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棋》 少年篇01 棋之对决 村北,众屋舍外,一片空地上,风波盘旋,小孩子们奔跑追逐,扬起的阵阵灰尘流于风中。 而在另一边的破墙角下,蹲着一位身穿灰色衣服的小男孩,圆脸,身材瘦小,看起来蠢蠢笨笨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地方,眼神似窗洞,又似泥坑。 夏日将至,风日晴和时,同龄人忙着嬉戏打闹,而他似乎被排挤在外了。又或许,只是他自己不合群而已。 他在那蹲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缓缓地站起身,突然皱眉冷眼地自言自语道:“和你们在一起玩会弄脏衣服的,我已经腻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沿着道路,灰衣小男孩每到拐弯的地方就会拐过看看,主要是太闲,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可如果回家的话反而会真正变得无聊,所以宁可随处闲逛,也不愿提早时间回家。就这样一个不合群、不爱热闹的人,不在乎路途远,只害怕没有路走,好来打发时间。 就这样随性地走着,一步又一步,从村北到村南。茫然间,迈进了一座大门敞开的庭院。院庭中,老人们围坐于柚子树下;院屋内,门户和纸窗敞开。屋子里的人动作缓慢地伸手触碰着棋具,庭院里的人神情肃然地看着桌面棋盘。 身前异景,好似一道清闲的茶,轻抚着他长年追逐于苍茫野地的心,此时的眼界,变了;此刻的时间,慢了。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表达。 微风徐徐,闲看老人下棋的少年坐在门槛边上,消受起时光的流逝。 不知不觉,太阳将落,橙红色的光随暗影布满了整座庭院,树下的三位老人开始收拾桌上棋具,屋子里的人也陆续出来,灰衣小男孩看着从屋中出来的人——少数几个年轻人和一群中年大叔,他们大声地谈论着,一边关起门窗。他还发现,树下的老人中只有一位白胡子老头算得上真正的老,其它两位其实大概也只有六十来岁的样子。 那位真正算老的老人也终于发现了灰衣小男孩,他颇有些吃惊的张开老嘴问:“小娃儿,你来这干什么?” “看你们下棋。”灰衣小男孩回答。 “哦?”老人用手指拨弄了几下他下巴的白胡,“小娃,你很想跟我下棋吗?” “我不会下棋。”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灰衣小男孩目光呆滞地低声说:“看你们下棋。” “……” 无语片刻后,老人又亲切地提出问题:“明天还来吗?” “这个……嗯。” 第二天,阳光比昨日更加耀眼,灰衣小男孩再次从村北来到村南,来到了那座大院的大门前。他走进去,见后面的屋子里比昨天少了很多人,但剩下的几个人还是做着与昨天同样的事情。 昨天那位下巴长满白胡子的老人看见他的到来,问他为什么对看别人下棋感兴趣。灰衣小男孩回答:“我不懂规则,所以很在意你们到底在下什么,甚至在意到没办法睡午觉了!” “那你想学下棋吗?”白胡子老人问。 “嗯,我想学好棋陪你们一起玩。” “你叫什么名字呀?” “王樵柯。” “嚯嚯!小王啊,我等下告诉你规则,但要怎样把棋下好——”老人再次用手指拨弄了几下他长满白胡子的下巴,神秘的微笑着说:“你自己好好学吧!” 在旁的两位老人也饶有兴趣的听着王樵柯与白胡子老人讲话,其中一位黄发的半老的老人还细心地摆出棋来帮着解释规则,而旁边肤色黝黑的半老的老人迅速进屋拿了张椅子出来让王樵柯坐,十分热心。四个人就这样围坐在柚子树下的木桌旁,在白胡子讲完规则后随即跟王樵柯介绍:这位给你拿椅子的是炎黄爷爷,而这位细心给你讲解的是李衲爷爷。既然小王是来看下棋的,那么等会儿你就先看他们下一局吧,等今后慢慢学懂了,我们到时候再陪你玩儿。 “嗯。”王樵柯点了点头,顺便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今天屋子里面就几个人?” “除了这屋子里的四个又闲又有钱的人外,其他人还得工作,不能一直待在这。” “爷爷下得过屋子里的那些人吗?”小王天真而干脆的发问让在场的老人们心起一阵愉悦,润红了半老的脸。 黄发的李衲摸摸他的头,故意逗他“我这老头子可玩不过年轻人呐,所以才不想进屋里去和他们下棋,只能在外面自己玩喽。哈哈!” 小王脸上的嫩肉突然鼓起来,“将来我学会下棋一定赢他们!” “我们可没时间当你的老师喔。” 当王樵柯立刻反问“为什么要当我的老师?”时,李衲发现这个小孩说话没有概念,竟然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懂不懂啊!学棋之路上如果能有老师指导,是可以少走很多弯路的。” “我常常走弯路,从来不会感到无聊。” “呵呵。”,李衲只是觉得好笑,这时候炎黄插来一句:“好了好了,多绕弯路的人生也不错啊。现在你还是快和我下棋吧!” 见到炎黄开始神驰于棋境,李衲即刻收敛心思,注视棋盘。 只见炎黄凝眉一指,已显强势姿态,随着“啪啦!”声响,首颗棋子瞬间带动棋盘,雄浑磅礴之气横扫而来,棋局正式开启! 李衲应声而动,以极快的运子方式布棋,欲从气势上阻断对手所占先机,如同大海奔流欲摧毁前路,其浪汹涌。 却看棋盘对面的人竟是等闲视之,采取布局为先的方针,并不畏惧其势头。 然而,黄发的李衲也不着急,虽然他看似只是在用巨大的声势来挫弱敌方士气,但也恰好利用了其势头来隐藏自身实力,于先发制人中等待后发制人! “嗯——此招不俗,乃先声后实之计,是一种极为难缠的下法。” 炎黄觉出情势,巧妙布阵,心中暗道:“我已看出你的棋,必有猛虎藏于后。” 棋局初期,炎黄老人布线行针,招招缜密。 李衲亦凭着丰富的临战经验,应对有方。 老人过招,不只片语,对眼相看,便知彼此心志。两位互不相让,只为在开局占得优势,且谁都没有在这种时候犯错,甚至没有缓手之棋。 “嗯,现在可谓战个平手。”白胡子老人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 然而棋场上的炎黄可不这么认为,他思忖着:我所布阵式将成,李衲虽有棋势,却输棋形。若你的对手是村西、村东棋社之流,那么这盘棋的战况看起来确实处在一个伯仲之间,但你现在面对的,可是村北棋社引以为傲的高级阵式——四角风云阵。村北棋社向来以棋形为核心,最为注重研发阵式,阵而后战,乃兵法之常。再加上是由我这位前任村北棋王所操弄,只要再一棋,阵式便成,那就等于你已经被我占去了七分优势。 思罢,炎黄眼里展露青色烽火,顿时凌云之气附体。 起手运子,关键一棋枕戈待敌,阵式即将完成,战斗的气息弥漫全场。 李衲察觉形式不妙,凭借着多年的丰富经验,决心大胆释放出之前积蓄力量以全力应战,放猛虎出关,一决胜负! 后见李衲转手一运,棋子落,貔虎现!顿时,棋盘上如同出现一只凶猛的老虎直奔棋局必争之地,随时准备凶狠地扑腾过来咬死敌人。 这场不可避免的厮杀一触即发! 站在棋局外的少年不住的向身旁老人发问:“他们到底哪边更厉害啊?我有点看不懂他们,是不是李衲爷爷要赢了?” 白胡子老人看着棋面说:“现在李衲的棋如同猛虎出关,已成攻势。炎黄嘛……” “那到底谁更厉害啊?”虽然小王着急发问,但却见旁边的白胡子老人目不转视地看着棋盘,他深知局外人观不寄语的美,食指竖于唇口,示意小王仔细看棋。“真正的对决才要开始!” 回到战局,只见炎黄巍然立指,刹那间,手握之棋光耀如同流星坠天,落子声音清越嘹亮,棋盘上激起数丈光芒直上天际,行云随之静止! 衔着浩光鬓影,四角风云阵终成全形! 棋场上如同风云笼罩,变幻交接,似有不测之祸降临于世,使得棋盘对面的人不敢越雷池半步。 李衲暗自兴叹:炎黄这个老狐狸,布局越来越鬼了,连我都没看出来他准备的原来是这一手。让如此高级阵式成形,即使我还有百般棋力也难破此棋形了。 紧接着,炎黄列阵而攻,风云之势气吞猛虎,万物悲鸣不止。李衲的虎棋尽失雄威姿态,原先的进攻也不得不转为防守。 炎黄此招可谓纵然独步,不仅在棋势上让对面猛虎失势,自己还抢回了了大部分实际的利益。 相反,李衲陷入险境,他的棋似乎就快要被击溃,此时的他只能望着局面,按军不动。 面对如此困境,李衲陷入了沉思。 时间飞快流走,始终不见李衲有任何动作。炎黄手抚胡须,兀自轻语:“你的棋力,不可能只是这样而已吧。” 同一时间,风吹过庭院中的柚子树枝,群叶跟随着哗啦啦作响,李衲抬起头,似下定了决心,终于着棋下子。 “喝!”李衲略微沉吟,果断弃猛虎而取实利,猛虎之棋反手之间消失殆尽,似乎又变回了棋局初期那个散乱的棋形。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因虎势逐渐化为浊流,导致散乱的棋形发生了些微地改变,从而又影响到原先的整个棋路,使棋形变正攻为奇阵。就在战守虚实之间,杂乱无章的棋子竟然奇迹般地化成了几条贝塔射线,与四角风云阵形成纵横交错、互相牵利的情况,进而稳定住了当前局势。 意外!意外!这实在是迈越常流的一手;轻微的一点变化,竟给李衲的棋带来了回旋的余地。 由于贝塔射线的牵制,四角风云阵已无法发挥出巨大的效用。照理说炎黄只要放弃此阵,采取直接正面进攻,便可轻易击溃这奇怪的阵式,拿下这局棋仍有很大的胜算,但身为村北棋社阵法流的他,打从心底不愿废棋形而求胜。 但现在如果不放弃此阵式,情势必然会慢慢变得艰危,祸患无穷。 “别人遇到四角风云阵法往往想到以火制流,可你这老鬼……”炎黄心想;如果不变阵法为直攻,接下来就是我与他互相缠斗的局面。虽然这么做很吃亏,但要我放弃阵攻而选择直面进攻是不可能的,这是身为曾经的,村北棋王的尊严。 棋因形而制流,李衲借势而战,首先从局部进行厮杀,然后再慢慢蚕食,欲吞掉整个战局。 要论局部攻防,炎黄的实力是不如曾经的村西棋王李衲的,因为村西棋社素来以着子凶狠闻名。 现在对炎黄来说,已经不容许继续坚持此阵式战斗下去了,若不赶紧想办法的话必然败北。 果然,随着李衲逐步地蚕食,四角风云阵已成颓圮,炎黄败相已现,棋局也已经快要到了终点。 李衲抓住机会,拼上一切全力攻杀,力求速决。 眼看胜负在即,炎黄突然一声“叱咤”,怒字当头,一棋下去,棋盘风云阵阵角为之消泯,风云之势为之不存。 就在四角风云阵被破之际,风云消逝之间,阵尾处乍起奇异光彩。 阵间容阵,残败阵中竟惊现“背水阵”! 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还来不及讶异,决胜雌雄的时刻就已到来。炎黄的背水战阵现世,在绝地之中击其不意,狂怒反噬,颤动整个棋盘! 李衲拼上一切的猛攻皆崩溃不敌,棋子随之消亡殆尽。 超然独步的一棋,似在不停宣示着阵法流的傲然,同时惊动着在场所有的观者。白胡子老人抿嘴微颤,默念着平生能有这样的对手;叹兮!叹兮!老骥伏枥,时望所归。 棋已入绝境,李衲紧紧盯着棋盘,沉吟不断。 炎黄摆摆手,“你我之间,胜而不骄,败而不怨。” 棋行至此,李衲爽快罢手,认输。 又是在不经意间,又是在一个不为外人知晓的庭院里,一对多年的棋友,下出了一局凡而不俗的好棋。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黄发李衲:“对于胜败输赢,你从来都很执着,现在登上顶峰的你,看见的是什么?” 炎黄:“至今也未赢得棋圣赛的冠军,我能够看到什么?。” 灰衣少年:“下棋可以让爷爷看到什么?” 白胡子老人:“棋嘛……打开了我的眼界和灵魂,否则我将是枉来人世,不管人生多么磨难,我始终来到了人间,我看到了世界。” …… 谈话间,忽闻院门前响起阵阵轻浮的脚步声,并伴随着粗犷的嗓音而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人若长颈鸟喙,不可与之交耳;鹰视狼步,不可与之交耳。” 王樵柯放眼望去;来人一身靛蓝装束,发色乌黑,身材胖胖,眼神中带给人一团和气。 “呀!这位长得愚蠢又呆滞的可爱的小朋友是谁啊?” 白胡子老人见状,起身道:“南郭先生,你怎么一个人过来,其它人呢?” “放心啦,他们不久工作完了就马上过来。” “唉,你倒是又偷懒了唷!也罢,这个小孩是来看我们下棋的,估计以后会经常过来这里玩。” “那他也会下棋咯!” “不,他还什么都不会,事先跟你说好,你可不要教小孩子赌棋,敲诈别人零花钱啊!” “哈!我南郭怎么可能会是欺负小娃儿的人。既然他不会下棋,那就由我来教他好了。” “这个嘛……”白胡子老人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为了安抚他,南郭先生以快而有节奏的语气告诉他:“放心啦!你就让他跟着我这个新一代的五大村之中的棋界天才学习,不出三个月,我肯定能够让他参加大棋王争霸赛!到时候你可得给我钱啊!哈!我要完成我最喜欢的教导,在这美丽的柚树下,在这美丽的庭院上,我告诉自己,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白胡子老人无语。 片刻间,南郭先生便伸手过去拉住王樵柯,“好了!小王,过来跟我到里屋去。” 王樵柯不解:“我想看爷爷们下棋。” “你真笨蛋呐,告诉你,看老头子下棋最没劲儿,慢的很。让我来教你下棋吧!” 说着,南郭先生将王樵柯一把拉进了里面的屋子。(参考?引用文献:《代出自蓟北门行》、《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本故事纯属虚构,与现实任何棋类运动、团体无关。) 02 我不是烂柯人 “喂喂!喂!喂喂喂喂!” “小狗啊,你是!进来就叫个不停,烦不烦。” “啊啊,抱歉。其实也不能怪我咯,谁叫你们几个棋卵只顾着下棋,我叫你们好半天也不答应。” 南郭先生说完便举起王樵柯的手,“来,我给大家介绍,这位看起来笨笨的小朋友是我们村南棋院新来的我的第八十二位弟子!” 屋子里的一切陈设都简单朴素,几张桌子上摆着棋具,还有茶水。其中有四个年轻人正在下棋,他们听到新来的都纷纷凑过去看王樵柯,“原来这就是昨天晚上他们说的那个奇怪的小孩啊,看起来很实诚嘛,只是眼神好像有些呆滞。”、“不知道有没有学棋天赋?”这样议论纷纷。 南郭先生接着向他们交代:“我跟白胡子老头子说了,不出两个月,保证锻炼出他参加大棋王争霸赛的资格。这项任务比较艰巨,希望大家跟我一起努力!” 其中高个子的、黄头发的年轻人忽然震惊:“一起努力?你明白努力是什么意思吗,没事可别乱学词汇啊!” “就是啊、就是啊!况且不管是哪个村子举办大棋王赛,人人都有参赛资格。”站在高个子身边、满脸赤红的矮个子也极为赞同。 南郭先生反驳他们:“啧,我怎么不明白努力是什么意思?只是最后若得了个倒数,那跟不参加有什么分别。但小王毕竟是我的徒弟嘛,你们呢,看在老朋友面子上就帮帮忙教育下我徒弟,反正你们这些大户人家里的整天闲着没事干。”他又指着四个年轻人中的另外两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屋里另外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地喊道,“是啊、是啊!”极为附和南郭先生的话。 南郭先生高兴地抱住他们两人:“果然!蒋干、淳于髠,你们也觉得我说得对!”南郭先生的瞳孔变得忽闪忽闪的,“我就知道,只有你们才能够理解我。” “是啊、是啊!”随后他们三个人激动得抱成一团。 三个大男人相抱的场景也算颇为少见,整座房屋里,充满了异样的活力。 趁着他们正激动的时候,高个子的黄头发年轻人趁机向王樵柯介绍道:“小朋友好,我叫孟优!”,接着告诉王樵柯,他家住在村北,他身旁的这位矮个子叫优旃,他的脸色天生赤红,请不要害怕。 王樵柯刚好也住在村北,孟优高兴的说:“小王也住在村北哦,猿粪呢!” “猿粪?” “就是缘分,土话。怎么你这么呆板呀?你长得这么老实还一个人跑这么远来,实在教人不放心,看来我得送你回家。” 这时,南郭先生转过头来面向这边,一笑一笑的,眼里闪烁着银色光波:“这是个好机会,要跟着孟优好好学习啊!他棋下得虽然跟我差远了,可是教人倒还挺有一套的。” “唉,南郭先生,你就别忽悠我们了……再说,你哪个徒弟不是靠我们帮你教出来的?” 然而南郭先生就没有理会,他接着继续说:“听好了,小王。你将来的梦想就是——成为大棋王!” 优旃满脸赤红地叫道:“别随便给别人决定梦想啊!南郭先生!” “不……我只想看外面的爷爷们下棋。其实……以后我也想要打败你们。”王樵柯说。 “什么!”刚与南郭等人拥抱完的淳于髠擦亮了他的光头大声吼道,“难道你是觉得我们不如外面那些老头子?” 王樵柯踌躇着回答:“我说了呀,我只想看那些老爷爷下棋。” 优旃摸摸王樵柯的头,指着淳于髠说:“你这光头髠,瞧!你把小王吓得动都不敢动了。他爱跟老头子学就让他去学罢!再说,真要跟老头子比划,我们四个当中也只有孟优才有那个实力。” “切,瞧你这矮子优旃那没志气的样儿,整天跟着孟优混。迟早我会在众人面前击败那些老家伙!” “那可难说哩,你从来没有进入过大棋王赛的前五名吧,这样的话,你连和老头子们正式交手的机会都没有。” “今年我会!”淳于髠大声吼道。 孟优笑道:“那真是缘分呢,今年我也打算进入前五名。” “哈!“南郭先生也笑起来,“看来今年的大棋王争霸赛会很有趣咯。” “说再多也不如行动。来吧,小王,既然你有想过将来要打败我们,那就先让我先告诉你一些下棋的基本套路、规则吧,否则就没有人会跟你正式下棋。” 看到孟优都已经这样说了,王樵柯只好跟着坐到棋桌前,默默地听他讲棋。 同时,优旃也拉着南郭先生与他练棋。而蒋干与淳于髠回到棋桌前来,继续刚才那盘未下完的棋。 此时,王樵柯觉得世界终于又变得静了,虽然与院子里看老人下棋时的那种静不一样,但心里依然没有以往那种浮躁感。 他忽然忆起,去年,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夏日的某天; ———————— “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钓龙虾吗?” “衣服弄脏了我妈会打我。” “……” “可是我很想跟你们一起去。” “那就走吧!” “可是我没有钓虾用的猪肝。” “……” 就这样,一头泥黑发色的小王冒着弄脏衣服的风险,跟着小伙伴们到村里的田地水沟里钓龙虾去了。由于小王没有准备钓龙虾需要的猪肝,小伙们就让他帮忙拎着装龙虾的水桶。 一路上他们唱着情歌流着汗水,慢慢吞吞地走到了田地水沟边上。 “小王,等会儿我们钓到了龙虾会放在水桶里,你帮我们看着水桶的龙虾就够了!” “好,这样也不容易弄脏衣服了。”小王蹲在水桶旁边默默地望着大家,看小伙伴们用金属丝制成的线捆紧猪肝,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时而吹来的清风无力消除炎夏的热,田沟边上也没有能够遮阳的大树,周围一切充斥着又闷又燥的气息。 “喔啊!”一个剪着平头的小胖突然大叫,随即抛过来一只较大的龙虾,“噗”地一声刚好掉在小王身旁的水桶里,溅起几滴水珠,其中还混杂着一点龙虾身上的泥,其中一滴水珠落在了小王的衣服上。紧接着又一声叫唤,然后又一只小虾被丢过来,小王此时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衣服上已经沾上了一点泥水。出人意料的,比起衣服,小王更在意水桶里的龙虾。他故意把手指伸到它的夹夹里,也说不出这样做是为了试试到底有多痛,还是人类的天性使然,尽管被夹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小王并不感到后悔。 直到了下午四点钟,小伙伴们钓到的龙虾已经装满了半个水桶,“喔啊!”又是那个剪着平头的小胖胖,他突然这样叫了声,然后提议:“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那边烤来吃吧。” 其它几个小伙伴们也都赞同。 平头小胖将龙虾的头部掐断后,小王拿着剩下来身体部分,从它的尾部开始,把里面的一条筋管抽出来丢掉,然后再把小王弄好的龙虾洗干净后,就可以放在铁网上烤了。 其余的小伙伴们有的生火,有的调制佐料,油辣子在龙虾龙虾身上刷了好几遍。 终于,龙虾烤好以后,小伙伴们就开开心心的享受劳动成果了,并且一边吃一边说着下次到哪里去玩,其乐融融。 然而就在吃最后几个龙虾的时候,平头小胖又说了:“龙虾我钓到的最多,剩下几个都给我吃吧。” 有的小伙伴同意,于是干脆不吃了。然而有的小伙伴非常不满意:“我钓到的就少了?” 平头小胖不屑地说了声:“你比我多吗?” 其它一些小伙伴不耐烦的摆摆手:“别争了,剩下的都给钓得多的三个人。” 小王着急起来:“不行,我要带几只回去给我妈妈看。” 平头小胖当即拿了两只龙虾放在手里“就你出力最少,剩下的一只也不给你。” “可是我的衣服被你们弄脏啦!我要拿龙虾回去当证据给妈妈看,不然她又以为是我在外面到处乱跑才弄脏衣服的。” “不给你就是不给,你又没有钓到龙虾。” “就是说啊,小王什么都没做嘛。” 小伙伴们都说不该给他龙虾,小王就很生气的去抢龙虾,却被平头小胖给一脚踢翻。 小王趴在田地上大哭起来,然而平头小胖根本不理他,带着剩下的龙虾和小伙伴们都走了。 最后,他一个人在田地上哭到傍晚才回家。 为了防止再被妈妈打骂,小王痛苦得有生以来第一次立下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弄脏衣服。 ———————— 现在回过神来,王樵柯看看那正摸着棋子的,自己的小手,想;以后就在这看他们下棋好了,这样也不太容易弄脏衣服。 “呵,真是缘分呢!” 突来一声冷笑,吓得王樵柯不自觉的打出个喷嚏来。抬头看见孟优正望着自己,他用沙哑的嗓音问:“什么缘分啊?” “我以前听别人讲棋的时候,也常常像你这样发呆。” “哦——”王樵柯有些不好意思,“哦,我是在想,这里真好啊……以后我要每天都来。但我不要你们教我学棋,我喜欢看别人下棋。” “真是个奇怪的娃儿哪,让人搞不懂在想些什么。”孟优的脸上摆出不舒服的表情,他开始觉得这个小鬼有些自以为是,我好心教你,你还不情愿,这样算是不知天高地厚吗。 像是在回答他内心的疑问似的,王樵柯接着说:“你讲的这些基础,白胡子老爷和李衲爷爷已经告诉过了。所以,我才只想看他们下棋。” 说完,王樵柯跳下椅子要走,孟优突然对这个小鬼感兴趣,一把将他拉住停在了半空中,“回来,跟我下一局再走。” “为什么不是下一盘?” “我们这个世界的棋也可以用这个说法,都行。总之,你快跟我对一局,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才能。” 孟优随即摆好棋盘,让王樵柯先手。 “让你先下,但我不习惯让子哦。” 然而,王樵柯却紧紧盯着棋盘,手里紧握着棋子不动,半天才说出话:“那,你先下吧。” “什么,这小鬼……” “我不知道先下该怎么下。” “不行,怎么说你也要……” 孟优等了这么久,这小鬼居然还不要他的让先,岂有此理。他想:难道因为刚才南郭先生随口说的一句“他棋下得……差远了”而小看我,还是说他刚才的“我要打败你们”是固执的认真?总之,一个小屁孩哪能这么拽,敢让我先!教育要从小抓起,看来我得帮他改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脾气,让他感受到棋盘上的恐怖! 就在孟优这么想的时候,白胡子老人忽然从门外走进来,温和的笑道:“孟优啊,你就让他后下吧!” 棋室内的气氛竟然开始改变,南郭先生见他进来立马站起,兴趣浓厚的高声大喊:“哎~等等!等等!老头子也来啦,那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一定要来观察这盘指导棋咯,毕竟是徒弟首次对弈嘛。哈哈!” “嚯嚯,我本只是进来看看小王的情况罢。” 孟优觉得有些烦躁,转向南郭先生说“别打扰我们啊,你不是正在和优旃下棋吗?让我安安静静地下指导棋。” “不不不,这边马上就搞定啦。看我的一着必杀!” 南郭先生立刻昂起头,右手五指对众人张得老开,左手着棋下子,似乎看都没看棋盘,顺势便喊出“定局!”这个词,其胸有成竹之状令众人窒息。 有人堪忧的传来一句:“真令人汗颜啊,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们这个世界的棋局是没有必杀技的!” “哼?你问优旃就知道了!” 只见优旃惊讶得双臂压着桌面,身体颤抖地站起来,他赤红的脸色变得更加的红了,“棋招没有必杀技,这是常识,我知道的,但是……我已经输了!” “你这么快就输了?”孟优想不到南郭先生棋艺竟是如此莫测,先前一直没见他参加过比赛,还以为他只会吹牛呢。 “哈!已经可以了,可以了……现在该看小王下棋了。” “哎~是他说的让我先哦。” 王樵柯点点头,仍然紧紧盯着棋盘。 “那我就先下了,我会尽量让对局的时间久些。”其实,孟优早就改变了心意。他这么说,不是真要带他下指导棋,而是打算慢慢凭凌。 这将是你上的第一课,虽然有点残忍,却最能帮助你这种性格的成长。孟优在这么想的同时已经与王樵柯下了起来。 开局时孟优的布置故意放的很松,见王樵柯没什么动作,于是他又先去占领重要的战略位置,同样也不去攻击王樵柯,这样做摆明了是在积累,到中后期以压倒性的力量打击王樵柯。 这也是欺负新手最简单的下法,到了后期,它能够占据到棋盘上所有的优势。 由于这种套路破绽太大,正式的对局中绝不可能有人使用它。特别是在布局阶段,刚开始很容易被集中攻击,导致整个棋形溃乱,甚至完败。 因此这招只偶尔被用来测试,它能最直接的反应出初学者的棋感程度。只要有点天赋的人,自然就会破解这种下法。 而孟优初盘故意卖出这么大的破绽,王樵柯似乎并没有发现,迟钝得简直不可思议。 南郭先生在旁边观察了会儿,脚后跟开始不停地碰击地面,发出些微声响,他心里感到非常失望:“太显然了,与孟优的对局中,虽然仅下了几个来回,已经足以证明王樵柯不是那种下棋的天才。唉!以前我看人从来都没有相反的,这次我看他蠢蠢笨笨的,以为他的脑子和外表的呆滞正相反,但他居然真的是很呆滞!唉,看来我的算盘又落空了。” 的确,虽然王樵柯仅仅是初学者,但他根本看不懂孟优下的棋。不,应该说看不到。他看不到太远太远的地方,能够看到的,也只是眼前的部分、浅显的利益得失罢了。 他对棋局的了解不深,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就像刚进入社会的年轻人,若非天才,尽管对这个社会的规则有所了解,仍然是远远不够的。复杂的社会不允许呆滞的年轻人那么容易生存! 当然,白胡子老人自然也看出了这一层。他一开始就没往“王樵柯可能是下棋的天才”这方面期待,因为这种想法是多余的,也是不切实际的。本村中大概只有南郭先生才会算计那些可称得上非常规的东西。 白胡子老人实际期望的是,在这场对局中发现王樵柯某方一面的资质,今后好引导他如何扬长避短,尔后成就一番风云。 而对弈中的孟优这边,他想要的,是让王樵柯尝到被人完全碾压的恐惧,以及败北的痛苦。 现在,他也终于发现,王樵柯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心中没有得失感,是不可能体会到败北的滋味的。所以为了达到目的,孟优已经打算好要更换策略了! “你这样不行啊,小王!” (作者声明:本作纯属虚构,与现实中任何棋类运动、团体无关。) 03 孟优的指导棋 孟优虽然只要下指导棋就够了,可他更想教王樵柯体会到棋盘上最原始的恐惧——那就是彻底被对手碾压。 然而就算能用子力轻易地碾压掉王樵柯,如果他感受不来被碾压的痛苦,也就没什么意义。因为即便孟优赢了棋,却没有在王樵柯身上留下恐怖的印记,依然无法达成目的。 为此,孟优要更换策略。 “你这样不行啊,小王!” “唉?”王樵柯身子从座位上立起,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这边的棋面说:“我违反规则了吗?” “倒不是说规则。下棋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游戏,你下得乱七八糟、散乱零落的,防守也不行,进攻也不成,不消多久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王樵柯把视线从自己这边移到整盘棋面上,“啊——”他突然指着孟优那边,“你自己的棋才是,布置得这么松、这么乱!” 白胡子老人笑了:“小王啊,孟优是在让你哟,你就先打进去试试吧,嚯嚯嚯!” “哦……”说着,王樵柯举起棋子,“咔哒”一声,敲响了进攻的号角。 整个棋的战场上,他使用连续的小型进攻作战,一小点一小点地消耗孟优的子力。就如同大鱼吃小鱼,王樵柯用较强的子力攻杀对面相对较弱的地方来获得优势。 每次完成进攻后,便就地建立起防守,害怕孟优会突然反击。 孟优始终选择防守,并不反击。 在这样好几个来回以后,王樵柯下得越发起劲儿,进攻的欲望也越来越强。 他逐渐意识到,手中的这些棋子,其实就是自己。棋盘上的资源是有限的,如果自己不要就相当于免费给了别人;如果自己不去争取就一定会被别人夺走。 于是,王樵柯将进攻方式变得激进而猛烈。 弃了过多的防守,他的棋冲锋陷阵,勇往直前,渐渐展现出了初学者不害怕犯错的,该有的气魄。 “好,不错!下得有点精神了!”孟优对王樵柯所做的指导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学会利用自己的棋。 而一旁观察的南郭先生却摇了摇头,仍旧显得不很高兴,在他看来,王樵柯的攻势意图简单直白,横冲直撞。这样子的攻击方式不过是小孩子打架罢了,有下棋天赋之人不会做这种笨拙的进攻。 相较而言,孟优对王樵柯直爽的进攻感到高兴。这意味着,王樵柯终于发现对弈双方刚开始的条件几乎是一样的,且每个人所拥有的资源相当。为了占得更多的资源,必须要利用自己的棋来多做进攻才行……当王樵柯这么想的时候,竞争的意识就会在他体内开始发芽、生长。 “当人意识到了竞争的存在,才会开始去关心得失,进而才可能开始害怕失去。”孟优在心里兴奋地说着,“恐惧,是从学会认清自我开始的。生命、幸福……在清楚自己拥有什么东西之后,才开始逐渐感到害怕……害怕失去…… “如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棋盘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切……慢慢失去……被棋盘对面的人剥夺、抢走……这样一定很不安吧。 “然后,身体会开始感到颤栗,甚至在未完全失去以前就患得患失,‘下一刻会怎样,我是不是就要完了’这样不断的臆想、不断的猜测灾难是否将要来临,于是……恐惧便油然而生。” 孟优俯视着自己放在手心里的棋子,轻轻地笑了笑,又在心里得意:“要问我为何知道什么才是恐惧,那是因为我家是开屠宰场的!” 随后子落棋盘的声音响起,在确认了王樵柯已经具备了感受恐怖的条件之后,决定开始进行全面反击,用棋力的巨大差距来碾压对手。 南郭先生似乎也看出端倪,他对白胡子老人低声耳语:“喂喂,老头子你发现没有?其实这就是一种变相的欲取先与。先等小王体悟到下棋时基本的竞争意识,然后再以压倒性的实力慢慢凭凌、剿灭他的棋,令他感到绝望和恐怖。真心狠的一招啊。” “但这个策略不仅仅只能够达到孟优自己的目的,还能给小王带来深刻的体验,甚至是进步。从这个方面来说,可谓两全之策。诚如之前南郭先生所说的,孟优教导新手确实很有自己的一套,我们且看小王会如何应对吧!”白胡子老人说。 话虽如此,白胡子老人却在心里感叹:看来,这又是一盘不是指导棋的指导棋啊。 现在回到战局,虽然王樵柯的进攻已取得一些优势,但这样的优势远不足以决定胜负。 实力的巨大差距,让孟优有信心在任何劣势的情况下击败王樵柯,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劣势,他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输。于是他把之前所布的棋形迅速收拢,以备用战。 紧接着,因为孟优的巧妙防守,使王樵柯的每次进攻都化为乌有,同时还能予以还击,给他带来一些小小的损失。 进攻已经变得如此困难,王樵柯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进攻,于是便先下了一步缓手。 然而,孟优好像早已看出了他会这么做,就在王樵柯停止攻击后,他便马上转守为攻。在棋场上杀出一只精锐之师,迎风扫荡,扑面而来,打得王樵柯从主动变为被动。 局势在顷刻之间翻转。 王樵柯见孟优攻势凶狠,自己又不敌强手,于是只好退出战斗,转而防守。 经过几番攻与守的较量,现在他才感到自己与孟优的棋艺差距巨大,实在难以取胜。既然孟优是真的想击溃自己,那么再挣扎也是无用。但令王樵柯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还在想着能否采取什么别的措施来打破逆境呢? 孟优的棋还在继续地扫荡战场,如同大军碾压过境,王樵柯根本喘不过气来,大脑中一片黑暗。自己的棋已是被逼得退了又退,王樵柯自己有些看不下去。 他抬起头瞄了孟优一眼,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东西,又马上低头看了看棋局,此时脑海中一道闪光出现,似有所悟。 王樵柯立马改变下法,选择对孟优的攻势不予理睬,同时也不再主动去攻击他。 “终于意识到你我的实力差距了吗。只要我不让着你,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下赢我!坚持进攻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你选择见好就收,以防御姿态来等待生机。可是小王啊,杂乱而没有条理的分散防御是最差劲的,既然你不懂得集中防御,那就让我来慢慢地一个个击溃你的防守吧,这样你才能体会到什么叫棋盘上最原始的恐怖!”孟优心想。 天气变得越来越热了,屋外的阳光越发明亮,太阳的光线从窗户射入到棋桌上,桌面上的人保持着常温,不动声色。在他们手边的棋盘里,正上演着一出大国侵凌弱国的血腥厮杀! 我们可以看到,棋场上一只精锐之师横扫荒宇,势吞八荒。它们越过深山险河,踏过荒野尸骸,无处不留下死亡的印记。对此,王樵柯当然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能不断得建起一个个小小的碉堡,来延缓孟优的进犯。 孟优的棋已成大势,剩下的,只有杀伐和屠戮。无论对方建起多少防御架势,都毫不留情的将其拔除,一次又一次,像不断吞噬要塞的死亡骑士,它的眼中唯有毁灭。 方才败给南郭先生的优旃已经收拾好棋,走过来看见棋局便说:“小王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作用啊,孟优现在是见一个防御摧毁一个,等对面的棋子消耗殆尽,再也没有子力防守为止,胜负已定。我还是去看蒋干的对局算了。” 虽然这么说,但王樵柯建造的防御实在太多,短时间内没办法清除完,孟优又不打算直下命门来结束掉这局棋,最后反而让棋局陷入了一场杀与被杀的持久战中。 站在旁边观战的南郭先生急得直跺脚,心里想着:“这孟优真皮,既然小王不懂得集中防御,为何不一口气将其击败,好教他懂得分散防守是如此脆弱的防御。” 白胡子老人也意识到:孟优这样做会不会有些折磨小王了,唉! 意识到了,两人却并不阻止这盘棋的继续。折磨,有时候也可当成是一种磨练,人在向上提升、自我完善的过程当中,必定也会利于他人。 再看棋盘上,王樵柯用几颗棋子建造起来的“小防御”已经星星点点的分布于整个棋盘,孟优也是不厌其烦地一个个予以毁灭。 “尝到被人完全碾压的恐惧了吗?” 孟优得意了,他的棋不停杀伐,促使棋下衍生出重重气死,死默气氛围绕在棋盘内外,在场的人一语不发,等待着局势走向终结。 棋盘的另一边,是不改呆滞模样的脸脸,是颤抖的手,是不断死亡的、自己的棋。早就知道下不过,早就知道自己的棋被吞噬是必然过程,但为什么还会对这种过程感到心痛怜悯,是舍不得吗?他不禁自问。 孟优见到王樵柯的眼神露出哀泣,心想他已尝到苦头,也真正体验到了棋盘上最原始的恐惧——我成功的教育了他。 既然目标已经达到,心里也解了气,亦没有必要再给他造成碾压的恐惧。 “是时候让这局棋结束了!” 孟优说完即刻调动所有精锐,停止摧毁那些星星点点的“小防御”,转而掉头直接攻击王樵柯的命脉,望一举拿下胜利! 散乱的防御无法抵挡住孟优的攻势,危急关头,王樵柯不顾后方命脉,调动前沿防御之棋转守为攻,豁命一搏,迈向最前方! “呵!你放弃防御了吗,竟然做最后的临死挣扎。” 孟优说罢,右手指入棋盘,正欲长驱直入之际,忽见那些零星的守棋瞬间汇成激流涌进,竟反过来冲击自身腹地。 “啊,大意了!” 孟优不禁脱口,是那些没清理干净的渣滓为王樵柯争取到最后一搏的生机。 更没有想到的是,有一些任人宰割的小小的防御位置极好,凭着优秀的地理位置,带动起整个后续防守,融汇成一股具有巨大威胁的战力。 孟优单手托起下巴,双眼入神地看着桌面,在这十分棘手的局势前进入了长考,棋局在此止步。 南郭先生在旁忍不住“哈哈,只能说孟优对小处的疏失和不慎而导致出来的灾祸。” “不对,这是因为,持久战的弊端,容易给对方造成翻盘的机会!”白胡子老人说完在心里想道:“居然发生改变后,孟优虽然慢小王一步,但依小王的能力,是没办法在一回合之内击败孟优的。所以胜者还是孟优!” 接着在双方做足了充分的思考准备后,又再次回到棋盘内,现在的情况是,孟优后方腹地被王樵柯所攻击,王樵柯同样被孟优所攻击。 这局棋的胜负就看谁能先突破对方最后的防线。 决战时刻来临,王樵柯先一步攻入腹地,激流荡开,给孟优的棋造成重创。 孟优率棋回击,其威力远远大于王樵柯的攻击。这个回合过后,王樵柯的棋变得脆弱无比,但棋局还没有结束,他用最后的棋力攻向孟优后方,却见孟优从侧翼调来奇兵,挡住了致命一击。 无奈。无奈的实力差距。 最后王樵柯的棋力已所剩无,孟优一击致命,拿下棋局胜利。 对局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小时,这场“持久战”终于结束了! 孟优现在的心里错综复杂,虽说是自己太大意,但被一个刚学会下棋不久的小孩子逼到这种田地,却也觉得惭愧。 然后开始收拾棋具、进行检讨,白胡子老人和南郭先生也加入了进来。 南郭先生说这局棋下得不错,如果不是孟优突然直奔小王后方造成失误,那么这局棋不要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呵,在我教育小王的同时,其实我也被他教育了。” “哦,这话要怎么讲?”南郭先生问。 孟优先是喝了口茶,然后说:“老头子刚才也说过了,持久战的弊端就是容易给对方造成翻盘的机会。小王抓住了这个机会,说明他还是不错的。反倒是我自以为是了,相信胜利的绝对性,对棋局中期的优势过于自信,以至于大意差点失了荆州。” “嗨,小王还是个孩子嘛,又没见他有什么惊人的天赋,谁不会对他大意呢?” “他的天赋嘛……该说是性格使然呢,还是什么的?”孟优说到一半停顿了下,又喝了口茶。 之后孟优和白胡子老人给王樵教了些正确的防守实用技巧,也不知道他学没学会。 “小王,我想问你。刚才你是怎么突然想到用剩下来的废棋对我做反击的?” 待王樵柯还没回答,白胡子老人微笑着说:“嚯嚯嚯,不以向身分较低微的人求教而感到羞愧,看来孟优成熟了不少啊。” “不不不,这还是多亏您老平时对我们的指导。” “嚯嚯,我只是说实话罢了。在我们村南棋院的这些年轻一辈当中,就属你最有潜力拿下大棋王赛的冠军了,棋院的未来,还得靠你才行。” 孟优默默向白胡子老人微微鞠了一躬。 白胡子老人继而问:“小王啊,现在你可以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想到可以反过来击败孟优的?” “因为他有那么多厉害的招数和技巧,明明早就可以赢我了,但他却要如此麻烦地逐个击破我的防守……我想,肯定是孟优哥哥故意给我留下思考的时间和反击的机会。因此……” 王樵柯吞了吞口水,接着说道:“然后我发现,孟优哥哥每攻下一次我的守棋,就会高兴地嘴角微微上扬,于是我猜他是想慢慢攻击我的棋来取得胜利……” 大家听到这里,面色变得惊讶起来,后面说的话大家都已经想到了:王樵柯针对孟优的想法,马上设置了很多个可以被击破的点,让孟优一点一点地来攻击,从而争取对局的时间,以等待机会突破危局。 事后,大家一致认为这是王樵柯的性格因素,才让他有了如此奇异的想法。 04 大家一起下彩棋呀 棋局结束后,白胡子老人继续去院子里找李衲和炎黄下棋,孟优之后他要回屠宰场帮忙,就说;“小王跟我一起回村北不?” “不,我还想在这里多玩会儿。你先走吧。” “嗯,也好。那你自己回去小心点。” “知道了。” 孟优离开之后,王樵柯被南郭先生强行留在了屋子里。 王樵柯说:“我想去看老爷爷下棋。” 南郭先生不准,“输给孟优的人还想去看老头下棋?” “赢了就能看吗?” “当然啊!”南郭先生坏笑道:“这就是我村南棋院的规矩,懂不懂啊?哈哈哈!” 王樵柯只好默默地走到优旃身旁,和他一起看蒋干与淳于髠下棋。可能由于小孩子身体矮、离桌面很近的关系,王樵柯感觉棋子落入棋盘上的声音很大,再加上原本清幽的棋院里就很安静,落子的声音变得非常刺耳,有一种异于先前观老人下棋的神秘味道在里面,让王樵柯看得非常认真。 “嗯,这还差不多!”南郭先生得意道。 此时,屋子里突然挤进来了好些人,他们都是村南棋院的棋友,平日工作结束后经常来这里消遣、与人下棋。 “哟,你们来啦!”南郭先生向他们打招呼,他们众里有人喊:“南郭先生,你又偷懒啦!工作只做一半,剩下的一半你徒弟郭舍人还在帮你做咧!”,南郭先生招招手说,“嗨,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给年轻人多提供些锻炼的机会嘛……” “什么机会?今天我亲眼看见你放下工作自顾自地跑了,最后还是郭舍人自愿留下来帮你完成工作。你可真会偷懒啊!”,南郭先生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胡说……我只是锻炼徒弟而已!……师徒间的事,能算偷懒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师如父教”,什么“畏大人”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棋院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喂——”有个白脸的小伙子突然甩着手招呼道:“蒋干和淳于髠在下棋嘞,你们不来看吗?” 于是众棋友又都走过去看淳于髠和蒋干下棋,有的人问“这局下彩吗?”,蒋干回答:“不多,整局也就赌20元钱。” “天?这么少!”众棋友欢笑起来,“就为这点破钱你们居然下到这种程度?” 淳于髠的棋正处于弱势,他用尽了全力在苦苦支撑着局面,却看到周围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心情一下就变得烦躁,他捂着耳朵大吼:“别吵!没看我正认真下棋呢。” 这时南郭先生也走过来说,“你们两个人赌棋呢?哟喂——怎么今天不整点大彩的啊!这小打小闹的……” 众棋友也根本不理那么多,全接着纷纷嚷嚷个不休,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棋院里多了个看人下棋的小孩。 而淳于髠似乎也终于不耐烦了,看着周围人起哄,他突然脸一沉,右手放下棋子,抬起手腕在空中转动半圈后,手掌顺势重重地拍了下去,此举激起桌面上的棋子在棋盘里跳动飞扬。 棋子互相碰撞的声音在王樵柯耳朵里格外响彻,他吓得头往后仰,以为屋里会安静下来不敢出声。然而大伙只是先愣了片刻,就见坐在左侧的蒋干摊开身子,一手握拳,一手搭在腿上,略显淡定的说:“请大家给评个理,我分明已是优势在握,他竟然趁此把棋子弄乱,那么这局棋该不该算我赢?” 淳于髠说:“他们在旁边这么吵还怎么下棋呀?等下次我们重新再来下罢!” 众棋友听后却变得更加欢乐了,其中有个光膀子大汉扯开了嗓子喊:“啧,你这光头髠!输了棋还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来了,想赖皮啊!赶紧给钱!愿赌服输!”站在后面的人纷纷跟着嚷,“嗯嗯嗯!对对对!下彩棋哪有输了不给钱的道理嘛?” “啪!”、“啪啪!”、“啪啪啪!”淳于髠涨红了脸又拍桌子道:“谁说我输棋了,这局我还没输呢!”他把脖子伸直,指着光膀子大汉说:“,就你个卖西瓜的也看得懂我下棋的局势?我呸!滚去啃你的西瓜去!” 然后立马就有人喊:“没输你还故意拍乱棋子?分明是想趁乱毁掉本来要输的棋局,好不认账。” 淳于髠眼睛狠狠一瞪,右手再拍一桌子,“我淳于髠下彩管你们什么事儿!啊……都给我闭嘴了!” 这时突然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站出来:“哎呦,你个怂玩意儿!下个20元的彩还叽喳老半天!会不会下棋呀,连蒋干都干不过。不行你走开,让我来跟他下!” “就是呀!你到底下还是不下!”、“下彩就要来点大的,别老整这小打小闹的,根本完全不够看!” 只见屋子里的众棋友继续起哄:一二一,一二一,大家一起来操棋呀…… 淳于髠横过脸来,继续猛拍桌子,手连拍了好几下,拍的越响,众人叫得越起劲儿,喧闹不止。 蒋干见状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止,随后他捊了捊他那小胡子,轻声笑道:“既然大家也觉得淳于髠的做法不合理,那么我就以双倍的金额与他重来一局。就看淳兄敢不敢应战了。” 为免于被人说成是龟孙子,淳于髠自然当场就接受了这场赌局。在众人的推动下,这已经不是下**额多少的问题,而是属于个人的荣誉之战! 这下屋子里围观的棋友热闹起来,吵着,闹着,要他们马上开始下棋。 而王樵柯感到气愤了,或许是他年纪小的关系,又或许其实是他性格有问题。棋院里的气氛变了,只是从静谧变得热闹,便侮辱了他心中神圣的棋。但王樵柯也无可奈何,只能在看着蒋干和淳于髠继续下棋。 棋局开始后,起初双方势均力敌,形式不分上下,直至中局,淳于髠突然算错一招,导致步步被动,围观众棋友皆笑曰:“不过一菜鸟耳!” 而中局取得优势的蒋干,脸颊渐露暖色,正欲向众人吹嘘之际,竟见淳于髠灵机一动,搬回几分,还将手比做枪之形态对准棋盘,尖声笑道:“咿——嘿嘿……我这手下得不赖吧!” 原本优势一片,却被光头髠以妙手挽回,蒋干心中难免发慌。焦急时刻,也不再抚摸他那嘴角边的小胡子,而是把拿在手里的棋子弄得“哔哔”作响,久久不落子。 忽然人群中有一人高喊道:“不要怕,就跟他换子。然后杀过去直接刚他一波!” 这一招一呼百应,然后围观的棋友们声音跟着渐渐齐了:刚,刚,就是跟他刚! 一群围观棋友就像看人跳楼般兴奋,呐喊着,雀跃着,不厌其烦地呼啸着,只望看到蒋干与淳于髠二人上演一场鲜血淋漓的好戏。 当然,淳于髠也跟着兴奋起来,直呼“你来呀!你来刚我呀,嘿嘿!” 蒋干双眼通红,心想不能被周围这帮臭棋篓子给影响,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决定用这一棋下在一个极为危险的位置,努力把这盘棋做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招就能决定胜负的形式。 淳于髠见他把棋下得这么悬,又加上方才自己仅仅是把劣势挽回而已,可原本自身的棋并不占有优势,他想,也不能就真的跟他刚上了,若刚赢了还好说,否则到时候弄不好吃亏的还是自己。 于是,淳于髠踌躇间还是没有选择与蒋干血拼棋力,而是又把棋下回了较稳定的局面。 就在此时,围观的众棋友沸腾了:你虚什么呀,快干他的老窝哇。别人蒋干都把棋下到这个份上了,你还真是……光头髠,你就是个怂货,不敢跟人刚?就等着一辈子给人剃光头吧! 众人说罢哈哈小笑,笑得十分猥琐,虽不似大笑那样畅快,但也是笑得十分开心。然淳于髠听了甚是恼火,有掀掉整个棋盘的冲动。 然而围观的棋友继续沸腾:哎哟,你搅屎呢。下那么谨慎干嘛?去干他丫的老窝啊! 终于,在哄笑与喧嚣声中,淳于髠按耐不住自己,决心一棋打进去,攻击对方的老窝,把希望寄托于众棋友说的是对的。可蒋干等的就是你这一手,毫不犹豫弃掉老窝,直换你命门。 于是情势直转急下,从最初的势均力敌,滑向了一边倒。 “怎么样!我刚说什么来着!当时就不应该过去跟他刚,应该先防守。造孽了吧?” “妈的!还可以这么玩?这也太阴了吧?” “玩你个蛋去,打进去没错,错在他之后不懂得回防。” “你拉倒吧,还回防,你以为是打篮球呢?” …… 最后,众棋友获得了一个欢乐的下午。他们畅谈起晚上去哪家吃宵夜,然后渐渐相继而散。村南棋院里剩下来的几个人也各下各的棋去了。 同时,淳于髠赔了先前两倍的赌金。虽然心里不甚爽快,也只能自认倒霉。 其实身在其中的优旃也明白,这样子的热闹又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常常都有的。因为村南棋院和村里的棋社不同,来这里的人并没有几个愿意专心练,因为他们大多不打算拿到棋士的称号。棋院里除了少数几个年轻人以外,其他几乎是和南郭先生一样的三五十岁的中年人。村里这种年纪的人平常都是去棋馆里,而他们之所以选择这里,就是因为这里下棋不仅不要钱,还有免费的茶水提供。 想到这里,优旃不由得上去拍着淳于髠的肩膀安慰几番,毕竟师出同门,都想代表村南棋院在“大棋王赛”上多拿几个名额而已。 靠在椅子上的淳于髠突然受到优旃的安慰,他觉得好笑,转过头来鄙视他说,“呵呵,还真以为我没看到呢。刚才你这矮子优旃也跟着在那出馊主意,现在居然又机智的过来安慰我,你可真是个……” 王樵柯这时候也想不明白,白胡子老爷爷不是说观棋不语为之美吗?大家都是一个棋院的人,刚才自己跟他们下棋时明明还很安静,为什么大人来了下棋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南郭先生,你们平时都这样下棋的吗?” “是啊,怎么了?”南郭先生说。 “我不喜欢这样的下棋,你们屋子里这些棋友真烦人。你们让我对村南棋院的感受完全不同了!” “这有什么,他们这再正常不过了,大家只是涂个热闹而已。怎么,难道你还为那光头髠感到同情?我告诉你啊,其实这只能怪他自己心里素质不稳,还有技不如人,输钱是应该的啊。” “啊……那我要去看老爷爷下棋,不跟你们这些人在一起了!” 说罢,王樵柯气冲冲地跑出去,“嗨,真是个小孩子。等你棋艺成熟了些,我再带你出去见识见识,到时候你就会觉得这其实是很好玩的了。”南郭先生在后面说,也不打算再留住他。 屋外,天色已近黄昏,老人们还在庭院中下棋,此时正在对弈的仍是炎黄与李衲。王樵柯趁机找上观棋中的白胡子老人诉说心中不快,方才下棋的场景竟是这般喧闹;棋院已经没有了的清闲茶香的静,没有了观棋不语的美。 白胡子老人问:“难道比起下棋本身,你更喜欢看别人安静的下棋?” “嗯……”回答的时候,王樵柯突然想到刚才自己和孟优下的那盘棋,于是补充说,“但我有时候也想和别人下棋。” 老人继续问他:“对你来说,下棋是什么?” 王樵柯摇摇头,不明白这是什么问题。 “那不妨这样吧,明天我让孟优带你去你们村北的棋社走一趟。那里和棋院不同,是专门训练棋技的地方。去了之后,如果你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再来告诉我。” “嗯?” “孩子,现在你该回家了。” …… 脚下的道路顺畅地向西边行进,王樵柯头上的乌云慢慢向彩霞压去。渐渐地,路灯开始亮起来,从零星的小点,连成一条一条的弧,层层分明,照亮了本村的每条小路。 路上有很多人站在灯光下说这说那,拉着家常,没有任何人搭理他。 在和家人在餐桌上吃晚饭的时候,他考虑着,今天每一件事情,每一种痛苦,甚至于连每个人所说的话都原封不动地告诉娘呢?怎么样的告诉,他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 …… 初夏,正午时分,石桥和茅草屋绕在曲岸旁,溅溅的流水流入村北公园的池塘,小鸭在池塘中或浅或深的水里嬉戏着。 晴朗的天气和暖暖的微风催生了麦子,麦子的气息随风而来。碧绿的树荫,青幽的绿草遍地,早已遗忘了春天百花烂漫时节的景致。 你所看到的这些夏日之景,是不是让你觉得很熟悉,就好像你们平常现实生活中的世界一样?但这里描述的,并不是你们平常所认识的那个真实的世界,而是一个由五大村构成的虚拟的世界。 啊,写到这里,行文好像有点乱了哈。那么让我们继续到这个虚拟小说世界的夏天里来吧——时序回到第二天正午,小学堂终于放了学,成群结队的小学生嬉闹着奔往回家的路,而王樵柯却独自带着妈妈亲手制的盒饭,默默地向村北集市走去。 顺便跟大家说一下吧,这个世界里的学堂只有早上才会开门上课,且每天都在上课,并没有暑假、寒假这般长的假期。而村北集市呢,位于“本村”之北,是这个村最为有名的集市。这里常常有来自北方的宵月村之商旅、游客路过此地,并在这里的客栈歇歇脚。 王樵柯书包里夹着盒饭继续默默地走着,无视周围同龄人结伴而行的存在。 “你去哪里?”就在与那些人擦身而过时,他听见有人小声地这么说。 他惊讶地回头,原来是华元同学,后面还跟着个小女孩一起,“明明是个小学生,管那么多干嘛?” “你王樵柯多大?我就是看你整天一个人,让我觉得很不爽。”华元回答。 “那你要把身后的那个小美女介绍给我吗?”王樵柯说。 华元向着他拍拍自己身后那个小女孩的肩,说道:“这是我的,你别想沾染上。你只要告诉我你一个人打算去哪里玩就可以了。” “我要去集市上的棋馆里去。”王樵柯回答。 (参考、引用文献:《孔乙己》、《赌棋》、《田野》。我想再声明一遍,此书内容与现实中任何棋类运动、团体无关,纯粹本人虚构。) 虽然自己写的不好,但我还是要说:向曾生活于社会低层且热爱过象棋与围棋的大人致敬。 05 村北棋馆 华元放下喝了一口的茶,忍不住说:“真够难喝。” 味道不仅寡淡,香气也不怎么样,他不知道这种店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这里坐着喝茶。他对于自己竟然被王樵柯吸引,跟着来到村北棋馆,也略微感到一股怒意。总之,自己不过是被“小王这家伙整天一个人到底在做什么”这种好奇鼓动了而已。 店内四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桌上坐满了了人,他们全都在下棋。还有些旁边站着一堆人,看着他们下,一边抽着香烟,偶尔顺便对人家指点几番。 华元很想立刻起身走出去,从这不欢乐的气氛中解放。但是他又不甘心,只要走出去,就不能得知王樵柯有什么秘密了。 随即他端起茶杯送往嘴边抿了抿,忍着不说“真够难喝” 坐在对面的王樵柯正在吃着他妈妈做的盒饭,看他喝茶的时候好像很享受的样子,不禁让华元觉得,这家伙果然有问题。 小王总是非常孤僻,似乎很不情愿与周围同学们相处,他到底隐瞒了什么秘密?华元试着揣想对方的意图,平时在小学堂里他和王樵柯几乎毫无机会交谈,也想不出找他玩的理由。 自从上次一起去抓了龙虾以后,小王便再也没有主动找小伙伴们玩了。 …… 不知孟优是何时现在王樵柯面前的,他吓得差点打翻桌上的杯子。 “你来啦,还带着你的好朋友吗?”孟优看着他对面坐着的华元,如此说道。 “啊……嗯。他是自己跟着我过来的。”王樵柯慌忙将便当盒子收进书包里,再把他杯子的茶水喝干净,准备好随时可以走的样子。 “我是来看他到底在做什么的。”华元指着王樵柯,用毫不礼貌的语气说。 孟优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很平和的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两个先在这里等会儿,我去楼上找陈叔叔过来。”他说完就上了楼。 王樵柯一直盯着孟优的动作,华元原以为王樵柯本会跟他介绍等下我们将要去哪里,不过王樵柯什么都没有说。 “这家店里的茶真难喝。”华元抱怨道,“而且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一个服务员。” “小朋友,这里是棋馆,不是商场或店铺哦。” 年轻的女服务员向他们走来,温柔地向他们询问要不要租借棋具。 “下棋?可我只会一点。”华元摸着脑袋回答他。 “啊,你们是来这里看别人下棋的呀?那你们可以过去那边看叔叔们下棋,可是不要调皮哦。” “好吧……走,小王,我们去过去看看。” …… 村北棋馆是本村中三大棋馆之首,位于村北集市的东侧,馆主历来由村北棋社的棋王担任。村里的每一个棋社都有自己开的棋馆。也就是说,村北棋馆属于村北棋社。 棋馆分为两层,一楼主要是棋迷们切磋消遣的地方,并且常常会带点小彩。二楼是专门提供给富人下彩棋的,很多时候,住在村北的富商也常常来这里休闲,或是相互花钱请人帮忙下彩棋。 当王樵柯与华元在棋馆的一楼看人下棋的时候,突然有几个人围了上来,他们有的抽着烟,有的端着茶杯站着,说:“小兄弟,来这里下棋呀?” 华元对他们摇了摇头,似乎感到有些害怕。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最年轻的那位站出来问:“你们看起来像是棋社的棋童,都是出来学习涨知识的吧,真的不想和我们下吗?哥哥我可是去年大棋王赛的佼佼者哦!哈哈!” “棋社……”华元先是疑惑的望着他们,然后转过头去问王樵柯,“你敢和他们下吗,小王?” 华元开始怀疑,这群人说的棋社棋童,是不是指的王樵柯,难道他最近不合群就是因为他加入了棋社。 “敢……”王樵柯回答他,“我想跟他们试试。” “试试自己的棋力?”年轻人微笑道。 见到王樵柯表示愿意下棋,与年轻人一起的其它几个人也开始纷纷议论起来:嗯……我听说……棋社的学童如果没有获得棋士称号,是不准在棋馆下彩棋的。 听到他们的对话,华元几乎已经确信了自己刚才的揣想,他甚至已经认定:王樵柯就是棋社的学童。 年轻人继续微笑着,高兴的说:“那就来吧,小兄弟。我陪你下。”显得很兴奋意的样子。 说罢,那位年轻人找好位置请王樵柯坐下,然后他去租棋具,回来时对王樵柯说:“小兄弟,在我们这里下棋,都是要带点彩的,否则就没什么意思了。” 王樵柯感到一阵寒意,“又是赌棋吗?” “看你年纪小,就先来小点的吧。” “我身上钱不多,输了的话就给你吧。” “别这么说,小兄弟。这只是要你交一些指导费罢了。哈哈!” “嗯……开始吧。” …… 这时孟优来到村北棋馆的二楼,见青竹绿水环绕,清香茶味弥漫房间四周,仿若前人隐居之所。这还真是大不同了啊,孟优感叹,陈天定接手后的棋馆确实比炎黄在时好得多。 他来到最里面的房间,陈天定正与客人下棋,桌上放的是高级绿茶和细嫩的名茶,看来是位十分重要的客人。问过旁人才知道,馆主陈天定是在替一位正义的大儒商下棋,这盘棋价值千元。而对手则是受命于外流村的某位大老板的高级棋手,其人来路不明,只知道这位老板称呼他为阿黑,但他人却长得很白很白。 孟优细观棋局,形式双方处在伯仲之间。身为以阵法流闻名的村北棋社之王,陈天定在棋局中所使用的是云垂阵,此乃中级阵式,云能晦异,变化万千。 在这个故事的世界中,一般人把它用作克敌制胜的手段,对于陈天定这样的用阵高手而言,布出这种阵式,想必只是为了探出对手的水平吧。这让孟优不由得汗颜,对方是怎样的棋手才能让陈天定如此认真地探他的底。 而那棋手阿黑也下得沉稳,似乎在静静的等待着棋局之变化。 此时气氛变得压抑,房间内除了沉重的落子声,再没有任何的声音。 双方的每一棋都很慎重,棋势相当平稳,旁观的两位商者在坐着喝茶,时不时地眨巴眼,孟优站在一旁紧盯着棋面不语,其他人则默默的沉思着。 弈至中盘,阿黑抓住陈天定的一个小小破绽,由此放胆直入虎穴,孟攻对手后方阵地。 一般来说如果集中力量攻击对手命脉,自己的命脉也同样容易因不能防守而遭到翻盘。就像昨天蒋干与淳于髠的对局也是如此,一招之间便可定胜负。然而棋手阿黑的后方却是防范之严,让陈天定无法一时攻破,就算攻破了,棋局也早已结束。于是他选择了防守,果断不与其拼进攻的速度。 是个难缠的家伙,这样的人估计陈天定也不好对付,孟优如此断定,看来这棋是不好轻易分出胜负了。 处于守势的陈天定正想着发力改变战况时,阿黑把棋力积于高地,则在腹之地收拢棋形,竟然不像刚才那样紧紧抓住破绽而持续进攻了,实在令孟优匪夷所思,而坐于两旁的商者和其他在场的人,已经分不清棋势孰优孰劣了,大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棋盘。 “鬼流……”陈天定突然打破沉静,说道:“我大概知道你的来历了。” “哦——那又如何?” “你已输掉一半。”陈天定回答,便继续着棋下子。 忽见棋盘上云垂阵破形,阵眼现,劫数生。阿黑即刻自高以奇快的攻速向云垂阵侧翼进击,群星坠地,势不可挡,眨眼功夫就拿下了西边的防御。陈天定依然镇定自若,阿黑也不显得意,拿下之后亦不紧紧抓住攻势而行棋。 不多时,阿黑已占得半个天下。此时他突然露出狰狞,咧嘴大笑,“还真准啊,确实是输了一半!只不过输的人是你。哈哈哈哈!” 看着看着盘面,孟优一惊,输棋,两个字已映入脑海。 “啊!”孟优突然诡异地喊起来,一拍手,打破沉静。 龙丘居。夜不眠。忘家禅。花连天。稽山贺老,握手一笑三千年。 周围人正讶异他刚才的举动,却见阿黑的神色忽然变得极不寻常,竟看着棋盘一边颤抖,“——河东狮吼!” 陈天定气定神闲,端起茶杯喝茶,然后说:“此阵是我村北棋社所创的中级阵式,河东狮吼阵。你……是要愿意尝试其威力吗?” 阿黑抓起棋子搅乱棋盘,“我原以为……” “你原以为他之所以故意破坏自己的云垂阵形,是想你杀向阵眼之际抛出暗招反击,所以你抓住了破绽却不加紧进攻,深怕有埋伏而采取迂回的方式蚕食。但陈天定不过只是在重排阵形而已。”孟优说。 “不愧是村北棋王啊!”大儒商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说道。 阿黑一把将两千元甩在桌子上,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房间,“你们本村的棋界,也就村北棋社稍微能看而已,不久便会被我们外流村击溃。” 陈天定随即轻蔑一笑,“祝你成功 …… 陈天定透过窗外看着楼下的集市,“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夹路桑麻行不尽,始知身是太平人 “啊,忘了介绍!这位是孟优,村南棋院的主力棋士” “你好,这位朋友,贵姓啊?”孟优说。 “哦!你好,我是来自顶阳村的茶商,免贵姓崔,名大富。”儒商说。 “嗯。我还有别的事,先请。”说完孟优和陈天定一行人从二楼下来,“这孩子行事风格太过孤僻,李尘老师希望您能帮助指导一番。”孟优看到王樵柯他们正在下棋,就和陈天定说:“就是那个小孩。” “他怎么会和李国春在下棋……但既然是李尘前辈的吩咐,我定当尽力。”陈天定一行人走过去驻足观战。 …… 在王樵柯说开始以后,随即那位年轻人迅速摆好了棋具,并表示让王樵柯先下,却意外的遭到了拒绝。“你为什么不要让先?” “我不喜欢先下。你下了我才知道然后该怎么下啊!”王樵柯解释说 “呵呵——小兄弟,还没问你姓名呢,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还没等王樵柯回答,华元就说,“他叫小王!”那人得意洋洋地说,“哦,小王啊!我是李国春,请叫我同志!” “同志……” “对,我就是!”似乎他很喜欢别人称呼自己为同志,听到别人这么叫他,他看起来就会变得非常得意的样子。“既然你要我先,那就答应你吧。当然,是看在你叫我同志的份上哦!” 说完,李国春忽然不动声色,在棋盘上随手落入一子,抬起头直盯着棋盘对面的王樵柯,等着他下第二棋。 一股莫名震慑传到王樵柯心头: 我赢不了他! 这是什么感觉?他不由自主地低头看自己的手,对自己安慰道,现在是该着棋下子了,我只要按照老爷爷和孟优昨天教我的防御方法来下就好。 弈至中局,整盘棋看起来下的很乱,但对王樵柯来说已经算是好不容稳住了局势,而李国春同志始终应付自如,期间甚至谈笑风生,可见他并未拿出实力来下棋。 弈至末局,李国春同志始终以些微优势占据着盘面,王樵柯脑中一片混乱,各种输棋的结局在脑海中一口气泛滥,他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局势。 他突然后面有声音在对他说:“是呀,你只要稳稳的下就好了。” 王樵柯回过头,原来是孟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站在自己身后了。 他注意饭盒掉落在脚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还脱下了灰色书包,放在地板上。 李国春同志举起右手准备着下一棋,好像事先所有的棋路都想好了的,干脆利落的下棋。 王樵柯再看局面,李国春同志死握优势,他已经在棋盘上建立起了跨越千里的牢固的城墙。这样下去,不多时,自己就要输了。 他无法忍受此刻对弈时的沉默。如果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王樵柯的不安、害怕输棋和不愿接受现实的心里,通通都会从身体里溢出来。 我不想输,我不想让他打败我!我想知道该怎么才能赢棋!眼前的同志为什么毫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该怎么办?” 王樵柯几乎吼了出来。 “你冷静下来吧。”一股充满威严的声音浇到了王樵柯头上,他继续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身上却没有要赢的气势,只想着获救,不要输棋。” 此语似乎惊醒了王樵柯,他拿起手边的棋子,打入棋盘。 是啊,只要赢,赢了就可以不输棋了。他在心里喊着。 王樵柯立刻改变棋路,在不了解风险的情况下,依然猛烈的进攻。尽管对方的防守固若城墙,也依然猛烈的进攻。尽管对方或有埋伏或有奇兵,也依然猛烈的进攻。 整个棋势因此从静变为动,流势的迅速改变,李国春同志不及完全反应过来,竟疏忽了一个地方,终于露出破绽。 王樵柯抓住机会,猛攻对方的枢纽要道,此时…… 李国春同志的态度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千里长的堤岸,因一个小小的蚂蚁洞而崩溃。紧张的他失去了方才的冷酷和从容。 论中后期的实战经验自然是李国春同志更丰富,而现在的形势主流是在王樵柯这边,双方这场后期的棋力比拼将决定胜负。 棋局终于达到高潮,胜负即将揭晓! 是终于拿出实力的李国春同志拿下胜利,到底还是殊死一搏的王樵柯翻转棋势,夺得人生的第一胜? 期望各位最亲爱的读者朋友们继续关注,吴杨枫原创幻想小说——《他的棋》第六章! 06 村北棋社 却说李国春同志的防守被击破,王樵柯意欲趁势吞并这场棋局,只见整个棋盘之上旌旗烈火飘摇,征尘滚滚不止,棋场上陷入一片乱战。 随后王樵柯集结全部棋力,浩浩荡荡闯入棋场要津,持续猛攻对方。 只见李国春同志凭着精熟的棋艺,落子如飞,保住主要命脉不失,同时展开王樵柯最弱的局部攻防,从小到大逐渐改变局势。 料想王樵柯虽快他一步进入腹地,但依他的能力,还是下不过。 最终,王樵柯也没能完全攻下对方,这棋还是被李国春硬生生的守住了。 “我认输了。” 王樵柯捡起地上的书包,从里面掏出十几元钱来交给李国春同志。 坐在他身旁的华元惊叫道:“什么!你这就认输啦!我看还有下头嘞,这你输的我都不服气。” 孟优摸摸王樵柯的头,向华元解释说,“不,再下下去他也赢不了的。是李国春太强,选择投降是对的,这并不是什么不能忍受或丢脸的事情。今天你已经下得很不错了。” “嗯……”王樵柯看着桌面,沉默良久。 此刻,王樵柯感受到的。 棋馆里喧闹的气息没了,淡淡的烟味也没了,一切变得漆黑,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站立的他和身前的棋盘。 似乎迈越常轨,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该走了!” 华元说着拉起他的衣服,王樵柯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还得跟孟优去参观村北棋社呀。 李国春同志收拾好棋具以后,拍了拍王樵柯的肩膀,“小兄弟,刚才你的棋下得很有气势啊。不错不错!我是这儿的常客,以后你可以随时到这儿来找我下棋。”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陈天定,满脸的不悦,“我的村北棋王哇,你要看我表演抓兔儿就看呗,干嘛突然教他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不是你的风格吧!” “风格,只是一种普遍性的特征,不代表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如此。” 说罢,陈天定带着孟优、华元、王樵柯离开村北棋馆,往村北的公园去了。 …… 时至午后,来到村北公园,王樵柯随着陈天定一行人缓缓而行……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进入到小树林后的某处,这里别院深深,曲径通幽,村北棋社便立在这极清极静的环境中。 从过道里看上去,能看见两位员工立于窗边,闲望户外,而进入棋社的小道上清阴遍地,待走到棋社门外,还听得到园林深处不时传来一两声流莺鸣啼。 走到棋社内,弈房里十几张桌子坐满了人,基本上都在分组轮换对弈。 王樵柯他们在弈房门口看着,发现这里与村南棋院不同的是,人很多但下棋时却很安静。 陈天定向王樵柯和华元介绍道:“这里便是村北棋社,你们可以进去随意参观。但请不要吵闹,否则会影响到他们下棋。” “哇喔!这么多人在下棋,好酷哦!原来这里就是村北棋社呀?我听说过哟,阵法流超酷的!”华元大叫起来,“看来今天我总算没有白来!” 王樵柯默默看着房内下棋的人,一句话也不说。 “小声点。”孟优对华元说。 “当然咯!我们村北棋社,可是本村最强的棋社。我早就想来看看了!”华元望向陈天定,带着请求的神情说:“大叔,我可以加入你们棋社吗?” 陈天定笑了笑,“我们棋社非常严厉,你先来看几天再做决定吧。” “哈哈,不用不用!我来定咯!” “棋社从早上到日落之前一直开放,你随时可以过来。但如果你想要村北棋社的“棋士”称号,则有另行规定。” 华元走到王樵柯跟前问他:“小王,你已经参加棋社了吧?怪不得每天都看你一个人,原来是跑到这么酷的地方来了啊!” “我没有参加。”王樵柯说。 “什么!那你今天来这里干嘛?”华元问。 孟优解释说:“小王昨天在村南棋院下棋,好像是受不了我们那里太吵闹。李尘老师叫我带他来村北棋社看看。或许他会比较喜欢这里吧。” “哦……”陈天定回复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李尘前辈可真是用心良苦。” “这倒是要劳烦前辈了。”孟优感叹,“我还要去村南棋院,小王你自己在这玩吧……啊,陈天定前辈,再会了,请。” “阵法流棋路……我看过啊!”王樵柯突然说道。 …… 村北棋社的弈房内依然十分安静,“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看看吧。”陈天定这样吩咐后便去了另一个房间下棋,只留下王樵柯与华元在弈房里。 看到这么多人在专心致志的下棋,王樵柯本以为自己会很喜欢,可现在的气氛反倒让他觉得有点害怕。 华元则不然,来到曾经想来的地方,他跳着舞蹈,旋转着步伐,把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到处问人教他棋局中的阵式,或是找人对弈、下指导棋。 没想到棋社的人也很乐意教导他,弈房因华元的活跃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此时陈天定从房间里出来,交给华元一张单子,对他说:“你把这拿回去给父母看,如果他们同意并签了字,今后你就是我们村北棋社的一员了。” 陈天定提醒式地说道:“当然咯,我们这里也是要收费的。” “好啊!”华元高兴的同时并没有忘记王樵柯,他把正在看人下棋的王樵柯拉到陈天定面前来,问:“那小王呢?” “他想参加吗?”陈天定说。 “我也想……” “你,不行!”还没等他说完,陈天定便拒绝了他。 “啊,为什么我就可以而他不可以?”华元狐疑的喊道。 在棋社众人的注视下,被拒绝的王樵柯感到很尴尬,好想马上离开。 “人一旦自我封闭,将会是一种可怕的灾难。小王的性情孤僻怪异,难与人相处。他不适合我的村北棋社。”陈天定缓缓说道。 此时坐在他后面对弈的一个年轻人突然捏紧拳头,暗想:你的村北棋社?呵呵…… 华元继续说:“什么是自我封闭?” “自我封闭就是一种环境不适的病态心里。例如刚才,你能很快适应棋社里的环境,而小王却什么都不想做。这哪是学棋的心态啊?”陈天定接着对王樵柯说道:“在刚才孟优走时,你是不是说过,你了解阵法流棋路?” “嗯……”王樵柯回答。 “那你就跟我下一局,如果你赢了,就让你进入村北棋社。我让你六棋。” 周围散发出笑声,小王怎么可能下得过村北棋王。 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王樵柯几乎已经颤抖。 冷语冷言和着窗外的冷风一起吹进来,好像要下雨,天气也慢慢阴沉下来了。 由于陈天让王樵柯六棋,所以前期的局势还是王樵柯占优。 可是面对村北棋王,这样的优势已经不算优势。 看着陈天定凭借高超的棋力,一点一点占回优势,王樵柯仍旧是默不作声。而令他奇怪的是,村北棋社的棋士们居然没有一个过来看热闹,他们自顾自地下棋,除了华元。 此时,一片深绿色的树叶带着雨露飘进来,落到华元头上,“啊,下雨了!”华元赶忙去关上窗户。 从棋社看向窗外的世界,绿意朦朦的一片,随着雨水降落,灰色的乌云挂幕,清冷的气息从室外散发而来,让人感到头脑变得清醒,皮肤变得湿润。 “你的棋风情感淡漠,也是由于你的人格异常。在我看来,你并不适合阵法流的村北棋社。”陈天定下着棋,淡漠的说着。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跟棋社里下棋时的声音一样,也是“噼里啪啦”的。大雨啪啪冷风噼噼,王樵柯似乎已分不清这是棋声还是风雨声。 “这棋路,再不改变,你就要输咯!”陈天定说。 然而王樵柯好似没听到一样,在棋路上选择继续防守,不去攻击,甚至什么都没做,只等着对方来进攻。 不出多时,王樵柯的棋已渐渐失去了生命力,只得认输投降。 华元只是抱怨,“这怎么下得赢嘛!大叔可是村北棋王唉。”对王樵柯却没有一点安慰。 “刚才你为什么不进攻,就算明知会输,你也应该努力拼一次。但这一切都已经晚啦!”陈天定说道。 王樵柯看着棋面沉默不语。 陈天定接着说:“如果你向棋社里的众人请求,那么我可以考虑让你加入。” “不必了。”王樵柯回答,“不了……我受的住失去一切,却担不起失去自我。” “哦,那你今后不打算下棋咯?”陈天问。 “下。” 陈天定厉声道:“但你现在可以离开村北棋社了!” 王樵柯一言不发地走出门,此时雨已经停了,风,也不再吹了。 道路两旁的绿色树丛变得非常光鲜美丽,陈天定静静的看着离去的王樵柯,“这孩子!唉。” 华元也不追赶上去,仍然待在棋社。“你不跟他一起回去吗” “我至少也要学会一个开局阵式才行,不然我不走了!”华元说道。 陈天定听后大笑:“哈哈哈!好!我亲自教你。”陈天定走到讲桌上,拍着手说,“你们那几个新来的,全都过来。” 随后华元和几个新来的,一起走到另一个房间的讲桌前,耐心听讲。 “棋者,意同于用兵。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这就是我们村北棋社最基本的理念,大家都要记住:只有懂的在棋局中合理使用阵法的,才能百战不殆。若阵法用的不好,就等于是给对手创造机会。” …… 没计断春归路。借问春归何处。莺燕也含愁,总对落花无语。春去。春去。门掩一庭疏雨。 王樵柯一个人走在雨后公园的道路上,感叹道:“更无草木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此刻,是喜欢看别人下棋,还是下棋本身,在他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我想安静的看老爷爷下棋。” 风风雨雨,雨雨风风,而我永远也不会像随风飘摇的墙头草一样没有固定的操守,只愿自己如蜀葵一般朝着太阳开放,忠心于自己的棋道。 (参考、引用文献:《刘南翁词集》《夏意》苏瞬钦《阮郎灰.初夏》苏轼《客中初夏》司马光) 07 南郭先生的大弟子 时序再一次来到正午,王樵柯放学后带着亲妈制作的盒饭来到了村南棋院。 此时棋院里并没有几个人,因为大部分都上班去了,而三位老人依然每天都来,他们现在正下着棋,下棋的人依然是炎黄和李衲,观棋的人也依然是白胡子老人。 王樵柯踏进村南棋院大门,来到正在观棋的白胡子老人身边。 “小王来了啊!昨天你去村北棋社了吗?”白胡子老人问。 “去了。” “有答案了吗?喜欢下棋,还是喜欢看别人安静地下棋?” “我喜欢下棋。” “为什么忽然改变想法?” 王樵柯一时语塞,却还是说:“我啊,这个。那老爷爷您觉得为什么呢?” 白胡子老人说道:“下棋,是一场旅行。旅途中的喧闹或宁静,都是美丽的风景。那如今,你既然选择了下棋……” “我想要赢!” 一声尖叫,打断白胡子老人的话。 老人忽然听到啜泣声,低头一看,发现小王正在流泪,不过表情并没有扭曲,反而显得十分清新。 他虽然哭着,但一点也不显得痛苦。 “我想赢一局。”王樵柯哭到。 白胡子老人抚摸着他瘦小的背脊,静静的等待王樵柯冷静下来。 “孩子,你输给谁了吗?” “村北棋……” 白胡子老人想起去年的炎黄,在“社内棋王争夺战”上零比五的成绩输给陈天定后退出村北棋社,才来到村南棋院。但以炎黄的棋艺,是不可能被零封的,这期间一定有什么隐情。 白胡子老人试着想象身旁王樵柯的状况,当他与陈天定对弈时,他会感受到什么? “我要在村南棋院学棋。”王樵柯擦掉脸上的泪水,“如果你们不教我,我找南郭先生教我。” 他爽快地说着。 白胡子老人向王樵柯表示,自己每天都在村南棋院,同样也会教你的。最后,他带着王樵柯去了棋院里面下棋的屋子里。 此时屋子里的四个人正下得热火朝天,棋场上战得难分难解,不时低吼、拍桌子。见到又是那个熟悉的村南棋院,王樵柯心情突然好了一半。 “小王啊,来与我下一盘。”白胡子老人泡好茶,邀请王樵柯下棋。 “小王啊。你不喜欢下第一棋,我不会勉强你。”说着,白胡子老人随即不动声色,在棋盘上随手落入一子。 “我听孟优说,昨天你和李国春同志赌棋,最后你输了。” “嗯。”王樵柯回答的同时,也随手下了第二棋。 白胡子老人下了第三棋,又说:“在棋馆和李国春同志下棋时,之前你身上没有想要赢的气势,只想着获救,害怕输棋。” “是的。后来村北棋王提醒我,叫我勇敢与他战斗,用气势压倒对方。虽然打破了他的防御,但我还是下不过他。”王樵柯说着,认真下了第四棋。 “陈天定所说,乃用战之法。”白胡子老人说道。 “用战?老爷爷能教我吗?” “以你的性格,并不适合这样的下法。用战之法,非棋要道也。若不得已而用之,则重在廉谨,以守封疆,端重而全形式。”说着,白胡子老人下出了第六棋,“封疆善守,则在我者实矣。” “什么是实?”王樵柯问。 “致远者实,近利者虚。”白胡子老人接着缓缓说道:“在棋局的战场中,只要以实击虚,以逸待劳,方能攻必破,战必克矣。” 王樵柯下完第七棋,想了想说:“这样就能打败村北棋王吗?” “不一定喔。这还要看是什么人了!” “那什么样的人才能下得过他啊?” 白胡子老人停下正要落子的手,说:“拥有智者的智慧之人!” “怎样才能拥有智慧呀?” “人皆有所图也,先予后取,顺人之愿,智者之智耳。” …… 午后的阳光十分燥热,但在村北公园的村北棋社里,却是格外凉爽。 此时,村北棋社之王陈天定的最强弟子——张照为,正在给包括华元在内的村北棋社众多新人讲解棋之阵法。 “棋局中,布局阶段尤为重要。棋之布局,如兵之先阵而待敌也……天、地、风、云四阵之天阵,乃天阵十六,内方外圆。四面冲风,其形如天。为阵之主,为兵之先。潜用三军,其形不偏。” 华元听着听着,突然想起王樵柯的棋技,估计遇到阵法流很快就会输吧。 …… 下午,南郭先生和徒弟郭舍人行走在前往村南棋院的道路上,之前种番薯、插秧的活一点也没让南郭先生觉得累,倒是郭舍人显得体力不支。 为了安慰徒弟,南郭先在去村南棋院的路途中给郭舍人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吗,吴刚本是南天门的守将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和嫦娥相见了,彼此还一见钟情。后羿已经是太久远的事情了,所以嫦娥的行为也是情有可原的。” 每走几步路,他便接着缓缓地说一段:“最后吴刚被美人所迷,就常常跑到广寒宫去跟情人相会,故而就有些疏于职守。玉帝知道后,龙颜大怒,摔了一桌子的杯盘碗盏。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估计是嫉妒,一个孀居美人儿,哪个不想去得点儿便宜?偏偏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吴刚讨到手了! “所有的神仙都郁闷得不轻,也生气得很,纷纷进吴刚的谗言,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揪了出来,好像平时他们和渺小的吴刚多熟悉似的。事实上,平日里他们看都懒得看吴刚一眼。 “玉帝一怒,就把吴刚流放到月亮上去砍永不停止生长、恢复能力极强的桂树了。并且,如果吴刚砍不倒这棵树,就不得回到南天门,也不能再见嫦娥。玉帝还把嫦娥关在广寒宫里,使两个人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 “吴刚很是勤快,日夜不停地砍,奋斗了大半个年头,终于就要把桂树砍倒了,但是玉帝却派来了一只乌鸦,乌鸦怪叫一声,就叼走了吴刚的衣服。吴刚不知是计,就赶紧去追衣服。等到回来时,那树的伤口已经愈合,枝丫也返回了枝头,他不得不重新开始。 “从此,每到吴刚终于要砍倒树时,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阻止他放倒树,并让桂树重新长好。吴刚无奈,只能不停地砍,不停地劳作。但是看看不远处的广寒宫,却又心中无悔。 “据说,每年的八月十六,就会有一片桂树的叶子因为感动于吴刚的执着而掉落,从月亮上晃晃悠悠飘落到凡间。谁要是有幸捡到了这片叶子,今后的生活便会收到甜美的爱情祝福。” 郭舍人:“吴刚伐桂的寓意何在?” “傻徒弟,我就是也搞不清楚才问你的啊!”南郭先生说道。 “既是民间传说,相信一定有其寓意所在。” 南郭先生小吼道:“这能告诉我们什么寓意啊?无非就是不要犯错误,否则很可怕罢了。” “我只知道,这也叫民间口头叙事文学,它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和本土民间文化的精华。” 郭舍人停顿了下,好似想起了什么,便继续道,“嫦娥、吴刚,成仙不死,即使没有违背上天的意旨,也违背了自然的规律,受罚是理所当然吧。然而比较起来,吴刚伐树更有反讽意味。” “哦,什么反讽意味?”南郭先生问。 “不死的吴刚必须面对同样不死的月桂,从事伐树这一机械重复劳动,有限的生命就已经充满了有限的重复,无限的生命亦更加充满了无限的重复。 在无限的循环中,吴刚既不能毁灭,也不能创造。而生命的本质则恰恰在于毁灭和创造。 日月常新、活水长流。因此,无限生命是真正无意义、无价值的生命。毫无疑问,这是神仙对自身的自我批判。因此,在同一意义上,“吴刚伐桂”,是人从对于“仙”的迷信中解放出来,这是人的一次觉醒。” “那你认为,吴刚伐桂这篇民间口头叙事文学的渊源在哪里?” “在中国传统生命文化中,存在三种人格理想:儒家成“圣”理想,道家(道教)成“仙”理想,佛教成“佛”理想。面对不断生长的树木,吴刚的生命在机械重复的劳动中也已经木化。重复是生命的敌人,而无限的生命又只能制造无限的重复。而这种木化的生命状态曾经一度为人们所追求。道家正是主张人们复归于原人或原生状态:无知无识、无欲无求。 因此,道家是以无限的“浑沌”为有限的现世人生的本体。这个本体首先是老子的“道”。 老子论“道”,恍恍忽忽,玄妙莫测。“道”,其基本原则是“自然而然”。它是人与自然界之间和谐关系的最高审美境界。 庄子行“道”,畅“逍遥”之游,发“齐物”之论。庄子所谓“大宗师”(“得道真人”)是道家的理想人格典范。这一人生理想境界反映了道家的消极无为的达观主义人生观。而道教则是从道家演变来的。” 南郭先生突然格外兴奋,“天啊,每次你刚说完,我们就刚好快要走到村南棋院!这又是什么样的命运巧合啊!” “命运是不可预知的,即便真有上天,其也只是自然的代表。”郭舍人依然冷静。 南郭先生在心里暗爽着:嘿嘿,看来今天我又得回去好好想想,明天该准备什么故事来打发时间和转移他的注意力呢? 他又突然想起,昨天王樵柯去村北棋社了,今天差不多该回来了吧。“哦,对了!为师我为你找了个小师弟,你可得帮我好好教导他嘻。” “那师父呢?”郭舍人回答。 “你这是什么话!师父同样是为了锻炼你,你也该换换眼界了,体验一下不同的身份,新的感受,或许会给你带来新的棋境。” “原来如此,我会尽力而为。” “嗯,可不要怕麻烦,这也是为了扩展你的棋道。你要把教导新师弟当作一种修行才行啊!” “是,师父。” “哈——我们已经到棋院了。先进去吧!” (参考、引用文献:《中国古代神话与传说》《浙江社会科学》1999年第2期) 08 加入村南棋院 南郭先生和徒弟终于来到村了南棋院。 庭院中的柚子树下,炎黄与李衲仍在下棋,南郭先生径直走进了庭院后专门下棋的茶屋,郭舍人默默向两位老者前辈鞠躬行礼之后,便尾随南郭先生而去。 茶房中蒋干与淳于髠、孟优与优旃之间正双双对弈,在房门的左侧,南郭先生惊见白胡子老人在下棋,走近一看,对手原来是王樵柯。 “嗨,你吓死我了!原来是在跟小王下指导棋啊,哈哈!”南郭先生擦了一把汗,“我还以为谁敢找你下棋呢!” “南郭先生,你回来了。”白胡子老人平和地说道:“你的徒弟郭舍人在否,我有件事情需要他的帮助。” “正好!他在后面。”南郭先生扭扭脖子道。 郭舍人随之来到茶房,见到了白胡子老人后向其鞠躬示意。 白胡子老人微笑着点头,招手请他过来。“小郭先生,来!这是小王,南郭先生带你认识过他吗?” 郭舍人低下头,对白胡子老人轻声说道:“啊,师尊好!我与这位小朋友,还未曾相识过。” “昨天没来得及让你们见面哈,他就是我刚才来时跟你说过的,你的新师弟。”南郭先生拍拍他那大脑袋,一把拎起坐在椅子上的王樵柯,“小王,快叫大师兄!” “大师……兄。” “你喃喃个什么呀!听着,师父我呢……很忙!”南郭先生放下手中的王樵柯,挺起自己的胸膛,继续向其介绍说:“我这个师父没时间教你啦,所以为师要让这个最得意的弟子来教你学棋!这样吧,明天中午你早点过来,我带你跟着他好好磨练一番。” “老师,你该不会是想……”郭舍人显得很担忧的样子。 南郭先生抬起手臂,在眼前快速的左右摇摆手掌,心里暗爽的同时对其说:“放心啦!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小王帮我干活,只是参观啦,参观!” 然后又告诉王樵柯,“你的大师兄呀,不仅棋技了得,还很会欣赏棋艺。自己跟着好好学习——” “嗯!这样也好,我正想请郭舍人来看看我与王樵柯下的这一盘棋。”白胡子老人说,“小郭先生,你来看看这孩子怎样啊?” 郭舍人走近棋桌,稳稳的站立着,低头细看棋面,“嗯……”他还在想,这局棋该如何评论。 此时,淳于髠和蒋干忽然起身走了过来,但他们的目地不在于王樵柯这边。 “嗨!我说你们两个终于下完啦!”南郭先生抚着肚腩要他们快走,“明知道今天有活动还在这下棋!” 蒋干默然不语,脚不停步地走到门外,跟在后面的淳于髠大笑,“其实早就可以下完,只是他死活不认,害我硬是要宰他一顿,让他见见棺材才滚。” “哟,昨天的仇报了啊!”南郭先生猥琐的笑着,他也走向房门外,离开前回头对郭舍人说:“小王就交给你了啊,为师要去村西棋馆抓羊儿了!哈哈哈——” 他们走后,茶房内除了孟优和优旃两个,就剩下王樵柯他们了。“唉,南郭先生四十岁的人了,还是这么放荡不羁。”白胡子老人感叹。 郭舍人看了半天棋局,言:“师弟的棋,并存刚柔。棋力虽浅薄,潜力犹未输人也。” “棋力尚浅是正常的,不过弈虽小术,亦可以观人。你从这一盘棋中,有没有看出小王是怎样的性格?” “与我一样的性格!” 郭舍人停顿一下,又说道:“但,却有别于我。” “嚯嚯嚯——”白胡子老人笑了,“你知道吗?正因为如此,陈天定才没有收下小王!” “嗯,我能理解。现任的村北棋王,虽并不是目光短浅之人,但依他的好胜心以及要强的态度来看,他可能不会喜欢师弟。” 白胡子老人站起来说:“不用去舔人家,我们村南棋院也不是好惹的嘛,嚯嚯嚯!” 郭舍人回头对王樵柯说:“小王,你愿意加入村南棋院吗?” “嗯。”王樵柯回答。 “既然如此,那就先与我下一盘棋吧。” 王樵柯重新清理好棋盘上的棋子,“大师兄,你先请吧。” “你们下吧,我先出去了。小王的事情就由你来处理。”白胡子老人离开茶房,出去接着看炎黄和李衲下棋。 “嗯。”郭舍人再次对老人鞠躬行礼。 郭舍人继而坐下来,对王樵柯说道:“小王,既然你加入了村南棋院,如不嫌弃,今后我就是你的师兄了。还望你用心,莫偏离正道。若你的棋道走向邪途,那将会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会好好辅导你的。” “哦……大师兄。”王樵柯已经要哭了,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照顾。原来第一眼看上去还觉得大师兄是个很沉闷的人,却没想到是这样亲和。 大师兄郭舍人要他先下,王樵柯不肯,“我不知道先下该怎么下。” 郭舍人:“先手,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宝物。忽略它的价值,是许多棋手与棋士的败因。” “可是我不会先手呀!”王樵柯说。 “那你想要怎么下?” “你下了,我才知道该怎么下啊!”王樵柯回答。 “先手就是让后手应的,如果你常常跟着别人先,那将会难以取得优势。” 王樵柯问大师兄:“一定要让我先下吗?” “嗯!你必须学会利用先手的优势,来创造你的棋局。” “可是,先手真有那么大的优势吗?” 郭舍人:“当你领先起跑,对手就需要跑得更快才能追上你;当你抢先动作并开始影响到棋场,对手想取胜就更加困难了。” “我明白了,那师兄给我点时间想想这第一棋该下在哪里才好。” 王樵柯看着原封不变的盘面,觉得下在哪里都不对劲儿,左思右想,迟迟不敢落子。 他想了想:既然先手那么重要,那我应该把它所能获得的利益最大化才是。从整个大局来看,首先下在对手咽喉之地是最好,最能占得利益的地方。 于是他的第一手下在了险之又险的咽喉之地,王樵柯感到有些得意,“这样下可以了吧?” “不可以。” 只见郭舍人平淡的说着,眼观棋盘上的战局,王樵柯第一手用来刺杀的棋不多久便成了被围困的孤军。 瞬间,王樵柯的棋由主动变成了被动,因为自己的棋进去后反而难以存活,需要不断地支援。 居于这点,王樵柯整盘棋陷入被动,棋局被大师兄牢牢掌握住,直到棋局终了。 “我就说我下先手不行。” 输了的王樵柯遗憾的语气充满整个棋盘。 郭舍人:“问题不在这里,而是你想的太多。先手固然可贵,但其实不必非要把它当作决定胜负的关键,来寻求先手的最大优势。只要能够把握好先手最初带来的小优势,后面再慢慢把棋下好就可以了。” “啊!你要告诉我怎样下先手呀!”王樵柯急切地说。 郭舍人告诉他,“不必着急。亲身体验后积累的经验更能获得有价值的启发。” 王樵柯问:“那还要下一局吗?” “今天这样已经够了,明天再来吧!” “好吧。我差不多也该回家了。” “小王,你家住在哪里?” “村北。” …… “大师兄——你要带我去哪儿呀?” 两人在并肩行走的路上,王樵柯抬头仰视着旁边这位刚认识的大师兄,眼神中充满疑惑。 “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带你回家。” “回家?你不是只教导我下棋吗?” “下棋,是一场旅行。要慢慢来。” “白胡子老爷爷也说过,下棋是一场旅行。” “的确如此。但还要看你怎样理解。” 郭舍人把王樵柯带到村北,一路来到了王樵柯家门口。 出门来迎接的是王樵柯母亲,她的相貌很普通,人看起来也不怎么很亲切,她十分客气的将郭舍人接待进了屋。 在郭舍人入座后,王樵柯母亲双手奉上一杯芳香扑鼻的清茶,满面笑容地说:“请用茶。” 郭舍人微微欠身,双手接过茶后,说:“啊,谢谢。我今日前来,是为令郎加入村南棋院的事情。” “小王加入村南棋院了?”王樵柯母亲颇为吃惊。 “这还得经过您这位母亲的同意。” “哦,听说你们村南棋院的人很少,我这孩子性格又那么孤僻……可如果只要他喜欢,愿意来你们棋院也罢。” “嗯,我明白夫人您的意思。但性格不应以好坏之分,棋院也不会因人数的多少而决定它的好坏。” “那在你们棋院学棋要收多少学费啊?”王樵柯母亲问。 “我们不收学费,只要家长认可,以及让他每天按时来棋院即可。” “为什么不收学费呢?听说在村北、村西、村东学棋都要收一笔钱的。” “因为那些地方都是棋社,有人专门的人负责教导。而在村南,是没有棋社这类设施的,只有我们一座棋院,供人在这里下棋或相互交流学习。”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家小王就请你多照顾了。”王樵柯母亲起身鞠躬,表示谢意。 “哪里,您客气了。”郭舍人亦回拜道。“既然您已同意,那我也该回去了。” 郭舍人再次拜别,王樵柯与母亲起身送他出门。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王樵柯看着渐渐远去的郭舍人,他一身黑色装束,虽然一直低头前行,走路时的样子却让他觉得相当坦荡。 送客人离开后,王樵柯母亲回去开始做饭,一边想着小王这孩子怎么就喜欢上下棋了呢? 当太阳沉入村民的视野之下,星星点点的光芒开始在人们头上的夜空种闪耀,王樵柯一家人也相聚在了餐桌之上。 桌上的菜肴是很常见的三鲜汤加上两个炒菜,对于只有三口人的家庭来说已经足够。 “孩子他爸,小王今后要去村南棋院学棋了。”王樵柯母亲忽然在饭桌上说起今天傍晚的事情。 王樵柯的父亲是村北的一位外贸商人,在五大村中,也是十分少见的不会下棋的商人。 他平时主要在做的是村与村之间的木材生意,本村边境上的人与他非常熟悉。因为他胸口上长了一颗很大的痣,每当过了夏天,他不再露出胸膛,村子边境上的人们都会开玩笑的称呼他为“胸怀大痣”的王者! 老王也觉得很风趣,坦然接受这个称号,这或许就是天命吧。 因此,就他的性格来说,自己的孩子去学棋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只要他将来不痴狂于此,能够工作并养活一家人,就已经达到他的期望了。 老王回答王樵柯母亲的话说:“让他去吧,多交些朋友也好,改改他那孤僻的性格。将来不管跟谁做生意、还是继承家业,不懂得处理人际交往可不行。” 王樵柯的母亲回答:“嗯,说的也是呢。” 09 跟着师父与大师兄 第二天一早,王樵柯母亲便为孩子准备好了中午要吃的盒饭。 出门时,王樵柯接过母亲给的盒饭,“今天我还要去村南棋院。” “知道啦,路上小心点儿。” 王樵柯扬起身子,挎着书包向学堂走去。 走到途中遇上了华元,他带着几个同学一起飞奔过来打招呼:“嗨!早啊!小王!” 王樵柯向他们拱手行礼,道:“早上好。” “哟,这是谁教你的礼仪?” “大师兄。” “你们村南棋院就教这些无聊的东西?”华元自豪地说,“昨天我在村北棋社学会了下棋布局阵式之‘天阵’,现在估计学堂里面已经没有人能下得过我了。不信你问他们。”华元指着站在他身旁的人说。 “天阵?那很厉害吗?” “等下我们到了学堂来下一局,马上就可以让你见识见识了。” 华元身旁的一个同学忽然兴奋起来,“好耶!马上就可以看到村南棋院的人和村北棋社的人对决了。” “还用看吗?”另一个同学发出鄙夷的声音说道,“肯定是我们村子里最强的村北棋社赢咯!” 王樵柯停下来,严肃地对华元他们说:“学堂里的教师说过,我们不能在学堂里下棋。” “你不敢和我下吗?”华元以藐视的眼神看着王樵柯,“如果你不敢和我下,就说明你的棋不行。” 王樵柯用几乎坚定的语气说道,“这违背于学堂的制度,我是不会和你下的。” “好……好哇,原来你这么怂!之前还看你敢和我们棋王下棋,原来只是装出来的而已。也对,看你那时下棋的样子,就知道你根本不行。最后你果然投降了,呵呵呵!” 旁边的同学也几乎跟着讪笑,“你真垃圾啊。” “我们已经走到学堂了。”王樵柯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 学堂确实有明文规定过不准学生在这里下棋,华元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他还不清楚自己能否打败王樵柯。能跟村北棋王对弈,也是让他从内心里感到羡慕的一件事啊。 在今天的课上,王樵柯听得并不怎么专心,华元早上对他开过的玩笑在他听来就像是嘲讽,令他无法专心于课堂。尽管华元他们并没有在课间找他下棋,任课的老师也没有发现他的不专心。 放学以后,他匆匆地独自向村南走去。 按照南郭先生昨天的嘱咐,今天中午要早点到村南棋院才行。因为南郭先生说要带他去好好地磨练一番。 他必须很快、很快地走。在他的世界里,他自己想要走的棋道最为重要。 来到村南棋院门口,南郭先生早已在那等着他了。他先进去里面和棋院的老者们打招呼,然后才回来跟南郭先生说:“南郭先生,我来了!” 南郭先生一把拎起他,“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大师兄呢?”王樵柯疑惑地问。 “郭舍人已经在那等我们啦!”南郭先生放下王樵柯说,“快跟我走!” 王樵柯一边走一边问,“我们要到哪儿去?” “说到磨练棋艺的好地方……”南郭先生眨巴眨巴眼,指着什么都没有的前方蓝天一片,说:“当然是去棋馆啦!” “棋馆!我昨天就去过村北棋馆嘞!”王樵柯扫兴地说,“昨天我才输给了李国春同志,而且还输了十几元钱给他。” “李国春?那个半吊子?”南郭先生惊异地叫起来,“就他下的那一手臭棋,抓羊儿居然抓到你身上来了!” “他的棋,很厉害的。” “哈哈!你居然敢和他下彩。真不愧是我所看中的徒弟。” 接着,南郭先生和他走出了村南,继续往西边行进。 “南郭先生,我们不是要去村北棋馆吗?” “陈天定在那儿我不好发挥……再说,本村的棋馆又不是只有一家,今天我就带你去体验下什么叫做抓羊儿!” “那我们到底要去哪个地方?” “西竹林咯!” 南郭先生带着王樵柯,从村南郊野公园到村西的集市,再从集市后边跨过长江小桥,就看到了一大片竹林。 走到竹林深处,有一座很怪的楼房呈现在王樵柯眼前,那是不用砖,不用石,而是用绿色的竹子建造的楼房。整个竹楼由粗而大的竹子支撑着,悬在空中。 南郭先生向王樵柯指了指那座楼房,走去。 王樵柯露出有些担忧还有些寂寞的神色,“我们要进去那里面吗?” “当然啦,村西棋馆就是那里啊。”南郭先生这样小声地说。 进竹楼,先得把鞋脱下放在楼梯边,然后再穿着旁边给客人装备好的拖鞋进去。踩在用竹子铺着的地板上,不禁让人觉得脚下一阵轻快。 竹楼棋馆里面的客人盘腿坐在竹楼里的竹席上。下棋,或抽烟,或时不时地放个难闻的屁。 王樵柯不停向四处张望,终于看到郭舍人所在的位置,他正很专注地观人对弈。 “啊,大师兄在那里。”王樵柯指着他说道。 “喂!”南郭先生喊不答应,直到走过去拍他的肩膀,他这才回过神来。 “师父和师弟来了。”郭舍人起身,拱手行礼过后,说:“师父,今天的工作……” “晚点去也无妨,到时候叫小王来一起帮忙就好咯!嘿嘿嘿!”南郭先生说着,笑得很开心。 “这……”郭舍人脸色瞬间变得灰暗。 王樵柯问道:“南郭先生,你带我来这里下棋是吗?” “为师来这里当然是下彩棋的啦!比起村北那破棋馆,这里才好玩,一个穷人都没有。” 南郭先生又捏捏鼻子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全部拿出来先放在我这里吧!” 王樵柯摸摸口袋,拿出来的钱一共有三十元,又抬头望着他说,“全部吗?” “等会儿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啦,为师怎么可能输呢!啊哈哈哈!”他依旧笑得很开心,不过这次的笑看起来有点猥琐。 南郭先生看上了楼里最大的一张竹席,对坐在上面下棋的人高声说道:“喂,你们还要在这下多久啊!我从早上就在这等你们让开位置了!” “你说什么!我们才刚刚来这里正要开始下棋呢,早上怎么可能在这里啊!”坐在席上的人说道。 “哦,才要开始下啊。那就更好办了!”南郭先生在他们的竹席上坐下来,狠狠瞪着他们两个说,“喂,你们两个!跟我徒弟下一局吧,如果赢了我们,我们就会自己滚开。输了你们就给我让出位置!” “谁要跟你的徒弟下啊!走开!” 这两个人居然头也不抬地继续下棋,南郭先生只好不舍得站起来,“哼……真没种!” 然后他又找了个稍大的位置,对坐在那儿的客人说:“大兄弟,下棋吗?” “没看正在下吗?” “看你们在这下得多无聊啊!不如干脆这样吧??我的意思是请你们二位同时跟我一个徒弟下,我们输了给两份钱,赢了的话,你们就只需要给一个人的钱就行了。敢来么?” “这么刚?”那两个人大惊失色,互相看了下,然后说,“你们不会是村北棋社的高手吧?” “兄弟,我的徒弟就是村南棋院的渣滓。今天我带他来下彩,不为那点小钱,就只是求你们给我徒弟一些机会磨练磨练啊!” “村南棋院?没听说过。”那两人其中一个说。 “下多少的?”那两人其中另一个说。 南郭先生坐下来,对他们比划出三根指头:“三十!先下点小彩就可以了!其实你们要是输了,实际也只是输十五而已。毛毛雨啦!” “嗯,这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看你这么热衷,那就来吧!对我们两个人,只是别下太慢就行!” “这你放心!”南郭先生挑眉拍手笑道:“来,郭舍人!” “师父,你知道我从不赌棋。况且,这用的还是师弟的钱。” “没事儿,输了我还给小王就行!你就当是磨练棋艺嘛!来来来,坐下!”在南郭先生的劝说下,郭舍人不好推辞,还是答应了与他们下棋。 然后南郭先生去吧台租了一副棋局,让伙计端来了三杯茶。他在心中暗自得意,大家知道我太强,不敢和我下彩。但这次我带徒弟来,等下肯定就会有人想来捞回我一笔,以报前仇。哈哈,那我就将计就计。 “你要好好看师兄是怎么下的,别分神!”南郭先生对王樵柯说道。 郭舍人坐定,“请多指教。” “请指教!”对手一人脸色严肃,摊开手掌摆出让先的姿态。 “多指教了!”对手另一人抠着鼻屎,先下了一棋。 郭舍人气定神闲,迅速回应两人。 接连几棋后,对手两人马上进入了长考。死盯着各自的棋盘不动声色,过了良久,好不容易下了一棋,在郭舍人落棋后又陷入了长考。 这时,南郭先生开始行动了,他敲着茶碗大声说道:“不是说别下太慢吗?你们两个倒一起慢慢吞吞地了!” 那两个人撅着嘴或挠头,不理会南郭先生,操起手紧盯棋面。 随着立夏的过去,温度持续地上升,虽然距离真正意义的入夏还有一段时间,但竹楼里下棋的人多嘈杂,暑温挟湿,仍使人感到胸闷口干。 王樵柯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地一口全部喝完里面的茶水。南郭先生还在旁边叫嚷着,与棋馆里的嘈杂声,与坐在大师兄对面的两人所散发出的烦躁感,会聚为一个令人觉得闷热的世界。 他将目光先从棋盘转向对面那两个人,再看向南郭先生,王樵柯心里开始有些厌倦:好困啊,看棋看得我脑袋都快变晕了。 不经意间,当目光从南郭先生转向大师兄时,某种宁静感骤然扑满全身。竹席上的郭舍人两腿弯曲交叉地平放着,目光从容而淡定,挺直的背脊,全身似乎浸透在另一个空间里,丝毫没有沾染到当下闷热的空气。 这一情景深深吸引了王樵柯的注意,感觉又来到了与李国春同志刚下完那盘棋的时候,整个世界只剩下棋盘与看着棋盘上的人。但与之不同的是,此刻的静逸带着轻松地绿意,周围并没有黑暗。 过了一会儿,对手其中一人抬起头说,“你真的不是棋社的人?棋士是不可以来棋馆下彩的,这是规矩!” 郭舍人回答:“啊,我是村南棋院之人。由于规定,至今并未获得‘棋士称号!’” “那岂不是可惜了……” 后来那人说着说着便认输了,“我不是你的对手。” “承蒙您的相让了。”郭舍人说。 这样,十五元钱便到南郭先生手中了。然后他又暗地里对郭舍人示意,“不能再赢了,你已经赢了一个人,另一个人绝对不要再赢他。” 郭舍人不解,师父为何要如此?但见师父坚定的眼神,看来是下死命令了。可又想到这盘棋要是输了,可能师弟的零花钱就没有了。 既不能赢,但我也不可以输。郭舍人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此时的对局中,棋势已经一片倒向郭舍人这边了。想不赢,很困难。想要输,非常困难。 而更加困难的是,和棋。不能让对方发现有此意图,必须要自然而然地打成平局。 郭舍人要下的棋才刚刚开始。 (作者:今天是秋分了啊,时间过得好快。今后我会努力保持每天更新的。) 10 这是南郭先生的棋 酒以不劝为饮,棋以不争为胜。——明·洪自诚 “棋以不争为胜”这句话的意思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下棋只是为了消遣,输了就输了吧,以不为一棋之争伤了和气为胜。 虽然没有获得棋士称号,而对于身为棋手的郭舍人来说,下棋自然是要争个输赢的。但比起争夺棋的输赢,更重要的还是棋人的胜败之分。 “该输棋的时候,就要输棋才可以。” 原本静坐不动的郭舍人突然说出这句听起来没什么意义的话。那个还没有不认输,之前抠着鼻屎说“多指教了”的人听了这句话却莫名火起,他手捏着棋子停在棋盘上空,大声说:“你说我这棋该输就一定要输?”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粗暴地将棋子打入棋盘。 郭舍人并不想赢他,和棋才是最终的目地。再看现在的棋局,对方已无险可守,若再继续消耗下去,棋局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 尽管如此,抠鼻屎的他仍不选择采取回避再防守反击的用战之法,还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对郭舍人后方的入侵上。 郭舍人将计就计,立刻做出一决胜负之姿,尽其全力向他进攻。 “哼!”抠鼻屎的他明知防守不住,于是破罐子破摔,继续进攻郭舍人。 双方互相进攻彼此后方的结果是,棋形显得怪异,本来优势一片、棋形大好的郭舍人,因进攻得太缓慢且又完全不防守而导致失利,使得棋局变成了势均力敌的乱战。 抠鼻屎的他开始紧张起来。本来打算不顾一切进攻,然后战死沙场的棋,突然又有了生机。现在只要谨慎应对还是有可能赢的。“我要再仔细思考一下!”他紧紧抠住脚丫子,袜子上已浸透了汗水。 王樵柯看到,抠脚男的脚掌已冒汗,而大师兄仍然冷静。虽然这个人逆境重生,变得与大师兄势均力敌,但他还是觉得大师兄更强,几乎感觉不到大师兄会输。 随后郭舍人棋锋一转,将注意力从攻击放到了防守上面。抠脚男见他不再进攻,心中似乎放下了块大石头,他在心里偷偷舒了口气:要是真要拼和你死我活,我还不一定能下得过。随又即开始对郭舍人鄙夷起来,“呵呵呵。你真没种,跟我对攻啊!” “大师兄……”王樵柯有些不甘,他努力在想有什么好的注意来替郭舍人改变棋局。 南郭先生马上按住王樵柯的嘴,说,“嗨!郭舍人下棋还太嫩了呀!他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真是太好了,多谢!多谢了啊!” 王樵柯感觉到,周围有许多目光正向这边传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南郭先生好像巴不得大师兄输似的。 郭舍人不言不语,思考着。 “你倒是快下啊!考虑时间变得比我还久了。”抠脚男希望他能继续防守,这样他就能顺便清理后方的威胁,然后再一举拿下郭舍人的棋。 这一棋,郭舍人再次选择了防守。抠脚男很是开心,袜子上冒出来的汗更多了。 不久,抠脚男的棋之后方威胁渐渐被清扫光了,于是他顺势而攻,下棋的力道尽显得意姿态。 然而好几个回合下来,抠脚男最终也没能攻下郭舍人,“你的防守还真坚强啊!” 此时周围已经站满了观棋的人,竹席上的他们被团团围住。 南郭先生暗喜,自己所布之局已成。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大家在周围嚷嚷着,“这南郭先生的徒弟不行了啊!” “我看了,本来他是有优势的。可他只知道急着进攻而失掉防守,被这斯占了便宜。” “我看呐,这家伙远远不及他的师父,还是嫩了点!” 这其中,一个青年男人说话引起大伙的关注。他穿着红色衣服,在这绿色的楼房里显得格外夺目。他从容淡定,以侃侃正论的态度跟大家说:“这局棋,南郭的徒弟未必输啊!” 郭舍人道:“一颗棋子,如何改变未来。” “哈?你还不知道认输啊?看来是你师父还没教会你怎么投降。”抠脚男夸张回应,仿佛从一开始他处于优势地位一般,“不投降?被我痛虐可是很不好受的哦!” 说是这么说,抠脚男屡次进攻都没有获得成效。 郭舍人总是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候巧妙避开致命一击,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久。 “如果你杀不了我这颗棋,就不可能赢。”郭舍人说道。 “还早也,等着吧!” 抠脚男十分任性,再次试图进攻,然而最后还是无果而终。 周围人看得不耐烦了,有的说:“你这斯脑子怎么长的,既然久攻不下,就让他一点优势,好打开局面啊!” “以他的棋艺,是赢不了的。”红衣服男人说。 众人听了都很赞成这个说法,认为确实如此。于是有的开始着急了,“你们干脆就和了吧!” 南郭先生瞬间笑了,他没想到郭舍人会来这招,本来命令他不准赢棋,意思是想让他故意输给对方的。不过和棋也可以叫做“没赢”,并没有违背他的原话。 “唉呀!”南郭先生拍着脑袋讲:“你们两个干脆和了吧。”然后对着周围的人大喊,“还有谁要来与我徒弟下彩棋啊?今天中午一定奉陪到底!” 原来常常输钱给南郭先生的那些高手坐不住了, “哎哟,你这斯赶紧和了吧!赢不了就滚开啊,让我来跟他下!” 说着,他一把将抠脚男撩开,自己坐在了棋盘前。王樵柯见此人满脸麻子,身体粗壮,一看就知道是性子比较急的那种类型。 “别急啊!”南郭先生说,“先说好多少我们赌**?” 麻子脸说一口价,一百元。 “好!干脆!”南郭先生称赞他。 在开局前,他对郭舍人咬耳朵:你想怎么下就怎么下吧。不用顾虑那么多,只是我身上只带了四十五元钱。 “四十五……”看着棋盘的眼睛睁大,“那就只好尽量不输棋了。”郭舍人知道,南郭先生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输了的话掏钱的就是自己和师弟了。 麻子脸已经重新整理好了棋具,并表示让他先下。 郭舍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提子便下。 柔和的一棋丝毫没有震慑之威力。与此相较的,麻子脸操起手臂猛下一棋,烈火燎原之势油然而起! 棋场上,杀气顿生! 对弈的两人,一者沉而稳,一者浮而躁! 麻子脸快棋风格令众人看得出神,下子如疾风骤雨般打落在棋盘里,每一棋都非常有力道。 郭舍人见他来势汹汹,于是沉着应对不敢稍有大意。 两人棋来棋往,很快便弈至中局。郭舍人最终还是稳住了局势,没能让对方占得便宜。 然而麻子脸仍然不愿减其势头,急切地进攻着。 急切的棋,急切的心,棋场快意,胜于江湖。 俯仰之间,胜负已定! 麻子脸:“在下认输了!” “多谢您抬举我,让我小胜。” “好一场精彩的棋局!”红衣青年拍手称快,“下面,就由我来领教你的棋艺吧!” 说着,他从口袋掏出一百元钱,放在桌子上。 围观的人兴趣更加浓厚了,“看来南郭先生教导出来的徒弟还不赖嘛,这次就看他能不能赢了。” 此时,红衣青年坐定,他那健壮的身材就像,山峰一样高耸而稳固的立着,严阵以待的架势令观者觉得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棋局再开,红衣青年前期下得很稳,几乎毫无破绽,“老实说,我这人只会下很稳定的慢棋,绝对可以陪你死克到底。刚才那位棋兄的棋感不错,可惜太大意了。我不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所以你赢得不会那么容易了。” 郭舍人:“棋,以不争为胜。下棋不应有固定不变的方式或方法。” “哦,那你也要下快棋吗?”红衣青年与他聊起天来,用很轻松地方式在下棋。 郭舍人不再回答他,将手中棋子轻轻落下去。 从这一棋开始,郭舍人的布局步的调加快,弃取灵活,在旁的王樵柯看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然而红衣青年不吃这套,如他所说的,慢慢地下,非常稳重。郭舍人棋风转变后,开始并没有为他带来什么成果。 直到中局,郭舍人的棋疾如风,红衣青年徐如林,稳如泰山。 正在难分难解之际,突然,郭舍人铤而走险,弃实利而直逼对方命脉。 突如其来的一招,震惊四座。红衣青年一时愕然,看不清眼前局势。 顷刻间,胜负已判! 南郭先生从桌子拿了钱,向周围吼道:“还有没有人来下彩啊?” 然而四周毫无响应。 …… “切!那群胆小鬼,都不敢来!” 离开西竹林后,南郭先生正在向他的两个徒弟抱怨,“在村西棋馆下棋的人都是些吝啬鬼,再有钱有什么用啊!都没点激情的!” 郭舍人:“大家对老师太过于熟悉,所以不愿意与我们下彩。” “哼——” “老师还是和我回去好好工作吧!”郭舍人安慰道。 11 不过平常而已 最近的天气变得越发燥热,到了午间则更甚。 南郭先生和他的两个徒弟坐在西竹林外的一间客栈门口,在一起吃刚才在棋馆里未来的及吃的午饭。 “不如我们坐牛车去村南吧,一到了中午天气就这么热,走路根本受不了嘛!” 王樵柯与大师兄不语,默默吃着盒饭。 “喂!你们都不会说话吗?”南郭先生抱怨,“我的徒弟净是一些没有主见的人。” “来,请用茶!”客栈里的小姑娘端来茶水,她是客栈老板的女儿,一身清新自然的着装,看得南郭先生直言“好美丽的小姑娘呀!” “那个,你是……”她看着王樵柯,以略微惊讶的语气对他说。 ————————— 那是春天去郊游的时候,村北学堂的孩子和村西学堂的孩子一起到北方的顶阳村春游。大家手牵着手,一路唱着情歌,向北而去。 队伍呈蛇形,两个人一排,左边一列是两个学堂里的男生,右边是女生。 王樵柯有些不好意思地牵着小红的手,注目前方,跟着大家一起唱着情歌: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你说我像梦忽远又忽近;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你说我像谜总是看不清;其实我永不在乎掩藏真心…… 到了大家休息的时候,王樵柯坐在草地上看着河水,静静地观察流水远去。 由于是两人一组,小红也坐在他旁边,“喝果汁吗?”她将水瓶递到王樵柯面前,大大方方地问。 王樵柯开始有些犹豫,但他还是从小红手中接过果汁。至今他都还记得,小红喝过几口的果汁真好喝呀,还有她那双温暖的手,让他心里暖和得快要融化了。 “谢谢你。”王樵柯淡淡地对她说。 “你没有带任何东西来吃吗?” “因为中午就要回去,妈妈说没必要带零食过来……啊,对不起。其实是我忘记带来了。” 小红忍不住笑了,“我好喜欢你哦,真可爱。” * “那个,你是……” “小红!”王樵柯反应过来,率先说出对方的名字。 “啊?”南郭先生右看左看,“你们认识呀!” 王樵柯接过茶,解释说,“上次春游,我们两个人一组。” “原来是同学啊!”南郭先生站起来,握着小红的手,“小姑娘喜欢下棋吗?”然后一手指着王樵柯说:“我专门教人下棋。你看,他就是我徒弟!” “王樵柯在和你学下棋吗?” “当然咯!你要不要一起来呀,我可是很厉害的高手,你问问本村有谁不知道我南郭的?村南棋院四大一线高手之首!” 小红轻轻松开南郭先生的手,红彤彤的脸显得稚嫩,“可是我还要帮爸爸看店。” “这样啊!”南郭先生的口气,似乎觉得是真的觉得很遗憾一般。 她转身回头,偷偷对着着王樵柯微笑,然后说:“哦,那我去忙咯!” “真是可惜呀!”南郭先生在背后感到十分可惜。 ————————— 春游结束后,大家在回去的路上手牵着手,唱着歌谣,向南方而去。 王樵柯很温暖地牵着小红,心里有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和大家一起边走边唱:朗朗晴空,日照当头;静静深夜,月涌江流;心似晴空,理想当头;行似深夜,智慧江流;人生代代;无穷无已…… 牵着她的手走着,他想起村外的狗蛋曾说的话。“五大村外的另一个世界可不得了。高楼大厦与花园景区融合在一起,那里还什么都买得到,什么都有,城市里到处都是打扮得漂亮光鲜的年轻人。” 那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世界,他只觉得狗蛋说这番话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说是真的。 王樵柯试着想象,活在一个什么都有的世界里,难道就会很辛福吗? * 南郭先生在那可惜完了以后,午饭也差不多吃完了。于是南郭先生付了茶钱,带着徒弟去往村西口,他们要在那里搭牛车到村南。 三个人踏着被晒得有些发热的土地,脚下也暖烘烘的,极为舒服。 “小王啊,我问你!你是不是暗恋客栈里的那个小姑娘?” 南郭先生逗他问道,想看小小年纪的他怎么看待这样的事情。 “嗯。但是她不会愿意做我的女朋友。”王樵柯回答。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喜欢你?” “因为我们年纪太小了,不适合谈恋爱。应顺其自然,一切随缘尽力而为。” 南郭先生大吃一惊,“谁教你说的?” “我自己说的。” “不,这不可能。是不是郭舍人教你这样说的?” “大师兄告诉我,一切事情,只要随缘尽心尽力便可。” “我真是——”南郭先生自觉无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为什么我的徒弟都这般无趣。” 到了村西口,因为这是王樵柯第一次坐牛车,在等车的过程中,控制不住好奇地问:“大师兄,做牛车要多少钱,贵不贵?” “一元钱一次。当然,不给钱也同样可以乘坐。” 此时,一辆牛车徐徐开来,停在了村西口。 见一些老人和年轻人纷纷上前涌去,于是南郭先生和他的两个弟子也赶忙上去,花了几分钟时间才渐渐挤上牛车。 牛车的主人喊:“牛车要启程咯!还有谁没有上来的,快点啦!” “滴!普通卡!” “滴!优惠卡!” “滴!爱心卡!” 等了两分钟左右,车上终于坐满了人。 “好,都坐稳了吧!牛车出发咯!出发——叽叽叽叽……”牛车司机也跟着一齐叫起来。“叽叽——” 牛车一开始的速度非常缓慢,王樵柯一开始只能安安稳稳地坐着观望周围的风景,直到牛车发出“哄哄”的声音,牛车才开始加速。 随着周围的风景变得越发不清晰,牛车的速度就越来越快,最后以飞一般的速度奔驰,眨眼间就已到达了村南。 王樵柯还没回过神来,牛车司机就已经在喊了;“牛车到站点了!请乘客们下车!快下车!” 太快了吧。王樵柯脑子里觉得不可思议,平常走路要走很久很久的路程,这么快就到了? “无论多远……”郭舍人仿佛看穿王樵柯心中的疑惑,他说,“无论多远的地方,坐牛车片刻就能到达。” “真的吗?” “真的。” 如此天真的话语,大概也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吧。听着王樵柯与郭舍人的对话,南郭先生如此想到。 在村南的南边,就是郭舍人工作的地方。 来到这里,王樵柯跟着师父与师兄一起插秧,期间三人彼此一句话也没有讲,只是默默地工作着。 汗水不停地流。劳动的人,与辽远的田地和广袤的山川连接在了一起。在一片青空下,每个人的表情单纯得就像八十年代的小孩子。这样古老的劳动所带来的疲累感,洗涤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阴影与各种无意义的执着。 做完活后,很多村民同时一起休息,南郭先生坐在一旁,望着田地说:“将秧田里的秧苗,把它拔出来插到稻田里的活儿,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嗯,剩下的,就交给他们来做吧!”郭舍人说道。 王樵柯此刻也终于说出自己的疑惑,“大家没有插秧机吗?” “额,本来平常都是用插秧机的……”南郭先生继续望着田地,“我突然想抽根烟。” 不多久,王樵柯眼前便漂浮起一层白茫茫的轻烟。 南郭先生接着说,“小王啊,工作可是很辛苦的。一点也不会觉得快乐。” 语气变得异常的南郭先生,令王樵柯有些不安,他请求帮助地望向大师兄,自己不敢开口。 郭舍人看看师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开口道:“老师,你的意思是?” 南郭先生突然站起来,龇牙咧嘴地笑道:“正因为很辛苦,所以工作结束后才该去好好享受一下嘛!” “南郭先生?”王樵柯疑惑地看着南郭先生。 “小王,谢谢你来帮我工作。今晚上别回家吃饭了,跟我们去吃东西吧!” “额,不用了。我想我还是回家的好。”小王推辞道,“你只要我的把三十元还给我就行了。” …… 回家的路上,已是黄昏一片,落日的余晖遍照大地,斑驳的光影使人脸上覆盖了一层温暖。 “赶快回去吃饭睡觉吧。”王樵柯飞奔着,手里紧紧攒着一百元钱。 参考、引用文献:《人生如棋》作词:高峰、《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填词:陈桂珠 12 观棋不语 第二天,王樵柯如往常一样来到村南棋院后,却看见南郭先生出乎意料地站在茶房门口。 于是他先走过去找坐在柚子树下的老者们,在向他们行礼过后才来到南郭先生面前,问:“南郭先生,您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还有工作要做吗?” “嘘!”南郭先生摇摇手臂,“今天又有好戏看啦!” “好戏?” “嗯。蒋干和淳于髠又要开始赌棋啦!” “噢——”王樵柯显得格外无趣,“棋院又会变得很吵闹了。” “那有什么?大家都是棋友嘛,一起为下棋的人出出主意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南郭先生说。 “可是白胡子老爷爷说,观棋不语是一种美。” “放屁!”南郭先生一口否定。 此时,村南棋院突然涌进一大群人,大家嘶吼着“咿哦哦呜!”冲进茶房。 “好!看戏的人也终于到了,我们赶快进去吧!” 王樵柯是拒绝的,“我在外面看老爷爷下棋就好!” “不准!”南郭先生说完,一把将王樵柯挤进门内。 茶房弈棋,在上流社会可能是一件非常雅静的事情,而到了村南棋院则其情调就会有很大的不同,因为这里可是穷人待的地方。 咳嗽声,吐槽声,兴奋高昂的吼叫声,使整个棋院里为之沸腾开来。 淳于髠大拍桌子,“说吧,你今天到底想怎么样?” “只求公平一决!”蒋干抱拳以对。 随后两人各掏出两百元来作为彩钱,当着众人的面放在桌子上。 围观看热闹的棋友再次沸腾了,甚至有人激动地跳起来“唷嚯!这次来大钱呀!”,大家就这样议论着,等着看这场百看不厌的好戏。 此时,王樵柯总算在拥挤的人群里找到了郭舍人,拉着他的衣袖抱怨道:“大师兄,这些人为什么就是安静不下来呢?” “因为大家都喜欢看他们两个人下棋。”郭舍人淡淡地回答。 棋局开始了,首先出棋的人是淳于髠,很快的一棋落入棋盘,以显充足自信。而被称为村南棋院中坚力量的蒋干也不含糊,以儒将之姿横扫棋场,沉着以对。 双方往来十余回合后,局势逐渐明朗,淳于髠的棋雷厉风行,较之先前进步神速,很快便把蒋干逼入危险的境地。 眼看蒋干要输了,围观的一些棋友忍不住比手划脚起来: “快,快用群燕南飞这招来改变局势!” “你算了吧!还群燕南飞,你以为是比武呢?”一戴眼镜的年轻人回应道。 于是大家纷纷攘攘议论起来,这棋应该怎么下才能反转局势呢? 看到此番情景,王樵柯有种不适之感,他垂头丧气地问大师兄说:“白胡子老爷爷告诉我,观棋不语,是一种美。而南郭先生却说,那是在放屁……这就是现实么?” “老人前辈说得很对。但有的时候,观棋不语是一种痛苦。” “痛苦?哪里痛苦啊?”王樵柯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个人的小情绪在内心委屈地翻涌不止。 郭舍人:“师弟,当你看见一个人要掉入别人制作的陷阱里时,你可以忍心不提醒他,任其遭殃吗?” 王樵柯摇摇头。 “嗯,当我们看见他人有难时,要做到撒手不顾是非常困难的。体恤弱者,是中华民族千年来所养成的习惯。看他人下棋也同样,局势一旦危险,就想帮着出谋划策,喉间硬是痒得出奇,思一吐为快。在不知不觉中便想要帮助弱者。” 这时南郭先生从人群中挤过来说:“你们两看个下棋都要做思想工作,真是累人啊!你和小王都还没想通吗?” 郭舍人:“师父……” 南郭先生抱起王樵柯,说:“在关棋的人中,往往多数人更愿意帮棋势弱的一方出计谋,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传统美德。”王樵柯回答。 “嗯,但并不是只有这样。除了道德外,还有其它原因。” “什么原因?” “赵老师曾说过,人的心里是有很多,不以我们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的。在价值观不占主导的情况下,人们往往会根据与自己利益是否有关系,去选择喜欢弱者还是强者。”南郭先生用袖子擦擦口,在嘈杂的环境中继续给两个徒弟作比喻: “举个很明显的例子。当下,他们两个下棋,不管最后谁输谁赢,都和观棋的大伙儿都没什么利益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大家更愿意帮助弱者,更想看到奇迹般的大翻盘!这才是男人的浪漫嘛!” “呵呵呵呵……”王樵柯觉得好好笑,也很久没这么高高兴兴地笑了,他捂住嘴巴,笑得特别开心。 “所以啊,有句俗语不是说‘观棋不语为君子,见死不救是小人!’吗?这很正常,我们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与自己无关就怜爱弱者’这种规律所影响的。” 南郭先生说完后,师徒三人再观棋局。 这两天来,淳于髠果然棋艺大进。蒋干只好使出平生本领,奋勇搏敌。 这盘棋杀得好不热闹,但闻得棋盘上硝烟滚滚,杀声阵阵,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一局棋从正午下到午后,仍未分出胜负。 这时,淳于髠灵机迸发,借着先前优势下出了一招妙棋,使得看热闹的棋友们在后面暗暗着慌,私下里七嘴八舌乱了阵脚。淳于髠大声短笑,好不得意,只管紧紧催促对手道: “蒋干,你可还有什么招数?给我快快认输吧!” 可蒋干却是面不改色,摸着他那小胡子凝思了一会,就又从容不迫地下了起来。 左下右下,谁也没料到蒋干的一棋竟已偷偷深入敌方,给淳于髠带来不小的麻烦同时,挺军向前,一个内外夹攻把淳于髠的棋给全数杀干净了。 此刻,围观棋友情绪达到高潮,“好!我早就说该这么下!看吧,果然如此!” 也有人深深望着棋局不发一语,思索着淳于髠到底哪里下错了。 然而大多数棋友的重点主要还是在于“看得爽”就行了,不知是为蒋干高兴还是自己高兴,棋友纷纷大吼着“我就喜欢看这种大翻盘!真他那儿的爽!” 淳于髠目瞪口呆,气急败坏,拍桌子瞪眼睛,欲摆棋重来。 南郭先生拍拍他的肩膀,“罢了。改天重来!” 王樵柯叫南郭先生放他下来,“我要出去一下。” 他独自挤出茶屋,来到庭院的柚子树下。 见到白胡子老人正在看李衲和炎黄下棋,他抓起老人的衣袖问:“老爷爷,我刚才看了他们下棋……” 白胡子老人转过头,对王樵柯轻声说:“你看他们下棋怎么了?” “观棋不语,是一种痛苦,不是美!” “哦,看来你有新的体会了。” “嗯。”王樵柯点点头说,“上次我回答老爷爷说我喜欢下棋,其实只是因我不甘心,不想输棋才这么说的。但我还是喜欢看人别人下棋,无论安静也好,吵闹也好!我都很喜欢。” 之后王樵柯将刚才师兄和南郭先生所说的话,以及所体验到的感受都一一告诉了白胡子老人。热闹的茶屋,热闹的观棋援语,情之所在,声亦随行。 正在下棋的炎黄听了后停顿了一下,接而随性地发表意见:“《闲情偶寄》中说,善弈不如善观。人胜而我为之喜,人败而我不必为之忧,则是常居胜地也” 王樵柯摇摇头,“这是什么意思?” 白胡子老人跟他解说:“就是说下棋是完全可以用来消闲的,但却很难用来行乐。善于下棋不如善于看棋。人家赢了我为他高兴,人家输了我也不必为他忧愁,这样就会永远在胜利中了。” “啊!好狡猾!”王樵柯叹道:“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白胡子老人说道:“其实呀,对于不同的人而言,观棋不语可能很快乐也可能很痛苦。” “我第一次看老爷爷下棋的时候,只是想静静地看着,并不在乎输赢胜败。人家赢了,我也没有高兴。” “嗯。那就是另一种,感受“美”的境界了。现在你还无法真切体会到,也不必着急,今后你将要体验的还有很多。”(哈,我这里不该是用“今后你将要经历的还有很多”吗?) …… 蒋干与淳于髠的彩棋下完后,茶屋没就变得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了。 众位棋友手捧茶杯,或坐着对弈,或站着观弈。 王樵柯再次被南郭先生拉进茶屋内,“你必须在这里好好学棋。” 而郭舍人要走,对南郭先生说:“师父,我去工作了。多谢你今日的教诲。” 见大师兄走后,无奈的王樵柯找不到人教他下棋,南郭先生又在与人下彩,只能先看别人下了。 王樵柯首先找到的是前几天刚教过他的孟优,他正在和优旃下棋。 “真是缘分呢。”孟优苦笑着,一边收拾棋具:“我们才刚刚结束这一局,小王就来了。” “这也叫缘分?”优旃惊讶道,“你怎么什么都爱说缘分呐?能不能改改这毛病?” “呵!就是因为你连这个都听不懂,才总是输棋给我。”孟优回应道。 “那你敢再来一局吗?” “屠宰场还得要我帮忙,你这么想输给我的话,就等着明天吧。” 说完,孟优起身离开,他对王樵柯说:“抱歉喔,小王!今天不能带你下棋了。你自己在这里好好玩吧。我先离开了。” “嗯。谢谢你!”王樵柯说道。 优旃坐在棋盘前,点燃一支烟,向他招手说道:“小王,来!要不要和我下一局啊?” “哦,我下不过你,我还不想自己的信心被打击到。” 王樵柯自动走开,又去看南郭先生下棋。但又确实看不懂他们下的棋,反而觉得很无趣。 “大师兄不在,谁来教我下棋啊?” 参考、引用文献:《曹操的启示》赵玉平、《下棋》梁实秋、《闲情偶寄》李渔 (作者:再次向曾生活于社会低层且热爱过象棋与围棋的大人们致敬。) 13 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 王樵柯一边四处闲逛,边看他们对弈。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直到棋院关门。 王樵柯正准备离开村南棋院时,偶然看见白胡子老人穿着一身正装,往村北方向走。 “老爷爷,你不是住在棋院后面吗,为什么要走这边?”王樵柯跑过去问他。 “哦嚯嚯嚯,是小王啊!今晚我要代表村南棋院去开会呢,你赶快回家吧。”白胡子老人笑着说道。 回到家后,王樵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自己整天都在下棋和看别人下棋,虽然这样也不错,但时间久了还是会产生枯燥感: “好久没和他们在一起玩儿了。”王樵柯睁开双眼,对着天花板说道,“其实弄脏衣服也没什么嘛,妈妈最多也只会说说而已……” 当人对新接触事物的神秘感渐渐消失时,或多或少就会开始怀想过去的事物。王樵柯对“棋”的好感依旧,只是也会有点疲累而已。 夜晚过去以后,新的一天来临。 王樵柯一如既往地去学堂上课。等到中午放学后便带着盒饭前往村南棋院。 正要离开学堂时,他看到华元急匆匆地向村北棋社的方向而去。平时的他从来不会在刚放学时就马上去棋社,而今天他好像还带着盒饭。当然,出于礼貌,王樵柯也懒得上前去问为什么了。 王樵柯默默地走到村南棋院后,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番别样的情景。 在庭院中的柚子树下。郭舍人和孟优,还有优旃、蒋干与淳于髠,五个人同时在观看李衲和炎黄对弈。其严肃观棋之神情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似要将周围一切冷冻。王樵柯不敢过去打扰他们,小声地绕道至茶房内。 可能是人们工作不那么忙了,这时候在茶房下棋的人比原来还多了些。但王樵柯察觉到气氛还是有些不对,“平时大家在一起下棋都很热闹的呀,今天怎么变得安静了?” 之前蒋干和淳于髠下彩棋时,原来跳得最高的光膀子大汉和戴眼镜的青年竟也没有说话,而是在专注地对弈着。感到奇怪的王樵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下棋,不敢开口多说一句话。 平时嘈杂的村南棋院,今天一整天都变得相当静穆。到了快要傍晚的时候,王樵柯看完棋,出去茶房后才发现大师兄他们都已经走了。 “昨天孟优小哥说好的要教我下棋啊!”王樵柯负气,就这样回到了家里。 第二天早上去学校的途中,王樵柯遇到了华元。 “哟!原来是不敢和我下棋的小王啊!”华元向他打招呼道。 王樵柯见他像昨天一样带着盒饭,看来他今天放学后又会直接去村北棋社。“我不怕和你下棋。”王樵柯边走边说。 “呵,但现在我也没功夫和你这种菜鸟下棋。”华元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王樵柯追到他身后问:“昨天放学后你好像急着去棋社,你在努力学棋吗?” “嗯。现在村北棋社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我必须要加快努力的步伐。” “昨天我们村南棋院的人也有很认真地在下棋……”王樵柯坦白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为什么大家都突然努力起来了?” 华元停下脚步问。“你还不清楚吗?” 此刻,清晨日光铺道,华元头顶白辉,俯视着王樵柯的眉眼变得俊俏而又清亮。 阳光路,纵海行,高歌述前程。 “你还不清楚吗?”华元自豪地说,“棋界的竞争,已经开始了!我要通过社内争夺战成为真正的棋手,然后参加大赛!” 说完,华元加快脚步速度,继续往学校走。 王樵柯边走边问:“开始什么棋界竞争啊?” “今年的下棋比赛安排得很紧,所以必须提前三个月便开始努力。” “你怎么知道?” “我是昨天早上在上学途中遇到张师兄后,才知道的情况。” “那和成为棋手有什么关系啊?” “蠢货!虽然村里任何人都还可以大棋王赛,但一般人只能辛苦地从最底层往上爬。如果我成为棋手的话,就不需要参加第一轮比赛了,直接进入到第二轮。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和观察其它比赛的人了。” “是这样吗?”王樵柯并没有听懂。最后所造成的结果是,早上的课他没有什么也没听进去。 …… 今天的村南棋院还是昨天的村南棋院。 熟知的五人像昨天那样在一起关注老人下棋。这次王樵柯鼓起勇气闯进他们冷峻而严肃的氛围中,用尽全力移动到郭舍人身旁后,却也迟迟不敢开口说话。 待李衲与炎黄下过一局后,众人跟着开始复局时,他才说话:“大师兄!” “你来了。”郭舍人回头转身道。 “呀!”这时孟优发现王樵柯,“小王,昨天你去哪儿了啊,我没有看见你。” “昨天,我在茶房内等你们……出来时你们都已经走掉了。” 孟优不好意思地说道:“缘分啊缘分,真是抱歉呐!昨天我接到通知后就急着回家打谱,竟然忘记说好要教你下棋的。” “不,该道歉的是我。本来应该在昨天就通告小王的,我在跟大家研讨完棋局以后就径自回家去了。”为了不打扰他们复局,郭舍人带王樵柯走向一边,“师弟,跟我过来这边吧。” 二人来到柚子树下的另一边,郭舍人对他说:“师父让我问你,想成为棋手吗?” “棋手到底是什么?华元在早上也跟我说过他一定要成为棋手。” “棋手是我们这个世界对喜欢认真下棋的人的一种称号。”郭舍人缓缓说道,“拥有这个称号的人会被记录在棋界档案中,这便表示他已经获得棋社或棋院的认可。从此,参加各大村的下棋比赛只需要报上姓名、示出指纹即可。” “成为棋手就可以去其它村子里参加下棋比赛?那我也要成为棋手!” “嗯。只要通过我们棋院的考试,就能拿到棋手称号了。” 王樵柯看着郭舍人,忽闪忽闪地普通眼睛并不会说话。 郭舍人告诉他:“立秋之后,‘社内棋王争夺战’的比赛就将要开始。这不只是单纯地为棋社选出棋王的比赛,同时它还会考核出哪些人能够晋升为棋手。虽然我们村南棋院不是棋社,但也可以在此期间自行决定考试内容。并且我们棋院合格的人的资料,将会与棋社新人一样送进棋界的档案里去。这样,你就正式成为棋手了。” “那……棋手的考试会不会很难?”王樵柯担心道。 “不要担心,‘棋手’是最容易获得的称号,考试很容易。” “既然立秋之后才有比赛,那为什么华元他这么早就开始在努力了。” “华元?” “他是村北棋社的人,跟我在一个学堂里读书。” “这样啊。我想他那么急着努力,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棋手这个称号。”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今年是第三年,下棋的比赛一个接一个排得很紧,对棋手来说是最为辛苦的一年。所以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准备才能适应节奏。你看,我们村南棋院的人也已经在努力了。”郭舍人拍拍王樵柯的肩膀鼓励他,“如果你也想参加更多的比赛,那就好好加油吧!”并向他微笑道,“想知道如何晋升为棋手的话,就去师父工作的地方找他吧!他在那里等你!” 随后,郭舍人便继续去看李衲与炎黄下棋。 “那我现在就去找南郭先生。” 王樵柯从棋院飞奔出去。“比赛啊!考试啊!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一定会有很多人参与吧!” 在村南以南的路上,王樵柯在打心底里认为,下棋比赛一定会很热闹吧,一定可以认识很多很多朋友吧…… …… 今天村南的南方已不是昨天村南的南方。 但这里仍然是他前天和南郭先生及大师兄一起工作过的地方,尽管水田里已经插完了水稻,并且开始精心培育。 南郭先生此时正在凉木亭里呼呼睡小觉,王樵柯并不急着把他叫醒,而是坐在木亭里一边慢慢等他醒来,一边瞻望远处的风景。 初夏过后,白昼变得比以往要漫长。柳絮飞尽,炎热的天气使人感到乏困,而王樵柯终不愿睡去。 他等啊等,直到成双成对的鸟儿正在夕阳下尽情地喧噪鸣叫之时,南郭先生才慢慢地悠然起身,伸伸懒腰过后,念起他那句在第一章里的出场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人若长颈鸟喙,不可与之交耳;鹰视狼步,不可与之交耳。” 王樵柯见他醒来了,将壶里的茶水倒上一杯递给他,“南郭先生你终于醒了。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呀。” “怎么?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 “我下午两点钟来的。”王樵柯如实回答。 “那你干嘛不早叫醒我?” “……” 南郭先生见他不回答,又说,“既然你来了,是想问关于棋手的事情吧!” “嗯。”王樵柯点点头,似又带着几分疑惑,“大师兄让我来找你那个……” “要成为棋手是吧!你真的想好了没?考试过程可是很艰辛。”南郭先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王樵柯,“拿着,晚上回去看完后还给我。” 王樵柯接过书,“嗯?听大家说,今年有很多比赛,所以我想和着大家一起去参加。” “哈,你知道有哪些比赛吗?” “大师兄说,立秋之后有一场‘社内棋王争夺战’的比赛。” “那不关我们棋院的事儿!”南郭先生从口袋里拿出烟来抽,他打着节拍说: “秋收过后,只有棋手才能参加的“本村棋社交流赛”将拉开序幕,我们村南棋院也会派人参加。紧接着,过后便是大棋王赛了,虽说大棋王赛人人都可以参加,但如果不是棋社代表,那就只能从最底层开始往上晋级到决赛。” “秋收过后,大家不是还要忙秋种吗?” “这问的是什么问题,你脑子里抓不到事情的重点吗?总之呢,今年的比赛很多。其中最精彩的莫过于过冬时的那场‘棋圣争夺战’了,三年才有一次的比赛,到时各个村子的棋界精英们齐聚一堂争夺棋圣称号。而我们‘本村’之人,只有在这三年中拿到过‘大棋王赛’前五名的才有资格参加,真可谓棋界最高水准的赛事。怎么样,想去与那些超一流高手过招吗?” “不想。” “啊?”南郭先生吐出嘴里叼着的烟卷,“我和你说这么多……是在下输了,你简直不会聊天!” …… 今日,村北棋社也如往日那般肃静。 依旧是下棋,碧纱窗下的香炉中升腾着沉香的轻烟袅袅,棋声惊昼眠。 棋阵、棋形,棋盘上风波更为猛烈。棋赛将至,在座的每一人,所下的每一棋,都应着各自心中的每一步盘算。 在另一个房间里。肃静的人,脸上映照着的,是本村棋界王者之傲态。 今年,他还会称王于本村吗? …… 今日,村东棋社气氛如怏然。 棋社周身飘着一股始终不能抹去的浓重烟味,社内污垢满地。行棋的人,看不到身影,只听得不断的咳嗽声与嗥叫。 “他娘的,那个老棋卵怎么还不回来,他的脑子是不是已经老得感受不到时间了吗?” “咳咳咳……你是在问…咳咳…村西咳,王吗?他一定会准时来开会的。咳咳咳咳。” “谁问那老东西了,爱来不来,老子才是村东棋王!” “你算个卵袋,给老子滚一边去!” “你们吵个畜牲啊!村东棋王肯定要我来做啦!” “咳咳咳……这几年来,我们村东棋社和棋馆,咳咳,全靠村东棋王才能勉强维持住咳咳……” “他是你爹?这么护着他。好像你比他还要老吧,怎么可以乱认父亲啊!” “就靠那个卵贼?你也不看看,他担任村东棋王几年了?有哪一年有带领我们打进‘大棋王赛’前五名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三次‘棋圣争夺战’都没有我们村东棋社的名额!” “你这狗东西!自己进不去怪别人没带领你进去!呵呵,可以的!老子改天重新加入个棋社,棋赛没打入前五名的话就怪棋社之王太垃圾!” “啪!” 一声定局的棋响过后,一人站起来说道: “都给我等着……今年我中山狼就带领你们这群废物去夺个冠军回来!” 顿时,棋社内的嘈音戛然而止。 在大赛上沉默许久的村东棋院,会在今年鸣出惊人的狼威吗? …… 今日,村西棋社不似以往。 在接到各大比赛开赛时间的通知后,众人正紧张的议论着: “李尘前辈既然已经退隐,那村北棋社的陈天定就是我们首要的对手了。” “不,听说去年新建立的村南棋院,在今年加入了一些很强的老前辈……好像连前任村北棋王的炎黄都加入了。他们必定会在今年的大棋王赛上再次掀起波澜!” “似乎其它村子的业余高手来参加的人数会比以往还多,这也不能忽视了。” “比起这个,更不能不能忽视的是村东棋社那些野狼吧。他们蛰伏已久,必飞高!” “嗯!说来,我们棋社已经好几年没拿到过冠军了。” 此时,村西老棋王坐在台上不言半语,手中捏着的最后一子,能夺回村西棋社昔日的荣光吗? …… 夜晚,王樵柯坐在书桌前,他想起了今天南郭先生问他:“怎么样?想去与那些超一流高手过招吗?” 当时王樵柯的回答是:不想。 “因为我的棋道,才刚刚开始!”说着,王樵柯翻开了《南郭先生的秘密棋典》第五页。 14 看眼镜青年下棋 南郭先生嘴里嚼着麦蚕,坐在椅子上看王樵柯与优旃下棋。清甜香软的气息从他这里散发开来,在棋桌边回绕,盖过了周围茶香。 优旃经不住食物的吸引力,直道:“你别吃完了,给我留点。” “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还吃这种小吃?” “什么大户不大户的,这麦蚕可是我掏钱买的!” “好啦,我会给你留的。” 优旃不停地与南郭先生闲聊,顺便等王樵柯的下一棋:“想好了没有?已经超过半小时了,下棋不是相面,想不出怎么下就跟着直觉来吧。” 听了这话,南郭先生也不免抱怨起来,“奇怪!这孩子昨晚看了我的秘密棋典,怎么还是没半点进步啊?” “哈哈,就你那秘密棋典,每次只给人家看一晚上就收回来,不可能有效果的吧。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小王跟人多下几盘棋实在。” 谈话间,优旃看见王樵柯的神情显得有点慌了。于心不忍,于是对他安慰道:“别着急啊,你慢慢下也没人说你。养成习惯也好,比赛的时候千万不要因对手的影响而乱了你下棋的节奏。” 然而王樵柯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话,还是在琢磨着这棋该怎么下。 南郭先生放下手中的麦蚕,叹气道:“唉,说起这社内棋王争夺战,也就是给几个棋士争夺棋王的事儿,再就是给新人送个棋手的称号罢了。倒是和我们这些棋人没什么关系。” “只是和我们棋院的棋人没关系罢了。你可别小看了中间段的那些棋人,依我的观察,今年肯定会有一些棋人战胜高等级的棋士,甚至成为新的社内棋王也说不定。” “活在梦里!你当了这么多年棋人,哪来的资格说这话?等你获得棋士称号了再说吧。” “哼呵——”优旃只是微微一笑,对于用称号等级来评判一个人说的话之人,他从来不屑于回应。 聊着聊着,时间过得很快。王樵柯输棋以后,优旃跟他检讨完刚下的这盘棋,就马上要走。 “我和南郭先生有点事儿,你留下来多找人下几盘吧,这样才能真正提高你的棋力。” “嗯。我知道了。” “对了,我的麦蚕呢?南郭先生!南郭先生!南郭先生啊……” …… 南郭先生和优旃走了以后,这间茶房里也没有其他人在,王樵柯只好去另一间茶房找人下棋。 村南棋院只有院东的两间茶房常年开着,人可以随便进来下棋,院北还有间大屋子,总是关着门。 出来时,他往庭院中看了看。白胡子老人坐在柚子树下观李衲和炎黄下棋。南郭先生不在,这是个过去看他们安静地下棋的好机会,但王樵柯却转身走进另一间茶房。或许至今还没有赢过一局,使他忽然产生了某种使命感,他觉得,至少要赢一次才可以去看李衲和炎黄下棋。 他走进了第二间对弈的茶房,屋里全是不认识的人。王樵柯心里想,今天大家都不在,连蒋干和那个光头哥都去工作了,好玩的人就只剩下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 “等会儿可以和我下棋吗?”戴眼镜青年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下棋,王樵柯站在他们的棋桌边突然这样问道。 那戴眼镜青年低头对他撇了一眼,用左手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右手在棋盘上行棋。 这一套动作几乎同时映入王樵柯的眼睛,他没有反应过来,大脑无法在瞬间完全理解这套动作所要表达的信息。也就是在这没有反应过来瞬间,让整个王樵柯处于了卖呆状态。 此时,眼镜青年坐直身子,右手大挥,一棋狠狠地落入棋盘。 这棋下出去以后,棋局中的整个局面并没有出现多大变化,仍是较为稳定。 此刻,中年男人发现对手的气势仿佛变了,疑心可能有诈,于是棋下到这里停住,他接而陷入沉思。 “棋院什么时候新来的小孩?”眼镜青年端正地坐在棋盘前,斜眼观察着王樵柯,暗暗在心里想着:“哼,就先让这小孩见识下我逆天的实力,然后再收了他做徒弟去院长那儿领钱。” 眼镜青年较之先前更为认真,在对手中年男人沉思的时候,重新拟定好了战术,就等他再度开始下棋了。 然而中年男人却沉思久久,看不出一点儿要接着下棋的征兆。王樵柯的心思也不在棋盘上,呆呆地站在那里出神。 僵持了半个多小时后,眼镜青年等得急了,心想,“这局面对他来说没什么问题啊,有什么不能下的?” 中年男人确实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来,但他就是不敢下:唉,或许只是我看不出问题来吧!刚才他的气势,一定是看到了胜负的关键。不行,我一定要找出问题来才下这一棋! 中年男人思罢,决定接着继续思。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眼镜青年实在等不下去了,正打算催促他“你到底还下不下”之际,中年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放下掐着下巴的手,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认输了。” 此话一出口,王樵柯回过神来,把头转向眼镜青年那边的桌面说道:“你已经下赢啦?” 戴眼镜的青年半天没反应过来。喉咙里好像被拉住一般,他突然不明白,应该说什么才能表达现在的心情。 中年男人转而问王樵柯,“小朋友,你要找他下棋是吗?” “嗯?我下不过他。”王樵柯说。 “算了!”眼镜青年开口,“说话是为了好达成自己的目地,又不是为了向他人表白我的心情。” “那你说这话到底想达成你的什么目地?”中年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看窗外,继续说道:“已经一点半啦,既然这个小朋友找你下棋,那我就不陪你了。我们工地两点钟就要开工啊,先过去准备干活儿去了。拜!” “去你的吧!等明天早上我再虐你!” “哈哈,我等着!” 工地上干活儿的中年男人走了以后,眼镜青年就问,“小孩,你是棋院新来的?” “嗯。” “叫什么名字?哎!你倒是别站着啊,给我坐下来!” 王樵柯在棋桌前坐下,“我叫王樵柯。” “你会下棋吗?我可以教你下。” “会。” “谁教你的?” “白胡子老爷爷,还有大师兄、南郭先生、孟优。嗯……优旃也教过我。” “那就没意思了。”眼镜青年推了推眼镜,“你棋下得怎样啊?” “不好,我从来没有赢过。” “唉唉唉——我光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水平不怎么样。” 眼镜青年说完开始对刚才下的棋复盘,过了一会儿又惊叹道:“这局棋他到底输在哪里?就因为我在这里占了点小便宜?至于认输吗!” “可是,那个中年叔叔不是说还有工作吗?” “就这样认输不是他的性格啊!这其中一定有哪里不对。唉,我看还是算了,下次再问问他吧。” 王樵柯伸出小手指了指桌面,“下棋吗?” “不想和你下。”冷冷的五个字说出口,眼镜青年见王樵柯变得有些失落,就向他解释说,“小朋友,最近我也很懊恼啊……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王樵柯目光呆滞地低声说:“王樵柯。” “嗯,小王。嗯,刚才你已经说过名字了。啊,说真的,最近我真的很心痛,所以和别人下棋都不会让的,不管谁来都是一个死字,而且是立刻死,很快就死的那种。刚才你看见了,那个做工地活儿的中年男人马上就投降了,因为我没对他留情。唉,要不是我心情差,平常我是不会这么狠心的!改天吧,改天我再和你下棋。不然我会打击你的信心。” 王樵柯不知该怎么回应这突如其来的言语,他看见眼镜青年的模样,似乎还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就在此时,空气中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并引起震动的冲击,让棋盘里的棋子发生轻微颤动。 他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看过去,原来是坐在茶房中间的光膀子大汉在拍桌子:“够了!再絮叨,信不信马上把你丢出去!” “呵呵。卖水果的也来教训人了!”眼镜青年说道。 “垃圾,会读书也不代表你有文化。你做错了事,爸爸就有资格教训人!” “呵呵。” 房里的其他人不管他们怎样争吵,只顾着玩自己的,所以他们两个并不担心自己会成为一个笑话。 或许是想要表达愤怒,或许是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亦或是为了向对方表示别人都站在自己这边,戴眼镜的青年站起来说道,“走,小王!别理这莽夫!” 王樵柯跟着他走出了棋院外,心中茫然无语,嘴上却还是在说:“眼镜青年小哥,你要去哪里?” “啊?”戴眼镜的青抬头望着天空年想了想,“我去村东棋社耍耍。现在就去,你可以跟我一起来!” “村东棋社呀,我没有去过。” “走哇,那儿有几个我的朋友,我就带你去见识一下。反正呆在村南棋院也很闲吧。” 15 小朋友,你合格了 村东棋社是一栋三层高的楼房,一楼大厅被香烟味所包裹。从外面望进去,里面大部分人在兴致勃勃地坐着聊天,下棋的人倒是不多。 王樵柯跟着眼镜青年进入到里面,浓浓的烟味霎时铺面而来,令人仿若置身于世外。 这时,一个人男人缓缓走上前来,王樵柯一眼就看出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脸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下巴留满胡了子渣,还留了一头长发,分开露出额头的那种长发。仔细看就是一个纵欲过度的人。 “这里容不得未成年!”男人迎头就是这么一句。 那很明显就是对王樵柯说的,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出去还是怎么,只能疑惑地望着眼镜青年。 青年的表情像是见到老熟人一般惊讶。“郜哮餸?你为什么会在村东棋社?” “在问别人以前,你应该先说明自己的来由!”男人语带训斥地跟眼镜青年说话,“说吧,你又为什么不在村南棋院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此时,屋内传来尖锐的吼叫声,郜哮餸回头看了一下,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随即又转过来指着王樵柯说:“这小孩是你带来的?” 眼镜青年推了推他戴着的眼镜,镜片后方眯细的眼稍微变得锐利了些,说:“我是来找朋友的,你呢?” 郜哮餸回答:“你先把他带走,这里不是未成年该来的地方。” 眼镜青年的眼睛眯得更细了,“村南棋院并没有争霸棋界的意思,也绝不具备那样的资本。当然,棋院里也没人会在乎少或多那么一个人,你要是走了,大家都不会说什么的。” “哈哈哈,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郜哮餸回答。 这两个人谈话的时候,王樵柯看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往这边走来,她那黄色的短发十分耀眼,典型的榴莲头发型,前面斜斜的刘海还蛮好看的。 女孩似乎就是眼镜青年要等的朋友,她走到眼镜青年身边,跟他说还有个朋友要来,让他先去外面等等。女孩说话的声音异常甜美,配上娇小的身材令人觉得疑惑。 …… “我们不是来下棋的吗?” 来到棋社外面,王樵柯看着郜哮餸与女孩的身影,向眼镜青年询问。 “抱歉。”青年看着村东棋社敞开的大门,坦白承认道,“我只是心情不好,才来这里的。想见一见朋友,倒是把你也带来了。” “喔。” “也不让你白来,下次我就给你下盘指导棋吧!” “哦。” “等下和我的两个朋友去青山上面坐会儿,到时请你喝果汁吧!” “好。”王樵柯总算感到轻松了些,“刚才那个黄色短发的女孩就是你朋友?” “嗯,她叫郭四妹儿!很漂亮的女孩子吧?”戴眼镜的青年又再次推了推眼镜,略显遗憾地说,“我很喜欢她。追了她半个月,可惜她并不喜欢我,所以我只能和她做好朋友。” “还有人名字叫四妹的啊!” “她本名叫郭金痹,在家排行老四,所以大家都叫她四妹子。” “哈哈,真可爱。”王樵柯突然开朗地笑道:“那样的青春女孩,我爷爷也很喜欢呐。” 眼镜青年一听,不再说话。他眼睛眨了眨,以满脸认真的表情一边摸着眼镜,一边凑近王樵柯仔细观察。“有意思。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接着,他露出整齐且略显暗黄的牙齿,戏虐地笑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郭四妹和一个同样年轻的男人走了出来。 “让你久等了。”郭四妹举起右手,微笑着示意。 “喔,黎飞乌也来了啊!” “嗯。你好。”和眼镜青年差不多大的黎飝乌生冷地说道。 “哇,这个小男孩是谁啊?”郭四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袋糖果,问,“吃吗?” “嗯。”王樵柯有些羞涩,他抓住糖果袋,试图将它拿到自己面前来,然而糖果袋却紧紧地在对方手里不动。 “我可没说全部都给你哦!”郭四妹微笑道:“我是叫你从糖果袋里面拿——” …… 原来所谓“青山”就是一座地面铺满青色小草的小高山。 王樵柯嘴里的糖果还没吃完,不太想喝果汁,但郭四妹在旁边不时地催促他赶快喝。或许是怕他不喝浪费了吧。在来青山的路上,郭四妹就曾介绍说,由于这果汁是她家原产的,只要买一瓶果汁就相当于给灾区捐出了一分钱,所以眼镜青年买了四瓶果汁请大家喝,声称无怨无悔。 于是,大家一起坐在山的半腰间喝果汁,同时也在等待清风吹过来,好让他们产生惬意的感觉。 “我们村南棋院的郜哮餸,知道吗?” “嗯,他最近常来我们村东棋社。他怎么了?”郭四妹大声问道。 “你最好得注意下他。” “这种人我不敢接触啊,他家的背景很厉害,而且他似乎还和我们棋社的高层关系很熟。” 眼镜青年以锐利的眼光说道:“我一直觉得,他加入我们棋院肯定是抱有其它目地的。” “哈哈。”郭四妹笑了,“确实,有钱人真的没必要待在村南棋院,炎黄和那几个老头子整天只顾他们自己一起下棋,又不理水平低的人,更不要说收徒弟了。真有钱的话,倒不如去村北棋社呢。” 坐在郭四妹旁边的王樵柯内心不禁感到惊讶,听到这里,再联想到加入村南棋院以来受到的待遇,他忍不住开始喝果汁。 “哎呀,你终于喝果汁了啦!”郭四妹开心地说,“多谢你为灾区捐款哦!” “在我买下果汁后就已经算是捐了吧。”眼镜青年一脸不满。 “那怎么行,要喝了才算真正捐了呢。” “好吧。”眼镜青年叹了口气,还是一脸不满。 “说起来,你来找我只是想和我聊天吗?” “我……最近心情不好。” “说吧,什么事儿。”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今年所有的比赛全挤在立秋之后开始了。这上半年来,我都没有好好努力过。” “就为这事儿啊?”郭四妹一副“这算什么”的表情,她说:“你还年轻嘛,以后机会多的是啊!” “那,那我们那天的约定……” “什么约定?” “你忘记了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约定?” “额。” “说吧,你那还有什么事?” “嗯……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了,就是想来看看你。” “那你还要跟我聊天吗?” “我……”眼镜青年犹豫了下,然后笑道,“我不知道该聊什么了。” 郭四妹也笑起来,“你们怎么都这样啊。黎飞乌也是,专门叫你出来聊天,结果一句话也不开口。” “王樵柯!你的果汁喝完了吗?” “嗯?”眼镜青年突然问起这个,王樵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了看瓶子中果汁,然后说道:“喝完了。” “那……我们就回去吧,我送你回家。” “哦。”王樵柯回答。 郭四妹也没有表示反对,黎飞乌也跟着她起身要走。 眼镜青年对他们两个说:“小王住在村北,我直接带他往后山回去了。” “嗯,好!拜拜!”郭四妹挥手道:“下次再来请我喝果汁哦!” “嗯,再见。”眼镜青年同时也挥手,十分辉煌的样子。 王樵柯只见黎飞乌一言不发地跟着郭四妹下山去,“那个很高的人,不会说话吗?” “你是说黎飞乌啊,他并不是哑巴,只是他从来不会说话而已。” “这样啊。” …… 眼镜青年沿着下山的坡道走,来到一颗柳树边,后面紧随的王樵柯跟着停下了步伐,他们在树下的阴影处休息片刻。从村东棋社走到青山还没坐多久又马上离开,人已经有点累了。在山脚坐下来后,眼镜青年心里很难过,他至今才察觉到,郭四妹其实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甚至一点也不在乎他。 他只觉得恨,答应别人的事情居然忘记,郭四妹真是可恶的人呐。 眼前的青草无尽蔓延,小草被风吹得细微翻卷,随性地令人心胸开阔。青草的声音似乎透过软风传到了青年的位置,但他无心处理这眼前的信息。 “唉呀!”眼镜对着胯下的小草摇头叹息,“活着,好难受。” “你难受吗?” “我没有骗你。”青年眼镜回答。王樵柯难以置信的语气让眼镜觉得,他像是在看从没见过的生物一样看着自己。他的表情似乎在说,“你看起来根本就是在撒谎嘛。” 王樵柯又问:“难受是什么?” 考虑到毕竟他还是小孩子,可能还不懂别人说话的意思,眼镜青年别扭地解释道:“难受就是平常说的难受啊?” “不哭也能算难受吗?” “呵呵,哭了才是难受啊?” “是啊!”王樵柯理所当然地回答,“难受当然就是哭啊,用我妈妈就可以证明!” “呵。作为一个小朋友,你合格了!” “我只有语文考试及格过。” 作者:其实这个章节和上个章节本来是同一章节的,但我想这样看着会很累,于是把它们分开了。 ; 16 喝咖啡酷酷哒 “王樵柯!昨天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有去外面看那些老头子下棋吧!” 以南郭先生的语气来看,这个问题只能有一种回答,答案已经在他说的话里。但王樵柯还是感到略微震惊:“我……没有!” “那好。” “嗯?” “哼!” 南二号茶房内总是没有什么人,因为大家都喜欢在另一间茶房里对弈。这里只有南郭先生和蒋干、淳于髠等常坐于此。 南郭先生喝了口茶,随后示意王樵柯别站着了。“坐下吧!” 此时郭舍人起身,言道:“师父,我可以和师弟下棋了吗?” 南郭先生道:“在那之前,我有一样事要和你们说!” 此时郭舍人坐下来,不再言语。 南郭先生的目光往坐在窗边的人射了过去,“喂!你们几个也要听我说啦!” 靠窗的位置有两张桌椅,孟优等四人正在对弈,淳于髠一拍桌子,道:“你说就是了啊,我们听着的!” “听好了,我首先问你们,有梦想吗?” 听到此问,优旃即刻将脚上的鞋子扔掉,脱下袜子后拿在手里向众人昭示,“我的梦想就是,让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这双袜子是属于我的!” 除了淳于髠,屋里的五个人瞬间无语。 “我靠!你下棋时脱什么袜子,臭啊!”和优旃对弈的淳于髠捂着鼻子冲到郭舍人这边来,“快点穿上啦!” 坐在一旁下棋的孟优和蒋干不肯动摇地继续下棋,南郭先生喃喃自语,几近惊讶,“世上竟会有如此奇异的梦想。”口微微张着,一时难以闭合。 蒋干一拂袖,从棋盘上转而面朝南郭先生说:“南郭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 “咳嗯……”南郭先生清了清嗓子。 优旃穿上鞋袜,“你倒是快说啦!” “这个问题嘛,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它有缘吗?”孟优也开始感兴趣,遂放下手里的棋子。 南郭先生说:“在邻村,也就是外流村。在它的西南部有一种饮料,听说喝了之后能让人解除困倦,堪比喝茶,但又不同于茶,我觉得很酷。” “我知道这种饮料,但老师只是基于茶的认识而觉得它酷……” 王樵柯打断郭舍人的话,“所以这不是真正的酷!” “应该只能算感兴趣吧?”淳于髠说。 “唉,管它!反正我的梦想就是,要过去那边品尝一次才能满足啦!” “这么说,老师你是想……”郭舍人说道。 “南郭先生你难道是想……”优旃说道。 “想借钱吗?” “对,王樵柯!啊,不对!我只是想让大家给我凑点外出的生活费而已。” 除了南郭先生他自己,屋里的六个人瞬间无语。 “哎呀呀!”南郭先生说:“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嘛,请大家帮助我完成这个梦想。” 然后,南郭先生认真地为对大家鞠躬。 “唉——我只能借师父两百。” “嗯,好徒儿。” “我有八十……” “这些是你那天剩下的零用钱吗?很好,收你做我最后一个徒弟的决定没有遗憾了。” “哎——小王之后你不再收徒弟啦?那我们要轻松得多,多谢你,我就借你两百吧!” “优旃你……我好感动。” “呵呵,缘分呢!既然如此,我就最后再借你两百吧。” “谢谢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既然大家都借了,那我也借你两百吧,一定要还!而且大家也听到了,小王是你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可无法反悔哦!” “好!既然大家都出钱了,那么蒋干你是不是也?” “没办法,我只能借。” …… 就这样,南郭先生离开村南棋院,踏上了去外流村寻求异茗的道路。 “放心啦,社内棋王争夺战开始之前我就会回来!”临别前,再回头看一眼棋院,他心中想到:“若有来生,我一定还你们钱。”随后拭泪而去。 …… 夜晚,王樵柯一家人坐在饭桌前畅谈起今日的故事,妈妈问儿子: “你不想师父待在棋院陪你吗?” “南郭先生想去喝咖啡,我只好说再见。” 17 节气 小满 立夏已过,随着夏季的第二个节气到来,午后越加炎热。 王樵柯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看着孟优和卖水果的光膀子大汉下棋,嘴里念念有词,“难得今天南郭先生不在,老爷爷们却突然都不来下棋了。” 不知是在回答王樵柯还是在跟下棋的对手说话,孟优来了一句:“那真是缘分呢!” 和他下棋的对手并没有听到他这句话,倒是让王樵柯不知所云。 棋院里很多人在愉快地聊天吹牛,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刚接到比赛通知的那段时间了,对于所谓的比赛前紧张的准备,大家只是想体验下气氛、做做样子过把瘾而已。也因此,棋院的声音给了王樵柯假装没有听到孟优说的话的理由。 “郭舍人呢,今天没来吗?”孟优又一次开口。 “大师兄这段时间要忙着防治虫害,很少有时间来棋院下棋。哦,好像还要预防暴雨喔。” “唉,这都是缘分啊!”孟优叹气道。 此时,卖水果的光膀子大汉仿若回过神来,他站了起来,“这局棋可以不用下了吧?” “可以。”孟优沉稳而冷静地说道。 大汉子很感谢,“家里的蚕宝宝已经开始结茧了,我得回去好好细心照料才行。”说完便走了。 “嗯?”王樵柯乖乖地回忆道:“最近妈妈也常常去村里的养蚕人家帮忙缫丝,有时候很晚才回来。” “这都是缘分呐,丝市转旺在即,蚕农丝商无不满怀期望,等待着收获的日子快快到来。”孟优说。 “妈妈还说了,懒,一步落人后,百步输人先。” “嗯,说得对。小王啊,下棋也是同样的道理,不可怠惰。你也要好好跟你妈妈学习才能真正提高棋艺。” “那,我们这个世界的棋艺和棋力、棋技有什么分别吗?” “分别在于……你还是今后自己慢慢体会吧,怕你嫌烦,我就不多说了。” 之后王樵柯和孟优弈了一下午的棋。回到家里,见母亲已将饭菜都准备好,“现在是吃苦菜的季节,你要好好吃了啊。”说完,母亲便要出门。 “你不吃吗?” “妈妈已经吃过了,我还要去邻家里帮忙,你留在家等老爸回来。” 吃过晚饭后,王樵柯用透明杯子接了一杯开水,来到院外的一片田地边。 晚风扑面,夕阳下的田地如此温暖人心。站在田地边的人,将一杯白水泼入田中,“愿水砚涌旺。” …… 乞身当及强健时,顾我蹉跎已衰老。 王樵柯爷爷说:初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小暑至。 夏季的南风吹动了原上的各种野草,近处麦田那嫩绿的麦穗已经抽齐,在微风中摆动时像小孩子那样摇头晃脑娇憨可爱;桑树上的叶子已长得肥壮,正好可以让蚕宝宝们吃得饱饱的。 对于农家来说,田园美景和时节的美好,是他们无暇顾及的。他们盼望的仍是今年的收成如何,为能有个丰收年而高兴。 还记得欧阳修那历尽沧桑的感慨吗:我既然看到归隐田园是这么令人神往,然而我知道自己归隐得太晚了,当身体强健之时就应该隐退的,可是看看如今,岁月蹉跎,我已经衰老了。 芒种 最近样样都忙。 村南棋院来下棋的人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只剩下王樵柯一个人。 连平时温文尔雅的蒋干都开始抱怨:“夏熟作物要收获,夏播秋收作物要下地。唉,又到本村一年中最忙的季节。那个人向我们借钱出游的时机,倒是选的好啊!” …… 大家都很忙。 过了好几日,来村南棋院下棋的人还是很少。 睡前,王樵柯在他的日记中写道:初侯螳螂生;二侯鹏始鸣;三侯反舌无声。这是爷爷最近几天常说的话。 天亮以后去学堂,路上见到华元,“你们棋社还有人下棋吗?”王樵柯问。 “当然有咯!我们村北棋王说,懒散、头脑不清爽是多数人在这个时节的状态,这恰恰是训练自身下棋心态的最好时期。所以大家反而更加认真了,怎么样,我们棋社很厉害吧?听说村里其它棋社下棋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你们棋院还不会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吧?” “哪里,只是人少了很多。” 王樵柯心虚,不再跟他提棋的事,绕开话题一路聊到学堂。 放学以后,王樵柯决定不去棋院,而是到村南以南找大师兄。 “看你一脸愁眉,是遇到什么不快了吗?” 一见面,郭舍人便如此问道。 “大师兄,我最近下棋老想睡觉,而且棋院里人很少,要等很久很久才有人来和我下棋。” “李尘和炎黄前辈今天已经回来。” “真的呀,我喜欢看老爷爷他们下棋。” “嗯。这样的时节,应促使自己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忌恼怒忧郁,才可使气机得以宣畅、通泄得以自如。师弟既然喜欢,就去看他们下棋吧!” “我现在就去。” “等等。我看今日天气沉沉,不久阴雨将至,你带把伞去吧。” 郭舍人拿了一把伞给王樵柯,并吩咐道:“你可将伞带回家,明日再还与我。” …… 近来几天阴雨连绵不止,河满沟平,许多青年农夫冒着寒冷,身披棉絮忙着播秧。 棋院内变得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子,王樵柯正心情舒畅地观老人棋时,在外流村的一家名为“缘”的茶栈内,南郭先生正同当世两位棋界顶尖高手坐在一起闲谈。 “嗯,新鲜梅子味道酸涩,难以直接入口,唯有把它加工后再食用——煮梅。我觉得用乌龙茶煮比较好,浓郁中带着青涩,甚是喜爱啊。” “梅子成熟的季节,为政者,可青梅煮酒论江山;而如同吾等,便是青梅煮茶论棋道了。” “哦,今日能与南郭先生和杨棋王一同煮梅论道,自是畅快不已,那么,由谁先来呢?” 茶栈外阴雨绵绵,坐于栈内的三位棋者神态自若,满腹经纶。一者,村南棋院之南郭先生;二者,顶阳村青阳棋社之棋王杨双云;三者,外流村大棋王之卢玉川。 巧遇的三人,于茶栈中品茶煮梅论棋道。 “我先来说吧!”杨双云说道,“在棋场拼搏多年,我认为下棋的最高境界是循天理而弈棋。棋道不会改变并且完全正确的道理就是天理。天理亦如太极,以贵村大长老之棋为例,超越胜负,超越功利,方可出神入化。” 卢玉川说:“嗯?吾以为,杨棋王说的过于玄乎。下棋,毕竟是要分出胜负的,否则意义何为?用棋应当同于用兵,兵者,诡道也。人类曾因战争而进步,在棋场上互相争夺就如同战争,只有在输赢之间学会各种明暗套路、各种棋技,方能进步。也因此,下棋才显得有意义与乐趣。” “你们外流村的大长老,做了连续两届的棋圣。他的棋确实了得,属于天道流。”南郭先生以肯定的语气说,“棋道之漫长乃无穷无尽。卢玉川说的也并没有错,在对局中不断取得进步,棋之境界并无顶点可言。” 杨双云说:“但在他退休以前,并没有人能与之为敌,他的棋之境界,也无人能够超越。” “哼。”卢玉川转头望向茶栈外的天际,“吾六岁开始学棋,纵横棋界十七载,亦未尝遇到令吾自觉无以超越之人。吾还是那句话,棋者,兵者,诡道也。胜败乃兵家常事,世上并不存在出神入化、超越胜负与功利之人。” 杨双云闭上眼睛,一冷眉,言道:“棋虽诡道,却不仅有诡道。还有正道、天道,超一流高手都喜用正道与天道,大长老、李尘、炎黄之流,哪个不是以诡道取胜为耻?棋场的场就是太极,由阴阳构成,从中取得平衡乃天道也。若以战争心态去下棋,定无法体会到浑然天成之高妙境界。” 南郭先生微笑道:“呵,你们说的有点深了。下棋嘛,游戏而已,何必想那么多呢?好好享受下棋的过程就行啦!人能活多久啊!” 见气氛即将迈入异调,南郭先生对二人抱拳以对,然后举起茶杯,继续说:“大家不仅是棋友,也是茶友。不需要刻意论出输与赢,这样才能增添趣味嘛。” “南郭先生所言甚是。”卢玉川言道。 “嗯,随意便可。”杨双云说。 夏至 最近家里的午饭不怎么吃肉了,王樵柯在课堂上想,今天既然天气这么晴朗,干脆中午去吃麻油凉拌面吧。 放学后,王樵柯来到学堂旁边的面馆,请老板给他要的凉面打包。 带着凉面在前往村南棋院的路上,顺带买了两根黄瓜去棋院吃,因为这些都是很好的健胃食物。 …… 此时,在外流村的某盆地区域内,田野上秧苗嫩绿,彰显一派生机。 茶栈内,一人身着靛蓝装束,用一团和气的眼神,望着田野里哼道:“东风染尽三千顷,折鹭飞来无处停。” “吟得好啊,南郭先生!” “哪里,吟得再好也没鸟用,还是老板送的这杯绿茶才是真正的好啊!” “没想到南郭先生喝了这么多咖啡,最后还是想喝茶。” “呵呵。” “南郭先生,还请您在这里多住几天,多陪我们下下棋。” “嗯,此生难得悠闲,我自然不会那么早回去。” “哈哈,说得好啊!还请您尽管在这住,食宿我全给你包了!” “嗯哼,哈哈哈!” 随后两人相视大笑。 南郭先生起身望着辽阔无垠的田野,心中暗笑:俗话说得好啊,真个是,一懒、天下无难事——不懒不行。 …… 夜晚,天上的银河极为壮美,王樵柯站在窗台观望了许久许久才回床上睡觉。 睡前,他在日记中写道: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这是爷爷最近老是挂在嘴边的话。 小暑 “初侯温风至;二侯蟋蟀居宇;三侯鹰始鸷,这是爷爷最近用来烦人的话。” 王樵柯像个睡眠不足的老人一样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向郭舍人如此抱怨。 “师弟,你除了要顺应昼长夜短的季节特点,晚睡早起以外。还应在午后小睡一会儿,解除疲劳,然后再适当地去晒晒太阳,以顺应旺盛的阳气,这样才能振奋精神。” “早上一放学我就来棋院了……”王樵柯有气无力地说道。 “嗯。那你去后院房里小睡一会儿再来下棋吧,这样利于健康。” “好……” 王樵柯弯腰驼背,费力地用身躯顶着太阳光线,晃晃悠悠向后院走去。 噼啪、噼噼啪啪。 一觉醒来,房门外正在落雨。 王樵柯打开窗户,阵阵狂风带雨侵袭进来,格外爽。“爽!”他如此大声说道。 立秋 秋天是一个悲伤的季节。 但立秋之后仍然是燥热的夏天。 可是天气确实在慢慢地转凉。 所以说秋来了,秋还是要来了。 爷爷最近用来唠叨人的话是:“初侯凉风至;二侯白露生;三侯寒蝉鸣。” ——他的日记。 之前的章节里已经交代过,社内棋王争夺战的比赛在立秋之后开始,而各棋社的人在立夏之时就已经开始紧张起来。 “虽说社内棋王争夺战是在立秋之后,可并不是立秋之时。也就是说,即便到了现在,社内棋王战可能要等到这个节气过了以后开始。” 村南棋院的茶房里,优旃如此对王樵柯说着,静坐在棋盘前,一动也不动。 “我们棋院不是没有棋王吗?” “是的!在我们这个世界中,棋院不是专门营利的场所,所以不会设立旗下棋馆与棋王称号。因此,棋院的人不能参加‘棋社交流赛’而获得‘棋士’称号。但是不管在哪个村子,所有的棋院都有权给普通人授予‘棋手’称号。” “那我在村南棋院,以后只能成为棋手吗?” “哪会——”优旃笑了下,说,“村子里不是每年都要举办一次的大棋王赛吗?到时候任何人都还可以参加,只要得到前五名,就可以获得‘棋士’称号了。不过这很难,大多数情况,前五名的人本身就是棋士。” “秋天真的是一个悲伤的季节。” “嗯?”孟优疑惑道。 “啊,我没有要问的了。我要回去吃饭写日记睡觉了。” 参考、引用文献:《归田园四时乐春夏二首》欧阳修 ; 18 从各村来观战的人 “对!前面就是那个叫做‘本村’的村子!” 白日热情照耀,在一片青色天空中绽放光芒,映射本村大地。 上午十点,来自各村的棋人、棋士不约而同行至北边的村口。 最先进入村子的是一个大鼻子老头,他穿着气派的白色衬衣,身后亦跟着几位身穿白色衬衣之人,他对后面的人说:“今日万里无云,太阳高照,看来天时正好啊。” 跟在后面年龄最小的白衬衣学徒告诉他:“师尊,立秋过后,处暑到来,天气仍然不见转凉,为什么就是天时正好呢?” “这……”大鼻子老头说不出话来。 此时,一位满头绿发的年轻人走上前来,对大鼻子抱拳以示礼貌,然后轻笑道:“没想到宵月村的老棋王也来了,居然还带着几个小徒弟!你们是来庆祝村北棋王驾崩吗?” 宵月村前任大棋王停下脚步说:“哼!陈天定再次夺得村北社内棋王之位,作为老朋友,我当然要带徒弟来祝贺他。” “章老棋王,这社内棋王争夺战还没开始,你就肯定陈天定最后会赢?” “眼界不同,何必在这进行无意义的争论。”说完,章老棋王向前迈步,“我们走!” 章老棋王不理会绿发年轻人,领着众徒弟往村北走了。 “师尊,刚才那个绿发仔真让人讨厌啊!”年纪最小的白衬衣学徒言语毫不避讳。 另一名白衬衣学徒分析道:“他好像是外流村的棋士。” “听说那个村子的棋界很乱……”第三位白衬衣青年说道。 …… 与此同时,在南边的村口,一群出自渔村的棋士也正慢慢向村北走去。 带头的是位三十来岁的女人,稳重的步伐,眼神中亦透露着与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气质:“我们村子的整体实力最弱。所以,希望大家要抱着学习的心态去参观村北棋社的比赛。” 跟在她旁边的小女孩问:“姐姐?我们为什么要一定要去村北呢,难道这个村子只有陈天定的棋社最强吗?” 一名男子理所当然地答道:“那还用说?村北棋社的人连续两年获得‘本村大棋王赛’的冠军,当然是他们最强呀!” “不是的。”带头的女人告诉他们,“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村北的棋赛完了以后,就该回去准备我们棋社的比赛了,而且这个村子其它棋社的比赛时间还没有确定,所以我们只能如此安排。” “那我们回去后把他们的情报和对局记录拿给师父看,今年的棋圣战就一定不会输给村北的人了吧?”小女孩天真地发问。 “师妹啊,先到村北集市找好客栈再说吧!” …… 来自棋界很乱的那个村子的绿发青年此刻仍站在村口,他在等一个人,一个认识没多久就让他倾佩不已的朋友。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人未到,声先至,绿发青年回首,见几位大叔气势沉沉,正往村口走来。刚才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大叔,穿着靛蓝衣装,但眼神却没有出现以往的一团和气。 “南郭先生!” 绿发青年大声喊道,“南郭先生,你终于来啦,我可是一路上等你好久了。” 结果,绿发青年今天第二次没有被理会,直到南郭先生和其它几位大叔渐渐走到村口后,绿发青年才发现他们原来在争吵啊。 “区区一个顶阳村的小棋社,根本入不了我眼。” “呵!村南棋院才是毫无前途可言吧!”来自顶阳村的棋士赵明乐如此反驳南郭先生。 在他们同路的还有两位大叔,是分别来自外流村的如祖棋社和太上棋社的棋士。其中一位如祖棋社的棋士问道:“明乐前辈,为何村南棋院就没有前途可言呢?” 赵明乐回答:“全靠那几个老东西撑着,还有什么前途啊?” “浅、实在是浅!” “南郭先生此话怎讲?”太上的棋士问。 “我的徒弟中年纪最小的有十岁,最大的也才二十呐,而且都是我村南棋院的人。哼,眼界浅就不要和我说话。” 说着说着,南郭先生和几位棋士已经走到了村口。 绿发青年继续高喊他的名字,“南郭先生也会去看村北的比赛吗?” 南郭先看着站在原地等他的绿发青年,然后把自己的腰板挺直,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一句话也不说就向村南的方向离去了。 “这位青年是我们外流村的棋士吧?我在棋社交流赛上见过你,你也认识南郭先生吗?”太上棋社的棋士停下脚步来问道。 绿发青年耸耸肩膀,右手伸过去搭在他肩膀上,眼睛盯着他身后的赵明乐:“喂!你和南郭先生是竞争对手吗?” “不是。我从没有和他下过棋。”赵明乐回答。 “喔,那太好了!” “什么意思?” “只有我才有资格做他对手!” “你输给他了?” …… 时间过得好快,下午两点,自各村而来的棋人和棋士们已在村北集市的客栈住下休息。 …… 时间过得好快,王樵柯还来不及努力就接到棋赛即将开始的通告。额,并不是来不及努力,而是没有那样一个参赛的经验和欲望。 毕竟还小嘛。 现在,棋院里终于又有很多人在下棋了,依然还没有赢过一局棋的王樵柯,心中甚是感慨不已。 “师兄,我不想成为棋手了。” “嗯?” “我从没赢过。” “别着急,你年纪还小。” 郭舍人从王樵柯身旁坐下来,开始教他下棋。 一局棋过后,茶房内传来了一阵呼喊,“南郭先生回来啦!” “南郭先生回来了?”王樵柯和众人起身前往院门口去迎接,见南郭先生一步一步地走向棋院,并伴随着最熟悉的粗犷嗓音而来: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人若长颈鸟喙,不可与之交耳;鹰视狼步,不可与之交耳。” 此刻,孟优、蒋干、优旃、淳于髠这四个人一齐涌上去,将南郭先生围堵在棋院门口。 四人表情严肃,蒋干言道:“鹰视狼步,可与共患难而不可共处乐。” 孟优严肃地接着说:“可与履危,不可与安。” “额?”南郭先生的双手在胸前摇摆,做出似抱歉又错愕的姿态,言:“总之我会还你们钱啦,至于拿我的诗号来警告我么?” “我给你算好了!”淳于髠尖锐的声音非常刺耳,还似笑非笑一般地说,“加上小王的零用钱,你总得要还一千零八十块钱!” 南郭先生表情变成了错愕,惊讶道:“喔!真有这么这么多?” “嗯!”淳于髠看着他点头肯定。 “嗯?”他看着淳于髠摇头疑问。 “这么简单的一笔账,还要我给你仔细算?”淳于髠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了。 “好啦,我明天还就是。话说,今天我遇到其它村的棋士,他们说要来本村看村北棋社的社内棋王争夺战,我们棋院也应该派代表过去看啊!” 淳于髠怒吼:“谁去看那些家伙啊!” “各位!”蒋干向围在南郭先生身旁的其他人抱拳,“进院再说吧。” “嗯,既然南郭先生回来,那就快进来吧,大家都已在院中等你们一起过去开会了。”优旃说。 作者:唉呀!写过之后仔细读一遍,才发现我的小说真是很糟糕啊,还好没有人看。我在下面留下一个小小的解释,等我二十岁后再回来看看。 本节开头的“大鼻子老头”我用“一个”来描述,而对年轻人则用“一位”,我觉得看透了人情世故的人,无论用中性量词还是客气的词来称呼,他都会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吧。但年轻人则不一样,还是用有尊敬之意的“一位”吧。xh:.254.198.194 19 本村社内棋王争夺战 村南棋院的柚子树旁,十六个人站成一道弧,围在树下的老者们身旁。 白胡子老人微微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从鼻腔里发出一句沉稳之声:“嗯——人齐,时至,南郭先生,你开始吧!” 在众人的环视下,南郭先生跨步而出,神情颇为严肃地对大家说:“本村各个棋社的社内棋王争夺战,最先开始的棋社是,村北棋社的社内棋王争夺之战……” 淳于髠高举双手大声叫道:“你就直接说村北棋王争夺战吧,搞这么一大串浪费时间!” “是呀,每次开个简单的会都被南郭先生拖那么久。”眼镜青年支持淳于髠说。 南郭先生怒道:“简直煞笔!每次要不是你们不停插我嘴,怎么会拖时间?” 这时,工地上干活的中年人也忍不了了,他也要说两句,“开会的目地不就是为了决定谁去参观村北棋王争夺战的比赛吗?反正我不去!不管是村北还是村东村西,总之都别叫我!” 说罢,工地上的中年人伙同在场的其他六个人一起走回了茶房内。 “什么东西!”南郭先生大叫起来,“来这贪棋院的免费茶水,也不知道为棋院出点力气!” “南郭先生不也是为了免费茶水才加入村南棋院的吗,况且每次代表棋院参加比赛的都是我们,还从没见你为棋院参加比赛过!” 郜哮餸提出看法过后,也从众人里面拉了一个脸色惨白的小伙而去。 顿时,在场的人只剩下除了三位老人以外的,南郭师兄弟三人和四个年轻人以及一个卖水果的大汉。 “这……”白胡子老人为难,只能叹声“唉”了。 “不管他们!”南郭先生接着说,“今年比赛时间安排是这样的。村北棋社于明天下午两点,举行本村的第一个社内棋王争夺战。其后的第二个星期,村东棋社和村西棋社将同时举行棋王争夺战。到时我们需要分别派人过去,查探他们的棋力深浅,记录下他们当中高手的对局,知己知彼……” 说着说着,南郭先生露出牙齿笑起来,又把故意把笑容偷偷藏在手掌后面说:“因为我们棋院没有赛事可让他们来参观,所以我们就是最大的获利者。嘻,这样你们就更有把握在今年最后的‘本村大棋王赛’里击溃他们,获得‘本村大棋王’称号了。” “那明天的比赛我们到底派谁去呢?”优旃问。 “嗯,这个嘛……这两天只是初赛,估计也没什么值得我们注意的对局,谁去看都无所谓啦!” “我要去!”王樵柯举起手来,“我要去!” “那我陪你去吧。”郭舍人说。 “那我也跟你们先去看看。”卖水果的光膀子大汉说道。 优旃和蒋干也表示要去,但却被孟优阻止:“我们派太多人去的话,担心会被棋界的人笑话,让他们三人去就行了。” “那就这样吧,散会!”南郭先生说。 三位老者重新收拾棋具,又开始在柚子树下的石桌上展开新的一番棋场风云。而在场的众人,又回到了棋院的第二间对弈茶房内。 南郭先生泡好茶,在棋桌前坐下来,安安稳稳的样子,轻抿一口茶水,呼一口热气,茶香便开始弥漫在棋院里。 平淡平庸平如水,心静而不失温热,平和却不似冷酷,没有光彩就有光彩嘛,人生哪分什么输家赢家。 …… “你站在我面前到底想干嘛?”南郭先生用半睁办闭的眼睛看着身前的王樵柯说。 王樵柯就像个小流氓一样半弯着腰,嘴上挂着那种略猥琐的笑容,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南郭先生。 “外……外流村。” “什么?”南郭先生直接问他。 “饮……饮料。” 旁边与郭舍人下棋的孟优听到王樵柯的话,恍然道:“不是我说,南郭先生你真是太不缘分了!去外流村找咖啡喝,怎么就不知道带些回来跟大家?你看小王被你给馋的!” “那玩意儿不行啊,根本就不能跟茶比,还是茶好喝。” 南郭先生看王樵柯有些没落,觉得有些可怜,抱着歉意安慰他,“喝什么咖啡。来,小王!我给你下盘指导棋!” “不,现在不来。”王樵柯说。 “哎哟,还闹点小脾气!”南郭先生放下茶栈,开怀地笑了。 王樵柯走到孟优面前问,“对了,这个下棋的比赛是怎么比的啊?” “积分制。”孟优回答说:“除了现任棋王以外,棋社内的棋人和棋士都要互相对弈两局,赢一局就得一分,输的人不得分。” “平局是不是得零点五分?” “平局的情况很少出现,一般要么再比,要么都不得分。” “哦——那最后得分最多的人就可以挑战棋王吗?” “缘分还不够呢。” “嗯?”王樵柯听不懂,“什么意思?” 淳于髠在旁边跟他解释道,“就是说这样还不能挑战社内棋王啦!得分最多的第一名要和第四名进行五局的淘汰赛,而第二名和第三名也要在同时进行比赛;四个人当中胜出的两人还要再进行一场五局的比赛,最后赢的人才有资格挑战现任棋王。” “好麻烦!这个比赛跟获得‘棋手’称号有什么关系?” “简单。新任棋王选出来后,棋社内的棋手们,和没有成为棋手的人也互相对弈一局,胜率过百分之八十的就能直接获得棋手称号咯。而胜率在百分之四十以下的人,就只好等明年了。” “过了四十没超过八十的人会怎样?” “他们还可以选择跟社内的某个棋士对弈一局,赢了自不必说,而输了也无妨,只要获得了这个棋士的认可,也能成为棋手。一般来说,棋社都会安排三个棋士来和他们对弈,每个棋士最少要选出一位棋手。不过呢,这也依每个棋社的具体人数而定。像村北这种人数比较多的棋社,那每个棋士必须就要选出两名以上的棋手来了;而村东这种禁止未成年人加入的棋社中,没有成为棋手的普通社员就比较少,所以每个棋士就只能选出一名棋手出来。其它村子也不尽然。” “原来如此。那,那我也要参加棋社的比赛吗?” “不必。你是村南棋院的人,没有资格去参加别人棋社的比赛。”淳于髠凑到在王樵柯耳边偷偷奸笑道,“你只要通过我们的考试就能成为棋手了。” “什么时候才考试啊?” “哼哼呵——”淳于髠不由自主地笑了,“就是村里所有棋社的比赛结束后啊。” 王樵柯突然感到一股寒意涌进身体里,尴尬地笑了笑作为回应,“嘿嘿!现在我想回去吃饭写日记睡觉了!” 郭舍人停下右手,说:“师弟,明天中午我们在村北棋馆集合。还请记得带上笔和记录棋局用的本子。” “好,那我先回家了。” 说完,王樵柯就跑出去。 南郭先生在后面招呼道:“村北的比赛水准不低,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看,好好学!” “我——知道啦!” …… 睡前,王樵柯将傍晚时买的笔记本收入书包里,一边打算着明天要做的事情。 …… 寒冷夜晚方尽,太阳初升,温暖侵袭而来。 光芒带着能量射进了二楼房间,促使在床上睡觉的王樵柯受到感应而起。 王樵柯穿好衣服后打开窗户,外面天空一片明朗,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心想,今天真是个好天气,此刻的村北棋社一定也是热闹非凡吧。 下了楼,王樵柯母亲正在做早餐,“妈,这几天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 “嗯?为什么啊?” “我要看比赛呀,据说村北棋社的比赛要进行好几天,每天都要比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 “那要妈妈给你送盒饭过来吗?” “不用,我要和大师兄在外面吃。” “好吧,但是别太晚了,你早上还要上学堂呢。” “没关系。” 王樵柯吃过早饭来到学堂后,发现华元没有来上课,很明显,他可能已经在村北棋社了。王樵柯想到华元可能正在为下午的比赛帮忙做准备,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兴奋。因此,脑子里全在想村北的事情,也没怎么听课。 当放学的铃声响起,王樵柯就背起书包迫不及待地奔向村北棋馆。 20 比赛正式开始! 一路的奔跑,让王樵柯的背上流了不少汗水,所幸村北的学堂离村北棋馆不远,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他看到郭舍人和卖水果的大汉已经坐在那里面,匆忙赶上前去汇合。 “你来了。” 卖水果大汉说着,身旁突然站出一个女孩来,她面朝王樵柯微微笑,开朗大方地说:“这就是你们刚才说的小王啊?” 王樵柯看着眼前这个高出自己半个身子的女孩,后退半步说道:“她,她是谁?” “喔!她是我的女儿,田雪。”大汉向王樵柯介绍道。“她突然说也想来看看比赛,所以我只好把她带来。” 田雪问他:“小弟弟,你也来看棋赛呀?” “嗯。”王樵柯有些不敢看她,就看向田雪身后的郭舍人,“那,大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去村北棋社?” 郭舍人不紧不慢,说:“你先坐下休息会儿,之后我们再过去吧。” 随后田雪给王樵柯倒上了一杯茶。 …… 村北公园里的小树林后方,也就是棋社所在的位置,往日的宁静与清凉消失无踪,接而换来了另一番新的气氛。 棋社的大门敞开着,门前的围栏外人潮如涌,包含着热气的风于人群中流窜。本村爱下棋的平民百姓,还有来自各村的棋人和棋士,皆在此等待着开赛时间之到来。 在棋社二楼的窗前,一双双热切的眼正注视着外面人群。 “大师兄你看,宵月村的老棋王竟然也来了耶!” 头戴着花边草帽,脸蛋圆圆的的一位棋人岳敏,她指向大鼻子老头,再次高声地说了句,“大师兄你看嘛,真的是那个有名的章丘、章老棋王耶!” 她的的大师兄张照为,并没有说话,反而是站在后面的师弟兴奋不已: “喂喂,不止呢!连顶阳村、渔村的名手都来啦!” 另一位脸颊宽宽的棋士金国方说,“这是自然,我们村北棋社向来是棋圣战最有力的争夺者,想必都是为针对我们来的,也是麻烦。” 其他的一些棋人附和着棋士金国方抱怨道:“能不能别让人来看我们下棋啊?虽然比赛时还算安静,但每次这么多人来看下棋,我实在觉得烦啊!” 岳敏无奈:“没办法啊,规定就是规定,每个村的棋社比赛任何人都可以参观。” “呵呵,这么容易就被外力所影响,真没水准!” “你说什么呢,李国春!”岳敏怒道:“你今天的对手里面可是有我唉,等我们对上时就知道是谁才是没水准了。” 正当李国春同志与其他棋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时,在另一边的窗台前,几双冷冷的眼也同样注视着外面人群。 当中一位嘴里叼着烟,身上穿着色彩鲜艳的衬衣,黑黝黝的胸前挂着条银色项链,他的姓名是夏装熊,棋士,并且他说话的嗓门很粗: “你看。那个绿头的,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哎呀!这确实让我想起来一个人。”回答的人同是一位获得棋士称号的人,名字叫华千明,手拿一把朱色折扇,加上他穿的单色衬衣使他看起来一身清爽。 夏装熊停顿了会儿,快速地从嘴里吐出一股烟气,“那,就吩咐楼下的那些棋手们去试探!” “你让棋力最弱的棋手去,恐怕什么没探出来还反而会遭他怀疑。” “转换棋风是很容易,不过嘛,改变下棋时的一些小习惯就不会那么轻易了。” “哦——”说着,华千明打开了折扇。 现在时间差不多已到了午后,只见几个小棋手们来到棋社大门前,迅速将名单、赛程、规则、注意事项等贴在公示墙壁上。接着,大门前的围栏被缓缓移开,众人随即涌入棋社。 “去准备吧!”夏装熊说完便离开窗台,回到房间里去。随后二楼的其他人也都回到了房间去准备。 棋社内一楼和二楼的大厅中间摆满了整齐的桌椅,每张桌上都静静躺着一副棋具,只待棋人和棋士来将它们唤醒。 大厅两旁准备好了供人休息的地方,而其中的各种小房间也备好了茶水供人取用。 众人进入棋社后,只见陈天定从二楼阶梯缓缓走来下,并向众人说道: “村北棋社之棋王争夺战,将于今日下午两点正式开赛,届时还请各位严守观棋不语之美德!” 才说完,众人就立刻开始议论了起来,而陈天定缄默不言,直走到一楼的讲台前坐下,等待着两点钟的到来。 …… 王樵柯喝完茶,问大师兄现在几点了,却换来他的一句反问,“你已经休息好了吗?” 王樵柯点头,卖水果大汉就说,“既然休息好了,那我们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离开棋馆,王樵柯走得速度很快,一会儿就超过其他人到最前面去了,大汉喊住他,“不急,慢慢走!” “师弟会如此积极,一定心有期待吧。” “我觉得看比赛应该很好玩!我昨天想过了,比起自己下棋,其实我还是更喜欢看别人下棋。只是不能让李尘前辈知道。” “原来小王很喜欢看别人下棋!” “真的很喜欢。”王樵柯回答了声,但还是不敢看田雪。 “嗯?师弟为何不再称呼院主为白胡子老爷爷?” “那样叫未免太难为情……而且你们大家都叫他李尘前辈啊,所以我才改口。” 郭舍人默然无语,四人也停止了说话。而后经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们总算到达了村北棋社。 进入大厅后,第一眼便看到的是大厅中间的棋桌上坐满了人,他们全都闭着眼睛,身体就像磐石般稳立不动。在王樵柯感到静冷的气息同时,左右两边不断传来的一股热流却又使他无法冷静。大厅两旁挤满了人,无论坐着或站着的都在说话,嘈杂的声音不停向中间扩散,但似乎到了棋桌前又马上消失。 整个棋社陷入一种诡异气氛! “陈天定果然还是在那坐着!”大汉说。 王樵柯问他为什么要坐在那个地方,难道他不下棋吗? “因为他就是村北棋王。” 此时,陈天定突然从讲台上站起来,手里拿着的话筒放到嘴边,随后一阵极为洪亮的声音撼动了整个棋社:“比赛正式开始!” 只闻话语一落,棋桌前的所有人瞬间睁开双眼,周围观棋的众人瞬间停止出声,比赛正式开始! “比赛开始了,我们先去外面的公示墙上看看今天比赛的对决名单吧!”大汉说。 “嗯,好!” 郭舍人和大家往大门走去,来到公示墙前,大汉操起手,仰头道:“我看看啊!嗯——今天和张照为对阵的人有……金国方、李国春、朱起……那就没什么好看了!肯定是张照为赢啊!” 大汉说着摇摇头,忽然又眼睛一亮:“喔!看这个!”他指着上面说道,“二楼有叶峰瑞和周俊辰比赛啊!这两个人可以,有让我们记录下对局的必要。他们两人比过后还有……今天值得看的比赛很少啊!” “既已决定,那我们走吧。” 四个人再次回到棋社里面,正欲赶往二楼时,却听田雪忽然说:“坐在边上那两个人,皮肤好白,身材看起来也很高大,主要是脸长得好很帅呀!小王,我们去看他们下棋吧!” “嗯。”王樵柯点点头。 “你说话小声点!那两个的水准我了解,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要去二楼!” “老爸,反正我也不懂下棋,在哪看还不是一样的!” “师弟,笔和本子给我。记录棋局的任务由我来,你留在这里陪田雪,等看完了我们就在门外集合。” “好!” 田雪和王樵柯来到他们桌前,几个人也在围观,但放眼一望,发现围观的人就属桌最少。 而正在比赛的就是华千明,朱雀折扇在手,行棋时神态沉静,让人觉得他不仅外在干净而且做事有条理。 华千明的对手是一位大热天还穿着长衫的人,此人虽有一把青黑色的胡子,可是脸色青白,就算是坐着也能看出他的身材又廋又高,依然能给人一种“不老”的感觉。 田雪悄悄问王樵柯,“他们谁下的好?” “还不清楚,这局棋才刚刚开始。” 周围两个穿着短衣的小伙子看见了田雪,于是过来搭讪道:“小美女,你带弟弟来观棋啊?” “是的是的,我们第一次来!” “第一次啊!一定不好看懂吧?既然这样,如果不嫌弃的话,那就让我们来给你讲解讲解!” “好啊,你们知道这两个人吗?” “快赢的人是华千明,而另一个嘛……” “快赢?这棋才刚开始下呢!”王樵柯说道。 短衣青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几个短衣青年,然后他们全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咳咳,你们小点声!”旁边一个老头子说道。 “这里笑笑没事。”短衣青年说,“而另一个就是孔乙己!” 说到这,这群身穿粗布短衣的青年又开始笑了,“输的人肯定是孔乙己啦!” “胡说!”王樵柯怒道,“比赛才要开始呢!” “嘻嘻嘻……小美女的弟弟要来打赌吗?输了就把你姐姐的内裤偷出来借给我们!”带头的短衣青年说道。 “才不赌,而且她也不是我的姐姐。”王樵柯埋头看向棋局,“等会儿就知道他会不会输了了!” 说时迟,那时快,华千明一棋下去,切断孔乙己还没有布置好的阵型,进攻开始! “出现了啦!”短衣青年激动地大喊:“明明是村北高级棋士却从不使用阵法流的华千明;没有阵式就不能下棋的死板棋士孔乙己。宿命般的对决开始啦!” “汗,孔乙己最害怕的就是他这种下法了吧!”另一位短衣青年擦了擦汗,“突然激动什么!谁都知道孔乙己从来没有赢过华千明吧!” 22 有世间荣辱,演绎于方寸之间 就在王樵柯被孔乙己呵斥时,大厅内突然传来一阵喧嚷,接着听到有人在高喊,“李国春以惊人的速度二比零完胜岳敏!实在厉害!显然他已经是本棋人中的最高水准!” “好快呀!孔乙己这边才刚下完一局,李国春同志就已经结束今天的比赛了啊!” 王樵柯听到对面的短衣青年这么说,两眼忽地垂下去,看着桌面的棋盘发愁。 “噫!”孔乙己整理好桌上的棋具,站起来问王樵柯:“缘何恁般烦恼?” “我以前和他下过棋,结果零用钱都输光了,我现在觉得永远也不可能赢他。” “有世间荣辱,演绎方寸;有纵横捭阖,起于指上。回秋沙场,有浩然乾坤之气,惟棋也。咳咳咳……虽输棋,但论爱棋之情无人能胜于吾也。” 孔乙己将长袖轻挥,从王樵柯身前扫过,离去。 趁着华千明与孔乙己第一局结束的休息时间,王樵柯向田雪提议去参观其它人的对决,却遭到了拒绝。“我果然还是对棋没什么兴趣,先回去了。” “嗯。”王樵柯点点头,想说“你爸爸还没回去呢,你不等他吗?”却没有说出来。 “那再见啦。”田雪带着笑容离开了棋社。 但此时大厅里的氛围才开始真正热闹起来,在今天的比赛中,因第一位获得两分的胜利者产生,,本来应该严肃而又安静的村北棋社,瞬间被短衣青年帮和普通乡民们搅成了农贸市场。 乡民们端着碗乌龙茶,围在棋桌旁指点江山,偶尔一些短衣青年会插嘴道:“如果是孔乙己的话……” “那个腐儒算什么东西?喝喝,你看看这盘棋都下到这份上了,谁来都是输!” 有些下棋的跟看棋的聊起来,很快乐的样子。但这些都是老棋者了,像有的新来乍到,根本受不了在专注于棋局时旁人的议论,脾气暴的甚至会站起来狂喊:“给我滚开!给我滚开!给我滚开!” 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初赛时所有棋者都会经历这个过程,优势一方可以尽情地调侃,将对方下的棋位当作笑料与众人分享。如有人气急败坏地掀翻棋盘,裁判就会立刻过来对其判负。 开赛前村北棋王宣布的“届时还请各位严守观棋不语之美德!”成了屁话,倒是李国春同志的“呵呵,这么容易就被外力影响,真没水准!”成了此时此地的真理。 24 再来,吾将击败汝 “社内棋王争夺战是以积分多少来分出谁能进入决赛的比赛,所以说就算连这局也输了也不见得后面的比赛会更加吃力。相反,孔乙己第一个对手就遇到了棋风和他相克的天敌,之后的比赛应该就轻松了吧——啊!”穿着红色衣服的短衣青年用大拇指深深擦了下鼻子,笑着张开大嘴巴,回头对其他六个穿着各色衣服的短衣青年说:“哼,我分析得是挺有道理的啊!” “一般。”穿着蓝灰色外套的短衣青年冷淡地说。 “对比赛我是没什么兴趣了。”黄金色短衣青年显得精力不足的样子,“我只想看孔乙己输棋时的表情。” “可是呐,他们两个看了棋盘好半天不下棋,是中毒了吗?”粉色短衣青年疑惑时,忽然一阵烟雾扑面而来,几个短衣青年呛住了嘴,王樵柯抬头一看,见夏装熊抽着烟卷走来。 “你们几个,那么多废话,短衣帮烦人!”夏装熊站到王樵柯后面,挺胸道:“这两分,华千明拿定了。” 旁边一群老人和短衣青年们齐声唏嘘,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高声呼救,一派和谐。 华千明坐着巍然不动,注意力始终在棋盘上无半分离神,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提起子,下出了第一棋。 只下一棋是不足以看出一个人的想法的,所以同样作为棋士的孔乙己,对其应手也显得很平常。不过布局才刚刚开始,也说不定两人会不会像上局那样一开始就争锋相对。 在比赛中,往往较强的棋手之间对决,为了能够稳操胜券,会尽可能地想办法将棋局快速过度到自己擅长的阶段来,尤其是不愿输的比赛。 华千明擅长的是棋局前中期的各种小规模战术,套路数的手段多而刁钻,棋风灵活。孔乙己似乎担心他又会在布局阶段就张开强攻,前期就像缩进龟壳一样,以龟步行天下。 看了前面这几棋,白色短衣青年恍然小悟状:“哼,看来孔乙己要使出龟阵了。” “龟……”黄金短衣青年微微闭上了眼睛,“孔输了,半小时后我再睁开眼。” 粉红色青年张大嘴笑道:“客观!孔乙己的龟阵已达出神入化的地步,至少半个小时内不会输。” 王樵柯转过头问,“既然是出神入化,那应该很厉害啊?” “一般。”蓝灰色外套短衣青年冷淡地说。 红色青年抚着额头解释道:“龟阵就是防御,毫无机动性可言,把这招搞的出神入化有卵用。” “啊——” 王樵柯一脸失望地把头转回棋桌,看见孔乙己那张半老不老的脸,想起他那口半古不古的古文,胸膛里莫名涌起一阵酸楚,倒灌至喉间。 棋局并不懂得理会众人调侃,它仍在继续着。而这一棋该轮到华千明下了,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会在此开始进攻,趁龟阵未完全成形强行击毁,然而他却并没有这样做。华千明暗地里认为:要破坏这种完全防御阵式不仅费劲儿,还容易将自己的棋势打散,强行攻破实乃下策。 他这一棋,落子于北,从大势来看,与先前所布棋子形成了犄角之势。 “嗯?”夏装熊想,难道他放弃初局时最擅长的散点灵活打击战术,打算中规中矩地布好局,等中期再与孔乙己厮杀? 几个回合后,华千明再次拉开与原来所布棋子的位置,在西南一方重新布棋,棋子分散成各地,可以说毫无连贯性。在此同时,孔乙己的龟阵已经完成,枢纽要道有重兵层层守护,一只无法贯穿的龟甲出现在了棋场上。 “这下糟了,让孔乙己捡到了便宜,看来形式不利。”场外的粉色短衣青年有些担忧地说道。 棋局从这里开始,孔乙己依龟阵为基,逐渐扩张开来,在外围建立连营,与华千明的棋临阵对望。大战来临,对弈的两人皆无所畏惧。 万万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孔乙己首先发起了进攻,华千明转而躲避。然而两个回合下来,孔乙己的进攻的棋子反而被灭。 “太弱了!依龟阵进攻是不可能有效果的,这个棋阵只能拿来防御而已。”夏装熊说道。 “哼!”华千明微笑道:“你看看整个棋面吧!” 孔乙己仔细一看,虽各处都有华千明的势力,但在整盘棋上的连贯性却不存在足以产生刺穿龟阵的强大的“矛”,这正如他开局时所料想的那样,他仍有赢得可能性。 “不以为然是吗?”华千明打开折扇,悠闲自在地问,“花开了,你看到了吗?” 之后的几回合,随着华千明的棋不断落入盘面,棋场上的局势发生变化,散开在各地的棋如同各种花朵一般瞬间齐放,将龟阵包围在百花丛中。 把棋形的美看的比胜负更为重要,就连观者为之陶醉,竟都忘了说话。 “哈哈哈!”孔乙己开怀大笑,“再来,吾将击败汝!” “我没记错的话,你这是说第三遍了吧!恰好上一局你也是这样输给我的!”华千明说着,左手落子,右手摇扇。 “勿谓言之不预也!” 接着,孔乙己将龟阵两侧分开形成侧翼,左右张开如同鹤的双翅一样,最后再把外围的连营收拢到龟阵中间来,简单的几个回合,就把龟阵被改造成了攻守兼备的鹤翼阵。 群花之舞,鹤翼之击。 新一轮的棋之对决又将展开,请各位最亲爱的小朋友们继续热切期望:《他的棋》第二十五章 额。。(*-_-*) 21 烂透了的三诱七惑阵? 在布局阶段就展开强攻,这一手着实令生性固执不爱变通的孔乙己非常不爽,怎么可以这么早就决战呢,他如此想到,身为村北棋社之人,还没有布好阵式就进攻可不是正统的做法。但为保护棋的生路不绝,只好选择放弃布阵,转而跟对手周旋起来。 华千明的进攻方式非常刁钻,若是思维不够敏捷的棋者,便很容易被这种快速而又犀利的棋路所弄昏头脑。而尽管孔乙己的棋风固然死板不灵活,可他毕竟是下了半辈子棋的人,有丰富的经验,所以尚能应付得来。 你攻我守,你守我还是守,这是孔乙己在面对别人提早进攻时常用的应对方法。只要还没有布置好他心目中理想的棋局阵式,孔乙己是死都不愿意主动去进攻的。在阵式未成之前,坚定地执行着用棋如用兵,有兵前守,后队勿进的策略。 但这对华千明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而且随着他行棋的速度加快,且快中不乱,进攻越来越灵活。 攻守之势非常明显,不过半响,孔乙己疲于应对了。 待棋至中盘,面对华千明的强行攻杀,孔乙己总算艰难稳住局势,幸而没有崩盘。 此刻再看一眼桌前对手潇洒的模样,孔乙己暗下决心道,“尝与汝对棋十来回,虽皆败也,但此次吾定不再重蹈覆辙。”然后他开始绞尽脑汁,在防守敌方攻势的同时,寻找用阵之机。 虽说步步紧逼的攻势让人难有喘息的机会,但村北棋社既是以“棋阵”为宗旨的流派,自然也有相应的阵式来应对这种情况。孔乙己在脑中翻动着典籍,快速寻找对此棋局可用的阵式。 其实布局或布阵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难事,关键在于如何利用每颗棋子所在位置的作用。棋盘上的棋子除了可以考虑利用己方的以外,更要懂得利用对手的棋子。 待孔乙己静思过后也想到了新的注意,豁然开朗地说道,“汝欲攻,吾不拒!”说罢,孔乙己将棋下在原来的战场核心之外围,看似一招缓手,实是为了放弃与之纠缠,分散子力,拉开阵式,然后再行后策。 华千明见此举动并未退缩,反而故意应了他的招,趁孔乙己放弃防守的时候,马上吃掉面前这块资源。 一时间,华千明优势到手,胜局在握。 “哈,我太了解你了!”华千明打开折扇,一手扇风一手下棋。下棋可没有固定不变的方式,固执守旧是你最大的弱点!” “用棋如用兵,用兵之道,先定其谋,然后施其事。再来,吾将击败你。”话语一落,孔乙己执棋再次进入战场,新的一棋落入棋盘,局势渐渐产生变化。“再来,吾将击败你。” “自以为是的话说两次就不会输么?”华千明继续进攻,用犀利的着法瞬间夺取了优势,并准备趁此机会拿下对方老窝,一举奠定胜局。 比起刚才,这次的进击十分顺利。直到已经渐渐快要深入孔乙己的老窝时,华千明才觉得有些蹊跷,心里面渐觉不对。他想,“你为什么会让我如此轻松地攻击你的命脉,这不是正常的情况!” 就在差一步便可以彻底打败对手之际,只见孔乙己迅速集结子力,组成硬阵挡关。这一招,孔乙己的防御方式是使用子力进行死守。所以华千明的主力根本不能攻入,从而迫使他的攻势在最后的关卡前被迫停止。 而相应的代价就是,孔乙己再也无法将这里的防御抽出来调到其它战场了。因此,尽管他把这里堵死,但其它地方就等于是没有了防御,如果华千明从侧翼打入孔乙己的命脉,同样能够轻易获得这局棋的胜利。 在想过之后,华千明要做的第一步便是把留在孔乙己腹地里的主力调出,然后再从侧面攻过去。于是他暂时停止进攻,慢慢把棋场腹地里的全部子力撤离。 然而不到两个回合,孔乙己就把初盘时布在主战局之外的棋子集结在一起,组成第二个死守的防御阵式,并再次挡住了华千明的去路。 这样,就完全将华千明的主力困在他的腹地之中了! “这……” 华千明为之愕然,孔乙己的这招硬挡,使他的主力既攻不进去又无法撤离,变成了被围困的形式。他也很清除的知道,如果在这里选择强行突破的话,孔乙己就会马上调动先前在棋场外围布置好的子力,将一个个从腹地里爬出来的主力全部吃掉。“对突出重围的棋进行逐个击破之策,孔乙己打的就是这种算盘吧!” 虽然当前处境不容乐观,但华千明仍然胸有成竹,像在嘲讽又不像在嘲讽地跟孔乙己说:“这……我知道你肯定还记得那些老旧的阵式,但没想到你居然会使出三诱七惑阵——把这种早已经淘汰了的阵式放在比赛上,很符合你的风格嘛!哈,不过你记住,凭这种已经用烂了的阵式永远也无法赢我!” 孔乙己回答:“汝多言,终无胜算!” 此时,在一旁观战的王樵柯也跟短衣青年们讨论起来: “既无法强行突破最后一关,又退不出来,他的主要子力被困住了!” 短衣青年们纷纷回应,“可是我每次都认为孔乙己到最后还是要输——这就是他弱小的地方。” 先不管众人的议论,让我们再回到棋局,孔乙己所谓的三惑七诱阵实质上就是:诱惑敌人的主力,将其围困于阵中。这是一个在三十年前被某棋士研发出来的阵式,甚至还在小儿棋界流行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当时的小孩子普遍认为,三诱七惑阵是大棋士才会用的高招,因此会用的人受到孩子们的崇拜。但最后因用法比较刁钻,而且就算用出了阵式也不会得到优势,所以使用此阵式的人越来越少, “用了也得不到优势那还有个屁用啊!”一名短衣青年分这样析道。 华千明收上朱雀折扇,眼神九分严肃,操起手对孔乙己说道:“看来这场棋的胜负全在于三惑七诱阵外围棋力的较量,可是你并不擅长白刃战啊……” 孔乙己翘起嘴唇,看着棋面装作没有听到他说话的样子,在心中暗暗嘲笑道:哼——欲胜吾,难矣!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孔乙己竟然敢用几十年前哄骗小娃儿的招数来对付高手,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勇敢吧。 再回过头看此时的棋场,孔乙己的主力棋军几乎都用来布置成了阵式,华千明的主力被他的主力困在了阵中。此局最后的胜负便要看阵外双方子力的角逐。 至少在表面上,他们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子力上的优势,在子力上可说是势均力敌。接下来重点就是各自的棋力了。三诱七惑阵式之外,双方谁将剩余的子力使用的最好,谁就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这盘棋的下半局已然开始,孔乙己事先占得先机,于是先行一招,子落东北,欲居高临下。 华千明虽急于求战,却不显焦躁之色。然把握实际,观敌之谋略,察危险之机,待机会之时来到,便设强征伐之势,杨行棋之威能。 尽管居高临下,但孔乙己仍不敢首先发起进攻,他想想还是先防守,然后再因形势而做出反击比较妥当,这样局势就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性,从而易于掌控。 几个回合下来,华千明很快看出他的意图,心想孔乙己这么胆小,既然他不会利用高地使阴招,那么自己也可以放心大胆地攻击他了。 华千明迅速攻下对方的守军,轻松地将孔乙己主力所在的高地团团围住,丝毫没有怀疑到迂腐守旧的孔乙己竟也会藏有暗棋。 华千明正要上高地的时候,孔乙己棋锋一转,即刻反守为攻,从腹地角落里杀出暗棋,配合高地的子力,反包围了华千明! 一时之间,两人上杀得天昏地暗,三诱七惑阵外围的子力互相消耗,死了一大片。最后孔乙己略高一筹,击杀了华千明在阵外的所有剩余子力。 众人都以为孔乙己将要得胜之际,三诱七惑阵内的子力突然强行破阵,不顾一切损伤,全往阵外冲击。 按照原来的计划,孔乙己集合阵外的所有子力,守在阵口歼杀华千明突围的棋,瞬时杀伐再起。 谁料,孔乙己的阵外子力在之前的斗争中损失惨重,根本挡不住涌向阵口的棋,转眼间,三诱七惑阵,破! 华千明随即一举拿下孔乙己命脉,赢下这局棋的胜利,先得一分。 “承让了。”华千明站起身说道。 孔乙己摇摇头,“没道理,没道理。恰才说来的话请君牢记:再来,吾将击败汝。” “我吐、吐吐!”短衣青年听了孔乙己的话,飞快地向地面吐唾沫。 其他人提醒道:“喂,别再吐唾沫了,听说要是在渔村海境外的一个岛国这样乱吐口水,是要被岛上的鲤中痢抽鞭子的!” 华千明拨开围观的短衣青年们,离开时说了一句:“过于极端的文明,是另一种野蛮。也可以说它是一种变相的野蛮。比起海外的鲤中痢,我还是喜欢村子里的狗蛋,想必老孔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嗯,是啊是啊!”王樵柯说,“大师兄说狗蛋的心胸才是真正的大气和宽阔呀!” “不!”孔乙己叹道:“如若吾为鲤中痢也,吾亦然如此。抽其鞭之必要性,汝等皆莫能晓其因。” “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了吧,我们应该要恭喜孔乙己又输棋了呀!”其中一位短头发的短衣青年兴高采烈地说道。 “是呀是呀!管他那么多,我们大家等第二局比赛完了后一起来嘲笑孔乙己吧!” 孔乙己坐在棋桌前,不理会众人的调侃,开始独自认真复局。 王樵柯问为什么大家要嘲笑孔乙己,“大概是因为我们大家都喜欢他吧。我们还组成了短衣青年帮,一起记录他的棋局!”一名短衣青年赫赫然地说。 “嗯——我们去那边喝喝茶吧,离下场比赛还有半个小时呢!”另一名短衣青年说。 随后短衣青年们就都去角落边享受免费供应的茶水了。王樵柯虽有疑惑,却仍不愿上前去追问,他继续留在这里,看孔乙己复局。 孔乙己操着沙哑的声音缓缓而小声地说:“观吾之谋略,实无错矣!此一局吾之输,在于势也。其华之气势,影响吾之甚巨,遂致失误,败也。” “不对!这局棋你气势上没有输,而是你的策略有问题,不然也不会输了。” 孔乙己装作十分讶异的样子,惊声道:“小娃儿懂甚么?去去去!” 23 休息时间 第一波免费乌龙茶差不多快被喝完的时候,终于有人开始叫嚷:“怎么没茶啦?” 声音不仅可以传递信息,还可以传递能量。一位黝黑健壮的小伙听到这句话后,精神立马为之一振,以每秒上百厘米的速度从二楼飞奔下来,“谁说想喝乌龙茶啊?” 小伙面色由黝黑转为刹红,像带着杀气一样,见到站着的人就抓住对方的胸口问:“是你吗?是你想喝茶吗!嗯?” 一群人微笑着回答他:“我们都想喝茶!” “好的!我现在就给大家煮乌龙茶啰!”随后小伙忍不住地大笑三声,摆出将军临阵举刀的姿势:“我最喜欢大家喝我的乌龙茶了,因为我的名字就叫苏龙嘛!” 苏龙说话的时候,他那一口亮白的牙齿露出,立刻闪耀了众人的瞳孔。每个人的眼睛里反射出灿烂的白光,甚至影响到让正在比赛的人连棋子都有点看不清楚了。 正在比赛的夏装熊见时机到来,从衣兜掏出墨镜戴上,然后猛烈晃动胸前的银色项链,令光芒特效瞬间增强了数倍,对手还来不及反应即遭到闪瞎。 夏装熊给对手造成的短暂性失明一击,令其看不见棋盘而只好无奈弃子投降,接着裁判就宣布:夏装熊二比零击败曹云远。 这场比赛结束的时间刚好也是苏龙煮出一桶茶的时间。这时,王樵柯看见孔乙己偷偷来到苏龙身旁,悄声跟他说了些什么。虽然王樵柯离他们很近,但还是没听个明白,只依稀听得“茴香豆”三个字。啊,那是多久远的事啊。一碟茴香豆,承载着他的诚信和善良以及悲伤的命。 当孔乙己说完后走回对弈桌前时,华千明就已经坐在那等了。 两人今天的第二局比赛就要开始,场内所有的短衣青年纷纷围过来,王樵柯也跟着到棋桌前准备观看比赛。孔乙己是全场唯一穿着青色长衫下棋的人,而且他那满口半古不古的古文,的确教王樵柯感到好奇。 棋桌上两人对视的瞬间,第二局拉开序幕。 25 比赛结束过后 棋场上已是遍地开花,百花阵不仅棋形优美,还发挥了华千明虽擅长的小规模战斗的优势。 反观孔乙己,中部本阵防卫庄严,用两侧的双翼对华千明的百花阵进行左右包抄。机动灵活的两翼密切协同,丝毫不占下风。猛烈的攻击向华千明袭来,且待百花阵如何还击。 华千明:“花飞乱舞” 一句台词带着三分笑意,棋场上百花各现其能,花瓣遍撒天地。 “鹤翼击花。”孔乙己也丝毫不肯退让,双指令下,白鹤尽展双翅,欲摧百花。 从来没有在棋社使用过阵法的华千明,竟敢在与“阵痴”孔乙己的对决里第一次使用独创的阵式。这足以证明,华千明并不把这个老对手放在眼里。他自信到能在比赛中测试他的新阵法。他太过于熟悉对方了,他甚至能想象到死板的孔乙己在私下里称的模样: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阵式。 “白鹤冲天。”他正揣想着,孔乙己却已经出招。一声鹤鸣,从空中直击群芳,二十来个回合后,华千明,败了。 血一下子全涌到了孔乙己的脸上,大概是因兴奋而觉得燥热了吧,孔乙己右手像在划水一般,“唰!”地一下将长袖往外甩了出去。 “这……”华千明惊讶道,“难以置信!” “其实孔乙己根本不畏惧你的创新阵式,相反,我看他还很开心。”夏装熊拍着华千明的肩膀,带着一点斥责的意味说:“你居然把自己拉到和他同一个层次的棋路水平上,然后让他使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唉……都散了吧!”灰色短衣青年垂头丧气地说,“孔乙己居然赢了,趣味要少一大半。” “走吧走吧……大伙都走吧!” 众人散去,裁判过来宣布比赛结束,孔乙己和华千明各得一分。稍后裁判将桌上的棋具全部收拾好也随之离开。 王樵柯反而着急了,他原地蹦跳两下就冲过去抓住短衣青年们问为什么不留下来为孔乙己庆祝。“他赢了难道你们不高兴吗?” “高兴什么?”红色短衣青年甩开他,“只有他连输两局后才有戏看!那时候才最好玩!” “你们之前不是才说因为喜欢他才……”王樵柯低喃着,孔乙己在一旁喝完茶对他说:“吾须备战,请。”然后往休息室走了。丢下他一个人脸红红的留在那里。 “切!” 王樵柯闷闷不乐地上了二楼,去找他那大师兄。二楼的比赛大厅出乎意料的宽敞,且光线相比于楼下更加明亮,窗外的视野亦比想象中的还要开阔一些。 人群最为密集、围观形成的弧度最大的地方肯定就是张照为正在比赛的位置吧。带着这样的想法,王樵柯绕遍整个二楼大厅,最后选定了人群最多的地方,凭借他廋小的身材轻松突进到人群最里面。他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大师兄和大汉叔叔正在此专注地看着棋桌之上。 棋桌之上正演绎着大戏一场,担任主角的两人,一位是村北棋王的最强弟子,张照为;另一位是村北棋社的优秀棋士,金国方。 两人交战过程难以形容的火烈,大家都不敢轻易妄言,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场棋局。感受到气氛不同寻常,王樵柯进来后也不敢找郭舍人说话了,怕打扰他们看比赛。 差不多又过了四十分钟左右,张照为的对决才终于宣布结束。 棋局结束之后,大汉看见王樵柯待在那儿,走过去一把将他拎起,“你不是在看孔乙己下棋吗!”、“我女儿已经先回去啦?你还在发什么呆!” “孔乙己一胜一负,结束了。” “是喔,他……” 大汉突然哽咽住了,他望了望通往楼下的道路,没有再说话。 26 新局开启,来自李国春的挑战 这场比赛结束过后,周围的人群散去,有的人在不远的地方坐下来喝清茶,有的人急急忙忙赶往下一个比赛位置看棋。由于张照为今天还有两场比赛,村南棋院的一行人决定留在此地喝茶,等着看张照为今下午的最后一场比赛。 在张照为二比零战胜金国方后,轮到李国春当他下一个对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张照为绝对能够赢过李国春,因为两人无论在棋力还是棋技上都不属于一个层次的,而且李国春的排名要远远低于张照为。 这对李国春同志来说是一次挑战。两人的积分都是相同,谁赢了就能够跨越此地,迈向通往村北棋社之王的新起点。 本是休息时间,李国春同志却双手环抱坐在棋桌前,目光炯炯,茶也不喝。与他熟识,专门来看他下棋的大伙中有人笑道:“李国春儿啊,你这么急‘到’比赛哇?哦,茶也不喝,不热死你个鬼儿才怪!” 李国春同志没有作答,目光炯炯的他注意力早就不于此了。这时他的好友走过来帮他答道:“别个心静自然凉噻!” 旁人问:“啥子是心静自然凉嘛?” “这你就不懂了噻。所谓的心静自然凉啊!就是——坐下来安静地——调节自身——排除心中杂念。唉呀,你懂不懂得起嘛?” “哼!我——懂不起,我只晓得等会儿他要输棋,不信你看到起。” “哼哼哼。但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尴尬。” 大伙儿听到这哄笑成一片。坐在一旁喝茶的王樵柯也噗嗤地笑了出来。 …… 等到比赛时间终于开始,王樵柯气装作定神闲的样子,坐在卖水果大汉的光膀子上,从头开始认真观看他们的比赛。 第一局。先手者,李国春也;棋落西北,倚仗荒远之高地窥伺中原。这一棋,使他略微紧张又兴奋的心情在棋盘一端呈现了出来。 应者,张照为:首先占据东南,沉稳以待,端看对手情势。 李国春见此,继续巩固西北方势力,竟不敢先入主中原腹地。紧张与兴奋之情化为谨慎,窥伺之狼威临棋场。 不过这点气势对张照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他仍然能够冷静思考。此时若守住西南方一边,再以东南为后盾,进而先进入中原腹地,便能以处在优势的情况下吞食整个棋场。但他最后放弃了优先选择防守西南的想法,而是先将棋子布于东北,做出与西北方形成争锋相对的形式。 高招!确实是高招!李国春不禁暗自赞叹,这时自己只能选择硬吃下对方立在东北的据点,不能再走其它棋了。如果让张照为在东北方扎稳脚跟,那么就无法派势力进入中原腹地,因为这样太容易遭到对方的南北夹击。不过恐怕张照为是还有其它目地的吧,这步棋只是为了借机牵制他的势力而已。 但是李国春却不得不马上攻击与自己争锋相对的东北方势力。 虽然只是刚开局,战争却已打响,你来我往的争夺正式进入白热化。 结果,李国春的棋技不敌张照为,饮败。 …… 众人沉默了,王樵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场不到十分钟的棋局,各种奇妙的不是滋味漫溢全身。“真是……简直了。” 棋子刚收拾好,李国春马上喊出:“再战!” “好,再来!”张照为也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丝毫不拖泥带水。 于是棋局重新开始。 …… 第二局,先手者,张照为也:棋落西北,居高临下,虎视中原,以图全局。这一棋,使他略微自信又期待的心情呈现在了整个棋盘上。 应者,李国春:首要入棋之地竟是中原腹地!在这前无险地可守,后无援兵相助的地方,他只能凭借双手与胆略野战四方。 张照为见状却不为所动,子落于西南,意在以西为界,南北相连一线作战。 “烂招,绝对是烂招!”李国春忍不住激动地大声喊了出来,他想说现在只要我……“李国春同志!” “李国春同志——” 忽来一声冷喝,击灭了李国春的思考热情,站在棋桌前的裁判如是说:“你的声音明显过大了,请不要影响到其他选手比赛。” “啊!”李国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太激动了,这才开局呢,情绪就不受控制了。 “谢谢。”李国春对身旁的裁判说道。 他想,张照为这种高手怎么可能如此不小心地下出一招俗手呢?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这样看来还真是得感谢裁判啊。 按照以往的习惯,这时他开始整理整理下发型,让脑袋重新恢复冷静。以刚才的局面来看,张照为估计是故意卖出去一个破绽,等待他的入局。而机智的李国春又怎么可能会上当呢? 于是李国春反向操作,立足于腹地之后继续立足腹地,扎稳根基,放弃东南之地。对方肯定会大吃一惊吧。他想。 张照为见状却不予理睬,在好几个回合里,分别着棋于东南、东北等地,最后以十面埋伏之势包围李国春。 上当了!李国春暗忖道:原来他并不是故意卖出破绽,只是单纯地在布阵嘛。竟然敢笃定我会以为他会有什么诡计,不敢轻举妄动。艺高人胆大,牛啊。 随后接踵而来的紧张感淹没全身。李国春似绝望地将一棋轻轻放入棋场的中部以西,然后两手十指相扣,倚靠在座位上等待着张照为的下一棋。 张照为眼神一凛,手握之棋如同流星坠地,落子声音穿透大地,棋盘上激起数丈光芒直上天际,衔着浩光黑影,四角风云阵悍然现世! “哼——”却见李国春骤然诡异一笑: “原来是四角风云阵啊,我又不是只输给它过七八次。” 张照为见状却不动声色,风云之气涌动全场,无情地侵吞中原腹地,令人躲闪不及。 但是李国春根本没有躲闪,在四角风云阵侵入之际,立刻启用前面所准备的阵式进行反击。 “我本来也没有打算窝在腹地里防守。”李国春说道。 “嗯?”张照为的脸上罕见地显出一丝慌张来,再看棋面,四角风云阵的进攻不仅被反噬了,而且被包围的腹地竟然闪现出龙脉之气,眨眼间形成了一个新阵式! 就连观众也大吃一惊,大家表示看不懂这局面,“这是什么棋阵呀?” “龙门阵!”李国春同志脸色都变了,血脉偾张到了额头上青筋鼓起的程度,“这是我最喜欢的。” 棋场上宛如一只巨大的龙口在吞食着天地,四角风云阵顷刻间陷入极端被动中,不到三十个回合,张照为的四角风云阵全数淹没于棋场。 “恭喜各位,各获一分。” 裁判宣布完毕后安静离去。“可以撒!你鬼儿居然还赢了一局哇!”、“了不起、了不起,居然还雄起了一局哇!”专门来看棋的人阵阵惊呼其不可思议。 …… 看着棋局结束后,王樵柯不仅瞪大了眼睛、不仅坐在卖水果大汉的肩膀上……棋局结束后,他立即用亢奋的声音呐喊:“我也要去摆龙门阵!” “哎哟!”李国春回过头说道:“你小小年纪想学这个啊?还早哦!” “什么鬼?”张照为说完后起身从卖水果大汉身旁离去,王樵柯在他身后的风中闻到了不屑的味道。 …… “日渐西沉,大家已感疲劳,我们还是尽早回去吧。”郭舍人说。 “那张照为晚上还有一场比赛不看了吗?”卖水果大汉问。 “我不想看了。”王樵柯正经八百地说,“我只想看李国春同志和孔乙己下棋。” “唉。小郭,你有记录好张照为的对局了吗?” “当然,一共四局。” “那已经可以交差了。继续看下去也很累,我们走吧。” 在他们回去的途中,王樵柯突然感到相当疲倦,他晃悠晃悠地到家后倒头就睡了下去。 27 落幕 第二天一早,王樵柯就来到村北棋社大门口找大师兄一起观察并记录今天的比赛。 郭舍人已在棋社门口等着他了,王樵柯刚见到他就上前问道:“今天就们两个人吗,叔叔呢?为什么南郭先生不来看下棋?” “是。我们棋院致力于争雄棋界的人很少,对某些棋赛的关注度毕竟不能与村子里的棋社相比。” 王樵柯说,“师兄愿意陪我看棋就很好了。” 郭舍人道,“不是我陪你,而是你愿意陪我看棋才对。” 除了昨天开赛是第一天以外,村北棋社每天从早上九点一直到晚上都有比赛。在这个时段,周围的集市也因此而繁华。在九点钟以前观众不能进入比赛场所,他们师兄二人商量着先去集市上吃早饭,等到点了再过来看棋赛。 村北集市里除了各种住宿旅馆与居家百货、农贸市场外,还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茶馆。当然,茶馆和棋馆并无太大差别,这里主要是聊天和下棋的地方。也因为这个世界还没人学过麻将的规则,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下棋。 这师兄二人自然不会去茶馆或者棋馆里。他们来到集市上一家最大的面馆,点两碗猪肝面,惬意地吃起来。 “今天集市上的人真多啊!”王樵柯感叹道。 “对面那栋村北棋馆特别热闹。” “啊,上次我就在那里输棋给了李国春同志。他的棋力那么强,我好不甘心。”王樵柯一边调面一边愤愤地说。 “你还有很多机会超越他。” “大师兄和他下过棋吗?” “下过很多次。” 王樵柯露出好奇的笑容,说道:“那你们谁更厉害?” “各有胜负。” “至少告诉我谁赢的多啊!” “以前,李国春同志赢我的次数比较多。” “啊——他比大师兄还强啊!”王樵柯像是要把输的棋都吃回来似的,大口大口地吃起面来。 …… 早饭过后,两人便去村北观看棋赛。 整座棋社里充满了棋子落响棋盘的声音,棋桌前对弈的各位一招来,一招去,将彼此的智慧与勇气,疑惑与决绝,失落与快意尽数通过子落棋盘来传达,荡气回肠之余,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所谓人之美,能彼此交流情感与思想,将其美好共通的精神传承下去,流于千年的爱给予后世之人。 …… 就这样,王樵柯连续半个月与郭舍人一起参观村北棋赛,这其中在王樵柯身上也发生了很多事情,也还算是很丰富多彩的生活的。比如小学堂放暑假了啊,去田地或者河边听听音乐啊,夜晚独自在家学习棋艺啊;或者是与住在水岸对面的鸭霸子辰启礼打打架啊;再或者就是帮家人干干活啊,在村南棋院下下棋啊,向白胡子老人提提问题,做做笔记啊,等等、等等。 结果将这些事情这么一省去了不说呢,就变成了现在这种以王樵柯和他的大师兄整日观看村北棋赛为核心的模样了。不过这也是事实。 不久,村北社内棋王争夺战便在他们观战的十几天里结束了。 村北棋王依旧是陈天定。看他们的决赛,令王樵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所谓的强人,“而且强得完全不讲道理”。 在比赛结束的当晚。他回到家,兀自吃完晚饭后就默默地到二楼的卧室里去休息了。 他躺在床上发呆,不久之后便觉困意袭来,正打算将就着这样睡去吧,却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在喊叫。 王樵柯起身打开窗户一看,原来是阿牛在楼下叫他。 “喂——小王,今晚出去冒险好不好?” 28 夏日.晚风.欣赏者的眼光 时间:夜晚九点,村名:本村,地点:村北红色小巷,具体位置:一个无人的角落。 王姓大户人家的二少爷与王氏夫人,因不为人知的原因在小巷发生争执,二少爷捡起地上的砖头向其对方头部扔去,王氏夫人当场殒命。 这是今年来本村出现的第一桩杀人案。 …… 时间:夜晚十点,地点:本村郊外墓场。 二少爷行凶后迅速回到家中,在洗澡时忽然被一道灰影带走,此时恰好九点三十分。 半小时后,郊外墓场响起一声震慑阴暗的枪声,二少爷当即毙命于此。 …… 十一点,在本村与顶阳村交界的荒芜地带,夜,很黑:风,很凉,在深夜探险的人儿,眼中闪耀着火焰,这是梦幻之火。 “你知道吗?”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坐在泥巴山上的阿牛闭上了眼睛,以极其微小的声音对王樵柯说道:“你知道吗,村外有个叫狗蛋的东西……不,该说他是神还是鬼……也有人说他只是个身上随时带着枪的神经病……” 王樵柯一声不响地看着远方,漆黑的大地连接着蓝色寂静的夜空,弯弯的月亮默然不动。 尽管是自愿出来的,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后悔,没有想到邻居阿牛和他的朋友竟带自己来这种地方。而更令他感到后悔甚至吃惊的是阿牛接下来要说的话。 王樵柯静静地听着,阿牛的朋友武清华也默不作声,静静地听他讲。 阿牛小心翼翼地说:“听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村里有人杀了人或是犯了死罪,他便会马上知晓这件事。然后等到过了三十分钟,他就去把罪犯给掠走……最后罪犯被他用枪打死在墓地里!” 王樵柯点了点头,吞吞口水,紧紧挨着坐在身旁的武清华。或许受到感染,武清华亦紧紧挨着身旁的阿牛。 阿牛继续小声地对他们二人说:“今晚,我决定去他家里探险……” “啊!什么……”王樵柯惊叫起来,“你说的大晚上出来探险,原来是指这个!” “难道你不想去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秘密?” “听我爷爷说,在我爷爷小的时候,就已经有关于住在村外狗蛋的传闻了。他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万一……” 阿牛用坚定不移的神情打断王樵柯的话,“可他是执行‘义’的猛士啊,绝不会伤害我们的!” “可是……” “你要实在害怕的话,就别跟我们去吧。”阿牛对王樵柯轻轻地说道。 武清华这时也终于开口,“这么刺激的事情怎么能不去?小王只是还小啦,但你只要跟着我们后面就行,到时候跑的话我会拉着你一起的。” 见邻居家的阿牛和武清华都这么说了,王樵柯好不容易勉强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的夏夜,三个小伙伴开始在村外的荒野上探险,去寻找村里“传说”的秘密。 …… 风,呼呼地吹拂着:星,闪闪地发亮着。 夜,渐浓。 泥巴山下,阿牛拾起三块石头,分给他们一人一块,“如果遇到了什么危险,就拿这个……” “嗯。”武清华鼓起勇气,将石头紧紧握在手中。 “出发吧!” 趁着月光稍微有些明亮,三个人在荒野中奔跑起来。 脚下的路不断延伸,遇到路边的大石块与小石块时,通通都要踩过或是跳过去才行。 这让王樵柯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武侠剧,自己现在也像在飞檐走壁一般,风中追风的感觉让他感到非常舒适。 在他们快要到达顶阳村边界之时,跑在前面的阿牛忽然举起左手,示意大家停下脚步。 他指着东南方一处高坡说,“看,就是那里了!” 王樵柯停下脚步,顺着阿牛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眼前出现一座高高的小山坡,最顶上有一座小小的木屋,月亮便挂在屋顶上不动声色。 “那就是狗蛋的家,我们慢慢走过去,谁都不要发出声音。” “听到了没有,小王?” “听到了。”王樵柯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他们。 王樵柯随即跟在两人后面,右手紧紧捏着阿牛刚才给的小石块,左顾右盼,生怕有什么东西会从哪里钻出来吓人。 然而上坡的路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好走,也没有草木和土石挡住道路,实际走上去较为轻松,很可能是住在山上的狗蛋为了方便而修护过的。 最后三个小伙伴毫不费力地爬到了山顶。结果和在山下看到的差不多,光秃秃的山顶上立着一座小木屋,只是月亮好像升高了。 “谁敢和我过去看屋子里面?”阿牛问道。 武清华说:“小王肯定不敢去,但他肯定也不敢一个人留在这儿——还是我们三个一起去吧!” 说完,他们三个以倒三角的阵行向小木屋前行,走近后才发现,屋子的门其实是开着的! 三个人同时停下脚步,突然没了勇气,都快十一点了还不关门,实在诡异极了。 但站在这里根本就看不到什么,门内漆黑一片,“正面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啦……” “武清华你乱说什么!狗蛋又不是做坏事的妖孽。” “难道你敢进去看么?”武清华冷言冷语地说道。 “我们来看的可是……执行正义的猛士。狗蛋他又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我们的目地不是特地来看‘传说’的吗?” 阿牛叨叨絮絮地说了一大堆,然而也不见他往前迈出一步。 “你真的认为他是人吗?” 王樵柯认真的看着阿牛说。 听了这句话后,三个人互相看着停顿了五秒钟…… “哇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丢下自己手中的石头,大叫着冲向山下。 …… 三个人再次奔跑于荒野之中。每踏出一步便发出响声,而声响又相互碰撞似的回响于夜空。 虽然半圆的月亮和闪烁的星星照着前方,但却照不了多清楚,他们看起来不是在奔跑,而是在逃命。 为什么会突然真么急切的逃跑,刚刚不是还什么都没有做吗,大家又是在害怕什么呢? 想到这里,王樵柯觉得有些腿软,于是速度渐渐放慢了下来。 “可以了!” 其他两个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也渐渐慢了下来。 “我说你们跑这么快干嘛,还没进去那屋子看呢,就全都跑啦!”阿牛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我看你们两个跑了,我也跟我跑了。”武清华说道。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呐喊,三个人先是一愣,随即又放下心来,这好像是很熟悉的声音。 阿牛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后,说,“啊!是阿郎大哥来接我们来啦!” 他向着本村的方向大喊道:“喂——阿郎大哥,我们在这儿啊!” “你大哥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武清华说。 “本来也想叫他一起来的,他说很无聊,就没有跟我们一起。” 三个人终于松了口气,坐在地上等着阿郎大哥过来。 远方的身影渐渐变大。阿郎大哥也终于来到他们面前。他那张成熟的脸,加上朴素的发型,在这片荒野上让人感到可靠极了。 “你们看见狗蛋先生了吗?”阿郎大哥说。 阿牛显得有些沮丧,不太情愿地说:“我们没有看到他!” “嗨,你们几个真是有够无聊的!” 阿郎大哥向四周注目凝望了一番,空旷的荒野一片寂静。也许是在这样的气氛下,连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他会忽然说出:“走起,今晚我带你们去吃夜宵!”这样没经过大脑思考的话。 “哈哈哈,好呀好呀!” 阿牛和武清华两个孩子从地上跳起来欢呼,眼中闪烁着光芒,使这空旷的荒野中迸发出一丝温暖。 29 美丽的七夕节之请帮我告诉她 村北的夜市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阿郎坐在市南的一家烧烤夜摊前喝啤酒,他无趣地看着三个正在吃东西的小少年,开始感到有些后悔。特别是当发现自己只能一个人喝酒时,就觉得根本就不该带眼前的这些孩子来这里吃夜宵。 因为在他的认识里,吃夜宵就应该喝啤酒,喝啤酒就应该敞开心扉地好好聊天——但孩子中没有人陪他喝酒。 话说回来,都怪村外那片寂静的荒野让他突然有了带大家来吃夜宵的感动,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无聊地独自喝酒了。 “呵!”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阿郎大哥,你有女朋友吗?”武清华舔着果汁,静静地看着他说。 阿牛和小王也感兴趣,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等待他接下来的发言。 “是啊,明天就是七夕节了。” 阿郎觉得,这样的夜晚,别人都是带女朋友来夜市玩的,而自己却带三个小孩子,这反而使他觉得更加寂寞喔。 ————————— 五年前的阿郎结束了挖地的工作之后,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走回家,而是去了田雅君所住的地方。因为两个人已经约定好,阿郎在她家过夜,隔天再一起出发到外流村,去看田雅君的父亲参加棋圣争夺战的决赛。 “你来啦!”大门一开,田雅君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一张能够令阿郎变得浑身发软的脸,在他还是学生时就已经这样了,不管看多少次,仍然觉得太漂亮太有吸引力。 “大概是我太喜欢她了,所以才会对她如此着迷吧。”阿郎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在田家的客厅里坐了下来。 田雅君端过来茶水,接着开始抱怨,“每次一到棋圣战,家里就没什么人了。” 阿郎欠身接过茶后,继续听她抱怨。 “本来平时家里就我和老妈,爸爸每天都在外面跟人下棋,有时候饭也不回来吃。” “你父亲那么大的人了,这很正常啊。” “人家想跟爸爸说说话也不行,还没聊到几句,他又去看他那些棋谱。” “嗯,虽然你父亲棋技一流,但这样做确实过分了。” “现在可好,为了父亲参加的棋圣争夺战,连母亲也要离开家去跟着照顾父亲,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那我陪你呀!或者你可以和同事们一起出去玩,不是挺好吗?” “我和爸爸抱怨,他竟然说管他什么事啊。看来他根本就没把人家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看嘛!” 窗户外面有只白色的小猫在叫,田雅君担心它会不会跳进来,起身去把客厅里的窗户关上。 她站在窗前看了看外面,接着说:“我去洗澡了。” 冲水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阿郎只能无聊的在客厅走来走去,偶然间,他发现窗边的小桌子上摆放着棋具。其中引起他注意的是棋盘边的一本棋谱,从封面可以大致看出,这本书是本村今年的大棋王所著,才刚发行不久。 他从小桌子上拿起棋谱,作者“炎黄”两个字赫然出现在纸上。 炎黄是村北棋社的棋王,已经连续两年获得村里的大棋王赛冠军了。阿郎早在以前,就非常喜欢擅长阵法流的村北棋社,只可惜在今年的棋圣争夺战上,炎黄不小心输给了宵月村的新人棋士,没能进入决赛。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师父,也就是田雅君的父亲才能得以进入决赛。或许这都要感谢那位击败炎黄的新人吧,他好像叫做陈秋。 “或许这就是天命吧。”阿郎一边感慨,一边开始按照棋谱演练起着法,“阵法流之奥妙,不仅很厉害,还真的很有意思。” “那是我爸爸最近刚买的棋谱。”田雅君洗完澡走回来说道。 “看来你老爸也很在意村北的阵法流啊!平时我都不敢跟他说其实我很喜欢阵法流的棋技呢。” “我不懂这些。” “很正常。”阿郎专注地看着棋盘上棋子的排位,左手拿着棋谱,对每一棋的着法看得相当仔细。 田雅君默不作声,静静地坐下来看他摆棋谱,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跟父亲真那么喜欢下棋?” “嗯?怎么了?”阿郎问道,仍然低头看着手上的棋谱。 “我只是在想……”田雅君脸色立刻沉下来,慢慢吞吞地张口说道:“其实你不喜欢待在父亲的棋社里吧。” “谁说我不喜欢。我那只不过是对村北的棋技稍微感兴趣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去村北棋社?” 阿郎理所当然地说道,“谁叫我是你老爸的徒弟啊,当然要留在村西棋社啦!” “可是你没必要强迫自己选择不喜欢的棋社吧!” “可是你要搞清楚,我只是对阵法流这样的棋技感兴趣,喜欢的又不是他们村北棋社。而且我当然喜欢村西棋社啊!” “村西棋社……真的有那么好吗?难道是因为我爸常常夸奖你是他的好徒弟?” “其实啊!”阿郎放下手中的棋谱,突然很认真地对她说:“我只是为了能经常看见你而已……再说了,真正喜欢下棋的人哪会想那么多啊,只要棋社里有比自己强的人存在,不管是什么棋社他都愿意进去。” 田雅君沉默了,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用手轻轻梳顺起了头发。 过了几分钟,她眯细了眼睛,双手趴在棋盘上说道:“虽然以前都有参加棋圣战,但这次是爸爸第一次进入决赛,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冠军啊?” 听到她突然这样问,阿郎装作不经意地回答她:“或许有机会。”然后又观察了下她的反应,继续说道:“但应该很难吧,毕竟对手是连续做了五届的棋圣。” 阿郎很清楚的知道,田雅君父亲的实力确实可以说是相当强的,而且现在正处于每个棋士所能够达到的、最成熟的黄金年龄阶段。但即便是这样,棋界的大部分人都不看好他可以赢过对手。 虽然决赛的对手已经是七旬老人了,但他仍然是棋界百年难遇的天才,他这辈子到现在还只输过一次、平过一局而已。田雅君的父亲要和持有这样神一般战绩之人进行决赛,这对偶然登上决赛的他来说,未免压力太大了,亦实在太不公平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田雅君闭上眼睛,“之前父亲也跟我们说了很多次,说他是不可能赢的。” 阿郎有些担心,问她:“你不是从来都对下棋不感兴趣吗,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我在发神经。” 阿郎小心翼翼地摸她额头上还没干的黑发,装作很不屑的样子调侃她真是无趣。 在这期间,田雅君突然睁开眼,一直看着阿郎的脸部。阿郎发现她在看自己后迅速收手,不再做其它动作,只是扬起嘴角,对她笑了笑。 她双手离开棋盘,重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并转过头去看向窗户外面,又开始用手轻轻梳顺头发。阿郎没再多想,继续在棋盘上演练着法。 屋子里的光暗淡下来,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沉默了良久。 “有句话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了。” “啊,什么话?”阿郎很随意地问。 田雅君轻轻叹了口气,很严肃的态度说:“我想说,我们还是不要再来往了吧。” “你又在开什么玩笑?” “你刚刚一直在下棋,脑子里想的全是下棋的事情,对吧?”田雅君两眼正视着阿郎,显得非常坚定。 阿郎放下手中的棋谱,对她说:“刚才你不是在洗澡吗?我在这打发时间呀,怎么了?” “可是现在我洗完澡,你手上不是拿着棋子?” 阿郎放下右手拿着的棋子,“肚子饿了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出去吃东西怎么样?” “那不是我想要表达的重点。” “那你到底怎么了?” 田雅君表情变得痛苦,低头看着棋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她用手指在棋盘上不断地挪动棋子,将他摆好的棋子打乱,接着说:“我现在还不想吃饭。” 阿郎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才比较合适。 “你还记得的吧,那次我们一起去庆祝我爸爸成为村西棋王时,他说他希望你能成为下一任棋王呢!”田雅君把手掌轻轻放在棋盘上,苦笑道,“还有啊,当你信誓旦旦回应我爸爸时的样子,真的是非常帅气呢。” 阿郎把桌子上的棋盘收拾好,拉起她的手欲往门外走。虽然手已经被拉长到最远的距离了,然而田雅君的脚没有挪出半步。 “什么都别说了,先跟我出吃点东西。” “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我现在还不想吃饭!” 阿郎缓缓放下她的手,温和地说:“那跟我出去走走,行吗?” 她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了,上半身靠在椅背上,给人一点也不想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感觉。 “我不想在你们棋人的世界里生活了。”说完,她开始啜泣。 阿郎立刻蹲在她面前,怎么劝也劝不住。这时候不管跟她说什么都无法安抚她的心,他只能默默地望着她,直到黄昏降临。 当金色的浮云飘去,天空逐渐被染上了黑色,田雅君终于站起来开口说道:“今天你先回去吧。” “那我们明天还一起去......?” 还没等他说完,她便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阿郎觉得很是无奈,只好选择先离开田雅君的家。 到了第二天清晨,阿郎来到她家,发现家里没有人。于是他一个人乘车去外流村看师父参加决赛。在开赛前,阿郎找到师母,问:师娘,田雅君她已经来了吗。 “小田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我今早去找过她了,她根本不在家。” “噢,我也没看到她来呀!这孩子从以前就讨厌看下棋的比赛,这次估计是她不想来,约朋友出去玩了吧。” 于是阿郎只得和师母一起替师父加油。 最后,决赛的结果不出阿郎和众人的意外,村西棋王惨败,大长老第六次连续获得棋圣头衔。 在回本村的路上,阿郎的师父不断地叹息,“大长老实在太强了,‘棋圣’称号归于他是当之无愧!听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棋圣争夺战,却没能在最后的对局里给他留下深刻难忘的印象,我将遗憾终身。” “师父已经下的很好了,大长老一定会记住您的。” “经此一役,让我终于认清自己,我下棋的境界已到了我所能够到达的最高地步,今后无论棋技还是棋艺都无法再有很大的提升了。回去以后,我会宣布退出村西棋社之王这个位子,并希望由你来担任村西的下一任棋王。” “师父......” “唉!”村西棋王叹了口气,“我也该是好好陪伴家人的时候了。特别是我的女儿,如果没有父亲的关爱,小田她应该会很寂寞吧。” ————————— “如果我......”回到当下,阿郎拿起桌上盘子里烤好的鸡柳,将它全部塞进嘴里。 三个小少年盯着他这样吃完,用那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眼神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好好陪着她,不把下棋当回事儿的话,她就不会离开我吧。”阿郎接着向店里的伙计再要了两瓶啤酒,刚才的回忆让他心里面出现了久违的空洞感,他要用啤酒来填满。 “就是说阿郎哥的女朋友把你甩了吗?”武清华很干脆的追问,语气里不带任何心眼儿,这一点倒是和阿郎十分地相似。 “是啊。”阿郎也干脆地作答, 王樵柯几乎同时发出遗憾地叹息,“啊——她难道不是喜欢你才跟你交往的吗?” “我很喜欢她,可她……”说到一半,阿郎开始喝起啤酒。直到喝光了两瓶啤酒后,似乎心里的空洞已经被填好了,他舒张起双臂和大腿,片刻后,缓缓悠悠地站起来说道:“我真的很喜欢她,我想她大概也不是不喜欢我吧。可是她不愿意和下棋的人在一起。” “阿郎大哥以前也是棋手吗?”王樵柯问。 “呵呵!算是吧。” 阿郎招呼店里的伙计过来结账,然后跟大家说:“该走了,我们回去吧。”随后他带着这三个小少年回家。 由于武清华家住的方向不同,在出了夜市后,阿郎吩咐阿牛先和王樵柯一起回家,他送武清华回去。 四人就此分开,武清华和大家互相道过“明天见”后,阿郎便和武清华向村西的方向走去。 “阿郎大哥!”王樵柯突然叫住他,大声吼出心中的疑问:“你现在到底还下不下棋啊?” 30 美丽的七夕节之我喜欢你 ————————— “你现在到底还下不下棋啊?”五年前的村西棋王露出明显不悦的神情,强烈地责问阿郎。 在棋社之王选拔赛上,阿郎故意输给了新人棋士两次,很可能无法成为他师父所期望的下一任村西棋王。因此,阿郎的师父正坐在椅子上向他大发脾气。 棋社的棋王通常是经过社内进行的比赛来决定的,只要赢过包括棋王在内的社内所有棋人和棋士,便可当选新任棋社之王。 但是棋王主动退任的情况则有些不同。这时,社内的棋士需要先和棋王进行五局的比赛,每胜一局便能得到一分,输了不得分。五局过后,再和社内其他所有的棋士进行两局的单独比赛,每局赢了得一分,若是平局则零点五分,输了不得分。最后积分最高的人便担任新棋王。 尽管阿郎曾以三比二的成绩战胜过村西棋王,但在社内棋王选拔赛上,却输给了刚刚升为棋士的两位新人。也就是说,他失去了得到四分的机会,而同门的师兄弟们已经一路过关斩将,积分远远超过了他。 “如果你现在拼命追赶还来得及!”村西棋王愤怒地指着他说,“你要赶快调整好状态,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分了!” “我尽力而为……” “现在可不是尽力的时候,你一定要拼命去努力才行!知道吗?要拼命才行啊!” “我知道了,师父。你先休息吧,我这就回去磨练棋力。” “不要忘了我对你的期望!” “我一直没忘。” 阿郎从师父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离开村西棋馆。他想到明天就要和三师弟比赛了,到目前为止,三师弟还没输过。如果自己明天也输给他的话,那村西棋社估计就没人可以打败他了。而师父给的命令是:明天绝对不能输给三师弟! “明明都是同门师兄,为什么师父偏偏想要我来接手村西棋王的位子呢,这是否太不公平了?”从上个星期开始,去看师父参加棋圣争夺战决赛前的那一晚,他就已经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可是我不想再下棋了。”自从那晚与田雅君分手后,下棋变成了折磨,“如果我不再下棋,她是不是就会回到我身边?”这样的想法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现,致使他再也无法和师父以外的人认真下棋。 回到家里,他木然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追思以往,旧日的景象在半空中出现。 那时春日到来,遍溪桃花流水,他和田雅君来到渔村古老的渡口边岸,一起观赏花卉竹林。 时下的风景并未引起阿郎的兴趣,他的眼中只在乎她似花的颜脸和如云的鬓发。对他来说,这是他和她认识以来第一次共同出游,也是最有机会和她表白的一次。 游玩到了晚上,他和田雅君在松树下两间宁静的房舍里休息。或许是月明高照,本该就寝之际,田雅君忽然从隔壁跑过来找他:“我想出去看看渔村的夜市。” “啊?” “今晚的天气这么好,我一定要过去玩玩,也许那里有什么好玩的活动呢!” 阿郎只好带着她到夜市里去走走,渔村的夜市并不如想象中的热闹,也没有什么活动可以玩玩。 “我想我可以回去睡了吧。” “我还不想回去。” “晚上这么冷,走啦!” 阿郎拉着她回到房舍,居然直到最后也没想起本来要乘这次机会向她告白的。 回忆到这里,望着天花板的阿郎不禁泪水纵横。 像是在回应阿郎一般,窗外,寂寞忧愁的夜晚下起了雨。 阿郎起来站在窗前,让风吹过他的脸颊,对她的思念涌遍全身,“这雨,是那晚你落下的泪吗?” 和喜欢的人天各一方,只能埋怨长夜难挨。 孤身之人,彻夜难以成眠。辗转反侧,相思不断。 夜雨寒寒,露水泻满一地,天上掉下来的雨露不断侵袭人的肌肤。不如回去睡觉吧! 或可梦见与她相会之佳期。 阿郎缩卷进被窝,忽然想起南北朝时期的江淹所作的那篇《别赋》,虽然作品想要表达的情感与他不尽相同,但他还是在被窝里小声读起来:“怨复怨兮远山曲,去复去兮长河湄。” 反反复复念了好几遍,直至夜深,他才睡着。 孤独的寒夜过去以后,云中朝阳初露,村里到处是鸡犬吠鸣声。 面对即将而来的“社内棋王争夺战”的比赛,阿郎准备做出自己的决断。 他不再像往常一样去外面吃米粉,改为自己在家里弄些早点吃吃。 “妈,今后我可能不再做棋士了!”他对正要出去买菜的母亲说,心中已经盘算好,如果今天输给了三师弟,他就退出村西棋社,从此不再下棋。 来到村北棋社,见师父已经坐在那里,阿郎过去行礼之后,到自己比赛的位置上坐下,闭目养神。这时候,三师弟同样已经坐在他的对面闭目养神了。 随着比赛时刻的到来,阿郎与三师弟几乎同时睁开眼睛说:“请多指教了!” ————————— “我现在已经不下棋了。”阿郎苦笑着回答王樵柯刚才的话。 “为什么呢?是因为甩掉阿郎大哥的那个女姐姐的关系吗?” “不是,是因为我输给了同门师弟,不想再下棋而已。” “那……那个女姐姐知道吗?” “不清楚。别问了,你赶快和阿牛回去吧。” 王樵柯向阿郎道了别,与阿牛静静地走在回村北的路上。 牛突然滑稽的调侃道:“小王你还是不要下棋了,担心今后也像阿郎哥一样找不到女朋友哦!”阿 “大师兄告诉我,不管什么事情,只要随缘尽力尽心就好,不需要为此过于分心。况且,我还有自己想要走的‘棋道’,得去努力才行。” “你在说什么。”阿牛露出像是吃到什么很苦的东西的表情,“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发现你进了棋院后好像变得更不合群了。” 王樵柯说:“不过我觉得阿郎大哥好可怜,都已经不再下棋了,那个女姐姐还是没有和他在一起。” “那个姐姐我认识哦,小时候我们见过的!” “哦。”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一点反应都没有。” “什么反应?” 阿牛满脸天真热诚,“阿郎大哥刚才说过,明天就是七夕节了。我们就叫女姐姐等那天晚上来和他一起看星星和烟花吧!” “我觉得没必要。”王樵柯说 “难道你不想……”阿牛对着王樵柯睁大了眼睛,压低声音说:“那至少……我们去找那个姐姐,叫他跟阿郎哥和好,怎么样?” “要怎么叫他们和好啊?我可不好意思跟她说话。” “嗯……”阿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这样,你代替阿郎大哥写封和好的信,我们拿给她就走。” “好注意,简单又轻松。”王樵柯点点头说。 “嗯嗯,明天我们一起去找她!或许她还不知道阿郎哥已经不下棋了呢!” “好!”王樵柯笑道。 ...... 阿郎和武清华到了村西郊外,武清华指着郊外边上的一座二楼高的小土房说:“我家到了,阿郎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嗯,好吧。” 送武清华回家后,阿郎突然想要在这样的夜里去村西棋社,看看这个差不多有三年没去的充满回忆的地方。 从这里绕道过去的同时,他不经意间看到了田雅君家的房子。屋子里还亮着灯光,从窗子只能隐约看到人影。 “不知道她现在干嘛。”也许再也没机会跟她说话,阿郎内心空洞再次出现,突然没了勇气再去看看村西棋社现在的模样。五年前输给三师弟那一局,现在想来,师父当时一定很生气吧。 “这也是一个充满遗憾的地方呐!”他打从心底如此感叹。 31 美丽的七夕节—田雅君 传说,七夕节时的露水是牛郎织女相会时的眼泪。王樵柯作为守规矩的小学生自然也会用脸盆去接露水,认真地感叹着:“一年只能见一次啊!” “那不就是异地恋的节日吗?” 阿牛等小学生清早来找王樵柯,武清华站在他们家门前如此说道。 “嗯?你们来了啊!”王樵柯起身打招呼道。 阿牛直截了当地问他,“小王,信写好了没有?” “昨晚我去请求小学堂的先生,他答应帮我们写好,我们现在就去拿吧。” “机智啊!”武清华忍不住赞叹。 “那我们走吧。”阿牛说。 此时郭舍人正好路过王樵柯家门口,看见他们几个便问他们要去哪。王樵回答柯说“我们要去住在小学堂后面的先生家”。 “啊,我正好要去拜访他家的老黄狗。让我随你们一起去吧。” 太阳开始高照,路边的花儿向着王樵柯一行人微微摇摆,似乎就连小鸟也在催促他们快点赶路。 在流过一阵汗水后,他们来到了先生家院门前。庭院里摆着一排排木制的支架,先生站在太阳底下将各种书本放上去两面翻晒。 看见院子里晒着这么多书,王樵柯正好奇地伸手上去拿之时,却见一把标尺旋转着飞袭而来,击中了王樵柯的手背。 “不许汗手拿书,万一沾上痕迹怎么办!” “先生……” 随即先生生气地将一封信丟给王樵柯,并在嘴里喊着:“你们大家都别进来!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先生怎么生气了?”王樵柯嘟嘴,“我不是很懂小学堂先生。” 郭舍人说:“先生的晒书之法如此陈旧,实为不该。” 小学堂先生听了骤然发怒:“你这个只会下棋的呆子懂什么?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农历七月七,如果阳光明媚,人们便会拿出自己的藏书进行翻晒。因为北斗七星的第一颗星叫魁星,又称魁首。所以读书人把七夕叫作‘魁星节’,同时也称‘晒书节’,都是七夕的别称。不过随着时代进步,现在的藏书技术和条件已经不需要特意把书拿出来晒了。” “不晒?那记住这些传统有什么用!没有情怀的东西。” “我并不否定你晒书,但也不应抱着哗众取宠的态度进行复古之举。记住这些传统的目地,是希望我们能从历史上的晒书之举中激发出更多的爱书之情,而非单纯地依照形式进行机械劳动。” 趁先生被郭舍人说的哑口无言,阿牛便带着王樵柯等人一边笑着离去了。 …… 路上,王樵柯拆开先生替大家写的信,只见白纸上这样写着: 轻轻的我走了,却看不到你。我缄默着,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 不知道说什么,是等待吗,或许不是。你轻轻的也走了,不明白我在想什么。你沉默着,八月份的开头,也是狮子座。 回到了这里,但一切将不复存在,青春的过往定格在不言中。 …… “额,我还是自己重新写一份吧。”王樵柯看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是啊,还是我们自己写吧。先生写的什么玩意儿啊。”武清华说。 阿牛郑重地说道:“去文具店里找老板借纸来写。” “好!” …… 文具店里,王樵柯在信纸中写道: 我很落寞嘛,我很羡慕你,这样的人嘛。因为以前看过倍受冷落的人的关系,在你面前就很怕你不理我。我很冷静。 今晚上一定要抬头看看夜空啊。会有火炮的。很漂亮。 诚然,我喜欢你。 …… “嗯,这样写就不错了!”武清华说,“我们快拿去找那个姐姐吧!” “嗯。”阿牛看了也点点头。 “好!” …… 王樵柯在门前踮起脚尖,胆怯地将自己重新写好的信用双手递给了她。“这是阿郎大哥要我们传你的。” 三个孩子在田雅君家吃过午饭,睡过午觉就排好队慢悠悠地回村北去。 这时太阳已下山,天空呈现出大片的深蓝颜色,没有多少云彩。王樵柯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棒的天气了,今晚一定会有烟火绽放的。 回去吃过晚饭后,王樵柯等人来到事先约定的地点,这其中还有淳于髠、华元和阿郎大哥,如今都来到了本村与顶阳村交界的荒芜地带。 淳于髠看着阿郎问:“为什么你们要来这种地方看烟火?” “听王樵柯说烟花的发射地点就在泥巴山对面那座山下,在这里看烟火是最近的。” 阿郎说完和王樵柯等人爬上了泥巴山最顶端,六个人在山顶坐成一排,望着即将要放烟花的天空。 夏季夜晚的天空深邃而又辽远,星星点点的光开始散在黑色帷幕上,月儿配合着星星一同泛动的画面实在美极了。 “我现在已经能感受到在星河彼端仰望那黑夜时的孤寂。” “是牛郎和织女吗?” “嗯。” “天上繁星闪耀,一道白茫茫的银河就像一座天桥横贯南北,在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亮的星星,隔河相望,遥遥相对,你看,那就是牵牛星和织女星。” “曾经闪耀在古人头顶的璀璨繁星,现在又重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我相信在天河的两侧,牛郎织女会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彼此。” …… 此时的夜空已变得相当的黑,大家的谈话声也开始逐渐减少。 不知不觉间,一道橙红色光火出现在黑暗天空中,在一瞬间绽放出巨大的花朵,花瓣闪着泪光垂落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温柔和舒适。 一发又一发的烟花层层交叠,带着震撼的声响,垂直地飞向天际,接着爆裂开来,化作美丽的光彩,融入黑夜之中。大家屏住了呼吸,不发一语,目光完全被吸引住了。 烟花发出的轰鸣,撼动着正下方的王樵柯等人。如果说从远处看烟花只能是欣赏,那么从近处看烟花则是用全身去感受。“好美啊”三个字完全不能用来形容那无与伦比的震撼。 “真来对地方啊!”淳于髠吐出长长一口气,极力地大声说道。 “是啊。”阿牛他们也从胸口中发出阵阵满足感。 晚风中,王樵柯那张光影交错的侧脸露出笑容,他用只有阿郎听得到的声音说:“给你!” “嗯?”阿郎有些困惑地往左边转过头来,“怎么了?” 王樵柯伸出手心,一张白色的纸呈现在掌上微微浮动。“田雅君拿给你的。” 阿郎将白纸打开一看,“我也在看着夜空呢。”几个字映入双眼,刹那间泪水浸湿了脸颊。此刻,为了等待那些弥留在天空中的烟被风吹散,烟花暂时停止了绽放。黑夜中剩下来的满天星子,因为阿郎心口的温度而闪烁不断。 32 村西女棋王 七夕过后,村西与村东各自的社内棋王争夺战渐渐进入尾声。村南棋院的各位也为此顺便商量商量他们下一步的打算。 棋院里休闲聊天的房间位于院内正西边的第三间房。一张可以容纳十几人的黑木圆桌摆放在屋子中央,周围除了板凳外什么也没有。显然,需要自带茶水。 不过这个房间里现在一个人没有,因为大家平常都习惯在对弈房间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今天也不例外。 这次到场参与讨论的有南郭先生、蒋干、郭舍人、白胡子老人、卖水果大汉、王樵柯等人。 会议中首先发言的是南郭先生:“今天的茶不错。” “嘿,滋味醇厚啊。”白胡子老人笑道。 南郭先生随即道:“当我们村内所有棋社选出棋王之后就将联合举办棋手小资格赛的考试,我们棋院的参赛选手只有一个,那就是王樵柯。” “那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比赛啊?”王樵柯问。 “很快,中秋节前吧。” “嗯”蒋干开口道,“接下来是关于村北社内比赛的讨论,他们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不出所料,村北这次的棋王仍旧是陈天定,而张照为等人的棋艺也没有太大变化,和往年一样。”卖水果大汉一本正经地说着,那神态就与秦始皇差不多。这形容的好像有人见过秦始皇似的。 “既然没有什么亮点,那有关村北棋赛的讨论就到这里为止吧。”蒋干回答。 “现在只剩下村西、村东棋社的社内比赛还没有完吧。我们棋院是不是也该派人去观战呢?” “肯定啊!关键在于村东和村西的棋王争夺战决赛是同时开始的,你们谁去村东,谁去村西?” “村东吗……”王樵柯停顿了会儿,立刻说:“我要去看村西那边的决赛!” “可以,我就和蒋干去村东棋社观赛。”卖水果大汉依旧正经地说。 “不错!”南郭先生霭然道,“那这次就由我带小王去。” 白胡子老人微笑着,“大伙儿就这样决定啦!还有就是村西社内赛结束之后,你们要记得帮小王准备好棋手资格赛的考试,各位都听懂了吧?” “知道啦,老头子。”南郭先生答道,“放心交给我好啦!” “嗯,我们散会吧。”说完,蒋干和卖水果大汉就离开房间往村东棋社去了。 南郭先生也起身离开:“小王,中午十二点我在老地方等你,准时过来找我。” “你又去睡觉?”白胡子老人对南郭先生说,“今早我想让你教王樵柯下棋呢。” “这种事让郭舍人来就行啦!”长得胖胖的南郭先生说完后就走掉了。 白胡子老人也只好道别:“既然如此,那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李衲还在村口等我。如果这几天棋院有什么事的话你们不必去管,炎黄过后会回来主持。” 等众人走后,王樵柯看着郭舍人问道:“我今天早上必须要学棋吗?” “嗯,我单独教你,到院内正西边的第三间屋子里来吧。”郭舍人说完,便带着王樵柯去屋内学棋。 至于学了些什么,无非就是了解下棋的基本规则,胜负判定方法,杀棋的方式,一局棋分为哪些,比如说布局、中盘、终局等等。教的无非就是这些内容。 “我到底要学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赢过村北棋王?”王樵柯已经对这些内容感到腻了,不耐烦地问。 郭舍人先是不言,请他坐下来布棋,棋具摆满之后,便与他下指导棋。 三盘过后,已经快到正午。接着王樵柯该去找南郭先生,学棋的时间也就到此为止。 “你还是得慢慢来。”郭舍人临走时在门边对王樵柯说:“时间在前进,棋道在发展,未来的对弈想必仍然会精彩十足吧。” 王樵柯突然释怀了,很重的一声“嗯——”自心底发出。 …… 在村南的南边有一座小木亭子,南郭先生平常有时间就会来这里悠闲自在地睡个午觉,他和王樵柯约定见面的“老地方”便是这座小木亭里。 “南郭先生,你还在睡觉吗?” 王樵柯喊了一声,见他没醒,于是就去亭子前的稻草堆边坐下来,拿出妈妈准备的盒饭。 “我的午饭很香。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南郭先生知道。” 王樵柯打开饭盒,从中抽出筷子,便一点一点地吃了起来。等吃饱了肚子,南郭先生也醒了,显然是被热醒的。 “南郭先生,你吃饭了吗?” 见他醒了,王樵柯从茶壶里倒上两杯茶水,递一杯过去给南郭先生。 “呜——”南郭先生打着哈欠,“太热了,不想吃,我喝点茶就够了。” 王樵柯收拾好饭盒后,静静地等待着南郭先生回复精气。 没过一会儿,南郭先生喝完了茶,站出来双手仰直,随后长吟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人若长颈鸟喙,不可与之交耳;鹰视狼步,不可与之交耳。” “我真是陆陆陆!”南郭先生吟诵之后充满活力的说,“小王啊!我们坐牛车去村西棋社观战吧!” “好。” 刚走几步路,正好见到一辆牛车停在道路口上。于是王樵柯和南郭先生便上了车,此时一些小学生也匆匆坐了上来。 牛车的主人高喊:“牛车要启程咯!一元钱一次。当然,不给钱也同样可以坐!” “滴!小华卡!” “滴!小明卡!” “滴!妮妮卡!” 等了两分钟左右,车上终于坐满了人。 “好,都坐稳了吧!牛车出发咯——叽叽叽叽……”随着牛车的开动,司机也兴奋地叫喊起来。“叽叽——” 刚开始,牛车的速度很慢很慢,后来牛车发出“哄哄”的声音,便开始加速了。 速度越加越快,十秒内就演变成快得无法看清周围的景物了,感觉就像在黑洞中一般。 这一次,王樵柯仍然没有回过神来,牛车司机就已经在喊了;“牛车到站点了!请乘客们下车!快下车!” “太快了吧!”王樵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说出心中想法。 “哼,你又不是第一次坐啦,还惊讶什么?”南郭先生以不屑的口气对他说,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没什么好稀奇的。 “村西棋社在哪里呢?是西竹林那边吗?”王樵柯问他。 “不对不对!棋社在村西集市大门口的右边拐角处,走吧,几步路就到了。” 村西棋社里人声鼎沸,吵闹声不绝于耳,或许是决赛来观赛的人多,又或许是处于集市边上的关系。总之,这里与村西棋馆静谧的环境相比,完全又是另一个极端。 “这可真是热闹的啊!”南郭先生一边说,一边带着王樵柯踏入了村西棋社里。 决赛已经开始了,一男一女已坐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的长廊阶梯中间专门设计的棋台上,他们正进行着最后一场比赛。大家在一楼的两个大棋盘前观望他们,并分别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却只见坐在阶梯棋台上两位棋士丝毫不在乎周遭的嘈杂声与议论声,认真地下棋。 “南郭先生,这两个人就是争夺村西棋王的人吗?”王樵柯问。 “是的。”南郭先生沉了一口气,清清嗓子,接着给他回答道:“那男的是个棋士,叫祝庆,从小时候起就沉迷于棋类相关的游戏,是个很棘手的家伙。” 王樵柯抬头看了看坐在那男的对面的女的,“原来还有女孩子在下棋啊!” “那个美女是宋朝朝,听说三年前李衲的儿子被她打败后便再无人能撼动她的棋王地位,村西棋社也因此大改棋风,从着子凶狠逐渐变得沉稳和冷静。当时可是让李衲和田老棋王气惨了哟,嘻嘻,怎么样?她很年轻漂亮吧?” 王樵柯一语不发地望着宋朝朝,她那张脸蛋儿就算是在这种吵闹的环境下也令人感到静美,即便周围成片的哄笑声不断,她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仍然全神贯注于棋局。 在大棋盘前讲解这场比赛的人无比激动,大概出于太喜欢她了吧,解说者的立场竟然毫不顾忌地倾向于村西棋王,并且没有感到一点羞耻。 观众们也是,他们没有光注视着棋局,重点更在于女棋王宋朝朝下棋时那娇美的姿态。 仿佛宋朝朝那俊俏的手与手里操弄过的每一颗棋子都是最美的存在一般,让人发自生物本能地想要去用舌头舔,想要去拥有并爱恋着。她下棋时所做出的每一个神情与动作,都使在场的观众们跟着一次次心花怒放,沉醉在其中不能自拔。 这是多么值得珍惜的人呐。 然而比起场外的心之骚动,在赛场内的她却依旧冷静而专注,甚至是不屑于棋局外的所有事物。她的棋看起来都是通过周密计算得来的,棋风没有像李衲与田老棋王般的生猛,也不似村北棋社偏爱于阵式的设置。而她的对手也相当谨慎地计算着每一棋,态度也是严肃而认真,完全不被周围环境与当前棋势状况所左右。 他们完全属于喜欢仔细推敲、演算,着棋精密的类型。 “喂!你给我滚下去!” 这一瞬间,一股仿佛火炮炸开了般,不友好的气氛迅速渲染全场,令观众们明显变得痴狂了。 只是宋朝朝的棋稍微陷入了点劣势而已,大家就已经不能忍了。“受不了啦,有人竟敢欺负我的女神!”、“就算是有狗蛋在我也要杀了你!”、“你小子要是赢宋女神就等着吃拳头吧!”……充满情绪的话语充斥观台下方,整个棋社的氛围起了异变。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王樵柯被震撼得说不出来。他看见坐在棋台上的两人色不变,目光永远不离开棋盘,看那样子,就算火灾发生于面前,他们的双眼也不会离开棋局分毫吧。 最后直到比赛结束前,他们连头都不抬一下,果然没有顾及场下热血的观众们啊。 33 感动;初心不变 “真是精彩的对决啊!”比赛结束后,王樵柯在回家的路上无不佩服地说。 南郭先生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显然,刚才的场景他肯定见过很多次了。 “南郭先生,我想像他们那样下棋。”王樵柯羡慕地说。 “哦哦。” “很厉害啊!那样子的是叫做专注吗?” “哼,我也会!” “下次教我。” 南郭先生默默地走着,漫不经心地说着:“行,那你先回家,明天再来棋院学棋啊。” 与王樵柯分道而行后,南郭先生回到村南棋院,见孟优正在茶房里和淳于髠下棋,就顺便将记录好的村西决赛的棋谱交到孟优手上,“去村东那两个还没回来吗?” “不知道啊,快了吧。”孟优耸耸肩,回应说,“那小王呢?” “我已让小王先回家。唉,等他们两个回来了就快点看看两边棋社的对局吧,毕竟中秋过后就是本村大棋王赛了啊!” “中秋还早吧,现在我们该关心的是两天后棋院对王樵柯的考试。到底由谁来出出题呢?” “就让那个戴眼镜的!”南郭先生回答道:“那个叫什么的眼镜青年来吧!他一定很喜欢搞这些!” “戴眼镜的青年?我们棋院只有赵天翔这个人喜欢天天戴眼镜,你指的就是他吧!” “对对对,就是他!” “嗯,还不错。赵天翔也算是在村南棋院的中流砥柱,虽年纪不大,但对小孩子可能要温柔些。” 说完,孟优还忍不住添上一句:“哈哈,真是缘分所在!” “是啊!” 聊了没多久,卖水果大汉和蒋干带着村东决赛的对局记录到棋院了。 孟优看人到齐,于是就在当天晚上跟他们几个人一起研究了这些棋谱。他们将探讨后的结论写下来留在茶桌上,等到了白天,专门会有人来摘抄他们摆在茶桌上的笔记棋谱。抄成两份,一份放在书房里供其他人观看,而另一份和原来的笔记便暂时保存起来。这就是村南棋院大伙的日常任务之一。 …… 第二天清晨,蒋干抱着凌弱(虐.菜)、堵棋、过把瘾的心里,和眼镜青年来到村南棋院。 他俩进门时撞见了个面色苍白的小伙子,小伙子正欲离开,蒋干却停下来站在院门口向他道早上好。 “昨晚有人留下的棋谱和笔记我已用正楷抄完,而作为观阅的那份放在书房里的翼宿书架上面。” “有劳咯!唉,等等,你要去哪儿?不来下棋吗?” “我打工。”面色苍白的小伙子直奔主题,说完就走了。 与忙碌的小伙子相反,蒋干他们过惯了安居乐业,没事就闲来下下棋的生活。谈笑情谊间,此生任平凡,只是偶尔在背后说说别人坏话。 “我不跟淳于髠那货下棋呢,明明下不过我,却非要找我下彩。更没天理的是,他居然后面还赢了我一次,根本就是不要脸嘛!” 蒋干搂着眼镜青年进了对弈房间,他先让眼镜到棋桌前坐下,而自己去泡茶。 眼镜青年听了蒋干刚才的话,气愤未消,一拍桌子:“嗨!你是不知道,那卖水果的大汉才是讨厌。我跟你说啊,好在他今天要去工作了,不然呢,下彩他不敢;心疼输那个几个小钱钱就算了,我陪他下棋,他居然还不领情!简直不懂书上说的君子谦让之风——真是废物,还是跟你下棋多好!” “哼——可恶啊!”蒋干将泡好的两杯茶端到他面前,坐下来骂道:“要我说,除我们两个人以外,其他人都是****!” “说得好!” 眼镜青年高兴地拍了下桌子,轻快地把棋盘放好,然后开始一边跟他下棋,一边听蒋干吹起牛来。 “哦!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蒋干在棋局中占了上风,就变得更为热切起来,“昨晚走的时候,他们说今天让你去给王樵柯测试。” “我?棋手资格的考试?” “是的啊。” “什么时候?” “好像是今天下午。” 眼镜青年感到为难:“这……我们棋院没有那样条件啊!况且就他一个人,怎么进行标准的棋手资格测试?” “唉呀,不用想那么多啊——反正规定的是我们村南棋院可自由决定考试内容和结果,你就随便出一个题目,走走过场就行啦!” 眼镜青年赵天翔眯小了眼睛,“我们棋院还有这种权限吗?” “你不知道?这是所有棋院和棋社都拥有的权限。棋界都认可的,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棋界统计而已。” 眼镜青年摇摇头,再次眯小了眼睛,“以前我真不知道还可以这样。棋界高层怎么想的?感觉这种设定太随便了吧!” “你来村南棋院比我都久吧,居然连这都不知道!其实根本也没什么啊,只要喜欢下棋,自封个‘棋手’称号又有什么关系,在我们这儿一般人都不会有意见……” “好吧,我输啦!”眼镜青年摊开双手说道,“这局棋你赢啦,我一天的零花钱归你啦。” “嘻嘻,那我就不好意思啦!”蒋干正准备伸手去接过钱,却忽然遭到严厉的呵斥。 “你们啊!在我村南棋院不准许堵博!” 还没接到钱,忽闻一阵咆哮声而来,眼镜青年赶紧收手把钱藏起来,蒋干倒是伸手接了个空。 蒋干趴在棋桌上抬头往门外看,原来是黄发老头从房门外走进来。“又是你们这些家伙!我说过多少次,这里茶水和棋具统统免费,但就是不要在棋院里堵棋!” “李衲?你怎么回来了?”蒋干小小地惊讶道,“你不是和他们去村口的地下棋馆挑战了嘛?” “是呀,炎黄老头子和院长呢?”眼镜青年问。 “谁说我们要去地下棋馆?炎黄和李尘在集市上买菜呐,估计得中午才过来。” “所以你们就提前回来啦?”眼镜青年有些窃喜地说道,“昨天你们三个都出去了,看这架势还以为要去踢馆呢,结果回来的这么早……哈哈,那就真对不住蒋干兄啦!我不用输钱啦!” “兄弟,这点小彩我不在乎。倒是没想到老头子们把事情处理得比我预料中还快,既然你们三个人全部出去了而目标又不是地下棋馆……莫非,你们就是去送诸爱良的女儿了吧?” 李衲大为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郭舍人猜到的,他说之前在参观村北棋社比赛时见到过那个女人。” “唉。”李衲神色一转,莫不哀伤地说,“她嫁到异常遥远的地区去了。她虽然下棋还算厉害,但始终下不出真正的好棋。” 听到这儿,眼镜青年激动地站起来,却又尽力保持平静,“看你还很惋惜的样子啊!呵——我倒很讨厌这个女棋人的选择,她嫁到了一个由垃及生物统治的绿棍区域。” “兄弟,别这么愤世青年,这总比冥煮魅弟好吧!你管她呢,她想怎么生活管别人屁事,只要她自己开心就好啦,我们吃我们的猪肉。”蒋干假惺惺地安慰道。 “哎——你们二位,话可不能这样说,毕竟她从小在故土长大,虽不能阻止但还是应尽量挽留的。我们对此也充满了同情和怜悯,所以才决定去送她离开家园。” “好啦!”蒋干做出停下的手势,“那里可以住豪宅开豪车,兴许别人会过的很滋润呢?” “拉倒吧!”眼镜青年坐下喝了一口茶,翘起二郎腿说道:“或许有人会被那种生物每天简单的幸福生活所触动,但那不是人生,那里更没有家啊。光自己过得好又有什么意思?” 李衲微微摇头,走向棋桌,指着棋盘道:“就此打住吧,你们谁愿意来跟我下一盘?” 眼镜青年一脸茫然,蒋干则是攥着拳头对他吼道:“休想,我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地恃强凌弱!” “啊哈哈哈,随你随你。那我就去隔壁喝茶吧,你们慢慢下啊!” 李衲去隔壁独自打谱了,这两人不顾警告又来下彩。尽管眼镜青年的棋颇有风格,但技术上不够纯熟,有些地方始终没有蒋干老练。重新开始的第一局仍然是输。 “额,今早上我不会输光这个月所有的零用钱吧?” “想多啦,兄弟!现在九点钟都过去了,你才输两盘而已嘛。况且第一盘还没让你给钱,赚的人是你才对呀!” “额,我们再来!” …… 一上午过去以后,蒋干洗完茶杯要回家吃饭,眼镜青年因为需要准备下午对王樵柯的测试,所以独自留在棋院里叫盒饭。他没想到在匆匆流逝的时光中,不知不觉还赢了蒋干一局棋。 午后泡的川红,微风吹不动的柚子树枝,坐在院内吃盒饭的眼镜儿,竟成了一副超越五行绝煞之地的风景画。 吃盒饭的眼镜青年听到院门外传来了老头子话语和夹杂着的轻微的脚步声。 “今中午我们到第二间茶房里下棋,太热了。” “是呀!不过马上快到白露了,等天气转凉,就会好过些。” 原来是吃过饭的白胡子老人和炎黄相约着到棋院下棋来了,眼镜青年赶快到门外叫住他们,炎黄问他何事,他说:“院北那间大屋子的钥匙呢?” “在我这里,你要它何事?”白胡子老人问。 “等会儿给王樵柯考试。” “噢!”白胡子老人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了钥匙。 眼镜青年吃完盒饭后打开屋子大门,他喝着川红,构思好七八个简单的残局,摆满了大屋子里所有的棋桌。他想,只要王樵柯能够破解一半以上的残局,就算合格吧。 没过多久,孟优、郭舍人和优旃等人陆续来到了棋院,他们看了眼镜青年出的题后各有所见。优旃认为太简单了,郭舍人说:“对你而言确实如此,但对师弟却并不简单。” “你对他的要求太低了吧!”孟优说,“就算是那些棋社里同龄的孩子也能轻松解开这种题,” “嗯,也对。”郭舍人并不否认。 此时,南郭先生和王樵柯也终于来到了村南棋院,南郭先生夺过眼镜青年手里的红茶,“喔,你们都已经到啦!这么火热的天,晚点再来嘛!” “题已经出好啦,南郭先生。”眼镜青年上前招呼道:“来,王樵柯,我给你一下午的时间,把这些残局解开就算你合格了!” 看到这些桌面上难解的棋题,王樵柯打从心底说,“我不是很太想做这种复杂的智力劳动。” “什么叫‘很太’?”南郭先生歇斯底里地叫道,表示太很不理解王樵柯这句话的含义。 “不想参加考试。” “唉,没天赋的孩子啊——”南郭先生刚说出来,孟优立刻白了他一眼,然后走过去蹲在王樵柯面前说: “小王啊,那你到我们棋院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想……”还没说完,王樵柯的神色从紧张变得和缓,他指着屋外柚子树下的木桌:“我想看老爷爷们下棋!” 他所指的地方并没有老爷爷在那里下棋。 南郭先生抖抖身子,露出了笑容,最后不禁叹服道:“好吧!” “怎么,南郭先生?”旁边的眼镜青年问他。 “嗯,我们就去找李尘那个老头子对决!” “下棋?我们?” “走吧!”南郭先生突然变得神采奕奕,“小王的考试嘛,就改成我们大家去挑战李尘老头吧!” “什么?”眼镜青年大叫:“怎么可能赢得了,这不是浪费时间嘛!” “哈,缘分呐!”孟优起身,说,“管他能不能赢,我们就一起下棋给小王给看!” 郭舍人赞同道:“好,让我也加入吧。” “是的!只要我们其中有人能赢李尘头子,就算王樵柯通过这次考试。反之,若大家全部输给他,那就等明年继续考!” “你们脑子进水了吧,这样还算是小王在考试吗?” “管他那么多,要一起的就跟我来!” 南郭先生号召着大家前往茶房挑战白胡子老人,由王樵柯作为观棋者。 (结果会如何呢,王樵柯的考试能够顺利通过吗?请看下章——34观战;白胡子老人的实力。) 34 观战;白胡子老人的实力 南郭先生进屋直接把炎黄从棋桌前拉开,“老头子,我们要挑战你!来下棋吧!” 陆炎黄被弄得懵头转向,“你推我做甚,我和他这局还没下完呢!” “这是紧急事态,先让我们跟院长老头比个输赢!如果我们当中没人赢他,那王樵柯考试就不及格了啊!”南郭先生从身后众人里随便抓了一个过来坐在椅子上,“你先跟他下!” “啊,怎么是我先来?”优旃颤颤抖抖地说。 “开始吧,院长先下!”南郭先生激动地吼道。 “那我不是更没胜算了吗?搞什么啊!” 白胡子老头却不问缘由,只是心平气和地邀请优旃下棋:“唉,你先下吧,小优。” “啊……好。” 棋局开始了,优旃想凭借先手优势打他个措手不及,便在一开始就进攻,以速度来获得优势。 然而对方却以成熟老练的棋技迅速截断了优旃的速度,还没等他先发制人,白胡子老头已经后发先至了。 “死老头子,为什么偏偏不让我几招,以前你不是经常让着别人嘛?” “你的实力如此,想让也没有办法让呀!” “那你可以当作下指导棋啊,我看你就是故意不想让我!” “你已经不是王樵柯这种小孩子了呀。” “可恶……”优旃竟无语凝咽,从表面看,这盘面上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开局,双方基本还没有差距,然对他来说,实际上已经有了很大的差距啦!和这样的高手对阵,哪怕是开局没有利用好先手优势这样不算失误的失误,都足以成为致命点。 真的可以打败成熟老练的李尘吗?这样想着,优旃不禁再次无语凝咽。 所幸,白胡子老头习惯在前期通过稳健的防守来进行对决,他的棋不喜欢追杀对手,如同他现在的人一样,静水流深,不起波澜。因此优旃至少可以从中得到慢慢思考的机会,至少在表面上不用受到被步步紧逼式的打压。 “还是慢慢来吧!”优旃在心里安慰自己,静下心来重新分析情况;“从现在的形式来看,我本来就远远不至于到输的地步,这才是开局而已。如我果断放弃速度上的优势,再慢慢建立防御,还不是可以稳住阵脚。相信一切都来得及,到时最后的输赢结果还真不好说。” 思考过后,优旃继而变快攻为防守,不与为之热战。几个回合后,白胡子老人也没有就势反击,棋局如优旃所愿暂时得以稳定。 南郭先生微笑着竖起大拇指,“老哥,稳的!” “呵呵呵。”孟优在一旁笑道,“你们还是太年轻啦,看炎黄怎么说吧。” 大伙儿看向炎黄,却见他一副嫌麻烦的样子叫众人让路,“谁赢都一样,我还是去书房找李衲罢。” “那不送啦!”南郭先生说完,还是跟着把炎黄送了出去才回来继续看他们下棋。 虽然棋盘上的局势很平稳,却也没什么特点,优旃的棋既没有呈现出大的劣势,也没有什么优势,只能是得过且过吧。照着这个模式,一直下到中盘,仍然看不出到底是哪一方会赢。 局势就这样僵持着,在这个他从来没赢过的对手面前,优旃没有胆量打破目前形式与老头子决一死战,他又想:“只能将希望寄予老头子自己给自己造成失误啦!” 然而过了几十分钟后,别说是失误,白胡子老头无论在局部计算上还是在“势”的把握上皆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啊,只要他不失误我就没有大幅度领先的机会,这样胜负难料啊!” 单纯的想法和成熟的棋技,使得优旃就这样平平淡淡地下完了一局棋。最后白胡子老头却以微小的优势取胜,原来期望老头子自己失误的想法变成笑话。 “为什么?为什么!”优旃看着棋面似要流泪状,曾经尘埋在心底的怨和如今输棋的不满随着发红的脖颈儿从口中倾泻而出: “为什么人的命运如此不公,为什么不把我设定为从小就很天才的人,这是什么世道啊?我整天特意费劲去努力学棋还是学不好,为什么,呜……”说着正要哭起来的优旃却起身对王樵柯笑道,“哈哈,不过这局棋输了也跟我没有关系,想到这里我就开心呀王樵柯。” 优旃说的一大堆废话连白胡子老人都没有认真听,他只坐在棋桌前偷偷观察王樵柯的举动。 王樵柯不怎么言语,默默望着眼前的这盘棋。南郭先生上前轻轻拍他肩膀,仍然露出微笑:“没事,我的布局才刚刚开始,可以说一切尽在掌握。” “哈哈,蠢吧你!”优旃邪恶地笑起来,“你这个笑话我只能给负分。” 南郭先生不怎么理会优旃突然的变异,只是催促下一个人继续跟白胡子下棋。“该你了,小郭!去跟老头子下!这次一定赢啊,你师弟能否通过考试就看你的了!” 郭舍人见南郭先生传来的眼神,于是心领神会,便道:“我必尽力而为。” 白胡子老头将桌上的棋具重新整理好,没有要起身的样子,看来他还打算陪这些年轻人继续下棋。 “师尊请指教。” 说话的瞬间郭舍人对其点头示意,于是新的棋局又开始了。 这次先手的是白胡子老头,一脸从容地下出了第一棋。 还未出手,郭舍人竟沉稳以对,以最专注的态度看着棋面。棋局刚开始,就能感到从他身上释放出的竭尽全力之姿。 于是紧张的气氛便开始在棋场上蔓延开来,南郭先生赶紧提醒王樵柯,“你给我看好了,看看你大师兄是怎样下棋的。” “大师兄比优旃还要厉害吗?” “哪里的话,这能比吗?”南郭先生不屑置辩,“你看优旃那个怂样就知道。” “优旃怎么了?” “嗯,这么说吧……”孟优站出来给王樵柯解释道:“优旃下棋的时候只顾注意自己的棋势和棋力,而你大师兄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却有着分析对手想法的意识和思维。” 站在边上的优旃听着不由得火起,心想,不就简单的没能赢老头子吗,居然连孟优也跟着他们贬低自己,这太不公平。 然而优旃在一边心里气得慌,可另一边孟优却仍在不停地跟王樵柯夸奖郭舍人,“不得不承认,就这一条素质,就已经达到了远超很多人的级别!” “那,大师兄能赢老爷爷吗?” 优旃接过王樵柯的话回答说,“你以为他打算怎么赢老头子?老头子可是唯一赢过邻村大长老的人啊,在场各位没有资格赢他!” 郭舍人道:“幸运的话可能会赢棋,不幸的话便只好输棋。如果发生奇迹的话,那就是和棋。” 白胡子老头赞同道:“嗯!我有段时间没和小郭下棋了,既然今天大家都有兴致,那么我们就快快继续吧!” “好,该我下了!” 两人在棋场上原来是久别一会,但郭舍人竟毫无寒暄之意,刚开局,便一棋下出了强势之击,惊起雷霆势临,慑人气势自手中之棋因运而起, “喔——这不是你的风格呀!”白胡子老头却是一派轻松,面对突如其来之势,利用丰富的临战经验与之交锋,对郭舍人的每一棋皆应对有方。 在白胡子老头平静的表情下,棋场上尽管还未出现肃杀与硝烟,却处处能闻到火药味。 郭舍人采用正攻之法鏖战棋场,使得棋局布局阶段早早结束,提前进入了中盘战斗。 白胡子老头随机应变,利而诱惑之,意图损子取势,出奇兵攻溃对方的正兵之势。 “棋势不过奇正之变,善用奇兵者,棋力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郭舍人暗忖道,“当前情势下,如果我的正兵退败,让他的奇兵得势,那再想要扭转局势就绝非易事了……在这盘棋中,真正的要点只有一个!” 激流勇退,郭舍人重新布置攻守平衡,对白胡子老头的利诱不予理睬。 见郭舍人行棋如此利落,孟优忍不住称赞起来:“嗯,真有够缘分啊!” “是啊,非常干净的下法,没有缓手。”眼镜青年也赞同道。 南郭先生得意洋洋,向众人指着他说,“呵,瞧瞧,这是我徒弟!” “嚯,真所谓自知者弗窘也。”白胡子老头说着,便趁郭舍人收敛棋势之时,自己也重整旗鼓,准备即将到来的下一回合较量。 仔细权衡利弊以后,郭舍人再度强势出击,气贯长虹,直取白胡子老头战略险要高地。 却见白胡子老头以退为进,以迂为直,先有扼杀郭舍人不敢攻或不易攻破的地方为基础进行防守,后有避开对手锐气,欲待其有变,再抓住机会进行反击。 郭舍人直攻不下,有力使不出,局势被白胡子老头慢慢地控制住,开始对他越来越有利了。可即便如此,观棋的大伙也不见白胡子老头进行反击,他始终以守为攻之势横贯棋场。 孟优感叹道:“对于这样不求争胜,只求不败,且棋技高超的人,要如何找到他的破绽呐?” 两人在棋场上缠战了很久很久,屋外的阳光从热烈变得柔和,明媚变得暗淡,太阳渐渐落下去了。 王樵柯身心完全陷入两人激烈的对局里面去了,丝毫没有感到时间的流走。虽然大师兄处于下风,但王樵柯却看得很过瘾,这局棋中的攻杀与防守进行得相当精彩,他甚至还在心底期望看到大师兄会最后会如何打败白胡子老人。“不过白胡子老爷爷也很厉害,我也喜欢他的棋。但我现在更想让大师兄赢。” 诚然,这只是小孩子天真的想法。 当前的实际局势是,虽然郭舍人最先用正攻的着法来形成棋势,且几乎没有下出劣质、欺诈、巧骗等过分的棋,可他最后依然没有让自己形成优势的局面,还稍稍处于下风。而反观白胡子老头,他其实也没好过多少。尽管老头在防守途中没有下多余的棋,就是那种似佳实劣、看上去不错实际很糟糕的棋,但他同时也没有让自己形成多大优势,只是小优。 如今面临这样的情况,白胡子老头可以不急,而郭舍人必须着急,否则像优旃那样被白胡子老头以微小的优势取胜的情况又会重演。因此,郭舍人应该采用权变的着法,使用妙手、强手、巧着来制敌,这才是正常的轨道,下棋的正确方法。 只是白胡子老头在棋场上早已是身经百战,甚至比棋院内的任何人都更接近棋界顶峰,用常规方式以外的手段只怕也入不了他的法眼,一个不小心还可能被他反制于死地。郭舍人在这场棋里的胜算实际要比王樵柯想象中小几十倍。 而棋局仍在继续,郭舍人在攻守兼备的同时,巧着强手不断,尘起尘落,再行棋上春秋。 锋云乍起,白胡子老头以天下归一之势,筑长城以镇九州龙脉,遂一一化解郭舍人来犯之棋。 两人交战数久回合之后,郭舍人对白胡子老头守势发出最后的强力一击,恍如魄豹在棋场内掣电风驰,其势贯穿恒宇。 破空之招,生死狙击之时,只见白胡子老头祭出泰山压顶之招,顿时风云回天! 郭舍终究不敌,魄豹之魂化作一道血红幻灭于棋盘之上。 惨败! …… “多谢指教。” 下完棋以后,郭舍人主动整理好桌上的棋具。 “嗯——我有点累了,先让我喝口茶。” 白胡子老人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茶叶在嘴里慢慢嚼着,带着些许涩味。 南郭先生带着笑容说道:“哈,郭舍人也输啦。”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赢不了老院长,小王这次考试铁定泡汤。早知道还是选我出的题比较好,你说是吧,小王?” 王樵柯愣愣地看着棋盘发神,眼镜青年的话他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南郭先生说:“这有什么?不管郭舍人还是王樵柯,就算我徒弟们全部惨败,可这盘棋可是战得相当痛快啊!” “正是如此。”白胡子老头虽然也相当疲倦,但仍然言笑晏晏。 35 眼镜青年终于不再伤心 白胡子老头与郭舍人下完这盘棋之后,天色已近黄昏,吃饭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南郭先生似乎没有察觉到时间,竟催促眼镜青年接着继续挑战白胡子老头。 “我……我吗?”眼镜青年莫名所以,战战兢兢地坐上棋桌前的椅子。 “是啊!你要用尽全力啊!”南郭先生说。 眼镜青年皱起眉头,“有时候我连优旃都下不过,就算尽全力也赢不了啊?” “是呀,你说的很对呀!”优旃撩起他那一头短发,坚定地说道,“不如直接让孟优上吧!” “别闹,孟优可是最后的杀手锏!还是先让大伙儿悄悄的的实力!”南郭先生说。 “是这样啊,好吧!”眼镜青年又转过头去问郭舍人:“刚才你和院长下了那么久,有发现打败院长的方法吗?” “像师尊这样返璞归真、智慧通达的人,明于大道,没办法用诡诈的手段去欺骗他,只能用大道理来晓谕他。” “啊?这算什么方法……” “嚯,别把输赢太过于放在心上!正好,我很久没和赵天翔下棋。那么今天,就让我来看看你的实力如何了吧!” “啊,对不起。请院长多多指教了!” 棋局再开,眼镜青年一开始便决意全力奋战,他采取单调的布局,是为尽快通过中局变化抢攻入局,好令其对手防不胜防。 众人揣测白胡子老头怎会轻易让他入局呢,何况这么单调的布局反而让老头子有机可乘,眼镜青年等于是在急着认输。 结果不出众人所料,白胡子老头轻松截断了他的攻势,眼镜青年的出击也不得不转为谨守原有防地。趁此机会,白老头对其进行收割之时,忽见眼镜青年棋锋一转,巧妙避开了致命一击。 “真是凶险啊!”南郭先生故作紧张,而优旃和王樵柯则是真实地替眼镜青年跟着捏了把汗。 站在南郭先生身后的孟优看到此种棋景,却是感到惊讶万分——老头子竟让眼镜青年躲过一劫! 想到这里,突然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炸裂开,孟优猛然抬起头,将视线地从棋盘前移开,移到了白胡子老头身上,观察一阵之后发觉线索越来越清晰,他又望了望窗子外边,然后转而看着南郭先生的背影,这下,他已经确信了自己这个猜想念头正确无疑。 棋盘上的战斗始终还未停歇,眼镜青年毫无悬念处于劣势,但勉强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过优旃已经看不下去了,他催促道:“哎哟,别下了呗!就算你刚才拼命坚持了下来,到最后还不是得输,不如赶紧认输好让孟优早点上吧!” “你真啰嗦!”眼镜青年扶起眼镜呐喊道:“只要我决定全力下棋,就算明知会输,也要继续行棋下去,今后才能为真正的棋士!” 此时房门外,陆炎黄和李衲敲门而进,“呵呵,年轻人,有志不在声高,有话好好说嘛!” 南郭先生见他们进来,便道:“哟喂,你们也来看我们挑战老头子?” “太阳都开始下山咯!你们怎么还在下呀,我们准备回家吃饭去了!” “啊,已经这么晚了!”眼镜青年赶快站起身,“院长,你先回去吃饭吧!” 白胡子老头摇摇头,对炎黄和李衲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见!” “啊,院长!”眼镜青年着急了,“你不回去吃饭吗?” 孟优在后面冷冷地说,“以院长的习惯,不下完这棋是不愿意回去吃饭的!” “呵呵,好吧!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下完回去吧!” 两人走后,白胡子老头与眼镜青年的棋继续下,众人也不急着回去,静静等待他俩的对弈画下句号。 哼,果然如我所料!孟优暗自在心里怒道:怪不得他那么有信心可以在棋盘上打败院长!南郭先生这老条狗,明知道院长已年老体衰,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却为了赢院长,居然先让优旃和郭舍人以及眼镜青年用车轮战来消耗他的体力,他想直到最后再亲自上阵、趁院长疲倦之际打败他。使用这么阴险的策略,他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今后好吹嘘自己打败了院长李尘前辈吗? 孟优无法理解南郭先生,只是愤怒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知道,院长一旦认真起来,势必会与他和南郭先生下到深夜的,尽管他的体力或许会承受不下来,但依他的性情肯定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哼,到时我会认输!” 孟优不自觉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南郭先生立刻回过头来问他在说什么。关键时刻他却突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掩护道:“额,我没说什么,还是快看他们下棋吧!” 棋盘上,眼镜青年正被形式所迫,应该立刻采取防守,否则很有可能会进攻不成而导致自己全军覆没。但是他最后还是放弃了防守,势成骑虎也无所畏惧,决然选择背水一战! “嗯,有勇气!”南郭先生说。 “这是最简单的下法!” 一番激烈的交战过后,白胡子老头竟奇迹般的在局部计算上出现失误,致使眼镜青年稍微占了上风。白胡子老头仍然平静以对,只是感觉那平静中还有些无力。究其原因,他的体力已经不支持了。 啊,我还有机会!眼镜青年在棋盘上看到了希望,并在心里默念,可以的,能赢的,我虽不是最好的棋手,但我是最爱下棋的人,上天一定不会辜负我的这片心意! 郭舍人在这时突然说道:“虽然师尊出现了失误,不过从大局的走势上来看,师尊仍然把握得很好。” “但眼镜儿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优旃已经兴奋起来,屋里的氛围也开始被他那红彤彤的脸染得红红的。“你说对吧?眼镜儿!” 对!眼镜青年在心中呐喊,这一生中绝无仅有的机会就在眼前,他绝对不要错过。 他简直像是在挑战般地看着整盘棋面,他奋力地下棋,他也没想到在这匆匆流逝的时光中,他竟然已经快要赢下这局棋啦。 “老头子有多久没输棋了?”南郭先生回过头看着优旃,“多久了?” 优旃立即用亢奋的声音回答:“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南郭先生也跟着呼喊,“你说对吧?眼镜儿!” 那戴眼镜的青年从座位上挺直身子,用左手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右手在棋盘上行棋。 这一套动作几乎同时映入王樵柯的眼睛,他这次反应过来啦,大脑在瞬间完全理解了这套动作所要表达的信息! 说不定他也终于能够体会这局棋对眼镜儿的意义。 于是再也忍不住地高声大喊。 “你赢啦!活着就不会再难受了吧!你也能够重新开始了吧!” 终于,坐在棋盘前,挺直腰板的眼镜青年流下了两行热泪。 “我输了罢!”白胡子老人笑着抬起头,“你下得真不错呀,这也是精彩的棋!” “……承让了!” 孟优走过来说,“你只是运气好!”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啊!你和南郭先生还要继续跟我下吗?” “不了,既然眼镜儿已经赢了,那也说明小王的考试通过了吧,棋局已经没必再继续啦!” 南郭先生低声欢呼。说不定他马上也会哭出来。 白胡子起身,走向门外,“嗯——至诚无息,久则悠远,博厚高明。恭喜你,赵天翔赢了。” “师弟,恭喜你获得成为棋手的资格!明天大家一起庆祝吧!各位,我得先回去了。”郭舍人向众人道别,便跟随白胡子老头而去。 接着便是一阵祝贺声而来,南郭先生拍着眼镜青年的肩膀大呼恭喜。 王樵柯和优旃围在棋桌前,激动地看着他。 夕阳的红色变得异常美丽,虽然孟优冷淡地走了,可大家还是格外高兴! “虽然你哭了,可你不会再难受了吧?” 王樵柯想起不久前那个在青山上喝果汁的迷茫青年,还有那个在柳树边哀叹人生的失恋青年,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慨。 “真奇怪啊,我以为所有人都像我妈妈那样子,哭的时候才会难受!” “哈哈,抱歉啊,王樵柯!”眼镜青年笑着,“那天我没有哭,是因为悲伤的泪水我早就流干啦!” “那我妈妈一定还有很多悲伤的眼泪没有流出来吧……”王樵柯稚嫩地看着他,“可你不是还在流吗?” “嗯,但你要知道,人开心时的眼泪是永远不会枯竭的!” …… 夕阳渗入到青山边缘,小草迎着傍晚的红微微翻卷,映衬出柔美的光芒,如少女般温存,恬静。 郭舍人出了棋院大门便尾随白胡子老头前行,过了一会儿,白胡子老头转过身,停下脚步问他何事,郭舍人说道:“刚才的棋,师尊为要何选择输给赵天翔而非孟优呢?” 白胡子老头会心一笑,“老啦,可能是我体力不支持罢,等不到那时候了。那你又是怎样认为的?” “我认为不是精力无法支撑的问题;师尊和我下棋时并没有拿出实力,只是在享受下棋的乐趣而已,而非认真对战,因此还不至于造成太大消耗。关键在于,师尊既然要打算输棋,而孟优又是村南棋院的未来,正好借势,趁这个突然的机会输给孟优,为他今后做院长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和增加他的信心,可谓一举两得。可为什么偏偏选择输给赵天翔呢,实在匪夷所思。” “除了孟优方面,我感到还有另一股更大的趋势,于是就顺势而为了。” “师尊的选择,未来恐怕会对棋院不利。” “这……” “没关系,师尊这份任性由我来承担吧。”郭舍人看了眼老人身后归山的落日,然后拜别道:“先走一步,请。” 郭舍人走后,白胡子老头正欲转身离去,却见孟优急匆匆地追上来问白胡子老头,“院长,你是故意输棋的吗?” 白胡子老头解释道,“嗯,我是故意认输。在你们与我对弈的途中,那时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小王,他对棋的兴趣很浓厚,也很认真专注地在看我们下棋。若是愿意,被称为棋手也无不可。” “原来院长如此缘分,不惜一败也要让王樵柯及格。” “嚯嚯,棋上的胜负对于我已不再重要。” “唉,如果是我,不愿输给任何人。” “很好,这样才能担起村南棋院的未来。” “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缘分所在嘛!嚯嚯嚯!” …… 落日的余红轻轻抚摸着整座村子,村子的快乐伤悲只有它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