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垂翼》 第一章 离开了海涛四起的岛屿,与金碧辉煌的宫殿后,他们置身于一个充满野性的丛林。 在林里,蜘蛛张开的网,静候猎物。 千丝万缕中,被缚住的是挣扎的猎物,还是苦苦守着蛛网的蜘蛛? 到底是谁网住了谁、谁困住了谁? 等待被吞噬的,是谁? 是谁? 天际似泼了墨般,浓重的密云盘旋在迷海上方不散,狂风似野兽扯开了嗓子嘶吼,自海面上吹袭而来的强风,依旧持续狠狠吹刮着海面,遭风势掀起的海浪,不分日夜地拍击着港湾,风儿携着高高拍击而起的浪花,将海水灌进建筑在海湾边崖岩底下的碉堡里。 守站在碉堡外的士兵们个个又冷又湿,在强风中几乎无法站稳身子。 这情况已持续三月之久。 三个月前,浩荡率大军闯入紫荆王东域地盘,直扑向海道的六器旗下两位将军玉笄与玉珩,意欲抢在多年来总是对海道睁只眼闭只眼,与其它四域将军一般皆采取互不侵犯作法的紫荆王之前,先行为帝国攻下海道,并在迷海中寻找海皇。 但这些日子来,因守护海道的风神之故,玉笄与玉珩始终无法动海道分毫,因风神在海上布法掀起狂风,令六器战船一艘也无法离开岸边,就在一个月前,海道三岛中都灵岛岛主观澜,更是趁着六器动弹不得之际,率军先行登岸拿下了玉笄的人头。 门扇遭开启的那,强劲的海风随即灌入了堡内,海水的气味亦随着漫在风中的水气涌进其中,在身后部属勉强关上门扉后,脱去外氅的玉琅,一脸愤懑地抹去满面的水湿。 「如何?」急着知道情况的玉珩连忙迎上前。 「紫荆王不肯出借巫女。」脱去身上吸满海水的外衣后,仿佛像在发泄似的,玉琅狠狠将外衣甩曳在地。 「其它的四域将军呢?」早就知道他们定会在紫荆王那儿碰钉子的玉珩,不死心地再问。 不得不去向人低头,却处处碰壁的玉琅,再也忍不住地大声咆哮。 「他们同样也都不肯借!」明知道他们因风神而吃了什么苦头,也知道风神不是他们所能对付的,偏偏那些四域将军就是不肯出借手中握有巫法的巫女,好让她们来对抗风神,分明就是想看他们在海道出糗,并给当初主动请缨出兵海道的六器将军们难堪。 原本犹存有一丝希望的玉珩,面色随即变得铁青。 欺人太甚,往常在朝四域与六器相互作对那便也罢了,没想到在来到了海道之后,四域将军们依然故我,他想,那个不肯出借巫女的紫荆王,现下定是在他东域的别业里等着看他们的失败,而远在京中等待的六器将军们,若是知道他们至今竟连一艘战船都没有出海过的话,想必等他们回到京中时,定少不了一顿严厉的苛责,更甚者,他们这些六器手底下的弟子们,日后恐将无缘接下六器的棒子,与他们在朝中的地位。 但那些身为六器的师父怎会知海道现下的状况?站在碉堡内往外看去,海湾内怒涛汹涌,海面上更是一片无止境的惊涛骇浪,即便是打仗,那也得要有战场,若无战场,纵使他再有能耐,也不能奈海道如何,在这片无立足之地、无可行船之处的迷海上,别说是想找到海皇了,他就算在这再拖上三个月,依旧是拿不下海道三岛! 「你说,现下咱们该怎么办?」心乱如麻的玉琅在他沉着脸闷不吭声时,烦躁地在屋内踱来踱去。「难不成咱们真要向紫荆王求援?或把这个立功的机会让给紫荆王?」那个等着看他们承认失败的紫荆王,已在他的东域里屯兵多时,与紫荆王相比,失去了玉笄的他们,眼下存粮已不多,他们可不能像现下这般再撑下去,谁知道这刮个不停的怪风何时才会停息? 颜面不堪再辱,玉珩紧握着拳心,咬牙进出两字。 「绝不。」 「都已三个月了,咱们不能一直在这进退不得的耗着。」知道他脾气的玉琅,虽和他一样都有不甘,可还是要他面对现实。「再如此下去,咱们该如何向师尊们交代?而师尊们又该如何向日月二相及陛下交代?」 玉珩没有回答他,只是转首看向窗外,半晌,他像是下了极大的赌注般地开口。 「派人将半数战船拉上岸。」 玉琅怔了怔,「拉上岸?」 「既然咱们不能由此东进,那咱们就绕道至大海上西进迷海。」他边说边取来地图,一手指向东边连接着迷海的广阔大海,「你继续停留在此佯装我军攻势未改,以免风神起疑,我则率军绕道由东向西进攻,趁此攻其不备!」 「此计虽是不错,但若要绕道的话,迷海两边海岸都是山崖,崖上的山道难以运船……」觉得这将会大费周章的玉琅,皱着眉思考着此计的困难度。 「那就在道上铺上滚木。」玉珩冷冷瞥他一眼,「不管要花多大的人力物力,咱们都得把船运至东海上。」 看着他眼中不屈不挠的决心,犹有反对的玉琅安静了一会,半晌,他眼中也换上了不服输的光芒。 「好,咱们就这么办。」今儿个冲着一口气,他绝不要让那个目中无人的紫荆王给看扁,他定要叫那个自恃为皇亲的紫荆王刮目相看! 无视于碉堡中的人事物,重重拍击在岸上的碎浪,一波又一波地前仆后继,成群袭向海岸的浪涛远处,远在迷海之上的海道三大岛中,都灵岛岛上风神所居的神宫里,上百位祭师齐跪在殿中祝祷,喃喃的祝祷声,漫盖过了宫外海浪的音息。 居于殿上纱帘后的风神飞帘,已在此不分日夜布法三月,这三月来,每日只能稍事歇息一会的她,始终沉默地坐在帘后布法,就在这一片令人听得两耳已麻痹的祝祷声中,她缓缓地睁开了眼,起身扬起一手拨开阻隔人群的纱帘,微偏着螓首怀疑地看向殿窗。 「殿下?」不知她是受何打扰的祭师们,纷纷扬首,不解地看她赤着脚一步步走向殿窗,在窗畔看了一会后,她即走至一旁的殿门走出殿外,就这么站在外头高悬的殿台上。 子夜般乌黑的青丝,在风中不住地飘扬,飞帘微着眼,在翻腾不定的海涛中看向远方只能见着些许的山崖,殿台底下拍击溅起的浪花打湿了她的衣裳,在这已入冬的时节,海水显得格外彻骨冰冷,但她仍是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远方,当她身后的祭师们纷纷上前,想劝她进殿避一避时,她合上眼,将掌心交叠在胸口,微启芳唇低声喃喃,开始再布另一法。 过了许久后,丝毫未减的风势依旧在海面上奔腾四窜,但海面上却渐渐起了变化,众人瞠大了眼,见原本急摇乱打的海面,开始出现大小漩涡,渐渐的,漩涡为数愈来愈多,也愈来愈巨大,就在低垂的密云闪过数道白亮的闪电之后,海面上的漩涡扶摇而上直抵云端,急速旋转成一条条摇曳不定的水龙,飞帘倏地睁开双眼,扬袖一振,十来条水龙即以飞快的速度朝海岸前进。 此时的玉珩与玉琅,冒着大风大浪站在港湾边,指挥下属将一艘艘停泊在湾内、随着海浪起伏的船舰拉上岸,就在他们方拉起数艘船舰,并枕以滚木拖至湾旁打算运往后方的山崖时,天色蓦地四暗,宛如黑夜提前来临,为此异象,人人皆好奇地仰望着远方的天际,并同时因远处的景象为之一愕。 犹如由天顶探向海面,数十条高耸卷起的水柱,似一条条水龙般直击向海岸四处,一时为此景骇住的众人,起先犹无法反应地呆怔在原地,当玉珩的厉声疾喝穿过呼啸的狂风与水声抵达他们耳际时,众人这才惊惶地四处逃散,一艘艘被拉上岸的船舰,很快即遭卷上岸的水龙吞噬卷起,再重重摔落至岸上四分五裂,通往山崖左右两处的山道,也遭以无人可挡之势奔向山崖的水柱冲毁,那间,大批的落石自断裂的山崖倾落,将下方的碉堡掩埋在其中。 其余停泊在港湾内的船舰亦无一幸免。 在水龙消逝化为水柱坠落,如大雨般滂然落下,在岸上形成一摊又一摊巨大的水池,侥幸逃过一劫的玉珩,站在一地船只的残骸中,圆目直瞪着远方的迷海。 「她不是人……」他颤着声,无法克制一身的寒栗。「这不是凡人所能之事……」 站在殿外看着水龙消失在岸边后,感觉自己已耗尽力气的飞帘,有些站不稳脚地颠退了两步,她一把握紧殿台的围栏藉以稳住自己,当脑中强烈的晕眩感过去后,四肢重若千斤的她,勉力抬起脚,转身踏着踉跄的步伐迎向在殿内等待着她的众人。 狂风中,脱手而出的缨枪笔直地射中十丈外的木人,破浪一手扯住藏在枪杆尾端的长缨,使劲将它一拉,遭缨枪正中的木人人头,即遭他给扯下,在未落地之前,另一手也执枪的破浪再射出一枪,霎时遭击中的木人人头,迸裂的木块残屑散了一地。 收回两柄缨枪后,破浪低首直视着握枪的双手,无法避免的,他想起了另一个同样也是双手使用武器的女人,那个,七年来他始终打不败的女人。 当年陛下欲压低六器将军们在朝中的气焰,打算在四域设立四域将军取代六器将军的督统,在百朝殿外设置了武场,不分出身贵贱,广邀全国能手竞逐,记得当时光是朝中的武官们就占了名额的一半,其余难得能踏进皇宫里的百姓们也占了一半,一时之间,京中出现了各式人等,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在那十天十夜的竞逐赛中,帝京被来自帝国境内四面八方的人潮给挤得水泄不通。 在那之前,他是知道六器之首黄琮有一女名叫夜色,但他可没听过石中玉与孔雀这两人,后来他才知,石中玉的先祖曾参与过两界之战,算来也是帝国的旧功臣,只是时间一久,石家便被遗忘在人才济济的帝京之中。至于孔雀,原是个流连在迷陀域里的浪人,恰巧路过帝京,就顺道过来凑凑热闹,事后问孔雀,他才知孔雀甚至连这次全天下武将一块竞逐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之所以会出赛,原因很简单,就只是为了陛下,为了那个他所敬爱的皇兄,既然陛下有意要将军权一把握的六器削减些权势,他便愿为陛下达成心愿,虽然说,在他出赛前,母后与大皇兄临渊都反对他一个堂堂帝国的王爷,委下身分去当个什么镇守四方的四域将军。 竞逐赛的十天十夜里,他与夜色、石中玉、孔雀等四人,皆赤手空拳各据一座武台,自踏上去后就无人能将他们给赶下来,即使是六器们特意派出爱徒来抢席位也不能,直至竞逐终了大势抵定,陛下必须分配出方授予将军之职的四人,将出任四域的哪个方位,以及又该在四人中选出何者为四域之首,那时心高气傲的他并不知道,他与另外两个男人多年来的噩梦开端,就是自夜色提着两柄弯刀踏上武台的那一刻开始。 首先面对夜色的石中玉,在与夜色战了一日后,断了一臂的手骨,并因体力不支无力再战;次日登台的孔雀,也同样是在黄昏时分,因力竭和胸骨被打断了五、六根,不得不向夜色称降;最后一个挑战夜色的他,在第三日时仍旧在夜色身上讨不到任何便宜,两柄枪敌不过她手中的双刀不说,夜色还当着陛下的面,以力震山河的一掌将他给击飞出场外。 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天生就少了根筋的石中玉,本就不是很重颜面这玩意,而被夜色那股冷劲给吸引住的孔雀,很快地眼中便换上了爱慕与兴奋的光芒,但身分与他们不同,素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他,则没有他俩那么看得开,他不信自己会败给一个女人,自小到大,他的颜面与自尊,从不曾这么彻底被个女人给摧毁过。 偏偏,那个女人却是陛下亲封的四域之首,他们这些新任的四域将军的上司,而更令他咽不下一口闷气的是,在打败他之后,站在武台上的夜色似意犹未尽般,竟当着全朝文武百官的面,对高居于看台上的六位六器将军撂下战帖,要求他们上台与她一较高下,还说…… 她不介意他们六个一块上场。 当坐在台下将头埋在饭桶里狂吃,以补充体力的石中玉吃完数来桶饭时,孔雀正哑然无言地看着素来高高在上的六器将军们,在惨遭夜色手下不留情的双刀修理后,一个个被踢下武台,唯一一个没被她给不客气踢下的,就只剩下她的亲爹,黄琮。 到头来,夜色并未与黄琮动手,因不想伤父女之情的黄琮主动称降,结果在一日之内,那个叫夜色的女人不但当上了四域将军之首,原本在黄琮头上帝国第一武将之名,亦遭她手到擒来。 为此,他足足呕了七年。 这七年来,他们三个男人,年年与夜色打,年年都想把她给拉下头头的位置,但她就是没让他们得逞过一回,也多亏夜色不给他们留颜面,自当上东域将军后,他的武艺在短短七年内大增,在他镇守的东域之内,从不曾出过任何乱子,甚至上回在举兵灭了天宫天苑城时,也没花他多大的力气。 在他眼中,三道的神子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天孙、女娲或是海皇亦然,他唯一的强敌,仅只是那个叫夜色的女人而已,因此当六器想插手干预他东域之事,甚至还派出了玉笄与玉珩前来海道,打算攻打三岛并找出海皇,他并不急着做什么,就只是待在他位于迷海远处的别业里,凉凉的看戏。 因熟悉东域的他明白,要想解决海道三岛,就必须先解决那个守护海道的风神,而这点,相信现下吃足了苦头的玉琅与玉珩,应当也很明白了。 「王爷。」站在他身后远处的金刚,在他又举枪再练时朝他轻唤。 破浪回首看他一眼,并没有停下手边的动作,旋身一掷,准确地执向那片冬日已至,才在风势下离枝的枯叶,在它落地之前,硬生生地将它钉在远处的墙上,除了遭枪尖刺中外,稍稍一碰就可能脆弱四碎的枯叶,并无损一分一毫。 「玉珩船舰与军员在今日损失泰半。」自海岸边赶来回报消息的金刚,魁伟的身形占据了廊上的大半空间,极为低沉的嗓音,在说时,仿佛也令四周轰轰地震动。 破浪收回缨枪,自枪尖取来那片枯叶,手拈着叶柄问。 「那女人又做了什么?」除了布那啥子怪法令海上掀起强风外,那个被海道神子奉为风神的女人还能做什么事? 「飞帘布法卷起水龙。」亲眼见识过异象的他,怎么也想不通那怎会是人类所能为之事,不信神的他,本想说服自己让玉珩和玉琅损失惨重的那些异象,不过是上天所造成的,可当他看着那些水龙避开岩滩,像长了眼似的,什么不找,就只找上玉珩的船舰和碉堡,他就很难说服自己这单纯只是上天所为。 破浪扬了扬剑眉,一脸兴味地回首看向他那张明明白白写着,虽不想相信,但又百思不得其解的粗犷脸庞,半晌,他笑了笑. 「有意思。」假若有机会的话,他倒是很想会一会这个能让固执的金刚怀疑起自己信念的女人。 无声无息出现在廊上的力士,倚着廊柱一脸笑意地瞧着金刚脸上两道浓眉几乎挤成一团,与金刚外貌恰恰相反的他,长了一张斯文脸不说,还生了一副好嗓子。 「想说什么?」破浪朝他弹弹指。 力士忙不迭正色地开口,「王爷,日前六器自中土请来的僧人被活埋在山谷里之事」 懒得多听一句废言的破浪,扬起一手打断他,直接问想知道的答案。 「是谁省了我的事?」六器特地找来为爱徒们助阵的僧人以及玉笄遭杀这事,玉珩一直想压着这消息,不让这事传出去,更不想让他知道,偏偏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只差不知道凶手是谁而已。 「都灵岛岛主观澜与天宫之人。」看样子,海道的神子中,有一个不肯乖乖待在岛上的岛主,私自溜出迷海了。 他有些意外,「天宫?」 力士摊摊两掌,「来者来历下明,但手握天宫之弓,同时也是他杀了玉笄。」也不知那个深藏下露的家伙是打哪冒出来的,在那日之前,三道里压根就没听过见过那号人物。 「天宫欲与海道结盟吗?」破浪一手抚着下颔,不禁要做此联想。 深知海道作风的力士摇首,「海道似无结盟意愿。」自恃还有个海皇的海道,是出了名的看不起失了天孙的天宫与没了女娲的地藏,因此海道不可能会委下身段去与其它两道结盟。 破浪冷冷笑问:「这些海道的神子,真以为一座迷海就是人间所有的天地?」哼,井底窥天,外头的世界有多大、敌者有多强都不知,还不愿与其它两道结盟?搞不好哪天海道是怎么被灭的,恐怕他们都不知道。 察觉了这三个月来不断狂吹的风势,似乎变弱了些许,步下长廊的金刚,有些纳闷地看向天际,虽然风势依旧没停,但天际原本流散得飞快的流云,却缓下了它们在天上的步伐。 「风势……停了?」不过许久,当云朵停止在天上,连力士也不禁讶异地仰首观看。 金刚立刻把握这机会向破浪进言,「风势已停,王爷是否要把握机会进击?」 「不。」破浪连看也不看天际一眼。 「我军停泊在岩穴内的船舰一船未损。」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船舰也似玉珩般损失惨重,所以无战力可出海,力士忙不迭向他禀报详情。 他边说边瞧着手中枯黄的叶片,「我要继续等。」 力士忍不住皱起眉,「还要等风神?」虽然他不似没耐性的玉珩会蠢得去与风神硬碰硬,但这样一直等下去,究竟还要再等多久?难道他不想拿下海道挫一挫六器的锐气吗? 「她不是神,她只是个人。」破浪甚是不屑地将指尖的枯叶揉碎在掌心中。「要比耐心的话,我多得是,我就不信我等不到她累的时候,况且,我也不急着要拿下海道。」再强、再悍,或有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力,那又如何?她不过只是个海道的神子,就与他们人子一般,会肚饿,也会流血,更会体力不支,这等风势已经连续三个月了,他等着看她何时会倒下。 「王爷,你要上哪?」不明所以的金刚,看他在把话说完后,突然拎着两柄缨枪往院门处走。 「出海练枪。」上回在离火宫比试时,他没胜过夜色,在下回比试前,他得再去他的岛上勤练武艺,好让夜色再也笑不出来。 他俩听了急着想阻止他,「但迷海上大风大浪」 破浪横他俩一眼,眼中森冷的锐光,令人不敢逼视。 「什么风浪?」 当迷海海上的风势停止时,居于三大岛的海道长老们,大惊之下急忙赶往都灵岛上的神宫,探询风神何以停止风势的原因,就在他们踏进神宫内时,发觉私自离开迷海的都灵岛岛主观澜已经返岛外,她还带了个不速之客踏进海道。 为此,早就对观澜私自行动有所怨言的长老们,终于忍不住发难。 「为何请雨师来此?」年纪最长的大长老,在听完观澜的介绍后,拉下了一张脸不说,还以鄙视的目光扫了那个远道而来的雨师一眼。 早就做好了与这票长老杠上准备的观澜,在雨师开口前往前站了一步,「为了飞帘。」 大长老不领情地将衣袖一撇,「海道之事不需地藏插手。」两界之战以来,海道三岛从未曾让外来者进入,别说是人子,就算同是神子也一样。 观澜双目炯炯地盯着他,「那就让我出兵。」 「出兵?」为了她的话,众长老不约而同地齐问,并开始在后头议论纷纷。 「没错。」观澜挺直了身子,情愿被这些食古不化的长老责备,也不愿再见飞帘忍气吞声地硬撑下去。 太长老扬起雪白的眉峰,「岛主这么好战?」他们都指望着藉由飞帘来摆平那些入侵者,偏偏就有她这种摆着现成的法子不用,反倒爱兴兵的岛主在。 她振振有辞地反驳,「不是我好战,而是紫荆王已至,海道不能再只依赖着飞帘,若紫荆王有意要灭海道,飞帘必须节省力气好在日后对付紫荆王,至于玉珩,三岛岛主可自行击退。」 「三岛岛主的职责是守护海皇。」也不管她所说的是什么,大长老想也不想地就回绝她。 「可笑。」观澜冷冷地直视着这群只会仰赖飞帘的老者,「海道若保不住,还谈什么守护海皇?」一群本末倒置的家伙,三岛岛主是为何而存在?是为了保护海道,而这些固执的老人总以为保护好沉睡中的海皇就是保住了海道。 「说什么?」大长老登时阴了一张脸,为她的嘲讽也为她的目无尊长。 不想再看他脸色的观澜厉瞪他一眼,「我相信你还不至于老得耳背。」 奉命将雨师安顿在飞帘身旁的淘沙,在雨师已准备就绪,准备接手飞帘的任务时,来到她的身后禀报。 「岛主,雨神要布法了。」 「知道了。」她朝后扬扬手。 「慢着」不愿雨师介入海道之事的长老们,几乎是同时出声想拦住淘沙,但观澜一掌按着腰际的长剑,以眼神示意他们别再往前一步。 「我再说一次,若不让三岛岛主出兵,那么就让雨神为飞帘分担,再不让飞帘歇会,她会累垮的。」虽然三位神女中,飞帘的攻击性最强,但以她这等大量耗费神力的方式,她的神力再高也撑不了多久。 大长老仍是不改己见,「飞帘殿下可继续施法,咱们海道不需倚赖个外人。」这么多任神女以来,飞帘可说是神女中天资最好的一个,同时她布法的威力,任何一任神女也不能与之相比。 「都什么节骨眼了,你们还顾忌着那无谓的颜面?」观澜气得一掌重拍向一旁的小桌,当下小桌即在她的掌下遭击碎。「难道你们看不出她快不行了吗?」 与其它两道相比,他们海道实在是太不珍惜飞帘了,居于天宫的云笈若不到最后关头是绝不出手,地藏的雨师则是被奉若神人,不但可自由来去,还可随心所欲,但飞帘呢?在他们的眼中,飞帘不过是个便利的工具,一个,事事都得代海道出手摆平的神女。 那日在岸上遇见来自天宫的海角前,她从不知,能为而不为,是种最可恶的罪愆,倘若这些人是想逼死飞帘,那么她亦是加害飞帘的其中一人。 海角问的没错,他们是想累死飞帘吗? 百年来,他们海道唯一会做的事就是等,无论遇着了什么事就是等,等海皇醒来,等飞帘替他们击败入侵的来者,而海道中的神子们却什么事都不做,除了坐享其成和墨守成规外,无一人为海道做过些什么。在这大敌当前的状况下,海道只肯让飞帘一人为海道尽心尽力就算了,竟还不愿与天宫、地藏结盟共御帝国,仍是一味地活在海皇过往的荣耀里,自以为高人一等,别说天宫的海角瞧不起他们海道,就连她这海道的岛主,也看不起海道! 他人倒也罢了,身为飞帘的好友,她不能再对不起飞帘。 「殿下神力无边,岛主多虑了。」不受她半点影响的大长老,两手拢在袖里,说得云淡风清。 为好友万般心急的观澜,气得大步上前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现下飞帘或许还能再撑个几日,咱们就且不看玉珩,单以紫荆王来看,倘若屯兵在玉珩后头的紫荆王执意要拖上一、两个月怎么办?飞帘撑不到那时候的!」 「紫荆王不过是个人子。」几乎整个人都快被观澜提起的大长老,面上仍是一派顽固,且打心底地看不起海道神子以外的人种。 观澜简直想敲开这井底蛙的脑袋,「他不是普通的人子,他是帝国的四域将军,同时也是多年来镇守帝国东域之人!」 「岛主的意思是殿下敌不过四域将军?」大长老使劲地推开她,慢条斯理地振了振衣袖,「岛主也未免太看轻殿下了。」 再也忍不住的观澜,索性一骨碌地吼出藏在心底多年的愤懑,「看不清现况的是你们!故步自封愚蠢自大的也是你们!你们究竟要到何时才能看清这座天地并不是绕着海皇日出日落?你们真以为这座人间是因神而生的吗?在帝国皇帝的统治下,别说是神子,就算是三道众神,也都不在现今帝国的眼下!」 「观澜,别再说了……」急急赶来此地的玄武岛岛主沧海,忙在观澜引起众怒,并招来挞伐前将她拉至一旁低声劝着。 不惜与他们翻脸的观澜,一把挥开劝阻的沧海,不客气地指着太长老的鼻尖,「你不过只是个海道的平民而已,今日你就给我听清楚,这是我的岛,只要我一日是都灵岛的岛主,我要做何事就容不得你这区区一介平民来干涉!」 「大胆!」自恃着祖先乃是跟随在海皇身边的辅臣,所以历代以来都以辅臣自居备受海道神子崇敬,地位从不曾遭人动摇的长老们,在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们外表风光、内则无权的身分后,皆面红耳赤地朝她齐声大吼。 火上心头烧的观澜朝旁一吼:「淘沙,将这些平民全都给我轰出殿外!」 「是。」只顾得了主子命令,顾不了那些长老颜面的淘沙,扬手招来殿卫吩咐。 「观澜!」在殿卫靠上来前,仍一心想挽回他们地位的长老们,人人脸红脖子粗地谗骂着,莫不想冲上前找她算帐。 「停止布法。」无视他们的观澜站在殿内那些祭师的面前宣布,在他们仍是不停下手边的动作时,记起祭师只听从长老们命令的她,回头向那些老人喝令,「立刻叫她们停止!」 转眼间,发觉手中仍有一项无人能动摇的权力的长老们,个个将下巴一扬,冷笑地看着无法命令祭师的观澜。 「你们还是不是人?」观澜气得浑身都在颤抖,「飞帘与你我一样都是血肉造的,她不是神,她是人,她已不眠不息布法有三月之久,再这样下去,别说是飞帘,就算是凡人也会死的,再不停止布法,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的看她耗尽神力而死?」 「就算如此,殿下也是为海道而亡。」算准飞帘那素来逆来顺受的性子,绝不会开口忤逆他们,大长老得意地朝观澜撂下话。 「你们……」眼看情况愈来愈无法收拾,沧海忙在观澜动怒地抽出手中之剑时,上前拉住冲动的她。 就在此时,在帘后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的飞帘,缓缓地张开双眼。 一阵猛烈奔腾的强风,顿时袭向这座高筑在岛上的神殿,使得整座宫殿都为之动摇,众人在勉强站定后,错愕地看着外头突然变强的风势。 「你们要我为海道而亡?」走出帘后的飞帘,高站在上低首看着一殿的人。 没想到她竟会介意这句话的长老们,怔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回答,而转过身看向她的观澜,则是在殿中的烛火照映下,心疼地瞧见飞帘那张变得清瘦不已的脸庞。 「回答。」她缓缓步下殿阶,一双水目直定在众人身上。 「这是殿下的光荣。」众人的推派下,被推出人群的大长老,在她看似冷冽的眸光下硬着头皮回答。 飞帘止住了脚步,「光荣?」 「殿下自被选为神女起,即是海皇的新娘,因此殿下的职责即是为海皇守护海道,若需为海皇而死,那亦是殿下的天命。」他说着遵循了百年的规矩和说法。 「一派胡言……」气结的观澜尚未上前堵上他的大嘴,冷不防地,神殿又是一阵让人站下住脚的天摇地动。 「飞帘,别再施法了,已快到极限。」已召来大雨的雨师,在发现飞帘不但不停止布法,反而还加重了风势时,不得不出声警告她。 心冷地瞧了眼前的人们许久后,飞帘转首慎重地看了观澜好一会,而她面上的表情,就像是再也不会见到观澜似的。 「飞帘?」不知她想做什么,但心中猛然被阵恐惧擒住的观澜,不确定地开口。 无视于雨师的警告,飞帘别过脸,直走向外头的殿台处,像只要把所有细丝吐尽的春蚕,她拚死豁出所有的神力,布法唤出此生最强的风势,掀起一阵高耸如山的海啸,并奋力一振,迫使海啸直袭向海岸,袭毁岸边十里内所有的一切。 当漫天盖地的海啸抵达海岸后的那一刻,耗尽神力的飞帘禁不住地自口中大大喷出一口鲜血,观澜见了,在她跪倒在地前急着冲上前接住她。 不得不停下神法的雨师,急急来到她身边查看了她的伤势后,也为她这种不惜一死的作法忍不住破口大骂。 「疯了吗?想死也不是用这种法子!」雨师翻过她的身子,想把一些神力分给她,同时朝殿上的祭师们喊着:「还愣着做什么?再不救她就保不住她了!」 昏茫了片刻的飞帘,在重新张开眼后,以仅剩的力气一掌扬起一阵狂风,将身旁的雨师和观澜吹回殿内,而后扶着台栏吃力地站起。 「今后……」自认已仁至义尽的她,对所有人起誓般地开口,「我与海道,再无瓜葛。」 「飞帘?」脑际一片空白的观澜,愣看着她一副永不回头的决绝模样,而在她眼中的坚定,亦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我,自逐于海道。」血丝滑下她的唇角,她不后悔地定定再道,随后不留恋地别过头,转身跃下台栏,将自己投入波涛汹涌的大海里。 「飞帘!」心神大骇的观澜和沧海,同时采取行动地上前跃入海中,另一道自帘后冲出的身影,也随在他们之后落海。 殿上的众人纷纷冲至殿旁的一座座殿台上,并取来火把,试图照亮黑暗的海面,当善泳的观澜在大浪中找着失去意识的飞帘,在游上前伸手就快够到她时,一阵浪头猛然朝观澜打来,在下一刻,漆黑的海面上,失去了飞帘的身影。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二章 风势虽止,滂沱的大雨笼罩了整片迷海,雨幕犹如密不可穿的水帘,在海浪里浮浮沉沉了一夜后,一阵冰冷的海水扑面,飞帘虚弱地掀开了眼皮,意识恍惚地看着海面上恶劣的海象,浑身疼痛的她低首看了看自己,漂浮至这处礁岩的她,遭锐利的礁石割得遍体鳞伤,她勉强攀住一处礁岩,可在浸了一夜海水后,宛如冰封的四肢,令她无法使出一分气力,也不想再对这片困住了她所有人生的迷海再挣扎些什么。 停留在她面上的海水,带来了熟悉的海潮气味,但很快即遭大雨冲去,意识模糊中,她想起了当年那个阳光刺眼的夏日,海风徐徐,灿烂的骄阳将波光潋滟的迷海,映照成一片刺目的碎金…… 都灵岛上,一顶黄金小轿由六人高高抬起,沿着岛上弯曲的石道,将她自家中一路给抬进了神宫里,方满七岁的她,坐在轿上挥开了纱帘回头拚命的喊,但没有留她的双亲,只是站在家门前虔诚地双手合十,低首恭送着被选为神女的女儿被送入神宫。 双亲的脸庞,遭人放下的纱帘模糊了,那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们一面。 拍打在礁岩上的海水,水势益渐升高,漫盖住了她的口鼻,她咳了咳,费力地仰起脸庞离开水面,此时记忆中的双亲渐渐远离,取而代之的是堂皇富丽的神宫内,一个个伏跪在她面前的祭司,与那个坐在她身旁年岁已大的上一任风神…… 一颗由皮革缝制,上头染了色的皮球,不小心被踢入神宫里,一路滚进了总是隔绝着她与众人的纱帘后,她弯身拾起,走出纱帘外想还给那些在院外玩得兴起的宫女,当兴高采烈的她们寻球寻进了宫中,乍见球在何人手中后,霎时她们恐慌地左右四看,惊惶得连球也不要了,像逃难似地赶紧逃离她的面前。 眼中盛着失望的她,默然退回帘后,手中所握的皮球,最终还是没有送回她们的手中。 她的泪,静静滴落在皮球上。 她只是很寂寞,想找个朋友,很想能够加入他们其中,而不是被远远孤立在一方,但这些话,她始终没机会对任何人说过。他们不知,她要的不是他们对风神的崇敬,也不是艳羡的目光,她要的是感情,只是一些温热的感情,亲情、友情、人情、同情,不管是哪一种的都好,只要是情,这样就好,可她却身处在一个最不能被给予的环境里。 她就像子夜海面上的月亮,为了想亲近海洋一点,尽力将一身的光华投映在海面上,可虽看似近在咫尺,实际上却仍是遥不可及。 每个人心中都有座岛屿,他人的岛屿皆群聚在一块,但她的孤岛,却是远在海之涯,永远都在渴望着一丝人间的温暖。 他人难道看不出,金玉的外表下,掩藏不住的,是一颗空虚的心?而人就是这样,愈是空虚,便愈想填补,可愈填补,便愈觉得益加空虚得可怕,然而这就是她的人生,也是他人要她接受的命运。 海潮声规律地在宫外响起,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都灵岛的老岛主死去,新任的岛主继任,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孩。在那日阳光美好的午后,不顾众祭司的拦阻,掀起了她的纱帘走进帘后,微笑地朝她伸出手邀她走出帘后,一双,名唤友谊的手,仅仅只是这样,她便由衷地感谢众神,赐给了她一段他们都拥有了太多,对她来说却是珍贵下已的友谊。 每日在火红的夕阳悬于海角的那一端时,她会在观澜的默许下,与上一任的神女婆婆一同在殿外的崖上散步,并依着婆婆的心愿,扶着婆婆站在崖上最高处远望海皇沉睡的方向,在婆婆那张等待了一辈子的脸庞上,她心疼地看见了苍老,和年华遭错过的心酸,后来,当她只身一人独站在山崖上,看着海面上光彩亮眼的夕霞,在夕日坠落于海之涯后皆归于黑暗,她总算明白了婆婆在死前,噙着泪对她所说的那句话。 一生都遭他人误。 终婆婆一生,都在等待着海皇,其它海皇的新娘们亦是,可看着大批被选为神女后补同时也是新娘的她们,一日日地在等待中老去,却仍旧执着不改地日日眺望着这片薄情的海洋,她虽有怨,更有不甘,但她并没有说出口,她亦不知这般的等待将持续到何时,或许当她如同婆婆般地老去时,在她身后,将会有一个小小的新娘,怯生生地拉着她的衣角,就如同当年的她一样,也天真地问着海皇究竟身在何处。 三个月前,帝国派兵欲袭海道,继承了上一任风神的法力,练法练尽了所有青春的她,二话不说地登上祭台布法唤风保护海道,夜以继日临海呼风,毫无怨言,即使明知这样下去她恐将因耗尽神力而亡,她仍是努力保护着在这片迷海之上的岛屿。可当大长老理直气壮地说出,为海道而亡是种荣耀那类的话语时,她想起了婆婆那张在晚霞下显得懊悔的脸庞,同时在她心中,最后一丛微弱的渴望火花,也随之熄灭了。 将人生一直关锁在神殿中的她,忽地恍惚起来,她甚至怀疑起放眼所及的一切,她再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等待些什么,或许再那样等待下去,到了尽头将是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空白。她更不知呕心沥血所捍卫着的,究竟是海皇还是海道,或者,就只是他人故意以荣耀为名加诸在她身上,实际上却是一柄自私的剑? 他人的自私,在出了口后就成了她的光荣,她从来都不要什么荣耀的,也不要被高高奉在神殿里,但为何在她全然无悔的付出后,得到的竟是让人如此心寒?冬日海上再冷的风雪,也不过如此。 所有累积的疲惫当下一涌而上,她再无力布法吹起众人所要的狂风,低首看着殿上的众人,她只觉得四周的景物都在打转,美仑美奂的宫殿,在她眼中突然成了一座众人细心用金子打造的牢笼,所有的人都是站在笼外围观的陌路人,在那其中,她虽看见了观澜那张一如以往忧心的脸庞,但她却必须舍下观澜,因她不想再纠缠其中,她要离开,她要离开这片迷海上一座座令人心死的岛屿,这看似眼花撩乱的梦,和这场永无止境的等待。 倘若人的一生,只能做一个选择的话,她的选择是离开,她要离开这些自私的岛屿,和她身后孤独的重量。 雨师所布的雨水无丝毫的停歇,漫高的海水泛过了飞帘的脸庞,靠着礁石的她力竭地松开手,任由海水将她淹没,沉入海中的她,睁眼看着水面离她愈来愈远,乌黑的发丝漂过她的眼前,褐色的海草夹杂在其中,如同海底伸长了手的水妖,将她的四肢缚住,再随着波浪渐渐地将她往下拉,但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双探进海里的大掌,同时亦看见了一线光芒。 一鼓作气将她半个身子提出水面的男子,一手拎着她的衣领,一手在她背后重重拍打着,似要她呕出喝入过多的海水,整张面庞被湿淋发丝贴住的她,看不清他的脸,在他强大的手劲下,她像是要掏尽心肺似的咳出喉间的海水。 在她虚弱地喘着气时,他搁放在她背后的手绕至她的面前拨开她的发,一见她半睁半闭的海蓝色眼眸,他立即拢紧了剑眉,仔细瞧了她身上被海水打湿的服饰一会,像猛然了解了什么似地,抬手拨开她额际的发,露出她额际间被烙印下的神印。 遭那阵海啸所漫起的巨浪困在自己岛上的破浪,在看清了所救的女人是何人后,他细了厉眸。 「是神女?」 「不再是了……」半清醒的飞帘看着他的脸庞,也在下一刻认出他并非神子。 当飞帘闭上眼力竭地再次沉入海里时,犹豫了好一会的破浪,这才将她给拉离海中,抱起她走向他在岛上岩洞里所筑的简居。 回到洞内后,破浪转首看向外头宛如在倒水般不断落下的大雨,而海面上在那阵铺天盖地的海啸过后,海涛仍是强烈地余波荡漾,并因这雨势而使得海水逐渐漫高,他不禁有些担心在海啸过后,接下来岸上即将因雨发生海水倒灌,使得他一时之间恐将回不了别业。 森冷的寒意,自洞外漫了进来,在他的吐息间形成了阵阵的白雾,提醒着他冬日已至,脱下身上被雨打湿的衣裳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后,破浪在偌大的岩洞内生了火,蹲在火堆旁烤火的他,在浑身都已温暖起来后,这才懒懒回头看向身后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体力尽失,身子又遭海边的礁石割伤了处处,无法抵御冷意的飞帘,此时就连发抖的力气也没有,亦无力蜷缩起身子留住逐渐散失的体温,她合着眼,安静地仰躺在洞内冰冷的石面上,微弱的气息在安静的洞内完全听不见,若是不细看,恐也看不见她的胸口仍有起伏。 走至她身畔蹲下的破浪,仔细地确认她额上的神印,即是神女的印记后,他毫不迟疑地扬起一掌,打算在此杀了她以除她这名大患,可就在掌心落下之际,他又硬生生停住了掌势,因理智虽告诉他,杀了她就等于杀了海道的屏障,可他心中却同时有着一道声音在告诉他,如此杀了个手无寸铁又负伤无法还击的女人,这未免也太…… 皇帝浩瀚的面孔,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顿时将心一狠,再次扬起掌,就在这时,飞帘张开了眼,而不设防的他,只觉自己瞬间跌入了一片蔚蓝的汪洋之中。 映入他眼中的,是双蓝色的眼眸,海道的神子几乎都是这种蓝眼,只是她瞳中的色彩不是他以往见过的那种海蓝,而是一种纯粹得近乎无瑕的湛蓝。 几乎要令人窒息的感迫感,在他俯着伟岸的身子压向她时沉重地逼来,飞帘恍惚地觉得,一股与刀刃相似的锐气,正自他身上散发出来,其利度,更甚那些割伤她的礁石,但她没有逃避,正正地直视着他那双黑黝深不可测的眸子,在见着他眼底完全不掩藏的杀意后,她虚弱地扯出一朵微笑。 竟然……希望他下手? 扬掌的破浪,恼怒地看着这个不以自己生死为忤,反倒还噙着一朵笑,像是很鼓励他这么做的女人,在那一刻,洞内的空气似乎凝结在他俩之间,身无任何抵抗力更无防备的她,就只是以微笑与他对峙着,冷眼看着那抹不似演戏或刻意的笑,他微着黑眸,故意在她眼前撒开置于她顶上的大掌。 想死? 她愈是想死,他就愈不成全她,他可没那么好心。 在她又把眼合上后,破浪弯身将她捞抱起,把她放在铺了毛毯的火堆旁,然后自一旁金刚特意替他运来的斗柜里,翻出几件他的衣裳,坐回她的身畔后,无言地替已失温昏迷的她脱去一身的湿衣,在为她穿好衣裳时,他的眼眸停留在那逐渐被她身上伤处血水染湿的白杉上。 他将她拉来靠在身上,脱去染红的白衫,开始检视着她的身子与四肢,这才发觉她除了遭礁石割伤的外伤,还有很严重的内伤,只是他虽看得出她的伤势很重,却不知这是何种内伤,他一掌扣住她的腕脉,赫然发现,自小就习武的他,竟不曾见过任何一种比她更紊乱的脉息,在她的这具纤弱小巧的身子里,似有着一座强大无比的风暴,正在她体内肆虐着,她无力抵抗,而他也无法拯救。 查不出任何原因,又想不出任何管用的法子,破浪一手横过她的胸前,让她靠在手臂上头后,一掌按向她冰冷的背部,试着以浑厚的内力逐定她体内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额上沁着汗珠的破浪,察觉到掌心下的体温似上升了些许,但她的脉息依旧大乱无改善半分,知道自己救不了她的破浪,转首看向远处的洞口,开始盘算着该不该冒险在这时带她回别业去找应天。 「不要走……」昏迷的飞帘喃喃地呓语。 他怔了怔,将她翻转过身子,让她平躺在毛毯上,再取来另一张厚重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是谁都好,留在我身边不要走……」脸庞上带着痛苦,紧合着眼睫的飞帘,将自己蜷缩在毛毯里哀哀切切地低喃。 借着火光,破浪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许久后,他放弃了外头的海涛,脱去了身上的衣裳掀开毛毯躺至她的身旁。一把将她拉过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隐约地,他感觉她冷冷的双手将他环住抱紧,而她的泪,在洞内一片静谧中,缓缓滑过他的胸膛。 那夜自风停后,倾盆的大雨即没有间断过。 没人知道风神是因何故而停止了风势,但在那晚海啸如山而至,轰声隆隆地彻底摧毁海湾与沿岸后,无论是玉珩或是玉琅,或是等着以逸待劳的破浪,都因此损失惨重。 近在岸边的六器之军,原本仅剩一半的船舰皆进了海腹,全军军员亦成了海啸下的波臣,而破浪一艘艘藏匿停泊在迷海岸湾洞穴里的战船,亦因海啸损毁殆尽,短期内,无论是六器或是破浪,都无法进攻海道,海道再次保住了他们所要的平静。 但岸上仍活着的人,却因此而无法平静。 无视于我军的损失,尽顾着烦恼另一人的金刚与力士,在破浪迟迟未归时不禁开始担心,该不会留在迷海小岛上练武的破浪也没逃过那阵翻天覆地的海啸吧?偏偏因海啸的缘故,现下他们手中无半艘可用的船只,好让他们出海去寻找破浪,只能一天天地待在别业里为破浪的生死煎熬着。 数日过后,雨势减弱,海象亦平稳了许多,当完整无缺的破浪手中抱着个女人回来时,早等得望眼欲穿的金刚与力士,霎时所有的心忧与焦急全都忘了,他俩只是呆呆地看着破浪旁若无人般地抱着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直走向巫女应天的房间,无视于所有人眼中的讶异,且一声解释也不给。 在应天的房中坐了许久后,诊查完飞帘伤势的应天,恭谨地站在他的面前。 「说。」坐在椅中的破浪,一手撑着下颔,双目直视着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人儿,目光未曾调离半分,也未曾降临在应天的身上。 「她不是普通的神子。」一直焦心等待着他回来的应天,万没想到他这回出海竟带回个神子,且还带给了她一个大麻烦。 「我知道,我问的是她身上的伤。」他阴沉地瞥她一眼,开始有些不耐。 不敢直视他的应天赶忙低首再应,「都只是些外伤,她并无王爷所说的内伤。」 「那她是怎么回事?」这几日来她未曾苏醒过,无论他试了任何方法,她体内大乱的脉息依旧乱得他无丝毫头绪,他再怎么对她灌食、喂药,或是试图以内力平抚她体内总是一下子就涌上的寒意,都告无效,那双海蓝色的眸子,自那日合上后就不再看他一眼。 她轻声解开他的疑惑,「王爷,她是风神,可能是一下子过度耗用了她的法力。」一看飞帘的情况,再起想前几日海上掀起的海啸,她立即对飞帘发生了何事有了八成的把握。 「过度?」弧度优美的剑眉朝上扬了扬。 「她定是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的法力全部释出,片点不留,所以才会……」见他似乎有些兴致了,为满足他疑惑的应天,忙把握机会向他滔滔不绝。 然而破浪的心思并不在她的话里,他一手撑着下颔,回想起那夜在小岛上所见的那阵袭向陆地的海啸,与过后海面上风势不再起的异状,而后,他深邃的黑瞳定止在飞帘的身上。 他曾问过她,她是神女?她说,不再是了…… 不再是风神了?她与海道之间发生了何事,竟让她放弃多年来所守护的海道?她又为何会在那种节骨眼上出现在迷海里,她这风神,不是被那些海道神子尊贵地奉在神宫内的吗?而那夜她芳容上不畏一死的神情,又是怎么回事? 反复思量,得到的迷惑却像织娘纺成的一团乱网,令他愈想愈是纠结深陷,也就愈拆解不开,他飞快地将眼扫向犹自顾自说个不停的应天,冷声地中断她的长篇大论。 「她可会死?」 应天回首看了看面无血色的飞帘,照她来看,这个风神应是处于沉睡状态,耗尽法力后,整副身子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倘若她是一点一滴慢慢耗尽法力那还好办,但她偏以最激烈的方式释出法力,如此一来,就算她不油尽灯枯,她也要遭自己的法力所伤。 「难说。」她诚实地说出她的看法。 「救得了她吗?」他靠坐回椅内,修长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 救个海道的神女?为他这怪异的要求,应天不禁蹙起了秀眉。 「回答。」敲打的动作倏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挟带着恫喝意味的低沉命令。 「能,但我需王爷相劝。」虽然没把握,但仍愿为他完成命令的应天硬着头皮接下。 「我该怎么做?」不唆的破浪随即站起身,来到床畔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飞帘。 「王爷……我可否问个问题?」站在他身旁的应天,迟疑地拖长了音调,「她是海道的神女,王爷为何要救她?」站在帝国的立场上,海道的风神一旦落入他们的手中,应是除之后快,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想杀了这个老与他在海道作对的风神,可怎么风神一落入他的手中,他却一反以往的坚持,反倒要救这个头号大敌? 破浪沉默地欣赏着底下这张数日来,每日近躺在他身侧让他侧首望之的容颜。 此时在灯烛红融的光晕下,她的面容像幅褪了色的彩画,淡淡净净,浓密的眼睫执着地覆盖住她的眼,不让他再一窥那双湛蓝得令他一眼就难忘的眼瞳,而她那时的笑、痛苦不堪的模样,以及那一行温暖地流过他赤裸胸坎上的泪,他皆不明其由来,在她以沉睡封闭了对外的一切后,他觉得自己像个找不到迷锁之钥的人。 他想知道她是为何自一个执意与他为敌的人,变成了一名似放弃生死与所拥有的一切的人,夜夜听着她的呓语,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他想知道那双湛蓝的眼眸里藏了什么秘密,他更想知道,那颗泪,是为谁或为何而流。 在他已亲手将她救起后,她没资格带着他心底的谜团远赴黄泉,而不给他一个答案。 「我好奇。」许久之后,他淡淡地开口。 「好奇?」两眼一直徘徊在他身上的应天,虽是纳闷着他的回答,但更引起她注意的是,他在看她时那种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若问完了就快动手。」再次恢复冷峻的破浪,不耐地向她催促。 只能将所有纳闷都咽回腹里的应天,朝他颔首后,脱去了鞋坐在床上将飞帘扶起,压着她的腿让她盘坐着,而后应天示意破浪坐至她的身后,以两掌置于她的背上提供她所需的内力,随后应天坐至飞帘的身旁,闭上眼双手结印,开始朝她施咒。 喃喃的诵咒声,绵绵不绝地回绕在斗室里,日夜不断,接下来的数日,破浪离开了飞帘的身后,冷眼站在床畔看着在应天的咒术下,与生死搏斗的飞帘,自毫无反应,渐渐开始皱眉有了反应,她那原本动也不动的四肢,也逐渐有了动作。 当第四日来临时,猛然自床上坐起的飞帘,闭着眼,一口鲜血直喷在床栏的白色纱帘上,再重重地倒下,应天看了她一眼,继续加重了咒语,浑身滚烫的飞帘,像个深陷在噩梦里的人,挥扬着手臂伸手四处乱抓,似想握住任何一个可以凭恃或依靠的东西,破浪在看了她许久后,坐在床畔朝她伸出一掌,她立即紧紧握住。 生死徘徊间,费力张开眼的飞帘,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脸庞,就着逆亮的光影,她试着想捕捉住那张似曾相识脸庞上的每一寸轮廓,但排山倒海而来的睡意掳获了她,再次将她拖回漆幽不见一丝光明的深渊中。 冬日的暖阳穿过窗棂照亮了斗室,一束东日光映在飞帘的脸庞上,她不适地眨了眨眼,张眼所见,即是东升旭日的耀眼金黄,渐渐适应了光线后,她这才发现,那轮旭日是透过牢房的小天窗与她相见。 脑中一片混乱,宛如离魂乍合,许多混乱的记忆在脑海里飞快地流窜,她乏力地侧过首,发觉自己已不在天色阴霾的海上,而是在一间小牢房内,但在这里,却又有着温暖舒适的床铺,和生活所需的一切,在墙角,还置了几盆炭火生暖,就在床畔的小桌上,有只小药炉,和一碗似喝了一半的汤药。 她到底是被囚了还是被救了? 或许两者皆是。勉强坐起的她,低首看着双手手腕上的手铐。 脑海中片段片段的记忆,在她神智稍微清醒了些时,开始组织起来,她记得礁岩畔的海草,和那双探进水里将她拉上岸的大掌,她记得似有一处洞穴,和一具温暖她的胸膛,以及喷满鲜血的白纱旁有个端坐闭眼,似在诵念着什么的女人,然后是无止无境的噩梦,在那梦中,有个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她只记得轮廓,却看不清他的脸,她想,无论那人是谁,他都救了她也囚住了她。 轻轻一动,手铐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张握着双掌,感觉她的神力正在恢复中。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本她还以为,以那种方式使用神力后,她就可以成为普通的神子了,没想到,这份神所赐予的恩泽,竟还是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她。 若是死了,或许就真能摆脱这份恩泽了…… 她反复地想起那夜神宫里所发生的事,她不知那时的她是否真的想死,还是单纯的想离开,现在想来,那时的她,只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那些她不遗余力保护的人出卖了,在他们眼中,她并不是个人,只是个盛载着海皇恩泽的容器,保护海道是她的使命,守候海皇是她的命运…… 海道、海皇……怎么他们眼中都没有飞帘? 在那些神子心中,她在哪? 「殿下。」 思绪被打断的飞帘,抬首看向那扇小天窗,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窗栏之外,他费力地蹲下弯着身子,透过牢窗朝下看着她。 「殿下,您没事吧?」职责是守护风神的汉青,自那夜她纵海后,也与观澜他们一块下海去找她,在他人都已认定她可能葬身大海时,唯独他不肯放弃地继续寻找,打探了她的消息好一阵子后,最后他才在这找到她。 「我在哪?」飞帘直视着他身上换穿的人子衣裳。 「您在紫荆王的别业里。」偷溜敌阵的汉青,压低了嗓音告诉她,还不时回头看着四下。 她讶异地张大了眼眸,「紫荆王?」那个多年来誓要拿下她首级的人? 「好象是他救了您。」汉青也不清楚来龙去脉,只是在外头听到消息,紫荆王在海啸过后的数日,自海上带回了个女人,就因时间点上的巧合,所以他才冒险前来一试。 飞帘怔靠在墙上,没想到那张一直出现在她梦里的脸庞,与那双将她自海中捞起的大掌,它们的主人竟会是多年来一直威胁着海道之人,她不解地抚着额,一时之间脑中有些混乱。 为什么要救她?若真是紫荆王,那他应当在发现她时,就该杀了她的,她不懂他把她自海里救起,又大费周章将她带来这疗伤是为了什么。 汉青的声音再次自她的顶上传来,「请殿下稍候片刻,我这就救您出来。」 「不必。」拉回心神的她,回绝得飞快。 「殿下?」正准备找出地牢入口的他,动作顿了顿。 她清清楚楚地道:「我已自逐于海道。」那夜她说出口的话,她没有半点要将它收回的意思,更不会因任何人而更改她的决心。 他忙要她想仔细,「留在这的话,殿下不怕遭紫荆王所杀?」那个紫荆王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听迷陀域的人们说,每个被紫荆王带去审讯之人,皆是直着进去横着出来的。 她轻摇螓首,「真要杀我,他就不需救我了。」她想那男人还不至于做这等浪费时间之事。 「殿下若不回海道,长老们将不会原谅殿下的,殿下也知,神女若私离海道,将会成为长老们眼中海道的叛徒。」以为她不知利害关系,汉青心急地再向她解释,「况且紫荆王是海道之敌,若长老们知道殿下在这……」 一抹无奈的笑意跃上她的唇角。 「叛徒?」不能为之所用,就是叛徒?她甚至什么都没做,更无投效帝国之意,难道就只离开也不允许? 「殿下,请您」 「无所谓。」她一脸木然地截断他的话。「我与海道已无瓜葛,此生也不会再回海道。」 低首俯看着牢内暗影中那张心意已决的脸庞,汉青颤颤地问。 「殿下……真要背叛海道?」 飞帘仰首看向他那副恐惧的模样,她很想告诉他,或许在他告诉她叛徒这字眼之前,她仍旧会是忠于海道的神女,永不会对海道有二心,现下的她不过只是离开罢了,但就在她知道了长老们的想法之后,她才明白,其实离不离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长老们的眼中她只能有一个选择。 永不能离开海道。 一阵打心底升起的寒意,鲸吞蚕食般地,一口口吞噬掉她多年来所祈求的温暖,在她的心头灰烬上覆上一层永生再敲打不入的寒冰,在这极度心寒的片刻,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是可以放不下的。 若是耗尽了法力和自逐于海道,仍不能使她离开那些岛屿,那么,就由她亲自斩断这一切吧。 「我只是个神女,不是什么忠臣。」 「殿下?」汉青不解地看着她冷若冰霜的模样。 「我已经把我的命给过海道了。」她一字字地说着,「去告诉那些长老,我的离开与背叛无关,我只是个厌倦等待,也不再相信神话的人,别再擅自替我安排我一生的车轨,也不要再拿着大义大理压着我,强迫我为海道做任何事,我不过是想找回我的人生,今后,我将只为自己而活。」 「殿下……」浑然不知她竟会作出如此决定的汉青,忙想要她回心转意。 她偏过芳颊,「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殿」犹不肯离开的汉青,在欲劝劝她时,赫然听见身后大批的脚步声,知道已遭人发现的他,回首再瞧了背对着他的飞帘一眼,不得不迫于形势先行离开。 倚在牢门外的破浪,在那名男子遭金刚逐走时,半靠在牢门外懒懒地问。 「叙完旧了?」 没发现他存在的飞帘,转首看向他,在见着他的那瞬间,梦中那张模糊的轮廓顿时与眼前的男子合而为一,吻合得她一眼就将他认出,她仔细地看着他清朗俊俏的面容。 「帝国紫荆王。」他朝旁弹弹指,候在他身后的力士立即上前为他打开牢锁。 在他步入牢内后,力士随即退下,飞帘无言地看着这个无视于她防备目光的男人,径自闯入她的领域,坐在她身畔一手勾起她的下颔,以慵懒闲适的目光,徐徐地打量着她。 指尖透过来的温度,和他一身所散放的气息,隐隐约约地唤醒了片点她所遗忘的记亿,她记得他似乎也曾这么靠近过她,那锐利如刀的眼眸她没有忘,而他这一身逼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势她也没忘。 「是海道的叛徒?」比她想象中还要更低沉了点的嗓音,在近距离内听来,令她的手臂浮上一阵不快的寒颤。 「你们爱怎么说都成。」她不悦地别开脸,有些讨厌有人靠她这么近说话,但那根修长的食指很快又贴上来,命她调回目光面对他。 「那日,寻死?」破浪边问边盯审着她暴露在他眼中的所有反应。 「我没有。」湛蓝色的眼眸对上了他的,语带命令地道:「拿开你的手。」 难得遭个女人命令的他,饶有兴味地扬高一双剑眉,他勾起一抹笑,偏首看着她眼眉间掩不住的高傲。 「救的人是我,不道谢?」 她出乎他意料地爽快,「谢谢。」 自她面上离开的手指,缓缓滑至她肩上散落的发丝,并勾来一绺发握在掌心里。 「为何要背叛海道?」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不怕将与海道为敌?」 她瞥他一眼,但很快即移开视线,「那是我的后果,我自会承担,不劳你操心。」 握在他掌心里的长发倏遭一扯,被扯至他面前的飞帘避无可避地迎上他的脸庞,他微微细了充满阴鸷的黑瞳,先前的慵懒之姿霎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 「没回答我。」过于温热的气息飞扑在她的面上。 「这是我的私事,我不必告诉你。」飞帘将黛眉一敛,想退后拉开两人过近的距离,与他无所不在的气息,但丝毫不怜香惜玉的他却紧扯着她不放,闪烁的黑眸昭示着他想知道答案的决心。 自小即被高奉在神宫里,养尊处优外更不曾看过何人脸色的飞帘,并不欣赏他这等强迫她的作法,说句老实话,在神宫里,也从没人能命令她做些什么。 紧揪着她的发,将她一寸寸拉近自己,破浪定眼看着那双许久未见的眸子里,所盛满的抗拒与厌恶,他慢条斯理地握住那绺发将它往他的身后拉,逼得受痛的飞帘不得不亲昵地靠至他的身上,与他的身子贴合,她脸蛋蓦然一红,顾不得疼地扬起被铐住的双手,按在他的胸前想阻止他的靠近,在他仍是不肯放开时,她瞥眼看向那柄佩挂在他腰际的短刀,飞快地抽刀出鞘后,在他下意识地退开时,毫不犹豫地扬刀割断那绺沦陷的发。 乌黑的发丝缓缓散落在两人之间,为她的举动,破浪微扬起唇角,在她以刀尖对准他时,他出手如闪电地一扬掌,转眼间那柄短刀即飞离她的眼前,插钉在牢栏外的石墙上。 「真有神力?」像是懒得再逗她般,他往后坐了一点,两手撑在身后打量着她。 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的飞帘,看了他许久,怀疑地问。 「你不信神?」在已见识过她的能耐那么多年后,他还问这种问题? 「不信。」她所谓的法力,就像是应天所拥有的巫法般,都是藉由求道或是修炼而来,他不信这世上有神。 「那又何须装上这个?」她冷哼一声,低首看着双腕上的手铐。 「只是应景。」他似笑非笑地应着,目不转睛地瞧着她面上的各种表情变化。 应景?他以为这玩意真能锁住她吗?她环顾了四下一眼,并不想告诉他,别说是这种普通的小牢房,就算是今日他将她关在铜墙铁壁中,只要她想走,任谁也关不住她。 将她看够了后,破浪忽地俯身至她面前,一骨碌地逼她靠在墙上。 「一个小小的海道,值得付出生命去捍卫吗?」与他作对多年,他最想问她的就是这句话,「躲在迷海上守着一个也不知能不能成真的神话,你们才能安心吗?」 「你想说什么?」不明他心情起伏的飞帘,靠在墙上深喘了口气后,有些愠恼地蹙紧了眉心。 他冷冷一笑,以指弹了弹她额上的烙印,「我在说,我看不起你们海道的神子。」 这话……好象也有人说过。 她想起来了,那夜观澜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就在她努力回想着那夜观澜所说的全文时,破浪看着她有些迷惘的表情,顿时在心中有了计较。 他只手转过她的脸庞,「海道的神子吃的、用的是来自哪,知道吗?」看样子,这个被奉在神宫里的风神,除了保护海道外,其它之事,恐怕什么也不知。 对于自己的无知,飞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很纳闷他话里那股掩不住的唾弃语调。 他直接替她解惑,「那皆来自于你们的海盗先祖,百年前在海上为盗,四处烧杀掳掠人子,横夺而来的大笔财富。」 海盗? 她有些愕然,直觉地想要否认,但蓝色的眸子在他轻视的脸庞上,却找不着半分欺骗的迹象,相反的,她看见了掩不住的愤怒。 「你们是海上的强盗,更是海上的蠹虫,百年前百年后皆然,依旧自私自利得只会强取不肯付出。」掌管东域多年,他最看不过眼海道的就是这点。「要吃,就得耕种、就得为这片大地付出心力,光靠神话能吃得饱吗?既生在人间,就别说你们不愿付出,不然,有本事你们就别食人间烟火!」 才刚醒来,还未将离开海道的种种心事整理好,就得在这情况下接受另一个她未知的过往与现实,脑际有些晕眩的飞帘,似是不想再抵抗什么般地往身后的墙上一靠,半晌,她淡淡地开口。 「去说给海道的神子们听。」 破浪拢紧了两眉,不满地看她又再次合上了双眼,以隔绝外界的纷扰。 她倦累的低喃,「我已经离开那些贪婪的岛屿了。」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三章 铁造的囚栏朝两旁扭曲弯折成一个圆形,恰巧容得一人通过,在通往地牢顶端的阶梯上,牢外石砌的牢墙开了个大洞,一地的碎石呈放射状地飞散在地丰外头,破浪站在罕里一手勾起那只被弃在地的手铐,发觉他大费周章带回的那个女人,似乎已恢复她原有的活力了。 只是看着这座被破坏得凌乱不堪的地牢,他还是想不出她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她人呢?」他将手铐扔给站在身后的力士。 「已离开别业了。」看着手中似被外力扯得扭曲的手铐,力士很后悔当初干嘛不拿破浪推荐他用的另一款,由京城第一刀匠以百钢所铸的手铐。 破浪侧首睨他一眼,「你们没人拦着她?」 「不是不拦,是拦不住。」心中哀叹再哀叹的力士,无辜地高举着两掌,「我想现下去追她的金刚应当也撑不住了。」要不是亲眼见她赤手空拳以风劲将石墙给轰出一个大洞,他哪会冒着被修理的危险去把破浪找来?与那个破坏力强大的女人相比,他情愿找上这个偶尔也会讲道理的破浪。 连个女人也拦不住?破浪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即追出去。 此时就在别业外不远处,再次从天而降的金刚,在又重重一跌之后,顾不了一身的疼,一手按着地面,吁了口气吹开落在眼前的散发后,再次将固执的眼眸紧紧锁在眼前女人的双脚上。 「别再拦着我,我不想杀你。」对于他不屈不挠的毅力,飞帘是很佩服,不过那并不代表她喜欢这种黏人的跟屁虫。 他苦哈哈地晾着笑,「与其遭王爷责怪,我倒觉得杀了我会较痛快……」反正横竖都是倒霉,他情愿选择这个虽然很不留情,但看来却赏心悦目的女人,也不要去面对破浪的阴阳怪气。 只想离开此地的飞帘,在他又不死心地站起身上前时,扬起一掌往前一探,自掌心中释出旋风将他给吹卷至其中,两脚被风吹得离地的金刚,已开始在心中不得不信邪,并苦皱着一张脸,认命地被卷入像是漩涡的风中,然后准备在高高飞上天之后,再一次摔得七荤八亲。 疾光掠影在他的眼前闪过,在急速下坠时,赶来此地的破浪见状,即飞快地上前一掌接下正好落下的金刚,掌心扶在体型壮硕的金刚背后,手臂一转,就轻而易举地让金刚两脚安然落地。 头昏眼花得像在打转,金刚忙不迭地捧住脑际,在双眼终于能看清眼前事物后,他登时一怔,一头冷汗地看着近站在面前的破浪。 「王爷,属下……」他的脸色惨白得跟地府里放出来的冤鬼没两样。 「我都看见了。」破浪没那个闲情找他算帐,只是扬扬指示意他退远些,免得再自找罪受。 捞回一条小命的金刚,咽了咽口水,赶紧一骨碌地投奔向那个只敢站得远远旁观的力士。 看着一步步朝她走来的破浪,飞帘承认,她是没料到他竟会亲自追出来,不过,比起那日他高傲的模样,她颇满意他现在一脸阴郁的德行。 一阵寒风拂过破浪的脸颊,发丝在风中不住飘扬的破浪,虽已亲眼所见,却还是很难相信前阵子海上的强风都是由她造成的,他再往前踏一步,迎面而来的微风立即转强。 飞帘侧首轻问:「还是不信神?」 「信吗?」他边答边瞧着她的双手,仔细研究起这些风是打哪来的。 「我信,但我不等。」 他玩味地将这字勾留在舌问,「等?」 「我感激你救我一命,但我不能留在这。」不想对他解释内情的飞帘朝他扬起一掌,清楚明白地向他表明去意。 他只是横扫她一眼,「谁说我准许离开的?」 「我不需你的允许,况且,你也留不住我。」无惧于他的飞帘露出一抹笑,不认为他与他人有何不同。 站在原地未动的破浪,看着她高傲的姿态,想了想,笑意蓦地跃上他的唇角。 「是我的人,我若不愿放,哪都别想去。」 「你的人?」微笑消失在飞帘的芳容上,对于他话里的用宇,她有不解,更有着一闪而逝的不安。 他徐徐提醒,「岛上的洞穴,有记忆吗?」 什么记忆? 飞帘眨眨眼,试着回想起他口中所说的洞穴,但脑中却一无所获,只是当她的双眼落在他那因风衣衫微敞的胸口时,她却忆起了一副光滑结实的胸膛,她深吸了口气,这才想起她还未问过他,在他把她带来此地前,他曾对她做了何事。 「你乘人之危?」虽不愿这么想,可照他方才的话,她也只能不情愿地做出这等推测。 破浪耸耸宽肩,「我记得并没反对。」 那时人都快死了,怎么反对?没想到他救人之余还不忘采花的飞帘,不禁心生愠恼,不知是该为他救了她一命而感谢他,还是为葬送在他手上的清白而杀了他。 怒视了他好一会后,飞帘忍抑地捺下因他而起伏过剧的气息,忿忿地撇过脸蛋。 「那好,这下我不欠你什么了。」反正她也不想欠这人半分人情。 面带讶色的破浪,在她转身想走时,腾空一跃落至她的面前,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的飞帘,索性扬起狂风直袭向他。 「若不让我走,信不信我会毁了你的东域之军?」 剧烈拍击在身上,带着点痛感的风儿,和她恫喝的话语,令破浪浑身泛过一阵久寻不过的酣甜刺激感,他也学她扬高了掌心,以内劲往前一震,轻轻松松地就令她手中的风儿改向。 他一脸自信,「不会有那机会。」除了那三个老和他打在一块的同僚外,她可是第四个能让他这么认真的人。 直冲云霄的烟尘,在他的话落后即将他笼罩在其中,风暴之外,四处飞沙走石,让远处有过教训的人,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但愈是施法,飞帘的眉心就锁得愈紧,因为…… 「风神?」站在风中一动也未动的破浪,嘲弄地对她挑挑眉,「嗯?」 甚少对人动怒的她,虽知自己身子尚未痊愈,法力还未全回到身上,可她就是对他那张对她摆架的脸庞看不顺眼,尤其是在知道他做过何事后,她发现要是他在她面前再待久一点,她恐怕会不顾他是救命恩人的份上忍不住想杀了他。她二话不说地再加重手中的力道,将两股旋转的风儿朝他靠拢,试图挪动他的双脚,好让他离得远远的,谁知觉得枯等得有些无聊的破浪,在下一刻,竟当着她的面大剌剌地打了个呵欠。 站在远处观战的力士晾着白眼。 「就说他不像人……」有没有搞错,在那种风中不倒也不摇一下?他这回是去岛上练了什么盖世神功不成? 金刚则是满脸的同情,「他一定是呕了很久。」连风神都可以无动于衷,七年来却老是摆不平那个叫夜色的女人,他八成是已经内伤得连作梦都会恨。 已看出胜负的力士一手推着他,「甭替他呕了,去叫应天做一下准备,那女人输定了。」 不想再看她变新把戏的破浪,凭恃着雄浑的内力,安然地走至她的面前,在她欲后退之时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并将它们扭至她的身后,接着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看似纤细脆弱有如朵花儿,不堪他一折的女人。 「别碰我。」她使劲想抽回双手,然而他却俯身至她的面前语带双关地问。 「现下才说这话,不嫌太晚了吗?」 她的嫩颊顿时一片绯红,「放手。」 「我听说海道的神女都是住在神宫里的。」他自顾自地靠在她的耳边,以低哑的声音对她呢喃,「从前没人敢像我这般碰是吗?」 仿佛那嗓音带有魔力似的,酥麻的感觉沿着她的耳廓,一路滑下她的身躯,她偏过头,想避开他吹拂在她颈上的热气,一阵阵遭束缚的风儿自她掌心中窜出,急急在他俩之间飘摇拍打,破浪低首看了怀中在风里有些站不稳的她,懒懒地伸出一手将她圈拢在他的胸前,另一手则在她手腕缓缓施上一点力道。 黑眸中的色泽加深了些许,「不是神,只是个女人,再不收敛点,信不信我折断的手?」 不容得她质疑的刺骨疼痛,随即自她的掌腕间传来,飞帘忍着疼,顽抗地仰首与他恕目相对。 「我喜欢的眼神。」放肆的眸光,像是巡视领地般地在她面上徘徊,感觉四周风势渐小后,他心满意足地抚上她的脸庞。 觉得自己的手像快断了,他却还是不肯松手,飞帘有些没好气地狠狠地瞪着这个不守信诺的男人。 「别急着恨我,在我愿放之前,还得在我身边待上好一阵子。」修长的指尖轻轻在她唇上点了点,他敛去了笑意回首朝远处扬声一唤,「力士,把东西拿来!」 老早就捧着破浪指定的玩意的力士,见他终于玩够了,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晃至他们的面前,亲自替飞帘再次铐上。 手上泛着银光色泽的手铐,任她再怎么施法也扯弄不开,飞帘瞥了瞥那张自信的脸庞,不满地问。 「又是应景?」 「我喜欢的自大。」破浪愉快地低笑,再徐徐向她澄清,「不过,这只是的新行头而已。」 没想到,新行头还是不管用。 他们似乎太低估她的破坏力了。 以免她再次脱逃,无奈的力士只好祭出原始的老法子,下药、点穴,然后再请破浪择其一,看在她身子未复元的份上,破浪选了点穴,并加派了个人在她身边看着她。 「张开嘴。」手拿着木匙的应天,在碗里舀了一匙粥后,举匙喂向她。 略烫的热粥进口,飞帘再次被烫得皱眉,可浑身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坐在床边接受喂食的她,在应天下一匙又喂向她时,她还是选择张口把那些可喂饱她的热粥给咽下。 「除了王爷外,我不曾服侍过任何人。」以木匙搅拌热粥的应天,有些不情愿地向她开口。 「谢谢,抱歉委屈了。」虽然口舌都被烫得有点受不了,飞帘还是向这个一脸不是滋味的女人道谢。 应天有些意外地瞧了她一眼,见她虽被故意恶整她的热粥烫得很惨,可她还是感谢地笑着,这让应天悬在空中的木匙停顿了好一会,半晌,应天状似敷衍地在上头吹了吹,再粗鲁地举匙喂向她。 「快吃。」 「谢谢救了我一命。」感觉这回入口的粥不那么烫口,飞帘更进一步感谢这个救命恩人。 「可别搞错,是王爷想救所以我才救。」不习惯他人向她道谢的应天,颇不自在地对她端着一张冷脸。 「我还是要向说声」她很坚持,但还未说完的话却被应天下一匙已吹凉的粥给堵住。 看着被应天愈喂愈快,差点赶不上应天速度的她,辛苦地把一整碗粥都吃光,倚站在门边的破浪,满意地出声。 「很好,至少不会愚蠢的跟自己过不去。」他原先还以为她会同他玩绝食那套,没想到她还满合作的。 「王爷。」没想到他会来此,一听到他的声音,应天立即欣喜地转过身,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立即被床上的飞帘给捕捉住。 破浪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应天有些不愿地看着坐在床上不能动的飞帘一会,这才收拾起粥碗端出屋外。 飞帘若有所思地回想着方才应天的神情,这时取代应天的破浪已坐至她的身畔。 「说说与海道之事。」虽然那天听她与那个神子所说的话,让他知道她是自己要离开海道,但至今他仍不知她与海道之间是发生了何事,才会使得她不惜离开她守护了多年的海道。 飞帘直觉的反应即是别过眼,不多看这个囚住她的牢头一分。 「说。」他将不能动的她脸庞转向他,同时语气亦加重了些。 她有些没好气地问:「以你的身分,从没人对你说个不宇吗?」这人怎对她的私事那么好奇?不想说不可以吗? 「从没有。」他理所当然地绕高了两眉,「呢?以的身分,从没人强迫过吗?」 「从没有。」除去精神上的不算,现实里,的确没人敢勉强她做任何事。 他莞尔一笑,「那咱们可说是旗鼓相当了。」 就是因为原本是旗鼓相当,所以现在沦为囚犯的她才不想看到他这张嚣张的脸……不过似很久没进食的她,在刚吃饱了一顿后,现在她的胃暖烘烘的,整个人也懒洋洋的,她实在是不想再跟这个脾气古怪的男人再杠上一回。 「你留我无用,我不会为帝国做任何事。」为免接下来在她能够成功逃离这里前,将会与这男人相处很久,她决定把话说在前头,省得他有任何幻想,或是又拿海道的事来烦她。 「别太抬举自己,谁要多事?」破浪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见她唇角有颗米粒,他取来桌上的手巾为她拭去。 她默然看着他那令她出乎意外的动作。 「我亦不会为海道再做任何事。」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她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他手上。 他两肩一耸,「那是的问题,我管不着。」 解不开的迷思令她一头雾水,「你留着我究竟想做什么?」既不杀了她以绝后患,也不想招降她,那他干嘛花那么大的工夫救她?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瞧了她好一会,出口的答案,在他低沉的嗓音下,听来很暧昧。 「我说过,我喜欢的眼神。」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有些负气,「你若高兴,可把我的眼挖出慢慢观赏。」 想起她在洞穴内,他欲杀她时也是一副不怕死的神情,破浪不禁要问:「很不在乎自己?」 「这是我的问题,你管不着。」总觉得他俩在各问各的、各答各的,吃饱了饭眼皮有些沉的飞帘,放弃再与这个沟通不良的男人对谈。 「可我对很感兴趣。」他的两眼不客气地将她全部扫视一回,「从头到脚,都有兴趣。」 对于他那露骨的目光,她有些反感,半晌,她忽地睁大了眼眸,纳看着这个原本还把她当成件物品不断打量的男人,下一刻突然倾身至她的面前,与她四目相对了一会后,将视线锁在她方才被粥烫得有些泛红的唇上,而后侧首在那上头轻点舔一下。 在他一脸回味地退开时,两耳泛红,脑际轰轰作响的飞帘,愣愣地看着这个兴致一来就对她偷香的男人。 「这是什么意思?」她试着平定下大乱的心绪,和那股仍存在她唇上的触感。 「尝味道。」他笑笑地看着她方才还存在眼眉问的睡意,在这刻已消失无踪。 「对个不能动弹的女人做这种事?你了不起。」她愈想愈不甘心,也忘光了方才她还在心底提醒自己别又跟他杠上。 他摆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似乎以激怒我为乐?」 「别太自以为是了。」她翻了记白眼,开始有些恨自己当年为什么只学法却没学过半点武功,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倔起脾气的模样,我也喜欢。」他放肆地一笑,伸手将她往床里头挪一点后,与她并肩坐在一块,再拉来她的两手仔细地打量着。 「走开。」左边的身子与他温热的身子靠在一块,明明天气很冷,她却觉得异常地燥热。 「我喜欢的开口。」他瞥她一眼,干脆拉过她侧坐在他身上,「因我就等着做些不愿的事。」 被迫坐在他身上,别扭又不自在的飞帘,紧抿着唇,暗暗在心记下他专门与她作对的性格。他看着她兀自暗生闷气的表情,很得意地将她压按至胸前让她靠着,而后将两手枕在自己的脑后。 贝耳贴在他胸前,所听到的都是他自在的呼息声,与沉稳的心跳,这并没有让与他肢体接触的飞帘镇定下来,反而更让她坐立难安,她试着去忽略这具在冬日里温暖了她的身子,和那片在衣衫微敞,她只要张开眼就看得见的胸膛。 过了很久,他突然问。 「为什么哭?」 「什么?」被他天外飞来的问题一问,她愣在他怀中。 他眼中抹上了一份回忆,「哭过。」救了她的第一晚,她哭了好久,哭得是那么伤心哀切,好象心都碎了一般。 「我没有。」没有记忆的她立即否认。 「很希望有人能留在身边?」被奉为风神的她,身边难道都没个人能陪着她,所以才会让她在无意识中说出那种是谁都好的话? 「我没有。」这回她否认得更快。 低沉的笑音隆隆在他胸腔作响,直震她的耳鼓,他放下双手,一手环住她,一手抬起她的脸庞。 「我开始喜欢的不诚实了。」 她有些懊恼,「你能不能讨厌我一点?」 自小生长在被奉承环境中的他,很少能有这种机会,能够与肯用真面目老实面对他的人相处,因此此刻在他怀中,这个曾在岛上勾起他所有好奇心,又不看他脸色的女人,也格外显得珍贵。 他终于对她说了一句老实话,「很难。」 因帝国所有船舰已毁,短期内恐无法再进攻海道,终于逮着光明正大理由派船出海的观澜,已请雨师停止了雨势,并派出大批船队在迷海上持续地搜寻着飞帘。 起先她还悲观地认为,在那夜恶劣的海象下,对于飞帘,她只能抱着死要见尸的想法,但就在善水性的汉青也都一去不返,且迷海上始终都找不着他俩的尸首时,她开始怀抱着一线希望。 「殿下还活着。」空旷的神殿上,坐在殿中占卜的大祭司,在观澜没耐心地走来走去时,脱口说出她此刻最想听到的答案。 「她人在哪?」观澜登时两眼焕然一亮,兴匆匆地三步作两步来到她面前。 「看不出。」已上了岁数的大祭司,坐在地上为了所占出的东西而眉头深锁。 「看不出、看不出……」已经受够这答案的观澜,气结地在她面前摊着两掌问:「枉还是大祭司,这些日来究竟是看出了什么?」与飞帘相比,长老们养着这一大票的祭司何用?除了一天到晚只会在殿中祈祷海皇快点醒来外,没一个有什么实质的用处,真要遇上了什么情况,还是一样派不上用场! 破例为她占卜了数日,早已在腹中累积了不少不满的大祭司,自觉已容忍这个为友心急的岛主够久了,当下她自地上站起,衣袖一拂,干脆对她说出残忍的实情。 「地火明夷。」 「什么?」观澜愣愣地看着她那张写满风霜的脸,有些不明白为何此刻她话里的语气,听来竟带着些许鄙夷的意味。 「地火明夷,又称凤凰垂翼。」大祭司冷笑地向她这个门外汉解释,「在殿下身上,我看见了凤凰垂翼。」 「这代表什么意思?」对于她的拿乔,观澜不是滋味地板起了脸庞。 大祭司愉快地向她解释,「弃明投暗。」 犹有不解的观澜微皱着眉,还思索不出其中含意时,就见大祭司朝她示威性地扬高了下颔。 「海道将出现叛徒了。」那个众星拱月,在神宫中高高在上的飞帘,往后恐再也不会那么风光了。 她想也不想地就驳斥,「不可能,飞帘不会的!」 「本祭司所占之事,四十年来未曾有过半分差错。」仿佛很欣赏她的狼狈似的,大祭师冷哼了一声,口中语气信誓旦旦。 「飞帘不是那种人。」总觉得大祭司在挟怨报复飞帘,也觉得是刻意想打击她的观澜,依旧对那个对海道鞠躬尽瘁的飞帘再相信不过。 也不指望她相信的大祭司,二话不说地转身走向殿门。 「要上哪?」观澜飞快地伸出一掌将她拦下,且面色不善地盯着她那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拱手以道:「无论岛主信与不信,我都有责任去向长老们禀报此事。」在长老们知道这消息后,或许日后神宫将重回祭司群的手中,而再也不是那个霸据着风神名号的飞帘。 「我说过,飞帘不会的……」观澜在她又往前跨了一步时,握紧了双拳,忍抑地自口中迸出话。 大祭司得意地回首瞥她一眼,「殿下若真成了叛徒,海道必须及早做出处置。」 「什么处置?」 「赶在殿下助帝国一臂之力前的处置。」海道有权阻止这种最糟的情况发生。 连日来所有心忧与焦急,在这句话中,霎时被催化成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怒气,观澜一手按住她的肩头,使劲将她往后一拉,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祭司立即颠踬地倒退了数步。 「只是个岛主,无权干涉神宫之事。」瞪看着她眼中的怒火,勉强站定的大祭司,不得不出声警告她这岛主的职权底限在哪。 观澜一手覆上腰际的剑柄,「只是个祭司,无权杀我的朋友。」 两两相峙下,心跳得飞快的大祭司,侧首看了殿门犹有多远后,稍稍往旁移动,站在她面前的观澜立即不客气地拉出剑,剑尖直指她的眉心。 「观澜,别乱来……」面对着剑尖,她不禁倒抽口气,冷汗布满了一头一面。 「是吗?等着瞧。」观澜震声朝旁一吼:「淘沙!」 「在。」 「囚住她,她若开口说了半个宇,我唯你是问!」决定让这消息深锁在大祭司口中的观澜,在飞帘投海之后,再也不想去理会什么规矩,更不把那些逼得飞帘不得不走的长老给放在眼里。 「是。」淘沙绕过她手中之剑,一把捉住无力抵抗的老妇,将她的双手折在身后准备押下去。 「观澜!」不从的大祭司扯住脚步,在观澜准备离开神殿时扯开了嗓子朝她的背影大嚷,「阻止不了她的!」 正打算去找另外两名岛主商量,该如何收拾那些把海道弄得乌烟瘴气的长老,并将长老们自无权却又想夺权的大老宝座拉下的观澜,在听了她的话后,冷冷地回首。 「海道注定将失去神女。」大祭司不死心地瞪视着面无表情的她。 悲伤自观澜的眼中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伤痛,她定定地看着与她一般,皆是罪人的大祭司。 「在你们视她为工具而不是个人时,海道就已经失去神女了。」海道会有今日,不是天意更不是宿命,而是他们硬生生逼走了飞帘。 「倘若殿下真背叛了海道,担得起这责任吗?」努力和淘沙拉扯着的大祭司,在被拉下去之前忍不住再问。 不待她来得及反应,观澜将手中之剑一扬,扑向她的剑气即割断了挂在她颈间的念珠,褐色的珠子,在殿上四散滚落了一地。 「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割了的舌?」观澜微着眼,俐落地收剑回鞘后,一掌震开大殿之门。 低首凝望着地上四面八方流离、不可收拾的念珠,在被淘沙扯着臂膀拉走前,大祭司拚命回首看向观澜大步远走的背影。 「会后悔的……」 浑身无力,全身筋骨酥软得似与脑袋分了家似的,无一听从使唤。 飞帘一手扶按着花桌,伸长了另一手去勾住窗棂,使出全副力气移动虽已自由、但却乏力得无法逃跑的身子,当她气喘吁吁地攀上房门,发现它并未上锁时,她欣喜地打开房门,登时映入她眼帘的,依然是身形高大强壮得像座山的金刚。 「又是你……」夜半还守在她门外,这男人都不必休息的吗? 「姑娘,就行行好死了那条心吧。」奉命看着她的金刚,站在她面前一脸同情地看着她软趴趴的模样。 「让路……」她费力地说着,在他无意让开时,两手攀着门缘慢吞吞地绕过他。 金刚边走边劝她,「王爷是好心,所以才没让再当个动也不能动的木头人,就别再得寸进尺了好吗?」看被点了穴的她每天动弹不得地坐在床上,那模样着实怪可怜的,破浪好不容易大发善心解了穴改点舒筋穴,让她可动弹却无力可施,偏偏这样她还是不满足,一天到晚老想着要逃离这里。 她咬着牙继续前进,「我不能留在这……」一个汉青知道她在这,就等于海道所有的人也都知道她在这,若再留在这不走,海道势必会找上她将她给带回去,或者,海道那些人将会与紫荆王对上因而死伤惨重。 「王爷说不会让走就不会让走的,就别学王爷任性了行不?」怕她会跌倒受伤,但又不敢碰到她,于是金刚伸长了两手圈在她的左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同时也再一次地对她开劝。 「不要拿我和他比较……」忙得满头大汗的飞帘,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任何一个跟那男人有关的字眼。 站在窗边的力士,看着窗外的金刚又是讨好、又是低声下气地请她回房,可她却还是坚持地往外头走去,有点看不下去的他,忍不住侧首朝坐在书案内的男人轻唤。 「王爷。」 「第几回了?」破浪没回头也知外头发生了何事。 他扳着手指头数了数,「第五回。」在达成她的目的前,恐怕她还是会再接再厉的跟金刚玩下去。 破浪朝身后弹弹指,「应天,东西呢?」 「在这。」双眼底下都是暗影的应天,疲累不堪地来到他面前,双手奉上一只小瓷瓶。 「辛苦了,去歇着吧。」 满足的笑容顿时出现在她的脸庞上,「谢王爷。」 不知破浪已采取行动的金刚,还在外头有耐心地劝着飞帘。 「回房去吧,不然等王爷来了就有苦头吃了……」 「我」飞帘才想叫这个大汉别来烦她,犹在口里的话,即被快步朝他们走来,并一手按在金刚肩上将他拉开的破浪给怔住留在唇边。 「想走?」结实的臂膀一把搂住她的腰,「就凭现下这副德行?」 「我都说过了……」金刚摸摸鼻子,识相地转身往在房里朝他招手的力上那边闪。 硬拖着飞帘回房的破浪,在手上的女人双脚不听使唤,差点跪下去时,索性一把将她高高抱起。 她羞窘地推抵着他的胸膛,「放开我……」 没把她软绵绵的挣扎放在眼里,破浪自顾自地走向她的房,一脚踢开房门后再踢上,绕过半间屋子将她放回她常待的老地方。 再次坐回床上的飞帘,已经开始怀疑她下半辈子是不是得和这张床绑在一块至死不渝了。 「记得上回叙旧的对象吗?」决定在今晚彻底解决逃亡事件的破浪,站在她面前低首看着满脸沮丧的她。 「你做了什么?」她的身躯一怔,慵懒的蓝眸瞬间恢复了精神。 「他在我手里。」他完全不介意在她面前撒谎,「若想保全他的性命,就别做些会惹我不开心的事。」 怪不得自那回后,她就再也没有汉青的消息,以汉青的性格来看,总是守护着她的汉青,是不可能会照她的话不再来见她,或是独自返回海道…… 「对了,我听说与那个叫观澜的女人是好友?」破浪抬起她的下颔,看着她湛蓝的眸子里明显地写满了怒气。 「观澜也在你手里?」她愈听愈克制不住地握紧了双拳。 他俯下身子在她面前轻喃,「不,我只想告诉,我既可铲平天宫天苑城,我就能依样画葫芦的对付都灵岛,而我更不会介意多杀一个叫观澜的女人。」 她有些骇然地张大了眼,天宫天苑城一夜之间遭灭之事,三道皆知,只是在他开口前,她并不知那个元凶就是他,她更看不出他会有那种能耐……她的心思倏地飞回了那座她自小生长,和观澜不知付出多少心血的岛屿,她无法想象那座住满了神子的岛屿,将会在他手中变成了一座海上孤岛…… 「别说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见她的眼神有些游离,破浪厉声再道:「若寻死,我照样也会拿他们开刀,听清楚了?」 飞帘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慢条斯理地启口。 「解穴。」 「如所愿。」认为她不会那么不上道的破浪,也很干脆地应允她的要求。 身子一恢复自由,也再度能够使力后,飞帘登时起身扬起一掌就朝他的脸颊甩过去。 没料到她会因此大动肝火的破浪,舔舔嘴角的血丝,侧首对她露出一笑。 「我有没有告诉过,我喜欢泼辣的脾气?」 她语气冰冷地再次强调,「别以为你能威胁我什么,我既已离开了海道,就与海道再无瓜葛。」 「是吗?」他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作势转身欲走,「咱们就拿那个叫观澜的女人试试好了。」 心思遭他看穿的飞帘,当下顾不得先前说过的话,随即以掌扬起一阵清风想将他拦下,破浪将剑眉一敛,在她还反应不过来时,转身使劲握住她的双手,并将她的身子重重按压在墙上。 他阴沉地开口,「我说过,别做些会惹我不开心的事。」 心跳得飞快,遭他一身悍戾气息摄住的飞帘,紧屏住呼吸,不愿退缩地与他四目相对,可他吹拂在她面上的灼热气息,和他贴合着她身子的体温,都一再地扰乱着她的思绪,且愈是盯着他瞧,那双与子夜一般漆黑的眼,也就愈像漩涡,仿佛要将人心神都吸去般,她忍不住喘了口气,在那时,她看见一抹胜利的微笑自他脸上一闪而逝。 单手握住她的双手,并将它们高举过头,破浪以另一手自怀里掏出那只小瓷瓶,以拇指弄开了瓶栓后,将它凑近她的唇边。 「这是什么?」飞帘紧张地看着那只带着药草气味的小瓶。 他不想解释,「喝。」 她的反应是立即偏过脸拒绝,破浪勾了勾唇角,放开她的双手用全身抵着她,一手捏着她的鼻尖,一手则抬高了她的下颔把药灌进她的口中后,再用力捂住她的嘴。 看着他那不达目的誓不休的眼眸,与他僵持了好一会的飞帘,只好赶在窒息前把口中的玩意吞下腹,察觉到她已喝下的破浪,也立即挪开双手,住后退了一步。 与那夜在耗尽法力时相同的感觉,缓缓冲向飞帘的四肢百骸,她难以置信地抬首看了他一眼,接着便站下住地身子一软。 「这是应天花了七日所咒的东西。」破浪拉住她的臂膀,边说边将无力的她揽进陵中。「既已不再为海道效力,也不想助帝国,那么,就不需要再留着什么神法。」要想让她安分地留在他身边,且不让她又用那古怪的神法来对付他,最快的法子就是请应天施咒将她的神法封在她的身子里。 飞帘倦累地张开眼,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似被抽掉了般,不得不靠在他的怀中喘息地适应那股不适感。 「看样子,我似乎太低估应天的能力了。」他低声喃喃,以指抚去她额际沁出的大汗。 她一手紧捉住他胸前的衣襟,「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从今日起,得开始学着当个凡人。」他心情甚好地抱起她,将已快睡着的她挪往床铺。 「凡人?」她困得双眼都快睁不开。 「对。」破浪双手合上她的眼皮,催眠似地在她耳畔低语,「我要当个平凡的女人。」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四章 冬日已临,素来不喜在一到了冬季就冷风刺骨的迷海附近过冬,破浪在这日迁出别业,起程准备返回他靠近中土的领地东域。 与应天同坐在马车里,从未坐过马车的飞帘,两手攀着车窗,目不转睛地看着放眼尽是陌生的外头,正在缝制衣裳的应天,抬首看了看已无神力,就跟凡人没两样的她一会,在她脸上找到了好奇、新鲜与恐惧,太多情绪明显地写在她的脸上,而她似乎并不知。 「会冷,别看了。」应天将她拉离窗边,替她放下帘子后,发觉她的脸色有点苍白,应天即放下手中的衣裳,弯身自地上那仍温着的药壶中倒出一碗药,而后递至她的面前。 「谢谢……」捧着药碗的她,两掌都因此而变得暖和了。「应天,我们要去哪?」除了这辆马车外,在后头还跟着更多辆,这情形就像是要搬家似的。 「回王爷位于东域的别业。」重拾衣裳的应天,边缝边应着。 她蹙着眉,「为何要带我去?」 「因是王爷的人。」应天一脸木然,「王爷要走,自然得跟着走。」 那段她所不愿忆起的回忆,在应天理所当然的语气中再次被勾起,喝完汤药暖了身子的飞帘,两抹淡淡的绯红不受制地扑上她的面颊。 什么是他的人?那是他乘人之危,她既非心甘情愿,也很努力命自己别再去想起或是去在乎那件事,她更没想过要因此而永远跟着那个男人,或是非他不嫁,可为什么这些人却都同破浪一样,每回在她不愿做何事,或是想逃走时,就搬出这套让她尴尬的说词来堵她的嘴? 应天淡淡瞥她一眼,大略知道一脸通红的她在想什么。 「别再多想了,王爷要走,就得走,他说不会放就不会放。」 飞帘抿着唇,不情愿地盯着她直瞧,没想到她却将脸一板,直接地回绝了她眼底的祈求。 「与我攀交情是无用的,我不会放了,所以大可死了那条心。」谁要是坏了破浪的好事,谁就有苦头吃了,她才不要为了个神子而去自找麻烦。 「应天……」 「别吵我。」再次低首重拾针线的她失了闲聊的兴致。 「不,我是想说,外头有人来了……」飞帘掀起车帘一隅,纳闷地看着外头为数不少的来者。 有人来了?这回返回东域是破浪一时兴起,说走就要走的,是谁知道他们今日要离开迷海,并恰巧知道他们的路线? 应天皱了皱眉,凑上前掀帘一看,在看清率领大批人马的不速之客是谁,而破浪又不在前头后,她立即把帘子放下,并拉着飞帘往角落躲去,横身在她面前,保护性地抬起一掌将她困在角落里护住。 为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飞帘有些困惑。 「应天?」外头那些人,不也是帝国的人吗?怎么她的反应会是这般? 她压低了音量,「别作声。」 与金刚并肩骑着马领在前头的力士,在遭拦路者挡住后,高扬起一掌示意后头停车,而后,他仔细地打量起这个他没想到还活着的同僚。 「有事?」 一直暗地里派人监视着别业的玉珩,在得知破浪欲携着风神返回东域时,立即十万火急地率众前来拦驾。 他将掌心往前一摊,「交出风神。」紫荆王的去留与他无关,他在意的是,那个毁去帝国在迷海处的所有船舰,并令他军员损失甚重的女人。 力上扬高了一眉,「凭什么?」 「凭她是帝国之敌,凭她是风神,我就有资格亲刃。」 「帝国之敌和风神?」力士好笑地摸摸鼻子,「抱歉,现下的她,这两者都当不上。」坐在车里的那个女人,以往有多风光他已经忆不起了,他只知道,在经过应天的改造后,现下里头的她,不过是个凡人,而且还是个比花朵还娇弱的女人。 「她毁了咱们所有的船舰。」与玉珩一同前来的玉琅,面色阴沉地提醒他事实。 力上摊摊两掌,「这点损失,王爷还可以容忍。」反正破浪又不急着攻打海道,且重造那些老旧的船舰,不但对大军有利,也可藉此让东域境内的木工们,在闲着没事干地窝在家里过冬时,多了几笔大订单增加收入。 玉珩的两目直钉在他们身后的那辆马车上。 「但我不能。」都因风神的最后一击,他们最后一丝抢在紫荆王前头立功的机会也失去了,现下的他们,不但得回中土去向朝廷呈报损失,还得去面对六器对他们的严惩。 力士撇撇嘴,「你的心情,与我们何干?」 「若不杀她,我无法面对那些因她而死的弟兄!」玉珩边说边一骨碌地跃下马背,一手按向腰际的佩刀,金刚见状,亦立即下马横挡在他面前。 一阵带着笑意的男音,偏偏捡在这时将极度刺耳的话送进玉珩的耳里。 「那我该谢谢她?」 险些因此而气岔的玉珩,愤而侧首望向一旁,策马姗姗来迟的破浪,大略估量完他们所带来的人数后,悠悠哉哉地在他俩面前拉紧了缰绳。 「我之所以不阻止你们攻击海道,是因我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是海道神女的对手。」他来回地扫视着他俩的脸庞,并阴险地露出一笑,「老实说,我不过是想藉她之手毁了你们罢了。」要是让夜色知道他亲自对付六器派来的子弟兵,他肯定又得吃力不讨好的跟夜色大打一场,所以他干脆学孔雀也请他人代劳。 「你……」早就知道他是这么盘算,却没想到他竟会当着他们的面说出口,玉珩的面色不禁一阵青一阵白。 「在我的东域里,你们玩得还愉快吗?」他调侃地再问。 「若不是你失职,六器不需代你出手……」这阵子在迷海所受接连不断的打击,就连师妹玉笄亦死在迷海,这让已压抑至极点的玉珩,再也忍抑不了地自口中进出。 「失职?」 「这七年来,你始终没拿下海道过。」玉珩抬高下颔,目光直瞪着始终在东域毫无建树的他,「东域将军,你畏事吗?还是惧战?或是尊贵的王爷您,只懂得在帝京武台上论武艺,到了外头后却不懂得如何带兵打仗?」 听完了他的话,也打量完破浪渐变的脸色后,多年来学会看脸色的力士与金刚,二话不说地往后撤退远离破浪的身边,以免到时倒霉得被风尾扫到。 破浪细了黑眸,「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的舌头长了些?」 「怎么,你禁不起他人说出事实?」玉珩冷冷一笑,很高兴能看到向来高傲的他面上因此风云变色。 破浪瞄了他身旁的玉琅一眼,伸手扳了扳颈子。 「你就是那个在玉笄死后,由玄璜派来的玉琅?」 「没错。」摆明了与玉珩同一阵线的玉琅,毫不犹豫地大声应着。 下一刻,蓦地自马背上跃起的破浪,一古脑地冲向玉珩,反应快速的玉珩立即拔刀出鞘,但尚未有其它的动作,他即瞠大了眼瞪向前方。 在那一刻,时间像是停止了般,玉珩缓缓移动着双瞳,怔看着以双足站在他手中这柄刀刀背上的破浪,随后破浪轻轻一跃,自他顶上翻身而过,并顺手抽走他佩在腰际的另一柄短刀,点足落地后,扬袖一射,将短刀射向玉琅的肩头,让原以为目标是玉珩的玉琅,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即因肩上强大的劲道而坠落在马后远处。 走至玉琅身畔的破浪,在玉琅额上沁出大颗的汗珠,躺在地上试着想拔出连刀柄都已嵌进肩头里的短刀时,他弯身揪住玉琅的衣领拎起他,再以一掌将他给送回玉珩的怀中。 两手牢牢接住玉琅后,坐在地上的玉珩低首一看,因那一掌而昏过去的玉琅,肩上还插着他的刀,玉珩颤抖地抬起头,悲愤地问。 「为什么……」 「这是给你出言不逊的一点教训。」破浪意有所指的目光停留在那柄短刀上,「我等着看你回京后,如何去对他的师父交代。」 玉珩难以置信地瞧着他冷酷的脸庞,没想到他竟连同僚都可以下这种毒手,而让他更不能忍受的是,破浪若是直接对付得罪的他就算了,偏偏破浪却是拿他身旁的玉琅来代他受过。 「我只说一回,因此你最好听清楚。」重新翻身上马后,破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俩,「我之所以下拿下海道,一来是因陛下未下令,二是因我认为海道根本就对帝国构不成任何威胁,别说是海道三岛,就算是那个海皇醒来,我也照样没把他放在眼里。」 在他们来这之前,他的东域一直都好端端的,躲在海上的人仍旧不长进地继续躲在海上,东域的人子安心地在东域里过日子,帝国与海道各自过着彼此想要的生活,这不是很好吗?若是真要毁海道,对他来说那只是反掌之易,对于这种太有把握的事,他向来就不急着做。 不希望玉珩再多说一字,更不希望破浪把事情闹大,力士在见情况已差不多了后,坐在马背上朝身后的车队扬掌。 「起程!」 坐在地上的玉珩没有动,只是瞬也不瞬地瞪着破浪,在他身后的兵员,在车队已绕过他们继续前进时,个个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不为所动的玉珩。 自破浪出现起,就与应天一块挤在车窗处偷看的飞帘,在马车行经玉珩的身边时,她瞧见了玉珩脸上悲愤交织的神情,她茫然地放下帘子靠回座内,回想着方才破浪出手的过程。 与他交过手数回,但他皆没认真过,因此她也不知他这个海道口中的东域将军究竟有何能耐,但今日一见,虽明知他只是小试身手而已,她却有种不安的感觉,而这份感觉,她在海道三岛岛主们的身上从未感受到,她怀疑,倘若有天他真的率军攻向海道,三岛岛主恐怕不会是他的对手…… 眉心为此深锁的她,在发觉自己在想些什么后,半晌,又自嘲地轻笑。 想这些做什么呢?她都已离开海道了,还替他们担心些什么? 「在想什么?」应天看不出她奇怪的表情变化。 她随口诸着,「我在想,对于他对待同僚的方式,很让人印象深刻。」原以为同是帝国人,他们情谊应该会好些,没想到这男人就算是同僚也照样不给人颜面。 应天反感地皱着眉,「不要拿那些人与王爷相提并论。」 她有些意外地瞧着应天写满不屑的脸庞,再回想起每当破浪出现在应天面前,应天就会一反常态的模样,半晌,她得到了一个推论。 「似乎……把他当神看?」同时,也很迷恋他吧?只是这句话她并不想问出口。 应天一脸理所当然,「有何不对?」 「我记得他是个不信神的人。」她轻声笑着,此时底下的车轮似辗过了石子,车身一震,令她不适地换了个姿势。 「但我信,因我知道他能有今日,他是下了多大的努力。」应天说着说着又在她俩间拉起了种族的界线,「这些年来,王爷在东域所做之事,你们这些海道的神子是不会懂的。」 她是不懂,也不想懂太多。 在上了岸,接触到人子起,她心中的海道就渐渐变了样,像是要刻意改变她的观念似的,以往被海道压在底下看不见的不堪,都遭破浪一一掀起要她去看,那些她不想知道的事,已多到她几乎不想去承认,光是海道之事就已让她有种逃避的念头了,更何况是中土或是人子之事?她的心并不空旷,无法在短时间内再去容纳更多的现实,更无法去了解那个执意要带她走的男人。 她只想空着一颗脑袋,什么都不必去想去思考,而这样,或许她就不会再因此而感到心痛或是难过。 一道挺拔的身影驰近马车的车门,飞帘侧首看着那道映在车窗上的影子,在不断摇动的车子里,她突然觉得那道影子的主人变得好高大魁梧,而只能待在车里的她,与他相比则显得很渺小,她的目光隔着车帘勾勒出她所见的每一寸,试着去忘却他背后的那些身分,张大了眼仔细地看他,在凝视他许久后,她缓缓意识到,他除了曾是个敌人外,他也是个男人。 一个曾与她肌肤相亲,又不肯放开她的男人……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般,隔着他俩的车帘遭他掀起,正巧与他四目相对的飞帘一愕,忙不迭地转过头不看他,破浪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的反应一会,朝骑在他身侧的金刚弹弹指,在金刚上前后,他在金刚耳畔吩咐了几句,金刚立即策马至最前头去与力士商量,而他,则是侧着身子一把拉开车门,在飞帘还弄不清他要做什么时,飞快地探手向她将她给拖上马。 这辈于头一回乘马车,也是首次骑马的飞帘,一阵天旋地转后,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以及她离地的高度有多高后,霎时面色苍白地紧捉住他的衣襟。 看她一副活像随时都会被摔下马的恐惧神情,破浪莞尔地问。 「不会骑马?」真难得向来软硬都不吃的她也会有弱点。 「神宫里用不着马匹……」她颤抖地把手伸向一旁仍开着的车门,「我、我要和应天在一块……」 破浪淡淡扫了应天一眼,明白他想做什么的应天,随即识相地将车门关起,并轻声吩咐前头的马夫先走。 「应天……」飞帘没想到应天竟就这样弃她不顾。 手中缰绳一扯,将马儿调离小道后,破浪带着她改驰向一旁无铺山道的小山,且还刻意地不伸手去扶坐在他前头的飞帘,被吓得花容失色的飞帘,只能埋首在他的胸前紧抱住他的胸膛不放,而很高兴她主动投怀送抱的破浪,则是悠哉地控制着马儿,缓缓在遍铺了早霜的林子里往高处爬。 口鼻中充斥的,除了林间冬日的萧索气息外,就全是他的气味,避不开,也挥之不去,飞帘不知此刻令她心跳加速的,是身下的马儿还是这片胸膛的主人,虽然她知道这种过于亲近的姿态不妥,但她就是不争气地不敢轻易放开他,在震动的马势中不敢乱动的她,在他愈往山上走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低首看她一眼,自身后拉来大氅覆在她的背后,她在他怀中怔了怔,无言地被他困在他所筑起的小小天地间。 过了许久,林间的静谧远处,除了马蹄声外,呼啸的风声自她的头顶处传来,在破浪终于停下马时,她狐疑地伸指拨开身上的大氅,透过他拢住她的双臂看向外头。 数座小山就在他们的下方,远处绵延的山峦则势高似要入天,一些远自迷海海面上吹来的风儿在越过它们后,飞奔了老远才抵达她的面上。嗅着几不可闻的海潮味,飞帘怔看着远处在山峦问,仅见得着片点的蓝色大海。 她已经离海道很遥远了…… 在很久以前,好象是她仍小的时候吧,她曾有过想要离开迷海,到外界去看一看的念头,可在她长大后,她就渐渐遗忘了这回事,加诸在她身上的责任与身分,也让她没空再想起那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念头,而在那夜跳下迷海时,她也没想过她能因此而真正离开海道,她只以为她定会葬身在迷海里,谁知道,她却在那夜被他给救起,并以另一种不自由的方式离开海道。 从这看着她以往总觉得广阔无边,可现下却仅有一小角可见的迷海,她有种很不真实的则则,那蓝色的小小海泽,像个蓝色的梦一样,就这么被上天置在山峦顶上一隅,诱惑着人们前去,可前去的人们不会知道,这么一去,或许将会成海盗眼中的飞蛾,又或许会成了海上的幸运儿…… 「看够了?」任她看了一会后,破浪的声音自她的顶上传来。 她没出声,只是静静凝视着远方不动。 「看够了?」任她看了一会后,破浪的声音自她的顶上传来。 她没出声,只是静静凝视着远方不动。 「就算犹有眷恋,我也不会让回去的。」他将一手移至她的腰间环住,像在佐证他的话。 「我说过,我不会再回去了。」她淡淡说着。 聆听着她寂寂的语调,破浪将身子往后坐了些,抬起她的下颔看着她那双无处可归的眼眸。 「既然不再回去,那就跟我走。」 飞帘眨了眨眼,看不出此时神色正经的他在想什么。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这段日子来,任她想破头,她就是不知他留着她做什么,她更不知道他到底要她当个什么样的凡人。 「没得选。」他以指轻轻摩挲着她细嫩的下颔,「谁教一开始就不要我走?」 「什么?」她有说过这种话? 「那晚,对我说不要走。」他低声说着,指尖下传来的绝佳触感,令他的手与眼一般,忍不住在她面上流连不走。 她意外地望着他,「就这样?」就只是因为她说了这句话,所以他便把她给留在身边? 「跟我走,我会给一个不同的未来。」像要迷惑她般,勾人心弦的俊容上,出现了令人难以抗拒的笑意。 在那一瞬间,深陷在他嗓音里的飞帘,承认自己因他的提议,而有了想照他的话一试的念头,带点兴奋与刺激的感觉,加快了她心跳的速度,跃跃欲试的她有点想知道,一脸自信的他,能给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未来,但当山顶的冷风抚过她的面颊时,她又自他那似蜘蛛想要捕获猎物,而刻意构筑的蛛网里走了出来。 「我的未来不用你给。」她深吸了口气,试图振作起精神。 「但我非给不可。」他的语气里没有让步。 「你说过,在你愿放我之前,我还得在你身边待上一阵子。」飞帘有些头疼地抚着额,「一阵子到底是多久?你何时才愿放了我?」干脆给她一个时限好了,也省得她在那边猜到底还要多久。 破浪顿了顿,「你说呢?」 「你该不会是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放我走吧?」她先往最坏的那个方向猜。 掳获的笑意登时跃上他的唇角,在她犹有不解时,他愉快地应允。 「就如你所愿。」 飞帘怔愣了一会,在发现上当后忙不迭地想改口。 「我并不是」 破浪一手掩上她的唇,阻止了她接下来欲出口的话语,在她想拉下他的手时,他不语地对她摇摇头,以眼神示意她别再多说一句,她盯着他那充满威胁性的眸子,直视了许久,还是在其中找不到任何转圜的余地时,她没好气地放下手,如他所愿不与他在这话题上又惹毛彼此。 调整了她的坐姿,并将她按靠在胸前后,破浪调过马匹下山,往另一处被薄雪覆盖住的密林走。感觉自己正一步步更加远离海道的飞帘,虽想回头再看一眼,但他却不让,在他加快了马匹的速度时,她闭上眼,用力抱紧他的胸膛。 在规律的马蹄声中,破浪隐约地听见了自他胸口传来,那句充满迷惑的低喃。 「告诉我,你捍卫的是什么?」 「陛下,与他的百姓。」他放慢了马儿的速度,顺势把问题扔回她的身上,「捍卫的是什么?」 侧脸靠在他胸前的飞帘,脑海里晃过了一张张人们的脸庞,可是在那曾经让她不惜一切的人们中,她却找不到一张可以令她重回以往生活,和继续以风神身分努力下去的脸庞。 她有些心酸地想着,站在这个问题前,他可以回答得毫不犹豫,而她呢?她不堪地发现,她所拥有过的一切,竟是她不得不离去的原因,那些她曾以为她将会忠诚地坚守的信念,其实只是一场迷海上的梦境而已。 「我自己。」到头来,她所剩下的,也仅是自己罢了。 注意到了她的语调有些哽咽,搁在她腰际上的大掌,将她更往他压近了些,并徐徐轻抚着她的背脊。 「比起我的,的简单多了。」 难得温柔的慰藉,像是几颗投进心湖里的石子,悄悄地点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抬首看着他脸上刚毅的线条,飞帘不禁有些动摇,她忙想回首往后看那片蓝色的海洋,以坚定自己的意念下被他拉着走时,他一手掩住她的眼,令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身后隔绝在山峦那一端约每牵线。 破浪位于东域的别业,在飞帘眼里,与她所居的神宫并没什么两样,同样都是美丽的牢笼,同样在夜半时,都有着亮得令人觉得刺眼的月光。 自破浪亲自将她带回别业后,她被安顿得很好,只是暗地里有许多人躲在远处看着她,对于那一道道像针扎在背后的视线,她尽量做到不让自己有感觉,因她明白那些人在想些什么,他们都不能理解,为什么破浪不但不杀她还将她带来此地,并要他们去伺候个海道的神子。 可能是因前阵子她所造成的海啸与她的离开,使得海道与六器皆元气大伤,而破浪所蒙受的损失也不少,因此在帝国重新将船舰造好之前,敌我两方皆无动静,而特意返回东域避冬的破浪,在什么都不必做的情况下,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就在几日前,破浪二话不说地闯进她的房内,将她给拉了出去,把她抱上马背,带着她去巡视他所拥有的东域,拒绝也无用的飞帘,在马背上如坐针毡,并不是因为她惧马,而是人们看向她的目光,她忍不住想躲,但身后的他偏偏就是不让她躲。 他说,他要她看清楚人子们是怎么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的。 在他别业附近的大城内逛了一日后,在天际飘起雪花时,破浪大方拉着她进酒馆避雪,无视于一室的哗然包下了二楼所有的雅房,吩咐不许有人来打扰后,破浪将她置在楼上雅房的窗边,让她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们,而他则是坐在小几旁饮着一壶温热的酒。 静静凝视着她的侧脸许久,破浪发现她的目光根本就不在下头的人们身上,而她近来总是不言不语将自己关锁在一个天地中的模样,也令他有点反感,因那感觉,仿佛他并不存在似的。 「喝点酒暖身。」破浪将她拉离窗前,把她安置在他身畔的软垫上。 「我不会喝。」她低首看着搁在她面前的酒杯。 他一手撑着下颔看着她,「那就学。」 「我不想学。」不接受命令的她,把酒杯推回他的面前,他却按住她的手。 「我不介意喂喝。」邪恶的笑意挂在他的唇畔,他的指尖缓缓滑过她手背上细致的肌肤。 她不解地皱眉,「怎么喂?」 不介意为她做示范的破浪,仰首饮尽杯中酒,再朝她勾勾手指,在她不明所以地凑上前时,他立即将唇悬在她的唇前,当不明白他所说的喂是怎么回事后,飞帘红透了秀脸,赶紧抢回自己的酒杯,赶在他赴诸行动前,也学他灌下一杯。 随着下喉的美酒,灼热的感觉一路下了腹,尝不出什么美酒个中滋味的她,只觉得这酒用来暖身很适用,破浪再替她倒了一杯,噙着笑意鼓励她再饮一杯,她看着神情和姿态都极为放松的他,看得出他的心情似乎因此而很好。 喝过一回后,觉得此物也不是那么讨人厌的飞帘,再次拿起酒杯将它凑向唇边,破浪凝视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的模样,和她逐渐因酒力而微绯的脸庞,他将视线落在她搁放在桌上的小手上,他伸出一掌,将掌心移至她的掌臂上头,再翻过她手心,缓缓与她的交握。 远比酒力更温暖的热度,自他的掌中传了过来,她怔看着他俩的手,以及他无意放开的模样,心绪大乱的她不免开始胡思乱想,她试着想动,但他却握得更紧。 在那个小岛上他俩发生过何事,虽然他从没再提,可每回只要像这样亲昵地与他接触,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些她所不知情的夜晚,而在那些仅有片段的回忆里,她仅记得他赤裸的模样,和他过近的脸庞,然而每每一想到这里,她就有种不能呼吸的感觉。 她忍不住再为自己倒了一杯,急急饮下,试图镇压住纷飞的意绪,当她再倒了一杯时,她在杯中的酒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愣了愣,因在那琥珀色的液体中,浮在酒面上有着一张酡红醉脸的女人,风情无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她。 悄悄移坐至她身旁的破浪,在她一径地瞧着酒面时,放开紧握住她的手,绕伸至她的背后,轻按着她的后脑将她挪向他,因酒力有些不支的飞帘,没有抵抗地任他将她压靠在他怀中,而后,他只是静静地喝着酒,没再做任何动作。 「应天告诉我,是海皇的新娘?」在她被他的体温和酒气醺得快睡着时,他浅浅的问话立即将她自睡海边拉离。 飞帘僵硬地离开他的怀抱,「不再是了。」 「海皇知道他有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在等着他吗?」他伸手拨开遮住她容颜的一绺发,「他为何不醒来看看?」 「我不知道。」她不自在地挪开目光,不知他为何要刻意问她这些。 「在等他吗?」想起这张美丽的容颜,曾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他的语气里不知不觉地添上了点妒意。 「等他?」她失笑地掩着唇,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在我离开迷海之前,我的一生都在等待。」等一个海皇和等一个一生,有什么差别?还不都一样是等待。 他的眼神有些愠恼,「等海皇?」 「可以这么说。」她曾想过,若是海皇真醒了过来,她头一件要问海皇的事,就是他怎么可以让那么多海皇的新娘都等成了白头,他怎可以拿那么多女人的青春,与他一块埋葬在海里。 「我讨厌的诚实。」 她愉悦地轻笑,「很高兴你终于可以少喜欢我一点。」 破浪不满地握住方才的那绺发,逼她转首看向他,「他值得等待吗?他值得为他付出生命吗?」 「那重要吗?」失了笑意的飞帘,问得很无奈,「生为紫荆王,这是你可以选择的吗?」每个人生来都有不能选择的部分,这与值不值得无关,而是跟能不能逃避有关。 因她的笑意,他的眉心不禁更加深锁,看着多年来为海道费尽了心力,到头来却不得不自逐于海道的她,他忍不住想向她讨个理由,一解心中之惑。 「为何海道不派出三岛主却只派出战?」就算海皇不珍惜她,或者不知道她的存在好了,海道其它人呢?他们又为什么把对付他的责任全都扔给她? 她麻木地应着,「我是神女,守护海道是我的责任。」 听完她的说法,也观察完她的反应后,破浪冷冷轻哼。 「他们怕死?」畏战又畏事,所以就将所有责任都推至她的身上? 一刀戳进她心里的话语,又直又快,让一直不愿这么想的飞帘,有些不能抵挡那阵至今仍是难以释怀的心痛。 「我原以为风神对他们而言很重要,没想到……不过是个工具。」破浪犹不客气地评论,但在发现她的异状后,他转过她的脸庞,「怎么,伤到了?」 她极力忍下眼眶底那阵阵欲浮上的泪意,幽怨地看着他的眼。 「伤害我,对你来说很有乐趣吗?」 破浪在她难堪地起身欲走时自她身后将她抱住,她使劲地在他怀中挣扎,他索性抱着她坐回原位,将她困镇在他的怀中,她愈动他就将双臂收拢得愈紧,直到她再无力反抗。 「那时为何不杀了我?」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哽咽。 「因想死,而我不想成全。」他埋首在她的颈间,将她抖颤的双手纳进自己的掌心里,密密地将它们握住。 这个处处都爱与她作对的男人…… 飞帘在他的怀中侧转过身,看着那双与她有点相似的倔强眼眸,但此时在楼外忽有了动静,她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窗外楼檐下,挂着一小片蛛网,处在其中的蜘蛛细细密密地编织起一片让猎物无处逃生的白色密网,一只错入其中的飞蛾在网中不住地挣扎着,但任凭再努力地拍着羽翅,牢牢黏住的细网却将愈缠愈紧,静候猎物已久的蜘蛛缓慢地移动脚步,一步步朝受困的飞蛾前进,飞帘顿时忘了眼前的男人,一双水目专心地落在那场即将在网中发生的生死之战上。 发觉她的眼神并不在自己的身上,破浪不满地侧过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看见她所看之物时,他瞥了她一眼,伸长了双臂将她转过身紧搂在怀中,就如同那只正困住飞蛾的蜘蛛。 看得正专注的飞帘,因他的举动不禁深深一喘,恍然的以为她正是那只受困的飞蛾,终有一日会遭他吞噬下腹,她忙想挣扎,震耳的笑音却自他的胸口传来。 「怕我?」 觉得这话很刺耳的飞帘,才仰起小脸想瞪他,他却朝她俯下身,准确地以唇覆上她的唇,紧抱住她的大掌,在他来回轻啄着她的唇瓣时,放松了力道,抚上她面颊的指尖往下滑过她的喉际,感觉她颈脉间的跳动,再往下划过她的锁骨,并在她张大眼眸时滑过她的心房,她忍不住紧绷着身躯,他似明白这一点,挪开覆在她胸坎上的大掌,懒懒抚弄着她的双臂,想让焦躁不安的她安定下来。 经他侵略过的双唇,沾染了他的气味,上头所散放的灼热感,令飞帘难以忽略,在他分开彼此的唇瓣时,她喘息不定地看着静悬在她面前的唇。她一直告诉自己,这定是方才饮的那些酒的缘故,因在她的胃里,仿佛有种闷烧的热感,而他揉按着她双臂的力道,也令她放松舒适得凝聚不起一丝力道,可美酒或许是醉了她的身子,却没醺醉她的神智,她缓缓移动眼眸迎上他的,好似先前那些戏谑和伤害皆不存在似的,她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捕获猎物的光芒。 一种危险的感觉在她心底最深处强烈地震颤着,也直觉地认为自己正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危险下,有道声音不断在她耳畔警告着,要她尽快逃开,但她却无法自他身上挪开目光,就像迷航于海上的水手,在浓雾中听见了女妖的歌声,不由自主地将船靠上前,再靠上前去…… 「他不值得等待。」破浪沙哑的在她唇上喃喃,「该等待的人,不是海皇。」 在他脱口说出这句话时,飞帘确定地感觉到,某种存在于他俩之间的东西已变了质,暧昧的温度自他吹拂在她面上的气息,一路窜烧至她身上的每一处,战傈的感觉漫天盖地的自她顶上罩了下来,她动弹不得地看着眼前势在必得的男人。 持续与她四目相对的破浪,伸手自桌上拿起一颗花生米,弹指将它射向窗畔卷起的竹帘,卷绑着竹帘的细线应声而断,重重落下的竹帘隔绝了外头的明亮,一时之间,四下幽暗,隐约不明的光线中,他的脸庞再次朝她俯探下来,她没有躲开,有种尖锐的感情梗在她的胸口,虽然刺痛,却令人忍不住受诱地想要品尝,再次接触到彼此唇舌的那一瞬间,脑际所传来的昏眩感,促使她伸手环住他的宽肩藉以稳住自己,然而在环住他后,彼此契合的身躯,和他那温暖的怀抱,令她心慌地发现,她并不想放开。 离火宫 「紫荆王私藏了海道的风神。」 「噗」某两个正跷脚喝茶的男人,不约而同地把嘴里的茶水喷得老远。 在玉珩带着玉琅回京就医,听完大夫所说玉琅的伤势后,忍不住一肚子火气,专程登门来此兴师的青圭与玄璜,此刻面色极度不善地站在两个留在宫中看家的人面前。 「私藏?」以为自己听错的孔雀,忙不迭地以袖拭去脸上的茶水以维持形象。 玄璜面色严肃地再将听来的消息转达给他们知道。 「他将风神纳为家妓。」听探子说,破浪不只是将风神带回东域的府中,还一点也不顾忌她的身分,与她同游同寝,形影不离。 「哈哈哈哈」才听完他的话,震耳的笑声顿时充斥在殿上,为此笑弯了腰的石中玉,也不管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自顾自地两手捧着肚子完全不顾形象地大笑。 孔雀一脸兴味地抚着下颔,「果然是非常人行非常事……」亏那小子做得出来,他不是在等风神收拾完六器的子弟兵后,再亲自上场收拾掉风神吗?怎么他的计画不但拐了弯,还一下子弯得离谱离得有点远? 「紫荆王为何这么做?」特地藉此来找他们算帐的青圭,可没心情欣赏他们不正经的模样。 「他高兴吧。」痛快笑过一回的石中玉,边揉着肚子边答。 他皱着眉,「高兴?」 石中玉大惊小怪地看着他,「他是紫荆王啊,任性本就是那家伙的特权,你连这也不知道?」四域将军里,就只有破浪是皇亲,且身为陛下的亲皇弟,他爱怎么行事乖张、搞些别人没有的特权,全朝上下也都只能对他睁只眼闭只眼,一个风神算什么?这些年来那小子还干过更多更任性、也更让人发指的事。 「若我将此事禀报陛下……」总觉得他俩没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反而还在耍着他们玩的青圭,语带威胁地对他们细了眼。 「你觉得陛下会有什么反应?」石中玉朗眉一扬,以肘撞撞坐在身旁的同僚。 孔雀懒懒地侧过首问:「谢天谢地他终于对女人感兴趣了?」 他正经八百地颔首,「我也这么想。」打认识他以来,就知道他只对一个女人感兴趣,不过那个他感兴趣的女人,却是他巴不得能够在她身上戳个两枪的夜色,太后还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个小王爷恐会一辈子抱着那两柄缨枪孤独到老了。 青圭忙不迭地提醒他们,「风神是神子,依我朝律典,人子不许与神子」 「行了行了,停停停……」石中玉大刺刺地挥着手打断他,「要背就去背给破浪听,看上神子的人又不是我,你唠叨给我听干啥?」 「你们……」被他态度给惹毛的青圭,不满地往前跨了一步,孔雀立即朝他们抬起一掌。 「紫荆王之事,你若有何不满,尽管去找我们的头头夜色告状,不过,我不保证她会不会理你就是了。」 完全无视有他人在场,爱闲聊的石中玉两眼登时一亮,这才想到了个他自迷陀域回来后就一直想找他证实的消息。 「喂,听说黄琮和苍璧被天宫那个叫风破晓的打得很惨是不是?」 「岂只是惨?」孔雀笑咪咪地以桃花眼朝跟前的两人瞟了瞟,再刻意告诉身旁的石中玉,「他们就连天宫的天马郡都进不去。」没想到天宫还真的像夜色说的有人才,光是一个风破晓,就一鼓作气败了两位帝国的六器将军。 「那夜色呢?」石中玉听得两眉高高耸了起来,「她又干了什么好事?」 他云淡风清地再道:「她不但当着风破晓的面救走了她爹与苍璧,还大剌剌地收下了某两人拿不下的天马郡。」早就跟她说过别做得太过火了,没想到她还是那么我行我素跟嚣张,啧,对方是她爹耶,那个不懂得收敛的女人竟还是那么不给面子。 「噢……」石中玉不客气地拉长了音调,末了,还刻意扫了眼前人一眼。 同为六器的青圭和玄璜,在他们拿同僚之事闲聊阔谈时,不约而同地铁青着脸,当按捺不住满腹闷气的玄璜想上前与他们理论时,青圭一掌按在他胸前,示意地向他摇首。 孔雀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将军,今日你若是想拿紫荆王之事来兴师的话,告诉你,你找错地方了。」 青圭仍咬着今日来此的重点,「风神之事,你们就这么袖手旁观?」 「不然呢?」石中玉吐了吐舌,「我们只是他的同僚而已,不袖手旁观还能怎么着?难不成请太后把他带回宫管教一下吗?」站在皇亲的立场上,夜色管不了破浪,而陛下又宠着他,那小子爱怎么胡来,谁有法子拦得住他? 「好,咱们就进宫!」青圭哼了口气,拉着玄璜准备照他们的心愿去把事情闹大。 「将军。」不介意他们进宫告状的孔雀还在他背后叮咛,「若你要破浪那小子稍微收敛点,那也很简单,我可以教你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孔雀两掌一摊,朝他眨了眨招牌桃花眼。 「别惹他就是了,你愈惹那小子,他就愈刻意做给你看。」他要是敢进宫告状,破浪若是知道了,日后定会玩得更狠更大。 「哼,一丘之貉。」玄璜冷冷将衣袖一拂,随即跟上没有留步的青圭。 外人一走,坐在椅内的两人,脸上刻意在人前摆出的笑意霎时一收,不约而同地起身打算往殿内的后门走,半晌,他俩止住了动作静看着对方。 「喂,想干嘛?」石氏仁兄先发制人地出声。 「你呢?你又想做什么?」孔雀也不客气地与他鼻对鼻互不相让。 石中玉晾着白眼,「别告诉我你也想去见见那个叫风神的女人。」 他老大不爽快地看着挡路人,「我就是要去凑热闹。」他当然要去看那个以往破浪老撂话说要砍掉她的人头,现下却又变成六器口中家妓的女人长啥样。 「你出局。」石中玉咧大了笑容,一手顶着他的鼻尖,「嘿嘿,别忘了夜色叫你留在京里看着六器。」 孔雀不甘心地扁着嘴,「你就可以去?」 「夜色要我去看着那个高贵的王爷嘛。」石中玉得意地朝他挥挥手,「就这样,你乖乖看家。」 没法跟着去看戏的孔雀,在他快快乐乐地自后门溜出后,一肚子呕气地朝身后弹弹指。 「纺月。」 「在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纺月,摇着手中的香扇,款款移步至他的面前。 看着他活脱脱女人样的打扮,孔雀虽是习以为常,但还是不敢苟同地摇首。 「去把这事告诉夜色一声。」就算是家里没大人,破浪也不能做得太过火,为免日后家里的那个大人会因此而受到为难,还是先让她心真有个谱好了。 「是。」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五章 雪花为大地铺上银妆,连着几日的大雪过后,天气总算是放晴了。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一幢幢错落于田间的小屋,缕缕炊烟升上了天际,飞帘看着眼前不曾在海道看过的田园景象,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是因为他。 打从跟着破浪到了他的东域起,飞帘就一直在过着落差极大的生活。 在遇见破浪前,她从没看过山头上的皑皑白雪,也没看过成群的羊儿被赶下山坡,往山下犹有些干草处避冬的景象,在破浪时常带着她进出城镇后,她常好奇地倚在他怀中看着大批的人穿著冬衣,顶着白雪在宛如沸腾的市集里,沸沸扬扬地聚集在一块,载满了货物的牛车和马车将通往市集的道路塞满,道路两旁的民家,家家户户在屋檐下悬挂着腌渍过的肉条等待风干,商行或店铺里挤满了采购冬货的人们……这辈子,她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与事。 有时破浪也会让她待在他占地广大的别业里,携她出席府中举行的夜宴,在宴中,红烛高挂、丝竹绕耳,底下的人们开心地庆贺秋收丰富,将有个无忧的冬日,杯觥错影中,她静坐在破浪的身旁,看着这眼花撩乱、恣意欢纵的一切。 在她以为人子们的生活就是她昨夜所看见的时,破浪又会在第二日天未破晓前,拉着她上马车出府,带她去城郡四周的乡下地方,看被厚雪覆盖住的农田,并站在田道旁,看着农家们的袅袅炊烟,在黎明的朝阳自后边的山头升起前,缕缕升上蓝色的天际,并在天明后,各户农家又开始忙碌,带着她去看明明就已秋收完毕正休耕的农人们,是怎么忙着为度过寒冷的冬日做准备。 他给她看人子们享乐的一面,也给她看人子们凭什么可以享乐的由来,他要她知道什么是付出与收获。 他除了极力扭转她对中土人子的观感外,似乎也要她知道平凡人是怎么生活的,以往在神宫中,吃的、用的,她皆不知由来,也不知海道是怎么供给得起神宫华服美食,她只曾在小时候,看过父母与岛上的村人出海打鱼,但现下想想,打鱼的渔夫们,怎么可能供得起神宫庞大的开销?除了观澜与沧海两名岛主,积极地以迷海的渔获与迷陀域交易,以稳定两岛的生活所需外,她并不知道第三名负责供应神宫及全海道长老们优渥生活的岛主,是打哪弄来那些钱财。 就算是先人掳掠来的财富好了,百年了,应当也快用尽了吧?她不想承认破浪口中所说纵横各海域,四处打劫人子的海盗,即是第三名岛主在海道所扮演的角色。 可是,她还是不知道破浪为何要她明白这些,她亦不知,存在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现下的她只知道,他们不是朋友,曾是敌人,有过关系…… 一大清早就与力士在城乡间办完正事后,破浪踩着地面上一层薄薄的细雪,去接被他刻意扔在此地的飞帘,守在飞帘身后的金刚见他来了,朝他点点头后,便先行回马车所停之处。飞帘动也不动地看着村庄晨忙的景象,没有意识到他已走至她的身边,当他温暖的掌心覆上她的脸庞时,她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的存在,以及自己已在寒风中站了多久,他皱了皱眉,将她身上的大衣拢紧些后,转身先行走向马车,在察觉到结冰的路面上有些滑,他又停下脚步,侧着身子朝她伸出手,飞帘犹豫了一会,才缓缓将掌心放至他手里。 放了小盆炭火的马车里,暖气融融,始终不习惯乘马车的飞帘枕在他的腿上,试着在不平稳的路途上入睡,像是与她一样满怀心事的破浪也不开口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披散的发。他难得心平气和,她也不想开口破坏这份两人间的平静,在他们总是惦记着自尊的情况下,任何言语,往往会让他们伤了对方也伤了自己,或许无声,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语言。 穿过车帘的朝阳,将她发丝的黑泽映照得闪闪发亮,低首看着她倚靠的模样,破浪无意识地将指尖穿梭在她的发丝中,一面回想着怀中人儿的种种转变,以及他为何会牢牢记住,当她自海中被他救起时的绝望,当他以言语刺伤她时,她备受伤害的眼神,和在他亲吻过她后,她矛盾地想抗拒又想接受的表情。 他从不曾这么仔细地记下一个人,也没把一个女人放在身边和心头这么久过,在她身上,像有条细线绑住了他的视线,直拉着他往她的方向走,每每一见到那双湛蓝的眼眸,他就…… 「王爷。」策马来到车畔的力士,在金刚停下马车后,轻敲着车门。 没睡着的飞帘,在他打开车门前起身坐至一旁,破浪看了她避嫌的动作一眼,转过头听了力士所报告之事后,面色不悦地板起了俊脸。 「在我回府前,打发他们。」 力士面有难色,「但……」说得真简单,太后派来的人,怎么打发? 破浪冷瞪他一眼,力士只好认命地向他颔首。 「是。」 车门一关,马车再次恢复了行进,已习惯怀中软玉温香的他,伸手想将飞帘拉回原处,她却不肯,他便强迫性地硬将她给扯回怀中,敌不过他蛮劲的飞帘,被他的手劲弄得睡意也没了,心情也没法像方才那么平静。 「发生什么事?」不想与他又相对无言,然后再被他鹰似的眼眸定看得浑身都不对劲,她只好随口找个话题。 他冷声一笑,「有人见不得我把日子过得太安分。」已回京的玉珩,在带着受伤的玉琅去向玄璜登门请罪后,没想到玄璜与青圭两人联袂去了离火宫,在离火宫讨不了好处后,竟进宫找上了太后去告他的状。 虽不知来龙去脉,但大抵猜到事情可能与她有关,飞帘回想着这阵子来他所做的种种,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不该带着我四处走的,我不知你是想炫耀,或是想藉此证明什么,只是你若留着我,你的日子就注定不会过得安稳。」一个海道的神女,跟帝国的紫荆王走在一块?不要说海道不容许,她想帝国那边可能也会因而鸡犬不宁。 开怀的笑意跃上他的唇角,「在担心我?」 「我担心的是我自己。」很想在自作多情的他脸上浇盆冷水的飞帘,没好气地别开捡蛋。 「?」 她故意装作云淡风清地问:「现下外头都是怎么说我的?你所养的家妓?」 破浪一眼就看穿她,「很在乎?」由海道人人崇敬的风神沦为他人道听涂说的家妓,这种落差,恐不是她的自尊心所能允许的。 「我在不在乎并不重要。」她倔强地不肯承认,「我只是不想再惹麻烦。」 他一手抚着下颔,摆出一副慎重考虑的模样,「麻烦是已惹定了,但若很在意流言,或想让流言属实的话,我是可以成全他们。」 「别往你的脸上贴金,谁要当你的家妓?」飞帘两眼忿忿地往上一瞪。 他状似不经意地再道:「倘若要个名分,我可以给。」 飞帘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硬,她错愕地瞠大了眼,从没想过他竟会这么想,脑际因此而轰轰作响的她,下意识地想离开他的怀抱。 破浪绕高了两眉,「这意思是……不想要?」 她冷声回拒,「不要。」就算是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在他又再开口前,飞帘一手掩住他的唇,边以眼神警告他边对他摇首。 「不要再说些会惹我生气的话……」 忍不住在她掌心中笑出声的破浪,拉下她的掌心,心情甚好地看着她皱眉的模样。 「我记得我好象曾在哪听过类似的话。」她似乎也跟他一样,知道他俩之间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说得太多才是上策。 飞帘翻了记白眼,才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牢牢握住她的手腕,低首一根根地亲吻起她的指尖,那蝶似的温柔吻触,令不设防的她惊讶地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想抽回来,他却悠然自得地继续亲吻,她一手掩着颊,不想让他看见她绯红的脸,并试着不去想这个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所带给她的种种悸动的感觉。 在他吻上她的掌心时,她觉得喉际焦渴得紧,尤其是在他的舌尖轻划而过时,那股由手心传至心底的震颤所带来的热意,好似这辆马车内着了火似的。 「我不懂你在想什么……」出口的声音,沙哑诱人得连她也觉得那不像是她的声音。 破浪缓缓扬首,子夜般的黑眸像在诱惑她,「不必懂,只要待在我身边就成了。」 心思如海潮汹涌起伏不定的她,在他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他时,双手抵在他的胸前问。 「待在你身边做什么?」 他偏首想了想,给了她一个古怪的答案,「依偎。」 「依偎?」对于他一下子跳得太远的答案,飞帘有些反应不过来。 「对,就像这样与我靠在一块。」他边说边让她靠进他的怀里,两手像副手铐般地锁在她的腹间。 她眨眨眼,「你要的……就只是这样?」 「嫌我不够贪的话,我可以对更贪些。」他邪魅地笑着,低首在她的耳垂处暗示陆地舔了一下。 浑身都像是被烫着的飞帘,忙不迭地想自他怀中跳开,他沉沉低笑,似乎很喜欢她慌乱的模样,半晌,他牢牢地将她按住,低首凝视着她时,眼中的轻佻和玩笑都不复存在,那专注得像会慑人的眼眸,令她看得更加心乱如麻。 「说过,是谁都好,留在身边不要走。」早料到她会有何反应,他在她皱着眉想反驳时一手按住她的唇,「不必否认,这的确是说过的话。」 她曾说过这种话? 对于自己曾在无意识脱口而出的话,飞帘有些震惊,她没想到多年来她在心底窝藏的寂寞竟是那么深,深得已经到了一种极度渴求的地步,她还以为……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她恍然大悟地看着他,「你就把我留在你身边不许我走?」 「对。」懒得再跟她玩迂回试探那套的破浪,大方地在她面前承认,「因为很久以前,我也说过诸如此类的话。」 「有人响应你,并留在你身边吗?」她很难想象他也有过她的处境,或者是他也体会过她的孤独。 他勾了勾唇角,「没有。」生在皇家,他从来就不曾存过半点指望。 「那……为何你要响应我?」 破浪沉默了一会,双手捧起她盛满迷惑的脸庞,望进她那远比海洋还要湛蓝的杏眸。 「知道对人子来说,海洋代表什么吗?」 「不知道。」 「愿望。」他着迷地看着她的蓝眼,仿佛迷失在其中。「我的皇兄曾告诉我,海洋是用来盛载人们的愿望的,只要向它许愿,它就可能会成真。」 人子与神子的恩怨、敌对的立场,以及他对陛下的忠贞,撇开这些统统都不去看,也许他会自愿出任东域,就是因为东域里有座蓝邑的迷海,他想,或许有一天他能在那片海洋里找到个愿望,并且实现它,于是多年来他守着迷海,守着躲藏在海涛之下的梦想,但这么多年来,他的愿望一直都没成真,反倒是有人对他许了愿。 在那些与她相伴的夜晚里,昏迷不醒的她在呓语中透露着,她多么希望有个人能陪在她的身畔,伴她的欢笑、解她的孤寂,别放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她不想只能在梦中默默流泪,更不想就这样错过了大好的年华辜负青春,她也渴望有个人能好好爱她,就像寻常人一样,她只是想要一个平凡的生活。 当她的泪流过他的胸膛上时,他才发现,或许他守在海畔,并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颐望,而是为了成全他人的愿望,正因为他守候得太久了,在不知不觉中,他已成了一座海洋。 他低首在她的唇上辗转亲吻,「那晚,在海边对我许了愿,因此我决定实现的愿望。」 她怔然地任他吻着,「即使我是风神?」 「风神?」他笑着加深他的吻,并在她喘着气时清楚地对她否认,「不,只是个女人,就只是飞帘而已。」 在他心中,她并不是长老们眼中的风神,他看见了飞帘,他看见了躲在纱帘后他人一直看不见的飞帘,她忍不住伸出双臂将他环紧,感觉心房微微地疼痛,酸楚的感觉亦泛在她的喉际。 醉人的热吻,使得她神智恍恍惚惚的,甜蜜的诱惑逐走了所有的理智,她不想抽身离开,只想沉醉其中,在他们纠缠着彼此不放时,飞帘赫然发现,她虽是离开了一座海洋,但她却把自己投入了另一座海洋里。 逃出王府后,飞帘茫然地站在大街上的人海中。 那日在陪着破浪出巡完他的东域之后,回到他的府中,他便把她的房改迁至他的房里,虽然她曾拒绝过,但他无动于衷,只是即使与他共处一房同寝同食,他俩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而与她共享一床的他,也没强迫她做任何事。 今早醒来时,她发现有一双眼正静静地看着她,她不知他已醒来多久,又看了她多久,在那过分亲昵的氛围,与他隐隐透露着情欲的目光下,她霎时整个人清醒过来,清醒得连心跳声都清清楚楚地听见,沉溺感与恐慌感一下子灌进了她的脑海,那时而会因他而出现的心慌,则像种已入膏盲的重症,在她犹未察觉时,早已随着这个侵略性甚重的男人,侵占了她的身心。 对于这个刻意与她形影不离的男人,她无法否认,她渐受他的吸引,也愈来愈把持不住自己,往往只是他的一个眼神,她便可因此而心跳上许久,他的一个吻,总是反复地出现在她的梦里,即使只是在梦中,她仍记得当他的唇停留在她唇上的感觉,而在他俩下剑拔弩张时,只要他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不提及帝国或海道之事,他俩便能像对寻常的男女和平共处,他也似乎察觉了这一点,于是这些日子来,他俩不曾再对彼此动过一回肝火,亦不曾再针锋相对,而那些存在他俩间异样的情愫,则像蜘蛛所织的网,愈来愈大,也愈来愈密。 她并不愿沦为网中被捕获的飞蛾,却在想要挣扎时才发觉,自己早已身陷其中,于是她不顾一切地逃开,趁着今早府中来了许多官吏,总是在破浪不在时代替他看守着她的金刚,也被力士拉去忙碌时,她以花瓶击昏了送餐点至她房里的丫鬟,换穿了衣裳后,自她已大略了解地形的府中后门逃出,一切顺利得超乎她的想象。 然而在真正逃离他后,排山倒海而来的茫然,却在她来到这处大街上将她击倒,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这才发现自己得去面对以往有破浪在身边时,有他处处打点着一切,而她不需亲自去面临的现实。 放眼看去,她所以为的天地突然变得好大,不像在岛上时,就只是岛屿与海洋,伫立在雪中的她,不知该何去何从,亦不知身在何处,她更不知,自小到大都有人服侍生活种种的她,在失去神力后,她要用什么方法独自一人在这世上活下去。 她只是一袭以金银细线缝绣而成的薄薄华服,再美再好,也只是华而无用,丝毫无力抵挡这座真实人间的片点寒意。 她究竟站在这里做什么?看着穿梭在街上的人们,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只是因为她想逃离破浪吗?不对,不只是这样,在破浪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前,她就有过逃离的念头,她早就想和常人一样,自在地来去四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而给了她这种想法的,正是上一任的风神。 她永远也忘不了在婆婆过世的前两日,当她带着无论如何都想再看一次夕阳的婆婆来到崖上后,一直看着夕日不动的婆婆,脸上的表情是她从不曾见过的,那不甘地望着海洋的眼神,令她忍不住要为这个时日已不多的女人问。 「婆婆,这一生,幸福吗?」 「不幸福……」老妇年迈的嗓音中,带着颤抖,而她握着飞帘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为什么?」被她握得有点疼的飞帘,忍着疼继续问。 出现在那双已不再湛蓝的眼瞳中的,是种错过后的遗憾,「因我从不曾踏出过迷海一步,更从不曾做过任何我想做的事。」 飞帘原以为,在高居于神宫中,被海道奉为神女的婆婆,应当不会和她一样也有那么多说不出口的心事,在听了这番话后,她霎时忘却了掌心传来的疼痛,因为她这才发现,这个向来和她一样都不多话的婆婆,不但与她同样处于风神的位置上,就连命运和藏在心底的遗憾,也都与她的一样。 婆婆哀伤地抚着飞帘年轻的脸庞,「的人生,别交给他人,一定要自己去掌握,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到了这时才明白,我的人生……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是我的。」 夕阳下,婆婆脸上那两行决堤的泪水,在艳霞辉映中格外晶莹灿亮,她想,她若是继续留在海道,或许在她老去时,下一任风神也扶着她到山崖上看最后的夕色时,她也会说出和婆婆同样遗憾的话语。 可是在她照着婆婆的话,试图将自己的人生从他人手上夺回,也因此付出过代价后,她却依旧无法掌握她的人生,因她只是从一个牢笼里逃出,再逃进另一个无形的牢笼里而已,而这新的牢笼,则是那个介入了她生命中的男人亲手所造的,他的确是为她指引了另一片天地的方向,也像座供她许愿的海洋一般实现了她的愿望,可此刻他也让她真正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凡人,孤单地站在人海中,不知该流浪到何方,更不知该怎么面对在没有他后的困境。 一张熟悉的脸庞,在她目光空洞地瞧着前方时,静静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心房因此瑟缩了一下,那些因他而生矛盾错杂,暧昧不明的感情,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全都再次聚拢在她的面前。 刻意放她逃出府中,让她在外头走了一阵后,再亲自来找她的破浪,站在她面首侧首瞧着她。 「我不喜欢无助的模样。」 她失魂落魄地在唇边喃喃,「我都不知道……」 「知道些什么?」他走上前,替她拍落一身的落雪,再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在她身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当个凡人、怎么喂饱自己、该去哪里、往后该怎么过日子……」她木然地说着,仿佛眼前的他并不存在似的。「今日我才知道,离开海道后……我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是……」 原本只是要她认清现实的破浪,并没想到现实对她的打击竟是这么深刻,自知做得有些过火的他,心疼地看着她冻得泛紫的嘴唇,此刻在她身上,他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个醒来,以无比神力在他别业制造狂风,自信可毁他大军的海道风神,他只看见了一个顿失所依的女人,找不到立足的地方,更没有片点可以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 过了很久,飞帘的眼眸动了动,无神地望向他。 「你来这做什么?」为什么又要出现在她的面前?是想打击她吗?他想告诉她,她若是没有他是不行的吗?还是他又想再证明她有多平凡不值?他明明就已经做到了不是冯? 眉心深锁的破浪,伸手将她圈进怀里,给了她一个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答案。 「迷路了,所以我来领回家。」 家? 自七岁那年被送进神宫里,她就没再听过这个字眼了。 怔站在他怀中,已习惯的温暖缓缓包围住她,在这片暖意中,她忆起了以往,每至冬日,海风狂吹的海道向来都很冷,尤其是夜里,总是冻得不管殿内生再多盆火依旧还是冷,每每在那冷得令人睡不着的夜晚,生性畏寒的她,就希望能有个人陪在她的身边,为她提供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阵子与她可说是形影不离的破浪,夜夜与她同处一室,他虽没对她做些什么,但他却执意要在冷夜里拥着她入睡,坚持要她栖息在他的怀里分享他强行给她的温暖。 她没说出口的愿望,在他不知不觉的所为中,已为她实现且成真了,她从不曾如此眷恋一个人的怀抱和体温,在她已如此靠近这片暖源后,她很难命自己再回到一个人的寒冷里,再去过那种没有他的生活。 若他是刻意要让她不能没有他的话,那他成功了,在他所覆盖的愿望羽翼下,她是上了瘾,也不知该如何戒除,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将她占据得彻彻底匠。 感觉怀中的人儿身子似温暖了点,破浪分开他俩,拉着她的手走向大街的另一个方 「放开……」情绪低落的她,不想在此时遭大街上的人们指指点点。 「我不介意他人如何作想。」走在前头的他没停下脚步,只是配合她缓慢的步伐缓下了速度。 「我说我介意呢?」 「那只好学学我。」拉着她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的破浪,才不管有多少人认出他的身分,依旧心情很好地与她在纷飞的细雪中散步。 她看着他的背影,「学什么?」 「目中无人。」他徐徐提供了一个常人绝不会用的说词。「其实也不必花多大力气去学,因在这方面,有时跟我很像。」有时会摆出一副不可一世德行的人,可不只他一个。 「就因为我像你,所以你才会有那么多的喜欢?」她咬着唇,开始有些明白他的心态。 走在前头的破浪顿时停下脚步,令她差点撞上他,他神色复杂地侧首看了她很久,而后,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再次对她说了句实话。 「要喜欢,不难。」他认真的语气,就像是在告诉她一件已成真的事实,「相信我,一点都不难。」 当这句话沉淀至她的心底时,飞帘想起了小时候那颗自殿外滚进纱帘后的皮球,那颗她孤零零捧在手心里,装盛着她所有孤寂的皮球。那间,一涌而上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在莹莹的泪光中,她看见了那个从来都没有人喜欢过的小女孩,那个,只想向人们要一点点感情,却始终得不到的小小风神。 说完话就继续牵着她走的破浪,发现身后的她脚步愈变愈慢,才想回头瞧瞧她是怎了,就听到她以命令的语气对他下令。 「不要回头。」眼眶中泛满泪水的飞帘,不想让他看到她此时的模样。 他怔了怔,清楚地听见了她语气中的哭意。 「不许把头转过来……」她哽咽地说着,无法克制的泪水一颗颗掉进脚下的雪地里。 破浪微微一笑,握紧了她的手后再牵着她往前走。 「我也喜欢的骄傲。」 任凭泪水流淌而下的飞帘,走在他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突然间,她很希望这条回家的路能再长一点,而他俩的脚步,就这么一直持续地走下去,不要有终点,不要停下。 别业里的人们都听到风声了。 六器之徒玉珩将准备再次率军回到迷海,而这回,向来没把帝国放在眼底的海道,并不打算不迎战,也不想仰赖雨师的帮助退敌,早已收到帝军移师消息的三岛岛主,目前正积极地准备出兵,打算靠武力将玉珩给逐离海道,为此,青圭替玉珩召集更多兵力,继上回在迷海失利后,再次浩浩荡荡地将大军开往迷海。 只是,玉珩仍有所顾忌。 其实不只是玉珩,所有见识过风神力量的人们,都在暗地里猜想着,这回风神会不会又在紧要关头助海道一臂之力,为免这回可能又落到上回的下场,玉珩率大军路经东域时,已不知派了多少回的人前去紫荆王的别业游说,要求紫荆王在开战前杀了风神,若不的话,就将她招降,并让她为帝国效力。 但那些看在六器的面上,登门去替玉珩游说的朝臣,不是遭紫荆王给扫出府外,就是拜帖一天天送,破浪也命人一天天的将帖子往外扔。 得知消息的飞帘,这阵子来,几乎都将自己关在房里没踏出房门,深知她难堪的立场,和敏感的身分,破浪也没制止她将自己封闭在一个不看不闻的天地里的举动,尤其是在今日府真来了两个闲着没事做,大老远自京中赶来的日月二相后,破浪更是忙得没空去理会她的心情。 被派来与飞帘作伴的应天,安静坐在花桌旁缝制着冬衣,而已很久没开口说过话的飞帘,则是两手捧着已凉的茶水,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飘落下停的细雪。 一阵嘈杂沸腾的人声,与踏雪而来的大批步音,令应天防备地搁下了手中的针线,方才起身想看看外头是怎么了,关得紧闭的房门即遭人撞开。 认出来者是谁后,应天缓缓退至飞帘的面前,将她挡在身后,并扬首面对来者。 「出去。」 与日月二相一同前来的玄璜,带着自家的弟子们,趁着破浪仍在大厅里给被太后派来的日月二相一个交代时,捉了府中的一个丫鬟问出飞帘的下落,便不顾破浪也在府中直接找上她。 玄璜的视线先是绕过应天,落在那个一脸不知发生何事的飞帘身上,再将目光调响应天身上。 「此事与无关,让开。」在大夫宣告玉琅因破浪那一刀和那一掌而因此废了一臂后,自知在破浪身上是讨不回什么公道的他,就将矛头全都指至飞帘这始作俑者的身上。 「有关,她是王爷的人。」应天刻意抬出破浪的名号,想藉此吓退他们。 「把她交出来!」玄璜忽地大声一喝,突袭而来的掌风,将不设防的应天狠狠扫向一旁撞上了木柜。 「应天!」飞帘忙不迭地蹲在她的身畔想看她的伤势,应天在勉强站起后,只是用力将她拉至身后。 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点在玄璜的背后,在玄璜回头之前,破浪以一指勾拉住玄璜的衣领,暗自用上了力道往后一扯,玄璜即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房内被拉飞至屋外,忙在雪地中站稳的玄璜,在颈间因拉扯的衣领而传来阵阵刺痛时,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七年前与七年后,功力差别甚远的破浪。 破浪站在门前冷笑地对他扳扳两掌。 「将军,这里可不是任你们爱闯就闯的离火宫。」以为派出日月二相就能绊住他?那两个人只是奉旨来这传话,且一传完话就走,他们才不想徒劳无功的对他浪费口舌。 「紫荆王,别以为你是陛下的皇弟,自恃陛下纵容你就」老早就看不惯他作风的玄璜,才指着他的鼻尖说没两句话,就因破浪而额间青筋直冒。 破浪瞥他一眼,「你是什么东西?」 「大胆!」随玄璜而来的弟子们,见师尊如此受辱,登时异口同声朝他大喝。 「这就是你的本性?」对于他的同僚,他可还真……不客气。 他邪邪一笑,「有没有比还任性?」 「有。」功力差太远了,她完全比不上。 他把这当成是恭维,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挑逗地落下一吻。 「那我胜一回了。」 飞帘默然地抽开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并不想在这时看到他。 「还要躲到何时?」破浪跟着她的脚步来到窗前,觉得也是该来解决一下她的问题。 看着外头似要掩盖一切的雪花,飞帘想了很久,总算愿与他提及他们即将攻打海道之事。 「你打算怎么做?」有三岛主在,她不担心那些六器将军,她只担心身旁这个定可打败三岛主的男人。 「照旧。」他从没改变过初衷,「什么都不做。」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助你的同僚攻打海道?」 破浪将宽肩一耸,「不帮。」战争既不是他挑起的,也不是他在陛下面前自告奋勇的,他何须去为他人锦上添花? 得到了他的回答后,深深松了口气的飞帘,这才发现她一直屏住气息在等待,在知道他并无意加入这场战局时,她有种替海道庆幸的感觉,也有为自己庆幸的感觉,至少,待在他身边的她,不会因此而有着名副其实的叛徒负疚感。 将她面容上细微的反应都看在眼中的破浪,走至她的面前,不明白此刻这个将自己陷于两难中的女人,心底究竟有着何种挣扎,他更想知道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能逼她不惜抛下一切背叛海道。 「在叛了的族人后,得到了什么?」 得到什么? 不是得到了什么,而是找回了什么。 「我赢回了自我。」她的笑容看来有些凄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就是我,我要找回我自己,我不要再为他人而活。」 为他人而活?在过去,她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在终于找到她那曾滑过他胸膛的泪,是为何而流的原因后,破浪并没有一解谜底的畅快感,相反的,那颗眼泪的重量,远比他所穿过的战甲或是所提过的武器都来得沉重,藏在她笑容里的重量足以压垮他,可她一路沉默地走出她的过去,并且坚强地站立着,只是现下她所站立的地方,却是一种难堪的两难。 在双方交战时,她该站在哪一方?背叛海道在先的她,是否还会坚持她以往的说法,不再为海道做任何事?倘若她真不助海道,那么留在他身边的她,恐也会被海道视为叛徒。 他强迫自己面色冷肃地问:「我只想问,这场仗,能袖手旁观吗?」 「生死本就有定数,杀人者,自然也要有被杀的准备。」她压抑地把早就想过千百回的答案说出口,却依旧掩不住话里的颤音。「在我已离开海道后,袖手旁观就是我唯一能处的位置,我不能有别的选择,因我若是举棋不定,对海道来说,那无异是另一种更残忍的背叛。」 破浪在她雪白的面容上,看见了逞强的蜘丝马迹,此时她所独自站立的立场,他并不难想象。 只是,叛徒这个字眼,沉重得超乎他所有的想象,因要成为叛徒很简单,只需要提起勇气,但能否斩断一切,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因此在割舍之间,放开与放不下就成了一种最深沉的负荷,现下受伤最重的,不是失去风神的海道,而是眼前这个为了自由,已经把自己彻底投进孤独里,再没有退路可选择的飞帘。 她似乎总是在选择,无论是否被迫。 离不离开海道,她必须做出选择;要不要当个叛徒,愿不愿成为一个凡人,她也必须做出选择;在她已经做出了那么多选择之后,为什么她还是要选择呢? 飞帘低垂着颈子,两手紧紧环抱住自己,「我不能再对下起他们一回……」 破浪猛然上前一把将她按进怀里,用力想将这不断面临选择又选择的女人揉进他的怀里。 再也忍不住的她,哽咽得几乎难以成言。 「我不能……」 「别开口。」他强横地打断她的话,把她的两难都阻绝在他怀里。「就这样,什么都不要说。」 心底煎熬交集的战争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停止,飞帘虚弱地闭上眼,深深倚在这看似可以保护她的怀抱里,只想就这么沉溺一会,好在明日来临前,求得片刻的麻痹与解况。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六章 凛冽的风雪袭向大地。 子夜时分,独自站在天马郡外的夜色,身上披着厚重的御雪大氅,心情沉重地凝望着这场似永无止歇的大雪。 自夺下天马郡后,她原先是打算就照她的宣告,命天宫于三日内交出天孙,否则便将率大军踏平天宫三山,可就在那日天宫的云神布法将天宫三山重锁于浓雾中后,在时限已临的第三日清晨,原本阻挠了视线的重云厚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提早来临的冬雪,且还是场狂烈得要将天地吞噬的大雪。 只是这场雪并非下在天宫三山内,而是下在以天宫为圆心的范围外,任何通往天宫的路径皆在暴风雪的势力之下,雪势之大,原本在往常冬日必须积雪数月才能达成的雪量,一夜之间就将天宫外的地域全都覆盖住,光是她所驻军的天马郡邻郡外,半月之内就因山顶雪量过多而发生了三次雪崩,而这日夜不停肆虐的风雪,亦让北域大军处于前所未见的酷寒之中。 她曾想过,就顶着风雪强行驱军入山,可任何一条通往天宫的路径上,不是雪深足以埋人,就是因结冰的湿滑冰面无法行人,更糟的是,天宫似铁了心要彻底断绝外敌入侵,围绕在天宫四周的每一座山头上,皆积满了随时可造成雪崩的大量厚雪,无论她再怎么另辟路径,皆无法避开那在顷刻问就足以让她损失惨重的山顶厚雪。 在这片银白的雪色世界中,无论是湖泊或是河川,甚至连山林与城郡都遭冰封,来得太过措手不及的严寒,使得天宫外的各小城郡家畜与山林间的动物大量冻毙,军中因此病倒的军员更是不计其数,本应是足以供应大军的粮草,也为因应天候,被迫以数倍的速度不断消耗着,令她不得不赶在大军因这场大雪造成更多的损失前,下令大军往温暖的南方撤退,屯兵于远离雪势的北域内,以避这场来得太早也过于异常的冬雪。 她承认,事前她是太过低估那名天宫的云神了。 在堡内没找到她,就猜想她可能又跑到外头来了,夜半不睡的喜天紧拉着身上的大氅,手提灯笼在雪深及膝的路上走了一阵后,再次在堡外找到了她。 身上都已覆着一层雪花的夜色,头也不回地问。 「可有法子停止这场风雪?」冬日才刚开始,若是那个叫云笈的还想再这么玩下去,那么她至少可再操弄这场风雪三月之久,或者违反四季法则更久。 「无。」喜天边说边伸手替她挥去一身的雪花,「云神乃三神女中神力最高者,我的巫力敌不过她。」或许就算集中了帝国四大巫女,面对这场风雪,她们四人恐都无能为力。 面部已被冷意吹冻得麻痹的夜色,颇为不甘地看着这场人为的大雪。 若是天宫不祭出这等怪力乱神的招数,堂堂正正地派出三山大军与她面对面地一较高下,或许她根本就不必在这耗上那么久,更不必因此而损失军员和粮草,在这天候冻得只要用力深吸口气,肺部恐就将因此而冻伤的情况下,纵使她的武艺再高竿、麾下的北域大军再善战,在上天的四季法力面前,全无半点用武之地,深知不敌于她的天宫城主们,利用云神的这一招,的确是高竿又省事。 「主子,打算怎么办?」受不了寒意的喜天抖了抖身子,始终觉得这一战得等到春日来临,才有可能如她所愿地真正开打。 「等。」夜色定定地凝视着远方被纷飞的雪花蒙去视线的山头,忍让地把这话说出口。 提在喜天手上的灯笼,在下一波风雪强劲地袭来时,笼中的灯焰霎时熄灭。 但丝毫不受大雪影响的天宫三山,织女城城内却是灯火通明宛如白画,只是聚集在这座城内的人们脸上,丝毫不因将夜色挡拒在三山外而见半点欣喜,侥幸逃过一劫的他们,在这夜深之际,并未待在温暖的城内就寝,反而大多都到了城内的神庙内为风破晓祈祷。 自在天马郡与夜色一战后,被天涯救回织女城的风破晓,就因过重的伤势从未苏醒过,夜色给他的那几刀,尤其是在胸腹间那足以致命的两刀,就令为此集合至织女城的大夫们给急白了发,使出了浑身解数,只求能保住风破晓一命的大夫们,就算是日夜不分地轮班亲自看顾着风破晓,仍是害怕风破晓会在他们稍不住意时,就遭阎王拖走,镇日守在外头的长老们因此而哭红了眼,尤其是一手将风破晓带大的奶娘,更是哭晕了好几回。 刚从天垒城赶来的霓裳,在去安慰过天宫的长老们,也命人带他们去歇息后,在海角的陪伴下,她踏进了风破晓的病房,看着天涯这阵子来总是坐在房内守着风破晓的身影,她有些鼻酸。 也知道他可能又是连着好几日没合眼的海角,将一碗热茶递至天涯的面前,天涯无言地接过,双目却没离开始终在生死之间徘徊的好友身上。 「云神还能撑多久?」喝过茶暖了身子,并提振了精神些许后,他侧首问着负责打点三山一切,和通报神宫消息的霓裳。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 听说,海道的风神面对六器所派之军足足撑了三个月,而神宫内的人们也告诉她,神力高出飞帘一截的云笈定能撑得更久,可她却还是感到不安,因不常布法的云笈从没有这么长期的布法过,更不曾一布法就使出全力,她担心,就算云笈能暂时保住天宫,一旦等到云笈力竭,天宫恐将会失去神女。 天涯再次看了病床上风破晓毫无血色的脸庞一会,蓦然起身一把提起那柄风破晓的佩剑。 「你想去哪?」霓裳在他面无表情地想往外走时忙拦住他。 他冷冷开口,「找那个叫夜色的女人算帐。」 「你想去送死吗?」她没好气地瞪着他,「那日的情景你也看到了,无论是你或是破晓哥哥,能自她手底下生还,就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况且石中玉也说过普天之下无人能败她,石中玉不能,其它的四域将军也不能,你若自认及得上任何一名四域将军的话,我不拦你。」 输给一个女人的挫折感,以及好友恐将死去的恐惧感,令什么也不能做的天涯,在不能反驳她之余,只能发泄性地转身一拳重击在墙面上。 「城主,这不是你的错。」看着他那自责的脸庞,海角拿走他手中的剑,「就算那日我也在场,情况恐怕依然会是如此。」 天涯看了他一眼,很明白他说的都是事实,在那个叫夜色的女人面前,天宫找不到任何一个与她旗鼓相当的对手,只是一想到天宫长久以来,都是因那女人不攻打而安然无事,他就有满腹忍不住的火气,因那日在夜色的脸上,他看见了施舍。 是她施舍他们天宫一命,因这些年来她无心要拿下天宫,故天宫才能安然存在着,假若她懒得再守在她的北域,或是心血来潮想要北进拿下天宫的话,或许天宫,早已不存在。 跟着霓裳他们来此看情况的凤凰,在安慰过长老们后,走进房内来到床畔,低首看着还是毫无起色的风破晓。 「千万别告诉我,这时你还想要我们把你交出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霓裳,很怕他在这当头又恢复了先前那副德行。 「我不会的。」凤凰在床畔坐下,执起风破晓冰冷的掌心,「只要有我在,云神或许能撑到他醒来的。」 「破晓哥哥醒来就能败夜色吗?」霓裳疑惑地问。 「不,眼下三道中,无人能败夜色。」他遗憾地向她摇首,同时也给了她一份希望,「但只要他能醒来,一切就都有转机。」 「转机?」转眼问室内灰心丧气的三人脸上,又因他而抹上了一份期待。 「嗯。」凤凰用力握紧风破晓的掌心,像是要给他一点力量。 「城主,马秋堂到了。」童飞敲了敲门扇,站在门外禀报。 总算等到这名贵客的天涯顿时精神一振,「快请。」 远自地藏赶来,来到天宫外头后,透过天宫之人的带路,这才安全进入天宫的马秋堂,才踏入织女城,即明显地感受到城内士气低落的气氛,而在进入城内来这见着了天涯那张沮丧的脸时,他更是觉得眼前这一室的人们,似乎都跟天涯一样,在脸上写着坐困愁城这四字。 在天涯的示意下,直接走王床畔的马秋堂,低首看着床上那名奄奄一息的男子,很难相信天宫最强的织女城城主,竟会伤重至此。 他忍不住想问清楚,「这真的是风破晓?」 「嗯。」天涯抹了抹脸,音调低哑地应着。 他责怪地瞪向天涯,「我不是警告过你别对夜色掉以轻心吗?」 「谁晓得那女人那么本事?」天涯自责地搔着发,半晌,他期待地问:「若你出马,能胜她吗?」 马秋堂诚实地泼了他一盆冷水,「不能。」 「你不是有神器?」原以为把他找来,就能击退夜色的天涯,听了不禁大大挂下了脸。 他不以为然地摇首,「纵有神器,我也没把握能胜孔雀,若我胜不了孔雀,那就更别想胜夜色。」就算他已快迎头追上孔雀了,可他知道,在帝国第一武将面前,那相距甚远的差距,并不是才得到冥斧没多久的他可以赶上的。 「那你岂不是白跑一趟?」枉他还特地把这个拥有神器的马秋堂找来,到头来,对于那个棘手的夜色,还是没有任何可对付她的办法。 「不,今日我来,主要是为与天宫结盟。」 天涯重重叹了口气,「天宫都不知能不能保住,还谈什么结盟?」 马秋堂比他乐观多了,「目前段重楼已在地藏集结兵力,天宫的云神若撑不住时,只要天宫求援,地藏两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派兵赶至天宫。」 「你们不怕孔雀乘机偷袭地藏?」虽然很感激他的好意,但天涯不得不提醒他,在他们地藏那边,也有个虎视眈眈的大敌。 「因此我待会就要回地藏。」不敢离开地藏太久的马秋堂,边说边看向那个坐在床畔,一身文人气息的陌生男子,「他就是天孙?」 「嗯。」天涯朝他点点头。 「你可知女娲在哪?」此次他前来天宫,除了结盟一事外,最主要的是想代段重楼打听一下,他们地藏的灵魂人物目前身在何处。 凤凰耸耸肩,「我不知道。」 早就想到有此可能的马秋堂,并不为此而感到失望,只是找女娲已找了好一段日子的段重楼,恐就对这个天孙抱了太大的期待。 「不过我知道,女娲现下就在地藏里,而女娲迟早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凤凰在他转身欲走时,想了想,对着他的背影透露。 马秋堂随即转过身,眼中盛满了讶异,「何时?」 说不出个确切答案的凤凰摊了摊两掌。 「这就得问女娲了。」 「他是故意的吧?」愈想愈觉得不对的金刚,策马骑至力上的身旁问。 「不然呢?」顶着大风大雪再次重返迷海,心情已经够恶劣的力士赏他一记白眼。 「你就不能劝劝他吗?」金刚小声地低叫。 他晾着冷笑,「王爷那脾气听得人劝吗?」劝过破浪的人,下场通常都很让人难忘,他才不要倒霉的去领教一回。 边骑边回首看着那辆载着破浪与飞帘的马车,金刚不禁有些同情里头那个原本抵死不肯前来,却被破浪用扛的给扛上车的飞帘。 「就算是他故意得罪六器好了,他有没有为飞帘想想?这是帝国要攻打海道,可不是什么戏班子在演大戏,他居然还带飞帘来看?」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攻打自己的家乡,平常人哪能接受?破浪近来不是待飞帘很好吗?怎么突然之间又卯起性子,对她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力士沉思地抚着下颔,「我想,他今日八成就是为了那个飞帘才会跑来这凑热闹,而非六器。」 「啊?」 「到了。」不等金刚回过神,力士扬手示意后头的马车停下,再扯过马缰,「我去通知王爷。」 天方破晓,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震耳的鼓声,自马车中被破浪强行拉至山崖顶端观战的飞帘,从没想过,再次重回海道,竟会是在这种景况下。 远望着眼前从未看过的景象,纷飞的大雪中,一艘艘在船头雕有海神造形的船舰,遍布蓝色的海面上,船帆顶端所插的旗帜,分属都灵岛与玄武岛,琉璃岛岛主并未出战,但浩荡的船队,仍是占满了海面。而在已毁的海岸边,重新召集武力的帝国之军,此刻正在岸上严阵以待,原本打算拂晓出击的玉珩,并没想到海道提前了战争的时间,夜半就已开出大批船队先发制人,眼看海道的战船就要靠岸,来不及派船出战的玉珩,只好等在岸上准备迎接两军交锋。 海道开始抢滩了。 聆听着愈来愈紧密的鼓声,飞帘瑟缩着肩头,忍不住紧紧合握着十指,看着下头深谙水性的神子们,根本就不在乎船只无法在已毁的海湾靠岸,他们一个个跳入海中,在冰冷的海水中往岸上游去,在岸上的帝军挽弓攻击他们之前,领在前头的几艘战船,加快了速度,不惜毁船一鼓作气直往岸上撞去,替后头的神子们挡住了帝军的攻击时,跃下船只踏上海岸的沧海与观澜开始下令燃船,一艘艘已撞上岸边皆遍浇油料的船只,在转眼间即在大雪中熊熊燃烧起来,浓重的黑云冲向天际,将整个海岸线遮蔽在浓烟与大雪中。 有一阵子,飞帘完全看不见底下发生了何事,亦不知那些在海中努力要登岸的神子,是否安全地上了岸,直至下头帝国击打的战鼓声乱了调,并开始传来兵器交击的声响,她才张大了眼努力想看清底下的情况,在她发现帝军一旅旅等在山崖下的步兵开始移往岸边,准备加入战局时,近处海面上没有靠岸的海道战船,也已在海面上排成一直线,船上所有弓箭手齐挽弓指向天际,在帝国军旅往岸边前进时,自船上射出的飞箭,亦如雨坠下阻止了他们的支持。 对于底下如火如荼的战事,破浪一点兴趣也没有,一直站在飞帘身畔的他,一掌搂着她的腰际不让她逃开,他的两眼专注地停留在她的面容上,看她时而锁紧眉心,时而因担忧而别过眼不敢看,在他发现她已将十指用力握得泛白时,他以两指捉住她的下颔,逼她转首看着他。 「我要对海道断念,对的过去断念。」 身子不停地颤抖,飞帘不知这是因寒冷,还是因他的话所造成的,她幽怨地看着他的眼,止不住想要逃离的心情,占据了她整个脑海。 那日,她将「袖手旁观」这四宇说得很简单,实际上,在亲眼所见之后,罪恶感和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纵使她努力让自己表面看起来没事,也不断在心底命自己既已说出与海道再无瓜葛这话后,就不要对此再有感觉,可当亲自面对时,这种现实,对她来说,实是已超出她所能忍耐的底限。 「不必为了任何人而活。」破浪两手扳着她的肩,面色严厉地告诉她,「已死过一回了,现下,这是他们的命运,不是的。」 深喘了一口气的飞帘,突然觉得自己有时真的很恨他,恨他对她的洞悉,也恨他可能是这世上最明白她心情的人。 「不许想太多。」破浪在她的眼神开始游离时,强悍地对她命令,「不许想!」 「我不能……」她忍不住别过脸,想转身离开眼前所见的一切,但他却将她拉至怀中,抬起她的脸逼她面对。 「看清楚。」 她用力眨着眼,「看什么?」 「的选择。」他在她耳边一宇字地说着,「说过,只是个旁观者罢了。既然已做了选择,那就不要后悔,张大的眼,看下去。」 被他牢牢抱在怀中的飞帘,迎着扑面而来的雪花,定眼看着下头交战的双方,在海面上的船舰以箭攻的优势阻绝帝军的后援后,抢滩成功的神子们,在观澜与沧海的指挥下兵分两路,自左右将岸上由玉珩亲领的帝军包围,并试图将帝军给赶至冰冷的海水里。 破浪具有稳定她心神的嗓音,过了一会,又再自她的耳边传来。 「瞧,没有,他们还是活得下去的,那两个领军的岛主不就正为了海道而奋战着?没有任何人可以永远倚靠谁,这正是他们自身上所习到的一点,光就这点来看,他们就该感激的离开。」 从没看过观澜奋力为海道战斗过的飞帘,看着底下的好友,终于能够领着海道的神子捍卫自己家园,而不再是得看长老们的脸色不得不去倚靠着她,她不知该为观澜感到高兴,还是该为海道因失去她而不得不靠自己的出征,而感到不舍或是庆幸,太多太多矛盾的情感,透过她的眼传抵至她的心头,百感交集的她,必须努力地抗拒着心底种种不知是错还是对的感觉,和必须时时提醒着自己必须要呼吸,找出力量去看完这一场因她而生的战争。 觉得已经让她看够的破浪,在她已经有点站不住时,打横抱起她,不悦地盯着她的脸庞。 「别让我看见的眼泪从眼眶掉下,我不许为他们而哭。」 她倔强地吸了吸鼻尖,「谁想哭?」 破浪瞧着她泛红的眼眶,知道今日的她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他将她搂紧些,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对她耳语。 「今儿个不是哭泣的好日子,改日吧,改日再当个懦夫,我想看看为了我而哭泣的模样。」 「自大……」微绋着脸的飞帘,一掌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庞。 他开怀笑问:「这是咱们的共通点不是吗?」 岸上忙于杀敌的人群中,手执长刀的沧海在一刀刺向敌军后,发觉了远处山崖上的动静,他微微细了眼,将崖上的两名男女给看个仔细,当他发现那眼熟的女人是何人,而抱着她的又是谁后,他震惊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沧海?」已将敌军赶下海,准备收网收拾残局的观澜,见他没跟上来,纳闷地回头唤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他。 「没什么。」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情绪的沧海,看了观澜一眼,并不打算告诉她,方才他在崖上见着了什么。 可当他在迎向观澜时,踩在细砂上的脚步,却明显地比方才的变得沉重了许多。 「出去。」在身后的脚步声一路跟进房里时,飞帘头也不回地想将他赶出去。 「这也是我的房。」破浪并没把她的话听进耳里,自顾自地走进房内后,反手将门扇关上。 「我想独处。」她背对着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我却不想。」他脱下身上沾了雪花的大氅,顺手也把她的给脱下,一块扔至屏风上挂着。 飞帘缓缓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瞪着偏要捡在这时,又毛病发作地与她作对的男人,然而丝毫不受她影响的破浪,心情仍旧很好地蹲在火盆边,以火钳翻着盆里的炭火,在盆里的炭火烧得旺盛时,再将已燃好的炭火挪一些至另一个火盆里,让屋子变得更加暖和。 屋外雪势不断,屋内的沉默也一直进行着,等了老半天,却见他半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大老远自迷海奔波回来后,现下飞帘只想早早上床入睡。 她没好气地走至屏风后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再走至妆台边的小几,以冰冷的水洗净脸与手后,坐至妆台前拆去发髻上的簪子。 也换好了衣裳的破浪,坐在她身后不远处静看着她梳发的模样。 返回东域的这一路上,她的话很少,有时问她也不答话,很明显的,在看过迷海那一战后,她心情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想放任她一人独处,再千愁百转地想些什么不该再多想的人与事。 望着铜镜的飞帘,无言地看着破浪走至她的身后,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木梳,掬握起她的黑发亲自替她梳理,诧异自她的眼中一闪而过,但她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继续看着向来高高在上的他,竟会委下身段替女人做这种事。 她看着镜中的他问:「你想知道我在去了迷海后有何感觉?」这男人,无论做何事都有着有目的,他会如此殷勤,八成就是想试探。 「不。」他漫不经心地应着,手中披散的青丝如瀑,触感滑顺似绸,他的两眼有点挪不开。 「不?」 「因为的过去,已经过去了。」会带她去,只是要她切断与海道的关系,既然已是结束的事了,他就不要她再多想。 在看过那一战,飞帘的心中始终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但在经他这么一说后,她才发现,或许真如他所言,某些已成过去的事,的确是已经过去了。 原本她以为,在她自逐于海道时,她就已经为自己做得够绝了,可当她站在山崖上看着迷海边的战争时,她才知道,在守护了海道那么多年后,她还是会割舍不下的,并不是说放得开就能放开,只是当他在崖上对她说他要她对海道断念,并让她看清了两位捍卫海道的岛主后,那些她始终骗自己已放下的,才因他而真正的放下不再纠扰着她,因她知道,她再也不必独自一人扛着所有的责任,今后就算海道没有风神,海道仍是可以存活下去,而她,也可以真正的离开海道。 她再也不是海道的飞帘了,现下的她,不必再属于任何一方,她只属于自己。 穿梭在她发里的指尖,时而触碰到她的后颈,身后的那个梳发人,在梳着她的发时,却将他俩之间的关系弄得她再理不开也拆不清。 「我不懂,做这些事对你来说究竟有何好处?」打从把她救起后,许多他为她所敞的事,她再怎么看、怎么想,对他来说都没益处,反而还替他带来不少麻烦,可他却乐此不疲,还一径地来招惹她。 「一点也没有。」破浪边说边将木梳搁在妆台上,站在她身后俯下身子看着镜中的她,「不过,我却可因此彻底独占。」 镜中难以错认的,是双明白昭示着欲望的眼,在他整个人的气息俯罩下来时,飞帘的心漏跳了一拍。 「这就是你的目的?」有些受惊的她,屏气凝神地问。 「对。」降下的双臂将她紧紧拥住。 「真话?」 破浪愉快地扬起唇角,「我喜欢的怀疑。」 她却一点也不喜欢,她拉开他的手,想离开这具已经太过熟悉的怀抱,但他却将她在椅上转身,蹲在她面前拉着她的两手间。 「我说过要给个名分,究竟有没有考虑过?」已经有好一阵子了,就算要考虑,答案也该出来了吧? 结结实实被他怔住的飞帘,双瞳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那不像在开玩笑的模样,突然间,她觉得喉际有些焦渴,就连要发出声音都很困难。 「我以为那是说笑。」 「很遗憾它不是。」他徐徐摇首,盯着她的眼,将手中握住的纤指往唇边送。 在他开始一根根吻起她的手指时,飞帘忙不迭地想抽回手,但他握得更紧,于是她只好开口。 「我的答案还是不。」她是个神子,这是永不会改变的事实,她可以离开海道,并不代表她愿意冠上人子的姓氏。 破浪微挑着眉,「认为那对海道来说是另一种背叛?」 「不只是那样……」指尖遭到轻咬时,她瑟缩地皱着眉。 「这样,难道不也是种背叛?」他刻意地吻着她的掌心,侧首瞥她一眼。 和他在一起,本来就是种背叛,不用他来提醒,她也知道。 「破浪」她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他却以诱惑的眼神直望进她的眼底。 「反正都已扛了那么多的罪,何不就彻头彻尾当个叛徒?至少,可以对自己老实些。」 被引诱的欲望破闸而出,飞帘恍惚地看着这个总是会挑起她跃跃欲试心情的男人,单膝朝她跪下,像膜拜女皇似的,柔柔亲吻着她的掌心,想要诚实面对诱惑的心情,浓浓地充斥在她的胸臆里,既危险又刺激的感觉冲激着她的脑海,当他止住动作不动,仰首望着她时,红融的烛光将他带点邪魅气息的俊容呈现在她的面前,任她一览无遗。 洁白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面颊上,顺着他脸庞的弧度,走过他的眼眉,满足她长久以来的好奇心,当她的指尖落在他的唇上时,破浪的双手往上一探,伸手去解她的衣衫,她顿了顿,并没有收回手,自他的眼神中,她知道今晚他不会像以往只是抱着她入睡,供她取暖而已,过了好一会,她停留在他颈间的手指滑至他的衣领,迟疑地替他解开上头扣子,在他讶异的眼神下,她察觉到他的气息也因此变得急促了。 破浪很快地自地上站起,一并拉起她后,袭向她的热吻令她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她用力将他攀紧,任他急忙地解开她的衣衫。 每一张冷漠的面具下,都掩藏着热情,只不过,有些人把它平均地铺陈在生活里的每个角落,也有些人,始终无处可发泄那积藏已久的热情,从无对象可动用,因此一旦找着了个出口,就将埋藏已久的热情一次倾情而尽,哪还管得着对错?爱与错仅有一线之隔,快乐与痛苦亦是,又或许世上最让人奋不顾身想得到的快乐,就藏在痛苦之中。 只是这种感情来得太突然,就像高悬在天上的星子轰烈地损落,坠地即灰,但最起码,这是她第一次出于自己的意志所选择的,而不是由他人来命定。 这是地自己选择的男人,也是她所选择的人生。 仓卒被脱下的衣裳,在妆台旁的地上积成了一座小山,空气中的冷意令飞帘颤了颤,破浪赤裸的胸瞠贴上她的,带来了足以焚烧理智的热度,穿过她发丝的大掌紧贴在她的背后,他们脚步有些颠乱地来到床畔,当她光滑的双臂勾住他的颈项时,来不及将引畔纱帘放下的破浪,吻上她细致的颈间,将她置于身下,匆忙投入那让人迫不及待想加入的温暖里。 此时远在另一座院里,在烛火下终于为飞帘缝制好冬衣的应天,侧首看着窗外的大雪,泪水无声地自她颊畔落下。 什么乘人之危?那个说谎的混蛋! 「你骗我?」天色犹未亮,刚睡醒就一肚子怒火的飞帘,不客气地坐在床上朝枕边人兴师。 软玉温香不在怀中,又被人气急败坏地推醒后,躺在床上两手枕在脑后的破浪,掀起了眼睫,先是以露骨的目光,将她露在被外光滑的两臂和双肩饱览过一回,愉快地在她颈间找到一大片嫣红的吻迹后,再朝她坏坏一笑。 「经过昨夜后,不算骗了。」先前乘人之危这四字是她自己推论出来的,他只是刻意误导她,并且没有更正她的说法而已,不过现下……嗯,木已成舟,大势抵定。 被他瞧得满面通红的飞帘,气岔地一手紧捉着被子,一手紧握成拳往他的胸口揍。 「知不知道什么是花拳绣腿?」不痛不痒的他,还兴致很好地问。 火大得只想痛快揍他一顿的飞帘,粉拳才刚扬起,他立即捉住,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动作迅速地再次将她压回软绵绵的被窝里。 「喏,这叫花拳。」以身形优势压制住她后,他亲了亲她握紧的那只拳头,再一掌滑进被中抚着她修长的玉腿,「这是绣腿。」 「你这骗子」为之气结的飞帘,在他藏在被中的大掌不安分地开始游移时,忙不迭地想自他的身下移开,他却两手捧住她的脸庞,像刻意要撩起她昨夜记忆似的,给她一记火辣辣的热吻。 「我说过,已经不算是了。」在她气喘吁吁地瞪着他时,他轻吻着她的鼻尖。 「等等……」眼看他眼瞳的色泽又变黑了,而他的双手也渐不安分,明白他接下来又想做什么的她赶紧喊停,「不行,我说不行……」 他故意皱着眉,「我已经下是骗子了不是吗?」 「你还提?」她气得干脆用两手捂住他的。 自她指缝间流泄出的低沉笑音,在她的掌心里震动着,飞帘缓缓挪开两手,静看着很少笑得那么开心的他,见她在看他,他敛去了笑意,伸手拨开落在她额际的发,柔柔地亲吻她,比起他一烧起来就足以焚身的热吻,这种轻轻点落的吻触,像种珍惜,浓情蜜意的感觉也增添了些许,飞帘侧躺在他的怀中,任他一手揽着她,一下又一下地吻着她的香肩。 「王爷。」力士站在门外轻唤的声音,令飞帘绷紧了身子。 「走开。」不想让他扫兴的破浪,出声赶人后,伸手想将往床里缩的飞帘拉回来。 「王爷,您有客来访。」大概猜到他在忙什么的力士,硬着头皮刻意提醒,「咳,是贵客。」 什么贵客可以在一大早就吵人?满心不情愿去见客的破浪,没好气地下床穿衣,在临走前,他以指轻抚着飞帘嫣红的脸蛋。 「我去看看,再睡一会。」 少了他的体温,一身的冷意反而令飞帘睡不着,看看窗外天色已亮,并不想让待会进来的应天瞧见这景况的她,撑起微微不适的身子下床着衣,坐至妆台前想将一头长发梳起时,不意在镜中瞧见破浪在她身上烙下的痕迹,昨夜记忆登时排山倒海而来,令她有些羞窘地把衣领拉高些。 门扇被轻轻一敲,她还没应声,推门而入的应天,已端着他们两人的早膳进屋,飞帘忙将衣领拉高穿妥些,但应天仍是自眼角余光看见了些许端倪。 平常都是搁下东西就走的应天,今日一反常态,走至她身后,拿过她手上的木梳,一言不发地替她梳起了发,但那仿佛像在发泄般的力道,扯痛了飞帘的头皮之余也令她眉心深锁。 在她梳好发,准备在髻上簪上簪子时,飞帘透过镜子,看着应天手中簪于所瞄准的,并非她的发髻,而是她的额际,飞帘在她犹豫不决时,心底有数地问。 「视我为敌?」应该说,现下应天是很想杀了她。 应天将手中金簪握得死紧,在心里想着,只要稍施点力从这个穴位插下去…… 飞帘自嘲地说着,「我没有什么朋友,我只想与做个朋友。」 「我拒绝。」用力将簪子插进她发髻里后,应天忿忿地离开她的身后。 「我懂。」因为破浪这个因素,她也不敢期待能在应天的身上得到友谊,只是,应天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并不想…… 「懂?」听了她的话后,隐忍已久的应天霍然转身朝她喝问,「懂什么?」 早就打发完贵客的破浪,在与力士走到房门前时,就听见了应天的声音,深怕应天会伤害飞帘的力士,忙想进屋将应天拉出来,但破浪却扬起一手,阻止他进去加入两个女人的战争。 「只是个神子……」应天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她的身分。「能给他什么?」若是破浪选择的人,是京中皇亲或王公的女儿便罢了,她也知道一个巫女的身分根本就不能对破浪有所求,但……那也不必是神子! 「呢?」飞帘坐在妆台前淡淡地问。 「我愿把命借给他,他若有伤有痛,我替他受,他若命危,我代他死。」她毫不犹豫地拍着胸口说,「能像我一样愿为他而死吗?」 「身咒?」以往她在神宫里也曾听过巫女所使用的种种咒术,只是她没想到,应天竟可为破浪不惜一切到这种地步。 「没错。」 「不是谁敢为谁牺牲、谁敢为谁而死,就是谁爱得比较深。」被她以这种方式比较过后,飞帘不认同地摇首,「的爱情是用衡量的吗?为爱轻易拿生命作赌本,的生命也未免显得太过廉价。」 「能为他做什么?」一字也听不进的应天,不甘地看着这个什么都不必做,就可以得到吱涣宠爱的女人。 飞帘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在她身上,「在问我这句话前,该先去问问他,他又能为我做什么?他若能为我做什么,我定会以同等程度来回报他。」 明明就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偏偏她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夺去了他人的所爱不说,还根本就没把先来后到这道理放在眼底,眼中泛满泪的应天,不甘地向她摇首。 「这不公平……」 「应天……」飞帘起身走至她的面前,朝她伸出手想给她一点抚慰,应天却一把挥开她,难堪又伤心地冲出屋外。 独站在房中,飞帘默然看着伸出去却被挥开的手,将外头冷意灌进来的门扉突遭人关起,一只大掌自她的身后将她的手压下,并微弯着身子将她抱紧。 「是君子的就不该偷听。」她站在他怀中动也不动。 「谁说我是个君子?」破浪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动手抽走她髻上的簪子后,心满意足地嗅着她发间的香气。 自他的举止里,知道他可能全都听见后,红潮袭上飞帘的脸庞,她有些别扭地想离开他的怀中,不想让他太过得意,但他的两掌却牢牢地锁住她的腰际。 「方才的话,说话算数?」他若给多少,她便回以多少?看来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当然。」因顾忌着颜面,已收不回的话,飞帘只能尴尬地承认。 他边说边轻着她的耳垂,「我会让舍不得离开我。」 「你有这么大本事?」她缩了缩肩头,在他的怀中转过身,一副把他看得很扁的样子。 低沉的笑音围绕在她的耳畔,破浪心情好虽好,却不忘拎着方才那根簪子向她提醒。 「日后应天若是做得太过火,可别又什么反应都没有,或是玩逆来顺受那套。」打一开始他就对应天说过他们只是将军与巫女的关系,金刚和力士也劝了应天不知有多少回,可固执的应天就是听不进耳,他也只能任她泥足深陷。 「应天是你的巫女。」思及不知已经爱了他多少年的应天,她有些同情地低下头。 「只是巫女。」他虽是撇清关系,却故意在她耳边低喃,「但我还是不会插手俩之间的小战争。」 她红着脸瞪他一眼,「别太自抬身价。」这男人真以为他那么值得人抢? 破浪开怀地放声大笑,在飞帘气不过要走人时,他一把拉过她亲吻,在她绋着脸推着他的肩时,他心情甚好地抚着她的唇。 「我喜欢撒谎的模样。」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七章 有人在外头。 被外头微声惊醒的破浪,低首瞧了瞧在他身旁睡得正熟的飞帘,替怕冷的她将被子盖妥后,他轻声溜下床着衣,披上大氅后开门走至门外再将门扇关紧。 无声落下的雪花,将庭院静染成一片银白无瑕,独自步至院中的破浪在确定来者在何方后,慢条斯理地将身上大氅的穗带系紧。 「我才在想,你究竟要忍到何时才愿现身。」他侧首看向墙角,嘲弄地笑着,「终于忍不住了?」 自雪堆后走出的汉青,再次见破浪自飞帘的房里出来,此时在他眼中,掩藏不住的,是积藏已久的愤怒。 「她不是你碰得起的女人。」 「你就碰得起?」透过力士的打探,破浪早就把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底细,给摸得一清二楚,同时也知道他一直躲在暗处的原因为何。 汉青严正地声明,「我的职责是守护殿下。」 「你不觉得可悲吗?」面对这个不老实的男人,破浪有些受不了。「不敢言,不敢爱,只敢默默守护着她?」长年待在飞帘的身边,他能对飞帘不动心?谁信? 在破浪洞悉的目光下,觉得自己多年来拚命想要隐藏的秘密遭揭开的汉青,苍白着一张脸,试图将那不愿让人知晓的情意再次埋回心底,他强自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在自己的伤口上盖了个看似完美的盔甲。 「殿下是海皇的新娘。」 破浪冷冷轻哼,「她是我的,不是什么海皇的。」 「殿下是海道的风神,你这人子没资格」无法忍受他说词的汉青,冠冕堂皇的大话才说了一半,就猛然遭破浪扔来的一句问号打断。 「你爱了她多少年?」 汉青猛地止住口,自鼻中呼出的气息,在这静谧的雪夜里化为白雾,愈是被两手环着胸打量着他的破浪看着,他的气息也就愈显急促。 「我不是你,该是我的,就会是我的,因我会不计一切将她得到手。」破浪笑笑地侧首睨他一眼,「你呢?你曾告诉过她吗?还是只敢躲在暗地里守护她,永远把你的爱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眼睁睁的看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你甘心吗?」 一再遭他挑衅和刻意刺伤,碍于身分和有口难言的汉青,也只能隐忍地握紧了拳。 「殿下会留在你这,并非出自她所愿。」飞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会被困在这,是因那个叫应天的巫女收走了她的法力,她才不是甘心委身于这个男人。 破浪无所谓地耸着肩,「非要这么骗自己,才能让你觉得舒坦点的话,那你就继续骗好了,我可没空在这陪你玩欺人欺己的游戏。」 「慢着。」汉青在他欲走前将他叫住,「把殿下还给海道。」 他慢条斯理地转过身,一反前态,面色阴沉地问。 「还?」 汉青说出今夜不得不来此的原因,「海道已将殿下视为叛徒了,在海道找到罪证前,只要殿下亲自回神宫解释,殿下还是可以恢复以往风神的身分,若再不回去,后果恐将不堪设想,你若为殿下着想,就该让殿下尽快返回海道。」 罪证?从他话里大抵猜出海道急着要处置飞帘后,破浪危险地细了黑眸。 为海道效劳,她就是风神,不为海道卖命,就是叛徒,就是死路一条?为了海道,飞帘已经付出够多代价了,今后她不再欠海道任何一桩。 「你们没资格要我还,因为就是你们逼她离开海道的。」他森冷地瞪着这个想将她拉回火坑的男人,「我说过,她是我的,海道视不视她为叛徒,那是海道的决定,与我和她皆无关,我既要她,就绝不会放开她,我更不会再让她回到你们身边。」 「该作决定的不是你,而是殿下。」汉青才不理会他个人的心态。「你可听过殿下怎么说?她可说过她想回到海道?」 「她不愿。」若愿的话,当初她不必一死以求离开了。 他立即反驳,「你胡说!」 「她曾拒绝你拒绝得很清楚,我相信你应该也还记得,那日她说过,她不是什么忠臣。」破浪索性替他温习记忆,并再为他添上新的,「今夜我就再替她说一次,她情愿待在我身边也不愿回海道。」 「我不信,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他不断摇首,怎么也无法相信飞帘竟愿为了他而抛弃海道。 「要不要我去叫醒她,让她亲口告诉你这是下是真的?」懒得跟他玩信与不信那一套,破浪干脆直接向他提议。 与胸有成竹的他相比,心怀一线希望的汉青,所能相信的希望就显得薄弱得可怜,他往后退了几步,雪地上的脚印显得纷乱。 破浪更进一步逼他,「你敢不敢亲耳听她告诉你?」 他不敢。 他不敢承认那是真的,不敢承认,那曾经有机会拥有的,如今已是他人的。 心像被撕碎了般疼痛,汉青憾恨地握紧了拳,为守住最后一丝自尊而紧闭着唇不肯出声。他遗憾地回想着,以往那个他只能透过帘子,远远瞧着她的飞帘,她合上眼祈祷的模样、她轻唤他名时的嗓音、她那透过帘子朝他伸出来的手…… 自那夜她跃下迷海后,他小心翼翼珍藏在心底的这一切,就已迷失在那片迷海里了。 破浪朝他撂下最后一句警告,「看在你保护她多年的份上,我不杀你,识相的就别再里我看到你,也别让我知道你又出现在她的附近。」 在破浪回房后,独自站在雪地中的汉青,僵硬地侧过首,木然地看着破浪关上那扇能与飞帘同处一室的房门,自脚底一涌而上的嫉妒,像毒液缓缓浸满了他全身,取代了听有的情绪。 当他茫然地离开别业,走在夜半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不知该不该返回迷海时,一阵男音自他的身后叫住他。 「汉青。」 他猛然回神,在纷落的大雪中定眼一看,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遇到也冒着风险前来的沧海。 「岛主?」他为什么会在这? 「你找到飞帘了?」私下离开迷海的沧海,本是打算去紫荆王别业一探究竟,好去确认那日他在崖上所见到的景象,但在这附近见到汉青后,他想,或许汉青已先一步为他代劳了。 「找到了。」汉青顿了顿,木然地别过脸。 「她在紫荆王那里?」心底有数的他再问。 汉青咬着牙承认,「对。」 「她与紫荆王是何关系?」认为事态严重的沧海,虽不愿相信,但还是得把事情问清楚。 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汉青,紧闭着唇下答腔。 「我知道你有心维护飞帘,但她若做出对海道不利之事,你就不该再盲目的维护她。」公事公办的沧海并不像观澜那么循私。「长老们要我来问你,东域里的流言是否属实,以及你可有发现什么罪证?」现下全海道的人都知道他们的风神成了紫荆王的家妓,为此再也压不住长老们、也不能再为飞帘说话的观澜,也只能同意长老们的作法。 「没有……」他双目无神地看着远处别业高耸的建筑,想着那个现下可能在破浪怀中安睡的飞帘。 「真没有?」自飞帘出事后,就一直在岸上打听消息的他,连一点收获也没有?沧海并不怎么相信。 一言不发的汉青,脑中不断回想着破浪那些占据在他心底的话,以及飞帘那日高站在崖上,对海道袖手旁观的模样。 「走吧,别待在这。」不想冒险在破浪的地盘上待太久,急着回海道的沧海拍拍他的肩。 「慢着。」在沧海先行往大街的另一个方向走时,沉默了很久的汉青突然开口。 过暗的夜色中,沧海看不清他脸上异样的神色。 「事实上……」汉青颤抖地把话逼出口,「我是有话要对长老们说。」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既然得不到她,那么,他人也休想得到她,守候她多年的他不能,那么海皇也不能,破浪更是不能。 倘若,在爱慕身后的那道影子,唤名为嫉妒,那么在背叛后头那道拉长了的影子,则叫出卖。 兵败于迷海,率残军全员退王东域内后,不得不拉下面子来求破浪收留伤员的玉珩,在这夜,只身一人主动登门。 温了一壶酒,与大伙坐在亭中欣赏雪夜的破浪,在力上靠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后,没料到甚重自尊的玉珩竟会来此的他,沉思了一会,对力士点头交代。 「派人去安排一下。」同是帝国之军,这回他可不能再见死不救了。 「是。」得了他的答复后,力士转过身,准备去告诉那个等在大厅里的玉珩,却没想到,玉珩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中。 并不想见这不速之客的破浪,在玉珩的两眼不断在他与坐在他身旁的飞帘身上徘徊时,不悦地站起身挡住他的视线。 「我已答应你的要求,还有事?」 「有。」他徐徐应着,自剑鞘中抽出的长剑,在亭中灯火的照映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银光。 坐在飞帘身旁的应天见状,二话不说地拉着飞帘躲到院角去。 知道破浪会将剩余军员安顿好后,已经什么都不在乎的玉珩,扬起手中之剑对准破浪。 「是你毁了我的前程。」接连着两次战败,他是不能再返回中土了,因他无颜再见师尊青圭,也不能再辱师门,而他长久以来想在朝中挣得一片立足之地的梦想,也在那片迷海中宣告破碎。 破浪反感地着眼,「别把你的无能都怪至他人身上。」先前失利,他尚可怪在海道有个风神上头,可这回海道已无风神助阵,败给那两个岛主,他不检讨自己,反倒怪至旁人上头? 「风神之事,你大可事先警告我。」他缓缓扫了远处的飞帘一眼,目光再重回破浪的身上。 破浪挑眉反问:「你曾问过我吗?」在他们大剌剌的来抢地盘,连码头也不先拜一下,想抢在他前头立功拿下迷海的状况下,他们也不事先来问问他这个镇守东域多年的内行人,他又何必多费唇舌自作多情。 手中毫无寸铁的破浪,在他表情木然地扬剑刺来时,有些没好气地闪躲,没把他当回事的破浪,才想叫金刚和力士把他打发掉时,一道细微的声响传至他的耳际,骤感不对的他,连忙转身伸手拉离正要靠向玉珩的金刚与力士,下一刻,遭人一箭刺喉的玉珩,瞠大了两眼站在原地。 来不及寻找发箭者身在何方,在下一道箭啸声响起时,已飞奔出亭外的破浪,在另一柄来箭抵达飞帘的面前时,一掌将它握住,同时反手将箭射向箭源,而后错愕地发现,一手紧按着肩头的青圭,竟是亲手杀了自己徒弟之人时,一股先前他没察觉的气息,在他来得及回神时已潜至他的身畔。 四下突然变得好安静,静得只听得见心跳的声音,面对面静看着近在眼前的玄璜,破浪的眼中盛满了意外。 「老夫素来信守承诺。」趁其不备一刀刺进他胸坎里的玄璜,得意地在他耳边低语。 「破浪!」就在近处的飞帘,忙想拉开护着她的应天,但闷不作声的应天却使出所有的力气,一鼓作气地将也被当成目标的她拉走,将她拉至靠近院门的更远处。 击向玄璜胸口的一掌,令手中仍握着刀的玄璜被震退了老远跌坐至雪地上,咳出几口鲜血时,他发现在那样的情况下,破浪这一掌仍是震断了他数根胸骨,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很划算,他满意地抬首看向左胸不断冒出血水的破浪,在他的注视下,身子缓缓朝后倒地。 衣袖被应天拉住的飞帘,在见破浪倒地后心急如焚地想赶上前,冷不防地,少了身后的拉力让她差点往前栽倒,她愣了愣,低首看着没再被拉住的衣袖,她恐慌地转身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应天,面色苍白如雪,一手掩着胸口,接着也支撑不住地倒在雪地里。 「应天?」在她身旁蹲下后,飞帘颤抖地拉开应天掩住胸口的手,眼睁睁的看着分明没有受伤的她,血水却自她的左胸冒出,并缓缓流向一旁。 玄璜脸上的笑意,在下一刻凝冻在唇畔。 两眼瞪大有若铜铃的他,不置信地看着方才受了致命一刀,已经倒地不起的破浪,在应天倒地后,竟一手撑着雪地坐起。 破浪低首看了自己的胸口一会,心底有数地立即站起寻找着应天的身影。 「应天……」在见着远处的她俩后,他这才肯相信应天曾说过的身咒真的存在。 被青圭绊住,没法赶至破浪身畔的金刚与力士,也都被刺中要害却仍好端端的破浪给怔住了,而青圭,则是难以相信地直摇首往后退,在清楚瞧见了破浪眼中的怒意后,自知不是对手的他,忙一手按着中箭的肩头攀过院墙离开。 当破浪一步步朝玄璜走来时,玄璜一手握着刀,忍着胸前的剧痛站起,不解地看着他那已止血的伤口。 「为何你没死?」 「因应天以身咒代我而死。」破浪面无表情地应着,一解他心底之谜后,破浪飞快地上前一掌握住他的颈项,将他高高提起。 无法呼吸,喉际似快被他掐碎了,面容涨紫的玄璜将手中之刀奋力往前一刺,却遭破浪以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腕,逼他将手中之刀转向,借他之手刺进他自己的胸坎里。 松手放开他前,破浪淡淡地在他的耳边留下话。 「本王也素来说话算话。」 「王爷!」眼尖的金刚在破浪有些站不稳时,赶忙上前扶住他,始终忍着疼的破浪,额上沁出了一颗颗大汗。 一道道跃墙而入的影子,吸定了一旁力士的目光,定眼细看后,突然觉得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个问题的他,扯开了嗓子朝金刚大嚷。 「海道的人来了!」 听到海道两字,待在应天身边的飞帘忙不迭地抬首,自那些由远而近的人群中,她看见了观澜与沧海的面孔。 表情远比他们还要意外的观澜与沧海,本是奉命在今晚潜进紫荆王别业带走飞帘回岛受审的,原以为得先过破浪这一关的他们没料到,不但有人比他们先到一步,还替他们省了事先行伤了破浪。 忙不迭叫来大批府卫的力士,在有备而来的神子们踏进院中时,一夫当关地挡在前头,试着想拦住两名海道的岛主,但一旁的飞帘却不认为他会是他俩的对手,在飞帘想起身时,躺在雪地中的应天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救……救他……」断断续续喘着气的应天,努力张开双眼看向眼前唯一的希望,「我求,救王爷……」 「我无神力,我救不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飞帘无奈地向她摇首。 应天握住她的手,「在我死后,就会还给了……」她的神力本就没有消失,只不过是被封住罢了。 什么? 原以为此生将依破浪所言,和他们一样当个凡人的飞帘,听了她的话后,脑际顿时一片空白。 「说过,只想与我做个朋友……」应天的十指深深掐陷进她的手臂中,「这话,还算不算数?」 「算。」强忍住鼻酸的飞帘,哽着声向她颔首。 「这是我缝给的……」应天勉强将手伸至怀中,取出仔细折妥、没遭血色染上的冬衣。 飞帘怔怔地看着她手中的衣裳,自从认识应天起,她就知道应天只要有空就会做针线活,近来在天气愈来愈冷时,像是怕会赶不上天候的应天,每晚都会为手中的衣物做到很晚,她原以为,应天所做的冬衣,是要给破浪的…… 「这是……给我的?」她颤着声问。 「对,给的……」应天费力地将衣裳塞进她的怀中,「我和一样,也都没有朋友。」 这是飞帘头一回在爱恨与冷漠之外,这么仔细地将应天真实的模样瞧清楚。 眼前这个因她而深陷于矛盾中的女人,深爱着破浪,虽不愿见她与破浪在一块,也总是待她冷冰冰的,却每每在她遇有危难时,应天不但是头一个赶来保护她的人不说,应天还默默替离开海道的她,缝制了一件人子的衣裳。 「答应我,救他。」她拚命将飞帘拉向自己,泛着泪的双眼里写满了恳求,「若真是我的朋友,若也真心爱他……」 飞帘心酸地与她的双手紧紧交握,「我答应。」 从未有过的笑容,在下一刻出现在应天的脸上,飞帘张大了双眼,贪婪地想多留住那抹笑容一会儿,却心痛地感觉到,体内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应天的眼睛缓缓合上时,已自她体内苏醒并源源不绝地涌上,积蓄已久的神力一下子冲向她的四肢百骸,并在院内扬起了阵阵清风。 太过短暂的友情,消失在拂面的清风里,飞帘在应天身旁怔坐了许久,在听见身后仍在持续的兵器相击的声响后,她不语地拉开应天仍紧握着她的手,将应天的双手交叠在胸坎上,当她再次站起身时,院内的风势在转瞬间增强,北风嘶吼的狂音盖住了院中所有的声响,同时也怔住了所有的人。 众多张面孔中,飞帘轻易就在远处找着观澜的,她再侧过螓首,看着连救她两次、现下却负伤的破浪,两张同样重要的脸庞,沉重地交叠在她的心头上好一会,最后,缓缓被应天那张请求的脸庞所取代。站在情与义的面前,再次面对选择的她,在已因痛楚而麻痹得再也无法有任何感觉时,她强迫自己立即做出选择。 自她脚边旋绕而起的强风,毫无预兆地袭向她以往的同胞们,众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不相信她下手的对象竟会是他们。 「殿下?」特意来此想带她走的神子们,不约而同地启口。 她再次重复,「我说过,我已与海道无半点瓜葛。」 「殿下……」 「我只是飞帘!」像是再也难以忍受殿下这两字所带来的枷锁般,飞帘将两袖一扬,召来狂风使劲地想这些人自她的眼前逼退。 远处的观澜,为此心痛地闭上眼。 凤凰垂翼…… 敌我已明,无须再辨,不打算放过这机会的沧海朝身后扬手下令,飞帘见状一掌直袭向沧海,没有心理准备,抵挡不住强劲风势的沧海被狠狠吹退至院角,在海道的神子们大批涌上前时,飞帘再掀起一阵狂风阻止他们前进,并转身朝另两人大喝。 「金刚,带他走!力士,应天在我身后!」 满地的落雪,遭风吹起后形成一道密厚的雪帘,一剑划破雪帘的观澜,先是去救出被困在风雪里的手下,而后静站在其中与飞帘对峙。 已将应天抱走的力士离院时,金刚亦一手扶起破浪,但破浪却丝毫不肯挪动脚步,金刚情急地拉着他。 「王爷?」 黑瞳透过风雪,无言地看着在那其中,原为一对好友,却不得不与彼此对峙的两人,破浪微着眼,捕捉到了飞帘脸上那份不肯退让的神情,和她眼眉间不经意泄漏的心痛。在金刚的拉扯下,破浪掩着胸口,强行被拉离院里,留下飞帘独自面对那些属于她俩的今与昔。 现实与过去,像是镜子的两端,虽然映照着同样的容颜,却再也照不出她们所熟悉的彼此。无限心酸中,两人的眼中都带着隐藏不住的痛心,面对彼此,观澜一句话都不想问,而飞帘也一句话都不想说,静峙了许久后,观澜在双手被风雪吹冻得僵硬前出剑,飞帘朝她扬指一弹,以让人站不住脚的风势逼退向她前进的观澜,同时一心二用的她,扬袖往旁用力一挥,将想追上金刚他们的人卷起,再重重落至远处。 扑面而来的风雪,在面上形成了种刀割般的疼痛,几乎无法在风中站立的沧海,在再也受不住时,急忙将观澜给拉离旋风外。 「她已恢复神力了,咱们不是她的对手。」以往看她对付帝国的人还没有什么感觉,可当角色互换她改而对付起他们时,他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年来海道能因她而如此平静。 一丛丛高举的火把照亮了雪夜夜空,被力士召来的大批军员自院门两处纷纷涌入,眼见情况变得不利,沧海一边命人快撤,一边扯着观澜。 「走吧。」 不言不语的观澜再次看了飞帘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跟上沧海的脚步,院中呼啸的风声随着众人脚步的离去亦缓缓平静,高举着火把的人们也一一追出府外,顿时,院内再次恢复了静谧。 残留在雪地上的鲜血,看似一朵朵艳红的花儿。 飞帘默然地站在原地,停映在她眼中的,是观澜背对着她离去时的背影。 海潮的声音,回忆似地在她耳畔响起,她不禁想起当年观澜头一回走进她的帘内,那双头一回有人朝她伸出,并为她带来友谊的手,然而就在此时此刻,她也想念起应天缝衣时屋内的那份宁静,方才应天留在她手臂上的淤青指印,则是应天朝她伸出手后所留给她的另一种友谊,一种,明明就不可能产生在爱情之后,她却还是很想奢求的友谊。 封在眼眶里的泪水,令眼前的一切看来模糊不清,飞帘合握着空荡的掌心,扬起一阵清风将那些声音都揉混在飞雪之间,风起风停,只剩下泪水落下的声音,当泪水落地之时,她这才明白,爱恨离聚,都是神所给予的恩赐与惩罚,在背叛了神之后,这恩赐与惩罚,皆已降临至她的身上。 一直站在原地未动的飞帘,仰起头迎向漫天不断落下的雪花,直至大雪将她淹没。 隆冬了,自那日起,雪势就一直没停过,在飞帘的眼中看来,漫天的飞雪都成了一颗颗离别的眼泪。 原有假山流水的西院花园,被深雪掩埋后就再看不出原有的景致,在花园的小坡上,金刚和力士各撑起了一柄白伞遮住落雪,伞底下,正亲自为应天造坟的破浪,手拿着铲子,不断将土铲至两方,坐在亭里的飞帘,则是手拿着一枝方折下来的寒梅,不语地静看着摆在亭里的厚棺。 破浪虽然身上有伤,但没人阻止他替应天造坟,在那日之前,就连破浪本人也不相信有身咒这回事,也不认为这世上真能有谁能代谁而死,可事实证明,他又低估了应天一回。金刚说,当年皇帝会将四个巫女分派给四域将军,主要是期望精通药石卜巫的巫女们,能够庇佑四域将军,并在日常照料他们的健康,但皇帝恐怕不知道,其中一名巫女,不仅是办到了那些,她还连破浪的性命也纳在她的职责范围内。 当破浪挖好了坟,一手撑着铲子站在一旁喘气时,金刚与力士默然走进亭里抬起那具棺木,飞帘将那枝寒梅放在上头后,他们便将它抬至小坡上,再放入已挖好的坟内,飘落的白雪和着泥土,一道进了坟内缓缓将它填满,不久,黄纸燃烧的气味自小坡那边传来。 离开小亭的飞帘没再看下去。 过了很久,跟她一样回到房中的破浪,已洗去双手的尘土,并换了件衣裳,他走至站在窗畔发呆的她身后。 「我虽不爱她,但我感激她。」 就算他不解释,飞帘也知道,若不是应天是代他而死的话,或许被应天救过一命的她,也会亲自去造坟。 破浪看着她的侧脸,回想起那日她是怎么对付海道那些神子,又是如何与她的好友在雪中相对无言,他将两眼落在她空荡的掌心上。 「恢复了神力,怎不走?」 心火骤起的飞帘,回首怒瞪他一眼,当场负气地撇过脸走给他看,他暴戾地一把将她拉回,捉紧了她的身子狠狠地吻她,可在吻中,他却尝到她的泪。 他喘息不定地分开彼此,自那日起就一直压抑着的泪水,一颗颗自飞帘的眼中落下,她无限伤痛地揪紧了他的衣领,拚命想遗忘观澜那时痛心的脸庞,和应天带给她唯一的一抹笑容。 这一辈子,她就只有两个朋友,可老天却不肯让她留住她们…… 那双湛蓝眼眸里所流下的泪水,破浪分不清这是为他还是为她自己,他抬手为她拭去,她的泪势更是因此而止不住,愈拭愈多,到后来他索性将她按在胸前,湿透他衣襟的泪水,将冷意带进了他的心坎里,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感忽地笼罩住了他。 虽然她还留在他的身边,虽然她愿为他而与海道对立,但那日她看向观澜的目光,并不是没有眷恋,或许对于海道,她也不是全无返意,他不禁要想,或许现下的她,只是一艘因无处可去,故而才搁浅在他身畔的小舟,迟早,她还是会离开他的身边回到大海,尤其是在他已无法再束缚着她后。 忽遭他打横抱起的飞帘,在被他扔至床上后,不明所以地看他站在床边脱去了外衫后,上了床即开始拉扯着她的衣衫,她张大了眼,犹不及开口,他即以唇覆住她的,冰冷的大掌滑过她的胸前,她在他松口能喘气时,心慌意乱地想阻止他。 「别这样,你的伤还没」 「哪也去不了……」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的破浪,埋首在她发里,将她紧紧抱住不能动弹,「哪都别想去……」 为此怔住的飞帘,感觉两人贴合在一块的胸口,正传来他强烈的心跳,她不确定地扬起手,环住他的双臂将他抱紧。 他在她耳畔说着,「命中注定属于我,只我一人的。」 聆听着他坚定的话语,飞帘恍惚地想着,假若蛛网与情网皆是同一张网,那么在这张网里,爱情才是结网的蜘蛛,他俩都是飞蛾,都是等待被爱情吞噬的一方,无论以往牵连着他们的是亲情或友情,在这片网里的爱情面前…… 都只能是输家。 空气中漫布着一种诡异的香味,虽然已渐淡去,但仍能清楚地辨识出是海道神子常用的迷香。 破浪低首看着坐在地上正接受包扎的金刚,面色阴沉地问。 「是谁?」 金刚指着自己受伤的右臂,「琉璃岛岛主,波臣。」三个岛主中,会使用三叉戟的,也只有一人。 「那个海盗……」最令他反感的人名一入耳,立即让破浪心中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 玉珩之事,距今已有半个月,这些日子来,破浪命力士加强东域的防守,也派人监督着迷海上的一举一动,知道他已有防备的那些岛主,这阵子也安分得很,不敢再像上回那般硬闯,可就在今早天未亮时,他所居的这座城中火警锣声在晨风中响起,与别业就只隔一条街的距离,数栋民宅接连着失火,因是木造的房子,故而火势凶猛,深怕危及整条街民宅的破浪,派出府中所有能动员的人力前去救火,但不过多久,另一条邻街也失火了,这时分身无暇的破浪才恍然大悟,十万火急地赶回别业,可当他冲至他与飞帘的房前时,就见敞开的房门外,只坐了一个整只右臂被刺穿了三个孔洞鲜血淋漓的金刚。 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破浪,没想到海道在两个岛主没得手后,竟还不死心地再派出第三名岛主前来,而且这回还是派出那个偷抢掳掠最在行的岛王。 收到消息匆忙自外头赶回来的力士,在见了金刚的伤势后怔了怔,而后他满心不安地将眼偷偷瞥向面色阴鹜得吓人的破浪。 他小心翼翼地启口,「王爷……」 「情况如何?」 「火势都已扑灭。」还好今天雪大,灭起火来不是那么费工夫。 放下心的破浪随即转身欲走,但知道他想做什么的力士,却硬着头皮一掌将他拦下。 「王爷,请三思。」在这节骨眼上,并不适合去把飞帘抢回来。 光以两记冷眼就将他瞪得头皮发麻的破浪,径自绕过他大步走上长廊,一步也没停地往大厅走。 「王爷」追在他身后的力士,苦着一张脸暗暗在心底叫糟,但冷不防地,他撞上了突然停下脚步的破浪,他揉着被撞疼的鼻尖,好奇地自破浪身后探首,想瞧瞧究竟是何人能够让破浪改变心意。 答案是石中玉那张笑得太过灿烂的特大号笑脸。 心底哀叹得没完没了的力士,默默再缩回破浪的身后,准备看这两个八字不合的人再次杠上。 「哟,真难得你也会有这副德行。」心情与破浪完全相反的石中玉,愉快地瞧着他那张臭得跟什么似的脸。 「你来这做什么?」很想将不速之客一拳揍出厅外的破浪,忍耐地握紧犯痒的拳头。 「专门来看你的脸色。」石中玉边说边在他身旁绕了一圈,两眼还滴溜溜地打量着他。 破浪冷瞪他一眼,「有话快说。」 「其实我大老远的跑来这也没什么事啦,我只是想来问问……」他先是搔着发含混地笑笑,然后正经八百地收起了所有的笑意,「喂,你这回是哪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石中玉扬起一指,「风神。」 「她不是什么风神,她只是个人。」他已经够讨厌海道替她添的那个头衔了。 「好,她只是个人,但也是海道的人。」石申玉不敢苟同地朝这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同僚摇首,「在全朝都已因你近来的所作所为,开始频频对你投以关爱的目光时,别告诉我,你还想再与那个女人扯上关系。」 先是伤了个玉琅,再来又死了个玄璜,这两者破浪都还好解释,毕竟双方都有出手,所以支持六器的百官也都没话说,但那个也死在他这的玉珩,和始终不肯解释为什么会被自己的箭所射伤的青圭,破浪就很难交代了。 为了此事,陛下和日月二相打算在他返京后,针对这些事对他好好调查一番,他若是这阵子能安分点待在他的东域里不再惹事那倒也罢了,可在不小心听到那个叫飞帘的女人似被海道掳回去后,石中玉不乐观地想,这小子……这下子恐怕是不会认分地乖乖待在他的别业里不作乱了。 破浪转身就想绕过他,「我的私事用不着你管。」 动作快他一步的石中玉大剌剌地杵在他的面前,正色地向他提醒。 「那个飞帘是敌人。」 「她背叛了海道。」破浪直接以一记响雷打在他的头顶上。 石中玉呆呆地眨着眼,「什么?」这小子的魅力这么大? 「信不信随你。」 「等等等……」眉开眼笑的石中玉一把将他拖回来,「你拐了她?那她愿助帝国吗?」多了一个风神?那么他们帝国根本就是赚到了嘛。 破浪不屑地冷哼,「我不需要个女人来插手我的事。」 「那你留着她干嘛?」被他弄得一头雾水的石中玉不禁皱着眉。 「你可以滚了。」懒得跟他多说的破浪拉开他的手,「去告诉那个派你来看着我的夜色,我的事不必她来插手,她只要管好她的北域就成了。」 石中玉耸耸肩,「她现下也没工夫理会你,只是孔雀在京中忙着替你对付各方耳语,你最好是给他一个理由。」 「理由?」破浪想了想,随口扔下一句,「我高兴。」 「……」果然,猜得一字也不差。 「力士,备马!」觉得已经打发他够了的破浪,朝待在一旁的力士吩咐。 石中玉马上接口,「甭备了!」 「呃……」处在两难之间的力士,不知该如何是好地看着那两个互瞪的男人。 「我知道你受过伤。」应天是怎么死的,外人不知,但知道内幕的石中玉打听得可清楚了。 「无碍。」伤势早已恢复大半的破浪,不耐烦地打算先赶到迷海再说。 石中玉一掌按住他的肩,「陛下并未下令要你拿下海道,且现下东域也无船可供你带兵攻打海道。」 「我只是要去带她回来。」破浪不耐地拨开肩上的手,但不死心的石中玉仍是绕至他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单枪匹马?」他挑高两眉,上上下下将破浪打量过一回。 「这就够了。」就算是身上有伤好了,但破浪还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困难。 「当然不够。」石中玉啧啧有声地朝他摇摇食指,「我若没料错的话,现下那三个岛主都在等着你自投罗网,还有,他们虽没了风神,可他们却找来了雨神助阵,有那个雨神在,你想怎么上都灵岛?」 没考虑到那么多的破浪,在听了他的话后,顿时冷静了下来,他紧锁着眉心,开始思索海道可能会以什么阵仗来欢迎他,过了好一会,他将两眼定在闲着没事干的石中玉身上。 他一字字地解释,「飞帘不是什么神女,她只是我自海里找到的女人。」 打认识他以来,从没见过他这么正经八百同人说过话的石中玉,被他严肃的神色怔呆了好一会后,马上猜出他会突然这么说的原因,登时石中玉没好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手指着他的鼻尖。 「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不会还。」破浪大剌剌地说着,才不理会他的勒索。 他不甘心地撇着嘴,「啧,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早就知道这家伙小气。 「你有没有办法对付雨神?」破浪不担心海道那三个岛主,只担心那个多管闲事的神女会来坏他的事。 石中玉挤眉皱脸地想了好一阵子,而后,他不情不愿地摸摸鼻子。 「有一个。」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八章 去过了岸上一回后,再次回到海道,她所身处的地方不再是熟悉的神宫大殿,而是位于神宫底下,沿着山崖所凿出的牢房。 因持续被下药的缘故,使不出什么力气的她没法离开,就算是牢门没上锁,连路都走不稳的她也无法踏出牢门一步,她还记得,当大祭司与大长老命人将她送进这座罪人之牢时,即使他们有意要在人前掩饰,可她还是看得出他们很开心。 海面上一波波白色的海涛扑向岸边,海潮的声音盈满了一室,看着窗外在她刚离开海道时,曾经想念过的海景,飞帘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知为何,再次回到海洋后,她反而想念起东域里的远山,她想念当清晨的朝阳自山顶露出脸,初醒的大地上那一缕缕的炊烟…… 她想念温暖。 她无意识地抚着身上应天为她缝制的冬衣,以往她总觉得刺骨的海风,虽因这件保暖的衣裳而不再感到寒冷,但当她孤身一人处在这时,原本多年来都很习惯独处的她反倒感到不惯,在这同样的寂静里,少了一副总是霸道强横的怀抱,少了一双总是会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眸,每当夜晚来临时,没有那双会自她身后环住她的大掌,她总会在夜半惊醒,而后睁眼直至天明。 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就算她再次回到了海道,她再也找不回认识破浪前的那个飞帘,她不再习惯孤单,当双唇被海风吹得冻紫时,她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往他那说来就来,总是在过后让她觉得既甜蜜又温暖的吻。 破浪的脸庞,总在她出神发呆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在这无事可做的她,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温习他那张以往每日都可见的脸庞,这可能是她这辈子以来,头一回如此想念过一个人,即使在她的记忆里,都是些他自傲自大的模样,以及他老勉强她做些她不愿的事,或是他又要心机撒谎骗她,可他就像个淡淡浮在心上的印子,抹不去,更放不下。 除了海涛声外,在这片寂静中,走在牢外石廊上的步伐声显得格外响亮。 「为何选择人子?」汉青低沉的声音在丰外响起。 「你想问的是,我为何选择破浪?」看向牢窗外的飞帘没有回首地问。 无法直接问出口的汉青,对于她的坦白,因没有准备,反而不知该怎么接受,他低着头紧握住拳心,反复用力地吐息换气,在这时,那夜破浪嘲弄的脸庞浮映在他的眼前,那种鄙视他胆小的目光,像个深烙在他心头的烙印,再次因此而发热疼痛,过了许久,他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拾首看向飞帘的侧脸。 「我爱爱了一辈子……」头一回不称她为殿下的他,直视着她将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说出口,「自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爱着。」 在说出口的那,某种类似解脱的释放感,自他心底所筑的那座感情的监牢里遭放了出来,他浑身紧张地凝视着飞帘,在她缓缓侧过首时,他心中顿时兴起了一股从不敢想的期待,然而,就在飞帘眼中的讶然淡去,仅剩下无奈时,那份来得短暂的期待感消失了,换来的,是种必须准备去接受的失望。 「你可曾告诉过我?」她轻声地问。 破浪常在嘴边挂着喜欢两字,虽然她不知道他的喜欢,究竟有没有包含了爱意,可他会告诉她,让她知道他的感受,也让她知道她是被喜欢着的,她可以看见他的心,也可以自他种种的举动中感受到她的重要性,但,汉青却与他相反。 光是听汉青那充满压抑的音调,她就能感觉到他所藏着的爱意有多深,可是他从没有开口说过,也没有问过她,能不能接受他的爱? 看着飞帘一无所知的无辜眼眸,汉青知道,两个男人间的胜负已揭晓,从一开始,把爱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的他,就输了……是他选择了沉默,是他错手放过了机会,而破浪,则是选择牢牢掌握住机会,并诚实的在她面前面对自己的心。 倘若时光能倒流,能让一切重新来过的话,倘若能给他再次选择的机会,让他也能开口的话,他爱飞帘的那颗心,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他爱吗?」受了伤,却只能压下那种疼痛的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飞帘静看他好一会,然后别过脸继续看着窗外,「我不知道。」 「长老们……打算烧死。」像是要提醒她选择错人般,他告诉她今日在神殿上听来的决议。 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自她在大祭司脸上看到那种落井下石的笑后,她就一直在想,身为神女却背叛海道的下场会是什么,只是她没想过,那些人竟一点也没把她当初的话给听进耳里,她早已自逐于海道,又哪来的背叛? 「大祭司说,背叛了海道,不配当神女。」 一抹笑意溜出她的唇角,不知她怎还能笑得出来的汉青,忍不住要问。 「笑什么?」 她微笑地看着窗外的海洋,「至少,我没有背叛我自己。」 人的一生中,总有几回的背叛,最起码,她真正为自己做过一回该做的事,她总算忠于自己一次,若是追求这些必须偿付出代价,那么这代价,她付得心甘情愿,因这些日子来她所得到的,足以填补自她七岁起以来所有的空虚。当她再次望着这片海洋时,在她的脑海里,有了许许多多的回忆,而不再只是空白,且还有一个人,在她不知不觉中,偷偷地住进了她的心里,也因此,眼前的这片海洋,看起来不再像她记忆中的那么孤寂,而是多情。 「太自私了……」为了她那不悔的神情,汉青不禁怀念起以往那个一心一意为海道奉献,全然无私的她。 「你们又何尝不是?」她淡淡地说着,「是你们的自私,造成了我的自私,若不是你们,原本,我可以拥有一个平凡的人生。」 在他们把她当成神女前,他们有没有问过她的意愿?若不是那顶将她抬进神宫里的黄金小轿,她可以像其它的女孩一样,嫁人,生子,和良人平静地共度晨昏,过着平平淡淡却很容易满足的生活,自小到大,她所求的不多,她只是想要一个家,和一个爱她的人。 从不曾亲耳听过她心衷的他,怔然地看着与他一样,无法把自己心情开口说给人听的她,恍然间,在她身上,他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回想起他曾在长老们面前说过她什么后,顿时他的心里充满了懊悔,可他却无法告诉她,陷她于如此境地的人,正是隔着牢栏的他。 他心乱如麻地问:「他会来救吗?」 「我不知道……」 「那在看什么?」 飞帘瞬也下瞬地看着蓝色的大海,「我只是在许愿罢了。」 「许愿?」 「嗯。」另一座海洋,曾经实现了她的愿望,或许这座海洋,也能成全她一个。 汉青不语地看着她恬静柔美的侧脸,在光线的笼罩下,他不曾这么仔细地将以往总是躲在帘后的她看清楚,思及她方才所说的话语,他的视线缓缓落至她交握的十指上。 他也曾有过心愿的…… 「岛主。」当观澜踩着无声的步伐走至他身后时,发觉她存在的汉青,赶紧回神,收拾好写在脸上的心情向她颔首。 观澜朝他挥挥手,「我有话要与她单独谈谈,你退下。」 「是。」 自那夜过后,就不愿面对观澜的飞帘,在听见她的声音后,逃避地闭上眼。 观澜看着她那似等待着判刑的表情,沉默地在牢外站了许久后,她不忍心地一手握住牢栏。 「飞帘,快乐吗?」 飞帘愕然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侧首看向那个依然对她关怀如昔的好友。 「离开海道后,快乐吗?」自在海中失去她后,观澜只想知道,她所追求的,究竟实现了没有。 「很痛苦……」她颤抖地掩着唇,眼中泛满了泪。「可我却一点也不感到后悔,因我找到了另一片天地。」 放心的笑容出现在观澜的脸庞上,「无论他人对说了什么,只要记得一事。」 「何事?」 「没有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化解了自那夜对峙以来,飞帘身上所背负的愧疚。 飞帘必须以两手紧紧掩住口鼻,这才能阻止泛滥的泪水掉出眼眶。 「是成全了我。」观澜感激地看着她,「海道,原本就该由我们这些神子亲自来守护,而不是一味地依附在的羽翼下,因此无论背叛与否,我都该感谢的成全。」 「观澜……」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漠,「只是是海道的叛徒,我不能救。」 飞帘紧闭着眼,深知她身为岛主的难处,「我明白……」 「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观澜挺直了背脊,冷声地向她宣告,「我乃海道岛主,紫荆王若敢前来,我定会为海道力战。」 眼底的泪光,模糊了观澜的脸庞,令飞帘看不清楚她离去时的模样。 或许,观澜也在期待着破浪能够前来都灵岛救她,不然,一个将死之人,如何在日后成为观澜的敌人?那份不得不亲自斩断,却还在暗地里藕断丝连的友情,在观澜转身不回头的离去时,令飞帘的泪水翻滚出眼眶淌落面颊,滴落在衣裳上的泪珠,像是一颗颗,必须与这名好友永远离别的印记。 他不该信任这个天生就少一根筋的同僚的。 「这就是你所谓的法子?」破浪的两眼写满了质疑。 「有更好的办法你可以提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帮忙的石中玉也没跟他客气。 顶着不断落下的倾盆大雨,出发前往都灵岛的破浪,站在偌大的船舱里,瞧着船舱前头被石中玉十万火急请来的两名巫女,像在出海游览风光地瞧着外头的风景时,心底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看出他在想什么的石中玉,没好气地朝他撇撇嘴。 「高贵的王爷,你只要等着料理那三个岛主就成了,其它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仍采保留态度的破浪,虽认为由巫女来对付神女,是个不错的法子,但他可不知这些向来功用只是在医药卜巫的巫女,是否真能对付那个打他们一出海,就一直用大雨对付他们,企图不让他前进的雨神。 「王爷,雨势太大了!」在雨势愈来愈大,密集的雨点像是要把船打穿时,负责率一大票船员驾船的力士,站在船尾大声地向他喊着。 破浪故意将两眼扫向把话说得很满的石中玉,其实心底也不太有把握的石中玉,赶紧凑至准备大展身手的爱染身旁,对这个劈人纪录辉煌的爱妻压低了音量。 「喂,说正格的,有没有把握能劈得准?」要是没办法摆平那个雨神,不就白找她来淌浑水了? 对于他老兄一贯的不信任,爱染不满地两手叉着腰。 「别这么看不起我好不好?我有练过准度了!」不相信她还特地把她找来? 石中玉还是一脸的不放心,「真的能劈得准准准?」万一不小心劈到那个飞帘就玩完了,他可不想跟破浪互相残杀。 受够他唆的爱染,额上青筋直跳地一拳把他揍到一边消音去,她朝坐在一旁的乐天努努下巴,被孔雀大方出借的乐天,随即起身走至船舱前,自袖中扬起一张巫符,准备助爱染一臂之力。 将目标定在远处都灵岛岛顶的神宫后,爱染朝天弹了弹指,登时乌云密布的天际划过一道白亮刺眼的闪电,乘着滂沱的雨势,一道响雷直打在岛上神宫的顶端。 石中玉讷讷地张大了嘴,「还真的打中了……」 然而阻挠他们的雨势还是没停,觉得她力道不够的乐天,索性加重了巫力在手中结起手印,让负责出手的爱染对准神宫再打数回,就在最后一声几乎能把入耳膜震聋的响雷声中,遭雷击中殿顶被打穿的神宫泛起了一阵火光,顶上不止歇的大雨,则因雨神不得不离开起火的神宫而骤停。 雨势一停,船只即把握机会以全速前进,但就在他们快抵达都灵岛岛上最大的港口前,船上的众人不意外地看着那些挤满在港湾岸边的大批人马。 石中玉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他们还真给你面子。」派出这么多人来欢迎他们? 破浪二话不说地想拿起搁放在一旁的双枪,但石中玉却按住他的肩头向他摇首。 「我说过,还轮不到你。」 破浪半信半疑地问:「她们有办法对付那些人?」岸上拿刀拿枪的,少说有上百人,他确定他们真的不用动手? 石中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然我怎会找她们来?」他以为要请动这两个女人很容易吗? 将他们两人的对话都听进耳里的乐天,无言地看了也听得一清二楚的爱染一眼,接着不想被个男人看扁的她们,争一口气地挽起了衣袖。 在船只即将靠岸前,天色蓦地变得如罩上了黑纱般地昏暗,当数道闪电划过天际时,原本湛蓝的海面变了色,港湾边的海水变得混浊不清,岸上察觉有异的人们,如临大敌地紧盯着那艘即将靠岸的小船,但就在这时,一只细瘦如枯骨,仅剩几块皮肤的手臂一掌拍在岸上,众人不禁屏住了气息。 混浊的海水霎时变得清澈,都灵岛的海湾内,海水皆覆上一层炯青的色泽,一个个穿著生前衣物,不知是鬼魅还是死灵的东西,开始自海中爬上岸。 「魍魉?」看着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东西,破浪觉得气温似乎变得更冷了些,而当海潮变得不再起伏,失去了浪潮拍岸的声音后,风中似弥漫着某种呼号的凄音。 「是亡魂,葬身迷海的亡魂。」也没看过爱染用这招的石中玉,开眼界之余顺道向他解释,「三道的神女是跟神打交道的,而冥土的巫女,则跟鬼类之物是朋友。」 因他和破浪都不想为个女人而大费周章,也不想动员兵力把小事演变成帝国与海道之战,且他们更不希望的是,这事被六器或帝国的人知道而后被拿去大作文章,所以他就问爱染,能不能找些她的朋友来助阵,谁知道她不但真找来了一些朋友,而她朋友们的长相,还真的满……吓人的。 破浪一脸的怀疑,「为何要用这种方法?」这样真的会管用吗? 「因为……」石中玉一手撑着下颔,「只要是人,心里都有鬼的。」 在爱染和乐天的施法下,海面上相继浮出一道道影影绰绰的魂影,大批亡魂涌进海湾内并爬上海岸,岸上被这景象怔呆的人们,原本以为他们所要面对的,是名满东域的紫荆王,没想到却是那些丧生在迷海上的人们,他们愣愣地看着那些已故的亡者,个个面目不全,踩着蹒跚的脚步,一步步地走向他们,在其中一个压抑不住恐惧感的人发出一声长叫后,魂飞天外天的众人这才像醒过来般,开始害怕地在岸边你推我挤,面色苍白地想快点逃离海岸。 石中玉拍着无言以对的破浪问。 「管不管用?」虽然恐怖了点,不过……吓人总比杀人好。 「很管用……」亏他想得出这种邪门歪道。 「走吧,该办正事了,你从这上岸去算你的帐,我自后头绕点远路去救人。」两掌一拍后,石中玉把他的双枪扔给他,「虽有乐天助阵,但爱染也撑不久,所以咱们得快去快回。」 等不及想登岸的破浪,在他的话一落后,立即自船尾跃上岸边,以最快的速度在婉蜒至山顶的石阶上飞奔。 此时在山顶祭殿外的偌大石砌广场上,高坐在一旁的大祭司,看了看天色,朝广场后方平台上的殿卫大声吩咐。 「时辰已至,点火!」 当殿卫照着大祭司的吩咐,高举着火把走向平台上的飞帘,在她脚边堆置的木柴被引燃时,处在人群中的汉青,挣扎地看着被绑在木柱上的飞帘,当火势熊熊燃起,再也按捺不住的他,不顾一切地排开人群,手执长枪地向她冲去,以手上的长枪划断飞帘身上的绳索,再一一挑开她四周的木头,让已着火的木头散落在她身畔形成一圈烧不着她的火圈。 列位在席间的观澜猛然站起,然而她身旁的沧海却一把将她按回去,席间的太长老在汉青不肯离开飞帘的身旁时,朝身后弹弹指,登时候在他身旁的殿卫们,立即冲入火圈内将汉青强行架走。 少了碍事的汉青后,在长老们的示意下,奉命上前的殿卫长拿出一柄长枪,走向火圈外,当他朝跪坐在火图中的飞帘举起长枪时,飞帘默然地闭上眼。 长枪奋力掷出前,自两人手中挣脱的汉青,赶在最后一刻冲至她的面前,平举着两手为她挡下那一枪。 等待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发生何事,飞帘不解地张开眼,一具高大的身影罩住了她,她往上一看,面对着她的汉青朝她露出一笑。 她失声地掩住嘴,「汉青……」 护主心切与失手错杀,这两者令席上的人们都因此而愣住了,站在火圈外的殿卫长,动弹不得地站在原地张大了眼,看着那柄原应落在飞帘身上的长枪,自汉青的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强撑着身子站立不倒的汉青,在众人的抽气声中,两手自胸前将长枪拔出,染血的长枪一落地,汉青亦跪倒在飞帘面前。 他喘息地看着飞帘的眼,「原谅我,是我……出卖了殿下。」 守护了她一辈子,他唯一做过的错事,就是因妒生恨,并因此出卖了她。 自那日起,他无一日不活在后悔中,因他分明就知道飞帘在他人口中的背叛,仅只是离开而已,她并未为帝国效力,也不站在任何一方,可他却在长老面前编派了谎言,罗织了下场是唯一火刑的叛徒罪名给飞帘,他出卖了飞帘多年来对他的信任,就只因为他得不到她。 求之不得的欲望足以毁灭一切,更可令人盲目,但在清醒之后,又容不得他挽回。 因此他只能不顾一切地将他的罪赎回来。 「他说的没错,我不敢……」他眷恋地看着眼前与他近在咫尺的人儿,「就是因为不敢,所以我才得不到。」 「他?」飞帘泪眼胧地问,在他坐不住地倾身靠向她时,赶紧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肩头。 「紫荆王。」他靠在她的肩头,边说边把一只小瓶塞进她的手里,压低了音量告诉她,「这是解药,请殿下别再惦记海道,彻底与海道两断,如此……殿下才能真正的离开。」 「汉青……」 他恳求地道:「殿下,您走吧,请您别再回来了……」 无力的飞帘在愈来愈捉不住他下滑的身子时,用尽所有的力气将他拉至她的身上,并用两手图住他,靠躺在她臂中的汉青仰望着她的脸庞,定定看了她许久后,他以沾满鲜血的大掌握住她的手。 「我有个愿望……」长久以来,面对高不可攀的她,他不敢奢求爱情,也不敢撇下身分像破浪一样去得到她,但他也像她一样,曾对大海许过一个心愿。 「什么愿望?」 他的眼渐渐合上,「我一直……都很想这么握住殿下的手……」 只是一个小小的心愿。 他只想轻轻握一次,那只自帘后伸出的手…… 无声的热泪滴落在他的脸庞上,飞帘将梗在喉际的苦涩,全都代这个默默守护着她,却不敢说出口的男人咽下去,她难以自禁地俯下身子,抱紧怀中逐渐变得冰冷的汉青,过了许久后,她侧着脸看向握在她掌心中的小瓶,在熊熊大火所燃起的冲天黑烟中,她打开小瓶,将他拚死给她的解药服下。 由于浓烟和火焰遮住了视线,看不清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长老们忙命其它人上前一探究竟,此时,一柄从天而降的缨枪,直直坠插在火圈外,些微的裂缝,自没入地中的枪尖开始迅速扩大四散,逼得众人在石台碎裂前赶紧离开。 「紫荆王……」认出缨枪的观澜自席中站起,细了眼四处寻找着他的身影。 「来人,护送长老们离开。」知道来者不好对付,沧海忙着下令,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手提另一柄缨枪,踩着石阶缓缓步上山顶的破浪,在来到山顶宫前广场上后,先是看了看远处平台上火圈中的人影,同时也注意到了火焰似顺着同一个方向摇曳,上头的点点星火并不在空中四散,反而有规律地旋绕着,他沉住气,努力透过焰火想看清火中的情况,在一阵火焰摇曳的短短一瞬间,他看见了里头正在使风的飞帘。 她没事。 总算放下悬在心中的大石后,破浪调回目光,慢条斯理地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岛主,与两旁的人墙。 他挑高两眉,「我原以为,海道三岛所有的神子会在这等着我。」 沧海大声地回答他,「此次并非中土与海道兴战,紫荆王敢独自前来,海道自是不会以多欺少。」 不会以多欺少?那港边的人和这两堆人怎么算? 「怎么,你们怕留人话柄,传出去会不好听?」破浪问得很刻意,还抚着下颔自问自答,「海道派出所有的神子对付一个紫荆王?嗯,想想是满难听的。」 按捺不住满腹怒火的沧海,一手覆上腰际的刀柄。 「客随主便。」破浪伸手扳扳颈子,「现下,你们是打算单挑,还是采人海战术?」 在沧海的示意下,两旁的众人默然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独留下两名岛主,破浪有些明白地问。 「这意思是单挑?」算他们识相,选择不伤及无辜。 观澜抽出腰际的长剑指向他,「飞帘是海道的叛徒,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来者是客,两位岛主不先待客?」看着这个曾是飞帘的好友,破浪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不欢迎。」 「那咱们谁都别扮客气假惺惺了。」破浪微微一哂,扬起缨枪,飞快地将手中的缨枪朝远处插立在地上的缨枪一射,准确地射中了枪身后,藉由枪中之链一把拉回两柄缨枪。 先下手为强的观澜飞身上前一剑刺向他,破浪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不疾不徐地扬枪往旁一刺,准确地以枪尖刺中她的剑尖,而后使劲一震,一鼓作气将挡不住他内劲的观澜逼退数大步。 面带讶色的沧海见状,忙不迭地扬起手中之刀想为观澜解围,冷不防地,另一柄朝他扫来的缨枪,已避过他手中之刀划过他的面前,紧急止步的沧海,愕然地看着额前只是遭他的枪尖扫过,并未被碰着的发丝,在下一刻缓缓坠落至地。 抱着汉青的飞帘,透过重重的火焰,看着远处那个为她而来的破浪,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从不知自己对他的思念竟有那么深的她,喉际因此而哽咽得疼痛。 「惹出这堆事的就是?」一道爽朗的男音忽然自她的身后传来。 飞帘茫然的看向身后,有些纳闷这个陌生人是打哪冒出来的。 将她打量过一回后,低首看着那双湛蓝得像是宝石的眼眸,石中玉有些明白地搔搔发。 「怪不得那小子会为神魂颠倒……」也好啦,总算是找到那小子反常的原因了,光是风神这个名号,和她这张把破浪迷得团团转的小脸,就不枉他一路辛辛苦苦从悬崖爬上神宫,并在神宫里撂倒一堆殿卫后赶来这救她。 「你是谁?」长相不像神子,又看不出敌意,识人不多的飞帘有些迷惑。 「破浪的同伙,咱们该走了。」石中玉简单地介绍完后,便拉开她身上的汉青。 在身上顿失汉青的重量后,飞帘怔然地看着自己一身的血湿,坐在原地的她,找不到什么力气可离开,赶时间的石中玉拉起她,也不问她的同意,一手环住她的肩飞快地将她拉出火圈外,在准备带她先走一步时,她却站在火圈外不肯走。 不知她在等什么的石中玉,在瞧了她一会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里头躺着的那个男子,半晌,善体人意的他,轻轻推着站在火圈外发呆的飞帘。 「就由去送他一程吧。」 离开了热意炽人的火圈,冰冷的海风拂面,总算较清醒些的飞帘,看着火圈中的汉青,回想起他在死前所说的那些话后,她环顾了四下一会,最后一次把这座她自小居住的岛屿给看清楚,而后她扬起一掌加强了火势,温暖明亮的火光映在她的脸庞上,大火很快便吞噬了火中的一切,在目送汉青远走之际,她决定照着汉青的话,这一次,真正的离开海道。 「可以走了吗?」石中玉站在她身旁轻声地问。 「嗯。」她深吸了口气,以袖抹去脸上的泪水。 「那走吧。」石中玉一把拉着她的手,脚步飞快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但发现他并不是走向破浪的飞帘连忙扯住他。 「破浪他……」难道他要留破浪一个人去对付两个岛主? 他老兄一点也不担心,「死不了的。」两个岛主和一大票人,跟夜色的双刀比起来,这对破浪来说只是小意思。 「但两位岛主……」她还是不放心,无论是敌是我双方。 石中玉皱皱鼻尖,「嗯,他们是死定了。」 飞帘听了立刻拉开他的手往回走,石中玉不得不紧急停下脚步,回头去拦住那个想搅局的她。 阵阵刺耳的兵器交击声中,满头大汗的观澜,无论再怎么闪躲,或是避离得多远,破浪手中那像长了眼的枪尖,就是会准确地朝她刺来,感觉自己从不曾距离生死边缘这么近的观澜,在又一次遭缨枪中手臂后,忍着疼痛闪躲至一旁,发现这个明明就有很多机会可取她性命的破浪,虽然枪枪都伤人,却从没有一枪对准过她的要害,而看似游刃有余的他,脸上也没有半分认真的神情。 他在手下留情? 在破浪下一枪刻意避开她的脸颊,准确地刺中她耳际的耳环时,某种被羞辱的感觉,顿时泛满了观澜的心头。 两旁眼看他俩不是破浪对手的人们,在握着兵器想上前支持时,破浪飞快地一枪刺向他们面前的广场地面,再以枪链扯回缨枪,轰隆震耳的声音顿时自一旁传来,沧海回头一看,原本山顶站满人的广场崩落了一隅,围观的手下们也随着毁坏的地面,由高处掉至下方远处蜿蜒的石阶上。 还未走至近处,就被一记扫来的枪风给怔住的飞帘,还来不及闪躲,便被石中玉快手快脚的给拎王一旁。 发现他俩的破浪,看了看飞帘脸上的神情,他兀自哼了口气,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枪刺中沧海的大腿后,一心二用的他再以另一枪的枪杆,打横地往观澜的腹部一击,将观澜震飞跌王远处,接着同时收回双枪的他,将两枪架在胸前各看了倒地的他们一很。 「今儿个算你们运气好,因她的面子够大。」没兴趣再打下去的破浪,临走前不忘要他们向另一个没到场的岛主传话,「替我转告那个海盗,往后少在我的地盘里抢东西。」敢抢却不敢面对他?下回那家伙就别让他遇到。 两手撑在地面上的观澜,在破浪收起双枪,走至飞帘的身旁一把拉走她后,她试着想直起身子,看向同样也无法站起的沧海就倒在远处,在她两臂上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的那瞬间,无法动弹的她,这才猛然发觉自己四肢的穴位已被封住,不但无法催动内力,更无法移动自己半分,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四肢的伤处,这才发现破浪从头到尾并不是在伤她四肢,而是他在以枪尖点穴,当他刺完最后一枪时,也已完成他所有的封穴法。 豁然明白了这点的观澜,当下一阵冷意直袭向她的全身,终于体会到四域将军与他们之间差距的她,瞠大了双眼,两手开始不断颤抖。 她总算知道,多年来一直守在东域不出兵的破浪,为何会任六器来攻打海道,而没有任何反应,更不怕六器来抢功,因为就像孔雀没把地藏看在眼里一样,海道三位岛主……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同样也被破浪身手怔住的飞帘,连回头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像在赶时间的破浪顺着一路通到海边的石阶由山顶拉至山脚下,在来到石阶尽处时,令她意外的是,空无一人的海湾边,并没有原本她听说被沧海派了不少的兵员,反而只有一艘人子的船在等着他们。 「力士,起航!」抱着她跳王船上后,破浪朝在船尾等候已久的力士吩咐。 最后一个上船的石中玉,在船只缓缓离开海湾时,在远处的海面上瞧见了大批从另一岛赶来正朝他们这儿前进的船队,似乎是打算拦住他们。 「早料到你们会来这招。」他撇了撇嘴,转头看向已经累瘫在一旁的爱染。 爱染朝他摇摇手,「我不行,没力了……」吓人也是很花力气的。 大叹不妙的他赶忙再看向乐天,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眼看着就要被那些船队追上时,一阵清风忽然吹过石中玉的发梢,他愣了愣,缓慢地转动眼珠子,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代替她们施法的飞帘。 在他们顺风的情况下,逆风的海道船队,渐渐被远在后头无法追上,在快抵岸前,破浪皱眉地看着一身血湿状似疲惫的飞帘,走上前按下她施风的双手,大剌剌地在人前将她拉进船舱里并关上舱门。 站在光线不明的船舱中,飞帘默然地看着难得委下身段,正在替她换衣服的破浪,在他脱掉她带着湿意的衣裳,为她换穿上他的外衫时,她按住他的手,语音略带颤抖地问。 「你为什么要来?」 破浪的动作顿了顿,低头拉开她的手继续为她穿妥,「因迷路了,所以我专程来把抢回去。」 冰冷的小手捧起他的脸庞,蓝眸深深望进这个总是不肯老实对她说话的男人眼底。 「能不能就对我说一回真话?」可为她不顾一切跑来海道,可为她力战两名岛主,却没办法敞开心房?这男人,怎么在她面前总是这么别扭? 看着那张写满沧桑与伤痛的小脸,破浪的心不禁为她隐隐作痛。 「我不能不为而来。」他沉默了一会,正色地直视着她湛蓝的眼眸,「因我不是个叛徒,我不能背叛我自己的心,这样满意了吗?」 接连看过太多伤心后,一丝属于他的温暖,自他的话里,悄悄溜进了她的心房,他以指揩去溢出她眼角的泪,她颤动地抚着他的脸庞,而后无法克制地环住他的颈项将他抱紧。 「有人对我说,你为我神魂颠倒……」她闷在他的怀中问,「你不会承认的对不对?」 「能承认我就能承认。」他一点也不肯吃亏。 「还有什么是你没老实对我说过的?」她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侧首凝睇着他,「还有没有?」 他有些不自在地开口,「我好象一直忘了告诉……在我眼中,我的喜欢和爱,都是同样的东西。」 她眨了眨眼,「同样?」 「嗯,都差不多。」他弯下身子将失而复得的她搂紧,想念地埋首在她的颈畔。 被勾引而出的泪水,落在他的肩头上,悲喜交集的飞帘努力眨去泪水,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胸膛。 他在她耳畔喃声低语,「看在的份上,只要陛下没下令,我就不进军海道,可日后一旦陛下要我拿下海道,我不会为手下留情。」 知道这已是他最大让步的飞帘,在他需索的吻来到她的脸上时,再次在心中温习起她在汉青死后所作出的决定,打算就照着汉青的话,彻底与海道两断,不再陷自己于两难,而后,如破浪所愿地当个凡人。 是他说过的,她已经死过一回了,现下,留在那些岛屿上的,不是她的命运,而是他人的,她已不是风神,她只是个已经抽身离开那些纷扰的飞帘而已。 被他重重吻过一回后,她喘息不定地朝这个将她拉离那片海洋,带她走进另一片海洋的男人,浅浅漾出一笑。 「你忘了我已经离开海道了吗?」 遭她难得一见的笑容所迷惑的破浪,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拉近些,温柔地以指轻抚着她嫣红的唇瓣。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的面子我才只卖一回。」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九章 「太后那边怎么办?」坐姿不雅的石中玉,大剌剌地瘫坐在椅里,一个头两个大地问。 「什么怎么办?」抢回飞帘返回别业后,一心只赶人的破浪,不耐烦地看着这个还赖在他别业里不走的同僚。 石中玉把青圭所撂过的警告,原封不动地转给他。 「飞帘是个神子,根据我朝律典,神子与人子是不能通婚」就算他的身分再特别,对于祖宗的这个规炬,他可没法任性而为。 破浪冷声打断他的唆,「我并无违背祖宗订下的规矩,日后也不会。」 他想不通地皱着眉心,「你没有……也不会?」 「对。」 石中玉转了转两眼,在有些想通他的话意后,愕然地张大了嘴问。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娶她?」这家伙有没有搞错? 「不娶。」 「她呢?」他开始在心中替飞帘觉得不值,「她不想嫁你吗?你这家伙有没有替她想想?」她放弃了一切耶,他居然连个名分也不给她。 「是她不想也不肯。」已被拒绝过多次的破浪,此刻的心情远比他所能想象的还要挫折。 「她不肯?」他怪声怪气地叫着。 心火暗生的破浪横他一眼,「还要我说几次你的石头脑才会懂?」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不懂不懂……」石中玉直摇着脑袋,大叹受不了地站起身,「不过我也不想懂了,反正只要你俩高兴就好,我还是去找夜色那个比较好懂的好了。」 「找她做什么?」她向来不就是独来独往从不要人插手她的事吗? 石中玉搔搔发,「听说……她还未拿下天宫。」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个向来喜欢速战速决的女人会在一个天宫上头拖这么久?实在是太不像她的作风了。 他无奈地摊摊两掌,「谁教天宫也有个法力高强的云神?夜色可没法像你一样,也去把天宫的云神抢过来据为己有。」 破浪很难相信,「云神……有这么难缠?」那女人向来都是无往不利的,怎可能在一个神女的身上踢到铁板? 「所以说我才要去看看情况。」他边说边往厅外走,「懒得在这继续看你的冷脸,走了。」 没去送他的破浪,携着满腹的不解离开大厅往自己的院落走,在走至房门前发现里头是暗着的时,他转首四下寻找着其它的光源,在远处有着温泉的隐蔽院子里,他看见了隐约的烛光。 踏过雪径,穿过阵阵拂面的热气后,破浪站在池子边,低首看着身着单衣泡在池子里发呆的飞帘。 「在看什么?」 「我想捞颗月亮。」飞帘动也不动地凝视着眼前浮映在水面上的月儿。 听了她的话,破浪二话不说地弯身蹲在她的身畔,双手往池子里掬水,再盛至她的面前。 「这颗够美吗?」 「不够。」她状似不满地朝他摇首。 「这颗呢?」这回他盛了更多的水,再次将双手捧至她的面前。 她看了看他的掌心,「还差一点点。」 他挑高了剑眉,半晌,动作快速地除去鞋袜、脱掉外衫跳进池子里,在与她面对面后,再次为她掬起一池月光。 「这颗呢?」 「够美了。」得逞的笑意出现在她的唇畔。 在她那把人心弦的笑意里,转瞬间忘记方才满腹心事的他,与她靠得更近,在温暖的池子里搂住她纤细的身子,让彼此的体温交融在一起。 他的两眼着迷地徘徊在她的面容上,「我有没有告诉过,我喜欢的笑?」 飞帘笑看着这个老把爱这词用喜欢来代替的男人。 「没有。」 「我有没有告诉过,打从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的蓝眼?」他难以自持地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她。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没有,你可以继续说。」 「我有没有告诉过……」 天宫 明灯晃晃,位于天宫神宫中的深处,站在祭坛前已日夜不分布法多时的云笈,忽地睁开紧闭的眼眸,身子晃了晃,两手撑在神案上大力的喘息了一会后,再也撑不住的她,忍不住自口中喷出鲜血。 大约知道她已到极限的凤凰,在她身子瘫软地跪下前,大步上前两手接住她,蹲下身子让她躺在他的怀中后,他一掌按在她的胸口护住她的心脉,好一阵子过去,面色原本苍白如雪的她,这才恢复了一些血色。 勉强睁开眼的云笈,费力地喘着气,双眼自责地望向凤凰,但凤凰却在她欲开口说话前体恤地向她摇首。 「我知道,已尽力了。」采用暴风雪这方式,纵使她的法力再高强,也没法再撑下去。 「看着她,别再让她逞强,让她好好歇歇。」凤凰将怀中的云笈交给她们,并朝她们吩咐。 「是。」 当心情沉重的凤凰走出神宫时,他仰首看着雪势已变小的天际,知道远在天宫三山外的狂风暴雪,必定因云笈之故已停,他思索了许久,决定放手一搏。 一直候在神宫外的天涯与海角,见他出了神宫后,紧张地快步走至他的面前,不约而同地启口。 「云神她……」 凤凰朝他们摇了摇首,而后抱着一线希望问:「风破晓醒了吗?」 天涯嗓音沙哑地应着,「还没有……」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昏迷了那么久,现下三山所有的大夫,都已没把握能救回风破晓一命。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海角面色凝重地问。 「准备迎战。」雪势既停,等候够久的夜色必然会前来实现诺言,眼下他们除了这么做外,也没别的选择。 「迎战那个夜色?」天海与海角相视一眼,下确定地问。 凤凰叹了口气,「也只能硬碰硬了。」 「你有胜算吗?」总觉得这是个下下策的他们,不安地问着这个夜色的头号目标。 他无奈地苦笑,「老实说,完全没有。」 同样在这深夜,远在中土帝京的皇城里,大半夜冒着风雪进宫的六器之首黄琮,独站在殿外等着宫人前去通报皇帝,准备进宫面圣。 当冷冷的雪花在他的肩上积了一层时,原本紧闭的殿门,在他的面前缓慢地敞开,殿内灿亮的灯火映照在他的脸庞上,黄琮抬首看着里头的殿宇,犹豫了半晌,而后大步走进里头。 「臣,参见陛下。」 寂静的夜色里,沉重的殿门,再次缓缓关上。 【全书完】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