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尾桐》 第一章 她的名字叫作抱琴,是萧家三小姐的丫鬟。 这一日,抱琴伏侍了萧继容沐浴,自己也净了手,焚香,摆琴,但见渺渺白烟冉冉而起,萧继容也才素服而出,一本正经坐下,拨弄起她那具上古的焦尾琴。 一串琴音响起,抱琴自也听不出什么“清商激西颢,泛滟凌长空”,但也毕竟耳濡目染了一年有余,小姐琴声中的情绪总还有点能听得出来。此时只听那琴音流畅,她偷眼望去,果见小姐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也跟着心下梢定:要知道,这两日小姐正和她二哥生气,她大小姐脾气上来还真是萧府上下人人紧张的,如今见她心情好转,可不是值得庆幸? 正胡思乱想,却听一旁“铿”的一声,她忙看去,只见萧继容微微后仰了身子,手里捏了根断弦,偏头看着她笑:“抱琴,你抱出去修吧。” “是。”她忙走上前去,先是查看小姐的手指可被割伤,萧继容却满不在乎的松了弦,将手指在她面前晃了两晃:“抱琴抱琴,先抱琴,知不知道?” 她不答话,只一笑,余光瞥见萧继容手指当真无事才抱起了琴,只听萧继容又道:“还是去焦桐馆,知不知道?” 她还是笑,点点头,萧继容瞧着这笑容,也不知怎的就放宽了心,道声:“快去吧。”便径自去了。 抱琴收琴入匣,当真抱在怀里就往外走,路过后花园时碰见厨房里的帮佣鲁嫂,原是在一处干活熟识惯了的,见了面便问:“又坏了?” “正要去修。”她点点头。 “道上可小心点。”鲁嫂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 她抱着琴,略嫌吃力的抬了头,看见天边霞色正暄,便道:“没事的,如今天光长。” 鲁嫂却摇头,凑近她身边:“这也不能大意,忘了先头一个是怎么出的事?” 她一笑,正待解说,却听身后一声娇斥:“抱琴,怎么还不去?当真要等天黑了不成?” 鲁嫂顿时变了脸色,急忙退到一边,恭恭敬敬的唤道:“三小姐。” 萧继容手里提了把宝剑,已出了鞘,银光闪闪,脸上却是笑吟吟的:“鲁嫂,你先去假山那边站着,待会儿陪我练剑。” 想到三小姐的“剑法”,鲁嫂脸都白了,却也只得乖乖的走到假山旁边去。 抱琴瞧见她在假山后面探头探脑的样子,想笑又觉不妥,萧继容却不笑了,反道:“这婆子罗嗦点,却也是好心。” 她略怔忪,只听萧继容又道:“你怕不怕?” 她摇头:“不怕。” “真的?” 她抬起眼来,面对着她家小姐:“抱琴的命都是小姐给的,抱琴有什么可怕的?” 萧继容不知是被她的忠心还是被自己当时的义举所感,竟然走近了一步,扶着她的肩膀道:“那事也别总放在心上了。你一个女孩家总还是小心点好,一路上别太招摇,别让人瞅见,自己当心。” “是,小姐。”抱琴心里不觉一阵暖,忙辞别了萧三小姐,绕过花园,从后门出了府。 出得萧府后门,是一条青石板路,石头青色已经半褪,因为无人整饬的缘故,杂草已长到了路中间来。听外头老人们说,原本这里还曾是条热热闹闹的集市,后来萧家迁来,便将摊贩统统撵走,这条路就这样僻静了下来,后来再加上鲁嫂说的那事,这路便更加人迹罕至了。 抱琴一个人走在路上,只听得自己的脚步声响,想起小姐嘱咐自己别招摇,别惹人注意倒觉有些好笑,不知怎的,竟是一点怕意也无。走着走着,终于看见了拐角处的勾心屋檐,她忙紧走几步,及至看见那门前匾额“焦桐馆”。 见她来到,馆中便走出一青衣少年,接过她琴:“又来修了?” 她称是,这才得以空出手来擦了擦汗,跟着那少年进了屋,只见屋中还是原样陈设,半新不旧,看来生意并不见得红火。 接琴的少年又问:“还是要我师傅亲手?”还未等她答话,他已又絮叨起来:“这次又是哪里损了?可别再像上回似的拿把烂琴来让我师傅费力半天,还不如索性砸了,倒也干净。”边说边拿出了琴来,看了看那断弦:“这个好办。让我练练手,可好?” 她不语,只伸出手去,似要将琴拿回来。 “好好,可不能恼了老主顾!”少年忙将琴抱起,“我去请师傅!” 抱琴目送他进了里屋,自己便在外头等着,不知不觉间,天已暗了下来,霞色也越发酱紫了去,不见妩媚,但觉诡异。 那少年说得不错,这回果然是小毛病,等了不多会儿,便见他托琴而出,抱琴道了谢,递过一银袋,只见那少年接过时眉开眼笑,想来是萧家出手很是阔绰。 出了焦桐馆,便听见身后门板吱呀作响,想必是那师徒俩准备早早打烊休息了:萧三小姐一点赏金,便值穷苦人多少血汗。不免想起自家身世,心湖微澜,却也早没了多愁善感的气力。 就这样一路顺利,回得府中,向小姐复了命。萧继容显然心情甚好,甚至想亲自接过琴来。抱琴忙阻止,替她送琴入房。刚刚放稳,便见萧继容起开了琴匣,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住了手,抬起头来她说:“抱琴,你也辛苦了,早点歇着去吧。” 抱琴这才与她家小姐对了个正脸,只见她一身劲装,双颊生晕,想是刚舞完剑的缘故,心里琢磨着,嘴上却也无话,行了个礼,便急忙退下了。 抱琴于是回了房,提了几桶水倒进木桶,自己也跳进了桶里,顿觉舒服了许多:一路奔波,身上的汗味太重,方才在小姐房中,被她的脂粉熏香给盖过了,自己却仍闻得见,越发觉得难堪,若是再待下去,即使小姐不叫她退下,她也要自己溜走了。 水气一阵阵的蒸腾上来,又渐渐的辽远开去,抱琴闭着眼,无意识的用手滑着水,外面传来声声蝉鸣知了知了它们知道什么?隐约想起儿时夏夜,流萤点点,绾着双髻的自己坐于院中,听母亲念“西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想着,想着,竟是越发的模糊起来。 眼前似有人温柔的笑,以为是母亲,近看又不是,却是一个男子,含笑渐渐走上前来,面目一晃那笑容淡去,竟是二公子萧继安,仍是那日的神情,伸出手来像要揽过她去,口中说着她极独特。她忙拼命挣扎,想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连忙拳打脚踢,忽感脚趾上一疼,她猛的睁了眼,这才发觉刚才不过是场梦,她挣扎了半天也不过是对木桶使力。 抱琴长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擦干身子,穿上衣服,提着用过的水走出门去,原本是随地泼了就是的事,但因她的屋子紧挨着萧继容的,她怕吵着小姐,便只能费点力气泼到院外去。 盛夏的夜晚也未见凉爽,偶有微风也只是茂密的树叶摇摆两下,吹不到人身上。抱琴走了几步,便觉又有汗意。顺手将水一泼,只见地上竟隐约升起几点荧光,如流萤闪闪,刹那散去,她觉怪异,正待凝神再看,却听到一阵脚步作响,她一抬眼,远远看见来人,心头不觉一惊,幸好身边有棵大树,便急忙闪进了树影里。 原来来的正是萧二公子继安,只见他神色匆匆,还不时向身边的总管询问着什么。 抱琴垂首屏吸,一动也不敢动,隐约听见萧继安说了几句“爹”或“大哥”之类的话,总管也回得甚是谨慎,不由暗自猜想:难道竟是那时常在外的萧翁回来了不成?想想也是,这般酷暑,也不知还有什么样的名利值得萧翁这把年纪还在外面奔波。萧家富贵虽还不是江南首屈一指,但毕竟是因落户松江不过十年,根基尚浅,能有今天这般成就,已然足以矜夸。况且萧家幸运还不止于此,萧翁二子一女,除三小姐略娇纵些,却也个个成材,并不似其他富贵人家,老子打下江山,却在儿女手中败落。尤其二公子一表人才,交游甚广,萧家生意兴隆大半是他的功劳,私下虽风流些……想到此处,抱琴不由一悸,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在大面上来看也是瑕不掩瑜的。而那长公子虽不如其弟名声显赫,但也总是随父在外打理,想必也非等闲。 胡思乱想了会儿,等她敢抬起头来,萧继安等早已不见了踪影。抱琴这才松了口气,正欲回房,步子还没迈开,耳边却又有脚步声响起。她下意识的又往回缩了缩,头顶忽然一阵风过,淡淡的一股味道,潮湿的,在夏夜里,并不好闻。抱琴随着仰起脸来,顺着那风望去,只见月光下一抹淡影,飘忽间已至对面屋脊。 她倒吸了口凉气,心猜这便是传说中的武功了吧?跟他比较,三小姐的那两下子真连花拳绣腿都称不上,同时却也有些明白了三小姐为何要学这本以为是野蛮人使的东西若非亲见,谁想得到是这般飘逸?只是这人是谁?难不成是贼?直觉里又道不是。 只见那人竟在屋檐上从容坐了,月光沐他一身,一身蓝衫,蓝衫平淡,隐约有些寂寞又或许谈不上寂寞,只不过是因月太圆,而影太单。 抱琴却在下面犯了愁,躲在暗处,进退两难,心中祝祷,直盼那人赶快离去,却没料到眼前还将有戏上演,她无意参与,喜怒哀乐,却竟改一生。 沉夜无风,却见左旁树影一晃,院墙上映出几条黑影,飞速的移近了,竟是四个黑衣蒙面之人。抱琴又吸一口冷气,心道:这下约莫真是强人了。心跳陡然便快了几分,不自觉的抬眼望了望对面屋檐,只见檐上那人仍是泰然而踞,却显然已将下面一切都收入眼底。 抱琴强迫自己定了定神,银牙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只见那四个黑衣人在院中搜索了一阵,显然一无所获,于是就聚拢到一块,交头接耳了几句,很快便又四下散开,向萧府深处潜去。 抱琴不禁暗暗叫苦,还未寻出对策,眼前早已只剩了院落死寂,忙抬眼再望对面屋顶,却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站起了身来,蓝衫微动,如与天幕溶为一体。 抱琴看着他,心头突的一跳,正在此时,蓝影忽然掠起,直扑她藏身之树。她大惊,一声惊呼险些就要脱出唇际,一道光芒却在她之前溢出黑雾,一时之间白虹凛冽,长风贯月,只见一道黑影“砰”的坠落,顶上枝叶纷纷断裂,叶落如雨,撒她一头一脸,也将那黑影埋在下面。紧接着,蓝影也随那落叶飘然而下,她看清了,那白光原是他手中冷冽的长剑。然后,她看见他用那长剑点了下地,这才站直了身体,说了句:“喊吧。”说罢,蓝衫已然翩跹而去。 抱琴愣愣的看那背影许久,直到眼前又只剩了夜色沉寂,方才放声大呼起来:“来人啊有贼呀” 随着喊声,萧府里火光人声四起。 寻常夏日,自此不凡。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二章 待第二日天亮,萧府已然静如往常。 三小姐萧继容嫌自己住的折栀院潮闷,便要出屋练剑,谁知刚练了两下便香汗透衣,便只得找了个凉亭坐了下来。 凉亭外是一小小池塘,塘内莲叶田田,风荷正举,栏锁池痕,一片翠玉。 抱琴立在萧继容身侧,拿了把团扇替她摇着,微风阵阵而起,萧三小姐忽然偏过头去看她:“抱琴?” “嗯?” “昨晚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小姐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知道什么?”萧继容冷笑,“就知道进来几个贼人,都被二哥带人灭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不由笑了:“瞧小姐说的,这种事还能有意思?尽是些打打杀杀。” “这便是江湖。”萧继容挑高了眉梢,“江湖啊……算了,你不懂的。”目光闪了闪,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听说昨晚有个贼人就死在你面前,是不是?” 她点点头,继续摇着扇子。 萧继容压住她扇,长捷扑闪:“你不怕?” 倒也谈不上。她心道,嘴上却说:“不怕哪能叫得那样大声?” 萧继容被她逗得一笑:“瞧你这胆小模样,怎像我萧三小姐的丫鬟?!”说着,便拾起宝剑,在她眼前晃了两晃:“算那些贼人运气好,要是被本小姐遇到,三尺青锋,定斩不饶!” 抱琴微微一笑,目光落于萧继容手持冰泉之上,只见骄阳反照,宝仞铄目,竟是从未注意到的流光横溢,心涛不禁微动,却只是又拣起了团扇来,一下接一下的摇了下去。 六月之天,毕竟孩儿之面。坐了不多时,便有凉风忽起,萧继容还正喜凉爽,抱琴却见天边已有黑云滚滚压来,心知即将一场大雨倾盆。连忙劝了萧继容回房,这位三小姐却仍是磨磨蹭蹭眷恋凉风,好容易劝动她移步,一场大雨已然落将下来。 眼前闪电一道接着一道,轰隆雷鸣由远及近,抱琴愁得拧了眉,萧继容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抬头望着天边,衣袂当风,任电闪凛冽将她美丽的眼眸照得一闪一闪。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放下了剑,竟直朝那雨地里走了过去。 “小姐!”抱琴忙唤,追到雨里。 萧继容转过身来看她,一笑不语,突然又猛的就拔足飞跑,抱琴只得也跟了上去。 等二人跑回折栀院,已是淋得遍身湿透。抱琴也记不清自己挨了院里丫鬟婆子们多少数落,却还要帮着替萧继容沐浴、换衣。众人都是一番紧张,差点连郎中都要请了来,亏得萧继容阻止了这才作罢。 忙了好一阵子,萧三小姐终于稳妥舒适,安坐椅中,摆摆手让一屋子人都暂且退下,抱琴却不敢走,捧了碗刚熬好的姜汤,连忙递上。 萧继容却不接。抱琴只得再递一次,劝道:“小姐,喝了吧,去去风,别着凉。” “练武的人,哪有那么娇弱?!”萧继容却不领情。 她正为难,却听萧继容又道:“怕交不了差,是不是?放心吧,这回是我自找的,与你无关。” 说得容易,她心道,哪能真与她无关?三小姐淋雨这样“大”的事,这会儿怕已传遍了全府吧? 萧继容竟像知道她心思似的,眨眨眼,笑道:“本小姐任性娇纵合府皆知,淋点雨算什么?就算是将老天捅了个窟窿,也最多就是让二哥教训一顿。” 听她一说,抱琴这才想起萧三小姐已与她二哥别扭了好些日子,至今尚未说过话,心下顿时雪亮起来,却只抿嘴一笑,道:“那是老爷和公子们都知道小姐人品,对小姐放心呢。”说着,又将姜汤递了过去。 “他们知道我?”萧继容挑起眉梢,勾了勾唇角,笑着瞅她一眼,“怕还不如你知道呢。”说着将姜汤反推回去:“你自己喝了吧,你不也淋了雨?” 抱琴心头一热,身上潮意刹那全无,顺从的喝下手中姜汤,已是遍身暖意。 窗外雨势已是渐渐小了去,泼水似的大雨已经变成了紧织的细线。萧继容踱到窗边,两肘支在窗沿,望着满院雨花开谢,不知是夏的新生,还是春的延续,不由喃喃而语:“记得从前小时侯,母亲尚在,大姐二姐也在,大哥……也常在,兄妹五个笑在一处闹在一处,我那时虽还太小,却也觉得那般快乐真正此生难有。” 听萧继容如此说,抱琴这才知道她排行由来:原是上面还有二位小姐,只是自进府来竟是从未听说过,却也不以为异:富贵人家也多烦恼,她并非不懂。 萧继容兀自喃喃了一会儿,眼睛忽然一亮,转身便关了窗。抱琴正自奇怪,只听抄手游廊上已有渐近的脚步声响起。 “是二哥到了。”萧继容微笑着反背了手,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抱琴却是惴惴难安,想退下却已不及。只听萧继安已在敲门,她只得走上去,打开,二人一个照面,萧继安也没料到竟然是她,眼神一晃,目光已在她身上逗留难去。 幸得萧继容也看了出来,在旁冷冷笑道:“二哥,你这是来看我的,还是看抱琴的?” 萧继安收回目光,优雅一笑:“几日不见,小妹口齿怎的越发厉害?莫不是还在生二哥的气?” 萧继容眼一斜,檀口一闭。 “呵呵,又任性了不是?”萧继安宠溺的笑道,说着便走上前来,扳转妹妹身体,仔细端详,“生气归生气,可别糟蹋自己身子,如今这样,哥哥们可是要心疼的。” 萧继容哼了两哼,摇晃着身体,故意不让他瞧。 “好好,都是二哥不对。”萧继安见妹子如此,知她已是有心议和,索性给足她面子,“改日请上大哥,我亲自摆酒给三小姐赔罪好不好?” 萧继容得了台阶,这才笑了:“这倒不必了,只求我那些‘二嫂’们别再惦记着小妹之琴,便阿弥陀佛了。” “当真如此碰不得?” “碰不得!” “二哥我呢?” “除了抱琴,任谁也碰不得!” 被她抢白,萧继安食指摸摸眉心,便算是接受了,只抬眼看了看抱琴,微微一笑:“好个抱琴丫头。” 抱琴被他看得心头一紧,连忙低下头去,好不自在,仿佛过了良久,才终于听得萧继容道:“抱琴,我的剑是不是落在凉亭了?你快去看看!” 抱琴得令,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到达凉亭时,雨又紧了一阵。 池内莲叶顺风摆动,密密层层,点点珠玉顺叶而落,盈极则亏。 抱琴尚在亭外,忽见亭中一道亮光闪过,她一怔,初还以为是闪电,再一定神,这才发现那不过是一道剑光亭中立着一蓝衫人影,手中正拿着萧继容的宝剑,而刚刚的亮光正是宝剑出鞘的一瞬风华。 “你……”抱琴不知自己怎的就出了声,想要收回已然不及,而那人显然已听到了她的声音,转过了身来,淡淡看她。 他转身时,天风激荡,海雨滂沱,如纸剑锋轻轻颤动,而他却只是淡淡一笑:“原来是你。” 原来是他!她也一笑,放下伞,走进了亭去,向他深深一福:“昨晚多谢大哥相救。” 他怔了怔,看了眼自己深蓝布袍,然后摇头:“谈不上。姑娘言重。” “大哥客气,昨晚若非大哥出手,小女子恐已是剑下之鬼。” “姑娘越发言重:那时倘若姑娘能一直不动,故作不察,贼人也未必就会向姑娘下手。” 她摇头:“贼人暂留我命,不过是要骗过大哥耳目,令大哥以为树上无人,待得大哥当真离去,他还是必要杀人灭口的。” “难为姑娘沉着。” 她又摇头:“已是怕僵。” 他不由又是一笑,笑容极浅,眉间却有一道皱痕深深,想必是平日皱眉多过笑容,已是烙印难去,让整张不过二十七八的脸看来竟有些沧桑:“姑娘如此自谦,反倒让我过意不去。说来,我也该向姑娘道谢的。” “哦?”她不解。 “姑娘可是曾往地上泼过一桶水?” 她不由脸一红,只听他接下去道:“可曾见地上升起些亮点?” 她想起了那些“流萤”,于是点头。 “那些是贼人的夜光粉,专用来跟踪。也是我自己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竟被这些东西撒着,一路带回了府来,若非姑娘一桶水将它们泼净,真教贼人追踪到横梧院,事情就麻烦了。” 原来如此。她自不能待他当真相谢,便道:“原来大哥是在大公子院里当差。” 他看她一眼,未否认:“主子叫我阿宁。” “原是宁大哥。”她踌躇半晌,低下头去,“小姐唤我抱琴。” “抱琴。”他将二字放在舌间辗转,只见亭外朵朵雨花盛开,“你是三小姐的人?” “是。”她抬起头来,看见白虹映亮他双瞳,如他眉间深刻皱痕。 “她可好?”他问,又补充道,“没淋坏吧?” 听他语气竟是关切暗含,抱琴心头一动,却只愿猜他是大公子遣来问候的,便回答道:“小姐好得很,二公子已去探望了。” 却见他微微皱了眉:“他们不是已闹了许久意气?” 她轻笑:“这回不就和解了?” 他愣了一愣,这才转过弯来,端详她良久,方道:“女孩子的心思还真是七拐八绕,教人白白担心,她却不过是略施小计。” 说话时,只见他眉峰略有舒展,浅浅笑意浮上面庞,潋滟着正中沉淀的皱刻,喜又复伤。她的心却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感官刹那涣散,只余双耳听得亭外风雨摧桐,满院梧桐,雨落沙沙。 他则把玩着手中的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昨晚呢?她可曾受惊?” 她回过神来,回答:“没有。其实小姐自居侠女,恨不能仗剑杀贼呢。” “呵,这倒符她性格!”他也不知是笑是叹,“可她昨晚怎的如此听话,不去凑热闹,反肯窝在房里?”说罢,竟自沉吟起来。 剑身如镜,映出他眼眸清明,抱琴心中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后悔已是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了,小姐还在等我回去复命,宁大哥可否将手中宝剑交还于我?” “这是你家小姐的剑?” “怎么,宁大哥不识?” “怎会不识?”他似要笑,却咳嗽了两声,接着道,“我识得它时,它还在他人之手。” “在谁人之手?” 他顿了顿:“大公子。”见她神情似是不信,便解释道:“你是否是看它镂饰华美,不像男子之剑?”不由也笑:“其实富贵少年风流倜傥,原也是装饰精美、金玉其外的。” 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她摇头:“宁大哥这话未免偏激。” “就算是我多话吧。” 他咳了下,随手挽了团剑花,雨帘沉重中,顿时一片眼花缭乱、流光飞舞,她亦听见剑光深处他的声音:“人虽不同了,剑,却仍是好剑。” 话音甫落,他已收剑入鞘,铿锵一声龙吟。放下了剑,他看她一眼,忽的摇首一笑,随即飘然离去。 抱琴拾起了剑,抱在怀里,剑身竟仍在轻颤,微微的,犹有余温。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三章 再遇时已是数日之后,那日抱琴路过凉亭,只见亭内蓝衫寂寞,她不意外。 见她来,他旋身微笑:“可好?” 她站住脚步,在亭外颔首:“很好。宁大哥呢?” “老样子。”他答,见她细瘦身躯却抱着偌大琴匣,不由奇怪,“你这是去……?” “去修琴啊。”她反疑惑他的惊讶:合府谁人不知她“抱琴”职责? 他拾级出亭,直觉的想搭把手,她却闪开,摇头:“小姐的琴,不让人碰。” 他更奇,不由习惯性的眉心一皱,原本含笑的脸上便又只余皱痕扎眼。 抱琴忍不住解释:“小姐爱琴如命,就是这么个规矩,除了我外,便是公子们也是不让碰的。” “哦?” “上回二公子遣人来借琴,说是新姨娘要看,小姐不允,二公子又催,小姐一气之下竟要将琴砸了,幸亏是摔在波斯毡子上,这才没真毁了。” 他听了直摇头:“既是如此珍视,怎的这样就要砸了?”说着,咳嗽了两声,抱琴听得竟比先前更重了些,似已牵扯到了肺里,正要出言询问,却听他道:“后来呢?琴可修好了?” “自然。” “那怎的又要去修?”又咳。 她隐约觉他话里有话,却又毕竟听他咳得揪心,于是回答:“又坏了呗。” 他不置可否,抬眼望向了天边,只见辽远处云蒸霞蔚,大片霞色铺天而来,西沉日光隐于其后,烁烁金光镶嵌云际,倏忽耀眼,疏忽暗淡,恍惚一时出神。就这样看了会儿,他忽然说:“我随你去。” “啊?”她惊。 他却不答,已是迈出了步去,无可阻拦。 青衣少年见到这初次来馆的蓝衫人,也是愣了一愣。 抱琴只得走上前去,将琴送到他面前:“修琴。” 少年这才缓过神来,刚要接琴,却有只手挡住了他,他与抱琴一齐惊讶的看着那出手的人,却听那人淡淡道:“你该不会是这里的老板吧?” “当然不是。”少年看着说话的人,只见那清俊的眉心里一道皱痕分外显眼,“焦桐馆乃是家师所开。” “那便让你师傅来接。” “你?!”少年一时下不来台,便看抱琴,抱琴刚要说话,阿宁却已看着她笑:“小姐爱琴如命,咱们还是谨慎些,直接交给老板的好。” 抱琴便也无语。 少年眼见是拗不过他,只得恨恨的挑帘进去,过了一会儿,果真见他师傅亲自出来。 抱琴也是第一次见此处老板,却没料到竟是这般年轻他也与徒儿一般一身青衣,乍看去,整个人竟也如他徒儿般明净清纯。只见他客气的一拱手,便要接过琴来。 阿宁果然没有再拦,只是静静看他。递琴的一瞬,抱琴看见光鉴的琴匣上映出一双影,清浅的、沉郁的,竟是千般神似,一青一蓝。 青衣的接过了琴去,问:“可容在下进屋修理?” 蓝衣的看了眼抱琴,抱琴轻轻道:“一向如此。”于是,便由着那青衣的将琴抱了进去。 等了不多时,便见年轻的老板送琴出来,抱琴依着原例付了银两,老板淡淡谢过,显无他徒弟那样见钱开怀,但还是如往常样早早关门打烊。 抱琴二人踏上归途,俱是无语,天色也渐暗沉下来,半黑半青的,透着几缕淡淡的云。四下静极,只偶尔远远的传来一两声归鸟的倦鸣,仿佛整个尘世人间都已辽远了去。 抱琴低着头走路,听着青石板上二人清晰的脚步以及阿宁有时的咳嗽,心底像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翻上来又落下去,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他也跟着停下,脸上带着疑惑,只听她道:“你……不是大公子的护院,是不是?” 他微怔:“那你说我是谁?” “我不知道。” “那又怎说不是?” 抱琴迟疑着,终于道:“你对三小姐不该是这样的关心。” “你说不该?”他忽笑了起来,“你误会了。” 她脸腾的一红,幸亏隐在暗里人瞧不见,也不答话,只匆匆的又迈开了步去。 他追上来:“难得你这样的忠心。” “该的。”她走得更急。 “可不尽然。”余光里瞥见他仰首望天,然后道,“这么晚了,还敢走此险地为她奔波修琴,你已不止是忠心而已。” 她转眸对他:“你也听说过前头的事?” 他点点头:“先前既出了事,如今不能不防着些。” 听他这话,刹那间,她觉得喉口一阵紧缩,心中什么翻涌上来,竟自难抑难怪他说她误会。脸已是更加红了去,不由走得更快,听他脚步声随,一时心乱,一时心暖…… 一直走到萧府后门,她才仿佛镇定了些,忽然转过身来,对他道:“这天虽热,却也需防着热伤风你……你这样子,不妨用些枇杷、川贝,门房老吴爱犯咳症,这些都是常年备着的,你若有空不妨向他讨些。”说完了,便匆匆走了。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四章 话虽这样说了,抱琴却还是自向老吴要了些枇杷膏,时时收在身上,路过凉亭时,总爱悄悄看上一眼,却是几日来都未见人。等又过了几天,她再路过凉亭,便已不再惦念往里面看了。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天只更高更蓝,云只更淡更远,梧桐树上的绿叶也随着日头越发葱郁,蝉鸣喧嚣中又是一个夏夜,重逢之日也如往常。 “可好?”他依旧是那样开头,依旧是那般蓝衫。 “不坏。”出言时,她方知自己未有一刻放下。 “我也还是老样子。”他笑。她却看见月光镂进他额上皱刻,竟有无底错觉。 “三小姐也好?”他又问。 她答:“很好。” 言至此处,二人不禁俱笑,心领神会。 她见他身形竟较前次清瘦,眉间也有隐隐倦意,不由问道:“可是远行了?” 他点点头,扶栏坐下,也示意她坐:“去了趟塞北,方回。” “老爷和公子在那边也有生意?” “什么生意不生意。”他叹口气,“扯不断的麻烦。” 她笑了笑:“替人办事,抱怨不得。” 他也笑了:“何尝不是?!差点忘了你的忠心。”说着,便咳了两咳。 “你也不差。”听见他咳,她皱了柳眉,从身上掏出那早已备了的枇杷膏递给他:“定是忙忘了,对不对?” 他伸手接过,放在手心,十指搓磨良久,良久才道:“谢谢关心。”然后,她眼见着他将那盒枇杷膏收到袖里去,细长的手指仔细的捋好袖口的褶,月光照在那蓝衣上,淡静的,微微闪光…… 心念一动,她不禁吟道:“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他微觉诧异,却接了下去:“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她也诧异起来:“你也知此诗?” “儿时读过。”他淡然道,神情里不像是说儿时,倒像是说前世,“你呢?也读过书?” 她将目光投向月华深处:“也是儿时。” “好个‘也是儿时’!”他竟击节而笑,“此刻若能有酒,便当为此浮一大白!” 难得看他如此豁达神气,她也跟着愁云一扫,不禁又吟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这个好!”他勾唇而笑,眉间皱痕却深,接下去吟道,“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说罢,又是一笑:“好久没有如此快意!抱琴姑娘可还有赐教?” “赐教不敢。”正待再吟佳句,却忽然瞥见他皱眉,竟在不住的悄悄挠着左腕,刚想说他还未出题便要抓耳挠腮,却见他左腕上真有一块小小的红肿,不禁问道:“那是怎么了?”见他又伸手挠去,不由笑了:“莫非是被蚊子咬了?” “也许。”他道,皱着眉,用手捂住了红肿处。 她以为他又要挠,忙阻止了他:“别动!肿得这样厉害,只怕是要越挠越痒的。” 听到她言,他忽的就松了手,也松了眉,笑得莫名:“那依你看如何是好?” 她又好气又好笑,从汗巾里掏出个小盒来,从里面挑了点药膏抹到他腕上:“这不就行了。”抬起眼来,这才发现他竟一直笑吟吟看她,再看自己,竟还有一只手握着他手腕。 她脸一红,急中生智,顺势指着他袖口,道:“开线了。”然后便撤了手。 他平静的将手收回,看了眼:“是划破了。” “可惜没带针线。”她别过头,喃喃着,忽然站起身来,对他道:“等我一会儿。”还没等他答话,她人已跑了出去。 月光照着她身后的凉亭,淡淡的一道影。 …… 那晚,等抱琴取了针线回转,亭中已是空无一人。 抱琴绕着亭子转了两转,确实只余了冷月清光流泻一地。她便在方才坐过的地方重又坐下,伸手摸摸,身下手下,两处都已是冷彻宁静。再坐了一会儿,直到手中针线不知何时散落一地,直到天边已能望见晨曦端倪夜,竟已去了呢。她想着,便站了起来,一一拾起了针线,顺手收好,便走了出去。 夏天果然天亮得早,就连萧三小姐也耐不住天光,早早的起了身,抱琴回到折栀院时,她已梳洗完毕,正在院中练剑。一见她来,便道:“这么一大早,你上哪里去了?” 她顾左右而言它:“小姐找抱琴?” “是啊。”萧继容犹自舞着剑,香汗涔涔的道,“快替我修琴去!” “这么早?” “问那么多做什么?!” “恕抱琴多嘴。”她望着晨光里小姐嫣红的面庞,静静的道,“小姐的琴坏得时候不对。” “哪里不对?”萧继容停了动作,挑眉看着她一向顺从的丫鬟。 抱琴从容的看着她:“小姐的琴三天两头的坏,怕是要惹人生疑的。” “我的琴,关别人什么事?谁敢生疑?”萧继容盯着她,像要将她看穿似的,“是不是有人问过你什么?还是同你说了什么?” “没有。”抱琴摇头。 萧继容越发不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来:“你说实话,到底是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二哥?老爷?还是……大哥?” “真的没有,这些都是抱琴自己想的。” 萧继容冷笑:“自己想的?你何时有了这许多心思?” “抱琴一体一命都是小姐给的,抱琴一门心思自然都在小姐身上……” “罢罢!”萧继容打断了她的话,“你若是真的一门心思向我,便听我的,去修琴!” “抱琴不能。” “好!”萧继容将剑往地上一扔,“你不肯去,我自己去!”说着,拿了琴便往外走。 “不成,小姐!”抱琴一咬牙,忙跟了上去。 一出门,却正撞见二公子萧继安,原来折栀院里这番吵闹,丫鬟婆子们怕担责任,早已去搬了救兵。萧继容正在气头,也不看路,一头就撞进了她二哥怀里,心中一阵委屈,竟然登时就哭将出来。 “怎么了?”萧继安边哄宝贝妹妹,边问。 萧继容只哭,不答。 萧继安便又问:“有人惹着你了?” 萧继容哭着点点头。 萧继安见抱琴跟着出来,立在一旁,便已明白了八九分:“可是抱琴那丫头?” “可不是?!”萧继容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来看着抱琴,以眼神问她:这下还肯不肯去? 谁知抱琴竟还是摇头。 萧继容此生怕还未被人这样忤逆过,狠狠一跺脚,掉头便冲回了院里,不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丫鬟婆子们劝慰声泛滥一片。 抱琴静静的立在院外,纹丝不动。 萧继安却也不急着进院看看妹子,反饶有兴味的盯着她,良久,方道:“此时可后悔了?”微笑着:“若是早先跟了我,断不会受如此委屈。” 抱琴不语。 “此时反悔仍不算晚。”萧二公子当真是生得好,软语相询时更添几分儒雅风流。 抱琴却仍不语。 萧继安端详她良久,终于又笑:“很好,很好,果然独特。咱们走着瞧。”说罢,便进院去了。 抱琴不识抬举,得到的惩罚便是在折栀院外罚跪。从清早直跪到日落,也没有人叫她起来。幸好那日老天开恩,一直阴晴不定,而她平日里人缘也算不错,时常有几个相熟的下人递她碗清水润喉,否则,这般跪法,非得中暑不可。 抱琴昏昏沉沉跪到天黑,只见一轮皎月冉冉东升,挂于天边,清光淡撒,身上竟也凉快了一些。转眸望向院里,小姐房中灯光仍亮,想必也并不能安然就寝。也是自己顶撞得过了些,她苦笑着,闭上眼睛,倦意不由袭上身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身旁有人相问:“可好?” 这时还怎能好?她以为是梦,不由失笑,却听那声又起:“可是我问得晚了?” 她这才知道并非梦幻,急忙睁开双眼,眼底映出对面深静的眸,眸间深刻的痕,一时竟有千言要诉,却又无从说起,沉默许久,方能勉强一笑:“只要问了,便不晚。” 他伸手要拉她站起,她却摇头:“小姐不允的。” 他又皱眉,仿佛即使是将那道皱痕刻到心坎上去,他也甘愿,叹道:“你怎生受得了?” “有什么受不了?”她苦笑,“我一体一命皆是小姐所给,即便跪死在这里也是情愿。”话虽这样说着,忽然望见月华镂出他愁眉深锁,心坎上竟然顿生酸楚隐隐泛滥。 他默然不语,背过身去,她抬眼望他背影,竟比先前更添了几分寂寞,越发的萧索起来,正要出言叫他离去,却见他忽然转过了身来,不由分说,忽的拉起了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拉进了院门。“不!不可!”她忙叫,他却充耳不闻,只顾往前走去。 她跟在他身后,见他步履从容,径直前行,院中迎面行来几个丫鬟,见他前来竟都怔怔站住,而年长的仆妇们都已纷纷的垂下了头去。她只恨自己腿酸脚麻跟不上他步伐,却又隐隐觉得即使跟上也无可阻挡。 就这样,她跟着他进了萧继容的闺房,然后看见萧继容惊讶的迎出,再然后听见她清清楚楚的叫了声:“大哥?!” 萧三小姐,叫他,大哥! 抱琴怔在那里,恍惚置身梦境,又似如梦方醒。 长公子萧继宁望了眼屋中的两个女子,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萧继容已从瞬间惊愕中回过神来,巧笑着走到她哥身前去,道:“大哥,你怎有空过来?” 萧继宁望着他的亲妹,淡淡道:“出去好久,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过来看看,怕妹子你责怪。” 他的玩笑显然开得并不高明,只听萧继容冷笑着:“说得好听,大哥几时怕过我?”说着,瞥了眼抱琴:“只怕是听到了什么,专来教训我的吧?” 抱琴低下头去,看着对面深蓝袍脚,沉默。 她看不见萧继宁望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萧继容:“教训倒是没有。”眼见妹子撇了撇嘴,便道:“难道你二哥平日里教训你少了?难道我说了就一定管用?” 萧继容听他如此说,倒是好奇起来:“这么说大哥当真不是来说我的?” 萧继宁摇摇头。 萧继容欢喜起来,撒娇的挽住她哥臂膀:“那大哥是来作啥的?” 萧继宁勾了勾唇角:“帮你。” “帮我?”萧继容疑惑的望他,“帮我什么?” “帮你修琴。”萧继宁静静的吐出几个字来。 抱琴心念一动,不自禁的抬起眼来,只见萧三小姐竟像被针扎了似的猛的松了手,呆呆的看着那安坐椅中的蓝衣人:“不,我不要!” 蓝衫未动分毫,映出其上那双更加深静的眼眸,以及那眉间解不开的深刻:“不要?这倒是奇了,你不是一大清早的就嚷嚷着要修?” “我……我……闹着玩的,其实,其实并没有坏。” “闹着玩的?”萧继宁笑了一笑,“连下人都罚了,还说是闹着玩的?” “我……” 抱琴眼见萧继容手足无措,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萧继宁依然温和的看着他的妹妹,温和的笑:“跟大哥闹什么生分?还是已经信不过大哥的技艺?” “不,大哥。”萧继容垂下了头去。 萧继宁终于第一次正视着抱琴,他对她说:“你去,去将小姐的琴取来。” 抱琴看了眼垂首的萧继容,看见她使劲的绞着自己的衣袖,又看了眼萧继宁,看见他微微的凝着展不开的眉头,依旧是那句:“去。” 于是,她不得不将琴取了出来。 萧继宁接过,置于膝上,淡淡道了句:“好琴。”便信手一拨。当下便是丝弦鸣动,玉柱流声,他侧耳听了听,颔首道:“果然是坏了。” 抱琴看见萧继容面色已如白纸。 萧继宁却像未见似的,仿佛全副注意都只放在了琴上,又拨了两拨,弹出清音一串。 抱琴耳濡目染惯了,只觉声音中正平和,只是稍稍发闷,却见萧继容的颜色已越发苍白了去,竟是全身发颤,忽然一扭身,便似要冲出门去。抱琴忙也转身跟随,却听身后的琴声就在那一瞬泠泠而起。 只听那琴声此时已然毫无滞涩,顺畅直下,飞流千尺,抱琴闻此方知:小姐不但是武功,就连瑶琴,也是根本算不得会的。 只因他的琴声竟能令人想起:秋深雾浓,苍梧宿雨,一夕风来,寒鸦尽散,枝摇叶落,触地生烟…… 琴声久久绕耳难去,甚至停歇时也无人察觉。 不知多久以后,抱琴回过神来,发觉那弹琴的人已经站起了身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妹子,而萧家的三小姐不知何时已伏在了门板上,纤指紧紧的抠进了雕花里,她的大哥向她走来,她看也不看,于是,她的长兄便自默然离去。 他刚一离开,抱琴还未反应过来,却见萧继容已飞一般的扑向她的瑶琴,发疯般的翻转过来,抠开了底下的一块木料,从里面抽出了一条白绢,抱琴这才总算见识到了这日日抱着的瑶琴上隐蔽的机关。 萧三小姐扔下琴,将那白绢紧紧的攥在手里,咬着牙,忽然一声冷笑:“大哥,你果然是好样的!” 抱琴因她的眼神生生打了个激灵,心中却更有说不清的难受,忙走过去,扶住她:“小姐可别想多了,大公子未必就是发现了,不然,他为何不拿出来?” “这就是他的厉害,故意不点破。”萧继容浑身在颤,“拿出来,再放进去这样的事,当真只有他做得出来!” 抱琴心抖了一下:“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萧继容闭上了眼睛,“方才那样的琴声,若不是已将东西取了出来,就是神仙,也弹不出来……” 不知怎的,听了这话,抱琴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萧继容说完,便将手中的白绢狠狠的扔到了地上,踩了又踩,却似还嫌不够,于是跺脚站在原地,望着那白绢,眼中已是泪光闪闪。 抱琴不语,默默的摘下墙上宝剑,递到她手里。萧继容愣了一愣,接着一笑:“好个抱琴,毕竟是你明白!”说着,便拿过剑去,将地上的白绢挑了个粉碎。 在绢碎的一瞬间,抱琴看见了上面秀雅字迹:“日落思见……情深……缘浅……”墨迹如珠,还似未涸,却已成了碎片。 萧三小姐的眼泪也终于随着落了下来。 夜极深时,抱琴犹见萧继容房中孤灯常亮,而她自己也无法入眠。 披衣起身,推门出屋,只见月淡星繁,碧空澄净如洗,若罩一袭蓝衫。 她缓缓的走到了凉亭边去,扶栏而望,只见池中碧荷叶茂,偶露些微水面,映出星辉点点,如同碎银。 她取出了随身带的针线,丢进了水里。水花一闪而过,除了虫鸣偶起,已是一片沉寂。 站了一会儿,她看见星光照亮的水面上映出另一抹淡淡行来的影。四下恍惚更静,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却又像是那人的足音。 那人终于走到了她的身旁,轻咳了一声。抱琴听见却是不语,心知萧家长公子即使再咳嗽,也永远用不着她给的药。 于是他低头看着水面,仿佛是还能看见那沉入了塘底的东西,终于叹道:“怎么就扔了?” “想不出能做什么用。”明白他也永远用不着她的缝补。 萧继宁偏过头来看她:“可是怪我?” 抱琴摇头:“不敢。” “呵。”他淡淡笑了一笑,“怎不再‘恭敬’的补充声‘大公子’?” “如果这是公子的吩咐。” “以前说话并不是这样犀利。” “以前是抱琴有眼无珠。” “呵?”他似笑似叹,“如今便看清楚了?” “不敢说。” “怎讲?” “只有些怕。” 他微怔,皱了皱眉,没有立即再问。过了会儿,才又出言:“你是觉得我今日对继容太狠?” “小姐和公子们的事,不该是抱琴评价。” “算不得评价,只是随意说说。” “抱琴过去已经说得太多。” 他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道:“这么说,琴上的事,你果然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的?” 她不语。 “你不拦?” “抱琴只是个丫头,小姐的事,不能拦。” “哦?那今早又为何要劝阻她亲去?” “抱琴再不拦,便是公子这样的‘拦’了。” “呵,说来说去,还是在怪我。”萧继宁拢了眉心,“你这样的忠心,着实少见!” 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抱琴转过了身来,抬眼看着他道:“抱琴身受小姐之恩,自当结草衔环。抱琴自问事事皆为小姐着想,凡事都不过是想教小姐舒心快乐。” “这样的快乐法?”萧继宁摇头,眼里不知明灭着什么,“萧家容不得。” “可小姐总有一天当是别家的人,大公子难道不想小姐有个好归宿?” “这也算得好归宿?”他冷笑,显是不屑。抱琴见了,想到萧继容冷笑的样子倒有十成十的像她哥哥,奇怪她从前竟怎从未察觉? “蜉蝣天地,一粟沧海,百年富贵未必抵得上贫贱夫妻一夕畅快。”她道,不知怎的,望向他时,却又念起自家钟鼎儿时。 他一时无语,随后沉吟:“难得你有这般见识。” “并非什么见识,只是自家体会,女子思量。”她忽然一阵苦笑,“自己吃过的苦,便怎样也不愿恩人再尝。” “究竟是怎样的恩?”他静静的问,却自知喉咙里压下的是怎样的苦? 抱琴身子颤了一颤,唇上却僵僵的笑了笑:“去年早些时候,二公子吃多了酒,硬要收我做小……我不从……是小姐救了我,让我作了她的丫头。”停了停,她垂了睫:“抱琴从此便明白了:凡事都讲两相情愿,荣华富贵也好,锦绣姻缘也罢强扭的瓜都不会甜,凡事都还是自己愿意的好。” 话音落时,微风南来,荷叶层层浮动,送来清芬一片。清浅星光下,她看不清碧波的倒影里他眉心愈深的皱痕,只看得见水中他无语凝立的影子如同一棵寂寞的桐,自沉沉的暗夜里,俯瞰着大地上一朵小小的花。 良久,才听得他道:“其实并不全为门第。” 她反应了下,才意识到他这是在说萧继容的事,便答:“若是为人品,大公子也曾见过那人。” 却听萧继宁沉沉的叹:“远不止此。总之是由不得她,也由不得我。” 抱琴这才知道事情远非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但长公子长叹背后的话语已非她该打听。直觉的,她知道此次谈话已到尽头。 果然,只听萧继宁道:“不论你作何感想,我只有一句话:这件事,到此为止。从此便只管拦着你家小姐,须知:家里永远是为她好。” “是,大公子。”她答应了,并不全为他的身份。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五章 自从那日萧继宁敲山震虎之后,萧继容果真安分了许多,从此再不碰琴,每日只是一味在院中练剑,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抱琴先时还有些惊奇,后来待自己因事出了院门,才知道了她安分的原因:折栀院四围竟多了许多家丁护院,且都是二公子萧继安的手下。这才知道萧家二位兄长竟是已联起手来管教妹子了。 但这一切显然都已为时过晚:老天偏不遂人愿,越想挽回的东西往往破碎的越快好景果不久长。 不过七天,萧继容便趁夜乔装溜出家门,但还未走出一里地去,便教他二哥的人给抓了回来。 萧二公子这几日正在准备迎娶正房奶奶,忙得不可开交,抓到人带回折栀院后便撒了手,于是来的便是萧继宁。 萧继宁看着女扮男妆的妹妹,眉间皱痕已如刀凿。 萧继容发丝凌乱,灰土满面,看来抓她回来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她原本是被押在屋里坐着,一见萧继宁来便挣扎起来,家人们也不好拦,便任由她冲到了她大哥面前。 萧继容梗着脖子,抬脸望着萧继宁,眼睛已然涨红,却掉不下一滴泪来。 萧继宁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疼,却道:“好,你很好。” 萧继容也看了他良久,终于开了口,她道:“大哥,你好狠!” “大哥都是为了你好。” 萧继容咬着唇,抓住她哥哥肩上的衣料:“你凭什么说是为我好?你知道些什么?!你可曾见过他?你可曾了解他?” 有一瞬间,侍立一旁的抱琴看见萧继宁眼中深深的有两团星火闪亮,但很快便封藏不见,恍惚是她错觉,然后她听见他对她妹子道:“可他今天并没出现。”那样淡静的语调,多情却似总无情。 萧继容像被鞭子抽了一下,几乎是跳将起来,拽住她哥哥的衣服,用力的摇着:“不!不是的!他只是没来得及,没来得及!我们是约好的,约好的!” 萧继宁没有说话,紧皱的眉头让他沉默的脸色看来竟有些煞气。 萧继容摇了一会儿,终于绝望,一把推开了兄长,对着他大声的喊道:“大哥啊大哥,你自己不快乐,也不让别人快乐,是不是?是不是?!” 萧继宁后退了两步方才站定,抱琴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什么给狠狠的撞了一下,却见他勾了勾唇角,似要一笑,但终于没能如愿,于是他的声音听来便格外的冷,他道:“给我封了折栀院。”说罢,扭头便走。 萧继宁一离开,折栀院便被家丁护卫们围了个严严实实,而抱琴竟成了这院子里唯一获准自由进出的人。抱琴心知这是谁的安排,虽然不是滋味,却也只能接受。 而从当晚开始,萧继容便开始绝食,至此已是第三日傍晚。满院的下人都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想尽了各种办法,萧继容却依旧是粒米不进。 抱琴实在无法,便被众人推了去找公子们,早已听说二公子不在,便只能去找萧继宁。 三日不见,抱琴却觉得他眉心的痕已是抹不去了。 他静静的听她说完,然后用手揉了揉脸,抱琴却觉得那手指下的面色如同揉碎的月影,便别过了眼去。 良久,方听他道:“她当真什么都不肯吃?” “除了清水,小姐粒米未进。” 萧继宁“哦”了一声。 抱琴等不着他表态,便试探着道:“大公子,非得如此吗?” 他抬起眼来看她:“怎么,又怪我狠?” “抱琴不敢。” 他苦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你我都是真心为她。” “抱琴……抱琴自然知道公子是为了小姐好,可是……”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这样下去,小姐是要出事的。” “你放心,一时不会有事。”却听他笃定的说。 她不解,于是他便道:“她肯喝水,是不是?” 她点头,他冷笑:“从没见过真心绝食寻死的是肯喝水的。” 她心里一惊,却见他的目光淡然的投远了去:“除非她并不想死。” 抱琴心里像裂了个炸雷:“这么说,小姐是在使诈?”随即连自己都不肯信:“这……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萧继宁的声音像是窗外掩至的雷声,“她既能做得出假造凶案,这样的假绝食又有什么干不出来?!”顿了顿,他转眸看向了她,眼中翻涌的是聚散离合的浓云:“其实说来连我都不肯相信:萧家后门小径,失踪过一个叫侍琴的丫鬟,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被人杀害了,其实她竟好好的在乡下活着。而整件事的真相竟是:她的小姐用重金买通了她,让她诈死失踪,这样那条小径从此便再也无人敢走,而她就可以放心的约见她住在路那头的情郎!” 她的身子一震,问道:“这么说,大公子难道是已找到了侍琴?” 他点点头,随后便摇头苦笑:“你是不是不信?继容对你那样的好。” “不,大公子,我信。”她却如是说。 弄得他蓦然望住了她,她听着外面沉闷的雨声,如同自己低缓的音调:“其实,抱琴也早看出来了,小姐已和以往不同。” “多半是那男人的主意。”他道,眉宇中浮现出难得的孩子气:即使伤心透顶,却毕竟还是向着自己的妹子。 抱琴望着说话的萧继宁,心里有丝疼,更有丝冷,眼前所有的萧家人事都仿佛是雨帘后的风景,想要伸手触碰,却只摸到冷雨如冰。 于是她说道:“抱琴明白了,抱琴知道该怎样做。” 萧继宁点头笑了笑,抱琴便告退。 徐徐走在横梧院中,忽然一阵风雨大作,她下意识的猛一回头,只见蓝衫雨伞正在不远处凝立相望。明明没有伞的她却飞跑了出去,任身后雨打高桐,浓绿的叶子却也坠了一地…… 虽那样答应了萧继宁,抱琴却还是觉得对萧继容不住,于是便从厨房里端了罐参汤,进屋去。 萧继容蜷在床上,见是她来,只抬了抬眼皮。 抱琴盛了碗,端过去,走近了才发觉萧继宁当真说得没错:她也从未见过一个真心寻死的人能有着那样亮的目光萧继容虽已饿了几天,身子已是真有些虚弱,但目光却没有一丝含糊,依旧澄澈明亮。 “我不吃。”萧继容道,声音有些中气不足。 抱琴心里一酸,忙凑近几步:“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萧继容冷笑:“难得你还关心我。” 抱琴便跪下了:“小姐的恩抱琴是一刻也不敢忘的。” 萧继容却已然冷笑,扭过头去。 抱琴便端着碗,不起。 过了一会儿,萧继容忽然转过了身来,问:“你当真对我忠心?” “神佛作证。” “好,我果然没看错你!”萧继容道,正说着,冷不防便从身后抽出了宝剑来,指着她,抱琴一惊,碗便落了地。 萧继容咬了咬牙,对她道:“你别怕,只要你对我是真的忠心!” 抱琴定了定神,抬了眼看她:“小姐?” 萧继容反像比她更慌,急急说道:“抱琴,你快,快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咱们换换!” 抱琴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二话不说,便除了外衫。 萧继容拿过穿上,抱琴已然将裙子也递了来,萧继容接过时,眼中已有了动容之色。 一番穿戴完毕,萧继容对镜一照,自觉已能蒙混过关,提了剑便要走,却被抱琴拦了,她道:“小姐,抱琴平日里哪会提着这个。” 萧继容脸一红,便依言将剑放下了,看着仅着贴身小衣的抱琴,眼中的感动又多了几分,轻轻道:“抱琴,还是你对我好。” 抱琴心里一颤,却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只道:“小姐,你的包袱也太扎眼了,该减些东西。” 萧继容也觉有理,便将包袱放到桌上,也不知当初是怎么系的,竟是左右也再解不开,顿时恼红了脸。于是,抱琴便走过去道:“我来吧。”说着,便将包袱解了开来,里面东西本就放得杂乱,刹时就散了一桌,什么衣裳玩物应有尽有。萧继容自己一看,也觉的确是该精简些,可又哪一样都舍不得,便对抱琴说:“你替我扔下些吧。” 抱琴便一件一件的往外拿:“这件云锦的衫子太扎眼了,若是穿到大街上只能让人给劫了。” 萧继容不舍的摸了两摸,道:“拿下吧。” “这件石榴裙上坠了二十颗珠子,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 “这还是去年庆生的时候爹给添的……算了,丢下吧。” “还有这个……” …… 不多时,包袱里的物事便不是因太沉,便是为太贵而纷纷被扔下,萧继容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抱琴却像没注意到似的,又拿起一样来:“小姐,这个香炉,你也要带着?” “这可是当初我刚学琴的时候大哥送的,专焚龙涎香。”萧继容按住。 “小姐,你可是去过平民日子,不是再作小姐。”抱琴淡淡道。 萧继容的脸色却一变:“那又怎样?作平民便不过日子了?” “龙涎香价值连城。”抱琴道,“小姐你身上带的那点盘缠,买了龙涎香,便买不了米。” “那我还有相公呢!” 抱琴想起了那青衣的男子,那样纯净的面孔,摇了摇头:“小姐,恕我直言,焦桐馆的生意也并不能维持你这般生活,相反的,焦桐馆其实一直是依仗你这位老主顾才能得以维持。” 萧继容并不笨,对情郎的满腔信赖被这冷水一浇,立时有了几分清醒:“抱琴,你是说我离了家便活不下去,是不是?” 抱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萧继容咬着下唇:“最多不成便像你一样,你一个弱女子不是照样好好的活着?” 抱琴摇了摇头:“小姐说的真是傻话,抱琴这样的日子值得羡么?”然后便是轻轻一笑:“抱琴原本也是好人家啊。” 想起了她的遭际,萧继容不觉沉默了。 抱琴便趁势道:“小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谁不羡慕萧家这样的好家境?” “好家境么?”萧继容苦笑了下,却已不觉坐了下来,“你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却看它似牢笼。” “越似牢笼,硬撞便越出不去。”萧继容看着她的丫鬟,看她沉着的说道:“慢慢来,说不定还能有取得钥匙的一天。” 萧继容听懂了她的意思,犹豫道:“家里人会肯吗?” “自古以来,待一方出息了,另一方随即破除门第之见,成全好姻缘,也并不是没有的事。”抱琴自己说着,却也觉得心虚。 萧继容的眼里却慢慢腾起团火来,嘴里却仍道:“那要等到何时?只怕我已被闷死。” “闷死也总还有些希望。”她自觉说重,便顿了顿,“小姐还年轻呢。” 萧继容沉默了会儿,似在思索她的话,终于道:“抱琴,你知道吗?你说话越来越像一个人。” “噶?” 萧继容看着她:“我大哥。” 抱琴默然。 当晚,萧继容便喝下了第一口参汤。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六章 三小姐的事至此终于平静了下来,过了半月,见她已然恢复了往常气色,萧继宁也就松了口,解了折栀院的封禁,但抱琴知道他必还是暗中派人盯梢的。所幸萧继容倒也真似听了抱琴的话,软等好过硬碰,也不再干什么出格的事了。如此,萧家上下总算放下了一颗心,齐力操办起了二公子的婚事。 其实这已不是萧继安第一次娶亲,在此之前,他已有了多房姬妾,但这一次才算他的明媒正娶,而那新娘子娘家据说也是大有来头,家里乃是江南绸缎业的一方霸主,两家结亲更多了结盟之意,因此婚礼分外不能马虎。 萧家下人虽多,但到婚礼那日却仍觉得人手不够,见萧继容那边已然安定了,便连抱琴也叫了来帮忙。 穿梭在一片红海之中,只觉洋洋喜气扑面而来,连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萧翁也拄了杖出来亲自观看验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好似一匹大红的锦缎,绣满花团锦簇,俗到极,却又艳到极。抱琴匆匆走着,手里抱了个花瓶,羊脂白玉的,四周全部景物都能映在上面,但她却只看到大团大团的红,像是玉面上的红泪,却又像是浓艳的鲜血。 耳听得不远处有人正窃窃私语:“你瞧她那样子,失魂落魄的,自以为欲拒还迎便能栓牢了二公子的心,谁知道人家早就将她给忘了。” “人算不如天算,当初让她做小她不肯,现在有了新奶奶,只怕她连小都捞不着!” “不过一个贱丫头,怎配得上公子爷!” 抱琴面无表情,只是走得更快,却不料迎面撞上一人,她一惊,手上的瓶子差点落地,幸好那人及时接住。 那人将花瓶还她。 她忙称谢,低头行礼,眼中映出不变的一袭蓝衫,但也大约是为了婚礼的缘故,换成了绸缎材料,有风来时,袍脚便掀得更轻,也更高。 “你并不是会在意的人。”他开口道,显是听到了人言。 她低眉看着瓶上蓝影染上,红影弥散,道:“大公子怎知?” “还是你自己说过的:富贵百年不比贫贱一夕。” 她觉得那瓶上红蓝颜色氤氲成一片,苦笑:“难为公子还记得。可是世上之人有谁不是追求荣华的蝇苟之辈?” “你竟也是如此作想?”他微愕。 她的目光移向他泛着亮光的华丽绸袍,道:“倒也不尽然,抱琴自己只是时常想念儿时情景。”终于抬了眼望他,望他抑郁无华却毕竟贵气天成的脸,一时心坠:“抱琴原本也是好人家。” 他的眼底刹那光影变幻,她瞧见了,却又疑心不过是堂内明灭的烛光,正在这时,却听身后有人道:“三小姐?” 她忙转过身去,果见萧继容走来,也是一身明艳喜气的颜色,却衬得她的脸色更加如玉似雪,她对萧继宁道:“大哥,在跟抱琴说话啊。” 抱琴脸一红,萧继宁也脸色微变,说道:“小妹,你怎来了?” “爹让我也来看看,怕我被人关死了。” 萧继宁不觉又凝了眉,却道:“也好。” 正尴尬时,只见堂外一家丁飞奔来报:“大公子,不好了!有人袭击咱府的迎亲队伍!” 三人都是神色一变,只听萧继宁问:“有多少人?” “约莫几十,武功都是不弱!” “那二公子呢?” “二公子正带着家人全力护持着花轿,边打边退!” 萧继宁拧眉思索片刻,抱琴望他,只觉一股煞气已从那皱痕之处漫溢而出,如同怒涛溃堤,无可遮挡,他道:“我去看看!”说着,便飞身而出,转瞬无踪。 抱琴还未回过神来,却见萧继容已走上了前来,眼望着远处不知何处虚无缥缈地,忽然道:“萧家要出大事了。” 抱琴大惊的看着她,却见萧家的三小姐竟在这时,露出了笑容。 不过片刻,萧翁也已接报,萧家众家人也被派出救援,余下的人便都聚拢到正厅中。 此时距离萧继宁赴援不过一刻工夫,厅中众人都已觉得漫长煎熬恍若隔世,正焦急时,只见一家丁满身是汗,连滚带爬的奔进屋来。 萧翁禁不住从红木椅中站了起来,问道:“怎么样?可是公子们的消息?” “不!不是,老爷!”那家丁拼命摇头,“是……是外头有……有大队人马,正朝府里杀来!俱是武林高手,见人就杀,锐不可挡,已到了外门了!” 萧翁花白胡子一抖:“可知道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但,但为首一人身后树着面黑旗,上面绘着一红日!” “朔日教?!”萧翁跌坐在椅里。 萧家留守人马果然挡不住敌方大部精锐,不多时,待抱琴被萧继容拉了跟着跑出之时,双方战场已然移至大门之内。 二人藏身高阁檐下影中,望向下面重重院落,只见廊间屋下喜庆红装还未撤下,却都已被鲜血染得更艳,更兼正午烈日灼烧,刺眼火红竟欲腾然生烟。 “抱琴,你说,萧家会不会就此完结?”萧继容忽然问。 抱琴心中一凛:“不!断不会的!” 萧继容望她一眼,她的眼神让抱琴更加惊心,只见她又转过了头去,看着下面:“抱琴,你看,下面红得是不是很像火?” “小姐?”抱琴猛然明白了她的心思,死死的抓住她,“小姐,这不是什么火,这是人的血,这是为了保护这里而流的人的血!你看清楚了:这是你的家!” 萧继容被她吼得一愣,随即回过了神来,凄然一笑:“说得好!”说着便挣脱了抱琴的手:“可我用不着你提醒!” 抱琴这才发现萧继容不知何时手上竟一直抓着剑,而她已提剑飞纵了出去。 下面的喊杀声更响了起来。 抱琴想也未想便要跟去,但是苦于没有轻功,只得拾级而下,等她跑下楼、再奔出去不过是片刻工夫,萧继容已与萧家众人退至二门之前。 萧继容作攻右突,看来是想退入门内,但敌人步步进逼,粘住不放。她仗着剑招花巧,施展轻功,边打边退,眼看已到了门口,却大约又怕敌人趁机深入,只得和家人们堵在二门口,又是一阵拼杀。 双方皆是奋勇力搏,不计代价,血流渐已成河,地下伏尸已是难辨服色。但萧家毕竟人少,萧继容武功也是太弱,眼看着敌人如潮涌至,身边战友却是逐渐稀少,胜败似已是瞬间之事。 萧继容打着打着,手已经软了,眼见对方一刀斩来,她勉力举剑相格,却哪知对方竟是虚招,那刀劈至一半,忽然刀锋一转,便向她腰间斜斜砍来,她忙一缩身,急速后掠,柳枝桐叶在她身边一一掠过,她却觉得身后那青瓦粉墙正离她越来越远,反是那黑旗红日沉沉压来。恍惚间,那刀风似已袭上了她的身体。 正在这时,眼前忽然一花,一团剑影如乱花拂面,紧接着,一道白虹有如电破长空,“哧”的一声,喷涌而出的是那持刀人的血。 敌方的猛烈攻击倏忽一滞,喘息时,她看清了面前的人:“大哥?!” 萧继宁点点头,对她说:“快退!”说着,便猛的将她托起,她一借力,便顺势滑入了门内,萧家其余人见此,也跟着纷纷退到了门里。 敌人也蜂拥而至,萧继宁清啸一声,手中长剑精光暴涨,挟风裹电,排山倒海般刺出,直扑敌人阵中层层护卫的为首黑旗。 黑旗下人影未动,只有罩面黑纱随风轻摆,萧继宁叫了声“好”,剑在半空,招式一变,竟然是白虹脱手,直飞出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萧继宁已然借此反力,飘然回纵,轻飘飘的落回了二门之内。 与此同时,忽听有人一声呼叫:“不好!少主,快低头!”就在那罩面人下意识的一低头之际,只听得疾风破空,千矢万箭如雨袭来,疾劲敏锐无可阻挡,转眼之间,二门之外已是尸横一地。 萧继宁一剑得手,成功发动机关,只听得外面箭石雷动,惨呼声起,心知还可暂时抵挡一阵,便领着众人向大厅退去,一路上还要不断发号施令:“萧原、萧渡,你们守在两旁紫藤架边,待敌人攻入二门,便砍断架上最粗之藤,然后迅速撤走!”“石痕、石超,这里属你们两个武功最高,你们接应二萧,引敌人进屋,然后你们从四面窗户同时破出,阵法自动。记住,一定要同时破出!”如此这般一一交代,抱琴这才知道这萧府上下竟是遍处机关暗藏。 好容易等萧继宁吩咐完了,萧继容这才有空问他:“你怎回来了?二哥那边呢?” “我根本没去他那边。”萧继宁道,“我刚走出去几步,就觉不对,便暗中赶了回来,果然不出我所料,这的确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呵。”萧继容吐出口气,“你回来就好。” 萧继宁偏过脸来看她,眉心略略舒展,伸出手去:“小妹……” 萧继容却猛的别过了头去,他伸出去的想要拥抱妹妹的手便停在了半空。 在那一刻,抱琴忽然想起了初遇的时候,月光倾倒下,那个独坐的身影,那抹幽寂的蓝衫…… 才刚刚在正厅站稳脚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二萧并石痕飞奔而至,俱是一身鲜血。 “石超呢?”萧继宁问。 “破窗而出的时候,他中了敌人一箭。”萧渡低下头去。 萧继宁闭上了眼,他已再用不着皱眉,他眉间那道抹不去的纹已能流露他全部的悲愤,然后他开始咳嗽,再然后,他睁开了眼,看着萧翁,眼波里有着某种宿命难懂的萧瑟,他说:“爹,这值吗?” 萧翁花白的胡子动了动,还没答话,便听外面一声巨响,大地随之一颤,紧接而来的是扑门而入的烟尘。 “他们竟用火药破阵!”萧渡道。 萧继宁冷笑了一声:“好,很好!”随即对他父亲说:“爹,你快带小妹和全部家人上西山别院。萧原、萧渡还有石痕,你们去库房取火药、引线,咱们布火雷阵。” “是!”三人答。 却听萧翁呼道:“阿宁,不可!”引得众人都错愕望他,萧翁又道:“你知不知道火雷阵一动,整个萧府便立时能被夷为平地?!” 萧继宁静静的点头:“孩儿知道。” “那你还……” “此时此刻,退敌要紧,哪还顾得了这许多?” “不成!”萧翁执拗的摇头。 “爹,府毁了还能重建,况且这并不是头一遭。” 萧翁却还在摇头:“可为父已老。” 萧继宁怔住了,望着他的父亲,望着那已不复当年勇的微有些佝偻的身躯,那余威仍在却又分明带着恳求的眼色,终于点了点头:“爹,我明白了。这样吧,你和妹妹仍是先上西山别院,其余会武功的家人都随我留下来,咱们和朔日教血战到底!” 萧翁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长子,拍了拍他的肩头。 萧继宁又对二萧及石痕道:“你们还是先去库房等我。” “阿宁?”已是要走的萧翁停下脚步看他。 萧继宁道:“爹,你放心,我只取几枚雷火弹,咱们也不能任敌人放肆!” 萧翁这才放心的去了。 抱琴也随着人潮出门,忽听得身后一声唤:“抱琴!” 胸中剧跳,仿佛是不期邂逅,又似已待千载,她急切回首,恍惚间什么水落石出,又转瞬时烟消云散,只听唤她的人道:“好好照顾你小姐。”顿了下,“小心。” “大公子也当心。” 他淡淡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四处都是烟尘遍布,待到别院时,人人都已是满面尘土。 却听萧翁忽道:“阿容呢?” 于是四下里所有的人都惊慌起来,很快便发现了:萧继容的确不见了,一起失踪的,还有抱琴。 萧继容是在萧家全体从后门上西山时离开的,抱琴一见,便跟了上去,但她的脚力到底比不上习武的萧继容,虽然料到她是去向哪里,但待她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 焦桐馆大门洞开,已是人去楼空。 “小姐……”抱琴顺着门板滑落在地。 远方传来隆隆的声响,大团大团的黑烟此起彼伏,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却又急速熄灭,霎时光明乍起,霎时烟笼长天。 她呆呆望着,看繁华零落,任尘土蒙面,一时但觉人生惘然不过如此。 但眼前却总有什么呼啸而过:长剑如虹,琴音渺远,漠漠的星光铺满了天空般的蓝衫…… 想着想着,抱琴忽然站了起来,直朝那浓烟中的萧府走了过去。 抱琴没想到竟能在萧府里见到萧继容,她原以为她已然趁机跟了情郎远走高飞,却没料到她竟也在府中与敌撕杀:不知是她自己还是别人的血已染了她一身,连头发上都已沾上,和尘土混在一起,粘成一团,挡住了视线。可她却仍然拼命的向前冲杀着,而她周围的敌人也不知是否是被她这不要命的打法给震住,都是远远的围拢个圈子,不敢近她身,而她,则见了朔日教的黑旗便冲杀过去。 抱琴见状,心急如焚,却又苦于没有武功,只能躲在暗处干着急,忽然身后有人拍她,她一惊,险些叫出声来,却听那人轻声道:“是我!” 她转眸相视,泪已盈睫:“你……” “怎么又回来?!”萧继宁说不清喉头那似血似气的东西究竟是苦是甜。 她答:“离不开。” 话音落时,她看见他萧索眸中忽有什么正烟波流转,微微闪光,随即他道:“那便一起吧。”说着,便又长身掠起,纵入战团。 她心跟着猛然抽痛,无以复加,却又觉得有处可栖,甘之如饴。 搜索四下,目光所及,只见萧氏兄妹长剑浴血,银光闪处红莲盛放,凄艳光华日影疏暗…… 萧继宁长剑递出,刹那滑过四人咽喉,终于得以抵达妹子身边,急急道:“快走!” 萧继容却是充耳不闻,只是一味的向敌人黑旗在处挥剑砍杀。 萧继宁望了眼那黑旗下不动如山的人影,忽然一个鹞子翻身,突出战团,似要直捣黄龙,敌人为了护主,围势顿被冲散。萧继容本应趁势从那缺口脱身,却不料杀她竟也跟着施展轻功,向着那黑旗下人影直扑过去。 “小妹!”萧继宁忍不住一声喊,“你快走啊!快出去!” 抱琴心念一动,忙看近围,只见地上不显眼处一条引线横亘,滋滋火星急速的窜向不远处的一面断墙,而那断墙倾颓处原本的精致机关依稀可见,看来是还未发挥功效便被敌人摧毁,只见铁制的轮轴环环相扣,最核心处数枚雷火弹冷冷横陈。她倏忽明白了萧继宁用意,明白了他为何不惜一切的要让萧继容离开,明白了他淡定一句中的全然信任,他微光眼波中的生死相许。 于是,她悄悄走到了那断墙边去。院中一片剑花如雪,竟也一直无人注意到她。 引线越来越短,萧继宁的剑也越来越快,有如长风拔地而起,吹尽乱花飞舞。杀退身边围攻之敌,他终于又一次接近了萧继容,也不说话,一手拉住了她,一手力贯剑身,宝剑脱手,如电飞纵,呼啸着回旋长空,激起一串龙吟。 “小心机关!”吃过亏的敌人们纷纷伏下身体。 就在那一瞬间,萧继宁揽起妹妹,飞身掠起。然而敌人一伏之下,发现并没有飞箭暗器,立时明白上当,纷纷的又起身攻来,而萧继宁毕竟身携一人,轻功受制,竟然还未能跃出院外。 而那头引线已然烧至墙边。 萧继宁一咬牙,凝住浑身力气,用力将妹妹向外抛去。萧继容被他推飞老远,却见他自己因受反力,重堕敌群,忍不住一声高呼:“大哥”说着,竟在空中一扭身,又反向院中扑至,拼尽全力刺向那黑旗下的人影。 许是她绝望一剑,竟是天地悲茫无可阻挡,那人影终于动了动,却不是出手相攻,只是往一旁稍稍一闪。 萧继容却不肯放弃,一剑刺空,仍要再刺。 “小妹”萧继宁已是浑身浴血,目眦俱裂,却苦于手中无剑,无法突上前来,心知所置机关启动就在转瞬之间。 正焦急时,却听一声震响,浓烟于前滚滚而起,眼前瞬时烟雾弥漫,几个敌人惨叫着血肉横飞,其余的又在大叫:“雷火弹!雷火弹!” 萧继宁不及细辨,长身掠空,毕竟是自家庭院,直觉的朝萧继容所在黑旗处跃去,却顿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呆:只见烟雾氤氲中,黑旗倾颓,那罩面人伏在地上,而萧继容正被他压在身下。 萧继宁大怒,正要出手,却见萧继容伸手挑开了那人的面罩,刚说了句:“真的是你……”眼泪已流了下来。 那人默默起身,萧继容也跟着站起,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已架上了那人脖颈。 萧继宁错愕之后,很快清醒,当机立断,向那人道:“跟我们走。”说着便将妹子一拉。 烟幕虽仍未散,敌人们却都已看见了少主守制,不由纷纷退后。 于是,终于得以退出战团来。 看见萧继宁回来,抱琴腿一软,几乎支撑不住,总算是扶着墙根,才没失态。 萧继宁望到被踩断的引线,和少了一枚的雷火弹,笑了:“原来是你。” 抱琴还没来得及细说,便看见了那轻纱罩面的不速之客,也看见了拿剑相指的萧继容脸上心丧如死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萧继宁看了妹妹一眼,便要走上前去,萧继容却忽然撤了剑,道:“你走!”那人迟疑了一下,萧继容便持剑横在了他和长兄之间,又道:“走!”那人终于向后退却,转眼便消失在那头的烟尘之中。 一瞬间,两头都寂静下来,皆像有什么心事在片刻出神。 萧继容站着站着,忽然就像团泥似的瘫软了下来,抱琴忙扶住她,听她泪落簌簌,心里忽有什么在纤毫毕现。 萧继宁看着妹子,眼中刹那闪过无数神色:愤怒、疼爱、怜惜,甚至迷茫,但终于还是清明开去,他说:“你们两个先走,我随后就来。” 抱琴看见他手中暗藏的火折,恍然明白了他的打算,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正迟疑时,萧继容也看清了她大哥手里的东西,忽然扑过去抱住了他:“不!大哥,不要!” 萧继宁冷笑:“还想不想活着出去?” “不……不要啊,大哥!”萧继容只是哭,死死的抱住他,不让他重燃引线。 萧继宁苦笑:“到现在你还护着他?可又有谁来护着萧家?” 但萧继容已是打定了主意,怎样也不松手。 萧继宁于是只能望着烟尘对面的敌人,叹了口气。 正僵持时,忽听门外喊杀声至,众人都是神色一凛,只见一队人马杀入门来,转眼已与朔日教徒展开激战。 还在怔忪时,只见一人尘土满面的奔向萧继宁等,身上的大红吉服犹自鲜艳,也不知是喜是血:“大哥,小妹!”来的正是萧继安。 萧继容一见,不知是悲是喜,竟自晕了过去。 抱琴将她放在自己的臂弯里。 萧继宁也不等弟弟询问,便抢先开口:“你怎么来了?新娘子呢?” “大哥放心,她已被我护送回了娘家。”萧继安答,“听到家里出事,我便赶了来,一路上撕杀阻了脚步,幸亏是遇到个朋友拔刀相助,这才赶了回来。” “哪个朋友?” “是长空帮的李长空帮主,一听说咱家有难,便带了人来救援,路上正遇见我,便与我一道杀了回来。” 萧继宁这才长透口气,不觉已是汗湿重衫。 面前杀声又作,烟尘中刀光剑影又乱人眼,抱琴看着,似梦似幻,恍惚却有种感觉:方才一切都已成了前尘飘远。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七章 自从那一日后,萧三小姐总是有些恍惚。 她要么成天成天的不言不语,要么就会疯狂的弹琴,直到手指弹出血来。萧继宁便命人将琴收了去,前来取琴的下人都千般戒备,却没料到萧继容只是静静的看着,未发一言。只有抱琴知道,在琴被拿走后,她家小姐蒙在被中,哭了一夜。 萧继容心情好一些时,偶尔也会跟抱琴说话,净是说些先前她与那情郎间的柔情蜜意。抱琴已猜着了那人身份,心里也反对起来,反后悔起先前曾与她说过的那些所谓“希望”的宽心话,但又不好劝,便只能听着。 这一天,萧继容又对她道:“抱琴,你信不信报应?” 抱琴不解。 只听萧继容又道:“我原本是不信的,现在却信了。你道报应是什么?便是上天将一根绳子两头结起,恩恩怨怨左右都绕不出这个圈,不是落在你头上,便是落在他头上。” 抱琴不知萧家和朔日教间究竟有怎样的关系,称得上报应。 “遇上他便是报应,便是命定的,怎么躲也躲不了。”萧继容恍惚笑着,眸光温柔,似嗔似喜,“你知道么?其实我十年前便遇见他了。你信不信?当时竟也是前日那般情景。” “那时萧家初到江南,刚刚站稳脚跟。一日爹爹寿辰,摆宴款待宾客,却不料朔日教徒追杀而来。我和二哥那时都还年纪尚小,而大哥又恰好不在家,爹娘便只得带了两个姐姐御敌。二哥毕竟天资甚高,人也胆大,便帮着疏散宾客,而我则只会躲在桌下瑟瑟发抖。忽然间,我感到有人将桌子掀了起来,我来不及抬头,便急忙往外逃。那人很快便追了上来,正要落刀时,我看见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砸落了那人手里的刀,然后我被人飞快的拉到了一边,再然后,那个拉我的人站到了我的身前。我躲在他背后,看见他乌黑的发,还有他用来砸人的琴。也不知怎的,那拿刀的人竟就走了。他便转过了身来,我认出来他是被请来弹琴的年轻琴师,他有着那样秀悒的眉,和澄澈的眼。他让我想起了大哥,但大哥却从不肯这样时常温柔的陪在我身边。不过他却肯,当我在焦桐馆里再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对我说,他愿陪着我一世一生。” “我知道他不会骗我,虽然当我那日推开焦桐馆大门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而那黑纱罩面的朔日教少主却熟悉得如同旧识,我的心就像要蹦将出来,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挑开他的面纱,亲自看个清楚。当我终于与他相对,他避开我扑面一剑,其实我便已猜到了结果。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恨不能同归于尽,一时又巴望着掏心相问。但我只能,一剑又一剑的刺过去。” “如果不是你投出那枚雷火弹,我想我会一直刺下去的,一直刺到不是他的心,便是我的心暴露在阳光下面。但是当那一声剧响裂地而起,天昏地暗中他忽然飞身扑来,将我护在身下,泥尘纷纷落下,盖了我俩一头一脸,我却在那时看清了他:他竟是和十年以前丝毫未变。什么仇恨、欺骗、背叛统统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在最危急的时刻,选择的是保护我。他是什么人还有什么关系呢?他做过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爱的是我,那便够了。” 抱琴听了,久久无语。 于是,她便去找萧继宁,将这番话说给他听。 萧继宁听后道:“她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仇恨兴许真是能化解的。”她试探着道。 “那么多条人命,教谁能够忘记?”他冷笑着。 她想到了战死的石超,而面前的人据说也受了好几处的伤。 “就算我能不计较,他真的能吗?”只听萧继宁又道,“灭门的仇,他怎能放下?” 见抱琴抬了眼望他,萧继宁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只得继续道:“二十年前,萧家尚在塞北,曾经联合了七大门派同剿魔教。战到最后,朔日教教主一家在圣坛里自焚殉教,只有个幼子因在外游玩而逃过一劫。” 抱琴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只听萧继宁低声的叹:“江湖一入回头难,萧家蛰居江南十多年,竟还是摆脱不了江湖的旧恩怨。” “小姐说,这兴许是报应。” “报应?”他冷笑,“一报回一报,朔日教十年前那一次围攻,原来竟也是他所带领,那一次,折了我两个妹妹,这笔帐,我又找谁算去?” 悲愤、伤怀从他脸上奔涌而出,抱琴看见萧家长公子的眼里竟有着难以言表的痛悔和迷离,盈盈闪烁着,良久良久,终究却还是没有落下来,然而她却毕竟不懂得这江湖风雨,心里只是一片凄惘,又复惊疑。 “告诉继容,让她死心吧。”他终于还是作了决定。 平静的声音里,抱琴忽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夏日的风淡淡的蒸上来,仿佛还能闻见些微的血腥…… 抱琴终究没有忍心对萧继容说出她大哥的话,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明白自己心里的某些担心也在逐渐成型。 那一个夜晚,萧继容似乎睡得格外早,也格外香。 抱琴的心却提了起来,也说不清为何,她飞跑到了横梧院,一到便知自己心语成谶:满院火把通明如昼,数十萧家好手衣襟猎猎于风。她看见那人蓝衫独立,衣袂乘风,恍惚还似月下初遇一剑纵横,却已再不是她所熟悉的眼神。然后,她听见他道:“剿灭魔教余孽,成败在此一举!” 众人豪气高呼,声震长空。 天幕浓云当真随之一扫,月华洒下,遍照四野,抱琴望着月下轮廓清晰的他,凛然却是莫名的冷,忽然一瞬惊觉:她可与他同一死,却不可能同一身。 冥冥中什么水落石出,有如天命。 第二天便听说焦桐馆走水,一场大火将一切烧得一干二净。 萧继容不知怎的,竟还是知道了,疯狂的哭闹着要奔出去,却被敲晕了送回屋里,醒来后,从此便只会对着四壁狠狠落泪。 抱琴也再不往横梧院去了。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八章 日子便又一天天过去,过不两天,萧继安便将新奶奶接回了府来。不久,萧翁也从别院搬回了府里,萧家便又恢复了往常模样。 萧继安又一如往日的打点事务,而他那位新奶奶似乎也是个很见过世面的女子,据说竟帮着丈夫交了更多朋友,于是这夫妇二人整日里应酬得不可开交,而交往的最多便是长空帮的李帮主。据说这位李帮主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一女,视若珍宝,正欲觅个佳婿。逐渐的,两家来往多了,大公子要结亲的猜测便也流传开来。 抱琴还是守在萧继容身边伺候着,却常有丫鬟婆子暧昧的管她叫“新姨娘”,她约莫猜到是怎样回事,只是不理,任府里闲人舌根嚼碎却也套不到半点口风。 但事实真相总要大白天下,一日晚饭时分,抱琴被叫到了正院花厅里。 萧家诸人连带着新来的二夫人都在厅中吃饭,只除了推说头疼的萧继容,于是抱琴一进了屋,行了礼,萧翁便问:“小姐还好吧?” 抱琴没料到高高在上的萧翁竟会亲自与自己说话,忙回:“小姐只是偶感风寒,微有些发热,已经进了些药,正睡着。” “喔。”萧翁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忽道,“抬起头来。” 抱琴便抬了,萧翁看了看,又“喔”了一声,说道:“生得尚算大气,难怪那天能临危不惧,忠心护主。听说你帮了大公子和三小姐很大的忙啊?” 抱琴忙道:“一切都是抱琴分内的事,老爷谬赞,抱琴万不敢当。” “也还识礼。”萧翁点了点头,“赏你五十两银子……”便这样买断了她的舍生忘死。 “谢老爷。”抱琴听了,竟有些错觉是天宫受封,却更加深谙仙凡两隔,无可逾越。 萧翁却似乎还未说完,但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便顿住了。 这时便见桌边一人站起身来,款款走到抱琴面前,抱琴一见便知这必定便是那异常能干的二夫人,只见她亲热的拉着她手,一面搀着她起来,一面道:“一看便是个伶俐丫头,给我作妹妹,好不好?” 抱琴愣住了,只看见她和萧继安皆微微的笑。 “二公子他早就想给你开脸了,我一听说你这回的英勇,更是赞成得不得了,像你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呀。”二夫人又道。 抱琴僵立在当场,万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新姨娘”,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对了,还没问过你愿不愿意呢?”二夫人原本只打算走个过场。 却不料,抱琴道:“抱琴不愿。” “什么?” “抱琴不愿。” “为什么?你嫌二公子不好?” “抱琴不敢。” “那……还是你心里有人了?” 抱琴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任何人,只看着月华淡入屋内,落在墙角装饰的青葱叶上,恍惚如同横波目,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明澈:“没有,抱琴心里除了小姐,没有任何人。” “原来是这样啊,果然忠心。”二夫人道,“可……” 抱琴扑通一声重又跪下:“抱琴只愿一生一世服侍三小姐。” “不识抬举!”萧翁哼了一声。 抱琴索性磕下头去:“望老爷成全。” “真是个傻丫头!”二夫人叹,“却也是难得的忠心。” 于是,抱琴便终究仍回了萧继容处听差。 二夫人等抱琴下去了,便瞅瞅自己的丈夫,道:“可不是我不通情理,是人家自己不愿意。” 萧继安仍是那句话:“果然独特。” 二夫人白了他一眼,正要再言,却听萧翁道:“不过是个丫头,值得你俩费这般心思?” 二夫人便噤了声。 萧翁站起身来:“记住自己的身份。”说着,便要离席。萧继安使了个眼色,二夫人忙走上前去搀扶,这才将老爷子护送下去。 “还是这样固执。”萧继安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一道蓝衫人影沉默的从椅中站起,萧继安便道:“大哥,你说是不是?” 萧继宁没有回答,反低声的咳嗽。 “大哥,你怎么了?受了风寒?” 萧继宁摇头:“不,是上回南海门追来的时候,与那南海子一剑对决,伤了肺。” “那可已是几个月前!”萧继安惊讶。 萧继宁并没有在意家人的后知后觉,只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取出些药,咽了。 萧继安见了,便道:“大哥,你怎吃这样不值钱的药?!” 萧继宁抬起眼来:“受用。” 在那一瞬间,萧继安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大哥眼波深处灼灼而燃的两簇火焰,长锁眉心淡淡而起的一剪微笑,仿佛梦回往日,无忧从前,于是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哥,这是……” “抱琴给的。” “原来如此。”萧继安疑惑,“大哥,既是如此,方才你又为何不言语?” “像你一样讨过来做妾?”萧继宁摇头,郑重道,“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 萧继安愕然。 萧继宁望着他:“兄友弟恭,你当知道以后该如何自处。” 萧继安一抹苦笑:“我早已是白费心机。” “你……?” 萧继安看着他,笑了:“你放心吧,我怎会再纠缠于她这十年来唯一让大哥你展眉的人。” 能干的二夫人似乎真的很爱做媒,刚刚给自己的丈夫保媒不成,却未受丝毫打击,一面还忙活着与长空帮联姻的事,一面便又转向了毕竟待字闺中的萧继容。 而萧继容自焦桐馆烧毁后,便似心丧若死,逢人都只是懒懒对坐,半晌无言,不表态,却也不赶人走。如此一来,抱琴便也陪着听了不少江南才子、世家名流的逸事风闻。 一日,热心的二夫人又唠叨了一阵后,见小姑仍是不语,便只得失望的走了,临走却也不知是为安慰别人,还是为维护自己面子的道:“这几个瞧不上也不打紧,嫂子一定帮你再留意着。咱们萧家的小姐,不怕没有好姻缘!” 抱琴不知这位二夫人究竟知不知道萧继容和那魔教少主的一段情事,却也清楚她这样做永远是白费力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熏神染骨的感情只须经历一次,其余的即使再好也变成次等下等的了人皆如此。想到此处,心已一痛。 只听萧继容在旁边忽然开了口:“都是笼子里的人,难为她活得这样热情。”她已是许久不曾开口,一出言便教抱琴心头一酸。 萧继容看着青瓦重檐锁住一方天空,苍桐伸展枝叶望断秋水长天,悠悠的笑着:“萧家啊萧家,这个大笼子,当真值得如此多人陪葬青春?” 听到这话,抱琴忽然想起了那日厅中萧继宁问萧翁,他问“值么?”,竟也是这般悲茫困惑。万千悲喜,一时开谢,于是她走到了她小姐身边,对她道:“兴许这就是命运。” 萧继容道:“难道只能认命?” 抱琴望着她泪光闪闪的眼,无语。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九章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不认命的三小姐居然要上落霞山。 原本那几日正巧是落霞派的掌门定音师太前来萧府盘亘,据说萧翁当年在江湖上与她乃是旧识,虽已退隐多年,交情却是仍在,定音师太说法归来,路过此地,便顺便过来一叙。 萧家让萧继容也来相陪,本是想定音师太佛法精深,或许能点悟一二,却不料萧继容与她聊了两日,竟要拜师上山。 家人都劝,她却道:“与其这样在家里待着触景伤情,倒不如上山学艺,排遣郁闷。” 众人看她那模样,也是无话,便只能从了。 定音师太便收下了这个徒弟,但说好了是与众俗家弟子一处,并无殊顾。萧继容竟也愿意了,但萧家却毕竟还是放不下心来。 于是,定音师太便问了抱琴:“你愿不愿意也作我的徒弟?” 抱琴大出所料,万没料到这被主人家奉若上宾的人物竟肯主动收她为徒,不由心中狂跳:“抱琴何德何能,蒙师太青睐?” 定音道:“我已瞧你多日,但觉你谈吐不俗,处事从容,甚为投缘。” “不敢。” “况且我看你骨骼清奇,脚步轻盈,与我派剑术精神极为相符,竟是天资甚佳。只要你肯勤加练习,不出几年便能大有所成。” 抱琴未想自己竟有如此天分,方寸一时蠢蠢欲动,又一时心乱如麻,明知有什么正等着她去抓,却又偏有什么放不下,于是她道:“师太,请容抱琴考虑一下。” 定音点了点头,看着她出门的背影,又摇了摇头。 再至凉亭,竟已有几分秋意。 没发觉时,夜风已如清溪凉彻,再不是那般温吞水样,走了许久,也自清凉无汗。 抱琴走进亭中,只见淡淡蓝影已然相候。 “还怕你不来。”他道,“已经许久不见。” “公子的吩咐,不敢违。” 他微微一笑,走近她,伸手摘去沾在她发上的第一片落叶。她身子缩了缩,终究没有躲开。 萧继宁扔掉了那叶子,忽然像是不知手该放于何处,犹豫了下,终于指指栏杆,道:“坐。” 抱琴便坐了下来,二人长久无语。 旁边的池塘里,藕花已然不是全盛时节,渐失苍翠的荷叶上隐约能见红消香散的花瓣,一阵风来,便点点的,滑落到池水里去,有的则长久的飘浮在水面之上,一点白光隐约暗波,从池塘这头流向那头,仿佛是横渡寒潭的飞雁。 她终于轻轻的道:“小姐曾说,这里像是个笼子。” “哦?”他的语调淡淡的,“你看呢?” “却毕竟也是美的。” 他听出她这样说却也并未否定萧继容的观点,道:“但这样的美丽怕也并不影响一些人想要挣脱出去,是不是?” 她忽然转头看他,眸子亮亮的:“不能挣脱吗?如果有机会。” “天生万物,方圆自成。上到日月星辰,下至蜉蝣粟米,都有各自的规则,也终须按了那规则走下去。”他笑笑。 萧家、江湖、他,所有规则,她和小姐俱是不懂。想着,她别过了头去。过了会儿,终于笑了笑:“或许入了落霞派后,我便也能懂些规则。” “决定去了?”他凝望她。 她抬眸,良久没有作答。 他便淡淡一笑:“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她也笑了笑,便起身离去。月光没有照见她的脸,幽幽的两行泪。 行程便这样决定了下来,抱琴虽已和萧继容师从一人,却毕竟没忘了主仆之别,仍是忙碌的为小姐打点行装。 奇的是这回娇贵的萧三小姐竟没有带着成箱的衣物,抱琴为她收拾反被她阻止了,“要这些有啥用?”她苦笑着,抱琴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萧继容不久便验证了她的担忧。那一日隔着窗户,她看见她散了长发,手中拿着把剪子:原来,她当真不是要学艺,而是要出家。 抱琴想去阻止,却被身后一人给拦了,她转过身去,只见是萧继宁,依旧是如常神色,对她说:“等等。” 她心头却是无端的恼,别过头去,不看他,只盯着屋里的萧继容,却果见她已放下了剪子,伏在桌案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才听萧继宁在她身后淡淡道:“等恰当的时候,你告诉她:焦桐馆失火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 她震惊的终于忍不住转过了身去,只见萧继宁望着里面的妹子,脸上无奈与疼爱交织成一片:“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心软,但在那时,我确实下不去手。”说着,他竟笑了一笑,“若真是给家里留了隐患,将来也只能由我自食恶果。” “不会的。”抱琴并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极大,只斩钉截铁的,“一定不会!” 萧继宁又是一笑:“但愿吧,将来的事,说不准。” 抱琴怔怔的望着他,离愁别绪悄上心头,却也没料到这竟是彼此最后一次见面。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十章 上了落霞山,便似入了世外桃源,山下一切都仿佛已是过眼云烟,远远飘于天外,除却偶尔惹人挂念,便是收在心底,压住不翻。 如此,已是五年。 萧继容下山而去也已是四年以前。 刚到山上时,萧继容还一个劲的请求定音准她出家,但是定音一直不肯,她便这样想通一阵,迷惘一阵,折腾了数月,终于也渐渐的明白了过来。但抱琴心知青灯黄卷并不是她心中所想,即使接受现实,也总有一份刻骨铭心,于回首阑珊处教人夜夜辗转。 于是,有一天,当萧继容终于神色清明、眸光明澈的时候,抱琴告诉了她她大哥要转告的话。萧继容当下听了无语,随即便是喜极而泣。而在当晚,她便离开了师门。抱琴看着天上的明月,一轮圆满,清莹莹的,竟有些羡意。 与萧家断了消息也已有了四年。 当初萧继容还在时,还常有家人上来探望,送来一应物事,就连二夫人也曾亲来过一趟。那一趟来时不免与小姑说些家常,道现下生意当真难作,人情也是扑朔迷离,比如只因长公子婉拒了李帮主的联姻,长空帮从此便与萧家断了往来。 抱琴听着,心里一震。 记得那晚辗转难眠,独自出门,山中夜雨,霖铃生寒,幽谷郁木,古桐参天,一阵风来,叶落满地,怔怔的,竟要落下泪来。 然而终究还是断了音信,萧继容一下山,定音便要派人禀报萧家,抱琴本要去,但被定音阻止,她道:“该来的来,该去的去,万物循环自有注定,与人无干。” 抱琴知她是怕她去萧家受责,心里感激,却也有点说不出的怨。 从此以后,萧家一切便似都与她真无关联。 既是如此,抱琴便也不再问,只专心的留在山中习武学剑。定音师太当真对她十分器重,加之她的确处事大方,待人有礼,也就渐渐将许多俗家弟子一脉的事务都交给了她。而她平和稳重,虽是资历尚浅,却也深得同门信任。寒衣这个入门后的名字竟也渐渐的在落霞山上有了些声望。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师傅一意造就,也就分外谨慎小心,也格外勤恳起来。 但她发现自己武学天分却并没有师傅当初所赞的高明,等她能勉强修习落霞剑法最启蒙部分的时候,已然过去三年,虽然同门们都说这已算是不慢的,但她却仍常常会在临空一跃的时候,想起曾经蓝衫飞扬,长身如电,真正才是自如境界,无可企及。 于是便更加努力,工夫不负有心人,等再过一年时,一套落霞剑法已能初具规模,寒衣的剑名已慢慢的传远了去,只是她自己并不知晓罢了。 岁月在眼角眉梢轻盈带过,回忆逐渐沉淀时光长河,心中时时的惦念,不经人提起,也已忘了该从何说。抱琴以为自己已经全然忘记,却不料因缘天定,走来走去,终也没跳出那个圈去。 这一年,定音师太圆寂,抱琴入门正满五年。 一众同门尽皆悲痛,却也要支撑着办理丧事,出家弟子负责处理山上之事,俗家的便负责向江湖诸友帮发丧,也答礼诸帮派志哀。看着面前即将撒满江湖的讣告,抱琴这才知道落霞派和定音师太竟是如此声名显赫。 抱琴负责的是江南一块地方,这是她自己要求的结果。 下了山,人世喧嚣铺面而来,这才知晓前尘往事竟是无一忘怀。 却是先去了姑苏慕容家,后又绕至吴县陈门。 在吴县时,不由路过自家曾经庭院,查封的府第竟已重新开启,只是其中已换成了别家欢笑。她缓步走过,瞥见后院秋千荡漾,宛如儿时,面前竟然豁然开朗,天阔云淡,但觉世事循环不过如此,自己竟也曾执念深深,执意不以素衣入豪门,现在想来,竟是端的可笑可叹。 如此,便终于有了勇气,去到松江,萧家。 途中路过一小镇打尖,只见一酒店门面不大,却很洁净,便走了进去,一进门,才发现店中竟是生意不坏,对门一面墙边,虽然未摆桌椅,却围了不少人。 她找了一僻静桌子坐下,店家十分热情,立时前来招呼,她也是伺候人惯了的,不习惯被人这样殷勤打点,便没话找话问:“你家店里那面墙壁上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店家笑眯眯的答:“是十多年前一位公子喝醉了以后留下的一首诗。我们开始也不懂,差点就拿粉刷了,幸亏被几个公子阻止了,他们说那题诗的原来是个大大的人物,这面墙竟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也不知是什么人物?” “据说是个有名的神童,十来岁的时候便琴诗双绝,写得一手好字甚至名震京都!”说到自家的金招牌,店家滔滔不绝,“后来才知道,他竟是个武林世家的公子,剑法也是独步江湖,天下一流!” “竟有这样的人?”她微笑。 “怎么没有?”店家道,“先时我也不信,后来见真有大堆的风雅人士跑来观看,竟还有富豪出千金要买,我这才相信。不信,你也去看看?!” 抱琴笑了笑,并不爱凑热闹,只见那头人群稍散,便顺便一瞥,只见满墙龙飞凤舞,乃是潇洒的一笔草书:“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人生在意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不过是李白诗句,却觉目光凝伫,不忍离去,看着看着,终见下面行云流水落款:“江南夜雨,醉女儿红,凭栏呼风,畅快畅快萧继宁书”。 抱琴心里像有根弦被拨了一下,却听那店家又道:“亏得当时不曾卖了,如今已成遗作,世上独存一幅,才真正是价值连城……” 正说着,却见听的人脸色倏忽一变:“你说什么?” 店家被她唬了一跳,说道:“你不知道吗?题字的萧公子已于三年前便去世了。” 抱琴觉得心口像被什么撕开:“你……你再说一遍!” 店家见她神色,料她与萧家有关,便道:“姑娘请节哀,萧公子的确是三年前便与萧府一同葬身火海了。” “不……”抱琴脑子嗡嗡的,一股苦水翻江倒海上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被个叫朔日教的魔教上门寻仇,说萧家杀了他们少主。萧公子便挺身御敌,谁知寡不敌众。他便将家人都送了出去,只留下自己孤身力敌,最后却被敌人团团围困,他便道那少主是他一人所杀,血债血偿,他死可以,萧家和朔日教从此恩怨两清。也不知那魔教有没有答应,萧公子便在最后关头启动了萧家独门的火雷阵。火光起时,当时整个松江都震了一震,偌大的萧府刹时便夷为了平地。”店家说得仿佛亲见。 抱琴忽然想起了临别那天,他对她道“自食恶果”,想不到竟是一语成谶;又想起了一同御敌那日,他眸光闪动说要“一起”,却没料到竟是终成虚空。心头似殇又似恼:惦念了那么久那么深,竟是个已不在世上的人。 缓缓的站起身来,才发现身上竟无一丝气力,千日百夜深埋的眷念一时抽空,有时还不觉,去时才知这竟已是一生支撑。终于慢慢的走到了那字前面去,只见那白墙墨影竟似身影闪动:仗剑驰骋,一时飞腾,蓝衫寂寞,恍如最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那店家:“你还知道他什么?” “这个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萧家本是塞北江湖一霸,后来大约是为躲仇家,便隐居了江南。毕竟是名声显赫的家族,养的二位公子也是非凡绝代。尤其是萧长公子,自小便有神童之名,风流倜傥,品貌非凡,那时还不知他武功也了得,只道他曾四方游历,名震文坛。他曾在京师与有名的京师八子会文,那八子开始还不将他放在眼里,斗到最后却都心服口服,于是九人便从此相交为友,一时传为美谈。”店家看来是仔细打听过的,为着这道金字招牌。 她却从不知道,抱琴想,她见他时,能与他对吟《鹧鸪天》,他已要为此浮一大白。 店家又道:“据说他初到江南时也是出了名的潇洒哥儿,曾经和万花楼花魁林簌簌斗琴,一曲弹罢,竟惹得那名动一时的花魁砸了自己的得意名琴。” 她也不知道,她见他时,他抚琴一曲只为动其妹心,她非知音,听不尽其中萧瑟愁哀。 “后来不知怎的,他竟忽然沉寂了下去,一沉便是十年,反倒是二公子精明强干,才名渐满江南。人们都以为萧长公子大约已是江郎才尽,后来才知他竟还是武林高手,为了保护萧家基业,而放弃了雷动声名,转而隐没江湖。那时,江湖上‘照影剑’名声鹊起,人都只道那使剑人来无影,去无踪,却不知竟就是那曾轰动一时的萧公子。”店家说着说着,正瞥见抱琴手里也拿着剑,再见那剑上标记,不由惊呼:“原来你是落霞寒衣!” 抱琴怔忪,却见那店家一脸敬意:“竟是落霞派的俗家高手,失敬失敬!” 抱琴从不知自己何时竟也在江湖上颇有薄名。 只听那店家犹自喃喃:“落霞寒衣,一剑照影难怪难怪……” 抱琴也更不知自己有一天竟能与那人并肩齐名,并肩齐名。 曾经进退沉浮,曾经左量右掂;曾经仰望而不可直视,曾经期盼却不能明言……千头万绪,兀自盘桓,等真能伸出手去,才知竟然是镜花水月。 抱琴的眼泪,不觉落了下来。 店家说得没错,如今的萧府果已成了一片废墟。 看来那火雷阵的效力当真厉害,偌大的庄园竟然连面断墙都没留下来,只见了满地满地的断石碎瓦,也无人来清理,正是夏末秋初的时候,从那石缝中钻出来的离离碧草便也微泛了黄色,萋萋的连到了远方的蓝天。 抱琴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望着满目虚无,心中也是虚无一片。 也不知坐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了泠泠的笑声,抬眼看去,原是几个孩子正在嬉闹追逐,作土繁华却是他们最好的乐园。 只见几个男孩在前头飞跑着,后面不远处一个女孩正在原地跺脚:“回来呀,回来呀!先掀了我的盖头再说!” 抱琴这才看到那女孩头上搭着块不知是什么布,连脸都未遮全。 只听那飞奔中的男孩回答她:“你先等会儿,我过会儿就来!” 抱琴失笑,看着那女孩等了等,终于忍不住扔了盖头就追了上去,跑得也是那样轻快。 在那一瞬,她想笑,却又想要掉下泪来。 一直坐到日落西山,眼前事物都已模糊,终于决定离开。 一路行去,听见自己足音,才发现面前的青石板路,青石多半褪颜色,蒿草依旧生路央,依稀竟仍是当年模样荒凉的荒凉依旧,却比繁华的存得久长。 路的尽头一处房屋岑寂,远远的,可见窗户上映出的淡淡晕黄。抱琴走去,本只路过,却仍是忍不住站住了脚跟。从屋中传来隐隐的琴声,飘飘渺渺,还似前尘,她静静站着,听了良久,好象又回到了抱琴来修时候:守侯在外屋,看着天边明月初升。 听着听着,却听那屋中琴音骤断,有人静静道:“门外客人既已光临,何不进屋一叙?” 紧接着,那屋门打开,出来一人,青衫随意,再然后,一个女子也从屋里走出,怀中抱着个婴儿。 “小姐?!”抱琴惊呼出声。 那女子也认出了她:“抱琴,是你?” 抱琴重又看到了那具焦尾琴,在油灯的一点昏黄里,在它的旁边放着一双尚未完成的虎头鞋,那鞋的小主人正在他父亲怀里酣然熟睡,而他的母亲正在和她曾经的丫鬟叙旧。 “你给了我信,我便下了山。”萧继容道,“满江湖的乱找,找了好几个月,终于才找到了他。” 话说得淡,抱琴却想得出其中的艰辛。可缘分注定,便终究难断:谁能料到面前这朴素干练的少妇竟是当年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更有谁能料到那昔日魔教的少主如今竟神色清淡的怀抱婴孩?当真是该有的,跑不了;没有的,求不着。 “我们在落霞山下还住过一阵,后来,听说了家里出事,便赶了来,却见家里……已是如此。后来打听了才知道,竟还是朔日教的恩怨。”萧继容看了她丈夫一眼,他便放下了孩子,走到了她身边来。于是她便继续说了下去:“说是朔日教来得突然也是一面,另一面却是长空帮见死不救,其实早几天家里便已得了消息,二哥便去找李长空帮忙,他却翻脸不认人,打定主意袖手旁观,原来他是结盟不成便要独大了。家里腹背受敌,这才终于落败。幸好爹和二哥他们都能逃了出去,虽然现在我也不知他们行踪,却总算能够心安。我想着,或许有一天,家里还会有人回来,便干脆在这里住了下来,没想到竟真能遇见了你。” 萧继容手抚着那琴:“我们俩在废墟里站了好久,终于只找到了这具琴,那时原本是已被大哥给收了去,却没想到终还是回到了我手里。”提起萧继宁,她的眼睫动了动:“记得那时,我说萧家是个大笼子,如今这大笼子倒当真是毁了,大哥,却也终究没能离开。” 抱琴觉得自己的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想着那时我也是冲动,其实岂止是我被这家给锁住了?大哥又何尝不是?”萧继容道,“自从那年两个姐姐出了事,他便再没有展开过眉头。大哥当年其实是个比二哥还要倜傥的人物,性子也倔,出身萧家这样的江湖人家,却不肯以武名扬天下,偏要在文章上成就功名。任爹怎么说也说不住,总是爱往外跑,年少轻狂时,也是交游四海,而那年出事时,他便正远在京师会文。等他千里迢迢的赶回家里,已经什么都晚了。从那时起,我便再没见过他吟过一句诗,弹过一回琴。” 抱琴只是专注听着,并没意识到她的小姐为何要对她说这么许多,也未发现她看她的眼中有着某些洞悉和悲悯。 “那时我只道大哥变了,却不清楚他究竟下了怎样的决心。后来,过了很久,我听二哥说漏了嘴,才知道江湖上声名渐起的‘照影剑’竟就是大哥。我听了很惊讶,因为我知道‘照影剑’出手狠辣,而且还时常无故挑战各派高手。二哥便对我说:那便是江湖上的活法,要不受制于人,便要先下手为强。我这才明白家里隐居后的几年平安究竟是何代价换来。从此,大哥脸上的笑容便越来越少,我与他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虽然我知道他还是我的好哥哥,但已分不清是敬还是爱的多。”萧继宁看着抱琴,“如今才明白,大哥所有的深沉抑郁竟都是他压抑难止的真情。他大约就是那样的人,即使爱得再深,却也不肯放在口中。” 抱琴没发现自己的眼里又已有什么闪闪发光,萧继容伸过手来搭在她手上,于是便有什么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抱琴忙缩手:“小姐……” 萧继容反握住:“还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且不谈我现在这个农妇样子,咱们还毕竟是同门师姐妹呢。” 抱琴感到那手粗糙却温暖所谓的幸福。 就这样坐了良久,直到夜了,萧继容便邀她留宿,她却要走。萧继容本不肯,说夜道上女子孤身行路不安全,她却说她会武,萧继容便笑了:“忘了你现在今非昔比,竟是有名的侠女呢。” 于是,便这样独自离去,听到那小屋中婴儿隐隐的啼哭。 回到落霞山,抱琴没有见任何人,只直奔了师傅生前所居禅房。同门们都知她与定音师徒情深,只道她要独自凭吊,便由着她,各自忙去了。 抱琴看着禅房内摆设,淡淡的一缕青烟,想起定音当年要求收她为徒,想起无数次在此聆听教诲,也想起方外光阴短,世间千年长……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怀、眷念、遗憾,甚至怨恼,如今却只剩了哽咽。 哭着哭着,许是身心俱乏,恍惚中,青烟袅袅处,师傅定音似乎仍盘坐蒲团,对面一抹蓝衫。 只听定音道:“可惜贫尼已是方外之人,不然便可认个义女,也算是段善缘。” 那蓝衣人微笑:“师太当年肯答应此不情之请,继宁已然感激不尽。” “可是如你所见:收她为徒,再磨练出息,已是耗费数年时间。这几年来,你竟真能等得。” “等得。” “恕贫尼今日多问一句:若真钟情此女,当时收为侧室也不失为权宜之计,何牢如此大费周章?” 他摇头:“这正是继宁做不得的: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 “原来你竟是怕委屈了她。” “她本也倔强。” “既是如此,那又为何不肯为她舍弃旁骛,供效于飞?” 他苦笑:“萧家长子,责无旁贷。” “难为你一片苦心,贫尼本也是想极力成全,助你二人早日‘门当户对’,得结良缘。”定音叹,“可现在,竟不知究竟是助了你,还是误了你。” 他淡淡的笑:“继宁仍是谢过师太。” “罢了罢了。出家人虽看破红尘,却仍为你抱憾。”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本也是寻常事。”他轻轻的笑,“如此,已是无怨。” “那又为何还要来此?” “只是看看。”他微笑着,舒展开眉心,“相知一场,终究挂念。” …… “寒衣?寒衣?”忽觉有人拍她面颊,抱琴睁开眼帘,看见同门师姐,才知方才乃是梦境一场。伸手一摸,颊上却是清泪两行,余温尚存。 “寒衣,怎么竟睡着了?是不是太累了?快去休息吧。”不知情的师姐好心的劝。 抱琴点点头,走出门去。 门外碧山已暮,暗淡秋云几重,她看见了庭院里的一株梧桐,正凝望着地面,落下片片叶儿,像是蝴蝶飞舞,一片叶子落于她鬓边,她记得那时温柔的手……沉郁的心情,渐渐的竟已有了些许改变。 忽然想起以前曾听小姐说过,这样的梧桐可以用来做琴。只可惜,她既不会做琴,也不会弹琴,况且,断弦难续…… 但,这又有何妨呢? 只要风来的时候,她经过这树下,便能听见它发出的声音,如琴音般,一样动人。 因为她知道,琴弦,便在她心里。 永远,永远。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