木头,生火做起饭来。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虽说只是简单做一些面糊充饥,但是这却是冷俊杰几天来吃的第一顿热乎饭。 那女子喝了几口面粥,然后就起身走到自己马的跟前,取来一个皮囊。冷俊杰不明白,她却说道: “喝酒吗?” 说着打开塞子,仰头便咕咚咕咚地喝了数口,然后用衣袖一抹嘴,顿时口中酒香四溢,冷俊杰是个爱酒之人,平日除了与骏马为伍,就是与美酒相伴,他一闻便知,这起码是是十年以上的正宗汾酒,顿时嗓子一阵刺痒难耐。 那女子喝完,把酒囊递给冷俊杰,冷俊杰不知接还是不接。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怎么,还怕男女授受不亲?” 其实冷俊杰正是这么想的,但是却被那女子说了出来,于是答道:“不是,我是觉得我要是喝,这酒肯定不够。” 那女子却不再搭话,把手中的酒囊往前一送,冷俊杰心想,既然如此,我要是在推脱就真的被人笑话了,于是接过酒囊,一口气便把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那女子见状既有些惊讶又十分满意。她喝完酒顿时脸色绯红,话也明显多了,她说道: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好好的马儿,却如此使唤?” 冷俊杰好奇她竟然知道自己昨天为了往这屯子边赶路,曾经过分透支了马儿的脚力。那女子接着说道: “《大明律·兵律》早有规定,凡瘦病马驼,饲养医疗不如法者:不计头数,笞三十。像你这样使唤马儿,是要受罚的!” 冷俊杰自知理亏,倒也不在此处纠缠,立刻反唇相讥道:“《大明律·吏律》规定,校尉职位,死后由儿男弟侄继承,如果不是儿男子侄,冒名顶替,当处革职发配。” 那女子听了这话,仿佛被刺痛了一般,顿时面红耳赤,冷俊杰也没想到这句话会刺痛这女子,于是便不再往下说了。 而这女子听了这话,也就不再做声,自己找了一个角落,独自歇息去了。一夜无事,两人也累了一天,不一会儿便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三 赴职驿站 冷俊杰睡梦中听到马蹄声起,不禁立刻睁开双眼,往昨夜那个女子休息的地方瞧了过去,却不见了她踪影。于是冷俊杰赶紧起身,从断壁残垣处往外张望,果然,山谷的道路上,那个女子正骑着她自己的马儿朝白马城方向绝尘而去。 冷俊杰也不耽搁,查看了四周的情况无恙,封住了昨晚发现的暗道,然后拿起包裹,起身上马也出了屯子,朝白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过了不多会,已到白马城下,此时已是辰时,城门已开,白马城内的街市也热闹起来。 泥人风筝糖葫芦,美食杂耍皮影戏。冷俊杰看到这热闹的场景,顿时心中宽慰了不少,之前奇险经历造成的压抑情绪也一扫而光,心想:既然自己已经被贬,就暂且在这儿好好活着。 忽然间冷俊杰到了自己的父亲冷逸夫,事出突然,一纸调令,他就必须即刻启程,连去看一眼父亲的时间都没有,一下子从太仆寺少卿沦落至一个小小的白马驿城。至于自己的父亲冷逸夫,也削官为民,回老家去了。 突然街上议论纷纷,很多人将一处围得水泄不通,冷俊杰感觉奇怪,于是牵马往里面凑了进去。 原来是一个异族巫师正在给人看病,冷俊杰对此向来不信,但是周围人却敬若神灵一般,有的议论说这个巫师来到白马城已经治好了很多人神通广大。冷俊杰听到这话,这才决定看个究竟。 只见那巫师面目画得五彩斑斓,身披的法袍也与中原术士不同,他的案上放着各种不知名的巫器,点着一个香炉,烟雾袅袅,身后立着一个幌子,一名妇女正在案前接受治疗。 那巫师起身在妇女的脖颈处按压了一会儿,妇女不久便陷入昏迷,然后巫师又在妇女面前用一块湿毛巾掩其口鼻,不一会儿,妇女悠悠转醒,巫师说道: “这位大嫂,感觉如何了?” 那妇女左右晃了一下头脑,然后欣喜地对巫师说道:“大师真是神了,我这样一会儿工夫,就不在头昏脑胀了!” 巫师也笑了笑,道:“既然没事了,就请便吧,我再看最后一位,也要收摊回家了!” 说着,巫师将幌子卷起一半,然后将香炉灭掉,此时,一个中年男子走近坐了下来,冷俊杰看到这里,也觉得无非是江湖手法,不足为奇,然后也就牵马出了人群。 此时冷俊杰也感到饥饿难耐,于是便牵马找到一处饭馆,掏出自己的所有银两,坐下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好酒,并且给自己的马儿也盛上一碗,一人一马一起用餐,时不时引来众人奇异的目光。 酒足饭饱之后,冷俊杰这才起身,准备到白马驿复职。 白马驿虽说只是个小城驿站,但是却是四方通衢,又兼毗邻运河,所以是官府重点经营的驿站,设备不逊于京城的驿站甚至会同馆,冷俊杰一眼从门前的两个威武的石狮子就看出来了。 冷俊杰拴好马,进得大门内,一个门子过来问道:“不知道官人有何公干?” 冷俊杰说道:“哦,我是接替这儿的新驿丞,不知道你们知道消息没有?” 那门子笑道:“早就得到消息了,而且驿丞也特地交代了我们,说新驿丞一到任,要好好招待……” 冷俊杰笑道:“客气了。” 说毕,冷俊杰拿出符验,交给门子,门子毕恭毕敬地接过来,然后说道:“官人,我们得拿着符验到书手那里核实一下,这也是例行公事,怠慢之处还请官人海涵。” 冷俊杰优势笑道:“哪里的话,这是应该,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一盏茶功夫,那门子小步跑了出来,笑着说道:“这位官人,符验已经勘合过了,的确是真的,想必您就是我们这儿新到任的冷驿丞,请随我进来吧!” 说着,门子就出门将冷俊杰的马绳接下,正要带着冷俊杰进去,忽然一个声音说道: “喂,你们这儿就没个有眼力价的人吗?怎么没人上前帮下忙啊?” 冷俊杰一听这声音,不仅大吃一惊,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在十里屯废墟中共度一晚的那个美丽少女! 冷俊杰回头一看也就明白了: 原来,这女子马背上驮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大大小小的盒子高过马头,而自己也是抱着满满的货物,并且叠得几乎有五尺来高,那女子此时虽说遇到了冷俊杰,但是由于货物行李已经挡住了视线,并没有发现前面的两人一个就是冷俊杰。 而冷俊杰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定是刚才热闹的街市上,这女子逛疯了,大大小小的东西买了这么多,要不然她一大早便进得城来,想必一定会早来供职的,却因为逛街,乐不思蜀,这才晚到了一步。 冷俊杰见那女子还没有认出自己,于是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道:“《大明律·兵律》早有规定,凡瘦病马驼,饲养医疗不如法者:不计头数,笞三十……” 这句话,让那女子顿时清醒,伸出头来,说道:“你看我都这样了,你还那里臭贫!还不过来搭把手?” 冷俊杰无奈,只好回身过来,却不去官女子手中的货物,只是将女子手中的马绳接过来,就要牵进驿站,可是门子却说话了: “这位姑娘,不知道您是有何公干?” 冷俊杰笑着道:“行了,快去把书手找来,让他亲自勘合符验吧。” 不一会儿,书手出来,冷俊杰从那女子的马背上找到她的随身包裹,拿出符验递给书手。冷俊杰不禁有些纳闷,心想,这书手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但是却又不知道是谁,正在纳闷之际,书手开口说道: “官人,这位姑娘想必是本驿站新来的防夫了,不过,不过……” 冷俊杰说道:“不过你不知道是个女子是吗?” 书手笑道:“官人明鉴。” 那女子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管押囚犯,负责治安了吗?!我就是新任的防夫,你敢质疑朝廷的任命?” 那书手赶紧鞠躬赔礼道:“不不不,我知错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没见过女子做防夫的,恕我孤陋寡闻了!” 那女子本来就没有真生气,只是见这几个人罗里啰嗦就是不赶紧让自己进去,把行李放下,于是着急道:“行了,符验既然没错,还不快搭把手,帮我把行李分一部分!“ 书手这才注意到女子抱着的众多货物行李,于是赶紧上前分担部分,四人这才进得门来。 整个白马驿虽说不大,但是五脏俱全,进门迎面是一堵山墙,绕过山墙,两边是为来往官吏驿卒准备的客房和食堂,整个院子中,花草有致,清雅自然,而穿过厅堂是中院,主要也是铺房,也有驿站人员的住所。 冷俊杰边走边笑道:“我刚才看了一眼符验,原来你叫白皎皎啊!” 那女子说道:“怎么了?” 冷俊杰说道:“白玉麟是你什么人?” 白皎皎不禁惊奇,于是说道:“白玉麟是家父。” 冷俊杰道:“原来如此,你是世袭白玉麟的位置,当了锦衣卫,可是总是纸包不住火,没多久女子身份暴露,才被罚到这儿的?” 白皎皎见冷俊杰对朝中的事情很清楚,于是答道:“没错,你又是因为什么到这儿的?” 冷俊杰本来不想说,但是既然白皎皎是朝廷中的侍卫被发配,与自己可以说好似同病相怜,而且还曾有过共同历险的经历,于是也说道:“我是因为我爹被削官为民,我也跟着被贬了呗。” 白皎皎“哦”了一声,突然问道:“那你又叫什么?” 冷俊杰说道:“我叫冷俊杰,也就是你将来的顶头上司,冷驿丞了。”说完冷俊杰不禁有些得意之色。 白皎皎不禁大声说道:“什么,我的上司!”手中的行李差点散落,不过她又坦然道: “算了,自己最近遇到的倒霉事太多了,多你一个也不多。” 冷俊杰却哈哈大笑道:“我却恰恰相反,我最近也遇到不少倒霉事,但是有你这么一个更倒霉的,我就好多了,少你一个却不行了!” 说着,冷俊杰已经跟随门子等人,从东边绕过正北面的大厅,到了马厩,跟着门子将两匹马拴回马厩,然后嘱咐马夫照顾好马匹,然后就跟着门子继续离开了。 白皎皎气愤地啐了一口,却也没法,只好跟着门子听后安置了。 几个人又折回大厅,书手放下行李就告退了,门子对冷白二人说道:“官人,还有这位姑娘,二位刚来本应安置,但是驿丞一早就出门,说是要去迎应新任的冷驿丞,估计应该是没有迎到,想必这会儿快回来了。说来也不巧,昨日彝族使团刚刚到来,所有的客房都已经住满,在下也不知道如何处置,只能等马驿丞回来再做论处了。至于二位的行李,我看先找库子来放到仓库保管,二位随用随取,不知这样可好?” 冷俊杰笑道:“既然这样,就全听您安排了。” 四 偶遇故知 此时只听得外面有人报,驿丞回来了,一个身材矫健的人径直走进了大厅。冷俊杰特别留意了此人一眼,忽然想到,正是在来白马驿之前,在大街上见到的那个找外族巫师看病的男子。冷俊杰知道这是个人私事,不便说出来,也就没再多言。只听那个驿丞开口说道: “原来是冷驿丞到了,在下是原白马驿丞马芳,本来出门迎接,不巧却没遇到官人您,所以就赶来回来,没想到冷驿丞已经到了。” 那门子也将事情交代了一下,马芳说道:“确实如此,昨日刚刚一批彝族使团到来,人数众多,使得这小小的白马驿已经住满了人。二位既然到来,在下这样安排,不如二位先将行李放入库房,而且库房也有不少空余的房间,暂且在那里安置,待使团离开,再作打算。况且小人既然等到了新任驿丞,明日也就该启程离开了,不知如此安排可好?” 冷俊杰和白皎皎也只得听从如此安排。说罢,门子已经将库子找来,那库子进入大厅,也不说话,只是将二人的行李抱起来,就往库房中去了。冷俊杰和白皎皎也不多言,跟着门子和库子赶往库房。 出了门,绕过大厅,西边就是库房,对面正好能看到先前拴马的马厩,冷俊杰注意到这应该是后院了,而后门敞开,从门口望去,也能看到运河边的码头上,几只船只停靠。 在路上,马芳也不忘了给冷俊杰介绍白马驿的具体情况,原来,白马驿是个水马驿,也就是陆路水路皆负责的驿站,而且在整个驿站的西边,有一个递运所,并且与库房想通,便于平时物资存放于转运。 其实此次冷俊杰就是被暂时安排在递运所的住房里面,说话间已经到了库房。冷俊杰数人正要进去,忽然听得有人在院中议论起来。 冷俊杰注意到,议论的人群中不禁有驿站的人员,而且还有几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外族人,想必就是彝族使团的人,但是他却听不到多少议论的内容,只听得有个彝族使者说道: “不知道,今天一早就不见了。” 突然一个彝族男子走了进来。 有个中年模样的彝族妇女问道:“阿尔古,你去干什么去了?” 那个刚刚过来的叫阿尔古的彝族使者答道:“土司,您不知道,现在白马城都人心惶惶了,说是就在昨天夜里知府大人甄逵被人杀害了,说是要全城戒严,我觉得我们还是抓紧动身吧,免得耽误了朝贡的行程。我一早去吃早饭,哦,您也知道,我也不习惯这中原人的伙食,就到外面找个我们彝族的饭馆吃早饭,听说了这件事情,这才跟人攀谈起来,让您担心了。” 那中年彝族妇女道:哦,这样啊,既然这样,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吧。 此时一个驿站人员来报告道: “驿丞,不好了,白马知府昨夜死在了衙中!” 马芳、冷俊杰以及其他众人都是大吃一惊,那人接着和说道:“而且巡抚大人已经正赶往白马城来,并且快马通知了城防,三日之内,不准任何人员进出,等事情有个了结再说,这是刚来的公文。” 马芳打开看了一眼,然后转而对冷俊杰说道:“冷驿丞,看来在下还得再白马驿多呆几天,而且巡抚大人马上驾到,要查办此案。” 冷俊杰疑惑地说道:“你是说知府大人是被谋杀是吗?” 马芳急忙答道:“这个……在下不知,可是既然惊动了巡抚大人,看来此事定有蹊跷,需要核实。哦,我也要准备去迎接巡抚大人了,恕在下少陪了。” 二人互相施礼,马芳离去。库子此时也正好赶来,总算开口了,说道:“二位,房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有些货物实在无处放置,先请二位将就一下吧;还有各位的行李也已经分别放入二位的房中了。” 冷俊杰和白皎皎谢过,库子没有回话,径直走了。白皎皎低声愠怒道:“一个库子,好大的谱!” 冷俊杰却不以为意,笑了笑就去自己房中了。 大约巳时,马芳忽然来到库房,告诉冷白二人巡抚大人到了,冷俊杰和白皎皎便一同来到门口,迎接巡抚大人。 不一会儿一队仪仗赶到白马驿门前,轿子落地,巡抚大人出来,马芳冷俊杰急忙上前,正要行礼,忽然巡抚大人开口道: “原来是你啊,冷老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冷俊杰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原来在朝中的挚交胡濙,于是急忙说道: “原来是胡大哥,小弟在此实在是一言难尽,以后慢慢给您细说,对了,我给您介绍下,这位是白马驿原驿丞马芳,小弟此行正式接替这位马大哥,担任白马驿丞的!” 胡濙点头道:“原来如此。” 既是老相识,双方也就免去了众多繁文缛节,冷俊杰带着胡濙来到白马驿大厅,几个人落座后,冷俊杰说道: “兄长你此次前来自然是有公干了,小弟不便过问,但是小弟这里实在是没有了住处了,我想不如请您移驾知府衙门暂且安顿怎么样?” 胡濙笑道:“既然如此,那也只好这样了,不过等我忙完公事,你今晚一定要来知府衙门,你我要一醉方休。” 冷俊杰一听喝酒,马上兴致勃发,说道:“兄长来了,小弟自然要陪您尽兴了!” 接着胡濙询问起了马芳关于白马城以及知府甄魁的一些情况。马芳答道: “小人平日里也不经常见到知府大人,只是最近听说他患了风寒,一直在衙门调养,没想到昨天竟然不幸离世,实在让人扼腕。” 胡濙接着问道:“那甄知府平日里可有什么仇家,或者有什么政见的反对者?” 马芳答道:“这个小人不知,只是……” 呼胡濙问道:“有什么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马芳答道:“是,小人只知道,甄大人是前朝旧臣……” 胡濙“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想了片刻,忽然胡濙说道:“冷老弟,你虽然之前在太仆寺供职,但是令尊却是大理寺的老臣,你们家祖传都是刑狱高手,这次遇到你真是天助我也,不如下午勘察现场等事你就随我一同前往吧,况且马驿丞也还在白马城,有他暂代驿站事务,如何?” 冷俊杰本来见到胡濙就十分兴奋,而且对这次白马城遇到的种种奇遇也想查个明白,所以也就欣然答应了。 胡濙等一干人简单用过午膳,也不耽搁,就准备前往知府衙门。 他们也没有再乘轿子,而是带了众人,骑马来到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现场早就被知府公人保护起来,胡濙带着冷俊杰来到甄魁的卧室,胡濙道:“贤弟,你仔细查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提!” 冷俊杰没有回应,只是仔细查看每个细节,胡濙知道冷俊杰已经开始了现场勘察,也就不再说话打扰。 冷俊杰眉头紧锁,只见整个卧室之中,陈设十分简单,一张文案,堆着几份公文,案上一张纸写着几行字,一份喝剩的汤药。后面屏风,书架并无异常,而甄知府躺在塌上,十分平静,并无挣扎迹象。经仵作查验,尸体既无中毒症状,也无外部致命伤痕,冷俊杰也仔细查看,并无异常,这更让冷俊杰心中狐疑。按理说,如果是自杀,死因应该很明显,可是仵作初步查验竟然一点头绪没有。胡濙也知道事情蹊跷,就问身边的知府衙门的公人道: “你们知府可有亲人在身边?” 那个公人说道:“知府大人妻子早亡,并未续弦,只有一个女儿,乳名唤作万娇,尚未出阁,在身边照料起居。” 胡濙道:“那让甄万娇进来问话。” 不一会儿,甄知府的女儿甄万娇进得书房,冷俊杰注意到甄万娇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面貌清秀,性格腼腆,进来之后,悲伤焦虑中略带一丝畏惧。 行礼之后,胡濙问道:“你父亲生前最近几天可有什么异常?” 甄万娇道:“家父身体一直健朗,只是最近却突感风寒,都是小女四处抓药熬药以及喂药,给父亲医治,但是父亲最近却十分焦虑不安,可能是因为公务繁忙,而身体又久不痊愈,所以才十分焦虑的。” 胡濙继续问道:“那甄大小姐,你父亲的病是谁看的,然后用的谁家的药?” 甄万娇答道:“是城中万方药铺的老板贾万方,是他开的药方,也是从那里抓的药。” 冷俊杰突然插嘴道:“那请姑娘你把药方拿出来让我们大人看一下。” 甄万娇从袖口中取出药方,递了上去。 冷俊杰接过药方,仔细看了几遍,并无大的异常。接着冷俊杰注意到了案上一张纸上的几个字,然后问甄万娇道:“这令尊写的字吗?” 甄万娇走到近前,伏案看去,只见上书: 于君之逝,难解怀兮;风火摧之,手足安在?启耳明目,难辞其咎,今臣来思,悔之晚矣! 甄万娇端详了片刻,说道:“这正是家父的手迹!” 胡濙接着道:“那最近知府衙门可有什么异常?” 甄万娇:“没……没有。” 这一下吞吞吐吐的表现,胡濙和冷俊杰都看在眼中,于是冷俊杰转而问衙门的仆人道:“你知道最近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吗?” 仆人说道:“异常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哦,对了只是最近几天崔师爷一直没来衙门值事。” 甄万娇却主动开口了:“绝对不可能!崔师爷去年就已经到了我们知府县衙,是爹爹见他博学多才,明例律,善诗文,才把他请过来的。而且……”甄万娇有些神情害羞,继续说道:“他喜欢各种花草,书画,平时也教了我不少,怎么会去杀害我父亲呢?” 胡濙听了此话,也是点了点头,并且让甄万娇和仆人随从等退下,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节哀顺变。” 甄万娇说道:“多谢巡抚大人以及众位的关心。”说罢,众人退出门去。 五 四处探察 众人出去之后,胡濙问冷俊杰道:“冷老弟,你是专长,你怎么看?” 冷俊杰并未作答,而是反问胡濙道:“胡大哥,你怎么看呢?” 胡濙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再来白马城之前,已经查过甄魁的身份,他其实是前朝武将,当年圣上攻入应天府,甄魁就是负责防御应天皇宫的主将。不过城破之后,建文废帝自焚而死,他却降了圣上,圣上念其作战英勇,一片忠诚,也就安排他做了白马城知府,但是不再掌握兵权。看到这几句遗言,我想我们应该明白甄魁的死因了,疾病缠身只是个次要因素,其根本原因就是怀念旧主,内心惭愧,忧郁而死。” 冷俊杰点了点头,并不作答。胡濙接着说道:“你看,风火摧之,于君之逝这两句,根本就是写的当年建文帝自焚而死的情景,他想必是亲眼看到了,而且后面也说自己降了之后,十分后悔,没有保持忠节,想来也让人叹息啊!” 冷俊杰听到胡濙说道建文帝被烧死,立刻想起一件事来,于是说道:“大哥,小弟还发现一件事!” 胡濙瞪大了双眼,问道:“何事?” 冷俊杰道:“小弟昨天傍晚在城外十里屯露宿,就眼见了一次打斗和一场大火的悲剧,并且有两人被杀!此时,白马驿新到的防夫白皎皎也正好与小弟同路,可以见证。” 于是冷俊杰将昨夜所见所闻详细跟胡濙说了一遍,胡濙感到十分蹊跷,冷俊杰说道:“小弟忽然觉得,甄魁之死反而并非怀念旧主那么简单,大哥你想想,这场浩劫都过去数年了,甄万娇却说他父亲始终健朗,而且只是近日才显得忧郁,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让他不能接受的事实!” 胡濙此时眼睛大亮,说道:“你接着说,老弟你说的情况十分重要!” 冷俊杰接着说道:“他说起大火,小弟觉得倒未必一定就是永乐元年的那场宫廷大火,而是说的昨晚的十里屯大火。大哥,小弟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就是刚才那个仆人说到的这个知府师爷姓崔,而昨天傍晚大火,五个蒙面人口中称追杀的那个人就是喊作‘姓崔的’!” 冷俊杰见胡濙深思不语,于是接着说道:“可见,甄魁知道昨天傍晚的大火,而我再入城的时候,亲自问过城门的士兵,有没看到过昨天城外的大火,他们却说没有注意到。我也特地看了看,心中才明白,昨天夕阳西下,十分耀眼,掩盖了火光,这才导致士兵并未发觉异常,但是甄魁却知晓了,那么可能性只有一点,就是甄魁事先知道这个崔师爷从西门出城了。而且很有可能是他指使师爷去的!” 胡濙此时已经惊讶中带着喜色,于是说道:“冷老弟,你接着说!” 冷俊杰见胡濙十分兴奋,诧异之余倒也十分得意地说道:“小弟估计,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放出了使得他们必须出城打探消息的讯息,引得他们出城,然后再施以毒手。而且小弟还听见,那五个蒙面人在野外追杀那个姓崔的书生,是要逼他交出一件东西,至于什么东西,他们却未提及。” 冷俊杰顿了一下,说道:“小弟斗胆说一下自己的猜测,小弟仔细揣摩一下,是什么使得甄魁甘冒危险命令崔师爷出城探听情况呢?而且只能是崔师爷而不能是其他人,小人猜测,八成和建文帝的消息有关。大哥,您想想,当年圣上在应天皇宫中找寻三个月也没有找到废皇帝建文帝的一点讯息,这也就说明,建文帝的死并不一定就是个定论!即便建文废帝真的死了,这种情况也会给别有用心之人以可乘之机。” 胡濙顿时有些局促,冷俊杰注意到了,于是说道:“胡大哥,小弟跟大哥已经是情同手足,有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胡濙回过神来,说道:“冷老弟,你有话直说,咱们生死以之,跟我不用这么客套。” 冷俊杰说道:“小弟斗胆再猜一猜,胡大哥给圣上立国汗马功劳,按理说应该入朝堂为官,但现在圣上却让您来巡抚山东道各府县,其实是想让大哥继续找寻建文废帝的下落。” 胡濙苦笑了几声,说道:“老弟不愧是老弟,这个中缘由也就你能猜得透,不过此时不要声张,也希望老弟在地方多加留意,老哥哥在此谢过了!” 冷俊杰笑道:“大哥能够坦诚相待,小弟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定会暗中注意的!不过……” 胡濙疑惑道:“不过什么?” 冷俊杰道:“昨天傍晚的大火,仍有很多蹊跷之处,小弟想去勘察一番,不知道胡大哥能不能一同前往?” 胡濙笑道:“这是自然。” 夕阳西下,白马城外,十里屯中,断壁残垣,烟火废墟中,冷俊杰正在不断地勘察,许多夜里没能看清的细节也逐渐清晰起来。他命令几个侍卫抬起城墙边上许多被烧毁的木椽砖瓦,然后在地上四处泼洒酽米醋酒,却没有发现异常。 胡濙纳闷,问这是做何。 冷俊杰答道:“早年间家父曾经教我关于断狱之法,此法也是宋代刑狱高手宋慈检验火死者的妙法,如果是死之前被杀,则根据地上是否有血迹断定,此法可以让血迹再现,如果是烧死,则口鼻必有灰尘。” 胡濙笑道:“原来如此,不愧是刑狱世家!可是地上并无痕迹啊,作何解释?” 冷俊杰不语,继续去地上的泥土,然后放入事先带来的清水之中,不一会儿,冷俊杰“咦”了一声,胡濙立刻问道:“怎么了?” 冷俊杰答道:“这里如果有人或尸体埋在这里,想必被烧成灰灰烬的时候必定有油渍侵入土地,我取了各处的土壤,并未发现水中有油花泛出,实在令人不解。莫非……莫非那名蒙面人逃走了?” 接着,冷俊杰又带着胡濙探查了十里屯的暗道,冷俊杰建议,先不要将暗道的秘密公之于众,看看以后还有什么异常,如果有人来过,必有痕迹。胡濙表示同意。 回到府衙,冷俊杰将书生的衣物残片让衙门的仆人指认,果然大家一致认定,这就是崔师爷的衣物。 胡濙听到这里,独自对冷俊杰说道:“看来那个蒙面人却是已经死了,而且就是在十里屯被烧死的,至于具体停尸的地点,或许没有找到,也或许是大伙太过猛烈,根本没有留下任何油脂。老弟,毕竟很多火葬的人尸体焚烧以后,除了一把骨灰,是没有任何痕迹的。” 冷俊杰表示赞同,而且补充说道:“大哥说的有道理,其实我也想到了不可能有结果,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的,因为之前的打斗中,崔师爷曾用石灰御敌,这石灰是会把油脂尽数化解的,我再到土壤中勘察,想必也不会有结果。” 胡濙十分赞赏地说道:“原来如此啊,老弟真是思虑周详,老哥可是服了你了!” 府衙大厅,胡濙摆好酒席,等冷俊杰收拾完毕后,两人一同入座,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胡濙突然问道:“冷老弟,这么些日子不见,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被发配到了这里作驿丞?” 冷俊杰苦笑道:“说来话长,此种缘由也只能更大哥你倾诉了,实不相瞒,是因为家父被削官为民,小弟也就沦落至此了。” 胡濙更是纳闷道:“老哥更是不明白了,令尊大人乃是大理寺重臣,屡破奇案,圣上怎么无缘无故将冷大人削官为民呢?” 冷俊杰苦笑道:“其实说来倒也倒霉,家父正在经手一件案件,事关皇家颜面,于是想要连夜禀报圣上。可是圣上正忙于迁都顺天府,坐镇北京城,而应天府只有太子朱高炽监国,于是当晚就去秉承太子得知,没想到此时被锦衣卫探听到,并禀告了圣上,圣上龙颜大怒,这才降旨将父亲削为平民。你也知道,小弟曾是太子的伴读,也就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般,所有就被发配到这里了。” 胡濙也叹息道:“原来如此,其实圣上英明,只是有小人作祟,从中作梗,挑拨离间,但是令尊大人也是太不小心了,如此敏感时刻,怎么能随便夜入太子府觐见呢?” 冷俊杰又是苦笑,道:“这话也不假,但是大哥,小弟如今是天高皇帝远,无忧无虑,大哥倒是应该引以为戒,小心为上,切不可卷入派系之争,尤其是……” 冷俊杰四下张望了一下,接着小声道:“尤其是皇位之争。” 胡濙也叹了口气,说道:“是啊,皇子朱高煦以及其他皇子都战功赫赫,时刻觊觎皇位,唉,此种事情,也不是你我外臣能够管得了的,且随他去吧。” 冷俊杰见话题有些沉重,于是说道:“不说这些了,最近有没有关于三保兄长的消息?” 说到这里,胡濙十分兴奋,于是说道:“我虽也是久未见他,但是知道他现在跟随圣上在北京城,如沐春风,不过大丈夫不必在乎这些,来日方长,你们兄弟们必有再见的时候。” 冷俊杰举杯,说道:“对,来兄长,为咱们将来在此相聚,干杯!” 胡濙也举杯,二人一饮而尽。 六 神秘黑衣 冷俊杰出了府衙,觉得酒劲难平,回去恐怕有失体统,看天色不晚,还未宵禁,于是就在白马城街市上闲逛,以消酒劲,正行得一处里白马驿不远的书场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正在说《西游记平话》,小时他对西游记鬼神故事最着迷,于是就上前倾听。 只听得那个书生说道:“上回书说道,这个孙悟空被指派为弼马温,到了自己府上后,就问旁边的力士,弼马温是多大的官职,力士回答说只唤作‘不入流’。也就是说,这孙悟空在天庭只是一个小吏而已。但是大家要明白,这个安排实际上是朝廷权力制衡的结果,大家想想看,这孙悟空是什么人,那是女娲娘娘补天剩下的石头啊!这就相当于女娲娘娘的儿子啊,我前面已经说到,是如来佛在西牛贺洲将灵山化作斜月三星洞,教给孙悟空本事的,为什么,如来佛闲的没事干吗?不是,是他想巴结这个官二代,毕竟如来佛只是在西天的私人武装,没有正名,巴结上这个管二代,而且是仅次于盘古上神的大角色的后代,是有好处的。而玉皇大帝也知道这事,这才想要请他到天宫做官。” 冷俊杰听到这话,不禁觉得有些安慰,心想,自己不也是原本官二代吗?而且是太子伴读,大有来头,这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来到白马城当了这么一个小吏,他忽然感觉这个说书人是在点化自己,于是继续听他道: “但是由于天庭派系林立,主要就是文官和武将之争,武将们比如托塔天王李靖,从一开始就想把这妖猴剿灭,可是文官们以太白金星为首,主张招安。武将们的理由很明白,这猴子被如来收买,必定是个祸患,就算是女娲的石头变的,也得消灭;更重要的,武将们对于地上的妖怪,没几个敢动,要么是自己修炼,不曾伤天害理的,要么就是有天上神仙做后台的,打狗得看主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佛派的反对势力,自然想着把这软柿子捏在手里好邀功。文官们岂能让武官做大,于是就千方百计阻挠,这才有了太白金星招安。但是孙悟空上天,浑然不知,文武双方也对官职大小互相博弈,最后只得给了一个小吏弼马温,其实就是双方妥协的结果,玉皇大帝也是为了制衡双方,采取了这策略。好了,各位,今天就说到这里,明天我们接着讲,有碎银子的,希望各位也多多支持!” 听到到这里,冷俊杰这才恍然大悟,其实圣上将自己发配到白马驿,不也是为了权衡太子朱高炽和皇子朱高煦之间的矛盾吗?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人关注的,不觉心中大快,对这个说书人也起了敬意。他仔细打量了这说书人一眼,只觉得很是眼熟,书法纶巾,青须白袍,却又不知道是何人,想必是一个关心朝廷的人,要不然怎么对当前朝廷如此了如指掌,而又化作神话故事说出来呢? 此时冷俊杰酒已醒了大半,于是从袖中掏出十几个铜板,扔到了说书人的钱篓中,转身而去。 到了驿站没多久,也就想起了宵禁鼓,三鼓过后,全城陷入了寂静。冷俊杰躺在房中,仔细梳理着这近来发生的事情,可能是喝了酒身体乏劲上来,也可能这几天实在劳累,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可是好像过了没多久,冷俊杰忽然听到声音窸窣,有人在外面走动,但是想起身看个究竟,却觉得浑身发力,如梦如幻,冷俊杰忽然想到,莫非是“鬼压床”?但是外面脚步声越来越大,他便忍着头痛,强行起身,慢慢走到案前,忽然发现有个包裹,而自己却从未见过,他拿起包裹,就朝白皎皎的房间走去。 冷俊杰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嫌,进门就要抱起白皎皎往外走,因为他忽然感觉,不是一般的“鬼压床”,而是有人用毒,他知道白皎皎的房屋通风更差,中毒更深,果然她已经昏迷不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冷俊杰用尽浑身所有的气力,尽量闭住呼吸,负起白皎皎瘫软的身体就往外慢慢挪动,终于将白皎皎带出了白马驿的门外,石狮子的下面。 呼吸到新鲜空气,冷俊杰也感到胸前头脑轻松了不少。冷俊杰看了几眼白皎皎,喊了她几声,竟然有回应,冷俊杰这才放心,于是就在门前歇息,恢复气力。 正在此时,冷俊杰忽然感到而后生风,有人偷袭自己,他此时气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耳聪目明,于是冷俊杰把剑格挡。冷俊杰回头才看到,原来是个黑衣蒙面人在偷袭自己。 然而此人根本不给冷俊杰还击的机会,武功之高,前所未见,比之昨夜在十里屯遇到白皎皎的偷袭不可同日而语。冷俊杰此时只能招架,竟然无法还击一招。 两人拆了十几个回合,冷俊杰知道这样始终处于下风,险象环生,但是感觉对方好像不想要他命的样子,于是他决定冒险一试,就在对方剑尖要刺到自己的时候,他没有选择格挡,而是反手一剑,选择两败俱伤的打法。 对方“咦”了一声,退后一步,这样,两人才算是各自站住,那人道:“阁下粗中有细,敢冒险取此两败俱伤的打法逼退在下,实在智勇双全,佩服佩服!” 冷俊杰也不管这些恭维,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暗算我们?” 黑衣人说道:“哼,识相的把包裹留下!” 冷俊杰觉得此人说话直接,太过霸道,况且自己刚才一直被压制着,如果不是自己冒大险出招还击,估计是始终处于下风,自己从来没有遇到如此高手,心中更是恼怒,于是答道:“我不给又怎么样?” 黑衣人却说道:“给于不给,你都是死!” 黑衣人说罢拔剑进攻。 冷俊杰见来人行动迅捷,知道也是个绝世高手,不敢怠慢,也拔剑出招,两人在深夜的大街上换了是几个回合。 黑衣人忽然收手回跳一步,说道:“咦?你是谁?冷逸夫是你什么人?” 冷俊杰大惑不解地但仍理智地说道:“既然知道冷无言,就应该知道我的剑!” 正在此时,两人不可开交,忽然,有一队巡夜的士兵出现,黑衣人感到不妙,立刻窜上房顶,消失在夜色中。 冷俊杰和白皎皎被押送到了知府衙门,给他解开绳索的,正是胡濙。冷俊杰急忙问道: “兄长,我救出来的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巡抚胡濙答道:“没事,现在估计已经醒了。” 冷俊杰说道:“兄长,快,我们带人赶紧回白马驿,可能有大事发生,至于具体细节,我路上给您说!” 胡濙知道情况紧急,于是跟冷俊杰还有白皎皎一同带人回到了白马驿。 胡濙路上知道了整个经过,然后迅速派人将白马驿围住,此时已经是清晨,众人进入白马驿,却发现,竟没有人应答! 不一会儿,手下来报,说白马驿中所有人员包括递运所共十三人全部被杀,彝族使团也有三人被杀,其余人也是昏迷不醒,不过已经寻找清水解救。 胡濙和冷俊杰大吃一惊,冷俊杰不及细想,急忙到各处查看。死者死亡原因很明显,利刃直插心脏而死。 冷俊杰对胡濙说道:“兄长,我不知道为什么凶手要下次毒手,屠杀这么多人,如果这样,仇杀的可能性很低,见财起意,也不应该是这些身无长物之人。我估计这么多人被杀一定是个阴谋。” 胡濙也点了点头,说道:“你说这么多人被杀,最先被怀疑的应该是谁?” 冷俊杰:“如果照这个思路想的话,应该是这些彝族使团。” 胡濙:“为什么?他们也有三人被杀,而且你昨天遇到了这个高手凶手,如果是他的话,他应该是来不及杀死其他人就被巡夜的卫士看到了,只能逃走。所以,按这个道理讲,彝族使团的也是他暗杀的目标啊,只不过没来及实施罢了。” 冷俊杰不置可否,说道:“这个我也还没弄清楚,先看看再说吧。” 冷俊杰不禁纳闷道:“可是要是想要将驿站的所有人全部杀死,也不定非得按照先杀驿馆人员,再杀使团人员这个顺序杀啊,这些人员就寝的地方是分散的,是无序的。” 胡濙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冷俊杰有自言自语道:“难道驿站一个活着的都没有吗?” “有!”只听此时一个人答道,冷俊杰和胡濙一看,一下子认出了不是别人,正是库房的库子。 冷俊杰问道:“那库丁大哥,昨晚是不是你也在库房睡得?” 那库子答道:“是的,只不过马驿丞吩咐小人,由于近日房间短缺,让我给您跟那位姑娘让出两件库房,我只好到马厩那里凑活一晚了。 胡濙接着吩咐道:“尸体都已经放到一起了,就让库子赶紧去认尸,看看还有谁生还。“ 冷俊杰见库子走出去后,问胡濙道:“胡大哥,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胡濙答道:“目前还不好说,按理说凶手应该是放毒使人失去反抗,然后利刃使之毙命,可是杀人的顺序又不能确定跟彝族使团有没有关系;而昨晚你遇到的那个高手,有极大嫌疑,却又不知道具体身份;这里有个库子活着,而且这次谋杀,是先放毒,再行凶,库子即便没有武功,也逃脱不了嫌疑。” 冷俊杰说道:“是的,我也这么认为,不如我们挨个房间看看吧。” 说着冷俊杰和胡濙一同出门,依次仔细检查各个房间。 七 白马血案 冷俊杰边走边仔细查看周围的情况。他先到了马厩,马匹正常,马厩上挂的灯笼却已经破了,他仔细凑过去一看,蜡烛尚有一半,并没有任何异常,然后又走到码头,船只照旧停靠。 冷俊杰来到前院,见院子内正对门口右面山墙,只是背面的图画却没有注意,仔细一看,一幅山水图。冷俊杰来到走廊,忽然感觉一股令人作呕的感觉。冷俊杰不禁心中一凛,转而又走到马厩和码头,驻足片刻,这才舒畅了不少。 冷俊杰思忖:原来此处毒性略小,库子这才能够脱身的,而前院的彝族使团使者却不知为何只有三个人被害? 白皎皎一脸困惑表情,也不说话,只是跟着冷俊杰。 冷俊杰和白皎皎回到大厅,胡濙在堂上,周围卫兵林立,彝族的使者已经被救醒,在卫兵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礼毕,胡濙说道:“各位使节,请问你们来自何处?” 那个先前露过面的中年彝族妇女道:“禀告大人,贱妇名叫奢香,来自贵州,如今代表贵州各个土司部落前来向圣上朝贡,祝我大明千秋万代,与我等小部族永结同好。” 胡濙闻听,继续问道:“奢香夫人,你们此次前来落脚白马驿是事先安排好的吗?” 奢香答道:“实不相瞒,大人,我等诸部落联有在中原做生意的族民阿尔古,于是就找到了他,由他带路,一起进京。” 胡濙继续问道:“阿尔古是何人?” 一个中年彝族男子走出人群,说道:“正是小人。” 胡濙道:“你是彝人?” 阿尔古答道:“回大人,正是小人,小的祖传有些医术在身,颇有些微末建树,便到中原来边行走江湖,边治病救人,多年来有了些名气和阅历。这次土司夫人让我带他们入京,我便欣然接受了。没想到到了这白马城,发生了这等事情,我们使团也有三人死于非命,还望大人为我们伸冤,维护汉彝的血盟深情。” 冷俊杰却突然问阿尔古道:“那你认不认识白马驿的原驿丞马芳?” 阿尔古思考了片刻,说道:“小人……不认识,小人也是这次跟着奢香夫人到了白马城才认识马驿丞的。” 胡濙问道:“那你们昨夜有三个被杀的,他们是住在哪个房间?你们其他人又住在哪个房间?” 奢香回答道:“回大人,我们是被安排在左右厢房,而另外三个被杀的人是因为房子不够,故而住在耳房,也就是库房旁边的房子。” 冷俊杰低声对胡濙说道:“可以了兄长,估计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胡濙答道:“行了,你们且退下,吃喝拉撒一律在驿站,不准外出,等案情了结才能继续北上。” 奢香夫人坦然答道:“放心吧大人,我们一定会配合您的办案。” 施礼毕,众使者纷纷退下,回到自己的卧房内。 此时,一个卫兵带着库子走进厅堂。卫兵回禀道:“起禀大人,根据库子交代,所有人都在,只是少了一个书手。” 库子在旁边点了点头,依旧话不多。 冷俊杰急忙问道:“就是勘合符验廪给的书手吗?” 库子说道:“正是,不过书手不是常年在此供职的。” 冷俊杰突然问道:“这又是什么情况?你知道他是哪里的人吗?” 库子回答道:“不知道,我们这里情况是这样的,我是这儿的库子,并且常年在此供职,跟已故的马芳驿丞,还有冷驿丞一样,而驿站的很多人并非如此……” 经库子介绍,原来白马城又不少军户,闲时在家操守旧业,战时要披挂戍边,这是大明王朝历来的军事政策,指定某些习武世家,体格健硕的等有军事潜力的百姓称为军户。而大明的驿站系统在地方上是由承宣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双重管辖,而中央上又由兵驾清吏司掌管,可以说驿站是受到军政法多重管理,所以驿丞驿卒人员除了长期担任以外,也可以定期从军户中挑出人来定期担任,相当于服兵役。 而库子介绍说,书手就是一个军户出身,是这几个月暂时在驿站供职的军户百姓。 冷俊杰和胡濙还有白皎皎这才明白,原来是书手昨晚并不在职,只是回家睡去了,于是胡濙问了书手姓名,派人立刻在城内找寻。 过了半晌,卫兵来报,说按照驿站的人员名录,查遍了知府整个军户人名簿,并未查到书手邢怀之这么个人。 胡濙此时说道:“看来此人嫌疑最大。” 白皎皎也点头表示同意。 而冷俊杰却不理此事,而是陷入沉思,不一会儿,他抬起头,对白皎皎说道:“皎皎,我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胡濙纳闷,冷俊杰知道,胡濙是要说冷俊杰可以找他帮忙,冷俊杰急忙解释道:“兄长莫怪,我是要去京城查一下一个人的档案,所以,让女子最为合适,以免记忆有疏漏,还烦请兄长开局文书,好让她快去快回。” 胡濙听此说,自无异议,立刻着人去办了。 冷俊杰继续对白皎皎嘱咐道:“你去朝廷文渊阁,调出关于马烨的档案。” 皎皎好奇地问道:“马烨?马烨是谁?” 冷俊杰答道:“这你就不要管了,查完之后,不要文宗,你必须记住所有内容,前来给我汇报,争取一天一夜赶回来。” 昨夜冷俊杰冒死相救,白皎皎心存感激,于是临出门前,说道:“明白了……那,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冷俊杰也答道:“知道了,快去吧。” 冷俊杰送走了白皎皎,转而对呼应说道:“胡大哥,我觉得这是件连环杀人案,还得烦请兄长赶紧帮我把万方药店的贾万方给我带过来,并且问他要出甄知府生病期间所服用的要方子。” 胡濙爽快地答道:“好,我马上去办。” 冷俊杰补充道:“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明天喜鹊回来带回结果的时候,凶手就能抓到了。对,就明天,午时升堂。”接着,冷俊杰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附耳告诉了胡濙。 胡濙十分兴奋,然后问道:“那驿站怎么办?” 冷俊杰说道:“我看,你直接把使团的人带到知府吧,这样明天就不用再忙活了。” 胡濙:“好,可是那个库子怎么办啊?” 冷俊杰笑道:“库子?他是驿站的人员,当然得留下,要不然驿站还怎么运行,起码这些马匹总得有人照顾吧。放心吧,他自己能回来,就不会跑的。” 胡濙也笑了笑,说道:“好,冷老弟,这次多亏了你了!” 冷俊杰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哪里,胡大哥,你也是办案的好手,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罢了。” 众人各自忙碌不必细说,冷俊杰回到自己房中,然后将昨夜拿到的那个包裹取了出来,他早就看过了,只是隐约感到有些疑惑,故而对谁都没有提及。一个包裹里面竟然没有多少东西,只有这一块腰牌和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香炉。 冷俊杰疑惑的是,在知府衙门,甄逵案上也是一个香炉,而在去白马驿赴任的路上,也看到了有个异族巫师案上放着香炉,而在此刻他又见到了香炉!但是这三个香炉却分明不是同一个香炉,冷俊杰疑惑就是在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这三件事联系到一起。 为了解开他的疑惑,他决定亲自去证实一下。 夜凉如水,库子正在走廊里发呆,冷俊杰走到近旁,说道: “怎么,突然人都没了,整个白马驿就剩下我们俩,是不是感觉有些冷清啊?” 库子十分惊诧,没想到冷俊杰竟然到来,于是答道:“没有,我向来不喜欢跟人交谈,有没有人都一样。” 冷俊杰却突然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库子更是惊诧,但是仍然惜字如金地说道:“你竟然知道了。” 冷俊杰倒也习惯了库子的说话风格,于是答道:“当然,昨晚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命丧黄泉了。” 库子没有答话。 冷俊杰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样的东西,对库子说道:“这个东西是不是你的?” 库子十分惊慌,竟然不再保持平日的安然自若的神态,慌忙说道:“这你……你也知道了?” 冷俊杰反而问道:“知道什么?不过就算知道,我还是想听你对我说,你愿意吗?” 库子见冷俊杰并无恶意,也就坦然说道:“好吧,我这个人难得有人了解,你既然了解我,我就交你这个朋友。你……听说过‘十二邮符’吗?” 冷俊杰脸色忽然凝重,但坦诚地答道:“是的,听说过,不过你接着说。” 库子也放下心结,说道:“我叫沈韵辉,就是虎符的持有人。其实虎符的持有人是我爹,他临终前才告诉我这个秘密,让我死守这个秘密。” 冷俊杰却十分肯定地说道:“所以你昨晚知道有人作案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沈韵辉答道:“是,也不是。” 冷俊杰一脸疑惑。 八 致幻麻黄 沈韵辉对冷俊杰说道:“其实我想到的是虎符。但是你来的时候我就见你眼熟,因为我见过冷逸夫老人家,他跟家父是挚友,我对你的身份也只是怀疑,但是我也不敢怠慢,决定救你一命,这才故意叫醒了你。那位姑娘跟你一起到的,所以我也决定救她一命。本来我打算将你叫醒,然后将那位姑娘抬出来,拿起包裹就走的,所以就临时将包裹放到了你的案子上面,没想到竟然醒了,能自己移动,我为了不暴露身份,就在那姑娘的屋里屏住呼吸,找个货物的后面藏了起来。” 冷俊杰笑了笑,说道:“我猜到了,所以我进白皎皎的房间的时候,你也在,这是我之后才想明白了的,我把她抬出来之后,你发现包裹在我手上,就追了出来,然后我们一场打斗……” 冷俊杰仔细打量着虎符,前面金边裹身,一只猛虎似从山中咆哮而出,十分威武霸气。 冷俊杰继续说道:“还给你。” 沈韵辉十分诧异,接过虎符,然后说道:“你给我?你不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它而不能,你肯给我?” 冷俊杰笑了笑道:“可是我不想得到啊,这只不过是个死物,即便有天大的能量,也只能由可靠的人来掌管,而你既然是他的主人,我就应该物归原主。不过,你知道这东西的用处吗?” 沈韵辉回复平静,依旧简言短语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爹临死前也没有说,只是说只等必要的时候,我才能验明正身。” 冷俊杰点了点头。 沈韵辉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还给我?你可以拿去交差领功啊?” 冷俊杰十分轻松地答道:“嗨,这算什么,你是这个邮符的主人,你愿意才行,我不能强求。”接着,冷俊杰继续好奇地问道:“对了,我想问一句,我爹是不是……” 沈韵辉倒是直接,说道:“这个你得问你父亲了,因为太祖皇帝都是单独颁发的,你爹有没有,我爹也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冷俊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太祖皇帝真是煞费苦心啊。沈兄弟,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沈韵辉:“没有打算,昨晚你也看到了,白马城根本不平静,我本来只想在白马城这个驿站等待重要的人出现,现在看来,凶多吉少。” 冷俊杰:“你害怕这个啊,你的武功可是独步武林,昨晚说实话,我要跟你交手,时间长了恐怕就抵不过了。” 沈韵辉依旧不对恭维有任何喜色,平静地说道:“岂敢,其实你有所不知,你当时有点中毒,所以才会气力分散,而我最大的能耐不是武功高强,而是天生的熟悉烟雾。” 冷俊杰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你包裹里面还有一个香炉呢,原来你好这口啊!” 沈韵辉答道:“可能我们家族特有的吧,你让我亲口尝,亲口闻我都不行,但是只要化成烟尘,我就能分辨,不过这个香炉你也得给我,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香炉。” 冷俊杰眼露喜悦的光芒,接着说道:“没问题,我是不知道,早知道一并给你带来,稍后我回屋去取。那沈老弟你说昨晚我们是怎么回事?” 沈韵辉:麻黄而已…… 第二天午时,知府大堂击鼓生堂,公人各司值守,冷俊杰到达厅堂之上。 胡濙见到了冷俊杰,告诉他道:“冷老弟,我已经查过了,万方药铺的方子贾万方也交代了。” 冷俊杰接过方子,看完之后,说道:“果然跟甄万娇交出的方子一致,里面有麻黄。” 此时白皎皎也气喘吁吁地赶到,进门就直接对冷俊杰说道:“我查到了。” 冷俊杰不等白皎皎开口,便道:“你只要告诉我,马烨有没有什么子嗣?” 喜鹊会意,说道:“当年他被处死的时候有个两个儿子因为年龄过小,大儿子马荐被株连,小儿子只有几岁没有大名,乳名叫方儿,不过跟着家里的女眷被流放了。” 胡濙等人都是一头雾水之际,冷俊杰却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胡大人,升堂,带使团一干人员,准备活捉凶手吧。” 胡濙和皎皎更是一脸懵状。 胡濙也不及细想,便下令道:“升堂!带使团人员、白马驿库子沈韵辉、以及贾万方、甄万娇一干人等。” 使团人员十几个人进得厅堂之上。 冷俊杰开口就对阿尔古道:“阿尔古,你可知罪?” 阿尔古表情镇定,而且一脸不屑地说道:“这位大人,小人不知您所言何意。” 冷俊杰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是新任的白马驿丞,此次协助巡抚大人办案,你最好不要耍滑头。不过你也真是好大的忘性,不是你怂恿驿丞马芳杀掉知府大人甄逵,然后又为了杀人灭口,将马芳连同白马驿所有人员杀害吗?” 众人不禁一阵骚动,更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阿尔古见状,依旧镇定地说道:“大人,小人实在不知您说的什么,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一口气杀掉这么多人?您是大人,可是说话也得讲证据,总不能凭空给小人按一个杀人的罪名,这小人可担当不起。” 冷俊杰天生不羁,对付这种无赖倒也毫不动怒,不慌不忙地道:“好,我再问你一遍,你之前认不认识白马驿驿丞马芳?还有,昨天傍晚,城外十里屯的大火你看到了吗?” 阿尔古此时有点拿不定主意,便吞吞吐吐地说道:“不……不认识,至于你说的大火,小人好像在城内的高楼上看到过,……但是……但是也没在意。” 冷俊杰此时借机突然发难道:“好,大火你说你有看到,可是我问过守城的我卫兵,在城墙上都没有注意!我才明白当时是夕阳西下,太阳光线遮盖了火光,你怎么会在高楼上看到?还有,马芳不认识?不认识怎么他经常到你的巫术摊子上找你啊?” 阿尔古有些举棋不定,说道:“这个……你怎么知道。” 冷俊杰却严厉地说道:“为我亲眼看到过!还不从实招来!” 阿尔古此时突然眼睛一转,一咬牙,说道:“好吧,小人承认,小人是认识马驿丞,可是小人做的是正经买卖,他有病来找小人,小人自当诊治。刚才小人矢口否认认识马驿丞,也不过是不想与此案牵连太多。” 冷俊杰知道阿尔古是在撒谎,可也对他随机应变的能力感到佩服,接着道:“你倒挺会狡辩,你在集市上,故意将幌子卷起来,就是为了联络马驿丞,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所用的‘勒古巫’,阴损毒辣,骗人无数,在彝人之中名气向来不好,难道就跑到中原来祸害人吗?” 阿尔古此时已经有些冒虚汗,接着狡辩道:“这个……对,小人用的是“勒古巫”,不过只是为了骗取钱财,可是小人也没有杀人啊!” 冷俊杰继续穷追猛打道:“哼,你杀原驿丞马芳,是因为你昨晚指使他动手杀死了白马城知府甄魁,而且你觉得他做的并不完美,或者是太过于完美,而使得死者死因都难以确定,于是你就下定决心,将他灭口,以免官府追查到他,把你咬出来。而且,你在杀死全驿站的人的时候,也不忘了杀死昨晚同你一起放火杀死崔师爷后幸存下来的三个手下,也就是使团中的三个彝族使者来灭口,我说的不对吗?” 阿尔古此时却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真是个好故事,大人您接着讲故事。” 冷俊杰知道,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于是接着说道:“呵呵,好,你可以听听,不过你越听越是真的,你会直冒汗的,如果我最后拿出证据,你就不这样了,所以好好享受此刻胜利的感觉吧,因为一会儿这种感觉就会被颠覆。” 众人目瞪口呆,白皎皎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冷俊杰。 冷俊杰接着道:“开始你或许已经想要刺杀知府和崔师爷,都是通过愚蠢的办法,没有成功,这使得甄逵甄知府也戒备森严;而崔师爷,就是在你和手下的穷追猛打之下,死于非命,而对于甄魁,你却无计可施,于是你只好拿出看家本领,就是通过指使马芳用毒,然后再致其死命,不过你杀驿站人员和三个手下,是来不及做到毫无痕迹的,只能用利刃迅速解决,对吗?” 阿尔古继续狡辩道:“用毒?我虽然是个巫医,但是甄知府从来不请我们这些江湖术士的,我又没给他用药。” 冷俊杰积雪说道:“你是没给他用药,可是甄知府得了风寒,这想必你很了解吧。于是在他最近一次患了风寒之后,甄知府就请大夫贾万方前去诊治,并开了方子。方子里面有味药,想必你清楚吧,就是麻黄。” 阿尔古有些紧张,贾万方突然跪倒。 万方药铺掌柜的贾万方此时却突然跪倒,喊冤道:“大人,小人该死!小人不该乱用药物,不过就算麻黄使得甄知府中毒,但是小人并不是恶意的啊,而且小人之前也用过,也是药到病除,并无大碍的,请大人明察。” 冷俊杰不慌不忙地道:“贾万方,你起来吧,我知道你用麻黄是为了给甄知府治病,可是却成功地被人利用。” 贾万方不明所以。 此时胡濙也明白大概,于是开口道:“带知府管家!” 甄逵的管家进来。 冷俊杰突然问管家道:“管家,你可知罪?” 管家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跪倒在地,说道:“小人不知所犯何事啊!” 冷俊杰问道:“我问你是不是平时都是甄大小姐去给知府大人取药?” 管家解释道:“是的,大小姐的确是负责给知府大人取药的,都是从万方药铺取,也是大人平时最信赖甄大小姐,不肯使唤我们这些仆人,所以才让大小姐亲自去取的。” 胡濙却怒不可遏地说道:“可是就是你负责将药拿到厨房煎熬的,甄万娇虽然也负责熬药,但是不能时时盯在旁边,所以,你是有机会在上面做手脚的!也正是这样,才将知府大人送进了鬼门关,这点,甄大小姐已经如实说了!” 管家仍不肯认罪,说道:“小人不懂,还请大人明示。” 冷俊杰说道:“是你暗中,将普通麻黄换成了西南麻黄,是不是! 管家此时有些惊慌,于是急忙说道:“小人未曾偷换。” 冷俊杰示意了一下胡濙。 胡濙下令道:“带白马驿库子,把甄逵知府的药渣子也带进来!” 沈韵辉听到宣他后,立刻上得厅堂之上,礼毕。 九 奢香夫人 胡濙见沈韵辉上来,于是问道:“堂下可是库丁沈韵辉?” 沈韵辉跪下行礼,答道:“正是小人,白马驿库子沈韵辉。” 胡濙接着说道:“好,你看看这些药渣子,是不是普通麻黄。” 沈韵辉继续言简意赅,面无表情地说道:“看不出来,不过用火烧,小人能分辨得出来。” 胡濙接着吩咐手下道:“好,取火来,你仔细辨认。” 卫兵取货点着药渣,烟雾袅袅而起,沈韵辉鼻息一闻,然后抬头斩钉截铁地答道:“回大人,这事一种特殊麻黄,只在云贵地区有生长,中原麻黄并非此种味道。中原麻黄点燃时候有一种特殊气味,而这种云贵麻黄,烟尘气味很低,但是却毒性大得多,过量则会致人幻觉甚至昏迷。” 胡濙一摆手,说道:“好你且退在一边,随时听后传唤。” 冷俊杰等沈韵辉靠在大堂一边站立后,继续说道:“其实我小的时候,跟随我爹发配,也曾请过巫医治病,这个味道虽然闻不到,但是感觉症状却是一辈子忘不掉的。普通麻黄的确可以治疗风寒感冒,可是这特种麻黄却成了能使人产生幻觉的毒药!管家,你还不交代吗?” 管家顿时瘫软,磕头如捣蒜,不住哭喊道:“求大人饶命啊,小人全部招了,这麻黄,的确是小人偷换的,不过是白马驿丞马芳让小人换的,小人以为这没什么,只不过会使人产生幻觉,也就听从了。” 冷俊杰冷笑道:“你真是够狡猾,就这些吗?难道香炉里就没有文章,非要等我说出来是吗!” 管家见无可隐瞒,只好全部招来,说道:“小人全说,马芳给小人许多钱,还让我在香炉里面也加上这种麻黄,这样,每到晚上,老爷就会恍恍惚惚,时而焦虑,时而忧郁,不知所言。” 甄万娇气愤地上前撕扯管家衣襟,哭喊道:“还我的父亲,你还我的父亲!呜呜呜……” 胡濙示意卫兵赶紧拦下。 冷俊杰继续询问道:“你这么多年就在甄府,还有什么发现报告给了马芳啊?” 管家赶紧承认道:“小人还发现,知府大人跟师爷很是亲密,经常室内密谈,小人甚是好奇,后来也告诉了马芳……其他的,没有了。” 冷俊杰继续说道:“算你识相!押下去候审吧。” 卫兵拖着管家下去了。冷俊杰继续对阿尔古说道:“马芳谋杀知府甄逵,阿尔古,这种特种麻黄可只有你有啊!我已经在你的香炉里面检查过了,再说要是没有你的指点,加上甄魁是武将出身,身手了得,他马芳也没有这个能力完成刺杀啊!” 阿尔古此时仍然不死心,继续狡辩道:“大人,小人冤枉,马芳是从小人这里看过病,也买过麻黄,但是小人的确不知他买这些麻黄是用来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的啊!” 冷俊杰道:“好吧,可我记得你前天傍晚在十里屯作案的时候有两个手下的名字,一个叫沙玛,一个叫吉木,而吉木当晚已死,而我们大人查看你们使团的通关文牒,也看到有沙玛和吉木的名字,难道你还想狡辩吗?” 阿尔古却哈哈大笑,说道:“大人,您说你听到两个人的名字,可是却不能作为证据,难道你就没有故意这么说将我罪名坐实的嫌疑吗?还有,大人您有所不知了,在我们彝族,沙玛、吉木都是姓氏,而且是很常用的姓氏,难道您就没注意到,通关文牒上的全名是沙玛立色和吉木日多吗?大人,您仅靠听来的彝族姓氏,怎么能够断定这两个人就是追杀那个崔师爷的人呢?” 冷俊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他倒是真的孤陋寡闻了,没想到被这个阿尔古随机应变的钻了空子。本来他以为凭借此证据就可以坐实阿尔古的罪名,没想到在彝族人的名字风俗上出了大漏子。但是冷俊杰依旧保持冷静,他知道,现在是在跟对手进行一场不亚于搏命的厮杀,稍有怯场就会被对手看出来,于是他镇静地说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位库子沈韵辉就在昨天晚上喂马的时候见过你在驿站的灯笼里面做手脚。” 冷俊杰看了沈韵辉一眼,沈韵辉也注意到了。 沈韵辉何等精明,已经明了,当然沈韵辉并没有发觉昨晚有人在灯笼里面做手脚,这其实也只是冷俊杰看过驿站现场后的猜测,而沈韵辉昨晚并未提及此事,冷俊杰就明白,其实沈韵辉没有发觉,否则一定会说,但是灯笼被动过手脚,冷俊杰是绝对肯定地。沈韵辉会意,于是说道:“是的大人,小人昨晚的确见到他鬼鬼祟祟在灯笼里面一个个地换了新蜡烛。” 冷俊杰很满意地看了沈韵辉一眼,心想,幸亏沈韵辉精明聪慧,要不然,这次说不定不但不能使这个狡猾多变的阿尔古伏法,而且自己也会因为故意诬告他人,破坏汉彝关系被处治。他接着说道说道:“来呀,把那些蜡烛都拿上来,让阿尔古看看。” 冷俊杰拿起其中一个灯笼,然后取出未烧尽的蜡烛,掰开,只见里面散落出各种药粉。 冷俊杰接着道:“我都查验过了,这里有两个灯笼是破损的,而我在查验现场的时候也发现,马厩的蜡烛比中院和前院的灯笼里的蜡烛明显长一截,说明晚上被人灭掉了;而灯笼有破损,也就说明有人打破灯笼快速灭掉的,而不是按照平日里换蜡烛的方式熄灭的。我就断定,这肯定是情急之下的自救之举,昨晚整个案发之后,驿馆人员,除了不在场的书手邢怀之,只有库子存活,说明是他发觉了异样,我这才明白,想必是这位沈韵辉兄弟闻到了蜡烛里面的玄机,昨晚吧蜡烛灭了,所以自己才得以活命,是不是沈老弟? 沈韵辉没想到他的这个举动,冷俊杰竟然如亲眼看到一半,不禁甚是佩服:“正是,小人天生对烟尘有敏感,闻到此种味道,立刻找到了根源。” 冷俊杰这点倒是没有故意诈阿尔古的意思,他早就注意到了马厩的灯笼的破损,也就明白,一定是沈韵辉察觉,把他们灭掉了,于是说道:“而库子醒了之后,灭掉蜡烛,后院毒性减小,他就准备到库房取行李离开,也就惊醒了我,这才使得我跟白皎皎二人也得以逃命!”冷俊杰觉得沈韵辉的秘密自当为他保守,于是就没说沈韵辉昨晚跟自己打斗的任何细节。 冷俊杰继续说道:“当时,出了这个变故,驿站所有人员,也包括彝族使团,全部致幻昏迷,而驿站人员全部死亡,使团只死了三个,并且,众人住处各不相同,可见,凶手是有选择的杀人的,并不是要全部人员都死,目的就是一来嫁祸彝族使团,二来杀死三个手下灭口。如今人证物证具在,阿尔古,你还有何话说?” 阿尔古丧心病狂地哈哈干笑了几声,说道:“你小子别太得意,是我又怎么样?难道你会知道这全部秘密吗?” 冷俊杰知道,要想他真的认罪交代全部事情,只能不断穷追猛打,让这种人失去信心,于是继续说道:“这有什么秘密,一切还不是因为三十一年前的那场恩怨而起吗?” 阿尔古已经面有恐惧之色,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冷俊杰此时不在看阿尔古,而是对着那位彝族的中年妇女奢香夫人说道:“奢香土司,想必你想必记忆犹新吧。” 奢香夫人听到“土司”二字,也就明白冷俊杰所指,走近了说道: “不错,三十一年前,我们贵州两大部族由我的丈夫霭翠和刘氏妹妹的丈夫宋钦掌管,太祖皇帝大军南下,我们的丈夫归顺太祖。我二人丈夫死后,由我跟刘氏姐妹一同接任土司。可是没想到,都督马烨,极为反对我们这种世袭政权,非要实行流任,由中央委派官员,于是屡次挑起矛盾,甚至曾将我掳去进行鞭笞。” 众人听到马烨当年如此罪行,不禁有些气愤难当,一阵骚动。但是奢香夫人却极其平静,接着说道: “当时部族人都要我联合诸部起兵反抗,我没有,而是孤身一人来到应天府告御状。太祖皇帝圣明,为我们平冤昭雪,处死了马烨。” 冷俊杰继续和蔼地问道:“奢香夫人,你知道马芳是谁吗?” 奢香疑惑,说道:“不知道,还请大人明示。” 冷俊杰解释道:“马芳就是被杀的太祖马皇后的侄子马烨的亲生儿子,那个乳名唤作方儿的人。几十年的流放生活让他产生了复仇的怨念,于是便联合贵州各个反叛势力,准备复仇。通过运营,他成了白马驿的驿丞,在阿尔古的帮助下,成功杀死了甄逵知府。具体过程就是,在他用药的时候,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中毒情况,但是毒性还是差点,你们晚上再通过香炉,加大中毒cd,最后导致知府大人产生幻觉,使得他内心对死去的崔师爷以及对建文皇帝愧疚,不能自拔,马芳就在管家的掩护下,抓住这个机会,在他昏迷之际将钢针插入他的头颅,致其死命。来,把钢针拿上来。” 卫士将钢针呈了上来,冷俊杰接过。 冷俊杰手拿钢针,边演示,边解释道:“这就是甄知府颅内的钢针,一旦插入体内,便可手动使钢针头部张开,破坏死者的脑组织,而死者确看不出有任何被谋杀的迹象,手段可谓残忍之至!” 阿尔古面露绝望,沮丧地说道:“不错,你说的一点没错……” 十 真相浮出 冷俊杰见阿尔古承认了罪行,于是给胡濙使了个眼色,胡濙会意,接着说道:“案情基本明了,彝族使团除阿尔古全部拉回去候审吧,甄大小姐,你也回去休息吧,希望可以安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甄万娇此时平静了许多,施了个万福,说道:“谢谢诸位大人。” 甄万娇退下,使团人员也纷纷被带走后,冷俊杰说道:“行了,现在没有其他人了,我也就直说了吧,你们想利用奢香夫人与汉人的三十年前的恩怨,挑起汉彝之争,使人们以为是彝族使团痛下杀手,杀死了白马驿所有的人,然后引起内乱,官军举兵攻打西南,你们好从中渔利,确切地说是众土司被剿灭,而你阿尔古振臂一呼,归顺明朝,然后养精蓄锐,以求更大的野心,对也不对?阿尔古。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后台是谁了,而你们杀死崔师爷又是要找寻什么东西?” 阿尔古此时绝望地狞笑道:“冷俊杰,你虽然厉害,但是我凭什么告诉你?” 冷俊杰不慌不忙道:“好奇,你就不能满足我这个好奇吗?反正他现在人又不在大堂,你告诉也好不告诉也好,我也无计可施。” 阿尔古更加得意,或许这是他最后只得得意一点了:“我为什么要满足你的好奇?” 冷俊杰听了这话,也就明白了,于是说道:“你这样的人我了解,天生好赌,不过我也是个天生好赌之人,所以我不怎么经常去赌坊,也就是觉得没趣。这样吧,我们打个赌,互相满足一下好奇,我如果告诉你一个惊天的秘密,能够满足你的赌徒欲望的话,你就满足我的好奇心,怎么样?” 阿尔古听了这话,虽是将死之人,却也心痒难耐,说道:“冷俊杰,我觉得你真是我的一个知己……”他又沉思了良久,终于没能按捺住内心的好奇,于是说道:“好啊,就怕你告诉我的不够满足我的好奇。” 冷俊杰见阿尔古上钩也就说道:“你放心,你不妨听听再说,咱们立个君子协定怎么样。” 阿尔古接着道:“好吧,你先说。” 冷俊杰此时,看了看周围众人好奇地眼神,然后轻轻地附在阿尔古耳旁,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告诉你,其实你杀的人,根本没有死!” 阿尔古顿时面如死灰,眼光一动不动,半晌不曾说话,与刚才的阿尔古判若两人。众人都看出了阿尔古已经完全崩溃,脸色毫无生气,如僵尸一般,不禁面面相觑。 冷俊杰看情况有些不妙,于是急忙对阿尔古说道:“你快说,你的后台是谁?咱们可是有君子协定的!” 阿尔古却似没有听见一样,嘴里叽里咕噜地说道:“不可能,我会拿到手的……然后得到百万雄兵,不可能,我会拿到手的……“ 阿尔古一阵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冷俊杰听得清楚,突然阿尔古鲜血狂喷,冷俊杰急忙附在倒地的阿尔古的嘴边,说道:“难道临死前你就不想履行诺言吗?” 阿尔古在奄奄一息中绝望地说道:“陈……祖义……” 冷俊杰看着已经咽气的阿尔古,说道:“唉,这种好胜心切的人,只有绝望才能置他于死地。” 胡濙此时已经不知如何是好,说道:“冷老弟,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跟他说了什么,竟让这小子先前嚣张跋扈的劲一下子没了,让他吐血而死,这诸葛亮气死周瑜也得要三次呢!你怎么一句耳语而要人命啊!” 白皎皎:“对啊,冷俊杰,你跟他说的什么啊?” 冷俊杰看着一副女扮男装的白皎皎的打扮,笑着说道:“我呀,跟他说的呀?” 白皎皎急不可耐,殷切地说道:“对啊,快说快说!” 冷俊杰笑道:“其实我告诉他,我们这位白皎皎官爷,是个一马平川的女汉子!所以他一听,才吐血而死的!哈哈……” 说完,冷俊杰急忙跑出去。 白皎皎一听,怒不可遏,喊道:“冷——俊——杰——!看我不杀了你!你给我站住!……” 白皎皎也义愤填膺地追了出去。 胡濙和周围的当事者都是忍俊不禁。 冷俊杰此时正好跑出大堂,却不巧在后花园看到了暗自神伤的甄万娇,只见她面色憔悴,毫无喜色,知道她大仇虽然得报,却在这几日一下子遭受这样的变故,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并且冷俊杰也知道,她对那个死去的崔师爷也是敬仰万分。一下子失去两个重要的人,对谁都是难以接受的打击,于是冷俊杰上前说道:“万娇姑娘,你也在吗?” 甄万娇监视冷俊杰,急忙擦了擦眼泪,笑脸相迎地说道:“是你啊冷公子。” 冷俊杰答道:“是啊,是不是因为令尊大仇得报突然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甄万娇没有正面回答,说道:“谢谢你,冷公子,能为我的父亲伸冤赵雪。” 冷俊杰却继续问道:“那你今后的打算呢?” 甄万娇叹了口气,说道:“天下之大,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我爹下葬了,我就得离开知府衙门,给新任知府腾地方了。” 冷俊杰思忖了片刻,说道:“要不这样吧,你留下来陪我照料白马驿得了,我跟库子沈韵辉还有书手邢怀之还有新来的那个女汉子防夫白皎皎几个人根本玩不转,现在人手太少了!” 甄万娇忽然内心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于是面露喜色地说道:“这个,我可以吗?” 冷俊杰爽快地说道:“当然可以了。” 甄万娇也爽快地答道:“好吧,反正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你对我大恩,我岂能不报,只要你不嫌弃我碍手碍脚就好了。” 冷俊杰不禁有些难为情,说道:“什么大恩啊,以后别提这事了,大家一起就是一家人。” 此时白皎皎正好追了出来,正要为刚才冷俊杰耍自己发怒,突然听到冷俊杰说“大家一起就是一家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哎哟喂,都一家人了!” 冷俊杰当然听出这话里的醋意,但是也不想多惹事,故意装作没听出来,避开话题说道:“对啊,你看驿站一下没了这么多人,只有你和我,还有沈韵辉和书手邢怀之,正缺人手,就算是从军户里面调派也需要时日熟悉,所以正缺人手,我们不得同舟共济吗?” 白皎皎也没想到冷俊杰会拿这些官话来搪塞她,于是只是悻悻地答道:“好吧,可是巡抚大人已经找过那个书手邢怀之,并未查到有此人啊!” 冷俊杰笑了笑,说道:“那是他找的方法不对。” …… 次日,冷俊杰为了报答白皎皎的帮助,决定带她来剧场听评书,而且也把甄万娇也带了过来。说书的正式当日讲《西游记平话》的那个说书人,只听得那说书人说道: “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各路神仙都是出工不出力,因为大家知道,这是女娲娘娘之后,都想让其他势力被这个黑锅杀死他。最聪明的莫过于观音菩萨,他知道因为宝莲灯被盗之事,玉皇大帝和这个外甥有了矛盾,所以就举荐二郎神杨戬出来降伏妖猴,而二郎神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楞种,这才成了替大家背黑锅得人。玉皇大帝也不想亲自杀死妖猴触怒上仙,于是就故意用些小玩意假装处死妖猴,但是没有效果,这才故意请如来出场。最后自然是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但是道派的天庭势力却始终盯着这个叛贼,时刻派人来取猴头的性命并嫁祸于佛派,这才引出了佛牌西取真经,天庭各路神仙下凡阻挠的好戏,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完,大家齐声鼓掌,冷俊杰却拉了拉白皎皎的衣袖,示意她跟随自己过来。白皎皎立刻会意,起身跟随而去。 书生整理好行李正要离开,突然后面一个声音说道:“邢怀之,你不去驿站供职,要到哪里去啊?” 邢怀之回头一看,是冷俊杰和甄万娇,不禁既有些差异,又有些惶恐不安,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正要问之际,冷俊杰说道: “我知道,当日发生命案,你知道后,不想再去送死,也就化装成说书人,重操旧业,赚些营生,如今案子已破,巡抚大人已经回京复命,你又怕什么啊?” 邢怀之有些局促,镇定片刻说道:“小的知道擅离职守,可是这实在没办法,小的本来不是用的真名入籍,所以更不敢趟这趟浑水,这才重操旧业,来这儿说书。” 冷俊杰打断他的话道:“现在都查明与你无关,你还怕什么啊,醒了明天开始,继续到驿站点卯,而且还有两位美女相伴,你不会拒绝吧,不过……” 邢怀之有些忐忑,问道:“不过什么?“ 冷俊杰坏笑道:“不过,你书说得确实不错,平日里你只做军户服役,例休时,你可以再来这里说书,我还要听完你的全部《西游记平话》呢!” 邢怀之听了这话,心中大喜,没想到自己可以混两份营生,于是欣然答应,说道:“好的,官人,明日小人一定准时点卯!” 冷俊杰大喜,但是继续说道:“不过,以后在驿站的时候,就把你这胡子去了吧,粘在脸上怪别扭的!” 邢怀之应允,欣然离去。与邢怀之别过,白皎皎说道:“原来他化了妆也没逃过你的眼睛啊,我也觉得眼熟,却没去多想。” 冷俊杰笑了笑道:“当然,只不过我多想的却不止这一点点了。” 十一 百无聊赖 冷俊杰没想到刚到白马驿赴任就遇到了人员不足的窘境,说来也是因为刚来的时候白马驿发生了重大命案,使得人员只剩下库子沈韵辉,而书手邢怀之也出与恐惧藏匿起来,不过还好冷俊杰在说书场认出了乔装打扮的他,这才能够让邢怀之也回到白马驿继续任职。 加上冷俊杰跟白皎皎还有刚来的甄万娇,一共五个人,已经支持了俩月了。别人不说,对于冷俊杰来说,可是实在忍不下去了,每天粗茶淡饭,没酒没肉,更关键的是没有任何乐子可言,冷俊杰几乎要崩溃。 说来也是倒霉,自从彝族使团案被破之后,驿站就再也找不到可用的军户了,众多百姓哪怕去边关戍边,也不想在这白马驿中提心吊胆过日子。这日大家坐在庭堂上,冷俊杰双腿搭在案上,手里拿着个茶壶,正自无聊嘬着;沈韵辉除了管理库房,还负责马夫的工作,喂完了马也倚在大厅的柱子上闭目养神;书手邢怀之正在研读《西游记平话》,,不时模仿着动作和口气,正准备每日的书场表演;而白皎皎正在酣睡,忽然冷俊杰大喊一声: “发髻乱了!” 白皎皎立刻醒来,大叫着朝自己房中跑去,赶紧去梳理。甄万娇十分文静,也不焦躁,见众人一阵笑声,于是说道:“你们真是无聊,干嘛叫醒皎皎啊,自从她开始穿女儿装,就没个消停,你们还消遣她。”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冷俊杰突然双手一支,借着这力道,就站在了自己平时办公的案子上面,兴奋地说道:“各位,要不我们玩点有意思的吧!” 众人都是好奇,正要问,突然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门外,一个声音兴奋地说道:“什么有意思的?” 原来这些天,白皎皎恢复女儿装后,自己就像患了强迫症,裙子稍有污点就要去换,而发髻稍有不整就要回房梳理,可是她这次进来,又换回了前些天办案时的男装。众人错愕间,白皎皎道: “哦,这女人的衣服实在太难穿了,还是这衣服舒服!” 众人错愕尚未解除,白皎皎就急忙问冷俊杰道:“喂,老大,什么有意思的?” 冷俊杰此时也正傻傻地站在案子上看着白皎皎,突然被问及刚才自己的话,这才回过身来,于是得意地说道: “哦,前些天我的三保兄长不是来看过我吗?” 甄万娇突然说道:“你是说上次来的马三保?” 冷俊杰却突然摇头打断道:“错,我三保兄长现在已经被圣上赐姓郑,兄长现在名讳是上郑下和,大家都叫做他为三宝太监。” 白皎皎有些不耐烦,问道:“这个好玩的有什么关系?” 冷俊杰嘿嘿笑道:“诸位,你们也不想想,能跟我堂堂太仆寺少卿冷俊杰称兄道弟的人,岂能是个榆木脑袋,不会玩的人,想当年我们在京城,吃遍各大饭馆,玩遍飞鹰走兽。不过上次他来看我跟我道别时候,说是要率领船队出使,如今估计他的宝船应该准备完毕,快要出发了罢!” 大家还是有些不耐烦,冷俊杰看出了大家的心情,于是接着道:“不过上次他走的时候交给我一件特别好玩的玩意!” 说着冷俊杰从案子下面掏出一个小匣子,正要打开,白皎皎却急不可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抢在手里,然后打开匣盖。众人也是好奇,除了沈韵辉,其余众人都凑上前来,朝里面一看,竟然是一百多块竹牌!每个竹排画着长条、圆饼各式花色,数目也不一而足,而下方是个人物镂刻,十分精致,沈韵辉竟然认出了镂刻的都是梁山好汉的人物。 冷俊杰得意地说道:“这事我兄长子在船队出海的时候专门为水军们设计的消遣玩意儿,里面有水浒的一百零八将一一对应,来来来,我们一起来玩吧!”接着,冷俊杰指着书手邢怀之说道: “老邢,你赶紧到外面,贴上告示,就说‘近日大修,暂停供给’!” 老邢也很兴奋,答道:“得嘞,瞧好了你吧!” 不到半个时辰,冷俊杰就教会了沈韵辉、邢怀之还有白皎皎,不过甄万娇也很好奇,就在一边看着学,倒也很快就学会了。 晚饭过后,甄万娇平日里虽说腼腆文静,可是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新鲜玩意儿,也想试试身手,于是就把冷俊杰支开,四人一起玩了起来。 冷俊杰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打发时间的消遣玩意儿,却被他们四个抢了先,心中不禁埋怨起郑和来: “大哥啊,你说你弄个玩意儿,干嘛要四个人,五个人不行吗?……” 不过冷俊杰倒也不闲着,在一旁观看战局。而冷俊杰从案前,恰好能看到白皎皎的竹排,之间白皎皎拿起‘六万’就要出手。冷俊杰急忙说道: “不行!皎皎,不能打这枚武松,你没看到沈韵辉那小子早就听牌了,而且条子跟筒子他都打出来了,你打这个他准胡!” 坐在对面的沈韵辉此刻却瞪了冷俊杰一眼,说道:“就显你能!” 说完,白皎皎果然犹豫起来,又拿起六条阮小五就要出手,冷俊杰又说道:“这张万娇肯定要!李逵也不行,三条一张还没出呢!说不定就是老邢握着呢!” 白皎皎不耐烦了,说道:“你知道什么,总不能让我拆了吧!”说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四饼直接出手了。 右边的甄万娇一拍手,道:“胡啦,我赢了!” 说着甄万娇将牌推到,此时左边邢怀之却乐呵呵地道:“对不起万娇姑娘,我截胡!” 白皎皎一把推到牌,说道:“不玩了不玩了,你们都冲着我来,没意思!” 冷俊杰却急忙翻过案子,坐在皎皎的位置上,说道:“对,你先歇会,我来几局!” 众人刚才听到冷俊杰自以为是,也都是等着冷俊杰呢,非要让他输掉屁股,于是也不反对,大家继续玩竹牌。 冷俊杰却说道:“这样玩没意思,我们得加点堵住,你们都把银子拿出来,我们按输赢赌银子!” 众人一听大喜,邢怀之白天说书,赚得最多,于是大家重新洗牌,开始了下一局。 冷俊杰边码牌边笑着道:“唉,这些天可算苦了我了,终于有机会赚点银子买酒喝了,万娇,你准备好酒哈!” 甄万娇负责驿站的货物和起居,驿站平时也会准备些酒水,以便有重要使团或者钦差到来时供应,听到这话,不屑地说:“你先赢了再说。” 冷俊杰从小喜欢打赌,而且从来不输,几局下来,果然众人的银子都被冷俊杰赢了去。众人见都没了赌资,正要回去歇息,冷俊杰却说道: “别啊,各位,这才刚刚兴起,怎么就不玩了?这样吧,我们接着来,我输了自然付银子,沈老弟你输了,你就给我洗一个月的衣服,老邢输了说段书,至于万娇嘛,你要是输了,你就拿出酒来,怎么样?” 众人都是愤愤不平,只是苦于没有了赌资不能找冷俊杰复仇,这才要离开,听到这话,又都回来坐下,而白皎皎也心中不平,凑过来帮着甄万娇出谋划策。 可是众人哪里知道,冷俊杰天生好赌,虽然他几乎不曾进过赌坊,但是在京城却是声名远播,孤儿各大赌坊都不肯让他光顾。冷俊杰知道了这种情况,也就不在进入赌坊。 赢了一晚,大家兴味索然,冷俊杰还不忘吹嘘一把,说道: “其实这赌博跟刑狱并无二致,观其微,知其著,分其支,汇其干……” 众人见冷俊杰毫不收敛,也不再啰嗦,各自回屋睡去了。 虽说这白马驿已经重新恢复正常,但是,人员不足始终困扰着冷俊杰,除了驿丞冷俊杰,还需要有马夫、驴夫、库子、馆夫、厨夫、防夫、门子、青夫等一干人等。犹豫只有五人,故而沈韵辉既做库子又当马夫;甄万娇一人负责厨夫和馆夫(驿站杂务)之职;书手邢怀之平日负责勘验邮符,还要负责接待,担当门子;而白皎皎,则是担任防夫负责治安,遇到有犯人押送,还要履行青夫之职。而至于后门外的码头,由于急缺船夫,已经很久没人管理,更不用说平日里运送货物的递运所了。 冷俊杰虽说平日喜爱喝酒玩乐,倒是也时刻想着这棘手的事情。第二天一早,起来,冷俊杰就急不可耐地招呼甄万娇把好酒端上来,履行赌约,而自己的脏衣服也早就给了沈韵辉,书手邢怀之也无奈,只得将最近准备的《西游记平话》先说给冷俊杰听。冷俊杰喝着酒,听着邢怀之的说书,还不是指指点点。 门外也没人招呼,忽然一个人说话道: “好你个冷俊杰,竟然公然在此寻欢作乐,我要是告诉我爹,非得治你的罪不可!” 冷俊杰一听,知道是白马城新任知府的儿子梁清风,冷俊杰将双腿从案子上放下,说道: “我说梁公子,最近少见啊,也不知道忙什么呢?” 冷俊杰当然知道,梁公子喜欢飞鹰走兽,最近又不晓得他又钟情于何种玩物去了。 梁公子走近案几,低声对冷俊杰说道:“你不知道,白马城最近来了一帮奇人异事,据说是南方烟花世家,做的烟花十分好看……” 十二 借花献佛 果真如冷俊杰所料,梁公子原来最近钟情于这些玩意儿,于是说道: “这个我不关心,本人平时只有三个嗜好,好酒,骏马,奇案……” 梁公子却一本正经地抓住冷俊杰的衣袖,说道:“实不相瞒,咱俩别说还是知己,我梁公子平时也只有三个喜好……” 说着梁公子神态变得放荡起来,接着说道:“我的喜好也只有好酒,骏马,和马……” 冷俊杰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是挺坦诚,这么说你也算是万花丛中过喽?” 梁公子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自然,这个方面我可是天造之才,我老子都没有……” 冷俊杰十分好奇,问道:“那你说说,你这方面有什么特长之处啊?” 梁公子哈哈一笑,拿起冷俊杰的酒壶痛饮起来,说道:“实不相瞒,我娘死的早,我跟我爹四处为官,也算是见过天南海北的各种花柳了,不过这也练就了我一种技能。” 冷俊杰更是好奇,问道:“什么技能?” 梁公子有些扭捏,只是说道:“嗨,也没什么,只是有点难以启齿,不足为外人道也。” 冷俊杰急忙激将道:“这刚才还视我为知己,现在却倒瞒着我,不说也罢。” 这句话果真引得梁公子心痒难耐,于是低声坦白道:“好吧,实不相瞒,我见过的女人多了,便能从女人身上特有的体香推断出她是哪里的人。” 冷俊杰听了这话,大是惊讶,他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种能够根据气味辨别人的家乡的。 梁公子解释道:“这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此话真的不假,一个人在哪里长大,就会被他的家乡的山水所养育,长大后无论到哪,都不会有太大变化。而小弟见得女人多了,这方面也就自然练成了。” 冷俊杰这才明白,正在此时,白皎皎穿着侍卫服装走到近前,说道: “我说你们二位,说话这么低干嘛?莫非在聊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梁公子虽说来过几次,但是确实没有跟白皎皎说过话,他下意识地酒吧一只手搭在了白皎皎的肩头,说道: “我跟你们老大正在聊……哎哟,你快放开我,怎么还没说几句就这样啊!” 冷俊杰自然忍俊不禁,白皎皎也不解释,瞪了梁公子一眼,就离开了。 梁公子此时突然失去疼痛感,正要说话,忽然他鼻子仔细一嗅,觉得不对,于是等白皎皎走远了之后,转而对冷俊杰说道: “怎么,她竟然是个姑娘!” 冷俊杰也是大奇,说道:“这都被你闻出来了?” 梁公子解释道:“这有什么,单发女子,来自何方我都能闻出来,辨别男女还不是轻轻松松?” 冷俊杰却问道:“那你知道她是哪里的人吗?” 梁公子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气味,答道:“应该是是江淮一带的。” 冷俊杰突然朝着大厅的白皎皎说道:“皎皎,你是哪里人士啊?” 白皎皎被冷俊杰这句没来由的话问得有些发愣,冷俊杰却继续问道:“是不是江淮一带的呀?” 白皎皎此时突然答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冷俊杰急忙回转头来看着梁公子,梁公子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没错吧?” 冷俊杰正要恭维他一番,却听到梁公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啊,要是能让我见到春花最好了!” 冷俊杰听了这话,突然发问:“这春花是那个栅栏的姑娘啊?” 梁公子听了这话,有些恼怒地说道:“住嘴,春花是我家乡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可惜我却离开家乡后,就再也没见到过她,实不相瞒,我也是江淮人士,刚才知道这位官人是江淮来的,才有感而发。” 冷俊杰听了这话,不禁纳闷道:“你也算是跃进人间春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纠结啊?” 梁公子又拿起冷俊杰的酒,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答道:“你懂什么,春色千万,也不急我的春花的万一。唉,要是能回家去找他就好了,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就算能捎一封书信也好啊!” 冷俊杰听了这话,不禁大喜,说道:“书信是吧,交给我啊!不过这个……” 冷俊杰捻了一下手指,梁公子会意,说道:“没问题啊,你要是能把书信带到,多少我都给!” 冷俊杰心想,这回总算有进项了,要不在这儿每天粗茶淡饭非得淡出鸟来不可,于是是在大开口,说道:“纹银十两,不能还价。” 梁公子急忙说道:“你还真宰我啊,这事我半个月的花销!” 冷俊杰急忙说道:“要不那算了,要是上面追查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再说我这人手也不够,走一个人整个驿站各人就得忙里忙外的,看来我也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梁公子急忙说道:“别啊,好吧,就十两。” 冷俊杰说道:“你得先付七两押金才行。” 梁公子说道:“行行行,我明天就把信件和银子一并给你送到。” 吃过晚饭,众人都是准备要继续玩竹牌,却商量已定,不让冷俊杰插手。冷俊杰知道自己赚了大家一大笔,也就不再掺和。大家正玩得起劲,冷俊杰突然说道: “你们几个想不想赚钱啊?” 众人都是错愕,不知道冷俊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冷俊杰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们可以给本地的达官贵人送些信件包裹,收取银两,如何?” 白皎皎首先质疑道:“你疯啦,你这利用官家驿站给百姓送信,是要治罪的;况且如今白马驿就我们几个人了,就算有让我们送的,谁来送啊?” 冷俊杰哈哈大笑道:“你们真是蠢,有人找我们送信,他敢四处张扬吗?到时候上面知道了,也是要治他罪的;而最近我们人手不够,就是因为前番发生了血腥命案,军户们就算到外地戍边,也不愿到我们这,我们如果能赚些外快,岂不是可以招到很多人?” 书手邢怀之此时有些按耐不住,说道:“行倒是行,可是老大,要是被官府追查下来,我们可说什么也不知道。” 冷俊杰答道:“没问题,如果上面追查下来,我们就说只是顺路捎带而已,要送信的人也不敢声张,除非他也想下大狱。” 沈韵辉此时笑了笑道:“行啊,有你的,我可什么不知道,到时候按份子给我钱就行。” 冷俊杰哈哈大笑,说道:“好嘞,就这么办吧,你们坐等分红就行了。” 果然如冷俊杰所料,各个军户知道了在白马驿当差比以前赚得多了,纷纷来服役,冷俊杰的人荒才算一下子缓解了下来。 今天梁公子将信带来,对冷俊杰说道: “一定交到春花手里,我害怕他爹妈不同意我们来往。” 冷俊杰笑道:“没问题,不过我帮你解决了这么大的难事,你今天得请我喝酒吧。” 梁公子哈哈一笑,说道:“没问题,你这有好酒没?没有的话我出去买点。” 冷俊杰突然打断道:“别介,我这有啊!” 梁公子说道:“算了,上次你喝的那些跟马尿似的,我可不想喝了。” 冷俊杰道:“上次你也没少喝啊!别废话,只要你出钱,我们这就有好酒,再说了,我们这里要是没有好酒,万一哪天接待个重要使节岂不抓瞎?” 梁公子说道:“也对。” 冷俊杰嘿嘿一笑,说道:“这样吧,你今天请我喝酒,明天我回请你怎么样?” 梁公子倒也爽快,掏出三两银子递给冷俊杰,说道:“没问题,那今天喝点好的,怎么样?” 冷俊杰一把接过银子,笑道:“当然得好酒,你稍等,我这就去取!” 冷俊杰拿着银子,从大厅的案子上一跃而出,然后跑到了甄万娇哪里,甄万娇此时正在打扫厨房,见到冷俊杰来了,也不以为意。 冷俊杰自从当了这白马驿丞,整个驿站上上下下全没规矩,甄万娇知道冷俊杰是来偷酒喝的,于是说道: “老大,你有点样子好不好,好歹也是个驿丞,你这样,咱这驿站还怎么开啊!” 冷俊杰见到甄万娇就被这么白了几句,故作委屈道:“甄妹妹,你怎么这么说我啊?” 甄万娇无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饭后都来这里偷酒,我今天清点了一下,这个月又少了两坛子,所以我为了在这守着,都不敢出门了!你是驿丞,好歹体谅下我们当差的!” 冷俊杰笑道:“这个啊……我不是说了,这个月上报就按前些日子说的,就说上次彝族使团来此,发生命案,损坏了不少酒,你不是都同意了吗?” 甄万娇苦笑道:“你倒是不在乎,这个月呢?这个月怎么说,账面怎么记?” 冷俊杰突然想到此次来意,于是转开话题说道:“嗨,让你给我打岔,我都忘了,这次给梁公子送信,我留出钱来给你补充这些亏损;还有……” 说着,冷俊杰拿出三两银子,说道:“怎么样?这事梁公子请客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甄万娇见到这么多银子,不禁大喜,说道:“他要什么酒?” 冷俊杰笑道:“我都闻到这架子上陈年的白干了,快给我取三坛子来!” 甄万娇借过钱,然后说道:“自己去取吧!不过你倒是能闻出好酒,真是长见识了!” 冷俊杰笑道:“这有什么,我老兄郑和比这厉害!” 说完,冷俊杰抱过一坛子酒递给甄万娇。 甄万娇疑惑道:“干什么?” 冷俊杰笑道:“这酒钱是够了,不过这一次三坛多了,你呀,把这坛子酒放到我的房里,今天我们纸盒这两坛子就够了!” 甄万娇又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自己直接故去放不就行了?” 冷俊杰扭捏道:“你不知道,我今天跟他说明天我会请他喝酒,我总得准备好了吧!”说完,冷俊杰对甄万娇使了个眼色。 甄万娇会意,嘻嘻笑道:“老大,你可真行,拿人家酒请人家,也就你能做得出来!” 冷俊杰哈哈一笑,说道:“咱这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嘛,只能这样借花献佛了!” 十三 驿马负尸 冷俊杰和梁公子二人正在畅饮,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梁公子却兴致勃勃,冷俊杰一看就知道梁公子酒量并不是很高,这么一会儿,他就已经醉醺醺的了。 冷俊杰倒也难得有个跟自己说话聊天的人,其实在整个驿站,所有人当中,虽说大家友情至深,但是个性相投的,却无人出梁公子其右。沈韵辉,平时沉默寡言,与世无争;邢怀之虽说谈笑和气,但是却不喜欢跟人走得太近,只是自己沉迷于评书;而白皎皎呢,虽说跟冷俊杰经常争吵,像个男子汉,但是毕竟还是女孩,男女有别,冷俊杰也不会太过突兀;而至于文静的甄万娇,更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了。 两人举杯投盏,已快到了宵禁的时候了,冷俊杰劝梁公子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梁公子却醉醺醺地答道: “这才什么时候?再说了,我在外过夜,我爹也不会在意的,这又不是头一遭了。” 冷俊杰一想,你说到倒也对,梁公子平日里阅尽人间春色,这点他老子要是管得严也就不会这样了,于是便悄悄地跟邢怀之说,一会儿再宵禁之前,到知府衙门告诉知府大人一声。 邢怀之倒不着急走,而是凑到冷俊杰的耳旁,看着醉醺醺的梁公子,低声问冷俊杰道: “老大,你就不怕梁知府知道后不开心啊!” 冷俊杰笑了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梁知府平日里也喜欢飞鸟走兽,这爷俩倒也算是一对儿父子,我见过梁知府,他为人倒是也不跋扈,你就如实说便了。” 邢怀之答应一声,起身走了。 大约两刻钟时间,邢怀之却突然跑进门来,冷俊杰见他进来后突然变得慌慌张张,不禁问道: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慌张,怎么了?” 邢怀之有些手足无措,说话也吞吞吐吐,众人此时也都正好在哎大堂,都注意到了老邢的神色有些慌张恐惧,在众人的疑惑下,邢怀之答道: “老大,不好了我,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咱们门前有匹马,马上躺着一个人,我起初以为是要回家的梁公子,喝醉了,在马背上睡着了,也就没在意,想进来跟您说一声。进来我才发现,梁公子在我们这儿好好的,那么外面的那一人一马是做什么的啊?说不定是执行公务的驿卒到我们这儿了累睡着了吧!” 冷俊杰一听,才知道有事情发生,而他倒也不是很慌张,毕竟这种事情时有发生,驿卒负责各地邮驿,有事遇到紧急公务,需要连夜快马加鞭地赶路,吃喝都在马上,而驿站负责中间换乘照顾马匹,可能是那公人真的累坏了,连敲门都没有就睡着了。 听完,冷俊杰一个箭步跑了出去,众人也都赶紧跟了出去。 到了门口,冷俊杰接着灯笼的余光,在石狮子后面发现了一匹马,马屁股上印的正是官府的军马烙印,而上面果真躺着一个人,冷俊杰凑近了对马背上的人喊道: “这位官人,不知道您几时到的?” 马背上那人并没有回应,冷俊杰有些疑惑,心想就算睡着也不会这么沉吧,于是他抬手敲了敲那人的肩膀,可是正是这一点力道,那人却一下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此时甄万娇取来灯笼,众人一看不觉都是惊恐万分,甄万娇一下子将灯笼扔了出去,白皎皎急忙捡起来。冷俊杰等人借着灯光一看,那人浑身黑黢,像是从烟火中跑出来的一样,正面衣服破烂,已故衣物被烧焦的气味发散出来。而那人,冷俊杰一抹颈部,已然已经死了。 冷俊杰急忙命令众人将马拉回去看看有什么伤,有伤治伤,无伤喂养,而对于那具尸体,也赶紧抬入驿站。 在一旁的邢怀之急忙说道:“老大,要不我在跑一趟知府衙门,赶紧报案吧。” 冷俊杰点了点头,众人各自忙活去了。 冷俊杰仿佛一下子换了个人,他神情冷漠,面无表情,及看不出什么喜悦,也没有任何忧愁。而梁公子听说了这桩事,也不知道是因为好奇还是恐惧,瞬间酒醒了大半,并且不停地围着冷俊杰问这问那,都是关于今晚这件奇事的,而冷俊杰只是微微答了句“哦”,便不再搭理他了。 白皎皎倒还了解冷俊杰不少,其他人都很是奇怪,他没想到,冷俊杰竟会有第二副面孔,那就是全神贯注,旁若无人。众人又都想到,冷俊杰这个名字跟冷俊杰实在是太不搭了,或许他小的时候父母就看他调皮没有坐性,才给取了这个名字来冲一下。 自古就是这样,为人名字者,必然伴随这个人终生,并笃行之,没见到有人会觉得自己的名字猥琐下贱的,久而久之,从心理上也会有影响。 然而,期初白马驿的众人大都一位冷俊杰其实根本一点也不“冷俊杰”,现在才发现,这才是真的冷俊杰,并且很“冷俊杰”! 冷俊杰找来四个烛台,分别让白皎皎、甄万娇、沈韵辉还有邢怀之来把着,分站尸体左右,以免他检查尸体有光线照不到忽略了细节。而邢怀之却是个洁癖书生,说什么不答应,还狡辩道: “夫子说,‘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我还是离远点吧。” 白甄两位姑娘都是嗤之以鼻,老邢却不理会,转过身子独自倚在停尸的榻边,其实他本想离开的,可是见到这情景,自己怎么还敢独自去睡,于是也只好在大厅里一起陪着冷俊杰还有众人了。 这时,梁公子却主动请缨,拿起烛台来帮忙,冷俊杰心中倒是对他更多了一份亲近。 冷俊杰知道官府很有可能补到半个时辰就来了,所以他抓紧时间检查,梁公子却笑道: “我说冷俊杰,你不用着急,我爹来了,我让他们多等一会,你慢慢看,让你看个够!” 这话提醒了冷俊杰,冷俊杰抬起头,说道:“真的,我需要一个时辰验尸,你能帮我?” 梁公子笑道:“当然可以,我让我爹统一允许你一起参与检查不久行了?” 冷俊杰虽然点头答应了,但是并没有让众人将烛台撤下,因为这些日子对于冷俊杰来说,是在是无聊透顶个,好不容易发生一件稀奇古怪的事,而且还是件命案,对于他这种骨子里具有冒险精神的人来说,无语在睡猫旁边放一只咸鱼,不用醒也能吃了它! 冷俊杰仔细看了尸体的整个外貌特征,确定是公人无疑,年龄大约三十左右,体格健硕,右手上缰绳的老茧是常年在马背上颠簸摩擦出来的,可见此人是个左撇子,习惯右手持缰绳而左手挥舞鞭子。 尸体衣服大小合身,连内衣也是,并且腰牌、符勘还有廪给一样不少,可以找到他的供职衙门查证。 尸体胸前包括下肢前面衣衫被烧毁,破烂不堪,皮肤多处灼烧伤痕,但都不是致命伤;而冷俊杰也不能排除是野外火上之后伤势过重而亡。 冷俊杰拿来一块白色湿毛巾,用力拧干后,团城一个柱状,然后嘱咐沈韵辉帮他把尸体头扬起,沈韵辉并未回答,只是照办了。然后冷俊杰将团好的毛巾伸进尸体嘴里,转了几圈,然后取了出来,仔细在灯光下打量。 众人不解,白皎皎刚要开口,梁公子却先问了:“这事干什么?” 冷俊杰不解释,只是说道:“看来真的是火死……” 梁公子问为什么,冷俊杰不答,然后他解开尸体破烂不堪的衣裳,冷俊杰刚刚掀开一块破损处,突然众人都惊呆了,甄万娇赶紧放下烛台捂着口鼻出去了。 梁公子此时也有些作呕,但是实在不好意思离开,只好用袖口掩住口鼻,然后侧着头说道:“冷俊杰,你快点看,看完赶紧收拾好了。” 原来,这块小腹前被烧毁的衣服下面是个大拇指头大小的伤口,深度游一指节深,并且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恶臭,冷俊杰并不避讳,而是凑过鼻子仔细闻了闻,眉头紧锁,然后他又突然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取来一把汤勺,他讲伤口出得血迹残渣一把舀了出来,众人都是一阵恶心,甄万娇几乎要哭了,对冷俊杰说道: “冷俊杰,驿站的这种勺子十几把呢,以后都由你自己用吧!” 冷俊杰依旧不答话,只是说道:“奇怪?” 众人也被他这句疑问弄得顿时转移了念头,梁公子问道: “你说什么奇怪?” 冷俊杰说道:“我是说,这明明是火伤,可是怎么有这种奇怪的气味呢?并且凶手的死因也不能确定。” 梁公子捂着口鼻,放下烛台,然后说道:“行了别看了,这人都被烧这样了,你还说查不出死因,那你说怎么才能查出死因?” 冷俊杰本来不屑于回答梁公子,只是觉得他的确跟自己有缘,于是也就说了一句: “如果是火死,那么他在哪烧的呢?他又是怎么进城的呢?” 十四 驿站共眠 此时白皎皎也仔细查看尸体生前的行礼,然后回答冷俊杰道:“老大,死者的包裹里面的文书说明他们是从南边过来,而要进城的话,应该选择东门。” 冷俊杰点了点头,转而问邢怀之是这样么。冷俊杰当然知道邢怀之本来就是在城东关厢一带居住,邢怀之会意,说道:“老大,这个我自然清楚,白马城其实是个依山傍水的关隘,西门出城向北直通京师,而东门出城只能向南,就是因为白马城西南为山,东北为水,是陆路漕运的要地;而且此中布局,也是个风水宝地,所以很多白马城老百姓死后都要在南边山下安葬,因为出城就没这风水了。” 冷俊急忙问道:“你是说这城内有墓地?” 邢怀之答道:“嗨,老大,您有所不知,这城南虽叫城南,但有一段根本没有城墙,因为整个山峦就足以为屏障,平时只要在山顶驻扎一支小部队就足以保证南边安全了。如果依托山势而建城的话,您说城内有墓地也不为过。” 冷俊杰虽说不是什么行伍出身,但是也不得不为这白马城的地理位置而佩服,东面北面邻水,南边依托山峦,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加上城西的十里屯,为呼应,真是铜墙铁壁一般。但是冷俊杰立刻回转过神来,然后继续问邢怀之道: “这么说,南边有一段是可以出城的喽?” 邢怀之答道:“是的,战时会有士兵把手,甚至重兵防御,不过平日里无人从哪里出入的,也就没人管理了,因为要经过一大片墓地,而且……据说……据说这片墓地晚上闹鬼,畅游鬼火触出没,听到过有人从那里出去没回来过……” 此时大厅风起,顿时灯烛熄灭,只有外面的几个灯笼还有些光亮,众人不禁都是毛骨悚然,梁公子忍不住怒道:“你个邢怀之,大晚上说什么墓地,小心鬼神要了你的命,把我们也连累了!” 邢怀之急忙道歉,其实他自己说出后看到风将蜡烛吹灭也害怕起来,于是说道: “对对对,你说的没错,不能说了说了。” 正在此时,突然一只手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邢怀之大恐,因为他知道,他在的位置没有其他人,只有那具尸体,他心中明白,肯定是尸体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可是尸体怎么会动呢?那还是尸体吗! 邢怀之此时说道:“你……你……别这样,我……又没有招惹你,都是那个冷俊杰给你解开的衣服,还……还用勺子剜你的腐肉……” 此时众人黑暗中,都不知道邢怀之发什么魔怔了,突然一点火折子的亮光接着是烛台被点着,原来沈韵辉已经去取来火折子点上灯了。 白皎皎跟冷俊杰不禁佩服沈韵辉的步履无声,心想,他要是夜晚相杀个人,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而此时,大家才看清楚,原来是尸体的手被搭在邢怀之的肩膀上了,灯点着后,邢怀之将死者尸体的手放下来,然后转而向冷俊杰说道: “老大,一定是你,对不对?” 冷俊杰笑道:“你们怎么上来就猜我啊,我哪里得罪你们了?……” 众人也都明白,是冷俊杰趁黑暗搞得恶作剧,其实冷俊杰也正是瞅着大家听邢怀之听的聚精会神,对鬼神恐惧可见一斑,尤其是邢怀之,神情更是紧张,正好此时风吹灯灭,冷俊杰坏水已出,便将死者的手放到了正侧对着尸体的老邢肩膀上,这才惹得他一阵恐惧。 冷俊杰看到老邢被吓成那样,也有些不好意思,而邢怀之却赶紧说道:“你说怎么办,老大,你得补偿我才行!” 冷俊杰见老邢跟个孩子似的,于是说道:“好,那你说吧。” 老邢有些脸红地说道:“今晚我就谁在你屋吧!” 众人“噢”了一声,冷俊杰故作嗔怒道:“瞎起什么哄?”接着转而对老邢说道: “老邢,你看这个我们再商量商量吧……” 冷俊杰无奈,只好答应,众人一阵笑声,顿时恐怖气氛缓和了不少。 冷俊杰觉得该查的也都差不多查完了,于是对梁公子说道: “看来令尊知府大人还没有到啊!” 梁公子说道:“嗨,是你检查得快,不过估计我爹也快到了。” 没过多时,知府衙门的人果然到来,冷俊杰将具体情况跟知府大人禀报完毕,由于之前冷俊杰已经将尸体看了八九不离十,所以上报的情况详细,梁知府点头,也没有再多问冷俊杰什么。 而梁知府知道了情况后也就命令命令人等勘察现场,带着尸体回府衙交给仵作仔细查验,然后交代众人此时先不要声张,众人点头然后都退下了。 在冷俊杰看来,梁知府跟梁公子属于同类人,行事洒脱不羁,为人随和,没有架子,但是缺乏远见着实,对此案情估计可能会一无所获。 但是当着众人尤其是梁公子的面,冷俊杰倒是并没有说出来了。 梁知府和梁公子还有知府公人走后,驿站人员倒是没有急着入睡,白皎皎对案情好奇,于是问冷俊杰道: “老大,你觉得这个死去的驿卒是在怎么回事?” 冷俊杰正自沉思,仿佛没有听到,但是嘴角却动了一下,说道: “不知道。” 而旁边的甄万娇却开口了,说道:“我看啊,一定是从城南的目的那边过来的!” 冷俊杰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甄万娇说道:“你想啊,这么晚了,如果死者是在别的路口处,肯定进不得城来,只有这一条道啊!” 冷俊杰知道甄万娇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孩,于是继续问她道:“那你说从那边来,就不会是白天在城里被杀了吗?” 甄万娇想了想,答道:“可是得有作案时间啊,死者死亡的时间你看出大约在什么时候吗?” 冷俊杰知道,于是回答道:“是最近两三个时辰之内的事情,可是我问得就是驿卒已经到了白马城,却没来得及到白马驿就被害了呢?” 甄万娇想了想,说道:“老大,你说的虽然合理,可是驿卒到了白马城为什么不到驿站抓紧休息换马呀?再说了,你的推测也太离谱了!” 冷俊杰虽说知道这么说有些牵强,但是从他个人以往的经验看,往往只有一种合理的说法的时候,就最不合理了。于是冷俊杰转而对一旁不言不语的沈韵辉说道: “沈兄弟,你说怎么回事?” 沈韵辉其实明白冷俊杰的意思,答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个驿卒压根就是被绑到白马城,然后今晚才刚刚被杀害,再等到快宵禁后将尸体放出来,使我们以为死者就是夜晚走墓地那条路的?” 冷俊杰不禁眼光一闪,说道:“难道不可能吗?” 沈韵辉答道:“不知道。” 不知不觉,已经四更天了,众人见都没人回房睡觉,冷俊杰也就知道,估计是大家第一次见到这种恐怖神秘的事情,而不敢回房了,于是也就陪着众人一起在大厅里过夜。 月色澄明,冷俊杰却时时睡不着,便独自思考这起案子,是不是听到众人各种姿势的睡梦中,十二吧唧嘴巴,时而说个梦话。…… 冷俊杰没觉得很长时间,就听得鸡鸣声起,天色也亮了起来。 众人陆续醒来,第一个醒来的是沈韵辉,冷俊杰知道,大家都没回屋睡觉,他也不便回去,倒不是因为害怕。沈韵辉也不说话,径直离开了大厅忙碌去了。 第二个醒来的是甄万娇,起来眨了几下眼睛,就跟冷俊杰说道:“冷公子,我去做饭了。” 冷俊杰忽然又听到甄万娇叫自己“冷公子”,不觉心中温暖,也就明白,她知道平日里大家以“老大”称呼自己,她不便过于流露温柔感激之情,也就跟着大家这么叫了。 其实冷俊杰何尝又没看出来,这也许是因为白皎皎的事情,虽然自己跟皎皎并无什么事情,但是甄万娇却不知道,而自己也不便直接解释,于是甄万娇为了顾及白皎皎的感受也就这么改口了。 甄万娇见冷俊杰并不回答,以为他在思考案情,也就没再打扰,去厨房准备早饭去了。 接着,邢怀之也没回住处,还有白皎皎,醒来话也没说,迷迷糊糊地起身准备忙活去了。大家仿佛都忘了昨晚发生的命案,白马驿不一会儿,恢复了往日的安宁生活。 冷俊杰却一夜未睡,案子对他来说是最大的诱惑,他慢慢走着步子,来到了马厩,忽然看到白皎皎在喂马,于是走了过去,但是听到白皎皎正叽里咕噜地低声说着什么,仿佛只是在跟马儿交谈。 冷俊杰十分好奇,也没打招呼胡,突然从白皎皎后面开口说道: “咦,好玩,你在跟马儿说话吗?” 白皎皎见毫无防备,于是急忙转过头来,是冷俊杰来了,说道: “哦,没有,只是……” 冷俊杰说道:“只是什么?我知道你对马儿也很了解,发现什么细节没有,昨晚的马儿有什么异常没有?” 白皎皎急忙答道:“一场倒是没有,只是我说了你可能不信!” 冷俊杰说道:“什么我不信?” 白皎皎说道:“嗨,就是我能听懂一些马语,其实我也不太懂,只是小的时候我爹在的时候教过一些,但是不多,可是我没多大我跌就死了,我也就只学了这点皮毛。” 冷俊杰没想到时间真的有如同伯乐的人,能听懂马语,于是急忙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这马儿说什么了?” 白皎皎答道:“我也没动明白,只是听到马儿说‘信件,丢了’!其他的我也听不懂了。” 冷俊杰大喜,但是再问,白皎皎却什么也听不出来了。 十五 城南墓地 新的一天,大家生活依旧,但是冷俊杰看得出来,昨天的事情,使得大家心中如一块石头悬着,始终没有落地。但是对于冷俊杰来说,却感觉有了动力一样。大早,大家在一起吃饭,所有人都默默不语,冷俊杰却突然开口了,说道: “沈大哥,我想去一趟城南的墓地去看看,跟我一起去吧?” 冷俊杰知道,老邢胆小,谈鬼色变,更不用让他跟着了,白皎皎跟甄万娇更是姑娘家,也不便跟随,而沈韵辉虽然平时沉默寡言,内心却是沉稳细致,更兼之武艺高强,可以说世上难逢低手,有他跟着,心中便可多了几分把握。 沈韵辉也依旧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哦。”便不再答话。 此时白皎皎却不依不饶了,开口道:“冷俊杰,我也要去,这么好玩的地方,干嘛不让我们去啊?” 白皎皎知道冷俊杰自由得到其父亲真传,刑狱断案当世无敌,更兼之武艺高强,之前的事情让她对冷俊杰刮目相看,因此觉得此去只是去猎奇,而不觉得有任何危险。 但是冷俊杰心中的疑惑又岂能对别人说出来,空惹大家烦恼恐惧呢?在冷俊杰看来,昨晚的事情实在蹊跷,仿佛有只手在故意召唤他们去城南的墓地一样。 老邢和万娇见状,也不示弱,也表示要跟随去,冷俊杰听到这话,内心感激,他知道,白皎皎如果是出于对事情看得太过轻松的话,那么这两位纯属就是对自己的信任了。冷俊杰没有猜错,对于甄万娇和老邢,的确打死他们也不会去那种地方的,但是大家在一起已经一段时间,彼此都十分信任,见到冷俊杰要去犯险,也都表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冷俊杰知道这件事情不便违拗大家的好意,于是说道: “好吧,这个没问题,不过我还没有准备好,等我准备好了在一起去探察吧。” 冷俊杰如此说,也只有沈韵辉知道,这是他缓兵之计,而希望找机会单独与自己一起去查看而已。 此事也就暂且搁下了。 一日无事,几个人在驿站打点,其他公人新近刚刚来驿站,很多工作尚不熟悉,几个人也就一边监督,一边帮忙。来来往往的驿站,一天忙碌不已,接待驿卒,勘合符验,安排食宿,喂食马匹……不知不觉,天色又暗了下来。 冷俊杰也不再招呼大家玩竹牌取乐,几个好友也没什么兴趣,冷俊杰在一旁冥思苦想。 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宵禁的鼓声已经敲了三通了,正在此时,驿站门外,梁公子却惊慌万分地狠敲驿站的大门,书手邢怀之急忙从屋里出来给他开门。 梁公子也不答话,直接跑进了正屋,气喘吁吁地对冷俊杰等人说道: “冷……俊杰,外面怎么又有一马一尸啊!” 此话不禁吓了众人一跳!冷俊杰急忙跑出门外,来到驿站门口,众人也都跟了出去。 果然,如昨夜一样,一匹驿马,驮着一具尸体在门口停着,冷俊杰稍微看了一下,就知道了,跟昨夜一样,同样的死法,同样的时刻,同样的身份,同样的发现尸体的地点! 自然冷俊杰在整个马匹身上也没有找到关于驿卒身份的证明公文。冷俊杰突然问白皎皎,道: “皎皎,你看,这批驿马是不是刚刚从我们这出发的马匹?” 白皎皎对马匹熟悉程度最好,借着灯笼的光辉仔细看了一眼,对冷俊杰点头答道:“没错,是我们今天刚刚发出去的驿马,只不过不知道是那位当差的骑走的。” 冷俊杰突然又问道:“那昨天的那匹呢?” 白皎皎说道:“白天的那匹我没有注意,我也不是经常照看马匹,只是偶尔在大家忙不过来的时候过去帮一下。” 冷俊杰听了,没有答话,而是转而对梁公子说道:“梁公子,你今天晚上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 梁公子听了这话,急忙说道:“哎,我说你可别怀疑我啊,我可没有这等能耐杀人!” 梁公子见冷俊杰并不说话,也就说道:“我今晚就是想来告诉你们关于昨天死者的讯息,我爹经过仔细查证,已经证实,这个驿卒是几个月前从这里经过的一个驿卒,一行四人,至于什么公干,并没有记录,可能是处于机密,地方上的衙门也无权过问的。” 冷俊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昨晚的驿卒来自何方?” 梁公子说道:“京城。” 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冷俊杰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草率过问,于是转而对沈云辉说道: “看来是有人要我们去探查一番……” 其他人都明白,冷俊杰是要动身去城南墓地,只有梁公子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问道:“去哪里探察?” 冷俊杰不答,他知道,其他人或许会跟来,但是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夜访墓地,以身犯险,要不然,明天还是会有一具尸体被运到白马驿的门前的。 梁公子虽说胆小,但是好奇心强,也就跟随者大家动身了。 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已经到了城南,之间对面山峦叠嶂,烟雾弥漫,视线极其受阻。一行人下马改为步行,白皎皎和邢怀之也打起火把,给大家照明。 不一会儿,一行人翻过一个小山坡,便来到了一块不大的空地,周围树林茂密,空地上却是乱坟林立,时有鬼火飘过,惊起的乌鸦四散而飞,十分可怖。 冷俊杰和众人一起慢慢在此处探察,白皎皎发现了一处小路,于是众人沿着小路行走了片刻,却似乎发现又绕了回来,还是当初刚刚进来的这片空地,依旧是乱坟林立。 就在此时,冷俊杰却不再前行,说道:“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原来到达的地方。” 梁公子和邢怀之顿时脸色大变,老邢颤巍巍地开口道:“莫非是‘鬼搭桥’?……” 冷俊杰不言语,其他人也顿时感到恐惧万分,此时夜莺哀鸣想起,更加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可是沈韵辉却突然弯下了腰,说道:“冷老弟,你看……” 冷俊杰知道沈韵辉只言片语的意思,他也注意到了他们身旁的一座坟墓,甚是显眼,因为坟墓的周围到处都是纸钱,坟上的墓碑也是新近插的,而坟头的招魂幡更是在夜晚十分显眼。 冷俊杰结果邢怀之的火把,和沈韵辉走进了,在墓碑上一看,上书: “大明嗣天章道诚懿渊功观文扬武克仁笃孝让皇帝,不忠臣方孝复立。” 冷俊杰看完这墓碑的文字,紧闭双眼,顿时周围的人也都一言不发,突然冷俊杰大声说道: “我知道了,这个方孝复就是当年被诛灭九族的建文帝旧臣方孝孺的同宗,由于洪武二十五年,方孝复上奏太祖皇帝减少信国公汤河增收海宁的赋税而被贬,被编入军籍,发配庆远。靖难之后,便没有受到牵连,原来此人又来到了中原!这个墓就是他给废皇帝建文帝立的。” 此时邢怀之听到这话,不禁更加恐惧,然后说道:“难道……难道,真的是他们在作怪?” 冷俊杰答道:“这个倒是未必,现在圣上初登大位,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会有不少人用这些名目来祸乱民心,毁我大明。” 邢怀之和众人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突然听得南边的树林中一个恐惧的声音喊道: “救命啊,求求你……不要伤害我,我不是不忠,圣上你饶命啊!” 冷俊杰虽然知道此人说话并不洪亮,但是在深夜毫无人烟的墓地,还是十分清晰的,于是众人立刻警觉起来,白皎皎示用眼色意冷俊杰小心为妙,冷俊杰此时也将左后抬起,以便有危机情况能最快拔出宝剑抵挡。白皎皎也是全神贯注,手握剑柄跟随大家往前探查。 而沈韵辉却没有在意,走在前面,带着大家前行。 走了大约百步之远,冷俊杰等人在火把的光下,看到,一个人躺在树边,神态恐惧,仿佛看到了阎罗一般。冷俊杰仔细看了一下那人,大约四十岁的年纪,穿着显然是个当官的打扮,此时他目光呆滞,口中不断地喊道: “救命,不要杀我,我没有不忠……” 虽说是喊,但是声音几乎已经听不到,没几声,便晕了过去。冷俊杰急忙对甄万娇说道: “万娇妹子,赶紧给他喝点水,他可能受到了惊吓。” 甄万娇应声走上前,拿出水囊,给那人灌了几口水,那个人显然缓和了不少,睁开眼睛,却又开始求饶救命地喊了起来。 冷俊杰知道此人恐怕今晚是不能好好交谈了,只能先带上她离开此地。 于是众人在冷俊杰的吩咐下,来搀扶的搀扶,去牵马的牵马,准备带上这个人离开。正在此时,忽然四周绿光四起,在空中飘浮,邢怀之顿时双腿酸软,喊道: “老大,完了,是鬼火!我看我们还是扔下这个人吧,不知道他哪里得罪了神灵,我们救走他,定会惹怒神灵,遭到报应的!” 十六 黑影突袭 听到邢怀之的这番话,冷俊杰和沈韵辉却并不答话,按剑时刻防备,其余人也都屏住呼吸不敢动一下。就在此时,四周又是一阵烟雾腾起,几声轰雷般的巨响,然后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浑厚,却透着几分鬼魅和神秘,只听那个声音喊道: “李锜,你可知罪……” 冷俊杰和沈韵辉屏住呼吸,倾听声音的方位,却始终辨别不出是那个方向的声音,仿佛四周全是这个声音,就像一个阎王再在审判小鬼一样。只听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李锜,你卖主求荣,弃我而去,朕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冷俊杰此时也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从来不信鬼神,但是这次到底也是真的不知道世间到底有没有鬼神了! 就在此时,周围有事几声轰鸣,火光四起,四周传来许多小鬼的声音,呜呜丫丫叫唤个不停,这时,冷俊杰反而突然理智了起来,说道: “大家跟我走,小心点,按原路返回!” 于是众人跟着冷俊杰慢慢退了下去。可是出乎意外,冷俊杰知道之前的道路,可是这一退,却又来到了那个建文帝的墓冢旁边,就在此时,众人也顿感呼吸急促,白皎皎突然说道: “冷俊杰……咳咳……冷俊杰,你怎么又把我们带回来了!” 冷俊杰又何尝不知道他们又回到了原地,但是他知道,众人此时求生的信心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如果此时他回答我也不知道,那么众人顿时就泄气了,所以冷俊杰并不坦白回答,而是说道: “你懂什么?跟着便是!” 但是此时冷俊杰也注意到,众人此时都是灰头土脸,满脸烟灰,自己也顿时感觉到呼吸困难。冷俊杰心想,应该不是鬼神,是有人在作怪,可是就算是鬼神作祟,难道我冷俊杰今天就要命丧此地了吗? 正在冷俊杰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一个黑影出现,手提钢叉,向众人袭来! 冷俊杰注意到了,沈韵辉何尝没有看到,冷俊杰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沈韵辉已经宝剑出鞘,刺向来人。 冷俊杰知道,大家此时都是如鲠在喉,呼吸不得,仿佛有千万只鬼手在掐着他的喉咙,如果此时不赶紧走出墓地,恐怕将命丧于此。 沈韵辉虽然武力惊人,一时处于上风,但是冷俊杰也害怕沈韵辉过会会呼吸不匀,败下阵来,于是他也宝剑出鞘,刺向敌人。 那人一生黑影,见冷俊杰出手,知道不敌,急忙转身纵跃而去,冷俊杰急忙大喊: “大家跟着来人,沈韵辉,你和白皎皎一起把那位官人搀起,追上那人,一定能够找到出口!” 众人一听,一下子来了精神,冷俊杰穷追不舍,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提着宝剑追了过去,而他知道,后面的同伴可能要带着那位受惊吓的官人,速度很慢,于是他追的同时,不断用宝剑拍打火把,顿时许多火种散在地上,一时间并不会熄灭,来给后面的人指示道路。 那来人仿佛知道了冷俊杰的意图,反而不再逃跑,顿时手提钢叉又回击了过来。冷俊杰知道此战非同小可,人如果自己不能取胜,便无法逃出墓地了,于是他抖足了十分的精神,见招拆招,并不断寻机进招。 本来二人论武功是半斤八两,但是冷俊杰此时身系重大,也就占得了气势上的优势,那人见不能取胜,便要寻机逃脱。冷俊杰也看出了那人心气馁了,识破了来人的意图,他岂能给他这个机会,于是瞅准机会,就是一剑刺了过去,心想,这次你可要伤在自己剑下,不得不带我们出去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冷俊杰只听“噹”的一声,剑尖并没有伤及那人,那人见状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只得边走边打,慢慢后退。 沈韵辉此时也知道情况危急,于是也提前跑过来助战,终于大家走出了墓地,来到了山脚下。 冷俊杰和众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大家各自找回了自己的马匹,在空地上休息,沈韵辉过来问冷俊杰道: “你在想什么?” 冷俊杰差异,心想沈韵辉怎么知道自己在思索,但是还没等他问话,沈韵辉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递给冷俊杰,说道: “刚才我都看到了,本来你已经可以制服那人,却没想到没有伤到他,就是因为这个。” 冷俊杰接过沈韵辉手中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块邮符!邮符上刻着一直对天鸣叫的雄鸡。 冷俊杰说道:“他竟然是……!” 沈韵辉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只不过这里面的事情我就不了解了,还需要你找出答案。” 冷俊杰很多事情不及细想,于是便赶紧催促大家,上马,带着那个受伤的官人离开了城南墓地。 回到白马驿,众人来到大厅,本来心灰意懒,惊魂未定,但是突然看到彼此灰头土脸,一脸烟灰,不禁逗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当时墓地的树林里面烟火四起,虽然只是一刻功夫,众人却都是被熏成了钟馗的模样。 冷俊杰也微微笑道:“钟馗就钟馗吧,也不枉了今晚斗鬼的威名。” 众人情绪稍稍缓和,梁公子也不敢再独自回去了,于是便在白马驿住了下来。其余人倒是没有急着离开回房休息,而是一起照看这次救回来的那个受伤的人。 不一会儿,那人悠悠转醒,但是依旧是惊魂未定,冷俊杰从他乞求恐惧的眼神里看出了此人已经意识恢复,于是对他说道: “放心吧,这里是白马驿,你已经安全了……” 那人听到这话,也就闭了双眼,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睁开了双眼,冷俊杰察觉到了,于是说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那人看了看冷俊杰,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 “这里是白马驿?嗯,不错,是白马驿……马芳驿丞可在?” 冷俊杰知道他之前并不知道马芳的案子,于是说道: “这位官人,这里是白马驿不假,只不过马芳已经不再事白马驿丞了,驿丞暂由在下不才掌管。” 那人看了看周围几个人,只是点了点头,并不答话,冷俊杰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对沈韵辉和白皎皎等人说道: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里由我来照料。” 众人会意,离开了房间,那人见众人离开,屋里只有冷俊杰和自己二人,于是便开口说道: “还不知道官人您的尊姓大名。” 冷俊杰赶紧施礼说道:“小可不敢,叫我冷俊杰便是。” 那人从床榻上起来,半坐在上面,倚在墙边,继续说道: “你可知道我是谁?” 冷俊杰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还请官人赐教。” 那人咳嗽了几声,然后低声说道:“我就是当今御史李锜。” 冷俊杰知道御史李锜,但是之前由于常年在太仆寺管理军马,所以与他并未谋面,御史赶紧起身施礼道: “原来是御史大人,失敬。” 那人一摆手,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客套了,我现在有紧急重要的情况需要禀报,但是手下都已经不知去向,我也身负重伤,不能继续赶路,况且此番回京师路途遥远,相信不能躲过敌人的追击……” 李锜又一阵咳嗽,继续说道: “我今晚见你们武艺高强,所以只能冒险将使命托付于你们了。” 冷俊杰不敢怠慢,于是仔细倾听,并未答话。 李锜继续说道: “我此番的使命是出使安南,没想到回来的途中却遭到伏击,是在也是我大意了,没想到敌人竟会如此丧心病狂!” 经李锜介绍,原来,就在冷俊杰离开京城去白马驿的路途之中,圣上接待了安南的使节,安南使节此番目的不是别的,正是请求大明册封胡季犛为安南国王。 其实安南本来是由陈氏掌权,但是君主陈裕宗时期,安南式微,南方占城制蓬峨叛乱,陈睿宗时期南征占城失败,也死于阵中,陈氏王朝军队统帅黎季犛最后大白叛军,由此声威大震,权倾朝野,甚至可以随意废立安南君主。 陈少帝时,黎季犛废除少帝,自立为王,并改姓胡陈氏王朝遂灭亡。但是胡季犛由于忌惮北方的大明王朝,于是这才派使团前来进贡,并声称安南君主死后,陈氏无后,百姓皆推举他为君主,请求大明赐封。 而此时永乐皇帝朱棣刚刚继位不久,对此深表怀疑,于是派了杨勃去出使安南,意在调查此事,但是杨勃受到胡季犛的贿赂,回来也说胡季犛此言不虚,永乐皇帝便相信了安南使团的话,准备颁发诏书赐封胡季犛。 可是正在此时,有位叫陈天平的安南人从哀牢(今老挝)辗转进入明朝,并自称是安南皇帝陈艺宗的儿子,将黎季犛的篡位夺权之事禀报给了永乐皇帝,圣上龙颜大怒,于是着派李锜担任使节出使安南。李锜刚正不阿,在安南并未被黎季犛利诱,黎季犛知道此番消息一旦传入永乐皇帝耳中,册封之事就算是泡汤了不算,说不定还会招来明朝的大举镇压。 但时黎季犛不敢再安南动手,于是便派人暗中跟随来到了大明腹地,才行使暗杀李锜的行动。 十七 对话李锜 之后就是冷俊杰的所见所闻了。当然冷俊杰在朝中也对安南的事务有所耳闻,但是所知不多,并且对于这两天的事情,他也有好多疑问,于是就问李锜道: “御史大人,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一下。” 李锜点头示意可以,冷俊杰接着道: “我对安南的事务也略有耳闻,但是有几个事情尚不明白,大人此次前往安南出访,安南的态度如何?” 李锜答道:“说实在的,安南上下还是一心向大明的,君主胡季犛也曾赋诗一首咱们大明,表明忠心,诗这样说,‘欲问安南事,安南风俗纯。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玉瓮开新酒,金刀斫细鳞。年年二三月,桃李一般春’。” 李锜接着道: “从胡季犛的态度上,对我大明可以算是忠心可表,只是我总觉得不对劲。唉,果不其然,还是被他迷惑了,想不到在白马城附近遭到如此厄运,若非你们几时赶到,想必我已经身首异处了。……” 冷俊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那你这次一共带了几个手下去安南出访?” 李锜答道:“一共二人,连同本官三人,哦,对了当时出发时,经过白马驿你们马芳驿丞还接待过我,你可以查看记录。” 冷俊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个不必了,你们一行只有三人想必是为了暗中查访而已,是不是最后还是被胡季犛隆重接待了,是不是?” 李锜立刻起身,惊异万分,说道:“你怎么知道?” 冷俊杰见御史李锜如此惊慌,知道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胡季犛的人,御史赶紧解释了之前他刚刚到白马驿赴任的时候的甄逵知府遇害案,并解释了马芳的身份以及行径。 李锜这才宽了心,说道:“你是说,你怀疑我的行踪在离开白马城就已经被盯上了,所以胡季犛能够及时得到我到达安南的讯息,并隆重接待了我们三人?” 冷俊杰点了点头,李锜继续说道,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刚刚进入安南境内,就被他们的人隆重接待,我也十分纳闷,还以为是圣上提前送信到安南呢,原来是马芳透露的消息。” 冷俊杰继续说道:“不能怪御史大人您,我估计是他们猜到的,向来您一个使节的出使目的和路径,他一个小小的驿丞又会如何得知,想必是根据新近朝中的动向做出的判断,或许他们还在趁您不备的时候偷偷看了您的公文。” 李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冷俊杰继续问道:“御史大人,小人还有几个要问的事情,一个就是,您来到白马城之前有没有感到什么异常?” 李锜摇头,说道:“没有任何一场,各地驿站住宿换乘马匹,并未有何异样。” 冷俊杰接着问道:“那您到了白城为什么不选择白天从东西的正门进城,却出现在了夜晚的城南墓地?” 李锜听冷俊杰又提起了城南墓地,顿时紧张起来,答道: “本来我也是打算白天入城的,可是在即将到达白马城的时候,由于人困马乏,便在城外的一个茶摊上喝了几杯茶水,没想到睡了片刻,醒来已经是黄昏。我粗算了下时间,无论如何当天是不能赶到的了,于是便命令手下,不如从城南进入吧,那里是有入口的,虽说平日人烟稀少,还有众多坟墓,但是我自幼不惧鬼神,也就草率从城南夜晚进城了。” 冷俊杰右手托起下巴,说道:“原来如此,我像是有人故意要你们耽误白天入城的实时机,故意将你们迷倒几个时辰,这才是你们决定从城南夜晚入城。” 李锜恍然大悟,对冷俊杰也投来钦佩的目光。 冷俊杰继续问道:“那你的那两个手下呢?” 李锜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们进入城南的山峦之中后,本来还能前后一起前行,可是没过了多久,林中烟雾四起,鬼火丛生,就像你们当时出现的时候一样,后来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后,就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手下二人不知去向了。” 冷俊杰思考了片刻,突然开口问李锜道:“对了,李锜大人,我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李锜笑了笑,说道:“冷驿丞,你忘了,今天是四月二十六啊!” 冷俊杰突然表情严肃地对李锜说道:“李大人,恕我直言,今天已经是二十七了,也就是说,你在树林昏迷了整整一天,从前一天夜里一直昏迷到了今天的夜晚!” 李锜此时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冷俊杰知道,李锜此时或许思维清晰,有话会直接说,如果想到了什么顾虑就会三缄其口,于是继续追问道: “李大人,那您昨晚进入墓地的时候,或者几个月前从白马城出发的时候可曾看到一座新坟?” 李锜大惑不解,问道:“新坟?什么新坟?我进入城南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啊,而且,我在几个月前从白马城离开也是走的东门,并没有从城南出城啊?” 冷俊杰顿时豁然开朗,于是说道:“这就对了,大人您几个月前离开没有经过城南墓地,自然不知道,有座新坟,而今晚也没有注意到,显然,这座坟就是给您做的局!” 李锜更是大惑不解,冷俊杰这才将今晚的经过告诉了当时时而昏迷,十二神志不清的李锜。 李锜仿佛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形,悲伤地说道:“唉,老朽不才,圣上靖难之役后,老朽本想归隐田园,但是圣上不肯,老朽这才出任要职,但并非是出于不忠,但是此时说什么也解释不清了,在这里,老臣愧对建文皇帝,此刻就可以以身谢罪,但求冷驿丞将在下此番的使命禀告皇帝,也算聊我一桩心事了!” 冷俊杰见李锜言语激动,知道他是在每天有莫大的良心谴责,但是对于此种事情,他也没法劝慰,但是他却换个角度安慰李锜道: “御史大人,您大可不必这样悲伤,也更不必要以死谢罪,因为这并不是旧朝势力在找您复仇,而是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利用当年建文皇帝离奇失踪来制造恐慌,将您这些忠于国家社稷的重臣一一拔出的,如果您选择以死谢罪,不就正中这些居心不良之人的下怀了吗?” 李锜听了冷俊杰的话,不禁立刻停止了悲伤地哀叹,转而眼光坚定地说道: “冷驿丞,你不愧是是当今的少年俊才,在老朽这几十年的生涯中,还没有遇到像你这样的眼光恢弘的人,你这一番话真是点醒了老朽啊,看来老朽实在是差点着了对方的道啊!” 冷俊杰继续安慰道: “李大人不必对此事过于挂怀,既然有人要那这个妖言惑众,那么您就更应该明辨是非,况且恕小子直言,建文皇帝或许早已经不在人世,在当年的皇宫大火中已经仙逝了。” 李锜也点了点头,说道:“唉,往事云烟,不提也罢,但是老朽身负重任,总得将此去安南的建文禀报给圣上,好让他老人家定夺才是啊。” 李锜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老夫见冷公子你少年才俊,不知道可以帮老夫传达此讯息吗?” 冷俊杰笑了笑,爽快地道: “李御史,您多虑了,为朝廷效力本就是我的本分,既然御史大人信得过我这个小小的驿丞,我自当尽力而为。” 李锜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冷俊杰觉得应该让李锜休息了,于是就要准备离开,可是突然想起一事,于是说道: “李大人,我觉得您被救回来的事情,暂时不要声张,我始终觉得,此事蹊跷,我认为是有人在暗中这样安排,至于出于什么目的,我不得而知,我打算明天再去一趟墓地探查一番,也请大人您不要到处走动,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锜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冷俊杰接着道: “对了,我们已经发现了您的两位手下的尸体,就是这两天的晚上被驿马驮运回来的,李大人您暂且休息,明天我就知会知府梁大人,大家统一安排。” 说毕,冷俊杰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梁知府就到了,冷俊杰知道,一定是梁公子帮忙给梁知府禀报了情况,于是冷俊杰也不敢怠慢,一边带着众人去迎接知府梁大人,一边让白皎皎去把李锜请过来。 冷俊杰将梁大人和李锜御史请到了大厅之中,摒退了了左右的人,然后将整个昨晚的经历跟梁知府交代了一下,而李锜作为钦差大人的身份已经亮明,梁知府作为地方长官,也不敢善做主张,御史就问李锜道: “这个情况,小人只听李大人的吩咐,还请李大人示下。” 李锜此时的状况已经基本恢复,御史说道: “昨晚我已经将情况跟冷驿丞交代了,这次也多亏了他深夜涉险,并把老夫救了回来,我也瘦了伤,这次就委托冷驿丞代办吧。” 李锜说完,然后又对冷俊杰说道: “冷驿丞,你昨晚说要去墓地去看看,我想这次多带些人手吧,既然梁知府也在,不如让他给你多派些人手,这次你就不要谦让了,冰晶事关重大,你得替老夫挑起这份担子。” 十八 再探墓地 冷俊杰听到了李锜的请求,只是深深鞠了一躬,施了一礼,表示同意,倒也没有答话。 而梁知府自然是不敢有异议,冷俊杰于是将几个好友叫过来,并嘱咐道: “老白你跟万娇,这次就待在家里,好好照顾李锜大人,关键是保护其周全,我下午跟沈大哥再去跑一趟城南墓地,而老邢就替我负责驿站的平常事务。” 冷俊杰交代完毕,然后转而对梁知府说道: “梁大人,这次还得需要您的配合,麻烦您给我几个公人,今天就要去一趟墓地,看看今天能不能发现一些昨天不能了解的情况。” 梁知府自然表示毫无异议,正在此时,外面梁公子进来,说道: “冷俊杰,这种好玩的事情,你得叫上我啊。” 李锜忙问这是谁,梁知府立刻回答道: “回大人,这是犬子,平日里跟冷驿丞交好,故而进来没了礼数,清风,还不过来见过御史大人?” 李锜急忙笑道:“免礼,既然是梁大人的公子,又是冷驿丞的好友,就不必客气了,不过本官还得交代一下,这次本官到此的消息,切不可走漏,对外不要声张,跟不要提起这次的案子,以免引起百姓恐慌,让奸人探得消息。” 梁知府父子以及众人都是施礼答允,众人也就各自行动去了。 冷俊杰也不耽搁,在驿站草草吃完早饭就带着沈韵辉以及几个公人在此前往了城南墓地。 本来梁公子是要跟着来的,可是梁知府一致在近旁,也就没敢如此要求。 这次是白天,冷俊杰感觉与昨夜有明显不同,到了城南,只见山峦耸立,鸟语花香,路上上田的农夫互相攀谈着家长里短,时不时还会听到上林中砍柴的樵夫唱的山歌。 冷俊杰心想,看来昨天夜里的事情好像没有走漏风声,见到百姓如此安然自得的景象,冷俊杰心里反倒更加紧张起来。一来是因为越是正常,就越说明对方是在故意装神弄鬼,使得这个案子更加扑朔迷离,等到引起人们的注意的时候,不自然就会想到废帝建文帝的旧事,达到扰乱民心的目的;二来,越是这样,就越说明这帮别有用心的歹人计划之周密,安排之详细,行动之隐秘冷人瞠目结舌。 冷俊杰和沈韵辉还有三个公人一路前行,沈韵辉依旧是不苟言笑,冷俊杰知道他时刻保持警惕,倒也不再多跟他说话,不一会儿,大家就到了昨晚涉险的墓地。 冷俊杰首先想到的是昨晚见到的那个建文帝墓冢,于是下马径直朝那个地方走去,众人也都跟着前往,但是到了之后却令人大吃一惊,之前的墓碑不见了踪迹,就连地上的纸钱一张也没有找到,而插在坟头的招魂幡,也没了踪影。冷俊杰大惑,就连沈韵辉也忍不住开口问冷俊杰道: “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的就如鬼魅一般?” 冷俊杰也明白了沈韵辉的意思,于是说道:“这明显是一座旧坟,土质明显与周围的土浑然一体,不像是心动过的,而先前的新坟却不是这样,土石新添的,然而却不知去向了,我一时也难以理解。” 沈韵辉点了点头,几个公人不明所以,冷俊杰自然不必向他解释,突然此时一名樵夫从山上打柴下来,冷俊杰走上前去,问道: “这位大哥,烦劳您问一句,这一带昨夜活着凌晨可曾下过雨?” 那樵夫道:“小哥,你这是开玩笑吧,这儿最近阳光普照,哪来的雨啊,放心,没有,我听口音你也不是本地,是出门走远路的,别的地方我不敢说,这白马城附近你大可放心,最近几天绝对没有雨!” 冷俊杰听到这话,心中也明白这樵夫常年居住在城南,定然不会说谎,于是他仔细看了看整个墓地,始终无法解释昨晚的所见所闻。 冷俊杰仔细查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昨晚的新坟,于是有些心灰意懒,而其余几个人也都是有些不耐烦。此时已经近晌午,几个人粒米未尽,滴水未饮,于是冷俊杰说道: “各位,我看我们往前走走吧,如果遇到什么人家,刻意讨口水喝和讨口饭吃。” 冷俊杰继续带着大家前行,他始终按着昨晚的行进路线走,心想,昨晚的“鬼搭桥”总会有吧,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他走了许久,却轻松地出了坟圈,没有回到昨晚建文帝的新坟前,这让他大惑不解,也更加沮丧。冷俊杰不禁思忖: 难道真的是非人事可以揣度?难道真的是鬼神作祟?我这一路走来,一直寻找我们昨晚之前可能留下的脚印痕迹,但是却没有丝毫发现,难道真的是阴间的场景?抑或是有人真的如此精明,故意为之,清理了现场? 正在无头绪的思忖中,冷俊杰听到一个公人兴奋地说:“冷相公,前面看到一间茅屋,不知道是不是个人家,尚有人在否,我们不如前去看一下吧。” 冷俊杰抬起头,果然看到深山密林之中,有一处茅草屋,冷俊杰心想,既然毫无头绪,暂且找个地方喝口水吃个饭也是好的。 几个人来到茅屋前,先前的公人上前堆着茅屋大声说道: “有人吗?……” 冷俊杰见屋内没有动静,沈韵辉也不住地观察四周的地形和道路,看是否有什么异常。那个公人叫了十来声,突然,茅屋的木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约么五十多岁的人,头发蓬松,但是倒也梳理过了,拄着一根拐杖就出来了,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谁啊?” 冷俊杰见状,急忙上前答话道: “老人家,我们是白马城的人,今天到这儿游玩,却不想迷失了道路,恰巧路过宝地,想讨口水喝,顺便问个道路,不知道老人家方便否?” 那老人抬起头,似乎感觉阳光有些刺眼,只是眯着一条眼缝看了冷俊杰接个人,说道: “既然迷了路,那就进来吧,不过我这寒舍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粗茶淡饭还是有的,老朽早年间就死了老板,女儿也出嫁远方,自己也不喜欢与外人交谈,于是就一人在此生活,一来图个清静,二来也能隔三差五地到老伴的坟上烧柱香,也就不算是与拙荆阴阳两隔了!” 说着,那老者朝不远处的坟地指了指,然后回过头了,就进了屋,众人也都下了马,拴好后跟随老者进了茅屋。 冷俊杰进屋后看了看屋里的陈设,并没有任何异样,一看就知道是个朴素人家,于是问道: “老人家,您自己在这里是靠什么生活的呀?” 老者便给几个人倒水,边说道: “山下又快薄田,老夫一直种着,而时而又猎户上山打猎经过我这儿,我也就那粮食换些兔子和獐子,并且城里大户人家坟头杂草多了,也都请我过去扫墓,付些碎银子,以此度日罢了。” 老者请各位坐下,接着道:“我这把年纪,过晚一年算一年了……” 冷俊杰“哦”了一声,接着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 接着冷俊杰突然我问道:“老人家,我有件事情想问一下,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 那老人接着道:“公子,你有何事尽管说,只要老朽办得到的自然不会推辞。” 此时老者已经将饭菜端了上来,冷俊杰见老者为人和善,也就直接说道:“实不相瞒,我不是本地人士,是最近听到一位白马城的好友英年早逝,这才急忙赶过来吊唁,临走前就想到他的墓前祭奠一番,可是来到这里,始终没有找到朋友的阴宅,甚至连一座新坟都没有看到,不知道老人家有没有注意到最近谁家又在这儿办过丧事,填过新坟,也好指点一二。” 听了这话,老者面上似乎现出一丝狐疑,但稍纵即逝,于是说道: “这个……老夫倒是没有注意到,新近没有什么人家在此出过殡啊!” 冷俊杰当然注意到了老人家的神态,于是接着说道:“原来如此,可是我好友家人说朋友的阴宅的确在此,可是我缺没有找到。” 那老人却坚决地说道:“公子,这里的确没有新的坟墓,说不定是您听错了吧。” 冷俊杰也不反驳,只是说道:“这是有可能的,不过老人家,您在这里算是常年在这守墓了,怎么这里的道路十分复杂,容易迷失方向啊?” 老人笑了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里山峦叠嶂,草木茂盛,又是阴面,中年不见阳光。只有老夫这房屋处每天或可能见几个时辰的阳光,所以容易迷失方向。 冷俊杰知道再问也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于是说道:“老人家谢谢款待了,不过还请老人家为我们指条出山的道路,好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老人间几个人要走,于是郑重地说道:“几位年轻人,这里的确道路难行,老夫最好奉劝各位,天黑之前赶回去,这里是山之阴面,申时就会黑下来,如果天黑之前出不去,极有可能走入歧路,遇到‘鬼搭桥’,到时候就麻烦了。” 冷俊杰疑惑道:“这是为什么?” 老者道:“这还不明白,这里是墓地阴宅之所,阴气过重,时常有鬼火夜间飘忽不定,据说有人夜间经过此地者从来没有活着回来过。极为出门后,就按照原路返回,遇到有青石的地方,从右边那条路走即可。” 冷俊杰更是狐疑,也不多问,施了一礼,支付了点饭钱给老者便离开了。 九 南辕北辙 按照老者的指使,几个人果然轻松地就到了山下。 冷俊杰对三个公人说道:“几位官人,感谢今天陪同前来查案了,回去希望禀告大人,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我跟这位沈兄弟还有写事情要办,咱们就此别过吧。” 几个公人也不耽搁,骑马鞭朝白马城去了,沈韵辉却说道:“你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在夜晚去墓地一趟?” 冷俊杰笑了笑道:“还是沈大哥了解我。” 正在此时,一个回家的农夫经过,冷俊杰拦住道:“这位大哥,我想问一下,这山上可有住着一位老人?” 那农夫道:“你是说亓老头吧,他在上面好多年了,我上山砍柴的时候时常遇到他。” 冷俊杰接着道:“那他平时都喜欢干些什么?” 那农夫道:“我也不太了解,只听别人说,早年间他也是我们庄上的,只是亓老头的妻子死后他就搬了过去为他的妻子守墓,平日也下山种田,只是近些年见得少了,可能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走不动了。” 冷俊杰接着问道:“那他为什么不搬下来?” 那农夫道:“他呀,由于常年守墓,城里很多的有钱人都找他来照看自家亲人的坟墓,也就成了一个守墓人;加上他能打到些野味拿去城里卖,赚些钱财,这样反而能够养活自己。您想想啊,这人年纪大了,他要是搬下来光靠种地为生,估计没几天就得饿死。” 冷俊杰点了点头,谢过这农夫,也就跟沈韵辉又回到了山上。过不多时,国人天色黑了下来,冷俊杰对沈韵辉说道:“沈大哥,你跟着我,然后在后面的树木做好记号,我们继续走。” 沈韵辉点头,并没答话。 冷俊杰行了大约有一刻钟,回头对沈韵辉说道:“沈大哥,你看看我们到了什么地方了?” 沈韵辉走近一个树旁,果然看到了之前自己做的记号,于是说道:“你看!” 冷俊杰走近一看,果然看到了一个之前的记号,于是说道:“那我们继续走。” 与是冷俊杰继续带路前行,并时不时仰望一下天空,时而又蹲下来仔细查看林中的细节,月光能透过树叶的空隙照进来,整个地上也是树影斑斓,似厉鬼的恶爪一般。 刚没走几步,突然沈韵辉敲打了一下冷俊杰的肩膀,然后用手指了指前方,冷俊杰只是低下头,一眼就明白了沈韵辉的意思。——原来他们找到了昨晚的那个新坟! 冷俊杰和沈韵辉走到坟前,才发现,这个新坟依然已近被刨开了,而坟墓中也没有任何尸体,只是几件衣物而已! 而冷俊杰刚要动手去拿,沈韵辉急忙说道:“不可,我闻出来了,跟昨晚烟雾的味道一样!” 冷俊杰这才明白,沈韵辉提醒他,可能有毒! 于是冷俊杰拔出宝剑,用剑尖挑起衣服,接着月光一看,不看则已,一看两人不禁都是一惊,原来这衣服不是别的,竟然是一件皇袍,皇冠,绣龙雕凤,栩栩如生! 冷俊杰和沈韵辉相视一眼,然后冷俊杰说道:“你说这衣服上有毒?” 沈韵辉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闻出了昨晚的味道,不过我也没闻到过这味道是什么毒药,真是‘闻所未闻’!……” 就在此时,沈韵辉似乎听到了树丛中有动静,但是又不敢肯定,他立刻用手在冷俊杰的手掌心写了“有人”二字。 冷俊杰是在佩服沈韵辉的警觉性,也不知道他是靠听觉还是靠味觉知道的,也不及细想,冷俊杰立刻说道: “沈大哥,看来昨晚的那位李锜大人说得没错,他真是前朝旧臣,怪不得将秘密保存在这坟墓里,我们必须将他控制住,逼他说出我们想要的东西!” 沈韵辉不知道冷俊杰为何如此判断,但是觉得他既然这么判断,想来必有冷俊杰的道理,于是说道:“你是说,是他?” 冷俊杰点点头,说道:“沈大哥,这样吧,我们赶紧回去,这件事情不要声张,你我知道即可,我们当务之急是要他交出秘密!” 说罢,冷俊杰脱下长袍,包起衣服就向山下走去,沈韵辉也跟在后面。但是沈韵辉觉得冷俊杰好像知道了这座坟墓的所有路线似的,根本不用判断树上做的记号,就带着自己下了山。 一回到驿站,冷俊杰就急忙跟沈韵辉交代了一下,然后就径直去知府衙门去了。 月光如水,深夜的白马城寂静无比,李锜正躺在床上写着什么东西,忽然听到书手邢怀之在院子中间大喊: “不好了,又有一匹马驮着一个人来到了白马驿。” 此时整个驿站一下子苏醒了过来,众人都是出来查看,果然门前有一匹马,马背上一个人活着叫一具尸体伏在上面,白皎皎胆子大,走进仔细查看,突然回头对大家说道: “他……他还活着!” 甄万娇也是一惊,但是立刻沉住了气,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将马和人带进了驿站。 而冷俊杰还是没有回来,沈韵辉说道: “我们先给这个人治伤吧!”说罢,便去库房取来存储的跌打损伤的药,给这个人敷上。 那人衣服掀开,众人才看清楚了,跟之前的两名死者如出一辙的伤痕,应该是出于同一种情况。但是这个人伤情并不是很重,沈韵辉在给他敷药的时候,那人疼得叫唤个不停。 邢怀之和甄万娇看了几眼便不再想看,也就出门去了,白皎皎和沈韵辉便继续一起包扎伤口。那人见自己的伤口被包扎住了,疼痛减轻也就开口说道: “多谢二位了,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沈韵辉并不答话,白皎皎却说道:“这儿是白马驿,你放心吧,到了这里就安全了。” 那人点了点头,白皎皎继续问道:“对了,你也是从城南过来的?”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本想连夜进城,换马后继续前进,没想到到了城南的一片墓地,便出现了众多喊声,烟雾弥漫,我当时以为这次跑不掉了,但是还是下意识地放马狂奔,最后昏迷不醒,之后就是躺在你们这儿了!” 白皎皎笑了笑道:“你的命可真大,我们昨晚也差点……” 沈韵辉见白皎皎要说出真话,急忙打断白皎皎的话说道:“你伤势虽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也得修养几日,我们驿丞不在,官人您暂且休息,明天我就跟驿丞禀报此事。” 可以说这事沈韵辉遇到冷俊杰等人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白皎皎此时也意识到了沈韵辉的用意,于是也就改口说道: “是啊,官人您先好好休息,等明天我们禀报驿丞,再做打算。” 此时已经是三更十分,白马驿又恢复了平静,李锜也一直按照冷俊杰的嘱咐,没有出去把刚才的事情看个究竟,只是隐约听到有受伤的人进来,至于后来,就没了动静。 他此时正在起草一份奏折,想要让冷俊杰赶紧进京上呈天听,他此时知道自己寸步难行,只有让一个可靠的人去送信,把安南胡季犛弑君篡位的事情报告给陛下,而自己眼下看来,也就只有冷俊杰堪胜此任了。 忽然一个声音说道:“李大人如此忠心,难道就不怕九泉之下的建文皇帝心寒吗?” 李锜惊恐地站起来,跑到刚才声音传过来的窗户前面,说道: “你是谁?还请阁下现身一见!” 突然,他身后出现一个身影,说道:“李大人,别来无恙!” 李锜猛地回头,之间那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行动毫无声息,如同鬼魅! 只见那人身高七尺,但显得并不强壮,一脸虬髯,目光如炬,却又令人胆寒,开口说话之间,冒着一股杀气,却又十分警觉。 李锜心中也有些计较,于是说道:“阁下不必这样故弄玄虚,有何贵干,还请示下。” 那人听到李锜如此说,哈哈大笑起来,但是声音又并没有发的很高,而惊动周围的人,他接着道: “素问李锜大人是个官场老手,今日见你这派头,果然有些道行,遇到此种危险,也不惊慌,令人佩服!” 李锜说道:“过奖了,我只是觉得该来的总该会来,我已经等着一天好久了,何必要惊慌?” 那人说道:“好,既然李大人这么痛快,我也就明说了吧,我实际上是胡季犛的手下,这趟差事就是要你的命的!” 李锜说道:“我知道。” 那人却又笑了起来,接着道:“你不知道,你听我慢慢跟你说,今天月色很好,神清气爽,不如我们好好聊聊。” 李锜听了这话,也点头道:“那就请赐教。” 那人说道:“我并没有打算杀你。” 李锜有些狐疑,说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昨日我遇难,不是阁下所为?” 那人说道:“是我,可是我杀了你了吗?” 李锜却反驳道:“可是我那两名手下,却遭你毒手,要不是冷驿丞及时赶到,或许我就……” 那人也不等李锜说完,就说道:“行了,那个冷俊杰我是要杀他的,可是不是昨晚;至于你,我也没有杀你的打算。昨晚,你是遇难了,可是你却昏了一天一夜没有死,难道是我疏忽了吗?” 二十 虬髯大汉 听了这个人的话,李锜若有所思地顿了顿,说道:“原来阁下并没有打算杀我,这是为何?” 那人笑了笑道:“你不必知道这么多,我只想说,你最好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李锜一脸疑惑,说道:“你所说的是什么东西,老夫不懂……” 那人面露凶色,刚要说话,突然外面冷俊杰声音说道: “这位客官,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 那人大吃一惊,情急之下,就要对李锜不利,冷俊杰早就料到此人一旦行踪败露便会挟持李锜做人质以求自保,正当李锜就要被他掳去的时候,一个黑影现身,从屋梁上面降了下来。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人偷袭,于是转身用右臂格挡,可是从天而降之人脚力很猛,况且借着落下来的力道,一脚便将虬髯大喊压倒在地。——不是别人,正是沈韵辉。 此时,驿站其他人纷纷赶来,一看,周围全是官兵,冷俊杰和巡抚大人都来了,而沈韵辉却带着那个虬髯大喊从李锜的屋里走了出来。 众人不明所以,尤其是驿站的人员,冷俊杰却直接说道:“沈大哥,把他的假胡子撕下来!” 沈韵辉依话将那个大汉的胡子一撕,众人不禁都是心中一疼,仿佛这胡须是撕的自己的一般。 此时众人定睛一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晚被驿马托着过来受伤的那个人! 此时邢怀之、白皎皎等人都不知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这个人犯了什么错。白皎皎此时也觉得,如果犯了事,也得自己这个防夫负责,让沈韵辉来抓人,未免有点越俎代庖,于是忿忿地说道: “他怎么了?你们干嘛抓起他来,就算做错了事,也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此时梁公子也在场,听到这话,不禁好笑,这些日子,他对白皎皎也有所了解,凡事都是动手解决,绝不废话,这会儿又讲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于是说道: “情理讲不通了怎么办啊?你是不是还要‘魅之以色’啊?哈哈……” 冷俊杰此时也插科打诨道:“那还不如‘诱之以利’效果好呢!” 众人都是忍俊不禁,白皎皎却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怒道:“你!……” 冷俊杰见状,赶紧转开话题,问那人道: “说吧,你昨晚袭击我们,今晚又来装作被袭击者到我们这里做什么?” 众人这才进入正题,白皎皎也不在纠缠刚才冷俊杰的玩笑了。 那人一脸惊奇,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显然他不想承认,正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吃惊之余,还是默认了自己昨晚袭击了驿站的探查人员。 冷俊杰说道:“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不用告诉是安南胡季犛,我是问你幕后的真正指使。” 那人听了这话,有些犹豫,冷俊杰不等他犹豫,说道:“你不说我说,是不是那个逃逸多年的大盗,陈祖义啊?” 那人又是一惊,周围人见状,也是万分好奇,不知道冷俊杰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情况的! 冷俊杰接着道:“你说还能减轻罪行,我要是继续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岂不是抢了你减轻罪责的本钱?” 那人见状,挤满跪了下来,说道:“我说,我说,小的全说!” 冷俊杰和胡濙都不做声,众人也都不说话,这更家给了那人内心的压力,于是跪下来低着头说道: “小人名叫李武光,是胡季犛手下的侍卫,常年呆在他身边,这次就是他让小人来刺杀大明使者李锜大人的。” 冷俊杰说道:“这个我们知道,你继续说,你为什么没有行次刺李锜大人,而是引我们去探察啊?” 这时众人才明白,原来当晚,他们几个人去城南墓地探察,是这个人故意引他们去的,这才救回来于是李锜。李锜此时也在屋外,顿时明白了,自己只不过是个诱饵而已。 那人继续说道:“大人,实不相瞒,正如官人所料,正是陈祖义只是我这么干的!” 冷俊杰此时对胡濙说道:“兄长,我看这案子还是我们到内堂去审吧。” 胡濙会意,于是将犯人押到内堂,那人继续说道: “小人在安南的时候曾经受到陈祖义的贿赂,他说,李锜回到明朝,明朝肯定大兵压境,到时候他助我取了胡季犛的项上人头,向明朝请功,然后我就可以执掌安南,成为陈氏的开国元勋和有功之臣……” 胡濙问道:“那他的计划是什么?” 那人说道:“陈祖义告诉我,如果我放跑了李锜,找个合适的机会引得明朝官府得知胡季犛刺杀李锜即可,让李锜也吃点苦头,李锜回去后肯定如实报告永乐皇帝,到时候……” 冷俊杰见此人还是有意隐瞒,于是严厉地说道:“你还不老实交代,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李锜曾经是废帝建文帝的旧臣?” 此时李锜有些羞赧,想起当晚在城南墓地的窘境,不禁有些无地自容,而此时众人都没有察觉得到,一直仔细听李武光的交代。李武光接着说道: “是陈祖义,他告诉我,只有通过前朝的余孽这种事情,才能让永乐皇帝疑心大作,本来安南作乱,大明可管可不管,如果永乐皇帝知道了安南竟敢勾结前朝余孽,那皇帝一定派兵征讨的!” 众人不焕然大悟,就连胡濙也都不得不佩服陈祖义此人的精明,低声对冷俊杰说道: “看来陈祖义这个人对我们圣上摸得很透啊!” 冷俊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其实他觉得,陈祖义一介草莽,怎么会见过圣上,一定是另有原因,或者高人指点,才使得陈祖义步步紧凑,当然,这些推测,冷俊杰也不是凭空想象,不过这些事情也不容他细想。只听得李武光继续说道: “只使得大明发兵安南,陈祖义和我都会获利。” 冷俊杰此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知道,李武光有所隐瞒,但是他又感觉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可是忽然之间,冷俊杰恍然大悟!于是急忙对沈韵辉和白皎皎说道: “沈大哥,你我还有皎皎赶紧选批快马,去城南墓地,你我分头行动,你一定要将那个姓亓的老人家请来!” 沈韵辉是知道那个老人的,但是他性格古怪,向来不喜欢接近别人,于是问道:“如果他执意不肯来怎么办?” 冷俊杰笑了笑道:“你就说,在下久仰邓愈和沐英前辈威名,想请他过来一叙!” 沈韵辉一听,顿时茅塞顿开,于是一起行动起来。 三个人一起来到城南墓地,已是深夜,沈韵辉自己去找亓姓老人去了,而冷俊杰却和白皎皎来到了那个建文废帝的衣冠冢边上,躲在草丛里面仔细窥探周围的动静。 月亮慢慢西下,此时墓地更加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冷俊杰给白皎皎在手心写了几句话,意思是告诉他,他出去,让白皎皎一旁观察,如果有人出现,就立刻出手,将他拿下。 冷俊杰黑暗中慢慢走到了那座新坟,然后俯下身子,从怀里拿出那件建文帝的黄袍,慢慢刨开新土,准备再次将他埋进去。突然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身后掠过,冷俊杰心念不好,果然来了! 还好冷俊杰早有防备,于是急忙出手,闪在了那人的东边,那人也是一惊,本来觉得此次偷袭一定一击命中,却被他躲了过去,心中已经明白,这人早有防备,心想不好,得赶紧脱身。 但是一切都没有逃过冷俊杰算计,他故意往东边冷俊杰躲开,就是为了让西边的白皎皎和自己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白皎皎此时也突然杀了出来。 那人顿时惊恐万分,深夜之中,也看不见对方的神情面貌,但是冷俊杰显然已经占了上风。此时冷俊杰对那人说道: “阁下想必就是多年在逃的陈祖义罢!” 那人并不作答,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够求得脱身的可能。但是冷俊杰和白皎皎两个高手一起,怎么会让他轻易跑掉? 白皎皎此时也精神抖擞,使出浑身解数,将平生之所学发挥出来,那人见两人夹攻之中竟然其中之一是一个女子,不禁心中有了计较,于是便不再自保,果然一心一意去进攻白皎皎。 此时的白皎皎更是心惊胆战,招数立刻松懈下来。冷俊杰有些大惑不解。其实冷俊杰看得出来,对方招数混杂,看不出武功家数,此时使用的进攻白皎皎的招数却是锦衣卫的平时的招数。 冷俊杰也疑惑,白皎皎可是锦衣卫的好手,即便遇到了同僚,也不至于如此软弱,其实他哪里知道,白皎皎此时心神大乱正是因为对方使用了锦衣卫的招数,因为她作为一名前锦衣卫,知道同僚执行任务是互相保密的,如果此人真是朝廷派来的,那真是棘手的很。 这点冷俊杰也清楚,锦衣卫虽说品衔低,但在皇家各个卫队中,皇帝最亲近,所以没人敢惹,但是却不知道白皎皎的如此顾虑。 就在此时,白皎皎已经力不能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那人见状急忙举剑急刺过去,冷俊杰见状,心说不妙,本来可以一击命中,支付对方,但是为了不让白皎皎受伤,只得回手,举剑格挡。 也就这一个空隙,那人往后一跃,跳出了包围圈,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墓地丛林中。 二十一 明察秋毫 冷俊杰赶紧救起白皎皎,白皎皎也是满心羞愧,知道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凶手跑掉了。知道此次肯定是无功而返,不过冷俊杰也不耽搁,立刻跟白皎皎来到山下与沈韵辉汇合。 果然,沈韵辉没有让冷俊杰失望,白天自己曾经在墓地中拜访过的老者也跟了来。 沈韵辉此时对冷俊杰更是佩服,而亓老头却也好奇这个少年怎么知道自己的底细,而白皎皎一言不发,显然是对刚才自己的过失自责不已,但事实冷俊杰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终于可以结案了。” 几个人回到驿站,巡抚胡濙也没有离开,由于自己的身份不可暴露,只有冷俊杰几个人知道,他也不想过于招摇,于是也就在驿站一直等着冷俊杰。 天蒙蒙亮,冷俊杰才回来,胡濙立刻找他来询问情况,冷俊杰如实交代,胡濙立刻派人去抓人,不一会儿,几个安南武士被带了进来。上午重新来到驿站大厅开始审讯李武光。 冷俊杰早就料到,如果李武光有个闪失,同伙必定来救,所以,开口说道: “不过我已经将他们带过来了。” 胡濙也看准时机,下令将剩下的凶犯一并带进来。 李武光面如死灰,冷俊杰却冷冷地说道: “你知道你如果昨晚不被我们拿住,今天或许就见不到太阳了!” 李武光大恐,神情之中也带着一丝疑惑,众人也都是疑惑不解,冷俊杰说道: “大家可能不解,容我一一道来。” 接着冷俊杰走下台来,来到众人和卫士中间,接续说道: “整个案子,都是因为安南伪君主胡季犛要刺杀大明御史李锜大人引起,但是在我们调查的过程中,这里面一共还有四路人马!” 众人包括白皎皎都是一阵唏嘘。冷俊杰继续说道: “首先第一路人马就是身在明处的李锜大人所率领的使团,这点大家想必都清楚;第二路就是李武光的安南刺客一路尾随至此,到达大明腹地,先用路边的茶水将使团人员昏迷,然后逼迫他们赶夜路从城南墓地进城……” 邢怀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冷俊杰看了看他,不置可否,然后说道: “第三路人马,就是昨天或者是今天凌晨打算暗算李武光的人,也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陈祖义,不过因为我的疏忽,让他跑掉了。” 众人都是惊愕万分,但是李武光表情更是错愕恐惧至极。冷俊杰接着对着他说道: “这你就明白了吧,我昨天凌晨假扮作你,到了那座新坟,果然遇到了暗算,如果换做是你,想必已经身首异处了。” 说到这里,冷俊杰对着老者说道:“老人家,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那个老者笑了笑道:“老朽亓霄。” 冷俊杰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我们得谢谢您前天夜里的救命之恩,要不是您这个‘第四路人马’把我们带出这个目的,想必我们已经尸骨无存了!” 白皎皎,沈韵辉等人这才明白,那天夜里,那个来袭击他们的黑衣人正是这个叫亓霄的老者,然而他偷袭自己并不是想要加害,而是要把驿站人员带出险境! 亓霄微笑了一下,但是依旧郑重地问道:“我斗胆问一下少侠,你是如何得知这点的?” 冷俊杰也示以微笑,然后说道:“很简单,当夜,你用钢叉袭击我们,而我摆放你的时候,也看到了一柄钢叉,难道是巧合?即便如此不能肯定,那么我曾经向山下的农夫打听过您,他们说您是喜欢狩猎的,还经常将猎物拿出来卖,换取营生,而当日在贵府上,您告诉我的是您经常接受猎户们的周济,这个矛盾不难看出,您是想故意隐瞒你是猎户的身份,也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认出你来,前天夜里是你救了我们!”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思维敏捷,老朽佩服!” 冷俊杰受宠若惊,白皎皎沈韵辉等人也是想冷俊杰投来欣赏的目光。不过冷俊杰没有注意到,继续说道: “不过还有一点,我得感谢老人家,是您在路上告诉了这群刺客的藏身地点。” 老者更是惊讶,说道:“少侠言重了,老夫并不知晓,也未曾告诉过你呀!” 冷俊杰笑了笑道:“老人家不必过谦,我推测,您发现这群人行踪异样,一定不是在墓地里面,甚至在墓地里面你根本没有见过这群人,想必您肯定是通过其他场合,而我知道,您深居简出,不愿居于闹市,能够发现这群人行踪可疑,想必也是在闹市之中,而您长出入的地方,无非就是各个屠夫的屠宰场,于是我探查到,山下最近的屠宰场,顺藤摸瓜,让巡抚大人找到了窝点,从而一网打尽。” 就连不敢太过招摇的胡濙,此时也不得不佩服地开口道:“冷老弟,你真乃神人也!” 冷俊杰深深鞠了一躬,继续说道: “最后一点,李武光本来是想让手下在墓地利用模仿前朝鬼混,然后再通过制造烟有毒雾将使团人员杀死,而保留李锜大人的姓名,利用李锜大人之口,告诉我们前朝余孽在作祟的事情,这样,便可以加重了圣上出兵安南的可能性。” 李武光无言以对。 冷俊杰接着说道: “可是在这个地方,李武光占尽天时地利,偏偏在人和上被好好地玩弄了一把!” 李武光大惑不解,亓霄也是惊讶万分! 冷俊杰对着亓霄说道:“老人家,恕在下冒昧,不知道邓友德和沐文英是老人家什么人?” 亓霄这事在昨天夜晚听沈韵辉说起“邓愈”“沐英”之后,再次被人提起。亓霄只是眼望门外的天空,淡淡地说道: “邓愈公和沐英公曾一起并肩作战过,老朽年少时也未曾见过邓公雄姿,儿沐将军就是在下的老上司,当年征云南之时,老夫就是跟着沐公一路摧枯拉朽,如今老夫也已过半百,但是跟随沐公的经历,一生难忘,从他身上的所学,更是终生不敢忘却!” 说起沐英,沈韵辉、白皎皎没有听说过,但是胡濙却是甚至此人的厉害,当年对付云南少数民族割据军队的象兵,沐公凭借自己调教的火铳军队,一蹴而就,顺利平定云南,想想真是令人无限神往…… 冷俊杰开口道:“既然老人家深得沐公真传,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李锜御史手下的高手接连丧命,而老人家却进出自如了!” 亓霄点了点头,说道:“在下也就妄加评论了,其实,这货人用的正是‘毒烟火球’……” 此时众人都是错愕以极,亓霄顿了顿,等大家议论嘈杂稍微小些,然后接着说道: “这事宋朝《武经总要》里面所记载,火球有引火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烟球、毒药烟球、火球、铁嘴火鹞、竹火鹞等八种制品。他们主要用的就是其中的‘毒药烟球’。” 亓霄继续侃侃而谈,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他接着说道: “《武经总要》里面记载,‘毒药烟球法,用硫黄十五两,草乌头五两,熖硝一斤十四两,巴豆五两,狼毒五两,桐油二两半,小油二两半,炭末五两,沥青二两半,砒霜二两,黄蜡一两,竹茹一两一分,麻茹一两一分,捣合为毬以绳贯之长丈二,重半斤,更以故纸十二两半,麻皮十两,沥青二两半,黄蜡二两半,黄丹一两一分,炭末半斤傅毬面,毒熏鼻则鼻口血出,而死’。不过据说当今《武经总要》,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处学来。” 众人无不佩服,没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奇人,深谙火药武器的制作方法。 亓霄也没有注意到众人崇拜的眼神,接着道:“不过有位义士是死于他的‘蒺藜火毬’,当时老夫就在旁边。不过,他们制作方法只是照本宣科,这样根本达不到药物的总的威力……” 众人包括冷俊杰不禁内心赞叹无比。 李武光此时也开口坦白道:“不错,那个卫士因为还有生命在,于是我就命令手下用蒺藜火球才将他杀死的。” 冷俊杰接着跟大家解释道: “其实,这幕后的推手就是陈祖义,他暗中尾随安南武士,然后派人传信给李武光要他完成任务,在最后之际,再痛下杀手,将李武光杀人灭口,我问你,他要你那什么东西?” 李武光抬起头,此时他也知道不容自己不坦白,于是说道:“陈祖义捎信给我,说要我从李琦身上取得先帝的遗物,别的却什么也没说。” 冷俊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时台上的李锜大人却开口道:“我没有留有什么建文废帝的遗物,真是一派胡言!” 冷俊杰不在多问,于是说道:“不过还是让这个穷凶极恶的省足以给跑了。不过李武光也只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其实那个新坟就是陈祖义暗中设的圈套,他通过新坟,让我们上钩,又通过这个新坟,将前朝余孽的事情告诉我们,通过我们上奏给圣上,引起大明与安南的兵戈,好从中渔利;然后,在利用新坟,给李武光在墓地指示方向,不至于自己人迷路。” 甄万娇却开口道:“老大,你又是怎么熟识墓地的这些道路,识破他们的机关的呢?” 二十二 亓霄其人 听到了甄万娇的疑问冷俊杰笑了笑道:“你忘了,当初我们白天就走失了方向,可见夜晚更是棘手,可是这些安南武士也是新来之人,为何会夜晚行走自如,全部是因为有这个新坟作为路标.另外,墓地道路交叉难认,我不得已,才通过回忆,利用树林在夜空中的印记,走了出来,并且发现,无论地形多么复杂,只要按照头顶数目露出缝隙指示方向,就可以确保不会走失,万无一失。” 甄万娇佩服地点了点头。 冷俊杰最后总结道:“我根据几个死者的死法,以及李锜大人的受伤情况,就推断出这是有人故意为之,而当我们遭遇了墓地的险情后,又发现了废皇帝的墓地,也就明白,如果单纯的刺杀,根本不比这么费劲,只要人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使团人员就可以了,不必这么大费周折,所以这么做,必定有目的,而且显而易见。之后,我看出了有人救了我们之后,我就第二次探访,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就我们的亓霄老人家,并由他佐证了李武光的作案目的。其实如果这样,陈祖义按理说已经达到目的了,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再墓地中放置一件黄袍,并且故意让我们看到呢?我当时就感到,这不是让我们看的,他们给同伙传递讯息的,因为龙袍明显不是在土里埋过的,而只是放在墓坑一段时间而已,沈韵辉通过上面的气味断定出有毒,这是要杀人灭口用的!我才明白,这又是陈祖义的伎俩,想要在达到目的之后将李武光处之而后快。” 李武光见冷俊杰说的就像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一样,也就不再多说,承认了他跟陈祖义的约定,以及挖开新坟作为讯号,而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还约定坟里面放一件龙衮以作见证。冷俊杰不禁也佩服陈祖义的精明,这样一来,坐实建文废帝的谣传,二来也可以证明胡季犛称帝之野心,三来又能准确与李武光取得联系,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拿出一件龙衮的!只是李武光也不知道那件龙衮是用来让他中毒的,不禁让他后怕不已,李武光想到这里,愤恨不已,便不再保留,全部坦白了。胡濙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当务之急应该赶紧将李锜大人护送至京师,至于对安南出不出兵,只有上达天听才能定夺。至于龙袍,冷俊杰告诉胡濙,毒物尚未消除,他要严格保存,胡濙知道冷俊杰还有继续探察,也就答允了。 于是胡濙也就没有声张,命令周围手下人不要扰民,陪同李锜,押送着李武光等刺客一起动身去京师了。 ,胡濙和李锜等公人走后,白马驿似乎又恢复了平静,然而冷俊杰的心去比先前更加沉重起来。 冷俊杰正在自己的房间的案前思忖,忽然门外一个声音说道: “冷少侠,今日老夫就不在叨扰了,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冷俊杰听到了是亓霄的声音,于是赶紧开门出来,笑着说道: “老人家,何必这么早就走啊,我请您来还没有正是请教您,怎么就要离开啊?” 亓霄忽感纳闷,于是问道:“少侠,您请老朽来不是为了这个案子吗?如今案子已了,还问有何指教?” 冷俊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老人家,您误会了,也怪我怠慢了您,这个案子是在让我费劲,却忘了贵客还在,即便老人家您要走,总该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留您迟钝饭,以还当日赐食引路之恩吧。” 亓霄也笑了笑,说道:“好吧,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实际上,亓霄和冷俊杰都是聪明人,亓霄听得出来,冷俊杰是有事情要找他,刚才的案子只是耽误了时间而已。 冷俊杰嘱咐甄万娇,将饭菜直接拿到自己房中,另外将骗得的梁公子的好酒也拿出来,两人关上门户,对案而饮。 寒暄了片刻,冷俊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亓霄,说道:“当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在下无意中也捡到了您的东西,如今完璧归赵。” 冷俊杰注意到,亓霄接过来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他打开外面的布片,定睛一看,立刻说道:“少侠,你知道这个鸡符的来历吗?” 冷俊杰淡定地说道:“略有耳闻,只是不敢细问老人家。” 亓霄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刚才,李武光所说的,陈祖义让他找的东西是什么吗?” 冷俊杰说道:“知道,就是这个鸡符。” 亓霄大吃一惊,问道:“少侠如何得知?” 冷俊杰依旧很淡定,而且微笑着说道:“这个我们先不说,在下想知道,老人家,您可是先帝太祖皇帝留下的十二邮符中的鸡符持有人?” 亓霄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冷俊杰也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当年沐英将军何等英武,又是太祖皇帝的义子,他一定是这个邮符的传承人,而沐文英将军仙逝后,想必一定将此物转交给了您。” 亓霄点了点头,说道:“沐家虽说世代镇守云南,但是沐大人还是将此物给了在下,是在是对在下的信任,可是如今却也不知有何用武之地啊!” 冷俊杰笑了笑道:“那是因为亓大侠您深得沐英将军的真传,而此物必须是您这样德才兼备的人才能持有,否则不是幸事,反而会引来祸患。” 亓霄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不过对冷俊杰称他为“大侠”,也有些愧不敢当。他接着又问冷俊杰道:“那少侠,您得到了这个鸡符,又是如何看出我是沐英老将军的传人的?” 冷俊杰哈哈大笑,说道:“老人家,你刚才在案前将几个安南刺客的手法说得如雕虫小技一般,难道还不能证明吗?况且,城南墓地,九死一生,为何您出入如入无人之境,试问,当今世上,如果不是沐文英将军及其传人,谁能做到这一点呢?” 亓霄面对夸奖,更是有些局促了,不过接着又说道:“过奖了,不过就安南的这些手法,也是在是雕虫小技,家师在自不必说,就连我这个酒囊饭袋,看了也觉得是在难等大雅之堂。他们玩弄火器的手法太过拙劣,李锜大人手下的几个卫兵你也看到了,本应该中毒而死,但是他们竟然没有达到目的,有一人是最后被蒺藜火炮射死的。” 谈到火器,亓霄仿佛变了一个人,十分健谈,对冷俊杰也丝毫没有怀疑,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侃侃而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冷俊杰说道:“亓大侠,在下将邮符还给您,就是想物归原主,但是有句话不得不说。” 亓霄不在说笑,静静听着,冷俊杰说道:“这十二邮符传说乃是太祖遗留之物,内有惊天秘密,世上无人知晓,都是道听途说,至于邮符的持有人,在下本不该多嘴,但是如果被外租势力利用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可就是我辈之不取了。” 亓霄喝了口酒,说道:“此话不假,少侠的告诫,老朽记住了,只是如今建文帝已经不在人世,老夫也不过是一个鸡符的持有者,也是日夜担心,害怕着其他邮符落入歹人之手啊!” 冷俊杰也陪了一杯,说道:“是啊,如今大明初定,一切尚未可知,北有蒙古骑兵各个部落,东有朝鲜、倭人,南有安南势力,皆在一旁观望,寻求可乘之机。” 亓霄忽然问道:“少侠,老朽也有一事不明,还请少侠指教。” 冷俊杰说道:“亓大侠有话请讲。” 亓霄说道:“我隐姓埋名多年,这个江洋大盗陈祖义是如何得知鸡符的?” 冷俊杰赶紧起身,深深一礼,说道:“老人家,此事也是晚辈故意为之,还请赎罪啊!” 亓霄好奇,赶紧请冷俊杰解释。冷俊杰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那晚,我在墓地中的新坟里挖到了一件龙衮,一看便知是建文皇帝的龙袍。” 亓霄“哦”了一声,并未插嘴,继续倾听着。 冷俊杰接着道:“但是这件龙袍有个蹊跷之处……”冷俊杰欲言又止。接着他转身离席,从自己的柜子中取出这件龙袍,说道:“在下拿出来也是想请您帮个忙,据说这龙袍被毒烟熏过,不知如何破除?” 亓霄早就闻了出来,还没等冷俊杰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就说道:“不用麻烦,只消用这半坛酒撒将上去,等酒味挥发干净,这毒烟也就基本带走了大半,对人无害了!” 冷俊杰又施了一礼,兴奋地说道:“真不愧是沐将军的传人啊!在下佩服!” 亓霄哈哈大笑,说道:“只不过要浪费这半坛好酒了!” 于是两人依法去毒,不一会儿,满屋酒香,而龙袍却已经恢复了原样。 此时亓霄仔细打量着这龙衮,只见这龙袍丝质紧凑,做工精巧,的确是宫中之物,整只龙绣得可以说是栩栩如生,威严四射,龙的四爪也显得孔武有力,冷俊杰却看出亓霄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于是也就不再多说。 亓霄哪里注意到,这龙袍上的绣的龙四爪,有一只爪是四指,冷俊杰刚才在屋里闭门思索的也就是这事,而且他刚才说的“蹊跷之处”也便是这里,只是他并未打算告诉亓霄。 原本,冷俊杰以为这“新坟埋龙袍”是亓霄所为,所以故意用言语点他,见他毫无异样,也就知道,亓霄与此事无关,是他人所为,便不再多说。 而亓霄却丝毫没有察觉冷俊杰的这个试探,他也听到冷俊杰说有“蹊跷之处”,只不过是以为刚才说的这龙衮沾有毒烟而已。 冷俊杰见龙袍之事与亓霄无关,也就不再多说,而是转了话题问道: “老人家,我还有一事需要请教。” 亓霄抬起头,说道:“有话请讲,我绝不推诿。” 冷俊杰说道:“想必老人家,您这些日子也在城南墓地探听到了许多讯息,我想请教,李武光后面的人是谁?” 亓霄有些纳闷,说道:“少侠,您不是说那人是陈祖义吗?” 冷俊杰坦白道:“这其实只是我的一个推测,我如果稍显犹豫,李武光便会心存侥幸,不肯伏罪,所以故作肯定地说是陈祖义罢了。其实,我当晚发现这龙衮,我就猜出,是有人为了往前朝建文帝的事上引,而且当时沈大哥注意到有人就在我们附近,所以我故意说‘去找李锜要那件东西’,结果偷听的人果真以为是邮符,这才有了引蛇出洞。” 亓霄也佩服冷俊杰的胆识,于是也坦白说道:“说实话,我也没见过此人,只是见过先前伏法的李武光等人。但是不知道冷少侠是作何打算?” 冷俊杰思忖了片刻,说道:“老人家,说实话,我宁愿相信他就是陈祖义,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又不是他,所以我实在是说不准,故而自己在屋里百思不得其解,还怠慢了您。不过我当初打算,让对方相信李锜就是邮符持有人只是为了钓鱼而已,我知道您才是真正的邮符持有人,所以,我断定,安南与大明的事根本不是陈祖义的真实目的,他的目的就是要取得邮符!” 亓霄有些惊讶,问道:“少侠,你是说……!” 冷俊杰也低声郑重地说道:“每错,很可能有人知道您的身份,但愿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亓霄不语,见冷俊杰又陷入沉思,也就不再多问,只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随他去吧,老朽持此物半生,也早想交给该交的人,只是没有找到,该来的总会来,老朽等着便是了。” 过了一会,两人各自饮了杯中酒,亓霄便起身准备告辞了。 冷俊杰最后说道:“亓大侠,今天我们的谈话希望您能保守秘密,还望答允。” 亓霄微笑着说道:“这是自然,您能将此物还给我,充分说明少侠光明磊落,我早就拿你当知己,岂有背叛之理,老夫常年就在墓地生活,有什么事需要我的,我自会尽力。” 冷俊杰也做了一揖,笑道:“定有再次拜访之日,我们来日方长。” 亓霄也答了声“后会有期”,便出门而去了。 而冷俊杰回到屋中,心情沉重,他又重新将这些天的经历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不知不觉地让他越来越感到不可思议,他需要一个证明,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至交忽至 白马驿的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沈韵辉每天除了管理库房,就是到处寻找好的熏草,以供他收藏多年的香炉;邢怀之依旧是每天在自己的房子中间练习《西游记平话》,好能到白马城的教坊戏院赚些银子,何况最近玩竹牌老是输给冷俊杰。白皎皎每日跟着甄万娇学习起了烹饪,这倒不是因为白皎皎喜欢烹饪,而是平日里白马驿是在粗茶打饭让她实在忍不下去了。 而驿站中的其他人呢?沈韵辉多年在白马驿,早就习惯了这清汤寡水,而邢怀之本来就是穷苦人家,也不在意。而对于冷俊杰,虽说平淡的生活也让他索然,但是只要能通过玩牌赚些酒钱,他就满足了,至于什么下酒菜他一点也不在意,况且梁公子也经常到这里来找他,尤其是经过了上次的墓地历险,梁公子对冷俊杰已经到了膜拜的地步。甄万娇期初也不适应驿站的生活,但是自己了这个安身之处,并且有这么多好朋友照顾已经十分满足,她此刻甚至觉得,以前在深宅大院里面长大真是井底之蛙,在这里,反而让她学会了很多。白皎皎对于其他倒也没什么,可是这粗茶淡饭实在让她难以忍耐,而身边恰好又有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甄万娇,便每天求着她让她教烹饪。 甄万娇正在打扫屋子,白皎皎又凑了过来,甄万娇看情状,已经明了,于是说道: “我说皎皎,你想学做饭我自然教你,可是我们这个小小的白马驿站,什么也没有,只有平时有什么高官使团路过,才能设宴款待,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让我怎么教你啊?” 白皎皎想了片刻,说道:“这个好办,现在什么食物最丰富我们就做什么!” 甄万娇纳闷道:“那如今,我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呢?” 白皎皎想了想,说道:“对了,万娇,现在是晚春,正是鱼儿产卵的时候,我们就挨着河水,我去外面弄条鱼,你叫我怎么做吧!” 甄万娇没想到她能这么快想出来,正要搭话,可是白皎皎已经兴奋地跑出了门外。 这日,冷俊杰闲来无事,驿站也没有什么路过的公人,他便出了门厅,到院中来散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前院,对着驿站的山墙后面的那幅画发起呆来,整幅画画的是一处山水,高山之下,水波荡漾,周围草木丛生。冷俊杰看到这里,忽然觉得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 正在此时,忽然驿站门外有个公人勘合玩符验便起身走了进来。 冷俊杰知道是公事,便急忙上前寒暄道: “在下便是白马驿丞冷俊杰,这位公人一路辛苦,我这就给您安排住处。” 那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说道:“我说老弟,这官腔是越发熟稔了,别来无恙啊!” 这熟悉的声音不禁让冷俊杰抬起头来,他仔细一看,不禁喜上眉梢,正要说话,那人示意进屋再说,于是冷俊杰上去就挽起那人的衣袖进了内堂。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京城与他情同手足的马三宝,冷俊杰笑道:“马大哥……” 那人却急忙解释道:“老弟,你有所不知,我现在已经姓郑了!” 冷俊杰不禁纳闷,马三宝解释道:“实不相瞒,承蒙圣上关怀,赐姓我郑,并取名郑和,如今再不是之前的马三宝了。” 冷俊杰这才明了,于是便跟郑和说起之前胡濙胡大哥巡抚至此,两人一起侦破的奇案的事,马三宝并不答话,只是微笑不语。 等冷俊杰说完,郑和道:“老弟,你可知道我这次来此的意图?” 冷俊杰答道:“既然是公事,小弟自然不便多问。” 郑和却一摆手笑道:“好吧,我就直接告诉你吧,关于你跟胡大哥一起经历的事情,我早就听说了,而且是圣上亲自告诉我的!” 冷俊杰没想到这件案子连圣上都亲自过问了,但是他没有多说,只听郑和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我出使东洋,你可知道?” 冷俊杰答道:“小弟有所耳闻。” 郑和此时看了看四周,郑重地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只身前来,就是为了此事来的。” 冷俊杰何等聪明,他已经感觉到了这里面的蹊跷,但是却没有急于说话,整合接着说道:“圣上已经知道有贼人最近在利用前朝势力谋图不轨,于是让我来嘱咐你,最近将有一个日本使团经过此地,让你多加留意。” 冷俊杰听到这话,甚是惊讶,不禁问道:“你是说日本使团?” 郑和答道:“没错。贤弟你有所不知,我大明最近十几年来,沿海多有对马、壹岐的海盗倭寇袭扰,我前些日子帅我大明水军出使东洋,到达了扶桑岛,当地的首领叫足利义满,我亲自将圣上的旨意说个他们,要他们尽快剿灭这些海盗,足利将军见我大明势大,不敢怠慢,很快将海盗剿灭了,最近正是太子册立大典在即。他们还准备将七十余名海盗首级奉上,作为贺礼前来朝贺。” 冷俊杰并不知道这些域外情况,于是津津有味地听着,没有插嘴,郑和接着说道: “我估计日本朝贺使团一二日内就克到达白马城了,圣上的意思是让你多加打探,看可以探听出什么重要讯息……” 冷俊杰忍不住问道:“可是这些日本使团能有什么重要讯息啊?” 郑和仿佛知道冷俊杰会有此问,于是答道:“贤弟,你忘了,你自从来了白马城,遇到了这诸多事情,与那些人有关?” 冷俊杰答道:“当然是陈祖义!” 郑和点了点头,说道:“胡大哥将事情禀告了圣上,圣上也是十分恼火,要知道,这个陈祖义在南洋东洋一带甚是嚣张,太祖当年成精悬赏五十万两白银卖他首级,可见此人狡猾凶狠无比!让你从日本使团这里多加留意,就是因为这次日本国剿灭的倭寇首领中有人说道认识陈祖义!” 冷俊杰却说道:“可是这些海盗首领已经被处死了啊!” 郑和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了,嗯?” 郑和故意不说破,冷俊杰立刻恍然大悟,说道:“大哥,我明白了,看来圣上还有你都怀疑,这日本直接处死这些海盗首领就是杀人灭口,防止有人暴露陈祖义的行踪?” 郑和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些都是圣上让我交代给你的,圣上觉得,去取日本国一个足利义满还不足以脚踏两只船,这里面必有人从中作梗,我这次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是让你多加留意,我们来日方长,我得告辞了。” 冷俊杰没想到郑和这次只身前来只是为了讲这些话说个他,就要立刻离开,于是说道:“大哥,你我多年没见,还有胡大哥,我们三人已经多年没在一起了,你今晚何不跟我同榻而眠,明天一早起身?” 郑和回头说道:“我来这告诉你的话不要跟任何人说,出去之后就说我有要务在身,只是换匹马就走!还有,日本使团不日就到了,在此逗留恐怕不妥,毕竟日本很多官员还是认得我的。” 冷俊杰听了此话,心中一凛,也不再多言,起身送郑和出门。 冷俊杰一直送到驿站门口,书手邢怀之前来一批膘肥体健的马儿给郑和,冷俊杰多想再送十里出去,可是知道如此太过扎眼,也就一狠心,转身进了屋。郑和微笑了一下,策马疾驰而去。 正在此时,冷俊杰忽然想起一件事,正要问郑和,于是急忙转身,口中刚喊出一个“郑……”却眼见的郑和已经策马跑出了几十丈远,不禁懊丧,心想,这件事情倒是忘了问他一下了,冷俊杰无奈,也只好回驿站去了。 日子依旧如常,但是此刻冷俊杰心中却又重新燃起了兴趣,他知道,不久便有日本使团前来,他也不便过早地吩咐,只是回到屋里静静等待去了。 一日无事,到了夜晚,大家便不自觉地来到内堂,准备玩竹排,这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就连梁公子也亲自骑马赶来,想要凑个热闹,摸几局,于是众人入座,可是冷俊杰却失去往日的积极,众人倒也不管,正要开始,忽然听到一个船夫进门来报,说是有个官家船队到了,要道驿站歇脚。 冷俊杰想要细问哪里来的,那船夫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冷俊杰已经明白,是日本使团到了,肯定是因为语言不通,弄得船夫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于是冷俊杰赶紧让众人收了竹排,全体到码头迎接。 到了码头,冷俊杰看到来的是三艘高大的船只,干舷很高,知道这一定是平日里出海的船只,确定是日本使团无疑了。 不一会儿,为首的那天穿上,两个人打着灯笼,另外两个人将木板方向下,走出了三个人,冷俊杰急忙上前,其中一个人用极为不顺畅的汉语说道: “我们,来自日本,特为朝贺册立太子而来……”说着,将一本文牒递上,冷俊杰接过文牒一看果然是日本使团,并且有各地州府的通行官印,于是赶紧请使团上岸,并嘱咐众人准备伙食和住宿。 第二十四章 日本使团 整支日本朝贺使团人数大约在三十人左右,为首的是三个日本特使,冷俊杰跟使团人员互相交换了礼节上问候,也彼此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日本使团的使团首领是一个叫竹下叶文,副使两人,一个叫阿野君为,一个叫橘井元。冷俊杰早年间曾听父亲教授列国志,说打日本橘氏,人丁不旺,看来这个橘井元八九已经是橘氏唯一血脉,其余两个姓氏也都是日本的贵族姓氏。 冷俊杰将众使团人员安排下来,便到厨房着甄万娇准备膳食,可是甄万娇却偷偷地告诉他其余人等还好说,这几个使者首领不知道怎么安排,而厨房已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可是这话还没说完,旁边的白皎皎就起身说道: “老大,这个好办啊,我今天打来了好多鲶鱼,而且个个肥嫩无比,不如今天就让我露一手,给这几位使团首领你看怎么样?” 冷俊杰左右看了看,也觉得只能这样了,于是也就点头同意了,白皎皎兴高采烈地一旁准备去了。 回到大厅,冷俊杰对三位使者说道: “几位大人不远万里来到我大明,想必已经人困马乏,今晚本驿站正好打来了好多鱼,今天就烦请各位尝尝鲜如何?” 三位日本人入乡随俗,齐声叫好。 突然那位叫竹下叶文的正使说道:“阿野,听说你这次不是还带了不少的我们日本清酒吗?这次何不从船上拿些出来,也给我们的驿站大人品尝品尝我日本的清酒的醇香。” 冷俊杰跟几个使者交谈基本都是用汉语,几个日本使者虽说汉语一般,但也不妨碍交流,但这句竹下用的却是日语,旁边的日本翻译急忙解释给了冷俊杰听。冷俊杰一听说是酒,确是心痒难耐,但是还是客气地说道: “使者客气了,既然使者如此好意,在下却之不恭了。” 旁边的沈韵辉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冷俊杰看到他笑了,知道是在嘲笑自己,于是便让沈韵辉去厨房看看饭菜怎么样了,沈韵辉依旧笑着出了厅堂。 而那个叫阿野君为的使者也说道:“正使说得对,怪我把这事忘了,等我去去就来,也请大明的冷君尝尝我们的日本佳酿。” 过了约么一刻钟,阿野君为就提着两坛酒走了进来,冷俊杰堪他双手各取五指抓着酒坛的坛口,不禁暗叹他指力过人。但是冷俊杰知道这个阿野君为是在故意卖弄,此时正好沈韵辉端着做好的几个菜上来,冷俊杰急忙说道: “既然极为使者大人如此好客,我也就借花献佛给各位先满上……” 说着冷俊杰递了一个眼色给沈韵辉,沈韵辉何等精明,立刻会意,于是也不说话,只是一只手接过冷俊杰手中的酒,然后另一只手去下封口,接着从一尺高的地方对准了正使的酒杯,缓缓倒了出来。 几个使者不禁诧异万分,眼看着沈韵辉把三个人的酒斟满,而且都是一尺来高的地方,令人惊诧的地方在于,三个人的酒杯都是慢慢的,却未见一滴溅出! 如此拿捏分寸的用力,即便是冷俊杰也为之叹服,而竹下等人更是交口称赞,副使阿野也说道: “没想到大明真是人才济济,就连这驿站偏远之地,也就如此卧虎藏龙之人!” 其实冷俊杰相当明白,日本之所以肯俯首称臣,第一首先是郑大哥的十万水军对日本的震慑,第二就是日本国地处偏远,需要与我大明通商,这才频频遣使来我大明,而对于海上的陈祖义势力,依旧藕断丝连。冷俊杰也深知外交无小事,故而借此机会让沈韵辉出手,一来告诉日本使者不要气焰嚣张,而来养我大明国威,告诉对方大明人才济济,不要妄图不轨。 这一下果然奏效,阿野君为先举起酒杯对冷俊杰敬酒,冷俊杰早就很想快点品尝一下这方外美酒是何味道,也就赶紧端起酒杯,二人一饮而尽,阿野君为也恭恭敬敬地放下了酒杯。 不一会儿,白皎皎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鲶鱼汤上来了,在座四人闻到这美味也都交口称赞。 深夜,驿站恢复平静,后门外是运河,烟笼河面,月笼薄雾,四周静谧,码头上停泊着大大小小的官船,河的对面却似乎有个人,深更半夜独自垂钓。忽然彝人从码头闪出,进了船中,片刻之后。又走了出来,鬼鬼祟祟地跑进了驿站,忽然他听到身后水面有水声,不禁回头一看,原来是个钓夫深夜垂钓正在下钩,激起了水花响动,他也不以为意,径直进了驿站。 清晨醒来,冷俊杰浑身无力,头脑胀得厉害,他没想到这日本清酒后劲如此大,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忽然甄万娇闯进门来,说道:“不好了冷大哥,那些日本是使者有不少人病倒了!” 冷俊杰大惊,急忙问道:“有多少人?” 甄万娇答道:“使者一共三十五人,病倒的就有二十多个!” 不等冷俊杰回话,一个人就怒气冲冲地闯进了冷俊杰的屋子,开门便质问冷俊杰道:“冷君,昨天晚上你给使团人员吃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今天一个个都精神萎靡,呕吐不止,就连我们的正使大人也都卧床不起,又是甚至神志不清!” 正是副使橘井元。 冷俊杰自然想到了昨晚的饭菜,他这才觉得,原来今天早上自己醒来就浑身无力头脑发胀,原来也是因为饭菜的原因。 冷俊杰想到这里,赶紧把书手邢怀之叫来,让他立刻去城中万方药店请贾郎中前来诊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贾万方就带着一个徒弟赶了过来,从正使道下人,逐个问诊,然后来到冷俊杰房中,对冷俊杰说道: “驿丞大人,这次的病情小的已经知晓个大概了,八成是因为昨晚饮食不当造成了不同程度的中毒情况。” 冷俊杰也想到这些了,贾老板也如此说,他更加肯定,于是立刻将甄万娇和白皎皎喊来。白皎皎知道这事情之后,内心忐忑不安,但是自己也是在想不到哪里出了问题。甄白二人来到冷俊杰房中,冷俊杰直接问道: “昨晚就你们二人主持的膳食是吗?有什么不对的吗?” 二人不明所以,甄万娇想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说道:“使者吃的与我们平日无异,莫非是昨天新捞来的鲶鱼?” 白皎皎也想到了这里,之前他只是看甄万娇做过鱼汤,以为自己也学会了,并无大碍,于是也说道:“我就是按照甄姐姐教我的做的,没有什么异样啊?” 冷俊杰忽然想了起来,说道:“鱼卵,现在正是鲶鱼产卵季节,你做的时候有没有把鱼卵除净?” 这话也提醒了甄万娇,可是白皎皎却不懂,说道:“没有啊,之前甄姐姐做鱼也没有除鱼卵,还说鱼卵是极上等的补品啊……” 甄万娇却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姑奶奶,我给你做的鱼都是鲤鱼鲫鱼之类,鱼卵自然是上等补品,可这鲶鱼……” 她又叹了口气说道:“这鲶鱼鱼卵是有毒的,人一般不会吃的,但凡做鲶鱼,豆浆鱼卵除净的!” 白皎皎听了这话,这才恍然大悟,但是自己确实不知道这些,也甚是觉得委屈,冷俊杰不在追究,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过多追究谁的责任了,还是赶紧给使团人员诊治吧。” 说完,冷俊杰转向贾万方,贾郎中会意,立刻开口道:“既然已经知晓是鲶鱼卵中毒,这就好办了,我先给众人开一副泻药,将余毒排出,然后再补一方剂,不出两日即可痊愈了。” 听了这话,冷俊杰这才放了心。 一日无事,经过白天的诊治,众多使者的中毒已经好了大半,忽然副使橘井元又走了进来,脸色慌张,甚至带着恐惧,对冷俊杰说道: “冷驿丞,不好了,正使大人死了!” 冷俊杰大惊,他实在没有理由相信有如此变故! 橘井元此时也声泪俱下,说道:“我跟竹下大人几十年的老友,这次出使之后他便要卸任归田,没想到还有完成使命,却在异国他乡殉职,还望驿丞大人和贵国妥善安排!我们会继续代表我们日本国向大明质问此事。” 这话虽说客气,但是冷俊杰听得出来,这事在要挟,“妥善安排”说的好听,意思再明显不过,人是在你们这里死的,也是因为吃了你们的东西,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冷俊杰此刻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想起了之前郑和大哥前来告诉他的话,说明日本使团肯定有些需要探究的地方。想到了这里,冷俊杰抖擞精神,说道: “贵使不行殒命与此,我也深感悲痛,我一定查清此事,当然您作为日本使者,有权向我大明高级官员质问此事,给我三天时间,如果不能给您一个交代,我甘愿受罚替正使大人抵命!” 听了这话,橘井元情绪也缓和了不少,毕竟他知道,这次足利将军叫他来,名义上是请和太子册立,实质上是要拿到大明的贸易勘合,这事关日本足利将军的政治地位,也关乎日本的生计,况且大明实力强大,他也不再多言,就此告别离开了。 第二十五章 河岸奇遇 冷俊杰知道此事有些蹊跷,但是一时间却也无从下手,因为事实很清楚了,不过是因为使团误食了鲶鱼卵出现中毒情况,可是没想到竟然能导致有人死亡。死人也就罢了,可是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使团人员,却恰恰是日本的正使竹下叶文,这让冷俊杰感到十分蹊跷,难道对手真的就这么聪明,能够利用这此中毒作为掩护,悄无声息的杀死正使,制造纷争? 按照之前的办案程序,有死者,冷俊杰是一定要去验尸的,他相信,通过自己祖传的技艺,一定能找出正使真正的死因,可是这个人偏偏是日本使团的主使,日本国的贵族,无论如何这个要求是不能满足的。冷俊杰想到这里,也就不再提出什么验尸,惹得日本使团不满,而是另想它法,找出可能的真正的死因,来推翻鲶鱼卵中毒之说。 于是他吧白皎皎叫来,白皎皎此时已经知道了冷俊杰的处境,也听说了他如果给不了日本使团一个圆满的交代,就要给正是竹下抵命,内心又是愧疚,又是感激,毕竟整个事件的起因仅仅是因为她要显示一下自己刚刚学得厨艺,才导致了这次事件。 白皎皎进了屋,看了一眼正斜躺在椅子上闭目不言的冷俊杰,轻声说道: “你还好吗?” 冷俊杰睁开眼,答道:“这有什么不好的?” 白皎皎听了这话,内心更是过意不去,平日里她总是显得大大咧咧,此时也不禁对冷俊杰又是心疼又是感激,全然没了之前的霸气,而是温柔地说道: “这次都是因为我,让你如此煎熬。” 冷俊杰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就不必这么说了,我让你来,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些鱼的?” 白皎皎这才从无限愧疚和感激中走出来,答道:“我又不会钓鱼,我说是我抓的,是假的,其实我是从一个河边的钓者哪里买来的,可是他却不收我钱,送给我这几天最好的,他还说这是他夜晚钓到的。” 冷俊杰大惑,问道:“夜晚?为什么是夜晚钓鱼?” 白皎皎答道:“哦,是这样,他说他常年在这一带钓鱼,而我们这边的鲶鱼最是肥美……” 冷俊杰说道:“当然是啊,自隋一来,各朝各代每年都会动用大量民夫来运河清淤疏浚,九死一生,许多人累死来不及掩埋,草草扔到河中,所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白皎皎没想到冷俊杰会发如此感慨,但是她听到这些,不禁毛骨悚然,说道:“啊!你是说这些鲶鱼都是食人尸体长大的?” 冷俊杰见白皎皎如此惊恐,立刻笑道:“你不用害怕,这就是生死往复,六道循环,当然这些鲶鱼也是只吃人肉恶魔,百年之后,你我归于黄土不也化作青苗,哺育后人吗?” 白皎皎听了这些,也就明白,只不是世间万物的循环往复罢了,冷俊杰却立刻从慨叹中走了出来继续问道: “你说那个钓者怎么解释的?” 白皎皎也立刻清醒,答道:“哦,他说这里的鱼白日一般躲在河底,夜晚出来觅食,所以夜钓最适合是,也能钓到大鱼。” 听到这里,冷俊杰此时已经有了计较,他心想,难道这个钓者会如此好心,免费送给皎皎鱼?这点就十分可疑;况且,起因也正是鲶鱼。他决定今晚就去拜访这位钓者,他也希望能够如愿见到他,毕竟他只有三天时间! 到了晚上,冷俊杰只身一人出来,来到码头,几个船夫也都回屋睡觉去了,码头静谧无声,没有一丝微风,河面也没有一丝波澜。 冷俊杰放眼往河对岸看去,借着月光,他果然看到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正在对面岸边的一株柳树下面垂钓,那人纹丝不动,如同一尊黑暗的雕塑。 此时,冷俊杰想要到达对岸,就必须到达驿站正门前,再往东过了吊桥才行,他也不耽搁,径直回驿站,朝正门走去。 邢怀之作为书手,在驿站人员不足的时候,一直是住在门房,负责勘合符验,接待过往使者公人的。冷俊杰开到门房,见屋内灯火依旧,知道邢怀之一定又是沉浸在各种志怪侠义演义传奇,于是只是敲了敲门,轻声说道: “老邢,开门!” 邢怀之一听就知道是冷俊杰在门外,于是立刻披上外套,开门之后,邢怀之看出了冷俊杰一定有什么事情,于是问道: “老大,这么晚了,你来有什么事啊? 冷俊杰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睡不着,这样,你打开门,让我出去透透气吧。” 邢怀之于是直接将外套穿好,提着灯笼出来,冷俊杰知道老邢要陪自己出去走走,便说道: “不用提着灯笼。” 邢怀之依言将灯我笼灭掉,然后打开大门,陪着冷俊杰走了出来。 冷俊杰突然对邢怀之发问道: “老邢,你觉得最近的事情有什么蹊跷没有?” 邢怀之是这里的军户,在白马驿已经多年,而且较冷俊杰也长几岁,所以平日里冷俊杰虽说插科打诨,但是对这位兄长级别的邢怀之一直没有丢掉应有的尊敬。而邢怀之平日里虽说也是喜欢玩闹,但是也是出于他从事说书人的副业,有逗听众开心的本能,但是做事却一丝不苟,这点让冷俊杰逗十分佩服。 邢怀之坦言道:“说实话,我觉得这次日本使团仿佛另有目的。” 此话出自邢怀之之口不免也让冷俊杰大吃一惊,于是接着问答:“此话怎讲?” 邢怀之一边陪在冷俊杰身后,一起上了和上面的吊桥,一边说道:“自从上任驿丞马芳案之后,这白马城仿佛有了一种魔力,平静的日子不再,白马驿也似乎到了多事之秋。” 冷俊杰也点头说道:“是啊,你接着说。” 邢怀之接着说道:“别的我都不了解,但是着日本使团却有个十分让人怀疑的地方,我们地处山东道,使团是来朝贺太子册封的,不论是去北京面见圣上,还是去南京觐见太子,似乎我们白马驿并非必经之路啊?” 冷俊杰笑了笑道:“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也问过日本正使,他告诉我说是他们这次是在长江口进入,然后经运河北上的,而途中遭遇过风浪,便在南方登陆了。” 邢怀之“哦”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冷俊杰注意到,刚才在河对面垂钓的人已经不见了! 冷俊杰知道,那人说不定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所以刚才自己从驿站绕路的时候踏遍离开了。 但是冷俊杰感觉到有些纳闷,如果是被那人察觉,那他为什么还要今夜来这里垂钓呢?莫非是要等人? 于是冷俊杰跟邢怀之一起泡不到了那个钓者刚才待得地方。 冷俊杰左右查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突然邢怀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冷俊杰和邢怀之立刻意识到了,有什么绊脚的物什,只见邢怀之做起来,从地上慢慢地撩起一根细长的麻绳,但是他无论怎么抻,似乎绳子长得没有尽头,冷俊杰立刻制止邢怀之说道: “别动,这绳子似乎就是钓者的掉线,我们应该沿着这线找过去!” 邢怀之立刻意识到了,也就不再拉扯绳线。但是冷俊杰从另一头找了半天,却发现,绳子连着一根鱼竿,最后入水,拉上来却没了鱼钩。 冷俊杰立刻沿着另外一个方向找去,不出十步,鱼线也就到此为止了。冷俊杰转过头对邢怀之说道: “我觉得这是那人故意给我们指引方向的,说不定他遇到了什么危险!” 邢怀之却没有想到这里,但也知道冷俊杰观察之敏锐,思维之敏捷非常人所能及,也就跟着他一起朝着鱼线指示的方向继续前行。 这一路,两人一直朝着和的上游走去,不一会儿到了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两人不在移动,突然冷俊杰听到灌木丛里面有窸窣之声,于是他便压低脚步慢慢潜了进去。 冷俊杰和邢怀之躲在灌木从后面,仔细观察,果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突然一个人大声喊道: “在那里!” 于是灌木丛中突然月初几个人,冷俊杰从他们的身形看出,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几个人瞬间将那个人围住。 只见一个人说道:“乖乖地交出东西,饶你不死!” 冷俊杰看得出,那人就是晚上的钓者无疑,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将斗笠摘下,然后脱掉衣服。此时,不管冷俊杰和邢怀之不明所以,就连那几个杀手也无所适从了。只听那个钓者说道: “几位,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可我身无长物,除了鱼篓离得几条鱼,就是身上这几件破衣了!” 那几个人果然看到这人托管了衣服,确实没有什么东西了,为首的一个却怒道:“少废话,我让你把那东西交出来,别跟我们耍花样!” 冷俊杰和邢怀之此时都已经屏住呼吸,想要知道这几个杀手到底要的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六章 深夜河畔 听了杀手的要求,只见那钓者哈哈笑了两声,仿佛无所畏惧,但是冷俊杰此时已经知道,那人已经无路可逃了,几个杀手已经将他慢慢逼到河边,他就算背水一战也绝技逃不出的。然而出乎所有人得意料的事情的发生了,他笑了一声说道: “我说过,我没有你们要的东西,既然你们还是步步紧逼一直丛金陵追到这里,我也没办法了!” 说着,他纵身一跃,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而之后也仅仅是这扑通一声而已,睡眠恢复了平静,而那位钓者早已经杳无踪迹。 不光这些杀手,就连冷俊杰和邢怀之也都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事情会有如此的巨大的转变,冷俊杰本来也觉得这个钓者已经无路可走。冷俊杰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因为他觉得这个钓者十分可疑,既然有人替他询问一些情况,他也乐得如此,只要在关键时刻引开众杀手的注意施救就可以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冷俊杰没想到这个钓者还是个高手,而且他利用脱衣动作以告诉那些追杀者身无长物,并拖延时间寻求机会脱身,最后乘机跃入水中,杳无踪迹。 冷俊杰和邢怀之等到四下寂闃无声,这才悄悄从灌木丛中出来,两人又回到了河边。冷俊杰看着平静的水面,半晌没有说话。他也不明白这个钓者是何人,而追杀他的人又是来自哪里,突然他想起一件事情,于是立刻让邢怀之过来帮他注意四周的动静,冷俊杰知道机不再来,于是脱掉外衣便进入河水之中。 他虽没有那位钓者出色的水性,但是在运河的这种无风无浪的河水中还是游刃有余的,他在河水中找到了之前被扯断鱼线的位置,然后潜下去摸索。 河水不是很深,约么下潜了补到一丈就找到了河床。黑夜中即便冷俊杰睁开眼睛也不会看清水里的情况,索性也就闭着眼睛在河底乱摸。 半刻钟,冷俊杰就重新上岸换气,第二次如水,此时已近初夏,冷俊杰不断在水里摆动四肢来抵抗谁的浮力,倒也没有感觉很冷。 忽然,他的右手在河床的上触到了一块坚硬如石头的东西,他顺手回摸,然后拿了起来。 冷俊杰虽说在水中不能言语,但是内心却喜不自胜,他也不在水中单个,一个翻身,游回岸上。 在夜晚灰暗的月光下,冷俊杰看的极其清楚,他拿上来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之前多次见到过得邮符,所不同于沈韵辉和亓霄的虎符和鸡符的是,他这一块正面刻的是一条金蛇,蜿蜒盘旋,张着大口,甚是威猛;背面刻的则是如龙头蜥蜴身躯的怪兽。冷俊杰立刻意识到,那位钓者便是蛇符的持有人。 邢怀之见到冷俊杰回到了岸上,也就赶紧从远处过来,说道:“老大,周围没有动静,你怎么样?” 冷俊杰说道:“我去水下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可疑,老邢,你说我们这次接待的日本使团中毒事件,正使死亡真的是个巧合?” 邢怀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好说,之前我们就经历好多事情,这次我也不知道了,老大,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冷俊杰知道邢怀之早就有些胆怯了,于是也就披上衣服,示意他一同回去了。 回到驿站,天色仍不到四更,冷俊杰在自己屋中,仔细看着这个蛇符,然后想着他的主人。他想把自己从京城到白马城的路上开始的遭遇再捋一遍,看看有什么线索。 通过这些天一连串的事情,冷俊杰推断出,第一,接连的邮符和这些邮符死士的现身,必定有关联,而且,一定有一个东西牵引着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第二,他们的出现,虽然隐秘,但是仿佛早就被人知晓,而这些幕后知道的人应该就是通过某种手段,让邮符和邮符持有者现身的人;第三,这些幕后的知情者,目的却并不完全明了,如果是陈祖义,他是如何得知太祖颁发的极其隐秘的邮符的信息的呢?第四,昨天白天,郑和大哥就路过此地还特意停留告诉自己的话,说明,他此次出访日本国,已经感觉到了那里也有陈祖义海盗组织的势力存在,这才来跟自己提醒。可是,郑和为何要特意亲自前来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提醒自己? 那么,通过上面这些情况,冷俊杰觉得,要想知道具体情况,只有将陈祖义捉拿归案,可是又谈何容易。 冷俊杰思考了许久,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冷俊杰刚出门,就遇到了前来拜访的日本副使阿野君为,阿野君为说是来拜访的,倒不如是来质问的。冷俊杰将阿野青奥大厅,双双入座,阿野就质问道: “敢问驿丞大人,一天已过,不知道案情有何进展,我这次既是代表我本人和橘井元副使大人来向驿丞大人了解情况,其次,这也是贵国和国之间的国事,毕竟竹下大人是在大明的国内死亡,隐刺特意前来了解下情况。” 冷俊杰听得出,阿野君为毕竟之道小小的白马驿卧虎藏龙,昨天沈韵辉的震慑还是有作用的,隐刺他的口气并不生硬,但是也能听出咄咄逼人的口气。估计这要是一般小驿站,必定会被这些域外人搅得鸡犬不宁不可。 冷俊杰听了这话,不紧不慢地说道: “副使大人请放心,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我已经通知了知府衙门前来协助办理。” 阿野君为继续问道: “那不知关于此次事件,调查的如何了?如果真的是食物所致,还请大人您一定上报官府,严惩此次事件的相关人员等。” 冷俊杰笑了笑道:“阿野大人不着急,我已经承诺三天查清,此时此刻尚未确定就是我们驿站人员疏忽所致。” 阿野有些愠怒,但是强忍着说道:“既然大人觉得此次事件与您的手下疏忽无关,那还请尽快查清真相,还我们一个清白,以告慰竹下大人的在天之灵,更不要妨碍两国交好的千秋大计。” 冷俊杰此时却不再与他就差这些官话,而是单刀直入,说道: “实不相瞒,阿野大人,在下昨日一天访查,负责烹饪的馆夫甄万娇和助手白皎皎都交代了,这次的确是他们未将鲶鱼卵除净,导致了使团部分人员,以及驿站多名人员中毒事件……” 说着,冷俊杰出门,着人将甄万娇和白皎皎叫了过来。 二人还未到,冷俊杰继续说道: “但是在下左思右想,鲶鱼卵并非致命毒素,于是根据厨房二人的交代,继续查访。” 此时,甄白二人走了进来,向冷俊杰和阿野君为作揖,冷俊杰说道: “你们来的正好,你们就将昨日给我说的再跟阿野大人交代一下。” 于是甄白二人就把他们如何取得鲶鱼,又如何烹饪之事再说了一遍。 阿野疑惑道:“你是说,您二位买鲶鱼的时候,那位钓者并未收钱,而是将鱼送给了二位?” 白皎皎答道:“不是我们,是我,那位钓者约么三十多岁的年纪,戴着个斗笠,我也没注意他的相貌,他只是说愿意将鱼送给我,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阿野此时说道:“冷大人,这件事情十分要紧,想必那个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才如此做的。” 冷俊杰点了点头,说道:“可是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才这么做呢?于是在下昨夜便去探那位钓者钓鱼的地方,结果没有发现他人,却在地上发现了他的钓具,奇怪的是,钓具只有鱼线和鱼竿,并未见到鱼钩。” 阿野更是困惑,冷俊杰继续说道: “在下以为,那人愿意无偿将鱼给驿站的公人,一定是那人着急什么事情,这才舍弃鱼儿立刻离开了。” 冷俊杰见阿野面有疑惑,继续说道:“另外,他鱼竿上没有鱼钩,想必是因为慌乱中,将鱼钩缠在了河底的水草上,而又急于脱身,这才直接离开的。不过副使大人请放心,也请转达橘井元大人,我一定继续查访,弄清此事,给您一个交代。” 阿野听了这话,也无可辩驳,知道此事不是原来他以为的只是烹饪不当导致的中毒那么简单了,也就起身鞠躬走了出去。 冷俊杰也起身还礼,但是并未动一步去送阿野君为,等他离开了屋内,转身对白皎皎说道: “老白,我还想吃鲶鱼,今晚陪我去钓鱼。” 白皎皎听了鲶鱼儿子,就觉得十分不爽,说道:“不去。” 冷俊杰对他使了个眼色,说道:“你不去,我怎么知道这鲶鱼怎么钓,况且,即便钓了上来,我也不会做啊?” 白皎皎不再说话,答应了来,况且白皎皎自知这次是她捅了篓子,而从甄万娇的口中得知,冷俊杰极力为自己辩护,说竹下正使的死并不是自己的原因,心中也是感激万分,更没理由拒绝了。 第二十七章 无钩垂钓 又是一个烟笼河面的夜晚,不过月色比昨夜明亮了许多,冷俊杰将昨日那位钓者的钓具拿了过来,带着白皎皎来到了那位钓者经常垂钓的地方,准备完毕,便将鱼线甩入水中。 白皎皎不禁对冷俊杰说道: “你是傻瓜吗?你这鱼线上没有鱼钩,你今天白天还说过的,怎么就直接钓鱼呢?难不成那鱼儿会拉着你的线自己上来吗?” 冷俊杰此时却笑了笑,对白皎皎“嘘”了一声,示意她小点声,然后低声对他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昔者有姜太公直钩钓君王,我今天就给演示一下只用鱼线钓鱼的更高超技艺。” 白皎皎知道,冷俊杰向来深藏不漏,他说要只用鱼线钓鱼,便一下子来了兴趣,之前的满腹牢骚荡然无存,便静静守在一旁,看着他如何只用鱼线钓鱼。 多了大约一个时辰,白皎皎就有些不耐烦了,于是说道: “冷俊杰,我说你行不行,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这河边湿气这么重,不如回去睡觉。” 冷俊杰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了三更的打更声音,便低声说道:“你不许出声,在一旁静候,不久便会有鱼儿上钩了。” 白皎皎不再言语,只好找个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过了约么一刻钟,白皎皎和冷俊杰都听到水下有动静,并且有气体冒出,岸边的水草也不断地摇晃起来。 白皎皎兴奋难耐,可是冷俊杰却突然转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只听冷俊杰大声说道: “我看这不是条鱼,而是跳水蛇,今天运气不好,一条鱼也钓不到,竟然遇到水蛇,详情不如偶遇,既然来了,那就请蛇兄现身一见吧!” 白皎皎嗔怒道:“你又疯说什么?这就算是跳水蛇,他怎么会听你的话乖乖上来?” 可是没等白皎皎说完,水面动静更是大了,不一会儿,冷俊杰的鱼线也开始抖动,冷俊杰大喜,急忙往上拉线,白皎皎也惊喜万分,没想到冷俊杰还有靠嘴钓鱼本是,高兴地说道: “你太神了,还有忽悠钓鱼的本是!”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白皎皎下了一跳,因为,冷俊杰从鱼线上拉出来的不是一条鱼,更不是一条蛇,而是一只手!确切地说,是一个人! 只见那人慢慢从水中爬出,手里仍旧拉着鱼线。冷俊杰来不及跟白皎皎解释,就对那人说道: “兄台,别着凉了!” 说着,冷俊杰挤满刚脱下自己的上裳给那人披上。 那人也是一惊,害怕被对方突施杀手,全身防备,只要冷俊杰有什么异常举动,就立刻反击,但是出乎啊他的意料,冷俊杰只是简简单单地将自己的上裳给他披上而已。 而那人也是一惊,心中由防备变为感激。而在一旁的白皎皎出于心惊,尽然说不出话来。冷俊杰急忙对白皎皎说道: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过来看看这位兄台是不是前些日子送你鱼的那位?” 白皎皎这才恍然大悟,走了近前,可是她也对那人相貌不是很熟悉,况且当时他戴着个斗笠,此时却又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也都因水气打成结,更加无法辨认。而那人却笑了一声对白皎皎说道: “怎么,当日赠鱼之恩这就忘却了?” 白皎皎对于那位钓者的相貌不是很熟悉,但是一听这声音,却立刻笑着对冷俊杰说道: “没错,就是这位钓者,前些日子送了我许多条鲶鱼。” 冷俊杰说道:“既然认了出来,那你就回去休息吧,也难为你今晚陪着在这挨冻了。” 白皎皎很是好奇,但是纵使有诸多好奇,也不得不起身离开了。 而冷俊杰却转而对那为钓者说道: “在下冷俊杰,就是这白马驿的驿丞,还不曾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呢!” 那人也爽快地说道:“在下汪溟池,无官无职,一介布衣。” 冷俊杰见天气却是尚未完全入夏,况且河边湿气较重,就说道: “在下因为前些日子食用阁下的大鱼没有除净鱼卵导致多人中毒,这次他来讨教,不知道方不方便到驿站一叙?” 汪溟池见冷俊杰爽快,也就哈哈笑了两声,同意余冷俊杰一同前往。 到了一站,冷俊杰急忙让沈韵辉准备热水,让汪溟池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并让甄万娇准备些酒食道自己的房间。 汪溟池洗漱完毕,来到冷俊杰的房中,双双入座,冷俊杰没有举杯,便掏出那块蛇符,递给汪溟池,说道: “阁下真是机智过人,京能用这手法金蝉脱壳,是在佩服。” 汪溟池知道冷俊杰说的是他将鱼线崩断,使得邮符沉入河底,自己在换个地方入水脱身的计策,就说道: “过奖了,在下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常年带着这个东西,又不能离身,也就想出了将邮符用作钓鱼的坠子,关键时刻可以保住不落入歹人之手。不过在下这种伎俩,还是被您看破了。” 冷俊杰说道:“过奖了,在下看您应该年长与我,不如我以后就叫你汪大哥吧。” 汪溟池收起邮符,点头同意,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汪溟池也对冷俊杰说道:“贤弟你知道这块蛇符是做什么的吗?” 冷俊杰头都没抬,只是轻轻地说道:“一块邮符而已,洪武年间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汪溟池大惑,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冷俊杰竟然知道邮符的传说,却又表现得如此漠不关心,是在让他费解。 冷俊杰也似乎看出了汪溟池的想法,于是说道: “兄长不必怀疑,我没有故作轻松,因为我认识几位邮符的持有者,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在下也有幸与他们互相引为知交,再扯就不便多谈了,不过关于邮符之事,在下实在不愿因此坏了彼此的义气,多说无益,兄长以后小心就是,小弟不会过问,更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汪溟池听到这话,不禁觉得是自己小气了,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驿丞竟然认识几位邮侠死士,要知道,这邮符也只不过只有十二块,并且彼此互不知晓,他竟然有如此本事结识了几位!看来是自己井底之蛙了,故作紧张。听了冷俊杰这话,他也就心中大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冷俊杰转入正题,对汪溟池说道: “汪大哥,在下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还请指教。” 汪溟池知道冷俊杰这次叫他来,一定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于是对冷俊杰说道: “不知道贤弟有什么疑惑,但讲无妨,能帮上的,老哥我义不容辞。” 冷俊杰大喜,于是便将整个日本使团中毒正使死亡的事情说了一遍,汪溟池听毕,只是淡淡地说道: “那个叫竹下的正使不是因鱼卵中毒而死。” 冷俊杰听了这话也是大惊,可以说他早就这么怀疑了,但是还是有一线希望觉得不是谋杀,但是汪溟池常年钓鱼,对此很是了解,他说正使不是被鲶鱼卵毒死,一定不假。冷俊杰倒不是希望白皎皎过失杀死了正使,只是他不希望这个事件中间不要再有什么阴谋诡计,看来这次还是不遂人愿。 冷俊杰倒也没有显出太过吃惊的表情,而是继续问道: “那请大哥指点迷津,接下来,如果想要找出正使的死因,应该如何行动,毕竟是两国交使,正使的尸体是不能随便勘验的。” 汪溟池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凛,说道: “难道他们知道邮符的事?” 冷俊杰听得出汪溟池怀疑昨晚自己遇袭的事情与此事有关,于是说道: “我也正是这么想的,还请兄长多多指教个中缘由。” 汪溟池举起杯,一饮而尽,说道: “实不相瞒,我在白马城钓鱼,乐得自在悠然,靠着自己的本是,能钓到许多大鱼,白马城中的达官贵人富户都愿意卖我的鱼,但是那日,那位姓白的姑娘问我讨鱼,我就察觉有人跟踪我,于是便来不及跟白姑娘交易,匆匆送了她鱼立刻离开了,昨夜我有遇到了疑惑杀手想我逼要邮符,幸亏我早有防备,将邮符拴在与线上,关键时刻利用河床的水草崩断鱼线,是邮符线沉入河底。我当时想的是即便我被抓或者有什么不测,也不至于邮符落入歹人之手。” 冷俊杰听了这些,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兄长看出那些人的来历没有?” 汪溟池摇了摇头。 冷俊杰又问道:“那兄长近些日子,尤其是日本使团船队停靠一来,可发现有什么异常?” 汪溟池顿时恍然大悟,说道: “我倒是在日本使团刚来的那日看到一个日本官员回到船上,去好像是拿了两坛酒又离开了,而之后让我匪夷所思的是,那人在深夜时分又一次进入船舱,行踪鬼鬼祟祟,我当时并未动,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 冷俊杰若有所思,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汪大哥,小弟还是要问一句,那些人怎么会知道邮符在你身上,难道是他们未卜先知?换句话说,兄长是何时到的白马城?” 汪溟池算了一下,说道:“大约一个月前,至于他们怎么知道我的下落,我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