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娘子抱走》 第一章 穿越了 大雍十九年冬,腊月二十一。 这两日,京城中簪花街的陈尚书家出了一件稀罕事。虽是隆冬时分,可陈尚书家院落里的桃花,却在一夕之间,露芳吐蕊,开的分外灿烂。 陈季薇正在被窝里呼呼大睡,耳旁却忽然传来了知书的喊声,“姑娘,姑娘,别睡了,醒醒啊!” 陈季薇惊慌起身,“怎么了?” “姑娘!”知书急的脸都白了,“沈家来求亲了!” “什么沈家?”陈季薇有些头痛,“求什么亲!不是陈舒兰么?她昨天还因为这个差点上吊。” “小姐,你啊。”知书急的不行,“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是大小姐,可现在,沈家定亲的人成了二小姐你。” “我?”陈季薇愣了片刻,回过神,“怎么回事?” “奴婢还想知道。”知书急的不行,“姑娘,你快去看看吧。沈家接亲的人,都快走到咱们陈家门口了。” 知书话音刚落,门口就呼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抬着一大堆东西进来了。钱氏一身盛装,满头珠翠,指使着下人,“都还不赶快给二小姐收拾起来?梳头净面换喜服,都麻利点,若是耽误了娶亲的好时辰,当心老爷罚你们!” 说完,就有两个健壮的仆妇,想把陈季薇从被窝里拖出来。 陈季薇眸光一沉,灵活的宛如一尾游鱼,避开了仆妇的撕扯,反倒让那两个仆妇滚作一团。 “钱姨娘,你这是做什么?”陈季薇一脚踹开了那两个仆妇,从容起身,接过知画递来的衣服,顺手挽起头发,“大清早的来我屋里撒野,我昨日的话,莫非是没听到不成?” 钱氏看着陈季薇张狂的样子,恨不得撕烂了她的嘴。 冷冷一笑,“陈季薇,现在随便你说什么都好。沈家的人,眼见就到了门口,你若是不配合的话,就别怪我动粗了。” 钱氏身旁的数个粗使婆子紧了紧手腕。 看着钱氏带来的人,陈季薇冷笑一声,“狗仗人势。” 钱氏脸色变了变,咬牙恨声,“陈季薇,我看你这张嘴,还能厉害到几时?” 陈季薇坐在镜子前,一边让知画给自己梳洗打扮,一边开口,“钱姨娘,你想让我替你女儿嫁出去?” “永宁侯府,你八辈子也攀不上的好夫家。”钱氏假模假样的说道,“陈季薇,你不过是张苑芝那贱婢生的贱种,有这种造化,也算你的福分了!” “啪!”陈季薇随手甩过来一支簪子,锋利的簪头恰恰擦过钱氏的耳边。 陈季薇目光森森,“钱姨娘,这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 “真是这天大的福分,怎么你女儿哭天抢地宁死不去?”她毫不客气道,“钱姨娘,莫非在你眼里,其他人都是傻子不成?” 钱氏讪讪,刚刚簪子刺破空气的声音还似乎响在耳边。她不禁恍然,似乎从陈季薇落水醒了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一日未见,你倒是长本事了!” 看着虚张声势的钱氏,陈季薇缓缓一笑,“钱姨娘,你现在不能把我怎么样,别说沈家人到了门口,就算是来到这院门前,我想嫁就嫁,不想嫁,谁也由不得我。” “你们庚帖婚书俱在,你说不嫁就不嫁!”钱氏急了,生怕陈季薇来个鱼死网破,便吓唬道,“你就算是死了,也得去给那永宁侯世子配冥婚!” 陈季薇站了起来,对钱氏的话不置可否,“我爹呢?我要见他。” “今日,若是见不到我爹,这门,谁也别想让我跨出去!”陈季薇断然道,“要嫁,也得我自己点头了,才算数!” 第二章 嫁就嫁 看着匆匆而来的陈尚书,陈季薇打量了他一番。 为官多年,陈清风大风大浪经过不少,然而被这个不甚亲密的女儿盯着看了一会儿,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一声,陈清风先开口道,“我听你母亲说,你有些话想要跟我说。” “母亲?”陈季薇轻嘲道,“你是说钱姨娘?” 钱氏怒极,“陈季薇,你这是对当家主母的态度么?” “季薇,你怎么称呼你母亲的?”陈尚书不悦道。 “她也配当我母亲?她这么多年怎么对我的?”陈季薇眉峰扬起,“你问她,我敢喊,她配应么?” 冷冷的看着钱氏,陈季薇毫不客气,“钱姨娘晚于我娘嫁进陈家,先来后到,主次之分,叫她一声姨娘,她敢不答应么?” “这么多年来,克扣我的月银,挑唆下人慢待我,纵容女儿欺负我。”陈季薇冷眼看去,“一桩桩一件件,钱姨娘,我可从来都没有忘了的!” 一声声钱姨娘,刺痛了钱氏本就敏感的神经,她一个箭步,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 陈季薇反应极快,伸手抓住了钱氏的手腕,冷声道,“你以为,你还能像从前那样,随意的欺辱我么?” 她目光极亮,神色间自有一股凌然之气,叫钱氏忍不住瑟缩一下,后背不禁泛出冷意,这还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只会点头哈腰忍气吞声的陈季薇么? 陈尚书听的一脸尴尬,“季薇,你眼下也要出嫁。钱氏她,之前对你,是有些不周到的地方……” “不说那个。”陈季薇干脆打断陈清风的话,“看在你还是我父亲的份上,我问你,昨日还是陈舒兰和永宁侯世子的婚约,今天怎么就变成了我?” “因为陈舒兰不嫁,所以你就让我嫁过去?”陈季薇再问,“莫非陈舒兰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就不是?” 陈清风的脸色变了变,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钱氏抢着争辩,“永宁侯府和陈家是有婚约,可永宁侯夫人看了你的生辰八字,又让三清观的道长算过之后,这才发现,原来你和那永宁侯世子才是天作之合,绝世良缘!” 陈季薇冷笑一声,“哦,原来我的生辰八字,竟会自己跑到永宁侯夫人的手中!” “谁不知道,那永宁侯府的世子,是一个瘫子!”陈季薇紧紧盯着陈尚书和钱氏,“李代桃僵,这就是你们打的好算盘?” “既巴结上了永宁侯府,又避免了你们的好女儿嫁给一个残废,还顺道除去了我这个眼中钉,一举三得!对不对,我的好父亲?”陈季薇满是讽刺的开口。 字字如梗,噎的陈清风脸色涨红。 钱氏还要说话,却被陈清风一句打断,“钱氏,你先出去!” 瞪了陈季薇一眼,钱氏才不甘不愿的出门。 屋子里没了旁人,陈季薇冷笑一声,“陈尚书,我们商量个事,要是你同意,今日这嫁衣,我就穿了。” “可要是你不同意。”看了眼脸色铁青的陈清风,陈季薇才又道,“一,谁也不能强迫我嫁人。二,陈舒兰昨日把我推进了池塘里差点死了,你信不信,不出半日,这事儿我就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别忘了,我也是你上了族谱,进了礼部名册的女儿!”陈季薇意味深长道,“如果被人知道你的女儿居然想弄死另一个女儿,别人又怎么看你这个尚书呢?” “你威胁我?”陈尚书脸色铁青。 “是又怎么样?”陈季薇冷笑反问,“凭什么我就得一忍再忍,被你们欺辱到死?” 陈清风忽的发现,这个一直被自己刻意忽视,印象里一直低眉顺眼的女儿,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似得。 “你和你娘的性子,一点也不像。”打量着陈季薇的面容,陈清风感叹道。 “我娘是我娘,我是我。”陈季薇脸色冷淡几分,“陈尚书,你没资格跟我提我娘!” “季薇,我是你亲爹。”陈清风忽然伤感起来,“爹也是昨日才知道,永宁侯府和咱们家竟然有婚约。永宁侯府家大业大,并且对这门亲事异常坚持,否则,也不会……”陈尚书说到这儿,轻叹道,“这件事,终究是兰儿对不起你。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一个是兰儿,一个是你。 好一个是非不分,亲疏有别的陈尚书!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是自己亲爹! 陈季薇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想让我踏出陈家这家门,也不难。” 第三章 嫁之前,谈条件 “京城十里开外,有几处温泉庄子,我被陈舒兰推到池塘里差一点就淹死了,骨头里都是凉的,正好需要个温泉庄子泡泡驱寒。”陈季薇看向陈尚书,“爹,不难吧?” 陈尚书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 张口就是一个温泉庄子,这陈季薇,还真敢要!京城里这么多高门大户,又有谁不想要,他费劲了功夫才不过得了一个百亩庄子的! “你不答应?”陈季薇扭身坐在妆台前面,高声喊着,“知书,送老爷出去!” 门外,已经依稀可见敲锣打鼓的声音,眼下,这陈季薇却还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陈尚书咬牙,“好,给你!” “这还差不多。”看了眼陈尚书,陈季薇终于松口,“知书,去把喜服给本姑娘拿过来。” 知书赶忙把托盘端过来。 陈季薇抚着喜服上描龙画凤的纹样,端详了一番,忽的又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 陈尚书刚平静下的心猛地一跳,不禁怒道,“你还有什么把戏?!” “只要个庄子,我可没有银子养庄子。”陈季薇朝陈尚书伸出手,“爹,我娘的胭脂铺子呢?” “我娘当年在白马街开的胭脂铺子,你必须还给我,钱氏霸占这么多年,也该物归原主了。”陈季薇干脆的开口。 “另外,还要一万两白银,五千两黄金。”她看向陈清风,“这么点东西,买断我的婚事,要求不高吧。” 陈季薇挑起那鲜红的嫁衣,看也不看的扔在床上,扬声道,“什么时候东西送来了,这嫁衣我再穿上!” 陈尚书阴沉着脸看着陈季薇。 陈季薇却毫不妥协的和陈清风对视,她身姿傲然,目光澄澈,整个人宛如一朵盛开的艳红蔷薇,好看的很,却也锋利的很。 “你和你的母亲,真的不像。”陈清风在这样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她比你,要温婉的多了。” “我母亲哪怕强硬三分,也不会那么容易早死。”陈季薇眼神更冷,“爹,我已经说了,不许你在我面前提起我娘。” “罢了。”陈尚书长长的感叹一声,喊道,“陈四,按二小姐说的做,把东西准备给她。” 陈四低声应了下,迅速的出门了。 钱氏却试探着进来,“老爷,沈家的人已经催了第三遍了。” “催什么催!”陈尚书一腔怒火全都发在钱氏身上,“再急,也得给我等着!” 钱氏被兜头骂了一脸,恨恨的看了眼陈季薇,才又退了出去。 陈季薇好整以暇的等着陈四把东西送来,见到了房契、账本还有银票,这才满意,“爹爹,那我就不客气了。” “吉时都快到了,季薇,还是快些穿上喜服吧。”陈尚书不放心的交代,“嫁了人之后,一切要谨慎行事,可别再这么任性了。” “就不劳爹爹费心。”陈季薇不客气的拒绝了陈尚书,“今日让我替陈舒兰嫁出去,既然踏出了这陈家的门,陈家的任何都不再跟我有关系!以后我生是死,也都不劳烦陈尚书你操心了。” “季薇,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陈尚书轻叹,一瞬间苍老了几岁模样。 陈季薇轻轻摇头,“爹,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还有。”瞟了一眼门外,陈季薇又道,“顺道让钱氏带着她的人滚开!” 第四章 好特别的新嫁娘 陈季薇换好了喜服。 这衣服原本并不是为她准备的,只是穿在身上,倒也意外的合身。 描龙绣凤、芝兰玉树的纹样,从里到外都透着洋洋的喜气,陈季薇穿好,又让知乐给装扮了一番,这才看向镜中之人,一身猎猎红衣,朱唇乌发,青黛杏眼,明艳不可方物。 知书不由得看呆了,“姑娘,真好看啊。” 季薇前世从没有穿过嫁衣,来到这大雍朝,纵然不是心甘情愿,可是在这一身红妆的映衬下,竟也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永宁侯府,沈家世子…… 陈季薇低笑一声,让知书给她戴上凤冠,“好了,走吧。” 一脚蹬开门口站着等着扶她的喜婆子,陈季薇扬眉,“我不是让钱氏带着她的人都滚么?” 陈尚书在门口,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季薇,别任性,这都是规矩,让喜婆婆扶着你,门口你哥哥一会儿背你上轿。” “我偏偏不按规矩!”陈季薇断然拒绝,“婚事做不得主,其他的事情,一定要我自己做主!” “那怎么能行!”陈尚书皱眉。 陈四看着又僵持起来的两个人,急的不行,“老爷,沈家又在催了。” 门外,敲锣打鼓的喜乐又再次高昂起来。 沈家世子接亲,排场极大,整条街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这会儿议论纷纷,怎么新娘子到现在还没出来? 沈管家满头大汗,“世子爷,我去催一催。” 最前面的一匹高头大马上,一身新郎红衣的沈久安正不知正想些什么,听到沈管家的话,才回神,“哦,不着急,或许是有什么事,再等一等吧。” 沈管家点头称是,眼神里却闪过一抹不屑。 这个世子,性子可一点都不像他们沈家人!他们堂堂永宁侯府的世子来接亲,都被人慢待成这样了!他一个世子爷却还跟泥塑的人一样,没有半分脾气! 沈久安恰好低头,正巧捕捉到了沈管家眼里的不屑。 他懒洋洋一笑,并不在意。 沈久安面容生的极好,这一笑,带着三分洞察三分调侃三分骄傲,又透出半分锋利半分不羁,潇洒风流极了。 往日里苍白的脸色,在这一身喜服的映衬下,也格外容光焕发。 不少人是第一次看到这永宁侯府世子,为沈久安的相貌惊讶的同时,再看看虽然骑在马上,却很明显软绵绵的下身,又都露出一脸同情和了然的神色。 “长得再好有什么用,世子爷又有什么用,不还是个瘫子么?”不少人看着沈久安,指指点点的。 沈久安身边的书童阿银生气的直跺脚,“世子,你听那些人说的!” “他们说他们的,你生什么气?”沈久安看了眼气急败坏的阿银,“当做没听到,不就好了。” “世子,我可做不到你心胸那么宽广!”阿银怒气冲冲,提着长鞭就要冲出去,“我去教训他们!” “别胡闹。”沈久安松松的抓住了阿银的鞭梢,他看起来没用多少力气似得,可是那阿银却被揪住愣是走不动了。 “世子!”阿银使劲儿往回拽,试了试,丧气的松手,“世子,你怎么能忍得了?” 沈久安这才松手,“他们随便说说而已,不用为自己的话负责。但你要是冲了出去抽他么几鞭,就算是一时堵住了他们的嘴。可用不了半天,只怕我沈久安不只是个瘫子,更是个心胸狭窄之流的恶名,岂不是人尽皆知?” “真名士,自风流。”沈久安慢悠悠的说道,“阿银,你还需修炼啊。” “我才不当什么名士!”阿银狠狠的瞪了周围一圈。 “好吧,你不当。”沈久安指着门口,“你不是很好奇新娘子么?诺,出来了。” 阿银瞪着眼睛看尚书府的大门,只见一身红衣的新娘子,脚步轻快的走了出来,她只带着凤冠,穿着霞帔,身后的人一脸惊慌的追了出来,“二小姐,你的盖头啊。” 陈季薇随手丢了那盖头,眼神飞快的扫过全场,然后盯住沈久安,扬眉一笑。 阿银在旁边惊叫,“世子,新娘子对你笑了啊。” “我眼不瞎。”沈久安皱眉,抚平心里的悸动,没好气的说道。 阿银却仍旧紧盯着陈季薇,看着她甩开旁人的手,利落的上轿,才喃喃说了一句,“这世子妃,好特别啊。” 第五章 世子,踢轿门 两世为人,陈季薇头一遭坐上轿子,却是自己大婚的这天。 想到刚刚见到的永宁侯世子,陈季薇不由得皱眉。 她目光雪亮,刚刚那一眼,已经看出来了,世子的双腿的确没什么力气,松松垮垮的搭在两边的马背上,正如传言中是个瘫子。可他却腰背挺直,眼神雪亮,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窝囊之辈。 倒是和自己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可惜了。”陈季薇喃喃的说道。 “小姐说什么?”知书在旁边,轻声问道。 “没什么。”陈季薇回过神,对知书、知画和知乐交代道,“一会儿到了永宁侯府,人多嘴杂,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知书慎重的点点头。 知画心思细腻些,大着胆子问道,“姑娘为什么同意替大小姐呢?老爷和夫人,这也太不公平了。” “没什么。”陈季薇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即便是不嫁给永宁侯世子,钱氏也不会替我找什么好人家。” “与其到时候被她随便塞出去,倒还不如这样,趁着这个机会早日从陈家出来。顺道也能让我爹和钱氏不痛快一番。”陈季薇说完,无所谓的笑道,“所以,嫁给谁都一样。反正,早晚也是要和离的。” 和离? 她们两个惊讶的看着陈季薇,知书为难道,“姑娘,大婚当日,怎么可以随便提这两个字。” “没关系。”陈季薇摆手,“不跟你们提,也要给沈久安提。” 知书知画二人,面面相觑。 轿子一路颠颠晃晃,知书担心的问道,“姑娘,你还好么?” “姑娘,我听说,新嫁娘在进轿子之前,娘家人都要打点一下轿夫,让他们在抬着的过程中小心些,免得新娘子在轿子中受罪。可,咱家这……”知画担忧不已,“姑娘,要不咱们现在打点?” “你又有什么打点的。”陈季薇的声音带着笑意,从轿子中传出来,“不必担心,让他们随便颠就是了。” 轿夫们攒足了力气,一个八抬大轿,愣是被抬出了风中摇摆的感觉。 阿银一直在密切注视着这边的踪迹,小声的对沈久安说道,“世子,轿夫们在作乱呢。” 沈久安一把折扇打到了阿银的头上,“不该看见的,全叫你看见了。他们颠他们的,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阿银委屈的捂住头,“世子,疼!那不是世子妃么,我想着?” “既然是世子妃,世子都不担心,你又着急什么?”沈久安似笑非笑的问道。 阿银顿时闭紧了嘴巴。 沈久安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花轿,轿夫正攒足了力气往上抛,可轿子里面,却静悄悄的,半丝响动也没有。 微不可查的笑了笑,沈久安又转过头,吩咐道,“阿银,都让他们快一点,误了吉时,一文赏银都别想要。” 阿银眼睛一亮,大声的答应了一声。 一路吹吹打打的到了永宁侯府。 后半段路,轿夫们才终于安稳了,知书她们松了口气。偷偷往轿子里看了一眼,陈季薇面色尚可,正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什么。 知书朝知画、知乐打了个手势,三个人默默无语的跟着。 永宁侯府,几乎占了永安街的半边,门口两座气势非凡的石狮子,中间是朱漆大门,上面是两个十足凌厉霸道的两个字:沈府。 此刻,侯府上下,张灯结彩,侍女小厮们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阿银扶了沈久安下马,旁边,放着一把乌木制成的轮椅,黑沉沉的,只有扶手处的地方,带着常年摩挲显出的光亮。 沈久安从马上下来,阿银立刻用狐裘盖住了沈久安的腿,心疼不已,“世子辛苦了,这么大冷天的,都是二夫人,非说为了侯府的脸面,让你骑马迎亲,这不是难为人么?” “无妨。”沈久安双手叠放在腿上,一脸温和的笑意,“腰和臂膀用些力,在马上坐稳,也不是什么难事。” 看了眼阿银,沈久安又笑,“再说,你不是帮我在马鞍两旁装了机关么。” 看着沈久安下马,负责世子大婚的沈府执事沈礼赶忙拿来一张红纸,对着沈久安笑道,“世子爷,该踢轿门了!” 阿银面色大变,长鞭唰的出手,“沈礼,你什么意思?!” 第六章 拜堂路上 沈礼虚虚一笑,“阿银少爷这又是什么意思?” “踢轿!”阿银盯着沈礼,一脸戾气,“夫人不是说一切从简么?这个环节早就说了跳过去,这个时候,踢哪门子的轿!?” 沈礼一脸无辜,“阿银少爷,踢轿乃是应门响。少爷您也不希望以后世子爷惧内吧。” “咱都是按规矩办事,也请阿银少爷别添乱。”沈礼客气十足,“世子爷,请吧。” 沈久安看着沈礼,轻笑一声,“踢轿?有意思。” “世子,这是规矩。”沈礼坚持道,“老夫人也说了,依礼办事。” 又抬出来了老夫人,阿银也没办法了,焦急的看着沈久安,张了张嘴。 沈久安对他做了个镇定的手势,看着沈礼,这才无奈的轻叹口气,“既然这样的话,好吧……” 轿旁围观的人中,一个人脸上显出愉快的笑意,他倒要看看,这个沈久安,怎么踢轿! 沈久安扶着轮椅,慢慢的滑到轿前。 而轿子的门帘,却在沈久安到的前一刻,忽然从里面被掀开了。 陈季薇一身大红的喜服,从轿子里出来,站在沈久安面前,毫不客气的对沈礼说道,“夫人都说一切从简,你又算哪根葱非让世子踢轿?他惧不惧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还是你是想挑唆我和世子之间的关系?” 在场中人,无不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季薇从轿门中出来。 沈礼旁边的一个婆子“啊呀”了一声,拍着大腿道,“世子妃怎么不带盖头?!” “这怎么就出来了!”说着,就想走过来把陈季薇塞进去。 “你站住!”陈季薇指着那婆子道,“我和世子大婚,你们一个个伸头乌龟一样,管那么多闲事干嘛?我愿意出来,世子都没意见,你们操什么心!” 阿银站在陈季薇后面,偷偷的戳了一下沈久安,“世子,世子妃这是在替你说话呢。” 沈久安看了眼阿银,一脸你废话太多的不耐烦模样。 “可这不和规矩啊!”婆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新娘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茫然的看看沈礼,“沈执事,这?” “陈姑娘,你还未嫁给世子,并未拜堂,并不算是我们永宁侯世子妃,还请注重自己的仪态。”沈执事阴沉的看着陈季薇。 “那正好,我还不想嫁了呢。”陈季薇顺手摘下凤冠,转头便走。 她潇洒的转身,青丝如瀑,瞬间披散在肩上。 只是还未走两步,手腕却忽的被一只略带着暖意的手握住。 陈季薇低头,刚好撞入永宁侯世子沈久安的眼里,他眼眸晶亮,俊雅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世子妃要走,还没有问我同不同意。” 陈季薇试着抽回手,却发现沈久安手劲儿却不小,手腕被牢牢的握住了。 “放开。”她低声道。 沈久安微微一笑,便真的松开了握住陈季薇的手,他对旁边的阿银轻声交代了句,“去叫我娘。” 阿银脚尖一点,凭空拔高数尺,飞快的消失在众人面前。 沈久安这才看向沈礼,客气道,“沈执事,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有些规矩,能免则免罢。” 沈礼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世子,踢轿门的事情就算了。但有些事,也不得不按照规矩来办。” 说罢,看向陈季薇,皱眉。 只是沈礼还未张口,就听沈久安又道,“季薇性子爽快直接,沈执事别跟她计较。今日时间紧急,改日再向沈执事你全了礼数。” “这……”沈执事听得很不高兴,世子爷居然这么跟自己说话?只是一抬眼,却猛地发现对方眼中异常坚持的神色。这样陌生的沈久安让他心中一震,下意识的答应,“好吧。” 沈久安微微一笑,“那就多谢沈执事了。” “季薇。”沈久安自然的伸出手,对一旁站着的陈季薇道,“我们该走了。” 沈久安的这话似有法术,陈季薇牵上那只手,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才猛地回过来神,“我自己会走。” “哦。”沈久安捻着指尖,有些失望,“对了。还有件事。” 他亲自过去,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凤冠,拂掉上面的尘土,然后对陈季薇说了两个字,“低头。” 陈季薇下意识的弯腰,凤冠被重新戴在头上。 沈久安笑道,“这样才好看。” 这笑容让陈季薇有些尴尬,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以后不要随便动手动脚的。” 沈久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又笑了,“好,听你的。”他放在腿上的手,却又悄无声息的捻了捻指尖。 陈季薇站在他旁边,看着这陌生的庭院,“我们去哪儿?” 沈久安的轮椅,不知道是什么机关打造,又或许是他也习惯了,竟也不比脚步慢,他弯了弯好看的眉眼,“去拜堂啊。” 第七章 咱俩谈一谈 看着沈久安和陈季薇双双而去的背影,围观之中,有人脸色铁青,“便宜他了!” 说话的人,正是沈府二房的沈文元。 他身旁站着一个年轻人,两人面容相似,看起来要更年轻了一点,是沈文元的胞弟沈庆忠。 沈庆忠笑道,“哥哥是看那陈家姑娘长得漂亮?” 沈文元没说话,冷哼了一声。 沈庆忠又笑,不屑道,“再漂亮又有什么用,那沈久安不是照样看到吃不到?一个瘫子而已,又有哪个正经人家,会把姑娘嫁过来?还这么匆匆忙忙的,恐怕是有什么幺蛾子!” “陈家倒是正经人家。”沈文元小声对一旁的陈庆忠道,“这是我听娘说的,大夫人到处替沈久安相亲,可沈久安这腿,满京城都知道,又有谁肯嫁?但事情奇就奇在这儿,大伯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封老侯爷和陈家老爷子的亲笔信,沈家和陈家居然早早订了亲,这才有了匆匆向陈家下聘,三日内日就着急忙慌的完婚,大夫人这是生怕陈家,再反悔啊!” 沈庆忠这才恍然大悟。 “这姑娘挺漂亮的。”刚刚匆匆一瞥,那长相很合他的胃口,沈庆忠无不可惜,“陈家居然也舍得。” “你只知其一。”沈文元又笑道,“这是陈尚书已经死去的平妻生的二女儿,并非是原本定亲的嫡长女。” “大夫人会同意?”沈庆忠皱眉,心里对这个大伯母很是忌惮。 “这就不知道了。”沈文元遗憾的说道,“就这我还是听娘说的,只听说陈尚书的夫人钱氏来过一趟,然后嫡长女就变成了平妻生的嫡次女了。” “管她是谁。”沈庆忠冷笑,“只要嫁给了沈久安,就都是我们的敌人。” 而站在沈家庭院里的陈季薇,却还皱着眉,一脸纠结的神色。 “你放心,这里有我。”沈久安在一旁宽慰道。 陈季薇不置可否,“世子爷,我看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这话里分明的嫌弃让沈久安摸摸鼻子,他刚想说什么,正巧阿银飞奔过来,“世子爷,夫人让我转告你,都安排好了。” 没过多久,陈季薇就明白了阿银刚刚说的都安排好了是什么意思。 往后的不管是拜堂还是射箭,全都周到的考虑到了沈久安的腿,能免的免,能改的改。 甚至连送入洞房,都无一人敢闹出半点动静。 想到刚刚沈久安身为永宁侯世子,踢轿之时,居然还要跟一个区区管事的商量。再看看现在平静祥和的场面,陈季薇不由得对阿银口中说的沈久安的娘产生了一点兴趣。 进了洞房,陈季薇就一把扯掉了盖头,刚刚沈久安好说歹说她才带上的,只是刚盖上,就后悔了。 眼前红彤彤一片就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这种不知道外面情形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沈家接亲的喜婆一句不合规矩还没出口,就被陈季薇狠狠的瞪了出去去。 没有了别人,知书才敢说话,“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陈季薇活动了一下脖子,“我还好,你们呢?来到这沈家,感觉怎么样。” 知画性子活泼一些,她夸张的比划了一下,“姑娘,这永宁侯府的排场太大了,光是喜堂门口的侍女小厮,就站了老长的两排,人家那穿着打扮,啧啧。” “知画!”知书低声喊了声,“小声一些,不要被人听到,笑话我们没见识。” 知画吐了吐舌头,“反正,这永宁侯府,就是不一般。” “是啊。”陈季薇点点头,“这里是侯府,永宁侯府世代忠烈,老侯爷曾几次替先帝力挽狂澜,现在的侯爷又在丹东地区,和金族打仗。沈家深的皇家信任,恩宠声誉都不是一般的世家所能比的,排场自然不一般。” “那姑娘,我们是不是要格外小心些。”知书慎重的问道。 陈季薇轻轻摇头,“你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行,别的不用管。如果谁要是找你们的麻烦,那肯定是打我的注意。” 来沈家还不到半天,陈季薇就知道,自己这世子妃,不好当! 沈久安的确是个明白人,可他双腿废了,连个下人都看不起,又何况是她这个世子妃!甚至就连今日成亲,如果不是他娘,又不知有多少人会蹦出来闹事。 陈季薇想着,不由得提起精神,“知书,给我找点吃的。” “姑娘饿了么?”知书赶忙从桌子上拿了一些干果点心,递给陈季薇。 提起茶壶,她又生气道,“姑娘,这下人怎么当的?茶壶里的水,都是冷透了的。” 陈季薇摸着那壶凉茶,冷笑,“不是这下人怎么当的,该要问问,他这世子是怎么当的。” “季薇,我怎么了?”沈久安却刚好进门。 “你是怎么……”陈季薇想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可看着沈家专门为了沈久安而去掉的门槛,又闭了嘴。 “没什么。”陈季薇倒了杯水,亲自塞到沈久安的手里,“世子尝一尝,这大冷天的喝凉茶什么感受。” 沈久安端着那杯茶,表情有些尴尬,“我让阿银给你沏壶新的。” “不用了。”陈季薇对知书使个眼色示意他们出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她站在沈久安的对面,居高临下道,“沈久安,我们谈一谈。” 第八章 和离吧 沈久安微微一笑,大红的喜烛下,这一笑,文采风流。 陈季薇却毫不动摇,“世子,你是谈还是不谈?” “你说。”沈久安把那杯凉茶放到桌子上,看着眼前一身红妆,比红烛还要灿烂耀眼的陈季薇。 陈季薇皱着眉头,再次打量起眼前的沈久安。 比起初见时候,眼前的这人似乎又有些不同,他坐在轮椅上,白色的狐裘盖住了残疾的双腿,俊秀又温柔,一副人畜无害软弱好欺的样子。 可陈季薇却敏感的觉得,沈久安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但应该是什么样呢? 陈季薇也说不出来了…… “陈姑娘?”沈久安说出这三个字,自己先笑了,“不对。” “娘子。”沈久安客气的开口,“你再这么看下去,为夫可要害羞了。” 一句话把陈季薇已经打好的腹稿冲击的烟消云散。 “你!”陈季薇涨红了脸,怒气冲冲,“你?” 沈久安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陈季薇,“我们不是刚刚拜过堂么?叫一声娘子,也是可以的。” 不知道为何,看着沈久安这个眼神,陈季薇心里一阵憋闷。 “你是个世子!”陈季薇怒道,“世子,整个永宁侯府,除了你爹你娘,就应该是你最大!你能不能拿出点世子的派头?” “比方说呢?”沈久安看了眼陈季薇,试探着又问。 “比方说!”陈季薇扫视了一圈,指着桌上的凉茶,说道,“这茶水!哪怕我一个不受宠的二小姐,在我们陈家,也没喝过凉的。” “下人们,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陈季薇越说越来气,“还有那个沈礼,用得着客气么!” “轿门,他叫你踢你就踢啊?明摆着欺负人!”陈季薇翻了个白眼,“你有这样的身份,就应该想做什么就作什么,为什么要受别人的气!没听过这么一句话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这才是世子该有的样子,懂么?”陈季薇说道。 看着她快意恩仇的模样,沈久安的眼里闪过一抹亮色。 只听陈季薇又开口,“别说你是世子,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没有你活的这么憋屈!” 上一世,为一块面包就抢的你死我活的情景,陈季薇见得太多了。在她的认知里,还真没见过陈久安这样,都被人当面打脸了,他还能熟视无睹的! 陈季薇说完,深呼吸一口气,“你要强硬起来。” “哦。”沈久安答应了一身,却又顺势问道,“不知道娘子有什么高见?” 陈季薇听他叫自己娘子,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 “千万别!”赶忙阻止沈久安,“你叫我季薇就好。” “再说了,我正是要和你商量个事儿。”陈季薇看向沈久安,干脆的说道,“我们和离吧!” 和离? 这两个字太出乎沈久安的意外了,他看向陈季薇,说的极慢,“季薇,这又是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了么?” “跟你没关系,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陈季薇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对当世子妃没兴趣,嫁过来也是被逼的。” “其实也不算被逼,正好我也想离开陈家,顺势而为罢了。”陈季薇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也算嫁给你一场,这么快就和离,你也挺没有面子的。这样吧,沈久安,你有什么条件,咱们商量一下。” “条件?”沈久安搓了搓指尖,忽的问道。 “就是答应和离的条件啊。”陈季薇耐心的又问了一遍,“比方说,让我替你揍个人什么的。” 第九章 你要的条件 “我没有什么条件。季薇,你也知道,我这样的……”沈久安深深的看了眼陈季薇,他半垂着眼睛,双手交叠着搭在腿上,指尖微微颤抖,脸上还带着惯常的笑意,可那笑容却让人觉得如此难受。 陈季薇不忍的撇开了眼,“对不起,我不是因为你的腿。” “那是因为什么?”听了这个,沈久安脸色才稍好一些,“季薇,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我可以改,好么?” 又是这样! 低眉顺眼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语气…… 陈季薇怒其不争,“沈久安,你是个世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软弱!” 沈久安却轻轻的看了眼陈季薇,幽幽叹气,“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一直给我娘找麻烦么?” 陈季薇剩下的话,顿时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只听沈久安继续说道,“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我一直谨小慎微,只怕都活不过现在。”他无奈的重复一句,“我能怎么样呢?” 陈季薇久久不语,也是,一个残废的世子,在这样复杂的永宁侯府,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 沈久安说完,哀怨的看了陈季薇一眼,“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了。” 陈季薇搓了搓胳膊,“沈久安,你别这么说,我们其实也不太熟。” “可你却没有嫌弃我的腿。”沈久安轻叹一声,“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看着沈久安的模样,陈季薇想了想,“这样吧,我答应陪你一年。这一年,我会帮你成为真正的永宁侯世子!没有人嘲讽,没有人看不起!不管是再永宁侯府还是在任何地方!”直视他的双眼,陈季薇一字一句,“但是你自己也要强大起来。” “一年以后,你就会离开么?”沈久安又问,“可是,离开沈府,你又要去哪儿。” “在哪儿都好啊。”陈季薇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深呼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是那么新鲜,有吃有喝,青山绿水,这是我曾经做梦都想要来的地方。如今既然来了,不好好的享受一下,被困在这永宁侯府,多可惜。” “尚书府的二小姐,也会缺吃缺喝么?”沈久安忽然问道。 陈季薇愣了片刻,心里一惊,刚刚说顺嘴了,差点露馅。“吃喝是不缺。”她掩饰的说道,“只是,到底不如在外面来的自由。” “自由?”沈久安喃喃的念出这两个字,然后抬眼看向外面的天空。 铅灰色的云层,暗淡的天色,又要下雪了。 “这个东西,又有谁不想要?”沈久安低不可闻的说道。 陈季薇没听清,不过她也不在乎,“沈久安,我这个条件,你答应么?” “为什么不答应?”沈久安忽的笑了,他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更是俊逸非凡。 他看着陈季薇,笑的格外有深意,“答应,你还能留在这里陪我一年,兴许你会爱上我,之后就不想着要离开了呢。” “不可能!”陈季薇断然否决,再看沈久安,她皱眉,“我是不可能会爱上你的,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沈久安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不怕告诉你。”陈季薇抿嘴笑,“我喜欢的人,不需要多么富有,能陪着我到处游玩就好,单就这一条,沈久安你就不符合。” 沈久安目光微沉,又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陈季薇放肆的捏了捏沈久安的胳膊,笑道,“前提必须得能打赢我。” “原来是这样。”沈久安垂下眼睫,“那你可有喜欢的人?” 沈久安自己都没想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居然会那么忐忑。 陈季薇却遗憾的摇摇头,“可惜,还没有。我见到的男人,要么龌龊,要么居心不良。那个环境,不适合谈喜欢。” 沈久安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他微笑道,“好,我知道了。” “知道也没用,你也做不到。”陈季薇随意的说了句,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一年的时间之内,我帮你巩固世子之位,扫平障碍,而一年之后,你答应要让我离开!”陈季薇说完,自己也极满意似得,“两全其美,多好!” 沈久安看着陈季薇的背影,却勾唇笑了笑。 说定了么? 第十章 放心,我不敢 “早些睡吧。”看着陈季薇的背影,沈久安温和的说道,“明天早上,我们还要去给娘请安。” “好。”折腾了一天,陈季薇也累了,吩咐知书打盆水进来,洗去了一脸的妆容。 擦干脸,才发现,沈久安一直在看着她。 被他看的莫名其妙,陈季薇摸了摸脸,“世子,你看什么?” “没什么。”沈久安问道,“我在想,陈清风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居然养的出你这样的女儿。” “这可不是他的功劳。”陈季薇连忙说道,“你想知道的话,看看陈舒兰和陈舒月就知道了。” 想起这事儿,陈季薇忽然又问,“对了,本来就是那陈舒月和你定的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就成了我。” 看向沈久安,陈季薇问道,“你知道么?” 她刚洗完脸,素白的肌肤上还带着洇湮的水汽,肌肤如瓷,乌发如云,柳眉轻挑,圆睁的杏眼带着些好奇天真,问道,“沈久安,问你话呢。” 沈久安忽然回神,莫名的想到母亲送来的那枝桃花,他却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你想知道的话,明天问问娘。” 陈季薇点点头。 “好,那就睡吧。”看了看房间,陈季薇问,“你睡这儿吧,我睡地上好了。” “你是个女子。”沈久安哭笑不得,“怎么可以睡地上。” “可总不能让你睡地上吧。”陈季薇一脸为难,“你这身体,万一睡地上病了怎么办,这么冷的天。” “那就都睡床上吧。”沈久安提议,“反正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这么坦然,倒是不好叫人多想了。不过看沈久安软弱无力的双腿,人畜无害的模样,想了想,陈季薇干脆点头,“说的也是。” 遣退了侍女,陈季薇亲自动手,在床上弄出两个被筒,她自己钻进去一个,留给沈久安一个。 睡之前还警告道,“你可不许动手动脚!” 沈久安极为彬彬有礼的笑了笑,“放心,不会的,再说,我也不敢。” “这还差不多。”陈季薇蒙上被子。 她早已学会了如何用最短的时间获取最大程度上的休息,也已经习惯了,在沉睡的时候,把自己的背后交给朋友们。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睡熟了。 沈久安悄悄的熄灭了烛火,外面的雪色透进来,满室清霜。 听着陈季薇均匀的呼吸声,沈久安低笑一声,“睡得倒是快。” 他手指隔空轻点了几下,陈季薇嘤咛一声,睡得更沉。 沈久安却悄声下床,披上大氅,房间的门被无声的打开,做工精巧的轮椅滑了出去。 门口,一身黑色的阿银已经守着了。 “世子,都暂时睡着了。”阿银小声说。 “去查查。”沈久安看了眼屋内,语气微沉,“陈清风家前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银低头领命。 “世子,还有一件事。”阿银附在陈久安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沈久安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阿银抱拳,身子一拧,几个呼吸间,便不见了踪影。 沈久安又进屋,拂落了身上的雪花,把东西重新归位,这才重新躺回床上。万籁俱寂,听着陈季薇浅浅的呼吸声,沈久安的心里一片安宁,不多时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早,陈季薇醒来的时候,沈久安已经穿戴完毕。 “醒了?”沈久安一个温柔的笑,“先梳洗吧,一会儿去娘那里用早膳。” 陈季薇点点头,心里也有些奇怪,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沉?还有这沈久安,两人不过刚刚相识,怎么相处起来却毫无隔阂的样子? 正想着,知书她们进来了,“姑娘,来漱口吧。” 放下杂念,梳洗完毕,陈季薇翻了翻衣箱,找出来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 看她打扮完毕,沈久安上下看了一遍,才问,“怎么穿的,这么素?” “挺好的啊。”陈季薇低头看了看罗裙,“我喜欢这个颜色,多有生命力!” “阿银。”沈久安叫了一声。 阿银早在门口探头探脑,听到沈久安叫,立刻蹦了进来,“世子,你叫我。”看到陈季薇,阿银羞涩一笑,“见过世子妃,我是阿银,世子身旁的书童。” 沈久安不轻不重的敲了他一下,“去书房里,把南召送来的新春贺礼拿来,紫檀的那个盒子。” 阿银应了一声,很快回来。 沈久安把盒子递给陈季薇,“带上吧。” 陈季薇打开,里面是一串滴溜溜荧光闪烁的明珠,比寻常珍珠要大了不少,颗颗均匀,发出温润的光泽。 再不识货,也知道这是好东西,陈季薇握着盒子问,“世子是要送给我么?” 沈久安却摆摆手,“借你带带,瞧着挺衬你这衣服的。” 陈季薇:“……” 阿银在旁边憋不住笑,“世子,世子妃,走吧,是时候该去给夫人请安了。” 第十一章 拜见婆婆 陈季薇对阿银口中的夫人很好奇。 转头打量一遍沈久安的模样,陈季薇忽然道,“沈久安,你娘一定长得很好看吧。” “怎么这么说?”沈久安笑着问道。 陈季薇眼睛转了一圈,“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啊,你娘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 “是娘。”沈久安纠正陈季薇,“待会儿可不要说漏了。” 陈季薇耸耸肩,调皮一笑,“顺嘴了。” 沈久安又忍不住想要牵住陈季薇的手,只是还没有动,她就跳到了一旁,警惕道,“喂,昨天说好了,不许动手动脚。” “好。”沈久安忍不住笑,“娘子遵命。” 阿银一直在前面,竖起耳朵听着后面的动静,他是有多久,没听到世子爷这么爽朗的笑了? 来到依梅园,永宁侯夫人沈夫人已经在等着了。 看到陈季薇和沈久安,端庄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意,“安儿,薇薇,你们来了?” 一声薇薇,叫的亲切又自然。 陈季薇脚步顿了一下,不由得看向沈夫人,印象里,她应该是一个强势霸道的人,可眼前这个妇人,四十左右的年纪,长眉秀目,端庄大气。一身团花纹样的素绒绣花袄,又喜庆又低调。 她让小厮赶紧迎上来,亲手替他们拍落了身上的雪花,嗔怪道,“怎么也不知道打个伞再出来?” “娘。”沈久安笑着介绍,“这是季薇。” 沈夫人笑道,“娘当然知道。” “叫你薇薇,可以么?”沈夫人看向陈季薇,这姑娘相貌精致娇艳,但却因为爽朗自信的气质,显得整个人艳而不俗,美而不腻,十足耐看。 沈夫人心里为陈季薇的相貌叫了声好,神色愈发满意,“这里没有外人,来,我们坐下说话。” 被这么温柔以待,陈季薇有些受宠若惊。 沈夫人笑了一会儿,调侃一旁的沈久安,“果然是娶了媳妇,南召进贡的珠子也送了。” “这可不是送的。”陈季薇郁闷的说道,“借给我戴戴。” “胡闹。都给你了,自然就是你的。”笑着说了句陈久安,沈夫人又招招手,“薇薇,这是给你准备的,你看喜欢不喜欢。” 陈季薇看着小厮端到面前的盒子,满是珠光宝气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送给我么?”陈季薇惊讶的问。 沈夫人轻轻点头,“突如其来嫁进沈家,一定难为你了。我没有女儿,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还是送给你吧。花一般的年纪,还是要多打扮打扮。” 陈季薇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 从她来到陈家到嫁进沈家,从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的意愿,也没有人想到过她不过刚刚及笄……只有沈久安的母亲,一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来关心这个。 这么一瞬间,陈季薇便对沈夫人生出了不少好感。 “谢谢。”陈季薇低声说道。 沈夫人眼神带笑,和煦如春风,在陌生的沈家,陈季薇忽然感觉一阵暖意。 “你既然嫁给了安儿,以后跟安儿一同叫我娘就好。”沈夫人携着陈季薇和沈久安坐下,温柔道,“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吩咐厨房多做了一点,先吃饭,一会儿我带你们去跟老夫人请安。” “谢谢娘。”陈季薇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吃的,眼睛不自觉的一亮,“我不挑食的。” 沈夫人一开始还当是陈季薇客气。 可只有盏茶的功夫,眼见陈季薇面前,盘盘碗碗的就摞了一叠,便忍不住笑,“慢点吃,还有很多。” 陈季薇吃的满足极了,来到大雍,她还没吃顿像样的饭菜呢。 肚子里打了底,她才放慢了速度,看着基本没吃几口的沈夫人和沈久安,陈季薇破天荒的不好意思,“这……” “一定是饿坏了。”沈夫人掩唇笑,吩咐道,“翡翠,再给薇薇盛一碗粥。” 陈季薇腼腆的接过来,脸色微红的解释,“这个,娘这边的饭菜太好吃了。” “好吃就多吃点。”沈夫人含笑给陈季薇夹了个包子,“娘看你们吃饭,心里也高兴。” 陈季薇接过包子,慢慢的咬着,忽然问道,“娘,我能问问,为什么成了我呢?” 第十二章 绝世良缘 沈久安极轻的看了眼陈季薇,又低头喝粥。 沈夫人夹菜的手一顿,慢慢问道,“薇薇,这是问?” “恩。”陈季薇倒也不掩饰,放下筷子,认真的问道,“我很好奇,娘你也应该知道,一开始和沈府的婚约,并不是我。” 看着沈夫人沉下的脸色,陈季薇干脆的解释,“我并非是嫌弃世子双腿,只是因为在陈家的时候,钱姨娘看我不顺眼,所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跟你们说了别的。” “这个你放心。”三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沈夫人便带着他们两人去了书房。 “薇薇,钱氏并未说别的。”沈夫人走到桌前,指着上面的一个美人斛,“你看看,这是什么?” 美人斛里,一支桃花开的灿烂耀眼。 “这?”陈季薇惊讶不已,“这不是陈家的桃花么?” “这是钱氏送过来的。”沈夫人轻声说,“钱氏下午过来,只带了这只桃花还有你的生辰八字。” “你和安儿,真的是天作之合绝世良缘。”看着陈季薇,沈夫人慢慢的说道,“钱氏应该也这么跟你说了,她并没有骗你。” “可是?”陈季薇不由得皱眉。 沈夫人握住了陈季薇的手,清丽端庄的脸上竟是恳求之色,“薇薇,安儿自出生就多灾多难,十二岁那年,又伤了腿,我把他送出永宁侯府三年这才保住了命回来。三清观的道长说了,必须要找到那个命格可以和安儿匹配的人,他这一生才能逢水搭桥,遇山开路,从此康泰平安。” “你正是安儿要找的那个人,薇薇,钱氏能带着你的生辰八字突然而来,不也正验证了你们之间的缘分么?”沈夫人用心良苦的说道。 陈季薇眉头紧皱,她并不相信这个,“可你怎么就确定,那个人一定是我呢。或许,又有别人的生辰八字可以和沈久安配起来。” 沈夫人却神色坚定,“薇薇,我知道那就是你。三清观的道长早已算过,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会有异象显现。” 看向那枝桃花,“薇薇,这冬日里的一树桃花,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么?” 陈季薇听的哑口无言。 她该这么向沈夫人解释,这桃花只是因为她初来乍到收不住体内的生机之力所以才反季开放的? 又该怎么向沈夫人解释,那个原本的陈二小姐季薇已经死了呢? “所以,薇薇,一定是你!”沈夫人抓着陈季薇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陪着安儿,好么?就当是我这个为娘的,对你的请求。” 陈季薇使劲儿拽了拽,却在沈夫人恳求的目光下渐渐松开了。 她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拒绝沈夫人! “我?”陈季薇张了张嘴,想把她和沈久安的约定说出来。 沈久安却忽然在一旁开口,“娘,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向奶奶请安了?” “要是去晚了,奶奶又生气了。”沈久安提醒道,“季薇第一天请安,晚了总是不太好。” 沈夫人这才回过来神,她朝陈季薇抱歉的笑了笑,“对不起,娘失态了。” 看着沈夫人眼圈泛红的模样,陈季薇心里沉甸甸的难受,她娘亲在她很小时候就去世了,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娘临死都不放心的眼神。 一如沈夫人这样。 也因为是这个原因,她才无法断然拒绝沈夫人的请求。 算了,陈季薇在心里对自己说,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 “走吧。”沈久安看着陈季薇,悄悄指了指沈夫人,轻轻摇摇头。 从书房走出去,沈夫人已经恢复了神态,永宁侯夫人的气派尽显,陈季薇忍不住在后面戳了戳沈久安,“喂,你看你娘,你若是由她一半威风,那些下人就不敢那么放肆。” “那是我们娘。”沈久安格外纠正道。 陈季薇吐了吐舌头,“待会儿我会记住。” 正悄悄和沈久安咬耳朵,沈夫人忽然对陈季薇招招手,“季薇,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去吧。”沈久安笑道,“阿银推着我就行了。” 陈季薇把轮椅交给阿银,走到前面,“娘,你找我什么事?” 沈夫人若有似无的看了眼身后,才道,“薇薇,安儿的性子比较隐忍,有些事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能忍则忍,有些事肯定没有告诉你,娘先跟你说一些,一会儿你好有心里准备。” 陈季薇用力的点点头,“好,娘,你说,我都记着。” 第十三章 季薇,要有礼貌 “待会儿见到老夫人,记得站我身后就好,老夫人有什么事儿,都有娘撑着。”沈夫人对陈季薇交代道。 陈季薇用力的点点头。 “别的事情你都不用管,和安儿在一起就好。”沈夫人眸光一沉,“今日有我在,我看看谁敢打你们的主意!” 陈季薇想了想,还是说道,“娘,昨日花轿刚抬着进门的时候,有一个沈礼的人,非要世子踢轿门。” “我已经知道了。”沈夫人拍拍陈季薇的手背,“你做的很好,有你在安儿身边,我很放心。” “沈家那些人,看我们娘俩不顺眼很久了。”沈夫人冷笑,“昨日故意缠着我不放,竟然打的是这个小算盘。” “薇薇,你不用害怕。”沈夫人说完,又安慰,“有娘在,没事的。” 陈季薇却一脸跃跃欲试,“我才不怕,有胆子再来招惹我看看!” 她这样,倒是看得沈夫人不由得一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你们快点生个孩子,就好了。”沈夫人暧昧的对陈季薇笑了笑,“要抓紧时间,娘可等着抱孙子呢。” 一句话把陈季薇闹成了个大红脸,她跟沈久安可清白着呢! 可看着沈夫人的目光,这话她要怎么说出口才合适啊! 陈季薇正寻思怎么才能解释一二的时候,沈老夫人的院子,却到了! 看着沈夫人陡然收敛起来的神色,陈季薇也不由得严肃了几分,脚步慢了几拍,正好和沈久安走并排。 “沈久安,老夫人不是你奶奶么?”陈季薇好奇道,“怎么感觉像是去见敌人。” “敌人?”沈久安不禁笑道,“其实也差不多。” “爹爹为人刚正,不讨老夫人喜欢,连着我又是这样,你说老夫人会不会喜欢我们?”沈久安语气冷淡,“季薇,你记住,这沈家上下,除了娘和我的人,余下的,你通通都不要相信。” 陈季薇点点头。 刚进了老夫人的松梅院,下人们就快步去通报。 沈夫人带着陈季薇和沈久安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穿金戴银的女人先从屋子里出来了。 “哟,我当是谁呢,排场那么大。”那女人不开口便罢,一张嘴就惹得陈季薇厌烦。 “这是谁?”陈季薇小声的问,一脸嫌弃,“怎么感觉这么讨厌。” “你感觉挺灵敏。”沈久安小声道,“二夫人。” 沈二夫人站在台阶上,她衣饰华贵,眉飞入鬓,鼻子挺翘,也称得上一个美人。可嘴唇削薄,神色讥诮,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痛快。 “还是娘好看。”陈季薇又小声的说了一句。 一句话引得沈久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寒冬里,这笑容如冰雪初融,阳光下好看极了。 这笑容却看得沈二夫人脸色一变,“世子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已经在房间里等你许久了,你倒是挺有闲情逸致。” 眼风扫过陈季薇,沈二夫人又开口道,“还有新来的世子妃,初来乍到,就大庭广众之下和世子交头接耳一脸轻佻,好没有教养!” 陈季薇听的一脸愤怒! 刚想张口反驳,却被沈久安拉了拉袖子。 “干什么?”陈季薇瞪了眼沈久安。 沈久安示意,“季薇,稍安勿躁。” 沈二夫人一直看着他们两人,见此情景,又是一阵冷笑,“世子和新世子妃感情真好,昨日才见,今日可就像是认识三年五载一样。莫非?” 她目光在陈季薇和沈久安的脸上暧昧的转了一圈,故意说道,“怪不得,定下的这般快呢。” “你!”陈季薇大怒,沈二夫人这不是摆明了侮辱她和沈久安有私情么? 只是话还未出口,却又被沈久安拉住了,“季薇,要有礼貌。” 第十四章 你能忍,我忍不了 陈季薇狠狠的瞪了一眼沈久安,她要爆发了。 什么稍安勿躁,要有礼貌,就这样,不被欺负到死才叫奇怪! 陈季薇抢先一步站到准备开口的沈夫人面前,朗声道,“二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和世子新婚燕尔,感情好一些,你身为婶婶,应当替我们高兴才是。” “可我与世子却被你这么怀疑,待会儿我要去奶奶面前问一问,你身为长辈,却如此猜疑我们晚辈。季薇不知,这是不是也是我们永宁侯府的教养?”陈季薇毫不客气的和沈二夫人对视,“还有。” “我和娘,还有世子冒着严寒而来,你不请我们进去,失礼在先。二,还在门口对我们冷嘲热讽。我也要问问奶奶,咱们永宁侯府的规矩是不是如此。”陈季薇干脆的拉上沈老夫人。 沈二夫人面色一变,“世子妃伶牙俐齿。” “不比二婶你能言善辩。”若论嘴皮子,陈季薇半点不输人,干脆的反驳回去。 沈二夫人还想说什么,门口处却又出来一个人,妆容衣饰都自然随意了许多,看到他们,也亲亲热热的打了个招呼,“大嫂,世子,这位就是世子妃吧。” “我是你三婶。”不等沈久安开口,沈三夫人先自我介绍,“初次见面,这个给你。” 说着,就从手上摘下来一个金银丝绞的镯子。 只是递给陈季薇的时候,却瞟到她脖子里带着的那串明珠,眼光猛地紧缩,但很快若无其事道,“侄媳妇脖子里的这串明珠真好看。” 一句侄媳妇喊得亲热无比。 陈季薇捏着那个尤带体温的镯子,只觉掌心黏腻一片。 “三婶好。”看陈季薇站着不吭声,沈久安自然的接过话头,“季薇比较害羞,三婶别介意。” 听着沈久安这么说,沈二夫人在旁边嗤笑一声。 沈久安面色如常,“二婶也好,往常都是这个时辰来给奶奶请安,没想到你们今天来的这么早。” “老二老三,进去吧。”沈夫人终于张口,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外面站着冷,老夫人也久等了。” 沈三夫人连忙会意,“大嫂说的是,久安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二嫂也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进去说么?” 沈二夫人剜她一眼,“就你会装好人。” 沈三夫人跟没听见似得,殷勤的带着大夫人他们往里走。 趁着众人不注意,陈季薇赶忙把手里的镯子塞给知书,这东西,她可懒得拿。 老夫人已经在等着了,房间不小,可满屋子都是人,大的小的都老老实实的小声交谈,人虽然多,却也不算噪杂。 老太太身旁围着几个和陈季薇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姑娘,有一个活泼些,围在老夫人的身边,还有个明显神色拘谨,坐的也远了点,只有一个粉衫的姑娘,恰巧站在中间位置,既照顾得了老夫人,又能随时和旁边的两个说上话。 陈季薇他们进了屋,也是中间的那个女孩子先反应过来。 她笑道,“奶奶,你看谁来了?” 满屋子的人静了一下,顿时看向陈季薇他们。 陈季薇皱眉,又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个女孩儿,却见对方在对自己微笑。 回应了一个笑,陈季薇谨遵沈夫人的嘱托,老老实实的站在沈久安的旁边。 沈夫人带着她们行个礼,才笑道,“娘,久等了。” “本来是要早一点的,季薇和久安也一早就到了,可兴宗托人传话过来,说是从吉林地区给娘找了两只上好的野山参,这不,正等着人送来呢。”沈夫人说着,让翡翠端出一个匣子,“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沈老夫人的神情,顿时由阴转晴。 “兴宗有心了。”沈老夫人点点头,收下了山参,“兴宗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眼下战事吃紧,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沈夫人恭谨的回答道,“娘不要着急。” “恩。”老夫人微微点头。 这才看向大夫人身后的陈季薇,“这就是久安的媳妇么?” “是。”沈夫人给陈季薇使了个眼色。 陈季薇跪在地上,给老夫人磕了个头,“给奶奶请安。” 老夫人却不吭声了。她上下打量着陈季薇,却怎么都不说让她起来。 陈季薇眼芒一扫,正想站起来,却看到沈久安再次微微对她摇了摇头。勉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好,她就再忍一忍,看看那沈久安究竟想忍出个什么花样。 她抬起头,也看着眼前的沈老夫人。 两个人目光对视,沈老夫人满头白发,虽然一把年纪可面色严肃目光坚毅,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很有手腕的人。陈季薇则一身锋芒,毫不示弱。 沈老夫人阴沉着脸,再三打量,这才开口,“老大家,这就是久安的媳妇?” 沈夫人行了个礼,“回老夫人,正是。” 老太太则看向沈久安,问道,“这可是匹烈马。久安,你既然娶了她,断断不能让她压在你头上。你记住,永宁侯府的男人,从不在女人面前低头。” 陈季薇心里冷笑一声,老太太这是在说她昨天踢轿门的时候多管闲事了。 明知这话是说给她听,可陈季薇却并不愿意低头。 默默的计算了一下时间,不等沈老夫人开头,陈季薇先站起来了。 满座皆惊,老太太自己都没有想到,陈季薇居然会那么大胆! “你!”沈二夫人惊讶道,“老夫人还没叫你,你怎么站起来了?” 陈季薇立在沈久安的身侧,一脸坦然的开口,“向奶奶行礼,是出于晚辈的孝心。我已经尽过孝心表明了心意,难道还要跪到天荒地老么?” “可祖母并没有让你站起来啊。”老太太身旁一个嫩黄色衣裙的姑娘,一脸娇憨的开口,“不听长辈的,也叫孝顺么?” “可祖母也没有让你开口说话。”陈季薇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难道你就孝顺了?” 顿时噎的嫩黄衣裙的姑娘说不出话来,红着脸指向陈季薇,“你!” “宝云!”沈夫人终于张口,“薇薇是你的大嫂,不可如此无礼。” 沈宝云这才不情愿的闭嘴。 老太太这对陈季薇不悦道,“牙尖嘴利。” “《女戒》读了么?”老太太问。 陈季薇摇摇头,“没有。” “《尚德》读了么?”老太太又问。 陈季薇再次摇头,“没有。” “那你在家都读了什么?”老夫人越发对陈季薇不满,“老大家的,我看久安这媳妇该学学规矩了。” 沈久安目光一紧,正想说什么,沈夫人就先开口道,“媳妇知道,待会儿让她请完安,媳妇带季薇回去调教,未调教好之前,不许她出门!” 沈夫人一边说着,还一边特别严厉的看向陈季薇,“听到了么?这么没规矩!刚刚老夫人说的东西,都好好学一学,没学会之前,哪儿也不许去!” 陈季薇微微一愣,可看着沈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却险些绷不住脸,这是惩罚她么?明明就是想法子给她躲清闲! 老夫人也听得一愣,“老大家的,不如让久安媳妇,来我这儿吧?” 第十五章 闭门不出学规矩 “那怎么能行!”沈夫人立刻向老太太告罪,“都是媳妇不好,没有把久安媳妇教好,如今还要母亲你操心。” “娘,你放心。”沈夫人正色道,“《女戒》、《尚德》,媳妇一定督促她原样抄上一百遍,直到记住为止!” 看着如此义正言辞的沈夫人,老夫人也只好同意,“那好吧。” “娘,你放心。”沈夫人慎重的开口。 说罢,又对陈季薇呵斥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大家请安?” 陈季薇觉得,这真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呵斥了。 跟在沈夫人身后,陈季薇一个一个的请安。 “这是你二叔和三叔。”沈夫人介绍相邻而坐的兄弟俩。 陈季薇依言行个礼,“二叔好,三叔好。” 沈兴达和沈兴旺两个大男人,城府深些,递给了陈季薇个荷包,就算见过了。 然后就是沈二夫人和沈三夫人。 沈二夫人对陈季薇没有好脸色,陈季薇更是不咸不淡的喊了声,“二婶。” “嗯。”沈二夫人勉强的答应了声,随便的掏出了个小荷包,塞进陈季薇的手里,“诺,见面礼,收着吧。” 摸着轻飘飘的荷包,陈季薇也不在意,朝她露齿一笑。 这笑容,倒是让沈二夫人惊了一下。 沈夫人装作没看见,只是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季薇,这是你三婶。” “三婶好。”陈季薇的语气依旧称不上多热情,刚刚虽然沈三夫人出来解了围,可就是让人怎么都觉得别扭。 沈三夫人有些紧张,也从口袋里掏出了个荷包,递给了陈季薇。 陈季薇接过道谢,再次递给了知书。 “这些都是你的平辈们了。”沈夫人笑道,“让久安带着你去认识认识吧。” 看着那些人,陈季薇还真没有兴趣,不过沈夫人既然说了,面子活还是要做一做。 可不等陈季薇和沈久安过去,一个穿着粉衫的姑娘就主动走过来了,“大嫂好。” 见到陈季薇,粉衫姑娘笑道,“一直在想,久安哥哥会给我们娶一个什么样的嫂子,如今可算是见到了,果然没有辜负。” 一句话,既赞美了陈季薇,又不着痕迹的表达了亲昵。 陈季薇不由得再看一眼这粉衫姑娘,想起来,她就是在进门的时候说话的那个。 发觉到陈季薇的眼神,粉衫姑娘笑道,“大嫂,我是宝珠。” 沈久安在旁边轻声提点,“三婶家的。” 陈季薇恍然。 三婶不聪明,养个女儿却是玲珑剔透的心肝。 “他们不好意思过来。”宝珠看了眼那边,“黄衣服的那个是二婶家宝云,另外一个不喜欢说话的是我的胞妹宝瑶。” 又看向另外几个年轻男子,“这些都是哥哥和弟弟们。” 沈宝云正在老夫人跟前说话,发现了陈季薇看过来,脖子一扭,脸撇了过去。 宝珠不由得尴尬,“大嫂,宝云就是那个脾气。” “没事。”陈季薇对沈宝珠印象不错,笑着说,“正好我也不过去了。” “大嫂,你也别介意。”宝珠微红了脸,想了想,忽然从手上摘下来一个螺钿骡子。 这镯子样式精巧,让人眼前一亮。 沈宝珠把镯子递给陈季薇,“大嫂,一点见面礼。” 陈季薇料想这镯子是沈宝珠的心爱之物,只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沈宝珠就把镯子塞了过来,“大嫂,拿着吧。” “这个……”陈季薇有些尴尬,她可没有准备见面礼啊。 “这是你大嫂给你准备的。”沈久安忽的递上来一串小荷包,“这一份是给你的,其他是给他们的。” 沈夫人一直注意这便的动静,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拉着陈季薇和沈久安向沈老夫人告退。 沈夫人理由打的冠冕堂皇,说是要回去好好的教导一下陈季薇,老夫人纵然想拦着,却也没有了好借口。 沈二夫人也只得含恨送他们一行人离开。 走的远远的,身边没有旁人了,陈季薇才对沈夫人竖起大拇指,“娘,你今天太厉害了。” “娘,你看到了么?你说要带我回来学规矩的时候,二婶的鼻子都险些气歪了。”陈季薇想到当时的情景,还乐不可支,“这招高明,兵不刃血!” “以后请安你就不要去了,和安儿一起,想做什么做什么就可以。”沈夫人很喜欢这样率性的陈季薇,“至于抄那《女戒》、《尚德》,这件事你不用管,老夫人问的时候,我自然有办法。” “谢谢娘。”陈季薇是真的很感谢,如果不是今日沈夫人一力帮自己挡掉了这些,她可真要费些力气了。 说罢,又嫌弃的看了眼沈久安,“都是你,让我有礼貌,要忍,这些人都只会蹬鼻子上脸,忍他们干什么!” 沈夫人在旁边,听了笑道,“薇薇,别生安儿的气,他自有他的用意。” “就像一开始,老二家的出来我没有说话一样。”沈夫人含笑解释,“薇薇,有时候要沉住气。不管什么话,都要放在关键的时候说。” “何必和跳梁小丑一般见识。”沈夫人轻描淡写的说道。 陈季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沈久安,沈家上下,是不是都不太欢迎我啊?”陈季薇回到房间,看了看桌子上的一大堆小荷包,只有老太太给的稍微重了些,也不过是装了几个金锞子,沈二和沈三夫人送的荷包,甚至只装了一锭银子。 “嫌少了么?他们不欢迎,我还是欢迎的。”沈久安笑道,“阿银,去拿一万两银子给季薇。” 捏着那银票,陈季薇这才高兴了点,“这会儿你大方了。” “别生气。”沈久安耐心的解释,“薇薇,你初来乍到,我不想你和他们对上,不过是三两句话而已,他们说就说了,又不是真的。” “那不行。”陈季薇不好当面反驳沈夫人,对沈久安丝毫不客气,“你就是太软弱了,人家才当你好欺负。” 沈久安含笑看着陈季薇杏眼圆睁又气又无奈的模样,他忍不住轻声喊了下,“季薇?” 陈季薇正在数银子,听到之后,抬眼,“干嘛?” “没事。”沈久安笑着说,“你忙你的。” 陈季薇翻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 沈久安的目光,则专注在陈季薇身上,他从来都没有觉得一个人这么顺眼过,哪怕两人不过昨日才刚刚相识…… “季薇,不要走,好么?”沈久安忽然商量道,“你是不是喜欢银子?我有很多银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陈季薇稍稍犹豫了片刻,“我是喜欢银子,可不走还是不行。” “好吧。”沈久安有些丧气,可很快又打起精神,“季薇,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我不要银子,日后我若是离开了永宁侯府,花什么呀。”陈季薇理所当然的道,“再说,我还有事情要做。” 想了想,陈季薇挨近了点,商量道,“沈久安,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她温热的呼吸凑在耳边,沈久安心里痒痒的,“你说?” “我娘在簪花街有个胭脂铺子,我想着,把隔壁的铺子也盘下来。只是这事儿,我不方便自己去做,你让阿银帮我去办呗?”陈季薇商量道。 沈久安失笑,“阿银是我的书童,你倒是会使唤人。” 看着身旁的陈季薇,沈久安忽然问道,“季薇,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不知道,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还要报答? 陈季薇虽然没问出声,可那惊讶的神色明晃晃是这四个字,“沈久安,我可是为了你才留下的,你居然还问我要报答?” “不给那就算了。”沈久安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子模样,“我只是这么一说。” 陈季薇对这个样子的沈久安最没有招架之力,“好好,给你还不行。你想要什么?” “先说好,我准备再要个铺子是卖花的,你只能要花。”陈季薇先说清楚。 沈久安展颜一笑,“蔷薇,红色的蔷薇就好。” 第十六章 回门了 只是要一盆花而已,却被沈久安说的如此暧昧…… 陈季薇刚想瞪眼,却又看到沈久安小心翼翼瞧着自己的模样,心头的一口闷气便泄到了九霄云外。 “算了,给你就是。”陈季薇提不起半点精神的说道。 打了个哈欠,陈季薇把知书喊过来,“知书,收拾一下,本姑娘要睡觉。” “这不刚起床不久么?”沈久安不明白。 “你懂什么?”朝他翻了个白眼,“春困秋乏夏打盹,冬日正好眠,如此严寒季节,自然只有抱着被子暖火炕最舒服了。” “别睡。”沈久安无奈的看着她,“季薇,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陈季薇懒洋洋的问。 “该回门了。”沈久安提醒,“你忘了么?刚出阁的女子,第二日要回门。” 陈季薇的睡意瞬间便飞了! “还有这事儿?”陈季薇想了想,说道,“不去不行么?” “不去也可以。”沈久安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只是,怎么连这种事,陈家都没有告诉你呢?” 陈季薇摆摆手,“别提了,我娘死了后,我和陈家就没关系。” “那就不去吧。”陈季薇干脆的说道,“还不如我回去睡觉。” 沈久安仍旧是一副你说什么都好的样子。 可没过多久,沈夫人旁边的侍女便来了,“世子,世子妃,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回门的礼物。” “翡翠,你去和娘说,我不想去。”陈季薇赶忙拒绝。 翡翠却失笑,“看来夫人说的没错。” “娘说什么了?”陈季薇狐疑的问。 翡翠掩这嘴,笑道,“夫人说,若她不来催你们,世子妃定然不去。所以,特地派了奴婢前来。” “夫人还让我告诉你,回门乃是脸面,世子妃要考虑到以后。”翡翠说完,又笑,“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陈季薇知道,这事儿既然沈夫人出面,就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她不回去无所谓,可是永宁侯府家大业大,若是传出去没有回门,岂不是成了京城的笑柄? 想到这儿,陈季薇也只有不甘不愿的和沈久安一起出门了。 沈夫人的确准备的很充分,马车很宽敞,里面用细密的织锦密密实实的包了一层,确保连一丝风都进不来。还安置了一个软塌,方便人随时休息。 看到软塌,陈季薇眼前一亮,“沈久安,到了之后再叫我啊。” 沈久安随手拿起一本书,失笑,“季薇,你有那么困么?” 陈季薇言简意赅,蒙起被子只说了三个字,“你不懂。” 她当然不是困。 睡觉只是掩饰,她体内的生机之力,刚来的时候因为控制不住平白损失了很多,心法也掉了一个境界。眼下,她得抓紧时间修炼回来。 沈久安刚想说什么,就发现陈季薇已经睡熟了。 马车里烧了火炭,她又盖着裘皮被子,很暖和。 毛茸茸的脸上显出粉嫩的红晕,年轻饱满的如一颗水蜜桃,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咬一口。 沈久安低头,望着她嫣红的唇瓣,眼里波涛翻涌,却最终轻叹一声,收归平淡。 “我等你。”沈久安笑了一下,轻声说道。 马车骨碌碌的街道上行进,沈久安看一眼书,看一眼陈季薇,时光静谧,这一瞬间,他几乎生出日久天长的错觉。 可慢慢的,陈季薇开始睡不安稳了,好像在梦里不知遇上了什么事,忽然眉头紧皱起来。 沈久安一开始并未当回事,没多久,陈季薇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季薇!” 放下书,沈久安坐到陈季薇的旁边,再次喊了一声,“季薇,你醒一醒。” 一连两次,她依旧沉沦在梦中。 沈久安略微思索了片刻,伸手点了清明和风池两个穴位,有了外力干预,陈季薇才慢慢平静。 “季薇。”沈久安又喊了一声,陈季薇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的瞬间,赤红色才从眼里慢慢退去,陈季薇一脸警惕,看清楚来人,才放松,“是你啊。” “做噩梦了么?”沈久安轻声问。 陈季薇眼神复杂至极,“还好。” 还好,不是真的又回去了,还好还在这里,还好只是一个梦而已。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沈久安帮她拉了拉被子,“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恩。”陈季薇点点头。 她本来是想要提升一下心法,重新恢复自己的生机之力,可是一旦沉浸其中,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的被以往的回忆带着走,差一点后就要陷入过去回忆的泥潭,还好,有沈久安。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陈季薇缓缓谁去。 沈久安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掌心冰冷湿黏,眼前沉睡这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有那样血色充斥的一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陈季薇才醒来。 “这么久?”陈季薇惊讶问道,“我记得,陈家和永宁侯府离得也不算远。” “看你睡的香,所以在路上多停留了会儿。”沈久安合上了书,“你感觉好点了么?” 心法练了之后,生机之力便会自动流转,或许是因为沈久安在身边的缘故,这次修炼的格外顺畅,一觉醒来,精神十足。 看着陈季薇神采奕奕的样子,沈久安笑道,“看来睡的是不错。” “陈家到了么?”陈季薇看了眼窗外,斗志昂扬的问道。 看着她那模样,沈久安失笑,“快了。” “季薇,你这是回门,不是上战场。” “都差不多!”陈季薇说完,又低头提醒,“你战斗力太差,跟在我身后就行,不许随便说话!” 沈久安温和一笑,“娘子,遵命。” “不许……”陈季薇一句话没说完,马车便停下了,“世子,世子妃,到了。” 使劲儿瞪了一眼沈久安,陈季薇这才下马车,刚想要伸手扶他也下来,阿银就带着轮椅跳上了车。 陈季薇站在一旁,转头一看,陈家的人已经等在门口了。 陈舒兰跺了跺脚,搓了一下冻冰的手,嚷嚷道,“永宁侯世子妃回来啊。” 陈舒月在旁边拉了一下,“姐姐,二姐今天回来,就先别多说了。” 陈舒兰冷笑一声,“有什么不能多说的,不过是嫁给了个瘫子而已。” “闭嘴。”陈尚书低喝一声。 话音刚落,马车壁便从旁边打开了,上面装了机关,马车的侧板刚好可以放到地上,成了一个缓坡。 阿银推着沈久安,从马车上下来。 沈久安今日换回了平日里的常服,一身银线交织的蓝色袍子,头上一定白玉冠,温文儒雅,满身清贵。 陈舒兰第一次见到沈久安,脸色顿时变了,可又看到沈久安的双腿,心里这才平衡了一点。 “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不还是一个瘫子么?”陈舒兰小声嘀咕。 陈季薇没听见,陈舒月却悄悄戳了戳陈舒兰。 收到陈尚书警告的目光,陈舒兰这才消停。 带着全家老小,陈尚书给沈久安行了个礼,“见过世子。” “见过岳丈。”沈久安温和道,“岳丈太客气了。” 陈尚书一脸恭维,“世子才是太客气了。” “堂中已经准备了饭菜,世子这边请。”陈尚书亲自带路。 沈久安却不动了,反倒拉着一旁被忽视的陈季薇,说道,“季薇,今日既然是你回门,便是听你的意思。” 陈尚书脸色微变,低声道,“季薇,别胡闹。” “是世子这么说的,怎么成了我胡闹?”陈季薇大声说,“爹,你究竟是不要我胡闹,还是不要世子胡闹。” 陈尚书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第十七章 我来报仇 “爹。”陈季薇在门口看了一圈,故意问,“钱姨娘呢,她在哪里,说起来,我还要好好感谢感谢她,我和世子一见如故两情相悦,如果没有钱姨娘,只怕我也找不到像世子这般情投意合的相公!” 钱姨娘恨不得撕烂了陈季薇的嘴。 她明明就站在这里,陈季薇却还当着家里上上下下一口一个钱姨娘,生怕别人听不到! 可当着沈久安的面儿,钱氏偏偏不好发作。 铁青着一张脸,还得挤出笑意,“季薇,你找我做什么?”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陈季薇只觉头皮一炸,赶忙说,“好好谢谢你啊。” “知书,你来。”陈季薇又叫,“把这次准备的东西送给钱姨娘。” 说完,还特别叮嘱了一句,“钱姨娘,这可我让永宁侯夫人,哦,也就是我娘,亲自替你挑的呢。上好的贡缎,希望姨娘喜欢。” 钱氏听的咬牙切齿。 陈季薇这小贱婢,有朝一日落手里,定要扒了她的皮! 等知书把陈季薇口中的贡缎抬了出来,看到那颜色,钱姨娘又一口血堵在心头,全是浅粉桃红淡紫,东西是好东西,可这颜色……分明是在讽刺她只是个二房! “如何?”陈季薇还故意问道,“我觉得,很衬姨娘呢。” “陈季薇!”陈舒兰忍不住,“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娘和爹可是御赐的亲事。” “御赐?”陈季薇冷笑道,“钱姨娘明知爹已经娶亲,却软磨硬泡非要求来这门亲事,这不是上杆子当二房么!还有我的好爹爹,我娘和你结发与微,是娘操持着自己的嫁妆才送你读书赶考,你却转头另娶了高门贵女,仗着家世欺辱我娘,如果不是这样,我娘又怎么会郁郁而终。” 陈季薇毫不留情的掀开了陈尚书和钱氏的遮羞布,看向陈舒兰,“当年谁不知道你娘寻死觅活要嫁给我爹的事情,你还有脸提御赐二字?” 陈舒兰又羞又怒,“陈季薇,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嫁给了永宁侯世子又能怎么样,麻雀依旧是麻雀,变不成凤凰!” “变成变不成,你说了不算数。”陈季薇看向沈久安,“相公觉得是,那就是了。” 陈季薇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会儿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浑身一酥。 可看着陈舒兰一脸语塞,她心里不禁又暗爽了几分。 沈久安听了这话,又看着陈季薇故作张狂的小模样,从头到脚一片舒坦,忍不住也笑,“娘子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陈舒兰听得恨极! 看着陈季薇含笑而立的模样,又发现她脖子里带着一串萤火闪烁的明珠之时,心里的妒恨顿时达到顶峰。 “你得意什么?若不是我执意不嫁,永宁侯世子妃这名号,又怎么会轮得到你?”陈舒兰气得狠了,这话不经脑子,脱口而出。 在场的人,俱是面色大变。 这件事,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被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原来如此。”沈久安的脸色冷了下来,“陈尚书,是真的么?” 陈尚书有口难辩,狠狠瞪了一眼陈舒兰,“这个,世子,舒兰是一时心直口快,所以。” “相公,我们走吧!”直接打断陈尚书的话,陈季薇在一旁道,“这门,我看不归也罢。” 沈久安有意顺着陈季薇的意思,便点点头,阿银推着,又上了马车。 只是在将要进入的那一刻,沈久安却又忽然回头,“我和季薇,还真要谢谢你从中操作。” 说罢,沈久安带着陈季薇,扬长而去。 只留下陈家满门的人,站在大门口,一脸愕然。 最后偷瞄了一眼,陈季薇只觉心里畅快极了,“真舒服。” 不知为何,看着陈季薇哼着小曲一脸满足,沈久安也觉得心里一阵畅快,他喜欢看她的一颦一笑,甚至连发脾气的样子,都那么可爱。 陈季薇显然误会了沈久安的眼神,“世子,别这么看着我啊,我不是故意要叫你相公的,当时也是情不得已,还有,陈舒兰的样子,你看见了么?” 陈季薇一边说着,一边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还有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想想就觉得痛快。” “这陈家真没有白来。”陈季薇总结道,“看来,以后还要多走动走动。” “怎么样都行。”沈久安含笑,目不转睛的看着陈季薇说道。 “对了,今日时间尚早。”陈季薇忽然提议,“世子,不如我们去簪花街一趟?” 沈久安如今什么都依着陈季薇,又怎么会不同意? “好,让阿银回去跟娘说一声。”沈久安交代了几句,马车便向着簪花街的方向疾驰。 “你娘怎么会在簪花街有一个胭脂铺子?”马车里暖意融融的,沈久安随口问道。 陈季薇想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娘的爹,也即是我的外祖父。是他比较擅长做香粉胭脂,再后来,我娘学会了外祖父的手艺,早些年,就是靠着一个香粉胭脂摊子,才能供我爹读书的。”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的记忆融合在一起,陈季薇在解释给沈久安听的时候,心里也升腾起一股愤怒,“只是,谁也没想到,我爹后来高中探花,又做了钱家的东床快婿。可惜我娘,伤心之下小产了,其实我上面应该有一个姐姐或者哥哥。” 沈久安微微点头,“可这铺子,怎么?” “这铺子是我要回来的。”陈季薇弯了弯好看的眉眼,“我爹和钱姨娘还不想给我。” “想不到陈尚书是这样的人。”沈久安感叹,“一直都听说陈尚书是正直之人,今天一见,又听你一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季薇无不讽刺的说道,“什么皇上赐亲,我爹是无奈才娶了钱氏的,这个借口他哄哄我娘还成,我是一个字儿都不相信。他分明就是看人家钱家有银子有本事有地位,这才动了心思。” 沈久安点头,“的确如此。” 说完,沈久安又格外诚恳的开口,“季薇,你放心,我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陈季薇翻了个白眼,“你敢!” 说完,她又补充道,“起码是我在这一年里,你敢。” “你真是。”沈久安无奈道,“时时刻刻把这一年挂在嘴边上。” “一年到了我本来就要走啊。”陈季薇奇怪的看他一眼,说道,“挂不挂嘴边上,都是一样的。” “好了,到了。”马车停下,陈季薇学着阿银的样子,把沈久安从马车上推了下来。 “沉香阁。”抬头念出铺子上的招牌,陈季薇眼睛一亮,“好名字。” “进去看看吧。”沈久安在一旁提议,“毕竟这铺子现在是你的。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派人过来帮你。” 陈季薇点头,她看这沈久安,忽然道,“我忽然发现,嫁给你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你这儿虽然有时候很没用,可有时候,也是有点用处的。” 这不知道是贬低还是褒扬的话,让沈久安无语,“季薇,你这是在夸我么?” 陈季薇特别正经的‘恩’了声。 沈久安弯了弯好看的眉毛,又道,“还有什么好听的话,一道夸出来听听。” 第十八章 沉香阁 和沈久安一起进去“沉香阁”。 陈季薇还没有来过这铺子,店小二并不认识着新东家,只是看到来人衣饰精致,便殷勤的凑了上来,“公子,姑娘,可要香粉么?” “瞧这姑娘长得多水灵,公子,你真是有福气。”小二舌灿莲花的夸道。 这句话却明显让沈久安很高兴,看了眼陈季薇,他说,“的确挺有福气的。你们这儿的胭脂香粉呢,拿出来一些,我们看一看。” 小二眼光极贼,进门一掌眼就知道眼前这人一身穿着气派,非富即贵。他麻利的端来一盘子香粉胭脂,一个劲儿的推荐。 沈久安在一旁看着,陈季薇却忽然问,“喂,小二,你们掌柜的呢?” “去把掌柜的叫出来。”陈季薇道,“跟你们掌柜的说,有重要的人来了。” 店小二拿不准陈季薇和沈久安到底是什么人,只是看两个人的气派,只得赶快告诉掌柜的。 掌柜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先生,从里间出来,一脸和善的笑,“不知道你们二人来找我,有什么事?” 陈季薇刚想张口,却忽的看见,香粉铺子里晃进了一个人。来人身姿轻巧,趁着店小二不注意,飞快的拿了一盒香粉便想逃走。 “掌柜的!有贼!”陈季薇提醒道。 “关门关门!”掌柜的连忙吩咐,店铺的门被猛地关上,这才正好挡住了那小贼的去路。 命人绑住小贼,掌柜的怒道,“怎么又是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上一次偷了胭脂,老夫看你年纪大,饶你一次,这次居然又偷香粉?” 被绑住的小贼身子小小的,头发蓬乱,脸上污渍遮住了相貌,只有一双眼睛,又明又亮,“掌柜的,我不是故意偷你的,以后我有银子了,会还给你的。” “你当老夫傻了,会相信你的话?”掌柜的气恼不已,“当着贵客的面儿,把这小贼送到官府去。” 店小二应了一声,抓了那小贼就要出门。 陈季薇却忽然喊了声,“慢着。” 那小贼听到陈季薇说话,含恨看她一眼,张口便说道,“都是你。” 陈季薇觉得好笑,“你自己偷东西被抓住了,怎么反倒埋怨我了呢?” 蹲在这小贼面前,陈季薇又问,“胭脂香粉不能吃不能穿,你偷这个做什么?” “要你管。”小贼说了声。 陈季薇听他声音尖细,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个女孩子?” 掌柜的也愣住了,眼前这个乞丐模样的人,居然是个女孩子?不过,他可不管是不是! “这位客人,这小贼三番五次来我这店里偷东西,这次一定要把她送到官府里!”对陈季薇和沈久安拱拱手,掌柜的又道,“还请客人们旁边稍后,我去去就来。” “不着急。”陈季薇很感兴趣的蹲在地上的小贼面前。 这般警觉又明亮的眼神,忽的让她想起来了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一个人,特别是在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之后,陈季薇更好奇了,“如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偷这个,我就把你放了。” 掌柜的不禁有些生气,“这位客人怎么这样说?你把她放了,我又该如何向东家交差?” “她偷了你几盒胭脂香粉?”陈季薇挑挑眉毛,“我出银子。” 让沈久安把银子给了掌柜的,陈季薇才又问,“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看了眼掌柜的,陈季薇催道,“还不放人?” “姑娘。”掌柜的拿着银子,却并不松手,“就算是你把沉香阁里的银两结了,可这小贼难免在其他地方也行偷过东西,依老夫看来,还是送到官府里最好。” “你这老头怎么如此顽固?”陈季薇平生最讨厌食古不化之人,不耐烦的从袖笼里抽出一张纸,“我说放,就放!” 掌柜的看着那张纸,惊讶极了,“你是,东家?” “恩。”陈季薇又催促,“还不快点放人。” 得知了陈季薇的身份,掌柜的再不敢怠慢,赶紧让小二给地上那人松了绳子。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陈季薇问道。 “我是偷给我娘的。”那小贼说着,眼圈一红,泪水顺着腮帮子留下来。 陈季薇这才看出来,她脸上的污渍是故意抹上的锅底灰,被眼泪一冲,便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饶是陈季薇是个女人,也不禁觉得眼前一亮,好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怪不得要用锅底灰遮住脸。 “你娘怎么了?”对于好看的人,陈季薇总是多几分耐心,对沈久安是,眼前这姑娘,同样也是。 她没说话,眼泪先流了出来,“我娘以前最喜欢打扮漂亮,我不想她死了,却窝窝囊囊的,所以才会来偷这个。” 吸了一下鼻子,她又说道,“我真的会还给掌柜的,我已经和隔壁的花婶说过了,她过几天就带我去永宁侯府做婢女,每个月都有两钱银子,我肯定还得起!” 去永宁侯府做婢女? 陈季薇和沈久安对视了一眼,她忍不住笑道,“沈久安,你说这是不是巧了。” “好了,别哭了。”陈季薇安慰道,“我相信你。” 说着,从沈久安哪里拽回来一个手帕,递给眼前的姑娘,“来,擦擦眼泪。” 而眼前这姑娘,却拿着手绢,愣住了。 顺着她的目光,陈季薇发觉是在看沈久安,故意说笑,“这位就是永宁侯世子,你不要找花婶了,直接找他吧。” 陈季薇本是随口一提,却不想,这小姑娘居然真的对沈久安跪了下去,磕了个响亮的头,“求世子收留我。” 沈久安看了眼陈季薇,却没说话。 小姑娘咬着唇,一副泫而欲泣的模样,可怜巴巴的看着沈久安。 “好了好了,我替他答应你就行了。”陈季薇笑道,又向沈久安伸出手,“给我些银子。” 要来了银子,塞给小姑娘,“用这些银子,好好照顾你娘。” 看了眼陈季薇,又看了眼沈久安,小姑娘擦擦眼泪,鞠了个躬走了。 “你都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帮她呢?”沈久安看着陈季薇,忽然问道。 陈季薇给他的感觉很复杂,她干脆直接,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会半分隐瞒。她爱恨分明,不管是谁招惹了她,都会第一时间反击回来。可她却也有这么温情和善良的时刻,虽然是素不相识的人,可也依然愿意出手相助。 陈季薇没想到瞬息的功夫,沈久安的心里就转过这么多的弯弯绕,她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一看还是个孩子,保护女人和孩子,所有人都知道的。” “我就不知道。”沈久安看着她,慢慢说道。 第十九章 你的腿动了 陈季薇愣住了,一时嘴快的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沈久安没有再说话,可陈季薇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恰好在这个时候,掌柜的在旁边小声问了一句,“东家,不知道你这次来?” 没认出新东家,掌柜的白胖的脸上一脸尴尬。 “没什么事。”陈季薇干脆的说道,“我爹给了我一个账本,可我总觉得里面有情况。” 掌柜的立刻表明清白,“东家放心,这些年的账本,老夫这里全都有存档,东家可以随时查看,每一笔账目的开支都有出处。” “好。”陈季薇吩咐掌柜的把账本带出来,这才从白马街出来。 “沈久安,你哪儿可有熟知账房的管事?”陈季薇看向他,问道,“借我一个用用。” 沈久安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情况么?” “上车再说。”陈季薇从掌柜哪儿要来了历年的账本,带着上车,然后才说,“我爹的那个账本,账面上看是没有太大问题,可是每隔几个月,胭脂铺子里就有一笔不小的开支。一年下来,整个铺子的盈利居然不过两三千两银子。刚刚你也看到了,这‘沉香阁’不管是规模还是路段,都绝不可能只是这么点的收入。” 沈久安听的点头,“两三千两,的确是太少。” “会不会是你爹?”沈久安问道。 陈季薇摇摇头,“应该不会,我爹给我账本的时候,似乎从来都没看,再说,那毕竟是我亲爹,这种事他也应该做不出来。” “既然不是他,那肯定是钱氏。”陈季薇冷哼一声,“这铺子是我娘多年的心血,她霸占多年就算了,这账本,她一定得给我说清楚了!” 沈久安点点头,“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也可以找娘。” 陈季薇点点头。 把账本的事情先放一边,打开马车的帘子,陈季薇好奇的往外看。大雍现在国力强盛,百姓富足安康,京城熙熙攘攘,格外的热闹。 沈久安也跟着看了一眼,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才不懂。”陈季薇趴在马车窗户上,头也不回的答道。 她贪婪的看着周围平和安稳的场景,普通人柴米油盐的平凡日子,却最吸引她的注意。 因为看的太过于专注,陈季薇并没有发觉街道左侧的一个酒楼上,有人正注视着他们的这辆马车。 “这不是咱们永宁侯府的马车么?”沈庆忠搂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正低着头往外看。 沈文元也跟着看了一眼,“今天是沈久安那瘫子带着新媳妇归宁,马车里的应该是他。” “不如我们下去?”沈庆忠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小娘子,“沈久安那小媳妇,我看着挺顺眼的。” “大庭广众,别乱来。”沈文元警告道,“吃你的饭吧。” 哥哥不同意,沈庆忠只得遗憾的叹口气。 而马车上,看着一直聚精会神看向外面的陈季薇,沈久安忍不住问,“这就是你想去周围看一看四处游历的原因么?” “对啊。”陈季薇终于转身,认真的回答,“我觉得人生在世,自由开心最重要。如果只守着一个地方,那就看不到别处的风景,岂不是很可惜?” 沈久安似乎被陈季薇的话触动了什么,半晌才说,“你说的很有道理。” 陈季薇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忘记了。” 沈久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没什么,我也习惯了。” “能说说你的腿么?”陈季薇忽然问,“我听说娘说,是十二岁那年出了什么意外,也就是说你之前是可以走路的。” 沈久安的脸色黯淡几分,“这事,终归也是我不小心。” “那个时候,二哥和三哥跟我关系很好。”沈久安思索片刻,还是说道,“我那个时候,性格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陈季薇点头表示自己懂,想也知道,沈久安作为永宁侯世子,是何等的张扬。 “有一次和他们一起去打猎,却中了毒箭。”沈久安轻描淡写的说道,“后来,腿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陈季薇知道,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可沈久安选择不说,她就决定了不问。 “没关系。”她故作轻松的说,“其实都一样啦,无非是别人站着看风景,你坐着。” 这种安慰还是沈久安第一次听到,他不禁笑道,“你这说法听新鲜。” “难道就不能治好了么?”陈季薇把手放在沈久安的腿上试着探查,生机之力随之在他体内流转。 到了双腿的部分,果然凝滞不前。 试着再次催动生机之力,沈久安的双腿却忽然微不可查的跳动了一下。 沈久安眉头一皱,“季薇?” 陈季薇跟烫了手似得赶忙缩回去,“沈久安,你的腿,动了!” 沈久安凝眉,“你做了什么?” 陈季薇有些心虚,却赶忙否认,“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摸了摸,谁知道它就突然动了一下,还吓我一跳呢。” 沈久安清澈的瞳仁注视着陈季薇,许久,才问了句,“是么?” “当然是当然是。”陈季薇干笑一声,打定主意,以后再不随便在沈久安的面前动用生机之力了。 不过,也就是刚刚的尝试,陈季薇忽然发现了一些新问题,“你的腿,没有看大夫么?大夫怎么说?” “骨骼还好,但经脉坏死。”沈久安抚上自己软绵无力的腿,这些年他早就对治好放弃了希望,因此心绪还算平静,“看了很多个大夫,都说无能为力。” “哦。”陈季薇愣愣的听完。 经脉坏死? 一路上,陈季薇都在沉思什么,直到回到了永宁侯府,还是沈久安提醒的。 “季薇,你想什么呢?”沈久安问道,“我们到了。” “哦,好。”陈季薇恍恍惚惚的下车,满脑子都是沈久安的那句,经脉坏死。 俩人刚跨进世子是依梅院,就被外面的阵仗吓倒了,一院字的小厮和婢女,甚至连沈夫人也在场。 推着沈久安走过去,陈季薇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沈夫人一脸怒气。 翡翠看着陈季薇,小声的说,“世子妃,老夫人,她,她?” “我今日要归宁,就算是要在家学规矩,也总得让我出门吧。”陈季薇无奈,“老夫人,她也得讲理吧。” “不是。”翡翠着急道,“世子妃啊,是老夫人,给,给少爷送来两个通房。” 第二十章 你看上那两个通房了? 通房? 陈季薇被这两个字给惊到了!她和沈久安才刚刚成亲,老夫人就这么着急? 沈久安则看向沈夫人,“娘,不要生气,这里人多嘴杂,都散了吧。我们进去说。” “翡翠。”沈夫人这才沉声吩咐,“让闲杂人等都走开。” 院子里瞬间清净了一大半,看着剩下的人,沈夫人脸色更加难看,“老夫人送来的人,都给我送到依梅院角门那儿,没我的命令,随意外出走动者,赶出侯府!” 沈夫人做永宁侯夫人这么多年,在下人们心中积威甚重。 一时间,偌大的院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看着都走光了,沈夫人才带着陈季薇和沈久安进了屋。 “什么情况?”沈久安问道。 沈夫人一脸歉意的看向陈季薇,“薇薇,这件事娘对不住你,你们才成亲第二天,没想到老夫人这么快的动作,娘没拦住,给你添堵了。” 一句话听的陈季薇暖心极了。 “娘,你太客气了。”陈季薇让知书给沈夫人倒了杯茶,亲自端过去,“娘的意思,我明白。” 沈夫人轻叹口气。 “季薇,我这就着人把她们都打发回去。”她眼圈微微发红,握着茶杯的手也在轻颤,可见是气得不轻。 “这么多年来,我小心侍奉,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对待伯叔,也礼貌周到,当年的事情我还没找他们清算,如今我儿才刚刚结婚,他们可就迫不及待了!”沈夫人悲从中来,怒上心头。 “娘。”沈久安轻声喊了一声。 陈季薇默默站到一旁,心里想到沈久安在路上时候告诉他的话,莫非陈久安的腿,和沈家的二房、三房有关系? 镇定了好大一会儿,沈夫人才慢慢恢复平静。 “季薇,娘忍了一辈子,也经营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还是落得个这结果。”她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又道,“你放心,娘就是拼了命,也一定让你们过上安稳日子。” “到底什么事?”陈季薇被沈夫人的语气惊讶到了,“这么严重?” “季薇。”沈夫人苦笑,“安儿的事情,也没必要瞒你。” 定了定神,沈夫人才又开口,“我安儿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又怎么会费尽心思的求娶你们陈家?” 陈季薇点点头,“以世子的长相风范家世,京城里跑来说亲的媒婆,肯定要踏烂永宁侯府的门槛。” 一句话逗得沈夫人失笑。 “季薇,没这么夸张。”沈夫人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神色轻松了一些,“可也定然是不愁娶的。” 再次看向陈季薇,沈夫人一脸希冀,“季薇,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想要你快点要个孩子?” 又是这个话题! 陈季薇不禁尴尬,“这个,娘,你?” “娘,你太心急了。”沈久安看着陈季薇张口结舌的模样,好笑的开口,“你都吓住季薇了。” “娘也有娘的打算啊。”沈夫人拍了拍陈季薇的手,“你们都已经成亲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光是为了世子的位子,娘也着急要抱孙子啊。” 沈夫人看看陈季薇,再看看沈久安,越看越满意,“你们要是有个孩子,也一定是很漂亮的!” “娘!”陈季薇断然开口,“我们不是正说原因么?” 话题扯太远了,陈季薇受不了沈夫人发散的劲头,赶紧往回拉。 沈夫人这才想起,“哦,对。” “要你们快点要个孩子,其实也是为了世子之位。”沈夫人正色,“二房和三房现在为了世子之位,都快打起来了。” 她冷笑一声,“我安儿还好好的,他们就打起了世子的好算盘!” “你们爹很小时候就跟着老侯爷外出打仗,一身伤痛才换来赫赫战功,永宁侯府这四个字,是三代永宁侯用血和痛换来的!”沈夫人眉宇间光彩乍现,一瞬间,竟也有了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 “可你老夫人偏心。”沈夫人嘲讽一笑,“正是因为沈兴达惯于迎奉,哄得老太太高兴,不光把咱们府上的产业给了老二家七七八八,甚至连着永宁侯世子的位子,还想让你爹让给老二家。” 陈季薇听的不可思议,“为什么?” “腿。”沈夫人痛心的摸了摸沈久安的腿,“安儿十二岁那年腿受伤,老夫人就这么说过,如果不是你们爹坚持要查明安儿腿受伤的真相,只怕老二家,就得逞了。” 果然是和沈家的二房、三房有关系! 可这已经是侯府秘闻了,沈夫人不说,陈季薇也不好问出口。 沈夫人却抬头,“薇薇,既然你已经嫁给了安儿,便没什么可瞒你的。安儿这腿,的确是和二房有关,三房的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更何况,老三家不必老二家受宠,就算是参与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听着沈夫人的话,陈季薇赶忙问,“既然已经知道了,怎么还由着他们逍遥法外!我爹不是永宁侯么,让我爹告诉皇上。” “正是因为你爹是永宁侯。”沈夫人冷嘲,“以你爹的位置,若是被外人知道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居然被兄弟家谋害,传出去,这名声又该有多么不堪!” 陈季薇恍然,的确,她不正是用这个来威胁陈尚书的么? “更何况,当时老太太听说安儿的腿不能走之后,立刻逼着你爹把世子的位置让给老二家。若不是你爹答应放弃追查证据,老太太也没那么容易放弃。”沈夫人面色更冷。 陈季薇这才想明白,为什么老太太会对沈久安这么冷淡。 不禁同情的看向沈久安,“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真是难为你了。” “不过还好你有爹娘。”想了想,把自己也加上,“我也会对你好的。” 陈季薇的话听的沈夫人莞尔一笑,“薇薇,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可是沈家的龌龊,又远非如此。”沈夫人轻叹一声,“告诉你,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不要怕,有什么事情,娘顶着。” 陈季薇点点头。 “娘这就让让那连个通房走人。”沈夫人站了起来,霸气十足,“想破坏我儿子的幸福,也要看我这个做娘的,答应不答应!” 陈季薇忍不住要给沈夫人点个赞! 沈久安却不甚赞同,“娘,这个不好吧。” 陈季薇刚鼓足的气儿,被沈久安泄掉一大半,“沈久安,你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还看上那两个通房了?”陈季薇怒道。 第二十一章 我是清白的 “我都没见过她们。”沈久安委委屈屈的看了眼陈季薇,“娘子,你太可怕了。” 当着沈夫人的面,陈季薇顿时脸如红布。 她僵硬着把脖子扭到一旁,一句话都不想和沈久安说了。 沈夫人却失笑,刚刚的满心愁绪烟消云散,轻嗔道,“安儿,薇薇脸皮薄,你不要老是逗她。” 不过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沈夫人的脸上眼里可满是笑意,看来两个人相处的不错,安儿也很喜欢她。 越发觉得自己要保卫儿子和儿媳妇幸福的沈夫人,斗志满满。 “安儿,薇薇说得对,不赶走留着干什么?!”沈夫人挽起袖子,“老夫人那边你放心,我来交代。” “不是那个。”沈久安无奈道,“娘,就算是你把这两个女人赶走,祖母那儿说不定还会想办法送进来别的女人。” “与其被他们不断纠缠,倒不如直接干脆的收下这两个,也一了百了了。”沈久安看向陈季薇,“薇薇,我说的对么?” “来了就再赶走呗。”陈季薇不赞同,“当我怕她不成。” “不是怕她。”沈久安耐心的解释,“这是个比较省力气的法子,既满足了祖母的想法,我们这儿,主要关起门,又有谁能知道她们两个的情况呢。” 沈久安又看向沈夫人,“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沈夫人深宅大院里几乎斗了一辈子,略略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也跟着劝,“薇薇,安儿说的也有道理。” “可我们收下了那两个女人,岂不是显得我们很好欺负?”陈季薇仍然坚持,“一忍再忍,别人就这会觉得我们好欺负。” “那你的意思呢?”看陈季薇坚持,沈夫人只好再问沈久安,“薇薇说的,也有道理。” 沈久安无奈的看着沈夫人,“娘,我说有道理,季薇说也有道理,到底谁的比较有道理。” 沈夫人两面夹击,索性站了起来,“哎哟,我头晕,应该是刚刚被气到了。翡翠,我这会儿不舒服,先扶我回去吧。” 陈季薇,“啊?” “娘,你不要走啊!这件事还没有说定呢!”陈季薇赶忙也跟着站起来。 沈夫人却很坚持,扶着翡翠的手,大步跨出门。 陈季薇哭笑不得,“沈久安,你看看你娘,都说头晕了,还走的那么快!” 沈久安无奈,“娘肯定是托词。” 翡翠看的好笑,扶着沈夫人出门,便问道,“夫人,你就这么走了,不怕世子妃生气么?” 沈夫人已经恢复了从容淡定的神色,“不会的,薇薇不是小气的人。” 她轻叹了一声,“原本想着给安儿说一门知根知底的亲事,可世人眼皮子都浅……” “夫人别难过,世子不知道有多好,那些人都是有眼无珠。”翡翠轻声安慰,“更何况,奴婢看现在这个世子妃就极好,若不是那些人失算,咱们世子又怎么能娶到这么好的世子妃?” 沈夫人这才舒畅了许多,“你说的也是。我也看着安儿很喜欢薇薇,可见,这都是缘分。钱氏过来折腾了一番,阴差阳错,反倒是对了!” “说起来。”翡翠附在沈夫人的耳边,把今日陈季薇去归宁的事情说了一番。 沈夫人听的忍不住笑,“薇薇这孩子,也亏她想的出来,那钱氏岂不是气死了。” “何止啊。”翡翠又笑,“奴婢听说,这件事京城里都传开了呢,人人都知道,陈尚书家的主母原来是个二房。” 沈夫人听得一愣,缓缓道,“当年的事情,是有些个中缘由,但我清楚,钱氏并非二房。当时三媒六聘,也是正经嫁过来的,这事儿还是当时皇上赐婚。” “那谁知道呢。”翡翠小声说,“反正传言总是这样,好的不出门,坏的传千里。” 沈夫人点点头。 “你还听说了什么?”看着翡翠欲言又止的模样,沈夫人又问。 翡翠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夫人你的眼力,的确是还有一件事,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听下人们说的。咱们小厨房送菜的和陈府的一个婢女是亲戚,这消息料想应该是准确的。” “据说,陈尚书家的大女儿,就是原本和世子定亲那个。前几天刚把现在的世子妃推进池塘里,据说当时捞上来人就没气儿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世子妃又缓过来了。然后,钱氏便来和我们家订了亲。”翡翠道,“可见,世子妃也是个有福气的。” 沈夫人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她叮嘱翡翠,“这件事谨慎些,给知道的人说一声,不要随意传。” 翡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夫人很喜欢世子妃呢。” 想到陈季薇,沈夫人的脸上浮现一抹暖意,“我的确很喜欢她,季薇性子单纯爽烈,直来直往,更难得一片真心,最是可贵。” “我真希望,她和安儿能好好的。”沈夫人长叹,“安儿好不容易遇到了喜欢的人。” 听到这儿,翡翠掩嘴笑,“奴婢还是第一次看到世子那么活泼呢。” “恩。”沈夫人也点头,“自打他腿受伤以后,从来没有见他这么轻松过。” 翡翠也笑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讨论出结果了没有?” 沈夫人无所谓的笑道,“随他们去吧,区区两个通房,又有多大能耐,回头你让玛瑙过来,帮着世子妃这边打点一二,调教一下这帮下人们。顺道盯着点这两个通房。” “夫人的意思是,世子肯定会如了世子妃的意思么?”翡翠好奇问道,“夫人怎么知道?” “你看着吧。”沈夫人不由得笑了,“安儿这个性子,最像他爹。” “是啊。”翡翠接着说,“老侯爷就是什么事儿都依你。” “恩。”沈夫人点点头,看向远方,“也不知道老爷现在怎么样了。” 而陈季薇和沈久安,的确还在房间里讨论。 沈久安一片苦心的对陈季薇说,“薇薇,你初来乍到,何必非要和祖母硬碰硬,万一她对你……那个时候怎么办?” “你是说,她会对我不利?想法子害我?”陈季薇中气十足,“难道还还怕她?来就来,见招拆招。” “没那么简单。”沈久安无奈,张了张嘴,却还是咽了下去,侯府里的阴暗多的是,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陈季薇满不在乎道,“什么叫没那么简单,我看你就是胆小怕事!” “沈久安,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自己要强硬起来!”陈季薇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就是天天这么好说话好商量,他们才会一个劲儿的欺负你!” 第二十二章 你要倒霉了 陈季薇一连串的话说的沈久安无言以对。 “季薇……”沈久安无奈道,“利害关系我都跟你分析了。” “都是借口!”陈季薇坚持己见,“沈久安,你得迈出第一步,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就把她们赶出去!我要看看,老夫人究竟打算怎么对你,或者对我。” 看陈季薇坚持如此,沈久安也只好答应。 “这事儿你别管了。”陈季薇转了转黑黝黝的眼珠,“以免你心软。” “我这不是心软。”沈久安试着解释,“只是……”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陈季薇根本就不听,“知书知画,你们进来。” 把她们两个叫进屋,陈季薇交代了几句,带着几个小厮,便去了角门处。 角门哪里阴冷潮湿,两个通房在里面冻得瑟瑟发抖,陈季薇出现在门口,指着她们,高声说道,“来人,把她们两个,给我赶出依梅院!”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人把这个消息通报给了老太太。 “啪!”的一声,一个青花瓷小茶盅便被摔到了地上,老太太沉着脸,不怒自威,“这是她说的?” 沈宝云刚好走进屋子里,跟着吓了一跳,“奶奶,谁惹你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你们先下去吧。”沈宝云微笑着走到沈老太身边,“奶奶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多不值。” “太过分了。”看到心爱的孙女,沈老夫人的脸色才好转了些,“还不是久安和他媳妇。” “怎么了?”沈宝云又倒了一杯茶端到老夫人面前,“奶奶喝口茶润润嗓子,说给孙女儿听听。” 听老夫人说完,沈宝云微微睁大眼睛,恰到好处的惊讶,“奶奶,你是说,大嫂把那两个通房给赶出去了?” 沈老夫人冷着脸点头。 “这儿那是赶走通房啊,这分明是打您的脸呢。”沈宝云唯恐天下不乱,说道,“奶奶,你给哥哥安排通房,也是为了哥哥考虑,他怎么非但不领情,反而还让陈季薇把她们送出去了呢?” 老夫人脸色更加难看,“我看,或许不只是因为久安的关系。” “他媳妇,是何等的猖狂,你今日也见到了。”想起陈季薇的模样,老夫人忍不住皱眉,“半点教养也没有,她能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沈宝云想到陈季薇,也跟着点头,“奶奶说的也有道理。” “可是,难道我们就看着她朝我们示威?”沈宝云又说,“奶奶,就算是你能忍得了,我都忍不了。” “让她过来!”沈老夫人气恼不已,“说什么在家学规矩,你伯母是怎么教的?” 沈宝云眼珠子一转,“奶奶,那陈季薇可是大伯母的媳妇,大伯母定然?” “你大伯母的事还不是你议论的。”沈老夫人规矩极大,“宝云,不要议论长辈之事,类似的话,我不希望听到第二次。” 沈宝云连忙恭声表示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老夫人摆了摆手,“这会儿我身上不舒服。” 老太太的话,沈宝云不敢撒娇耽搁,匆匆出去了。 而与此同时,陈季薇把那两个通房赶走之事,在永宁侯府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沈二夫人差点画歪了眉毛,“陈季薇?久安的新媳妇把老夫人送的通房给赶走了?” 沈宝云正好回来,脸色难看,“娘,你也听说了么?” 沈二夫人看到女儿,笑道,“宝云,你不是去找老夫人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宝云气恼的拆下来了头上的步摇,“娘,你说这些年大伯母都给老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刚刚不过说了,陈季薇是大伯母的亲儿媳,大伯母可能会格外包庇一些,谁知,奶奶居然就跟我生气了。”沈宝云气呼呼,“我天天去伺候她,也没见陈季薇说我的时候,替我说两句。” 沈二夫人心疼女儿,也只得劝道,“宝云,别生气,老夫人这个人最注重规矩。你是小辈,你大伯母是长辈,以后别再她面前说这样的话就行了。” 沈宝云仍旧一脸怨气,“可那大夫人也没做什么。还不如娘,在老夫人面前晨昏定省,侍奉汤药,不敢耽搁。” “可终究她才是永宁侯夫人。”沈二妇人闪过一抹怨愤,“她才是名正言顺的永宁侯夫人,我又算的了什么。” “这些年,如果不是老夫人还眷顾着我们家,以大夫人的性情,看看老三家就知道了。”二夫人轻叹,“宝云,以后这话别说了,眼下,我们还是要哄好老夫人才重要。” “再重要又有什么用。”沈宝云嘟着嘴,“还抵不过大伯母的三言两句。” “你又为什么要和你大伯母比呢?”二夫人又道,“和你大伯母较量,是我的事。你只要,在平辈中成为老夫人的心头好就行了。” “永宁侯夫人这位子,这辈子我是做不上了,不过这世子之位,还可以为你哥哥们争取一下。”沈二夫人摸了摸沈宝云的头,“你奶奶平时也最喜欢你,在她面前多多表现。记住了么?” 沈宝云用力的点头,“娘,我记住了。” 沈二夫人薄唇紧抿,姣好的脸上全是刻薄,“老夫人最注重规矩,一向讲究脸面,沈久安是个瘫子,哪怕是老侯爷的嫡长子,也不体面。所以,永宁侯这爵位,到底是谁的,目前还不知道。” “娘,我哥哥会成为世子么?”她不禁问。 沈宝云站在沈二夫人旁边,不禁幻想了以后自己成为永宁侯世子的妹妹,又是何等的风光。 “那就要看怎么操作了。”沈二夫人意味深长道。 “去让人打听打听。”沈二夫人看了眼门外,又道,“陈季薇把老夫人安排的两个通房赶了出去,定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而你大伯母,也肯定会护着自己的儿媳。”沈二夫人幸灾乐祸的笑,“咱们坐山啊,观虎斗。” “我这就打发人去大夫人的甘露院旁边等着。”沈宝云赶忙出去安排。 而甘露院,沈夫人也得知了消息。 翡翠正帮沈夫人拔去头上的白发,有小侍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通知。 沈夫人和翡翠对视了一眼,翡翠笑道,“夫人果然料对了。” “季薇那孩子的性子,并不难猜。”沈夫人又是欣慰又是无奈,“可惜,还是莽撞了一些,安儿也劝不住她。” “世子妃性格爽快,也是一件好事。”翡翠想了想,“就是老夫人那边,肯定是要生气的。” 沈夫人微微摇头,“何止是生气?” “老夫人这人啊,上次季薇当面顶撞她,就已经惹得她很不高兴了,这次又在府中公然赶走了她安排过来的通房,以我对老夫人的了解,这事儿,只怕没有那么轻易了结。”沈夫人惆怅道,“季薇才刚来,就惹得老夫人不愉快,我也担心啊。” 想了想,沈夫人又道,“翡翠,你查查近几日有没有外出计划,都帮我一并改了吧。” “夫人可是担心?”翡翠低声问。 沈夫人点点头,“我担心出门之后,老夫人会找季薇的麻烦。” 翡翠认真的记下了。 陈季薇把老夫人派来的通房赶走之后,偌大的王府,称得上一石激起千层浪,只有她和沈久安所在的依梅院,依然风平浪静。 陈季薇甚至还颇有闲心的种起了花花草草,她让阿银从外面的花铺子里采购了稀罕的花种,另整理了一个带暖炉的房间,精心侍弄这这些花。 沈久安之前听陈季薇说要开花铺的时候,还以为她是随意一说,却不想,她还真有模有样的在家准备上了。 “你可真有闲情雅致。”沈久安也让阿银把他推了进来,笑道,“没听说么,府里的下人说,世子妃可要倒霉了。” 第二十三章 绿牡丹 语气里明晃晃的笑意让陈季薇不满,“沈久安,不还是为了你么?” “好好。”沈久安眼里带笑,“娘子你说什么都对。” 又是娘子。 这个平凡夫妻间的称谓却让陈季薇有些说不出的感受,“早说了,别这么叫我。” 沈久安神色黯然了一下,许久才答应,“好。” 看着他这样,陈季薇再次无语了。 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 用力摇摇头,把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陈季薇看着专注看花的沈久安,问道,“你看的明白么?” “明白一些。”沈久安随手指着,“这是水仙花,叶子和根茎有毒,如果手上有伤口又不小心碰到的话,就会有中毒的危险。” 陈季薇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沈久安居然真的知道。 眼前不禁一亮,“你还知道什么?” “并不多。”沈久安忽然指着花房里的一盆绽开虑绿色蓓蕾的牡丹道,“季薇,你怎么弄来的这绿色的牡丹?” 绿牡丹又称绿玉,因为稀少,所以很珍贵。 却不想,在陈季薇这个简陋的花房里却看到了。 “这也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陈季薇无不得意的说道,“当然,买来的时候,它还没有这么好看。” “你才养了几天的功夫?”沈久安不相信,“又能有多大的改变?” “以后你就知道了。”陈季薇神神秘秘的说,“没点本事,以后怎么开花店?” 沈久安真是爱极了这样的陈季薇。 肆意,张扬,潇洒,自在。 前半生他没有的东西,似乎都可以在陈季薇的身上找得到。 “铺子的事情,我帮你办妥了。”沈久安忽然说,“只是明日就是除夕,还有些事估计要等到年后。” “还有账房先生。”沈久安继续说,“账本的事,也要等到年后才有结论了。” “真好。”陈季薇擦干净手,亲自推着沈久安出去,“一晃眼,来你们沈家,居然也这么久了。” “这几日过得怎么样?”沈久安不禁问道。 陈季薇点点头,“很好啊。你对我很好,娘对我也很好,有吃有喝有玩儿的,很愉快。” 听她欢快的语气,沈久安的心情也昂扬了几分,“我也觉得很好。” “对了。”陈季薇推着沈久安进屋,又忽然问,“沈久安,沈家过春节,有没有什么活动啊?” “你想参加么?”沈久安看着宛如小孩子一般期待的陈季薇道,“其实每年的春节都是那样,守岁,拜年,也没什么特殊的活动。” “已经很好了。”陈季薇用力的说。 “陈家莫非没有什么玩儿的么?”沈久安问道。 陈季薇顿了一下,在陈二小姐的印象里,自从娘死了之后,春节和别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至于她的记忆,那就更乏善可陈。核爆炸之后的地球,物资匮乏到极点,人们忙着和变异的动植物做斗争抢资源,又有谁还会注意到这么一个节日? “我已经很久没有过春节过了。”陈季薇的语气有些不由自主的低落,“都快忘记是什么滋味了。” 沈久安心刺痛了一下,“没关系。” 他轻声安慰道,“季薇,今年我们一起过春节,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办到。”心里面,忽然就对春节多了一些期待。 陈季薇立刻提要求,“别的不说,一定要一大桌子年夜饭!” “一定。”沈久安好笑的答应,让陈季薇期待不已年夜饭是和沈夫人一起吃的,吃饭之前,沈夫人递过来两个红纸包着的大红包。 “薇薇,这是我和你爹给你的。”沈夫人笑道,“你爹人不到,心意还是要到的。” 陈季薇立刻笑的见牙不见眼,“谢谢娘。”又朝沈久安伸出手,“沈久安,我的红包呢?” 沈久安不解,“为什么连我都要。” 陈季薇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因为,我也给你准备了呀。” 沈夫人不禁笑,“安儿,薇薇都给你准备了,你是要还一个。” 陈季薇得意的看了眼沈久安,“看到了么?娘都让你给我红包。” 沈久安只好问,“好吧,多少?” 陈季薇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你就看着办吧。” 沈久安无奈,“好,回去之后给你。” “娘,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陈季薇笑道,让知书和知画把东西拿进来。 沈夫人眼前一亮,“绿牡丹?这可不是常见的东西。” “好不容易才赶在除夕之前让它们开花了。”陈季薇笑道,“娘喜欢么?” 沈夫人很是高兴。她什么都不缺,最难的便是这份心意,“谢谢你薇薇,我很喜欢。” “这绿牡丹,你是怎么来的?”沈夫人越看越喜欢,便问道,“京城哪一家花铺的?” “娘,你要这做什么?”陈季薇边吃边问。 沈夫人看了眼松梅院,“明天你们要去给老夫人拜年,寻常的礼物没什么新意,若是有这两盆绿牡丹的话?” 听着沈夫人的话,陈季薇的脸拉的老长了,“娘,这牡丹不是买来的,是我自己种的。” “我可一点都不想送给老夫人。”陈季薇嘟囔着,“她可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巴巴的送到她眼前。” 陈季薇孩子气的话让沈夫人不禁失笑,“薇薇,不要任性。” “我才没有任性。”陈季薇猛地摇头,“不给不给,我种的每一盆花都是心血,给娘舍得,给她不舍得。” 沈夫人还要再劝一劝。 沈久安却开口了,“娘,薇薇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就这么两盆,她不愿意送给老夫人就算了。” 陈季薇跟着猛点头,“就是。” “好吧。”沈夫人无奈,“我说不过你们两个,薇薇既然不想送,也就算了。” 陈季薇这才喜笑颜开,“谢谢娘。我哪里还有许多漂亮的花,娘喜欢什么,我再送一些给你。” 听着陈季薇的话,沈夫人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头疼了。对自己是很大方没错,可对老夫人,却就连面子活都不愿意去做。 可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沈夫人还是生不出半点气,“好。” 又看着陈季薇吃的开心的模样,最后一丝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不禁笑着问道,“薇薇,好吃么?” 第二十四章 千万别让世子知道了 “好吃呀。”陈季薇边吃边说,“娘,你这儿的厨子,做的东西实在是太好吃了。” “每年都是这几样,侯府里的定例。”沈夫人笑道,“难得你吃的新鲜。” “娘,我早就说过,不挑食的。”陈季薇笑眯眯的说道。 “翡翠。”沈夫人忽然开口,指着陈季薇吃的比较多的几道点心,“待会儿给薇薇捡一些装在盒子里,让她带回去。” 陈季薇听的更加高兴,“娘,你太好了。” 吃完饭,同沈夫人告辞,陈季薇拎着食盒,脚步轻快,“沈久安,你快点。” “对了,明天我们去给老夫人拜年,我可不要送我的花。”陈季薇说着,又问,“你想好送什么了么?” “库房里那么多东西,随便挑一个就行了。”沈久安一点也不在意,“反正,给老夫人送拜年的礼物,只要够隆重就好。” “我可不管,反正那是你奶奶。”陈季薇转了转清亮的眼珠子,“只要不打我花的注意就好。” 送沈久安回房间,陈季薇借口去看花,刚进屋,便拎着一大盒吃的跑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沈久安才回到了书房。 阿银陪着他,笑嘻嘻的说道,“世子,世子妃抛弃你了么?” “乱说什么。”沈久安正好在写字,毛笔随手一甩,一大滴墨水珠子便朝阿银飞了过去。 阿银赶忙跳开,“少爷,你这是干什么?” “废话太多了。”沈久安轻轻淡淡的看着阿银,“太闲了么?” “世子。”阿银涎着脸皮赖在这里不做,“你今日都给世子妃发了五千两银子的红包,也给我一点呗。不说多,给我五百两,我就很知足啦。” “五百两红包没有,五个大嘴巴有,你要么?”沈久安轻哼了声,“就知道耍嘴皮子,要你办的事情,办妥了么?” 说到正事,阿银收起了轻佻的神色,“少爷,我已经问过了,世子妃在腊月二十一的时候,被尚书府的大小姐推入池塘里过,据说当时都没气儿了。” 沈久安不由得皱眉。 阿银赶忙又道,“是大夫判定死了的。” “可谁知道,不过半日的功夫,世子妃又醒过来了。”阿银仔细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沈久安,“哦,对了,尚书府还有一件稀罕事,就是世子妃醒来的那日,府上的桃花,全都开了。” 桃花? 沈久安莫名想到了美人斛里的那枝。 “好的。”沈久安点头,“我知道了。” “这件事娘知道么?”沈久安又问。 阿银不确定,“夫人应该知道一些,但是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恩。”沈久安点头,“这事儿知道的人多么?” “不多。”阿银轻声道,“陈尚书已经下了封口令,府里上上下下,禁止讨论。” “世子?”阿银说完,轻声又问,“我们要不要为世子妃,讨回公道啊?” “先不用。”沈久安微微皱眉,“对了,你找人查一下尚书府钱氏的根底。” 沈久安拿出一张纸递给阿银,“手脚干净点,别被察觉了。” 阿银点点头,也从怀里拿出一只火漆封着的竹筒递给沈久安,“世子,这是你让我上次查的东西。” 沈久安接过竹筒,却并不打开,摩挲了一阵子,“你先去吧,注意好二叔那边的动静,有任何消息,都及时告诉我。” 阿银慎重点头。 把沈久安的书信放进怀里,他正想转身往外走,却又嬉皮笑脸道,“对了,世子爷,你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 阿银贼兮兮的朝沈久安伸出了手,“我的好世子,你还没有给发红包呢!” 拿着一个大红包,阿银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沈久安则坐在房间里,看着手里的竹筒,长久的沉默。 忽的他抬头,看了眼四周,和陈季薇成婚还不到十日,可是这屋里的气息却已经变了,纵然她人现在不在,可到处都是她留下的踪迹。 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屋子里多出来的女子衣衫,甚至还有陈季薇衣襟上常常散发出的薄荷香气。 沈久安低笑一声,又看向手里的竹筒,想了想,伸手打开了。 里面是一直断掉的竹箭。 箭头闪着乌沉沉的光,时隔多年,还能看到箭头上的血迹。 沈久安隔空抚摸了一下这支箭,当年,就是这支箭,射入了体内。 从此,他由一个人人艳羡的永宁侯府世子,变成了一个走路都需要轮椅的瘫子。 沈久安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把这支箭封到了竹筒里。烛光里,他眉宇间锋芒乍现,平日里的温和模样,半点都看不见了。 静坐了不知道多久,沈久安忽然道,“去叫世子妃进来。” 话一出口,可看着外面的雪色,沈久安又叫住了下人,“算了,我自己去叫她回来。” 此刻,陈季薇正缩在知书的房间里,沈夫人让她带回来的食盒正摊在桌子上,“知书知画,尝尝这个,我从娘哪儿拿回来的,可好吃了。” 知书知画对视了一眼,都拿了一小块儿,边吃边笑,“姑娘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知画咽下口中的点心,也说,“姑娘以前郁郁寡欢的,我和知书姐姐想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以前也就平章公子能和姑娘说说心里话。现在好了,我看着世子爷,比平章公子对姑娘还要好一些。” 平章公子? 陈季薇顿时觉得口中的点心有些咽不下去了,她艰难开口,“知书知画,我以前和方平章,我们关系的关系很好么?” 知书小心的反问,“姑娘难道都不记得了吗?” 方平章? 迅速的调出这个人的记忆,陈季薇面色一僵,这几日的生活太舒坦了,险些把这个人给忘了。 知画也欲言又止,“姑娘?”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平章公子写的诗么?没事常拿出来念念,也就是最近,才没见你继续的。”知画小声道,“大小姐也很喜欢平章公子,要不是这,她还不至于把小姐你推入池塘里……” 知画的声音越说越小。 陈季薇一脸便秘模样,憋了许久,才冒出来一句,“这事儿可千万不要让世子知道了!” 沈久安的声音,却刚好从门口传来,“季薇,什么事可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了?” 第二十五章 为夫,谨记在心 陈季薇吓得点心都几乎拿不住,转头气恼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堂堂世子,还有听墙角的嗜好么?” 沈久安眉眼一沉,往日温和俊逸的面容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讥诮,“我要是不来,又怎么知道,原来娘子还有这么多的事情,不想让我知道?” 陈季薇一阵心虚,“这,这,其实也没什么。” “回去吧。”沈久安语气凉淡,“不早了,明日一早还要请安。” 惴惴的跟着沈久安回去,两个人一路无语,直到回到房间,陈季薇才试探着问,“世子,你生气了么?” 烛光下,沈久安的身影一半明亮,一半暗淡。 “你觉得呢?”沈久安反问。 陈季薇面色微微潮红,“其实,我和那个方平章没什么的,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原来,他叫方平章。”沈久安玩味的念出这个名字,忽的问道,“他就符合你的两个要求么?” “他是不符合我的。”陈季薇脱口而出,然而说到一半,却又顿住,不是她的,却是陈二小姐的…… 沈久安极轻的笑了一声,转身退出了房间。 陈季薇赶忙伸手去拉,“世子,你去哪儿啊?” “书房。”沈久安头也不回的说了两个字。 门静静的打开,沈久安的轮椅,滑出了门楣。陈季薇懊恼的趴在床上,狠狠的拍了一下头。她应该解释的,可是话说到一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辗转了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清晨,陈季薇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知画耐心的帮陈季薇匀面,心疼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晚上,就成了乌眼青了?” 知画则看着房间里的痕迹,“姑娘,世子昨晚上没有睡在卧房么?” “世子生气了。”陈季薇垂头丧气,“昨晚上的话,世子都听到了。” 知书却笑了,“姑娘,这是好事啊。” “好什么好。”陈季薇无精打采,“世子都懒得理我了。我本来想解释的。” “知画,眼眶下再打粉重一点。”知书一边说着,一边从箱子里找出了一身桃粉色的衫裙,挑了一副珊瑚头面,“姑娘今日脸色不太好看,还是穿的鲜亮些吧。” 把这东西放一边,知书才又道,“姑娘,这当然是好事啊。世子生气,说明世子在乎你,难道不是好事么?” 在乎自己? 陈季薇愣了片刻,却还是摇摇头,“我才不要世子在乎。” “为什么啊。”这知书就不懂了。 陈季薇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吭声了。 阿银推着沈久安在门外,指了指房间,又朝沈久安挤眉弄眼了一番。 沈久安示意阿银把自己推到边上,“方平章?”他冷笑一声,念出这三个字。 阿银立刻握拳,“世子,我这就帮你查这人的底细。” “不用了。”出人意料,沈久安拒绝了,“只查这人又有什么用?” 看了一眼门口,沈久安的语气耐人寻味,“查到了人,却查不到心。” 阿银蹲在沈久安的身旁,疑惑的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世子,世子妃,这是移情别恋了么?” 沈久安一把玉骨折扇啪的打到阿银头上,“不会说话就闭嘴!” 阿银捂着头,泪汪汪的蹲在旁边。 陈季薇正好出门,冬日里的第一抹朝阳,堪堪照在脸上,肤色皎皎,玉面含春,明艳不可方物。 阿银看呆了,“世子妃可真好看啊。” “走吧。”沈久安微微垂眼,遮住了眸子中翻腾的情绪,再抬头,又是那个最熟悉的永宁侯世子的模样。 陈季薇心里发虚,又因为昨晚没睡好,头上发晕。 看到阿银推着沈久安过来,居然想下意识的转身躲进房,还是知书一把抓住了她,“姑娘,世子来接你了,你要去哪儿啊?” “我才想起来,我有个重要的东西落在屋里了。”陈季薇逃也似的回到了房间。 她搬起妆台旁边的一盆花,脚步匆匆的往外走,裙角拂过青砖铺成的地面,镜中光亮一闪,她恰好抬头。然而,看着镜中女子脸色微红,含羞带怯的样子,却愣住了。 “姑娘,你愣着做什么?”知画等不及了,进了房间。 正好看到陈季薇在镜子面前发愣,接过陈季薇手中的花盆,她催促,“世子都等着急了。” 陈季薇这才回神,“哦,那咱们走吧。” 知画捧着那盆花出门,白雪晨光之下,艳红色的蔷薇更显夺目。 “送给你。”陈季薇把那盆花放在沈久安的膝头,“昨天只是开玩笑的,这才是真正给你准备的礼物。” 沈久安抬手,玉色的手指,轻抚蔷薇的花瓣,他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你还记得。” 看到他笑,陈季薇才松了口气,“当然啦,答应你的事情,我可没忘记。” “谢谢,我很喜欢。”沈久安把蔷薇递给阿银,“放在我的书桌上。” “怎么做到的?”沈久安又道,“前两天,还没有在花房里见到。” “送给你的,当然要小心藏着些。”陈季薇讨好的说,“自从你说过之后,我就准备起了这盆花,别看小,费了好大的功夫呢。” 沈久安点点头,那蔷薇不过尺把高,然而花蕾密密实实,花瓣红艳,叶子青碧,生机勃勃极了。一看,就知道种花之人倾注了很大的功夫。 心情好了许多,沈久安这才正眼看陈季薇,“这么说,我那五千两的红包,也没白给。” “那是自然!”见沈久安不生气了,陈季薇也跟着神清气爽,“千金难买我心头好,这就是你,换了旁人,别说是五千两的红包,就算是一万五千两,我都未必肯呢。” “沈久安,你赚大发了呢。”陈季薇得意道,“好好侍弄,要是养死了,我可不原谅你。” 耗费了她三分之一的生机之力,才养出这一盆,可比送给沈夫人那两盆绿牡丹珍贵多了! 想到这儿,陈季薇又威胁道,“记住了么?” 沈久安微笑,顿了一下,“为夫,谨记在心。” 虽然他没说出来,但陈季薇却分明觉得,他刻意顿的那一下,分明是“娘子”这两个字…… 第二十六章 初一拜年 陈季薇别扭的转开头,对着刚来的阿银不满的说道,“阿银,你怎么那么慢!” 阿银无辜的看着沈久安,“世子,我已经很快了……” “走吧。”沈久安在陈季薇身边,下意识的想拉住她的手,只是还没伸手,脑海里忽然想起刚刚收到的那盆红蔷薇。 花好看,可那刺,却扎人。 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沈久安提前提醒,“季薇,你把通房赶走了,奶奶对这件事很不满,待会儿,她要是生气的话,你稍微忍耐些。” “我才不忍。”陈季薇不屑道,“她能送来,我当然可以赶走。” “你呀。”沈久安无奈。 “让你送盆花讨好你不肯也就算了。可是,直接顶撞她,你也会吃亏啊。”沈久安苦口婆心,“季薇,你听我这一次好不好?” “那我尽量吧。”陈季薇想了又想,才退后一步,“前提是她不能太过分。” 知书听不下去了,拉了拉陈季薇,小声说,“姑娘,你就听世子一次。” 陈季薇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反驳。 来到老夫人的松梅院,他们来的不算晚,但不小的院子,却已经挤满了人。但沈久安和陈季薇的到来,仍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安哥哥,大嫂,你们来了?”沈宝珠打招呼。 沈宝云听到后,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开口,“还是沈宝珠你会做人,谁都不得罪。” “也是,这可是世子和世子妃,不好好巴结一下,你们三房恐怕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了!”沈宝珠轻慢的瞟了眼宝云素色的衣衫,耻笑一声。 沈宝云脸色涨红,“沈宝珠,你别太过分!” 陈季薇也听的皱眉,这沈宝珠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尽管随意,可肆意嘲讽别人算怎么回事?更何况,她对沈宝云还挺有好感! 陈季薇正义的小宇宙爆发,立刻往前站了一步,想要说话。 只是,她才动了动身子,就被沈久安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陈季薇小声质问。 沈久安却微微对陈季薇摇摇头,示意她别管。 陈季薇下意识的抬头,却看到沈宝珠隐忍的目光。 再也忍不住,挣脱沈久安的手,陈季薇朗声道,“沈宝云,你别太过分。” 沈宝云眼风扫过沈久安和陈季薇,“我当是谁,原来是世子妃啊。”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她看了眼老夫人的房门,不怀好意,“胆子挺大。” 陈季薇还要张口,却被沈久安拦住了,“季薇,好了。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他话音刚落,老夫人的房间门却忽的打开了。 老夫人身旁的大丫鬟秋水行了一礼,“夫人请你们过去。” 沈宝云立刻收敛了嚣张的气焰,低眉顺眼的站在人群里。 沈久安轻声说了句,“走吧。” 纵然是不被老夫人喜欢,可沈久安仍旧是名正言顺的永宁候世子。 迎着众人或是记恨或是嫉妒的目光,沈久安带着陈季薇走在队伍之首,缓步向前。 进了门,磕个头,扶着阿银的手坐下,沈久安送上了自己的礼物,“奶奶,希望你喜欢。” 陈季薇这才看到沈久安送的礼物,一个异常精致华丽的宝石盆景,足够好看足够隆重,不管送谁都足够拿得出手的礼物,可也正是因为这份贵重,反倒显得不够亲昵了。 老夫人目光扫过宝石盆景,平静的脸上不起半点波澜,“久安有心了。” 沈久安又带着陈季薇向老夫人行了个礼,才退到一旁。沈久安之后,是二房的沈文元和沈庆忠,两个人长得有些相似,笑眯眯的跟老夫人行了个礼。 一人是自己写的一个百寿图,另一个人送上了一根百年的何首乌。 陈季薇在旁边轻戳了一下沈久安,“诺,老夫人明显更喜欢他们的。” 沈久安眉目沉静,也轻声道,“你若是送一盆绿牡丹,老夫人也很高兴。” “老夫人是爱花之人,你不投其心头好?”沈久安悄声问道。 陈季薇撇了撇嘴,她才不要讨好老夫人! 沈宝云紧次于他们两个,她送了老夫人一副松鹤延年的绣屏,最难能可贵的是,这绣屏是她自己绣的。看的出来,老夫人也很满意。 二房的之后,是三房的沈君豪、沈君安还有沈宝珠和沈宝瑶,送的东西虽然都不贵重,但是看的出来,都花费了很大的心思。 两相一对比,越发显出沈久安和陈季薇送的宝石盆景,贵则贵矣,却无心意。 老夫人对沈宝云他们多热情,对沈久安就多冷淡。 跟往常一样,略略的坐一会儿,沈久安便轻咳一声,“奶奶,我身体不是很舒服,就先走了。” 大过年的,老夫人也不想为难这个身体残疾的孙子,听完之后,略微表示一下关心,便示意他们离开。 只是还未转身,就听到一旁的沈文元问道,“对了,世子,我听说,大伯母新的了两盆上好的绿牡丹,却不知?” 扫了一眼沈久安送的宝石盆景,沈文元笑道,“世子也知道,祖母一向喜爱花花草草,最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陈季薇心里一动,只有一个念头,到底还是来了。 她就说嘛,这么安全过关,简直不符合常理!亏她心里准备的这么充分! 果然,老夫人听了沈文元的话,虽未明说,可面上的不悦,却显而易见。 沈庆忠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边说边感叹,“我听说,那绿牡丹极为稀罕,只可惜我们没那福分,一饱眼福。” 这哪是说自己没福分,分明是在说老夫人。 趁着众人都看沈庆忠的功夫,陈季薇赶忙戳了戳沈久安,小声道,“看你自己的了。” 沈久安的脸上的慌乱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又恢复镇定,“兄长这么说的话,久安的心里就太难过了。”看向老夫人,他又解释,“只是牡丹虽好,但有荣有衰,怎么比的过着宝石盆景,常开不败,富丽荣华呢?” 沈庆忠没想到,沈久安居然反驳的他无话可说。 刚想强辩,陈季薇又在一旁开口,“绿牡丹虽然好,可也不算多稀罕,不然,我和世子一个大门不出,另一个腿脚不便,又如何能找得到?” “兄长既然对奶奶如此尽孝的话,何不也自己寻了珍贵的花草呢,什么黑牡丹花牡丹,要多少有多少,送给奶奶,岂不皆大欢喜?”陈季薇干脆把这个问题踢回给沈庆忠。 沈庆忠哑口无言。 “好了,今天初一,吵来吵去像什么样子?”老夫人不等他们在开口,先扶着额头,“秋水,扶我休息。” 第二十七章 恨铁不成钢 老夫人都走了,人自然也散了。 沈宝云怒气冲冲的瞪了陈季薇一眼,“今日大年初一,老夫人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见识。” 沈文元站在一旁,赶忙拦住了沈宝云,一脸尴尬,“世子,世子妃,不要和宝云一般见识,她年纪尚小,不懂事。” “十五岁的姑娘,开了春就该谈婚事了,是挺不懂事的。”陈季薇顺着嘲讽一番。 沈文元更觉脸红,“那个,宝云被我们惯坏了。” “沈庆忠也被你们惯坏了?”陈季薇咄咄逼人,“他比世子还要大一点吧,怎么说话如此随意?我和世子送什么,碍他什么事了?”陈季薇对二房家的人一丝好感也没有,说话特别不客气。 “世子请见谅,待会儿我让人准备一些好酒好菜,好好向世子赔个罪。”沈文元赶忙道,“世子妃也一起来吧。” “我可没兴趣。”陈季薇干脆的拒绝,又对沈久安说,“你也不许去。” 沈久安一脸为难,看了看陈季薇,却又看了看沈庆忠。 沈文元见此情景,又赶紧说,“世子,我们兄弟几个也好久没有在一起聚一聚了,晌午就由我来牵头,叫上君豪和君安,一起去吧。就差你了,多不好。” 沈文元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沈久安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那好吧。”他只好无奈的答应。 陈季薇恨恨的在下面踢了一下沈久安的轮椅。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后,陈季薇才怒道,“沈久安,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想去,为什么不拒绝?” “可是,拒绝的话,终究不太好吧。”沈久安欲言又止,“兄长都邀请我了,我要是坚持不去,岂不是让兄长面上难堪。” “你管他做什么?”陈季薇毫不客气的说道,“沈久安,你为什么总是记不住我说的话。” 说完,陈季薇气鼓鼓的先走了一步,留下沈久安在后面喊她的名字。 只是越喊,陈季薇的脚步却越快。 沈久安微微愣了片刻,旋即又笑,“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阿银在旁边问了一句,“世子,今天晚上的聚会,你参加么?” “为什么不参加?”沈久安微微一笑,“不参加的话,又怎么会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好算盘?” 陈季薇怒气冲冲的回到房间,不多时,知书便来报,沈宝珠造访。 这沈家,看起来也就沈宝珠稍微好一点。 立刻邀请她进来,想到沈宝珠送给自己的那个螺钿镯子,也找了出来,戴在手上。 沈宝珠放下雪氅,进屋先哈了一下手,“大嫂,你这屋里真暖和。” 陈季薇怕冷,隆冬时分,屋子里的地龙便烧的格外旺。 “宝珠坐。”难得有个朋友来看自己,陈季薇很热情,“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里?” “大嫂,”沈宝珠羞涩的笑了笑,“初三,相国寺上香,我能不能也跟你们一起去。” “上香么?”陈季薇茫然,“我不久前才刚嫁给世子,府里有什么规矩也不知道,不过,你若是想去的话,我去和娘说一声。” 沈宝珠立刻道谢,“谢谢大嫂。娘总是不准许我抛头露面,就连每年初三的相国寺上香,都得求他好久,今年若是有大嫂帮我的话,应该会容易的多。” 原来是这么回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陈季薇立刻答应,“好,今年这事儿包给我了。” 宝珠听得掩嘴笑,“刚见面,就觉得大嫂似乎有侠女风范,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陈季薇听的新鲜,“可能永宁侯府上下,也只有你会这么觉得了。” “不是么?”宝珠一件一件的板着指头说,“大嫂今日在去给祖母拜年的时候替我说话,这是一桩。还有一件,就是大嫂居然这么有勇气,直接赶走了老夫人派来的通房。” 沈宝珠垂着头,“连我娘亲都说,大嫂很厉害。” 陈季薇虽然看沈宝珠还算顺眼,可想到沈三夫人看,莫名觉得不舒服,“也没什么,世子是我的相公,别说我不接受通房,就算是接受,也得我自己说了算。” 这话,沈宝珠听的新鲜,“大嫂,你这么做,世子不生气么?” 这下子轮到陈季薇不解了,“他又为什么要生气?” 沈宝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听了这话,一脸羞涩的小声说,“可是女子出嫁从夫,为丈夫诞下子嗣绵延后代才是贤良淑德,做妻子的,应该主动为……” 陈季薇满不在乎,“什么狗屁结论。” “大雍朝那本律书上写了,要给丈夫纳妾收通房?”陈季薇看向沈宝珠,“宝珠,你也记住,虽然身为妻子,可并不是奴婢更不是附庸,知道了么?” 沈宝珠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十分新鲜,“大嫂,原来还可以这么样么?” 陈季薇用力点点头,“宝珠,你记住,女人的幸福,是你自己创造的。” 沈宝珠一时心思恍惚起来,知道从陈季薇哪儿离开的时候,还飘飘然不在状态。 “姑娘,怎么和宝珠姑娘说了那么多?”知书中间来送过一次茶水,笑着问道。 陈季薇轻叹,“我一心想着要自由,却不想沈宝珠居然连出一次门都要长辈同意。别的我也做不了,安慰几句还行。” 说话间,沈久安回来了。 陈季薇生气,干脆扭头,“我去找娘。” 沈久安却拉住了陈季薇,“季薇,你还在生气么?” 陈季薇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搭理他。 沈久安语气恳求,“季薇,我有些很重要的话,想和你说?” 陈季薇连珠炮似得反问,“说什么,说你不得已么?我跟你说过,你是世子,要强硬起来,可你却总是做不到。拒绝别人,难道很难么?” 阿银在旁边,悄悄的挪了一下脚步。 世子妃虽然好看,可有时候,也实在是太凶猛了。 沈久安低声,“季薇,我是有原因的。” “要么你现在告诉我!”陈季薇看着沈久安,“要么,你以后就永远都别说了。” 第二十八章 当年真相 沈久安面色微沉,思索片刻,“季薇,你跟我来。” 跟沈久安一起进了书房。 刚进去,就看到沈久安书桌上摆着的那盆蔷薇,鲜艳的红色,衬的这书房也明媚了几分。 “季薇。”沈久安轻声喊了句。 陈季薇回神,“我在呢,你要告诉我什么,说吧。” 沈久安摆在膝盖上的双手,忽然动了动。 “季薇。”沈久安静默了盏茶功夫,这才开口,“上次不是告诉过你,我的腿是在十二岁那年出的意外么?” “对。”陈季薇记得很清楚,“你还告诉我,是和二房沈文元还有沈庆忠一起的。” 陈季薇说着,又捏紧了手帕,“所以我才格外的生气,这些人对你不怀好意,难道你都看不出来么?” “我当然知道。”沈久安脸上一抹郁色,“不但我知道,爹娘也都知道,甚至连奶奶,都知道。” “真的是他们?”陈季薇不是没有猜测过这个可能,只是却无法妄加评论。 这次只有沈久安和她,陈季薇便无所顾忌,“你的腿,当年是不是就是他们干的?” “是他们,又不只是他们。”沈久安低头看了眼自己软弱无力的双腿,这么多年过去,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行走的感觉,但对他们的恨,却一天一天加深。 抬眼的瞬间,满腔恨意,再次被恰到好处的遮掩,“当年,沈文元和沈庆忠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单凭他们自己,还不能对我做什么。” “也是。”陈季薇点头,“肯定另有人。” 说完,又生气,“可你的腿都成这样了,难道他们就一点惩罚都没有么?” 陈季薇不解,“爹呢?” “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么?”沈久安无奈,“老夫人偏心二房,早就遗憾为什么二叔不能继承爵位。我的腿受伤之后,她也不是没察觉到这是二房干的,可人的心已经偏了,又怎么能公正的起来呢?若不是爹放弃追查,这世子之位,就要拱手让人了。” 陈季薇恍然。 不禁怒道,“老夫人实在是太讨厌了,还有二叔家,也欺人太甚。” “早知道,连那盆宝石盆景也不送,送一个陶碗都嫌贵重!”简直后悔极了! “难道就任由他们逍遥自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么?”陈季薇不禁问。 她第一次觉得,哪怕是永宁侯府,哪怕是沈久安身为世子,一样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你能如何?”沈久安反问。 陈季薇脱口而出,“跟他们拼了!” “舍得一身剐,要把老夫人也拉下马!”陈季薇这火爆脾气,“反正,你的腿都这样了。” “那永宁侯府呢?”沈久安冷静至极。 “娘呢?” “爹的累累战功,就要因为沈家二房的行为而蒙羞么?” “兄弟阋于墙。”沈久安连接三个反问,“若是被皇上知道,我爹又应该如何自处?” 陈季薇哑口无言。 “你这个世子,当的还真憋屈。”陈季薇小声的说了一句。 沈久安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陈季薇的头发,“季薇,你的心思我明白。” “那你要做什么。”陈季薇又问,“我答应了要帮你的。” “你不是要帮我成为一个真正的世子么?”沈久安笑道,“这样,已经足够了。” 陈季薇忽然为这一句话脸红,她话是这样说的,可是,这些日子,她也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为世子做过什么。 “晚一会儿我和兄长们有约。”沈久安玉色的手交叠在膝上,含笑道,“季薇就不用等我了。” 于是,陈季薇知道,这是沈久安变相让自己先走了。 走了之后,陈季薇才忽的想到,今日沈宝珠来找她,还没有告诉他呢…… 回到自己的卧室,陈季薇还有些闷闷不乐。 “姑娘这是怎么了?”知书端来了牛乳和点心,随口问道。 陈季薇边吃边摇头,“不开心。” “姑娘若是不开心,不如,我们出去逛一逛啊。”知画提议。 “不行。”陈季薇还没开口,知书先说,“姑娘不是被老夫人罚了禁闭么?” 知画吐了吐舌头,“差点忘记了。” “娘已经护着了,我就不给她再找麻烦了。”陈季薇端起牛乳一饮而尽,索性还回到床上睡大觉。 拉起了帘子,陈季薇吩咐,“没有重要的事,千万别叫我。” 知书担忧不已,“姑娘,你怎么又困了?” 话音未落,陈季薇的哈欠便打起来了,“困还要理由么?” 关了门,躺在床上,陈季薇缓缓闭上眼。 她有些急躁,这里和前世的环境一点也不一样,心法修炼的很慢,每次所耗费的生机之力,却比之前多的多。 不过是催开了两盆绿牡丹和温养了一株小蔷薇,攒了好几天的生机之力,就快要见底了。 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眼看,这生机之力都快使不出来了。 狠狠的逼了一下,手掌心的一颗种子,才颤颤巍巍的冒出了个小芽孢。 懊恼的把这颗萌芽的种子放在了水盆里,陈季薇重新躺回床上,默念心法。 无论如何,她都要快点把这心法提上去才是。 半睡半醒之间,门口却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陈季薇极为不满,心法修炼,最忌讳的就是中途被打断。她刚刚才有点感觉,这一吵,前面的又白练了,愤恨的一把拉开门,“知书,知画,不是说了,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么!” 打开门扫了一眼,知书知画,一个红着眼圈,另一个红着脸颊,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而老夫人的大侍女秋水,则皱眉,“世子妃,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穿着中衣?” “我要睡觉,还需要你的同意?”陈季薇冷脸看向秋水,“见了我不行礼,这是老夫人交代给你的规矩?” 秋水愣了愣,到底弯腰给陈季薇行了个礼。 陈季薇拢了拢头发,接过知书送来的衣服,披在肩头,这才问,“你来干什么?” “老夫人请世子妃去一趟。”秋水说道。 陈季薇一肚子邪火,站在门口,直愣愣的反问,“我要是不去呢?” 脚跟却轻轻的踢了一下知书,小声道,“去叫我娘。” 第二十九章 最讨厌你这样的人 “世子妃不要白费力气了。”陈季薇的这点小动作落入了秋水的眼中,“大夫人出门会友,世子爷也有事和阿银一起出门了。” “怪不得,老夫人让你这个时候找我!”陈季薇恍然,“原来是有备而来。” “世子妃,请吧。”秋水鞠了一躬,伸手示意。 “走就走。”横竖知道今天躲不过,陈季薇便也格外坦荡。 “姑娘。”知画焦急的拉住了陈季薇,“秋水姑娘,我家姑娘的头发还未梳好。” 秋水皱眉,正要说什么。 就听陈季薇道,“不用了,反正老夫人看我不顺眼,我衣冠整齐和蓬头乱发,又有什么区别呢?” 陈季薇跟着秋水,踏着嘎吱嘎吱的雪,慢慢往前走。 到了老夫人的松梅院。 秋水冷淡的说,“世子妃现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禀告老夫人。” 这一去,便不见了踪影。 数九寒冬。 松梅院里下人不断穿梭,只有陈季薇一人,直挺挺的站在冰冷的雪地里。 老夫人在暖意融融的房间里,半闭着眼睛,身后是两个轻手轻脚按摩的小姑娘。 “秋水,她就是这么跟你说的?”老夫人问道。 “是。”秋水把刚刚陈季薇的话如实道来。 “她倒是精乖。”老夫人抬眼,挥退了那两个小姑娘。 饱经风霜的脸上显出刚毅的神色,“她不是厉害么?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厉害到什么时候。” 陈季薇神色不动的站在雪地里,心里却后悔的要命,早知道这老夫人如此阴险,就应该让知书多拿一件衣服的啊! 初初站在这里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越站的久,身体便越是冷。 偶尔一阵冷风夹杂着雪花飘来,那滋味,酸爽极了。 陈季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想了想,咬牙催动了生机之力,这东西剩的是不多,可眼下也要是再珍惜下去,她这小命,也就要送掉半条了。 生机之力宛如一条细小的蛇,在身体里蜿蜒,经过的地方便重回了温暖。 原本被冻僵了的手脚,也渐渐找回了知觉。 冷风之中,陈季薇慢慢放松了身体。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迎着周围或讥讽或可怜的目光,缓缓绽开了个艳若桃花的笑。 秋水也在旁边,看到这笑容,心里打了个抖。 “老夫人,她还笑呢。”秋水连忙跑回去,小声说道。 沈老夫人从塌上直起身子,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让她进来。” 既不怕冷,便也没必要让她冷。 秋水掀开门帘,快步走到陈季薇旁边,看着对方软糯红润的脸颊,一时之间竟起了敬畏之心。 “世子妃,老夫人请你过去。”连带着态度都谦和了三分。 陈季薇瞅了她一眼,这才进去。 她也不行礼,两个人就这么毫不掩饰的对视。 沈老夫人拧眉,威严乍现,“放肆!” “老夫人。”陈季薇半点也不怕,“我可是在外面被你冻了一个时辰啊,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我放肆。” “你不喜欢我。”陈季薇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知道。” 沈老夫人缓缓点头,“还有点自知之明。” “可我也不喜欢你。”她就那么毫不掩饰的直接看过去,“老夫人知道么?” 秋水惊得差点摔落手里的茶盅,可从来都没有人敢这么跟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都被气笑了,这等新鲜的体验,她这辈子还真没有遇到过。 “所以呢?”老夫人压住怒火,又问。 陈季薇遗憾的看向老夫人,“你也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们又何必再这里相看两厌?” “原来你是想让我放你走。”老夫人了然,“我还当你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陈季薇大啦啦的站着,头发散乱,衣着随意,但她站在那里,偏偏就是一个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的存在,“我还不想走。” “老夫人,我只是很奇怪,你不喜欢我也就算了。为什么不喜欢沈久安,那可是你嫡亲的孙子!”陈季薇皱眉。 “沈家二房居心叵测,三房胆小式微,相信你也不是没有看出来。”陈季薇又问,“可老夫人为何还如此偏心?” 陈季薇的话,把沈老夫人问住了。 “这话,是老大家教你问的?”老夫人反问。 陈季薇嗤笑一声,“老夫人未免太小瞧了我娘。只是我自己好奇,趁此机会,想来问问老夫人。” 沈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听不出语气的说道,“的确,老大家……” 一瞬间的错愕之后,沈老夫人便恢复了平静。 “陈季薇,你的确很胆大,可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无法无天之人。”沈老夫人眉头紧锁,“也最讨厌,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的人。” “秋水。”老夫人喊了一声。 指着陈季薇,老夫人面容冷厉,“把她给我关到祠堂里。” 扔给陈季薇一本《女戒》,“什么时候抄到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看着傲然而立的陈季薇。 “我倒要看看。”老夫人,不容置疑道,“谁比较厉害。” 老夫人说完,立刻从门外进来两个腰粗膀圆的仆妇,伸手准备反扭住陈季薇的胳膊。 陈季薇身子一拧,臂弯顺势回收,然而就在准备脱困的一瞬间,经脉却忽然滞涩。 陈季薇惊讶,“你干什么?” 那仆妇的双手,鹰爪一般,刚好把住了陈季薇的脉门。 居然是个练过的…… 陈季薇惊讶之下,看向老夫人,“不必如此吧?” 老夫人这才露出了个胜利的笑容,“寒冬之中,却面颊粉白,可见也是有些底子的。我既然打算关着你,肯定也要有所准备。” 沈老夫人舒畅的笑起来,“陈季薇,你逃不出来,乖乖的待着,兴许我心情好了,就会放你出来。” “你关着我,娘和世子,肯定会来找你。”陈季薇说着,只觉得胳膊被那仆妇粗劲有力的手箍得生疼。可为数不多的生机之力,在外面都已经用光了。眼下,除了等沈久安和沈夫人过来,再无别的好办法。 沈老夫人听了,却冷笑起来,“你以为他们真能救的了你?” 看着陈季薇被拉下去,沈老夫人沉声道,“秋水,封了松梅院的门,谁来也不见!” 第三十章 把她给我关起来 知书知画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沈夫人和世子却都不见踪影。 “怎么办?”知画病急乱投医,“不如我们去找找宝珠姑娘?” “找她做什么。”知书相对淡定一点,“宝珠姑娘若是受宠,又何必来求姑娘带她去相国寺?这里能救得了姑娘的,只有世子和夫人。” 知书镇定的指挥,“知画,我去夫人的院门口等着,你在这儿等世子。” “谁说什么都不要相信,记住了么!”知书慎重道。 知画一脸急色,眼下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勉强点头。 知书披上雪氅,匆匆出门。 沈二夫人的院子里,沈宝云从下人哪儿得了这个消息,喜不自胜道,“娘,你听到了么?老夫人把陈季薇关起来了。” “老夫人早该如此。”沈二夫人同样一脸得色,“由此可见,她对大房也不是没有成见。把陈季薇关起来,这回够你大伯母吃一壶的了。” 沈宝云连连点头。 而沈宝珠,也几乎同时得知了这个消息,沈三夫人一脸担忧,“宝珠,你刚刚才从陈季薇哪儿回来,老夫人不会以为,你和她?” “不会。”沈宝云衣饰朴素,脸上早就没有了面对陈季薇时候的羞涩,她凉凉的笑了一下,“她是自己蠢,非要和老夫人对着干,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沈三夫人还是不放心。 “娘,没事的。”口中安慰着,眼里却飞快的掠过一抹不耐烦,“早跟你说了,不用担心,老夫人那里有我。别说一个陈季薇,就算是沈宝云,我也不惧。” 沈三夫人有些尴尬,“宝珠,娘是个没本事的,若是有二夫人一半,也不会让你辛苦谋划……” 沈三夫人一开口就没完没了,沈宝珠赶忙问,“娘,你去看看灶上炖着的杏仁羹好了没?我饿了。” 沈三夫人这才回神,立刻抬脚往外走,“差点忘了这事儿,我这就去看看。” 借口支走了娘,沈宝珠微微松口气,刚刚她有一句说的不错,别说是大夫人,只要有二夫人一半…… 摇了摇头,沈宝珠又打起精神,仔细在纸上画着什么。 沈府上下,各怀心思。 陈季薇却孤零零的呆在祠堂里,空荡荡的祠堂格外阴暗寒冷,刚刚被擒住的胳膊火辣辣的疼。 又冷又疼又饿,陈季薇颓唐的歪在祠堂的蒲团上,狼狈极了。 心里不禁后悔,她应该更努力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只是御个寒,就几乎耗尽生机之力。 搓搓手跺跺脚,身体越来越僵,陈季薇无法,只得勉强打坐入定,逼出经脉里残存的生机之力,催动心法,让它一遍遍浑身流转。 渐渐进入状态,陈季薇才觉得好了一点。 不敢停下,她索性放下其他,全身心的沉浸在这空灵奇妙的境地。 秋水透过门缝,打量着里面的陈季薇。 “老夫人。”秋水回去报,“陈季薇在祠堂里打坐。” 老夫人冷哼一声,“她倒是挺淡定。” “老夫人,那祠堂里挺冷的?要不要?”秋水试探着问。 老夫人霍然睁开眼,“别多事!” 秋水打了个寒战,噤声,赶忙退了出去。 老夫人这才缓缓合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陈季薇的话,亲孙子? 沈老夫人冷厉的脸上浮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时间缓缓流过。 知书和知画,等的心急如焚。 好容易,门口传来了动静,知书赶忙跑出去。 沈夫人才刚刚从马车上下来。 “夫人,求求你救救姑娘!”知书小跑着过去,扑通一声跪在沈夫人的跟前,猛地看到来人,知书喜极而泣,“夫人,你可回来了。” “怎么回事?”沈夫人让翡翠扶起知书,“有什么事慢慢说。” 跟着夫人进房间,被热气一熏,知书的眼泪刷刷往外流。 “到底什么事?”沈夫人一看这样,心急的问。 “夫人。”知书直挺挺的跪下,磕了个头,“姑娘被老夫人带走了,都去了半天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沈夫人脸色一沉,“起来详细说。” 越听,沈夫人的脸色越是难看。 “翡翠,带着知书,一起出门。”沈夫人重新披上雪氅,又问道,“安儿呢?他人在哪儿?” 知书咬着唇摇头,“回夫人,上午之后,就没有再看到世子。” “翡翠,你派人去找世子。”沈夫人道,“让世子回来后直接去老夫人的松梅院。” “夫人。”知书想了想,“上午我们给老夫人拜年的时候,沈二夫人家的庆忠少爷,说是要和世子聚一聚?会不会是?” “那就出门去找。”沈夫人听完,立刻道,“翡翠,多派几个小厮,京城里有名的酒楼都找一找。” 翡翠不敢耽搁,立刻出了门。 “你跟我一起。”沈夫人对知书招招手,“除了你之外,还去找谁了么?” 知书摇摇头,“只有知画在依梅院守着,我出来找夫人。” “你做的很好。”沈夫人镇定道,“以后也一样记住。” 知书抹着眼泪点头,“夫人,姑娘已经被带过去半天了,她没事吧。” “没事。”沈夫人眉头紧拧,“老夫人也不会随便对她怎么样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脚步匆匆的向松梅院的方向走。 只是两个人刚到松梅院的院门口,就被一个小厮拦住了,“大夫人,老夫人说她休息了,眼下谁都不见。” “让开!”沈夫人摘下帽子,厉声问,“也不看看我是谁?” 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夫人原谅!老夫人真是这么吩咐的!” 他说着,磕着头,“大夫人放过小的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若是放了夫人进去,老夫人一定会责罚我的。” “你不放我进去,就不怕我责罚你么?”沈夫人厉声喝道,“我再说一遍,让开!” 小厮抖抖索索的跪倒在一旁,许久,才缓缓挪开了身子。 知书茫然的跟着大夫人快步往院里面进,心里惶恐极了。 大夫人满身凌厉,脚步不停,一路上的小厮婢女看到她,纷纷下跪。 直到走到老夫人的堂屋门口,才有人敢再拦住她,“大夫人,请留步。” 知书定睛一看,是秋水。 大夫人抬眼看她,冷笑,“怎么,你也想拦着我?” 秋水神色游移了一下,却很快坚定,“大夫人,并非是奴婢冒犯,老夫人之前有交代,她休息期间,不得让任何人进去。” “我今天若是非要进去不可呢。”沈夫人面色极寒,眼神锋利,“我倒要看看,这永宁侯府,有那个下人这么大胆子,居然连我也敢拦着。” 秋水急忙跪倒在地,瑟缩了一下,“大夫人,真的是老夫人有交代。” “有交代?”沈夫人轻笑一声。 “好好看看你面前的是谁!”她高声道,“我以永宁侯夫人的名义命令你,立刻给我让开!” 秋水伏倒在地,不住的磕头,却不敢再言语。 不多时,青砖上便染上了一抹红,而秋水却仍旧不停。 沈夫人笑容更冷,抬脚踢开了地上的秋水,对身后的知书道,“你在这里守着。” 沈夫人整了整衣服,抬头跨进沈老夫人房间的门槛。 老夫人端坐在中堂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踏门而入的沈夫人,“老身是不是也要给永宁侯夫人行个礼啊?” “媳妇不敢。”沈夫人轻吐出一口气,“媳妇先行向娘告罪,刚刚一时情急,还请娘原谅。” “原谅?”沈老夫人掂量这两个字,忽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扶手,“老身敢原谅你么?你是堂堂的永宁侯夫人,我不过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子,我敢原谅你?” 沈夫人缓缓跪下,“媳妇并无他意,只是担心季薇的身体,所以着急了些。” “你以为,我能把那陈季薇怎么样?”沈老夫人反问,“我是能杀了她?还是能害了她?” 沈老夫人每问一句,沈夫人的心就跟着沉了一分。 多年和沈老夫人打交道,一直谨小慎微,想不到只此一次,就被她记恨上了。 沈夫人朝老夫人磕了个头,“媳妇不敢辩驳,还请娘责罚。” “我不敢罚你。”沈老夫人声音沉郁,“同样,更不敢罚那陈季薇。” “你们一个是永宁侯夫人,一个是未来的永宁侯夫人,你们二人联手,我们这偌大的永宁侯府,又岂有他人喘息之地?”沈老夫人咄咄逼人,“你也起来吧,老身何德何能,能值得你一跪?” 只是,沈夫人又怎么敢真的起来? 刚刚听知书说陈季薇被带走后,沈夫人头上一热,想也不想的就出来了。 这会儿,听了老夫人的话,脑子渐渐清醒,沈夫人暗叫糟糕。 本来陈季薇被老夫人带走,这件事可大可小,而她却情急之下,选择了最坏的那个办法。 果然,只听老夫人又道,“老大家的,你一向心思缜密,行事稳重,想不到,只不过一个儿媳妇,居然就能方寸大乱?” “还是说,你对我其实早有意见?”老夫人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沈夫人,“我不过是把那个陈季薇带走半日,就叫你如此担心?” 第三十一章 外甥似舅 心里虽然懊恼,恢复过来的沈夫人面色并不显,她轻声道,“娘这就多心了。季薇年轻,又不懂事,我是担心她冲撞了娘,所以才会匆匆赶来。” “我好的很。”沈老夫人意味深长道,“敢冲撞我的人,多少年都没再见过了。” 沈夫人听的心里一沉。 “你回去吧。”沈老夫人忽然又道,“但凡有一点把我当做娘,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插手管。” 老夫人毫不客气的说道,“那陈季薇你也无须担心,我只不过留她在这里学几日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自然送回去。” “我看,你这教的也不怎么样!”老夫人断然道,“人,还是我来替你教吧。” 上次,沈夫人苦心孤诣的替陈季薇拦下了,却不想,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便竹篮打水一场空。 心里郁闷,可看着寸步不让的老夫人,眼下,她也无计可施。 “那,媳妇就谢谢娘了。”沈夫人暗暗咬牙。 “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去吧。”老夫人下了逐客令,“这件事,我有分寸。” 有分寸? 沈夫人心里默念这三个字,不禁替陈季薇担心起来。 “娘。”沈夫人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道,“媳妇能见一见陈季薇么?我有几句话……” “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老夫人干脆的拒绝了沈夫人,“我看你还是不放心我。” 说着,才刚刚和缓的脸色就又沉了下来。 沈夫人赶忙说,“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娘,那我就先走了。季薇年轻,还请娘多点耐心。” “自然。”老夫人微微颔首。 沈夫人心里恨极,却也不得不行个礼,退出了门外。 知书一脸惊喜的看着沈夫人出来,可看到她阴沉的脸时,却欲言又止,沈夫人眼风一扫,只道,“回去再说。” 只是刚出了松梅院,知书就忍不住了,“夫人,我家姑娘呢?” 沈夫人思索片刻,“你家姑娘估计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 “啊?”知书惊住了。 “夫人,你?”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沈夫人,却又闭嘴。 沈夫人轻叹口气,面色无奈,“老夫人毕竟是老夫人,拿出长辈的威严,纵然我是这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可也不得不低头三分。” “你放心,我会找人照看你家姑娘的。”沈夫人难得解释的这么耐心,“季薇,毕竟也是我的儿媳妇。” “可是……”知书还想说什么,只是看着沈夫人不悦的脸色,却又再次咽了下去。 一路无话,将沈夫人送到门口的时候,知书行了个礼,想要回去。 才刚刚后退了一步,就被沈夫人叫住,“你家姑娘,我会想办法的。” 天已经阴沉,沈夫人背对着刚刚点上的灯烛,声音虽轻,却气势惊人。 知书不由得点头。 “你先回去吧。”沈夫人又交代,“安抚好院子里的下人,有意外情况来问我。” 知书回到依梅院,知画等的心急,不过半日功夫,嘴上就起了一个燎泡。 “知书姐姐,姑娘呢?”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知书摇头,“姑娘暂时还回不来。” “世子呢?”知画又问,“世子怎么也不回来?” 知书这才想起来,她刚刚忘记问世子了! 沈夫人所在的院子,翡翠匆匆忙忙从外面赶回来。 “回禀夫人。”翡翠一脸郑重,“奴婢已经派人找遍了京城的大小酒楼,并无世子的踪影。” 沈夫人面色发青,咬牙道,“接着找。” “来人,备好笔墨。”沈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深呼吸,只是提笔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夫人是要给老爷写信么?”翡翠担忧不已的问道。 沈夫人提笔,一团墨滴子‘啪’的滴落在纸上,她这才回神,抽出了纸团成一团扔掉了。 翡翠不禁又问,“夫人,怎么不?” “侯爷离得这么远,等他收到信的时候,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沈夫人深呼一口气,又道,“何况丹东地区战事吃紧,还是不要给侯爷另添烦恼了。” 沈夫人说完,抬头一看,只见外面天色越来越深。 “翡翠。”她忽然道,“准备马车,我们出去一趟。” “可是,夫人,都这么晚了……”翡翠小声的说,“夫人这是要去?” “我回一趟娘家。”沈夫人平素淡然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焦急,“安儿还没回来。” “好。”翡翠心里清楚事情重大,立刻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马车。” 沈夫人攥紧手心,心头一片茫然。 翡翠轻手给沈夫人披上大氅,“夫人不必担心,回到咱们家,有老王爷和老王妃帮忙,世子定然会安然无恙。” 沈夫人点点头,“眼下,也别无他法。” 看了眼松梅院的方向,沈夫人心里感慨,她这次天暗之后贸然出门,定然瞒不过沈二夫人,到时候指不定会如何在老太太面前嚼舌根。 只是眼下,她再也顾忌不得其他了。 马车哒哒而至,清脆的马蹄声被落雪遮掩,一辆青帷马车,悄无声息的驶出了永宁侯府的大门,朝督北王府的方向疾驶而去。 督北王刘家,沈夫人的娘家。 找到沈久安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子时。 京郊的一个别院里,沈文元带着沈庆忠、沈久安以及三房的沈君豪和沈君安正在喝酒聊天。 院门被忽然打开,呼呼啦啦的进来一群人。 看到院内的情景,领头之人才松了一口气,“世子,可找到你了。” 沈久安惊讶的看着来人,“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沈文元看到来人,心里一凛,跟着站了起来,满脸堆笑的说道,“长青,你怎么来了?” 刘长青,督北王刘家最小的嫡子。 刘家最有前途,最有手段,也是整个大雍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京城巡防使。 刘长青身着软甲,客气的对沈文元拱了拱手,“你们兄弟相聚,本来不应叨扰,只是沈夫人心忧世子,特地让我来看一看。” “世子,天色不早,我们一同回去吧。”刘长青虽然是对沈久安说,可眼神,却不断扫向沈文元。 “也是也是。”沈文元立刻作恍然大悟状,“我们兄弟几个相谈甚欢,居然都忘记了时间,世子,既然大伯母担心,你就快回去吧。” 说完,沈文元又满脸堆笑道,“长青兄,不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聚一下。” “改日吧。”刘长青客气的笑了笑,“世子,咱们这就走吧。” 和沈文元他们道别,沈久安坐到了刘长青带来的马车里。 眼睁睁的看着沈久安离开,沈庆忠不禁气闷,“哥,咱们就看着他们走?好不容易才有个机会把沈久安叫出来,我还没玩儿够呢。” “玩儿?”沈文元瞪了一眼沈庆忠,“你当沈久安是谁?他腿是有毛病,可脑子没问题。” “你当着人家面,三番四次说要让他把新娶的世子妃带出来,你当沈久安看不出来么?”沈文元气恼不已,“沈庆忠,你能不能有点脑子?那还是世子!” “世子怎么了?”沈庆忠满不在乎的说道,“到最后是不是还不一定呢。” 沈文元狠狠的踩了沈庆忠一脚,“小心点说话。” 他这个弟弟别的不好也就算了,只有一点最严重,那就是傻! 看着沈庆忠完全不以为意的模样,沈文元扫了眼旁边站着的沈君豪和沈君安,压低了嗓门,“世子是不怎么样!可你难道忘记了世子身后的沈夫人了么?那可不是好惹的。再说还有沈久安的外祖,督北王刘家,刚刚刘长青你也看到了,能半夜来找沈久安,这关系,说明了什么!” “你以后少给我惹事!”狠狠的警告了沈庆忠,沈文元才抬起头。 沈久安不在了,这酒席也就失去了意义,意兴阑珊的沈文元很快解散众人,各自散了去。 刘长青的马车,还在哒哒往城内方向驶去。 为了照顾沈久安的腿,刘长青也坐进了马车里,他身材高大,面容和沈久安很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他要更霸道和沧桑一些。 刘长青坐在马车里,不满的伸伸胳膊抬抬腿,“这马车可真憋屈。” 沈久安抬眼看了下他,冷淡的抛出一句,“习惯就好。” 听了这话,刘长青越发不满,“沈久安,你就是这么跟你小舅舅说话的?再说,我为什么要坐在马车上,为什么大半夜的跑出来,不都是为了你么!” “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这么跟我说话。”刘长青说着,忍不住一拳打过去。 沈久安并未抬头,只是在拳头过来的时候,却刚好抬手拦住。 “小舅舅,这么对外甥可不好。”沈久安似笑非笑道。 刘长青简直想对天长啸,“沈久安,你整日都端着,就不觉得累得慌?”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外甥,明明用拳头就可以让他们乖乖听话,却非要玩文斗。 七拐八绕,你猜我猜,一点都让人不痛快! “小舅舅,你这个武夫又懂什么?”沈久安含笑道,“只是打赢算什么?口服心不服。我要的是,让他们自己跪到我面前求饶。” 沈久安淡若清风的语气里却是残酷的笑意。 刘长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读书人太可怕。 “说起来。”刘长青不禁又问,“你耗费了一天的功夫在这儿,从二房那两个混蛋嘴里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了没有?” 第三十二章 等了一夜 沈久安的面容忽的冷下去,“小舅舅,我不想重复这个话题。” 他语速极慢,但每说一个字,都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刘长青楞了片刻,随即掠过了这个话题,“对了,这次就不邀请你去我家了,大姐已经回去了,她在家等着你。” “你真是的。”想到刚刚大姐急急匆匆的回家求助时候的情景,刘长青忍不住埋怨,“你应该和你母亲说一声的。” “我也没想到这么长的时间。”沈久安眉头微皱,“我也提出过要走,可沈文元就是不放人。” “屁话!”刘长青粗俗的开口,“我看不是他不放人,是你根本不想走吧。” “小舅舅。”沈久安抬头,特别诚恳的看着刘长青,“外公是一代大儒,大舅舅三品状元,翰林院御史。怎么你却大字都不识得几个?” 刘长青一张俊脸顿时闹了个通红,他暴怒道,“要你管,你舅母都没有说什么!” 沈久安轻瞟他一眼,嫌弃尽在不言中。 刘长青十分郁闷。 把沈久安送到了沈家大门口之后,便把他从马车上扔了下来。 幸亏阿银眼疾手快,才接住了沈久安。 “舅老爷!”阿银气呼呼的瞪着马车里的刘长青,“我们世子被你摔坏了怎么办?” 刘长青坐在马车里,对阿银阴险一笑,“你们世子好的很,摔不坏。” 说完,一把拉下车帘,催促着车夫迅速离开了。 阿银小心翼翼的把沈久安放在轮椅上,对着刘长青走的方向跺脚,“世子,你看看舅老爷!” “你舅老爷被嫌弃了,心情不好。”沈久安抚平腿上盖着的狐裘,随口道,“走吧,先去找娘。” 沈夫人连便服都没心情换,屋子里点了数根小儿手臂粗的牛油蜡烛,还不住的吩咐翡翠去门外看看。 “夫人,世子回来了。”翡翠忽的从外面进来,一脸欣喜的说道。 沈夫人愣了片刻,只见阿银推着沈久安,掀开门帘进来。 “你去哪儿了!”心里一松,沈夫人无名火陡然燃起,“久安,你媳妇都被关起来了,你还有心思在外面饮酒作乐?” 什么? “娘,你慢慢说,怎么回事?”沈久安让阿银把他推到沈夫人身旁,沉声问道。 “安儿,薇薇午膳你刚走不久就被老夫人带走了,至今没有回来。”沈夫人眼圈发红,“我去了一趟,却被老夫人拿话堵了回来。” 她说着,用手绢擦了擦眼角,“老夫人对薇薇有很大的成见,娘担心。” 沈久安冷声,“她何止是对季薇有意见,对你对我,对父亲,都有意见。” “娘,我去找她。”沈久安忽然道。 “你怎么去?”沈夫人担忧不已,“就算是你去了,老太太也休息了,等明天吧,娘和你一起想办法。” “我现在就要去。”沈久安坚持道。 “娘,你去休息。”烛光之下,沈久安眉目沉静,“如果需要的话,我让阿银过来通知你。” “你放心,娘。”截住了沈夫人的话头,沈久安耐心安慰,“我有办法。” 看沈久安坚持,沈夫人只好同意,“那你一切小心,不要和老太太硬碰硬。”她今日刚刚吃了大亏,这会儿不放心的叮嘱。 “我知道。”沈久安微微点头。 让阿银推着他出门。 目送沈久安离去,沈夫人轻叹一声。 翡翠轻手轻脚的替她卸下了头上的钗缳,低声道,“夫人先去休息吧,世子有世子的办法。” “他能有什么好办法?”沈夫人苦笑,“只不过眼下,也只能让他这么做了。” 翡翠不解,“夫人可是猜到了世子要怎么办么?” 沈夫人缓缓点头。 翡翠虽然好奇,可看着夫人郁郁的脸色,也不敢再问了。 此刻的沈府,万籁俱寂,阿银推着沈久安的轮椅,吱呀吱呀的碾过雪地。 “世子,一个人都没有。”阿银把声音压得很低,然而在这寂静的雪夜里,还是惊起了树上的两只飞鸟,让人陡然一惊。 “往老夫人的方向。”沈久安忽然开口。 阿银推着轮椅的手一顿,没听清似得,“世子,已经半夜了。” “我知道。”沈久安低声重复一遍,“去老夫人的松梅院。” 阿银还想说什么,却见沈久安忽然抬起了头,他脊背挺直,一直交叠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 阿银浑身一震,他是有多久,没有再看到世子这么认真的样子了。 再不反对,一路沉默着的阿银把沈久安送到了老夫人的松梅院门口。 夜已经深了,连门房都睡了。 阿银推着沈久安,一路来到了老夫人所在的房间门口。 “世子等一下。”阿银轻声交代了句,飞快的闪身出门。 不多时,就见阿银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世子,你要在这里等着,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行。” 用柔软厚实的裘皮,仔仔细细的把沈久安包了起来,阿银才给自己穿戴好。 一主一仆,静静的等在门口。 第二天一大早,松梅院的众人是在尖叫声中反应过来的。 “世子。”一个小丫鬟吓得盆里的水都泼了,兢兢战战的跪在地上。 “叫什么叫。”阿银没好气的说道,“既然来人了,就快点去告诉老夫人,就说世子等了一夜。” 正巧,秋水也掀了门帘出来,“一大早的,叫什么叫?” 顺着小丫鬟的眼神看过去,秋水也愣住了。 “世子,你怎么在这儿?”她惊讶问道。 “快点去通知老夫人。”阿银一脸怒气,“世子等了一夜,老夫人醒了么?” 看阿银通红的鼻尖和眼眶,再看看沈久安一脸倦怠的模样,秋水心知他们所言非虚,立刻进门。 “老夫人,世子在外面,据说已经等了一夜了。”秋水进屋,对正在梳头的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忽的抬头,给她梳头的侍女没防备,顿时拽疼了她的头皮。 “不知轻重的东西,滚开!”老夫人大怒,“秋水,把她给我送到厨房,专干最苦最累的杂役!” 秋水命人把那侍女拖了出去,才细心劝道,“老夫人别生气,奴婢一定好好罚她。” 老夫人花白的头发半披散着,冷酷的表情看的人心底发寒,“你刚刚说什么,沈久安在外面?” “是。”知道老夫人这会儿心情不愉快,秋水更加谨慎的开口,“奴婢听说,世子昨天晚上就来了。” “他倒是豁得出去。”老夫人面无表情道,“既然他愿意等,那就让他再等会儿。” 秋水斟酌道,“可是,世子的身体?” 老夫人眼风扫来,冷声,“秋水,你也想去厨房做杂役?” “奴婢不敢。”秋水立刻解释,她快步向前,拿起桌子上的篦子,轻柔的替老夫人挽好头发。 看着镜子中样式精巧的发髻,老夫人这才满意,“这么多年来,还是你的手艺最好。” 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秋水,老夫人又道,“秋水,你一向聪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该有分寸,知道么?” 秋水愣了愣,之后才缓缓点头。 从房间里出去,秋水走到沈久安面前,“世子,老夫人身体不舒服,不便见人,您还是先回去吧。” “我们来了一晚上,你说让我们回去就回去?”阿银长鞭出手,戾气十足。 “阿银。”沈久安喊了句。 阿银不情愿的收回了长鞭,沈久安这才道,“秋水姑娘,我是为了季薇的事情前来,还请你去向祖母通报一声,就说我在门外等候。” 秋水一脸为难,“还请世子不要我,刚刚我已经向老夫人禀告此事,老夫人也让我转告世子,她这几日专心礼佛,不见内宾,什么事等她出来了再说。” 阿银越听越生气,“那老夫人什么时候出来?” 秋水轻轻摇头,“这老夫人没说,奴婢也不知道。” “那我和世子怎么办?”阿银气的跳脚,“世子都在这里等了一夜了,老夫人怎么这个时候礼佛?”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秋水眼观鼻鼻观心,对于阿银的问题,一概都是,不知道。 看着重新进屋的秋水,阿银气急败坏的问,“世子,要不要把她抓起来?” “把她抓起来就能解决得了问题么?”沈久安看了眼阿银,“冷静一点。” “世子,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阿银眉头紧皱,“如果老夫人一直不出来怎么办。” “等。”沈久安只说了一个字。 “可是?”阿银还想说什么,却听沈久安低声道,“阿银,你轻功好,一会儿趁着没人,再去找一找季薇在哪里。” 阿银慎重的点头。 沈久安紧了紧狐裘,对阿银交代,“阿银,你先去弄点吃的。” 不放心的看了眼沈久安,阿银才飞身离去。 松梅院里,下人们进进出出,沈久安却眉目安详,静静坐在门口。 有小丫鬟低声问秋水,“秋水姐姐,难道就让世子在这儿等着?老夫人又不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第三十三章 安的什么心 秋水也同样焦头烂额,老夫人跟她说了之后,便真的进入了佛堂里,主子们针锋相对,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下人。 想了想,秋水咬牙道,“世子那边,也不可怠慢,只是老夫人如今在佛堂里转心里佛,你们也别做的太明显。” 一个世子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还有世子身后站着的沈夫人! 想到沈夫人,秋水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抬手招来一个小丫头,秋水小声交代,“你去找夫人,请夫人过来一趟。” 沈久安去老夫人门前苦等。 这消息,在不小的沈府里炸开了锅,沈庆忠幸灾乐祸道,“哥哥,听见了么,沈久安那傻子正守在老夫人的门前等着救他媳妇儿呢。” “是挺傻的。”沈文元难得同意了这个草包弟弟的说法。 “哥,你说他这样,不是逼着给老夫人没脸么?”沈庆忠虽然草包,但到底还长着点脑子,“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咱们府里的老太太居然为难一个新媳妇,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大夫人不管管?”沈文元不解的皱眉。 沈久安会做出这等昏招他并不意外,可沈夫人居然也不拦着,这就有些奇怪了。 沈庆忠嗤笑一声,“哥哥你只知其一啊。沈夫人昨天晚上就去要人了,老夫人不放。” “怪不得。”沈文元忽然愣了愣。 他瞅了一眼沈庆忠,嘲笑,“庆忠,你还说沈久安傻子。你连这里面的道道都想不出来,我看比沈久安,你也好不到哪里。” 沈庆忠蒙了,“哥,你怎么这么说我。” “我说你?”沈文元使劲儿拍了一下他的头,“你才是猪脑子。我还奇怪怎么大夫人不管一管。原来,大夫人已经去要过人了。” 沈庆忠越发不明白,“哥,这里面有啥事儿你说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傻!”沈文元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沈庆忠。 “你走开,我要去找娘一趟。”沈文元忽然道。 “我不走。”沈庆忠心里好奇的要命,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 沈二夫人正在屋子里拨算盘,看到沈文元和沈庆忠,脸上顿时笑的花一样。 没有了刻薄的模样,沈二夫人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文元,庆忠,你们今日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娘。”沈文元笑道,“正好,娘也歇歇眼。” 高兴的收了账本,沈二夫人连忙喊下人给两个儿子送上茶水和点心。 沈庆忠吃的开心,“娘,还是这里好,都是我喜欢吃的。” “喜欢就多吃点。”沈二夫人慈爱的看着他们,大儿子文元沉稳懂事,二儿子庆忠飞扬跳脱些,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能在沈府里挺直腰杆这么久,靠得就是这两个儿子。 沈二夫人越看,越觉得心里满意极了。 如今,她心里就只剩下了那么一件遗憾事,若是文元能成了世子…… 想着想着,沈二夫人不禁就有些入迷了。 “娘。”沈文元又喊了一声,“你想些什么呢?” 沈二夫人听到喊声才回过神,“文元,你叫我?” “是啊。”沈文元贴心道,“娘可是累坏了么?” “没有没有。”见到两个儿子,沈二夫人只觉得浑身满是劲儿,半点都不累。 “文元,你们来找我,有事么?”沈二夫人冷静下来,知道两个儿子定然是有事来找自己。 “的确有一件事。”沈文元笑道,“娘,儿子需要你帮个忙。” 自己的亲生儿子,沈二夫人自然大包大揽,“什么事儿?” “娘,你帮着大伯母求一求奶奶可好,让她放了陈季薇。”沈文元忽然道。 沈二夫人满脸的喜色登时就收了起来,“我才不帮。” 沈庆忠吃的满脸是渣,也跟着嚷道,“哥,我看你才是脑子有毛病!陈季薇被关了起来,大伯母吃了排头,沈久安又不被老夫人待见!这么冷的天被关在门外,指不定多少人看笑话呢!多好的机会!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还让娘去帮忙!” 沈二夫人听得不住点头,“就是,文元啊,庆忠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什么。”沈文元气不打一处来,“娘,你也跟着瞎凑热闹。” “什么多好的机会。”沈文元恨不得再敲敲自己弟弟的脑袋,“你动脑筋想一想,最后到底是沈久安会赢,还是老夫人会赢?” 沈二夫人皱眉想了想,沈文元的话让她摸到了一些门路。 “庆忠,你先别吭声。”沈二夫人打断了沈庆忠的话,又道,“文元,你仔细的说一说。” 沈文元这才继续,“娘,是这样的,沈久安现在之所以敢去老夫人的门前等着,肯定是和大夫人商量过的,看大夫人的态度都知道。据说,老夫人身旁的秋水遣人去叫大夫人,她都推说不来呢。” “老夫人铁了心要整治陈季薇,沈久安却半点面子都不给,巴巴的就过去要人了,还整这么一出,肯定是准备和老夫人抗上。”沈文元进一步分析,“可娘你觉得,老夫人到底会不会放人呢?” 沈二夫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那样啊? 沈庆忠急了,话他是听到了,可那意思,他可是半点都不明白! “娘,哥哥!”沈庆忠急躁的问道,“到底什么情况啊?” “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下子,连沈夫人都开始嫌弃这个小儿子了,“老夫人肯定会放人的,这都想不通?” 沈文元一脸无奈,“沈久安拼了世子的脸面不要,连夜去求人,你都说了,要是外人知道了,老夫人定会落个苛待孙媳妇的恶名,老夫人就不要脸面了么!” 沈庆忠愤怒的锤了沈庆忠,“你还说沈久安傻子,我看你才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这分明就是大夫人和沈久安母子商议出来的。”沈文元冷笑,“好一招釜底抽薪。老夫人若是放人,心里定然不甘,可若是不放人的话,又怎么对外人交代?” “那你还让娘去?”沈庆忠挨打了,很是不满,“娘要是帮着,老夫人岂不是更生气。” “我就是要让老夫人生气。”沈文元诡谲一笑,“老夫人又怎么会知道,是娘自己要主动跟着去的呢?” “帮了沈久安,让大夫人欠了人情,又能惹的老夫人更加生大房的气。”沈文元得意洋洋,“一举三得,岂不是更好。” 说着,想起了沈庆忠昨晚上在酒席上说着的话,又狠狠的拍了他一巴掌,“要不是你昨晚上说那么多不经大脑的话,我也不用再费工夫和沈久安装面子上的好看。” “可要是大夫人不去呢?”沈庆忠被打习惯了,这会儿倒也不太在意,不禁问出了另一个担心,“你都能想到,大夫人肯定也能想到,毕竟,大伯母也不是吃素的。” 沈文元不禁对沈庆忠无语。 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儿,也只有他这个脑袋不知道怎么长的弟弟能做得出来了。 “你放心。”沈文元已经无力和沈庆忠生气了,“大夫人就算是知道,也肯定会硬着头皮答应的。” 不等沈庆忠发问,沈文元自己先解释,“沈久安可是大夫人的亲儿子。儿子都这样了,只要能第一时间把他带回来,大夫人做什么都愿意。” “说的也是。”沈二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娘这就去找你大伯母。” 大夫人所在的院子,翡翠一脸惊讶的向靠窗而立的沈夫人通报,“夫人,二夫人怎么来了?” “让她进来吧。”沈夫人脸上浮现一抹轻嘲,不过是刚刚得了消息,就这么急赤白脸的来找自己了? 只是,却有些出乎沈夫人的意料,二夫人神色担忧的进来,一进门就关切的问道,“大嫂,我听说,久安在老夫人的门前都等了一晚上了?久安这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沈夫人打好的腹稿没用上,一时语塞,“是啊,可这?” “大嫂。久安这事儿不能放着不管。”二夫人一脸正义的开口,“久安和他媳妇儿感情好,小夫妻之间,这是好事。老夫人平白关了他媳妇儿,若是传了出去,外面还当我们沈府苛待新人,多难听啊。” 沈夫人掩住语气里的惊讶,顺着二夫人的话,恰到好处的问道,“老二家的,你今日来跟我说这个,是打算?” “大嫂。”二夫人一脸真诚,“久安干等着也不是什么办法,不如我们一起去,一起求求老夫人,兴许会更有用一些。” 沈夫人的眼里闪过一抹寻味。 往日,二房不管做什么,都要和他们大房一争高下,今天这是怎么了?遇上了事不看笑话倒也罢了,反倒还主动前来帮忙? 反常即为妖。 大夫人并没有直接答应,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沈二夫人好几遍,只看的对方心里发虚,才缓缓开口,“二婶有心了,我先谢谢。” 沈二夫人干笑一声,“大嫂,久安也是我侄子,客气什么?” 大夫人点点头,“好,那就有劳你了。” 翡翠着急的厉害,趁着二夫人不注意,偷偷的拽了拽沈夫人的袖子,“夫人,二夫人怎么会这么好心?” “我知道。”沈夫人轻声说了句,她什么都知道,可却还是,拒绝不了。 不多时,永宁侯府出现了令人大跌眼睛的一幕,大夫人、二夫人,肩并肩往老夫人所在的松梅院方向去。 两个人来到老夫人的门前。 沈久安正低声和阿银说着什么,忽然看到她们两人的身影,一阵愕然,“娘,二婶,你们怎们来了?” 秋水透过房间的缝隙,看到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急了。 她是让人去请大夫人没错,可却没有让人请二夫人啊,究竟是什么风,把二夫人也吹来了? 第三十四章 放还是不放 “老夫人。”秋水硬着头皮走到了正在跪地礼佛的老太太身旁,轻声道,“大夫人和二夫人一起来了。” 老夫人原本合上的眼睛豁然睁开,“老二家的也来了?” 不等秋水答话,老夫人气的连说了三个好,“我真是小看老大家的这个媳妇了!连帮手都找来了!这都许了什么好处给老二家?” 秋水呐呐的不敢说话,老夫人闭了闭眼,“扶我起来。” “这是诚心要气死我。”老夫人神色比语气更冷。 “老夫人,怎么办?”秋水低声问,“不如,奴婢出去先让夫人和二夫人离开?” “不用了。”老夫人冷眼看向门外,“妯娌两个一起来的,世子还在外面,我如果再不出现,传出去成了什么样子。” “让他们都进来。”老夫人吩咐道,又扫了眼秋水,“话你知道该怎么说。” 秋水愣了愣,赶忙点头。 沈夫人、沈久安、二夫人终于在佛堂见到了老夫人,只是秋水却跪在一旁,满脸惶恐,看到他们三个,立刻不住的磕头,“求夫人世子原谅,求夫人世子原谅。” 看着秋水一脸鼻涕眼泪的狼狈模样,沈夫人不觉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久安在门外等了一夜,她居然都不告诉我。”老夫人怒道,“若不是别人告诉我,只怕久安这会儿还在外面等着。” 秋水仍旧不住的磕头,一把鼻涕泪两行,“老夫人,并非是奴婢有意知情不报,您这几日晚上都睡不安稳,昨天下午都去了佛堂才觉得心里静了些,奴婢也是为你的身体着想啊。” 老夫人仍气不休,“我的身体我自己还不知道么?用得着你操心?若是世子出了什么意外,你十条命都不够换!”“娘,别生气。”二夫人连忙走上前,一边给老太太顺气儿,一边连声催促,“不长眼的东西,还不给老夫人倒水。” “别生气,娘你气坏了身体,可不是叫我们着急么?”二夫人一脸关切。 老夫人一把推开了二夫人,脸色难看,“或许你们心里还对我有意见,想着我是故意把久安冷落在外面。” “不是不是。”二夫人着急了,“娘,你怎么会那么想,媳妇不会的。” 抬眼看了下沈夫人,二夫人又道,“久安媳妇才刚刚来,纵然不懂规矩,以后也可以慢慢教,娘,你又何必招这麻烦,让大嫂去教也就好了啊。” 这话听着还差不多。 心知二夫人既打算在自己面前卖人情,又不忘记讨好老夫人,沈夫人不动声色的冷笑,脸上却依旧是以往的温婉模样,“娘,久安这次来,是为了接薇薇回去。一天的功夫,媳妇觉得,这规矩,也该学的差不多了。” 老夫人一愣,顿时受伤似得问道,“老大家的这是不信任我?” “不是。”沈夫人斟酌了一下措辞,只是还未开口,就看到一个三等侍女模样的,神色惊恐的过来,“老夫人,不好了啊!” 侍女身后跟着进来的是阿银,同样一脸难看的跟着进来,走到沈久安跟前,低声喊了句,“世子。” “你大呼小叫干什么?!”二夫人立刻斥责,“没看到老太太在么。” “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小侍女瑟瑟发抖,“你们快去看看。” “祠堂,祠堂那边。” 听到祠堂二字,沈久安心顿时揪了起来,“阿银,怎么回事?” 阿银神色复杂的开口,“少爷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二夫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大夫人,又低声道,“娘,不如媳妇扶你过去看看?” 祠堂,关着陈季薇的地方,老夫人暗暗咬牙,“好,那就去看看。” 不过是一个被关起来的年轻姑娘,又能惹出什么幺蛾子? “娘。”沈久安低声道,“我们也去看看。” 一行人各怀心思,刚刚走到祠堂所在的小院,便惊呆了。 今日是大年初二,冬雪刚落,万物凋敝,然而祠堂这边,却柳树新绿,嫩绿色的枝桠迎风招展,灿灿的阳光下,生机勃勃的好看。 沈二夫人吓得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见鬼啊!” “二婶这是怎么说话的?”沈夫人反应极快,立刻当着面色难看的老夫人,反驳道,“柳树是吉树,更何况春节之时萌生新绿,这是吉兆!” “老大家的以为是吉兆?”老夫人面色铁青,“物反即为妖。柳树反季而长,吉在哪里?” 沈夫人还未说话,祠堂院门口却又忽然来了个人,一身袈裟,宝相庄严。 “相国寺的言觉大师?”老夫人惊讶的看着来人,反应过来,“大师日安,怎么今日?” 老夫人信佛多年,此刻看到言觉大师,满是惶恐,“来人,快给大师,洒尘送茶。” 沈夫人和沈久安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阿银也惶恐,“世子,夫人,言觉大师怎么来了?” 相国寺的言觉大师,当今大雍首屈一指的得道高僧,哪怕是皇亲贵胄也不能轻易得见一面,可今日,他们不但亲眼见到了言觉大师,甚至,他还肯屈尊降贵,亲自来到了家里。 这是何等的荣耀,就是何等的惶恐。 二夫人呆呆的看着言觉,只觉得那满树的柳绿,绿的扎眼。 “老夫人,言觉大师今日,定是为了镇妖收鬼而来。这青天白日的,这妖也跑不远。”她忽然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大声说道。 “你说谁是妖是鬼?”沈夫人立刻反问。 二夫人下意识的看了眼祠堂的方向,“我们才刚刚来到这儿,谁在里面,谁就是?” “若真是这样。”老太太面色森森,“久安这媳妇,就断然留不得了。” “言觉大师。”沈夫人心里一沉,立刻双手合十,询问,“不知大师今日所谓何来?” 言觉宝相庄严的合十还礼,“阿弥托福。” “老僧今日前来,并非如府上夫人所说,也并不是为捉妖收鬼而来。”言觉微微一笑。 他年纪已大,可这一笑,竟有甘露逢春之感。 看向老夫人,微微行了个礼,“还要恭喜老夫人,府上福缘深厚。” 二夫人听的懵了,老夫人脸色舒缓了些,“言觉大师的意思是,这是福缘?” “寒冬之日,春节改元纳祥之时,然而柳木萌发,新芽初绽,万千生机之力尽敛于沈府。不是福缘,又是什么?”言觉笑道,“老僧正是于相国寺打坐之时,觉察到这股瑞气,一路追了过来,就是这里了。” 言觉说完,老夫人愣住了。 只听他又温声问道,“刚刚听这位夫人所言,祠堂里,似是有什么人?” “老僧以佛家清誉为证,绝不可能会是妖鬼,请夫人们放心。”言觉缓缓说完,再次问道,“此次起来,也只为和这祠堂里的人见上一面。” 老夫人、二夫人面面相觑。 沈夫人心下大定,满脸的喜色简直藏都藏不住,她就说,给安儿说了一个绝好的媳妇。 “大师,祠堂中人,是我的儿媳妇。”沈夫人立刻上前一步道,“只是,被关在了祠堂里学规矩。若要出来,还得请母亲同意。” 沈夫人语气轻快的一股脑倒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极了,她就是要专门告诉大师,薇薇被老太太关了起来。若是早知道儿媳妇居然能引得言绝大师出来,她还何必同意老二家的瞎算盘? 听到沈夫人这么说,老太太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都当着言觉大师的面儿,还给不给她这个婆婆脸面了? 沈二夫人反应极快,立刻说道,“大嫂何必这么说?若不是那陈季薇专横善妒飞扬跋扈,娘又何必留她在祠堂里学规矩?” 老太太的脸色,听了沈二这话,这才好了一些。 只是沈夫人如今福娃娃抱在手里,不管老二家的说什么,她都不以为意,反倒催着沈久安,“安儿,你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快把你媳妇给带出来?” 沈久安赶忙答应,让阿银把他推了进去。 推开厚重的大门,阴冷的祠堂里,蒲团上坐着的一个人,身上却发散着微不可察的晶芒,她神色安详的坐在那了,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了一般。 “季薇。”沈久安过去,轻轻的喊了声,“醒醒?” 纤长的睫毛轻颤,陈季薇缓缓睁眼,万千晶芒顿时敛于其身,一瞬间,五脏六腑三千六百万个毛孔无一不被饱涨的生机之力充盈,舒服极了,滋润极了。 陈季薇简直想舒畅的叫上几声,真是天赐机会。原本只想着被老太太这么一坑,关在这阴冷的祠堂里,就算是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小命,却不知,机缘巧合之下,已经近乎枯竭的生机之力却被激发出了潜力,心法在这样艰难的时刻,也跟着突破了一层。纵然是和前世相比还差了许多,可是比起之前,目前她已经很知足了。 沈久安看着醒来之后,又是喜又是发愣的陈季薇,不禁又喊了?声,“季薇?” “沈久安,你可算是来救我了!”陈季薇清醒过来,眼神一亮,“你终于来了。” 第三十五章 开了挂的队友 “这两天你受苦了。”沈久安轻声道,一脸愧疚,“对不起。” 陈季薇刚想说,苦什么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眼珠子一转,她立刻露出伤心模样,“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又冷又饿,差点还以为,再见不到你和娘了呢。” 沈久安听的微微一愣,如果他眼神没错的话,眼前的陈季薇面色红润,神色饱满,怎么也不像是她说的凄惨模样。 “怎么?”陈季薇柳眉倒竖,“你不相信?换你在祠堂里呆一天一晚上试试。” 她这幅张牙舞爪,生机勃勃的模样,叫沈久安看的不舍得移开眼。 陈季薇慢慢被他看的脸色涨红,浑身不自在,干脆自己站了起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找吃的?” 沈久安低笑一声,“阿银,去给世子妃找些好吃的。” 阿银飞快的答应了一声,除了祠堂的大门,却又被沈夫人叫住,“阿银,你出来干什么,安儿和薇薇呢?” “世子妃要吃东西。”阿银边走边回答了一句。 言觉大师笑道,“老僧进去一趟。” 沈夫人跟在言觉的身后,老夫人和二夫人也悄悄跟上。 陈季薇正生气,“沈久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来找我,不提前带着吃的,饿死我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陈季薇一回头,三位夫人正站在她身后! 老夫人和二夫人的眼神,简直能把她给吃了。 沈夫人则掩嘴笑,“薇薇,你想吃什么,娘一会儿让人给你做。” 陈季薇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 “过来,薇薇。”沈夫人对陈季薇招招手,“这位是言觉大师,特地来找你的。” “已经没事了。”沈夫人笑的花儿一样,“祠堂不是说话之地,大师请跟我来。” “老夫人在这里。”二夫人听了这话,立刻跳了出来,“有什么话,不能在老夫人这里说?” 沈夫人无语,言觉则看向陈季薇,“这位姑娘说在哪儿,老僧便在哪儿。” 陈季薇这才注意到这个大和尚,只见对方慈眉善目的看着自己,老夫人和二夫人又对他颇为忌惮的模样,不禁心里再次对沈夫人点了个赞,连这么牛的队友都能找到,这个娘果然不是盖的! 听到这大和尚这么说,陈季薇立刻接过话茬,“娘,我都在这里呆了一天一夜了,又冷又乏还饿得要命,我可不想呆在这儿。”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天真,气鼓鼓的模样可爱的很,简直叫人舍不得拒绝。 沈夫人听的忍不住笑,“好,就按照薇薇说的办。回娘哪里,娘让人给你做蛋烘糕好么?” 陈季薇忙不迭的点头。 言觉大师一直微笑着,见此情景,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沈夫人,那就打搅了。” 老夫人脸色难看,二夫人又惊又俱。谁不知道相国寺的言觉大师脾性怪异,不管和什么人见面,都只讲缘分不问出身!可这陈季薇,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几乎半隐于世的言觉大师不但亲自下山,甚至还迁就如此? 跟老夫人行礼道别,沈夫人一行人,带着人人艳羡的言觉大师,大摇大摆的出了老夫人的松梅院。 二夫人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的脚边,“娘,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大嫂非要我跟着一起来,媳妇本来不愿意,却无奈……”沈二夫人颠倒黑白,告起了状。 老夫人的手气的发抖,她这辈子,还没有被人这么羞辱过! 好一个陈季薇,好一个,沈夫人! 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沈夫人才真正放松,深深的对言觉大师行了一礼,“谢谢大师,若不是今日你突然造访,这件事恐怕不会轻易了结。” “沈夫人又何必见外。”言觉念了句法号,还了一礼。 他看着陈季薇,一脸慈祥,“更何况,我这次来,也是因缘际会。缘法而已,谈何客气?” 陈季薇听到这儿,明白了,“娘,这大和尚不是你请来的啊。” “薇薇。”沈夫人轻斥,“这是言觉大师,不可无礼。” “小友一派天真,无妨。”言觉大师倒是自己替陈季薇开脱了。 陈季薇听的惊奇,刚刚出来后,她也看明白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言觉大师,老夫人和二夫人都很忌惮!并且,他好像对自己还挺有好感的。 翻遍了自己的记忆库,也没有找到陈二小姐和这个所谓的言觉大师有什么来往,陈季薇不禁奇怪,“大师,我们见过么?” 言觉摇头,“不曾。” “大师总不会是和我有仇吧?”陈季薇又问。 言觉好笑的看她一眼,又摇头,“从未。” “那大师为何出手相帮?”陈季薇看着娘都一脸恭敬慎重的模样,心里清楚,这大和尚来头不小。 这种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并且一出手,就替自己解了围? “小友与老僧有缘。”言觉微微一笑,“姑娘,可否单独详谈?” “我?”陈季薇心里皱眉,她快饿死了,才不要和这个大和尚单独详谈呢! 然而,下一句,却又听到言觉大师道,“姑娘,你所谓何来,又究竟所谓何去呢?” 陈季薇茫然的听完,然而抬眼却看到言觉大师眼里的洞察和睿智,她一激灵,顿时想到了什么。 “好。”陈季薇干脆的答应。 沈夫人和沈久安再次默默对视一眼,言觉大师发话,他们也不得不离开,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又听到陈季薇道,“娘,你可一点要让他们多准备一些好吃的。” 出了门,沈夫人轻叹一声,“这个薇薇。” “娘不必担心。”沈久安忽然在一旁开口,“不管她什么身份,也不管言觉大师要和她说什么,她始终都是陈季薇。” “你倒是有信心。”沈夫人忧心的开口,“原本只想着,薇薇心思纯善天真浪漫,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可现在,她居然连言觉大师都招来了,还有那桃花、那柳树……” 沈夫人又喜又忧,喜的是,言觉大师都亲口说了,这是难得的福缘。可这会儿冷静下来,沈夫人隐约中觉得,有什么事似乎要脱离掌控了。 “这不是好事么?”沈久安在旁边,冷静的开口,“娘,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一句话,他重复了两遍。 沈夫人愣了愣,忽然想通了许多,“对,这是个好事。” “安儿,你们快要个孩子吧。”沈夫人转身,定定的看着沈久安,“你们要个孩子,娘也放心一点。即便是不为了永宁侯世子的位子,你也要为了自己才行。” 沈久安眉头皱起,“娘,这件事以后再说。” 沈夫人长长的叹口气,“久安,娘也是为了你好。这女人啊,若是有个孩子,心就不容易飘了。娘喜欢薇薇,希望你们过得好。可娘也有私心,我希望你们能长长久久的这么好。” 沈久安默不作声。 沈夫人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乍喜忽悲。 陈季薇则在屋内,看着一脸老神在在的言觉大师,“大师刚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出家人不打诳语。”言觉慈眉善目,“姑娘可是从另一个时空而来?” 来到大雍这么久,第一次被人当面戳穿了来历,陈季薇又怒又惊,脸色骤变。 “姑娘不必担忧。”言觉的声音温如水,缓缓平复陈季薇慌乱的心,“腊月二十一当晚,老僧瞧着天边有异星现世,落于京城西北方向,第二日已经去看过,正是沈尚书家。”他说着,从宽大的袖筒了抽出了一枝枯萎的桃花,微微笑了笑,“只是,当日又听说,姑娘已经和永宁侯世子订过婚约,不日就要成亲。” 陈季薇点头,“的确如此。” “可你来告诉我这些,又是做什么?”陈季薇不免警惕的看着言觉。 言觉温润的目光看着陈季薇,宛如在看一个调皮的晚辈,“姑娘既逆时空而来,与我见面,也是缘分。出家修行,一切皆靠缘法,我观姑娘来历蹊跷不俗,昨夜又见瑞气千条,所以特地赶来。” “原来如此。”想到自己昨天突破的心法,陈季薇有些心虚。 她定定神,又问,“大师今日特地前来,是不是也有一些事。” 言觉大师一脸和气,“姑娘,明日正月初三,贵府每年都在相国寺有上香定例,明日何不同去?” 陈季薇本来打算就去,可是听着言觉这话,不禁又问,“师傅,明日?” “你来便知。”言觉高深莫测的笑了,他从手腕上褪下一串手串。 上好的百年沉香菩提,颗颗都侵透了佛香,古朴大气。 递给陈季薇,言觉笑道,“你我相见,既是我的缘分,又是你的缘分,这串菩提子,送给姑娘留个纪念。” 陈季薇正想拒绝,可想到言觉的身份,心思电闪,便收下了这串菩提,“谢谢大师。” 言觉双手合十,唱了句法号,便拂袍离去。 言觉前脚走,沈夫人和沈久安就带着食盒进来了,进门,沈夫人便张罗着把这些吃的全都摆上。闻着这食物的香气,陈季薇是真的饿了。 沈久安和沈夫人也不多问,静静的陪着陈季薇吃东西。 只是,沈夫人的眼睛,在看到陈季薇手腕上的沉香菩提的时候,闪过一抹亮色。 “薇薇。”等到陈季薇吃饱喝足,沈夫人才开口,“这串菩提,是言觉大师送给你的么?” 陈季薇摘下手串,递给沈夫人,“嗯,大和尚非要送我,只是我一不拜佛二不祷告,这佛珠就送给娘吧。” 第三十六章 耳朵上舔了一口 惊讶在沈久安的脸上一闪即逝。 相国寺言觉大师亲手的送的东西,何等珍贵?先不说这串佛珠本身的价值,单凭它被言觉大师捻在指尖那么多年,佛香箴言日日浸润,绝非凡品。 这么珍贵重要,千金难求的东西,说送人,就送人? 沈夫人也愣住了,半晌才推脱,“薇薇,既然是言觉大师送给你的?” “送给我,我当然就有权利送给你啊。”陈季薇满不在乎的说道,“一串佛珠而已,娘若是喜欢,该日我再从大和尚哪儿要一串。” 沈久安、沈夫人听的又是一愣,沈夫人无奈开口,“薇薇啊,这相国寺言觉大师的佛珠,也不是想要,就有的。” 陈季薇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看那大和尚对我还挺好的。” “这是你的缘分。”沈夫人温婉的笑了,“所以,就更要珍惜才是。” 沈夫人接过那串菩提佛珠,放在手心细细的赏玩了一番之后,便又还给了陈季薇,“薇薇,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你自己收好吧。言觉大师日日带在手上的东西,想必意义非凡。” 连沈久安也在一旁道,“季薇,这是言觉大师送给你的,你自己好好先收着。” 陈季薇这才收回了佛珠,心里却下定决心,一定要再替娘弄一串。 “对了。”想到刚刚言觉大师的话,陈季薇忽然开口,“娘,明日咱们府上是不是要去相国寺上香,大和尚说让我也去。可我能不能再带一个人啊。” “你要带谁?”沈久安在一旁问。 “宝珠啊。”陈季薇理所当然道,“宝珠说让我也带她一起去。” “宝珠?”沈夫人回想了一下身边沈宝珠的模样,点点头,“既然她说要去了,就带她一起去吧。” “你去么?”陈季薇顺道问沈久安,“明日我们都去相国寺上香,你准备做什么?” “你和娘都去,我当然也去。”沈久安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你不是托我给你找个账房先生么?年前就已经告诉你人找到了,等明日回来,过节有空,我让账房过来,仔细同你讲一讲。” 陈季薇听的大喜,“这回你挺靠谱。” 辞别了沈夫人,陈季薇和沈久安回到自己的依梅院,熟悉的景致,陈季薇松了口气,“终于回来了。” 知书知画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陈季薇,别提多激动,知书立刻道,“姑娘,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吃的。” 看着知书满腔热情,陈季薇腆着小肚子,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吃撑了。 刚进了房间,陈季薇就打了个哈欠。 “怎么还睡?”沈久安忍不住笑,“我让阿银去看你的那一眼,他就说你闭着眼在睡觉。” “我那不是睡觉。”陈季薇忍不住脸一红,“你不懂。” “好好,你睡吧。”沈久安说着,却自己也脱了外袍。 陈季薇顿时一脸紧张的揪住衣襟,“沈久安,你想干什么?” “睡觉啊。”沈久安纯洁无比,“你不是说要睡觉么,我也睡啊。” “可是?”陈季薇转转眼珠子,“青天白日,我们孤男寡女,不太好吧。” “谁说我们孤男寡女。”沈久安义正言辞的纠正,“我们可是在京兆知府哪儿签字画押过的,正经成亲的夫妻!” 说着,自顾的脱了衣服,躺在床上,还贴心的给陈季薇留了个位子,“季薇,你睡这边。” 往日两个人也同床共枕过,可今日,陈季薇就是觉得别扭异常,还没想好托词,沈久安便又问道,“季薇,你不是说要睡觉么?”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亲也成了是没错,陈季薇一脸纠结,可看着沈久安信任纯洁的目光,只好稍微脱了外衫,和衣躺在床上。 两个人跻身在这个六尺的床上,不经意间,肌肤相贴。 陈季薇一个激灵,她终于明白哪儿不对劲了!被子!上次她和沈久安,盖得明明是两床被子。 “等一下!”陈季薇忽然起身,“被子!” “什么被子?”沈久安却刚好压了过来,他腿用不上劲,胳膊的力气却极大,顿时拉着陈季薇跌回柔软的床铺里。 恰好跌进他的臂弯,陈季薇还没有和男人这么亲密接触过,下意识的想把沈久安推开,却又听他忽的叹气,“真暖和。” 数九寒冬,陈季薇却像个小火炉一样,浑身上下暖烘烘的。 沈久安抱着她不舍得撒手。 陈季薇的脸从红到紫,她恼了,“沈久安,你放不放手?” “季薇,你知道娘今天告诉我什么吗?”沈久安却忽然问道,不等陈季薇回答,他又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季薇,娘让我们生个孩子。” 他温热的呼吸,萦绕在耳边,带着浅浅的诱惑和喘息。 陈季薇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女人,也明白不过此刻对一个男人来说的意义,她浑身一僵,感受着沈久安温软的舌头轻轻吮吸耳垂。一股酥麻顿时从心底腾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倒吸一口凉气,陈季薇猛的再起身,“沈久安,你想干嘛?” 沈久安无辜一笑,“你说呢?” 说着,拉住陈季薇的脚腕,再次放倒。陈季薇纵然有满身的力气,可在沈久安抚弄下,也软做一团。 “停停。”眼见就要失守,陈季薇喘着粗气,终于脱身,裹紧身上的衣服,神色恼怒,“沈久安,你做什么呢!我们不是早就约定了么?” 看着意犹未尽躺在床上的沈久安,陈季薇心有余悸。 她以前怎么会那么蠢,单纯觉得沈久安伤了腿就不会对她怎么样?他伤了腿,可没伤命根子!想吃肉的时候,照样会变身大灰狼! “我警告你。”陈季薇美中带煞,“这是第一次,若是再有一次,我一定要剁了你的手指头!” 她披了衣服,摔门而出。 而沈久安仍旧躺在床上,看着陈季薇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 知画正在房间里,看着陈季薇披头散发而来,惊呆了,“姑娘,你这是跟谁打架了么?” 跟谁打架,跟妖精打架! 知书正巧掀了门帘进来,看到陈季薇这模样,立刻偷笑起来,“姑娘,世子,还挺……” 陈季薇回头,恶狠狠的一句,“闭嘴。” “知书,收拾个床铺,今晚我要睡在这儿。”陈季薇气愤不已,“沈久安那混蛋!” 知书等着陈季薇发泄完,才轻轻张口,“姑娘,你昨晚上没回来,世子连夜赶回,在老夫人的门口,等了一夜。” “姑娘。”知画也犹豫着开口,“姑娘,世子对你,其实挺好的。” 陈季薇忽的怔住了,“他真的在门外等了一夜?” 怪不得,刚刚上床的时候,偶然摸到沈久安的身体,竟然那么凉……想到那冰冷的触感,陈季薇忽然动容,他为自己等了一夜,再见到时,却还笑语蹁跹。 “姑娘。”知书在旁边轻声劝道,“世子其实挺好的,姑娘别和世子置气了,一会儿还是回去吧。” “好是好。回去是另一码事。”陈季薇别扭的摇头,“我今天就不回去。” 知书还要再劝,却被知画拉了拉衣袖,“先让姑娘冷静一下,咱们去给姑娘铺床。” 没有了知书知画在旁边叽叽喳喳,陈季薇满脑子都是刚刚听到的那句话,沈久安,居然真的在门外等了自己一夜?她很想揪住他问,你怎么那么傻?一颗心,却不由自主的因为这句话疯狂跳动起来。 她不相信爱情,不相信真的会有相濡以沫的情感,前世疯狂的竞争,早已让她忘记依靠人是什么感觉。可在这大雍,一个被她认为是个弱鸡的男人,却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她。 陈季薇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忽然,又走了回去。 知画抱着被子,看着陈季薇快步离开的模样,又奇怪问道,“知书,姑娘怎么又走了?” “走了不是正好么?”知书笑了笑,把东西又放回了原地。 沈久安还在屋子里躺着,室内温暖如春,他却还盖着厚重的被子,陈季薇不知何时进来,悄悄的握住了他的手。丝丝凉意,立刻顺着两个人手指连接的地方传来。 沈久安没睡,立刻反手握住了陈季薇的。他手指如玉,也如玉般冰冷,只有掌心部分,还依稀有些暖意,“季薇,你回来了?” 陈季薇却忽的拽出了手,掌心的温度消散,沈久安心里一片惆怅。 “季薇?”他又喊了声。 陈季薇眉头紧皱,下一刻,却做了个让沈久安目瞪口呆的动作。 只见她飞快的脱了自己的外衫,中衣,只穿着贴身小衫,躺在沈久安的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又恶狠狠的交代,“不许问不许动手不许胡来。” 沈久安顿了顿,却缓缓绽开了个春花般的笑,在这略显暗淡的室内,显出别样的光彩,他眼如琉璃,眉目含春,“季薇,谢谢。” 陈季薇鸵鸟一般藏在沈久安的怀中,只觉得抱着他的这半边身体,软的如水一般,她的脸都快烧起来了,虚张声势的说了四个字,“闭嘴,睡觉。” 陈季薇本来只想陪沈久安躺一会儿,但或许因为这里实在太舒服,不知不觉中,陈季薇也模模糊糊入了梦乡。 看她真的睡熟了,沈久安才动了动酸麻的半边身体。 而陈季薇却像是有感觉似得,身子也立刻跟着蠕动过来,沈久安轻笑一声,低头在她花瓣似的唇上吻了一下。 一觉醒来,金乌西坠,月上梢头。 她睁眼的时候,沈久安却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维持着相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你醒了?”沈久安问道。 陈季薇还没回答,忽然,只觉大脑里轰的炸了一下!这,被子下面,硬硬的顶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第三十七章 凭什么你这么舒坦? “沈久安!”陈季薇咬牙切齿,脸色通红。 沈久安露出了个极无奈的表情,“季薇,你别再乱动了。” 狼狈的起身,抓起衣服胡乱套在身上,陈季薇再次逃了…… “知书,我的被子呢?”陈季薇进屋便喊。 卧室里,阿银一脸闷笑,“世子,这一会儿功夫,世子妃都跑出去两回了。” “啪”阿银再次被打了一下,沈世子眼风横扫,“多嘴。” “送一些吃的给季薇的婢女房里。”沈久安在纸上写了几个菜名,然后递给阿银,“让厨房的师傅麻利些做出来。” 饭菜送到的时候,陈季薇还在蒙着被子生闷气,知书故意把饭菜放在她身边,笑着劝道,“姑娘这是生的什么气?就算生气,也不能饿着自己的肚子啊。” 饭菜的香味儿似乎长了钩子一般,变着法的往陈季薇的鼻子里钻,她郁闷的一把掀开被子。 知书适时的把饭菜端过来,又加上一句,“世子让厨房的人做了,送过来的。” 又是沈久安! 陈季薇简直想仰天咆哮,干脆的再躺下,蒙着被子,“不吃了。” 悄悄的出门,知画已经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等着了,看到知书,赶忙问道,“知书姐姐,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知书无声的指了指门,走远一点才说,“姑娘东西都不吃了,可见事情有些严重了。” 知画听的立刻慎重起来。 以前还不觉得,可自从姑娘嫁入沈家之后,这口味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提前不爱吃的东西,非但现在爱吃了,甚至连胃口都比之前大了很多,对食物的热爱,更是无与伦比。 可姑娘这会儿,连东西都吃不下去了,不是足见事情严重了么? 知画忧心道,“姐姐,我们去找世子吧?” 知书正想答应,可透过木门的缝隙,却看到被子里慢慢伸出一根雪白的臂膀,正摸索着把盘子端下来……知书偷笑了一声,再次指指房间内,知画愣了片刻,也无声的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季薇还在睡梦之中,就被人叫醒了。 “知书,怎么今天这么早?”陈季薇眼都不睁,迷迷糊糊的起身。 一个微凉轻软的手却扶住了陈季薇,耳边是一个略显的陌生的声音,“大嫂睁眼,看看我是谁。” 话里带笑,鼻端是淡淡的衣香,她睁眼,面前正是沈宝珠那张漂亮的鹅蛋脸。 看到陈季薇,她露出了抹轻快的笑意,“大嫂怎么还在睡?” 陈季薇打了个哈欠,自从来到这儿以后,她日日都是吃到满足,睡到舒服。揉揉眼,强迫自己清醒三分,陈季薇迷迷糊糊的说,“宝珠坐,我实在是困得厉害。” 说完,竟然是还要再回床上躺着。 “我的姑娘啊。”知书大步从外面走来,恨不得掀了陈季薇的被子,“今天有事,别睡了啊,世子刚刚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上车再睡。” 尴尬的看了眼旁边的宝珠,知书又喊了一遍,“姑娘,宝珠姑娘还在这儿呢。” “宝珠?”被人叫醒两回,陈季薇糊涂的大脑也渐渐清明起来,她猛的拍掌,“我说你怎么来了,今日相国寺上香,对吧?” 宝珠羞涩的点点头。 陈季薇抬头看了看天色,依旧一片漆黑,只有几点星芒点缀在干冷空旷的天上,她不由得又留恋的看了眼温暖的被窝。 “大嫂都不用请安的么?”宝珠在一旁轻声问道。 陈季薇打了个哈欠,“老夫人那边,我还没学会规矩,想必她也不愿意见我。至于娘,她说一家人,没那么多的规矩。” 沈宝珠再也无法掩饰眼里的嫉妒,有些人就是天生好命,生来什么都轻而易举。但是,凭什么? 长长的指甲掐进手心,沈宝珠深吸口气,没事儿人一般的扬起一抹笑,“大嫂,真羡慕你。” 陈季薇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一边打着哈欠,一遍让知画给她梳头,陈季薇几乎半闭着眼睛走出了房间,沈宝珠小心翼翼的扶住她,不时的提醒她注意脚下。忽然,沈宝珠问道,“大嫂,你怎么睡在侍女们住的偏院,安哥哥呢?” “这个问题……”陈季薇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昨天的情景,耳根一红,“这个问题,你还小,不明白。” “季薇?”刚迈出偏院的门口,沈久安和阿银便在门口等着,不知为何,陈季薇总觉得他今日的笑容,刺眼的很。 沈久安却仍旧面面俱到的贴心,“季薇,特地让知书晚一点叫你,吃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路上吃。” 跟陈季薇说完,才看向旁边的沈宝珠,殷切和亲昵便淡了三分,“宝珠也来了,待会儿一起吧?” 沈宝珠不笨,让陈季薇带她去相国寺已经是破例了,这会儿她又怎么好再碍事,便立即拒绝,“安哥哥不用了,我跟着后面的马车就好。” 眼看沈宝珠就要走了,陈季薇却一把拉住了她,“宝珠,别走了,这辆马车舒服,跟我们一起吧。” 开玩笑啊,昨天才那么尴尬,她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久安呢,这要再同坐一辆马车,岂不是要人命? 陈季薇说完,生怕沈宝珠不同意似得,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好吧。”沈久安这才开口,“宝珠,你就留在这里,陪陪季薇。” 沈府门外,大小马车停了十几辆,沈宝云嫉妒的看着沈宝珠上了陈季薇的马车,重重的跺脚,“她倒是会拍马屁!” 二夫人在马车里不轻不重的叱责一声,沈宝云这才闭嘴上车。 三人也上了马车,坐在车里陈季薇还暗自庆幸,幸好把沈宝珠拉来了,她才不用和沈久安大眼瞪小眼。看着一脸庆幸模样的陈季薇,沈久安默默的叹口气。 就她这喜怒形于色的模样,还想帮自己在永宁侯府站稳脚跟么? 陈季薇来到永宁侯府这段时间,除了归宁那日,今天是第二次外出,瞌睡劲儿过了之后,神色不禁也多了几分激动,“宝珠,我们怎么这么早?” 她刚刚看了,外面最多四更天。 沈宝珠细声细气的解释,“这是有规定的,我们沈府就只能轮到今日来烧香。” “还有这种事?”陈季薇不禁好奇起来,“今日就只有我们沈府么?” 沈宝珠哑然的看着陈季薇,“大嫂,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不是。”沈久安忽然在一旁解释,“相国寺是皇家寺庙,初一早上,是要皇家和寺庙先烧的。初二停一天,初三,便轮到了我们沈家这些皇亲和世家们。” “说起来。”沈久安话音一转,又道,“季薇,你猜猜今年谁家还来了?” “谁家?”陈季薇问道,“总不能是陈家吧,我记得陈家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场合。” “还真是。”沈久安看着惊讶的陈季薇,解释道,“他们往年是没有来过,可是今年不同了,有永宁侯府做亲家,这初三的香,便也就有资格了。” 陈季薇朝天翻了个白眼,想到一会儿要见到陈家的人,她赶忙闭上眼睛,想着先养养精神,“沈久安,到了你记得叫我。” 沈久安微笑着点点头,便扶住了陈季薇的肩膀。 她睡着的极快,静静的躺在沈久安的腿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狐裘。 看着他们静谧安详的模样,沈宝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或许注意到了沈宝珠窘迫的模样,沈久安放下书,忽然问道,“宝珠,开了春,你是不是就该说亲了?” 到底是女儿家,听到说亲两个字,便红了脸,沈宝珠低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可是定下了么?”沈久安继续问道,“宝珠可是我们侯府里姑娘中的头一份,若是你出嫁,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定要送份大礼。” 沈宝珠飞快的看了眼沈久安,确定他不是随口一说之后,脸上浮现一抹喜色,“还没说定,还只是相看。宝珠谢谢哥哥。” “没事。”他低头看了眼陈季薇,又轻声道,“我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心思玲珑的妹妹。” 沈宝珠听不出沈久安的语气,心里不由得忐忑,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沈久安才又忽然问道,“宝珠,季薇刚来咱们府上,很多事情不知道,来相国寺上香,并非一定要让季薇替你说话,你自己就可以办到,不是么?” 沈宝珠咬着唇,神色惊慌,“安哥哥是觉得我给大嫂添麻烦了么?” 沈久安淡然一笑,同样避重就轻,“并不麻烦,只是觉得,略微有些奇怪罢了。”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沈宝珠心如擂鼓。 正在沈宝珠心中忐忑不已,不知如何答话之时,马车忽的一停,相国寺到了。 “季薇。”沈世子轻声喊着,语气温柔的似乎能滴出水来,“醒醒,我们到了。”说着,又从袖筒里拿出言觉大师送的那串沉香菩提子手串,小心的给陈季薇带上,又喊了声,“季薇?” “到了?”陈季薇豁然睁眼,“走。” 按下马车内壁的机关,陈季薇把沈久安裹得严严实实,推了出去,都走到马车外面了,才又想起来沈宝珠,转头对沈宝珠扬起一抹笑,“宝珠,我和你哥哥还有事情要做,你先忙自己的吧。” 熹微的晨光里,陈季薇笑容灿烂。 沈宝珠被这个笑容晃得愣住了,直到陈季薇走了老远,她才渐渐反应过来,低头掩去眼里的冷意和不甘,沈宝珠把满腔的嫉妒咽下去。握紧拳头,她对天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过得比这些人都强! 第三十八章 紫气东升贵客来 他们上香,陈季薇和沈久安却无事可做,推着沈久安随意的在相国寺里走动。陈季薇忍不住感叹道,“这相国寺不愧是皇家寺庙,一草一木都透着大气。” 沈久安笑道,“相国寺在大雍建朝期间支持了当时的武王,并且暗中救过武王两次。后来武王登基,封相国寺为护国神庙,给了很多供奉,又让内府着手,好好的修缮了寺庙里的建筑。” “原来如此。”陈季薇一边看,一边随意的走动。 忽然,看到一个偏院,高高的松木遮掩了房顶,只留一个不大的院门,依稀可见。陈季薇刚要走过去仔细看,却见旁边忽然走过来一个年轻和尚,拦住他们的去路。 “两位施主请留步。”年轻和尚客气的说道,“这里是私人院落,施主们不便前往。” 陈季薇听完,连忙道歉,推着沈久安便去了别处。 只有沈久安,还勾头看了一眼,如果刚刚他没有看错的话,院门出闪过的是禁军的衣饰。 禁军? 沈久安收回目光,想到了什么。 陈季薇却恍然未觉,转过院子的东北角,看着寺院中数棵参天松树,层层松针上铺着的皑皑白雪,微风吹过,簌簌而落,煞是好看。 “沈久安。”陈季薇忽然又喊道,“你瞧这棵树,这是怎么了?” 说着,她咯咯笑了起来,“数九寒冬,原来不光人要穿衣服,树也要穿啊。” 沈久安顺着陈季薇的手看过去,果然,一棵粗大的树干上包着毡布,甚至连一些分枝上,也用麻毡裹了起来。 这树? 陈季薇自己也觉得奇怪,正要走过去伸手摸一摸,身后却突然传来翡翠的喊声,“世子,世子妃,可找到你们了。” 翡翠小跑到他们身旁,大口喘着气儿,“奴婢到处找那你们,没想到你们在这儿。” “什么事?”陈季薇立刻问道,“娘那边有什么事?” “夫人没事。”翡翠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她请世子和世子妃过去一趟,有急事。” “哦。”听到翡翠这么说,陈季薇不再耽搁,推着沈久安一道回去。 看到陈季薇,沈夫人招了招手,“薇薇快来,言觉大师等了你好久了。” 言觉大师双手合十,对陈季薇行了个礼。 “一日未见,姑娘的气色又好了许多。”他看着陈季薇手腕上的菩提佛珠,微微一笑,又道,“这佛珠又静心凝神的功效,姑娘是该多带着。” 陈季薇这才注意到手上的菩提,沈久安什么时候给她带上的? 大和尚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静心凝神?莫非? 陈季薇抬头看着言觉,大和尚睿智的眼睛里一片洞察之色,再次朝陈季薇笑了笑,“沈府定例是在这里用了斋饭再走,不知陈姑娘是否方便,老僧有事相求。” 找自己有事相求? 陈季薇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大和尚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能帮什么忙?” 言觉老神在在一笑。 沈夫人轻声道,“薇薇,言觉大师既然说了,肯定是还有你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这会儿不走,你就和大师一起去看看吧。” 陈季薇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想到刚刚言觉的话,索性同意了,“那好吧。” “陈姑娘这边请。”言觉在前方示意。 沈久安在旁边,悄悄的捏了捏陈季薇的手,低声道,“放心。” 他声音不大,陈季薇心里却忽然多了点安定。 目送陈季薇离去,沈久安才问,“娘,言觉大师和你说了什么?” 沈夫人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也没什么。” 沈久安遣退了侍女和小厮,这才问,“娘,我是你的亲儿子,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呢。” 沈夫人脸色微红,这才说,“娘只是又问问,薇薇是不是真的和你很合适。还有,我让言觉大师算了算,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有孩子。” 沈夫人声音越来越小,沈久安则一脸无奈,“娘,这种东西怎么算得准啊。该有孩子的时候自然就有孩子了,你着急做什么?” “娘当然着急啊。”沈夫人强辩,“娘让你们要个孩子,难道不是为了你们好?” “好吧。”沈久安无可奈何,“那言觉大师怎么说?” “言觉大师之说你们二人在命相上的确相符,三清观的道长也曾说了,这一点不错。”沈夫人轻叹,“可是孩子,大师便不肯说了,只告诉我都看缘分。” 沈久安轻轻点头,“娘,既然是缘分的话,你以后也别着急了。” 儿子都这么说了,沈夫人只好答应,“好好,就按你说的。安儿,你说言觉大师着又叫薇薇过去做什么?” 沈久安没答话,却莫名想到了,刚刚在哪个偏院见到的那抹明黄。 此刻的陈季薇,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言觉大师只说让她稍安勿躁,径直带着她在寺庙里左拐右拐,陈季薇忽然发现,这地儿,她来过。 走的近了,她才发现,这不就是刚刚把她和陈久安赶走的小偏院么? 这次不再有人拦着,陈季薇畅通无阻,和相国寺寻常的院子不同,这里层层重兵,保卫森严。 陈季薇悄声问,“言觉大师,这里一定住着个大人物吧?” “不要担心。”大师终于开口,“你待会儿按我说的做就好。” 陈季薇很想说,我才不担心呢。 跟着大师进去,立刻有个人迎了上来,“大师,你来了?” 看了眼陈季薇,那人又问,“大师,这位是?” “这对太子的病情,有帮助。”言觉大师温声道,“放心。” 那人这才笑着和陈季薇打了个招数,“那就劳烦姑娘了。” 声音低柔,雌雄莫辩,正是宫中官人。 陈季薇惊讶极了,太子在这儿?听言觉所说,好像生病了?还需要自己的帮忙? 陈季薇不禁小声对言觉说,“大师傅,我不会医术啊。” “别着急。”言觉安抚的带着陈季薇来到了屏风后面。 明黄色的床铺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苍白的年轻人,眉飞入鬓,挺直的鼻梁,凤眼紧闭,虽然虚弱,也挡不住的俊美迫人。 这就是太子?陈季薇格外多打量了几眼。 “陈姑娘,过来。”言觉大师忽然对陈季薇招手,“待会儿老僧还需要你的帮忙。” “要怎么帮?”陈季薇不解,“大师傅,很麻烦么?” “太子中了夺魂草。”言觉轻声解释,“毒性猛烈霸道,夺人神志,殃其筋骨,太医用了最好的百年山参和何首乌才吊住命送到这儿。相国寺用了最好的洗髓伐筋的药,可也没有太大效果,太子依旧是昏迷状态,并且情况越来越糟糕。” “直到前天,老僧夜观天象,忽然发现,紫微星旁边忽然亮起了一颗星,紫微为君,辅星为佐,又见瑞气千条,紫气东升。这就预示着,能救太子的人出现了。”言觉大师眼神温和,“陈姑娘,你愿意救救太子么?” 陈季薇不由得皱眉,“怎么会是我?” 言觉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发号,“一切皆是缘法,来是缘,去也是缘。” “陈姑娘,太子的安危,系与你一身。”言觉大师又道,“那日,我从沈府出来之后,便着人安排了所需的东西,陈姑娘,这是太子最后的机会了。” “也就是说,我非救不可了?”陈季薇忽然问。 她话音一落,言觉大师愣住了。 刚刚迎接他们的那官人却怒道,“大胆!能救太子,是你三生有幸,你还想谈条件不成?” 陈季薇朝他撇嘴,“我和大师傅说话,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么?” 那官人气得脸色发紫,声音越发尖利,“反了你。” “请稍安勿躁。”言觉大师发话了,“陈姑娘莫非是不愿意?” “也不是不愿意。”陈季薇老老实实的回答,“只是觉得很奇怪,凭什么我就要救?”想了想,陈季薇又道,“言觉大师,我也不是傻瓜。你让我来,无非是看中了我的生机之力,对么?” “我身无所长,太子什么都没有,想来想去,能引得你来的,也只有这个了。”陈季薇的话很直白。 言觉愣了愣,“你称之为生机之力?” “那不然叫什么?”陈季薇坦然而问。 言觉怔了怔,却欣然点头,“倒也贴切。” “陈姑娘,你猜的没错,的确需要你的生机之力。”他眼神温和,“昨日老僧见你刚刚突破境界,状态不稳,安排在今天,也有这个原因。” “实不相瞒。”言觉干脆的说道,“太子虽然夺魂草的毒性祛除了,可筋脉神经却都有损伤,老僧想了很多法子,直到发现姑娘你这生机之力。” “桃花反季而开,柳树冒雪萌芽,太子殿下,正需要你这种集天地精华的生机之力,为他洗经伐脉,方能痊愈。”言觉大师一口气说完,目光沉沉的看着陈季薇,“陈姑娘,你可愿意?” “我能说不愿意么?”陈季薇多少有些不情愿。 这生机之力有多难修炼,她比谁都清楚。拿它来救一个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她还没那么无私。可,又看看床上躺着的太子,陈季薇重重叹气,“算了,救吧。不也是你们佛家说的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陈季薇目光雪亮,直言又道,“再说了,我若是不救,这满院子的侍卫,能轻易的放了我么?” 第三十九章 彪形大汉都经得住 那官人冷哼一声,“算是识相。” 陈季薇朝他翻了个白眼,认真对言觉大师道,“大师傅,我相信你,才会救人的。不然我才不怕。” “老僧相信。”言觉大师的眼神温暖,“陈姑娘也放心,不管结果如何,姑娘都可以安心离开。” 陈季薇用力点头。 若是她独自一人,自然可以选择坚持不同意,反正也没有人会奈她如何。可是现在不一样,她背后有沈久安和沈家。 如果她执意不肯,到时候宫里怪罪下来,这结果谁都承担不起,所以她不能任性,更不能冒险。 有了言觉大师的保证,陈季薇心里安定了不少。 言觉大师脱掉太子的衣服,在他身上扎上密密麻麻数十根银针,才对陈季薇点头,“陈姑娘你开始吧。” 陈季薇一只手握住太子的手,生机之力顺着流淌进太子的身体,强大的力量滋润着太子干涸的经脉,修补着被夺魂草损伤的神经和骨骼,陈季薇的动作很轻,可没多久,额头便见了汗。 “陈姑娘?”言觉大师喊了句。 陈季薇顾不上说话,空着那只手干脆也握住了太子的另一只手。 两股生机之力同时涌入太子的身体,苍白和虚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失,太子睫毛轻颤,脚也抽动了两下。 “太子!”官人激动不已,就要扑上来。 言觉一把拦住,“请稍安勿躁。” 看着太子好转,言觉不禁担心的看着陈季薇,和太子相反,陈季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浑身轻颤,喊住滚滚而落。 那生机之力,几乎和她的身体融为一体,如今给太子输送过去,无异是抽她的血。一次性这么大量,陈季薇早已是在咬牙坚持。 “老僧早先拿给太子的归元丹呢?”言觉忽然问一旁的官人。 那官人犹犹豫豫的,“可是?” “拿过来。”言觉一向温和,这会儿沉下脸,当代高僧的气势尽发,庄重威严。 官人抖了一下,赶忙取过来一个青檀小木盒。 打开,里面是一粒清香扑鼻的丹药,言觉立刻扣出丹药,送到陈季薇的嘴边,“陈姑娘,张嘴。” 陈季薇已经迷迷糊糊了,只知道无限的调动体内的生机之力输送到太子手里,一遍遍,一圈圈,周而复始,源源不断。 听到言觉大师的话,下意识的张开了嘴巴,一颗清香的药丸送入嘴巴里,入口即化,清凉之感从口腔蔓延到四肢百骸,陈季薇精神为之一振,神志清醒了许多。 睁开眼睛,是言觉大师那张慈眉善目的脸。 “阿弥陀佛,陈姑娘没事吧?” 陈季薇摇摇头,“太子还要一会儿。” 那药丸不知是什么药材做的,不起眼的一颗,但却滋润了陈季薇近乎干涸的生机之力,陈季薇心里一喜,顿时加快了输送的速度。 饶是如此,中间言觉大师又喂过陈季薇一次参汤,不知又过了多久,太子脸颊旁的肌肉忽然抽动了一下,张嘴喷出一股子淤血。 言觉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陈姑娘,好了。” 陈季薇几乎是立刻收回手,没了精神气儿的支撑,险些栽倒地上。 旁边的宦官只顾着查看太子的情况,若不是言觉大师眼疾手快,陈季薇真就要遭殃了。 “什么人啊。”她不满的嘟囔。 借着言觉大师的手劲儿站好,陈季薇只觉天旋地转,赶紧找了个椅子坐下,灌了一大杯茶,她才觉得好了些。 “累死我了。”陈季薇呻吟了一声。 不过,她虽然身体很疲惫,眼神却极亮,“大师傅,太子好了么?” 言觉刚刚察验过太子吐出的那口淤血,虽是出家人,轻易不动七情六欲,可他的脸上也有着显而易见的喜色,“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陈季薇顺了顺胸口,别的不说,起码沈家和她,暂时是没有危险了。 “陈姑娘今天累了。”言觉道了句法号,“随这个小沙弥一同先回去吧,沈夫人这儿发生了一点意外,已经先走了,沈公子还在院外头等你。” “恩。”陈季薇真的累坏了,有听到言觉说沈夫人发生的意外,她急不可耐的起身,想要快点见到沈久安。 出了院门,沈久安果然就在外面。 “季薇。”他眼睛瞬间如烟花般亮起,对她招招手,“我在这里。” 陈季薇一步一喘的走过去,俯下身子靠在沈久安的肩头,“可累死我了。” “坐过来。”沈久安拍了拍膝盖,对她说。 陈季薇真的一步也不想走了,可也不禁怀疑的看着他,“你真的行么?” 眼神里明晃晃的不相信让沈久安很受伤。 陈季薇轻咳一声,“好吧,我的意思是,这轮椅经得起我们两人么?” “世子妃放心。”阿银忍不住在背后开口,“南海乌木打造的轮椅,中间都是精钢,这轮椅莫说是你,就算是两个彪形大汉也经得住。” 沈久安不轻不重的朝阿银看了眼,吐出两个字,“多嘴。” “那好。”陈季薇也不推辞,既然是沈久安让她坐的,那就干脆坐上去。 一半屁股挨着轮椅,一半在沈久安的腿上,这姿势很不舒服,可陈季薇真的累坏了,在轮椅摇摇晃晃往前中,居然渐渐闭了眼。 “世子妃是有多困啊。”阿银在后面推着轮椅,小声道。 沈久安音调更冷,“闭嘴。” 揽住陈季薇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沈久安只觉得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小心翼翼的回到言觉大师安排的地方,沈久安把她安置好,又掖紧被角,才轻声出门。 阿银在门外,忍不住笑道,“世子妃睡的可真快。” “她今天累坏了。”沈久安心疼不已,虽然言觉并未说陈季薇在房间里做什么,可看院落中的情形和对陈季薇的了解,沈久安也猜了八九不离十。 “世子?”阿银在旁边低声又问道,“那件事怎么办?” 沈久安面色顿时冷下来,“娘已经回去处理了。你也去吧,在府里盯着点,季薇醒了之后,我亲自告诉她。” 阿银点点头,“好的。” 陈季薇这这一觉,又睡到下午,醒来之后,依然觉得困乏无力。 头还没重新沾上枕头,沈久安就端了一碗甜羮过来,“季薇,先吃点东西。” 陈季薇双目迷离,“沈久安,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在这里陪着你。”沈久安撑起身子,坐在床边,亲手舀了羹汤,送到陈季薇嘴边。 清甜的羹汤,让精神恢复少许,陈季薇看着沈久安,乐呵呵一笑,“沈久安,我今天可给咱们找了个大靠山!” “看你这么累,还不如不救。”沈久安轻叹口气,“来喝吧,喝完再睡会儿,到时候我叫你。” 再次把她安顿好,沈久安出了院门。 敲开言觉大师的房门,大师双目低垂,宝相庄严,“沈施主,你来了。” 一点也不惊讶。 沈久安凝视言觉,缓声道,“你知道我要来。” “猜测罢了。”言觉笑道,亲手替沈久安斟了一杯茶,“庙中古茶树所采,已经提前泡好,温度适宜,沈公子尝一尝。” 茶香佛香,沈久安轻饮一口,“好茶。” “沈公子所求之事,老僧答应办到。”不等沈久安开口,言觉大师先说道。 沈久安惊奇,“大师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 “自然。”言觉微笑而坐,“你放心,今日之事,半个字都不会往外传。” “陈姑娘也会没事,明日就会大好。”言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双龙玉佩,“这是救命之人留下的。” 沈久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只玉佩,朝言觉轻轻点头,默不作声的出去了。 天色已晚,陈季薇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见沈久安坐在烛火之下,端详着什么东西。 听到这边响动,沈久安抬头,“季薇,你看看这是什么。” 触手生温的上好羊脂白玉,祥云芝兰围绕,双龙栩栩如生。 这种东西? 陈季薇惊喜道,“这是太子留下来的么?” “不枉费我白白救他一命。”陈季薇喜滋滋,“世子,这个送给你。” “送给我?”沈久安看着送到面前的玉佩,不禁失笑,“上次是言觉大师送的佛珠,这次又是太子送的玉佩,陈季薇,你怎么这么大方?” “我要这些东西又没用,太子的玉佩还是在你手里能发挥点作用。”陈季薇满不在乎的说,“若是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送我一些银子呗。” 沈久安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低声说好,接过玉佩,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我饿死了。”陈季薇从床上爬起来,问道,“有吃的么?” “当然。”沈久安带着陈季薇来到桌前,上面摆着几样盖的严严实实的饭食,天虽冷,可打开盖子,东西还是热乎的。 她坐下边吃边问,“对了,娘呢?我似乎记得,娘好像有事先走了,对么?” 沈久安笑容冷了些,“娘没事,你先吃,吃完再说。” 陈季薇心里好奇,可也实在是饿狠了,风卷残云的吃完,接过沈久安递过来的一杯茶,这才满足道,“真舒服。” “对了,有什么事,你说吧。”陈季薇问道。 “还有宝珠呢?也一起走了么?”想起沈宝珠,她又随口问。 沈久安的脸色顿时阴的能拧出水来,“今日我们永宁侯府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第四十章 一出大戏 陈季薇听的目瞪口呆,“真是真的?沈宝云抢了宝珠定下的亲事?” “可是这?”陈季薇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二婶不比三婶厉害多了?二夫人那么厉害个角色,给沈宝云随便定个亲不比宝珠强?” “这沈宝云也真是的。”陈季薇不满的皱眉,“什么事儿都要争头名,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该是谁的就是谁的,用得着抢来抢去么?” 她说完,不禁也有些好奇,“话说回来,宝珠原本定的亲是谁家的?值得沈宝云还专门抢一次?” “程家的三公子。还未定下,只是相看。”沈久安答道。 陈季薇想了想,“咦,我怎么没听说过?” “京兆通判家,京城权贵何止千家。”沈久安语气清淡,“你没听说过,也正常。” “不过能来上香,也挺了不起的。”陈季薇笑道,“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居然连眼高于顶的沈宝云都能看上。” 沈久安眉头紧皱,却没有答话。 正月初三,难眠之夜。 陈季薇一是白天睡饱了,而是实在担心沈久安又会不会对她做别的,一来二去,在床上不停的烙大饼。 而沈府,儿臂粗的蜡烛彻夜点着,沈宝云披头散发的坐在中堂,周围站了一圈人。 沈二夫人眼眶泛红,紧咬牙关,扑到老夫人的脚下哭诉道,“老夫人,你要为宝云做主啊,宝云清白之身,却被人撞见在程三公子的房间里,若是传了出去,宝云还怎么嫁人?” “为沈宝云做主?”沈三夫人气疯了,“你女儿都要抢了我女儿的夫婿了!她自己不知廉耻,却还要老夫人为她做主?” 沈三夫人边喊边抹眼泪,“可怜我的宝珠,亲事还没说成,居然被自己的妹妹给抢了。” “都别哭了。”沈夫人威严俱在,她静静的扫视全场,“堂堂永宁侯府,像什么样子?” “宝云,你说!”老夫人瞪着,“一字一句,都给我交代明白了。” “我……”沈宝云顿了一下,才小声说,“我们在相国寺门口,一同下了马车,上过香之后,左右无事,我就要寺庙中走走看看。” “后来,就有人跟我说,说是……”沈宝云的脸颊闪上一抹绯红,“说……” 沈二夫人见势头不对,赶忙截住了沈宝云的话,“宝云,谁跟你说的,让你去程三公子的房间?” “我也不知道。”沈宝云脸颊上的红晕渐渐退去,她疑惑道,“只是进了门之后,我就头脑发昏,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人长什么样,你知道么?”沈二夫人又连忙问道,“宝云,你回忆一下,记不记得那人的长相?” 沈宝云想了许久,慢慢摇摇头,“娘,我头好疼。” 沈二夫人气恼的跺脚! 什么都问不出来,还险些把自己绕进去,她怎么生了这么各笨女儿? 想到上午在相国寺的那一幕,沈二夫人目次欲裂,她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好容易才和平南王家的大夫人搭上话,今日宝云特地打扮的娇美动人,就是想要给平南王家留一个好印象。 可谁竟然知道,堂堂永宁侯府的家的姑娘,居然被人发现,在禅房里和程家的三公子私通? 衣衫不整,孤男孤女,共处一室…… 还被那么多的王侯夫人看到,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沈三夫人在旁边仍旧愤恨不已,“我看,就是宝云看上了我们家宝珠说的程公子,自己送上门的!” 沈二夫人简直想捶胸顿足,谁看的上你们区区一个知府家的三公子?谁稀罕!!! 可沈二夫人也知道,沈府的姑娘说亲,都要老夫人的首肯,再不济也要大夫人同意,她这个做母亲的,只有听从的份儿,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她居然私下接触平南王府…… 沈二夫人不敢想那后果,两相纠结之下,生生的忍住了沈三夫人。 沈三夫人却还只当她默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老夫人哭诉,“老夫人,你看看,我们宝珠年龄又大,好不容易结门亲事,现在又被宝云给搅黄了,过了年,宝珠就十七了,却才开始说亲……” “行了行了。”沈老夫人听得脑仁疼,“我知道了。” “娘?”沈夫人余威甚重,沈三夫人当时就闭了嘴,抽抽噎噎的又问,“可是宝珠怎么办啊?” “宝云呢,宝云怎么办?”沈二夫人也急了,“老夫人,那程家三公子既然是宝珠说下的亲事,可万万不能因为宝云就黄了啊。” 咦……这话,让沈三夫人不禁一愣…… “老夫人?”沈三夫人怔住了,“老二她?” “都闭嘴。”老夫人怒道,“老二家的,多少夫人姑娘都看到宝云和程家三公子在一个房间里,宝云不嫁给他,还能嫁谁?” “可是?”沈二夫人急中生智,“可是程三公子不是和宝珠订了亲么?再说了,宝云怎么能抢在姐姐前面成亲?这也不和规矩啊!” “规矩!”沈老夫人猛地喝到,“你还知道规矩?” “若是知道规矩,沈宝云又岂能做出这种丢人之事?”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和程三公子定亲的是宝云,都记住了没有!” “奶奶,我不要……”沈宝云惊慌失措道,“我不嫁。” “你说不嫁就不嫁?”老夫人黑沉沉的目光瞅过来,“宝云,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若是不嫁,就去三清观的尼姑庵,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沈宝云被这眼神看大激灵灵一身冷汗。 沈二夫人也愣住了,“娘?” “住嘴!”沈兴达终于站了出来,指着妻女骂道,“你们还嫌今天不够丢人么?” “都给我走。”沈兴达深深吸口气,对老夫人行了个礼,脸色青白道,“我这就带她们回去。” “娘,婚事我同意了,过了年,约着程家的人看个时间,宝云的婚事就这么定了。”沈兴达冷声,“我就先回去了。” “不行,你们不能走。”沈三夫人愣了愣,立刻道,“宝云抢了宝珠的夫婿,这件事还没有说清楚呢。” “就是!”沈兴旺也站了出来,一脸无赖模样,“娘,老二家闺女这事儿做的不地道,我们宝珠呢?” 沈二夫人的眼神简直想杀人! “宝珠的事。”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把目光放在了沈夫人身上,“老大家的,你看怎么办呢?” 沈夫人作壁上观,看了半天笑话,这会儿被老夫人点名,心里顿时冷笑起来。难做人的时候,倒是想到她了。 “娘。”沈夫人聪明的推脱,“宝珠这事儿,我看还是得三婶下定论,不如?” “她一个深宅内妇,能有什么主意?”老夫人皱眉,“还是你帮着看着点吧。” “也好。”沈夫人再拒绝就是不给面子了,她迂回的说道,“眼下还是过年,不如等到过年后,再给宝珠寻门亲事,到时候和宝云一起出嫁,也好。” 沈三夫人朝沈夫人投去感谢一瞥。 她最担心的就是,沈宝珠要晚于沈宝云出嫁,哪儿有做姐姐的比妹妹还晚出门?沈夫人提的这个方案,一下子便解决了她的心头之患。 沈宝珠也盈盈朝沈夫人俯身,“宝珠谢谢大伯母。” “这不行。”沈兴旺却不依不饶了,“娘,这不公平。大哥家占着爵位,二哥家占着家中大部分的私产,只有我,爹不疼娘不爱的,这么多年,连个像样的官职都没有混身上。” “这些不如大哥二哥也就罢了,可宝珠的婚事,怎么平白就便宜了二哥家?”沈兴旺站到三夫人和沈宝珠面前,大有今天不说清楚绝不离开的架势! “你以为我愿意!”沈二夫人再也忍不住了,“我们宝云才是冤枉,平南王府家的二公子,怎么不比那程家强?当我稀罕!” 沈二夫人真是气急了,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在场人,顿时愣住了…… “老二家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鹰一样的目光锁定沈二夫人,“什么平南王府?” 沈二面色一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这……”迎着老夫人的目光,沈二夫人冷汗岑岑而下,“娘,本来要和你商量的?” “本来?”老夫人提高音调,“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和我商量?一个两个,也对,我老婆子算什么东西?用得着跟我商量?” 沈二夫人吓得普通一声跪到地上,“娘,不是这样的。” “平南王府?”老夫人冷笑,“我说你刚刚怎么那么不情愿,原来竟然是接触了平南王府。” “怪不得宝云会私下进一个陌生的房间,怪不得她刚刚语焉不详,怪不得你会拦住!”老夫人一连三个怪不得,沈二夫人汗珠滚滚而落。 “娘都这般不堪,又能养出什么有教养的姑娘。”老夫人看向沈二夫人的眼神,冷极了。 “你走吧。”老夫人赶苍蝇似得挥了挥手,“以后别来请安了,好好教教你的女儿,别再丢人了。” 沈二夫人还要张嘴,却被沈兴达一巴掌打过来,“你闭嘴。” 沈三夫人却听的一激动,老二家的居然给他们女儿找了平南王府? 那既然老二家的黄了,是不是宝珠就可以? 第四十一章 论不要脸,我们对上 也跟着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沈三夫人有样学样,边哭边说,“娘啊,宝珠的婚事被宝云给抢了,依媳妇看,宝珠她,不如就?” 沈宝珠对自己这个娘再清楚不过,听到她忽然这么说,心里一惊,也赶忙跪在地上,“奶奶,宝珠不愿意。” “什么不愿意。”沈三夫人偷偷拉了女儿一下,恨铁不成钢,“那可是平南王府。” 她心里恨极了,怪不得老二家的会嫌弃程三,原来是另有人选。 可她同时心里又爽快极了,老二家的再能算计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便宜了他们宝珠? 可谁知,宝珠这丫头是怎么想的,居然要拒绝? 沈三夫人焦急的拉了拉宝珠,却被宝珠甩开。 向老夫人磕了个头,沈宝珠朗声道,“奶奶,我不愿意。” “平南王府很好,可我不能嫁。”沈宝珠侃侃而谈,“原本和程家定的是我,可这突然换了人,京中肯定就会有人非议。再加上,本来和平南王府说的宝云又换成了我,两个消息一叠加,指不定会传得多难听。” “宝珠不得不为永宁侯府的声誉考虑。”沈宝珠眼神真诚。 老夫人面色一缓,“宝云要是像你这样懂事就好了。” 沈宝珠羞涩一笑,“宝云妹妹可能一时鬼迷心窍罢了。” “我呸!”沈宝云忍不住,“别装的那么高尚,就算是沈家同意你替我,人家平南王府还不一定能看得上你呢。” 这话恶毒至极,沈宝珠听着,委屈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然而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沈兴旺“啪”的一巴掌,拍到了沈宝云的脸上。 沈兴旺的这一巴掌,把在场的人都打愣住了。 安静了片刻,屋子里才爆发出沈兴达的怒吼,“老三,你干什么?” 沈兴旺吊儿郎当的甩了甩手,“你说我干什么?你女儿那么说我家闺女,我这个做叔叔的,难道不能管一管?” “你是长辈。”沈兴达怒不可遏的盯着沈兴旺,“你做三叔的,怎么可以如此不讲理?” “我怎么不讲理?”沈兴旺咄咄逼人,“你女儿就讲理?你们就讲理?你们一个个高官做着,厚禄拿着,谁又管过我的死活。” “总之,今天的事儿,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是不会答应的!论不要脸,咱们对上!”沈兴旺高声表明自己的态度,一副要为女儿出头到底的模样。 沈宝珠心里苦笑。 为什么她有一个不醒事的娘就罢了,还有个这么无赖似得爹? 沈二夫人眼神看过来,恨不得把他们一家生吞了。 沈宝珠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不住的嗷嗷大哭。 “你们这是要气死我么?”老夫人恨声,“老三,这些年你游手好闲,嗜赌成性,若不是有你大哥和二哥替你周全,你连个七品小官都当不了,还有脸在这儿大放厥词?” 沈兴旺瑟缩了一下,可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起来,“反正今天老二家是对不起我家宝珠,娘,你看着办。” “宝珠的嫁妆多一等。”老夫人也拿这个牛皮糖似得三儿子没有任何办法,为了息事宁人,只得同意,“兴旺,这总好了吧?” “不行。”沈兴旺眼珠子又转了转,“二哥还得再给我五千两银子,我也好替宝珠操持一些嫁妆。” 沈兴旺的话一出口,沈兴达便嗤笑一声,“操持嫁妆?我看你是拿着赌吧?摊上你这么个弟弟,我也够倒霉的。” 说完,沈兴达居然真的抽出五千两银票,施舍一般的捏在手上,“拿去吧。” 沈兴旺乐滋滋的走过去,只是还没接住银票,脸上却忽然重重挨了一巴掌,银票扔在他脸上,沈兴达冷冷道,“这一巴掌,是替宝珠打的。” 被打了一巴掌,但也得到了五千两的银票,沈兴旺毫不在意,吊儿郎当的向老夫人行了个礼,便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至于他去哪儿,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赌场。 沈三夫人又怒又怕的看着沈兴旺的背影,气的直跺脚,正要骂,却被沈宝珠拉住了,“娘,老夫人还在这里。” 她近乎祈求的看着沈三夫人,“娘,别说了。” 沈夫人在旁边,看着面色涨红,尴尬的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沈宝珠,心里轻叹口气,到底还是出来解了围,“娘,时候不早了。这件事说了这么久,基本也定下来了,其余的琐事,等过完年,我们再说吧。” 沈宝珠松口气,感激的看了眼沈夫人。 老夫人面黑如锅底,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咬牙吐出两个字,“荒唐。” 沈二夫人赶忙上前,拍胸顺气,一脸殷切关心,“娘,你好点了么?” 沈夫人面色这才稍微放暖,轻声道,“老三是个不懂事的,你做二嫂的,多担待些。” 沈夫人在旁边轻轻挑眉,不动声色的笑了,老二家,真就这么怕得罪老夫人?哪怕是前脚刚被老夫人训斥过,沈二夫人也依然能没事儿人一般,果然厉害。 沈宝云也看到了这一幕,气恼的哼了一声,咬紧嘴唇。 直至深夜,沈夫人才回到自己的院落,翡翠赶忙打来水,伺候洗漱。卸下钗缳,唤来一个小丫头按按紧张了一天的脑袋,沈夫人温婉的脸上浮现一抹愉快的笑意。 翡翠轻手轻脚的往瑞脑消金兽里放了些上好的苏合香,袅袅香气升起,令人放松又愉悦。 “夫人好像心情很好?”翡翠接替了小丫头,边轻轻的按揉边问道。 “是不错。”沈夫人笑,“翡翠,你可看到了老夫人的表情?” “老夫人为人霸道专横惯了,只怕做梦也想不到,居然被自己的儿子当众给难堪。”沈夫人语带怅然,“这人啊,也很奇怪。我们家老爷正直孝顺,却偏偏得不住老夫人的半个好脸,若不是咱家老爷争气,跟着老侯也混出个名堂,这沈府里,三房如今什么样,大约我们也是什么样了。” “不会的。”翡翠轻声道,“三夫人若是有夫人您的一半,三老爷若是有侯爷的一半,也不至于把日子过得那般艰难。” “何止是艰难。”沈夫人冷笑,“简直是个笑话。五千两银子,就能连脸面都不要了。” 而三房的屋子里,沈三夫人也在为这五千两的银子发怒,“宝珠,你拦着我做什么?你爹那混蛋,那可是五千两的银票啊!他居然全都那去赌了!” 沈三夫人越说越生气,“还有,多千载难逢的机会,娘耗尽心机也给你找不到像平南王府那么好的亲家,你推了做什么?” 说着,沈三夫人唱戏一般的又哭了起来,“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嫁了个相公靠不住,如今连女儿也不听我的。” “宝珠,你若是能嫁进那平南王府,好歹也能帮衬帮衬你妹妹和你的兄弟?可眼下,连程家这门亲事都被沈宝云给抢走了,你怎么办啊?”沈三夫人哭哭啼啼的说道。 沈宝珠头都大了。 “娘,你该休息了。”她客气的下了逐客令,“还有,我本来就不想嫁给程家三公子,实话告诉你,沈宝云和平南王家定亲的事儿我在花园的假山旁听到了,所以,这次沈宝云就是我让人引过去的。” 什么? 宛如晴天霹雳,吓得沈三夫人眼泪都忘记擦了,她握住沈宝珠的袖子,“宝珠,你疯了么?” 沈宝珠冷静至极,抽回袖子,“娘,我没疯。” “程三公子算什么?”她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不过也是个区区三房家的公子而已,娘,二夫人可以为了宝云苦心孤诣。而老夫人在为我挑夫婿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呢?忙着检查爹的口袋,还是忙着怎么花心思琢磨让老夫人多注意一点咱们三房?” 沈宝珠这话说的沈三夫人脸色一片涨红,“宝珠,我也是为了咱们三房,为了你的两个哥哥。” “你是很操心。”沈宝珠毫不客气的说道,“可娘,你这几乎全都是白费力气。拼银子花心思上,你比不过二婶。论大气,你又比不过大伯母。你觉得,你做了那么多,老夫人能看到多少?” 沈宝珠这话不客气至极,沈二夫人不禁颤抖着手,指着她,“宝珠,我可是你亲娘。” “正是你是我亲娘,我才会对你说这么多。”沈宝珠闭了闭眼,索性一口气说完,“娘,不管是沈世子还是沈宝云,身边都有娘亲谋划,可这些年,你又为我做些什么?” “女儿不求你能帮忙,但求我的事,你不要插言了好么?”沈宝珠殷切的看着沈三夫人。 沈三夫人瞠目结舌,“宝珠,你这是?” “老夫人定下的亲事,我根本不满意,你却还高兴的跟什么似得。程三公子,我嫁过去,又能如何?与你有多大帮助,与我又有多大帮助?”沈宝珠冷静至极,“既然不满意,我为什么要嫁了?” 沈三夫人满脑子都是沈宝珠刚刚的话,她艰难的抬起头,“宝珠,你?” “娘,你要做的,就是为这件事保密,懂么?”沈宝珠静静的直视自己娘亲的眼睛,“婚事我自己会做主,妹妹我会帮忙,哥哥们我也尽量努力,若是谋划得当,永宁侯世子倒也有几分希望。” “娘,你就不要搀和了,好么!”沈宝珠断然道。 第四十二章 你的腿,唯有一人能治 沈三夫人从女儿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晕晕腾腾的。 脑子里翻涌着女儿刚刚说的话,她既惊讶,又惶恐,整个人心慌的要命。 只是转过门角,却看到宝瑶坐在微弱的烛火前,仔细的缝补一件衣服,冬日天寒,沈三夫人分明看到宝瑶手上红红肿肿的冻伤。 冻伤? 沈三夫人回忆一下,不管是沈宝珠还有新来的世子妃,双手都嫩如葱枝,可凭什么,自己的女儿就要受这种苦?三夫人怔怔的站着,眼角忽然淌出一串泪。 沈宝珠坐在房间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在老夫人和大夫人面前,她虽然极力忍耐,可手心却还是满把粘腻的汗水。刚刚对着娘,她也有一件事没说出来,本来她的计划里,应该是把陈季薇引过去的。 只可惜,自从进了寺庙,陈季薇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才临时让沈宝云顶上。 这个结果,她不满意。 可想到沈宝云狼狈的庆幸,沈宝珠多少也觉得解点气。 沈三夫人的院子里风平浪静,二房的院子,却不时传来沈宝云的喊叫声,“娘,不行,我要嫁给平南王家的公子。” “那什么程三公子?给平南王家的二公子提鞋都不配。”沈宝云缩在墙角,一个劲儿的摇头,“娘,我不去啊。” “你不去有什么办法?”沈二夫人抹着眼泪,“宝云,你怎么那么傻,不认识的人,怎么就跟着别人走了呢?” “可是,那人说,平南王家的二公子在等我。”沈宝云一脸渴求,“娘,你相信我啊。” “别人说你就去?!”沈二夫人怒其不争,恨其不幸,“你着了道了,却连是谁下的手都不知道!” “娘,你说是谁?”沈宝云可怜巴巴的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也百思不得其解,“你和平南王家的公子还没定下,只是双方互相提了一下,想趁着这次烧香相看,府上没人知道这事儿啊。” “娘。”沈宝云想了想,忽然说,“有一次我和二丫在咱们花园里的假山旁边说这事儿,好像陈季薇的婢女知画从旁边路过。我当时问她怎么也在这里,知画她没有理我,你说,会不会是?” 二夫人摇摇头,“她就算是知道了,可也不认识程家的三公子啊?再说,陈季薇到现在还没回来,听说是被言觉大师叫走了。” “那是谁!”沈宝云眼珠子转了转,“莫非是沈宝珠?” “往年她都不去上香的,为什么今年就去了。”沈宝云现在看谁都觉得对方是害了自己的人。 沈二夫人再次摇摇头,“我看也不一定,那程三公子可是宝珠预备定下的夫婿,她这么做,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娘,那是谁?”沈宝云茫茫然的问道。 二夫人轻叹一声,“是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宝云,你要听话。” 沈宝云一听,就知道连自己的娘都同意嫁给程三公子,这件事估计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不禁放声大悲起来。 沈府一夜,都在鸡飞狗跳中度过。 大年初四的清早,所有下人都轻手轻脚,生怕一个不注意惹了主子们不高兴。 沈夫人半点都没有被影响到,清早起来,神采奕奕的样子,让翡翠都不由得胆大了几分,“夫人这么高兴,就不担心还留在相国寺的世子和世子妃么?” “他们有什么可担心的。”沈夫人不在意的说道,“留在相国寺又不是别的地方,他们在哪里待够了,自然会回来。” 翡翠听的偷笑,“夫人,你既然不在意,又为什么不停的往外看呢?” 沈夫人怔了怔,也忍不住笑道,“你这个丫头,还调侃起我来了。” 说着,她自己又不由得感叹一声,“也不知道安儿和薇薇这会儿起床了没有,在做什么,相国寺不比家里,也不知道吃好没有?睡好没有?” 沈夫人话音刚落,身在相国寺的陈季薇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生病了么?”沈久安连忙问道。 陈季薇摇摇头,“没有没有。” 初四不烧香,偌大的相国寺难得清静,陈季薇梳洗完毕,看着外面的皑皑雪景,忽然道,“沈久安,咱们出去转转吧。” 拨弄着手上的佛珠,陈季薇脑子转了转,“顺道找言觉大和尚一趟,我答应了娘,要再帮她弄一串佛珠呢。” 沈久安没想到,陈季薇真的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不禁失笑,“好吧。” 说是转一转,陈季薇却带着沈久安,直奔言觉大师的禅房。 报上名号之后,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大和尚正坐在蒲团上喝茶念经,看到他们,长眉妙目微动,露出了极为舒展的笑意,“陈姑娘,沈公子,你们来了。” 陈季薇却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言觉大师,你这里是什么茶,这么香?” “寺庙内古茶树所摘。”言觉挽起宽大的衣袖,亲手替陈季薇和沈久安斟了两杯,他虽然已经是个古稀老人,然而在倒茶的时候,姿势却优美至极,让人恍然觉得,这是一个妙龄的美貌女子。 陈季薇一时看呆了。 还是沈久安轻轻点了点她,“季薇,大师给你茶。” 陈季薇这才回过神,接过了茶盅,学着言觉大师的样子先闻一闻,顿时,一股极为清冽甘香的味道直冲鼻端,继而是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让人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再喝一口,入喉微苦,后味却极甘爽,滋味无穷。 连陈季薇这个半点不懂茶的人都忍不住惊叹一声,“好茶。” “一杯忘忧,二杯心欢,三杯升仙。”沈久安也在一旁赞叹道,“昨日心里着急,未曾认真品这茶的滋味,今日尝尝,果然非同凡品。” 言觉大师莞尔一笑,伸手招来一个小沙弥,交代了几句。 不多时,小沙弥捧来一个手掌大小的黑陶小罐子,言觉交到沈久安的手上,“老僧这里也留得不多了,这些,便送给沈公子吧。” 说完,他轻叹,“以后也只怕没有了,庙里的古茶树,恐撑不过这个冬天。” 陈季薇看着如此袖珍迷你的茶叶罐子,忽然想到了之前她和沈久安看到的那棵穿着棉衣的大树,她便问道,“对了,大和尚,庙里的古茶树,是不是包着毡毯的那棵?” 言觉微微点头,“正是,陈姑娘已经见过了么?” “那古茶树怎么了?”陈季薇又问。 “今年春上,摘过最后一批明前茶之后,这茶树就逐渐枯萎,如今正值寒冬,老僧怕那茶树熬不过去,所以就命人包了毡毯,可也不知能不能熬得过去。”言觉惋惜道,“这般好的茶叶,以后再也喝不成了。” “大和尚,我能去看看么?”陈季薇忽然道。 言觉清澈的瞳孔看向陈季薇,“陈姑娘,你?” 陈季薇狡黠一笑,“大和尚,若是我都没有办法的话,恐怕你也找不到有办法的人了。” “季薇。”沈久安轻声提醒,“大师面前,别造次。” 言觉平素淡然的表情却露出了很感兴趣的模样,“陈姑娘,你可愿意试一试?” “要我试一试可以。”陈季薇干脆的谈条件,“可是如果我把茶树治好了,你也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好。”言觉看了眼陈季薇,缓缓点头。 沈久安还想说什么,却被陈季薇拦住了,“沈久安,反正看一看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若是给茶树治好了,还能得两个条件,怎么算都不吃亏。” “走,去看看。”陈季薇兴致高昂。 言觉同他们一起,来到了这茶树下面。 陈季薇深呼一口气,把手放在了茶树的树干上,顿时,灰败夹杂着哀伤,传递到陈季薇的心底。 这是这棵树的情绪。 陈季薇面容沉下来,更认真仔细的把生机之力灌入,这茶树不知生长了几百年,极有灵性,对这纯粹的生机之力敞开了接受,细小的枝丫微微颤抖,仅存的叶子也抖擞起来,茶树上覆盖着的雪花随之纷落,扑在树下的陈季薇身上,满头满脸。 沈久安坐在轮椅上,静静的凝视这惊人的一幕。 言觉长长的念了句法号,“阿弥陀佛。” “沈公子可有问题要问?”言觉忽然看向一旁的沈久安。 沈久安张了张嘴,心里疑惑丛生,可最终,却还是闭了嘴,“谢谢大师,我并无问题。” 言觉微微一笑,把目光重新投注在树下的陈季薇身上。 “沈公子,你的腿,这世间,唯有一人能治。”言觉的声音很轻,飘在沈久安的耳边,风一吹就散了。 沈久安如遭雷击,整个人却因为这句轻飘飘的话恍惚起来。 这话中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了。 “大师?”沈久安急切的问了一句。 “一死一生。”言觉的目光似有悲悯,“沈公子,老僧只能对你说这么多了。” 一死一生,这句话宛如一个咒语,让沈久安久久的呆立在当场。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又响起陈季薇爽朗的笑,“大和尚,你看看,好了。” “阿弥陀佛。”言觉双手合十,深深的向陈季薇鞠了一躬,“陈姑娘慈悲悯人,好德善施,以后也必得福报,逢凶化吉。” “谢谢。”陈季薇笑靥如花,“大和尚你虽然说了这么多好话,可是答应的条件,我还是要的。” 她立在树下,头上身上还有依稀的雪花,长长的眼睫上,一颗融化了的水珠璀璨极了,沈久安在这样灿烂的笑容下,几乎睁不开眼,耳边响起陈季薇半耍无赖的声音,“大和尚,你说,我的其中一个要求是再答应我两件事,你会不会同意啊。” 第四十三章 谁动了我的银子 回永宁侯府的马车上,陈季薇看着手里的东西,笑的简直合不拢嘴。 “沈久安,你怎么不高兴啊?”看着一路都精神恍惚的沈久安,陈季薇不解的问。 沈久安脑海中全是言觉大师的话,他的腿,这世间只有一人能治。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他耳边全是轰隆隆的声音,左边响着一生一死,右边是对站起来行走的渴望。 “沈久安!”陈季薇趴在他的耳旁,忽然重重的喊了一声。 沈久安这才回神,他再也无法平静的直视陈季薇的双眼,避开了她的注视,沈久安问道,“季薇,你叫我做什么。” 看着他意兴阑珊的模样,陈季薇忽然失去了炫耀的兴趣。 随手把那盒子塞给沈久安,“一个是我从大和尚哪儿要来的凤眼菩提,另一个是大和尚多给的一罐茶叶。” “你给我做什么。”掌心的盒子还带着陈季薇手心的温度,沈久安觉得那热度,烫的人心底发疼。 “说了那是给娘要的。”沈久安不凉不淡的态度,让陈季薇莫名心慌,“答应了的事情,就肯定要做大,对不对。” 沈久安愣了愣,缓缓点头。 手指握紧盒子,沈久安忽然下定决心,缓缓开口,“季薇,咱们在车上,我交代你的这件事,你一定给你要记住。” “什么事啊。”陈季薇莫名其妙的问道,“这么认真?” “你的这个本事,千万不要再给别的人知道。”沈久安忽然开口,“连娘也不行,知道么?” 陈季薇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知道了么?” “你救了太子,不是么?”沈久安平淡的开口,“更何况又有相国寺里的那棵树,在笨的人,也能联想得到。” “你有这种本事,若是被外人知道,指不定会引来多少灾难。”沈久安怅然道,“季薇,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陈季薇点点头,“好。” 她看向沈久安,忽然想到了上次在马车上,她用生机之力刺激了他的腿,“沈久安,其实,我也可以试一试。” 陈季薇说着,手就放在了沈久安的膝盖上。 哪儿知,沈久安却猛地伸手,一掌拍开了陈季薇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他动作很大,陈季薇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久安,你干什么?”陈季薇眉头紧皱,抬起头,“难道我还会害了你?” “不用了。”沈久安含糊开口,想到言觉说的一生一死,心里顿时打定主意,“陈季薇,我不许你碰我的腿,知道么?” 沈久安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冰冷,陈季薇一愣,下意识道,“我只是想试一试。” “试什么?”沈久安反问,“试一试你有多厉害么?还是想让我再难堪一次?” “我不是。”陈季薇愣了愣,回答道,“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试一试,自己能不能治好你。” “不用。”沈久安脸上戾气更甚,“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不管就不管。”陈季薇也怒了。 她好心好意想给沈久安试一试,却被对方说的这么难听,石头都有火。 “以后,你就是求着我,我也不会再替你看半眼。”陈季薇冷眼看过去,一字一顿道,“沈久安,这辈子你都别想。” “我也不需要。”压下心底的疼痛,沈久安面色同样冷淡,“陈季薇,就你这点本事,还是留着保住自己吧。” “那你就坐在轮椅上一辈子吧!”陈季薇怒极,一句话脱口而出。 说出去的瞬间,她就有些后悔了,可看着沈久安冷冰冰的模样,重重的又哼了一声,转头不再理他。 沈久安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翻腾的情绪如深海中的潮涌,冰冷厚重,半晌,才轻叹一声,“我本来就是要坐轮椅一辈子的。” 遇不遇见你,都一样。 这句没说出口的话,化作轻轻的一个叹息。 陈季薇强忍着没回头,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凉凉的,她愣了愣,悄悄的擦干了。 两个人沉默着到了沈府,强忍着跟沈夫人请个安,陈季薇便回去了。 沈夫人瞧着她的样子,很是不解,“安儿,季薇这是怎么了?” “兴许是累坏了吧。”沈久安面色也淡淡的,把陈季薇给他的盒子递过来,“娘,这是季薇送给你的。” 沈夫人打开,惊喜不已,“这可是凤眼菩提?” “季薇从言觉大师哪里要的。”沈久安神色疲惫,“还有一罐子相国寺茶树上的古茶,也让送来给你尝尝鲜。” 沈夫人高兴不已,“季薇有心了。” “娘,我也先回去了。”沈久安今日实在没心情,和沈夫人道个别之后,也离开了。 沈夫人叫都没叫住。拿着盒子愣住了,“季薇这样,安儿也这样,他们两个吵架了么?” 阿银推着沈久安,瞧着世子面色不虞,小心的问道,“世子,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恩。”沈久安答应一声。 阿银顿时为难了,“可是,世子,那账房先生,还见不见了?今日初四,没什么事,先生便来了,早就在门房哪儿等着了。” 账房? 沈久安花了片刻功夫才想起这件事,“哦,让他进来吧,你去告诉季薇,让她也来一趟。” 陈季薇才刚刚回到房间,她面色不愉快,知书知画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陈季薇有些烦躁的转身进了花房,可前脚进去,后脚阿银便进来了。 “世子让你过去一趟。”阿银站在花房里,左瞅瞅右瞅瞅,一脸好奇。 陈季薇啪的一声打掉了阿银想要摸一株兰花的手,“不许动。” 严厉的声音吓了阿银一跳,阿银委委屈屈,“世子妃,你怎么那么凶。” “以后这里,不许你和沈久安进来。”陈季薇下了逐客令,“还有,告诉沈久安,我才不去。” 阿银莫名其妙的被骂了一通,委屈的回去了,“世子,你惹世子妃干什么啊。” “世子妃那么厉害。”想到陈季薇,阿银抖了一下。 “人呢?”沈久安面前是一摞子账本,不耐烦的问道,“陈季薇人呢。” “世子妃说,她不来。”阿银小心翼翼的回答。 他不知道世子和世子妃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显而易见,两个人闹别扭了。 沈久安的脸色登时便沉下来,“这是再跟我闹别扭么?” 阿银可怜巴巴的摇摇头,“世子妃说以后不许我进花房,原因我也不知道。” 沈久安抱起那一摞子账本砸到阿银的怀里,“那正好,她也别来找我。” “带着账房先生和这些账本,去找陈季薇去。”沈久安满脸不耐,“别在这儿碍我眼。” 不多时,阿银便却复返。 陈季薇正想赶人,却看到阿银怀里抱着的东西,还有身后跟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世子妃,这是世子给你找的账房先生。”阿银一口气说完,“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账房先生这儿,世子妃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一问。” 陈季薇愣了愣,记得她是托过沈久安找一个账房先生。可眼下这是算什么?因为不愿意看到自己,所以就把人丢给自己么? 看着阴晴不定的陈季薇,账房先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东家,没事的话,咱们就先开始吧。” 陈季薇一脸恹恹的把账本放到书房里,和先生面对面坐着,又把陈尚书给她的那本总账拿过来,“先生看一看,我总觉得,这账本里有问题。” 陈季薇看着账房先生忙了一会儿,不得不说,沈久安给她找的这个人很专业,理账的水平很高,不多时,一本繁杂的眼睛都痛的账本,在先生的眼里,却很快条理分明。 陈季薇眼睛跟着账房先生的动作,看他忽然停下来,便问,“先生,可有什么问题么?” “世子妃。”账房先生含蓄道,“这个账本,不知道是?” “这是我名下的一个胭脂铺子的账本。不知先生是否查出了什么?”陈季薇赶忙问。 “世子妃可知道。”账房先生顿了一下,委婉问道,“普通的胭脂铺子,一个月有多少进项?” 这,陈季薇不知道。 看她摇头,先生又问,“敢问世子妃,您的胭脂铺子,开在什么地方?” “白马街啊。”陈季薇说道,“白马街的杏林药铺旁边,招牌挺显眼,还挺好找的。” “那是个旺铺啊。”账房先生惊奇道,“世子妃,那这账本,有问题。” 陈季薇忙问,“问题在哪儿?我也知道有地方很奇怪,可就是说不出来。” 账房先生一手执笔,一手指着掀开的账本说道,“世子妃请看,依照京城市面上大多数胭脂铺子的收益,每个月大概能结余五千两。” “可世子妃你看,这每个月多则两千两,少则一千多两。”账房先生掀开自己的本子,“这只是去年的账本,只一年,对不上的帐就有将近五万两。” 五万两? 这数字让陈季薇惊讶到了,“有这么多么?” 账房先生笑着摇头,“世子妃,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胭脂水粉,成本并不高,但利润却很高。” 先生娓娓道来,“东家的铺子我也听过,开了好些年头,京城中大小贵妇都喜欢去哪儿采买。收益自然不会差。” “这缺口的银子?”陈季薇眉头微皱,“可账本上的收支是能的对的上的啊。” “若收支对的上,世子妃又何必找我呢?”账房先生精明的问道,“世子妃不妨说说看,你觉得那里很奇怪。” 第四十四章 窝囊废世子 陈季薇把账本挪过来,指着上面的几笔开支道,“先生请看,这个地方开支五百两,写着的是府上用度。” “还有这里,不过一个月,就又是五百两的开支,那胭脂水粉怎么可能用的那么快?” “这里,又是采购一批红蓝花,那红蓝花价格据我所知很低廉,可这批采购,居然就用了一千二百两银子。” 陈季薇一条一条的指出来,“这些不都是奇怪的地方么?” 账房先生又问,“世子妃可知道,抹账这一说?” “看似毫无问题的账目,但是却可以通过更改开支项,从中套利。”账房先生指着陈季薇的总账本又道,“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 陈季薇恍然大悟,“这铺子之前不归我管,近期才到我手里,怪不得才区区八千两银子的结余。” “先生可否给我列个总账。”陈季薇想了想,说道,“也好让我知道,这些年,我到底被人侵吞了多少银子。” 账房先生欣然应允。 送走了他,陈季薇坐在书房里,看着那满桌子的账本,一脸冷意。 正在发呆间,翡翠忽然到访,说是沈夫人有请。 陈季薇心烦的厉害,也多少知道沈夫人为何叫她,想了想,还是跟着去了一趟。 只是回来后,心情却愈发糟糕。 沈夫人话里话外,都是问她和沈久安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可她陈季薇,又怎么知道沈久安是怎么想的? 明明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得,她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儿惹到他了。 烦躁的同样还有沈久安。 阿银今日两头受气,便小声劝道,“世子,你心情不好,和世子妃在一起说开就好了啊。我娘都常说,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和。” “你知道什么。”沈久安心里烦躁的厉害。 他是下定了决心,此生都不会和陈季薇主动提起这件事,可却怎么也压抑不住这股渴望。两种心情的作用下,沈久安忽然对陈季薇产生了微妙的恨意,如果不是爱上她了,这一切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苦恼了。 “阿银,走。”沈久安忽然抬头,“准备马车,我出门一趟。” “醉花楼。”沈久安随意的说了地方。 京城里最大最豪华的酒楼,有最美最醇的酒,也有最娇媚最漂亮的姑娘。 沈世子在京城中不算出名,可该认得的也都认得。 最大的雅间,阿银一出面,便轻松的包下了。 沈久安点了最好的酒,最漂亮的歌姬,靠在案前,一杯接一杯的喝。 阿银急得跺脚,“世子,你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沈久安懒洋洋一笑,身体,他还有什么身体可言? 塞给阿银一杯酒,沈久安道,“你也喝。” 阿银拗不过去,陪着沈久安喝了两杯。房间的门,不经意间却被吱呀一声打开了,阿银瞬间酒醒,“是谁?” “哟,阿银连我都不认识了?”沈庆忠一步跨进来,看到沈久安,做出惊喜的样子,“哎哟,这不是咱们的世子么?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呢?你的……” 只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随后而来的沈文元狠狠的踩了一脚,低声道,“你闭嘴。” “世子怎么在这儿?”沈庆忠满脸堆笑,“正巧我们也没事,一起吧?” 阿银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世子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沈文元喝的半醉,听了这话,醉眼斜视阿银,“你算是什么东西?主子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沈久安也低声喊了句,“阿银。” 阿银脸色青了白,恶狠狠的瞪了眼沈庆忠。 被这小狼崽子一般的眼神看了下,沈庆忠顿时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这么多年,他们不是没想过要对沈久安动手。可是沈久安身边这个不知来历的阿银,实在是厉害极了。 沈文元赶忙上前解围,“阿银,都是自家兄弟,咱们有话好好说。” 阿银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出门了。 沈久安在他身后低笑一声,“小孩子脾气。” “久安,一个人喝酒多没有意思,不如一起吧。”沈文元说着,不等他同意,就拉着沈庆忠坐了下来。 沈久安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笑道,“兄长们既然想和我喝酒,自然没有不奉陪的道理,来啊,再上两坛女儿红。” 他酒意入喉,凤眼微眯,意态风流。看的身旁倒酒的姑娘脸一红,酒便洒了半盅。 沈庆忠立刻喊道,“你这丫头怎么弄得,这可是二十年的女儿红,这般抛洒,还想不想要命了。” 说着,就要伸手拉那个小姑娘。 沈久安眼里闪过一抹暗芒,他伸手拉住了小姑娘,“兄长这又是何必,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罢了。酒,可以拿来喝,也可以拿来浪费。” 沈庆忠却不依不饶,“久安,你这话我不同意,还是,你看上了这姑娘不成,这般护着她?” 沈庆忠打量着那个年轻的小姑娘,豆蔻年华,青涩至极,忽然,他眼尾一跳,立刻道,“世子,我怎么觉得,这个小丫头,颇有些咱们世子妃的模样啊。” 沈文元也跟这个看过去,顿时笑道,“这可不是么,世子果然长情。” “这就更不能放过了。”沈庆忠说着,手就往小姑娘的胸前摸去,嘴里还不三不四,“可让我解解馋了。” 沈久安脸色一沉,正要说什么。 沈庆忠却拉着小姑娘,借酒撒泼了,“沈久安,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小姑娘能被我们兄弟看上,也是她的福气,你这副表情是做什么?” “没什么意思。”沈久安淡淡说道,“这姑娘,是我的人,做哥哥的,总不能抢了弟弟的人吧。” “什么你的人。”沈庆忠不依不饶,“怎么就成了你的人了。” “久安。”沈文元也在一旁跟着劝道,“一个小丫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别放在心里。” 沈久安低笑一声,伸手把那小姑娘从沈庆忠的手里拽了过来,扣着她的下颌,张嘴渡过去一口酒液,琥珀色的酒从两人相连的唇上低落,红唇染醉,看得人眼红心热。 “我说是我的人,这你们总相信了吧。”沈久安放开脸色酡红的小姑娘,用袖子擦了擦唇。 沈庆忠目瞪口呆,愣了片刻才冒出来一个字,“好。” 而就在此刻,雅间的门却被人大力推开,陈季薇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声音清脆,“沈久安,你好大的胆子。” 陈季薇大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庆忠和沈文元,“二位兄长,为什么不看着久安,难道就让他在这里瞎胡闹么?” 沈文元露出了个无辜的表情,“世子妃这是什么意思?久安是世子,他想做什么,我们这些做兄长的怎么拦得住?” 沈庆忠有几分醉意,这会儿更是借酒装疯,“呀,又来一个貌美的小娘子,和世子妃更像了。” “沈久安,那小丫头就归你了,这个归我。”说着,就要去沾陈季薇的便宜。 陈季薇一脚踢向沈庆忠的膝盖,后者吃痛一声,狼狈的跪在地上。 陈季薇面如罗刹,“沈庆忠,酒醒了么?” 沈庆忠疼的脸都白了,“陈季薇,我记住你了。” 陈季薇冷笑一声,又看向沈文元,“你也喝酒了么?” 沈文元扶起弟弟,皱眉看向陈季薇,“悍妇!” “沈文元,带着你弟弟滚。”陈季薇毫不客气道,“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们和世子在一起,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沈文元怒了,“沈久安,你也不管管,一个妇人,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沈久安似乎是习惯了,听到沈文元的话之后,立刻看向陈季薇,“这里人多,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陈季薇站在沈久安旁边,“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我还没喝够。”出乎陈季薇的意料,沈久安居然拒绝了。 沈庆忠看着两人之间尴尬的情形,酒立刻醒了,“陈季薇,世子都不想回去,你还催什么?” “来来来。”沈庆忠喜不自胜的吩咐小二拿酒,“世子妃也来了,咱们和世子妃也一起喝两杯。” 陈季薇伸手,“啪”的打翻了沈庆忠手上的酒盅,“滚开。” 沈庆忠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顿时翻了脸,“陈季薇,沈久安,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想喝也得喝,不想喝也得喝。” “沈久安,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窝囊废世子!”沈庆忠两眼赤红,“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得听我们的,你就是我们兄弟俩的一条狗。” 沈文元听的眼皮一跳,连忙拦住他,“庆忠,你是怎么说话的?” 沈庆忠猛的挣开了,指着沈久安的鼻子,一脸阴翳的继续骂道,“沈久安,看来我们兄弟两个最近对你是太好了!你可以试一试,得罪我们的后果!” 沈久安的身子显而易见的抖了一下。 陈季薇眉头紧皱,上次,她明明亲眼看到沈久安的反击了,可为什么这会儿的沈久安,又蔫了? 你无什么不反驳? 无声的看了眼沉默坐着的沈久安,陈季薇挺身站在他身前,朗声道,“今日,世子一杯酒都不会再喝。” 第四十五章 他好像一条狗啊 “你说不喝就不喝?”沈庆忠今日接连吃了亏,恨不得生吞了陈季薇。 他起身,砰的关上了雅间的大门,一脸阴翳,“今日,这酒要是喝不完,谁也别想走。” “庆忠!”沈文元再旁边喊了声。 沈庆忠六亲不认,“哥哥,你也别劝我,今天,我一定要让他们看看,我沈庆忠究竟是不是纸糊的。” “沈久安,你别躲在女人后面。”沈庆忠双目赤红,恶狠狠的盯着他。 沈文元状似无奈的轻叹一声,“久安,季薇,你看庆忠这酒劲儿上来了,谁都拉不住。” 陈季薇冷笑一声,“拉不住,我看你是不想拉。” 阿银见此情景,立刻走到陈季薇的旁边,鞭梢出手,“谁怕谁。” 眼见就要打起来。 沈久安忽然在背后出声,“季薇,阿银,你们都走开。” 沈久安清醒了一点,俊逸的脸上带着三分酒意七分冷意,“今天这事儿,你们谁都别管,都走吧。” “不行。”沈庆忠却不答应,“羞辱了我,还想走,没那么容易?” “小二,给我来十坛烧刀子。”沈庆忠一脚把小二踢了出去,“去给爷准备上。” “沈久安,你想走也没关系,十坛烧刀子,少一口都不行。”沈庆忠提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条件。 “我一口都不喝。”陈季薇硬邦邦的开口,“沈久安也一口都不会喝。” “世子妃,跟他们废话干什么。”阿银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沈庆忠和沈文元。 沈文元笑里藏刀,“阿银莫非是想跟我们动手么?” “我们兄弟间喝两口酒,调笑几声而已,用得着反应那么大?”沈文元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撇开了。 陈季薇冷笑,“好一个调笑几声。” “沈文元,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管管你弟弟?”她干脆的问道。 沈文元立刻露出无辜脸,“庆忠那么大的人了,更何况,这也没多大的事儿,世子妃以为呢。” “事儿大不大,不是你说了算。”陈季薇阿银和沈文元、沈庆忠站在雅间里对峙,周围的歌姬、姑娘小厮全都噤若寒蝉的站到一旁。 “阿银,还愣着干什么?”陈季薇见识过阿银的功夫,见他只是站着,不由得低声催促。 阿银耳朵抖了下,脸色焦急,“世子妃,沈庆忠他们的人,就在外面,人不少。” 陈季薇脸色顿时变了,鄙夷的看着沈庆忠和沈文元,“我们才三个人,两位兄长用得着那么大张旗鼓的准备么?” 沈庆忠顿时哈哈笑了起来,“阿银那么好的功夫,不多准备点人怎么能行?” “你怎么样?”陈季薇低声问。 “论单打独斗的话,这里的人都不是阿银的对手。”沈久安在后面轻声解释,“可是,他们两个有备而来,就算阿银可以逃得出去,但带着我们,也绝对出不去。” “算你识相。”沈庆忠狞笑,“陈季薇,你也最好识相点。” “二位兄长。”拨开陈季薇和阿银,沈久安出现在前面,“有话好好说,何必要大动干戈?”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沈庆忠嗤笑,“窝囊废世子。” “如今你们人多,我们人少,看样子是提不了什么条件。”沈久安轻叹一声。 沈庆忠听的大爽,正要说话,却忽然被沈文元拉住了,“久安,咱们兄弟也不是这个意思,庆忠就是这样,你给他面子,他也给你面子。” “我做哥哥的,从中说和几句,你们两个各退一步,好吧?”沈文元假模假样。 退一步? 陈季薇忍不住出声讽刺,“你们咄咄逼人,拦着不让走,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还能怎么退?” “季薇。”沈久安音调高了点,“阿银,你看着世子妃,这里我来。” 他眉目清淡,好像刚刚看的只是别人的戏,半点不入他的心的模样。 他直面沈庆忠和沈文元,“那兄长们的意思是?” “一,让陈季薇过来让我打上几巴掌。”沈庆忠立刻道,“二么……”他不怀好意的打量沈久安,“这酒,也一定要喝。” 听到沈庆忠的话,陈季薇怒极,可身子还没动,脚下却突然一个跄踉。 沈久安已经微笑着看向沈文元,“兄长,季薇是女人,男人打女人总归不太好。” “这样,我喝两坛酒,一坛给庆忠兄长赔罪,一坛,就当是谢谢今天你们的酒吧。”他一脸温和的笑,带着些许谨慎的讨好。 沈庆忠皱眉,正要说话。 却被沈文元拦住了,“都是自家兄弟,既然久安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替庆忠做主,这就算了。” “好。”沈久安眼如琉璃,轻道了一声。 命人搬着烧刀子在身前,沈久安打开泥封,辛辣的酒味儿冲鼻而来,只是闻着都让人觉得眼口火辣。 沈庆忠恶意的说,“沈久安,你磨蹭什么,还不快点?” 沈久安抱起一坛,缓缓的笑了笑,然后抬起酒坛,往嘴里倒。 或许是喝的着急了,一口酒呛住,他不停的咳嗽,涨红的脸上沾满了酒,狼狈到了极点。 沈庆忠在旁边指着,哈哈大笑,“你看,咱们世子,他好像一条狗啊。” 陈季薇不忍的扭脸,心底隐约失望,她总以为,沈久安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可到头来,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他却还是这样软绵绵的性格? 陈季薇长长叹口气,阿银在旁边,又急又恼,“世子!” 看到陈季薇,阿银欲言又止,“世子妃,世子,是有苦衷的。” 苦衷? 陈季薇听着这两个字,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讽刺,谁又没有苦衷。 沈久安喝喝停停,一炷香的时间,才堪堪喝完两坛酒。 “兄长,这样行么?”沈久安抱着酒坛,眼神乌沉的问道。 沈庆忠还想张嘴,再说什么,却看到沈文元一个制止的手势。 “好。”沈文元笑道,“久安你太客气了。我这就找人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沈久安脸色惨白,甚至连嘴唇都透着青紫,只有那眼睛,黑的惊人。 沈文元莫名心里一惊,下意识答道,“好,那你们路上小心。” 目送着他们三人离去,沈庆忠还意犹未尽,“哥哥,你真是,今日三番五次拦着我。” “没听过狗急跳墙么?”沈文元莫名想到刚刚的那个眼神,心里一紧,“就你喜欢找麻烦。” “是他们先不识抬举。”沈庆忠梗着脖子,“还有那个陈季薇,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她知道爷的厉害。” “好了好了。”沈文元扫到旁边跪了一地的歌姬侍女,指着其中一个道,“你不是喜欢她么?让她好好伺候伺候你。” 正是之前说和陈季薇有几分相像的那个小姑娘。 沈庆忠怔了怔,忽然笑了起来,“也好。” 陈季薇沉默的跟在沈久安身后,上了马车,她别扭的转开了身子。 “季薇。”沈久安斟酌一下,开口。 “世子不可惜那个小姑娘么?”陈季薇冷硬的开口,“多可惜啊,豆蔻年华。” 沈久安听的一愣,唇边浮上一抹浅淡的笑意,“季薇这是吃醋么?” 他脸色惨白,然而这个笑容,却宛如石上生花,骤然惊艳。 陈季薇心里升腾起一阵别扭,冷着的脸也收回几分,“沈久安,我真的搞不懂你。” “你是世子,不对么?”陈季薇再问,“今天打脸还不够么?” “有很多事,你不明白。”沈久安低头,避开了陈季薇直视的目光。 “季薇,这件事就此掠过不提,好么?”沈久安的声音带着祈求。 陈季薇心里一凉,可看着沈久安苍凉的身姿,幽幽叹气。 “沈久安,我答应了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陈季薇暗暗握紧拳头。 “沈庆忠、沈文元那两个人,我不会放过。”瞟了眼沈久安,陈季薇又道,“不光是为了你,就凭他们今天侮辱我的话,我也绝不放过他们。” “你准备怎么办?”沈久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陈季薇不耐烦,“就算是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一路沉默。 到了沈府,陈季薇先下了马车,正想让阿银把沈久安接下来,却见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垫子上。 “沈久安,你怎么了?”陈季薇惊呼上车,扶起沈久安,见他面色惨白如纸,唇上无半点血色,脉搏低沉,呼吸微弱。 “沈久安?”她低声喊了句,手上的人却无任何动静。 她心里慌张,赶忙叫,“阿银,你快来看看世子。” 阿银掀开门帘,他好像不是第一次看到世子这幅模样,麻利的抱起他,冲入外面的雪地里。 “来这儿。”陈季薇打开门,焦急的喊道。 “不用。”阿银面沉如水,抱着沈久安直接进了书房,“世子妃,不管任何人来,都请不要来打扰世子。” 说着,砰的一声,便从里面锁死了门。 陈季薇慌张极了。 知书知画听到消息,也从房间中跑出来,在旁边急道,“姑娘,世子生病了么?奴婢先去找大夫吧。” 陈季薇茫然的看着关上的大门,定了定神,“别着急,我去找娘。” 第四十六章 我的血救你 陈季薇惊慌出门,回来的时候,却一脸失落。 “姑娘,你不是去请夫人了么?”知书接过陈季薇身上的雪氅,关切的问道。 “夫人出门了。”陈季薇有些失魂落魄的说道。 她不时的往书房的方向瞅一眼,心里七上八下的,可是房门却始终紧闭。 知书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姑娘,不然奴婢去看一眼?你这么着急,也不是办法。” “算了算了。”陈季薇想了想,还是摇头,“他既然关着门,那肯定是不希望我知道。” 来这一段时间,陈季薇心里也清楚,书房是沈久安的禁地,平时除了阿银,再没有其他人能随意出入。 陈季薇在外面等的心急如焚,阿银则在里面,虽然是隆冬时分,可阿银和沈久安却都脱去了上衣,阿银上身肌肉流畅,爆发力十足。 沈久安平日看着苍白瘦弱的模样,可是看上身,倒也出人意料的结实。 只是眼下这两个人,赤裸的上身布满了汗珠。 阿银低声道,“世子,你再撑一会儿。” 沈久安面如金纸,不住的颤抖,每抖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就滚落一层。 “世子,你再等一等。”阿银的双手抵在沈久安的背后,把体内的真气一点点的输进去。 沈久安身上一会儿极冷,一会儿又极热,他迷迷糊糊的,“算了,阿银,别费力气了。” “世子,药。”阿银忽然想到了什么,抽回手跳下床,着急忙慌的问道,“药呢,你放在哪儿了?” “我不想吃。”沈久安声音极低,没了阿银的支撑,立刻歪倒在床上,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吃。” “不吃怎么行啊!”阿银急的额头见汗,“少爷,你不该喝那么多酒的。酒劲儿激发了你的伤势,单凭我给你疗伤,已经压不住了。再不吃药,你怎么撑得过去?” “我不要吃。”沈久安面有哀色,眼里的伤感如潮水翻涌,“阿银,我求求你,把我绑起来,过一天,只要一天就好了。” “世子!”阿银明亮的眼睛里蓄满泪水,“你这又是何苦呢?” “没有那药,你怎么撑得过去?”大颗的眼泪从阿银的脸上滴落,“世子,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不想再被沈庆忠和沈文元控制。可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要从长计议的么?” 沈久安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只是微微摇摇头。 “我去找世子妃!”阿银忽然心一横,“你不吃药,我就告诉夫人,告诉世子妃。” “让她们来劝你。”阿银说着,光着膀子就要往外冲。 沈久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扣住沈久安的脉门,“阿银,你敢告诉陈季薇,我就杀了你。” 他瞳孔黑沉沉的,被疼痛折磨的五官扭曲显露出残忍的杀意。 阿银被这眼神里的冷意逼的愣在原地,半晌才垂下手,“世子,我只是说一说。” 沈久安的手随之松开,“阿银,把我绑起来。”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去吃药。”沈久安极力压抑住自己的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阿银默然不语的用布条把沈久安的手脚紧紧的绑起来,“世子,你忍不下去了叫我。” 他随便披上件衣服,靠着沈久安的床边坐下,瞪着赤红的眼睛,看着窗外。 沈久安手脚全被绑住,他静静的躺在床上,不发一言,只是只要稍微离近一点就会发现,他的身体以极快的频率在颤抖,浑身如同被千百只虫子同时噬咬的巨大折磨,让沈久安忍得眼白充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绷住嘴巴,生怕一张嘴,就会在着痛苦的折磨面前低头。 阿银眼泪再也忍不住,“世子。” 这折磨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似得,沈久安的意识恍惚,夕阳和雪色从隔窗洒进来,不知今夕何时,看着阿银,他极快的轻笑了一声,“阿银,你怎么忽然长大了?” “怎么还在哭?”沈久安似乎回到了曾经,第一次看到阿银的时候,他因为痛苦翻身大哭,他轻声问,“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世子。”阿银泪珠子断了线似得,他咬咬唇,忽然从旁边拿起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阿银把手腕凑到沈久安的唇边,“少爷,我的血也能救你,你喝。” “救不了我。”沈久安宛如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连发丝都是湿淋淋的,他摇摇头,“这个病,无药可治。” “起码能让你撑过去啊。”阿银急了,“世子,总不能让我的血浪费掉吧。” 看沈久安还唇齿紧闭,阿银干脆不和他商量,空着的手在他的喉部点了几下,沈久安被迫张嘴,顿时,一股带着药香的腥甜血液落入口中。 好像沙漠中渴了好几天的人突然发现绿洲一样,沈久安只觉得,浑身火烧虫咬般的痛苦,顿时缓解了不少。 他眼神迷茫了一下,顿时,对着口中唯一能解放他的源泉猛地吸了起来。 血液飞速的流失让阿银的脸色渐渐变白,头也晕了起来。 沈久安也在这个时候,慢慢清醒。 意识到自己在作什么之后,沈久安立刻停下,他一脸懊恼,“阿银,你这又是何苦?” 阿银虚弱一笑,“可是世子,我总不能看着你受苦啊。” “我没事,只要恢复几天就好了,世子,你好了么?”阿银忙问。 沈久安压下心底隐隐的躁动,面色虽然还难看,精神却已经好了许多。 他轻叹一声,“阿银,你这一身血,滴滴都值千金,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你明知道,我这病,你的血也只能缓解,治不了。” 阿银满不在乎的模样,“世子,有用就行了啊。” 他说着,故作轻松的站起来,解开了绑着沈久安的绳子,“世子……” 一句话没说完,阿银扑通一声就栽倒了。 沈久安扶着阿银上床,喂给他一点水,披着衣服出了门。 陈季薇一直密切的注视着这边的情景,见书房的门打开,立刻冲了过来,“沈久安,你好了么?” 沈久安惨白的脸隐隐透出一丝血色,他唇色嫣红,眼神莫测,“陈季薇,去请个大夫。” 夕阳西下,他嗓音清冽,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全名,陈季薇愣了愣,立刻吩咐知书过去。 沈夫人也得到了消息,刚回家,衣服没换就赶来了。 “安儿,你好了么?”沈夫人面色凄慌,贵妇人的疯子尽失,一把搂紧了沈久安,“你好了么?” 沈夫人浑身轻颤,直到看到沈久安,才如释重负的模样。 “安儿。”沈夫人上下打量他,“娘刚刚得到消息,你怎么出来了。” “阿银在里面。”沈久安低声道。 “娘带来了刘大夫。”沈夫人低声道,“你外祖那边的,十二岁那年就给你看过病。” 沈久安点点头,亲自送了刘大夫进去。 沈夫人这才问,“薇薇,这是怎么回事。” 陈季薇简单的把在醉花楼的事情说了一下,沈夫人端庄的脸上闪过一抹阴狠,“我知道了。” “娘。”陈季薇低声道,“难道我们就看着他们一直欺负人?”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沈夫人欲言又止,“只是你放心,安儿本性并不是如此,他这样忍气吞声,也是无奈。” 听着沈夫人的话,陈季薇满腔的热血忽然变冷了下来。 她苦心孤诣,打抱不平,到头来,却连原因都不清楚。心里对自己冷笑一声,陈季薇,你瞎操什么心呢。 沈夫人敏感的觉察到了陈季薇的变化,可她张了张嘴,却最终化作一句叹息,“薇薇,你不要怪娘。等到久安想通的时候,他会自己告诉你的。” 陈季薇语气冷淡,“我知道。” “娘,仇我还是会报的。”陈季薇调整了一下心绪,“不为沈久安,我也为我自己。” “你有什么打算?”沈夫人问道。 陈季薇轻轻摇头,“现在还不方便说。” 沈夫人只当是陈季薇心里不舒服自己刚刚没有说实话,轻叹一声,便也不问了。 “不早了,薇薇,先去休息吧。”沈夫人劝着,“安儿这里有我。” 陈季薇无声的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知书在一旁焦急道,“姑娘,你应该陪着的啊。” 知画也点头,“就是,你应该再见到世子再走的。” “没什么区别。”陈季薇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知书知画对视了一眼,关门悄悄的退出去了。 陈季薇复又起身,她走到自己的妆台前,掀开一个镂空的漆木盒子,里面是一个黑陶小水瓮,养着一株清透灵气的睡莲。 这睡莲长了几片叶子,每片不过寸许,绿莹莹的,煞是可爱。 而前天晚上,它们还只是几颗不起眼的种子。 相国寺一趟,这些被生机之力温养过的睡莲,便长得这么好了,陈季薇脸上终于轻松了稍许。 不管怎么样,这生机之力,总能为她提供一些保障。 把那盆睡莲端出来放到桌案上,陈季薇再次闭眼,进入了玄而又玄的修炼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陈季薇才睁开眼。 屋子里一股饭菜的香味儿,沈久安坐在烛火下,静静的看过来,“季薇,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 第四十七章 沈久安,你做的好事 陈季薇愣了愣,忽然觉得嗓音里有一些堵。 咽下嘴里干涩的唾沫,陈季薇摇摇头,“沈久安,你留着吧,那些问题,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翻身下床,坐在桌前,沉默的扒了一碗饭,又在沈久安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再次上了床。 陈季薇闭了眼,只听到沈久安若有似无的叹息一声。 这件事仿若逝水无痕般,不管是陈季薇还是沈久安,都默契的不再提起。 只是阿银手腕上,不经意的露出的一节纱布,提醒着这件事曾经发生过。 正月初八,年节告一段落。 天气回暖,百官上朝,商铺开市。 陈季薇的心情,也明朗了一些。 这几日,她专心修炼,稳固了心法的境界,又把上次给太子治疗时候损耗的生机之力重新补充了回来。 这次生机之力恢复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陈季薇不由得想到了在相国寺中,言觉喂到她嘴里的那颗药。 “倒是个好东西。”陈季薇喃喃道,“改日还得再问那大和尚要点。” 除了专心修炼,陈季薇又再次约见了上次的账房先生,先生送来一个完整的开支表。 这铺子,自从她七岁那年娘去了之后,就落到了钱氏的手里。 将近十年的时间,利润将近三十五万两,可账面上,也不过两三万两,陈尚书更是只给了她八千两。 银子呢? 看着账房先生送来的那两张纸,陈季薇恨得牙痒痒,这些年来,钱氏手里握着这生金蛋的鸡,私设账目,巧立名目,把铺子的收益差,抹的一干二净。 账面上有册可记的银子少的可怜,其余的全都被她中饱了私囊。 “我的东西你们也敢动。”陈季薇怒极。 趁着天色尚好,就想去陈家跟她们算账,只是前脚才迈出房门,后脚知书知画就慌手慌脚的进来了。 “姑娘。”知书咬着唇,犹犹豫豫,“有个事儿。” “什么事儿啊。”陈季薇心头一阵邪火,语气不太好,“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二房的庆忠公子,今天纳妾呢。”知书小声道。 “他纳妾跟我有什么关系?”陈季薇压根不当回事,“这也值得你大呼小叫?” “怎么没关系?”知书一脸为难,“庆忠公子自己纳了个小,又送给世子一个美人儿。” “什么?”陈季薇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都送到咱们依梅院的门口啦。”知书惊慌道,“庆忠少爷还发话了,说是世子妃若是此刻把她赶出去,下一刻,他就把这姑娘杖毙在咱们依梅院门口。” 陈季薇眉心一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正巧沈久安也听到了动静,从书房中出来,这几日,他都是直接歇在书房,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见过面,说过话了。 看到沈久安从书房里出来,素白的锦袍,在灿烂的阳光下,晕出柔软的光。 阿银好了不少,看到陈季薇便高兴的挥挥手,“世子妃。” 陈季薇脸色阴沉,“沈久安,你做的好事!” “知书,把人带过来。”陈季薇冷声道,“让沈世子好好的看一看。” 知书大气而不敢出,指挥着婢女把门口的女子带进来。 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青涩至极,她好像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脸色通红,低垂着头,看到陈季薇便行了个大礼,小声道,“见过世子,世子妃。” “抬起头来。”陈季薇沉声道。 那姑娘身子抖了下,陈季薇不耐烦道,“抬起头来,需要我找人帮你么?” 那姑娘这才缓缓抬头,眼里藏不住的惊惧,稚嫩的脸上涂满了不相符的浓妆艳抹。 陈季薇眉头紧皱,“沈久安,你好好看看。” 阿银顺着陈季薇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便愣住了,“这不是?” 世子那天喂给她酒的那个酒娘么? “沈久安!”陈季薇一字一顿道,“你做的孽,你自己收拾。” 说罢,带着知书知画,转身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阿银看看眼前的小姑娘,又看看沈久安的脸色,小声道,“世子,她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若不是因为想像,沈庆忠又何必把人送来恶心人。”沈久安冷声,操着轮椅,也转身进了门,“这阿银,这事儿你给看着办吧。” 阿银在后面急的跳脚,怎么一个个都走了,有没有人考虑过他的心情? “那个。”阿银挠了挠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的小声道,“奴婢叫青荷。” “哦哦,青荷。”阿银再挠头,“你看到了么,世子和世子妃都生气了,你还是走吧。” 青荷抖如筛糠,满脸脂粉也掩饰不住惨白的脸色,她面如死灰的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磕头,“少爷救命啊,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可这里也留不下你啊。”阿银很是苦恼。 “少爷若是赶走我,不但我,还有我全家,就立刻回被人打死。”青荷抖抖索索的说道,“少爷,救命啊。” 阿银的头,又大了一圈。 “那你……”他无奈道,“那你就先在这里等着吧。” 青荷单薄的身子,柔柔弱弱的站在依梅院的中央。 寒冬时节,她衣衫轻薄,片刻功夫,就冷的瑟瑟发抖。 陈季薇隔着窗户,不忍的转过头。 知画面露同情,“姑娘,她看起来还很小啊,这也,怪可怜的。” “知画!”知书立刻严肃道,“这不是你多嘴的事。” 知画顿时窘迫道,“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陈季薇也觉得有点头大,“这么大冷的天儿,的确是怪可怜的。” “可我只要一想,这儿是沈庆忠送来的,就恶心的隔夜饭都能吐出来。”陈季薇皱着眉头,厌恶道,“你们没发现,这女子的长相么?” 知书欲言又止,顿了片刻,才道,“姑娘,你别放在心上,世子不会的。” “那难说的很。”陈季薇嘲讽道,“或许沈久安一时心软,收了她也说不定。” 当日两个人唇齿相交的模样历历在目,陈季薇想起就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大嫂这是怎么了?”正巧这个时候,沈宝珠掀起门帘进来,“这么生气?” 宝珠今日一身鹅黄色的夹袄,细碎的小花点缀其上,素净的脸上略施脂粉,清新亮眼。 陈季薇看到宝珠,忙道歉,“宝珠,你的事情我听说了,这段时间比较忙也没顾着问你。” 听陈季薇提起,沈宝珠脸色尴尬,“大嫂,都过去了,或许是我和程家的三公子没有缘分吧。” “那是他的损失。”陈季薇劝道,“宝珠,缘分未到,你别着急。” 沈宝珠微笑着点头,眼圈有些发红,“大嫂,现在家里也只有你能安慰我了,娘因为这事儿都气病了,我偶尔和小姐们们出去一趟,外面不知道传的多难听。” 陈季薇听着轻叹口气,“是啊,你也有你的难处。” “好了。不说这个了。”沈宝珠强自欢颜,“大嫂,刚刚我来的时候,怎么见院子中站着一个女人啊。” “你哥哥做的好事!”陈季薇顿时怒道。 她当然生沈庆忠的气,可是若没有沈久安在席间的暧昧举动,沈庆忠又怎么会把这女人送到家里来?“安哥哥不是那样的人。”沈宝珠心里奇怪,沈久安她算不上多了解,可也略知一二,他虽然软弱,可也并不是好女色之人。 上次老夫人送的通房都被赶走了,没道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女人。 沈宝珠端来一杯茶,细声细气的说,“大嫂,赶走就是了,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 “我也想赶走啊。”陈季薇纠结道,“这人是沈庆忠送来的,你也知道,他最会找我们的麻烦。” 把刚刚沈庆忠的话告诉沈宝珠,陈季薇无奈了,“沈庆忠那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安哥哥呢,怎么说?”沈宝珠又问。 陈季薇摇摇头,“不知道。” 她怅然的叹口气,沈庆忠之所以送这个女人过来,目的就是为了恶心她和沈久安。 这人心思歹毒,送来这人,又说这话,倒也真的让陈季薇进退两难了。 沈宝珠想了想,“大嫂若是信得过的话,不如把这认交给我吧。” “交给你?”陈季薇睫毛忽闪了,“我本来想把她给娘的。” “大嫂。”沈宝珠甜笑,“庆忠哥哥今日能送这个女人过来,明日就能送另一个,嫂子何不一劳永逸呢?” 一劳永逸? 陈季薇有些心动。 老夫人仗着身份,哪怕是当面顶撞她了,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和自己一个小辈见识。 可沈庆忠就不同了,想到那日在醉花楼他吃人一般的眼神,陈季薇皱眉,她是不怕沈庆忠,可却烦死了纠缠不休。 “你有办法?”陈季薇看着沈宝珠,不禁问道,“若是有办法不动声色的解决了她,才是最好的。” “大嫂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沈宝珠自信道,“我定能帮大嫂办的妥妥帖帖。” “可不能让她死啊。”陈季薇交代,“要是死了,沈庆忠在背后指不定怎么编排。” 第四十八章 给世子的一封信 “大嫂,你放心。”沈宝珠看了看屋内,“找一个空房间给我,你若是信得过我的话,这人就交给我。” “眼下庆忠哥哥一定让人在院门口盯着,目前带不出去,可大嫂放心,我一定让她乖得猫一样,半点都不会在你面前碍眼的。”沈宝珠本就漂亮,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更是亮极了。 陈季薇一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轻轻点头,“也好。” 阿银把人留在原地,钻进了书房之后也没闲着,透过书房的格栅,不时的向外瞄一眼。 看到沈宝珠出来,带着青荷进了另一个房间,他赶忙通知,“世子,宝珠姑娘把人带走了。” 宝珠? 沈世子提笔的手放了下来,也看向窗外,嫩黄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他眉头紧皱,“她掺和这件事干什么?” 阿银却无所谓道,“少爷啊,你不方便出面,世子妃正在气头上,我倒是觉得,宝珠姑娘肯帮忙挺不错的。” 不错么?沈久安眉眼不动,心里却想到了当日在相国寺,沈宝云和程三公子出事的房间,就在沈府女眷的不远处。 那房间看似寻常,可是沈久安坐在轮椅上,视线低,恰好能注意到一些平常人注意不到的情景。他发现,如果从这个房间去季薇的房间,曲折的走廊和两旁扶疏的草木,刚好可以遮掩行踪。 程三公子怎么会在哪个房间?假如不是季薇被言觉大师叫走的话,又会不会? 沈久安神色晦暗。 “阿银,宝珠再来的话,你告诉我一声。”沈久安吩咐。 沈宝珠只身带着青荷进了一个偏僻的房间。 关了门,确定旁边没人,沈宝珠褪去和善的表情,攥着青荷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怪不得你会被送来,原来是和她长得像。” “沈庆忠抓了你什么人?”沈宝珠干脆问道,“你想不想死。” 青荷面色惊惧的摇摇头,“不想,不想。” “好。”沈宝珠得意一笑,“若不是我,你信不信,现在就被赶出这院门杖毙了?” “我能救的了你一时,也能真正的救下你。”沈宝珠嘴角浮现一个诡异的笑容,“告诉我,沈庆忠让你来干什么?” 青荷哆嗦着身子,“他让我好好服侍世子,说是如果我被赶出去,就把我打死。” 显然她在沈庆忠的手下受过折磨,提起他的时候,整个人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也要让你留在这里。”沈宝珠忽然说,“你可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么?” 沈宝珠摸着她的脸,“你和她,确实有点像。” 青荷咬着唇,在沈庆忠哪儿她就知道自己被送来的原因了。眼里闪过一抹不甘,青荷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求姑娘救我。” “你倒是聪明,还知道我能救你。”沈宝珠居高临下道,忽然,她从头上抽出一根簪子,扔到青荷的脸前,“你长着这张脸,我可帮不了你。怎么做,自己看着办吧。” 青荷定了片刻,才从地上拿起那只簪子,想了想,忽然闭眼,往脸上划去。 “好。”沈宝珠弯腰,在青荷耳边说道,“这里只有我能救你,你在这里乖乖听话,不要轻易出现在人前,等我用完了你,就把你放出去,懂么?” 青荷捂着脸趴在地上,血从手指缝隙里滴落,她呜咽着磕了个头。 从房间出来,沈宝珠深呼吸几口气,憋出一脸通红,“大嫂,不好了。” 陈季薇赶忙迎上来,关切的问道,“办好了么?” 沈宝珠羞愧的低头,“大嫂,我辜负你了。” 指着房门,宝珠道,“她,她……” “她怎么了?”陈季薇一时脑补了若干个场景,自己也被自己吓到,“她不是死了吧。” “没有。”沈宝珠脸色通红,“大嫂,我本来想着让她在这里不做声的留下,就当是多个洒扫的侍女,也没什么当紧的。可她瞧见了大嫂的长相,为了能留下,她拿起簪子,就把自己的脸给划花了。” 沈宝珠惊惧未消,“大嫂,太可怕了。” 陈季薇听的一阵默然,拍了拍又惊又怕的宝珠,低声道,“难为你了。” “大嫂。”沈宝珠面带难色,“那她现在,怎么办呢?” “我本来是打定主意也要把她送出去的。”陈季薇叹道,“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办,所以,还是先给她看看伤吧。” “好。”宝珠点点头,“她脸上划了好长的两道。我看就算是治好了,也会留疤,这脸算是毁了。” 听着沈宝珠不咸不淡的语调,陈季薇心里莫名难受。 “今天辛苦你了。”陈季薇匆匆道,“宝珠你也受惊了,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沈宝珠愣了愣,便告辞回去了。 打发小厮去叫了大夫。 陈季薇坐在窗前,却心烦意乱。 纵然不是她亲手所为,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瞬间就被毁了容貌。将心比心,陈季薇觉得难以接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喃喃说道。 “姑娘说什么呢?”知书进来,“大夫已经到了。” “伤的厉害么?”陈季薇问。 知书沉着脸点头,“皮肉外翻,血流如注。大夫说,就算是用了最好的伤药,也会留疤。” 纵然已经知道了,可陈季薇还是难受,“给她送点吃的用的,好好安顿一下吧。” 知书看出陈季薇的不适,安慰道,“姑娘,你的心太软了。” “她这样,只是毁了容貌,却能被留在咱们依梅院。”知书十分冷静,“要我说,她还是聪明的。只不过对自己狠了点,留着命不比什么都强?” 陈季薇怔了怔,她还没有知书看得开? “你说的也对。”陈季薇怅然道,心中忽然想起硝烟遍地的前世。 十二三岁,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就算是在生存环境如此恶劣的当时,也是要被小心呵护的。 陈季薇忽然觉得,大雍的一切,远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姑娘,今日还出门么?”知画从外面进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算了。”陈季薇意兴阑珊,“今日没兴致,改日吧。” 想了想,陈季薇又道,“不出门了,世子可在,我找他说几句话。” 知画心里一喜,立刻道,“我去帮姑娘看一看。” 进了书房的门,沈久安正在案前坐着,面前摆着一本《策论》,看到陈季薇进来,他瞳孔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常,“你来了?” “沈久安,我们谈谈吧。”陈季薇逆光站在门口,看不清楚脸色。 沈久安有些恍惚,上一次,陈季薇说要和他谈一谈,还是两个人成亲的当晚。 她说要帮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世子,要帮自己强硬起来。 而这一次? 沈久安骨碌着轮椅,从桌前出来,陈季薇这才看到,他桌案上摆着的那盆蔷薇。 顺着陈季薇的目光看过去,沈久安目光缠倦,“开了这么久了,还是很漂亮。” 花开正好,陈季薇的神色柔软了下来,“沈久安,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不等沈久安开口,陈季薇又道,“沈久安,答应了你一年为期,这一年里,我不会和离。但是,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不要随便招惹别的女人?” 她一口气说完,“最少,也要在这一年里。” 沈久安听的一愣,“季薇,是不是刚刚?” “有这次就有下次。”陈季薇想到划花了脸的青荷,心里的不舒服到达顶峰,“沈庆忠今天送来的那个女人,为了能留下,自己把脸给毁了。” “我觉得很难受。”陈季薇吐出一口气,“沈久安,我也不想再伤害别人。” “好。”沈久安忽然道,“我会注意。” “季薇。”他又道,“你是不是也应该要答应我,不再招惹别的男人?” 陈季薇愕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知道,还是?”沈久安眉宇间闪过一抹讽刺,“方平章,他不是从南方老家过完年回来了么?” 方平章?! 这三个字,狠狠的刺痛了陈季薇的头。 她一阵眩晕,脸色隐约发白,陈季薇蹲在地上,呻吟一声。 “别说了。”陈季薇请求似得的低声道。 她心里清楚,这不是自己的情绪,是陈二小姐残存的执念在听到方平章这三个字后突然失控。 反复平静了一会儿之后,陈季薇才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沈久安那张略带厌恶的脸,“只是听到个名字,就这么大的反应?” 陈季薇张口结舌,却无法解释。 “你?”她看着沈久安,气恼的冒出一句,“对付别人你不在行,查我的底细,倒是做的挺周全。” “是我查么?”沈久安也动了怒,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信,甩给陈季薇,他的动作因为生气有些大,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那盆蔷薇。 “啪”的一声,花盆落地,碎了。 陈季薇愣住了,沈久安失神片刻,立刻弯腰去捡,去不小心被花盆上的碎片和蔷薇上的刺扎伤了手。 血珠从手心滴落,沈久安却还握着不肯放。 “你傻啊。”陈季薇大步跨过去,一把拍掉了他手中的东西,“碎了就碎了,你捏着有什么用?” “你看看信吧。”沈久安握紧手心,看向陈季薇的目光哀怨忧伤。 不知为何,这眼神让陈季薇心虚不已。捏着那信,一开始气势汹汹的模样再也不见了,“我去找阿银给你包扎,先走了。” 那背影,甚至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沈久安在她背后,轻叹口气。 陈季薇狼狈的从沈久安的书房回来,刚一进门,就把手里的信摔在桌子上,“方平章搞什么鬼!” “平章公子?”知画在一旁,看着陈季薇发怒的模样,不禁问道,“他怎么了?” “他过年回南方了?”陈季薇问。 知画略带惊讶的看了眼陈季薇,“姑娘难道忘记了么?正月十八走的,之前还给姑娘写了首诗。” 陈季薇脑海中忽然蹦出来了一句诗: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牙齿一酸,陈季薇倒吸一口凉气,这方平章,还挺风雅的。 “这不是平章公子的信么?”知书听到动静,也走过来,看着桌子上的信封,奇怪道,“不过,为什么是世子收?” 第四十九章 你还有个小舅舅? 陈季薇无语道,“因为这封信就是写给沈久安的。” “平章公子写给沈久安?”知书惊讶不已,“这也……” 陈季薇看了眼知书,无语望天。 “方平章那脑子是怎么长的?”陈季薇打开了那封信,略略的扫了一眼,脸色铁青。 “姑娘?”知书轻喊了声。 陈季薇这才回神,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沈久安的脸色那么难看了,谁看到这样的信,脸色都好不了。 方平章就差没直接写出窝囊废世子这几个字了,陈季薇忽然觉得,沈久安没有当场发怒,这涵养好到家了。 “姑娘?”知书看着陈季薇阴晴不定的脸色,又喊了一句。 “方平章。”陈季薇嘴里念叨着这三个字,又问道,“知书,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陈二小姐的记忆里,方平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温柔殷勤举世无双。 可在陈季薇看来,这方平章,能写出这样的信给沈久安,此人也不过如此。 他似乎并没有考虑到陈二小姐已经嫁人了,也并没有考虑到,哪怕是这个窝囊废世子,也是陈二小姐正经八百的夫君。 若是他们夫妻关系不好,这封信无异是火上浇油。若是他们关系不错,就是破坏别人夫妻感情。 不管从哪方面看,方平章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知书替听的这问题愣了愣,“姑娘,平章公子,他?” “在陈家的时候,对姑娘很照顾。”知书犹豫着说道,“姑娘性子温柔,又不喜欢说话,只有在平章公子来的时候,才会见到笑容。” “可是,我记得,每一次方平章来过之后,陈舒兰都会来找我的麻烦。”陈季薇面色冷淡。 “是啊。”知书曾亲眼目睹过陈舒兰飞扬跋扈的模样,“不过平章公子在的时候,还是很护着姑娘的。” 犹豫的看了眼陈季薇,知书又道,“平章公子走之前不是告诉姑娘么,过完年回来,今年的春闱过后,就来向姑娘提亲。” 陈季薇连忙摆手,“就因为这句话,陈舒兰也恨死我了,要不是怎么会把我推到池塘里,这事儿可千万别说了。” “可是,姑娘?”知书试探着问了一句,“现在?” “以前我只是被蒙蔽了双眼。”陈季薇一本正经道,“现在既然嫁给了世子,就要和世子好好过日子才是。” 知书听了这话,感动不已,“姑娘,你早就应该这么想了。” “知书。”陈季薇再看看桌子上的信,“拿纸笔来,我给方平章回个信。” 厌恶的瞟了一眼桌子上方平章的信,想到他在心里对沈久安的冷嘲热讽,还有对自己的落落深情,陈季薇胃部一阵翻腾。 “既然是给世子的。”陈季薇写完,把信封好,又道,“这回信也交给世子来处理吧。” 只是知书人还未出门,阿银就推着沈久安进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张大红色的请帖,递给陈季薇,“你的。” “谁的啊?”来到这儿,陈季薇还从没有收到过请帖,一时新鲜,“居然给我也发了。” 翻开的瞬间,陈季薇便觉得,这大红色的请帖顿时如烫手山芋一般,阿银故意问道,“世子妃啊,你怎么拿不稳了啊。” 陈季薇厌恶的甩开了请帖,“他请我们做什么?” 请帖掉在地上,显露出内页,三个招摇的字,沈庆忠。 沈久安看了眼地上的请帖,开口解释,“沈庆忠只是写这个请帖的人,今日宴请的还有景王和司马家的大少爷,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何给你也下了请帖。” “不去行不行?”陈季薇下意识的皱眉。 “景王也来了。”沈久安面带难色,“沈庆忠的面子可以不给,可……” 不等沈久安说完,陈季薇就默默的点头,“我懂了。” 沈久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低声道,“委屈你了。” “你都不觉得委屈,我有什么可委屈的。”陈季薇干脆的看了眼沈久安,把刚刚写好的那封信递给他,“给方平章的回信,既然是寄给你的,那就由你代劳吧。” 说完,转身便让知书准备东西,她要更衣。 沈久安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心里一热。是给方平章的回信不错,可这薄薄的未做任何遮掩的纸,同时也向自己表明了她的态度。 我是如此坦荡,所以你尽可以省了那些不必要的猜测。 想了一下陈季薇在说这句话时候的样子,沈久安低声笑了。 陈季薇却恼怒的回头,“沈久安,没听到我说要更衣么?难不成还是你想让我穿的这么随便就去?” 沈久安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打量着眼前不施粉黛,穿着家常夹袄,但却依旧张扬明艳的陈季薇,他很肯定的点头,“还是很好看。” “口甜舌滑!”虽然是斥责,可唇边的笑意,却悄悄的出卖了她。 阿银推着沈久安出门,也笑着调侃,“世子妃这会儿心情好像很不错。”他贼兮兮的,“世子现在好像心情也很不错啊。” 沈久安瞥了他一眼,回了三个字,“话太多。” 在屋子里装扮一番过后,陈季薇才出门,换上了天青色的儒裙,上衣如桃花瓣般的粉红娇俏,头上带着明珠玉石,精致华贵却不张扬。 看到沈久安打量自己,陈季薇有些紧张,杏眼依稀的害羞,嫣红的唇紧抿,她懊恼的抱怨,“还不是你说景王要来,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隆重。” “别动,很好看。”沈久安唇边浮现清浅的笑意,“真的很好看。” 链接保证了两次,陈季薇才相信。 “走吧。”沈久安坐在轮椅,朝她示意。陈季薇走过来,伸手接替了阿银,恰在这一瞬间安,露出了手腕上一个螺钿镯子。 “这是?”沈久安问道。 陈季薇大方的把手腕伸出来,“诺,宝珠送的。刚刚在找首饰的时候,觉得这个螺钿镯子很衬今天的衣服,所以就戴上了。” 沈久安看了会儿,才又开口,“没事,很好看,戴着吧。你若是喜欢螺钿,改日让工匠再给你打一套新的。” 陈季薇对首饰不在乎,但是对沈久安的这种态度却很满意,连带着因为青荷而糟糕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边走边问,“对了,沈庆忠怎么今日邀请我们?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有景王和司马公子在,沈庆忠不会太过分的。”沈久安安慰道,“你在哪儿稍微待上一会儿,走就是了。” “景王能跟沈庆忠和沈文元兄弟俩搅合到一起,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陈季薇一点也不乐观,“更何况,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次又有景王作陪。” “没那么严重。”沈久安低声道,“我让阿银去请了小舅舅,有什么情况的话,小舅舅回来的。” “你还有小舅舅?”陈季薇睁大了眼睛惊讶问。 这话说的,沈久安莫名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有小舅舅?” “不是不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陈季薇赶忙解释,“其实我是问,你小舅舅是什么身份?这里可有景王啊,一般人只怕来了也没用。”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沈久安看了眼陈季薇,笑道,“小舅舅是京城巡防使,就算是景王,也要卖小舅舅个面子。” 陈季薇听了,这才哦了一声,把心放回肚子里。 推着沈久安来到了沈庆忠的地盘,他们还没有到门口,就看到沈庆忠亲自出来迎接。 “见过世子,世子妃。”沈庆忠虽然在笑,可眉梢眼角,却全都透着恶意,他压低了声音,又问,“不知世子,世子妃可满意我今天送去的人?” 说着,他又哈哈笑了起来,“想必是极其满意的,我的人在门口等了半天,都没有见人送出来。伺候的好就行,若是伺候不好,哥哥再给你找新的。” 听见沈庆忠油腻腻的腔调,陈季薇就恶心。她站在一旁,皱着眉不说话,沈久安则不轻不重的回答,“多谢兄长关心。” 众目睽睽之下,沈庆忠不好当场发作,冷哼一声,带着沈久安和陈季薇进了会场,“咱们的好世子和世子妃来了。 他刻意加重了“好”字,可在场的人,又有谁听不出来,这分明是句反讽? 陈季薇脸色变了变,却被沈久安握住了手,“季薇,这是景王。” 不甘心的行个礼,陈季薇心里算了下时间,正要起身,就听到上座传来一个听不出感情的声音,“起来吧。” 沈久安也行了个礼,跟着他退到一旁,陈季薇才偷偷的打量上座之人,看样子,这就是景王。 纵然是坐着,也看得出身材高大,面容和太子有些相似,只是神情冷酷,显得有些阴翳。 “景王和太子有点像。”陈季薇小声说道。 沈久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太子是前皇后所出,景王是当今万贵妃长子,深的皇上喜欢,若不是太子占了嫡长子的先机,这储君之位,非是景王莫属了。” 居然是太子的亲弟弟?万贵妃的长子,这么厉害啊?陈季薇想着,不禁再次看了眼上座的景王。 景王却猛的抬头,和陈季薇看了个对视,他钢针一般的目光扫过她的全身,似乎能将人看穿,只听他漠然开口,“永宁侯的世子妃,好像对本王,很有兴趣?” 第五十章 来者不善 “三番两次看向本王。”景王微眯着眼睛,意味深长道,“莫非?” 景王半说半露,含而未发,倒叫人不得不往暧昧的方向想。 沈庆忠嗤笑一声,静悄悄的席上格外响亮。 没想到刚一来,就给自己这么大一个难堪,沈久安掌心微微潮湿,低声喊了句,“季薇。” 陈季薇悄声道,“这件事你别管。” 她站起身,再次向景王行了个礼,“民妇初见景王,见景王风姿不凡,一时惊为天人,所以多看了两眼,还请景王海涵。” 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沈久安,陈季薇又道,“刚刚世子还在下面偷偷的笑话我,我一时失态,叫景王看笑话了。” 她不卑不亢,神色如朗朗清风,既解释了自己的行为,又保全了沈久安的面子。 景王神色缓了缓,“免了。” 沈庆忠却龇牙咧嘴的接着说,“也是,日日都守着这么个世子,看到别的男人,想不多看两眼也难。” “沈庆忠!”沈文元怒喝一声,“当着景王的面,你胡说什么?” 刚刚他就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没说出来,众人还可以心照不宣。可陈季薇明明已经解释过了,景王也已经点头表示此事略过不提了,沈庆忠这笨蛋,居然复又提起。 景王目如鹰隼,立刻盯着沈庆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文元陪着笑,“庆忠不懂事,景王请海涵。” 司马公子听的失笑,“沈文元,你怎么有这么一个绝妙的弟弟?” 沈文元恨得牙痒痒,立刻端一杯酒,向景王道了歉,“王爷,庆忠随意惯了,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你应该道歉的,不是我。”景王玩味的笑了笑,不过还是接了沈文元的酒,指了指陈季薇,“沈庆忠,还不向世子妃道歉?” 景王发话,沈庆忠不想做也得做,端了一杯酒,不情不愿的向陈季薇陪个礼。 陈季薇低声道,“这个景王,看起来还行啊。” “景王能在朝堂上和太子分庭抗争,纵然有万贵妃相助,可他也绝不是个昏聩无能之辈。”沈久安示意陈季薇接了酒,低声道,“看今日的场合,只怕景王和司马公子也是看了沈文元的面子才来的。” 听到沈久安这么说,陈季薇奇了,“可你与景王并不相熟,既然是沈文元做东,又何必邀请你?” “爹正在丹东地区和金人打仗。”沈久安耐心解释,“正月十五之前,要回来一趟,不日就要到家了。” 陈季薇这才恍然。 永宁侯征北丹东,深受皇上重用,此时临朝在即,这么重要的肱骨之臣,景王怎么可能会不拉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景王来的用意?”陈季薇悄声问。 沈久安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陈季薇悄悄打起十二分精神。 沈庆忠正凑在景王面前说话,景王脸色淡淡,应付的听着。 他却说的眉飞色舞,“王爷今日来的巧了,上午我才新纳了一房妾室,舞艺在咱们京城,称得上一绝。待会儿我就把她叫出来,给王爷舞一曲,助助兴。” 司马公子抚掌笑道,“那感情好。京城中谁不知道,庆忠公子房里的美人儿,是最多的。” 沈庆忠高兴的哈哈大笑,立刻叫人把那小妾带来出来。 虽然立了春,可天气仍然寒冷。 这小妾却穿了一身红菱罗衣,脚上是一双单薄的绣花鞋,瑟瑟发抖的站在堂中。 “俏儿。”沈庆忠道,“今日有贵客来,你的凌波舞呢,还不快跳一出给贵客们看看。” 浓重的脂粉藏不住俏儿满脸的苍白,她柳腰轻摆,款款向在座诸位行了个礼,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却一趔趄,险些跌到。 陈季薇眉头微皱,她眼神很好,刚刚已经看清,俏儿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沈庆忠吆喝着,让俏儿赶紧跳。 俏儿咬着唇,眼里含泪,却不敢拒绝沈庆忠,盈盈福身之后,随着丝竹声起舞。 凌波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陈季薇第一次见识,只觉得水袖翻飞衣袂飘飘,似凌波起舞,又似乘云而去,这个人如风中浮萍,呼之欲出,美极了。 丝竹声越发高昂急促,俏儿的身姿旋转的就越快,忽然间,她脚下一绊,整个人刹不住势头,猛地扑倒在地。 陈季薇眼皮子猛地一跳,下意识的想站起来扶住她。 “给本公子跳!”沈庆忠却已经起身过去,看着场中趴在地上的俏儿,怒不可遏的踢了一脚,“本公子要你何用,景王面前丢我的脸。” “跳!”他面如寒霜,“跳不动,本公子就把你的腿给打折了。” 景王沉默着看着堂下的一切。 司马公子则惋惜道,“可惜了,好些年没看到这儿精彩的凌波舞了。” 沈庆忠的脸色越发难看。 陈季薇忽的清醒,堂上不论哪一个,都比她更有发言权,她又何必做这个出头鸟。 俏儿却几乎被踢得吐血,趴在地上却连惨叫都不敢发出。 司马公子不禁皱眉,“好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庆忠,算了。” “站起来。”沈庆忠满脸阴郁,“司马公子有所不知,这女人啊,就不能惯着。” 若有所思的瞟过沈久安双手包扎的纱布,沈庆忠冷笑,“我可不是被女人骑在头顶上的窝囊废。” 含恨的再踢了几脚俏儿,正要逼她起来,俏儿头一垂,卧倒在地,不再动弹。 沈庆忠动作顿了下,皱眉吐出两个字,“晦气。” 沈文元赶忙去看景王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心安。 司马公子则长叹,“这么好的一个小舞娘,可惜了。” 沈庆忠挥挥手,让人把俏儿拉出去,他扫了一眼陈季薇,忽然不怀好意的笑了,“何必可惜。” “说起来,我今日也送了一个美妾给久安。”沈庆忠意味深长道,“对么,世子妃?” “是有这么回事。”陈季薇不卑不亢的说道。 “有趣有趣。”司马公子不知来路如何,可眼下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做兄长的,居然给弟弟送侍妾,有点意思。” “王爷,沈府这事儿,在京城可不多见啊。”司马公子故意开口。 沈文元脸色涨红,偷偷的踢了一脚沈庆忠,“当着景王的面儿,你胡说什么?” 沈庆忠先是给景王行了个礼,然后才开口,“王爷有所不知,并非是庆忠不懂事,实在是我送给世子的那个侍妾,有过人之处。” 得意的瞟了眼陈季薇,沈庆忠又道,“我也是偶然才发现,那侍妾长得,和世子妃非常相像。所以就自己做主,送给了世子,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司马公子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景王却面色沉静,看不出什么想法。 沈庆忠却没完没了,“只可惜,现在看着世子妃,我又后悔了。” “怎么说?”沈庆忠直接把矛头指向自己,陈季薇也不回避,直接问道。 沈庆忠长叹一声,“只是外貌上有些类似,可是赝品终究是赝品。” 把自己同一个侍妾相比,陈季薇心里冷笑一声。 沈久安眉头紧皱,“兄长,今日既然邀请我们小聚,又何必说这些不相干的话。你既然还惦记送到我屋里的人,我叫人给你送来就是。” “我送出去的人,从不收回。”沈庆忠冷笑一声,眼珠转了转,“不过,世子你收了我这么大个礼,是不是也应该还一还了?” 这话说的无赖至极。 可沈庆忠就是一脸你能奈我何的模样,气焰嚣张。 陈季薇抬了抬头,却见景王饶有兴致的看着,顿了顿,开口道,“王爷,民妇想请你评判一下。” “沈庆忠自己把人送来,现在又要来讨要还礼。”她清澈的目光注视着景王,“民妇想请王爷论断,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景王似笑非笑的,鹰隼一样的眼睛几乎能把人看穿,许久,他才沉声问,“你和沈世子商量一下,确定,这件事需要我出面?” 陈季薇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沈久安。 沈久安眉头轻皱,却没有说话。 陈季薇忽的想到刚刚他说的话,心里顿时雪亮一片,她说呢,景王刚刚为什么替她说话,竟是在这儿等着呢。 沈久安若是也要景王出面,这件事自然能被压下去,可同样的,天底下就没有白得的好处,景王的人情,他们是欠下了。 反之,如果沈久安表示不同意,这事儿景王也就不管了。 “王爷何必这么说?”陈季薇有些火大。 听出了陈季薇语气不爽,景王神色不变,声音冷了许多,“本王只是客人,又如何能掺和你们沈府之事?” 摆明了主意是不管了。 沈文元神色明显一松,沈庆忠的听了这话,越发嚣张,“听见了没有?” “世子,收了我的大礼,你准备如何还?”沈庆忠咄咄逼人。 “沈庆忠。”沈久安一向柔和的神情严肃起来,“你不要太过分。” “我一点也不过分。”沈庆忠狞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沈久安,你既然收了我的美人儿,那就拿世子妃来还吧。” “刚刚俏儿跳不动了。”沈庆忠眼里放着恶意的光亮,“我瞧着世子妃的脸色心疼的很,既然你心疼,不如你替俏儿?” 第五十一章 你弟弟伤了他,我杀了你 场上顿时静了。 沈久安一脸掩饰不住的怒色,“沈庆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庆忠无赖似得一笑,“能有什么意思?世子听不懂么?” “我不会。”陈季薇在一旁干脆的拒绝。 她脊背挺直,如朗朗青松,“沈庆忠,我嫁给了沈久安,不是小舞娘,你另找他人吧。” “那你就是不给我面子了?”沈庆忠威胁。 “不给。”陈季薇轻轻一笑,声音清亮,“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给你面子。” “你既然不给我,我为什么要给你?”陈季薇说完,还格外看了眼景王,又问,“王爷,民妇说的可对。” 景王不置可否,“有点意思。” “第三次。”沈庆忠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恶犬,死死的盯住陈季薇和沈久安,“陈季薇,这是你第三次侮辱我。” “侮辱人者,人恒辱之。”陈季薇的镇定和沈庆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庆忠却忽然一把脱下外袍,“好,那我们今天就来做个了断。” 他突然脱衣服,吓了陈季薇一跳,她赶忙向后站了一步,紧挨着沈久安。 “靠着他,能帮得了你么?”沈庆忠双目赤红,忽的诡异一笑,“沈久安,那天喝了酒回去,不好受吧。酒是发物,你能撑到现在,还真是难得。” “咱们这样。”沈庆忠只穿着中衣,寒冬天气,却中气十足,“也请景王做个见证。” “沈久安,咱们两个打一场。”沈庆忠说道,“我输了,回礼就算了。” “可如果你输了,我们前仇旧恨,一并清算,如何?”沈庆忠说着,对陈季薇舔了一下嘴唇,猥亵极了。 “你这话好不要脸。”陈季薇毫不客气的回答,“世子坐在轮椅上,而你四肢健全,和世子打一场,难道不觉得丢人么?” “他可以不答应。”沈庆忠今天誓不罢休,“或者世子妃想来跳个凌波舞?” “不会也没关系。”他阴阴道,“俏儿若是教不会你,我就剁了她的脚。” 陈季薇忽然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的景王,“王爷,场中你最大,这件事你怎么看?” 景王懒得开口,扫了眼司马公子,后者一身白衣,看外表也称得上风度翩翩,大冬天里摇着一把玉骨竹扇,“世子妃,王爷早已说过,这是你们沈家的私事,今日王爷和我只是客人,不做论断。” “好。”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从座位上起身,站在沈久安的身旁,朗声道,“不就是个比试么,我来替世子。” “你来替?”沈庆忠嗤笑一声。 沈久安愣了愣,低声道,“季薇,庆忠自小练武,武功不错,这件事你别逞强。” “我和沈庆忠对上过。”想起上次在醉花楼,陈季薇并没有把沈庆忠放在眼里。 “上次他喝多了,又对你没有防备。”沈久安组织道,“你站在一旁,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坐着给沈庆忠当沙包么?”陈季薇有些心急,“阿银呢,怎么还不回来。还有小舅舅,怎么也还不来?” “季薇。”沈久安却很坚持。 场中景王他们一直盯着这边,沈久安声音更低,“你听我说,你的能力,决不能暴露了。这不是任性的时候,听我的。” 陈季薇不得不承认,景王说的话有道理,她是可以和沈庆忠对打,可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被景王瞧出来了点端倪,这事儿就更难办了。 “王爷。”司马公子附在景王耳边,小声道,“王爷还是怀疑沈久安么?” “太子中的夺魂草,是我命人亲手下的。”景王眉头轻皱,“药石无方,哪怕是相国寺的归元丹,也只能保住性命,不可能那么快恢复神智。” “可相国寺一趟,太子居然不日痊愈。”景王眉间厉色更甚,“一群废物,连个像样的东西都打听不出来。” “当日只有沈久安和陈季薇和言觉接触的最多。”司马公子低声道,“陈季薇一介女流之辈,可沈久安只是个瘫子,谁不知道他是个废物。” “废不废,试一试就知道了。”景王眯着眼睛,“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轻蔑的看了眼场中,“沈府上下,除了永宁侯那个老顽固,连个堪用的人都没有。” “沈文元精明有余,大气不足。沈庆忠根本上个蠢货。至于这沈久安……”景王冷声,“看样子是个聪明人,可惜是个瘫子。” “王爷,那我们?”司马公子皱着眉头。 景王冷冷的吐出一个字,“等。沈久安再废物,永宁侯沈兴宗也就这么一个儿子。” 听着他们窃窃私语,沈庆忠等不及了,“沈久安,你还想废物到什么时候?” “你娘在,你娘护着你,你媳妇在,还想让媳妇护着你?”他讽刺道,“我看你就只能趴在奶娘怀里喝奶,半点用处都没有。” 话里的鄙夷和讽刺,石头都生气,沈久安握紧拳头,被激怒了一般,“沈庆忠,我跟你没完。” “那你来啊。”沈庆忠活动活动筋骨,“沈久安,你若算是个男人,就来我和打一场。” “只会躲在女人背后,永宁侯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沈庆忠继续出言刺激。 “你就会这么低劣的激将法么?”沈久安拨开陈季薇,滚动着轮椅上前。 沈庆忠忽的一巴掌扇过来,正中沈久安的脸,“低劣不低劣,有用不就行了么?” “来吧。”沈庆忠舔了舔嘴唇,眼里发出嗜血的光芒,“今天,是你自己来找打的。” 陈季薇担忧不已的看着场中的沈久安,心里着急的厉害。 沈久安在双腿瘫痪之前,也学过一些武功。这么多年,虽然手上的功夫不停,可腿却使不上劲儿,沈庆忠又是站着,出手发力比他顺畅的多。 沈庆忠跟猫逗耗子一般,时不时的揍他一拳,踢他一脚。多年不曾和人打过,沈久安一开始只能被动挨打。 可后来,也渐渐的摸到了一些门路,十下中能反击一两下。 可就是这一两下,引来的却是沈庆忠更加残暴的出手。 “沈文元,你还不让他停手。”眼看沈久安体力不支,被沈庆忠打的一脸血迹,陈季薇急了,忽然走到沈文元的身旁。 她手里是一片碎瓷,伸手抵住沈文元的后腰。 “让沈庆忠停手,不然我刺进去。”陈季薇的声音响起。 沈文元愣了愣,赶忙喊道,“王爷,有人行凶。” “王爷,刚刚不是说这是我们的家事么?”陈季薇猛地抬头,圆睁的杏眼看向景王,她眼带煞气,眉宇间厉色迫人,一字一顿道,“王爷刚刚就说了不管,这会儿,也不必管。” 司马公子皱眉,刚想说什么,就被景王拦住,“本王是说过这话。” 眼中闪过一抹黑芒,景王道,“有趣。” 沈文元脸色大变,“王爷救我。”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陈季薇沉声,手势稳如泰山,锋利坚硬的碎瓷片紧紧抵着沈文元的后腰,陈季薇又道,“我数到三,沈庆忠再不停下,我就不客气了。” 她声音里刻骨的寒意让沈文元浑身一震,这个女人,来真的。 “庆忠,停下停下。”沈文元喊道,“快停下。” 沈庆忠攥紧了拳头,劈面朝沈久安的脸上打去,忽然听到沈文元的喊声,不悦的停手,“哥哥,你干什么?” “停下停下。”沈文元脸色发白。 “沈庆忠,放了世子。”陈季薇厉声喝道,“你敢对世子动手,我立刻原样奉还给你哥哥。” “死女人,你试试。”沈庆忠气急败坏。 他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层变数。 “你敢伤他,我让世子比死了都难受。”沈庆忠刚泄出的火儿猛地又烧起来,他一把揪住沈久安的衣领,死死的盯住陈季薇,“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试一试。” 陈季薇看着被打的几乎不成人形的沈久安,手上一用劲,尖利的瓷片立刻扎入沈文元的身体里,他惨叫一声,“庆忠,放手。” “不放。”沈庆忠眼下近乎失去理智,满心都是把这两个人弄死。 司马公子在上面,轻声问,“王爷?” 景王眉头微皱,他的本意是想检验沈久安是否是救了太子的那个人。其次就是,想让沈久安服个软。眼下这种情况,景王戾气更甚,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话,“一群废物。” 司马公子心里明白了他的意思,正要张口,院门口却突然传来呼呼啦啦的脚步声。 “景王在此,谁敢放肆!”司马公子立刻站起来,警惕道。 “原来景王和司马公子也在。”刘长青缓步进来,扫了一圈,向景王行了个礼,“见过景王。” “原来是长青。”景王的脸色缓了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阿银紧跟着刘长青,看到这情景,下意识的喊了声,“世子。” 刘长青对景王的示好不屑一顾,“王爷,我外甥在这儿,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不等景王开口,司马公子先说道,“刘长青,你有这个心问王爷,倒不如问问你外甥的好兄长们,景王就在这儿坐着,手都没伸,和景王又有什么相关?” 刘长青不置可否的看了眼司马公子,“不劳你提醒。” 司马公子被堵了回去,脸色一阵青白,低声喊了句,“王爷?” “不急,再等等。”景王耐着性子,重新坐了回去。 刘长青也来了,有意思。 世子是个废物,世子身后的人,这分量却可不轻呐。 第五十二章 太子来了 沈庆忠看着刘长青,他怒气冲头,理智全无,“哟,这不是京城巡防使么?” “倒巡视到我家里来了。”沈庆忠轻呸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不论你当值吧。” “跟这没关系。”刘长青看着沈庆忠,压抑的怒气一闪而过,“今日,我是以沈久安的舅舅的身份问你。” “那你就更没资格了。”沈庆忠不屑一顾,“你看看你的好外甥媳妇,若不是沈久安还在我手里,恐怕我哥哥就要被她杀了。” 刘长青常年练武,眼神锐利,一眼就看出了沈文元的状况。 沈文元两腿发颤,“刘长青,你不管管!” 刘长青冷哼一声,“沈文元,沈庆忠,我对久安的性子再了解不过,外甥媳妇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他极为克制,“沈庆忠,你明知道久安身体不好,你居然把他打成了这样。” “那是他活该!”沈庆忠眼神狠厉,“刘长青,你让陈季薇把我哥哥放了,不然,我就对沈久安不客气了。” “你先放了沈久安。”陈季薇扬声道,“否则,想都别想。” 场面顿时僵持起来。 阿银再也忍不住,起身便往场中走,“沈庆忠,我和你拼了。” 沈庆忠对阿银很是忌惮,立刻把沈久安抵在身前,“阿银,你走一步,沈久安就挨一拳。” “我这就去找大夫人。”阿银看着沈庆忠赤红的双目,心知这人已经丧失理智,师傅曾说过,丧家之犬莫再逼,他拧眉沉思片刻,后退一步。 沈庆忠哈哈一笑,“你找,你尽管去找,大夫人能来算我输。” “别去了。”刘长青面沉如水,“他必定使法子绊住了夫人。你就算是去,也未必见得到人。” 沈庆忠哈哈一笑,癫狂尽显,“刘长青,你还算是个聪明人。” 阿银急的直冒汗,“舅老爷,那怎么办?” “我说了,先放了我哥哥,我再放了沈久安。”沈庆忠恶狠狠道,再次朝沈久安脸上打了一拳。 陈季薇心急如焚,众目睽睽之下,她当然不可能真的杀了沈文元。可谁又能保证,放了沈文元之后,沈庆忠会不会当场撕破脸? 阿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露绝望。 忽然,他普通一声朝景王跪下,重重的磕头,“王爷,求你救救世子。” “本王又有什么办法?”景王面上阴寒乍现,“你求我,倒不如去求刘长青。” 刘长青心里清楚,景王这是在逼他表态。 可眼下这种局面,一旦他向景王张口,后患无穷。 景王慢条斯理的张口,语气残忍的如同逗弄一只无助的老鼠,“长青,你外甥的命,可握在你的手里啊。” 刘长青额前青筋迸出,手握成拳,松了又紧。 景王好整以暇,淡笑的看着刘长青,眼神黑沉沉的,带着必得的冷意。 “你没有办法。孤有办法。”院门口再次出现一个人。 陈季薇下意识看去,明黄色的衣衫,面如朗月,皎皎清清,他含笑朝陈季薇点了点头,“你就是永宁侯世子妃吧。” 陈季薇见对方一眼指出了自己的身份,又见对方一身明黄色衣衫,气势非凡,她脱口而出,“太子殿下。” 太子今日精神焕发,神采奕奕的模样和上次病重频危时大不一样,若不是这一身衣服,陈季薇还险些认不出来。 这一声,让场中人都愣住了。 刘长青反应最快,赶忙向太子行礼,怒喝,“沈庆忠,太子面前还敢造次?” 司马公子不敢犹豫,也跪下行个礼。 景王端坐在主位,却岿然不动,黑沉沉的目光看着太子。 太子眼风扫过去,音调高了两分,“赵喆,见到本宫不行礼么?” 景王赤裸裸的眼神打量几遍太子,慢吞吞的起身,“见过太子。” “太子金安,过年来,可有些日子没见到太子了。”景王意味深长道。 太子微微一笑,矜贵优雅,“本宫也有一段时间没看到景王了。” “那巧了。”景王刀锋般的眉毛挑了挑,“今日倒是在永宁侯府见了太子。不知太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呢?” “一点小事。”太子温文尔雅的开口,“不知景王在这里,又所谓何事?” 景王还未张口,阿银却突然跪下,“太子,求你救救我家世子。” 阿银跪地,砰砰的磕着响头,“太子,救命。” 刘长青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他沉声道,“太子殿下,长青的外甥被沈庆忠抓着不放人。” 沈庆忠已经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他身旁躺着一个面容狼狈的年轻人。 沈文元没想到居然在这儿还能见到太子,也吓得跪在了地上,那篇锋利的瓷片,也从腰中,转移到了脖子上。 “太子救命。”沈文元也跟着喊了一声。 “本宫到底救谁呢?”他好看的凤眼扫过全场,声音如沐春风,还依稀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尾调扬起,“恩?” 收到景王示意的眼神,司马公子轻咳一声,“回太子殿下,这件事是这样的。” “你不是沈家人。”太子摇头,轻撇了他一眼,“这件事与你无关。” 轻描淡写的一眼,却吓得司马公子腿一软。 “没用的东西。”景王暗骂。 “太子殿下,我来说吧。”陈季薇声音清朗,在这繁杂的场合,自有一股清朗之意,“这件事,我从头到尾,亲眼目睹,若有半句虚言,愿接受任何惩罚。并且。”看了眼景王,陈季薇又道,“相信景王殿下,也会作证。” “景王,可以么?”陈季薇又问一遍。 太子赵林秀带出了一点笑意,“没错,景王最是公正。” 这话咋听起来没什么,可越是细品,越是耐人询问。 景王脸色铁青冷哼一声,算是应了。 陈季薇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她目光清澈,神色湛湛,叫人不由自主的便信服了几分。 “景王,永宁侯世子妃所言可是真?”太子不问其他人,先问景王。 景王盯着赵林秀看了好大一会儿,忽然笑了,“太子殿下你要做好人,本王又怎么能拂了你的面子。” “看来,这就是真的了。”赵林秀不以为意,笑着应道。 刘长青这才开口,“回禀太子,下官外甥媳妇所言,句句属实。求太子秉公处理。” “沈文元,沈庆忠,听到了么?”太子温和道,“人证俱在,还不放人?” 沈庆忠哪里还有反驳的胆色?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阿银赶紧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抱起了沈久安。 沈文元瑟瑟发抖,“陈季薇,庆忠已经放了沈久安,你总该放了我吧。” “太子可没有让我放了你。”陈季薇握着冰冷的碎瓷片,在沈文元的脖子上来回滑动,“沈文元,你说,我要是手一抖,一不小心,会有什么后果?” 沈文元吓得一动不敢动,陪着笑脸,“世子妃,咱们有话好好说,我和世子,毕竟是亲兄弟。”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陈季薇反问,“刚刚你怎么不说,有话好好说?” 真难缠! 沈文元心里暗骂一句,赶忙讨好的看着太子和景王,“太子救命啊,王爷救命啊。” “我杀了你!”阿银把沈久安放平,提起长鞭就要冲过去。 “阿银。”刘长青却拦住了他,轻轻摇摇头。 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送到沈久安的嘴边,又喂给他一些水,沈久安这才慢慢清醒。 “阿银,季薇。”沈久安重新坐回轮椅上,强撑着一口气,“回来。” 阿银脚步一顿,面色扭曲,半晌,才咬牙道,“世子,咱们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我这就去跟他们拼了。” “你有什么办法?你觉得,自己还可以撑几次?”沈久安身体虚弱,眼神却愈发清明,“季薇,不要冲动,文元是兄长。” “我不。”陈季薇坚持,“今天我就要教训他,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季薇!”沈久安皱眉又喊一声。 就这一声,让沈文元瞬间想到了什么,他原本萎靡的气势瞬间又暴起三分,“听到了么,世子让你松手!” 沈文元冷笑,“沈久安,你倒是识相,最好让你媳妇也识相点。” 陈季薇狐疑的眼神在沈文元和沈久安脸上扫过,“沈文元,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文元有恃无恐道,“你问我?不如去问问你的好世子。” “沈久安,我问你,你是放,还是不放?” “不放!”陈季薇和阿银异口同声道。 沈久安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陈季薇,许久,说了声,“季薇,还是把他放了吧。” 刘长青在旁边,审视半晌,才开口,“沈文元,放不放你,太子说了算。” “太子殿下?”刘长青双手抱拳,小声道,“这人?” 太子含笑的眼风扫过陈季薇和沈久安,他缓缓笑道,“既然永宁侯世子说放人,本宫也没什么意见。” 沈文元顿时找到了靠山,“陈季薇,听清楚了么,太子让你放了我!再不放,你就是犯上!” 陈季薇咬牙,心里发狠,想干脆一下子给他个了断。 锋利的瓷片在沈文元的颈部大动脉来回游走,只要按下去,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或许是觉察到陈季薇冰冷的杀意,沈文元再度抖了起来,“你没听到,太子都让你放了我?” 第五十三章 妙手娘子 陈季薇头都不抬,目光专注的盯在沈文元的脖子上。 仿佛是被最危险的动物盯上,沈文元毛骨悚然,“太子殿下,景王,救我。” “沈久安!”沈文元破釜沉舟道,“你不救我,难道是自己也不想活了么?” “你们有什么秘密?”陈季薇敏锐的察觉到,这里面的问题,看看沈久安,再看看沈文元。 “有什么秘密你管不着。”沈文元眼珠子转了转,“可我要是死在你手上,王爷也不会放过你!” 景王没吭声,司马公子的嗤笑声却全场可闻。 沈久安不知何时到了他们身前,离陈季薇他们一丈的距离,沈久安轻声道,“季薇,求你。” 沈久安眼神里翻腾着的情绪,陈季薇看不懂,然而在那样的眼神下,她长长的愣住了。 沈文元抓紧时机,赶紧逃走。 手里没了人,陈季薇干脆也扔了碎瓷片,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沈文元再不敢向前,他拖着沈庆忠,躲到了景王身边。 司马公子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沈文元和沈庆忠硬着头皮,“对不住王爷,今日扫了兴,我们改日再约。” “罢了。”景王冷冰冰的起身,“本王也没什么兴趣了。” 眼风扫过一旁站着的太子赵林秀,景王似笑非笑,“太子殿下,不走?” 太子神色岿然不动,“景王来了这么久,热闹都应该已经看够。本宫才刚来,尚未尽兴。” 低沉的笑了一声,“随你。”说完,景王带着司马公子,扬长而去。 “便宜他们了。”刘长青哑着嗓音,挤出来一句。 “给太子请安。”阿银推着沈久安过来,他被打的不轻,能撑到现在,也全凭一口心气儿和药效吊着,然而看到太子,沈久安还是行了个周全的礼,“今日多谢太子殿下。” 赵林秀笑容扫过沈久安,眼神却落在陈季薇身上,“谢我,倒是不用了。” 刘长青看了看周围,“世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赵林秀点点头,撇了一眼惊惧不已的沈庆忠和沈文元,抬脚出去。 阿银小兽一般,向他们恶狠狠的呲牙,扬了扬拳头。 沈庆忠下意识的瑟缩,“哥哥,你看到了么?” 冰冷锋利的触感,好似还在脖子上划过,沈文元咬牙道,“刚刚那陈季薇,是真的想杀了我。” “沈久安,留不得了。”沈文元顿了片刻,拉着沈庆忠站起来,“庆忠,你去跟爹说,联系人手,这两日有空,我再去找一趟景王。” 沈庆忠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哥哥,咱们要动手了么?” “是时候让位了。”沈文元的声音,不寒而栗。 沈庆忠兴奋的舔舔嘴唇,“好,哥哥你终于下定决心了,我简直迫不及待。” 出了沈庆忠的地方,说话随意了些。 阿银叫来刘大夫给沈久安看伤,太子却没有走的意思,还留在中堂和他们随意的说着闲话。太子不走,刘长青也只好陪着。 看着言笑晏晏的太子,刘长青忍不住问,“太子,如果不是今天你出现,这件事只怕不会这么容易解决。不知?” 刘长青看看陈季薇,再看看沈久安,却没有问下去。 赵林秀微微一笑,“这里头是有一些缘故。” 太子没说原因,刘长青也不好再问,只是看着太子含笑而立的模样,心里微沉。 什么时候,他们俩居然和太子扯上了关系? “说起来。”赵林秀又问,“长青,你可听说,相国寺这两天发生的大事?” 相国寺的大事? 连里头陪着世子的阿银都忍不住竖起耳朵。 刘长青思索了下,“知道的不太清楚,好像是听人说了这么一次,不过内容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那长青可知道,这件事与永宁侯世子妃有关?”赵林秀又问。 刘长青面带惊讶,摇头表示不知。 “长青,看来你对永宁侯世子妃的了解,也不过如此。”太子含笑调侃了刘长青一句,然后才说,“长青可知道,相国寺的古茶树么?” “好几百年的古茶树,烹制出来的茶叶,京城千金难求。”刘长青立刻接上来,“怎么会不知道?” 说着,他又疑惑,“太子说的大事,莫非是和茶树有关?” “当然有关。正月初五,据烧香的人回来说,相国寺的茶树,又活过来了。”太子看了眼陈季薇,又道,“冬雪还在梢头,可那茶树,竟然萌发了新枝。” “这可是件大喜事啊!”刘长青立刻恭喜,“太子殿下,这是吉兆。” “吉什么兆啊。”太子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刘长青,“长青,我们都是自己人,你还说什么场面话?” 沈久安恰好包扎伤口完毕,从里面出来,他声音低弱,“太子别生气,小舅舅就是那样的人,没什么文化。” “难得,我小舅妈不嫌弃。”沈久安轻叹一声。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自己的亲外甥,被他两人嘲讽,刘长青憋得脸色涨红。 太子赞赏的目光在沈久安的脸上一扫而过,这才笑着又道,“吉兆,也没错,朝中上下的恭维话。古茶树死而复生,又时值开春纳祥,太后和父皇,都很高兴。” 赵林秀说到古茶树死而复生的时候,刘长青心里猛地一跳,想到了什么。 他还记得,大姐上次回家,还说了沈久安为什么要娶陈季薇的原因。 一枝桃花…… “太子。”刘长青小心翼翼,“这与久安媳妇,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知么?”赵林秀含笑道,“茶树复生,正是永宁侯世子妃的功劳。” 刘长青惊讶的看着陈季薇,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想起那枝桃花,又觉得,倒也理所当然。 沈久安面色微沉,坐在轮椅上不说话。 陈季薇也讶异,“太子,言觉大和尚告诉你了么?” “正是。”赵林秀笑道,“这么大个事儿,父皇和太后都知道了,所以特地来派我赏赐你。” 听到赏赐,沈久安心里一动,看向托盘,上好的琉璃玉如意一对,东珠两斛,还有其他琳琅满目的珠宝古玩,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太后亲赐的金册,上面写着四个字,妙手娘子。 陈季薇心里雪亮,单凭只靠治好了相国寺的古茶树,还不值当太后亲自封个金册。 “永宁侯世子,世子妃,受礼吧。”太子身旁的官人诺了一声,提醒他们二位。 陈季薇自从来到大雍之后,第一次行了一个如此结结实实的大礼。 太子亲手扶起了陈季薇,笑着调侃,“永宁侯世子妃,古树复生之事,只怕不日,满京城的人都要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陈季薇喃喃道。 刘长青亲自送了赵林秀回去,沈府上下,这才接到了消息,老夫人亲自相送,下人们忙作一团,惊慌极了。 陈季薇所在的依梅院,却格外的平静。 知书看着赏赐下来的珠宝和金册,眼睛都看直了,“姑娘,这真是太子赐下的,太子长什么样?” “沈久安。”陈季薇没有理会知书,反而问一旁的沈久安,“你觉得太子,为什么会来?” 沈久安神色疲倦,精神萎靡,看了他一眼,“季薇……” 一句话还没说完,沈久安忽然头一歪,身子顿时从轮椅上滑了下来。 “沈久安!”陈季薇猛地起身,大步跨到他身旁,探了探鼻息。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阿银慌忙从外面进来,“世子怎么了?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可眼下府里都忙着送太子出去,乱糟糟的,大夫还没过来。” “世子这是怎么了?”知书看着沈久安一身狼狈的模样,赶忙问。 “和沈庆忠打了一场。”陈季薇招呼着阿银,把他往床上抬。 阿银却为难道,“世子妃,我看还是把世子送到书房吧。” “怎么,不方便在这里?”陈季薇反问。 阿银有些纠结的开口,“这个,世子这个……” “那就送到书房。”不等阿银说完,陈季薇干脆说道,“你们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儿,我还不稀罕知道。” 和阿银一起,把沈久安送到门口。 陈季薇刻意再问了一遍,“阿银,总不至于,连书房门口也不让我进去吧?” 阿银挠挠头,世子没知觉,他自己做不了主啊。 轻哼一声,陈季薇自己做自己的主,扶着沈久安进去。 “金疮药,跌打散呢?”陈季薇把人放进去,直接吩咐,“绷带,纱布。” 她态度如此自然随便,阿银一时愣住了,下意识的便把她需要的东西递给了她。 直到反应过来,才看到陈季薇手指如翻花一般,干脆麻利的把伤口处理了。 阿银惊讶不已,“世子妃,你怎么会这个?” 陈季薇看着沈久安身上的蝴蝶结,这才愣了愣,刚刚太熟练了,下意识的忘记了现在的场合。包扎伤口,有什么不熟练,前世,这是基本生存技能好么? 可是,放在这一世的陈季薇身上,这技能显然就有些不合适了。 迎着阿银疑惑的目光,陈季薇只得解释,“这,这是我的私人爱好。” 阿银喃喃道,“世子妃,你这爱好,太特别了。” 第五十四章 一死一生 陈季薇有些心虚,忙又问,“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阿银懊恼极了,“刚刚应该提前去请的,现在府里乱糟糟,该找的人都不在。” 他走过去,探了探沈久安的脉,紧张的神色略微松懈了一点,“我去拿药先给世子用上。” 这下子,轮到陈季薇好奇了,“你也会医术?” “马马虎虎吧。”阿银显然很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脸上露出尴尬的模样。 找了药,给沈久安喂上,阿银却还不放心,不时的摸摸他的脉门。 看着脸上青青紫紫的沈久安,陈季薇余怒未消,“沈庆忠这个王八蛋,世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算是要放了沈文元,也应该狠狠打一顿才是。” 阿银显然很有同感的点点头,“世子就是想的多,要是我,肯定要痛痛快快的打回去才是。” “不过,世子的态度,倒是很奇怪啊。”陈季薇有意问道。 这个问题让阿银愣了愣,他含含糊糊的回答,“世子,总有世子的理由吧。” 点到即止,陈季薇不再问。 陈季薇看着密切关注沈久安的阿银,即便是再迟钝,也觉察出了一丝的不寻常。 世子今天受伤了,她知道,受伤很严重,她也知道。可沈久安现在显露出来的,分明是中毒之后才会有的反应。 若是真正的陈二小姐,定然分辨不出其中的区别。 可陈季薇有上一世的经验和历练,看沈久安浑身抽搐,皮肤发绀,并且瞳孔扩散,面色惨白…… “世子,不止是内伤外伤吧?”陈季薇忽然问。 阿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沈夫人带着刘大夫,急匆匆的来了。 “夫人,您总算是来了!”阿银松了口气。 “薇薇,你也在?”沈夫人看着陈季薇,神色紧张了一分。 陈季薇不动声色,“恩,我和阿银一起送世子来的。” 沈夫人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说什么。 陈季薇再次确定,他们有事情瞒着自己。 看着刘大夫诊治,阿银在旁边紧张的问,“世子怎么样?” 刘大夫神色郑重,“上次世子?” 扫了眼陈季薇,刘大夫并未直言,“这?” “刘大夫但讲无妨,这是久安的媳妇。”沈夫人想了想,干脆的说。 刘大夫这才开口,“夫人似乎不知,世子上次发病,并未吃药。” 沈夫人立刻看向阿银,“阿银,这是怎么回事,上次世子没吃药?药没有了么?” “有是有。”阿银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可是世子不让吃啊。” “不吃怎么能行!”沈夫人厉声道,“阿银,你陪在世子身边多年,怎么能不知轻重?” 陈季薇没有发言权,默默的站在一旁,心里微凉。纵然嘴上说的再好,都是一家人,可真遇到事情了,自己却是唯一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阿银面红耳赤,“夫人,我也是这么劝世子的,可世子就是不听。” “刘大夫,是否严重?”沈夫人赶忙问,“可还有补救的方法?” “有一半的根源在上次。”刘大夫皱着眉,疑惑道,“虽解了一时之困,却无异于饮鸩止渴。如果这次再不服用的话,世子危矣。” “快去拿药。”沈夫人一听这个,赶紧催促阿银,“还耽搁什么?” 阿银立刻奔到书架哪儿,打开机关,拿出一个白瓷小瓶。 倒出来,里面是一粒赤红色的丹药,阿银托着那粒丹药,一脸惊慌,“夫人,只剩一粒了。” “一粒不够。”刘大夫眉头紧皱,“上次都没吃,这次起码要两粒才行。” “可怎么办?”沈夫人惶恐,甚至看向阿银,“怎么办?” 阿银手无足措的攥紧手指头,“夫人,不如我们?” “不行不行。”沈夫人急的原地团团转,“我刚从哪儿过来。瞧着那情景,若不是人多,只怕……” 说着,到底是顾忌着陈季薇,没有把话说透。 “可那怎么办啊?”阿银想了要,咬牙,手腕动了动,“刘大夫,不如?” “不行。”刘大夫赶忙拒绝,“阿银少爷,万万不可了。” “上次虽然暂时救了世子,可这次,无异于火上浇油。”刘大夫说的很严重。 沈夫人脸色发白,“大夫,还有什么办法没有?哪怕是皇宫大内,只要有的,我也一定给安儿寻来。” 她茫然的看着屋内,忽然,眼角划过一丝亮光,“薇薇,娘有件事情,求你,行么?” 沈夫人病急乱投医,“太后都说你是妙手娘子,你连那古茶树都救的了,你看看安儿吧。” “能给茶树治好,那是巧合。”陈季薇皱眉,“娘,久安他……” “一样的一样的。”沈夫人是真的急了,“薇薇,你就试一试吧。” 刘大夫听得目瞪口呆,“夫人,别为难世子妃了,树和人不一样。” “可是她救活了,不是么?”沈夫人茫茫然的,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若是实在不行,我拼了什么都不要,也一定要再给安儿求一些丹药。” “薇薇,娘求你了。”眼下的沈夫人没有丝毫初见时候的端庄秀丽,她面色发红,眼里闪过一丝疯狂。 陈季薇眉头紧皱,“可世子说……” 话没说完,看着眼前的沈夫人,陈季薇想起给太子治疗时候的情景。沈夫人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树,或者人,都是一样的。 “好。”陈季薇答应,“那我试试。” “不过。”陈季薇又道,“你们不能在这里。” 看向沈夫人,陈季薇言辞恳切,“娘,你暂时在门外等着,成不成,我都会出来说句话。” 沈夫人哪里会不答应,立刻点头,“好,阿银,刘大夫,我们都先出去,给薇薇腾出地方。” 看着人都出去,陈季薇才走到床旁边。 “沈久安,你还瞒着我多少事?”她低声道,“我虽然发过誓,此生都不会替你看看腿,可到底是食言了。” 陈季薇说完,手指搭上沈久安的脉门。 生机之力刚一注入,沈久安顿时痉挛了一下,随即,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反噬过来。 陈季薇心里一惊,赶忙加大了生机之力的注入,这才暂时压制。 她心里骇然,刚刚那是什么东西,阴冷,潮湿,狡猾。宛如黑暗中的一条毒蛇,隐藏在沈久安的血脉里,伺机而动。 陈季薇再次确定,能让沈久安如此的,绝对不可能只是被沈庆忠打出的伤。 可既然不是…… 就在陈季薇稍微走神的一瞬间,蛰伏已久的阴寒之力再次疯狂反扑,行至半路的生机之力几乎溃不成军。 两世为人,陈季薇从没有见识过这么诡异的情景,她集中全部心神,生机之力尽发,才勉强再次压制。 这次,她再也不敢马虎,缓缓的在沈久安的经脉推进。 这么仔细一看,陈季薇再次大惊失色。 上次太子中了毒,本来以为就够凶险的了,可与沈久安身上的相比,却也不算什么。沈久安浑身的经脉千疮百孔。 陈季薇自己都惊讶,究竟是什么力量,还支撑着沈久安活到现在的? 陈季薇愈发小心,慢慢的用生机之力修补沈久安被严重损坏的经脉,顺道逼出那股阴寒之力,上半身一个小周天过去,陈季薇松了口气,集中注意力,往下半身游走。 可才刚触动腿上的穴位,一股滔天的阴寒之力劈头盖脸的向陈季薇扑来。 顺着两人经脉相连的部分,疯狂的反扑。 陈季薇心里一惊,立刻想抽出手,和沈久安分开。可手却好像被黏住了似得,生机之力被那股阴寒卷走,袭上陈季薇。 然而就在这一刻,沈久安却睁开了眼睛。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他瞬间清醒,“陈季薇,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季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沈久安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难看,赶忙甩开陈季薇的手。 说也奇怪,陈季薇那么费劲都没有分开,可沈久安却轻轻松松的办到了。 陈季薇眼前一片模糊,隐约中只看到沈久安焦急的脸色,“陈季薇!” 沈夫人他们在外面等了许久,听到屋里的声响,再也忍不住推门了。 看着沈久安已经醒来,沈夫人惊喜道,“安儿,你没事了?” 下一刻,便看到陈季薇半躺在地上。 沈夫人赶忙跑过去,“薇薇,这是怎么了?” 沈久安目光极冷,“娘,是你让陈季薇给我治伤的?” 沈夫人被吓了一跳,嗔怪道,“安儿,你这幅表情是干什么?你当时情况那么紧急,娘也是没办法了,想着让薇薇试一试。你看你这不是好了么?” 从沈久安的手里接过陈季薇,沈夫人又道,“薇薇呢,她这是怎么了?” “娘,这件事永远都不要传出去,也永远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更不要再尝试第二次。”沈久安脸色阴沉,“我不方便告诉你原因,这是儿子的请求,娘能答应么?” 虽然身体虚弱,可沈久安目光极亮,他孤注一掷的看着沈夫人,坚持要一个答案。 第五十五章 此一时彼一时 沈夫人愣了愣,然而在沈久安这样的眼神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安儿,为何?”沈夫人忍不住问道,“薇薇不是救了你么?” 刘大夫也已经进来,先替陈季薇把脉,顿时便愣住了,“世子妃,身体怎么亏损如此厉害?” “也替安儿把把脉。”沈夫人焦急道,“看看安儿情况如何?” 刘大夫两根手指搭上,细细的诊了片刻,皱着眉头疑惑道,“的确是好转了些,不过三日之内,必定还会再次发作,沈夫人,要早做准备啊。” 三日? 不过才三日…… 沈夫人难掩失望,“薇薇情况如何?几日可以恢复?” 刘大夫长长的叹气,“只怕没有月余的功夫,是好不了。” 一个月,三十天,才不过换了沈久安无事三天。 沈久安神色轻淡,“娘,这就是原因。” “好。”沈夫人眼角忽然淌下泪,“安儿,如果不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娘又何必?” “你说的我懂。”沈久安轻叹,“还请娘,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 沈夫人用力点点头,“安儿,你放心,明日你爹就会回来,回来之后,让你爹想办法。” 沈久安沉默的点点头,“刘大夫,季薇就麻烦你了。” “你们在这儿专心养身体。”沈夫人摸抹眼泪,“外面,有娘招呼着。” 一室清净,沈久安沉默的坐在床边,凝视着陈季薇苍白的脸,忽的低头,在她失去血色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个吻轻,却极尽缠绵悱恻。 许久,沈久安才放开,然后出了门,阿银照例在门口等着。 看到沈久安,他请轻喊了声,“世子妃还好么?” “还好。”月色撒在沈久安的脸上,他眼底一片冰寒,“阿银,帮我通知南面,就说,我准备动手了。还有,让小舅舅来一趟。” 阿银怔了怔,“好。” 暗夜里,两条身影悄无声息的进了依梅院,沈久安已经等在门口,阿银摘了面罩,轻轻喘了口气,“世子,舅老爷到了。” 吩咐阿银在外面守着,沈久安和刘长青一道进了书房的密室。 刘长青还是第一次来,进来之后,先啧啧打量一番,“我说,久安,你这里还真够隐秘的。” “小舅舅请坐。”沈久安示意。 刘长青也不客气,大刀金马的坐下,“久安,你什么事情非要半夜找我,你小舅妈都吓坏了,我一会儿还着急回去。” 沈久安还没张口,忽然掩嘴咳嗽了一阵。 刘长青不禁问道,“你外出三年,侯爷为你访尽名医,你又跟着逍遥老人学了三年的吐纳心法之术,竟然还没有办法解了那毒么?” “没有。”沈久安摇摇头,“若不是这样,我又何必受沈庆忠和沈文元的钳制?母亲又何必如此韬光养晦。” 刘长青紧拧着眉头,“那你这次约我来?” “小舅舅,你以前说的不错,这次我不想再忍下去了。”沈久安扬眉一笑。 神色虽然虚弱,但半点不见白日里的唯唯诺诺。 “你想好了么?”刘长青深深的看了一眼沈久安,问道,“是谁之前自己说的,要让他们自己心甘情愿的跪在你面前?” “此一时彼一时。”沈久安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为了你媳妇吧?”刘长青笑着调侃。 沈久安朝他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已至后半夜,沈久安回到陈季薇的床边,阿银端来一杯茶,“世子,你身体也不好,还是先休息吧。”沈久安轻轻点头,和衣躺在了陈季薇的身边。 第二日上午,沈久安醒来之时,陈季薇已经不见了,阿银扶着他下来,小声道,“世子,世子妃一大早就出门了,谁也拦不住。” “她去哪儿了?”沈久安微微皱眉,正好瞟见桌案上的一封信,打开看了看,沈久安顺道放在烛火上烧了。 “世子妃去了相国寺,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沈久安低声吩咐。 沈夫人一大早也来了,看到沈久安独自一人,连忙问,“安儿,薇薇呢?” “她一大早就出去了。”沈久安梳洗完毕,出了书房的门,“醒来就没见她。” “她怎么出去了。”沈夫人抱怨的说了一句,神色却莫名的如释重负。 “怎么了娘?”沈久安问道。 沈夫人长长叹气,“老夫人昨天晚上就说要见季薇,娘给拦下了,今天早上天还未亮就提起了,陈尚书家也来人了,都吵着要见季薇。娘还正发愁,微微身体不舒服,怎么推脱呢。” “那你知道,她去哪儿么?”沈夫人又问。 陈季薇会去哪儿,想了想,沈久安才道,“她在相国寺,娘,这事儿你知道就好。让她清闲两日,风头过去之后,我去接她。” 沈夫人点点头,“老夫人那里你放心,娘顶着。” “娘,你不必理会。”沈久安面上闪过嘲讽,“见不见,都是一样的。” 而出城的马车上,陈季薇昏昏沉沉的坐在里面,知书拿过一个大氅,给陈季薇披在肩头,“姑娘,你觉得还好么?” “还行。”陈季薇强打精神,“就是有些头晕。” “姑娘干嘛天不亮就要走呢。”知书埋怨,“天这么冷,你身体又不舒服。” 陈季薇牵起嘴角笑了笑,不走,她可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面对沈久安。 更何况,太子昨天那么大张旗鼓,又有太后的金册,这般高调,今日永宁侯府,一定十分热闹,傻子才会不出来躲清闲。 天麻麻亮,陈季薇就吩咐知书知画收拾了一些细软,悄无声息的出门了。 清晨的相国寺,笼罩在朦朦胧胧的雾气里,小沙弥打着哈欠,撞向了庙钟,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树的缝隙撒在庙门上的时候,陈季薇的马车,也到了跟前。 “施主。”小和尚还有些迷茫,“若是上香,请在门口稍等一会儿。” “我们不上香。”知书掀了门帘,声音清脆,“我们来找人。” “言觉大师在么?”知书又问。 小和尚双手合十,“大师在寺内,施主请稍后。” 小和尚话音未落,庙门处,言觉大师便出现了,“陈姑娘,老僧等你多时了。” “大和尚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陈季薇撑着晕乎乎的脑袋,问道。 “先喝茶。”言觉大师推过来一盅茶,又让刚刚的那个小和尚送来一颗药,“把这个吃下去。” 看着那丸药,陈季薇忙问,“这是上次我吃的那种么?” “不是。”言觉笑道,“归元丹整个相国寺不过三颗,两颗给太子,一颗上次陈姑娘用了,再也没有了。” 听着言觉说,陈季薇受宠若惊,“居然是这么珍贵的东西。” “只要能起到效果,就算是再珍贵又何妨?”言觉又解释,“这丸药虽然药效不如归元丹,但一会儿老僧再给姑娘施针,效果也不会差多少。” 陈季薇把那棵药丸放嘴巴里,满口苦涩,赶忙喝了一口茶,压了下去。 “大和尚看出我什么病症了么?”陈季薇又问。 “损耗之症。”言觉一言指出,“若不是姑娘有生机之力护体,只怕撑不过今天。” 想到给沈久安治疗的时候,那股阴寒之力,陈季薇心有余悸,“大和尚说的没错,险些,我就醒不过来了。” “陈姑娘是给沈世子治伤吧?”言觉缓缓问道。 陈季薇惊讶极了,“大和尚,你怎么会知道?” 言觉并未正面回答,反而笑道,“并不难猜测。” 陈季薇长长的出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给太子输入生机之力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轮到沈久安的时候,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若是再给你个机会,你还会救他么?”言觉忽的又问。 陈季薇仔细的想了想,一时愣住了,许久,她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言觉笑了笑,“陈姑娘今天累了,先休息吧。” “等下,师傅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陈季薇追问。 “昨日,皇上和太后派了人来查验茶树是否真的救活了。”言觉背对着陈季薇,慢慢的开口,“此事一出,姑娘定然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老僧也只是猜测,并未确定姑娘一定会来。” “大和尚理解就好。”陈季薇松了口气,“那就叨扰了。” “陈姑娘先休息。”言觉嘱咐,“睡醒之后,老僧过来为你施针。” 陈季薇点点头,她真的累坏了。 直奔提前准备好的禅房,屋子里暖烘烘的,陈季薇倒头就睡。 这一睡,不知今夕几何。 而沈府里,却炸开了锅。 “娘。”沈二夫人站在老夫人身旁,跟着劝道,“大嫂,这是好事啊,世子妃被太后封为妙手娘子,也是我们永宁侯府的光荣,娘说要见见久安媳妇,您拦着做什么?” “并非是媳妇要拦着。”沈夫人无奈道,“薇薇一大早就出门了,媳妇也不知道季薇去了哪儿。” “亲家都在这儿。”沈二夫人又道,“大嫂,这也问了,久安媳妇又没回娘家,这能去哪儿呢?” “我是真不知道。”沈夫人表示很冤枉。 “老二家的,别说了。”老夫人脸色铁青,“久安媳妇现在乃是太后封的妙音娘子,我这老婆子怎么能轻易见到?” “这是怎么了?”就在这时,一个一身戎装盔甲的中年人掀了门帘进来,“娘,长乐,你们在说什么?” 沈夫人闻言,一时不可思议,随即惊喜抬头,“兴宗,你回来了?” 来人正是沈兴宗,永宁侯,征北大将军。 他还穿着战袍,银亮的铠甲上有几处暗红色的斑块儿,鬓发散乱,胡须结成了一团,满脸沧桑,只有眼睛极亮。 看到沈夫人,永宁侯瞬间露出了个笑容,“长乐,我回来了。” 一来一往的对话,平淡至极,然而老夫老妻的默契,尽在一颦一笑中。 沈老夫人目光顿时一沉,沈兴宗却不以为意,“娘,你们在说什么?” 老夫人本来就气儿不顺,此刻更是心里堵得慌,“你问问你媳妇。” “长乐,怎么了?”沈兴宗不解,“我刚刚回家,门口怎么那么多马车,还有什么人说着,妙手娘子怎么的。” “这可要恭喜大哥啊。”沈二夫人不阴不阳的开口,“大嫂可是给世子娶了个好媳妇,这不,太后亲封的金册都到咱家了,只可惜,我们没福气亲眼看看。” 沈二夫人惯常的语气,听的人心里一阵不舒服。 “长乐,你说说怎么回事。”沈兴宗眉头微皱,“二婶,久安的事情,自有我们操心。” 一句话说的沈二夫人闭了嘴,恨恨的看了眼沈夫人。 沈夫人只觉得心里爽快极了,刚刚她被老夫人和老二家的联手相逼,正一筹莫展。可自打沈兴宗回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当下便把事情说了一遍,沈夫人松了口气,“兴宗,陈家也来人了,眼下,你说事情怎么办?” 第五十六章 他有什么好的 “哦,亲家也来了么?”沈兴宗看向老夫人左手旁边坐着的钱氏,只见对方堆起满脸的笑,“永宁侯好。” “这就是陈尚书的夫人了。”沈夫人笑道,“也是听说了薇薇的事情,很关心。” 钱氏忙接口道,“应该的,相公很关心季薇,只是他是男子,不方便出来,所以让我来问问。” “长乐,你是真不知道么?”沈兴宗对钱氏点点头,又问,“娘和陈夫人都在这儿,若是久安媳妇在的话,让她出来见见也好。” “侯爷,我是真的不知道。”沈夫人言辞恳切,“我听安儿说,他醒来,就不知薇薇去哪儿了。” 听安儿说…… 沈二夫人忙问,“那世子应当知道啊。” 听到这话,沈夫人当场变了脸,“老二家的,你还好意思提起世子么?世子是你的亲侄子,是庆忠和文元的亲弟弟,可你看看世子那一身的伤!” 沈夫人原本不想说这事儿,她还有求于人,不打算撕破脸。 可眼下又不一样了,沈兴宗回来了,沈夫人腰板硬了,底气足了,气势冲冲的对沈二夫人道,“老二家的,庆忠和文元呢,我这个做伯母要问问,久安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他们两个了。” “这……”沈二夫人眼珠子转了转,“庆忠和文元都大了,他们去哪儿,自然不用替我报备。” “娘,我还有事。”沈二夫人看着脸色铁青的沈兴宗,脸色一沉,想到了什么,赶紧走了。 “久安被打了么?”沈兴宗眉头紧皱,“长乐,这是怎么回事。” 沈夫人一脸心疼,“说来话长,回头再跟你说。” 沈兴宗点点头,深吸口气,“娘,儿子才刚回来,久安被老二家的打了,您不闻不问,如今却非要见一见久安媳妇?” 老夫人被沈兴宗的话顿堵了个正着,脸色变了变,“老大,你回来就是为了指责我的么?”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兴宗冷淡了不少,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盒子,“娘,这是丹东地区最好的老山参,儿子今日还有事,就先不陪你说话了。” 说完,带着沈夫人行了个礼,转头便出门了。 钱氏坐在哪儿,眼睁睁的看着永宁侯夫妻俩出门,也着急了,慌张向老夫人行个礼,跟着退了出去。 “亲家亲家。”钱氏小跑着跟在后面,叫住了沈夫人。 “季薇到底去哪儿了?”钱氏气喘吁吁的问,“总不至于我这个做娘的过来也见不到吧。” “并非我有意瞒你。”沈夫人再次重申,“亲家啊,我真是不知道,这事儿只有安儿知道,可他不告诉我,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找安儿?” 跟沈夫人一起去找世子?钱氏心里盘算了一下,还没答应,就看到沈兴宗一旁不耐烦的轻咳了一声。 钱氏吓得一激灵,“算了算了,季薇没事就好,过些日子,我再来吧。” 看着钱氏匆匆离开的背影,沈夫人冷笑了声。 季薇嫁到他家时间也不短了,这个当家主母,却在这个时候踩着点来,可见不是亲生的,到底不一样。 “安儿没事吧。”沈兴宗皱着眉头,低声问道。说着,他摸了摸心口处,那里还藏着一根将近三百年的老山参,价值堪比千两黄金。 本来想送给老夫人的,可刚刚的那一幕,实在是叫他气愤难平。 这么多年了,老夫人无时无刻的亲自证明,人心是如何长偏的。 沈夫人欲言又止,“怎么会没事?” “薇薇虽然救了安儿,可旧疾发作,那药已经没有了。”沈夫人低声道,“三日之内,若是不服用的话,还会再次发作。” 沈兴宗脸色骤变,“我这就去找老二去。” “兴宗,你先别去。”沈夫人拉住了永宁侯,“老二全家指不定都在等着我们过去。这些年,我们不断用东西去换,从家里的房契、地契,眼下,就只剩一个永宁侯和世子的封号了。” 沈夫人苦笑一声,“兴宗,我们还有什么可以换那种药?” 沈兴宗咬牙不语。 许久,才叹气道,“长乐,这些年难为你了。” “可是,总要有证据。”沈兴宗攥紧了拳头,“长乐,你再等等。” “等?”沈夫人轻轻摇头,“兴宗,不是我等不了,是久安等不了了。” “先去找安儿。”压下心头的焦急,沈兴宗带着沈夫人直奔依梅院。 沈久安正坐在院子里看书,看到沈夫人,露出了抹微笑,“娘,你来了?” 随即,便看到了跟在沈夫人身后的永宁侯,沈久安面色一冷,语气凉薄了几分,“爹,你回来了。” 沈兴宗眉头紧皱,正要开口叱责。 沈夫人忽的阻止,“兴宗,算了,你刚刚回来,没看到安儿身体不适么?” “你身体好了些么?”沈兴宗想了想,一副公事公办的冷冰冰口吻问道。 “不劳爹爹费心。”沈久安面无表情。 “长乐!”永宁侯大怒,“你看看安儿,他就是这么对我说话的。” “你少说一句吧。”沈夫人无奈,“你们父子两个,不要一见面就掐,亲生父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沈久安轻笑了声,却不答话。 永宁侯被这句轻笑弄的颜面尽失,“长乐,这是我先找他的麻烦么?” “好了好了。”沈夫人从中调和,“安儿媳妇都娶了,他也长大了,你不是要和安儿说正事么?还不赶快进屋。” 看着父子两个都不动,沈夫人又赶忙劝和,“快进屋,安儿,你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耗下去?” 强迫他们父子两个进了房间,沈兴宗轻咳一声,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盒子,“这是给你的。” 沈久安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也不接受。 沈夫人接过来瞧了瞧,一时惊喜,“兴宗,这个得有好些年头了吧。” “老夫人那里我都没舍得。”沈兴宗摸了摸鼻子,“不要传出去,留着给安儿补身体吧。” 沈夫人一脸惊讶,“难得,还有你不舍得的时候。” “我不稀罕。”沈久安却皱眉看着这根野山参,一脸厌恶,“你还是留着给老夫人吧。” “那是你奶奶。”沈兴宗怒道,“什么老夫人,有没有规矩?” 沈久安轻嘲,“我当她是奶奶,她当我是孙子么?” 一句话说的沈兴宗破了功,“你奶奶她,以前对你也很好的。” “那是以前,我腿没事,还是世子的时候。”沈久安语气冷淡,“爹你别说了,你要当孝子贤孙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安儿。”沈夫人打断了他,“你爹有你爹的原因。” “因为他的原因,我就必须得受这么多年的苦么?”沈久安语气嫌恶,“我空有世子的称呼,可这府中上下,又有谁把我放眼里了?” “老夫人觉得我丢了永宁侯府的脸面,二叔家恨不得立刻取而代之,沈庆忠和沈文元仗着自己有解药,这些年来肆意讹诈,你看看娘穿的,还是去年的衣服。这些年我和我娘受的苦,你都全当看不到么?”沈久安面色轻淡,可每说一句,沈兴宗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你出门在外,只知道家和万事兴,为了一个兄友弟恭的名号,让我和娘落到如此境地。”沈久安坐在轮椅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爹,很多时候我都怀疑,我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沈兴宗横眉看着沈久安,“不孝孽子,你这是指责我么?” “不敢。”沈久安冷笑一声,“还有一件事,你来了就顺便告诉我,我已经着手联系太子了。” “你不想做的事情,我自己去做。”沈久安一字一顿道,“我的仇,我自己报。” “安儿。”沈夫人埋怨一声,“你爹这次来,正是要找你商量这事儿的。” “再不商量,再过两天,我就死了。”沈久安冷冷道。 沈兴宗忽然觉得尴尬,“安儿……” “别。”沈久安立刻制止,“爹,你不必如此,有话直说就好。” 沈夫人赶忙再次安抚正在发怒边缘的沈兴宗,“兴宗,这些年,安儿也有委屈,你就少说几句。把事情解决了要紧。“ “那好。”沈久安抬眉,“爹,我倒是很好奇,你想怎么解决。” 解决这两个字被他咬的格外重,沈兴宗愣了愣,一时竟然无语。 “兴宗。”沈夫人催着,“你倒是说句话啊。” “不必了。”沈久安见他久久无语,忽的冷嘲,“你放不下身为永宁侯的面子,也不可能真的割断你所谓的兄弟情深,哪怕你弟弟害了你的孩子。” “你既然已经沉默了这么多年,不妨继续沉默下去。”沈久安冷冷道,“如果你还是我爹,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沈兴宗眉头紧拧,“我听着。” “这次报仇,是我自己的事。”沈久安一字一顿道,“与你无关,你也不需要插手。” “我原本可以不需要通知你,原本也不打算闹得这么难看。”沈久安低笑一声,“可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若是再等下去,不止是我,还有娘,只怕都落不得好下场。” “我看你根本不是为了你。”沈兴宗也冷笑,“是为了你媳妇吧。” “我娘可以为你忍那么多年,我为什么就不能季薇而忍不下去呢?”沈久安毫不客气的反驳。 又看向沈夫人,“娘,这么多年,你跟着我爹,到底有什么好的?” 第五十七章 夜奔沈府 沈夫人的脸上,刹那间露出妙龄女子般的红晕,“你爹,也有他好的一面。” “可惜,却太过迂腐。”沈久安毫不客气的下定论,直接反问,“你同意么?” 沈兴宗不语,只是沉默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儿子。他忽的轻叹一声,“久安,你已经长大,身为你的父亲,我的确有欠缺。可你二叔、三叔还有奶奶,也同样是我的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愿意看到你受委屈,可同样也不愿意看到他们不舒服。爹这些年来一直在努力平衡,可事到如今……” 沈兴宗话话没说完,又斟酌着开口,“你愿意怎样,就怎么样吧。可是,爹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沈久安唇边冷笑越深,“爹你太客气了,用不着求,直说就好。” 沈兴宗脸上尴尬了一下,却还是斟酌着开口了,“久安,能不能最后,别做的那么绝。”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坚持这个。 沈久安定定看他一会儿,只看得沈兴宗尴尬不已,他才答应,“好。” “你准备怎么办?”沈兴宗咬牙道,“你二叔经营多年,沈文元心思狡诈,恐怕不太容易。” “我自有安排。”沈久安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爹,我这里还有事,就不准备你的饭了。” “你不准备,老子还不打算吃呢。”沈兴宗大怒,脸色涨红,拂袖而去。 沈夫人看看他的背影,轻叹口气,留了下来。 “安儿,你爹就是这个脾气。”沈夫人劝道,“也是打心眼里疼你,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好面子,孝顺,你只管做你的事情,你爹那边,我来处理。” 送走了沈夫人,沈久安回到桌案前。 桌案上的那盆蔷薇上次打碎了,沈久安吩咐人重新换了盆,那蔷薇生命力极为顽强,在新的花盆里,依然生机勃勃。 摸着蔷薇深碧的叶子,沈久安想起了陈季薇,她此刻,又在做什么? 相国寺里,陈季薇趴在床上,言觉大师手拈金针,轻刺她周身要穴。 不多时,陈季薇就感觉到一股热流隐隐在经脉里流动,陈季薇不禁呻吟了一声,“好舒服。” 言觉微微一笑,又行了一遍针,这才收回了,“陈姑娘起床感觉一下。” 陈季薇从床上起来,惊喜的发现,头不晕了,脚不软了,“大师,你好厉害。” 言觉含蓄笑道,“略施薄计罢了,不比姑娘有再造之能。” “谢谢大师。”陈季薇神采奕奕的对言觉到了个谢,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最清楚,如果不是这个大和尚帮忙,最少也得月余才能恢复。 可眼下已经和沈庆忠、沈文元撕破了脸,这一个月,耽误不得。 更何况,陈季薇发现了来到相国寺的另一个好处,在这里面修炼,似乎比在外面快了不少。 既然如此,陈季薇想了想,“大师傅,我能不能再留一晚上。” 昨日刘大夫说沈久安还有三天时间,今天一天,明日一天,后天,就该和沈庆忠、沈文元他们了断了。 陈季薇想了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静下心来,好好的提升生机之力。 今日正月初十,月亮将满,明晃晃的照在院子里。 陈季薇所在的院子,忽然一阵破空声。 她白日睡得好,晚上不困,此时正状态全开,虽然是闭目状态,可五感灵敏非常,早在这些人踏入院子伊始,就已经感觉到了。 她急忙翻身下床,月光照进屋子里,来者隐约瞄到床上有什么鼓鼓囊囊的,当下立刻抽出刀剑在床上猛砍一通。 可也不过片刻,就有人发现了异状,“老大,床上没人啊。” 也就在这时,陈季薇趁着一块云遮住月亮的黑暗片刻,赶忙冲出了屋子,大喊了一声,“杀人了。” 随着她一声尖叫,周围的禅房中依次亮起了灯,那些人追到门外,看着陈季薇,严寒杀意,“兄弟们,上。” 陈季薇猛地后退一步,原身陈二小姐的身体没什么根底,她只能凭着前世的一些防身术勉强应付。 好在,这防身术经过后世无数人改良,一招一式简单粗暴,十分实用。 纵然陈季薇毫无缚鸡之力,可也能凭着这防身术勉强周旋。 这黑衣人们一击失手,周围又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眼看相国寺的武僧们就到了。 为首那个,做了个手势,一行人眼看就要撤了。 言觉带着一群人围在陈季薇的身旁,喝道,“去追。” 数名武僧随着黑衣人的脚步追了上去,言觉这才问,“陈姑娘,好点了么?” 陈季薇心情还好,只是陈二小姐的身体过于孱弱,不过略微动了动拳脚,就觉得身体酸痛。 言觉大师伸出两根指头搭在陈季薇的脉门上,“没有大碍。” 听见外面的叮叮当当的动静,知书和知画这才醒来,“姑娘,出了什么事了?” 知书羞愧道,“对不住姑娘,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睡得这么沉。” 闻着他们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儿,陈季薇安慰,“你们被人下药了,肯定醒不过来。这会儿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知书和知画这才觉得心情好了点,扶着陈季薇进屋,知书看着满床的狼藉,一阵后怕,“姑娘,这,这?” “我才嫁进沈家几日,就有人想朝我下死手了。”陈季薇看着床铺,冷哼了声。 “姑娘。”知画害怕道,“我们来相国寺,除了世子,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不是沈久安。”陈季薇摇头,“我和沈久安之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至于是谁,我大概猜的到。”陈季薇面色冷了下去,“我还没去找他的麻烦,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回去。”陈季薇看了眼门外,子时已经过了,外面黑洞洞的,只有相国寺僧侣火把上的一点亮光,不时闪过。 知书没听清一般,“姑娘?” “去跟言觉大师道个别。”陈季薇道,“我远在相国寺都没有幸免,世子那边一定也着了道,我们得快点回去看看。” 知书知画手脚很快,不多时便打好了包裹,陈季薇穿好外袍,打开门却看到两个和尚守在门边,看到陈季薇,念了句佛号。 “言觉大师呢?”陈季薇问道,“我有事找他。” 跟着两个和尚来到言觉大师的禅房,房间里已经绑着一个黑衣人,脚部负伤,嘴巴被一团破布紧紧塞住,旁边的地上,落着一颗带血的牙齿。 “陈姑娘,正好要派人去请你。”言觉示意,“只抓住了一个,腿脚受伤跑不远,被寺里的弟子抓到了。” “姑娘看看,是否认得。”言觉指着道。 陈季薇过去,扯下黑衣人脸上蒙着的布巾,这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黑衣人面部伤口纵横,叫人看不清楚五官,十分可怖。 “这是?”陈季薇心有余悸的问道。 “这是死士。”言觉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波澜不惊的说道,“划花了脸,让人看不出他的样子,牙齿里还藏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恕我直言,陈姑娘,你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么?” 陈季薇仔细的想了想,沈庆忠和沈文元算是大人物么? 隐约想到了什么,陈季薇道,“大师,我正是来向你辞行的。” “这人,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让我先带回去。”陈季薇眉头微皱说道。 言觉大师点头,“人已经抓到,全凭陈姑娘处理。” 说罢,他又劝了一句,“陈姑娘,来者不善,你得万万注意。” 陈季薇点点头,向言觉大师行个礼,带着人匆匆上了马车。 一路疾驰,陈季薇到了沈府,也不过三更。门房看到是陈季薇,半点不敢阻拦,一路疾行到依梅院。 只见依梅院同样灯火通明,她一把推开了房门,喊了声,“沈久安。” 沈久安的轮椅转过屏风,看到她忽然回来,有些惊讶,“季薇,怎么这个时间?” “你没事吧?”陈季薇急忙问,“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沈久安面色一沉,“出了点意外。” 跟着沈久安进去,阿银正半躺在美人榻上,看到陈季薇进来,虚弱的笑了笑,“世子妃,这次没能去接你。” “你也被偷袭了么”陈季薇问道。 也被偷袭?沈久安愣了愣,惊讶道,“他们竟然也找到了相国寺?季薇你?” 陈季薇赶忙摆手,“我这边没事” 见她脸色红润,神色从容,沈久安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不说这个。”陈季薇匆匆道,“言觉大师抓到了个死士,我把他给带回来了。” 沈久安神色一凛,立刻出门。 “死士呢?”沈久安问。 陈季薇指着后面的那个马车,“在车里,你放心,手脚都被绑住了,他跑不了。” 沈久安眉头微皱,迅速过去掀开门帘,却见那死士,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马车里,身旁淌着大滩的血液。 “这是?”陈季薇惊讶极了,“上车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第五十八章 变了 沈久安见怪不怪,“这些死士自小被训练,早已成了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做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种人若是想死,怎么都拦不住。” 沈久安命人把死士抬下来,亲自去验了死因。 “在马车上想法弄掉了嘴里的破布,嚼舌自尽。”不多时,沈久安回来。 陈季薇听的眉头紧皱,完不成任务就去死,这是何等的洗脑?简直堪比邪教。 “你说什么?”沈久安似乎听到陈季薇在嘀嘀咕咕,问道。 “没什么。”陈季薇抬头,一脸厌恶,“这是谁训练处的死士?” 这里是依梅院,都是自己人,说话也轻松随意了许多,陈季薇干脆直言,“世子,恕我直言,能对你下死手的,也只有二房的一家。” 沈久安深深的看她一眼,点点头,“你想的不错。” “那这是谁?”陈季薇不解,“世子,今日第二天,明日你就该吃药了。那药,也应该和沈文元兄弟俩有关吧。” 陈季薇索性把话说开了,“沈久安,我可以帮你,可你总得让我知道关键吧。” “这件事,也没那么复杂。”沈久安轻叹口气,说道,“的确是和沈文元兄弟两个有关。” “那是什么药?”陈季薇奇道,“全天下,难道没有别的人能解么?” “是蛊毒。”沈久安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十二岁腿受伤之后,我就被送出了永宁侯府。” “我腿有疾,原本打算,及冠之时再回来,可未满三年,我就毒发了。我师傅,还有爹娘,外祖父家,找了不知道多少灵医妙药,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中的是蛊毒。” 蛊毒? “二叔他们一家干的?”陈季薇皱着眉,心里这才明白,沈久安身体里的那股阴寒之力总算是什么来历。 “既然知道是他们一家干的,为什么?”陈季薇忙问。 沈久安苦笑一声,“十二岁那年,我受伤之后,就中了蛊。只是一开始症状不明显,后来我都快死了,被抬回家里,二叔才拿着解药来要挟。这蛊毒是用沈庆忠的心头血养的,就算是杀了沈庆忠,我也活不了。” “所以这些年来,咱们一家才对二叔家百般容忍。”沈久安长长叹气,“季薇,并非是我们一味软弱,而实在有不得已的理由。” “可这天下之大?”陈季薇不禁又问,“难道就没有半点办法?” “没有。”沈久安冷静道。 “那……”陈季薇迟疑的看着沈久安,“你准备怎么办?” 沈久安忽的看过来,“季薇,你愿意跟我一同面对么?” “什么意思?”陈季薇愣了愣,“我是答应了你,要帮你成为真正的世子。” “已经足够了。”沈久安缓缓绽开了清浅的笑意,“谢谢你。” 陈季薇被他看的一阵脸红,赶忙又问,“对了,我去相国寺这事儿?” 沈久安脸色顿时冷下来,立刻吩咐,“排查依梅院所有的下人!” 依梅院他经营多年,这次虽然阿银不能出面,可速度依旧很快,不多时,就有人来报,依梅院的小厨房里,一个平日里善做羹汤的师傅服毒身亡。 “世子,这是从那厨子身上找出来的东西。”沈久安的书房里,下人把东西一样一样摊开,沈久安看了看,冷笑一声。 “还真是心存死志。”沈久安看着一个小纸包,上面依稀残留着药粉,放在鼻端闻了闻,冷笑一声,又问,“这厨子的家人呢?” “来的时候,府里的名册上,也一定有备案。”沈久安抬起眼睛,“去把沈礼给我叫来。” 沈礼? 不就是和世子成亲的时候,非逼着世子踢轿门的那个管事么?陈季薇对他没有半点好感,不禁问,“沈久安,你就算是叫他,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 “我本来就没打算问出什么。”沈久安凉凉的笑了一下,“我只是,另有打算。” “去通知老夫人,就说沈礼伙同别人意图行刺世子和世子妃,沈府如今不太平,谢绝见客,封府。”沈久安声音不大,却格外的气势十足。 陈季薇听的一愣,眼前这沈久安,怎么和印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然而,陈季薇非但不觉得陌生,反而隐隐兴奋,“沈久安,你终于肯听我的了。” “只是,他们肯听你的么?”陈季薇不免担心的问道,“毕竟?” “你放心。”沈久安微微一笑,“小舅舅会来帮我。” 第二日,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在永宁侯府上,跟往常一样,各房的小厮侍女们先起床,伺候主子们梳洗。 可连门都没出,就被门口满身铠甲的士兵堵了回去。 老夫人在房间里大怒,“反了,反了,都反了,老大家的呢?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封了门?” 下人们面面相觑,有人小声的开口,“禀告老夫人,今日咱们府中上下所有的院子都有这些人把守,连永宁侯府的大门都被人锁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往日威严的脸上浮现一抹慌乱,“老大呢?兴宗呢,他可是永宁侯,谁这么大的胆子?” 下人们噤声不语,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不多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老夫人抿了抿头发,沉声道,“开门。” 门口出现的人依然是士兵打扮,放下手中提着的食盒就立刻往外走。 “拦住他。”老夫人冷声吩咐。 那士兵抬抬手,立刻抽出腰间雪亮的刀刃,他未发一言,却震的满屋子的侍女小厮再无人敢动手。 老夫人也被这股骇人的气势给唬住了,眼睁睁的看着这小士兵重新出门。 “一群废物!”大门重新被关起来,老夫人才怒道。 “夫人。”秋水小心翼翼的跪地,“老夫人身体要紧,还是先吃些饭吧。” 沈府别的院子,同样是一片慌乱,沈三夫人垂着眼泪,“宝珠,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上次故意陷害了宝云,被她知道了?这才来了这么多人把院子都围上了。” 沈宝珠却坐在大红色的绣屏前,微微一笑,“娘,什么宝云被陷害了,我怎么不知道?” 沈三夫人害怕的看了眼这个大女儿,呐呐的问,“宝珠,你在做什么啊?” “绣嫁衣啊。”沈宝珠正好绣成一抹云纹,扬起笑脸,“娘,你看看好看么?” 沈三夫人顿了顿,“宝珠,你要绣嫁衣,我怎么不知道?” 沈宝珠手一顿,“晚一些时候告诉你。” 沈三夫人不敢再问了,她又小心翼翼的开口,“宝珠,你知道,咱们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沈宝珠抬头,看着沈三夫人,“娘,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再管。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你就在这儿别出去,也别打听,记住了么?“ 沈三夫人面带敬畏的点点头,对这个大女儿,她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看着她小心翼翼出门而去的背影,沈宝珠满意的笑了笑,沈府要变天了,还好,她早有准备。 沈久安坐在中堂,脚下跪着沈礼。 这个一向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永宁侯府执事,此刻惴惴不安的跪在地上,满头冷汗,“世子,我是真的不知道。” “这厨子是你送来的,登记的名册也在你那儿,你现在告诉我不知道?”沈久安冷声道,“沈礼,你还想糊弄我?” 沈礼连连摇头,“世子,那名册我明明记得放的好好的,可就是找不到了。” “找不到,我看你是不想找。”沈久安说着,扔下一个黑皮的册子,“沈礼,你看看,这个可眼熟?” 他打开瞧了瞧,顿时,面如死灰,“世子……” “你身为永宁侯府的执事多年,贪墨了多少银两,每一笔都记在这里,没错吧,沈礼?”沈久安逐字逐句的问道。 沈久安冷眼看他,“沈礼,你说,如果我把这些东西拿到官府,你会被定什么罪?” 沈礼眼前顿时一黑,世子,他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我? 沈久安缓缓一笑,“来源你不必管,只需要告诉我,这些贪墨来的银两,都到了那儿?还有,是谁指使你那么做的,如果你能一并说了。” 沈久安指了指账本,“这东西,随你处置。” “可你要是不愿意。”沈久安唇角勾起冷笑,“把人带上来。” 绑着的,是沈礼最喜欢的一个小妾,还有给他生的一个白胖儿子。 沈礼目次欲裂,“沈久安,你放了他们。” “我放可以,把我二叔一家让你做的事情,统统说出来。”沈久安厉声道,“沈礼,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替他瞒着么?” 沈礼面如死灰。 把沈礼和他的小妾、儿子关到一起,陈季薇这才从旁边出来,“沈久安,你什么时候还藏了这一招?” “你不是说我只会忍气吞声么?”沈久安微微一笑,暧昧道,“季薇,我还没有你想的那么没用吧。沈礼这人,我一直让人盯着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竟然和二房有牵扯。” “怪不得当时他会难为你。”陈季薇恍然大悟道。 “二叔家呢?”陈季薇又问,“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吧。” 沈久安活动了下脖子,“应该快了。” 话音未落,就有人从门口处跑进来,“沈世子,您快去看一看,落梅轩哪儿快要拦不住了。” 落梅轩,正是沈家二房的院子。 第五十九章 心头血,养蛊人 沈久安和陈季薇对视一眼,他干脆说道,“拦不住就不用拦了,你们调去些人手,去我娘的院子旁守着点。” 一身铠甲的士兵沉默领命,不多时,布置的妥妥帖帖。 阿银包扎妥当,也起身,走了过来。 “你回去休息。”沈久安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阿银摇头,坚持道,“世子,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开。” 说罢,还看了眼陈季薇,“世子妃,你劝劝世子,这个时候,我不能干看着。” 陈季薇倒是明白阿银的心思,便也跟着劝道,“沈久安,阿银说的也有道理,你就不要拦着他了。” 也就在这时,依梅院门口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喧哗声。 “来了。”陈季薇沉声道。 沈久安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季薇,你和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女孩子,倒是一点都不一样。”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废话啊。世子。”陈季薇白了他一眼。 沈久安打开轮椅上的一个机关,抽出一把宝石镶嵌的匕首,“留着防身吧。” 乌兹钢锭打造的匕首,和大马士革刀同样的材质,同样的华丽锐利。陈季薇抿了一下匕首,赞道,“好匕首。” 反手插在腰间,陈季薇朝沈久安咧嘴一笑,“谢了。” 这一笑,几乎晃花了沈久安的眼。 他定了定神,看向门口。 沈庆忠、沈文元率先到来,沈久安派过去的人底子不弱,他们两个人虽然跟着不少人,可还是打的颇为狼狈。 两个人一路赶到依梅院,看到沈久安气定神闲的模样,咬牙恨道,“沈久安,我就知道是你!” “你好大的胆子!”沈庆忠恐吓,“不想要命了么?” 沈文元眉头紧皱,“久安,我们兄弟两个一再给你机会,你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沈久安脸上的笑意倏然而逝,“大哥二哥,这么多年了,是不是该有个结果了。” 沈文元眼睛微眯,“小子,翅膀长硬了啊,不想活了么?” 阿银立刻站在沈久安身前,“世子。” 看着阿银的脸色,沈庆忠垂涎道,“阿银,你跟在沈久安身边能有什么前程,倒不如跟了我。” 说着,又拉了拉沈文元的衣袖,“哥哥,待会儿可不要弄死阿银。我早就听说,阿银是个药人,药里泡大,一滴血十两金啊。” 沈文元微微一笑,“好,如你所愿。” 阿银竟然是个药人?陈季薇还没来及消化,就见沈久安拨开了阿银,“你跟季薇站在一旁,这里有我。” 阿银面带忧色的看了眼沈久安,“世子?” “往常是我一直想不开,让你们保护我,如今,也该我护着你们了。”沈久安笑着道,“别担心。” 这话说的,沈庆忠嗤笑一声,“哟,世子发威了,我好害怕啊。” 他话音刚落,一道残影忽然扑面而至! “啪”的一声,准确无误的打在了沈庆忠的嘴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沈庆忠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陈季薇这才看清,沈久安手中拿着的,居然是一把精钢长鞭。 鞭梢还带着倒钩,一鞭子下去,沈庆忠嘴上鲜血淋漓,痛呼不止。 沈文元大骇,“沈久安,你敢!” 他轻巧的收回长鞭,冷眼看向沈庆忠和沈文元,反问,“我为什么不敢?” “你们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么?”他声音很轻,但那股刻骨的恨意,却听的沈文元遍体发寒。 “你?”沈文元好似第一天才认识沈久安一样,愣住了,“你之前都在装?” “兄长觉得呢?”沈久安再问。 沈庆忠嘴唇上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不断涌出,他嘶笑一声,“沈久安,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打死我,你也活不成!” “我为什么要打死你?”沈久安怜悯的目光看过来,“沈庆忠,这么多年,你搞清楚了没有,为什么当时要用你的心头血?” 沈文元面色大变,沈庆忠却呆了呆。 沈久安看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开口,“沈庆忠,你有没有觉得,月初和月中的时候,身体会慢慢发寒,却特别想饮热食,甚至连欲望,也比平时来的凶猛呢?” 沈庆忠听的发愣,甚至一时忘记了嘴唇上的痛,下意识的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沈久安报复的大笑,“我还知道,你这几年,越来越不行了,甚至半个时辰,也硬不起来,对么?” 沈庆忠面上闪过难堪,不行了,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何等的耻辱? 这些话,他连亲哥哥都没有说过。 不禁又惊又怒的看着沈久安,“你怎么知道的?” 沈文元听得也一愣,“庆忠,这是真的么?” 沈庆忠死死的盯着沈久安,“你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兄长这话说的。”沈久安玉色的手指握紧长鞭,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语气轻柔的反问,“我这么废物,又能做的了什么?难道你们不是最清楚的么?” 沈庆忠步步紧逼,“那你……” “不但我知道。”沈久安恶意的一笑,“你的哥哥,甚至比我知道的还清楚。你用心头血引蛊之时,刚刚十三岁,放那么多心头血,难道就对身体没有害处?” 沈庆忠脸上划过一丝茫然之色,害处,他那个时候的确不是很在意。只是父亲和哥哥答应他,以后会好好的待他。 难道,竟还有害处? 看着沈庆忠的脸色,沈久安冷笑一声,“看来你果然不知道,不如你问问你的好哥哥,看他知道不知道?” 沈庆忠立刻抬头,看向沈文元,却见对方躲闪的目光,一瞬间,他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哥哥?”沈庆忠不敢置信的轻喊了一声…… 沈文元定了定神,“庆忠,你不要被沈久安给骗了,他是故意用离间计,想要挑拨我们兄弟俩之间的关系。” “我用什么计谋这不重要。”沈久安在旁边接口,“对二哥来说,重要的是,当年你究竟是知道不知道。” “哥哥。”沈庆忠瞳孔泛红,逼问道,“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沈文元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才语焉不详的开口,“我也只是知道一部分,庆忠,你相信哥哥,我也不知道会有那么多的后果。” “那就是知道了!”沈庆忠砰的一声踹倒了身旁的一把椅子,怒吼,“怪不得自从十三岁我放过心头血之后,你和爹就一反常态,我要的东西,不费劲都能得到,想做什么,你们也都由着我!” “我还以为你们是对我好!想不到,这竟然都是补偿么!”沈庆忠双目赤红,字字泣血。 “这么多年,我当你是嫡嫡亲的哥哥,对你言听计从。想不到,我在你眼里,却只是呼来唤去像条狗一样!”沈庆忠悲怒交加,一时头晕目眩。 沈文元连忙解释,“庆忠,庆忠,你听我说,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沈庆忠再次反问,“既然你明知道后果,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怎么不取自己的心头血?”沈庆忠咬牙,“沈文元,我要杀了你。” 沈文元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些年来,或许是被取心头血养蛊的关系,又或者是对沈庆忠一味的纵容,他脾气日益增大。 往日,沈文元自信还能管住沈庆忠,可在当年的事情败露之后,他害怕了。 看着兄弟两个的模样,沈久安冷笑了一声,“沈庆忠,你别急,我还没说完。” 沈文元生怕沈久安在说什么刺激沈庆忠本就敏感的神经,连忙大喊了一声,“你闭嘴!” 说着,就要扑上来捂住沈久安的嘴。 沈久安长鞭破空,唰的飞来,“沈文元,该闭嘴的人是你。” 沈文元被一鞭抽倒在地,只听沈久安继续道,“沈庆忠,你以为蛊虫被你的心头血养大,你自己就没有半点影响么?” “这般阴毒的法子,你连四十都活不过去,知道么?”沈久安面带微笑,却听的沈庆忠毛骨悚然。 沈庆忠龇牙咧嘴,朝着沈文元逼近,吵着要一个交代。 沈文元被逼到极点,索性一巴掌打上去,“沈庆忠,你有完没完?” 这一巴掌,如兜头浇下来一盆雪水,让沈庆忠因为愤怒燃烧起来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沈文元怒道,“你发什么疯?” “取你的心头血,后果这么多,我的确不知道。”沈文元骂道,“可取都取了,这么多年,我和爹由着你胡作非为,这个时候,你来跟我们算旧账了?!” “听沈久安说了两句,怎么,你还真想动手?”沈文元甩过去又是一巴掌,“想清楚了没有?” 沈庆忠被这两巴掌打的愣在原地,许久,才从失控的状态中微微回神。 “哥哥。不,沈文元。”沈庆忠心头大恨,咬牙切齿的看向沈文元,“我们这笔账,待会儿再算。” “沈久安,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们哥俩闹翻么?”沈文元满意的点头,站在沈庆忠旁边,“恐怕你要失望了。” 沈久安轻轻点头,“我并无意要让你们闹翻。说这些,只是不忍……”扫了眼沈庆忠,又道,“觉得,被瞒在鼓里,有些可怜罢了。” “我看你更可怜。”沈庆忠狞笑一声,“没了解药,我看你怎么办。” 第六十章 你说叛国就叛国 “你不给我解药。”沈久安轻轻喟叹,“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沈庆忠听的哈哈大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你现在跪在地上求我,我还有可能把解药给你。” 沈文元皱着眉头,看向对面的沈久安。 这事儿不对? 沈久安是什么人,有多少本事,原本他很有把握。可今天一见,沈文元很快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这么多年,你都是在装么?”沈文元不解的问,“看你使鞭,不像是一时半会儿练得出来的。” “可你又何必?”沈文元警惕的看着沈久安。 沈庆忠阴沉的盯着他,“跟他说那么多干嘛,我看现在撕破脸正好,反正都回来了,正好一起收拾了。” “别着急。”沈文元眉头紧拧,“沈久安,你还有什么花样?” 沈久安微微一笑,“兄长果然敏锐。” “阿银,去把人叫来。”沈久安低声吩咐了句。 瞪了他们两个人一眼,阿银这才去把沈礼丢了上来。 看到沈礼,沈文元愈发一脸凝重,“久安,你这是什么意思?沈礼是我们沈府的老人,如此岂不寒了心?” 沈久安道桌案前,随意的拿起一本册子,低声念到,“大雍十九年八月十五,收项城知府黄金三千两,同日,沈家铺子卖做银钱八千两整。” 又翻一页,“十九年八月初一,庆忠公子打死妓子两个。” “十九年七月。”沈久安含笑抬眼,“这次是二叔的,喜乐钱庄,偿还赌资五千两。” “哦。差点忘记了这一条。”沈久安慢慢念到,“大雍二十年正月初一,向景王进贡黄金一万两。” 沈久安每念一条,沈文元的眼皮就跟着一跳。 不等他停顿下来,沈文元冷声道,“沈礼,你什么时候留存了这个?” 沈礼跪在地上,只这一日的功夫,他就憔悴了不少,沈府风光万千的沈执事,如丧家之犬一般,瑟缩的跪在地上。 沈久安啧啧两声,“兄长这是什么话?沈礼为你做事,自然要做些准备,否则万一你那日翻脸不认,他岂不是就小命不保?” “他肯给你这个?”沈文元虎着脸,“沈久安,你又玩儿什么把戏?” 沈礼重重的朝沈文元磕了个头,“大爷,素云和庆庆都被沈久安给抓走了,大爷,我是真没有办法了。” 沈久安好整以暇,“素云是沈礼新纳的小妾,庆庆是老来得子。”他笑道,“兄长莫非不知道?” 沈文元怒极,“沈久安,你做的这一手好准备!” “不做好准备,又怎么敢来找你们要解药呢?”他含笑看着沈文元和沈庆忠,“本来,我是想悄悄的找你们摊牌,解决了这个问题。可不曾想,你们居然要对我和季薇下死手。” “我真后悔,昨晚上没多派些人,一刀杀了你。”沈文元阴沉着脸,“不过就算是你知道了这些又如何?你把此事捅出去,丢的只会是我们沈府的脸面,大伯父和奶奶,定然不同意。” “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在乎他们同意不同意?”沈久安干脆道,“沈文元,如果不是顾忌着爹,你们三年前就死了。” 沈久安语气里的冰冷,让沈文元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看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沈久安,沈文元心里后怕,“沈久安,你杀了我们,你自己也活不了。” “杀了沈庆忠,我是活不成,杀了你,还是可以的。”沈久安长鞭出手,琉璃似得眼珠泛着黑沉沉的杀意。 沈文元激灵灵一愣。 没想到,那个心头血有一天居然还能被用到保命上…… “慢着!”沈文元忽然高声喊道,“沈久安,难道你不想知道,陈季薇在相国寺,我们怎么知道的么?” 沈久安想到了那个厨子,“你放心,人已经死了。” “不是不对。”沈文元眼珠子转了转,高声喊道,“另有其人。” 陈季薇猛地看过去,沈久安也提高了音调,问道,“是谁?” 沈文元张了张嘴,还没说出来,沈家老二沈兴达忽然带着人到了。 “爹啊!”沈文元立刻住了嘴,屁滚尿流的跑到沈兴达旁边,“爹,救命。” 沈久安愣了愣,看着来人,喊了句,“二叔。” “我可当不起你的二叔。”沈兴达仔细打量了遍沈文元,确定他没多大事儿,又皱眉看向沈庆忠,“庆忠,你怎么不帮着点你哥哥?” 沈庆忠惨笑一声。 若是不知道那些内幕,他会真的会相信,父亲整日挂在嘴边上的兄友弟恭。 可今天,明明自己一脸的血,他却还是先问了沈文元,他低低的笑了声,“爹,你都不帮着你哥哥,我又怎么帮我哥哥?” 沈兴达听的脸色一变,正要说什么,沈文元附在他耳边讲了几句。他这才眼神复杂的看着沈庆忠,“你知道了?” 沈庆忠站在一旁,伤心和愤怒在心底交织,冷冷的看他们一眼,不再说话。 沈久安听到这话,却笑了,居然还接了话,“也对。” “你还笑?”沈兴达挥挥手,从门外进来一队御林军,领头的人大步跨进来,向沈兴达抱拳示意,高声道,“永宁侯通国判敌,皇上已经下旨,收押永宁侯一门,念在沈府二房有举报之功,特赦。” 他说罢,立刻就有人上来,准备绑了沈久安和陈季薇。 陈季薇心里大乱,“沈久安,你不是说,都准备好了么?” 阿银也慌了,执剑站在沈久安身前,奋力抵挡。 沈久安再不掩饰,一把九尺精钢长鞭,被他使得出神入化,虽然脚不能走,腿不能移动,可三丈之内,再无人敢近身。 场面一时僵持,领头人看着沈兴达,怒道,“你不是说这世子是个废物么?” 他话音刚落,沈久安的鞭梢倏然而至,鞭梢巧妙的翻转,一把勾住了领头的脖子。 那人躲避不及,被沈久安拉到了身前,“高首领,别来无恙啊。” 御林军的副首领,高战平被沈久安拖至身前,脱身不得。 高战平何时受过此等奇耻大辱,怒道,“你看我是谁?” “我知道。”沈久安十足冷静,“高首领。你说我爹叛国,就叛国?没有证据,我要了你的命!” 精钢打造的鞭梢收紧,勒的高战平喘不过气,他赶忙说,“人,人,证据就在中堂里!” 沈久安松了鞭梢,把人推给阿银。 阿银长刀抵着高战平的脖子,沈久安转头,看了眼沈兴达,“带路。” 他声音不大,然而气势惊人。 沈兴达心有余悸的看着这个一向被他们忽视的世子,下意识的率先抬腿。 走了一步,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沈久安,你现在才是罪人,居然还敢使唤我?” 沈久安冷冷看向高战平,阿银立刻多下三分力气,脖子一热,高首领立刻道,“他让你带路你就带路,废那么多话干嘛!” 沈兴达含恨又看了眼沈久安,这才领着人往中堂走去。 陈季薇默然无语的推着沈久安,许久,才低声道,“沈久安,原来你自己能行的?” 她自嘲的笑了笑,“所以,一开始我跟你提条件的时候,你是不是心里觉得我很可笑?” 她的表情渐渐变冷,“所以,你这是在耍我么?” “看着我被侮辱觉得心里很愉快么?” 她一个一个的问题,问的沈久安哑口无言,“季薇,我不是?” “用不着解释。”陈季薇忽的附身,在沈久安的耳旁,“你的解释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我只完成我答应做到的,别忘了。一年之后,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无任何关系。” 沈久安的身体因为这句话猛地一震,他忽的扭过头,看着陈季薇,似乎要把她刻进眼眸里。 而陈季薇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好似沈久安不过是她前行路上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儿。 沈久安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握拳,他声音很低,却一字不落的钻进了陈季薇的耳朵里,“季薇,我费尽心思,不惜翻脸,不是让你一年后离开我的。” 陈季薇响亮的冷笑了一声。 而前方的沈兴达,却以为是在笑他,脸色越发阴沉,“文元,你都安排好了么?” 沈文元忙不迭的点头,“爹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沈兴达这才往后瞟了一眼,哼了声,“也罢,就由着他再嚣张一会儿。” 来到中堂,陈季薇有些意外,屋里屋外都是人。扫了扫,没看到沈夫人他们,略觉安心。 中堂外面的院子里,还沾染这不少血迹。 阿银面带忧色,轻声喊了句,“世子。” 高战平一路被挟持,担惊受怕,这会儿看到自己的人,立刻抖起精神,“沈久安,还不放了我?” “高首领带了不少人啊。”沈久安环视四周,随意的问道。 高战平这才扬眉吐气,“沈久安,你最好识相点。” “是么?”若有似无的眼风扫过高战平,沈久安拔高了音调,“你们的首领都抓了,如此卖力,还有用么?” 随着沈久安话音一落,立刻有不少士兵向他围了过来。 两队人马,顿时堆作一团。 高战平看着围来的人,脸上闪过不可置信的惊喜,“看来不光是永宁侯通敌叛国,我看京城巡防使,也不干净!” 虽然脖子上架着一把钢刀,可还是挡不住高战平的亢奋,“怪不得,永宁侯府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的将士,原来是刘长青私自派人过来了!” 刘长青? 沈兴达眼前一亮! 第六十一章 老夫人做的孽 “沈久安,事实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沈兴达难掩兴奋,惊喜不已,原本只想一锅端了老大一家,却不想,现在沈久安的外祖父家,也一并收拾了。 就凭着刘长青敢私自把巡防营人派到他们永宁侯府,告到皇上面前,就非得治他一个大罪不可! 沈久安看着沈兴达丑恶的嘴脸,撇过眼,“不是治我爹的罪么?还有。”这句话是问高战平的,“不是有证据么?” 皇上身边的传旨官人,早就瑟瑟发抖的躲在一旁,听到高战平的喊声,才从柱子旁边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悠悠的捏起嗓子,颤抖着扬声,“圣旨到!今查,永宁侯沈兴宗通敌叛国!人证物证俱在,即刻收押刑部大牢!择日候审!钦此!” 说罢,小心翼翼的把圣旨递到了沈久安的手里,“沈世子,接旨吧。” 高战平声色俱厉,“沈久安,你看到了么?永宁侯叛国,你威胁传令大臣,又伤了御林军首领,罪无可恕!还不快放了我!” 沈久安轻叹一声,“高首领此话何意?若真是罪无可恕,黄泉路上,也有你相伴了。” 高战平听的一机灵,赶忙改口,“你放了我,我饶你不死!” 这次换成阿银失笑,“你现在在我手上,还想饶谁的命?” 传旨官人吓得瑟瑟发抖,他传旨这么多年,可从没经历过这般打打杀杀的阵仗! 此刻,沈兴达周围也是层层的护院,他高声道,“沈久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执迷不悟?你爹做下叛国的恶行,你还威胁朝廷命宫,也想被秋后处斩么?” 沈老夫人已经被扶了出来,平日里凝重的脸上浮现慌乱之色,“兴达,你大哥到底怎么了?” “那不是我大哥!”沈兴达怒斥,“他通敌卖国,是我们沈家的罪人!不配身为沈家人!” “还有这孽子!”沈兴达指着沈久安,怒道,“还不给我冲上去,救了高首领,生擒沈久安一等!” 沈兴达和御林军立刻将沈久安他们包抄起来,好在有刘长青送来的巡防营的人,场面再度僵持。 沈家有胆小的下人,已经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沈三夫人看着满地血腥,胆战心惊的拉着沈宝珠他们躲在到后面,“宝珠,你爹不会被牵连吧?” 沈宝珠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听到沈夫人的话,不耐烦道,“我爹能有什么事儿?他墙头草一根,又嗜赌如命,谁能牵连到他?” “好了好了,你别问了,带着宝瑶和弟弟藏好,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轻易起身。” 沈宝珠说着,躬身从柱子后面跑了出去。 沈三夫人想要拉住,却只抓住了凉凉的衣角,看着沈宝珠的背影,她长长叹口气。 再看向场中,越来越小的包围圈,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混乱极了。 沈久安他们勉力抵挡,只是御林军和那些护院们人多势众,刚开始还能凑合,时间越久,他们便越是处于下风。 只是顾忌着高战平,才没有一举将沈久安他们拿下。 “沈久安,你不是很有办法么?”陈季薇悄声问道,“快想一个。” 阿银一手握着高战平脖子上的刀柄,一只手挥着长鞭,只是他本就重伤未愈,又两头分心,一时左支右绌,气势大不如前。 也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断喝声,“住手!” 这声音? 沈兴达立刻看过去,却见沈兴宗带着沈夫人过来。沈兴宗今日刮干净了脸,换了常服,浓眉凤目,豹头花眼,征北大将军名不虚传。 “我来了。”沈兴宗不急不躁的走向场中,他脚步不快,但每走一步,浑身的气势都好似迸发一层,旁边有心神不稳的士兵,下意识的被这浑身的煞气逼退一步。 沈兴宗衣不沾尘的走到中央,直视高战平,“怎么,高首领今日来抓我了?” 往日,高战平在沈兴宗的麾下待过,深知这位永宁侯大人,征北大将军是如何的杀伐决断,被他看过来,下意识的腿一软,“将军?” 反应过来,才想起如今的场合,不禁尴尬道,“咳,沈兴宗,你被沈兴达揭发通敌卖国,和金朝将领的信件手书俱在,皇上下旨,将你收押至刑部大牢。” 话还算说得完整,可气势全无,丝毫没有震慑力。 沈兴宗冷笑一声,弯腰拾起地上明黄色的圣旨,拂去尘土,重新递到那官人手中,温和道,“刚刚我不在,这圣旨颁给谁听了?如今我来了,再颁一遍。” 官人接着圣旨,抖成一团,下意识的看向高战平,哆嗦着嗓子,“这个,也没听说过,圣旨还要颁两遍的啊。” 沈兴宗动了动下巴,还没说话,就听高战平断喝一声,“他说颁就颁!” 沈兴宗认认真真的跪好,听官人念完,才恭恭敬敬的伸手接了圣旨,起身。 沈兴达在旁边忍不住说道,“接了圣旨,就代表你认罪了。皇上如此信任你,你却和金人私通,有辱沈家!你既然不忠不义,就别怪我这个做弟弟的,翻脸不认了!” 沈兴达说罢,抽出刀子,在衣袍上割下一块儿,“割袍断义,沈兴宗,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牵绊。” 又对一旁的沈夫人道,“娘,以后你就剩两个儿子了!” 沈老夫人嘴唇动了动,看了看沈兴宗,却没有说话。 沈久安不禁嗤笑一声,幸灾乐祸道,“你多年孝敬,从来都是顺她心如她意,可如今连罪名都没定,可就被抛弃了。” 沈兴宗面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看着沈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娘……” “不要叫我娘。”沈老夫人忽的开口,神色复杂的看着沈兴宗,“这么多年来,你的确很孝顺,除了娶了刘长乐,再没有做过第二件不孝之事。” 沈久安再度嗤笑一声,落针可闻的院内,清晰的让人面红耳赤。 “爹,我告诉你。”沈久安的脸上浮现一抹极轻快的笑意,“老夫人,根本不是你的亲娘,也不是我的亲祖母。” 沈久安一席话,沈家石破天惊。 连沈兴达也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兴宗居然不是他的亲大哥? 可这么一想,他的脸上不禁再次浮现出兴奋之色,沈兴宗已经倒了,又不是自己的亲兄长,是不是? 只是他还没高兴完,就听沈久安继续道,“不过,老侯爷,还是我的亲爷爷的。” 在场之人,包括沈兴宗本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秘闻,侯门高院的秘密,让处在惊惧之中的人忽然升起些亢奋,甚至连被阿银扣住脖子的高战平都多了丝好奇。 沈夫人轻斥,“久安,别乱说。” 沈久安看着沈夫人,缓缓道,“娘,我真的没有乱说。这些年来,最让你感动的事情之一不就是当年你小产之后,我爹拒绝了老夫人送来的所有通房和侍妾,甚至不惜和老夫人闹翻,一连跪了五天的祠堂么?” 沈夫人愣了愣,“安儿?” 沈久安轻叹一声,“娘,我爹对你,确实不错,这些年,不管他身在天南海北,每逢你的生辰,都会送来可心的礼物。他不赌博不宿娼,这些年来,专心致志只对你一个人好。” 沈夫人看了眼沈兴宗,微红着脸点头,“是啊。你爹,做的不错。” “可娘,你知道么?”沈久安忽的冷笑,“当年在我之上,你小产的那个,原因,你清楚么?” 沈兴宗面色大变,沈老夫人也僵住了脸。 “让你小产并不是意外摔倒,而是一碗羹汤,正是老夫人送来的,这么多年来,我爹都知道,可却从没有向你提起过。”沈久安一字一顿道。 沈夫人浑身一抖,脸上的血色霎时间退了个干净,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沈兴宗,颤抖着嗓音,“兴宗,这是真的么?” 沈兴宗轻轻扭脸,低声安慰道,“长乐。” 沈夫人顿时什么明白了! “为什么?”她猛地抬头,看看沈兴宗,又看看老夫人,“这究竟是为什么?” “安儿,你是怎么知道的?”沈夫人面色惨白,看着沈久安,一句一句的重复,“安儿,这是为什么?” “娘,你还不明白么?”沈久安划着轮椅过去,轻轻握住沈夫人冰冷粘腻的手,低声道,“老夫人,不希望第一个生下孩子的人是你,自始至终,她都不想把世子的位子给我。所以,她才故意让人给你喝了红花,害你小产。是爹在祠堂跪了五日,答应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继承世子之位,老夫人才退而求其次,答应不再害你的。” “所以,老夫人真的不是爹的亲娘。”沈久安抬头看向沈兴宗,“爹,你还想不明白么?” “她为什么不想让你第一个有孩子?甚至在二叔家生下两个男孩子之后,我娘才终于有了我?”沈久安说着,轻嘲了一声,“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皇上居然不同意沈文元继承爵位。” “真是可笑啊。”沈久安冷眼看向沈老夫人,一字一顿,“老夫人,我说的,可对么?” 第六十二章 人生潇洒是少年 老夫人嘴唇动了动,没有吭声。 可沉默,原本就是变相的认同。 沈兴宗脸色灰败,神色委顿的站在原地,沈夫人颤抖着身体,嘴唇翕动,终于忍不住的悲声大哭。 陈季薇听的心里难受,悄悄过去,扶住了沈夫人。 对陈季薇点点头,她这才发现,沈久安的眼圈同样通红。 定了定神,沈久安又道,“这些沈家秘闻,原本我是打算让它们烂在地底下的。只可惜,有人不仁,我只好不义。” 沈久安脸色淡薄,“老夫人,你一心想让沈兴达继承爵位,可老侯爷临终有嘱托,更何况,爹是他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又对你一向唯命是从,你这才暂时罢手。” “可在爹承爵之后,你又动了世子的心思。”沈久安冷笑,“沈兴达这些不该有的想法,难道不都是因为你的暗中挑唆么?” “沈府这么大的家业,除了我娘的嫁妆,其余尽归沈兴达。除了一个表面风光的永宁侯爵位,我们一家,半点不欠你们。”沈久安平静的看过去,“反倒是你们,多年来打着永宁侯府的旗号,为非作歹,无法无天,该走的人,是你们!” “你胡说!”沈兴达怒道,“沈久安,你一个黄口小儿,足不能言,如何知道这些秘闻?” 沈久安低头看了一下双腿,这才道,“不能走路不代表我是瞎子聋子。” “沈家这点秘密,埋得虽然深,但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沈久安的声音,在人多繁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陈季薇恍然大悟,为什么她上次问的时候,老夫人居然是那副表情。 “怪不得。”陈季薇喃喃,“怪不得同样都是孙子,为何差别待遇。” “娘,是真的么?”只是片刻时间,沈兴宗憔悴了许多,“娘,安儿说的,都是真的?” 他目光希冀,似乎想听到沈老夫人的否认。 沈夫人在旁边冷笑了声,“沈兴宗,事到如今,你还怀疑什么?”她攥紧手帕,抬眼望向人群中的沈老夫人,“这么多年,因为兴宗孝顺,我服侍你也算尽心,可没想到!” 沈夫人一向温婉的神情被怨恨代替,看着老夫人的目光,恨不得把她生吞了。 “你害我孩子,有对安儿不利。”沈夫人拔下发簪,“我刘长乐,和你们沈家,势不两立!” “沈兴宗。”沈夫人深吸一口气,“以前你再怎么向着你娘和兄弟,我都忍了,还劝安儿别和他们一同计较。现在我问你,你究竟清醒了没有?” 沈夫人字字如刀,割破了沈府最后一块遮羞布。 沈老夫人面带难堪,“兴宗,我以前待你,也是很好的。” “让我替你们卖命,如何不好。”沈兴宗脸色冷下来,“我的亲生娘亲呢?也是你害的?” 沈老夫人蓦然发现,这个一向被自己看不起的儿子发起怒来,如此骇人。 被他盯着,如同被一头暴怒中的狮子紧紧盯住。 虽然两人相隔很远,老夫人还是下意识的摇头,“不不,不是我。你娘,之前就死了的,跟我没关系。” 沈兴宗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却又忽然看向沈久安,“安儿,她说的是真的么?” 沈久安点点头,“恩。祖父之前另娶过一个妻子,生下爹之后,难产而亡。祖父这才娶了沈老夫人。” 沈兴宗这才深呼一口气,看了眼神色复杂的老夫人和沈兴达,朗声道,“好,我沈兴宗,就和你们割袍断义!” 老夫人看着沈兴宗,欲言又止。 沈兴达喜不自胜,沈三夫人茫然的在人群中找着沈宝珠的身影,大哥不是亲大哥了?以后,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又怎么办? “长乐,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沈兴宗八尺大汉,削肉拔毒的时候尚且镇定,此刻却红了眼圈。 沈夫人的心慕的一软,强迫自己扭过头,“你对不起的,还有安儿。” “是。”沈兴宗咬牙道,“我对不起安儿。” “沈兴达,我们谈个条件。”人群之中,沈兴宗一眼望过去,冰冷的神色让沈兴达大白天的打了个寒颤。 沈兴达狞笑,“沈兴宗,你已经是阶下之囚,还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 沈兴达对高战平使了个眼色,高战平立刻帮腔,“沈兴宗,还不赶快让你儿子放了我!” “我一日未见到皇上,一日就还是这永宁侯。”沈兴宗扫了一眼高战平,在后者兢兢战战的目光中,又看向沈兴达,“你应该也知道,永宁侯世袭罔替的印信和丹书铁券,如果我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你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永宁侯。” “你敢!”沈兴达怒不可遏,“到现在你还敢来威胁我?” 沈兴宗冷笑一声,“你看我敢不敢?” 他放眼四周,沈府的护院和他目光对上,俱是敬畏不已。 巡防营的兵马齐聚沈久安身边,沈兴宗缓缓笑了,人群之中,虽千万人而吾往矣。 征战杀伐多年的沈兴宗忽的拔刀而起,“高战平,你是带了御林军来不错,可我沈兴宗,也不是吃素的。” 高战平生生打了个抖,“沈将军,有话好好说。” 沈兴宗这才看向沈兴达,“如何?你把解药交出来,永宁侯的印信和丹书,我原样给你。否则的话,我们可以试一试。” 没有人会怀疑沈兴宗话语的真实性,高战平赶忙喊,“沈兴达,你还愣着干什么,他要什么,还不快给他?” 沈兴达的脸红了白,白了青,许久,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瓷小瓶,隔着众人扔了过去。 沈兴宗反手抓住,摩挲着瓶子,“沈兴达,别玩儿花样。” 递给沈久安,又问,“安儿,对不对?” 沈久安厌恶的看着手中的小瓶,阿银忙不迭的接过,单手递给沈久安,“世子,你吃。” 沈夫人拔开倒了两颗出来,也催促着,“安儿,你吃啊。” 沈兴宗头也不回,只说,“安儿,你先吃,爹一定把你给治好。” 沈久安抬头看了眼陈季薇,这才咽下了口中的药丸。 “好了好了。”高战平忙不迭的说,“沈兴宗,还不快让你儿子放了我?” 沈兴宗冷笑一声,松手放下了刀柄,“高战平,我可以跟你走,但你要保证我全家平安无事,记住了么?” 被沈兴宗盯着看了一眼,高战平浑身一麻,不住点头,“记住了记住了,我会好好吩咐大牢里的狱卒善待你们家人的。” 沈兴宗这才摊开两只手,“好了,来吧。” 瞅了眼阿银,沈兴宗又道,“好了阿银,放开他吧。” 阿银气咻咻的一把踢开了高战平,他踉跄着站稳,付了扶帽子,大喝,“还不赶快把他们抓起来!” 沈兴宗笑着被五花大绑,高战平到底是顾忌着那句话,没敢真的对沈夫人和沈久安、陈季薇动粗,只是推搡着他们往院外走去。 沈夫人忍不住担忧的看了眼沈兴宗,却见他朝自己笑,一如年轻时候,一身白衣,依马仗剑的潇洒模样。 沈夫人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掉下来,喊了声,“兴宗,你要小心啊。” 沈兴宗朝她宽慰道,“长乐你放心,这儿多年我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耿耿,这次遭人陷害,相信皇上圣明,也一定会还我公道的。” 沈夫人垂泪点头。 “那个。”沈兴达忙不迭的跑上去,“永宁侯的印信和丹书呢?” “你觉得,我会给你?”沈兴宗轻蔑的看着沈兴达,“我不过一说,你便上当了。” 沈兴达大怒,“你耍我?” “是又如何?”沈兴宗的笑容响彻整个沈府,“沈兴达,你机关算尽,何曾想过还有着了别人道的一天。即便是我给了你又如何,圣上不下旨,这永宁侯,你一辈子都当不得。” 沈兴达眼前一黑,险些气晕,沈文元赶忙扶住他。 沈兴宗呸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虽然被五花大绑,可一身气势,举重若轻,潇洒自如。 看着沈兴宗的模样,陈季薇一脸崇敬的收回视线,“我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当年你会爱上他。” 沈夫人神色狼狈,思及从前,却还是露出个温婉的笑意,“你爹当年十分英俊,又是永宁侯世子,文才武功样样精通,当年提亲之时,媒人险些踩破了永宁侯府的门槛。” “有很多的姑娘喜欢你爹,可你爹都不屑一顾,每日都想法寻了最好的花送到我家里。春有桃李,夏有莲花蔷薇,秋有海棠、菊花,最难的是冬天,还能日日寻来新鲜的梅花。”沈夫人羞涩一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找来的这么多花。” 陈季薇听的心里一动,忽然便明白了,为什么沈夫人会如此心甘情愿。 沈久安沉默的听着,只是不时看陈季薇一眼。 而忽然,身后又起骚乱,阿银猛地喊道,“小心!” 陈季薇闻声回头,却见沈宝珠一身狼狈的跑过来,喊着,“杀人了!” 沈府中,不知何时出现一队黑衣死士,手持长刀,迅速朝陈季薇他们逼近。 第六十三章 陈季薇,你杀了我娘 沈宝珠跌跌撞撞的在前面跑着,然而那黑衣人脚程极快,很快便追上了她,举起长刀。 沈宝珠惊吓至极,闭了眼睛,高声喊道,“救命啊。” 陈季薇握紧匕首,抬脚就要往上冲。 沈久安反应不及她快,只伸手捞到了一片衣角,他猛地喊了一声,“季薇?” “阿银,快去。”沈久安连声吩咐。 陈季薇跑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又冲动了,这里不是前世,她满身的武功,早就丢了。 正进退两难之际,阿银忽然从身后追上,长鞭猛地出手,啪的一声卷落了黑衣人手中的长刀。 沈宝珠连滚带爬的躲到陈季薇中间,跟着她往众人中撤。 原本押解着沈久安他们的御林军看到这一幕,保命的保命,逃窜的逃窜,顿时乱作一团。 挤挤推推之间,黑衣人便杀到了。 沈久安双拳难敌四手,陈季薇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还带着毫不懂武的沈夫人和沈宝珠。 陈季薇被惹急了,这才想起来之前沈久安给她的匕首,这把匕首极为锋利,锋芒划过人的身体,一串血珠迎风洒落。 陈季薇眼前一亮,再次赞叹,“好匕首。” 只是话音刚落,陈季薇的身体却被人猛地一推,她避之不及,锋利的刀锋直直撞入对面沈夫人的身体里。 那一刻,万物在沈久安眼前静止,他大喊一声,目次欲裂,“娘!” 乌兹钢锭打造的匕首,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更何况只是人的身体。 沈夫人惊愕的看着陈季薇放大的脸庞,这才低头,看到没入胸口处的刀柄。 “季薇?”沈夫人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砰然倒地。 陈季薇霎时间松了刀柄,失声喊道,“娘!” 弯腰捞住沈夫人的身体,陈季薇浑身颤抖,“娘?” 沈久安逼退周围人,抢了一步过来,“陈季薇,你做了什么?” 陈季薇茫茫然的抬头,脸上带着血迹,惊慌失措,嘴唇翕动,“沈久安,我不是故意的。” 沈久安抬头看她一眼,黑沉沉的眼眸里,戾气几乎要将人吞噬,“陈季薇,你杀了我娘。” 沈久安的眼神几乎要将人淹没,陈季薇只觉得自己如同一艘小船,在这滔天的恨意里,摇摇欲坠。 “沈久安,我不是故意的。”陈季薇喃喃的再说一遍。 阿银瞧见这便的情景,打了过来,看到地上的沈夫人,失声喊道,“夫人!” 这一声,引得沈兴宗也跟着回头,瞧见陈季薇怀里的人之后,整个人猛地暴起。 他四肢被缚,然而在这夺人心魂的暴怒之中,悲愤、惊诧占据了全部心神,刀剑砍在身上,他也感觉不到疼痛似得。 渐渐的,没有人再敢动手,目送着沈兴宗朝他们一步一步走过去。 一掌劈开了陈季薇,沈兴宗撑开浑身绳索,这才如视珍宝的抱起了沈夫人,温柔的轻唤了声,“长乐。” 高战平看到这一幕,脑子里嗡的一声,多少年前他就知道,永宁侯没有别的弱点,只有一样,就是沈夫人。可眼下,沈夫人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伤了。 高战平咬牙切齿道,“让你们押送沈兴宗的家人,怎么不好好护着!” 嘴上说着,心里却后怕极了。 原本只想着,这是一个便宜差事,御林军在手,圣旨在侧,叛国贼而已,管他什么将军大臣。 可来了之后,才发现,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想到沈兴宗的眼神,高战平摸了摸脖子,高声道,“还不快去把他们围起来!” “是你伤了长乐?”沈兴宗头一次直视陈季薇。 陈季薇如坠冰库,浑身一凉,和沈夫人的闲聊中,她曾无数次的听过沈夫人提起永宁侯,原本,她还笑着问沈夫人讨要过爹爹的红包。 可眼下这一刻,陈季薇的后背寒毛直竖,哪怕是在前世,能让她有这种感觉的人,也不多。 “对不起。”陈季薇低下头,“我……” “我只问你,是不是你伤了长乐?”沈兴宗再问一句。 “是我。”陈季薇定定神,“侯爷,我不是故意的。” 沈兴宗脚尖挑起一把钢刀,抵在陈季薇的胸前,“你伤了她,恩?” 陈季薇咬了咬唇,“对不起。” 沈兴宗手往前一送,血迹从陈季薇胸前的衣衫处洇湮开来。 沈久安眉心一跳,“爹!” “这是你娘!”沈兴宗面无表情的看向沈久安,“你媳妇杀了我媳妇,沈久安,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久安咬了咬牙,俊秀的脸上一闪而逝的疯狂之色,“爹,你不能杀她。” 陈季薇抬头,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沈久安,只听他慢慢道,“要杀,也只能我杀了。” 陈季薇呼吸一滞,下意识的看向沈久安,却见他也同样看着自己,琉璃似得瞳孔满是山雨欲来的阴暗,他重复一遍,“要杀,也只能我杀了。” 沈兴宗愣了片刻,忽的哈哈大笑,“好!” 把刀扔给沈久安,沈兴宗看着他,“杀了她。” 偌大的永宁侯府鸦雀无声,沈久安提着刀柄,睫毛低垂,看向陈季薇。 高战平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里不住祷告,可千万别再出乱子了。 陈季薇默默的和沈久安对视,血色在她胸口大片蔓延,她心里猛疼一下,眼前这人,一瞬间,是真的对自己起了杀意。 深呼吸一口气,陈季薇道,“沈久安,我有办法救你娘。” “我喊开始你拔刀。”陈季薇再也不看沈久安,她走到沈兴宗跟前,“手千万不能抖。” 沈兴宗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儿媳妇,忽的想起了,自己回来当日,门口处熙熙攘攘的人口中议论着的妙手娘子。 “太子是我救的。”陈季薇在他身边低语,“你总该相信了吧?” 沈兴宗看向沈久安,见他松了口气似得,放下刀柄,轻轻点头。 沈兴宗这才回过来心神,小心翼翼的把沈夫人放在马车里,轻声道,“长乐,你忍一下,很快就会好了。” 陈季薇跪坐在沈夫人身旁,手紧紧握住沈夫人的脉门,先试着放出一丝生机之力,然后才对沈兴宗示意,“可以了。” 沈兴宗深吸口气,粗糙的大手不住的颤抖,静了片刻,才缓缓发力,然后猛地拔出了刀柄。 血液立刻从伤口处喷涌而出,陈季薇不再掩饰,生机之力勃发,尽数输进沈夫人的身体里。 不过呼吸间的功夫,伤口处的皮肉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止住了。 陈季薇脸色发白,却没有停手,把被匕首刺断的经脉肌肉全部愈合在一起,然后才放开。 放开沈夫人之后,她急促的喘息了两声,冷汗从额头滚滚而落,一下子耗费了那么多生机之力,无异于拔骨抽筋。 然而,沈夫人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沈兴宗一把攥住了陈季薇的脖子,“你不是说,你能救么?” 陈季薇被扼住脖子,她才刚刚体力透支,根本经不起这个,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听到马车里咚的一声,沈久安急了,“我去看看。” 然而高战平却忽的伸手拦住了他,“沈世子,同意侯爷给夫人治伤,已经是额外开恩,还请世子在此等候。” 开玩笑啊,放了沈久安上去,他们一家四口团聚,万一侯爷翻脸不认人,他连个人质都没有。 若不是亲眼看到沈夫人被世子妃刺中,高战平几乎要以为这是个苦肉计。 高战平生怕沈久安再有异动,招了招手,数十个御林军一起围上来,他阴阴笑道,“沈世子,别冲动。” 阿银长鞭在手,却被沈久安拉住,“阿银,再等等。” 沈久安的一生之中,哪怕是得知腿受伤再也不能走路之后,也从没有觉得如此漫长过。 连沈兴达都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竖着耳朵听马车里的动静。 想着刚刚沈兴宗疯狂的模样,沈兴达忽然觉得,刘长乐还是没事的好。 这想法一冒头,沈兴达自己都意外的苦笑,也难得有一天,他居然希望刘长乐没事。 不知多久,沈兴宗才抱着刘长乐从马车里走出来。 “娘呢?”沈久安隔着人群问道。 沈兴宗竖了竖手指头,“嘘,你娘只是睡着了。” “季薇呢?”沈久安又问。 沈兴宗冷笑了一声,“久安,若不是你媳妇,今天这事儿,足够她死一百次了。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到她。” 说完,他又指着高战平,“你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高战平脸色顿时涨红,他堂堂御林军副首领,居然被人当做狗一般,呼来唤去。 然而,高战平还真不敢不听话。 不敢走的太近,高战平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你还有什么要求?” “找最好的大夫,给长乐看病。”沈兴宗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妻子,扬眉看向高战平,“你答应,我跟你走。若是你违背了承诺,天涯海角,也总有人能杀了你。” 高战平浑身打了个哆嗦,立刻道,“将军你放心,我一定给沈夫人找最好的大夫。” 说着,又招了招手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沈夫人准备马车,再多铺两床褥子?” 说罢,点头哈腰,“将军,你看这样行么?” 沈兴宗亲手把刘长乐放回马车中,凝视几眼,这才重新伸手,让人把他给绑上。 亲眼看过母亲,发觉她真的没有大碍之后,沈久安才低声道,“阿银,你去另一辆马车上看看陈季薇。” 第六十四章 螳螂捕蝉 阿银应了声,悄悄上车,把陈季薇从马车里带了出来。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陈季薇才轻咳一声,慢慢转醒。 看到肖似沈兴宗的那张脸,陈季薇下意识的心里一颤,直到看清楚沈久安的眼神,她才缓过神,“是你啊。” 脖子被沈兴宗勒出浓重的青紫印记,陈季薇咳嗽一声,嗓音沙哑,轻嘲道,“沈久安,你娘没有救活,你可以杀了我了。” 沈久安转过脸,看也不看他,只说了句,“阿银,扶着她。” 阿银神色复杂的扶住陈季薇,随着御林军慢慢的往前走,“世子妃,你别生世子的气。” 顿了顿,阿银又怅然道,“世子妃,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陈季薇嗓子火辣辣的疼,她嘶声道,“阿银,若是我告诉你,有人推了我一下,你信不信?” 阿银重重点头,“世子妃,我信得过你。你和夫人的关系一向不错,只是,是谁推得你呢?” 陈季薇仔细的回想一下,摇了摇头,“人多手杂,我真的没注意。” 阿银面有忧色点点头。 他欲言又止,“世子妃?” 陈季薇转头看向阿银,“怎么了?” 阿银犹豫了下,“世子妃,还请你能体谅世子,他也有他的难处。” 陈季薇听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那厢,高战平终于把沈兴宗再次紧紧绑起来,确认他身上再无任何兵器之后,才带着小心往刑部走。 “首领。”有人低声道,“不过是个阶下囚,答应他那么多条件干什么?” 高战平怒视他,低声道,“你知道什么?你当沈兴宗这个永宁侯的称号是白叫的?大雍首屈一指的武将军,手下不知死了多少人!你厉害,当着他的面去说!” 那人吓得脖子一缩,立刻道,“首领,我是开玩笑的。” 满院子的人陆陆续续往外撤,沈兴达连忙跟上,“高首领?” 他满脸堆笑,“这个……” 高战平手扶腰间佩刀,一脸正义,“沈大人放心,皇上和刑部自当公正论断。” 沈兴达讪讪一笑,“这是自然。” 不屑的看了眼沈兴达,高战平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沈兴宗被关押,大房全家都被押进了刑部大牢,更何况,沈兴宗还不是老夫人亲生的儿子! 想到这个,沈二夫人终于扬眉吐气,人还没走干净,喜气就上了眉梢,拉起了沈宝云,“宝云,娘明天就去退婚!改明儿你爹成了永宁侯,你哥哥成了世子,还怕我女儿找不到人嫁?” 沈兴达匆匆回来,面色却带着些沉郁。 一把拉过沈文元,他匆匆问道,“文元,你是怎么和景王说的?” 沈二夫人耳朵灵敏,立刻问道,“老爷啊,跟景王有什么关系?” 沈兴达瞪了她一眼,“女流之辈,问那么多干什么?” 说着,把沈文元拉倒一旁,仔细的问了起来。 沈二夫人这才注意到沈庆忠脸上的伤,不禁又问,“庆忠,你的嘴上怎么了?” 沈庆忠呆愣愣的,听到沈夫人这么问,忽的张嘴喷出一口血,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二夫人下意识的尖叫一声,“来人啊。” 她这一声,没叫来下人,却吓得依旧躲在柱子旁边沈三夫人扑通一声趴到了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宝珠,宝珠。”三夫人高声唤道。 沈宝珠气喘吁吁的跑回去,拉起了沈三夫人,又把弟弟妹妹带出来,不满皱眉,“娘,你喊什么呢?” 沈三夫人呐呐,“宝珠,你去哪儿了?怎么一身的血迹?” 出乎三夫人的预料,这兵荒马乱的场合,沈宝珠居然笑了。 她如释重负,露出个灿烂的笑意,“娘,我去哪儿了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要过上好日子了。” 好日子? 沈三夫人惊骇的看着沈宝珠,“宝珠,你说什么胡话?你大伯母在的时候,还能照顾我们一二,如今你二伯母当家,咱们三房,只怕没有活路了。” 沈宝珠一脸不以为意,“娘,活路都是自己找的,不是靠别人给的。” 沈三夫人却仍旧忧心忡忡,“宝珠,你看我们,要不要先去你二婶哪儿打个招呼啊。” “打什么招呼?”沈宝珠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没看到二婶家的沈庆忠栽倒了么,她会有闲心和你说话才怪。” 理了理耳边散乱的鬓发,沈宝珠想了想,也动手把沈三夫人和宝瑶的头发拆乱,低声叮嘱,“娘,若是以后有人问起,我们沈家大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就只管回答不知道,懂么?” 沈三夫人惊愕的看着沈宝珠,许久,才想起来那个没答案的问题,“宝珠,你刚刚到底去哪儿了?” 沈宝珠轻笑一声,却并不答话。 沈二夫人哭天抢地的声音格外高亢嘹亮,“老爷啊,你快给庆忠看看吧,怎么上午还好好的人,就成这了。” 沈兴达脸色一僵,回头怒道,“你自己给他找大夫看看就得了,还嫌沈家不够乱么?” 沈老夫人面色茫然的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过一上午的时间,这偌大的沈府,居然显出衰败之色。 她转动苍老浑浊的眼珠,看向一旁的秋水,“秋水?” 秋水应了一声,连忙扶起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看着商议中的沈兴达父子,看着不知所措的沈二夫人,看着兢兢战战的老三一家,忽然问了一句,“秋水,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秋水只是扶着老夫人,许久,才低声回答了一句,“奴婢不知。” 老夫人看着远处,沈兴宗一家离开的地方,忽的又问,“秋水,你说,老大家,会死么?” 眼前蓦的浮现沈兴宗杀伐决断的气势,她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再度回答,“奴婢不知。” “算了。”沈老夫人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我们先回去吧。” 京城西北角,刑部大牢,沈兴宗被关进了死牢。 沈久安陈季薇他们则被关在了外面,高战平说话算数,请了京城里有名的大夫来大牢给沈夫人问诊。 沈久安心里紧张,看着大夫收手,立刻问道,“如何?” 大夫捻了捻山羊胡,慢悠悠道,“沈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 “可我娘怎么醒不来?”沈久安急忙又问。 “之前有什么症状?”山羊胡大夫问道。 沈久安犹豫了一下,陈季薇坐在旁边,轻声道,“大夫,我来说吧。” “我娘之前受了伤,失血很多,摔倒在地的时候,又不小心磕到了头,大夫你看看,是不是这两方面的原因?”陈季薇声音嘶哑,脖子上的青紫色手印,烛火的映衬下,越发触目惊心。 大夫皱眉看着脖子里的伤,“这位姑娘看起来倒比这位夫人还严重些。” “无妨。”陈季薇摸了摸脖子里的伤处,苦笑了声,只是脖子里有伤,比起沈夫人差点没命,她这又算得了什么? “大夫还是先给我娘看吧。”陈季薇轻声催促。 山羊胡大夫这才重新把把脉,细细的品了一会儿,这才说道,“确实并无大碍,只是人为什么不清醒,原因还不清楚。”看了眼陈季薇,他又道,“或许和这位姑娘说的,撞到了头有关。” 想了想,他提笔写了个药方,“照这个方子抓药,都是一些补中益气的,先喝上三日,看看情况再说。” 沈久安双手接过方子,命阿银好生收着。 忽然,他又指着坐在一旁的陈季薇道,“帮她也看看。” 大夫走到陈季薇身旁,用烛火照了照,不禁惊讶,“姑娘,你这是结了多大仇啊,才能让人这么下死手?” 说着,大夫啧啧轻叹,“就算是外面好了,只怕也伤了嗓子。” 陈季薇不以为意,“大夫尽心就好。” 帮陈季薇上了药膏,又用白布把青紫处仔细的包了起来,嘱咐陈季薇每天按时换药,山羊胡大夫这才离去。 三人同坐一间囚室。 大夫走了之后,全部陷入了异样的沉默之中,沈久安忽的喊了声,“季薇?” 陈季薇抬头,看着沈久安,嘶哑着嗓子道,“沈久安,你放心,你娘死了,你就杀了我给她陪葬。” 说着,转过头背对他们,再不言语。 沈久安嘴唇动了动,却最终坐在沈夫人身旁,不发一言。 牢房里静的可怕,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破。 “久安。”刘长青站在牢房外,焦急的喊了声。 沈久安惊愕的看着来人,“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大冬天里,刘长青满脸是汗,“久安,我是好不容易才找时间过来偷偷见你的。” “抱歉小舅舅。”沈久安低声道,“没想到沈兴达他们居然有后招,捏造了爹叛国的证据还捅到皇上面前,惊动了御林军。你这次把巡防营的将士借给我,沈兴达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你要保重你自己。” 刘长青满脸急躁,“久安,不是这个。” “久安,你还是太天真了。知道为什么沈兴达他们有恃无恐么,他们找了一个大靠山!”刘长青匆匆道,“久安,你早该警惕些景王的。” “捏造你爹叛国证据的是景王,后来派死士的,也是景王。甚至连你和你媳妇被偷袭,同样也是景王的人。”刘长青匆匆道,“眼下,景王紧紧咬住我不放,我是趁着皇上没下旨,匆匆过来的。久安,你要早作准备啊。” 心思电转间,沈久安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如果是景王的话,一切的缘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沈久安愣了愣,忽然问道,“为什么?” 第六十五章 黄雀在后 刘长青点点沈久安的脑袋,无奈道,“平时这么聪明,这个时候怎么想不通?” “景王和太子两方相争,你爹虽未明显表露出倾向,可谁都知道,永宁侯最是忠烈,想也知道,以后定会偏帮太子。”刘长青无可奈何的看沈久安一眼,“久安,景王是冲着你爹来的。” “死士也好,沈兴达也好,背后站着的人,都是景王。景王的目标是你爹手里的兵权,沈兴达是为了永宁侯的爵位,两人一拍即合。”刘长青说着,看了眼外面,又低声交代,“久安,上次太子不是去沈府一趟么?我知道你最不喜欢这些事,可眼下能收拾得了景王的,也只剩太子了。” 沈久安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目送刘长青远去,他又看了眼陈季薇,发觉她仍旧面壁而坐,整个人一动不动,睡着了一半。 沈久安玉色的手指摸了摸腰间,哪里挂着一枚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龙纹缠绕,正是太子送给陈季薇的那个。 刘长青的话浮现在耳边,上次太子是去了沈府一趟,可很明显,他对陈季薇的兴趣,更大。 沈久安一时陷入了犹豫中。 沈府变天了,永宁侯收押刑部大牢,永宁侯夫人、世子、世子妃一同被收押天牢,一夜之间,这消息传遍京城。 往日门前络绎不绝的永宁侯府,此刻门可罗雀,连门房都兢兢战战的半掩大门,半点风吹草动就让他们紧张不已。 只有数名大夫,压紧了帽子,在沈府进进出出。 沈庆忠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 沈夫人拧着帕子,坐在一旁,两眼垂泪,“庆忠,这好好的,怎么会?” “回夫人。”大夫问了脉象之后,答道,“沈公子激怒攻心,不得纾解,发了癔症啊。” “癔症?”沈二夫人愣了愣,“急怒攻心?” “沈公子在发病前,是不是听了什么刺激的话,后来又没有及时疏导,所以郁结在心。”大夫道,“这病,说严重也不严重,只是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就全看沈公子自己的造化了。” 大夫说的巧妙,沈二夫人此刻却出奇的敏锐,“大夫,你是说,我儿醒不过来了?” 大夫轻叹口气,“夫人,恕我直言,沈公子只是外表看起来身强体壮,身体底子早就被掏空了,老朽开几个方子,抓几味药,若是沈公子有幸醒来,也请夫人规劝一下,好生调养,或许还能有个子嗣。” 什么? 沈二夫人听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你胡说!” 这大夫是京城名医,脾气极大,听了之后,开着方子的手一顿,扔了毛笔,提着药箱转头就走。 “娘。”沈文元没拦住,无奈道,“你听大夫说完,再说也不迟啊。” “文元,你弟弟最向着你。”沈二夫人抓着沈文元的袖子,“你可要找大夫好好救他。” “找什么?”沈兴达从外面出来,脸色冻得青紫,“文元忙着呢,庆忠也不是小孩子,你自己看着点就行了。” 说着,就要拉沈文元去书房。 “老爷。”沈二夫人不依,“庆忠也是孩子,他病的这么重,你怎么连问都不问,看都不看。” “你闭嘴。”沈兴达怒斥一声,“死不了就行,别来烦我。” 说着,拉着沈文元便走了。 “文元。”沈兴达急躁不已,“沈久安的依梅院和沈兴宗的画梅院都看了么?印信和丹书都找到了没有?” 沈文元摇摇头,“爹,我让下人们都找遍了,甚至连地砖都挨个儿翻起来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啊。” 说着,他又问,“爹,会不会是大伯父骗你,咱家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沈兴达摇摇头,“我已经问过老夫人了,她说永宁侯府世袭罔替的印信和丹书确有其事,皇上册封之时,只有这两样东西也在,才会被承认为真正的永宁侯。” “爹,奶奶怎么不早点说?”沈文元抱怨道,“我们也能早做准备。” “老夫人还是低估了沈兴宗。”沈兴达轻叹一声,“那印信和丹书,原本世世代代都放在咱们永宁侯府额祠堂中,谁知,竟被转移了地方。”沈兴达后悔不已。 沈文元看着沈兴宗到现在都没有回温的脸色,又问,“爹,你没见到景王么?” 沈兴达长出口气,摇摇头,“高战平带着人走了之后,我就去景王府上托人等着,银子也出了,等了这儿半晌,门房这才跟我说,景王有事进宫了。” 沈兴达哀叹,“这哪儿是进宫,分明就是不想见我。” “文元,我问你。”沈兴达眉头紧皱,“咱们沈府中,是不是还有景王的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文元眉心重重一跳,“爹,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在沈久安面前说,告密陈季薇在相国寺的另有其人么。”沈兴达怀疑的打量他。 沈文元这才想起来,赶忙道,“爹,当时我也是被逼无奈,如果我不这么说,沈久安就要动手了,儿子也是为了自保。” “是么?”沈兴达再次扫过沈文元的脸,确认他没说假话之后,这才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当时骚乱之中,沈兴达也看的不是很明显,可刚刚在景王府面前呆了这么久,有些事也渐渐想通了。 沈兴达越想越觉得可能,“文元,你想想看,后来再出现的那些死士,是怎么回事?景王可只借给了我们一次,一部分去偷袭沈久安,一部分去相国寺杀陈季薇。” 说着,沈兴达不禁怀疑,“景王不是告诉你,他的那些死士很厉害么?怎么一个都没成功?” 沈文元也觉得尴尬,“爹,你怀疑是?” “景王根本不是诚心与我们合作的!”沈兴达咬牙,“甚至没有告诉我们,就又派了死士。” 沈兴达寒气入体,这会儿又怒火冲头,不禁一阵头晕目眩,“文元,沈府一定还有景王的人,要不然,陈季薇的那把匕首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刺中沈夫人?” “幸好刘长乐没事。”沈兴达咬牙道,“要不然,沈兴宗定会发疯,到时候大开杀戒,咱们一起遭殃!” 说着,又怒视沈文元,“爹日日嘱咐你在府中好好守着,可你居然连陈季薇会医术都不知道?” 沈文元赶忙辩解,“爹,沈久安的松梅院,被他守得铁桶一般,儿子数次想安插人手,都被沈久安借故赶出来了。” “那景王为什么就行?”沈兴达越想越生气,“景王的手都能伸到咱们沈府,你就在旁边,还看不住。” 沈文元看着情势不对,连忙扶了沈兴达坐下,“爹,你别生气,他们再厉害,这会儿不也在刑部大牢里么?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沈兴达连灌两碗茶水,这才定定神,“景王那边,还是不能闹翻。” 沈兴达脸色铁青,咬牙道,“咱们现在,可是成了景王的替罪羊,沈久安和陈季薇是我们派人追杀的,沈兴宗叛国的证据,是我们搜集的,甚至连刘长乐再沈府出了意外,都很有可能被按在我们头上。” “若是如愿扳倒沈兴宗倒也罢了,可是一旦有什么意外,最先被推出去的,就是咱们父子。” 沈文元跟着仔细捋了捋,脸色大变,“爹,怎么办?” 沈兴达眼珠子转了转,“文元,你娘不是让你给庆忠找大夫么?不管怎么样,庆忠只要不出事,沈兴宗哪儿,我们就还有机会。” 沈文元忙不迭的点头,“好的爹,我这就去。” “我再去找一找景王。”沈兴达说着,又起身,“那印信和丹书,你接着找。” 沈文元六神无主的跟着点头。 在书房里定定神,沈文元这才回到了房间,看着沈文元躺在床上的模样,心里一酸,“娘,庆忠怎么样?” “文元。”沈二夫人祈求道,“你救救你弟弟吧。” “你放心。”沈文元走过去,低声道,“庆忠一定会没事的。” 沈庆忠求医问药的事儿,引来了沈三夫人。 她站在门口畏畏缩缩,探头探脑。 沈文元眼里闪过一阵不耐,“三婶,我们这里很忙。” 沈三夫人赶忙道,“我知道,我知道。”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近乎讨好的递过去,“文元,这还是我陪嫁之时,嫁妆里带着的一根老山参,给庆忠喝了吧。” 沈文元打开,随意的瞟了两眼,锦盒里装着一个手指头粗细干瘪的人参,他笑了下,又塞了回去,应付道,“谢谢三婶的好意了,庆忠这里有,人参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沈三夫人鼻尖沁出一点汗,手足无措的握住锦盒,小声问道,“文元,三婶求你一件事行么?” 沈文元看了眼屋内,又看着沈三夫人,为难道,“三婶,庆忠还没好,我这里……” 沈三夫人咬咬牙,“庆忠,三婶求你了,你三叔,快被人给打死了。” 说着,沈三夫人扑通一声,居然朝着沈文元跪了下来,“文元,三婶求求你,救救你三叔吧。你大伯父被关起来了,往日看在你大伯父面子上的高利贷这次全部围过来了,他们抓住了你三叔,要是你再不救他,你三叔就可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沈文元立刻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沈三夫人的一跪,他眉头紧皱,“三婶……” 第六十六章 沈三夫人求救 沈三夫人提心吊胆的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 沈文元示意下人扶起沈三夫人,“三婶你这是何必,长辈跪晚辈,若是传了出去,我沈文元还要不要做人了。” 沈三夫人面上讪讪,“文元,三婶也是一时没了主意。只请你救救你三叔。” “我去找过你爹了,可是你爹不在。”沈三夫人祈求的看着沈文元,“三婶知道,咱们沈家你一向都说得上话,三婶求求你了,你替我求一求老夫人也好啊。” “我没有办法。”沈文元甩了甩袖子,“三婶,眼下咱们沈家非常之时,别说是我,就算是我爹来了,只怕也帮不了三叔。” 对门口的下人使了个眼色,沈文元后退一步,“三婶,您这个忙我帮不了,庆忠身体不舒服,我还有事,你先请回吧。”说完,便关了大门。 进了屋,沈文元下意识的揉揉眉心。 沈二夫人关切道,“文元,门口什么人?” “没事。”沈文元敷衍道,“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沈三夫人在门口愣了许久,才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沈宝珠带着宝瑶和弟弟坐在屋子里,看到她神色失落的回来,顿时了然,“娘,有结果了么?” 沈三夫人摇摇头,一脸失望,“宝珠,你说的没错,二夫人他们,果然不会管我们。” 沈宝珠微微一笑,“我说了,你还不信。” “那我们怎么办?”沈三夫人此刻对沈宝珠唯命是从,“你爹还在要债的人手里,你二叔一家又不帮忙。” 她期期艾艾的看着,“宝珠,你说呢?” “眼下,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沈宝珠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龙眼大小的明珠镶在发簪顶上,赤金的簪体,价值百金的名贵簪子,在沈宝珠素白的掌心熠熠生辉。 把簪子塞进沈三夫人的手里,沈宝珠道,“娘,我需要你去刑部大牢一趟。” 沈三夫人心疼的看着那根簪子,“宝珠,这可是你最好的一个首饰了,你还跟你爹吵了一架,才保住了这根簪子。” “一根簪子而已。”沈宝珠并不在意,“给我爹去赌,自然不舍得。可要是做了正事,带回的收益,又何止千百根簪子。” “可你让我做什么?”沈三夫人握紧了发簪,茫然的问道,“宝珠,娘还没去过刑部大牢。” “那刑部大牢又不会吃了你,还有,你不去,又怎么救的了爹。”沈宝珠笑道,“娘,你去只用告诉他们一句话就好。” “什么话?”沈三夫人竖起耳朵听着。 “娘。”沈宝珠微微一笑,附在她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记住了么?” “你让我说这个干什么?”沈三夫人不愿意,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还把这么名贵的簪子送了出去,才说这么一句话…… “娘。”沈宝珠板着脸,“你还想不想救爹了?” 沈三夫人愣了愣,赶忙答应,“好好,你让我去,我去就是了。” 沈宝珠谨慎的嘱托她,“娘,可千万记住了,要做不经意的时候提起。你该借钱借钱,该诉苦诉苦,只要不被他们发现是刻意提起的就好。” 沈三夫人点点头,她家世不如大夫人和二夫人,可这辈子,也从没有来过刑部大牢这种地方。 一边打听着,一边往里面走。 而沈久安他们此刻,沈夫人躺在厚实的棉褥子上,神色安详。沈久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阿银无心疗伤,看看面壁而坐的陈季薇,又看看沈久安,轻声提醒了一句,“世子,世子妃醒过来了。” 阿银推了推沈久安,“世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阿银轻声道,“夫人被刺,这件事说到底,也不能把责任全部推到世子妃身上,世子,你也要想得开才行。” “这个时候,你倒是会替她说话了。”沈久安凉凉的说了一声,到底开口,“季薇,能谈一谈么?” 陈季薇头都不回,只说了句,“刘长青的话,我听到了,太子的那枚玉佩,就当是我的承诺吧。” “你的忙,我恐怕是帮不上了,这枚玉佩,眼下倒是还有点用处。” 她声音嘶哑,在这阴暗的囚室里,粗粝可怖。 沈久安愣了愣,没说话,陈季薇转头,“怎么了,你难道没有办法向外传消息么?” “有是有。”沈久安捏着那枚玉佩,还给了陈季薇,“季薇,这件事,我还没想那么快结束。” “你想不想结束都不要紧。”陈季薇摸了摸嗓子,皱眉道,“你想做什么,跟我也没关系。” “季薇。”沈久安又喊了声,“你生我气么?” “谈不上。”陈季薇转过身子,正对沈久安,“我原本以为,你是手无缚之力,沈府里人人可欺徒有虚名的世子。可现在,天真的人是我。” “你既然不需要我的帮助,我们之间的契约,就此作废。”陈季薇强忍着嗓子撕裂般的痛楚,看着沈久安,继续道,“沈久安,这档子事儿结束,我们就分开吧。” “我知道你有办法结束的,对不对?”陈季薇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轻嘲,“你沈久安想做什么,做不到?” “季薇,你是不是误会了?”沈久安愣了愣,又问。 陈季薇摆摆手,再次清了清嗓子,推掉沈久安递到手边的茶水,她又道,“沈久安,你这个人实在是太极端,我们相处不来。” “沈府的辛秘,你本可以不说的。”陈季薇眼神清澈,“可众人之下,你依然当面揭穿。你似乎忘了,你伤害的人,是你的母亲和父亲。” 陈季薇清凌凌的眼神,“你多年隐忍,一朝发作,心里有怨气想要发泄一番也实属应当,可我觉得,亲人就是亲人。” “娘的事情,真的是个意外,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嫁到你们沈家,我把她当做亲娘。”陈季薇顿了顿,缓了缓嗓子里的痛楚,才又道,“可惜,你这个亲生儿子,却不懂得护她周全。” “我伤了她是真,可外在的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但你伤了她们的心。”陈季薇目光雪亮,“沈久安,我做不来你这套,也做不了你这么狠。” “我们分道扬镳吧。”她一如既往的痛快。 沈久安沉默不语,琉璃似得瞳孔却阴晴莫测,他忽的一笑,“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就是这样的性子,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的他们永生难忘。” “我不会同你分道扬镳。”沈久安玉色的手指拂平了衣角,“爹虽以谋逆之罪被关了起来,可丹东战事吃紧,过了正月十五,丹东地区必有大乱,到时候,自然有人会上书皇上,我们只不过撑过这几日便好。” “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陈季薇眉头紧皱,“你既然能打听到这个,为什么不先把娘治好?” “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好?”沈久安环视四周,“高战平不敢为难我们,沈兴达一家找不到印信和丹书,急的如热锅老鼠,沈家现在必定大乱。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会有人念起我们的好?” 低头看了眼沈夫人,沈久安笃定道,“至于娘,她没好之前,我们的帐,慢慢清算。”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了。”陈季薇皱眉,“或许,你如果愿意的话,刺我一刀也成。” 沈久安微微一笑,“季薇,我怎么会那么对你?” “我说了,也不会同意跟你分道扬镳。”他深深的看了眼陈季薇,“季薇,别想着逃,你欠我的,我们还没算。” 说完,沈久安便靠着轮椅,闭目沉思。 陈季薇反反复复的打量他,心里很是烦躁。 也就在这时,一个小狱卒忽的敲了敲牢房的栅栏,语气谄媚,“世子,贵府的三夫人来了。” 沈府的三夫人? 沈久安并不意外,直言,“请她过来吧。” 沈三夫人掂着裙角,小心翼翼的在狼藉遍布的地面上行走,生怕沾了一点脏污。 看到沈久安他们,沈三夫人眼前一亮,“久安。” “三婶。”沈久安端坐在轮椅上,神色一如往昔。 他虽然如常,可沈三夫人却满是敬畏的看他一眼,随即便问道,“久安,你娘好了么?” “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醒来。”沈久安问,“三婶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沈三夫人是长叹一声,“久安,你爹被关进去之后,沈府里就乱了,下人们乱做一团,府里简直不成样子。” “哦。”沈久安笑了笑,“三婶来,是要跟我说这些的么?” “你何不关心一下三叔,沈府里出了事,追着三叔要债的人,恐怕不少吧。” 沈三夫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久安,你三叔是个不争气的,以前你们在的时候,还能帮你三叔周全一下,可眼下……” 沈三夫人没说完,沈久安不客气的接口,“眼下,我们是无能为力了。” “三婶,你若是说这个的话,还是请回吧。”沈久安客客气气的下了逐客令。 沈三夫人愣了愣,忽的想起宝珠交代的话,“久安别忙,你可一定要救救你三叔啊,你二叔自你们走后,就出门了,你二婶一直守着庆忠,府里的大夫来了一趟又一趟,眼见庆忠就快不行了啊。” 沈庆忠快不行了? 第六十七章 放着主子不当 沈久安怔了怔,忙又问,“沈庆忠他怎么了?” 沈三夫人心里一喜,没想到宝珠说的是真的,世子果然对这件事情有反应,她做出为难的样子,“久安,你三叔,也被人关着呢。” 沈久安愣了片刻,忽然笑了,“三婶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久安的目光下,沈三夫人心虚不已,“那个久安,我也知道你现在情况特殊,可是,你三叔……那些人说,一天不还银子,就一天砍掉他的一根手指。” 沈三夫人越说声音越小。 沈久安意味深长道,“三婶的意思,我明白了。” “你来,是要银子的,对么?”沈久安反问。 沈三夫人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可被沈久安当面点出来,也觉得尴尬不已,“久安。” “三叔欠了别人多少银子?”沈久安耐心问,“让侄儿听听。” 沈三夫人,比了三根手指头,小心翼翼道,“三万两。” 阿银听的险些跳起来,“这么多?” 沈三夫人面色紫红,“我也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可那些人送来了你三叔的借条,盖着指头印。” 示意阿银别吭声,沈久安笑了笑,“三婶一句话就想换走三万两银子,不觉得有点多么,更何况,我还没有三万两银子。” 沈三夫人尴尬至极,“久安,也只有你能帮帮你三叔了。” “我怎么帮?”沈久安反问,“我们全家现在都被关进大牢里,又怎么帮得了你们?” 沈三夫人愣了愣,“那怎么办?” “三婶可见到了沈庆忠?”沈久安问道,“把沈庆忠的真正情况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稍微解决点问题。” 沈三夫人那敢不从,赶忙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了他。 沈久安吩咐阿银从小荷包里拿三千两白银,沈三夫人还嫌少,阿银不屑的扔到一旁,“三夫人这是什么话,你一句话,换我们三千两银子,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买卖?世子还留着这点保命钱上下打点呢,三夫人莫非是想釜底抽薪?” 一句话说的沈三夫人面红耳赤,也顾不得脏了,从地上拿起银票,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阿银轻呸了一声。 “世子。”转过头,阿银有些心焦,“听三夫人说的情况,沈庆忠只怕的确有危险。” “他这个人一向蛮横,这次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身体底子又虚,倒也十分有可能。”沈久安不疾不徐道,“三婶来要银子,来的倒也及时。” 阿银皱眉,“世子,沈庆忠有危险啊,你就不着急?” “着急有什么办法?”沈久安无奈道,“事情总要一步一步解决。” 阿银正待说什么,大牢阴暗潮湿的走廊里又传来一阵哗啦啦的脚步声。 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来人,沈久安愣住了,“小舅舅,你怎么在这里?” 连闭目沉思的陈季薇都抬头,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刘长青。 送刘长青进来的,正是朝堂上和督北王刘家一向不和的司马大人,看到对面牢房的沈久安,冷笑了声,“正好,你们舅甥两个,倒是可以在大牢里叙叙旧。” 说着,一把推了刘长青进去,十来斤的铜锁重重锁上,司马大人这才拂袖离去。 “太好了,舅老爷在对面。”阿银惊喜道。 沈久安一阵无语,“阿银,这是在大牢,就算被关在对面,又有什么可欣喜的?” 说罢,又看向刘长青,“舅舅,景王还是咬着你不放么?” “不是他,也是他指使的,连夜告到了皇上哪儿。”刘长青一身狼狈,面容还算清朗,“那老司马正愁没地方找我的事儿,在皇上面前,狠狠参我一本,引得皇上大怒。” 沈久安愧疚的看着刘长青,“小舅舅,对不住。” 刘长青不在意的挥挥手,“这有什么,皇上缓过来气儿,回头就会把我放了。倒是你,沈兴达捏造的证据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你爹和丹东金朝将军的书信来往,你可得想个办法脱身。” “还有你娘。”刘长青看了眼躺着的刘长乐,轻叹一声,“条件再好,也不如外面干净,还是快点把你娘弄出去吧。” “舅舅的意思我明白。”沈久安沉声道,“只是……” 刘长青急了,“那你还愣着干什么?照理来说,十五过后,丹东地区是会大乱,可难保这中间不会出什么岔子?” 阿银适时在旁边插嘴,“舅老爷,刚刚三夫人过来,说是沈庆忠快不行了。” 刘长青熟知内幕,听的一愣,“听听,久安,这就是岔子。就算是你娘能等了得了三五日,你能等么?” “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能制得住景王了。”刘长青不住催促,“久安,你磨蹭什么呢?” 沈久安下意识的看了眼陈季薇,不做声了。 刘长青有些恼火,“久安,关键时刻,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太子都主动向你示好了,你难道还想他主动再过来帮你不成?” “再说了,太子和景王相争,朝中大臣早晚会站队,以你爹的地位,不被拉拢就被打压,不是这次也会有下次,你还犹豫什么?”刘长青顾不得这里是大牢,只差没摇着沈久安让他清醒了。 沈久安的冷静和刘长青的激动形成鲜明的反差。 他只说,“小舅舅,我稍后回答你。” 刘长青愤怒的瞪他一眼,索性转过头去,再也不搭理他。 沈久安想了想,朝陈季薇过去。 “之前就把这个给你,你非要还给我。”陈季薇脖子上雪白的布巾在昏暗的牢房里格外显眼,她手中拿着那枚双龙玉佩,“沈久安,你觉得,你不用这枚玉佩,就可以不欠我的人情了么?” “嫁给你,我说了算,和离的事情,你也一样拦不住我。”陈季薇起身,把玉佩塞进沈久安的怀里,“沈久安,别用这个玉佩自欺欺人了。” “你怎么知道我拦不住?”沈久安怀里的玉佩,尤带陈季薇指尖的温度,他眼底冰凉,“陈季薇,你可以试一试。” “不用试。”陈季薇眼神倦怠,“沈久安,我险些杀了你娘,眼下我又根本不想看到你,你觉得我们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陈季薇的眼神让沈久安不由得心头一凉,“季薇?” 陈季薇只是转过头,不再言语。 正月十二,沈家出事之后的第三天,沈兴达忙着找景王,沈二夫人和沈文元忙着找大夫还有找永宁侯世袭的印信和丹书。谁都没料到,沈三夫人家的宝珠,悄悄出门了。 直接从邀月阁的后门进去,一进门,就有下人赶忙迎了上来,沈宝珠看清楚来人,松了口气,“放心,没人跟着。” 她抬起头,又小心的问道,“王爷呢?” 那人对沈宝珠也算恭敬,小声答道,“王爷在里面。” 一丝红晕曼上脸颊,沈宝珠整了整裙子,小步迈了进去。 “王爷。”看到高座上的紫色身影,沈宝珠盈盈福身,“见过王爷。” 今日来见景王,沈宝珠刻意用心打扮了一番,她原本就容颜清丽,如今又穿了颜色粉嫩的罗裙,薄施粉黛,头上簪了一朵新开的红梅,清新亮眼。 虽然见惯了美女,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景王仍多看了两眼,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沈宝珠羞涩的低头,却仍旧顺从的坐到景王身边,顺势依偎进景王的怀里,“王爷,妾身好想你。” 低柔的声音千回百转,温香软玉在怀,骚的景王心头一阵痒痒。 抬起沈宝珠的下巴,景王满意道,“你这次做的不错,正趁着沈府骚乱之时,伤了永宁侯夫人,说吧,要本王怎么奖赏你?” 沈宝珠低眉顺眼道,“妾身为王爷分忧,也是应当的。妾身看到最后沈府大乱,王爷派的人也出现了,就想着,博一下,能引得陈季薇上钩也不错。谁知,竟然连老天爷都帮着王爷,妾身正好陈季薇背后,发现她身旁站着永宁侯夫人,于是,妾身就这么轻轻一推……”说着,沈宝珠也在景王的心口处推了一下,娇俏道,“刚好,陈季薇就刺伤了永宁侯夫人。” 仰起脸,沈宝珠又道,“王爷,他们都没有发现是宝珠做的呢。可见是王爷洪福,都在暗中保佑着宝珠呢。” 景王听的哈哈大笑,捏了捏沈宝珠的脸蛋,“真会哄本王开心。” “所以啊,妾身什么都不要,只想陪着王爷,王爷只要别忘了宝珠就行。”沈宝珠抱住景王的腰,声音低徊婉转。 “你倒是精乖。”景王的手拂了上去,“永宁侯府正经的姑娘放着不做,偏偏要来勾搭本王。” 想到那天,从沈文元那里败兴而归,正心头不爽准备跨马离开之时,小路尽头却斜刺冲出来一个姑娘,上来便道王爷救我。 景王看这姑娘颇有两分姿色,问清楚身份之后,一时便起了心思。 岂料带回来一问,更是激起了几分兴趣,沈宝珠自动请缨,说要留在沈府替王爷做事。 景王正有些嫌弃沈庆忠和沈文元,倒也一拍即合。 想到两人刚见面时候的情景,景王翻身,把沈宝珠压在身下,摸到她微凉的肌肤,景王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夏日才常见的罗裙。 “穿这么单薄来勾引本王么?”景王勾唇笑了笑,“那就不必穿了。” 手掌一用力,单薄的罗裙被撕成了碎片,景王挺身进入,沈宝珠嘤咛一声,柔白的胳膊蛇一样的缠住了景王的脖子。 一番云雨之后,沈宝珠裸着身子缠住景王,在他耳边轻轻吐气,“王爷看起来心情不错?” 景王手掌来回游走,感受着手下肌肤的光滑细嫩,听到这话,微眯着眼睛,“挺聪明,看出来了。” 揪了一下红缨,感受到怀里娇柔的身躯一颤,景王这才笑着起身,披上衣服,往日阴沉的目光带出微微笑意,“本王没有看错你,做的不错。” 沈宝珠羞涩一笑,“为王爷肝脑涂地,妾身心甘情愿。” 这话明显的取悦了景王,他笑了笑,“当真?” “自然当真。”沈宝珠披着景王的中衣起身,景王身材高大,中衣堪堪只到沈宝珠的大腿处,两条细白的腿明晃晃的发出诱惑的白光,她赤脚走过去,依偎在景王的怀里,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王爷,我又打听出另外一件事,不知王爷有没有兴趣知道?” 第六十八章 比青楼女子都放得开 景王眼眸一沉,一把推开沈宝珠,“别玩花样,有话直说。” 沈宝珠娇嗔,“王爷,你弄疼妾身了……” 委屈的模样看的景王面色稍缓,“什么事,你先直说。” “王爷?”沈宝珠又怯生生的喊了一声,有些犹豫,“妾身还有一件事……” 景王顿了顿,想到了什么,邪肆一笑,“你先说是什么事儿,一会儿,再看你的表现。”嘴上说着,眼睛却暧昧的瞟了一眼沈宝珠光裸的大腿。 已通人事的沈宝珠如何不明白? 她故意交叠起双腿,这才说道,“王爷,初十那天,臣妾隐隐听到沈久安似乎要从二叔哪儿拿什么解药,似乎还和沈庆忠有关。” 仔细的把当天的见闻说给景王,沈宝珠又道,“妾身觉得此事有蹊跷,昨日借着娘去刑部大牢的时候,又试探了沈久安的意见。” “就因为向娘求证沈庆忠的情况,沈久安出了三千两的白银呢。”沈宝珠细声细气,“王爷,所以妾身一早就来找您了。” 听着沈宝珠的话,景王脸色顿时一沉,“你是说,沈兴达的二儿子和永宁侯世子有牵连么?” “牵连倒也谈不上。”沈宝珠皱着眉头,“可这关系,妾身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好,本王知道了。”景王点头。 沈宝珠这才小声问,“王爷,妾身的这个消息?” 景王哈哈笑了笑,“不错。不怪乎本王这么看重你,倒也没让人失望。” “那王爷是满意了?”沈宝珠勾唇一笑,衣衫半掩,主动把手伸进了景王的衣服里,“王爷,妾身还能让你更满意。” 景王哈哈一笑,抱着沈宝珠便扔到了床上。 他在床上谈不上温柔,事毕,毫不眷恋的起身,看着床上云鬓散乱的沈宝珠,调笑着道,“你一个世家姑娘,倒比寻常的青楼女子都放得开。” 这话说的沈宝珠微微变了脸色,然而在未引起景王不悦的时候,她又笑着开口,“王爷,世子妃曾经跟我说过,要勇于表达自己的喜好。我喜欢王爷,只要是能让王爷高兴的,我都愿意去做。” “这话倒是新鲜。”景王披上衣服,扔下来几张银票,“你的事儿不用说,本王也知道。” 转过屏风,立刻有下人上前,拿着崭新的衣袍替景王穿上。 景王脸色阴沉,“沈兴达还在外面等着么?” “是。”服侍景王穿衣的下人低声道。 “去把他叫来。”景王沉声道。 沈兴达一连在外面等了两日,几乎要放弃之时,却忽然看到了希望,跟着人一路小跑的来到了中堂。 等了许久,才见景王姗姗而来。 “王爷。”沈兴达立刻迎了上去,“王爷,可算是等到你了。” 景王看也不看沈兴达,直接问道,“沈兴达,本王没空跟你废话,我问你,你儿子沈庆忠和沈久安有什么关系?” 沈兴达听得蒙了,他等了那么久,却想不到景王劈头却是问庆忠和沈久安的关系。 “沈兴达,本王问你话呢。”景王不耐烦的说道,“你若是不说实话,别怪本王对你动粗。” 沈兴达赶忙回神,心里七上八下,“王爷,小儿和沈久安,并无什么关系。莫非是王爷听到了什么传言不成?” “本王听了什么话,不需要你操心。”景王冷哼一声,“沈兴达,你要是不说实话,别怪本王不客气。” 沈兴达一听,赶忙跪倒在地,“王爷饶命。” 他心思电转,心里大恨有人向景王告密,可沈兴达也明白,不到万不得已,沈庆忠和沈久安之间的秘密不能透露半分。 沈庆忠再怎么样,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王爷!”沈兴达义正言辞道,“我和沈兴宗之间的关系您也知道,庆忠和沈久安关系如何,您也十分清楚。小人敢以颈上人头担保,庆忠和沈久安之间,并无半点关系。” 重重的朝景王磕了头,沈兴达又道,“王爷,小人对您忠心耿耿,这两日一直守在外面,就是想告诉王爷,小人一定会身先士卒,为王爷分忧。” 听着沈兴达大义凛然的话,景王勾唇一笑,“这么说,本王难道还要谢谢你?” “王爷折煞小人了。”沈兴达赶忙磕头,“小人对王爷一片赤诚,定是有人居心叵测,故意在王爷面前说三道四,诋毁小人,还请王爷明察。” 景王似笑非笑的看这沈兴达,“听你这么说,本王倒是错怀疑你了。” “王爷怀疑小人,说明小人还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以后小人一定会更加注意,尽善尽美,为王爷分忧解难。”沈兴达再次磕头,神色要多严肃,就有多严肃。 景王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挥了挥手,“好了,你的衷心本网知道了,你就先回去吧。” “王爷。”沈兴达连忙开口,“小人还有一事不明。” “说。” “王爷,这个……”沈兴达小心翼翼的说,“我大哥,沈兴宗这事儿?” “你放心。”景王漫不经心道,“你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本王要是不替你达成所愿,岂不浪费了?” 听了景王这话,沈兴达顿时满面红光,激动道,“如此,小人就放心了。” “你乖乖听话,不过是永宁侯的爵位,又有什么不能给你的?”景王眼风虚虚的的扫过沈兴达,“可若是被本王发现你不听话?后果么……” 景王没说完,沈兴达的背后,顿时起了层层的冷汗。 匆匆回到家中,沈兴达直接去了沈庆忠的屋子,正好,沈文元也在,看到父亲一脸难看的模样,忙问道,“爹,你怎么了?” “文元。”沈兴达脸色难看,“爹之前告诉过你,景王在咱们沈府还另有别的探子。这件事是真的。” 沈文元听的一愣,“爹,是谁?” “我若是知道是谁,又何必烦恼。”沈兴达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着床上躺着的沈庆忠,问道,“庆忠怎么样,没事吧?” 沈文元摇摇头,“庆忠的情况不太好。”看了眼沈兴达,他又问道,“爹,怎么了?你不是去见景王了么,怎么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已经见过景王了。”沈兴达脸色阴郁,“景王今天问我,沈兴达和沈久安之间,有什么关系。” 沈文元脸色顿时大变,“爹,这件事咱们府里,也仅仅只有咱们几人知道,怎么王爷会忽然问起这件事?” “我怎么知道。”沈兴达暴躁道,“王爷已经对咱们产生怀疑了。” “可若是当他知道,景王定会用庆忠的命威胁沈久安。”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沈庆忠,沈兴达脸色变了变,“庆忠,虽然莽撞了些,但是到底也是你亲弟弟。文元,不到万不得已……” 沈文元赶忙点头,“爹,我明白的。” “你一切小心。”沈兴达深吸口气,又道,“先把人叫回来,印信和丹书现在不着急,你让人守着点庆忠,景王这人疑心很重,只怕会再来试探。” 沈文元神色严肃的点点头。 “爹,你觉得,咱们府上,还有谁有可能是景王的人?”沈文元不禁又问。 “我怎么知道?”沈兴达没好气,“我要是知道,又怎么会在这里干等?” 说完,沈兴达甩袖出门。 二夫人刚好从里间进来,正巧看到沈兴达出门的背影,“文元啊,你爹怎么发那么大的脾气?” “没什么。”沈文元瞄着她手里的汤药碗,“娘,你不是要喂庆忠喝药么?我来吧。” 沈庆忠依然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样子,沈文元叹了口气,心里矛盾极了。 作为亲生的兄弟,他当然不希望沈庆忠出什么意外,可是,若沈庆忠真的出了事,对他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文元脸色阴晴不定,心里却不由得想着,沈久安此刻,又在做什么…… 刑部大牢里,沈久安什么都没做,他怀里揣着双龙玉佩,还在做最后的考量。 刘长青说的也是实话,且不说娘等不等得了,就说沈庆忠。 刘长青在对面,看着沈久安一脸沉思的模样,急的只转圈。 他刚想张嘴,一个狱卒轻手轻脚的跑了过来。 刘长青看着狱卒一脸的谄媚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久安,这又是谁来了?” 沈久安刚听狱卒说完,不禁有些惊讶,“找陈季薇的?” 狱卒点点头,神色很是和善,他刚刚收了来人一百两的贿赂,很久都不曾见过出手如此大方的公子了。 “对,来的人说要找陈季薇,是哪位?”狱卒很是客气。 连陈季薇自己都惊讶不已,这个时候,她又身在这里,会有谁来找自己? “找我什么事?”陈季薇走近了两步,哑着嗓子问道,“谁来找我?” “找到了。”狱卒却不答话,确定她在这里之后,便飞快的转身,又跑了出去。 “这是?”她不明白的看着沈久安。 沈久安下意识的解释,“估摸着是知道你被关在刑部大牢了,却不确定,所以让狱卒过来看一看。”想着那狱卒刚刚的模样,沈久安又道,“出手挺大方。” “你又没见他,怎么知道……”陈季薇话还没说完。 牢房门口忽然响起一个轻柔的嗓音,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季薇,终于找到你了。” 这声音…… 第六十九章 沈世子吃醋了 陈季薇惊讶抬头,赫然看到门口一道清隽的身影,白衣如尘,在幽深肮脏的囚室里发出柔和的白光,看到陈季薇,他眉梢眼角一抹放松的笑意,“季薇,终于找到你了。” 陈季薇眉心一跳,身子如遭雷击,忽的愣在了当场。 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直到感受到冰凉的液体,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掉泪了。 陈季薇明白,这是陈二小姐未完的执念。 可一旁看着的沈久安,看到这一幕,眉毛顿时挑了挑。 连阿银都惊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世子,这是什么人?世子妃那么伤感。” 沈久安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的吐出三个字,“方平章。” 方平章温柔一笑,“世子好眼力,正是方某。” 他对沈久安的态度颇为不善,若是以前,陈季薇定要维护一番,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忽然又很想看看,这个被陈二小姐放在心尖上的,究竟是什么人。 她没说话,却听沈久安又道,“方公子特地写了封信给我,沈某又怎么会不认识。” 方平章只当没听出沈久安话里的讽刺,对沈久安拱了拱手,“世子,幸会。” 说着幸会,脸上却没有半点客气的模样。 沈久安今非昔比,立刻反唇相讥,“不敢当。” “不敢当也没事。”方平章笑道,“方某本来也不是过来找你的。” 说完,看也不看沈久安铁青的脸色,转头看向陈季薇,眼神温柔的似乎能滴出水来,“季薇……” 陈季薇正好瞟见沈久安语塞的模样,居然能把他逼出那个表情!一时之间,竟然对方平章起了若干的好感。 只是陈季薇还没开口,方平章扫到陈季薇脖子上刺目的白布,忽的又变脸,“季薇,你的脖子怎么了?沈久安把你怎么了?” 他的眼神太过热切,语气也过于亲昵,陈季薇有些不适的摸了摸脖子上的白布,“没事,和沈久安无关,我自己弄的。” “我倒是不知道,一个人还能自己伤了自己的脖子。”方平章毫不客气的揭穿,又狠狠的瞪了一眼沈久安。 方平章放下手中拎着的一个大食盒,深情款款道,“季薇,你在这大牢里,肯定吃不好睡不好,我给你准备了这些吃的,饿的时候,先垫垫肚子。” 忽的被人关心,陈季薇有些不适应,特别还有旁边沈久安的审慎的眼神,更让她浑身尴尬,“谢谢你啊,方公子。” 岂料,陈季薇一句话,居然让方平章顿时伤心起来,伤感十足的看了眼陈季薇,“季薇,以前你都叫人家平章哥哥的。” 平章哥哥……只是心里念着这四个字,陈季薇就莫名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强扯出来一个笑脸,陈季薇赶忙道,“这个,以前是以前,现在我毕竟嫁人了,喊得太亲昵了,世子会吃醋。” 陈季薇本是推脱之言,谁知一旁的沈久安听了之后,居然还真的义正言辞道,“对,我会吃醋。” 方平章不好直接对陈季薇发作,对沈久安则毫不客气,“沈世子,据我所知,你娶了季薇,根本就是陈夫人用的李代桃僵之计,这门亲事,我不承认。” 看了眼褥子上躺着的沈夫人,方平章又道,“更何况,我已经听说了,季薇伤了你的母亲。就凭这个,你就不可能会毫无芥蒂的对她。” “与其委曲求全的跟着你,倒不如和我在一起。”方平章说着,再次哀怨十足的看了一眼陈季薇,“原本,过了年我就要向季薇提亲的,若不是被你捷足先登,季薇一定会是我的妻子。” 他说着,语气一转,“不过,就算是你抢先一步也没关系,季薇还是会跟我走的。” 说罢,含情脉脉的看了眼陈季薇。 陈季薇刚落的鸡皮疙瘩再次起来了,她心里有些不可思议,陈二小姐怎么会喜欢这个类型? 若说真心,方平章也有,可是,怎么就让人觉得那么别扭呢…… 不禁看向沈久安,往日里只觉沈久安也甚是平常,可在这方平章的衬托下,竟也意外觉得顺眼了些。 “你想带走她,也要看我同意不同意。”沈久安干脆说道。 方平章却听的翻了个白眼,“谁要管你同意不同意,只要季薇同意,就可以。” 陈季薇两世为人,活了这么大,还从没有体验过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的感觉,一时大为新鲜。 她有心要看看沈久安的反应,于是便问,“那你准备怎么带走我?” 有点出乎陈季薇的意料之外,方平章居然真的认真回答了,“季薇,开春之后,我就会参加今年的春闱,考取功名之时,就是我来向沈家提亲之时。” 说着,他深情款款的看着陈季薇,“我知道你曾经嫁给了沈世子,可是我心里,并不介意。” 老实说,这样的方平章,让陈季薇有些感动。甚至那个早已消逝的陈二小姐,也因为这句话,让残存的执念生出了些许悸动。 可陈季薇抬头,再次看到方平章的脸色之时,却仍难掩腻歪。 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干干脆脆,方平章长相不错,温和有礼的模样也却是能吸引一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目光。可这眼如春水,脉脉含情看着自己,又算是怎么回事? 陈季薇不忍的撇开眼睛,忽然发现,连沈久安在他旁边,都显得阳刚了许多。 不知道陈季薇心里这么多的想法,方平章仍在絮絮叨叨,“我知道永宁侯府家大业大,可沈家现在出了事,今夕不同往日,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陈季薇听的哭笑不得。 沈久安面色一沉,“方公子打的好算盘,可你如何知道,季薇会不会同意?” 方平章似乎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似得,听到沈久安的话,还颇为惊讶,“世子这话说的,我和季薇两情相悦,青梅竹马,情比金坚,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用怀疑的。到时候,季薇一定会跟我走。” 沈久安想到陈季薇递给自己的关于方平章的回信,嘴角泛上一丝笑意,“那方公子是否记得季薇给你的回信。” “知道啊。”方平章说着,狐疑的看了眼沈久安,“我知道,一定是你逼着季薇写的。” “我走之前,季薇还写了封信给我,她不可能那么快会变心,让我从此不要找她的。”方平章信心满满的说道。 沈久安不禁好奇,“方公子,季薇曾经给你写过什么信?” 方平章羞怯怯的看了眼陈季薇,这才慢慢吟了出来,“玲珑骰子安红豆,刻骨相思知不知。” “季薇写给我的。”说着,方平章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示意给沈久安看,“亲笔信。” 沈久安的脸上笑意更深,反问,“季薇,这是你写的么?” 在沈久安的笑容下,陈季薇几乎想掩面。 这不是她写的,可也,确实是她写的…… 心里替陈二小姐鞠了一把泪,陈季薇一时无语。 方平章立刻骄傲道,“沈久安,你看,季薇都没否认。” 深深的看了眼陈季薇,沈久安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断言,“可那也是嫁给我之前。” “沈久安,你这人好无赖!”方平章气愤不已,“明明就是我先认识季薇。” “可是我娶了她,不是么?”沈久安一句话噎的方平章哑口无言。 陈季薇实在是不忍心看下去了,原来有人为自己争风吃醋的感觉,居然这般尴尬。 迎着沈久安似笑非笑的眼神,陈季薇连忙道,“好了好了,方平章你先回去吧,与其在这里和沈久安斗嘴,倒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快点把我救出去。” 看了眼褥子上躺着的沈夫人,陈季薇又道,“或者,你帮我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也是好的。” 方平章原本还有些垂头丧气,可是听了陈季薇说要救她出去之后,立刻又恢复了抖擞的模样,“季薇,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出去找人,早日把你救出这个鬼地方。” 他匆匆的走了出去,转身之前还安慰,“你放心,我一定找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一定让沈夫人平安无事。我知道你心底最良善,平日里连桃花落了都心里不舍,会把它们安葬。若是沈夫人有什么意外,你一定会想不开。” 方平章的关心让陈季薇很感动,可他的话,却让陈季薇无比无奈。 什么葬花,什么吟诗,那都是陈二小姐干的,不是她好么! 丧气的目送方平章离去,陈季薇抬头,看着阿银晶晶亮的眼神好奇的注视着自己,“世子妃啊,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说。”陈季薇硬着头皮问道。 阿银戳戳手指,“世子妃啊,你的爱好不是帮人包扎伤口么?还有,桃花要怎么安葬啊?” 陈季薇脸色大窘! 沈久安不轻不重的敲了敲阿银的脑袋,“闭嘴。” 陈季薇刚想道谢,却又见沈久安看向自己,不轻不重的说了句,“写诗,嗯?” 陈季薇只恨牢里没有个地缝给自己钻一钻! 懊恼的扭回头,再也不理沈久安和阿银。 不知过了多久,沈久安的声音才再次在身后响起,“季薇,其实你并不喜欢他,对么?从你的眼神里,我看的出来,不管是葬花还是写诗,那都不是真正的你,你不会喜欢那样的人。” 听着沈久安笃定的语气,陈季薇不禁反问,“你为什么那么自信?沈久安,你又觉得,我该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第七十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昏暗的牢房里,沈久安的笑容倏然而至,宛如顽石上绽开的一朵雪白莲花,耀眼夺目,“你该喜欢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能喜欢一个人。” 陈季薇轻声嗤笑,“你么?那就更不可能了。” “方平章虽然腻歪,好在,对我还有两分真话和真心。”陈季薇再次转过头,“沈久安,答应你的我会做到,欠了你的,我也会还。” 剩下的,她没有再说,两个人却都明白。 看着陈季薇再次陷入了旁若无人的境地,阿银才轻轻的捅了捅沈久安的胳膊,“世子,你有对手了。” 沈久安一个眼风扫过,“阿银,我看你这嘴,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阿银笑嘻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跳到一旁。 定了定神,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沈久安又问,“阿银,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牢里,日夜都燃着昏暗的烛火,让人分不清今夕几何。 阿银扳了扳手指头,“世子,今日正月十二了。” 十二? 沈久安默念这个日子,压下心里的急躁,景王他们既然有备而来,自己这边,自然也急不得。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狱卒再次送来饭菜,沈久安才迷迷糊糊的回过神。之前想的太认真,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阿银也走到牢房旁,结果今日的饭菜,一看,顿时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送这样的东西给世子吃!” 送来的饭菜,几乎让人看不出原本的形状,米饭中,甚至还有数条白色的虫子缓缓蠕动。 阿银只是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阵抽搐,险些当面吐了出来。 那狱卒却随意的把饭往地上一扔,冷声道,“你们已经是阶下之囚,还想什么好待遇,有口吃的就不错了,爱吃不吃!” 说着,踢了一脚,转身就要离开。 阿银飞快的看了眼沈久安的脸色,又问道,“高首领呢?他不是答应我们,要好好的招待我们么?” 那狱卒打了个哈欠,“昨天是要好好招待你们,可今天么,前永宁侯沈兴宗已经被拉去受审大刑伺候了,你们还想要什么招待?” 不怀好意的看了他们一眼,狱卒又道,“不把你们也打一顿,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他说着,眼前一亮,竟想过来拽走沈夫人身下铺着的被褥,“这么好的褥子,给你们使,浪费了!” 阿银大怒,他身子还没完全复原,可收拾个把狱卒还完全不在话下,揪起那人的领子,反手两巴掌,“你干什么?” 那狱卒在牢里横行霸道习惯了,还是头一次吃这种大亏,立刻意识到自己踢了铁板,“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这就走,这就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阿银指着地上踢翻的饭菜说,“你弄这些猪都不吃的东西,过来糊弄谁?立刻给爷弄些新鲜的,不然,我要了你的狗命。” 狱卒哪里敢不答应,立刻点头作揖表示一定办到。 阿银这才松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阿银不禁满面忧色,“世子,糟了。” “侯爷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阿银忧心忡忡的说道,“不然,这群惯于见风使舵的家伙不会忽然变了态度。” 明明前几日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今天,忽然来这一出,让阿银的心中充满了不详的预感。 也就在此刻,大牢狭小的天窗处,忽然又传来了啾啾的鸟叫声,阿银足尖轻点,跃上高墙,也学着遮鹄的叫声啾啾叫了两下。 不多时,外面伸进来一个竹筒,阿银接过来,再次叫了两声表示自己收到了,这才飘然而下。 阿银拿着竹筒,面色不好看,“世子,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消息。” 沈久安沉静的打开了竹筒,里面是极为简单的一句话:沈庆忠遇刺,景王。 “世子?”阿银探着脖子,刚好看到了这句话,不禁急了,“世子!景王一定是怀疑沈庆忠和你的关系了。” 他说完一句,又赶忙跑到牢房门口,叫住刘长青,“舅老爷,你在劝劝世子,大事不好了!沈庆忠被景王刺杀了。” 刘长青本已打定主意再也不管沈久安的事儿,可听阿银这么一说,也顾不上自己刚发的誓了,大步跨到牢房门口,怒道,“沈久安,你还愣着干什么?” “世子!”阿银急的脸红脖子粗,“要怎么样你才会同意?” “难道连夫人,你也不管了么?”阿银使劲儿跺脚。 阿银话音刚落,刚刚被赶走的那个狱卒带着新鲜的饭菜又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看到阿银,瑟缩一下,立刻点头哈腰,“这位少爷,你要的饭菜,小的已经送来了。” 阿银看着狱卒身后的大夫,“那这个大夫呢?总不会也是你叫的吧?” 那狱卒赶忙摇头,一脸谄媚,“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差点误了少爷的大事。这大夫是大牢外的一个叫方公子的请的,说是给夫人看病。” 阿银瞬间明了,怪不得这狱卒惧怕中又带着讨好,原来是方平章来了,想必,又从方平章那儿得了不少的好处。 “走走走,我们不要这大夫。”阿银气咻咻的,“方公子请的大夫,我们用不起。” “阿银,别任性。”沈久安从阿银的身后过来,对着狱卒点点头,“劳烦你了。” 狱卒看着这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他温柔浅笑,却不知为何,却感觉比那个叫阿银的少爷更加可怕。 匆匆朝沈久安点点头,狱卒留下大夫,脚不沾地的跑了。 沈久安走到牢房旁边,对大夫打了个招呼。 那大夫生平头一遭来到刑部大牢给人看病,可实在是眼馋那位公子出的高价,这才硬着头皮来了,见到沈久安温和有礼的模样,心里才稍稍轻松了些。 看着大夫给沈夫人看病诊治,阿银才小声的说了一句,“世子,对不住,险些误了事。” “那方平章,实在是让人心里生气。”阿银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拳头。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沈久安也饿了,从狱卒刚刚送来的东西里捡了一些吃着,“若不是他,今日也不会有大夫来给娘看病。” 看到大夫问完诊,沈久安连忙问,“我娘她怎么样?怎么还不清醒?” 方平章没有随便糊弄,找的大夫医术很不错,仔细琢磨了会儿,却也摇摇头,“从脉象上看,这位夫人的脉搏平和有力,正是中正之脉,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啊。” “那娘怎么会醒不过来?”陈季薇也问道,“这两日都不吃不喝,昏睡不醒,大夫,你再确认一下?” 那大夫有些无奈,“姑娘,我的医术不敢夸大,可在京城里也是排得上号的。这位夫人真没问题,瞧着,就像是睡着了的模样,能有什么问题。” “可哪儿有人会睡这么久的啊。”阿银也问道。 大夫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反正夫人的身体,确实没有大碍。” 看着大夫提起药箱,连药都不给开的模样,沈久安也不得不狐疑的摸了摸沈夫人的脉搏,他对医理并不精通,但生病多年,多少也了解一些,摸摸脉搏,的确如那位大夫所言。 陈季薇在旁边,看着沈夫人面色红润神色平缓的模样,缓缓道,“娘看着,确实像是睡着了。” “可为什么睡那么久,这个谁也不知道。”陈季薇无奈,“要不,再找个大夫看一看?” “算了,先等一等。”沈久安轻轻摇头,忽的又开口,“谢谢你。” 说是谢,陈季薇却分明觉察到一丝嘲讽,她干脆转过头,“不用客气,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沈久安继续看着她,专注的眼神看的陈季薇浑身不自在,“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沈久安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他从怀里掏出那枚羊脂双龙的玉佩,递给阿银,“去吧。” 阿银眼前一亮,兴奋道,“世子,你终于想明白了。” 连刘长青都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沈久安却只转头,紧紧的盯住陈季薇。 陈季薇却抬头,对他粲然一笑,张了张嘴,无声到,“沈久安,承诺我完成了。” 不管是陈季薇还是沈久安,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双龙玉佩一出手,就代表沈久安要向太子求援。有了太子的帮助,区区一个永宁侯世子的位子,区区沈兴达一家人,又算得了什么? 而他一直不想动用这枚玉佩,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玉佩是陈季薇给的。 沈久安的耳边忽然响起当日和陈季薇初见之时,她说,沈久安,我帮你成为真正的世子,就当是我对你的承诺。 如今,承诺完成了,陈季薇是不是也该走了? 直视沈久安变幻莫测的脸色,陈季薇静静立在牢房一角,笑道,“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有了这枚玉佩,太子的回话很快。 不多时,派去联络的人便回来了,和上次一模一样的竹筒,而让陈季薇有些惊讶的是,那枚玉佩居然再次被送回来了。 第七十一章 翻案 沈久安拿着玉佩递给了陈季薇,“太子说,他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的道理,所以你还是拿着吧。” “可这?”陈季薇凝眉看着玉佩,一时不接。 沈久安温声劝道,“你还是拿着吧。” 稍稍压低了声音,沈久安又道,“季薇,你的能力对太子来说可遇不可求,他让你留着这枚玉佩,正是拉拢之意。” 听沈久安这么说,陈季薇才接了过了,“那好吧。” 当时一时兴起,接了太子的玉佩,可事后陈季薇心里也明白,接的是太子的承诺,可也接的是一块儿烫手山芋。 太子不会轻易放过她,陈季薇心里很清楚。 “太子说了什么。”听着他们在这边低声说话,对面听不到的刘长青格外着急。 只是刘长青隔着牢房的栅栏,空着急,却看不到,只能不断的追问,“久安,你倒是说话啊,太子说了什么?” 沈久安细细的看了那张简短的字条,把每个字都记在心里之后,直接放到火上烧了。 “小舅舅。”沈久安道,“别担心,太子说了,这件事两日之内,必有结果。” 不知太子使了什么法子,中午的时候,前来送饭的狱卒已经恢复了昨日的态度,送来的饭菜也恢复了昨日的水准,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更甚从前。 见到沈久安他们,甚至还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小人之前有眼无珠,还请沈世子原谅。” 前倨后恭的态度,更让阿银鄙视。 沈久安的态度倒是一如往昔,“客气了。” 他向狱卒拱了拱手,又问,“不知,能否打听一件事?” 见沈久安客气,那狱卒愈发惶恐,“沈世子才是太客气了,不知是什么事,下人定然知无不言。” “永宁侯怎么样了?”沈久安直接问道。 狱卒愣了愣,思索片刻,却还是张口答道,“沈世子放心,永宁侯已经从刑室接了出去,并且有大夫给永宁侯看伤。” 沈久安道完谢谢,目送着狱卒离开。阿银呸了一声,“世子,也就是你,要我才不会这么客气呢。对这些人,不听话,打一顿就是了。” “口服心不服。”沈久安随意道,“下下策罢了。” 阿银撇撇嘴,一脸不服气。 刘长青在对面却道,“阿银,你别不服气,世子说的有道理,对于这种下人,咋看上去无足轻重,实则相当重要。否则……”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食盒里的饭菜,又道,“阿银,就比如,他如果在饭菜里吐了几口口水,你吃的出来么?” 阿银脸色大变,对着食盒看了又看,脸色发白,一阵恶心。 沈久安神色如常,听了之后,反倒笑了,“小舅舅,你何必这么吓唬他?” “有很多事情,不是拳头可以解决的。”刘长青轻叹一声,“阿银,你若是能早点明白这一点,以后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听到刘长青这么说,陈季薇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身为沈久安的舅舅,两人长得也多少有些相似之处,只是刘长青要更为沧桑些,发觉陈季薇的眼神,刘长青朝她笑了笑,又道,“久安媳妇,我说的对么?” 陈季薇却摇摇头,“我并不这么认为。” 平静的看着沈久安和刘长青,陈季薇又道,“一个拳头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两个拳头,早晚可以解决。” 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沈久安,陈季薇又道,“我喜欢直来直往,讨厌拐弯抹角。” 沈久安在一旁苦笑着接口,“我看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刘长青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忽然在一旁笑了起来。 有了太子出手,一切都进行的很快。 先是刘长青的事情,被太子以刘长青发现沈府有异动,于是提前派了巡防营过去为理由,提前放了出去。 这个理由并站不住脚,可在太子的操作下,刘长青毫发无损的出了刑部的大牢。 刘长青出来的消息,让沈府里的沈兴达如坐针毡。 沈文元也得到了消息,“爹,你听说了么?刘长青被放出来了。” 沈兴达面色难看,“还用你说,我已经知道了。” “今天中午,听说太子去了御书房找皇上,要求重新审定永宁侯叛国一案,太子说,永宁侯叛国一案疑点重重,更何况永宁侯一向骁勇善战忠义无比,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沈兴达听着从景王那儿得来的消息,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恐惧。 “爹。”沈文元焦虑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惊慌不已,“爹,你去问景王了么,王爷怎么说?” “王爷能怎么说?”沈兴达面色青紫,“他正在气头上,我什么都不敢问,更何况,万一这件事真的败露,遭殃的也只会是我们。” “那我们?”沈文元小心翼翼的说道,“现在还能怎么办?” “庆忠呢?”沈兴达忽然问道,“庆忠的情况怎么样了?” 沈文元赶忙说,“庆忠这两日都用着药,只是一时还没有什么效果,人还没有清醒。” “大夫怎么说?”沈兴达这几日忙里忙外,根本没有问过沈庆忠的情况。 这会儿突然问起来,让沈文元心里多了丝不详的预感,只是,这结果,他却不敢想下去。 “走,我去看看。”沈兴达起身,往沈庆忠的房间走去。 “爹。”沈文元忽的喊了一声。 他神色莫测,眼里藏不住的恐惧,“爹,庆忠他?” 沈兴达脸上抽搐了一下,“文元,你想什么呢?我只是去看看庆忠。” 沈文元呆呆的哦了一声,跟上沈兴达的脚步,进了沈庆忠的房间。 沈庆忠仍然无知无觉的在床上躺着,沈二夫人坐在床边,看到他们来了,惊喜道,“老爷,文元,你们来了?” “庆忠刚刚手动了呢。”沈二夫人喜滋滋道,“老爷,我看庆忠是快要没事了,说不定很快就能醒来了。” 醒来了这三个字,让沈文元的眼皮猛地一跳,他赶忙偷眼去看沈兴达的脸色,却见已经恢复了正常。 “醒来了就好。”沈兴达虽然说着,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略微和沈二夫人说了几句,便又转身走了。 沈二夫人忧心忡忡的看着沈兴达的背影,问一旁站着的沈文元,“文元,我怎么看着你爹,不太高兴的样子啊,你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也不知道。”沈文元心里乱得很,随意说了两句,也跟着匆匆出门了。 沈兴达他们,兵败如山倒。 景王虽然谋划周全,但是太子和景王内斗这么多年,熟谙景王的套路,还击的十分到位。 景王在府上发了好大的脾气。 沈兴达过去的时候,正看到景王手下的司马公子狼狈的屋里出来。 沈兴达心头一动,赶忙拉住了景王府上的小厮,塞了一大块儿金子,才从那小厮口中套出话来。 “大人难道不知道么?司马大人被人参了,说是涉嫌克扣征北军的军饷,事实俱在,已经被革职查办,据说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已经把司马大人收押天牢,说是谁也不准求情呢。” 沈兴达一听,顿时丧失了进去再见景王的勇气。 司马大人是景王何等重要的膀臂大臣,可关键时刻都保不住,又何况自己呢?沈兴达心里发冷,眼前发黑。 他明白的很,只怕自己,要完了。 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沈兴达不敢再耽搁,一路小跑回了家。 沈文元正在中厅等着,看到沈兴达,忙问道,“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景王怎么说?”沈文元匆匆问道。 沈兴达不发一言的摇摇头,“文元,你听爹说,现在收拾一些细软,多带些银票和方便携带的珠宝字画,你快走吧。” 沈文元听的一愣,心里不祥的预感顿时变为了现实,“爹?” 沈兴达摇摇头,“文元,爹没时间跟你解释了。现在情况危急,司马将军被人参了一本,已经被皇上下旨关起来了。” “沈兴宗翻案,我看也是早晚的事情。”沈兴达额头上汗珠连接滚落,“文元,你快走吧。” 沈文元脚步顿了顿,“爹,我走了,你们呢?” 沈兴达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文元,你只管走你的吧,趁着现在势头未起,你还有机会,若是再耽搁下去,就晚了。” 沈文元也算是心思灵透之人,也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禁又道,“爹,你和娘还有庆忠,带着宝云,也一起吧。” 沈兴达脸色苍白的摇摇头,“文元,树大招风,若是我们一家人一起上路,定会引起怀疑,你自己先走,若是可能的话,我和你娘还有庆忠宝云再去找你。” 沈文元咬咬牙,看着父亲灰败的面容,终究没有戳破。 如果不是事情到了如此紧急的地步,爹又何必让他离开? 沈兴达预料的不错,正月十三这天,京城真正的变天了。 太子手持百姓的万人请愿书,上奏皇上,永宁侯冤枉。 随即,太子领皇上旨意,当着朝中百官,亲自提审沈兴宗。 前永宁侯、征北大将军,铮铮铁骨的汉子,不过短短几日的牢狱折磨,整个人脱了一层皮一样,甚至连大拇指头,都被砍掉了一截儿。 第七十二章 丧家犬 太子举着所谓永宁侯的认罪书,请京城最有名的仵作当场查验。 却被仵作指出,永宁侯的认罪书,并不是他自己亲手所按。 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太子清朗的声音响彻每一个朝臣的耳朵,“父皇,各位大人,你们可听清楚了?根据仵作查验,认罪化验的指印,是将永宁侯的大拇指剁了下来,再蘸着印泥印上去的。” “活人和死人的指印,是不同的。”太子高举那份认罪书,又问,“各位大臣,可有异议?” 百官鸦雀无声。 太子扔下那份认罪书,又道,“还有第二件事,足以证明永宁侯的清白。世人皆知,永宁侯爱妻成狂,可却只有很少人知道,而永宁侯夫人闺名唤作长乐,甚至没有人知道,永宁侯在日常书信的时候,每逢写到这两个字,笔触就稍稍有些不一样。” 太子左手拿着证明永宁侯叛国的证据,右手是永宁侯亲笔的书信,呈到皇上面前,“父皇,请看。” 事实证据俱在,众人哑口无言! 景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儿臣愚钝!只想着为皇上分忧,却不想险些着了别人的道。还好父皇圣明,得以还永宁侯清白。” 太子在旁边冷笑了声。 景王唱作俱佳,把诬告永宁侯的罪名推了个一干二净。 永宁侯当场恢复爵位和官职,另赏黄金千两以示抚慰,永宁侯的家人,皆无罪释放。 消息传到沈府的时候,沈兴达已经一杯毒酒递给了沈二夫人。 “爹,娘,我不要死。”沈宝云瑟瑟发抖的团在角落里,满面惊恐的喊着,“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我要死?” “就凭你是我的女儿!”沈兴达忽然发疯一般,一把拎起沈宝云,“你享受了我给你带来的东西,就要承受因此的后果。” 他强按着把毒酒给沈宝云灌了下去,看着女儿痛苦挣扎的模样,沈兴达站在原地,满面泪痕。 沈二夫人早已泪流满面,“兴达,你又何必为难云儿?” 沈兴达八尺大汉,再也忍不住的痛哭起来,“宝云是我的女儿,你当我愿意?可你知道这是什么罪么?宝云若是不死,若是被抓去,后果比死了都难受百倍!” 沈二夫人一口喝下了毒酒,趴在桌子上,眼泪汹涌而出。 沈兴达抹抹眼泪,又端起一杯毒酒,走到床上躺着的沈庆忠身旁。 沈庆忠无知无觉的躺着,沈兴达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忽的身后,扣住沈庆忠的下巴,想把毒酒灌进去。 可也就在这时,从窗外忽然射进一把锋利的小刀,噔的一声打落了沈兴达手中的毒酒。 沈兴达反应极快,立刻欺身上前,一把揪住沈庆忠的脖子,“你们干什么?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来人全部黑纱敷面,叫人看不清楚样子。 沈兴达手中一把小刀,紧紧抵着沈庆忠的脖子,他神色癫狂,带着哭腔道,“你们都后退一步,都后退,不然,我就杀了他!” 在沈兴达的威胁下,一时倒真不敢有人上前。 沈兴达诡异一笑,“就算是你们带着面纱,我也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沈久安,若你还算是个男人,就用真面目来示人。”沈兴达嘴角噙着疯狂的笑意,赤红的双眼等着来人,似乎要把人看穿个洞。 围着沈兴达的人静默了一会儿,徐徐分开,一个半大少年模样的人迈着轻巧的步伐走过来,轻嘲,“沈兴达,世子的腿十二岁就被你们害的再也走不了路了,他如何能过来?” 熟悉的音调,沈兴达眼中闪过亮光,“别藏头露尾的,我知道你是谁。” “我原本也没打算要遮掩。”阿银一把扯下了敷面的黑纱,“沈兴达,死到临头了,你还挣扎。” 沈兴达紧紧抓着沈庆忠的衣领,冷笑道,“死到临头?我看死到临头的,是你的那位好世子吧。” 冲着阿银呲牙一笑,沈兴达又道,“若我现在手一抖,不小心割断了沈庆忠的血管,你们的世子,也活不过今晚。” 阿银不由得皱眉,“沈庆忠是你亲生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个畜生都不如。” 沈兴达脸上闪过一抹疯狂之色,“哈哈,那只是因为老虎没有被逼到绝境!” 他拿着刀子的手不稳,一脸狰狞道,“都是你们逼我的!我本来才应该是永宁侯!如果不是你们逼我,我也不会这样!” 阿银看着趴在地上的沈宝云和桌子上的沈夫人,低声嘀咕了一句,疯了。 朝着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从后面包抄过去,生擒沈兴达。 沈兴达却看出了他们的意图,“阿银,别跟我玩儿花样,你可以试一试,若是你们走近一步,我就杀了沈庆忠!” “反正我也活不成了,要死,就大家一起死!”沈兴达恶狠狠的说道。 阿银顿了片刻,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小刀,忽的又问,“沈兴达,你想要什么?” 沈兴达挥舞着手臂,龇牙道,“阿银,去告诉沈久安,给我准备五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全都要银票,再准备三辆马车,立刻送外离开。” 逼近沈庆忠,沈兴达又道,“让你们的人都离远点,走了之后,我自会放了庆忠。” “你当我们傻么,相信你?”阿银轻挑眉梢,“沈兴达,我劝你还是别玩儿花样。” 沈兴达却疯狂大笑,“阿银,现在决定权在我手里,不怕沈久安死了的话,你就来。” 阿银皱着眉扫了眼地上,心里清楚,沈兴达已经疯了,一个疯子,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好。”阿银干脆道,“我做主,答应你,不过沈兴达,如果你违背承诺,天涯海角我都要杀了你。” 沈兴达干笑两声,催促,“还不快点准备?” 阿银伸手招来了人,吩咐了几句。 那人欲言又止,“阿银少爷,这样真的可以么?” “快去吧,废话那么多干嘛。”阿银无奈,“这人已经疯了,如果不满足他的要求,万一他真动手了怎么办?” 阿银话音刚落,门口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何必这么麻烦?” 随着这声音而来的,是一声尖啸的破空声。 精钢打造的箭头划过众人的视线,直入沈兴达的臂膀处。 沈兴达吃痛,下意识的松开了沈庆忠。 阿银见状,忙上去抢了沈庆忠过来,长鞭立刻出手,“沈兴达,你再敢向前一步?” 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手中又没了劫持的人质,沈兴达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阿银,替我向沈兴宗和沈兴达问个好,就说,黄泉路上,我等着他们,生生死死,我都不放过他们。我诅咒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诅咒他们,有朝一日也尝尝我沈兴达的场!”说罢,猛地扑到桌子上,执起那壶毒酒,咕咚咚的喝了下去。 “阿银少爷?”身旁的人,看着濒死挣扎的沈兴达,不禁低声喊了一句。 阿银目光极冷,厌恶道,“自作孽不可活。” 拖着沈庆忠,留几个人收拾,阿银先出了门。 门外,站着的刘长青。 手持一把牛角大弓,蟒筋鲨鞘,力达百钧。 看到阿银出门,刘长青邪气的挑眉,“阿银,我的准头如何?” “舅老爷例无虚发,自然厉害。”阿银立刻堆满笑恭维,“若是老太爷知道了,一定会替舅老爷高兴的。” 刘长青一听,立刻沉下脸,“你和你主子一样讨厌。” 说罢,扛着长弓扭头走了。 阿银这才露出个灿烂的笑,谁都知道,督北网刘家主乃是书香世家,家里光是崇文阁的大学士就出了好几个,老爷子对刘长青寄予厚望,指望他考个状元什么的。可谁曾想,刘家最小的孩子刘长青天生反骨,打小就不喜欢读书,老爷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说什么都没用。 可虽然不会文,刘长青却天生神力,于武学上很有一套。 只可惜,这到底成了刘老爷子平生最大的憾事,逢年过节三五不时的就要把刘长青拎过去骂一顿。 阿银专捡着刘长青的痛处说,实在是坏心眼极了。 带着沈庆忠回去,阿银又把刚刚的事情告诉了沈久安,“世子,你没看,舅老爷可生气了。” “你啊。”沈久安好笑,“小舅舅才刚刚帮了你。” 阿银得意的仰脸,“谁让舅老爷上次把你从马车上扔下来。” 沈久安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禁笑了。 “世子。”阿银一边给沈久安是披上大氅,一边低声说,“沈庆忠已经被带回来了,你猜的没错,沈兴达果然畏罪自杀了,不光如此,他还杀了二夫人和沈宝云,若不是我们去的及时,沈庆忠也要出事。” 他声音压得更低,“可是,却没有看到沈文元的身影。” 沈久安轻轻点头,“太子已经让画师画了沈文元的相貌,贴在京城周边各个驿站,悬绳缉拿。但我觉得,并不一定有用,据说沈文元早已从沈府离开,想必是提前听到了风声。” 阿银这才轻轻点头,又问道,“世子,难道这件事就这样了么?” “你还想怎么样?”沈久安反问,“太子出手,沈家平凡,沈兴达一家畏罪自杀,涉险举报诬陷爹的大臣们全都降官职三等,罚俸禄一年,三年内不许晋升,你还想怎么样?” 第七十三章 苗女青凤 阿银气愤不已,“可这些都是小喽啰。世子,景王怎么没事?这件事,分明就是他是背后的主谋,若不是景王支持,给这些人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诬告侯爷。” “景王?”沈久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早晚,他要付出代价。” “世子,那沈庆忠怎么办?”阿银又问,“还有,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从大牢里出来,太子以安抚为名,赏赐永宁侯了一处新院子。 离沈府尚有一段距离,但闹中取静,大小和排场都更胜往昔。 听到阿银这么说,沈久安便笑着问,“这里不好么?什么都是新的,又都比之前的大。” 阿银惆怅的叹口气,“世子,这里确实是新的,看着也比之前的好,可我还是喜欢咱们的依梅院。”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阿银趴在桌子上,又问了一句,“世子妃从大牢里刚出来,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侯爷守着夫人,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一点也没意思。” “快了。”沈久安仔细的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阿银,你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来了。” 阿银将信将疑的从外面出去,果然,见到门口处,刘长青又来了。 身后跟着刘大夫,还有一个衣着奇异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宝蓝色裙子,天气还冷,她却没穿鞋子,只是用同样蓝色的布从从脚包到了小腿处,手臂上带着环佩叮当的镯子,头上则带着花式繁多的银饰。 那姑娘有些怯生生的,头压得低低的跟在刘大夫身后,又似乎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一边低着头,眼睛却四处飞瞄。 刘长青走过来,看到阿银,还重重的哼了一声。 阿银偷笑了下,朝刘长青挤挤眼。 刘大夫笑呵呵的在旁边看着,从沈久安十二岁开始,就是由刘大夫给他看病治伤,他是刘家的家生子,和刘长青的关系也很熟稔。 看到这一幕,“小少爷和世子的关系还是这么好。” 刘长青听到小少爷这三个字,脸色却扭曲了下,他一个身高九尺的健壮汉子,却还被人叫着娇声娇气的小少爷,实在是,抬影响形象了。 阿银听到这称呼,响亮的笑了一声。 沈久安也好笑的看了眼刘长青,“小舅舅?” 刘长青恼怒道,“刘叔,不要叫我小少爷。” 刘大夫却又呵呵一笑,“小少爷本来就是小少爷。” 刘长青决定不再和他说话了,沈久安适时张口,“大夫,你来看。” 进入正题,刘大夫的表情也严肃了些,“世子,这个是苗女青凤,特地请来给世子帮忙的。” 沈久安礼貌使然,朝青凤点点头,“你好。” 青凤却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沈久安。 刘大夫又问,“世子,沈庆忠不是抓回来了么?在哪儿?” 一行人来到沈庆忠所在的房间,床上躺着一个人,面色青黄,双目紧闭。 刘长青问道,“这就是沈庆忠?” 沈久安点点头,“恩。” 刘长青奇道,“怎么不像了?” 上次他见到的沈庆忠,飞扬跋扈,傲慢霸道,可如今床上这个…… 刘长青不禁问,“他是怎么了?” “气得了呗。”阿银在一旁风凉道,“活该。” 刘长青心里还惦记着阿银刚刚的嘲笑,懒得和他说话,索性直接问沈久安,“这是怎么回事?” “先让刘大夫给看看吧。”沈久安对刘大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刘大夫带着青凤走到沈庆忠的床边,仔细的检查了一番,两个人还嘀嘀咕咕,不时小声说着什么。 刘长青性子急躁,赶忙问,“世子,他们说了什么啊。” 见刘大夫过来,刘长青又赶忙问道,“沈庆忠怎么了?瞧着他这情况,还有救么?” 刘大夫面色慎重,“床上躺着的这位,中医上来讲,是亏损之症,中气低弱至极,身子亏得太厉害了,油尽灯枯之兆,只怕危险。” 阿银听的一愣,心急道,“那怎么办呢?” “世子……” 阿银没说完,刘大夫又道,“阿银少爷别着急。中医上是这么认为的,可青凤却并不这么认为。” 三人的目光顿时齐齐的看向青凤,青凤只顾着盯着沈久安,猛地被众人这么一看,有些羞涩。 “世子。”青凤微微向沈久安行了个礼,说道,“能不能让青凤摸摸你的手?” “一个大姑娘家,上来就摸别人的手,不太合适吧?”刘长青性子直爽,毫不掩饰的说道。 青凤霎时间红了脸,低着头,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刘大夫瞪他一眼,“小少爷,青凤要摸一摸世子的手,是要判断世子的情况,你想到哪里去了。” 说罢,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青凤,“没事,青凤,你去摸一摸世子的手。” 青凤这才含羞的红着脸,摸了摸沈久安的手。 刘长青在旁边瞧着势头不对,“阿银,还不快去叫你们世子妃?” 阿银呆头呆脑的站在一旁,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嘴里嘀咕着,“舅老爷,你催我干什么?” 刘长青简直想伸手敲敲这个榆木疙瘩的脑袋,“阿银,你怎么这么笨,没看出这个青凤姑娘对世子有意思么?你不是很喜欢你们世子妃?那还不赶快帮一帮她?” 阿银总算是缓过来一些劲儿,仔细看了看青凤,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头,小声道,“舅老爷,你看这个青凤姑娘,看世子的眼神,都不带转弯儿的。” “那你还不快点?”刘长青又催了一遍。 阿银赶忙跑去了陈季薇的房间。 敲了又敲,陈季薇才开门,“阿银,干什么?” 她嗓子并未全好,这两日但凡有时间,都专心修炼生机之力。 看阿银一脸焦急,不禁问,“这么匆忙?有急事么?” “世子妃,你快去看看吧。刘大夫带来了个狐狸精,正在给世子看病呢。”阿银焦急道。 说着,连拖带拽的把陈季薇从房间里拉了过来。 来到房间门口,正听到青凤在说话,“世子,刚刚我看过你的情况,又看过床上躺着的这位公子的,世子,你中了蛊毒。” 刘大夫在旁边轻轻摇头,“世子,小少爷,我只告诉青凤姑娘这里有人中了蛊毒,却并没有说是谁。” 阿银看了眼陈季薇,肯定道,“世子妃,就是她。” 听着刘大夫的话,陈季薇也有些好奇的上前,不禁问道,“姑娘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她声音嘶哑,神色有些憔悴。 沈久安眼底一暗,青凤的眼中却飞快的闪过一道光亮。 “这位是世子妃。”刘大夫温声道,“青凤姑娘不必避嫌。” 青凤朝陈季薇轻轻点头,阿银有心观察,立刻发现,这位姑娘对待世子和世子妃的态度,截然不同。 不禁暗搓搓的戳了一下陈季薇,悄悄提醒她。 陈季薇憋住了笑,和青凤打了个招呼。 青凤还了一礼,才又接着说,“是这样的,世子的手中指指尖上,有不一样的感觉。” 说着,她歪着头,仔细的想了想,“反正什么而感觉我也说不上,但是不是中蛊,我摸一摸,就能摸出来了。” “这位公子身上,则没有。”青凤很肯定的说,“所以中蛊的一定是世子。” “那床上躺着的那个还有救么?”阿银异常关心这件事,立刻问道。 青凤点点头,“有救,只不过比较麻烦了些。” 刘大夫舒心的出口气。 “那世子呢。”阿银又问,“世子中的蛊能解了么?” “也能。”青凤再次肯定点头。 阿银立刻大喜过望,“这可就太好了,有了青凤姑娘,世子一定会没事的。” 陈季薇不禁好笑的看着阿银,刚刚还和自己同仇敌忾,不过片刻功夫,眼见就要转投青凤的阵营了。 阿银却忘乎所以,“舅老爷,世子妃,听到了么,这位姑娘说,世子没事了。” “阿银,先别急着高兴。”沈久安出声打断了阿银,“青凤姑娘还有话要说,对么?” 青凤点点头,“世子明鉴。” “什么话?”陈季薇嗓音低哑的问道。 刘长青也说,“请姑娘知无不言。” 青凤这才为难的开口,“世子的蛊虽然能解,可却需要这位公子的配合,并且,哪怕是世子解了蛊,之前因为蛊毒发作留下的暗伤,却没办法一并治好了。” 听青凤说完,众人不约而同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简单。”阿银捋了捋袖子,看向床上躺着的沈庆忠,“他敢不同意,就非得打到他同意为止。” “没事,姑娘,你去先给床上躺着的那个治吧。”刘长青也在旁边道,“有我们在,他一定会同意的。” 青凤不知其中缘由,答了句好之后,便走到沈庆忠的床边。 阿银在旁边低声问一旁的刘大夫,“着姑娘治病的方法,怎么跟你的不太一样啊。” 刘大夫笑了笑,也同样低声道,“青凤是苗人,苗医在治病救人方面格外有一套,跟中医并不一样。” 陈季薇也新奇的看着青凤,从腰间挎着的一个包里掏出各式各样的东西,有风干的药材,也有新采下来的,甚至还掏出了两盒子各式各样的虫子。 找了个药铂,青凤把这些东西放了进去,捣碎之后,在沈庆忠的脚心处各敷了一团,又往他嘴里滴了一些药材挤出的汁水。 做完这一切,青凤收拾干净,站到一旁,“好了。” 第七十四章 解蛊 “这可就好了么?”阿银十分惊讶。 刘大夫行医多年,只听过苗医的名号,并未亲眼看过,也不由得问道,“青凤姑娘,床上躺着的这位,没事了么?” “暂时没事了。” 青凤站在一旁,有些羞涩,“这人常年酒色,又以心头血养蛊,蛊长得越大,这人的身体就越是虚弱。我给他按照苗疆的治疗方法,暂时让他醒了过来,后面,还是要继续治疗的。” “也已经很厉害了!”阿银赞叹道。 “现在醒了就行,以后的事情,谁要去管他。”刘长青不屑道,又看向一旁的刘大夫,“刘叔,你是从哪儿找到的青凤姑娘?” “说来话长了。”刘大夫笑道,“青凤姑娘的娘亲是我的一个病人,打交道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姑娘的背景。我原本想要请她娘亲给世子看一看,可她却推说不会。” “也就两三日之前,听说过了世子的事情之后,青凤姑娘和她的娘亲才突然改口的。”刘大夫说着,感叹一句,“只可惜,青凤姑娘的娘亲,前日仙去了。” “原来是这样。”沈久安微微颔首,“如此,就麻烦姑娘了。” “不麻烦的。”青凤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久安,“能帮到世子,我也很高兴。” “那不知姑娘何时能开始?”陈季薇在旁边问道,“沈庆忠醒了。” 忙看向床上,果然,沈庆忠睁开了眼睛,一是茫然的看着众人。 阿银怕沈庆忠胡来,立刻走到床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沈庆忠虚弱道,“是你?你们把我怎么了?沈久安,你怎么还在这了?” “对不住,让你失望了。”阿银不客气道,“沈庆忠,你娘和你妹妹被你爹毒死了,你爹自己也喝毒酒自杀身亡,现在你们家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若不是我们过去的及时,你也没命了。”阿银干脆道,“沈庆忠,你应该怎么谢谢我们?” 沈庆忠呆愣愣的看着阿银,刚清醒过来的大脑不甚明白,“你说什么?” “还不明白?”阿银蹲在床头,甩手一巴掌,轻蔑道,“听明白了没有?” 沈庆忠身子虚弱,性子却不改,猛地挨了这一巴掌,立刻大怒,“你这小兔崽子,做什么?” “让你清醒一点。”阿银还想再打,却被沈久安叫住了。 “沈久安,你怎么还没死?”沈庆忠恶狠狠的看着众人。 “你死了我们都不会死。”阿银立刻反唇相讥。 沈久安神色温和,“沈庆忠,你们失败了,景王对你们如弃敝履,圣下下旨,将你们一家全部收押,不日问斩。阿银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不相信,我们可以带你去看看。” 沈庆忠昏迷这么多天,刚刚清醒,咋然没回神。 可随着清醒时间的变长,他也慢慢明白了,恐惧满上心头,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不可能这三个字。 “沈庆忠,你信不信,若我们现在把你丢出去,你活不过明晚。”沈久安不客气的道。 沈庆忠瑟缩了一下,越是飞扬跋扈的人,越是明白,有朝一日树倒猢狲散的悲凉。 “你们想怎么样?”沈庆忠强撑着精神,色厉内荏道,“沈久安,你别忘了,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沈久安勾起唇角,“沈庆忠,我费这么大的功夫抓你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死的。” “更何况……”沈久安扫了一眼周围,又道,“你觉得,我会轻易让你死么?” 声音越发冰冷,“沈庆忠,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有很多。” 沈庆忠明显的打了个哆嗦。 “沈久安,我跟你没完。”他颤抖着嗓音,“我宁愿死,都不会让你如愿的。” “现在才说要死,太晚了。”沈久安冷冷一笑,对阿银使了个眼色,阿银立刻拿出旁边准备好的铁钩子,一边在沈庆忠的身上比划,一边说道,“精钢打造的,一边勾住一条锁骨,困在铁柱子上,三餐都有人喂,快死了就灌参汤,日日都是如此,你觉得,你能坚持几年?” 阿银的话让沈庆忠从心底漫上来一股凉意,他从没有觉得如此恐惧过。 “你,你敢……”沈庆忠又道。 阿银咧唇一笑,“沈庆忠,你现在是个罪人之身,哪怕我吧你剁了喂狗,也没有人会追究我的任何责任。你应该庆幸,对世子还有点用,不然,你以后还能留着自己的这条贱命么?” 沈庆忠看着面色森然的阿银,终于颤抖着嘴唇问,“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阿银举起钩子,在沈庆忠身上比划,“要么主动,要么被动。” “我数一二三,你不答应,我就当你拒绝了。”阿银说完,响亮的喊了一句,“一!” 沈庆忠吓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别喊了别喊了,我同意,我同意。” 听到沈庆忠这么说,阿银才露出个小白牙齿,“这才对。” 说着,从床边跳了下来,冲沈久安他们释然一笑,“世子,没问题了。” 沈久安这才看向青凤,“姑娘,请吧。” 青凤脸色顿时绯红,垂着头,低声道,“世子,还需要你配合一下。” 沈久安点点头。 青凤再次走到他身边,伸手截住了沈久安上身的数条血脉,她一边做,一边解释,“世子,我把蛊虫的出路都截了起来,一会儿会把它逼到左手中指指尖,可能会有些难受,你先忍耐片刻。” 沈久安点点头,忽略身上的不适感,他看着青凤干脆麻利的动作,不禁又问,“青凤,你用的什么手法。” 青凤羞涩道,“我们苗疆引蛊专用的,和中原这便不太一样。” 刘长青也恍然大悟。 阿银站在陈季薇身旁,小声道,“世子妃,瞧见了么?这个青凤,还是有两分本领的。” “你刚刚不还叫人家狐狸精么?”陈季薇笑着道。 阿银面上闪过一抹尴尬,“这个,手艺是一方面,人品是另一方面,世子妃,我还是会坚定的站在你这边的。” 陈季薇笑了笑,没吭声。 刚开始,青凤的速度很快,可越到后来,越是吃力。 待把全身的血脉都封完,青凤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世子,你忍一忍。”青凤说完,又从小腿的绑腿处抽出一把匕首,朝沈庆忠走过去。 陈季薇看着青凤抽出来的匕首忽的递过去了沈久安送她的那把,“用这把吧。” 看到是陈季薇递过来的,青凤本想拒绝,可看到这把匕首的样子,却忽然眼前一亮,“好匕首。” “世子送给我的,我也用不上,不如送给你吧。”陈季薇干脆道。 价值百金的匕首,说送人,便送人了。 她低笑一声,“这把匕首,再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青凤一听这匕首原来是沈久安的,立刻不客气的接了过来,“谢谢世子妃。” 拿着这把新匕首,青凤走到沈庆忠身边。 “世子身体里的蛊虫,是用的你的心头血吧。”青凤很肯定的道。 沈庆忠连连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一定是你。”青凤稚嫩的小脸浮现坚定之色,“人会骗人,蛊虫却不会,这里这么多人,那蛊虫却只朝你这个方向蠕动,所以,一定是你养的蛊。” 刘大夫不禁感叹,“苗疆的蛊术,果然神奇无比。” 沈庆忠惊惧不已的看着青凤手中的匕首,“你,你想做什么?” 青凤气恼的看了眼阿银,“你不是说他会自愿的么?” “自愿和不自愿,取出的心头血都不一样,这蛊虫在世子身体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最是狡猾。如果他不自愿,取出的血效果就不好了。”青凤娇俏道。 阿银一听,这还得了。 立刻又拿起了那对铁钩子,二话不说,就要往沈庆忠身上招呼。 钩子已然刺破了皮肤,沈庆忠嘶喊,“别,别,我同意,我同意。” 阿银这才停手。 手拿着精钢铁钩,站在青凤的旁边,阿银才开口,“青凤姑娘,开始吧。” 沈庆忠看着那锋利的匕首越来越近,不禁又问,“姑娘,这,我不会死了吧。” “你放心,不会。”青凤对自己很有信心,拨开沈庆忠的衣服,乌兹钢锭打造的大马士革匕首,切豆腐一样的割入沈庆忠的身体里,玉色的小碗在下面接了慢慢一碗的心头血。 眼睁睁的看着被人放血,沈庆忠浑身抖如筛糠,却强自压抑着不敢叫出声。 青凤放血完毕,带着那碗心头血走到沈久安旁边 刘大夫看的好奇,“青凤姑娘,这就好了么?” 青凤摇摇头,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盒子,然后倒了一点药粉进去。 “这是?”刘大夫又问,“方便说么?” “这是也已经死去的蛊王的尸体,烘干粉碎之后的粉末,我们闻不到问道,可是对普通蛊虫来说,却是大补之物。”青凤一边说,一边把那粉末倒进了刚刚取得那碗心头血里面。 “世子,再等一会儿。”青凤说着,有用匕首在沈久安的左手中指指尖挑开一个小口子,把那碗心头血放在旁边。 刘大夫不禁问道,“怎么样,有感觉么?” 沈庆忠又害怕又好奇,也瞪着眼睛往这边看。 沈久安仔细的感觉了一下,忽然感到,左手中指,似乎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 “有东西!”沈久安下意识的说道。 可随着他这一声,手指处的异动,却忽然消失了。 青凤懊恼道,“世子,你不要说话。” “有影响么?”刘大夫也忙问。 青凤十分丧气,“这蛊虫最是灵敏,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缩回去,刚刚好不容易才引出来的!” 第七十五章 专为世子而来 “那怎么办?”所有人都傻眼了。 青凤咬着唇,仔细的想了想,忽的伸出手,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 血珠滴进去碗里,肉眼可见的,沈久安伸出的左手中指弹跳了一下。 那蛊虫挣扎着,想要破出血脉的屏障,畅饮一番心头血。可又留恋不舍的在沈久安的指尖挣扎徘徊。 这次,没有人再敢说话,屏息凝神的注视着沈久安的指尖。 终于,抵不过这香甜血液的诱惑,细如发丝的蛊虫一点一点的从指尖探出了身体。 慢慢蠕动身体,然后脱离了沈久安的指尖,落入心头血里。 青凤长长的出口气,“行了。” 可她话音刚落,沈久安却头一歪,身子软了下来。 阿银离得远,来不及扶住他,青凤正巧在身侧,刚好伸出胳膊,拦住了沈久安。 她的血染上了沈久安的白衣,青凤惊慌道,“世子! 刘大夫赶忙上前,接替了青凤,又和刘长青一道,把沈久安平放在床上。 刘大夫摸了摸沈久安的脉搏,只觉低软无力,不由得心惊,“世子妃,小少爷,世子……” 青凤则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说,“放心,世子没事。” “那他这是怎么了?”刘长青担忧道。 “那蛊虫和世子的身体融合在一起这么多年,猛地蛊虫一出,世子不适应,所以才会昏迷。”青凤已经用白纱布缠住了手腕,“没事。” 听到青凤这么说,沈庆忠在一旁,怯怯的开口,“沈久安也好了,可以放我离开了吧。” “你着急什么?”阿银立刻把沈庆忠反手绑上,“确认世子无误之后,自然会放了你。” 沈庆忠想反抗,可看着满脸戾气的阿银,又只得作罢。 “世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此时,沈庆忠也不得不关心的问。 看着众人看向自己,刘大夫则看向青凤,“青凤,用蛊一道,你比我在行的多,不知世子,什么时候能醒啊。” 发觉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红晕顿时染红了双颊,青凤低声道,“晚间,世子就会清醒过来。” 到了晚间,果然如青凤所说,沈久安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世子,你觉得好些了么?”阿银在旁边候着,觉察到动静,立刻扶起了沈久安。 沈久安点点头。 众人之中,他的目光却直直的看向陈季薇,“好多了。” 青凤注意到了沈久安的这个小动作,不禁咬着唇,神色挣扎。 刘大夫赶忙上前,细细的把脉之后,才道,“世子的脉象虽然虚弱,可十分平稳,眼下的确是没有大碍了。” 刘大夫和沈久安相识多年,一直替他诊治,最清楚她身上的变化,这会儿也替沈久安高兴,“恭喜世子,蛊毒尽除,再不必受人威胁了。” 沈久安脸上也浮现一抹笑,他轻声道,“是啊。” “还要多谢青凤姑娘才是。”沈久安看向青凤,问道,“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才是。” 青凤的脸再次红了红,“世子太客气了,青凤……” “姑娘但说无妨。”沈久安礼貌周全。 青凤这才犹豫着开口,“我们苗女,一向不替族外人引蛊。” 刘大夫听得微微一愣,“那姑娘?” 咬着唇,含羞带怯的看了眼沈久安,青凤这才道,“世子,真的对青凤一点印象都没有么?” 对这位苗女有印象? 沈久安使劲想了想,也没想出来,“不知姑娘,我们何处见过?有何源远?” 青凤也看了一眼陈季薇,“世子妃也没有印象么?” “那日,在沉香阁。”青凤吞吞吐吐,“是世子,和世子妃帮了我的忙,给了我一锭银子,我才能替我娘看病。” 陈季薇瞬间想起来了,不禁惊讶的再次看向青凤,“是你?你是苗人?” 青凤点点头,“我和我阿娘流落到京城。只可惜阿娘病重,她一生爱美,可我们又买不起胭脂水粉,这才去了沉香阁。” “若不是遇到世子和世子妃,青凤只怕就被送去官府了。”青凤说着,向沈久安和陈季薇施了一个中原地区的礼仪,“这也就是我为什么破例来为世子引蛊的原因。” 刘大夫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开始青凤和她娘都推说不会,后来得知是世子,这才改变了主意。” 青凤害羞的点点头。 “居然这么有缘。”阿银对青凤的印象好了不少,立刻道,“这么一说的话,我倒是有点印象。” “只可惜,你阿娘没好么?”阿银一脸惋惜。 青凤摇摇头,忽的看向沈久安,“世子,我不要奖励,只是,求您让我跟在身边。” 她膝行了几步,跪在陈季薇面前,“世子妃,我记得你当时告诉我,说是可以过来,对么?” 时间久了,陈季薇也不太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可依稀还有点印象,在听到青凤说会和牙婆一起来沈府之后,她似乎是说了一句。 青凤渴求的目光让陈季薇心里一软,不禁看向沈久安,“这,你要问问世子的意思。” 沈久安不笨,他的目光在青凤和陈季薇的脸上游移而过,忽然问,“季薇,那你觉得呢?” 陈季薇觉得有些为难,“这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更何况……” 她没说完,沈久安忽的又定神看她一眼,“既然如此,好。” 青凤闻言大喜,立刻对沈久安和陈季薇磕了几个头。 刘长青在旁边,低声叹了口气。也就在此刻,他忽然张口,“青凤,恕我直言,你们苗女是不是有一个传统?”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刘长青又道,“我曾在苗疆边缘处待过一段时间,听说苗女最是痴情,若是把自己的血给了谁,就要嫁给谁,对么?” 刘长青直视青凤,问道,“青凤姑娘,是否有此事?你既然知道,刚刚又为什么不说?” 阿银听的一愣。 陈季薇也愣住了,她恍然大悟,为什么刚刚青凤犹豫了一会儿。 青凤瞬间泪盈余睫,深深的朝陈季薇和沈久安俯身鞠躬,“这位大人说的是,我们苗疆女子的确是有这样的传统。” “可青凤深知自己相貌平凡,出身低微,不配留在世子身边,所以,青凤宁愿保守这个秘密。”跪地深深磕了个头,青凤又道,“世子,世子妃,青凤并非故意隐瞒,是不想因为我的关系,影响世子和世子妃之间的感情。” 陈季薇怎么也没想到,青凤会说出这答案,一时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刘长青面色尴尬,许久才道,“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青凤再次跪在地上磕头,“我对世子只有仰慕之心,并无攀扯之意,请世子和世子妃谅解我的一片忠心,准许青凤可以留在这里。” 沈久安看她一眼,这才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季薇身边吧。” 青凤感激不尽的朝沈久安磕了个头。 又深深的朝陈季薇福了福身子,“世子妃,青凤手脚粗鄙,还请世子妃原谅。” “你若是手脚粗鄙,旁人又成了什么?”陈季薇笑着看向青凤光洁的小脸。 苗疆女子,比京城女子的肤色稍黑了一些,但俊俏的瓜子脸上一双浓眉大眼,带着异域风情,十分耐看。 青凤再次红了脸,不做声的跟在陈季薇身边。 沈久安去除个蛊虫,便说到做到,放了沈庆忠。 沈庆忠茫茫然的站在京城的大街上,只觉物是人非,前路茫然。 沈久安他们一直在新府邸里住到正月十五过完。 沈久安已经好了,可沈夫人却仍旧处在昏睡中,叫了不知道多少大夫,甚至连太子都找来了御医,可检查的结果每次都是一样的,沈夫人并无大碍。 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得认同了大夫所说的,沈夫人只是睡着了。 陈季薇去看过两次,沈夫人神色安详的躺在床上,呼吸均匀,脸色红润。 悄悄的退了出去,陈季薇看了眼外面明朗的天空,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知书和知画跟在旁边,轻声问道,“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回沈府。” “就快了。”陈季薇刚刚才听沈久安说过,“应该就这两天。” 正月十六。 三六九,往上走。 恢复了爵位的沈兴宗带着妻儿一起回到了永宁侯府。 在新府邸的这几日,陈季薇又见过沈兴宗一次,或许是因为脖子上留下的记忆太惨烈,陈季薇看到沈兴宗,让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沈兴宗面色如常,看到陈季薇,只是递过来一个红色的大荷包,“你娘在信里说的,要送给你一个大荷包。” 陈季薇接过来,只觉的浑身尴尬。 沈兴宗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 陈季薇捏着那荷包,简直跟捏了个烫手山芋似得,不知该有何种心情。 好在,今日回沈府,并未再见到沈兴宗,陈季薇松了口气,觉得脖子上的伤处,也不太疼了。 知书和知画还有青凤跟陈季薇做同一辆马车,青凤有些羞涩的开口,“世子妃,你脖子上的伤,我这两日想出了个办法,可能有效。” 陈季薇眼前一亮,“真的么?” 青凤点点头,“我跟我们族里的老阿妈学过几天的苗医,这两日想了想,觉得应该有效。” 陈季薇惊喜不已,“这可就太好了。” 沈兴宗当时下了死手,若不是又生机之力,只怕当场就没命了。 可她这段时间修炼出来的生机之力,全都用来救了沈夫人。 出了事之后,生机之力近乎干涸,她勤加修炼,每每积攒一点,就再次偷偷的给了沈夫人。 着脖子上的伤,便一直耽误了。 后来也找刘大夫看过,刘大夫的话跟方平章找来的那个同样,就算是外面治好了,只怕嗓子也要落下病根。 这会儿听青凤说有希望,不禁喜不自胜。 “世子和世子妃救了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区区治一治嗓子,又算得了什么呢?”青凤低眉顺眼,“还有,世子妃,青凤能不能有个不情之请?” 第七十六章 男耕女织不好么 陈季薇听的愣了下,又道,“有什么,你直说就好。” 青凤十分害羞,小声道,“我跟在世子妃跟前,也应当像知书和知画姐姐一样,更何况青凤这个名字太苦了,我不想要了,能不能请世子妃赐给青凤一个名字。” “原来是这样。”陈季薇想了想,“我倒是觉得,你叫青凤还挺好的,不过,既然你想换一换的话。” “叫知乐好么?”陈季薇询问,“知苦知乐,自在人生。” 青凤眼前一亮,“世子妃,我喜欢这个名字!” “好的。”陈季薇也颇为满意。 知乐朝陈季薇福了福身子,“知乐谢谢世子妃赐名。” 知书和知画对视了一眼,原本,她们对突然而来的青凤并不喜欢,可见青凤如此知趣,对她的态度,也好转了不少。 “这样我们看起来好像一家人啊。”知画爱说爱笑些,立刻拉着知乐的手,“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和姐姐说。” 知乐乖巧的点点头。 永宁侯恢复爵位,风光回家,这是京城在新年过后的头一桩大新闻。 沈府周围早就围满了人,沈兴宗有心要气派一场,就命人把京城里的烟花爆竹全部搜购一空,刚进了街,整串的爆竹就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噼里啪啦中,小孩子嬉笑打闹,好不热闹。 带马车的队伍进了街,沈兴宗又命人将皇上赏赐的黄金白银换成铜钱,当街撒了起来。 沈兴宗如此大手笔,更引得围观人群轰动起来。 听着门口的喧哗声,沈宝珠坐在房间内,脸色却越冷。 沈三夫人不知何故,小心翼翼的在旁边问道,“宝珠,你大伯一家回来了,你看我们要不要去门口迎接?” “接什么?”沈宝珠不客气道,“你看人家稀罕咱们的迎接么?” “当时大伯一家出事,我们选择袖手旁观,如今,人家风光归来,我们倒是巴巴赶上了?”沈宝珠厉声道,“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 沈三夫人被噎的一愣,“宝珠,你心情不好么?前几日你不是说,事情都解决了么?” “娘,你别说了。”沈宝珠心里乱的很,原本以后有景王出手,这次大伯一家定然败落,却不曾想,太子却会忽然出手相帮。 可她却赔了夫人又折兵,甚至她昨日出门,景王都不肯见她。 沈三夫人见沈宝珠神色有异,也不敢多说,放下手中的杏仁羹,便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听闻永宁侯一家回府,连沈府的下人们都一脸喜气洋洋,这些日子,永宁侯被关了起来,他们也不好受。 沈二夫人原本就不如大夫人宽厚,这几日又闹心上火,对下人们更是没有好脸色。 这下子,大夫人终于回来了,府上的下人们也恨不得放爆竹。 沈兴宗和沈久安,便是在这样愉快的气氛中,下了马车,进府。 他们甫一进门,京城各家的礼物,就流水似得送进了府。 永宁侯府上的门房,今天收拜帖收到手软,甚至连陈季薇,都收到了厚厚的一叠子。 知画和知乐看着送来的礼单,也不禁大为惊叹,“世子妃,这都是送给咱们的啊。” 陈季薇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刚想原样退回去,阿银就捎过来了信,“世子说了,这些东西,世子妃一概收着就是。” 他眉梢眼角都是笑,“世子还说,世子妃现在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妙手娘子,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呢,这些东西不用客气,尽管收。” 陈季薇眉峰一挑,“原来我也成了名人。” 她话音刚落,知书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姑娘,方公子来了。” 陈季薇顿时,“……” “他来干什么?”知书为难的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世子妃,这是方公子送来的书信。” 陈季薇一脸窘然的打开了那封信,方平章在信里大肆抒发了一番相思之情,看的只让人牙酸,特别是最后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陈季薇猛地打了个哆嗦。 知画忙问,“姑娘,你怎么了?” 陈季薇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想了想,又道,“好,去把方公子叫过来吧。” 阿银一直在旁边听着,知道方平章要来,不知何时,悄悄的离开了。 陈季薇无暇顾及阿银,知书则在旁边劝道,“姑娘,你不是说,既然已经嫁给了世子,旁的事情,就都不想了么?” “你想到哪儿去了。”陈季薇好笑道,“我来找方平章,只是为了把话说清楚,毕竟,在大牢里的时候,他曾经帮我找过大夫。” 知书这才将信将疑的出门,安排方平章进来。 陈季薇坐在温室里,冬日,她命人在这里摆上了小桌子和椅子,房间花草茂盛,暖意融融,进来,便让人心情愉快。 方平章进了门,看到陈季薇,便漾开一个温柔的笑,“季薇,我来了。” 陈季薇坐在花丛之中打量他,平心而论,方平章长得不错,温柔的样子,相信是很多闺阁少女的心头好。 看到他来,陈二小姐残存的执念仍旧悸动。 陈季薇低声道,“你别激动,是不是真心的,待会儿试一试,就知道了。” 方平章已经漫步走了过来,顺手折了一朵蔷薇,递给她,“季薇,这花,只有和你最为相配。” 陈季薇无语的看着方平章,那蔷薇是她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养活的一个变种,这么多天只开了一朵花,他一来,就给折了。 “方公子,这里的花都是我的。”陈季薇看着那蔷薇,无语极了。 方平章丝毫不见尴尬,“鲜花美人,最是相配。” 陈季薇觉得,方平章根本就没搞懂自己在说什么。 索性直接开口,“我今日才回用永宁侯府,上次的大夫,多谢你了。”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方平章冲她温和的笑,“季薇,你的脖子怎么还包着纱布?” “哦。”陈季薇下意识摸了摸,“知乐帮我敷上了药,说是对嗓子也有好处,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好了。” 方平章这才松了口气一样,“季薇你花容月貌,若是伤了嗓子,岂不是太遗憾了。” 陈季薇看着方平章如释重负的模样,忽的问道,“方公子,如果我的嗓子伤了,你是不是很介意?” 方平章立刻道,“怎么会?我方平章又岂会是那种肤浅之人?” 陈季薇神色动了动,又道,“方公子准备何时向我求亲?” 方平章想了想,“春闱过后吧,季薇,等着急了么?” 看着他如此良好的自我感觉,陈季薇却缓缓点头,“我虽然嫁给了世子,可再见你之后,却总是想起我们当初相处的愉快模样。你说的很对,世子和我认识的时间,终究是太短暂了。” 方平章立刻听的大喜,“季薇,你终于想明白了。我,我真的太高兴了。” “可是,为什么要等到春闱过后呢?”陈季薇又问道,“难道现在就带我走,不行么?” 听到陈季薇这么问,方平章愣了愣,“季薇,不是我现在不带你走,而是……” 心里冷笑了一声,陈季薇又问,“平章哥哥不是早就说要带我走么?去年春天的时候告诉我,夏天之前就带我走,夏天的时候,说是中秋时分就带我走,后来,又成了过完年,现在,又是春闱之后。” 方平章听陈季薇说的,一脸尴尬,“季薇,我那不是有不得已的难处么?之前,我应该跟你说过的。你当时不都已经原谅我了么?怎么现在又?” 方平章没说完,但是指责的意思,却如此明显。 陈季薇也露出伤心的模样,“平章哥哥,我只是不想待在这里了,你不是最喜欢我么?难道不能带我走么?” 陈季薇在温室里,对面站着额头上微微见汗的方平章。 嘴上虽然质问,心里却一片雪亮。 方平章这种人,她前世也见得多了,对着你的时候,口口声声你是他的最爱,转过头,却也能对别人说同样的话。 他只爱自己,最愿意享受天真的姑娘崇拜的目光。 他一而再的告诉陈二小姐要带她走,可却从来没有实现过。也就陈二小姐这样不谙世事的少女才会真的相信方平章,更不惜一切维护他,要不然,何至于被陈舒兰视为眼中钉,更推到池塘里? 陈季薇相信,那些深情款款的话,方平章也对陈舒兰说过。 若论起来,真正害死陈二小姐的,应该是他! 陈二小姐是真心对他,只可惜,这个方平章,不值也不配! 而隔壁,阿银却一脸扭曲,“世子妃在说什么?枉费我之前还想帮她呢!” “世子,她都要跟别人跑了,你怎么还不着急?” 阿银一着急,就会下意识的跺脚。 “你急什么?”沈久安玉色的手指闲适的敲着轮椅,不疾不徐道,“是世子妃要跟别人跑了,世子都不急着追,你着急做什么?” 阿银撇撇嘴,竖起耳朵,再次趴到墙上听着。 好一会儿,方平章才又开口,声音带着失望和痛惜,“季薇,我以为你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你这是不相信我,在生我的气么?你不是说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么?枉我对你一片真心,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 陈季薇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平章愕然,“季薇,你笑什么?” 阿银也抓耳挠腮,“世子啊,世子妃笑什么?” 第七十七章 摊牌 沈久安一本正经,“她笑什么我怎么知道?” 虽然沈久安说着不知道,但是阿银心里清楚,他肯定知道。 哼了一声,阿银嘟囔,“不告诉我算了,我自己听。” 陈季薇收起笑容,冷淡了一些,“方公子,你好好想一想,若是要带我走,能不能赶在春闱之前?你知道我一向最喜欢你,金钱俗物又怎么比得上我对你的真心?若是能和你做一对平凡至极的夫妻,从此男耕女织云游天下,那对我来说,真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说罢,又看向方平章,“你说对么?” 方平章却吭哧着不敢答话了。 阿银转过头,‘咦’了一声,“世子,我怎么觉得,世子妃是在说反话啊。” 沈久安不敲轮椅了,改敲了一下阿银的头顶,“能觉察的出来这个,说明还不算太笨。” 阿银刚要说话,沈久安竖了竖食指,示意他噤声。 温室里又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方平章显然有些惊慌,“季薇,你怎么这么说?” 陈季薇脸色一沉,“怎么,你不愿意?” 方平章赶忙摆手,“不,不,我是说。若是我能在春闱之后高中状元,到时候来娶你,岂不是更加体面?也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陈季薇幽幽开口,“我若是要体面的好生活,为何不留在这永宁侯府?” 一句话,让方平章哑口无言。 “季薇。”方平章看着咄咄逼人的陈季薇,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你在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那你就是不同意了!”陈季薇忽的变脸,“方平章,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难道这么一点小的牺牲的都不愿意为我做么?” 刚刚方平章说那话,可把她恶心坏了,陈季薇这会儿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方平章彻彻底底的呆住了。 定定的看着陈季薇,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季薇?” 陈季薇冷笑一声,“只可惜啊,那么喜欢你。” “可在你眼里,陈季薇只是一个孤单寂寞时候想起来的玩物,你对她的真心,高不过你的私心。”陈季薇冷冷道,“方平章,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见我。” 方平章却怒了,气急败坏道,“季薇,你一定是变心了,那沈久安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变心?” “他再不好,也没有你这么虚伪。”陈季薇目光森然,“这话,你留着给陈舒兰说去吧,她一定高兴的会跳起来。” 说着,不等方平章反应过来,潇洒的转身离开。 方平章还未从这一系列变故中反应过来,脑海只回荡这一句话,陈季薇,变心了。 阿银在隔壁,听完,笑了开来。 “世子啊,世子妃果然好样的。”他眉开眼笑,仍然觉得不过瘾,“真可惜,没看到那方平章的脸色。想想他对世子,我就心里生气的厉害。”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沈久安云淡风轻道,“这种人,根本不需要重视。” 阿银忙不迭的点头,又推着沈久安出了门,“世子,三夫人一家来了,嘿嘿,谁让他们当时见死不救,我故意让他们一家在偏厅多等一会儿的。” 沈久安好笑的听着阿银的恶作剧,又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君子要容人之忍。” 阿银捂着头,可怜巴巴的问道,“如果忍不了呢。” “那就不必再忍。”沈久安肆意一笑,蛊虫除了之后,虽然他的身体还有暗伤,沉疴难除,可没了看得见的威胁,心里仍然舒畅了许多。 让阿银推他到偏厅,进去之后,顿时感觉一股寒意。 沈久安无奈的看了眼阿银,这人小心眼的厉害,因为生气,所以吧偏厅的窗户都卸了,屋子里四下透风,风洞一般。 沈三夫人已经冻得鼻尖通红,看到沈久安,仍然露出了个殷勤的笑意,“久安啊,你来了。” 沈久安微微笑了笑,“阿银不懂事,我们还是去正厅谈吧。” 走在路上,沈三夫人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趁着沈久安和阿银走在前面,悄悄问道,“宝珠,你不是说,眼下不是我们来找你大伯家的好时机么?要找,也只能找你大伯啊,找沈久安做什么。” 沈宝珠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刚刚是景王命人送过来的那封信。 信中,景王说了,让沈宝珠继续留在沈府,监视陈季薇和沈久安的一举一动。他断定相国寺救了太子的人一定在永宁侯府中,若她找出这个人,重重有赏。尤为让沈宝珠高兴的是,景王还调来了一队暗卫,由她差遣。 被母亲轻轻推了一把,沈宝珠这才回神,轻声道,“娘,此一时彼一时。” 看了眼前面沈久安清隽的背影,沈宝珠又道,“不找沈久安你要找谁?大伯现在专心致志的守着大伯母,闭门不见外客,沈府现在的人情来往,都是沈久安在撑着。” 她声音极小,但饱含的怨愤,让三夫人听的都心里一冷。 沈三夫人讪讪道,“宝珠就是想的周到。” 沈久安在正厅和三夫人一家纠缠,阿银却听的坐立难安,他们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两件事,一是请沈久安谅解,而是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久安瞄了眼浑身长虱子了一般的阿银,索性找了个借口把他放了出去。 阿银撒欢的立刻跑到了陈季薇的院子,刚一进门,便抓着端着药框的知乐问道,“刚刚那人呢?” 知乐鲜少和男子接触过,阿银刚一触碰她的肩膀,一条翠绿色的小蛇便吐着信子,闪电般的扑了上来。 亏得阿银功夫不错,连忙避开,看清了攻击他的东西,阿银兴奋道,“知乐,这是什么东西?” 知乐已经收了那条翠色小蛇,一边缠在手臂上安抚,一边说道,“这是我们苗女的护身符,从小拿指尖血养大的,最是忠心。你别吓它,小青感受到危险,会主动攻击的。” “原来叫小青。”阿银眼馋的看着知乐手中的小青,很想摸一摸。 知乐吓唬道,“你可别冲动,小青看着小,毒性却不小,被咬一口,除了我,没人能救的了你。” 阿银却笑嘻嘻的,“没事,我不怕,别人都怕,我也不怕。” 知乐再问,却听阿银已经岔开了话题,“世子妃呢?我去找她。” “在房间里。”知乐说完,阿银就蹦蹦跳跳的进去了。 看着阿银的的背影,知乐摸了摸小青的头,心里有些奇怪,小青平时很乖的,怎么今天? 知乐想着,阿银就已经进去了,还没进门,就听到知画的声音,“姑娘啊,你是没有看到,方公子走出来的时候,那一脸的失魂落魄。” 阿银跳了进来,赶忙也问,“方平章怎么了?” 看到阿银,知画忙收敛了笑意,福了福身子,和知书一起赶快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方平章来了?”陈季薇看着门口的阿银,问道,“世子呢?” “世子在正厅和三房一家谈话。”阿银不耐烦的说道,“三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都没说到整体上,我不耐烦,就先出来了。” 听阿银说道三婶家,陈季薇心里一动,想到了个人,“沈宝珠呢?” “也在啊。”阿银自顾的坐上了椅子,两条腿晃啊晃的,从桌子上的甜心盘子里拣东西吃。 陈季薇示意在送上来一些,阿银吃了好几块儿,才说,“世子妃,你真好。” “我瞧着沈宝珠也很不情愿似得。”阿银回忆了一下,“心不在焉的,都是三夫人一个人在说。也就世子有这个耐心听,明明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 阿银的嘀嘀咕咕让陈季薇莞尔一笑。 他转了转眼珠子,又道,“世子妃啊,你还没告诉我,方平章到底怎么样了呢。” “你偷听了吧。”陈季薇笑道,“你都听到了,干什么还来问我。” “我好奇啊。”阿银坦言道,“你也知道,我看方平章不顺眼。” 阿银的坦白,让陈季薇失笑。 只听他欢快的说,“世子妃你有一句说的很好,世子对你可是很真心的,你送他的那盆蔷薇,日日都要仔细照料一番。我们世子,对谁都没有这么上心过。” “要不然,单凭你伤了夫人,世子都不可能会原谅你啦。”阿银越说越顺溜儿,一不小心把这个也说出来了,看着陈季薇陡然沉下去的脸色,立刻捂紧嘴巴,“世子妃,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到,我走了。” 看着阿银一溜儿离去的背影,陈季薇一瞬间明了,对于自己不小心伤了沈夫人之事,沈久安并未完全释怀。 知乐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陈季薇一脸沉思的模样,把手中的药框放在一旁,知乐打了个招呼,便动手拆下了陈季薇脖子上的纱布。 纵然有心理准备,可看到青紫色的印记,知乐也倒吸一口凉气,“姑娘,怎么这么严重?” “没事。”这几天,陈季薇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下意识的想起那天被攥住脖子的恐怖感受。 觉得生命在流逝的切肤之痛,却无法做任何反抗,这种感觉太难受了。连带着,甚至在看到和沈兴宗面容相似的沈久安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呼吸一滞。 陈季薇心里清楚,她在那样问方平章的时候,心里却下意识的想着,如果方平章答应,那该多好。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轻易叫人如愿。 感觉到是冰凉的药膏敷在脖子上,陈季薇却怎么也想不到,她今后的人生,会因为今日对方平章说的话,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 第七十八章 宴客 送别沈夫人一家,沈久安一直微笑着脸冷了下来,转头看了看,阿银不在身边,便随手指了一个小厮,沈久安道,“告诉侯爷,让他在画梅院正厅等着我。” 十六晚上,沈府大乱之后,除了还在昏睡中的沈夫人,其余人全部出现在沈府正厅的晚膳上。 秋水瑟缩的扶着老妇人,老妇人手中是一串青檀串成的佛珠,她闭着眼睛,却端正的坐在最高处。 陈季薇只觉得替老妇人累得慌,机关算尽,命数将了,固执的守着永宁侯老夫人的尊荣,但落在旁人眼里,就只剩下了心酸。 沈家老三沈兴旺最后出现,依然没心没肺的样子,看到沈兴宗,嬉皮笑脸道,“咱们虽然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到底一个爹,我还当你是我的亲大哥。” 沈宝珠给沈三夫人使了个眼色,她连忙把沈兴旺拽了回来,“行了,少说一句。” 沈兴宗见人到齐之后,当着众人的面儿进了祠堂,从祠堂后面的牌匾处拿下来一个乌木盒子。 打开之后,里面是永宁侯府世代相传的印信和丹书。 摸着这两样东西,沈兴宗冷笑一声,“沈兴达把地砖都翻遍了,可惜,却不知道抬头看一眼祖宗。” 老妇人闭目不言,只是手里却飞快的捻着一串佛珠。 沈兴旺却哈哈大笑,“要我说,老二就没有那命,你看我,从来就不争,自由自在,多潇洒。” 沈兴宗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老夫人,让你失望了吧。” “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可还是败了。”沈兴宗冷笑一声,声音提高了些,“我沈兴宗这次有幸平安回来,只谢祖宗垂怜。” “府上有心思不干不净的,我知道。”沈兴宗扫视一圈周围的吓人,冷声道,“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把不该有的心思,都给我剔除了!” “我既然活下去了,就会好好的活。以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可从今往后,若是谁再有不该有的心思,就别怪我沈兴宗翻脸不认人了。”沈兴宗的话掷地有声。 陈季薇下意识的看了眼老妇人。 只见她紧闭着双眼,可捏着佛珠的手,却不停的颤抖。 推着沈久安出现,沈兴宗又道,“从今天开始,府里的大小事情,都找世子处理。” 陈季薇知道,沈久安心里也清楚,这是永宁侯的态度,也是身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补偿。 沈兴宗的表态,足以初步奠定沈久安在永宁侯府中的地位。 只听沈兴宗又道,“明日,沈府大宴宾客!” 他直视老妇人,一字一顿道,“告诉大家,我沈兴宗,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沈府的帖子,是连夜送出去的。 可哪怕是半夜收到,却没有人敢有半句怨言,可怜了没收到的人家,抓耳挠腮的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到永宁侯一家了。 第二天,老天爷赏脸,晴空万里。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撒到沈府朱漆雕花的大门上的时候,角门那儿悄无声息驶出了一辆马车。 又过许久,天色大亮的时候,角门才重新打开,从里面出来两队小厮,一起使力,‘吱呀’声中,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沈久安穿戴一新,坐在轮椅上,让阿银在他头上戴上白玉的发冠。 他肤色如玉,琉璃似的瞳孔清澈干净,一身银线暗纹的锦袍,清隽逼人。这是原本温和的气质,却多了些难以言喻的矜贵。 陈季薇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 短短不到月余的时间,沈久安给人的感觉,却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觉察到陈季薇的目光,沈久安转过脸,“季薇?” 陈季薇陡然生出一种偷窥却被当场抓包的错觉,不由自主的脸上一红,恼了,“你喊什么?” 沈久安微笑的看着她,“没事,我只是提醒你,作为永宁侯世子夫人,待会儿你要和我一起。” “我知道。”陈季薇不自在的皱眉,她并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沈久安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的又道,“季薇,你一定会出现的,对不对?” 陈季薇还没生出想逃跑的心思,就被沈久安生生截断,不由哼了一声,“这是自然。” 沈久安出了门,只是不久,阿银却又回来了,送上来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笑嘻嘻道,“世子妃,世子名我拿来送给你的。” 陈季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螺钿的首饰,造型精巧细腻,一看就知是重金求得。 知画惊呼,“姑娘,好漂亮。” 陈季薇手轻抚那套首饰,却长长叹口气,“知书,收起来吧。把柜子里那套翡翠头面拿过来。” 沈久安身为世子多年,却从来未曾在众人面前露过脸。 永宁侯不出现,迎送宾客招待亲朋的事情全部落到了沈久安的头上。 而沈久安,进退得宜,举止有度,虽然双腿受伤,可是态度落落大方,令人如沐春风。往来宾客不少是第一次和沈久安接触,不禁都赞不绝口。 作为永宁侯府的亲家,陈尚书一家人,也出现在了沈府。 来之前,钱氏还老大不情愿,“老爷,这,既然你去了,我就不去了吧?” 陈清风眼睛一瞪,“什么不去?永宁侯恢复爵位,女婿是名正言顺的永宁侯世子,咱们是亲家,哪怕是面子活,也得做。” 钱氏这才别别扭扭的梳了妆,谁知,临出门的时候,陈舒兰却也装扮一新,“娘,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陈尚书瞪眼。 “我就去!”陈舒兰撒娇道,“娘,一个冬天都没出门,在家都闷坏了,让我也出去嘛。” 陈舒兰一撒娇,钱氏就没辙,“老爷,让兰儿也去吧。” 陈尚书拗不过,只得再三交代陈舒兰不许惹事。 陈舒兰喜滋滋的也跟着上了马车,心里根本没将爹的话当回事。 她这次一定要去,这些天,京城里都传疯了,其中最大的一条传言就是,永宁侯世子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废物。 陈舒兰下意识的想到了沈久安那张皎皎如月的脸,心里一时嫉妒极了。 凭什么陈季薇活的那么滋润,她都安排好了,今天一定要让陈季薇丢一个大脸! “娘。”陈舒兰坐在马车上,问道,“我还能嫁给沈世子么?” 钱氏一听,大惊失色,“舒兰,当时不是你说,宁愿自杀都不愿意嫁给沈久安的么?” “此一时彼一时嘛。”陈舒兰搅着帕子,“人家那儿知道,原来沈世子一点都不废物,并且,长的也挺好看的。” “你不是喜欢方平章么?”钱氏虽然宠爱女儿,可也觉得头疼,“沈久安是个瘫子,陈季薇就算有那命永宁侯世子妃,可跟一个瘫子一起生活,又有什么幸福可言?” 哄着女儿,钱氏又道,“兰儿,我知道你是看不得陈季薇过的好,娘也觉得碍眼的很。可你断断不能拿自己的亲事开玩笑,娘已经和你爹商量了,开春之后,就会替你说一门亲事。方平章也好,别的也好,一定给我们兰儿挑个满意的。” 陈舒兰顿时撇嘴,“娘,一定要比陈季薇的好。” “一定一定。”钱氏搂着女儿,心里却恨得咬牙。 张苑之那贱人生的女儿,凭什么比她的女儿嫁的好? 一路嫉恨中,陈尚书家的马车终于到了永宁侯沈府的大门口,看着两侧威武雄壮的石狮子,陈舒兰心头又是一阵不爽,“娘,咱们家门口怎么没有狮子?” 陈舒兰声音不小,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嘲笑声,钱氏满面通红,“兰儿,公侯之家才用得起的体面,其他人若用狮子就是暨越,这可是触犯大雍律法的。” “兰儿。”钱氏又小声道,“少说,多看。” 陈清风的脸色已经一片紫胀,咬牙切齿道,“钱芳梅,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钱氏再不敢说话,低着头领着陈舒兰,快步向女宾的方向过去。 甫一进去,就看到陈季薇坐在最高处,她一身天青色的衣衫,头上戴着滴绿的翡翠头面,精致华贵,却丝毫不张扬。 她脸上挂着淡笑,身旁挤满了不住奉承的人。 陈舒兰和钱氏的脚一顿,“娘,你看她那个张狂的样子!” 陈舒兰简直想扑上去挠花陈季薇那张漂亮的脸蛋,以前,她就是靠着那张脸要勾引了平章哥哥! “娘!”陈舒兰嫉妒的眼都红了,“你看到了么?一整副的翡翠头面,我在京城的翠轩阁看过,这一副头面,不下三千两银子。” “这小贱人。”钱氏也咬牙,“还抢走了我们的胭脂铺子。你爹被鬼迷了心窍,说给她,竟然真给她了,要不是我们提前有准备,这次可吃大亏了。” 陈家母女在窃窃私语,不少人注意到之后,争着把消息告诉了陈季薇。 陈季薇听着她们一言一语,又被浓重的熏香、脂粉香包围在其中,只觉一阵烦闷。 正不知如何从这些贵夫人小姐中脱身的时候,沈宝珠的声音忽然如一到清流,“大嫂。” 陈季薇近乎感激的看向沈宝珠,立刻殷勤道,“宝珠,你来了?” 今日天气好,沈宝珠索性脱了冬装,穿上了春衫,她穿了月白的襦裙,头上簪了一朵开的正好的迎春花,一身仙灵灵极了。 陈季薇本就对沈宝珠印象不错,这会儿忽然看到如此清新的存在,顿时露出了个真心的笑意,“宝珠,你怎么现在才来” 第七十九章 好大一顶绿帽子 沈宝珠顺势在陈季薇身旁落座,不着痕迹的扫过全场,这才对陈季薇笑,“早就来了,只是看大嫂今日忙,担心打扰到你,所以并未过来。” “不打扰,不打扰。”陈季薇赶忙问,“上次走的匆忙,没来得及问你有事没有。” 沈宝珠莞尔一笑,知道陈季薇问的是上次在沈府被追杀之事,心里顿时明白,她从未怀疑过自己,不禁笑容愈甚,“谢谢大嫂关心,我没事。还要多些大嫂当时救了宝珠。” 说着,沈宝珠又掏出一个香囊,有些羞涩道,“大嫂,我没什么值得出手的东西,这是我亲手绣的,送给你。” 香囊绣的很精致,沈宝珠绣工不凡,一对并蒂莲花绣栩栩如生。 陈季薇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太客气了,我很喜欢,宝珠你真厉害,我就不太会这个。” 沈宝珠羞涩一笑,“大嫂,我看你娘家的夫人和姑娘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她识进退,又先开了口,那些原本还想继续围上来的夫人姑娘们见此情景,也只得作罢。陈季薇松了口气,看向沈宝珠,却见她俏皮的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陈季薇心领神会,知道是沈宝珠刻意帮自己解围。 有了沈宝珠的帮忙,陈季薇觉得,这宴会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她长于世家,为人又聪明,长袖善舞,非常会处理人际关系。在沈宝珠的暗中提点下,陈季薇不禁理清楚了世家之间的关系,顺道连里面的人情也明白了不少。 陈季薇一边吃饭,一边就着沈宝珠说的家长里短,不禁笑道,“真有意思。” 钱氏和陈舒兰却嫉妒的吃不下饭,“娘,你瞧陈季薇!不过是嫁了一个残废的世子,又有什么得意的?” 陈舒兰几乎将帕子绞碎,上好的翡翠制成的整幅头面,京城苏绣坊今年最时兴的料子和样式,还有这桌子上的珍馐佳肴。 她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干脆站起来,“世子妃,我有一个事情想问你,不知道当紧不当紧。” 陈季薇抬头,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陈舒兰因为嫉妒而充血的双眼,她浅笑妍妍,随意的靠坐在的凳子上,干脆的说了两个字,“当紧。” 陈舒兰一愣,“你。” 陈季薇姿势不变,慢悠悠道,“我还想问问,沈府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居然把帖子送到了尚书府上。尚书大人这尊大佛,我们沈府可供不起。” 陈季薇话音刚落,周围就传来了低笑声。 陈季薇等着她们笑完,这才又开口,“陈舒兰,你大字不识几个,骄纵蛮横。刚刚才闹出来石狮子的笑柄,这会儿倒是文绉绉了,居然问我当紧不当紧?” 毫不客气的看向她,“自然当紧,我连你的声音都不想听到,更不想听你的所谓事情。” 陈舒兰被陈季薇一通抢白,只觉颜面扫地,她心一横,“陈季薇,你有什么可骄傲的,你现在嫁给了沈世子,难道就忘记了当时和方平章在一起时候的情分了么?” 陈舒兰这话一出来,四座皆惊。 大雍朝,对女子的贞洁都极为看重,陈舒兰这么说,就是在告诉众人,陈季薇出嫁前和别的男人有私情。 众人看向陈季薇的眼神,顿时便多了些耐人寻味。 也有人不屑的看了眼陈舒兰,都是陈家的姑娘,如此诋毁自家妹妹,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陈季薇心头大怒,她没想到,陈舒兰居然会这么蠢,为了损自己的面子,连方平章都带了出来。 “陈季薇,你敢不承认么?”陈舒兰看着陈季薇面色大变,得意极了,“昨日我听说,方平章还来找你了呢,说你现在变心了。” 众人听陈舒兰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禁信了三分,对着陈季薇指指点点的。 陈季薇强自压抑下心中的怒火,若是换个场合,她非捏死陈舒兰不可。 “陈舒兰,说话之前要看看场合,那方平章是你姑母家的孩子,在沈府的时候,是偶有接触,可断断算不得有什么情分。”陈季薇冷声道,“就算是有,如今我嫁给沈世子,也和方平章再无半点关系。” “你抵辱我的清白,沈府大喜之日,却来这里捣乱,究竟是何居心?”陈季薇双目如电,看着陈舒兰,神色皎如清风,凛然生威。 陈舒兰瑟缩了一下,摸到怀里的东西,却又多了些底气,“陈季薇,你狡辩也没用,事实俱在,你和方平章私定终身,如今嫁给了世子,却依旧不守妇道。” 陈舒兰一把掏出,亮给众人,大声道,“陈季薇,事实证据俱在,你还狡辩什么?” 陈季薇定睛看过去,看清楚她手里的东西,心里却陡然一沉。 陈舒兰手里拿着的是一封信,一封给方平章的回信。 不等陈季薇反应,陈舒兰刷刷打开了信纸,高声念到,“玲珑骰子安红豆,刻骨相思知不知。”她恶意的笑着,“陈季薇,别说这不是你写的,信纸的落款处,可写着你的名字呢。” “这封信怎么会在你这里?”陈季薇没想到陈舒兰会拿出来这个,一时面色大变,“陈舒兰,你截了我的信?” 陈舒兰得意道,“若不是我早有准备,你都跟方平章一起私奔了,我当然要防着点。” “原来如此。”陈季薇冷静的点头,“怪不得你今日有胆子,居然敢来永宁侯府大放厥词,竟是早有准备。” 陈舒兰不说话,却得意一笑。 “陈季薇,你不守妇道,三心二意,依照我们大雍的惯例,世子要休了你,而你也要被侵猪笼的。”陈舒兰捏着那信纸,神色狠毒。 陈季薇定了定神,陈舒兰是拿到了那封信不假,但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侵猪笼不至于,可一场流言蜚语,却是怎么也避不开的。 “陈舒兰,你想要什么?”陈季薇忽然问,“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费这么大的功夫,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陈舒兰眼珠子转了转,“我只是打抱不平罢了。” “方公子自从昨天见过你之后,一直茶饭不思的,他可是我姑母家的哥哥,我自然要关心。” 陈季薇也佩服,陈舒兰能把如此无耻的事情,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陈季薇,大雍有律法,女子婚前失贞,婚后不洁,不得敕封。”陈舒兰刻意拔高了音调,“我听说,你被太后封为三品诰命,我陈舒兰想问,如此不贞不洁之人,如何当得起我们大雍的诰命夫人?” 原来是这个…… 陈季薇心里觉得可笑,她从未把那诰命放在心上,如今却成了陈氏母女的又一根眼中钉。 陈舒兰脸上浮现出痛快的笑意,“陈季薇,我已经到皇后面前去告发你了,你就等着下场吧。” 皇后? 有什么在陈季薇的脑子里一闪而逝,沈宝珠瞥见了,在一旁低声道,“大嫂,皇后是陈夫人的胞姐,陈舒兰的亲姨母。” “原来是这样。”陈季薇这才想明白。 当朝皇后,以前的陈贵妃,前皇后薨了之后,陈贵妃母凭子贵,成了新的皇后,同样也是,景王的生母。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在陈季薇的脑海里串成了串儿,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陈舒兰,干脆道,“那我就等着皇后传我。” 她若无其事的重新坐下,看着面前的各色佳肴,心情好了不少。 她吃的很快,可姿态却仍旧优雅,沈宝珠坐在她身旁,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陈季薇却还当是沈宝珠不好意思,“宝珠,没什么的,别担心。” 沈宝珠心里想的根本不是这个,面上却配合着做出担忧的表情,“大嫂,她这么说你,只怕宴会一结束,京城里就会立刻传开。” “那就随便他们传。”陈季薇坦然道,“方平章之事,根本就是陈舒兰恶意诬陷,这种事情,防得了一时,防不住一世,就算没有这个,她也能捏造出另一个。” “可是世子哥哥……”沈宝珠又道,“大嫂不担心他会生气么?” “那我也没办法。”陈季薇夹菜的手顿了顿,“他要生气,我有什么办法。” 沈府大宴,男宾那边尚不知情况如何,但是女宾这边,那些贵夫人名门姑娘走的时候,态度便显然不如刚来的时候热情,甚至说着要和妙手娘子交换名帖的,也都鸟做虫散,不再吭声。 沈久安已经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清凌凌的眼神在陈尚书身上格外多看了两眼。 直到见到了钱氏和陈舒兰,他才后知后觉沈世子这个眼神的意思,他猛的拍了自己一巴掌,“我是疯了才会带你们来!” 钱氏今日大大的出口气,不以为然道,“老爷可是在担心舒兰说亲之事?有我胞姐在,你担心什么?” 陈尚书咬牙,“你们懂什么!陈季薇和方平章之事,谁说都行,可就是不能从咱们家里,不能从兰儿的嘴里说出来!就算是真的,也得憋着!” “眼下永宁侯府风头正劲,哪怕是皇后和景王,也暂且奈何他们不得!这不,今天还送来了礼物!”陈尚书越说越怒,“钱芳梅,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惹怒了永宁侯府,对咱家又有什么好处!” “沈久安是戴了一顶人人皆知的绿帽子不假,可咱们尚书府被你架到了火上,成了永宁侯府最显眼的靶子,这也不假!”陈清风怒道,“我看你怎么收场!” 第八十章 皇后召见 今日沈府的大宴,至少半个月内,都是京城里茶余饭后的闲话。 有人感叹着永宁侯此番再起不知将如何荣华富贵,也有人议论沈府的排场,可不管是说那一件事,都少不了一脸暧昧的提起永宁侯世子妃。 阿银从外面回来,脸色铁青,“世子,外面都传疯了。” 沈久安却还是平淡的模样,神色温和,“世子妃呢,在做什么?” 阿银神色飘忽了一下,“世子,世子妃这几日都在温室里,摆弄花草,说是要趁着天气回暖,开一个花铺。” “那就接着等等。”沈久安说罢,重新低头看书。 “世子,你难道不管一管?”阿银焦急不已,“这都几天了,你没必要和世子妃怄气啊。再说了,就算是不管世子妃,那个方平章也要管一管的吧。” 阿银急的挠头,“这几日,他每天准时准点的到我们沈府来,一守就是一天,我听说,京城的赌坊都下了赌注,赌世子妃到底会不会出现。” “哦,是么?”沈久安居然露出了颇为感兴趣的模样,“都怎么说的?” “眼下押世子妃不会出现的比较多一些。”阿银老老实实的回答,“毕竟风口浪尖上,世子妃也应该多少避避嫌。” “那你就押季薇会出现。”沈久安真的来了兴致,“就押,一千两的白银吧,当然,不要以我的名义。” 阿银听的眼睛都直了,“世子,你疯了吧!” “没大没小!”沈久安握着书脊敲了敲阿银的头,“别废话,去押吧,放着银子不赚岂不是太可惜。季薇有季薇的目的,她一定会出现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到时候了,她自然会来向我说明的。”沈久安说完,看了看日历,盘算了一下,“爹和娘一起去相国寺,今日是第四天了吧。” 阿银点头,“嗯,侯爷和夫人是去了四天了。”说完,忍不住又问,“世子,夫人这次去,能醒过来么?” 沈久安定了定,没说话。 阿银自知失言,立刻捂着嘴,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门,却又下意识的看了眼温房的方向,阿银惆怅的叹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操心的命。 而温房里,陈季薇带着知书她们三人,兴致勃勃的修剪枝桠。 知画嘴快,忍不住对陈季薇说,“世子妃,方公子今天,又来了。” 知画说完,知书就斜她一眼,“知画,别什么不三不四的都告诉姑娘。” “来就来呗。”陈季薇反倒没事儿人一样,“他又没占咱家的道,没吃咱们家的大米,我管他干什么。” “姑娘,你嗓子好了!”知画忽的反应过来,惊喜的喊道,“知书,知乐,你们听听,姑娘的嗓子是不是已经全好了?” 陈季薇自己还没发现,听知画已提醒,这才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 “昨日我就说了,姑娘的嗓子应该会在这一两天痊愈。”知乐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帮陈季薇解开了脖子上的绷带,“瘀痕也已经全消了。” 陈季薇扭扭脖子,发现果然已经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了。 “知乐,谢谢你。”陈季薇惊喜道,“没想到,你真的能治,看了好几个大夫,都说要留下病根的。” 知乐抿嘴笑了笑,“这些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知画闻言,拉了知书站远一些,“知书姐,你看,我觉得知乐还不错,虽然人不怎么喜欢说话,可对姑娘,也算忠心,不然,姑娘的嗓子能好那么快么?”她埋怨了句,“你就是平常太小心翼翼了,我看知乐对世子没什么心思。” 知书眉头皱了皱,不答话。 姑娘是个心大的,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自当替她提防些,她不由得想到上次看到世子的时候,知乐虽然一直低着头,可视线的余光却一直跟着世子。虽然是苗女,可这眼神,也太大胆了些。 她张了张嘴,看着知画不以为意,甚至还拉着知乐一副好姐妹交心的模样,轻轻的叹口气。 但愿,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姑娘。”知书走近一些,低声道,“方公子日日都来,也不是办法,姑娘不如?” 陈季薇却摇摇头,“知书,这件事不着急。” 看着知书欲言又止的着急模样,陈季薇这才道,“迟早要跟方平章说清楚的,但不是现在。” “知画心思太灵活,知乐是新来的不熟悉。”陈季薇交代道,“知书,你让人多注意画梅院的动静。若是侯爷和夫人回来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 知书看着陈季薇慎重的模样,也点点头,忍不住问,“姑娘,你是想等夫人回来,再找方平章摊牌么?” 陈季薇轻轻点头。 “夫人若是平安回来,方平章的事儿也就不算个事儿,可若是夫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陈季薇神色一凛,“方平章的事儿,就更不算个事儿了。” 知书明白事情的重要性,点点头。 可悬着的心刚放下来,外面又匆匆传来了消息。 知书一听,脸都白了,嘴唇哆嗦了一下,“姑娘?” “什么事?”陈季薇莫名想到了沈夫人,眼神一紧,扔了剪刀,大步过来,“什么事?夫人怎么样了?” “不是夫人。”知书急了,她话还没说完,沈久安却带着阿银忽然出现。 自从陈舒兰当众把方平章的事情说出来之后,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见面,陈季薇愣了愣,还没张口,就听沈久安干脆道,“季薇,宫里来人了,是皇后那边的人。” 她听着,却愣愣的问了一句,“不是娘回来了?” 一句话听是沈久安心里一酸,“我昨晚上派人去问了,娘的情况尚可,你不要担心。” 心里稍定,陈季薇看着一脸严肃的沈久安,“皇后她?” “你也知道了,钱氏的胞姐。”沈久安轻叹一声,“皇后哪里我们没什么人,她要传召你,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你自己要有心里准备,一切小心行事,我这就去找小舅舅,让他出面帮忙。” 陈季薇顿时明白了沈久安的来意,“你是特地过来,安慰我的么?” “不然呢?”沈久安的嘴角噙上一丝笑意,“季薇,你有时候还真够迟钝的。” 心里忽然因为他的这句话有些雀跃,陈季薇这才猛地意识到,原来沈久安的一言一行,也会对她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你?”陈季薇很想问一问,沈夫人的身体,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沈久安又开口,看着陈季薇蔷薇般的双颊,低声道,“你答应我要帮我成为真正的世子,可我觉得,只有足够强大到可以保护你,才算真正的世子。还有娘的事情,她对你那么好,你伤了她,还没有好好补偿娘,又怎么能走?” “季薇,一年的时间,好么?”沈久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以前是你站在我身前,现在换我保护你。一年的时间,让你看到我的真心。季薇,我也陪你游历山河。虽然我不能打赢你,但是我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你,给我一个机会,不要离开,好么?” 一墙之隔的院外,皇后派来的人在高声催促。 繁华盛开,暖意融融的温房内,沈久安却看着陈季薇,固执的要一个答案。 沈久安的眼神,让陈季薇动容。 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我答应了你一年的时间,就一定会做到。”陈季薇低声道,“等娘回来了再说。” 沈久安点点头,没有再进一步逼迫。 他伸手握住了陈季薇的手,温暖的掌心熨贴了陈季薇紧张褶皱的心,“在宫里的时候,一切小心。” 从沈久安的手中抽回,陈季薇捏紧了手心,整了整衣衫,大步迈了出去。 知书一直跟在旁边,小心翼翼道,“姑娘,不如跟世子说一声,能不能不去?” “不能。”陈季薇已经站在了门口,示意知书看向外面,内监侍女和御林军乌压压占了一片,人虽多,但鸦雀无声。 天家威严乍现。 知书顿时把刚刚的话咽了回去,“姑娘?” 陈季薇已经来到了院门口,立刻有一个梳着一丝不苟的包头圆髻的麽麽上前,鹰隼一般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陈季薇,这才揣着袖子开口,“奴婢钱麽麽,见过永宁侯世子妃。着皇后口谕,立刻带永宁侯世子妃陈季薇觐见。” 看着她的眼神,陈季薇莫名的想到了沈老夫人。 她看着自己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这般不友善。 虚虚的朝陈季薇行了一礼,“永宁侯世子妃,这就请吧。” 知书忙快步跟上,却被钱麽麽一把拦住了,“皇后娘娘,只召永宁侯世子妃一个人觐见。” 她刻意加重了语调,知书脚步一颤,不知被钱麽麽碰到了哪儿,立刻弓起身子。 钱麽麽重新揣好袖子,刻板的重复一遍,“皇后娘娘,只召了永宁侯世子妃一个人觐见。” 陈季薇眉心一跳,她太小看这个钱麽麽了,皇后派来的人,又岂是老大夫可以比拟的? “别动我的人。”陈季薇站定,看向钱麽麽,“我跟你走,就是了。” 对知书她们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陈季薇跟着钱麽麽,上了皇后派来的马车,一路朝宫内疾驶。 看他们人走远了,知书才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知画吓了一跳,“知书姐,你怎么了?” 第八十一章 掌嘴 沈久安就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立刻让阿银帮忙扶起了知书。 知乐懂医术,掐着人中让她醒过来,“知书姐,你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知书疼的话都说不出来,颤抖着手,指了指腹部,知乐掀开衣服,看清楚之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知书的腹部,碗口大的乌青触目惊心。 知画忍不住惊呼,“知书姐,你这是怎么了?” 知乐示意知画别吭声,飞速奔到自己的房间里,拎出来自己的药囊,“知画姐姐,你帮我。” 知乐匆忙从药囊里拿出几味不知名的药草,捣碎,让下人去煎。知画则按着她的吩咐,手里拿着一个焐热了的药包,敷在知书的腹部。 “活血化瘀,效果不错。”知乐简单的介绍了几句。 阿银是男人,不方便进去,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回到了沈久安的书房,“世子妃的婢女还没好。世子,你看?” “宫里见不得人的手段多了。”沈久安神色冷然,“阿银,别耽搁,你快去找小舅舅。” 阿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耽搁,连忙往督北王府的方向赶去。 沈久安坐在案前,看着开的正艳的蔷薇花,丛袖子里抽出了一张地契,那是本打算送给陈季薇的花铺,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手,皇后的人便到了。 沈久安面色阴沉,把地契复又折好,放了起来。 而前往宫中的马车上,陈季薇却被颠的浑身酸痛。 坐惯了沈久安豪华舒适的马车,如今猛地由奢入俭,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或许是觉察到了陈季薇偷偷挪屁股的动作,钱麽麽掀了掀眼皮,皮笑肉不笑道,“世子妃,慎行。” 钱麽麽依然双手揣着袖子,神色严肃,就连脸上的皱纹,都一丝不苟。 陈季薇同样看了看她,尽力给自己找个舒服的位置,绵中带钢的开口,“钱麽麽顾好自己就行。” 听见陈季薇这么说,钱麽麽忽然撩开眼皮,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陈季薇几眼。 那眼神又冷又黏,陈季薇下意识的动了动肩膀。 一路无话,马车穿过重重门禁,又行驶了好大一会儿,才在某个地方停住。 钱麽麽率先下了车,陈季薇在马车里,还没来得及动,就听她道,“把马车里的人给绑了!” 当下,就有数个健仆大步跨上马车。 陈季薇还没来得及反抗,身上就重重的疼了几下,浑身一软,便立刻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钱麽麽站在马车外,看着陈季薇,嘴唇动了动,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世子妃,皇后已经听说你性子烈,特地让奴婢们在这儿等吧,请吧。” 那几下也不知是怎么弄的,陈季薇只觉得身上疼的厉害。她的身体经过生机之力的改造,早就和以前大不一样,可饶是如此,却还是在这几个仆妇的手底下反应不过来。只几个下人而已,居然如此通晓经脉关节! 到底是皇宫大内,她太小看钱麽麽了,也太小看宫里的女人了。 陈季薇抬抬头,看着远处铅灰色的云层,心里浮上一层阴霾。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善终。 看她犹犹豫豫的步伐,钱麽麽又催促道,“世子妃,走吧。” 陈季薇缓步,踏入这重重宫阙。 皇后住在凤仪宫,陈季薇的马车,正是停在最外一层,钱麽麽在凤仪宫里极有威严,往来的小厮宫女看到她,都行了个半礼,尊称麽麽。 陈季薇被绑的极紧,一边努力活动一下身体,一边悄悄的观察凤仪宫的情景。三重宫门,越是往里面走,来往的下人穿着越是精致,陈季薇悄悄打量了一下钱麽麽,她一身酱红色蝙蝠纹样的褙子,剪裁合身,蝙蝠绣的十分精致。 更何况,她姓钱,和皇后一个姓氏,陈季薇心里明白,这恐怕是皇后的心腹,也极有可能,认识钱氏和陈舒兰。 钱麽麽带着陈季薇,一路走到凤仪楼正殿前面,她头都不回,轻飘飘扔下一句话,“世子妃在这里先等着吧,我去通报皇后。” 陈季薇还以为要在这里等很久,没想到不多时,便有宫女出来,引着陈季薇进去。 出来的宫女面目姣好,一身装束,堪比富裕人家的姑娘。 皇宫规矩大,调教出来的宫女一举一动也极有眼色,虽看到陈季薇是被绑着的,可仍然目不斜视,神色自若。 陈季薇收敛心神,跟着那宫女进了门。 外面春寒料峭,这屋子烧着地龙,又点着数盆银霜炭,上好的绮罗香袅袅散开,柔软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 暖玉温香,精致奢华。 “你就是陈季薇?”头顶上响起一个优雅矜贵的声音。 她应声抬头,映入眼帘的女人穿着九凤朝阳纹饰的明黄色贡缎,虽是便服,可依旧精致大气。 皇后长的和钱芳梅有三分相似,只是她五官更为精致漂亮,一身气势常年被这尊荣华贵的皇家风范熏陶,和钱芳梅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并且皇后保养得宜,虽然比钱芳梅大,可外表看上去,却不过刚刚三十出头的样子,年轻的不可思议。 陈季薇还没说话,却见皇后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陈麽麽立刻斥道,“大胆,叫你抬头了么!” 皇后轻瞟了一眼陈季薇,“果然是个浪荡的货色,你看着男人,也是这般眼神么?” 霎时间,陈季薇对皇后的印象跌入谷底。 只看脸,还让人觉得是个眼前一亮的美人,可一张嘴。 果然是和钱芳梅一个娘肚子里的姐妹,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样的类似,一样的让人讨厌。 在陈季薇的观念里,皇后母仪天下,自当雍容大度,可这钱皇后,却差得远了。 “皇后,不知我犯了什么罪?”陈季薇对她没好感,说话也格外不客气,“我是永宁侯世子妃,又承蒙太后亲赐看妙手娘子。不知何时触犯了大雍的律法,又不知皇后为何要将季薇捆绑起来。” 皇后微微直起身子,“芳梅说你牙尖嘴利,果然如此。” “麽麽。”皇后轻喊了一声,钱麽麽立刻会意,招了招手,立刻有下人上来,拿着一个三寸宽的竹板。 “打十下。”钱麽麽薄唇轻启,冷冷的吐出这三个字。 “凭什么!”陈季薇身上被绑着,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忙又问,“皇后,季薇第一次见到皇后,何时惹了皇后不愉快。” “本宫要打你,还需要问理由?”皇后冷笑一声,“钱麽麽,她那么能说,多打十下。” 下人立刻执了竹板上前,那竹板微微带个弧度,用来打人嘴巴,却是再合适不过。 陈季薇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脸上就啪的挨了一下。 一股刺痛顿时刺激神经,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钱麽麽满意的笑了。 一个人打,一个人数数,二十个,打完的时候,陈季薇两边的脸颊肿的老高。 皇后微眯着眼睛,问道,“陈季薇,你猜本宫今日叫你来,有什么事?” “总归不是好事。”一开口,就牵扯了嘴上的伤口,陈季薇边努力的运转生机之力,一边含糊不清的回答。 “你挺有自知之明。”皇后咯咯的笑了,“只可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她看着陈季薇,如视蝼蚁,“芳梅是个不成器的,当时舒兰和永宁侯府世子的联姻,她随便想个法子,也比找你李代桃僵的强。” “连一个嫁了人的小贱人都能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可见是越活越回去了。”皇后言谈间,对钱芳梅颇为不屑。 “也罢,今日,本宫替她清理门户。”皇后轻轻拍了拍手,吐出一句话,“永宁侯世子妃初来咋到,一路奔波,来人啊,替她洗涮洗涮。” 陈季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扯着绳子,带了出去。 “皇后。”钱麽麽低声道,“奴婢不放心,我去看着点。” “不用了。”皇后摆摆手,“一个小虾米,还掀不起什么大风浪,芳梅来这里找我哭诉了几次,本宫原本不想管。可前几日听喆儿说,永宁侯世子和这个陈季薇,似乎和太子上次痊愈有一定的关系。” “可是,娘娘。”钱麽麽低声道,“永宁侯世子妃看着像是个脾气倔的,若真如王爷所说,和太子痊愈有关系的话,太子和太后都不会坐视不管啊。若是娘娘直接对她动手的话,奴婢担心?” 想到太后,皇后冷笑一声,“这老不死的事事都压我一头,若不是有她在背后反对,皇上早就答应了我,会另立喆儿为太子。” 她端庄的脸上一阵扭曲,“就让她知道,本宫巴不得她早点气死。” “是。”钱麽麽忙替皇后顺气儿,“娘娘,你刚服过驻颜丹,不宜生气,放宽心。” 皇后一听驻颜丹,这才赶忙定定神,“你说的对。” “麽麽,快把镜子拿过来。”听钱麽麽提醒,皇后赶忙道,“快看看,刚刚生气又长皱纹了没有?” “没有没有。”钱麽麽连忙在一旁安慰,“娘娘依然艳绝后宫,不然,皇上这么多年来,也不会只钟情你一个人了” 皇后抿嘴笑了笑,脸上梨涡乍现,四十年纪的女人,笑起来却仍旧有少女一般的天真和风情。 她伸出保养若葱枝般的手轻抚脸颊,是了,她有这张脸,还有皇上,有了这两样,还何愁办不成事? 第八十二章 要你命 陈季薇被带了下去,不多时,她就明白,皇后说的洗涮洗涮是什么意思。 虽然开了春,可并未进入三月,眼见风雪又来。可就在这样的天气里,陈季薇却被皇后的人和衣扔进了冰冷的浴池里。 “皇后夏日喜欢沐浴泡澡,皇上特地命人从西岭开采了上好的芙蓉玉,花了三个月的功夫才砌成这个浴池,永宁侯世子妃,还不多谢皇后娘娘开恩?”浴池外,站着另一个胖点的麽麽,看着池子里懂得瑟瑟发抖的陈季薇,似笑非笑道。 绳子入水,收缩的更紧,她一身厚重冬装,浸了水,跟身上绑了铅块儿一样。困在池子里动弹不得,陈季薇虚弱的开口,“既然如此,麽麽怎么不一同进来,也好好感受一下皇后的恩典?” 胖麽麽冷笑一声,“奴婢可没这福气。” 说着,冷眼再看陈季薇,“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好好的把世子妃洗涮洗涮?” 那浴池原本就有齐腰深,听了胖麽麽的话,立刻又有侍女,提着满桶的冷水,兜头从陈季薇的头上浇落。 她浑身一激灵,只觉得冷如骨髓。 下意识的调动身上的生机之力,可那生机之力,却细小如蚯蚓,几乎不起作用。 陈季薇这才想起来,沈府大宴之前,她才刚刚把积攒了几日的生机之力给了仍旧昏迷中的沈夫人,如今,已近干涸了。 一桶桶带着冰碴的冷水浇下来,陈季薇满脑子就只有一句话,我命休矣。 看陈季薇面色青白,神色恍惚,胖麽麽这次把她从池子里拉了出来,“来人啊,还不好好给永宁侯世子妃梳洗一下?” 下人宫女们七手八脚的,松开了绳子,解开她的衣衫,随便给她套上了个衣服,复又绑上。 新衣服不甚合身,发鬓被扯乱,钗环尽被掳走,慌乱间,还不知被谁打了几巴掌。本就淤青肿胀的脸颊,更看不出本来面目,整个人狼狈极了。 胖麽麽这才满意的带着她回到了凤仪宫,被热气一熏,陈季薇越发头昏脑涨。 皇后满意的看着她这副形容狼狈的模样,“舒服么?” 陈季薇伏在地面上,只觉天旋地转,看着钱皇后,挣扎了下,却还是缓缓合上了双眼。 钱麽麽下来探了探鼻息,“回皇后,人晕倒了。” “本宫还当多厉害呢。”皇后冷声笑了下,“麽麽,你派人去通知景王。” “娘娘,那她?”钱麽麽指着地上的陈季薇问道。 “找个偏僻的地方关起来。”皇后脸上冷意更甚,“敢坏我喆儿的好事,不管是谁,本宫都要他好看!” 凤仪宫外,一个穿着永宁侯世子妃衣衫,做世子妃打扮的人上了马车。 旁边悄悄探头探脑的小太监看到后,一溜烟的跑到了最外面的宫墙旁。 喜滋滋的接过银钱,小太监低声道,“放心吧,永宁侯世子妃已经回去了,我可是亲眼看到她上了马车,不信,你一会儿去宫门处问一问。” 不多时,这消息便到了刘长青的耳朵里。 他听完,不禁失笑,“姐夫就是有名的痴情种子,没想到久安青出于蓝,痴情更甚。” “刘大人,是不是要派人告诉沈世子一声?”自小跟在刘长青身边的刘秀小声问道。 刘长青头疼的看着桌子上成堆的公务,立刻大义凛然的站起来,“这件事还是本大人亲自跑一趟吧,刘秀,你就留在这里,替本大人把这些公务都处理了!” 刘秀听的一脸无语,“大人,您是巡防使,这些东西好歹也做个面子啊。” 刘长青只当自己没听见,跨上配刀便走了。 一直到了沈府的倚梅院口,刘长青才翻身下马,阿银闻声出来,看到刘长青才放缓了神色,“舅老爷,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你们世子呢?”刘长青把缰绳甩给下人,大步往书房走去。 阿银小跑着跟上,“世子在里面。” 沈久安正在端详桌案上的蔷薇花,刘长青前脚进来,后脚他便问,“季薇呢?” “我说的果然不错,你和你爹果然都是一样的,哈哈。”刘长青哈哈的笑了一圈,“你媳妇没事,我的人问了宫里的小太监,说亲眼看到永宁侯世子妃上了马车。我骑着马,又是从外头回来的,速度快。你媳妇,应该也快回来了。” 沈久安这才略略放心。 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刘长青又问,“这不是跟你说了没事了么,你怎么还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久安应了声,轻叹了声,“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皇后是陈夫人的亲姐姐,又是景王的母亲,不管是因为那方面的原因,皇后对季薇都不可能会有好感。”沈久安顿了顿,“但愿,只是我多想了。” 说完,沈久安又问,“阿银,你安排的人呢?在宫门接着吧?” 阿银在门外应了一声,随即又闪身进来,“世子,我看我还是亲自跑一趟吧,接了世子妃,你也好放心。” 沈久安点点头。 目送着阿银离去,刘长青不禁嗤笑,“久安,要我说你就是想的太多了,你想啊,皇后虽然不比先皇后端庄秀丽母仪天下,可毕竟也是皇后,皇宫大内,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真的对你媳妇怎么样。” “最多,也不过是一些皮肉苦罢了。”刘长青不在乎道,“再说,人不是已经回来了么?你还瞎担心个屁啊。” “小舅舅,你若是再这么粗俗,外公那里,下次我就不帮你说话了。”沈久安看了眼刘长青。 刘长青悄悄的抹了抹冷汗。 老爷子对他有多不满意,对沈久安就有多喜欢,老爷子曾经不止一次的遗憾过,沈久安为何不跟刘长青换换。 沈家重武,从前永宁侯到现在的沈兴宗,无一不是名噪一时的大将,功夫一流。可沈久安腿偏偏腿受了伤,外人看上去,就是典型的手无缚鸡之力。 刘家重文,满门帝师大儒,可刘长青自小就喜欢舞刀弄剑,对读书却没有半点兴趣。 “怎么就那么奇怪,那是我爹,可偏偏最喜欢你。”刘长青无不郁闷的说道。 “你爹不喜欢你,可我爹对我还不错。”沈久安故意道,“并且,我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话里明晃晃的讽刺让刘长青忍不住郁闷,“久安,我今天也算帮了你的忙,你这么说我,可太寒心了。” “可皮外苦也是苦。”沈久安认真的解释了一句,“小舅舅,季薇受过很多苦,既然嫁给了我,就不应该让她再受苦了,对么。” “这倒也是。”刘长青摸了摸头,“若是有人让你舅母受委屈,我也断不会轻饶。” “小舅舅理解便好。”沈久安微微一笑,“今日的事,等季薇回来,再多谢小舅舅。” 刘长青赶忙摆摆手,“别别,你的谢,我可不敢收。” 沈久安地笑了声,忽的又道,“对了,小舅舅,你想你帮我一个忙。” “你也知道,沈兴达自杀了,可沈文元却提前收到消息跑了。”沈久安沉下脸,“沈庆忠已经不足为虑,关键是沈文元,沈府被他们父子接管期间,私吞了不少府中的公产,而沈兴达死后,那些房契和地契还有银票却都找不到了。” “你怀疑是沈文元带走了么?”刘长青问道。 “嗯。”沈久安点头,“除了他,再不会有旁人。” “手里有了大笔的银子,难保沈文元不会再生事端,他这个人一向狡猾,特别善于在别人背后谋划。”沈久安慢慢分析,“小舅舅,明面上的追捕,景王随时可以插手,就算是不能,沈文元手头带着大笔的银两,也很容易收买到人。这件事,还要麻烦小舅舅你了。” 刘长青严肃的点点头,“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 “还有我娘。”沈久安纾了口气,“我娘,若是万一。” 他抬眼,眼神里带着难得的祈求,“小舅舅,我是说万一,到时候,你能不能帮一帮季薇。” 刘长青一愣,“久安!” 沈久安苦笑一声,“小舅舅,我娘都睡了这么久了,从十六去了相国寺,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你也知道,我娘是被季薇不小心伤到的,以我爹的性子,如果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未必肯放过季薇。”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刘长青毫不妥协的看着沈久安,“毕竟,你娘是我的亲姐姐。”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沈久安苦笑一声,“小舅舅,眼下我能信的过的人,也只有你了。” “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帮我把季薇送到我师父哪里。”沈久安低声道,“我会留在沈府尽孝,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才会再去找她。” “你既然想救她,就应该知道,尽早放她离开才是。”刘长青蹙着眉头,“久安,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放她离开,我爹的人万一找到她呢。”沈久安着急的回答了一句,“小舅舅,算我求你了。” “我看你根本是担心她一走了之吧。”刘长青毫不客气的说道,“久安,别说的那么好听,你说是信得过我,是相信我一不会真的杀了她,二不会轻易放她离开才是真的吧。” 他看向沈久安,眼神里浮现一抹冷意,“久安,若是你娘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这个忙,我不帮。”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自己做的孽,自己担。” 沈久安不禁又问,“就连小舅舅也相信,季薇真是有意伤了我娘?” 第八十三章 失踪了 深深的看了眼沈久安,刘长青才又说道,“我相不相信,并不要紧。” “关键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真的是陈季薇把匕首推到了你娘的身体里。”刘长青眯了眯眼睛,“乌兹钢锭打造的大马士革匕首,波斯那边送来的贡品,绝好的材质,你送给了陈季薇,她却用它伤了你娘。” “沈久安,我能帮你关注一下情况,做小舅舅的,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刘长青毫不客气道,“你娘没事之前,别的事情,不要太过分。” 沈久安愣了愣,不再强求,“好吧。” 说完,他踌躇的看了看时间,不禁又问,“小舅舅,你也过来了这么久了,怎么阿银那边还没有动静?” 刘长青也觉得有些不对,“什么情况?” “阿银。”刘长青高喊了声,“世子都担心死了,你还站在外面干什么?” 一连喊了三声,阿银却没动静,刘长青面色一肃,“我去看看。” 沈久安也赶忙离开了桌案前,跟着刘长青到了院内,四处看了看。 “阿银呢?”刘长青偏头问道。 沈久安摇摇头,“阿银一向不会无故离开,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 一边喊人过来,刘长青一边大步上马,“久安,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宫门旁看一看。” 沈久安看这刘长青的背影,低头看着自己软弱无力的双腿,握紧了拳头。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恨! 若不是当年沈兴达父子三人,自己又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明明心里万分焦急,可却只能徒劳的等着。 玉色的手指紧紧的扭着,他猛地抬起头,平常琉璃似的眼眸此刻乌黑,深沉吧的恨意泼天而来,似乎要席卷一切。 刘长青策马飞奔,直到了宫门口,还是没发现阿银的动静。 刘秀正在屋子里替刘长青处理文件,见他突然回来,惊喜的站起来,“少爷,你终于想起来回来处理公文了?” “刚刚说亲眼看到永宁侯世子妃上了马车的那个小太监呢?”刘长青慌忙问道,“刘秀,你快让人去问,最好能找到他。” 刘秀看他神色有异,不再多问,迅速跑了出去。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联系到了小太监,刘长青亲自出现,“你确定,亲眼看到了永宁侯世子妃上马车么?” 小太监缩了缩肩膀,老老实实回答道,“回刘大人,奴婢自从收到消息,一直等在凤仪宫的门口,确确实实亲眼看到了永宁侯世子妃上了马车,驶出了凤仪宫。” 刘长青眼睛眯了眯,他身为京城巡防使多年,一眼即看出,这小太监却是没有说谎。 “大人,这是怎么了?”有外人在场,刘秀便不用家里的称呼,低声道,“永宁侯世子妃出了什么意外?” “说是从凤仪宫出来,可到现在还没踪影。”刘长青低声道,“你不要声张,带着信得过的人,京城里四处找一找,特别是去永宁侯府的那条路上。” 刘秀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刚把人吩咐出去,忽然又有人来了。 刘长青认得他,“你不是久安身边的人么?世子妃找到了么?” 那人四处看了看,这才开口,“刘大人,阿银少爷回来了,世子命我接你过去。” 刘长青神色一凛,立刻点头。 沈府中,阿银已经回来了,胳膊上带着一条长长的伤口。 阿银的身手刘长青很清楚,见此情景,忙问,“这是怎么了?” 沈久安脸色阴沉,“阿银说,他顺着永宁侯府往京城的方向一路找,看到了永宁侯府的马车,立刻向上去拦,却被人截住了。” “那些人武功不低,又是一群人围攻,阿银单枪匹马,吃了亏,那些人也跑了。”沈久安说完,阿银一脸惭愧的低下头,“阿银没用。” “不能怪你。”沈久安面上闪过一抹阴翳,“别人有备而来,你又如何防得住?” “久安,我已经又问过,宫里的小太监说,的确看到了你媳妇上了回永宁侯府的马车。” 沈久安微微点头,“这并不难猜,宫里人多眼杂,并不是适合他动手。” “你的意思是?”刘长青试探着问道,“动手的人会是景王么?” “除了他还会有谁?”沈久安郁郁,“皇后把人叫到宫里,景王趁着她出宫之际,把人劫走,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说着,他忽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当时我为什么没有多派一些人跟着她?明知道来者不善,却还是没有做好防备。”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谁想得到景王那么卑鄙。”刘长青安慰道,“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出来是谁劫走了你媳妇,还有,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 “小舅舅。”沈久安看向刘长青,“这次你就不要管这件事了。” 刘长青听的愣了下,“为什么?” 寻思着是不是之前说话太重了,刘长青又踟蹰道,“久安,眼下你娘还没回来,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对你媳妇怎么样的。” “不是这个。”沈久安低声解释了句,“你才从牢里出来没几天,景王一定时时刻刻派人关注你的动向,若是你一有风吹草动,景王会立刻咬上。” “所以,你这次还是不要插手了。”沈久安从脖子里拽出来一枚玉牌。 玉牌上,两个阳刻的草虫篆,逍遥。 刘长青看的瞪大了眼,“逍遥老人把这个给你了?” “他是我师傅,给我这个不算稀罕吧。”沈久安取下那枚玉牌,放在手心,“宫里有宫里的行事法则,可到了外面,就由不得宫里那套了。” “那件事过去了就算了。”刘长青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和宫里扯上关系,可人在朝廷,同样身不由己,不是太子,你们家也没那么容易脱身。” 沈久安点点头。 阿银已经包扎好了伤口,走到沈久安面前,“世子,还是我来吧。” “逍遥山庄在京城的据点我也基本都清楚。”阿银一脸难过,“若不是我之前大意,世子妃也不会被人劫走,世子,就让我将功赎罪吧。” 沈久安看着阿银略显苍白的脸色,不禁又问一句,“你能行么?” 阿银用力点点头。 “那久安,我也去了。”刘长青想了想,“我让刘秀准备一些人马,换上便服,然后再去找。” 这倒也是个法子,沈久安点点头,“辛苦小舅舅了。” 逍遥山庄数十年在京中经营,低调,实力却不俗。 短时间内,就筹集了不少人手,地毯式的在京城排查。 刘长青不好明面上帮忙,可也派了巡防营的人还上变装,混在人群中,仔细的打听线索。 景王的人也收到了消息,“王爷,现在有两拨人在永宁侯世子妃的下落。” 景王怀里依偎着衣衫透明的舞女,左侧,沈宝珠跪在旁边,手持酒壶,乖巧的温酒。 “两拨人?”听到下人来报,景王挥挥手,屏退了沈宝珠端来的酒,“本王还以为,就只有刘长青敢三番四次的帮他。都查出是谁了没有?” “没有。”那人面色羞愧,“小人驽钝,那些人仿佛是一夕之间冒出来的。” “派人盯着点。”景王哼了一声,“废物。” “还有刘长青那边,跟高战平说,让他写折子弹劾!”景王一把推开怀中的舞女,冷声道,“刘长青自己找死,本王的事情也敢管?” 下面跪着的人哆哆嗦嗦的磕了个头,“王爷,刘长青他?” “他怎么了?”景王不耐烦的摔下茶杯,“一次性性把话说完!” 那人一机灵,说话也利索了,“回禀王爷,刘长青这次机灵了,他虽然派了巡防营的人参与搜寻,可那些人全都还上了便服,并且行事很低调。王爷并不容易找到证据。” 景王啪的一身捏碎了手里的薄瓷酒杯,把沈宝珠拖到身前,冷眼看着她,“沈宝珠,你的好哥哥还有这种本事?” “刘长青不过是个莽夫,又怎么可能想的出来这种招数?”景王咬牙切齿,“还有另一拨人,本王倒是小看他了。” 景王力气颇大,沈宝珠被拽的呼吸困难,“王爷饶命,我和世子接触不多,也没听陈季薇提起过,。” “饶命?”景王抬手一巴掌打在沈宝珠的脸上,“本王要你何用?让你找出来谁是治好了太子的人,道现在都没有办到?沈久安手下另有人,你居然半点都不清楚,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你不知道的,嗯?” 景王的眼神让沈宝珠浑身发抖,“王爷饶命。” “我已经和世子妃接触了,只是她这几天不随便见人,妾身一时也难以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还请王爷给妾身一点时间。”沈宝珠连声求情。 景王鹰隼一样的眼上上下下打量沈宝珠,“你不是说,沈久安的身边有你的人跟着么?怎么半点用处都没有?你说要替本王做事,究竟是不是骗我。” 趁着景王松手,沈宝珠赶忙跪地,“妾身不敢骗王爷,妾身的确在沈久安的依梅院有个人手,没到关键时刻,妾身也不想随意暴露她。” 景王看着沈宝珠,轻哼了声,“谅你也不敢随意欺骗本王。” “宝珠不敢,宝珠惶恐。”沈宝珠跪地,不断磕头,“王爷,一个月以内,我一定把是谁治好了太子,给查出来。” “不用了。”景王忽然露出个冰冷的笑,“这件事,用不着你管了。” 第八十四章 障眼法 沈宝珠一脸惊慌的看着景王起身出门,还没拉住他的袍角,就被景王一脚踢开。 司马公子跟在景王身边,阴狠道,“王爷,您还留着这女人干什么?” “看到沈家的人,我就恨不得把他们碎尸万段。”司马公子恨声,“若不是他们,我爹也不会被皇上处死,我也不至于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再也不敢出门见人。” 景王不耐烦,“行了行了,你爹自己贪心不足,才会被太子他们抓到把柄。” “本王的事情你少插言,沈宝珠留着还有用。”说着,看了眼司马公子,“不该做的事情,少做。” 司马敬堂被这眼神看的心里一抖,忙说,“敬堂的这条命是王爷给的,一切都听王爷的。” 景王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些。 司马公子殷勤的跟在景王身边,又道,“王爷,你这是要进宫一趟么?” 景王点点头,“永宁侯世子妃还在宫里,我去看看。” 听到王爷说要进攻,司马公子赶忙又开口,“王爷,你现在若是进宫的话,岂不是给了沈府暗示永宁侯世子妃还在宫里?毕竟,沈府上下肯定现在都在找,我担心他们会想到,这是不是王爷的手笔?” “你想着他们会派人来监视本王么?”景王哈哈笑起来,“敬堂,本王最喜欢你这份小心翼翼。” 他拍了怕司马敬堂的是胳膊,又道,“可有时候,也觉得你这种小心翼翼十分可笑。” 看着仍然不解的司马敬堂,景王慢慢道,“沈久安的眼线早已告诉他,永宁侯世子妃已经出宫了,更何况,京城的宫门处,也有世子妃的马车记录。” “他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陈季薇还在宫里?” 景王眯着眼睛笑了笑,“敬堂,我告诉你,这就叫做,死无对证。” “王爷要?”司马敬堂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景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情况。” 凤仪宫里,陈季薇终于沉沉醒来。 刚一清醒,还没看清楚四周的景物,立刻就又被人蒙住了眼睛,“你们是谁?” 黑暗中,陈季薇强自镇定,“我是永宁侯世子妃,你们别太过分了。” 陈季薇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这个称呼居然也成了她唯一可以傍身的东西。 只是,周围却依旧鸦雀无死。 陈季薇能感觉到,他们出了房门,又在这院子里转了几圈,似乎确定了她已经迷了方向之后,这才架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陈季薇默默在心里数着数,数到第六百七十三的时候,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默默的立在原地,感受着周围温度的变化。 这里暖意融融,点着熏香,这暖意让陈季薇心里顿时明了,正主来了。 “你似乎不紧张。”一个略带着熟悉的嗓音响起。 陈季薇想了想,忽然道,“景王邀请,紧张又有什么用?” 那声音顿了顿,才又开口,“来人啊,给永宁侯世子妃松绑?” 眼前猛地一亮,陈季薇下意识的偏过头,闭上眼。 下巴却突然被一个铁爪般的手箍住,“长成这样,本王看了都心动,更何况沈久安呢?” “果然是你。”眼睛适应了光线,陈季薇抬头,眼前站着的,紫袍蟒冠,若不开口说话,倒也称得上器宇轩昂。 “世子妃好胆色。”景王嘴边噙着一抹笑意,“看到本王,一点都不惊讶。” 陈季薇贪婪的享受着这屋子里的温暖,干脆的回答,“没什么可惊讶的,皇后是你的亲娘,我被皇后困在景王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赞赏,“我还特地让陈舒兰那傻丫头做了挡箭牌,却不想仍旧被你一眼看穿。” 陈季薇嗤笑一声,“钱姨娘虽然和皇后是亲姐妹,可这么多年来,走动并不频繁,若不是景王你,我实在是想不出,皇后有什么理由会为了钱氏而得罪我们永宁侯府。” 景王听的哈哈大笑,“你判断的的确很对。也的确是本王跟母后提了提。” 他暧昧的摸了摸陈季薇的脸蛋,“不过,苍蝇不叮无缝蛋。陈舒兰虽然蠢,但这件事本王做的还算满意,若不是你自己行为不端在前,皇后就算想找你的麻烦,还得要太后同意。” “随便你怎么说。”陈季薇最讨厌有人刻意把方平章跟她扯上关系,“不过有一点,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我根本不关心你到底和谁有染。”景王眼神冷厉,“陈季薇,你那么聪明,不妨猜一猜,本王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不惜让母后出手相助,为何要让你留下来?” 陈季薇皱皱眉,下意识的想到了相国寺中,她替出太子疗伤的事。 景王紧紧的盯着她,想从陈季薇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陈季薇定定神,“王爷,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 “我和王爷的梁子,无非是沈府之事。”陈季薇坦然,“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么?”景王看了她一眼,起身,“陈季薇,别耍花样,我把你弄过来,就是查到了什么。” “可我真的不知道景王是什么意思。”陈季薇站在原地,问心无愧道,“更何况,景王若是查到了,又何必再来问我呢?” 景王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伶牙俐齿。” “你现在承不承认都一样。”景王慢悠悠道,“陈季薇,太子在相国寺,你也在相国寺,然后太子不日就痊愈了。你说,这是不是巧合?” 景王一边问,一边笑着吐出四个字,“妙手娘子?” “恩?” 陈季薇心里微微一沉,之前她就有了准备,景王来找她,可能是为了相国寺一事。 心里有了准备,听到景王这么说,面上丝毫不慌,“要是根据王爷这么说的话,这可就太巧了。” 看着陈季薇的模样,景王心里暗自生疑。 陈季薇的性格,他从姨母和陈舒兰哪儿多少听说过一些,看她如今义正言辞的模样,景王一时倒也踟蹰了。 “真的不是你么?”景王看着陈季薇,眼神里依然有怀疑,“既然不是你的话,那就一定是沈久安。” 陈季薇笑了笑,“王爷你那么英明,不知是谁如此是误导王爷。沈久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是能让太子痊愈,为何不先治好自己?” 景王听的微微愣了愣,不得不承认,陈季薇说的很有道理。 冷哼一声,“伶牙俐齿,我看,治好太子的人,倒是很有可能是你。” 上下打量着陈季薇,景王又道,“看来,你和陈舒兰说的也不一样。” “起码这胆子,就比她们说的大很多。”景王冷笑。 陈季薇心里一惊,暗道一句糟糕,她只想着要替沈久安开脱,却不想,说的太着急了些,反倒引起了景王的怀疑。 明明他刚刚已经多少对自己打消了一些疑虑了。 “王爷,我说的句句属实。”陈季薇神色坦荡,“并不敢隐瞒。” 景王眉头紧拧,看着陈季薇,许久才道,“陈季薇,你是聪明人,心里应该清楚自己此刻的情况。” 陈季薇不由得反唇相讥,“王爷也应该清楚眼下的情况,我被你们关在宫里头,世子也一定会知道,到时候,你不怕他来向你们要人么?” 景王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陈季薇,你觉得本王有那么傻么?还等着沈久安来宫里要人。” 他闭了嘴,冷冷一句,“好好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吧。” 陈季薇这才想起来! 皇后说派人给她洗涮的时候,衣服和发饰,一道被人掳走了。 她当时还想着皇后只是为了侮辱她,想不到,居然是为了做障眼法么? 看着陈季薇大变的脸色,景王一脸森然的拂了拂袖子,“大家可都看着呢,永宁侯世子妃,亲自上了马车,已经回了沈府,和凤仪宫可再没有半点关系。” 陈季薇心里一凉,“景王,你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景王不禁得意的欺身上前,“陈季薇,本王就这么关着你,若是你还识相,就快点说出来,究竟是谁治好了太子。” “本王要是你,就直接承认了。”景王的面上浮现出痛快之色,“毕竟,你还有点用处,有这点用处,本王也可以不杀你。” 陈季薇紧闭着嘴巴,抬头瞟了一眼景王,硬邦邦的扔下一句话,“不劳王爷费心了。” 景王大怒,“陈季薇,你还不死心!” “沈久安不可能会来救你,就算是找了太子,找了太后,也没什么用。”他面若寒霜,攥紧陈季薇的衣领,“没人知道你还在宫里,就算是知道,也死无对证,懂么?” 陈季薇呼吸一滞,还没说话,却被景王嫌弃的推开,“蠢!” “关起来。”景王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季薇,“每天只给一顿饭,饿不死就行,什么时候她想通了,愿意说了,再来叫本王。” 陈季薇倒在地上,看着景王拂袖而去,心里冰凉一片。 进了皇后的屋子,景王仍然余怒未消。 “喆儿。”皇后连忙迎了上来,“问出情况了么?” “嘴硬的很!”景王暴躁道,“母后,父皇哪里什么情况?” 皇后连忙给钱麽麽使了个眼色,端上来一杯茶,“喆儿,这是你最喜欢的相国寺的古茶。” 皇后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相国寺,景王又怒。 伸手打翻了钱麽麽手中的茶,“母后,以后都不要让我再看到这茶。” 皇后连声道,“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第八十五章 孤注一掷 “那件事呢。”景王忍不住催促道,“母后,父皇斩了我的人,又把原本给我的差事给了太子,这些都怎么算啊。” 他焦急道,“母后,若是我们再不出手,太子又要起来了。” “我知道,知道。”皇后赶忙安抚,“喆儿,我跟你父皇提起过。可你父皇说,这件事办的鲁莽,永宁侯身为征北大将军,此刻丹东正是作乱之际,更何况他一向忠勇,不查办几个人,实在是难以安抚永宁侯和百官。” “我怎么知道沈兴达他们居然那么蠢。”景王一脸阴郁,“再说了,我看那永宁侯也不顺眼。” “就算没有这一遭,早晚也要收拾了他们。”景王重重的拍向桌子,“刘家的那个老太傅,曾经做过太子记名的老师,沈家和刘家又有那层关系,他们迟早要倒向太子那边的人。” “喆儿做的自然是对的。”皇后看着景王,一脸欣慰,“太子又怎么能比得过你,也就老太后还护着太子,不然,这东宫之主早就换人了。” “母后,宫里就靠你了。”景王交代,“还有永宁侯世子妃,你那边也多看着点,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让人通知我。” “人在母后这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钱皇后笑了笑,抚了抚云鬓,“喆儿,你别着急。” 景王又略略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住处,司马敬堂立刻迎了上来,“王爷,问出了么?” 景王阴沉着脸,“暂时还没消息。沈府那边情况如何?” 司马敬堂赶忙道,“王爷,沈久安和刘长青的两队人正沿着出宫的各个路逐步排查。” “咱们的人呢?”景王又问,“安排好了么?” “王爷放心,万无一失。”司马敬堂说完,有小心翼翼的看着景王,“王爷,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出门啊。” “你着急什么?”景王瞟了他一眼,“眼下风头紧,该让你出来的时候,自然就让你出来了。” 司马敬堂有些丧气。 “做好你的事,自然有奖励。”景王这才又道,“放心,不会亏待你的。” 司马敬堂脸上一喜,立刻点头。 而沈府,沈久安枯坐在永宁侯府,心急如焚,只得不断派人过去打听情况。 “几时了?”沈久安看着桌子上用筷子都未动的饭菜,无数次的问道。 “世子?”知画和知乐扶着知书进来,“姑娘还没回来么?” “还没有消息。”看到是陈季薇身边的侍女,沈久安神色缓了缓,问道,“你觉得如何?” 知书行了个礼,一脸急色,“世子,我听知画说,世子妃一直都没有回来。” “恩。”沈久安阴沉着脸点头,“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目前还没有消息。” 知书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知画脸色惨白,知乐咬着唇,低声道,“世子,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你先吃一点吧。” “没心情,撤下吧。”沈久安示意扶起知书,“你们回房间等着吧,有消息,我派人告诉你。” 知画扶着知书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深深的向沈久安行了个礼,“劳烦世子了。” “季薇是我妻子。”沈久安沉声道,“不必客气。” 目送着他们离开,沈久安再次催促,“去派人找阿银,让他回来接我。” “世子?你身体不便,还是在这里等消息吧。” “我已经决定了。”沈久安面色肃然,“去叫阿银回来。” 沈府的马车上,阿银陪着沈久安坐在马车上,替他在腿上盖上狐裘,絮絮叨叨道,“世子,你身体不好,我们去找就行了。” “在家坐着,我又怎么安心。”沈久安轻叹着,掀起车帘往外看,问道,“城里都查过了么?” “王爷,都已经查过了。”阿银肃容道,“有人说看到了永宁侯府的马车出了城,我已经派人跟上了。” 提到出城两个字,沈久安变了脸色。 “往城外走。”他绷紧了面皮,只说了四个字。 阿银心里忐忑极了,低声吩咐了句,陪着沈久安坐在马车上,一路无话。 刘长青也收到了消息,也跟着往城外疾驰。 就在路上走着,马车壁忽然被敲了几声。 阿银眼疾手快的出了马车,不多时,便重新折返,他深吸了口气,“世子,有消息了。” “世子……”看了眼沈久安,阿银嘴唇翕动了下,还没张口,却被沈久安打断。 “阿银,别说了。” 阿银闻声抬头,忽的心惊,他从来都没有在沈久安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痛苦,绝望,不甘,又隐含着希冀。 阿银顿时明白,沈久安为什么不让自己说了。 “世子?”阿银嘴唇动了动,一脸哀色,“或许?” “阿银,你别说话。”沈久安抿紧了唇,整个人崩的极紧,似乎下一秒就要折了似得。 看着沈久安这样,阿银再不敢吭声。 一路无话,只有马车骨碌碌的声音,骚乱着人的心,阿银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马车行驶的声音,也如此让人难以忍受。 到了目的地,阿银率先下来。 扶着沈久安也下来,他低声道,“世子,就在旁边。” 沈久安面沉如水,不发一言的让阿银推到了旁边,道路两旁的灌木丛拨开,里面一个马车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 缰绳早已被割断,拉车的马不见了踪影。 车夫脖子里一道口子,倒在马车上,身旁的血泊已经凝固了。 阿银上前,看了看车夫的尸体,“世子,死了至少两个时辰了。” “车里呢?”沈久安又问。 阿银摇摇头,“发现的时候,我就吩咐人原封不动,所以车里还没看,只是……”阿银张了张嘴,又道,“世子,车里有人的可能性,不大。” 沈久安不发一言,沉默的让阿银把他推到马车旁边。 掀开帘子,便能看到里面的情景,可就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沈久安却觉得,好像失去了全身力气一样。 “阿银,帮我掀开。”沈久安玉色的手指轻颤,试了好几下,却都没有掀起来。 阿银咬着唇,走过去掀开帘子。 掀开的那一瞬间,沈久安下意识的闭了眼睛。 阿银却低呼一声,“世子,你看!” “世子妃人呢?”阿银一脸惊慌的问。 沈久安豁然睁眼,看向马车内的时候,整个人也跟着愣了一下,“人呢?” 阿银一脸焦急,“世子!” 沈久安的心中忽然升腾起一抹希望,他弯腰,亲自看了马车内的情景,握紧陈季薇临走时候穿的衣服,他沉声道,“阿银,叫那些人回去吧。” 阿银愣了愣,“世子,不找了么?” “不用找了。”沈久安冷眼看过去,“别人布好了局,又怎么能轻易找得到?” 正说着,刘长青大步跨过来,“久安,你媳妇呢?” 看着他手里的衣服,刘长青又惊讶,“这不是命妇进宫的装扮么?” “阿银他们找到了马车,只是马车里,却没有人。”沈久安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衣服,这才抬眼,“小舅舅,我觉得,我们上当了。” 刘长青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久安,你的意思是,你媳妇根本没出宫?”刘长青说着,欲言又止,“久安,有时候事实是比较难接受一点。” 刘长青小心翼翼的看着沈久安,“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小舅舅,你想到哪里去了。”沈久安啼笑皆非的看着刘长青,握着那衣服,他心里镇定了不少,“我有我的理由。” 刘长青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沈久安却微微一笑,“阿银,你派人去景王府的门口打听,景王今日可有进宫?” 阿银茫然的看着沈久安,却只听他催促,“快去。” “这好办。”不等阿银答应,刘长青先喊了声,“刘秀,你对京城比较熟,去问问今日是那个小队在景王府附近巡逻,让他们说说就是了。” “也好。”沈久安点头,“京城这块儿,你到底比我熟悉。” “回去吧。”沈久安把马车里衣服拿出来叠好,又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车夫,“好好安抚一下车夫的嫁人。” 刘长青不敢再劝,一路都一脸纠结,直到回到了永宁侯府,才吭吭哧哧,“久安,你是真的没事?还是装出来的?” 沈久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回答,“小舅舅,帮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真没事。季薇没死。” 他看着桌子上的衣服,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一抹狂热,“我大概猜到了她在哪里,只要她没死,不管是上天入地,还是红尘黄泉,我都一定要找到她。” 刘长青愣了愣,下意识的问道,“久安,你知道?” 沈久安插着双手,神色虽然镇定,可微微痉挛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 “大概知道。”沈久安乌黑的瞳孔看向屋外,“究竟是不是,要等刘秀回来才知道。” 话音刚落,刘秀就带着人进来了,“世子,小少爷,人带来了,有什么话,直接问就好。” 末了,又补充一句,“放心,这人是我们的手下,说的一定都是真话。” 刘长青比沈久安都急切,“本大人问你,今日可看到景王出门了?” 第八十六章 太后出马 听完他回答,沈久安了然的看了眼刘长青。 刘长青心悦诚服,“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沈久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冬日天短,只怕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他干脆道,“小舅舅,还要托你一件事。” “你知道怎么和太子联系么?”沈久安转动轮椅,向门口走去,“我们进宫。” 刘长青下意识的反问一句,“现在?” “就是现在。”沈久安特别清晰的一字一顿道,“小舅舅,再等,我怕就来不及了。” “你放心,只要是关于陈季薇的事情,太子一定会管。”沈久安补充了一句,“你只管派人告诉他就行,他也一定会想办法带我们进宫的。” 刘长青越发摸不着头脑,可看沈久安自信笃定的样子,一边派人去通知,一边低声嘟囔,“久安,你不是最讨厌和宫里扯上关系的么?” 声音虽小,沈久安可还是听见了,“小舅舅,此一时彼一时,这件事,说到底,太子也脱不开关系。所以你放心,这个忙太子一定会帮的,也不必我们永宁侯府欠人情。” 刘长青下意识的想到了什么,刚想要问,外面却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刘长青大喝一声,“谁!” 阿银反应极快,立刻闪身出门,许久,才折返回来,“世子,只听到了声音,看到了几个不轻不重的鞋印,可却没看到人。” 刘长青意味深长的看着沈久安,许久才道,“久安,你这铁桶似得依梅院,如今也不太平了。” 沈久安忽的想起来,“沈文元和我说过,依梅院里另有细作。之前我还当他是诓我,并没放在心上,原来竟然是真的。” 看着沈久安眉头紧皱的模样,刘长青幸灾乐祸,“沈久安啊,你也有今天。” “小舅舅,你这样落井下石,不怕有朝一日,我报复你么?”沈久安抬头看他,特别正经,特别严肃的说道。 刘长青龇牙咧嘴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阿银,你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在依梅院细细的盘查一番。”沈久安低声吩咐,“记得带上房间里的嗅猴,我和小舅舅先去,你安排好之后去找我们。” 阿银点点头。 沈久安整了整衣衫,又命人包好那叠衣服,对刘长青示意,“小舅舅,我们走吧。” 刚出了沈府的大门,刘秀便回来了,低声和刘长青说了几句。 刘长青这才上下打量着沈久安,“行啊你,还有多少事情我不知道?” “太子同意了吧。”沈久安绽开一个笑。 刘长青颇有些郁闷,“倒是什么都瞒不住你,你说的不错,果然一说是关于你媳妇在宫里不见了的,太子就同意了。” “太子正在宫门外等着我们。”刘长青又道,“还让我们快点,以免误了时辰,宫门要落锁的。” 沈久安不做声的点点头,和刘长青一道上了马车,飞快的往宫里的方向赶去。 他们前脚出了沈府,后脚就有人一路小跑到景王府。 景王正在听曲儿,听到这消息,立刻站了起来。 司马敬堂陪在一旁,愣住了,“王爷?” 景王厉声道,“更衣,进宫!” 看着司马敬堂,景王一巴掌甩到了他脸上,“你安排的什么?这才多大的功夫,就被他们找到了?居然还想到了要去宫里?” 司马敬堂都被打蒙了,“王爷?我,我安排的很好啊。” “好什么?”景王一脸阴郁的盯着司马敬堂,“你若是坏了本王的好事,本王要你的命!” 司马敬堂打了个寒颤,惊惧交加的站在一旁,再也不说话。 景王换了衣服,策马飞奔,总算是赶在太子他们之后,宫门落锁之前,也进了皇宫。 他直接到了皇后的凤仪宫,皇后已经卸了钗环准备梳洗,听到景王来报,这才重新穿了衣服,焦急出门,“喆儿,天都晚了,你怎么来了?用晚膳了么?” “母后。”景王神色焦的开口,“太子他们来了么?” “没有啊。”皇后不明所以,“喆儿,你到底怎么了?” “母后。你快派人,把那陈季薇处理了。”景王赶忙开口,“沈久安求了太子,已经进宫来找人了,待会儿,肯定会直接来凤仪宫问你要人,一会儿,你可千万别说漏嘴我也来了。” 皇后顿时明白了,因卸了妆而显得寡淡了些的脸上闪过一抹阴狠,“你放心,谁敢拦了你的路,母后就让谁死。” “钱麽麽。”皇后喊了声,“陈季薇,就麻烦你了。” 钱麽麽立刻俯身,“娘娘放心。” “注意点。”皇后又叮嘱了句,“可别被人发现了。” 钱麽麽不住点头。 看着她出门,皇后这才安慰一旁的景王,“喆儿,你放心吧,钱麽麽跟在母后身边多年,最是放心不过的人选。” 说罢,又问,“喆儿,照你说的,太子他们应该比你先进宫,可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来找本宫?” “那还用说么?”景王冷笑一声,“太子在宫中的依仗,我看也就剩太后了。” 景王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小太监拖着长腔的声音,“太后,太子驾到。” 景王和皇后对视一眼,皇后指了指侧门,景王闪身进去。 皇后脱下外袍,拆散了头发,这才来到门口,“见过母后。” 凭良心说,皇后是个美人。 哪怕现在云鬓不整,衣衫不齐,也依旧难得的漂亮。她裣衽行了个礼,风姿绰约,赏心悦目极了。 太后一身明黄色贡缎,妆发严谨,看到皇后这一幕,不禁皱了眉,“皇后,你母仪天下,理应有皇后的端庄,可你看看,这是什么样子?能出现在晚辈面前么?” 皇后做出眼圈一红的样子,立刻轿怯怯的说,“回禀母后,媳妇只是担心母后等着急了。” 说着,凤目扫过全场,看到后面跟着的太子和沈久安,皇后脸色尴尬了一下,“怎么母后来,还带了这么多的人?媳妇,媳妇……”她说着,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太后,低声道,“媳妇喜静,皇上说了,平时不要……” “你快去穿个衣服。”太后不耐烦道,“平时是平时,现在是现在,没事,你请哀家,哀家都懒得来。” 皇后被太后噎的一愣,强自压着怒气,行了个礼之后,折返进了里间。 一边穿衣打扮,一边恨恨的吐出几个字,“老不死的。” 出了门,顿时又是如花笑颜,“母后,怎么这么晚来到凤仪宫?用膳了么?媳妇这里有个厨子,特别善于做江南的糕点。” “不用了。”太后意有所指道,“你这里的糕点,哀家吃不得。” 吃不得的意思,可就多了去了。 皇后一脸尴尬,太后熟视无睹道,“哀家这次来这里,是问你要个人。” 太后毫不废话,干脆的开口,“哀家都打听清楚了,你别跟我说没有这个人。” “永宁侯世子妃,可还在你宫里?”太后年纪虽大,可目光清湛,多年太后积累下的威严,饶是皇后,一时也抵挡不住。 片刻的慌乱之后,皇后回神,“母后这话是何意?” 她委屈不已道,“儿媳上午是叫了永宁侯世子妃前来问话。” “是吗,母后也知道,永宁侯世子妃是我胞妹家的女儿,说起来,叫我一声姨母,也是不过分得。”皇后絮絮叨叨,“永宁侯世子妃近日在京城里,风评颇为不好,所以儿媳就想着,让她来,教导一番。” 皇后说完,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怎么,不会是世子妃听了我的话,心里不舒服了吧?” “不是。”太后定定的等着皇后说完,然后才开口,“永宁侯世子妃,根本就没回去吧。” “老实跟哀家交代,永宁侯世子妃,你藏到哪儿去了?”太后双目如电,“你是叫了她来,可根本没哟放她出去。” 皇后心思电转,立刻辩解,“母后这话,可太让媳妇寒心了,儿媳把她叫训话之后,便放她回去了,这一点,不光是凤仪宫里的人,还有宫门处的门禁,都可以作证,世子妃上午就回去了。” 说罢,又泫而欲泣的看着太后,低声道,“母后,你一直不愿意我多插手后宫之事,也不愿意我是叫人进来谈心,可世子妃怎么说也算得上我的外甥女,如今京城里又有这种传言,所以儿媳才斗胆,叫她进来。” “就连这个,母后都觉得儿媳太多事了么?”说着,皇后一脸要哭出来的委屈模样。 这次,轮到太后愣住,“哀家,并不是……” 她话音未落,皇后便又哭诉了起来,“母后,既然不是,那你就是还不相信我。儿媳到底那点做的不好,不如先皇后。” “行了行了。”提起先皇后,太子的生母,太后就一肚子怒气,“若不是你,梓潼还没那么容易早早薨了。”越看钱皇后越觉得不顺眼,太后索性道,“你别跟哀家说这些有用没用的,若再不放人,哀家就把你的凤仪宫给拆了!” 第八十七章 嗅猴 皇后愣了愣,抬头看着太后隐忍不已的态度,心里的怒火简直破体而出。 然而,钱皇后到底深呼一口气,忍住了。 “太后,儿媳敬你是长辈,可我这凤仪宫,也不是说拆就能拆的。”皇后心里几乎要发狂,眼睛喷火的看着太后。 太后看着她濒临爆发边缘的模样,冷笑了声,“钱氏,我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太后话音刚落,门口处便传来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一听皇上来了,原本已经稍稍恢复了些的皇后立刻委屈堪比小媳妇,见到皇上,凤目含泪,眼圈发红,脸上挂着泪珠,一头扑进皇上身上,“皇上。” 沈久安和太子行了个礼,只听钱皇后楚楚可怜道,“皇上,你说说,我究竟要怎么做,太后才能喜欢我。” 太后看着皇上,冷哼了声,偏过头,不再言语。 皇上轻叹一声,把钱皇后拉开,无奈的看着太后,“母后,儿臣已经听说了,永宁侯世子妃不见了是应该要找。可她明明已经出宫了,怎么别人说几句,你就来了?母后,能不能不要对芳菲有成见,儿臣之前跟你解释过,梓潼的死,跟芳菲没关系,你怎么老是不相信呢?”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太后冷哼一声,“皇帝,今日哀家不想和你吵这个,你劝劝你的这个皇后,让她快点把人交出来。” 皇上这才又道,“芳菲,太后不会无凭无据的来找你要人。若是永宁侯世子妃真的还在这儿,就快些放人吧。多大一点事儿啊,别伤了和太后之间的和气。” “可臣妾真的没有啊。”皇后委委屈屈的,“皇上,连你也不相信我了么?” 皇上被皇后看的心里一软,下意识抬头,“母后,这件事是不是搞错了?” 太后立刻看过去,“皇帝,你相信钱氏,难道不相信我么?” “相信相信。”皇上只觉得头大不已,沉吟了片刻,这才道,“母后,这样吧,拆了芳菲的凤仪宫显然不合适,可如果就这么走了,不止是母后觉得儿臣有意包庇芳菲,甚至连皇后都会觉得没有完全洗脱清白。” “皇帝的意思是?”太后抬眼,“直说就好。” “儿臣的意思是……”皇上直起身子,沉下脸,冷淡的目光扫过沈久安,话说了一般,他却问一句,“你就是永宁侯世子?” 这目光平淡至极,沈久安却心里打了个突突,下意识呼吸一滞。 心里因天家威严而骇然,沈久安再次伏地,给皇上行个礼,“小人沈久安。” 皇上的眼神平淡无奇,语气也听不出任何情绪,“起来吧。” “既然是世子妃找不到了,你又为何来到凤仪宫?”皇上眉头微蹙,心里不满,“你如何确定,那陈季薇还在凤仪宫中?” “若是不能说出个原因,朕就革了你的永宁侯世子之位!”皇上扫他一眼。 太子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沈久安,却见他依旧不慌不忙,“回禀皇上,臣下并非莽撞行事,只是在来的时候,偶然碰到了太后和太子,听臣下表明原因之后,才一道前来的。” 这是沈久安他们在太后的慈宁宫商量出来的托词。 皇上听着,意味不明的牵了牵唇角,扫了眼旁边站着的太子,却没有张口。 太子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不禁再次看了眼沈久安。脑中却想到在慈宁宫商量万一父皇出现时的对策,当时自己还反对,说是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言,一定会引得父皇发怒。 沈久安却笃定道,皇上肯定不会。 如今一验证,果然如此。一面奇怪着沈久安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另一面却是心里忍不住的遗憾,这沈久安果然不是个草包,如果不是这腿,可堪大用。 沈久安还不知太子的脑中会闪过如此多的想法,他目光清湛的看着皇上,神色郎朗,“皇上,臣下并非莽撞行事。眼下虽没有十足的证据,可我相信,世子妃一定就在宫里,就算是不在凤仪宫,定然也相离不远。” “那好。”皇上看了眼沈久安,这才道,“既然世子如此自信。那朕就给你时间,子时之前,若是你不能找出来世子妃的踪迹,朕便把你收押查办!” 说着,扫过旁边站着的太子,皇上又道,“谁也不许替他求情。” 太子后脊背一凉,明白,父皇这是在暗中警告他。 不禁再次看了眼沈久安,太子静静的等着他的答案。 却见沈久安用力点头,铿锵道,“好!臣下谢过皇上!” 沈久安朝皇后拱了拱手,“得罪了。” 皇后心里气得要命,可皇上都答应了,眼下她也无计可施,正在发愁间,却见钱麽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暗中向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心里一松,知道钱麽麽这是办妥了。 心里松懈,面上立刻严肃起来,“沈世子,可要愿赌服输!” 沈久安定定看她一眼,却只说了两个字,“一定。” 看着皇后笃定的模样,太子不禁有些担忧的转头,低声问,“沈世子,你可有办法?” 沈久安点点头,“太子放心。” 他们的这点小动作落入了皇后的眼中,皇后冷笑一声,抱臂站在一旁。 钱麽麽办事,她放心,她倒要看看,这个沈世子,究竟如何在凤仪宫翻天覆地。 众目睽睽之下,沈久安却不慌不忙,向太后和皇上告了个罪,又道,“太后,皇上,臣下还有一事相求。” “准了。”皇上看他好一会儿,才吐出这两个字。 皇后掩嘴娇笑,“沈世子,本宫可是破例答应让你在凤仪宫找人了,怎么,你这是临阵脱逃了?” “怎么会。”沈久安直起腰,站定,“回太后皇上皇后,臣下所求之事,是需要我的书童阿银进宫。有了他的帮忙,臣下才方便找人。” “准。”皇上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却还是答应了。 沈久安这才谢恩,“谢皇上。” 不多时,阿银便从外面进来,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情景,又担心自己做错了事情给世子惹来麻烦,所以格外小心翼翼。 “世子?”阿银轻声喊了句。 “东西带来了吧。”沈久安低声问道。 阿银的脸上一闪即逝一抹厌恶,随即却又点点头,“带来了。” 沈久安没有忽略阿银脸上的神色,他低声安慰,“阿银,眼下情况紧急,委屈你了。” 阿银定定神,“世子说的什么话,阿银知道轻重。” “来吧。”把手里抱着的一个小木匣子递给沈久安,阿银伸出胳膊,说了句。 刘长青在一旁看的不明所以,又见太后和太子同样面露疑色,便轻声问,“久安,你这是?” 沈久安朝他点点头,打开了手中的小木匣子,里面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立刻跳了起来。 皇后吓了一跳,尖叫一声。 皇上也猝不及防的看着忽然蹦出来的小东西,“沈久安,你这是什么东西?” 刘长青见多识广,立刻人了出来,“世子,这可是嗅猴?” 沈久安意外的看了眼刘长青,“小舅舅认识么?我还以为,中原地区,不会有人认识这个东西了呢。” “认识。”刘长青看着沈久安抓着嗅猴脚边的绳子把它拉了回来,这才看清楚。 这东西不过八寸许,圆头圆脑的猴子模样,只是眼睛生的又大又亮,鼻子比一般的动物都长。 “刘爱卿。”皇上眉头微皱,看着嗅猴,“你认得这东西?” 刘长青立刻行礼,“回禀皇上,太后,微臣的确认得。这是西北的猎人们会饲养的一种动物,嗅觉极为灵敏,草甸子上,山沟里,猎人们都是靠它寻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让它闻一闻,掘地三尺也能找到。” 太子立刻恍然大悟。 皇后却微微变了脸色,可当着皇上跟前,纵然心情急躁,也只得闭了嘴。 皇上对这毛茸茸的小东西很有些好奇,“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中原地区,并未见过。” 刘长青脸色微变,“皇上,这东西,好用是好用,可一个邪性的紧。” 偷偷瞟了一眼沈久安,刘长青继续道,“这嗅猴,其实是人为选出养出来的,把许多只同一天出生的小猴子放在黑洞洞的地方,只给一碗水和干粮,能活下的小猴子,再从中挑选,如此三次,方能初步挑出来。然后需要给它划破眼睛上的一层薄膜,让眼睛更亮,鼻子也日日涂抹药水,三年才能养出这样一直嗅猴。” “因为眼睛太亮,鼻子太灵敏,所以嗅猴,一般都养在匣子里的,不能经常见到太明亮的光。”刘长青轻叹了口气,“嗅猴常年被人用药养着,听人使唤,心里极为痛恨人类,想要让它帮忙找东西,也非得给一碗人血才行,并且,一日之内,也仅能趋驱使一次。” 看着皇上惊讶的目光,刘长青这才道,“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嗅猴没有流入中原地区。使用嗅猴,若非真有重宝,否则并不划算,即便是西北地区,这些年也不多见了。” 皇上这才露出了个了然的神色。 众人又看向沈久安手中的嗅猴,只见它立在掌心,不住的朝众人呲牙。 阿银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巴掌,然后把手腕递到嗅猴的脸前。 嗅猴喜的毛都支棱起来了,两个爪子捧着阿银的手腕,锋利的犬齿划开皮肤,一通猛吸。 沈久安不忍的转过头。 刘长青也看的难受,不禁说道,“久安,阿银还受着伤呢。” 第八十八章 一树桃花 “这东西被养刁了,只肯喝阿银的血。”沈久安神色不虞,低声解释,“我救了阿银之后,这东西不知道从哪儿闻到了味儿,一路跟了上来。原本还想扔了,却不想怎么都赶不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嗅猴狂喝一通,知道阿银强行把它的头掰开,它还叽喳乱叫不停。 炸毛猴子,嘴角挂着淋漓的鲜血,让人看得心里发冷。 阿银裹了手腕,神色冷然的把陈季薇的衣服放在了阿银的鼻子旁边,低声说了句。 嗅猴立刻在凤仪宫撒欢跑了起来。 皇后看的心里发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沈久安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不禁焦虑的看了眼钱麽麽,钱麽麽同样平生第一次看到这种奇怪的生物,又发觉皇后的目光,再次摇了摇头,眼睛看了眼窗外。 皇后这才心下稍定。 只是还没喘过来气儿,就又听那嗅猴忽然吱吱大叫,皇后只觉心一颤。 皇上若有似无的眼风扫过来,直视沈久安,“沈世子,这是什么情况?” 沈久安指了指嗅猴叫的方向,“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皇上点点头,率先大步是跨过去,只见嗅猴正趴在一个侍女的身上,吱哇乱叫。 它犬齿锋利,侍女的脸被它挠花了一片,满面是血,嗅猴却仍然发狂的吱吱乱叫。 “皇上!”皇后害怕的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扑倒在皇上的怀里,“皇上,这是什么怪物,喝人血,吃人肉啊。” 皇上眉头紧皱,“沈世子,皇后宫里的侍女,和世子妃没什么关系,这畜生怎么忽然发狂?” 沈久安低头对阿银交代了句,阿银打了个呼哨,嗅猴才从那侍女脸上窜了下来。 侍女被嗅猴挠的满头满脸都是血,不住地尖叫。 “永宁侯世子,给朕一个解释。”皇上面色森然,又看了眼刘长青。 刘长青顿时一身冷汗,低声问道,“久安,这是什么情况?” 阿银托着嗅猴,这东西跟在人类身边多年,早已长了灵性,这会儿指着那侍女,又指了指衣服,叫了几声。 阿银摸了摸它的毛,这才开口,“世子,小猴的意思是,那女人身上,有这衣服的味道。” 沈久安听完之后,这才开口,“禀皇上,据说有人在凤仪宫门前,看到穿着世子妃衣服和头饰的人上了马车,所以臣下斗胆猜测,定是刚刚嗅猴抓破脸的侍女假扮而成。” “动物不像人,懂得伪装。”沈久安看向满面染血的宫女,“皇上,是不是,叫她过来一问便知。” 皇上看了眼皇后,却发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惊慌,不禁沉下脸,“芳菲,怎么回事?” “皇帝。”一直坐着不动的太后终于开口,“把那宫女叫过来问问,为何永宁侯世子妃的衣服,穿在了她身上,便知道了。” 皇后瑟缩了下,钱麽麽却忽然带着那侍女走到人前。 “太后皇上问你话呢,还不如实说来?”钱麽麽声色俱厉,“若是说错半个字,就别想要命了!” 后半句话,钱麽麽格外加重了语调。 那侍女瑟缩了一下,忽然重重的磕了下头,“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她说完,趁人不备,忽的从地上起来,一头撞上了大殿里的柱子上。 砰的一声,侍女倒在地上,满头鲜血。 皇上身边的内监过去探了探鼻息,脸上闪过一抹骇然,“回皇上,人死了。” “沈世子!”皇后忽然张口,“你还没有查出一二三,本宫手下的人就被你弄死了个,你若是还要查下去,就是居心不良,蓄意要害本宫!” “皇后,慎言。”太后端正的坐着,眼风扫过场中,“不过是一个畏罪自杀的宫女罢了,这宫女是你宫中的人,皇后,你难逃干系。” 皇后垂着头,心思电转。 如今嗅猴已经失去作用,宫女已死,沈久安找不到人,钱麽麽下手干净利落,真正的死无对证。 “皇上!”皇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皇上做主。” “臣妾今日,就把这凤仪宫全部敞开。”她语气狠厉,“可若是世子再找不出世子妃的踪迹,就怨不得旁人了。” 皇上眉头紧皱,看向沈久安,“沈世子,听见了么?朕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这场闹剧,也够荒唐的了。” 阿银手里拖着嗅猴,面上一闪而逝的绝望,“世子,怎么办?这嗅猴,每日就只寻一次。” 沈久安心下也掠过一丝茫然。 天色已晚。 初春的雪花,夹裹着冰冷的潮气,朝人扑面而来。 太子和太后立在当场,一时无语。皇上脸色不耐,皇后却是一脸的志在必得。 “沈世子……”皇上缓缓开口。 沈久安却忽的眼前一亮,“皇上!”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沈久安目光晶亮,琉璃似得瞳孔在烛火之下,流光溢彩。 皇后下意识的心头猛跳。 刘长青动了动嘴。 却只听沈久安朗声道,“皇上,臣下找到世子妃了。” “你胡说。”皇后一脸见了鬼般的模样,“凤仪宫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沈久安目光柔和,“回皇上,臣下原本说的就是,即便不在凤仪宫,也在相离不远。” 皇上定睛看向他,“沈世子,说话要有在证据。不然,即便你爹是永宁侯,朕也饶不得你。” 沈久安低头称是,随即指了指门外,“皇上请看,桃花开了啊。” “三月未到,桃花却开了。”沈久安伸出手,玉色的掌心里,一枚粉色的花瓣,静静的躺在上面,花瓣微卷,新鲜粉嫩极了。 门被大开,一阵冷风夹裹着雨雪飘进来,众人生生的打了个寒颤的同时,却见风雪中,柔嫩的花瓣却也一同进来。 刘长青猛地一愣,忽的想到了那支沈久安大婚之前的那支桃花。 皇后一脸见了鬼的神情,看着沈久安,大声道,“桃花又怎么样?” “这个时节的桃花,怎么会轻易开放?”沈久安缓缓道,他走到你太后身前,跪了下去,“太后,您忘了么,季薇是您亲封的‘妙手娘子’。” 太后脸色早已变了,听到这话,更是豁然起身,“哀家同你过去看看。” 太后发话,皇上和皇后也一起跟着。 嗅猴不肯再动,只是蜷缩在阿银的肩头,明亮的大眼滴溜溜的转。 天已经晚了,可风雪之中,凤仪宫不远处的一个园子里,一树桃花开的灼灼灿灿。 沈久安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冲过去的冲动,对皇上和太后行了个礼,朗盛道,“臣下敢断言,世子妃一定就在哪里。” 皇后悄悄的看了眼钱麽麽,发觉她面色惨白,魂不守舍,自己的一颗心,也瞬间心凉入谷底。 皇上若有所思的看着一树桃花,眼风扫过一旁瑟缩而立的皇后,“陪着沈世子去那边一趟。” 刘长青自告奋勇的退这沈久安,一起往桃花树下走去。 皇后犹犹豫豫的看看太后,又看向皇上,“皇上,这,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轻哼了声,“皇上,事实俱在,你可不能包庇。” 皇上头疼的看了眼桃花树下,却没有吭声。 不多时,他身边的内监从树下折返,神色惊疑不定,“皇上,真的是永宁侯世子妃。” “被人装在麻袋中,埋在了桃花树下。”内监的声音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不知是谁下的死手,永宁侯世子妃的嘴里还塞着一块儿布,手脚全被绑着,大约是匆匆忙忙的关系,坑挖的不深,上面浅浅的盖了一层土,所以,世子妃还活着。” 皇上猛地抬头,看向皇后。 桃花树下,沈久安从轮椅上下来,拖着软弱无力的双腿,一点一点的拂落了陈季薇身上的尘土。 他轻轻叫了句,“季薇?” 陈季薇还未清醒,她整个人好像被关入了一个黑暗逼仄的空间里,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身旁无尽的压迫感。 被封住了五感,然而精神却越发敏锐,陈季薇忽的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蕴含着一股庞大的生机之力,几乎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在这被密闭幽暗的空间里,陈季薇抓紧时间修炼。 身体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陈季薇尽情的吸纳生机之力,体内和体外形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圆环。 这样不知疲倦不知今夕的修炼下,陈季薇却忽然觉得,几丝凉意扑到了面颊上。 耳边忽然响起沈久安深深浅浅的喊声,“季薇?” 那声音远的如梦一样,她听到了,想回应,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久安!”外头,刘长青却激动了,“你快看,你媳妇的手,动了。” 沈久安点点头。 刘长青立刻站起来,“还不赶快把永宁侯世子妃从坑里抬出来?” 模糊间,陈季薇感觉到有人搬动了自己的身体,手忽然被一个温暖干燥的掌心握住,陈季薇心里忽得一软,精神清明了许多,她知道,是沈久安来了。 想睁眼,却觉得眼皮上放了千斤的石块似得,想说话,却觉得嘴被黏住了一般,甚至连动动手指头这么简单的动作,她都觉得无限困难。 “季薇,你先别动。”沈久安温热的鼻息扑在耳边,“好好休息,这里有我。” 第八十九章 愿赌服输 太子早已派人叫了御医在旁边等着。 刘长青他们连忙把陈季薇抬了过去,沈久安则起身,往皇上那边走去。 皇后早已满脸惊惧,看到沈久安,下意识的喊了一句,“你站住!” “皇上。”皇后忽的跪到皇上脚边,高声喊冤,“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啊。” “桃花本是春季开放,可眼下却突然逆着时节而开,定是妖孽作祟,还请皇上明查。” “胡说!”沈久安还没说话,太后站在一旁,毫不留情的当面驳斥皇后,“皇后,你贵为一国之母,怎么说话却如此随意,什么妖孽?这陈季薇是相国寺的言觉大师亲自攀谈邀请之人,相国寺的千年茶树,就是被陈季薇所治。” 皇后张了张嘴,又看向皇上。 沈久安挣扎着从轮椅上下来,伏在地上,“世子妃为什么会被埋在树下?双手被绑,口中被塞,意识不清,明显就是有人蓄意为知,久安斗胆,请皇上明察秋毫!” “皇上,刚刚皇后口口声声说,世子妃不在这里,可如今事实证据确凿,久安想问,世子妃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皇后,引得她下如此死手。”沈久安一字一顿的道,“若不得真相,久安心里不宁,沈府不会甘心。皇上,求您明察!” 皇上瞬间觉得头痛。 “你先起来。”皇上示意太子扶起沈久安,狠狠的瞪了一眼皇后,轻咳了一声,皇上又问,“你爹娘好点了么?” 沈久安轻轻摇头,“我娘还没好,我爹因为手指被截去之后没有得到妥善治疗,眼下整个手都肿胀不堪。” 皇上听的满脸尴尬,再次瞪了皇后一眼。 “父皇。”太子扶着沈久安,忽的张口,“父皇,永宁侯府前几日才刚刚遭遇了大难,这会儿永宁侯府的世子妃又在宫里遇害,如果不给他们一个交代的话,只怕难以服众。” 皇上听了,不禁看了一眼太子,神色隐隐不快。 他就是顾及着永宁侯府,才觉得事情难办。却不想,太子直接罢话捅开了,即便他再想遮遮掩掩把事情推过去,也是不能了。 太子此刻倒是神色坦然,只是后背,却还是悄悄的出了一层冷汗。 他当然知道,父皇一直宠爱钱皇后,甚至还曾经想过换储一事,可想而知,父皇此刻定然是打算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可他却不这么想,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想要和永宁侯府结成同盟,便没那么容易了。 永宁侯府,征北大将军,手握重兵,朝中威望极高。 若是有了永宁侯府的协助,只怕父皇真的想褫夺他的太之位给景王,也要谨慎三思。 太子咬咬牙,拼了,“父皇,请给永宁侯世子一个交代!” 太后看着跪地的太子,重重的捣了一下手中的拐杖,催了一句,“皇帝!” 看着皇上在钱氏身上游移的目光,太后又道,“皇上,永宁侯府乃贵胄之家,永宁侯骁勇善战乃国之栋梁,皇帝,别寒了肱骨大臣的心啊。” 皇上这才咬牙,一把拂开了皇后,忍心不看她,这才道,“传旨,即刻封锁凤仪宫,皇后罚在佛堂面壁一个月,其他人等皆一律押倒冷宫,逐一审问!” “定要还永宁侯世子,一个清楚!”皇上恼羞成怒,“都听到了么?” 沈久安这才低头谢恩。 “皇上。”钱皇后茫然的想伸手拉住皇上,却被皇上身边的内监拉开了,“皇后,您该去佛堂面壁了。” 皇后惊恐不已,“皇上,你不喜欢臣妾了么?” 太后的脸上浮现一抹冷笑。 皇上听的不耐烦,挥了挥手,内监不着痕迹的架着皇后离得远了点。 “皇上,证据确凿。”沈久安抬眼,直视皇上,“还请皇上还臣下一个公道。” 皇上硬下心肠,冷声道,“皇后私自圈禁命妇,罚一年月例,佛堂面壁静思三个月。” “沈世子,这个结果,你可满意?”皇上嗓音生硬的问道。 沈久安还想张嘴,却见太子在身后悄悄摇了摇头,轻叹口气,沈久安带着陈季薇谢恩。 一晚闹剧,趁着夜色,沈久安将陈季薇带出了宫,回到沈府。 不到天亮,陈季薇就已经醒来了。 沈久安守在身侧,光洁如玉的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暗青色的胡茬。 这样狼狈的沈久安,陈季薇还是第一次看到,一时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觉察到陈季薇的动静,沈久安忽然醒来,看到她,脸上徐徐露出个笑容,“季薇,你醒来了?” 他立刻直起身子,拉了拉床边的铃铛。 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热水和温热的清粥小菜,沈久安执起汤勺,亲自端了送到陈季薇的嘴边,“饿了吧,先吃一点。” 陈季薇迟疑着,却还是从沈久安的手中接过了饭碗,“我自己来吧。” 久违的食物划过口腔,陈季薇才感觉到鲜活热度,吸吸溜溜喝完一碗粥,却还意犹未尽。 沈久安却按着勺子,不让她再多喝了,“你一天未曾进食,不能多吃。” 陈季薇虽然没喝够,却也知道,沈久安书这话是为了自己好,听话的放下碗,她心里奇怪,“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被埋在树下,我看到桃花开了,就知道你在下面。”沈久安目光缠倦,“季薇,桃花又开了。” 陈季薇这才明白了,那股和她交换,生生不息的力量,原来是桃树。 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沈久安,“这个,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怎么会?”沈久安低声笑了下,“季薇,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麻烦。” 陈季薇听的耳根一热,脸上不由自主的染上两抹红晕,“那个,皇后把我扣在这里,这件事可没有这么容易完啊。” 陈季薇活动了一下四肢,拜桃树下的以外之喜,她虽然被埋了许久,可四肢却不见滞涩,身上也觉得颇为轻松。 就连之前皇后给她洗的冷水澡的后遗症,也一并消失了。 眼下的她,神清气爽的不得了。 看她忙着起身,沈久安却一把把她按住,“季薇,别慌。” “什么?”陈季薇下意识的反问。 “你刚刚不是都说,事情没完么?我们从皇后这里找到了你。”沈久安低声道,“皇上虽然处置了皇后,可这事儿还不酸完。眼下,还需要你装一装。” 陈季薇瞬间明白,赶忙回到床上躺好,做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又朝沈久安眨了眨眼睛,“世子,这样你看行么?” 沈久安忍不住失笑,“好。” 陈季薇虽受了一天折磨,可眼下床上的她明眸善睐,朱唇皓齿,沈久安看的忍不住心里一动。 按着陈季薇的手,也不禁加重了力道,甚至在陈季薇的身上游移起来。 陈季薇腰上一麻,看着沈久安这样,心里立刻警铃大作。再也不肯听沈久安的老老实实躺着了,小雨一般从床上溜走,她睁着圆溜溜的杏眼,警惕十足,“沈久安,你再动手动脚,我就生气了。” 沈久安心底轻叹口气,默默无语的看了眼无力的双腿。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宫里悄悄来了人。 太后的赏赐,皇上的安抚,还有皇后的赔礼,一并送到了沈府。 皇上身边的内监还刻意多看了两眼陈季薇,“世子妃可好了么?” 今日,陈季薇听了沈久安的劝说,专门用栀子黄染了脸,平素细腻光洁的脸,如今蜡黄憔悴。 内监啧啧两声,“可怜的。” “世子好好照顾世子妃吧,皇上那里,咱家就回复复命了。” 送走了内监,陈季薇忍不住对沈久安眨眨眼睛,“演的如何?” 沈久安心头一热,眼神便炽烈起来。 只是还没行动,阿银却又窜了进来,“世子,太子来了。” 命人打了帘子,太子迈步进来,看着床上躺着的陈季薇,语气熟稔,“世子妃,好些了么?” 语气里带着洞察的笑意,陈季薇忍不住问,“太子看出来了么?” “昨日就看到了,你从地里被挖出来,然而依旧面颊红润,没道理休息了一晚上,却还不如之前。”太子温润如玉,含笑道,“一直没来得及当面谢谢你。” “这就见外了。”陈季薇干脆从床上起身,利索的给太子行了个礼,“太子不也帮过我们永宁侯府的忙么?” “这倒是。”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沈久安,太子又道,“孤和们沈府,也算的上颇有渊源。” 因着陈季薇在场,沈久安顿了顿,又道,“太子,能不能去书房谈?” “也好。”太子笑眯眯的,亲自送了两叠银票到陈季薇的眼前,“孤听说,永宁侯世子妃不爱别的,最喜欢银钱之物,送礼要送心头好,世子妃收下吧。” 太子说的平淡无奇,沈久安却听得眼皮子一跳。 太子坦然的站在床边,对沈久安微微抬了抬下巴,“沈世子,我们出去谈?” 来到沈久安的书房,太子一眼即看中了桌案上的那盆蔷薇,不禁多看了两眼。 发觉到太子的目光,沈久安不着痕迹的挡住了那盆蔷薇,又问,“太子怎么会知道,季薇喜欢银钱?” 第九十章 不让娘子吃亏 看穿了沈久安的小动作,太子暧昧一笑,“听说你们沈家人都是出了名的痴情人,如今一看,果然是真的。” “不纳妾,不睡通房。”太子看了眼沈久安,含笑道,“能嫁给你们沈家的女人,大概都很幸福。” “太子想说什么?”沈久安反问道。 太子站在桌案前,微微一笑,“沈世子,我们合作,怎么样?” “作为交换,我们合作一日,孤便一日保的世子妃的平安。”太子扬了扬眉毛,“如何?” 沈久安深深的看了眼太子,这才开口,“太子,即便没有永宁侯府世子妃的身份,你也会保护季薇的,不对么?” 太子知道沈久安的意思,却但笑不语,“沈久安,我能以世子妃的身份保护她,也能以陈季薇的身份保护她。” 沈久安眉心一跳,抬头看向太子,“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威胁。”太子干脆的吐出两个字,“你应该能懂的。” “既然你那么在乎世子妃,想必无法忍受再也见不到她的滋味吧。她既然是永宁侯世子妃,自然还能留在你身边。可若只是以陈季薇的身份的话……”太子说了一半,看向沈久安,“逍遥山庄的能力虽然大,可这世上,还总要你们触及不到的地方。” 太子仍然柔和的笑着,只是,宛如春风般的笑容里,却藏着迫人的利刃。 沈久安久久沉默。 “也该知道,我能知道的东西,别人也知道。”只听太子又意味深长道,“你不能保住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沈久安不说话,心里却无法不认同太子的话。 太子从袖口抽出一个小册子,递给沈久安,“沈世子,请看,这是孤的诚意。” 沈久安仔细的看了看,面色却是大变。 上面详细的记载着依梅院的大事小事,甚至每个主子,包括沈久安和陈季薇身边贴身伺候之人的喜好。甚至连他们在饭桌上的谈笑,也一并被记录在册。 按照时间,分门别类,详细清楚无比。 就连沈久安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说过这种话。 “太子,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沈久安翻着那册子,忽的发现,这小册子截然而至的时间,正是沈府大乱之前。 太子轻轻敲了敲桌子,“沈世子,你应该想得到。” 沈久安脸色变了变,能有这么详细的东西的,他只能想得到,除了景王还有沈家的二房。 “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了。”沈久安想到了大乱之后,依梅院自裁而死的那个厨子,脸色变了变,“没想到,居然记录的这么详细。” “你们说者无意,难免听者有心。”太子提醒道,“沈世子,你这依梅院,看来并不牢靠。” 这是沈久安第二次听到有人这么说,面色变了变,不禁道,“多谢太子提醒,我会注意。” 太子负手在沈久安的书房内转了一圈,忽然又问,“沈世子是逍遥老人的徒弟么?” 沈久安不敢大意,先反问,“太子也知道逍遥老人?” “昨日才知道。”太子含笑道,“说出来你别介意,我一直在关注沈府的动向,世子妃进宫和出宫,也一直都派人盯着。” 怕沈久安误会似得,太子又解释,“当然,皇后和景王李代桃僵这事儿,孤并不知情。” 这个沈久安相信,点点头,“太子没必要骗我。” “孤一直都等着沈世子开口呢。”太子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沈久安,“却不想沈世子如此见外,宁肯自己想办法。” 又看了一眼沈久安,太子又道,“当然,沈世子并未刻意隐瞒过这个秘密,只是,孤以为,这件事还是保密的好。” 沈久安不动声色的看着太子,许久,才问,“太子如此大费周章向臣下示好,臣下并不敢当。” “你怎么不敢当?”太子笑道,“沈世子太客气了。你是当朝永宁侯,征北大将军的独子;又是逍遥老人的徒弟,身中蛊毒尚且可以脱身,孤对世子十分看好,所以愿意倾心相交。” “沈世子,是否赏脸呢?”太子反问。 沈久安苦笑了声,忽然从轮椅上下来,他腿脚不便,却还是硬撑着向太子行了个大礼,“久安多谢太子看得起。” 太子唇边漾出一抹笑,“如此,可是同意了?” “太子如此抬爱,久安若是执意拒绝,岂非太不懂事?”沈久安又道,“久安愿为太子,以效犬马之劳。” 太子亲手扶起了沈久安,待他坐上轮椅,才轻叹了声,“沈世子什么都好,只有这腿,是个遗憾。” 沈久安脑海里忽然想起言觉大师的那句话,脸色稍变,口中却道,“没什么事是圆满的,久安也习惯了。” 太子并未放过沈久安脸上微妙的变化,他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 沈久安坐定之后,才问,“久安能有什么是可以为太子做的么?” “暂且什么都不必。”太子客气道,“毕竟,现在永宁侯府并未投奔景王,就是孤最大的胜利。” 沈久安默然不语。 永宁侯府的身份,不管是对太子还是对景王,都既是助力,又是阻力。 景王费劲了心机的想要扳倒他们,不正是为了预防他们站到太子这一面么。只可惜,景王机关算尽,却不想,真的把沈府推到了太子一边。 沈久安喃喃道,“太子天命所归,这也是天意。” 太子唇边弧度加深,微微一笑,“沈久安,你能明白这一点,自然最好。” “景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太子临出门之前,又提醒,“这几日,你让世子妃还暂且装病,不要外出,宫中的事情,孤来办。” 沈久安忽然便感觉到了一点和太子合作的好处。 太子信步迈出了门,昨日还是雨雪交加,今日便放了晴。 初春之际,万物尚未萌发,大地光秃秃的一片。 他随意的走到陈季薇的花房前,隔着窗栅,瞟见里面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太子不禁失笑,“孤还道世子妃说开花铺是开玩笑,不曾想却是真的。” 临走的时候,太子的手里,便多了一盆绿牡丹。 陈季薇还在床上躺着装病,听到知书告诉自己,太子把那盆绿牡丹端走了,险些气得跳了起来,“那可是我费劲功夫才调养出来的,正是翠莹莹的纯正绿色,我自己还没见着呢!” 她张牙舞爪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怒道,“沈久安呢,他人在哪儿,连盆花都看不住!” 说着,踢上鞋子就准备往外冲,却不想,刚好和一个人撞个正着。 沈久安坐在轮椅上,身高不及陈季薇,却堪堪抱住了她的腰,“季薇,跑这么快做什么?” “追太子啊。”陈季薇着急,“都是你,连盆花都看不住。” 搂着陈季薇坐在怀里,沈久安从袖口抽出一张纸,在陈季薇眼前晃了晃,“娘子别急,太子可是出了银子的。” “为夫又怎么会让娘子吃亏。”沈久安把银票塞给她,含笑道,“看看,够本么?” 陈季薇打开银票一看,顿时乐的合不拢嘴,两千两的银票,“太子好大方!” 说着,用力拍了拍沈久安的肩膀,“你这个买卖做的不错,以后再接再厉。” 沈久安却刚好伸手握住了陈季薇,轻挠她的掌心,轻声道,“娘子你说,为夫还要怎么再接再厉?” 听着沈久安暧昧的声音,陈季薇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怀里。 脸色顿时烧起来一般,陈季薇跳了起来,怒道,“沈久安,我早就跟你说,不许动手动脚。” 生气的陈季薇,红晕漫上双颊,晶亮的眼睛熠熠生辉,看的人心里一动。 沈久安下意识的伸手,想拉住她,却被陈季薇狡猾的逃走了。 感受着掌心依稀的触感,沈久安放在鼻端轻嗅一下,低笑着说了一声,“早晚抓住你。” 陈季薇却早已逃了。 拜她这次装病所致,又有太子的刻意宣扬,不出一日的功夫,京城上下全都知道了。 尚书府的陈大小姐因为嫉妒胞妹嫁的好,所以恶意诬陷了自己的亲妹妹,又在皇后面前嚼了舌根,引得皇后借题发挥,险些害了世子妃。 陈季薇初次听见知画的复述,险些喷了饭,“谁编的啊,这么有才华。” 她忍不住笑,“什么我是圣女转世,神仙保佑,能令古树复活,桃树开花。说的这么夸张,难道不怕是相国寺的言觉大师把我当妖怪收了么?” 知书正在帮陈季薇收拾衣物,听了这话,颇有些不赞同,“姑娘,这是夸你呢。” 陈季薇连忙表示自己知道,也不知为何,自从这次回来之后,知书就格外小心谨慎,连话也少了许多。难得听到她唠叨自己,陈季薇连忙配合。 知书知道陈季薇是故意的,嘴唇翘了翘,却又很快板起脸,“姑娘,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可得小心了。” 陈季薇赶忙点头,又问道,“世子呢,今天早上怎么没有看到他?” 知乐擦桌子的手一顿,知画也不吭声了。 陈季薇再问了一遍,这才听到知书低声道,“世子妃,本想等你用完早膳再说的。” 第九十一章 沈夫人醒了 “沈久安去哪儿了?”陈季薇不禁追问。 知书顿了顿,这才道,“世子去了相国寺,去接老爷和夫人了。” “哦。”陈季薇应了声。 说完之后,便忽然觉得,知书说的等自己用完早膳,是对的。眼下听完,她再也没心情吃下去了。 知书和知画对视了一眼,“姑娘,你还是吃点吧。” “不是了。”陈季薇索性站了起来,看了看院内,“知书,收拾东西,我们也去相国寺一趟。” 知乐留在家里看家,陈季薇带着知书和知画上了相国寺,只是出门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白衣的身影。 陈季薇坐在马车中,方平章看不到她。不禁郁闷的回过头问知书,“他怎么还在这里?” 知书沉默的摇摇头,“这几日忙着姑娘的身体,不小心把方公子忘在一旁了。” “姑娘,可要赶走方公子么?”知画问道,“我跟管事的说说,现在管事的,可听我们的话了呢。” 陈季薇轻蹙眉心,想了想,“算了,由他去吧。方平章这种人,你越理他,他只会越来劲。时间久了,自己就放弃了。” 听陈季薇说着,知画奇道,“姑娘好像很了解方公子。” 陈季薇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方平章这种人啊,以前也未必见得多把我当回事,可我嫁人了,还成了世子妃,这就被方平章给惦记上了。”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陈季薇轻吐出一句,“对方平章来说,就是这样。” 知书和知画,所有所思的点点头。 马车出了沈府,往相国寺的方向一路行驶,沈府的马车,豪华宽大,上车没多久,陈季薇就再次很没有出息的有了睡意。 熟睡中,陈季薇做梦了。 永宁侯沈兴宗的脸猛地在脑海里浮现,陈季薇霎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已经痊愈了的脖子处隐隐作痛。 知书忙抬起头,“姑娘,你怎么了?” 陈季薇端起一大碗凉茶,使劲儿灌下去,“知书,我梦见,夫人出事了。” “侯爷要杀了我。”陈季薇心有余悸,“就跟真的一样。” 知画担忧的看着陈季薇,欲言又止。 知书却坚定道,“姑娘想多了,夫人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陈季薇茫然的睁眼,看向窗外,只说了三个字,“但愿吧。” 可不管她心里究竟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沈府的马车人,依然上了山,眼见就到了相国寺的门口。 知书知画扶着陈季薇下了马车,看着相国寺的大门,久久而立。 大门口处,还是上次陈季薇孤身前来时候的那个小沙弥,他对陈季薇印象深刻,这次来,也依然认得。 对陈季薇念了句法号,小沙弥又道,“施主,这次又是来找师祖的么?” 陈季薇摇摇头,说只觉得连话说都困难,她慢慢张口,问道,“小师傅,我能向你打听一件事么?” 听陈季薇说完,小沙弥为难的摇了摇光溜溜的脑袋,“施主,对不住,你的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对不住,小僧,并不知道沈夫人是谁,情况如何。” 陈季薇张了张嘴,还想问。 却听庙门里忽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沈久安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口,看着陈季薇,“你问他,倒不如问我。” 陈季薇深深的看了眼沈久安,却闭了嘴,许久,才硬着头皮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阿银在庙门处玩,看到沈府的马车,我猜到一定是你来了。”沈久安神色和缓的对陈季薇招了招手,“进寺庙说吧。” 陈季薇心情复杂极了,跟着沈久安迈进庙门,走了好大的一会儿,才忽然问道,“沈久安,娘,怎么了?” 她鼓起浑身勇气才能问出的这句话。 却见沈久安长时间不语,又见他面色复杂,不禁心里一沉,“娘出事了么?” 沈久安撇过脸,许久才又道,“季薇,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季薇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忐忑过,跟着沈久安一起进了沈夫人所在的禅房。 沈久安替她推开门,陈季薇进去。 却见沈夫人已经醒来了,坐在床边,托着腮看着窗外,一边抱怨,“兴宗,都来几天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 四十多的沈夫人,语气却仍似少女一般的娇憨。 或许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沈夫人惊讶回头,看着陈季薇,“你是谁?” 说罢,又大惊失色的看着沈兴宗,“兴宗,难道这是我们的女儿不成?” 陈季薇呆呆的站在门口,艰难的把目光转向一旁站着的沈兴宗。或许是因为沈夫人已经醒来了,眼前的永宁侯还哪里有之前铁血的模样,反倒一脸柔情的看着沈夫人。 “长乐,你说什么傻话,我们就只生了一个儿子,这是儿媳妇。”沈兴宗没了之前的可怖模样,反倒一脸认真的向沈夫人解释。 陈季薇不甚适应的看着她的这个公公,只觉得眼前一脸温和的沈兴宗,一定是错觉! 沈夫人听闻,再次看了眼陈季薇,一脸备受打击的模样,“兴宗,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么?就连儿媳妇,都这么大了。” 沈兴宗赶忙把沈夫人搂在怀里安慰。 陈季薇站在门口半晌,无人答应她倒也罢了,却还当着她的面这般亲昵,一时面红耳赤的退了出来。 沈久安在门口不远处,神色飘忽,看到陈季薇出来,问了句,“如何,看到了么?” 陈季薇点点头,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推着沈久安到了旁边的树下,“这是怎么了?娘怎么不认识我们了?” “娘醒来就是这样。”沈久安无可奈何道,“醒了之后,连爹也不认识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我爹给她送花的那年。”沈久安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爹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让娘接受了现在老去的他。只是,看到我,她又无法接受了。” 陈季薇无语极了。 “那娘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皱着眉头,“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言觉大师呢?”陈季薇赶忙问,“大师怎么说?” “大师说,娘脑部受到了重创,能醒来就不错了。”沈久安心情很复杂,“爹也说,这样就很好了。” “好是好。”陈季薇不禁同情的看了眼沈久安,“可娘只认识爹,不认识你啊。” “何止是不认识。”难得有什么事能让沈久安露出如此无奈的表情,“知道我刚刚为什么不和你一起进去么?娘根本就无法接受她已经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并且,这个儿子还不会走路。” 陈季薇同情的看着沈久安,半晌才冒出了一句,“那你可真够郁闷的。” 两个正在门外窃窃私语,永宁侯却忽然从屋子里出来,对陈季薇招了招手,“你娘叫你进去。” 沈夫人坐在床边,有些不好意思。 陈季薇进门,自然无比的喊了一声,“娘,你叫我做什么?” 沈夫人顿时面色大变,说不出是羞怯还是震惊,直愣愣的看着陈季薇,小心翼翼的反问了一句,“我真是你们娘么?” “呃……”陈季薇顿了顿,“准确的来说,你是沈世子的娘,我是你儿媳妇。” 沈夫人顿时垮下脸,“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一个儿子呢,对了,他怎么不会走路?能治好么?” 虽然对沈久安难以接受,对这个突然出现不会走路的儿子很震惊,虽然失去了这么多年的记忆,可沈夫人在问这些问题的时候,眼神依然热切而又专注,期待着陈季薇给一个答案。 陈季薇心里动了动,到底是娘,哪怕已经成了这样,还会不能停止关心自己孩子的本能。 “娘,久安的腿是遇到了一些意外,所以才不会走的。已经这么多年了,他也已经习惯了。”陈季薇解释,“所以你也不要担心了。” “哦。”沈夫人脸上难以掩饰的失望,“我还以为,会有办法。” 陈季薇摇摇头。 沈夫人脸上显出尴尬和不好意思,“兴宗都和我说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忽然没有了这将近二十年的记忆。总觉得,昨天他还来给我送花,怎么今日醒来,就成了孩子的娘,兴宗也这么老了。” “娘不认得你们,你们别生气。”沈夫人近乎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她的脸上浮现一抹茫然,“我想,我还需要时间来接受。” 说完,不禁满脸期待的看向陈季薇,“姑娘,你不会走了吧?能不能经常来陪我说说话。” 陈季薇心里一酸,娘以前端庄大气,可现在,却要有用四十多岁的身体去负担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灵魂。 种种心情,只怕比自己刚穿来的时候,更加紧张。 “娘,你放心。”陈季薇保证,“我们是一家人,肯定不会走的。” 沈夫人抓紧了陈季薇的衣服,这才放松的点点头。 把沈夫人安抚住,陈季薇出了门,沈久安还等在门外,看到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娘怎么样了?” “还是对现在的情况很难接受。”陈季薇老老实实道,“娘让我陪着她,不要走。” 看了眼沈久安,陈季薇又道,“娘虽然很难接受你,可对我,态度还是很温和的。” 沈久安脸上受伤的神情一闪而过。 陈季薇轻叹口气,“娘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你,你给她一点时间。” 第九十二章 谅解 门外,沈兴宗也过来了。 陈季薇有些怕他,看到沈兴宗,便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沈兴宗看她一眼,神色稍缓,“季薇,之前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 沈兴宗主动言和,陈季薇又怎么会不给面子,忙说,“爹你客气了,当时也的确是我做的不对。” 不等沈兴宗交代,她又道,“爹,你放心,娘喜欢找我说话,我一定经常陪着她。” 沈兴宗多看了她又一眼,似乎对陈季薇的识时务很满意,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了她,“收着吧。” 沈兴宗前脚刚走,后脚陈季薇便拆开了红包,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目测,至少有五千两。 “哎哟,爹好大方,这算是奖赏还是什么。”陈季薇喜滋滋的朝沈久安扬了扬银票,“诺,看到了么?给我的,你没有。” 沈久安阴郁的心情多少恢复了点,脸上泛起一抹微笑,“总算是知道,娘为什么喜欢找你说话了。” “那是,因为娘和我投缘。”陈季薇随口说完,这才想明白了,不禁横眉怒对,“沈久安,你这是在嘲笑没长大么?” “并没有。”沈久安回答的特别严肃,只是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一抹笑意,出卖了他。 说笑了一会儿,沈久安看着陈季薇小心翼翼的把银票收了起来,不禁问道,“季薇,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什么叫这么多因子。”陈季薇撇撇嘴,“还差的很远,好么。” “你有什么打算?”沈久安问道,“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不不。”陈季薇赶忙摇头,“眼下,这件事我决定自己来。” 想了想,陈季薇又道,“对了,你要事没事的话,就和我一起去找一趟言觉大师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心虚的小声说,“我总觉得,娘变成这样,我也有问题。” 古茶树下,言觉大师已经摆好了茶具,红泥小碳炉上,一壶清咕咚咕咚的冒着泡。 言觉大师看到沈久安和陈季薇,露出了个宝相庄严的微笑,“二位施主,你们来了。” 陈季薇向言觉大师还了个礼,不禁问道,“大师是在等着我们么?” “听大门处的知礼说的,世子和世子妃今日来拜访。”言觉各自替他们斟了一杯茶,送到面前,“陈姑娘,沈世子,请。” 陈季薇大大咧咧的只顾喝茶,沈久安却注意到了言觉的称呼,他微微笑了笑,也端起了那杯茶。 “真好喝。”纵然是像陈季薇这样不懂茶道之人,也觉得这茶入口甘冽,令人精神一爽。 “相国寺的古茶死而复生,还要谢谢陈姑娘。”言觉笑了笑,“姑娘慈悲为怀,乃我朝苍生之福。” 被言觉大师如此夸奖,陈季薇有些脸红。 “大师,我想问你个事儿。”她赶忙转移话题,“我娘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今天我和世子来,却见娘不记得我们了,大和尚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呢?” “不知。”言觉缓缓摇头,“老僧比你们早一日见到沈夫人,这种情况,世所罕见。” 陈季薇难掩失望,忽然又问,“大和尚,你说,若是我再帮娘治病,她会不会好啊。” 言觉却摇了摇头,“应当不会。” “姑娘的能力有再造生机,乾坤造化的力量。”言觉神色温和的看着陈季薇,“可什么是都过犹不及。” 陈季薇听的心里一惊,忽然想到了之前在沈府的时候,她有事儿没事儿就偷偷给沈夫人输送的事儿,不禁大为心虚,“这个,大和尚,就算多一点,也没什么事吧。” 言觉微笑的看了她一眼,模棱两可的说道,“这谁又能说的准呢?” 从言觉大师处回来,陈季薇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沈久安却还当她是在担忧沈夫人和侯爷,便劝道,“季薇,别担心,爹已经不生气了,刚刚不是还给你个红包么?” 陈季薇心思复杂,只问了一句,“娘什么时候回去啊。” “收拾好就会出发。”沈久安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季薇,回去之后,我有一个东西要送给你。” 沈夫人回府,极为低调。 言觉亲自送了他们一家出了相国寺,直到他们走出去老远,才轻声念叨了句佛号。 相国寺门口的小和尚知礼站在言觉旁边,摸了摸圆溜溜的脑袋,不禁问,“师祖,陈姑娘还会来么?” “或许吧。”言觉笑了笑,又吩咐了句,“以后若是陈姑娘再来了,你直接放她进去,就行了。” 回沈府的马车上,陈季薇和沈夫人坐在一起。 沈夫人有些难以掩饰的惊慌,“我们这是要回哪儿啊?” “娘,我们要回家啊。”陈季薇在一旁解释,“我们的家,你放心,现在府中太平的很,老夫人再也不敢轻易出来作乱了。” 沈夫人虽然点点头,可神色仍然不安极了,“季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没事吧。” “你放心。”陈季薇安慰,“爹和世子都在,你身边的大丫鬟也很忠心,我也会天天都去看你的,放心吧。” 沈夫人攥紧了陈季薇的衣袖,强调一遍,“你可一定要去看我啊。” 马车一路轱轱辘辘的回到沈府,沈夫人走的低调,回来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是回去的时候,沈久安却忽然看到门口一个人的身影。 不觉皱眉,“他怎么在这儿?”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沈兴宗和沈久安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听到他的话,掀起车帘子往外看,“谁?” 沈府的门前,支起了一个棚子,里面坐着一个白衣俊秀的年轻人。 沈兴宗眉头皱了皱,“这人是谁?” “方平章。”沈久安脸色不好看,“这几日太忙了,险些把方平章给忘记了,没想到还支起了棚子,这人是存心的。” 方平章? 永宁侯没说话,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忽的又放下了帘子,“不相干的人,管他干什么。” 回到沈府,沈夫人还心心念念想住在沈久安他们的依梅院,被沈兴宗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劝了回去。 看着沈兴宗好声好气的模样,陈季薇忽然觉得,这人在自己印象中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好像消失了不少。 虽然谈论长辈不怎么像话,可陈季薇还是忍不住说道,“爹真的对娘很好。” 沈久安在旁边,满腹心事的点点头,“不然娘怎么会事事照顾爹的感受这么多年。” 陈季薇盯着他,忽然又问,“沈久安,你有什么心事?还有,你不是回来后,要送我个礼物么?” 沈久安这才抬眼,看向陈季薇,“是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不过在送之前,我们还得谈点事。” “你娘已经好了。”陈季薇赶忙回答,“虽然成了现在这样,可沈久安,你要相信,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沈久安已经听了很多遍了,有些心疼,有些无奈,“季薇,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 “娘的事情,也希望你可以理解我。”沈久安敛起玩笑的神态,正色道,“可无论如何,我当时的反应,还是伤害到你了。” “季薇,忘了之前的事情,好么?”沈久安祈求的看向陈季薇。 沈久安的眼神,一如既往的让人难以拒绝。 许久,陈季薇才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要跟我说这件事的话,那就当我们扯平好了。” “娘,我依然会用心陪着。”陈季薇同样一脸认真,“沈久安,你原谅我,我也原谅你了。” 看陈季薇目光不似作伪,沈久安这才松了口气。 朝沈府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沈久安这才又道,“季薇,门口的人,你不准备处理一下?” “你在意?”陈季薇忽然问,一脸认真,“沈久安,你也会在意。” 沈久安不懂陈季薇问这话的意思,“你为什么认为我不会在意?京城前些日子传的那么难听,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凭什么不会在意?” 沈久安思索片刻,吩咐人从书房里拿出来一张纸,“季薇,我还让阿银在赌坊里下了注,就赌你会不会出现和方平章见面。下了一千两的银子,赔率,很高。” 陈季薇的眼睛,却忽然亮了一下。 “好。”看了眼沈久安,陈季薇从他手里接过那张纸,忽然道,“我这就去找他。原本,也是打算跟他说个明白的,只是这两天事情太多。” 陈季薇去门口找方平章摊牌,又在京城中掀了不大不小的浪花。 一些笃定认为永宁侯世子妃是不会出现的人,都傻眼了,更有些押上了大笔银两,这次全部赔了个底儿朝天。 还有一些人,则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窃窃私语的传播小道消息,“听说了么?永宁侯世子妃为了和方公子撇清关系,还让人在他回去的路上拦住,打了一顿呢,据说,方公子都快死了。” 传言在京城愈演愈烈,而陈季薇,却还乐滋滋的在房中数着银子。 一边数,还一边遗憾,“沈久安,你怎么不多押点,你要是押一万两,这会儿我就发财了。” 沈久安无语,“季薇,你究竟有什么事?就那么喜欢银子?” 第九十三章 只能是我的 陈季薇扬了扬眉,只说了一句,“不告诉你。” 正在陈季薇在小本本上记录所得银子的时候,知画突然慌慌张张从外面进来,“姑娘,姑娘,不好了。” 陈季薇惊讶抬头,沈久安也看过去。 知画气喘吁吁,“姑娘,京城里现在都在传,说是你嫌贫爱富,嫁给了永宁侯府之后,便一脚踹开了之前的青梅竹马,拒绝也就算了,还把人给快打死了。” 陈季薇听的一愣,顿时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派人打方平章了?” “可京城中都是这么传的。”知画焦急道,“姑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刚刚跟方公子撇清关系,这怎么又?” 陈季薇却镇定下来,“知画,你别慌,去叫知书来,一道分析一下,谁最有打方平章的动机。” 沈久安听的一愣,赶忙道,“季薇,不是我。” 陈季薇扫过来的眼风一滞,不禁怀疑的看着沈久安,“我还没问,你就说不是你?” 沈久安暗叫一声糟糕,本来,方平章被打,最有可能的怀疑对象就是自己。如今,陈季薇果然怀疑上了。 沈久安立刻解释,“季薇,你想想看,我才刚刚我要是命人打他,一定早就去了,何必拖到现在。更何况,我还在赌坊里下了注,更没有理由去打他了啊。” 看着沈久安的神情,陈季薇想了下,也觉得是方平章动手的可能性不太大。 “真的不是你?”陈季薇又问了一遍,可语气间,显然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沈久安忙不迭的点头,“对,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陈季薇这才皱眉,“那究竟会是谁?” “我总觉得,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陈季薇喃喃道。 沈世子却觉得挺爽,随口答道,“怎么不是好事。方平章日日都守在咱们沈府门口,不知道的人,还当是你多辜负了他一样。” “你也觉得,方平章是在故意用苦肉计么?”陈季薇不禁看了眼沈久安。 沈久安干脆的点头,“不然呢?爱一个人,得不到的伤心有很多种。但无论是哪一样,都不会是枯坐在门前,众目睽睽中干等。” 听着沈久安的话,陈季薇却忽然心中一动,又问道,“沈久安,如果你是方平章,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沈世子愣了愣,他利落否定,“季薇,你不用问这种问题,我根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是说万一,是说如果。”陈季薇反复强调,“沈久安,如果你真心爱着的人离开了,你会如何?” 沈久安忽的一笑,看着陈季薇,却不答话,“季薇,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答案。” 陈季薇张了张嘴,有些丧气,“你不说算了。” “方平章被打了就打了。”沈久安不以为意,“季薇,这件事不必放在心上,传言只是传言而已。” “没有人再敢招惹你。”沈久安嘴边浮上一抹笑,“皇后就是最好的例子。” 听沈久安这么说,陈季薇也放下了心。 方平章的事情放到一旁,陈季薇这才终于想起来,“沈久安,你准备送给我的东西呢?” 沈久安这才拿出一张地契,交到陈季薇的手里,含笑道,“季薇,你不是想开花铺么?地段,人手,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沈久安温柔的看着她,动情道,“季薇,你想做的事情,我也可以为你办得到。” 陈季薇惊讶的看着手中的东西,沈久安准备的真的很详细,甚至连打理庄子的人,也一并替她找好了。 “我知道你爹给了你一个温泉庄子,开春之后,庄子也该打理了,我猜,你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所以连人手也一并替你找好了。” 悄然伸手,握住了陈季薇的手掌,沈久安低声道。,“季薇,再给我多点时间,好么?” 陈季薇站在原地愣了愣,却忽的抽出了手,避开了沈久安的问题,丢下一句,‘我去花房’,飞也似的逃走了。 目送着陈季薇的背影,沈久安则想起了刚刚她的那个问题。 若是有一天真心爱的人离去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四海茫茫,也一定会找到你。 然后,再把你关起来,折了你的翅膀。 陈季薇,你这辈子,就只能是我沈久安的。 花房里,陈季薇心有所应的打了个寒颤,知乐在旁边,低声道了句,“姑娘,你觉得冷么?” 陈季薇搓了搓胳膊,说了句,“还好。” 也正巧这个时候,沈宝珠却忽然推门进来,“大嫂,我可以进来么?” 知乐看了眼沈宝珠,抿着嘴站到了一旁。 沈宝珠扫过一旁的知乐,笑着问道,“大嫂,这是新来的婢女么,怎么一直没见过?” “知乐不喜欢外出。”陈季薇擦干净了手,请沈宝珠到一旁的桌前坐,“所以可能没注意到。你呢,今天怎么来了?” “打扰到大嫂了么?”沈宝珠有些惶恐,“这,我也是在府中没事,所以想着来找大嫂闲聊几句。” “没事。”陈季薇笑道,“你也不是外人。” “走吧,我刚好有事,要去找娘一趟,要一起么?”陈季薇没做多想,直接邀请道。 沈宝珠愣了片刻,“大伯母?我可有些日子没有见过她了。” “她前一段时间出去养伤,才回来。”陈季薇有心想让沈夫人多接触一些人,便直接邀请,“娘忘了许多事,待会儿你见到她,可不要太惊讶。” 沈宝珠心里奇怪的很,正好陈季薇出口邀约,便立刻答应。 “大嫂稍等,许久没有见到大伯母,我去准备一个小礼物。”沈宝珠说完,对一旁的侍女道,“我新绣的一个墨竹屏风,放在桌子上赏玩最好,大伯母应该喜欢。” 陈季薇含笑看着沈宝珠。 她对沈宝珠的印象,真的很好,聪明,有礼貌,识进退。 不多时,侍女便带着一个锦盒回来了,陈季薇让人先去画梅院提前打了招呼,便和沈宝珠一同前往。 沈夫人正坐在院子中晒太阳,可能是因为心态年轻了的关系,衣服的颜色和款式,也比之前年轻了不少。灿烂的阳光中,沈夫人皮肤光洁,眼神因为看到陈季薇而暮然一亮,咋看上去,竟也真有些风华正茂的模样。 “娘。”陈季薇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沈夫人顿了顿,却还是接受了这个称呼,“季薇,你来了?” 说罢,又看向一旁的沈宝珠,“这是?” 沈宝珠心里惊讶沈夫人的茫然,又窃喜她目前的情况,种种微妙的心思作用下,沈宝珠一时忘记了移开视线。 直到陈季薇也看过来,她才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大伯母,我是宝珠。” 沈夫人有些灰心,“居然是大侄女。” 沈宝珠送出礼物的手便是一顿,“大伯母?” 陈季薇担心尴尬,便赶忙替沈夫人接过了沈宝珠手中的锦盒,打开送到沈夫人面前,“娘,宝珠的手艺可好了,你看看,好漂亮。” 沈夫人看了看,却一副兴致不大的模样。 沈宝珠极回察言观色,忙又问,“大伯母,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墨竹的?宝珠这副屏风绣的不好么?” 沈夫人愣了愣,重新看向锦盒里的屏风,低声说了句,“原来老了之后的我,喜欢墨竹么?” 沈宝珠不明所以的看着陈季薇,觉得不甚明白沈夫人话中的意思。 陈季薇替沈夫人收了屏风,低声对沈宝珠解释了一句,“娘忘记了很多事情。” 沈宝珠这才恍然大悟。 “季薇,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沈夫人握住陈季薇的手,有些埋怨,“都回来这么久了……” 陈季薇算了算时间,他们上午回来,这会儿才刚刚用过午膳不久。刚想说,却见沈夫人落寞的脸色,话到嘴边,硬生生的转了一圈,“娘,有时候我有事情过不来,让宝珠来陪你啊。宝珠对府中也很熟悉,让她陪着你转一转。” 沈宝珠忙不迭的点头,“大伯母,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做就好。” 沈夫人却看了眼沈宝珠,客气的拒绝了,“没事,不用了,我自己在这府中转转就可以。” 陈季薇还想再劝,却看到沈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一抹警惕,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缓缓道,“也好。” 沈宝珠咬着唇,一脸无所适从的模样。 陪着沈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陈季薇才找了个理由,带着沈宝珠离开。 沈宝珠脚步缓慢的走在后面,看着陈季薇,忽然问了一句,“大嫂,我怎么觉得,大伯母好像很不喜欢我啊。” 陈季薇也正奇怪这个,听到沈宝珠问出来,只得尴尬的笑,“怎么会,可能娘失去了记忆,所以对你不熟悉吧。宝珠,你别瞎想。” 沈宝珠这才点点头,脸上虽然还带着忐忑,心里却觉得,舒爽极了。 沈大夫人,竟然也会有今天! 陈季薇全然不知沈宝珠会有这种想法,她喊了声,“宝珠?” 沈宝珠这才回神,看着陈季薇看向自己,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大嫂,走神了,你刚刚叫我做什么?” 陈季薇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这才道,“宝珠,我打算开个花铺,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捧场?” 第九十四章 死没死 送走了沈宝珠,陈季薇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趁着手头没事,陈季薇把倚梅院中的小厮和婢女全都聚集在了一起。 陈季薇嫁进来这么多日,下人们对她不甚熟悉,可对知书,却很熟稔,于是便由知书牵头。身强力壮的小厮负责把搬花盆,倒腾泥土等力气活儿,一些心灵手巧的婢女,负责修建花枝,捡拾花瓣。 阿银坐在一颗大梧桐树上,冬天才刚过,梧桐树未发芽,阿银却不知从哪儿抓来了一把黄豆大小的梧桐树籽儿,翘着脚磕着。 “世子妃,你准备干嘛啊。”阿银笑嘻嘻的问道。 陈季薇看了眼院中的人,也笑着问了一句,“阿银,咱们倚梅院的所有人都来给我帮忙了,你怎么坐在树上看热闹?” 阿银立刻捂着胳膊,做出一副疼痛不止的样子,“世子妃,人家还没好呢。” 说完,他撇了撇嘴,又道,“再说了,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偷懒,还有一个人呢。” 阿银把话说完,就指向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诺,哪里还有一个人呢。” 陈季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谁,直到知书在旁边提醒了一句,“姑娘,沈庆忠给世子送来的通房,一个叫青荷的,你忘了么?” 提到沈庆忠,陈季薇才想起来了这个人。 “就是把自己脸划花了的那个?”陈季薇想起来了,忽然问道。 知书轻轻点头,“就是她。” “她怎么还在这里?”陈季薇不禁皱眉问道,“脸应该也好了,她怎么不走啊。” 沈庆忠送来的人,又是给世子送做通房,陈季薇再大度,也看她觉得不爽。 知书轻叹了声,“我都赶过她三次了,可她坚持不走,说自己如今这副残花败柳之相,留在咱们沈府,尚且有一口饭吃,若是出了府,恐怕会被冻饿至死。我都拿给她银两了,可她说什么都要留在这里。” 知书心软,想着她那副可怜模样,便又劝着陈季薇,“姑娘,她也委实可怜了些。家里没什么人了,只有一个继父,把她卖给了教坊,学些曲子,若是真的把她赶出去,恐怕?” 陈季薇眉头紧皱,又问了一句,“那她安分么?” 知书连忙点头,“很安分,别的事情她不会做,脸上有伤看着可怖,也轻易不出门,可咱们倚梅院中的浆洗,基本都是她做的,手都冻裂了,也不停歇。” “这还好。”陈季薇本就不是刻薄之人,听了知书说她的遭遇,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到底,人是在倚梅院伤了脸。 轻叹口气,“算了,那就留着她吧。” 说完,又吩咐了句,“知书,你让人准备一些冻伤膏和祛疤的膏药,给她吧。倚梅院从不苛待下人,又何况,同样是女人,何必难为女人。” 知书看了眼陈季薇,忙点头,“姑娘人好,知书一定办到。” 和知书说完话,陈季薇转过脸,却不防备,阿银放大的脸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吓我一跳!” 阿银笑着往后跳了一步,笑嘻嘻的,“世子妃,你们在说什么?” 陈季薇眼珠子转了转,却故意不告诉他,“秘密。” 阿银撇撇嘴,塞给陈季薇一把梧桐子,“诺,这个送给你。” 不由得笑了,也学着阿银,磕开了黄豆大小的梧桐子,把里面的种子送到口中,陈季薇眼前一亮,“还挺好吃的。” 阿银骄傲一笑,“那是。” “世子妃,你能种出来这样一种树么?”阿银不禁畅想,“最好是一年四季都能结出来种子的。” “那倒是不能。”陈季薇笑着摇摇头,又问,“不过有一年四季都可以开花的海棠和蔷薇,你要看么?” 阿银兴致勃勃的点点头。 沈久安回来之时,倚梅院中便是这么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陈季薇穿着粉色的薄棉夹袄,藕荷色的裙子,头上简单的带了一只玉簪,站在门口,指挥着下人,小心翼翼的在正厅两旁刨了个坑。 “你这是干什么?”沈久安问道。 阿银两手是泥,看到沈久安回来,特别兴奋的跑了过去,“世子,世子妃种了一种树,说是四季都可以开花,我们正在移栽呢。” “今年新押上的枝,今年秋季,应该就可以开花了。”陈季薇的眉目中闪过一抹骄傲,“我特别培育的新品种,市面上都没有的好东西。” 沈久安看向坑中几株不过尺把高的幼苗,不禁有些怀疑。 陈季薇自然没有忽略,一时不忿起来,怀疑她什么都可以,可万万不能怀疑她养花养草的能力。如此珍贵的生机之力浇灌过的东西,别说只是种子,就算是个石头,都能开出花来。 不禁轻哼了声,“沈久安,你别不信,不如我们打个赌,今年秋季,超不过十月,一定会开花。” 沈久安缓缓微笑,“好。” “我还在娘的院子里派人种了几棵梅树。”陈季薇笑着又道,“这梅树,冬天开的花特别漂亮,春上结的果子也很好吃。” 沈久安却还是笑着说了句,“好。” 他这样的目光下,陈季薇不由自主的红了脸,怒道,“你除了会说好,还会说什么?” 沈久安没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陈季薇落荒而逃,“我去一趟温房。” 进去之后,陈季薇的脸还是红的,知画正在给搬出去的花造册,看到她,不禁奇怪的问道,“姑娘,你的脸怎么了?发烧了么?”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吧。”陈季薇颇为郁闷的坐在了桌椅上,心里别扭的很,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沈久安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给花造完了册,知画又递给陈季薇一张纸,“姑娘,你看看,这是咱们开业当天邀请的人,你看行么?” “无所谓。”虽然口中这么说,可陈季薇还是把拿张纸接了过来,上面很郑重的写着沈久安和沈久安的名字,还有刘长青,陈季薇身边所有比较亲近的人。 看着帖子,陈季薇想了想,添上了沈宝珠,“宝珠日日闷在家里,这段时间家里变故刚过,不忙说亲,给她也下一个帖子吧。” 知画点点头。 一晃眼,就是二月二。 陈季薇这几日心情都不错,随着天气的回暖,她的生机之力,也跟着季节,有了复苏的征兆。 脱去了厚重的冬装,薄棉夹袄,春衫罗裙,新开的花簪在发鬓上,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陈季薇自己平日里偏好素色的衣衫,却喜欢下人们穿的鲜艳亮眼。 一时之间,倚梅院里姹紫嫣红,好看极了。 刘长青来过一次,站在门口愣了半晌,迟迟不敢迈进来。 还是沈久安出来,看着刘长青,笑着迎接,“小舅舅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刘长青踟蹰的站在门口,看着依红偎翠的样子,脚步顿了顿,“久安,你怎么喜欢这个?” 沈久安回头,只见倚梅院中,高大的梧桐树萌出了新芽,翠绿色的萝藤缠着架好的柱子,在院中搭出了一个小小的凉棚。海棠垂丝,蔷薇含苞,满目可见的苍翠绿色,恍然让人以为误入了清幽山谷。 他唇上带出一抹笑,“季薇弄的,小舅舅不喜欢么?” “倒也别致。”刘长青呐呐说道,“只是你这院中,似乎比别的地方,多了不少的春意似的。” 沈久安笑了笑,和刘长青对视了一眼。 濒死的千年茶树尚且可以再生,又何况是这提前到来的三分春色? 沈久安把刘长青请到了书房中,笑着问道,“小舅舅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刘长青端起面前的一杯茶,眼神不禁一亮,“久安,你这茶,可是?” “相国寺的言觉大师亲手所赠。”沈久安含笑道,“小舅舅尝一尝,怎么样?” 刘长青端到鼻端,闻了闻,忍不住赞叹,“我还是大前年,从老爷子那里喝过一次,他跟宝贝似得,如果不是跟着你,我也喝不着。” “滋味着实让人难忘。”刘长青端着茶杯,却不忍下口。 沈久安微微一笑。 刘长青又道,“这茶,也是你媳妇弄来的吧?” “单凭你,言觉那个老和尚,才不会给你的。”刘长青肯定道。 说着,他一口喝干了茶水,品了一番滋味,这才道,“久安,你这儿应该还有言觉老和尚给你的茶叶吧?我卖给你个消息,你送给我二两茶叶,怎么样?” 沈久安不禁失笑,“相国寺的茶叶,有价无市,你一个消息,就要走我二两,值么?” 刘长青嘿嘿一笑,“你听了就知道值不值。” “京城里的传言,难道你不知道么?”刘长青神秘一笑,“和你媳妇有关的,收你二两茶叶,一点也不多。” 沈久安笑着反问,“方平章怎么了?死了没?若是死了,小舅舅,我给你四两茶叶。” 刘巡防使表示自己十分郁闷。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他再次喝干一杯茶,“沈久安,你这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说罢,竟是要转身离去。 沈久安给阿银使了个眼色,赶忙拦住他送上二两茶叶,沈久安笑道,“小舅舅只管说,他到底死没死?” 第九十五章 开业 刘长青被这茶叶吸引了目光,终于认输,“好吧,没死。” “那可真遗憾。”沈久安如是说,脸上也跟着露出了怅然的表情,“他怎么没有被人打死。” 刘长青一把从阿银的手中抢过茶叶,揣在怀中,这才问,“打死对你有什么好处?久安,我问你,方平章真不是你派人打的?” “怎么这么问?”沈久安皱眉,“小舅舅,连你也这么认为么?” 刘长青摸了摸鼻子,“不是我这么认为。” “是京城中的人都这么说的,方平章老家在江南,京城中也有说得上话的亲戚,这次他险些被人打死,他亲戚闹着京兆知府,不依不饶的要个交代。”刘长青眉头微皱。 “久安,虽然那些人是蒙着脸打的方平章,可是却有人看到,打完人之后,凶手往你们沈府的方向撤。”说完,他又看向沈久安,“所以,久安,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沈久安皱起眉头,“小舅舅,若是我做的,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叫人抓到把柄?” 这话倒也对,刘长青点点头,不禁又问,“久安,二房已经倒了,沈家三房不成气候,沈府之中,应该没有人会和你们作对。” “如果说,不是沈府的人呢?”沈久安反问了一句,眉梢眼角多了丝了然之色,“小舅舅,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启唇,说了四个字,“栽赃嫁祸。” “方平章在我们沈府守了这么久,京城早已人尽皆知,没道理景王不知道。”沈久安微微笑了笑,“小舅舅,你说呢?” “可是……”刘长青犹犹豫豫的看了眼沈久安,这才又道,“景王因为上次的事情,惹怒了皇上,南方那边开了春之后却有雪灾,景王被派去赈灾了啊。” 说罢,刘长青又郁郁不平,“谁不知道赈灾是个好差事,身旁一堆大臣跟着,做得好,名声是景王的。做的不好,又有手下人担责任,最能在百官面前出政绩,原本想着皇后犯了错定要受冷落,却不想,还是为景王谋好了前程。” 听着刘长青的话,沈久安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你是说,景王去南方赈灾了?” “可不是么!”刘长青应了声,又看向沈久安,“景王现在分身乏术,应该不是他。” “那会是谁呢?”刘长青说完,自己也觉得想不通,“久安,是不是你又得罪谁了?” “不知道。”沈久安思索片刻,又道,“若真是有人想要栽赃嫁祸,应该还有后招,不用着急,等着就是了。” “你不着急?”刘长青提醒着,“方平章的亲戚眼下可是死咬着这件事不放,我觉得,早晚也会查到你家。” “急什么。”沈久安含笑道,“京兆知府,又能把永宁侯府怎么样?” 刘长青摸摸鼻子,“这倒也是。” 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又何况是眼下风头正盛的永宁侯府? 趁着刘长青来,沈久安从书桌上拿起一张帖子,“你来的正好,原本想着让人给你送去呢。” 刘长青掀开一看,“你媳妇的店铺开业了?” “嗯。”沈久安说着,又道,“以后督北王家的用度,你看着办。” 刘长青收好帖子,对沈久安拱了拱手,“放心,明天一定出席。” 二月初二,龙抬头,最是好兆头。 清早起来,知画拿着剪子,小心翼翼的剪掉了陈季薇头上的一缕头发,“龙抬头这天是要理发的,咱们也意思一下。” 陈季薇忍不住催促,“知画快点,一会儿吃了饭,还有事情要做。” “姑娘又不是第一次做东家,怎么还那么激动?”知书在一旁笑道,“前几天,沉香阁的掌柜的不是还来给姑娘送过年前的账目么?” “不一样。”陈季薇挑挑眉毛,“那个店是从钱氏手中抢回来的,这个店是我自己开的。” 说到这儿,陈季薇又想起来,赶忙催促,“对了,上次沈久安给我找的那个账房先生呢,你快去问问。” 陈季薇话音刚落,阿银便推着沈久安进来了。 或许是今日为了参加陈季薇的开业,他今日穿的也格外郑重,银线暗纹的锦袍,头上一抹白玉冠,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陈季薇眼睛亮了亮,“沈久安,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有世子的派头了?” 沈久安笑了笑,“季薇,你也越来越能适应世子妃的身份了。” 陈季薇忽的抬头,视线相撞,眼神里是不约而同的笑意。 沈久安轻咳一声,如同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沈久安伸出了手,“季薇,过来。” 被这声音蛊惑似的,这次,陈季薇没有拒绝,她下意识的把自己的手放入了沈久安的掌心,由着他拉着自己向前。 走了两步,陈季薇又看了眼身旁推着轮椅默默无语的阿银,忽然抽回手,从阿银的手中抢过轮椅,定了定神,陈季薇说,“沈久安,我看还是这样比较适合我们。” 出了倚梅院的大门,沈宝珠已经穿戴一新,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他们两个,露出了个灿然的笑意,“大嫂,久安哥哥,你们来了?” 陈季薇点点头,沈久安低声问了句,“你邀请了宝珠?那娘呢?” 陈季薇看了眼沈宝珠,悄悄在沈久安耳边说了几句,“我问过娘了,她不想出去,我这才邀请宝珠的。” 说完,又不解的问,“沈久安,宝珠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娘那么不喜欢她啊?” 沈久安看了眼拉着知书攀谈的沈宝珠,“可能娘有娘的原因吧。” 看沈久安面色淡淡的模样,陈季薇道,“我就觉得宝珠不错,为人很有礼貌。” 沈久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到沈宝珠在,便说,“既然宝珠在,我就不和你坐一辆马车了。” 陈季薇点点头。 上了车,沈宝珠却还掀这帘子往外看,“久安哥哥呢?” “他不跟我们一起。”陈季薇笑着,对沈宝珠招了招手,“经常都是你送东西给我,我这个做嫂嫂的,没有东西送给你怎么能成?” 递给沈宝珠一个小盒子,陈季薇笑道,“打开看看。” 沈宝珠显而易见的惊讶,又带着几分感动,“大嫂,谢谢你了。” “还没看,谢什么?”陈季薇示意,“好好看看。” 沈宝珠这才打开,盒子里是一朵兰花的金簪,明珠簪头,兰花做缀,足足有笑半颗龙眼大小的珠子,羊脂白玉的兰花,雕工精湛,纹理可见。 只此两样,就价值不菲,更别提精巧的样式和赤金的簪身了。 沈宝珠惊喜不已,“大嫂,这是送给我的么?” 陈季薇含笑点头,“送给你的,你叫宝珠,自然要有明珠相衬。往日里常见你簪着鲜花,好看是好看,可偶尔,也应该换些装饰。娘就跟我说过,年轻的姑娘,就是要好好打扮打扮。” 沈宝珠握紧了盒子,眼眶忽然一阵发热,她心里明白,陈季薇这是不忍说穿。为什么她日日都簪着新鲜的花朵,好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首饰,以前还有过一个明珠簪子,可后来还是强忍着心疼送出去了。 沈宝珠心里百味杂陈,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大嫂,谢谢你。” 陈季薇替沈宝珠把盒子收起来,轻叹了口气,“谢什么?府上眼下没缓过来劲儿,开春之后,你要说亲,到时候定然给咱们宝珠准备满满的三十六抬嫁妆。” 皇家女儿出嫁,规例七十二抬。 而永宁侯府这样的公爵之家,规例不超过三十六抬,家中殷实的,也不过取个整数,三十抬。一些身较为普通的,二十抬也是常有的事。 沈宝珠哽咽了下,“大嫂,谢谢你。” 陈季薇摆摆手,“应该的。” 说完,看了眼窗外,脸上浮现一抹惊喜,“啊,白马街到了。” 拒绝了下人们的搀扶,陈季薇先下了马车,沈宝珠在她身后,满脸的感动登时收了起来,她漠然的看着手里的簪子,轻哼了声。 一个簪子也想收买她沈宝珠?若不是横遭了意外,她沈宝珠用得着别人可怜么!陈季薇,太天真了! 陈季薇却并不知,背着手对沈宝珠招了招,“宝珠,下来啊,马车上有什么热闹可看的?” 沈宝珠已经迅速换了脸,从马车上下来。 看着门口的呜呜泱泱的人群,沈宝珠不禁惊讶,“大嫂,怎么这么多人?” 带着沈宝珠和阿银是、沈久安集合,阿银看着门口拥挤的人群,也惊讶,“世子妃,咱们这店,可还没开业呢啊。” “是。”陈季薇笑道,“我们卖花的,不比旁的营生。这东西,一不会坏,而不会老,更谈不上过时和破旧。无非是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求得就是一个人气儿。” 陈季薇话说完,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个赞叹声,“东家好道理。” 陈季薇回头,正好看到那个账房先生,又惊喜的看了眼沈久安,“我正想问你要这个账房先生呢。” 第九十六章 旧识 有了账房先生,陈季薇的底气就更足了。 “东家还没开业,就来了这么多的人,一定是提前准备了吧。”账房先生笑道。 陈季薇扬了扬眉毛,“这是自然?” 阿银心急,等不到答案,就去人最密集的地方跑去看了,看完之后,一脸惊讶的跑回来,“世子妃,真的是只要进了咱们店里的,就都给十枚大钱啊?” 陈季薇点点头,“当然了,白纸黑字,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阿银听的只愣,“可世子妃,咱们不就赔了么?” “赔什么呀。”陈季薇不以为意的说道,“不出点本钱,怎么做生意?” 账房先生不禁笑了,他对沈久安和阿银都很熟悉,便笑道,“阿银少爷,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点蝇头小利,吸引了顾客,以后若是买花,肯定会直接来咱们店里。” 看了眼陈季薇,账房先生又道,“更何况,寻常人家,也轻易不会舍得,世子妃的意思,应该是取个热闹罢了。” 陈季薇悄悄的对账房先生竖了竖大拇指。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陈季薇便上前,和沈久安两个人,一人掀起一边的红布,“唰”的一下,红布落下,‘集芳阁’三个镏金大字出现在众人面前。 刘长青刚好踏马而至。 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道,“怎么也不等等我?” “刚刚好,不晚。”沈久安微微一笑,“小舅舅,帮我们看着点秩序,岂不是正好?” 刘长青一脸鄙夷,“我堂堂的京城巡防使,岂能给你们做这个?” 只是,话虽然这样说,刘长青到底还是出手相帮了,替陈季薇和沈久安梳理秩序,陈季薇说到做到,命人去附近的钱庄处兑换了好几筐的钱,明晃晃的摆在正堂中。 两边摆着各种花草,陈季薇让账房先生坐在厅里,按照人头,一个人发了是十文钱。 或许真的是因为刘长青在的关系,人虽然多,却不忙乱。 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领到了钱的人,就把集芳阁这三个字,传遍了京城。 太子在东宫,忽然收到手下人递过来的一张纸,展开看了看,不禁笑了。 太子身边的伴读,文渊大学士的孙子李东升,便好奇问道,“太子,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太子吧手里的密报递给李东升,“你看看。” 李东升看得一愣,“永宁侯世子妃,这么有意思?” 脑中莫名显现出陈季薇那张光洁的脸,太子点点头,“是挺有意思的。”说着,他又半开玩笑道,“不过沈世子么,就格外护短。” 太子和李东升正说笑着,门外却忽然再次送来一封密报。 太子打开一看,脸上的笑意顿时微微凝滞,李东升忙又问,“太子,这又是怎么了?” “倒真是花样百出。”太子同样递给了李东升,顺口问道,“东升,你的意思呢?” 李东升打开纸条,掩不住的惊讶,“这?” “东升,你也去,先在一旁观望,看看情况再说。”太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带点人。” 李东升点头,离开了东宫,往集芳阁方向赶去。 而集芳阁,陈季薇他们,看忙着眼前突然出来的大队人马,也愣住了。 沈久安看向刘长青,“长青,这些人你认识么?” 待凑近了一些,刘长青这才看清,领头的人,正是京兆知府王通。 刘长青瞟了眼沈久安,“看清楚了么,京兆知府。久安,王通和我是宿敌,我在这里,只怕他会更苛刻。”他皱着眉头又道,“王通这小子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一等忠臣,荤素不忌,冷硬通吃,连永宁侯府也敢碰。” 沈久安也看了眼来人,有些诧异,“这么快?” 话音刚落,王通就到了跟前,“谁是陈季薇、沈久安?” 刘长青挺身而出,“找永宁侯世子和世子妃何事?” 王通看到刘长青,不阴不阳的笑了笑,“哟,这不是刘大人么,怎么到哪儿都能看到你?” 刘长青听的皱眉,“王通,这话应该我说吧,怎么到哪儿都能看到你。今日是我外甥媳妇的花铺开业,你来恭贺,不带着礼物怎么能行?” 王通嗤笑一声,“我还真带了礼物,就怕他们不敢收。” 说着,他唰的展开了手中的状纸,“陈季薇,沈久安,有人状告你们买凶杀人,走吧,还不跟着去衙门一趟?” 王通这话一出,四座皆惊! 原本排队等着领十文钱的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场中人,甚至还有个别胆子大的,想要趁乱抓一把。 账房先生当机立断的命人收起了铜钱,带着账本,站到了陈季薇的身边,低声问了句,“东家,怎么回事?” “可能有些麻烦。”陈季薇沉下脸,“这里你先照顾着。” 沈久安坐在轮椅上,围在他身前的人却自动让出一条道,直视面前的王通,“证据呢?” 王通冷笑一声,“到了衙门,你自然就能看到证据。我王通办事,有理说理,没理闭嘴。沈久安,你别耍花样。” 说着,他瞟了眼刘长青,又道,“别说只是巡防使,就算是皇上来了,我也照抓不误!” “看来王知府果然有证据。”沈久安格外看了他一眼,“那我岂不是非去不可了?” 王通皮笑肉不笑,“沈世子知道就好。” “那我去吧。”沈久安看了眼陈季薇,“在沈府等我的消息。” 陈季薇还没来得及点头,王通立刻不同意,“那不行,陈季薇跟这件事也有重大关系,必须一同前往。” “沈世子若是再想拒绝,就是包庇。”王通直接把话说死,“走吧,沈世子,世子妃。” “我们要是不去呢?”沈久安皱眉,“永宁侯乃功勋之家,王大人,我同意跟你一起去,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王通闻言,脸色一冷,挥了挥手,立刻有数十名配刀侍卫上前一步,看着周围人群,王通大声道,“沈世子,下官知道你是永宁侯沈家之人,家里是藏着丹书铁券不假。可我王通也是京兆知府,惩恶扬善,为百姓分忧,上至天子百官,下至贫民百姓,在下同样一视同仁!”冷笑了声,王通又道,“沈世子若是以家世押我,有如何对得起在场的众百姓。” 众目睽睽之下,沈久安一时无语。 看着王通得意洋洋的模样,沈久安忽然想通了,王通为何现在才来。 他就是算准了今日集芳阁开业,有众多百姓围观,若是自己执意仗着永宁侯世子的身份不去,只怕又成了一场嘴上官司。 想明白了这一点,沈久安看向王通的眼神中,便带上了说不出的冷意。 王通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只回过来一个嘲讽的笑,“沈世子,世子妃,请吧。” 看了眼旁边若有所思的刘长青,“巡防使,我们职责不同,若是你耽误我抓人,皇上面前,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就是跟你走么。”陈季薇干脆道,“废话这么多干嘛?” 王通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带人把陈季薇和沈久安押上了马车。 京兆知府的衙门里。 沈久安和陈季薇被押了下来,不少跟着围观的人也到了衙门前。 沈久安随意的坐着,问道,“王大人,不是状告我们买凶杀人么?杀得是谁?买的是什么凶?王大人,证据呢?” “带证人。” 他话音刚落,一个妙龄女子忽然现身,陈季薇看着她的模样,觉得莫名眼熟。 “季薇?”沈久安低声喊了句,问道,“你认识?” 那女的也刚好抬头,看到陈季薇和沈久安低声说话的模样,眼里升腾起怒气,“陈季薇,枉我哥哥对你一片痴心。你视如敝履倒也算了,可我哥哥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方平章的妹妹? 陈季薇看着她,脑海中忽然涌上来一堆事。 “你是方平萍?”陈季薇这才想起来。 方平萍的脸上闪过一抹怨恨,“陈季薇,之前我一直拿我当亲嫂嫂的。” 说罢,她朝王通的位置福了福身子,“王大人,我要状告陈季薇和沈久安,就是他们,打伤了我哥哥。” “方平萍。”陈季薇皱着眉,“话不要乱说,我没有找人打你哥哥。” “你还敢说不是你?”方平萍厌恶的看着陈季薇,“哥哥刚回来就去找你,说你一定有难处,才嫁给了沈久安。” “可回来之后,哥哥就不高兴,日日都喝的酩酊大醉。”方平萍愤怒不已,“我之前就想着,是不是你变心了,哥哥还不承认。” “他有次喝多了,我套他话,这才发现原来是真的。”方平萍几乎要扑过来,“陈季薇,我和我哥哥是怎么对你的,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方平萍的话,听的陈季薇不住皱眉。 平心而论,因为方平章的关系,她以前是和方平萍关系不错。 虽然陈舒兰对方平章也有好感,为此极力拉拢方平萍,可她却从来都不为所动,每次都让陈舒兰弄了个好大的没脸。 没想到再见到她,两人却成了敌人。 “方平萍。”陈季薇耐住性子,又说了一遍,“打伤你哥哥的人真不是我找的,你若是一定说是我,也要有证据才行。” “反正不是你,就是沈久安。”方平萍的脸上怨恨之色更重,“陈季薇,别以为,你嫁到了永宁侯府,就可以忘记过去了。” 第九十七章 清白 “证据呢?”沈久安拉了拉陈季薇,面色不悦的看向王通,“王大人,你的证据,就是这人么?” 王通冷哼一声,“当然不是。” 说罢,再次挥了挥手,“带物证和人证?” 不多时,就再次有人上前。 王通指着衙役手中的东西,问道,“沈久安,陈季薇,看着这东西,可觉得眼熟么?” 陈季薇看着地上摆着的东西,一个精致的绣帕。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陈季薇惊讶的看着那绣帕,上面绣着粉色的莲花,角落处,绣着一个花体的‘薇’字。 “看来世子妃是认了。”王通道,“认了就好办!” “陈季薇,当日,你指使人带着这信物约方平章见面,却不想见了之后,却派人对方公子下死手,导致方公子受伤。并且,有人亲眼看到,那些人打了方公子之后,往你们沈府的方向撤。此事,有很多人亲眼所证!”王通说完,目露凶光,“有人状告你买凶杀人,你还不承认?”他厉声喝道。 “只有这就是理由?”陈季薇皱眉,“这绣帕的确是我我的,可我的绣帕,也太多了些吧。我还想问问王大人是从那儿得到的绣帕,单凭这个,就想定罪,只怕也太容易了些吧。” 陈季薇话音刚落,方平萍就在一旁怒道,“陈季薇,你还想狡辩?明明就是你!你现在成了永宁侯世子,和我哥哥翻脸不认账,肯定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我没有。”陈季薇皱着眉头,“方平萍,你说话之前,也要看证据。” “这难道还不是铁证么?”方平萍朝王通磕了个头,“王大人,还请替我们兄妹二人伸冤。” 王大人立刻看向陈季薇,“听到了么!你还想不承认!非逼着本大人给你用刑么?” 说着,就衙役抬上了数个刑具。 王通的眼中闪过隐隐的亢奋,“陈季薇,铁证如山,若是你再不承认蓄意买凶杀人,本大人可要用刑了。” 李东升站在街偏僻的角落,皱了皱眉,正要往前一步走。 “什么铁证!”围观众人,忽然有人忍不住说道,“我看分明就是有意栽赃!” 人群之中,一个人站了出来。 陈季薇回头,惊讶的看到,居然是沈宝珠。 沈宝珠有些害羞,却仍然鼓足勇气,“大人,我有话要说。” 王通面上闪过一抹恼怒,“你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没有个正当理由,本王断断绕不得你。” 沈宝珠有些惊慌,却看着陈季薇,冲她点了一下头,“回大人,我是沈宝珠,陈季薇是我大嫂。” “原来是一家人!”王通冷哼了声,“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着,挥了挥手,就要把沈宝珠拉下去。 沈宝珠却挣扎了下,“大人,请听我说。” “我大嫂和哥哥,是无辜的。”沈宝珠语速飞快,“刚刚我只是粗略的瞟了一眼,觉得那帕子有异状,大人可否令我上前仔细查看一番?” 沈宝珠说完,王通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否决,“不行,如此重要的证物,岂可让你查看,更何况,你和陈季薇乃是一家人,定要为她说话。” “为什么不行?”刘长青也挤了过来,“王通,证物有问题,既然有人提出了疑问,为什么不让看。” 王通轻瞟瞟的看了眼刘长青,“刘大人,这事不归你管,少多管闲事!” 刘长青被王通一个眼神看的血管暴起,忍不住怒道,“王通,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王通露出来了个招摇至极的笑容,“刘大人,不管我是什么东西!可这儿是京兆知府的衙门,你是京城的巡防使,就没资格管我这里的事!” “这衙门,我想让你待着,你才能待着!”说完,又叫了一声,“来人啊!” 指着刘长青,王通满脸阴沉,“把这个狂徒给本大人拉出去!” 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刘长青虽然愤怒,却也无计可施。 正在将要被拉出衙门口之际,外面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王大人好威风,莫非连我也要赶走不成?” 刘长青惊讶抬头。 沈久安和陈季薇也看过去,却见太子身旁的伴读李东升站在旁边,微微蹙眉,“王大人,我偶然经过这里,看到你这里十分热闹,便驻足了一会儿。” “私以为,刘大人说说合情合理。还有这位姑娘,不知大人何故不让她查看证物?”李东升长身而立,步入衙门,看着王通,朗声问道。 陈季薇看着青松般的来人,忍不住低声问一旁的沈久安,“你的朋友么?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沈久安看着李东升,脑海中却忽然想起太子那天的话。 我们合作一日,我便保的永宁侯世子妃一日。 神色缓了缓,沈久安轻声道,“不是我的朋友,是太子身边的伴读。” 太子身边的人? 陈季薇略带惊讶的看了眼李东升,看沈久安不吭声,便也沉默的站在一旁。 或许是为了避嫌,李东升看也不看沈久安他们,他心平气和的看着王通,“王大人,不知大雍那条律法上写了,有人对证物提出疑问,而不得查验的。” 王通看着李东升,认出他是太子身边的人,语气多了几分忌惮。 “李公子怎么今日这么有空?”王通皮笑肉不笑道,“来我这京兆衙门又有何贵干?” “我已经说了,偶然路过罢了。”李东升神色不动,追问到你,“还请王大人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王通神色幕然一变,“李公子,你是故意的么?沈府之事,和你们李家没有关系,若李公子拿不出来其他的证据,那就请李公子在旁边休息!” 王通这是摆明了要赶人了。 李东升又怎么会轻易离去,“王大人,若是你不能回答刚刚的问题,李某是不是也可以判定王大人你是心虚呢?” “单凭几句证言,一个没什么想干的证物,如何能证明,永宁侯世子或者世子妃就是凶手?”李东升神色有些轻蔑,“王大人还要用刑?这也未免太武断了吧!” 李东升的眼神刺激了王通敏感的神经,他猛地抬头,“李公子这是在质疑本大人断案的水准么?” “不敢。”李东升随意的拱拱手,“在下已经说了,偶然路过这里,看见热闹,就跟着瞧瞧罢了。” 王通阴险一笑,“那可真是够巧的,李公子居然刚好就走了京兆衙门的门外。” “谁说不是呢?”李东升闲适一笑,“关于证物的事情,若是王大人心里还有疑问的话,不妨交给大理寺来处理。也不必王大人如此纠结了。” 王通瞳孔猛地一缩,“李东升,别仗着你太子的伴读,就来威胁我。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识相的话就赶紧走。” “可我偏偏不识相。”李东升收起脸上散漫的笑意,正色看向王通,“在下只问你一句,王大人究竟是允还是不允?” 王通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大雍的律例的确没有不许再查验证物的规定,可也没有允许查验的规定。李公子就算是想替沈家出头,也得另找个理由才是。” 李东升微微一笑。 安抚的看了眼旁边显得惴惴不安的沈宝珠,“姑娘稍等。” 他朗声又看向王通,“大雍律例的确没有案外人员再查看证物的先例,可是,若是公家检查,王大人应当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吧。” 王通神色阴晴不定,“哪里来的公家人士?” “去请太子一封手书。”李东升招了招手,对着一个小厮吩咐几句。 王通咬着后槽牙,恨恨的看着李东升。 后者微微一笑,居然还有闲心和沈久安他们拉起了家常,“听说世子妃的花铺今日开业,太子之前从世子妃哪儿搬走了一盆绿牡丹,开的非常漂亮,太后很喜欢。” “只是今日,牡丹花败,枝叶也有枯萎之相。原本还想着要去永宁侯府请教世子妃,如今倒是方便了。”李东升微微一笑,“姑娘可知道原因么?” 陈季薇一听是那盆牡丹花出了问题,忙问,“什么症状,李公子可否详细说明?” 说完,又埋怨的看了眼沈久安,“那盆牡丹还未彻底白弄好,你也是的,太子说要,就真的给了。” 沈久安无奈的叠起双手,“娘子说的是,下次一定先问过你。” “可是娘子,收银子的时候,不也很开心么?”沈久安又补充了一句。 陈季薇顿时脸色涨红,偷偷瞪了沈久安一眼,“你闭嘴。” 李东升含笑看着他们二人,感叹一句,“二位感情真好。” “你不是要问原因么?”陈季薇翻了个白眼,“还想不想听了?” 李东升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王通在旁边看的几乎吐血,咬牙道,“你们几个,把衙门当做什么了?” 李东升闻言笑了笑,却抬眼看向衙门口,刚刚派出去的小厮刚好回来,他起身,说了两个字,“来了。” 第九十八章 是谁栽赃陷害 当着王通的面儿,李东升把太子的手书打开。 “王大人,不是嫌弃沈府的这位小姐是个白身么?五品以下官员,太子有任命调令权,今特封沈小姐仲理院的小令,官职八品。如何?可有资格去查看证物?” 明黄色的卷轴上,太子的大印盖在右下角。 李东升示意给王通送过去,笑着问了一句,“王大人这下还有什么意见?” 王通脸色大变,却只得不情愿的答应,“如此,那就开始吧。” 李东升微笑对沈宝珠示意,“沈姑娘,请。” 陈季薇低声喊了句,“宝珠?” 沈宝珠强作镇定的朝陈季薇点点头,“大嫂放心,我瞧出了端倪,有把握的。” 接过用来做证物的那方锦帕,不过片刻时间,沈宝珠就放下了。 “王大人。”沈宝珠从自己的袖中也掏出了一方锦帕,说道,“我大嫂说,这方锦帕的确是她的,可却并不是她现在用的东西。” 看了眼陈季薇,沈宝珠又道,“应当是大嫂在娘家的时候所用的东西。可我大嫂嫁入沈家也有一段日子了,身边所有东西都换上了我们永宁侯府的定例,又怎么会再用这方旧帕子。” 王通还没说话,方平萍抢着说道,“一个帕子,新旧又能证明什么?再者,你凭什么判断这手帕是什么时候用的。” “我能。”沈宝珠坚定道。 “沈府每年都会有江南织造坊的人送来时兴的料子,所用的织物皆与外面不同。”沈宝珠傲然而立,“这方锦帕所用的材质,不过是寻常可见的料子。外人看不出来,我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这分明就是我大嫂在出阁之前所用的东西。”沈宝珠断然道,“沈府没有这样的布料,我大嫂身边,也没有这样的东西。” “分明就是有人刻意陷害。”沈宝珠鼓起勇气,“王大人,请查明真相。” 陈季薇听的一愣,看着沈宝珠,十分意外,“宝珠还懂的这个?” “永宁侯府曾经请过最好的绣娘来教府中姑娘针织女工,宝珠是学的最好的一个,绣娘说,她天分极好。”沈久安低声开口,“真让人意外啊。” 陈季薇点点头,却见王通恼羞成怒,“你和沈久安和陈季薇是一家人,自然会向着他们。这里是京兆衙门,如何能听你片面之言。” “究竟是不是我片面,王大人派另外的绣娘来看,不就知道了么。”沈宝珠求助似的看向李东升,“李公子,你觉得呢?” “我这就派人去找京城最好的绣娘。”看着王通,李东升又道,“王大人,为了避嫌,你可以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 王通心知,这件事既然被李东升和太子插手,便不会轻易解决。 看着他自信笃定的模样,王通不禁咬了咬后槽牙,“李大人,这就不必了。虽然沈姑娘这么说,可也不能排除陈季薇和沈久安的嫌疑,“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锦帕,几个不知道哪里招来的所谓证人,居然就成了定罪的证据,王大人未免也太武断了些。” 王通被挤兑的脸色一变,“李公子,京兆衙门的事情,不归你们管。” “既然把我们带来,又事关我们的事……”沈久安忽然开口,看向一旁站着的所谓证人,猛地问,“你既然看到了行凶的人往沈府的方向跑,总该看得请,他们进了沈府的那个门了吧。” 只见那个证人神色怔了怔,含糊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没看清是哪个门。” 沈久安不动声色的挑挑眉毛,又用同样的问题,问了其他的几个证人,得到的答案,却都是一样的。他不禁笑了起来,“真是意外,居然都没有看到,王大人,我看你找的这几个证人,都该看看眼睛了。” 被沈久安一通嘲笑,王通心里觉得有些不对,立刻喝止,“沈久安,本大人没有准许你说话,谁给你的那么大胆子!都没看清又如何?难道不正是说明,确有此事么!” “不如何。”沈久安俊秀的脸上浮起一个嘲讽的笑意,“王大人,永宁侯府世代从军,深知府中门户越多,越不安全。” “所以,永宁侯府,根本就只有一个大门。”沈久安拔高了音调,“我问他们可看到凶手是进了沈府的那个门,他们却都说没看清,这难道不是笑话么!” 一旁站着的方平萍立刻脸色大变! 那几个证人也抖抖索索的站在一旁,沈久安又要再问,却被王通使了个眼色把人带走了。 看着沈久安,他脸色铁青,僵坐在高堂上。 阿银不知何时挤进了衙门中,对着沈久安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沈久安脸上冷笑更甚,“哦,我才刚刚知道一件事。方平萍,方平章,和陈尚书府上夫人是远房亲戚。可谁居然想得到,王大人府上夫人,可是方平章兄妹二人的亲姨妈。” “有这样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难怪王大人铁了心的要替外甥讨回公道了。”他脸上嘲讽之色更甚,“王大人,可真是铁面无私啊。”沈久安说完,又回头看了眼李东升,“李公子,你祖父为文渊阁大学士,那能不能请你告知,大雍律法中,是否规定同亲要避嫌?” 李东升迅速点头,“有,王大人既然和方家兄妹有亲戚,就不能再做本案主判。” 沈久安勾起一抹笑,“王大人,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刘长青在门口,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王大人如此针对永宁侯世子和世子妃,原来竟然是为了公报私仇。” 王通咬了咬牙,“不管如何,你们永宁侯府都有洗脱不了的嫌疑。” 刘长青大步向前,站在沈久安和陈季薇身前,冷声道,“什么叫洗脱不了嫌疑,我看无法洗脱的人,是你才是。今日,永宁侯世子和世子妃,我保定了!” 李东升也站了出来,“王大人,今日有我在,永宁侯世子和世子妃,你动不得!” 王通无计可施的看着他们二人。 论官职,不比刘长青大,论清贵,比不过李东升。 他们二人着力要保的人,自己又没有确凿证据,若是执意将沈久安他们收押,后患无穷。 索性冷笑一声,“永宁侯世子、世子妃,你们走得了一时,走不了一世,这笔账,早晚再算!” 沈久安冷笑,拉着陈季薇,拨开了李东升和刘长青,“王大人,这话应该我说才是,这笔账,我们还有的算。” 王通面色铁青,看着沈久安他们一行人大摇大摆的出了京兆衙门,方平萍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姑父,这件事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王通面色难看的呵斥,“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么?” 方平萍面上闪过一抹难堪,“姨父,原本已经都安排好了,我也不知道这中间会再出岔子。” 王通拂袖而去! 方平萍站在空无一人的京兆衙门,咬了咬牙。 陈季薇和沈久安那对狗男女,绝不放过他们! 而回沈府的马车上,陈季薇却眼睛晶亮的看着沈久安,“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怎么脱身?” “并没有。”沈久安耐心的解释,然后斩头,对一旁的沈宝珠点点头,“宝珠,这次还要多谢你。” 沈宝珠脸色微红,“大嫂,久安哥哥,你们太客气了。” 陈季薇对沈宝珠伸出了大拇指,“宝珠,这次多谢你。若不是你,这次我可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久安但笑不语。 沈宝珠的心里,却微微的松了口气,陈季薇当然说的是客套话,哪怕自己不开口,他们背后还站着刘长青和太子殿下,即便是沈久安自己,也绝对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刚刚冒险站出来替他们开脱,果然是对的。 只是,沈宝珠脸上虽然带着笑,可心里却冰冷一片,陈家的人,也实在是太笨了!天赐机会,居然被他们这么白白浪费。一个方平章,就想搬到沈久安,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些。 想到陈家拿出的那个所谓证据,沈宝珠冷声一笑,栽赃陷害,居然都舍不得下本钱! 陈季薇却听到了这声冷笑,忍不住问,“宝珠,你怎么了?” 沈宝珠回过神,“大嫂,你说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陈季薇摇摇头,“谁打的方平章暂时还不清楚,可今天这锦帕,和陈家却绝对脱不开关系。” 沈久安在一旁微微点头。 “宝珠,我们还要再回集芳阁看看,你要一起去么?”走到半路,陈季薇却忽然问道。 沈宝珠愣了愣,摇摇头,“大嫂,今天很累了,我就不去了。” “好。”陈季薇他们在半路下车,吩咐车夫务必把沈宝珠送回去。 车里没了旁人,沈宝珠的脸上一片冰冷。 回府没多久,沈宝珠又借故出门,醉花楼的后门处,沈宝珠低语两声,悄悄的进去了。 听见脚步声,屋里的人便迎了上来,“沈宝珠,你怎么回事?” 只是她话音刚落,沈宝珠扬手一个巴掌打上去,恨声道,“你还有脸问我?差点坏了我的好事!” 第九十九章 算计 “我早已经告诉过你,一定会为方平章讨回公道。”沈宝珠恨声到,“你急什么?” “若不是我反应快,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么?”沈宝珠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和你这种蠢货合作。一条手帕若是能扳倒沈久安,你以为我还费什么劲?!” 听着沈宝珠的话,陈舒兰大怒! “你又算什么好东西?”陈舒兰气得跳脚,除了陈季薇,还有谁敢这么骂过她。 陈舒兰毫不示弱,“沈宝珠,当初是你找我先谈合作的。也是你找人打的平章哥哥,也是你跟我说的,会很轻的!” 怒视着沈宝珠,陈舒兰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我是鬼迷了心窍才会跟你合作,平章哥哥现在都下不了床,都是你!” 听陈舒兰说道这个,沈宝珠的脸上浮现一抹心虚。 轻咳一声,沈宝珠安抚着眼前炸毛的陈舒兰,“你别着急啊,虽然看起来严重,可也都是皮外伤。再说了,不重一点,方平萍肯定不会那么生气。” 陈舒兰仍旧气不过,“平章哥哥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好了好了。”沈宝珠不耐烦的说,“方平章原本在沈府门前呆的好好的,不还是你想办法把他约过去的么,现在挨打了,倒是知道心疼了。何况不是找大夫看了么,又死不了,你嚎什么!” 陈舒兰顿时面红耳赤。 看着陈舒兰,沈宝珠缓了缓音调,这才又道,“舒兰,你怎么那么沉不住气。一个不知什么时翻出来的旧帕子当了好东西,陈季薇和沈久安没除掉也罢了,反而把王通是他们姨夫的事情暴露了。” “你觉得今天的买卖,做的是划算还是不划算?”沈宝珠气恼道,“你自己想。” 陈舒兰从愤怒中回神,想明白了之后,也有些尴尬,“是你说做做样子打平章哥哥,谁知道那么严重,是方平萍要去找她姨夫的,可跟我没关系。” 听着陈舒兰撇清责任,沈宝珠冷笑一声,“方平萍这两天才从江南回来,若不是你在旁边煽风点火,她又怎么会那么生气。” 陈舒兰讪讪一笑。 “这个,我当时也有些生气。”陈舒兰辩解的声音低了下去。 “不说这个了。”沈宝珠无奈道,“方平章被打,我本来另有安排,谁知都被你搅黄了。” 陈舒兰听急了,“那怎么办,平章哥哥就白挨一顿打不成?” “眼下还有一个办法。”沈宝珠对陈舒兰招了招手,问道,“你不是很讨厌陈季薇么,想不想让她身败名裂?” 这个陈舒兰喜欢,立刻毫不迟疑的点头,“当然!” “那好。”沈宝珠唇边浮现一抹笑,“是我有个好办法,不过,你得配合我,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陈舒兰赶忙点头,“我保证,保证。” “好!”沈宝珠在陈舒兰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陈舒兰听的一愣,“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不是最讨厌陈季薇么?顺道也能让你那平章哥哥爽一爽,不是一举两得么?”说完,沈宝珠又嘲讽。 陈舒兰咬咬牙,忽的重重点头,“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方平萍那边你去说。”沈宝珠又道,“别跟她说那么多,只要到时候把人带到就行了。” 陈舒兰不住点头,“你放心,现在方平萍很听我的。” “那就好。”沈宝珠这才穿戴好,悄悄起身,“对了,你走的时候,也要小心些,别被人看到了。” “你放心,我知道的。”陈舒兰答应了一句。 沈宝珠无声的冷笑一下,起身走了。 她回去的时候,陈季薇和沈久安已经从集芳阁回来了,摘下兜帽,沈宝珠问身旁的侍女,“绿纹,世子妃他们来过没有?” 绿纹把东西端了过来,低声道,“世子和世子妃他们买来,但是世子妃跟前的知书来了一趟,送来一些东西,我说姑娘在睡觉,她就走了。” “没怀疑吧?”沈宝珠问了一句。 绿纹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沈宝珠松了口气,把陈季薇送来的盒子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和一些玉石珠宝,算不上特别名贵,但是样式精巧可爱,也是用心的。 沈宝珠看了看,冷笑一声,“收起来吧。” 而此时陈季薇和沈久安,正在落梅院中陪着沈夫人说话。 沈夫人记忆失掉了大半,虽然已经几天了,可是看到沈久安,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陈季薇陪在她身边,捡着今天集芳阁发生的事,给沈夫人说了好几样。 沈夫人脸上划过一抹淡笑,“季薇,听你说的,我心里面很感兴趣,却不知怎么的,没有以前兴致大了。” 她轻叹一声,“可能真是老了,若真是像这么大的时候,说什么,也要去过去看一看。” “娘听我说也可以啊。”陈季薇笑道,“今天你还好没去,要是去了,又该担心了。” 沈夫人还没反应过来,陈季薇暗道一声糟糕,赶忙转移话题,“对了,娘,落梅院里新栽好的梅树你喜欢么?宝珠都说很喜欢呢。” 听到沈宝珠的名字,沈夫人下意识的蹙眉。 “宝珠,上次来的那个姑娘么?”沈夫人说完,自己喃喃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她喜欢不起来。” “为什么啊。”陈季薇不明所以,“宝珠挺好的。” “感觉吧。”沈夫人拧着眉心,“说不出来的感觉。”说完,看了眼陈季薇,“不过你们年轻人有你们的判断准则,不必以我的感觉为准。” 陈季薇点点头,“娘,可能这里面又什么误会,改日再找宝珠过来,你们多接触接触就好了。” 沈夫人看着陈季薇笃定的样子,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从沈夫人哪里出来,陈季薇还在奇怪,“沈久安,你说,娘怎么就那么不喜欢宝珠呢?” 沈久安不是很在意,“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对了,宝珠呢。”陈季薇连忙问一旁的知书,“算算时间,她也差不多该醒了。” 说着,陈季薇干脆道,“我去找她吧,正好,还没有拜访过宝珠的院子。” 沈久安不置可否的点头。 跟着知书到了宝珠的院子。 她们还没进门,收到消息的绿纹急匆匆的跑到了沈宝珠的屋子里,“姑娘姑娘,世子妃来了。” 沈宝珠听的一愣,抬脚踢走了身边围着的一只白色长毛的波斯猫,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我收拾?” 猫猛地被踢了一脚,吱嗷一声惨叫着,跛着脚跑了。 沈宝珠咬牙骂了一句,“该死的畜生。” 眨眼的功夫,沈宝珠已经拆散了头发,脱去了外袍。 绿纹这才反应过来,帮沈宝珠把床铺弄乱。 刚做好一切,躺回床上,陈季薇便迈进了院,知书的声音不大,“绿纹在么,你们姑娘醒了没?” 瞪了绿纹一眼,她才急急忙忙跑出去迎接。 知书看到绿纹,“怎么在屋子里,你们姑娘醒了么?” 绿纹尴尬的不敢抬头,吭哧了会儿还没说话,陈季薇正奇怪着呢,沈宝珠便披了衣服走出来,“大嫂,什么时候来的?” 瞪了绿纹一眼,她才抱歉的笑,“大嫂,我跟前的侍女不懂事,怠慢你了。” “没什么事。”陈季薇不在意的说道,“我担心你还没睡醒,所以不让他们大声说的。” “你睡好了么?”陈季薇问道。 沈宝珠不好意思的点头,“大白天的还睡觉,让大嫂见笑了。” “这有什么。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能有今天的胆量,已经很不容易了,今天一定被吓坏了吧。”陈季薇满是关切的问。 沈宝珠微微羞赧,“这是宝珠应该做的,大嫂别客气。” 陈季薇笑了笑,“宝珠,今天我让依梅院的厨子烧几个好菜,不如今晚去我哪儿吃吧。” 沈宝珠惊喜道,“大嫂,谢谢你了。早就听说你们院中的厨子手艺特别好。” “那你快收拾,我等着你。”陈季薇把她推进房间里,“就在你们院子里等着。” 沈宝珠应了一声,便先进屋了。 知书和陈季薇一起,在沈宝珠的院子里四处走动,沈宝珠的院子已经是沈家三房中最大的了,可和世子的依梅院一比,却还是太小了。 并且,院子里陈设破旧,除了陈季薇让人移栽过来的梅树,再去其他像样的植物。 “姑娘。”知书轻声道,“宝珠姑娘也是公侯小姐,怎么?” “嘘。”陈季薇却忽然在唇边比了比手指头,顺势指了下。 知书定睛看过去,一只毛色雪白的长毛猫蹲在一丛杂草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来人。 “好漂亮的一只猫啊。”知书眼前一亮。 陈季薇已经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她身上有生机之力,动植物们对她都颇为亲近,看到陈季薇走过去,小猫只是警惕的看着,并没有逃跑。 陈季薇这才蹲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猫雪团似得脑袋,抱着它放到了手心里。 正巧这时候,沈宝珠穿戴一新的出来了,笑着说了句,“大嫂,走吧。” 第一百章 发现秘密 可随着沈宝珠一句话,陈季薇怀中原本乖顺的小猫顿时却炸起浑身毛发,猛地伸出爪,从陈季薇的手中忽的窜了出去。 力道之大,陈季薇洗白如玉的手腕上,立刻被划出了三道血口子。 知书惊叫了声,“姑娘。” 陈季薇看着从她手上跳下去的小猫,跛着脚,蹒跚的爬到沈宝珠跟前,对她呲牙。 沈宝珠尴尬不已,“大嫂,这东西不听话的很,一会儿让绿纹好好的收拾它!” 陈季薇不在意的摸了摸手腕上的伤口,“一点小伤罢了,没事。” 她弯腰,看着一瘸一拐的模样,“它是怎么了?” 沈宝珠想到了自己刚刚踢得那一脚,嗯了声,“或许是刚刚不小心跳下来伤到腿了吧。” “这小东西。”陈季薇忍不住笑了笑,摸了摸小猫的头顶,“可能是刚刚吓到它了。” “走吧。”陈季薇重新把小猫抱在怀里,“带着它一块到我哪儿,顺便给它也治治。” “大嫂,这不好吧。”沈宝珠赶忙道,“它才刚刚伤了你,这东西性情古怪的紧,动不动就挠人。” 陈季薇低头看了看,笑道,“这不是挺乖的么,没事。” 见陈季薇坚持要把小猫抱走,沈宝珠也只得同意了。 依梅院中,沈久安已经命人做好了饭菜。 依梅院中,海棠已经开了,海棠无香,然而绿树红花,鲜亮亮的好看。紫藤已经爬上了柱子,嫩生生的几片叶子迎风飘荡。 沈宝珠看着眼前的景致,也不禁神色一亮,“大嫂,你这院子好漂亮。” 陈季薇抚摸着怀中的小猫,笑道,“你慢慢看看,喜欢什么,改日我让人在你的院中种上一点。” “我先带小猫去包扎。”陈季薇又随口问道,“对了,它可有名字?” “叫雪团。”沈宝珠看着窝在陈季薇怀里乖顺无比的长毛畜生,“大嫂,你既然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陈季薇顿了顿,“那怎么好?君子不夺人所好,雪团是你房间里的。” “可我看雪团跟你挺有缘分的。”沈宝珠又笑,“大嫂又何必客气?” “先把雪团治好再说吧。”陈季薇抱着它进屋,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检查了它的四肢之后,把断掉的那一条腿打上夹板,又抱了出来,陈季薇有些奇怪的说道,“不过是蹦了一下,怎么这么厉害,腿都断了。” 歉意的看向沈宝珠,“对不住,都是我刚刚太不小心了。” 沈宝珠低头看向陈季薇手中的雪团,她心里清楚的很,雪团的腿绝不是刚刚跳下来受伤的,恐怕是和自己的那一脚有关。 怪不得见到自己,反应那么大。 “没什么。”沈宝珠伸出手,敷衍的摸了摸雪团的头,“这不怪大嫂,再说,它也把你挠……” 话没说完,沈宝珠却忽然愣住了,陈季薇抱着雪团的手腕处,她记得清清楚楚明明是有三条血痕的。 如今,这血痕,似乎已经淡的看不见了。 忽然,一个想法冲入沈宝珠的脑中,她被这想法惊得浑身一颤。 “大嫂。”沈宝珠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生怕被陈季薇看出一点端倪,“我看雪团和你挺有缘分的,跟着我倒不如跟着你,你就留下吧。” “那你愿意么?”陈季薇低头,问怀中的雪团。 雪团喵呜一声,舔舔陈季薇的指尖。 “好。”陈季薇朝沈宝珠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宝珠深呼吸一口气,跟着她笑了笑。 一顿饭,陈季薇殷勤周到,沈宝珠却吃的心神不定。 她不是偷眼去看陈季薇的手腕处,偶尔瞟见一眼,又是一阵心惊。 吃饭前,手腕上的还有淡淡的血痕,一顿饭的功夫,眼见手腕处,便和周围的皮肤并无二致了。 食不甘味的吃完,没有多做停留,沈宝珠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绿纹跟在一旁,看沈宝珠情况不对,低声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去把纸笔拿来。”沈宝定定神,“我得写个东西。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自己做不了主。” 二月二过后,天越发转暖,春节刚过,大家手头有余钱,家家都换了新的花卉摆在房间里。 一连半个月,陈季薇忙的脚不沾地。 先是进宫一趟,把太子送给他太后的那盆绿牡丹重新翻了盆收拾一番,托太子的福,陈季薇妙手娘子这件事也传了开来。 于是,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人人都知道了,妙手娘子还开了脂粉店和花铺。前来订货的人,登时翻了几番。 她这么忙的,沈久安都看不过去,“沈府不缺吃穿,你需要银子和我说一声就是了,这么忙干什么。” 陈季薇正在跟账房先生核账本,闻言只是笑了笑,“你不懂。” “那宝珠给你下了帖子。”沈久安拿起桌案上的是一个帖子递过去,“你看看,该怎么办吧?” 听到沈宝珠的名字,陈季薇这才接过来看一看。 “宝珠约我明天去踏青呢。”陈季薇有些惊讶,“说起宝珠,上次吃过饭之后,好久我都没有再见她了。” 沈久安看了她一眼,“你天天比谁都忙,连我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更别说旁人了。娘还托人问过你两次呢。” 陈季薇听的不好意思,“我这个,我这不是有急事么。手头的单子处理的差不多了,应该很快就能闲下来,到时候再好好陪陪你们。” 沈久安定定的看过来,许久才说了几个字,“你说的。” “恩恩。”陈季薇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放下帖子,又拿了起来,“算了,还是去吧。” “沈久安,一会儿我去约着娘,明日我们出去踏青,你要不要一起去?”陈季薇干脆放下手中的笔,“也忙这一段时间了,休息一下。” 在旁边磨墨的知画脸上不禁也露出了一点振奋,“姑娘,明天真的要出门么?太好了!” 看着她们兴奋的模样,沈久安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我让阿银给你们准备东西,明天我就不去了。” 陈季薇点点头,看知画兴奋的模样,心里也知道,这半个月,只怕所有人都憋坏了。她站了起来,“我去约娘。”顺势又把帖子递给沈久安,“这帖子,你帮我回了吧。” 目送陈季薇离开的背影,阿银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世子,看到了么,世子妃不带你。” 沈久安拿笔的手一顿,吐出两个字,“闭嘴。” “那是我本来就不想去好么。都是一些女眷,一起去也没什么意思。”沈久安义正言辞道,“阿银,你想的太多了!” 阿银吐吐舌头,不吭声了。 沈宝珠的院子里,她正在焦急的在房间中踱步,不停的问一旁的绿纹,“怎么样,陈季薇收到了么,怎么还没有回帖。” 自从请帖被送出去,沈宝珠问了不下十回了。 绿纹再次摇头,“姑娘,还没回话,最近世子妃好像挺忙的,早出晚归,可能晚一点才会回你,姑娘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沈宝珠急躁不已,“说的简单!怎么可能不着急!约陈季薇出去,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若是连第一步都不能成功,她又该怎么交差! 就在沈宝珠焦急不已的时候,依梅院的回帖终于到了! 沈宝珠急不可耐的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满心的焦急这才化作了放心,沈宝珠弯了弯唇角,陈季薇答应去,这可就太好了! 约了沈夫人之后,再回到院子的时候,陈季薇被眼前的真章吓呆了,她哭笑不得的说道,“知书,我是去踏青,不是搬家,你用不着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吧。” 知书却很坚持,“姑娘,一定要带上,万一需要的话没有呢,怎么办?” “不会的。”陈季薇摆摆手,“不会出什么情况的,这些都放下吧。” 看着知书、知画和知乐。陈季薇才又问,“这次出门踏青,谁跟我一起去?” 知画跃跃欲试,可知书和知乐,却都不甚感兴趣的模样。 知乐仍旧有些害羞,表示自己要在依梅院,趁着天好,把藏了一冬天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晒一晒。 知书却也不肯,只说让陈季薇和知画出去,她和知乐在家守着。 见他们不肯,陈季薇也不勉强,第二天用过早膳,数辆马车停在沈府的门口,沈宝珠和沈宝瑶一辆车,陈季薇和沈夫人坐了另外一辆马车。 跟依梅院中的人挥挥手,陈季薇便带着沈夫人出发了。 自打回到沈府,沈夫人还是第一次外出,身旁又没有沈兴宗的陪伴,她无端有些不自在,“季薇,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落霞谷。”陈季薇兴奋的说道,“还是宝珠找的地方,据说落霞谷里有一处蝴蝶泉,如今春天到了,百花盛开,无数只蝴蝶在落霞谷里上下翻飞,特别好看,所以我想着,约娘一起来看看。” “哦。”沈夫人应了声,感觉有些奇怪,“原来是沈宝珠安排的地方啊。” 第一百零一章 上当 “宝珠挺好的。”陈季薇抿着唇笑,“娘,我知道你不喜欢宝珠,她虽然羞涩,可待人赤诚,还帮了我和久安好大的忙呢。” 沈夫人听完,只好勉强道,“那好吧。” 陈季薇听完,也只得无可奈何,强扭的瓜不甜,就像沈久安说的,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沈府里,沈久安守在依梅院,阿银惆怅的坐在梧桐树下,觉得往日里喷香的梧桐树籽儿磕着都不香了。 “世子,你说世子妃什么时候回来啊。”阿银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手搭凉棚,问道。 沈久安下意识的看了眼院门处,这才说,“季薇这才刚刚走,你着急什么。” “世子,我这是替你着急啊。”阿银小声的嘟囔,“世子妃能干,人又漂亮,世子你要是不抓紧,没准儿世子妃就跟别人一道走了。” 沈久安听的啼笑皆非,“你就对你家世子这么没信心?” 阿银盯着沈久安看了一会儿,惆怅的又叹口气,这才回了房间。 沈久安还在院子里。 今日天气很好,微风拂过青藤绿叶,海棠摇曳,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耳旁们是小厮侍女的笑声,空气里春风的清香,沈久安微微一笑。 阿银说的不错,才不过刚刚分开,他已经开始想念。 知书和知乐留在这里没走。 两个人把冬天的皮褥子和大氅还有一些棉衣和需要晾晒的书籍药草都拿了出来,一一放在太阳下。 “这也是姑娘的东西?”知乐忽然指着一个匣子,问道。 因为是大整理,知书干脆把陈季薇不怎么常用的一些首饰盒子也都搬了出来,准备好好的整理一番。 听到知乐在一旁问,她一边忙着手头上的东西,一边随口答道,“是啊,怎么了?” 知乐面色大变,咬着唇,半晌不语。 知书瞧着情况不对,赶忙把知乐拉到一边,低声问道,“知乐,这里就咱们姐妹二人,你说,到底发现了什么。” 知乐看了眼匣子,这才道,“知书姐姐,这里面有样东西,不好。” 知书一听,神色也立刻谨慎起来,“知乐,你说,什么不好。” 知乐指着里面的那个螺钿镯子,隔着块帕子,把桌子拿了起来,“知书姐姐,这镯子,看着像螺钿,其实不是。” “不是螺钿?”知书仔细的看了看,又拿出沈久安送来的那套仔细对比了一番,这才犹豫着说,“上面的花纹,好像是有些不一样。” “这不是螺钿,是墨头乌头上的骨头,看着和螺钿很像,但这种东西生在极深的海底,性子极为寒凉,女子佩戴在身上,若是久了,会有不孕的危险。” “就算没有不孕,可天长日久,寒气入体,也会影响人的寿元。”知乐看着那墨头乌,对一旁的知书解释,“知书姐姐,这么阴毒的东西,怎么会在姑娘的匣子里?” 知书听的眼睛一跳,立刻问道,“知乐,你确定么?” 知乐点点头,“我外祖母是苗疆的大医,我娘学了她三成的功夫,就能把我从苗疆带到京城里,我娘说,我比她学的要好。” “更何况,这本就是从南边传过来的法子。”知乐又道,“我是断断不会认错的。” 知书面色骤变。 看了眼沈久安,她定定神,“知乐,我们去找世子一趟。” 示意知乐把镯子放在盒子里,知书咬咬牙,“这桌子,我知道是谁送的。” 知乐不敢大意,跟着知书,到了沈久安的身旁。 沈久安含笑看着知书和知乐,“你们两个,都收拾好了么?” 知书猛地跪下,“世子,有人要害姑娘。” 沈久安听知乐说完,看着知乐手中的手镯。 这手镯他很眼熟,陈季薇因为喜欢它的样式,有一段日子经常带着。 正是,沈宝珠在认识之初送给陈季薇的见面礼。 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沈久安浑身一震,立刻意识到了,沈宝珠应该是故意的。 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沈宝珠!” 居心叵测这么久,居然连他都给骗了! 沈久安当机立断,立刻喊了句,“阿银,你快带人去追!” 阿银早已从房间里跑出来,听了沈久安的话,不敢耽搁,立刻就朝着落霞谷的方向追去。 “世子,我也一起吧。”知书面无血色,焦急的说道,“让我也去找姑娘吧。” “不行。”沈久安面沉如水,“阿银带的人全都是高手,你去,也只会添乱。” 知书急得团团转,可连沈久安都不去,她再着急,也只能干等着。 知乐在旁边,轻轻的拉了拉知书的衣袖,“知书,世子也会想办法的,他心里一定比你还着急,你就别难为他了。” 沈久安默不作声的坐着,玉色的手指紧紧拧在一起。 知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轻轻捏起沈久安头上掉落的一片叶子。 沈久安猛地抬头,看着知乐,一字一顿道,“你们都离我远点。” 他一向温文尔雅的俊秀面容,此刻却抑制不住的扭曲和愤怒,“找到季薇之前,谁都别来找我。” 而此刻,阿银正带着人,焦急的沿着官道疾驰,一路上,不停的打听陈季薇他们马车的动向。 只是这两天,天气比较好,出游的人很多。 马车大多大同小异,问了好多人,也美神么结果。 阿银不禁有些丧气,脸色更加难看,“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找?” 而陈季薇此刻,跟着沈宝珠的马车,却脱离了官道,渐渐的驶上一条小路。 陈季薇越走,越觉得情况不对,赶忙命人喊停。 “宝珠,这是要去哪儿啊?不是落霞谷么?怎么越走,像是越偏僻了?” 沈宝珠的脸上浮现一抹隐约的亢奋,随意的敷衍了几句,“快了快了,落霞谷么,自然在人不多的地方。” 说完,便把陈季薇推上了马车,“大嫂,你再等一等。” 陈季薇上了马车,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娘,你在大雍生活多年,可听过落霞谷么?”陈季薇忙问,“你看看,是这条路么?” 沈夫人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却随即镇定下来,“季薇,怎么了?” 陈季薇抓着沈夫人的袖子,定了定神,“刚刚我去找宝珠了,感觉很不一样,这里又偏僻,我担心。” 陈季薇越想越不对劲,忽的又下了马车,“沈宝珠,你站住。” 沈宝珠没有下车,撩开车帘,隐隐不耐烦的看着陈季薇,“大嫂,不是跟你说了么,让你别着急。” 陈季薇环顾四周,他们已经离开了官道,可看周围的树木,心知也刚刚离开不久。她皱着眉头看沈宝珠,“宝珠,你准备把我们带到哪里去。落霞谷既然是个山谷,周围应该越走越开阔,咱们怎么越走越往密林深处了?” 警惕的看着沈宝珠,“宝珠,你准备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 沈宝珠随意应付,“走吧大嫂,到了你就知道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恕难从命。”陈季薇忽然出手,抽出一把小刀,一刀割开了缰绳。 沈久安的匕首送给了知乐,可打哪儿之后,陈季薇却养成了随身带着兵器的习惯。 原本来之前还想摘下的。 陈季薇冷笑一声,“沈宝珠,我没办法信任你了。” 一手拽住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把沈夫人扶下来。 沈宝珠气急败坏,眼瞅着就要成功了,可不知哪儿露了破绽,让陈季薇产生了怀疑。 “大嫂。”沈宝珠做最后的努力,“把刀放下,我们一会儿就到落霞谷了。” “落霞谷?”沈宝珠嘲讽的笑道,“沈宝珠,你当别人都是傻瓜么?” 趁着沈宝珠还没反应过来,陈季薇忽的扶了沈夫人上马,嘱咐了一句,“拽好绳子。” 说完,手中匕首猛刺马屁股。 长嘶一声,马抬脚就跑。 沈宝珠顿时慌了,“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拦住她们!” “娘。”陈季薇高声喊道,“你快走。” 沈宝珠没防备,手下的人一时拦不住被疯狂中的马,眼睁睁的看着它在密林里横冲直撞了几下,却也歪打正着的跑出了视线范围。 沈宝珠面色难看,怒道,“几个人连匹马,连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抓不回来,就以死谢罪吧。” 陈季薇立刻上前走一步,封住了那些人的退路,“沈宝珠,你要找麻烦的人是我,别沾惹上我娘。” 匕首横着立在胸前,陈季薇凛然,“沈宝珠,伤了我娘,我跟你拼命!” 沈宝珠投鼠忌器! 原本想着沈夫人是意外之喜,抓住她还能威胁到永宁侯,可见陈季薇这样玉石俱焚的模样,沈宝珠见好就收,毕竟,眼下还是正主要紧。 “就让她跑吧。”沈宝珠冷声道,“这里是密林,身下是一匹疯马,就算没有玩的人,沈夫人也未必能活着出去。” 陈季薇心里一紧,“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 看着面容姣好的沈宝珠,陈季薇想不通,“沈宝珠,我以为,沈府里我们还算得上是朋友。” 沈宝珠已经彻底撕下了虚伪的面具,“陈季薇,别这么说,自始至终,我们都不是朋友。” “你从一开始就利用我?”陈季薇难以置信的看着“沈宝珠,“我并没有得罪过得你。” 第一百零二章 插翅难飞 第一百零二章插翅难飞 “你是没有得得罪过我。”沈宝珠一面示意人把陈季薇围起来,一边冷声道,“可我原本就看你不顺眼。” “凭什么你一来,就是世子妃的身份。沈久安既然是个瘫子,那永宁侯世子的位子,就不该他来坐。”她脸上浮现一抹极为畅快的笑意,“老天有眼,沈家二房一脉中落,那这永宁侯世子之位,就合该是我们三房的!你们抢了本该是我的东西,你说我看你顺眼不顺眼。” “原来,你一直惦记的这个。”陈季薇恍然大悟。 “沈府另一个细作,是不是你?”陈季薇这才闹明白许多事,“原来,沈文元说的,竟然真的。” “沈文元算什么。”沈宝珠不屑的轻哼了声,“现在不还是败了?” 她脸上诡笑更甚,“陈季薇,恐怕你做梦都没想到,原来是我。” “你做了什么?”陈季薇眉心一动,“当时我去兴国寺,却受到了袭击,背后把消息透露出去的人,是不是你?” 沈宝珠徐徐一笑,“还算你聪明。” “早就盯上你了,只是你隐藏的太好。”沈宝珠看着陈季薇,“如果不是你那天大意了,只怕我们还不会这么快对你动手。” 她脸上浮现一抹残忍的笑意,“这还要多亏了雪团,早就想掐死它,不过碍于是老夫人送的,所以暂时让它活着,想不到却立了大功。” 陈季薇听沈宝珠说完,忽的想起了半个月前,她宴请的沈宝珠的时候,被雪团在手腕上划了三道血痕。 “你发现了什么?”陈季薇呼吸一滞,心里后悔不已。 “发现什么?”沈宝珠低声笑道,反问了句,“大嫂,你自己不是最清楚的么?妙手娘子,千年茶树,你说,若是我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该有多少人想得到你,又有多少人想杀了你?” “怪不得,太子原来会那么帮你。”沈宝珠意味深长道,“你让王爷,找的好苦啊。” 陈季薇面上不动,心里却瞬间了悟,“你果然是景王的人。” “又是什么时候和景王勾搭上的?”陈季薇轻蔑的看着沈宝珠,“沈家出了你这种姑娘,真是沈家的耻辱。” “沈久安才是沈家的耻辱。”沈宝珠最忌讳被人说起这个,立刻失控道,“凭什么,他就是世子,难道就因为有一个好爹么?” 看着沈宝珠的模样,陈季薇低声说了一句,“疯了。” 沈宝珠仰头大笑,“我可没疯。” “半个月前,知道了那件事之后,我就开始策划。”她一脸得逞的兴奋,“你以为我为了什么,小心翼翼的奉承你,讨好你,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环顾四周,沈宝珠信心十足,“陈季薇,刚被你一时大意,放跑了沈夫人。”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陈季薇,你插翅难飞!” 看着周围人虎视眈眈的围过来,陈季薇忽然一笑,把匕首放回身上,她两手摊开,“沈宝珠,你既然准备了半个月,只怕我反抗,也没有结果。” “算你识相。”沈宝珠眉梢眼角俱是得意,“所以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也省的我们彼此白费力气。” “我不反抗,可也不代表要束手就擒。”陈季薇忽然催动生机之力,此时正是春天,万物复苏,空气里无处不在的勃勃生机,简直让陈季薇有如鱼得水之感。 迅速催生一枝藤蔓垂下上来,陈季薇伸手抓住,顺势一荡,便荡到了旁边的大树上。 这一些列动作眼花缭乱,沈宝珠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陈季薇已经坐到了树干上。 她居高临下道,“沈宝珠,有本事你也上来。” 沈宝珠骇然的看着她,“你是怎么上去的?” “你们还不赶快爬上去?”沈宝珠怒斥旁边的人,“把陈季薇放跑了,景王唯你们试问!” 有些善于爬树的人也缓缓往树上爬,可陈季薇在大树上,借助藤蔓的作用,宛如灵猴一般,动作敏捷,速度极快,让好几个追她的人都吃了哑巴亏。 沈宝珠在下面看得直冒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放箭?” 她咬了咬牙,景王的确吩咐过,不许随意伤了陈季薇,可眼前这情况,也容不得再等了。 “瞄准她!”沈宝珠闪过残忍的神色,“陈季薇,这是你逼我的?” 沈宝珠随身带着的追兵,都是景王的手下,武功并不算是顶尖,可骑射却都很好。看到他们拿出弓箭,陈季薇眼神一凛。 抬头看了看大树上,越是高的地方,枝叶越是茂密。 陈季薇不敢犹豫,小心翼翼的攀着越来越细的枝桠,慢慢往上爬。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沈宝珠在下面怒吼,“快啊!” 登时,嗖嗖嗖的破空声传来,精钢打造的箭矢朝着陈季薇飞速冲了过来。虽然她已经尽力攀爬,可这箭矢却是又密又急,一个不察,陈季薇小腿处中了一箭。随即,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血脉迅速蜿蜒。 这箭? 陈季薇猛地低头,却见小腿的伤口处,已经隐约发黑。 “箭头抹了毒药,若没有解药,超不过十二个时辰。”见陈季薇中箭,沈宝珠得意极了,“陈季薇,你再逃啊?” 陈季薇低头,只觉得眩晕,身子猛地一软,几乎要从树上栽下来。 “还不快爬上去,把她给我带下来。”见此情景,陈季薇冷哼一声,“还不快去?” 把昏迷中的陈季薇带上马车。 沈宝瑶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姐姐,你把大嫂怎么了?” “死不了。”沈宝珠不耐烦的说,“瞧你这点胆子,若不是为了更像,我才不会带你出来。” “一边坐着去,别坏了我的好事。”沈宝珠说着,把沈宝瑶推到了一边。 扒开陈季薇的衣服,给她的小腿上好伤药,这才闭目在一旁沉思。 沈宝瑶惊恐的看看沈宝珠,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陈季薇,浑身抖的更加厉害了。 一路上,沈宝瑶不敢再问,陈季薇也没醒,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 密林里的一个小院落,离京城不算远,然而曲曲折折,很不好找。 沈宝珠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下,低声问了句,“沈府那边有动静么?” 不知车夫说了什么,沈宝珠点点头,先下了马车,命人把陈季薇抬下来,又嫌弃的看了眼车里的沈宝瑶,“你要是喜欢,就先在这里待着吧,我不走,你也走不了。” 沈宝瑶张了张嘴,却见沈宝珠急匆匆的进去了。 没过多久,小院门口,却又咕噜噜的来了一辆马车。 小院守门的是个哑巴,乌拉乌拉说了半天,就是不放人,沈宝珠出来,看到马车上尚书府的标记,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跟哑伯打了个招呼,沈宝珠走到马车旁,正好看到陈舒兰下来,她焦急的问,“人带到了么?” 陈舒兰点点头。 也就在这个时候,马车里忽然又下来一个人,看到沈宝珠,方平萍脸色大变,“陈舒兰,你搞的什么鬼,居然带我们来找她!” 看到方平萍要冲上去的模样,陈舒兰连忙拉住她,“平萍,宝珠是我们这边的人,上次是看情况不对,所以才会替沈久安他们说话的。要不是这样,也不会让陈季薇和沈久安相信她啊。” “我不骗你,陈季薇已经来了,就在房间里。”陈舒兰一口气说完,又看向沈宝珠,“宝珠,对不对?” 沈宝珠点头,“不信,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将信将疑的看了眼沈宝珠,方平萍这才抬脚往房间里走,果然,床上躺着一个人,面色不如以往红润,但是眉眼五官,化成灰方平萍都认不错,正是陈季薇! 方平萍扬手,往陈季薇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陈季薇苍白的脸上顿时凸显了一个鲜明的巴掌印,方平萍还要再打,却被沈宝珠伸手挡住了,“差不多行了,人还有用,你打坏了,怎么和景王交代?” “那你来让我们干什么?”方平萍不满的看着沈宝珠,“我对你们沈府的人,统统没有好感。” “你不来,我怎么证明我的诚意?”沈宝珠轻笑一声,“再说,难道你不想为你哥哥讨回公道么?” “怎么做?”方平萍近乎急切的看着沈宝珠,“怎么做?” “现在还不行。”沈宝珠肃然道,“王爷大概今天下午回来,从陈季薇嘴里知道我们想要的东西之后,自然会让你好好的报仇。” 方平萍仍旧怀疑,“你不会骗我?” “不会。”沈宝珠断然道,“陈季薇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毁了他们!”抬头对一旁的陈舒兰和方平萍笑了下,沈宝珠反问,“对么?” 方平萍点点头。 陈舒兰则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四周,“沈宝珠,你这里安全么?沈久安不会找到这里来吧?” “不会。”沈宝珠很自信,“这里是景王的地方。” 第一百零三章 再次失踪 方平萍还要问下去,陈舒兰却在旁边轻轻的拉了她一下,“平萍,说了我没骗你。既然陈季薇也跑不了,那我们就静等消息吧。” 方平萍看了她们一眼,这才不情愿的答应,“好吧。” “那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陈舒兰赶忙说,“你说了,会写信给家里,让平章哥哥来向我家求亲的。” “嗯。”方平萍点点头,“放心吧,这件事我一定办得到。” 沈宝珠低声嗤笑一声。 “人也见到了。”她抱着胳膊站在床前,“陈舒兰,方平萍,你们可以先回去了。等到我通知你们的时候,你们再来。” 陈舒兰和方平萍欣然点头。 把她们送上马车,吩咐车夫按照原路返回之后,沈宝珠才略微松了口气。 而转头,却瞟见自己的马车里,沈宝瑶还在里面。 叫人把沈宝瑶拉下来,送上些饭菜,沈宝珠再也不管她了,反而自己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描描画画。 沈里府,几乎要翻了天。 纵然他们提前发现沈宝珠意图不轨,可毕竟已经失了先机,沈宝珠早已带着沈夫人和陈季薇出了京城。 阿银带着人还没回来,从朝上收到消息的沈兴宗已经到了家,进门,便虎视眈眈的看着沈久安,“又是你媳妇?” 沈久安苦笑一声。 他是儿子不假,可他爹眼里,却只有他娘。 “爹,对不起。”沈久安微微低头,“我已经派阿银一路跟着找去了。” “开春之后,丹东战事吃紧,皇上已经说了,让我最近就回去。这次走的时候,会把你娘也一起带走。”沈兴宗深深的看了眼沈久安,“久安,我对你很失望。” 沈久安沉默无语的坐着,双手交叠,不发一言。 沈兴宗看他一眼,“我从军中调点人,尽快找到你娘。” 沈兴宗话音刚落,阿银忽然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进来,“世子!” 喊了声之后,才看到沈兴宗,“侯爷也在,快,找到夫人了!” “在哪儿?”沈兴宗往前大跨一步,猛的问道,“在哪儿?” 阿银喘了口气,指了指外面,“在外面,咱们府上的人守在一旁,我跑得快,赶回来通知你们。” “走!”沈兴宗大踏步,“久安,你坐马车吧。” 看着沈兴宗大步离开的背影,沈久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软弱无力的双腿,面上闪过一抹阴翳。 有些人已经不在了,可每每想到他们,却还是让人恨的几乎将他们挫骨扬灰! 在路上,沈久安这才听阿银详细的说了一遍。 “夫人是在林子旁边被发现的。”阿银捏紧了拳头,“被发现的时候,夫人身上有伤,不过神志还算清楚,这才联系上了侯府里的人。不过,世子妃,还没发现。” “夫人精神头不好,被救了之后,除了说自己是沈府的,别的就再也不说了。”阿银面带忧虑,“世子,世子妃还没动静呢。” 沈久安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心里比谁都着急,可越是着急,眼下却也越不能着急。 刚刚在阿银出去找人的时候,沈久安已经把事情仔细的剖析了一遍,单凭沈宝珠一人,做不出来这么大的阵仗。 沈家二房才刚刚败落,沈文元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回来。 呀就只剩下了一个人,景王。 “阿银,待会儿我们到了之后,你再回来跑一趟,带着咱们逍遥山庄的人,和小舅舅也说一声。”沈久安低声道,“各安排人,守在景王府的门口。” “根据线报,景王不日就要回京,一定要派人盯紧他。”沈久安嘱咐,“阿银,记住了么?” 看着沈久安前所未有的谨慎态度,阿银认真的点点头,“世子,我一会儿就去。” 交代完阿银,沈久安便闭目,坐在一旁。 他脑子里乱得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逼得人几乎发狂。 到了地方,沈兴宗一眼就看到了垂着头坐着的沈夫人,他走过去,喊了声,“知乐?” 沈夫人惊吓似得抬头,看到沈兴宗,才松了口气。 人群之中,拥挤而又陌生,沈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一丝说不出的熟悉和信任涌上心头,她怔怔的看着来人,“兴宗,你来了?” 一句话,让沈兴宗惊喜不已,“知乐,你想起之前的事情了么?” 沈夫人皱眉想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娘,季薇在哪儿,你知道么?”沈久安的声音很轻,不知是怕吓到自己,还是怕吓到沈夫人。 沈夫人却摇摇头,“季薇把我送上马,自己留下,然后,就不知道了。” 她眼圈通红,“季薇都是为了救我。” “她救你也是应该的。”沈兴宗轻哼了声,“如果不是她带你出去,你也不必担惊受怕。” “话不是这样说的。”沈夫人柔声说道,她站了起来,“我来帮你带路。” 沈久安下意识的看了眼沈兴宗,却见他只是皱着眉,却并无阻止。 “你爹就这个脾气,别管他就是了。”沈夫人付了扶额头,“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纵然心乱如麻,可看到这一幕,沈久安也忍不住问,“娘,你想起来了么?” 沈夫人脸上闪过一抹茫然之色,却并未答话。 有了沈夫人带路,追踪方便了许多,可饶是如此,偌大的密林,还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沈久安不敢大意,让逍遥山庄的人,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陈季薇的踪迹。 “世子,你瞧,这是什么?”有人忽然捏着一颗黄豆大小的种子,问道。 种子是褐色的,几乎和地面一个颜色,如果不是凑巧这人被藤蔓绊了一下,也不可能会发现。 沈久安的轮椅在密林中行动不便,隔着人群看到那人手里的东西,下意识的往空中看了看。 “梧桐子儿。”沈久安认得这东西,阿银很喜欢吃,每年秋季,都会命人打下来一些,炒成干货。陈季薇跟阿银学着,也很喜欢吃,口袋里时常带着。 捏着那粒梧桐子儿,沈久安不禁眼前一亮,“季薇一定在这里出现过。” “接着找。” 不多时,更多的线索被发现了,然而在听到手下人来报,这里有过打斗的痕迹的时候,沈久安的心情不禁再次低沉。 他们的好运气,或许在找到了那粒梧桐子儿的时候,已经彻底用完了。 往后,一直找到过了午膳时间,也没有任何收获。 阿银已经风尘仆仆的又回来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丧气,“世子,还没有世子妃的下落么?” 沈久安面色沉郁,“沈宝珠早已谋划,背后又有景王,只怕没那么容易找到季薇的下落。” “那怎么办!”阿银气恼的捶了一下身旁的大树,“世子,难道我们就干等着么?” “景王呢?”许久,沈久安才问了一句。 阿银愁肠百结的说道,“逍遥山庄的人说在京城外见到了景王,可舅老爷的人却说,一直守在景王府的前后两个门口,都没有看到景王的身影。”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沈久安当机立断道,“我们回去!” “不找了么?”阿银惊讶的看着沈久安,“世子?你知道世子妃在哪儿么?” “不知道。”沈久安捏着那粒梧桐树籽儿,“可既然找不到,守在这里,又有什么办法?” 沈久安心里越是着急,神色越是镇定的不可思议,“倒不如盯紧了景王,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阿银拗不过沈久安,带着人便回到了沈府。 这消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传到了景王的耳朵里。 此刻,景王已经秘密回京。 回京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宫里述职,而是立刻赶往这所京郊别院。 院子不大,装饰也很普通,内里却别有洞天。 沈宝珠已经换上了一条薄纱的裙子,行走间,隐约可见肉色的肌肤,半掩半露,诱惑极了。 景王并非特别好色之人,可看到沈宝珠,也不禁眼前一亮。 沈宝珠乖顺的依偎在景王怀里,软玉温香在怀,顿时让景王一扫路途的疲惫。 “王爷,辛苦了,喝杯酒吧。”沈宝珠甜笑道,“我已经抓到了陈季薇,就等着王爷你呢。” “不着急。”景王难得笑的如此畅快,“这件事你办的利索。陈季薇既然已经被抓住,那就是瓮中之鸟,有什么可着急的?” 他的手从沈宝珠的衣襟处探了进去,“我们先办正事。” 一番激情过后,沈宝珠的脸上带着醉人的砣红,施施然的迈进了陈季薇的房间。 陈季薇已经醒了,陌生的环境,立刻让她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沈宝珠关起来了。 小腿处的箭头已经被拔了出来,也上好了药,陈季薇自嘲的笑了笑,沈宝珠到底不敢把她怎么样? 想到箭头上的毒药,陈季薇催动生机之力检查体内的情况,或许是因为伤药的关系,体内的毒素,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刚松了一口气,门口便传来了动静。 陈季薇抬头,却见沈宝珠面色含春,一脸娇羞荡漾的进来了。 “你这样?莫非是景王回来了?”陈季薇皱眉看向沈宝珠。 沈宝珠掩嘴笑,错了错身子。 景王从门口迈步进入,看到陈季薇,露出个说不清意味的笑容,“永宁侯世子妃,我们又见面了。” 第一百零四章 嚣张 陈季薇眉头紧皱,“王爷既然要邀请我做客,就该光明正大,如此,未免有些下作了。” 景王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永宁侯世子妃何必过谦?若是我用正常的方式请你,只怕你也不会来。” 他上下打量着陈季薇,“没想到,我倒是小看你了。” 沈宝珠站在床脚处,忽的扯开了陈季薇腿上的绷带,“王爷,你看。” 顺着景王的眼睛看过去,陈季薇自己都有些无奈。 腿上原本被箭头射穿的部分,如今伤口处已经渐渐开始收敛长住了。 原本,生机之力的作用没这么强。 可自从上次被皇后身边的钱麽麽埋在桃花树下之后,她体内的生机之力,好像就和外面联系的特别密切。 如今是春天,万物复苏,空气中充盈着的生机之力,庞大极了。 不用陈季薇动作,就自发的涌入她的身体里,和体内的形成一个小周天,滋润修复陈季薇全身的经脉血管。 别说只是箭伤,哪怕是生死人肉白骨,也有一争之力。 陈季薇知晓其中的缘由,但看在景王的眼中,却无异于神仙在世。 他顾不得男女避嫌,也不嫌弃陈季薇腿上的血污,凑近了仔细看,果然发现那伤口已经小的几乎看不到了。 “你这是什么法术?”景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陈季薇,“上次,你就是用这种方法,给太子治伤的么?” 陈季薇心道,景王果然是为了太子之事。 “你怎么不说话?”景王见陈季薇沉默,忽的抬手,攥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陈季薇,我告诉你,就算你有这样的本事,也别想在本王面前耍花样。” “我杀不了你,也不忍心杀你。”景王的脸上浮现嗜血的光芒,“可我有的是办法,能让你生不如死。” 陈季薇听的皱眉,景王的意思她懂,下马威。 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陈季薇直接干脆说道,“王爷,你抓我来究竟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好了。” 景王冷笑一声,忽的问道,“陈季薇,你这种本事是跟谁学的,教会我的人,我放你离开。” “不可能。”陈季薇立刻摇头,“这个本事教不了,除了我,大雍谁也不可能学得会。” 她说的是实话,这个答案,也在景王的预料之中。 “既然如此。”景王勾唇笑了笑,“你这样的本事,让本王简直不舍得杀你。可不杀你,也有条件。” “陈季薇,你跟着我。”景王居高临下道,“我保你不死。” “我如果不愿意呢?”陈季薇啼笑皆非,“王爷,你应该知道,忠臣还不事二主呢。我虽然算不上忠臣,可实在不想和王爷这样的人打交道,所以,还请王爷海涵。” “嘴倒是挺硬。”景王冷笑一声,“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处境?” “得不到你,本王干脆杀了你。”景王面色一寒,真的动了杀意,“像你这样的人,留着,后患无穷。” 他手里拿着一把又薄又亮的小刀,锋利的刀刃似乎要破体而入,在陈季薇的脸上划出几道血痕,“陈季薇,你说,若是我把你的手筋和脚筋挑断了,你还有本事复原么?” 陈季薇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是觉得,王爷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景王唇角冷笑更甚,挥手招来几个人,“来几个人,好好伺候一下永宁侯世子妃。” 陈季薇记得,上次皇后说要伺候她,结果她被按到了冰冷的浴池中。 而这次,景王说要伺候她,来的几个人手中,却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有些陈季薇甚至闻所未闻,只是看着奇怪的形状,上面暗红色的斑块儿,却让人忍不住心底一凉。 “挑了她的脚筋。”景王命人搬过来一把太师椅,把陈季薇牢牢的绑在上面。 他穿着银色的外袍,和太子赵林秀三分相似的面容被阴影遮住,只听到残酷无比的声音,“先左脚吧,什么时候,你改变主意了,我再让人停下。” 景王居然来真的。 陈季薇看着前来行刑的人,一身褐色短打,手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弯刀。见血封喉程度,比刚刚景王拿的那个,也不遑多让。 行刑的人拿着弯刀到了跟前,陈季薇这才忽然明白,为什么这刀身为什么做成带着些微弧度的样子,用做别的或许很困难,但是用来割断手筋脚筋,但却是最趁手的工具。 行刑手见惯了生死,只听王爷号令,不讲其他。 听到景王的话,立刻把弯刀放在了陈季薇做脚腕处。 干脆利落的一刀,陈季薇只感觉猛地一凉,过了片刻,疼痛才涌上来。 顿时浑身一哆嗦,陈季薇整个人宛如蹦出水的虾米一般,用尽全力卷缩着身体。 景王冷冷一笑,“陈季薇,舒服么?不用那么硬气,觉得疼,就叫出来好了。” “要么,你现在从了我。”景王低头,看着陈季薇,“毕竟,真让你死了,我也很不舍的。” 陈季薇瞪了景王一眼,疼的只哆嗦。 景王抬眼瞟了下,又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右脚。” 又一刀,刀锋勾住了陈季薇的脚筋,挑断的时候,甚至看得到里面白色的断面,只一眼,就让沈宝珠在旁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看着陈季薇满头大汗,面如金纸的模样。 沈宝珠原本想说的话,又到了嘴边,也罢,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看着陈季薇这副狼狈模样,也算值了。 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措辞,门外,司马公子却急匆匆的进来,“王爷,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景王不悦的看着他,“没看到本王在忙么?” “王爷,皇上找您呢。”司马公子着急的说道,“也不只是谁,竟然把王爷回来的消息走漏了出去,太子告到皇上面前,说王爷玩忽职守。” “本王不是已经交代好了么!”景王霍然起身,“谁走漏的风声?” “不知道啊。”司马公子着急道,“王爷,快回去吧。皇上已经很不高兴了。” “该死的!”景王怒斥一声,指着陈季薇,对沈宝珠说道,“我不在,谁也不许动她!” 沈宝珠忙不迭的点头,“王爷放心,我一定替你好好看着陈季薇。” “给本王联系沈久安。”匆匆出了门,景王还不忘交代,“本来想好好陪沈世子和太子玩一玩的,可他们既然非逼着本王,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景王到了宫里,果然挨了好大一顿排头。 这次他去南方治理雪灾,本来有功,可也不知太子从那儿找到的手下人贪污腐败的证据,让他在皇上面前,落了个好大的没脸。又有太子告发景王,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先去寻欢作乐,不来宫里述职,又是另一个罪责。 景王有口难辩,他是没回宫述职,可太子说他去寻欢作乐,却是明晃晃的编造。 辛苦一趟,却白费力气。景王看着笑的温文尔雅的太子,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太子。”出了御书房,景王阴沉着脸,“你是告发了我,可自己也没有得到半点好处,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不是太子你的路数。” 赵林秀并不理会景王的挑衅,“本宫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对太子的话,景王嗤之以鼻。 “赵林秀,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无利不起早罢了。”景王冷笑一声,“我已经听人说了,李东升前些日子出现在京兆衙门,也是你的手笔吧。只可惜,你卯足了劲儿要拉拢永宁侯世子和陈季薇,人家却未必当真。”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当真?”太子反问,他眉宇间厉色乍现,“景王,看在我们兄弟情谊上,你把人放了,我撤回后手,我们扯平。” “哟,消息倒是挺灵通。”景王挑挑眉毛,干脆的拒绝,“我要是不呢。” “不怕告诉你,陈季薇是在我手上。”景王懒得隐瞒,“凤仪宫里,就是你插手才坏了本王的好事。你以为,同样的错误,本王还会犯第二次么?” “回去告诉沈久安,想要回陈季薇,让他带着足够的筹码来和我交换。”看着赵林秀,景王面上孤傲之色更甚,“否则,这一辈子,他休想再见到活着的陈季薇。” 他话音刚落,皇后的人已经到了,听到景王要来凤仪宫,皇后忙不迭的派人去接。 看着景王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太子咬了咬牙。 景王说的没错,这次不同于上次,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京城这么大,他们要去哪儿找永宁侯世子妃? 从宫里出来,太子去了集芳阁。 他和刘长青、沈久安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周围繁花簇拥,可谁都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见到太子,刘长青赶忙问,“太子,见到景王了么?” “见到了。”太子脸色难看,“父皇果然偏爱景王母子,本宫搜集的景王和他手下的罪证,已经足够抄家斩首了,而到了景王这里,父皇不过骂了他一顿了之。” “这些证据原本打算留在更重要的时候用,眼下为了永宁侯世子妃逼得景王现身,可见还是仓促了。” 第一百零五章 狮子大开口 听了太子的话,沈久安坐不住了。 太子已经是他最重要的筹码,可却被景王如此无视。 “太子。”沈久安出声,乌黑的瞳孔里情绪翻腾,“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赵林秀皱起好看的眉毛,摇摇头,“沈世子,景王这次出人意料,本宫并没有防备。这次能引他出来,还是用了之前搜集的证据。” 沈久安难掩失望。 连太子都说没办法…… “久安,你别着急。”刘长青安慰道,“你媳妇那么厉害,景王应该不会杀了她。” “季薇的性格我了解。”沈久安低语,“看似很好说话,其实最为倔强。” “一时半会儿,景王是不会杀了她。”沈久安捂着心口弯了弯腰,脸上痛苦乍现,“可我不舍得她受苦。” 一句话说的赵林秀沉默起来。 他忽然张口,“沈久安,这件事未必没有别的办法,你再好好想一想。” 沈久安此刻心乱如麻,听着太子的提示,隐约摸到了一点想法,可仔细想,这点念头又不见了。 “太子,请明示?”沈久安拱拱手。 赵林秀缓慢却坚定的摇头,“沈久安,本宫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已经是大不敬了,剩下的,你只能自己想。” 说罢,赵林秀起身,“沈世子,本宫眼下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 “我们的约定继续算数。”临走之前,太子深深的看了眼沈久安,“沈世子,别让本宫对你失望。” 太子走了,刘长青还没反应过来,“世子,太子什么意思?” “这个不重要。”沈久安神色痛苦,嘴唇隐隐发抖,“小舅舅,你帮我约景王。” 他这样吓了刘长青一跳,“久安,你怎么了?” 沈久安捂着心口,却不说话。 刘长青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去给景王下了帖子。 景王还留在京中王府里,收到沈久安的帖子,冷笑一声,“我还当沈久安多有耐心,不到一日的功夫,灸忍不住了。” “跟他说,让他等着。”景王说完,又洗了个澡,薰了衣服,这才施施然的出现在中堂里。 看到沈久安的模样,景王奇道,“都说永宁侯府出情种,看来是真的,一天的功夫,我们风度翩翩俊秀无双的沈世子,居然就成了这个憔悴模样。” 对景王的挑衅视而不见,沈久安眼眶发乌,“景王,我来了。” “来人啊。”景王假惺惺的喊了一句,“给沈世子看茶。” “不必了。”沈久安盯着景王,“客套话少说,景王,究竟怎么样,你才会放了陈季薇?” 景王没想到沈久安这么直接,愣了一下,忽的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们都觉得,陈季薇在我手里。” “难道不是么?”沈久安耐着性子,反问了一句,“京城之大,还有谁和我沈家有仇,我想不出来了。” 景王孤傲的脸上难得露出得意的神情,“沈久安,你们不是厉害的很么?能直接找到母后的凤仪宫,现在,你们再去找啊。” 看出了沈久安的着急,景王如同猫逗耗子一样,越是不急。 他脸上带着抹畅快至极的笑容,“不是还有太子么?你怎么不去求太子?” 看到沈久安不说话,他忽的变脸,重重的摔下手中的茶盅。 “沈久安,这是你自找的!”他豁然而立,指着沈久安,大骂,“本王给你脸,你不要。现在想来问本王要人,没那么容易。” 沈久安沉默的听完,才开口,“原来沈宝珠是景王的人,也真是不容易。” “你现在才知道,那可太晚了。”景王冷声,“沈宝珠的家人,也都在我手里。沈府你们一家现在孤家寡人,本王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办法,能救的了陈季薇。” 沈久安强迫自己耐住性子,“王爷呢,怎么样,你才可以同意放了陈季薇?” 景王快意道,“沈久安,算你识相。” “你上次去找陈季薇,用的是哪里的人马?”景王重新坐下,端着新茶盏,不紧不慢道,“本王,要你的人。” 沈久安连半秒钟犹豫都没有,直接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吊坠,示意景王。 “逍遥山庄的人。”沈久安简明扼要,“我可有把信物给你,王爷要放了季薇。” 景王听完,眼珠子转了转,“没这么容易。本王还有条件。” “永宁侯,也就是你爹,征北大将军。”景王好不客气道,“你爹手里的虎符么?我要三分之一的虎符!” 张口就是三分之一的兵权! 沈久安皱眉,“王爷,虎符是我爹的东西。” “我知道。”景王不客气的开口,“沈世子,你可以算一算,是虎符重要,还是世子妃的命重要。” “本王还没说完呢。”景王继续,“刘长青辞去京城巡防使一职。” “这三个条件,满足我。”景王干脆说完,“我就放了陈季薇,否则,缺一不可。” “沈久安,别跟我讨价还价。”他上挑的风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本王有的是办法,让陈季薇生不如死。” “她很重要,不是么?”景王压低了嗓音,“救太子,多大的功劳。别说只是三分之一虎符,和刘长青辞去巡防使一职,哪怕是更重的筹码,你和太子也有办法办得到!” 沈久安静静的听完,握紧手中逍遥山庄的信物,忽的摇头,“王爷应该知道,征北将军的虎符和巡防使的职位,都不是我的东西,我说了不算。” “你的意思是,后两个条件,你不能答应本王?”景王顿时变脸,“沈久安,你可想清楚了!” “你今日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挑断陈季薇一根手筋。明日,换成另外一根手筋。”景王神色平静,眼神越发残忍。 沈久安背心一凉,他心里清楚,景王说的是真的。 看着沈久安,景王冷笑更甚,“沈久安,陈季薇是有造化之能,可那又与本王有什么关系呢?她的能力,不会为本王所用。既然我用不上,那就干脆毁了她!” “我比任何人,都恨不得立刻杀了她。”景王眼神漠然,“沈久安,不信,你来试一试。” 说罢,景王挥挥手,“把永宁侯世子,给本王赶出去!” 回沈府的马车上,沈久安闭着眼睛。 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映出一片淡青,沈久安发鬓微乱,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沧桑了。 阿银看的心头大痛,“世子。” 沈久安睁开眼睛,不过片刻,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刚刚的脆弱一扫而光,“阿银,沈宝珠家人的下落,找到了么?” 发现那镯子的玄机之后,沈久安就立刻派人去了沈家三房的院子。 可让他心惊的是,沈家三房,不知何时已经人去房空,偌大的院子,只有洒扫的小厮进进出出。 沈家三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一问三不知。 一面派人去追陈季薇他们,沈久安还另派了一拨人马去找沈家三房的下落。 可惜到了现在,阿银还是摇摇头,“世子,没动静。” “好好大活人,还能人间失踪不成,继续找!”沈久安低声说了句,“沈宝珠一定早有防备,提前把自己的家人送走,也省的被我们找到做人质。” 沈久安说完人质二字。 脑海中却忽的想起了今日太子说的话。 人质,大不敬……一个念头浮现到脑海中,饶是沈久安眼下心乱如麻,可是也被这个念头惊得呆住了。 阿银轻轻的碰了一下沈久安,“世子,你在想什么?” “快点回去。”沈久安低声说了句。 他神色纠结,又带着隐隐的疯狂之色,太子,的确给他想了一个好办法。 回到沈府,夕阳已经西斜。 落日的余晖撒在依梅院的青藤上,树荫斑驳间,沈久安的眼神明灭不定。 沈夫人已经等在依梅院,沈兴宗也跟在一旁,不过一脸的不情愿。 “找到季薇了么?”沈夫人对陈季薇很关心。 看着娘头上的绷带,沈久安心里一阵酸涩。 他是一个男人,然而眼下,却是两个他最在乎的女人同时遇到了危险。 沈久安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软绵无力的双腿。 自从腿受伤之后,他是第一次如此迫切的希望能够快点好起来。 看着沈久安沉默不语的样子,沈夫人站在一旁,不敢再问,只是偷偷拉了拉沈兴宗的袖子。 沈兴宗看着这个儿子,忽的开口,“久安,镇定点。” “老子生了你,可不是看你这么没用的!”沈兴宗瞪着眼,“给老子精神些!” “爹,你的虎符给我用吧。”沈久安抬头,看着沈兴宗,出人意料的说了一句,“太子说了,若要他同意放了季薇,就要你三分之一的虎符。” 沈兴宗听得一愣,过了一会儿,才道,“真的奶奶的敢要!征北军不到五十万人,三分之一的虎符,就是三分之一的将士!” “爹。”沈久安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若是我娘也出了意外,别说只是三分之一的虎符,就算是一整个,你也会给的吧。” 沈兴宗伸手一巴掌拍下,“那是你娘,也是我媳妇。我用自己的东西救她,有什么不可以。倒是你,自己想办法!” 第一百零六章 破釜沉舟 这答案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沈久安抬头,神色却并不见失望。 沈兴宗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臭小子,你打的什么主意?” 说完,沈兴宗狐疑的皱眉,“你不是喜欢和你小舅舅商量么?我派人去找他。” “不用了。”沈久安立刻拒绝,“这件事只有爹,你才能帮我的忙。” “你要干什么?”沈兴宗看着面色狂热的沈久安,越发皱眉,“久安?” 他一句话没问完,外面却忽然传来了阿银的惊叫声。 “阿银?”沈久安腿脚不便。 沈兴宗大步跨了出去,“世子在里面,你叫什么?” 阿银面色惨白的看着地上的盒子,指了指,嘴唇动动,却没说出话。 沈兴宗拾起一看,战场厮杀这么多年,他一眼就认出了盒子里的东西,立刻把盒子背到了身后。 “久安,你刚刚要说什么?”沈兴宗面色肃然,“我答应你。” 沈久安已经出来了,看着沈兴宗和阿银迥然不同的脸色,心跳忽然加剧,“爹,刚刚是什么?” 阿银张了张嘴,却被沈兴宗瞪了回去。 “爹,给我。”沈久安伸出手。 往日玉色的肌肤,如今只见苍白,沈久安抑制不住的嗓音颤抖,“爹,是不是景王送来的?” 沈兴宗点点头。 阿银深呼一口气,“世子,刚刚有个人扔过来的,身形很快,我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定然是景王的人。”沈久安说完,面上竟显出一丝奇异的平静,“爹,给我吧,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和家人一直聚少离多,沈兴宗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并不像其他父亲似得对沈久安上心。 可如今看着沈久安浑身大恸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不忍,“久安,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看。” 沈夫人这时才从房间里出来,“兴宗,给他吧。” “总要亲自看一看,才会真的甘心。”母子连心,沈夫人虽然失忆,可此刻仍是泪光连连,看着沈久安的眼神中满是心疼和怜悯。 沈兴宗这才犹豫着把盒子递过去。 沈久安深呼吸一口气,掀开了盒盖。 盒子里,一节白色带着血迹的东西,沈久安忽的眼眶一热,手拿不住似得,盒子噔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沾染上了土渍。 沈久安侧过头,眼里泪光闪过。 生生被剜去手筋,何等的痛苦。他答应了要保护她,却没有做到。 “久安。”沈兴宗站在旁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总觉得,你文文弱弱,不像是我沈家人。” “可自己的媳妇自己疼,这一点,让我觉得,我们还是父子。”沈兴宗开口,“说吧,你希望爹怎么做。” 沈久安弯腰,从地上拾起那截乌糟糟的白色经脉,“爹,景王既然动了陈季薇,我们就也找她最亲最的人动手。” 沈兴宗抬抬眉毛,一个念头浮现。 他诧异道,“久安,你确定?” “我确定。”沈久安抬头,通红的眼眶里满是祈求之色,“爹,即便是出了意外,这件事也有我一力承担。” “做完这个之后,你带着娘连夜走吧。”沈久安极为镇定,“若是成功了倒也罢了,可如果不成功,这就是祸乱朝纲,抄家灭族的大罪。” 沈久安忽然从轮椅上起身,对沈兴宗重重的叩首。 “爹,儿子不孝。” “你带娘走,征北军将近五十万的大军,你有什在军营之中,即便是皇上,想对你动手之前,也须得三思。”关键时刻,沈久安剖析,“爹,这里的事情,我一力担着。” “万一失败了呢?”沈兴宗没说别的,只追问了一句。 沈久安仰头看了看天,依稀几点星光反射在幽深的天空,月牙似的月亮,也被浮云遮住了眼。 沈久安嘴角浮现一抹笑,月色遮眼,连老天爷都帮他。 “虽百死而尤未悔。”沈久安清清淡淡一句话,坚持不言而喻。 沈兴宗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的道了声,“好!” 沈久安把阿银喊过来,“阿银,你自己去找太子。” “然后,不管太子给你什么,你都不要问,直接回来就是了。”沈久安面色严肃,“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切记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阿银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看沈久安如此郑重的样子,也重重点头,“世子放心。” 沈兴宗则在一旁,看着沈久安吩咐玩,这才又开口,“久安,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想好了。” 沈久安低笑一声,“爹,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沈兴宗长长的叹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沈夫人,“知乐,你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最迟明天晚上,就出发丹东。” 他神色温柔,“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北方看一看么?以前我总是觉得丹东地区不安全,现在看来,在我身边,才是安全的。” 沈夫人担忧的点点头,看看沈兴宗,又看了看沈久安,千言万语都只剩一句话,“你们一切小心。” 阿银的速度很快。 回来之后,从胸口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纸包,“太子让我给你,说宫里已经安排好了。” 迟疑的看了眼沈久安,阿银又道,“太子说,侯爷应该有办法。” 沈久安看向沈兴宗,又问了一遍,“是吧?” 沈兴宗轻叹一声,“久安,你以为,太子就是好打交道的。” “可是眼下,不打也得打。”沈久安自己也无奈,“也只有太子,还能帮忙。” 沈兴宗继续叹气,“久安,这人我埋在宫里多年,上次那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动用,却不想,如今要为了你。” “也罢!”沈兴宗挥挥手。 “怎么做,你说!” 沈久安看着手里的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行簪花小楷,漂亮工整,不露丝毫的个人特点。 看清楚用法和用量,沈久安低声对沈兴宗解释几句,然后凑到熏笼前,把这张纸给烧了。 “好。”沈兴宗接下沈久安手里的东西,匆匆吩咐了一句,“你等我消息。” 宫里,果然已经安排好了。 沈兴宗的人是虽然手脚麻利,可却触及不到凤仪宫的内部,还是太子安排的人,才把这件事办好。 一直到三更时分,沈兴宗才匆匆回来,只对沈久安说了两个字,“成了。” 沈久安送沈兴宗回到画梅院,沈兴宗却转身,忽然将沈久安看了又看,“久安,我准备带你娘走,你别送了,省的她看到你心里不舒服。” “京城里的事情,你一切保重。”沈兴宗轻叹口气,“久安,这么多年来,难为你了。” “你知道我和你娘为什么只要你一个孩子么?”沈兴宗忽然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不等他回答,又道,“你娘生了你之后,身体不好,她想再生个,可却被我拒绝了。因为,我要的是妻子,而不是孩子。” “你是一个男人。”沈兴宗看着他,“要无愧于祖宗,不辜负妻子,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记住了么?”沈兴宗看着他,又问。 沈久安点点头。 “我会帮你最后一次。”沈兴宗说完,不再看沈久安,转过身进了画梅院。 初春的潮气涌上,沈久安的衣角处沾染了些许露水。 亲爹的话,本应该让他觉得心凉,然而他却意外的平静。 转身回了房间,沈久安坐在书桌前,看着桌案上已经开败了的蔷薇,一直到天明。 天亮的时候,宫里传回了消息。 沈兴宗今日特地上了早朝,去向皇上请辞。 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回去之后,直接进了沈久安的书房,“久安,皇后病重。” 沈久安脸上华彩陡现,“成了!” “我已经向皇上辞行了。”沈兴宗稳住心绪,“原本还想晚上再出发,可看眼前这情形,只怕立刻就要走。” 沈久安忽然生出重重惆怅,他们心底都明白,此事若是和计划中一样倒还好,可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只怕这就是他们父子二人的最后一面。 沈兴宗用力抹抹脸,“我去找你娘来,你们见一面。” 永宁侯回丹东,虽然低调,可风口浪尖上,还是捅到了景王面前。景王正在因为皇后突如其来的病心情暴躁,又听闻永宁侯此刻出京,更是烦躁。 “母后怎么样?”景王语气暴躁,得知母后暴病,今天一早,就已经往宫里递了好几次话。可他昨天才被父皇申斥过,皇后又病重,宫里的人最会看碟下菜,他送银子都不好使,就是进不去。 身旁的侍女看着景王的脸色,害怕的摇摇头,闭着嘴不说话。 景王砰的一声摔掉了桌子上的梅瓶,“本王问你们呢!一个个都哑巴了?” “这个。”许久,才有下人大着胆子说,“王爷,现在宫里的情况,咱们还不太清楚。只知道,皇后今天早上就没起床,皇上,已经传了五遍太医了。” 景王猛地起身,大步往前,“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今日,这宫,本王进定了,看谁敢拦!” 景王话音刚落,外面却匆匆又进来了人,脚步飞快,险些和正走到门口的景王撞在一起。 “滚开!”景王一脚把人踢开好远。 那人却连滚带爬的重新跪好,“王爷,沈世子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玉石俱焚 “让他滚!”景王浑身煞气,脚步不停,“本王没心情和他说话。” 下人膝行了几步,跟着景王,“王爷留步。” “沈世子说,他为皇后而来!” 景王的脚步猛地一顿,他忽的回头,一把攥住前来传话的下人衣领,“你说什么?” 下人被勒的直翻白眼,“王爷,沈世子说,他是为了皇后的事情来的。” 景王脸色大变,伸手扔了那人,迅速朝中堂大步迈进。 沈久安正待在中堂,他今天换了衣服,白衣如新,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王爷。” 景王跨步向前,猛地弯腰,和沈久安对视,字从牙齿缝中挤出来,“沈世子,你玩儿的什么花样?” 沈久安笑容不变,伸手把景王退开了一些,“王爷,请冷静。” 景王脑中心思电转,他忽的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阴沉,“沈久安,是你干的?” 沈久安转动轮椅,往后退了一步,“王爷以为呢?” 一句话,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景王捏紧拳头,猛地打到沈久安脸上,“沈久安,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本王诛你的九族么?” 这一拳饱含愤怒,力道极大,沈久安没有防备,立刻便有血迹从嘴角溢出来,沈久安轻咳一声,“王爷,你这么做,我不怕我和你玉石俱焚么?” 景王看着沈久安,目疵欲裂!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久安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皇后动手! “王爷,你扣着我的妻子,又挑了她的手筋。”沈久安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皇后目前不过病重,你又着气什么?” “以彼之道,还使彼身。”沈久安冷笑一声,“王爷,这难道不是你教我的么?” “沈久安,单凭这一句,本王杀你十次都不多!”景王眉间闪过一抹狠厉,“怪不得永宁侯一大早就匆匆回了丹东,本王早该想到的!” 沈久安但笑不语。 “你杀了我,皇后也活不了。”他眼神漠然,“来到这儿,我就没想着要回去。” “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沈久安抬头看向景王,“黄泉路上,有皇后一起,也值了。” 景王恨不得把沈久安剁碎了喂狗,然而…… 他咬牙切齿道,“沈久安,你以为本王会受你的威胁?” “王爷,证据呢?”沈久安施施然,“有什么证据能在皇上面前证明?” “这不也是王爷您教我的么?找不到证据,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沈久安抬眼和暴怒中的景王对视,两个人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轻笑一声,看了看外面的时辰,“王爷,你可以跟我耗下去,今日,皇后只是昏迷,明日,就会七窍流血,若是在有一日,大罗金仙,也难以救命。” “哦,对。”沈久安又道,“季薇一定是宁肯被挑断手筋,也不会和王爷你合作。” “皇后的命,在你自己手上。”沈久安弯起唇角,“王爷,谈个条件如何?” 景王的眼神,险些要把沈久安生吞活剥。 “沈久安,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条件?”景王握紧拳头,又一拳砸上去。 沈久安及时侧头,躲了过去。 他忽然伸手,挡住了景王的拳头。 景王愣了愣,沈久安看似文弱无力,却也好像并不是这样。 “王爷。”沈久安客气的提醒,“你答应么?” “宫里那边你不用想了。”沈久安干脆道,“今日小舅舅掌控了宫里的禁军守卫,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我敢保证,明天早上这个时候之前,你都不可能会见到皇上。” 沈久安嘴边挂着丝淡定的微笑。 景王却听的心惊,一夜之间,沈久安就能布置成这个样子。这人是个人才,可却不得不除掉。 看着景王变换的神色,沈久安换了个姿势,又问,“怎么样,王爷想好了么?” “季薇生,皇后生,季薇无事,皇后无事。”沈久安看过来,“王爷,这都要看你的选择。” 景王愤怒的砸碎了屋子里的摆设,看着沈久安,指着他,连说了三声好! 又过了一会儿,才胸口起伏不定,说了句,“沈世子如此布置,本王又怎么能不同意。” “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景王又问。 “王爷在宫中应该有线人。”沈久安神色子若是,“今天中午之前,皇后的病情应该会有好转。” 瞅了眼景王,沈久安又道,“当然,如果我能从景王府顺利的回去的话。” 景王眉峰一挑,“你威胁我?” “并不是。”沈久安低笑,“景王如此心机,我也是出此下策,不得不防。” 景王气得冷笑,“沈久安,你真是个人才。” “滚吧。”他指着门口,“中午之前,皇后的病若是没有好转,本王杀了你全家!” 沈久安神色自若的行了个礼,不紧不慢的走出了景王府的大门。 出了门之后,他的神色才真正变了。 景王这人,心思深沉毒辣。 若不是他们这次出其不意,想要找回季薇,实属困难。 阿银早已守在门口,看着沈久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世子,情况如何?” 沈久安示意上了马车再谈。 半路上,阿银就不见了踪影。 这件事过于重要,稍有不慎就是抄家灭族的危险,所以一干事宜,全都是阿银亲手去做。 沈久安回到沈府里等消息。 快到午膳时分,几乎是同一个时间,沈久安和景王同时受到了消息。 皇后病情好转,皇上龙颜大悦。 景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更加愤怒,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戏耍过他! “王爷。”刚看完宫里的消息,沈府那边也递过来了话,“永宁侯世子,请景王兑现承诺。” 承诺? 景王狞笑一声,“本王就给他这个承诺。” 狰狞乍现之后,景王恢复平静,“来人啊,给别院哪儿传话,就说我一会儿要去。” “去约沈久安。”景王又道。 接到景王的消息,沈久安立刻命人收拾东西。 阿银连忙阻止,“世子,这一看就是鸿门宴,去不得啊世子。” 沈久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问了阿银一句话,“你觉得谁可以阻止我?” 一句话噎的阿银说不出话来。 “可这?”阿银皱着眉头,“景王一定心怀不轨,世子就这么去的话,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一样得去。景王不会轻易对我怎么样,毕竟,皇后的命还在我手上。”沈久安淡淡的说道,吩咐阿银,“把桌案上的那盆蔷薇花带上。” 沈久安简单的带了一些随身必备,阿银帮着收拾好的时候,景王的马车,已经到了沈府的大门前。 吩咐阿银看家,沈久安坐上了景王的马车。 京郊别院。 毫不起眼的小院落。 景王先下了马车,看沈久安慢吞吞的下来,鄙夷道,“沈久安,你再厉害又如何,不还是一个瘫子么?” “陈季薇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个瘫子。” 不管多么侮辱人的话,都不曾让沈久安生气,可景王这一句话,却让他隐隐动怒。 景王眼风扫过沈久安的身后,“还算遵守约定,你一个人来了。” “千军万马,和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区别。”沈久安瞳孔黝黑,“能救陈季薇的,始终是我一个人。” “说得好。”景王瞟了他一眼。 “沈久安,你有种,也够胆量。” “只可惜,却是我赵喆的敌人。”景王无不讽刺的笑,“沈久安,放了皇后,我放了陈季薇。” 沈久安微微摇头,“王爷,你先放了季薇,我再救皇后。” “和王爷打交道,久安不得不防。”沈久安坦然,“所以还请王爷先。” 景王沉默着看着沈久安,忽的冷笑,“沈久安,你既然知道我今天摆的是鸿门宴,居然还敢来,好,本王就陪你玩这一局。” 示意沈久安坐下,景王命人端出一个托盘。 里面是一模一样的两个酒盅和两杯酒。 “沈久安,这两杯酒,一杯是真正的毒酒,另一杯,则是普通的酒水。”景王指着酒杯,“毒酒不过片刻就会发作,你没死,我会主动放了陈季薇。” 他声音极冷,面色凉薄,“如果你喝了有毒的那杯酒,交出解药,我一样会放了陈季薇。” “王爷想杀了我?”沈久安看着面前一模一样的两杯酒,忽的问道。 景王微微眯眼,打量着眼前的白衣青年,他脸庞俊秀,人畜无害的模样。 可只有打过交道,才知这人的心思是如何缜密。 有这样一个人,堪比一个营。 只可惜,这样好的人才,却不被自己用。 看着景王的神色,沈久安知道,他猜中了王爷的心事。 眼睛扫过面前一模一样的两壶酒,沈久安忽然问,“王爷,这两杯,恐怕都是毒酒吧。” “王爷既然想杀了我,又怎么会留有生门?”沈久安低笑一声。 他忽的伸出两只手,从托盘上同时端起两杯酒,一前一后的喝干。 “王爷。”沈久安把酒盅倒过来,酒盅里的酒液,涓滴不剩。 第一百零八章 春药 沈久安再一次让景王愣住了。 看着沈久安面色自若的模样,镇定如景王,声线里也带着隐约的惊颤,“你?” 沈久安低笑。 片刻之后,才反问,“王爷是不是想说,既然我知道那里面都是毒酒,为什么还把两杯酒全喝了?” 他轻笑声,又问,“或者,忘记了我的腿是怎么受伤的么?” 看着景王,他脸上浮起一个嘲讽的笑,“王爷,我以为沈文元他们应该告诉你的。” 景王看着沈久安,忽的想起,眼前的这个人,曾经中过那么久的蛊毒。 “不止如此呢。”沈久安笑着反问,“王爷可知道牵机么?” “天下百毒之首。”沈久安淡淡的说,“逍遥山庄集大雍珍宝,流水似的喂给我,也只保住了我这条命。两种毒相叠加,一般的毒,早已不能奈何我。” 扫过桌子上的酒盅,沈久安的话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别说只是这两壶酒,哪怕再来两壶,也依然不是问题。” 景王脸上,没有丝毫被拆穿后的不好意思。 “沈久安,你越来越有意思了。”景王的脸上浮现一抹兴味,“即便你是太子的人,本王都不舍得再杀你了。” “王爷,季薇呢?”沈久安不和景王兜圈子,干脆问,“我和王爷谈不上情谊,喝酒聊天就不必了。” 景王脸上兴味之色更甚,“传闻中,永宁侯一家全都是痴情种子,看沈世子你,就知道,有些传言,也不得不相信。” “陈季薇是有本事不假。”景王挑眉,“可也没到沈世子牺牲到这种地步的。” “能让太子出手帮你,只怕你也付出了不少吧。”景王不客气的说道,“太子这人,无利不起早,看似光明磊落,实际上比谁都卑鄙。” 景王的话,沈久安只当是过耳风。 他压下心头的不耐烦,和景王周旋,“王爷,和太子如何,这就是我的事了。” 景王却不依不饶,沈久安忍无可忍,正准备爆发之际,一个想法突然涌入脑海。 景王是什么人! 眼下自己给皇后下了毒,那可是景王的亲生母亲。若依王爷的脾性,此刻应该恨不得扒他皮抽他筋才是,又怎么会如此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聊天? 心里的想法快的抓不住,沈久安也不敢去抓。 “王爷!”沈久安忽的又开口,“你把季薇怎么样了!” “赵喆。”沈久安直呼景王的名字,“若是季薇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永永远远,也得不到皇后的解药。” 沈久安语气很轻,眼中泛起冰冷的杀意。 他刚刚怎么那么傻,居然没看出来,景王是在刻意拖延时间! 景王收起刚刚的笑容,还上一抹刻骨的冷意,“沈世子,反应不慢,本王……” 他话音未落,沈久安的长鞭忽然到了。 灵活的鞭梢瞬时间缠住了景王的脖子。 景王大惊,挥动着手的想要挣脱鞭子,可这鞭子触手冰凉,他这才看清楚,这鞭子居然通体都是精钢打造,如若蟒筋,坚韧极了。 景王一时不查,顿时找了沈久安的道。 沈久安的声音,宛如勾魂黑无常,浑身上下弥漫着冰冷的杀意,“王爷,立刻带我去找季薇,否则,我杀了你。” 景王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的近。 他握紧鞭子,却只觉得,这鞭子如同蟒蛇一般,越挣扎,收的越紧。 下人们在旁边惊呼,沈久安一个眼神扫过去,顿时噤若寒蝉。 景王的脸几乎成了绛紫色,他颤抖着身子,指了指外面。 沈久安这才放松鞭子,给景王留下一个喘息的空间,“赵喆,最后一次,季薇在哪儿?” 景王亲眼见识了沈久安的可怖之处,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沈久安居然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惊疑不定的看着沈久安,景王杀机更盛。 沈久安轻提鞭子,精钢打造的鞭身,重达几十斤,可沈久安拎着,却不见丝毫吃力。 “王爷。”沈久安仰头,“带路吧。” 这里是景王的地盘,可他却忽然生出一种,这里沈久安说了算的错觉。 顿了顿脚步,景王找回节奏,“沈久安,本王定要杀了你。” 沈久安噙着一丝冷笑,“只可惜,你现在杀不了我。” 见沈久安又拿起鞭子,刚刚被扼住呼吸的感觉,让他莫名心悸。景王算了算时间,脸上忽的浮现一抹笑意,“沈久安,你现在去,也晚了。” 不等沈久安开口,景王大步向前。 沈久安用惯了轮椅,倒也跟得上。 别院的角落里,景王带着沈久安过去。 沈宝珠在一旁,看到沈久安,心虚的往后退一步,试图遮住自己。 沈久安瞟了她一眼,眼神里冰冷刺骨的杀意,让沈宝珠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看到旁边的景王,她磨磨蹭蹭的挨过去,“王爷,都办好了。” “沈久安,你不是很想知道陈季薇在哪儿么?”景王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去吧,推开门,你就看得到。” 沈久安心里一沉,看着不怀好意的景王和沈宝珠,“你们做了什么?” “你应该问,是屋子里的两个人,他们做了什么。”景王没吭声,沈宝珠大着胆子开口,“久安哥哥,你对大嫂这么好,只可惜,她却还惦记着自己的心上人呢。” 心上人? 沈久安终于变了脸色,“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助助兴罢了。”沈宝珠掩唇娇笑,“久安哥哥进去看看,不就都明白了么?” 沈久安扫过一旁的景王和沈宝珠,“王爷,别忘了,皇后的命,可还在我们手上。” 怒气一闪而过,景王冷哼一声,“本王只答应保住她的命,剩下的,可是你这位好妹妹做的,根本往没关系。” 沈宝珠顿时脸色灰败,“王爷!” 沈久安没工夫和他们废话,听着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动静,他猛地推开门。然而,看到屋内情景的时候,却惊住了。 景王和沈宝珠原本打算看笑话,但见沈久安面色不对,也跟着看了一眼。 只一眼,也同样呆立在原地。 景王忽的转头,一巴掌把沈宝珠打的趔趄,“贱人,你安排的什么好事?” 沈宝珠捂着肿起的脸,气急败坏的看着房间内,“沈宝瑶,你怎么在这里?” 只穿了一件贴身小衣的沈宝瑶,正被一脸荡漾的方平章压在身下,陈季薇虽然手脚不能动,可却完好无损的躺在一旁。 “你们做了什么?”沈久安沉声问。 沈宝珠气急败坏的冲进去,一脚踢开了方平章,“滚开!” 她才刚刚进去,门外却忽然又冲进来一个女人,对着沈宝珠另一边脸又是一巴掌,“你敢打我哥哥!” 沈久安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女人,“方平萍?” 方平萍看了他一眼,俯身护住方平章,大怒,“沈家没一个好东西。” “沈宝珠,是你答应要替我哥哥报仇,我才相信你的。”方平萍恨声道,“你居然踢我哥哥!” 方平萍没说完,臂弯里的方平章又情动了,顾不得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亲妹妹,反而上下其手,眼神迷离,一副欲火中烧的模样。 方平萍再厉害,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这一幕让她又羞又怒,跳起来站开两步远,又惊又怒,“你们对我哥哥做了什么?” “我相信你们,才留在了院前。”方平萍看着地上,衣衫半褪,形容狼狈的哥哥,涨红着脸,“沈宝珠,你还我哥哥!” 沈宝珠莫名其妙被方平萍打了一巴掌,心里怒极,“你瞎叫什么?让你哥哥跟陈季薇睡一觉,难道不是替他报仇么?” “你哥哥惦记陈季薇那么久了,看到吃不到,我替他达成心愿,他谢我还来不及呢!”沈宝珠走到沈宝瑶面前,替她遮住了身子,冷声道,“方平萍,看到没有,现在是我妹妹受了害,我没打你就不错了!” 方平萍指着地上的方平章,“你们?” “最烈性的春药。”沈宝珠不耐烦的说,“若是不能泻火儿,不出三五日,就能憋死。” “我劝你,赶紧带着你哥哥,去青楼吧。”沈宝珠神色极冷,“方平萍,还不快滚!” 方平萍惊愕不定的看着沈宝珠,又看了看地上呻吟的方平章,羞恼不已,却也无计可施。 咬咬牙,正准备带人走,却被沈久安拦了。 “方姑娘。”沈久安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陈季薇的身上挪开,他稳了稳心神,又道,“事到如今,难道你不好奇么?” “打你哥哥的人,究竟是谁。”沈久安看着方平萍,“姑娘究竟又什么切实证据,证明就是我和季薇做的?” “方姑娘,还看不明白么?我们是替人背了黑锅,你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沈久安冷笑,“姑娘,我和你谈个条件,你帮我一个忙,是帮你找出来,谁是真正的凶手。” “我凭什么相信你?”方平萍虽然正一筹莫展,可仍然相当敏锐,“你要我帮什么忙?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第一百零九章 用身体帮忙 “就凭,你现在只能相信我。”沈久安勾起唇角,“方姑娘,你还没觉察出事情不对么?” 方平萍皱着眉头,扫过一旁的沈宝珠,“你们沈家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谁也不相信。” 沈久安笑了笑,“方姑娘,话不要说的那么绝对。我也可以先帮你找出谁是真正的凶手,然后你再考虑要不要帮我的忙。” 反正对自己没什么影响,这个条件还差不多,方平萍这才答应,“好。” “你哥哥再耽误下去,人就废了。”沈久安提醒,“方姑娘还是赶快带着你哥哥走吧。” 方平萍狠狠的咬牙,然后命身后跟着的京兆衙门的人帮忙抬起了方平章,送到马车上。 “王爷怎么不派人拦着?”沈久安故意道。 景王额头青筋直蹦,他当然想拦着,可他心里也清楚的很,方平章兄妹二人身后站着的是京兆知府王通。王通这人,又臭又硬的像茅坑里的石头,又疯狗一样,三五不时的在朝堂上弹劾官员。 景王手眼通天,可眼下,拿王通却也毫无办法。 景王知道沈久安明知故问,怒道,“沈世子,我劝你还是看一看世子妃吧。”他暧昧不明的笑了笑,“世子也中了春药,原本是打算和刚刚的方公子好事成双的,只可惜,却被这女人突然出现,截了胡。要不然,倒有一场好戏可看了。” 景王说着,脸上露出惋惜的模样,“太可惜了,不然啊,沈世子这顶京城第一的绿帽子,是戴定了。” “沈世子不去看看,陈季薇怎么样了?”景王声音低沉,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沈久安竭力抑制住自己过去的冲动。 他心里清楚,这里是景王的地方,自己终究孤身一人。 刚刚偷袭到景王的那一鞭,虽然暂时震慑住了景王,可沈久安心里也明白,那也是景王没防备的结果。 而眼下,若是不见陈季薇还好,尚且能稳住心绪,可若是见了,连他自己都难保,看见陈季薇之后会不会失控。 为了万无一失,沈久安只得忍耐住。 “王爷。”沈久安干脆的伸出手,“解药。” “什么解药?”景王做不解状,“是本王该问你要解药。” “皇后的解药,我现在不能给你。”沈久安冷声道,“待我和季薇出去之后,平安无事的回到沈府,不出一个时辰,皇后定然好转。” “这病来势汹汹,想要好,却也好得快。”沈久安已有所指到,“一切,全看景王是否爽快。” 景王冷哼一声,沈久安行事缜密,如此倒也预料之内。 “你的解药,我没有。”景王一把抓过来沈宝珠,“还是问她吧。” 对上沈久安的眼神,沈宝珠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自从沈府突遭大变,沈宝珠就很难再以过去的眼光看待他了。她虽然清楚,沈久安早已不是过去那个软弱无力,人人可欺的沈世子。可却也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就哆嗦成这样。 “我,我没有。”沈宝珠硬着头皮开口,“没有解药。” “嗯?”沈久安长鞭猛的出手,“你再说一遍?” 精钢打造的鞭梢,扫过去,顿时豁开了沈宝珠身上单薄的纱裙,血色顺着纱裙蔓延,沈宝珠惨叫一声,面色委顿。 景王在旁边,这才看清楚了沈久安的动作。 长达三丈的长鞭,在沈久安的手里,却服服帖帖,力道精巧,准头极高。 沈宝珠嘤嘤的哭起来,躲在景王身后,委屈的喊了声,“王爷?” 景王嫌恶的看了她一眼。 沈久安轻提长鞭,又问了一遍,“解药呢?” 沈宝珠这才深切的感受到了惧意,沈久安真的想杀了她。 “没有,没有解药。”沈宝珠赶忙说道,哭丧着脸,“这是春药,没有解药。”看了眼沈久安,她低声道,“这种春药,熬不得,刚刚跟方平章说的,也都是真的。” 沈久安听的心头大怒。 一通鞭子抽过去,“沈宝珠,你堂堂永宁侯府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么下作之事?” 沈宝珠被抽的连声惨叫。 “王爷救我,王爷救我。”沈宝珠浑身血迹,再也不复之前的娇柔模样,“王爷啊。” 声声凄厉,景王皱着眉头,“沈久安,你打狗还要看主人。” 沈久安收回长鞭,“沈宝珠,这是给你的教训。这笔账,咱们没完!” 沈宝珠哆嗦一下,趴在景王身边,低声哀求了句,“王爷。” 景王低头,正好看到沈宝珠往日春水般的眼睛带着盈盈泪水,一时想起了她在床上的娇媚模样。 “沈世子,沈宝珠是本王的妾,你说要给她教训,这又是什么意思。”景王拉起沈宝珠,有用帕子擦干净了手,“沈世子,慎言啊。” 沈久安冷笑一声。 这是,别院的外面,却忽然传来了鹧鸪鸟的叫声,三长两短。 春日,鹧鸪鸟本就经常叫,沈久安的脸色,却因为这鸟叫声,晴朗了几分。 “王爷,放人吧。”沈久安忽然道,“如果你还想要皇后的命的话。” “阿银带着人守在外面。”沈久安这才走到陈季薇身边,他没办法抱起陈季薇,却弯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这只手,曾经素白如玉。 曾经为他种了开的最艳的蔷薇。 倚梅院焕然一新是因为她,他的心沉沦,也是因为她。 可这只手的主人,眼下却沉沉的昏迷中,脸色酡红,甚至连手上,都因为热度,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沈久安深呼一口气,竭力忍住,这才抬头,“王爷,你再不放人,就别怪我动粗了。” 景王怒视过去,“你敢!” “我当然敢。”沈久安低笑了声,“逍遥山庄虽然是江湖门派,可王爷这里却也是京郊别院,我还想问王爷,有什么底气,会觉得我不敢?” 景王面色发寒,正想说什么,门外却匆匆进来了人。 “王爷,咱们这儿,被人围住了。”那人声音虽低,可沈久安离得并不远,听的一清二楚。 他勾起唇角,“王爷,听到了么?” “半炷香之内,若是我和季薇没有出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景王神色阴郁的盯着沈久安,“本王小瞧你了。” “沈久安,今日,你让本王大开眼界!”景王的眼神,恨不得把沈久安剥皮拆骨。 沈久安低笑一声,“王爷,我这也只是下策。” “走吧。”景王忽然道,“不过沈久安,你记住,今日是我赵喆不察,计输一筹,无话可说。” “可你也准备好了。”景王声音压得极地,恨意极浓,“沈久安,我们不死不休。” 沈久安看都不看他。 想尽办法把陈季薇抱在怀里,沈久安带着她缓缓出了门。 沈宝珠还在一旁抽噎,“王爷。” 景王一掌推开她,跟着匆匆出门,只说了两个字,“进宫。” 景王刚出门,就看到一亮青帷马车,迅速驶离了别院。 司马公子在旁边低声道,“王爷,要不要派人去追?” “追什么?”景王眯着眼睛,“沈久安的人都能找到这里,可见是有备而来。” “你抓紧时间备马,我要进宫。”景王阴沉着脸,“母后若是有什么意外,这些人,全部都要陪葬。” 而回沈府的马车上。 沈久安摊开粘腻冰冷的手掌,紧紧握住陈季薇的手。 她的手极热,身体也极烫,偶尔,还发出几句呻吟,那声音,听在沈久安的耳朵里,饶是此刻情况紧急,也让他不禁一阵心头荡漾。 越发紧的握住陈季薇的手,沈久安动情的在她的掌心吻了一下,“季薇,你终于回来了。” 回了沈府,刘长青已经让刘大夫提前在依梅院等着了。 看到陈季薇,刘大夫惊讶不已,“世子妃,这,这……” 刘大夫尴尬道,“世子妃,这是中了催情剂吧。” 沈久安微微点头,“刘大夫,可有药解?” 涉及正事,刘大夫也肃容道,“沈世子,催情剂不必旁的东西,有药可解,这,恐怕……” 他为难的看了眼沈久安,意义不言而喻。 沈久安愣了愣,压下心头的悸动,“刘大夫,你看她的手筋。” 轻轻的撩起陈季薇的衣袖,又小心翼翼的替她褪去鞋袜,沈久安也是在马车上才发现的,景王丧心病狂的,居然连陈季薇的脚筋也一并挑断了。 刘大夫行医多年,看着眼前这一幕,依然只觉触目惊心,“世子,只是多大的仇啊。” “和季薇无关,是冲着我来的。”沈久安自责不已,“大夫,你看,可有办法?” 刘大夫怅然的摇摇头,“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世子妃的手和脚,我看是废了。” “纵然勉强复原,只怕也,不堪用了。”刘大夫轻叹口气。 生死人肉白骨? 沈久安忽的想到了陈季薇一身的本事,心里稍安,“大夫,先把伤口包扎起来吧,你再想想办法。” “办法当然有。”刘大夫吞吞吐吐的看着沈久安,“可世子,当务之急,是要帮世子妃……” 第一百一十章 凡人心 沈久安不是纯情少年,可听到刘大夫的话,也不禁愣住了。 医者自尊,刘大夫正色道,“世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看来了世子妃的情况,如今她在昏迷中,尚且压制的住,可一旦清醒,反应立刻是现在的几倍不止。只怕石头都要动了凡心,又何况是世子妃?” “若是,一直不能纾解呢?”沈久安第一觉得,问个问题,居然如此艰难。 可刘大夫正忙着处理陈季薇手脚处的伤口,却很奇怪的看过来,“世子为何不帮忙呢?你放心,世子妃的伤口我刚刚敷了麻药,即便是醒来,也不会觉得痛苦。” 不过既然沈久安问了,他还是耐心的解释,“若是一直不能得到纾解,以世子妃现在的情况,只怕会很糟糕。” 也就是,不得不做…… 平生第一次,沈久安生出了些许的荒谬之感。 他当然很期待和陈季薇真正的洞房花烛之夜,可哪怕穷尽了他的想象,也绝对想不出,两个人真正的第一次,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的。 刘大夫说完,自己也觉得尴尬,“世子,世子妃的手筋和脚筋,稍后我再处理。” 这便是催他了么? 沈久安面色古怪的点点头,让阿银送走了刘大夫。 屋子里再没有了旁人,沈久安低头看着陈季薇,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直昏睡道现在,可眼下睫毛轻颤,看样子,也快醒来了。 沈久安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刚刚刘大夫的话,若是昏迷之后,石头也要动凡心。 究竟是如何厉害的春药? 沈久安看着眼前面色潮红,浑身瘫软如一汪春水般的陈季薇,忽然觉得,虽然仓促,虽然她还带着严重的伤,可他,却还是情不自禁的被诱惑了。 就在沈久安凝视这陈季薇红润如蔷薇花般的双唇发呆的时候,阿银却忽然敲了敲门,他并不进屋,听到开门的动静之后,飞快的扔进来什么东西,然后站在外面喊了一声,“舅老爷让我给你的。” 沈久安打开一看,纵然现在心情和情况都不合适,可他却还是一阵无语。 小舅舅这个为老不尊的,居然送了两本春宫图! 沈久安并不是少年郎,春宫图,也并非完全没有接触过。往日里看着纠缠在一起的肉体,只觉得厌恶,可如今再看,里面的男男女女,却忽的从身体深处弥漫出一股难以忍受的欲望。 他着了迷一般的亲吻陈季薇的双唇。 也恰在此刻,陈季薇从昏迷中醒来,她圆睁的杏眼不似往日清明,反而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一样,水汪汪,她红唇微启,一张不沾染尘埃的脸,天真和危险交织的诱惑。 这样的诱惑之下,沈久安再也忍不住。 小心翼翼的褪去陈季薇的衣衫。 陈季薇浑身如同火烧一般,只有沈久安带着凉意的手过去,才略觉得舒服了一些。 “久安。”陈季薇手脚用不上力气,她难耐的扭动着身子,猫一样嗓音,低哑的喊了声,“久安,摸摸我。” 沈久安的脑中,轰然一声,炸了! 他玉色的手指拂过她光裸的脊背,手指过去,陈季薇的身体随之一阵轻颤。 她的身体,越发绵软如春水,等着他去撩拨,等着他去充实。 沈久安再也忍不住,一个倾身,覆了上去。陈季薇双臂如藤,缠住沈久安的脖子。 她深陷药性,不知酣足,他得偿夙愿,不知疲倦。 不只是第几次,陈季薇才从迷茫中渐渐清醒。 只觉得连动动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陈季薇看清楚身上的人,失声尖叫,“沈久安,你你干什么?” 虽然陈季薇已经用尽了力气,可那声音,听在沈久安的耳中,却如蚊呐一般,只听的人心底痒痒的,不起半点震慑作用。 沈久安腰往前一送,“季薇,别动。” 不动? 陈季薇感觉到那东西在自己体内进进出出,她下意识的缩紧了身体。沈久安忽的急喘一声,重重的顶了两下,便伏在陈季薇胸前。 他忘情的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低头忍不住再次亲上她的唇。 陈季薇如遭雷劈。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醒来的时候,要遭遇这个! 尝试的活动了自己的手脚,陈季薇沮丧的发现,依旧纹丝不动。 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之后的手脚,虽然不会动,可还是疼的啊!现在,居然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她耸然一惊,看着脸前的沈久安,半丝柔情蜜意也无,“你做了什么?” “你该不会这么禽兽吧!”陈季薇磨牙,怒道,“连我这样,你也下得去手?” “季薇,你中了春药。”沈久安无奈道,“我也只是,帮你解毒罢了。” “你明明就是趁火打劫!”陈季薇怒极,想要拉过一旁的衣服遮住赤裸的身体,却陡然发现,自己就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坐不了,不禁更加沮丧,“沈久安,你太卑鄙了。” 沈久安听着陈季薇的话,火热的眼神也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起身,拉过衣服帮陈季薇盖住,两人赤诚相对,沈久安的脸色,却不见半点尴尬,“季薇,你相信也好,不愿意相信也罢,你的情况危急,如果不是为了救你。” 他眼眸深沉的看过去,“我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了你。” 陈季薇咬住下唇,一阵难堪,撇过头去。 许久,才轻飘飘的开口,“你说的也是。我被沈宝珠下了春药,或许你心里,还觉得甚合你意呢。” 沈久安眼中忽的升腾起一阵怒火。 两人之间的柔情蜜意,此刻荡然无存,“陈季薇,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有那么不堪忍受么?” “有!”陈季薇怒从心头起,“沈久安,你分明就是自私,你明明可以换种方式救我,却选择了我最讨厌的一种。我神志不清,你顺水推舟倒也罢了,还假仁假义的说都是为了我好!” 陈季薇越说越生气,“还说你是逼不得已,我看你根本就是处心积虑!” 陈季薇的无理取闹,让沈久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沈久安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此可笑。 两个人刚刚的激情,更像是一个幻觉,深深的看了眼陈季薇,沈久安忽的又问,“季薇,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 说完,他穿上衣服,又替陈季薇穿好。 做完一系列事之后,他的脸色恢复了以往,只是眼神中,却多了丝显而易见的疏离。 “季薇,你不相信我,我让刘大夫来跟你解释。”沈久安淡淡的说道。 沈久安转身出了门,陈季薇低着头,看着手腕和脚腕处厚厚的绷带,感受着身体内隐隐的钝痛,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沈久安出去没多久,知书进来了。 看到陈季薇一身狼狈,不忍的落泪,“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知书,帮我穿好衣服。”陈季薇低声说了句,“送我回你的房间。” 这里无处不在的暧昧气息,让陈季薇窒息。 知书轻手轻脚的帮陈季薇打理妥当,出门找轮椅的时候,却被沈久安拒绝了。他带着刘大夫重新进来,鉴定霸道,“季薇,你只能留在这里。” 说着,不由分说的示意刘大夫上前。 刘大夫欲言又止,轻叹口气,上前一步,解开了陈季薇手上和脚上的绷带,伤口深可见骨,清洗的时候,还能看到伤口处的断茬。 “生肌接骨膏。”刘大夫念叨着一个名字,“世子,若是能弄来这个的话,对世子妃的伤处,倒是有些帮助。” “好,我这就让人去找。”沈久安立刻道。 “世子,这生肌接骨倒膏可不是平常的东西。里面的三七,要百年以上的,辅以首乌、灵芝,还有最重要的一味药材,只有加入了是生长在边境极寒地区的接骨木,才能做成。”刘大夫皱着眉头,“世子,三十年前,京城最大的药铺仁善坊还有三瓶存货,可这么多年过去,恐怕已经?” “我这就让人去问。”沈久安当机立断,“阿银,快去。” “不用麻烦了。”陈季薇低头看着伤口,摇头拒绝。 “要去。”沈久安定定的看着陈季薇,“一定要去。” 陈季薇愣了愣,又听刘大夫说了几句,沈久安送他出去之后,又折返回来。 “季薇,我知道你有本事,手脚上的伤并不一定成问题,可眼下情况特殊,如果你骤然好了,又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沈久安耐心的解释,“你的能力,不要在人前显露了。” 沈久安的担心,倒也不无道理。 陈季薇默默的点点头。 沈久安看着她沉默的模样,心里一软,轻叹口气,“季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让人给你做了吃的。”沈久安转身出了门。 知书守在一旁,看着陈季薇,忍不住开口劝道,“姑娘,你既然和世子成亲,这就是早晚的事。” “女人早晚都有这一天。”知书轻声劝,“世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说完,知书低头,小心翼翼的拂过陈季薇手腕脚腕的伤口,心疼的问,“姑娘,快点想办法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景王娶亲 陈季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 手腕和脚腕处的伤口,并不是大问题。只是,陈季薇清楚的知道,她和沈久安之间,结束了。 “知书,你先出去吧。”陈季薇神色冷漠,“在门口守着,不许沈久安进来。” 知书试着劝她,“姑娘!” 陈季薇挥挥手,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把房间里,妆台上的那个镂空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盆莲花,端到这里。” 想了想,陈季薇又道,“知书,你去请相国寺的言觉大师来,我找他帮忙。” 知书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沈久安拿着吃的进来,却发现知画守在门口。 知画硬着头皮,“世子,我们姑娘现在心情不好,恩,她睡着了。” 沈久安在门口定住,“是她说的,不见我?” 知画有些尴尬,“这个,世子……” 知乐却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门口,看道沈久安,细声细气的说,“世子,把东西给我吧,姑娘醒了,我送过去。” 目送着沈久安离去,知画埋怨道,“知乐,姑娘说了不想见世子,知书姐姐临走的时候,也吩咐了。你还接了世子的东西,不是存心给姑娘添堵么?” 知画说话直爽,知乐听的咬唇,“知画姐姐,我记住了。” 知画说完,也觉得自己语气有些过,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是这么一说。我先进去守着姑娘,你在这儿,可不许让世子进来了。” 知乐垂着眼睛点点头。 知画进去了,知乐打开了刚刚沈久安送来的食盒,里面装着一碗温热的核桃酥酪,还有几碟精致的小点心,都是陈季薇平时爱吃的口味。 知乐含怨的看了眼房内,又把食盒恢复了原样。 沈久安送完东西回去,阿银忙问,“世子妃怎么样了?” “不愿意见我。”沈久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阿银,你一会儿去一趟吧。” 阿银惊吓似得问,“我,我行么?” “你去吧。”沈久安揉了揉眉心,自从陈季薇出事,这两天来,他总共睡了不到四个时辰,眼下又见陈季薇闹别扭,只觉心力憔悴。 阿银点点头。 陈季薇的房间,知画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却见陈季薇靠在床上的被褥上,盯着桌案上的一盆莲花,若有所思的模样。 “姑娘,你现在身体不舒服,休息要紧。”想了想,她又开口,“刚刚世子来过了。” 陈季薇掀了掀眼皮,“让他走。” 知画已经知道了之前的事,不禁抓耳挠腮,“姑娘,世子,世子不是挺好的么。” 连知画也这么说,陈季薇不禁惊奇的看过去,“他好不好,你们又怎么知道。” 知画一向能言善辩,可这会儿也不禁有些吞吞吐吐,“世子当然很好啊。” “姑娘一直失踪没回来,世子连日奔波,整个人都憔悴了。”知画打开了话匣子,“姑娘,你难道没发现么?你们吃饭的时候,凡是摆在你面前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你随口说一句什么好,世子就能记住放在心上。” “你想做什么,世子都由着你。” “他性格偏冷,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可是因为姑娘你喜欢,他就任由你把依梅院改成现在的模样。” 知画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抬头看向陈季薇,,“姑娘,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世子的真心么?” 陈季薇听的苦笑起来。 “知画,你只见到了表面。” “他对我好,只是因为他觉得,他该对我好。”陈季薇克制道,“从上次沈府出事,他当众把往事挑明,沈久安是什么样的人,我就很清楚了。” “沈久安这人,隐忍,深沉。” 陈季薇轻叹口气,“我是嫁给了他不假,可对他,竟然半点都不了解。” “你知道么?”陈季薇低笑一声,“在景王的别院,我半昏半醒的时候,看到沈久安,是有武功的。在沈府之中,他足以自保,可当时我被沈庆忠羞辱,他都能隐而不发。” “他这个人,隐忍,深沉。” “为达目的,处心积虑。” 陈季薇皱眉,她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沈久安这种人。 “嫁给他的时候,我就没打算要和他过下去。”陈季薇面容清冷,“又出了这样的事,无论如何,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阿银在门口听的心里一惊。 匆匆对门口的知乐交代了一句,“不要告诉世子妃我听到了。” 整了整衣冠,阿银这才推门进来。 “世子妃。”阿银站门口对陈季薇行了个礼,“好点了么?” 看到阿银,陈季薇立刻问,“阿银,你也是来为你们世子当说客的么?” 她神色虚弱,可声音却带着凛然之气。 阿银苦恼的皱皱眉毛,“世子妃,我是很想替世子做说客。可我若是劝了,岂不是也要被你赶出去,所以,还是算了。” 纵然心情不佳,可听到阿银这句话,陈季薇还是弯了弯唇角。 “世子妃,你不好奇,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么?”阿银有意要活泛气氛,眨着眼问陈季薇。 陈季薇摇头,只做不知道。 阿银笑嘻嘻的摸出一把梧桐子儿,“世子妃,诺。” “景王接着世子单独去了别院。”阿银得意的说道,“我就让世子带着这个,沿路撒上,不然,你们还没这么快回来呢。” 陈季薇听的点头,转而又问,“不过,景王怎么会接世子去别院?” 阿银正了正神色,附在陈季薇的耳旁,说了一句话。 陈季薇听的心里一震。 阿银为难道,“世子妃,我可以保证,世子对你是有真情的。” “只是世子又有不得已之处,世子妃,阿银能不能求你原谅他?”阿银小声道,“世子妃,行么?” 看着阿银小心翼翼的样子,陈季薇一时无语。 “阿银。”知画在旁边不悦的说,“都说了不想说这个,你怎么还说。” “你们沈府的人都是这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我还想着宝珠姑娘不错,谁知竟也包藏祸心!”知画越说越生气,“姑娘,这沈府,不待也罢!” “姑娘。”知画想起那个螺钿镯子,怒道,“你前脚走,后脚知书和知乐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好被知乐认出来了那个镯子,这东西根本不是螺钿做成的!” “这东西对身体有害。”知画后怕不已,“她从送给你开始,就没安好心。” 陈季薇听的一愣。 “算了,沈宝瑶也算替我受过了。”陈季薇轻叹一声。 阿银虽未在现场,可听沈久安说的,早已觉得奇怪,“世子妃,沈宝瑶怎么会在那个房间?” “沈宝瑶被沈宝珠带去了,可并不怎么管他。”陈季薇有些尴尬,“大约是哪里只认得我,沈宝瑶偷偷去找我了。我发现沈宝珠下手之后,又把方平章送了进来,就把沈宝瑶弄晕了。” 陈季薇说着,面上有些愧疚,“其实,沈宝瑶并没有做错什么。” 知画脸上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阿银却了然,“世子妃,沈宝瑶错就错在,她是沈宝珠的妹妹。” 陈季薇刚想出声,却听到房间门口忽的又传来了一阵扰攘声。 知画皱眉,“姑娘,我去看看。” 知乐去正巧推门进来,“姑娘,景王来求亲了。” 景王? 求亲? “怎么回事?”陈季薇又问,“景王怎么会来?像谁求亲?” 知乐面色难看,“景王请了媒人,抬着聘礼,来咱们沈府迎娶沈宝珠!” 景王娶沈宝珠? 陈季薇看了眼阿银,阿银抬脚就往外走,“我去问问世子。” 屋子里没了旁人,知画才又问,“姑娘,景王怎么会娶宝珠?” “恶心我们罢了,沈府堂堂的嫡女,却嫁给景王做个妾,传出去,永宁侯府在京城中如何立足?”陈季薇说着,打心底一股厌恶。 因为这件事,陈季薇便没有再拒绝和沈久安见面。 沈府目前沈久安管事,下聘的礼单和婚书,便送到了沈久安的手中。 “还不到一天的功夫,景王怎么这么心急?”陈季薇皱着眉。 沈久安脸色同样不好看,“不是景王心急,是沈宝珠心急。” “她得罪了我们,全家老小都在沈府待不下去。”沈久安面上闪过一抹狠厉,“自然要快点攀上景王这个后台。” “娶个妾而已。”沈久安冷笑,“用不着这么麻烦。” “扔了景王的聘礼!” “绑了景王的媒人!” 沈久安握紧交叠在一起的手,“将沈家三房,从沈府除名。沈宝珠嫁与何人,与永宁侯府,再无半点关系。” “阿银。”沈久安断然道,“听到了么!” 阿银点点头。 景王娶亲被辱,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景王怒极,沈宝珠瑟瑟发抖的立在旁边,低声喊了句,“王爷?” “害的本王丢了大人!”景王指着沈宝珠,“若不是你对本王还有点用处,早就让你卷铺盖滚蛋了。” 沈宝珠咬紧下唇,“王爷,不会了!” “我还有个办法。”沈宝珠低声说了几句,景王神色莫测的盯着她,“这件事再办不妥,你就带着你全家老小,从本王府上滚出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旧事重提 赶走了沈家三房。 终日在祠堂礼佛的沈老夫人,也终于有了反应。她两个亲生儿子,一个死了,一个又被赶了出去。 此刻沈久安手掌沈府大权,虽然不曾短她吃喝,可松梅院,却早已不复往日光景。 秋水跟在沈老夫人身边,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大丫鬟,此刻粗服木钗,脸色蜡黄的抱着一捆柴,神色慌张的从柴房出来。 沈夫人同样一身粗布衣服,自从她们守在松梅院里,以礼佛为名之后,沈久安就真的坐实了她礼佛的事实,命人送来的饭菜,全都是粗茶淡饭不见荤腥。 松梅院里的所有人,都瘦了。 老夫人苍老了许多,看到秋水回来,便问道,“有消息了么?” 秋水面色难看的点点头,“老夫人,拿到了。” 说完之后,偷偷看了眼老夫人,秋水又犹豫着开口,“老夫人,往日那些人见到咱们,那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可是现在……”秋水说着,忍不住抹了一下眼泪。 “府中现在只知道世子和世子妃,老夫人是谁,以前对他们有什么恩惠,早就没人提起了。”秋水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沈老夫人蜡黄的脸上,浮现一抹怨毒之色,“哭什么!”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沈老夫人握紧手里的东西,冷声道,“看他们还能得意到几时?” 秋水点点头,从那捆柴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老夫人,又问,“老夫人,这件事你看?” “跟她说,让她妥善安排,我全部配合。”老夫人轻哼一声,“再怎么,沈府也比给了沈久安这个野种强!” 秋水脸上一喜,低声道,“是。” 沈府表面,风平浪静。 陈季薇的手腕脚腕上的伤,在别人看来,或许很严重,可对于陈季薇来说,却并非难事。 知书顺利的从相国寺请来了言觉大师,没人知道,陈季薇和言觉大师在房间里谈了什么,只有陈季薇身边最贴身的侍女知书知道,陈季薇命她端来的那盆莲花,不见了。 知书没忍住,找了个没人的机会问,“姑娘,那盆花呢?” “送给言觉大师了。”陈季薇伸出胳膊,“知书,过来帮我换药。” “白色的瓷瓶,就是上次言觉大师送来的那个。”陈季薇吩咐道。 知书帮陈季薇拆了纱布,惊喜道,“姑娘,你这是什么药,这才两三天的功夫,伤口就长住了。” 陈季薇低笑一声,“总算是没有白费了我的花。” “姑娘是用花换的这些药么?”知书惊讶道,“那盆花?” “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陈季薇解释,“放在心口,温养了七日,才萌芽的一粒种子,本来还以为养不活了。” 见知书惊讶,陈季薇又道,“那可不是普通的莲花。” “日后,若是有机会,你去相国寺看了,就知道了。”陈季薇买了个关子,“收他这么点伤药,一点也不多。” 知书叹服的点点头。 心疼的看着陈季薇手腕上新鲜的伤口,她又道,“姑娘,改日再让知乐给你配些药,把这疤痕去了。” “随他去吧。”这次,陈季薇倒不是很在意,“留着,也好时刻提醒我,沈久安并不是很好相处之人。” 知书轻叹一声,“姑娘,你真的要和世子和离么?不是一年么?” “是一年。”陈季薇摸了摸手腕,又道,“可也有前提条件。此刻沈府,沈久安手掌大权,永宁侯世子的位子,牢靠无比,也算我提前兑现了承诺。” “既然他已经是世子,我又何必留在这里?”陈季薇挑了挑眉。 想通了这个,这几天她的心绪也平静了不少,反正那件事也已经发生了,也的确是因为自己中了春药,不管怎么样,就算是沈久安救了她好了。 陈季薇释怀的说,“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阿银推着沈久安,正巧在门口听到了陈季薇的话。 阿银低声喊了句,“世子?” 沈久安抬了抬手,“没事。” “去敲门吧。”沈久安定定神,“此事重大,一定要和季薇商量一下。” “世子。”阿银忧心忡忡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敲开了门,看到沈久安,知书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陈季薇面色安详,看到沈久安,还难得的笑了笑,“你来了?” 若是没有在门口听到陈季薇的话,沈久安一定会因为这个笑容而受宠若惊。 可听了之后,却只觉得这笑容晃得他眼晕。 “正好,我有事情找你。”陈季薇先开口,对沈久安点了点头。 沈久安呼吸一滞,却瞬间明白了,陈季薇想说什么。 “你别说。”沈久安忽然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陈季薇笑了声,“不用了,我的伤已经好了。言觉大师送来的药,很管用。” 沈久安知道,请言觉大师来,不过是另一个障眼法。 “刘大夫说的生肌接骨膏还没有找到。”沈久安轻叹一声,“季薇,你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忙了。” 陈季薇没吭声,神色间,却是默认了沈久安的说话。 沈久安苦笑一声,“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这么生疏了。” “原本也不是很亲近。”陈季薇挥挥手,示意知书出去。 阿银见状,也很有眼色的跟着出了门,只是临走的时候,又担忧的看了眼沈久安。 等他们关好了房门,陈季薇才又道,“沈久安,不如我们再谈谈?” 沈久安脸上飞快的显出一抹痛苦之色,“季薇?” “那次不是错觉。”陈季薇缓缓道,“这两天我想了很多,那天的确是我的反应太过分了,不管怎么样,总要谢谢你救了我。” 陈季薇客气又疏离。 沈久安却宁愿陈季薇继续冷着脸发脾气。 “沈久安,咱们和离吧。”陈季薇抬起头,不似那次激情时的水润茫然,也没有事后的沮丧懊恼。此刻的陈季薇,清醒,坚定。 只这一个眼神,沈久安就知道,她来真的。 “我做了这么多的事,难道你看不到?”沈久安自嘲的笑了笑。 他神色清明了几分,“季薇,和离不和离这件事,你我目前说了都不算。” “老夫人去族里告状了。”沈久安上看着陈季薇,神色平静,“现在,族里的老人们都围到了沈府前面,要府上给族里一个交代。” 陈季薇惊讶的问,“这跟和离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沈久安嘲弄道,“这几天你没出去,景王娶沈宝珠,已经是过时的消息了,眼下,风头正劲的是永宁侯世子妃和方公子之间的事。” 又是方平章? 若说以前看到这人,尚且有两分旧情,可经历过春药之事后,想起这人就只剩下了厌恶。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陈季薇断然道。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沈久安意味深长道,“不是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的。” “可这跟老夫人有什么关系?”陈季薇皱眉。 沈久安在一旁解释,“沈家三房被赶了出去,老夫人受不了刺激了。” “又听说了你和方平章的谣传,便借题发挥,要沈家给族中一个交道。”沈久安面色微冷,有些嘲弄,“族人,当年我腿受伤之时,怎么不见出来?” “爹去丹东了。”沈久安抬头看着陈季薇,“娘也一起去了,否则,这些人又怎么会如此大胆。” 陈季薇立刻追问,“要什么交代?” “如果要和离的话,我愿意现在就走,还你一个清白和体面。”陈季薇立刻道。 沈久安神色更冷,摇摇头,“没这么简单。” “你可知道,沈家族中,对待失贞不洁的女人会用什么办法么?”沈久安反问。 陈季薇皱起眉头,“会怎么办?” “会用铁刷子在热水中洗涮。”沈久安抬眼看向她,“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 铁刷子? 想起上次被皇后用冷水洗涮,陈季薇就下意识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又听沈久安的叙述,只觉毛骨悚然。 “眼下怎么办?”陈季薇无奈问道,“可族中,也不能任由老夫人颠倒黑白啊。只听了几句传言,就随意诬陷我。” 沈久安看着陈季薇,却没说话。 京中,永宁侯世子妃和方平章之间的风流韵事,又岂是区区几句传言那么简单? 人们口口相传,像是亲眼见到了一样,说的有鼻子有眼。 内容风流香艳,入耳不堪。 沈久安定定的看了陈季薇一眼,才道,“这几日你别外出,先待在家里吧,外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末了,还不放心的交代一声,“如果听到什么传言,不必放在心上,告诉阿银就行。” 陈季薇略觉得奇怪,不过仍然点了点头。 而沈府的花房里,知画正在帮陈季薇打理里面的花,准备选出开的正好的送到集芳阁。 知乐忽的也出现,附在知画的耳边说了几句。 知画惊得手中的毛巾都掉了,怒道,“他们胡说!姑娘才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陈季薇堪堪走到花房门口,顺口问道,“知画,你在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夫人的帮手 “没什么!”知画猛地否认,可那表情,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说。”陈季薇沉声道,“知画,你连我都不说真话么?” 知画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来。 “知乐,你说。”知书皱皱眉头,看向一旁垂头而立的知乐。 知乐咬咬唇,却还是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说完之后,又打量陈季薇的脸色,却见她脸色虽然难看,可神情还算得上平静。 “怪不得沈久安特地来找我一趟。”陈季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外面传的这么难听。” 知书是未出阁的姑娘,听的面红耳赤,“姑娘,都是他们胡说,我们清者自清!” “众口铄金,积销毁骨。”陈季薇轻嘲道,“眼下,谁又能相信我是清白的。” 定了定神,陈季薇忽然道,“知书,你跟世子说一声。” “老夫人不是去族中告状了么?”陈季薇冷笑,“那我更不能缩着。” 知书去了之后,可一会儿后,阿银却来了。 “世子妃,世子让你稍安勿躁。”阿银有些懊恼,“世子已经吩咐了府上的人,不让他们告诉你这事儿,怎么还有人嘴这么碎!” 知书意有所指的扫过一旁站着的知乐,陈季薇反倒不怎么在意,“没什么,这件事本来就不应该瞒着我。” 阿银面色仍旧不忿,“世子妃,世子让我告诉你,再等一等,世子另有安排。” “不必了。”陈季薇却拒绝了。 整了整衣服,陈季薇挺起身子,“咱们走吧。” 知书轻叹口气,找了个轮椅,给陈季薇坐上,“姑娘,你的腿才刚好,还是坐上这个吧。” 陈季薇笑了笑,却拒绝了。 跟着阿银却中堂,沈久安坐在最里面,面色难看。周围一堆人簇拥在老夫人身旁,表情各异。 陈季薇施施然的进来,她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老夫人看到陈季薇,眼神猛地一缩,“荡妇,你还敢进来哦!” 陈季薇看向众人包围着的老夫人,“沈老夫人你年纪大了,我不和你一般计较,若是再继续胡说,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季薇来的时候,让知书捧着太后亲赐的命妇衣衫和印信在旁边,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威严乍现,叫人望而生畏。 老夫人缩了缩,立刻有人不愿意,“事实证据俱在,给沈家人抹黑!岂能由着你在这里耀武扬威!” 陈季薇嗤笑,“事实证据?不过空口无凭罢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和方平章的关系?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婚后失贞?” 沈家的一个族老,气得面色发白,“荡妇,你还敢狡辩?” “传言连你身上的痣都传出来了,你如果真清白,又怎么会空穴来风!外人怎么都知道的那么清楚?”族老指着陈季薇,“沈家百年以来,你是最大的耻辱!” 身上的痣? 沈久安是没说话,却看了眼陈季薇。 陈季薇表情愕然,的确,她的大腿内侧是有一颗红痣,这是极私密之事,到底是由谁的口传出去的? 族老呸了一声之后,又看向沈久安,“世子,以前你爹你祖父在的时候,沈家一向光明磊落,如今接连出了事端,均是从娶了世子妃之后。” “世子妃不祥倒也罢了,可是世子,沈家百年的清誉,可不能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啊。” 族老言辞恳切,声色俱厉。 不少人也露出了符合的神色,也有人辩解道,“直到老夫人来之前,我们也都宁愿相信,这是人们对世子妃的谣传。” “可连老夫人都出来说话了。”那些人看向沈久安,“世子,你也尽早下决断啊。” 沈久安不发一言的看着那些人,一直听完,才启唇,说了两个字,“是么?” “我竟然不知道。”沈久安的目光扫过全场,“沈家的清誉,居然是由一个女人带来的。” “当年我被沈家二房谋害中毒之时,你们在哪儿?”沈久安看着他们,客客气气的反问,“沈家突遭大变的时候,你们忙着撇清关系,沈家重新站起来之后,你们借势耀武扬威。” 沈久安毫不客气道,“这么多年来,你们靠着永宁侯府的名号,做了多少亏心事,敢算一算么?” 沈久安冷笑一声,“如今,看我爹走了,被老夫人三言两语蛊惑,就想来找我的麻烦?” 沈久安三言两说的众人面色讪讪。 沈老夫人急躁道,“你们不要听久安的,他被那个妖女迷惑住了。” 老夫人挺身而出,“今日,就是拼的我这条老命不要,也一定要你们给沈家一个交代!” “老夫人。”沈久安冷眼看向她,“你准备要什么样的交代?” 老夫人被沈久安的眼神看的瑟缩了一下,可想到之前,还是咬牙道,“荡妇陈季薇必须受沈家家法严惩,世子是非不分,被妖女迷惑。念起年纪小,沈家家业,由族中代为掌管!” 沈久安听完,出乎意料的笑了,“老夫人,这就是你许给族中的好处?” 眼风扫过族中之人,沈久安又问,“这就是你们死皮赖脸,非要来这里倚老卖老的原因?” 沈久安话说的难听,不少人当场脸红脖子粗,“沈久安,你爹在的时候,也不敢这么跟我们说话!老爷子若是知道,底下也不得安生!” 沈久安嘲弄的看着他们,“老爷子若是知道,自己一向多加帮扶的沈家族人居然成了如此忘恩负义贪得无厌之人,才会不得安生。” “别用他们两个压我。”沈久安面色极冷,“我不吃这一套。” 来的族老对视一番,“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着,重重的捣了一下拐杖,沈家的年轻人顿时集结起来,把中堂围了起来。 “早有准备啊。”沈久安看着他们的动作,“怪不得敢来这里大放厥词。” 他对阿银轻轻点头,嘱咐了几句,阿银立刻上前一步,“你以为,就你们有人么?” 正在两方剑拔弩张之际,外面却忽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个人,“世子,族老,都冷静一下。” 沈久安没说话,陈季薇也定睛看过去。 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一身竹布长衫,文质彬彬的模样。 看到来人,沈久安和领头的族老忽然同时开口。 “老六!” “六叔,你怎么来了?” 被沈久安称之为刘叔的人,看到沈久安和陈季薇,对他们两个行了一礼。 “见过世子,世子妃。” 领头的族老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老六,你还跟他们客气什么?” 六叔无奈的看了眼领头的族老,“大哥,你才是糊涂。” “久安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永宁侯世子,有公爵在身,怎么当不起我这一礼?”看着领头族老,六叔试着劝,“大哥,这些年来,府中对咱们沈家也颇有照拂。” “只是近来,府中变故丛生,所以才不如以往。”六叔轻叹一声,“可大哥,你似乎忘了,照顾族中,只是情分,并非是沈府的本分。” 六叔站了张嘴,又叹道,“大哥,是我们错了,你现在收手吧,还来得及。” 陈季薇听的惊讶,不禁低声问一旁的沈久安,“这个六叔是什么人?” 沈久安没回答,只看了看陈季薇,说了句,“别怕。” 知书早已搬了凳子过来,陈季薇坐在旁边,看着身旁一脸自信笃定的沈久安,心里忽得有些复杂。 沈久安,这个曾经软弱可欺的沈世子,再也不需要她的帮助了。 心里说不出是惆怅还是替他高兴,陈季薇沉默着,不再说话。 可沈家的族老,此刻又怎么会善罢甘休,他指着六叔,怒道,“你一个穷教书先生,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沈久安这才摇头,“六叔,你看,这些人已经魔怔了。永宁侯府再家大业大,可也是我们自己的,不是沈家的。” 六叔哀叹连连,“久安,既然你还叫我一句六叔,我求你一件事。” 说着,也转过头,看向族老,“大哥,我也求你一件事。” “这件事,我们两方谁也解决不了,不如,找官府吧。”六叔横下心来,“只有找官府,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老夫人听了,忙在一旁说,“找官府可以,只不过,不能找刘长青。” “谁不知道,刘家是沈久安的外家,一定会向着他们的。”老夫人急道。 沈久安不疾不徐,笑着反问,“好,你们说找谁。” 族老和老夫人低声商议了片刻,忽然道,“京兆知府呢,这事儿本来就应该由京兆知府来处理,我看找王通王大人来正合适。” 沈久安笑容扩大,“好,就找他,我没有意见。” 陈季薇在旁边,却下意识的皱眉,“沈久安,王通正愁没地方找麻烦,你同意找他,不是自投罗网么?” 沈久安却看这陈季薇,笑了笑,“季薇,你能说我们,我很高兴。” 说罢,才又看向六叔,“六叔,你去请人吧。” 沈老夫人脸上闪过一抹喜色,王通和沈久安之间有嫌隙,她知道。 六叔的动作很快,王通也和陈季薇预想之中的一模一样,来的更快。 王通带着人,快步进了永宁侯府,看到沈久安,他脸上浮现一抹笑,“沈世子,我们又见面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翻旧账 沈久安看着王通,也同样一脸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王大人,巧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六叔在一旁叹口气。 老夫人脸上骤然浮现一抹喜色,王通和沈久安,果然不和。 “王大人。”老夫人理了理头发,对王通行了个半礼,她曾是永宁侯夫人,又是长辈。 王通换了个全礼,“老夫人,请讲。” 老夫人虽然打扮寒酸,可一开口,曾经永宁侯夫人的派头还依稀可见,“久安年龄小,被这妖女迷惑住了,还请知府大人帮忙裁断。” 王通的脸上闪过一抹奇异之色,看了眼沈久安,他笑了下,只说,“老夫人此话怎讲?” 把市井上的传言,原原本本的说给了王大人一遍。老夫人指着陈季薇,“这妖女刚嫁进沈家的时候,我就看出她心怀不轨,如今,可见是个祸害。” “王大人,还请你为沈家作证,还沈家一个清白。如今,当着你的面儿,让久安写下休书,将陈季薇以家法处置。”老夫人断然道,“久安年纪小,请知府大人做个见证,沈家由族中推举接管。” 王通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夫人,眼神看的她直发毛。 “王大人?”老夫人心里有些没底,又问了一遍。 王通这才应声,“老夫人思虑周全,这件事原本是你们的家事,可既然沈世子与下官颇有些渊源,别越疽了。” 听王通答应,老夫人顿时面色一喜,“谢谢王大人。” 王大人摆摆手,找了个凳子坐下,看向老夫人和族中人,“开始吧。” “开始什么啊?”老夫人茫然的问,“大人,你不是应该先?” “本官应该先什么?”王通反问,“老夫人,下官办事,也要证据。你说永宁侯世子妃行为不端,婚后失贞,也要有证据,本官才好为你行事啊。” 老夫人愣了愣,这个王大人行事,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族老在旁边低声问了一句,“沈老夫人,你不是说有确凿的证据么?” 老夫人连连点头,“自然有证据!” “来人啊。”沈老夫人忽然道,“去景王府请宝珠姑娘。” 沈老夫人话音刚落不久,沈宝珠便和陈舒兰一起来到了沈府。 陈季薇看到他们两个,立刻问一旁的沈久安,“沈府如今竟也成了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地方了?” 陈舒兰性子暴躁,“你说谁是阿猫阿狗?” “就是你。”陈季薇冷冷道,“陈舒兰,你还有脸来?” “我是来做证人的。”陈舒兰洋洋得意的看着陈季薇,“陈季薇,你自己做下那种事,想不到,全被我知道了吧。” “陈家上上下下,都可以证明,你以前和方平章暗中私通。”陈舒兰信口开河,“后来,嫁给了沈世子,却还心思不定。” 看着陈季薇,陈舒兰又道,“我能证明,陈季薇和方平章之间不清白。” 沈宝珠也在一旁皱着眉,“大嫂,久安哥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 说着,沈宝珠轻叹口气,“枉我叫你一句大嫂,若不是有人拿着东西告诉我,我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什么东西?”陈季薇看着沈宝珠,只剩下了厌恶,“沈宝珠,你居心叵测,还好意思出现在沈府么?” 沈宝珠凉薄的笑了,“陈季薇,不好意思的人,究竟是谁?” 吩咐身后的侍女把托盘端上来,“陈季薇,你看看这是什么!” 托盘端上来,里面是一个打开的桃子,里面赤身裸体的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眉目清晰,栩栩如生,私密的地方纤毫尽显,好一个深闺玩意儿! 看清楚了之后,一些面皮薄的人,顿时面红耳赤! “有伤风化!”族老气得头发昏,“宝珠姑娘,众目睽睽之中,你拿出这个,成何体统!” 沈宝珠逼出一丝红晕,“大伯伯,冤枉,这不是我的东西。” “这是……”看了眼陈季薇,沈宝珠又道,“这是从陈季薇的院中搜出来的。” 陈季薇的院中? 沈宝珠低声道,“不信,你们看,这桃子的里面,还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呢。” 忍着羞耻,把内侧像众人展示,果然,一个方字,一个薇字。 “陈季薇,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老夫人怒道,“在沈府,你居然都这么不安分!” 又看向沈久安,“久安,你被这个妖女蒙骗了,还不来奶奶这儿!” 陈季薇忍不住,嗤笑出声。 王通看看沈久安,又看看沈宝珠,“据本官所知,你不是已经嫁给景王了么?” “怎么能从沈世子的院内,发现这个东西?”王通看着沈宝珠,一副好奇的模样。 沈宝珠看着王通,心里觉得奇怪,王大人,怎么会这么问? 但沈宝珠还是如实回答,“这是别人拿来给我的。” “谁?”陈季薇终于开口,“沈宝珠,你想诬陷我,最好编的完整一些。” 沈宝珠气不过的看了陈季薇一眼,“我当然有证据。” “青荷。”沈宝珠高声喊了句,“出来。” 门外,一个穿着深色葛衣的人进来,看身形是个女子,低着头,带着面纱。 知书看的一愣,“青荷,真的是你!” 青荷不为所动,跪在地上,声音娇柔,“民女青荷,见过各位大人。” “青荷。”沈宝珠得意洋洋道,这枚棋子埋在依梅院多日,终于派上了用处。 “告诉他们,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还有,你在依梅院,都看到了什么!” 青荷低着头,回答却还算流利,“回大人,这个房中盒正是从依梅院中捡到的。”青荷毫不迟疑道,“奴婢还曾见过,世子妃和一个男子,趁着世子不再,曾经在院中私会过。” 知书气得浑身轻颤,“青荷,你无耻!” “前些时候,我还在姑娘面前替你说好话,你就是这么报答姑娘的么?”知书只觉得一阵头晕,她怎么也想不到,青荷居然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 青荷却磕了个头,是看也不看知书,“青荷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察。” “有意思。”王通笑了笑,抬头看向沈久安,“沈世子,人证物证确凿啊,这可叫本官如何处理?” 沈老夫人立刻在一旁道,“王大人,既然人证物证确凿,还请大人主持公道!” 沈久安奇异的看向沈宝珠,眼风扫过跪在一旁的青荷,“宝珠,沈府的另一个细作,果然是你。” 沈宝珠连半分不好意思都没有,“久安哥哥,识时务者为俊杰。” 沈久安轻叹一声,“沈宝珠,我小瞧你了。” 沈宝珠冷声一笑,“沈世子,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王大人?”沈宝珠催促了句。 王通这才恍然大悟,“哦,那既然这样的话……” 他声音拖得长长的,叫人忍不住替他着急。 沈久安几乎同时开口,“慢着。” “我也有证据。”沈久安微笑着说,“王大人,稍微等一等。” 对陈季薇也点了点头,“别急。” “方姑娘,一直站在一旁,也累了吧,请出来一叙”随着沈久安话音落下,方平萍忽然从侧边出来,看着堂中的沈宝珠和陈舒兰,“今天沈府好热闹。” 陈舒兰惊讶极了,“平萍,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请来的。”沈久安微微一笑,忽然问道,“方平章被打那天,陈舒兰你做了什么,还记得么?” 陈舒兰脸色一变,立刻心虚道,“沈久安,你别转移话题。” 沈久安干脆道,“陈舒兰,我来说吧,那一天,你刚在醉花楼和沈宝珠见过面,你收了沈宝珠一个珊瑚屏风?” 陈舒兰一愣,下意识的否认,“你胡说。” “胡说不胡说,你心里最清楚。”沈久安轻笑了声,“再说,这个也根本不重要。” 沈久安拿出一张纸,忽的又开口,“陈舒兰,方平章为什么忽然离开永宁侯府,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吧?” “你拿着季薇的帕子,以季薇的名义,约了方平章。”沈久安又道,“然后,沈宝珠派人,大了方平章,对么?” “一个人给了二十两银子,领头的多加二十两。”沈久安看向沈宝珠,“总共五个人,花费一百二十两银子,人不要打死就行,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沈宝珠脸上闪过一抹慌乱,陈舒兰更是惊得身子摇晃了一下,勉强定定神,她又开口,“沈久安,明明是你派人打的方公子,别随意诬陷我们!” “我派人?”沈久安觉得这话好笑极了,“沈宝珠,你的手段太拙劣,别用这种话来侮辱我。” 沈久安又道,“阿银,去把人找来,咱们和沈宝珠对一对,到底是谁派人打的方平章。” 沈久安说完,老夫人和族老急了,“沈久安,现在说的你是世子妃行为不端的事,你翻旧账干什么?” “可不翻旧账,怎么能证明季薇的清白呢?”沈久安说完,看向一旁的王大人,“王大人,我说的对么?” 王通眉头微皱,神色莫测,叫人辨不清楚他的真正想法是什么。 只听王大人说,“沈世子说的,也有道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杯酒 沈宝珠惊讶的看着王通,下意识的喊了声,“王大人?” 王通双目如电,看向沈宝珠,“沈姑娘又有意见?” 沈宝珠哪儿敢真的说有。 说话间,阿银已经把人带来了,看到那三个人,沈宝珠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那三个人看到沈宝珠,立刻喊道,“姑娘,你不是说,绝对不会有问题的么?” 沈宝珠面色难看,“你们闭嘴!” 事到如今,方平萍站在一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宝珠。”方平萍愤怒不已的开口,“还有陈舒兰。我和哥哥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陈舒兰脸色涨红,吭吭哧哧,“平萍,你听我说?” 方平萍怒道,“你滚开!” “方姑娘,我已经兑现了我的承诺。”沈久安低笑,“如今证据俱在,该轮到你澄清了。” 方平萍怨恨不已,“沈家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我哥哥又怎么会喜欢你们沈家的人?”方平萍愤怒不止,“他简直瞎了眼了。” 王通在一旁,“陈季薇到底和方平章是什么关系?” 王通的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方平萍恨恨不平,“我当然很讨厌陈季薇,可也不得不说,陈季薇和哥哥没什么关系,我哥哥是喜欢陈季薇,可发乎情止乎礼。特别是陈季薇婚后,两个人若是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被拒绝的那么彻底?” 方平萍说的不甘不愿,“我虽然讨厌陈季薇,可打了我哥哥的人,更该死!” 方平萍这话一出,满座之人,脸色皆变。 只有王通,脸色震惊的在一旁,又问了一遍,“方姑娘,你确定么?” “非常确定。”方平萍重重点头,指着沈宝珠和陈舒兰,又问,“这两个人,一指使他人行凶,二诬陷别人,三欺瞒朝廷,王大人,不知道又该如何处理?” 王通这才站了起来,“自然依法处理。” 他走到沈宝珠面前,噙着一丝骇人冷笑的问,“沈姑娘,可有什么不服?” 沈宝珠脸色灰白,她机关算尽,不惜暴露出青荷。 可谁曾想,沈久安居然衣已经买通了王大人,甚至连方平萍,也被他拉拢了过去。 “沈久安,你做了什么收买了王大人?”沈宝珠气急败坏道! 王通听的皱眉,“沈姑娘你的意思是,我受贿了?” 沈宝珠愣了愣,王通这人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缺点,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较真。 王通朝沈宝珠翻了个白眼,“沈姑娘虽然嫁给了景王做妾,可话也不是能乱说的。” 众人之前,王通一下子点名了沈宝珠做妾,沈宝珠脸上尴尬顿显。 沈老夫人脸色也端不住了,“王大人,这?” “这什么这?”王通不耐烦的说,“事情还不够清楚么?沈宝珠和陈舒兰找人打了方平章,又蓄意构陷陈季薇,两罪并罚,走,跟我去京兆衙门一趟。” 事情急转而下,沈宝珠抱着胳膊,“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王通气笑了,“沈宝珠,如今才是事实证据俱在,你还想抵赖?” 眼见情势不对,陈舒兰慌忙说,“都是沈宝珠骗我的,她跟我说的,打了方平章嫁祸给陈季薇替我报仇,我才上当的。” 青荷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知书怒极,上前揪住青荷的衣领,“青荷,说,你为什么要说谎?” 知书动作有些大,青荷的面纱被拽落,她惨叫一声。 众人这才看清,青荷脸上纵横的伤口。 知书的动作一顿,青荷捂着脸,痛哭失声,“是沈姑娘跟我说,只要我这么做了,她就放我走。” 知书怜悯的看着青荷,“青荷,连沈宝珠的话,你都相信?” 青荷捂着脸,呜呜的哭着。 陈季薇看向沈宝珠,此刻的的她,脸色灰败,身子轻轻颤抖。 沈老夫人的身形,越发佝偻。 “你怎么弄的!”族老颜面尽失,气恼的低声问。 沈老夫人狠狠的瞪了一眼沈宝珠,对族老陪着笑,“都是误会,误会。” 六叔终于叹气,“大哥,我已经跟你说了,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你却不相信我说的。” “王大人。”看够了闹剧,沈久安这才开口,“这些人来我沈府蓄意滋事,不知又该如何处理?” 王通挥挥手,大喝一声,“全部带走!” 王通这次来,带了不少衙内,沈家族人的虾兵蟹将看到这一幕,早已吓呆了,任由王通把他们统统带走。 族老这才知道怕了,连连的打自己脸,求沈久安原谅。 六叔尴尬不已,把人拉走了。 沈老夫人呆呆的立在原地,忽的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阿银去试了试鼻息,这才回,“世子,老夫人只是晕倒了。” 沈久安面色极冷,“把人送回松梅院,再不许出来。找大夫给她看病,毕竟曾经是永宁侯夫人,也别太怠慢了。” 阿银点点头。 沈久安又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秋水,“沈老夫人身旁的人,全部割了舌头,打卖出去!” 秋水如遭雷击的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久安发落了老夫人的人之后,沈府一干下人,终于见到了沈世子的雷霆手段。惊愕之下,做事越发井井有条。 不过片刻,偌大的沈府,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一场祸事,不动声色的消弭无形。 陈季薇看着最后离开的王通,不禁觉得奇怪,“沈久安,你用了什么办法?” 沈久安笑了笑,“季薇,只要是人,就有缺点。” “王通不好女色,不爱银钱,平生最喜欢的就是一口好茶。”沈久安提示,“季薇,还记得从相国寺带来的茶叶么?” 陈季薇恍然大悟。 沈久安却又问,“季薇,你的缺点,又是什么呢?” 陈季薇摇摇头,忽然道,“沈久安,我们和离吧。” 和离? 这两个字听的沈久安愣住了。 “原本就打算跟你说的。”陈季薇把耳边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努力忽略沈久安炙热的眼神,她撇过脸,“你已经成了真正的世子。” “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难为到你。”陈季薇冷静道,“虽然话已经说开了,我和方平章之间并没有什么,可传言覆水难收。” “老夫人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陈季薇平淡的开口,“沈府百年声誉,不要因为我而受损了。” 沈久安听的一愣,“季薇,我已经说过,沈府的清誉,不需要一个女人承担。” “可已经影响了不是么?”陈季薇轻笑一声,“沈久安,放我走吧。” 她静静的开口,“你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 “所以,也是时候,放我离开了。”陈季薇声音不大,态度却很坚决。 沈久安的脸色,从震惊到愤怒到平淡,数个来回之后,忽然问,“季薇,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肯答应留下。” 陈季薇毫不迟疑的点头,“对!” 沈久安看着陈季薇已经恢复如初的手腕和脚腕,反问了一句,“不管我怎么做,都留不住你,是么?” 陈季薇没吭声,可沉默,原本就是一种认同。 “那好!”沈久安忽然道,“季薇,留下来最后一晚,我让厨子给你做喜欢吃的饭菜。” 陈季薇很想说,你只用在这封休书上写上名字就行了,可在沈久安的眼神之下,这话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好。”陈季薇点点头,看着沈久安,又警告似的说了一句,“你不要耍花样。” 沈久安叹息一声,“我怎么敢呢?” 从中堂出来,知书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求证,“姑娘,你是真的要走么?” 陈季薇点点头,“对,真的要走了。” “可是,世子肯放人么?”知书忧心忡忡的问,“看世子刚刚的态度,我总觉得,他不会轻易的放你走。” 陈季薇却无所谓,“不放人我也要走。” “留在沈府,也没什么意思了。”陈季薇轻叹一声,“留在这里,跟他吃完最后一顿饭也好,沈府的是非,从此之后跟我都没关系了。” 知书点头,“那姑娘,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晚膳时分,陈季薇如约和沈久安见面。 他换了一身衣服,白衣暗纹,脸庞俊秀如昔。 陈季薇看着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成亲当日,她隔空看到他的第一样,沈久安似乎也是这般的模样。 “季薇?”看到陈季薇发愣,沈久安低声喊了句。 陈季薇回过神来,却见沈久安端了杯酒给自己,“季薇,喝一杯吧,算是……” 视线扫过陈季薇的手腕和脚腕,“算是祝贺你平安无事。” 陈季薇下意识的摸了摸,“其实,也有言觉大师送来的药的功效。” “你不必解释。”沈久安轻叹,“你有多厉害,我知道。” “第二杯。”沈久安又端过来一杯,“谢谢你帮我坐稳世子之位。” 这一杯,一定要喝。 陈季薇不犹豫,端起酒杯喝下。 沈久安的笑容,在烛火下,晃的人眼晕。他递过来第三杯酒,“季薇,相识一场,聊作纪念吧。” 或许是头晕,也或许是错觉,陈季薇总觉得这笑容,含糊不清。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择手段留下你 陈季薇醒来的时候,总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的错觉。 刚睁开眼睛,就觉察到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唇边,陈季薇一饮而尽,火辣辣的喉咙才好受了一点。 “知书?”陈季薇喊了一声,“什么时间了?” 没人答话,只是看陈季薇渴了,又倒了一杯水递到唇边。 陈季薇清明了许多,这才看清楚来人,“沈久安?” 一灯如豆,沈久安一身白衣,晕出莹莹的光亮,“你醒了?” 陈季薇皱眉,“你怎么在这里?知书呢?” “知书走了。”沈久安忽然道,“知画也走了。” 陈季薇宿醉醒来,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想起身,却只觉头晕目眩。 这绝对不是醉酒之后应该有的反应,陈季薇心里一凉,“沈久安,你对我用药?” 沈久安沉吟不语。 陈季薇愣了愣,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沈久安,你居然对我下药!” “知书呢?”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陈季薇疾声问,“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沈久安眉宇间闪现一抹戾气,“季薇,你为何不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 陈季薇活动了活动软绵无力的手脚,心里发冷,“沈久安,你对我做了什么?” 沈久安的笑容有些嘲讽,“季薇,我求你别走,你却执意要走,我只好出此下策。” “你放心,只是一些软筋散。”沈久安神色冷然,“不超过三个时辰,你的手脚就会恢复。” 陈季薇咬牙从床上跳下来,她手腕、脚腕上的伤痕依稀可见。 沈久安下意识的撇过眼,有些不忍,“季薇,如果不是你执意要走,我不会这么做的。” “就算我执意要走,你也不能这么做。”陈季薇又愤怒又惊讶,她怎么也想不到,沈久安居然会如此对自己,“沈久安,你把我们之间的情分,置于何地。” 沈久安悠然的看着她,“季薇,我就是惦记我们之间的情分,这才想办法留下你。” “留在我身边。”沈久安看着她,“难道不好么?” “不好!”陈季薇暴躁的拒绝了他,“沈久安,我早该想到了你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留下跟你吃了最后一顿饭,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信任么?” “你放了我!”陈季薇急火攻心,“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陈季薇越说要走,沈久安的面色就越冷,“季薇,你让我很失望。” 陈季薇不可置信的看着沈久安,“沈世子,这话应该我说才是吧。” “你走不了的。”沈久安忽的一笑,摇摇头,“季薇,你走不了。” 陈季薇不服,“沈久安,但凡有一丝可能,我都会想办法离开这里。” 转头看了看四周,陈季薇又道,“你以为,区区一个房间,能留住我?” “不能。”沈久安叹息一般的说道,“所以,我怎么会轻易让你离开。” 他忽的扯开胸口处的衣服,诡异一笑,“季薇,我对你中了蛊。” “情人蛊。”沈久安幽幽开口,“此生此世,只要这蛊虫还在,我们之间,就彼此相离不能超过三十丈。” 他放下手,烛火之下,笑容温柔如水,“季薇,你逃不了。” 手脚渐渐恢复力气,陈季薇愤怒的看着沈久安,忽的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你无耻!”更响亮的是陈季薇的声音,看着沈久安,她一字一顿道,“沈久安,你让我很失望。” 沈久安俊秀的脸上浮起手掌的红印,他低笑一声,偏着头,“打得好,我也觉得,我挺卑鄙的。” “我也曾经是蛊虫的受害者,如今,却把同样的东西,用到了你身上。”沈久安语带叹息,“季薇,对不起。” 陈季薇恨得咬牙切齿,“你既然知道,还用同样的方法对我?” “可我忍不住。”沈久安轻叹,“季薇,我忍不住。” “我只要一想到,你有可能会离开我,就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疼的。”沈久安看着陈季薇,“你死心吧,这辈子,你都逃不了。” 沈久安摇摇头,“我这辈子,宁肯死,都不会帮你解蛊。” 在沈久安浓烈的似乎可以把人淹没的深情里,陈季薇只觉得一阵窒息。 她木木的看着沈久安,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沈久安,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沈久安温文尔雅一笑,琉璃似得瞳孔里闪过一抹疯狂之色,“你说一年之后就要走的时候,那天我们圆房后你却那么对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 他的眼中带着疯狂之意,陈季薇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忽然,心里一痒,一股陌生的酥麻感从心底升起,不多时,便让人难耐。 “这是怎么了?”陈季薇骇然的看向沈久安。 沈久安眉目间流光溢彩,“居然是真的。” “什么真的?”陈季薇下意识的接着反问,“沈久安,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沈久安看着陈季薇,神色忽的多了点兴奋,“情人蛊。” 他话音刚落,忽的也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热量和骚动,这样的感觉让沈久安有多哆嗦,“季薇,情人蛊,三日之内,必要交合一次,否则蛊虫就会骚动,引发欲望。” 看着同样难耐中的陈季薇,沈久安眼中闪过一抹火光,“季薇,忍耐,只会让蛊虫骚动的更疯狂。” 蚀骨的痒让陈季薇弯了腰,“沈久安,你卑鄙。” 沈久安同样痛苦的皱眉,“季薇,我也没想到,这蛊虫的力量,居然这么大。” 一句长长的呻吟从口中逸出,沈久安再也忍不住,到陈季薇身边。 湿痒让陈季薇身子弓成了虾米模样,突如其来的高热让她神志不清,欲望燃烧的本能想让她靠近沈久安,然而,理智却又告诉她,不可以。 两种力量纠结之下,陈季薇几乎要崩溃。 “季薇,你为什么要忍耐呢?”沈久安轻叹一声,忽的过来,拥住了陈季薇。 那一刻,陈季薇只觉得,满天烟花在脑中,轰然炸开。 她再也忍不住这样的诱惑,倾身投入到沈久安的怀中。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沈久安又竭力取悦陈季薇,很快,陈季薇便在这样冲头的快感中,忘乎所以。 在情人蛊的作用下,两个人都极尽疯狂。 醒来之时,身上斑斑青紫,让陈季薇瞬间回神。 “砰”的一声推开了沈久安,陈季薇面色厌恶至极,“你滚。” 沈久安也从激情中回神,看到陈季薇这样,柔情蜜意顿时烟消云散,“季薇,你一定要这样么?” 陈季薇连自己都厌恶,扭头拾起衣服穿上,只说了一句,“沈久安,你让我恶心。” 沈久安愣了愣神,脸色彻底冷起来,不发一言的穿好衣服,下床离开。 陈季薇背对着他,听到动静,只问了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沈久安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手中残留着她光滑如脂的肌肤的触感,心里却泛起层层冷意,“陈季薇,我永远都不会放你离开。” 陈季薇忽的感到一阵绝望,沈久安来真的。 目送着沈久安出去,陈季薇开始拒绝吃饭。 第五次把原样不动的食盒拿回来,沈久安再也坐不住了,“继续送,送到她吃为止,不知,填也得给填下去。” 阿银在旁边,看着陌生的沈久安张了张嘴,“世子?” 沈久安余怒未消,“阿银,你叫我什么事?” 阿银欲言又止,“世子,你这又是何必?” “世子妃,也是人啊。”阿银想起自己的经历,打了个冷战,硬着头皮又说,“世子,你这样对待世子妃,跟那些人当年对我,又有什么区别?” 沈久安却如魔怔一般,“不一样,我是真心爱她。” 看着沈久安油盐不进的模样,阿银闭了嘴巴,轻叹口气。 沈久安看着去而复返的来人,又问道,“她吃了么?” 如今的沈久安,早已和往日大不相同,整个人越发雷厉风行,永宁侯世子,是再没有人敢小瞧的存在。 下人们在他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跪在地上摇摇头。 “你们怎么回事!”沈久安怒道,“告诉陈季薇,送的饭不吃,我就杀了送饭的人。” 负责送饭的小厮,几乎吓尿了裤子。 被沈久安逼着又去了一遍,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走了,“世子妃,求求你吃吧。” 小厮一遍一遍的磕头,柔软的皮肤和冷硬的青砖碰撞,血渍四射。 陈季薇正在打坐,生机之力在体内一次次的游走,却次次无功而返,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蛊虫的存在,然而却对它毫无办法。她忍住心底的失望,无奈睁眼,“你是听不懂么?我说不吃,送回去。” “可是,世子妃你要是不吃的话,世子就会杀了我。”小厮面如土色,“世子妃,您大人大量,救小人一次吧。” 陈季薇听的一怔,反问,“你说的是真的?” 小厮忙不迭的点头,“不敢骗世子妃。” 陈季薇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悲凉,沈久安,彻底变了。 强忍住眼底的酸涩,陈季薇点头,“好,你把饭端过来,我吃。” 一口一口吃完了饭,往日里最喜欢的东西,此刻却味如嚼蜡。 陈季薇把空碗放在盘中,对着如释重负的小厮,说了句,“把沈久安叫进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糟了 不过一天多没见,沈久安的眼神,却在陈季薇身上生根似得,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往日,并不觉得什么。 可如今,陈季薇只觉得,这眼神让她毛骨悚然。 “别这么看着我。”陈季薇下意识的说道。 沈久安应了声,收敛了些视线,他神色很有几分欣慰,“季薇,东西好吃么,你想吃什么,我再让人给你做。” 陈季薇一阵恶心,捂着嘴匆忙道,“不用了。” “眼下,吃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陈季薇开门见山的直接问,“沈久安,我就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我说了,不会。”沈久安微笑着强调了一遍,“季薇,你可以换个问题。” 陈季薇皱皱眉,也就真的换了,“沈久安,你让知书她们回来。”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她又道,“还有,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 沈久安听完,神色忽的一喜,“季薇,你是答应要留下了么?” 陈季薇面容无奈,“不留下又能怎么办,你不是给我中了情人蛊么?我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吧。” 沈久安眉间一抹可见的喜色,衬的他整个人都明朗了许多,“季薇,你早该想通的。” “你要知道,我是最不愿意拘束着你的人了。”沈久安微笑着说。 陈季薇抬眉看向他,“这么说,你是愿意放了我?” 沈久安笑容不变,“放了你不可能。” “可你若答应不离开,我就放你出了这间屋子,咱们就住在依梅院里,还像以前一样,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沈久安循循善诱道,“难道这样不好么?” 好? 陈季薇心里冷笑了一声,不过是把她从一个小一点的牢笼换到了一个大牢笼当中,怎么会好! 可沈久安也知道,眼下并不适宜激怒沈久安。 看着沉默的中的陈季薇,沈久安喜不自胜,“好,我这就放你离开。” 说着,他不知扣动了哪儿的机关,整面墙忽然转了过去。 外面,已经是依梅院内了。 “我的密室。”沈久安心情极好的样子,“你也闷了吧,现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陈季薇点点头,她被关了这么久,心情糟糕的很。 只是,她坐在依梅院里发呆,沈久安却坐在一旁,看着她发呆。 陈季薇被沈久安的眼神看的浑身直发毛,“沈久安,你看着我干什么?” 沈久安却低笑了声,“看你啊。” 他神情柔和,目光缠绵,若是普通女子,只怕要溺毙在这温柔的眼波里。 可经历过那么多事,陈季薇已经彻底明白,沈久安的温柔,只有在他想给的时候才忽给,她不禁皱眉,“沈久安,你这样执着的样子,跟方平章又有什么区别?” 沈久安听的一愣,神色渐冷,“陈季薇,方平章算什么东西?他对你的感情,也配和我相比么?” “这是最后一次,若是再有一次,我就杀了方平章。”沈久安不客气道。 陈季薇一阵心悸,不可思议的看着沈久安,“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沈久安忽然转动轮椅过来,抬起陈季薇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季薇,我即便成了这样,也都是被你逼的。” 陈季薇冷笑一声,“沈世子,你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你什么时候把知书和知画送过来。”陈季薇忽的又问。 沈久安皱眉,“我派给你的那些人不好么。” “用习惯了。”陈季薇硬邦邦的回答道,“再说了,你不是说让我就像以前一样么?没有了她们,我没法当做跟以前一样。” 沈久安这才答应,“好。” 说完,看了她一眼,又道,“季薇,不要骗我。” 陈季薇冷笑一声,“不会。”莫名觉得有些讽刺,她看了眼沈久安,又嘲弄的说了句,“再说,我也不敢。” 沈久安却跟没听懂似得,“不敢就好。” 知书和知画还有知乐,是在傍晚时候,重新回到陈季薇身边的。 三个人,特别是知书和知画都很惊喜,“姑娘,可找到你了。” 知画一向性子最活泼,这回不知收了什么惊吓,脸上脏兮兮的,神色也有些木然,直到真的确定自己回到陈季薇身边了,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陈季薇,痛哭流涕,“姑娘,我可找到你了。” 陈季薇心里也难受,带着她们进屋,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样?” 知乐低着头沉默不语。 知画哭的失声,说不出来什么。 只有知书还算冷静,“出了沈府,我和知画、知乐他们就分散了,被关在马车里,走走停停,后来,才有忽然折返。” “没人刁难你们吧。”陈季薇又问。 知书顿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她虽然说着没有,可眼里一闪而过的后怕,却暴露了事实。 陈季薇只得无奈叹气,“辛苦你们了。” “姑娘,你呢?”知书看着陈季薇,“世子?” 陈季薇苦笑一声,“以后怕是我们都走不出这倚梅院了。”轻叹口气,“不瞒你们,世子给我下了情人蛊,蛊虫解除之前,我都不能离开世子十丈远。” 知画听的眼泪都吓回去了,“姑娘?” “也没什么。”陈季薇低声说了句,“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知书和知画顿时看向知乐,“知乐,你帮世子解过蛊,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知乐没吭声,陈季薇却失笑,“怎么可能?沈久安既然要给我下蛊,定然会防着知乐,若知乐真的可以帮我解雇,沈久安又怎么会把她送回来?” 陈季薇话音刚落,知乐却小声说了一句,“其实,有一个办法的。” 陈季薇听的一愣,知书忙压低了嗓音问,“什么办法?” 知乐这才抬起头,神色羞赧,“世子之前的确是问过我,情人蛊除非实蛊人同意,否则此蛊无解。” 知画失望道,“那不还是没办法么?” “有办法的。”知乐忽然道,“我没跟世子说实话。” 顿了下,知乐又道,“姑娘,虽然没法解,可我却可以不让它发作,至少能保证,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 这倒是意外的惊喜了,“真的么?” 知乐认真的点点头,陈季薇顿时有云开雾散之感,“太好了。” 知书看着陈季薇兴奋的模样,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姑娘,只是半个月而已,难道不能一劳永逸么?” 陈季薇摇头,“我已经想过办法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答应沈久安的条件?” “可是,不行。” 陈季薇皱着眉头,沈久安没放她出来之前,她不吃不喝,一是没胃口,最重要的原因是正在闭关打坐。眼下她心法圆融,境界和刚来到沈府的时候,又有不同。 可她不管费多大的功夫,这蛊虫却仿佛和自己的血脉融为一体似的,赶不走,除不掉。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轻易向沈久安低头。 知画不懂陈季薇和知书的意思,迷茫着问,“姑娘,知书,你们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知书勉强的笑了笑。 陈季薇神色如常,“知乐,这办法,一定还需要什么条件吧。” 知乐点点头,“姑娘,我需要世子的头发。” “越多越好。”知乐认真的看向陈季薇,“这是最重要的条件。” 沈久安的头发? “可以么?”知乐看向陈季薇,又问。 “可以。”陈季薇想到了一个办法,咬牙道,“我一定尽快给你弄来。” “知书。”看知乐出门准备东西,陈季薇想了想,忽然又道,“这两天若是有机会的话,你出门一趟。” 知书点点头。 陈季薇欣慰的看着她,“知书,有你在,帮了我的大忙。” 不管如何,知书她们回来了,陈季薇的心里,也放下了块儿石头。 她心情好了,沈久安的心情就好了。 不出两日,整个倚梅院里的人都知道,沈世子的心情如何,关键要看世子妃的心情好不好。陈季薇若是高兴,整个倚梅院都喜气洋洋。可陈季薇如果不高兴,整个倚梅院便如临大敌。 看着这一幕,陈季薇也无奈。 “沈久安,你这样我压力很大。”吃饭的时候,陈季薇试着和沈久安谈一谈。 沈久安愣了愣,小心翼翼的问道,“季薇,又有哪里你不开心了么?” 又是这样! 陈季薇觉得这两天她越来越心浮气躁,“我不是不开心,沈久安,你关着我,就像是笼中鸟似的,我怎么可能会高兴。” “那你想要怎么样?”沈久安放下筷子,认真的看着她,“季薇,除了放你走,其他的,你想做什么,我都想办法替你办到。” 一句我只想走,到了嘴边,却又被陈季薇生生压下。 看着陈季薇变换的神情,沈久安轻叹口气,“季薇,你怎么就不能高高兴兴的在倚梅院里生活,就像以前一样?” “过两天,我带你出门好不好。”沈久安哄着,“沉香阁你有一阵子没去了,还有集芳阁,也一起去,行么?” 陈季薇做什么都没心情,正想拒绝,可忽的想到了什么,又点头答应,“好吧。” 她刚说完这句,身体里忽的涌上来一股热潮,陈季薇一呆,心里只有两个字,糟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逃了 几乎是同时,沈久安也感受到了这股热意。 他的眼睛水蒙蒙的,泛着迷人的眼波,陈季薇只听他喊了声,“季薇。” 只是一个称呼,就险些让陈季薇的身体软如春水。 脚下一软,几乎栽倒在沈久安的怀里。 沈久安恰好伸手,搂住陈季薇的腰肢,温热的气息呼吸在耳边,沈久安低笑一声,“发作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乖得像只猫。” 抱着陈季薇上床,宛如对待一件艺术品一样,脱去她的衣服,沈久安的吻带着灼人的热度和无处不在的侵略意味,遍及了陈季薇的全身。 陈季薇下意识的蜷缩起身体和脚趾。 这感觉,又陌生又刺激。 “季薇?”沈久安轻喊了声,带着压抑不住的欲望,含住陈季薇的耳垂,沈久安低声道,“季薇,给我生个孩子,好么?” 孩子? 陈季薇一愣,还没反应,沈久安腰身一挺,没根而入。 一瞬间的饱胀让陈季薇下意识的呻吟一声,身体里的蛊虫也仿佛感知到了,顿时,从灵魂深处涌出无限的快感和满足。 下意识的楼搂住了沈久安的脖子,陈季薇甘愿伏在他的身下,随他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 沈久安脸上带着说不出的酣畅,头发披散在一旁,赤裸着上身,沉沉睡去。 月光从窗栅照过来,陈季薇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像是被反复碾压是似的,使不出半点力气,她也想跟着睡去,可理智却提醒她,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强忍着腿间的酸楚起身,陈季薇起身,找了一把剪刀,从沈久安的头上,小心翼翼的剪下几缕头发。 做完这一切,陈季薇才重新上床。 此刻,月光西斜,恰好映照在沈久安的脸上。 他脸颊光洁如玉,睫毛纤长,闭着眼睛的时候,半点不见白天的锋芒,此刻的沈久安,脆弱的仿佛一击即碎。 陈季薇忽的轻叹口气,“沈久安,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又为什么要这么逼你自己的呢?” 第二日醒来,沈久安心情很好,他说要带陈季薇去集芳阁,可却被陈季薇拒绝了。饶是如此,也无损沈久安的兴致,“一起出去吧,我正好有些事要办,你不去集芳阁,就当陪我好了。” 跟着沈久安外出,陈季薇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曾被人低估的永宁侯世子,手里到底掌握着多少的能量。 京城最大的钱庄,沈久安是东家。 京城最大的股东铺子,沈久安占了七成干股。 还有别的铺面、庄子,更是数不胜数,陈季薇越看越心惊,也越来越惊讶,“沈久安,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沈久安从脖子里掏出一枚莹莹的玉符,“有一些原本是逍遥山庄的产业,后来交到我手里之后,左右闲着没事,便重新打理了一番。” 陈季薇这才重新打量沈久安,“怪不得,集芳阁那么大的地方,又是京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一个刚刚好的铺子,说盘下来,就盘下来了。” 沈久安但笑不语。 陈季薇长叹一声,“沈久安,你怎的很奇怪。” “你什么都有了,又何必在我身上那么坚持呢?”陈季薇看了他一眼,“以你现在永宁侯世子的身份,就算是和我和离,也有不少名门姑娘会抢着要嫁给你的。” 沈久安却轻轻摇摇头,“别人再好,都不如你。” 陈季薇只好仰头看天。 和沈久安逛了一会儿,陈季薇便推说自己累了,沈久安也不勉强,吩咐人把账本都带回沈府慢慢看。 和沈久安一道坐在马车里,这样的气氛中,陈季薇忽然觉得窒息。 每分每秒都觉得是个煎熬,马车刚一停下,陈季薇便逃也似的回了依梅院。 沈久安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一暗。 晚些时候,知书回来了,沈久安的注意力全都在陈季薇身上,沈府的下人在他的影响下,无不对陈季薇敬畏交加。 知书如今是陈季薇身边最得意的丫鬟,可走在沈府中,又有哪个下人不对她高看一眼? 也正是因为如此,知书独自出门,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看到知书回来,陈季薇立刻应了上去,关切的问,“办好了么?” 知书点点头,“一切顺利。” 陈季薇长长的松了口气,原本,只是她急中生智。可是今日跟着沈久安巡视铺面的时候,她忽然为自己庆幸。 京城之大,若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容身的话,也就只剩哪儿了吧。 “对了。”陈季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把这个东西交给知乐。” 知书眼前一亮,“姑娘,你弄到了么?” 说起来,过程真让人有些尴尬,陈季薇迅速点点头,“快给知乐吧。” 知乐并没有说谎,有了沈久安的头发这个最重要的东西,不过一晚上,就带回来了一瓶子的药丸。 “姑娘。”知乐把瓶子递过去,“已经好了。材料还是太少了,只得了六颗的药丸。” 陈季薇算了算,六颗药丸,应该也能撑一段时间。 “谢谢你。”陈季薇由衷的对知乐点头。 知乐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她迅速低下头,“这是应该的。” 陈季薇攥着小药瓶,心里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按照事先的计划,陈季薇吩咐集芳阁的人来依梅院里把新栽培好的杜鹃拉走。 沈久安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陈季薇培育出来的杜鹃,花型硕大,颜色鲜亮,姿态优雅,跟市面上的寻常杜鹃相比,高下立判。 靠在轮椅上,沈久安不禁赞叹,“漂亮。” 陈季薇站在一旁,尽力的掩饰自己的紧张,“世子喜欢么,我让人搬一盆到你的书房。” 沈久安笑着摇摇头,“不用了。” 看了眼陈季薇,他又道,“我还是比较喜欢蔷薇。” 目送着沈久安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陈季薇才彻底的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进了花房。 不多时,载满了杜鹃的花车,便驶离了依梅院。 沈久安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门外。 阿银正在门口,看到沈久安抬头,警觉的过来,“世子,怎么了?” 沈久安皱眉,自己也觉得颇为奇怪,“没什么。” “虽然明知季薇走不了,可我总觉得,她好像离开似得。” 阿银听完,无奈的望天,“世子,你就是太紧张了。” “情人蛊是什么东西,知乐不是跟世子保证了么,除了你自己愿意,否则没有解药。”阿银说着,又皱起眉头,“世子,也不知你在想什么,知乐是跟在世子妃身边的,却不为世子妃考虑,你不觉得不好么?” 沈久安展眉一笑,“知乐好不好,就看站在什么角度了。我倒是觉得不错,如果不是她帮忙想的情人蛊的办法,我未必留得住季薇。” 阿银略显稚嫩的脸上显出气恼,“世子,你就算留得住世子妃的人,可留得住她的心么?” “是你说的,真名士要自风流,可世子,你现在还算得上名士么?上杆子的不是买卖!”阿银恼火极了,“那个知乐,我第一眼见她,就觉得不喜欢。后来看在她救了你的份上,才对她印象稍有改观。却不想,这个恶毒的法子却是她想出来的。” 阿银重重的跺脚,“世子,你还让知乐留在世子妃旁边,这不是存心监督世子妃么?” 沈久安面上笼罩起一层寒霜,“阿银,你话太多了。” 阿银又喊了声,“世子!” 沈久安半点不为所动,“阿银,情人蛊是谁做的,这件事你永远不要告诉季薇。” 沈久安目光前所未有的严厉,“阿银,记住了么?” 阿银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好吧。” 沈久安这才面色稍缓,“你出去吧。你去替我看看季薇在做什么。” 阿银瞪了他一眼,扭身跑了出去,他没有去花房,反而坐到了梧桐树上,朝书房的方向翻个白眼,“我才不去呢。” 他是很同情世子妃的! 只可惜,却还是不得不听世子的…… 恶狠狠的往嘴里丢了一把梧桐子儿,阿银丧气的撅起腮帮子狠狠嚼了起来,粗粝的口感让他又忍不住吐了出来。 “呸,真难吃!” 阿银刚说完,依梅院中,便传来一声尖叫。 “世子妃!” 阿银心里一惊,立刻从树上往下跳。沈久安在书房里,惊得手中的笔都掉了,迅速赶向门口,两个人同时问,“怎么了?” 小丫鬟年纪尚幼,吓得脸都白了,“世子妃,世子妃不见了!” 陈季薇不见了? 沈久安脸色大变! 阿银愣了愣,心里不知是释然还是别的。 只见沈久安面笼寒霜,声音里带着冰碴,“给我查!沈府今日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特别是送到集芳阁的那车杜鹃,车夫是谁,送到了哪儿,都给我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全场,“都记住了么?” 而出了沈府的那辆花车上,见离沈府越来越远,知书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担忧不已的问了句,“姑娘,你还好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知乐心,海底针 马车里,陈季薇这才是坐直身体,“我还好。”摸了摸心口处,她松口气,还好,蛊虫并为发作,知乐的药,是真的。 看了眼外面,她低声问了句,“走多远了?” 车夫早已买通,听到问话,回了一句,“已经走到城门外了。” 陈季薇松了口气。 “再往前走一里地,停下。”陈季薇打开随身带着的小包裹,抽出三张银票,“知书,你跟知画分一分。” 看着多出的那张,陈季薇轻叹口气,“知乐执意不肯离开,这张银票,你帮她放着吧。” 知书的脸上闪过一抹动容之色,“姑娘,以前总觉得知乐不能跟我们一条心,可今天这事儿之后,知乐真挺让人意外的。” “我昨天晚上就劝她让她跟我们一起走,可知乐却说,如果我们都走了,一定会引起世子的怀疑,说什么也不肯。”知书轻叹口气,“我错怪她了。” “也不能怪你。”知画在一旁插嘴,“有青荷的例子在先,以后不管是谁,都不能轻易相信了。” 从沈府出来,陈季薇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出来了。” 知书捏着银票,却不肯收起来,“姑娘,你自己一个人去,怎么能行?还是让奴婢跟着你吧。” 陈季薇坚持摇头,“你们走吧,相国寺是佛门清修之地,我自己一个人去,已经是言觉大师格外开恩,若是再带着你们,像什么样子?” 见陈季薇坚决不肯,知书和知画,也只好在中途下了马车。 目送着马车离去,知画担忧道,“知书姐,你说,世子能找到么?我们和世子妃一起出来,是不是错了。” 知书神色沉静,“算不上错。” “以姑娘的性格,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呆在沈府。”知书轻叹口气,“只盼世子,不要那么快的找过来。” 紧了紧身上的小包裹,知书低声道,“走吧。” 沈府此刻却已经乱了套,沈久安把倚梅院掀了个底朝天,而唯一可以在这件事上动手脚的人,知乐。 她倔强的跪在沈久安的书房里,却就是不肯说出做了什么,也不肯说出陈季薇的去向。 “别以为,情人蛊是你给的,我就不敢动你。”沈久安坐在知乐前面,气急败坏的看着知乐。 知乐磕了一下头,“世子,我后悔了。” “我们姑娘并不开心,所以我后悔了。情人蛊已经想办法先治住了。”知乐皱着眉头,“世子,你就放姑娘走吧。” “怎么什么都是你?!你中了蛊,却又替她解了蛊,你不是跟我说,这情人蛊无人可解的么?”沈久安看着知乐,神色越发狠厉,“陈季薇到底去哪儿了,你说不说?” 知乐却忽的抬头,看着沈久安,说了两个字,“不行。” “你背叛我?”沈久安忽然问。 知乐再次磕了一下头,“世子,知乐谈不上背叛,只是遵从自己的心罢了。” 看着沈久安,知乐犹豫着,又开口,“世子你放心,我并没有替世子妃解蛊,只是暂时压制罢了。若是……世子妃心里有你,自然还会回来。” 说完,知乐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世子,给别人一个机会,就不可以么?” 沈久安的瞳孔微不可察的紧缩了一下,看向知乐,“你什么意思?” 知乐脸上飞快的浮上一抹红晕,“世子……” 沈久安愣了愣,随即拂袖转身,“你走吧!这话,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 知乐脸色涨红,捂着脸跑了出去。 阿银站在门口,“世子,我就说这个女人居心叵测,你却还相信她!” 恨恨的看着沈久安,阿银抱怨,“世子,我看你怎么收场。” “阿银,你是太闲了么?”沈久安反问,“我让你去找季薇的下落,你派人了么?” “阿银,别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沈久安看向阿银,“是非轻重,你应该分得清。” 阿银脸色变了变,这才低声应道,“世子,我会注意。” “派一半人,顺着京城的出口往回找,再派人,把京城周边找一找。”沈久安说着,“世子妃,还跑不远。” 阿银应了声,正要出去,却又听沈久安道,“阿银,你可得找仔细了。” 阿银气恼的回头,“世子,我会注意。” 知书和知画她们才找了个偏僻的小客栈收拾好,沈府派来的人便在京城中四处盘查起来。 知书乔庄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告诉知画,要越发谨慎。 而此时的陈季薇,已经到了相国寺的山脚。 吩咐车夫暂时先别回去,陈季薇带着包裹,独自上了山。 相国寺的门口,还是那个小沙弥,这次看到陈季薇,只是羞涩一笑,打开了大门。 陈季薇惊讶的问,“言觉大师在么?” 小和尚羞涩的笑,“陈姑娘,我们师叔祖吩咐了,若是下次再见到你,直接放你进去。” 言觉大师怎么知道我要来? 带着疑惑进去,言觉正在打坐,听到声响,眼睛不睁,“陈姑娘,你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陈季薇轻手轻脚走进去,在言觉大师的对面坐下,“大师未卜先知,早已料到了我会来么?” 言觉这才睁眼,饱经沧桑的面容,一双眼睛闪着睿智的光。 “相国寺都是和尚,脚步沉缓迟钝,而姑娘步伐轻快,身上又有女子的脂粉气息,自然是姑娘。”言觉微微一笑,“至于未卜先知,并没有。” 言觉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到,有这种可能,并不确定姑娘何时会来。” “为什么?”陈季薇越发听不明白,“大师为什么会确定我要来。” “陈姑娘和永宁侯世子并不是一路人。”言觉笑了笑,“你们的确是天生的好姻缘,可这姻缘路上,变数却颇多。” 言觉开口解释,“姑娘心性自然纯善,而永宁侯世子心思颇重,恕老僧直言,你和世子,若是意外,其实并不是一路人。” 陈季薇听的大为叹服,“言觉大师说的有理。” “大和尚你既然早已确定了我要来。”陈季薇站起来,看了看四周,“该不会没有准备我的房间吧。” 言觉安详道,“姑娘来了,还会走的,何必准备的那么早。” 陈季薇听的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还会走?” 这次,言觉但笑不语了。 言觉不给安排,陈季薇也不客气,自己挑了一间好的,把东西放下,熟门熟路的躺床上睡着了。 或许是忽然自由了,心里放松,也或许是这几天累坏了,陈季薇只觉得最近格外容易疲惫。 陈季薇是饿醒的,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 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陈季薇推开门,她推门的瞬间,原本靠在门上打瞌睡的一个小和尚登时跳了起来,“陈姑娘,你醒了?” 还是门口的那个小和尚,陈季薇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小和尚偷偷睡觉被发现,不好意思的摸摸光溜溜的脑袋,“我们师叔祖派我在这里守着姑娘,说是如果姑娘醒了,就带你去禅房。” “走吧。”陈季薇微笑的对他点点头,“久等了。” “不久的不久的。”小和尚慌忙道,脸色涨红,一路走着,还一路瞟了陈季薇好几眼。 到了禅房,言觉已经在等着了,面前摆着的饭菜,虽然全是素斋,可看起来也似乎很不错。 陈季薇饿坏了,顾不得矜持,坐下便开始扒饭。 “姑娘慢用。”言觉端着一杯茶,坐看陈季薇吃。 陈季薇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 “姑娘不用客气。”言觉说完,送上一杯茶,“姑娘喝完,便准备下山吧。” 陈季薇听的一愣,“大和尚,你不是早已料到了我要来么?” “你不是说,我和沈久安,并非一路人么?” “既然我来了,就不会轻易的走。”陈季薇眉头微皱,放下筷子,“大和尚,你神神秘秘的,什么意思?” 言觉却微微一笑,问道,“姑娘的身上,是不是多了什么?” 多了什么? 陈季薇忽然想起来,慌忙问,“对了,大和尚,你会解蛊么?我中了情人蛊。” 陈季薇懊恼道,“沈久安下的,暂时用药压着的,还没事。” 言觉眉毛一挑,“哦?” 陈季薇立刻把手腕送到言觉大师傅面前,她心里清楚的很,这个大和尚医术高超,只怕京城的御医,也难以望其项背。 言觉伸出两根手指,搭在陈季薇的脉门上,过了一会儿,才道,“果然是。” 陈季薇放下衣袖,又忙问,“大和尚,那你能解么?” “可以。”言觉却出人意料的点点头。 “若是旁人,肯定不行。”言觉看向陈季薇,“不过姑娘,并非常人。辅以老僧施针,不出半日,这蛊就能解了。” 陈季薇大喜过望,若是解了这蛊虫,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大和尚。”陈季薇立刻道,“我们开始吧。” 大和尚并不答话,却只微笑的看着陈季薇。 这眼神…… 陈季薇不禁奇了,“大和尚,还有什么问题么?” “蛊虫是好解,可陈姑娘,你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么?”言觉忽的又问。 第一百二十章 怀孕了 这话问的,陈季薇一瞬间愣住了,木木的反问了一句,“大和尚,你说什么?” “姑娘何不用自己的能力探查一番。”言觉笑着说道,“探查一番,你自己便知。” 陈季薇怀疑的看了眼言觉,这才按照言觉的话,催动生机之力,在四肢百骸中运行了一圈。 只是,原本顺畅生机之力,行至小腹丹田处,却忽然滞涩。 陈季薇试了好几次,却都没有办法。 懊恼的收回生机之力,陈季薇看着言觉,“大和尚,这蛊虫实在是讨厌,你既然有办法为什么不帮我直接解蛊,绕这么大的圈子干什么?” 大和尚抬眼,清明的双眼略带无奈的看着陈季薇,“陈姑娘,你说的蛊虫,是在那儿?” 陈季薇有些脸红,“那个,小腹哪儿啊,难道不是么?” 言觉眼睛可见的愣了一下,随机,他道了声佛号‘阿弥托佛’,“老僧打坐不够,尚且不够镇定。” 陈季薇听的简直摸不到头脑,“大和尚,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言觉无奈的看着陈季薇,“陈姑娘,你说的蛊虫,老僧略知一二。” “蛊虫看似形有实质,实际是是为人的执念或欲望而化,一旦进入人的身体,就会和血脉融为一体,不能察觉。” “陈姑娘,你是怀孕了,小腹那里,并非是蛊虫。” 言觉说完,看向如遭雷击的陈季薇,“陈姑娘,明白了么?” 一瞬间,陈季薇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团东西,不管怎么用生机之力逼出,可就是纹丝不动,甚至,刚刚陈季薇还觉得,这团东西长大了不少。 “大和尚,这?”陈季薇踌躇不已的看着大和尚,“你是怎么确定的?” “姑娘不相信么?”言觉又道,“怀孕妇人,面向和寻常女子有所不同,今日你一来,老僧就看出来了,刚刚把脉,也只不过是再次确定罢了。” “只是孕育时日尚短。”言觉耐心道,“若是再过一段时间,姑娘自己摸脉,应该就能摸得出来。” 陈季薇愣愣的听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处,只觉一阵难以接受,她,怀孕了么? 怪不得,这两日这么容易瞌睡,精神也大不如前了。 “那怎么办?”陈季薇有些茫然,这个孩子,来的不凑巧。 大和尚又轻叹一声,“陈姑娘,老僧今日和你这一席话,往后是只怕要多打坐一年,才能修过来。” “你的孩子,你如何来问老僧怎么办?”言觉看着陈季薇,轻叹口气,“陈姑娘,这孩子,便是老僧为你解蛊的阻碍了。” 陈季薇不甚明白的看着言觉,“大和尚,你的意思是,有了孩子,就不能解蛊了么?” “若是解了蛊,你保不住这个孩子。”言觉眼神若有似无的悲悯,“陈姑娘,这件事,只能由你自己考虑。” 陈季薇愣愣的听言觉大和尚说完,若要孩子,就无法解蛊。 可无法解蛊,就无法彻底离开沈久安。 看着陈季薇发愣,言觉丢下一句,“陈姑娘,你好好想一想吧。” “对了,大和尚。”言觉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季薇又匆匆的开口问,“大和尚说我不会在这里留下,是不是判定,我会选择留下孩子?” “不是。”言觉摇摇头,“永宁侯世子,又岂会善罢甘休?” 陈季薇却咬牙,“大和尚放心,我不会跟他走的。” 言觉只笑,不说话,“姑娘想通了之后,可以再来这个禅房找我。” 晕晕乎乎的回去,陈季薇摸着自己的小腹,只觉得不真实。 她怎么就怀孕了? 不是,才几次么…… 想着这个,陈季薇不禁有些面红耳赤,被压制的情人蛊好像感受到了似的,骚动了一下。 而沈府,沈久安也忽的感受到了这股骚动。 他猛地看向门口,高声喊了一句,“阿银?” 阿银匆匆从外面进来,不等沈久安开口问,就赶忙回答,“世子,还没动静。” 沈久安眉头紧蹙,“不过是找个人而已,怎么都找不到?” 阿银也很郁闷,世子已经暗示过他了,一定要注意。可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只得解释,“世子妃做事周全,马车至今没有回到集芳阁,而集芳阁至今也没开门。” “集芳阁里的人,都是世子妃一手调配的。来历,出身,我们都不清楚。”阿银也只得如实回答,“找不到人,所以也没什么线索。” 怕沈久安不相信似的,阿银就强调了一遍,“世子,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久安定了定神,忽然又开口,“阿银,准备马车。” 阿银‘啊’了一声,赶忙劝,“世子,我保证一定会认真找人的,行么?” “你身体不好,京城这么大,眼下又没什么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阿银苦口婆心,“世子,我保证,我保证一定会认真找的,还不行么?” 沈久安却并不为所动。 “我让你准备马车,你直接去就行了。” “我大概猜到了,陈季薇会在什么地方。”沈久安轻叹了声,“京城这么大,陈尚书家她断断不会回去,也就只剩了一个地方。” “我早该想到的。”沈久安看了眼门外,略略收敛了脸上的焦急之色,“准备马车。” 阿银只得听令。 马车一路朝相国寺的方向疾驰,越是离得近,沈久安的感触越发明显。 “阿银,传令,收回所有人。”沈久安低声说了句。 “世子,你怎么那么肯定世子妃就在相国寺里?”阿银怀疑的问道。 沈久安抬眼,看向马车外,“她一定在。” 而相国寺里,陈季薇还没彻底想明白,言觉大和尚便派人通知她,“沈世子到了。” 这么快便到了? 陈季薇惊讶的同时,也隐约猜到了,恐怕是刚刚蛊虫骚动的那一下。 陈季薇正在发呆,小沙弥又叫了一声,“陈姑娘?” 陈季薇这才回神,“怎么了?” “师叔祖让我问你,沈世子现在人在相国寺门口,你准备把他怎么办?” 这话问的? 陈季薇反问,“那我能把他怎么办呢?” 陈季薇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料,这个小沙弥居然真的认真回答了。 “沈世子未经允许守在山门,若要轻的,可以先劝说,如果不听,再让人武力驱赶。可要是重的,寺里就会派武功高强的武僧,直接打出去。”小沙弥一本正经的回答。 陈季薇默默的想了一下沈久安被人追着打的场景。 失笑之后,忽然又想起来,沈久安如今可非吴下阿蒙,以他的本事,相国寺的寻常武僧,在他眼前,只怕也不够看。 “陈姑娘?”小沙弥又喊了一声,有些羞涩,“姑娘要哪一种?” 陈季薇默默的摇头,“算了,让他呆着吧。” 陈季薇在相国寺里,好吃好喝,沈久安在寺门外,看着紧闭的朱漆大门,陡然生出一股无力。 “世子。”阿银在一旁又道,“怎么这么久都没人出来?” 沈久安面色沉静,“季薇不愿意见我,又怎么会有人出来。” “人都撤走了么?”沈久安忽然又问。 阿银点点头,“世子不是刚刚吩咐了么?” “派一部分人手,搜查京城中的大小客栈。”沈久安眼里闪过一抹冷芒,“她不愿意见我,总有愿意见到的人。” 阿银看着沈久安,反问了句,“世子是说?” “季薇应该是一个人来到了相国寺。”沈久安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她这个人,看似无情,却又最多情。若是找到了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侍女,不怕她不出来。” 阿银犹豫的反问了一句,“可是这样好么?” “可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沈久安叹息一般的说道,“阿银,你亲自去盯着这事儿,委屈你用用嗅猴尽快找到这两个人。还有,让那些人温柔些,别伤了陈季薇的侍女。” 阿银张了张嘴,无声的叹口气,“好吧。” “世子,我走了。”阿银不放心的回头,“你呢?” 眼下已经是二月中旬,天气放暖,可世子近段时间,身体越发不好,阿银不由得担心的问。 沈久安轻轻摇头,狐锋蓬蓬松松的,越发衬的一张脸苍白消瘦起来。 阿银帮沈久安掖紧了腿上的狐裘,这才转身离开。 相国寺在山上,风从四面灌来。 二月的山风,依旧带着彻骨的寒意。 沈久安孤零零的坐在相国寺的门前,任凭大风吹乱了额发。 陈季薇在相国寺里,却越发暴躁,不断的问,“他走了么?” 小沙弥不过十一二的年纪,虽然整日在寺里清修,可依然不谙世事,“陈姑娘,外面那个人对你很重要么?” 陈季薇下意识的想到了自己腹中尚未成型的那团骨肉,对这个问题,一时难以回答。 小沙弥却笑了下,他和陈季薇接触了几次,胆子也大了许多,“陈姑娘,我觉得外面那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 “醒来的时候,姑娘很开心的,可这会儿……”小沙弥想了想,忽然道,“你的眼睛里,都快下下起雨了。” 眼睛里快下雨了? 陈季薇很想告诉他,那是眼泪。 然而抬手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眶,却说不出话来了。 “你能帮我去找他一趟么?”陈季薇弯腰,看着小沙弥天真的眼睛,“帮我告诉门口那个人,就说,让他不要等我了,我不会出去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去 小沙弥原样把话带到。 沈久安的脸已经苍白到隐隐透明,他劝着沈久安,“施主,我看你的情况很不好,不如还是回去吧。” 发愁的看着沈久安,小沙弥又道,“施主你留在这里也不快活,女施主心里也不愉快,你们为什么不走呢?” 沈久安却因为小沙弥的话,忽的一愣,“我留在这里,让她不高兴了么?” “不太高兴。”小沙弥老老实实回答,“女施主都快哭了。” “那你告诉她。”沈久安轻咳一声,脸上却浮现一抹喜色,“即便是等到死,我也会等着她。” 小沙弥更惆怅了。 “陈姑娘,外面的那个男施主,咳嗽都吐血了。”他想了想,又道,“虽然他掩饰的很好,可我还是看到了。” “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陈季薇正在吃东西,听到小沙弥这么说,不禁呛了一下,不满道,“你觉得我会在意么?” 小沙弥看着陈季薇的脸色,却很认真的回答了一个字,“会。” 看着手里的东西,陈季薇顿时咽不下去了。 “他。”陈季薇原地转了一圈,“他,他的情况怎么样?” 听着陈季薇的问话,小沙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陈姑娘,你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看呢?” “你这小和尚!”陈季薇暴躁的敲了敲他的头顶,“问你话呢,你就直说好了,绕什么圈子。” 平白无故却被敲了的小沙弥一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委屈的摸了摸圆溜溜的脑袋,如实答道,“不好,脸色苍白,好像风一吹就碎了似得。” 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可陈季薇依然听的心里猛的一沉。 许久,她才勉强笑了笑,“你们相国寺的和尚,诗文都学得不错。” 让小沙弥把吃的东西撤走,陈季薇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沈久安,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究竟有什么不好!”陈季薇愤怒的起身,捶了一拳。 小沙弥却似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不敲门直接进来了,“陈姑娘!” 陈季薇扬起被子蒙住头,“若是关于沈久安的事儿,就不必告诉我了。” “不是不是。”小沙弥赶忙道,“陈姑娘,相国寺门口,又有两个姑娘来了。” 又有两个姑娘? 陈季薇猛地起身,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才问,“是两个什么样的姑娘?” 难不成,是知书和知画不成? 沈久安找到她们了么? 小沙弥为难的看了看陈季薇,许久,才憋出来一句,“两个都不如你好看的姑娘。” 陈季薇心里一沉,不等小沙弥继续说了,她已经基本确定,是知书和知画二人。 虽然不知沈久安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快就找到了知书和知画。可陈季薇知道,沈久安把她们两个两个带到这里,一定没什么好事! “陈姑娘?”小沙弥又喊了一声。 陈季薇定定神,“说吧,又有什么事?” 小沙弥却已经背好了陈季薇来时候的那个小包裹,认真的对陈季薇说了一句,“师叔祖说了,陈姑娘若是问到第六个问题的时候,就可以替姑娘收拾东西,带姑娘离开了。” 陈季薇没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小沙弥这才抬头,稚嫩的声音念了句佛号,神色端正间,倒也有几分言觉大师的样子,“师叔祖说,若是姑娘问到第六个问题,说明你对沈世子仍有牵挂,姻缘未断,陈姑娘也就没有继续留在相国寺的必要了。” 仿佛自己的心事被戳开,陈季薇愣住了。 “我已经问了那么多的问题了么?” 小沙弥却以为陈季薇是在问他,很认真的点头,“陈姑娘,你问的什么问题,我都还记着呢。” 春日的山风,带着迫人的冷意。 陈季薇看着面前又懵懂又认真的小沙弥,低头轻笑了声,忽然道,“既然你师叔祖已经说了,那咱们就走吧。” 小沙弥响亮的应了一声,走在陈季薇的前面,带着她出门了。 刚走过禅房,却见言觉大师站在相国寺的莲花池旁边。 春日,莲花尚未露出尖尖小角。 满池子的枯枝败叶,可陈季薇也知道,不过是三四个月的功夫,这个池子,会再次与绿意融融。 可也就是多看这一眼,陈季薇忽然又发现了,满池子的枯枝败叶中,一抹绿色,却格外引人注目。 似乎发觉了陈季薇的目光,言觉停止了念经,朝陈季薇看过来,“陈姑娘,觉得熟悉么?” 陈季薇一看,正是自己之前让知书送过来的那朵莲花。 “陈姑娘,莲花开放之日,就是我们重见之时。”朝陈季薇笑了笑,言觉才又低头,重新对着那抹绿色,低声念经。 陈季薇定定神,紧了紧包裹,对言觉弯腰行了一礼,“谢谢你的招待。大和尚,我怀孕这件事,还请你保密。” 说完,才对小沙弥又说了一句,“咱们走吧。” 目送陈季薇离开,言觉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悲悯,他轻叹口气,转头继续对着莲花念经。 陈季薇到了寺庙门口。 从小沙弥的手里接过包裹,又听他问,“陈姑娘,你还会再来么?” 陈季薇摇摇头,苦笑一声,“这个问题,你问我,倒不如去问你师叔祖。” 朱漆的庙门被缓缓打开,沈久安坐在风里,身旁站着知画和知书。 “季薇,回去吧。”沈久安的声音顺着风飘入耳朵里。 他朝陈季薇伸出手,“走吧,我等你很久了。” 不过一日未见,陈季薇背着小包裹,愣愣的和沈久安对视,许久,才轻叹口气,走了过去,拒绝了沈久安伸出的手,陈季薇站在一旁,只说了句,“走吧。”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回到了沈府,沈久安让他知书和知画先回去,带着陈季薇到了自己的书房。 陈季薇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和沈久安大吵一架。 谁知道进去之后,却见命人送上来陈季薇最喜欢吃的东西,各色小点都热乎乎的,他低声道,“季薇,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厨房里一直让人准备着。” 陈季薇在心里叹口气。 认命的拿起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 看到她吃东西了,沈久安才终于露出了欣然的神色,刚伸出筷子,也准备夹起陈季薇刚刚吃的蛋黄酥,可东西还没送到嘴边,蛋黄酥‘啪’的一下,掉在了桌子上。 沈久安手臂一软,整个人趴到桌子上。 陈季薇愣住了,摸沈久安的额头,滚烫。 “阿银。”陈季薇忙叫了声,“世子病了。” 阿银这才进屋,跟着摸了摸沈久安的额头,重重叹口气,从房间里找出药瓶,倒了一枚药丸送入沈久安的口中。 看阿银娴熟的动作,陈季薇不禁问,“他最近经常这样么?” 阿银这才开口,“世子这段时间身体都不如以前,可他偏偏不肯休息,刚刚又执意要去找你,谁也劝不住。” “找大夫啊。”陈季薇终究有些不忍,问道,“刘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世子受蛊毒钳制多年,猛的拔出了蛊虫,却也影响了世子的身体。”阿银无可奈何道,“一时半会儿养不回来了。” 陈季薇下意识的探出手,摸了摸沈久安的脉门。 血脉中的那股阴寒之力已经消失不见了,可脉搏微弱,浑身经脉俱损,若是平常人,早就倒下了。 陈季薇收回手,眼神复杂的看着沈久安,半晌才说了句,“世子这又是何必。” 阿银把沈久安弄上床,“世子妃不必担心,世子吃了药,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陈季薇点点头,看着沉睡中的沈久安,只觉心烦意乱的厉害。 “世子妃。”阿银小心翼翼的看着陈季薇,“你若是不忙的话,先在这里守着世子吧。” “我,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去,世子现在这样,交给别人,我又实在是不放心。”阿银面带难色的说道。 陈季薇皱眉,还没拒绝,就听到阿银又喊了声,“世子妃,求你了。” 这是陈季薇第一次听到阿银这么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了。 “好。”陈季薇说了声,“你把知书她们三人都叫来。” “知乐不在。”阿银看着陈季薇,又小声答了句,“世子妃,知乐她……” “知乐现在有事。”阿银迅速开口,“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陈季薇却一脸不信的样子,“我看知乐分明是被沈久安罚了。” 陈季薇看向床上沈久安的眼神,不禁冷淡了几分。 阿银懊恼的摸了摸鼻子,只觉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目送阿银离开,陈季薇忽然很后悔一时心软,答应替他看着沈久安。 看着床上的人,陈季薇的感觉很复杂。 那件事没发生之前,她对沈久安有同情有责任感,可发生了那事之后,就变成了说不出的感觉,有厌恶却也有说不出的心软。陈季薇只想一走了之,可偏偏,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也正是从发现自己怀孕之后,陈季薇觉得,沈久安在她眼里,又不一样了。 很难用单纯的爱或者恨来形容她对沈久安的感觉,甚至关于孩子,陈季薇也没有彻底想好。 边想边出神,不知何时,陈季薇也跟着沉沉睡去吧。 半夜,陈季薇是被烫醒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膏肓 她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跳入了冒着滚烫火焰的水里。 身体里冰寒无比,体外却迎着灼灼热浪,一冷一热的感觉,让陈季薇拼命挣扎着,却脱不开身。 陈季薇徒劳的挣扎着,却忽然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季薇。 一霎间,仿佛灿烂的阳光刺破了厚重的铅云。 一声名字,把陈季薇从徒劳的挣扎中拯救出来。 陈季薇这才睁眼,摸摸自己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她看向一旁的沈久安,却见对方浑身汗淋淋的,宛如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心里陡然一沉,陈季薇试着叫了声,“沈久安?” 然而床上躺着的那人,却不睁眼,嘴里又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季薇’。 陈季薇伸出手,摸了摸沈久安的额头,比之前个更加火烫。 她心里一惊,不由得想起了阿银说的话,不是说,吃了药休息一晚上就会好了么,怎么摸着额头,却比之前还要严重? “沈久安?”陈季薇提高了两分音调,又喊了几声。 然而沈久安却自始至终闭着眼,偶尔发出几声呓语。陈季薇不敢耽搁,披衣下床,只是出了门,一直跟在沈久安身旁的阿银却不见踪影。 沈府这么大,没了阿银,陈季薇一时茫然,竟不知去找谁是好。 还是知书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披着衣服起来,跑到了这边,看着一脸惊慌的陈季薇,“姑娘,你怎么了?” “知书,你来了也好。”陈季薇慌忙道,“你去找大夫,不对,你去督北王家找刘大夫。” 来沈府这么久,陈季薇只见过刘大夫一人在沈府里进进出出,眼下,信得过的大夫,也只有他了。 知书深夜出门,回来的时候,身后却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刘大夫,一个是刘长青。 虽然深夜才来,可刘长青眼神依然锐利,“久安媳妇,怎么了?” “沈久安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重?”陈季薇皱眉问道,“冬天最冷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开春暖和了,病反倒重了?” 刘长青听完,反倒看着陈季薇又问,“你不知道?” 陈季薇愕然,“我知道什么?沈久安的身体么?我听阿银说过了。” “不是。”刘长青深深的看了眼陈季薇,却道,“既然久安没说,那你还是等他醒了,自己告诉你吧。” 陈季薇不明所以,然而刘长青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两个人说话间,刘大夫也已经诊治完毕,刘长青赶忙问,“久安的身体怎么样?” “世子自从解蛊之后,虽然没有了蛊虫发作的忧患,可身体却也大不如前。”刘大夫皱着眉头,“不是早就跟世子说了么,一定要好好保养。若是载这样下去,药石惘然!” “可现在他怎么会有好好养着的心情?”刘长青皱着眉头,“刘叔,你看看怎么办,久安的身体自小就是你来打理,不管什么贵重的药材,只要合用的,我想办法也给他找来。” 刘大夫却摇摇头,“小少爷,如果真有办法,我又怎么会坐视不理?” “很严重?”陈季薇在一旁插话。 刘大夫看了眼刘长青,听到他说,“久安媳妇不是外人,告诉她也没事。” 刘大夫这才开口,“世子的身体,情况很不好。” “前几日,世子已经晕倒过一次了,小少爷和世子让我一定保密,我才没说的。”刘大夫说完,对陈季薇抱拳,“世子妃见谅。” 陈季薇觉得自己没听明白,沈久安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能说?还有阿银临走时候的情形,如果不是重大的事情,阿银不会轻易离开沈久安,又何况,他还在病中。 “出了什么事?”再迟钝,陈季薇也觉察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刘长青犹豫了一下,随即咬咬牙,“若是等着久安醒来,定然不愿意告诉你真相,还不如我直接说了。” 吩咐刘大夫看这沈久安,刘长青拉着陈季薇到了一旁,“久安媳妇,你劝劝久安,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他一面顾着逍遥山庄,一面又为太子做事,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看着陈季薇略显惊讶的模样,刘长青叹气,“就知道久安没告诉你。” “景王现在疯狂反扑,处处找永宁侯府的麻烦。”刘长青低声道,“眼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永宁侯府和景王不和,景王派人偷袭了逍遥山庄,又下大工夫把逍遥山庄在京中的据点拔除了好几个。” 刘长青重重叹气,“久安媳妇,你也知道,久安和逍遥山庄的关系,他又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理?” “这还是只是水面以下的事情。”刘长青面色严肃,“朝堂上,景王上次诬陷永宁侯不成,但他并未善罢甘休!皇后病重之后,重获圣宠,景王也跟着势头再起。” “联络了一众朝廷命官,私下里克扣粮草,找征北军的麻烦,简直数不胜数。”刘长青眉头紧皱,“你爹眼下在丹东,日子过得也不痛快。” 陈季薇听着,忽然觉得有丝愧疚,一直以来,她都专注在自己的事上,从不知,原来背后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小舅舅。”陈季薇叫了声,“沈久安每日都在为这个奔波么?” “可不是么。”刘长青看了眼她,“久安媳妇,他本来身体就不好,你也应该多劝着点才是。” 看刘长青的神色,陈季薇隐约猜到,只怕刘长青也知道了她和沈久安闹别扭一事。 陈季薇的眼神冷了点,“小舅舅,我只能做我该做的。” 陈季薇不软不硬的回答,让刘长青面上浮现一抹不悦,“久安媳妇,话不是这么说的,久安一心为你,甚至……” 话说到一半,刘长青却忽然打住,看了眼陈季薇,转身走回了床边。 陈季薇在他身后,却皱起了眉头,刘长青这话是什么意思? 跟着走到了床边,刘大夫已经替沈久安针灸过了,陈季薇看着针灸,不禁道,“刘大夫,相国寺的言觉大师针灸水品如何呢?” 刘大夫正在收拾东西,听到陈季薇问了之后,却笑了笑,“如果能请到言觉大师替世子施针,那可就太好了。” 陈季薇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刘长青不明意味的低笑了声,然后才又开口问刘大夫,“久安什么时候能醒?” “很快。”刘大夫说完,又郑重道,“可一定要叮嘱世子注意身体,万万不可再这么糟蹋下去了。” “刘大夫,这话,我说了不算数。”刘长青转头,却恰好看到沈久安睁眼,立刻戳了一下他,“久安,你听到了么?” 刘长青带着刘大夫深夜来,深夜走。 陈季薇和沈久安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坐在房间里,许久,还是陈季薇顶不住这眼神,先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沈久安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了?” 陈季薇点头,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 沈久安低笑一声,“季薇,你能问起来这个,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早已向你保证过,以后有我来保护你。”沈久安显得苍白的脸上却显出一抹坚定,“季薇,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这抹坚定让陈季薇的心里,微微动容。 心上仿佛被什么轻轻的搔了一下,陈季薇张了张嘴, 忽的问,“沈久安,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蛊?你明明知道,这种感觉是多么糟糕。” 沈久安没回答,却反问,“我不下的话,你会走么我?” 陈季薇皱着眉头思考了会儿,却还是肯定的回答了一个字,“会。” “你看。”沈久安的眼神柔如春风,说出的话却残酷无比,“你连欺骗我都不肯。” “不管你多恨我,我都不后悔这件事。”沈久安同样坦然,“季薇,你应该已经问过知乐了,情人蛊,无人可解。” 这问题让陈季薇莫名暴躁,“是,我已经问过她了,不用你重复告诉我。” “知乐呢?”陈季薇又问,“你把知乐放哪儿去了?” 沈久安却道,“我说她自己离开了,你会相信么?” 陈季薇果断的摇摇头。 沈久安轻咳了一声,笑道,“你看,你不信我,我不信你。” “季薇,留在这里吧。”沈久安忽然看向她,他脸色惨白,眼睛里却像跳动着两朵火苗,“季薇,不需要很久,等到我死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行么?” 不知是沈久安孤注一掷的眼神,还是沈久安令人心悸的话,陈季薇忽然失神了片刻,下意识的说,“胡说,你怎么会死?” “我当然会死。”沈久安叹息一般,“季薇,小舅舅性子直,应该忍不住已经跟你说了。” “刘大夫都不忍心告诉我,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明白。”沈久安脸上忽然显出怀念的神色,“季薇,记得你嫁给我的那天晚上么,你说一年,我却还奢望天长地久。” 沈久安低笑一声,“季薇,用不了一年,我就死了,到时候,你想去哪儿,都没人拦着你。” 沈久安的话听的陈季薇心猛地跳了一下,肚子也跟着隐隐作痛。 她下意识的弯腰,沈久安顿时紧张起来,“季薇,你怎么了?” 陈季薇只觉肚子越来越痛,顷刻间,额头上就见了汗,沈久安大惊失色,“季薇?” 陈季薇捂着肚子,却抬头,“沈久安,你说的是真的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能没了爹 “你的身体要紧。”沈久安着急道,“还说这些干什么?” 陈季薇咬牙挣脱开了沈久安的手,固执的又问了一遍,“你说的是真的么?” “你别骗我。” 陈季薇汗如雨下,肚子越来越痛。 沈久安愣了愣,他没想到,陈季薇居然这么大反应,他应该骗她的,可却还是如实回答,“是真的。” “所以用不了多久,季薇,哪怕我关着你,也最多就只有这一年了。” 沈久安目光沉静,“季薇,不骗你。” 陈季薇点点头,她心里的思绪如潮水般疯涨,千言万语在眼眸中沉淀,却最终只化作了一句,“好。” “我要是早点说,你会不会留下?”沈久安忍不住又问。 陈季薇看了他一眼,却仍然回答,“不会?” 果然是这个结果,沈久安自嘲的笑了笑。 看着陈季薇起身离开,沈久安又问了句,“季薇,你要去哪儿?” 陈季薇不耐烦的回头,眉宇间英气勃勃,似乎又回到了两人刚认识当日,她意气风发的模样。 “磨墨!”陈季薇没好气的说道,“给言觉大和尚写信,让他来救你。” 沈久安一句不必麻烦了还没出口,就看陈季薇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答应了要陪着你,总不能三五个月,就让你死了。” 借着宽大的衣服挡住轻抚小腹的动作,陈季薇在心里吐槽,总不能让孩子刚出生,就没了爹! 沈久安神色一亮,却又听陈季薇迅速补充了一句,“我才不是为了你。” “我只当你口是心非好了。”沈久安低笑一声,看着陈季薇在烛火下磨墨的样子,只觉时光静好,他心想,若能死在这一刻,也甘愿了。 陈季薇给言觉大师写了信,送去之后,不过第二天就收到了回信。 拆信之前,陈季薇信心满满,可读过之后,却难掩失望。 言觉在信中说,沈久安的病,他无能为力。 带着这个结果去找沈久安,他的反应倒意外的平淡,“那就算了。” “要不,再求求他?”陈季薇想了想,又道,“沈久安,你为什么不找找太子?太子应该帮得上忙。” “算了。”沈久安却执意拒绝,“言觉大师不帮忙,有他的理由。” 看着仍旧百思不得其解的陈季薇,沈久安心里苦笑,言觉早知救他命的唯一法子是什么,所以,便也就不再费事了。 心里正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再打动言觉,转头又见沈久安低头回信,陈季薇气恼,“你不要命了?” “别人在为你的身体忙碌,阿银好几天没回来,到处找大夫,你怎么却不当心?”陈季薇语气暴躁,“不就是那点事么?” 从沈久安的手中夺过纸币,“小舅舅前几天还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你。” “你说说。”坐在沈久安对面,陈季薇又问,“你到底在忙什么?” 沈久安无奈的看了眼她,“乖,给我,听话。” 一个称呼让陈季薇下意识的红了脸,勉强板起面容,“说说看,到底在忙什么,兴许我帮得上忙。” “景王。”沈久安想了想,干脆道,“景王联合高战平,以清肃京城治安为名,拔掉了逍遥山庄在京城的好几个据点。我回京之时,师傅把逍遥山庄在京城的权柄交到我的手上,我不能愧对师傅。” “那你准备怎么办?”陈季薇皱着眉头,“你现在的身体?” “不如,找太子?”陈季薇试探着说道。 沈久安还没回答,阿银忽然从外面进来,神色欣喜,“世子,都办好了。” “江湖事,江湖毕。”沈久安对陈季薇摇摇头,“不能找太子。更何况,太子最近也有的忙的。” 陈季薇有些好奇,“你做了什么?” 阿银神色一亮,沈久安在旁边补充了四个字,“釜底抽薪。” 对陈季薇招招手,阿银得意道,“世子妃,是这样的。” 而景王在府上,发了好大的脾气,“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厅中跪了一圈人,景王脸色铁青的站着,身边扔着好几个账本,“怎么会忽然赔成这样?” “王爷消消气。”司马公子戴着面具,站了出来,“也不能全怪他们。” 司马公子从地上拾起账本,“王爷你看,这几家店铺经营的一直很好,掌柜的也很用心,从记账上都看得出来。” “也就是这几天。”司马公子皱眉,“王爷,属下觉得,恐怕和沈久安脱不开关系。” “又是沈久安!”景王捏紧拳头,“母后的账本王还没找他清算呢!” “逍遥山庄的据点不是都拔除的差不多了么?”景王面色阴沉,“他哪儿来的本事动手动脚?还有刘长青和太子,不都让你们盯着么?” 景王脸上厉色骤现,“太子若是这次敢插手,本王一定要在父皇面前告他个私会江湖门派。父皇平生最讨厌这种事!” 司马公子陪着笑,“王爷,皇后自从上次生病之后,反而重获圣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看着景王的脸色好转一些,他又迂回的说道,“王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逍遥山庄在京城经营多年,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被扒出。王爷,这次我们虽然也有损失,但到底不至于伤及根本。” 司马公子送上来一杯茶,“王爷,消消气。” 景王盯着地上的账本,“本王这次赔大了。” 指着那些掌柜的,景王又怒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米店掌柜的这才敢开口,“王爷,店里所出售的大米一直有固定的供应,本来都是好好的,可上个月,忽然又有人出了更低的价格,小人亲自去看过,王爷也是同意了的,这才换了供货商。谁知道,新进来的这批大米中,除了表面的一层,下面竟然全是发霉的陈货。” 布匹和干货店的掌柜的几乎同时点头,只是被动手脚的时间和对象不同。 景王听的咬牙,“竟然从半年前就开始谋算?本王小瞧了沈久安,也小瞧了逍遥山庄了!” “王爷。”司马公子在旁边又道,“沈久安这人心思诡谲,风头正盛的沈家二房都能被他扳倒,王爷,与其想着法跟他斗,我看倒不如?” 司马公子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景王没吭声,挥挥手,让这些人都推下,看向司马公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司马公子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王爷。” “王爷,我找到一个人……”司马公子伏在景王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而沈府,已经听完了阿银的叙述,陈季薇惊讶的看向沈久安,“你们从半年前就开始布置了?” 阿银嘿嘿一笑,“应该要更早一些。” “世子三年前独掌逍遥山庄在京城的势力,就已经暗中开始操作了。”看了眼沈久安,阿银才又说道,“不只是景王,京城各个商铺,只要世子想插手,就没有办不到的。” 陈季薇惊讶不已的看了眼沈久安,从三年前就开始未雨绸缪,她是该佩服沈久安的高瞻远瞩,还是该心惊这人的心思缜密呢? “世子可是很厉害的。”阿银的脸上闪过一抹骄傲之色。 陈季薇没吭声,却又问道,“下一步呢,景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又看向沈久安单薄的身体,陈季薇又问,“沈久安,你的身体,还可以撑多久?” “即便是景王要停手,我都不可能会停。”沈久安轻咳一声,“阿银,继续拖住景王的手。” 说完,才看向陈季薇,“身体没事。” “沈久安。”陈季薇紧皱眉头,“事情晚一点做不会死人。” “会。” 沈久安示意阿银先出去,咳嗽了一声之后,才道,“季薇,你既然已经听小舅舅说了,就应该知道,景王暗中对征北军动手。” “丹东地区,金人叛乱。”沈久安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景王却要插手阻挠,单凭这个,就不能放过他。” 看着陈季薇,沈久安耐心解释,“所以,一定要拖住景王,他才不会全力对付征北军。” 陈季薇忽然明白了什么,“太子和小舅舅最近是在做这些事么?上次去救我的时候,你们……” 沈久安看了她一眼,“恩。景王刚从南方赈灾回来,风头正盛,若不是太子拿出的东西,想要救你,还要多费一番周折。” “那本是太子留作他用的东西。所以,今日我必须要帮太子拖住景王。”沈久安眉头轻皱,“当然,也是为了大雍和爹。” 陈季薇明白了。 她被沈宝珠欺骗,被景王挑断的手筋和脚筋才刚刚长好,事情仿佛还在昨日。 陈季薇忽然惭愧,原来这么多的事,她都不知道。 “季薇。”沈久安忽然开口,“相信我,当时真的是为了救你。” 陈季薇脸色顿时一冷,“沈久安,我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沈久安怅然的看着陈季薇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能留下她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还要奢望那么多。 他看向窗外,沈府的三月,春意格外的浓了些。 在一片绿影婆娑中,沈久安似乎听到了陈季薇的声音,“给世子的药,都煎好了么?” 陈季薇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展开手里攥着言觉大师的回信,眉头紧皱。 言觉为何会拒绝她? 陈季薇想了想,吩咐知书拿笔,“待会儿你亲自送到相国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熟人作案 景王府。 司马敬亭引荐着一个低头蒙面的人从后边角门,悄悄的进了府中。 看着司马敬亭,那人低笑一声,“原来司马公子也还活着?” 司马敬亭脸上带着面具,听到,不禁冷哼一声,“你都活着,我没死,又有什么稀罕的。” 那人跟着也笑了声,阴郁粘腻,“说的也是。” “到了。”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司马公子拂了拂衣角上不存在的尘土,“谁能想得到,曾经不可一世的沈文元沈公子,居然活成了这幅猪狗不如的模样?” 那人抬头,眉宇间依稀可见沈文元旧时的样子,只是如今他穿着粗布葛衣,上面沾满了灰尘和油渍,脸颊凹陷,形容憔悴,半点不见以前的风采。 沈文元看着依旧衣着光鲜的司马敬亭,脸上不禁浮现一抹嫉妒,“不如司马公子,亲爹下了大狱,也一样活得潇洒。” 司马敬亭被噎的一愣,“沈文元,如今你倒是犀利了。” “王爷就在里面。”司马敬亭看了他一眼,“沈文元,我们情况不一样,所以我爹活着,你爹死了。” “你记住,好死不如赖活着。”司马敬亭忽然说了句,推了沈文元一把,“进去吧。” 沈文元略带惊讶的看了眼司马敬亭,却见对方从腰间摘下一个面具,戴在略显得苍白的脸上。 沈文元默然。 司马敬亭是活着,他爹确实也没死,可若是景王没有即位,只怕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了。 沈文元忽然想起以前司马敬亭飞扬跋扈的样子,自嘲的笑了笑,他曾经说沈久安活的像只狗,而如今,他却连狗都不如。 一只脚踏进了柔软的地毯中,沈文元进屋,鼻端是上好的熏香,屋子里暖意融融。 他不由得呆了片刻,是多久没有再享受过这些了? 景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文元,你还活着呢。” 沈文元还没抬头,却又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略带着惊讶和娇柔,“这是,文元哥哥?” 顾不得景王没发话,沈文元忽然抬头,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你果然嫁给景王了。” 只是一愣神,沈宝珠就恢复了原样,“文元哥哥,好久不见啊。” “看来,离了沈府,你过得也不怎么样啊。”沈宝珠忽然觉得畅快,她现在是过得不好,可再不好,也比曾经不可一世的沈文元要好的多。 沈文元默然的看这沈宝珠,“没想到是你。”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沈宝珠咯咯一笑,“沈文元,你也太不济事了,一个瘫痪了的世子都搞不定,反而被他逼的满盘皆输。” 沈文元没答话,却看了眼景王。 果然,因为沈宝珠的这句话,景王脸色再度难看起来。满盘皆输的,又何止是沈文元?沈宝珠这么说,无疑也是在打景王的脸。 沈宝珠自知失言,瑟缩了一下,重新跪在景王的脚旁。 沈文元心里很不是滋味。 景王一直看着他,忽然问,“沈文元,你是不是很不服气?” 他一只手挑起沈宝珠的下巴,又看向沈文元,“沈府满盘皆输的,又何止是二房?若不是看在你手里的东西还有些用处,你以为本王会让你踏进府中半步么?” 沈文元面上闪过一抹不甘。 景王当着他的面羞辱沈宝珠,又何尝不是在羞辱自己? 可沈文元还真不敢就这么走了。 从沈府带出来的金银珠宝,自己一路逃亡的时候丢了一些,半路被人盯上,又几乎全部抢走了。 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把从沈府带出来的重要文书公函和一些散碎珠宝放在一起,只怕就身无分文了。 他身为分文倒也不要紧,可是沈庆忠,却再也拖不得了。 沈文元咬咬牙,“王爷。” “王爷要什么?”沈宝珠生怕自己失宠似得,赶忙道,“王爷需要什么,宝珠或许知道。” “你不知道。”景王摇了摇手指,“沈宝珠,这里面没你的事儿。” 听景王这么怼沈宝珠,沈文元心中涌上一股异样的舒爽。 “王爷。”沈文元从身上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打开,“这就是了。” “这是什么?”沈宝珠皱眉问道。 “沈府的地形图。”沈文元低笑一声,“沈宝珠,你在沈府生活了十几年,只怕还从没听过这个东西吧。” 沈宝珠立刻道,“王爷,沈府的地形图,我也能画。” 看着沈宝珠逞强的样子,沈文元又低笑,“沈宝珠,这话可不能乱说。沈府以武起家,整个沈府除了朝南的大门之外,再无任何的角门。” 这个沈宝珠知道,她尴尬道,“我当你还知道什么了不起的。” “当然了不起。”沈文元面上浮现一抹奇异的笑容,“沈府虽无大门,却有密道。” “连沈兴宗都未必知道这事儿。”沈文元冷笑一声,“沈府密道和密室,四通八达,若有了这个,只需几个人,想要夜入沈府,易如反掌。” 沈宝珠还真没有听过这个东西,不禁惊讶问,“真有这个东西?” 景王也怀疑的看过去,难掩失望,“沈宝珠都不知道,你敢骗本王?”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沈文元忙道,“是不是真的,到时候王爷一试便知。” 沈文元这话倒也是,景王点点头,“你是说,连永宁侯沈兴宗都不知道?” “他都不知道的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上?”景王又问。 沈文元无奈道,“王爷,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永宁侯和我爹,居然不是亲生的兄弟。这东西是老侯爷在世的时候,暗中命令工匠修建的,可老侯爷走的突然,这事儿谁也没告诉。” “后来,沈府的一个下人无意间发现的密道,管事的和我们二房走得近,知道后就立刻告诉了我爹。我爹这才暗中派人查探,画出了沈府的密道图。”沈文元急道,“王爷,这件事千真万确,小人不敢有半点隐瞒。” “沈府的密道图,查明之后,我们就把痕迹都抹去了,除了我,世上再无人知晓。”沈文元的意思,景王明白。 “本王谅你也不敢说谎。”景王冷眼看过去,“毕竟,沈庆忠是死是活,就都看你的了。” 沈文元忙不迭的点头,“王爷,小人敢用项上人头担保!” 看景王脸色好转了些,沈宝珠这才开口,“沈庆忠怎么了?” 景王嗤笑一声,“他啊。” 沈文元尴尬不已,“沈宝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沈文元,本王不是小气的人,你先去找敬亭,拿两千两银子,事成之手,我再给你八千两。”景王赶苍蝇似得挥了挥手,“可若是本王发现这密道图是假的,不管是沈庆忠,连你的命,本王也一并拿走了。” 沈文元面上一喜,忙不迭的点头。 沈宝珠却听的掩饰不住的惊讶,以往,沈庆忠但是出去赌,十天半个月就不止两千两银子。 如今,不过这点银子,就能打发了? 看出了沈宝珠的疑惑,景王冷笑一声,“沈庆忠从沈府带出来的那点银子很快被挥霍一空,如今他躺在床上快死了,沈文元是他的亲生哥哥,自然要救他。两千两,足够找大夫买沈文元的命了,你说他知足不知足?” 景王忽的又抬起沈宝珠的下巴,看着眼前这张娇娇柔柔的小脸,“沈文元都送来东西了,你又有什么东西可以献给本王呢?” 沈宝珠娇媚的叫了一声,喊了句,“王爷。” “用嘴喂我。”景王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沈宝珠,惬意的躺在椅子上,“把本王伺候舒服了,赏你一颗,这可是个好东西。” 沈宝珠不知是什么,打开瓶子,立刻一股冲鼻的异香钻进鼻孔,沈宝珠只觉心里一荡,用嘴含了,给景王渡过去。 两个人唇齿交缠,不觉情动,景王翻身把沈宝珠压在塌上,掀开她的罗裙,横冲直撞起来。 事毕,景王取了一粒药丸,塞在沈宝珠的私处,邪肆的看着她,“沈宝珠,这可是皇后长服用的驻颜丹,本王说到做到,赏你一颗。” 欣赏够了沈宝珠动情的模样,景王这才起身。 司马公子已经等在门外,看着景王出来,立刻跟上,“王爷,沈文元已经走了。” “他现在住哪儿,都和什么人打交道,都查清楚了么?”景王又问。 司马公子忙点头,“王爷,都办好了。” 景王这才略略满意,“好,敬亭,你安排人。” 司马敬亭低声道,“王爷,沈文元说,他倒是认识一些人,若是王爷信得过的话。” 景王挑挑眉,“沈文元出门一趟,倒是长本事不少。” “再给他送去两千两银子。”景王干脆道,“有亡命之徒可以用,倒也省了本王的功夫。” 看了眼司马敬亭,景王又道,“敬亭,你也再等一等。” “除掉沈久安这个碍事的,本王腾出手来收拾太子。”景王活动了一下手腕,眯着眼道,“快了。” 司马敬亭愣了愣,连忙跪下谢恩。 三月初三,月黑风高。 沈府万籁俱寂,只有依梅院里满院的海棠,幽幽绽放。 忽然,依梅院里,传出了一声极为轻巧的动静,雪团机敏,“喵呜”的叫了一声。 阿银警醒,立刻出了门,“谁?”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袭沈府 阿银出门,却只见外面昏昏暗暗,雪团娇小的身形一闪而过,不见半丝人影。 又听“喵呜”一声,阿银打了个哈欠,“乖一点。” 雪团却在门前徘徊许久。 阿银进了房门,不过顷刻间的功夫,屋子里却再出异动,他还没回过神,就见几个黑衣蒙面人忽的持刀砍过来。 锋利的刀锋划破空气,刀气逼人。 阿银迅速往后闪腾,堪堪避过披头而来的一刀,捞起被刀锋带落的几缕发丝,他面色一寒,“你们什么人?” 那几个人不吭声,却又提刀而上。 来人武功不算顶好,但招式狠辣,每一招都是杀招,只取人的要害之处。 阿银神色一凛,低声喊了句,“世子。” 沈久安在室内,听到外面的动静,然而却来不及回答阿银的话,黑衣人分成两拨,一拨对付阿银,一拨则来到他身边。 好似知道阿银功夫不弱似的,围着他的那些黑衣人下手越狠,沈久安腿脚不便,长鞭在轮椅上,手头没有趁手的工具,被那些人越围越紧。 他一边勉力应付,一边沉声问道,“你们是谁?怎么来的?” 沈府自从他亲手掌权之后,就被收拾的铁桶一般,这些黑衣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实在可疑。 然而那些人却不答话,只是拿着刀朝沈久安头上劈来。 “阿银!”沈久安忽的高声喊了句。 阿银左支右绌,拼着手臂受伤,努力到了内室。 沈久安抽出床单,拧成一股,正勉力和那些黑衣人周旋,见到阿银进来,神色一亮,往轮椅上瞟了一眼。 阿银心领神会,拼着再受伤,也把轮椅旁的一个布袋子隔空扔了过来。 黑衣人面色一沉,挥刀劈开了袋子。 然而沈久安床单拧成的绳子已经到了,布鞭子简陋,然而在沈久安的手中,却依然灵巧非常,勾着袋子里的东西到了手边。 袋子里,正是沈久安用惯了的那条精钢长鞭,手里用了武器,沈久安底气更足。 灵巧的鞭梢自下而上,挑掉了黑衣人面上蒙着的头巾。 沈久安又一鞭子抽掉他手里的钢刀,沉声又问,“你们什么人?” “世子,别跟他们废话。”阿银见沈久安足以自保,心里一松,下手更毫无顾忌,不多时,便重伤了两名黑衣人。 沈久安一边跟他们周旋,一边仔细盯着他们的破绽,忽然,他又出声,“阿银,靠后那个,先抓住他,生擒。” 两个人相处日久,阿银立刻明白了沈久安的意思,登时换了身形,朝着他说的那个人扑去。 江湖上,阿银的功夫也排的上号,身法奇诡,神出鬼没。 那人猝不及防,被阿银逮了个正着。 “还不停手!”沈久安看阿银得手,立刻厉声喝到,“你们首领,可在我们手里。” 阿银见状,收了鞭子,从绑腿哪儿抽出一把匕首。 和沈久安之前送给陈季薇的是同样的材质,只是样式要朴素的多,削铁如泥的匕首冒着丝丝寒气,阿银面色沉郁,“没听到我们世子的话么?还不让你的人停下!” 那人不吭身,沈久安却忽然又道,“你们不过是求财,何必要跟我们拼命?他们给你多少,我双倍给你。” 那人这才神色淡然的开口,“盗亦有道,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沈久安冷笑一声,又道,“三倍。” 看了眼屋中死的死伤的伤的黑衣人,沈久安又道,“我保你的手下全部平安无事。” 首领这才点头,看向沈久安,“沈世子不会是骗我吧?” 沈久安两手一摊,居然放下了手中的精钢长鞭,“这是我的诚意。” “沈世子爽快。”那人虽然被阿银劫持,可神色却丝毫不乱,“既然如此……”他开口,“你们也后退三步。” 沈久安嘴角噙着一抹笑,“有话,我们好好说。” 阿银把匕首放远了点,“你是谁?谁让你们来刺杀世子?” 那人却对沈久安拱拱手,“在下燕三。” 燕三虽然被阿银挟持,可目光沉静,丝毫不乱,“今天弟兄们出师不利,怪不得旁人。只是,在下还是那句话,盗亦有道,世子可以杀了我们,但是我们却不会出卖雇主的消息。” 阿银气恼的一脚踢向他的腿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世子讲清高?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阿银一个动作,让原本平静下来的众人再次剑拔弩张起来。 燕三踉跄一下,冷笑道,“沈世子,你今日杀了我们的人,明日,我们的人,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阿银不屑的看着他,“你都是阶下囚了,这会儿想来威胁谁?” “阿银,别放肆。”沈久安低声说了句,又看向燕三,忽的问道,“燕七是你什么人?” “正是兄长。”燕三看了眼沈久安,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惊讶,“世子知道我兄长?” 沈久安点点头,“听说过。” “阿银,放了他。”沈久安忽然道,“我和你兄长见过一次。”看着燕三,沈久安又道,“我可以放了你,也可以放了你的所有兄弟,我们谈个交易,怎么样?” 阿银却听的老大不乐意,“世子,这人是来杀你的,你还要放了他?” “放了。”沈久安又道,“我有我的用意。” 不情愿的收起匕首和长鞭,阿银站在沈久安的身旁,仍旧一脸凶相。 沈久安却低笑,“你放心,燕三是燕子阁的人,应该不会言而无信。” 沈久安居然连燕子阁都知道?! 燕三瞟了他一眼,“沈世子,这话应该我说才是,既然你知道燕子阁,希望世子不要是言而无信之人。” “我不问是谁让你来的。”沈久安看着燕三又道,“只问你是怎么来的。” “告诉我你们怎么来的。”沈久安眉目清淡,“我保证放了你的人。” 燕三只是略作沉吟,忽的伸出手到了怀里,阿银紧张的盯着他,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沈世子,看在你和燕子阁的渊源上,燕三破例一次。”他把东西递给沈久安,“世子,你要的答案,在里面。” 沈久安示意阿银拿过来,饶是沈久安淡定,也不禁脸色大变,“你从哪儿得来的?” 燕三眼神中依稀带着点善意,“沈世子,念在你知道我兄长和燕子阁,我才破例把这个东西给你的,当然,我这里只是影印本,雇主手里还有更复杂的原图。至于谁是雇主,沈世子见谅。” 沈久安看着手里的那张密道图,向燕三拱拱手,“阿银,给燕公子一万两白银,送燕公子出门。” 燕三客气道,“沈世子,燕子阁再不会接这桩生意。” 从阿银哪儿拿了银票,燕三朝沈久安点点头,领着人飞快退了出去。 黑衣人如潮水般褪去,沈久安看着桌子上的密道图,神色变幻,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疾声道,“阿银,快去看看季薇。” 阿银轻叹口气,“世子妃没事。” “世子。”阿银在沈府多年,一眼即看出了密道图的重要性,“你说的燕子阁是什么来路?他们从哪儿得到的这张密道图?” “燕子阁里十三燕,专做下九门的行当。”沈久安手指点了点桌子,“我也是在逍遥山庄的时候,一次无意间和燕子阁的燕七见过一次,多少知道点燕子阁的情况。” “想不到,当时的一面之缘,如今竟也成了峰回路转的关键。”沈久安低头看着那张纸,“阿银,你觉得,谁最有可能会有这张纸?” 阿银撇撇嘴,“世子,这个问题太简单了。” “燕三虽然没有直接表明谁是雇主,可若不是沈府之人,根本不可能会得到这张密道图。”阿银寒着脸,“不是沈庆忠就是沈文元,人都走了,还不消停。” 说完,阿银又嘟囔,“一定是沈文元的嫌疑比较大,沈庆忠可没这个本事。” “世子。”阿银跃跃欲试道,“沈文元既然出手,一定留下的有痕迹,我这就派人去找他的下落。” “不急。”沈久安低笑一声,“把这件事告诉季薇,让她在身边多留意。” “恩。”阿银点点头。 沈久安这才注意到阿银身上的伤口,轻叹一口气,“阿银,你去找季薇,顺便让她给你治治伤。” “你身体和寻常人不一样,季薇有法子给你治好。”沈久安轻声催了一句,“快去吧。” 阿银面带犹豫的看着沈久安,“世子,既然世子妃有办法替我疗伤,为何你?” 沈久安面色一沉,“不要废话,你去就是了。” 阿银敲开了陈季薇的门。 不过片刻,知书就已经持着蜡烛到了门前,看到阿银,神色松懈片刻,“阿银少爷,里面请。” 阿银进去,只见陈季薇衣着整齐,虽然已经是深夜,可眼神却仍旧清明,“结束了么?” 阿银惊讶的问,“世子妃,你知道了?” 陈季薇怀里抱着雪团,“它在门口叫的厉害,我让知书出门瞧了,你们房间里人影绰绰,又有打斗的声响,于是就准备上了。” 阿银扫见屋子里的东西,虽然手臂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仍然忍不住笑了,“世子妃准备的好周全。” 第一百二十六章 药人 陈季薇的房间里,地上绑了绊马索,床旁边又放了几根棍棒,陈季薇的手边,还放着一把匕首。 “总不能给你们拖后腿。”烛火昏暗,陈季薇说完,这才看到阿银受伤的胳膊。 滴滴答答的鲜血从阿银的指尖低落,他呲牙朝陈季薇笑了笑,“世子妃,你快用个碗接起来,可不要浪费了。” “你倒是有心情说笑。”陈季薇对阿银招招手,“我让知书去拿东西,帮你包好。” 阿银却已经拿起桌子上的小茶盅,接住了淌下来的血液,“世子妃,我不跟你开玩笑,我的血,很珍贵的。” 陈季薇依稀有些印象,不过并未放在心上,听阿银又说,才犹豫这问,“阿银,你的血?” “世子妃帮我治伤,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你,怎么样?”阿银笑嘻嘻道。 “不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你的。”陈季薇略略感触了一下体内的生机之力,自从发现怀孕之后,她便觉得,这生机之力像是在会自动感知似的,自发的分出一大部分护住了小腹。 剩下的虽然不多,但还算充盈,阿银的又不过是个小伤口,便笑道,“阿银,这次到这个客气了?” 阿银嘿嘿一笑,做到陈季薇派旁边,“世子妃,不是一定要麻烦你帮我的。除了刘大夫帮我看过之外,在没有第二个大夫帮我看过病。” 阿银移开了接着血的茶盅,送到陈季薇面前,“世子妃,你看看。” 命知书把烛火移近一点,陈季薇这看清楚,茶盅里的血,竟隐约带着一丝药香,血腥味夹杂着药香,令人觉得格外异样。 “你这血?”陈季薇问道。 阿银却笑嘻嘻,“世子妃,跟你说过了,我的血可是很珍贵的,诺,收好了。” 陈季薇接过那个小茶盅,惊疑不定的看着阿银,“你?” 阿银脸上依然是灿烂的笑意,陈季薇在帮他处理伤口,却仿佛那胳膊不是自己的一样,“世子妃,我是药人。” “自小就被药泡着长大。”阿银眼睛黑黝黝的,在说到这些的时候,依然带着不自觉的恐惧,“没三天便被放一次血,然后喝药,泡药浴。” 身体轻轻哆嗦了一下,“直到世子把我救了。” “什么是药人?”陈季薇皱着眉头,再次看向茶盅里的血,寻常的鲜血,若是被放出来这么长时间就该发黑凝固了,可阿银的血,依然新鲜。 阿银脸上闪过憎恶,“一些达官贵人,认为童男童女的血可以入药。可这些人又最惜命,不肯尝试各种药,于是便想出了这种法子。把有毒的不愿意吃的药,都喂给不满十岁的小童,再用他们的血入药。” “解毒延寿,可是好东西呢。” “这就是药人。”阿银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面一道道纵横斑驳的伤口,纵然时日久了,伤口已经发白,可却仍然想象得出当初的模样。 陈季薇惊讶的听完,“还能这样?” “能。”阿银自嘲的笑了笑,“一旦做了药人,这些童男童女便很少有能活过十五岁的。我当时就是因为被放血过多,几乎都要死了,才被人扔了出来,世子救了我之后,让刘大夫帮我治伤,这才没死成。” “世子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多得是见不得光的邪恶。”阿银淡淡的开口,“沈文元还曾打过我的注意呢。” 陈季薇这才想起来,好像确有此事。 轻叹口气,陈季薇握住阿银的手,胳膊上的伤口却依然往外渗着血液,“这伤口难以愈合,是不是也因为这?” 阿银点点头,“寻常的药都对我不起作用的。” “我这就帮你治。”陈季薇把身上的生机之力注入到阿银的身体里,庞大和温和的力量修复着阿银受伤的胳膊,肉眼可见的,血便被止住了。 阿银惊喜的看着,“世子妃,这么快就愈合了?” 陈季薇自己也惊讶,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 “世子妃?”阿银裹紧绷带,这才又开口,“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说。” “你说。”陈季薇点点头。 阿银这才开口,“世子妃,既然你有这本事,为什么不帮一帮世子呢?” 阿银歪着头,一脸不解,“世子妃,纵然是言觉大师,也未必有你厉害。你为什么不干脆试一试呢?”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陈季薇,“世子妃,你还在生我们世子的气么?世子当时,真的是为了救你。” 陈季薇低笑一声,看着自己的手,“阿银,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世子给我下的情人蛊我尚且没办法解了,又何况是沈久安呢?” 一句话让阿银语塞,想到世子曾经的吩咐,他心虚不已,“那个,世子妃,我就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阿银走后,陈季薇命知书把阿银留下的那盅鲜血妥善保管,知书也是头一次听闻这样的事,“姑娘,阿银少爷说的是真的么?” “他没必要骗我们。”陈季薇的心头,仍旧因为阿银的话而有些不舒服,“想来是真的。” 知书抖了抖,“那阿银少爷可真够坚强的。怪不得,他对世子那么忠心耿耿。” 看陈季薇心不在焉的点头,知书不由得又问,“姑娘,世子下的蛊,真的没办法么?” 陈季薇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处,别人感觉不到,陈季薇自己能感觉,那一处被大团的生机之力包裹着的尚不成型的小生命。 连陈季薇自己都觉得奇怪,当时怎么会把他当做是蛊虫呢? 笑了笑,陈季薇脸上一闪而过的一抹暖意,“办法是有,可我现在不想解。” 想起知乐做的那瓶子药丸,陈季薇又不禁皱眉,一枚药丸可保半个月的时间不会发作,眼下六枚药丸,已经用了一颗,还剩下五颗。 知乐杳无踪迹,五颗药丸,也不过是两个半月的时间,若是找不到的话…… 陈季薇面色不定,知书也谨慎的闭了嘴巴,招呼知画出去,打算给陈季薇一个独处的空间。 然而陈季薇却叫住了知书。 让知画先走,知书走到陈季薇身旁,又问了句,“姑娘,什么事?” 陈季薇原本是想和知书说说自己怀孕的事,可话到嘴边,却忽然觉得长不开口,轻叹口气,“算了,以后再说。” 知书小心翼翼的帮她掩上了门,到了自己的房间,知画才问,“知书姐,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姑娘很奇怪,自从相国寺回来之后,也不忙着解蛊了,集芳阁和沉香阁的事情也都不管了,对世子也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恶声恶气了。” 知书点点头,也觉得奇怪,“姑娘还经常发呆,摸着肚子,一呆就是半个时辰。” 知画不由得多想了许多,“姑娘,你说世子是不是又给咱们姑娘下蛊了啊。” “你别胡说!”知书敲了敲她的脑袋,“做好自己的事吧,姑娘应该有姑娘的用意。” 知画吐吐舌头,“我看啊,姑娘搞不好是有喜了。” 不得不说,知画某种意义上真相了。 可她话一出口,连自己也觉得荒谬,轻轻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知书姐,我错了,是我胡说了。” 知书却脸色沉郁,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黑夜里,知画早已沉沉睡去,知书却披衣起床,知画有口无心随便说说,可知书却忽然觉得,未必没有那个可能。睁着眼睛到天亮,知书却精神奕奕,一大早就来到陈季薇的房间。 陈季薇才刚醒,披头散发的看着知书进来,“姑娘,你……” 两个人都是女人,知乐朝陈季薇的肚子扫过去,低声问了句,“姑娘,可是有喜了?” 猛地被知书这么问,陈季薇简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知书和陈季薇相处的时间久了,从陈季薇的反应上,就判断了个八九不离十,心知自己说准了,这一瞬间,知书简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姑娘?”知书深吸一口气,“姑娘眼下怎么办呢?” “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陈季薇从床上起身,如今还不到一个月,身子和从前并无二致。知书却小心翼翼的扶住了陈季薇的胳膊,她诚惶诚恐的态度倒是叫陈季薇笑了,“知书,现在还小,不用紧张。” 知书怎么可能不紧张,她抬头看向陈季薇,小声问,“姑娘会留下他么?” 陈季薇明白她的意思,很肯定的点头,“当然会。” 在她穿越来之前的时代,因为环境关系,人口的出生率降到历史最低值。每一个小生命,都值得被认真对待。纵然现在是在大雍,陈季薇的这种心情,也丝毫不改。 知书明显的松了口气,“那就好。” 小心翼翼的帮陈季薇收拾好,看着她的态度,陈季薇失笑,“知书,真的不用那么紧张的。” 知书不发一言的替陈季薇打理好一切,才低声问,“姑娘,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世子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争吵 陈季薇眉头紧皱。 知书在一旁劝着,“姑娘,世子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早日告诉世子,也好让世子替姑娘解了蛊啊。”知书低声道,“不是说情人蛊除了世子,谁都解不了么?” 陈季薇却摇摇头,“算了。” 定了定神,陈季薇也压低嗓音,“知书,这件事你别说给任何人知道。” “孩子,我也不打算让沈久安知道。”陈季薇面色冷然,她看的比谁都明白,若是告诉沈久安,只怕她这辈子都走不了了。 知书不解,“为什么?” “告诉沈久安,他才不会帮我解蛊。”陈季薇皱着眉头,“说不准,这孩子还能成为沈久安要挟我的另一个把柄,我有这么傻么,自动把把柄送上去。” 知书听的摇头。 姑娘和沈世子之间,已经再无任何信任,可偏偏,这又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以管得着的。 “所以当务之急。”陈季薇定了定神,“还是要找到知乐,还有五枚药丸,还不够。只要能撑到孩子生下来,我自然有办法解蛊。” 看着陈季薇笃定的模样,知书也只好点点头,“姑娘心里有主意就好。” 说完,她又忍不住担心,“可是姑娘,你手头有缓解蛊虫发作的药,世子知道么?” “管他知道不知道。”陈季薇并不在乎,想起她被迫和沈久安发生关系,就一阵难堪,“好了,不说这事儿了。” 看了看天色,陈季薇抬眼,想了想,“知书,你去收拾收拾温房里的东西,集芳阁重新开张,卖完这里的花,就把店关了。还有沉香阁,也托管给沈久安吧。” 知乐一件件听完,不禁惊讶,“姑娘,你这是?” “趁着世子还没察觉,早日把它们都变现。”陈季薇心里明白得很,她想要在大雍活的舒服,离不开银子。 眼下,把集芳阁和沉香阁变卖,便是最好的方法。 知乐点点头,欲言又止。 门口处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知书咽下口中的话,打开房门,却见阿银嬉皮笑脸的出现在门口,“世子妃醒了么?” 知书错错身子,“醒了。” 阿银伸头进来,“世子妃,世子让我过来叫你吃饭。” 陈季薇点点头,“这就去。” 沈久安已经在桌前等着,虽然昨晚并未睡好,可神色仍然清明。 阿银端上来一碗药,“世子,先喝了吧。” 沈久安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却仍旧喝干净了药,擦干嘴角的药汁,他对陈季薇笑了笑,“没什么用,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他这笑容让陈季薇心里莫名不愉快。 桌前的早膳很丰盛,可陈季薇却觉得不大有胃口,甚至看到平日里爱吃的油酥卷,忽的涌上来一阵恶心。 “怎么了?”沈久安关切的目光看过来,“没睡好么?” “不是。”陈季薇定了下神,放下筷子,忽然问道,“知乐什么时候回来?” “你叫知乐回来做什么?”沈久安面色不虞,“有什么跟我说就好。” 陈季薇心里急躁,今日还只是吃不下饭,若过一段时间反应更明显,可就再也瞒不住了。知乐必须在五颗药丸用完之前回来。 “我找知乐有事。”陈季薇也毫不妥协,“再说了,这是我的婢女,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她在哪儿?” 沈久安目光微沉,凝视着陈季薇,“怎么了?想起跟我发生关系,你觉得恶心么?你找知乐,不就打算让她帮你么。” 陈季薇拧着眉头,“是。” “所以你最好快点让知乐回来。”陈季薇也没了耐心,“沈久安,你这样强迫,有意思么?” 沈久安放下筷子,“陈季薇,昨晚上有人夜袭沈府,你一大早却来质问我这个?” 陈季薇看着安然无恙的沈久安,“你不是没事么?需要我问什么?” 沈久安凉笑了一声,“陈季薇,你有没有心?” 陈季薇眉头越发紧皱,正待反驳,阿银却忽然进来,“世子,太子来了。” 太子? 阿银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小舅舅。” 阿银话音刚落,太子和刘长青就踏入了依梅院。 刘长青爽朗的声音在屋内清晰可闻,“太子你看,我就说了,这依梅院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太子赞誉道,“果然不错,永宁侯世子妃果然心思灵巧,孤看了也很喜欢。” 沈久安和陈季薇已经出来了。 看到太子,陈季薇笑着问道,“太后的那盆花好了么?” 太子对她印象很不错,是对陈季薇点点头,笑道,“已经好了,祖母特地让我来谢谢你。” 他特意用了‘我’字,显得平易近人极了。 陈季薇冲他点了点头,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沈久安邀太子进门,太子一边走还一边感叹,“沈久安,你们府上的下人,越发有规矩了。” “听说现在的永宁侯府,下人们的气度和行事也和以前大有不同,想是你的功劳吧。” “如果不是你腿脚不便,孤说什么也要让你入朝。”太子含笑又看向陈季薇,“你和世子妃,果然天造地和,相得益彰。” 陈季薇没吭声,心里闪过一抹嘲讽,天造地和么?太子进来的前一刻,他们甚至还在吵架。 想了想,陈季薇忽然道,“太子,我能不能求你帮我个忙。” 太子听的一愣,沈久安面色一沉,刚想要开口阻止,就听陈季薇又道,“太子,能不能帮我找个人?” “恩?”太子颇觉新鲜,看了眼旁边面色有些难看的沈久安,又问,“什么事?沈世子帮不了忙么……” 刘长青立刻笑道,“对呀,久安媳妇,有什么你找久安帮忙就好了啊。” 沈久安气不顺,“她的这个忙,我帮不了。” 太子看看沈久安,又看看陈季薇,迂回道,“不知永宁侯世子妃想让孤帮什么忙?” 陈季薇如何听不出来太子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她忽的从身上的荷包中掏出了一枚玉佩,正是最早太子送给她的双龙羊脂玉佩,沈府大难的时候,沈久安曾用它联络过太子,不过后来太子又还回来了。 太子看到这枚玉佩,神色郑重了几分,“永宁侯世子妃这是何意?” “求太子帮个忙。”陈季薇再次说了一遍,“这个忙,沈久安帮不了。” 是帮不了,还是不想帮? 太子飞快的看了眼沈久安,却并未接住玉佩了,“陈姑娘,你先说。” 不过一个称呼的变化,陈季薇便知道,太子这是同意了。 摩挲着仍然带着暖意的玉佩,陈季薇定了定神道,“我想让太子帮我找个人,是个苗女,以前叫青凤。后来是我的婢女,叫知乐。” “关于她的长相,我可以叫人描述出来。”陈季薇的脸上多了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急切,“太子,行么?” 太子脸上闪过一抹克制的疑惑,但当着沈久安和陈季薇的面,他还是点头,“好,我一定帮忙。” 陈季薇松了口气,冲太子点点头。 刘长青站在一旁,他为人直爽,说话更是如此,“久安媳妇,要我说,这件事你让久安帮你就行了嘛。太子那么忙,我们这次来还有要事要谈……” 刘长青没说完,沈久安和太子同时说了句,“好了,别说了。” 太子看了沈久安一眼,“不过是一点区区小事,不麻烦。” 沈久安则看着陈季薇,“她愿意找谁帮忙,是她的自由。” 刘长青同时被他们两人驳回,脸上一时不大好看。 他气恼的一甩手,“就我多管闲事。” 陈季薇见状,更是懒得在这里多待,跟太子行了礼,便准备走了。 太子则笑着叫住了她,“世子妃,你有事么?” 陈季薇不明所以的摇摇头,“你们不是要谈事情么?” “你也留下,正好听听吧。”太子笑道,“这件事,不管是对永宁侯府还是对沈世子,都还是很重要的。” 太子既然这么说了,陈季薇也不好执意走开,只好也留在旁边。 刘长青性格直来直去,最不喜欢这样拐弯抹角的场合,索性干脆道,“久安,一大早就收到了你传来的小溪,昨晚有人偷袭了沈府,正是过来问这事儿的,究竟是谁?有眉目了没有?” “大概有。”沈久安敛了敛心神,“正好,我也发现了一点东西,叫你们一起来看看。” 刘长青赶忙催促。 沈久安一行人进屋,他指着桌子上摊着的一张纸,“太子,小舅舅,你们看。” 太子和刘长青都学过兵法,看得懂行军图,因此,对于眼前的地图也不陌生。 “这是什么图?”刘长青看了又看,“我怎么从你来没见过?” “小舅舅,看出什么眉目了没?”沈久安又问。 陈季薇却忽然觉得这图有些眼熟,“这不是,沈府的假山池塘么?” 刘长青看了又看,忽的问道,“久安媳妇,你怎么看出来的?” “很明显啊。”陈季薇指过去,“这里的形状。” 在地图上圈了一圈,陈季薇问沈久安,“对不对?” “对。”沈久安低笑了声,“沈文元手里的图,怎么会不对。”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初露端倪 “沈文元手里的图?”陈季薇听的一愣,“他回来了?” “应该是回来了。”沈久安手指交叉在一起,“昨天晚上沈府遇袭,来人正是燕子阁里的人。” 他看向刘长青,问道,“小舅舅,你可知道燕子阁?” 太子也问道,“长青,什么是燕子阁?” “燕子阁分十三门,做的全是下九门的行当。”刘长青眉头紧皱,“不管什么买卖,只要有银子,就没有和燕子阁做不成的。” “怎么会是燕子阁的人?”刘长青又问,“还有,你怎么知道,来人是燕子阁里的?” 沈久安低低的笑了声,“巧合罢了。” “这图,就是燕子阁的人留下了。”沈久安点点桌面,“我和燕子阁的燕七有过一面之缘,又花了重金,才叫燕子阁的人破了个例。” 沈久安进一步解释,“可即便如此,也只是从燕三的手中拿到了这张图,至于是不是沈文元,也不能很确定。” 刘长青怒道,“不是沈文元又是谁,这张图既然是沈府的,那除了他,就剩沈庆忠了。” 沈久安不做声的点点头,“眼下,的确是沈文元的嫌疑最大。可我觉得,沈兴旺一家也未必没有嫌疑。” 又指向地图,沈久安扬声问道,“不觉得这张地图,有点不一样的地方么?” 刘长青和太子再次看向地图。 刘长青奇怪道,“你们沈府我也没少来,这地图上的路,怎么叫人看不懂似得。” “这不是地面上的地形图。”太子忽然说道,“长青,你看看,这地图的式样和我们平日里经常见的并不同。想来,是一份地下的图样吧。” 原来是地下的图样。 “正是。”沈久安点头,“这一份是沈府地下的密道图。” “连我都不知道,原来沈府还有这么个东西。”沈久安凝视着那份密道图,“今天长见识了。” 刘长青这才恍然大悟,“久安,不用怀疑了,一定是沈文元做的。” “你们沈府三房在府中一向没什么势力,若是有这么个东西,沈兴旺早就用来换银子了。”刘长青冷声道,“反倒是你二叔一家,最有可能得到这个东西。” “你都不知道,可见藏的够深的。”刘长青说完,拍着胸脯道,“久安,你放心,我一定把沈文元给你抓回来。” “可我觉得。”沈久安眉头皱起,“不光是沈文元似得。” 太子明白沈久安的意思,心思稍动,“久安,你是说?” “对。”沈久安心领神会,“可最奇怪的地方就是,燕子阁只和江湖人士打交道,怎么会和他交缠到一起?” “久安,你不是和燕子阁里的人有交情么?”刘长青满不在乎的说道,“问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沈久安听的无语,“小舅舅,我只是认识其中一个人,还只是略有交情。燕子阁神出鬼没,江湖上颇有势力,我怎么可能问的到。” 看向刘长青,沈久安换了副面孔,“所以小舅舅,当务之急,还是要抓到沈文元,若是能确定这事儿是沈文元做的,那就好办了。” “如果不是的话。”沈久安眉宇间厉色乍现,“太子,景王那边我们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太子眉头微皱,“久安,你的意思是?” 沈久安轻轻摇头,“太子,我总觉得夜袭沈府之事,和景王脱不开关系。沈文元如今像是丧家之犬,燕子阁收费不菲,沈文元纵然有从沈家带走的金银珠宝,可他自己一人出了沈府,只怕也不容易。” 刘长青满脸不在乎,“我看啊,就你想得多。” 太子面色沉郁,“这样,我派人盯着景王府,若是和沈文元没什么联系就算了,要是有关系,我们正好可以顺藤摸瓜,找出沈文元的下落。” 沈久安点点头,“正是如此。沈文元从沈府跑出去不知带了多少,这次是一个沈府的密道图,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刘长青脸上闪过一抹亢奋,“好,我这就叫人盯着景王府的动向。” “小舅舅,你光盯着景王府,只怕盯个一年半载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沈久安似笑非笑的递上一张纸,“你看看这个。” 刘长青疑惑的从沈久安的手中接过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个名字和地址。 “奇花楼?”刘长青疑惑道。 “景王的一个秘密地点。”沈久安笑道,“景王这一段时间紧咬着我们的人不放,可恰恰也被我们的人抓到了踪迹,奇花楼是景王暗中联络人做一些不方便见光事情的地方,小舅舅你命人守在那里,相信一定有收获。” “好。”刘长青喜不自胜的收起来。 太子则含笑道,“久安,来你这里,果然有新发现。” “太子过誉来了。”沈久安客气道。 送走了太子,陈季薇也起身离开。 沈久安伸了伸手,却只抓住了陈季薇的衣角。 “阿银。”沈久安低声问了句,“知乐的下落,找到了么?” 阿银摇摇头,“世子,我会抓紧时间。” 看着沈久安,阿银欲言又止,“世子,昨天应该是第三天,世子妃的情人蛊?” 话问了一半,沈久安却懂了,“想来是知乐做了什么,没事,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我并没有担心好吧。”别别扭扭的说了一句,阿银转身跑了。 沈久安则留在书房中写写画画,对付景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每一个环节每一步都不能走错,而眼下,沈久安却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的目光落在桌案前,大红色的蔷薇花,依然开着。 新换了细腻的白瓷花盆,一红一白,煞是好看,沈久安看着花盆愣了愣,忽然间,便有些想她了。 陈季薇的脸在脑海中时隐时现,沈久安索性放下了笔,出了书房的门。 今天天气不错,陈季薇命人把温房里的花都搬了出来,知书跟在她身旁,小心翼翼的扶住陈季薇,还一边抱怨,“姑娘,这么一点事儿,让下人做就好了,你干嘛还非得亲自盯着?” 陈季薇听的好笑,“知书,都跟你说了无数遍了,我没那么脆弱,孩子也没那么脆弱。” “不行。”知书还是坚持,“我听人说了,前三个月都需要很小心,姑娘,你还是不要站着了,我扶你去那边坐,有什么事你吩咐我去做就行。” 陈季薇正想说没事,却见知书一脸坚持到底,你不答应我就不走的倔强态度。 无奈,只好顺了知书的意坐到一旁。 三月的春风已经暖了,可知书还是立刻抽出了一张狐裘给陈季薇抱上,“姑娘,这里有风,可别着凉了。” 陈季薇哭笑不得的披上狐裘。 看她不怎么在乎的模样,知书虎着脸,“姑娘,这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的肚子,知道么?” “知道知道。”陈季薇赶忙讨饶,“我知道,我的肚子最金贵。” 断断续续的话顺着风飘入沈久安的耳中,沈久安听得不大清,然而却听的肚子两个字,他眉心忽然重重一跳,立刻看向陈季薇。 侧颜看过去,依然面颊粉嫩,杏眼桃腮,明艳不可方物。 视线长长久久的停留在陈季薇被狐裘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肚子上,一个隐约的想法在脑海中蒸腾。 沈久安呼吸忽的一阵急促,他的手握紧了却又松开。 最终,长长的吸口气,沈久安悄悄的回了书房。 阿银正在屋子里找他,看到沈久安,有些尴尬,“世子,这个,我,我其实也是好意。” 阿银硬着头皮说道,“世子,我没有要打探你和世子妃隐私的意思。” 沈久安一愣,这才想起来阿银刚刚操心什么。 可此刻,沈久安还那里有心情再和阿银计较这个,“阿银,你快去找刘大夫。” 阿银顿时紧张了,跑到沈久安身旁,眼也不眨的看着他,“世子,你怎么了?那里觉得不舒服,我先去给你拿药。” “不是药。”沈久安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他只是隐约有个想法,却并不敢往下想。 可他却又急不可耐的想要确定,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放弃尝试。 “你快去找刘大夫,我又急事。”沈久安定定神,“不要问原因,不管他在干什么,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带过来。” 沈久安的神色太过于郑重,阿银下意识的答应,“我这就去。” 看着阿银离开的背影,沈久安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一半被冰山是填满,一半又好似被火焰覆盖。 极致的差别带来极致的感受,烧的沈久安心如火烫,可在下一秒,这股火烫又再度被冰冷覆盖。 他不敢想,却控制不住自己。 等待刘大夫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沈久安索性重新出去,他的动作很轻,离得又远。 陈季薇和知书两人并未察觉到沈久安的存在,还和知书一边笑一边说。 只是一边说着,右手一边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肚子。无限春光的三月,抵不过她脸上融融的暖意。 沈久安呼吸一滞。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诊脉 刘大夫收到消息,放下手头的病人,急匆匆的便跟着阿银来了。 “阿银啊。”刘大夫喘了个大气儿,这才腾出空问,“世子怎么样了?严重么?” 阿银挠了挠头。 刘大夫这才有空看阿银,只见他脸上并无多少焦急之色,不禁问道,“阿银啊,问你话呢,你们世子到底怎么样了?” 阿银这才回答,“其实,我们世子没什么事。” 刘大夫眉头一皱,“阿银,那你心急火燎的叫我来干什么?” 他不满道,“还有病人在等着我呢,如果不是你来的着急,我也不会半道抛下那病人走了。” 阿银心虚,“这个,让你来也是世子的吩咐,我也不知道他找你什么事儿。世子说,务必要让你带去。” 刘大夫仍旧絮絮叨叨,“那病人的情况,我瞧着倒是和世子的虚弱之症有些相似,本来还想找找原因,好给世子瞧病呢。” 听着刘大夫的抱怨,阿银充耳不闻。 到了沈府,刘大夫来到沈久安的院落,“世子,什么事?” “阿银,你先下去。”沈久安反倒开口。 阿银没听清似得,反问了一句? “恩。”沈久安又应了声,“你先下去,我有事要和刘大夫说。” 阿银嘟起嘴巴,“世子,你做什么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你听话。”沈久安近乎暴躁的开口,“你不是很喜欢上次爹带回来的那个连矢弩么?送给你了,你自己去库房拿吧。” 阿银一听,这才高兴起来。 连矢弩只带回来一个,阿银很喜欢,可世子说这弩威力太大,偏偏不许阿银碰,可把阿银急坏了。 如今世子终于大方开口,阿银生怕他反悔,二话不说的便跑了。 刘大夫在一旁看着,等着阿银消息,这才笑道,“世子如此郑重,又把阿银支出去,是有什么事要和老朽说吧。” 沈久安点头。 行到刘大夫身旁,沈久安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才问,“刘大夫,你可有办法?” 刘大夫捻了捻胡须,“日子还短,我也不能保证一定就可以查出来,只能去试一试。” “好。”沈久安点点头,正色道,“麻烦刘大夫了。” 刘大夫松了口气似得,“世子,我还以为你又怎么了。扔下病人就走了。” 说着,刘大夫再次懊恼,“那病人的病症,看起来倒是和世子有几分类似。” 和自己的病有几分类似? 一个念头忽闪而过,只是沈久安的满腹心神都在别的事情上,并未深思,反倒催促,“刘大夫,一会儿我把季薇叫过来。” 又嘱咐了一句,“待会儿可不要露馅儿了。” 刘大夫点头表示自己都明白。 沈久安定了定神,亲自出了门。 陈季薇还在温房外和知书说说笑笑,知书眼尖,先看到了沈久安。 两个人的谈笑戛然而止。 知书向沈久安行了个礼,便借口温房里还有事,急匆匆的走了。 若是往常,沈久安不会在意这个小细节,可是今日,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侍女看到他的时候,脸上满是心虚。 “知书什么事,怎么看到我就走了?”沈久安故意问。 陈季薇看了眼知书走的方向,不客气道,“我的侍女的事情,莫非世子都要管一管么?” 这话说的不客气,沈久安并未动怒。 他含笑道,“只是问问罢了,季薇若是在意,我就不问了。” 看着包裹严实的陈季薇,沈久安又问,“病了么?天这么好,怎么穿的这么厚?” “不是。”知书走了,陈季薇也连忙拉下了狐裘,松了口气,半是抱怨的说道,“还不是知书,唠唠叨叨的一定要我穿上。” 把狐裘放在一旁,陈季薇才又问,“你来找我什么事?” “刘大夫来了。”沈久安答了一句。 陈季薇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不自然,手再次下意识的放到了小腹处,她动作极快,可沈久安一直在观察着她,这点微不可查的反应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刘大夫既然来了。”一眨眼,陈季薇已经调整好了思绪,“应该是来给你瞧病的,你又跟我说干什么?” 沈久安不动声色道,“给我看过了,他最近在收集中蛊之后的病例,听说你也中了情人蛊,想给你看看。” 陈季薇皱眉,“我不去。” 中了情人蛊这事儿已经够羞耻了,再告诉刘大夫,岂不是? “刘大夫说,他或许会有办法,等到知乐回来之后,就可以试一试了。”沈久安随口说道,一边暗中观察陈季薇的神色。 果然,陈季薇听完之后,踌躇了一下。 “你会这么好心?”陈季薇反问道。 沈久安心里有些发冷,说刘大夫有办法,当然是托词。可陈季薇这种急于脱身的迫切,仍然让他无法释怀。 陈季薇也盯着沈久安的脸看,看他眼神猛地一冷,心里顿时明白,“你骗我?” “没骗你。”沈久安冷淡了少许,“是真的。” “你不是先解蛊么?如果真的被刘大夫找到了办法,就帮你解,可如果没有办法,这一年的时间,你就要老老实实的待在永宁侯府。”心思电转,沈久安已经想好了一套完美的说辞。 陈季薇已经相信了八分,“这算是条件或者交换么?” “你可以这么理解。”沈久安干脆转身,心里却有些忐忑,“可以选择跟我来,也可以不跟。” 陈季薇犹豫了。 她当然不想让刘大夫现在就给他诊脉,这个时机也太凑巧了,更何况刘大夫是沈久安那边的人,如果被他发现了自己怀孕了?那他一定会告诉沈久安知晓。 可沈久安提出的这个条件,却实在是够诱惑。 如果真的发现了解蛊的方法,岂不是自己就自由了? 陈季薇见过刘大夫数次,对他的医术有信心,更何况,知乐就是刘大夫带来的。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个问题! 陈季薇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处,哪里静静的躺着一个小生命。 赌一赌! 陈季薇咬咬牙,就赌现在时日短,或者,即便被发现了,也死不承认好了。 “好,我跟你去。”陈季薇看着沈久安离开的身影,忽然道。 沈久安手上的动作一缓。 心里涌上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望,她愿意跟自己去,这当然很好。可一想到陈季薇之所以去的原因,沈久安的心,更凉了。 两个人沉默的回到沈久安的书房,刘大夫已经等着了。 看到陈季薇,刘大夫笑了笑,“世子妃,咱们开始吧。” 示意陈季薇把手腕亮出来。 陈季薇扯着袖口,犹豫了,“这?” “世子妃,怎么了?”刘大夫露出惊讶的神色,“我需要先诊脉,才能确定啊。” “可是?”陈季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怎么解蛊,需要诊脉么?” 她怎么不记得,上次沈久安给沈久安解蛊的时候,先诊脉了? “需要的。”刘大夫缓缓一笑,“世子妃忘记了么?世子那次?” 刘大夫这么一说,陈季薇自己也不确定了。 “有么?”陈季薇反问了一遍。 刘大夫特别严肃的点点头,“有。” 沈久安则在一旁问,“季薇,你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么?” “没有。”陈季薇赶忙摇头。 只是否认的太快,落在旁人眼里,莫名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似得。 “既然没有,咱们就开始吧。”刘大夫笑了笑,“世子妃,我也是上次从青凤给世子解蛊之后,便好奇苗疆的医术和蛊术,让人从苗疆哪儿弄来了好些医术,也问了人,这段时间都在好好研究这个。” 刘大夫说着,似乎为了宽陈季薇的心似得,“世子妃放心,情人蛊对身体并无害。我听说,苗疆的不少少女,成年之前都养这种蛊,给心爱的人种上,不但有利对两人的感情有利,还可通心窍,使两人心意相通。” 陈季薇极不自然的笑了笑,她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的。 “刘大夫你看,能解么?”陈季薇只想知道这个。 刘大夫又道,“这个要施蛊的人才能解。不过老朽觉得,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这次来,不正是打算找一找,试一试么?” 陈季薇这才听的放下心来,伸出胳膊,“好吧。麻烦刘大夫了。” 刘大夫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有故意欺骗病人的嫌疑。 可眼下,却也不得不做做样子。 手指搭在陈季薇的手腕上,刚开始还不觉得,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便觉得经脉搏动处,似珠子一下一下的在手指下滑过似得。 这感觉很轻微,稍有不注意,就能使人忽略。 也就是刘大夫行医多年,才觉察到了这细微的动静。 “大夫?”陈季薇看着一脸郑重的刘大夫,想到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不禁心虚起来,“这个,发现了什么?” 沈久安眼珠都不错,定定的看着刘大夫的神色。 许久,刘大夫才松开了手指。 “世子妃,的确是中蛊了。”刘大夫肯定的说道。 陈季薇,“……” “我早就知道了啊。”陈季薇无奈,“刘大夫,你找到解蛊的办法了么?” 第一百三十章 恭喜世子 刘大夫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尴尬。 “世子妃。”刘大夫硬着头皮说道,“恐怕还要等知乐姑娘回来,才好解决这个问题了。” “哦。”陈季薇应了一声,难掩失望。 刘大夫生平头一遭做这种事,不免心虚,支支吾吾的应了声。 幸好陈季薇此刻心绪不定,才没发觉。 送走了陈季薇,刘大夫才长长的松口气,“世子,以后还是不要让我做这种事了,老夫实在是不擅长。” 沈久安却立刻问道,“刘大夫,有结果了么?” 刘大夫点点头,是肯定的说了三个字,“是滑脉。” 滑脉! 虽然不是大夫,也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饶是沈久安坐着,身子也忍不住轻轻晃了晃。滑脉的意思,他懂。 一阵巨大的欣喜笼罩住沈久安全身,他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做梦一样,“刘大夫,你确定么?” 他声音还算平静,可眼中陡然放射出来的光亮,却照亮了他苍白的脸色。 看着一脸光彩的沈久安,刘大夫也替他高兴,“恭喜世子。” 沈久安却不敢相信了,“刘大夫,你确定么?” 涉及到刘大夫的专业水准,刘大夫不满了,“世子,老朽行医多年,怎么可能会弄错?是滑脉,我再确定不过了,要不是真的,以后我就永远不再当大夫。” 沈久安这才肯相信。 看着如梦似幻的沈久安,刘大夫低声笑了下,“世子眼下觉得没有真实感,也是正常的。” “世子,你先慢慢高兴,我先走了。”刘大夫含笑道。 沈久安只觉得自己飘飘然的,没有半点真实感,听到刘大夫说要走,只剩下了一句话,“刘大夫,这件事,你可要保密啊。” “世子不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少爷么?”刘大夫反问。 沈久安略略回神,“先不了。” 他低笑一声,“刘大夫,我没有准备好,季薇也没有准备好,所以这件事,眼下还请你保密。” 刘大夫点点头,“既然是世子的要求,老夫自当从命。” 目送着刘大夫离去,沈久安再次陷入了不可遏制的虚幻感中,他呆呆的在书桌前坐着,直到阿银回来,还没回过神。 “世子。”阿银在沈久安的眼前晃了一下。 沈久安勉强集中起精神,“阿银,你回来了。” 阿银拿着连矢弩,喜不自胜的对沈久安演示,“世子,你瞧,我已经学会怎么用了?” 沈久安却全然没有心思,听到阿银的话,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嗯。” 阿银这才问,“世子,你怎么了?怎么看着?” 转头在屋子里看了一圈,阿银又问,“世子,刘大夫呢?你们说什么事啊?” 说着,他又变了脸色,“世子,是不是你的身体不舒服?你不想让我知道?” 沈久安无奈的听阿银说完,满腔的旖旎柔软被阿银几句话搅得烟消云散,“不关身体的事儿。” “对了阿银,你再替我去找一趟刘大夫。”沈久安说着,从书桌的暗格中抽出一张银票,用信封装好,递给阿银,“这个给刘大夫说过去。” “这么多?”阿银瞪大了眼睛,“诊金都这么多?” “应该的。”沈久安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给刘大夫送过去的,哦,对了,再把这封信转交给他。” 沈久安说完,又拿起一张纸,写了什么,不等阿银看,就用火漆封住了口。 阿银拿着两个信封,一点也不明白,“世子,怎么今天神神秘秘的。”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沈久安心情明朗至极,含笑道,“过些时候,再说。” 阿银不情不愿的放下了手中的连矢弩,替沈久安送信去了。 他满心都是期待,左看看右看看,忽然之间,便觉得心里被期待装满。 陈季薇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知书已经替她端来了酸乳酪,她这两天格外爱吃这个。 “姑娘,怎么样?”知书低声问道。 陈季薇懊恼的摇摇头,“还得等知乐回来。” “可知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陈季薇坐下,一勺一勺的吃着,心里郁闷极了,“沈久安只告诉我知乐回去了,却不肯说去哪儿了。” 知书只得劝道,“姑娘,你也别太操心了,身体要紧。” “嗯。”陈季薇点点头。 “对了姑娘。”知书抽出一封信递给陈季薇,“相国寺的言觉大师回信了。” 沈久安的身体! 一瞬间,陈季薇来了精神,“拿来我看看。” 知书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忙也看过去,陈季薇抽出信纸,却见里面只是一张白纸,上面连个墨渍都没有。 “姑娘,是不是搞错了?”知书忙问。 陈季薇又拿起信封,信封上是明晃晃的三个字,‘陈季薇’。 这怎么能会是一张白纸呢? 陈季薇翻来覆去的看着那张纸,也没瞧出来什么端倪。 “姑娘。”知书低声问道,“是不是世子?” 陈季薇对沈久安早就没了信任,可再信不过,沈久安的人品她还有信心。 听到知书的话,摇摇头,“不是沈久安。私拆我的信并偷梁换柱,沈久安还没这么下作。” 知书脸色涨红,“姑娘,是我小心眼了。” “你很谨慎,这很好。”陈季薇笑道,“只是你对沈久安,毕竟不如我对他理解。这事儿不是沈久安做的,更何况。”她拿起信封,信封是相国寺特指的,封着火漆,盖着言觉大师的印信。 “你拿过来的时候,火漆和印信都完好无损,应该没人从外面破坏。”把信重新装回去,陈季薇眉头轻皱,“言觉大师什么意思,我大概能明白了。” “他大概,无能为力吧。”陈季薇猜测道,“但不管是什么意思,沈久安这忙,言觉大师是帮不上了。” 命知书把信收回来,陈季薇靠在床上,看着自己掌心纵横的纹路,轻叹了口气。 下意识的轻抚小腹,或许是自己的错觉,陈季薇竟然觉得,腹中有什么东西,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宛如蝴蝶张开翅膀,更像是蚂蚁动了一下触须似得。 陈季薇知道,此刻腹中的小生命还不过是一团细胞,不可能会动,可她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 情人蛊,同心锁。 这一刻,沈久安也觉得自己心里,如被羽毛轻轻拂过,柔软的不可思议。 阿银回来的时候,沈久安还在发呆。 他不禁郁闷了,“世子啊,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走的时候你这样,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是这样?” 沈久安看过去,“东西送了么?” 阿银忙不迭的点头,“当然啊,我送到刘大夫的手里,不过他好像很忙似得,只说世子要的东西,明天再送来。” 沈久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问,“小舅舅那里有消息么?” 阿银摇头,“没有。” 问完,沈久安自嘲的笑了笑,才不过一天,他也好像太心急了。 “世子,你来瞧瞧连矢弩。”阿银显然心情不错,赶忙拉着沈久安献宝,“世子,我已经全弄明白了,这里,可以并排放上三根箭,然后只要上好劲儿,扣动机关,连矢弩就会齐发,上中下三路齐攻,准头好的话,功夫稍弱的人都扛不住。” 说着,阿银又得意道,“世子,这连矢弩一次才能射出三支小箭,我已经发现里面的诀窍了,回头再把这里动一动,就能一下子连发五支箭。” 这个消息,不由得吸引了沈久安的注意力,“阿银,你说真的?” 阿银点点头,“嗯,我已经试过了,只是没什么威力,但若是请个好的木工师傅重新打造一把的话,一定有这个威力。”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沈久安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连矢弩总算没有借给你白玩儿。” 阿银皱皱鼻子,“世子啊,我早说让你给我,你就是不给,若是早点,说不定就可以让侯爷带到丹东地区了,这次打仗,也能派上用场。” “现在也不算晚。”沈久安笑道,“这件事交给你自己处理,需要银子了,只管支取就行。” 阿银点点头,炫耀的说道,“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舅老爷,他肯定也感兴趣。” 只是阿银还没出门,刘长青便从外面进来了,听到阿银的话,“什么消息告诉我?正好,我也有个事儿要告诉你们。” “什么消息?”沈久安问道。 “你先说。”刘长青大刀金马的坐下,一口气喝干一壶茶,“渴死我了。” 沈久安示意给刘长青添上新茶,按耐不住的问,“小舅舅,是沈文元有消息了么?” “何止。”刘长青喘了口气,“久安,这次可解决了我们的心腹大患了。” “太子也有话,让我捎给。”刘长青掏出一个鹿皮口袋,里面是特制的传信竹筒。 竹筒原本是逍遥山庄传消息用的,一个竹筒由两个竹节叠扣而成,只要打开一次,就会毁了,用来传递消息最保险不过。 太子偶然见过一次,便从沈久安这儿要走了几个,除非重大消息,否则不会轻易动用竹筒。 看到竹筒,又看刘长青亲自来,沈久安整了整脸色,郑重的接过竹筒,他并未拆开,反倒说,“小舅舅,你先说沈文元的事儿。” 刘长青嘿嘿笑了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久安,你做梦都想不到,我们是在哪儿抓到的沈文元。” 第一百三十一章 痛恨景王 听刘长青说完,沈久安难得显出惊奇之色,“小舅舅,你说的可是真的?” 刘长青赶忙道,“我怎么会骗你?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久安,今日刘大夫来过了?”刘长青又道,“你说这是不是巧了?” 难得的巧合,让沈久安也不得不感叹,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爱开玩笑。 刘大夫今日来给陈季薇把脉,匆匆抛下的那个病人,正是沈庆忠。 刘大夫原本见过沈庆忠,可时间久了,离开了沈府,又有蛊虫的余害,沈庆忠早已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所以一开始刘大夫并没有认出来,只是觉得他的病情和沈久安的有几分类似,这才把人留下。 后来中途被叫走,他还遗憾了好一阵子。 可事情奇就奇在这里,沈久安兴奋之下,一开始忘记给刘大夫诊金。 事后,才想起来让阿银又送去。 也正是阿银去这一趟,被屋子里的沈庆忠看出来了,沈庆忠慌着要走,刘大夫难得遇到一个和沈久安病情相似的,自然开口相劝。 一来二去,不知怎么被阿银听到了,阿银往屋子里一看! 刘大夫对沈庆忠并不熟悉,可他那身影,化成灰阿银也认得出来,当场,就揪住了沈庆忠。 沈庆忠在手,沈文元就在不远处,顺藤摸瓜,兄弟俩人一起被抓住了。 刘长青拍着大腿,“久安,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着我们?” 沈久安但笑不语。 “对了。”刘长青猛的想到刘大夫的话,又问,“久安你今天叫刘叔干什么呢?我问他,他也不说,直说你有福了。” 刘长青上上下下的打量沈久安,“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到底哪儿有福了?” 沈久安知道,刘大夫听了他的,并未把陈季薇怀孕一事说出来。 不过,沈久安还没有做好告诉众人的准备,听了刘长青的话,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开口,“抓到了沈文元,可不是有福了么?” 刘长青为人粗中有细,不肯上当,“不对,一定不是这回事。” “刘大夫说,世子果然是有福之人。”刘长青目光如电,“你一定是有事情瞒着我。” 说着,刘长青又紧张道,“不会是你的身体吧。久安,你要是不舒服,可要赶紧说啊,身体要紧。” 沈久安听的哭笑不得,“小舅舅,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关心我的身体?” 刘长青挑眉看他,不容置疑道,“这难道不是应该么?” 沈久安只得再三强调,“小舅舅你放心,跟我的身体无关。刘大夫的那件事,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知道。” 看沈久安说的笃定,刘长青这才把心稍稍放在肚子里。 “你没事就好。”他指了指沈久安身旁的竹筒,又问了句,“太子说了什么?” 沈久安摸着竹筒,却并未打开,反问了一句,“小舅舅不忙了么?” 刘长青文采是不怎么样,可沈久安这句毫无疑问的逐客令还是听出来了。 当下不满道,“你和太子还是我引荐的,什么时候,你们关系这么好了?” 沈久安低笑一声,“小舅舅,我和太子之间的秘密,你确定要知道么?” 想到沈久安的手段,还有太子的厉害,刘长青暗暗打了个哆嗦,立刻站了起来,“既然是你和太子的秘密,那我就不方便多问了,沈文元和沈庆忠我先派人关起来,久安,你准备什么时候见他们。” “暂时不见。”沈久安手拿着竹筒,神色冷然,“小舅舅,你先命人关着他们,吃喝都给,沈庆忠也琼哥大夫给看着,别让他死了,余下的,你都不要多管。” 刘长青摸不着头脑问,“你不是担心沈文元从沈府带走的还有东西么?不问怎么能行?” 沈久安双手交叠,悠然道,“不着急,管他们一段时间,到时候,沈文元会自己乖乖求着见我的。” “他越是害怕我去,我就越是不会轻易出现。”沈久安嘴角浮现一抹残酷的笑意,“越是不轻易出现,他心里就越是会害怕,我在做什么。” 刘长青不禁对沈久安竖起大拇指,“久安,你实在是高明。” 瞟了眼被沈久安放在桌面上的竹筒,刘长青立刻告辞,“久安,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沈久安如何不知道刘长青疾步外出的意思,笑容一闪即逝。 屋子里没了旁人,他这才拿起那个竹筒。 逍遥山庄专门做的机括,细小而隐蔽,一般人若是看到这竹筒,不刻意去查看,也只会以为这是个寻常东西。 然而在沈久安的手中,竹筒应声而开,里面露出了一张紧紧折叠起来的纸。 沈久安拿出纸,的确是太子的亲笔信。不过看了几眼,他面色大变。 沈久安是指关节发白,几乎要捏碎了竹筒。 “赵喆!”沈久安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先是绑架了陈季薇,挑断了她的手筋和脚筋。如果是不会陈季薇天赋异禀,纵然有相国寺的灵药,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也正是因为陈季薇借口从相国寺得到了接手筋和脚筋的药,引起了景王在朝中对相国寺的疯狂弹劾,说相国寺这么多年成了朝廷的拖累,又捏造了言觉大师一系列的罪状。 皇上看了大怒,相国寺也从昔日风光无限的皇家寺院,成了如今门可罗雀的冷清场面。 现在,景王居然又把手伸到了沈府。 沈府在沈久安的手下如铁桶一般,景王的人手安插不进来,便把手伸向了丹东。 征北军里人繁多,有人的地方,就有漏洞,景王收买了永宁侯身边的下人,对永宁侯和侯夫人的饭菜下毒。 若不是永宁侯谨慎,只怕已经着了景王的道了。 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数日,因为丹东地区并无异状,所以沈久安居然不知道! 还是看了太子送来的密信,这才知道丹东发生了什么。 一桩桩,一件件,沈久安简直要把景王恨到骨子里。 捏起那张写满字的纸放在火上烧了,阿银却急匆匆的跑回来,“世子,你烧他它做什么啊?” “没关系。”沈久安面如寒霜,“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记在我心里了。” “阿银。”沈久安忽然道,“把逍遥山庄的人叫过来。” “你也跟他们说一声,我要挑几个人去丹东。” 丹东? 阿银对这个地方很敏感,“世子,怎么了?” “保护娘和爹。”沈久安双手紧紧的握住,“你选一些身手利落的。” 这是干系重大,阿银郑重的点点头。 “对了。”沈久安赶在阿银出门前,又道,“还有季薇哪儿。” 沈久安强调,“季薇哪儿也再派几个人,一定要保护季薇的安全。” 看着阿银出门,沈久安的目光忽的扫到阿银留下的连矢弩上。 他神色一亮,想到了什么。 三天后,一把全新的连矢弩被送到了陈季薇面前。 陈季薇正在休息,这两天,她格外的嗜睡了一点。 或许是因为刚睡醒,眼神模糊,陈季薇只觉得,今日沈久安看她的眼神,格外温柔似得。 “季薇。”沈久安递过来一个盒子,“这个给你,收好了。” 陈季薇打开一看,不过尺把的一个弓箭,然而样式精巧,箭头锋利。 “这是?”陈季薇不明所以的问道。 “连矢弩。”沈久安解释了一句,“别看小,可一射的力气也有十担,更难得每一支箭的威力都差不多,只做出了这一个,你留在身边防身。” 沈久安又补充了一句,“匕首虽好,可留在身边,容易伤了自己,并且匕首太短,不如这个方便。” 看着不由分说塞入手中的连矢弩,陈季薇只好接下。 阿银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世子妃,你可一定药好好保管啊,世子和我辛苦了三天,才只做出来这么一个。全天下,都没有第二把了。” 只一个? 陈季薇惊讶的看过去。 或许是看穿了陈季薇的想法,沈久安又道,“我们总会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眼光若有似无的从陈季薇的小腹处掠过。 那里平平坦坦的,看不出有喜的样子。 然而不管是陈季薇还是沈久安都知道,有一个小生命,在静静的生长。 沈久安郑重的态度莫名的感染了陈季薇,她从沈久安的手中接过连矢弩,也正色道,“你放心,我会的。” 看着手中的连矢弩,陈季薇不由的感叹,大雍木匠工人技术的精湛。 不过尺把的连矢弩,却要同时射出五支箭,若真像是沈久安说的,威力都差不多的话,可真是厉害了。 看着陈季薇赞叹的脸色,阿银不由得得意,“世子妃,原本只能射出三支箭,这可都是我改造过的哦。” 想不到阿银还会这个,陈季薇不禁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因为我很喜欢啊。”阿银笑嘻嘻的道,“世子妃,世子没有把我救出去之前,我每天就玩儿这些,要不,还撑不到世子救了我呢。” 想是阿银还是药人的时候,聊以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 陈季薇不想再继续揭阿银的伤疤,打量着手中的连矢弩,忽然问道,“这东西很难做?”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连矢弩 阿银打了个哈欠。 “世子妃啊,我和世子找了咱们府上最好的三个木匠和一个铁匠,画了十几张图纸,也不知道修改多少次,才做出来这么一个。刚做好,我还没试,就被世子送到你这儿来了。”他充满怨念的说道。 眼馋的看着陈季薇手中的连矢弩,阿银忍不住又手痒,“世子妃,我能试一试么?” 从陈季薇的手中接过来,阿银把箭放好,扳动机括,只听‘嗖嗖’几声破空声,锋利的箭飞快的射向对面。 箭头锋利,力道又大,竟然穿透了屋子对面的一个柜子。 “果然厉害。”阿银忍不住得意道,“世子妃,你可看到了?” 陈季薇点头。 看着得意洋洋的阿银,毫不客气的道,“只可惜,三天才能做出一个,实在是太慢了。” 这个问题…… 阿银也有些尴尬,把连矢弩还给陈季薇,嘟着嘴巴占到一旁,“世子,还是你说吧。” 沈久安笑着摇摇头,“这是第一把,所以会慢一点,以后就会快了。” “有多快?”陈季薇接着问道。 虽然奇怪陈季薇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可沈久安还是如实做答,“如果工匠的手艺熟练的话,一个人,两天应该能做出来一把。” 陈季薇被这个数字惊呆了,两天,一把? 沈府有三个木匠和一个铁匠,两天,也就是三把。一个月的功夫,才不过区区四十五把连矢弩。 丹东地区的征北军,足足有三十万之多。 杯水车薪都不足以形容。 看出了陈季薇的惊讶,沈久安轻咳一声,解释道,这个连矢弩本就机关很多,工艺复杂,现在又加了两支箭,对木匠的手艺要求就更高了,所以,就只能两天一把,这速度已经不算慢了。” “当然慢了。”前世虽然科技崩盘,可比大雍,还是要先进不少。 陈季薇看着手里的连矢弩,忽然道,“沈久安,这么好的东西,如果送到丹东地区,应该会对征北军很有帮助吧。” “原本三连发的连矢弩就是从丹东送回来的。” “爹身边有几个卧龙先生那样的谋士,其中又有擅长兵器的,边设计图纸做了这个。”沈久安微微皱眉,“只是,丹东地区工艺落后,木匠工人手艺不行,爹这才把连矢弩送了回来。” 看了眼陈季薇,沈久安又道,“这东西虽然好,但是却并不适合量产,若不是那样的话,早就送到征北军里了。” 原来是这样。 陈季薇忽然又开口,“沈久安,我可以帮你想个法子,批量生产这些连矢弩,若是你觉得划算的话,再把知乐的下落告诉我,行么?” 沈久安皱眉,“季薇,我告诉过你,知乐是自己走的,你怎么不相信呢?” “若是用这个做交换,只怕你要失望了。”沈久安语气冷淡了几分。 “说了先告诉你。”陈季薇不满的看了眼沈久安,“你这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懒得和沈久安再争辩,陈季薇索性说道,“沈久安,你有没有想,那些匠人虽然可以熟练的做连矢弩,可他们既然能给你做,难保不会被别人收买,替别人做,对么?” 这的确是个问题,然而眼下,沈久安也并无好的解决办法。 “即便工匠学会了,也不能因噎废食啊。”沈久安想了想,“这些木匠都是沈府的人,全部签了卖身契,应该不会出去乱说。” “可两天才能做出来一把,沈府又有多少匠人呢?”陈季薇看着手里样式精巧的连矢弩,叹了声,“连你自己也说,这么好的东西,若是不能发到将士们手中的话,也可惜了。” “那没办法。”沈久安也觉得可惜,“可是外面的工匠做不做来是另一回事,就像你说的,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把这个技术传出去。” “我有办法。”陈季薇忽然道。 “沈久安,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办法我可以先告诉你。换一个知乐的消息。我们各凭良心。”陈季薇轻淡的开口。 沈久安瞳孔猛地一缩。 阿银想说什么,却被沈久安伸手挡了回去,“季薇,你想说什么?” “解决木匠的问题啊。”陈季薇看着沈久安,又道,“不知你听过这个办法没有?” 沈久安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陈季薇又道,“这把连矢弩我看了,的确零件很多,很难做。” “可若是把连矢弩拆开,不同的零件交给不同的工匠去做,木工的交给木匠,铁器交给铁匠,然后再找信得过的工匠,在府上把零件组装在一起,不就好了么?”陈季薇解释道,“这样,每个工匠就只会一种零部件的做法,其他的不会也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这些零件这么多,且不说只要缺了一两个,连矢弩就做不成。就算是零件不缺,他们不会装在一起,不是么?” 陈季薇平平淡淡几句话,却听的沈久安眼前猛地一亮。 陈季薇的几句话,令他茅塞顿开! 阿银却听的迷迷糊糊,“世子,世子妃,我怎么听不懂了啊。把零件交给不同的木匠?” 沈久安难掩动容,对阿银解释了一遍。 阿银只觉得,舌头都打结了。 “世子,这……”他哆哆嗦嗦的开口,“若是每人只用做一种零件的话,那速度会很快啊。” “对。”沈久安定了定神,陈季薇给他带来的这个信息冲击太大了。以他的心智,也不得不好好的消化一会儿。 “世子,那这……”阿银激动的看向连矢弩,“世子,这我们可太多了啊。” 听着阿银语无伦次的样子,沈久安点点头。 “不但速度快,最重要的是,解决了木匠的忠诚问题。就算他们把一个零部件做的再熟悉,连矢弩的图纸也不会有泄露的危险。”速度还是其次,这才是最值得激动人心的地方。 沈久安心思灵巧,顿时便想明白了,不止是可以用来做连矢弩,其他的东西,也一样可以采用这个方式。 “季薇?”沈久安看向她,满脸惊喜,“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陈季薇撇撇嘴,“这个早就知道了啊。” “只是你们没想到罢了。” 深深的看了眼陈季薇,沈久安忽然郑重的对她鞠了一躬,“季薇,谢谢你。” “别谢我。”陈季薇摆摆手,“你什么时候把知乐送回来,才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说完,陈季薇自己也觉得这话有问题,“不对,你什么时候把情人蛊给我解了,这个最好。” 沈久安但笑不语。 看着他的神情,陈季薇不禁沮丧,“算了,这方法本来也就不是送给你的。你若是有心,记得我的好就行了。” “我说出这个,原本就不打算要挟你。”陈季薇看着盒子里的连矢弩。 她穿来大雍,总要为这里做些什么才行。 阿银和沈久安送出去了唯一五连射的连矢弩,然而阿银脸上遗憾的神情一扫而光,反而满是激动和亢奋,“世子,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做?” 阿银只是想到了看到无数连矢弩被做出来的兴奋,可沈久安想的更多,也更长远。 “阿银,先不忙。”沈久安沉声道,“这件事,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阿银着急了,“世子,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抓紧时间赶紧找人啊。” “不。”沈久安吐出一个字,“阿银,做连矢弩这事儿,你悄悄的,尽量不要叫小舅舅和太子知道。” 阿银惊讶的看过去,“为什么?” 沈久安低声道,“连矢弩干系重大,别说是景王,就算是太子,听了之后也很难不心动。连矢弩即便做好,也要全部送到丹东。小舅舅若是知道了,太子就非常有可能知道。” 阿银不懂里面的弯弯绕,不过既然沈久安说了,他就无条件遵从。 “好。”阿银慎重点头。 沈久安坐在轮椅上,看了眼陈季薇所在的反向,三月的春风里,他敲了敲轮椅,“这件事,我自己去办,你只用从旁协助我就行。” 阿银知道事关重大,忙不迭的点头。 在沈久安的授意下,京城大小木匠铺和铁匠铺,最近都忙了起来。 不同的人送来了不同的图纸,要求匠人做的零件也奇形怪状,并且,客人要求保密的同时,开的价格还都不低。 沈久安要求保密,可这件事,依然被泄露了出去。 景王一直命人留意沈久安的动作,收到消息比刘长青快得多。 他拿着影印下来的图纸和已经做好的成品零件,却瞧不出端倪。 “这是什么?”因为是沈久安做的东西,景王也特地叫上了沈宝珠。 景王身边的谋士围着那东西看了一圈,却谁都不认得这东西。 “王爷,只看得出来,似乎是要做什么东西。”一个人捏着一个零件,问道。 “废话。”景王脸色不虞,“本王当然也看得出来是要做什么东西。关键是,做什么?” 景王这问题让在场人都哑口无言,“王爷,这……” 有人大着胆子开口,“单凭一两个零件,很难看出来啊。” “沈宝珠,你去看看,到底做的是什么?”景王挥手让沈宝珠去看。 沈宝珠又如何认得这东西? 可她从景王这里吃过几粒驻颜丹,只觉越发离不开了,这两天更是心里惦记的厉害,可不管她怎么要,景王却都不再给了。 “王爷,我虽然不知道,可却有个办法知道,只要……”沈宝珠没说完,景王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陈季薇的方法果然好用。 连矢弩被造出来的效率大大提高,不过几日的功夫,已经得了百十把,堆在沈久安的密室里,阿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老鼠进了米缸一样。 可显然,阿银对这个比喻却很不满,“世子,我明明就是高兴!” 说着,阿银不禁梦幻般的看了眼外面,“世子妃可真厉害。” 他两眼如星星,若是陈季薇在,定要表明真心。 可下一句就是,“世子啊,我看世子妃不喜欢你,也是有道理的。” “废话太多了。”沈久安一把敲向阿银的头顶。 看着被送到书桌前的一碗补药,沈久安干脆道,“你不是很崇拜陈季薇么?这碗补药给她送去,务必要看着世子妃把它喝光了。” 阿银刚想拒绝,却看到沈久安警告的目光,“若是做不到,这里的连矢弩,跟你可没有半点关系了。” 阿银立刻后悔的捂住嘴巴。 端到陈季薇的房间,好一阵撒娇卖乖,这才圆满完成任务。自觉在世子妃心中地位格外不一样的阿银,走路都雄赳赳的,“世子!” 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响了起来。 沈久安在房间里,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答话。 阿银进去,看到房间里的人,却呆住了,“沈宝珠,你还有脸来?” 房间里正中跪着的,正是沈宝珠。 她衣着比以前不知华贵了多少,可是高高挽起的手臂上却疤痕纵横,可怖极了。 沈宝珠跪在屋子正中间,涕泪横流,“久安哥哥,以前是我糊涂,害了你和大嫂。现在我想明白了,求久安哥哥原谅,只要能让我留在沈府,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阿银站在门口,和屋子里的沈久安飞速的对视了一眼。 连矢弩不过刚刚被做出来,景王未必知道是什么东西,便这么坐不住了么? “沈宝珠,你打的什么算盘,我知道。”沈久安轻描淡写的看着她,“如今你是景王的妾,和沈府再无半点关系,趁着季薇没看到你之前,回去吧。” 沈宝珠却说什么都不肯走,任凭下人生拉硬拽,却一直抱着桌子脚,怎么也不走。 阿银气急败坏的看着沈宝珠,“如果你不是女人的话,我早打你了。” 他扬起的鞭子又收下去,“别以为你现在给景王做妾,我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沈宝珠瑟缩一下,满脸是泪的看向阿银,“阿银少爷,我知道我做过很多得罪你的事,现在我知道错了,你帮我劝劝久安哥哥,让我留下吧。” 阿银看着沈宝珠,只觉得不可思议。 往后跳了一下,阿银长鞭指着沈宝珠,“我告诉你,你别招惹我,我可不是世子。” 沈宝珠立刻调转了方向,跪在沈久安面前,“久安哥哥,你若是不原谅我,我就跪在沈府前面,你不答应,我就不离开。” 沈宝珠说得出,做得到。 她也曾经是永宁侯府风光无限的姑娘,可眼下,真的如受审的犯人一样,跪在沈府的门前。 往来的路人,无不侧目,指指点点。 司马公子听说了,着急道,“王爷,难道就任由沈宝珠这么跪着?她现在是王爷的人,这么做,不是丢王爷的脸么?” “能屈能伸,永宁侯府出来的人,果然个个难缠。”景王坐着,似笑非笑道,“不管她,是本王的人没错,可丢的也不是本王的脸。” 景王说着,又问,“对了,沈文元和沈庆忠的下落,都找到了么?” 司马公子摇摇头,“王爷,沈文元和沈庆忠找不到,他们会不会是带着银子跑了?” “不管他们。”景王再次随意的摆摆手,“沈文元身上,估计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司马公子笃定的看过去,却见景王洞察的神色,正想问王爷怎么知道?可忽然一个想法涌入脑海,司马公子愣了愣,反问了句,“王爷?” 景王这才看过来,“沈兴达自以为做的私密,可本王早就觉察了他的打算。沈文元,从来就没有逃出过本王的手掌心。”手指点了点桌子,景王又道,“不然,怎么逼得出来沈文元手中的沈府密道图呢?” “只是可惜。”景王叹道,“本王竟没有发觉,什么时候沈文元居然和燕子阁有了牵扯。” “王爷,那你看?”司马公子心里骇然。 怪不得沈文元低调出府,又简装便服,却还是被人盯上,洗劫一空。 原来,竟然是景王做的…… 司马敬亭心中陡然生出一种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感。沈文元尚且如此,自己呢? 他勉强笑了笑,头压得更低,“王爷,沈文元的下落,我们还要不要追踪了?” “不追了!”景王微微拧眉,“倒是燕子阁,你查查燕子阁的底细。本王花了一万两白银,取沈久安项上人头,怎么没了动静?” “沈久安活得好好的,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想到燕子阁在第二天清早送还回的一万两白银,景王面色难看,“敬亭,这件事交给你,燕子阁的底细,一定得给本王查清楚了。” 司马敬亭连忙点头称是。 “还有这个东西。”景王指着桌子上的零件,“赶快找活儿好的工匠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司马公子再次点头。 目送着司马公子离去,景王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沈宝珠,足足在沈府跪了一天一夜。她虽然只是景王的妾,可王爷到底是王爷,即使一个妾,身份也算贵重。 大庭广众之下,出阁之前,又曾经是沈府的姑娘。沈久安还真奈何不得她。 景王说的没错,沈宝珠跪在沈府门前,丢人,丢的也是沈府的人。 只是沈久安心智坚韧,阿银也长进不少,陈季薇两耳不闻窗外事,和外人的沸反盈天相比,沈府里简直平淡的要命。 知书修炼未到家,“姑娘,难道真让沈宝珠在外面跪着,那多难看啊。” 陈季薇正在紫藤下看书,绿叶轻摇,紫藤花成串开放,“她愿意难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外面都说的很难听啊。”知书皱眉,“还有人说,是姑娘专横,拦着不让沈宝珠进门的。” “嘴长在别人身上,说就随便说。”陈季薇不在意道,“再说了,放沈宝珠进来干什么?给自己添堵么?” 知书点点头,“这倒也是。” “由着她折腾吧。”陈季薇嘲弄的开口,“像沈宝珠这种人,越是不搭理,她没劲儿的越快,若是真的理她了,就如牛皮膏药似得,轻易扯不掉了。” 阿银赞叹一声,“世子妃,说的对。” 知书回头,却见阿银不知什么时候跃上了紫藤架子,紫藤柔柔弱弱的,阿银却像一片羽毛似得,轻飘飘的站在上面,甚至还随着风轻摆身体。 知书艳羡道,“阿银少爷,你好厉害。” 阿银有心显摆,猛地从藤条上跳下来,看似动作剧烈,可落地的时候,却姿势曼妙,潇洒极了。 这次,连陈季薇也不由得替阿银叫了声好。 阿银笑嘻嘻的,“世子妃,不如你厉害。” 附到陈季薇的耳旁,他低声道,“世子妃,你不知道,自从世子用了上次你说的方法之后,连矢弩被做出来的速度可快了。世子找了府里家生的工匠,都是信得过的人,零件被暗中送到府中,再让这些工匠组合成。速度比之前快了不知道多少。” 陈季薇感兴趣的问,“现在多少了?” 自己人,没必要瞒着,阿银伸手比了比,陈季薇惊讶道,“五百把了么?” “不止呢。”阿银得意道,“五百把,都是昨天晚上的数量呢。世子肯出银子,那些工匠们都格外卖力。世子说,够两千把的话,再给侯爷送去。” 陈季薇点点头,忽然想到门口的沈宝珠,“沈宝珠怎么来的这么巧?” 阿银脸上闪过一抹憎恶,“准没安好心。” 这话陈季薇同意,她又问,“沈宝珠一直跪着的话,也不是办法,世子准备怎么办?” 阿银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小丫鬟。 “世子妃,阿银少爷,不好了。”小丫鬟害怕的说,“宝珠……沈宝珠在沈府门前晕倒了。” 沈宝珠晕倒了? 阿银立刻道,“我去看看。” 消息是沈久安随便找个人传过去的是,阿银和陈季薇到的时候,他笑着打了个招呼,“这么快。” 不知为何,看到沈久安,陈季薇心里稍定,“沈宝珠晕倒了?” “嗯。”沈久安点头,“我已经命人把她带到府里了。” “府里?”阿银皱着眉头,“世子,这样沈宝珠不就得逞了么?” “就是要让她得逞。”沈久安琉璃似得眼中闪过一抹光彩,“沈宝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进府么?我就让她求仁得仁,这不挺好的么。” 沈久安话音刚落,派人去看着沈宝珠的侍女便来禀告,“世子,世子妃,沈宝珠醒了。” 在沈久安的默认下,沈府的下人,对沈宝珠都是直呼其名。 沈久安笑道,“走吧,醒的这么凑巧,不去看看太不合适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将计就计 伸手屏退了前来招呼的下人。 沈久安带着陈季薇和阿银直接进了房间,沈宝珠神色苍白,见到沈久安,又挣扎着跪下,“久安哥哥,大嫂,以前是我糊涂。” 这话陈季薇听的耳根子都疼。 “说吧。”陈季薇不客气道,“景王让你来,有什么目的?” 看着沈宝珠,沈久安则道,“你准备用什么来交换?” 沈宝珠做出茫然的神色,怯生生的问了句,“久安哥哥,大嫂,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少废话。”阿银怒了,长鞭出手,直取沈宝珠的面门,“今天你不想说也得说,我不是世子,不讲情面。惹恼了我,信不信我抽你。” 沈宝珠如何不知道阿银的脾气,面上的柔弱一扫而空,“久安哥哥,大嫂,好久不见啊。” 看着沈宝珠一脸得瑟,陈季薇皱眉,她对沈宝珠的印象,很不好。 “你来干什么?”沈久安开门见山道,“沈府你也进来了,有什么打算,不妨直说。” “世子前两天,被偷袭了吧。”沈宝珠笑着反问。 沈久安略略惊讶,“你知道?” 沈宝珠挑挑眉毛,从床上下来,“我当然知道。” 沈久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也对,你跟在景王身边,什么不知道?” 沈宝珠格格的笑了起来,面上浮现一抹阴狠,“久安哥哥真够福大命大的。” 阿银气的面色发青,“沈宝珠,别以为你进了沈府,我就没办法把你赶出去。” 沈宝珠对他丝毫不惧,“阿银,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我今天既然进了沈府,就不会轻易出去!”说着,她嘲笑,“如果不是的话,你们世子又为什么要把我接进来呢?” 陈季薇阿和沈久安对视一眼了,都从双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沈宝珠这种迷之自信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她竟然以为,沈久安是受不了舆论的压力,所以才放她进来的。 这可就太不了解沈久安了,他什么时候在乎过外人的看法? 之所以接沈宝珠进来,无非是,顺水推舟罢了。 沈久安好笑的问,“沈宝珠,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沈宝珠还以为自己得逞了,得意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久安哥哥,我们兄妹一场,你帮我这一次,告诉我这是什么。日后,没准儿还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沈久安忍住笑,“沈宝珠,你说说,以后什么地方可以用得着你?” 沈宝珠得意一笑,“久安哥哥,我嫁给了王爷,王爷眼下又没有正妻,日后王爷做了皇上,我就是皇后了。到时候,还怕你们没有求得到我的地方么?” 陈季薇和阿银听的惊呆了。 沈宝珠的自我感觉,未免太良好了吧! 简直不忍心戳穿幻想中的沈宝珠,沈久安顿了顿,干脆的问,“你在景王身边那么久,就没有点有用的消息么?” 他怜悯的看着沈宝珠,她胳膊上的伤疤还历历在目,却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没嫁给景王之前,也算是个头脑清明的姑娘,可不过数日未见,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若真是过得好,怎么在沈府门前跪了那么久,却不见景王府那边有任何动静呢? 沈宝珠却仍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听着沈久安的话,却甜蜜一笑,“王爷说,我只管在府中享福就行,别的事情,不用我管。” 陈季薇让阿银拉了拉沈久安,三人一起出去。 “沈宝珠疯了。”看了眼屋内,沈宝珠似乎对他们的离去丝毫没有察觉,一个人自言自语,不时露出甜蜜的笑。 沈久安拧眉。 “怪不得啊。”阿银恍然大悟,“景王这是看她疯了,所以才送到沈府的吧。” “我看不像。”陈季薇摇摇头,“沈宝珠在沈府明显是装晕,哪儿有进了府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就醒了?可见是故意的。能想起来这个招数,脑子还正常。” 沈久安点点头,“季薇分析的很对。” 陈季薇一下子有些语塞,站到阿银的另一只手旁边,和沈久安拉开距离,“我也是随便一说。” 阿银左右为难的看着沈久安和陈季薇,忽然觉得,他现在的位置,太尴尬了! 沈久安看她一眼,“你说的的确有道理。沈宝珠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对人心倒是看的透彻,她特地跪在沈府门前,若是不管她,京城中的议论都能把沈府给淹没。” 眉头轻皱,沈久安也有些无可奈何,“满京城都知道,景王府和沈府闹翻,沈宝珠和沈府也早就老死不相往来。可她偏偏不,非要厚着脸皮,还真拿她没办法。” 阿银听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世子,难打对她没办法了么?” 沈久安轻笑一声,“当然不。” “沈宝珠想要什么,给她就是了。”他镇定自若的说道,“阿银,你去找工匠,给沈宝珠特制一把连矢弩。” 阿银摸不着头脑,“世子,给她特制?沈宝珠算什么东西?” “你只管去做。”沈久安笑吟吟道,“不给她点甜头,她怎么会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东西呢。” 阿银这才应了一声。 阿银走了,陈季薇也立刻借口离开。 沈久安叫住了她,声音随着春风飘入耳朵,陈季薇只听他说,“季薇,谢谢你。” “我不想听这个。”陈季薇头也不回,“沈久安,若你觉得我这个方法还过得去,把知乐找回来,当做对我的感谢好了。” 她看也不看沈久安,干脆说道,“不瞒你,知乐临走之前,给我做了一种药,可以压制情人蛊暂时不发作。可这药剩的不多了,沈久安,我是宁可死,都不会再和你发生关系的。” 说完,陈季薇大步离开。 沈久安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三月的春风里,沈久安莫名觉得有些孤独。 他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刘长青便到了。 他带着几乎同样的零件和问题,特地来永宁侯府问沈久安这究竟是什么。 随意的打发了刘长青,他前脚走,阿银后脚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和连矢弩差不多的东西,递给沈久安,“世子,你看下怎么样?” 沈久安拿起一看,试了试,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射出箭。 “不行。”沈久安思索片刻,对阿银招了招手,又说了几句。 阿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世子,难道不是只要给沈宝珠个样子货就行了么?难道你还真的打算把真的给她啊。” 沈久安把手里的西北货放到一旁,“要想骗过别人,你得先骗过自己。” “这种东西,不用沈宝珠给景王,让她试一试,都不会上当。”沈久安冷笑一声,“不放长线,怎么能钓到大鱼?” 催了声阿银,“你去做吧,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沈久安都这么说了,阿银只好带着那个坏掉的连矢弩重新出门。 撇开所有人,沈久安亲自去找了一趟沈宝珠。 眼下她的身份在沈府尴尬,可沈宝珠却神情自若,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 看到沈久安,她自信的笑了笑,“想通了么?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找我的。” 沈久安则直接问道,“沈宝珠,你怎么知道我受袭击了?” 沈宝珠放下手中的茶盅,坐端正了,才开口,“沈久安,景王对你很忌惮。可我却觉得,你也不过了了。” “斩草要除根的道理都不懂。”嘲弄的看着沈久安,“沈文元回来了。” “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能在沈府出入自如么?”沈宝珠低声问道。 沈久安沉声问,“怎么说?” 沈宝珠哈哈大笑,“你想知道?” “我还知道他们在那里。”沈宝珠得意道,“你想知道,就拿你的秘密来换。” 沈久安皱眉否认,“我没有秘密。” “那是什么。”沈宝珠掏出图纸,厉声道,“沈久安,你别玩儿花样。沈府的秘密,捏在王爷的手里,老老实实的和我交换,对咱们谁都好。” 听着沈宝珠的吓唬,沈久安做出沉思的样子,“我怎么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看着沈宝珠手里的图纸,沈久安犹豫道,“这个东西,对我也很重要,我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沈宝珠却听的眼前一亮,沈久安这话的意思,“难道太子和刘长青也不知道么?”她着急的问道。 沈久安摇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沈宝珠一阵亢奋,若是她能先于太子和刘长青知道这个秘密的话,回去之后,是不是就可以从景王哪儿换到更多的驻颜丹? 想到驻颜丹,沈宝珠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 忽的,口中又一阵发干,浑身好像被蚂蚁吞噬似得,沈宝珠难耐的呻吟了一声。 沈久安不明所以,但依然谨慎的往后退了一步。 沈宝珠连忙从荷包中掏出一枚药丸,顾不得沈久安在场,和着凉水吃了下去。 一股暗香传来,沈久安惊讶的问,“这事什么?” 沈宝珠脸色一红,羞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着,身体里涌出一阵热流,她浑身一软,险些倒在地上,沈宝珠暗道了不好,面红耳赤的一把推开了沈久安,“你走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败给算计 沈宝珠惊慌之下,力气颇大,沈久安被推出好远。 他并非不懂情事之人,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便顺势退出了房间。 房门被猛地关上,沈久安在门外,听着里面细细碎碎的动静,吩咐人把守好院落,便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心里惊讶极了,然而面上却愈发平静,如果没猜错的话,沈宝珠服用的,应该是驻颜丹…… 驻颜丹…… 沈久安轻声念了句,勾唇笑了。 直到阿银再次送来了做好的连矢弩,沈久安才派人通知沈宝珠过来。 遣退了下人,只留阿银一个人在身边照顾,沈久安把手中的锦盒放在桌子上,‘“沈宝珠,你要的东西。” 沈宝珠面色一喜,随即又收了回去,怀疑的看向沈久安,“你这么好心,会告诉我?” 沈久安看着沈宝珠,真真切切的露出个惊讶的神色。 沈宝珠,如果说她是疯了,可她思维敏捷,反应也有条理。可若是说她没疯,又有几个正常人,会说出妄想症一般的话? 沈久安忽的想到了沈宝珠服用的驻颜丹。 一瞬间,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我没必要骗你。”沈久安沉着开口,“沈宝珠,沈文元和沈庆忠在哪儿?” 沈宝珠聪明,可也有聪明人特有的弱点。她不相信沈久安会真的把秘密告诉她,除非,沈久安表现出对沈文元和沈庆忠的兴趣。 果然,沈宝珠这才露出了个狡猾的笑。 轻哼了声,“就没有不偷腥的猫。沈久安,你果然还是在意沈文元和沈庆忠的下落。” “是啊。”沈久安顺着沈宝珠的话往下说,“你说偷袭我的人,也和沈文元有关系,让我如何不操心?” 看样子,沈宝珠还不知道沈文元和沈庆忠已经被抓住了的消息,反倒得意洋洋道,“沈久安,算你识相,东西拿过来,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动向。” 说完,又正色道,“沈久安,我告诉你,是看在我们以前的交情上。毕竟,沈府如果真的完了,眼下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我跟你说的事儿,你可千万不要让景王知道。” 沈久安心思电转。 脸上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他点头,“好,只要你告诉我沈文元和沈庆忠的下落,景王我保证不会告诉他。” 沈宝珠这才满意,对沈久安招了招手,“先把东西拿来让我看看。” 沈久安对阿银示意一眼。 阿银气恼的跺脚,“世子!” 沈宝珠和阿银相处的时间不短,阿银的脾气也清楚。这人很久以前就跟在沈久安身边,府上谁的话都不听,只在意沈久安一个人的意见,并且这人武功虽高,可心思单纯。 看着阿银,沈宝珠心里对盒子里的东西更加期待,只是她心思深沉,惯于隐藏,非但没有表现出来,反倒装作不耐烦的样子,“那么神秘做什么?沈久安,你不会是想食言吧?” “不会。”沈久安回答了句,又压低了嗓音,“阿银,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阿银怒了,“世子,这可是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让人做出来的。” 虽然和他们完善过得尚有差距,可也已经很难得了!若是给了沈宝珠,她一定转头就给了景王,若是被景王抢先一步,那他们不时白费功夫了么? 阿银越是抗拒,沈宝珠心头越是高兴。 神情不自觉的带出焦急之色,“沈久安,你不是答应了要给我的么?难道你不想知道沈文元和沈庆忠的下落了?你不要命了?” 沈久安不由得也加快了催促阿银的声音。 阿银这才不甘不愿的把盒子递给沈宝珠,一边走过去,一边狠狠的剜了沈宝珠一眼。 沈宝珠并不在意,拿到盒子,一下打开。 里面放着一个样式奇特的东西,看样子像是弓箭,却又比寻常的弓箭小了许多的样子。 有些像袖里箭,却又比袖里箭多了放箭的地方。 “这是什么东西?”沈宝珠拿出连矢弩,惊讶的问道。 阿银连忙惊叫,“你,你,停停停。” 说着上前,一把抽出了连矢弩里插着的弓箭,这才松了口气。 沈宝珠被阿银的动作弄得一慌,手一时不稳,连矢弩眼看就要掉在地上。阿银左手拿着箭,猛地一个跃起,弯腰伸手,堪堪接住了掉在地上的连矢弩。 “沈宝珠!”阿银又惊又怒的看着她,“若是弄坏了,你赔得起么。” 沈宝珠眼珠子都不错的盯着阿银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看阿银紧张的动作,她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 “连矢弩。”阿银皱眉,说出名字。 沈久安给阿银使了个颜色,“阿银,给沈宝珠。” 沈久安出声了,阿银再不愿意,也只得把连矢弩还给沈宝珠,还一边不放心的交代,“你可拿好了。” 沈宝珠这次拿的非常好。 “连矢弩?”沈宝珠仔细打量着手中的东西,尺把的东西,其貌不扬,从外表上看,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沈久安,单凭这个,想换走沈文元和沈庆忠的下落,也未免太容易了吧。”沈宝珠问道。 沈久安微微一笑,“阿银,展示一下。” “是。”阿银气恼不已,却还是遵命,拿出了三根箭,装到连矢弩的机关上,然后对着无人的地方扣动机关。只听’嗖嗖嗖’三声破空声,三根箭带着尾羽,猛地从连矢弩里弹射出来,直插入对面的墙壁里。 “沈宝珠,你可以过去看看。”看着阿银做完,沈久安又道。 沈宝珠面带疑惑的走过去一看,顿时心惊。 箭头已经没入墙壁一指深。 那还只是墙壁,若是人的身体,又不知该是如何的威力。 沈宝珠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东西?” “不是告诉你了么?”阿银神色越发愤怒,口气也不耐烦起来,“连矢弩!你听不见么?” 连矢弩? 看着连接射出的三支箭,沈宝珠这才恍然的点点头。 手轻抚连矢弩,沈宝珠面露激动,“果然是个好东西。” 阿银愤恨不已,“废话!” 第二次被阿银当面反驳,沈宝珠的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悦,沈家以兵起家,即便是闺阁中的姑娘,也比寻常人家更懂兵器和军事之道。 沈宝珠敏感的意识到,这是个好东西。 若说刚刚还对沈久安的诚意有所怀疑,可是看到阿银的态度,又亲眼见识了连矢弩的威力之后,沈宝珠对这事儿,再没有半点怀疑了。 “沈文元和沈庆忠的下落呢?”沈久安也着急的追问了一句。 沈宝珠这才把视线从手中的连矢弩上转移开来,看着沈久安,她笑了笑,“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他们两人的下落。” 沈宝珠说完,提笔写了一行字,递给沈久安,说完又道,“不过,沈庆忠似乎生病了,沈文元需要银子给他看病。” 这些沈久安都已经知道了,听到她说,不过略略点下头,“好。” 沈宝珠喜不自胜,“好,既然我们已经各取所需,那我这就走了。” “慢着。”沈久安忽然又道。 沈宝珠离去的脚步一顿,把盒子抱在怀中,立刻警惕的看向沈久安,“怎么,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沈久安盯着沈宝珠,沉声问道,“你呢?你来沈府,目的又是什么?” 沈宝珠神色顿时飘忽了一下,她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驻颜丹么?那个险些让她在沈久安面前丢了大丑的东西。 “我的目的是什么,你管不着。”沈宝珠匆匆说了一句,抱着东西便离开了。 阿银看着沈宝珠离去的背影,埋怨的喊了声,“世子!” “虽然只是三连发的连矢弩,可也已经很难得了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转手就送给沈宝珠了呢?”阿银埋怨, “太子和舅老爷都不知道呢。” “我交代你的事情,你都告诉工匠了么?”沈久安没有直面回答,反而问道。 阿银气呼呼的点头,“已经说了,工匠就是按你说的办的。” “世子,我知道你可能动了手脚,这连矢弩上你做了机关,用个几十次的倒没问题,可若是次数再多,里面的机括就会坏掉。”阿银看着沈久安,“如果景王按照你给的这个连矢弩来仿造的话,只怕也会犯同样的问题。对么?” 阿银紧盯着沈久安,问道。 沈久安含笑点头,“知道你精于这个,果然瞒不到你。” “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和我工匠商量出来的做法,看外表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使用次数一多,这把连矢弩就会报废。”沈久安微微一笑,“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那么心疼。” 阿银皱紧眉头,“我当然心疼啊,就算是景王一开始发现不了问题,可是随着使用中问题的出现,他肯定能反应过来。” 阿银懊恼的开口,“能做的天衣无缝,实在是太难了。” “反应就反应吧。”沈久安并不着急,“阿银,就算是现在不透露给沈宝珠,就算景王现在不知情,可等到连矢弩送往丹东,景王也一定会知道的。” “我有我的打算。”沈久安笑道,“阿银,你去派人把先做好的连矢弩送到丹东。然后,立刻通知小舅舅和太子。” “连矢弩的事情,该告诉他们了。”沈久安笑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刘长青的第一次 刘长青听了这个消息,险些没有从原地跳起来,“久安,你太不够意思了,我是你亲舅舅,你却还瞒着我?” “别慌。”沈久安对太子行了个礼,歉意十足的说道,“太子,消息晚了点。” 太子倒是不甚介意,“孤知道你自有成算,不妨事,按你的安排就好。” 太子都这么说了,刘长青也只好偃旗息鼓。 不禁垂涎欲滴的看着沈久安,“你说的好东西呢,还不拿出来让我看看?” 沈久安让阿银带刘长青过去,太子却坐着不动,“久安找我,应该有其他事情吧。” 沈久安眼前一亮,“太子英明。” 太子摆摆手,“好听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他看着沈久安,又看了眼门外,却忽然问,“世子妃不在这里吧。” 太子问陈季薇? 或许是看出了沈久安的惊讶,太子笑了笑,又道,“世子妃不是让我帮忙找她的侍女的下落么?” 沈久安点点头,的确有这件事,只是太子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说起这个。 “沈世子。”太子温文尔雅一笑,“陈姑娘侍女的下落,你应该知道吧。” 沈久安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太子又笑,“我猜就是,世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儿。那沈世子的意思呢?” 太子这话问的妙。 明明是陈季薇托他找知乐的下落,太子打听出来之后,却先告诉自己。 莫名的,沈久安想起了父亲和景王都说过的一句话,难道太子就是好相与的么? 如今皇后宠冠后宫,一言九鼎,景王是皇后唯一的亲生儿子,母子二人尚且拿太子没办法。可见太子这人,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才能成常人不能成之事。 沈久安心思电转,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太子,连矢弩原本只能射三支箭。”沈久安低声说了句,“季薇提了个建议,这才改成了五支箭。” 陈季薇提出的? 太子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她还会这个?” 沈久安摇摇头,“并不会,只是,她的意见却很中肯。” 太子这才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那刚刚的话,就当孤没说过。”太子朝沈久安微微一笑,促狭道,“永宁侯府的男人,果然痴情。” 沈久安默然。 他不想也不敢告诉太子全部,只隐约透露的这一点,也是想着为陈季薇多点砝码。 毕竟陈季薇现在,非比寻常,半点错都出不得。 拍了拍沈久安的肩膀,太子又道,“走,咱们也去看看,孤对连矢弩,可是很好奇呢。” 沈久安跟着太子过去,外面,已经树好了靶子,阿银和刘长青在外面,举着连矢弩,跃跃欲试。 阿银微眯着眼睛,“舅老爷,我们比一比?” 刘长青大笑着答应,“好,比就比。” 听着外面的动静,知书问一旁的陈季薇,“姑娘,外面好热闹,你最近都没有外出,要不要出去看看热闹?” 陈季薇伸头一看,刚好看到太子明黄色的衣角。 太子? 陈季薇立刻起身,“知书,我们一起去看看。” 知书扶住陈季薇,出了门。 尽管离得不远,可因为连矢弩的兴致过于特殊,早在阿银和刘长青要比试的之前,沈久安已经派人清了场,守在旁边的,俱是心腹。 知书在跟守卫报备的功夫,太子就看到了她。 看了眼沈久安,“世子妃来的挺快。” 沈久安挥挥手,守卫才放行。 “太子?”陈季薇直奔太子,行了个礼,立刻张口,“那件事?” 太子却做出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场中,“先看。” 陈季薇只好凝神看过去。 连矢弩并不大,即便是改过的,样子和之前也没多大变化。 可不管是刘长青还是阿银,全都郑重的站在场中。 三月的春风,也感到了一阵肃杀之气。 太子亲自吹哨,宣布开始。 距离稍远,看不清楚两人的动作,只见箭矢离弦,速度飞快。 五支箭拖着簇新的尾羽,划破空气。 然后‘砰砰砰’几声,箭矢射入了靶子中,刘长青愣了愣,猛地叫了一声,“好!” 阿银则在一旁道,“舅老爷,还没分出结果呢。” 刘长青哈哈一笑,看过去,只见靶子上,分别插了五支箭。 每支箭,都没入箭靶寸许。 刘长青再次赞道,“好!” 到了这种时候,结果对于刘长青来说,根本不重要。他着急要问问缘由,可却被阿银拉住,执意要个结果。 刘长青只好耐住性子,逐个和阿银比较。 沈久安在旁边看的好笑,“小舅舅心里,只怕已经急死了。” 比试的结果,两个人不相上下,胜负不分。 阿银吵着再来一局,刘长青却无论如何都不肯了。 甩开阿银,大步走到沈久安身边,刘长青一拳打了过来,“好你个沈久安,这种事情,也打算瞒着我么?” 刘长青学武出身,力气颇大。这次又激动又生气,一击之下,没有控制好力道,差点把沈久安连人带轮椅推出去好远。 阿银怒了,“舅老爷,我们再比一次!” 刘长青讪讪的扶住了沈久安的轮椅,心虚不已的又问了一遍,“久安,你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沈久安不在意的拍了拍肩膀,回答了四个字,“不是时候。” 刘长青郁闷不已,“现在又是时候了?” 沈久安笑而不答,反而问一旁的太子,“殿下,你今日也看了连矢弩的威力,感觉怎样?” 太子早已亲自去看过箭矢入靶的深度,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神器。 “有这样的东西在手,可抵千军万马。”太子盯着连矢弩,眼神少有的狂热。 身为一个上位者,他比谁都明白,这东西带来的好处。也无比明白,这东西的威力。 不禁深深的看了眼陈季薇。 沈久安是个宝,陈季薇更是个宝。 陈季薇被太子这一眼看的莫名其妙,然而沈久安却没什么反应。 她耐心的站在一旁,却又听太子道,“沈世子,这东西的工艺复杂么?能量产么?若是要做,每个需要耗费多少银两?” 沈久安淡淡的笑了,“回殿下。只需要三五个工匠,一日就可以出成品上百把。” 太子明显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这么快?” 沈久安笑而不答,对太子比了个手势,“太子,我们进屋谈。” 太子抬脚欲走,看到一旁的陈季薇,却忽然道,“世子妃也一起吧。” 陈季薇要问的话还没问出口,正好跟着一起进屋。 沈久安隐去了陈季薇的名字,只把生产过程说了一遍,太子连连赞叹,“果然妙,太妙了。” 沈久安等太子说完,才又开口,“太子,景王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把计划和盘而出,阿银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世子要把连矢弩给沈宝珠。 “原来是这样。”阿银重重的拍了一下手,“世子,今天的事是我太莽撞了,我还以为……” 沈久安笑了笑,看向已经听呆了的刘长青和满面沉思之色的太子,反问了一句,“怎么样?” 刘长青目瞪口呆,“久安,你来真的?” 沈久安点头,“自然。” 太子则眼神复杂的看着沈久安,越是和沈久安接触,便越是感觉得到沈久安瘦弱的身体里的巨大能量。 心思缜密,神鬼莫测。 这样的一个人…… 或许太子的目光太过于露骨,沈久安自嘲的笑了笑,干脆的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自从解蛊之后,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见没多少时间活了,死之前,自然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 太子彻彻底底的愣住了,然而在意外之余,心底却隐约生出了一股释然。 “天妒英才。”太子惋惜的说了一句。 沈久安笑了笑,看了眼陈季薇。 陈季薇垂眸立在旁边,心里更是惊骇,沈久安自爆弱点,目的是为了什么,她懂。 “太子放心。”沈久安轻咳一声,“这事儿,我一定办好了。” “一定会让景王在皇上面前丢个大脸,也一定会让殿下在百官面前风光一回。”沈久安脸色虽然苍白,可说出的话,却带着惊人的气势。 刘长青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嘴里喃喃道,“怪不得,爹总是跟我说,让我不要得罪你。” 敬畏的看着沈久安,“听着,我简直都有些同情景王了。” “他有什么可值得同情的?”太子温文尔雅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郁之色,“有一个好娘亲,不管闯了多大的篓子,都有亲娘替他打点。” 任谁都听的出,太子话中的浓浓怨念。 刘长青还是第一次听到太子这么抱怨,正心里想着如何安慰太子,却又听沈久安道,“殿下,我还有个办法。” 他微微一笑。 刘长青又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沈久安的笑容如此令人头皮发麻。 沈久安声音不大,却听的人心底一寒,“太子可是看皇后不顺眼么?” “我倒是有个小办法。”沈久安低语,“不知道,太子是不是感兴趣呢?” 太子深深的看了眼沈久安,只说了一个字,“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得逞 在场的人,包括陈季薇和在场的阿银和知书,全部一张明黄色的手谕上签了字。 太子面容严肃。 往日温和的眉眼充满了凌厉之色,“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吐露半个字,若有违令者,孤绝不放过。” 胆子小的,如知书,当场就被吓得腿软。 其余几人,也都面色严肃点点头。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赵林秀眼下还只是太子,可天子的气势,在他身上,已经初露端倪。 刘长青不敢怠慢,立刻跪在地上,表露衷心。 沈久安则平静的看着太子,“太子,这方法既然是我提出来的,就断然没有从我这儿泄露出去的道理。” 看了眼陈季薇,沈久安又道,“季薇,也请殿下放心。” 对他们两个,太子还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缓了缓,重新露出了个和煦的笑,“长青你这是做什么呢。你的忠心,孤又怎么会不明白?” 刘长青哪儿敢马虎,认真的向太子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站到了一旁。 “那就辛苦沈世子了。”太子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锋利之色,“需要孤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沈久安点点头,“一定。” 送走了太子,刘长青却没走。 瘫坐在椅子上,灌了两大杯茶水才算结束,他长叹口气,“刚刚可吓死我了。” “久安。”刘长青拧眉看过去,“你这样,好么?” “没什么不好的。”沈久安神色淡然,“小舅舅,眼下,也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办法了。” 刘长青唏嘘不已,“久安,你也别太拼了,还是你身体重要。” 沈久安却轻轻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刘长青默然不语的看着沈久安,他虽然一向大嘴巴,可有件事却没有和沈久安说。 永宁侯和侯夫人,他的亲姐姐和亲姐夫,前些日子在丹东差点被人下毒。 而下手的人,除了景王,便再也没有旁人了。 景王这人,不得不除。 身为沈久安的舅舅,刘长青心疼这个外甥。可站在理智的角度,刘长青也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打的道理。 轻叹口气,刘长青准备起身告辞。 可刚抬脚,忽的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久安,沈文元和沈庆忠,我还一直关着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他们。” “麻烦小舅舅还是先关着吧。”沈久安不在意的说道,“看着沈庆忠别死就行了。” 刘长青皱着眉头,他还记得沈久安说过的话。 而事实上,也和沈久安说的差不多,“久安,你那两个堂兄,一开始嘴硬的很,问什么都不说。这两天,我看态度已经软化了,求这人问东问西的。” 斟酌着开口,刘长青又问,“你真的不打算去见他们。” “有什么好见的。”沈久安扬眉,神色冷酷,“沈文元和沈庆忠,眼下对我没有任何作用。小舅舅先惯着他们,什么时候关到他们崩溃,什么都肯说的时候,再来告诉我。” 说完,沈久安又交代了一句,“对了,吩咐看着他们的人,不要和沈文元和沈庆忠说话。” 不和他们说话,那岂不是憋死他们了。 刘长青思考了片刻,不禁再次对沈久安伸出大拇指,“你真厉害。” 连刘长青也走了,陈季薇站了这么久,只觉得累得慌。 顺着刘长青的脚步,便想出门。 只是还没走两步,手却忽然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握住,“季薇?” 沈久安低声喊了句。 陈季薇只觉他带着灼热的目光飞快的扫过自己全身,陈季薇被他的眼神看的发毛,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情人蛊不是被压制了么?” 沈久安面色冷了三分,却没有放开陈季薇的手。 陈季薇低叱一声,“放开。” 沈久安这才松手,又喊了一句,“季薇?” “今天忘记问太子知乐的事情了。”陈季薇板起脸,“那我来问你,知乐的下落呢?” 沈久安皱眉。 知乐,知乐,似乎陈季薇每次见他,都想不起来别的话。 看着沈久安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陈季薇也冷哼了声,转身就走。 直到陈季薇走远,阿银在旁边,感叹似得说了句,“世子,你和世子妃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干脆就让知乐姑娘回来吧。” 沈久安久久不语,半晌才说了一句,“阿银,你的话太多了。” 阿银悻悻的出了门。 景王府。 沈宝珠已经回到了府上,刚一进府,她就一扫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吵着要见景王。 景王身边最近比较得宠的一个妾,看着沈宝珠张狂的模样,劈手就是一巴掌,“你叫什么?还指望仗着自己这张漂亮的脸勾引王爷?” 在沈府的时候,沈宝珠何时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然而在景王府,不受宠,却活的连下人都不如。 自从沈宝珠在景王面前失宠之后,就处处被人压了一头,技不如人,沈宝珠只好忍。 可今天,想着盒子里的连矢弩,沈宝珠却忽然不想再忍了。 有了手里的这个东西,还怕景王会不宠信她么? 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气势,沈宝珠从地上爬起来,站定,忽的扬手,反打了一巴掌回去。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被打的那个女人愣住了。 随即,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宝珠,“你居然敢打我??” 沈宝珠一手抱着盒子,反手又是一巴掌,她傲然道,“打的就是你,你才是个妖艳贱货,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勾引王爷。让你平时耀武扬威,今天,我非要好好打你一顿不可。” 说着,又和那个女人厮打在一起。 那女人娇滴滴的,平日里仗着景王宠爱,飞扬跋扈。生平头一遭遇到沈宝珠这样的人,大惊失色之余,连忙叫人,“来人啊,还不快把这个疯子拉开。” 沈宝珠一开始还占了上风,可随即,就被这个女人随身带着的小厮和侍女拉了偏架,没几分钟,就被他们按倒在地。 这个时候,沈宝珠才想起来自己怀中抱着的盒子,拼命想护住,却被对方看了出来。 和她对打的那个女人鬓发散乱,气得眼圈发红,“吧那贱人怀里抱着的东西给我拿过来!” 下人不敢耽搁,立刻踩着沈宝珠的手,从她怀里强行把盒子抢了过来。 沈宝珠嘶声喊了句,“还给我。” 那女的神色一亮,“这东西对你很重要?” “不是对我,是王爷。”沈宝珠生怕盒子里的连矢弩出了什么意外,连连哀求,“你怎么对付我不要紧,可那是王爷的东西。若是王爷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女人却冷笑了声,“你拿王爷压我?” 眼珠子转了转,“既然是王爷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反正,这东西若是丢了坏了,也是从你的手中丢了坏了的,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她往周围看了一圈,忽然看到景王府养着鲤鱼的池子。 娇笑了声,“沈宝珠,若是我把这盒子扔进去喂鱼,你说王爷会不会也把你扔进去喂鱼?” 沈宝珠面色清白,摇了摇头,乞求道,“不。” 欣赏够了沈宝珠绝望的神情,她哈哈一笑,手高高扬起,下一刻,装着连矢弩的盒子就要被人扔进池塘里。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抹银光闪过。 接着,便是一片血色和一个女人的惨叫。 也就那女人想松手的那一刹那,景王赶到,一刀便劈下了那个女人的手腕。 装着连矢弩的盒子和断掉的右手一起掉在了地上。 素白的手指还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那女的这才反应过来,双眼一翻,握着手腕便晕倒了。 周围的小厮和侍女都吓呆了,一时,竟然没人想起来要去给她包扎。 明紫色的袍子盖住了长靴,景王缓步而来,银色的靴子上,不染半点尘埃。 看着那个女人,景王薄唇轻起,吐出了个字,“蠢。” 不知是说沈宝珠,还是说那个女人。 沈宝珠忽的生出劫后余生之感,只看了一眼景王,便立刻把头低下。 这一刻,景王是她心中的神。 拿着帕子扔到那个女人的脸上,景王的声音冷的刺骨,“把这个蠢女人扔下去喂鱼。” 他语气森然,“不是要把本王的东西扔下去喂鱼么?” “好大的胆子!”景王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无不瑟瑟发抖,“凡是本王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线,不得本王的允许,碰的人,也该死。” 沈宝珠跪在地上,膝行了几步,到景王的身边,低声喊了句,“王爷。” 景王一个巴掌抽过来。 他是男子,又并未收敛力道,这一巴掌打的实在极了,沈宝珠的半边脸顿时高高肿起。 沈宝珠心头骇然,跪在地上,再不敢说一个字。 景王的声音却在头顶响起,“你拿着本王的东西,却不立刻去见本王?还有心思跟人吵架?恩?” “你该庆幸,本王来的及时。”景王的嗓音淡淡,却听的沈宝珠如坠冰窖,“这东西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本王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这时,那个被扔进池塘里的女人醒了,却连喊救命的是时间都没有,便被深深的水淹没。 沈宝珠在一旁看的分明,身子一软,险些也栽倒在池塘里。 景王冷笑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带着东西爬过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抢先一步 沈宝珠哆嗦着,不敢起身,跟在景王身后爬进了屋子里。 用衣袖擦干盒子上的血迹,送到景王面前。 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没什么损坏,景王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轻哼了声,“起身吧。” 亲眼目睹目前最受宠的女人顷刻间烟消玉陨,沈宝珠怎么也不敢真的起身,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 景王勾唇看着她,“你怕什么?只要不惹怒本王,没那么容易死。” 沈宝珠心里泛上一股凉意,是没那么容易死,可在景王身边,却也没那么容易活下去。 拿出盒子里的连矢弩,景王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对沈宝珠招了招手,“过来。” 声音带上一丝不耐烦,沈宝珠颤抖一下,低声说,“王爷,妾身的衣服不干净。” “那就脱了,不是正好么?”景王玩味的看着沈宝珠,“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一,脱了到我身边。二,滚出去,再也别出现在本王面前。” 沈宝珠飞快的抬头,看了景王一眼。 来景王府这么久,沈宝珠知道,景王的吓唬,从来都是真的。 咬了咬唇,沈宝珠心一横,干脆的脱了。 景王眉梢微挑,神色一亮,“沈宝珠,本王就喜欢你这样识时务的。” 初春的天气,还带着凉意。 沈宝珠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衣和肚兜,看着景王,她咬着唇,手不停的颤抖,几乎捏不住衣带。景王冷笑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沈宝珠楚楚可怜的又叫了一声,“王爷?” 景王走过去,单手抬起沈宝珠的下巴。 “怎么?后悔跟了本王么?”景王戏谑的神情,脸上一闪而过的一抹残忍。 沈宝珠忙不迭的摇头,在景王的注视下,脸颊通红,“王爷,妾身从不后悔。” 景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良久,才对沈宝珠招了招手,“过来吧。” 沈宝珠乖顺的依偎在景王的怀里,指着盒子里的连矢弩,娇柔婉转道,“王爷,这可是个好东西。” 景王拿起连矢弩,尺把的东西,样子却还算得上稀奇。 “说说看。”景王抚摸着沈宝珠的长发,“本王为了你,折了一个美人儿,若是不划算,你怎么赔本王?” “一定划算。”沈宝珠赶忙说道,“王爷,我听沈久安说,这个东西叫连矢弩。妾身在景王府,亲眼看到了这东西的威力。” “哦?”景王挑挑眉,“沈久安肯把这个东西给你?” 沈宝珠莞尔一笑,“来不及提前和王爷打招呼,沈文元和沈庆忠的下落,我透露给沈久安知道了。”说完,她又慌忙补充一句,“不过请王爷相信妾身,这东西,很厉害。” 景王看着连矢弩,反问,“证明给本王看。” 沈宝珠点点头,问景王要了三支箭。 景王知道,沈宝珠并没有武功,看她煞有介事的模样,只是噙着笑坐在一旁。 沈宝珠去沈府,原本并未指望她能带回什么。沈府和景王府早已闹翻,更别提沈宝珠还曾陷害过陈季薇。种种情形,让景王对沈宝珠并不抱希望。 眼下,看着近乎赤身裸体,却一脸严肃模样的沈宝珠,景王权当看戏了。 沈宝珠努力回想了一下阿银的动作,把箭只装上。 连矢弩的机括做的隐秘,沈宝珠摆弄了好大一会儿,却不知忽然扣动了什么地方,机括被发动了,沈宝珠猛地尖叫一声,她没注意好方向!箭只朝向的,正是景王! 此刻,景王正端着一杯酒,看着堂下沈宝珠的动作,正不耐烦的准备叫她回来,忽然,只听一阵破空之声。他闻声抬头,却见三支箭朝他急速射来。 景王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闪避,锋利的箭矢擦着面颊而过,砰砰砰三声,摄入了景王身后的墙壁上。 沈宝珠吓得几乎掉魂,衣不蔽体的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王爷饶命。” 忽的感到脸上一阵刺痛,景王摸了摸,指尖上几缕鲜红的血迹。 “你!”景王盯着沈宝珠! 外面听到动静,呼呼啦啦的进来一群人,司马敬亭皱眉看着屋子里的沈宝珠,又看向景王,发现他脸上的血迹之后,整个人猛一激灵,“保护王爷!” “没事。”景王这才回过神,心有余悸的看着摄入墙壁上的三支箭,刚刚若是偏了半分…… 看着银白色的靴子到了自己眼前,沈宝珠抖如筛糠,“王爷饶命。” 只是出乎沈宝珠的意料,景王忽然道,“你说这是从沈久安哪儿拿来的?什么东西?” 沈宝珠颤抖着嗓音,“回,回王爷,这叫连矢弩。” 她兢兢战战的抬头,却见景王脸上闪过一抹从未见过的光彩,景王猛地喊了一声,“好!” 他弯腰扶起沈宝珠,神色温和的不可思议,“沈宝珠,你怕什么?放心,本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沈宝珠看着景王脸上新鲜的伤口,不可置信的反问,“王爷?” “本王奖励你还来不及呢。”景王随手招来个侍女,替沈宝珠拿来一件披风。 他脸上虽然带着长长的是伤口,可脸上却全是欣喜和狂热,“宝珠,你不是想要驻颜丹么?本王赏你了。”说着,拿出一瓶,递给沈宝珠。 沈宝珠双手捧着驻颜丹,愣住了,“王爷?” 景王微微一笑,“沈宝珠,本王问你,沈久安哪儿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太子和刘长青知道了么?” 沈宝珠定定神,握紧了驻颜丹的瓶子,看着景王背后墙壁上的三支箭,她心里一松,知道景王面前,自己这是过关了。 把在沈府的见闻说出来,景王连喊了三声,“好!” 沈宝珠也雀跃起来,她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不就是想重新得到景王的宠信么?如今,一把连矢弩,足以让她在景王府中,笑傲群芳。 “做的不错。”景王看着沈宝珠,笑了笑,“来人,带宝珠下去休息,赐贡缎十匹,明珠十斛,白银十箱。” 有多久王爷没有再这么叫她了? 听着景王的话,沈宝珠的脸上是同样的欣喜和狂热。 目送着沈宝珠离去,司马敬亭才收回视线。 看着景王脸上的伤,司马敬亭又问了一遍,“王爷,没事吧?” “没事。”景王舔了舔嘴唇,“没想到,沈宝珠这次真成了。” 手里拿着那把连矢弩,景王忽的有些后怕,若是他刚刚没有及时赶过去,岂不是就要被那个蠢女人给丢到池塘里了么? “死了没!”景王突兀的问了一句,“若是死了,就把人捞出来,扔到乱葬岗里喂狗。” 司马敬亭愣了愣,这才想明白景王说的是谁。 “好的,王爷。”司马敬亭说完,又道,“王爷,沈文元和沈庆忠,不见了。” 他皱着眉头,神色有些慌乱,“属下一直派人盯着他们的动向,却没想到,这些下人偷奸耍滑,让沈庆忠和沈文元跑了。” 景王听着,随意的摆摆手,“不见就不见吧。本王大概知道他们的去向。” “沈宝珠倒是胆大,敢不经我的允许,就把沈文元和沈庆忠的下落透露给沈久安。”虽然这么说,可景王脸上,却并未显出异样的神色。 司马敬亭只听景王又道,“不过,她总算办了件明白事。不过是沈文元和沈庆忠,又如何跟这连矢弩相比?” 说着,景王反问,“敬亭,看到连矢弩的效果了么?” 司马敬亭往四周看了看,却见景王身后的墙壁上插着三支箭,联想到连矢弩的名字。司马敬亭惊讶不已的看向景王手里不怎么显眼的一个东西,不过尺把长,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弓弩的样子。 “难道?”司马敬亭惊愕不已的问,“王爷,你说墙上的这三支箭,是这东西弄出来的么?” 景王缓缓点头,“没错。” “这东西,是沈宝珠带回来的?”司马敬亭不可思议的问道。 自从跟了景王之后,司马敬亭不能外出,有一阵子看了不少的兵书打发时间,见识早已今非昔比,看着景王手里的连矢弩,又看看墙壁上插着的箭矢,目瞪口呆,“王爷?都是真的么?” 景王却出奇的有耐心,握着那把连矢弩,简直像拿着宝贝似得珍视。 司马敬亭叹服的看了眼沈宝珠离去的方向,这才明白,一向严苛的景王,为什么会对沈宝珠网开一面。 着连矢弩,当真是个好东西。 “王爷。”司马敬亭想了想,忽然又道,“那咱们可要抓紧时间,把连矢弩的事情禀告皇上啊。” 景王不悦,“你没听沈宝珠说么。太子和刘长青并不知情。” 这么好的东西,他还想留着自己用呢。 司马敬亭捏紧拳头,景王最近对他态度已经有了改变,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重获景王的重视。 组织了一下语言,司马敬亭再次开口道,“王爷,或许沈姑娘在从沈府得到连矢弩的时候,沈久安的确并没有告诉太子和刘长青。可,既然他已经给了沈姑娘,那为什么不告诉太子呢?” “王爷,迟则生变啊。” “若是我们不快点告诉皇上的话,我担心,太子会先景王一步。到时候,王爷岂不是白白为太子做了嫁衣裳?”司马敬亭劝道。 景王听的一愣,下意识的反问,“太子会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区别对待 皇上在御书房接见了景王。 看到景王,皇上的脸上罕见的带出一抹关切,“怎么这几天不见你去向你母后请安了?你母后刚刚还唠叨朕,说朕对你太严苛了。” “可当日太子也在。”皇上轻叹一声,语带无奈,“当着百官和朝臣的面儿,朕没法不给太子个交代。” 慈爱的看着景王,“喆儿,你别着急,过两日父皇再给你寻一个差事,做得好了,父皇加倍封赏。” 听了皇上的话,景王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只要母后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不变,他的的地位,就永远无忧。 景王做感动状,“父皇,儿臣怎么会生气?” “这两日,我是忙着给父皇找这个去了。”景王在皇上面前乖巧的说道,“父皇,你猜猜看,我给你找了什么好东西?” 皇上慈爱的看着景王,“你的东西,朕怎么猜得到?” 景王笑了笑,皇上面前,一扫之前的跋扈模样,反而顺从的拿出一个盒子,“父皇,你看?” 盒子里装着的,正是连矢弩。 皇上刚打开盒子要问,御书房外,忽然又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报,太子拜见。” 居然是太子! 景王神色不动,心里却迅速的闪过好几个念头。 同时,景王又生出些庆幸,太子一般不会在自己和皇上独处的时候前来。看来这次,一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想到自己已经先太子一步献出了连矢弩,景王低头,满意的笑了。 司马敬亭,这次总算是做了一件对的事。 看着景王,皇上不禁皱眉,“太子,他来干什么?” 虽然太子也是亲生儿子,可皇上原本就不喜欢太子的生母。 前皇后死了后,太子却太过刚正,皇上原本就不喜欢他,这下,更是见到太子就头疼。 太监站在门口,一时为难,“皇上,那,奴才去打发了太子?” 打发? 这个词用的妙。 景王勾唇一笑,赶在皇上开口前,却忽然又道,“父皇,太子这会儿来,说不定有什么急事。正好我又得了新东西,父皇,就让太子一起来看看吧。” 虽然心里奇怪,一向和太子不对盘的喆儿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 可皇上还是点头,“好,就让太子过来。” 景王心里不禁多了几份期待,待会儿赵林秀看到连矢弩时候的表情。 太子进来,恭恭敬敬的朝皇上行礼问安,“父皇,你最近身体好么?” 同样是儿子,赵林秀得到的待遇,和赵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皇上神色冷淡,看着太子,不悦的皱眉,“没看到喆儿也在这儿么?你又来干什么?” 纵然早已习惯了皇上截然不同的态度,可当着景王的面,看到他脸上嘲讽的笑的时候,赵林秀的心里,依然忍不住凉了一下。 “你来什么事儿?”皇上不耐烦的看着太子,“朕还有其他事。” “父皇。”景王在一旁假惺惺的是说道,“太子恐怕也有重要的事找父皇,待会儿,也好留下一起试一试。” 皇上这才多了两份耐心,“听到喆儿的话了么?” “父皇。”赵林秀恭恭敬敬的开口,“儿臣接到朝廷奏报,丹东地区的征北军,该送军粮了。” “天气转暖,也马上要给将士们送去单衣了。”赵林秀递上去一封奏章,“儿臣已经统计过了,这是总数和所需银两,请父皇批复。” 皇上拿起看了几眼,轻哼了声,“怎么这么多?” 当着太子的面儿,皇上丝毫不遮掩,“喆儿,你也看看,怎么需要这么多?” 景王接过来一看,平心而论,太子奏章上请调的数量并不多,起码对于征北军三十万的将士来说。可景王又岂会轻易让太子如愿? 果然,不出太子的预料,景王皱着眉头,“父皇,儿臣也觉得,这个数量,是不是可以压缩一些。” “征北军从去年秋天开拔,到现在,耗费甚巨,然而和金人之战,却一直没有结果。”景王皱着眉头,“父皇,眼见你的大寿就要到了,征北军苦战无果,倒不如给父皇添寿。” 征北军的军粮和军饷,居然要用来给皇上添寿? 太子气的眼前一黑,脸色大变。 话冲到嘴边,然而抬头,却看到父皇脸上欣慰的神色,“喆儿,朕过寿事小,征北军事儿大。” 说着,又转过头,“林秀,你什么时候能和喆儿学学,为本王分忧?” 太子生生的眼下了脱口而出的话,看了眼洋洋得意的景王,定了定神,依然按照和沈久安定下的计划开口,“父皇,征北军和金人之战,尚且没有结果,不过,儿臣还有一事……” 太子还没说完,景王听的脸色一慌,匆忙又道,“父皇,儿臣刚刚送上去的东西,您还没看呢。” 和对待赵林秀的态度不同,人前,皇上永远都给景王留着两份体面。 听到景王的话,笑了笑,“那好,喆儿你有什么事,先说。” 赵喆不敢再拿乔,匆忙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皇上,这是儿臣偶然得到的意见神器,到手之后,就立刻带来给父皇过目。父皇请看,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看了眼旁边站着的赵林秀,景王又道,“太子殿下,也一道留下来看看吧。” 太子默默的看着景王在皇上面前献宝,脑中却是沈久安曾说过的一席话,‘景王这人,心思深沉,拿到这东西之后,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一定会去皇上面前献宝的’。 当时,太子还不相信,听说景王进宫之后,便也借口进宫。 不过是略略一激,景王果然便藏不住了。 景王意气风发的问皇上要了一片空旷的地方,当众把连矢弩的威力演示。 如同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一样,皇上也被连矢弩的威力震住了,“这东西,有这么厉害?” 皇上虽然昏聩,可毕竟是一国之主,对连矢弩的作用和价值立刻有了判断,看向景王的眼神,便越发是慈爱,“喆儿,你能为父皇分忧,这很好。” “只是这东西,好虽好,却只有一把。”皇上眉头微皱,这? 景王赶忙说道,“父皇放心,儿臣已经召集了工匠,准备把连矢弩拆开,只要有样品,不怕仿造不出来。” 这么说着,心里却遗憾,沈宝珠为什么没有把图纸一并带回来。 皇上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好,需要什么,待会儿朕给你写个奏章,你只管去找户部去批就行了。” 景王脸色一喜,赶忙点点头,“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一定督促下人,着力办好此事。” 皇上欣慰的看着景王,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站着的太子,顿时头疼不已的说道,“林秀,你什么时候能像喆儿一样,朕也就放心了。” “喆儿,你去吧。”皇上如变脸一般,又温和的对景王道,“你母后多日没有见你,早就想你了,既然来了宫里,就留下来用膳吧。” 景王口中称是,向皇上行礼告退,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挑衅的看了眼太子。 赵林秀不发一言,看到景王走了,才又道,“父皇,那征北军的军粮和军饷?” 他话音刚落,皇上便摔了手中的奏章,“朕才刚刚有些好心情!这点小事,难道你不能自己想办法么?”看着太子,皇上满脸失望,“你什么时候能像喆儿一样,替朕分忧呢?” “父皇。”太子终于忍不住,“景王给父皇送来美人,替父皇操办寿辰,这都是分内之事。可征北军事关大雍的国门安全,儿臣愚钝,想不出那么多彩衣娱亲的招数。儿臣的全副身心,都在大雍的平安,人民的平安上。” 太子说完,皇上却定定的看着他,脸色阴晴不明,“这江山,究竟是你的,还是你朕的?” “赵林秀,朕还没死!这件事轮不到你管!更轮不到你放肆!你的手,也伸得太长了!”阴郁的看着太子,皇上挥了挥手,“趁朕没有把你赶出去之前,你走吧。” 赵林秀在皇上变脸之初,就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儿臣对父皇的只有忠心和孝心,万万不敢有其他的想法,还请父皇谅解。” 皇上冷冷一笑。 还没开口,却忽的猛咳起来,赵林秀抬头,刚想起身,却见皇上身边的贴身大太监赶忙端上来一杯茶,从御案上取下来一个小瓶子,倒出一枚雪白的药丸,送到皇上口中。 “皇上。”大太监低声说道,“你服用驻颜丹,最忌讳心绪浮躁,生气易怒,要小心保重自己的龙体啊。” 驻颜丹? 太子皱眉,怎么又是这个东西…… 皇上用茶水送服,嫌恶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林秀,冷冷的吐出一句话,“还不快滚?” 赵林秀低着头,退出了大殿。 临走到门口,又听到皇上厌恶的语气,“跟他娘一样让人讨厌。” 赵林秀紧紧攥住拳头。 对沈久安的提议,终于消除了最后的一丝顾虑。 虽是亲生父子,可他不仁,自己为什么不能不义? 第一百四十章 催促 皇上到底也没同意了征北军的军饷和军粮。 征北军的催促越来越急,太子连日奔走,可景王因为向皇上献出了连矢弩,这一阵子在朝中风头正盛。 太子的身边,除了曾经的一些曾经的旧臣,能稍微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也只剩刘长青一人了。 朝堂之上,双拳难敌四手,太子虽然全力奔走,可一些报急的奏章,却根本没到皇上的桌前,就全部被景王的人劫走了。 无可奈何之下,太子只好去求景王。 可景王一听是太子来了,就闭门不见客,明明院子里鼓乐齐奏,人声鼎沸,可景王府的管事,依然瞪着眼睛说瞎话。 一来二去,太子对景王也死了心。 太子的日子不好过,沈久安这几日也格外忙的不可开交。 他是永宁侯世子,而永宁侯则是征北大将军,和永宁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刘长青这几天急的嘴上起了一个大燎泡,在沈府里,一口气喝干了两壶茶,“久安,你说说,这怎么办啊。景王怎么会如此糊涂?还有太子,前两天还挺上心,这两天我怎么觉得跟自暴自弃似得?要我说,拿刀逼着,也得让景王听话!” “丹东地区是大雍的边防线,若是边防线失守,他这逍遥日子又上哪儿过去?”刘长青原地转着圈,哀声长叹。 沈久安沉着脸,“景王当然知道,他这么一直阻挠,无非是打算让我们知难而退。最好,爹辞了征北大将军,带着人回来,才如了景王的愿。” 景王居然是这个打算? 刘长青面色难看,“景王行么?” “以前是不行。”沈久安淡淡的开口,“可现在,觉得自己行了。” 联系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刘长青试探着开口,“久安,和连矢弩有关么?” 沈久安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刘长青拍了拍大腿,长叹一声,“久安啊,把连矢弩给景王,是不是一个错啊。景王现在四处高价召集工匠,之前给咱们做零部件的工匠有很多转投到了景王的麾下,虽然景王的速度没咱们快,可他人多啊,连矢弩被成批的做了出来,这可都是好东西。你这不是长景王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么?” 沈久安低笑一声,瞧了瞧桌子。 看了眼桌子上的沙漏,反而叫了下人进来,“世子妃的东西,端过去了么?” 下人连忙点头,“世子,不敢耽搁,放心吧。” 沈久安这才点头,“做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让她尝出来腥味儿。” 交代完,这才对刘长青道,“小舅舅,别着急,你再等等。” 看着沈久安笃定的模样,刘长青勉强安慰自己暂时把心放在肚子里,刚刚听了沈久安的话,又忍不住好奇,“久安,你给你媳妇弄的什么啊,我怎么看你刚刚还定时定点啊?” 西洋进贡的沙漏,精巧难得,宫里都不常见的东西,却被沈久安仅仅用来提醒自家媳妇吃东西。 这不由得让刘长青又问,“久安啊,你媳妇也太金贵了吧。” 沈久安脸上显现一抹柔和的笑意,“应该的。” 陈季薇没有说,他便装作不知道,只是命人暗中采购了东海最好的花胶,听说这东西安胎效果最好,便吩咐厨子每日精心做了,端给陈季薇吃。 看沈久安脸上一抹飘忽的神色,刘长青无奈的叹气,“久安,眼下战事吃紧,征北军的军粮和军饷都是问题,我说你也别光操心你媳妇,也多操心一下其他事啊。” 沈久安回神,“小舅舅,你放心,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刘长青嘴皮子都说干了,也没能说动沈久安,索性咽下唾沫,转头走了。 沈久安是最会想办法的,他都让自己放心了,还瞎操什么闲心? 刘长青走后,沈久安才叫出了在一旁看热闹的阿银,“咱们的连矢弩做的怎么样了?” 阿银立刻掏出小本子,他对别的事情兴趣不大,但是对沈久安交代让他盯着数量的事儿,极为上心。立刻报道,“世子,咱们一共做了两千七百六十八把了,府上的工匠这两日都不眠不休,只是……” 说着,阿银皱眉,“原本给咱们做零件的一些人,去了景王的手下。” “这些人不算多,可也影响了我们组装的进度。”阿银说着,一边小心的问,“世子,你确定,景王手里的连矢弩和我们的是不同的么?” 看了眼阿银,沈久安才又道,“木匠上你不是也算擅长么?难道自己看不出来?” 阿银嘿嘿一笑,“只有见过真正的连矢弩的人才能看出来,只是,这么久都没动静,难免会好奇啊。” “快了。”沈久安也有些焦躁。 索性放下手里的东西,“季薇在做什么?” “绣花。”阿银开口,神色纠结的说出了两个字,“世子妃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非让我给她找绣娘,说是要学习绣花和女红。” 沈久安提上一丝兴趣,“也好,一起去看看。” 阿银却连忙拦住,“世子,我看还是算了吧。” “怎么了?”看着阿银欲言又止的模样,沈久安却格外好奇,“今天都没见季薇,正好去看看。” 阿银跟在沈久安的身后,只好说道,“好吧。” 挥了挥手,遣退正要禀告的下人,对跟在陈季薇身旁的知书和知画做了噤声的手势,沈久安无声无息的来到陈季薇旁边。 阿银说的没错,陈季薇果然是在绣花。 她的姿势不是很熟练,神态却很郑重,一丝不苟的拿着针在绣屏上是一针一线的绣着什么。 沈久安来到她身旁,从陈季薇身旁的筐子里随手拾起一方手帕,“这是什么?” 身旁忽然响起声音,陈季薇吓了一跳,赶忙甩开手,抱怨道,“吓得我差点扎到手指头。” 沈久安这才看到,陈季薇的手指肚哪儿,好几个深色的针孔,想是刺绣的时候,不小心扎到的。 他神色一暗,“怎么这么不小心?” 又皱眉看向一旁的知书,“还不快拿东西来给季薇包扎?” “算了算了不用了。”陈季薇连忙阻止,“是我自己不要她们包扎的。” 懊恼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我本来就不是很熟练,若是再包扎了,两只手跟熊掌似得,就更拿不住针了。” 看着陈季薇的手,沈久安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心疼,“你做这个干什么?府中这么多的绣娘,需要什么,让她们做那就是了。” 陈季薇却摇摇头,“我想自己试一试。如果做的不好看的话,再让她们做。” 知画在旁边,也无奈的插嘴,“姑娘啊,要我说,你是真没有做这个的天分,就别为难自己了。” 陈季薇脸一红,佯装怒道,“知画,哪儿有你这样的,不给我鼓励也就算了,还打击我。” 知画吐吐舌头。 知乐戳了她一下,又劝道,“姑娘,已经比之前有进步了,好歹能看出绣的是什么了。” 沈久安有心安慰她,看着手里的绣品,也笑道,“这老鼠不是绣的挺好的么?不过,你绣老鼠做什么?” 陈季薇瞪了他一眼,从沈久安的手中抢过来绣屏,怒道,“我绣的是公鸡!” 阿银一个没绷住,笑了起来。 陈季薇脸上更尴尬,“笑什么?” 丧气的看着从沈久安的手夺回来的绣屏,陈季薇郁闷的发现,虽然看似绣的是公鸡,看却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老鼠,也难怪沈久安和阿银会看错。 阿银在一旁,憋不住笑,“世子妃啊,你又不擅长这个,干嘛非要学呢?” 陈季薇没吭声,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绣屏。 沈久安没有错过她脸上这一瞬间的温柔,也正是这一瞬间,让他忽然明白,陈季薇为什么要这么费劲学女红。 心里柔软泛滥,沈久安找出来一根纯色的白布条,把陈季薇的手裹上,神色淡淡的说,“阿银,你去,找京城里最好的绣娘。学不会,一定是绣娘的问题。” 知书听了这话,不禁无语。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姑娘对针织女红根本就不擅长,也就世子…… 看阿银愣着,沈久安又说了一句,“听到了么?” 阿银连忙点头。 陈季薇自己也有些丧气,干脆放下手上的绣屏,学了这么几天了,却还是天天扎自己的手,搞不好,她根本不是学这个的料。 “别麻烦了。”陈季薇握住自己的手,“沈久安,多谢你的好意了。” “绣娘就不必了。”她看向沈久安,又问,“知乐的下落,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比什么都强。” 知书在一旁有些焦急,明明刚刚说的好好的,怎么姑娘又要提起知乐? 沈久安神色也冷了下来,“不可能。” 看着沈久安转身离去的背影,陈季薇气恼的扯下了刚刚沈久安替她包扎好的绷带。 知画连忙阻止她,知书也在旁边劝道,“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用不着他假惺惺。”陈季薇愤怒的握拳,“该做的事不做。” 知书轻叹口气,姑娘自从怀孕后,性子越发急躁。 耐住心,知书在劝道,“姑娘,你想让世子帮你找知乐,一味的催促逼迫都不是办法。” 陈季薇听的皱眉,“那怎么办?难不成,他还想让我给他低头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太子被关 不过半日的时间,沈久安送来了新的绣娘。 京城中最厉害的绣娘,一手双面绣法,神乎其技。 而陈季薇,在绣娘的手把手的教下,在知书的不停催促下,倒也初步有了个像模像样的作品。 某日清早,阿银惊讶的看着送来的一方绣帕,“世子,这是什么啊?” 沈久安默默的看着绣帕上红彤彤的一片,猜测道,“可能绣的是个蔷薇花吧。” 阿银看着糊成一片的红丝线,努力发挥了一下想象力,干笑了声,“世子,你说要看懂世子妃的绣品,这得需要多大的想象力啊。” 沈久安笑了笑,却慎重的收起了那方绣帕,“阿银,如果世子妃问你,你就说很好看就行了。” 阿银违心的点点头。 而此刻,陈季薇在房间,四处找这方绣帕却找不到,知书这才开口承认,“姑娘,我替你送给世子了。” “什么?”陈季薇惊讶道,“知书,我还没绣好呢,连个叶片都没绣上,你怎么能替我送人呢?再说了,我也不是送给沈久安的啊。” 知书默默的回忆了一下,“姑娘,那绣帕不用绣叶子了,若是不绣叶子,看起来倒是还像个太阳。” 陈季薇听的尴尬不已,这已经是她这几天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你给沈久安干什么?”陈季薇无奈了,“你都说绣的不好看,还给沈久安,这多丢脸啊。” “没事的。”知书想到沈久安的话,微微一笑,“世子不会嫌弃姑娘绣的难看的。” 看着仍旧气不顺的陈季薇,知书又低声安慰,“姑娘,你还没看出来么?世子对你,是吃软不吃硬,情人蛊你还需要靠世子来给你解,何不暂时顺着他呢。” 顿了顿,知书又道,“何况,世子这人,又不难哄。” 陈季薇没吭声,屋外却传来了敲门声,知画送来了今天厨房送来的点心,“蒸核桃酥酪,还热乎着呢,姑娘,快吃吧。” 陈季薇看了眼日晷,心里觉得奇怪,最近这段时间,怎么还不等她去要,点心就送来了? “知画?”陈季薇不禁问道,“这两日你去厨房要点心了么?” 知画惊讶的看着知书,“难道不是知书姐姐去要的么? 知书连忙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看着这碗蒸核桃酥酪,三个人同时愣住了。 “姑娘,快吃吧。”知书摸了摸碗,“不管是谁去要的,姑娘你早上没吃多少,这会儿肯定也饿了,正好垫垫肚子。” 陈季薇应了声,干脆不想了,端起碗尝了尝,品了一口,“最近这核桃酥酪,味道跟以前也不一样了。” 知书紧张的尝了尝,入口香浓,并无其他异味,不禁又道,“我尝着,没什么区别啊。” “姑娘,你放心,这酥酪绝对没问题。”知画在一旁拍着胸脯保证,“我亲眼看着厨子从灶上端下来的,中间再没有旁人经手。” “哦。”陈季薇又品了品,生机之力在口腔中转了一圈,没发觉到不一样的地方,这才放心的咽了下去。 沈久安在书房里,今天事情很多,堆满了整个桌案,可他却还是抽出时间,记得问了句,“世子妃今日的补品,送过去了么?” 听到肯定的回答,他这才放心。 “阿银。”沈久安把手头的文书递给他,“你去亲自盯着,我让人运了一批物资给丹东。” 阿银打开来看看,沈久安手头把持着京城最大的钱庄,这一次,便直接调取了五万两白银,全部用作采购粮草,送给征北军。 “这么多。”阿银倒吸一口凉气。 沈久安眉头轻皱,“看数量虽然多,可跟征北军的三十万将士相比,已经不算什么了。” “可世子。”阿银想了想,却还是忍住了到嘴边的劝,征北军有多重要,他心里很清楚。更重要的是,征北军的首领是侯爷,于公于私,沈久安都不得不出钱出力。 只是到底有些心里不忿,“世子,若不是景王一力阻拦,征北军的补给也不会这么困难。” 沈久安眉宇间福浮现一抹焦虑之色,“快了。” “什么快了?”阿银连忙问。 “景王快出事了。”沈久安从桌案上又挑出一封信,递给阿银,“今天探子的汇报,你看看。” 阿银打开看,这才发现,原来沈久安一直派人盯着景王那边的进度。 看到景王那边的情况,阿银惊呼,“世子,景王的速度这么快?” 沈久安点点头,笑道,“我特地派了人去帮他,怎么能不快?” “世子?”阿银不明所以的反问了一句。 沈久安低声一笑,“阿银,快了。” “丹东地区粮草告急,眼下我送过的这批,不过是堪堪解了燃眉之急。”沈久安沉着道,“也到了该动景王的时候了。” 阿银心里多少明白会发生什么,可他也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只是等。 一边派人偷偷把粮草分批运出去,一边密切关注着京城中的动向。 景王自从把连矢弩献出去之后,成了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皇上心里高兴,皇后面上有光,百官众臣提起景王,无不交口称称赞,眼下,京城里最推崇的就是拥有一把景王哪儿才能出产的连矢弩。 刘长青也送来了一把。 连矢弩原本就是从沈府流出去的,市面上的这些,又经过沈久安的改造。景王不知是从哪儿找的工匠,做工粗糙极了。和沈府精工细作的五连发的连矢弩一比,简直如云泥之别。 看着景王那边的连矢弩,阿银冷笑一声,“也就那些没见识的人,会把这东西当宝贝。” 刘长青到底忍不住,又不禁催问,“久安,太子都快撑不住了。” “景王纠集了一些大臣,日日给皇上上书,说要改立太子。若不是殿下目前没有大错,只怕皇上都要找借口废太子了。”刘长青难言焦急之色,“还有相国寺的言觉大师,在景王的授意下,有人有诬告太子和言觉大师勾搭,意图动摇大雍的国本。” 说完,又忍不住催促,“久安,这件事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言觉大师?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沈久安又问,“皇上相信了诬告么?” 刘长青唉声叹息,“皇上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也存了废太子之心。” “景王手里先在又有连矢弩,据说正在向皇上请功去丹东呢。还说有了这东西在手,一定能火速平了金人之乱,为皇上分忧。”刘长青说着,‘呸’了一声,“景王以后有了连矢弩在手,就高枕无忧似得。” 说着,又埋怨似得看了眼沈久安,“久安,现在可糟了。” 沈久安看着刘长青送来的连矢弩,笑了笑,“糟了么?可未必。” “景王急功近利,只求速度,不问质量。”随手扔了手中的粗制滥造的连矢弩,沈久安神色淡淡,“这种残次品,只怕用不过数十次,就会坏掉。景王,凭着一堆烂木头,又凭什么去丹东?” 说着,他又道,“即便不是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这连矢弩,他也用不长。” 抬头看向刘长青,沈久安又道,“你跟太子说,让他务必再撑过三天。相国寺曾经是大雍的国寺,又有太后力保,三日,太子应该没问题。” “小舅舅,你派人去相国寺一趟,让相国寺封死庙门。”沈久安看向刘长青,温和的面容上浮现坚毅之色,“再有三天,也就差不多了。” 刘长青不太明白,可还是按照沈久安的意思去做了。 这三天,京城变天。 太子虽然并未被废,可不管是皇上还是百官,都觉得已经是时间问题。 纵然有太后力保,言官反复谏言,可赵林秀还是被剥夺一切敕号,押入了天牢。 天牢,一向只收押二品以上大员或者皇家宗族。 沈兴宗在这里待过,赵林秀如今也在这里。 天牢里为了避免出意外,只有碗口大的一个通风口,外面眼光灿烂,里面却漆黑一片。 数只老鼠踏着脏污的地面,在赵林秀的身边转来转去。 赵林秀只穿了中衣,坐在牢房里。 他气势清贵,神色自若,倒引得狱卒多看了两眼。 毕竟还是太子之身,狱卒不敢造次,却不免嘴上说两句,“管你以前是太子还是侯爷,只要进了咱们天牢的人,就都是罪人。太子殿下,得罪了。” 说着,忽的拎起一桶冰水,照着赵林秀泼了过来。 “这是天牢,干净给谁看呢?”在赵林秀镇定的眼神中,狱卒心虚不已的拎着空桶离开了。 赵林秀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只有一双眼睛,仍然干净清澈,他忍不住抬头看向碗口大的通风口,默默的计算了一下时间,三天的时间,今日就到了。 沈久安,你可千万不要让孤失望。 太子被押入天牢,京城上下一片议论。 知书和知画近些时候很少外出,可也听到了风声,陈季薇立刻坐不住了。 正想去找沈久安,却见他已经到了。 看着穿上披风的陈季薇,沈久安问道,“季薇,你要去哪儿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波隐现 陈季薇应声抬头,沈久安站在她面前,面上薄怒隐现,“你要去哪儿?” 声音里,隐隐带上了质问的意思。 陈季薇拧眉,“我去哪儿?用得着跟你说么?” 知书轻叹口气,低声说了句,“姑娘,世子不过是紧张你。” “紧张什么。”陈季薇没好气,“他是生怕我走了。沈久安,我不是你的犯人,你用不着这样对我。” 沈久安深吸一口气,还没说话。 知书连忙解释,“世子,我们姑娘听说太子被关,所以想找你问清楚。” 陈季薇脸色很不好看,“跟他解释那么多干什么?” 沈久安面色稍缓,没和陈季薇计较,反而说道,“你也听说了。” 陈季薇黑着脸不说话,知书只好替她开口,“世子,姑娘和我们在内宅都听说了,这消息,应该不是假的吧?” “不是。”沈久安看着陈季薇,定了定神,忽然道,“既然你准备外出,那正好,收拾一下东西吧。马车在门口等着,一会儿你们出发去相国寺吧。” 沈久安这才看了眼陈季薇身旁的知书和知画,“带上你的这两个侍女。” 居然要送自己走?陈季薇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而这次,沈久安出奇的耐心,“沈府现在不安全,太子已经被关,这两天只怕又起事端。留在沈府,我怕顾不到你。” 这是沈久安的心声,若是以前倒也罢了,可陈季薇现在怀有身孕,他不得不慎重行事。 陈季薇听的皱眉,“事情很大么?” “还在掌握之中。”沈久安笃定的笑了笑,看向陈季薇的时候,琉璃似得眼眸中闪过关切,“只是,我放心不下你。” 他的目光,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 陈季薇却撇过脸,“你放我走了,不怕我会离开么?” 沈久安随意的笑了笑,“陈季薇,你不会走的。情人蛊……”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如果这件事没成,我死了的话,情人蛊自然会解开。可如果我没死,你愿意回来的话,我就把知乐找回来。” 陈季薇的眼皮明显跳了一下。 不知是因为听到了沈久安如果死了的话,还是听到了知乐回来。 不等陈季薇拒绝,沈久安又道,“去相国寺吧,我已经安排好了。相国寺现在寺门紧闭,京城中,再没有比相国寺更安全的地方了。” 陈季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好。” 坐上了摇摇晃晃的马车,陈季薇有些眩晕,看着脸色苍白的她,知书担心道,“姑娘,你还好么?” 陈季薇抿紧了唇,直到下车的时候,才忍不住吐了出来。 知画忙扶着她,拍心口顺气儿,“姑娘,你怎么了?” 陈季薇仍旧头晕,摇摇头,虽然身体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只有她知道,体内的胎儿吸收母体的养分,一天天长大。那些原本在经脉里散落的生机之力,也自发的聚集在小腹处,保护着脆弱的胎儿。 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神,陈季薇这才道,“没事。” 到了山门,马车便上不去了,知书和知画一人扶着陈季薇一边胳膊,几乎是用架的,才把陈季薇抬了上去。 知画累的呼呼哧哧,“姑娘,我记得之前你身体挺好的啊,怎么最近?” 怀孕之事,眼下只有知书知道,听到知画这话,知书立刻道,“姑娘最近身体不适,知画,你最近勤快点。” 知书说的颇为严厉,知画忙不迭的点头。 来到相国寺的大门前,依然是哪个小沙弥在门口探头探脑,看到陈季薇,眼前一亮,“陈姑娘,快进来,等你好久了。” 陈季薇才刚刚迈进庙门,古朴的大门就在背后缓缓合上。 陈季薇惊讶反问,“这是等我的么?” “是啊。”小沙弥和陈季薇见过几次,已经熟了,“师叔祖派我在这里等着你,说是陈姑娘今天会到。小僧还以为是下午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陈季薇点点头,心里明白,沈久安让她来,定然已经和这里的言觉大师通过话了。 “那她们两个呢?”陈季薇有些歉意,“我知道相国寺是佛门清修之地,可她们都是我的随身侍女,所以?” 小沙弥害羞的看了眼陈季薇身后的知书和知画,眼观鼻鼻观心的双手合十,“陈姑娘先去禅房找师叔祖吧,他在哪儿等着你。我先带两位女施主去客房。” 陈季薇对知书和知画点点头,先去了言觉大师的禅房。 禅房里,言觉大师已经沏好了茶,看到陈季薇过来,又倒了一杯白水递过去,“陈姑娘有孕在身,不便喝茶,还是喝白水吧。” 陈季薇表示很郁闷,“大和尚,你既然知道我不能喝茶,为什么又沏茶?” “姑娘不能喝,闻闻味道也就罢了。”言觉大师一脸郑重,说出的话,却让陈季薇呛住了。 心有余悸的放下茶杯,陈季薇歉意的对言觉大师行了个礼,“大和尚,打扰了。” “不打扰。”言觉大师对陈季薇点点头,“陈姑娘,跟我来。” 陈季薇起身,好奇的跟言觉大师走到池塘边。 三月的莲花,尚未露出角,可看不见的水面下,却在缓慢生长,言觉大师站在莲池边,指着角落的一株莲花,“陈姑娘,你看。” 莲池里,几片莲叶迎着春风微微舞动。 陈季薇惊喜不已,“大师,这可是我送给你的那株?” “陈姑娘的莲花,自然不是凡品。”言觉笑了笑,“上次你走的时候,叶子不过盘子大小,今天,已有磨盘这么大了。” 陈季薇蹲下身子,看着这株莲花。 这株莲花在发芽之前,她曾经日日夜夜放在心口处,用生机之力温养,此刻手指轻抚莲叶,这植物竟也感知到似得,随着陈季薇的动作,轻轻摆了摆。 下意识的,陈季薇又送过去了点生机之力。 莲叶摇晃的更厉害了,陈季薇惊喜抬头,“大和尚,它是在回应我么?” 言觉大师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的道了声佛号,“应该是的。” 陈季薇惊喜的抬头,这才觉得心里稍定。 跟大师一道从莲池边离开,大师看着陈季薇,“陈姑娘,可否替你把个脉。” 陈季薇虽然不明白,可依然伸出手,言觉大师是当世得到的高僧,于医术上的造诣,同样不凡。一手针灸之术,在大雍无人可出其左右。 看着言觉大师把脉的神色,陈季薇关切的问,“大和尚,怎么样?” 言觉大师收回手,笑道,“陈姑娘不要紧张,一切无碍。” 陈季薇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忽然想起言觉大师送回的那封空白的信,趁着人在眼前,赶忙问道,“对了,大和尚,沈久安的病,究竟有没有办法治?” 言觉大师近乎奇异的看了眼陈季薇,反问了一句,“沈世子没告诉你?” 说完,他又低叹,“看来,是没有告诉你。” 陈季薇不明所以的看着言觉大师自问自答,心中生疑,“大和尚,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刻意不挑明的言觉大师,陈季薇忽然想通了什么,“大和尚,沈久安的病,莫非跟我有关?” 言觉大师微微一笑,却拒绝了陈季薇的问题,“陈姑娘,我所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了沈世子,若是他愿意告诉你,你自然会等到那一天。可如果他不愿意,我也不会代劳。” 这一听,陈季薇越发肯定,这件事跟自己有关。 正想要再问,却被言觉大师下了逐客令,“眼下相国寺正处在闭寺期间,陈姑娘可安心呆在寺中。老衲还有事,就不留姑娘了。” 陈季薇嘟囔一声,“想赶人就直说嘛。” 从言觉大师的禅房离开,陈季薇回了自己的房间。 知书和知画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看到陈季薇回来,心里稍定,“姑娘,世子把我们送到这个地方,他自己不会有危险吧?” 沈久安会不会有危险? 陈季薇下意识呼吸一滞,仿佛是安慰自己似得,她咬了咬牙,“沈久安怎么可能有事?他那么精于算计,只有别人上他的当的份儿。” “可是,世子?”知画仍然担心,“如果世子真那么厉害,就不会把咱们送进来了啊。” 她话音刚落,知书就偷偷掐她了一下,“知画,世子让我们来相国寺,一定有他的用意,专心等消息就行了,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知画撅噘嘴,看知书脸色不痛快,也只好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陈季薇心烦意乱,索性和衣上床,“我累了,先休息一下。” 知书给知画使了个眼色,退出了门外。 “你啊。”知书无奈的看着知画,“明知道姑娘心里不痛快,怎么还非要在姑娘面前提起世子?” “可我看。”知画懊恼道,“姑娘在府上的时候,不是和世子不对盘么?” “傻啊你。”知书不轻不重的敲了敲知画的头,“姑娘和世子之间的事,又岂是你可以揣测的?” 陈季薇用棉被蒙头,却依然听得到门口若有似无的谈话声,知画的那句话又涌上脑海,沈久安若真是这么笃定?又为什么会把她们送到相国寺?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读书人好可怕 回去? 还是不回? 以前,陈季薇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她来到大雍,嫁给沈久安,费尽心思的不就是想要快点离开么? 可自打知道了腹中孩子之后,陈季薇忽然觉得,沈久安对她来说,好像已经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定了定神,陈季薇从床上起身,“知书。” 她喊了一声,知书知画一起进来,陈季薇犹豫的看着她们二人,忽然说了一句,“我们回去,你们看怎么样?” 知书怔了一下,没防备忽然听到陈季薇这么说。 知画懊恼极了,“姑娘,刚刚我说话不经大脑,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 “我觉得,我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好像不太好。”陈季薇犹豫着说道,“你们不也说,沈久安现在的情况,有可能会比较危险么?” 知书露出了个极为无奈的表情,“姑娘,只是听了知画说两句,你就改变主意啦?” “可世子若不是情况危急,又何必把咱们送到这里来呢?”知书偷偷的掐了知画一下,又耐心的劝,“姑娘,我们现在回去,岂不是给世子添乱?” 这话也有道理,陈季薇点点头,“也是。” “好好休息吧。”不等她再说什么额,陈季薇当机立断道,“一路上也累了,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生怕知画留下会再跟陈季薇说些别的,知书走的时候,索性把知画也拉上,“相国寺里安全的很,咱们就不用守在姑娘的旁边了。” 知画知道说错了话,乖乖的跟着知书走了。 直到走了出去,确定陈季薇听不见,知画才看着城里的方向开口,“知书,你说,世子会没事么?连太子都被关了……”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知书沉声道,“你记住,千万不要在姑娘面前再说这事儿。” 知画忙不迭的点头。 好不容易劝住了陈季薇,她们在相国寺住下,而京城里,表面的平静下,却暗流涌动。 沈久安和太子约好了三天的时间。 太子身在天牢,刘长青被景王身边的人架空,除了身为京城巡防使之外的一点权力之外,朝中再没有说得上话的地方。 刘长青下了朝,就往沈府赶,“久安,你到底什么时候行动?若是再耽搁下去,我怕就来不及了。” 刘长青说的耽搁,沈久安懂。 进了依梅院的门,刘长青这才注意到院子里格外冷清的气氛,“久安,你媳妇呢?” 沈久安抬头,“小舅舅,你一下子问了两个问题,究竟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刘长青看着面色仍旧淡然的沈久安,叹了口气,“久安,也不知道是我太焦心,还是你太淡定。” 沈久安低笑一声。 刘长青更是急的上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出来?我问你,太子究竟怎么办?若是再晚些时候,被皇上定罪之后,我看我们想救太子的话,就只有劫天牢了。” 听到劫天牢三个字,沈久安挑了挑眉毛。 看着刘长青,沈久安悠悠开口,“小舅舅,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倒也不至于。” 刘长青竖起耳朵等着继续听。 却只听沈久安慢条斯理的开口,“小舅舅,这事儿急不得。” “我们只能提前算好,具体的,还要景王自己去操作。”沈久安故意不把话说明。 刘长青抓耳挠腮,正想问,却看到阿银从外面急匆匆进来的身影。 “阿银!”刘长青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我知道你消息灵通,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阿银看也不看刘长青,“世子,景王那边有动静了。” 刘长青不等沈久安有反应,立刻焦急问道,“你说什么?” 阿银的武功虽然和刘长青不相上下,可刘长青的近身功夫和力气却好于阿银,被刘长青这么一抓,阿银下意识的咳嗽了一声。 “景王怎么了?”刘长青丝毫不觉,又追问了一遍。 阿银勉强挣脱开,咳嗽了几声,“舅老爷,你也太心急了。” 刘长青眼睛下面一片青色,毫无诚意的跟阿银道了个歉,又问,“景王到底怎么了?” 阿银露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沈久安顿时明白,这事儿成了。 只有刘长青一个人看的不明白,“沈久安,你再不跟我说是什么事儿,我就翻脸了。” 沈久安朝阿银点点头,阿银这才道,“舅老爷,你刚刚是不知道啊,原本被景王高价卖出去的连矢弩,有好多都出现了问题,纷纷闹到了景王府门前,吵着要退银子呢。还有宫中,据说也传来了消息,皇上正准备拿着连矢弩给番邦的人炫耀,可连矢弩却忽然断掉,叫皇上丢了人。番邦因此气势大盛,说是今年的上贡要减半呢。” 刘长青消息不如阿银来的快,听到之后,不禁愣住了。 “沈宝珠,不是从沈府拿到了那把连矢弩么?” 沈久安笑道,“阿银,你对连矢弩最熟悉,告诉小舅舅吧。” 阿银这才开口,“舅老爷,你有所不知,沈宝珠是从沈府得到了连矢弩不假,可沈宝珠手里的那把连矢弩是有问题的。一开始看不出来,可若是用个十数次的话,弓弩射箭的那个地方就会断掉,并且再也接不上。” 阿银笑的像个狡猾的狐狸,“连矢弩最大的特点就是连发,可若是这地方坏了,和普通的弓弩,便也没什么区别了。” 刘长青奇异的看过去,“难道景王看不出来么?” 阿银笑着摇头,“舅老爷,若是景王看的出来,他又怎么会献到皇上面前?” 刘长青不吭声了。 可是想到这个时间,刘长青心里又奇怪,“久安啊,那你为什么又要等三天?” 阿银露出了个舅老爷你真笨的表情。 沈久安这才接过话头,“小舅舅,之所以要三天的时间,是因为连矢弩被反复使用十数次,也需要一些时间。还有,这件事想要闹大,自然要让景王在京城中好好出一把风头。不给一点时间,又怎么能做到尽人皆知呢?” 沈久安含笑开口,“京城中谁不知道,景王给皇上进献了好东西?景王那么高调从户部支取了银两,又高调召集工匠,用了多少物力人力?事情闹得这么大。”看向刘长青,沈久安又道,“景王站的这么高,如果摔下来的话,是不是会摔得特别惨呢?” 看着沈久安唇边的一丝冷意。 刘长青顿了顿,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高明。” 他忽然也明白了,为什么沈久安要把时间安排在三天后,更大的可能是,沈久安知道今日番邦会进宫。 也一定是猜到了,皇上新到手的武器,定要在番邦面前炫耀一番。 也唯有如此,可以挑起皇上对景王的怒火。 纵然是自己的外甥,可刘长青还是惊悚的看了眼沈久安,心里快速的反思过,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曾经得罪过沈久安。 他心里后悔极了,为什么以前会以为,百无一用读书人?读书人明明好可怕! 爹可怕,外甥更可怕! “可你怎么会知道,景王的进度呢?”刘长青不禁又问。 阿银笑嘻嘻的,“舅老爷,这个我告诉你。连矢弩本就是我们先训练的工匠,世子刻意安排了不少人混进去。景王的一举一动,都在世子的掌握中呢。” 沈久安轻轻点头,“景王的速度太慢了,训练好的工匠给他,速度尚且不及我们的三分之二。我便帮了他一把,暗中给景王那边还送了一些零部件过去。” “景王的折子里,每一把连矢弩的造价,都是百两银子。”沈久安噙着一抹笑,“不让他好好的造一造,贪一把,又怎么能引得朝中大臣动怒呢?” 刘长青听的只咂舌,“每把连矢弩百两银子,景王也真敢张口。” 沈久安点头,“是,所以他也要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刘长青若有所思的点头,整件事在脑海中渐渐有了完整清晰的主线。 “所以,你便让太子忍过三天么?”刘长青微微皱眉,“你对太子,可真有信心的。” “景王一出事,太子也应该出来了。”沈久安神色明朗了几分,“小舅舅,你怎么看太子?” 怎么看太子? 虽然问题跨度有些大,可刘长青依然认真回答,“太子做事刚柔相济,并且有自己的主意,不会轻易受人影响。更难得是,太子听得进去劝,并且,为人仁厚。” 果不其然的,一派溢美之词。 沈久安轻笑了声,却不说话。 刘长青眉头越州越深,久安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问太子干什么? 还有,刘长青拎出那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他看来,沈久安就是在赌。 赌一开始进贡的那把连矢弩会不会出现问题…… 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刘长青又问,“久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把连矢弩,在和番邦比试的时候,没有出现问题,你又该怎么办?” “朝里没动静的话,外面的反应,不会那么大!”刘长青笃定道,“就算是你故意派人参与,只怕也没那么好的效果。”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控制连矢弩的问题的?”刘长青看他一眼,执著问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贵妃的待遇 沈久安极轻快的笑了一下。 刘长青看着沈久安的笑容,心里悚了一下,忽然浮上来一个猜测。 “久安你……”刘长青越想越觉得可能。 “总不会是碰运气吧?”刘长青觉得有点哆嗦。 沈久安但笑不语,刘长青顿时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看天?”刘长青觉得心惊肉跳不已,“如果景王送给皇上的这把连矢弩今天没出问题?或者那连矢弩提前坏了呢?” 沈久安做出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那就听天由命了。” “你厉害。”刘长青对沈久安竖了个大拇指,露出个心悦诚服的神色。 “久安,然后呢?”刘长青又好奇问道,“接下来,你应该还有动作吧。” 沈久安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刘长青,“小舅舅,正需要你,你就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都靠你了。”沈久安对阿银使了个眼色,阿银会意的从房间里捧出来一个盒子,“舅老爷,你准备进宫吧。” 刘长青指了指自己,一时反应不过来,“我进宫?干什么?” “皇上在番邦面前丢了脸,自然要小舅舅找回来。”沈久安插着双手,“小舅舅,能不能救出太子,就看你的了。” 看着阿银手里的连矢弩,刘长青总算明白了。 “这把连矢弩,应该是好的吧。”刘长青摩拳擦掌,脑中瞬间清明,“久安,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把这把连矢弩献给皇上?” 沈久安含笑点头,又递给刘长青一封信,“信上写的都是应对之法,小舅舅,都靠你了。” 刘长青看着连矢弩,毫不迟疑的点头,“久安,这件事就交给我。” 看着刘长青离去的背影,沈久安心里稍安,整个大雍,眼下能信任的人,也只有小舅舅了。 阿银一脸可惜,“世子,应该你亲自去向皇上表明的。这大好的几乎,世子露了脸,对我们沈府也有好处。” 沈久安却微微摇了摇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沈府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若是我再张扬,只怕会引得人打主意。” 话说完,他又问,“季薇在相国寺好么?” 阿银立刻点头,“世子放心,相国寺周围有咱们的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会立刻回禀。” “季薇今日的补品,送过去了么?”沈久安又问。 阿银脸色微微奇怪,“送过去了。不过世子,这么大老远的,费那么多功夫?” 他没说完,沈久安就笑了笑,回了句,“你不懂。” 阿银是不懂。 知书、知画和陈季薇都不懂。 上好的椰汁甘露,细密浓稠的口感,带着适宜的温度,连着食盒,被摆在桌子上。 路途遥远,怕甘露凉了不好吃,特地用火炭隔层的保温食盒小心翼翼的送到了相国寺。即便是快马,也需要一个多时辰的路程,送来的时候,甘露仍然冒着热气。 叮嘱陈季薇一定要按时吃,沈府的人又立刻策马离去。 看着桌子上的食盒,知书简直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连陈季薇都哭笑不得,“只听过大唐玄宗专门为了送荔枝,快马加鞭从南方运来。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知书把勺子递给陈季薇,“姑娘,世子的一片心意,你趁热吃了吧。” 陈季薇拿着勺子,温暖甜蜜的甘露,在料峭的春寒里,格外顺口。 知画掩着嘴笑,“姑娘,好吃么?” 陈季薇一本正经的点头,能在相国寺里享受到这种东西,估计她也是大雍头一人了。 “世子对你可真好。”知画感叹,“还这么细心。” 陈季薇默不作声的吃着,心里有些奇怪,沈久安对他是很不错,可也用不着她哪怕人在相国寺了,还大费周章的送来一碗这个。 陈季薇不由得想到了那天…… 趁着知画去洗碗,陈季薇面色游移的开口,“知书,你记性好,想一想,世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送甜品过来的?” 知画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姑娘?” 陈季薇点点头,“我是怀疑,沈久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那天,他让刘大夫给我诊脉。”陈季薇眉头微皱,当时不觉得,可这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刘大夫跟我说,是找能解情人蛊的方法。” “沈久安知道知乐在哪儿,他放着知乐不用,却舍近求远再去麻烦刘大夫,这不是沈久安的风格。”陈季薇分析完,想到一个可能性,试探的问一旁的知书,“你说,沈久安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要不,怎么每天都按时送来甜品?” 这个可能性……知书也拿不准的摇摇头。 “可是姑娘,你本来就有每天吃甜品的习惯啊?”看着忧心忡忡的陈季薇,知书安慰道,“你这个习惯,世子也是知道的。可能想着,姑娘在相国寺没有甜品吃。” 陈季薇又道,“可在沈府的时候?之前不是我们忘记要了,但是甜品也依然送来了么?” “应该是世子有交代后厨吧。”知书又安慰,“姑娘,你也别太紧张。哪怕世子知道了,不也是世子的孩子么?这对你又没有坏处,姑娘又何必想东想西呢。” 陈季薇神色稍安,知书说的也对。 孩子现在那么小,陈季薇当时也看了,刘大夫的神色并无异样,想必也不会察觉。 刚说完,知画便笑着回来了,“姑娘,言觉大师邀你过去。” 陈季薇还是挺愿意和大和尚说说话的,听到之后,便赶了过去。 言觉正在池边对弈,看到陈季薇过去,命人送上一杯白茶,“陈姑娘,这是你的。” 陈季薇落座之后,言觉递过去棋子,“姑娘是执黑还是执白?” 陈季薇窘迫道,“这个,大和尚,我不会下棋。” 言觉略带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姑娘不会么?” “不会。”陈季薇从脑中搜索了一番,原身陈二姑娘对围棋还稍稍懂些,可陈季薇对围棋实在是没兴趣,干脆的挑明,“很少接触过。” 言觉轻叹一声,放下棋子,“可惜了,还想跟陈姑娘对弈一番。姑娘,远方的世界,一定很迷人吧。” 陈季薇对言觉大师大为叹服,这老和尚的心胸、眼界都远非常人可比。 “其实,远非大雍可比。”陈季薇叹口气,“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那里已经被毁了。” 言觉点点头,“姑娘身上的力量,生机之中又隐含煞气,想必是和曾经的一切有关。” 陈季薇点点头,“大和尚,你是怎么看出来我的来历的?还有,你既然看出来了,又为什么要去救我?” 言觉含笑道,“老僧喜欢观星,别看夜空中的星星不起眼,可藏着很多秘密。” 陈季薇听言觉说的心动,不禁又问,“那大和尚,你能说说,沈久安这次怎么样了么?” 言觉笑着看向陈季薇,“陈姑娘这是套老僧的话么?” 唔,被看穿了,陈季薇也不客气,“大和尚既然看出来了,那就告诉我呗。” 说话间,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迫。 言觉却轻轻的摇摇头,“陈姑娘,老僧不能告诉你。”他安然的看着陈季薇,“有些事,早已注定。” 说着,他又朝陈季薇轻轻颔首,“浮浮沉沉,万事皆有定律。只有陈姑娘,是这件事中,唯一的例外。” 陈季薇不禁指了指自己,“可我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不用着急。”言觉微微笑了笑,“陈姑娘,暂且等待。” 和言觉打了一会儿哑谜,陈季薇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想起来这次过来,相国寺门可罗雀的情景,不禁又问,“大和尚,那相国寺会如何,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姑娘看那株莲花。”言觉顺手指过去,“莲花情况如何?” 翠绿的莲叶在风中轻摆,枯寂的池塘中,一枝独秀。 “长势很好。”陈季薇如实道,“还以为移栽到莲池中会不适应,如今看来,很好。” “相国寺同样也如此。”言觉微微笑了笑,“大雍风波再起,相国寺如今,也只能隐而不发,以待来日。” 陈季薇心里一惊。 春风里,却忽然察觉到微末肃杀的味道。 她不禁看向京城中,京城很大,可登高而望,却只隐约看到纵横的街道和那抹明黄色的宫墙。 陈季薇不禁想到了沈久安琉璃似得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模样。 “大和尚,沈久安,他会没事么?”陈季薇觉得自己的嗓音微微颤抖。 言觉不点头,也不摇头。 “沈世子惊才绝艳,算无遗策。”言觉看向陈季薇,“我早已经说过,陈姑娘是整件事情中,唯一跳出了天道,可以做到的意外。” 陈季薇皱眉,言觉反复强调这件事,她就算是再迟钝,也觉察出了一点问题。 “那我要,怎么做?”陈季薇看过去,“现在回去么?” “机缘不到,到了,陈姑娘自然就知道了。”言觉大师微微一笑,又道。 陈季薇眉头紧皱,这大和尚打的什么机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太子翻身 相国寺里风平浪静,而宫中,此刻却翻了天。 皇上在番邦面前丢了脸,逼不得已,正要同意番邦进贡减半的要求,忽然便听说,刘长青来了。 对于刘家人,皇上还有几分信任,立刻命人带刘长青进来。刘长青早已将连矢弩从盒子里拿出来,一路招摇着进宫,“皇上。” 看着刘长青手里的东西,皇上怒视刘长青,“刘爱卿,你是故意拿这个来烦朕的么?” 刘长青按照沈久安信中交代的内容,神色自若,“皇上,这才是真正的连矢弩。景王一时不察,拿了半成品过来,倒叫别人看笑话了。” “我大雍国力物力,又岂是一般的番邦小国可以随意揣度的?”刘长青微微一笑,这句话,是他自己加上的。 可看着番邦骤然变色的脸,觉的心里畅快极了。 皇上微微掩饰了心里的惊讶,看着刘长青自信笃定的样子,哈哈一笑,“长青,你这样遮遮掩掩的,可不好。” “长青,你该当何罪。”皇上虽然这么说着,可眉梢眼角藏不住的笑意,却让刘长青越发镇定。 久安说的果然没错,皇上不会生气,更不会治他得罪。 顾虑一解除,刘长青更是挥洒自如。 看了眼番邦,“皇上,这也是想给你个惊喜。” 刘长青在皇上的授意下,再次向番邦约战。他本就膂力惊人,又有五连发的连矢弩在手,这一次的比试结果,大雍完胜。 纵然番邦心有不甘,可是大雍国力强盛,皇上觉得找回了面子,十分高兴。 两方对比,番邦再无法坚持之前要上贡减半的要求。 完美的解决了这件事,朝堂上,皇上看着刘长青,神色越发温和,“长青,这次你立了大功,想让朕怎么奖赏你?” 刘长青正了正色,心道,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皇上。”刘长青端端正正的跪在朝堂上,对皇上行了个礼,“其实,这连矢弩,并非是臣的主意。做出这一切的人,都是太子。” 太子? 皇上疑惑的看着刘长青,敛起神色,“刘长青,把事情说一遍。” 刘长青磕了个头,把沈久安信里的内容说了一遍。 皇上面色冷淡,听完之后,只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 刘长青严肃道,“臣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 “更何况,臣说的是不是真的,皇上带太子上来,一问便知。”刘长青赶忙又道,“皇上,太子至始至终都一直盯着连矢弩的进展,只是不知道,这东西……” 他故作迟疑的说道,“如何到了景王的手里。” 朝堂中,百官都在侧,不少人看不惯景王的言行,这会儿立刻打蛇随棍上,“皇上,把太子带出来,问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皇上无奈,只得命人带了太子说出来。 不过几日的功夫,太子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身上还沾染着污渍,然而太子神色自若,目光灼灼,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百官看的眼前一亮。 皇上的手边,放着两把连矢弩。 一把,是刘长青带来的五连发的。 另一把,则是景王之前进献的。 单看景王的,觉得还好,可跟刘长青送来的一比,顿时,景王的那把就不够看了。 太粗糙,也太简单。 皇上面色隐隐难看,“太子,你说说,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太子朝皇上行了个礼,沉着道,“父皇,并非儿臣有意隐瞒,而是这把连矢弩,之前一直并未真的完工。” “儿臣和永宁侯府的沈世子一道,想要做出这个东西,等到父皇寿辰的时候,送给父皇作为贺礼。”太子不紧不慢的解释,“只是,景王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竟然得到了这个半成品。” 景王送给皇上的连矢弩,被太子轻轻松松冠名为半成品。 不少曾经花了大笔银两从景王哪儿得到连矢弩的人,都露出了难看的神色。 景王,这是耍他们呢? 太子不做声的把百官的神色尽收眼底,然后才又道,“景王,也太心急了。” 看皇上脸色难看,一些亲近景王的人,也立刻站出来为景王伸冤,“皇上,太子所说,听起来或许很有道理,但也只是太子一家之言,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看了眼太子,沉声道,“那就叫景王,你们两个来当面对质。” 和景王当面对质…… 太子不说话,只是,藏在衣袖里的手,却紧紧握了起来。 父皇,还是这么偏心啊。 景王也早就得到了消息,接到宫里的信,立刻起身,准备赶往宫中。 司马敬亭站在景王身后,一边帮忙整理,一边低声问道,“王爷,你别冲动,皇上召见你也未必不是个机会。” 景王阴沉着脸,点点头。 刘长青带着连矢弩进去,他就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大踏步来到了宫里,和太子的沉着相比,景王的神色,明显带着急躁。 单单只是两个人的反应,便高下立见。 看着太子,景王先发制人,“父皇,太子这是污蔑。连矢弩是儿臣先得到的,太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从儿臣这儿偷走了东西,稍作改正,便宣称是自己的。” 听景王说的煞有介事的模样,皇上又看向太子,“你作何解?” 太子微微一笑,反问景王,“你说连矢弩是你先得到的,可有什么证据没有?” 景王愣了愣,却听太子又说,“你没有证据,可是我有。” 太子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到皇上面前,“父皇,这是连矢弩的图纸,以及各个部位的零部件。连矢弩几易其稿,一直不断的修改,没想到,却被景王得到了其中一个样品,他未作考证,便急不可耐的进献给了父皇。” 几张纸递到皇上面前,皇上面色越发难看,“景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景王咬咬牙,终于明白,太子是和沈久安联合好了,做了一个套,给自己下。 “父皇,这连矢弩,是永宁后世子送给我的。”景王垂死挣扎,“这件事即便儿臣有错,也是永宁侯世子两面三刀,欺骗了儿臣,又骗了太子。” 为了推沈久安下水,景王干脆把太子也带上了。 皇上眉头紧皱,干脆说道,“宣永宁后世子进宫。” 他神色不快的看着下面的众人,“你们一人一套说辞,也好,今日之事,朕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景王侧身站在一旁,忽然低声对旁边的人交代了句什么。 太子握紧拳头,父皇口中说着要查个水落石出,可他已经把连矢弩的设计图送了上去,如此证据确凿,竟然明晃晃的被皇上无视了。 心里冷笑一声,太子眼中寒意弥漫。 也好,既然父皇要个水落石出,他便给大家一个彻彻底底的明白。 沈久安很快来了,只是马车里,却带了另外一个人。 京城中,人人都知道,沈世子腿脚不便,日常只能以轮椅代步。在场人也都知道,永宁侯世子,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软弱可欺的沈世子了。 可如今,朝堂上再见。 若说太子是矫若朝阳,那沈世子就醉如春风。 他神色温和,俊秀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皇上免了沈久安的礼,只让沈久安之后说实话。 沈久安看向景王,顿了顿,忽然道,“这把三连发的连矢弩,的确是我送给景王的。” 他这话一出,四座皆惊,当场就有人指着太子和沈久安,“连沈世子都承认了,足见景王是清白的。” 景王面上不显,心里却起了疑惑,沈久安会帮他么? 果然,众人还没指责完毕,就又听沈久安又道,“可是,却是在景王的逼迫下。” “京城都知道,景王娶了沈府的沈宝珠为妾,可沈府早就和沈宝珠脱离了干系。至于原因,相信我不用说,诸位也明白。”沈久安苦笑了下,“若不是沈宝珠行为不端,永宁侯府又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可景王,居然派沈宝珠,以沈家已经出逃,刑部在册的犯人沈文元和沈庆忠为要挟,不得已之下,我这才妥协的。可连矢弩当时不够完善,臣和太子原本打算等到完善之后,再进献给皇上,却不想景王居然这么直接。”沈久安说着,勉强从轮椅上下来,“皇上,臣不知景王得到连矢弩是要进献给皇上,若是知道,臣即便是死,也不会这么做的。” 听沈久安说完,景王脸都绿了。 他刚刚已经派人接了沈宝珠过来,只等沈久安反驳之后,让沈宝珠出现作证。 可沈久安做的,却比他想象的还要绝。 他自己把事实真相都说了出来,却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这才是真正的算无遗策。 此刻,就算是皇上想要维护景王,都找不出半点可能。 太子长出了一口气,看向景王,“事实证据俱在,赵喆,你还准备怎么狡辩?” 皇上脸色难看极了,当着百官的面儿,才忍着勉强没有发作,“太子,沈久安,你们偷偷做这个,不光是为了给朕庆生吧?” 太子眉头一皱,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皇上居然还想着给景王翻身的机会么? 第一百四十十六章 彼此算计 看太子不说话,皇上越发怀疑的看着沈久安和太子。 不少原本就态度游移的大臣,这会儿又不吭声了。 太子脸色顿时一沉,正想开口,却见沈久安挺直了身体,“皇上,臣有话要讲。” “你说。”皇上面色不悦的看着沈久安。 太子捏紧了拳头,心里明白,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皇上的态度。能做出连矢弩,皇上固然欢喜,可一旦被皇上介意这连矢弩的用处,只怕,这件事也难以善终了。 只要说错一句,镇定如太子,也不由得心里忐忑。 沈久安平静的开口,“皇上,臣之所以让手下研究做出来连矢弩,一是为了给皇上恭贺寿辰,还有一方面的原因。” 他落落大方的看着皇上,不卑不亢,“皇上,永宁侯是我的亲爹,如今他带着我娘在丹东,丹东严寒刚过,正是开春缺衣少粮的时候,臣之所以要把连矢弩做出来,也是希望,可以帮到我爹。” “忠君仁孝,臣所求,正是如此。”沈久安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 皇上听的一愣,沈久安的说法,合情合理极了。 不少大臣脸上也露出了叹服的神色,“是啊,永宁侯可是沈世子的亲爹。” 听着朝中的风向和舆论,皇上面色复杂的看了沈久安好大一会儿,这才勉强说了句,“既然如此,朕明白了。” 怒其不争的看着景王,皇上又道,“景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太子心里一沉,立刻咬紧牙关,上前一步,“父皇,儿臣以为,景王这么做,实在太冒险。若不是真正的连矢弩刚好做出来,今日和番邦之比,大雍定然落败。少了贡品不说,大雍的尊严何在?” “还有,景王急功冒进,花了大笔银子,却做出来这些不能用的东西。现在发现了,损失些银两倒还好,若是真的流入到了军中,一旦两军开战,后果将难以想象。”太子分毫不让的看着皇上,“父皇,儿臣还请父皇,一定严加查办。” 太子难得的强势,让皇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 朝中不少中立派,还有原本就暗中和太子一路的大臣,纷纷上书谏言,同意太子的意见。 皇上骑虎难下,他看看景王,又看了看太子,忽然又问,“太子既然如此忧国忧民,那以太子所见,景王,又该如何处置呢?” 太子愣了愣,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把难题还给了自己。 景王立刻会意,扑通一声跪在太子面前,“太子,弟弟知道你心思周全,这次是我冲动了,还请兄长大人不计小人过。” 太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景王,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景王,你我是平辈,当着父皇的面儿,也太不妥当了。” 他说完,一撩衣服下摆,顺势跟景王跪了个面对面。 满朝文武大臣,看着景王和太子这一幕,愣住了。 皇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荒谬,还不起来?” 沈久安却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遍景王。 原以为景王有勇无谋,没想到,却也能屈能伸,是个难得的人才。 “皇上。”沈久安索性拼了,“臣有话要说。” 皇上刀子一般的目光看过来,“沈世子,你又有话要说?” “皇上,臣以为,景王这么做,不怎么光彩。”沈久安低笑一声,“景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如今却轻描淡写,让太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皇上不过是让太子说一说怎么处置景王,景王便这么说,难道不是致兄弟于不仁不义的境界么?”沈久安眉头皱起来。 “以次充好,造价不过十两银子的连矢弩却私自加价到一百两,这是不忠。” “不能为父亲分忧,这是不孝。” “坑了自己的亲兄弟,这是不仁。” “如今又跪了自己的亲兄弟,不正陷景王于不义的地步么”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沈久安冷眼看过去,“皇上,这是臣的一点看法。” 沈久安话说完,景王的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过话,他也从来没有在太子面前如此低声下去过。 “沈久安!”从牙齿里挤出来这几个字,景王恨不得把沈久安生吞活剥了。 沈久安却淡然的对景王笑了笑,朝堂上,又在皇上的眼皮子下面,景王就算气死,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皇上面色难看,“沈久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皇上严惩景王。”沈久安一字一顿道。 沈久安话音刚落,太子也磕了个头,郑重的祈求,“请父皇严惩景王。” 百官大臣,齐齐叩首,“请皇上严惩景王。” 景王的脸色从涨红变成苍白,众目睽睽之下,他如芒刺在身。 皇上看着下面的百官,脸色也难看至极,“你们这是要逼迫朕么?” 他猛地拍了一下轮椅,“你们好的很!” “讲景王关入宗人府。”皇上面若寒霜,“革去一切职务,听候查办。” 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皇上又看着下面的大臣和太子、沈久安,反问,“你们可觉得满意?” 太子微微闭眼,说了句,“父皇英明。” 皇上摔了手中的茶盏,拂袖而去。 景王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今日之前,明明还是他占上风的?怎么不过顷刻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父皇居然要把他关进宗人府?这是不再管他了么? 景王蒙的哆嗦了几下,眼底浮现一抹绝望。 看着景王被带走,太子的心底,涌出一股从来没有过的畅快。拨开道喜的百官,太子忽然想去看看沈久安的反应,然而刚走过去,却见沈久安,只留给他了一个背影。 沈久安? 太子心里低笑一声。 从宫里刚出来,沈久安来不及喘口气儿,便立刻说道,“快去相国寺接季薇回来。” 想了想,沈久安又道,“阿银,你让人去南疆一趟,把知乐也接回来吧。” 阿银正扶着沈久安上马车,闻言下意识的一哆嗦,“世子,你终于舍得把知乐姑娘接回来了?” 沈久安低笑一声,只觉得三月的天,清爽极了。 陈季薇从相国寺离开,虽然太子从天牢里放了出来,恢复了往日名誉,可皇上却没打算给相国寺翻案。往日人声鼎沸的皇家寺庙,显得异样的冷清。 陈季薇出了相国寺的大门,小沙弥探头探脑的在门口送她,“陈姑娘,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看着相国寺古朴的大门,陈季薇摇摇头,“不知道。” 陈季薇出相国寺的时候,景王被皇上关入宗人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皇后在凤仪宫听闻这个消息,几乎要崩溃。 得知这一切都是沈久安和太子做的之后,几乎要咬碎了牙。 半个时辰后,一身粗布葛衣的皇后,便跪到了皇上的乾清宫前面。 景王身在宗人府,整个人呆呆的,太子亲自送他进去,看着景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景王,你也有今天。” 景王豁然抬头,他木着一张脸,死死的盯着太子,许久,才冷哼了一声,“太子,你手下的人,未必有这个本事吧?”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可太子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赵喆,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连矢弩。”景王轻蔑的看着太子,“连矢弩是真的,沈宝珠也是真的从沈府拿来了,一切都和沈久安说的一模一样。”顿了顿,景王又道,“可却只除了一样。” “算计。” 看着太子,景王从唇间挤出来这两个字,“一切都在沈久安的算计之内。” “本王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小瞧了沈久安。”景王冷冷的看着太子,“可太子,他能算计得了我,难道就不能算计你么?” 景王看着太子,薄唇勾起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太子,沈久安这人,是好用。可好用的人就如同锋利的剑,若是一时不察,就会伤了自己。” 太子皱眉看着景王,“你以为谁都想你一样?处处小心?” “你爱信不信。”景王只抛下这四个字,“我们走着瞧。” 太子看着景王,心底泛上疑惑,“赵喆,你觉得你还有翻身的机会?” “有没有,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景王挑衅的说道,“太子,你可要看好你身边的沈久安,哦对了,还有陈季薇。” 和景王几句话说的心头火气,太子干脆的转身,“赵喆,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出了天牢的门,太子却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沈府的方向。 算着时间,陈季薇也该从相国寺回来了。 陈季薇?沈久安? 太子心里念叨着这两个名字,这两个人,一个心思诡谲,另一个却有着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 景王今日是故意挑拨他跟沈府的关系,可是太子也有一句话没说错,好用的剑,伤人却也可以伤己。 沈久安早已私自运了粮草和饷银到了丹东地区,五万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目。更重要的是,随着这批物资一同运往丹东的,还有两千把的连矢弩。 沈久安明明已经做出来了,却选择现在才告诉自己……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他知道了 大雍二十年春,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景王因为连矢弩的事情,被皇上关入了宗人府。皇后荆钗布衣,在乾清宫门前求了三天,景王才被从宗人府里放出来,只是却被革去了身上的所有职务。 虽然还是王爷,可眼下,已经成了白身。 猛地清闲下来,景王日日在家大摆筵席,表面上过的风流快活,心里却恨不得把沈久安和太子剥皮拆骨。 沈宝珠在景王府上还没风光两天,就在此被景王厌弃。她在景王府极为低调,生怕被景王想起来自己。 一面遣人悄悄打听景王的动向,沈宝珠在屋子里想着自己的出路。 景王府不能待了。 沈宝珠第一次感到了绝望,京城这么大,可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勉强容身呢? “姨娘。”被沈宝珠打发出去的侍女兢兢战战的回来了,“王爷又在罚人。” 沈宝珠心里一凉,这段时间,景王不上朝又心里憋着气儿,每天看似在府中寻欢作乐,可但凡有一点不顺眼的地方,就会拿府中的人出气。这段时间,景王府里人人自危。 “沈姨娘。”侍女小心翼翼的看着沈宝珠,带着哭腔,“我不想去盯着了。” 沈宝珠眉头一拧,“我的话你也不想听了么?” 侍女抖抖索索的看了眼外面,脸上浮现一抹深深的恐惧。 沈宝珠挥挥手,“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目送着侍女离去,沈宝珠又陷入了沉思,忽然,一股熟悉的热流涌上来,她暗叫一声糟了,连忙从袖口处掏出景王之前给的那个小瓶子,迅速打开,倒出一颗药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潮热被舒爽代替,沈宝珠倒在床上,痛痛快快的享受了一番。 等待神志回归,沈宝珠打开小瓶子,把里面的药丸倒出来数了数,数完之后,心里又是一凉,仅剩的几颗药丸,还不够几天吃的。 沈宝珠心里明白,这次的药吃完,只怕景王再也不会给她了。 定了定神,沈宝珠咬紧牙关,忽然提笔写了封信。 她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不就是想活下来么?以前在深度的时候,她做到了,如今在景王府,也一样。 看着信被送了出去,沈宝珠才松了口气。 沈久安收到信的时候,正和陈季薇在房间里说话,陈季薇从相国寺回来没几天,便开始害喜了。 肚子饿,但却就是吃不下饭。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沈久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帮忙,但陈季薇根本就不见他。今天,好不容易才用知乐的下落做交换,和陈季薇见了一面。 看她面色青白,沈久安欲言又止。 陈季薇勉强的掩饰,“好像受了点风寒,没事,你不用管我。” “知乐么?”陈季薇又问,“沈世子,你不是说,只要我从相国寺回来,就告诉我知乐的下落么?” 沈久安顿了顿,没吭声。 陈季薇顿时皱眉,“沈久安,你不是打算说话不算话吧?” 沈久安低声对身边的下人交代了句,“告诉你可以,但是要把这碗东西先喝了。” 牛乳羹的香味儿透鼻而来。 往日里最爱的味道,可如今一闻,只觉得一股恶心涌上喉头,她一把推开了牛乳羹,干呕了几声。 抬起头,却见沈久安幽深的眼眸,静静的看着她。 陈季薇心里发虚,“这个,我吃坏了肚子,所以不想闻这味道。” “季薇,你不必向我解释。”沈久安静静的看着她,忽然露出了个无奈的笑容,“刚才你告诉我是受了风寒,这会儿又吃坏了肚子,季薇,你到底怎么了?” 陈季薇神色虚弱,听了这话,却仍旧柳眉倒竖,“怎么了?难道我就不能又受风寒又吃坏肚子么?” 沈久安唇畔的一缕笑加深,“可以是可以。” 他琉璃似的瞳孔中盛满了暖意,“只是季薇,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真相么?” 陈季薇脸色大变,立刻反问,“什么真相?” 一面问,一面在心里回想,自从觉察到自己有害喜的苗头,怕被沈久安看出来,自从相国寺回来,就一直不肯见他。 可沈久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念头再度浮上来,陈季薇顿时看向沈久安,只见他神色自若的看着自己,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让陈季薇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只听沈久安又道,“季薇,你非要不肯承认么?” 看着陈季薇抿紧嘴唇的模样,沈久安笑了声,又道,“季薇,你是,有孩子了吧。” 他的脸上带着奇异的光彩,“我们的孩子,对么?” 陈季薇登时面色大变,“沈久安,你别胡说!” 知书听的心里一沉,知画和阿银却全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阿银才拍着大腿说道,“世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世子妃有喜?所以才会一直派人给世子妃炖补品,对么?” 一瞬间,所有的问题都找到了答案。 知画恍然大悟,“我说呢,怪不得姑娘明明没向后厨开口,可后厨的甜品就已经端过来了。原来,真的是世子刻意交代的啊。” 知书轻轻戳了戳知画,示意她别说话。 知画吐了吐舌头,跟着知书站在一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姑娘,真的有喜了么?” 知书不说话,只是看向陈季薇。 她的神情从震惊到淡然,抬起头的时候,却又换成了一脸冷漠,“沈久安,你搞错了,我没有孩子。” 看了眼他,又道,“即便是有孩子,也不会是你的孩子。” 场中人全都面色大变。 沈久安握紧轮椅的扶手,一脸漠然,“阿银,带着无关人先出去。” 陈季薇却倔强的和沈久安对视,“知书,知画,你们是我的人,留在这里。” 知画为难的看看陈季薇,又看看沈久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让她们出去。”沈久安忽的长鞭出手,“我就杀了她们。” 瞬间,蓬勃的杀意笼罩了整个房间,知书和知画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场面,知书还好,知画吓得两腿哆嗦,若不是一直紧紧抓着知书的手,只怕就跪下了。 陈季薇眉头紧皱,“沈久安,你心里有气就朝我身上撒,把气撒在知书和知画身上,算什么男人?” 沈久安眼珠子不错的看着陈季薇,“季薇,这是你逼我的。”他叹息一般的叹了口气,“季薇,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听我的话?” 陈季薇拧眉看向沈久安,停了片刻,才终于开口,“知书,你带着知画先出去。” 出了门,知画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世子刚刚太可怕了,知书,还是你镇定。” 知书尴尬的笑了声,伸出手,却见满手心的冷汗。 知画性子直,带着知书往旁边站了站,“知书姐,我看我们还是离阿银少爷远一点吧。说翻脸就翻脸,惹不起,躲得起。” 阿银无奈的看着知书和知画,“世子妃有喜了,却瞒着世子,换做你们是世子,也一定会生气吧。” 知书不吭声,知画却哼了声,“姑娘有喜没有,还是两说呢。” 阿银干脆的往后跳了一步,“好男不和女斗,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 屋子里没了旁人,陈季薇冷冷的看着沈久安手里的长鞭,“沈世子,还不算把鞭子收起来么?拿着吓唬谁呢?” 沈久安看着陈季薇,“季薇,你在生气么?” “我可不敢生气。”陈季薇凉凉的笑了一下,“沈世子动起怒来,实在叫人害怕。” 沈久安苦笑一声,收起了鞭子,“季薇,我不是故意这么对你的。可你的话,也太伤人了一点。” 陈季薇倔强的抿唇不吭声,沈久安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季薇,扭有喜了,怎么不告诉我?” 事已至此,既然沈久安知道了,陈季薇也不打算隐瞒,“沈久安,如果不是你知道了,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纵然心里知道陈季薇有可能会这么说,可当真的听到的时候,沈久安还是觉得心里难受了一下。 “所以你着急要找知乐的下落?”沈久安又问,“季薇,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沈府么?” 陈季薇不吭声,沉默以对。 沈久安唇边苦笑更甚,“季薇,你就连谎话,都不愿意隐藏么?” 陈季薇冷淡的说了三个字,“你说你?” “知乐呢?”陈季薇心里明白,沈久安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有喜了,会把是知乐的下落告诉自己的可能性很小,可她还是不肯放弃,又问了一遍。 沈久安不答话,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陈季薇。 许久,才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季薇,那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突然欺身上前,沈久安看似文弱,可手头的力气却不小,抓着陈季薇的衣襟,迫使她的目光和自己对视。 “季薇。”沈久安沉声问道,“你说即便是有孩子,孩子也不是我的。那会是谁?” 陈季薇挣扎了一番,可她几天没好好吃饭,又怀着身孕,一时竟不是沈久安的对手,努力了很久,却也没挣脱。 沈久安的手已经灵活的解开了陈季薇的衣带,从下摆钻进去,他琉璃似的瞳孔中染上一抹情欲的色彩,“不是我的孩子,嗯?” 第一百四十八章 慢点,有孩子 两人体内有情人蛊。 被药压了这么久的时间,情欲萌发之后,便疯狂在两人身体里躁动。 怀孕之后的身体愈发敏感,陈季薇低声呻吟了下,只觉得骨子里直冒酸水,被沈久安抚摸过得地方,连毛孔都透着舒畅。 意识想要抗拒,然而身体却下意识的迎逢沈久安的动作。沈久安神色忽的一亮,轻笑了声,“季薇,你也想要,对不对?” 陈季薇半闭着眼睛,微启的嘴唇,却发出无声的诱惑。 沈久安早已在陈季薇身上尝过这种欲仙欲死的味道,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又是这样盛情相邀的姿态,沈久安再也忍不住。 除去碍事的衣服,他纵情进入。 一瞬间,没顶的快感和饱胀的充实,同时让两个人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沈久安附身,吻了吻陈季薇的嘴角,“季薇,只有这个时候,你才最诚实。” 陈季没吭声,只是抱紧了沈久安上下起伏的身体,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慢点,有孩子。” 沈久安配合着陈季薇的身体,水磨工夫似得,一下一下勾的陈季薇浑身难耐,“你干什么?” 陈季薇怒视过去,然而此情此景之下,水润的眼波,泛红的脸颊,一瞥之间,泛着无限的风情。 顿时,沈久安几乎把持不住。 狠狠的顶了两下,“陈季薇,你把我的魂都勾走了。” 陈季薇这才像是被满足了一样,发出了一声舒爽至极的喟叹。 “喜欢么?”沈久安一边运动着,一边又问,“季薇,感觉到我们的身体了么?我们这么合拍,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陈季薇闭口不言,只是无声的迎合。 仿佛灵魂战栗的快感,几乎将沈久安淹没,他纵情的在陈季薇的身上驰骋,感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和契合。 许久,他才停下。 然而低头,却看到陈季薇早已清明的双眼,她目光湛湛,如淬冰雪,“爽过了么?” 一把推开沈久安,陈季薇踉跄着起身。 腿间的粘腻,让她越发觉得耻辱,“沈久安,你这样,只能让我恨你。” 沈久安情欲过后的余韵逐渐退去,他看着陈季薇,反问,“难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陈季薇不吭声,却把头撇到一旁,避开了沈久安灼热的视线。 沈久安低叹一声,闹成这样,他也不想。才刚刚和陈季薇的关系略有缓和,事情就成了这个样子。 可他忍不住,却也不想忍。 “我会找知乐回来。”沈久安忽然道。 陈季薇冷冷的看着他,只说了一句,“最好如此。” “我会让厨房送补品,每过三天,刘大夫就会过来替你查看身体。”沈久安也恢复了淡然的神色,“想让知乐回来,这些都是你必须要做到的。” 想到刘大夫,陈季薇瞬间黑了脸,“这件事是不是刘大夫告诉你的?” “之前我就怀疑了,叫刘大夫来,也不过是验证一下而已。”沈久安凝视着陈季薇,脸上浮现一抹深情,“季薇,你怎么可以骗我?这个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也谢谢你。”沈久安又道,“留下我们的孩子。” “这是我的孩子。”陈季薇冷冷的强调,“我的孩子,跟你没关系。” 或许是心头憋着的一股火儿终于发泄了出来,沈久安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因为这句话而生气。 “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含着笑说道。 陈季薇紧皱眉头,“我还是刚刚这句话,你怎么就确定这孩子是你的?” 沈久安心里知道,陈季薇说的不过是故意气他的话。 刚刚情绪不稳,没控制住。此刻的沈久安,再听到这句话,就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是面对了,带着一抹笑,沈久安又道,“季薇,即便这孩子不是我的,我也一样要了。” “你可真大方。”陈季薇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嘲弄道,“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的绿帽王。” 这话说完,陈季薇有些后悔。 她明明知道,方平章是沈久安的忌讳,可偏偏故意在他面前提起,不但提了,又把当时市井上的传言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陈季薇说完,纵然有些心虚,却依旧镇定的看着沈久安,等着他的反应。 然而,却大大出乎陈季薇的意料之外。 沈久安的反应极为平淡,或许是看穿了陈季薇的心思,甚至还暧昧的笑了一声,“还这么中气十足?恩?看来,刚刚是太轻了。” 陈季薇的脸一瞬间,姹紫嫣红。 沈久安点到即可,揣度的笑了笑,“你先休息吧。我让知书和知画进来。” 目送着沈久安离去,陈季薇让知书和知画送来了洗澡水,一边替陈季薇擦身子,知书一边偷眼看着陈季薇身上的青青紫紫,叹了声,心疼的说道,“姑娘,世子,他也太狠了。” 陈季薇神色冷淡,右手放在小腹上,还好,腹中的小生命,很顽强也很健康。 “他或许是生气吧。”陈季薇闭着眼睛,只觉得异常的疲惫。 曾经,她以为穿来大雍是新的开始,还以为上天在众人之中,格外的厚待她。 如今看来,大雍也并非如想象的这么好。 起码,这里有沈久安。 “姑娘,姑娘?”外面忽然传来了知画的声音,知书打开门,却见知画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姑娘,这是世子命人送来的。” 听到沈久安这三个字,陈季薇反射性的立刻皱眉,“你接他的东西干什么?还不赶快拿出去。” 连知书也皱着眉头。 知画忙叫冤枉,“姑娘,这是世子身边的阿银少爷送来的,阿银少爷让我转告姑娘世子的原话,说是如果姑娘不吃的话,世子就拖延一天找知乐姑娘的时间。” 知书听的一愣。 陈季薇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沈久安居然有这么无耻? 而书房里,说完啊句话的阿银,也觉得面上无光,“世子,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怎么现在,对世子妃,这么?” 阿姨搜肠刮肚的想要找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沈久安低笑一声,“你是想说,怎么这么无耻的吧?” 阿银不好意思的看着沈久安,“世子,这可是你说的?” 沈久安却一脸坦然,“招无定式,好用就行。我如果不这么对季薇的话,她一定会走的。” 阿银却依旧不甚赞同,“世子,我听过民间一句俗语,强按牛头还不喝水呢?何况是人。世子,我觉得你这样对世子妃不好,更何况,世子妃还怀着身孕呢。” 沈久安脸上一闪而过一抹轻快的笑意,随即,他又道,“阿银,绣娘让她别走,不管出多少钱都留着。” 想了想,又道,“对了,还有,你去找京城中最有名的工匠,做最好看的长命锁。” 阿银含笑听着,表示自己已经记下来了。 看着沈久安眉梢眼角藏不住的喜气,阿银忍不住打趣,“世子,已经很久没有见你这么开心了。若是老爷和夫人回来后,也一定很高兴。” 沈久安的脸上显出飞扬的色彩,“的确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想到阿银的话,沈久安算了算时间,“爹在丹东跟金人打了胜仗,皇上很高兴。金人准备派使者来京城何谈,又快清明了,爹和娘也应该会一起回来。” 阿银听着,高兴的拍了拍手,“太好了!” 说着,他又准备出门,“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世子妃和舅老爷。” 沈久安含笑看着激动的阿银,“你去告诉季薇吧。不过小舅舅哪儿就不用去了,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比京城的抵报不过早了小半天,等到你去的时候,小舅舅也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摸了摸阿银的发梢,沈久安忽然又道,“对了阿银,有件事一定要告诉你,你可千万做到。” 阿银侧头,做了个认真听的姿势。 沈久安也郑重道,“阿银,季薇怀孕的事情,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还有,我们提前得得知爹和娘会回来的事,也不要告诉旁人。” 看沈久安慎而重之的模样,阿银赶忙点点头,“世子,你放心,你交代我做到的事情,我一定都做得到。” 说着,他话头一转,带着几分惊讶又问,“世子,舅老爷也不能知道么?” 沈久安摇摇头,“对,小舅舅也一并瞒着。” 阿银不解的摸摸头,“世子,为什么啊,舅老爷性格直爽,功夫又好,我就和舅老爷挺聊得来的。” 沈久安还没说原因,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响亮的脚步声。 说话不离三尺间。 正说着刘长青,他便到了。 刘长青武功不弱,耳力更好,看到沈久安,立刻就问,“久安,还想趁着我不在,偷偷说我?” 阿银心虚的站在一旁。 他是没说舅老爷的坏话,可就怕舅老爷知道,世子居然瞒着他这么大的事儿啊! 看着阿银吞吞吐吐的模样,刘长青倒竖眉头,猛喝一声“阿银,还不说实话?”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身上我哪儿没看过 阿银轻颤一下,他不会掩饰,听到刘长青的话,一脸心虚的站在一旁。 “世子?”阿银求助似得看了眼沈久安。 沈久安脸色淡然的看着刘长青,“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刘长青不理沈久安,只是大踏步向阿银走去,“阿银,我问你话呢,你没听见?” 他气势迫人,阿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手已经悄悄的探到了背后,准备抽出长鞭。 然而,就在此刻,刘长青忽然重重拍了拍阿银的肩膀,“哈哈,阿银,瞧把你吓得。难得,我还能吓到你。” 阿银一愣,这刘长青,不是找他质问来了? 刘长青戏谑的看着阿银,“不过,阿银,如果不是你听说了,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崇拜我。” 直到此刻,阿银才心里一松,原来,刘长青只听到了后半句。 只是,看着阿银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刘长青顿时狐疑的看着他,“不过,你会说我的好话?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阿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立刻摇头,“不会不会,舅老爷你也知道我最崇拜你,又怎么会?” 刘长青哈哈大笑,心情极好的模样。 “小舅舅,今天有什么喜事么?”看着他这样,沈久安笑着问道。 刘长青喜色上了眉梢,一脸春风得意,“久安,你还没听说么?” “听说什么?”沈久安只做不知道的样子。 刘长青掩不住的高兴,“久安,你爹和娘,就快回来了。” “哦?”沈久安不动声色的反问了句。 刘长青这才又开口,“你爹在丹东地区,大败金人,金人已经决定要和咱们大雍和谈了,不日就会派使者前来,你爹应该会跟金人的使臣一同回来。” 沈久安听完,也跟着露出了欣喜的模样,“这可太好了。” 刘长青又神神秘秘的过去,“久安,我跟你说件事,你知道么?你爹之所以能这么快的打败金人,咱们暗中送去的连矢弩派上了大用处。” 沈久安扬起恰到好处的一抹讶异,“小舅舅,这件事可属实?” 刘长青忙不迭的点头,“千真万确是真的。你爹私下给我捎的回话,连皇上都不知道。” 沈久安镇定的反问道,“太子呢?回到么?” “太子当然知道啊。”刘长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告诉太子了。” 沈久安没吭声,却看了眼刘长青。 刘长青摸摸头,“怎么了,告诉太子不妥么?反正,太子早晚也会知道的。” 沈久安压下心底的那股异样,跟着点点头,“是啊,没什么不妥。” 刘长青说完,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了,久安,这是太子让我捎给你的。” 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沈久安,“你不打开看看说什么?” 沈久安握紧了盒子,却并没有打开要看的意思,“小舅舅,你今天不忙了么?” 刘长青不明白的摇摇头,“我不忙啊。久安,你问我忙不忙干什么?” 阿银简直看不下去了。 他真的好想收回刚刚的话啊。 舅老爷怎么可以这么笨!世子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他都听不出来么? 沈久安也听的也是一愣,似乎没料到刘长青会有这种反应。 顿了顿,沈久安才又缓缓开口,“小舅舅,你确定真的要留下看看太子给了我什么东西么?” 听着沈久安不善的语气,刘长青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对。 “这个,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和沈久安相处的时间久了,刘长青也知道自己这个外甥的脾性,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干脆的撤了。 目送着刘长青远去,阿银这才感叹了声,“舅老爷可真迟钝啊。” 阿银在,沈久安并未避讳的打开了锦盒,盒子里,一半装着顶级血燕,另一半,却是最顶级的贡品级花胶。 阿银不明所以的看着锦盒里的东西,“世子,太子怎么会送来这个?” 沈久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阿银,我看你和小舅舅也差不多。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看不出来么?谁会吃补品?” 在沈久安的提示下,阿银这才恍然大悟,他身边,吃补品的人,也就陈季薇了。 “世子?”阿银这次总算聪明了一次,想到一个可能,他不由得面色大变,“太子,知道了?” 沈久安神色镇定,把锦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玉色的手指轻叩桌面,“看情况,应该是。” 他皱着眉头,“只是,这消息,又是谁传出去的呢?” 听到沈久安这么问,阿银立刻反应过来,“世子,是不是沈宝珠?” “她不是才派人给你送了信么?”阿银对沈宝珠充满厌恶,听到沈久安的话之后,便第一时间想到了是不是她。 沈久安却轻轻摇头,“她今天才写信给我,说是要谈谈合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连矢弩一事之后,沈宝珠在景王府的地位也大不如前。沈宝珠现在自救都来不及,没闲心找我们的麻烦。” 阿银听完,又不解的问,“既然不是沈宝珠的话,那还有谁?” 看着手里的补品,花胶和血燕都是顶级的,这种等次的东西,通常都是贡品,他费尽心思才买到了一点花胶。 而太子却一下子送来一盒子。 “有两种可能。”沈久安沉声道,“第一种,太子一直派人监视着沈府和你我的动向。” “还有一种可能,是被谁走漏了风声。”沈久安说完。 阿银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刘大夫的样子,“世子,你看,会不会是刘大夫?” 沈久安不点头,却也不摇头。 “事情没清楚之前,谁都有可能。”沈久安低叹一声,“不过刘大夫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真的是他走漏了风声,没道理小舅舅不知道,太子却知道。” 阿银若有所思的听完,“世子,你说的也有道理。” 沈久安低头看着手里的锦盒,皱紧眉头,太子让人送来这个,是示好,可更是威胁。 他知道,陈季薇怀孕了。 “阿银,我让人去派人接知乐,有消息了么?”沈久安忽然问。 话题跨度有点大,阿银点头,“世子,我也已经让人去接知乐姑娘了。还有其他的问题么?” 沈久安定定神,忽略了心里一闪而过的不安。他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顺利似得。 阿银赶忙又说了一句,“世子,我再加派一些人手,一定确保知乐姑娘的安全。” 沈久安点点头,“也好,你去吧。” “对了,还有这封信。”沈久安提笔迅速给沈宝珠会了封信,“把这封信想办法交给沈宝珠。” 听到这三个字,阿银下意识的皱眉,“世子,难道真的要和沈宝珠合作么?这个女人,心思狡诈,手段阴狠,若是跟她合作,万一她出卖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沈久安却自信的说道,“沈宝珠此刻如丧家之犬,我这儿是她最后的退路,她不会这么傻,跟我闹翻的。” 阿银这才噘着嘴接过了信,“可真想看他们倒霉啊。” 沈久安轻笑一声,“会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阿银脸色这才好看了点,“世子,我把事儿办好,再去找世子妃。” “季薇哪里。”沈久安低头桌子上的锦盒,“我自己去说。” 沈久安到的时候,陈季薇正在床上休息。 看到他,下意识的用被子遮住全身。 她头发散乱,不施粉黛,然而这模样看在沈久安的眼里,依旧分外的撩人。 “你遮什么?”沈久安眼里带着些调侃的味道,“你身上又有哪儿我没看过?” 陈季薇的脸色顿时如红布,“沈久安,你也太不害臊了!” “起床吧。”沈久安笑了声,“正好我有些事想要告诉你。” 他说完,陈季薇却不动。 陈季薇不禁咬牙,“沈久安,你不动,我怎么穿衣服?” “你穿就穿呗,我又不是外人”沈久安岿然不动的坐着,饶有兴致的看着陈季薇。 陈季薇气急了,自从两个人有过肌肤之亲之后,沈久安就跟以前大不一样,脸皮厚太多了! “你别挑战我的耐性。”陈季薇磨牙,“还不快出去。” 沈久安这才顺势退了出去。 知书在旁边,赶忙替陈季薇换衣服,“姑娘,你别生气,生气对胎儿不好。” “我生什么气?”虽然嘴里这么说,可生硬的语气,却还是暴露了事实。 知书低声笑了下,“姑娘,我倒是觉得,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世子看着比以前精神好了很多呢。” 陈季薇对他厌烦大于感情,“好了好了,好不容易他人走了,你又在我面前说这个说那个,闹心的很。” 知书笑了下,不吭声了。 穿好衣服出去,陈季薇冷着脸,“沈久安,你找我什么事儿?直接说吧。” 沈久安对她的态度倒也不在意,他已经从她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又何必在乎她一时的情绪呢? “季薇,娘要回来了。”沈久安看着她,嘴角含着笑,“娘如果知道了你有孩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陈季薇听的一愣,娘要回来了? 可看着沈久安的神色,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娘是回来了,可认不认得你,还是两说呢。” 第一百五十章 答应的条件 沈久安低笑一声,“季薇…… 陈季薇挑衅的看着他,“沈久安,你说娘要回来,这是威胁我么?可你别忘了,娘根本不记得你。” 沈久安清清淡淡的笑了笑,“季薇,我正要告诉你,娘已经恢复记忆了。” “啊?”陈季薇愣住了。 “娘很快就会回来。”沈久安微笑的看着她,“她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敢!”陈季薇变了脸色,“沈久安,不许你把这件事告诉娘。” “为什么。”沈久安脸色不变,眼眸却沉了下来,“季薇,你在抗拒什么?” “我就是不想让娘知道,怎么了?”陈季薇脸色沉静,“沈久安,别以为有了孩子,你就可以绑架我。我该走,还要走。” “知乐呢,什么时候回来?”陈季薇又问。 沈久安定定的看着他,“你不想让我告诉娘?” “不想。”陈季薇干脆的说了一句。 沈久安看她一眼,却忽然答应了,“好。” 他答应的太顺利,反倒叫陈季薇多看了他两眼,“你不会是骗我吧?” “不是。你既然不想让我告诉娘,我可以答应你。”沈久安看着她,认真说道。 陈季薇看着他,忽然又问,“你答应我,是不是要条件?” 沈久安展颜一笑,“季薇,你变聪明了。” 陈季薇轻哼了声,“跟你打交道的多了,不用想,都知道你没那么容易会答应我。” “说吧,什么条件?”陈季薇神色更冷,“沈久安,你想要什么,直说就好了。” 她警惕的眼神,让沈久安心里微微受伤,“季薇,你对我就没有一点信任么?” 信任? 听到这两个字,陈季薇嘲讽的笑了笑,“沈久安,你还敢跟我谈信任?” “不用跟我耍花样,你想跟我交换什么条件,直说就好了。”陈季薇冷眼看过去,“就不用在我面前掩饰了。” 沈久安轻叹一声,“季薇,你这么说,可就太让我伤心了。” 陈季薇挑眉,“你会么?” “别磨蹭了,直说好了,你什么条件?”露出不耐的神色,看着沈久安,“不用你假好心了。” 陈季薇全然抗拒的神色让沈久安的眼底一暗。 神色冷了两分,他冷淡的开口,“你想多了,不用交换什么条件,你只用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按时吃补品,就行了。” 这么简单? 简直不像沈久安以往的风格。 她眼神里分明的怀疑让沈久安神色冷峻,“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娘已经恢复记忆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让她知道,我可以配合你,只要你能答应我的条件。” 看沈久安神色诚恳,陈季薇眉头微皱,点了点头,“好。” “知乐什么时候回来?”陈季薇又问。 怀疑的看着他,“沈久安,你答应了的,要把知乐送回来,该不会是你想食言吧?” “不会。我答应了你的事情,一定算数。”沈久安看了眼陈季薇,“我已经派人去接知乐了,不相信,你可以问阿银。” “阿银和你一条心,我问他,也问不出个什么结果。”陈季薇继续盯着他看,“那你告诉我,知乐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从苗疆到京城,快则五到七天,慢则十天半个月也不是没可能,所以我也不清楚知乐什么时候回来。”沈久安无奈的看着她,“我答应你了,一定会把知乐带回来的,你怎么不相信我?” “抱歉,实在是没办法相信你。”陈季薇干脆道,“我还是问太子比较靠谱。” 陈季薇的话听的沈久安冷笑一声,太子,靠谱么? “季薇。”他顿了顿,才又开口,“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包括你么?”陈季薇反唇相讥。 沈久安郑重的点头,“没错,也包括我。”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居心叵测么?”陈季薇对沈久安的话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我再等你五天,我等着你把知乐带回来。” “还有娘。”陈季薇看着刚刚沈久安命人端上来的一碗补品,纵然胃里翻腾,却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 “我喝完了。”陈季薇把空碗亮给沈久安看,“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沈久安点点头,“很好。如果你能每次这么听话的话,就好了。” 陈季薇轻哼一声,“身体是我自己的,我能吃的下,自然会吃。” 看着陈季薇强忍着干呕的模样,沈久安低叹口气,走了出去。 “阿银。”沈久安喊了声,阿银立刻答应,手里攥着一把梧桐子儿,细小的种子,却被阿银啃得格外津津有味,“世子,什么事?” “有一件事。”沈久安想到陈季薇难受的模样,“你去找几个是擅长做南方菜的大厨,做出一些酸甜的口味,兴许季薇会爱吃些。” 阿银响亮的应了一声。 回答完,又一脸奇怪的看着沈久安,“世子啊,你你明明对世子妃很关心啊,你就顺着她啊,我听人说,女人都是要靠哄的,世子妃也是女人嘛。你老是那么强硬,世子妃肯定心里不乐意。” 沈久安看了他一眼,“闭嘴。” 阿银悻悻的闭上嘴巴,他是为世子好啊,可世子还不领情,看来,就该让世子妃好好的收拾一遍世子。 沈久安挑眉看着阿银,“别以为你想什么我不知道。” “让你做的事情,还不快去?”沈久安话音刚落,阿银一溜烟儿的跑了。 看到世子走了,知书和知画才进来,知画刚从外面回来,看着陈季薇,眼神游移的说,“姑娘,我听外面的人说,老爷要回来了?” 陈季薇点点头,看着知画,“你也听说了?” 知画连忙点头,“姑娘,夫人会不会一起回来?” 陈季薇点头,“沈久安才刚刚走,用娘来威胁我呢。” “姑娘不准备告诉夫人么?”知书问了句。 陈季薇一脸理所当然,“当然不,若是娘知道了,我肯定就走不了了。” 知书听的特别无奈,“姑娘,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着要走的事情啊。” “当然。”陈季薇点头,态度特别坚决,“沈府,我是一定要离开的。” 说完,她又皱眉,“知画,永宁侯回来的事,京城中的人都知道了吗?” 知画忙不迭的点头,“姑娘,你是不知道,宫里专门派了人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贴了喜报。据说,番邦听了征北军打败金人之后,都慌忙回去了呢。本来说要朝贡减半,现在非但不减半,甚至还要加倍呢。” 番邦这事儿陈季薇也听说了,这会儿再听到知画这么说,也不禁多了几分喜色,“这可就太好了。” “这次回来,朝廷一定另有封赏吧。”跟外面人脸上的喜色不同,知书的脸上却有着说不出的惆怅,“姑娘,老爷回来后,沈府的风头只怕比以往更甚。” 知画听的奇怪,“知书姐,这难道不好么?” “也好,也不好。”知书低叹一声,“咱们眼下也算是沈府的人,沈府越得势,咱们姑娘就越是有底气,不会被欺负。” “可也是同样的,沈府越是厉害,姑娘要是想走,只怕就会更不容易了。”知书说完,看向陈季薇,“姑娘,我说的可对?” 陈季薇点点头,赞赏的看了眼知书,“你说的对。” 知画一脸深思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不管陈季薇她们心里怎么想,永宁侯和沈夫人还是跟着金人的使臣回到了大雍。 这天,老天很赏脸,风和日丽。 城郊的柳枝冒出了新绿,桃花含苞,空气里都是生机勃勃的味道。 此情此景,陈季薇体内的生机之力也不禁和季节发生了共鸣,或许是因为这个关系,陈季薇只觉得,害喜的症状,也轻了许多。 一大早,沈久安就命人送来了新衣服。 一件粉色的素绒绣花袄,月白色的百褶湘裙,样式新颖,颜色更是低调中透着清新,知书不禁眼前一亮,“姑娘,你穿这个很漂亮。” 陈季薇看着镜中的自己,现在怀孕的月份尚小,腰肢依然纤细,衣服和裙子都很适合她,不得不承认,沈久安的眼光很好。 穿着衣服出门,沈久安眼前一亮,“第一眼看到,就觉得适合你。” 他对陈季薇伸出手,“走吧。” 陈季薇收回手,看着沈久安皱眉,“你要带我去哪儿?” “接娘啊。”沈久安看了她一眼,“娘一向很疼你,如果看到你不出现,是一定要问的。” 想到沈夫人,陈季薇的心里掠上一抹歉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沈夫人也不会受伤。 “好。”陈季薇点点头,“还有,别忘记了你答应我的事。” 陈季薇前脚带着陈季薇出门,后脚,阿银便匆匆的回来了。 看着屋子里的人,他焦急的问道,“世子呢?” 得知沈久安出门之后,阿银马不停蹄的重新上了马,一路朝沈久安的马车疾驰。 城郊的官道两侧,已经挤满了想要一睹征北大将军风采的百姓,阿银骑着马只觉举步维艰,索性下了马,徒步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一边走,阿银一边焦急的往四周看,世子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侯爷归来 阿银好不容易才看到了沈久安的身影,正准备上前一步,却听见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瞬间,阿银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沈久安的身影,再次消失在眼前。 他正想迈开腿再往前面挤着走几步,却忽然又听人群之中爆发了一阵欢呼声,抬眼一看,一面军旗正迎风飘扬,上面一个大大的‘沈’字。 老爷回来了? 因为找不到沈久安而带来的焦躁顿时消去了不少,阿银挤不过别人,好在功夫比普通人好太多,足见轻点,硬生生的原地拔高,跳到了路旁的大树上。 果然,永宁侯,征北大将军坐在前面的高头大马上。 阿银神色一喜,老爷总算是回来了。 征北大将军得胜回朝,无异于给低迷的大雍朝廷注入了一股新鲜力量,不管是百姓还是群臣,全部精神为之一振。 感受到大雍的气势,番邦不等京城里边开口,自己先说了,每年的朝贡多加一倍。 皇上十分高兴,特意派了太子亲自出城迎接。 沈兴宗一路风尘仆仆,此刻见到了大雍的城门,看到了远处站着的太子,却并未直接上参拜,反而掀开了马车帘子。 太子远远看着,不禁笑道,“沈世子,马车里坐着的,可是令堂大人?” 沈久安点点头,“太子猜的不错。” 太子脸上的笑意倏然而至,看了眼并列而战的沈久安和陈季薇,“永宁侯府上的男人,都是痴情种子,孤知道。” 陈季薇无所察觉的站着,而沈久安却因为太子的那一眼而暗暗皱眉。 或许是他想多了,他总觉得,刚刚太子的那一眼,意有所指似得。 看到太子,陈季薇悄悄的走了几步,“太子?” 太子含笑反问,“世子妃找孤有什么事么?” 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陈季薇真想拽着太子的袖子问一问,可众目睽睽之中,她也只好勉强忍住,“太子,上次我拜托你的事呢?” 太子挑眉看向陈季薇,“世子妃说的是?” 陈季薇只好重复了一遍,“太子,你不是答应我,要帮我找知乐的下落么?” 看到陈季薇找过去,沈久安大致猜到了大概是什么问题,虽然他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一边想着,爹进了马车怎么还不出来? 另一半心思,全放在了陈季薇和太子的对话上。 听着陈季薇的话,沈久安低笑一声,太子早已和自己通过气,又怎么会告诉她知乐的下落? 果然,只听太子一脸歉意的说道,“一直派人找了,可并未有消息。” 陈季薇一脸失望的听完。 太子这消息,还不如沈久安的呢。 “世子妃,对不住,孤一定会继续派人找的。”太子语气诚恳至极。 陈季薇摆摆手,“那就麻烦太子了。” 嘴上虽然说着,可心里却失望的透顶。 太子这速度,猴年马月才能找到知乐?就算是找到知乐,只怕也晚了。 “看前面。”太子忽然指了指永宁侯的方向,“马车动了,世子妃不准备过去打个招呼么?” 太子说完,果然见马车的帘子被重新掀起。 永宁侯大步下了马车,只是,怀里却抱了个人。 娘呢? 她不是好好的么? 可如果不是她,全天下,又有哪个女人,会被永宁侯抱在怀里? 陈季薇下意识的看向沈久安,却见他脸色陡变,双手握紧了轮椅的扶手,上半身探起。 永宁侯大踏步而来,官道两侧开始响起欢呼声,一开始声音尚小,可随着永宁侯越走越近,欢呼声就越来越大。 终于走到太子面前,沈久安和陈季薇这才看清,永宁侯怀里的,果然是沈夫人。 沈久安失声喊了句,“娘?” 太子也皱眉看过去,他没有收到消息,可沈夫人,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稳稳的抱住沈夫人,永宁侯脸色却没有大胜之后的春风得意,“太子,久安,这里不便说话,我们回去再谈。” 原本繁复的迎接仪式,因为沈夫人的关系,被太子简单的压缩。 很快,一行人便坐到了太子的马车里。 太子的马车里,处处可见明黄色的贡缎,马车外面虽然装饰豪华,可车里却很简单,倒是符合太子一贯的低调。 上了车,太子立刻问道,“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沈兴宗抱着沈夫人,闻言,低头看了怀里的人一眼,“我们回来的路上,被袭击了。” 他说着,脸上露出懊悔的神色,“本以为回程应当一切顺利,却不料,还是被人得逞了。” 太子沉着脸,“侯爷,以你所见,是不是金人贼心不死?” 沈兴宗摇摇头,“并不是。” “太子,偷袭之人都带着面罩,只是我看身形和功夫套路,不像是金人那边的。”沈兴宗恨得咬牙切齿,“这些混蛋,专门挑长乐的马车下手,若不是手下人拼死,长乐只怕……”他没说完,脸上露出后怕之色。 太子听的也变了脸色,和他们有仇,有知道刘长乐是永宁侯命根子的人,也就只有…… “是景王。”沈久安在一旁,看着沈夫人,“娘还好么?怎么一直不清醒?” 沈兴宗点头,“久安,你也认为是景王么?” “肯定是他。”沈久安不由分说的开口,“整个大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做出来这种事的人了。” 沈兴宗若有所思的点头,看着沈久安一脸关切的模样,“你娘受了重伤,回程路上缺医少药,疼的受不了,我就先给她用了陀罗花止疼。” 陀罗花? 这种花煎成水之后服下,有麻痹止疼的效果,可这话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容易成瘾。 沈久安听的脸色一变,“爹?” 沈兴宗露出个无奈的神色,“久安,我也是没办法了,你娘不比我们,没受过苦,刀刺入腹,肠穿肚烂的苦,她受不得。” 沈久安担忧的看了眼永宁侯怀里的沈夫人,低声喊了句,“娘。” “马上就等京里。”太子沉着到,“我已经吩咐御医在沈府门前等着了,侯爷和沈世子,暂且忍一忍。” 陈季薇看着沈夫人,忽然低声道,“沈久安,我可以试一试。” 沈久安立刻摇头,“不行。” 永宁侯闻言,也迅速的抬头,却见沈久安一脸坚决,“季薇,你不行。” “没试,我怎么知道我不行。”陈季薇皱着眉头,跃跃欲试。 沈久安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爹,这件事我随后再跟你解释,总是,季薇不能帮我娘。” 沈兴宗看了看陈季薇,又看了看沈久安,却最终点点头。 太子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兴味。 陈季薇被沈久安阻止,满脸不高兴,“沈久安,这可是你娘。” 沈久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季薇,你的情况,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么?” 陈季薇一阵默然。 沈兴宗只当不知道。 “太子。”沈久安忽然抬头,“这件事,你看?” 太子没说话,沈兴宗却捏紧了拳头,“景王心里有气,对我撒出来也就罢了,长乐不过是深闺妇人,他何至于这么赶尽杀绝?” “久安。”沈兴宗神色郎朗,“景王这人,从心智到民心,都难以堪当大雍的重任,征北军,将支持太子。” 这是永宁侯第一次清楚明白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久安张了张嘴,抬眼却看爹一脸郑重的模样,只得收回了到嘴边的话。 太子露出欣然的神色,“侯爷,有你我二人联手,定能让景王不再兴风作浪。” 他说完,又看向沈久安,“沈世子,你说呢?” 沈久安皱眉,看着昏迷不醒的沈夫人,慢慢下定决心,“好,其实这件事,我已经有了一点想法。” “等娘醒了之后。”沈久安说着,又把目光看向沈夫人。 马车疾驰,到了沈府之后,沈夫人立刻被送到了画梅院。 太子找了最好的御医,沈久安也命人交了刘大夫。 画梅院里进进出出,沈兴宗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什么情况?”沈兴宗脸色黑如锅底,“什么叫没办法?” “长乐这种情况,你们居然没办法?”沈兴宗怒极,“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人一定要醒过来。” 刘长青早已闻讯赶到。 看着床上躺着的大姐,立刻抽出了刀,“我去跟景王拼了。” 沈久安一把拉住了他,“你现在去和景王拼命有什么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救娘。” “可有什么办法?”刘长青爆发了,“来来往往这么多御医,却连半个办法都没有,若是我姐出了意外,我非杀了景王不可。” “我有办法。”太子忽然道。 沈久安极为敏感,刘长青也立刻看过去,“什么办法?” “太子。”一向强硬的永宁侯第一次在太子面前低头,“只有有办法可以救了长乐,微臣,百死不悔。” “侯爷言重了。”太子的目光在刘长青和沈久安的脸上一扫而过,“其实,也不难。”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太子说了一句。 沈久安顿时变了脸色,“在马车上我已经说过了,不行。” 要是以前,要陈季薇帮娘治伤,自然不推脱。可现在的情况又有不同,陈季薇怀着孩子,但凡有其他的任何可以把娘治好的办法,他都不想让陈季薇轻易冒险。 “久安,你知道?”刘长青疑惑的看过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和尚下山 沈久安对小舅舅的性格很了解,若是被他知道了,陈季薇可以救娘。他一定千方百计的让陈季薇同意。 沈久安沉默不语。 刘长青面色越发着急,“久安,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同意?是陈季薇不是?” 刘长青一直盯着沈久安,没放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心里立刻明白,当时陈季薇能替太子治伤,此刻,自然也可以替沈夫人治伤。 刘长青又急又怒,“久安,都什么时候了?她能帮太子,为什么不能帮你娘?那可是你的亲娘,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娘受伤不治么?” “小舅舅。”沈久安抿紧了唇,许久才说了一句,“我有苦衷。” “你苦衷个屁。”刘长青变了脸色,若不是当着沈兴宗和太子的面色,只怕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了。 “算了。”沈兴宗忽然道,“长青,久安若是说不行,一定有他原因,你就别再说了。” 沈久安却拧眉看向太子,在车上他不是已经拒绝过了么? 太子却当着刘长青的面儿提起,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久安看向太子,却刚好发现对方看过来的目光,这目光轻飘飘的,一闪而过,太子又道,“长青,你想到哪儿去了?” 太子指了指自己,“我说那个人,是我。” 看和众人疑惑的目光,太子又道,“其实也不是我。是相国寺的言觉大师,我已经派人送了我的帖子,言觉大师不仅是当世得道的高僧,医术同样高明。若是言觉大师来了,沈夫人应该无事。” 刘长青这才松了口气,“早就听说相国寺现在关门闭寺,如果不是太子,只怕言觉大师也不肯轻易出山。” 说完,他伸手锤了沈久安一下,“你小子,是不是瞒着我们有什么秘密?” 沈久安终于恢复了脸色,“有什么事,等到娘好了而之后再说。” 说话间,言觉大师也来了,已经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看到沈兴宗,言觉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侯爷虽然手染鲜血,可却普度苍生。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侯爷大德。” 然后,才对太子行了个礼,“殿下,许久不见,身体好了么?” 太子对言觉十分礼遇,点点头,“大师放心,已经没事了。” “沈夫人在哪儿?”言觉问道,“带我去看一看吧。” 看到言觉大师过来,沈兴宗的心里安定了几分。 陈季薇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她是女眷,便随着言觉一起进了沈夫人的房间。 沈夫人在床上躺着,陀罗花的功效正在慢慢退去,疼痛袭来,沈夫人眉头紧皱,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声声的,听的沈兴宗眉头越皱越紧。 解开沈夫人腹部的绷带,纵然言觉大师早已见过大风大浪,可见到伤口,也不由得惊愕道,“这么严重?” 沈兴宗脸色很不好看,“那些贼人,用的全都是带着倒刺的的三棱铁,戳中之后再拔出来,人的肠子都会被带出来。” 言觉低声念了句佛号,“太造孽了。” “怎么样?”沈兴宗又问,“大师你看,能没事儿么?” “老僧也不敢保证。”言觉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只能尽力而为。”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了一粒丹药给沈夫人。 “这药,是相国寺的不传之秘,应该对沈夫人有点作用。” 听言觉说完,沈兴宗立刻接了药丸,亲手喂沈夫人服下。 然后,言觉又对陈季薇招招手,“陈姑娘,还要麻烦你帮帮忙。” 他放下肩膀上的包裹,一字排开。 陈季薇有些略略为难,刚刚接着言觉吸引走了沈兴宗的注意力之际,陈季薇偷偷的握住了沈夫人的手,吧生机之力送过去,只是,初时还不觉得,时间稍微一久,便觉得小腹处针扎般的疼痛。 陈季薇赶忙松手,心里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沈久安刚刚一定要替自己拒绝。 而言觉仿佛看穿了她似得,“你只用帮我递针即可。” 言觉对陈季薇轻轻点头,脸上带着一抹洞察之色。 陈季薇不做声的站到一旁,只是在给言觉大和尚递针的时候,却悄悄的附了一层生机之力在上面。 她虽然不能帮沈夫人亲手疗伤,可做些这个,还是可以的。 言觉行针的速度很快,不多时,沈夫人腹部浸血的伤口就渐渐止血。 在场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这么大伤口,第一步最难也最重要,就是止血。 “侯爷。”言觉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沈夫人有救了。” 提笔开了方子,沈兴宗亲自叮嘱人去煎药,陈季薇这才扶着研究大师走了出来。 言觉走的很慢,呼吸间有些微喘,“年纪大了,不过施了一套针,就累成了这个模样。” 陈季薇满腹心事,听了这话,勉强的安慰了一句。 “陈姑娘有心事?”言觉看着陈季薇,问道。 陈季薇看着言觉,“大和尚,我怎么救不了娘?” “我还以为姑娘知道。”言觉笑道,“姑娘现在孕中,体内的力量,多半用来保护胎儿,你若是给沈夫人治伤,就会影响体内生机之力的平衡。” “人的身体,是最奇妙的东西,或许是感觉到了危机感,所以才会让你有些感应。”言觉神色和蔼,“陈姑娘,以后可一定不要冒险了。” 陈季薇点点头,有些后怕,若是一开始沈久安没拦着,自己肯定会给沈夫人治伤。 “姑娘。保重。”言觉对陈季薇行了一礼。 陈季薇赶忙跳开,“大和尚,你这是做什么呢。” “应该的。”言觉看着陈季薇,目光柔和,“陈姑娘,你走了之后,第二天池塘里的那株莲花,便长出了一个蓓蕾。” “这都是姑娘的功劳。”别人不清楚,可言觉却明白,应该是陈季薇轻抚莲叶的时候,悄悄注入的那抹生机之力的关系。 “大和尚你太客气了。”陈季薇故意装作不明白。 言觉微微一笑,也不戳破。 看了眼屋内,陈季薇又问,“大和尚,我娘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言觉摇头,“快则三五日,慢则十天半个月,再慢,或许也有,老僧也说不准。” “已经很好了。”陈季薇由衷的说道。 亲自送言觉大师出去,厅中,太子和刘长青等在一旁。 陈季薇把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刘长青听的捏紧拳头,愤然道,“景王欺人太甚!我大姐跟他无仇无怨额的,何必要欺负一个女人?” 看向太子和沈久安,“太子,久安,你们准备怎么收拾景王?算我一个!定要让景王好看!” 看着屡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刘长青,沈久安有些苦恼,小舅舅什么都好,就是太迟钝,也太冲动。 “你别着急。”沈久安沉声道,“这件事,我看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 “殿下,有什么想法么?”沈久安干脆转头问一旁的太子。 太子不说话,却反问,“沈世子惊才绝艳,又何必问孤呢?你做决定,我们配合就好。” “好。”沈久安点点头,又问了个问题,“太子可听过驻颜丹。” 接过沈久安手里的锦盒。 盒内,一颗滴溜圆的药丸正在盒子里滚来滚去,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这就是驻颜丹?”刘长青信物城府,拿起驻颜丹便问道。 沈久安把他手里的驻颜丹拍下来,“小舅舅,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怎么就用手捏了?” 他这一下子力气颇大,刘长青被拍的手掌吃痛,“久安,你干什么?” “小舅舅。”沈久安正色道,“当你不能确定一个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千万不能用手去摸。” 第一次被外甥教训。 刘长青一脸讪讪然,“你说的对,我这不是,这药丸不是从你的手里拿的么。” “不管是谁,都不能拿。”沈久安一本正经,“小舅舅,实不相瞒,这药,的确有毒。” 太子接过锦盒,直接递给了身后跟着的下人,“德三,你来闻闻,这是什么?” 看到刘长青疑惑看过来的目光,太子简单的介绍了下,“德三,我的贴身侍卫,手上功夫很不简单,下药用毒也有一套。” 一听手上功夫,刘长青顿时没了兴致。 他性子豪爽,最喜欢直来直往,对于全靠手上功夫的暗器本事,并没有什么兴趣。 太子要的正是这个效果,递给德三之后,又问,“可分辨出是什么东西了么?” 德三深深的吸了口气,“殿下,这是什么?像是药材,可怎么还闻着又硫磺的味道?” 硫磺? “你再闻闻。”太子赶忙催促。 德三仔仔细细的又闻了一遍,神色越发严肃。 “殿下,这药丸里,还有水银。” 德三把驻颜丹还回去,一脸郑重,“殿下,沈世子,这种东西,刚开始吃的时候还没什么,可如果时间久了,可是要命的东西。” 沈久安和太子同时看向盒子里的驻颜丹,太子问道,“沈世子,你确定,这就是驻颜丹?” 沈久安很肯定的点头,“殿下,也听过这个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太子的心思 太子眉宇间闪过一抹嘲弄。 “驻颜丹?”拿起锦盒,深褐色的药丸发出浓烈的香气。 “据说由上百种草药精炼而成,滋阴补虚,益气养血,女人吃了,有容颜不老的功效,男人吃了,益寿延年。”太子开口,“宫中的贵人争抢的好东西,怎么会不认识?” 看向沈久安,太子又问,“不过,你手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沈久安把锦盒盖上,放在手心,“殿下不妨猜一猜。” 太子皱眉,看着沈久安,一时想不通,“驻颜丹是宫中的不传之秘,也只有几个少数的贵人才有资格服用。孤也是偶然从太后那里得知的,不然,也不会知道这驻颜丹的功效。” “你手里的这颗,又是从那儿来的?”太子问道。 沈久安从锦盒的底部抽出一封信,“殿下请看。” 太子惊讶的看完,反问了一句,“怎么会是她?” “我也很惊讶。”沈久安定了定神,“沈宝珠派人送了信,还送了这枚药丸。” “这不是很好理解么?”太子轻笑,“景王身边,又岂是好待得。沈宝珠坏了景王的大事,自然要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沈久安点点头,“说的也是。” “你准备怎么办?”太子意味深长的问道,“沈世子今天特意让孤看了驻颜丹,相信世子心中,应该已经有了主意吧。” “有。”沈久安沉思片刻,刚要张口,却见阿银着急忙慌的进来,“世子,我可找到你了。” 阿银武功不弱,此刻却满脸是汗,“世子。” 沈久安刻意提点了下,“阿银,还不见过殿下和小舅舅?” “世子。”阿银行了个礼,不住的跺脚,神色焦急,“知乐姑娘不见了。” “知乐?”太子问了句,“这不是世子妃之前托我找的那个人么?” 阿银这才看向太子,“对对,就是她。” “喘口气,慢慢说。”沈久安镇定,“知乐怎么会不见?” 阿银接过下人倒得一大杯茶,一口气喝光,这才说,“世子,你前脚去接侯爷和夫人,后脚南边就传来了消息,去接知乐姑娘的人半路上遇到偷袭,知乐姑娘的下落也不见了。” 沈久安脸色登时阴沉下来,“谁干的?” “不知道啊。”阿银焦急道,“世子,我已经按你说的,多加派了人手过去。可不知谁派去的人,功夫都不弱,咱们手下逃回来的那个人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命。” 沈久安心底涌上一股焦躁,只是神色仍然镇定中带着冷清,“阿银,你赶快去问,偷袭的人都是什么特征?” 阿银连忙点头。 沈久安顿了顿,“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季薇。” 阿银一脸了然。 太子在一旁问道,“沈世子,可要孤帮忙么?” “现在还不用。”沈久安的眉间掠过一抹戾气,“想知道是谁做的,本来也就不太难。京城中会无时无刻的盯着我的动向的,也没几个人。” “不过。”沈久安的眼底弥漫起冰冷的杀意,“他既然初一,就别怪我十五。” 忽的抬头,看向太子,“殿下,我有办法对付景王。” “你说。”太子知道,沈久安但凡提出什么想法,定然是已经深思熟虑过的。 沈久安神色冰冷的讲了几句。 太子脸色顿时沉下来,凝视着沈久安,“沈世子可知,只凭这几句话,孤就能判你的死罪?” “殿下会么?”沈久安毫不畏惧的和太子对视。 太子逸出一丝杀气,“沈世子是如何看出来孤不会的?” “猜。”沈久安轻飘飘的说了一个字。 刘长青愕然的看着一言不合就开怼的沈久安和太子,不禁头疼,“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 “你好大的胆子。”太子厉声道,“沈久安,不怕被诛九族么?” 沈久安又低笑了声,“第一,殿下一定不会。” 他眼里是雪亮的光,“殿下,我们都是自己人,又何必在彼此面前惺惺作态呢?” 这话说的大胆至极,太子阴沉不定的看着沈久安,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倒是大胆。还有呢?” “第二,我们既然都痛恨景王,那还留着他,等着过年么?”沈久安干脆利落,“既然要动他,就动的彻彻底底。” 刘长青在一旁,早就吓呆了。 “久安……”他指着沈久安,“你……” “小舅舅。”沈久安抬眼看着他,“这件事是我提出来的,和沈府无关,和我爹我娘还有陈季薇都无关,小舅舅,也请不要参与了。” 他决然道,“小舅舅,你背后还有刘家,刘家在京城根深蒂固,而沈府的根,却在丹东。所以,你跟我不一样。” 刘长青皱眉听着,忽的觉得,这个小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男孩儿,真的长大了。 霸气,决断。 不由得低叹了声,“久安,若不是你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沈久安早已看开这件事,“如果不是我这条腿,我又怎么可能遇得到季薇?” “阿银,带着小舅舅出去吧。”不等刘长青反应,沈久安干脆的说道。 刘长青心里很不是滋味,太子和久安都是自己人,情感让他想要留下来参与,可理智却使得他很明白,沈久安接下来要操办的事情非同小可,但凡弄错一步,就是抄家灭族的危险。 正如沈久安说的那样,刘家不比沈府,还有丹东地区做后盾。 他不能,也无法冒这个风险。 目送着刘长青离开,沈久安飞快的看了眼太子,又道,“殿下,小舅舅和我的情况不一样,还请殿下谅解。” “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太子看了沈久安一眼,“有沈世子在,这件事还何愁办不好?” 沈久安忽略心里的一抹异样。 沉吟片刻,他又开口,“太子,上次季薇拜托你找的那个人,还请太子也……” “请我不要帮忙的人是你,让我出手的人也是你。”太子看着沈久安,叹道,“永宁侯府,各个痴情。” 沈久安忽的想到太子送来的那盒花胶和血燕,张了张嘴,想问,却又咽了下去。 太子的意思多么明显,他已经知道了陈季薇怀孕之事,反复在自己面前强调永宁侯府痴情,既是提醒,又是警告。 脑中不由得冒出来景王交代的那句,沈久安忽的心头茫然。 他心智一向坚定,看准的事情,不管艰难险阻,都一定会去做。 可这会儿,沈久安却忽然不知道,自己决定和太子联手,这决定是对还是错。 只动摇了一瞬间,沈久安忽而清醒,太子这人手段深沉是不错,可也比景王的狠毒要强得多。 为了自己的安宁,他不得不这么做。 太子站在一旁,看着沈久安变幻莫测的脸色,低笑一声, “沈世子这是信不过我?” 沈久安没说话,反而问道,“殿下,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太子示意。 “不管结局如何,都一定要保住季薇的安全。”沈久安郑重道。 太子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听太子说完,沈久安又有些哑然,是啊,殿下当然会保住她,单凭季薇一身的本事,也一定会办得到。 “沈世子,那这件事,孤就交给你了。”太子看了眼窗外,“时候不早了,你既然看懂了孤的心思,何不就开始呢?” 沈久安点点头。 太子走了,这是从宫中,却流水似得送来各种补品和名贵药材。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沈久安也不掩饰,药品送到画梅院,补品命人变了花样的做,送到依梅院。 陈季薇依旧没胃口,每到要吃的时候,沈久安就会亲自过来盯着。 “沈世子,我看到你就觉得条件反射的恶心。”陈季薇厌恶的搅弄着勺子。 沈久安日日和陈季薇相处,早就练得金刚不坏之身,听到之火,还颇有闲心的问,“什么是条件反射?”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陈季薇转过脸,不发一言。 “季薇,你知道,这东西是一定要吃的。”沈久安不紧不慢的说,“一会儿凉了,我让人再热一热。” “不吃不行?”陈季薇反问? 沈久安不容置疑,“一定要吃。” “刘大夫上次帮你把脉,说你身体看起来不错,可底子却有些亏虚,说你可能小时候吃过什么亏,所以一定要好好保养,到后期才不会那么痛苦。”沈久安目光沉静,带着些微的暖意,“所以,季薇,我也是为了你好。” 陈季薇眉头顿时皱起,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逼自己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她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 “知乐呢?”陈季薇端起碗,喝了一半,又问,“你不是说,已经派人去把知乐接了回来么?” 陈季薇狐疑的看过去,“你不会是骗我吧?” “沈久安,别用找知乐回来过来要挟我,现在月份小,可随着月份大,情人蛊发作的话,对孩子也没什么好处。”陈季薇干脆道,“既然你认为这是你的孩子,你总不会坐视不理吧?” “不是还有一段时间么?”沈久安眉头皱起,“别着急。” 陈季薇警惕道,“沈久安,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出了意外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再见沈文元 沈久安并未直面回答,反而问道,“我说不是,你相信么?” 陈季薇立刻道,“不相信。” 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你看,那还需要我说什么?” “我不相信。”陈季薇缓缓道,“可你也要说。” “路上出了一点意外。”沈久安简单的说了几句,“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太子也答应帮忙,所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陈季薇对这个消息不置可否。 “你放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但愿如此。”陈季薇说着,挥挥手,“我累了,你走吧。” 沈久安出门,却见阿银同情的看过来,“世子,你总是和世子妃这样不欢而散,心情如何?” 沈久安正好看过来,“阿银,你话太多了。” “让你办的事情,你都办妥了么?”沈久安又问。 阿银点头,“世子,我办事,你放心。” “好。”沈久安低笑一声。 同样是大雍二十年开春,永宁侯从丹东地区得胜归来,而宫中,则有人给皇上进献了稀罕物儿。 景王被申饬,皇后虽然暂时没有失宠,可朝中还有宫里,在有意无意的暗示下,群臣和后宫内侍对皇后和景王的非议,总有那么一两句入了皇上的耳朵。 一来二去,皇上对皇后,也就失去了心思。 皇后恨得咬牙,却也暂时并无它法。 直到有一天,有人向皇后送这个月份的驻颜丹时,无意间提起的一句话。 “你说的可当真?”皇后一时没了母仪天下的矜持,焦急的问道。 三清观的三思道长,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捋了捋胡子,“娘娘,贫道也是偶然才得知,原来还有一张,和驻颜丹一出同源的药方。” “只是和驻颜丹的功效不同,此丹药,益气养身,延年益寿,所以又称回春丹。”三思道长捋着胡子,“娘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道长。”皇后抬抬手,钱麽麽送来一叠银票,“这是给你的酬劳,请道长务必把回春丹做出来。” 三思道长看到银票,脸色飞快的变了一下,犹豫的看着银票,却没接。 “道长这是什么意思?”皇后眉头一皱,“嫌少么?” “钱麽麽?”皇后再次抬抬手。 话音刚落,又是一叠子银票送了上来。 三思道长看着手里的银票,“皇后,不是银子的问题。” “关键是。”道长摸了摸长长的胡须,“娘娘,这回春丹的药方,早已失传,贫道只怕有心无力啊。” 皇后却不以为意,“道长既然知道回春丹,定然是已经有了一些线索。道长只管放开手去做就好,其余的事情,我会告诉喆儿让他帮忙,不劳道长操心。” 赵喆,景王…… 看着三思道长面色依旧游移的样子,皇后脸色显出急色,“不瞒道长,虽然喆儿现在身无官职,可皇上对喆儿却依然很关心,如果道长肯帮忙的话,我会劝喆儿,以后列三清观为皇家道观。” 皇家道观这四个字,明显打动了三思道长。 看着他露出一抹贪色,皇后心里微微一笑,知道这事儿是成了。 果然,只听三思道长沉吟片刻,为难的答应,“娘娘既然这么说了,那贫道也就不好推脱了。” “恩。”皇后点点头,“不是说,回春丹有线索了么?线索是什么?” 三思道长想了片刻,才慎重开口,“娘娘可知道,沈长旭?” 沈长旭? 皇后想了想,“这名字,有点耳熟。” “贫道眼下就知道这么多了。”三思道长为难道,“别的,就还不知道。” 沈长旭? 送走了三思道长,皇后写了个条子,命人出宫递给景王。 三思道长回去之后,刚进道观的大门,脖子就被一个东西顶住,三思吓得一哆嗦,“我照做了,我全都已经照做了。” “公子说的什么,我就说的什么。”三思道长害怕的要命,“公子,我只是求点财,不会挡贵人的道的。” “这件事,烂肚子里也不能说,知道么?”低沉的声音在三思道长的耳边响起,“我知道,你其实还有妻女,就在京城朱雀街上住,对么?” 三思道长一哆嗦,“这,这……” 那人低沉的笑声又响起来,“道长,人我们已经帮你转移了,事成之后,你们一家人自然能平安无事的团聚。若是你走露了半丝风声,这辈子,你都休想再见到他们。” 三思赶忙表忠心,“公子放心,放心,这件事,烂肚子里我也不会说。” “你知道就好。”来人在三思道长的耳边说完,身形倏然而逝。 看着来人如鬼如魅的身法,三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后怕极了。 而刘家的地牢里,沈久安终于出现在早已被关在此地的沈文元和沈庆忠眼前。 刘长青一边送沈久安进去,一边对沈久安说,“久安,你可真厉害。” “这两个人,特别是沈文元,一开始还硬气的不行,打死都不说。可我照你的方法,不出半个月的时间,沈庆忠就认了。又过了几天,沈文元也服软了。”刘长青笑道,“上次见你,你不是说继续晾着他们么?我就依旧按照你说的做。” “沈文元和沈庆忠,简直都要疯了。”刘长青露出了极为舒心的笑容,“我敢保证,要是他们见了你,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 沈久安笑着反问,“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刘长青一脸你试一试就知道了的模样。 沈久安下了刘家地牢,沈文元和沈庆忠是被分开关着的。 两个人极敏感,听到门口的风吹草动,就立刻站到了木门前,透过门上的透气孔往外看,“有人么?有人么?” 刘长青给下人使个眼色,沈文元和沈庆忠被分别放了出来。 时过境迁,三个人重新见面,却不想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曾几何时,沈文元和沈庆忠耀武扬威,可此刻,却如黑暗里的老鼠一般,满脸见不得人的污渍,站在沈久安面前。 沈久安虽然坐在轮椅上,可白衣胜雪,气度高华,不由得叫沈文元和沈庆忠自惭形秽起来。 “怎么是你?”沈庆忠的反应还好,看到沈久安,“现在,你可以好好的笑话我们了。” 沈文元愣了愣,忽的反应过来,“沈久安,原来背后的人是你。我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就是想做鬼,也得经过我的同意。”沈久安看着他们,冷冷一笑,“两位兄长,原来你们也有今天。” 沈文元脖子一梗,“沈久安,你得意什么,我们宁可死,也不会答应你的条件的。” 沈久安还没来及说话,沈庆忠却急急忙忙的开口,“别别,我可不想死,沈久安,你找我做什么?你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只求求你可以放我出去。” 沈文元一句没出息还没说出口,却忽然瞟见自己满是脏污的袖口。 想到被关在这地牢中,整日不见天日,连半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沈文元忽然犹豫了。 “哥哥啊。”沈庆忠吸了吸鼻子,“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这种情况,我们的小命都在别人手里捏着,还好,我们还有点用,哥哥你还犯什么迷糊呢?” 沈文元不吭声。 沈久安却笑了,“庆忠兄长,看来你如今是很识时务。” “对对。”沈庆忠再无以前的半点趾高气昂,点头哈腰的模样十分殷勤,“久安,咱们都是做兄弟的,你有什么需要说一声,不管什么事,哥哥都努力给你办到。” 沈久安正要说话,却又听刘长青又问,“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 “一定是真心的。”沈庆忠就差没有拍着胸脯保证了,“久安,我再不敢了。” 沈久安对是刘长青点点头,“小舅舅你放心,他应该不敢了。” 听着沈久安的话,沈庆忠忙不迭的点头。 他又看向沈文元,“你呢?” 沈文元咬咬牙。 沈久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兄长,我的时间,可不多。” “好!”沈文元忽然答应,“只是,我们有个条件。” “我答应你。”沈久安不等他说什么,就干脆的开口,“你要什么,我知道。” 沈文元眼神复杂的看着沈久安,曾经,他也以同样蔑视的目光看过沈久安。 只是,沈久安翻身了,而自己却被压下,万劫不复。 沈久安清清淡淡的开口,“沈文元,沈庆忠,你们帮我办成这件事,事成之后,我送你去南疆。” “南疆?”沈文元下意识的皱眉。 沈久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兄长,你没有选择。要么,继续留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要么,你去丹东。” 沈文元纵然被关了许久,可脑子仍然算得上清醒,“沈久安,你之所以让我们去丹东,是因为哪里有你的人吧。” “当然。”沈久安点头,“不把你们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又怎么会放心?” “你们只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被关在这里,第二,协助我,我可以送你们去丹东。”沈久安干脆道,“再没有第三种选择。” 沈文元还在犹豫。 沈庆忠却急了,“哥哥啊,这个选择,你还犹豫什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连环套 沈文元还是不吭声。 沈庆忠急的只跳脚,多么好的机会!他本来还以为,会一辈子被关在这里,可现在忽然有了机会可以出去,只要想这个,别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了! 沈庆忠继续苦口婆心,“和沈久安合作,虽然还被监视。好歹还有人身自由,去哪儿还能去,再怎么,也比跟老鼠似得,整天生活在地底下强。” “哥哥啊,还是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管他沈久安让我们做什么呢。再说了,做什么都比现在强。” 刘长青站在一旁,看着沈庆忠着急上火的模样,冷笑一声,“原来你们也有今天。” 沈文元咬紧后槽牙,世事变幻莫测,三个月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今天。 低叹了口气,沈文元最终松口,“好吧。” “沈久安,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沈文元看向沈久安,“直说就好。” 沈久安这才又开口,“事情也不难,我会放你们出去,但是,如果赵喆找你们问沈长旭的时候,你们要谨慎的把这个东西给他。” 沈文元和沈庆忠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沈久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你们给景王个东西,但是又不想景王得到的太随意。”沈久安微微一笑,“所以,你们可以尽可能的敲竹杠。” 沈文元和沈庆忠顿时明白了。 这是局,沈久安亲手布置,他们不过是棋子,只要专心的被摆布就好。 沈文元还没说话,沈庆忠立刻答应了下来,“好好,这个简单,久安,你只要说怎么做,我一定照办。” 说完,又看了眼沈文元,“哥哥也一定全力配合。” “已经说完了。”沈久安看了眼他,“具体的,出门之后,会有人继续跟你说。” 沈文元忙不迭的点头。 把东西给沈文元,又交代了几句,沈久安便将他们兄弟俩人转移了地方。 刘长青疑惑道,“久安,这样真的可以么?” “可以。”沈久安沉着道,“沈文元最会审时度势,目前,跟我们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刘长青点点头,“久安,那接下来了呢?接下来怎么做?” 沈久安低笑一声,“小舅舅,我已经跟太子说过了,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这件事,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一口咬定,你不知道。” “小舅舅,你放心,这两个人我带出去,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地方。既方便景王的人找到,又不会引起景王的怀疑。”沈久安神色自若,“至于什么地方,就不告诉你了。” 刘长青长长的叹气,“好,我知道了。” 目送着沈久安的马车离去,刘长青的心底一片茫然。 景王的动作很快,不过第三天,就在某个地方抓到了沈文元和沈庆忠。 景王看着他们二人,冷笑一声,“咱们又见面了。” “王爷?”沈文元做出惊喜的样子,“王爷,你终于来就我们了?” 景王假模假样道,“自从知道你们被沈久安抓走了之后,我就在京城中到处排查,可一直没有你们的下落,这不,又加派了人手,这才找到了你们。” “你们还好吧?”景王关切道,“沈久安又没有折磨你们?” 沈庆忠唱作俱佳,体泪横流,“王爷啊,你可算是来就我们了。你的大恩大德庆忠感激不尽,愿意肝脑涂地的报答你。” 景王的眼里闪过一抹冷芒,他反问了一句,“是么?” 沈庆忠哭泣的动作一顿。 景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沈庆忠,上次如果不是本王给你哥哥银子,替你找的大夫,只怕这会儿你就去西天了。” 沈庆忠赶忙道,“是是是,王爷大恩,庆忠没齿难忘。” “可你就这么回报本王的?”景王语气上挑,又看向一旁的沈文元,“还有你,沈文元。”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沈文元尽管掩饰的很好,可脸上还是闪过一抹慌乱。 景王一直盯着他,没有错过他脸上的这丝慌乱,“还不说么?” 景王加重了语气,逼问沈文元。 沈庆忠只做茫然状,看着景王,“王爷说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啊。” “你不懂没关系。”景王冷笑一声,忽然挥挥手,把沈庆忠和沈文元围了起来,“你哥哥明白的很。” 沈文元强撑着一口气,“王爷说的什么事,我怎么不明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在本王面前装傻?”景王厉声反问,“如果不是本王得到消息,又怎么会过来问你?” “沈文元,你今天愿意不愿意,都得说。否则,本王扒皮拆骨,也要把你们的秘密挖出来。”景王森然道。 沈文元面上滴水不漏,心里却明白,景王是真的着急了。 就像沈久安一路上所说的,景王有如今的威风,全靠皇后再后宫的恩宠,可自从连矢弩之事过后,宫中又新进来很多美人儿。 皇上心中,纵然有对皇后的一些恩情,可也抵不过乱花迷眼,只见新人不见旧人。 沈文元心里明白,想来沈世子之前说的回春丹,的确是景王现在最急需的东西了。 圣上大寿,景王搞砸了连矢弩,又被太子算计。 征北大将军得胜归来,番邦灰溜溜的离开,朝堂一片欢腾。如果景王这个时候能拿出来一样足以令皇上欣喜的东西,那势必将大大巩固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可身为皇上,看着自己越来越苍老,恐怕心里最想要的,也只有延年益寿了。 回春丹,不用想,都知道皇上看到这东西有多高兴。 “王爷,小人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沈文元口气虽然坚持,可神色已然软化。 景王冷笑一声,忽的抽出刀,架在沈文元和沈庆忠的脖子上,“我数到三,你是说,还是不说?” 沈文元尚且淡定,沈庆忠已经杀猪般的叫了起来,“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王爷问我们兄弟二人,如果知道,定然告诉王爷。”纵然知道自己会没事,可雪亮的刀锋架在脖子上,沈庆忠还是没出息的出了一头冷汗,“王爷,是什么事,总要给个提示吧。或许,我也知道。” 景王只看着沈文元。 沈庆忠是个虚有其表的废物,沈兴达如果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传下去,也一定会选择沈文元。 不过,既然沈庆忠问了,景王还是说了三个字,“沈长旭?” 把沈文元和沈庆忠的神色尽收眼底,景王慢悠悠的问,“这个名字,有印象么?” 不同于沈文元的强自压抑的镇定,沈庆忠是真的茫然,“这是我祖父的名讳啊,没什么稀罕的。” 景王勾起唇角,看向沈文元,反问,“是么?” 沈文元哆嗦了一下。 景王挥挥手,命人送上来一万两的银票,“沈文元,说出来,你带着这一万两银票,本王会让人送你们安全离开。可你要是不说,本王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沈文元终于服软,“王爷,既然你已经知道了。” 他咬咬牙,狠心道,“那就不瞒王爷了。” 景王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沈文元和沈庆忠则坐上了离开景王府的马车,手里揣着一万两的银票,沈文元和沈庆忠的脸上却都是沉重之色。 “哥哥。”沈庆忠担心的问,“景王真的会放我们走么?” 他再笨,可是和景王打过这段时间的交道,早已深知景王的为人。 沈文元面色沉重的摇头,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早已不是他们兄弟二人所能控制的了。 掀开帘子看了看,沈文元心里的沉重顿时落实,“你要带我们去哪儿?”马车早已偏离了管道,看着周围的越来越深的密林,他高声问了句。 车夫没吭声,忽的一闪身从前面下来,车夫半蒙着脸,拿着马鞭,恨恨的抽了几鞭子,拉车的马吃痛,长嘶一声,在密林里窜了起来。 沈文元和沈庆忠在马车里东倒西歪,眼见,马车就要散架了。 慌乱之中,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骇。 景王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是,要杀了他们!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却忽然传来了几声鹧鸪鸟的叫声。 听到这叫声,沈文元眼前一亮,幸好,沈久安说话还算数。 没有片刻停留,沈文元和沈庆忠便悄悄的北上丹东,景王那边,沈久安命人杀了车夫,让手底下的人假扮去回复。 景王自以为这事儿做的私密,对车夫的身份丝毫没有怀疑。 收到沈文元和沈庆忠毙命的消息,景王这才含笑点头,看着手里薄薄的一张纸,“办得好,去把三思道长找来。” 三清观里,三思道长早已做好了准备。 “你放心,公子,我一定都按你的话去做。”三思道长诚惶诚恐,“求公子手下留情。” “你做得好,妻儿自然跟你团聚。驻颜丹的秘密,也永远不会公开。”刻意被压低的嗓音,在三思道长的耳边低声响起。 三思忙不迭的点头,“那景王哪儿,我就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弑君 接下来的一切,近乎水到渠成。 有了沈长旭留下来的回春丹的药方,又有三思道长在,景王无限量的药材供应,不过十数日的时间,第一炉回春丹便成了。 景王命人从京中找了流浪老人过来试药,一炉丹药,不过区区二十余枚,五个流浪老人,每日一丸,也只有五天的功夫。 第五天,景王亲眼看到了五个老人的变化。 这五个人被送来的时候,餐风露宿,缺衣少食,然而不过五天的功夫,面颊饱满,就连浑浊的眼睛都有了光彩。 “好。”景王喜出望外,“三思道长,不惜任何代价,你要在四月十五之前,给本王做出一百枚回春丹。” 说着,又命人送上一叠子银票,“三思道长,这件事你好好做,事成之后,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三思道长给皇后进献驻颜丹的日子不短,可却也从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银子,饶是修道之人应该清心寡欲,可看到这些黄白之物,也不由得眼神发直。 捧着这些银子,三思道长脚下软绵绵的回到了三清观。 吩咐手下的小道士别来打扰自己,三思道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前些日子,自己好好的炼制着驻颜丹,然而忽然有一天,却被人抓了去。 本应该是皇后哪儿才有的驻颜丹,此刻却被那人拿到,并且来人干脆直接的点出了驻颜丹的成分,并威胁他,如果不配合的话,就把回春丹有毒的事捅开,不止是让他,更让三清观在京城中再无立足之地。 三思道长还没来及反抗,对方又用他的妻儿做要挟。 这下,三思道长才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 三思道长至今都没弄明白对方是什么人,不过,那些人倒也没有难为他,只说让他乖乖听话,最后不仅三清观和他的妻儿会平安无事,甚至,往后还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三思就更不明白了,这哪儿是要挟他?明明是给他送好处的嘛! 时至今日,看着这些到手的银票,三思道长一阵恍惚,纵然依旧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站着的人是谁,可有一件事三思道长很确定,自己要发达了。 只是,三思依旧不明白,回春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思经手的东西,他自己最了解,回春丹的药方是有,可那药方上记载的配方,看似稀奇,但实际上也是很普通的药材。但为什么普通的药材炼制之后,却有那么神奇的效果呢? 这个问题,三思道长想不明白,也不敢想。 把景王的话依葫芦画瓢的传给了来人,三思亲自把银票折算成了白银,砌进三清观的墙壁里,这才终于安了心。 这天,月上中弦,从三清观里飘然而出的一个身影,一路闪避,无声无息的来到了沈府。 沈久安的书房里,阿银风尘仆仆的回来。 看到沈久安,露出个狡黠的笑容,“世子,成了。” 沈久安点点头,“景王没看出破绽吧?” “没有。”阿银笑嘻嘻的说道,“看到效果之后,景王让三思四月十五之前,炼制出一百枚回春丹。” “一百枚?”景王挑挑眉,“还真够狮子大开口的。” 阿银肉疼的点点头。 “你去跟季薇打个招呼。”沈久安想了想,斟酌道,“需要她帮一点忙。” 一百枚的回春丹,要准备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王爷,时间这么紧?”阿银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觉得越发肉疼,回春丹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疗效?他阿银可是做了大大的牺牲,自己的血为药引子,做出来丹药能不好么? 沈久安随意的笑了笑,“不到一百枚也没关系,东西多了,就不珍贵了。你去吧,和季薇说清楚,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要全部告诉世子妃么?”阿银又问了一句。 沈久安低笑一声,“如果她想知道,就告诉全部。” 阿银离开之后,沈久安闭着眼睛,又把事情重新捋了捋,截至目前,一切顺利。 景王已经上钩,剩下的,就要一步一步来了。 而陈季薇在房间里,听着阿银的叙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阿银,你们这是?” “世子妃,世子说了,这件事不必瞒着你。”阿银说完,又道,“只是,可一定要保密啊。” 陈季薇已经冲到喉咙的‘弑君’两个字又咽了回去,她从没想过,原来沈久安他们,居然这么大胆。 “世子妃当心。”阿银冲陈季薇笑了笑,“世子也是无奈之举,他让我问问你,能不能帮个忙?” 听了阿银说回春丹,陈季薇又怎么会不明白沈久安想让自己帮什么忙,定了定神,还是点头,“也好,你去告诉世子,这个忙,我帮了。” 阿银说完,就走了,知书听的脸都白了,忧心忡忡道,“世子妃,这事儿,咱们还是不要搀和了吧。” “没关系。”陈季薇倒是不怎么在乎,“沈久安既然开口了,那我就帮他这个忙。” “可这,是……”知书哆嗦了下,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陈季薇没所谓,她本来就不是大雍的人,她之前生活的时代,早已没有了皇帝的概念。再说了,陈季薇对景王也讨厌的很,事关扳倒景王的事儿,她没有理由不伸手帮忙。 更何况太子也知道这事儿,太子对自己的老爹出手都没手软,她又何必心里别扭呢? 看着陈季薇若无其事的样子,知书也只好咽下了心里的忐忑。 阿银从陈季薇的房间里出来,去找沈久安说这事儿,沈久安的脸上却漾开了一抹笑意,“她果然容易帮忙了。” “世子,我搞不懂,为什么要让世子妃帮忙?”阿银摸摸头,“世子,你不是连世子妃给夫人治伤都不同意么?” “不一样。”沈久安微微摇头,“给娘治伤,和在这件事上的帮忙,程度都不一样。” “对了,我们再过去一趟。”沈久安对阿银招了招手,“你顺道去厨房,把炖好的补品和补药端上。” 陈季薇头疼的看着沈久安,阿银才刚走,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来了。来了就算了,手里还端着一看就让人难受的补品。 “我不吃。”陈季薇气恼的把头撇到一旁。 沈久安微微一笑,“季薇,别孩子气。” 陈季薇认命的端起来,一口气吃完,“还有什么事儿?” “娘刚刚醒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沈久安丝毫不提刚刚阿银让她帮忙的事儿,反而提到了沈夫人。 陈季薇无法拒绝这个要求,两个人来到画梅院。 不过几日的功夫,沈兴宗就消瘦了一大圈,两鬓也染上了斑斑白色,看到陈季薇和沈久安,点了点头,便当做打招呼了。 “娘呢?”沈久安问了一句。 他话音刚落,屋子里便传来了惊喜的声音,“久安,微微,你们来了?” 自打沈夫人失忆之后,陈季薇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自己,不禁想到了自己刚嫁进沈府的时候,神色顿时柔软了几分,脚步也轻快了些。 沈久安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季薇,慢点。” 进了房间,沈夫人刚好看到陈季薇甩开沈久安的手,不禁笑了,“薇薇,都成亲这么久了,怎么还害羞?” 听着熟悉的语调,饶是镇定如沈久安,眼里也不禁闪过一抹激动,“娘,你醒了么?” 沈夫人神色还好,只是唇色浅淡,带着大病初愈之后的虚弱,“久安。” 落在身上的目光,温和柔软,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忽的在这个眼神下,迸发出了无限的委屈,沈久安眼眶一热,当着沈夫人和陈季薇的面儿,险些落下眼泪。 “安儿。”沈夫人对沈久安招了招手,“娘前些日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经过一点意外,这才想起来。” 沈夫人没说,可沈久安知道,她说的意外是什么。 景王派人行刺了爹和娘,爹没事,娘却被推倒在地。 好在老天保佑,人没事,只是头磕了了地。 不过,也正是因为景王这次偷袭,反倒因祸得福,再次醒来之后,沈夫人的记忆却恢复了。 只是,沈久安知道这当中的内情,陈季薇却不知道。 沈夫人看着陈季薇,摸了摸她消瘦的脸颊,“瘦了。” “你要好好养身体才是,这样,才能给久安生个孩子啊。”沈夫人柔柔一笑,轻声说了句。 陈季薇到嘴边的关心,便卡壳了。 心中想的却是,还好沈夫人不知道这事儿,要是万一知道了,再想走可真困难了。 沈久安看了眼陈季薇,笑容不变,“娘,你身体还没好,急什么?” “当然着急。”沈夫人轻叹口气,“这次受伤,忽然便觉得自己老了。” “久安,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要个孩子了。”沈夫人轻声催了下,“虽然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可是,为娘的又怎么可能不操心?” 陈季薇只觉得头大。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孩子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被沈夫人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回春丹 “你很怕娘知道?”从画梅院出来,沈久安忽然问道。 陈季薇白了他一眼,反问,“你说呢?” 沈久安意味深长道,“你为什么怕娘知道?你是怕她知道了会拦着你?” “要你管。”陈季薇一副不想跟你多说的样子。 沈久安忽的笑了笑。 “季薇,你为什么总是不肯信任我?”沈久安感叹了一声,“除了那件事,我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陈季薇立刻张牙舞爪,“难道那还不够么?” “我才是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沈久安,是你违背我们的协议在先的?”陈季薇冷哼了声。 沈久安默然无语。 “知乐的事呢?”陈季薇又问,“找到了么?” 沈久安愣了愣,这段时间忙着其他的事,差点把知乐这件事给忘了。 陈季薇看着他忽然沉默的模样,忽然明白了,“沈久安,你该不会是忘了这件事了吧?” 她气恼不已,“沈久安,一而再,再而三,你说过的话,自己难道都不记得么?” 看着陈季薇气咻咻离开的模样,沈久安低叹了口气。 把阿银叫来,阿银却有些为难,“世子,眼下我们人手不够,若是再分派人手去找知乐的话,估计,比较紧张。” 听着阿银的话,沈久安默然无语。 眼下人手不够,他又何尝不知道? 可知乐这件事,却也放不得了。 “阿银,这样。”沈久安妥协了一步,“知乐这件事我自己和小舅舅说,让他帮忙找一找,咱们这儿只用找个人负责这事儿就行了,你看怎么样?” 阿银这才松了一口气,“好。” 说完,他又忍不住,“世子,知乐姑娘,一定要找么?” 沈久安捂住心口处,只说了一句话,“一定要找。” “你把这些人参给季薇送过去,她知道怎么做。”缓缓神,沈久安把手头的东西递给阿银,“还有,要你一杯血。” 阿银听了,立刻捂住了手腕,叫道,“上次不过才半杯,这次就一杯?世子,我的血可是很珍贵的!” 沈久安记看了他一眼,“上次只做了二十几颗药丸,这次要一百颗,东西自然要多准备一点。” 阿银捂着手腕,一脸不忿,“便宜那三思了,什么都不出,药方是咱们给的,重要的药材都是咱们提供的,甚至连丹药,都是从我们这儿偷梁换柱的,他平白从景王哪儿得了那么多的好处。” “世子啊,你是不知道,那三思从景王和皇后哪儿得来的银票,全部兑成了现银,砌到相国寺的墙里了。”想到那么多银子,阿银更是心里不爽,“这不是白白便宜三思那老道了么?” “这便宜,只怕送给他,他都不想要。”沈久安唇角浮现一抹浅淡的笑容,“阿银,都弄好后,直接送给刘大夫吧。” 阿银点点头,想到从三思哪儿听来的,关于回春丹的药效,不禁也有些心动,“世子,咱们的回春丹,真有那么大的作用么?” 沈久安并未正面回答,反而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阿银欲言又止,“世子,我觉得,效果好像还是挺好的。” 沈久安再看看过去,“那我给你,你敢吃么?” 阿银立刻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世子,那还是算了。” “这不就很容易理解了么?”沈久安唇边浮上来一句冷笑,“这回春丹,短时间之内,却是有效果,甚至还能提神醒脑,让人心情愉悦。” “吃的时候短,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 “就怕吃的时间长了,到时候,精神恍惚,丹药成瘾,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沈久安淡淡的说道,“所以,送给你,你敢吃么?” 阿银再次用力的摇摇头,连忙摆手,“世子,我看还是算了,算了。” 这种东西,根本就很邪恶啊。 想到景王的下场,阿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四月十五,不过转瞬即过。 知乐一直没有下落,纵然有太子帮忙,可知乐,竟然凭空消失了似得。 景王要的一百枚丹药,也不过做成了一半多一点。 阿银把丹药送给三思道长的时候,三思还忐忑不已,“公子啊,王爷要了一百枚,我却只给了六十八枚,做不到的话,景王会不会?” 阿银按照沈久安的吩咐,“你担心什么?这丹药,若是多了,就没有这么珍贵了,你只管按着刚刚交给的方式说就行,景王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阿银把丹药送去,宫里也传来了消息,一切都布置好了。 四月十六,皇上六十大寿。 人上了年纪,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活得久一点,皇上身为皇帝,更不例外。 这天,刘长青进宫贺寿之后便直接回了沈府,忐忑不已的问,“久安,皇上会相信景王么?” 沈久安无奈的看着刘长青,“小舅舅,不是跟你交代过么,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不是必要的事情,你不要来我家。” 刘长青被沈久安说的尴尬,“这,这,我来之前告诉别人说我是看望你母亲的。你娘现在身体不好,我总能看看她吧。” 这理由理直气壮到沈久安简直没话说。 “不过。”刘长青又忐忑不已道,“久安,你确定真的没问题么?” “没问题。”沈久安看着刘长青,“小舅舅,你要是好奇的话,怎么不留在朝中看外再走?” 刘长青讪讪然,“这个,不是你说我要避嫌的么?” “该避嫌的时候不避嫌,不该避嫌的时候你倒是记得听清楚。朝中那么多人,不都听着的么,你避嫌干什么?”沈久安斜眼看着刘长青,“小舅舅,你脑子糊涂了么?” 刘长青面色愈发尴尬,“这个,久安……” “舅老爷,你就回去吧。”阿银在旁边笑着催了一句,“这件事世子不让你插手,也是为你考虑。” 刘长青这才离去。 少了刘长青在一旁聒噪,沈久安微闭着眼睛,继续思考下一步该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陈季薇从外面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桌案上的那株蔷薇话,红的耀眼,绿的滴翠,依然开的灿烂夺目。 沈久安闻声抬头,却又顺着陈季薇的眼神看过去,眼神多了些柔软,“季薇,你怎么来了?” 陈季薇神色还有些恍惚,轻咳了一声,还没来及说话,知画就在一旁笑嘻嘻的插嘴,“夫人叫姑娘喊你过去吃饭。” 陈季薇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轻斥,“知画,就你话多。” 知画吐了吐舌头,站到了一旁。 沈久安心里一闪而过的失望,随即又笑,“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走吧。”陈季薇迅速朝他点点头,“若是收拾好的话,就出发吧。” 沈久安低笑一声,看了眼桌案上的蔷薇话,迅速的跟上了陈季薇的脚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沈久安无奈道,“季薇,我不追你,别走那么快,对身体不好。” 一听对身体不好,陈季薇下意识的脚步一僵,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沈久安已经赶了上来,笑眼弯弯,“最近好点了么?他乖不乖?” 陈季薇心知,沈久安问的是孩子。 可别扭的感觉,却依然挥之不去,“他很乖。” 沈久安笑容更大,“那就好。” 看着他的笑容,陈季薇总觉得刺眼,“还没确定孩子是不是你的,就就这么开心?” 沈久安对她的挑衅,只当是孕期一种特殊的情绪变化,他已经问过刘大夫了,一些女性才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情绪上的确会有变化。 心里有了这个认知,对陈季薇情绪上的变化,沈久安就更不在意了,“季薇,孩子是不是我的,我很确定。” 可以扫视了一番陈季薇的身体,沈久安的声音更低,“你的身体,我还不了解么?” 陈季薇悄悄的红了耳根,立刻的往四处看,却只见阿银和知画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浑然入定的姿态。 懊恼的感受到那抹热意,她下意识的往前快走了几步,却被沈久安一把拉住了手,“季薇,都有孩子了,就不要矜持了。” 陈季薇恼了,一巴掌拍开沈久安的手,“你动手动脚干什么?” 眉宇间的娇憨,恍若让沈久安一瞬间回到了两个人初次相识的时候。 沈久安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你怕被娘知道?” 陈季薇一脸,你这不是废话么的无奈。 纵然被陈季薇这幅面容千百次的伤过,可如今再看,依然觉得,心里未结疤的伤口微微的疼。 “季薇,我答应了你,不会告诉娘的,你放心。”沈久安眼神暗沉,“这件事一定做得到。” 陈季薇刚想出言嘲讽,却见永宁侯忽然匆匆大步过来。 看到沈久安,猛地甩上去了一耳光,“孽子!” 不光是沈久安,还有陈季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给打蒙了。 “爹?”沈久安捂着半边脸,看着怒气冲冲的永宁侯,皱起了眉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侯爷翻脸 永宁侯神色可怖。 “就是因为你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才会这么打你。”他一脸冰寒,“沈久安,你究竟知道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沈久安冷静的看向陈季薇,“你先去找娘,爹这里有我。” 永宁侯的瞳孔猛地一缩,“你还想告诉你娘,让她也为你担心么?” “爹你误会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娘。”沈久安抬头,静静的和永宁侯对视。 陈季薇也皱起眉头,“爹,久安是大人了,不管怎么说,你打他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这件事没你插嘴的份儿。”永宁侯忽然把矛头指向陈季薇,“如果不是你嫁了进来,我们沈家还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我和沈久安的谈话,由不得你插嘴。” 这话不客气至极,陈季薇当场就冷了脸,“侯爷,这话慎言,当初可是娘亲自让媒婆去提的亲。” 永宁侯冷冷的看着她,“你伤了长乐,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沈兴宗果然没忘了这件事。 陈季薇下意识的呼吸一滞,或许是这段时间,看多了他对沈夫人的痴情一片。倒是叫陈季薇险些忘记了,这人曾经是多么的独断专行。 陈季薇捋了捋袖子,干脆道,“既然侯爷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当面锣,对面鼓,一次性把这话说清楚。” 看了一圈,陈季薇开始看向他们中脚程最快的阿银,不客气的直接吩咐,“阿银,你去告诉娘,就说我和世子这会儿都有事,过不去,改日再一起去向娘赔罪。” 说完,又冷冷看向四周,“今日这事儿,不许透露出半分,否则,割了舌头挖了眼珠,就别怪沈世子翻脸无情了。” 沈久安听的苦笑,这话明明是季薇说的,她却按在自己头上,好么,得罪人的事情,都让自己做了。 沈兴宗也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闻言冷笑一声,却并未多说什么。 陈季薇大大方方的和永宁侯对视,她早就知道,这个名义上的爹看自己不顺眼,这会儿听到他这么说,倒是毫不意外。 沈兴宗倒是惊讶的看了陈季薇一眼,他在军中浸淫多年,一身煞气,别说是女人,就算是寻常男人都不一定经受得住,而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人,居然有和自己对视的本事。 永宁侯冷笑一声,“有点意思。” “侯爷。”陈季薇不客气的开口,“既然这样,咱们就一次性的把话说清楚了。” 沈久安看看爹,又看看陈季薇,只说了一句,“跟我来。” 来到沈府的密室,沈兴宗也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弄出来的这个东西?” 看他的神色,沈久安顿时确定,沈文元说的果然是真的。 把沈文元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沈兴宗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点,“也是,他们毕竟是沈家的血脉,放他们去丹东,总比在外面被糟蹋了强。” 沈久安冷冷一笑,他之所以把沈文元和沈庆忠兄弟两人安排到丹东,未尝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听爹说出口,却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看着沈久安的不悦的脸色,沈兴宗登时拉下了脸,“久安,平时你不管做什么,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你,可今天这事儿,你居然不跟我商量就自己做主了?” “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儿?”沈兴宗面色难看,“你这么做,难道不是把我们沈家放到了火上烤么?” 沈久安看着他,脸上浮起一抹奇异的笑,“你知道了?” 沈兴宗气急败坏,“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回春丹,的确是咱们沈家的不传之秘,可历年就只有家主才知道,除了我,这世上就只有你了。” “你腿受伤那年,为了给你止疼,曾经用过一次。”沈兴宗咬牙切齿,“没想到,你那个时候居然就记住了。” 沈久安冷冷一笑,“爹你怀疑的到时准,一下子就怀疑到了我身上。” “废话。”沈兴宗气急败坏,沈府是有回春丹不假,可这回春丹,全都是用在战场上。 将士们深受重伤,疼痛难忍的时候,才会偶尔用上一颗。 回春丹里最重要的一位药材就是陀罗花,这东西可以麻痹人的身体,在战场上的时候,可以让受伤的将士们减少痛苦。 可也正是这回春丹,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这东西,成瘾。 沈夫人当时从丹东地区回来,因为腹部的伤口难忍,所以用了一颗。 没想到,只一次,就被沈久安给惦记上了。 “孽子!”想到这个,沈兴宗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毁了沈家!” 陈季薇早已从阿银哪儿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此刻皱着眉头站在一旁,听到沈兴宗的话,凉凉的开口,“你说的是那个沈家?” 沈兴宗愣了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生平头一次,陈季薇搬出了自己的身份,“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久安只要没有休了我,我一日都是永宁侯的世子妃,一日就有说话的份儿。” “侯爷,你说的那个沈家,早就倒了。”陈季薇不客气的开口,“现在,只有这个沈家。” 沈兴宗愣了愣,随即道,“你伤了长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娘的事情后来想了。”陈季薇干脆的说道,“当时情况危急,虽然我记不太清楚了,可也很清楚的知道,当时我的目标,并不是娘。” “侯爷,我如果是你,就会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陈季薇干脆的开口,“以前不是想说,是因为娘失忆了,到底跟我有关系。娘回来之后不想说,是因为娘的身体还没有大好,不想让她因为这件事而操心。” 陈季薇轻嘲,“本来,今天我就是去向娘求证的。” 她从容又镇定,“娘上次受伤,的确跟我有一定关系,可却绝对不是我的错。” 想到当日永宁侯钢箍一般的手,陈季薇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至于我的错,早在侯爷快掐死我的时候,我就还清了。” “更何况,娘后来我也治了。”陈季薇看向沈久安,“若说我有错,也应该足以弥补了。” 她的眼神看的沈久安心里一凉,“季薇?” 陈季薇摇摇头,忽然便明白了,她是什么时候决定和沈久安和离的呢? 不是在刚来的时候,也不是在得知沈久安骗了自己之后。 而是当时自己被沈兴宗攥在手心,他却无动于衷的时候。 陈季薇眸光冷了下来,“侯爷,我说的句句属实,不相信,你可以去问问娘。” “长乐才刚刚痊愈。”沈兴宗皱起眉头,“你让我用这件事去烦她?” 陈季薇听一阵冷笑,“不去烦她,你就来找我的麻烦么?”看了眼沈久安,发现他也紧皱着眉头,不知是在对自己的话不满,还是对永宁侯的话不满。 “侯爷,我话已至此,这件事,就算是你和沈久安布查清楚,我也一定会查清楚的。”陈季薇干脆利落的收尾,“我的话说完了,你们随意。” 沈兴宗和沈久安的神色,多少都有几分尴尬。 深深的看了眼陈季薇,沈久安神色莫测,“季薇,这话你应该早一些告诉我的。” “不用。”陈季薇冷声拒绝了他,“你有什么话还是赶紧跟侯爷说吧,娘还在等着我们。” 听着陈季薇的称呼,沈久安心底无奈的轻叹了声。 今日这事儿,到底是爹莽撞了。 沈兴宗听陈季薇说完,莫名觉得气势低了不少,看着沈久安的时候,也没了个刚开始的盛气凌人。 沈久安眼神颇冷,看着沈兴宗,“爹,刚刚季薇的话你也听到了,娘还在等着我们,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沈兴宗眉头一挑,“你就这么跟你爹我说话的?” “我只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你这么生气。”沈久安神色清冷,看了过去,“不就是回春丹那件事么。” 沈兴宗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气急败坏起来,“如果不是今天我上朝给皇上贺寿的时候见到了景王的贺礼,我都不知道,你居然瞒着我这么大胆。” “你不是也同意支持太子么?”沈久安看过去,“既然你也同意,景王送什么寿礼,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沈久安说的不客气,沈兴宗稍愣了片刻,“就算是我支持太子,可,你也太,太!” 他吞吐了好几下,都没找到适合的形容词。 沈久安眼神冷淡,“太怎么样?” “爹,你是征北大将军,如今怎么胆小了?”他神色微微嘲弄,“不过是回春丹,要不了皇上的命,你又何必那么紧张?” “你大胆!”沈兴宗一生忠君,听到沈久安的话,立刻呵斥,“久安,你这是为人臣子应有的态度么?” 沈久安不耐烦了,“爹你总是这样。沈家人那么对我和我娘,你口中说着对娘好,可到底也没真正的表态。景王和太子之间,皇上必定会选一个,你既然已经决定了站在太子这一边,那么对付景王,你应该拍手称快才是。” “皇上是太子的爹,太子都同意的事,你又急什么?”沈久安这话毫不客气,沈兴宗一张脸顿时僵住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沈夫人的猜测 看着无语的沈兴宗,沈久安又道,“你有指责我的功夫,倒不如把今天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都说一遍。” “有你这样跟爹说话的么?”不知为何,沈兴宗有些心虚,再也没了刚开始来的时候的气势汹汹。 沈久安平静的看着沈兴宗,“那你有你这样是非不分的爹么?” 他唇边冷笑更深,“当年,如果你对我和娘可以表现出该有的回护,二叔一家也不会那么嚣张,老妇人也不会那么将娘不放在眼里。” “吃一堑长一智,爹,你却总是记不住。”沈久安不客气道,“今天,应该是我问你,而不是你来问我。” 沈兴宗眉头紧拧。 陈季薇是时候的在旁边加了一把火,“沈久安,你还跟侯爷说什么?他心里装着家,装着国,却唯独没有装着你。” “大胆!”沈兴宗暴喝一声,“我是长辈!” 陈季薇弯了弯嘴角,正要说什么,阿银却匆匆从外面进来,“世子!” 进了屋,这才看到永宁侯,愣了片刻,“侯爷也在啊,侯爷好。” 沈兴宗冷哼一声,算是回答了。 阿银看看他,又看看沈久安,走到沈世子跟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沈兴宗重重的又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偷偷摸摸说话算什么样子?” “爹,你确定要听么?”沈久安看了他一眼,“阿银,那你直说。” “其实侯爷应该也知道。”阿银摸了摸鼻子,“毕竟侯爷当时也在场。” “景王给皇上进献的回春丹,皇上很高兴。”阿银神色间难掩雀跃,“世子,咱们成功了。” 沈兴宗脸色黑如锅底。 沈久安瞟了他一眼,“好,按计划行事。” 再也听不下去,沈兴宗连忙问,“久安,你们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 沈久安看了他一眼,却没吭声,又问阿银,“咱们只给三思道长了六十余枚回春丹,景王是怎么处理的?” “景王这人真高。”阿银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他只取了一个整数,说是皇上今年六十大寿,特地进献六十枚回春丹,岁岁回春,年年万岁。” 陈季薇的嗤笑声毫不掩饰,在她穿越来的时代,科技已经如此发达了,尚且不能解决人的寿命问题,又何况是大雍呢? 或许是觉察到了陈季薇笑声里的深意,沈久安在一旁道,“人心总是贪婪的,皇上更不例外。” “久安,你可不能胡来。”沈兴宗在一旁警告道,“这件事,一步错,步步错,你可要小心一些。” “你放心,我会的。”沈久安背对着是永宁侯,脸色冷淡,“这件事,成了就好,如果一旦不成功,也全凭我一个人担责任,沈府、还有爹,你们概不知情。” 沈兴宗神色复杂的张了张嘴,却最终没吭声。 去画梅院的路上,沈久安沉默半晌,“季薇,今天谢谢你。” 沈久安并未明说,可他明白,自己的意思,陈季薇懂。 陈季薇过了一会儿,才语气凉薄的开口,“不必谢我,原本,我也不是为了你。” 画梅院里,看到陈季薇和沈久安,沈夫人的脸色才松弛下来,“你们去哪儿了?这都等了小半个时辰了,菜我都让下人热了一遍了。” “我们就在沈府,路上想起忘带了东西,再说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能丢了不成?”陈季薇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娘,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沈夫人打开锦盒一看,里面都是今年新做的胭脂水粉。 “娘,这是栀子粉。”陈季薇含笑道,“取得栀子花的花蕊,和入花瓣精制而成。” “栀子花开了么?”沈夫人用银勺子挑了一点,指尖捻了捻,放在鼻子下面一闻,馥郁的栀子花香味儿冲鼻而来,更难得是,这花香虽然浓郁,却不刺鼻,她惊喜的抬头,问道。 陈季薇笑着摇摇头,“这是倚梅院里的温房里新开的栀子,花房不比外面,产量有限的很,我让人收集了半个月的花蕊和花瓣,总共才做出来这么一小盒儿。” 沈夫人闻言,更是惊喜。 东西虽然不甚珍贵,可难得是这份儿心。 “就只有这么点东西,你送来给我做什么?”沈夫人埋怨道,“你年纪轻,留着自己打扮打扮才是。” “我现在用不着。”陈季薇随口答道。 是沈夫人顿时疑惑,“怎么会用不着呢?” 因为,有孩子了啊……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来,陈季薇忽然意识到,现在是在沈夫人面前,立刻生生转了理由,“因为,我还有其他的粉啊,这个栀子粉,就先给娘用吧。” 沈久安清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沈夫人并为觉察到异状,欢喜的收下了陈季薇的东西,然后便招呼着沈久安和陈季薇坐下,“久安,薇薇,娘让人做的,都是你们喜欢吃的东西。” 陈季薇看着桌子上的东西,酱肘子,香酥鸭,的确,都是她以前爱吃的东西不假。 可现在,怀了孕的陈季薇早已变了胃口,看到这些大油大荤之物,喉头一堵,险些吐了出来。 “快吃啊。”沈夫人夹着一块儿肘子,亲自送到陈季薇的盘子里,“季薇,你最喜欢吃的。” 看着笑眯眯的沈夫人,陈季薇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有胳膊肘捣了一下沈久安,陈季薇陪着笑,“娘,我这两天吃坏了肚子,胃口不好,吃不下这些油腻的,有清粥小菜么?一点清粥小菜就行。” 沈久安低着头,眼底慢慢浮现一抹笑意。 沈夫人疑惑的看过去,“是么?严不严重啊,我找大夫给你看看。” “不严重不严重。”陈季薇连忙说,“休息两天就好了啊。” 沈夫人难掩失望,“专门做给你吃的,我失忆的这段时间,对你照顾不周,娘心里很是愧疚。” 陈季薇一听,硬着头皮吃了一口,油腻的口感立刻充满了口腔,嗓子一热,当着沈夫人的面儿,没忍住干呕起来。 沈夫人惊疑不定的看着陈季薇,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可能,她掩着嘴,惊喜的说道,“季薇,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某种程度上,沈夫人真相了。 可陈季薇却心里一抖,面色大变。 沈夫人细细的观察着,忍不住又笑着问,“薇薇,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这么大的反应?该不会是真的有了吧?” 陈季薇哪儿能承认,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不会不会,怎么可能!” 可她越是摇头,沈夫人的笑容就更甚,“你看看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娘猜对了吧。” 陈季薇心里几乎吐血。 当着沈夫人的面儿,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可眼下她越描越黑,一时再也不敢开口了。 就在陈季薇进退两难之际,沈久安清淡的声音忽然响起,“娘,你吓到季薇了。的确是因为她这两天不舒服,不是有喜了,你别乱猜了。” 沈夫人连忙追问,“你确定?” 沈久安点点头,“娘,我很确定。” 顿时,失望之色涌上,沈夫人的脸上顿时失了光彩,“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就拉着陈季薇的手,“薇薇,娘跟你说,有了好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啊。” 沈久安接过话茬,“娘,放心吧。” 陈季薇在一旁,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陈季薇也连忙给沈夫人夹了菜,一边夹着菜,一边又问,“对了,娘,我和久安也想问你一件事。” 沈夫人含笑道,“什么事儿?” 陈季薇看看沈久安,见他没反应,这才开口问道,“是这样的,娘,还记不记得你在沈府的时候,被我不小心刺伤的那次?” 沈夫人放下筷子,正色道,“记得,季薇,那不是你的错。” 陈季薇连忙又问,“娘,你还记得么?原本你离我起码还有三步远,是怎么到了我身边的么?” 沈夫人刚听完,便摇了摇头,“这我就不记得了。” “娘,你再想想。”陈季薇的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原本以为,沈夫人恢复记忆之后,还会想到什么。 沈夫人缓慢却坚定,“娘是真的不记得了。” 陈季薇还要说,沈久安却忽然在桌子下拉了拉陈季薇的衣袖,“季薇,娘既然不记得了,咱们就别问了。” 从画梅院出来,陈季薇惦记着这事儿,立刻问,“沈久安,你为什么不让我问下去?” “我总觉得,娘好像有事情瞒着我们似得。”陈季薇皱着眉,想到沈夫人当时的语气,她反应的太快,也太平淡了。 沈久安笑着调侃,“你不是也有事瞒着娘么?” “一码归一码。”陈季薇拧眉,“沈久安,等过些日子有空,一定得查一查。” 沈久安眼风扫过来,“你放心,敢陷害娘子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 陈季薇脸色一烧,埋怨道,“沈久安,你不忙了么?上次你让我帮你弄人参,我还没来记得问你怎么回事呢。” 沈久安上次让阿银给她送去一匣子人参,又说世子知道她该怎么做,想了许久,陈季薇才隐约明白,世子是想用自己的生机之力。 “你娘你都不舍得我救,却把生机之力用在一盒子人参上?沈久安,说你没点打算,我都不相信。”陈季薇斜着眼看他,问道。 第一百六十章 陪陪你 沈久安微微一笑,“你猜猜看。” 陈季薇撇嘴,这件事还用猜么? “景王也真够倒霉的。”陈季薇轻叹了声,“碰上了你。” “碰上他,才是我的倒霉。”沈久安脸色暗沉了几分,“季薇,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行么?” 说完,看了眼陈季薇,又道,“景王这个人,心思深沉,永宁侯府早已和景王结下了梁子,眼下景王还不能奈何我们。可一旦有朝一日,景王得势,第一波收拾的人中,就必定有永宁侯府。” 沈久安眉头紧皱,“季薇,你曾后悔嫁给我么?” 陈季薇毫不犹豫的点头。 沈久安苦笑一声,“季薇,我有时候,也后悔娶了你。” “为什么?”显然,只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把危险带给了你。”沈久安看着她,“我担心,自己不能保护好你。”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沈久安神色清淡,“我时日无多,却总担心不能保你周全。所以,剩下的时间里,拼了命的,也想多做一点。” 陈季薇心里一震,沈久安和景王对上,居然也有自己的原因么? 猛地摇头,把这个可笑的理由赶出脑海,陈季薇轻哼了一声,“沈久安,别开玩笑了,你之所以和太子联手,不过是你的秉性使然罢了。景王得罪过你,得罪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沈久安琉璃似的瞳孔,温和的注视着她,“你也得罪过我,可看到有什么不好的下场了么?” “你的花言巧语对我没用。”陈季薇眉头紧皱,“沈久安,你有话直说。” “没什么。”沈久安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季薇,你信不信都好,总之,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万事小心。” 说完,又叮嘱了一句,“朝中即将有大动静,若是你没事的话,可以在房间里找绣娘学习女红,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派人告诉我,我让人给你。” 陈季薇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却有些悸动。 沈久安这人她知道,平时不是这么事无巨细的人,可他却把事情交代的这么清楚…… 不禁反问了一句,“现在的情势,很严峻么?” “会。”沈久安看了她一眼,似乎很高兴听到陈季薇问这个问题,“景王献了回春丹给皇上,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皇上高兴,少不了景王的好处。” “而永宁侯府,眼下和景王不对盘。”沈久安耐心的说道,“所以,一切都要谨小慎微。” 陈季薇认真的点点头,忍不住又问,“沈久安,知乐你到底找了没有?她真的很重要,你不知道么?” “我也一样着急。”沈久安低叹口气,知乐是在从南疆回来的时候,忽然被人劫去,动手的人行动干脆利落,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来,大雍这么大,沈久安就算是想找,也找不到知乐的踪迹。 看沈久安的神色不似作伪,陈季薇这才终于相信,“知乐的下落,你是真不知道?” 沈久安苦笑了一下,“季薇,难道我会骗你不成?” 陈季薇凉凉的看了她一眼,“难说。” 和沈久安不欢而散之后,为了避免沈夫人再叫自己去吃饭,陈季薇称病不出去,窝在房间里一连好几天。 知书看不过去了,“姑娘,你现在吃吃睡睡,都胖了好几斤了,你知道么?” 陈季薇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春困秋乏,天气正好,她也不是故意要这么困的。 “没事儿出去走走啊。”知书劝道,“姑娘,趁你现在身子还不算太显眼,还能出去走一走,若是过些时间,岂不是都知道了?” 知书这话倒是说到了陈季薇的心坎里,纵然身上懒洋洋的不想动,可对外面,到底产生了一丝期待。 想到沈久安交代的话,陈季薇想了想,又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心知陈季薇问的是什么,知书找了知画过来,知画性格活泼张扬,喜欢外出,简单的小事也被她描述的活灵活现,“姑娘,咱们府上没之前那么热闹了,倒是景王府,日日都摆了宴席,门前车水马龙的,都以从景王哪里得到一粒回春丹为荣呢。” 回春丹? 听到这三个字,陈季薇愣了片刻,“这东西不是贡品么?景王敢私藏?” “景王是不敢私藏,可他能以这东西做噱头啊。”知画晃了晃脑袋,“满京城的人都在说,这回春丹神奇极了,景王曾今找了五个街头流浪的老人回去试药,现在,这五个老人也成了京城里的体面人呢。据说,还被皇上召见过。” 陈季薇知道内情,闻言也不禁惊讶,“这回春丹,真的有用?” 知画神神秘秘的开口,“姑娘,我听人说,回春丹真的有回复青春的功效,听说皇上吃了之后,鬓角的白发,都变黑了呢。” 陈季薇听的嗤笑,“皇上的头发,是宫廷秘闻,若是能轻易被你知道,还要那紫禁城和禁军做什么?” “不过,那几个老头便年轻了,倒是真的。”知画老老实实道,“那几个老头看见的人可多了,总不会是假的吧。” “这件事说不好。”陈季薇轻轻摇了摇头,“不过,知书知画,不管外面再怎么说这件事,也不管是再府中还是出了沈府,都不可以议论这件事,明白么?” 看陈季薇一脸慎重,虽然不太明白原因,知书和知画还是点了点头,“姑娘,我们知道轻重的,你放心。” 陈季薇轻叹口气,事情发展到现在,也唯有谨慎小心的行事了。 知画看着陈季薇,小心翼翼的问,“姑娘,那这样的话,咱们还出门不出了?” 知画渴望的眼神,看的陈季薇心里也跟着一动,“出,当然要出。” “不过,还得先跟世子说一声。”陈季薇看了眼窗外,透过窗子一角,正好可以看到沈久安的书房,“你问他,出门有事没有?” 知画不等知书答应,抢先一步回答,“姑娘,我去问。” 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知书为难的开口,“姑娘,眼下情势紧张,我看咱们还是别出去了吧。” “没事的。”陈季薇不甚在意道,“好久没出门了,你们也都闷坏了,正好,我也出门透口气。” 不多时,知画便小跑着回来,“姑娘,世子同意了,还说,他也要一起去。” 陈季薇愣了愣,沈久安也去?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陈季薇的心里漫上一股暖意,沈久安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去,这个理由,陈季薇懂。 瞧着陈季薇的神色,知画惴惴不安,“姑娘,你是不想让世子跟我们一起?不如,我去回绝了世子?” “不用了。”陈季薇开口,拦住了知乐,“沈久安要去,就让他也跟着好了。” 知画这才放心,露出了个雀跃的神色,“太好了。” 沈久安的效率很快,陈季薇才刚说了想出门走一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有马车停在了倚梅院的门口。 “世子妃,世子叫我来叫你。”阿银笑嘻嘻的说道,“咱们走吧。” 陈季薇刚想开口,却见知画已经背着一个小包裹进来了,“姑娘,东西为我都已经收拾好了。” 阿银坐着,荡着腿又笑,“世子妃,你身边的侍女动作好麻利哦。” “平时也不见你慌张,一听要出门,就这么慌了?”知书揶揄的从知画的手中接过背包,又放了东西进去。 知画有些害羞,“知书姐,你就别笑话我了。” 沈久安和陈季薇乘坐同一辆马车,知书和知画很有眼色的坐上了后面的那辆。 沈久安在马车里,撩开了车帘,手里拿着一册东西在看什么。 “你既然忙,为什么还要跟我一起出来?”陈季薇看着他问道。 沈久安抬眼,柔和的春光从车窗洒进来,他的目光却比春光还要柔软,“知道你出门,所以总想陪陪你。” 陈季薇撇开头,最近她很不喜欢和沈久安单独相处的感觉,让人觉得异常别扭。 好在,沈久安真的挺忙的,手头带着一堆的东西,还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 陈季薇终于确定,沈久安说的是真的。 看他写的认真,陈季薇也闭上眼睛,从相国寺回来之后,她每天都要多打坐一个时辰,修炼出的生机之力,一部分供给给腹中的孩子,另一部分则被她储存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心不在焉,直到马车入了京城中最繁华的朱雀街的时候,也没察觉。 忽然,马车一个咯噔,停了下来。 陈季薇体内的循环立刻中断,她猛地睁开眼睛,“怎么回事?” 圆睁的杏眼带着惊讶,陈季薇下意识看向车帘,不知什么时候,车帘已经被拉上了。 沈久安轻咳一声,“看你好像睡着了,所以就把帘子拉上来了。” 陈季薇这才反应过来,身上披着一个大氅。 “我没事。”陈季薇摇摇头,伸手想要掀开车帘,却又被沈久安一把按住。 略显昏暗的车厢里,沈久安目光沉静,“我来。” 只一瞬间,陈季薇就明白了他这么做的用意,马车突然停下,外面又没听到车夫的声音,沈久安这是怕外面出什么意外。 陈季薇心中微暖,看向沈久安,却没有松手。 直到马车帘子,忽然被人一把拉开,“世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小鬼难缠 陈季薇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的眼前一黑,下意识的收回手,遮住了眼睛。 手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沈久安看向车门,不悦的皱眉。 “你来干什么?” 阿银笑嘻嘻的,他刚刚拉开门帘的一瞬间,刚好看到世子和世子妃手牵着手的样子,立刻捂住眼睛,“世子,我什么都没看见。” 只是阿银虽然嘴里说着什么都没看见,捂着眼睛的手却分开了好大的缝隙,瞪着眼睛往马车里看。 他这模样,让陈季薇哭笑不得。 沈久安啪的丢过去一本书,“马车怎么突然停下来了?什么事?” 说到正经事,阿银这才松了手,“世子,我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半条朱雀街的人都围过去了,马车被堵在这里了。” “不知道什么事儿?”沈久安微微皱眉,“没打听出来么?” “隐约听到什么招亲什么的。”阿银嘟囔着,“真是的,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招个亲而已,这么大的场面。” “是么?”陈季薇却忽然来了兴致,“走,咱们去看看。” 要回去的话顺势咽下,沈久安在陈季薇兴致勃勃准备下车的时候,朝阿银使了个眼色。 阿银忙不迭的点头,伸手想要扶住陈季薇。 然而陈季薇却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动作堪称矫健的下了马车,阿银看得倒吸凉气,“世子妃,你可还……” 阿银没说完,就陈季薇立刻愣了他一眼,“你闭嘴。” 严厉的语气让阿银抖了下,埋怨道,“世子妃,你这么厉害干什么?” 扶着沈久安下来的时候,还在小声给沈久安告状,陈季薇在旁边冷哼一声,知画比他们下马车的要早些,看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小跑过来,扶住了陈季薇。 “沈久安,阿银既然对我有些不满,不如,就让他先回去吧。”陈季薇先发制人,对沈久安说道。 沈久安欣然答应。 阿银见势不妙,立刻朝陈季薇求饶,“世子妃,我错了。” “错哪儿了?”陈季薇眯着眼睛,看向阿银。 “我……”阿银转转眼珠子,“错在我不会说话,我还朝世子告状了,世子妃,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只是口中说着求饶的话,眼睛却滴溜溜的转,样子精明好笑极了。 陈季薇没绷住,笑了出来,“行了行了,逗你的。” 和阿银一边说笑,一边往里面慢慢走,他们对所谓的招亲没什么兴趣,只是阿银少年心性,闹着想要去看看热闹,陈季薇难得出来,也觉得心情放松。沈久安看着他们笑着闹着,心中只觉从未有过的放松,于是也就由着他们胡闹。 几个人慢慢的往前走着,谁也没注意到,离招亲的地方,越来越近。 “咱们就在这儿看吧。”沈久安忽然道。 他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酒楼,“去二楼要个雅间,不比在这儿看强的多?” 陈季薇顺着沈久安的手看过去,眼前一亮,果然是个好地方。 只是,刚走到酒楼前面,就被店小二霸气的宣布,“里面已经满了,客官请去别处吧。” 陈季薇顿了顿,笑道,“这是仗着生意好了,不把客人当回事了?” 她声音不不小,小二听的立刻变脸,看她是个女人,忍不住讽刺,“哪家的姑娘夫人啊,不在家待着,出来抛头露面?” 阿银一听恼了,立刻上前一步,“你怎么说话的?” 小二看阿银气势汹汹的模样,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之后,仗着这里人多,和阿银竟也扛上了,“怎么,想打人不是?谁知道你是这女人什么关系,站出来替她说话。” 阿银平时只是顽皮些,从没有见识过市井小民骂人的本事,听到小二的话之后,脸色一红,提着鞭子就要上。 小二一看,立刻嚎叫,“杀人了啊,杀人了啊,有人居然在凤仙楼杀人了啊。” 朱雀街本就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今天这里又有招亲,半条街的人都聚集在这里,小二声音大,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阿银脸色涨红,“让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小二却躲在凤仙楼门口的柱子后面,一边满脸无赖,一边继续大喊大叫。 “世子!”阿银急了,“这个人太坏了。” 沈久安轻轻的拨开阿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神色平静,沉着道,“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小二是个泼皮无赖,看到沈久安满身贵气,倒是和刚刚的阿银不一样,一时也不敢造次,转了转眼珠子,“我们掌柜的不在。” 陈季薇拧眉看着他,同样是动心思,阿银就是纯挚可爱,可这个小二,却是贼眉鼠眼。 “算了。”陈季薇拉了拉沈久安,她已经彻底对这里倒了胃口,“回去吧,酒楼这么多,没必须要一定要来这里。” 沈久安反手握住陈季薇的手,看着店小二,沉声又问了一遍,“我再问你,你们掌柜的呢?” 店小二看沈久安坐在轮椅上,又听到他追着自己问,脸色一红,“你这个瘸子,你管我们掌柜的在哪儿?这可是凤仙楼,就算你来了,你吃得起么?” 小二这话不客气。 围观众人,有些眼尖的,已经认出了沈久安,听到这话,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世子是什么人? 他是个瘸子不假。可如今的他,又有谁敢小看? 从年初沈家遭逢巨变,永宁侯带着沈夫人远去丹东,沈世子就一力撑起了沈家。肃清了家风,沈家的产业,在沈世子的手里,不过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就翻了一番。 谁敢小瞧沈世子?! 人群之中,有人嗤笑了一声,“你这黄口泼皮胆大包天,你面前的这位爷,别说吃不吃起你们凤仙楼的饭菜,只怕十个凤仙楼,人家也能买得起。” 小二惊疑不定的看着沈久安,嘴硬道,“一个瘸子,哪儿能这么厉害?” “世子,我去抽他。”阿银咬着牙,侮辱他可以,三番两次侮辱世子和世子妃,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却有人比阿银的动作更快,凤仙楼的老板原本在楼里休息,听到这个事儿,险些一头从楼上栽倒下来。 衣服都来不及穿整齐,凤仙楼的刘掌柜匆匆忙忙从楼上下来,却刚好听到了小二最后一句话。 “啪!”的一声,刘掌柜狠狠的甩了小二一巴掌,“你还不给我闭嘴!” 刘掌柜喘着粗气,颇有些声嘶力竭的意味,“你以为你是谁?!还不赶快给沈世子道歉!我撕了你的嘴!” 刘掌柜又惊又怒,看着似笑非笑的沈久安,只觉眼前发黑。 沈世子是什么人?一己之力,颠覆了是整个沈家二房,以前风光的要命的沈家二房的两个公子,如今早已在京城销声匿迹,说不是沈世子干的,都没人相信! 而自己这个不长眼的小舅子,居然得罪了沈世子? “呸!”刘掌柜踹了刚才壮似熊此刻怂成狗的小二一脚,“我瞎了眼,才会同意你姐让你来凤仙楼,你连个小二都干不好,还不赶快给我滚过去赔罪?” 店小二膝盖一弯,看着怒火滔天的刘掌柜,眼睛直了,“姐夫?” 又惊愕不已的看向沈久安,“莫非,这人这是?” 刘掌柜轻叹了口气,自己甩了自己几巴掌,小跑着上前,对沈久安陪着笑,“沈世子,对不住对不住,手下人有眼无珠。您里边请,小人让人做了凤仙楼最特色的菜,沈世子,求您赏个脸。” “不必了。”沈久安眼神清冷,看着跪在地上,一脸闯祸衰样的小二,“辱了我也就罢了,可他侮辱了季薇。” “掌柜的,你说怎么办?”沈久安看过去,问道。 清清淡淡一句话,却让刘掌柜出了满身的冷汗,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躲躲,他这坑祖宗的小舅子,到底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 “世子妃见谅。”刘掌柜连忙命人送上来五百两的银票,“小店利润不大,小人又上有老下有小,五百两的银子,世子别嫌弃,原谅我这内弟一次吧。” 阿银的痴笑声,响亮极了。 刘掌柜登时觉得,拿出来的这五百两的银票,烫的跟火烧了一样。 是了,刘掌柜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人,可是沈世子,京城多少地方都是他的产业,他怎么又看得上这区区五百两的银票。 刘掌柜脸如猪肝,拿着银票,收起来也不是,送出去更不是。 沈久安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银票上,目光微冷。 陈季薇却忽然问,“你们夫妻感情不错?” 掌柜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陈季薇指了指地方趴着的店小二,耐心的又问了一遍,“他姐不就是你的夫人么?你们夫妻感情,定然不错吧。” 掌柜的一脸尴尬,“世子妃明察,内弟一向不学无术,他姐求了我很长时间,我才同意让他在凤仙楼来的,只是他大堂跑不好,后厨嫌累又不愿意去,我今天才让他来门口当小二。” 说着,他重重拍了一下大腿,一脸后悔,“可谁知道,刚来第一天,就给我惹了这么大的乱子。” “世子妃……”掌柜的一脸难为,又命人送上来了一千五百两的银票,“银子是不多,世子妃见谅。” 陈季薇瞧着这银票,却就是不伸手接。 第一百六十二章 阿银发威 掌柜的面色大变,想了想,忍不住又道,“世子妃,这银票是不多,可我这内弟,我已经惩罚过了,以后,也一定会关在家中,好生教养。” “沈世子?”刘掌柜又看向沈久安,“沈世子,小人,小人才刚刚帮这泼皮还了五千两的赌债,这银子……” “你当我们稀罕你的银子?”阿银斜了刘掌柜一眼,不屑道,“这点银子,我们世子,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刘掌柜苦笑一声,这话倒也是。 “我不要你的银子。”陈季薇开口,声音不大,她指了指那个店小二,“不过,我有个条件。” 看着略带惊讶的刘掌柜,陈季薇低笑一声,“看在你们夫妻二人感情尚好的份儿上,你内弟这事儿,我可以既往不咎。只是,我虽然可以不计较你,但却不能放过他。” 刘掌柜踟蹰道,“这……” “你是同意不同意?”陈季薇眼神微凉,“你可以考虑考虑。” 沈久安是时候的开口,“掌柜的,你可要想好了。” “那你们?”刘掌柜惊骇道,“准备怎么?” “他出言不逊,得罪了我们世子和世子妃。”阿银在一旁怒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刘掌柜还没吭声,店小二却忽然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腿,“哥,哥,饶命,我姐让你照顾好我的。” 这句话成了彻底压倒刘掌柜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定了定神,一把推开了他,冷声道,“这些年,我整日替你擦屁股,你却隔三差五在你姐姐面前哭诉,凤仪楼这么好的声音,可自从你来了之后,生意就成了以前的七成。酒楼里的利润,一大半都被你拿去还了赌债,如果不是你姐姐,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刘掌柜脸上闪过一抹狰狞之色,可见,平时对这个小舅子,也忍得够够的。 那人却指着刘掌柜,“你不举,生不了孩子,我姐姐却无怨无悔的跟着你,你对我好那是应该的,我要告诉我姐,你居然敢这么说我。” 刘掌柜不举…… 不少认识不认识的,听到这秘闻,不由得脸上一晒,怪不得凤仙楼的刘掌柜会这么听媳妇的,原来,还有这么一遭事。 阿银也听的一愣,随即,同情的看着刘掌柜。 刘掌柜声嘶力竭的看着他,“你,你胡说。” 沈久安却忽然张口,“你这人不识好歹,你姐夫那么帮你,你却这么诋毁他,良心何在?” “随意张口,侮辱人的清誉,我看你这舌头,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割了。”沈久安说完,扬声喊了句,“阿银。” 阿银立刻应了声,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在他的指尖滴溜溜的转,看着那人,冷笑一声,朝他走了过去。 刚才还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店小二,此刻却吓得尿了裤子。 阿银手起刀落,一道银光闪过,半截血淋淋的舌头掉在了地上,随即,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刘掌柜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 陈季薇惊讶的看着阿银,他人虽小,可煞气却很重,割人舌头的时候,神色更是淡定的恍如砍菜切瓜一般。 知书和知画平生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惊叫一声,躲在了陈季薇的身后。 知画可怜巴巴的问,“姑娘,你不害怕么?” “又不是割我的舌头,我为什么要害怕?”陈季薇特别坦然,像刚刚那种出言不逊之人,若是在前世,只割个舌头,都算是轻的。 沈久安在旁边,刚巧听到了这句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季薇说的对。” 刘掌柜又是心痛又是痛恨的看着地上的小舅子,颤着手把他扶了起来,“这次,你总改了吧?” “狗改不了吃屎。”阿银擦干净了小刀上的血,冷冷的看着那人,“以后我见一次,打你一次,天王老子来说情都没用。” 刘掌柜轻叹口气,心里一片酸楚,怎么养了个这么个祸害?怎么招惹了这么个灾星? “世子。”阿银走回沈久安旁边,俏皮的朝陈季薇眨了眨眼睛,陈季薇倒是还好,只是知书和知画,却再也无法用以前的眼神来看阿银。 想到以前和阿银说笑时候的情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抖了一下。 阿银看着知书和知画的反应,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吓到了她们,这可是阿银始料未及的。 推着沈久安离开。 所到之处,人群自发的往两边散开,众人皆敬畏的看着沈久安一行人,一边让路,一边窃窃私语。 沈久安皱眉,他并不喜欢这种当众被人指指点点的风格。 可也就在此时,人群中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似笑非笑,“沈世子好大的威风。” 沈久安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子,一身奇异的装束,微眯着眼睛,看不出神色,“沈世子好。” 沈久安凝视这人身上的衣着,“你是苗疆人?” 那人愣了愣,“世子好眼力,在下苗疆昆布。”他笑着对沈久安行了个大雍的礼,“世子有空么?能不能赏个脸,这边请?” 苗疆? 沈久安心里一动,看向陈季薇,“季薇,你累了么?” 陈季薇摇摇头,“还好。” 昆布听到沈久安的称呼,看着陈季薇,笑了笑,“这位就是世子妃了吧。” 陈季薇并不喜欢昆布的眼神,眉头微皱,“正是。” “也好,我家姑娘也请了世子妃一同前往,请。”昆布伸手示意。 “你请了,我就一定得去么?”陈季薇蹙着眉心,“我对你口中说的姑娘,毫无兴趣。” 昆布看着陈季薇,慢慢道,“世子妃,你会感兴趣的。” “季薇,去看看。”沈久安低声说了句。 又对阿银交代,“阿银,你放出暗号,派人一路接应我们。” 阿银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好,那就一起。”沈久安微微颔首,“带路吧。” 昆布一愣,他本是邀请之姿,应当占据上分个,事实上,刚刚他也的确是站在主人的位置,把控着全场。 可沈久安不过几句话,悄无声息的就夺取了整场谈话的主动权,眼下听沈久安的口气,竟把自己当个下人似得。 昆布看向沈久安,却刚好看到对方沉静的眼神,琉璃似得瞳孔似乎能洞察一切似得。 ‘厉害角色’,昆布心里顿时有了成算。 沈久安他们刚跟着昆布走了几步,正想问他这是要把他们带到哪儿,就见昆布大步跨上了刚刚招亲的台子,一把扯下了招亲的横幅,昆布大声宣布,“谢谢各位捧场,我们姑娘已经招到了相公!” 招到了相公? 围观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昆布摘下招亲横幅上的一朵绣球花,塞进沈久安怀里,“姑爷,请吧。” 陈季薇一愣。 沈久安见多识广,见此情景也愣住了,“你这是?” “我们姑娘在这里招亲,静待有缘人,沈世子就是我们姑娘的有缘人。”昆布一改刚刚的冷淡,笑眯眯的说道,“姑爷,请吧。” 这连称呼都改了…… 沈久安把怀里的绣球花送了回去,神色冷淡,“我已经有妻子了,此生,也决不再娶。” 纵然早已打算和沈久安和离,可听到这话,陈季薇的心里也不由得一动。 昆布却听的一愣,拿着塞回来的绣球花,急急忙忙的开口,“我们姑娘可是苗疆土司的女儿,如果谁能娶了我们姑娘,陪送金山一座,银山一座,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围观众人妒恨的看着沈久安,就是因为听说了苗疆姑娘丰厚的嫁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挤破头似得参加招亲,却不想,苗疆姑娘的绣球花,被这突然出现的神世子摘了去。 这会儿又听到昆布说起金银山,不少人都露出了垂涎的神色,立刻就有人喊道,“沈世子,你不要,送给我。” 沈久安并不为所动,带着陈季薇,干脆的转身,“我们走。” 昆布急了,金山银山都打动不了他么? “沈世子,你等等。”昆布又叫道。 看沈久安脚步不停,他心一横,站在沈久安面前,“沈世子。” 沈久安看着昆布,脸色有些不耐烦,“怎么,你还想拦着我?” 昆布一愣,立刻否认,“不敢。” “只是……”迎着沈久安如冰似雪的眼神,昆布硬着头皮,“沈世子,故人相邀,还请见上一面。” 故人? 沈久安冷笑一声,“什么故人?这么故弄玄虚,我看不见也罢。” 说着,又命阿银带着离开这里。 “沈世子,等一等啊。”昆布没想到沈久安居然这么不讲情面,说走就走。 一时情急,也顾不得矜持,张开手臂拦住了沈久安的去路,“沈世子,真的是故人,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久安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没兴趣。” 阿银提着鞭子站定,“怎么,你也想试试本少爷的手段?” 昆布咬牙,正要说什么,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昆布,你让让,我来说。” 第一百六十三章 故人相见 这声音? 陈季薇和沈久安抬头,看过去,一个苗疆装束的女子,蒙着面纱,只有一双眼睛,清澈透亮。 只是这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沈久安。 知画在沉积物背后,小声的说,“姑娘,你看到了么?只盯着世子看呢!” 陈季薇看着她,又看看沈久安,后者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微笑,“姑娘,我们并不认识,更何况我已经有了妻室,多谢姑娘的抬爱。” 昆布看了看沈久安,正想说话,却被那姑娘抬手止住,“我知道沈世子家大业大,不会将小女子家中的金山银山看在眼里,可我对世子一见钟情,还请世子垂怜。” 说着,又对沈久安行了个大雍的礼仪,“小女子名叫阿萝。” 陈季薇冷眼旁观,这女子虽然是苗疆女子,可说话行动间,和一般大雍的女子,也并无二致。 知画轻轻的呸了一声,“真不害臊!什么对世子一见钟情!” 知画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好被阿萝听到。 沈久安不为所动,“对不住了姑娘,此生,我绝不二娶。” “更何况,我和姑娘素不相识。”他神色虽然清淡,可态度却坚决,“实在是谈不上一见钟情。” 沈久安这话,让不少旁观的男人的眼里冒出了妒火,金山银山不要,眼前如花似玉的姑娘,放着也不要? 人不如新! 试问,又有几个男人拒绝得了这样的财富加美女的组合呢? 只看这眼神和身段,听这嗓音,就知道,这阿萝,一定是个美人儿啊!立刻就又妒火中烧的人高喊着,“阿萝姑娘,世子不娶你,我娶你!” 阿萝目光莹莹,眼里却只有沈久安一人,“沈世子,我们,并非素不相识。” 语气有些低低地哀怨,阿萝伸手,却在拽开面纱前,看了一眼陈季薇。 陈季薇皱眉,这苗疆女子阿萝的眼神看着她,怎么像是认识似的? 手落,面纱被取下。 显露在众人面前的,果然是一张异常娇艳的脸,朱唇乌发,于艳丽里自有一股别样的异域风情。 苗疆女子,果然名不虚传。 周围传来了一片惊叹声,不少男人,捶胸顿足,既恨这等艳福怎么没落到自己头上?又恨这沈世子,到手的东西却不珍惜。 沈久安的瞳孔,却猛地一凝。 陈季薇也变了脸色,知书和知画在旁边,看着阿萝的真面目,惊呆了。 “姑娘!”还是知书先反应过来,“这,姑娘,这不是知乐么?” 陈季薇不说话,看向沈久安,静等沈久安的反应。 沈久安脸上的惊讶,倒不像是装的,看着知乐,紧皱眉头,“怎么是你?” 知乐看着沈久安,微微一笑,“沈世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沈久安却对着陈季薇,伸出了手,“季薇,你一起来。” 知乐眼神微变,“沈世子,我只邀请了你。” “季薇不去,我不可能跟你去。”沈久安态度坚持,“这是条件。” 知乐妒恨的看了眼陈季薇,不情愿的点头,“那就一起吧。” 让昆布先去准备,知乐,现在应该叫阿萝,带着陈季薇和沈久安往对面的客栈走去。 知书、知画和阿银跟在最后,看着知乐前行的背影,阿银低声说,“这到底是不是知乐?” 知画咬咬唇,“虽然她装作不认识我们的样子,可我知道,她就是知乐。” “她怎么会变成了苗疆的阿萝?”阿银不解的问,“怎么又成了苗疆土司的女儿?嫁妆是金山银山,啧啧,也真够大手笔的。” “这我们也不知道。”知画咬着唇,神色低落。 阿银看她面色有异,也不好接着问。 到了地方之后,昆布却只让陈季薇和沈久安进去,随行人员都站在门外,阿银对这个昆布没好感,听到他这么说,冷哼了声,举了举拳头。 阿萝正好看到,转头对阿银招了招手,“昆布,他常跟在世子身边,让他进来。” 这句平平常常的话,却让阿银皱紧了眉头,“你果然是知乐。” “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经常跟在世子身旁?”阿银警惕的打量着知乐,“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这话,轮不到你问我。”知乐拂了拂衣袖,如今的知乐,早已不是以前沈府的小侍女了。 纵然间隔的时间不算长,可知乐一身装束,言谈举止,早就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 “你说阿银没资格问,我总可以问问吧。”进了房,不等知乐开口,沈久安先说,“沉香阁,我和季薇救你一次,沈府中,你替我解了蛊。知乐,如今我们是第三次打交道了。” “你在苗疆,怎么接你回来的时候,半路就不见了?”沈久安眉头微皱,“怎么又成了土司的女儿,招亲又是怎么回事?” 知乐看着沈久安,却忽然又问,“那封信你没收到?” “什么信?”沈久安不明所以的反问,“我并没有收到过任何信。” 知乐的脸上闪过一抹警惕,看着陈季薇,慢慢开口,“沈世子,我早就派人给你送了信,我在这里招亲了十天,每天都在等你的出现,每隔两天的都会让昆布去沈府送信,你没收到么?” 陈季薇脸色一晒,知乐虽然没说明,可她的意思,陈季薇懂。 这是怀疑她把沈久安的信给截了? 嗤笑一声,陈季薇凉凉的开口,“我可没兴趣,截沈久安的信。你怀疑错人了。” “不是季薇。”沈久安凝眉,“你给我送信了?” “昆布。”知乐喊了声,“说说看,你给沈世子一共送了多少封信?” “一共七封信。”昆布立刻道,“我记得很清楚,姑娘在到京城之前,送了两份,到了京城之后,两天一封信,都是我送到沈府的门房处的。” “哦?”听昆布说的煞有介事的样子,疑惑在沈久安的心里升腾起,莫非,真的送信了不成?可这信,又送到哪儿了? 脸色沉了下来,沈久安又道,“这件事回去之后再谈。” 看向知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知乐哀怨的看了眼沈久安,这才慢慢开口,“世子,我本来就是苗疆土司的女儿,之前苗疆动乱,我阿布被人陷害,我就和我娘逃到了京城里。后来,你又把我送回土司,回去之后,阿布已经平了叛乱。” “我本名就叫阿萝,出南疆的时候,阿布嘱托我,一定要隐姓埋名,这样才不会有危险。”知乐看着沈久安,眼眸里全是水光,“世子,你派人来接我,我虽然不是很情愿,可还是跟着你一起来了。可半路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带到了京城,我想和你联系,可却进不去沈府,送的信,也如泥牛入海,半点回应都没有。” “所以,才想起来的这个招亲的法子,盼望你能知道之后,过来找我。”知乐一边说,一边眨着水润的大眼睛看着沈久安。 “那这姑爷怎么回事?”知画神色愤慨,“你既然是知乐,就该知道,世子是娶了亲的,还说什么对世子一见钟情,真不害臊!” 知乐眼神冷了下来,“你是什么身份?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知画顿时怒了,“知乐,枉费我之前替你说话,你居然这么不识好歹。” 知乐凉凉一笑,“不识好歹的人,是你才对吧。” 看了眼昆布,“我和沈世子说话,不留无干人等在这儿。” 知乐话音刚落,昆布就上前,想扭着知画出去,陈季薇却是时候的抬手,阻止了昆布的动作。 只是,手还没碰上昆布的胳膊,就见一个斑斓的花影闪电般的从昆布的衣袖中窜出来,只扑陈季薇的面门。 这东西…… 陈季薇心里一惊,两个人离得太近,眼看避无可避。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阿银闪电般的出手,长鞭灵巧,‘啪’的一声打落了那东西,阿银足见一点,立刻挡在陈季薇的面前。 那东西落地,昆布心疼的大叫了一声。 众人低头,却见地上躺着条一根手指头粗细的小花蛇,阿银这一鞭子不轻,小花蛇吐着芯子,在地上不住的扭动。 小蛇花纹艳丽,只是芯子吞吐间,却见嘴巴里是黑色的。 这可怖的场景让人遍体发寒,陈季薇心有余悸的离开小花蛇远了点,刚刚是阿银反应快,可若是阿银反应慢一点,只怕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成自己了。 沈久安面色大变,“知乐,你敢!” 昆布从地上捧起了小花蛇,咬牙切齿的看着阿银,“若是它有什么意外,我跟你没完!” 陈季薇定定神,把吓呆了的知画拉到自己身后,“我的人,谁也不许碰。” 知乐也走了过来,看着昆布手里的小花蛇,皱眉头,“世子,阿银的手太重了。” 阿银毫无歉意的撇嘴,“对我来说,保护好世子妃才是最重要的。” “若这东西敢伤了季薇半根头发,你死十次都不足惜。”沈久安背上冷汗消了下去,他深呼吸一口气。 他这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可刚刚的那一下,却几乎吓得他心跳都停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世子娶亲 昆布还想说什么,却被知乐一个眼神阻止了,“这里有我,你先走吧。” 看着陈季薇和沈久安,知乐语带讽刺,“沈世子和世子妃还是这怎是伉俪情深啊。” “你想干什么?”沈久安沉声问道。 知乐却猛地扬起下巴,“世子这么问我?我想做什么,世子难道不知道么?” “不知道。”沈久安眉目沉静,淡然开口。 知乐咬牙,目光在陈季薇的脸上来回梭巡,忽的她又开口,“沈久安,我让你休了陈季薇,你敢答应么?” 阿银立刻抢白,“在沈府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安好心,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知乐冷笑一声,却不答话。 知画气的顿时忘了刚刚,“知乐!你果然对世子心怀不轨,以前知书姐说让我不要什么事儿都相信你,我还没听她的,现在,果然知书姐才是对的!” 知乐轻蔑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半点不见之前的唯唯诺诺,她直视陈季薇的双眼,“世子妃觉得呢?” 她来问自己? 陈季薇目光一凝,心里顿时明白,知乐这是找她谈条件呢? “在沈府的时候,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对世子的心思。”陈季薇看着她,淡淡的开口,“知乐姑娘真会隐藏啊。” “倒也不是隐藏。”知乐干脆的开口,“阿布以前被人陷害,我流落京城,娘也死了,我孤身一人,纵然心里对世子有心思,可也只能藏在心底。” “而现在么……”知乐没说,然而不言自明。 陈季薇淡淡的笑了下,“你觉得你现在是南疆土司的女儿,又有金山银山陪嫁,所以就不必把心思藏起来了么?” 知乐不说话,微挑的眉峰,默认了陈季薇的说法。 “世子。”知乐转头看向沈久安,“沈世子,我可以治好你的腿。” 沈久安心里一动,立刻看向知乐,却见对方自信笃定的看着自己,又重复了一遍,“沈世子,你的腿,我能治好。” 沈久安无端的想起了相国寺言觉大师的话。 你的腿,这世间唯有一人能治? 言觉大师,不是说了只有陈季薇可以么? 可为什么知乐,竟敢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 陈季薇也跟着愣神,知乐这话的意思,她可以让沈久安的腿复原?陈季薇依稀记得,当时自己用生机之力输入沈久安身体里时候的情景……那股阴寒之力,至今想起,还是一片阴影。 她掩饰不住的惊讶,看着知乐,不等沈久安开口,就先问,“你有办法?” 知乐翘起下巴,面上显出一丝得意之色,很肯定的说,“我有办法。” 陈季薇看向沈久安,心中只好奇一件事,沈久安,会如何回答? 可不等沈久安开口,知乐又对陈季薇道,“陈季薇,不仅是世子,还有你身上的蛊,我也有办法。” “我知道你有办法。”陈季薇心头晃过一抹不悦,“你有你的盘算,又何必卖弄?” 陈季薇这话说的不客气,知乐不由得尴尬。 然而,话还没出口,便又听沈久安道,“我不同意。” “你能治好我的腿又如何?”沈久安神色冷淡,“即便此生,我的腿就这样,这辈子你也没机会。” 沈久安这话说的更不客气,知画只觉得脸上一热,恼羞成怒道,“沈久安,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话说的不客气至极,沈久安立刻变了脸色,只是想了再三,才没有彻底变脸。 “阿银,我们走。”沈久安冷声道,“把派出去找知乐的人都叫回来,人,也不必找了。” 阿银朝知乐呲了呲牙,大刀金马的往前面一站,“知乐,让你的人都散开。” 昆布因为阿银刚刚伤了他的心头爱宠,对阿银恨彻入骨,手里拿着一把弯钩一样的武器,紧紧盯着阿银,“阿萝姑娘,只等你的吩咐了。” “让他们走。”知乐声音越发冷了起来,她走到陈季薇身边,低声说了句,“世子妃,你有身孕这事儿,还能瞒多久呢?” 陈季薇一愣,知乐走的时候,她还没有怀孕,她又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事儿? 知乐不怀好意的在陈季薇耳边低声道,“陈季薇,别以为你能瞒得住我。情人蛊的功效,我有一样没有告诉过你,就是若是被下了蛊之后再交合,有孕的可能性翻了三倍。” “更何况,如今你脸色发虚,不比往日明净,怀孕与否,一望便知。”知乐意味深长道,“我会蛊,也会治病。” 陈季薇凝眸注视着她。 知乐却微微一笑,身上环佩叮当,举手投足间,手腕上缠着的绿色的小青吞吐着芯子,一个又美又危险的姑娘。 陈季薇懊恼,知乐是这样,沈宝珠也是这样,为什么,她总是看不清楚别人呢? “不劳你操心了。”陈季薇神色镇定,“你管好自己就行。” 知乐稳稳接住了陈季薇这句话,“好,陈季薇,我要你嘴硬。” “昆布,放了他们。”知乐扬声说了句,看着他们,又勾起了唇角,“我等着你们来求我的一天。” 陈季薇和沈久安出了客栈,一行人都没了来的时候的轻松,沈久安和陈季薇坐在马车上,两个人无言以对。 还是沈久安先打破了僵局,“知乐,她刚刚对你说了什么?” “这个不重要。”陈季薇的语气带着一丝拒人千里的冷漠,“倒是你,沈久安,难道你不动心么?你的腿,人家可是答应了能治好的。” 沈久安皱着眉头看向陈季薇,“我已经拒绝了的。” “你拒绝不了。”陈季薇忽然出手,点了点沈久安的心口,“你的腿能恢复,这个诱惑太大,你拒绝不了。” “若不是知道你拒绝不了,知乐又何必在你面前故意提起。”陈季薇坚持己见。 沈久安忽的抬头,琉璃似的瞳孔闪过一抹锋利,“你不相信我?” 陈季薇默然不语,却无声的承认了这句话。 沈久安顿了顿,脸上划过一抹痛楚之色,他喃喃的反问,“你居然不相信我?” “你觉得,我会这么在乎我的腿么?”凝视着陈季薇,沈久安又道,“你猜的不错,我的确很难以拒绝。可陈季薇你知道么?” 他伸出手,强迫似的抬起了陈季薇的下巴,迫使她和自己对视,“早在知乐之前,我就已经拒绝过一次了。” 他一字一顿,说的异常用力,异常认真。 陈季薇心里一动,愣了愣,随即甩开沈久安的手,“你放开!” “你什么时候拒绝的?”摸了摸下颌,沈久安这次好像真的生气了,下手用力,箍的下颌骨都有些生疼。 沈久安被陈季薇甩开手,他神色落寞,极倦怠的样子,靠在了马车闭上,眼睛半阖。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是很想让腿恢复。可如果因为我的腿,而让你受到了伤害的话,那不值一提。”沈久安没睁眼睛,陈季薇却听的心里一阵悸动。 茫然间,她似乎触及到了事情的一点真相,然而继续想琢磨,这点隐约的头绪,便又消失不见了。 “你说真的么?”下意识的,陈季薇问道。 然而沈久安闭紧了双眼,却再也不说话了。 从马车上下来,回到倚梅院,知画仍旧气愤不已,“姑娘,知乐也太欺负人了。你以前对她那么好,还不如养只狗!” 知画喋喋不休,倒是知书,看陈季薇脸色不愉快,轻轻戳了戳知画,“好了,都回来了,别说了。” 知画这才闭了嘴。 示意知画却打水,知书扶着陈季薇回到房间,低声问,“姑娘,怎么了?” 陈季薇只觉得心头乱糟糟的,她走到书桌前,提笔匆匆写了一封信,“知书,你找人给言觉大师送去。” 知书虽然奇怪,可并未多问。 陈季薇躺在床上,却满脑子都是沈久安的哪句,早在知乐之前,他就已经拒绝过了。 迷迷糊糊的,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陈季薇是被一阵喧哗声给吵醒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她忽的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看到古色古香的床幔,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大雍。 只觉得嗓子里火烧火燎似得,陈季薇喊了声,“知书?”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嘶哑的几乎说不成话。 自己强撑着头晕起身,陈季薇倒了一杯水,这才缓解了嗓子里的热辣辣。 “知书。”陈季薇用了点力气,提高声音又喊了一次。 知书这才听到。 急急忙忙的进了房间,“姑娘,你找我什么事儿呢?” 陈季薇看着知书,却发现她眼角通红,袖口还有一小片水痕,“你哭了?” 陈季薇哑着嗓子问道。 知书慌忙的又擦了擦眼角,“没有,姑娘,我没哭。” “明明就是哭了。”陈季薇皱着眉头,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好像什么都变了? “外面的鞭炮声音是怎么回事?”她又问,“沈府有了什么喜事?” “姑娘。”知书忍不住,眼圈又红了。 “怎么回事?”陈季薇强热着嗓子撕裂的疼痛,又问道,“一定是出事了。” 说着,就要起身,“我去看看。” “别去了姑娘。”知书咬牙,“世子,娶亲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叫板 沈久安娶亲了? 陈季薇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 可看着知书欲言又止的模样,陈季薇张了张嘴,咽下了道嘴边的这三个字。 知书没理由会用这种事来骗自己,更没有理会会编出这种事。 那唯一的可能,也就是? 知书不忍心,“姑娘,世子也不愿意的,是皇上赐婚。” 皇上赐婚? 陈季薇只觉得满脑子的疑惑,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赐婚?又为什么赐婚? “走,咱们去看看。”忍着头晕,陈季薇说道。 知书看着脸色蜡黄的陈季薇,试着劝道,“姑娘,我觉得你的情况不太好,你还是别去看了。” 陈季薇却摇摇头,“这事儿,我非得自己去问他。” 沈久安的书房里,知书扶着陈季薇进去。 看到陈季薇,或许是心里别扭她对自己的不相信,沈久安并未像往常一样迎上来,看到她,唇边甚至浮上来一抹冷笑,“你听说了?” 不等陈季薇回答,他又说道,“应该是听说了,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我的书房了,这次,一听皇上赐婚,就这么快的来了么?” 沈久安的话里带着怨气,陈季薇听出来了,却并不想回应。 “我只是来问问。”她强撑着,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如果不想说,那我就走了。” “皇上赐的婚,景王暗中操作,对象是知乐。”沈久安看着陈季薇的眼睛,忽然开口,“你着急要来,不就是问这个。” 陈季薇眉头紧皱,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沈久安。 把想说的话咽回去,陈季薇干脆的转头,“知书,我们走。” 目送着陈季薇的离去,沈久安眼神幽深,阿银等着陈季薇走远之后,才不解的问,“世子,你没看出来世子妃的脸色很不对么?好歹世子妃也是知道了消息过来关心你的,你这么说,就太伤世子妃的心了。” “世子,赐婚又不是你情愿的,跟世子妃解释一下多好。”阿银越发疑惑,“你怎么不解释啊。” 沈久安轻轻摇头,“不必了。” “景王现在风头正盛,他能说动皇上给我赐婚,就能说动别的。”沈久安脸色莫测,“阿银,季薇的身旁你多派几个人盯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 阿银慎重的点头。 而倚梅院里,回到房间的陈季薇只觉头重脚轻的厉害,眼下她情况特殊,身体大不如前,生机之力却不能随便动用。拗不过知书,陈季薇终于答应找大夫来瞧瞧。 只是大夫没来,一个人却到了。 知乐捧着一盏茶,施施然的从倚梅院的偏院进来,知画眼尖,先看到一抹桃粉色的身影。 立刻站出来,挡在了倚梅院的前面,知画警惕的看着知乐,“你要干什么?” 知乐换回了大雍女子常见的装束,上身是桃色的夹绒小袄,下衣穿着百花穿蝶的湘裙,绣工精致,布料华丽。 如今的知乐,早已不复之前的低调,一番用心的妆扮下,显得整个人娇艳极了。 她轻蔑的看着对面站着的知画,冷笑一声,“如今我是主子,你是下人,居然问我想要干什么?” 说着,对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阿凤,给我掌她的嘴。” 阿凤应该是知乐从苗疆出来时候带的侍女,仍旧还是苗女的打扮,对知乐的话言听计从,立刻上前一步,准备甩知画一巴掌。 然而,一个人却忽然站到了知画前面,冷冷的看着阿凤。 “知乐,你有话好好说,逞什么威风?”知书不知怎么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放下手边的事情赶了过来。 看着知书,知乐扬扬手,“阿凤,先住手。” “你们倒是姐妹情深。”讽刺的看着他们二人,知乐凉凉笑道,“真叫人感动呢。” “废话少说。”知书在陈季薇身边久了,倒是比以往也多了不少的威严,此刻沉下脸来,颇有几分陈季薇身边一等大丫鬟的气派。 知乐打量着她一眼,忽的笑了,“知书,我可是来给姐姐敬茶的,你这么拦着我,只怕不好吧。” “敬茶?”知书挑眉,一口回绝,“我们姑娘不必了,你请回吧。” “这茶,我今天一定要敬。”知乐稳稳的开口,“做姐姐的,喝妹妹一杯茶,理所应当。” 不用说陈季薇,单就知书,听到这话之后,都忍不住一阵恶心。 “算了。”知书嘲讽道,“我们姑娘可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知乐脸色稍变,语气沉了下来,“今天这茶,不管陈季薇想不想,她都得喝。” “不喝呢?”知书不耐烦了,“我们不管你是怎么用尽方法嫁给沈世子的,可世子已经当着你的面儿明确的拒绝了你,你又死皮赖脸的非要嫁进来,图的是什么?” “你有金山银山,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何必巴望着别人的男人?”知书痛快道,“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知画在后面,忍不住戳了一下知书,以前她只觉得自己伶牙俐齿,可跟知书一比,才知道自己小巫见大巫啊。 知书这话说得不好听,知乐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知书,你不过是跟在陈季薇身边的一个下人,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看不过眼罢了。”知书轻描淡写道,“茶我们姑娘不会喝的,你是走还是在这儿等着,自请随意。” 说着,吩咐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守在门口,又刻意提高了音调,“都给我在这儿守着,不许闲杂人等进来,否则,有你们的好看。” 知乐气的脸色发白,知书这话,就是说给她听的! “阿萝,她们说什么?”知乐身边的侍女阿凤问道,她是苗女,以前没有再大雍生活过,对大雍的官话,听的不是很懂。 只是不懂,却也看出了如今被拒之门外的景况,“阿萝,咱们为什么不进去?是他们挡着么?我来帮你!” 说着,阿凤就准备往里走。 知乐一把拽住了她,当着知书的面儿,狠狠的摔了手里的茶盅,“咱们走着瞧。” 带着阿凤回去,阿凤仍然不解,“阿萝,咱们在南疆哪儿过的好好的,干嘛非要来大雍。还有阿萝今日嫁的那个男人,一点都不喜欢你,阿萝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知乐顿了顿,脸色有些茫然,为什么要来大雍啊?当然是因为,大雍有沈久安啊。 知乐的脸上浮起一抹羞涩的红晕,“沈久安很好的,他的好,你不懂。” 知乐记得很清楚,当时,就是沈久安,把她从那样糟糕的境界中拉了出来。他宛如一尊神佛,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从天而降,到了自己身边。 白衣浅笑,从此夜夜入梦,成了再也忘不掉的存在。 她从南疆回来,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能嫁给沈久安么?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脸上带着一抹甜蜜的笑容,“世子只是被陈季薇迷惑了心神,以后,他会慢慢察觉到我的好的。” 阿凤‘哦’了声。 直到知乐他们进门,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的那抹身影才反身折回。 偷偷跟着的人,正是阿银,回到沈久安的书房,阿银一脸气愤,“世子,你不知道这些人有多过分。如果不是世子妃身边的知书姑娘厉害,知乐就进去了。” “大夫都到了么?”沈久安停笔抬头,看着阿银,“怎么说?” “还没有。”阿银苦着脸,“大夫还没到,知乐就踩着时间来了。” “季薇身体要紧。”沈久安想了想,干脆提笔写了封信,“你去外祖家把刘大夫请过来,他对季薇的身体比较了解,开出的药应当也对症一些。” 阿银拿着信,一时有些犹豫,“可世子,你不是说,最能要少和舅老爷家联系么?日常能避免的联系,都要避免来着?” “此一时彼一时。”沈久安低叹口气。 有些事情阿银想不通,可他却看得很明白,若是景王没得势以前,京城里有那个大夫敢不巴结着他? 如今不过短短十数日的功夫,景王一朝得势,处处找永宁侯府的麻烦,这不,就连医馆里的大夫,都跟着怠慢永宁侯府了。 不然,何至于叫的大夫,到现在还没到? 沈久安心里清楚,知书和知画却想不透这一层,看着床上面色蜡黄的陈季薇,焦急不已,“知画,你再去催一催,怎么大夫还没来?” “我已经催了两遍了。”知书说着,忍不住又出门看了看,“知书,你说这晴天响路的,怎么这大夫来的这么慢啊?” “我也不知道。”知书说完,想了想,和知画商量道,“姑娘现在这情况,不如我们去找世子?” 知画却连连摆手,“知书姐,以前你都说我糊涂,这次难不成是你糊涂了不成?姑娘才刚刚和世子生完气,如果她醒了,被我们知道找世子了的话,一定会很生气。” 知书听的颇为惊讶,“你这次怎么这么长记性?” 知书话音刚落,守在门边的一个小厮忽然跑了进来,“两位姐姐,大夫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巫术 看着刘大夫,知书赶忙低声问知画,“你不是没去告诉世子么?” “没有啊。”知画忙不迭的摇头,“刚刚不是跟你商量这事儿了么?” “那刘大夫?”知书愣了愣,且不说她根本没叫刘大夫,就算叫了,以刘大夫在督北王府的地位,一般人也叫不出来。 刘大夫能来,便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把了脉,刘大夫紧绷的面皮也松懈下来,“世子妃没事的,只是忧思过甚,加上出门受了点风寒,所以才发作的,吃了这药,三五天就没事了。” 知书很细心,听了之后立刻问,“我们姑娘的身体……” 不等知书说完,刘大夫就摆摆手,“放心,开的药都没影响的。” 知书这才放下心来。 要送刘大夫,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我还有事,你们照顾好世子妃吧。”说完,便走了。 知书心细,却还是送刘大夫到了门口。 她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却看到刘大夫直接进了沈久安的书房。 心里顿时明白,刘大夫果然是世子找过来的。 刘大夫进了书房的门,不等沈久安问,就先说道,“世子妃没事,她只是思虑过甚,外加受了点风寒。” 说着,干脆走到沈久安身旁,扣起他的脉搏,感觉了一会儿这才放下,一边把脉,一边不满的说道,“世子,你怎么和世子妃一样,同样忧思过甚。你的身体,一定要好好休养。” 沈久安从刘大夫的手里抽出了手腕,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刘大夫,我问你个事儿。” 刘大夫还是第一次看到沈久安如此斟酌的模样,立刻起了好奇心,“什么事儿?你问。” 沈久安示意阿银在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之后,这才道,“刘大夫,是这样的,我今天见到了知乐。” 看刘大夫不明所以的情况,“就是青凤,你以前带她来给我解蛊,她留下了,后来在沈府改名叫知乐。” 听沈久安这么说,刘大夫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她,世子,怎么了?” 沈久安低头,看着自己软弱无力的双腿。 他可以感觉到腿的存在,但这两条腿,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刚刚发觉不能走路的时候,他还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重新站起来的感觉,可过去的时间那么长了,就在沈久安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陈季薇却出现了。 陈季薇的出现,成了点燃沈久安埋藏心底的欲望的火苗,可这火苗,还没烧起来,就被沈久安自己掐灭。 直到…… 知乐之前的一席话。 沈久安的心底,又隐约升腾起一丝希望。 陈季薇其实说的没错,这个诱惑对他太大,他努力克制,也不过保持住不再陈季薇的面前失态而已。 然而,却还是被陈季薇瞧出了端倪。 看着沈久安变幻莫测的神态,刘大夫疑惑道,“世子,你怎么了?青凤怎么了?我听说她不是在南疆么?世子还派人找她来着。” 沈久安微微一愣,“小舅舅连这个都跟你说。” 整理了一下思绪,沈久安你又道,“刘大夫,青凤跟我说,我的腿有办法。” 心如擂鼓,沈久安顿了顿,希冀的看着刘大夫,“刘大夫,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对苗疆的蛊术和医术也有研究,所以我想问问你,这件事,可行么?” 刘大夫没说话,却忽的看向沈久安,反问了句,“世子觉得呢?” 沈久安被刘大夫这话问的茫然,“大夫的意思是?” “世子。”刘大夫深吸一口气,“不瞒你说,我最近研究苗疆的医书和蛊术,的确有一个可以让你的腿复原的方法。只不过……” 刘大夫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这个方法,老夫建议世子最好还是不要尝试的为好。” 看着沈久安疑惑的眼神,刘大夫轻叹了口气,才又道,“世子,这不是苗医,也不是蛊术。若要想你的腿能好,是苗疆的巫术。” 巫术? 沈久安只是隐约听逍遥老人说起过这个东西,不由得皱眉,“是不是苗疆阴毒不见光的?” 刘大夫点点头,“正是。我前些日子对苗疆的医术和蛊术感兴趣,查阅了大量的典籍。还从宫里的藏书楼里查阅了很多的孤本,对苗疆的很多东西都有了了解。” 刘大夫脸上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巫术因为太过于阴损,在苗疆地区都不常见了,咱们中原地区,听过的人就更少了。” “刘大夫,你说,巫术才能治好我的腿?”沈久安明白,刘大夫是大夫,自然看不过这种阴毒的法子,只是他心里好奇,便又问。 “也不能说治好。”刘大夫看了眼沈久安,下定决心,“世子,苗疆的巫术,是找和你出生月份相同的男子,若是一天之内的最好,佐以法术,将你们二人腿上的血脉互换。” 知乐说的法子,居然是这样的? 沈久安脸色阴沉,“这样就好了么?” 刘大夫苦笑一声,摇摇头,“哪儿有这么简单啊世子,就算是换了血,哪怕是同一天同一时辰的的人的血脉,最多也撑不过百天的时间。” “若找的替换者的和时辰对不住的话,三五十日就是极限了。”刘大夫说完,叹气,“世子,这个法子,我倒是知道,只是涉及的巫术,就不知道了。” 沈久安沉默的听完,看着欲言又止的刘大夫,才慢慢开口,“刘大夫是担心我会这么做么?” 刘大夫没吭声,只是怅然的叹口气,许久才说,“世子若是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换了谁,都会忍不住心动的。”刘大夫悲悯的看着沈久安,“只是,这个法子,却也太……” 刘大夫没说完,沈久安懂。 他刚刚虽然没有明说,可不用问就知道,那些被换走了血脉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世子。”刘大夫神色沧桑,“其实我一直都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世子,可眼下你既然知道了,那我就直说了。” “我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是第一等的重任,所以这件事,我帮不了世子。”刘大夫脸色难看,“更何况,换血的法子,我原本就不会。” 沈久安默默的点头,“好,我知道了。” 送走了刘大夫离开,沈久安坐在窗前,久久的陷入了沉默之中。阿银看到大夫走了,才从外面进来,看着一脸沉思模样的沈久安,阿银不由得奇怪,他出去之前,世子的情绪不是不错么? “阿银?”还不等阿银开口,沈久安先问。 “如果你是我,现在有个机会能够可以让腿复原,只是,这个方法,却以别人的命做代价,你会同意么?”沈久安忽然问。 阿银听的一愣,立刻想到了知乐之前对世子说的话,不由忐忑的问道,“世子,莫非?” “你直说就好。”沈久安神色倦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阿银挠了挠头,忽然道,“世子,我会选择站起来。” “你说的以别人的命为代价,我也想要站起来。”阿银捏紧了拳头,“世子,我比较自私。” 沈久安深深的看了眼阿银一眼,“你有你的想法。” 阿银说完,又惴惴不安的看着沈久安,“世子,你?其实,我们可以跟舅姥爷说一下的啊,大牢里那么多的死囚犯,世子如果过意不去的话,就去找死囚犯代替好了嘛。” 沈久安本来是要问阿银的意见,却没想到阿银居然提出这么个方法,一时,倒叫他愣住了。 “世子。”阿银高兴的开口,“你说我这个办法怎么样?” “日后再说吧。”沈久安摆摆手,“你去看着点知乐,你自己去。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目送着阿银离去,沈久安坐在桌案前,微微的眯着眼睛,心里百感交集。 可还不等他理出个头绪,刘长青就急匆匆的来了,大嗓门还没到屋里,便响了起来。 “久安!”刘长青边走边吼。 沈久安打开门,静静的看着刘长青进来,“小舅舅,不是说了么,最近都不要来找我。” “我也不想找你。”刘长青怨气横生的看了眼沈久安,“可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儿,像话么?你们沈家还么有纳妾的传统呢,你娶了个侧室是怎么回事?一回来就闭门不见,你娘担心得要命,又不方便自己过来问你,只好写信给我。” “我可是刚下了朝就来了。”刘长青坐下,对沈久安招了招手,“你的那些个好茶呢。” 都这个时候了,还被刘长青惦记他手头的哪点茶叶,沈久安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没有。” 碰了一鼻子灰,刘长青也不生气,“不给就不给,那么小气干什么?” 说完,他正了正脸色,“不过久安,你那妾侍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是景王求得皇上赐婚啊?” “不是听说。”沈久安冷声道,“皇上赐婚的确是景王的手笔。” 景王? 刘长青皱眉,“你确定是景王?我自己还奇怪呢,皇上怎么没事儿想起来给你赐婚,赐婚的对象居然还是苗疆土司的女儿,就算是想拉拢苗疆土司,也会选一个皇子和王爷,赐婚给你算怎么回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兴风作浪 “景王。”沈久安沉声说道,“我确定。” “这么大的事儿,那我要快点告诉太子。”刘长青立刻站了起来,话说完,有想来还有更重要的事儿,“久安,皇上的寿辰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景王在朝中一呼百应、风头日盛,别说是太子哪儿,我看就你都应付的够呛,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啊?” 沈久安没说话,却看了看窗外。 刘长青顺着沈久安的目光看过去,疑惑道,“久安,你看什呢,外面什么都没有啊。” 沈久安又看了眼外面,无奈道,“小舅舅,我的意思是,看老天。” 刘长青听到这句话,几乎要吐血,“咱们费了这么多的功夫,你居然什么安排都没有,让我看天是什么意思?听天由命么?” 和刘长青的暴躁形成了异常明显的反差,沈久安淡定的要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舅舅,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余下的,也只能看老天。” 看着刘长青越来越黑的脸色,沈久安没什么诚意的安慰道,“不过小舅舅,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的运气,一向都还不错。” 刘长青长长的叹口气,“久安,我总觉得,事情超出我们的控制了。” “景王今日能鼓动皇上给你赐婚,明日就能鼓动皇上做别的。宫里,皇上被景王母子迷的晕头转向,觉得景王送了天底下最适合他心意的寿礼。朝中上下,隐隐有以景王马首是瞻的意思,太子一再谨慎,还免不了被景王揪住把柄。” 刘长青的脸上浮现一抹懊恼之色,“久安,你可不能只看天啊。” 沈久安神色自若,“小舅舅,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有我和太子操心就够了。不管是你,还是家里,都最好不要掺和进来。” “我不掺和也行啊。”刘长青皱眉,“你总得让我放心才行。” “我听下人说你今天还叫了刘大夫,不说别的,单单你的身体,就扛不住。”刘长青紧皱眉头,“身体呢,怎么样了?”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沈久安再次拒绝了刘长青的好意,“小舅舅,后面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别担心。” 刘长青只想说,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那你今日新娶的妾侍呢?”刘长青又问,“既然是景王从中作梗,一定不安好心。可偏偏这女子,是皇上钦赐下来的,你怎么办?” “凉拌。”沈久安看了眼刘长青,眼里浮现一抹笑意。 小舅舅粗中有细,看似莽撞,其实有时候,也很细心呢。 “我跟你说真的啊。”刘长青不满的看了眼他,“久安,沈家一向没有纳妾的传统,纵然是皇上赐婚,也要分得出轻重才是。” 沈久安脸上的笑意更甚,“小舅舅这是在替季薇说话么?” 刘长青微微的不好意思,“我只是提醒你罢了,再说了,你媳妇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性子直了一些,可为人还是不错的。你一肚子花花肠子,可不要欺负她。” “我知道了。”沈久安含笑点头,心里却微微诧异,小舅舅这人耿直,一向很少说谁的好话。本以为他和季薇相处的不多,却没想到,倒是给小舅舅留下了这么好的印象。 不过……沈久安又转念想到,陈季薇这人看似冷淡,可不管是谁,大人或者小孩子,动物或者植物,好像都莫名很喜欢她的样子。就她房间里养着的那条雪团,跟谁都不太亲近,却日日腻在陈季薇的脚边。 刘长青看着沉思中的沈久安,想了想,该说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干脆起身,“久安,你记得给太子回封信。还有,有些事自己要知道轻重,我就先走了。” “小舅舅慢走。”目送着刘长青离去,沈久安插着手,想了想,越过了阿银,直接吩咐人去南疆,他要先确定,知乐还有刘大夫两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这边做完手头的事儿,另一边,阿银就气急败坏的回来了。 看着阿银一脸愤怒的模样,沈久安不禁问道,“阿银,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世子,你娶得好侧妃!”阿银咬牙切齿,“你要是再不管管她,沈府就翻天了。” “先是给世子妃送茶。”阿银怒气冲冲道,“后来,又把注意打到了侯爷和夫人身上,不等你同意,就私自去找了夫人,还告诉夫人,她可以治好你的腿。” “非但如此,她还把沈府,除了夫人院子里的下人都召集了起来,公开宣布自己的身份,府里的下人,按照级别的不同,每个人还都得了赏银。” 沈久安听完,反而问道,“那你的银子呢,多少?” 阿银愣了愣,“五十两。” 看着沈久安云淡风轻的模样,阿银不禁气结,“世子,这个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关键是,她有什么资格越过世子和世子妃给下人发赏银啊。还有,你不知道夫人在听她说完之后,情绪多么激动!” 阿银咬牙,“要不是侯爷拦着,夫人只怕就找过来了。” 沈久安沉静的听完,对阿银的愤怒无动于衷。 “世子。”阿银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可以没反应?” “要什么反应?”沈久安眉宇间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冷色,“就由着她折腾,待会儿我去找娘,这件事由我来给娘解释。” 阿银不解,“世子,难道就任由她折腾?” “不然呢?”沈久安反问,“目前她和景王一定有联系,沈府的风吹草动,都在景王的掌握之中,倒不如由着她折腾,或许还能放松景王的注意力。” 沈久安轻飘飘道,“景王既然让她嫁进来,不折腾点事儿,倒也不是景王的风格。” 阿银苦着脸,世子说了不用管她,岂不是短时间之内,还要忍着她? 沈久安做好了任由知乐折腾的准备,永宁侯和沈夫人哪儿,他也已经亲自去解释过,陈季薇的房间周围,沈久安额外派了人暗中在院门口保护。 可就是这么用心的布置,依然闹出了幺蛾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转热,陈季薇的小腹,也渐渐隆起,只是她经常穿着宽大的衣袍,所以从背后看,并不显眼。 陈季薇惆怅满肚的看着自己的腹部,或许是沈久安新娶了知乐的关系,沈夫人三五不时的就叫她过去吃饭,陈季薇不好拒绝她的好意,然而,看着自己这形象,她开始担心了。 知书帮陈季薇披上外袍,“姑娘,天暖和了,也要注意别受凉才是啊。” 陈季薇目光幽幽的看了眼知书,“知书啊,你说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我这肚子给遮起来?” 知书为难极了,“姑娘,这怀孕的肚子,如何能遮得住?” 陈季薇长长的叹口气,因为她这肚子,她已经许久不敢挺胸抬头的走路了,只是现在尚且还能凑合,若是再过些日子,沈夫人一定能看的出来。 “姑娘,夫人刚刚又叫了翡翠过来,说是做了你喜欢吃的水晶丸子。”知书一边说,一边拿眼瞅着陈季薇的表情,“姑娘,这?” 沈夫人哪儿,她不想去。 可珍珠丸子,好想吃。 过了最开始的时候艰难的两个月,随着天气转暖,她的胃口也一日千里的好了起来。 沈夫人哪儿有一道江南风格的菜,糯米珍珠丸子,听起来不麻烦,可夫人哪儿的厨子,愣是把这道菜做出了不一般的味道。陈季薇自从害喜之后,特别喜欢吃。 眼下一听,口水不要银子似得在口中泛滥,看着她这模样,知书好笑道,“姑娘,你不是嫌弃肚子大么,我去回了翡翠,就说咱们不去了。” “可别可别。”陈季薇连忙道,“知书,你帮我把这腹带再绑的紧一些。” 知书低叹口气,“姑娘,若是绑的太厉害,对孩子也不好,你这又是何必?” 陈季薇无奈的看着知书,刚说了要把腹带绑紧一些,知书却还跟没绑似得,一样松松垮垮的。 看着知书若无其事的模样,陈季薇也只得披上了袍子,“走吧。” 知书微微一笑,扶着陈季薇,踏出了依梅院的门口。 画梅院里,沈夫人早已命人准备了满桌子的好菜,自从恢复记忆之后,她格外喜欢给这两个孩子做好吃的,不光让厨子做,自己也动手做。 这也是为什么陈季薇无法拒绝沈夫人的另外一个原因,沈夫人对她毫无保留的付出,她懂。 进了门,沈夫人笑眯眯的对陈季薇招了招手,“快过来,我已经叫人去叫安儿了,他一会儿就来。” 陈季薇并不意外。 自从来到沈夫人这里吃饭,十有八九,都能遇到沈久安。 好像,自从知乐来了以后,沈夫人格外有危机感似得。甚至有一次,还悄悄的拉着陈季薇的手,让她放心,沈府不会有纳妾和娶侧妃的传统,还让陈季薇和沈久安加油,赶紧生个孩子。 看着一脸热情的沈夫人,陈季薇如鲠在喉。 “薇薇啊。”沈夫人笑眯眯的,“娘命人给你做了这个,你尝尝。” 陈季薇看着碗里的食材,微微一愣…… 第一百六十八章 知乐的小心思 碗里的东西,看着黑乎乎的,闻起来,还有一股药味儿。 看陈季薇皱眉,沈夫人连忙又说道,“薇薇,你吃啊,别看这东西长得不怎么样,可对身体很好的。” 尽管沈夫人的眼神再殷切,可看着这碗东西,陈季薇还是吃不下去,正在发愁的时候,沈久安忽然到了。他进屋,正好看大陈季薇为难的脸色,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 不动声色的拧眉,“娘,你这是做什么?” 沈夫人心虚的看了眼沈久安,“这个,这是娘命人给季薇炖的补品,我让人也给你做了,正好趁热喝了。” 沈久安没吭声,端起这碗东西,送到鼻端闻了闻。 闻起来,味道也不算特别难闻,只是明显的中药的味道,充斥鼻腔。 “娘,你找大夫开了什么?”沈久安又问了一遍。 沈夫人面带尴尬,“这,娘,娘见季薇的肚子一直没动静,所以就让人开了些助孕的补品,你们喝了,也早些日子要个孩子。” 说完,沈夫人有言辞恳切的对陈季薇道,“薇薇啊,皇上给久安赐了个侧妃,你要务必抓紧时间,在她之前怀上孩子啊。” “娘,你想的什么。”沈久安眉头紧皱,断然道,“她根本不可能会有我的孩子。” 知乐正走到门口,闻言,脚步一顿。 身后的侍女没防备,端着的一碗汤,险些翻了! 挺大门口的动静,沈久安豁然转头,“谁?” 知乐定定神,走了过来,“世子,是我。” “你怎么来了?”沈久安不悦的看着知乐,“这里没你的事儿,你回去吧。” 知乐却跟没听到似得,“娘,我听说今天世子也在这里,所以我就来了,您不会赶我出去吧。” 沈夫人阿脸色发冷,不客气的说道,“会。” 知乐神色一紧,已经许久没人敢对她这么不客气了,她转头看了眼陈季薇,只觉这女人越发讨厌,如果不是她,沈夫人或许还没这么讨厌自己。 “娘,正好姐姐也在。”知乐攥紧的拳头藏在衣袖里,脸上若无其事,“我给姐姐做了汤,姐姐正好喝一喝吧。” 陈季薇起身,凉凉的看着知乐,“这里是什么地方?谁让你进来的?” 仔细听,这话有些耳熟,可不就是之前知乐对知画说的那些话么? 知乐脸色猛地一变,来沈府几天,知乐在府上大肆打赏下人,一方面是为了显示她在沈府的主子地位,另一方面,也是悄悄打听沈府里的情况。 几天打听的结果下来,知乐有些沮丧,沈久安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这些下人们个个忠心,她费了好大劲儿,也只旁敲侧击地的打听到了,陈季薇怀孕这事儿,整个沈府上下,竟然没有一人知晓。她瞒的这么紧,是想做什么? 而她今天不惜闯入画梅院,就是要当着沈夫人的面儿,拆穿陈季薇!既然陈季薇要瞒,她就一定要当着沈夫人的面儿拆穿她! 听着陈季薇的话,知乐冷笑一声,“陈季薇,就算我没资格,可你就有了么?不就是仗着……” 知乐话没说完,沈久安忽然爆喝一声,“行了,够了!” 这声颇大,沈久安前所未有的冷淡,“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也不是什么身份,我是娶了你不假,可以而别仗着我娶了你,就能在沈府里随意了。” 知乐听的脸色涨红,“沈久安,你别太过分。” 沈久安神色清冷,“还不快走?” 说着,抬了抬手,就有下人上前,想把知乐赶出去。 知乐脸色难看,眼圈也跟着一红,“不用你叫人赶我,我自己走。” 出了门,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沈夫人在屋内,轻叹了声,“久安,她也只是个小姑娘。” 沈久安面色不变,“娘,你太好心了,谁知道她嫁进来有什么目的?” 说着,快速的看了眼陈季薇,“娘,这个女人居心叵测,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待会儿,我会跟外面的人交代一声,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她进来。” 陈季薇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了刚刚知乐没说出口的话。 有了这场风波,一顿饭草草了事,席间,再也没有人提起那碗褐色的药汁。 直到吃完,沈久安才淡淡的开口,“娘,这种东西以后不要给季薇喝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打算。” 沈夫人满脸尴尬,喃喃道,“娘也是为了你好,再说了,大夫说这种药没什么坏处,就算是不为了孩子,益气养血,也是极好的。” 看了眼沈久安,沈夫人内疚的对陈季薇道,“薇薇,娘以后不会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陈季薇赶忙摇摇头。 一顿饭吃完,陈季薇只觉得累得慌,沈久安地叹口气,“季薇,如果觉得勉强的话,以后可以不用来的。娘这里,我会跟她解释。” 看着不发一言的她,沈久安有开口,“或许,你觉得这里住的不愉快了,我送你去温泉庄子上住一阵子。” “别勉强自己。”沈久安的声音飘入耳朵。 陈季薇低头,定定的看着他,沈久安面目温和,眼神低柔,“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是高兴的。” 心里一动,几乎就要被沈久安感动,陈季薇定定神,“我高不高兴不要紧,我只提醒你一件事,情人蛊。你要是再不找知乐帮忙,我的时间可不多了。” 看着沈久安的眼睛,陈季薇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沈久安如鲠在喉,第一次深切的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我会处理。” “才怪。”陈季薇毫不客气道,“你怎么处理?知乐摆明了跟我不对付,她会帮我才怪。” “慢慢想办法。”沈久安虽然一时没什么头绪,可眼下知乐就在沈府,“你放心,就算是严刑逼供,我也会让知乐帮忙处理的。” 陈季薇这才点头。 目送着陈季薇离去,沈久安直接去了知乐的房间,知乐正躲在房间里生闷气,阿凤在一旁劝道,“阿萝,我看这沈世子也没什么好的,姑娘何必留恋?” “我就不。”知乐咬咬牙,自小,她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是没有的东西,也会想办法得到。 如今,她也一定要从陈季薇的手里,抢走沈久安。 正想着,便忽然听下人说,沈世子来了。 知乐连忙对着镜子整理起来,“阿凤,你看看我,这根发簪我没戴好,你快帮我戴好。” 阿凤看着知乐,“阿萝,想让一个男人对你死心塌地,你给他种个蛊不就行了么?保管他这辈子都不敢变心,你又何必这么麻烦?” “我给他种过了。”知乐随口道。 阿凤更加不明白,“既然已经种过蛊了,可沈世子为什么?” “不过是用的陈季薇的发引子。”知乐沮丧道,“沈世子之前要我给陈季薇和他下情人蛊,不然,你以为陈季薇为什么这么快怀孕!” 想到这儿,知乐不禁咬牙切齿道,“便宜陈季薇了!” 阿凤听的惊讶,“阿萝,你这不是太亏了么?” “可不是么。”知乐咬牙,“她怀了孕,又不懂压制情人蛊发作的方法,我走之前,给她做了一些药丸。如今算来,药丸也快吃完了,陈季薇想要摆脱情人蛊,就一定会来找我的。” “这次,我一定不能轻易的如了她的愿。”知乐断然道。 她这一声颇大,阿凤听着到了门口的脚步声,低声提醒了句,“阿萝,世子好像来了。” 阿凤说的是苗语,知乐一听,迅速的站起来,沈久安已然到了门口,“你一定不会让谁如愿?” 他眼神冷淡,看着知乐,眼里依稀藏不住的厌恶,“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 知乐咬牙,她才刚刚说起情人蛊,沈久安便来了。 “世子,当初可是你让我给陈季薇种情人蛊的。”知乐哀怨的看着沈久安,“世子,你可不要太善变。” “此一时彼一时。”沈久安干脆道,“你知道季薇怀孕了?” “今天在我娘哪儿,是不是故意想说出来这件事?”沈久安抬眉毛,“知乐,谁给你的这么大的胆子?” 知乐眼圈再次红了,“世子,你来,就是为了来质问我这件事的么?我是知道了陈季薇怀孕之事,可看娘还不知道,这么大的喜事,难道不能告诉娘,让她也高兴高兴么?” “用不着你来管。”沈久安意味深长道,“知乐,你最好闭嘴,若是被我知道季薇怀孕之事是从你这儿传出去的,你就立刻收拾东西,给我滚出永宁侯府。” “沈久安,你大胆!”知乐立刻怒道,“这可是皇上赐的婚,你把我赶出去,皇上饶不了你。” “你以为我怕么?”沈久安轻描淡写的开口,眼神冷的知乐心底一颤,“知乐,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出来,所以,你最好还是乖乖的帮陈季薇解蛊。” 看向知乐,沈久安又问,“听懂了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信手拈来 “你爹在苗疆是土司。”沈久安眼神冷冽,“可苗疆的大小土司十几个,你爹也只是黑苗的阿布,如果要论权势,在苗疆不过居中。” “你们周围,白苗、蓝苗都对你们部族虎视眈眈,更何况,黑苗原本就不被苗疆其他四个部族喜欢。你爹,哦,不对,你阿布。”沈久安慢悠悠的开口,“最近刚刚从焦头烂额中缓过来劲儿吧。” 沈久安一说完,知乐原本害羞的脸庞瞬间苍白,她紧盯着沈久安,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柔弱。 “你怎么知道?” 沈久安微微一笑,“你觉得我为什么可能会知道?” “我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你说的帮我治腿的法子。”沈久安又道,“这是苗疆的黑巫术,被正统苗医所不齿,我只是很好奇,你堂堂一个土司的女儿,怎么会知道这个?” 知乐面上闪过一抹惊慌,“你调查我?” “你突然嫁进来我们沈府,我怎么可能不调查你。”沈久安微微一笑,“让我猜猜,你许给景王什么好处了,景王才会替你在皇上面前进言。” 盯着知乐,沈久安向前,“或者,这根本就是景王一个人操作的,皇上对此根本不知情呢。” “皇上知道。”知乐尖叫,“我是苗疆土司的女儿,代表我们部族来向朝廷进贡的!” 沈久安不动声色,他当然知道知乐说的是真的,之所以说出那样一番话,用意原本也不在这个上。 “知乐。”沈久安意味深长道,“我猜猜,你给景王许的好处。你们苗疆的银子,还是苗疆的药材和蛊术呢?” 沈久安每说一句,知乐的脸色就白了一分。 沈久安冷笑,“知乐,你心虚了。” “我没有。”知乐口中否认,但身体却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沈久安,仍旧一身白衣,脸上带着款款温和的笑,然而,此刻的沈久安,却如同白衣罗刹,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放入如坠冰窟。 知乐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她见过景王,只觉得景王狡诈奸邪。 然而此刻的沈久安,却比景王要可怕十倍。 自己仿佛被赤裸裸的扒开,知乐觉得,自己身上,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瞒着沈久安。 “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和景王的同盟的。”沈久安含笑道,“你和景王花了这么大的功夫,不就是想进来永宁侯府么?正好了,我天大地大都找不到你,你却正送到门口了。” 知乐心里涌上来一丝恐惧,“沈久安,你想干什么?我是苗疆土司的女儿,我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阿布不会放过你的。” “我看你还是担心你的阿布比较好。”沈久安冷笑,“知乐,你们部族的生死存亡,不在你的阿布手上,而在你的手上。” “你好好配合,我撤回我的人。”沈久安冷眼看过去,“如果你不好好配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知乐心底的恐惧更深,“沈久安,你可别忘记了,陈季薇还中了情人蛊!你威胁我,以为我就不能威胁我了么?” 沈久安低笑一声,说了一个字,“蠢。” “你如果在景王手里,我倒是会担心一些。”沈久安嘲讽道,“可谁知道,你居然这么蠢,费尽心思的,不过是把自己送到我跟前。” “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不理你么?”沈久安勾起一抹笑,“羊要养肥了再杀,你们费尽心思,不让你们高兴一段时间,怎么行呢?” 沈久安貌似体贴的话,让知乐额头上见了汗,“沈久安,你是故意的?” “当然。”沈久安含笑点头,“我已经派人联络了你们部族旁边的白苗和蓝苗,也已经和他们达成了条件,一旦我需要,两个部族可以对你们黑苗……” 沈久安没说完,却做了握拳的动作。 知乐扑通一声坐到了椅子上,看着眼前的沈久安,他依旧在笑,可这笑容,却让人冷到了骨髓里。 “你要我怎么做?”知乐神色复杂的反问。 “简单的很。”沈久安微微一笑,“之前让你给我和季薇中了情人蛊,如今这蛊对我也没什么用了,还得劳烦你把蛊给解了。” 沈久安说的轻松,知乐却忍不住开口,“世子,你当解蛊是解绳子么?说解开就解开?” “不管怎么做,都要完成。”沈久安面色冷淡,“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没办法做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到时候,你们黑苗被白苗和蓝苗吞并,你也就不再是土司的女儿。” “到时候,你就对景王没有任何用处。”沈久安语气平淡,但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残忍的插入了知乐的心里,“你觉得,还能搬出来皇上或者景王来压我么?” 知乐心里一沉,沈久安这话,是真的。 “我答应你。”知乐呼吸一滞,不甘不愿的答应,“沈世子,你别太过分了。”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沈久安看着知乐,“别耍花样,你的花样,对我不会起任何作用。” 说完,沈久安看她一眼,干脆的转身,“说的三天,这三天之内,你需要什么东西都可以跟我说,你这院子,我已经安排好了,这几天你最好不要出去。” 知乐心里明白的很,沈久安这是把自己软禁了。 “沈世子!”知乐看着沈久安的背影,忽然又问,“你的腿,难道你就不心动了么?” 沈久安头都不回,“我对这种靠别人的命才能站起来的邪术毫无兴趣,知乐,不想让我揭发你们的话,这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 知乐恨恨的跺脚! 阿银在一旁好奇的问,“世子,你说的是真的么?怎么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沈久安淡淡的一笑,“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吓唬知乐的事儿,一半真一半假。” “沈府现在被景王盯得这么紧,再说之前逍遥山庄在京城的据点又被景王找出来了不少,咱们本来人手就不足,上哪儿分出人力财力再去苗疆打点?” 阿银这才明白,“世子,你刚刚说的,难道都是骗她的?” “也不全是。”沈久安笑道,“关于知乐和她爹的现状,我的确让人去查了,可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从知乐说出给我治腿的方法上,隐隐猜出,黑苗和其他四个部族的关系并不好。后来试探之下,看着知乐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阿银对沈久安佩服的五体投地,世子说的跟真的一样,连他都相信了呢! “阿银。”沈久安说完,又面色郑重的开口,“今天我对知乐说的这些话,她纵然现在被吓唬住,可难免过后会想明白,这两天,你一定要看紧咱们府上,特别是知乐这里,禁止她和外界的任何联络,特别是和景王的。” 阿银面色严肃的点点头,“世子,你放心,我一定让这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沈久安点点头,这才放下眉宇间的疲惫。 阿银在一旁担心的问,“世子,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还撑得住么?” “撑不住也要撑。”沈久安地叹口气,“阿银,我的身体情况,不要告诉季薇和娘。” 阿银听着,无奈的又问,“那刘大夫呢,刘大夫总可以说吧。” 沈久安再次摇摇头,还没张口,却猛地咳嗽了几声,喉头忽然腥甜,一口鲜血忽然被咳出。 阿银面色大变,“世子,你怎么样了?” 沈久安也怔怔的看着地上的鲜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银,把这个处理了,还要,同样不要告诉季薇和娘,千万不能说,记住了么?” 阿银敢怒不敢言的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鲜血,懊恼的叹气,“世子,你说你这是图什么?你想和世子妃好好的过下去,也总要有个好身体吧。你对世子妃的身体那么注意,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这都快五月了,还在往世子妃的房间里送银霜炭……” 沈久安不由得抬头,看向陈季薇所在的方向。 “这两天又冷了,季薇怕冷,我怕她不舒服。”沈久安低声道,神色厌倦,“阿银,我累了,扶我回去吧。” 阿银认命的推着轮椅,慢慢往依梅院书房里走过去。 半路上,沈久安睡着了,低着头,睫毛低垂,阿银抽出轮椅旁的大氅,轻轻的替沈久安披上。 世子啊,有时候他都替他累得慌。 沈久安好似永远不知道疲倦,又好像不管什么事都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样子,可只有在他身边最近的阿银才知道,沈世子是如何日日禅精竭虑,力求对每件事做到完美。 当年他们二人一同跟着逍遥老人学习鞭法,沈久安因为腿脚不便,落后自己,他便每天晚上都偷偷起床,一直练到胳膊酸胀才放下。 最终,这手鞭法,沈久安还是超越了他。 “世子啊,你干嘛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呢?”阿银喃喃低语,话语顺着风飘入了沈久安的耳朵,他的眼睫毛,忽然动了动。 第一百七十章 解蛊 沈久安走后,阿凤看着知乐呆呆的坐着,忍不住用苗语问道,“阿萝,你怎么了?” “你帮我联络景王。”知乐六神无主的说道,“现在就要联络上。” 阿凤出去,没一会儿,却回来了,看着知乐,她摇摇头,“阿萝,联系不上。” “嗯?” “咱们院门口都被景王给封死了,我刚刚才露面,就被景王的人撵了回来。”阿凤面色严肃,“阿萝,怎么办?” 阿萝面色凝重,沈久安是来真的。 咬咬牙,“阿凤,景王不是给我们的有私人联络的方法么,你偷偷联系。” 阿凤答应,知乐惴惴不安的等着消息,可直到第三天,景王那边依然没有传回来消息。知乐再也忍不住了,“阿凤,去跟门口的人说一声,把沈久安叫过来。” 沈久安接到知乐的消息的时候,正在书房里。 听到这事儿,轻轻的抬眉一笑,“比我想的还要早一些。” “去告诉季薇。”沈久安轻松道,“让她也开始准备。” 阿银点头。 这是陈季薇第一次踏足知乐住的地方,她很快意识到,知乐再也不像上次见的似得,含情脉脉的看着沈久安。 “准备好了么?”沈久安镇定的开口,知乐点点头,眼神有些藏不住的恐惧。 沈久安叫阿银带刘大夫进来,“刘大夫,一会儿你先看着。” “你放心。”知乐赌气道,“我还有我阿布,不会毒死你们的。” 沈久安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开始吧。”沈久安冷淡道。 知乐拿出准备好的小碗,在沈久安的指尖挤了一滴血,然后又掰开小青的下颚,也挤了一滴毒液进去,又划开自己的手腕,挤了小半碗的鲜血进去。 陈季薇皱眉,情人蛊居然是这么个解法,看着一碗混合的毒液和血液,真够令人恶心的。 知乐却一脸慎重,让阿凤拿来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点燃,弄成粉末混了进去。 都弄好之后,才从自己身上拿出一个随身的小瓶子,倒了一些澄澈的液体进去。 这些液体进去之后,碗里黑色和红色混合的东西,瞬间泛出淡淡的金光。 知乐这才松了一口气,“好了。” 刘大夫一直在旁边看着知乐的动作,看到这儿,也不禁感叹,苗疆有些东西,真的很神奇。 想起沈久安的吩咐,刘大夫上前,用一根银针探了进去。 说也奇怪,虽然里面滴了蛇毒,可是,银针在拿出来的时候,表面却还是银光闪闪的。 刘大夫端起小碗,送到鼻端闻了闻,也并不见异样。 “世子,没毒。”刘大夫斟酌着开口,“这碗东西没有毒,可我也不能保证,世子和世子妃喝下去会有什么样的情形发生。” 沈久安淡淡的开口,“阿银,先把知乐控制上。” “不管是我,还是季薇,要是有丁点的意外,就拿知乐的人头来陪葬。”沈久安声音不大,却听的知乐一哆嗦。 “我不会。”知乐咬牙道,眼神怨毒,“沈久安,原来你也会担心。” 沈久安并不掩饰,“我当然会。” “所以,你最好别出幺蛾子。”沈久安意味深长的看了知乐一眼。 知乐咬着唇,取出来两只小碗,把这碗东西分成了两份儿,陈季薇一碗,沈久安一碗。 “已经都好了,喝下去吧。”知乐冷着脸说道,“过一会儿,你们会觉得心口发热,还会觉得恶心,吐东西的时候,情人蛊会被一道吐出来。” 沈久安点头,接过知乐递给自己的那碗,想了想,却和陈季薇的交换了一下。 知乐的眼睫,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陈季薇也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刚想张口,却见沈久安已经仰头喝了下去。 刚刚才看到了这东西被做出来的全过程,陈季薇觉得,自己并不是很有胃口喝下去。 知书在旁边低声催促了句,“姑娘,还是喝吧。捏住鼻子,一眨眼的功夫。” 陈季薇叹口气,端起碗,仰头喝了下去。 “觉得想吐的话。”知乐在旁边说道,“没关系,吐就是了。” 知乐话音刚落,陈季薇就捂住了嘴巴,知书连忙扶着陈季薇测过身子,放下一个痰盂。 陈季薇一阵干呕,猛地吐了出来。 “姑娘,吐出来了。”知画眼神极好,忍着恶心蹲在旁边看,忽然,指着里面一条细线般的虫子的东西喊道,“姑娘,这是不是就是蛊虫?” 说着,用一根小竹签挑了出来。 沈久安那边,也已经有了反应,两条情人蛊一并被挑了出来。 刘大夫在旁边,惊叹的看着,“原来这就是蛊虫。” 红线一样的东西,微微的蠕动,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这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恭喜世子。”刘大夫含笑道,“终于解决了世子的心头患了。” “沈久安,你满意了吧。”知乐也问,“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苗疆那边,我不会动手。”沈久安话音刚落,却忽然捂着腹部,呻吟了一声。 “怎么回事?”陈季薇反应极快,立刻问道。 阿银也跑了过来,紧张不已的开口,“世子,你怎么了?” 刘大夫赶忙上前,替沈久安把脉,他前几日对沈久安的脉象还有印象,如今再一感觉,不由自主的皱紧眉头,“世子,你觉得怎么样?” 不过短短的时间,沈久安的额头已经见了汗,表情痛苦极了。 “你做了什么?”陈季薇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抽出随身带着的匕首,“他是喝了刚刚的东西之后,才这样的。” 知乐脸色惊慌,“我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 “你干了什么?”陈季薇再问一遍。 她一低头,却见知乐的腰间别着一把匕首,精致华丽的刀鞘,眼熟极了。 这不是就是沈久安曾经送给自己,而又被自己转送给知乐的那把大马士革匕首么? 陈季薇冷着脸,忽然伸手从知乐的腰间抽了出来。 扔掉手里的,陈季薇抽出匕首,在知乐的脸上扫了几下,“知乐,你说,若是这匕首,不小心划破了你的脸,怎么办?” 知乐亲眼见识过这把匕首的锋利,只恨陈季薇动作太快,她害怕的看了一眼,“陈季薇,你别胡来。” “你对沈久安,到底做了什么?”陈季薇一用力,知乐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血痕。 “我说我说。”知乐连忙开口,“你把匕首拿远一点。” “第二碗本来是给你的。”知乐摊开手,长长的指甲中,还藏着一些粉末,知乐脸上不甘更甚,“可谁会想到,沈久安居然跟你交换了。” 刘大夫反应速度很快,立刻抽出刀子,从知乐的指甲缝里将残余的粉末刮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陈季薇又问,“敢说一句假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看着陈季薇脸上隐约闪过的一抹残忍之色,知乐赶忙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景王给我的东西,我原本只想对付你的,可谁知道……” 陈季薇忽然抬手,用力的在知乐的脸上抽了一巴掌,“你好大的胆子!” 陈季薇一字一顿道,“若是沈久安有个三长两短,我千刀万剐,让你全家给他陪葬。” 知乐咬着唇,“我不是故意对沈久安的。” 她伸出手,“让我看看。” 陈季薇一把推开了知乐,“滚开。” “阿银,你把知乐关起来,这件事谁都不要告诉,特别是娘这里,一定要保密。”陈季薇镇定开口,“把沈久安带到房间里。” 阿银信任的看了眼陈季薇,点头称好。 刘大夫也一起跟着出了知乐的院子,陈季薇边走边问,“刘大夫,知乐下的什么东西?” 刘大夫面色沉郁,“世子妃,我们进屋再说。” “世子妃。”一进屋,刘大夫便开口,“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牵机。” “什么是牵机?”陈季薇和阿银同时问。 “无药可解的毒药。”刘大夫皱着眉头,“皇宫大内的秘药,如果真是景王给的,应该是真的。” 陈季薇心里一沉,看着短短时间已经陷入昏迷的沈久安,不由得又问,“那沈久安怎么办?” 刘大夫,看着陈季薇的脸,缓缓摇头,“世子妃,既然是无药可解的毒药,那就,无药可救。” 阿银连忙伸出自己的胳膊,“刘大夫,我,我的血!” 刘大夫依然摇头,“阿银,纵然有你的血,只怕也没用。” “这是牵机之毒。”刘大夫重重叹气,从随着带着的药箱里拿出来了一枚丹药,“这是我祖上秘制下来的丹药,人在濒死之前服用,可以吊命三天。” “那这牵机之毒呢?”陈季薇不禁又问。 “一天。”刘大夫踌躇道,“世子妃,这……”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纵然知道,有办法的可能性不大,可陈季薇还是问了一句,“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刘大夫摇摇头,“世子妃,我看,只怕困难……” 陈季薇脸色陡变,沉吟片刻,看着隐约带着哭腔的阿银,缓缓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难 阿银顿时一脸期待的看向陈季薇,“世子妃,你有什么好办法?” 陈季薇没说话,默默的伸出手,摸了摸沈久安的手腕。 汗珠顺着指尖滴落,陈季薇心中微微一疼。 阿银不明所以的问,“世子妃,什么好办法?” 陈季薇抬眼看他,说了一个字,“我。” 阿银诧异的看着陈季薇,嘴唇动了下,却没吭声。 刘大夫站在一旁,满心奇怪,“世子妃,你有办法么?” “刘大夫不知道么?”陈季薇开口,“太子,就是我治好的。” 阿银张了张嘴,他还记得,沈久安曾经嘱托过的话,又想起上次沈夫人受伤,世子都顶着压力,愣是没有让世子妃插手,如今这事儿…… 一边是世子,一边是世子妃,他是劝还是不劝? 阿银没问出口的话,刘大夫却问了,“可是,陈姑娘,你现在怀有身孕,又怎么能替世子救治?” 陈季薇神色动摇了一下,然而也仅仅只有这一下,“这个问题暂时不考虑。” 说着,陈季薇晚了挽袖子,对阿银点点头,“阿银,麻烦你看着门外,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阿银心知此事事关重大,严肃的点点头,“世子妃放心,我一定看好门户,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的。” “刘大夫,麻烦你在旁边守着点。”陈季薇歉意的看向刘大夫,“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忙。” 出于道义,刘大夫也没有走的道理。 更何况,刘大夫也真的很好奇,陈季薇到底会怎么做?难道,真的有人能解了这牵机之毒? 沈久安在床上躺着,虽然紧闭着双眼,可眉头依旧下意识的紧皱,神色特别痛苦。 陈季薇坐在床边,轻叹口气,伸出手,握住了沈久安的手。 生机之力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慢慢抽出来,输送到沈久安的身体里,小心的把已经在他身体里弥散开来的牵机之毒慢慢逼成一团。 和之前一样,一开始非常顺利。 可也正是有了之前的经验,陈季薇丝毫不敢大意,操纵着生机之力慢慢的一点一点推进。 可生机之力推进到沈久安双腿处的经脉的时候,陈季薇忽然神情一紧。 她再次感觉到了那股阴寒之力,或许是因为沈久安身上蛊毒已解的关系,这股阴寒之力并不像之前来势汹汹,可陈季薇试了试,却发觉,生机之力如泥牛入海,刚一凑近,就被这股子阴寒之力给吞噬了。 陈季薇额头立刻见了汗,简直比之前的还要难对付,这股子阴寒之力,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看着陈季薇痛苦的脸色,刘大夫心里着急,忍不住低声问了句,“世子妃,需要帮忙么?” 陈季薇根本没空回答刘大夫的话,她用尽心神,全力以赴的和这股阴寒之力对抗。 感觉着盘踞在沈久安身体里的这股冷意,陈季薇心里明白,怕也正是因为这个,沈久安的腿才无法走路。 可这次,陈季薇却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她今天冒着可能会伤害腹中胎儿的风险来帮沈久安祛毒,也只有她自己明白,走的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成了,她和沈久安都能没事。 如果不成,便赔上了三条命。 她不敢放弃,也不敢大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银在门外,看不到里面的情景,更是心急。 可悄悄打开了几次门,却都被刘大夫赶了出来。 阿银心里不定,不禁抬头,却正好看到几只黑乌鸦,从依梅院的上空飞过,发出嘎嘎的叫声。 阿银心里顿时一凉,立刻往房间的防线跑过去,然而才刚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喊,“世子妃,你怎么了?” 阿银惊慌不已的迈步进去。 世子早已交代过自己,陈季薇可以帮世子这事儿,拦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还有,以世子对世子妃重视的态度,如果知道这次……阿银简直不敢想,如果世子妃出了什么意外,世子醒来之后的后果。 “刘大夫,怎么了?”阿银惊惧不已的帮着刘大夫吧陈季薇扶到一旁的塌上,赶忙开口问,“大夫?” 刘大夫伸手,替陈季薇把了把脉,又探了探鼻息。 面色沉郁的摇摇头,“世子妃有孕在身,身体原本就不如平常人。这次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来救世子,身体透支的厉害。” “会有什么情况?”阿银面上隐约显出一丝恐惧。 只听刘大夫又道,“胎象不稳,阿银,世子妃和小世子,恐怕只能保一个。” 阿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夫,快救救世子妃。”阿银惶恐不已,“你有什么办法,快想一想啊。” 刘大夫为难的看着阿银,刚刚最后一枚丹药已经给了世子,现在世子妃这情况…… 轻叹口气,刘大夫打开了自己的药箱的夹层,从里面取出红丝绸缎包着的一截人参,小心翼翼的切了三片,放了一片在陈季薇的舌下,这才道,“这是我祖传下来的五百年的人参,和刚刚给世子的那颗丹药的贵重不相上下。” 又把其余的两片慎重的交给阿银,“过了子时,再给世子妃舌下含服一片。” “我虽然会看病,但是对于妇科并不善产,阿银,你快找人去请能治妇人之症的大夫。”说完,又谨慎的交代了一句,“速度一定要快。” 阿银手里捏着两片薄薄的参片,慎而重之的放在心口处,“刘伯,我这就去。” 说完,这才走向依旧沉睡中的世子,“世子呢,他怎么样了?” 刘大夫已经仔仔细细帮沈久安罢了脉,连他自己也觉得惊奇,“世子,已经没事了,起码,性命无碍。” 刘大夫面上不显,心里却惊涛骇浪。 这陈季薇,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能让世子转危为安,甚至连牵机之毒,也给解了? 阿银却无心高兴,看了眼旁边的陈季薇,低声说了句,“刘伯,麻烦你现在这儿看着,我去找大夫。” “阿银,你可以找沈夫人。”刘大夫犹豫着开口,“世子没醒,世子妃又是这情况,你一个半大少年,又去哪儿找能治妇人之症的大夫?更何况,天也慢慢晚了,你去找沈夫人,把这件事告诉她。” 阿银听的皱眉,下意识的拒绝,“可是?” “可是什么啊。”刘大夫无奈的叹气,“你还犹豫什么?世子妃都这样了,你觉得还能耽误么?” “可是,不管是世子妃还是世子,都不想把这事儿告诉夫人。”阿银为难道,“要是世子醒了,一定会怪我为什么没有拦着世子妃。要是再被他知道了,我又告诉了夫人。” 刘大夫重重叹气,“阿银,你去吧,如果世子醒了之后怪罪你,这责任,我来担。” 阿银这才点头。 他心里内疚的要命,他明知道,陈季薇不能替沈久安驱毒,可他自私的却并没有阻拦。 外人或许会很难理解,可日日跟在沈久安身边的阿银却知道,在世子的心中,对世子妃是如何的看重。 如果世子可以选择的话,只怕他宁肯自己出意外,也不会同意世子妃救他的。 阿银懊恼极了,他急匆匆的出了门,踏进了外面的月色里。 沈夫人已经用过了晚膳,侯爷自丹东得胜归来,表面上是得了不少的封赏,可也因为景王,侯爷在朝中的日子,却并不如想象中风光。 上次又知道了回春丹之事,侯爷愈发不肯出门,索性在沈府中围出来了一个校场,命人从丹东地区抓了两匹野马,在校场中调教。 沈久安知道这事儿,却也由着侯爷折腾。 反正,只要他不找自己的麻烦,不离开沈府,也就是了。 沈兴宗这几日都睡在校场,今天在画梅院吃完晚饭,照例要走。 却被沈夫人拉住了,“兴宗,你今晚就先别去校场了。” 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沈夫人皱眉,“我总觉得,心慌的厉害。” 沈兴宗立刻皱眉,“你不舒服么?都哪儿?我去找大夫。” 看着沈兴宗紧张的模样,沈夫人立刻拉住了他,“你先别急。” “不是身体,是我这心里。”忽的又是一震心慌,森夫人皱眉,“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儿似得。” “能出什么事儿。”沈兴宗随意道,“沈久安那臭小子,连我都敢反驳。上次带着他媳妇,差点把我气死。也就你,还天天护着他。” 虽然是抱怨的口气,可对着沈夫人,这话却连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不过说真的。”沈兴宗再一次试探着开口,“长乐,上次你被陈季薇刺中之前,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么?” 沈夫人皱眉,“兴宗,怎么最近你们都来问我这个问题。不是都跟你说过了么,我没发现。” 永宁侯的态度立刻就软了,“好好,没发现没发现,我只是问问,你别这么生气,对身体不好。” 沈夫人这才松了眉头,语气低沉的开口,“兴宗,别听久安和季薇的,这些也都是他们的猜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反复在我面前提起,是在提醒我别忘了之前的事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死一生 沈兴宗立刻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迅速转移话题,“长乐,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么?坐下坐下,我给你端杯茶。” 沈夫人如何不知沈兴宗这是在转移话题,不过,她也正好不想再提这件事,也就顺着沈兴宗,接过了一杯热茶。 只是茶还没到嘴里,阿银就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进来了,刚一进门,就跪倒在沈夫人的脚旁,“夫人,救命。” 沈夫人惊讶道,“阿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来沈府这么多年,沈夫人从来没见过阿银哭过,这会儿,只见阿银满脸泪水和凄慌,“夫人,救命啊。” 沈夫人放下茶盅,“阿银,你起来,慢慢说,怎么回事?你让我救谁的命?” “世子妃。”阿银用袖子擦掉眼泪,“夫人,你要是不救世子妃,她就死了。” 沈夫人豁然站起来,“安儿呢?他在做什么?季薇怎么了?” 永宁侯在旁边立刻扶住了沈夫人,“长乐,你也不舒服,慢慢问。” “我怎么可能慢的起来。”沈夫人懊恼道,“刚刚心慌,我就应该去安儿哪儿看看的。” 瞪了眼沈兴宗,“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外人印象里高大威猛的沈兴宗,到了沈夫人的面前,乖得像只绵羊。 听到沈夫人的话,不发一言的带头,沈夫人拉住阿银,急匆匆道,“边走边说。” 阿银擦干眼泪,整理了下思绪,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沈夫人乍喜忽悲,还没来及高兴,又立刻满心的焦急,“胡闹!这么大的事儿,居然都不跟我商量一声?” “还有你。”沈夫人怒气冲冲的看着阿银,“世子不说,你也不说么?” 沈兴宗在前面走着,听到阿银刚刚说的,一面下意识的加快脚步,一边替阿银说话,“夫人,阿银是久安的书童,又不是你的。” 沈夫人更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跟我说这个?” “安儿哪儿我去看着就行,你还不赶快去找大夫!”沈夫人急的嗓子冒烟,恨不得脚底生风,直接飞到依梅院。 “都是,住这么大的宅子干什么!”沈夫人心头一阵邪火,又惊又怕,干脆拿永宁侯开刀。 沈兴宗面上不显,只是眼底焦急之色更显,走的也越来越快了。 扶着气喘吁吁的沈夫人直接到了房间里,看到刘大夫,沈夫人才稍微松口气,“太好了,你也在。” 刘大夫对沈夫人的称呼依旧是从前那样,“大小姐,你来了。” “怎么样?”沈夫人满脸急色,“安儿和季薇的情况,怎么样?” “世子还好。”刘大夫再看了看沈久安的脸色,苍白的脸上多了丝血色,看起来让人放心不少。 反倒是陈季薇,脸色却还不如刚刚。 沈夫人心里一惊,下意识的看向陈季薇的腹部,或许是因为平躺的关系,腹部已经微微凸起。 事情她已经听阿银说了,看着陈季薇,沈夫人不由得一阵心疼,摸了摸她的脸,又起身,正色道,“刘大夫,你可以一定要让季薇没事啊。” 刘大夫面带难色,“大小姐,你也知道,我对妇人之症,并不特别擅长。不过我已经跟阿银说了,让他去找大夫。” 沈夫人看着刘大夫,这么多年打交道,沈夫人知道,他没骗她。 “这孩子?”沈夫人不由得低头,看着陈季薇的小腹,问道。 刘大夫神色复杂,“这个,大小姐,孩子暂时没事,可世子妃身体亏损太大,我担心?” 刘大夫没说完,可身为女人,沈夫人懂。 她心里一沉,下意识的问,“能救么?” 看着刘大夫不说话,沈夫人心里有了计较,“如果有意外的话,一定要先保住……” 她话没说完,就听到了沈久安那边传来了动静。 沈夫人猛地转头,立刻走过去,扶起沈久安,“安儿,你怎么样?” “觉得好点了么?”沈夫人心里生气,沈久安这么大的事儿,居然都不告诉自己。可她也也知道,眼下,还是沈久安和陈季薇两个人的身体要紧。 沈久安刚刚清醒,眼神还有些茫然,看着沈夫人,“娘,你怎么在这儿?” 转头找了一圈,“季薇呢?” 忽然,视线在某个点定格,沈久安呼吸一滞,“季薇呢?她怎么在哪儿?” 昏迷前的记忆纷至沓来,沈久安忽然明白,自己能醒过来的原因。 “刘大夫,我怎么了?”沈久安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他勉强沉声问道,“我要听实话。” 刘大夫在一旁,低声道,“世子,你中了牵机。” 大雍的皇亲贵胄,没几个没听过牵机的名字。 沈久安立刻变了脸色。 牵机,无药可救,无人可解。 可他中了牵机,却还活着…… 沈久安忽然一阵眩晕,他为什么活着? 眼圈猛地一红,沈久安咬牙切齿的看着刘大夫,“你怎么不拦着?” 面容狰狞的沈久安,让刘大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安儿。”沈夫人面色凝重,“你镇定一点。” “我不可能镇定。”沈久安摇摇头,琉璃似得眼睛此刻却如一汪凝聚着风暴的深潭,叫人几乎不敢看。 “娘。我要下去。”沈久安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咋也不眨的盯着一旁软塌上的陈季薇。 沈夫人如何敢不答应? 立刻神兽,“安儿,我扶你下去。” 沈久安沉默的点头,任由沈夫人扶住了他的胳膊,然而,也就是下床这个小动作,沈久安的双腿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他忽然察觉,腿上,似乎有劲儿了…… 沈久安微微一愣,试着往下踩了踩,果然,双脚触碰到坚实地面! 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 沈久安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抬眼,看向沈夫人! 沈夫人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反倒低声问了句,“安儿,怎么了?” 沈久安心里惊涛骇浪,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却推开了沈夫人的搀扶。 没防备被沈久安忽然推开,沈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沈久安虽然身体还摇摇晃晃,可却真实无比的站到了地上。 沈夫人捂着嘴,面色骤然狂喜,“久安,你的腿?” 沈久安怔怔的站在原地。 他已经太久没有体验过脚踏实地的感觉了,身子摇晃了一下,沈久安的脑海中,言觉大师的那句话,如此分明。 你的腿,这世间,唯有一人能治。 一死,一活。 言觉大师,说的果然是真的…… 可是,他活了,那又有谁,会死呢? 沈久安身子摇晃的更厉害,他撑不住的跪倒在地上,脑中轰隆隆的,全部都是言觉大师的那句,一死一活。 沈夫人吓了一跳,连忙弯腰,扶住沈久安,“安儿,你的腿好了啊。” 可也就在这时,沈夫人才发现,沈久安脸颊上淌落的泪水。 “娘,你出去吧。”沈久安忽然道。 沈夫人愣了愣,“久安,你?” 沈久安双手撑地,摇摇晃晃的起身,他的腿才刚刚好,身体各部分都不适应双腿的存在,整个人宛如学步的孩童,几乎一走一跌倒。 沈夫人看的心疼,想要伸手扶住沈久安,却被缓慢却坚定的推开了。 “娘,刘大夫,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和季薇待在这儿。”沈久安慢慢的往陈季薇的方向挪动。 沈夫人也流了泪,“久安,娘已经找大夫去了,一定会治好季薇的,也会保住……” 擦了一下眼角,沈夫人又道,“也会保住你们的孩子的。” 沈久安对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又重复了一遍,“娘,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沈夫人流着泪应了声,带着刘大夫出门。 刘大夫在旁边,几乎要看呆了。 “大小姐?”刘大夫试探着开口,“这?” 沈夫人眼泪断了线的流,看到沈久安的腿好了,她是高兴。 可一想到,沈久安的平安无事和能站起来,是用什么换来的,沈夫人的心,就跟被劈成了两半,有泡在醋水中年一样,疼的入骨,酸楚难当。 “大小姐,总归,还是又只得高兴的事儿的,你也别太难过了。”刘大夫低声劝道,“这都是命。” 沈夫人点点头,擦擦眼泪。 房间里,沈久安终于走到了陈季薇身旁,他躺下,把昏迷中的陈季薇搂在怀里。 “你怎么不听我的?”沈久安喃喃的问,看着陈季薇,只觉得每一眼都痛彻入骨,然而,他却不舍得移开一眼。 “其实,我感觉到了。”沈久安微微闭眼,绝望道,“我几乎都快走到黄泉路上了,我听到你在叫我,拉着我的衣袖,把我找回来。” “我回来了,可是,你呢?”沈久安哑着嗓音,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的季薇,他的孩子…… 沈夫人带着沈兴宗连夜从宫中找来的御医的时候,沈久安还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任沈夫人怎么说怎么劝,都不起身。 沈夫人在一旁默默垂泪,沈兴宗一边安慰她,一边开口,“大夫,你就这么看吧。” 看着御医诊完,沈久安才终于开口,“大夫,情况怎么样?”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死不生 皇宫大内的御医,宫里的人精儿,听到沈久安的话,斟酌着开口,“回世子,世子妃的这情况,有点棘手。” “孩子和大人我们都要保。”沈夫人在一旁焦急开口,“大夫,不管花多少银子,只要能全都保住。” 御医面露难色,“侯夫人,这个,恐怕……” 沈久安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话,却也浑身一冷,“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胎儿将滑不滑的征兆。”御医低声道,“世子妃又昏迷不醒,这,着实困难。” 沈夫人擦了擦眼泪。 这个御医是宫里最有名的医科圣手,专治妇女千金,极有一套。 先前听刘大夫说的时候,沈夫人还尚且抱有一丝希望,可这会儿再听这个御医一说,只觉得满心冰凉。 沈夫人看向沈久安,沈久安只是低着头,看着怀中的陈季薇。 “我要就她。”沈久安低声说了句。 他抬头,“娘,孩子可以不要,我也一定要救季薇。” “世子先慢。”刚刚那御医却又开口,手指触碰着陈季薇的脉门。 同为大夫,刘大夫也发现了不寻常,“世子妃这是?” “世子妃这脉象很奇怪。”御医眉头紧皱,“本是滑胎之兆,可这胎儿却异常顽强,非但如此,好像还隐隐反作用于世子妃。” “你们看。”御医又道,“世子妃的神色,也已经平缓很多。” 众人纷纷看向陈季薇的脸色,果然,比刚才好了一点。 “这是怎么回事?”刘大夫听了御医的是话,也连忙过去瞧了瞧。 不禁啧啧称奇,“果然如此。” 沈久安的心里,不禁升腾起了一丝希望,“你们是说,季薇有救?” “难说。”御医慎重开口,“世子妃这种情况,我行医多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世子妃会不会醒过来,胎儿会不会有事,统统不知道。”御医抱歉,“老夫学艺不精,还请世子原谅。” 御医不可以在宫外久留,沈兴宗能把人带过来,已经是格外开恩,此刻听大夫这么说之后,沈夫人也只得亲自送了大夫出去。 回来的时候,却见沈久安抱着陈季薇,久久没吭声。 沈夫人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只得勉强安慰一旁的沈久安,“安儿,不是还有希望么,你也别太难过,兴许,季薇还有一线生机。” 沈久安低笑一声,娘这是安慰他,他知道。 “安儿。”沈夫人心疼道,“你把季薇放下,你这样抱着她,她不舒服,你也不舒服啊。” “你起来,让大夫给你看看腿。”沈夫人擦了擦眼泪,“安儿,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事想不开,娘可怎么活啊。” 沈久安低头,在陈季薇的额头吻了一下,这才起身。 刘大夫惊骇的看着沈久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世子这腿不能走,都十多年了。可,怎么?现在? 不禁偷偷的看了一眼仍旧昏迷的陈季薇,刘大夫努力压下惊讶,“世子,这边来。” “世子,你的腿?”刘大夫仍旧忍不住开口,“你?” 沈久安神色淡淡,对于自己的腿复原之事,没有丝毫惊喜的神色,“没什么。” 沈夫人对刘大夫使了个眼色,“大夫,你帮安儿瞧瞧,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刘大夫压下震惊,帮沈久安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回大小姐,世子的腿,并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常年没有走过路,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不过,要不了多久,就能和常人一样了。”刘大夫今日前来,只觉得自己行医几十年的信仰,都在沈久安的身上支离破碎。 牵机之毒可解。 经脉尽断的双腿可复原。 这陈季薇,刘大夫忍不住又看,究竟是什么来头? “刘大夫。”沈久安的声音响起,他神色疲惫,眼神淡漠,“关于我的腿这件事,还请刘大夫不要传出去。” 看了眼陈季薇,一瞬间,沈久安的神色柔软了下来,“刘大夫,你是自己人,不瞒你,这件事和季薇有关。”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陷入昏迷之中。”沈久安手指轻抚陈季薇的面颊,“所以,还要麻烦你,为这件事保密。” 刘大夫目光一凛,“世子放心,我知道轻重。” “嗯。”沈久安轻轻点头。 让沈夫人和刘大夫先去隔壁休息,沈久安亲手照顾陈季薇。 御医说的没错,陈季薇的脸色,渐渐恢复,可整个人仿佛陷入了熟睡之中,不管沈久安怎么叫,怎么喊,陈季薇却连半点回应都没有。 子时过后,沈久安给陈季薇的舌下换了一片参片,阿银还在外面,几乎把京城的有点名气的大夫都带到了沈府,这才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回来。 “世子……”阿银头也不敢抬,站在沈久安面前,满心惶恐,“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世子妃。” 沈久安忽然扬手,‘啪’的一声打在了阿银的脸上。 “你怎么敢?”沈久安自从知道陈季薇的情况之后,淡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阿银,我跟你说了,要保护好季薇的。” 阿银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滑落,“世子,对不起。” “当时你中了毒,我实在是没有了办法。”阿银嚎啕大哭,“世子,我对不起世子妃。” 沈久安低声叹了口气,“阿银,季薇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让我责怪你。” 阿银咬着唇,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站到沈久安身旁,阿银把找来的大夫都叫来,沈久安守在一旁,认真的询问每一个替陈季薇看病的大夫。 无一例外,这些大夫全都摇了摇头。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沈久安仍然难掩失望。 “世子,怎么办?”阿银也失望极了。 “接着找。”沈久安脸色淡淡,“哪怕上天入地,也要把季薇给救过来。” 永宁侯府的沈世子腿能走路和世子妃昏迷的消息是一同在京城传开的。 景王在府中,恨得几乎捏碎了茶盏,“知乐是怎么搞的?怎么沈久安的腿能走路了?” “联系上她了么?”景王铁青着脸问。 司马公子立刻上前,“王爷息怒,自从知道消息之后,属下也一直在努力联系知乐,只是沈府如今封锁严密,属下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那就接着找。”景王气急败坏道,“还有那个陈季薇,是怎么回事?她中的应该是牵机之毒,可怎么只是昏迷,而没有其他消息。” 司马公子为难的低头,“王爷,这……” “还不快去问!”景王怒道,“沈久安本来就难缠,如今他的腿再一恢复岂不是更麻烦。” 想到沈久安的手段,饶是景王,也不由得觉得棘手,“不行,我得进宫一趟。” 景王说完,便大步离开。 直奔皇后的凤仪宫,皇上因为回春丹的关系,最近来凤仪宫的频率格外勤快,看到景王,皇后笑容灿烂,“喆儿,今天怎么有空来母后这儿了?” “母后。”景王脸色难看。 皇后立刻跟着沉下了脸,“喆儿,怎么回事?谁给你找不痛快了?” “母后。”景王直接开口,反问道,“你还记得沈久安么?” 沈久安? 皇后想了想,“记得啊,永宁侯世子啊,一个瘫子而已。” “母后,他现在可不是瘫子了。”景王开口,“你没听说么,沈久安的腿恢复了。” 皇后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喆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景王点头,“还有,永宁侯世子妃现在昏迷之中。” 他忽然又道,“对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沈久安,本来应该成为我的妹婿的,对么?” 皇后漂亮的凤目扫过景王的脸色,她有些诧异,“喆儿,你还说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景王忽然勾起唇角,“母后,这沈久安,三番两次,险些坏了我的大事儿。” “如今陈季薇又在昏迷之中,永宁侯府怎么可以没有世子妃?母后,不如?”景王又开口,“让姨母一家得偿所愿呢?” “你姨母家的那个妹妹?”皇后皱眉,“当初,就是你姨母求到我面前,说她女儿死活都不愿意嫁给沈久安,我这才命人压下这件事的。喆儿,你的意思是?” “母后。”景王又道,“咱们为什么不让沈府再乱一点呢?” 他冷笑一声,“以前,我那姨母一家,看不上沈世子,不就是因为沈世子是个瘫子,人又是个窝囊废么?那如果沈世子不是了呢?沈久安现在可是京里最风光无限的人之一,人年轻,永宁侯府只有他这么一个嫡亲的儿子,未来的永宁侯,手段能力家世一个不差,连最大的缺点双腿都治好了。” “我那姨母和那个妹妹,如今只怕肠子都悔青了呢。”景王不动声色一笑,“陈季薇如今昏迷不醒,悬赏寻医,沈久安恐怕正在焦头烂额中,不过没关系,本王,要的就是他的左支右绌。” 第一百七十四章 陈舒兰的心思 景王猜的没错。 自从陈舒兰见过沈久安几次之后,更从沈久安洗脱了窝囊废的名号之后,她就已经后悔了。 前些时候,不是没有趁着机会去沈久安面前晃悠,可沈久安却对她视若无睹,反而满心满眼都是那个陈季薇。 得不到的,就总是最好的。 以前方平章钟情陈季薇,她心里嫉妒,便想尽办法,也要把方平章抢过来。 现在也是同样,只要一想到,沈久安是她弓手让出去的,陈舒兰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满京城的才俊,有沈久安的家世的,没有沈久安的人品和相貌。 有沈久安的相貌的,没有沈久安的气度。 渐渐的,一来二去,陈舒兰竟是谁都看不上了。 此刻,又听说沈久安的腿能走路了,陈舒兰只觉得胸口一痛,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钱夫人刚巧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吓坏了,“兰儿,你这是怎么了?” “娘,你听说了么?”陈舒兰面如金纸,目光幽幽,“沈久安腿,好了。” 钱夫人早已听说过这件事,她一直让人瞒着,却不想,这件事还是落入了陈舒兰的耳中。 她是陈舒兰的亲生母亲,如何不知道女儿的小心思,只是,眼下木已成舟,沈久安早已经娶了陈季薇。女儿会后悔,这是钱夫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兰儿。”钱夫人心疼道,“你想开一点,沈世子是不错,可当初没嫁给他,就是你们没缘分。京城了的青年才俊多得是,你又何必非得他呢。” “不行,我就要他。”陈舒兰咬牙,“沈久安本来就应该是我的,都是陈季薇那个小贱人!” “娘。”陈舒兰猛地伸出手,抓住钱夫人的袖子,“你听说了么?” “陈季薇昏迷了。”陈舒兰的脸上隐隐兴奋,“听说沈世子满京城贴悬赏告示给陈季薇找大夫,可见不是一般的病,娘,我们何不?” 钱芳梅吓了一跳,“兰儿,你什么意思?” “娘,我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陈舒兰的眼中放射出光彩,“陈季薇可以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可以?沈世子的腿好了,她却昏迷了,可见不怎么有福气。” 陈舒兰洋洋得意,“正好,给我腾了位置。” 钱夫人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 看着一脸亢奋模样的陈舒兰,钱夫人终究不忍心,女儿后悔了这件事,她早就已经察觉了。 只是那个时候,沈久安的腿还没好,不管是她还是陈舒兰,都可以用沈久安是个瘫子来安慰自己。 可现在倒好,沈久安非但不是瘫子,手腕和能力,在京城中的年轻人中都是一绝。 他风度翩翩,以前不常露面还不被人发觉,可自从沈家二房倒了之后,沈久安漂漂亮亮的办了几件事,也不再低调的隐藏自己,这时,京城众人,这才让人发觉了他的本事。 沈久安,早已成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陈舒兰看着沉思中的钱夫人,又问了一句,“娘,你觉得怎么样?我才是和沈久安有婚约的人啊,为什么要便宜陈季薇?娘,我们去找皇后,找景王。” “你可是景王的亲姨母,再说了,我们还有皇后。”陈舒兰兴奋道,“有他们在,不怕沈久安不娶我。” “上次,皇上不就给沈久安赐了个侧妃么?陈季薇现在昏迷中,就便宜她了,不让沈久安休妻了,只要我们平起平坐就好。” 越想越觉得可能,陈舒兰脸上放射出光彩,“娘,你觉得行不行?” 钱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陈舒兰,忽然问,“兰儿,你就那么想嫁给沈久安?以前?” “以前是我不知道。”陈舒兰甜甜蜜蜜一笑,“我非沈久安,不嫁!” “娘,你要事不让我嫁给沈久安,我就去出家,去死。”陈舒兰梗着脖子,“反正不嫁给沈久安,我也没什么活头了。即便死不成,我也要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陈舒兰说的格外铿锵有力。 钱夫人定定的看着她,有点头疼,“兰儿啊……就算我同意,你爹也不会同意的。” “那我不管。”陈舒兰蛮横道,“我要嫁给沈久安,一定要!” 钱夫人发热的头脑,这次总算多了些清醒,“兰儿,你想嫁,也得看人家沈久安娶不娶才行啊。谁不知道,沈家满门都是情痴,沈家不纳妾不娶侧室,如果不是上次皇上赐婚,你听过沈久安半点风言风语么?” “兰儿。”钱夫人最后劝道,“你要看开点。” “娘,你是不打算帮我了么?”陈舒兰立刻抓住钱夫人的手,“那可不行啊!爹和皇后姨母哪里,还需要娘呢。” 终归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钱夫人到底不忍心,“好,兰儿,娘答应帮你试试这一次,可是,如果连皇后都不同意的话,你的这件事,也就算了。” 陈舒兰赶忙点头,“娘,只要你开口,皇后姨母肯定同意。” 钱氏叹了口气,拼着一把老脸,求到了皇后跟前。 以前,她们曾经是一个府里的姑娘,而如今,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另一个却不得不拉下脸请求。 从宫里出来,钱氏的脸色不大好看,陈舒兰却兴奋的厉害,“娘,你听到了么?姨母说了,这件事她会帮我。” 钱夫人看着激动不已的陈舒兰,轻声叹了口气,“兰儿,你姨母虽然答应你了,可是,这件事,也千万不可以太由着性子。” “娘,你放心吧。”陈舒兰得意一笑,“只要我嫁进了永宁侯府,到时候,风风光光的永宁侯世子妃,就是我了。” 皇后的动作很快,钱氏不过前脚带着陈舒兰出宫,后脚,皇后的一道懿旨就发到了永宁侯府上。 阿银这些天,每天都在为给陈季薇找大夫而操劳,他想了各种办法,甚至,连知乐都找了过来,让她帮陈季薇看看。 可是,现实却很残忍。 陈季薇仿若睡着了一般,不管沈久安用了什么办法,陈季薇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世子。”沈久安守在床边,亲手照顾她,连饭菜,都是阿银从厨房端来,沈久安坐在床边吃的。 伸手想要替沈久安接过照顾陈季薇的担子,“世子妃这里我先看着,世子你好好吃点饭。” “再说了,你的腿才刚好,刘叔也说了,让你多多起身走动走动才好。”阿银小心的劝着,“世子,如果世子妃醒来了,看到你能走路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沈久安眉头微皱,拒绝了阿银的提议,“不用,我在这儿就很好,季薇如果醒不来,我着腿,好不好的,也没差别。” 阿银张口,还想劝,沈夫人却忽然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安儿。”看到沈久安,她张口喊了声。 “娘?”沈久安抬眼,“你怎么来了。” “安儿。”沈夫人急道,“你快去看看,陈家人来了。” 陈家人? “咱们亲家,季薇的娘家啊。”沈夫人焦急道,“久安,皇后下了旨,非说当时搞错了,你本来要娶的是陈家的大小姐,当时阴差阳错,却是陈二姑娘嫁了进来,现在搞错了!” 沈夫人说着,自己都觉得荒谬。 “久安,陈家的意思是,搞错了就搞错了,现在又想把陈大姑娘嫁进来。”沈夫人又怒又无奈,“陈家人,想是得到了消息,知道你的腿好了!又知道季薇昏迷,这才动了幺蛾子!” 沈久安眉目冷峻,“陈家人说嫁,我就会娶么?” “娘,陈家那些人,我不愿意见,你替我回了吧。就说我沈久安,此生非陈季薇不娶!”沈久安眉宇间浮现一抹深情,“即便她再也不会醒来,她也是我一生的妻子。” 沈夫人听的低叹一声。 平心而论,她对陈季薇很喜欢,“好,那娘这就回绝了她。” 看着沈夫人出门,阿银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世子,陈家人疯了?” 沈久安没说话,只是冷着脸,“阿银,你去叫小舅舅进来,陈尚书只怕最近太闲了。” 陈尚书是陈季薇的亲生父亲,沈久安却几乎从没有提起过他。 此刻说起,却一脸厌恶。 阿银同情的看着沈久安,有这样一个岳丈,也真够倒霉的。 沈久安的确是有够倒霉的。 钱氏和陈舒兰,仗着有皇后和景王撑腰,根本便把陈尚书的怒气放在眼里,母女两个人,丝毫不知羞耻为何物,每天都来沈府登门拜访。 甚至,陈舒兰还到处跟人说,她就是沈久安未过门的妻子。 一对母子,都是女流之辈,沈久安此刻心绪又极乱,一时间,竟也生出了焦头烂额之感。 “世子。”阿银头痛的从外面进来,“她们又来了。” “这次,都快走到依梅院的门口了,还是夫人得到了消息,这才拦住了。”阿银烦恼不已,“显示一个知乐,然后又是这个陈舒兰,怎么一个比一个没脑子,能折腾?” “府上的下人呢?干什么去了?”沈久安忽然问,“陈舒兰和钱氏这两个人,难道都不知道拦着?” 第一百七十五章 莲花救命 阿银悻悻的开口,“陈舒兰手中有皇后的懿旨,身旁又跟着景王的侍卫,拦着不让她们进,就是犯上,谁敢死命拦着?” 沈久安皱眉,他已经够闹心的了,陈家人又来找事儿…… 他眼神凝重,那侍卫,居然是景王派过来的,若说景王没有插手,他怎么也不相信! “世子,怎么办呢?”阿银皱着眉,“世子妃的大夫,还没找到。” 看着床上躺着的陈季薇,沈久安忽然生出一股心力交瘁之感,“季薇?” 沈久安喃喃的问,“究竟要怎么样,你才会醒来?” “阿银,你接着找。”沈久安脸上的虚弱只停留了瞬息的时间,回过神来,他依旧是强大的,无所畏惧的沈久安。 “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也要找到能救季薇的人。”沈久安眼神坚毅。 “倒是不用上天入地。”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沈久安豁然回头,却见言绝大师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身金罗袈裟,左手拎着一个盒子,右手持着青铜罗汉杖,格外的肃穆庄重。 看到言觉大师,沈久安神色一动,行了个礼,“见过大师,不知大师这次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世子心中所想之事而来。”言觉微微一笑,“沈世子,别来无恙。” 他目光扫向沈久安的腿,轻声道了一句佛号,“老僧早已说过,沈世子,你这腿,这世间唯有一人能治。” “是。”沈久安低声苦笑了句,“大师说的很对。” “我曾经尽力避免,却不想,还是成了这样。”沈久安神色间隐隐有些期待,“大师说为我所想之事而来,现在,我只想让季薇好起来。” 或许是失望太多次,纵然听到言觉这么说,沈久安也不敢立刻相信。 言觉仍旧是宝相庄严的笑,“当然。” “我在寺中,早已接到过世子妃的来信。”言觉手指捏着一封信,“陈姑娘问我,为什么我不答应给沈世子治腿,我就知道,世子对陈姑娘,是真心的。” 沈久安微微一愣,立刻道,“我对她当然是真心的。” 一片真心,赤城以对。 言觉微微叹息,“我也早已听说了陈姑娘病重不醒的消息。” 看着惊讶的沈久安,言觉又开口,“沈世子或许会觉得奇怪,既然老僧早已知道了,为什么却不立刻过来。” 沈久安沉吟着点点头,“刚刚你来的时候觉得奇怪,现在想,应该是大师有不得已的理由。” 言觉赞赏的看了眼沈久安,“不骄不躁,不疾不徐,若是长旭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后辈,九泉之下,应当瞑目了。” 说着,言觉把手中的盒子打开,放到桌子上,“世子的腿脚既然已经好了,不妨亲自过来看看。” 沈久安过来了,阿银好奇,也跟着上前,看着盒子里的东西,阿银发出一声惊叹,“世子,这不是莲花么?” 沈久安定睛看过去,盒子里,是一朵开的正好的莲花。 洁白的莲花瓣簇拥着碧绿的莲蓬,莲花瓣上,甚至还有露珠在轻轻滚动。 沈久安抬头,看向言觉大师,“大师,这是?“ 言觉微笑,“世子再仔细观察观察,可看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沈久安又仔细看过去,却见洁白的莲花瓣上,隐隐散发着一点金光。 他缓了缓,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然而再看向莲花,那点金光,虽然微弱,可却依然清晰可见。 “大师。”沈久安惊讶的问,“这莲花,仔细看,好像有金光似得。” “不是金光,是佛光。”言觉微笑道,“世子能看到这道佛光,也足以证明,和佛有缘。” 阿银听沈久安说了,用力揉了揉眼睛,“世子,你说的什么金光,我怎么看不到。” 说完,又丧气道,“世子,我看不到,我跟佛无缘。” 沈久安不相信这个,听到言觉这么说,行了一礼,“大师,还请告知真相。” 言觉这才温声道,“老僧说的是佛光,可在陈姑娘的心中,只怕并不认为是佛光。“ “老僧之所以知道了消息却不过来,正是因为这朵莲花。”言觉注视着莲花,“这莲花,与陈施主才是真正的有缘。对陈施主的能力,世子也应该很清楚,这朵莲花,被陈施主放在心口温养了足足七天,等莲子发芽之后,得天地精华的生机之力日日滋养,长大之后,又送到相国寺的莲池之中,被佛光浸润。” “前些时候陈姑娘去相国寺,又将这莲花滋养了一遍。只是这莲花,却在前些日子,一夜之间含苞。此时并非莲花开放的时节,物反即为妖,老僧夜观天象,也曾觉察到沈府方位的不妥。”言觉目光凝重,缓缓道,“等到今天,莲花终于开了,老僧亲手采了下来,立刻下了山,料想这东西,应该可以救陈施主。” 沈久安心中一动,这莲花,真的可以救陈季薇的命? “没错。”看出了沈久安毫不掩饰的渴望目光,言觉微微一笑,“世子,虽然与佛有缘,可也要戒骄戒躁才是。” 沈久安勉强压下心中的喜悦,“大师,要怎么才能救季薇,不管需要什么,想尽千方百计,我也会为你弄来。” “这倒不需要这么麻烦。”言觉笑道,“沈世子,找一个童男一个童女,亲手把这莲花瓣摘下就好。” 这个简单,阿银虽然看不到佛光,可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童男。又命人找了未曾婚配豆蔻年华的童女,两个人一起动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朵洁白的莲花给拽成了秃子。 光秃秃的一个莲蓬在正中间,花瓣被放在了一旁的细瓷白碗中。 “大师,怎么办?”沈久安又问。 “花瓣碾碎,活成药汁喂陈姑娘喝下去。”言觉又指了指莲子,“同样整个碾碎,喂陈姑娘吃下去。” 阿银把莲子剥了出来,一共有十八颗莲子。 “每次两颗,早中晚各一次。”言觉嘱托,“世子,可以定要想办法让世子妃吃下去。” 沈久安慎重的点头。 阿银的速度很快,不多时,莲花泥就被端了上来。 顿时,满屋盈香。 阿银深深吸了口气,“世子,太好闻了。” 馥郁的莲花香,格外醉人。 然而沈久安却无心陶醉,他从阿银的手中接过小碗,想了想,撇开一旁的银勺子,反倒自己含了一口,低头,舌头灵活的撬开陈季薇的唇瓣,把口中的莲花泥给陈季薇度了过去。 阿银害羞的捂住了脸。 言觉大师却撇开头,念了句佛号。 把莲花泥一口一口的度完,接着是碾碎的莲子,药喂完之后,沈久安缓缓起身。 看着陈季薇被厮磨的嫣红的唇色,愈发衬的整张脸生动鲜活起来。 沈久安不由得心神一动。 言觉在旁边,轻咳了一声,“世子,一日三次,别忘记了。” 亲自送走了言觉,沈久安从外面回来,却听阿银兴奋道,“世子,你看,我总觉得,世子妃的脸色更好看了一点似得。” 沈久安循声看过去,果然,陈季薇原本带着些苍白的脸色,如今浮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朱唇微启,像是马上要从睡梦中醒来似得。 “世子,我觉得,那大和尚送来的东西,一定靠谱。”阿银高兴的开口,“世子妃这次一定能醒过来的。” 阿银的信心,不由得也感染了沈久安,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陈季薇,他脸上不由自主的带出一抹柔情,“但愿如此。” 自从发觉这莲子对陈季薇有效,沈久安日日亲口喂她吃下。 言觉大师说的没错,这东西,或许真是唯一能救陈姐的东西。 她从躺在床上无知无觉,慢慢的,到手和脚会不自觉的动一动。 等到第三天的傍晚,沈久安欣喜的发现,陈季薇的睫毛,似乎也动了。 他低头,含了莲子,往陈季薇的口中送。 两个人柔软的唇瓣相触,没好的感觉人,让沈久安的心神不由得为之一荡。 这几天,每次都是沈久安帮忙喂药。 可是每一次,这感觉,都是同样的美好。 药喂了进去,唇舌却不舍得离开,沈久安忘情的在陈季薇的朱唇上流连。 忽然,舌头一阵刺痛。 陈季薇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她睡得久了,眼神雾蒙蒙的,带着迷离的水润。 怒视过来的眼神,带着含羞带怯的风情,说不出的勾人。 沈久安本就情动,此刻再被陈季薇看着一眼,只觉得浑身一麻,某个不受控制的地方,立刻硬了起来。 “你干什么?”躺了这几天,陈季薇有心躲开沈久安已经伸到衣襟里的手,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你快放开我。”陈季薇怒道,只是这些天没进食,纵然生气,也像是有气无力的娇嗔。 沈久安越发情动,“季薇,我好想你。” 两个人早已有过肌肤之亲,陈季薇又怎么会不明白沈久安这话的意思,脸上涨红,“沈久安,你听到没有,还不赶快离开?” 第一百七十六章 表白 “不。”沈久安低头,吻住了那张聒噪的嘴巴,“嘘,季薇,感受我。” “滚开!”陈季薇使劲儿动了动腿,却发现下半身却被沈久安的腿箍的牢牢的。 脑子瞬间清明,陈季薇惊讶问,“沈久安,你的腿好了?” 沈久安‘嗯’了一声,腰往前一送,顿时没根而入。 陈季薇发出了声难耐的呻吟,“有孩子!” “我会轻点。”沈久安说着,腰身却耸动起来。 一场情事,顾忌到陈季薇的身体,沈久安草草了事,并未尽兴。 起身的时候,仍旧意犹未尽的看着陈季薇,“季薇,等孩子出生后,我们一定要……” 沈久安没说完,陈季薇就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你闭嘴。” “季薇。”沈久安轻柔的亲吻了一下陈季薇汗湿的鬓角,“不要离开我,好么?” “我的腿已经好了,你想去哪儿,我偶读会陪你。你想我保护你,我也随时可以做到,不要离开我,好么?”沈久安倾诉衷肠。 陈季薇却低头,看着沈久安的腿,眼神复杂,“你的腿,真的好了么?” “好不好的,娘子刚刚没有发现么?”沈久安轻笑一声,问道。 话里的挑逗让陈季薇脸上刚刚下去的红色顿时又浮了上来,“禽兽!” 沈久安吻了吻她的唇角,“我只对你一个人禽兽!” “乖,还有一粒莲子没吃完。”沈久安端过旁边的盘子,陈季薇刚想拿起来吃掉,就被沈久安抢了去,放在嘴巴里嚼了嚼,不由分说的扣住了陈季薇的后脑勺,把口中的莲子送了过去。 陈季薇一时反抗不得,被沈久安得逞,不禁怒视他,“你干什么?我自己长嘴了,自己会吃!” 沈久安暧昧一笑,盯着陈季薇嫣红的嘴角,暧昧道,“季薇,用不着害羞,这几天,我都是这么喂你吃药的。” 啊! 陈季薇脸色如火烧,怒道,“沈久安,你别说了!” “咱们孩子都有了,你还害羞什么?”沈久安说完,看陈季薇真的有些生气了,也就真的顺势刹住。 把言觉大师来送莲花和莲子时候说的话讲了一遍,陈季薇若有所思,“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大和尚在我离开相国寺之前是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沈久安已经恢复了温和雅致的模样,替陈季薇端来一些她喜欢吃的东西,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陈季薇缓缓道,“大和尚说,莲花开放之日,就是我们重见之时。” “言觉大师也跟我说过一句话。”沈久安深深的看了眼陈季薇一眼,也开口,“大师跟我说过,我的腿,这世间唯有一人能治。” 陈季薇恍然,这个人,除了自己,还有谁? 却又听沈久安面色沉郁的开口,“大师还说了,一人生,一人死。” “季薇。”沈久安伸手,握住了陈季薇的手,“我一直不肯答应你帮我治腿,也早已亲手放弃掉了腿能够好的机会。” “当时我跟你说的是实话,只可惜,你却不肯相信我。”沈久安微微叹气,“现在,你总相信了吧。” 看着陈季薇,沈久安的脸上闪过一抹后怕,“季薇,如果我醒着,即便死,我也不会答应的。” 看着沈久安的眼神,陈季薇呼吸一滞,她又不是石头,如何感受不到沈久安话里的深情? “季薇,留下来,好么?”沈久安满怀希望,轻抚陈季薇的肚子,“季薇,有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孩子这两个字,让陈季薇的心中产生了些奇妙的反应,陈季薇再也无法张口拒绝沈久安,轻叹一声,“沈久安,你这又是何必?” 沈久安没说话,他翻身下床,走路还不甚稳当,却缓缓走向门口。 打开门,阿银正乖乖的守在门口,看着沈久安难得轻松的神色,阿银眼神一亮,“世子,是不是世子妃醒了?” 沈久安含笑点头,“去找刘大夫,还有上次的御医,不管花多少银子,也要一并请过来。” 阿银立刻答应。 沈久安回到房间,把陈季薇安顿好,“季薇,不管怎么样,孩子眼下最重要,安心的留在这里养胎,这样我也放心一些。” 这话还挺有道理,陈季薇点点头。 刘大夫来的比想象中还快,替陈季薇把了脉,不禁惊喜,“世子妃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孩子呢?”沈久安忙又问。 陈季薇下意识的轻抚小腹,其实不用刘大夫说,陈季薇自己都感觉得到,那团长大不少的小生命正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的小腹中,生机勃勃。 果然,只听刘大夫又道,“胎儿也没事,脉象有力,很健康。” 沈久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刘大夫在一旁,不禁奇怪的问,“世子,你找的哪儿的大夫?” 说着,露出了向往的神色,“这么高明的医术,如果可以见一面,聊一聊就好了。” 陈季薇还从来没有在刘大夫的脸上见到如此心驰神往的神色。 刘大夫回过神,神色微微尴尬,“让世子妃见笑了,的确是,神乎其技。” “不瞒刘大夫。”陈季薇含笑道,“正是相国寺的言觉大师。” 刘大夫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惊讶,随机释然,“也对,言觉大师的医术是很厉害,又有独门的一套针法,如果是他的话,倒也不奇怪。” 陈季薇并未再解释,送走了刘大夫,才见阿银空这手回来,一栏愤怒。 “怎么了?”沈久安心情极好的问。 “世子。”阿银捏紧了拳头,“你让我去找御医,我已经和舅老爷进宫了,那御医都答应跟我们一起来了,却被皇后拦住了,实在是可恨!” 沈久安并不奇怪,“皇后是景王的亲生母亲,我们和景王不对付,皇后自然会帮着景王。” “不过也没关系。”沈久安含笑道,“那御医来不来,都没什么影响了。” 听沈久安这么说,阿银心头的怒火才消了下去。 探着头往屋内一看,刚好看到陈季薇对他招手,阿银眼眶一热,险些没出息的掉下泪来。 “世子妃,你终于醒了。”阿银泪汪汪的,“可吓死我了。” “原来你这么不舍得我。”陈季薇也含笑道,“真是难得。” 阿银歉疚极了,“世子妃,当时如果我能拦着你的话,你也不会?” “我这不是好了么。”陈季薇安慰道,“再说了,如果你拦着我,你们世子就惨了。” “你不生气么?”阿银小心的问。 陈季薇摇摇头,“阿银,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沈久安是我自己要救的,后果理所应当由我自己承受,你不必心里愧疚。” 虽然听陈季薇这么说了,阿银却依旧难以释怀,想了想,指着陈季薇的肚子道,“世子妃,等小世子出生了,我教他功夫好不好。” “我有一门身法,连世子都不会。”阿银抬头,不好意思的看着陈季薇,“世子妃,你可一定要答应啊。” 心里知道,这是属于阿银的赔礼,陈季薇笑着答应了。 阿银这才如释重负,自从陈季薇昏迷之后,他心里一直难受的厉害,总觉得,世子妃的昏迷,自己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如今见她醒了,又原谅了自己,阿银这次恢复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世子妃,你昏迷中不知道,我们世子可急坏了。” “这几天,衣不解带的照顾你,连陈家人带着皇后的懿旨来都不见呢。”阿银心里高兴,说话也忘记了过脑子。 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陈季薇已经听到了,“阿银,你说什么?陈家人?陈尚书他们么?” 糟糕! 阿银立刻捂着嘴巴,看着脸色沉下来的沈久安,拔脚就往外跑,“世子妃,我不是故意要告诉你的,不是故意的。” 看着一溜烟儿跑的飞快的阿银,沈久安面色不悦,“这家伙。” 他们越是不说,陈季薇越是好奇,“沈久安,什么陈家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沈久安觉得有些头疼,陈家人,到底也是季薇的娘家人,而季薇刚刚清醒,这个时候说这个,只怕不太好吧? 看着沈久安游移的神色,陈季薇干脆掀开被子,“你不说,我自己问好了。” 沈久安赶忙拉住了要下床的她,“季薇,事情是这样的……” 沈久安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知书的声音传了进来,“这里是我们姑娘的卧房,谁也不许进去!这是世子吩咐的,你们谁敢大胆,放他们进来?” 声音颇大,听的陈季薇皱紧眉头,“沈久安,你怎么回事?” 沈久安没回答,外面却响起了一个骄横的声音,“什么世子吩咐?我还有皇后的懿旨呢,你们敢拦着不让我进去,就是抗旨不尊!小心你们的九族! 这声音…… 陈季薇眉头紧皱,许久不听了,此刻再听,依然还是那么讨厌啊。 陈季薇挑眉看向沈久安,“你什么时候招惹了他们?”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不是不忘记吃药了 沈久安表示自己很冤枉…… “季薇,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沈久安连忙解释,把陈季薇昏迷中发生的事儿简单的说了几句。 陈季薇听的一阵沉默,“这世上,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么?” “季薇。”沈久安按了按陈季薇的手,“这件事你稍安勿躁,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你想什么办法?”陈季薇冷笑,“陈舒兰从小就喜欢跟我抢东西,她什么事儿都要压我一头,以前有方平章的时候,她想尽千方百计的吸引方平章的注意。更别提你了。” 提到方平章这三个字,沈久安的脸色黑了下来,“不提他不行么?” “行!”陈季薇干脆道。 “陈舒兰这个人你没办法的。”陈季薇想了想,“我知道她要什么,我和她出去谈。” 沈久安下意识的拒绝,“不行!” “我不放心。”沈久安直言,“季薇,说了外面的事情我来处理,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平安无事的把孩子生下来,别的事情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当然重要!”陈季薇一点也不赞同沈久安的说法,“人家都欺负到我头上了,这事儿,我可忍不了。” 沈久安看着她,不到半年的时间,陈季薇的脸颊比以前丰润了许多,肚子也已经显怀,只是穿着宽大,尚且不明显。 可她身上那股子锋利的气势,却在扬眉浅笑间,再度显现。 沈久安眼前一亮,原本,陈季薇身上最吸引他的地方,不就是这股子锐气么? “好。”沈久安想开之后,干脆点头,“我跟你一起。” 陈季薇本想拒绝,可后来想,这事儿沈久安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干脆的点头,“也好。” 跟沈久安联袂推开门。 陈舒兰正手持明黄色的懿旨,在数名侍卫的保护中,和知书对峙。 看到沈久安和陈季薇一起出来,陈舒兰眼前一亮,沈世子原本就长得俊美,如今腿好了,一身白衣,头戴碧玉冠,潇洒风流,文采斐然,光芒耀眼的简直让人不舍得移开眼睛。 陈舒兰的眼前亮了,心却痛了。 要是早知道沈世子的腿脚能好起来,就是打死他,她也不会让陈季薇替她出嫁的啊! 嫉妒的看着陈季薇,陈舒兰一点也不想承认,陈季薇比以前看着更漂亮了。 陈季薇皱眉看着陈舒兰,见她毫不掩饰的目光盯着沈久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渴望。 冷笑了一声,“陈舒兰,你来干什么?” “妹妹。”陈舒兰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攥着懿旨的手,关节也微微发白。 她还没开口,原本一旁站着的沈夫人,却忽然走到陈舒兰旁边。 钱氏今日用心打扮了一番,百花点翠的簪子,绛紫团花的罗裙,咋看上去,比陈舒兰都要打扮的显眼。 “哦?”陈季薇凉凉的笑了下,看向钱氏,“这不是钱姨娘么?怎么今天这么有空,一起来了。” 说完,陈季薇又道,“今天,我们沈府可不宴客。知书,找出来二两银子,送钱姨娘和陈舒兰出去吧。” “你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钱氏看着陈季薇,眼底浮现一抹狰狞,“陈季薇,你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原本,钱氏心里还不大愿意和陈舒兰一道这么做,可是这会儿,看到了陈季薇的模样,钱氏只觉得,自己这么做,太对了! 凭什么,陈季薇这个小浪蹄子就能过的这么好? “我什么身份?”陈季薇转头,目光莹莹,“沈久安,你告诉钱姨娘。” “自然是我的妻子。”沈久安含笑道,“永宁侯的世子妃,如假包换。” 知画立刻抓住机会,“钱姨娘,听我们世子说了么?我们姑娘就是这种身份,名正言顺的永宁侯世子妃,你们又是什么身份,胆敢来我们永宁侯府撒野?” 钱夫人气的眼前一黑,“陈季薇牙尖嘴利,手下的侍女也一个比一个刁钻!” “我告诉你。”钱氏定定神,决定不再和陈季薇做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陈季薇,你算哪门子的永宁侯世子妃?当初如果不是弄错了,又怎么轮得上你来趾高气昂?” 钱氏傲然的拿出手里的皇后懿旨,“看到了没有?连皇后都承认了此事,我们兰儿,才是名正言顺的永宁侯世子妃!” 听钱氏说完,陈季薇诧异了。 沈久安在旁边低声补充了句,“钱氏去求了皇后,说是当时弄错了,刚刚忘记跟你说了,反正也不要紧。” 陈季薇这才明白,看着得意洋洋的钱氏,觉得好笑极了,“钱氏,究竟是不是弄错了,难道你不知道么?” “陈舒兰当时寻死觅活,宁肯大冬天的跳进池塘里自杀,也不肯嫁给沈久安,这件事这么快你就忘记了?” 钱氏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随即,她反应过来,“你才是胡说,明明当时是因为你姐姐受了风寒,糊里糊涂的耽误了婚期,这才不小心弄错了。” 陈季薇噗嗤笑了,“钱姨娘你可真够糊涂的,这么大的事儿也能弄错?” 索性,就当看笑话了,“那你说,弄错了,现在怎么办?” “这当然是……”钱氏眼珠子转了转,陈舒兰却等不及了,在一旁道,“既然弄错了,世子肯定要休了你,然后再娶了我啊。毕竟,我才是和世子有婚约的人不是?” 陈季薇套了掏耳朵,表示自己没听清。 沈久安含笑站在一旁,微笑的看着陈季薇,他现在心情很好,显然,陈季薇也是。 陈家母女的到来,完全没有影响到陈季薇的性质,她反倒是像看笑话一样,等着陈家母女的反应。 “我是说。”陈舒兰又重复了一遍,“世子要休了你,再取我,我才是世子妃。” 陈季薇这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又看向沈久安,“喂,你听,有人要你休了我。” 沈久安含笑,眼神扫过来,只说了两个字,“她敢!” “陈舒兰,你是不是说错了?”陈季薇含笑道。 陈舒兰大为尴尬,钱氏立刻拉住女儿的手,“舒兰的意思是,世子毕竟娶了你,也就算了。只是,同样也要八台大轿,明媒正娶我们舒兰。并且,我们舒兰才是真正的永宁侯世子妃。” 轻蔑的扫了一眼陈季薇,钱氏又道,“至于你么,勉勉强强给世子做个平妻好了,世子妃这个盛好,可是我们舒兰的。” 陈季薇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声,“钱姨娘,陈舒兰,你们今天早上出门,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有病,得治。”陈季薇冷冷的看着钱氏和陈舒兰,她们莫非真的是疯了不成?这么异想天开的想法,是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有的? “你同意了最好,不同意也得同意!”钱氏自然听出了陈季薇话里的讽刺之意,她攥着手里的懿旨,“陈季薇,你敢抗旨?” 陈季薇又看了眼沈久安,“沈世子,你是不是该去烧烧香拜拜佛斩斩烂桃花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要排着队嫁给你做小妾?” 沈久安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陈季薇,你到底听没听到我们在说话?”陈舒兰气急败坏道,“你才是小妾!” 陈季薇都懒得跟陈舒兰说话,干脆转身,把烂摊子丢给沈久安,“沈世子,这两个疯子,你看着办。” “季薇,嫌麻烦就跑,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沈久安看着陈舒兰和钱氏,也觉得难办。 陈舒兰看出陈季薇要走,立刻急着在后面喊,“陈季薇,你站住我,我还没说完呢。” 陈季薇做了个恕不奉陪的表情,转身离开。 路上,知书还觉得颇为震惊,“姑娘,钱氏和陈舒兰,都疯了么?” “他们一点都没疯。”陈季薇冷笑道,“之前看沈久安是个瘫子,又无权无势,陈舒兰怎么会嫁过来?如今沈久安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腿又好了,陈舒兰又怎么会甘心?” 知书恍然大悟。 知画却在一旁,若有所思道,“姑娘,那你觉得,世子会怎么办?” 陈季薇摇摇头,下意识的看向关着知乐的方向,自己也觉得这事儿荒谬的好笑,“这还不知道,兴许,也会娶了陈舒兰吧。” 知书的脸色,跟吃了个苍蝇般的难看,“世子娶陈舒兰?”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不搭?”陈季薇笑道,“不过,我倒是觉得,沈久安有很大的可能会真的娶了陈舒兰?” 再看了眼知乐的方向,陈季薇缓缓道,“沈久安上次不就娶了知乐么?上次是皇上赐婚,这次是皇后的懿旨,眼下的沈久安,还没有能和朝廷抗衡的能力。” “可也不能……”知书艰难的开口,“可也不能娶了陈舒兰啊。” “那也,太太……”知书吭哧了一会儿,居然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 “太诡异了不是。”陈季薇苦恼道,“可那也没办法。” 知书继续艰难的点头。 知画在一旁嘻嘻笑道,安慰陈季薇,“不过,也没事啦,反正世子心中只有姑娘一个人,不管娶了谁,都是被逼的,任谁也无法动摇姑娘在世子心中的地位。” 陈季薇瞪了知画一眼,“话太多了。” 到了下午,果然传来了消息。 第一百七十八章 提醒 消息传来的时候,陈季薇和知书、知画她们正在温房。 自从知道陈季薇怀孕之后,沈夫人高兴坏了,天天让人送来新鲜的各色吃的不说,补品更是按时按点的端到房间里,还命翡翠在一旁,看着陈季薇亲口吃下,才算结束。 非但如此,沈夫人还轻易不许陈季薇出门,说是外面太乱,怀胎十月,还是要静养才好。 虽然陈季薇对沈夫人的话,打内心里并不以为然,就是怀孕了,才更应该要适当动一动才好。 不过有一点,陈季薇倒是和沈夫人不谋而合。 她对出门,也没什么兴趣。 短时间之内,更不会离开沈府,陈季薇索性又把集芳阁开了,有了之前的名声,虽然重新开张影响生意,可集芳阁倒还好,生意算不上坏。 正和知书商量着把已经打苞的碗莲给挪出来,便收到了这个消息。 “姑娘。”知画在门口,犹犹豫豫的看着陈季薇。 陈季薇抬眼,“怎么了?” 知画艰难的伸出手指,往旁边指了指,“世子……” 隐隐的,一阵敲锣打鼓的喜乐声传来,陈季薇又看着面色复杂的知画,瞬间明白,这是陈舒兰,进府了。 陈季薇挑挑眉,“还挺有本事的。” “呸。”知画看陈季薇知道了,索性放开,“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仗着皇后的那封懿旨,如果不是仗着皇后是她的姨母,陈舒兰才不会轻易得逞!” “你错了。”陈季薇轻轻摇头,“并不只是因为皇后是陈舒兰的姨母那么简单。” 来到大雍这么久,陈季薇早已不是那个只凭着冲动做事的人,陈舒兰这事儿,是皇后的懿旨不假,可皇后,也绝对不是为了陈舒兰考虑。 知画不解,正要问。 沈久安便大步进来,腿好了以后,他一开始还不太习惯走路的感觉,便日日缠着陈季薇,陪着他在沈府里溜达,偶尔,也会偷偷带着陈季薇出门。 沈久安肯努力,也肯吃苦,纵然摔倒了,也继续站起来。 不过十几日的功夫,走的便和常人无异了。 可也只有陈季薇才知道,沈久安能达到今日的效果,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脑中不由得想起了沈久安曾对她说过的话,沈久安说,“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能陪着你。” 看着沈久安大步走进来,又想起这句话,两个瞬间叠加,陈季薇不由得动容。 只是看到沈久安走过来,想到刚刚听到的喜乐声,这抹动容就变成了动怒。 “沈世子,大婚之日,你不在房间里陪着新婚娇妾,来我这里做什么?”陈季薇放下手中捧着的碗莲,看着沈久安,慢悠悠的开口。 沈久安神色却忽然一亮,“季薇,你这是在吃醋么?” 陈季薇脸色顿时一红,“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吃醋了?” 沈久安走近,眉眼间更显笑意,“季薇,承认吧,你就是在吃醋。” 陈季薇干脆转身,不理他了。 知乐给知画使了个眼色,示意一起出去。 沈久安刚好看到这个小细节,看着知书和知画的背影,不禁道,“你身边的这两个侍女很有意思。” 陈季薇还是第一次听沈久安对自己身边的人评头论足,有些好奇,“怎么个有意思法?” 沈久安手指隔空点了点知书,“这个侍女,头脑清晰,分得清轻重,最重要的是,对你很忠心。” 赞许的点头,“是个可造之材。” “这是知书。”陈季薇也点头,“知画呢?” 沈久安眉头微皱,“知书是很好,不过知画的性子,就跳脱了些。” “咱们沈府下人嘴巴严,倒是还好,可如果是其他的地方,你这侍女,倒是能给你添不少的麻烦。”沈久安有意提点,“季薇,有时候对下人,一味的宽厚是不行的。” 陈季薇却听的皱眉,“别把你的那一套,放在我的人身上。知书和知画自小跟着我,我对他们的性格都很了解,知画是活泼一些,可人很好,对我也很忠心。” 沈久安心里明白,陈季薇对自己抵触,刚刚的这番话,只怕并未放在心里。 “好了。”看着不悦的陈季薇,沈久安干脆的妥协,“还是你让我说的,我这么一说,你怎么又生气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沈久安笑道,指着陈季薇手边的碗莲,又问,“这是什么?” “和相国寺的莲花是一样的么?”沈久安问。 陈季薇摇头,翻了个白眼,“和相国寺一样的莲花?这里这么多,累死我也弄不出来。” “这些都是普通的莲花,不过么,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陈季薇笑道,“世子如果喜欢,端走一盆就是了。” 沈久安看着陈季薇,微微一笑,“端走就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送我的蔷薇。” 不知怎么的,陈季薇觉得,沈久安在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特别的暧昧。 “别跟我耍花样。”陈季薇恼羞成怒,“陈舒兰的事儿,你还没解释呢!” 沈久安心情很好。 纵然陈舒兰嫁了过来,沈府中又多了一枚不被待见的眼中钉,可沈久安沉郁的心情,却因为陈季薇这一句话,瞬间灿烂了不少。 “季薇,你在意对不对?”沈久安问道。 “我才不在意。”陈季薇飞快的否认,“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是因为讨厌陈舒兰罢了,想想要在沈府中经常见到她,就觉得讨厌。” “你别自作多情了。”陈季薇毫不客气的开口。 沈久安嘴角旁噙着一抹笑,能说出这话,还真是季薇的风格。 “放心,她不会有机会见到你的。”沈久安眉眼温和的看着陈季薇,“我已经在府中吩咐过了,别说陈舒兰拿着皇后的懿旨,就算是皇上亲自下旨,陈舒兰也休想进来。” 陈季薇挑了挑眉毛,“这个时候,你硬气了?那之前你为什么不娶呢?不是一了百了?” 听陈季薇三番两次纠结这事儿,沈久安明白,陈季薇心里,这是还没有释怀。 不过,沈久安却爱极了这样的陈季薇。 她小气,咄咄逼人,不过不正是因为这样,才越发显出她口是心非的可爱么? “季薇。”沈久安叹了口气,“没这么简单。” “就像你说的。”沈久安耐心的解释,“皇后是下了懿旨,可皇后什么都听景王的,景王存心不想让沈府安宁,自然会变着花样的折腾。” 说着,沈久安自己也苦笑,“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让陈舒兰嫁过来。” 陈季薇冷笑一声,“不意外。” “所以你放心。”沈久安再次保证,“不管是陈舒兰,还是知乐,没有人可以打扰你的生活。” 陈季薇不由得又问,“景王现在很厉害么?” 沈久安神色正了正,却还是说了实话,“实话跟你说了,眼下在京城,景王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给皇上进献了回春丹,皇上龙心大悦,皇后也因为景王,重获圣宠。母子二人,一个内宫,一个朝堂,里应外合,风头无两。” 陈季薇听的拧眉,她对景王没有半点好感,“连你也没办法?” “有是有,只是还得等一段时间。”沈久安如实答道,“所以,这也是娘不让你出去的另一个原因,最近京城里,很不太平。” 陈季薇点头,“你放心,没事的话,我不会随意外出的。” “对了。”陈季薇忽然又问,“爹呢?怎么这几日都没有见他?” 沈久安有点诧异,陈季薇一向对永宁侯避之不及,连爹都不愿意多喊,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陈季薇居然问沈兴宗的去向? 看着沈久安的神色,陈季薇又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问问,因为我觉得,娘最近好像太闲了。” 陈季薇说的婉转,沈久安却听的分明,不禁失笑,“娘盼望孙子好多年了,这次总算梦想成真,激动和迫切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看着陈季薇微皱的眉头,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我会和娘说,让她不要看的那么紧。” 陈季薇轻轻松了口气,又赶忙交代,“别很娘说,这是我告诉你的啊。其实我也知道娘是好意,可这每天三顿的补品,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陈季薇哀叹一声,每天三顿,每次都是一大碗,还不许不吃。 这哪儿是养胎,分明是养猪。 沈久安忍笑忍的辛苦,“所以你才问,爹去哪儿了么?是想让爹分散一下娘的注意力么?” 陈季薇连忙点头,“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爹这几天有事出门了,因为你身体的关系,所以就没有告诉你。”沈久安微微一笑,“娘哪儿,你也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陈季薇长长的松了口气。 听到沈久安说,想到现在京城里的情况,又顺口问道,“爹去哪儿了?不是才刚刚从丹东回来么?还眉休息几天,怎么又走了?” 陈季薇不问便罢,一问之下,沈久安的脸色立刻变了。 跟在沈久安身边,陈季薇多少也学了一些察言观色的技巧,看沈久安面色不对,她忽的想到,“沈久安,爹出京城?是不是也跟景王有关?” 第一百七十九章 长青加入 沈久安赞赏的看了眼陈季薇。 看天气晴好,温房里的窗户都被打开,五月的风从窗外吹进来,不冷不热,舒服极了。 陈季薇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沈久安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好,又命人端来了新鲜的点心和茶水,“来,休息一下。” 陈季薇不累,只是心里好奇,便也就顺势坐下。 “沈久安,你还没说话呢。”她催了一句。 沈久安替陈季薇倒了一杯茶,这才问,“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猜到的。” “不难猜啊。”陈季薇耸了耸肩,“爹是征北大将军,在朝中很有威严,纵然是皇上,也要卖爹三分情面。所以,如果我是景王,如果想要在京城中行事方便。” 看了眼沈久安,陈季薇又道,“如果想对永宁侯府下手的话,自然要想办法把爹给调出去。” 沈久安不禁赞许的点头,“你说的不错。” “那你……”陈季薇又问,“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拦着?” “何必要拦着?”沈久安坦然道,“景王处心积虑,不就是想把永宁侯府拔除干净么?不给景王这个机会,他又怎么会露出马脚?” “更何况。”沈久安话音一转,有开口,“景王站的越高,到时候就摔得越惨。” “看来,你是有眉目了。”陈季薇又问,“都准备好了么?” 沈久安微笑着点头,“尽人事,以听天命。” “心态不错。”陈季薇赞了句,“不过,想想你爹那个人,在外面和在家里,这两幅面孔转换的毫无痕迹。” 陈季薇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永宁侯在外面是威风凛凛不假,可是在家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沈夫人一个眼神,永宁侯就能立刻收起所有的锋芒,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沈久安心有灵犀,瞬间明白了陈季薇在想什么。 自己也觉得好笑,“爹就这么个脾气,所以,纵然爹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可这么多年来,娘的心里,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陈季薇依然对永宁侯没有任何好感,可此时此刻,也对永宁侯生出了一丝敬佩。 这世间,有如此的权势,却还能做到这样的男人,是不多了。 “不用羡慕。”陈季薇的心绪仿佛在沈久安的眼前毫不隐藏似得,他笑着又道,“季薇,我也会一生对你如此,保护你,替你完成所有的心愿。” 陈季薇不由得再次红了脸颊,“喂,沈久安,我们说正事儿呢。” “我说的也是正事。”沈久安含笑看着陈季薇,“很郑重。” 郑重么? 陈季薇可一点都不觉得。 正巧这时候,阿银出现在门口,对沈久安招了招手,“世子,舅老爷找你。” “不是说了不让小舅舅来么,怎么他又来了。”沈久安皱眉,“小舅舅怎么就是记不住。” “你快走吧。”看到刘长青,沈久安便立刻没好气的开口。 刘长青有些尴尬,“久安,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 他搓了搓手,虽然说着长辈,可半点没有长辈的架子,“这个,我听说你的腿好了,沈府又添了喜事,我这个做舅舅的,怎么能不来看看?” 说完,忍不住围着沈久安转了一圈,“不过,久安,你着腿,是真的好了么?” 沈久安点头,“真的。” “是,你媳妇做的?”刘长青试探着又问,“没事,你放心大胆的说实话,这件事我会保密。” 小舅舅是可以相信的人,沈久安干脆点头,“是。” 刘长青佩服不已,想到沈久安又娶了陈舒兰,不禁又问,“那你你媳妇对你又娶的这个陈舒兰有什么反应?她就不生气么?” 沈久安无奈的看着刘长青,“小舅舅,你太八卦了。”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事?”沈久安抬眉,“要是这的话,就不必说了。你在这里不方便,还是走吧。” 刘长青赶忙道,“别啊,我来还有别的事儿。” 左右看了看,谨慎不已,“久安,我看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带着来到了密室,刘长青才稍微放心,“久安,你听说了没?皇上身体不舒服了。” “据说前天晚上,在临幸一个美人儿的时候,突发的状况,美人已经被赐死,这件事在宫里被下了禁口令,谁也不许说,还是太子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偷偷透露一点。”刘长青面色沉郁,“熟知内情的人,基本都已经被处死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皇上和他身边的公公知道了。” 沈久安听完,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刘长青说着,忍不住又问,“久安,是不是?” 沈久安豁然转头,看过来,“小舅舅,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打听,也别问。” 刘长青又搓了搓手,纵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他又怎么能忍得住不问? “久安。”刘长青咬牙道,“我已经想过了,刘家是你娘的娘家,和永宁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你我单方面的刻意疏远就能改变这个事实的。” “这些事你不告诉我,早晚我也会知道,与其到时候被动挨打,倒不如和景王拼了!”刘长青下定决心,“更何况,你是我外甥,这件事又和太子有关,如果我一直袖手旁观,以后又有什么脸面再见你们。” 刘长青说的言辞恳切,沈久安却沉吟不语。 他急了,“久安!” “难不成你对自己还没什么信心么!”刘长青急了,“你到底心里有信心没有?” 沈久安挑挑眉,“小舅舅,你说呢?” 刘长青可不敢说,连矢弩那么重要的事情,沈久安都能看天看运气。保不齐,这次……试探着问,“总不会也是问天吧?” 沈久安含笑点头。 刘长青晕倒,指着沈久安,一脸无奈,“你,你……” “可老天不是已经在帮着我们了么?”沈久安微微一笑,“皇上,不是已经开始不舒服了么?” 刘长青心里一惊,“这件事,是不是跟咱们有关。” “跟景王有关。”沈久安意味深长。 瞬间,刘长青明白了,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景王自以为对他们胜券在握,却不想,自己的一举一动,却都在沈久安的算计之内。 刘长青叹服的对沈久安竖起大拇指,“别人不服,就服你。” “好了小舅舅。”沈久安道,“你在这儿呆的时间不短了,眼下,我们也只有等时间,还不能和景王正面撕破脸。” “我没有官职,见到太子不方便,此事重大,也不方便找人传话和传信。”沈久安正色道,“还要请你转告太子,一定要密切注意皇上的情况。” 刘长青慎重点头。 送走了刘长青,沈久安不禁抬眼看了看宫中的方向,看样子,皇上已经初显征兆,余下的,就是时间问题了。 想了想,叫来阿银,把新做好的一批回春丹给三思道长送了去。 三思道长凭着回春丹,成了响彻京城的人。 然而,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三思才会心里恐慌,回春丹的真实配方,他不知道。 回春丹的来历,他一无所知。 甚至是连谁送来的,他都不知道。 只是每隔半个月,便有人悄悄的往他的卧房窗外放一瓶,里面多则二三十粒,少则十多粒。 因为回春丹在京城里声名大噪,纵然是贡品,可三思还是私下偷偷卖了不少。 每一颗,都是天价。 捧着白花花的银子,三思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只是这次,三思惶恐的原因,是都过了将近一个月了,他手里的回春丹几乎告罄,然而新的,却依然没有送来。 而沈府,被沈久安叫过来的阿银满心不愿意,“世子,咱们做一批往三思那个老道士哪儿送一批,他是得了好处,可我和世子妃却都出了很大力气,这事儿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沈久安挑挑眉毛,“你去不去?” “不想去。”阿银也皱起眉头,沈久安的话,他不能不听,但是,意见还是要表达的。 看着阿银闹脾气,沈久安也无奈,“好了,你再去这一次,往后的回春丹,就不用你和季薇帮忙了。” “不用?”阿银一听,惊讶的都忘记计较去送回春丹了。 “恩。”沈久安淡然开口,“效果已经达到了,往后,用不用你们帮忙,也没多大用处了。” 阿银立刻小心翼翼的问,“世子,你的意思是?” “这事儿,快要成了么?”跟在沈久安的身边久了,这件事又都是由阿银亲手办的,虽然不明大局,可到底也猜出了什么。 沈久安看他一眼,难的赞赏,“不错,记住,要保密。” 阿银重重的点头。 回春丹,再次悄悄的送到了三思道长的手里。 只是,还不等三思把这次的东西给景王送去,景王的人便到了。 三思被五花大绑的带到了景王府,景王坐在书房里,气急败坏,“皇上的身体怎么回事?恩?这段时间,皇上只吃了回春丹,原本身体好好的,可怎么突然?” 第一百八十章 景王心思 景王咬牙问道,“恩?” 三思心里一惊。 这回春丹能有什么事儿? 虽然不是三思亲手做的,可是经由他手卖出去的,每一颗回春丹,都被三思吹出了天花乱坠的效果,甚至连驻颜丹的价格,也暗中上涨了五成。 说的时间久了,连三思自己都坚信不疑。 听到景王这话,三思立刻道,“回王爷,不知皇上的身体出了什么情况?” “知道的人都已经下阴曹地府了,你确定你也要知道么?”景王寒着脸,问道。 三思连忙摇头,沉思片刻,又道,“王爷,既然皇上的身体你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又何必断定是回春丹引起的呢?” 三思道长不慌不忙,“王爷,别的不敢说,我敢断定,皇上的身体,与回春丹无关!” 看他说的斩钉截铁,景王不禁问,“你说的是真的么?” 三思心里微微一笑。 他道术不怎么样,算命看卦却极有一手,而算命看卦,除了个别如诸葛孔明真的有真才实学天纵之才的人,大部分,靠的无非是揣测人心四个字。 三思早已是揣测人心的高手,只听景王几句话,心里就有了计较。 三思道长镇定一笑,“王爷,皇上的身体情况,只怕您也不太清楚。” 看到景王没否认,三思道长越发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既然您也不清楚,那皇上所患什么病,究竟是由什么情况引起的,只怕也没人知道,对么?” 景王冷哼一声,“继续说。” 三思晒然一笑,“王爷,既然没人知道,您又是从那儿猜出来的和这回春丹有关呢?” 看着景王的神色,三思谨慎的开口,“王爷,说句大不敬的话,事关回春丹,是不是有人知道这是王爷进献给皇上的,所以想刻意栽赃陷害王爷呢?” “王爷若是此时慌乱,岂不是徒惹了话柄?惹了麻烦?”三思小心翼翼的看着景王,“王爷以为呢?” 景王的面色转了几转,“父皇的身体,真的跟回春丹没关系?!” 三思指天发誓,“小人敢肯定,和回春丹半点关系都没有。圣上毕竟年事已高,人年纪大了,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要不,怎么能显出王爷送的回春丹之珍贵呢?” 听着三思道长说话,景王忽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你说的是真的么?”景王不由得问三思道长。 三思大义凛然道,“王爷,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句句是真,皇后不也用小人的驻颜丹多年么?眼看容颜不老,盛宠不衰,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三思这一番话,直入景王的心坎里。 “这就好。”景王挥手,“都愣着干什么?本王是让你们去请三思道长过来,你们怎么如此不懂事,还把人给绑来了?” 三思道长活动了一下胳膊,抹下额头上的冷汗,“王爷,好说好说。” 心里松了口气,景王的这关,算是过了。 “那这个月的回春丹呢?”景王又问,“这段时间,你送丹也不勤勉了。还有,我怎么听说,京城中不少人也得了这个回春丹啊?” 三思道长刚刚消下去的冷汗顿时又冒了出来,“这个……” 他心思电转,立刻道,“王爷,贫道也是没法了。您是王爷,回春丹又是特地给圣上的寿礼,纵然有人垂涎,也不得法子。可小人不过是区区一个道长,身无半点官职,如何能跟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抗衡,他们要,贫道没法不给。” 说着,三思道长又看了一眼景王的脸色,话音陡然一转,又道,“不过,回春丹毕竟是给圣上的寿礼,贫道不可能真的把回春丹给他们,给的,不过是回春丹的仿制品罢了。” 三思道长睁着眼睛说瞎话,回春丹是真是假,连他都不知道,只是每次新的送来的时候,他都私下克扣一些,然后高价卖出去。 这会儿景王问了,便随口编出来一个谎话。 可他言辞恳切,目光坦诚,倒是让景王一时也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也罢。”景王也不准备在这件事上跟三思多做纠缠,“你怎么说怎么做是你的事,只要我要的回春丹不能少,也就够了。” “一定一定。”三思赶忙道,“贫道就是日夜不睡,也要把王爷您的给炼制出来。” “你知道轻重就好。”景王往旁边指了指,“本王早已说过,只要你配合本王,银子,多得是。” 就像三思道长揣摩透了景王的心一样,景王同样对三思的喜好了如指掌,看着他看着白银眼前发亮的模样,笑了声,“去吧,都是你的,只要你认真帮我办事,这些,都是小意思。” 三思道长大喜过望,忙接了银子,“谢谢王爷。” 这边,三思才刚刚带着银子从景王府出来,那边,沈久安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世子,三思那个老道把我昨晚送到的回春丹给王爷送过去了。”阿银兴奋的说道,“世子你说,景王拿着这回春丹,会去做什么?” “你猜会做什么?”沈久安懒懒一笑,“阿银,跟咱们的人说一定要谨慎一些,盯紧景王。” 阿银忙不迭的点头,“世子,你放心,我一定。” “至于这回春丹么。”沈久安凉凉一笑,“相信,到不了晚上,就会送到皇上的手中。” 沈久安猜的没错,用罢午膳,景王便带着三思道长新送来的回春丹进了宫。 近段时间,皇上几乎不上朝。这会儿,也在自己的乾清宫躺着,看到景王的时候,只是微微抬了抬手,“喆儿啊,起来吧。” “父皇,您最近觉得怎么样?”景王在皇上面前,一脸乖巧,贴心的倒了一杯水,送到皇上的手边。 只是,走近看清楚了,景王却有些心惊。 眼前的皇上,脸颊凹陷面色潮红,眼睛却极亮,内里中亏,外感亢奋,这么明显的亏损之状,连他这个外行,都看出来了。 莫非? 景王回忆了一下,父皇服食回春丹已经有一个月多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回春丹的关系? 这么一想,景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杯子里的水,在杯壁上碰撞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就像景王此时不安的心绪。 “喆儿?”皇上叫了一声。 景王立刻回神,镇定了一下,才又道,“儿臣刚刚险些手滑了。” “父皇,儿臣又命三思道长炼制了一炉回春丹,今天特地来带给父皇您的。”说着,把回春丹送了上去。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连忙从景王的手中接过,小心翼翼的放好。 皇上温和的看着他,“辛苦你了。”平心而论,皇上自己也知道,景王论心胸和才华,都不如太子。 可有一点,景王却比太子强上百倍,景王贴心,知道自己的身份。每次见到自己,又亲热又体贴,从宫外得了什么好玩意儿的话,一定想起来给自己送上一些。 再说,又有皇后在旁边温存,这才像是平常之家的样子。 可太子就不会,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太子出现,不是公事就是国事,有时候,管的比自己这个当皇帝的还要宽。 “朕还没死呢。”皇上忽然突兀的说了一句。 “啊?”景王听的吓了一跳,“父皇你说什么呢?” 皇上回神,看着一脸惴惴不安模样的景王,笑了笑,“喆儿,你可千万不要学太子。” “朕这皇位,朕想给谁,就给谁。”他微微一笑,“行了,你的孝心朕收到了,你看看你母后吧,整日在朕的耳旁念叨你,朕的耳朵啊,都听的起了茧子了。” 景王连忙弓腰退出。 心里却因为刚刚皇上的那句话,翻起了阵阵波浪,父皇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自己还有机会么? 皇上不喜欢太子,景王知道,可父皇还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明白的提起皇位的问题。景王心里砰砰跳,忽然,三思道长的话,又浮现在脑中。 三思道长是让自己不要在意回春丹。 景王定定的站在御花园里,忽的想到一些事……对啊,自己为什么要在意回春丹?回春丹如果不出事,自己还是父皇面前的好儿子,有母后在,又有父皇的恩宠,更何况今日又听了这么一番话,皇位,指日可待。 相反,如果回春丹出事了。 景王眉心重重一跳,回春丹如果出事了,他就,先下手为强,把事情推到太子的头上! 进可攻,退可守! 景王心里,豁然开朗。 果然,三思道长说的对,自己又何必在意回春丹的事……想明白了的景王大步往凤仪宫的方向走去,脸上浮起一抹笑,看来,回去之后他还要再谢谢三思道长。 和皇后匆匆一面,景王便回去了。 回春丹的忐忑告一段落,景王准备做点别的,他刚刚在宫里,听母后说,陈季薇醒了。 醒了? 景王挑挑眉,昏迷了那么久的人,这突然醒了,他居然不知道。沈久安,瞒得可真够紧的。 “司马。”回到景王府,景王忽然想到了个人,“去叫沈宝珠过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后悔 沈宝珠已经许久没有被景王召见过了。 她在景王府,曾经风光过,也曾经活的猪狗不如过,此刻,听到景王叫自己,心情竟难得的平静。 看到景王,沈宝珠鞠了一躬,“王爷安好。” “沈宝珠。”靖王负手而立,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回头。 这一照面,沈宝珠陡然生出了点陌生之感,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向景王行礼。 景王看着沈宝珠,穿着明显洗旧了的衣服,眉眼也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明艳。 “怎么,看到本王很惊讶?”景王冷笑一声。 “听说你现在在景王府,日日吃斋念佛,本王倒是没想到,居然娶了个菩萨供起来了。”景王忽的走进,挑起沈宝珠的下巴,“怎么,你的哪点野心呢?哪点出人头地的欲望呢?都没了么?” 沈宝珠的下巴被景王箍的生疼,“王爷……” 她哀叫了一声。 景王冷哼一声,甩开沈宝珠,“本王还当你有多大点能耐,没想到不过如此。” 沈宝珠心里叹气,听这话,景王要找自己做的事,恐怕又和沈府有关了。 果然,只听景王又道,“沈久安的事,你没听说么?” 沈久安? 沈宝珠不解的看向景王,却又听景王道,“沈久安的腿能走了,你难道不知道么?” 沈宝珠心里一惊,她还真不知道! 沈久安什么时候能走路了? 他的腿不是早就瘫了么? 是谁治好的? 看着沈宝珠脸上的震惊,景王含笑道,“本王还当你知道,原来你也不知情。” 沈宝珠摇摇头,依旧难以遮掩震惊的模样,“我的确是不知道。王爷,沈久安他的腿?是真的?” “本王何必骗你。”景王看向沈宝珠,“沈宝珠,沈家不是你的娘家人么?你何不替本王走一趟?” 沈宝珠却听的一愣,“王爷愿意相信我?” 景王听着,暧昧一笑,“沈宝珠,本王相信,你一定能替本王完成,对么?” 他伏在沈宝珠的耳边,含着沈宝珠的耳朵,“沈宝珠,本王就再相信你这一次,上次连矢弩的事情,本王饶了你,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恩情上了,如果这次,你再搞砸了,本王就把你活剐了,喂狗。” 沈宝珠浑身一抖。 她以为景王已经忘了她,甚至还曾后悔过给沈久安送的那封信,可现在,沈宝珠才真正的意识到了,景王的可怕和自己处境的艰难。 “王爷。”沈宝珠瑟缩了一下。 抬眼,刚好看到景王陌生的侧脸,沈宝珠心里忽然疑惑,她以前,为什么觉得像景王这样杀伐决断的男人,才是值得托付的伟岸男子呢? 忽然的,沈宝珠莫名的想起了那个曾经和自己又过婚约的李家公子,那个被她设计和沈宝云后来结亲的李公子。 她曾经见过一次,那个李公子一脸温和的问自己,天冷,姑娘是不是穿的薄了点? 沈宝珠当时根本看不上李公子,可现在,才忽然发觉到李公子的好。 低笑一声,沈宝珠心里酸楚极了。 景王警惕的看着她,“沈宝珠,你笑什么?” “没什么。”沈宝珠擦了擦眼角的泪,“王爷,妾身这是感动,没想到王爷还能再给妾身一个机会,妾身一定想尽办法,也要替王爷办成此事。” 景王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你记住,你就只有一次机会。” 沈宝珠如何敢忘? 立刻点头,“王爷放心,妾身一定做到。” 第二天清早,沈家迎来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客人,沈宝珠大清早的,却来到了沈府。 门房都还认得沈宝珠,不敢像拒绝别人一样把沈宝珠拒之门外,便急急忙忙的去通知了阿银。 阿银一听,脸色立刻变了,“她还敢来?” “世子。”阿银急匆匆的去找沈久安,“沈宝珠来了。” 沈久安正低头看着一本书,听到阿银的话,也惊讶的抬头,“你说谁?沈宝珠么?” 阿银点头,“对啊,居然是沈宝珠。她居然还敢来?” “世子,我这就把她赶出去。”阿银气愤不止道,“她连踏进我们沈府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说着,就要冲出去。 沈久安却伸手拉住了阿银,“别着急,让她进来。” “别声张,直接到我的书房里。”沈久安叮嘱,“对了,你也别太难为她。” 阿银不可思议的听完,“世子,这可是沈宝珠啊!” “我知道。”沈久安看了眼阿银,一脸你废话的模样,“就按照我说的做。” 大是大非前面,阿银从来不敢和沈久安争执,听到沈世子说要放沈宝珠进来,阿银也就不敢不从,自己亲自去了门口,把沈宝珠带回沈府。 沈久安说不要难为她,阿银干脆高高的抬着头,连看都不看沈宝珠,昂着脖子向前走。 只是心里,到底过不去这个坎儿,“沈宝珠,你也好意思?你这么对我们世子和世子妃,换了旁人,早把你打出去一百回了,也就我们世子,好心。” 沈宝珠并不理会阿银的挑衅,反倒问,“沈久安真的能走路了么?” 阿银立刻点头,“我说你怎么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不怕告诉你。”阿银得意洋洋的开口,“我们世子的腿已经给你好了,以前你们看不起世子,觉得世子给沈府丢了脸,可现在了,只有你们才是沈府的耻辱。” 沈宝珠愣了愣,苦笑一声,“你说的对,只有我们才是。” 沈家二房全军覆没,沈文元和沈庆忠不知下落,二叔一壶毒酒,亲手毒死了女儿和结发妻子。 沈家三房,她自己不甘心,非要嫁给景王,堂堂永宁侯府的小姐,却给人做妾。更落得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阿银听沈宝珠说完,“咦”了一声,心里有些奇怪。 沈宝珠,不应该是牙尖嘴利的么?怎么这会儿的反应,居然不像她了? 对方已经躺平任踩,阿银顿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把沈宝珠送到沈久安的书房门口,“诺,世子在这儿,你自己进去吧。” 向阿银点点头,沈宝珠道了一声谢,然后才进去。 阿银又有些悚然的看着沈宝珠,这,还是他认识的沈宝珠么?以前的沈宝珠,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可阿银却知道,她是看不起自己的。 可如今,他却只在沈宝珠的眼神里看见了卑微! 阿银不由得想,沈宝珠到底在景王府上经历了什么? 沈宝珠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靠窗而站的沈久安,长身玉立,临风潇洒。 听到门口的动静,沈久安转眸,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勾勒了沈久安精工细描的半张脸,世家公子的清贵,于回眸之间,尽显。 沈宝珠忽然明白,这才是沈久安,那个真正的沈久安。 以前唯唯诺诺的那个,不过是完美的伪装而已。 “你的腿……”纵然已经听景王说了,她又找阿银求证了,可当亲眼看到的时候,沈宝珠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如你所见。”沈久安朝沈宝珠看过来,脸上带着冷淡的笑意,“沈宝珠,是不是很失望?只可惜,沈文元和沈庆忠不在这里。” 听到沈久安提起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沈宝珠不禁又问,“他们怎么样,还活着么?” “没死。”沈久安淡淡的开口,“至于在哪儿,不能告诉你。” 看了眼沈宝珠,沈久安又道,“你可以把他们没死的事情告诉景王。” 沈宝珠苦笑一声,“沈久安,如果我会把这事儿告诉景王的话,上次,也不会给你写那封信你了。” 沈久安看了她一眼,“我想也是。” “景王哪里,只怕不好过吧。”沈久安忽的问了一句。 沈宝珠有些瑟缩,今日出门之前,她已经按照之前穿着打扮的习惯装饰了一下自己,却没想到,还是被沈久安给看出来了。 “不用觉得窘迫。”沈久安随意道,“景王本来就不是好相处的,你替景王做事,无异于与虎谋皮,有这样的结果,很正常。” “再说了,还有你的衣服。”上下打量了一遍沈宝珠的穿着,沈久安这才再次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身衣服,还是在沈府的时候,我娘特意挑了当季时兴的款式给你做的。” “你去景王府,却还穿着以前在沈府的旧衣。不是想着要别人念你的旧情,就是实在是没有衣服可穿,来打扮自己。”沈久安剖析道,“只是,你这次是来找我的,寻常男子,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小细节,找人念旧情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便猜得出你过得不好了。”沈久安玉色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反问道,“我说的对么?” 沈宝珠脸色一暗,“沈久安,你说得对。我以前果然是小瞧你了。” 沈久安从容开口,看着沈宝珠,眼神里再无半点芥蒂,“不是你们小瞧我了,而是,你们从来都没有瞧得起我。” “说说看。”沈久安再次敲了敲桌子,“景王来找你做什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夫君 他的嗓音带着金石之质。 面容含笑,声音清浅,然而沈宝珠却觉得,他脸上的这抹戏谑,如此扎眼。 沈久安洞悉一切的眼神,让沈宝珠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等沈宝珠开口,他又道,“不过也不用猜,景王找你,无非是想让你问问,我的腿是谁治好的。” 看着沈宝珠的脸色,沈久安又猜,“如果还有的话,那就应该和季薇有关,对么?” 看着沈宝珠的脸色,沈久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沈宝珠笑了下,忽然觉得一阵悲凉,她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还可以从沈久安的手中抢走世子之位,如今想来,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 “我不会告诉你。”沈久安微微一笑,“你应该知道。” 沈宝珠不吭声,“我知道。” 景王也知道,可却还让自己来,无非是,让自己送死罢了。 沈宝珠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她早已醒悟,早已送了东西给沈久安示好的话,只怕这次,可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不过,我可以给你点东西,让你交差。”沈久安微微一笑。 沈宝珠心里一松,还没喘口气儿,却又听沈久安开口,“不过,我想让你帮我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儿?”沈宝珠,“你说。” “陈舒兰嫁进来沈府,你知道么?”沈久安问。 沈宝珠惊讶极了,“陈舒兰,那不是?” “被人算计了。”说到现在,沈久安才皱眉。 沈宝珠惊疑不定的看着沈久安,居然有人敢设计沈久安,不要命了么? 沈久安好似猜出了沈宝珠的想法,看了她一眼,“不奇怪,是景王。” 沈宝珠咽下惊讶,又问,“不知沈世子想让我帮什么忙?” 沈久安清淡一笑,“放心,一个小忙而已,不难的。” 沈宝珠站定,只听沈久安简简单单几句话,她听的一阵心惊,“沈久安,你这是?” “釜底抽薪。”沈久安冷笑一声,“她们既然敢这么大胆设计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宝珠忽的,便对陈舒兰母女生出了些许的怜悯。 只怕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样的人…… 沈宝珠如约去找陈舒兰。 陈舒兰在自己的院子里,几乎要被闷坏了。她虽然嫁给了沈久安,可却跟不嫁,也没什么区别。 沈久安不许她出门,除了大婚当日,碍于皇后面子出现,往后这么谢天,她便再没有看到过景王的身影。 终于终于,陈舒兰在沈府,见到了一个可以勉强称得上熟人的人。 陈舒兰简直热情的过分,“这不是宝珠姑娘么?你怎么回来了?” 沈宝珠看着陈舒兰,心里叹了口气。 陈家的大小姐,纵然没嫁给沈久安,可京城中,却还有这么多世家公子,何苦要巴巴的跑到沈久安跟前? 只怕,替别人做了嫁衣裳,都不知道呢。 看到陈舒兰,沈宝珠也扬起一抹笑,“果真是舒兰妹妹,我在景王府听说你嫁给了沈久安,所以过来看看。王爷也说,如果见到妹妹的话,一定记得照拂你呢。” 听到沈宝珠提起景王这两个字,陈舒兰莫名觉得亲切。 一个是被关在沈府里,日日不见外人,正着急的发慌。 而另一个,则是有意前来,刻意奉承,表面上,两人倒也相谈甚欢。 沈宝珠心里记挂着沈久安让她帮的忙,面上却不疾不徐,慢慢的抛出了诱引子。 陈舒兰却听的眼前一亮,“宝珠姐,你说的是真的么?” 沈宝珠微微一笑,附在陈舒兰的耳边,“这个消息,可是我从王爷哪儿听来的,你可千万要保密啊。” 眼看,陈舒兰已经心动,她不着急。 沈久安同样也不着急,听了沈宝珠的回话,只是微微一笑,“景王应该会继续派你来这里走动,你只需要把我告诉你的消息略略透露出一层就好。” 沈宝珠沉吟点头,“放心,我知道怎么拿捏分寸。” 回到景王府,景王对沈宝珠带回来的消息不怎么满意,“你就知道这么一点?” 景王不满道。 沈宝珠立刻解释,“王爷,沈久安根本不信任,就是这一点,还是我从认识的下人口中套出来的。” 景王将信将疑的看着沈宝珠,“你确定,沈久安的腿是由言觉大师治好的么?” 沈宝珠镇定的很,反正景王查不到,沈宝珠就按着沈久安交代的套路,把相国寺的言觉大师带了出来。 据沈久安说,反正相国寺现在在庙门紧闭,言觉大师轻易不出庙门,这件事,查无对症! “王爷。”沈宝珠做出委屈的模样,“你也知道,沈久安对我很提防,我好不容易才进了沈府,就这还是偷偷打听出来的。” “只听下人说,有一天晚上看到言觉大师在沈府中出现,然后,就见沈久安的腿能走路了,所以妾身猜测,定然和言觉大师有关系。”沈宝珠把沈久安交代她的话做了个简单的润色。 景王摸了摸下巴,“好,你去吧。” “过些日子,再去一趟沈府。”景王目光灼灼的盯着沈宝珠,“还有,陈季薇是怎么清醒的,这些,都得你给本王查出来。” 让自己去沈府,倒是如了沈宝珠的意。 只是,沈宝珠刚要点头,景王却忽然又起了心思,“对了,过两日,母后要在御花园召见一干臣子。”看了眼沈宝珠,景王又道,“当日,沈久安应该也会出席,到时候你和本王一起。” 景王居然让自己也去? 沈宝珠心里一动,回去之后,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久安。 阿银也看到了这个消息,不禁惊讶,“世子,难道沈宝珠,真的从良了?” 沈久安的手指敲上了阿银的头,“从良不是这么用的。” “不过。”沈久安话音一转,又道,“沈宝珠倒也有点用处。” “世子准备让她干什么?”阿银好奇的问道。 沈久安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两个字,“秘密。” 有了沈宝珠的提醒,可第二日真的收到皇后帖子的时候,沈久安却还是不禁皱眉。 帖子中特地表明,要沈久安带上陈季薇和陈舒兰。 这是什么意思? 阿银看着洒金请帖,“世子,景王该不会是?” “不能带季薇。”不过片刻,沈久安便已经决定,“至于陈舒兰……” 他已经不带陈季薇,如果再不带陈舒兰的话? 沈久安皱眉,皇后亲自下帖,他不带陈季薇,倒也有理由说得过去,可是陈舒兰?是皇后的亲外甥女,不去的话,就太不应该了。 “世子,不如就带了陈舒兰去吧。”阿银从旁劝道,“陈舒兰什么身份,皇后却在帖子中特意点出,如果不带的话,就太不给皇后脸面了。” 沈久安沉吟着点头,心里对这个皇后的这个宴席,却颇为反感。 不用想,就猜得出来,这绝对是景王的手笔。 到底是和陈舒兰有关,沈久安便命人抄了一封请帖,隐去了陈季薇的名字,给她送去。 陈舒兰看到请帖,兴奋坏了。 嫁给了沈久安,却跟没嫁一样,如果不是为了要给沈久安留下一个好印象,她早就翻脸了! 忍了这么久,她都快忍不住了! 出发那日,早早的,陈舒兰就穿戴一新,在门口等着了。 “妹妹呢?”许久,才等到沈久安。 看到他,陈舒兰满心欢喜的迎了上去,“世子,季薇妹妹么?” 沈久安懒得回答她,看着陈舒兰,皱眉说了一句,“到了宫里,一切都小心行事。” 陈舒兰此刻见到了沈久安,满脸都是柔情蜜意,听到沈久安这么对自己说,非但不生气,反而乖巧的点点头,上了马车。 阿银对陈舒兰早有耳闻,此刻看到这一情景,不仅目瞪口呆,这两天,让他惊讶的人太多了。 沈宝珠是一个,陈舒兰则是另一个。 “世子。”阿银不由自主的向沈久安竖起了大拇指,“你可真厉害。” “妹妹呢?”陈舒兰站在马车旁,又问了一句,神情虽然娇怯,,可这暗爽的眼神,却分明是口是心非。 “她的事,跟你没关系。”沈久安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别多事。” 说着,沈久安翻身上马。 陈舒兰陶醉不已的看着沈久安的身影,心里暗暗咬牙后悔,以前,她怎么没看出来,沈世子是如此的风度?平白叫陈季薇占了便宜! 陈舒兰坐在马车里,一路到了皇宫,宫里,她很熟悉。 进了皇宫的门禁,所有人都要下来,步行前往凤仪宫。 今日,陈舒兰为了打扮自己,穿的异常华贵,头上簪金戴银,尽可能的精致华贵,光头上的这幅赤金头面,都足足三金。 陈尚书家的千金小姐,以前跟着钱氏来到沈府的时候,都有皇后格外开恩,乘车前往凤仪宫,这会儿,陈舒兰也只得咬牙步行跟着。 一会儿,陈舒兰便受不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娇柔的开口,“夫君,我累了。” 沈久安浑身一震,平素淡漠的脸上,破天荒的出现了一道裂痕。 “你叫我什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景王的陷阱 陈舒兰害羞的看了眼沈久安,又低声道,“夫君……” 这下子,不禁是沈久安,连一旁的阿银,都听的脚下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 不可思议的看了眼陈舒兰。 沈久安眉头紧皱,“不要这么叫我。” “可是。”陈舒兰又开口,“咱们已经成过亲了,既然是夫妻,我不叫你夫君又叫什么?再说了,走了这么久,我都累了,夫君,你扶扶我吧。” 说着,整个人就要往沈久安的身上倒去。 沈久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快要栽倒的陈舒兰,然后迅速的收回手,一脸嫌弃的模样,“别这么叫我。我们是成亲了,可如果没有皇后的那道懿旨,你就算拿刀逼着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我跟你连半分夫妻之实都没有,众人前,自重!”沈久安语气厌恶,说完之后,便甩开大步走了! 陈舒兰听的一张脸红了青,青了白。 路上的这个小插曲,自然没有逃过皇后的眼线。 “沈久安真是这么说的?”皇后不满道,陈舒兰再怎么飞扬跋扈不懂事,可这婚是她赐的,陈舒兰又是皇后嫡亲的外甥女,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 沈久安,也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还有,本宫明明说了,永宁侯世子妃也要一起来,可这么就舒兰一人?”皇后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越发不满的神色。 内侍不敢吭声,立刻把送到永宁侯府的请帖拿了出来,看了一遍,才道,“回娘娘,的确是有永宁侯世子妃的名字,可沈世子,的确只带了自己新娶的夫人。并未带永宁侯世子妃……” “这沈久安!”皇后越发不满! 景王早已到了,沈宝珠低调的坐在一旁,景王则亲昵的坐在皇后身旁,两个人低声说着知心话。 “母后,先别动怒。”景王笑了笑,忽然又道,“这个人,我留着还有大用处。” “什么用处?”皇后懒懒的看过去,“喆儿,母后告诉你,不管是沈久安还是永宁侯府全家,恐怕你都收服不了。” “论实力,永宁侯府有征北大将军,丹东地区的三十万大军还没有回来,这三十万人,一切以永宁侯马首是瞻。”皇后虽然身处后宫,可和景王见得多了,对于前朝的事情,自有一份见解。 “至于沈久安本人……”皇后冷笑了声,“喆儿,以前沈久安还是个瘫子的时候,你尚且不能收服他。如今,他身体大好,羽翼更丰,就更不会听你的了。” 景王唇边浮起一抹笑,“母后,你可真是我的亲娘亲。” 这话说的,皇后听的也笑起来,刚刚的不快烟消云散,“看你说的,母后自然是你的亲娘亲,不是你的娘亲,又怎么会替你考虑那么多?” 景王连连点头,皇后又是满意又是满足,“喆儿,你让母后办这次宴席,可是要做什么呢?” “是有一点小事情。”景王轻松的开口,面对着皇后,坦言道,“母后可知道,这回春丹的方子是从哪儿得来的么?” “这不是你专门给你父皇找的么?”皇后横了他一眼,“还能有谁。” “不对。”景王微笑着摇摇头,“是沈久安。” “不可能!”皇后皱眉,“喆儿,你是疯了么?沈久安可是你的死对头,什么回春丹的方子是他找来的?!平白叫他得了好处?” 景王却自信笃定,“母后,孩儿自有用意。今日这事儿,不用母后插手,母后若是累了,回去休息就好,这里有我。” 皇后还真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听景王这么说,便直接回了寝宫。心里 正说着,沈久安便到了。 景王亲自带着沈宝珠出去迎接沈久安,看着一脸热络的景王,沈久安心里明白,今日这事儿,果然是景王的手笔。 要不,为什么是皇后的宴席,却不见皇后,只见景王呢? 心里不由得越发警惕。 阿银在一旁小声嘀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阿银话音刚落,沈久安就踢了他一脚,“胡说。景王是黄鼠狼,我是什么?” 阿银吐吐舌头,却又开口,“无事献殷勤,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就对了。” 这话倒没错。 景王约自己,能有什么好事儿? 沈久安看着含笑走来的景王,先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不用客气。”景王双手扶起沈久安,往日冷峻的神情,此刻却格外的热情,“沈世子实在是太客气了,本王还没来及好好谢谢你,你怎么反倒给本王客气了呢?” 通透如沈久安,听了景王这话,也不禁一愣,自己和景王的关系,什么时候需要这么不客气了…… “沈世子,我可要好好的谢谢你啊。”景王发自肺腑,情真意切的说道,“如果不是沈世子家传的回春丹的方子,本王也做不成今年给皇上的寿礼。” 沈久安一愣。 第一反应,这件事是不是漏了。 回春丹,当时为了掩人耳目,的确是由按到了沈家老侯爷沈长旭的头上。 景王正是知道了老侯爷留下的这个方子,这才找到了沈文元和沈庆忠。 本来,这件事应该是个景王心知肚明却永远不会公诸于众的秘密。可怎么现在? 飞速的把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沈久安神色越发谨慎,“王爷,我怎么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呢?回春丹,我是听说过,可这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王爷抬爱了。” “久安,你还真是谦虚。”景王哈哈大笑,“回春丹的方子,正是老侯爷留下的啊,沈家的传家宝之一啊。你忘了么,这方子正是你给我的,一开始,还反复求本王不要说出去。可本王却觉得,回春丹的方子那么有用,父皇给了本王那么多的奖赏,本王又怎么可以让你埋没了名声呢?” 听景王说的煞有介事的模样,若是不知情的人,定然以为是真的。 可也知道沈久安,还有阿银直到,景王这番看似情真意实的话,全都是瞎掰! 沈久安心思电转,虽然不知道景王为什么突然把回春丹的方子的功劳按在自己头上,可以景王的脾性,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可眼下这情况,沈久安也忽然觉得有些棘手。 景王先入为主,更何况,又砸了听上去这么大的好处给自己。只怕,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没人相信景王说的不是真的。 沈久安抬头,却刚好撞入景王幽深的眼眸里。 景王的脸上带着热切的笑意,眼神深处,却泛着冰冷。发觉沈久安在看着自己,景王微微一笑,“怎么了久安,这么大的好事儿,别人慌都来不及呢,你还要推脱么?” 沈久安当然想推脱! 可只怕景王今天的一番话传出去,沈久安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总算是知道景王为什么让皇后邀请他来参加宴席,原来,是有这么一出在等着自己呢! 既然推脱不了,沈久安干脆笑纳。 “王爷,您太客气了。”沈久安同样笑道,“沈家的一切,都是皇上的恩典,为皇上分忧也是做臣子的本分,如果不是景王运气好,又有孝心和耐心,否则,就连我,也不知道这回春丹的作用。” 沈久安承认了,却也没承认。 景王眯着眼睛看着沈久安,沈久安同样平静的和景王对视。 两个人谁也不让,许久,景王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对了,还忘记恭喜你,沈世子不但腿好了,又娶了娇妻美妾,尽享齐人之福。” 沈久安客气的朝景王拱拱手,“这都是托景王的福。” 一顿饭吃的,心怀鬼胎,整场席间,只有陈舒兰一个人最逍遥自在。 陈季薇不在,她假借着沈久安的名号,狠狠的分光了一把。 甚至,连一向对她颇为冷淡的表兄景王,都笑着跟她说了几句话,还叮嘱,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去景王府找她。 说完,又推了一把沈宝珠,“表妹在这里比较熟,让她带着你转转。” 沈宝珠心里明白的很,景王让陈舒兰带着她转转是假,从陈舒兰的口中套话,倒是真的。 陈舒兰也有话想和沈宝珠说,对这事儿正乐见其成,景王一说,立刻带着沈宝珠在花园里,边走边说。 阿银早看到了这一幕,悄悄的推了一把沈久安,“世子,你看,陈舒兰和沈宝珠勾搭上了。” 沈久安看了眼阿银,“最近书堵得不错,勾搭这词儿用的好。” 斜睨了一眼,沈久安随意道,“不用管他们,随意就好。”看着又有人端着酒杯走过来,沈久安又道,“你若是有空,帮我挡挡酒就好。” 阿银眼里冒着兴奋的小火苗,挡酒这事儿,他向来是来者不拒。 托身为药人体质的福,阿银喝起酒,简直是千杯不醉的架势,而沈久安呢,借口自己双腿刚好,不适宜喝酒。 沈世子的名号,虽然比景王没得势的时候差了点,可依旧是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更何况,景王刚刚不是说,回春丹,也有沈世子的功劳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说漏了 敬酒的人,一看这场面,自己就先怵了。 因此,纵然有景王的暗中授意,可前来敬酒的人中,还是认怂的比较多。 阿银又彪悍,大半个时辰,一拨又一拨人过来敬酒,而沈久安,却连嘴唇都没湿。 景王冷哼一声,“蠢货。” 一直到散了席,景王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看到沈宝珠,眉宇间闪现一抹戾气,“陈舒兰和你说了什么?陈季薇为什么没来,问到了么?” 沈宝珠摇摇头,“回王爷,并没有问到原因,我只听舒兰姑娘说,自从她嫁到永宁侯府,就只见了陈季薇一面。平日里,她被沈久安限制着,很少出门。好像,陈季薇也是。” 景王沉吟了片刻,“陈季薇不来,也有她的道理。” ?不说沈久安,陈季薇这个世子妃和母后之间,还有瓜葛呢。 不过……景王也有些好奇,“对了,你抽空打听打听,怎么自从听说陈季薇醒了之后,京城里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呢?” 沈宝珠连忙点头。 回沈府的马车上,陈舒兰的心情好的很,纵然被沈久安拒绝了同乘一辆马车的请求,可陈舒兰还是高兴。 她刚刚见到了沈宝珠,再次向沈宝珠求证了那件事,陈舒兰决定先试一试。 如果效果好的话……陈舒兰不由自主的畅想了一番,心里大为满意。 马车咕噜噜的,或许是因为陈舒兰心不在焉的关系,很快,就到了沈府。 直到马车停住,她这才回神,连忙把自己收拾妥当,端坐在车中,等着沈久安叫她下车。 只是,左等右等,却就是等不到沈久安的人。 陈舒兰忍不住了,掀开马车的帘子一看,这才发现,马车被直接拉到沈府的马厩旁,车外,再无一人。 居然就这么把自己抛下了?! 陈舒兰又气又怒的自己从马车上下来,头顶沉重的赤金头面,狼狈不堪的往前走。 刚过了拐角,却忽然和一个人撞了满怀,“你干什么?没长眼睛么?敢撞本姑娘?” “我当是谁呢!”被陈舒兰撞到的人也吃痛叫了一声,刚想开口,却劈头盖脸被骂了一遍。 这声音…… 抬眼,可不是陈舒兰那张飞扬跋扈的脸么? 这时候,陈舒兰也已经看清了眼前之人,不屑的撇撇嘴,又赶忙拍打了一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是你啊,你不是陈季薇身边的侍女知画么?真是晦气!” 声音里嫌弃的语气,简直要满满的溢出来。 只是,知画也不是省油的灯,发觉眼前的人是陈舒兰,知画立刻后退一步,和陈舒兰拉开距离,同样语带嘲讽,“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大小姐。” “哦,不对。”知画立刻纠正了自己的说辞,“现在应该叫,沈姨娘。” 姨娘这两个字本来就是陈舒兰的痛处,此刻被知画毫不留情的踩到,立刻跳脚,“小贱人,你是怎么说话的?谁是姨娘?” “你。”知画立刻反唇相讥,“你是姨娘,你和你娘都是姨娘。” 陈舒兰气得眼前一黑,“反了你!看清楚,我可是主子!” 知画扬起下巴,“我的主子,就知道世子妃一个人,你算什么东西?” 知画这话,不客气极了。 陈舒兰怒极反笑,“世子妃?既然你主子是陈季薇的话,那为什么,今日在宫中举行的宴席,你的主子没出现呢?” 陈舒兰理了理凌乱的衣摆,做出傲视的表情,“今天,陪着世子一起去的人,可是我。” “我和陈季薇谁打谁小,谁能拿得出手,谁在世子心中更有地位,这还用问么?”陈舒兰得意的反问。 知画几乎要笑出声音了,也只有陈舒兰,才会有这么良好的自我反应。 “我们姑娘那是不能去。”可纵然知道这不过是陈舒兰的幻想,可听着她那令人觉得寒毛直竖的语气,知画还是不自在,说话的语气也冲了一些,“如果不是我们姑娘不能去,又哪儿轮得到你?” 陈舒兰得意叉腰,“什么不能去,我看是去不了吧。” “我们姑娘才不稀罕!”知画气血上头,怒气冲冲道,“我们姑娘,现在金贵着呢,你不过暂时做个替代品,得意什么?回头等我们姑娘生……” 话说到这儿,知画猛的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住了嘴。 陈舒兰耳朵很尖,这句话却听的仔细了,连忙问,“生?什么生?陈季薇有孩子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听说?” 知画脸色一僵! 陈季薇怀孕之事,世子虽然并没有明说,可知情人全都空前一致的选择保密。 而自己,今天和陈舒兰斗气,话不经大脑,居然走漏了风声…… 陈舒兰不可置信的看着知画,“你反应这么大?难道是真的?” 知画神色别扭,“什么真的假的。我是说,回头等我们姑娘生气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知画也算反应极快,说了一半的话,生生的拐了个弯儿。 事已至此,也就只能祈祷,陈舒兰太笨了,听不出来她话里的真正意思。 知画说完,心虚不已,刚刚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太不应该了! 顾不上和陈舒兰继续理论,拾起刚刚被撞到地上的东西,低着头走了。 陈舒兰看着知画的背影,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的脑袋是不怎么灵光,可偶尔,也有好用的时候。就比如现在,陈舒兰站在原地,一脸若有所思,知画最后的那句话,分明就是欲盖弥彰啊。 联系之前她说的话,我们姑娘不能去!我们姑娘金贵着呢! 这个答案,简直呼之欲出好么! 陈舒兰恍然大悟,为什么那天她和陈季薇见了一面,总觉得她胖了点,原来,竟然是有了孩子了么?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大,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事的关系,这一身的衣服和头面,竟也不觉得重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内,陈舒兰换了轻松的衣服,立刻道,“跟世子说一声,我要回娘家!” 陈舒兰只要不在永宁侯府作乱,沈久安对她回娘家,是乐见其成的。 最好,一去不回才好! 阿银看着陈舒兰出门,不屑的撇撇嘴,“世子,你说陈家这大小姐,唱的又是哪一出?” 沈久安正皱着眉头,却没回答。 心里多少有些猜到了陈舒兰回娘家的用意,今天在凤仪宫,沈宝珠也去了,两个人私下谈了这么久。如果要论心计和手段,陈舒兰绝对不是沈宝珠的对手。 想来,是沈宝珠把她说动心了,所以,才会回来后立刻要回陈家。 正好,也省了自己的事儿了。 沈久安漫不经心的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把陈舒兰的事情抛到一旁,脑中,把今日在凤仪宫的事情来回的想了一遍。 只是,饶是以他的聪慧和通透,一时竟也想不出,为什么景王要把这功劳让给自己。 谁不知道,皇上现在对回春丹赞不绝口,对景王更是封赏无数? 朝中,景王隐隐有盖过太子的风头,这里面,回春丹的功劳绝对不小。 可就是这么个功劳,景王却想分一半给自己?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世子。”阿银在旁边也冥思苦想了好大一会儿,然后才犹豫着开口,“世子,你觉得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沈久安看了眼阿银,“没事,你随便说。” 阿银这才开口,“世子,你觉得,景王会不会是想拉拢你?或者,想要离间你和太子殿下呢?” 阿银提出的这个两个想法,饶是让沈久安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阿银,你越来越聪明了。” 阿银嘿嘿一笑,摸着头,“其实,景王的用意,也不难猜嘛。” 阿银话音刚落,沈久安手中的折扇就敲了上来,“废话,连你都知道景王的用意不难猜。你觉得景王会那么傻么?” 世子刚刚还夸自己呢,连一盏茶的时候都不到,就变脸了! 阿银捂着头,可怜又委屈,“世子,你刚刚不是还夸我变聪明了?” “我想错了!”沈久安立刻否认! 看着沮丧下来的阿银,沈久安脸上浮现一抹浅笑,“其实,你的想法也对,不过就是太简单了。” “连你都能想到的可能,太子和我又怎么会想不到。所以,景王之所以把回春丹的功劳让给我,绝对不是为了拉拢我。”沈久安冷笑一声,继续道,“永宁侯府和景王府,早已是针锋相对的仇人。我的腿没事的时候,尚且和景王对抗,更别提现在,即便景王要和我讲和,我都不会答应!” 沈久安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气势极了! 阿银不禁替沈久安叫了声好,“世子,你刚刚太帅了,真应该让世子妃来看一看。” 沈久安手中的折扇再一次的敲下来,“说正事。” “其次么。”沈久安凉凉的笑了一下,“景王如果觉得以这么拙劣的方法就可以离间我和太子的话,那我和太子之间的同盟,也未免太过于脆弱了。” 说完,他又看向阿银,“懂了么?” 阿银忙不迭的点头,“懂了懂了。所以这两个可能都不是,景王把回春丹的功劳给你,一准没好事。” “世子?”阿银充满期待的看向沈久安,“你这么厉害,猜猜景王为什么这么做?”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最毒是人心 “眼下我也想不出来。”沈久安也有些头疼,在他的计划里,怎么也没想到,景王会有这神来一笔。 现在可好,回春丹不出意外也就罢了,可如果出什么意外,只怕自己和永宁侯府,也难辞其咎! 想到这儿,沈久安忽然神色一凛! 他刚刚糊涂了,怎么没想打,景王在打着这个算盘? 仔细的盘算了会儿,沈久安推想出了另一个可怕的后果,再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阿银,你快去找小舅舅,让他找个安全的地方,我要和太子详谈。” 阿银很少在沈久安的身上看到过如此谨慎的神色,一听他这么说,立刻起身,“世子,我这就去。” 沈久安面色沉重,“越快越好。” 这厢,沈久安在等着阿银的结果,而陈家,陈舒兰已经回到了陈家。 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陈舒兰又一向骄傲跋扈,然而此情此景,看到陈家熟悉的一草一木,看到钱氏慈祥的面容,陈舒兰鼻头一酸,几乎要掉泪。 心疼的钱氏一把抱住了陈舒兰,“我的兰儿,在沈府里,你受苦了。” 陈舒兰是真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回到房间内,把在沈府的生活,原原本本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倒给了钱氏。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舒兰,靠在钱氏的肩膀上,“娘,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钱氏心里有些为难,当初,是陈舒兰一门心思要嫁给沈久安的。 如果陈舒兰嫁的是别家的子弟,倒还好拿捏些。 可陈舒兰嫁的是沈久安,那个初次见面还不觉得,但却越想越让人后怕的一个人。 “兰儿啊。”钱氏叹了口气,又命人打开了箱笼,从里面取出几张银票和房契递给陈舒兰,“收着吧。” “给你多一点东西傍身,你在沈府,过得也能快活些。”钱氏说着,忍不住垂泪,她娇滴滴捧在手掌心里的女儿啊,然而现在却在沈府过着,哪怕想吃到一口热饭,都要跟人送银子打点的地步了。 如果是在陈家,谁敢! 陈舒兰擦了擦腮帮子上的眼泪,结果钱氏递过来的银票和地契,抽抽噎噎的来了句,“娘,还有么?” 钱氏愣了愣,为难道,“怎么了兰儿,刚刚给你的不够么?” 陈舒兰满不在乎,“娘,这才多点东西啊。” 钱氏听的一噎,越发为难,“可是,兰儿,娘也没有了。” “没有了?”陈舒兰一脸不相信,“怎么就没有了呢?” “的确是没有了。”钱氏无奈叹气,陈舒兰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一向没什么节制,每个月的月例,连塞牙缝都不够,每个月的花用,都是钱氏偷偷给她的体己银子。 以前有陈季薇的那间集芳阁,花钱如流水的感觉倒是还好,可自从陈尚书把集芳阁从自己的手中要走,钱氏便立刻失去了最赚钱的营生。 银票源源不断的往外出,却不再有补充,不多时,钱氏的私房钱便见了底。 刚刚给陈舒兰的,除了她剩下谁都不能动的那些,余下的,也都在她手里了。 想到这儿,钱氏不由得重重叹口气,“兰儿,娘这里也没有银子了,娘告诉你,以后可不要再继续大手大脚了,银子,还是要省着点用。” 陈舒兰重重的跺了一下脚,不满极了,“娘,我上次看中的那套红宝石的头面可漂亮了,我连定金都给人家了,要是银子不够,我的头面可就打水漂了!” 钱氏也无奈,女儿喜欢,可是,手头没有银子啊。 一文钱还能难倒一个英雄汉,更别提还是一副宝石头面的银子了。 可看着女儿是真心喜欢,钱氏咬了咬牙,“兰儿,你还缺多少银子?” 陈舒兰比了个手指头,钱氏松了口气,亲自从箱笼中取出一千两的银票,“诺,给你。” 陈舒兰赶忙摇头,“娘,可不是一千两。” “那是?”钱氏疑惑的看过去,却见陈舒兰慢悠悠的开口,“娘,是一万两。” 钱氏明显吓了一跳,“什么样的头面,居然一万两?” 想到自己付了定金的那副宝石头面,陈舒兰一脸心驰神往,“娘,你是没看到,那副头面,漂亮着呢,番邦的蓝宝石,足足有鹌鹑蛋那么大呢。头面铺子里的人说,我戴上之后,肯定很漂亮。” 说着,陈舒兰又看向钱氏,“更何况,我现在嫁给了沈世子,如果不穿戴的好看点,打扮的漂亮点,肯定又要被陈季薇那个老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给抢走了。” 陈舒兰都这么说,钱氏却还没有松口。 陈舒兰想了想,下了一剂猛药,“对了,娘,我听说,陈季薇好像有喜了。” 钱氏还没有从刚刚的一万两银子一副的红宝石头面中缓过来神,就又听到了一个重磅消息。 骄横如钱氏,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震惊了,“兰儿,你说是真的么?” 陈舒兰嘟囔一声,“我觉得是真的,那个知画,哦对了还有知书,以前都是咱们家的旧奴,自小就跟在陈季薇的身边。” “陈季薇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们,所以我觉得,知画说的还是有道理的。”陈舒兰的脑子难得够用一次,“娘,陈季薇都怀孕了,你要是在不帮我,说不定等陈季薇的孩子出生之后,我就要被赶回来了。” 钱氏一听,这才急了,“那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想想办法啊。” 陈舒兰听了,却目光幽幽,“娘啊,头面……我戴上,真的可好看了,陈季薇都没有我好看。” 事已至此,钱氏再也不反对了,咬咬牙,又取出来七千两银票塞给陈舒兰,“不就是一副头面么?” 看陈舒兰乐滋滋的把银票收起来,钱氏又着急了,“舒兰,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把它当做一回事。” “陈季薇有孩子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她如果生了孩子,是男孩儿的话,就有可能是以后的永宁侯世子。”钱氏大为紧张,“兰儿啊,你怎么可以让陈季薇的孩子比你的孩子先生出来?” 陈舒兰很委屈,“娘啊,假如陈季薇真的有孩子了,可她有的时候,我还没嫁过来呢,如何能比陈季薇还要早?” 钱氏恨铁不成钢的拍了陈舒兰一下,“什么叫没嫁过去就不能比她早。孩子没出生之前,还不能叫孩子,你就不会想办法么?” “想什么办法?”陈舒兰茫然的问。 钱氏又急又怒的拍了她一巴掌,“你怎么这么笨呢?” 对陈舒兰招了招手,钱氏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又问道,“明白了么?” 陈舒兰纵然再跋扈,可也不过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娇娇女,猛地听钱氏这么说,整个人愣住了,面上浮现一抹惊惧之色,“娘,这样真的好么?” “好不好的。你有什么办法?”钱氏翻了她一眼,“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的话,我看你还是趁早从永宁侯府回来吧,趁着娘还能替你撑腰,哪怕是二嫁,也比现在强得多。” 陈舒兰被训斥的脸色一阵青白,咬了咬牙,“好,娘,我做。” “这还差不多。”钱氏松了口气,把脸颊旁松散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轻声说了句,“兰儿,你记住,你不除掉旁人,旁人就会把你除掉。” 陈舒兰点了点头,钱氏第三次打开箱子,把里面剩余的一些银票都抓了出来,塞给陈舒兰,“兰儿,这些银子,你拿着预备万一。” “还有。”钱氏翻到箱子的最底部,从中慎而重之的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把盒子塞给陈舒兰,“兰儿,这个,你可一定要收好了。” 陈舒兰看着异常严肃的钱氏,忽的感觉到了钱氏冰凉的掌心,“这是?” 陈舒兰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钱氏点点头,悄悄在陈舒兰的耳边说了几句,“记住了么?” 陈舒兰点点头。 收好银票和锦盒,陈舒兰忽的想到自己回家的另外一件事,“对了,娘。” 钱氏抬眼看着她,“怎么了?” “娘,我知道有一个赚钱的法子,一定靠谱,不如我们试一试吧。”陈舒兰跃跃欲试道。 “什么法子?”钱氏皱眉,女儿的性格,她这个做娘的最为了解,她要是有什么赚钱的法子,那才是奇怪了呢。 钱氏忍不住道,“兰儿,你可别被人给骗了。” “娘,不会的。”陈舒兰自信心满满,“沈宝珠,你知道么?” “有点印象。”钱氏点头,“好像也是从永宁侯府嫁出去给景王做小的那个。” “是啊。”陈舒兰点头,“这个法子,据说是景王的。” 这还有点靠谱,钱氏多了两分兴趣,“什么赚钱的法子,你仔细说说。” 陈舒兰把沈宝珠告诉她的话原封不动的搬给了钱氏,“是这样的,据说京城现在有一家地下钱庄,只要把银子借给钱庄,便是两厘的利息,比如说,我们有十万两的银子,十天时间,就能还回来四千两。一个月,就有一万两千两的银子入账。” 陈舒兰说的很激动,“娘,你说,这是不是个挣银子的好法子?” 钱氏却听的愣住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鱼儿上钩 “就这么简单?”钱氏到底比陈舒兰多吃了几年饭,一眼即看出了问题的关键,“人家傻么?白花花的银子让咱们白赚啊。” “这怎么是白赚呢?”陈舒兰立刻又道,“我们也是有本钱的。据说,本钱越多,给的利息越高。” 陈舒兰神神秘秘的说,“沈宝珠说,她都已经赚了好几万两的银子了呢。娘,宝珠你还能不相信么?她可是表兄的人,表兄总不会害我们吧。” 钱氏沉吟片刻,“你说的倒也是真的。你表兄总不会是害我们。” “可这件事,娘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给你这么多的银子做利息,他们难道不赚银子么?”钱氏纠结道。 “哎呀。”陈舒兰倒是不在乎,“娘,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有银子拿不就行了?别人赚钱不赚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咱们自己赚钱不就好了么?” “再说了,沈宝珠都能赚钱了。娘你要是不相信,大不了我把我做红宝石头面的银子先放上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陈舒兰是真的心动了,咬了咬牙,说服钱氏。 钱氏听完,沉吟片刻。 “兰儿,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可就太赚钱了。”钱氏也很有几分心动,“不过,兰儿,这事儿?” “娘,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啊。”陈舒兰急了,“沈宝珠跟我说了,如果这两天再不决定的话,就晚了。” “再说了,这一万两的银子,本来不就准备给我了么?”陈舒兰最后又商量,“娘,多好的机会啊。” 听到陈舒兰这么说,钱氏也只得咬牙同意。 “好,我这就回去联系沈宝珠。”陈舒兰兴奋道,“娘,等到银子到手,女儿也给你打一副好头面。” 从陈家回去,陈舒兰写了封信,附上钱氏给的一万两银票和自己的嫁妆,一共将近十万两的银票,给沈宝珠送去。 从沈宝珠哪儿拿到了收据,陈舒兰这才一扫之前的郁闷。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陈舒兰不由得伸手入怀里,摸了摸钱氏给她的那个小锦盒,面上闪过一抹狠毒。 永宁侯府。 今日,知画总有些心不在焉。 知书刚从温房里出来,就看到知画神情恍惚的站在一旁,知书提高声音叫了次,知画却吓了一跳的模样。 知书皱眉,“知画,你怎么了?有心事?” 知画张了张嘴,犹豫着想把见到陈舒兰的事儿说出来,然而话到了嘴边,存着一抹侥幸,她又把这话咽了回去,“没事,我好好的,没心事啊。” “这就好。”知书不放心的又交代了句,“姑娘的身体情况不比以往,咱们都是姑娘身边最贴身服侍的,一定要细心才行。” 知画忙不迭的点头。 陈舒兰回到沈府,随口问了句,“世子呢?” 听说沈世子出去了,陈舒兰眼前一亮,真是天赐机会! 随意收拾了一盒子的东西,陈舒兰亲手拿着,仗着自己的身份,出了自己住的地方。 只是,刚来到依梅院的门口,就被人伸手拦住了。 “看看我是谁!”陈舒兰虚张声势,“我可是陈季薇的姐姐,你们敢拦着我?” “世子和世子妃吩咐了,这里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如果姑娘要进去,必须要经世子和世子妃的同意。”侍卫板着脸,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 陈舒兰眼珠子一转,吓唬道,“我可是有事儿过来的,我爹让我给陈季薇捎句话,说着,随意拿出什么东西,快速的在侍卫面前晃了晃,你该不会不知道我的身份吧,我和世子妃可都是姓陈!” “耽误了我爹的事儿,要你好看!”陈舒兰吓唬道。 可侍卫却并不为所动,听到这话,依旧镇定的站在门口,“回姑娘,世子说了,不管是谁,都不许进去。” 居然这么难说话? 陈舒兰心里有些着急,她正是趁着沈久安不在家,才有胆子过来的,如果再拖下去,万一被沈久安知道了,今日这事儿,才真叫办不成了! 心里一着急,陈舒兰索性一把扯烂了衣服一角,大叫了一声,“非礼啊!” 陈舒兰指着侍卫,“我是来给陈季薇送爹让我带来的东西,可这侍卫不让我进去也就算了,还非礼我!” 陈舒兰惹出的动静不小,知书听到了动静,匆匆从房间里出来。 陈季薇皱着眉头醒来,“知书,外面什么动静,这么乱?” “姑娘,你先歇一下,我去看看。” 不多时,知书回来,神情愤怒,“姑娘,陈舒兰又来了,强行要进来,并且,还非说咱们的侍卫非礼她。这叫哪门子的非礼?姑娘,我这就让人赶走她。” “陈舒兰有说过来干什么没有?”陈季薇皱眉,“算了,在门口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赶走了徒留话柄,让她进来吧。” 进来? 知书还想劝,“姑娘,陈舒兰不安好心,让她来干什么?” “没事,她能把我怎么样?”陈季薇笑道,“再说,不是还有你们的么?” 知书无奈,也只得出门,去叫陈舒兰进来。 陈舒兰得意的看了眼门口的侍卫,“你说你这么麻烦做什么,刚刚让我进来,不就得了么!” 进了依梅院,陈舒兰不禁眼前一亮。 这里绿树成荫,花香馥郁,刚一踏进这里,就觉得连心情都舒爽了几分。 “陈季薇就住在这里?”陈舒兰不禁问了句。 带着陈舒兰向前走的侍女看了陈舒兰一眼,语气有些不满,“我们世子妃一直住在这里。” 而这话,听在陈舒兰的耳朵中,就成了,原来是世子妃才有资格住在这里。 心中嫉妒的火苗,顿时烧的更旺了,她陈季薇,何德何能?凭什么她就能住这么好的房子?这么舒服的地方? 陈季薇那点比自己强?不就仗着先嫁给沈久安了么?如果不是当时她不愿意,永宁侯世子妃的名号,又如何能落到她头上? 越想,陈舒兰的心里越是不忿,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陈季薇好看。 攥紧手里的小瓶子,陈舒兰踏进了陈季薇的房门。 进去的瞬间,陈舒兰的心里才略微找到了点平衡,纵然是世子妃,可这房间里的装饰,也不怎么样嘛。连个像样的古董珍玩都没有。 陈季薇已经披衣起床,坐在床边,看到陈舒兰,“你来干什么?” 陈舒兰有意暗中打量陈季薇,眼前的她,的确比以前略微发福了些,粉嫩红润的脸颊,气色极好。 不动声色的扫过陈季薇的肚子,果然,腹部微微凸起,只是被宽大的衣服遮住了,如果不仔细看,一定会忽略掉。 纵然早已猜到了,可看到的时候,陈舒兰的心里不由得还是一紧。 “你不是来找我的么?”陈季薇皱紧眉头,“陈尚书让你捎了什么东西给我?” 陈舒兰这才回过神,尴尬的笑了笑,把手中的盒子递过去。 盒子里,基本都是一些陈舒兰从娘家带回来的点心,口味么,自然也都是陈舒兰爱吃的。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陈季薇看了眼陈舒兰,又问,“这真是爹让你带给我的?” 陈舒兰假意点头,“是啊,爹说,你许久没有回家,让我带些家里厨子做的点心,好让你尝一尝。” 陈季薇听的凉凉一笑,“爹还真是有心了,带的居然都是你爱吃的东西。” 冷淡的眼风扫过陈舒兰,“陈尚书心里,恨不得只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又怎么会给我送东西?陈舒兰,你费尽心思的嫁给沈久安,图的究竟是什么?又闹出各种花样想进来,又想干什么?” 哟,居然被陈季薇看出来? 陈舒兰略略惊讶,“陈季薇,你比以前聪明了很多嘛。” “其实我来,主要是想告诉你,沈世子是我的!”陈舒兰站起来,忽的一拍桌子,“陈季薇,你可别忘记了,沈久安是我让给你的。现在我不想让了!” 陈季薇皱眉,她还以为,陈舒兰大费周章的找她是要做什么,原来竟然是为了撒泼。 看了眼知书,“我累了,把陈舒兰赶走吧。” 知书心里巴不得陈舒兰赶紧走,听到陈季薇吩咐,立刻起身相送,“沈姨娘,请吧。” 陈舒兰听到知书这么叫自己,险些气晕过去,“你叫我什么?” “沈姨娘啊。”知书朝陈舒兰客客气气的笑了笑,“在我们姑娘面前,你可不就是沈姨娘么?” 陈舒兰恼了,举起巴掌,就要朝知书的脸上打过去。 可她动作太大,脚下趔趄,整个人身子不稳,却险些扑到陈季薇的身上。 知书吓得冷汗顿时冒了出来,慌忙喊了声,“姑娘。” 陈季薇也吓了一跳! 知书一边给陈季薇压惊,一边怒道,“陈舒兰,你干什么?” 说完,还不放心的又叫人,让人去找大夫。 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一团,陈舒兰眉心一动,天赐的好机会。 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陈舒兰飞速的打开桌子上的茶壶,把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撒了进去。 她听娘说了,这东西无色无味,然而寒性极大,如果喝下去,不管怀胎几月,一定都保不住。 做完这一切,陈舒兰手心微微潮湿。 知书转头一看,却见陈舒兰还站在这里,立刻拧眉,“你怎么还不走?一定要让我们姑娘亲自去赶你走么?” 知书说的不客气,陈舒兰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然而想打自己的大计,还是忍住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陈舒兰憋着气解释了一句,“再说了,哪儿有那么脆弱。” “你懂什么!”知书狠狠的瞪了陈舒兰一眼,确定陈季薇真的没什么大碍之后,这才直起身子,倒了一杯水递给陈季薇,“姑娘,喝口水压压惊。” 第一把八十七章 中毒 此刻,陈舒兰只觉得自己心如擂鼓,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陈季薇的杯子。 陈舒兰走出了依梅院。 外面的风一吹,五月的春天里,陈舒兰却生生的打了个寒颤。一股说不出的舒畅,夹杂着恐惧,充斥了陈舒兰的整个心神。 陈季薇喝了…… 她真的喝下去了…… 陈舒兰眼睁睁的看着陈季薇端起那杯水,喝了下去。 而那杯水,正是刚刚被陈舒兰下毒的那一壶。事情怎么会如此顺利?连陈舒兰都意想不到的顺利! 晕晕乎乎的回到自己的住处,陈舒兰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许久,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陈季薇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陈舒兰的脸上浮现一抹残忍的快意,她不是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么?不是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么? 陈舒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嫁入沈府以来,今日是心情最为舒畅的一天。 而陈季薇,却仍旧还没察觉。 喝了水,没过多久,陈季薇却觉得头昏眼涨,不想继续在屋里躺着,陈季薇便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 微风拂过,暖意融融的春日,陈季薇却忽然浑身一阵恶寒,胳膊上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心里一缩,一股缓慢却尖锐的疼痛忽然从小腹升起,陈季薇浑身剧烈的颤抖了下。 刚要抬头叫人,就看到一旁的知画捂着嘴尖叫一声,“姑娘,你流血了。” 陈季薇低头,身子下,血如水一般的从裙子里蜿蜒开来,疼痛越来越剧烈尖锐。 陈季薇手抖了抖,忍着剧痛稳住心神,“知画,还不叫大夫?” 知画愣了愣,知书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往院外跑去。 刚好,沈久安踏进院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抬眼一看。 陈季薇满身鲜血的样子,顿时映入眼帘。沈久安心里一沉,大步跑了过去,“季薇,你怎么了?” “大夫呢?”看着陈季薇体内不断涌出来的鲜血,沈久安的一颗心止不住的下沉,“人呢?” “世子,已经在路上了。”知画满面惊恐,“血,越来越多了。” 小腹中牵扯的坠痛越来越明显,陈季薇浑身大汗淋漓,脸色蜡黄,看到沈久安过来,双手徒劳的抓住了他的衣袖,“沈久安,孩子。” “我知道。”沈久安瞳孔黝黑,“季薇,你要撑住。” “世子,大夫来了。”知书匆匆从外面进来,刚刚陈舒兰差点吓到姑娘的时候,幸好她已经命人去找大夫过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久安抱起陈季薇,大步往屋内走,安顿好了之后,才盯着大夫,“她怎么样?” 大夫已经紧急给陈季薇做了止血,然而下身的血液,却依旧源源不绝的涌了出来。这鲜血,看到沈久安触目惊心。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想象不出来,一个人的身体里,居然有这么多的鲜血。 “血什么时候能止住?季薇人怎么样?孩子怎么样?”沈久安满面急色的问道。 大夫也满脸是汗,诊断完,看着沈久安,“世子,这是有人给世子妃下毒了。” “毒性寒凉猛烈,这,恐怕我只救的了世子妃,而腹中胎儿,却……” 大夫没说完,沈久安的瞳孔却猛地一缩,“季薇我要,孩子也要!” “查!”沈久安忽的扬声,咬牙切齿道,“封锁整个沈府,给我一个个的查,谁敢下毒,找出来,挫骨扬灰!” 沈久安满脑子都是那句,毒性寒凉猛烈,这是有人看准了,蓄意想谋害未出世的胎儿。 沈夫人也得知消息,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心中猛地一沉,“安儿,季薇怎么样?” “我刚刚听说消息,已经跟你小舅舅说了,让他从宫中找大夫。宫中的御医,医术还是高明一些,让御医给季薇看看。”沈夫人忧心忡忡的说完,又看了一眼屋外,“怎么还不过来。” “娘,御医来了也没用。季薇是被人下了滑胎的毒,这是有人要害季薇。”沈久安捏紧拳头,忽然道,“季薇怀孕的事情,即便是沈府,知道的人都不多。更何况,她一向很少出院子,所吃所用,都是绝对放心的人,这怎么会?” 沈久安刚说完,知书就在旁边道,“世子,今天陈舒兰来过了。” 陈舒兰? 沈久安脸色忽的剧变,“把陈舒兰带过来!” “世子,姑娘就是在陈舒兰走了之后,才开始的……”知书说着,流着泪,如果她今天劝着姑娘不见陈舒兰的话,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陈舒兰?”沈久安拧着眉头,“她怎么会知道季薇怀孕?” 沈久安话音刚落,知画却扑通一声,面色仓皇的栽倒在地上。 “知画!”知书喊了声。 却见知画面色苍白,翻身跪倒在地,满面悔意,“世子,知书,陈舒兰知道姑娘怀孕。” 说着,知画哭了出来,“是我对不起姑娘,我说漏嘴了,以为陈舒兰没发现,却没想到,陈舒兰居然这么狠毒!” 知画说完,知书脸色大变,一巴掌扇了过去,“知画,你糊涂!”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知书厉声道,“是你害了姑娘!” 知画泪如雨下,“对不起世子,我对不起姑娘……”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知画忽然起身,往门框上猛地撞了过去。 “咚”的一声,这声音让屋内的所有人心里一颤,知书颤抖着走过去,却见知画满面鲜血,再一探鼻息,知书茫茫然的抬头,心中恐惧悲凉极了,“世子,知画死了!” “她该死!”沈久安脸色铁青! 知书浑身轻颤,小心翼翼的把知画放平了,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是,知画该死。” “我早就劝过你。”知书掏出一方帕子,盖在知画的脸上,“一直劝你,让你谨小慎微,你就是不听。” “知画,你害了姑娘,害了自己……”知书哭完,擦干眼泪,站到了一旁,“世子,我想起来了,姑娘在不舒服之前,喝了一杯水。” “什么水,从哪儿倒的?”沈久安的目光忽的看过来,不过短短的时间,他的眼中,已经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格外可怖。 沈久安把水壶给大夫查验,也正在这个时候,前一刻钟还在房间里做白日梦的陈舒兰就被抓过来了。 沈久安看到陈舒兰,后者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眼前的沈久安,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可怕! “陈舒兰,解药呢?”沈久安攥着陈舒兰的脖子,厉声问道,“你给季薇下毒,解药呢?” “什么下毒?”陈舒兰做无辜状,“我不知道啊。陈季薇什么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世子,是不是她告诉你的,我冤枉啊!” “装傻?”沈久安懒得跟她废话,抽出匕首,放在陈舒兰的脖子上,“再不说实话,我挖掉你的眼珠,割掉你的舌头,把你扔到军营里当军妓,陈舒兰,你别挑战我的耐性。” 沈久安的声音,阴沉狠厉,带着骇人的狰狞。 他说的是真的! 陈舒兰双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别杀我,不不,别卖了我!” “我也不知道,这药是我娘给我的,只说可以让陈季薇小产,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啊。”陈舒兰便说便叫。 陈舒兰语无伦次,“我,我听陈季薇身边的侍女说了,她怀孕了,回去之后,我娘就把这个药给我了,我就趁机下在陈季薇的水壶里了。谁知道她这么倒霉,刚好口渴了要喝,跟我没关系啊,不是我害的。” 沈久安眼神极冷,单手掐住陈舒兰的脖子,不多时,便出气多进气少了。 “安儿!”沈夫人在旁边,提高声音猛地说道,“你别把人掐死了!” 沈久安猛地回神,他是真的想掐死陈舒兰。 可,现在还不行。 “把陈舒兰关起来。”沈久安忽然拿着刀,在陈舒兰的身上用刀划了十几条长长的口子,“淋上蜂蜜,把她扔在花园里。我要让她,身受烈日暴晒之苦,蚊虫鼠蚁啃咬之痛,我要她,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陈舒兰,你现在不能死,也死不成。”此刻的沈久安,对陈舒兰来说,无更像是阴曹地府里的勾魂使者,“你伤季薇的,我要让你百倍还回来。” 陈舒兰惨叫着被拖了出去,沈久安微微闭眼,再次睁眼,往日里琉璃似得瞳孔只剩下了漆黑一片,“跟太子说,动手!阿银,你去找一队人马,把陈尚书府,给我一锅端了!如果季薇有事,我要让陈家满门,给季薇陪葬!” “安儿!”沈夫人又叫了一声,“你别冲动!” “娘,我没有冲动。”沈久安忽的大步走到陈季薇跟前,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头,“等我回来。” “如果你没事,我立刻放弃这里的一切,跟你一起周游大雍!” “可如果你有事,我要让这天下,都给你陪葬。” “季薇,等着我回来。” 沈久安说完,决绝的起身,大步往外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结局 沈夫人喊了几声,然而看着沈久安头也不回的背影,却叹了口气。 昏迷中的陈季薇,依稀听到了沈久安的话,她想告诉他,孩子没事,可却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喝下那杯水不久,陈季薇就知道,糟了。 肚子开始坠痛,体内多了一股和沈久安体内差不多的阴寒之力。 然而,就在陈季薇几乎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小腹处那团被凝结起来保护孩子的生机之力,却忽然自发散开,温暖而强大的力量,顿时,将四肢百骸中的阴寒之力驱走。 小腹中的坠痛,也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渐渐平息。 孩子没事了,她也没事了,可陈季薇却就是清醒不过来。 知画死了,她也知道。 沈久安之前就劝过她,说知画性子活泼,还是要收敛一点的好。 她当时没有当回事,结果,却害了自己,也害了知画。 一行眼泪顺着陈季薇的眼角滑落,知书在旁边,用柔软的帕子,轻轻的替陈季薇擦干,“姑娘,你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陈季薇努力张了张嘴,然而下一刻,却又坠入了昏昏沉沉的意识里。 沈久安大步到了房间外,刘长青也机已经接到了消息,从外面赶来,“久安,不是刚刚还说,要等两天么?怎么我刚回去,就又收到你的消息了呢?” “小舅舅。”沈久安沉声道,“等不及了。” 刘长青这才看清楚沈久安的脸色,乌沉沉的,整个宛如冰封的利剑出鞘,带着迫人的寒意。 心里一惊,刘长青心里也奇怪,他们才刚刚分别,可这短短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沈久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久安,什么来不及了?”刘长青又问。 “季薇被下毒了。”沈久安沉声道,“本想果断时间再向景王摊牌,可这毒,是陈舒兰下的。” “陈家人我当然不会放过。可是如果不是景王当初想法让陈舒兰嫁过来,季薇也不会这样!”沈久安咬牙道,“害了季薇的人,我要一个个的清算!” 刘长青听完,一脸震惊,“陈舒兰对你媳妇下毒?为什么啊?” “季薇怀孕了。”沈久安的面色,忽然出现一丝压抑不住的痛苦,“下的滑胎之毒。” “太狠毒了!”刘长青怒道,“陈舒兰,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没时间了小舅舅。”沈久安又道,“做完这件事,一切都该结束了。” 不等刘长青问,沈久安再次道,“我已经联系上了太子,阿银带人去包抄了陈家,三思道长人呢?” “这有什么难的。”刘长青冷笑一声,满脸戾气,“瓮中捉鳖,三思这个老贼道他跑不了!” 沈久安忽而点头,对刘长青点点头,“小舅舅,咱们走吧。” 大雍二十年,春末夏初之际。 景王给皇上下毒,意欲谋夺帝位一事,震惊了整个朝野。 景王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带到了金銮殿。 皇上双颊干枯,神色癫狂,“赵喆,朕那么疼你,你居然这么对朕?” “回春丹里下毒?恩?” “勾结金人,想要盗取连矢弩的秘密,恩?” “私自做了龙袍和印章,甚至连朕归西都等不及了,恩?” “你还想嫁祸沈世子,陷害太子,恩?” 皇上猛地一卷袖子,亲自下了龙椅,猛地在景王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事实证据俱在,喆儿,你还想说什么?” “朕可是你的亲生父亲!”皇上扶着膝盖,站在景王面前,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许久,一行浊泪从枯黄的眼眶滑落,“喆儿,你太让朕失望了。” 赵喆茫然的看着皇上,回春丹里下毒,他只是刚刚有着念头,还没来记得做,父皇怎么知道? 连矢弩的秘密,他的确想要,可却从来没有勾结金人。 嫁祸沈世子和太子,他也的确有这个打算,然而,却还只是打算,他才刚刚把回春丹和沈世子拉上关系。别的一切,都还没来及实施,如何嫁祸? 至于龙袍和印章…… 赵喆猛地磕头,“父皇,儿臣冤枉!” “闭嘴,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皇上定了定神,扶着大太监的胳膊,指着满地的东西,“赵喆,你自己看看,朕哪儿冤枉你了?” 赵喆抬头,这才发现,沈久安站在一旁。 意识到景王看过来,沈久安露出了极冷的笑,这抹笑,转瞬间便消失了。 景王心里一冷,这才发现,金銮殿里的角落里,居然还站着沈宝珠。 沈久安低沉的声音在金銮殿里回响,“怎么样,景王,看到我们,是不是很意外?”顿了顿,沈久安又道,“咱们一件一件的说。” 说完,沈久安这才抬头,“皇上,景王执迷不悟,臣恳请皇上,带证人上。” 皇上挥了挥手,神色仍然枯黄,眼睛却极亮。 景王看向金銮殿门口,这会儿进来的人,正是头发如枯草一般的三思道长。 三思早已没有了之前的仙风道骨,看到皇上,立刻颤抖着跪下去,“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都是景王,让小人在回春丹里下毒的。” 皇上指着三思,对景王道,“赵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景王抬头,却正落入沈久安镇定自若的眼神里。 后背瞬间出了层层的汗意,景王瞬间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沈久安设计好的。 三思,早就已经是他的人了。 再看看旁边站着的沈宝珠,景王脸色骤变,狠狠的吐出两个字,“贱人。” 沈宝珠凉凉的笑了下,如果不是她及时反应过来,这会儿的下场,只怕和景王一样了。 “皇上,民女也可以作证。”沈宝珠道,“上一次皇后宴席,景王亲口说的,回春丹的方子,是沈世子献上来的。” 沈久安是时候的跪倒在地,“皇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和景王不和,景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把这么大的功劳给我?” “你胡说!”景王怒道,“回春丹的方子的确不是你,可也是你的长辈,你的祖父沈长旭的!沈文元拿给本王的!” “我祖父留下的方子,我们沈家人怎么不知道?”沈久安冷笑道,“还有沈文元,他早就死了,王爷您用这个理由为自己开脱,莫非觉得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三思,朕问你,回春丹的方子,究竟是谁拿出来的?”皇上干脆问,“敢说一句假话,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思吓得几乎尿裤子,却还是指了指景王,“皇上,是,是景王。” “方子是你的拿出来的,回春丹一直都是从你的手里,再到朕的手里,能有本事在回春丹里动手脚的人,也只有你了,赵喆!”皇上厉声质问,“事实证据俱在,你还想撒谎么?!” 景王顿时神情委顿,坐倒在地。 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他赵喆,在回春丹里下毒,想要谋害皇上,嫁祸沈世子和太子,人证物证俱在,太医查验回春丹的证词也在。 除了他,这事儿,的确找不到第二个人。 这个时候,景王才明白,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沈久安站在金銮殿里,低着头,冷冷的看着景王。 他的仇,还没报完! “皇上,景王还勾结金人。”沈久安指着回春丹旁边的盒子道,“往来书信,都在哪里面。” “还有。”沈久安从身上掏出一张纸,“这是景王和金人交易的账本,非但景王参与,甚至,连皇后也之情。” 皇上脸色又变,“去查。” “人我已经带上来了。”沈久安镇定道,“把陈舒兰带上来。” 来之前,陈舒兰已经被草草收拾过了,然而浑身的伤口,又被折磨过,整个人奄奄一息,早已没有了陈家大姑娘颐气指使的蛮横模样。 看到沈久安,陈舒兰瑟缩了一下,“沈世子,我什么都说。” “皇上,是皇后和娘让我把这些银两给景王的,不过,做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陈舒兰说完,又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是皇后和娘让我把这些东西给景王的。” 沈久安听陈舒兰说完,立刻又道,“皇上,这是证据。” “皇后和景王勾结金人,私设底下钱庄,把大雍境内的粮食和茶叶卖给金人,又想盗取连矢弩的图纸。如果不是沈宝珠,景王就得逞了。”沈久安指着沈宝珠又道,“她曾经是景王的心腹,可也曾经是沈家人,正是因为看不惯景王的所作所为,这才暗中和我联络,查到了景王的罪证!” 皇上冷哼了声,刘长青忽然带着人,大步从外面进来,“皇上,微臣已经彻查了景王府,这些都是从景王府里查出来的证据。” 他慌乱的抬眼,看到刘长青手里的东西,心彻底冷了。 他所有想做,却没来及做的事情。沈久安都替他做好了,并且拿出了证据,证明是他做的。 即便是栽赃陷害,这也是最完美的栽赃陷害。 “来人,把赵喆押入天牢!”皇上看着满地的证据,咬牙怒道,“五马分尸!” 闻讯赶来的皇后一听,立刻晕倒在门口。 皇上厌恶的看着他们母子,“赐皇后三丈白绫,夺其皇后之尊,丢出皇宫!” “陈尚书,革职流放!陈家人,全部押入天牢!”皇上雷厉风行,不容置疑! 从宫里出来,天都黑了。 沈久安只觉,前所未有的疲惫。 只是,出了门,却见沈夫人等在宫门口。 “娘?”沈久安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季薇醒了。”沈夫人欣喜道,“谁来她都不放心,自己身体都没好,却非要来这里等你。” 沈久安看过去,果然,旁边停着一辆马车。 或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陈季薇掀起了马车门帘的,喊了声,“久安?” 她神色还有些虚弱,然而这一声入耳,却顿时扫落了沈久安满身的疲惫。 “小舅舅,我要走了。”沈久安忽然道。 这一瞬间,刘长青忽然明白了沈久安说的要走,是什么意思…… “久安!”刘长青恼了,“这事儿才刚刚结束,景王留下的烂摊子还没完呢,你怎么就走了?你上哪儿,还会回来么?” “季薇醒了。”沈久安对他弯了弯唇角,这一生所有的疲惫和辛苦,都在听到陈季薇的时候,化作了满身的甘愿。 “景王倒了,太子没什么后顾之忧,我答应了要带季薇周游大雍。以后么,我们会多记得给你写信的。”沈久安摆摆手,干脆的转身。 五月的晚风里,沈久安生生的把自己笑成了一朵春花。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拥她入怀。 “孩子呢?”沈久安一边快步走向马车,一边又问。 沈夫人的声音也带着笑意传来,“孩子也没事。” 沈久安上了马车。 两人目光缓缓对视,这一瞬间,只觉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恩怨纠葛沧海桑田。 只要你在。 什么都好。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