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沧海月明》 (一)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呼啸着飞过连天烽火,在苍穹中划过一道弧形,破空而来。 “萧将军,小心了。” 李烨一声大喝,挥剑斜掠,刀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光弧,总算千均一发之际,将那破空而至的羽箭劈落在地,救了萧忆庭一条性命,却也震得他虎口迸裂,鲜血长流,殷红的鲜血顺着雪亮的剑锋一条条流了下来。 “李烨,你没事吧?”萧忆庭一刀杀死一名敌军武将,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急急的说,“我们给敌人包围了。” “没办法了,今晚,我们若不能杀出一条出路来,只怕都要没命了。” “萧将军,我们杀吧。” 说话的是一名瘦弱少年,火光映在他稚气未脱的满面鲜血的面堂上,脸上显出坚毅和决绝的神情:“萧将军我们杀吧,就是战死了,也要让这些天狼人知道我们的厉害。”想到惨死在这些天狼人手中的父母兄弟,少年灼灼生光的双目,似乎谁时要喷出火来。 “将军,杀吧,杀吧。”其它人听得义愤填膺,手持兵器,纷纷叫道,“我们宁愿战死沙场,也不要落在敌人手中。” “好!”萧忆庭听得心中热血如沸,高声叫道,“好,我们杀出去。”一提马缰,往前便冲。忽然间马缰一紧,给身旁的李烨一把拉住了,看了他一眼:“让我在前面开路。”不等萧忆庭开话,挥刀纵马,向前奔出。 李烨开路,数十名好手在后面阻挡追兵,一路砍杀,护着萧忆庭向外硬闯。身在重重包围之中,只听见头顶箭羽嗖嗖来去,众将士边战边进,敌兵却愈战愈多,每人身旁都有数十杖长矛围着攒刺。众人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奋勇杀敌,敌兵矛断戟折,死伤无数,却终是寡敌众,精疲力精,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眼见敌人越来越多,潮水一般四一重又一重围了过来,李烨咬了咬牙,一面御敌,头也不回的道:“萧将军,你带着乘下的人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转到最后,和众人一起阻挡追兵。 “不行。”萧忆庭高声叫道,“要走我们一起走,我决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来独自逃生。” “你先走吧,我答应过公主,一定要生你平平安安的回去,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二短,她怎么办,她还在家里盼你回去呢。” 忽听风声响动,一杆铁枪势挟劲风,疾刺而来,李烨不敢多说,忙侧身回剑,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一剑削在那刺到的枪头之上。左手探出,抓住抢杆,夺了过来,顺势挥动,腾的一声,枪杆击在那名敌兵腰上。那人大叫一声,晃身跌下马来。 与此同时,两名敌军将领摇枪纵马,疾驰而来。李烨足尖着力,蹿身而起,双足起处,一人应声落马,另一人大惊失色,吊头便走,慌乱之中回过身来,一枪刺出。 李烨一提马缰,俯身避开,正要挥剑将对方斩于马下,但觉身后凉风透骨,似乎有什么利器自身后刺来,不及回头,噗的一声,有尖硬的利器刺进肉里。 一阵剧痛自背心传来,握剑的手软软的跌了下去,给那持枪的敌军将领一枪,透肩而过,一篷血雾,自肩头喷了出来。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痛一掌拍出,击在那人胸口之上,那人大叫一声,飞跌出去。李烨但觉全身无力,眼中瞧出来一片模糊,再也技持不住,晕睧在马背之上。 (二) 夕阳如血。 一只玉色蝴蝶,轻颤的蝶翼,在落日的余辉里散发出淡金的光泽,随着楼台上一阵轻灵流转的琴音翩然而起,穿过一片轻纱的帷幕,轻轻落在女子飘香的秀发上。 铮,随着一阵惊破的断裂声,琴声嘎然而止。 “哎哟,怎么断了?” 但觉指尖微痛,颤了一颤,紧忙缩手,早给琴弦划出一道血迹来,鲜血殷然,一点点落在如如水的琴弦上。 刚才,名为不悔的女子正要给这曲子划上一抹完美的尾音,忽然心中一阵莫名其妙的不安,用力过大,竟把琴弦也给崩断了。 “公主,你手指出血了。”宫女凤岚一声惊呼,哧的一声,从身上撕下大片衣襟替她包扎了,“破了这么大一片,要不要请太夫来瞧瞧?” 女子摇了摇头,瞧着崩断的琴弦发了一阵呆,心中越发不安起来:“忆庭出征也有半年了,最近几个月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这几天我总是心情不宁的,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哎,凤岚,你说该不是忆庭他出了什么事了吧。” “萧将军……”听到萧忆庭的名子,宫女凤岚的身子不经意的轻轻一颤,“公主,你别多心了,萧将军从小受老将军熏陶,熟读兵书,英勇善战,能有什么事。” “这倒也是。” 出征的前晚,萧忆庭的眼中充满了自信的目光,对女子说一定要等他凯旋归来,他一回来就到皇宫去请旭帝赐婚,可是他这一去就是半年。 “可是,我还是担心,人们都说我是妖妃的孩子,是个不祥之人。” “公主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什么妖妃不妖妃的,多难听啊,蝶妃在天之灵听到公主这么说,只怕要不高兴了。”想到公主的生母,也就是那个清素如菊的美貌女子,凤岚怎么也不能把她和媚惑君主,祸国怏民的妖魅连系起来,不过,仔细想想,蝶妃的身世倒还真的有些蹊跷呢。 二十年前,年轻的旭帝外出狩猎,数日不归,正当朝中上下为君王的失踪惶惶不安之时,旭帝却带着一名明丽的女子回到宫中,也没有对这女子的身份做出任何交代,便在第二日早朝之上,下诣封她做了仅次于皇后的蝶妃,荣宠一身。从此,旭帝一心都放在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身上,竟对后宫三千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不久,有关蝶妃的流言蜚语相继自宫中传出,说蝶妃是迷惑君王的魑魅所变,此事传到旭帝的耳中,旭帝只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后来,几位大臣听到风声,只怕旭帝重蹈了先皇明帝的复辙,迷于女色,荒废了朝政,最后决定,联合数十名朝中重臣上书旭帝要求将蝶妃废除,不料此事竟让年轻的旭帝悖然大怒,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拂袖而去。 天启三年七月,蝶妃刚产下一名女孩。威远大将林明和皇后里应外合发动兵谏,数千名亲兵冲进皇宫,只逼得旭帝走投无路,携着蝶妃逃上摘星楼,望着楼下重重包围的军马,蝶妃无奈,只得把刚刚满月的孩子交给旭帝,便从摘星楼高耸的楼台上涌身而下,跌入一望无垠的汨罗江中,旭帝望着滚滚江水翻起滔天浪花,终于禁不住放声恸哭。 苍云白狗,白马过隙,弹指之间就是十七年,可是曾经目睹过蝶妃坠江的人,至今仍不能望记那个明月高悬的夜里,高耸的楼台上,一个清素如菊的女子脸上挂着珍珠般明亮的泪痕,月白色轻纱在月光下翩然欲飞的凄美画面。 “凤岚,你见过我的娘,你相信我娘她是一个妖妃么?” “这个……奴婢在六岁刚进宫的那年见过蝶妃一面,当时奴婢不小心打碎了南田国刚刚进贡的碧玉莲花盏,是蝶妃在皇上面前求情,这才保住了奴婢的一条小全命,这样一个善良的蝶妃,奴婢怎么也不能相信她是个魅惑君主,祸国泱民的妖魅。” “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们逼死了我娘,还要那样对我。” 小时候身为公主的女子却一直是个孤独的孩子,皇兄妹们见到不悔像见了鬼一样远远的躲开,就连宫中婢女见了她也总是神情古怪,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很奇怪她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可是不悔仍然能够很清楚的听到她们耳语的内容。 “你看她就是那个妖妃的孩子呢。” “哎呀,她长得挺可爱的,我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妖妃的孩子呢,真可怜,这么小就死了娘,虽然现在有皇上护着,可是在这皇宫里,这往后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 “哼,你可怜她啊,不就是一个妖妃产下的孽种,死了也不可惜。” 还有旭帝,自记事以来,女子就不曾见他笑过。旭帝总是冷着一张面孔,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总让人害怕。 虽然,旭帝时常吩咐宫女照顾好不悔,可是他每次见到不悔的时候的眼神里,似乎总是隐忍着无限的忧伤,难道,见到自己的女儿时,会让他觉得痛苦吗?女子不解。 终于,在七岁那的年,旭帝生了一场重病,昏迷七日后醒来,忽然绝定把不悔送出皇宫,即使不悔苦苦哀,也不曾改变注意。 萧府,大将军萧远山的府诋就是不悔要去的地方。出宫的时候,不悔只带了一个名叫凤岚的小宫女离开,虽然她比不悔大不了多少,却一直像个懂事的姐姐照顾着不悔,也是这世唯一关心过不悔的人。 来到萧府的头一天,不悔一个人躲在花园的偷偷哭泣,一个男孩子忽然从一大丛花木后跳出来。 “喂,你哭什么啊,有人欺负你了么?” “不是。” 不悔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男孩,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 男孩抓了抓脑袋,不解的问:“没人欺负你,那你哭什么啊?” “不悔……不悔是好人,不悔也没有做过坏事。”不悔抽抽咽咽的说,“为什么……别人都讨厌我,不陪我玩。”说着捂着小脸蛋呜呜地哭了起来。 “啊,你别哭啊,你别哭啊?”男孩子见不悔哭得利害,没了主意,“我可没有讨厌过你啊,要不我陪你玩怎么样啊,我叫萧忆庭,你叫什么?” “不悔。” “好了,你别哭了,我们到那边去玩,那边的池塘里开了好多荷花呢,可好看了,我们去摘些来玩。” 不等不悔答应,萧忆庭已经拉起她的手,向池塘的方向跑去。 转眼之间,当年的男孩已经长成了英俊的男子,不悔想到萧忆庭挺拨的身影,叹了口气,迎风而立,长衣飘飘,看着落日最后一缕金光在夜幕中隐没,思潮起伏:“忆庭,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夜里风凉,女子忽然觉得有些不适,不住咳嗽,凤岚吩咐小丫头把药送来,公主已经早早睡下了。 双色青瓷汤碗中,暗色的药汁白气腾腾,正冒热气,既然公主已然睡下,待会醒来再喝不迟。凤岚放下药碗,匆匆出门,赶上正要出门的小丫头。 “凤姐姐,还有什么吩咐么?”小丫头铃儿驻住脚步,忽闪着目光,回头看着她,等她吩咐。 “他怎么样了。” “凤姐姐说的是……”铃儿的话只说了一半,凤岚忽然做手势打住她的话头。 “嘘。”凤岚紧张的竖起手指,皱眉说,“小声点儿。”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长窗,觑见夜风中微微起落的莲花色轻纱帐中,公主睡得正沉,这才放心,嘘了口气,拉着铃儿来到院中的花荫之下。 “李烨他还没醒过来么? “还没呢。”铃儿摇了摇头,叹气说,“他伤成那样,大夫说他背后那刀伤到内脏,要是今晚醒不过来,只怕是没救了。” “今晚醒不过来,他就没救了么?”凤岚发了阵呆,心乱如麻,挥手说,“好了,你去吧,哎,你等等。” 铃儿只走得几步,又给她叫住,问:“凤姐姐还有什么事?” “潼关失守,萧将军下落不明的事情可不能让公主知道了。” “这个当然。” 话音不落,忽听身后哗啦一阵响,只吓得两人一个激灵。月色苍白,公主单薄的身影悄立风中,她清丽的面容已惊得失去了颜色,她脚下,双色青瓷的晶亮的碎片散了一地。 “公主!”凤岚一声低呼,看着公主茫然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三) 房间摆设简单,窗明几静,窗下,几株丁香花纷纷凋谢,落上窗台。 “哎呀,好烫手啊。”小丫头伸手一探男子的额头,一声惊呼,“这可怎么办啊?” 榻上的男子,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如纸,几缕濡湿的长发贴在额前,晕迷中似感到伤口疼痛,微微皱眉,干裂的嘴唇轻轻嚅动着,发出一连串模糊的音符,晕迷中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小丫头细端着男子精致俊美的脸宠,瘦如刀削,剑眉斜飞入鬓,鼻梁秀挺如峰,轻轻叹息:“真可惜,只怕是救不活了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另一名丫头把丝巾放在水中浸,拧干了敷在男子的额上,“三天前,在一堆死尸里发现他时,血流了一身,几乎已经断气了,太夫说他背后那刀入肉太深,已经伤到了内脏,他能挺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低声说话间,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一齐回头,只见两名清丽秀美的女子已立在门口,一阵风过去,丁香纷落,满落二人瘦削的肩头。 “啊。”一名丫头首先反应过来,“公主。”另一名小丫头看得发呆,微微一愣,跟着她敛衽弯腰。 “不用了。”凤岚轻轻挥手,向榻上男子看了过去,问,“李烨他怎么样了?” 小丫头摇了摇头:“他只怕不行了。” 话音甫落,一袭白衣的主公如一只轻盈的蝴蝶在眼前飘过,坐在榻前,双目失神,一句话也不说。 凤岚跟在公主的身后,一抬眼,忽然觑见男子的眼睑微微一动,不禁叫道:“李烨,李烨。” 男子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微微睁眼,眼敛之下目光涣散无神。风岚和身旁的丫头对望一眼,不禁失望,原来他并没有从晕迷中醒过来啊。 半年前,出征前夕。 月光如练,几枝瘦梅在风中摇拽,梅香阵阵,女子一袭白衣垂地,悄立梅下,颈边一丛雪狐纯白的皮毛在风中微微颤动。她攀着一枝新开的白玉梅嗅着花香,蓦的回头,月光倾在她清丽秀美的面上,仿若梦中。 “李烨,你们明天就要出征了么?” “是啊,我们明天就要出征了,去把那些凶残的天狼人赶出我们安南的国土。”男子脸上洋溢着年青人自信的意气,问,“这么晚了,公主找我还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女子叹了口气,说,“我听说天狼人生性残忍,我真怕……李烨,这世上除了忆庭,你就是我最信任的人了,你能帮我好好照顾忆庭么?” “哦。”男子明亮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随即咧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说,“原来公主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啊?” 不悔脸上一红,嗔道:“你在笑话我啊?” “不是,不是。”男子一面笑着,一面解释,“公主你误会了,我不是笑话你,我的意思是,就算公主不吩咐,我也会保护好少将军的,要知道我从小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多亏了萧老将军收养了我,还请人传授了我一身的武艺,可以说没有萧老将军,也没有我李烨今天,所以我一定会保护好少将军,来报答老将军对我的恩情。” “谢谢你啊,李烨。” “哈哈。”李烨搔了搔脑袋,几缕长发落下来垂在眼前,随着他发出的笑音微微颤动,“公主放心好了,我李烨死了不打紧,不过我一定让少将军平安回来见你。” “胡说八道。”不悔笑骂,“你们俩都得活着回来见我。” 六个月时间,已在数次战役中大败天狼,天狼十万大军退出黄泉关,萧忆庭统率的安南大军士气大振,正准备一鼓作气,把天狼人大军赶出安南的国境,岂料却在冰天峡遭到敌军的偷袭,安南大军死伤无数。 一片混乱中,李烨带着身边的数十名精锐骑兵,护着萧忆庭,一路斩杀,眼见要冲出重重包围时,忽然有人一刀刺进他的背心,晕迷之前,他看到余下的人马,在涌动的敌军阵营中血溅刀下。一阵眩晕,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他在一阵剧痛中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他,终于没能实现自己的承诺把萧忆庭平安带回去见不悔公主。 晨光,在纸剪的窗花上映出一片血色。 天已经亮了,榻上的男子仍然晕迷不醒,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红日,房中几人的心似乎沉到了漆黑的谷低。 “看样子,是不行了。”凤岚摇头叹息,“公主,坐了一晚上,让我守在这里,你还是先回去歇歇吧。” “不。”不悔面无表情的说,“我们再等等,出事的时候,他忆庭的身边,我……我要知道他……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她声音涩然,说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 凤岚不语,又是一阵轻声叹息,忍不住转过脸去,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啊,天啊。”小丫头忽然一声惊呼,打破沉寂,“他……他醒了。” 凤岚身子微微一主颤,回过头来,只见榻上的男子微睁开的目光轻轻一动,目光清澈,不再是晕迷时候一样的浑浊散乱,见到守候在榻前的公主,惊喜和悲伤的神情相互交替。 “天啊。”终于,凤岚还是惊讶的叫出声来,“他……他真的醒了。” “李烨,你醒了。”忽然见到李烨醒来的时候望着她悲哀眼神,公主心中蓦的不安起来,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对不起。”犹豫半响,男子微弱的声音,终于几不可闻的响起,“公主,我没能……没能把少将军平安的带回来见你。” 凭空之中,似乎有惊雷闪电蓦的响起。 虽然,在得知安南大败,萧忆庭失踪的时候,她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这个残忍的事实得到证实时,她竟然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颤抖得像秋风中凋零的一片落叶。 “如果一不小心,我真的战死,你会忘了我么?” “胡说八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还等着你回来让父皇给我们赐婚呢?” “我是说真的,我要是死了,那你怎么办,会忘了我么?” “你一年不回来,我就等你一年,你要是十年不回来,我就等你十年,你………你要是死了,我就等你一辈子了。” “他真的死了,他真的死了?”她没想到,当日的戏言竟成了事实,片刻的恍惚后,她伸手扶了扶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立起身来,一句话也不说,失神的向门外走去。 “公主,公主。”凤岚见她的裙角在一片花木后一掠而过,叫了几声,追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小丫头失声惊呼。 “你刚刚才醒,还不能起来呢。 榻上的男子,挣扎着坐起,扯动伤口,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只慌得小丫头手忙脚下乱不知所措。 回头的瞬间,凤岚见他颤抖的手指紧紧按住肩上的裂开的伤口,刺目的血红,在他指间溪流般汹涌而出,染红了锦绣的被褥,“你……你的伤?” “我没事。”男子咬着苍白破损的嘴唇,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扭曲着,他眼中深沉、悲哀的眼神,竟看得凤岚一阵难过,见她发愣,男子有些气急的说,“去啊,你快去追她啊。” “哦。”凤岚一愣,向小丫头吩咐了一句,追了出去。 紫薇花下,终于见到那个在风中寂寞的身影,她无声的坐在满地落花的落花中。正如多年前那个在花园中一个人偷偷哭泣的孩子,嘴角倔强的扭曲着,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来。 “公主。”凤岚在她身边轻轻坐下,“公主,如果你想哭,就哭好了,别闷在心里,这样会好过一些。” 她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十前来一直伴在她身边,即使在她最绝望,最悲伤的时候,也不曾离开过她,像个懂事的大姐姐照顾着他的人,终于,像个孩子一样,一头扑进她的怀里,泪水滂沱。这还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个倔强的公主哭呢,即使在皇宫中,遭到兄妹的冷落时,也没见过她流过一滴泪。第一次见到她哭,还是在十年之前,公主被皇上下诣送出皇宫,初到萧府的时候。 “公主。”凤岚叫了一声,终于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一主一仆,就这样相拥而泣,从日出到日落。 落花如雨,籁籁有声,她们谁也没有再意,一阵微不可闻的叹息,在风中飘落。 花下的男子,隔着繁花的缝隙,望着两个相拥而泣的女子,拳头无声的握紧,迸裂的伤口,血如泉涌,顺着衣襟不住流淌,血珠在风中点点坠落,溅红他脚下的满地落花。 (四) 夜凉如水,一阵又一阵的夜风,摇动着满院盛开的蔷薇。 凤岚从公主的房中推门出来,一眼看到月下的人影,吓了一跳,凝目再看,嘘了口气,嗔道:“李烨,是你啊,不声不响的立在哪里,吓我一大跳。” “真对不起,我就是想过来看看……”李烨搔了搔头发,不好意思的说,“我听说公主生病了,她……她还好吧。” 一阵风吹来,蔷薇纷落,花下的男子,重伤初渝,身子单薄得紧,禁不住轻声咳嗽。 “你没事吧?”眼见往日健硕的男子重伤后变得弱不禁风,凤岚不禁有些担心的问,“你的伤怎么样了,还好吧?” “呵,还好,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背上的那刀几乎伤到他内脏,总算他年青体健,恢复起来倒也挺快,“只是……这只手臂动起来有点不便,使不上力气,只怕……长长一段时间不能上阵杀敌了。”李烨艰难的动了动手臂,勉强一笑,神色黯然。 “你不用急,慢慢养伤,已后会好的。”凤岚安慰他,自己却又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雕花的窗里,忽然传来一阵轻轻咳嗽声,李烨紧张的向窗前望去,眼神复杂。 “公主,她没事吧?” “太夫说,公主的倒病没什么,只是……只是她不肯吃饭,却……哎,公主的脾气,你也知道,我说什么她也不肯听话。” 月影之下,李烨下垂的手臂不经意的微微一颤,默然不语,半响,似下了极大的绝心,恍惚的目光瞬间决绝:“让我跟公主说几句话好么?” “这个……时候不早了,我看有什么话,你还是明天来说吧。” “我在窗外,说几句话我立即就走。”李烨不依不饶,“一会儿就说完了。” “好吧。”凤岚没办法,瞧他眼神,今晚不说,只怕是不会走的,这人,脾气倔强,倒和公主挺相似, “别说太久,公主还要休息呢。“ 李烨笑着,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到走到公方房间的窗下,月影,在繁华的花影间倾斜,在雕花的窗上洒下一片斑驳的碎影。窗里,火光在夜风中轻轻晃中,不知房中的人是否安睡。 “公主。”李烨伸手,在窗上轻轻敲击,“你睡了么?” 半响,窗里依稀有细碎的声音,却始终都没人出声。 李烨叹了口气,神情落寞,手心微汗,不自觉的握紧了掩在了袖中事物:“公主,我没能把萧将军从战场上平安带回的见你,你恨我也是应该,也不奢望公主能愿谅,不过,当时我重伤晕迷,醒来时已给救回来,对萧将军的生死全然不知,萧将军武艺高强,虽然失踪,却未必出事,说不定现在正在一个隐秘的敌人找不到的地方疗伤,公主不吃不喝,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有朝一日,萧将军回来见不到你,岂不要伤心死了。” 片刻的沉默,唯有轻风挟着落花一阵又一阵的飞过。 李烨轻轻吁了口气,抬头望月,眼神中起伏着复杂的情绪,深邃得一眼看不到底:“这个,是萧将军交给我的,他说……他说,你是他一生之中,见过最好的女子,无论如何,他都要活着回来见你。”说着,挽起长袖,轻轻把掌中已握得发烫的东西放在窗前,踏着斑驳的月影,无声的穿花而去。 良久,紧闭的花窗,咿的一声,发出一阵微微轻响,房中的女子探身出窗,月光之下,一眼见到窗上的事物,一柄古拙精致的短剑,微微一颤,一把抢起,抽刀出鞘,月影之下,一抹微青的铁光中雪亮刀锋上一掠而过。 这把短剑,果然是萧忆庭随身携带,十年来不曾离身的物品,也是他第一次随父出征,在敌人手在夺过来的战利品。 她颤抖的双手握住锋利的短剑,紧紧的捧在怀里,任由掌心的鲜血在如水的刀锋上肆意的流淌,只看得窗外的凤岚一阵心惊,呼道:“公主,不可。” 只见女子缓缓的抬起头来,眼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莹莹的涌动着,如同深邃的大海中亮起无数的星星:“凤岚,我饿了,你给我去准备些吃的。” (五) “陛下,陛下。”一名年老内侍脚步匆匆的奔进太和殿,一眼见到坐在大殿上的旭帝,“陛下,出大事了。” 旭帝身子不经意的轻轻一颤,放下手中的卷宗,“又出什么事了?” “这个……”内侍觑着旭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天狼……天狼的大军已经渡过了平原河,立时就要攻到帝都了。“ “啊。”旭帝闻言,脸色大变,霍的立起,带翻了案前的一方墨砚,洒出一大片漆黑的墨水,“我不是派人到天狼议和了么,还没消息么?” “这个……派去议和的人已经回来了,奴才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向陛下禀报的。” “有什么消息?”旭帝烦燥不安的催促了一句,“快说。” 内侍犹豫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道:“天狼青凌太子同意议和,不过……”后面的话,他终于还是没敢说出来,低头把信呈了上去。 旭帝迫不急待的扯开封皮,抖出信纸,一面看信,脸上阴睛不定,终于怒道:“什么,他们要不悔做为条件,才肯议和,”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案上的笔砚都是一颤,“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这也欺人太甚了,无论怎么样,别人都可以同意,我就是不会把不悔送到天狼去,他们还说什么了?” “青凌太子还说……”说完,他抬头向旭帝瞧了一眼,正好撞到旭帝凛然的目光,慌得忙低下头去,暗忖,自蝶妃死后,还是第一次在旭帝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不把不悔公主送入天狼,他日攻入帝都,定要屠城三日,血洗帝都。” “别人不行么,云影宫的清逸公主,安乐宫的太和公主,都很好的啊,他们就不能换一个公主么。” 内侍无奈的摇头:“青凌王说了,除了不悔公主,谁不也不行。” 终于,旭帝凛然的目光黯淡下去,高大的身子晃了几晃,颓然坐倒,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喃喃道:“怎么是不悔,怎么是不悔。” 年老的内侍望着坐上双鬓飞雪的旭帝,不敢说话,忽然觉得这个君临天下的男人,竟也这样可怜,一阵无声的叹息,即使是一国之君,也不能至始直终的保护好自己深爱的人啊。 半响,旭帝终于抬起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微弱的几不可闻:“喧,不悔公主进宫。”虽然他不愿把不悔把女儿送去天狼,但是,身为一国之君,却不能把安南子民的生死置之不顾。 片刻,已有人传了公主上殿。 不悔得知这件她做梦都不曾想到的事情,立在冰冷的大殿上,竟麻木的不知是悲是痛,只是面无表情,冷冷的望着坐在大殿之上的旭帝,十年不见,他似乎又苍老了许多,眼角布满了细密的皱纹,但是,望着眼前的父亲,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无话可说。 “父王,你好狼心啊?” 旭帝身子轻轻一颤,似乎有什么尖锐和利器透穿了心脏,闭上眼睛,竟不敢直视女儿目光: “不儿,父王对不起你,可是……身为安南的国君,我却不能置安南子民生死不顾。” “呵呵。”不悔麻木的笑了一声,“你不能置安南子民的生死不顾,就能置我的生死不顾了么?” “我……”旭帝语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看着旭帝脸上肌肉痛苦的微微扭动着,不悔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快意:“我是你最不喜欢的女儿,十年前,你迫不急待的把我送出皇宫,今日,你也是迫不急待的要把我送去天狼吧,父王,我是你女儿啊,你就这么恨我么。”她咬着嘴唇,看着旭帝,一字一句的道,“父王,我恨你。”如云水袖轻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头也不回的转身,迈过重重开启的宫门,头也不回的离去。 旭帝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终于,身体仿佛失去了力量的技撑,无力的坐倒。 (六) 是夜,夜深人静,灯下下的女子,面无表情的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手中的剑锋。旭帝已经下诣,送她去天狼议和,明日起程。 “公主,要不咱们再求求陛下,说不定……说不定还有转机。” “不用了。”她看着手中的利器,雪亮的刀锋在轻轻颤抖的灯下透出隐隐血色,想像着萧忆庭曾用它出征杀敌的情形,“十年前,我跪在殿门外苦苦哀求,旭帝仍然把她送出了皇宫的时候,她就暗暗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去求他了。” “可是……” 凤岚还要再说,却给她挥手止住了:“你先去吧,我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这个……”凤岚犹豫着,不肯离去,自日间从皇宫回来,旭帝下诣送她到天狼议和时,公主神情就有些不对,她眼中似乎隐隐透出一股让人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让人一眼看不到边际,“还是让奴婢再陪公主一会吧。” “不用了。”她似乎看出凤岚的心思,凄然冷笑,“我不会自杀的,明日就要起程了,你是要跟我一起去的,还是选回去歇歇吧。” 她目光凛然,竟让人不能违抗,凤岚虽不放心,也只好离开,见凤岚出门,不悔低头瞧着手中的利器,咬了咬牙,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目光,在闪烁的灯下透出 她不愿做为议和的交换,送到天狼去联姻,但是事已如此,已无力改变,可是真的就这样像命运妥协了么。 从皇宫回来的路上,她思前想后,做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很意外的决定,到达天狼后,她要用萧忆庭给她的利剑,去刺杀天狼的青凌太子,如果不是这个人残暴的统治者,安南就不会陷入一片战火之中,萧忆庭出不会应战出征,生死不明了。 如果刺杀失败了,她就自杀,下定决心,焦燥不安的心情竟在瞬间宁定了。 出了房门,凤岚也没敢走远,在房外徘徊着,时不时的向窗里望去,见公主不停的擦拭着手中的短剑,只瞧得胆颤心惊。 三更时候,房内的灯光一颤而灭,见公主上床安歇,凤岚呼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凤岚立在窗外,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公主还要等箫将军回来,怎么能去天狼呢。可是圣诣已下,公主去天狼联姻的事已经成了定局,她一个侍女,跟本连陛下的面也见,又有什么力量去改弯这个事实。 刚才,公主虽然说自己没事,可是,凤岚这些年和她一起长大,又怎么会看不出公出心里的痛楚。 这些年,公主把她一个小小侍女当年姐妹,就凭这个,为了公主,让她去死也是情愿的,更何况,当年蝶妃还救过她一命。 想到这里,凤岚咬了咬牙,下定了绝心,在得知公主要去天狼联姻的时候,她就大胆的生出了这个想法,事到如今,要帮公主,只怕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可是,她忽然又踌躇起来,这事情只有她一个手无扶机之力的弱女子,要想办成,只怕不成,微微皱眉,她忽然间想起一人,也许……也许现在,只有他可以帮自己了吧。 (七) 一路穿花,来到花园后面的房间,门虚掩着,门缝中透出微微灯光,看来,房中的人今夜仍不能入睡,伸手推门,不想正和房中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一声,一步退开,抬起头来,正好撞到男子绝决的目光,惊呼,“李烨,这么晚了,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我……”李烨一愣,随即笑说,“哦,我看今晚的月亮挺好,想出去走走,对,就是这样。” “是么?”凤岚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翻,只见他一身黑衣,劲装结束,腰悬宝剑,不信道,“真是这样?” “哈哈。”李烨无以为答,只好假装糊涂的笑了一声,“这么晚了,凤岚你不在公主身边,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凤岚一笑,从李烨身边飘然进房中,案上的油灯,结着灯花。 她拈起铜签,拨了拨案上的油灯,火光一跳,复又明亮,头也不回的道:“明天,公主就要走了,你就不去看看她么?” 火光一闪中,李烨的目光不经意的黯了一黯,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一声苦笑,“我想公主,她也一定不想见我的。” 凤岚笑而是不语,拨弄着案上的灯火,半响,冷笑一声,道:“是么,这可不像是你啊?”忽然抬起头来,在闪烁不定的灯火间,瞬也不瞬瞧着李烨,一字一句的道,“你是要伏在去天狼的道上劫人吧。” “啊……哈哈……凤岚,你说什么,我去劫谁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凤岚见他还在装糊涂,神情一肃,正色道:“你别给我装糊涂了,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穿成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忽然间叹了一声,声音低了下去,“没用的,天狼青凌太子派了十八名勇士护送公主,别说你现在伤还没好,便是往日,只怕也不能把公主毫发无伤的从他们手上带走,还有,你就这样把公主带走了,青凌太子一努之下,只怕谁时都会攻入帝都,这位青凌王子是怎么的人物,只怕你比我更清楚吧?” “这个……”李烨的目光终于黯了下去,道,“这个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只是,让我眼睁睁的瞧着,他们把公主送入虎口啊,所以,我才想出这个计策,在半路劫人,到时候便是青凌王子他自己手下的人护送不周,却怪不着安南了。” “哦,你想得到挺美啊。”凤岚冷笑一声,“只怕到时候没救出公主,倒陪上自己一条小命。” “我陪上性命有什么要紧,我绝不能……我答应过萧将军要保护公主的。” “事到如今,我到是有一个法子可行,我就怕你不同意。”“什么法子?”李烨的目光不禁不亮,心中生出几许希望。 “这法子很简单,只是……” 夜色漆黑,凉风,掀起竹帘,一阵又一阵的闯进房来,扬起女子如丝的长发。 烛光摇红,凤岚忽然间回眸一笑,道:“李烨,你说实话,我长得怎么样啊?” “啊?”李烨一愣,不意她忽然间大反常态问出这么一句,皱眉道,“我们现在正在谈正事,你……你怎么忽然问这些不打紧的事情来了。” 凤岚明澈的眼中不经意的生出几凄婉之意,咬关嘴唇,幽怨的一笑,道:“我自然是在说正事了。”叹了口气,上前低声在他耳边说出自己的计策来。 “啊,不行,不可以,我决对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凤岚一笑,凄然道:“当年,如不是蝶妃救我一命,我早就死了,现在……现在,是我报答她的时候到了。” “不行,我不允许公主给他们送进狼窝,也绝不能眼瞧着你落入虎口。”李烨几乎咬碎牙齿,恨恨道,“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了,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要。”凤岚忽然伸手掩住他的嘴唇,任由泪水在眼角滑落,低低的道,“你不允许公主落入狼窝,正如我不愿意眼睁睁的瞧着你去送性命,以后……请你好好照顾公主,还有……你自己。”泪光盈盈的眼眸之中,尽是不容拒绝的坚定绝决。 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了。李烨忽然发现,有时候,当弱柔的女子一但下定了决心,竟比坚毅的男子更加绝决,不容置疑。 (八) 她醒来,睁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榻上,房中,木板的墙壁上挂着长弓和几张兽皮。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她还记得,她已经穿好了远行的衣装,凤岚忽然满面是泪水的给下送来一碗参汤,劝她喝下,然后,一阵深深的睡意袭来,醒来发现自己竟到了这里。 正自疑惑,嘎的一声,板门推开,一个皮衣小帽猎人打扮的男子推门而入,仔细一看,却是李烨。 “你醒了。”李烨苍白了脸上满是疲惫,见她醒来,微露笑意,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放在桌上,“睡了三天,你饿了吧。” “什么?”不悔一惊,捏了捏发痛有眉心,“我意然已经睡了三天,这……这怎么回事?” “趁热喝了吧。”李烨低着头,不敢看她,只是把碗端起来送到她面前,“这是山里打来的野味煨的,凉了就有腥味了。” 哗,不悔扬手打落他手中的汤碗:“李烨,你说清楚,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凤岚呢,她到哪里去了?” 李烨抬头,面色竟苍白我惊心动魄,眼中,隐忍着锐痛:“你真要知道。” “是,我要知道。”不悔倔强的一字一句的说。 “她已经让天狼派来的十八勇士护送着到天狼的帝都去了。” “啊。”不悔禁不住一声惊呼,已经隐隐猜到是怎么回来,“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这样做,她的一生岂不是都完了。”雪白的牙齿,咬破了琥珀色的嘴唇。 李烨苍白的你上透出痛苦之色,微微闭眼,记起三天前,那个星月无光的晚上,凤岚曾他不注意,一把抽出他腰间的长剑,横在脖子上,目光坚如磬石,冷然道:“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终于,他答应了,公主起程的当日早晨,凤岚依计在公主的参茶里放了三日醉,公主晕倒后,换上公主的衣裳,假冒公主,由十八勇士护送着远去天狼。 “对不起,我们没有已经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凤岚她好傻,她怎么可以那样做,为了我,一个妖妃的孩子,她值得么?” 终于,她记起凤岚离开时决绝的目光,原来,她竟然做出了这样的绝定。 半响不语,房中,只有死般的觉寂。 “你饿了吧,我再去给你盛一碗汤来。”他转过身,推门欲出,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在门口,头也不回的道,“我已经有萧将军的消息了。” “啊。”不悔捂着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道,“你说什么?” “我已经有了萧将军的消息了。”李烨重复了一遍,“我们暂时在这个隐避的小村子里避上几天,等外头的风声小了,我就带你去找他。”说完,头也不回的开门出去。 再次回来,她手中已多了件宽大的衣裳,道:“你先换上吧,我们现在在逃难,可不能暴露了身份,不然,那就危险了。”说着,把衣裳放在床头,退出房中。 退出房来,李烨不禁呼了口气,身子一晃,无力靠在板门之上喘气,鲜红的血液,随着他身后的板门流了下来。 凤岚冒充公主的事情并不顺利,无意之中竟让几名府中的侍从发现了,无可奈何,李烨只好杀人灭口,动手的时候一名侍从在他的背上砍了一刀,旧伤不渝,又添新伤,要不是他年轻力壮,硬撑了下来,只怕真要把命陪上了。 “哎哟。”痛楚之中,忽听一个女子的惊呼之声,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只见一名村女挺着肚子,掮着锄头,挽着竹篮,正好奇的看他,眼眸之中满是惊诧。 “哦。”李烨提了提精神,勉强一笑,“没什么,我打猎时候不小心给山里的猛兽给抓伤了,没……没事的,你是……” “我啊。”那村女一笑,伸手向竹林方向一指,道,“我是那边村子里的人,你叫我兰姐好了。”她抬头向他身后的木屋看了一眼,破烂的窗上网满了蛛丝,四周的墙壁也破了几个大洞,用只张芭蕉的叶子简单的掩着,诧异道,“你就住这里,以前这里面死过人的,好像一直都没有人住啊?” “哦,我是为躲避战乱的难民,昨天逃到这村子里来,见这里没人,就住了下来,只想暂时有个落脚的地方。” “嗯,那你可要小心了。”那村女低声道,“这里常有魑魅出没的,一年前,这家人就是给山里下来的魑魅给杀死了,才空到现在,也没人敢住,真是造孽哟,一年前,村民发现他一家人的时候,他们一家人的肚腑也给掏空了,血流了一地,真是吓死人了呢。” “有这种事情。”李烨不信道,“我不信世上有什么魑魅,只怕是山里的野兽干的也说不定吧。” 还要再问,忽听身后嘎的一声,公主已换了身村女了衣裳开门出来,一身宽大的衣裳,掩不住她卓然的气质,蓝底白花的粗布衣料,反而映衬着她白玉的肌骨,更有一翻说不出的韵味,只瞧得李烨不禁不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村女一生也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禁不住啧啧称奇,道:“这是谁啊,可真是漂亮啊。” “这是……”李烨望着不悔,一时不知说她是自己的什么人才好,半才道,“她……她是我妹子,和我一起逃难到这里的。” “她是你妹子,不像,不像。”那村女不信,只是摇头,忽然间哦了一声,眼中露出暖昧的笑意来,“我知道了。”忽然低声在李烨朵边道,“当年,我跟我啊牛哥也是这样。” 李烨不解,道:“什么怎么样啊?” 那村女抿嘴一笑,道:“当年,我父母不同意我跟我牛哥的事情,我们两就……”说着,脸上一红,笑着伸手抚了抚垄起的肚子,道,“在这都第二个了。” “啊。”李烨面红过耳,连连摇手,一面偷眼察看公主的面色,急道,“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你……你误会了。”一时,窘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娘,吃饭了啊。”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从竹林里走出来,奔到那村女身边,“你在做什么啊?” “水生,娘在跟哥哥姐姐说话呢。”那村女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怜惜道,“瞧你,跑得满头大汗的。” 小男孩向不悔看了一眼,赞道:“哇,这个姐姐是谁啊,我们村里从来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呢,我长大了,一定也要娶这个漂亮姐姐当妻子呢。” 李烨和不悔对望不眼,不禁莞尔。 “胡说八道。”那村女在小男孩子的头上敲了一下,笑骂,“也不怕哥哥生气,姐姐可是哥哥的妻子呢。” 李烨只窘得面红过耳,嗫嚅着只要解释,那男孩子早接过村女手中的竹篮,一面挽着那村女的手,笑说:“娘,我们快回家吧,爹还在家里等你呢。”拉着那村女穿过竹林,回家去了。 李烨向不悔偷偷看了一眼,脸上发烧,解释说:“你别听他们胡说,乡下人什么也不知道的。” 不悔见他发窘的模样,忍不住哧的一声笑出声来,抿着嘴道:“我倒觉得她们很可爱呢。” 在皇宫,在萧府,下人丫环们总是避着她,除了少数几个亲近的人,几乎没人和她说笑,像那母子俩人一样随心跟她说笑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呢。 第二天,李烨在附近的林子里砍伐竹木,然后用了三天的时间,在木屋旁边的一棵龙钟虬结的参天古木上开始建筑,很快搭起一座简单的竹楼。 竹楼四周扯满青藤,放下藤梯,李烨望着建好的竹楼,笑说:“以后,你就住在这上面的竹楼里吧,我算我出去打听消息,也不怕把你丢在家里没有照顾,野兽来袭击时你会有什么危险。” (九) 在这个偏避的小村住了几天,身上带着的干粮也已用尽,边避山村远离市集,李烨只得背上弓箭,到山里打猎。他不在家时,附近村里的那个名叫水生的孩子常来找她去玩,不悔便让水生带她到林子里去拾起蘑菇,有时候,附近的村民也会送她一些瓜果蔬菜,等李烨打猎回来,便可以和野味一起煨了,美美的吃上一顿,野兽的皮毛,她闲着在家时,便缝成衣服,自结自足,日子倒也勉强过得去。 这些,都是不悔以前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原来,生活也可以如些简单而温馨。 有时候,不悔常常常在想,如果自己不是什么公主,萧忆庭也不是什么将军,她们俩人,就像兰姐和他丈夫一样,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妇,她的人生,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明日,便在一年一度的中秋了。 夜里,月白风清,清澈的月光透过花影倾进窗来,水银般满地流淌着。 忽然一阵婉转灵动的声音,在如水的月夜里回翔着。 不悔听得动情,拉开竹帘,透过繁花,一眼瞧见古木之下,躺在屋顶上的李烨,他嘴里咬着一片香檀木的叶子,正在呜呜咽咽的吹着。 水光如水,额前,在夜风中起落的凌乱长发下,剑眉星目,眼中似乎有星光在闪闪烁烁的动着。他望着满天的繁星,一阵阵轻灵的曲调在他的唇齿间飞直,穿动透雾,在空阔的夜空里远远的转了出去。 不悔只瞧得一阵恍惚,心中不轻意的一动,如果没有萧忆庭,也许连她都会爱上这个英俊挺拨的男子吧。 “李烨。”终于,她轻轻的唤了一声。 “什么?”李烨听到唤声,拿下唇间的香檀木叶,一眼瞧见依窗而立的女子,目光如星光般的闪了一闪,笑说,“公主,有什么事么?” “没事。”不悔一笑,“没事,我只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来也没有恨过你。” “公主。”月光下,男子高大的身子不经意的轻轻一颤,霍的立起,目光忽然间黯淡下去,“可是,我没把萧将军安然无恙的带回来见你,你应该恨我的。” “不,李烨,我知道你是尽力了,而且,他不是没有死么。”不悔望着夜空里的明月,眼中,充满了平静的笑意,“那时候,我以为他死了,一时难过,也没顾到你的感受,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我真的没有恨过你。而且,在这度过的一段时间,我也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李烨好奇的问。 “纵然他真的死了,我也不应为他难过,而是应该为他骄傲才对,因为……”不悔扬起头,清澈的目光在满天的繁星中闪烁着,夜空里,以乎现了一张张可爱的脸,水生,兰姐……甚至村里每一位朴质善良的人,“因为,他是为了保护那些可爱的生灵而战死,我又怎么能因些为他难过,他要是临阵脱逃,反而不可原谅了。” 忽然,天边荡漾起一片金色的漪涟,如同满天的烟火,肆意的绽放,成千上万的流星,划破宁静的夜空,如雨般纷纷坠落,凄美而惨烈。 有人说,第一颗流星的殒落,都带代着一个生灵的离开人世,如些之多的流星同时殒落,不知又有多少人失去了生命。 如今,兵荒马乱,战火四起,不知又有多少人在烽烟中失去了生命,便是这个偏避山村的一时宁静,也不知还可以维持多久。 两人望着满天炫烂的流星如雨,心中却是愁思万般,一时之间,黯然无语,唯有满天流星划破天际时撕裂般的声音,不绝于耳。 (十) 次日晴晨,她还在梳洗,便就水生在楼下和李烨说话。 前日打的猎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李烨背负长弓,正要出门,忽见水提着竹篮气喘吁吁的奔来。 “水生,这么了,大清早的跑成这样。” “哦,今天是中秋了,我娘让我给你们送些月饼来。”水生把竹篮交到李烨手中,笑嘻嘻的说,“这是我娘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嗯。”李烨夸张的在竹篮里嗅了几嗅,笑说,“好香,回家替我谢谢你娘啊,对了,你娘这几天怎都不过来了。” “哦。”水生搔头笑道,“再过几天我娘就要生小宝宝了,我爹不让她出门呢。” “哦,是这样啊。”李烨进房拿出向块乘下的野味来,道,“这个你拿回去,让你娘补身子。” “先放在这里吧,我还要找不悔姐姐去玩了,回来再来取吧,对了,不悔姐姐呢,她还没起来么?”水生四顾无人,笑道,“不悔姐姐真是个大懒虫,这么晚了还不起来,我还要找她去玩呢。” “水生,我听到了,你在骂我啊。”忽见不悔从藤梯下来,一面笑骂:“我全听到了,你不要赖哟。” 嘻嘻,水生搔着头傻笑几声:“不悔姐姐,我过来路上见那边林子里有好多凤凰花呢,我们去摘些来编花篮,一定很好看。” “哎,可是我又不会编啊?” “我会编啊,到时你就要给我把花摘来就好了,那些凤凰花藤攀到竹子上,我又摘不到。”一面说话,一面拉着不悔就往竹林里走,“我们快点去啊。” “哎呀,你等等。”不悔回头,向李烨看了一眼,见他正瞧着自己和水生微笑,也是一笑,道,“我……我去了。” “早点回来。”李烨一笑,向水生高声说,“水生,哥哥出去打猎了,你可要替哥哥好好照顾姐姐啊。” “那当然了。”水生挺起胸口,用手拍了几拍,一本正经的道,“男子汉保护小女孩子,哪是应该的嘛。” 不悔见他小小年纪,便敝着声音学大人说话的模样,她和李烨对望一眼,不禁莞尔。 “对哦,水生已经九岁了。”李烨忍不住笑说,“已经在大人了嘛,哈哈。” “好啊,你们笑话我么?”水生扁了遍不嘴,生气了,道,“哥哥姐姐是坏蛋,我不理你们了。”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向竹林中朦胧的雾气中奔去。 “哎,不是男子汉么,这样就生气了啊。”不悔一面笑说,一面追赶上去,“男子汉可不会这样小气呢。” 她追赶着,忽听水生咦了一声,停下脚步,好奇的望着前方的一片朦胧的灰雾。 “怎么了?”不悔赶上来,不解的说,“不生气啊?” “姐姐你看哪是什么啊?”水生伸手指着竹林的前方,不解的说,“我来的时候没见过主些东西啊。” “什么?”不悔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朦胧的雾气中,隐隐约约似乎有一处雪白的事物,距离远了,看不清楚。 两人好奇心起,不自禁穿过雾气,走了过去,竹林之间,一片雪白的细丝纵横交错,起起落落,仿佛海边晾晒的渔网般织成大片,轻纱般遍布前方的整片竹林,蔚为壮观,却透出说不出的诡异之气。 竹风掠过,凤尾森森,龙呤细细,整片竹林,除了风声,海浪般起起落落的响着,甚至连鸟鸣也听不到一声。 不知为何,不悔忽然间蓦名其妙的不安起来,心脏,猛烈的撞击着胸腔,似要破体而出。 “姐姐,这是什么?”水生伸出手指触了一触,但觉粘稠沾手,“这个……倒有点像蛛丝哟。” “水生。”她伸手扶了躁动动不安的胸口,“我们还是快走吧。” 她拉着水生,正要转身,忽听顶上吱的一声,几点温热的液体落在发间,骇然抬头,只见一团灰暗的事物,蠕动着正向两人无声的逼近。 (十一) 晨光,透在风在摇动的竹叶,在那团蠕动的身上长满茸茸细毛上映出一片迷离的光晕。 “天啊。”终于,眼睛适应了头顶的强光,她看清那团逼近的于物,禁不住一声惊呼,在水生的肩上推了一把,“水生,快逃啊。” 李烨瞧着两人奔进竹林,消失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不禁微笑。 “公主,她即使在萧府,有萧将军在身边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笑过吧。” 李烨微笑着,正欲转身,忽听竹林中一惊呼,正是公主的声音。 “公主。” 李烨一惊,发生什么事了,抽剑出鞘,如箭离弦般向竹林飞跃而出。 穿过一片朦朦的雾气,他一眼见到躺在地上的水生:“水生,水生,发生什么事了。”李烨蹲下身子,翻过他伏地的身体,只见他双目紧闭,不知死活,伸手在他的鼻端轻轻一探,尚有呼吸,呼了口气,随即又是一惊。 “公主,公主在哪里。”李烨向晕迷中的男孩看了一眼,咬了咬牙,纵身提气,起落着向竹林深处飞奔疾掠。 一路之上,白色的丝絮,绸缎般缠绕在修竹之间,织成一片,轻风动竹,仿佛轻纱般起起落落的动着。 他挥剑划破一片挡住去路丝絮,瞬也不瞬的在林间疾驰,忽然,身后一阵轻微的响动,他骇然回身,看到身后的事物,不由得毛骨悚然,胸口起伏着,几乎连呼吸也要凝固了。 纵横交错的丝絮,在苍萃的修竹之间织成巨大的的网络,在晨曦中闪动着若有若无的光华。晕迷的女子,身上缠绵着轻盈的丝絮,悬于巨大的网络之间,衣襟在竹风中起落着,绝美如同落入蛛网的蝴蝶。 “公主。” 终于,片段的震惊后,李烨禁不住脱口惊呼,他咬了咬牙,纵身飞起,剑锋在竹风中漾起一片清澈的光华,向缠绵在女子身周的丝絮划了过去。 哧,破空声响,一道若有若无的轻丝,自身后的一片葳蕤的竹叶间激射而出,破空而至。 “啊。”李烨一惊,纵身扭臂,挥剑左斩,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哧的一声,斩断自身后袭到的轻丝, 衣襟带风掠开丈余,一个翻身,轻身落地。 同时,一道黑影,在满天的竹叶间飞掠而过,蹿上在竹间的网络,巨大的身体上,锋锐的利爪,攀附着网上的细丝,起起落落的动着,蜘蛛的身体,却长着一颗人类的头颅,肮脏的乱发下,凸起的眼白中布满血丝,充斥着残忍的杀意。 “天啊。”李烨忍不住一声惊呼,“这是什么?” 李烨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忽见缠绕在蛛网上的公主轻轻一动,咬了咬牙,剑尖轻颤,绽起数朵如水落剑花,挻剑向怪物刺了过去。 那怪物一声怪嘶,挥起利爪,铮的一声,荡他刺到的剑锋,另一只爪子跟着挥起,自上而下破空划下。 “啊。”李烨一声惊呼,腕抖剑斜,哧的一声,危紧之间削下那怪物的一只爪子。 那怪物一声怪嘶,咧嘴露出尖细的牙齿,一道细丝自利齿间激射而出。 李烨飞身斜避开,哧哧声响,又是几道细丝自身边掠过,片刻之间,满天细丝飞银迸玉,翻飞纵横,轻纱帷幕般织成一片。 李烨手中长剑疾闪,斩乱身周的蛛丝,向前冲去,忽然间腰间一紧,身体失衡,跌倒在地,一道细丝缠在腰际,拉着他不由自主向前拽去,那怪物张大了嘴,尖锐的利齿间垂下粘稠的液体。 “可恶。”李烨咬牙骂了一句,只见离怪物的距离越来越近,危急之间,手中长剑脱手飞出,哧的一声,透穿怪物的身体,腾的一声,丁在一竿竹杆上,颤然而动,摇曳清影万千。 片刻的寂静,那怪物一阵搐动,肚皮翻转,啪的一声,从蛛网上跌了下来。 (十二) 李烨嘘了口气,双手一分,扯断缠绵腰间的蛛丝,起身拨下竹上的长剑,剑光交叉斩过,划破蛛丝,不悔身子倾斜,从网上落了下来。 “公主。”李烨伸手抱住,轻轻唤了一声。 听到唤声,晕迷中的女子幽幽醒来,一把抱住李烨的脖子哭了出来:“我以为……我要死了。” “没事了,没事了。”李烨感觉到她冰凉的身体在怀中轻轻颤抖,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们谁也不会死的。” 不悔点了点头,抱住他的手臂更加紧了,一片朦胧的泪光中,忽见一团灰色的事物翻身爬起。 “啊,李烨。” 李烨听到她的惊呼,回过头去,只见那怪物肢体起落着向背后扑到:“快跑。”他一声大叫,抓紧她的手腕,转身便逃,一面挥动长剑,剑光闪动,两边竹林应手而断,纷纷倒下,阻住怪物的来路。 蓦然头天光一暗,一阵风过去,那怪物纵身自两人的头顶蹿过,转过身来,利爪一划,向不悔的胸口插落。 疾风扑面,怪物的利爪已触到她肌腱,忽然间身子剧震,一道大力将她击倒在地,哧的一声,耳边响起肌骨碎裂的声音,血气在瞬间弥漫开来。 她睁睛,一眼瞧见护在她身前的李烨,怪物的利爪,已然穿透他的肩膀,双手却依然死死的撑距着地面,护住身下的女子不受到伤害。 鲜艳夺目的液体,随着男子肩上的衣料,汹涌而出,一点一滴,跌落在女子清丽的面上。 “李烨。” 女了禁不住喉头哽咽着叫了一声,抬头的瞬间,却见弯起嘴角,露出一抹欣然的笑意:“公主,快走。” “不,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绝不会。” 怪物的利爪再次划落,不悔咬紧牙齿,抱住李烨的身体向旁滚开,哧哧声响,怪物的利爪跟着击出,插入泥中,泥屑纷飞间,她抓起地上的长剑,不成章法的向怪物挥剑乱斩,那怪物竟然一时也不能近身,向后退开了些许。 不悔放开怀中的李烨,向他苍白我面容凝视片刻:“李烨,以前总是在活在你的蔽护之下,这次,请你也让我蔽护一次吧。”她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缓缓站起,目光闪烁着凌厉飒气,坚如磬石,终于,长剑破风,流星闪电身向怪物疾刺而出。 怪物为她凌厉的气势所慑,微微一愣,随即挥起锐利的爪子,向下划落。 铮,长剑,在四溅的火光中分崩离析,碎片在晨光的煇映下闪出点点寒光,一阵砭人肌骨的寒气中,怪物的利爪,蓦然间划向女子咽喉划落。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忽觉喉咙间微微一痛,怪物的利爪已划破了肌肤。终于,女子绝望的闭上眼睛,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忽然轰的一声响,女子的喉间,蓦然间迸发出白光万道,闪闪烁烁的动着,瞬间,如同锋锐的利剑般穿透怪物的身体。 嗷,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翻滚着向后跌出,砰的一声,摔在数丈之外,洒下一路黯色的液体。 女子回过神来,只听见啪的一声响,一块紫片从她的脖子上落了下来,撞击着岩石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紫片上面,符咒般的文学隐隐约约的流动着奇异的光彩。 这是她的生母蝶妃,留下给她的唯一事物,一枚小小的紫金打造的薄片。 他抬起那颗人类的头颅,乱发之下,布满血丝的眼中透出惊诡的神情,凝视着竹下纤细的女子,滚动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你……你不是人类,你是……倒底是什么?”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喉咙里嘶哑的声音,已然变成一阵凄厉的嘶叫,一阵扭动,肢体上隐隐有电光流转,相互撞击,哧哧有声。终于,怪物身上冒出缕缕黯淡的清烟,一股焦的味道在风中散开,一阵风吹来,怪物的身体化成灰烬,随风而散,凄厉的嘶声似犹在耳边。 “啊。”女子禁不住捂住了嘴,发出一声惊骇的呼声。 (十三) 烛光,在夜风中轻轻颤抖,散出黯淡我光来,映出房中女子忙碌的身影。 她掠干水中的巾子,轻轻擦拭着他鲜血淋淋的伤外,盆中的清水,早已变成了殷红的血色,颤然的烛光下,尽是让人瞧得心惊动魄。 她嘘了口气,忙到半夜,终于把他伤口的流血止住了,瞧着男子在烛光下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面色,喉头一哽,仍不住便要流泪。一阵风呼啸着吹开长窗,闯了进来,烛光,在风中一颤而灭。 女子欲起身点亮灯,方觉全身无力,足下一软,跌在榻上,只觉得精疲力尽,终于,伏在男子身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无边的夜色中,一个缥渺的声音自漆黑中飘来,她一惊而醒,从睡梦中抬起头来。 窗外,一个白衣素裙的女子正向她挥手:“来啊,来啊。” “你……你是谁?”她立起身来,禁是不由自主的窗口走去。 “呵呵。”窗外的女子忽然笑了,自言自语的问,“我是谁啊,我是谁啊?“ 她蓦然从一片漆黑的夜色中走了出来,凌乱的长发下,凸出的眼珠中透出诡异的笑来,哧哧声响,锋锐的利爪裂衣而出,在夜色中蹿动飞舞,狂乱的大笑,伸出利爪向她面上爪了过来,“我就是你啊,我就是你啊。” “不。”不悔禁不住一声惊呼,向后退开,“我不是,我不是。” “哈哈,你是,你是,你生母是个妖妃,你也是个怪物,你是个怪物啊。” “你别说了,我不是,我不是。”她伸手紧紧捂住耳内,“你走开啊,你走开啊,不要过来。” 忽然,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她不顾一切的尽力一推,嘶声叫道:“你不要过来。” “啊。”一个男子的呼声在耳边响起,她回过神来,窗外,火光闪动着倾进屋来,火光之下,榻上的男子面上现在痛苦的表情,肩上的伤口已然裂开,见她颊上有泪痕流下,惊诧道:“公主,你怎么了?” “不,我没事。”她伸手抹去腮边的泪水,梦中的声音在耳际盘桓不去,禁不住哽咽了几声,“我只是做了个梦,你……你还好吧。“ 李烨摇了摇头,忍住肩上的锐痛,眼望窗外,火光映着他深邃的眼睛忽明忽暗。 “怎么了。” 不悔随着他的目光向窗外望去,不禁骇然,村里的房屋已烧了起来,冲天火光中,数名身穿铠甲武将骑在马上来回奔驰,一时之间,人声马嘶,乱成一片。 “啊。”女子禁不住面上变色,掩嘴惊呼,“他们是天狼的人。” “可恶。”李烨轻轻咳嗽一声,身上痛楚,嘴角微微扭动着,“他们怎么偏偏在这个进候来了。” 忽听门外一阵马蹄杂踏,三名天狼名驰马奔近,一人手持火把,高声叫道:“屋里是什么人,赶快给我出来,要不出来,我就放火烧房了。”他手中的火把在檐角一晃,便要放火。 “怎么办?”女子大惊失色,关上长窗,向李烨瞧了一眼,“我们出不出去?” 火光之中,李烨向她轻轻摇头,向窗外道:“我穿好了衣服这就出来,官爷可别放火啊。”伸手在墙上拿下弓箭,闪到窗下,一面道,“我这就出来了。” 他推开长窗,弯弓搭箭,嗖嗖几声,连珠箭发,弓弦响处,两名天狼兵应声落马,乘下一人大惊失色,挥动长矛,拍落射到面门的一支羽箭。 忽见一条人影长身而起,扑出窗来,惊骇之间,勒马退开,一面大叫:“来人啊,来人啊。”但听衣襟带风猎猎有声,一人自他头上腾空蹿过,左足飞起,踢了他一个跟头,跌下马来。 李烨自半空中扑身蹿落,手起刀落,血光飞泻,已然把他丁死在地上,血鲜汩汩,顺着他喉间伤口汹涌而出,一条条流了下来。 “李烨。”不悔从门口匆匆奔出,一眼见到他肩上衣裳一片血红,一翻搏斗,肩上伤口已然裂开,惊呼一声,“你……你没事吧?” 李烨咬着牙齿,剧痛之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轻轻摇了摇头,苍白的面上,晶莹的汗珠顺着发稍不住跌落,片刻之后,身上痛楚稍减,这才说道:“没事,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快走。”伸手抓起女子的手心,向村外奔出。 奔了一阵,忽听前方人声喧哗,火光之中,只见一彪人马驰马奔来,惊道:“不好。”拉着她转入路边大片凌乱长草之中,蹲了下来。 忽觉李烨握住她的手心一片湿腻,低头一看,只见他半边膀子已让鲜血染透了,惊道:“你……” 李烨忙伸手按在她嘴上,透过长草,只见一彪天狼官兵从眼前奔过,一名武官骑在马上,道:“怎么,还没找到,难道是我们的消息错了,她跟本不在这村子里。” “不会错的。”一名天狠兵道,“确实有人在村里见过她的。” “好,只要她在这里,量她一个女子,插翅也逃不了。”那武官在马上喝令,“我们到村里挨家户的去搜,如果还找不到,就抓些村民过来问问,我就不信找她不到。” 他话音不落,从兵丁已然手持长矛,大呼小叫,闯入民宅,片刻之间,鸡飞狗跳,人声鼎沸,数十名村民给天狼兵逼到村前一片空地上,水生母子也在其中。那武官骑马漫不经心的在村民前面走过,忽然间手起刀落,刀光闪处,将一名男子自肩至腹砍成两段,村民见状,大呼小叫,哭成一片。 那武官用刀指着地上的死尸,阴森森的道:“待会我问你们的话,若是谁不老实回答,下场就跟他一样。”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掠过,最后,停在一名村女怀中的孩子身上。 李烨和不悔藏在乱草之间,火光之中瞧得清楚,那孩子便在每日跟她玩耍的水生,见那武官弯起嘴角,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来,都情不自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官爷。”水生的母亲哭着哀求,“官爷,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那武官没看她一眼,两名兵丁分别抓拄她两只手臂,一路哭叫着给远远拉开,那武向地上的的孩子冷冷看了一眼,道:“你可见过画中的女子?”手腕一抖,一幅图画应手而开。 “啊。”水生一声惊呼,只见画中的女子便是日里和自己玩耍的姐姐,扬起稚气的小脸,望着那武官,怯生生的问,“你……你要抓她么,她是好人。” “怎么,你认得她。”那武官凌厉的眼中透出笑意,“她在哪里。” 水生咬着嘴唇,低下头想了一会,忽然间鼓起腮来,道:“我不告诉你。” “呵。”那武官见他小小的脸上,竟是凌然不惧的神情,冷笑一声,“这么说你是知道不肯了,我先砍下你一条膀子,看你说是不说了。“火光映照下,刀光闪烁,刚刀挥动,自上而下向孩子身上劈落,眼见刀锋要落到孩子身上,众村民齐声惊呼,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忽然间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流星赶月般自道旁乱草中射了出来,势如闪电,在夜色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转眼已至。 咣当,箭头击在落下的刀锋之上,火飞四溅,那武官手臂剧震,虎口鲜血长流,把持不住,手中刚刀脱刀飞出。 天狼兵马一阵骚动,母亲奔过来抱了孩子远远逃来。 (十四) “什么人。”那武官惊魂不,向左右喝令,“过去看看。” 数十名天狼兵手持长矛,小心翼翼的向乱草逼近,忽然间又是一支羽箭射了出来,一声惨呼,一名天狼兵中箭而死。 天狼兵一阵大乱,那武官在马上高声催促,众兵丁心中惧怕,也只能胆战心惊的向前走近,挺起长矛,向长草间乱刺。蓦然间一道如水剑光冲天而起,竟如狂风暴雨般荡开刺入长草中的数十支长矛。夜暗之中,剑光疾闪如电,势如狂龙,天狼兵难以抵御,纷纷后退。 一片混乱中,一条人影挥剑斩断身旁的数支长矛,陡然间纵身蹿起,半空中向下蹿落,向马上那名喝令的武官疾扑下来。 那武官见状,大惊失色,勒转马头,纵马疾驰,奔跑之间,蓦然间喉头一紧,挣了几捣挣,但觉胸口窒闷,不能呼吸,再无力挣扎。李烨向前蹿起,半空中长臂探出,在他肩上轻轻一按,跌上马背,五指一紧,已然扼住了他咽喉,一面伸手抓住缰绳,跨下奔马奔了一阵,停了下来。 放了这些村民。”李烨紧紧扼住他咽喉,冷冷道,“还有,马上撒兵,要不然你就死定了。” “这个……”那武官喘着气,嗫嚅着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奉命行事,我只知道我这么一用力,你的喉骨就碎了。” “哦。”李烨冷冷哼了一声,五指收紧,“命都快没了,还奉什么命。” 那武官只觉咽喉剧痛,面皮涨成青紫颜色,高声叫道:“好,好,你把手松开,我马上放人,马上撒兵。“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去,让马上放人。” 村民四周的天狼兵撒开长矛,向去退开,村民一得自由,纷纷逃走。李烨见村民已然逃走,嘘了口气,肩上伤口剧痛,鲜血染红大片衣襟,扼住武官的手指微微一松。 忽听身后破空声响,数名天狼兵饶到马后,挺矛破空刺到。 他惊骇之余,反手横劈,啪的一声,击断一支刺到的长矛,夺过矛杆,上下纵横,远挑近打,片刻之前,数名天狼兵已然毙命倒地,他左手仍然紧紧扼住武官的咽喉不放手。 那武官趁他分神对敌之时,抽出腰间的的短剑,挥剑一刀刺进跨下的骏马,跨下骏马一声惨嘶,前足立起。 李烨大惊失色,忙放开扼住武官咽喉的手,去抓缰绳。 那武官喉头松开,一时之间,呼吸顺畅,大吸了几口气,不等他抓到缰绳,咬了咬牙,回肘反撞,嘭的一声,狠狠击在他肩口伤外之上。 李烨身子一震,伤口剧痛,再也把技不住,一个跟斗,跌下马来。他身子落地,数支长矛同时刺到,大惊之下,翻身滚出,避让开去。 那武官在马上恨声道:“谁刺死了他,重重有赏。” 他话间不落,众兵丁齐声呐喊。火光之下,李烨一面滚动,但觉眼前青光闪闪,天狼兵手持长矛乱攒乱刺,哧哧声响,击入地下,泥石纷飞,哧的一声,一支矛头划破肌肤,鲜血淋淋。 李烨身上伤口剧痛难禁,同时,体力也随着鲜血的汹出不断流失,眼见数十支长矛纷纷刺到,无力避让,终于,在一片绝望中闭上了眼睛。 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叫声道:“住手,住手。”女子冷凝的声音里充满不能违抗的威严,众天狼兵听到声音,都是一愣,刺向李烨的长矛凝在空中,向声间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火光之中,一袭白衣的女子长身立起,一步步缓缓走出。 月光如水,自云间倾斜而下,映在她一袭白衣之上,飘然若仙,仿如梦中,冲天火光,在她凌然的目光下,竟也黯失色了。 众人是不禁一呆,只见那女子向地上满身是伤的男子看了一眼:“你们放了他,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安南出逃的公主。” 那武官睁大了眼睛,半响,回过神来,抖开手中的画卷,嘿嘿笑了两声:“没错,就是她了,给我带走。”两名天狼兵自左右抢出,抓她手臂。 “不要。”李烨忽然间大叫一声,纵身跃起,“你们不能带好走。”数名兵丁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将他击倒在地。 “不要,你们住手啊。”不悔大叫,向李烨奔去,“你们别伤他啊。” 两名兵丁张开手臂,阻住她去路。女了后捂住嘴,忽然间一步退开,俯身拾起一支断枪的枪头,一咬牙,在咽喉上划出一片血迹,厉声叫道:“如果不放他走,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那武官面色一变,忙喝令住手,青凌太子指名了要把这女子活着带回,若是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真不知如何交代。 女子目光在众人的面上缓缓掠过,目光凝然不可侵犯:“放他走,我跟你们去就是了。” “呵呵。”那武官笑了一声,“你现在是我手中的阶下之囚,还跟我谈什么条件。” “是,我现在是你的阶下囚。”女子眼中现出讥诮的神情,“可是,他日你却未必不会栽在我手中呢。” 那武官摸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瞧着她:“怎么说?” 女子一笑,淡然道:“以你的眼光,觉得我相貌如何?” “倾城倾国,天下无双。”那武官漫不经心的笑着,“不过,这跟你刚才说的我有一天会栽在你手上的事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女子回眸一笑,“青凌太子他千心万苦来派兵找我,是为了什么,他虽然不说,可是我想你不会不知吧,它日进宫,以我的姿质,要得到青凌太子的宠幸,只怕也不是难事,若是如此,今日你如此对我,它日只怕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你……”那武官面上依然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眼角却不自觉轻轻一跳,咬了咬牙,沉呤半响,道:“我放了你走,一样不会有好日子过。” “你让他离开。“女子伸手向李烨一指,面无青情,“你放他离开,我跟你走就是了。他只不过是我身边一个小小侍从,就算你抓了他,那也没用的。但是,你把我献给青凌太子,那就不同了,它日只要我在青凌太子面前为你说上几句好话,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好。”那武官双手一拍,笑道,“我就放了他,你跟我去见青凌太子。” “不要,公主。”李烨从血泊中抬起头来,“不要……不要答应他,我……我就是死了又有什么要紧,我一定不会让你去的。” “不,李烨。”女子的在重重兵间向李烨走去,蹲下身子,深深注视着这个一直保护着自己的男子,泪水,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点点跌落在男子满面是血的面颊上,“我早该去了,我是安南的公主,用我的性命去换取安南百姓的免遭战乱之若苦,我早该去了,只可惜,我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那时,跟本就不应让凤岚代替我去。” “公主。” 李烨望着女子满面的泪痕,一时却不知说什么。 “李烨。”女子抬起头,不再让泪水从眼中滑落,望着星光闪烁的星空,无边的夜色,依然有无数的流星在夜空中悄然划过,“你走吧,回帝都去,如果……如果,见到我父皇,你就告诉他,我不恨他了,不恨他了。” 她伸手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紫片,塞在李烨的手中,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前奔去,终于,呜咽出声:“你别跟来,你别跟来啊,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李烨纵身跃起,随即给一名天狼挥拳击倒在地。 无边的夜色中,一阵凛冽的的寒风呼啸着掠过,扬起漫天黄沙,蔽天避日。 李烨咬着牙,自尘埃抬起头来,漫天黄沙之中,只见天狼众兵已然拥着女子远去,呼啸的风声之中,犹带呜咽。 她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的刺进肉中,顺着纵横的掌纹漫逶迤着流下。 (十五) 轻纱的帷幕,在风中起起落落的动着。 她坐在窗下,不安的掀起窗帘的一角,窗外,无数天狼的兵马来回奔走,防守森严,几乎是密不透风。 她已经到天狼两天了,但是,却并没有见到那个传说中的青凌太子,窗处,来回奔跑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发出烦燥的声音。 女子放下窗帘的一角,不安的握紧手中的刀柄。这柄萧忆留下的短剑,她藏在贴身的小衣内,才没给搜去。 “殿下。” 两名宫女伸手挽起珍珠的帘子,一名高长的男子缓步走来,他衣饰华贵,缓袍轻带,满头青丝有用一只精致的玉簪挽在头顶,英俊儒雅,唯有目光,深邃得似一泫看不到低的寒潭冰水,两旁的侍女宫人纷纷敛衣为礼。 女子再次握住手中的刀柄,手心里已有了些湿意,警惕的看着那高长的男子自门口到近,眼中充满了不可侵犯的凛冽。 “果然是天香国色。”男子的目光落在一袭白衣的女子身上,深不可测的眼中惊艳的神情,暗光般一掠而过,“难怪……难怪……” “你……你是谁?”不悔有些紧张的问,在他面前,忽然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竟似那日在竹林中遇到怪物时一样,让人不安起来,“你是谁?” 男子轻轻一笑,漫不经心的问:“以你看来,我会是谁?” “你是……”不悔犹豫着,终于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你是天狼的青凌太子。” 男子笑而不语,以默认的方试证实了她的猜测。 “你真是青凌太子。”她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反而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传闻中那个纵横疆场的青凌太子,竟是这样一个看似清俊儒雅的男子。 “你知道我请你到此,有什么事么?”青凌太子在窗前坐下,端起案上的青瓷细花茶怀,拈起杯盖,漫不经心的拂着水面的茶叶,眼中掠过不可捉摸的笑意。 “我知会知道。”不悔几乎是愤怒的说出这句话来,“我又怎么会知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青凌太子轻轻啜了一口杯中茶水,抬起头来,瞧着女子脸上愤恨的神情,轻轻一笑:“我请你来,是因为一名刚投靠到我旗下的部下,此人到在下旗下,便缕立奇攻,要不是此人献计,要攻下安南帝都,还真要费一翻不必要的周折。”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不悔已经禁不住惊呼起来:“你……你说什么,安南的帝都已经攻破了,你们这群强盗,怎么可以这么做,那会死多少人。” “弱肉强食,天经地义,那又有什么该不该的。”青凌太子眼中掠过讥讽的笑意,“不过,话说出回,要不是刚才我说的那人,要攻破安南的帝都,只怕也不是件易事呢,所以,在攻城之前,他提出以你做为他攻城的条件,虽然早听说公主的天姿国色,但我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话没说完,忽见一抹清澈的刀光自袖低飞倾而出,冷笑一声:“你想杀我么,可不是我的对手啊。”伸手一把抓住女子纤瘦的手腕。 女子奋力一挣,抬头怒然的向他望去,一眼见到他漆黑得深不见低的目光,竟似陷了下去一般,脑海登时中一片空白。 一片无边的漆黑里,不尽的悲伤,绝望和孤寂,竟如无边无际的涛天浪潮般汹涌而来,溶入血液,流遍全身。 无边的绝望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眉清目秀,坐在纷然如雨的落花中,在兄弟姐妹,甚至是下人侍从异样的目光中,望着那些同龄孩子们一路嬉戏着远去,竟是那样的孤独寂寞。 终于,男孩鼓足了勇气,向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伸出手去:“你……可以和我玩么?” 小女孩一愣,脸上现出惊惧的神情,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满面是泪的脸远远跑开。小男孩大叫,你别跑啊,伸手一把抓住小女孩的脖子。 小女孩一声惊叫,拼命挣扎,他抓得更紧了,终于,小女孩红润的面上透出青紫之色,一阵搐动,倒在地上。 其它小孩子一阵惊呼:“杀人了,杀死人了。”除了已然死去的小女孩儿,孩子们大叫着纷纷逃开,只留下那小男孩瘦小的身影,孤独的呆呆的立在花下,“只有死了,才不会离开我么?” 落花如雨,漫天飞落。男孩紧紧咬着嘴唇,鲜艳的血自嘴角缓缓流下。铮,胸臆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铮然冰裂。他抬起头来,夕阳如血,透出凄然的惨烈,在小小男明澈的眼眸中映出一片殷红的血。 忽然,一阵锐痛汹上心头,女子禁不住一声惊呼,手中的短剑铮然落地。 不悔自痛苦绝望中挣脱出来,已然满面泪迹,退开一步,“这……这倒你是怎么回事?”女子惊骇的退开,心中蓦名的恐惧起来,“刚才,那孩子是你?” “你看出来了。”青凌太子苦笑一声,深邃的目光中有深深深的落寞之间,伸手掠过额前的一缕乱发,“我母亲不是人类,她……她是山间一只修行多年的魑魅。” “啊。”女子禁不住不声惊呼,伸手捂住第张开的嘴,刚才她感受到青凌王子心中的孤独绝望,竟然和自己童年时候的遭遇如出一辙,“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可以感受倒你的内心?”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青凌太子看到女子眼中透出惊诧的神情,轻轻的笑了一声,“我早就听说,公主的生母不是人类,原来这竟然是真的,正因为我们体内都流着魑魅的血液,所以才可以相互感应到对方的内心。” “不。”女子瞪大了眼睛,惊骇蓦名,“不是那样的,我娘……我娘她不是魑魅,不是啊。”身子一歪,在窗前斜斜依倒。 青凌太子沉黯不语,嘴唇轻轻一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终于还是忍住了,双手互击,头也不回的吩咐:“让她进来。” 珠帘起外,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拽着及地的长裙,走了进来,一眼见到依在窗前的女子,禁不住脱口惊呼:“公主。” “凤岚。” 听到声音,她禁不住身子轻轻一颤,分明就是曾经伴随了她十年的侍女凤岚的声音啊。 她抬起眼来,看着前方,提着长裙,向自己奔来的女子,霍的立起:“凤岚,真的是你?” “是我,是我。”凤岚伸一把抱住她,喜极而泣,“公主,是我啊?” “凤岚,你还好吧。”女子再也禁不住流下泪来,“他们……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凤岚摇了摇头,替她拭去腮上的泪痕,含泪笑道:“我很好,他们待我很好呢,公主,你知道么……”忽然间抿嘴一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带我去见一个人?”不悔疑惑道,“要去见谁?” “你见到就知道了。”凤岚笑了一声,说,“你见到他一定会高兴的。” 一面说,一面拉着她向门口走去,只走出几步,忽听身后青凌太子的声音淡淡的道:“公主,你的东西掉了。” 青凌太子轻轻笑着,也不阻拦,目光光瞧向她落到地上的短剑,淡淡道“你会需要它的。” 女子驻足回首,放开凤岚的手,奔过去拾起地上的短剑,紧紧的握在手心中,这是萧忆庭留给她的事物,也是她最一珍贵的东西:“我们走吧。”女子把短剑放在袖间,自青凌太子身边走过时,不以经意的向他看了一眼,隐隐觉得他深不可测的眼瞳中有一抹暗光一掠而过。 “凤岚,你到底要让我来见谁啊?”她斜依高台,不知道凤岚满脸兴奋的带她来来里,倒底要见谁,她向楼下望了一眼,楼下,天狼的兵马持刀侍立在门口,想到安南已然亡国,父王带领余下的人马奋力抗敌,以身殉国,安南子民,在天狼兵马的贱踏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不禁黯然,喃喃自语,“现在,最亲的人也离我而去了,有什么人还能让我高兴,有什么人还能让我高兴。”她出神之际,脑海之间,忽然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一时之间,却又看不清楚倒底是谁。 “公主。”凤岚神秘一笑,“你见到就知道了。” 女子黯然摇头,忽听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缓步走近,一个男子清明的声音轻轻道:“不悔,你终于来了。” 她听到身后的声音,禁似秋风中的一片落叶般颤抖得不能自已,终于,霍然回身,轻落的帷幕间,那个一袭白衣,高大挺拔的男子,不正是这些时日来,她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她禁不住颤抖着声音,叫出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的名字:“忆庭。” “不悔,好久不见了。”萧忆庭微笑着,“你还好吗?” 片刻的震惊,女子终于扑进萧忆庭的怀中,呜咽着哭出声来。凤岚见两人相拥而泣,躬身退下。 “不好,我一点也不好,我找你好幸苦,即然你没有死,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原来……”忽然心间掠过一阵不祥的感觉,女子挣脱萧忆庭怀抱,满面疑惑的望着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哈哈……”萧忆庭笑了两声,故意蔽开她的目光,“我们好久不见了,我好……”伸手去掠她额前的一缕长发。 “不。”女子不安的向后退开,一字一句,厉声道,“你告诉我,你倒低为什么为在这里?” 萧忆庭眼中现出不悦的神情,往房边的案前一坐:“这事,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说的。” “忆庭。”女子低下头,几乎连自己的也听出了自己的颤抖的声音,“你就是背叛安南,投靠到青凌太子手下的那个叛将。” 萧忆庭黯然不语。 女子忽然间抬起头来,目光中燃起愤怒的火焰,向萧忆庭步步逼近,“真是这样。”忽然间疯了般高声叫道,“你可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多少人?” “我。”女子眼中愤怒的目光,竟看得他一阵心寒,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女子向前走上一步,伸手一把抓住他衣角:“你可知道,安南国破,我父王带领余下的兵马,奋力死战,最后死在一片冲天的战火中,我……我宁愿你真的死了,也不要……”喉头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悔。”萧忆庭伸手握住她手腕,在自己嘴上轻轻吻着,“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我们的末来,你父皇她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只有这样了。” “那么,安南十你应战出征,安南大军在冰天峡全军覆没,也是你……” “哈哈。”萧忆庭得意的笑了两声,“如果不是我故意把安南大军带入冰天峡,以我的能力,天狼就是再派来十万人马,也末必那就容易就得手了。”她低下头,深情的注视着怀中的绝世女子,“青凌太子已经答应我了,攻下南安,以后,安南就归我了,以后,只要每年向天狼交纳贡品就好了。不悔,日后我做了安南的帝王,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难道不好么?” “很好,很好。”女子面无青情的把头埋在萧忆庭的怀里,眼泪,无声的流下,“再没有比这更好了,我们……我们以后不是再也不会分开了么?” “是啊。”萧忆庭伸手轻轻扶着女子垂落肩头,丝绸般的长发,“我们不会分开了。”正自陶醉,忽觉胸腹间一阵撕裂的锐痛,踉跄后退,低头看去,一把锋锐的利器刺入身体,直没入柄,正是他自己曾经随身携带的战利品。 剑柄,还紧紧握在女子的手中。 时间,仿佛在瞬间静止。 鲜血,顾着女子纤细洁白的腕汹涌而出,缓缓滴落,在脚下冰冰的地面上集成殷红的大片。 “为什么?”萧忆庭眼中掠过不右可置信的神情,望着女子满面的泪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曾经深爱的人会对自己下手,“为什么杀我?” 泪水,从女子腮上,珍珠般点点坠落。很多年前,当她因孤独坐下花下偷偷哭泣,萧忆庭忽然从山石后面跳出来,然后成为她有生以来,第一个主动和她玩耍的朋友时,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多年以后,她会用他留给自己的护身的短剑,亲手杀死他。 她咬紧的嘴唇,浸出晶亮的血珠,脑中,似乎见到无数安南百姓在天狼兵马的铁骑下,在冲天的烽烟战火中,一个接一个倒下,终于,咬紧了牙齿,一字一句:“我不会原谅你,我不会原谅你的。” “臭女人。”萧忆放庭挥臂震出,女子一声惊呼,向后跌出,“你竟然杀我,来人啊,来人啊。” 几名亲兵奔上楼来,一眼见到萧忆庭腹间的伤口,鲜血淋淋,惊呼:“萧将军,怎么了。” “我……我受伤了,快去请太夫。”萧忆庭伸手向女子一指,咬着牙,“去,把她给我抓起来,别让她逃了。” “是。” 两名亲兵扶他坐下,余人持刀向女子逼了过去。 “不要过来。”女子向后退开,从高耸的楼台向下望了一眼,回过头来,目光在众兵面上一一掠过,目光凛洌,“再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一只脚迈出栏杆。 众兵给她凛然的目光所慑,一时之间,无人向前。 萧忆庭捂着腹间的伤口,鲜血从指间一条条流出来,咬着牙大声催促:“快抓住她,别让她跳下去了。” 一名亲兵张开五指,伸手向她手臂抓去,女子大怒:“走开,别过来。”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纵身向楼下跳去,身子向下倾斜的瞬间,脑中,忽然清清楚楚出现一个人的身影,这一生,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要。” 忽听衣襟带风声响,一名亲兵飞身自众人的头上掠过,跟着女子向下跃落,耳边风响,半空中伸手一把挽住女子的细腰,衣角带风,向上蹿起,轻身落地。 “放开我。”女子大怒,微微一挣,不能挣脱,挥手向他面上狠狠击落。 “公主。”他伸手抓住她手腕,一把拿下头上的帽子,一头长发,在风中继继飞落,在额前洒下一片碎碎的阴影,“公主,是我啊。” “啊。”女子睁开眼来,看清他面容,禁不住脱口惊呼,声间颤抖,“李烨。” 李烨轻轻点了点头:“公主,我来了。” “李烨,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女子捂住嘴,身子竟然颤抖的不能自己,喉头哽住,“我……我不是让你不要来找我么,你……终于还是来了。” “公主。”李烨向怀里的女子深深看了一眼,四目相接,竟是再不能分开,“对不起,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能弃你不顾。” 忽然抬头,向萧忆庭看了一眼,面无青情:“萧将军,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呵。”萧忆庭腹间痛楚难楚,却冷冷笑了一声,“是啊,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想不到你的命挺大,我那刀竟然没把你刺死。” “啊。”女子向李烨看了一眼,“他说什么,那一刀,那几乎至你死命的一刀,竟然是……”她转头望着萧忆庭,竟似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这是她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么? “是。”萧忆庭咬了咬牙,眼中掠过阴森的笑意,“哈哈,那一刀是我刺的,那又怎么样,如果他知道我的计划,一定会阻止我的,所以,他一定要死。” “萧忆庭,我……我真是瞎了眼睛,竟然为了你这样的人……李烨,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却要……却要替他隐瞒。” 李烨摇了摇头,凄然一笑:“我不是替他隐瞒,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 “只是为了让我不难过,所以……”女子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所以,你就拿着他伤你时不曾拨下的剑给我,让我以为,他只是……李烨,你真傻,你以为我还会爱这样一个人么?” “哈哈。”萧忆庭得意的笑了起来,满面都是疯狂的神情,“他真的够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偏偏要闯进来,今天,你们两谁也别想活着离开。”咬牙切齿的向两边吩咐,“去,捉住他们,重重有赏。”末了,又加上一句,“死活不论。” 话音不落,蓦然间刀光一闪,一名亲兵挥刀向他面门劈到。 李烨伸手把怀中的女子拨到身后,骈指挥出,伸手凝住砍到的刀锋,左手向他胸口一掌拍出,那亲兵一声惊呼,向后跌出。 李烨头也不回的向身后的女子轻声吩咐:“小心了。”他挥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刀光逃纵横起落,逼得众兵丁不能近身。 忽然间噗的一声轻响,刀光闪处,大片帷幕应手而落,自上而下,渔网般洒下。 众兵丁一声惊呼,罩在帷幕之中,你推我挤,一音之间,不能脱身。 李烨低低的道:“我们走。”拉着女子的手腕,飞身自楼道奔下。 忽听楼下一阵喧哗,大群亲兵涌上楼来。 女子紧紧握住李烨的手心,惊呼:“他们追来了。”楼上的亲兵已挣出帷幕,追了下来,“我们怎么办?” “没事。”李烨咬咬牙,飞起左足,将数名逼近的亲兵踢下楼去,长臂横出,伸手自女子的腰间穿过,“抱紧我了。” 纵身向楼下跃落,轻身落地,已有数人骤马驰近,手持兵器,围追堵截。忽听刀锋破空声响,一名亲兵骤马挥刀,向女子砍到。 李烨皱了皱眉头:“小心了。”伸手把女子拨到身后,噗的一声,刀锋在他臂上划出一道伤口。 李烨不顾臂上伤痛,纵身向前,刀光起处,血光乍现,把那马上亲兵斩成两段,“公主,我们上马。”不由分说,拦腰抱住她放上马背,随即一个纵身,跟着跃了上去,“我们走。”一提马缰,衣角在风中一掠过,一面挥刀,流星闪电般冲出敌阵。 (十六) 窗外,撕杀声中夹杂着阵阵惨呼。 青凌太子立在高台之上,瞧着马上的男子挥刀马,一路过关斩将,护着一袭白衣的女子冲出阵营,波澜不惊眼的目光中竟也透出惊诧之色,幽幽的闪动着不可捉摸的暗光。 “禀太子,萧将军在宝月楼遇刺受伤。” “好,我知道了。”青凌太子听到禀报,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微微沉吟,“我们现在就到宝月楼去瞧瞧萧将军的伤势如何。” 青凌太子来到宝光楼,只见萧忆庭躺在榻上,皱眉呻吟,腹间伤口已然裹好,有殷红血水不断渗出,一袭白衣,已然给血渍洇得一片狼籍,面色憔悴,平日的潇洒自信已荡然无存。 “怎么样。”青凌太子挥了挥手,退下左右,问,“没什么事么?” “哦,太子。”萧忆庭睁开眼来,一眼见到青凌太子,满面的谦卑,挣扎着便要起身,“还好,哎哟。”似乎是触动了身上的伤口,呻吟了一声。 “这里没有外人,萧将军不用多礼,。”青凌太子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按,让他躺下,目光落在他腹间伤处,“伤得怎样,要不要让我派人去宫中请太医来看看。” “哦,不用了,这一刀没伤到要害,不碍事的。”说着,忽然咬了咬牙,脸上现出狠戾之气,“臭女人,竟然杀我,好在那一刀刺在腰间的皮革之上,入肉不深,要不然……要不然,我这条命可真呆不住了。” 青凌太子微微点头:“哦,这样就好,这样好就,否则我天狼可就损失一员大将了。”忽然间咦的一声,面色惊诧,“这是什么?”俯下身子。 萧忆庭侧头瞧去,只见青凌太子忽然抬头,嘴角弯起,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道:“怎么了?”话音未落,忽听一阵肌肉撕裂的声音,腹间剧痛,青凌太子一刀刺进他腹间的伤口,登时,鲜血飞到他凌角分明的面上。 “为什么?”萧忆庭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我为太子攻下安南,太子为什么还要杀我?” 青凌太子直起身子,漫不经心的擦去面上的血渍:“你今日背叛安南,它日难呆不背叛我,我又怎么可以留下你性命,你狼子野心,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所以,我早有除你之心了。只是,你攻下安南,有功在身,我冒然杀你,恐人心不服,说我容不得敌军叛将,所以,我只好借那女子的手……” 萧忆庭双目充血,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鲜血堵在喉间,发出一串模糊的间符。 青凌太子瞧着他身体一阵搐动,轻轻笑着,仿佛是看着一具已死的尸体:“可惜,她那刀没能要了你的命,我只好自已动手了。” 萧忆庭睁大眼眼,漆黑的瞳仁瞬间在眼中破碎,终于一阵搐动,僵直不动了。 青凌太子冷冷向他看了一眼,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他已经向手下亲顾下令,暗中处死替萧忆庭治伤的医师,这样,萧忆庭的死,是那位安南的公主造成的,而跟他青凌太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终于,青凌太子一声长笑,华丽的衣角在空中轻轻拂过,转身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刀光纵横,血色满天。 李烨挥刀纵马,向前驰去,刀光起处,天狼兵马的残肢断体漫天飞起。 他背上一道伤痕自颈至腹,几乎把他从中剖开,血肉模糊,身上鲜血淋漓,痛楚难禁,身陷重围之间,手中动作稍缓,便要惨遭万刀分尸之厄。他向怀中的女子看了一眼,咬着牙齿,骤马向前疾冲过去,马蹄蹬地几个起落,已在落丈之外。 奔跑之间,李烨忽然间伸勒住马缰,向后退开,跨下骏马一声长嘶,马蹄带动地下的几块石子,蹦跳着跌落前方的断崖之中,悬崖之下,白浪冲天,撞击着崖底坚硬的岩石,飞珠溅玉,轰隆有声,惊心动魄。 李烨呼了口气:“刚才若是不小心跌了下去,还不粉身碎骨了。”回头看后了一眼,只见无数天狼兵马,自身后潮水般汹涌而至。 “我们没路可走了。”李烨面色苍白,鲜血不住顺着手中的刀锋流淌下来,眼中荡漾着不尽的悲伤,叹了口气,“公主,只怕这次……这次,我已经没有能力带你冲出重围了。” “有什么关系。”女子把头轻轻靠在男子的胸口,身陷重围,心中却是一片平和宁静,“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好。”李烨点了点头,咬着牙,”反正也没路可走了,倒不如回去跟这些天狼人杀个痛快。” 他倒转马头,正要向回冲去,忽见无数天狼兵马向两旁分开,让出一条路来,旌旗遮天蔽日,一众人马手持弓箭,众中奔出,来到队前。 一名身穿铁甲的男子骑在马上,高亢的声音远远传来:“前面的人,可是安南李烨李将军。” 李烨曾在战场上见过此人,知道他是天狼军中一员骁勇的武将,他和怀中的女子对望一眼,眼中都是诧异之色。 那武将见李烨眼中透出敌意,高声笑道:“李烨军误会了,在下前来,原是一片好意。”清了清嗓子,“青凌太子有令,只要两位愿意归降,李将军官复原职不说,还可以封候万户,李将军英勇善战,归身天狼,将来加官普爵,指日可待啊。” “当我什么人。”李烨面无表情的骂一句,忽然低头向怀中的女子深深看去,“公主,你可怕死?” “怕,我很怕死。”女子望着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得惊心动魄的男了,“可是,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我很高兴。因为,刚才我忽然发现,原来……原来,我已经爱上你了。” “公主。”李烨身子不自禁的微微一震,眼中透出惊诧之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你……你说什么?” “我说……”女子面上晕红,禁不住低下头去,“我说,我已经爱上你了。”忽然间抬起头来,在一片血色的夕阳中望着马上的男子,娇羞无限,“刚才,我从楼上跳下去时,我以为我要死了,我脑中忽然清晰的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就是你啊,李烨,是的,我已经爱上你了。”她见李烨动了动嘴唇,忽然伸手捂住他嘴唇,“你别说话,听我说啊,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今天,我们纵然不能逃出去那也没关系,因为,我爱你,若是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我也很高兴了。” (十七) 李烨张大了嘴,一时,竟惊得说不出话来。 女子忽然间微微一笑,伸出手臂,紧紧抱住李烨的脖子,在天边如血般燃烧的夕阳煇映中,在高耸的断崖上凛然的风中,在天狼无数兵马诧异的注视中,向李烨的紧抿的嘴唇深深的吻了过去。 时间,在瞬间静止,那一刻,仿佛就一生一世。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将军,你年轻有为,它日为天狼立下战功……”那员武将正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归劝二人投降,忽见两人在马背上拥在一起,深情互吻,竟惊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这个……这个……”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烨苍白的面色忽然红润起来,双目炯炯有神,深情的注视着怀里的女子,四目相连,竟似不能分开:“公主,你看,这是你给我的,我一直都带在身边。”他挽起袖子,露出糸在腕上的东西,正是那日女子随天狼官兵走前给他的紫片,也是蝶妃留给女儿的唯一事物。 女子微笑点头,伸手握住他手掌:“李烨。” 李烨心中一片温柔,忽听那武官在马上大声道:“李将军年轻有为,又何必一意孤行,断送锦绣前程。” 李烨皱了皱眉头,目光如刀,满眼都是鄙夷的神色:“我们不会投降的,要杀就杀,你不用多废唇舌了。” 那武官给他凛冽的目光瞧得一阵不安,咬了咬牙:“好,你找要死,我绝不拦你。”手掌一挥,向左右下令,“放箭,谁射死他们,重重有赏。” 一时之间,天狼军马呼声震天,纷纷拉弓向二人放箭。 弓弦响处,箭失如雨,流星殒石般向二人纷纷射到。 李烨挥动刀锋,拨落纷纷射到的羽箭,忽听女子声惊呼,一支箭呼啸着自她颊边掠过。 李烨惊呼:“公主,你没事吧。”低头一看,只见她伸手捂着左边面颊,殷红的液体自指间不住流出。 李烨咬牙骂了一句:“可恶。”他伸手抓住一支射到的箭支,反手回掷,挥手向那下令的武官掷了过去。 那武官见势不对,勒马后退,忽听背心破空声响,闪身避让,忽觉肩上一阵撕裂般的灼痛,那羽箭已然透肩而过。 那武官捂着肩膀,鲜血不光涌而出,痛极大呼:“放箭,放箭,射死他们。” 李烨忽觉腰间一痛,已然中箭,他身子一晃,几乎坠下马来。这一分神,手上动作稍缓,哧哧声响,背上又中数箭,一阵眩晕,意识已然模糊。 女子一声惊呼,大叫:“李烨。” 他听到女子的呼声,强打精神,微微一笑:“我们事的,从悬崖纵身而下,纵然是碎得粉身碎骨,也强似万箭穿心好多了,公主,我们死在一起吧。” 女子咬着嘴唇,微笑点头:“我们死在一起。” 李烨瞧着女子的眼中,又是痛楚又是悲伤,终于,咬了咬牙,跨下用力,纵马向悬崖冲了过去。 一声轻响,羽箭飞过,李烨腕上紫片铮然落地。 “李烨。”女子惊呼,回过身去,不禁心中剧痛难禁,悲从中来,身子剧震,两人一齐落马。 一支羽箭穿心而过,李烨双目紧闭,已然死去。 夕阳如血中,箭失如雨,漫天飞落。 她失神的瞧着死去的男子,一声悲鸣,划破血色的苍穹。 终于,女子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体,眼中,泪水汹涌而出,见风竟化成一粒粒晶莹明润的珍珠,顺着染血的衣襟籁籁而落。 忽然,她抱起怀里死去的男子,临风而立,衣襟在飞中猎猎飞起,飘然欲飞。她向身后的千军万马冷冷瞧去,弯起嘴角,勾出一弧凛然的笑意,如血夕阳辉映在她如雪的肌肤上,忽然间泛起片片银色的鳞甲,凄美中透出诡异。 天狼军马让眼前诡异绝美的画面惊呆了,一时之间,不再逼近。 女子一步步向悬崖迈出,终于,涌身向悬崖跳了下去,坠入滚滚浪涛之中。 “啊。”一名天狼兵见她坠崖,一声惊呼,奔近悬崖,目力所极,唯见白浪涛天,在如血的夕阳中翻起金光鳞鳞。 他轻轻叹了口气:“多美的女子啊,就这样没了,真是可惜。”正欲转身,他目光无意间向水面瞥了一眼,禁不住一声惊呼,“天啊。” 一尾人鱼,在浪涛翻滚之间起起落落的动着,她银色的鱼尾轻轻拍打着无边的水面,飞溅起浪花朵朵,深情的望着怀里死去的男子,晶莹的珍珠,自颊边滚落,沉入水低,她唱着凄婉的歌声,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摇曳她银色的鱼尾,向深水游去。 很多年以后,大海深外,当绝美的人鱼女子,望着玄冰之中那个如面目如生的男子,忍不住隔着玄冰把脸贴在他面上,忽然觉得,纵然是阴阳相隔,便是如此一生一世的守护着自己深爱的人,原来也是一种幸福。 不悔,她终于明白,当年母亲蝶妃为什么会给她取这样的一个名字,当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纵然是天崩地裂,也百死不悔。 水波,银线般在她身上丝丝缕缕的轻轻晃动,她坐在如同繁花般的五彩缤纷的珊瑚间,伸手轻轻抚着玄冰下如生的面颊。 “李烨,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不是么?” 晶莹明润的珍珠,顺她雪白的面颊籁籁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