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镜》 初识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 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休迅飞凫,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 林尹看着轻舞在花丛中的美人,呆愣愣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绝色倾城。只一眼,他便陷了进去,沉迷。。。。。。 “林大哥,看到没,她叫晚镜,很美吧。”林尹没有说话,双目仍盯着晚镜看。 江清歌见晚镜一曲舞毕连忙招手,“晚镜,快过来!”江清歌声音清亮,眉目清秀,一看即知是个没吃过苦的官宦家少爷。 晚镜身姿曼妙,缓缓走来,人未到,一阵清雅的淡香已飘进鼻翼。“晚镜,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林尹。他很厉害哦,三两下就把坏人打跑了。。。。。。”清歌兴奋地说着,对林尹的崇拜毫不掩饰,却没看见晚镜轻轻地皱起了眉。 “林公子。”晚镜福身一礼,淡淡笑着,有礼却疏远。林尹看到,心中凉凉,有些失望。“请恕晚镜失陪。”晚镜说。声音也是清雅恬美,林尹呆呆的点点头,晚镜转而对江清歌说“少爷,晚镜有些事想请教,请随晚镜来。”说完晚镜转身离开,那淡淡的香气愈来愈淡,林尹手动了动,似乎想捉住那逝去的香气,以及那如洛神般美丽的女子。 “糟了。”清歌一声低呼,唤回了林尹的神智,清歌苦笑着解释:“晚镜生气了,这可糟了,本来打定主意不让她知道我遇到危险的,没想到一兴奋,就。。。。。。呵呵。。。。。。”他笑着,已然向着晚镜的方向跑去,一边唤立在一旁的丫鬟,“晓风,带林大哥去客房。” 林尹还想问些什么,却已经看不见清歌的身影了。晓风低低笑着,对林尹解释:“在这相府中,少爷最怕的就是晚镜姑娘了。公子,请随晓风来。” “晚镜姑娘,在府上是什么身份?”有些迟疑的,林尹还是问了出来,怕听答案,却又急切的想知道,不问,那疑惑梗在心中,堵的他难过。 晓风歪着头,想了想,“身份么,没定下来,也不是没人想过,但是丞相不说,连少爷也不说。但是,我们都猜晚镜姑娘怕是丞相给少爷找来的媳妇吧。”说到这里,晓风又是轻轻笑出来,“晚镜姑娘都和少爷睡在一处,不是正房夫人也会是妾室吧。”没注意到林尹已是呆愣当场,没跟上来,晓风兀自说着:“虽说晚镜姑娘绝色倾城,但少爷毕竟是丞相唯一的儿子,选妻也要门当户对的吧。。。。。。” “晚镜姑娘都和少爷睡在一处,晚镜姑娘都和少爷睡在一处。。。。。。”林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句话,整个人似乎被雷劈中般,动弹不得。两手狠狠的握成拳,指甲几乎插入手心。 “林公子?”又过了一个回廊,晓风才发现林尹没跟上去,唤了一声。林尹紧咬着下唇跟了上去。 此刻的凌风院,曲灵阁,晚镜锁了门,独坐在房中,门外,清歌一下一下地敲着门,一边赔笑道歉,将遇险经过细细描述。 “今日天气正好,我便独自上街,谁知就遇到那几个流氓在调戏良家妇女。那我就一时气愤就冲了上去。。。。。。就,反被抓住了。。。。。。”清歌舔了舔唇,留心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仍是一片寂静,叹了口气,清歌继续说,“那些人好过分哦,他们竟然说我细皮嫩肉的比娘们还像娘们,还说像我这种‘姿色’,男的也无所谓了。”他特意加重语气,想博取晚镜的同情,奈何,屋内还是一片静悄悄。清歌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凄凉,“我一生气,就卷起袖子跟他们吵了起来,那些流氓围住我,还摸我,我又打不过他们。。。。。。还好遇见林大哥,三两下就把他们全解决了。”声音陡然变的欢快,一提到林尹,清歌就会激动忘形,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但,一想起房内的晚镜还在生气,语气不禁又软了下去,讨好的说着,“对不起啊,晚镜,我知道你为我的身体担心,我答应你,下次出门一定随身带十个八个护卫,决不会再让自己身陷危险。晚镜,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生气我会很难过,然后身体就会变坏。。。。。。”话还没说完,房门忽然打开,晚镜急匆匆的打开房门,捂住清歌的嘴不让他说下去,一边斥道:“不许胡说,你会好好的。” “是是是,只要晚镜不生气,我就会好好的,没病没灾。。。。。。咳咳。。。。。。”欢喜之情溢上脸颊,然而像是印证他的话似的,话未完却猛咳了起来。晚镜一见变了脸色,忙将他扶进了房,躺下。一边替他把脉,一边数落他,不该独自上街,不该不自量力去见义勇为,不该这么激动,不该,不该。。。。。。 清歌的脸色有些苍白,却笑了,低哑的说:“晚镜,辛苦你了。这些年,是我拖累了你。” “别乱说话!”晚镜瞪他一眼,却也有些心酸。凝神把脉,不再赘言。 当朝宰相江叶枫,只得一子,今年刚十五。这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事,也知道,他自小身子不好,靠着无数的名贵药品才活到现在。而晚镜是医者的事就鲜有人知了,甚至连府内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只知道,晚镜来了之后一直与清歌住在一间屋子,且那之后清歌的病也很少发作了。 昏暗的灯光下,清歌在晚镜的服侍下喝了药,昏昏欲睡,却还惦记着,对晚镜交代:“不要告诉父亲我发病的事,父亲整日为国事操劳,我不想再让他分心来担心我的情况。为了生下我,母亲失却性命,我却还老是要父亲担心,真真不该。” “知道不该却还总是惹祸,也不知安分些。”晚镜替他掖好被子,又用帕子拭去他额上沁出的汗珠,轻声责备,语气却是有些宠溺。 清歌惨惨的也笑了,却是深深地悲伤,他问:“你说,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待回答,清歌已沉沉睡去。晚镜轻抚着清歌仍有些稚气的脸,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无限怜惜。即使知道他听不见依旧答着:“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活着是为了完成各自的使命,而你,也总有一天会得知你的使命,并去完成他,所以,你不可以放弃的,知道吗?”低柔的声音徐徐吐出,进入门外人的耳中,心中引起异样的悸动。 林尹倚在墙边,心中所想的是“我的使命就是遇见你,晚镜。从今开始为你而活。” 第二天,清歌又能活蹦乱跳的了。一起身就去了林尹的房间,“林大哥,快些,父亲难得有空,正好见见你,也可以使你今后要走的路顺些。”林尹告诉过清歌,他要安邦定国,为国尽忠,也要光耀门楣。他记下了,很高兴可以帮到林尹。 林尹刚刚连完剑,半裸着上身,缓缓走来,脸色冷漠疏离。古铜色的肌肤上凝结着汗水,还有着结实的肌肉。清歌咬着手指呆呆看着,又转而看看自己白皙细腻的肌肤,忙用衣袖遮住,神色不变,“林大哥,请快些洗澡更衣,父亲还等着呢。” 林尹想说些什么,终于忍住了,点了点头,越过清歌进了房。清歌不再看他,转身看着那一院的落花,心中仍在想着林尹古铜色的肤色。似乎是身平第一次见到半裸的男人,唯一的想法是,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流氓说他像娘们了。的确,他的肌肤和晚镜一样的白皙。想到这里,又是一声哀叹。 林尹准备完毕后就看到清歌站在他的房门口摇头晃脑的喃喃自语,眼中有一丝阴沉,一闪而逝。“江少爷。”他出声唤他,清歌没有答话,径自领着他往江叶枫的书房走去。林尹有些摸不着头绪,不知道为何叽叽喳喳的江清歌忽然沉默了。 “爹。”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清歌才领着林尹进去,房内的江叶枫也有些诧异为何清歌会突然正经严肃起来。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就看见林尹沉默着站在了身前。放下批到一半的奏折,细细打量着林尹。 虽然才二十一岁,却很深沉内敛,沉静却散发着将才气质。身材健硕却不会太过魁梧,脸皮也够俊秀,是那种女孩子很容易喜欢上的类型。 江叶枫看看了清歌,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问林尹:“你愿意为国捐躯,沙场杀敌吗?” “愿意!”毫不犹豫的,林尹便答。为了晚镜,为了她,他更需要力量,而当今文有江叶枫为相,深得圣上信赖,若想与江家相抗唯有武将一途。而武将发迹最快的便是沙场立功。所以,他必须去,去那个远离京师,远离晚镜的地方,暂时的离别只是为了日后的相守。 林尹早已在心中有了考量,却似乎忘了考虑晚镜的心思。她愿意跟他么? “那好,近日北方骅族蠢蠢欲动,你可愿同去征伐?”江叶枫站起身,无比严肃的问他。林尹不负所望的坚定答道“愿意!” 江叶枫欣慰的笑了,“清歌,你的眼光不错。”闻言,清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江叶枫又对林尹说:“林公子请退下吧,我也很久没和清歌聊天了。” 林尹点点头,“草民告退。” 出游 林尹一出去,清歌就看见江叶枫有些严厉的眸子,心一慌,就听他问:“昨个又发病了?” “呵呵,”清歌摸了摸头,想混过去,江叶枫叹息了一声,伸出双臂,眼中是为父者的关怀和自责。清歌走过去,投入他的怀抱,也抱住他,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再犯了。” “有晚镜丫头看着你,我放心。”江叶枫也有些调侃,只一句,又是深深的悲哀,手安抚的拍着清歌的后背,“再过一个月就是你十五岁的身辰了。。。。。。父亲也不能为你作些什么,对不起。” “爹,不要这么说,是我不好,一直以来除了让你担心也帮不到你什么。”又是一声叹息,“皇上让你在生辰那日进宫去,替你庆生。”清歌与当朝圣上关系菲浅倒也是鲜有人知的事。清歌略略思考,道“一个月后,林大哥已经随大军出征了吧。。。。。。那我就进宫陪着皇上吧,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听到清歌几乎句句离不开林尹,江叶枫知道自己的猜想大概成真了,“你似乎很喜欢他?” “是啊。”清歌毫不避讳,“林大哥可是大英雄呢,我当然会崇拜他啊。” 江叶枫没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安却又不想让清歌担心,况且也不能确定是什么让他不安,便忍住了。 沉默了一会,清歌率先开口,小心翼翼的询问:“爹啊,今天晚上有庙会呢,我可以去看吧?”清歌眼中闪着晶晶亮亮的光芒,满心的期待,见父亲不说话,又忙加上一句,“我会找林大哥一起去,保证不会有危险的!”不忍心让他失望,江叶枫点点头答应了,“带上晚镜一起去,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及时照应。” “谢谢爹!”欢呼了一声,清歌迫不及待的奔出门去,想告诉那两人这个好消息。 落花纷飞的凌风院里,晚镜独自抚琴,琴声悠悠,如泣如诉。她穿着堇色的纱衣,显得格外轻灵。林尹站在院子门口,静静的听,静静的看,没有出声打扰。事实上,他对晚镜是如对神诋般的崇敬爱慕,不敢懈慢,轻薄。看着,看着,眼神愈渐痴迷。当清歌一阵风似的闯进来时差一点将他撞到在地。“晚镜,晚镜~~”一手拖着林尹,一边向着沉浸在琴声中的晚镜跑去。林尹看见晚镜停下抚琴的动作,不甚赞同的看着清歌这般剧烈的跑动,心中又是一翳。 “。。。。。。爹已经答应了,你不许说不去哦。”恍然间,林尹只听见这最后一句话,有些反应不及,只见晚镜无奈的点了点头,清歌欢呼,抱紧了他的手臂,“林大哥,你也会去的,对吧,对吧。你要负责保护晚镜哦,她这样美人怕会招来上次那些流氓呢。”清澈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林尹却心甘情愿被算计,答一声“我会负责你们的安全。”眼神一直放在晚镜身上。看到她淡雅的笑着,心笙一荡。 日色渐薄,经过了漫长的一天的等待,当府上第一盏灯笼挂起时,清歌便拉着两人出门。清歌穿着一身大红的袍子,显得格外喜庆,却也使得他看起来更像个没长大的女娃。晚镜换了身白衣,洁白除尘与林尹的白袍到是相配。林尹一见,脸上便显出了欣喜,只是晚镜似乎没注意到,只是一心一意倾注在清歌身上。 街上挂着一排排灯笼,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是喜色,笑笑闹闹。一路向前走去,清歌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四处跑,四处看,几乎把每一个摊子都看了一遍,却很少买。而林尹晚镜就想是带着孩子出游的父母,跟在后面,纵容的看着,保护着。晚镜的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的笑,连带的林尹的心情也变得很好,冷漠疏离的神色不在,竟流露出暖暖的笑意。 “晚镜,晚镜,”前方不远,清歌叠声唤着,手中拿着许多女性饰物,献宝似的捧着,等着晚镜的赞许。晚镜看了林尹一眼,领先两步走了过去,从清歌的手中拿起一只精巧的珍珠发簪,清歌笑着接过,替她簪在黑缎似的发上,两人相视而笑。林尹站在三步开外,双拳紧紧握住,觉得这幸福地一幕碍眼极了,却又不好发作,只是在心中郁结。 “林大哥,你看,漂亮吗?”忽然,清歌将晚镜推着侧过身,将簪有发簪的一面朝向他,虽是询问,却没有半丝问的意思,因为晚镜戴什么都好看。林尹刚想点头,忽然灵光一闪,走上前去,在小小的摊子上细细挑选,最终挑了一只玉雕梅花型的簪子。梅花孤霜傲雪,正衬她高洁的形象,沉默着将梅花簪替下了珍珠簪子。 晚镜一愣,随即惊瞪着林尹,以眼神告诉他,他逾矩了。林尹接受到她的眼神,瞬间一僵,垂下手,退了开来。晚镜刚想拿下那只簪子,清歌却兴奋的一径夸奖林尹的好眼光,并快手快脚的付了银两,一切皆成定局。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游玩里,晚镜刻意避开与林尹独处,所以一直紧紧跟着清歌,林尹无限懊恼却苦无办法,只得隔着五六步的距离跟在后面。唯有清歌一直没察觉到两人的不对劲,高高兴兴的玩。而这,又让林尹对他的不满增上几分。 他实在配不上晚镜!而晚镜真的甘愿守着他?? 夜,更深了。 清歌不堪劳累沉沉的睡了,晚镜坐在窗前梳理长发。光落在梅花簪上,想起林尹替她簪上发簪时温柔的动作不禁双颊一红。忽然想起清歌对她说的,“林尹可是个大英雄呢。” 的确,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浑身上下充满了霸气,雄涛武略,竟然会那么温柔的替她簪发!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晚镜十三岁进府,现在已是十八,寻常女子早已出嫁,她遵从父命为报恩将所有心思都花在清歌身上, 本以为可以尽快将他治好却一直苦无良方,蹉跎至今。清歌很令人心怜,她原也就想干脆一辈子照顾他算了,没想到却遇上了林尹,她不得不承认,她对林尹的确是动了心。 只是……如无意外,她会永埋这一心念,守护着清歌。除非,她能医好他。 晚镜走到床边,温柔的看着他的睡颜,暗下决心。 秘密 半个月后,皇上亲封林尹为副将,随大军出征。此次出征,点兵五万,对付小小骅族,绰绰有余。只是少年天子刚刚登基不满两年,藩属就不甘屈居人臣地位,此番出征,更多的,是扬威吧! 站在城墙上,目送着大军远去。黄尘飞扬滚滚,渐渐的连压在大军最后的林尹都看不见了身影,清歌这才放下挥舞到酸痛的手臂准备和晚镜一起回府,谁知,黄色身影一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大荩当今最崇高的的人,方当弱冠的少年天子韩绛夜。两年前,在江叶枫及一些臣子的帮助下,一举从母亲及外戚手中夺回了政权。之后更是雷厉风行的下达了一系列改革的政令,使荩国经济,军事都得到了空前发展。而这位少年天子性格亦是冷厉狠绝,对待背叛他的人下手决不留情,妄图独揽朝政的母戚一族尽诸拔除,或发配流放,或斩首示众,甚至,连他的母妃都被赐了鸩酒。 这样的天子,尽管对国家的安定作出了很大贡献,但他的残毒冷性却让很多人不满。 这样的皇上拦着丞相体弱多病的独子做什么呢?还是,江清歌不小心得罪了他? 一旁随驾送行得官员都为清歌捏了把汗,不知道狠毒阴鹫得皇上又想干什么?连忠臣都不放过了么?还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韩绛夜似乎洞悉一干大臣心思般的,回首朝他们阴鹫的笑了笑,如愿看见他们抖了一下,缩回身子。 “十天后,朕派人来接你。”对着清歌却是出人意料的温柔。声音不高,只够晚镜,清歌和他自己听到。晚镜见识过几次早已见怪不怪。那个出了名狠毒的皇上对清歌却是温柔周到,甚至这些年来许多珍贵药材都来自于他。 “是,清歌知道了。” 恭谨地答完,清歌偏头看看那一干吓的发抖的臣子,暗暗好笑,“你吓坏他们了。”仍是低声,竟然直呼“你”,这若是让他人听见怕是要吓破胆了吧。韩绛夜只是用余光撇了一眼,冷哼,“没骨气的臣子!算了,不说这些,”语气转为温柔,“早些回去休息,这里风大,不要久待。”韩绛夜宠溺的捏了捏清歌的鼻子,说道。 清歌呵呵笑着,躲开,“知道啦,我们正要回去呢!”语气竟也有撒娇的意味。 不再多言,韩绛夜让开道,这才看了晚镜一眼,无声命令她要照顾好清歌。晚镜点了点头,随清歌下了城楼。 韩绛夜站在原地,双眸微眯,看着清歌远去的背影,眼中有一丝阴霾。 四月暮,别处的花儿早已开始凋谢,皇宫里的却开的正盛。一团团一簇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而宫中的人更是人间珍品,清丽,绝艳,高贵,优雅者比比皆是。 比如说那个疾走在撵道,往御花园去的男子,剑眉星目,眉宇中是掩不住的王者之气。当然,能在深宫内院行走自如的男人除了皇上不做第二人想。 韩绛夜刚刚退朝,就急急赶往后宫,想快些见到那张清明的笑脸,却没见到人,又立刻赶往御花园,心情急切,连带的,脚程加快,呼呼生风。 果然,刚接近御花园就听到一阵杂乱的筝声,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偏偏没个止歇,此音堪比噪音。韩绛夜微微勾笑,在这个宫中可没其他人胆敢发出这种噪音,除了他想见的那个。 循声走去,不多久就看到那个身影,背对着他,手忙脚乱的抚着古筝,情形惨不忍睹。脸上笑意加深,韩绛夜慢慢踱了过去,一边出声,“怎么躲在这抚琴?” 闻言,清歌吓了一跳,想掩饰却已来不及了,只好作罢,回过身来,给他一个尴尬的笑容,“因,因为我无聊嘛,而且,晚镜的琴技好好哦,每次林大哥都会听得入神,很喜欢的样子。”清歌一脸懊恼,挫败,没看见韩绛夜一闪而逝的阴霾。 “算了。今天是你生辰,不宜铺张,就我帮你庆生,好么?”韩绛夜仍是温柔婉转的语气,清歌点点头,又问:“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处理?”清澈的眼睛里是一望而知的疑惑。韩绛夜轻轻叹了口气,宠溺的摸了摸清歌的额发,正是他的清明纯澈吸引了自己,忍不住对他好,时时牵挂着他。一边逗着他,一边回答:“没关系,有你父亲扛着,今天都陪你。而……” 沉吟了一下,韩绛夜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今天是你十五生辰,也该好好妆扮一下了,先带你去换衣服……” “不,不是吧……要我,穿,穿……”可惜,韩绛夜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是”。在清歌的哀嚎声和韩绛夜的朗笑声中,两人向着昭阳殿去了。 清歌瞪着眼前华丽而繁复的女装,抚额哀叹,但这次韩绛夜似乎是铁了心要他穿女裙了。而且他从来没穿过女装,甚至不会穿!但韩绛夜说,今日是他十五及笈,很快就可以以真面目示人了,而他当然是第一个看见得人。 这,就是宰相府最大的秘密,清歌是女的! 只是因为上代的种种因缘,以致不能让众人知道,直到她出嫁为止。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仅有韩绛夜,江叶枫,晚镜以及她自己。 又叹了口气,清歌人命的拿起床上的衣服,准备换上。 青梅竹马 韩绛夜见清歌久久未出来,就索性进去找她,当他推开门时就看见清歌正在和裙上的繁复衣扣系带奋战。轻纱女裙下是少女清瘦的身躯,十五岁的少女却因长久病着的关系,身段尚未长成。甚至,当韩绛夜进去时,她连一点的男女大防之心都没有,只是急切的向他求救。 “我,我不会……”她是不是很笨呢?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拉拉衣裙,怕会被嘲笑。韩绛夜忍住笑意,上前,帮她把衣扣一一扣好,系带系紧,又将她拉到梳妆台边坐好,亲自动手,为她梳发。一梳一梳,极有耐心的,不久便梳好了。清歌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不禁惊叹:“绛夜哥哥,你太厉害了!是不是经常为嫔妃姐姐们梳发呀?” 韩绛夜勾唇一笑,不置可否,心下却摇头,又有哪个嫔妃能劳动他的双手梳头? “今天想做什么?” 清歌歪着头,想了又想,“做什么都可以?”眼里闪着阴谋的光芒。韩绛夜勾了勾她的鼻子,笑道“君无戏言。”“那我们出宫去吧!上次发病以后晚镜都不让我出去玩了。”她可怜兮兮的瞅着绛夜,看的绛夜不禁又笑出声来,他一笑,清歌也笑了,眼眸清澈。 绛夜知道,她要出宫更多的是为他着想,整日闷在深宫再美的地方也会觉得无聊,偏他又政务缠身,想偷跑出去都不可以。难得今天空闲,便以求赏为名让他放松。这样贴心善良的女孩,让他怎能不喜欢? 还记得他刚登基那一年,才八岁,宫中晚宴,江丞相应太后之邀,将清歌带了进宫。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听着一旁母后以及一些大臣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插嘴抗议却被母后斥为胡闹,说他身为皇帝却不能心怀天下,为百姓着想,只想着玩。 他坐在龙椅上,被训斥的想哭,却被母后冷厉的眼神吓得硬是止住泪水,那些臣子也摇摇头,似乎对这个皇上不甚满意。 “哥哥。。。。。。”忽然,他听到一个小小的脆生生的声音从王座下传来,龙袍的一角被抓住。低头,发现是江丞相带来的小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关心,“哥哥。。。。。。不哭。。。。。。”稚嫩的嗓音,因不熟悉说话而带着微微的颤抖,一只小手拉住他的衣角,另一只手中捧着两颗糖,高高举着,想给他。 绛夜看着她,发现她不像一般孩子一样水嫩嫩,胖嘟嘟,反而瘦的异常,令人怜惜。他完全忘记了委屈,俯下身抓住她的小手。这一举动使一旁众人吓坏了,太后凝眉不语,大臣一致吸气,江叶枫更是飞速地将清歌抱回,跪在玉阶下直呼恕罪。然而,他怀中的孩子并不知晓他的紧张,只是伸出小手,伸向绛夜,说“爹,那个哥哥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我想和他一起玩。。。。。。”颤颤的尾音让人格外心怜,太后破格的笑了出来,“也罢,横竖皇儿还小,不懂这些,就和江丞相的小公子玩去吧!” 那是他们的初见,之后一只保持联系。后来,绛夜长大了,封了贵妃,嫔妃,只是后位一直虚悬。而皇太后亦以此为借口,独揽朝政,外戚把持朝廷,贪官污吏仗着有人撑腰更是肆无忌惮,百姓怨声载道,终于在他十八岁那一年,羽翼丰满,在以江叶枫为首的一些忠臣的帮助下一举拔除皇太后之党。而且权衡利弊之下,他下令毒死了自己的母后。 此举使朝堂皆惊,不少老臣上书进谏,将其软禁即可,但,最后他仍是赐了毒酒。这使他落了个残毒暴戾之名。但他不在乎,直到第三天清歌的到来,这令他紧张,他怕清歌会怕他,会鄙弃他,谁知,清歌却抱住了他,轻声安慰“绛夜哥哥,你很伤心吧!你是爱着太后的,对吧!只是太后做的过分,伤害了百姓,你才不得不狠下心杀了她。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 听着她的话,他不觉湿了眼眶,反手紧紧回抱住她。惊觉,原来这些年一直不肯立后,是为了等她,等她长大,等她入主后宫,与他共治国家。 “皇上,皇上……”太监总管刘公公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神色慌张,成功的在玄武门前拦下了快要出宫的绛夜和清歌,隔了十五步就跪了下来,喘了两口气,大声报告“军中八百里加急……有紧急军情!” 绛夜沉了沉脸色,早已传令下去,有紧急事务皆传去丞相府,让江丞相定夺,却还是有人来扫兴。正想着是否该为刘公公的抗旨定罪,清歌却拉住他,要他先看再说。 清歌一听是军情,立刻想到林尹,牵挂着林尹的安危,也没那个心思上街去逛了。 绛夜顺着他,接过插着羽毛的信,打开,不一会儿,俊颜倏沉,面色冷峻的令人战栗。愤怒地吼了一声“张若知这个笨蛋在干什么!我五万精兵竟然折损大半,连自己的小命都丢了,真是没用。”语气中毫无惋惜之意,只有愤怒与讥诮。 清歌一听是噩耗,脸色一白,急忙抢过,细细察看,读了两遍发现并无林尹的消息,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忧心忡忡,对庆生,游玩已是毫无兴致。 “皇上,今日之行还是取消了吧。国事要紧!”她说。 绛夜闻言,皱着眉,犹豫了一下,点头,“你脸色不太好,先回去休息,朕马上让太医去瞧瞧。”绛夜不知道,他的同意是为了军事,还是因为她的不适。但,此刻他的确应以大事为重,尽快解决此事,否则国威受损,将会损失惨重。 刘公公此时才敢抬起头,偷觑皇上脸色,却发现刚刚和皇上说话的竟是一名陌生女子,他很肯定,这女子不是嫔妃,他甚至没见过她,但皇上似乎和她关系密切…… 还在想着,忽听皇上厉喝,“呆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各位大人进宫商议!” “是是。”慌应着,刘公公跌跌爬爬的站起来,去执行命令。绛夜伴着清歌走了一段路便分道扬镳了,他去议事厅,清歌回昭阳殿;绛夜疾步竞走,清歌失魂落魄,却都在想着信中的事,张若知仗着人多,兵菁,深当恩遇常轻敌,第一次交战便中了敌军的诱敌之计,损失了三万多兵力,连粮草都被烧掉大半, 失了主帅,没了粮草,也不知还能撑多久。不同的是,想的是如何反败为胜,清歌想的是林尹的安危。 晚间,清歌刚用完晚膳绛夜就到了。一见到绛夜,清歌问的第一句话便是“讨论的怎么样?” 绛夜也不隐瞒,一边吩咐下去准备一些食物送到昭阳殿,一边告诉清歌最新决定。“朕本打算令派三万兵将前去支援,但江丞相力荐林尹,建议只增添粮草,让林尹放手去干。朕不知道,该不该采用这一提议,毕竟,这太过冒险……”明显的,还未作出最后决定。但闻言,清歌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既然爹说林大哥可以,那应该便没问题。”是啊,林尹可是英雄呢,怎么会输,会死在这样一场小战役中呢?她要相信他! “是么?”那么就赌赌看吧。心中一定,一块大石落了地。“听说你刚吃完,那就陪我聊聊吧,明日你就要回去了吧?” “恩。”清歌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情有些低落。之后几乎都是绛夜说一句,清歌答一句,气氛有些沉重,说了几句,绛夜也不再说话了,吃完便离开了。 立功 五天后,前方快报,林尹夜闯敌营,俘虏了骅族大王子;翌日,在狼燕山一举歼灭了敌方七成兵力,竟然在援助到来之前就漂亮的赢了这场仗。 半个月后,林尹带着余下的五千兵马凯旋回朝,龙心大悦封林尹为一品大将军,赏黄金万两,官邸一处,田地十亩。一时间,林尹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 然而,林尹却并未表现出十分的欣喜。摸了摸怀中温润的玉簪,心情抑郁,那是出征前夜,晚镜将那只他选中的玉簪还给了他。他知道,这是晚镜想与他彻底划清界线。然而,正是想着她,想要她,他才会战胜,才会有今天的荣宠,事到如今,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弃。 今夜,宫中庆功宴时,皇上有意无意的提起他有数位贤德温婉的皇妹待嫁宫中,不知他有没有心做驸马。他装醉避开了。曾经,他认为这是一个快捷的出路,快速且轻松,只是娶了一个人,便荣华富贵都享之不尽。而现在,竟为了别人之妇放弃这大好机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为另一个人放弃这么多! 不知不觉已走到相府门外,抬手敲了门才想起,他已有了宅邸,该搬出去了,那么,还能见到晚镜吗?正想着,门开了,而开门的正是晚镜。 “林将军?这么晚了,没回将军府么?”发丝有些凌乱却更添抚媚,林尹一时说不出话来。晚镜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了,“那就先进来吧。明日里也让大家帮你庆祝庆祝,毕竟也处了不短的时日,清歌也总念着你……”“你呢?你想我吗?”打断她的话,就着三分醉意,林尹问。甚至展臂将晚镜困在门与身体之间。 “你!”晚镜瞪他,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月光下,晚镜的水眸格外明亮灵动,也格外美丽诱人,林尹一时情不自禁轻轻吻住了她。先是眼睑,晚镜愣住,不及反映红唇已被占领。林尹的吻不含侵略性却令人沉醉,那是一种几近膜拜的态度,没有丝毫亵渎。有的只有深深的眷恋与思念。晚镜也醉了,放任自己沉醉其中,直到…… “你们,你们怎能这样!”清歌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看着他们,带着斥责的口吻唤醒了两人。晚镜看见她眼中的泪水,心里一惊,想起清歌曾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喜欢着林尹。她是那么相信自己,依赖自己,而自己却…… 晚镜急忙推开林尹,想对清歌解释,走到清歌面前,却换来清歌的一巴掌,“我看错你了!”“啪”的一声,在宁静的夜中分外响亮。晚镜感觉不到痛,因为清歌的力气并不大,她只感觉到清歌的伤心悲痛,但林尹却看不过去,大步走到清歌面前,迅疾的给了清歌一巴掌,这一巴掌却是很重很重,不仅仅是因为将清歌摔了出去,晚镜甚至听到清歌绝望的心碎声。 “你疯了!”晚镜冲着林尹大吼,一边跑向倒地的清歌,不顾清歌的反对替他把脉。“你难道不知道清歌身体不好,受不了你的一击吗?” “可是,他打了你……”林尹怔怔回答,虽然知道自己闯了祸,但为了维护晚镜,他不后悔。甚至……“晚镜跟我走吧,他不会让你好过的。你跟我走,我会给你荣华富贵……” “呵呵……”清歌笑了起来,“这就是所谓的奸夫淫妇,害死了丈夫准备私奔么?”知道下人们是如何看待她与晚镜的关系的,也知道了,林尹是喜欢晚镜的。而且,林尹一直恨着自己,拥有晚镜。清歌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傻傻的被利用还不自知。也觉得林尹好可怕,竟然可以那么讨厌一个人却不表明。 一开口便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晚镜心下焦急,招呼林尹将清歌扶去房间,好尽快治疗。但,林尹仍是惊愕状,不太乐意的样子,甚至清歌也极不配合,“我…我死了……你们不就可以在一起了么?救…救我做什么……” “清歌,你说的什么话!你忘了丞相大人么?忘了府里还有……那么多人对你的付出么?怎么可以死?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要死,也是我死,轮不到你……” “晚镜!别乱说!”林尹也激动起来,看着清歌的眼神更带着一丝恨意。 清歌昏了过去,林尹仍是在晚镜的命令带请求下将她送回了房。 “你真的要守着他一辈子?即使是他如此不堪!” “请不要说他的坏话,是我对他不起。”晚镜微怒的打断林尹,却一直没有看林尹一眼,也就没看到林尹眼中的一抹阴狠。 “清歌很崇拜你,喜欢你,你……”晚镜不紧不慢的替清歌说着,一边用手绢替清歌拭汗。 “够了。我只问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晚镜顿了一下,手中不停,“我不能走,清歌需要我……除非将清歌的病治好,除非清歌不再需要我,否则我不会离开。”依旧是淡淡的语调,听来却格外的坚定。 林尹蹙眉想了一下,忽然笑了。只要江清歌不在需要她,她就自由了。而且,她对自己有意。那么关键便是江清歌。这个障碍,很好除去的,不是么? 清歌昏迷了三天,晚镜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照顾她。但是,她隐瞒了清歌发病受伤的原因,江叶枫来看了多次,除了叹气也没逼问晚镜原因。她不说,必定是有她的难处。生死有命,不是晚镜一直倾力救治,清歌早就随她母亲去了罢。 然后,就在清歌清醒的第二天,林尹再次领命出征。骅族原本已经投降,甚至派出了求和使者。却临时毁约,并意图再次挑起战端。而且,据报是在烨国的帮助下打算一雪前耻,甚至推翻韩氏王朝。 “爱卿的本领朕已知晓,相信,此次爱卿定然不会让朕失望。不必客气,让他们知道谋反的下场!” “是!臣定不负皇上厚望。”低着头,眼里闪过冷厉的光……只是要等自己的愿望实现了才行。 喝完酒,上了马,巡视一圈……晚镜,没来。在相府里照顾清歌罢。忍住不满,策马向前,这一次他走在大军最前方! 叛国 相府 晚镜喂清歌喝药,喝了两口清歌就不肯再喝了。摇了摇头,闭目,脸撇向一边。“今天,林尹出征,你不去送他么?”这还是第一次直呼林尹的名字吧。以前总是带着讨好性的林大哥林大哥的,却不知,“林大哥”是那么讨厌她。真悲哀,不是么? “清歌。”晚镜放下了碗,“对不起,但是……感情的事,是控制不了的,你明白吗?” “……我知道。”良久,清歌才幽幽的答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我还打了你,晚镜对不起,对不起……“清歌忽然掩面哭了起来,哭得仍像个孩子。 “清歌,我知道你喜欢林尹。我答应你,以后都不见他,把他让给你好不好?”晚镜抱着她,像个慈爱的母亲。 “林尹根本不喜欢我,你这么做,他只会更恨我而已。”经过这件事,清歌似乎长大了,思考亦不像前时那般单纯,直白。 “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感情。”晚镜也叹息。 “我才不要!我是丞相之女,虽然并未公开,但我值得一个爱我的男人,不是么?”清歌不哭了,傲然道。“所以,林尹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很好么?” 晚镜不说话了,是的,清歌值得更好的。而林尹,配不上清歌。 时光荏苒,一个月似乎只有一眨眼。尽管边关还在打仗,京里的生活并未受到影响,一切几乎都没变化。要说不同,只能说,清歌病得更严重了。 相府中再没了她欢快奔跑的身影,没有她的清脆嗓音。天气好时,晚镜会扶着清歌在花园中走走。丞相也只是不停的叹气再叹气,却无技可施。自此,相府也病了般,没了生气。 一个月后,传来了林尹战败受伤的消息。据报,是军内有内奸,将作战计划传递给了敌军。这个消息在京里引起了轩然大波,龙颜大怒。誓要找出内奸,诛灭九族。 相府 “晚镜,听说林尹受了重伤,你不去看看么?”现在已经可以起床散步了。晚镜便常常拉着清歌晒太阳,加快痊愈速度。 晚镜一听,皱起眉,“不必了,军中有军医,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真的快好啦!没事的,林尹受了伤,一定很想你。” “够了。不必再说了。”晚镜扶起清歌,慢慢往房间的方向走,“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 清歌眼神黯了黯,“明天开始,我要去宫里住几天。你不用留下来了。”说完便挣开晚镜,独自走回房。晚镜站在原地,鼻子发酸,清歌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善良。翌日,清歌被一顶软轿接去了皇宫,不久,晚镜也轻装出门了。 说不但心当然是骗人的,一出了相府,晚镜随即快马加鞭赶往边境。不出七日已经到了军营。出示了相府的令牌,就往主帐奔去。急急的奔去,帐内却空无一人。 以为出了什么事,晚镜急得快哭了,连忙抓住一个守兵就问,对方却只管脸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就在晚镜准备严“毒”拷问时,林尹回来了。 当看到晚镜时,林尹呆住了,不动,也不说话,直到晚镜将他推进帐中诊了脉,开了药方才回过神来。“你,你不是在相府吗?不用照顾江清歌了么?”语气中满满的惊喜。 “清歌,是清歌让我来的。你一直以来都误会他了。其实……清歌是个好孩子。很听话,很懂事也很贴心……”“可他不是个好丈夫!”林尹冷冷的打断她,为她不值。 “他不需要是个好丈夫……”想替清歌辩驳,甚至告诉林尹真相,但还是忍住了。“你的伤已无大碍,过两天我就回去了。” “这么快?”林尹直觉想挽留她,而且,她不回京,比较好办。 “回程中我要绕道去烈祭山采几味药。清歌病了,这次很严重,不能再拖下去了。”晚镜一贯淡然的语气中却是很明显的担忧。林尹喝着茶,眼神冷了几分。 晚镜陪了林尹三天,三天里只有一天夜里林尹接到一封飞鸽传书出去了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将晚镜带在身边,珍惜与晚镜相处的每一分一秒。 三天里林尹多次试图挽留,但晚镜态度坚决,三天后仍是离开了。晚镜离开后,林尹站在原地很久很久,嘴角带有一丝得意的笑容。 又三天后,京城里又爆出一个新消息,投敌叛国的竟然是江叶枫江丞相!这原本是从边关直接传给皇上的绝密消息,却不知如何泄漏了出去,韩绛夜连想维护隐瞒的机会都没有。无奈之下只有派官员侦察。 为正视听,自然不可以委任江丞相一党,但江叶枫为官正直廉洁,与其善者人多,人选问题还没决定好,林尹已亲自从边关压回了敌军派来的卧底。经严刑逼供,犯人已招供,一切都是江丞相唆使。 铁证当前,想庇护都不行。所以,江府一夜之间败落下去,江氏父子双双入狱,家丁奴仆收押充公,等待进一步调查。等调查完毕再行定夺。 这是天牢最隐秘的里间牢房,江叶枫和清歌就关在这里。不能替他们开罪,清歌仍是尽他所能的将他们安排关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夜晚的牢房格外阴湿,清歌旧病未逾又添新病,抑制不住的咳嗽声不断响起。听得江叶枫一阵阵揪心,不住叹气,“歌儿,你,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在皇宫很好,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很安全,可你偏偏……”又是一声叹息。 清歌笑了笑,“爹,你别再叹气了,听起来老了好多。”停了停,正色道:“而且,孩儿每每闯祸,惹爹爹心烦,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帮不了您,只好来陪着您了。爹,无论出了什么事,请不要把歌儿排除在外好么?我知道,我不懂事,但是,我想替您分担。”说着说着,声音里竟有了一丝哽咽。 江叶枫将清歌抱在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过了一会才开口。“歌儿,你想知道为什么不能暴露你是女儿身的事么?” “爹爹想说,我就听。”很乖巧的样子,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却昭显着“要听,早就想知道了”的意思。 江叶枫又停了一停,似乎正在整理思绪。 “你娘,是烨国公主。”看着清歌硬生生停下一声惊呼,江叶枫摇了摇头,笑“那时我年少轻狂,血气方刚,遇到你娘时顿时惊为天人,你娘对我亦是一见倾心。没多久就与我私奔回我大荩,想想先定终生再禀报父亲,因为烨国当时的王――也就是你外公,只有一名女儿,别无子嗣,本就打算为她在族内选名夫婿并接替他。但是你娘与我私奔了,当时烨国很多贵族青年都很气愤,其中有一名你娘的青梅竹马――湛清扬言会抢回你娘,接掌一国之王的位子。 再后来,你外公不行了,湛清夺了位,就想要接你母亲回去,作他的妃――他真的爱你母亲。但你娘已有孕在身,抵死不从,湛清转而威胁,如果她生的是女孩他一定回抢回去作他的妃子。 所以,你一生下来,我便对外传言生的是男孩。正好你娘因难产去了,太后知道我的悲痛,没让其他臣子来打扰我,连满月酒都没摆。 本来想,等你及笈出嫁了,湛清也没办法,没想到,却发生这种事。其实也可以早些把你嫁出去的,只是你体弱多病,我舍不得,怕你吃苦。” 伊人憔悴 三天后,晚镜终于赶了回来,一回到京城便想尽办法要进天牢去见江叶枫和清歌却苦无办法,只得去找林尹。她不懂,为什么只有不到十天而已,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林尹见到晚镜时,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嘴角浮出笑意,自然,心急如焚的晚镜没有看到。一见面,晚镜开门见山的请求林尹帮助江相。林尹有一瞬的冷下脸,不过立刻恢复自然。 “我自然想帮助江相,毕竟是他的举荐我才有今日的荣耀。只是……”林尹沉吟着,“如果,江相真的通敌叛国的话……”“不会的!丞相是个好人,决不会叛国!”晚镜想也不想的否定,他是父亲的恩人,是她可以付出性命去保护的人,江叶枫,江清歌都是。 “求你一定要救他们,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晚镜做出承诺。虽然,林尹是她爱的人,但她却不得不承认,林尹并不像表面那么绅士无私,而且,他是恨着清歌的。他,并不像初时她和清歌想象中的那般英雄啊。但是,爱上了,忘不了戒不掉,即使他不是那般美好,她仍是爱他,即使那份爱必须排在报恩之后。 说是报恩,江府并未亏待她,理所当然的驱策她,反而将她当成恩人般,低姿态的对她,吃住一律与清歌一般用最好的。江叶枫对她像父亲一般,怎能不令她更加死心塌地? 江叶枫十八岁步入仕途,二十二岁官升宰相,可谓仕途得意,长得也俊逸,颇受女子青睐。而却在二十五岁丧妻后守鳏至今,即使只有一名病女承欢膝下,也未想过续弦。如此专情又痴情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无论什么都可以吗?”林尹低问,又像是自问。终于点头“我自当尽力。” 答应下来后,林尹每天早早出门,很晚才回来,但是每天,不管再晚,都会去看看晚镜。坐坐,聊聊,聊晚镜的童年,聊晚镜的报恩,聊林尹的抱负志向…… 林尹想向晚镜求婚,又怕惹恼她,怕她觉得被轻辱,便拖了下来,每每欲言又止。 直到半个月后,那天,林尹回来的出奇的早,回到将军府就直奔晚镜房中而去。为了保证晚镜的安全,林尹再三吩咐,不准晚镜出去,也不许下人在晚镜面前提起江府的事,是以晚镜对目前形势完全不了解,每日只有见到林尹才能得知状况。 这一天,刚过午时不久,就见林尹风风火火的向院子走来。一见面就问了一句:“如果,我救了江叶枫一门,你会不会跟我走?” 晚镜怔了一怔,轻问:“我愿意跟你走,但是,你可以等我将清歌医治好么?我……”不待她说完,林尹打断了她,“我知道了。”说完,又急匆匆的走了出去。来去匆匆,晚镜想,是不是她出现了幻觉?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揣揣,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是,如今的她,只能祈祷,只能寄希望于林尹。林尹这数日奔波,应该没问题吧? 希望总是好的,而现实却是残酷的。 五天后,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酷热天气,晚镜正在晾晒药草。忽然听到丫鬟议论今日江府一门发配充军的消息。 晚镜不觉松开手,珍贵的草药落了地都不知道。下一个瞬间,已扑到那丫头面前,拎着她的衣领质问道:“你们说得可是真的?” “是……是真的……江丞相犯的是叛国罪,理应抄斩,但皇上念在丞相两朝为相,护国有功,法外施恩,仅是将其一门发配边疆……”小丫头显然是新来的,不知道林尹的命令,老老实实的告诉了晚镜。 “是么,原来,他都在骗我么?”晚镜知道,在这件案子里,林尹是关键,是他爆出的消息,他抓住的叛徒……一切,都是他啊。念及此,晚镜狂乱的笑了,笑得悲切,绝望。她跑出了将军府,一路向着城门跑去,如果,丞相府全部充军,她又有什么理由独自逍遥? “丞相!”在城门口,晚镜拦住了江叶枫一行,押送的竟然是林尹!林尹看见了她,一皱眉,就要拦住,晚镜却不理睬,跑到江叶枫身旁咳个不停的清歌身边,扶住她,昂首对林尹道:“将军大人,晚镜是清歌的妾室,而今前来自首,愿与清歌一同发配边疆!” 林尹看着她,又急又怒,“你想做什么?” “我说过,除非江家不再需要我,否则,我会一直陪在他们身边。” “晚镜,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走吧,你对江家的恩情,江某永生不忘,你,快走吧!”江叶枫隔开了晚镜扶着清歌的手,将清歌护在身后。“江家,不再需要晚镜姑娘了。”江叶枫说得冷淡,但晚镜都懂。她知道,江叶枫是想保全她。她看了看清歌 ,清歌垂着头,风帽遮脸,不看她。清歌一向最爱粘着她的…… “好,我走!”说完,晚镜决绝的转身离开。林尹舒了口气,下令继续行进。江叶枫看了看垂着头的清歌 ,也舒了口气。 出了城门,江叶枫回头看了一眼,心知不会再回来了。即使洗刷了冤屈,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想陪着爱人,陪着清歌的娘,直到终老。清歌扶着江叶枫,慢慢走,不声不响,始终垂着头。江叶枫 欣慰的叹了一声。 皇宫里,绛夜站在窗前,手扶窗棱,眼神晦暗而狠厉。 林尹,很好。办事迅速决断,让人找不到漏洞,无懈可击。他败了,败给林尹,连唯一想守护的人都差点失去。到最后,却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保护。念及此,他狠狠的敲击了一下窗棂,木制的窗棱应声而破,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爹……咳……爹,爹!”銮帐里,一个人影猛然坐起,喊着“爹~” “别怕!我在这里,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绛夜几乎是在第一声咳声响起时就来至床边,抱着她,柔声安慰。语气里却也有着悲戚。 “绛…绛夜哥哥?我,我爹呢?”清歌揪紧了绛夜的衣服,问。那天,她实在太痛,痛得晕了过去,没有听到判决,一觉醒来,便是现在。 绛夜别开脸,“丞相他,发配充军……现已出了城门……”绛夜拉住想要下床的清歌,紧紧的抱着,“放心,朕已经安排好,待林尹回京,朕安排的人便会将丞相带出,送到烨国,你母亲的身边,这是丞相的请求……” “娘?爹他……为什么?为什么!爹没有叛国,绛夜哥哥,我爹他不会叛国!”清歌几乎发狂了。她紧紧抓住绛夜,告诉他,解释,命令……她只是想要倾诉。绛夜抱着她,轻拍她的背,安抚着。清歌伏在他的怀中,哭了好久,哭到睡去。 绛夜抚去清歌的泪,又是怒,又是心疼。清歌更加憔悴了,他甚至可以看到她生命的流逝,但他,却没有办法挽回。第一次,他恨自己不是一名医者。 三天后,清歌身体才好一点,醒着的时候也比较长了。但是却久久的倚在床边,不说话,也不看风景,双目无神,静的仿佛死了一般。绛夜心中不忍,将政事推了大半,留下许多时间陪着清歌,安慰,逗弄但清歌最多只是扯着嘴角应付,全无真心。绛夜心疼的将她揽在怀中,“朕该拿你怎么办?你要如何才能回复往日的笑颜?歌儿,你这样,你这样如行尸走肉,你知道朕有多痛心吗?朕知道,是朕无能,保不了相府,朕知道,你,恨朕吧……”绛夜喃喃低诉,声音里满是哀痛。 清歌缓缓的眨了眨眼,伸出手,回抱着绛夜,轻轻地抱着,终于开口,“我,”声音哑涩,“我不恨你,你没有错。我,只是恨我自己……从来只会给爹爹惹麻烦,却一点都帮不了他,我是个很没用的女儿,对吗?我这样没用,还活着干什么呢?” “说什么傻话?每个生命都有他的意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歌儿,你不可以放弃,知道么?有这么多人关心你,爱护你,你怎么可以放弃!”绛夜紧紧抱着她,生怕她离去,语气也是激动非常。清歌动了动唇,微微笑了,“是么?晚镜也这么说过。” 晚镜?绛夜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是啊,晚镜,那个女子医术该是十分高明。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她在医治清歌,而清歌也甚少发病。她应该能够挽救清歌的生命罢。只是,不知道晚镜现在在哪?江叶枫出京的那天之后就不知道她去了哪。 “绛夜哥哥。”绛夜正在思考晚镜可能的去向,清歌忽然唤了一声,声音虽低,但却是几天来清歌第一次主动开口,绛夜欣喜的赶忙回应。“绛夜哥哥还欠我一次宫外之行呢~”清歌微微笑着,颇有撒娇的意味。绛夜也笑了,宠溺的揉了揉清歌额前的发,“好,明天就带你出宫。今天好好休息。” “恩。”清歌应着。事到今日,她仍不确定为何而活,但是,她不想绛夜再为了她分神,难过。她不想再让任何一个关爱她的人伤心。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那么就用剩下的时间好好报偿那些关心自己的人吧。 于是,她强迫自己吃饱,睡早,想要将最好的一面留给绛夜。或者,她还应该去找晚镜,祝福她和林尹大哥……想着,想着,倦极睡去了。 皇宫的夜是宁静的,尤其是在绛夜的刻意安排下,原本大批的巡逻士兵也被调往了别处,为的是让清歌有个好的休养环境,也不易被人发现她的身份。宁静的夜,绛夜处理完大堆奏折已是丑时。然而,却毫无困意,坐在床边,看着清歌的睡颜,许久许久,毫不知厌。 今天,答应了清歌带她出宫后,他又传令他的近身侍卫寻找晚镜,他要在林尹先一步将晚镜找回。由线报得知,林尹对晚镜看的很重,甚至,连此次“丞相叛国”事件都是因林尹对晚镜的看重而起。晚镜,不仅对医治清歌很重要,对他今后的计划也相当重要。 报复 “绛夜哥哥,这家的包子很好吃哦~”朱雀大街上,清歌像主人一般,为绛夜介绍每一事物。包子店的老板立刻眉开眼笑的跑过来,“这位姑娘好眼光,我们家的包子啊,啧啧,全京城再找不出一家比我们家的更好吃的了……”“来两个。”绛夜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拿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拉着清歌,就要离开。清歌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落寂。虽然立刻恢复,但绛夜仍是发现了。 “怎么了?”他问。 清歌先是摇了摇头,还是开口,“我死了以后,没人会记得我吧。刚刚那家店,以前我常去,但是,他却不认识我……” “傻歌儿,以前你是男子,现在是一个娇滴滴的少女,谁会将你们联想在一起?如果你要人们记住你,就不要轻言死亡,这不是个好话题。”说到后半句,绛夜难得的对她严肃。清歌笑笑,乖驯地点头,心中却知,即使她想活,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逛了一个时辰不到,清歌就已乏力,不仅开始咳嗽,脸色苍白,身体也开始发软。绛夜一惊,忙抱着她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也许是清歌真的很令人心疼吧,脸上天都被感动了。绛夜随便乱撞的一家医馆,晚镜竟然就在这里!她蒙着面纱,但绛夜仍是一眼就看出了她。因为她的美是那么脱俗,清雅,还有那淡淡的香气 晚镜见到绛夜的时候,呆了一刹,目光触及绛夜怀中的清歌,一瞬间有点反应不及。从没看过清歌穿女装,差点认不出来。直到绛夜一声怒吼,“快点帮她诊脉啊!” “啊。”晚镜轻呼了一声,“她怎么会病得如此严重!”原来,那天看见的真的不是清歌,晚镜暗暗松了口气。就知道,皇上不会放任不管,他对清歌的温柔可不是假的。 晚镜原本想让绛夜将清歌放在医馆的榻上,但绛夜却坚持要抱着她,晚镜笑笑,不再多话,伸手把脉……忽而眉头一皱,“天,她……怎么会这样!脉象这般弱……”宫里的御医真是那么无能吗?她几乎脱口而出,终于忍住了。绛夜见她这样,也急了,“究竟怎么样?” 晚镜没有立时回答,想了很久,久到绛夜几乎要拆了这家医馆。 “我需要您的帮忙。”终于,她开了口,绛夜的心总算放下一半。“你尽管开口。” 在绛夜的努力下,不到半个月便已搜集到了所需的三十六种药材,包括了千年雪参,紫玉人蓼等百年难见的稀世药材。 半个月来,晚镜都和清歌呆在皇宫一处僻静的角落,帮她调养身体,陪她聊天,开导她……绛夜也常来,每每有新的药材入宫时,他几乎都会亲自来告诉晚镜,希望晚镜能尽早医好清歌。而他也很高兴,自从晚镜来了之后,清歌的笑容变多了,不像以前那般沉默。身体似乎也更健朗了,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但绛夜的确觉得清歌变了,好的转变。 将晚镜带回的第二天,绛夜便派林尹去了边关。虽然暂时停战,但战事未完,主将本就不应离开战场。念在内贼事大,饶了这一回,但,下不为例。林尹原想找到晚镜,但君令如山,不得不从,只好继续让属下寻找,自己又回了边关。 当所有药材都搜集齐备,又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晚镜终于告知她的治疗计划。 因为清歌是心脏的疾病,所以一直根治不了,晚镜知道,只有彻底解决那颗不健全的心脏才是根治之道。只是她一只不愿意冒险,若能这样维持下去也不错。但现在情况危急,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绛夜一听,直觉反对,好不容易在这段时间与清歌培养出了一丝男女情意,而且,他不希望用清歌的生命来冒险。“没有其他办法?” “其它的方法也只是吊着一条命罢了,随时会有危险。若是成功,则一劳永逸。”晚镜陈以利弊,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她不知道,万一失败了她该怎么办?死是自然,绛夜决不会放过她,但是,即使死,以命偿命也不能减轻她的罪过。 “没关系。生死有命,我也不想再这般不死不活的了。晚镜姐,你尽管动手吧,还有绛夜哥哥,即使不成功,也不要为难晚镜姐,好么?” 绛夜冷着脸,不说话,双拳握的死紧,清歌拉了拉他的袖子“绛夜哥哥不疼清歌了么?这点要求也办不到么?” 清歌清秀的脸上一片落寂,可怜兮兮的。绛夜忽然将她抱在怀中,“答应朕,不可以死,否则朕一定会杀了她!”绛夜放狠话,一边狠狠的瞪住晚镜。 清歌在他怀中呵呵笑了出来,“绛夜哥哥是皇帝呢。怎么可以妄顾国法乱杀人呢?” “清歌,绝对不可以死,不然就算皇上饶了我,我也不会苟活。”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晚镜却在做和绛夜一样的事―――威胁清歌,让她的求生意志更强!求生意志越强,存活几率越大。 “还有啊,你不想见你父亲,孝顺他了么?还有……你不要绛夜哥哥了么?”以眼神示意晚镜离开,绛夜低柔的对着清歌说话,说存在心中十年的话。告诉她,他有多么在乎她,多么……爱她…… “绛……绛夜哥哥!?”清歌从他怀中伸出头来,不可置信的瞪着他,“怎么,怎么可能!”毫无疑问,她不相信。 “不信没关系,我等你,等你好了,朕会向你证明。你喜欢林尹是么?”不等清歌回答,绛夜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等你好了,朕会让你知道,朕比林尹好一百倍……”“恩,我知道。”清歌忽然打断他,抱住他的颈子,将头埋向他的胸膛“我一早就知道了,只是,我怕绛夜哥哥不喜欢我。你是皇上,后宫有很多嫔妃,我又不漂亮……” “傻丫头,朕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不懂吗?朕以为已经表现的很明白了,连你的晚镜都知道,你却没发现?还告诉朕你喜欢林尹,因为他是大英雄!”绛夜有点哭笑不得,却也知道,这正是清歌的美好之处。单纯,纯净,不会隐瞒…… “答应我,不可以死!” “恩,我一定拼命活下去!” 绛夜终于满意的点了头。 又两个月后,林尹再次凯旋回朝,赐良田十亩,以及,赐公主一名,七日后完婚! 宣读圣旨时,绛夜清楚地看见林尹的手紧了一下,面色倏冷。绛夜装作没发现一般,亲自上前将圣旨交至林尹手中,“将军文韬武略,一表人才。连打了两场胜仗,将军府的门槛恐怖也要被踩低咯,朕不赶紧的订下爱卿怎么行呢?” “圣上,臣……”林尹不肯接那圣旨,还想婉拒,绛夜却是强硬的将圣旨塞进他手中,“爱卿还是快回将军府,准备着,做驸马吧。相信将军定会喜欢朕给你的赏赐!”林尹抬头,正好看见绛夜唇角的笑容,虽然在笑,但看起来却令人莫名感到冷意。那笑容里包含着危险。 林尹知道,皇上是有意包庇江叶枫的,但他为了自己的私心全力的要至江家于死地,这已是得罪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若此番再行抗旨……林尹不敢再想,终于叩头谢恩。 绛夜见林尹接了旨,暗暗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他知道,林尹必是万分不乐意,只是不敢抗旨罢了。不过,他会庆幸今天乖乖接了旨的……没有人可以拂逆他的意思,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也不行。 他,已经等不及了! 将军府 林尹怒气冲冲的在房间里摔杯子,摔花瓶古董,见了东西就摔。下人们在房间外听得心惊,不知道如今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新贵为何发这般大的脾气。听说皇上还将公主指给了将军,难道对婚事不满?尽管诸多疑问,也无人敢靠近房间一步。因为他下了命令,无论何时,没有命令不得靠近,否则军法处置。虽然没当过兵,却也知道,一定是很重的刑法,所以每个人都离地远远地,不敢多呆。所以也就没人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那是个中年人,坐在桌边,看着林尹发狂却仍是笑,自顾自的喝茶吃点心。他穿着大红锦服,气态雍容,眼睛里却有着不怀好意的诡谲光芒。 林尹摔了一会,似是发泄完毕,走到桌边重重地坐了下来。 中年人不紧不慢的倒了杯茶给他,“何必这么生气?我早说了,荩国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这些官家人。”说着话,中年人眼里闪过深沉的恨意。林尹一仰头将杯中的茶尽数饮尽,不说话,似乎正在考虑中年人说的话。中年人见林尹有松动的迹象,又开始说了起来,“就算你立了多少功劳,只因为你作了一件让他不快的事,他就处处针对你,这样的主上,跟着他又有什么意义?” 林尹抬起手,示意他闭嘴。“我不能叛国!”他烦躁的又倒了一杯茶,饮尽。 “不能叛国?”中年人笑了起来,笑得张狂,“你不知道,当你带着那个所谓的叛徒回来指控江叶枫叛国时,你,已经背叛了你的国家么!”林尹皱起了眉,粗鲁辩驳,“那不算。”“怎么不算,要知道,江叶枫是荩国的功臣,他才智过人,正是有了他的辅佐,韩绛夜那小子才能稳坐帝位,荩国变法也才能顺利进行……你毁了他,说不定就毁了荩国的一半……可惜啊,荩国朝廷竟没人为他辩护,气数将尽啊!” “我……”林尹捏紧了茶杯,似乎正在天人交战,良久,终于开口,“我再考虑考虑……” 中年人点了点头,知道他肯定会答应。“那么,我改日再来。” “你不要乱走,万一被人发现了……” “放心。”不待林尹说完,中年人打断了他,“京城守卫我还不看在眼里,何况,我还有我的事要办……”到了最后,声音竟然有些轻柔,林尹直觉便问,“什么事?” “私事……”中年人有些不耐地看了他一眼,却也回答了,那声音,缥缈的似要被风吹散。再一转眼,人已不见。林尹眉皱的更深。然后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夜深如水,今晚的月色格外的柔和明亮。淡淡的光芒洒向京城的各个角落。柔和的月光中,有人甜甜睡去,有人一夜无眠。 在萧索的丞相府里,有一个中年人独自走过花木扶疏的回廊,眼神既有愤恨,又有无限眷恋柔肠…… 将军府中,林尹在月下抚着怀中玉簪,想着与晚镜相见至今的种种,想着……中年人的话…… 皇宫里,绛夜还在批阅奏折,白天召见完林尹后,他就去陪着清歌 ,顺便告诉晚镜,她即将成为林尹之妻的消息。他知道,晚镜喜欢林尹,而林尹为她更是爱入心魂,为她所做亦是超出常人想象!他知道林尹为何针对江家,但是晚镜是清歌的救命恩人,而且那一切也并非晚镜所愿。 嫁给林尹,是对晚镜的奖赏,亦是残酷的折磨,这就要看晚镜对江家的忠诚如何了。如果,她为了江家而背弃林尹的话,他会给她补偿。 碧霄宫,两个月前那一次治疗后,清歌就和晚镜一起搬了进来。没有他人的打扰,静心休养。那一次治疗是成功的。现在清歌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仍需进补外,已不再发病了。两个月来迅速地与绛夜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晚镜看在心里也替她高兴,只有绛夜这样的人中之龙且一心一意对她才是配的上她的人。 今晚月色正好,晚镜在哄了清歌睡下后,独自一人坐在亭中想着绛夜今日里告知的消息。嫁给林尹吗?清歌的病已无大碍,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她原来想,如若治好清歌就可以和林尹走,随他到天涯,但是,真得到了这一天她却不确定了。心中有着莫名的恐慌,尤其是在看见林尹亲自押送江叶枫流放的时候。 晚镜知道,绛夜赐婚有些报答她医好清歌的意思,但是,她真的可以嫁给林尹吗? “晚镜姐姐。”一觉醒来发现晚镜不在,清歌便披了衣服出来找她,正好看见她坐在亭中皱眉哀叹,不知何故,有些担心便来问问,“你怎么了?” “歌儿,你怎么出来了?夜晚风大,仔细着凉!”见清歌只披了一件披风,柳眉一扬,讲清歌拉进亭中,又将自己的披风披在清歌的身上才让她坐下,同时双手握紧了清歌的手,深怕她受了风寒。清歌有点想笑,现在不过初秋而已,不必如此罢! “姐姐在想林尹大哥吗?”清歌问,清澈的眸子笑眯了起来。“人小鬼大。”晚镜笑叱,然而眼里却无半分笑意。 “姐姐终于可以和林大哥在一起了,这样,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上次,在相府……我很对不起!” 原本清亮的眸子垂了下去,连声音都悒郁了起来。 “歌儿。”晚镜忽然抱住了清歌,声音也不再八方不动的平淡。“你知道么?当我五年前被父亲丢来江府报恩时,我是很讨厌你的。讨厌你的病弱,讨厌父亲竟然为了你而离开我,不要我了!但是,你是那么的懂事坚强。才十岁,却为了不让政务繁忙的父亲操心而强装快乐。即使病了也不哭不闹。你还那么小呵,本就该是任性的啊。如果你任性骄横,甚至倚着生病而胡搅蛮缠,那么我也不会那么在乎你,一定要治好你。歌儿,你从小就那么懂事,乖巧的令人心疼啊!”说到动情处,晚镜的声音里竟带着些颤抖。 “我,我总是惹祸,没晚镜姐说得那么好啦。”清歌微窘,出声辩驳。“害羞了?我的歌儿是这么单纯啊。我知道,你不想让丞相大人自责。因为你的病,丞相一直自责,经常让他操操心,头疼一下,他大概比较高兴吧!”晚镜微微笑了起来,“如果可以,我真想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她叹息。 “那样,林尹大哥会恨死我的。”清歌吐了吐舌头,笑了起来,晚镜也跟着笑。两个人抱在一起笑成一团,并不是狂笑,只是很自然地清新的笑,笑声也如银铃一般。 绛夜站在花园某处,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美景。两个女子抱在一起,绽放着如花笑颜。晚镜美得倾城却不俗艳,她淡雅脱俗,可以令任何一个男人倾心。然而,绛夜的眼中却只有那个在晚镜身边只能作为陪衬的清歌。他环手抱胸倚在回廊的柱子上,半是含笑半是忧。如果,如果清歌知道他只是在利用晚镜,她,会恨他么? 不想去想,更不敢去想,原本打算去陪着清歌的,最终却默默的离开了。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就留给她们好好相处吧…… 携手同归 七日后,晚镜轰轰烈烈的出阁。身份是圣颐公主,十里红妆,十人抬轿,街道两旁挤满了人。因为林尹打了胜仗的关系,人人都是一脸的欢欣,真心诚意的祝福着这桩婚姻。晚镜坐在轿中,感染到这热烈的气氛,不禁牵动了嘴角,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听绛夜说,赐婚时并未告知是她,为此林尹甚至想要抗旨呢。不知道,林尹看见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 是夜,将军府一处僻静的角落。 “对不起,我拒绝。”林尹刚毅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我想,韩绛夜并不笨,不会为了一个功高震主的老头,而折损一位刚刚崭露头角的勇将吧。此次的赐婚便是最好的证明。”林尹喜滋滋的分析着,中年人听着,然后冷笑了一声,“英雄难过美人关。韩绛夜,果然不简单,竟然用美人计套牢你。我倒想知道圣颐公主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竟然让你忘了那位‘爱入心魂’,并为之叛国的晚镜姑娘。”中年人语带讥诮,然而,沉浸在喜悦中的林尹却似浑然未觉,“圣颐,就是晚镜呵。我的晚镜。”现在,他已配的上她,而她也已属于他。林晚镜,他的妻,多么美妙。 “我只是答应你联手出去江叶枫,契约已经完毕,以后请不要再来骚扰林某。”正了正脸色,林尹冷硬的说,“今后,若再相见必是沙场,阁下请多保重!”说完,转身离开。迫不及待的去陪伴晚镜,共度良宵。 中年人站在原地,低笑“英雄气短!既然你无情,也休怪我无义。”转头看着另一边那个娇小身影的渐渐远去,中年人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林尹回到房中,并未看到本该乖乖在房中等着丈夫的新娘,正想差人去找时,晚镜回来了。她两手垂在身体两侧,揭盖头时的那分羞涩与欢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哀。 “晚镜,怎么了?”林尹以为她不舒服,忙上前抱住她,一手探向她的额头。“你去哪了?”还好没病随口问了一句,林尹的注意力只在晚镜苍白的脸色上。 “……”晚镜也没回答,稍稍推开林尹,直直的看着他,看着,看着,看的林尹竟不自觉得感到恐慌!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失望与悲哀?林尹不懂,她,还是比较爱江清歌吗?因为发现这点,所以失望了? “你……”如果你果真这么爱他,我愿意放你走。林尹想说。然而,恨恨的闭起眼睛,却说不出口,他不愿意放开她,不愿意!他是那么爱她,爱到愿意为她叛国,为她背叛所有人……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终于,晚镜开了口,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不待林尹回答,晚镜已绕过林尹,走到床边,回过头,又说,“今晚,你可以去别的房间吗?” 林尹一怔,等回过神来时就看见晚镜和衣而睡,后背向着他。心中一怒,想抓住她大吼,吼她的冷淡无情,吼她为什么不能爱他却又给他希望?然而,他还是什么也没做,默默的带上门,去了书房。 这,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林尹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焦躁不已。 晚镜在新房中天人交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刚刚得知的消息。 清歌在皇宫里缠着绛夜带她去看新婚的林尹和晚镜。兴奋地久久不肯睡去,仿佛嫁人的是她。绛夜被缠的没办法,只得答应她明日一早便去将军府。说起来,爱将新婚,他作为主上和女方家人本就该到场,迟了一天……总比没去好吧。 “皇上驾到——”清早,林尹刚练完剑就听到门口传来的宏亮声音。昨日大婚没来,不知今日来有什么意图。饶是这么想着,依旧急急地换了衣服,去接驾。到了大厅门口却发现晚镜已经站在那里,似乎等了有一会了,见到他来便自动的站到他的身后。林尹蹙着眉,率先走入大厅。 “微臣参见皇上——”“臣妾晚镜,叩见皇上——”两人同时行礼。绛夜扶住了下跪的林尹,笑道“爱卿不必多礼,圣颐公主是朕的义妹,今后便是一家人了。”林尹点头称是,“谢圣上!” “怎么?喜欢朕的礼物吗?”林尹想起下圣旨那天绛夜说的话,一阵心惊,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对晚镜的感情了么?那么…… “怎么,不喜欢?”还没想出头绪,绛夜又开问,林尹忙答,“谢主隆恩。微臣感激不尽。” “圣颐也喜欢朕为你挑的夫婿吗?”含着笑,绛夜转头问一直站在林尹身后的晚镜。晚镜皱着眉,脸色有些苍白,张口欲言,然而目光触及绛夜身后的清歌,心念一动,“臣妹,谢主隆恩。” 一直不吭声的清歌拉了拉绛夜的衣袖,绛夜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道,“驸马,朕还没有参观过这将军府,可否引路?” “这是自然,皇上,请——”林尹做了个请的动作,身形倒是不卑屈不慌恐,更不谄媚,确实是个人才。绛夜暗叹道。 到了后花园,摒弃了一干侍卫仆人,绛夜便放开了清歌,让她和晚镜在后面聊一聊,以谓她的思念之情。直到这时,林尹才注意的看了清歌一下,只觉眼熟,却又不知在何处见过。 “这是朕的爱妃,这两个月来与圣颐相处甚欢。驸马不介意让她们聊一聊吧?”看见林尹直看着清歌,就状似随口提了一下,林尹自是忙答“不介意。” 于是,清歌兴奋的拉着晚镜问她高不高兴,晚镜自是不肯让她担心,强笑着应对。绛夜便和林尹走远了一些,闲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顺便提醒他三朝回门的规矩。让他告诉晚镜常去宫里走走。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其乐融融,没有人看见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清歌看。那眼神里有着太多的感情,既有无限柔情,又有深沉的仇恨。 很快的,又是夜幕低垂,高高的城墙上有一道黑影闪过,飞纵而去,没有人发现。那黑影一直以迅疾的速度前进,前进途中的每一宫每一殿都会进入,却不久留。那样子似乎在找些什么。直到一个多时辰后,顺着一阵杂乱的琴音来到偏僻的碧霄宫。 目光贪婪的看着花木围绕的凉亭中弹琴的清歌。修长的葱白手指轻挑琴弦,姿态是那么优雅,表情幸福而恬然。 黑影看的几乎痴了,却似没听见那不协调的杂乱琴音。 他太沉迷,沉迷到呆的时间远远超过计划,久到清歌都发现了他。 “你是谁?”清歌走到他面前,他都没发现。清歌笑了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下,他完全清醒了。然而情况似乎有点糟。没想到竟会被发现! “你不是在弹琴?”为什么会看见我?他想问。后半句却没出口。清歌一听,立刻笑了起来,“你喜欢听我弹琴?!”声音清脆悦耳,还有甜甜的笑意,“连绛夜哥哥都不喜欢听我弹琴呢。你大概就是我的知音吧。”清歌兴奋地拉着他,走到凉亭,“来,做下。我再弹给你听哦。” 黑衣人皱起了眉,“你不担心我对你不利吗?”她的警觉心太低了吧。说完后,他才发现这些话竟然在此时此地由他的口中说出来。万一她招来侍卫可不是好玩的。想着,手中暗暗凝聚真气,若她有什么异动的话…… “知音的话,怎么会对我不利呢?”清歌笑着回答,丝毫不见害怕慌张,反而比他这个大风大浪里过来得人都要镇定。 “你不怕?”他很好奇,对她的好奇。 “怕什么呢?又有什么可怕?经历过死亡的人,就什么也不怕。”难得的清歌露出了一丝凄伤,竟是出奇的成熟。 心底的某一处似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冷硬的心蓦的变得柔软。猛然惊觉,黑衣人几乎要惊叫出声。他竟然对一个小丫头动了心么?他的确说过,要她做他的妻。但,那只是赌气,现在却…… “丫头,你的父亲江叶枫告诉过你一个叫湛清的人吗?”他问。 清歌这才一惊,站了起来,差点打翻桌上的香炉。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他会知道?他会对绛夜不利吗?几个问题闪过脑海,脸色倏变。 “这是做什么?你不是才说,经历过死亡的人什么都不怕么?”来人带着一丝讥笑。“这表情代表着,你听说过咯。”他确定了,不自禁的露出邪恶的笑容。 “你是湛清?”清歌也镇定下来,然而微颤的音调还是泄漏了她的恐惧。这点她自己也不懂,明明连死不怕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恐惧的心情? “是,我是湛清。“低笑着,湛清承认了他的身份。”没想到江叶枫竟会想出这种招数,还隐瞒的这么好。若不是亲眼见到你,我还真不知道,她留下了个女儿。“ “你,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是烨国的王,不会无缘无故无声无息的踏上大荩的土地。你来做什么?”清歌不自觉得逼问起他来,“难道,我父亲是被你陷害的?” “呵,呵呵。”湛清突兀的笑了起来,“你果然是她的女儿,这么像啊。长得像,性格也像。”说着,眼神竟有些迷离。 清歌想起父亲对她说过的话,湛清曾说过要娶她为妻。那,应该不是真的吧,毕竟,他是她父辈的人啊。然而看着他这样笑,这样说话,清歌不禁担心起来。“你,很爱我的母亲吧?”话一出口,清歌立即捂住嘴,看着湛清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暗叹祸从口出。 “是,我爱你的母亲,但我更恨你父亲!你说,我会怎么对你呢?” “你不敢!这是守卫森严的皇宫!”看着湛清一步步向她走近,清歌也一步步向后退,一边出声威胁他,想以此震慑住他,然而,看见他冷笑了一声,她清楚地知道,他敢。他什么都敢。能够夜探皇宫,这样疯狂的人有什么是不敢做的?能够躲过层层守卫到达这里,他又有什么做不了? “不知烨王深夜造访碧霄宫,所为何事?”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低沉而不失威严,却又表现的有礼。听到这个声音,清歌立刻转身向着声音的来源处跑了过去,躲进安全地臂弯。湛清则是一脸兴味的看着脸色微沉的绛夜,从容答道:“听说,江丞相唯一的‘儿子’”他刻意停了一停,看见绛夜的脸色更是阴沉几分便又继续,“被荩王收留在皇宫,想来看看故人之子。没想到,却发现了这么大的秘密。” “看来,烨王是误会了什么属后宫住的都是些女眷,怎会有‘江丞相之子’,另外。碧霄宫是朕的爱妃所居。烨王还是避嫌的好,要知道,善闯可是死罪。念在烨王非荩国人,有些规矩并不知晓,朕不会追究阁下此次无礼,希望不要再犯。”一字一字,说得有礼,然而却是地地道道的威吓。湛清自知讨不到便宜,也就不再多辨,告辞离去。 清歌伏在绛夜的怀中,久久不肯抬头,“绛夜哥哥,是他陷害的父亲吗?” 一半一半……绛夜在心中答道,嘴上却是另一个说法:“放心,朕一定会帮丞相讨回公道,还他清白。” 翌日,早朝结束后,林尹便携着圣颐公主――晚镜,“回门”。 清歌自是十分高兴,拉着晚镜继续昨日未完的话题,晚镜应付着,却难以真正的笑出来。眼神总是不自禁的看向林尹,看向绛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绛夜看到她的样子,心中明了,只是惊讶她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而林尹看在眼里又是另一番理解——难道晚镜在宫中的这两个月左右的时间竟然爱上绛夜了么?所以,她的猝然变脸是因为他不是绛夜,而非心中想着清歌那个病鬼? 一直保持着这种暗流汹涌的样子直到用午膳。这四人中大概只有清歌一人没有感受到这压抑的气氛。绛夜不知该感激上苍让她即使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依旧保持单纯好,还是该怨恨上天的不公,让她一直保有孩子纯洁的天性,致使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像孩童办家家酒般的总进入不了状态。 用完午膳后,清歌该休息了,绛夜要带她回碧霄宫午憩,原本应该告退的晚镜却独自留了下来。林尹原想推阻,但绛夜却亲开圣口,同意晚镜留下。无奈之下,林尹只得独自回府,心中是百般的不痛快。 清歌大病初愈,虽然很想抓住与晚镜相处的每一分一秒却敌不过周公的召唤,不久便睡去了。 绛夜很有耐心的陪着晚镜在花园中走了很久,他知道,这很难开口,或者,现下反悔不说也非不可能。毕竟,一旦说出来,这到手的幸福,情郎的性命可就要是去了。所以,他等。 终于,晚镜下定了决心,不再漫无目的地绕圈。 “皇上,臣妾……” “‘本宫’”绛夜打断了她,“公主都自称本宫。”他解释。晚镜一惊,“难道,您已经知道?!”而且在对她作出保证,说出来不会治她连坐之罪么?他,一直在等自己主动开口,那么他的目的何在? 既已知是林尹的阴谋,却依然治了江相的罪,明知林尹是叛徒却将她赐婚予他。他究竟要做什么? “你果然聪明。为什么清歌跟了你五年,缠了你五年,几乎日日夜夜相处,却没有你一半的机灵?”绛夜竟还用清歌开玩笑?晚镜发现,她实在不懂这个人,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你一定很好奇,很疑惑。事实上,朕只是知道,却没有证据,再加上林尹刚刚立了一功,在朝在野声望都处于顶峰,朕也不好治他的罪。所以将你许配给他。因为,朕也知道林尹他对你的感情,深刻到可以为你叛国!”晚镜忽然打了个冷战,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怕。 “今天一见到你,朕就知道,你已经知道真相,刚刚朕在等你开口,虽然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要你开口。因为,朕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为了江丞相一门而放弃爱你的人和所爱,甚至放弃到手的荣宠。事实证明,朕并没看错人,你对江家的确忠心。那么,朕也可以告诉你,将你许给林尹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要你去取得林尹叛国的证据。朕相信,你可以办的到。”嘴角挂着笑容,绛夜慢慢的说完。明明笑着,晚镜却感到寒意。明明一样是笑容,对着清歌时是那么温柔,现在却令人胆寒。至此,晚镜才真正了解到,为什么那些官员会如此惧怕这个少年皇帝。 可以笑着说出威胁的话,可以对着要置之死地的人笑,可以毫不迟疑的利用身边的人……这就是朝廷,就是政治么? 说完后,绛夜便转身走了,留下晚镜独自滑坐在冰冷的地上。环抱抱着身体,微微颤抖。他用江家的恩情来压她,拿清歌与她的感情提醒她,该如何取舍。 为什么?她只是想幸福的过日子,只想做个平凡的女人,为什么却把这么重的责任丢给她? 当晚镜失魂落魄的走回将军府时,林尹已在门口等了两个时辰。 原本是气闷的在门口踱步,打算晚镜一回来就好好质问。然而一见到她那失神无助的样子就半点怒气也没有了,余下的只有满满的关怀和疼惜。 “怎么了?难道,皇上他?”眼里闪过惊寒。晚镜敏锐的感觉到林尹身体开始紧绷,闭了闭眼。为什么,他要是她的“敌人”?为什么要选择伤害江家呢? “没什么,只是想到清歌……他身子不好,流放生活,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晚镜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林尹的脸色,果然发现他神情变得不自在。她就是要他内疚,或许,她想给他一个悔改的机会。 “我们,可不可以不说他!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林家的人,不要总惦记着姓江的行不行!”那一丝的歉疚终被妒忌取代,林尹火大的抓住晚镜的肩膀,发泄出所有不满。晚镜悲哀的看着他,“林尹……”手抚在他刚毅的脸上,阻止了他的愤怒,林尹受宠若惊的半丝不敢动。怕一动,就会失去这梦幻般难得的温柔。“林尹,今天,让我为你做饭吧。晚上,我会差人请你。” 说完,晚镜绕过林尹,径自进了府,林尹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晚膳,林尹没吃,等着晚镜差遣人来通知他,然而,等了很久,等到大家几乎都睡去了,将军府里一片静悄悄的,久到林尹相信,那只是幻觉。他累了,不是身体,而是心里,很累。 当他打算睡觉时,终于有个丫鬟来告诉他,“夫人有请。” 新婚后,林尹再没踏入这里一步了,如今再次涉足不禁感慨万分,这是否代表晚镜要抛弃过去所有,投向他呢? “来啦。”晚镜竟然站在门口等他,脸上挂着从未见过的幸福笑容,站在家门等他。这个场景,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没想到真的成真了,一时之间竟无法容纳这溢满心口的幸福。 “站在那里做什么?菜都快凉了,快进来。”看林尹愣愣的站在那里,晚镜笑着催促,转身先回了屋。林尹立刻跟上。 然后,他们就像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一般,互相夹菜,嘻笑。时间过得很快,却也漫长,置身其中,不愿过早结束。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有余。 “林尹,今天晚上我很开心,谢谢你。”该是开口的时候了。晚镜想,能共同拥有这么一个时辰的幸福就足够了。 “说什么傻话,夫妻间需要这么见外吗?林尹说着,就想去拥住晚镜,但晚镜躲开了。脸上的笑容不再,而是比初见时的淡然还要冷漠,林尹心中一惊。 “我想,有些事我们不得不谈一谈。” “有什么事非要今天说吗?很晚了,休息吧。”直觉不对,林尹岔开话题。晚镜摇了摇头,“今天,是最后了。”她看着他,双眉凝结,杏眸含泪。林尹怔住了,“你说什么?” “林尹,丞相大人,是你陷害的,对吧。”“你在胡说什么!” “我听到了。”晚镜打断他的反驳,“就在我们新婚的那晚,你突然出去,我觉得奇怪就跟踪了你。你,你好傻,为了我,竟然为了我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值得吗?你有大好前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却为了我……” “值得,当然值得!”林尹激动的大喊,“晚镜,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可以很幸福的,像今晚一样啊。晚镜,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我爱你,想要你,你也爱我,不是么?但是,江清歌,却是我们之间的障碍,只要他在,你就永远不会将我放在第一位。所以我必须除去他。晚镜,忘了吧,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做将军夫人就行了。” “晚了,晚了,”晚镜连连摇头,“皇上已经知道了,他早就知道,所以才把我嫁过来……” “可是他没有证据,所以不能反驳,不能治我的罪。”林尹再次打断,笑了起来,“晚镜,只要你不说,他也拿我莫可奈何。” “不,我不能,我必须对江家尽忠,这是我生命的意义。我的出生便是为了报答江家的恩情。林尹,你好自私,你怎么可以毁灭我我生存的意义? 为什么你会爱我?只是因为我的美貌么?你好肤浅,而我竟会爱上肤浅又自私恶毒的你!”晚镜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江家对你的恩情你也可以忘记吗?林尹,我,我们一直都看错了你。” 林尹阴沉着脸,也许吧,他就是这般恶毒又自私,他,无从辩驳。 “晚镜,是你逼我的。”终于,他再次开口。“我说过很多次,让你跟我走。你不肯,即使在丞相府里与我拥吻后,你的心里始终将江清歌排在第一位。判刑前,我曾问你,救了江家一门后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如果你说愿意我会立刻还他清白。但是,那种时候你竟然还是将他放在第一!你要我怎么能放过他们。你不该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既然爱我,心中便不可以有另一个人!”几乎是吼出来的,清楚地表达了他的心声。 晚镜有一瞬的失神,轻笑起来,“原来,原来你的内心竟是这般不堪,枉我和清歌还认为你是英雄……” “住口,不许提他,不许提到这两个字!“林尹再也忍不住的握住晚镜的双肩,死死地抓住,狠狠摇晃。 晚镜抬起头,看着他,脸色冷肃,“既然是我造的孽,就让我亲手结束吧。” “你……”林尹惊异的放开了手,看着小腹上插着的一柄匕首,血流如柱。“你,竟然为了他,杀我!你果然爱他是么?原来,我怎么都比不上他,哈,哈哈……”手捂在伤口上,林尹跌跌撞撞的就要离开。喃喃自语,看起来是那么的凄凉。晚镜有些不忍,泪水就要落下,开口却是另一番话,“不必医治了,匕首上淬了毒,没有解药。”扶着门框的林尹停了一停,没有回头,“既然你要我死,我就不会活。死在你的屋子里,即使有韩绛夜当靠山依旧不能保证你的安全,韩绛夜,心狠手辣,不足取信。今后,你要保重。”声音很轻,很淡,几乎就要被夜风吹散。 晚镜看见林尹扶在门上的手纠结,颈后凝结着豆大的汗珠,知道,毒已发作,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而他却依旧担心着自己的安全,想要凭着这样的身子离开,离得远远的,好让她撇清关系,好让她安全…… 泪水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晚镜奔上前去抱住林尹的腰,“不要走,不要离开……让我们携手走完最后一程罢!” “你?”林尹回过头,看着泪流满面的晚镜,晚镜点了点头,“即使你是这样的人,我却还是爱你啊。虽然你恶毒,自私,却全是为我,除了你,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像你这般爱我,为我?所以,我选择跟你一起,这样,我就不用背负罪恶,而且,我已医治好了清歌,可以,毫无挂念的跟你走了,我答应过你的。”林尹惊怒的瞪着晚镜嘴角的黑色血液,“你服了毒!”晚镜虚弱的点点头,“我说过,会跟你走。” “你,好傻,为什么?”林尹反身抱住晚镜虚软的身子,靠在墙边坐了下来。“你,好矛盾呀。既然可以为了他杀我,为什么又要跟着我下去?和江清歌过完下半辈子也好,我不会怪你的。”想擦去晚镜唇角的血迹,然而,怎么擦也擦不完,晚镜伸手握住了林尹的手,摇了摇头,“其实,清歌是女孩啊,我们之间只是姐妹情谊。你一直都误会了。你是我第一个爱的人,也是最后一个……为什么,你不肯多等一段时间?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幸福的,永恒的……” 渐渐的,她的声音已不可闻。林尹更加抱紧了她,想听得更清楚,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只知道,原来,他的晚镜的心里也只有他…… 联姻,抉择 夜色更深了,绛夜接到密部的紧急报告后连夜出宫,悄悄来到将军府。看着刚刚死去不久的两个人,叹息了一声,下令到:“将这里收拾干净,遗体找个僻静的地方合葬,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他们死了,否则提头来见!”“是。”那人答了一声,绛夜点了点头。他从不怀疑密部的能力,而密部是他许多年来精心培养的人才,无论什么任务都能完美的完成。 这一次,他算是又败了。正式掌权的这两年他只败过两次,一次是上次,输给林尹,江叶枫流放;这一次,输给晚镜,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这种方式,是想要保护林尹的名声吗?他该让她如愿吗?绛夜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晚镜死了,清歌会很伤心,而他不要清歌有一点点的不如意,不要她难过。所以,隐瞒他们的死作为第一考虑,江叶枫的事,只能容后再做处理了。 很不对劲啊!清歌看着从踏进碧霄宫就一直眉头深锁的绛夜,万分不解。有什么事令他如此烦心呢? “绛夜哥哥?”没有反映,不死心再唤一声,“绛夜哥哥!”猛的放大声音,几乎是靠在绛夜得耳边了。 “什么?歌儿,怎么了?”回过神来,绛夜讶异的问她。清歌撇了撇嘴,“谁让你魂游天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有什么让你烦心的事么?”清歌体贴的问,清澈的双眸中是满满的担忧。绛夜展臂将她揽在怀中,是啊,她总是那么关心身边的人,这样的她,知道了相伴自己五年,情同姐妹的人已不在人世该会多么伤心! “是有件烦恼的事。”所以,他只能这么做…… “可以说出来吗?我可以为你分担么?”清歌问的很小心。绛夜叹了一声,“是朕的大将军,还有新认的妹妹,圣颐公主……”果然,一牵扯到清歌关心的人,她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晚镜姐姐,林尹大哥,他们怎么了?难道,难道是那个烨王?他做了什么?” “别慌别慌,”绛夜连连安抚,环住她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刚刚收到林尹呈上来的奏折,他竟然带着圣颐公主浪迹天涯去了。不给朕挽留或批准的机会,现在已经不知逍遥到哪去了。也不想想,朕的江山还需要他来守护。” 清歌微微舒了口气,却不知为何心底仍有些不安,“那,绛夜哥哥可要辛苦些了。晚镜姐姐昨日为什么没告诉我呢?”清歌垂眸,有些黯然,“或许,林尹大哥还是介意着我吧。他大概很讨厌我吧。”双肩垮下。绛夜也不问林尹为何会讨厌清歌,因为数年来,他一直派人暗中保护着清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他几乎都知道。 “怎么会呢?他们一定是怕朕留着林尹守江山,不会轻易放人,所以才保密。不要胡思乱想,嗯?”绛夜很有耐心的劝着,不喜欢她眉头紧锁的样子。 “林尹离开了,那边关再发生战事怎么办?还有那个烨王,似乎来者不善啊!”才刚放下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绛夜拍拍她的肩,“放心,我大荩天国,并非只有林尹一员大将。”至少,他的密部就有许多人才,而且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有伤国体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他们,会很幸福的,对吧。” “嗯。会的。”至少,他们死在了一起,表情仍是幸福的。绛夜在心中补充道。 虽然会偶尔念叨着晚镜及林尹长久没有讯息,清歌毕竟仍是快乐的。然后,到了一个月后,继骅族投降之后,烨国毫无预兆的提出希望缔结交好的和约。 这一年中发生的战事虽然都以胜利告终,但战争毕竟是劳民伤财的事,何况,林尹也不在了。 在立冬这一天,烨国的使者到来。主动献上拳头大的夜明珠,树形珊瑚等各色奇珍异宝,以及白银两百万两,布匹,牛羊马匹等。一时间,朝堂上气氛都活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有着笑意。唯有绛夜,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除起眸,心知,此事必不简单。 “既是两国缔结友好和约,荩国也该有所表示吧。”来使在送完所有进贡后,从容说道。 绛夜轻轻笑了,“烨国果然不是爱吃亏的主儿。若有诚意谈和便该知道不要太贪心,得不偿失!那么,说出你们的要求罢!”一字字的吐出,却是带着说不出的威严,来使硬生生滴下了一滴冷汗,“这是自然。我王是自是诚心求和,否则不会献上这许多贡品,要求也不多,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哦?女人?敢情,烨国没有女人了么?”绛夜声音更冷,眼神也冷的骇人。他自然知道湛清要的女人是谁,只是,他未免太小看他韩绛夜,太小看他荩国了,真的以为除了林尹,荩国就没有能够打仗的人了么?“你的王有没有告诉你,若是朕不答应这个要求,你要怎么办?”此语一出,朝堂上便又是一阵议论,原本听到只是这么个简单条件的众臣不知为何皇上却似乎很生气。 “这……”来使犯了难,答道,“我王并未吩咐,只是说荩王一定会答应。” “哼。”绛夜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冷冷道:“既无诚意求和,还是尽早回国去!” “这……”来使似乎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僵在朝堂当中,脸色有些发青。众臣看了看脸色不豫已将走出朝堂的绛夜,又看了看同样脸色微愠的烨国使臣,不知道是否该站出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但,是该站在皇上这边一致对外,还是该为了民生大计考虑,劝劝皇上不要这么犟? 但,这个少年天子连违逆自己的母后都可以赐以鸩酒,他们这群毫无关系的臣子,得罪了他,又会有何种下场?考虑了良久,久到韩绛夜就要彻底消失于眼前…… “皇上请三思,一个女人却能换来天下太平,这绝对是利民利国的事。还望皇上不要轻易否决!”终于,终于有个人代大家说出了心声,却是刚刚升为宰相的原御史台御史夏青书。果然敢于上书直谏。只是……看着韩绛夜只是稍微斜觑了他一眼,脚步仍是未停的离开了大殿,心里不觉为他抹了一把冷汗。 “哼!”烨国的使臣也是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开了大殿。 “只怕,战事就要再起了。这个时候,林将军也不知道在哪?打仗了他会赶回来么?” “哎……完了婚,就和圣颐公主浪迹天涯去了。这林将军也是个情种啊!也是不成大事的人。”三三两两的官员一边议论着,一边散去了。唯有夏青书仍站在原地,议论声不觉于耳,咬了咬牙,终于走了上前,“刘公公,我要见皇上,还请通传。” “哎呀,我说宰相大人,你也掂量掂量情势,您没见到皇上那生气的样子么?咱家还想留着这条小命告老还乡,您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请回吧,啊?”虽然嘴上说得谦卑,但那语气傲慢还带着不耐。夏青书毕竟还年轻,脾气硬,身为宰相又如何能容得下一个太监这般对待?当下便与刘公公争论了起来。 “难道公公只顾个人安危,而不管天下百姓的性命么?”夏青书声音洪亮,还带着讥讽。刘公公好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哪受过这等排头,一时间气恼的说不出话来。 “好,咱家这就替大人通报,省得有人说咱家‘通敌叛国’!哼!”原是气话,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夏青书想起了江叶枫心中一悸,飞扬的气焰瞬间低落,一时无语。 他曾经数次上书,请皇上仔细调查其中内幕,但,林尹的证据太周密,让人无从反驳。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了吧。江叶枫是他的恩师,也是他最崇拜的人,既然无力救他,就只能尽力维护他奉献了一生的国家了。 上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任谁都能感受到绛夜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狂怒气焰,夏青书却仍不怕死的与他对视,刘公公万分后悔替他通传,万一皇上盛怒之下要找个出气筒……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刘公公慢慢退了出去。夏青书也终于再度开口。 “圣上,如果不满足他们这一个要求,战事再起,林尹不在,有谁可以担当大任?再来,即使胜了,死伤的那么多兵将,他们的妻儿老小怎么办?” “难道,我们就可以让他们予取予求,那么,国威何在,万一以后他们又做出什么过份的要求,我们也只能答允么?这样的‘和’,还不如‘战’!” “皇上!烨国此番主动求和,更献上了诸多珍宝,现在只是要求我国给与一个承诺,看看我们的诚意而已,圣上又何必顾虑诸多?难道,一定要让刚刚平息的战事再起吗?” “哦?丞相的意思,是朕是个不合格的君王?不顾百姓死活咯?”这会儿,绛夜倒是冷静下来了,慵懒的依靠在龙椅上,打量着夏青书。 “微臣不敢!”夏青书双手合举过头顶,低下了头,然而那语气却是毫无不敢的意思。 绛夜噙着笑,优雅的托着下颚,问:“朕记得,丞相是江相的学生是吧?当时江府判刑,无人敢求情的时候,唯有你连上了十二道奏折担保江相无罪……”故意停顿了一下,绛夜看到夏青书的嘴角微微抽搐,神色痛苦也不禁笑了一下。 “那么,你知道烨王的目的么?你知道,他就是要江叶枫痛苦么?”绛夜止住他的发问,说道:“或许你会疑惑为何朕会知道,这个牵扯到很多问题,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但现在你只要知道,朕不会让烨王得逞,不惜任何代价!” 这一次,夏青书没有说话,静默了一会后,躬身,说了一句话,就告退了,“臣认为,江相一定不会希望皇上为了他而损伤整个国家的利益。臣,告退。”绛夜忽然怔住了。 为了一个人,而损伤整个国家的利益。那不是他最厌恶的么?为了大局着想,为了国家,他狠心处死了自己的母后,那个嗜权确不善治国的母后,那个也曾疼爱自己,安慰自己的最亲的人。他忍住伤心,不顾众臣的上书阻拦,不顾会留下怎样的骂名。他告诉自己,那是为了大局着想,但现在,却为了一个女人而致国家利益不顾么? 颓然的跌坐在龙椅上,手抵在眉心,脸上亦有矛盾而痛苦的神色。他,该放手么?将清歌送给湛清以换来不知多久的和平? 他是皇上,必须将百姓的幸福放在第一位,难道皇上就必须放弃自己的幸福么?一个连自己所爱都守护不了的君王,真的是个合格的君王么? “绛夜哥哥?绛夜哥哥?”沉浸在思绪里,直到被清歌略带焦急的声音唤醒,一双清澈的眸子满满的担忧。“你有什么烦心的事么?”声音依旧如幼时般软软的清明的,不带目的性,不含虚假的成分。 “歌儿……”绛夜叹息了一声,讲清歌揽在了怀中,只是抱着,不肯开口。 “是因为我么?”清歌也反手抱住了绛夜 ,声音有些落寞。“我不希望,绛夜哥哥为了我烦心,我不想再为任何人增添麻烦。绛夜哥哥,无论如何,请不要因为我而烦心。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很高兴可以为你分担,我也可以找到,我生存的意义。”说到最后,清歌撑起身,看着绛夜略显哀伤的双眸,柔柔的笑着。“我一直不知道我生存的意义呢!晚镜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他生存的意义,所以我才活了下来,找寻我的意义。现在,我找到了,不是么?” “该死的,是谁告诉你的!”一声怒吼打断了清歌的陈述,这似乎还是绛夜第一次对清歌凶吧。清歌一时间竟愣住了,不知道他的怒气所为何来。“你很烦心,是么?所以,才对我发火?”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吓到清歌了,绛夜连忙道歉,“我不是对你生气,我不该对你这么大声的。吓着你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绛夜竟然无措到,没有用“朕”这个自称。也许,在清歌的面前,他也从没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帝王。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静静的想,你最希望什么,最想要的是什么。也想想,身为帝王,应该怎么做。而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绛夜哥哥,我不能永远在你的庇护之下做一朵温室的花,我也想为你分忧,为你付出呵。” 绛夜看着清歌不同往日的淡雅笑容,忽然想起晚镜。那个最后选择了江家,选择了与林尹一起死去的晚镜,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却有着难以想象的坚强。选择了正义,也选择了幸福。她聪慧,看似淡然却有着超出常人的坚持。他曾想过,为什么这两人朝夕相处那么久,清歌却学不到晚镜的一丝半毫,而现在,他却觉得清歌像极了晚镜。那样的笑容,让他产生了恐惧,害怕清歌会选择晚镜一样的道路。为了大义,为了爱情而牺牲自己,牺牲了幸福,也牺牲了生命…… “歌儿,你……”不要乱想,什么也不需要做,一切都交给我。他想说,然而,不待他说出口,清歌已经径自退下,只留下那个令他恐惧的笑容。 上书房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空空荡荡,绛夜心中的恐惧不断放大。手指无意识的伸出,不知道是想抓住些什么,还是,对某些事或人,放手…… 婚仪 “往事朦胧况味长,东风怡荡记孤芳。长夏荷香沁炎暑,桂岚凉。 菊露清心华月爽,春归几度又飞霜。 卿赠素衣不忍着,永难忘。“-瑶君 《江柳依依》 楼台高锁,庭院深深,绛夜遣退了所有的侍卫随护,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寂静的宫殿里。凄婉哀怨却又柔美的歌声飘飘渺渺的萦绕在耳间。绛夜一边想着在朝堂上的僵冷气氛,心中惆怅,不知道是谁又唱出这样哀戚的曲调,心中更是凄然,脚步也就不觉的往声源处去了。 “哎哎,怎么能唱这样的调子!不行不行,换一个……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不对不对!”拨弄了两三声,刚刚唱出一点活泼之意却又断了,哀叹又起,“这个也不好。”娇甜而带了一丝气愤的声音响起,“为什么我不能像晚镜那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想唱个曲都找不到合适的来唱!”气鼓鼓的倔起嘴,“算了,去绣花好了!我就不信什么都做不好!”绛夜站在碧霄宫的门口,看着清歌气冲冲的冲进了房间。 想来也是,这个皇宫中,又有谁敢像她这样放声歌唱?连他的妹妹都怕他的残毒而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快而命丧九泉。 她,还是这么有生气啊,真好! 想着,绛夜悄悄的尾随着清歌进了内殿,一直走到她的房间外。第一次做起偷窥的事。 “呀!又扎到手了!我怎么这么笨!” 清歌气恼的捶着自己的头,“这种程度还想帮绛夜哥哥分忧,根本是痴心妄想嘛!”声音有些气虚,“绛夜哥哥值得更好的女孩子来陪伴他,给他快乐……我,也该退开了……”绛夜心一窒,几乎就要破门而入,却生生止住了。看着清歌将手中的女红抱在怀中,自语着,“至少,也该给绛夜哥哥留下些什么,可以让他偶尔也想起我。”令绛夜心疼的是清歌脸上那一抹恬淡自足的笑容——果然是那么像呵!清歌和晚镜。 “说起来,那个烨国国主湛清还真是任性啊,像个要不着糖吃的孩子一般,明明是上一辈的恩怨却要扯到下一代来,个人魅力争不过父亲就假公济私,难怪母亲看不上他……”一边静下心来做女红,一边絮絮叨叨像是在打发无聊的时光,然而那些无心之语却让绛夜眼前一亮,忽而洞明。再转身时已是一派轻松。 转出碧霄宫,脚步不停的赶往上书房,御笔疾挥,唤来刘公公道: “立即将这道圣旨传至丞相府,命夏丞相即刻派人去办!”说话间,已盖上了朱红的玺印。刘公公恭恭敬敬的结果圣旨退了出去。走到门外偷偷看了一眼,就见一句话跳入眼帘“速传江丞相回京”不必再往下看,刘公公立即喜滋滋的召集人马往丞相府宣旨去了。早告诉过夏青书,不要太嚣张的,这么快报应就来了! 没人看见,在刘公公出门时,另一道黑影闪入上书房,接到了另一个命令——将江叶枫由烨国隐居之地接回流放地。 两道旨意一下,绛夜顿觉轻松,这下可以暂时安心了。上一辈的恩怨就要上一辈人解决罢!而今晚,他该去陪伴清歌了,自那日接见烨国时使臣后,他们就没有在一起用餐,他也没有去碧霄宫夜宿。甚至嫔妃间已在传,又一个妃子失宠了。 他宠妃子是作给母后看的,也是给臣子看,给那些对自己有用的人看的。否则,他不会纳妃!至少目前为止不会!所以,她们才会那般迅疾的失宠,然而对于他真心宠爱的人来说,想失宠也不太容易呢。 三个月后,江叶枫与湛清像多年好友般,相携参加荩国国主的婚礼。湛清的贺礼竟是两国友好的和约! 没有人知道荩国的皇后是何出身,只知道,她的入主后宫带来了百年的和平,将她奉若荩国的幸运女神。同时,江叶枫叛国罪得到平反,封为护国公,赐良田百亩,金银万两,又将新皇后赐予他的名下,作为义女,以抚慰他的丧子之痛。 “开心吗?”与清歌并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绛夜的手臂紧紧揽住她,终于不再寂寞。左手处,湛清甘于降低自己的身份地位,与江叶枫同坐在臣子席位上,两个人互相敬酒,叙述着陈年往事,倒有相见恨晚之感,绛夜不得不佩服江叶枫的手段,能够将一个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收服的服服帖帖,尤其,还是情敌。清歌也看看自己的父亲,笑着回答: “好久没看见父亲这般开心了,能有一个人陪他说说母亲的事,他一定很开心。母亲不在了,湛清伯伯也很寂寞吧。母亲,真幸福!” “你不幸福吗?”如果她敢说是,他一定会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幸福”!绛夜恶狠狠的想。 “幸福啊,很幸福……如果,2姐姐和林大哥也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一定会更幸福。不知道他们云游到哪里了?都不回来看我。”语气,仍是有点感伤。绛夜有点心虚, “不回来也好,这样他们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否则,林尹是一定要去守城的。”绛夜恐吓她, “你希望看到你的晚镜姐姐跟着林尹一起去过苦日子吗?” “咦?啊!那样的话,还是不要回来好了,嗯,我一定要想办法告诉他们,走的远远的,不要让你找到!”清歌带着得意,绛夜点点她的鼻头, “你对他们那么好,我要吃醋了。”清歌刚想回嘴,忽听群臣高呼“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祝我荩国千秋万世,国怍绵长!” 清歌与绛夜相视一眼,手挽手走下王座,并肩站在群臣面前,从此后,共同担负这个国家的命运,共享两个人的生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