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70》 第1章 重生 “嘿,这有个人!” 唐棠一睁眼,就见到自己面前黑压压地凑了一圈的脑袋。 一只小奶猫,一条秃尾巴的癞皮狗,和一溜儿围观的麻雀。 她的思路断了一秒,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 “快看,她眼睛睁开了!”小奶猫喵喵地娇声叫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凑近了瞧她,细长的胡须扫到她的脸颊上让人有些发痒。 老狗一尾巴就把它扫到了一边去。“别瞧了,这人醒了!快,叼上这盒罐头,老地方会合!” 几只动物嗖嗖地跑走了,唐棠做梦般的躺了一会儿,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刚才自己竟然听懂了几只动物的对话。她不禁有些迷茫,呆了一会儿才惊然发现四周的环境有些不对。 这是一间低矮狭小的房间,土坯的墙面,高耸的房梁,炕上硬邦邦地铺了一层竹篾子,让自己躺的浑身酸疼。她挣扎着爬起身,只见土垒的地面上只有两条板凳,一张陈旧黝黑的木桌子。 唐棠愣了,这是哪儿? 就在她疑惑时,从外面推门进来了两个姑娘,打头的那个一见她就没有好脸色,尖酸地嘲讽道:“哟,醒了就赶紧下地!大小姐,难道进了林场还指望着我们替你挣工分?” “别说了,她不是发烧病倒了吗?”其后的姑娘打圆场道。 “娇气!”王敏厉声指责道,“这么多下乡的学生,怎么就她病倒了?还不是娇娇大小姐的做派!” 孙淑萍犹豫地看了唐棠一眼,默默地收住了口,放下了锄头拿着盆去外面打水。 王敏顿时得意地冲她哼了一声,“哼!” 唐棠毫不客气地回了一个白眼。 “你——”王敏气得瞪大了眼睛,就连声音都气得发颤,“你干什么?做什么怪样子!对我翻什么白眼?我告诉你,我家里可是苗根正红,你配都不配同我们站在一起!” 她霍地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往外跑,“你等着,我这就去找老队长揭发你!” 唐棠才不怕呢,径直从床上下了地,发现自己的双腿软绵绵得使不上劲,可见是先前发烧耗干了精力。 她沉眸打量着屋里,越发肯定自己是重生回到了七十年代。 上辈子,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她被分配到了一个边区林场接受改造。却在启程的路上突然起了一场高烧,半途就被紧急地送回了城里治病,险些要了她 的半条命。 而这世,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来到了林场,成了下乡洪流中的一员。 唐棠心里一时感慨万千,有许多未解的谜团,而眼下根本没有给她梳理思绪的机会。 “队长,就是她!她刚才白了我一眼,还故意装病不下地劳动。”王敏冲进来,指着唐棠大声道。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人,都是单调土气的黑布大褂子,补丁摞着补丁。尤其是打首那人,头发花白,精神矍铄,不高的身材虽然干瘦矮小,腰板倒是挺得直直的,走起路来极有气势和派头。 唐棠当然不能任她抹黑自己,低着头小声地回道:“老队长,我这病的厉害,刚醒过来,真的什么都没做。” 她的目光诚恳,衬着苍白瘦削的小脸,让人忍不住就起了几分怜惜之情。 王敏气道:“你撒谎!你敢说刚才没有对我翻白眼?” 唐棠不解地望向她,带着一点惊讶的语气奇道:“你说我刚才头晕的时候吗?”她回忆着向众人做了一遍头晕的动作,只见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黑白分明,快要晕倒时的确是眼白飞快地从下往上一闪而过,有点翻白眼的味道。 不过让她做出来,非但不讨人厌,反而有点狡黠俏皮的感觉。 在场的人不由齐齐地哄笑起来。 王敏被他们笑得恼火,勃然大怒道:“不对,你这个吃粉笔灰的女儿,净是撒谎骗人!” 她的这声指责一出口,满屋的笑声立刻就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定定地看向她。 这年头,成分问题是大事。成分好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但是成分不好的人,必定是坏人。所以,所有人对成分有问题的人都避之不及,生怕被牵扯上什么罪过。 王敏趾高气扬地扬起了脑袋,就像只得胜的公鸡一样等着队长发话。 却没想到这个年逾六十的老人,只是慢吞吞地出声和稀泥道:“吵什么嘴嘛,上午的活都没干完呢。散了散了,赶紧回去吃饭了,过了晌午就上工。” 老队长的话还是颇有一番威信,王敏见众人转身就欲走,立时就急了。 她的眼光一瞥,猛然注意到自己早上整齐的被褥被蹭乱了,脑袋飞快地转了一个主意,大喊着扑向了土炕。 “啊——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没了!” 王敏的尖锐嗓音,立刻又将所有人的脚步拉了回来。 “ 少了什么?”有人问道。 王敏翻看了一通,原本打算说一只钢笔,这是这个年代的稀有物,她早早地就注意到唐棠的随身行李中有这么一只。在她发烧昏睡的时候,更是偷偷地摸过了不少次。此时让她闭着眼睛背,也能一分不差地说出这只钢笔的摸样,倒是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据为己有。 然而,在她正欲说出口的时候,却猛然发现自己藏在枕头里的一盒罐头没了! 这是她爸好不容易攒下钱给她买的! 她还一口都没吃过呢! 王敏急着眼翻遍了被褥枕套,哪儿都没有,立时眼圈就红了。 “罐头,我爸给买的罐头没了!” 在场的人一听,就轰然一惊。在他们这个穷山沟沟,罐头这样的稀罕物更是一年都见不到一次的。这样的东西丢了,他们全村人也赔不起。 王敏怒目盯着唐棠,喝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了我的罐头!” 唐棠脑袋摇得飞快,泰然地说道:“没有。” 王敏不信,穿着鞋就上炕掀了她的被褥,就连铺着的一层竹篾子也扔到了一边。立时,屋里就尘土飞扬。 唐棠坦然地站在旁边,任她搜来搜去。 能搜出鬼来才怪了! 她一边看着王敏发疯地连孙淑萍的床铺都掀了,一面听着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 “嘿,这帮蠢蛋,罐头早就被老沙叼走了。” “嘻嘻,这帮人不知道啊,刚才还是我们帮着放的哨!” “咦,那边的小妞抬头看我们啦,好漂酿好漂酿!” “啧啧啧,别花痴了,村后面的大槐树集合,我先去打牙祭啦~(≧▽≦)/~” “等等我,不准偷跑!” 王敏来来回回地搜了好几通,不服气地盯着唐棠看了又看,头一拧撇到了一旁生闷气。先前围观的老队长和乡亲们早就溜走了,不愿意沾上这件棘手事。 一时间,屋里只剩了唐棠和王敏两人。 唐棠问:“搜出来了吗?” 王敏被她的话刺激地浑身发抖,怒道:“你别得意,这屋里就三个人,今天上午没去劳动的可就是你一个。除了你,还有谁干的?” 唐棠也不恼,指着自己那床白芦花都露出来的破被子道:“搜不出来,你就别向我头上破脏水。现在,你从我的被子上— —滚下来!” 第2章 叫板 “你叫谁滚下来?!”王敏拔高了嗓音尖叫,刺耳的声音惊得窗外的麻雀齐刷刷地飞走了。 唐棠笑了笑,直白地说道:“你。” 王敏立时气得七窍生烟,她转身欲叫人来辩辩理,可狭小的土房里哪有其他人的身影? 而唐棠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才理直气壮地同她叫板。她是成分不好没错,但一对一单挑的时候,还分什么家庭成分?肯定是谁的气势足就能压倒谁! 王敏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她,就是不挪动地方,还故意将这一床破被子狠狠地踩在了自己的鞋底下。唐棠一见,径直两步上前,把她的被褥揪到了地上。 立时,整洁的被面上就滚了一层土。 “你——!”王敏伸着手向她扑来,唐棠一把躲了过去,将她掀到了旁边,分分钟之间就让她摔了一个屁股蹲。 她拍拍土,整齐地将自己的被子收拾到了一旁。 “嗳,你们这都是干什么呢?”孙淑萍一进门就看见王敏跌坐在地上,衣服凌乱,不由出声问道。 王敏霎时间找到了出口,哭着声音喊道:“她欺负我!她欺负我!” 孙淑萍悄悄地打量了唐棠一眼,小声地劝道:“算啦,都住在一个屋里,不要那么计较。” 王敏愤怒地瞪向了她,生气地道:“你和她一道的,也想欺负我是不是?我告诉你,她爸可是吃粉笔灰的,这年头可不算是什么好人!” 她的话瞬间就让孙淑萍有点儿后悔,刚才多嘴替唐棠说了一句话。她沉默地放下水盆,一声不吭地抬脚向门口走去。 唐棠忽然道:“王敏,你容不下我,我走便是,别拿着淑萍撒气。” 孙淑萍的脚步一顿,回头目光看向了她。 唐棠跳下炕,一把扛起了自己的被子,“我这就找老队长说去。” 王敏被堵了半饷,怄得说不出来话。明明是她想再找老队长评评理诉诉苦去,怎么让唐棠一把抢先了呢? 岂料唐棠的个子虽小,脚步却快,三下两下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的小路上。 王敏含恨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地追了过去。 然而,这时候的唐棠并没有开门见山地直接找上老队长的家,一是她不知道地方,二是大中午头家家户户正吃饭呢,现在去不就是给人添堵去的吗? 所以,她绕着村子外围走了一圈,直接 走向了村后。老远就看到了一颗大槐树,和树根下团团围着的一圈动物。 “喵,快点啊,老沙叔叔,快打开!”小奶喵心急地在地上绕来绕去,尾巴险些被老沙踩住。 癞皮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嗖得一下子跳了一脚,蹭着它的尾巴尖蹦了过去。“嘿,你这熊孩子!想挨揍了是不是?!” 老狗怒不可揭,放下罐头冲着小奶猫吼了一嗓子。 谁知,小奶猫根本就不害怕,蹦蹦跳跳地窜到罐头面前,用爪子扒拉着盖子。 “别乱动!”老狗立刻喝止道,“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可是让锋利的罐头边割伤了前爪,整整一个月都只能用三条腿跑步,你也想这样吗?” 小奶猫受惊地摇了摇头,把罐头重新用脑门顶回到了老狗的面前。“给你,老沙叔叔,你来打开。” “急什么?”老沙唠唠叨叨地念了一句,盯着严实坚固的罐头瓶子看了好一会儿,准备用“开罐十八掌”重新下手。 岂料—— “我来。”一只的手猛然从他们的身后冒出,将地上的罐头高高地拿了起来。 “嗷——!”老沙噌地飞蹿了出去,毛茸茸的尾巴瞬间消失在了树林子里。 “叽叽,快逃!人来了!” “啊啊啊,翅膀扇快点,你这个肥鸟,要被抓住了啊!” 一圈的麻雀们慌慌张张地四处逃窜,叽叽喳喳地疯叫声不绝于耳。 唐棠无奈地站了一瞬,看到片刻的混乱之后唯有一只小奶猫还站在自己的面前。 小奶猫紧张地脚步都不会动了,呆愣在原地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眼见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小奶猫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嘴边的胡须颤了又颤。 突然,“砰!” 它四肢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唐棠:“……” “笨蛋毛毛,别装死啦,快起来跑啊!”飞到了高处的麻雀着急地叫唤道。 然而,正在表演装死大法的小奶猫僵直地不敢动弹,只有柔软的肚皮微微起伏。 唐棠不禁哑口失笑,说道:“你们别害怕。” “诶,她在跟我们说话?”树上的麻雀疑惑地对着同伴问道,芝麻大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闭嘴,老祖宗早就教过,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另一只麻雀噌地一翅 膀抽在了它的头上,压低了声音警告道。 唐棠道:“我不算是陌生人,刚才这罐头就是你们放哨从我屋里抢走的。” “……” 片刻沉默之后,树上树下立时就乱成了一团。 “啊啊啊,我们被抓包了!会不会把我抓起来批。斗?” “别叫,她、、、她怎么知道是我们放的哨?” “难道她可以听到我们说话?”几只麻雀毛孔耸立,背后的翎羽都惊得立了起来,齐齐道,“快——跑——!” 眼见这几只小家伙都快要被自己给逼疯了,唐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安抚道:“你们别紧张,我只是来认识一下。” 她干脆利落地打开了罐头盖子,将里面的午餐肉用盖子碾碎,放在地上,爽朗地说道:“快来吃吧。” 几只麻雀藏在树干后,偷偷地探出了脑袋。就连正在装死的小奶猫也忍不住眯开了眼睛的一条缝,眼巴巴地瞅向地上的肉。 浓郁的肉香味道逸散在空气中,实在是太香了! 小奶猫抖了抖尾巴尖,又瞅了唐棠一眼,忍不住吧嗒一下子翻身跳了起来,凑向午餐肉就狼吞虎咽。 它的这个动作霎时间就打开了群情激动的闸门。 “我忍不住了,去尝一口!” “快回来,危险!” “快来快来,这还有老大一块肉!” 就连先前窜进了林子里的老狗也突然之间杀了出来,瞬间将剩下所有的肉一口包圆,立时惹起了众怒。 唐棠一边看着它们活力十足地打打闹闹,一边将剩下的午餐肉配着汤汁吃得一干二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饥饿的胃终于得到了一点点舒缓。 老狗一边呲着牙回味肉罐头的味道,一边扫了她一眼道:“小姑娘,你是哪家的?” 唐棠不解,疑惑地回看向它,“什么哪家的?” 老狗道:“哦,这世上有一部分人,生来就能听懂动物说话。” 唐棠震惊地睁大了一双杏眼,对此事一无所知。更何况,前世的她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从来没有点亮过这个技能。她心头飞快地闪过数个念头,缓缓地措词说道:“我姓唐,但是对这件事,一点都不知道。” 老狗沉默地盯着看了她一眼,猛然间如惊雷般爆怒了起来:“我就说,这搞得啥子运动!让这些年 轻娃娃把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忘了!世代相传的秘密都不知情!搞东搞西,搞个大头鬼啊!” 麻雀飞了下来,喳喳地警告道:“嘘!老沙,别说了,你想被人抓走吗?” 老狗拉耷着眼皮撇了它一眼,撇嘴道:“你当满大街的人都会听懂我们说话吗?这么些年,我才只见到第二个。” 它的目光扫过唐棠,让她心知自己便是那第二个人,不由好奇地问道:“第一个人是谁?” 老狗沉默地叹息了一声,许久才道:“那是太久之前的事了。” “唐棠——”村子里突然间传来了呼唤的声音,唐棠沉眸回头一看,只见孙淑萍的身影在不远处的街道上穿梭。她立时就蹙起了眉头。 老狗伏低了身子,飞快地从她的身边溜走,留下了一句话,“今晚十二点,到林子里来,我带你去看点好东西。” 唐棠眼眸一转,低声问:“看什么?” 然而,老狗的尾巴只是轻轻地蹭过她的裤脚,飞速地跑走了。 唐棠满心疑问,抱着破被子迎头向孙淑萍走去。 第3章 打脸 孙淑萍满头是汗,拉着她的手忍不住着急地询问道:“你刚才去哪了?王敏跑到老队长家里大闹了一通,正吵着说要把你上报给县里处理!” 唐棠沉静地一笑,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让她急躁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就镇定了下来。 “别急,我这就过去。” 等她过去时,老队长满院子都是王敏的大声指摘。 “她是个吃粉笔灰的女儿,本来就应该下放到最苦最穷的地方接受劳动人民的改造,不应该在我们林场享福。何况,她来了之后都做过什么了?什么都没干!见天的躺在床上这痛那痛,像个娇里娇气的大小姐,谁受得了!” “您听听她的名字,唐、棠!哈,充满了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腐朽味道,太不对了!” “老队长,你去跟县里上报吧,我们都不同意留下她,请求让组织亲自改造教育她。” 王敏说的义正言辞,老队长的院子里越是鸦雀无声。门口密密麻麻倒是挤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但眼下谁也没有敢站出来说一句话的。 可见这个年头,谁也不愿意站出来惹麻烦。 眼见着唐棠抱着被子走了过来,人群顿时出现了一阵子的骚动。大家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开了一条小路,看着唐棠踏进了小院。 “老队长,我来了。”她大方地打了一个招呼,将自己的被子找了一条板凳放下。破败的被面、露裸在外的白芦花,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上去。 她的父母据说都是老师,但在城里就被抄家弄得一无所有,来到林场报道时,随身只拿了一两件贴身的衣服,整个人都烧得不省人事。按说,她们这样的城里人死活不归村里管。但是乡亲们看着她像自己闺女一样稚嫩的脸庞,犹然不忍心。有的为她上山采了药,有的拿出了家里的破棉被,好歹是将她的一条命保了下来。 现在,难道真的要把她当成敌人一样交上去? 老乡们立时就神情复杂地叹息了一口气。 老队长默默地坐在堂屋里,自言自语道:“这才刚来了两天呢,她犯什么大错了?” 王敏叉腰立在院子里,瞪着他严肃地说道:“老队长,您可是老干部了,立场可要站稳。” “哦。”老队长沉稳地开口,说的话却是谁都能听到,“我干过游击扛过枪,打过小矮子负过伤,左腿上还留着两颗没取出来的子弹壳,怎么就立场不稳了?托大了说一句 话,你们谁都没有我的立场正。” 在场的人一时都意味深长地沉默了。 王敏哪里知道这个背景,脸上霎时间就挂不住,强辩着说道:“老队长,这不在说唐棠的事吗?她的出身有问题,我提议,将她上交给县里处置。” “我不同意!”老队长断然说道,“你把组织当成什么了?既然上面把人派到我这,就是信任我,我绝对不会推脱责任,随意将难题上交。” “可是——”王敏急急地想要再说几句。 老队长站了起来,一挥手,“没有可是。”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沉声道:“我不管你们在城里是怎么搞的,在这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有这个磨洋工的时间,赶紧上工把田里的活给干了,别乱扯东扯西的摸浑水。” 王敏让他含沙射影说得一愣,脸色瞬间就涨得通红,红着眼睛不服气地就走了,围观的人群也哄然散了去。 唐棠深呼吸了一口气,跑到老队长面前感激道:“老队长,谢谢你。” “我这可不是为了袒护你。”老队长抿着嘴道,“病好了就快下地吧,你这旷了两天的工可是一个工分都挣不到。” “哎,我这就去。”唐棠笑眸明朗,清脆地答应道。“你看王敏不愿意和我住一个屋,是不是给我换一个地方?” “嘿,你这还蹬鼻子上脸了!这可是上头设的安置点,你们这些小青年谁也不准例外。你赶紧滚蛋!”老队长笑骂了一句。 唐棠也不恼,笑眯眯地抱起被子重新放回了屋。 她从屋里找了一通,只找到了一把斧头拎着下地。此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空中,炙热的阳光漫天盖地地洒在了人的脸上身上,立时就燃起了一片火辣辣的感觉。这座村子所在的红星林场,既垦荒种田,开辟粮地,自给自足,又要上山伐木,为国家提供源源不断的木材资源。所以,劳动甚是艰苦。 唐棠顺着田埂走了一路,看到不少男人都光着膀子干活,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她在麻雀的指引下,走到田地和树林的边缘,看到此时王敏和孙淑萍正站在林下笼罩的阴影里,正拿着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田。林场给她们分了这样一块地,可见是已经起了照顾的心思,凉滋滋的树荫可是为她们遮蔽了不少的日头。 但即使这样,城里的姑娘们头一次下村做这种农活,免不了有心无力,劲头蔫蔫。 唐棠走过去时,王敏怒气冲冲地冲她瞪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将头撇了过去。 唐棠笑着对孙淑萍道:“你歇会儿,我来吧。”说着,就想接过她手里的锄头。 岂料王敏闻声飞快地将脖子又拧了过来,阻止道:“不许!这块地我们都犁了两天了,凭什么你一来就得分果实?”她拧着眉头痛声叱责道:“不准给她递锄头,孙淑萍。” 孙淑萍立时讪讪地收住了手,看看两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敏满意地扬起了头,冲着林边子一指,道:“看到那堆木头了吗?那就是你今天的任务,劈柴。劈不出来,今天你就没饭吃。” 唐棠转头看了一眼木头,又回眸看了一眼王敏,忽然间粲然一笑,点头应了下来,“好。” 王敏一愣,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快,料想她是不知道这里面的苦头,当下就冷哼了一声,冷眼瞧着她准备怎么干。 只见唐棠脚步轻快地走到了林边,挑挑拣拣地拿起木块看了又看,找到一块平坦沉重的木墩子,稳稳地垫在地上。然后,将一块木头笔直地竖在了木墩子之上,两腿分开站稳姿势,举高了斧头,从上而下,“啪!” 木头就从中间一分为二,裂成了两半。 王敏和孙淑萍两人震惊得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她们万万没想到,劈柴这件事对唐棠来说,竟然是这么的容易。明明她们前两天劈柴时,不是劈垮了,就是斧头落空,不但累出了一身的臭汗,更是让林场的人看了笑话。 而唐棠这个人,怎么会做劈柴这件苦力事? 她们当然不知道,前世的唐棠虽然因为高烧半途回了城,可是没过上几天的好日子。不说是劈柴这种苦活累活,就连扫大街掏厕所这样的呕事也做过,当然磨练出来了一身的本事。 “啪!”“啪!”“啪!” 唐棠一鼓作气,接二连三地将木柴劈成了更小的竖条,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一边。她回头灿然对着两人一笑,道:“放心吧,我这没问题。” 然而,她的这一句信誓旦旦的保证更是往王敏心上撒了一把火,让她难受得厉害。 尤其是等傍晚收工,林场人来看她们劳动情况的时候,看到这么整整齐齐的一大摞柴火,不由齐齐地发出了惊叹声,对着唐棠一时间刮目相看。 唐棠笑着同众人一起把柴火背了回去,自然地跟着众人一起去了林场食堂,取了自己今日的口 粮份额。两个巴掌大的黑面饼子,粗得拉嗓子,和一碗像刷锅水一样寡淡的汤,只能尝出来一点点的盐味。 但她低头就着两口咸萝卜条,吃得干干净净,就连汤也不剩下一口。 这样珍惜粮食、甘之如饴的姿态倒是让许多林场人倍增好感。怎么看最应该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却是三个城里姑娘中最能吃苦的一个。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唐棠自忖自己的身份问题暂时摆脱不了,也没着急和众人拉拢关系,吃完晚饭后就安静地回了屋子。 她的那床破被子被挪到了紧靠着窗根底下的炕边,这里的木板窗户合不严实,冬天可是得受苦。但现在还是夏天,唐棠倒也不急,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 晚上,她一边侧躺着面朝窗口,一边突然听到窗跟底下响起了“喵”的一声,竟是小奶猫来喊她了。 “唐棠,到点了,快出来!我们今晚要抄了田鼠的老窝,打土豪、分粮食去啦o(n_n)o~~” 第4章 陷阱 黑夜静谧,小奶猫喵喵的叫声格外突兀。 唐棠静静地等了一个呼吸,直到感觉屋里的其他人毫无动静,这才悄悄起身走出了房门。 小奶猫一见她的身影,就欢喜地扑了过来,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的裤脚。“快点跟我来,我们要迟到了!” 唐棠压低了身子,低声对它说道:“我不能去。” “咦?”小奶猫迷糊地歪起了脑袋,看向她,大大的眸子在黑暗中微微发着亮光,充满了不解。“为什么不能?” 唐棠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屋子,简短地解释了一句话:“如果她们发现我出去的话,会闹出乱子的。” 小奶猫一听,眼神顿时一亮,自信满满地昂头道:“这个简单,看我的。” “嗖”一下,它灵巧地窜上了墙头,软乎乎的肉垫落在土墙上悄无声息。立在墙头,小奶猫回首挥了挥前爪,对唐棠招呼道:“等我一分钟。”话音刚落,就跃下墙头,失去了踪影。 唐棠站在墙根底下,静静地等了一瞬,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小奶猫又回来了。黯淡的月光中,唐棠只能依稀模糊地看到它的嘴里有个黝黑的东西,跳下墙头时还一不留神滑了一跤,在地上打了个滚才翻身站了起来。 这危险连连的动作看得她一惊,不由急忙问道:“没事吧?” 小奶猫放下嘴里叼着的东西,“啊呸”“啊呸”吐了两口,才仰头道,“没事!你看——我给你带来了帮手!” 唐棠顺着它挥动的爪子望去,只见地上那一团黑影赫然是一只灰毛的田鼠,呆愣地躺在地上,吓得魂都快飞了。 小奶猫眼见田鼠四肢僵直,动也不动,不由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又扒拉了一下。僵直的田鼠忍不住突然“吱吱”的急声尖叫了起来,两只前爪死死地抠住小奶猫的肉爪边缘,扯开嗓子叫救命。“姑奶奶,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您饶了我吧!我七舅姥爷的老窝都告诉您了,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田鼠抱着小奶猫的爪子痛哭流涕,这副罕见的景象却是让唐棠乐不可支。 小奶猫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抖了抖毛,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这是我的小弟——阿飞。” 它抬高了小脑袋,严肃地盯着阿飞,“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田鼠警觉地动了动耳朵。 小奶猫道:“看好这个 屋子里的人,要是她们醒了,就立即跑到你七舅姥爷家通知我们。” 一听小奶猫不是为吃自己而来的,田鼠立时咧开了嘴,连连点头答应了下来。 “快去!”小奶猫催促道,“要是出了岔子的话——”它亮出雪亮的爪子,田鼠霎时间就“嗷”地厉声尖叫了一声,从它的爪子上掉了下来,落到地上翻身打了个滚,趔趄着脚向屋子里面窜去。“我、我保证不会出岔子。” 安排妥当之后,小奶猫这才轻轻快快地一路小跑,带着唐棠前往了树林里。 深夜的林子里静悄悄地,大部分动物都沉入了安睡之中,只有少数的几种夜猫子类型的动物还保持着清醒,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喑哑的啼叫。 唐棠小心地注意着脚下的步伐,打量着四周昏暗的环境,发现这一条路并没有深入树林太远,而是沿着田埂走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僻静处。细碎的月光透过树叶照了下来,影影绰绰的不太清晰,却还是让她眼尖地看到几棵大树环绕的空地里,静静地伫立着一个安静的身影。 正是老狗。 “嘘。”一见唐棠,老狗就悄悄地凑上来,嘱咐她们屏声静气,“这边来。” 跟着老狗在林子里走了没多久,来到了一处地埂,这里是林场田地的边缘,土地贫瘠狭小,只稀稀拉拉地种了几株玉米。 老狗和小奶猫默契地摸到了地埂上的一个小洞,用爪子向下刨了一段,松软的泥土顿时就被堆在了一边。挖了两尺多深,一个黑影猛地从洞中窜出,奔逃了出来。 “抓住它!”老狗低吼了一句,小奶猫立即眼明手快地按住了这只肥硕的田鼠。它笑眯眯地打招呼道:“七舅姥爷,我们来串门了!” “哎呦喂,你们可要了我的老命了!”肥田鼠吱吱地叫着,颤颤巍巍地在小奶猫的爪子底下挣扎了几下。 唐棠和老狗趁机将老鼠洞挖到头,直接掏到了一大捧玉米粒,足足有小两斤。小奶猫顿时兴奋地喵喵叫了起来,“发达了!我们一个礼拜都不缺粮食了!” 听它这么开心,肥田鼠更是哭丧着声音,尖声念道:“哎呦喂,各位爷爷奶奶们,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蹲着一只母夜叉,外面还有一个只会吃不会动的外甥崽,世道真是太艰难了!各位爷爷奶奶们,大恩大德放过我吧!” 要是不看它肥硕的体型,恐怕在场者真会被这套声泪俱下的话说得心软。小奶猫精神抖擞地碾了碾爪子,眼神炯 炯地直接戳破道:“瞧瞧你这一身肉,谁信呐?” 肥田鼠顿时目瞪口结,急急地吸着气想将肚子缩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而这一小会儿功夫,老狗已经快速地将玉米粒分成了三堆,低声道:“拿好自己的那份,走。” 唐棠找来树叶和稻草,帮它们把玉米粒包好。小奶猫欢欣鼓舞地将自己的一包用嘴叼起来,一松爪子,肥田鼠飞快地就窜入黑暗的夜色逃走。“下次再找你玩啊,七舅姥爷,一定要多存点粮!” 它的喵声里充满了欢愉,显然是打着有一就有二的念头,准备日后时时来拜访肥田鼠,顺便打打牙祭。 唐棠一行沿着林间的小路走回村里,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先前让人感觉阴沉恐怖、风声鹤唳的夜色,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喵,真开心,今呀真么真开心!”小奶猫一路蹦蹦跳跳,一会儿小跑着窜到前面去,放下包裹歇歇脚,顺便唱着小曲激励她们快点走,一会儿又摇着脑袋、甩着尾巴尖,脚踩着地上的树叶噼里啪啦响。 正当她们满心雀跃时—— “啊啊啊——!” 跑在前面的小奶猫陡然脚下一空,眼见着就要往伪装好的坑里落去,尖叫着喊了出来。 老狗一惊,嗖得一下子就蹿了出去,像一把尖刀直接跃起杀入了半空中,张开大嘴咬住了小奶猫的后颈,狠狠地越过了深陷的土坑,跳了过去。 看到它们平安落地,唐棠才松下了一口气。“怎么样,没受伤吧?” 哪想到老狗一踩到林地上,就气急败坏地跳起了脚来。“你这熊孩子,能不能上心看着点路?要是掉到土坑里,里面的兽夹直接能要了你的小命!” 它怒气腾腾地冲着小奶猫吼了两嗓子,拎着它到坑边上往里面看。土坑底部赫然是一个湛亮锋利的兽夹,在月光下格外狰狞,让它忍不住心惊胆战,哆嗦了几下。 小奶猫像傻了似的呆呆地趴在坑边,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惊叫道:“我的粮!” 只见一包玉米粒被兽夹紧紧地夹在中间,清脆的树叶四分五裂,澄黄色的玉米粒洒了一地。这显然是小奶猫刚才在土坑上方惊嚎时掉落的。 “我的粮,怎么办?”小奶猫似是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实,忍不住伸出爪子捞了一下,只徒劳地捞到了半空中的一点点空气。 “嘿!你疯了?!”老狗“啪”的一掌拍到了它 的脑门上,顿时打得它身子一歪。“刚才说的什么全忘了,是不是?又不怕掉进去了?” 眼见老狗就要摩拳擦掌教训小奶猫,唐棠不由赶紧安抚道:“别着急,我来想想办法。” 她折断一根树枝,伸到土坑底,将兽夹叉中,一点一点用力挑了起来。幸好这个陷阱做的比较粗糙,除了底部的一个兽夹并无其他的工具,唐棠直接下到了半腰高的坑底,用干净的树叶将玉米粒簸了起来。 但这还是破费了一番功夫。 狭小的土坑让人几乎弯不下去身子,只能斜着身体将手探了下去,几分钟之后唐棠就满头大汗。等她手捧玉米粒从土坑里爬出来的时候,整个额头上都布满了涔涔的汗水。 “好了。”她笑道。 小奶猫正欲跳脚扑向她,却没想到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从树后冒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 “有人?!”霎时间,小奶猫炸着毛硬生生地拧转了脚步,飞速地逃进了低伏的草丛。而警醒的老狗,更是叼着自己的那包粮食不见踪影。 唐棠深呼吸了一口气,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动也不敢动。 不是她不想逃走,而是她敏感地看到昏暗的月光中,正由一支簇亮的箭头正对着她。顺着箭头看去,长弓蓄势待发,危险迫在眉睫。 这让她在瞬间的权衡之后,暂且决定按兵不动。 那人见到她这副双手高举的样子,不由微微的惊讶,沉着脚步满满地一步一步走了出来,一个沉稳的侧脸在晦暗的月色中一点一点显露了出来。 然而—— “啪!”树上猛地砸下一物,正好砸在那人的脸上,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奶猫飞速地从树上跳了下来,吼道:“唐棠,快跑!” 第5章 凑趣 “跑!”小奶猫的一声令下,唐棠拔腿狂奔。 “快,走这边!”老狗突然从草丛里冒出来,跑在前面为唐棠引路,特意选了一条不常走的林间小路,静谧荒僻又快速便捷,直通回村。 等唐棠跑回小院的时候,整个人都上气不接下气,直到把院门重新拴上才猛然放松了下来。 “差点吓死我了!”小奶猫震惊地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老狗问道,“老沙叔叔,你刚才怎么没提前发现他呀?” 老狗狂奔了一路,此时忍不住伸长了舌头大喘粗气,“那个人可是猎人!走起来悄无声息,举起弓百发百中!哪有那么轻易就被我们发现的了?” 小奶猫一听,不禁吃了一惊,前腿绊在了后腿,在地上打了个趔趄,匆忙之间直接倒栽葱踩到了老狗的前脚上。 老狗:“……” “你这熊娃,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老狗暴而怒起,径直扑到了小奶猫的身上,咬着它的后颈叼了起来,用牙缝间挤出了一点声音,对唐棠说道,“我回去收拾熊孩子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它就顺着墙角堆放的一些柴火垛,三步两步就窜上了墙头,而后消失了身影。 唐棠深呼吸了一口气,眼见夜色越发深沉,立即轻手轻脚地进到了黑暗的屋子里。她屏住呼吸细心听了一下,感觉到王敏和孙淑萍两人呼吸平缓,正睡得酣,便放下了心来。 一只田鼠擦着她的脚尖,从门缝里蹿了出去,边跑边吱吱地小声说了一句:“她们一直睡着,你放心。” 唐棠低低压住声音,“谢谢。” 她放心地阖好了门,重新爬到炕上睡了起来。 直到第二天清晨—— “啊——!” 沉睡中的唐棠猛然被一声尖亢的叫声吵醒了,她蹙着眉头睁开眼睛,发现竟然是土坑另一边的王敏满脸惊恐地嚎叫个不停。 她的精神陡然一震,有些睡意朦胧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见鬼的,这些黑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王敏厉声质问道,将自己的床单掀给了一旁的孙淑萍。 只见孙淑萍也是一脸惊慌地连连坐着往后退了几下,极力地离开那张床单远远的。“我不知道!可能是灰尘?” 她不确定地说道,但这副说辞显然安慰不了王敏。 “怎么可能?”王敏猛地抻着脖 子向上看去,黑黝黝的土墙顶虽然碍眼难看,但怎么会在睡梦中就掉下来这么大的小黑点? 更何况,这些黑点点明显散发着某些异味,让人难以忍受,忍不住怀疑是某些嫌恶的东西来。 就在几人满心惊疑、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院门被人敲响了。 “砰砰砰!”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反倒让孙淑萍有了逃离的借口,连忙从炕上起身下地,跑到院门口打开了门。 “哎呀,你们这些姑娘大清早地喊什么呢?又吵架了?”一个中年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忍不住一边走一边念叨着。 这话说得孙淑萍脸皮一红,不由有些微微的尴尬和羞赧,自觉地将声音放小了起来,“婶子,我们没吵架,是王敏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有东西,一下子被吓到了。” 李翠兰一听,不由满心疑惑,“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可这事偏偏孙淑萍也说不清楚,只好拉着她进屋道:“你来看。” 屋里,王敏一脸嫌恶惊乱的紧紧缩在一侧炕边上,衣衫不整,被褥都乱糟糟地成了一团。而另一头的唐棠,已经穿戴好了衣服,叠好了自己的那床破被子,正准备穿鞋下炕。 一见李翠兰进来,唐棠扬起笑容迎了上来。“李婶子,您起得可真早,吃早饭了吗?” 她明朗温暖的笑容,让人看了忍不住心情大好。 立时,李翠兰停下了脚步,也笑着和她打招呼道:“灶上正做着呢,听见你们这屋里闹出了动静,我过来看看。” 李翠兰家就和她们这座小院挨着,隔了一条小过道,十分之近。自然,她就受了老队长的委托,平日里有事没事地照顾这些下乡劳动的城市姑娘。不管怎么样,最起码不能让她们在村里出了事。 因此,大清早一听这个院里尖声嚎了几嗓子,李翠兰急急忙忙地扔下了锅铲,飞快地跑了过来,瞧个究竟。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翠兰的疑惑刚问出口,王敏就急急地将一旁散落的床单扯了一角,递给她看。“就是这个!一早睁眼,我就看到这么些东西出现在我的眼前。” 李翠兰上前几步,认真地打量了一眼,忍不住张口笑了起来,“哎唷,这些是老鼠屎,不碍事!” 她伸手抖了抖床单,将那几粒黑色的东西抖落到地上,重新塞到了王敏的手里。“瞧,弄掉了就好了 。农村里这些东西可常见了,你们都是头一回瞧见吧?怨不得这么大惊小怪!” “……” 屋里,沉默地静了几秒。 王敏忍不住率先又嚎了起来,“啊啊啊——!老鼠屎?炕上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她一把厌恶地将手里的床单给扔了出去,深蓝色的细棉床单立时就飘落在了地上,染上了一层的土。 然而,王敏惊恐地爬下了炕,拿起墙角的锄头将炕上所有的被褥都挑了起来,“在哪?老鼠在哪!” 她心惊胆战、怒气冲天地将炕翻了一个乱,就连唐棠刚刚叠好的被子也被杂七杂八地弄乱了,锄头上的泥土渣纷纷扬扬地抖落在了上面。 唐棠沉静地立在门边看她发疯,没有和她计较。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田鼠小弟阿飞,竟然到此一游,还留下了一点印迹。 李翠兰看不下去这个混乱的场面,情不自禁地出手拦住了她,“哎,别担心,老鼠都精着呢,肯定早跑走了。” 她夺下了王敏手里的锄头,放到了一旁,细心嘱咐道:“你们以后啊,别在屋里放吃的,老鼠闻不着香味自然不会再来了。” 她的话说得王敏一愣,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丢失的那盒子罐头,当初可不就藏在了被褥里。这样一想,她不由恨得牙痒痒,罐头没吃上倒罢了,竟然还招来了“梁上君子”! 眼见这件事弄清楚了,李翠兰又惦念起自家灶上熬的一锅野菜粥,急忙说道:“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的身影一边向外走去,一边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碰到唐棠正跟在后面送她出门,不由露出了笑容同她道:“对了,今天是十五,山上的猎户有下来卖猎物的,就在村东头,你们可以去看看。” 唐棠听了心里一惊,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猎户?” “对。”李翠兰解释道,“村里有几户住在深山,平日里打猎为生,只有每个农历月的十五这天才下山来出售猎物,谁家要想打个牙祭的话,可他们换粮也行,给钱也行。” 唐棠对于这种生活方式,有些疑惑,“大队不管吗?他们不用下地劳动挣工分?” 李翠兰笑道:“他们是少数民族,世世代代以狩猎为生,改不了。” 听到李翠兰的这通话之后,这一整天唐棠都小心翼翼地绕着村东头走,就算是去地里上工,也沿着小路走过去,生怕碰上昨晚的那人,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偏偏这一日,她既没有看到小奶猫的身影,也没有见到老狗,自然没法打听昨夜之后的事,不知道它们那边的情形怎么样。 “嘿,你在这!” 唐棠顶着大日头汗如雨下,挥锄翻地,突然看到一只麻雀扇着翅膀远远地飞来。 “唧唧,我找了你好久啊!”麻雀落在田埂边上,正好处在树林的余荫里,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抬鸟喙梳了梳自己的羽毛。 “你找我做什么?”唐棠拄着锄头,擦了把汗,笑着问道。 一大早,王敏就以浑身难受为由,跟老队长请了假,非得去河边好好洗个澡,顺便拉走了孙淑萍。所以,地里只剩了唐棠一个人在忙活,自然也就有机会凑趣同麻雀闲聊两句。 “找你帮个忙。”麻雀叽叽喳喳地说道,“我的不少兄弟姐妹们都被猎户抓走了,正在村东头往外卖呢,你一定得帮忙把它们救出来!” 唐棠一听,不禁脑仁发疼,直接拒绝道:“不去。” “咦,为什么?”麻雀急了,跳着脚向前蹦了两步,跑到她的面前,“我不白让你干活,我拿东西跟你换——” 第6章 拆穿 “对不起,我帮不了忙。”没等麻雀说出来报酬是什么,唐棠就断然拒绝了。 麻雀灰啾啾地瞪大了圆滚滚的小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万万没想到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它们还活着?”唐棠问道。按她所想,猎人每月才下山一次,怎么可能逮着一兜子活蹦乱跳的麻雀来卖,多半是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果不其然,只见麻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全身都弥漫着忧郁的气息,回道:“它们的灵魂已回归蓝天,但是我一定要夺回它们的肉体!” 唐棠:“……” “我支持你,加油!”她拄着锄头,额上的汗水津津,眼里却是笑意冉冉,让麻雀见了,顿时悲愤地“啾”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唐棠在它的身后喊道:“帮忙给毛毛和老沙带个话,我找它们有事。” “听不见听不见——”麻雀闷着头往前飞去,故意想要气她一回。 唐棠却也不恼,笑着休息了一会儿,喝了点水,继续挥起锄头翻地。这块田地虽然已经被王敏和孙淑萍粗粗地翻了一遍,但是东掘一下西挖一下,整块土地都翻得千疮百孔,根本就没有翻到底。 她虽然没有老农犁田的经验,但是前世在城里的时候,也在自家楼下的空地里种过一小块菜地,知道这样敷衍了事的翻田根本无济于事。所以,又重新下力气翻了一遍。这样费事是费事,但想到收获时不至于颗粒无收,唐棠就沉稳了下来。 等她中午抗着锄头,向食堂走去的时候,田埂边的树荫里已经坐满了不少休憩的村民。他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家里人早早地提着篮子送来了饭菜,尽管只是黑面饼子和炒咸菜,但大口就着清水,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唐棠一边笑着和几个眼熟的人打着招呼,一边向食堂走去。 不同于这些分口粮挣工分的当地村民,像唐棠这样从城里下乡的青年,她们的口粮由上级直接拨到了林场。鉴于这些姑娘们以前没在农村住过,连生火做饭都不会,便将口粮统一交给了林场食堂代管,每日为她们提供一日三餐。虽然见不着油水和细粮,但最起码能定时定点地吃上一口热乎饭。 她走进食堂时,里面只扎堆坐了几个男青年。他们大多年岁不大,都是为了一口吃食从家乡跑出来,爬上了林场招工的车,在林场另一头的伐林队里干着苦力活。 唐棠打了饭 菜坐下,刚掰开硬实的地瓜面饼子咬了一口,就见到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跨步走了进来。 她一愣,嘴里顿时就噎了一下,下意识地就低下了脑袋,将身子微微侧转了一个方向,面冲着墙根坐着,把自己的脸挡了起来。 “建国叔,我来了,不知道能讨口热汤吗?”一个沉稳磁性的声音从唐棠身后经过,让她忍不住悄悄地屏住了呼吸。 “嘿呦,客气什么,早就等着你了。”食堂的大厨笑骂了一句,从大锅里端出一小盆热腾腾的汤,放到了他的面前。盆里赫然是冒着热气的野菜汤,汤的表面洒满了葱花,清香扑鼻,一种特有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蔓延了开来,勾得人食欲大振。 有那鼻子灵敏的,立刻就闻出了香味的源头。 “哈,是猪油!” “还放了一小瓶盖酱油!” 众人顿时就羡慕地投去了眼神,有的甚至酸溜溜地说道:“建国叔,您这就不厚道了,明目张胆地给自家人开小灶啊。” “嘿,你们这些兔崽子,哪顿是少你们吃了还是少你们喝了?”牛建国虎目一瞪,冲着唧唧歪歪的几人撒气道,“长林从来都没有空着手来白吃白喝过,他哪回不是拎着野鸡野兔过来的?要是你们也有这本事,保证你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牛建国的这一通话,说得那几人脸上讪讪有些挂不住,当下就灰溜溜地起身走了。 “哼!”牛建国嗤着鼻子,对着他们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徐长林不由笑着安慰道:“建国叔,别气,今天我可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出去看看?” “好!”牛建国兴冲冲地跑到了门外,对着院子里一篓筐满满的野物,两眼放出了光。“好家伙!你这回当真是收获不少,还是老价格?” 听到牛建国热情高涨的询问,徐长林笑着踱步走了出去,眼见他的身影从桌前掠过,马上就要离开,唐棠高高提着的心终于能放松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突然间,“啪!” 一个小巧的兽皮袋子被掷在了她的面前,她的心跳忍不住停滞了一秒,忽然又急速地跳动了起来。她急忙回头去看那个男人,只见徐长林步伐朗朗,早已走出了门外。 唐棠提着心打开了兽皮袋子,发现里面赫然就是一捧澄黄的玉米粒,干瘪硬实,被人细心地筛去了表面的泥土。显然,这就是昨夜她掉在树林里的那袋子粮食。 一时间,唐棠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 那个男人未公开揭露昨夜的事情,选择在僻静处将这袋子玉米粒还给了她,究竟是何意?难道这表示他是不欲计较了吗? 她的脑海里瞬间飞快地闪过了数个想法,微微攥紧了拳头,决定还是先走为上。眼前那个明晃晃的兽皮袋子和粗面饼子都揣到了兜里,一碗冒着热气的汤亦不舍得浪费,直接仰头灌下,烫得她连连地吸气。 但现在显然是顾不上这一点了。唐棠用几秒钟的时间干掉热汤之后,低着头扛着锄头飞速地沿着墙根,跑出了食堂。远远地绕了一个大圈走到了院外,避免再和徐长林接触。 这副火烧屁。股逃走的景象,让牛建国不由有些疑惑。“嘿,这姑娘着的什么急?就跟谁在后面撵她了一样。” 徐长林长眉入鬓,深邃的眼眸盯着她的背影,沉稳地回道:“说不定是家里有事呢。” 牛建国不同意地摇了摇头。 不同于两人的惬意,飞速逃离现场的唐棠心里七上八下,揣着一口袋玉米粒就像是做贼心虚一样,急促促地拔脚向村外的大槐树走去,生怕有人发现她私藏粮食。 要是真被人发现了,那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到时,谁都不会相信这是她掏田鼠窝得到的,只会以为她偷了公家的粮食。 这年头,偷公家的东西罪名可大着呢,不亚于挖国家的墙角!轻则抓起来公开批评,重则连累家人,不管是哪个后果都不是她承受不起的。 所以,唐棠一路小心地避开了路上的村民,匆匆地赶到了大槐树下。 那里,小奶猫正倒在草丛里,睡得四仰八叉。老狗伏在一旁的地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看到她过来,拖长了声音问道:“你拿的什么?” 唐棠惊诧地望向她,只见老狗的鼻子微微扬起,在半空中嗅了嗅,继续说道:“你兜里,我闻到了香味。” 这下子,唐棠才是真心佩服了。她笑道:“一块饼子。” “饼子?!”一听此话,正睡得憨态十足的小奶猫猛地跳了起来,惊喜地围着她的身体转了好几圈,就差把尾巴缠在唐棠身上了。 “我要吃,我要吃!”小奶猫撒娇地冲她喵喵道,“昨晚上忙了一夜,今一大早又进树林里找玉米粒,可是把我饿坏了!唐棠,你给我一点饼子好不好?” 唐棠一怔,反问道:“你们回去找玉米粒了?” “对啊!”小奶猫肯定地点了点头,“昨天打劫的粮食全掉了,太心痛了,当然要回去找。” 但说完这一句话,它的脸上立刻就显出了郁卒和愤愤不平的神情,细细的胡子都被气得一颤一颤,“可是那个猎人太可恶了,一颗玉米粒也没有给我们剩下,打扫的那叫一个干净!寸草不留!” 它丧气地垂了垂脑袋,一转身就卧到唐棠的鞋面上,鼓起胆子放话道:“唐棠,要是你不给我饼子,今天就不准你走了!” 说着,小奶猫的两只前爪就围住了她的脚踝,抱大腿一般的动作让人看得忍俊不禁。 唐棠笑眸冉冉地掏出一个兽皮袋子,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霎时,小奶猫和老狗的视线齐齐地聚集在了兽皮袋子上。 它们盯了许久,小奶猫猛然叫道:“大白,这是大白的皮!你把它怎么了?” 唐棠:“……” 第7章 阴谋 唐棠一怔,问道:“大白是谁?” “后山脊上住的一只雪兔。”小奶短促地喵喵叫了两声,泪眼汪汪,“我和它的关系可好呢,前些日子还在一起玩,没想到再见面就成了这样。” 小奶猫深情地念叨了几句,向唐棠问起道:“这是谁干的?”显然,它并不认为是她下的手。 唐棠打开兽皮袋子将玉米粒倒了出来,然后把袋子平铺放在了地上,三言两语解释道:“这是猎户给我的。” “他这么好心?”小奶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轻手轻脚地绕着玉米粒转了一圈,不可置信地看看玉米粒,又看看大白的皮。 而不同于它的咋咋呼呼,老狗倒是沉稳极了,仍然趴在一侧懒洋洋地甩尾巴道:“噢,我知道他。他们这些呼伦族的人还不错,从来没有赶尽杀绝的时候,每日在山里打猎也是有数的。” 一听这话,小奶猫“吧嗒”一声绊了个踉跄,不可思议地冲老狗叫道:“大白都被宰了,还叫不错呢?!” 老狗眼睛半睁半闭地斜躺在地上,对它的质问不以为然。“兔吃草,狼吃兔,猎户站在最顶端,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毛毛,这些山林的规矩,你该习惯了。” 小奶猫一听,忍不住怒气冲天,恶狠狠地扑倒了玉米粒上,大大地吞食了一口,差点被这些干硬的玉米粒磕掉牙。 眼见它抻着脖子四处跳脚,唐棠情不自禁地上前伸手,帮它抚了抚毛和柔软的肚皮,“慢点。” 小奶猫含糊地喵喵叫了两声,又娇又气,似是在向她撒娇,“唐棠,我们去干掉那个猎户怎么样?” 唐棠顿时:“……” 她忍不住摇头失笑,顺着它的话问道:“怎么干?” 一听她没有断然拒绝,小奶猫立刻来了精神,蹭蹭地从地上蹦了起来,一会儿作出掉入陷阱的惊恐表情,一会儿又变成伸长了舌头脑袋一歪的断气样子,让唐棠看得忍俊不禁。 等着小奶猫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表演之后,它才昂起了小脑袋踱着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大大的眼眸里全然是“快表扬我”的兴奋和期待。 唐棠含笑顺着它的心意道:“恩,太棒啦。” “是吧?是吧!”小奶猫洋洋得意地自己点了点头,开心地蹿了两步,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急道,“我去探探猎户在哪,一会儿我们就行动!” 说完,来不及得她回话,它就嗖得一下 子蹿了出去,不见了踪影,根本让唐棠连阻拦都来不及! 老狗对于它的冲动也愣了半饷,久久才吐出了一句话,“彪孩子。” 唐棠一听,霎时就喷笑出了声。 然而小奶猫去兴冲冲地探了一圈,回来时却是耷拉着脑袋有点丧丧地,拖着脚步走到唐棠住的屋子里,“啪嗒”一下子就躺到在了地上,无精打采地没了精神。 唐棠见了,不由问道:“怎么了?” 她的话瞬间让小奶猫有了发泄的口子,径直从地上滚了一圈蹦起来,不满地叫道:“他竟然走了!那个猎人已经回山了!” 这个消息听得她的心里一紧,却又忍不住松了口气。看来,徐长林对先前在林子里抓到她这件事,真的是一点计较的打算都没有。 想到这,唐棠不由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彻底地放了下来。她笑着对小奶猫安抚道:“不急,他每个月都会过来的。” “真的?”小奶猫霎时欢欣雀跃了起来。 一人一猫正开心着,没想到王敏和孙淑萍突然推门回来了。一见地上有个灰扑扑毛茸茸的东西,立即惊吓地嚎了起来,“啊——!” 小奶猫被她的尖叫声吓得一愣,整只喵都直挺挺地呆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这什么东西?哪来的?”王敏缩着脚步推到了屋子门口,定睛向那处看去。 唐棠上前一步,遮挡住了她的视线,说道:“是只猫。屋里不是有老鼠吗?所以,我跟村里人借了一只猫,过来抓一下老鼠。” 就算如此,王敏还是心有余悸,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喊道:“快弄出去,这猫这么脏,太埋汰人了!” “哼!”听到这句话,小奶猫僵硬的身体霎时间就恢复了过来,不服气地哼了一句,念道,“你才埋汰呢,你们全家都埋汰!身上的烤麻雀味都没有散干净,还敢说别人?” 听到它喵喵的一顿吐槽,唐棠不由轻笑了一下,用身体挡住王敏和孙淑萍两人,在背后悄悄同小奶猫招招手,示意它趁机快点离开。 立时,小奶猫就抓准机会,伏低了身子蹑手蹑脚地小跑了出去。到门口时,还不忘故意用尾巴尖重重地扫了一下王敏的鞋,顿时就让她惊得一声尖嚎。“啊!” 这狭促的动作让唐棠忍不住哑然失笑,看着小奶猫的身影彻底地跑出了门外,她才沉静地让开了身子,任由王敏凄厉地扑到了床铺上,检 查翻看了一通自己的被褥,直到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留在上面,才心惊肉跳地放下了心来。 一转头,王敏就目光沉沉地盯住了唐棠,语气急冲地发难道:“谁让你把猫领回来了?你这是自作主张,毫无纪律,必须向我们道歉!” 听她这么一番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唐棠却没有着恼。她的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目光含笑,却眼神湛然,轻声回道:“你先擦好嘴边的油吧,可别今晚再招回来老鼠。” 王敏的脸色立时一白,就连孙淑萍也有些不自在地羞红了脸。 唐棠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们一眼,眼见下午上工的时间差不多了,便自顾自地扛起锄头走了出去。 眼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孙淑萍不由小声商量道:“我们吃独食是不是不太好啊?都是住在一个屋里的。” “有什么不好?”王敏立即高声反问了一句,尖锐的目光霎时间让孙淑萍不敢直视,口中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王敏见状,不由嗤了一声,“我拿粮票换的肉,就是不愿意给她这种娇娇大小姐吃一口,她不配!” 屋里立时一静,这句刺耳的话让孙淑萍都无法接下去,只好含糊地一句话混了过去,“时间快到了,我们也快点去上工吧。” 然而,让两人没想到的是,等她们忙里忙活赶到田地的时候,那里竟然没有唐棠的身影。一打听,原来她在半路上就跟着大队长的车去了县城。 这个消息顿时听得两人一愣,王敏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愤愤地将锄头狠狠扔在了地头,跺脚转身就走。孙淑萍不安地望了望她的背影,咬着唇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而另一边,唐棠正坐在嘚嘚跑的马车上,轻松惬意的很。她出门的时候,正好听说大队长驾马车去县城里办事,不由就想到了自己露出了白芦花的破被子,和仅有的一两套衣服,立时就下定决定一定要跟到县城将东西置办好。 她追着大队长一路跑到了他的家门口,一边撒娇说着软话,一边沉痛讲述着自己的窘迫,软磨硬泡地求着大队长带上了她。 而大队长一同意之后,她立即就飞奔回了屋子,将自己的所有家伙什打成了卷,拎到了马车上。 大队长被她爽利直快的动作磨得没了脾气,只好点点了头捎上了她。 坐在马车铺的稻草上,唐棠情不自禁地笑意冉冉,同大队长一谢再谢。没想到一回头,身旁坐了 一堆的“熟人”。 她惊讶地扬起了眉,小声问道:“你们来干嘛?” 排排坐在马车扶手上的麻雀们一起歪了歪小脑袋,齐刷刷的黑色小眼睛一齐看向了她。 打首那个相熟的麻雀立时就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地吐槽道:“都怪你!” 唐棠一愣,不明所以。 麻雀轻佻地站在扶手上蹦了两三步,正好抵挡住了马车“咯噔”压过石头的一次震荡,而其他的小麻雀们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你歪我倒地乱成了一团。 这副情景看到打头的麻雀眼里,不由心塞地长叹了一口气。“唧唧,要是你早点帮我救兄弟姐妹就好了,也不至于留下这么多拖油瓶给我。” 麻雀泪目地凝视远方,“俺明明还是一个单身男青年,咋照顾的了这些娃,以后还能娶上漂亮的妹子吗?所以,俺准备上县城里找找孩儿它舅,托给亲戚帮衬几把。” 唐棠没想到,麻雀的世界竟然也这么多烦恼,忍住笑意配合它道:“难为你了,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说话。” 立时,麻雀的小眼睛骨溜溜地一转,悲情的愁绪霎时一扫而空,毫不客气地说道:“那你帮我去找个人。” “人?”唐棠不解。麻雀找麻雀才是正理,找人干什么? 然而,这只麻雀却是定定地点了下小脑袋,肯定道:“对!他高大帅气,知书达理,就住在县城北街的巷子里——” 第8章 调戏 来到县城以后,唐棠就与大队长分开,独自一人前往到县城北街。她的身后叽叽喳喳地跟着一溜烟的麻雀,一会儿指点她向北走,一会儿又让她抓紧时间。 唐棠好脾气地听着它们的话,走到了那家人的门口,敲开了门。 没想到,开门的却是一个老先生,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襟衫,一条宽腿大脚裤管的唐装裤,一头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眼神却是宽和有神,他惊讶地看向她,问道:“小姑娘,你找谁?” “我找蓉叔。”唐棠扬起笑容问道。 “我就是。”老先生点头,却越发疑惑她的来意。 唐棠道:“蓉叔,是这样的,我在路上捡到了几只小鸟。听说您特别喜欢鸟,便送到您这来了。”她让开了一步,只见身后赫然是一群叽叽喳喳挤在一起的小麻雀。 “啊呀呀呀,别挤我,踩到我的脚啦!” “哼唧唧,才不是我干的呢!”旁边的一个小麻雀气咻咻地回道。 “我饿了,呜呜呜——” 小麻雀们乱七八糟地歪倒成了一团,看得蓉叔笑容可掬。“这帮小家伙们,瞧这活蹦乱跳的。进来吧,我这也养着几只老麻雀,它们肯定能好好相处的。” 他这才放心地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让唐棠走进去。唐棠赶紧招了招手,招呼身后的小麻雀们三步两步踏进了门槛。 一进门,唐棠还未来得及打量四周的环境,便首先听到清脆悦耳的鸣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抬头一看,只见老旧的房檐下做着好几窝的燕子,院里种着的一颗老槐树杈上也站着好几只麻雀。 这些麻雀都肥嘟嘟的,心宽体胖,老态龙钟,见到蹦蹦跳跳进来的小麻雀们顿时眼神一亮,热情地扇着翅膀飞了下来。 “嘿,你们都是从哪来的?” “哎呦喂,这都是谁家的娃娃啊,这么聒噪?差点把我的耳朵眼子都要叫聋了!” “呵呵,瞧这一个小毛头,和阿福你长得有点像啊?” 正在树上打瞌睡的阿福,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道,猛然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差点没有站得住脚掉下树来。他踉踉跄跄地在树枝上晃悠了几下,恼火地说道:“喊什么啊?差点吓飞魂了!” 地上的老麻雀们不由纷纷讥笑了起来,“嗨哟喂,就您这体重,怎么也飞不起来!” “哈哈哈!”听着这样的奚落,小麻雀们立时也笑嘻 嘻地乐成了一团。 这样的情景霎时间就让阿福越加气氛,“你们这些小崽子们笑什么笑,一点礼貌都没有!究竟是谁家的崽子,赶紧领回去好好教育教育。” 就在它气恼时,唐棠仰起头笑道:“它大舅,这是你的外甥们,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阿福:“……” 它沉重地受到了惊吓,连连倒呛了几下口水。“什么?什么时候我有这么多外甥了?这亲可不能乱认啊!”说完,便连连退开了好几步,警惕地盯着这群小麻雀们。 唐棠刚想解释几句,就忽然见到小麻雀们哗啦啦地一拥而上,用翅膀和翎羽环抱着阿福不放手。 “阿舅,啾!” “么么,阿舅,我是小团子啊!” “太开心啦,终于见到阿舅啦,我们爹爹娘娘都被猎户抓了,呜呜呜——” 小麻雀们叽叽喧闹的声音,立时让阿福的头大了一圈,用力了挣脱了几下,可是身上翅膀上都被小麻雀们环抱得紧紧的,就连两只腿也被小麻雀们抱住了,根本就挣开不得。 阿福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刚想嚎叫出来,就听到蓉叔拿着一个搪瓷饭盆和水盆走出了屋子,和煦地笑道:“来来来,小家伙们都来吃饭吧!” 瞬间—— “嗖!” 阿福就飞奔而去。 小麻雀们惊呆地张大了鸟喙。“阿舅,阿舅,不要抢啊,我们也要吃——!” 看到麻雀一大家子埋头吃得香喷喷的,蓉叔忍不住笑呵呵地说道:“看它们这样无忧无虑的样子,太幸福了。” 他说的简单,但唐棠深知这其中的不易。这个年头缺衣少食,能喂饱自己尚且不易,更别说额外照顾这些小动物们了,简直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唐棠虽然在心里颇为敬佩,但深知两人远不到交浅言深的地步。 她笑着对蓉叔谢了又谢,看着老先生将一室鸟语雀鸣的大门重新掩上,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抬头问道:“你真的不进去了?” “不进去了。”先前一道坐马车来县城的灰麻雀从房檐上跳下来,落到她的肩膀上。“它舅要是知道我也来了的话,肯定会撒手不管的。所以,我干脆就不露面了。” 灰麻雀“叽叽”地笑了几声,愈发洋洋得意起来。 唐棠不理会它的胡言乱语,抓起地上的土在脸上抹了两把灰,快步向着县城的小广 场走去。广场边有一处小树林,树木苍翠,葱葱郁郁,间杂着灌木丛和草地,正适合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刚才向蓉叔询问了之后,唐棠得知这里就是县城地下交易的小市场,所有隐蔽的钱粮交易、以物易物大多都是在这里进行的。一路走过来,她就见到几名拎着一篮子鸡蛋的农户等在树林中,有三两个目光警惕的县城居民遮着脸四处看看,询问价格。 其中,有一个中年妇女衣着整洁干净,连连买了数枚鸡蛋,手腕上还带着一块梅花牌手表,显然是家境不错。唐棠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问道:“婶子,我这有一双小牛皮的皮鞋,您需要吗?” 妇人一回头,被她灰扑扑的脸蛋吓了一跳,偏偏这姑娘笑眸冉冉,灵气十足,让她不禁想起家里的小女儿来。“多大?” “37码。没穿过几回,特别新。”唐棠从包袱里掏出皮鞋,新颖大方的式样顿时就吸引了那名妇人的目光,让她忍不住上手拿了起来。 皮子柔软,没有破损,颜色还算靓丽,鞋面也被擦得蹭蹭亮,显然是平日里极为爱护。妇人拿着鞋在手掌里比划了一下大小,觉得正适合小女儿穿,便沉静地重新放下了鞋,开口询问道:“怎么卖的?” 唐棠笑眸弯弯,说道:“10块,您给粮票也行。” 这个念头,皮鞋都被归为奢侈品,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消费起的。一双好皮鞋,差不多都要花费18、19块钱,相当于半个月的工资。而唐棠的鞋毕竟是穿过一段时间,适当的折价到10块,已经可以说是极为便宜的了。 但妇人一听,还是摇头说道:“太贵了!” “不贵。”唐棠一边将鞋的梆子和皮子展示给她看,一边解释道:“您看,这都是手工缝的,做工结实呢,穿个三五年没问题。更何况,这样式大方得体,小姑娘穿起来最是精神。” 这番话说的妇人不由心动,想起自家闺女参加了校文艺宣传队,近期就要登台演出,不禁就想为她置办点好行头。在唐棠的热情推荐之下,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咬了咬牙,一跺脚,“买了。不过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你得跟我回家拿。” “成。”唐棠点头答应了下来。 妇人的家并不远,就在县城中心,走上两三个胡同就到。唐棠安静地等在院子里,看妇人将鞋拿进去给女儿看,屋里顿时就响起了惊喜的笑声。 “哎呀,这鞋真好看!”小姑娘换上皮鞋,连连转了几 圈,笑声朗朗地传了出来。眼见女儿爱不释手、笑容满面的样子,妇人这才放下心来,进屋找出了钱和粮票递给唐棠。 却没想到,唐棠并没有着急接到手里,反而问道:“婶子,您家里有多余的衣物吗?” 等她出门时,身上已经换成了一身粗布衣服,脚下也换了一双半新不旧的厚底布鞋,甚至包袱里还多了几件旧衣服。唐棠全然不在意衣服的新旧,这年头好多村里人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有的穿就不错了。 而她先前从城里带来的两身衣服,轻便好看是好看,但最是不经穿,天一冷就要受冻,所以唐棠干脆都换成了厚实的衣物。 她揽着包袱一路小跑到了马车上,恰好看到老队长正带着两个眼生的男青年走来,不由笑着跑上前打招呼道:“老队长,我没耽误时间吧?” “没有。”老队长敲敲烟杆,插进了腰带里,说道,“天快黑了,走,抓紧时间回村。” 唐棠好奇地打量新来的两人,一胖一瘦,都是身材高挑壮实的人,显然是家里并不缺粮。两人每人一身军绿色的军装,平整干净,甚是打眼,周围人连连投向了羡慕的目光。这年头,能搞到一身军装穿可是不容易,不少人心心念念都没有门路搞到手。 更别说,两人除了一身崭新的军装服之外,配套的手提袋和被褥都是成套的,更是让人讶然两人究竟是有多大的背景。 在唐棠打量那两人的时候,殊不知那两人坐上马车之后,也打眼看向了她。唐棠虽然仅有十八岁,但一双大大的眼睛极为灵动,小巧的鼻梁,洁白的牙齿,淡粉色的嘴唇,结合起来恰到好处,而一身宽松的粗布衣裤更是掩盖不住她的好身材。 胖子庞英武,立时忍不住挤眉弄眼地同旁边人小声说道:“瞧这土妞儿,腰是腰,臀儿是臀儿的,这叫一个水灵!” 卢向阳斜靠在稻草上,斜睨着眼睛嗤笑了一声,“胖子,管好你的嘴,别忘了咱们是怎么被流放下来的。” “知道,祸从口出嘛!”虽是这么说,但显然庞英武并不当一回事儿,掏出一个五颜六色的东西对着唐棠嬉笑道,“大妹子,吃过巧克力吗?国外进口的,又香又甜~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将这一块巧克力送给你。” 一旁,正搭着回程顺风车的灰麻雀不禁呱舌道:“啧啧,他们在调戏你呢。” 唐棠不禁扬眉笑了一下,低声对灰麻雀道:“去,煞煞他们的威风!只要你将巧克力抢过 来,我全都喂给你吃!” 灰麻雀顿时眼神一亮,展翅飞了起来。 第9章 心凉 “刷刷刷!”灰麻雀兜头向胖子庞英武扑棱着翅膀飞去,眼瞧就要扑到他的脸上。 庞英武忍不住“啊”地大叫了一声,肥胖的身体向后倒去,握着巧克力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松开在了半空中。幸好卢向阳眼疾手快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才没有让他跌下颠簸的马车。 但纵使这样,庞英武还是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叫嚷道:“这是什么鬼?麻雀也成精了?” 因为几人赫然看到,灰麻雀从他的脸上被拨开之后,竟然一口衔住了掉落巧克力,扇着翅膀飘飘地飞走。这副悠然的样子,看得庞英武牙根直痒痒。 偏偏唐棠此时突然轻笑出了声,意有所指地说道:“万物皆有灵,说不定它也在笑话你呢。” 庞英武不相信地“嘁”一声,心塞地半躺下了身子,靠在马车的稻草上休息,反倒是一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了他的聒噪和调笑,唐棠立时轻松了许多。 眼见两人都阖上了眼睛睡酣,唐棠便悄悄招手让灰麻雀飞落了下来。灰麻雀搭在她的手腕上,一张鸟喙,立时那颗巧克力就滚到了她的掌心里。 唐棠依言将巧克力拨开包装纸,轻手轻脚地掰成小碎块,喂给它吃。 一尝之下,灰麻雀瞬间就惊喜了叽喳起来。“太美味了,这是什么?那个胖子身上还有吗?我们联手一起把东西骗过来啊~” 唐棠:“……” 她怎么也没想到,灰麻雀竟然这么没有节操! 然而,灰麻雀单单没有节操的还不止这一见。它吃饱喝足之后,快活地沿着马车扶条,蹦蹦跳跳地就凑近了那睡着的两个人身边。它睁着芝麻一般大的小眼睛,左晃晃右看看,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猛地蹿到了庞英武大敞的口袋里。 倏然之间,竟快速地用鸟喙叼住一个巧克力,又飞了出来。 而庞英武却是呼呼大睡,一丝也未察觉。反倒是他身边的卢向阳,立即警醒地睁开了眼睛。他警惕地环望了一圈四周,未发现不对之处,但心里始终留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眼瞧着庞英武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留下来的口水将身上的军装洇湿了好大一片,立时就嫌弃地将他的头推开。庞英武脑袋一踉跄,这才醒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他迷蒙着睡眼看着卢向阳,见他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块干净的白毛巾,将军装的肩部擦了又擦,立时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老卢,来来来,我替你擦。” “一边去。”卢向阳低声喝了一句,自己把这点活干完,挪了个位置,又找了一处稻草垛靠下,与他离了两三步远。 庞英武哪有不知道他这爱干净的毛病,当即一个人占据了这好大一块的空地,舒舒服服地伸开了脚,微阖着眼睛一只手向口袋掏去。摸出了三四块巧克力之后,便顺手给卢向阳扔了两块过去,一起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但没想到,手再往口袋里一掏,竟然没了! 他不可置信地将口袋翻了个底朝天,里里外外甭说巧克力,连点渣渣都看不到。这让他顿时就不可置信地喊了起来,“嘿呦,奇了怪了,我兜里应当还有一块巧克力的,我可是数着个的吃,怎么就没了呢?” 边说着,他忍不住起身在稻草里划拉了两下,却也没见到巧克力掉到马车上。霎时间,那块丢失的巧克力就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庞英武虽是体型肥壮,但平日里心思转得极快,他明明白白地记得巧克力的个数,那就不可能有错。唯一的可能,就是掉了或者被人拿走了。 想到这,庞英武的目光不禁在唐棠身上转了一圈。她不知道何时跑到了马车的前面,同大队长一起坐在赶车的位置上,说说笑笑,丝毫没有发现这边的状况。 庞英武想了一瞬儿,总不好没凭没据地就将这件事扣在人家小姑娘头上,亦只好当下愤愤地暗啐了一声,合衣躺倒,暂且不提。 等马车跑回牛家村的时候,天已经完全地黑成了锅底,几人的衣衫从外到内都被冷冽的夜风吹透了,浑身战战兢兢地冻了一个透心凉。 纵然唐棠早早地就将白日在县城里换的旧衣服全都穿在身上,但还是抵不住敞篷的马车直往人身上呼呼灌风。一下车,双脚都险些失去了知觉。 “都别站着,赶紧活动活动脚,别冻坏了!”老队长跳下车,将马头拉住,催促道。 他这话说得没错,偏偏唐棠听见两匹高头大马在一边闲聊道:“热死小爷了,跑了好几十里路,全身的筋骨都活动开了。” “可不是,我都冒了一身臭汗!现在只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美美地吃点草料。” “嗤,想得美!有谁来伺候洗澡?忍着臭味睡您的吧!” “咴儿咴儿,撅你一蹄子!”两只高头大马顿时你踩我、我踢你的闹成了一团,老队长高声地“嘘嘘”了两声,极力地拉着马缰安抚了下来 。 刚松一口气,却没想到一个迅捷的身影蹿过自己身边,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口袋里多了沉甸甸的一块东西。 “老队长,今天谢谢您,我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晚饭了。”一个笑容朗朗的声音经过,老队长在黑暗中眯着眼睛,一下就认出了这是唐棠的身影。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放进口袋里转了一圈,掏出指尖在鼻子底下轻嗅了一下,立刻就明白兜里的东西是烟叶。他沉静地抖了抖指尖,将马带回了马棚。 等老队长安顿好马,走进食堂的时候,只见点着煤油灯的食堂里面热气腾腾,大厨牛建军熬了一大锅野菜玉米面的粥,蒸了一箩筐地瓜面饼子,拌了咸萝卜条,样式不多,但是破天荒的量大管饱。 然而,庞英武和卢向阳两人并未领情。胖子喝了一大口热乎的野菜粥,还没咽下去就觉得苦涩难喝拉嗓子,顿时就没了食欲。 他砸吧了一口,干脆直接拆开了行李包,找出一盒肉罐头打开,不大的食堂里立时就肉香四溢,香气扑鼻。缺油水少肉食的村里人闻到之后,忍不住齐刷刷地暗自咽了一口口水。 偏偏只有唐棠,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埋着头呼噜呼噜喝着粥,大口就着咸菜吃饼子,吃的格外起劲,简直就是不闻外物,一丝也没有受到肉罐头的干扰。 庞英武见了,一时就兴起了逗弄的心思,将肉罐头用手托起,伸长了胳膊在她面前晃悠了一圈儿,笑嘻嘻地问道:“大妹子,馋不?” 这副贱兮兮的样子,立时就让人忍不住牙痒痒。 “哎呦!”陡然间,一只长腿从桌下踹了过来,正中庞英武的膝盖,让他冷不丁地痛呼了一声。 “闭上嘴,吃你的吧!”卢向阳道。 被自家的兄弟拆了台子,庞英武顿时没了面儿,只好悻悻地收回了肉罐头,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吃饭。 唐棠亦抓紧时间,吃了个肚圆。平时每顿只供应两个巴掌大的小饼子,今天好不容易能够放开了吃,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当下,就放开了胃口,痛痛快快地吃了五个。 这豪放的饭量,一时让庞英武也看呆了。“嘿呦,好家伙!这饭量,一般家里养不起吧?”别看他胖,但嘴挑的很,饭菜一不对胃口,立时就挑嘴地捡着吃了两口,肉罐头倒是都吃完的,但饼子和野菜粥倒没见下去多少。 这样的做派让老队长心里也有了数。等三人都放下了筷子,老队长清了 清嗓子,说道:“今天晚了,都早点休息吧,我给你们找间屋子先住下,别的东西明天再规整。” 卢向阳和庞英武两人一路疲乏,点头答应了下来。但没想到,他们住的屋子就在唐棠隔壁。 老队长一边帮他们打开黑漆漆的房门,一边解释道:“大队里就这么一处空房了,你们正好只有两个人,就凑合凑合吧。”这话说的,让庞英武连个吐槽的地方都没有。一路北行的新奇感褪去,裸露的土坯墙,稻草覆盖的房顶,卷着席子的土炕和一盏晃晃悠悠的小油灯,才真切地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当下,他立刻就想撂挑子远走,但偏偏拎着行李的手被卢向阳按了下来。 庞英武顿时就来了气,口气颇为不好地冲着卢向阳说道:“这地儿你住得下?” 卢向阳把行李扔在炕上,顿时扑起了一大团的灰尘。他后退了一步,道:“外面还有柴火堆,你愿住外面?” 叫他这么一回,庞英武立时就一口怒气憋闷在了心口,有些悻悻然。刚才老队长一开门就走了,屋里只剩了他和卢向阳两人,但他打量着这屋子又懒得动弹,不情不愿地从行李包里面掏出了雪白的毛巾,霎时间觉得用这崭新的毛巾擦灰实在是太埋汰了。 幸好就在此时,唐棠推门走了进来。她拎着一桶清水进来,道:“老队长让我送桶水来,明天就得你们自己去村东头的井里打水。” 庞英武立即笑呵呵地站起来,急忙道:“谢谢妹妹,要不你顺手帮我们收拾一下卫生,我给你巧克力?” 唐棠笑容明媚,瞥了他一眼,湛然道:“不行。” “为什么?”庞英武一直以为她是个农村姑娘,纯洁朴实好说话,没想到会断然拒绝自己。 唐棠看了一眼他的身后,只见小奶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进了屋,正抱着一袋子炒面从炕上的行李包里往外拽。 它欣喜地叫道:“喵呜,好多好吃的啊!今天可是发财啦o(n_n)o~”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它的后颈,将整只猫给拎了起来。 第10章 拼爹 被人拎着后脖颈,小奶猫整个都僵成了化石,不敢动一丝一毫,只有四只爪子里还牢牢抱住了一袋子炒面,死也不撒手。 这副样子让庞英武看到,直接“嘿呦”了一声出来,“老卢,你这下手快的,正好抓住了一只馋猫啊?” 卢向阳不由一笑,轻轻晃悠了两下手腕,只见小奶猫又乖又安分地随着他的动作晃荡,就连脸颊边的胡须也颤悠悠地动了几分。 “抓了个现行,怎么办?”卢向阳挑眉笑道,“关起来饿两顿?” 他的话一出口,小奶猫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瞪得又圆又大,喵喵的哀叫了两声。“放了我吧,大爷~” 唐棠:“……” 她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正飞速地想着办法,就见到老狗悄悄地伏低身子从门外蹿了进来。它的动作敏捷又果断,径直沿着凳子蹿上饭桌,推倒了油灯,屋内顿时一黑。 趁机,唐棠冷不丁地上前推了卢向阳一把,将他手中的小奶猫解救了下来,立即给放到了地上。老狗迅速上前叼住它的后颈,在几人慌乱的脚步中摸黑离开。 “走了。”老狗在门外打了一个招呼,蹿上土围墙,消失不见。 这让唐棠终于能够放下了心,她正欲起身离开,却没想到突然一只坚定有力的手钳住了她的腰部,温热的手掌隔着衣服熨烫在肌肤上,顿时让她汗毛直立。 只听,身后那人轻笑一声,唐棠仓乱之中猛地兜头兜脸向他打去,急出了一身汗,却发觉掐着自己腰的手掌牢牢地纹丝不动。 她差点给跪了! 直至庞英武重新点亮油灯的前一秒,那只手掌才轻飘飘地收了回去。 室内一亮,庞英武惊诧地看着两人,不由狐疑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唐棠的脸憋得通红,听到这句问话,一言不发地就转身离开。而卢向阳更是沉静地继续整理着行李包,恍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庞英武与他多年的发小,怎会不知这一丝丝的端倪?他不禁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凑趣道:“老卢,又调戏人家小姑娘了?” 卢向阳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将炕上的席子一抖落,顿时扬起了扑面而来的滚滚灰尘,呛得庞英武霎时间就说不出来话。 “赶紧收拾收拾,睡了。” 庞英武边咳嗽边嗤笑道:“嘿,你跟我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翌日,等 唐棠一大早起来的时候,旁边的屋子还一点响声也无。她镇定地扛着锄头去食堂吃饭上工,亦不管那两人到底起不起。 但没想到,到了地头一点名,老队长还是说道:“唐棠,把新来的那两个男学生叫来,让大家伙都认识认识!” 他的话音一落,人群里顿时热热闹闹地爆发出了热议。 “咦,城里又来人了,咋没见到?” “听说是昨晚大半夜,老队长才把人接回来的,也不知道是啥样的娃子?” “嘿,懒样呗!瞧这一大早,指定还在被窝里睡懒觉呢!” 就连王敏和孙淑萍的面上,也多了几分期待的情绪。她们虽然和村里人同吃同住同劳动,但归根结底还是不一样的。如今又来了两个“同类人”,自然颇为好奇。且不说别的,就是以后说话聊天也多了几个对象。 然而,唐棠却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她心情复杂地“砰砰”敲着房门,小奶猫立时就冒了出来。 “唐棠,干得好,使劲敲!把他们叫出来,狠狠地揍一顿!”小奶猫还记得昨晚被抓的仇,霎时间站在唐棠的身后,有了底气,不住地给她加油鼓劲。 而唐棠脑袋都听得大了,对它道:“别动,你胡子上还沾着炒面,不怕待会儿又被他们逮住了?” 小奶猫晃晃脑袋,“唐棠,我和老沙叔叔还给你留了一份炒面,等会儿来吃啊!至于他们,哼,我才不怕呢!” 却见等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小奶猫“嗖”地一下窜进了草丛,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 “快起来,老队长喊你们去上工。”唐棠沉声道。 庞英武正一脸瞌睡样儿,不大的眼睛彻底眯成了一道小缝,看不到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他打了个哈欠,直接回道:“不去,正睡得香呢。” 唐棠惊讶地说不出来话,对着他的自由散漫颇为讶然,没想到他们两人是这么随心所欲的人。毕竟,下乡的青年都是来接受劳动再教育的,谁不是战战兢兢地努力做好大队里交办的每一件事,生怕被人再扣上什么样的大帽子。 但从这两人的行事和语气中看来,他们竟然是完全不在意,竟真把下乡当作来玩的了。 庞英武转身就迷迷瞪瞪地往屋子里走去,唐棠不好放任他们继续睡下去,只好接口道:“你们不上工,可是没有饭吃的。” 岂料,这句话更是让庞英武 听得发笑,“妈呀,就这伙食,摆我面前我也咽不下去。” 唐棠稳声道:“你一天吃不下,那两天、三天、一个星期呢?总不能全指望着你带来的那点口粮,过完这一年吧?” 庞英武的脚步这才缓缓地慢了下来,面上也挂起了几分的肃然。 “吱哟——”房门又被人推开了几分,一个颀长的身影走了出来。卢向阳已经穿戴好了衣物,“走了,看看去。” “嘿呦,你等我一下啊!”眼见他这么发话,庞英武一时也急了,匆匆忙忙地套上一件衣服,拽出来两根红肠就跟上了两人走了一段距离的步伐。 他向卢向阳抛了一根红肠过去,又忍不住撩唐棠道:“妹子,吃不?” 烤肠浓郁的香味窜入鼻尖,任谁都抵挡不住地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和食欲。但唐棠偏偏不愿意从了他的愿,安安静静地说道:“不吃。” “嘿,别拿着乔了!”庞英武嬉笑道,“只要你说一句‘想’,哥哥就分你一半。” 听到此话,唐棠亦笑道:“省省劲儿吧,你赶紧吃了,等会儿可是要出大力的。” 庞英武眼见她不为所动,嘿嘿笑了两声,终究三口两口地将烤肠吃下了肚。他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这一望无际的田地,和辛苦劳作的人群,不由询问道:“你们都是怎么上工?累不累?有休息的时间吗?” 唐棠简短地解释了两句,就将两个人带到了老队长面前。 老队长沉默地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只见身前的两人一个疲懒,一个淡定,在自己的灼灼视线之下都没有半分的不自在,顿时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了一口气,觉得两人都是不好惹的刺头。他道:“每天早七点上工,点名记工分,不要再迟到了。” 两人都是点点头,态度还算好,就是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多少。老队长趁着间隙休息的时间,将两人介绍给众人,然后就给他们分派了两把锄头,在女青年的田地旁边又划出了一块地,仔细地教了怎么锄地、怎么劳作之后,就放手让他们干。 然而,却没想到的是老队长前脚一走,后脚庞英武就将锄头给扔了,一屁股坐在了树荫下,军绿色的衣服顿时就滚上了一层的土。 但他毫不在意,瘫倒在树下大喘气,不禁喊道:“大妹子,给口水喝吧。” 立时,唐棠三个女青年就齐齐回头看向了他。偏生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让谁看了都不假辞色,因此没有一 个人搭理他的。 而王敏一边心不在焉地锄着地,眼神却忍不住往卢向阳身上飘。实在是他长了一副好皮相,身材颀长,双臂有力,并不瘦弱。脸上轮廓分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更为关键的是他一身的气质不同凡响。 王敏眼见他犁完了一垄地之后,扔下锄头往水壶那里走去,不由自主地就上前了几步,问道:“我叫王敏,来自b城,家里都是根正苗红的。你是哪儿的?” 卢向阳抬头打量了她一眼,目光沉沉,一丝暖色也无,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霎时,王敏的脸上就通红一片。她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薄怒,不由拔高了声音,喝道:“你什么态度?家里成分不好吧,有什么不敢说的?” “嗤!”庞英武一听,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让王敏的脸上更是挂不住,“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唐棠不由打眼望向沉静立在一旁、自顾自取水喝的卢向阳。 却听到灰麻雀立在树上,开心地讥笑了一声,“矮油,这是要拼爹啦?” 第11章 惹事 王敏的胸脯气鼓鼓地高低起伏了好几下,拧声道:“他爹是谁又怎么样?那也掩饰不了他的态度有问题。” 庞英武哼笑了一声,故意讽刺道:“你不是最喜欢讲家里成分吗?今天小爷就跟你好好论一论。” “胖子!”卢向阳沉眉警告了一声。 庞英武顿时嘿嘿笑着收敛了几分,对着王敏道:“告诉你也白搭,你认得出来吗?” 这话说的一丝脸面也没留,立时就让王敏煞白了脸。她憋了好大一股子怒气,连连瞪了庞英武好几眼,愤愤地甩步离开。 庞英武对着她愤懑离去的背影,不由扬高了声音嬉笑道:“嘿,这是明目张胆的旷工啊?唐棠赶紧记上,必须扣她一天的工分!” 被无辜拖下水的唐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压根不理他的耍宝。而他没坐三两分钟,就被卢向阳一脚给踢下了田。 庞英武躺得正惬意,吹着凉风遮着树荫,瞧着树上的麻雀喳喳叫,心情不能再美好。但他万分没想到,竟然是卢向阳一脚就踢破了他的美景。 “咋的了?咋的了!”庞英武恼火地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只见卢向阳把锄头扔到了他的脚前,差点砸中他的脚,瞬间让他惊醒了神。 卢向阳一边甩干膀子锄着地,一边说道:“别废话,抓紧干活。” “干啥子干!”庞英武不满地嘟囔了两句,还是没有再杵着不动弹,慢吞吞地开始扒拉一小层土来。这副疲懒的动作,显然是没下心思,但好歹聊胜于无。 让人意外的是,他刚扒拉了不多久,就见到王敏匆匆带着老队长一行人冲着这走来。 远远的,庞英武就看到她脸上愤懑的表情和怒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暗地里啐了一口吐沫,念道:“这小娘皮的,真会搞事!” 这下子,不用卢向阳开口,他就自发自觉地高高扬起锄头,卖力锄起地来。三下五下之间,额上就冒出了涔涔的汗珠。庞英武一丝也不舍得擦,特意将头微微上抬起来,让汗珠不至于滚落在地。 “老队长,就是他们,不好好干活,还对我们女同志肆意调笑!”隔了好几步远,地头的几人就能一清二楚地听清王敏的嗓门。他们不由在低头劳动间,齐齐地皱起了眉头。 庞英武更是一下子跳了出来,湛声道:“嘿呦,你怎么说话呢?大白天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小爷头上的汗珠看到了没?这就是我们劳动的证据!” 王敏被他的这一番抢白说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回道:“谁说谎话了?你刚才就是没干活!这汗珠子说不定是故意洒的水呢!” 这话一出,庞英武立时被他气笑了,白白圆圆的脸盘上汗液津津,眯起了笑容,“是不是水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王敏一听,立时怒喝道:“流氓!” 就连老队长也听不下去这样带着特殊色彩的话,终于开口喝止道:“行了行了,都住口吧!” 他的一句话,顿时让王敏又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不由紧紧站在了老队长的身侧,沉声痛诉道:“老队长,你瞧瞧,这些人太不像话了,不仅干活不着调,人也没有个正行,活生生就是小流氓小混混的做派,一定要好好的教育。甚至,我提议组织使用特殊手段再教育,务必让他们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王敏说的义正言辞,庞英武却越发听得牙根痒痒,正欲上前好好地分辩一番,然而卢向阳却是一把拉住了他,带得他后退了一步。 卢向阳不理会王敏,沉眸看着老队长,“您看我们这地犁的怎么样?” 当下,老队长就背着手,沿着田埂边细细地走了一遍,将犁得不仔细的地方一一点了出来,反倒是将王敏一个人晾在了一边。 霎时间,她的心就拔凉的,忍不住带着情绪叫嚷道:“老队长——” 老队长将该说的话一一说完,才慢悠悠踱步走回了原地,和稀泥道:“行了,这么点芝麻大的事情,吵来吵去有个什么劲?你们都是城里下来的高材生,都是肚子里面有墨水、正了八经念过书的人,还需要我给你们讲道理?” “我——”王敏刚欲说什么,就被老队长挥挥手直接打断了。他继续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说去,“我们这里没那么些弯弯绕绕,有啥不满意的,你们下了工痛痛快快打一顿都可以,但是现在是上工的时候,不是让你们来玩来吵嘴闹脾气的。” 他严肃的眼光扫过在场的几人,明明只是一个不甚高大的小老头,目光里却沉甸甸的极具分量,立时让所有人忍不住屏气凝神,不敢再造次。 眼见几人被自己震慑住了,老队长这才最后警告道:“再有下一回,咱们就专门开个大会,请你们坐在台上说个够。” 这一句话,果真让城里青年们收敛起来。唐棠和孙淑萍是抹不开面,两人都咬着牙尽力干活,不愿意被捉到大会上挨批评。 庞英武亦是用心了几分,闲闲散 散地锄着地,好歹没有再随意撂挑子不干了。他虽然没脸没皮不在乎面子,但是按卢向阳的话来说,和一个娘们整天歪歪唧唧,太丢份了。所以,他干脆也不搭理这茬子事,只要王敏不犯到他的头上,就当没这个人。 然而,王敏的面上却是青一阵红一阵。她本以为老队长会为自己做主,却没想到他硬生生是各拍了五十大板,让她吃力没讨着一丝好。 她不由回忆起了先前和唐棠闹得那场别扭,结果也是这样,板子根本就没有打在应该打的人身上!王敏顿时心里惊惧恼怒交加,目光咄咄地盯了唐棠几人一眼,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怎么也不舒坦。 她可算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是一帮子的“反骨”! 纵然这天王敏再怎么心绪浮躁,等到日头斜斜的西落时,一队一队的人都开始收拾家伙什,拖着脚步往家赶。这一天老队长似乎是下了决心要杀杀他们的士气,好好整治一番,大中午头都没捞着休息,而是让食堂将饭菜用独轮车推到了地头,每人就坐在地上吃了一顿。 就算是庞英武再怎么嘟囔没有罐头佐食吃不下饭,老队长也亲自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愣是让他们动弹不得。在饥肠辘辘之下,庞英武只好啃起了拉嗓子的饼子,大口大口咽了下去。 而等到傍晚终于收工的时候,他忍不住哀嚎了一声,肚子里一边咕噜咕噜地乱叫着,一边闷头向宿舍飞奔去。一进门,就将锄头一扔,直接扑向了自己的行李袋,准备翻出若干美食安抚自己的肠胃。 却没想到—— “啊啊啊——!我的烤肠呢?罐头呢?饼干呢?怎么全都没了!哪个该天杀的,干的好事?我操你大爷的!” 而另一边,唐棠正快步走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上,边走边低声询问道:“找我干什么?” 小奶猫连蹦带跳,兴奋地在前面领着路,“喵,唐棠,我们今天干了一票大的!” “你们端了食堂?”唐棠不由问道。 这话一出,小奶猫顿时脚下一趔趄,差点绊了个底朝天。“吓,这也太大了,食堂里的牛师傅会把我们全都毒翻的,不要命了哟!” 它说的极为有趣,让唐棠的眼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点笑意,问道:“那你们干什么了?” 小奶猫停下了脚步,三下两下顺着她的衣裤,蹿到了她的肩头,趴在她的耳朵边上悄悄说道:“我们抄了那个胖子的存粮。” 唐棠一惊, 近距离地与圆圆大大的猫眼对视,忍不住悄然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嘻嘻~”小奶猫霎时间开心了起来,坐在她的肩膀上晃荡着尾巴尖,毛扫到她的脸颊上让人不禁觉得痒痒的,却是心情大好。 “快,唐棠,我们赶紧去把缴获的粮食瓜分啦(^o^)/~” 第12章 抓贼 小奶猫急匆匆地领着唐棠赶回根据地,老狗正守在那里,沉稳地趴在地上。 一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它立即警醒地抬起了头,却没想到正好和迎面扑来的小奶猫碰了个满怀。 “老沙叔叔!”小奶猫兴奋地叫道。 “哎哟,我的老腰——”然而,老狗却蜷缩在地上久久没起得来。 小奶猫顿时手足无措地慌了神。它试探地伸出了爪子,勾了一下老狗的皮毛,眼见它仍旧不动弹,忍不住心里焦急了起来。“老沙叔叔,你怎么了?!” 老狗一动不动。 小奶猫这才真真切切地受到了惊吓,忍不住扑倒在了老狗身上,带着哭音喵喵道:“老沙叔叔!” 在它眼泪汪汪的时候,老狗突然从模糊的视线里跳了起来。小奶猫顿时:“诶?” “还闹不闹了?知不知道错了?如果再像你刚才那样子的话,差一点点我就要躺在那了!”老狗抖了抖身上的毛,沉甸甸地教训道。 而小奶猫完全是一脸懵逼的神色。它的眼珠子直直地盯在了老狗地身上,随着它的步伐左转右转,灵活的很,就是整个猫身都僵成了石头块。 “你你你——” 霎时间,小奶猫就伸出了前爪指着老狗,磕磕巴巴了起来。 见到这副情景,老狗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瞬间又极快地敛起了笑意,严肃地说道:“我什么我?你可是懂点事吧,毛毛!你已经不是三个月的小奶猫了,而是大孩子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要有分寸。” 小奶猫被这通话说的迷糊又委屈,忍不住转身扑到了唐棠的怀里,找回了底气才顶撞道:“我怎么不知道啦?胖子的存粮还是我带头抄的呢!” 唐棠、老狗:“……” “哼!”立时,小奶猫就骄傲地扬起了脑门。 等到老狗将树枝遮掩的存粮拖出来的时候,唐棠才知道它们何止是把庞英武的口粮给搬回来了,简直是把他的整个行李包都给拖了回来。 “这是什么?”小奶猫从存粮里面挑拣出来了一个东西,用脑袋蹭蹭顶顶就给带到了自己的脑门上。“唐棠你看,漂不漂亮?” 唐棠一抬眼,就见小奶猫欣喜地将一条白色大裤衩子戴在了头顶,裤衩边溜下来遮住了它的整个下巴尖,偏生它还喜滋滋地绕着自己的尾巴转悠了两圈。 小奶猫开心道:“好暖和啊 ,冬天能一直戴着当帽子!” “这明明是衣服,得穿在身上!”老狗在一旁瞥了它一眼,忍不住指点道。 “是咩?”小奶猫有些迷糊,扬起脑袋从两个窟窿眼里面冒出了眼睛,疑惑地向着唐棠看去。 这一时间,唐棠看得忍俊不禁,也实在不想戳破真相。她只好清清嗓子道:“你穿出去,胖子不就知道是你偷的了?” “噌!”小奶猫一听,顿时飞快地甩开了头上的东西,推推又踢踏了几脚,给卷到了大槐树后面的草丛里。“对,藏好啦,别被人发现!” 唐棠见状,不禁摇头失笑。庞英武的存粮煞是丰富,油炒面、肉罐头,夹着猪油白糖芝麻馅的点心,炸得焦香酥脆的面果子,让唐棠她们美美地吃了一顿。剩下的食物,原样包好,由老狗找地方藏起来。 眼看着天色渐晚,唐棠抓紧时间拔了几棵青草和野菜在嘴里嚼了嚼,遮掩掉美食的味道,又在水井边打水洗了洗手脚,才匆匆地起身返回村里。 她先去了一趟食堂,里面一人也无,想是村里人都吃完了饭回去。但她连喊了几声,就连大厨牛建国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留下半开的厨房门不见踪影。 唐棠的心里隐约有些不安,还是照旧取了自己的口粮,打了一碗稀面汤,找张桌子吃了起来。这不是因为她刚才和小奶猫们的那顿没吃饱,而是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有饭不来吃才是真真正正的奇怪事,让谁看了都会生疑。 所以,就着刚才半饱的肚子,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将饼子吃了下去,汤喝完。却没想到刚放下碗,食堂门口忽然闯进来一个人,见了她就大声喊道:“哎呀,你怎么在这啊?快快,大家伙都找你呢!” 牛建国急了一脸汗,面色不虞显然是跑了不短的路程。唐棠疑问道:“怎么了?” “新来那个胖乎乎的男青年行李丢了,这正在点人挨家挨户地搜呢!”牛建国大掌一拍,咕噜噜地拎起了水壶喝了大半壶水,一擦嘴说道。 唐棠心里一沉,惊诧道:“我这就回去。” 果不其然,等她匆忙跑到小院的时候,那处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的人。后面的村民甚至都爬上了旁边的土墙和树干,从高处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她小跑着挤过拥挤的人群,进到了屋子前,只见庞英武的行李袋正摊开了放在外面的地上,而他本人正在和老队长面色难看地说着话。 不同于外 围的幸灾乐祸和看热闹心态,屋子前的气氛越发的肃穆和沉默,场面压抑地仅能听到庞英武和老队长的对话声,其他一丝的声音也无。 唐棠深呼吸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跑到了孙淑萍站着的角落,小声地询问道:“怎么了?” 孙淑萍乍然听到她的声音,被吓了一跳。回头一见她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的身后,忍不住寻声发问道:“你刚才去哪了?屋前屋后找你都找不到,这儿出大事了!” 唐棠面上一顿,眼神略带羞赧地回避着她,压低了声音附耳对她说道:“我来那个了,刚才找地去洗洗了。” 这个理由一出,孙淑萍立时就了然地长舒了一口气,感同身受地对她笑了笑,解释道:“那个庞英武地行李包里丢了好多东西,怀疑是有人偷的。再加上王敏前阵子也在屋里丢了罐头,就怀疑是熟人干的。而你刚才不在场,王敏她就说了几句坏话。” 最后一句话,孙淑萍几乎是近于羞愧地说出了口,毕竟平时她和王敏的关系最好,现今无辜怀疑到唐棠的身上,她也有些没脸面对唐棠。趁着周围没人看见,孙淑萍忍不住低低地快速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听到这句话,唐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安慰了一下,点头道:“谢谢你,淑萍。” 孙淑萍情不自禁地紧紧回攥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松开了手掌。 恰好此时,两人就听到王敏的声音高高尖锐地说道:“老队长,这件事的性质太恶劣了!今天,能偷同志们的东西,明天,就能挖国家的墙角!我们决不能允许这种行为发生,一定要严惩!” “对,严惩!我千里迢迢带口吃的容易吗?好家伙,直接把整个行李包给搬空了,一口零嘴都没给我留下!”庞英武破天荒的站在了王敏的一边,口气不忿地吐槽道。 霎时间,两人的声音就一个塞着一个的高,不用喇叭就让从里到外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王敏这天憋着的一口闷气,这才痛痛快快地抒发了出来。她振臂一呼,高喊道:“我提议,就从我的屋子里查起,自证清白!” “好!” 然而,她预想之中群情激动、热情响应的情景却并没有出现,在场的人只有庞英武一个孤零零地回应了她。这让王敏立时就不禁有些丧气。 她抬眸向人群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人头都只是沉默地蹲着坐着站着,姿态各异地看着自己,脸上一丝地表情也无,甚 至他们的眼神里都有些不甚赞成的拒绝。 这种意味深长的沉默和忽视,忍不住让她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王敏忽地拧过了身子,对着老队长目光咄咄地直接发问道:“老队长,你看呢?” 老队长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一口悠长的烟气才缓慢地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他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道:“这兴师动众的干什么?把马棚子里旁边窝的狗牵来,它就能把事情办了。” “狗?”王敏忍不住怀疑道,一只狗能办什么事? 但老队长只是沉默地摆摆手,派一个年轻人去找狗,反倒是围观的人群里有了一些低低讨论的声音。 “呦,那只狗有十来岁了吧,还活着呢?” “活得好好的呢!前两天我见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 “嘿嘿,不光是活得好,简直都快成精了,见人也知道避着走,也知道害怕被捉去吃了!” “这么神?” “可不是!鼻子也忒好使,平时找个东西、上山寻个人都不成问题,一找一个准!” “哎唷,那谁偷的东西赶紧回家藏好了,被一只狗揪出来可就没脸了。” “哼,反正不是我!” “哈哈,你前日偷着揣兜里的那把粮食,别以为我不知道,别今天让狗给认出来了!” 唐棠听着这些对话,心里忍不住七上八下地有些打鼓。纵然她洗了手,又嚼了草根,但还是怕被那条狗给闻出来味道。一时间,她就在心里琢磨怎么找个借口提前溜走。 却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那条狗就被带过来了! 老队长在屋子的外墙上磕磕烟杆子,收了起来,然后将庞英武的行李袋凑到了狗鼻子下,让它反复嗅了又嗅。直至狗按耐不住地想要往外跑时,才松开了手,道:“去吧,把那个人找出来。” “汪!” 狗直蹿进人群中,直直地向着唐棠这边扑来。“唐棠,快,看谁不顺眼,这时候就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第13章 黑幕 老狗汪汪汪地向着唐棠跑过来,她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因为此时,所有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周围人也不安地四处打量着神色。 这种情况下,让她怎么好张口说出一句话? 幸好,落在稻草房子顶上的灰麻雀给她解了围。“唧唧,老沙,直接杀上老队长身边的那个女人,她刚才可是嘚吧嘚吧说了不少坏话。” “好!”老狗在人群里跑了一圈,搅了个天翻地覆,人慌马乱,却又重新小跑着回到了屋子前,咬住了王敏的裤脚。 立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滚开!”王敏忍不住大声对着老狗呵斥道,腿慌乱地狠狠甩了几下,却没想到老狗早就松开了口,从她的两腿中间的空隙蹿到了前面,坐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汪汪叫了两声。 这副样子,让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嘿,原来是贼喊捉贼呢!” “可不是,谁能想到现在的小姑娘胆子怎么大,自己犯了事不躲着,竟然还敢咋咋呼呼地跳了出来!这下好了吧,终于被逮着了!” “哈哈,反正跟我们没关系,全当看个热闹吧。” 霎时间,人群里就不由自主地交头接耳,响起了阵阵的嬉笑声,更有甚者直接对着老队长打趣道:“老队长,您看这件事弄得没脸没皮的,现在怎么办?” 这话说得王敏脸上一红,通红的血色立即涌上了头,她忍不住大声为自己辩驳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这狗认错人了!” 然而,听到的人却无一相信她的说辞。老狗在村子里面生活了十几年,众人都熟悉它的本领,可是王敏才刚刚来这没有一个月的功夫,他们怎么会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相比之下,孰是孰非众人自然心中有了评断。 而一旁的庞英武更是脸色铁青,极为难看,沉眉盯着王敏道:“你什么意思,故意打击报复我是吧?” “不是!”王敏打死也不承认,直直地嚷道,“我们一起出工,一起回来,我哪来的时间偷东西?根本就不是我做的。” 她这话说的倒也有理,庞英武这一天的确是看到了王敏的行动,几乎没有她作案的时间。可是反过来想,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什么老狗会直接指认她而不指认别人? 立时,这件事就俨然蒙上了几分的迷雾。 偏偏老狗还悠悠地坐在一旁,叫个 不停。“汪,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完事了没?能回窝里睡觉了吗?” 灰麻雀在房顶上跳了几步,叽叽喳喳道:“嘿,老沙,你这体力不行啊,要不要吃点好东西补补?” 老狗拉耷的眼皮往上挑高了一点,“吃你?” 灰麻雀立时怒了,扑棱着翅膀跳了起来。“呸呸!老狗不识好鸟心,夭寿嗷!” 唐棠听到了它们的对话,顿时忍俊不禁。她极力按耐下自己脸上的笑意,却想不到一直未曾出现的卢向阳,竟捏着一撮东西从屋里走了出来。 “胖子,你来看看这个。” 庞英武立即来了精神,小跑着到了他的身前,凑近了看去,“这是什么?” 卢向阳言简意赅地回道:“毛。” 庞英武的脸上立时有些发懵,不解地看向他。 卢向阳又把东西拿给了老队长看,一边解释道:“这是我在炕上发现的,极有可能是某种动物留下的。而昨天晚上,我们曾经就在屋里抓到了一只猫偷油炒面,会不会今天的事也是这只猫做的?” 老队长接过猫毛,用手指间碾了碾,又凑近了拿到眼睛底下看,点头同意道:“是猫毛。” 这话一出,所有人顿时轩然大波,任谁也没想到这个贼竟然是一只猫。立时,大家都不由回忆了自家丢失的东西。 “哎呦,这么一说,我家上个月还丢了一块地瓜面饼子,我还以为是自家的小儿偷吃了,为这狠狠打了他一顿,难道也是这只猫做的?” “我家也是!橱柜里的吃食时不时地就不见了,多半也是这只猫做的!” “嘿呦,没想到我们村子里还养了一只惊天大盗啊!” 众人的讨论越发热烈,一时间将所有丢东西的罪过都归结到了小奶猫身上,让唐棠听得越发焦急,心扑通扑通直跳。 而老狗更是“蹭”地一下从地上直起了身子,沉着声音道:“不可能!今天我跟在毛毛后面,打扫干净了现场,不可能还留下了毛。” 但在老队长和卢向阳几人的认定下,这事却铁板板地成了一桩定案。王敏更是因为洗刷掉了冤屈,激动地不能自已,率先提议道:“这只贼猫还指不定干了多少坏事呢!今日,必定要把它抓起来!” 她踏着大步,抢先带着看热闹的众人向着村子的四面八方找去,拿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抓猫”行动。 老狗不禁着急道:“坏了!灰子,赶紧通知毛毛去山里躲一躲!” 眼见事态紧急,灰麻雀也没了和它斗嘴的心思,扑扇着翅膀快速地飞向了小奶猫经常玩耍的地方。老狗也压低了身子,三步两步蹿进了小巷,消失在了转弯处。 偌大的场地,顿时只空荡荡地剩下了唐棠、卢向阳等几个人。 然而,庞英武的脑子里还是一团迷糊,对着卢向阳问道:“你哪儿发现的猫毛?” 卢向阳沉眸看了他一眼,道:“这其实是一撮沾了土的棉花。” “什么?”庞英武顿时就吃了一惊。 卢向阳挑起眉梢道:“我们初来乍到,就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有什么好处?老队长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挨家挨户地把这个贼给捉出来,所以由‘猫’来做这件事最为合适。” 庞英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所以,你们就联手做了一场戏?” 卢向阳不置可否。 瞬间,唐棠万般情绪涌上了心头,脑子里的思绪却转得飞快。她打着一起找猫的名义,和孙淑萍分头行动,自己却避开了人群,踏上了一条小路,飞快地跑向村外的老槐树。 还好,这里还没有被人找到。但老远望去,老槐树周围俱是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无,仿佛就连风也避过了这处,没有沙沙的树叶作响。这样安静的氛围,顿时让唐棠的心里越发得不安。 她小声地呼唤道:“毛毛?老沙?” 林间和草丛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应。唐棠不禁有些失望,但心下却想着它们肯定是逃走了,多了几分的安慰。 在她无奈地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草丛里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喵喵道:“唐棠?” 这声喵叫让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即刻就回身,凑着越发黯淡的天色看到了匍匐在草丛里的小奶猫。“你还没走?村里人都在抓你。” 小奶猫的脑袋又伸出来了一点,大大圆圆的眼睛凝视着她,垂头丧气地说道:“我知道,我要走了,唐棠。” 唐棠亦是有些黯然,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下来,她已经和这些小动物们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此时,又怎么忍心与它分开? 但对眼前的情况来说,进山避一避风头显然是最好的打算。 这样想来,唐棠不由伏低了身子,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安慰道:“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不 要再掉进陷阱里去了。” 这温暖的话语狠狠地击中了小奶猫的心,它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忍不住带着哭音道:“我会很快回来的,要想我哦!” 唐棠笑着点点头,嘱咐道:“记得把你缴获的胜利品都带上,不要饿肚子。” “嗯嗯。”小奶猫猛个劲儿地点头,连脑门上遮盖的草叶子都下滑了几分,差点溜下了下巴尖。唐棠连忙伸手,帮它重新戴好。 就在这时,老狗从一旁的小路里蹿了出来,跑得气喘吁吁,扑过来喘息了两口道:“好了,我把村里人都引到另一个方向,现在可以走了。” 在这个分离的时刻,小奶猫越发地踌躇和依依不舍起来,转着小脑袋看看老狗,又回头看看唐棠,脚下的爪子却是动也不动。 眼见时间被一分一秒的拖延过去,老狗忍不住拍了它一掌,喝道:“憋住,别哭!” 它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小奶猫顿时:“哇——” “嘿,你这个熊娃子!”老狗被它折磨的没脾气了,自己叼起了它的后脖颈,同唐棠伸了伸爪子,转身跑向了山林深处。 丛生的灌木和茂盛的树林顿时就掩映住了它们的身影,几步之外唐棠就看不到它们的踪迹,只听得小奶猫喵呜的声音远远地从空气中传来,“唐棠,呜呜呜,唐棠——保重——” 在老狗和小奶猫离开之后,村里人轰轰烈烈地搞了好几日的“抓猫”行动,四下里惊了不少动物。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对捉贼一事有多大的激情,而是村里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 天天都是家里、下地两点一线,单调乏味的日子让人提不起兴致。难得有这么一件乐事,当然瞬间就点燃了村里人的参与热情,上到老下到小见面时都会拿这件事打趣几分。 而唐棠的生活越发平静了起来,林场周围的小动物是不少,但是像小奶猫和老狗一般和她不怕生又投缘的,却是少之又少,这让她越发怀念起这一猫一狗来。 就连她偶尔坐在地头休息时,也不禁想象着它们在山林里怎么样,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但再想到小奶猫走出林场、称霸山林的模样,又让她不由摇头失笑。 大半个月后,她刚刚结束这一天的劳作,扛着锄头向村里走去,就猛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让她的心跳忍不住狠狠地停滞了一秒。 “哈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第14章 收粮 唐棠找了个借口,匆匆地扛着锄头赶向老槐树下,只见一只猫和一条老狗正从草丛里蹿了出来。 她怔了一下,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下来,蓦然觉得这只浅黄色的猫有些眼生。但再一看它的动作、一听它说话的口气,可不就是小奶猫! “唐棠!”小奶猫兴奋地冲了过来,三步两步就跳到了她的怀里,扑了她一个满怀。“嘿嘿嘿,想我不?” 唐棠笑眼弯弯,摸着它浅黄色的毛发发现有些毛都打缕了,结结块块地纠成了一团,可见是在山里吃了一番苦头,都没有时间顾得上洗澡。她不由问道:“你的毛怎么了,多久没洗澡了?” 小奶猫一听她的问话,立即得意洋洋地昂起了小脑袋,骄傲地说道:“好看不?这颜色可鲜亮啦,是我特意弄的保护色!” “?”唐棠疑惑地看着它。 只见小奶猫笑眯眯道:“山上有片野杏子林,全都熟透了,杏子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烂成了果泥,我进去打了个滚,就发现一身的灰毛全都变成了这个色,可开心啦!这下子,不管是胖子还是谁保证都认不出我了!” 它高兴地翘了翘尾巴,将染透了杏子色的皮毛递给她看,让唐棠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小奶猫道:“对了,我和老沙叔叔还给你带了一些回来。” 它的话音刚落,就见老狗拖着一包东西拽到了她的脚下。唐棠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带壳的杏仁。野杏仁虽然不大,但是颗颗饱满,保存完整,可见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唐棠不由有些感动,立即道:“谢谢你们。” “谢什么?”小奶猫一挥爪子,喵喵道,“我们在那吃了个肚儿圆,要不是老沙叔叔说果子带回来要坏了,我非得让你尝尝山里又酸又甜的红杏!” 它趾高气扬地昂着小脑袋,似是打了胜仗而归的将军,俨然将野杏林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让人忍不住好笑。 然而,老狗见了却忍不住呲牙泼它冷水,“得了,别显摆啦!回来也收敛着点,再让人捉住把柄,可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小奶猫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上一次是不走运,下次肯定不会的。” 对着小奶猫和老狗,唐棠到底也没有拆穿卢向阳和老队长的栽赃。因为她知道这个内幕一揭穿,按照小奶猫冲动的脾气,必定会勃然大怒,直接冲过去找两人算账。 而猫一旦对上人,怎么可能 讲得通道理?回头看,还不是小奶猫最终吃亏的多。 所以,她思量了几番,暂且将此事瞒了下来,只是嘱咐小奶猫一定要避着人走,注意安全。 然而,随着天气越发炎热,大队里的人早就将小奶猫的事情忘到了脑后。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地盯视在大片大片成熟的麦子地里,喜洋洋地看着金黄色的麦田,在风中翻滚成浪。这昭示着丰收的季节就要来临。 “来,一人一把镰刀,一条收割带,都提起精神来喽!今年的口粮就靠这次的收麦了!”老队长高声喊道,让人一一把镰刀发了下去,地块分割清楚,就连从城里下乡的五个青年,也每人被分派到了一把镰刀。 “你们五个人过来一下!”老队长把他们聚集到了一起,亲自手把手地把割麦子的动作一一交给了五个人,确保每个人都不会被镰刀割伤手脚,才带着他们来到了麦田边缘的一小块地界。 而大队里其他的一百来号人,早已分散进了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麦地里,瞬间就像蚂蚁进到了草丛,完全看不到身影。他们几人只觉得烈日当头,晒得人脸颊发烫,浑身燥热。 “来,这就是你们的收割带。”老队长给五个人一人分了一趟子麦地,伸着脖子远远地望不到尽头。“你们刚来,不熟悉农活儿,所以收割带给你们划分得小一点,但是进度不能落后!” 老队长敲边鼓提醒道:“这一年的收成好不好,可全靠这几天的功夫,谁也别偷懒,落在最后的一个人要公开在大队会上作检讨。” 唐棠几人一听,立时就被拧紧了头脑里的那根弦,齐齐地点头应了下来。老队长看着他们收了一会儿麦子,眼见着没有出差错,才起身离开。 他一走,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隔着高高的麦穗,左右见不到人影,只听到庞英武疲懒的声音从一旁冒了出来,“嘿呦,累死小爷了,胳膊都挥麻了,不行,我得歇歇。” 唐棠几人没有回应他,手下都生疏地挥舞着镰刀,弯着腰一垄垄的割麦子,动作却不敢停。但没想到过了不多久,就听到麦地那头响起了鼾声,声音大到像打雷一样,近在所有人的耳边。 立时,王敏就忍不住远远地高声骂了一句,“死肥猪!” 僻静的麦地里悄无声息,唐棠看了眼日头,顺势坐下擦了把汗,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紧紧地缠到了镰刀把上。刚才这一阵子的动作之间,非但让她身上的水分流失得飞快,大颗大颗的汗珠如雨般 渗透了后背,更是觉得手上火辣辣的,红成了一片。 而她割过的麦地,才刚刚走出去没多远,可见割麦的不易。她刚坐着休息了没一会儿,就见到小奶猫兴高采烈地从麦地里蹿了出来,“唐棠!” 唐棠吃了一惊,见它淡黄色的皮毛映衬在金黄色的麦田里,融为一体,毫无痕迹,眼神不好使的简直就发现不了它的踪迹。“你在这干嘛?” 小奶猫叼着几根沉甸甸的麦穗,手舞足蹈道:“这也是我们收获的季节啊,冬天能不能填饱肚子可就是看这几天的功夫了!” 唐棠:“……” “唧唧,快点!嘿,亲们别玩了,抓紧时间运粮呐!”灰麻雀衔着几颗麦粒横空而出,身后跟着一溜儿的麻雀,赫然成了一伙运输小队。仔细打眼一看,唐棠发现它们的两只爪子里都各握着一堆麦粒。 “我飞不动了——”队伍末尾一个胖嘟嘟的麻雀哭喊道,眼见翅膀越扇越低,就要坠到地上去。 灰麻雀见状,忍不住回头带了它一把,口中还是毒辣地说道:“嗤,叫你刚才吃少点!好嘛,这下子手里抓的粮还没有肚里吃的多!” 胖麻雀羞愧地极力缩着肚子,扑棱扑棱用力扇了几下子翅膀,“好久没吃这么饱了,我、、我肯定会加油干的!” “成吧,成吧!”灰麻雀飞快地飞回了队伍的前列,打头领着路,指引着麻雀们将粮食藏到隐蔽的地方。这副齐心协力、加油苦干的样子,不禁让唐棠竖起了大拇指。 就连老狗,也是匆匆一现,就忙着搬粮。虽然猫和狗并不以未脱壳的麦粒为主要食物,但是饿到肚内空空、浑身无力的时候,哪还管的了那么多?前些年的大饥荒年代,老狗甚至跟马抢过草料,差点被马蹄子踢了个后滚翻,就是靠着吃草根、嚼树汁活了下去,现在自然是能多存点粮就尽力多存一些。 唐棠也没闲着,稍作休息过后,她就埋头又割起了麦子,没想到等天色擦着黑收工时,她猛然发现这一日竟是自己收割的最多。 庞英武就不说了,大片的时间都躺在了寥寥的几茬子麦秆上睡囫囵觉。王敏和孙淑萍两人气力不济,干一会儿歇一会儿,自然收割的也不太多。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卢向阳竟然进度也是一般,勉强跟在了唐棠的身后。 当天晚上,老队长就把她当作劳动典型,狠狠地表扬了一番,特别让食堂给她分了三个黑麦面的馒头,饱饱地吃了一顿。 这一 下,立时就引来了众人的羡慕嫉妒。 “唐棠,你吃得了这么多吗?吃不了,哥哥帮你解决!”庞英武腆着脸笑道,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也没有。 唐棠飞快地摇了摇头,将馒头攥到自己手里,大口大口地就着咸菜和汤,吃得幸福极了。“再给我三个,我也能吃得下!” 眼看动摇不了她的心思,庞英武立马又换了副说辞,“嘿,女孩子吃那么多,会发胖的!” 结果,他这话一出,食堂里立刻就爆发出了成片的笑声。 “这年头,胖了可是福气!” “没错,谁家能娶得上一个胖媳妇,肯定能抱上一个大孙子!” “哎哎,那娶个胖小子呢——?” 众人狭促地相互挤眉弄眼,朝着庞英武露出一个默契的笑容,齐齐哈哈哈地大笑出了口。纵使庞英武的脸皮厚,也不禁在哄笑声中下不来台。 他沉着脸,忍不住想要回喷上一句。没想到念头刚起,一个馒头突然从天而降,直接塞住了他的嘴。 “少多话,不够吃我的。” 第15章 危险 看着眼前这个馒头,庞英武悻悻地没再说什么,埋首低头吃了起来。 要是放在以前,这样掺着地瓜面和麦子面的黑色馒头,他肯定是看也不看上一眼。但这些日子饿过来,尽吃又粗糙又拉嗓子的地瓜饼子了,竟然连黑面馒头也成了稀罕物。 偏偏庞英武今天的割麦实在是不力,落在了最后一名,虽然老队长念着这是第一天没有点名批评,但显然在口粮上区分开了好孬。像唐棠这样的,直接吃上了馒头,而庞英武就只能继续吃饼子了。 当下,拿着黑面馒头庞英武吃得津津有味。而一旁的卢向阳,则收起了碗筷,还给了大厨牛建国,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庞英武三口两口塞完馒头,急忙道:“等等我。” 第二日,所有人醒来之后,都发现自己的手臂酸胀地抬不起来,就连腰也疼得厉害,浑然不像是自己的了。再一见绵绵无尽头的麦地,立时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禁生出了绝望和丧气。 “这得干到哪天是头啊?”庞英武忍不住嘟囔道。 卢向阳一言不发,提起锄头走进了麦地,趁着天还不太晒的这会儿功夫,抓紧割麦。 一见他的动作,各人也只好四下纷纷散开,走进自己的收割带里面,开始一天的劳作。然而,这样辛苦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几日之后林场突然就遭遇了一场瓢泼大雨,一夜之间就将所有的麦田淹成了汪洋。 立时,所有村里人的心都是狠狠地一坠,揪着心尖冒着风雨,跑到了地头,看到昨日饱满的麦穗耷拉着头倒在了水里,忍不住都齐刷刷地冷透了心。 情急之下,全林场的人都被紧急抽调了过来。每人发了一身的蓑衣,顶着狂风暴雨进到田里,紧急抢收麦子。就算是泡进水里的,也一一被割了下来,拿回屋里的土炕上烘干。 但即便这样,仍然抵不住更多的麦子抽出了绿芽。显然,这一季的收成是泡汤了! 纵使唐棠几个城里青年的口粮是由上级直接下发的,不和麦子收成联系到一起,但他们还是止不住地情绪低落起来,看着村里人脸上焦急而迷茫的表情颇为不好受。 哪怕是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跋涉着水泡肿了腿,他们的抱怨也少了几分,不愿在这时候触村里人的霉头,安安静静地将交办给自己的活儿干好。 然而,老天爷并没有给林场人活路。瓢泼的大雨连着下了半个月,最开始的几天大队还组织他们下地抢收,但后 来的几日眼见抢回来的麦子都发了芽,大片的麦秆在雨地里泡囊了,也不得不只好放弃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情绪低沉,无所事事地盯着雨幕发呆。就连每天食堂里供应的馒头,也勉强恢复成了地瓜面饼子,更让他们越发肚里没油水,叹着气猜测今年冬天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嚓,腿都快拉软了,还是不行!”庞英武虚晃着脚步,歪歪斜斜地走进屋,倒在了炕上。成日的吃地瓜面饼子,没有新鲜蔬菜和油水,让每个人脚步虚浮,连上厕所都成了大问题。 更何况,这一阵子的连绵大雨,让村里人连进山挖野菜、采野果都不能做了,每日的一锅野菜粥自然也就喝不上了,完全断掉了绿色菜的补给。 村里人还好,经过挨冷受冻的饥荒日子,所以对这样的生活安之若素。反倒是第一次下乡来的城市青年,首先在身体上受不了了。 庞英武倒在炕上哼哼唧唧地躺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卢向阳来关心一下,不由郁闷地回头看他道:“老卢,这样下去我肯定得先挂了!你赶紧想个招哇!” 卢向阳将随身带来的一把匕首,缓慢地用干净的白布擦了又擦,直到刀锋雪亮、光可鉴人,才缓缓说道:“等雨停了,我们上山搞点野物。” “真的?”庞英武这下子来了精神,一骨碌从炕上翻身趴了起来,紧紧凑在他的身边,兴致勃勃地幻想道,“嘿呦,搞两只野兔子,扒皮烤一烤,肯定肥的流油!要不来几只野鸡也成,做成叫花鸡指定也能香到骨头里!” 他自己说着一幅幅画面,止不住就觉得口中的唾液泛滥,不知想起什么,眼睛骨溜溜地一转,瞬间就踩着鞋下了炕,笑着说道:“我去村里转两圈,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 说完,带着斗笠就冒着雨出了门,浑然不顾自己的裤脚都溅上了泥巴。 而另外唐棠这一屋,三个姑娘也是百无聊赖地聊着天,总归是王敏和孙淑萍盘在炕上的一边说这话,故意扬高了声音将唐棠一人排除在外。 “你看这个,红色徽章,是我爸从首都带回来的。”王敏傲气地扬起了声音,将一个东西展示给孙淑萍看。立时,就引起了她的小声惊叹。 “真好看!”孙淑萍赞叹了一句,想伸出手摸摸看又不太敢,默默地对王敏说道,“我摸摸行吗?” “不成!”王敏断然拒绝,清了清嗓子自持地说道,“这可不能随意摸。而且有些人呐,这辈子连看都没 有机会看!”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意有所指。 唐棠不搭理她,用从邻居李婶子那里借来的针线,将旧衣服和褥子的边角缝好,细细密密的针脚熨帖又好看,完全将破损的地方藏了起来。她咬牙扯断了线头,起身将衣物和被子放好,对着两人笑道:“我去李大娘家一趟。” 不等两人回话,她就端着针线篓出了门。却没想到,刚从李大娘家告辞返回的路上,就见到小奶猫一身雨水,心急如焚地找了过来。“唐棠,出大事了!老沙叔叔——被胖子给抓走了!” 唐棠一惊,急忙问道:“在哪儿?” “这边!”小奶猫转身带路,“噗噗”地踩着地上的泥水向前跑去,浑然不顾自己身上被浇湿了一遍一遍。 唐棠焦急地跟在它的身后,穿过一个一个小巷,眼见就来到了村里西北角的马棚那处。凑近了,从马棚外就听到了庞英武的声音。 “卧槽,你这条凶狗,差点咬到我!”他的声音夹杂在风雨声和马喑声中,格外的急促和仓乱。 “咬得好!”一匹高头大马喝彩道,“老沙,使劲咬!” “嘿,别看热闹了,快帮忙!”老狗在艰难挣扎之中,猛地爆发了一句。 可惜,马棚里的几匹马仓乱地踏了踏脚步,却是无能为力,“我的缰绳被牵住了,够不着啊!” “看守马棚子那个人呢?聋了啊?怎么还没听到声音过来?” “这个醉鬼,铁定是又喝醉过去了!” 唐棠一听,急忙跑过去敲马棚旁边一座小土屋的门,“嘭嘭嘭!” 用力敲了许久,屋子里面才传出来一个醉意朦胧的声音,“谁啊?” “嘭嘭嘭!” 唐棠故意压低了声音,喊道:“出事了,马都惊跑了!” “什、什么?”那个看马人的醉意猛地吓飞了不少,脚步惊慌错乱地就抢过来打开房门,却没见到外面有人。他来不及想到底是谁敲得门,就急匆匆地提着裤腰带,抄起了一把土枪,急冲冲地跑向马棚。 果不其然,就见到马棚的大门半掩,里面人的喊叫声和马、狗的叫声夹杂在了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他举起了土枪,猛地一脚踹开大门,大声喝道:“不许动!” 马棚里的所有人和动物顿时俱是一惊,齐刷刷地回头看着门口。见到黑黝黝的枪管对准自己,立时庞 英武的胆子就吓软了,不由自主地松开手,夹紧屁股站在了一边。“我、我不动!” 然而,老狗却趁机挣开了锁住脖子的绳套,恶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 小奶猫挥拳喝彩道:“冲啊,干死这个胖子!” 唐棠:“……” 第16章 解围 “哎呦!”顿时,庞英武就吃痛地歪倒在了泥地里,屁滚尿流地哭喊了起来。“滚开,你这只死狗!疼死我了啊——!” “咔哒!”雨声中,一声清脆的枪子上膛声惊醒了老狗,它当机立断地撒开了口,顺势往马肚子下一钻,立时就在几头高头大马中间失去了踪影。 “这犊子,跑得倒快!”看马人咒骂了一句,上前两三步提起瘫在泥地里的庞英武,极力睁开醉眼向他望去。一张口,一口熏臭的酒气就喷了出来,“嘿,你又是怎么回事?来马棚子偷马的吗?” “不是。”庞英武颤颤巍巍地捂住自己被狗咬的地方,一边痛着一边摇着头哭丧道。 “跟我说了可不算,你自己给大队上解释去吧!”看马人眼见一匹马都没少,不由恶意地笑了笑,露出了一口黄牙对他呲道。随后,用枪指着他的后背,推搡着带他往外走去。 眼见两人走远了之后,唐棠才从墙外跑了进来,呼唤道:“老狗?” 就连在她斗笠下挡雨的小奶猫,也忍不住着急地喵喵叫道:“老沙叔叔,你在哪儿啊?” 许久,老狗才慢腾腾地从马肚子底下出来,走路一瘸一拐的没有力气,颓然道:“别喊了,我在这,差点要了老命喽!” 这副有气无力、伤重十足的样子,立时让唐棠和小奶猫齐齐担忧了起来。但好在它只是挣扎之中脱了力,并没有其他的伤处。 一旁的高头大马不由嘲笑道:“嗤,没想到你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精明了一辈子,老了老了被人逮住炖一锅狗肉,那才真是有意思了!” 老狗耷拉着眼皮瞥了它一眼,冷哼道:“马有失蹄的时候,就不许我打个盹吗?” “许!”马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喷着气“恢恢”差点笑背了气,“太有乐子啦!” 老狗被它说的堵心,拖着脚步一点一点挪回了自己的窝。却没想到,它刚趴下,马棚的门即又被人推开了。 “吱哟——” “蹭!”老狗从窝里惊了起来,警醒地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张男人的面孔露了出来。 他惊讶地看着唐棠,又垂眸看到了藏在她斗笠底下的小奶猫,说道:“我怎么觉得这只猫有点眼熟?” 唐棠一低头,即睁大了眼睛。只见小奶猫一身的淡黄色几乎都被雨水冲刷掉了,显露出来它本身的灰毛。 小奶猫亦是一惊,忍不住凑在唐棠的 脚跟底下一退再退,最终慌不择路撞到她的脚踝时,不由慌乱着拧身藏在了她的身后。 它带着哭音喵呜道:“啊啊啊——唐棠,救我!” 唐棠沉静地上前了一步,将小奶猫藏在了自己的身后,问道:“什么事?” 卢向阳沉眸盯着她,缓缓开口道:“胖子被狗咬了,你怎么在这?” 唐棠不卑不亢道:“我路过的时候听到了喊叫声,就过来看看,正好见到看马人拖着他去大队部。他怎么样了?” “没事儿,被咬破了点皮,没见血。”卢向阳道。 一听如此,唐棠提着的心这才放心了一点。看来老狗还是有分寸,没有硬生生地将庞英武咬成重伤。要真是把人咬伤或者咬残,不说别的,大队部非得把它当成疯狗,彻底给棒杀了不可。 老狗冷哼了一声,“便宜他了!” 大雨唰唰地下着,唐棠沉静地踏着雨水向马棚子外面走去,一出门小奶猫就蹿得看不见了踪影。但她仍能感觉到,一道视线始终盯视在自己的身后,让她的后脊背发凉。 她紧紧地攥着手,向着老队长家走去,只见门外转转悠悠地围着好几拨的人,齐齐伸长了脖子向里面看去。 只听到庞英武哀嚎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哎呦,疼死我了,我得去城里打针,不会得疯狗病吧?” “啥玩意?”村里人立时热热闹闹地吵了起来,“被狗咬了还得打针,咱这没有这回事儿!” 显然,村里人都没有把这点当成一回事儿。老队长径直找来了一块香皂,用井水一边一边冲洗着他的伤口,喝道:“就蹭破了点皮,洗洗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庞英武立时有些呆愣,回过神来挣扎着身体就不同意,“不行不行,必须打针!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办?我的小命儿可就没了!” 老队长重新处理好他被咬的地方,拿起了烟杆点火抽了一口,笑道:“哪有这么金贵?用我们这的土方治治就行,保准出不了问题。” 庞英武刚想辩驳,没想到老队长歇了口气就紧接着问道:“现在,说说你去马棚干什么?” 立时,他就收住了口,脑袋转得飞快,简单地说道:“我好奇,去看看马。没想到那条疯狗,直接扑上来把我给咬了。” 这话一出口,看马人立即讥笑了起来,“得了吧,老狗一向不咬人。要不是你招惹它,它怎么会冲着你下嘴呢?” 庞英武被他说得脸上讪讪,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这我哪知道?反正我是受害者,它咬我的时候你可在场看得真真的。” 看马人极力睁开困顿的眼睛,打量了他几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怎么我记得,你还往狗脖子上套了一个套?” 他的这一声质疑一传出来,周围人不由炸开了锅。 “嘿哟,这可不是想套住狗吃肉吧?” “肯定是!听说别的屯里的下乡青年,有不少偷鸡摸狗,祸害了整个村子的。” “啧啧,这些小年轻!不行,以后得把自个家里养的鸡看牢一点,哪一天真被兜走了可就没地儿说理去了!” 在众人火辣辣的热议和指指点点的目光中,庞英武整个人都快欲哭无泪了。他怎么能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眼下没吃上狗肉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立时,就有人提议,“老队长,这偷狗的风气可不能带起来。您看是不是得批评教育一下?” 老队长沉默地抽着烟杆,炯炯的目光往庞英武身上瞥了一眼,愣是让他心里惴惴的有些不安。他一时就想硬着头皮强辩到底,怎么都不能把这个罪名背到自己身上。 没想到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庞英武与卢向阳的眼神一对,立时就心领神会,沉沉地闭上眼睛向地下栽去。在众人的惊吓声中,卢向阳急忙上前几步,接住了他沉甸甸的身体。 他道:“老队长,您看胖子今天被狗咬伤吓得不轻,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了。” 老队长眼见当事人都晕倒了,这场批评会是怎么都进行不下去了,只好无奈地说道:“行,去吧。” 卢向阳立即就蹲下身子,将庞英武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带着他往外走去。围观的人群自觉地为他分开了一个空道,无声看着他步履坚定地向外走去。 这一场热闹,到这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然而,卢向阳背着庞英武走出去了两个路口,走到一个转角处,猝不及防就放开了手,让庞英武一屁股蹲掉进了泥地里,摔了个大马趴。 庞英武“哎呦哎呦”的叫了两声,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的一条裤子彻底毁了,被泥滚成了屎黄色,看都不能看,顿时就心塞的厉害。“老卢,你就不能做戏做到底,把我背进屋吗?” 他嘟囔道,一抬头就见卢向阳双手抱臂立在不远的土墙 根下,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不由自主的,他就屏声静气收住了口,故意装作摔疼了的样子哼哼两声。 而卢向阳恍若未闻,直到盯得他寒毛耸立、心力交瘁,才开口道:“别惹事。再有下一回儿,我亲自送你回城。” “别——”庞英武立即阻止道,“我家的情况你还不清楚?现在回去,有多少人憋着劲想要收拾我呢,还活不活了?” 对着他的冷脸,庞英武只好丧着脸道:“大爷,听你的还不成?我保准以后不惹事了。” 卢向阳这才点了点头,抬步往住处走去,“回去洗洗吧。我那儿还有几片消炎药,一会儿你拿去吃了。” 庞英武一听,立即又恢复了精神,哎呦哎呦往前走了几步,搭上他的肩膀道:“嘿嘿,我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 哪怕那人嫌弃道:“脏手拿开。” 他的脸上也笑嘻嘻的,赖着脸跟他肩并肩靠在了一块儿。 两人走远了之后,小奶猫蓦然从土墙顶上蹿了出来,“瞧他们两,那个成语怎么说的?狼狈为奸!” 眼见这娃又生龙活虎起来,唐棠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建议道:“你今天被他看到了,要不要再进山躲躲?” 小奶猫一听,脑袋立时就耷拉了下来,不情愿地说道:“我不想进山了。”它的视线瞥到泥地,猛地又起了主意,“噗噗”跳进去打了几个滚。 从泥坑里钻出来之后,它开心地看看自己一身的泥水,笑道:“嘿,唐棠,这下子你能认出我吗?” 唐棠忍不住扶额。 第17章 围剿 庞英武被咬伤了一口之后,彻底地安分了下去,连着数日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屋里养伤。直到大雨停歇,太阳重新现出来的时候,也打着腿疼的名义旷了好几日的工。 雨后,山上纷纷冒出了不少的蘑菇和菌子,大队开始分批组织人上山采集。这样的差事对下乡的青年们来说,颇为新奇,就连庞英武也一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报名参加了上山采蘑菇活动。 然而,当他们真正挎着篮子在泥泞的山里走了两个小时之后,所有人都忍不住叫苦连天。迈步在泥路中跋涉,冷潮的雨水和露珠打湿了裤腿不说,鞋底更是沾了一脚的泥。走一步,滑一步,一个不留神就会摔倒。 庞英武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扶着树干就想找地坐下,可是满眼遍地都是绿色的青苔和被雨水怄得腐烂的树叶,让他连个下屁股的地方都找不着。霎时间,他就有些欲哭无泪。 “这可累死小爷了,怎么转悠了两个小时,一个蘑菇都没见到?小军,是不是你带错了路?”他挑着眉梢看向打头的那个小子。 立时,牛元军拧过脑袋就不忿道:“我打小就是在山里长大的,怎么会领错路?是你们走得太慢了,磨磨叽叽地比老牛拉磨还慢,蘑菇早就让人给采光了!” 庞英武嘿嘿笑道:“嘿呦,你这小子,说你两句还气上了?” 牛元军忍不住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打着棍子将身前的树枝和草丛扫开,为几人开辟出一条路来。而跟在他身边的老狗,更是呲着牙冲着庞英武发出了一声低吼,顿时就将他吓得一哆嗦,神情慌乱地往旁边退了两步。 见到他的这个怂样,老狗顿时就嘲笑了一声,“嘿,还敢在我面前装大瓣蒜!” 庞英武被它压着嗓子的恐吓声,吓得屁滚尿流,当下就扔下了篮子,直直地向卢向阳身后窜去,“老卢,快拦住那条狗!它又冲我呲牙了!” 卢向阳不理会他,挺步向前走着,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而牛元军这边,则是痛快地解了一口气,低身摸摸老狗的头,道:“好样的,走,我们得在晌午之前把这些人给带回去。” 老狗抖了抖毛,轻快地踏着脚步走在了前面领路。不多时,它就找到了一处蘑菇丛生的地方,立即大声叫了起来。“唐棠,快来这里,别让小胖子抢了先!” 唐棠听到呼唤,快走了几步,穿过重重的树枝,果不其然看到老狗正在一棵大树下转悠,瞧见她的身影即挥了挥尾 巴,喊她过去。 “来,这里。这样肉质肥厚的蘑菇最好吃,晒干了做汤也能鲜掉舌头。”老狗提点道。 唐棠抓紧时间将一丛一丛的蘑菇摘下,放进了自己的篮筐里。但她也没有摘绝,反而在摘了大半之后回头呼唤道:“淑萍,这里有蘑菇。” “真的假的?我看看——”立时所有人都来了精神,走了数个小时山路的疲乏一扫而空,争先恐后地向着这处跑过来。 “哎,还真是!快摘快摘!”庞英武急乎乎地一把揪下了蘑菇,可惜技术不到家,直接把蘑菇盖和伞柄揪断成了两截。 牛元军一看,忍不住出声念叨了一句,“暴殄天物!” 他蹲下身子,细致地将剩下的蘑菇连根拔起,转身看到一旁的孙淑萍,便将蘑菇放进了她的篮子里。然后起身对着众人说道,“这周围应该还有不少,大家都散开到树底下,尤其是有枯树干或者潮湿的地方,多找找。” 听到他的话,几人顿时就四散开来。庞英武嫌累,自然是找了块石头,等在了原来的树下。卢向阳沉步向着树林的一边走去,那里有几棵大树下长满了茂盛的草丛。 王敏和孙淑萍也随着牛元军的脚步,在周围走走看看。只有唐棠,按照老狗的指引悄然从钻进了一处的树丛。 “这边,我嗅到了一点野草莓的酸甜味儿,就在前面不远。”老狗小跑着走在前面,唐棠紧跟其后,闻到空气中清新的泥土味,反而有些心旷神怡,整个人的心情都舒畅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异状突生。 “唐棠,快躲开——!”老狗尖锐地喊道。 她来不及回头,就感觉到一种危险直冲着她的背心而来。她顿时一惊,猛地弯下腰,看着一片黑影从头顶上掠过,跳到了三四步开外紧紧盯着她。 竟是一条野狗盯上了她! 唐棠立时心一沉,目光冷冽地瞪视着野狗,不甘示弱,想用自己的眼神吓退它。老狗更是跳到了她的身前,用自己的身躯将她护在身后,对着野狗嫌恶道:“滚开!三米外就是拿着长棍的人群,他们马上就会来!” 野狗瘦骨伶仃,偏生一双眼睛凶狠而狡诈,粗哑着嗓音不紧不慢地说道:“你骗我不了我,我的族人早就把他们给包圆了!” “啊啊啊——!狗,哪来这么些狗!” “欧欧,兄弟们上,今日好好开开荤!” 不远处,野狗群兴奋捕猎的尖叫声和人的惊吓声交织成了一片,顿时乱糟糟得让人心底一沉。唐棠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攥紧了手里的提篮。 “你这个家养的——老东西,”这只野狗没有急着扑上来,反而像是撩拨一般围绕着唐棠踱步走了一圈,冲着忠心户主的老狗呲了呲牙,“数典忘祖!投靠了人类,就做了他们的帮凶了?嗤!” 老狗被它的话激怒了,后颈的毛瞬间有些炸了起来。但它依旧沉住了气,匍匐在地上,小心地防备着野狗的突然来袭。 这副严阵以待的样子,霎时间就让野狗哈哈大笑了起来。“瞧瞧,你今日还不是在我们的围剿之下,摇尾乞怜。” 话没落地,老狗就猛然踏地跳了起来,扑向了野狗。两只狗顿时就厮打在了一起,尖锐的狗牙不断地撕咬着对方的皮毛,大片大片带着血迹的皮毛掉落,瞬间就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老狗喘息着躲过了一只利爪,趁着空隙喊道:“快走!” 显然,它这句话是对唐棠说的。 然而,唐棠此时早已红了眼睛。她从一旁的树上撅断一根粗壮的树枝,一手以篮筐当盾,飞快地冲着两只狗跑去,断头的树枝眼瞧着就要插进野狗的身体。 生命危险之下,野狗尖锐的利爪猛地一撕,顿时就在老狗的脸上划破了三道血痕,让它吃痛地一脱力,野狗就瞅准机会掀翻脱离了它的纠缠,让捅来的树枝扑了一个空。 然而,它的招数不仅于此,竟然跳跃在半空之中,硬生生地扭转了身体的方向,毫无着力点地就冲着唐棠扑了上来。而她手上长长的树枝显然是来不及调转方向,眼见她就要落入野狗的口中。 就在这时—— “唰!” “砰!” 一只箭矢突然从半空中袭来,直直地射进了野狗的喉咙,箭矢的巨大冲击力带着它狠狠地向后拽了一下,飞冲撞到树上才“乓”地一声坠落了地。 野狗的身躯挣扎了一番,嘴里忽然冒出了一团星星点点的血沫,不规则地抽搐了几下四肢,眼神渐渐失去了光彩。 它死了。 唐棠看着野狗的尸体心悸犹然,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怦怦直跳。她僵硬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男人举着弓箭走出了树林。 第18章 求生 “受伤了?”徐长林问道。 唐棠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望着他一步步走近,猛地看到他的身后突然扑出了一只黑狗,霎时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小心!” 徐长林飞速转身,弓箭瞬间对准了身后,蓄势待发。没想到当他看到身后紧扑而来的这只黑狗,蓦然又放松了下来。 “什么事?什么事!”黑狗跳着脚惊吓地扑向了他,“我身后有什么?” 徐长林听着惊惧的汪汪声,安抚地摸了几下它的头顶,对唐棠说道:“没事,这是我养的狗。” 唐棠一听,不禁有些赧然,心知这是自己误会了。凑近了一看,那只黑狗油光水亮,皮毛服帖,显然不同于那些瘦骨伶仃的野狗。 她软着腿站起了身,长舒了一口气对徐长林道:“我没事,不过那边的情况不太好。”她的目光担忧地看向树林,重重的树枝掩映下犹能听到男人的喝退声和野狗的嚎叫,让人忍不住担心那边的情况。 徐长林当下也没有废话,将黑狗留给唐棠后,自己快步奔了过去。 而黑狗明显是不太满意这样的安排,它绕着唐棠和匍匐在地喘息的老狗转了几圈,咧开嘴笑道:“嘿,瞧瞧,你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老狗耷拉着眼皮没有搭理它,慢腾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的几处伤口和抓伤都渗出了血迹,看起来受伤不轻。甚至它的一条后腿也颤颤巍巍地吃不上力,这副样子让唐棠看了尤为心疼。 她知道老狗的伤有大半部分都是为了保护她。 如果不是野狗盯上了她,老狗明明可以凭借敏捷的脚步,早就窜进树林里,成功脱逃的。唐棠眼眶一红,当下就将篮子里所有的蘑菇给倒在了地上,不顾老狗的反对,将它托着放进了篮子里,自己勉力抱了起来。 老狗有些无奈,“我还没瘸呢——” “差不离了!”黑狗摇头晃脑地在前面走着,脚步轻快而充满了活力,偏偏横冲直撞的样子又显得有些傻里傻气。 老狗一听它的嗤笑,立即就瞪起了眼,“二黑子,你说什么?想当初在东山头,还是我把你从山窝里救了出来。” 黑狗一顿,黑黝黝的大眼睛卡壳似地望了它一眼,不服气道:“哼哼,老人家才忆苦思甜呢。” 当下,老狗就被它这个愣子堵得说不出来话。 等唐棠抱着它走回先前的树林时,发现场面比自己想象的更 加严酷。她愕然地看着鲜血撒了一地,染红了泥土和草叶。几只野狗开肠破肚地散乱躺在了地上,五脏六腑都披挂了出来,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死样甚是凄惨。 显然,它们不是被徐长林一箭射死的。 唐棠屏着气,目光一扫,即见到了手握匕首、满身鲜血的那个男人。他正冷着脸,掏出一块手帕一点一点地仔细擦着匕首,浑然不顾自己的脸颊上溅上的血迹。那副沉眉肃穆的样子,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哎呦喂,疼死小爷了!”庞英武瘫坐在一棵树下,一边小声地抽着气,一边丧着脸嘟囔道,忍不住抱着自己的腿“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他的裤子赫然是破开了一道口子,一块皮肉被撕咬的鲜血淋漓,显见是在刚才的打斗中受了伤。而他身前不远处,溘然躺着一具野狗的尸体,一只长箭直直地插进了它的喉咙。 徐长林巡视完这片林地,确定没有危险,剩余的野狗群完全撤走之后,断然朝着庞英武走了过去,拔出来了野狗身上的长箭。 他沉稳地看了庞英武的伤处一眼,道:“没事,皮肉伤,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就算他这么说,庞英武还是觉得火辣辣的疼痛感侵入骨髓,像是火烧一般让人难以忍受,这让他的心情越发不好起来。一抬头,便冲着树上喊道:“赶紧下来,还蹲树上干嘛?” 唐棠一惊,这才发现原来王敏、孙淑萍和牛元军几人都躲在了树上。三人蔫着下来,倒是浑身完好,没有一丝伤处,就连衣服也齐齐整整,不见多少仓乱。可见是野狗群一来袭,三人就爬上了树,逃过一劫。 这让人怎么也想象不到,竟然是庞英武和卢向阳两人赤手空拳地守在树下,凭着一把匕首一根断树枝,直面了野狗群的侵袭,守卫了三个人的安全。 牛元军跳下树,看着他的伤处,不由就心生歉疚,有些别扭地说道:“看你笨手笨脚的,我说我可以应付,你们非要把我撵上树——” “嘿呦,你才多大年龄!”庞英武嘿嘿笑道,“小萝卜头也敢装大人?” “我十三了!”牛元军不服气道。 “那也比爷小好几岁!不老实呆着干什么?”庞英武的声音比他更高,硬生生地把他的气焰压了下去,反倒是让牛元军又不忿又担心,终于知道他是好人。 却没想到,他的下一句话就彻底地让眼前的气氛烟消云散。 庞英武挪动着断腿呻吟 了几声,转了转眼珠子,勾着牛元军的肩膀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救人一命——” “胜造七级浮屠!”牛元军顺溜地接道。 “聪明!”庞英武赞道,“嘿嘿,我这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你看是不是跟你爷爷说说,免了我的下地劳动,每天大鱼大肉的供上,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这也算是报恩了!” 牛元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对着他的厚脸皮愣是说不出来话。 哪想到旁边的黑狗听了他们的对话,立时也不禁嗷嗷叫起来,“受伤有肉吃?我也要受伤!长林,快看,我腿上破了一个小口子!” 它嗷嗷叫腾的声音立时就引起了几人的注意。卢向阳直起了身子,将匕首收回鞘,挑眉问道:“你的狗?” 徐长林点点头,一一将射出的箭矢收回来。 卢向阳顿时多了几分好奇,将黑狗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遍,尤其是在它的耳朵和尾巴上转悠了几圈,霎时间就让黑狗有些瘆得慌,浑身不自在地跑到了徐长林的身后缩着。“别别别看我!” 只听他问道:“什么品种?” “狼狗。”徐长林答得简洁。 却没想到这句话,一下子就让对方笑了出来,“这还狼?”语气里的笑意尤为明显。 黑狗顿时不乐意了,从徐长林身后冒出了狗头嗷嗷地就是一顿喷。“老爷我天生丽质,生来就是优良品种,兼具狼的气质和狗的帅气。呸,甭羡慕!” 唐棠:“……” 老狗趴在篮子里,忍不住呲了呲牙,“蠢货。” 偏偏这家伙不自知,得意洋洋地叼起一只较小的野狗尸体,带头往村子里走去。没走到村口,就迎来了一群人。刚才虽然隔得远,但是尖锐的口哨声和野狗的嚎叫声响彻了整个山林,让村里人心神皆惧,仓乱地叫上人拿着锄头斧子就准备冲上山救人。 却没想不到,他们提前自己走了下来。 黑狗见到前来的大部队,眼神顿时一亮,小跑着矫健的步伐将野狗往众人面前一放,昂起脑袋准备接受热烈的表扬。 然而,众人却是齐刷刷地忽视了它,顿时哗啦哗啦地冲到了它的后面。 “没事吧?伤重不重?” “你们怎么就这么不走运?前阵子,林场派人上山扫了一回,没见到这些东西啊!” “幸亏没事!” 村里的女人看着卢向阳的一身血污,不敢靠近,反倒是青壮年的男人们,热热乎乎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是个爷们!” 黑狗见他们说的热闹,全然忘了自己的存在,不由有些急了,窜进人群里嗷嗷了一通。“还有老爷我的功劳呢!一嗓子吓退了野狗,这等光辉事迹都能记个二等功啦!” “哟,长林,你这回下山怎么带着二黑来了?一路上没闹你吧!”众人纷纷笑道。 徐长林逮住黑狗,按在了自己的身边,坦然笑道:“有它热闹多了。” “哼哼,老爷的马屁金贵着呢!”黑狗骄傲地扬着脑袋,摆好了造型,“男人的鬼话靠不住,来两盆子肉才是正经。” 然而,它的造型刚摆好,意图还没有表达出来,眼角就瞥到一小颗炮弹飞速地直冲过来,将它的身体撞得不由自主地一趔趄。 只听一个喵喵的声音飙着泪道:“老沙叔叔——你别走——” 第19章 秘密 黑狗一副见鬼的表情望着小奶猫,忍不住惊道:“弄啥咧?” 偏偏小奶猫理都没有理它,泪奔地扑倒了老狗身边,不住地喵喵道:“老沙叔叔,你不要死,快起来!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听你的话!呜呜呜,你不要走——” 它焦急的动作让篮子都晃荡了两下,转得老狗越发头晕起来。 “你这娃,我还没断气呢——”老狗沉闷缓慢地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 这个话立时就让小奶猫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惊喜道:“你、你还活着?” 老狗气绝,“哪个天杀的说我不行了?” “灰子!!!” “嘿,我也是听后山屯的阿黄的表妹的邻居说的,这可赖不着我!”灰麻雀叽叽喳喳地分辩了几句,急急地扑棱着翅膀从树枝飞了起来,狼狈逃窜。 因为小奶猫正摩拳擦掌地准备爬上树,好好教训它一番。“你竟然骗我,不准跑!” “唧唧,众生皆有一死,我不过是提前预告啦!”灰麻雀边念叨着,急忙飞走,让小奶猫挠着爪子恨得不行。“别让我抓到你!” “抓不到抓不到,不会给你机会的——”灰麻雀得意洋洋地飞远了,中途扑棱扑棱还扇掉了一根毛,晃晃悠悠地落在了黑狗的鼻尖上。 二黑一脸惊悚:“╭(°a°`)╮” “啊啊啊啊啾!啊啾!啊啾!” 黑狗哆嗦着四条腿,连连打着喷嚏,止都止不住,顿时就让它的眼泪鼻涕横流,摸样甚是凄惨。等它糊着一脸的泪花抬起头时,面前早已经空无一人,就连小动物们也跑得一干二净。 更让它心塞的是,不仅是活人活动物没了,就连被它叼来的那只死野狗也消失地无影无踪。立时,黑狗就蹦弹了起来,一股子怒火猛地冲上了头,汪汪地嚎叫道:“谁抢了我的肉!是谁?是谁!!” 而此时,村里人正忙活着给伤员治伤和分野狗肉。虽然野狗皮骨嶙峋,肉质酸涩,不算是美味。但放在这个年头,能尝到肉味就不容易了,哪来的挑剔呢? 当即,在老队长的指挥下,几个平日里善于杀猪剖骨的好手就被找了回来,齐刷刷地磨刀霍霍,扒筋去皮,将这几条野狗分成了一块一块的肉块。 村里的每一户都派出了一个人过来取,哪怕每户只分到了巴掌大的一小块,每个人地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笑容满面。不少小孩子,甚至都惊喜 地欢呼雀跃了起来,在大人的呵斥声提着肉到处乱蹿。 唐棠等几人,更为被分到了大大的一块肉,就连狗骨头也给了不少,让他们拿到食堂的厨房里熬汤喝,好好给庞英武补补腿伤。所以,他们这天的晚餐格外丰富,浓郁的肉香让小一个月没碰过肉的庞英武眼睛都绿了。 “来,吃!”庞英武来不及说话,率先一筷子夹起了一块狗肉放进了嘴里,立时陶醉地眯起了眼睛。“这味儿——真是绝了!” 他吃得香喷喷,却想不到有人径直泼上了冷水。 “变态!” 一声唾骂入耳,庞英武的眼睛不由彻底地眯成了一条小缝,隐晦的目光让人看不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都是变态!”王敏拧着眉头脱口而出道,“这些野狗就是在我们眼前死的,亏你们还能吃得下去?太恶心人了!” 她的话一出口,正坐在食堂里吃饭的不少人顿时眼神一冷。 庞英武更是冷哼了一声,将被包裹成圆球的伤腿架在了一旁的板凳上,疼痛地发出了一声呻吟。“嘿呦,疼死我了!您好端端地蹲在树上,没有野狗扑上来拼命,我可是被活生生地撕咬掉了一块肉!这些肉是拿我的命换来的,不爱吃就上一边去,没求着您呐。” 一时间,人群里也爆发出了哄笑声,纷纷支持他。 “呐,这肉可真香,能馋得人流口水!” “老子多少日子都没见过肉星了?天天腌菜土豆地瓜,人都快吃蔫了!好不容易见到这顿肉,幸福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嘿,要不要脸?这是你猎的狗吗,你就好意思吃?” 众人嬉笑打趣的声音不亚于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了王敏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她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又知道众人说的都对。在抵挡野狗群扑杀的时候,她一丝功劳也没有付出,这时候哪有立场指责其他人? 但她一想到凶狠的野狗露出尖齿撕咬过来,一想到鲜血和残碎的皮毛四散了一地,胃里就翻江倒海起来。她立时面色一白,紧紧抿着嘴,飞快地向门外跑去。 “砰!” 食堂的大门被她踢出了惊天巨响,霎时间让所有人一震,室内为之一静。 庞英武忍不住啐了一口,“毛病!” 人群里顿时又两三凑在一起低笑了起来。 对不少缺衣少食、终年不见肉星的村里人来说 ,还是庞英武这样直白爽快的个性更为胃口。吃都吃不饱了,还在纠结“能不能吃”的问题,可不就是矫情!可见是没有受过饿,真真切切地经历过前几年吃土咽糠的日子,才能说出来这样的话。 真以为这还是养着哈巴狗当宠物的城里吗?别说是野狗,就算是山上的野狼,林子里的野刺猬,所有能抓到的东西,都是村里人的食物。连年的饥荒已经让他们失去了选择的余地! 一屋子人吃得热热闹闹、狼吞虎咽,而唐棠身边的孙淑萍却有些坐立不安,她犹豫道:“我看看她去。” 唐棠也没有劝阻,将两块肉夹到她的碗里,小声道:“这肉来的不容易,过了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多吃点。” 孙淑萍感激地点点头。她如坐针毡的原因,未尝不是因为她自己也没出力,不好意思腆着脸吃肉夹菜,所以就想借口避出去。 却哪想到唐棠的心思这么细腻,抢先一步将肉夹给她,倒是解了她的围。 孙淑萍用眼角扫了一眼庞英武,见他吃得畅快淋漓,头也不抬,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吃了这两块肉,生怕惹了那人的嘲讽。幸好胖子没空理这些事,同桌的卢向阳也不是好多嘴多舌的,倒让她心里放下了几分忐忑。 再看唐棠,大大方方地吃得香喷喷,骨头汤里炖的土豆粉粉糯糯,入口即化,蘸着饼子吃也能让人食欲大开。而她的动作没有一丝的踌躇和不自在,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这副情景,当下就卸去了孙淑萍的心里防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这一晚,所有人都吃得肚皮溜圆,就连黑狗也趴在徐长林的脚底,抱着一根剃得干干净净的肉骨头啃得兴致勃勃。“啧啧,这么点就想打发老爷?不够不够,再上两盆子!” 唐棠看着它摇头晃脑的傲气样子,不由就想起了老狗,趁着刚暗下来的夜色跑向了马棚子。 看马人的小屋昏暗地发出了一点油灯的亮光,她借着这点光线轻手轻脚地推开大门,正好瞧见老狗趴在窝里,闭着眼睛休息。就连吱哟的大门发出响声,也没有引起它的抬头看,可见是真的累到了。 她不由更加放轻了脚步,走到了它的窝前。凑近了一看,才猛然发现它周身的伤处已经被糊上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散发出难闻的青草味道。 这是有人给它上药了?唐棠心里不由疑惑。 “唐棠!”小奶猫从一旁的马肚子钻了出来,喵喵的叫声顿时打破 了黑夜的宁静。 老狗努力睁开眼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唐棠将带来地肉和清水摆在它的面前。老狗没有劲头吃东西,反倒是小奶猫蹦了过来,吧嗒吧嗒喝了好几口的水。 唐棠笑容朗朗地看着小奶猫喝完水,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问道:“谁过来上的药?” 小奶猫不加思索道:“是——” “啪!”老狗蓦然扬起了一爪子拍在它脑门上,立时打得它一歪,迷迷糊糊的头脑也清醒了过来。 明朗的月光下,小奶猫胡须微微颤动,轻轻地嘘声道:“——是秘密。” 第20章 对峙 “秘密?” 唐棠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都有点囧,不知道小奶猫在故弄什么玄虚。“嘿,这有点什么好保密的?” 小奶猫摇头晃脑,眼神晶晶亮道:“不能说哦,我答应别人啦!” “别人是谁?” “是——”眼见它又要被套出话来,老狗无奈地又给了它一爪子。小奶猫灵光闪现之下,急忙刹住了口,两只爪子揉着脑袋眼泪汪汪道:“老沙叔叔,不要揍我了,我不会说的!” 唐棠:“……” 将小奶猫和老狗安顿好,唐棠放下了心,轻轻为它们掩上了门。趁着夜色走向小院,却蓦然在村子的转角处看到了两个身影。 “汪汪汪,我不走!天黑了,我要睡觉嗷!”黑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嗷嗷叫唤着。徐长林伸手捞起它的身体,偏偏它的四肢都软塌塌地垂落了下来,怎么站都站不住。 眼见徐长林也扶额无奈,二黑得意洋洋地哼哼了两声,明亮的狗眼睛又圆又大,充满了狡黠的神采。“哼哼,老爷的骨头还没啃完呢,怎么舍得走?快把老爷拖回窝里吧,明天歇歇继续吃啊!” 对于它这种暴力不配合的态度,徐长林沉默了一瞬,猛然将二黑扛起,托住它的两只后腿驮到了背上,立时就引起了黑狗的一声惊呼。 “吓,弄啥咧?” 徐长林稳稳地驮住它的身体,脚步稳健地向村外走去,不多时身影就隐没在了树林中。 “不不不不,好老爷晚上是不出门遛弯的!啊啊啊啊,放下我啊!”“汪汪汪”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反而让唐棠听了笑意冉冉。 一般来说,啥样的人养啥样的狗。但显然,徐长林和黑狗的个性是两个极端。一个沉稳如山,一个蠢萌骄傲,搭配在一起正是趣味十足,让人不禁莞尔。 就是不知道这么晚进山,是否足够安全?毕竟白天那些剩余的野狗群窜入了树林里,不知所踪,但可以肯定它们还躲藏在这座山头上,舔舐着伤口等待卷土重来。 唐棠惴着心,第二日起来就听说大队上成立了护林队,挑选了不少青壮年轻人进去,就连卢向阳也成了其中的一员。这支队伍虽然名义上挂着守林护林的招牌,但实际还是为村里人的安全考虑。 牛家屯背靠大山,即便是有大片的田地隔开村居和山林,但平坦的地势犹然不能让人放心。哪一天一旦野狗们集结成群,冲下山林,根本让村里人连个 缓冲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老队长几番思量之下,决定成立起来了护林队,轮番组织人手上山巡逻。这样的差事比起种地来可是轻松有趣多了,不少年轻人兴致勃勃地举手加入,一时间地头劳作的倒多半是年纪偏大地老人和妇女。 连日来的大雨让丰收的小麦彻底泡了汤,大队上安排人给地里排水泄洪之后,将泡了水的麦秆重新挖了出来。发芽的麦子谁也舍不得扔,晒干了之后好孬都是充饥的粮食。地里紧接着又种下了一茬子玉米和大豆,众人期盼着能在过冬之前有所收获。 地里的农事安排好之后,当下村里人的所有心思都放在护林队的身上,每天都有新消息层出不穷地冒出来,成了村里人最热的话题。 “哎呀,听说护林队今天在东山上找到了一堆野狗的粪便,还热乎着呢!” “什么?那不离村里就几里的山路吗?怎么这么近?” “可不就是说嘛,这群野狗真是疯了,难不成还想闯进村里吗?” “我大伯的儿子在护林队里,说是村里的几杆土枪都给他们背上了!” “背得好!早晚让它们有去无回!” 村里人议论纷纷,就连躺在炕上养伤的庞英武也劲头十足地叫嚣着给他报仇,一时间民情沸腾,热火朝天。但这个激情的氛围中,唯有王敏阴阳怪气地沉着脸,一脸不快。 她既不参与众人的聊天,也不愿意串门聊家长里短,反而沉默地躲在屋子里写信,字迹满满的信纸用掉了半个本子。就连孙淑萍,也在她的冷眼范畴之内,不耐地用眼神驱赶她不要靠近自己。 霎时间,和她向来交好的孙淑萍也被冷透了心。 而对于她的这副态度,唐棠早已司空见惯。在闲暇之余,她也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告诉家里自己在这里一切安好,让家里人放心。 她的信和其他人的信件一起收到了大队部,再统一邮寄到天南海北。这个过程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等待回信更是遥遥无期。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回信还没有收到,场部里反倒是派了人下来。老队长匆匆忙忙地被从地头上叫了过来,一副毫无准备的样子,显然是他先前也没有收到消息。 那林场到底派人来做什么? 一时间,所有村里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眼见天近晌午,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顿时大家都齐齐地收拾一下家伙什,纷纷向村里赶了回去。 就算是家里人到地头送了饭,也没心思在地里吃了,一同过去看个热闹。 簇拥的人群一起赶到老队长家的门外,赫然发现里面的形势格外严峻,隔了半条街都能听到来人的斥责声。 “牛汉根,你是个老同志了,怎么能犯下这么大的错误?有情况不向上汇报,反而自作主张,擅自妄为!这是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底气?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观念了?” 连声的逼问响彻屋外,立时震慑得人群一静,悄悄相互交换着眼神。 可那人的逼问并未停止。“你瞧瞧,要不是有同志告发,场部里都不知道你们停工派人上了山!亏你前些日子还上报说小麦损失惨重,就这么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劲头,能种出个什么产量?场部里天天强调,苦战改变面貌,你们苦在哪了?战在哪了?全部的心思都飞上天了吧?” 透过大敞的院门,村里人眼睁睁地看到老队长被说的抬不起头,老实巴交地蹲在门槛底下一声不吭。反倒是场部来的人说得一脸激昂,义愤填膺。 “看什么看?不上工想造反啊?瞧瞧你们牛家屯一点规矩都没有,早该好好整治整治了!”来人戴着一副眼镜,憎恶的视线却像是刀子一般刮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顿时,院子外俱是一片鸦雀无声。村里人没有叫嚷,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静立在日头下,不言不语地盯着他。 老实人也有脾气。这么多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在一起,像是沉默的大山,裹挟着凌冽的威压向着曹立强压了下来。 他愣怔了一秒钟,后颈忍不住沁出了一滴冷汗,心情却愈加的烦躁和愤怒。“你们想——” “吃饭去吧。” 众人的目光,立时全都集中在了老队长的身上。只见他的腮帮子微微抽动了一下,缓慢地说道:“都回去吃晌午饭吧,别误了下午的上工。” 老队长的话音落地,人群就悄然散去,离去的脚步错乱,却像是蕴含着某种秩序,一下一下地撞击在曹立强的心头。他阴沉着脸,眼神尖锐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却尤为不满。没想到强龙不压地头蛇,牛汉根竟成了这个牛家屯的土皇帝,说一句话竟有这么高的威信力,赫然是将他的脸子扔在了地上。 而他代表的可不光是自己,背后更是场部。这个问题,必须严肃地上报处理! 他的心里盘算着,眼睛却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沉着脸向自己走来,还提了一把锄头在手里。他立时就 神情慌张了起来,“你、你想干什么?打人可是犯罪的,快拦住他——!” 大汉冷冷地瞅了他一眼,“这是我家。”说完不理会他,直接走向蹲着的牛汉根,“爸,进去吃饭吧。” “哦。” 两人赫然是将曹立强没放在眼里,他正欲大发雷霆,突然一个岁数不大的小子欢快地飞奔了进来,“爷,护林队回来了!逮了好些的野狗,大获胜利啦!” 曹立强“啪”地起身,差点把自己的脖子拧断,对着同来的几人急吼道:“同志们,快跟我来!把这些人扣下!” 彪形大汉猛地回头,眼神发出了威慑的光芒。 而另一边,唐棠正在食堂神思不属地吃着饭,就听见屋外的麻雀着急地扇着翅膀飞过。 “快快,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快去看热闹!” “谁和谁?” “啧,还有谁?毛毛这个熊娃和二黑呗!” “蹭!”唐棠猛然站起了身,剩下的半块饼子一揣,飞速地跑了出去,老远就听到了小奶猫的声音。“哼,敢抢我的粮,弄死你丫的!” “嗷,痛死老爷了!别别别——别挠了!” 第21章 挨揍 唐棠赶到现场的时候,黑狗正被小奶猫挠地嗷嗷叫唤,缩着脑袋就想往徐长林身后钻。 偏偏众人乐不可支地围住了它的去路,一点空隙都没有留给它。 “傻狗,别躲啊,太怂了!” “哈哈,快看它,急得都快哭了,一只狗被猫按着揍的嗷嗷叫,说出去谁信呐?” “谁叫它夺了小猫的口粮了?该!” 小奶猫听到众人的鼓劲声,越发地底气足了起来,扒住二黑的头揍道:“敢不敢了?再敢不敢抢粮食了?” 二黑被它尖锐的爪子掐进肉里,脑仁生疼,嘴上还是不肯告饶道:“哼,这是老爷不跟你计较!” 小奶猫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你你你——啊啊啊啊!” 等人群将一猫一狗分开时,二黑已经被挠傻了,眼神木木楞愣的发直,站在村口的街道中间有些发呆。它眼睁睁地看到一群男人迎面冲了过来,神情阴沉而嚣张,从老远之外就大声喝止着护林队老实站住。 这些人脚下磋磨起来的尘土,像是土浪一般卷入了它的鼻子,顿时让二黑一脸惊悚。 “啊啾!啊啾啾啾——!”它紧紧闭上了眼睛,大大地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怎么都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唰唰地往下流,狗身更是胡乱被自己的喷嚏震跳在了半空中,东哆嗦一下西蹦弹一腿。 等它好不容易止住喷嚏,勉强睁开被泪水和鼻涕泡糊住的眼睛时,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脚下竟然趴着一个人,五体投地的样子就像是行了一个大礼。 二黑惊吓地盯了地上这个人好一会儿,才迷茫地说道:“平身?” 唐棠:“……” “哈哈哈,他明明是被你绊倒的!”小奶猫倒在唐棠的脚边,笑得打直滚。 二黑听了,一脸惊诧,压根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竟然绊倒了一个人,根本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它忽然跳到了一边,离着躺倒在地的曹立强好几步远,故作一脸镇定地说道:“这可不是老爷我干的,不准赖上我!” 眼见黑狗一脸嘲讽和不屑地冲着自己汪汪了好几声,曹立强整个脑袋都快气炸了,偏偏他眼下又不好和一只狗计较。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蓦然发现对面的所有人都沉眸对视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这人是来搞笑的吗?”的意味,顿时让他颇为难堪。 曹立强将歪斜的眼镜扶正,阴沉着脸色开口道: “抓起来!” 霎时间,他身后的数名场部工作人员就汹涌而上,直扑护林队。 “嘿,你们是干什么的啊?怎么随意抓人?” “放手!别逼我动武!” “唉哟,我的眼睛!啐,兄弟们上,跟他们讲道理没用!这帮人,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立时,护林队和场部的人就打成了一团,拳头和乱脚横飞。唐棠忙不迭地带着小奶猫躲在了一旁,这个熊娃正兴致勃勃地想溜进混战的人群中,狠狠地来上几爪子逞威风,幸好手疾眼快地被她给拦了下来。 而二黑早就胆小地逃窜到了徐长林地身边,紧紧地缩在他的身后站到了战场之外。 “都——住手!”老队长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的情景,不由心神一震,猛地喝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劝阻在场的人停手。 可是现场的人都急红了眼睛,哪里能顾得上听他的话,你一拳我一脚地根本就停不下来。还是老队长的儿子牛建华凭借高大壮硕的身材闯进人群中,一一掰扯开打在一团的人,才渐渐地让这场斗争平息了下来。 人群怒视瞪着眼睛分成了两拨,老队长还没来得及开口,曹立强率先走了出来。“反了,你们真是都反了!” 他拔高了声音,震怒地扫视着对面一脸怒火的人群,“原以为你们牛家屯是个老实的,没想到这么多年都被你们骗了!瞧瞧你们干了什么,殴打场部同志,蔑视上级组织,到底还有没有规矩和纪律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谁无法无天了?”人群里立时有人不服气地争辩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能怪我们吗?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曹立强听了这一声的质疑,瞬间整张脸都涨红了。“愚昧!你们竟然还以为自己没有错?停工上山打猎是对的吗?无辜殴打他人是对的吗?是谁给的你们胆子和权力,竟然敢这样干?” 那人飞快地回道:“我们上山巡逻可是大队上同意的。” 岂料曹立强就是在等着这一句话,“哼,牛汉根同志,那就请你亲自去场部一趟解释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护林队开口的那个人急急分辩道,然而曹立强根本就不欲理会他说什么。“带走。” 霎时间,这句话就犹如冷水掉在了油锅里,引发了铺天盖地的阻拦声。 “不行!” “快拦 住他们,不能让他们把老队长带走!” “快去叫人啊,今天就不能让他们出这个村!” 眼见从村里四面八方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大的村口立时人潮涌动,民情沸腾,将曹立强和场部的几个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严实实。包围圈还在不断的收集,牛家屯的村民们一点一点推搡挤压在了曹立强几人的身上,立时就惊得他们汗流浃背,神情焦急。 “你们想干什么?”曹立强脸上一片焦急和紧张,眼镜片都被热汗熏得雾蒙蒙的,整个人被夹挤在人群中间,更是急得脑袋发昏。“我告诉你们,场部不会放过你们的!唉哟,谁他么踩我的脚了?谁!!” 就在愤怒的火花即将一点即燃的时候,被隔离保护在人群外的老队长猛然站了出来。“都静一静——,我跟他们走。” “老队长?!”众人顿时一片震惊。 “别去!去了那里指不定给你编排什么罪名,哪儿还能回得来?” “就是啊,有我们护着你,不信他们还敢闯到牛家屯来抢人!” “谁想来撒野,先过我们这一关!” 听着村里人的声援,老队长不由湿润了眼眶,摆摆手道:“我去场部里交代两句,不是什么大事,大家伙都别担心。” 他起身一步步向着曹立强走去,重重围挤在一起的人群自动地为他分出了一条小路,让他顺利地走到了曹立强的面前。 老队长平静地说道:“走吧。” “哼!”曹立强阴狠地瞪了他一眼,狠狠地抖落了一下自己扯乱的衣衫,起身向外走去,村里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老队长给带走了。 “唉,这叫弄的什么事?”护林队的成员忍不住将土枪仍在地上,看着一旁的野狗尸体顿时就满肚子都是气。先前胜利归来的一腔热血和激动,此刻早就烟消云散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严肃和憋闷的神情。 联想起刚才曹立强说过的话,顿时就有人满怀的怒火无处发泄,恶狠狠地吼了出来,“谁打的小报告?有种就站出来!我们牛家屯容不下这样吃里扒外的人!” 然而,他的这一句话落地之后,人群里却是齐刷刷的沉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这副藏头露尾的样子,更是让人平添了几分怒火。他忍不住开口威胁道:“别让我抓住你,保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直到下午上工的点儿,不少人还气得没吃下 饭,为了不给老队长再惹麻烦,匆匆拿着一块饼子下了地。但大部分人的心思还是没有收得回来,不少人心不在焉地边干活,边聚在一起,猜测老队长会被场部怎么样,说不定轻则检讨批评几句,重则被抓起来重点教育。 一时间,所有人干活的心思也没了,拄着锄头就在地头上越说越激,按耐不住担忧的心情就想直接冲到场部去,将老队长解救出来。 幸好这种苗头一出现,就被老队长的儿子牛建华给打压了下去。他人长得魁梧,心思却是沉得住气,像秤砣一样安抚住了村里人的焦急,十分坚信地告诉大家老队长一定没事。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众人不由信服了几分,一时间大半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究竟是谁告的状上。在众人口中,这人简直就是太可恶了! 护林队本来就是为了保护村里人的安全成立的,对人人都有好处,何至于专门告状到场部?更何况,这样有意见当面不提背后搞小动作的行为,更是被众人所不耻。 大家不由纷纷揣测,告状的人或许就是护林队里面的小年轻,不愿意上山拼命受伤,所以抢先告到了场部,故意想拆散护林队。但也有人说,其实背后告小状的是留在地里劳作的人,由于分担的农活儿多了才心理不忿。 就连孙淑萍,也忍不住趁着休息的间隙,挪到唐棠身边小声说道:“你说,是不是她做的?” 唐棠轻微摇了下头,低声回道:“不知道。” 但孙淑萍怎么回想,都觉得王敏前一阵子的行为举止颇为怪异,既不合群,又在暗地里偷偷摸摸地写了半个本子的信,十分怀疑就是她背后告的黑状。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都不由自主地沉默难看了起来。 田地里一片静谧,地头几棵树上的叽喳鸟叫声就格外响亮。 “嘿哟喂,毛毛又跟二黑打起来啦!”站在树枝上的麻雀一边梳着自己的翎羽,一边打趣地说道,立马就惹来了不少围观者。 “哪呢哪呢?” “往东南方向看。”立时,一树的麻雀都齐刷刷地望向了那边。 “哎呦,揍得可真惨!” “哈哈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 “——物种不同如何谈恋爱?”这话一出,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笑成了一团,东斜西歪地倒在了一起。 树下的唐棠,也是一脸的发懵。 哪 知就在此时,树上的麻雀不知看到什么,瞬间群情激动了起来。 “快看!” “咦?那不是猎户吗?” “他在干什么?——快住手!” 第22章 同伙 发生了什么事? 唐棠有点迷茫,一边听着麻雀们的现场解说,一边脑补着那边的情景。 一个伸长了脖子的麻雀幸灾乐祸地叽叽笑了起来,差点就栽下了树枝。“揍了,挨揍啦!” “噗,哪有挨揍?猎户就是把二黑给拽起来背走了!” “毛毛都看呆了!我觉得它好像很羡慕啊,眼神巴巴地望着猎户的背影,一直不动——” 唐棠听得心里微动,等傍晚收工的时候特意绕到马棚子那儿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小奶猫正安静地蜷在老狗的身边。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却没想到脚步声还是瞬间惊醒了它。 “唐棠?”它惊喜地蹦了起来,三步两步顺着裤腿蹿上了她的肩头。 “哇,上面的风景果然不一样!”小奶猫忍不住赞叹道,毛茸茸的尾巴开心地一甩一甩,蹭到了她的脸颊让人有些痒痒的。 唐棠不由笑意冉冉。原以为这娃是伤心自己没有家人疼爱,才羡慕二黑被人驮,没想到它只是想要站在高处看风景罢了,果真是心大。 安抚好小奶猫之后,唐棠转身想村里走去,却发现静悄悄的黑夜今天格外不平静。不少人家竟然破天荒地点起了油灯,三五成户地凑在一起等待消息,齐齐惦念着老队长的归来。 就连徐长林也没有着急回山,在牛建国家暂且住了下来。他是亲历野狗伤人事件的当事人,如果上头来人责问的话,好歹能当个见证人,帮忙洗刷老队长的清白。 这一夜过得格外焦虑和漫长,就在夜深雾浓,所有人都扛不住困意准备洗洗睡下的时候,一声惊喜的呼喊突然打破了村里的宁静。 “老队长回来了——” 瞬间,所有人都掀了被子爬起来,匆匆踩着鞋就冲出了家门。 “老队长!” “回来就好,没事吧?” “哈哈,都回来了还能有啥事?我们牛家屯本来就没有错!” 老队长从马车上下来,脸都冻僵了。虽然夏日的夜不至于天寒地冻,但北地的夜风格外凌冽,吹得人脑仁发麻。老队长极力地咧开了一个笑容,安抚地环视了一圈闻声赶过来的村民们,笑笑道:“都出来做什么?快回去歇着吧。” “哎!”众人见他平安归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顿时喜气洋洋地将他簇拥回了院子,才东西南北地散开返回自己的家。 然 而,第二天众人才迟迟地认识到,事情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因为场部又派下来了人,而且这一次竟然是一派就不走了! 曹立强精神抖擞,眼镜片在阳光下熠熠发亮,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谁都可以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出隐含的得意和嚣张。 “大家都听好了!昨夜,经过场部领导们一致表决,决定给予牛汉根同志记大过处分,并且派我——代表场部来监督咱们村里的工作。大家一定要好好表现,将功补过,做出成绩,不辜负场部领导和同志们的期待!大家有没有信心?” 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 曹立强拧眉扫视了一圈,见众人纷纷躲避着自己的视线,不欲回应他的话,心里的怒火立时就压抑不住地冒了出来。他又沉声喊了一遍,“有没有信心?” 然而,这一回依旧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孤零零地在人群上空飘悬,凄厉又尖锐。 正当他打算大发雷霆的时候,猛然间敏感地捕捉到人群中的一声嗤笑,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像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嗤!” “谁?谁笑的给我站出来!”曹立强顿时火大了,蹭蹭地踩着步伐蹿到了人群的前面,向着刚才笑声发出的那处高声地吼着。 而那人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意图。他的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脸上犹然挂着嘲讽的笑容,在一堆木然沉闷的人群中间格外显眼。 曹立强甚至不用费力气,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是你?是你干的!” 卢向阳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随手将身旁的锄头提起来,转身就向外走去。“磨蹭一早上的功夫,上工了!” 他一动,一旁的庞英武立时也来了劲头,骄傲地冷哼一声,就紧随着他的步伐向外走去,赫然是没有把曹立强放在眼里。 这副嚣张的动作差点让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谁让你们走了?站住!给我站住!”曹立强震怒地吼着。 然而卢向阳恍若未闻,庞英武更是挑衅地背对着他掏了掏耳朵,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年年自语道:“好烦啊,哪来的苍蝇?” 这种跋扈张扬的姿态,不禁让曹立强立即就铁色铁青,面色黑成了锅底,难看得厉害。眼见他拿着他们没办法,他拧过头就冲着老队长冰冷地质问道:“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故意想跟我对着干?” 老 队长直起了腰板,抖落了鞋底的泥土,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向着其他围观的村民们说道:“别看了,都上工去吧。” 听了他的话,人群这才缓缓散去。 见到这副情景,曹立强的脸色更为冷硬和阴沉,他猛然意识到场部派他下来并不是一件好事,让他一个人单打独斗得没有个援手,如何能掌控住这么多的村民? 他沉着眸心思一转,忽然想起了先前写告发信的那个人,可不就是天然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帮手?他眸光一亮,顿时大声喊道:“等一等!” 人群往外走的脚步顿时迟缓了一下,纷纷回头看他。只见曹立强满脸都是和煦的笑容,扫着众人的脸庞问道:“哪位是王敏同志?组织委托我向你表示感谢,请出来一下好吗?” 他的话一出口,顿时沉默的人群就骚动了起来。 所有在王敏身边的人,齐刷刷地退后了几步,隔出了一块空地,将她一个人圈围在了中间。王敏的脸色不禁一片苍白,不安地看着远离自己的孙淑萍,纠结地紧紧攥起了手指。 “噢,是这位女同志吧?快过来,到我这边来!”曹立强笑容和煦地呼唤道,“别不好意思,你做了一件特别正确的事情,大义凌然地检举揭发了不法行为。我会向场部申请给你表彰的!” 王敏看着周围人嫌恶的眼神,心紧紧拧成了一团。她知道事情至此已无可挽回,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在曹立强的连声催促下,她不得不一点一点拖着脚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王敏同志,干得好!今天,我就授予你一项新的任务,配合我主持好牛家屯的工作,彻底让屯里改头换面,统一思想,帮助大家都成长为像你一样的好同志!”当下,曹立强就热络地分配给她新的工作,并且大手一挥,全权表示到不用她下地劳动,只需要在田间地头巡视,及时向自己上报情况即可。 这个指令一发出,人人莫不是在背地里偷着骂娘。 有说王敏不厚道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爱搞一些阴谋诡计的事情,不是个老实本分的正经人。亦有评价曹立强阴险狡诈的,妄想在村里争权夺利,也不看看他们牛家屯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没门! 虽然这些话没有当面说出来,但王敏莫不是时时刻刻地感受到针扎似的眼神盯在自己的背后,一些闲言碎语总是冲着她说出来的,当即整个人都拧巴地像是一团乱麻。 她彻底地被众人所孤立了! 虽是 照样的有饭吃,有地方住,又不用干活轻省了力气,但是从此以后再没有一个村里人愿意跟她说话,就连眼神也远远地躲避着她,生怕与她接触。这副闲人勿进的样子显然是把她当成了洪水猛兽! 王敏冷着脸独坐在食堂的一角,静静地用着晚餐,却犹然能够感受到身后几桌低低的嘲笑声和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她这些日子已经听过了不少,此时只能讥讽地露出了一个冷笑,不做理会。 然而,偏偏有个人却不愿她如意。 “嘿哟喂,这不是我们的大监工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啃饼子,多寒碜啊!怎么,老曹没有带着你一起开小灶?”庞英武笑容满脸地在她身边坐下,恍作惊讶地问道。 而王敏竟然只是抿了抿嘴唇,恶狠狠地吃了一口地瓜面饼子。 庞英武不由对着看热闹的众人挑了挑眉,笑嘻嘻地接着道:“别不理我嘛!那句话怎么说的,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得给马多喂草!你给他当牛做马的,怎么的老曹连这一口吃食都舍不得?” 听他这么说,王敏的胸脯忍不住急促地起伏了几下,急声呵斥了出来,“你说谁是牛谁是马呢!” “嘿嘿,反正不是我!”庞英武笑眯眯地飞快回道,心情大好地起身就想吃自己的饭去。 然而王敏被彻底地惹起了怒火,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他?她紧紧拽住他的衣襟,刚想好好辩个是非曲直的时候,食堂的门口突然跑进来一个一个人,一脸幸灾乐祸地说道:“哎呦,快去看看吧,出大乐子了!‘黑心曹’屋里的饭桌被人掀了,整桌饭都没了!” 正在吃饭的唐棠顿时噎了一口,忍不住回想起了某个熊娃的赫赫履历,急急忙忙地站起了身。却没想到,有一个人的身影比她更快。 门外,猛然蹿进了一只黑狗,一脸兴奋地叼着一根酱烧的大骨头跑了进来,欢蹦乱跳地放到了徐长林面前,然后汪汪就是一顿狂嚎。 二黑骄傲地昂起头道:“老爷今天心情好,赏你的,吃吧!” 唐棠:“……” 她好想问一句,还有其他同伙吗? 第23章 震慑 果然,不出唐棠意料,这种事情向来少不了小奶猫的份儿。当她找到它的时候,这家伙正一脸兴奋地招呼她,“唐棠,快来,我给你留了好多好吃的啊!” 而老狗非但没揍它,竟然也拖着病躯,帮它和二黑守门放风。她忍不住低叹了一声,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家长。 然而,它们吃得畅快淋漓,曹立强那边却是不依不饶,非要把这个犯上作乱的贼给找出来。更何况有王敏在一旁煽风点火,讲述了前几次丢东西的经历,立时就他找到了惩治牛家屯的把柄,带着雷霆怒火开始整顿这股子风气。 他自然是没有用狗找人这样的土方法,而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第二天,他又设下了一个局。 这一回,他将掉漆的房门半掩,屋内一盏油灯遥遥曳曳地发出亮光,照着一桌子的美食一清二楚,从门缝里恰好就能看到肉嘟嘟的大骨头散发着美味的光泽,让人垂涎欲滴。 偏偏此时屋子里面并没有人。曹立强带着几个人守在门外,等着昨日的贼自投罗网。 当唐棠听说到这个信儿的时候,匆匆忙忙地跑到了马棚子找小奶猫,没想到这娃竟然不在。立时,她的心里就急得如火如焚,生怕它被曹立强抓住,好好惩治一番。 她不由向槽子后面的高头大马问道:“毛毛哪去了?” 一头黑马响亮地打了一个响鼻,“啾,你问我我问谁?” “恢恢,八成是出去惹是生非了,哈哈哈!”另一旁的马也抻着脖子过来凑趣。 “你找它做什么?”先前那匹马瞅着她,嬉笑道,“小妞儿,来跟我们玩啊!瞧我们这身条,长腿瘦腰,四蹄矫健,可比它帅多了喂!” 被调戏的唐棠:“……” 她无力地扶额拒绝道:“下次吧,我有急事。” “那可约好了,我记得呢!”黑马积极道。 唐棠忙不跌地掩门走了出去,跑到老根据地大槐树下,正好看到小奶猫顶着树叶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它天真烂漫地惊喜道:“唐棠!” 直到这时,她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今天别去曹立强那儿搜刮美食了,他设了陷阱等着抓你们呢。” 小奶猫一听,眼眸顿时瞪得又圆又大,惊诧地叫了起来,“可是二黑去了啊!” 唐棠亦是一惊,“它自己?” “对。”小奶猫不住地点着头,“我和老沙叔叔吃 饱了,它就说今天要自己一个去包圆了!” 唐棠一听此话,立即折身朝村里走去,一边同它道:“我去看看,希望它还没出事。” 小奶猫喵喵叫道:“晚了!” 等她们赶到曹立强住的屋子前时,赫然发现这里早已经扎推聚了一大群人。小奶猫悄然爬上了旁边那座房子的土墙头,趴在不远处打量着这一幕。 “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我抓住了偷东西的贼!”曹立强意气风发地说道,指着被五花大绑狠狠按在地上的黑狗,“就是它!” 人群里顿时就轩然大波,不安地躁动起来。 曹立强见到他们惊诧的面孔,满意极了。“现在,请大家告诉我,这是谁家的狗?” “我的!”闻讯而来的徐长林站了出来,坦然承认道。 “你的?”曹立强从眼镜后面透露出打量的视线,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好,勇于承认就好。你是哪一家的?在村里住了多少时间了?知不知道自己的狗偷东西?还是故意纵容它这么干?” 他的问题像是机关枪一样,瞬间猛烈地抨击了出来。但徐长林仍然面色沉稳,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是住在山上的哈伦人,跟村里没关系。” 立时,就将这件事同牛家屯割裂了开来,让不少人佩服他的勇气。 一说起民族问题,一时间曹立强也不禁心有顾虑,瞅着眼睛严肃地盯着他的面庞,只发现他的五官轮廓相比一般人深邃些,身材更加孔武有力一点,旁的和村里人并无不同。他眯起了眼睛,警告道:“我会查证你的身份的。现在,就这件事你必须拿出一个交代!” 他凌然回头,吩咐道:“将这只狗抬到村口,今天我们就杀鸡儆猴,好好地煞一煞这股风气,决不能让它蔓延下去!” 二黑立时慌张了起来,“嗷嗷嗷,放开老爷!快放开老爷!你们想要干什么?别动——” 徐长林眼见二黑即将被处置,湛然地挺身一步道:“住手!这是我们呼伦族的神犬,谁都动不得!” 众人齐齐一惊,挣扎中的二黑也是一呆,不禁感动地耸耸鼻子道:“咦,没想到老爷我的地位这么崇高?” 然而,这话曹立强怎么肯信? “什么神犬?都是些封建糟粕!”他愤然呵斥道,“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这狗今天我就要动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徐长 林倏然摘下了背后的长弓,搭箭瞄准对向了他,“放手。” 在他的威胁下,曹立强眼镜都快气歪了,狞着脸顶上去一步道:“你敢?!” “来啊,来射我啊!”他嚣张地怒吼道,还不是仗着他不敢真动手。 然而,徐长林的眸子蓦然一深,手一松,立时箭矢就擦着他的头皮射了过去,惊得曹立强一哆嗦,连连后退了两步。 徐长林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数只箭矢连发,追着他的胳膊、腿、腰腹,一一贴身擦了过去,每一箭都极其精准,仅差分毫,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最后一箭,甚至紧紧贴着他的裆下而过,粗布的裤子顿时被射出一个大窟窿,而曹立强已经腿软地跌到在地,起不来身。 这一手赫然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而徐长林只是定然收回弓箭,踏步走向二黑,捆住它的几个人忍不住害怕地退开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它给黑狗松绑。 “快拦住他——!”曹立强勉力撑在地上,哆嗦着腿使了两把力气,想站起来,但怎么都不成行,只好急忙冲着其他人。 但是在场没有一个人搭理他,齐齐目视着徐长林挺身远走。 二黑找到了靠山,顿时傲气十足地昂着脑袋,“啪嗒”在曹立强身上踩了一脚,狠狠地踏着他的身体跑走了。 小奶猫扒在墙头,忍不住赞叹道:“好帅!” 趴在墙角围观的老狗不禁回头看了它一眼,肃然提醒道:“你可不准学它。” 小奶猫蹭蹭爪子,不服气道:“我明明说的是长林!二黑帅个毛,蠢死啦,这都能被人抓住?简直就是丢我们吃货界的脸,哼╭(╯^╰)╮!” 老狗听了它的吐槽,顿时一脸无奈地放弃了教育。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错,竟然把娃给养歪成了这样,根本就是彻底掰不回来了! 另一边,曹立强被人扶起来之后,越想着徐长林的放肆行径就越是火大。更何况他在众人面前出了丑,一时脸上无光,咬着牙龈愤恨道:“他还把不把场部放在眼里了?不能让他跑掉,快,赶紧把他抓回来!” 众人沉默不动。 曹立强的怒气越盛,“怎么?你们敢不服从我的命令?告诉你们,这件事回头报到场部,谁都落不了好!明年的种子化肥别想了,活该你们受穷挨饿一辈子!” 他的这句威胁,才是真真切切地让人群不平静起 来。眼见四下里都响起了窃窃私语,老队长沉声说道:“天快黑了,这时候进山不安全。” “嗤!”曹立强摘下眼镜,套出手帕擦了擦,嘲讽了一句,“谁让你们进山了?进山之前拦住他不就行了?” 听他这么说,老队长一时也无奈,摆摆手暗暗示意大家去假意寻找一趟,人群这才轰然散去。而他正同曹立强苦口婆心地说着呼伦族的特殊之处,轻易招惹不得之时,没想到一个中年汉子脚步仓皇地跑了进来,恐惧地扯着嗓门说道:“野狗!——野狗下山了!” 老队长立时头脑一激凌,“蹭”地就站起了身,拔脚就向林子边跑去。 先前野狗群被护林队驱赶打杀了不少,远远地逼到了山的那头,但没想到它们竟然会寻着今夜卷土重来。都怪曹立强一来,就第一时间解散了护林队,让野狗群没了威胁,陡然升起了报复之心。 此时日头西落,夜幕降临,光线黯淡的山林俨然成为了野狗群的天然保护屏障,硬生生地为牛家屯的人设下了一个围杀场。还不知有多少人要遭遇毒手,被杀戮报复! 老队长心紧紧提到了嗓子眼上,边跑边吼道:“快,召集人手把火把都点起来,拿枪跟我来!” 山林里,唐棠一边走着,一边注意着脚下和四周的环境。对村里人来说,进山找徐长林这事本就是走个过场,偏偏王敏在一旁监工,硬是打发她一个人向这个方向找找。 打着什么的心思,昭然若揭! 唐棠不欲起冲突,拎起一根树枝就朝这处走了过来,本打算着绕上十几步就回去,没想到空气中的点点异样让她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唰——!” 她蓦一转头,只见一处的矮树丛微颤,树枝微动,发出了轻微的声音。这不禁让她屏住了呼吸,紧紧地攥住树枝挡在身前。 “呼哧——” 寂静的黑暗中,传来一点点沉重的呼吸声,仿佛近在咫尺。 唐棠猛地转身,环视了一圈,然而四周依然空无一物。她的心却是紧紧地提了起来,小心地提步向来处走去,准备快点同人群会合。 岂料—— 一处重重掩映的树丛突然抖动了起来,一人掀开走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吓死我了,怎么是你?” 她刚欲松下一口气,却骇然地看到,一串血滴顺着他的衣摆淌了下来。 第24章 23¥ 唐棠心神一震,死死地盯住那串血迹。 然而徐长林只是不在意地随手一甩,擦到了一旁的树叶上,深色衣衫顿时就黑漆漆地留下了好大一片洇迹。他道:“野狗来了。” 二黑一下子蹿出他的身后,嗷嗷叫道:“啊啊啊,快跑——!” 它惊惧地闷头往前冲去,霎时间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茂密的树丛上,翻滚倒地打了两个滚,才晕头转向地颤着腿爬了起来。 这副胆小蠢萌的样子,让唐棠忍不住扶额。 徐长林的目光却没有放在二黑的身上,他眸子微敛,细致地扫过周围的树林,感觉着风吹草动,一边向唐棠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唐棠紧紧握着树枝,跟在了他的身边,低声快速地回答,“我被派到这边来查看一下,怎么野狗群又出现了?” 一听到这句问话,二黑别提又多憋屈了,“它们是冲着我来的!”它将被咬掉了一小节毛的尾巴尖露给她看,“嘿呦,肯定是看老爷高帅聪明又孔武,故意来找碴子!” 它说的怒气勃勃,但唐棠莫名地就从它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一点骄傲自得的意味。 她:“……” 眼见着天色越发黑暗,徐长林率先举起长弓向林子那头走去,唐棠和二黑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正当他伸手准备拨开下垂的树枝和繁茂的枝叶之时,一把锋利泛着微光的匕首正迎面而来。 徐长林猛然后退了一步,幸好对方也及时停住了手。卢向阳拂开树枝,蓦然看到了他的身影,不由抱歉道:“对不住。” 徐长林微微摇头,没有放在心上。而紧跟在他身后的二黑却是猝然之下踩到了他的后脚跟,重重地把自己绊了一个倒栽葱。 “呸呸!”它爬起身,吐出了一嘴的土,连连抱怨道,“差点吓死老爷了!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卢向阳的眼神扫过一人一狗,看到了他身后的唐棠,将持着匕首的手略微放了下来,刀刃上喷溅的殷红血迹立时就被掩映在了黑暗中。 他回身向来处走去,边对二人道:“刚才一只野狗袭击了我们,你们没遇到危险吧?” 徐长林道:“我也遇见了两个,颇为难缠。” 唐棠亦紧抿着嘴唇,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多时,就走到了庞英武和王敏等人的身边。他们衣衫凌乱,庞英武的袖子更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但 所幸没有人受伤,两具野狗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面上,静止不动。 王敏和孙淑萍两人俱是一脸惊恐,苍白得没有了血色,见到卢向阳归来不由自主地就踏上前了一步,向他凑了过来。 徐长林看了一眼野狗的尸体,就起身找了一些树枝,用藤蔓绑在一起,做起了火把,然后在一端塞入一小撮干草,用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点燃了起来。 明亮的火把一燃起,众人的心忍不住放松了一口气。 黑黝黝的山林树影重重,给他们极大的压力,每一点风吹草动都止不住地惊得人心肝打颤,唯恐某个野兽猛然从黑暗中扑了出来。 直至这时候有了光线,他们才越发觉得光明的难能可贵。 当下,王敏就惊惧地催促道:“我们快回去吧!” 哪知徐长林竟然缓缓摇了摇头,开口道:“你们先走,林子里还有不少村民,我得去看看。” 他的这一句话,霎时间让王敏面目通红,涨起了难堪的神色。因为今夜进山这件事,可是曹立强吩咐的,而她就是现场的监工! 现在人群被曹立强和她强逼着赶进了山,反倒是出了事情,她有什么脸面临阵脱逃? 一时间,王敏的心里左右为难,百般纠结,纵然她知道最正确的做法是和徐长林留下来,一起寻找散落在林子里的村民,但她面对地上的那具野狗死尸,根本就胆颤地不敢抬眼看,只希望尽快逃离,远远地离开这里。 她的这种小心思似乎一眼就被徐长林给识破了,他淡着脸色道:“你们走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人多了反而是拖累。” 他的话一落地,王敏情不自禁地就暗自长舒一口气,却又忍不住为自己这种下意识的反应而丢脸。 然而,二黑一听他的话,立刻嗷嗷地抱住了唐棠的大腿,紧紧扒在她的身边道:“我、我也要下山!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众人听不懂它的话,但一看它的动作庞英武就忍不住喷笑了出来。“嘿,你们家这狗是怎么回事啊,看上唐棠了?” 有了他的打趣,紧张的气氛顿时散去了一点点,众人的脸上都不禁带上了一点笑意。 而二黑更是一脸懵逼,“老爷英明神武,天神下凡,怎么可能看上她?¥%@#*……”它后面的话赫然被唐棠给捂住了。 徐长林见状,亦笑道:“二黑想保护你们,让它带你们一起下山也好。它平时最为警 觉,一见野兽出现撒开腿就跑,你们跟着它走,倒是可以避开野狗群。” 二黑洋洋得意地昂起了脑袋,头一撇就将唐棠的手给甩到了一边。“哈哈哈,听到了没?小的们,跟着老爷走!” 听了徐长林的忠告,唐棠一群人拿着火把,跟在二黑的身后向山下走去。她最后回头望的一眼,只见那个男人孤身向着黑暗走去,脚步矫健而有力。没有一丝光亮的黑夜,仿佛对他来说如喝水吃饭一般自在,倏忽几步就消失在了重重的树林中。 他们安然下了山之后,才发现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峻。山林边缘靠近田埂的地带,处处都是散落的野狗尸体,有些甚至还没有一刀毙命,苟延残喘地喘息着微弱的气息。 鲜血已经染红了大片的土地。树叶、毛发、破碎的衣衫满地都是,捂着伤处哀叫的声音也此起彼伏。 这副犹如炼狱一般的场景,深深地震慑了所有人的心神。唐棠等人都是从城市里下来的,平日里就连杀个鸡也没做过,哪里见过这般的景象? 当下,不少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沉甸甸地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心里却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快步走到老队长的身边,看到他正在人群中穿梭,为伤员做着土法粗浅的包扎。不是他不想把人都带回村子里面治疗,可谁又知道野狗群到底有多少?会不会在他们大意放松之时再次袭击? 故而,今夜只好安排这些受伤不太重和完好的青壮年紧紧地守在树林边。而老队长儿子牛建华正在清点着进山的人数,准备带队到山里寻人。 他一见他们出现,蓦然大松了一口气,急忙迎上来道:“幸好你们回来了,我正准备带人进去找你们呢。没受伤吧?” 卢向阳摇摇头,湛然问道:“人都出来了?” “还差了两个。”这个高大的汉子皱起了眉头,压下来的眼睛却忍不住向山林那边望去。“听说是在野狗群的追赶下,和众人跑散了。”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在场的人都立时体会到了他的未尽之意。面对野狗群落了单,恐怕这两人是凶多吉少了。 霎时间,所有人的心俱是一沉。王敏更是灰头土脸地抬不起头来,紧紧躲避在一边。 但不论结果怎么样,这两人终究是牛家屯的人,说什么是不能放弃的。牛建华正清点着人手,准备进山寻一寻,就猛然见到曹立强远远地跑了过来,厉声喝止了几人。 “ 你们准备干什么?都放下枪!”曹立强高声震吼道。 然而,向他回望过来的却全都是毫不掩饰的憎恶与不屑。 他的心狠狠地抖了一下子,嘴唇不禁有些发干,硬着头皮指示道:“都放下枪,不准进山!难道你们还想着惹出更大的事情吗?” 谁知,牛建华只是咬牙道:“走!” 一队高壮的汉子顿时一声不吭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就连卢向阳也借了一把斧头,跟了过去。 “站住!”曹立强立时都快气疯了,“你们都给我站住!再敢走,我明天就跟场部打报告!” 偌大的地头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众人冷着眼看他气得跳脚,怒不可揭地走掉了,纷纷同仇敌忾地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吐沫。 而平日里给曹立强打下手的王敏,更是趁着夜色灰溜溜地溜走了,不敢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一个好觉。牛家屯的人自发地聚集在了田埂上,等待着牛建华等人和那两个失踪的人归来。就连一些老人和小孩子,也没有听劝回家休息,一起熬着这个慢慢的长夜。 直到东方泛白,天边显出了微微的亮光,疲惫了一夜的搜寻队才和徐长林一起走出了山林。这些汉子面容憔悴,眼底发青,一双眼睛都布满了红血丝,但他们的神情里更是流露出一丝的悲痛,顿时让人心悸。 “呜呜呜,大宁子——” “阿祥!阿祥——” 一见两具僵硬的人被他们背负下了山,放在平坦的土地上一动也不动,这两人的家人立时就痛哭出了声,连滚带爬地朝着两人扑了过去。 悲恸的哭声立时响彻了田野,在寂静的清晨格外让人心酸。哪怕是平常和这两家人交际不多的唐棠和孙淑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一天,牛家屯的所有人破天荒地没有迎着朝阳下地劳作,他们一起帮忙料理了这两人的后事,全村人都跟到了村北头送葬。就连先前猎杀的几条野狗,也被焚烧在了两人的坟头,以告他们的在天之灵。 回村的时候,所有人的脸都绷得紧紧的,一丝表情也无。 说到底,这起子野狗群再次来袭事件,罪魁祸首就是曹立强。他一来就撤销了护林队,让野狗有了休养生息、再度进犯的机会。而其后,更是在深夜威逼全村人上山抓人,让所有人毫无防备地袒露在了野狗的围猎里,这才会遭遇如此惨痛的损失。 这等大错,他们怎么能不找曹立强问罪? 有那脾气火爆的,率先闯入了曹立强的屋子,这才猛然发现他并不在屋内,一早起来就匆匆赶去了场部。立时,所有人都被他这两面三刀的行径给惹怒了。 更是有不少人叫嚣道:“不能由着‘黑心曹’胡说!我们也去场部讨个公道!” “就是!我们这么多人,不能任由他一个人泼脏水!” “老队长,你发话吧,去不去?” 群情激烈,每个人的面孔都沾染上了愤怒和不平,老队长沉默地看了众人好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去那么多人弄啥子,想闹事吗?” 有小年轻的顿时急了,“我们不怕闹事!是他先搞的!” “是啊,老队长,人多力量大,我们一起去,不怕场部领导们不听我们的意见!” “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去做个见证,不好吗?” 老队长深呼吸了一口气,矮小的身躯在彪悍的牛建华身边格外显得瘦小,但谁也不敢小觑他。他摆了摆手,安抚了众人的情绪之后,才稳稳说道:“不用,他不值当这么大脸。” 众人心里顿时痛快极了,只见老队长点名道:“华子,去套马车,大宁子和阿祥家的都跟我来。” 其他人不由踏上一步,纷纷道:“老队长,带上我吧,我能去当个帮手!” “带上我小儿,他长得高壮,去了能护住你们!” “还有我呢!我进山亲眼看见了野狗群,跟你们去场部作证!” 然而,老队长安排好人手,拒绝道“不用,大家伙该下地下地,别耽误了今年的收成,我保证给人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说完,几人坐上马车,就要出发。 徐长林牵住了马缰,沉声道:“我和你们一起去,事情毕竟是因我而起的。” 老队长闷着气推了他一把,斥道:“你去做什么?赶紧回山里去,别给我裹乱!”说完,他就抢过马鞭子,率先甩了一下,马蹄声顿时就嘚嘚地响了起来。 徐长林沉着眸子,知道老队长是有主意的人,当下也不好打乱他的安排,跟上去添乱。何况,他这次出山的确是晚了几天返回,家里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 当下,他就手写了一张纸条,准备挂在二黑的脖子上让它给家里送个信。这只黑狗虽然胆小,但是认路捎信的本事一个也不少,遇到危险也会远 远地躲开。 却没想到,这一回二黑竟然摇头摆尾地死活就是不肯进山,嗷嗷惨叫着在村子里逃窜,最后竟然一头钻进了空着的马棚里,以为藏在这里就没有人能找到它。 小奶猫趴在老狗身边,看着稻草堆里露出了一截半秃的尾巴尖,忍不住嘲笑道:“胆小鬼!要你何用?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黑狗不服气地从草堆里露出了半截脑袋,为自己分辩道:“没断奶的娃知道什么?现在山里有多危险?那群子被打散了的野狗一见到老爷我,还不得冲上来把我剥皮了?” “哼!”小奶猫大大的眼眸打量着它,犹然不屑,“说到底,你还是胆小!你这还算是狼狗吗?老沙叔叔都比你勇猛!它嗷呜一口,就咬死了一只野狗!” 小奶猫跳起来,尾巴一甩一甩地骄傲说道,对老狗身上好了大半的伤疤佩服极了。“你看,这就是和野狗打斗时留下的凭证,男人身上就是要有这样的几道伤疤!” 二黑被它噎地半饷说不出来话,讪讪地用眼睛盯着老狗的伤疤看了又看,然后忍不住又将自己的脑袋缩回了草堆里,“这算什么啊?我跟着长林在山里见多了,老虎、野狼、蛇,哪样不比野狗凶险?老爷就是不爱显摆!” 小奶猫气得冲上去挠了它一爪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哪次不是长林保护你?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不脸红吗?” “嗷,痛死我了!”二黑捂着鼻梁痛呼道,“你这凶巴巴的样子,那像只猫?小心将来娶不到媳妇!” 小奶猫怒道:“欠揍啊?你放心,不把你收拾成样子,我毛毛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二黑顿时就被它挠地睁不开眼睛,抱头鼠窜逃了出去,没想到正巧碰到找来的徐长林。它立时眼泪汪汪地抱怨道:“长林,你来得好!找里面那只疯猫去送信,老虎见了它也得哆嗦,保证帮你完成任务!” 它“汪汪汪”了好一通,才忽然发现徐长林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它在说什么。他的手放在了它的头顶,视线却在远远地望着这条路的尽头,那里正缓缓停下了两辆马车,下来了好些人。 老队长赫然在内。 他们回来了?自己不用去送信了?二黑的脑袋顿时一灵光,高兴地冲着那处奔了过去,凑近了才听到几人的说话声。 “这就是牛家屯,现在人都在地里干活呢,再晚半个时辰才能下工。”老队长介绍道,顺手将车上的人一一扶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的几人衣着颇为不凡,都是整洁熨帖的干部服,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让人心生敬畏。打首的那一个中年男人接着他的话道:“我们先在村里转转,等晚上再召集大家开个会。” “成。”老队长一口答应了下来,转身对儿子牛建华吩咐了几句,这个高大孔武的汉子立时就沉默地点点头,转身走去。 中年男人一眼就知道了他们的打算,急拦道:“等等。” 他让同行的人把一袋子粮食给拿了过来,“我们在这得住上几天,三顿饭就简单点,用这袋子口粮做就行。” “何场长?”老队长立时摆摆手笑道,“我们牛家屯虽然收成不好,但是这顿子饭还是供得起的,怎么能用得着你们自带干粮?收起来!” “听我的。”何场长坚持道,自己亲手接过粮袋子放到了牛建华的手里。 见状,老队长也只能听从他的意见,让牛建华去准备。但在心里,却对这位场长更加高看了几分。他原以为到场部之后又是一场硬仗,因为先前去的那回就让他背上了一个记大过处分。 却没想到,在这位何副场长听说了此事之后,亲自接待了他们,严厉地对证了他这边与曹立强的说词,决定自己带着调查组下来查出个真相。 他的行动果决而迅速,立刻拍板点了场部各方面的人成立了调查组,带队同他一起折返回村。 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让老队长万分没有想到,心里也多了几分希翼。当即,就决定热络地安排好各项招待工作,务必争取到调查组的好感,还牛家屯一个清白。 是夜,在村里人都吃过晚饭之后,每家每户都派出了一个代表,到曹立强的屋子里开会。他们先前在晚饭的间隙,已经传开了场部派下调查组的消息,甚至在食堂吃饭的人已经面对面地同他们打过照面。 看着这些调查组同样吃黑面饼子,喝菜汤,就咸菜,与自己并无分别,心下当即也颇为好奇。 所以,当人群前前后后地走进聚齐在这间屋子里,瞅眼打量着上首坐着的那几个陌生人时,所有的人心里都在犯嘀咕。 “来,大家静一静!”老队长眼见人到的差不多了,站起来主持道,“这是我们红星林场的何副场长,这两位都是场部来的同志,也是这次事件的调查组成员,大家欢迎!” “啪啪啪!”立时,掌声就稀稀拉拉地响了起来,然而却并无多少热情和尊敬。 老队长恍作未闻,对着何场长笑笑道:“何场长,您来说几句?” “好。”何场长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用颇有威严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才开口道,“同志们,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调查野狗伤人事件真相的。” 他开门见山,说的直白,台下却瞬间就炸开了锅。 “有啥好调查的?这事不是明摆着呢吗?都是‘黑心曹’一手搞出来的!” “就是啊,场部难道不相信我们说的话?打听打听方圆三十里,谁不说我们牛家屯的人实心眼!” “哼,光调查我们,怎么不见着调查姓曹的?这也太一碗水端不平了吧?” 一时间,在座的人群中说啥的都有,有些农家汉子更是蹙紧了眉头直接盯着他,看他能给出怎么样的解释和交代。 只见何场长耐心地等待众人发表完意见,这才自己开口道:“我知道大家心里有许多想说的话,我向大家保证,我们绝不冤枉一个好同志,也绝不包庇一个坏同志。曹立强同志暂时已经被停职,等待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场部再作决定。” 他淡笑着看了所有人一眼,目光朗朗而诚恳,“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大家的配合。早日把事情真相查出来,早日给大家一个交代!好不好?” “好!” 屋子里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了热烈的回应声,所有人都被他说得热血盈眶,恨不得眼下就查明了真相,给曹立强一个狠狠的处理结果。 然而,在窗户外旁听的唐棠,却蓦然觉得这个何场长不简单,三言两语就收服了人心,将村里人的情绪给煽动了起来。这等手段可不是曹立强这样的货色可以比拟的。 她皱着眉又听了一段,才起身离去。 不出她所料,从第二日开始,这个亲和力满分的何场长就带着人在村里瞎转悠,一户一户地找人谈话。牛家屯一百来号人,不到二十户,谈起来倒快。 但何场长不单是只同户主一个人谈话,更是连口无遮拦的小孩子都不放过,一块水果糖就轻易勾出了他们这些娃娃肚子里的掏心话。 调查组的人还亲自去野狗群打斗的地方看过,仔细查验了带血的泥土,和凌乱的草叶。尤其是对牛家屯那两人最终伤亡的地方,更是亲自进山查看了一番,回来就闷在屋里写了厚厚的一沓子材料。 这样的做派让唐棠的心越来越沉。哪怕他们的态度再和煦,同村里人谈 话时的笑容再温和,也忍不住让她怀疑他们的立场。 他们真的会做出客观公正的评价吗? 唐棠提着心,最终在某一日何场长三人一起外出看现场之时,忍不住请小奶猫和老狗为自己放风,她亲自摸进了他们住的屋子里。 大门锁着不要紧,小奶猫的手下小弟田鼠阿飞出场,从屋子里面打开了窗棱,她踩着墙就爬了进去,细心地将鞋子脱在窗口,不在炕上留下一丝尘土。 一进屋,她就看到桌子上有一沓稿子摞得整整齐齐。她快步走过去翻看,发现里面详细记述了这几日调查组了解到的一点一滴,就连什么时间、与谁谁谈话、具体内容是什么,也记录地十分详实和细致。 唐棠飞快地翻看着文页,发现都是一些调查记录和进展情况,倒是没有看出来什么异常。但她想找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想看到最终结论性的意见,这将决定着调查组究竟会站在曹立强一边,还是站在牛家屯一边。 她小心翼翼地将稿子归放到桌上,整理成原样,就连钢笔的角度也细心地调好角度摆放好。然后,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开始从他们的一堆衣服行李中找了起来。 没想到找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调查组什么时候会回来,唐棠的心里不由越发焦灼了起来。她不禁气馁地怀疑到,难道调查组还没有来得及汇总总结,作出结论,所以她才找不到纸质材料? 她正欲起身离开的时候,却细微地察觉到炕上有一处的枕头略高,比其他两个枕头稍微高出了几个公分。她立时忍不住屏住呼吸,小心过去拿了起来。 掀起枕头,她这才发现原来枕头里面并无异常,而是一个本子被压在了炕席之下,不仔细看就难以发觉。她抓紧时间翻开本子,只见里面零零散散地记录了一些只言片语。 有一些笔迹潦草而简单,显然是匆然之间被写下的。还有一些慎重的描了又描,字迹的外面划了好几道圈,充分彰显了执笔人写字时的纠结和不确定。 唐棠匆匆一眼扫过,翻到最后,在本子的封皮上猛然找到了这样的几句话。 “野狗伤人事件基本可以断定是真的,人证物证俱在,不容置疑。” “曹立强必定有失职的地方,在个别工作上决断错误,与群众关系处理上也把握不当,应当承担一定责任。但考虑到他年轻缺乏经验,可以体谅干事毛躁不周全这一点。毕竟, 第25章 23¥ 唐棠跟着徐长林一路向僻静处走去,幸好这个男人也没有带她走太远,只是稍微在村子边上站了站脚。 她惊讶地发现,越过眼前这道子土墙,能看到何场长为首的三人调查组正在林边上说话,表情俱是一脸的严肃。顿时,她心里就是一沉。 徐长林道:“他们准备离开了,向场部汇报调查结果。” 唐棠一惊,“你能听清他们说话?”从他们站立的这处,虽能看到调查组三人的身影,但毕竟隔了好几百米,丝毫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就连口型也看得模模糊糊。徐长林是怎么知道的? 徐长林淡淡扫了她一眼,“听不清,不过他们的行为举止已经显露出了这些讯号。” 唐棠不由沉默,一股子无力感在胸腔中翻滚,她有心想阻止这一切,但是浑然找不到解决的途径。场部这几个人,压根是软不得硬不得,真的惹怒了岂不是要更加把他们推向曹立强那一边? 她蹙紧了眉头,心想着怎么能拖延一段时日,让他们在牛家屯多待上几天,等着老队长那边想出解决的办法。 却没想到,徐长林竟然对她道:“来,你帮忙放个哨。” 唐棠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只见调查组三人谈完话散开之后,徐长林猛然踏步走了出去,径直拦住了落在最后的何场长。 何场长蓦然一惊,听了他说的话之后,脸上勃然大怒,眼见就要甩手而去,然而不知道徐长林又说了什么,竟然留住了他的脚步,转而才一脸隐忍地起身离去。 明显,徐长林占了上风。 唐棠看着这个男人面不改色、沉稳如常地走出来,不由好奇心渐起,问向他道:“你说了什么?” 那人轻笑了一声,“秘密。” 唐棠:“……” 她抓心挠肺地得不到答案,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赫然发现王敏独自一人关着门,趴在桌子上飞快地写着东西,用完的稿纸堆了厚厚的一沓子。听到门“吱哟”一响,她下意识地就用手掩住了写的东西,往桌子下面塞。 唐棠倚在门边盯着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一股子冷凝和尴尬在空气中静静地流淌。 “写了也没用,调查组已经走了。”唐棠突然道。 “什么?”王敏情不自禁地就惊呼了出来,坐着的身体也随之站了起来。 唐棠见了她的这副举动,不由嗤笑一声, “你果然是在给他们写信。” 王敏脸色难看,这才知道自己被她诈出了真相,不由沉着脸辩驳道:“你管我!” 谁知,这句话没有让她产生一丝恼怒的情绪。唐棠不紧不慢地踏步走进屋里,将自己的脏衣服收拾好,准备下河洗洗去,一边随意地笑言道:“谁愿意管你?不过调查组的确是快离开了,不管你有什么心思,恐怕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敏“蹭”地站了起来,来不及回呛她两句,就急匆匆地抱着自己写了半截的信跑了出去,差点连鞋都跑掉了。 唐棠见她心急如焚的样子,不由也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一边听着旁边的麻雀喳喳叫。 “快快快!唐棠,跑快点,去晚了就没热闹看啦!” “嘿,跑得再快也没用,他们半拉子人都快上马车了!” 一只胖麻雀呆头呆脑地问道:“哟~为什么调查组走得这么快?” 飞在一旁的灰麻雀忍不住挥翅打了它一下,“笨,肯定是长林把他们吓跑了!” 唐棠听到这,不由插嘴问道:“他说了什么?” 一群叽叽喳喳往前飞的麻雀立时齐齐回头看她,那副郑重又严肃的眼神看得她心里发毛。 “#¥@&*¥%——” 唐棠听着灰麻雀的学舌,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灰麻雀不由白了她一眼,气势汹汹地教训道:“不学外语傻了吧?这时候就知道吃亏了!” 唐棠飞快地问道:“你懂?” 她的话刚一出口,只见灰麻雀突然翅膀失了力气,猛地掉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又扑棱着飞了上来。它努力攒着底气道:“我、我是土生土长的家麻雀,不懂是应该的!想我那个有八分之一外国血统的大表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外语说的贼溜,就是红颜薄命,被人给兜了!” 小奶猫突然从一旁的转角冒了出来,“嗤,别显摆啦!你那大表哥都作古八百年了,怎么还念念不忘啊?” 被揭了底子的灰麻雀,顿时恼羞地撇了它一眼,扑哧哧地扇走了。 见状,小奶猫乐呵乐呵地爬上了唐棠的肩头,“唐棠,驾!” 唐棠忍俊不禁地揉了揉它的脑袋,走到了村口。 那里正停着一辆四驾的大马车,何场长正催促着场部的另两个人将行李提过来,一脸肃穆的表情明晃晃地昭示了他的心情 不大好。 就连老队长试图同他搭了几次话,但都没有得到回应。他干脆也就放弃了,没有凑上去讨嫌,而是派自己的儿子上前搬个行李帮点忙。 岂知,就在调查组即将坐上马车准备离开时,突然间王敏急跑着奔了出来,一头拦在了马车前。 “恢恢,吓死小爷了!这打哪冒出来一个半路拦车的?腿都差点踩断了!”打首的一匹马抖着嗓子叫道。 旁边那头马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叫你不看路,该!” “讨厌你,看我一脚!” 两匹马热热闹闹地打成了一团,马蹄子底下的王敏一脸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扒到了马车边上,紧紧地拽着一沓纸说道:“何场长,我有情况要向调查组反映,这是我的亲笔信,您一定得帮我转交给场部!” 王敏执着地伸长了手,将信递到了何场长的面前,然而他只是沉着眉扫了一眼,并没有伸手接下。 他稳声道:“小王,你的心意是好的,但我们调查组已经充分掌握了相关情况,有需要会再联系你的。” 一句话,就是不接。 王敏顿时急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起来,“何场长,您说过只要我——” “我什么都没说过。”何场长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绝对不会说违反原则的话。”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沉默。 王敏狠狠地抖动了几下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何场长竟然会矢口否认,反复无常?明明前几天他当面说过只要写好揭发信,场部一定不会忘记她的贡献,怎么今天就翻脸不认了呢? 一时间,王敏红着眼睛瞪着他,然而何场长压根看也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挥手道:“走。”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人看见远远地奔过来一个小黑点,伴着滚滚的尘土,让人难以忽视。 “车!是汽车!”立时,就有人兴奋地喊了起来。 在场的人俱是一惊,齐齐地看向远处,只见那辆车缓慢前行,但毫无疑问的是冲着大路来向牛家屯。顿时,所有人的精神都振奋了起来。 下地的、没下地的,全都跑到了村口看热闹,眼巴巴地望着那辆笨重的载货车驶向了这处。车还没停下,现场就响起了热情的欢呼声,乱七八糟的手齐齐伸长了摸向车身的外壳。 这副 热烈的场面,就连老队长一时也管不住。 “啪嗒——”车慢慢悠悠停下,车厢里终于下来了一个人。牛家屯的人不认识,但是老队长却眼神一震,快速迎了过去。“张场长!” 那人含笑同他点了点头。 “您怎么来了?”老队长快走几步上前,热络地同他握了握手,疑惑地问道。 张志山是红星林场的正场长,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很少有直接下到村屯的时候。他今天一来,不免就让人有些多想。 然而,张志山只是随意道:“我在附近办事,听说老何在这调查野狗事件,正好顺路过来看看。” 他说这话时,根本看都没有看旁人,而那边何场长的脸上已经一片灰败。 老队长觑着他们截然不同的脸色,瞬间就察觉出来了一点异样。他立刻将张场长迎进了屋里歇息,在他前面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野狗伤人的事情。 张场长沉稳地听了他的讲述,又和村里的几位当事人谈了谈,最后特意见了见城里下来的这几位青年,并分别与她们谈了话。 王敏大喜,瞅准机会将自己的揭发信交了上去,张场长倒也淡然地收下,没有拒绝。就连同唐棠和孙淑萍谈话时,也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样子,谦和的风度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直到看见卢向阳和庞英武二人时,他面上的神色才有了不同。一副温和的面具终于摘下,忍不住头疼地叹了一口气,责怪道:“你们啊,真会给我惹事。” 卢向阳勾起了嘴角的笑,挑眉看向他。“先挑事的,可从来不是我。” 张志山冷哼,“说吧,叫我来干什么?” 第26章 23¥ 张志山猜测着他们的意图,却想不到庞英武嬉皮赖脸地对他笑道:“小舅,给我们带吃的了没?” 张志山瞧不得他疲赖的样子,沉着眉问他,“村里没管你饭?” 庞英武苦着脸,“这的饭,连我们家奔奔的狗食都不如。” 张志山脸一冷,眼见一顿说教就要开场,庞英武急忙告饶道:“得得得,我错了,别念叨了。” 这副怂包的样子,立时惹来了卢向阳的一句嗤笑。但他开口说的话,比庞英武还肆意。“小舅,牛家屯的事你别管,这个姓何的根本就翻不出个天来。” 张志山忍不住头痛。“我不管?你们能搅和的天翻地覆!恐怕明天就会从b市拍过来一个加急电报,直接下到老何头上,恐吓他你们背后有人!” “真神!小舅你怎么知道?我们正打算这么干。”被戳破了心思,庞英武不禁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准备让你给我们打掩护呢!” 张志山一口闷气顶在肺里,简直就快被他给气伤了!他肃然警告道:“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准给我乱来!” 可这两个混不吝的,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他只好使出杀手锏,咬牙威胁道:“敢乱来,我保准告到你们父亲那里,看看他们怎么整治你们!” “嘁!”庞英武不屑地回了一句,“小舅,我们都多大的人了,你怎么还用这一套小学生叫家长的手段?” “听不听?”张志山严肃问道。 一时,两个人俱是无奈,齐齐点头。 对付完了这两块“滚刀肉”,张志山又变成了和声和气的张场长,友好地同老队长告别,带着调查组三个人一起乘车离开。 笨重的车“突突突”地向前开,滚滚的尘土立时就被车轮惊得飞扬起来,糊了在场所有人一身土。 旁边马车上的几匹马郁卒地“呸呸”吐了两口土沫子,愤恨道:“这个大铁匣子有什么好?连点新鲜空气都闻不着!” “就是,哪有我们跑得欢快?刚才有没有多踢两脚?” 另一马昂头一甩,飘逸的鬃毛在空中甩过一个帅气的弧度。“有!” “干得漂亮!” 听着它们凑趣的话,唐棠远远望向汽车,果不其然在车屁股上看到了几个带着土渣的马蹄印,一时不由笑了出来。 就连牛家屯人,也迟迟散不去见了汽 车的兴奋感。这样的稀罕物,他们只有偶尔去县城的时候才能看到,何曾这么近距离的摸过汽车铁皮被晒烫的外壳?一时,所有人都凑在一起激动地交换着心声。 而远去的汽车里,却丝毫不见一点轻松愉悦的气氛。 这辆载货汽车车厢不大,仅能坐下张志山、何场长和司机三人,其他人和行李都被安置在了后面裸露的货板上。然而,此时驾驶室里面一片静默无语。 张志山沉默着不做声,司机自然也就不敢随意聊天找话题,只好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的路,而耳朵却悄然竖起听着风吹草动。 许久,张志山才淡然道:“老何,这次你私自出来公干,我就不追究了,没有下次。” 他说的平和,然而谁也不敢忽视其中沉重的意味。何场长莫名就觉得自己嘴唇发干,他极力地扯动了几下嘴角,费尽了力气才终究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张场长,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也是想着为你分忧才下来的。那天,曹立强匆匆忙忙地跑回场部,说是牛家屯出大事了,又是死了人,又是村里造反的,说的格外严重,我一听就急了。但曹立强说的不清不楚,具体情形也形容不出来,我只能先想着把事情调查清楚,然后再向您汇报。” 这番话看似是合情合理,但是张志山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他的目光移了过来,忍不住让何场长有些心惊肉跳,冷汗直流,不知道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人,哪里来得这么大的气势,像是一座大山一样牢牢地压在他的头上,让人动弹不得。 张志山沉声道:“曹立强是你侄女的对象。” 何场长一惊,眼神蓦然一慌,刚想张嘴辩解几句,却在他了然看穿的目光中开不了口。“我、我——” 见了他这副心虚的样子,张志山反倒是没有追究到底,摆摆手道:“行了,这事到此为止。就算不为这个,难道牛家屯就没有你招惹不起的人吗?” 听到这几句话,何场长猛然一愣。忽然,他就想起了那个高大硬朗、在田埂上同自己说话的男人。他光明正大地威胁自己,后山沟里住着一个疯女人,那是被他遗弃的前妻。 对着徐长林奇异的语言,何场长十分想装着听不懂的样子。但偏偏,每一句都直接砸到他的心坎里。一时间,便让他的心里疑云密布,惊惧交加。 那个呼伦族的疯女人竟然没死?她会不会找回来毁了他的前途?这些呼伦族的人又 打算怎么对付他?无数道事关生死的问题砸下来,让他哪有心思再关注野狗袭击人的小问题,当下就心神大乱地急于离开。 但被威胁的事情,张志山怎么会知道? 难道他也知道了自己的过往? 何洪斌悚然盯着张志山的表情,偏偏他始终是一派泰然,不疾不徐,脸上平和得让人看不出一丝的异样。但又仿佛是高深莫测,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线条都有不同寻常的意味。这让他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 他不知道,张志山也在疑惑,卢向阳和庞英武这两个小爷背景还没露出来,怎么何洪斌就先被自己吓傻了?竟然一言不吭地锁在车厢角落里,连眼神都不敢同自己对上。 张志山的心思转了一瞬,不动声色地亦是沉默了下去,周身威人的气势却越发挺拔了起来,吓得车前车后几人都战战兢兢。 调查组这一走,牛家屯又慢慢恢复了平静。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场部的调查处理结果一直都没有下来,仿佛这件事就悄无声息地蒸发了一样,被场部的领导们遗忘在了脑后。 就连曹立强,同样再也没有回过牛家屯,原来留在屋子院子里的几件衣服行李也不要了,许久没人来收拾。这事,便算是彻彻底底地翻了篇,没人再提。 这日,瞅着天气好,推迟回家许久的徐长林终于准备上路了。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并不多,一把长弓斜跨背后,数日打猎换了满满的粮袋子粮食,也用扁担挑了起来。沉重的分量一压在肩上,他走路依旧是健步如风,似是根本没有感觉到重量一般。 然而让众人万万想不到的是,难题竟然出现了二黑身上。 二黑一听要走,从村东头蹿到了村西头,被众人撵着差点急得爬上了树,嗷嗷地叫唤着就是不愿意离开。围观的村里人纷纷笑着开玩笑道,二黑一定是看上村里哪条母狗了,才舍不得回家。 “老爷不走!嗷嗷嗷,老爷还要在这玩~”二黑四条腿松泄了力气,软塌塌地就是不好好站住,趴在地上鬼哭狼嚎地没个正行。 “这有吃的,有喝的,还有好玩的,老爷才不愿意上山当和尚!毛毛,毛毛救我!” 小奶猫忍不住飞起踹了它一脚,“赶紧回家,别墨迹!” “我不、我不,我就不——!”二黑哭嚎道,这副蠢萌的样子让人不忍直视,唐棠更是忍不住躲在墙角里笑得乐不可支。 眼见徐长林不为所动,径直转身就欲离开 ,二黑顿时急了,“蹭”地一下子就蹿了起来。它噙着泪,对着徐长林的背影深情喊道:“长林,你这个负心汉,怎么就把我给抛下了?我可是呼伦族高贵威风、独一无二的神犬!你、你——” 就连牛家屯的人也唬了一跳,连忙召唤道:“哎哎,长林,狗不要了?” “快回来啊,狗留这不安全,上个月马棚子那边的老狗差点让城里的小年轻给吃了!” “就是,留这下回可就看不见了!”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而二黑一听此话,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惊悚地回头看了卢向阳和庞英武一眼,四条腿嗖嗖地就蹿了出来。 “长林,等等我!我、我害怕!” 它凄惨的叫声响彻天际,尖锐高亢得差点刺穿人的耳膜。庞英武不由郁闷地瞪了它一眼,极力抗议道:“老卢,你看到它刚才的眼神了没?我屮艸芔茻,就跟我强奸它了一样!” 卢向阳轻声笑了起来。“它是该担心。” 这句话,瞬间就刺激地庞英武炸毛了。“嘿哟喂,你什么意思?小爷是那么饥不择食的人嘛?我先干了你!”他气急败坏地和旁边那人拧成了一团。 这次突如其来的内讧立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由拍手为两人助威叫好。 而近在他们旁边不远处站着的唐棠,已经惊呆了。她刚才听到了什么?!一时间,她不由自主地作了一个深呼吸,轻声感叹道:“城里人可真开放啊!” “这有什么?”忽然,她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喵喵的声音。 唐棠木着脸回头看过来,只见小奶猫努力昂首挺胸,作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平淡地说道:“唐棠,你知道马有五条腿吗?” 唐棠:“……Σ(°△°|||)︴!” 好污! 它正自得地昂着脑袋,没想到陡然一个黑影蹿了出来,“砰”地一爪子重重拍在它的脑袋上。 老狗狂然大怒道:“你这熊娃,在哪里学坏了?不要拦我,今天非得把你揍明白了不可!” 第27章 23¥ “呜呜呜,老沙叔叔,不要揍我了!”僻静处,小奶猫被老狗按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立时,就哭得成了个眼泪汪汪的花脸猫。 唐棠看着它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落忍,忍不住劝阻道:“行了行了,它知道错了,别打坏了。” 老狗怒气冲天,浑身发抖,松开了按着小奶猫的爪子,却怒声大喝了一句,“站好!” 小奶猫立即大眼睛泪花闪闪,呆立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老实交代,你从哪儿学坏的?”老狗紧紧地盯着它道。 却想不到,它的回答极其简单。“我看到的。” 老狗步步紧逼问道:“在哪?” 小奶猫含着泪花,颤着声音老实道:“马棚子里。” 老狗一回想,瞬间灵光一闪,想通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怪不得!怪不得你天天往马肚子底下钻,原来都是不学好去了!” 眼见它的怒气又要燃起来,被揍怕了的小奶猫忍不住率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委屈道:“我没有——” 然而,老狗已经冷着脸,不相信它的辩解。 小奶猫急了,慌不择路地说道:“二黑也看了,不光是我一个人!” 这句话一出口,老狗更是气的更甚。“好啊,你们两!”它呲了呲牙,瞬间就向前冲了出去。 正在它对面的小奶猫,心肝胆颤地“啪”地一下子扑倒在地,蜷成了一团,用爪子护着自己的脑袋就急声喊道:“不要揍我,不要再揍了——!” 它闭着眼睛在地上又哭又吓地打着滚,直到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它。 “老沙走了。” “哈?”小奶猫身体顿时一停,吃惊地睁开了眼睛,只见唐棠一脸无奈地蹲在它的面前。它大大的眼眸左顾右看了好一会儿,才安心地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 “吓死我了,唐棠,我好痛。”一没了危险,它忍不住冲着唐棠喵喵的娇声叫着。唐棠顺着它的意,帮它抚了抚毛。正她们放松之时,突然一溜儿的麻雀飞了过去。 “快点,亲们!听说,老狗和蠢马们干起来了!” “走走走,看热闹去!年度狗血大戏就要上演啦~(≧▽≦)/~” “啧啧,这次是为情杀还是仇杀?欲知现场如何,请听麻雀记者小分队为您实况播报!村子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嗨起来!” 唐棠 :“……” 小奶猫惊得说不出话,半饷反应了过来,差点急哭了,“呜呜呜,老沙叔叔一定是给我报仇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等一人一喵赶到马棚子的时候,现场已经塞满了各路的看客。土墙头上,溜溜达达盘了一堆的猫,旁边一棵大枣树上站了一溜烟的麻雀,就连马棚院子里的墙角,都静悄悄地冒出了几只田鼠的头,探头探脑地看着现场。 只见被重重动物围在中间的老狗和高头大马们,一南一北,相互对峙。中间一道无形的空地,像是界碑一样,让两拨人马楚河分明。 “老沙叔叔——!”小奶猫狂奔着进来,扑到了老狗的身边。 没想到,老狗竟然叼着它的后颈,把它往自己的身后一拽,冷声道:“大人说话小孩儿一边去。” 对面的高头大马却是不高兴了。“嘿,你让它自己出来说,我怎么了?我是这样它了,还是那样它了?干嘛把屎盆子都扣在我头上!” 老狗眼神一凝,耷拉的眼皮之下蓦然迸发出了一道严厉的视线,直直地怒视着对方而去。“它才多大,你们不知道吗?发骚也不能在小孩子面前,看你把我们家娃给带坏了!” 这一通责问,顿时让围观者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了小奶猫身上。它不自在地脸上一红,又羞又气地缩着身子躲到了老狗身后。果不其然,下一秒各种打趣的话都铺天盖地扔了过来。 “哟哟哟~学~坏~了?” “哈哈,毛毛也要成年了?” “光跟马混可不行,毛毛你得找对正确的对象啊!来,让你婶子好好教教你!” 被它们这么一说,小奶猫的脑袋彻底地贴上了老狗的后背,压根就羞得不敢再抬头。 老狗却是勃然一怒,冲着旁观者吼了一嗓子,“行了,都住嘴!” 各种动物立时就讪讪地敛住了声音,等待正式的撕逼大战开场。而怕惊到小动物们,躲在门口的唐棠,却是听着麻雀的实时转播揪心不已。 “来来来,各位亲,压大压小,买定离手,童叟无欺!都来下一注吧!”灰麻雀叽叽喳喳地为自己招揽着声音,间或抬头看向现场,评上一句。 “嘿,都起来了!第一回合,老狗咬了马尾巴一口,马蹄子差点踹了它一脚,一比一,打平!” “过时不候,机会难得啊!下一注,说不定赌注翻番,您就是下一个人生赢家!” “噢!第二回合突然开场,两方来势汹汹,┗|`o′|┛嗷~~”一阵异口同声的惊呼,差点让唐棠的心从嗓子眼里掉出来。 隔了好十几秒,灰麻雀才喘着大气道:“平局!又是平局!这是势均力敌,千古难逢的对手!不买,您会后悔一辈子的!” 唐棠听到这话,才猛然松了口气。然而,这一场战争并未结束,很快第三回合就打响了起来。 这一次,灰麻雀甚至只剩下了惊呼声。“哇——啊——嗷——咦——吓——!”它惊得许久说不出来话,就在唐棠急得想要闯进去亲眼看看的时候,灰麻雀陡然从树上扇翅飞了起来,扑棱扑棱地激动着飞到了半空中。 “赢了!老狗竟然赢了!面对着体型极为庞大的强敌,老狗同志英勇无畏,视死如归,最终时刻小奶猫勇于杀进场内,以自己精湛的‘挠爪神功’克敌制胜,取得了艰难的胜利!” “同志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本场比赛的胜利者——老沙、毛毛!” “哇,毛毛正给我们喵界争气~” “唧唧,亲们,列队撒花!”麻雀们飞舞成了一排,绕着老狗和小奶猫庆贺。 “哈哈,我胜了!12:1!灰子,快给我兑现!”有那先前押注的,当即就找上了灰麻雀的眼前。 就连角落里的田鼠阿飞,也情不自禁地跳了出来,指着小奶猫对其他田鼠兴奋道:“吱吱,这是我老大!快看啊,我~老~大!” 话题中心的小奶猫,正开心地冲着四处挥着爪子,连连道:“o(n_n)o谢谢!谢谢大家的支持!” 对面的黑马气得差点跳起来,“恢恢!它偷袭!不算,重来!别拦我,小爷干死它!” 老狗看不过去这混乱的局面,倏然叼起了小奶猫的后颈,压低了身子跑了出去。小奶猫还没有玩够,不由疑问道:“老沙叔叔,我们去哪?” “搬家。”老狗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小奶猫:“Σ(°△°|||)︴!” 老沙的搬家行动飞快,总共它们也没什么东西,只要把小奶猫带走,两个就能重新找个窝安家。原来住在马棚子里,未必不是想着离马和看马人近,安全性高一些。重新找地方落脚,老狗依然是把安全摆在了第一位。 它考察了好多地方,村里的动物们又给出了各种各样的意见,最终它选择把新家安在了唐棠的院子后面,紧挨着她们 院子后墙根搭了一个草棚。这里虽没有院子里面那么安全,但老狗和小奶猫晚上有事喊一声,唐棠亦能随时听见,有了相互帮衬的余地。 “真是,怎么一清早就有猫叫了?吵死人了!”清晨,王敏压抑着怒气起身,吼了一句。外面,立即偃旗息鼓,没了声息。 她长舒了一口气,准备重新躺下,没想到猛地“咣当”一声惊响,彻底地吓跑了她的睡意。王敏沉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踩着鞋就冲向门外,只见院子里的水桶晃荡着乱转,一摊子水迹洇湿了地上。 一见此景,王敏忍不住怒气冲天,叉着腰就吼道:“谁?!谁干的!” 同时被吵醒的唐棠,一边起身叠被子,一边忍俊不禁地听着院子外的吵闹声。“你这熊娃,一大早弄啥啊?想翻天吗?”老狗怒气勃勃地压低了嗓门教训道。 小奶猫却是可怜地软著声音,有些委屈和伤心,“我、我就是想帮唐棠干点活。” “嘿,你能干啥?别裹乱了!”老狗听着这话亦是无奈,“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 “过了这个秋天?”小奶猫试探着问道。 老狗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看,再过三个秋天也够呛!” “老沙叔叔!”顿时,炸毛的小奶猫气极地扑向了老狗。 不同于小动物们的无忧无虑,这一阵子大队里却是愁绪密布。人人都是一脸的苦相,尤其是大队上的老队长,更是深居简出地钻进了屋子里,想折子怎么对付过去今年的交公粮。 前阵子的瓢泼大雨,让村里丰收的小麦彻底泡了汤。收上来的只有一半,其中好多还是淋过雨发了芽的麦子,根本就不能指望今年能缴足公粮! 但公粮交不上去,场部里就名正言顺地能扣掉明年村里的种子、化肥,到头也讨不了好。为了这件事,老队长都快愁白了头发,脸上的褶子皱得更深了。一想到沉甸甸的缴公粮指标,他干脆提了两小袋子麦粒就往场部跑。 没想到,他刚套上马车,卢向阳和庞英武就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一脚就跳上了车座。庞英武嘻嘻哈哈地笑道:“老队长,搭个顺风车呗?” 老队长沉眉看着两人,“胡闹!快下去!我去场部有正事!” 然而,卢向阳却是轻笑了一声,“正好,我们也有正事。” 第28章 23¥ 老队长没有想到,等马车出发的时候,车上赫然又坐上了第三个人。 庞英武对着爬上车的人嬉笑道:“姑奶奶,你怎么也来了?” 唐棠坦坦荡荡:“怎么就许你们来,不许我来?” 霎时间,老队长简直都快要被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城里娃愁坏了脑袋,他沉闷地长叹了一口气,扬鞭甩了一下,喊道:“都坐好,走喽!” 等一行人赶到县城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日头尤甚。暑天的热气糊在人的脸上,蒸腾得满头满脸都冒出了油汗,像庞英武这样心宽体胖的,更是早已经大汗淋漓,湿透了衣衫。 一下车,他忙不迭地就揪住卢向阳的衣服,说道:“热死小爷了!快,老卢,先找个澡堂子洗澡去。” 卢向阳含笑被他拽走。 而老队长将马车拴在场部门口的一棵大树下之后,亦匆匆忙忙地准备往里进,嘱咐唐棠过了晌午头前来会合。唐棠朗声应了下来,也没有干扰他的正事,自己溜到了城北,敲开了先前去过的一家门。 “叩叩!” “谁啊?”叩门声过后,一个有些稚嫩青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唐棠的心里诧异了一下,对着紧闭的大门和煦地回答道:“我是蓉叔的朋友,来看望他老人家的。” 门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慢腾腾地打开,露出了一道小缝,一只又圆又大的眼睛趴着门缝看了过来。“唔,我爷爷病倒了——他说,不能给陌生人开门。” 瞧着小孩子有些畏缩和紧张的神情,唐棠深呼吸了一口气,低下身子与他平齐,温和地说道:“我不是坏人,先前给爷爷送了好几只小麻雀过来,托他帮忙照顾。” “呀,黄黄和黑黑都是你送的?”听到熟悉的小动物,小娃顿时防备降低了许多,门缝也不自觉地拉开了一点,“它们正在院子里玩呢。” 唐棠笑道:“可以让我进去看一眼吗?” 小娃踌躇了片刻,终究是缓缓地打开了门。 唐棠一走进院内,讶然地发现院子里的情况和上次来时截然不同,甚至比自己想象的更为严重。蓉叔不知道是病了多久,先前整洁有序的院子,现如今完全被弄得一团乱。几盆子谷粒歪歪斜斜地放在地上,四周洒出来了不少。院子里种的几株花也显出了衰败的颓色,蔫蔫地抬不起头。 而一见生人进来,一树的麻雀八哥小鸟都炸开了锅。 “卧槽,小柱子把谁放进来了?老容不是不让开门吗?”八哥烦躁地扇着翅膀,紧紧地盯住唐棠打量着她,简直就快想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 “哟,是个小妞儿,放心啦!”一只胖麻雀撇了一眼,就安心地继续梳理自己的羽毛。 却没想到,一只翅膀直接拍到了它的头上,差点把它顶下了树。 八哥怒道:“笨蛋!你这见色眼开的家伙,难道不知道最毒女人心?说不定她就是来伤害人的!”八哥焦急地扇着翅膀飞了起来,边朝着屋子飞去,边急促地喊道,“蓉叔?蓉叔!快出来,再晚就被人一锅端了!” 门帘子突然掀开,一个苍老憔悴的老者扶着门框抬眼望来。他的目光在唐棠身上转了一圈,蓦然觉得她的相貌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无法从减退的记忆里想起来在哪见过她。 他问道:“姑娘,你是——?” 为唐棠开门的小娃,立时吧嗒吧嗒奔着小短腿跑了过去,努力扶住他的身体道:“爷爷,她是送黄黄和黑黑来的姐姐。” “噢!”经他一提醒,蓉叔立刻想了起来。他急忙邀请唐棠进屋:“姑娘,进来坐吧。”却没想到下一秒,一连串沉闷的咳嗽声就猛然响彻了起来,哪怕他极力压抑也压抑不住,那副样子像是要把整颗肺都给咳出来。 唐棠蓦然看得有些心酸。她快走几步,上前扶住蓉叔因咳嗽而颤抖的身体,将人扶进了屋子里面躺下。回头一摸桌上的茶杯,冷的。再一提热水壶,也是空的。 当下,她就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找到厨房,用大锅烧了热水,用舀子灌到暖瓶中,再倒入茶杯晾凉,嘱咐小柱子慢慢喂给爷爷喝。她自己又起身去厨房熬了粥。积满了灰尘的灶台,不知道有多久没用过了,她拿着抹布收拾了好一会儿,才打扫干净。 正累得腰酸,一抬头,就见到厨房的窗外站了一溜的小鸟,齐齐歪着脑袋看向她。 唐棠静了一瞬,灿烂地笑着打个招呼道:“嗨?” 立时,所有的鸟雀四散地逃离开。 “吓吓吓!她对我说话了啊!!!” “嗷!别挡我的路,往那边飞!” “快点快点藏起来!好可怕!” 唐棠:“……”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没想到,自己的面前仍然站着一只八哥没有飞走,站定在窗台上死死地盯住了她,那副 严肃的表情活生生像是看到学生考试作弊的老师一样,眼神紧绷地都快吃了人。 唐棠便也随便它盯着去,自己又跑到院子里收拾了一趟,打扫干净之后才端着两碗粥重新走进了屋。哪知道,这只八哥竟然也寸步不离地随她一起飞了进来。 躺在病床上的蓉叔终于止住了咳嗽,脸色却是更加显得颓败憔悴,形容枯槁,蜡黄干瘦的不像是个人样,离唐棠先前记忆中那个温和宽容的老者也相去甚远。唯有眼神,依旧平和如初。他努力支起身子,感谢道:“姑娘,谢谢你!” 唐棠笑着摇了摇头,“蓉叔,您客气了。”说着,便将粥碗分别递给了两人。 小柱子闻着浓浓的粥香,早已经眼神亮了起来,但小小的娃犹然记得老者的教诲,两只小手板板正正地放在膝盖上,没敢直接接过手,反而先征询地向老者看了一眼。直到蓉叔点点头,他才欢欢喜喜地接了过来,不忘真诚感谢道:“谢谢姐姐。” 唐棠忍不住摸了摸他温热的小脑袋,看这娃眼神濡慕欢欣的抬起头,心情也不禁好了起来。 蓉叔倚着床头半拘着身子,同她道:“你也喝一碗吧,就拿自己家一样。” 听到这话,唐棠笑了出来,将另一碗粥塞到他的手里,直接道:“您不用担心我,我是吃了饭才来的,待会儿饿了自然会去灶上自己盛,到时候您别嫌我胃口大就行。” 她说的自在,蓉叔也不禁被她凑趣的话逗得露出了笑容,“好,家里的粮食多着呢,任你吃。” 唐棠心里微微一顿,忍不住拿话试探道:“您病了这么长时间,平时就没有个亲戚朋友过来帮衬?” 此话一出口,蓉叔的脸色就默然一暗,却又不欲将家中事与外人道,只是努力提起精神回答:“有,怎么没有?隔壁的邻居刘家婶子就经常过来帮帮忙,多亏了她,小柱子才没有饿着肚子。” 他边说着,一边慈爱地看向自己身边的小娃。 小柱子听到自己的名字,捧着粥碗仰头看向他,撒娇道:“爷爷,你快好起来吧!我想吃你做的饭。” “好。”蓉叔答应他,沉郁的脸色却显现出了一种殇别的黯然,“爷爷也希望你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等到晌午,唐棠正重新打了一盆水和一把子小米放在树下,给一院子的小鸟喂食时,院子的大门突然“吱哟”一声打开了。 一个中年妇人进来看到唐棠,不由一愣,疑问 道:“哎,你是谁?” 唐棠笑着迎上前:“刘家婶子吧?我是蓉叔的侄女,听说他病了,过来看望一下。” 刘家婶子疑惑地用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粗旧的深色衣服,和一双微微有些偏大的旧鞋,扬起脸笑道:“哟,我还真是不知道,头一次见到蓉叔还有亲戚,他的一个独生子不是前日子来信说早就过世了吗?你是他什么的亲戚?” 唐棠亦利落地编着谎话,“我是蓉叔堂弟的闺女,住在乡下。蓉叔一向不好意思麻烦人,有点啥事也从来不找我们,但到底是一家子的亲戚,乡下那么多壮年的侄子侄女也都是好护短的,有什么事自然一起共仇敌忾,同进同退。” 刘家婶子被她说得心里发憷,放下手篮里的东西就想走,“你同我说这些是干什么?这是午饭,你拿给蓉叔和小柱子吃,我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唐棠接了过去,顺着她的话道:“等等婶子,我把碗腾给你,省得你再跑一趟。”说完,她就拎着篮子进了厨房。 “啪!” 不多时,屋里猛然响起一声碗碎的清响,紧接着唐棠的惊呼就传了出来,“哎呀,这碗!” 刘家婶子心里一急,顿时什么也顾不得,拔起腿就往厨房奔去。果不其然,自家那只白瓷的碗在地上碎成了四五瓣,惊得她一顿肉疼。 “你这姑娘,怎么毛手毛脚的!我们家好端端的碗,就这么叫你打碎了!”刘家婶子口气急冲地抱怨道,噼里啪啦地就是一顿数落。 却见,唐棠不徐不疾,脸上仍然留着笑容,开口道:“我毛手毛脚,总比人偷手偷脚的好!” 刘家婶子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唐棠跨过跌碎的碗,走到厨房的角落里,掀起米缸和面缸的盖子,声音清脆利落地说道,“前阵子乡下给蓉叔送了一袋子粮食,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蓉叔病的吃不下东西,小柱子人小胃口也小,他们两人栽天了也吃不完这多的粮食。刘婶子,您告诉,东西都哪去了?” 刘家婶子嘴唇发白,眼神游移,对着她质问的话却矢口反驳道:“这我哪知道?我只是个邻居,每日只过来帮忙做顿饭,其他的事情莫问我!” “啪!”唐棠松手,从半空中扣下了缸盖子,挑眉笑着看向她,“您从来没有在这里做过饭吧?每次,都是从蓉叔这儿搬了粮食回家做,恐怕连您一家的饭量都算进去了。” “你!”刘家婶子被她说中了心思,脸色涨得通红,双眼更是淬出了血色,“你不要血口喷人!这件事我非得找场部去讨个清白,由不得你平白就污蔑人!” 唐棠湛然回道:“您尽管说去,我们乡下十个八个一大家子的侄子汉子也不是吃素的,赶明就去您家里论论理!” 被她这么一恐吓,刘家婶子的嚣张气势蓦然就有些被打压了下来,她抖动着嘴唇死死盯了唐棠好几眼,猛地将碗也不要了,甩手就走了出去,将院子门摔得震天的响。 蓉叔这才听到声音,捂着胸口缓缓走出来,拧着眉头摇头道:“这可真是,唉!”小柱子更是畏缩地躲在了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唐棠收拾好厨房的碎碗,进到屋里同他说道:“蓉叔,您也别生气,她就是看您这里一老一小,没个大人镇住场子,才故意欺负您的。” 蓉叔岂不知这个道理,但是他担心的远不止这一点。他的身体每况日下,自从得知自己的独生子身亡之后,年迈的躯体就猛然倒下,一日不如一日,哪怕是吃了药问了诊也不过是拖着罢了。 而他的孙子小柱子还小,旁近的亲戚早年间就断了联系,远不值得托付。待他一去,小柱子又将怎么办?蓉叔担忧地抚着小柱子的后背,眼神却望向了窗外。 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上,麻雀小鸟们正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围着出去给它们换水的唐棠飞来飞去,无忧无虑地像是没有一丝烦恼。 突然,他身边的八哥道:“老容,这姑娘不错。” 蓉叔看了它一眼,静默不语。八哥急道:“真的,我观察了一天!她刚刚偷偷出去用自己的钱买了好多粮食回来,又蒸了一大锅的饼子,生怕你们饿着。我真的觉得她是好人。” 蓉叔道:“你先前还觉得刘家婶子是好人。” 八哥不由恼羞成怒,气道:“我以为她是个热心肠的人,哪知道她把粮食搬回去都给自家的人吃了。” 听着它气闷至极的话,蓉叔忍不住抿唇一笑,枯槁的脸上也有了一些光彩。就连他身边的小柱子也道:“爷爷,姐姐是好人呐!” 这次,蓉叔才是真心地笑出了声,点着他的脸道:“你也知道?” “唔唔!”小柱子努力地点脑袋。 蓉叔轻叹了一口气,“人心易变,再看看吧。” 料理完蓉叔这边的事情,唐棠眼见晌午过了大半,飞快地跑回 了场部门口,果然老队长已经等在那里了。他蹲在马车前面,吧嗒吧嗒地沉默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之中脸色却并不见多么明朗。 唐棠走过去道:“老队长,您吃饭了吗?”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热乎乎的饼子,直接塞到了他的怀里。 老队长看了她一眼,“哪儿来的?” 唐棠笑容爽朗,擦着汗在车边上坐下,“县城里有个亲戚,去走了走。正好中午蒸了一锅饼子,就给我拿了两个,说是谢谢你捎我过来。” 听她这么一解释,老队长这才放了心。揭开包着饼子的手帕,低头吃了起来。他吃的速度不见多么快,但的确是饥肠辘辘,肚子里差点都饿得前心贴后背。在场部里磨了一上午,说干了嘴皮子,场部才终于同意把牛家屯的交公粮指标下调两成。 然后,一口水没得喝,就让他赶紧回去筹粮食。老队长一心盘算着今年村里的收成够不够,一摸兜竟然走得急没带粮票,只好在路口的水井处喝了一肚子的凉水充饥。 此时唐棠捎过来的饼子,可真算是解了他的急。他仔仔细细地吃着微烫的饼子,越发觉得这饼子松软适口,不像是一般农家地瓜面饼子的粗咧拉嗓子,顿时对唐棠的那个亲戚家里情况也有了几分的了然。 却不知,这是唐棠为了蓉叔和小柱子二人,特意多掺和了白面玉米面,将饼子蒸的松软一些,以便这一老一小能吃得下去。虽然为了给蓉叔买粮食,花费了她先前卖皮鞋得来的大半粮票和钱,但是她心下认为值得。在这饥荒年代,她救不了所有的人,力所能及地帮衬到自己认识的人亦是应该。 何况,蓉叔宽容祥和,援手救助了那么多麻雀小鸟们,足以体现了他的善心。唐棠真的不愿意看到“好人没好报”,所以偷偷地为他买了粮就当作是他照顾小麻雀的回报吧。 等到老队长吃完饼子,卢向阳和庞英武两人还没回来。一时间,他蹙着眉头不由有些担忧。“这两人又混哪去了?再晚,就天黑不好走了。” 唐棠建议道:“要不咱们分开找找?” “成。”老队长一口应了下来,当下两人就一东一西分别去寻人。 县城里人多车多,两个男青年一入城内,就像是水滴掉进了大海,瞬间不见了踪影,找起来是难上加难。幸好,唐棠有外援,她向路边打瞌睡的麻雀们探听消息,许诺它们一把谷粒。 麻雀们立时就精神抖擞了起来,扇着翅膀飞向四面八方,不 多时就传回了消息。“他们在两条街之外的国营饭店。 唐棠笑着谢过,应诺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子带壳的麦粒。这是来县城之前灰麻雀托自己捎给侄子侄女的,唐棠送到蓉叔那儿,赫然见到当初的那几只小麻雀已经长成了肥硕健壮的一大只,吃惯了城里剥好的小米,反倒是瞧不上这乡下的粗粮。 她只好又收了回去,没想到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有了麻雀们的带路,唐棠很快就见到了卢向阳和庞英武两人的身影。只见他们此时正坐在国营饭店里面点了一桌的美食,吃得正欢。冷不丁的,身边突然坐下了一个人。 卢向阳和庞英武:“→_→” 唐棠自若地坐了下来,拿起一副筷子就开吃,顺便又要了两张油饼带走。 庞英武一听到这,忍不住叫道:“嘿,姑奶奶,您这是太把自个当自家人?” 唐棠啃着花卷,喝着桌上的一盆西红柿鸡蛋汤,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们看看几点了?知道我和老队长找了你们多久吗?” 庞英武被她说得一愣,抬头向外看去,可不是日头都开始偏西了。他当即就唬了一跳,低头加快了吃个速度,一边嚷道:“还真是!来来来,快吃快点吃!” 唐棠和卢向阳:“……” 两人筷子还停留在半空中,眼睁睁地就看到桌上的盘子瞬间被扫荡一空,比狂风暴雨席卷过的速度还要快。以前,他们还真是小觑了胖子的饭量。 三五分钟过后,三人就仓促地结账跑出了饭店,庞英武甚至有良心地为老队长叫了五张油饼,往自己的怀里一揣,就飞速地赶去会合。 场部门口的大树下,老队长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就连几匹高头大马也被长时间栓地难受,不耐烦地用蹄子踢踏着地上的土泄气。 庞英武跑过来,不等老队长说话,就腆着脸将一包熨烫香喷喷的油饼纸包塞到了老队长手心里,“老队长,我们来了,走走走!”赫然,不提自己迟到的事。 老队长被他嬉皮赖脸的笑容闹得没脾气,反手推拒道:“拿回去,家里给你们捎点粮票和钱不容易,别瞎吃瞎喝。” 庞英武哪再会接,“嗖”地飞快跑到马车后座上,吼道:“容易容易,我家里富着呢,尽管吃尽管喝。” 他的这一嗓子在熙熙攘攘的场部门口,立时就引来了诸多人的视线。 卢向阳沉声道:“胖子!” 却只听他嘿嘿地嗤笑了一声,一点都没拿着当回事,缩着脑袋躲进了车座里,浑然不理会种种思量窥探的视线。 尤其是场部大门口正走出来的一个人,盯着他的后脑勺一脸的一言难尽。 老队长却是一眼就看到了他,急忙迎上前去打招呼道:“张场长。”今天减交公粮指标那事,最后还是张志山拍板下的决定,老队长自是对他不胜感激。 张志山和煦地同他笑笑,问道:“这都下午了,还没回去呢?” 在场部领导面前,老队长倒是护犊子的很,没有说庞英武和卢向阳两人的坏话,反而道:“有点事耽误了,这就走。” 张志山眼神一扫,看了他手心里的油饼纸包一眼,点头道:“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当下,老队长的心里就有些举棋不定。刚才张场长那一眼,是想要油饼?毕竟他上午刚刚帮忙解决了那么大的问题,自己也该好好谢谢他。但偏偏,这包油饼又不是自己的。 老队长为难的样子,看在张志山的眼里,心思一转,就明白他在纠结什么,霎时间就不禁哑然失笑。他模棱着话提点道:“村里种点粮食不容易,早些回去吧,别叫家里人担心。” “哎。” 回去的路上,马蹄声嘚嘚,不平坦的土路震得后座的三人晃来晃去。庞英武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对卢向阳道:“小舅至于吗?我们不就是吃了他两张粮票,瞧他张脸板的,啧!” 卢向阳侧首看了他一眼,利落地将他压倒在自己身上的半拉子身体推到了一边,“委屈什么?就属你吃的多。” 庞英武一脸木然,忽然间闹腾着就往他的身上扑。“啊啊啊,叫你嫌弃我,我压死你!” 他胖墩墩的体型一动弹,立时就让马车一歪。 唐棠惊呼道:“哎呀,别闹啦,车要翻啦——!” “砰铛!” “恢恢,后面这帮子混蛋弄啥了?小爷第一次摔了个嘴啃泥!” “夭寿啊!快把你的蹄子从我身上挪开,重死我了!” 夕阳西下之时,老队长一脸铁青的立在土路旁,狠狠地瞪了庞英武和卢向阳两人一眼。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人影都没有,车轱辘又被压坏了,整副的车架子只能暂且抛在路边。两匹高头大马伸伸胳膊、踢踢腿的,立在了一旁。 他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肃声问道:“会骑马 吗?” 几人心里一动。庞英武抢先抱住老队长道:“老队长,我和你一匹马。” 老队长被他沉甸甸的身子扑住,一时苦不堪言。不过也害怕他和卢向阳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便想着分开两人也好。他点点头,道:“那行,向阳你带着唐棠。” 却没想到,卢向阳眸光闪动,笑道:“我不会骑马。” 这下,三个人灼灼的目光瞬间都转向了唐棠。 压力山大的唐棠:“……” 第29章 23¥ 被三人齐齐盯着,唐棠无奈地去找马聊聊人生。她压低了声音,安抚地摸着马脸道:“亲,帮个忙呗?平平安安带我们回家,肯定给你好草好食的供上。” 黑马看了她一眼,当即一人一马就两拍即合,达成了协议。唐棠顺利地带着卢向阳一起上了马,两人一前一后地坐着,不免有些尴尬。 眼见在她身后的卢向阳没地方可抓,唐棠便提议道:“要不你坐前面?” 卢向阳哭笑不得,回道:“我在前面,你还看得见路吗?” 唐棠笑道:“老马识途,这匹马待会儿会自己跟着老队长的马走,不用我管。” 没想到,这句话赫然刺痛了黑马脆弱的小神经,它气愤地踏踏蹄子道:“你说谁老呢?小爷我明明身高体壮,油光水亮,青春着呢!” 旁边的那匹马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就您?得了吧,蒙谁呢!牙都快老掉了吧,哈哈!” 黑马怒气冲天,伸腿绊了过去,“恢恢,敢嘲笑小爷,看我一脚!” 立时,两匹马就嗖嗖地闹成了一团。等老队长好不容易安抚住两匹马,终于开始上路的时候,夜幕已经悄然降临。一路上,寒风凌冽,黑马还时不时地犯个抽,它跑得太欢过头,撒开蹄子把另一匹马撇到了身后。 那匹马欲哭无泪,一路唠叨着身后的死胖子怎么那么沉? 等两匹马风尘土土地跑回村里的时候,所有人的头型都乱了,衣衫吹得冰冷冷的,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木愣愣的像是雕像一样,一动就龇牙咧嘴地疼得厉害,活像是被刀锋拉开了好几道口子。 老队长下马后,狠狠地跺了跺脚,对众人说道:“快活动活动,别冻坏了!”然后,就伸进怀里,把一直揣得温热的油饼一分,让这几人早点回去休息。 唐棠拿着油饼抹黑走到了院子后面,老狗和小奶猫正在窝里打盹,看见她来了顿时喜不自禁,摸摸蹭蹭地绕着她的身子打转。唐棠笑着将油饼分了一半给它们,看着它们吃得香甜的样子,自己的一颗心也忍不住熨烫起来。 吃完另外半张油饼,她这才擦了擦手,走进屋里。此时,王敏和孙淑萍早已经睡下,当下便收拾一下,自己也合身躺到了炕上,阖眼入眠。 第二日早晨,王敏两人才猛然发现,唐棠回来了。王敏照常对她没有好脸色,把她当作空气一样的一句话不说,自顾自地洗漱完走了出去。反倒是孙淑萍悄悄凑了过来,问她昨天去了哪里 ,唐棠笑言道县城的亲戚家有些急事,过去帮忙照顾了一番。 应付完这件事之后,唐棠便走到食堂吃早饭,不多时就见到老队长叫了自己的儿子和几个小年轻,一起骑马带上工具,赶往昨天马车扔在半道的地方。这年头,一副马车打造起来颇为不易,断是没有坏了就扔的习惯。牛建华等人带着工具前去,就是准备就地修缮一下,然后修修补补又三年,重新将马车给带回来。 连接几日,唐棠在村里一边下地劳作,一边忍不住就记挂着蓉叔和小珠子。每当大队上有车进城时,她都会随着走一趟,有时给蓉叔他们送过来一把柴火,有时送来一捧地上摘的野菜,还有时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的,便笑着上门讨一杯清水喝,帮两人洗洗刷刷做着家务活。 幸好蓉叔和小柱子的粮本上还有不少粮食,不至于让两人断了炊。 但这仍然抵挡不住蓉叔的身体每况愈下,他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在病床上缠绵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好几次,唐棠都悄然感受到蓉叔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似是有话要说,又欲言又止地没有说出口。这让她心里缓缓地有了一个模糊的感觉,恐怕蓉叔的时日不多了。 等到初秋,牛家屯大队上终于勉强凑够了交公粮的份额,十来个汉子押车带着粮食往县城里送的时候,唐棠才终于又有一次机会,前去了蓉叔家一趟。 这一次,她叩响蓉叔的家门,却不见小柱子来开,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打开了大门。那个女人面相尖酸,拧着眉头打量了唐棠一眼,“你是谁?” 唐棠心里一沉,面上还是扬着笑脸问道,“婶子,请问蓉叔在吗?” 没想到这一句普通的问话,让那个女人眉头皱得更紧。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差点打到了唐棠的脸上,口气极差的说道:“哟,这老爷子死了有阵子了,现在这是我们家。”说着,就把唐棠往外推了一把,准备重新关上门。 唐棠心里一惊,她有些日子没得空来,没想到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下就一把拦住了她的动作,扯住她的手臂紧逼地问道:“那小柱子呢?” 那女人立时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紧张了起来,“你叫他干什么?” 唐棠一听此话,就知道小柱子肯定在院子里面,她沉着气说道:“蓉叔生前曾交代我定期来看看小柱子,不准他受半点委屈。正好,今天乡下的侄子侄女们都来送粮,派我打头过来看一眼,他们一会儿就到。小柱子在哪儿?见不到他 ,我们这些乡下侄子侄女今天可就不走了!” 那个妇人被她说的后怕,一脸的惊慌和厌恶。她没办法,生怕拖延时间再招惹来一帮乡下汉子,所以干脆猛地推开门,一边尖锐地叱责道:“蓉叔这是想干什么?既然把人给了我们,哪有这么不放心的道理?” 唐棠不理会她的不满,快步走进院子里,就见到一个小娃一身旧衣服,肮脏又不合身,就像是许久没替换过了一样。就连原先圆乎乎的脸蛋儿,也瘦得又干又小,越发显得一双眸子衬在小脸上格外的大。 当下,她的心里就是一痛。 小柱子努力端着一小盆水,放到树下。然而一树的小鸟麻雀,早已经被这家人给赶跑了,唯有一只八哥还不离不弃地跟在他的身边,赏脸地从高处飞了下来,立在水盆边上轻啄了两口水。 突然就在这时,一个石子从旁击了出来,狠狠地打中了正在低头喝水的八哥。 它顿时就痛呼出了声,几撮羽毛甚至被石子狠狠地击落,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地下,整只身体都挣扎地掉进了水里。 厢房里猛地跑出来了一个胖小子,拔高了声音兴奋地喊道:“妈快来看,我打中了!这只鸟,我给打落在水盆里了,快把它抓住。” 小柱子一听,急忙挺身拦在了八哥的身前,挺着小小的胸脯又急又怕地说道:“不准你伤害他。” “嗤,滚开!”胖小子讥笑地看了他一眼,“砰”一声就猛力把他推倒在地,伸手就欲抓住他身后的八哥。 然而他的手刚伸出去一点儿,就被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 “嗷!”他顿时一痛,一脸阴沉地抬头看着唐棠。“臭婆娘!你是哪儿冒出来的,滚!” 唐棠怒气隐忍,反而笑着盯着他道:“小孩子不要说脏话。” “啊啊啊——!”胖小子顿时痛地大喊大叫,另一只手慌忙抱住自己的手臂,四处乱晃道,“放手,疼死我了啊。” 妇人见他吃瘪,急忙扑了过来。唐棠没有多做纠缠,对自己的力道十分有数,根本就没有捏痛他,连道红痕都没有在胖小子的手腕里留下,他完全就是在做戏! 她蓦然松开了手,湛然走过去,将被推倒的小柱子扶了起来。 小柱子见了她,不禁眼泪汪汪,眼眶里含着泪水打转。他想扑又不敢扑过来,束手束脚地站在原处,叫道:“姐姐。” 唐棠被他这一声颤抖委屈的 叫声,喊得心都软了。她恨不得当下就带小柱子离开,但一想自己也是个一个背井离乡的下乡青年,哪里有能力照顾得好他?不由,心里就是顾虑重重。 她张开手臂抱住小柱子软软的身体,刚准备安抚他几句,没想到一顿铺天盖地的咒骂声就随之而来。那个妇人怒气冲冲地将胖小子带在了一边,尖酸地喊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到底想干什么?来我们家耍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她狠狠地瞪了唐棠一眼,扭头就猛然冲着屋里喊道:“死鬼!你去哪了?赶紧出来,人都欺负上门了!” “谁欺负你?”她的话音刚落,一个男人就拎着菜刀冲了出来。满脸横肉,一脸煞气,打眼看过去就让人心惊胆战。他敞着嗓门喊道:“那个王八羔子来惹事?” 妇人抬手一指,“她!” 那个男人一愣,瞪着一双虎目,步步紧逼着走了过来,“你想干啥子的?耍横,也得看看我手上的菜刀肯不肯!” 唐棠立刻就将小柱子护在自己的身后,她的心跳如雷,却仍旧稳着声音道:“蓉叔将小柱子托付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待他?真当我们家没人了?” 那个男人的气焰顿时萎了下去,他底气不足地张口说道:“我们家怎么了?是缺他吃了,还是少他喝了?衣服不少穿,饭也不少吃,能把他安安稳稳地养活大,已经是尽了情分了!你们有本事你们接过去养啊,这么个拖油瓶我们还不稀罕呢!” 当场听到这些不堪入目的话,小柱子的脸都涨得通红。他紧紧地揪着唐棠的后衣襟边缘,将自己的整个身体躲在后面一言不发。 唐棠握着他的小手,忽然就感觉到滚烫的泪滴掉在了上面,烫得她心里一痛。她心知这家人态度蛮横,有刀有汉子的,一时让她挂怀着小柱子,不敢轻举妄动。必须得找到他们的痛处和软肋,才能狠狠地拿捏住他们,让他们不敢得意忘形。 却没想到她的沉默,竟然让对方以为是个软柿子。立时,胖小子的态度又嚣张跋扈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唐棠和小柱子两人,说道:“白痴!把鸟给我,否则我就叫我爹揍你们!” 掉进水盆里的八哥一听,立马也不顾的痛,扑扇扑扇着挥舞翅膀,飞到了树顶,一时竟让胖小子无法够着。他愤然死死盯着八哥看了好一会儿,猛地在树下撒泼耍赖了起来,“不行,不行!我就是要鸟,你们上树给我弄去!” 他呼天喊地地抹着眼泪,衣服在地上蹭得黑黑 的,不嫌丢人。那个尖酸的女人见状,也气急了起来,黑着一张脸抓起他就狠狠地打了几下屁股,一边数落一边怒声教训道:“什么你的鸟?现在别提鸟了,人都是白眼狼,有什么好惦记的,招回家里面可劲地生气吧!” 这段话说的含沙射影,更让唐棠气的浑身颤抖。她没想到,小柱子的日子比她想象的更难熬。在这家人的手底下,他以后怎么过的下去?当下她就带着小柱子离开,准备找街道说说理,压制住这一家人的气焰。 然而,她们前脚刚一出门,后脚大门就“砰”的大门被紧紧关住了。一身高深的呵斥隔着门板传了出来,“滚滚滚,都给我滚蛋!别在我们面前碍眼!” 小柱子茫然失措地立在门外,看着打小熟悉的门眼眶都红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他紧紧拉住唐唐的手,带着哭音地说道:“姐姐我不能走,这是爷爷的房子,我要守住这个家。” 他乖巧懂事的样子,越发让人心疼。唐棠低下身子,在他头顶抚了抚,更心酸他枯黄没有一丝营养的头发,不像是一个孩子。 就在她准备先带着小柱子离开之时,那只八哥扇着翅膀从院子里飞了出来,突然在这个僻静的后街小巷子里开口说了话:“姑娘,蓉叔有话留给你。” 唐棠蓦然一惊,听着八哥喑哑的鸣叫声,一时沉默了下来,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头一次有小动物自发地对她说话,还受人所托帮人传话。这不免让唐棠猜测,蓉叔和八哥都知道她能听懂动物说话的事实,而且他们之间也沟通自如。唐棠惊惧地盯着八哥一语不发,不知道它这是在试探自己,亦或是什么。 小柱子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抬头道:“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爷爷托八哥给你留了话呢。” 唐棠心里一震,脱口而出问道:“你听的懂它在说什么?” 小柱子软萌地点点头:“懂得呀!” 这一句话,霎时间让她心跳停滞了一拍。她猛地回想起先前来蓉叔家的时候,数次细微地察觉到蓉叔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原来那时他就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 唐棠心里疑云密布,无数的问题堵在心口。既然被人看穿了自己的特殊之处,她索性直接朝着八哥道:“蓉叔说了什么?” 八哥扇翅飞了起来,在前带路,“跟我来。” 它带着唐棠和小柱子在街面上绕了一圈,几乎是绕到了蓉叔这座院子的后街上,那 里有一棵绿荫繁茂的大槐树,树上叽叽喳喳地站满了一树的麻雀小鸟。打眼望过去,竟然有不少都是老熟人,先前在蓉叔的院子里见过。 一见八哥,树上的鸟儿顿时就精神抖擞了起来,纷纷在树上树下跳来跳去。 “唧唧,八哥你来啦?” “东西我们看得好好的,放心吧!” “小柱子怎么样了?咦,他在后面?” 小柱子的面上猛然咧开了笑容,飞快地奔着小短腿跑到了树下,激动地看着一树的小鸟又惊又喜,连连道:“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 一听此话,树上的小鸟顿时都叽叽喳喳地笑了起来,透露出说不尽的狡黠。 八哥正色地对着小鸟们说道:“把东西拿下来。” 立时,十几只鸟儿齐心协力将一包东西飞着传递了下来,唐棠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证件、粮本和为数不多的钱。 八哥看着这堆东西,不胜唏嘘,对唐棠道:“蓉叔说,这些东西留给你,拜托你好好照顾小柱子。” 哪怕料想到了此话,唐棠心里还是免不了一惊,问道:“蓉叔他不是找好人家了吗?怎么会托付给我?” 没想到,这句话一下子就戳到了八哥的痛点,它怒气冲天地跳了起来,“我跟在蓉叔身边这么多年,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样一家子人。蓉叔走得突然,什么都没来得及和你交代,这家子人就立马冒了出来,打着亲戚的名义料理了蓉叔的丧事,占住了他的房子,又自愿照顾小柱子,这事做得连街道上都没话说,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若果真是如此,那不难理解他们对小柱子的态度了,压根就没有真心照顾他的意思,又谈何对他好? 八哥眼见唐棠沉默着思考对策,一语不发,便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它猛地飞了起来,立在小柱子的肩头,对她道:“你看看他,衣服里面全是伤,你忍心让小柱子再在这家过下去吗?” 唐棠一惊,倏然回神,掀开了小柱子的衣袖,果不其然在里面看到了数道又红又紫的鞭痕,像是用小棍子、竹竿子之类抽出来的痕迹,深深浅浅,新新旧旧,有些甚至已经血淤,衬在白白软软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让人忍不住触目惊心。 握着他的胳膊,唐棠立时就猛地站了起来,把报复往小柱子怀里一塞,沉着脸道:“他们太过分了!今天,必须得讨出来个公道!” 然而小柱子却是个怯懦不愿惹事的,他急 急忙忙抱住唐棠的头颈,叫道:“姐姐不要去。” 唐棠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一口怒火却堵在心头,怎么也消不下去,当即甩开大步往回走。没想到转了一个路口,迎面就碰见了两个熟人。 庞英武见她大白天的突然抱了个孩子在怀里,忍不住挤眉弄眼地怪笑道:“哟,姑奶奶,半天就弄出来一个娃娃,速度够快的啊!” 唐棠没有理会他,一张脸面沉如水,径直冲过两人身边。 顿时,庞英武就摸不着二长头脑,奇道:“她这是怎么了?” 然而,此时他身边的人不是卢向阳,赫然是一身便装的徐长林。他眸光一沉,简单地答了一句,“跟上去看看。” 等两个人跟着唐棠越走越快的步伐,走进一条小巷子的时候,猛然只见到一个小娃被放在了院子门口外面等候,而大敞的院门里,已经赫然传出了震天的叫嚷声和吵闹声,各种家伙什被摔得噼里啪啦作响。 庞英武和徐长林两人俱是心惊肉跳,当下顾不得别的,直接推门跑了进去。 “干什么呢?”一进门,庞英武就抢先怒喝一声。 等看清了院子里面的情形之后,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住咋舌道:“卧槽,这个小姑奶奶也太猛了吧?!” 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和彪形大汉,被唐棠拿着大扫帚追得东逃西窜,一只八哥还飞在半空给她助威,时不时狠狠地冲着两人啄向一口,痛得那两人哭天喊地的满院子乱跑。一个胖小子蹲在院子墙角,抱着一个大水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干嚎的制造噪音,一边凶狠地骂道:“臭婆娘,滚出我们家!” 庞英武立时就被他满脸戾气的样子逗得开怀大笑,两步走了过去,揪住他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胖小子两条短腿在半空中蹬弹蹬弹,就是怎么都碰不到地,立时记得满脸惊惧和通红,干嚎彻底变成了鬼哭狼嚎。“放开我!快放开我!妈——爸——救命啊!” 被唐棠追打的妇人和汉子,见了此景,顿时就眼眶欲裂,不过八哥的叼啄,直接冲向了庞英武。 庞英武被他们一副冲过来拼命的气势吓了一跳,不由心里一紧,把胖小子的身体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喝道:“都别动!” 徐长林亦出手拦在了中间。他锋利的眼神扫过唐棠,又重点盯向了那两个陌生人,问道:“怎么回事?” 唐棠满头大汗,一脸怒容地回道:“他们虐待孩子!” “哦?”徐长林眼神蓦然一深,沉静道,“他们怎么虐待的?” 说着,他挽起袖子,解下了缠在腰间的一物。 “啪!”一声脆响,长鞭惊雷。 第30章 23¥ 泛着乌光的长鞭“啪”的一声甩在地上,震得在场人的小心肝俱是一惊。 那个彪形大汉猛地倒退了一步,嘴上却是色厉内荏地说道:“你你你想做什么?” 徐长林沉眉扫了他一眼,吓得大汉立时噤声。他对庞英武道:“将小孩子带出去。”庞英武点头,拎着胖小子就往外走。 妇人被吓破了心神,直到这时才反应了过来,哭喊着扑上来掐庞英武的手臂,“你们干什么?放手!放手!” 却没想到,庞英武也被她激上来了火气,不管不顾她的阻拦,直接连拖带拽地将女人和胖小子带到了门外,大门“砰”地一声从里面扣死,将门栓牢牢地顶上。 这下子,就算是外面哭天喊地喊破了嗓子,也进不来。同样,里面的人亦出不去。 当下,大汉的脸色就白了。他眼神仓皇地游移向四周,一边打探周围的环境,一边踉跄地后退,准备寻个墙角处跳出去。哪知道徐长林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 徐长林从院子里寻了一根粗麻绳,三下两下将他捆了起来,紧扣的绳结让大汉绷足了劲也挣脱不开,脸都憋得通红。 眼见乌黑的鞭子被那人高高举起,在刺眼的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大汉急红了眼高声嚷道:“别打我,都是那个婆娘干的,不是我的错!” 只听—— “啪!” 鞭子落地,尘土四溅。 徐长林打了一下之后犹不停手,手腕翻动连续甩了数十鞭,清脆的响声似是一声接一声的惊雷在耳畔爆发开。地上被捆缚的那名汉子,嗓子已经彻底地嘶哑了。 直至最后一鞭收起,他仍旧抱头缩脑在地上打滚惨叫着,浑然不觉徐长林的动作已经停止。 徐长林拭去长鞭上沾染的浮土,重新缠回了自己的腰上。立时,那条鞭子就像是一条腰带一样,隐没在了深色的衣衫中间。 他淡然对唐棠道:“走吧。”竟是理也不理地上兀自嚎叫的那人,挺身就走了出去。 院门一打开,女人和胖小子就一脸恐惧地扑了进来,隔着徐长林好几米远,直到亲眼见到那人抱起了小柱子,和其他几人消失在了后巷的尽头,紧紧揪着的心才猛然大喘了一口气。 妇人扑到打滚惨叫的彪形汉子身上,只见他衣衫凌乱,破损开来无数道口子和细缝,几乎都是悬空挂在了身上。她不禁心里一慌,急忙撕开裂缝,然而衣服底下 的皮肤却不见多少伤痕。妇人大惊失色,寻不见男人身上的伤口,心里却更是惊慌,不知道他到底伤在了哪里。 她急忙推着汉子问道:“他爸,你伤到哪里了?” 男人哭丧着脸嚷道:“浑身!浑身都是鞭伤,你个臭婆娘,眼瞎了看不到吗?” 妇人:“……你自己看看!”她提起了气,狠狠地拍着他的后背道。 男人拧着眉一看,果真是没有。他吃了一惊,急忙坐了起来,让妇人给他剪开绳子,只见自己身上只有粗麻绳磨蹭出来的红痕,果真不见鞭痕的踪影,让人想拿到场部告状的证据都没有。而他的胆子,早已被吓得心神俱裂,就连裤裆里也湿漉漉的溢出了一泡黄尿。 面相尖酸的女人一见他这副怂样,恨恨地怒叱了一句,“怂包!” 但她打定主意,要是小柱子这个杂种敢回来,她不弄死他才怪。 另一边,徐长林抱着小柱子快步走到了街上,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小袋肉干递给他。小柱子颇为不习惯地在他怀里蹭了两下,双手捧着兽皮袋不敢乱动,直到一只大手捻起肉干塞进他的嘴里,他才惊吓地瞪大了眼睛。 徐长林简洁道:“吃。” 他鼻梁高挺,轮廓深邃,眼神注视着前方,坚定有力,说不出的让人心安。小柱子仰头盯着他的侧颜有些呆呆,听话地动了动嘴,一股子咸香浓郁的味道就在口腔里慢慢弥漫了开来。 这副吃得香甜的样子,忍不住勾起了庞英武肚子里的馋虫,他垂涎着笑脸就伸手过去抓向兽袋,抢了一块塞进自己的嘴里。 小柱子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一愣,后知后觉地才张口“啊”了一声,急忙护住自己怀里的兽袋,像是宝贝一样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庞英武被他防备的样子弄得郁闷,肚子里刚刚勾起的馋虫怎么也消不下去,怎么伏低做小扮笑脸逗弄小柱子,他都不理睬,宁愿喂给一旁飞着的八哥,也不愿意再分享给他。 庞英武在他那里吃了瘪,等见到卢向阳的时候依旧是一脸郁卒,勾着他的肩膀就道:“老卢,热不热?小爷帮你扇扇风。” 卢向阳一身的热汗,刚刚推着单轮的小推车前前后后跑了数十趟,才把村里的粮食交到了粮库,此时看到这个一开始就找借口溜号的胖子,不由心下烦闷。 他擦着汗,猛一抖肩,向外一侧,顿时让半拉身子靠在他肩上的庞英武失去了支点,一头栽了个屁股 蹲。 “哎呦哎呦——” 庞英武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卢向阳淡定地喝了一口水。再一抬头,就见到徐长林抱着一个孩子,和唐棠一起走来。他一顿,拿着碗问道:“怎么回事?” 庞英武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唐棠认识的一小孩儿,被人虐待了,我们正好碰上就狠狠教训了一顿。” 卢向阳一听这话,站起了身,坐在旁边的老队长和村里的汉子也凑热闹地一起围了过去。 小柱子一见逼近的黑压压身影,不由就心生胆怯,悄悄地埋着脑袋靠在徐长林的怀里,不敢抬头。但小娃破旧的衣衫和若隐若现的伤痕,却忍不住让人心生怜悯。 老队长粗哑着声音关心道:“怎么回事?这是谁家的孩子?” 唐棠知道想要解决小柱子的事情,光靠自己一个人不行,所以她将事情掐头去尾说了出来。一时间,所有人都对失去了亲人的小柱子情不自禁地心生怜悯。 尤其是一听一家子来路不明的人,竟然鸠占鹊巢,抢占了小柱子的家,更是毒打他,立时一股子怒火都在众人心头燃了起来。 当下,有几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就忍不住摩拳擦掌,上门为他讨个公道。庞英武更好是个不怕事大的,抢先带路,将牛家屯的人引到了小柱子的家门口。 “砰!” 汉子和妇人正在院子里慢腾腾地收拾一地的碎衣服,突然间十来名壮年汉子就闯了进来,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处。来不及说话,就见到先前那个鞭子甩得啪啪响的凶神又出现在了人群里。 当即,汉子就惊恐地嚎了一声,屁股尿流地就想往屋子里面躲去。然而,他的脚步再快也没有牛家屯的人速度快,长臂一伸,双手一拎,就轻轻松松地将他重新拽了回来。 汉子哆哆嗦嗦地都快哭了。“大爷,大爷们,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他不顾体面,颤颤巍巍地就趴在地上叩头,偌大的身躯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但牛家屯的人今天可不光是为了来教训他们一顿。 几人按住了汉子和妇女,另外的人齐齐进屋将她们的衣服被褥行李给扔了出来,零零散散地扔了一院子。妇人抓心挠肺,急得不禁哭了出来。“你们这些人,还讲不讲道理了?我不信,这世道上就没有王法!你们等着,我一定找去场部好好论论这个理!” 对付这种撒泼耍赖的泼妇,牛家屯的人一个比一个冷脸, 想起小柱子身上新旧叠加的伤痕,对他们的最后一点怜悯心也抛弃掉了。 而早早躲进了柜子里的胖小子,更是被他们一把就揪了出来,直接扔进了妇人的怀里。 胖小子立时被吓得一脸惊慌,哪还有先前对着唐棠和小柱子嚣张跋扈的样子,他抽泣了几声,忍不住扑到妇人的怀里,大声嚎哭了起来。“啊——,妈——我不要出去,我还没住够呢!” 牛家屯的人行动迅速,不多时就将这一家三口人打包扔出了门。十几个汉子立在门口怒目一瞪,三人哪怕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满心惊惧地没办法拖着行李,一步一步离开了。 妇人拽着一个包袱走到街口,险些气闷地想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怒啐一声,狠声道:“走,去场部!今天,我就不信他们吃不了还能兜着走!” 等他们赶到场部门口的时候,赫然被守门的人拦下了,不准外人随便出入。妇人心急如焚,生怕见不到场部领导伸不了冤屈,当即心一横就坐在场部门口开嚎,哭天抹泪地止不住叫嚷声,赫然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关注。 但妇人犹不满足,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家儿子的手臂,胖小子立刻就嗷嗷地痛哭了起来。这滔天尖锐的哭声,显然无法让场部的人再视若无睹。 当即,就有一个穿着干部服的人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皱着眉看着这场闹剧,率先向看门的人问道:“怎么回事?” 看门人也甚是恼火,刚才他好说歹说,说干了嘴皮子劝这家人别在场部门口闹事,偏偏他们就是不听。这可好,现在把张场长给惊动了,可不是就在说明他的工作不力? 他暗骂了一句,飞快地解释道:“张场长,这家人找过来一句话不说,直接就坐地下哭,怎么劝也劝不走,我看他们今天就是来闹事的。” 张志山沉稳地看了他们一眼,对着周围围观的人群道:“大家都散散吧,别看了。” 有了他这一句话,纵然众人看热闹的兴头刚被提了起来,也只好不情不愿地给了他几分面子,纷纷离开。 妇人眼见她刚才哭了半天招来的人,就要离开,顿时尖亢地嚎了一声,跪地拖膝爬到了张场长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腿就不放了。“呜呜呜,领导,你要给我们做主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有人成心想把我们往死里逼!您今天不帮我们做个主,我——我只能带着一家老小撞死在这了!” 这声高分贝的哭嚎,顿时又引来了不少窥视的眼神。 张志山低下身子扒拉她的手,却怎么也拽不动。这个妇人的手指尖,赫然已经尖锐地掐进了他的肉里,就算是被拽的发白,也抵死不松开。 火热的场面,立时起来了一片哄笑。 无奈之下,张志山只好给看门人一个眼色,对妇人道:“别着急,有事进来说。” 妇人一听有戏,立即来了精神,在看门人的劝告之下,极快地拽着丈夫儿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不顾自己头发衣衫凌乱的样子,拖着包袱和行李就追上了张志山的脚步。 张志山果然话无虚言,将他们请进了一间办公室,请办公人员为他们端来了热水。 妇人凑着杯子边吸溜了一口滚烫的热水,还没咽下去,忽然耳边就听一人说道:“你们到底和容家是什么关系,说说吧。” 她心里一惊,口里的水就吓得咽了下去,滚烫的温度立时就灼伤了食管,让她撕心挠肺地说不出话来,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口水喷溅地四处都是。 张志山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目光沉静如初,但却无形之中给她施加了极大的压力,活生生地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了她的头顶。 她急促地喘着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装腔作势道:“领导,你在说什么?” 张志山便又问了一遍,“你不是为蓉叔的房子来的吗,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妇人又是一惊。她先前在场部门口闹事,还以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来意,怎么刚一见面,张志山就说出了她的目的。难道早就有人跟他透过气? 立时,她的心里就是一沉,暗暗咒骂了一句多管闲事的唐棠,要不是她今天突然冒出来,后面哪又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当即,她干脆在张志山面前也放弃了遮掩,尖声说道:“我和蓉叔也是数得着的亲戚。当初,他死后,还是我给他办的后事,这是街道上人人都知道的。更别提还得照顾他那个小孙子了,怎么我们家住了他的房子有什么不对?就算是雇个人,也得出点报酬吧!” 她说的底气十足,心里却打鼓地厉害。 他们家和蓉叔是亲戚,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早些年就断了来往。后来,蓉叔离开了这个小县城,就更是没有见过了。再后来,他是什么时候带着一个小孙子重新住回来的,她更是不知道。 但蓉叔死时,竟是一时找不到他所有的亲人。只有早年间的几个老邻居,还依稀记得一点两家的关系 ,所以只能通知他们过来。 妇人原想这是一件晦气事,老头子活着不帮衬他们一把,死了反倒要自己前来收尸,愣是怎么都不愿意的。偏偏自家的男人还记得一点蓉叔的印象,本着人死为大的精神,忍不住过来帮了一把手,这才发现蓉叔竟然留下了偌大的房产给小孙子。 霎时间,妇人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不是老天爷赏的机会吗?只要把持住了这一个小崽子,这偌大的房屋可不就是她们家的了吗? 所以,她格外热心地料理了蓉叔的后事,又故意在众人面前做出了一副关心小柱子的样子,让街道上放心的让她以婶娘的名义住进了容家。这一住,就是不走了。 后面小半月,眼见众人的关注散了去,妇人就忍不住解放了自己的性情,对着小柱子又打又骂,呵斥不已。她想着,这大小的孩子懂什么?只要关在了院子里,谁又能知道? 却想到,唐棠的一次来访彻底地打破了她的美梦。 立时,她就狰狞着一张脸,克制不住地对着张志山摆起了谱。“我们家和蓉叔的关系可是板上钉钉的,您问问街上谁不知道?您要是以为能用权力偏袒某些人,把我们赶出去,那可就错了!我出了县城直接找上市里省里,就不信没有讲理的地方!” 她的一番话说得声音又高又锐,隔着门窗就直接传了出去,立时引来了场部众人的瞩目。 却没想到,张志山反而轻笑了一声,平淡地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容家。” 妇人:“……” 她拧着眉头,不明白他的意思。容家不就只剩蓉叔一人了,她如何不知?这么想着,她的心跳却止不住地越来越快,恍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某个念头就在脑子里打转,偏偏她一时想不起来。 张志山起身,抬步就向门口走去,眼见就要踏出门槛。 妇人急忙拦道:“等等!”倏然,她的脑子里恍如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震得她头脑发麻。某件记忆久远的事,陡然在她的脑中显现了出来,她不由得浑身就是一激凌,生出了几分后悔之心来。 她怎么就忘了,容家可是有那种传说! 对着张志山回头看她的眼神,她瞬间觉得口舌发干,心跳如雷,磕磕绊绊地失去了底气,小声道:“我、我这就走。” 等这一家人脸色惨白,如同丧家之犬一样仓皇逃走之后,庞英武拖着卢向阳才从后面的屋 子跑了过来。他嬉皮笑脸地说道:“小舅,麻烦你了!” 张志山脸色平静,眉头却忍不住紧紧蹙了起来,“就会给我找事。” 庞英武嘿嘿笑了两声,显然是听惯了这样的教训,早就拿着当耳边风,“这也是伸张正义!怎么样,把这些无赖给彻底赶跑了吧?按我说,就该把他们抓起来好好教育。” 眼见他越说越不靠谱,卢向阳沉着脸将他拖走,“小舅,走了。” 张志山摆摆手,不送。他立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儿,转身就回了屋子里铺开了一张信纸,想了久久提起笔来。 这件事解决之后,蓉叔的房子被彻底收了回来。但小柱子人小不知事,没法子一个人生活,必须有人照顾。所以,街道上给出了主意,要么唐棠以亲戚的名义照顾小柱子,房子等他长大再正式给他,要么就只能把小柱子当成孤儿,由场部统一安排。 唐棠一听说,先前临县就有一批没了爹妈的孤儿,被送到大草原上充实人口,便怎么都不同意这第二个选择。按理说,她一个未结婚的下乡姑娘,也是没有资格收养小柱子的。但街道上钻了个空子,给她了个方便,暂时以寄养照顾的名义让她带着小柱子。以后有合适的收养家庭,也会帮忙多留意的。 这显然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且不说小柱子红着眼睛不愿意离开,就算是唐棠打心底里也不愿意小柱子再去一个陌生人家里受磋磨。 于是,她咬了咬牙,给小柱子收拾了一堆的衣服用品小被子,当天就坐着牛家屯的马车一起离开了县城。 在蓉叔家大门即将掩上的那一刹那,她清清楚楚地听到里面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重新归来一树的麻雀小鸟们纷纷叫道:“放心吧,我们给你看着家。” “小柱子,常回来看看啊!” “啾啾,别忘了我们!” 小柱子拉着唐棠的手,吸着小鼻子乖乖道:“再见~” 夜晚,唐棠用小被子包着睡熟的他,坐着颠簸的马车回到村里的时候,发现徐长林竟然骑马跟了一路,也是到牛家屯去宿一夜。他的马鞍两旁装着沉甸甸的粮食袋子,可见是又打猎进了城,私下找人换了粮食。 到了村口一下马,他就走了过来,对唐棠道:“我来抱他。” 唐棠顿了一下,将怀里的小柱子递了过去,就见到这个男人毫不费力地伸平了双手,将小柱子接了过去,甚至连手臂都没有 打弯。 徐长林沉步向她住的小院走去,他骑来的那匹马自动踏着小步跟上了他,口里嘟嘟囔囔地念叨道:“长林,这可不能捡回家,上次从山里捡了二黑那个蠢货就够够的了,可千万不能再把这个小拖油瓶带回去。喂,你听到了吗?” 然而,徐长林听着恢恢的马叫声,一语不发,脚下的步伐却是沉稳如初。 唐棠勉力跟上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来吧,前面就到了。” 眼见小院的院门就在前方不远处,唐棠大包小包挽着小柱子的行李包袱,正欲在伸手接过这个小娃,没想到突然间,院墙冒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奶猫正从土墙头上准备往下跳,看到唐棠带着一个男人、小娃和一大堆的行李,忍不住就瞪大了眼睛。 它差点跌下墙头:“唐棠,你要私奔了?!” 第31章 23¥ 私奔? 听到小奶猫这么一说,唐棠忍不住一时脸庞发热,幸好黑夜中无人看见。她无奈地对着小奶猫好奇的问法,默不作声。 却没想到,一旁瞅着小奶猫的高头大马却忽然鸣叫了一声,“哎呦,你就是二黑家的毛毛吧?” “咳!”小奶猫被呛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地重复道,“二、黑、家、的?” 那匹马恢恢地笑了两声,豪放道:“别掩饰了,二黑回去之后提了你好多次,念念不忘的,我们都听过你的名字。”它满脸狭促地看着小奶猫,眨巴眨巴了眼睛,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立时,就惹得小奶猫气炸了起来。它急促地喵喵叫了两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明显。“啊啊啊,我不是它家的,你胡说八道!我我我要堵住你的嘴!” 它纵身扑向高头大马,气势十足的凶狠,眼见一场恶仗就在所难免。 马被吓了一跳,正仓促地挪着蹄子退开一步,没想到小奶猫扑到近处,突然大喊了一声“啊,猎户!”,就在半空中越过马的身体,落到了它的身后,消失不见。 被抛弃了的马:“……” 徐长林不解这是从哪冒出来一个猫崽,大半夜的精力忒旺盛。他收回视线,对唐棠道:“我帮你送到门口。” 唐棠不欲与他争执,只好应了下来,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院门口推门,却猛然发现门被人从里面别上了,而院子里早已熄了灯。 她别无他法,只好轻轻敲起门来。“淑萍,是我,开开门!” 敲了许久,孙淑萍才匆匆赶过来开门。她一脸睡意,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快进来。” 话一落音,才借着月光,蓦然看到门边还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当下脸上就是一愣。 她用目光无声地向唐棠询问,但唐棠亦没做解释,将手里挽着的几个包袱都递给了他,自己接过徐长林手中的被子卷,轻轻抱了起来。 孙淑萍不由惊诧道:“你这一天去干什么了,怎么会拿回来这么多东西?” 两人重新掩了门进屋。借着窗口的月光,唐棠将小被子揭开,把睡得正香的小柱子放在了自己的炕铺上,孙淑萍才猛然意识到,只是一个娃娃。顿时,一声惊呼就情不自禁地从她口边溢了出来,“你哪抱来的孩子?” 一听此话,背对着两人面朝墙睡觉的王敏猛然直起了身,一语不发,直接踩着 鞋下地点亮了油灯。她转身看到炕上躺着的小柱子,脸色不由沉了下来,怒斥道:“唐棠,你太过分了吧?怎么能把孩子弄回来睡在这,快带走!” 眼见她就要发飙,唐棠不由压低了声音,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道:“今天太晚了,就让他在这睡这一晚,行吗?等明天早上,我就和老队长商量去。” 然而她好说歹说,王敏就是不同意,拧着眉心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凭什么?我凭什么让他睡在这里?你别打马虎眼,今天就必须弄出去。” 她的尖锐嗓音,眼看着就要把小珠子给吵醒了。 唐棠不由伸手捂住小竹子的耳朵,为他盖上被子。 哪知王敏一看了她的举动,火气更甚,伸手就来拽孩子身上盖的被子,一掀留给扔在了一旁。她大发雷霆道:“你怎么能把个男孩放进来,男女七岁不同席,知道吗?亏你爸妈还都是个老师,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没有教过吗?怪不得被学生反得厉害!” 这话一出口,哪怕唐棠再好的性子,也瞬间被激起了火气。她冷声道:“王敏,有事说事,别牵涉家人。你没那资格!小柱子才五岁,合衣睡一晚碍着你什么事了?别因为自己的思想龌龊就难为别人!” 听见她反驳的话,王敏当即就被气炸了肺。“你说什么?你今天就是想找事的是吧?行,告诉你唐棠,我不怕你!今天就非得论出个谁是谁非来,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你的嚣张气焰!” 她这一声怒吼,连唐棠都捂不住了,沉睡的小柱子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脸惊慌和迷茫,一副要哭不哭又害怕的表情,让唐棠的心都揪了起来。 她立刻就把小柱子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对王敏沉眉怒斥道:“神经病!”然后,就推门走了出去,不再理会背后的咒骂与尖叫。 却没想到,刚走出了门口,她就正好撞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唐棠吃惊地抬头一看,竟然是徐长林,原来他竟然一直守在门外没有离开。 一时,唐棠就微微有些尴尬,心知刚才屋子里争吵的那些话都让他听进了耳朵里面,不知道他会怎么想。然而,徐长林一语不发,只是沉静地从她怀里接过小柱子,说了一句,“今晚我带他睡。” 旁边的高头大马立马小步跟上,不住抱怨道:“长林,你不乖哦,明明刚才告诉你不要捡人回去。” 这声嘶鸣并没有引起徐长林的注意,反倒是小柱子听 了这句话,怯怯地说道:“我乖哦。” 徐长林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让他趴到自己的怀里,用厚实的肩膀挡住了夜风。 回到屋里时,王敏仍旧气愤难当,怒声向孙淑萍数落她的罪状,眼见唐棠这么快回来,不免吃了一惊。再看到她怀里的孩子不见了,当即以为自己取得了胜利,洋洋得意地瞪了唐棠好几眼。 唐棠干脆就没搭理她,合身躺在炕上彻夜难眠。她知道抚养小柱子不易,但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这么难。 等她第二天悬着心大清早就起来,看到小柱子的时候,猛然发现这娃倒是一夜之间脸上有了笑容,开开心心地跟在徐长林身后,帮他洗脸的时候在旁边递毛巾。 甚至等到徐长林告辞离开,重新进山的时候,这娃仍然依依不舍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好久,紧紧捏着一个装了肉干的兽袋在怀里。唐棠只好抱着他去了老队长那。 把小柱子放在里屋的炕上,跟老队长的小孙子玩耍,唐棠自己和老队长站在院子里面说话。她心里忐忑地说了昨夜的事,想请老队长找个空屋让自己和小柱子两人搬过去,却没想到老队长异常干脆地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村里暂时没有空屋了,这孩子白天你照顾,晚上放到我这来睡觉就行。” 有了他这句话,唐棠感激地连连致谢,心里可算是放下了心。 白天,她就将小柱子带到地头,让他坐在树荫下休息。蓉叔家的那只八哥总是会时时陪着他,让这娃也不至于无聊。甚至在她满头大汗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水送到她面前,笑得甜甜的看她喝下去。 有时候,就连小奶猫也来凑热闹。它是第一次见到像唐棠一样能和小动物们交流的小孩子,不免一时稀奇,终日里想着法子逗他说话。 小柱子也是个乖巧的,老老实实坐在树下,问一句答一句,有什么说什么,甚至还想悄悄地摸一摸小奶猫毛茸茸的皮毛。但他伸出了手,又胆小地萎缩了回去,让小奶猫见了,干脆大方地躺倒,亮出来自己柔软的肚皮,让他尽情玩了个够。 如此一个月混下来,小奶猫和小柱子彻底熟悉了,正式交上了朋友。小奶猫赫然把他当做自己的小弟,罩在自己的看管之下,就连每日上山撒欢,下地玩耍,都不忘叫上他。 这样的日子波澜不惊地过了下去,眼见秋气渐冷,唐棠正思量着哪一天带着小柱子到县城看看家里的小鸟,顺便取两件厚衣服时,场部却突然来了人,让唐棠和小 柱子一起过去。 等她们赶到老队长家,眼见院子里面站了不少人,都是衣着阔绰、颇有气势,她的心里不由就是一沉,有了一种模糊的预感。 院子里的人一见小柱子的身影,顿时齐齐激动了起来,纷纷快步围了来。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更是难掩脸上的激动神情,一边快步走过来一边道:“小柱子,我是你的大爷爷啊!” 然而小柱子却是被眼前这副场景深深地惊吓到了,他紧紧攥着糖糖的手,下意识地就往她身后面躲去。 这副生疏和害怕的样子,立时就让对面的一群人微微鼻酸。老者更是颤颤巍巍地低下了身子,将视线与小柱子平齐,温声安抚道:“小柱子,你别怕,我是你大爷爷,咱们小时候还见过,不记得了吗?” 然而,小柱子却理都不理这句话,专心地躲在唐棠身后,拉着她的后衣服边,小声念道:“姐姐,我们回家。” 在场的人俱是一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唐棠。 唐棠转身抱起了小柱子,对众人道:“小孩子怕生,我带他进去玩会儿。”然后,就径直带着小柱子进了里屋,哄着他和老队长的小孙子一起玩了好一会儿,这娃紧张的小脸上才渐渐放松,有了笑容。 她正准备出去同老队长打听一下情况,没想到扶着炕边穿完鞋一抬头,就见黑压压的一圈脑袋挤在了窗户外面。隔着透窟窿的窗纸,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向里面看。 唐棠:“……” 老队长正等在门口,她一出去就立刻跟她解释了前因后果,原来是场部寻到了小柱子远方的亲戚,这回来就是带他回去的。 听到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但脸上的神色还是低落了下来。 老队长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开解道:“毕竟是人家的娃,你再喜欢也不能照顾一辈子啊!何况他们那边家庭条件不差,不缺吃不缺穿,娃娃跟了他们受不了苦。” 唐棠满心酸涩,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她脸上一笑,平静地同老队长说道:“我知道的,这就带他们进去。” 有了她的引导,小柱子对这帮人终于没有那么排斥,但还是紧紧地黏在唐棠的身边,不愿意离开她一步。后来,她寻了个借口走出去,让他们单独相处。 见她久久不归,小柱子的脸上才渐渐起了惊慌,胆怯地缩在炕角,眼神却是不住地往外飘,任是那群人怎么逗弄,甚至从包里拿出新玩具 来哄他,亦没有回应。 唐棠躲在门外,看得眼眶一热。八哥突然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沉默地站在了她的身边。唐棠忍不住低声问道:“他们真是小猪子的亲人?” 出人意料的,八哥轻轻点了点头,“是真的。” 这一句话,瞬间打破了唐棠的所有希翼。她深感无力,这下子连最后一个留下小柱子的借口都没有。但另一方面,她的心下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疑惑,“蓉叔为什么没有把小柱子直接托付给他们?” 按理说,亲大爷是再亲不过的血脉关系。那蓉叔为什么没有考虑联系这些亲人,反而宁愿把小柱子委托给自己这个陌生人? 八哥回答的语气里也充满了不确定,它有些犹豫地说道:“蓉叔早年间就和那边闹翻了脸,后来就断了来往。” 然而,它这样一说,却让唐棠心里的疑惑更甚。像蓉叔那样宽容温和的人,又会因为什么原因跟亲人闹翻脸呢? 但眼下,这些问题显然是找不到答案。来人确是小柱子的亲人,见到他之后的激动神情也不作假,想要好好照顾他的心更是分外急切,让人无法拒绝。 他们在这匆匆呆了半天之后,就给村里留下了不少谢礼,带着小柱子转身离开。 上车前的那一刻,小柱子哭得满脸是泪,撕心裂肺地抓住唐棠的手不放,最终还是被人一点一点给掰开了,然后坐上车消失在了土路的尽头,再也看不见。 顿时,唐棠的整颗心都是空荡荡的,差点没忍住自己的眼泪,红了眼眶。 老队长安抚地劝了几声,把这些人带来的谢礼递给了她。 唐棠哪好意思一个人全部收下,这些天来小柱子多亏了村里人的照顾和帮衬,才能生活的无忧无虑,所以她当即将谢礼分出了几堆,送给老队长一份儿,其他的都给亲近的几家送了过去。 虽然谢礼里面没有充饥的粮食,都是一些包装精美的饼干、糖果和罐头,但却是庄稼人平日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当即收到的几家就笑呵呵地纷纷道谢。 唐棠将特意留下的几样食物给小奶猫和老狗送了去,这个熊娃立时就兴高采烈地像是过了年,吃得喷香喷香的。等它终于弄明白这是容家人带小柱子走的谢礼,大大的眼眸蓦然就震惊地睁大了一圈。 “吼,小柱子发达了!” 看它兴奋十足的样子,唐棠心里的沉郁不由一点一点被驱散开。她笑道:“你难道不 想他吗?以后很长时间都会见不到他了,难道不会不开心吗?” 小奶猫不解地歪着脑袋,奇怪道:“想是想,但为什么不开心?小柱子是去享福啦,羡慕死了!” 唐棠忍不住被它逗笑了出来。 老狗更是无语地评价了一句,“没心没肺。” 离开了牛家屯的小柱子,很快就被村里人给遗忘到了脑后。深秋露重,天气越发寒冷起来,所有人的心神都凝聚在了进山砍柴上。村里人早起晚归,趁着上下工之外的时间段,家里的劳动力能上山就上山,为自己家里积攒下来过冬的柴火,不至于到时候挨冷受冻。 就连村子里的孩子们也不例外,在地里的玉米收了之后,帮着家里人扒下玉米,攒着玉米秆作烧炕做饭的柴火。有那勤快的,甚至还跑到地里再捡了一遍,连一片叶子都不放过。 唐棠他们这些下乡的城里青年,虽然口粮是场部里承包了,但是柴火却只能自己打。像卢向阳这种力气大的,不多久就攒够了过冬的木柴。而唐棠这屋里面,孙淑萍和王敏的力气瘦弱,全靠唐棠一人努力进山砍柴,没几日下去,她就累瘦了一圈。 但这实在是没什么好抱怨的,住在一起本就没办法分得那么清楚。纵然王敏与她关系极差,也好歹是做了做样子去林子里转了两圈,拖回了两棵细细的小树。 而孙淑萍虽然力气小砍不动,也常常陪着唐棠进山,帮她把砍好的柴火背回来。这些事情,唐棠都看在眼里,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计较。冬天总归是要过的,砍柴砍少了,挨冷受冻的还不是自己? 这一日,她又起早跟村里人上了山,顺着往日那条熟悉的小道,再深入进去了一点。外面的一圈树都被砍得差不多了,掉落的树枝更是被人早早地捡了回去,唐棠只能选了一棵不太粗的树挥起斧头砍了起来。 不多会儿,全身就冒出了热汗。 “砰!”斧头一头扎进树里,随着树干倒下时,唐棠猝不及防地没来及收回手,仍然握着斧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就被带歪了一下,眼见就要往前头栽倒。 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扶住了她。 唐棠的一颗心差点晃荡到了嗓子眼上,立定之后才大喘气,放松了下来,急忙回头对帮了自己的人道:“谢谢!” 却不成想,这人竟然是徐长林。 她惊讶地看着他,笑道:“你怎么在这?” 徐长林利落地接过 斧子,三下两下就将倒地的树干去枝,砍成了大小均匀的柴火段,整整齐齐地放进了她的背篓里。他边干活边道:“下山看看。”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包肉干,向唐棠递了过去。“捎给小柱子。” 唐棠一怔,没伸手去接,神情微微有些黯然道:“小柱子被亲人借走了。” 她原以为这个男人亦会伤感一阵子,却没想到他只是“哦”了一声,将肉干扔给了自己,沉静地说道:“那你吃吧。” 一时,唐棠的面上就赧然了起来,发现自己被当做小孩子对待了。她急忙拒绝道:“不用不用,你留着吧。” 徐长林背起柴火,稳步走在前面,“不用客气。” 从旁边探头探脑冒出来的黑狗,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立即见缝插针,哈喇着舌头飞快地凑到她的身边说道:“要不给我?” 唐棠被逗笑了,低声道:“恩,回去就给你和小奶猫吃。” 二黑立时就两眼放光,归心似箭,唰得就蹿了出去,直奔小奶猫的住处。 小奶猫正在窝里懒洋洋地打着滚晒太阳,冷不丁地就见到一阵狂风夹着尘土扑到了自己的面前,飞扬四溅的土沫子立时就弄脏了它刚刚舔干净的毛。 它深呼吸了一口气,盯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瞬间就炸了。雪亮的爪子湛然出动,狠狠地扑了上去。 “弄啥咧?”二黑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嗷嗷叫道,“你就是这么对待好长时间没见面的朋友吗?” 小奶猫立时就被气笑了,“喵,见面?我希望再也不见!!!” “嗷嗷嗷,轻点!别挠我脑门,秃了啊!”二黑泪流满面,霎时间觉得自己的狗生一片黑暗。 一猫一狗正打成了一团之时,院子的前门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唐棠?唐棠在吗?你来信了!” 小奶猫听了一耳朵,记了下来,动作间却是坚决到底,继续进行自己的单方面殴打。 却不曾想到,下一秒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了。 “诶,还有个毛毛。毛毛,出来收信啦,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小奶猫瞬间一呆,磕磕巴巴地指着自己道:“我的?” 第32章 23¥ 一听到有自己的来信,小奶猫当即扔下了二黑,满心欢喜地奔到了院子门口。 “喵喵~” 送信的那人稀奇地看着一只小猫在自己的脚下转悠来转悠去,甚至着急地扒着自己的裤子边,冲着自己一个劲的喵喵。他不由笑道:“嘿,小家伙,我这没吃的给你,上一边去玩吧。” 小奶猫急得团团转,“喵,我不要吃的,是信呐,我的信!” 眼见敲了院子门好一会儿都没人来开门,那人干脆将两封信一起塞到了门缝里,转身离开。小奶猫趴在地上,看到自己的信就在门缝里面一点点的位置,不由伸长了爪子去勾。 等到满头大汗的时候,才终于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它开开心心地拿着信一转身,就见二黑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立在自己的身后。 二黑严肃地道:“你费的什么事,跳进院子里去拿不就好了?” 小奶猫脚步一顿,刚才竟然着急地忘记了这一点,这时候怎么也不能在二黑面前露怯。它努力装作淡定的样子,说道:“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听它这么一说,二黑的脸色立时变得古怪了起来,用一副“快看,这个傻子!”的表情怜悯地看着它,差点又让小奶猫炸毛。 它狠狠地踩着二黑的爪子,走了过去,叼起自己的信,就小步跑远了。等它回到窝里的时候,唐棠正好赶了过来,将徐长林送来的一袋子肉干分给它吃。 顿时,小奶猫就蓦然感觉到自己幸福得快要飞了起来。它一边美美地吃着肉干,一边连声催促唐棠帮它拆信。 “唐棠,我的信!”它昂着小脑袋显摆了一句,兴高采烈地道,“快打开看看!” 信封上的字迹苍劲有力,但里面的信纸却是画成了一团乱的线条。唐棠盯着看了半天,愣是没有看出来什么道道。 没想到,小奶猫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反倒是解开了这个谜题。它开心道:“是小柱子的信,他过的很好,很想念我们。” 它能从这些抽象派的线条中看出这么多的意思,唐棠忍不住笑着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这下放心了吧?” “我没有不放心啊,他是去可劲享福啦!”小奶猫歪起了小脑袋,思路一转,又催促唐棠拿来干净的纸,兴致勃勃地想要给小柱子回信。 它不用笔,爪子沾着墨水在纸上胡乱拍得一团黑,然后自己满意地点点头,交给了唐棠,郑重地交 代道:“一定要邮给小柱子啊,下次让他多寄点好吃的!” 她忍俊不禁地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背着柴火回到了院子,发现王敏和孙淑萍两人都已经去食堂吃饭,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地上,反倒是有一封信。 拿起来一看,唐棠立时就心情激动了起来。她飞快地放下柴火,不顾别的事情,赶紧回屋拆了信,仔仔细细地读了起来。 这是她期盼已久的一封家书。 隔了两个月才收到的这封家书,出人意料的却是十分简短,还没有写满一页纸。信上的内容更是简洁,寥寥几句话说明了家中情形不必担心,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话。对于她的关怀,更是少得只剩了一句——“勿念,珍重。” 然而,唐棠对着这张薄薄的信纸,反复看了三四遍,一颗急切的心却是渐渐地熨烫了起来,眼眶也是微微一热。 她知道,家中的来信如此简短,何尝不是出于不想拖累自己的想法。自从世道乱了之后,职业是中学老师的唐爸唐妈饱受批判,更是数次被顽劣的学生直接闯进家中搞破坏,让他们没有几天的安生日子过。 唐家夫妇更是担心牵连到唐棠的身上,因此顾虑重重地在信中想说又不敢多说,只好寥寥几句托付心意。 这一切,唐棠都懂。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妥帖地将信压在了枕头下,才匆匆拿起锄头去上工。这一日,更是免不了心不在焉,偶尔休息的间隙,思绪就飞到了那封信上,恨不得马上回去再将唐爸的字迹看上几回。 等夕阳西落,终于放工的时候,她也没了进山砍柴的心思,直接跑回了屋。一掀枕头下面,却猛然发现信不见了。 立时,唐棠就慌了神。 她不由怀疑是自己记错了地方,一一将枕头套拆开,被子散开全都寻了一遍,却统统找不到。再检查一遍,仍旧没有。哪怕把炕上铺着的席子被褥掀起来,依然看不到踪影。 霎时间,她的心就沉到了谷底。她转首问向落后一步的孙淑萍,“淑萍,你看到我枕头下面的那封信了吗?” 孙淑萍一愣,赶紧摇了摇头,“没看到,怎么了?找不着了?” 唐棠急得面孔发白,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滴,“今早上放在这的,怎么就不见了!”她跑下了炕,在屋子里翻找了起来,就连清晰可见的桌子下面也仔仔细细地摸了一圈,却仍然是无功而返。 孙淑萍一见此状,也没 了二话,放下锄头就帮她一起找了起来,但纵使两人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不见信的踪影,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眼见唐棠呼吸急促的压抑不住,孙淑萍不由轻声安慰道:“别着急,许是忘在哪儿,肯定丢不了。” 听着这句安慰,唐棠的焦急却没有减退半分。 就在她急得发慌的时候,院子里却突然传出来一声惊诧。“哎,哪来的这么多柴火?” 孙淑萍急忙走出去一看,可不是院子一角里整整齐齐地堆着不少的柴火,足够她们冬天用的了。她刚才进院子时进的急,后面全副的心神更是落在了唐棠的信上,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此时,不免惊讶地回头问道:“唐棠,这是你今天早上进山砍的?” 唐棠摇了摇头。她一天最多是背一篓柴火,怎么可能一天就堆起了半墙? 这下子,孙淑萍更是惊奇了,脱口而出道:“难道是大队上送来的?”但分明,前些日子村里明明白白地跟她们说了,柴火的事需要个人自理,怎么又改了主意?难道是为了照顾她们这些城里来的女青年? 当下,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然而,唐棠却顾不上眼前这个问题。她沉着声音看向王敏,直接问道:“王敏,我枕头底下有一封信,你见到了吗?” 王敏抬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地拿起盆子和脏衣服往外走,把她的话当成了空气。 唐棠心里一怒,上前几步拉住她的胳膊,又问了一遍:“我枕头底下的信,你看到了吗?” 王敏被她捏的生疼,偏偏扭曲着眉头嗤笑了一声,“丢了?——活该!” 这句话如惊雷般炸响在耳畔,唐棠极力平稳气息,却止不住地感觉自己胸中的怒火越来越甚,眼见就要和她吵起来。 孙淑萍急忙插到二人中间,努力打着圆场劝说道:“哎呀,你们别这样。王敏你看到了就告诉唐棠吧,这是她家里来的信,好几个月才收到这么一封,多不容易啊。你也别跟她较劲了!” 王敏被她说得一笑,“呵,爬粉笔灰的人现如今也能随便写信了?可别又上蹿下跳,误人子弟!这种信早丢了早好,省得脏了别人的眼睛!” 她说的话直捅人心窝,一时竟然孙淑萍也变了脸色,满脸铁青地低声喝止了一句。“王敏!” 然而,王敏根本不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讥笑着脸色看了孙淑萍一眼,嘲讽道:“哟,你们 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又不怕被她牵连了是吧?和这种人混在一起,回头被揭发了,可是没你好果子吃!” 孙淑萍被她说得脸色一黯,却没了刚来时的胆小怯懦,她极力提起勇气反驳道:“我又没有做什么,谁能说我什么?你别乱吓唬人!” “哼,你心里明白就好!”王敏冷冷地盯了她一眼。 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被捏疼的手臂疼痛钻心,让人眼前发黑,差点感觉要断了一样。“啊!”她忍不住痛地叫了出来。 唐棠沉着脸,对她的痛呼和随之而来的大声咒骂十分冷静,径直问道:“我的信呢?” “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王敏厉声说道,另一只手狠狠掐上了唐棠捏痛自己的手,但任凭怎么掐的一片青紫,唐棠就是不松手。 而她的手臂,赫然是疼痛到了极点,让人麻木地失去了感觉!王敏立时就尖声叫道:“唐棠,你这个爬粉笔灰的女儿,你等着!我不会饶了你的!” 就在这时,院子掩着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人冷着脸走了进来。他将一堆柴火放在门边,大步走了过来,在两人面前站定道:“松手。” 所有人俱是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是来帮王敏的! 立时,唐棠沉的脸上就有了怒气。 那人再次道:“松手。” 唐棠霎时间就冷了心,看了看一脸嚣张得意、笑容放肆的王敏,没了劲头。这样喜欢暗中搞小动作的人她一向都颇为不耻,报复她,还怕脏了自己的手。 想到这儿,她慢慢地收回了手。 却想不到下一秒,一脸讥笑得意的王敏就被一脚踹进了墙角,直接大力地撞到了院子角落的大水缸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震响。王敏更是脸色煞白,痛得喊不声。 男人嗤了一声,“什么东西!” 第33章 23¥ 谁也想不到,卢向阳竟然一脚把王敏给踹了出去,简单粗暴的一点情分都不顾。 王敏更是惨白着脸,捂着痛处,阴渗渗地盯着卢向阳,像是能飞出刀子。“你疯了?!竟敢打我?我跟你有什么仇?” 卢向阳回看着她,轻声道:“就是看你不顺眼。” 这句话,立时就让王敏红了眼睛,浑身都气得发抖。 却想不到,卢向阳嘴毒起来让人根本就没有喘息的余地。“你以为自己是哪根葱?家里有个敢出来闹事揪别人辫子的老爸,就能翻身上天了是吧?算个屁!大尾巴狼也没有这么装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倒是有一套!” “现在还想在这给搅混了水,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打听打听满村里,有谁待见你?” “上次向场部告黑状那事,大家的心里可是门清呢!别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没轰你走是给场部面子,可不是给你脸!” 他连珠炮地一通说下来,王敏整个人都黑了脸,面色沉的能滴出水。她怒声呵斥道:“你有什么立场说我?” 这话一出口,卢向阳嗤笑地看了她一眼,“得了吧,你那套根正苗红的说法,别拿出来嘚瑟了!冷饭炒了这么多遍,也不嫌馊?德行!” 王敏气得嘴唇都止不住地打着哆嗦,眼神更是阴沉沉地死死盯着卢向阳,知道自己撞上了一块铁板,讨不了好。 卢向阳却不理她,觉得和娘们打嘴炮也颇为没劲,随手将门口的柴火一指,对唐棠道:“本来以为你们的柴火不够,上山砍了点,没想到你们凑够了。”他看了眼堆满的柴火堆,道:“门口这些就随便用吧。” 交代完,就转身离开。 等王敏压抑着怒气,努力撑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早就不见了踪影。王敏阴沉着脸瞪了唐棠和孙淑萍一眼,缓慢地挪着步子走回了屋里,躺在了炕上,一语不发。 孙淑萍被她阴郁的样子吓得噤若寒蝉,一脸惊恐和不安,特别怕王敏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出来。但显然经过今天这件事,同屋共寝的三个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站在了对立面。 唐棠不在乎这一点,将卢向阳送来的柴火堆放在柴火垛上,却眼尖地在木柴的缝隙里,发现了一些散落的碎纸片,已经被人细碎地撕成了雪花似的小碎片,捡都捡不起来。 一时间,她的心都在滴血。 联想起王敏先前故意提起柴火垛的话题, 想必是她本来就没打算遮掩自己的行径,明明白白地就想让自己看清楚被撕碎的信封,当面嘲笑自己。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唐棠的怒气更甚,不知道王敏到底为什么会这样针对自己?从两人见面的一开始,就不对付。后面,她更是打着看不起自己的家庭成分旗子,数次有意无意地污蔑自己,禁止任何人同自己交好。这样瞬息建立起来的仇恨,简直是太莫名奇怪了! 纵然唐棠知道这个年代有些人的心智疯狂,也忍不住不解王敏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也会这样做? 但显然,撕信的事情之后,两人的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不单单是见面不说话,更是连眼神都懒得给对方一个,恨不得对方立即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才好。 一时,孙淑萍夹在中间颇为难做。反倒是卢向阳和庞英武,明目张胆地站在了唐棠的一方。 天气一冷,日子就过得飞快。直到初冬下了第一场小雪的时候,唐棠和王敏之间交恶的局面也没有破冰。 一大早,庞英武就大声呼喊着“冻死了”,看到唐棠她们屋里是热乎着的,便让唐棠帮忙去他们屋子里面烧炕。他和卢向阳折腾了一清早,愣是废了无数的柴火,没有烧起来,屋子里冷的像是冰窖子一般。 唐棠当即答应了下来,出门时顺手带着孙淑萍过去了。 两家的屋子相隔不远,只有一墙之隔。待在这边的屋子里,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庞英武的大嗓门。王敏就十分清晰地听他咋呼地喊了一声又一声,连声的“姑奶奶”捧着唐棠给他们烧火,让她忍不住听得怒火中烧,攥紧了手指头。 她十分肯定地感觉到,四周人的人都在悄悄地孤立了自己。不光是卢向阳给她没脸,村里人更是见了她不假辞色,转脸就同别人说话。 这样的情景,让她急得抓心挠肺,越发痛恨唐棠彻底地将人心给拉拢了过去。 她坐在桌边越想越生气,猛地站了起来,“砰”一声就狠狠地踢开大门走出了院子,震响的大门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声。 隔壁,正在说笑干活的所有人都是一愣,欢快的气氛霎时间就是一扫而空。 庞英武情不自禁地就骂出来了一句,“又犯病了啊?” 其他人俱是忍不住在心里点点头。唐棠动作轻快地将炕烧了起来,将自己的动作示意给两人看,打破这种尴尬冷凝的气氛道:“看,点火的时候不能直接放木柴,得用点玉米秆或者树叶子当引子才行 。” 眼见她的动作十分容易,火不多时就烧得熊熊旺,屋子里的温度也渐渐升了起来。庞英武顿时小眼睛一转,来了主意,嘿嘿搓着手笑道:“要不要去偷个地瓜玉米啥的,就着这个火烤着吃?肯定喷香喷香的!” 在场的人不由都是一时无语,纷纷侧目看向他。 却没想到,这个胖子压根就不知道啥叫厚脸皮,看到没有人明晃晃地反对,立时就利索地给众人分派起任务来。 “唐棠,你去把食堂的牛大厨引出来,叫到一边。” “老卢,你手脚快,就负责进去偷,多偷点,少了不够吃!” “孙淑萍,呃,你就负责在食堂周围守个门望个风吧,别叫人捉住老卢。” “都明白了吗?大家分头行动!” 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却是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人听他指使的。唐棠更是直接指出道:“那你干什么?” 庞英武顿时就嘿嘿笑了两声,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在屋里帮大家看着火,火烧得旺旺的,就等你们拿东西回来下锅了!” 唐棠和孙淑萍:“……” 就连卢向阳看不下去他这副疲赖的样子,大脚一伸,直接在他身后踹了一下,“想吃自己去,别折腾别人。” 庞英武被他踹得身子一歪,顿时跌下了炕,废了老大力气才吭哧吭哧爬了上来。他厚着脸道:“我这也是为大家着想嘛!” 这句厚脸皮的话一出口,立时所有人都不想搭理他了。 几人正在屋子里面烤着火,聊着天,冷不丁唐棠就听到小奶猫的惊叫声:“着火啦!唐棠,你们屋子里面着火了!” 她一惊,倏忽就站了起来,在屋里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之中往外跑。 庞英武大着嗓门奇怪道:“怎么了怎么了?别这么着急啊,带上老卢一起去偷!” 但谁也没有回应他的,孙淑萍和卢向阳也跟着唐棠的动作走了出去,蓦然就看到隔壁院子里蹿出来了一股黑烟,顿时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震。 赶紧跑过去一看,屋子里面已经黑烟弥漫,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见靠近床边的炕上又一簇明亮的火光。而唐棠更是从院子里的大缸里,一盆又一盆地舀着水,站在门口往里面泼。 卢向阳顿时快步走了过去,抢下盆子,沉声道:“我来!” 眼下,唐棠也顾不上与他争了,找了院子 里晾着的一条毛巾湿了水蒙在脸上,拿着扫院子的大扫把就往里面钻。却没想到,她刚准备进屋,手臂却猛然被一个人拉住了。 卢向阳急声斥道:“你不要命了!” 唐棠的脸闷在毛巾后,声音也是沉闷的,“我进去把炕上的被子衣服拖出来,要不然我们这一冬天不用过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一会儿,眼见里面的火光没有扑写,一股子棉花被褥烧着的难闻味道逸散了出来,唐棠心里更是急得尤甚。 当下,她就顾不上别的,甩开卢向阳的手臂,准备冲进去抢救炕上叠放的衣服被褥。 却不曾料想到,一个人的身影比她更快! “刷!” 抢先她一步,就冲进了屋。 “砰!”只听里面稀里哗啦一声,竟出了岔子! 唐棠忍不住心神一震,惊道:“卢向阳!” 可不见那人出来。 她越发急得不行,急忙高声喊道:“卢向阳,东西不要了,你快出来!这是老房子,别塌了!” 然而这一次,还是见不到他跑出来的身影。 猛然间,她的心里就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当即就想冲进去,突然间身后一人拦住了她。 那人脚步飞快,三下两下就进了屋里,边喊道:“我进去找他。” 一时间,唐棠的心就揪了起来。 第34章 23¥ 眼见一屋子的火光和黑烟淹没了冲进去的两人身影,唐棠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幸好一分钟后,两个男人就分别抱着一堆的衣服被褥跑了出来。徐长林将衣服往她怀里一塞,更是直接端起水盆一盆连着一盆地将火扑灭,瞬息之间就解决了火灾。 几人将门窗大敞,等屋子里的黑烟终于散去之时,才发现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炕上的东西被烧去了大半。一些被褥炕席都只剩下黑漆漆的一团败絮,整张炕更是被水浇个了透,恐怕连晚上也没法子睡了。 更别提一股子烧焦的味道充斥在屋子里,久久散不去,熏得人颇为难受。看到这副情景,唐棠和孙淑萍不由都心情沉闷了起来。 正在她们料理抢救着剩下没被烧毁的东西时,王敏突然在此时推门踏了进来。 她一进院门,见到众人阴沉的脸色不由一愣,讥讽地哼了一声,转身就欲离开。却想不到,庞英武直接将她拦了下来,直接就冲上来吵吵嚷嚷地讽刺道:“你还有脸回来?” 王敏拧着眉头一听此话,顿时火气也蹿了上来,“怎么了,这是我的屋子,有什么回来不得的?倒是你们跑到女宿舍,是来干什么的?想乱七八糟胡搞也别在这里,恶心!” 这通平白无故的指责,立时就让庞英武跳了脚。他沉着脸怒斥道:“王敏,别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了!说,屋子里面的火是不是你点的?” 王敏一惊,扯着嗓子喊道:“什么火?不干我的事!” “装!有本事继续接着装!”庞英武小小的眯缝眼紧紧地盯着她,嗤笑道,“你可是最后一个出门的,走了不多远屋子里面就烧了起来,不是你还有谁?” 一听他这么说,王敏的心一下子虚了。 先前她独自一人在屋里的时候,听着隔壁屋子里欢快的说笑声,心里怄得厉害,气恼地直接从火炕坑里掏出了一根烧得漆黑的柴火。用地上的土碾灭了火焰之后,才泄愤般地用柴火在唐棠的被褥上划了好几下,看着她的被褥枕头被蹭得一片漆黑脏乱,当下心里就得到了发泄。 后来,便直接将柴火在唐棠的被褥上一扔,走了出去。哪想得到那根柴火根本就没有被熄灭,星星点点的火星不多时又复燃了起来,最终导致了这场大火。 她的面色一僵,不自觉地气势就矮了几分,刚才嚣张的底气也没有了那么足,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我怎么知道?别是有些人故意做手脚,又污蔑 在我的头上?” 但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之辈,早就从她刚才蓦然一紧张的反应之中看出了端倪。 当下,庞英武就毫不客气地开启了嘲讽道:“嘿哟喂,小爷今天真是开了眼了!见过颠倒黑白、无事生非的,没见过你这么理直气壮的。成,您爱咋说咋说,千万别把我们都当傻子!” 王敏被他说得面色一黑,正准备反唇相讥回去,没想到老队长竟然来了。 原来是隔壁的邻居李家婶子从门外探见这边火光通明,黑烟滚滚,早就起身去叫了老队长来。而天寒地冻的天气也让村里人正无趣地猫在家里过冬,耳朵尖地听到这边出了事情,忙不迭地纷纷赶了过来,不大的院子顿时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这下子,哪怕是先前吵的再厉害,在所有牛家屯的人面前,王敏和庞英武也纷纷默契地收住了口,不想给城里人丢脸,平白地让村里人看了笑话。 但他们不说话,老队长却是打眼一扫摸,就看透了院子里的形势。 王敏独自站在一边,和庞英武几人泾渭分明,相隔了好一段距离,分明是惹了众怒,被孤立了起来。 他沉默地吧嗒敲着老烟杆,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他的话刚一落地,王敏就憎恶地冲着对面的人扔了好几眼刀子,自己却是有些心虚地不敢贸然回答。反倒是唐棠站了出来,朗声地说道:“刚才我和淑萍都在隔壁,屋子里面只有王敏一个人在。但她刚出去,屋里面就突然冒出了黑烟,我们赶紧跑回来,一看竟然是炕上着了火。当下,就忙着端水扑火。” 她明明白白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虽没说是谁干的,但在场的人却忍不住怀疑地把目光投给了王敏。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王敏当即就挺不住了,尖声反驳道:“唐棠,你别胡说!我也出门了,怎么知道谁弄着的火?你分明是想要栽赃嫁祸我!” 众人听得心里一惊,又七上八下地看向唐棠,只见她沉稳地站在那儿,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刚才和淑萍他们一直都待在一起,根本就没时间放火,也没有这个动机。至于是不是你做的,你心里有数!” “你血口喷人!”王敏急了,红着眼睛快步几步,想要扑过去同她拼命。 眼见一场厮打马上就要开始,老队长蹙紧了眉头,立时正喝一声:“够了!” 猛然爆发出来的声音充满了威压,不禁让所有人心神一抖,齐齐低下了头,不 敢胡乱造次。 老队长也没有念头为她们断是非,这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破了嘴皮子也就是两边急红了眼睛,断不出个你对我错来。 所以,老队长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抬步走进屋内转了一圈,视线在被水浇透的土炕和烧得一团焦黑的被褥上转了一圈,不动声色地走了出来。 “屋里这几天是住不了了,李侄媳妇!”他冲着人群喊了一声,当即住在隔壁不远处的李翠兰就走了出来。 老队长径直安排道:“你家还有一间空房,就让唐棠和孙淑萍过去住段日子,这边收拾好了再搬过来。” “行!”李翠兰爽利地答应了下来。 而被他撂在一边的王敏,脸色却是涨得通红,拧着眉心直直地盯了过来。虽然没开口,但众人分明从她的目光里面品味出了愤恨的意思来。 同屋三个人,其中两个被稳妥地分到了一起,另外一个单独地落在一边,显然老队长偏向谁不言而喻。所以,王敏怎么能不气炸了肺? 但偏偏老队长是见过大风大浪,极为沉稳之辈,将唐棠和孙淑萍两人的住处安排好之后,没有急着再说王敏住到谁家去,反而摆摆手开始把围观的人疏散走。“大家伙儿都回吧,别看了。” 人群稀稀拉拉地离开了之后,老队长才背着手抬步将院子门口走去,路过王敏身边的时候,简洁地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说完,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跟上,转身就离开。 王敏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眼见老队长的身影就要走远到看不见了,脸色难堪地急忙追了上去。 等晚上唐棠和孙淑萍在李翠兰家安顿下来之后,才从李家婶子的口中得知王敏最后竟然是在老队长家住了下来。这一下子,倒是彻底断绝了两边见面再打起来的可能。 直到年前,唐棠和王敏再没有住回同一间屋子,场部倒是趁着冬休期,大手笔地给所有下乡青年们都放了探亲假,允许他们早些回城里过个年。 当即,所有人都高高兴兴地收拾了行李。就连一向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卢向阳,一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的笑容。 眼瞅着隔日就要一起坐车离开,唐棠急忙去院子后面同小奶猫和老狗告别。老狗一身被野狗群咬伤的伤口早已经养好,但它却越发疲懒了起来,晒着冬日清冷的太阳不愿意出窝。 唐棠怕她 们的草棚子不够暖和,特意将先前被烧了一半的被子拆了下来,重新缝制了一下,垫成温暖的护垫放进它和小奶猫的窝里。 小奶猫立时就开心地连连打了几个滚。 被熊娃不小心踩到的老狗,耷拉着眼皮,很想起来狠狠地揍它一顿。但最终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吓得小奶猫赶紧一哆嗦,从它的身上手忙脚乱地滚了下来。 “哎,唐棠,等等我!”小奶猫蹿到唐棠身边,小心翼翼地觑了老狗两眼,看到它没有发飙,但胆小地先走一步。 等一人一猫走到院子前面的时候,蓦然发现徐长林竟然来了。 他的鞋帮子上堆满了积雪,一身兽皮大衣更是显得风尘仆仆,唯有一双湛然的眸子格外炯炯有神。他见了唐棠,扬起笑容道:“正好,听说你们要回城,我带来了一些山货,需要吗?” 听他这么一说,唐棠不由感慨他来的及时。从城里下乡来到牛家屯小半年,她正想着拿什么东西回家,不让自己空着手回去,甚至准备路经县城的时候买点东西。 没想到,徐长林恰好来了。 他带来的山货、肉干、野味都是最好的伴手礼。当下,唐棠就拿出了自己仅剩的粮票和钱,向徐长林购置了一批。 卢向阳和庞英武等人也不例外,自然是能买多少就买多少,直到满满地装了两大背包。就连孙淑萍身上的钱不够多,徐长林也好脾气地为她赊账。 唯有王敏,被他列入了拒绝交易对象。 王敏捏着自己的钱包,当下就气歪了脸,愤愤不平地对着他怒吼道:“徐长林,你太欺负人了!凭什么不卖给我!” 她的尖锐叫声立时间就惊起了周围牛家屯人的注意。 由于徐长林这次踩着年关之前下来,带来的货物实在不少,村里人亦是极力凑着热闹,拿出家里为数不多的钱粮同他交换,为家里购置一点年货。所以,眼下围在他身边询价看货的人实在不少,热闹地像是提前过了年。 偏偏王敏的这一声嗓子,让众人一时间就静默了下来,用眼神瞅着两人,沉默不语。 徐长林对于她的发飙,不在意地说道:“我卖货,也是挑人的。” 虽然他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但这句话的潜台词谁人不知?不就是看不上王敏呗! 立时,王敏就被他气红了脸。 她脸色阴沉地狠狠盯着他,似是想要用眼神千刀万剐他, 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拿着自己的钱包空手离开。眼见她的身影越走越远,在场的人也不禁放开了话匣子,纷纷议论了起来。 “唷,这脾气真够暴的!” “哼哼,人家是城里下来的,家里能耐着呢!听说后台挺硬,别招惹她!” “家里能耐怎么了?我就是不待见她!瞧这副样子尖酸刻薄的样子,我们村里欠她什么了?竟然三番四次地在村里闹事,先前向场部偷着打小报告不说,前一阵子更是在自己人中起了内讧!啧啧!” 霎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徐长林没有随声附和,沉稳地将手中的货物递给眼前人看,态度却是坚定地不容改变。这样的人,他就是瞧不上眼! 带着从徐长林那买来的年货,唐棠正式踏上了回家的路。纵然去县城的马车天寒地冻,冻得人脸都一片僵硬,但犹然抵抗不住她一颗热烈想要回家的心。 看似仅仅只是离开家小半年,但从上一辈子算起来她的确已经好久没有见过父母了。此时,怎么能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她的这种归心似箭的状态,不免感染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几人坐上回家的火车之后,庞英武一向是嘴贱地调笑道:“嘿呦,唐棠,看你急的,怎么家里有情郎等着吗?” 这句话一出,立时卢向阳就忍不住拿起一块饼子堵住了他的嘴,低声喝道:“又讨打了?” 庞英武被他恐吓了一句,也不恼,嘿嘿地笑着就着水吃饼子。半年前的他哪能想象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吃这样粗糙拉嗓子的饼子,连他们家的狗食都不如!但世事就是这么奇怪。 火车哐当哐当地一路南行,几人却没了睡意,凑在一起一交流,惊奇地发现他们都是b市人,而且家都住得相隔不远。当即,所有人就莫名地感觉出一丝缘分来,像是幂幂之中有一道无形的线将他们拉在了一起。 当下,庞英武这等好热闹的,就强烈建议他们几人回去之后,一定要找时间出来好好聚一聚。毕竟,他们已经都算是同甘共苦的战友了,一块地里刨过食,一个山上看过柴,更是在一群野狗面前彼此扶持过。这样的情分注定难忘! 所有人都答应了下来,决定在回牛家屯前正式地才城里见一次面,当作是他们再次下乡之前的最后一次狂欢。 南行的火车慢慢到达了b市,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向窗外探出了脑袋,哪怕知道现如今外面并没有自己的 家人,但仍然止不住地心情激动,热潮澎湃。 “快,快下车,我们到了!”庞英武狂欢一声,率先打头向火车门口挤去,胖乎乎的身躯一入拥挤的人群,立马就引来了怨声载道。 “哎呀,别挤了!” “别别别,踩着我的脚了!” “这个胖子你干什么呢?着什么急?反正早晚都得下,你不就能等一会儿吗?” 火车里的所有人都同仇敌忾地转移了炮火,集中到了庞英武身上。偏生他是一个粗糙肉厚的,丝毫不惧众人的痛斥,嬉皮笑脸地对着这个说“让一让”,脚下却卯足了力气往前开路,竟是硬生生地给他挤到了前面,抢下下了火车。 唐棠等人不由全都看的无语了。 然而,这个胖子一下车什么都不管,径直叉腰仰头,纵声笑道:“哈哈哈,我西城小霸王终于又回来了!” 全火车的人:“……” 卢向阳更是蓦然长叹了一口气,一点都不想提自己认识他。 好不容易挤出火车站,几人就正式告别,约定了见面的日期,各自找车回家。唐棠的家离火车站并不远,眼见公交站牌那儿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她干脆也就没费那功夫坐车,直接拎着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 她家住在一处学校的教职工房子里,面积不大,但紧够一家人住的了。当她老远看到自家的门时,立时就忍不住心情激动起来,当下快步拎着行李跑了过去,嗓门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爸!” “妈!” 没到院门口,她就喊出了声,却没想到无一人应答。反倒是同住在一个院子里面的邻居听到她的声音,走了出来,惊诧道:“唐棠,你回来了?!” “是啊,胡奶奶。”唐棠笑着,快步上前打了个招呼,简单解释了几句,“我们那里给放了探亲假,回来过个年。” 胡奶奶连忙“哦”了几声,脸上也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回来就好!不过你爸妈这会儿,应该是在医院呢。” 唐棠一听此话,当下心里就是一凉,急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会在医院?”她不免就想到一些不太好的情景,父母被学生揪起来闹事不是一次两次了,难不成是受了重伤? 眼看着她一脸急色,差点急出汗来,胡奶奶连忙安抚道:“没事没事,是你弟又皮了,出去溜冰掉进了冰窟窿里面,发了好几天高烧。你爸妈都在医 院陪着呢!” 听到这,唐棠当即放下了心。不是她不关心弟弟,而是前世的记忆里分明记得这一茬,这回子高烧最终是有惊无险的度过去了,根本没给她弟留下后遗症。 清楚明白地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她马上就放下了行李托给胡奶奶照看,自己拎着一包吃食前往儿童医院探病。一踏进医院走廊,就听到不少小孩子的吵闹声和哭喊声。 唐棠找到护士台,问明白了弟弟的病房号,直接找了过去,一推门就见到一家人正守在病床前。 “你怎么回来了?”唐爸唐妈又惊又喜,立刻站起了身,匆匆几步走到门边接下了她手中的行李包,笑着迎道, 唐棠也不免神情激动,眼眶发红,极力忍下了热泪,平稳地回答:“探亲假,回来看看。” 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和家人抱在了一起,就连病床上迷糊躺着的唐小弟也瞪大了眼睛,惊讶极了。 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当即唐爸就忙活着为她倒热水,一端暖瓶竟然是空的,立时就想走出去打水,却冷不防被唐棠夺过去了暖瓶。她道:“我来。” 说着,就拿着暖瓶走出了门。 这副干脆利落的动作,又是忍不住让唐爸唐妈唏嘘。唐小弟比她小了五岁,却还像是温室里的花朵一样,整天的混玩,而唐棠竟像是一个真正的成年人般,行事说话稳妥极了,和离家之前有了天壤地别的变化。可见,是在乡下吃了苦。 这个年头的政策,是一家一户留一个。唐爸唐妈纵使不愿意闺女下乡受苦,可也抵抗不住国家的政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较大的孩子被送去了受苦的地方。 如今想起来,又怎么能不心痛? 立时,唐妈就对着躺在病床上的唐小弟低声嘱咐了一句,“你姐下去不容易,以后一定要对她好。” 不知天高地厚的唐小弟,被她的这一句话说得无头无脑,还是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答应了下来。 却不成想,脑门上立时就被狠狠地拍了一掌。 “嗷!” 唐爸沉着眉头,怒目看着他,“听好了,别再吊儿郎当了!” 而唐棠拎着暖瓶去打热水的路上,亦没有想到自己会看见一个意外的人。 一间病房门正大敞着,里面传出来了高声地尖叫声和叱责声,其中一个声音竟然格外的熟悉,分明是不久之前才听到的 。 “你们这些庸医,竟敢这样对我哥,我一定要告你们!” 第35章 23¥ 唐棠站在病房门外,不由就是一愣。 病房里面王敏正绷着脸,一脸怒气难忍的样子,对着几名医生护士就气势嚣张地耍横。“你们凭什么对我哥的动作这么粗暴?我爸可是响当当的革命派,容不得你们这么欺负!” 医生气白了脸,当下就甩手走出去,竟是撒手不管了。其他的几名护士也相互推搡着往外走,没再说什么。 只有王敏始终高昂着头颅,像是打了胜仗的大公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将身后一个瘦弱惊慌的高个子男生护在自己的身后。 人群全都撤出去之后,王敏冷冷的视线才蓦然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唐棠,当即面色就有些扭曲,愤恨地死死盯着她,就连抓住身后那人的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攥了起来。 那个高个子男生被攥的生疼,立时就痛呼了一声,手下毫不留情地对准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凶狠地打了下去。“讨厌你!杀了你!叫你弄疼我!你这个坏人!” 他诡异又毫不顾忌的行径,立时引来了唐棠的注意。 明明这个男生,身材高大,体型又成了年,但明显他的脑袋有些问题,偏执起来不管不顾,丝毫不记得刚才王敏在众人面前偏袒她的举动。这时候对她下起手来,用足了十分的力气,活生生就像是对待仇人一般。 王敏被打得东倒西歪,终于忍受不住唐棠惊讶注视的目光,猛地站起了身,怒吼一声,“够了!” 那人似是被她吓破了胆子,又胆小如鼠地缩在了病床的角落里,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小声地抽泣了起来。和先前的举动,形成了两个极端! 唐棠看得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王敏快步冲到了她面前,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色厉内荏地说道:“你看够了吗?他变成这样都是你们害的!” 这话一出,唐棠不由就是一惊,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王敏分明没有解释的欲望,“砰”的一声就狠狠地扣上了病房门,门板擦着她的鼻子砰然紧阖在了她的面前,犹如一声惊雷在她的心里投下了谜团。 唐棠无奈,只好拎着暖瓶打满了热水,赶回了弟弟的病房。 唐爸接过暖瓶,为她倒了一茶缸热水,递给她暖手,顺口问道:“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却见她的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了微微有些踌躇的表情。 他心思一转,猜测到了缘由。“见到熟人了?” “恩。”唐棠干脆将刚才所见和 盘托出,说起自己碰到王敏和他哥哥的事情。 唐云峰一听,脸上的神情却有些严肃,重复问了一遍,“你说她叫王敏?” 唐棠肯定地点了点头。 却想不到她这一点头,引来了唐爸和唐妈的双双长叹。“原来是他们家。” 唐棠不明所以,但显而易见自己的父母都认识王敏,这让她一时惊讶起来。 唐云峰道:“她哥哥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点,这个男孩先前就在我们中学上学,人长得瘦弱,性格也偏内向,受到同学欺负也不敢说。由于他经常交不上作业,课本也撕得破破烂烂的没法上课,所以老师就罚他回家反思,却没想到这个男生钻了牛角尖,回去就跳了河。等救上来之后,脑袋就糊涂了。” 唐妈也是满心的感慨,“当初我和你爸还分别教过他数学和化学呢,对这孩子也算熟悉,没想到后来竟出了这一档子事儿。” 对于自己教过的学生,唐爸、唐妈忽然都升起了同情之心,拍板决定去买点东西看望看望他。 唐棠想拦倒是拦不住,她知道王敏肯定不需要他们的同情。 果不其然,唐家人刚走到那个病房门口,敲门进去,王敏一见几人就面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 “出去,你们来干什么?” 唐云峰惊讶地看着她的反应这么大,却还是简单说明了来意,“我是王浩以前的老师,听说他在这里住院,过来探望一下。” “用你们猫哭耗子假慈悲?”王敏愤然道,径直将唐家人带的几个罐头糕点全都扔了出去,“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为师不尊的人,我哥才会落到这个地步!” 她这话说的愤慨,唐云峰更是震惊,惊异地看着她。“王浩的事我也很心痛,但孩子,你是不是弄错了,这件事跟我们这些老师没关系啊!” 哪知王敏立时悲愤地反驳了出来,痛恨地看着他们道,“我哥成天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那么多一样的情况,你们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你们谈何为人师表?又怎能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根本就都是你们的错!” 这番话说的唐云峰不免有些愧疚,虽然他不是王浩的班主任,只是科目老师,但的确当时没有在那么多班的孩子中间,发现王浩的异样,更没有注意到他脆弱的心理,导致了最后的结果。可以说,也是他们这些老师痛心的地方。 眼见唐云峰无话可说,王敏砰的一声把病房 门关上,拒绝他们探望。 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和红着眼睛痛恨的眼神,更是让唐云峰和妻子心下惴然。他们作为老师很多年,无法忍受一个孩子就此疯狂下去,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个人走入歧路。 而王敏现在的心态,明显已经踏入了另外一个极端。 看到唐爸唐妈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唐棠低下身子,一一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慰问品,对两人说道:“唐钢还在等我们呢,先回去吧。” 两人也只好应了下来,回到病房的时候,赫然发现唐小弟,病房周围已经围了一圈虎头虎脑的男孩,有大有小,个个顽劣。 一件唐爸和唐妈进来,不少小子都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神情有些不自在,纷纷低头,老实地叫了一声唐老师。 唐小弟更是下意识地把某项东西往被窝底下一塞,用被子掩盖好。 唐云峰哪能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立时虎着脸说道,“拿出来。” “什么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小弟装傻地转了转眼珠子,故作疑问地说道。 却听见唐云峰冷哼了一声,伸手就掀翻了他的被子,看到底下竟然藏着了一本外国小说,当下就有点火大。 一把将小说拿到手,唐云峰什么也不说,冷着脸就往外走。 唐钢不由急了,心知这本小说肯定会被唐云峰销毁的,当即就蹭了一声从病床上坐起来,匆匆忙忙地拉住他的手哀求道,“爸,你还给我吧!” “还什么还?你不知道这本现在是禁书!”唐爸怒吼了一句。 然而,中二期的唐钢脸上更显得偏执,昂着脑袋不服气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这本书有什么看不得的,既然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 就连病床旁边围着的一圈少年也纷纷出声挺他道:“叔叔,我们弄出来这部小说可不容易了,特别拿过来给小钢子解闷,您就别没收了!” “是啊,我们保准不往外说去,没人知道的!” “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乱传,也不会给你惹麻烦!” 一群半大的小子你一言我一语,声音纷纷杂杂,不多时就引来了临床的窥探。 唐云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嘴唇都气得打哆嗦,沉眸看着他们,长叹了一声,“你们这些娃娃,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他还是坚持地拎着小说走了出去,唐刚一看他的举动, 立时就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的没了精神,烦闷地重新躺回了被窝,嘟囔道,“你们瞧瞧,这还是亲爸吗?简直就是把我当作阶级敌人对待了!” 他说的离谱,唐妈立即就低喝了一声,“唐钢!” “哼!”唐刚怒气勃勃地扯上被子,掩住了自己的头,不想再同他们交流。 一圈的发小儿看到他们一家人为了这本书闹得甚不欢快,顿时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纷纷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一两分钟就撤了一个干净。 对着唐钢紧紧裹住的脑袋,唐妈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反倒是唐棠走到她的身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 幸好唐小弟病得不重,高烧一退,身体的各项特征就恢复了正常,医院当晚就允许他出院回家。 唐家一家人便回到了自家住的小院,胡奶奶听到声响,急忙迎了出来。“哎哟,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小钢子这是好了?” 唐妈笑着点点头,唐棠顺手将自己的行李,拎了出来,拿出几样吃食送给胡奶奶,又放在闷头躺倒的唐钢枕边。 闷闷不乐的唐小弟,这才脸上有了欢笑,品尝着一堆的美食乐开了花。 “姐,你们下乡真好啊,能吃到这么些好东西,什么时候带我去玩玩?” 他不知深浅,唐云峰却心疼女儿的付出,不禁沉着脸呵斥唐钢道:“别说胡话!你姐怪不容易的,你去了不是给她添乱吗?” 一听到这句不中听的话,唐钢的嘴上立时又挂起了油瓶,撅得高高的,把头拧到一边,不理唐爸。 唐云峰简直都快被他气死了! 然而这一晚,唐家人的团聚并不安宁。一家人刚刚睡下,就被夜里嘈杂的吵闹声吵醒,透着门窗外的一点亮光,可以看到门外有重重的人影啪啪地大力敲着门。 一家人当下就是一惊,仓皇地爬起来穿了衣服,唐云峰打着手势,让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出去躲一躲。 他们的屋子直通厨房,那里就有一处暗门可以直通院子角落,趁着外面的人不注意,瞅准机会便能跑出去。 当下,唐妈就将两人推阻了过去,自己狠狠心将房门一关,用身后挡住了这道门。 唐云峰眼见几人安顿好,在门外的连声催促下,同唐妈打了一个眼色,镇定地前去开门。 没想到门一开,一群人就冲了进来,啪嗒一下子打开屋里的灯,发出刺眼的 亮光。 唐云峰一惊,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怒喝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一群年轻人神情激动,上手就掀翻了桌椅橱柜,把屋里的东西搞得一团乱,找了好一通寻不见自己想要的东西,才回头逼问道:“说,你把禁书藏哪了?” 一听此话,唐云峰心下就是一突,面上还是维持镇定地说道:“什么禁书?我们家从来不会有这些违禁的东西,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然而,对方早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当即就不耐烦地使了一个眼色,两个高壮的青年围了上去,将唐云峰的双臂往后一拧,扣押在手里。 “唐老师,你用不着打马虎眼,早有人跟我们通风报信过!今天,你怎么着也得给出一个交代!” 他们说的是声色俱厉,押着唐云峰就想往外走。 唐妈不就声音颤抖地阻止道:“这么晚了,老唐身体不好,等明天吧,明天再去。” 但对方哪有给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叮叮当当地将桌椅板凳碰倒,就直接强硬地拖着唐云峰往外走。 这一刻,躲在黑漆漆的小厨房里的唐棠和唐钢俱是急红了眼。唐钢反手摸到案板上的一把菜刀,就想拎着冲出去解救唐爸,想不到一把被唐棠按了下来。 唐棠低声怒喝道:“你疯了?放下!” 唐小弟挣扎地推着她,急道:“老爸要被他们抓走了,你没听见吗?还等什么?” 然而,唐棠只是劈手抢下他手中的菜刀,猝不及防地按着他的脑袋往角落推了一下,严严实实地遮挡在了柜子后面,自己反而站了起来。 黑咕隆咚中,唐钢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听她道,“你藏好了,我去。” 说完就拉开了门,明亮的灯光照着她的身影格外细长,像是一把窄刃的刀影落在地上,坚如磐石。 她道:“都停手。告诉王敏,要动我唐家,我在这等着她放马过来。” “什么王敏?”闯进来的几人抵赖道。 她目光一扫,冷冷地盯住押着唐爸的两人,猛然暴喝了一声,“还不快去?” 众人一惊,不自觉地就心生胆怯,当即就有人飞快地跑出门外报信。 反倒是唐棠,极其安稳地坐在桌子旁,等她来。 却没想到,王敏刚一踏上门槛,一个茶杯就狠狠地掷在了她的脚下,毫不顾忌地四分五裂碎在了她的面前 。 她心里突地一阵心悸,正欲发怒,就听唐棠道:“搞这么大阵仗,真以为自己一手遮天了?” 唐棠挑眉看向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猜猜,你爸现在在哪?” 第36章 23¥ “你什么意思?”王敏紧紧盯着唐棠说道,心里却有些打鼓。明明她爸王民生与唐棠并不相识,唐棠怎么会知道王民生在哪? 一时间,她的心里就是一沉,忍不住揣测她给自己下了一个套。 她脸色阴沉,抢先占住了话头,对着自己带来的一群热血青年招呼道:“别听她废话,将唐云峰带走!” 这帮子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不定主意。打头的一人眼见他们漏了怯,不由马上厉声呵斥道:“愣着干什么?快走!” 当下,就有人壮着胆子,上来拖曳唐云峰。 唐棠一见,眉头一沉,对王敏湛声道:“王敏,你别犯糊涂。你爸被连夜抓起来受审查,你带人来我家是谁给你的依仗?明天报上去,哪有你们这些人的好果子吃?” “不可能!”王敏脱口而出反驳道,“你在说谎!” 就连周围那些小年轻的动作一时也停滞了下来,傻眼地看着两人,不知道怎么办。他们今天敢来唐家闹事,就是看在王敏她爸的身份上,知道不管他们怎么闹,都不会有人来追究,真的找到了被禁的小说,反而是立了大功一件,对自己的前途大有裨益。 但现在唐棠说王民生倒了,可不就是说他们没了靠山?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听唐棠沉住声音道:“你家住在棉纺厂后街22号,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更是多了几分的信服。因为王敏家的地址,的确与她说的分毫不差。当即,来搞破坏的年轻人群里就产生了一阵骚乱,几人窃窃私语地小声议论了几句,不由有人站出来对着王敏道:“王敏,今晚就算了,要不你回去看看?” 王敏脸上一片铁青,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唐棠的鬼话的,立刻就怒声喝道:“你们都在干什么,这是她拖延的手段!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还来参加什么锄奸行动?以后干脆都呆在家里得了!” 霎时间,几人就被她说的有些讪讪。 乱哄哄中,突然一人上气不接下气地从院子门口跑了进来,看见王敏就扑了过来,什么都不顾得就将她往门外拽。“快、快回去,你家出事了!” 这一句话,顿时犹如惊雷一般在屋子里震荡开,所有人都目光震惊地望向王敏,只见她面色木愣,目若呆鸡,整个人的神情都像是傻了,嘴唇一张一合地蠕动了几下,想要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拽着她的那人急得一跺脚,抓住她的手就想往外冲,将王敏的整个身子被带得一趔趄,差点绊倒在地上。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蛮横地甩开那人的手,急声怒吼道:“你也是跟他们一伙的,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你!哎呀,我不管你了!”那人急怒攻心,当下就起了火气,转身就走。 一见此景,其他的年轻人也没了底气,纷纷复杂地看了王敏一眼,慌乱地离开了唐家。几分钟之后,便只剩下了王敏一人。 唐棠帮唐爸揉着肩膀,扶着他在桌边坐下。唐妈开始收拾被翻得一团乱的屋子,将东西一一归于原位。唐小弟更是拎着一把菜刀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目光憎恶地瞪着王敏,雪亮的刀锋隔得老远比划来比划去,被唐棠一把拍住了脑袋,狠狠地夺走了。 隔壁的胡奶奶眼见小院里没了人声,这才敢打开房门,黑咕隆咚地走了过来,高声道:“哎,你们没事吧?”哪知一眼见到伫立在屋子门口的王敏,当即就惊吓地叫了一声。“哎呦!” 唐棠赶紧出去扶住了她,对王敏冷声道:“去,别挡了我们家的路。” 只见王敏脸上青红交加,满脸的嫉恨和不甘,最终还是堵住了话头,一个人离开了。 夜深了,唐家人又重新怀着忐忑的心情睡下。唐棠临睡之前,去院门口掩住大门,却见到一只姜黄色的大猫突然从院墙上跳了下来,踱步走到她的面前,喵声道:“通风报信的任务完成了,我的报酬呢?” 唐棠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了肉干和干粮放在它的面前。姜黄色大猫精神一震,谨慎地绕着东西闻闻嗅嗅,才小心地叼了起来,话也不说转身离开。 眼见它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唐棠才起身重新回屋。原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了结,却没想到第二天一起来,就被唐爸唐妈联手关在屋里逼问。 “你说,你是怎么认识王民生的?还知道他昨夜被抓走了?”唐爸沉声问道。他清晨起来就出门打探消息,果不其然听到王民生这个响当当的“造反派”被人反戈一击,重新举报抓起来的事情,整个人都心下一沉。 回家之后,就将房门紧紧地关了起来,连声询问唐棠是如何事先得知这个消息。不弄明白这件事,他连早饭都吃不下去,生怕自己的闺女又掺和到某些危险的事情中,到头来像王敏一家一样,把她自己给坑了进去。 看到屋内严肃紧张的气氛,唐妈不由打着圆场道:“老唐,别这么急,吃了早饭再说 。” “不行,必须现在就把事情说清楚!”唐云峰冷着脸道,一点和缓的余地都没有。 “爸,”唐棠无奈地看着他,目光诚恳而真挚,“这件事很早之前就有传言,昨天回来的时候碰到学校的同学,就有人告诉我有人想整他们家了,所以我昨晚只是诈她一下,没想到这么巧就是真的。” 唐云峰听得半信半疑,但是对上唐棠明朗的目光,却又怎么也无法怀疑她的说词,倒是忍不住回忆起昨夜她出场的气势颇为惊人。哪里像个十八岁的学生,简直就是个威势凌然的成年人!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唐棠和唐钢埋头喝粥吃早饭,一时间心绪复杂。对着四处抢食又恢复了劲头的唐钢,直声道:“看你做的这些事,哪有一件靠谱的!” “唉哟,爸,你打我干啥!”唐钢正欢快地吃着早餐,猝不及防之下被筷子敲了脑门,当即就怨念地抬起头来,哪想到唐爸的狂风暴雨才刚刚开始。 “你说你们这些孩子,天天吊儿郎当我就不说了,竟然胆子大到去偷禁书,差点给家里惹了大祸!以后少出去晃悠,专心在家里学习。” 唐钢被训斥了一通,满脸都是不服气的神色,偏偏昨晚那件事又的确是因为他惹来的麻烦,当下就一头烦恼。他的机灵心眼一转,马上腆着脸说道:“爸,那你把那本书还给我呗,我这就给还回去,保准不给家里再惹麻烦!” 唐云峰哪能识不破他的小心眼,站起身就欲好好地教训他一番,吓得唐钢抓起来两个饼子掉头就跑,呼啸转过院门就不见了踪影,让唐爸连他的衣角都追不上。 “你看看这孩子!”唐爸被气得愤怒异常。 唐妈倒是平常心,给唐棠又递了一块饼子,方才道:“他那么大的孩子,正是人嫌狗厌的时候,过几年就好了。” 然而,唐云峰仍然沉闷着声音,十分忧心:“我怕他把自己摔坑里。” 唐妈:“那就是命。” 夹在中间的唐棠:“……” 吃完早饭,她就出了门,去探听王敏家的情况。走到棉纺厂后街,就看到几只小猫崽窝在街尾处喵喵叫,那副活力十足的样子当即让她想起来了远在牛家屯的小奶猫毛毛。 她微微一笑,轻步走过去,打听道:“你们好,昨夜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几只小猫崽好奇地睁着清澈的眸子看向她,有的甚至才刚生下来不久,还只会一味地喵 喵叫,不会说话。 “你是谁啊?” “你怎么会跟我们说话?” “笨蛋,快去叫大黄阿姨!” 一只矫健的小猫崽窜出去,不多时就带回来了姜黄色的大猫。唐棠不由有些微微惊讶,没想到竟然是昨夜她拜托帮忙的那只猫。 那只姜黄色的大猫看见她也尤为警惕,一嘴将无意识凑到她跟前的两只小猫崽给叼到了自己的身后,沉眸看着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探听消息,她们家怎么样了?”唐棠径直问道。 然而,姜黄色大猫却没有直接回答,它打量着看了她一眼,平声静气道:“报酬。” 唐棠不由笑了出来,暗叹这只大猫的聪明,从口袋里掏出粮食,隔在了地面上。食物的香味立时就引得几只小猫崽喵喵叫,蠢蠢欲动地想要扑过来,反而被大猫一尾巴全给扫了回去。 它轻轻嗅了嗅味道,确认食物没有问题,才道:“男人昨夜被抓走了,到清早的时候又有好几个人闯进来,将他们一家给带走了。” 唐棠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心下一沉,“他们被带去哪了?” 这次,大猫回答地干脆,“不知道,我没跟去。” 看见22号人家的大门紧锁,不见人声,唐棠只好转身离开。等到探亲假结束,终于踏上返程的火车时,也再没见到王敏的身影。 反倒是庞英武,像是知道一点内情,语带不屑地评论道:“爬得越高,跌得越快,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天狗吃月亮的能耐。这下子可好,王民生得罪的人太多了,终被别人拉下了水,一家子一个不剩地都被投放到了干校,将全家坑了个底朝天。” 唐棠默默听着这番话,心情复杂。平时和王敏关系还不错的孙淑萍,更是一路低着头,一语不发。 庞英武不由奇道:“你们伤的什么心?那是他们家自己作孽,该!” 这句话说得畅快,卢向阳却眼神一扫火车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出声阻止道:“行了,这事别提了。” 庞英武被打住了谈兴,哼哼唧唧了几声,不多时又恢复了精神,兴致勃勃对几人挤眉弄眼地道:“对了,我从家里弄了点好东西!” 他鬼鬼祟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从背包边缘飞快地露出了一点轮廓。 立时,唐棠几人的心就是一提。 两人齐声低喝道:“快收起 来!” 第37章 23¥ 唐英武得意地将背包口子紧紧扎上,对几人挤眉弄眼地笑道:“怎么样,东西不错吧?” 唐棠几人都快无语了。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大胆,竟然直接从家里偷了一瓶酒出来,玻璃瓶晃荡着就塞进了背包,也不怕路上打碎了。 列车一路北行,在哐当哐当的声音之中,窗外的景色逐渐由明至暗,从萧条干枯的树干一点一点覆盖成了遍天的雪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冰天雪地,浑身寒冷起来。 然而,狭小的车厢内却是越来越热,挤挤攘攘的人群笑容满面,热情高涨,前座有人集体唱起了歌,后座就有人摆出棋盘厮杀,情绪高昂地像是两军对垒一样,吸引了一大堆人的围观。 唯有唐棠几人坐的这个小角落格外安静,各自靠着座背,阖眼稍作休息。 庞英武左挪右动地磨蹭了好一会儿,突然,“噌”地一脚被卢向阳踹下了座位。 他睁开眼,道:“动什么,火烧屁股了?” 见他醒了,庞英武忍不住放开了动作,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背包向他怀里一塞,整个人都蹿了出去,直冲卫生间。 卢向阳:“……” 等庞英武终于排上号,舒服地放完水回来,这才注意到窗外早已一片漆黑,车顶橘黄色的灯光打了下来,落在玻璃上倒映出无数张翘首以盼的焦急面孔。 一时间,车厢叽叽喳喳地响起了说话声。 “哎呀,今天晚上到的了吗?” “天这么黑了,火车也走走停停的,谁知道呢?” “啧,说不准今夜又得在火车上住一宿!” 然而,在众人的意外之外,火车却慢慢悠悠地减下了速度,远远地有信号灯在车窗外一闪一闪地挥动,立时就让所有人的精神振奋了起来。 等不及车停下,所有人就全都挤在了车窗处,头挨着头、脑袋挤着脑袋往外看。 列车刚一停稳,车厢里就热闹地像是下开锅的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人潮涌动向车门口挤去,不少人都被裹挟在人群里东倒西歪。 大家正忙着下车,却想不到一个声音粗壮的人突然拉开车厢门,吼道:“车还没到站,都别着急下!” “唉——,搞什么嘛!”拥挤的人立时散开。 这一回,火车在车站停靠了许久,才慢慢又行驶了起来。 窗外依旧漆黑如墨,疾风怒雪汹涌 扑打在车窗上,让车厢里的人一会儿就看得眼睛困顿,渐渐都趴下身子,相互枕靠着肩膀进入了睡梦中。 就在人群沉寂的当口,车厢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一人走了进来,脚步微不可闻。 他的目光扫过整节车厢,忽然在一个地方定了定,踏步走了过去,轻轻地戳了戳睡得正熟的庞英武。 “……” 再戳戳。 庞英武闭着眼睛抓了抓脸,转个方向又睡熟了起来。反倒是一旁的卢向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目光湛然看不出一点睡意。 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那人脸上露出来了一点赧然,不好意思地翘起了嘴角,轻声道:“能挤一挤吗?” 卢向阳沉默地盯着他好一会儿,忽然揪住庞英武的衣领往自己那边一拽。 庞英武圆滚滚的身躯立刻就顺着座椅滑了过去,一头栽倒在他的怀抱里,砸吧砸吧嘴睡得熟极了。卢向阳的脸色瞬间就是一黑,特别想弄死这个蠢货。 那个人悄声道过谢,就挨着庞英武坐了一小窄溜儿座椅,靠着椅背闭起眼睛。 第二日清晨,窗外白茫茫一片,庞英武揉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对面两人都盯着自己。他不禁有些茫然,“干嘛?” 他不解地挠了挠腮帮子,突然嬉笑道:“难道小爷又变帅了?” 唐棠和孙淑萍忍不住扶额,用眼神示意他往左看。 庞英武莫名其妙地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正枕着一个陌生人的肩头,哈喇子还流了人家一肩膀,顿时脸上就是一红。“唉哟,小兄弟,不好意思啊!” 幸好那人是个好脾气的,微微摇了摇头,没当回事。这等作风更是博得了庞英武的好感,当下就热络地同他闲聊起来。 “小树,你被分配到了哪个村?”庞英武搭着他的肩膀问道,态度极为放松。 然而,杨树年纪不大,一张稚嫩的脸庞白白净净,看起来还没有唐棠几人大。短暂相处下来,唐棠他们都发现他脾气忒好,待人亲和,哪怕被庞英武压了大半个身子也没有一丝的怨言,只有脸上时不时露出一点属于少年的青涩羞赧笑容。“我找人打听过,听说是落到牛家屯。” 众人一听,就是一惊。 “哟,巧了!”庞英武狠狠地拍着大腿,兴奋道。 杨树:“……你打我的腿干吗?” “哈哈 !”庞英武嬉皮赖脸地笑了两声,哄道,“这高兴嘛!我们就是牛家屯的,你可是碰对人了!” 一听此话,杨树浅淡的眉梢也高高扬起,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庞英武一见,忍不住用大掌秃噜了一下少年的头发,笑道:“真的,我们骗你做什么!” 自从得知杨树也是去牛家屯报到的,两伙人的关系蓦然亲近了许多,在火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更何况这个少年的性格亲善,与几人颇为投缘,不多时就同他们打成了一片。庞英武更是赫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放出豪言以后在牛家屯都要罩住他。 等火车终于达到目的地时,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但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雪白一片,不见其他的景色。就连远处的树梢,也被厚厚的积雪掩埋了大半。 “来,小树跟上,这边!”庞英武拎着一袋子行李,用自己熊壮的身体开路,不忘回头照顾紧跟其后的杨树,生怕他掉队。 杨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人潮涌动、拥挤地挪不开脚步的大场面,立时就有些慌乱,紧紧地抓住行李包跟上。 不多时,几人就一起走出了车站。然而,车站外怎么找不到牛家屯来接几人的马车。 “别站这,赶紧都出去!”车站的一个工作人员高声喊道,驱赶唐棠几人别挡住车站门口,又急急忙忙地准备向另前边那波挤不动的人群走去。 却没想到,被庞英武一把抓住了手臂。“牛家屯来接人的车了吗?” “牛家屯?”那人微微一愣,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过不来呢!你瞧瞧这么大的雪,马车都陷在半路上了。你们先找地方等等吧,估计得晚些时候才能到。” 说完,他转身就忙忙活活地走了,留下几个人全都傻眼了。 庞英武呼出一口白气,鼻子冻得通红,“现在怎么办?”他的眼神悄悄瞥向卢向阳,暗暗询问他要不要去找张志山救救急。 卢向阳沉声道:“先进候车站等等看。” 几人无奈,只好就拎着行李回了候车站,可是不到五十平米的候车站早已挤得满满当当,人挨着人,连门口都进不去。一屋子吵吵闹闹的声音,全都是怨声载道,可见是不能来接人的村为数不少。 眼见这种情况,几人只能又退到了车站门口,等了半个小时还是不见马车来,而他们已经冻得受不住。唐棠干脆出主意道:“走吧,跟车站打个招呼,我们先找地暖和一下,吃 点东西。” “哎,我看行!”庞英武立时就热烈附和。 他们跟车站的人说了去向,请他们帮忙留意牛家屯的车,然后就各自拖着行李走向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这家国营饭店门脸不大,人却挤得满满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空桌子,庞英武当即一屁股坐下占好了座位。 卢向阳也不客气,上前就去点菜。唐棠找出随身带着的粮票和钱,同孙淑萍的凑在了一起,给卢向阳送去。没想到,他手一挥,就给挡了回去。 唐棠道:“别这样,不能全让你一个人出。” “不用。”卢向阳懒得和她算计这三瓜两枣,用身体把她挡在了一边,直接掏出自己的钱包全付清了,速度快到让她插手都来不及。 然后,转身就回了座位。 唐棠一见,追了上去,忽然上前一步把钱塞到了他的口袋里,抢先回到了餐桌边。 卢向阳颇为无奈。 一回到座位,就听庞英武打趣道:“哟,你们两个刚才弄吗呢?你一下,我一下,挺热乎的啊!” 唐棠摇头解释道:“不能让你们花钱,我们也得出一份子啊。” 一说到这,杨树立即脸上一红,反应了过来。“啊!我也出。”他急急忙忙地低头掏行李包,反被庞英武一巴掌给按了回去,“客气什么?第一回见,哥哥请你吃顿饭还不行了?” 杨树脸上羞涩,不好意思道:“太破费了。” 庞英武立时嗤笑了一声,笑道:“放宽心,哥哥有钱,敞开了肚子管你饱。” 一句话,又引来了整个饭店人的瞩目。 卢向阳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一点,实在不想承认这个一脸傻笑的人是自己的发小。 等众人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这一顿饭,外面的天色仍然是灰蒙蒙的,阴沉得厉害,而牛家屯的马车依然是不见踪影。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不知道还要在这个破旧的火车站耽搁多久。 “外面的人,都到仓库来等等!”一声粗壮的嗓子一喊,顿时被堵在了候车室外面的人就散乱地冲向仓库。 唐棠几人也跟了过去。 偌大的仓库并没有生火,冰冷的像是一个地窖,但关上门好歹能挡挡风,遮遮雪,不至于在外面挨冷受冻。庞英武哆嗦地将背包扔进了一个角落,狠狠地跺了几下脚道:“这鬼天气,脚都快冻麻了!” 卢向阳将自 己的背包扔给他,道:“我出去问问,你们等在这。”交代完这一句,就离开了仓库。 孙淑萍有些不安道:“他去哪儿?外面太冷了,还是别出去的好。” 听了她这句话,庞英武反倒是十分放心,信心十足地道:“不用管他,他身体好着呢。” 顿时,孙淑萍就敛住了话头,不再说什么。唯有杨树好奇道:“向阳哥以前练过吗?” “他呀,能耐着呢!三九天,刺溜一下就跳进中海花园的湖里冬泳,浑身都不带哆嗦的,牛吧?”庞英武洋洋得意道,立时就勾起了杨树的兴趣。 “真的?” “那可不是!”庞英武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小子,怎么老怀疑我的话?来,我给你点好东西壮壮胆。” 说着,他就小眼睛一扫莫周围,眼见这附近没有外人,急忙就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打开了木头塞子,朝杨树嘴里灌去。“来来来,别说哥哥我不疼你,快喝!” 杨树猝不及防被他灌进去一大口,立马就呛了出来,咳嗽得整张脸都红了,让庞英武笑得肚疼。“嘿哟喂,真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第一次喝酒吧?” 杨树红着脸颊点点头。 庞英武一见他老实的动作,越发笑容明快,“得!再来一口,这一回好好咂摸咂摸味儿。” “不不不,我不要了。”杨树仓乱地推拒着,整个人都缩到了一边。 反而,唐棠对他道:“给我来一口。” 庞英武立时就吹了一个口哨,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唐棠接过酒瓶子,用袖口擦了一下瓶口,大大地喝了一口,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咽喉,一路燃烧着进入了肺腑,让整个人从里到外热了起来。她忍不住又仰头喝了一口,这才把瓶子递给孙淑萍。“喝点,暖身子。” 孙淑萍犹疑地看着她,轻轻地凑近酒瓶口,闻到冲鼻热辣的气息,当即就变了脸色,忙不迭地把酒瓶子塞了回去。“我还是算了。” 庞英武见状,闷笑了一声,嘲笑地看了一眼胆小的孙淑萍和杨树,自己仰头大大地灌了一口。没想到下一秒,整张肉乎乎的脸蛋就难受地狰狞了起来,“卧槽,这么辣!” 杨树和孙淑萍:“……” 等卢向阳回来时,庞英武和唐棠几人正围坐在一起,各自套上了最厚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起来。卢向阳一见庞英武抱在怀中的酒瓶子 ,就接过来,一口气干掉了小半瓶。 庞英武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卢向阳面不改色:“酒不行。” 顿时,这一句话就让庞英武伤了自尊。“你这个怪胎,这酒度数贼高啊,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卢向阳听了这话,才注意到在场的几人面色都有些泛红,唯有孙淑萍最为正常。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酒瓶子塞回背包里,一把将庞英武提溜到了一边。“小舅不在场部。” “他哪儿去了?”庞英武奇道,张志山今年过年连家都没回,怎么会不在? “听说北面的雪太大,压塌了一个村子里的十好几户,人都被埋了,他昨天就赶过去处理。”卢向阳压低声音,简短地解释了两句,更是让庞英武感觉郁闷。 “不早不晚的,怎么这么赶巧呢?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两人和张志山的关系紧密,但场部里却没有几人知道,他们更是不欲向外界显露。现如今,张志山一走,他们就彻底成了没娘的孩子。 卢向阳语气平静道:“等。” “我们回来的日期村里早已经知道了,现在没过来肯定是路上出了问题。所以,等着吧,村里肯定会派人来的,不过就是早与晚的问题。” 庞英武听了,忍不住就是一脸苦相,这种挨冷受冻的鬼天气他还是第一次碰到,简直都快熬不住了。等,还要等多久? 眼见天色暗沉,夜晚降临,冰冷的仓库里更是人心骚动,不少青年都坐不住了,齐齐跑到火车站的值班室抗议。 “车什么时候来?” “我们在这冻死了,你们负责得起吗?” “给我们饭吃!给我们地方住!” 人群吵杂地敲着值班室的门板,险些一把推倒了门。 “砰!”值班室的大门骤然拉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一脸的黑胡茬显得格外苍老,炯炯有神的双目却威视逼人。“你们闹什么闹?成心都找事是不是?谁有意见,过来在本子上签名写下,我保准给你们都反应上去。” 人群一静,犹豫地相互看看,没有敢贸然开口的。 穿着铁路服的那人眼神扫过一圈,“我不欠你们,车站也不欠你们!有问题,找你们村里去,该来接人不来接,怪得了谁?这是老天爷下了大雪,对不起你们。” 众人静默无语,更是说不出反驳 的话。唯有人群中小声冒出来一个声音,“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中年人看也不看声音的出处,恼火道:“想在这就老老实实呆着,不想在这就出去,爱上哪去上哪去!我们管不着!” “砰!”值班室的门又被紧紧地关上。 人群骚乱了一小会儿,像聚在一起的蚊子一样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唐棠几人只好又回到了仓库里面,找一个角落蜷缩了下来。 唐棠想了想,道:“小柱子的家在县城,房子空了这么久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柴火,但被褥都是有的,要不我们去那住一宿?” “你怎么不早说?”庞英武立时就蹦了起来。 唐棠微微笑道:“我也没想到会拖到天黑,本来以为今天能回村的。” 庞英武一听,也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急急催促几人道:“走!咱们赶紧过去,睡个囫囵觉!” 小柱子被亲戚接走的匆忙,径直回了南方,没有来得及料理小院。于是在后来的信里,小柱子就将自己的家托付给了唐棠,委托她经常过去看看小鸟麻雀们的情况,唐棠也答应了下来。所以,今夜过去借宿一晚,也算不得唐突。 几人顶着严寒,拎着行李徒步走过去。半路的雪已经积到了他们的膝盖深,像杨树这样个子矮的,更是一步一挪走得困难。不多时,几人的脸上就冒出了汗,但膝盖以下的腿脚却是感觉冰冷的没了知觉。 他们走了两条街,庞英武就气喘吁吁地要求休息,倚着马路边的房子喘着粗气,忍不住从背包里掏出酒瓶子,闷了一口。 照例,还是被辣的一脸狰狞,鼻子眼睛都簇在了一起。“哎呦喂,你们慢点,等等我!” 唐棠搀扶着孙淑萍的手,慢慢地顺着卢向阳留下的脚印往前走,一会儿就将庞英武甩到了身后。反倒是杨树,回头看看走不动的他,停了下来。“胖子哥,快点,我等你。” “小树,还是你最好。”庞英武哼哼唧唧几声,努力赶了上去。 却见杨树一脸笑容和煦,“我帮你背着包吧?” “行!”当下,庞英武就毫不客气地将沉重的负担扔给了杨树,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脚步轻快了几分。他揽着杨树的肩,道:“小树,哥哥记住你的好了,回头请你吃好的!” 杨树赧然地扬起了嘴角,笑道:“胖子哥,你别客气。” “哟,我乐意!对我弟弟好怎么了?天经地义!” 庞英武挑眉笑了出来。 两人相互搀扶着,竟也慢慢赶上了前面唐棠几人的脚步。却没想到一转弯,就赫然看见远远路的尽头迎面来了一辆马车。 顿时,几人就齐齐站住了脚。 “是咱的不?”庞英武急促问道,伸长了脖子看不清马车上坐着的是谁,只看到一个毛帽子、围巾遮住了面容的身影,依稀可见是个健壮的男人。 而唐棠却是老远地听到了声音。 “恢恢,快到了快到了,加把劲!这一趟,累死小爷了!”打头的黑马边小跑,边叫道。 旁边那匹马不由嗤笑了一声,“嘿,你这个软脚虾!看看我,再跑百八十里都没问题!” 黑马差点气恼地想一脚踢死它,可是它浑身腿软的没劲,只好打了一个响鼻,头撇到一边不理会同伴的挑衅。 一听两匹马的吵嘴,车后座里也猛然钻出了一个黑乎乎的狗脑袋。二黑踩着车辕跳到了驾车座上,眼尖地发现了远处的几人。“嗷!快看,那些人是不是我们要来接的?” “哪儿?”两匹马都齐齐激动了起来。 车后座更是冒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啊啊啊!——是唐棠啊!唐棠,我们来接你啦o(≧口≦)o!” 第38章 23¥ 唐棠惊喜地抬起头,就看见小奶猫一脸兴奋地跳下马车扑了过来。 然后—— “噗!” 整只喵都砸进了深深的积雪中,不见了。 唐棠:“……” “哈哈哈!”二黑笑得直打滚,差点也把自己给滚下了马车,幸好被车座上的男人大手一提,拦住了它滚落的身体。 等小奶猫被唐棠从雪窝子里救出来的时候,整只喵都低气压地有些郁闷,蹭到她的怀里又滚又哼。唐棠笑着伸手,为它搔了搔肚皮,这才让它的心情好了起来。 偏偏二黑这个二货在旁边不停地得瑟道:“嘿,一看你就没见过世面!老爷我可是大山里出来的,整座山被雪封的时候也见识过,哪会像你这么——‘噗’一下子就不见了!” 小奶猫气鼓鼓地瞪着它,雪亮的爪子蠢蠢欲动,唰唰地就挠上了它的脑门。 “嗷嗷嗷,每次都来这一招!” “叫你笑话我,讨厌死了!” 唐棠几人坐上了马车,这才发现双腿都冻得没有了知觉,脸上更是一动就疼,想被刀隔了好多口子一样。徐长林一边赶着车,一边听几人问道:“长林,怎么会是你来接我们?” 按理说,徐长林并不算是牛家屯的人,老队长肯定不会特意来麻烦他一趟。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是他顶替了村里人过来。 徐长林的面庞掩在厚实的围巾之后,帽子围巾上满是被挂上的雪沫子,就连睫毛上也结了冰,白白的落满了一层雪,看起来格外震撼。 他笑道:“老队长本来想亲自过来接你们,可他驾马车跑了没多远,就摔进了边沟里,直接腰部伤得动弹不得。幸亏他儿子是一同去的,托着他的后腰背,将人带回了村里。我这几天正好在村里,见状干脆就过来跑一趟。” “怪不得!”庞英武斜倒在杨树身上,感叹道,“你不知道我们一早就到了,等了好半天没见着马车,差点就冻僵了!” “怨我!”徐长林坦然认下了这个失误,抱歉道,“路上滑,马车就来晚了,你们别介意。” 一听他的道歉,庞英武忽地一下子直起了身子,不好意思道:“别介啊!你道什么歉?这事不怨你,都是老天爷的错。” 就连卢向阳也踢了他一脚,沉声道:“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庞英武讪讪地收住了口。 反倒是一旁静静打量几人的杨树,忍不住微笑道:“你们的关系很好啊,就连猫和狗也格外亲密。” 所有人:“……” 后座上,一猫一狗你一爪我一下子,打得正欢,从哪能看得出亲密来啊! 转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小柱子的家。徐长林卸下马车套,将几匹马领进了院子里,给它们为了车上带着的草料。几匹大马顿时就低头,大口大口咀嚼得畅快。 可屋子里却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热气。唐棠找了一通,从厨房的门口终于找到了柴火,摸索着火柴,在灶膛子里升起了火来。卢向阳更是用脸盆舀了几盆雪,倒进大锅里,不多时就烧开了热水。 几人用热水烫着毛巾,糊在脸上,顿时就舒服地发出了一声长叹。 庞英武长舒一口气道:“可是活过来了。” 等他们脱下被雪浸得湿淋淋的鞋和外裤,唐棠也在厨房里面做好了饭,就着热乎的炕头和热汤热水,所有人都暖暖得吃了一顿,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更让人精神困顿,思绪恍惚。几人见状,干脆就各自收拾睡下。 却没想到半夜,北风呼啸,风雪交加,拍打着门窗,越发猛烈。一片静谧的黑暗之中,忽然一个人悄悄起身,摸黑披着衣服下了炕,推门走了出去。 暴风雪中,一道矫健的黑影猛然从高空中飞了下来,带着凌冽之势落在了那人的手臂上。在翎羽被轻轻抚摸之后,又倏然飞身离开。 杨树反身进屋,将门掩好,又向灶膛里添了两把柴火,才悄然睡下。 第二天一早起来,几人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踩着满地的雪往村里返。这一路,走得格外艰难,他们冻得梆梆硬,才擦着黑回到了牛家屯。老队长早已经等的心急如焚,早早地打发儿子牛建华在村口来回张望,一看见马车他就猛地一嗓子将村里所有人给吵了起来。 “回来啦!哎呦,可是回来了!”牛家屯的人纷纷涌了出来,七嘴八舌地将唐棠一行人包围在了中间。 当即就有人提议道:“快进屋,暖和暖和!” 可是车上几人都慢吞吞地没从车上下来,双手缩在袖筒里,庞英武僵了好长时间,才抖着声音蠕动嘴唇道:“我的腿冻麻了!” 众人一听,急忙齐齐上前搀扶了一把。“快,快搀进屋。” 等到在屋里暖和过来身体,几人这才慢慢恢复了精神。老队长急 忙让屋里人给他们端来了热水,庞英武迫不及待地一喝,顿时就笑了,“甜的?” “放了点红糖,快喝!”老队长低声喝道,平躺在炕上不能动弹,只好吩咐自己的儿子给他们帮忙。他看着炕上最小的那个年轻人,打量了几眼,问道:“你是新来的?” 杨树一听这话是问向自己的,立时就束手束脚地放下了碗,面上赧然地点了点头。 老队长笑着摆摆手,道:“别放下,趁热喝。” “嗯。”杨树露出了笑容,抬起碗小口小口啜饮了起来。 老队长一边躺着,一边安排说道:“正好,你们三个男生凑一个屋,住在一起也能相互帮衬。”他提起了声,拔高了嗓子道,“庞英武——” “哎,您老有啥吩咐?”庞英武喝了暖暖一肚子的红糖水,立刻就心情好了起来,嬉皮笑脸地应和了一声。 见他这副疲赖的样子,老队长立时就竖起了眉,沉着声音嘱咐道:“来了新同志,你可不能欺负人家,好好处!” “我哪能啊?这是我弟,我指定会好好护着他!”庞英武扬高了声音,立即就重重地拍着杨树的后背,立下承诺。 但老队长哪能信他的话?干脆就没搭理他这一茬,转头对卢向阳道:“小卢,你看着点。” 卢向阳点头道:“好。” 然而,杨树却是出人意料地让人省心。他在下乡的几个城市青年中年纪最小,但性格最为腼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都不打马虎眼,任谁都对他挑不出个刺来。 转眼,冬去春来,冰冻的地面解开了封,房前屋后的积雪也一夜之间没了踪影,村里又恢复到热热闹闹的样子,大家伙儿纷纷踏出家门忙活了起来。 “嘿哟,杨树,又帮小庞挑水呢?”村里人笑着打趣道。 杨树单薄的肩膀勉力挑起两个水桶,额上汗津津的,对着村里人微微一笑,“是啊,反正我闲着没事。”他这样一说,众人反而倒不好再说什么,纷纷对他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便转身离开。 大路上,杨树正晃晃悠悠,一脚深一脚浅地挑着水桶往回走,突然间就觉得自己肩上一松,担子被另外一个人接了过来。他急忙想抢回来,“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唐棠挑着水桶脚步稳稳的,又轻又快,“你逞什么能,屋子里又不是没人了?” 杨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老实地回答:“我也 需要好好锻炼锻炼。” 唐棠:“……” 她颇为无奈,对着这个比自己弟弟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不由嘱咐道:“日子还长着呢,有力气也别一回子使完了,该让胖子分担的别都揽在自己身上。” 杨树纵然腼腆,也知道唐棠这话是为了自己好,当即就重重地点了点头。 唐棠帮他将水挑进屋里,果不其然就看到庞英武犯了懒,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边晒着春日的暖阳,边拿着一本书爱不释手,一双不大的眯缝眼都钻了进去,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 她忍不住起了好奇心,上前就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书。“这是什么?” “哎,快还给我!”庞英武急急地翻了一个身,蹭着炕头向她伸长了胳膊。 哪知唐棠的脚步灵活,飞快地往后一躲,顿时就躲过了他的这一搂。唐棠凝眸看了一眼,一目十行地扫过书页,立时就忍不住沉了脸色,啐了一句道:“流氓!” 岂知庞英武实在是个脸皮厚的,腆着脸大大咧咧地道:“让你别看了,你非要看。”然后,一把就抓向了唐棠手里的书。 然而,唐棠又是一躲,书的封皮擦着他的指尖滑开。 唐棠合上了书页,正色道:“没收了。”这是一部耳熟能详的外国小说,但却在这个年头颇为难得见到,统统被划归成了禁书。 “别啊,你干嘛啊?”庞英武顿时就急了,从炕上爬起来忙活着下炕穿鞋,“你可不能像王敏那样,把好书都当成了坏书。” 听他这么说,唐棠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打开他刚才翻的那一页,摊在他面前,问道:“书是好书,但你刚才在做什么?” 看着自己眼皮子跟前某些花前月下、激动人心的震撼描写,庞英武没来由得就有些底气不足,他磨磨叽叽地念叨:“书写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吗?怎么看不得了?” 唐棠指了指被翻旧折旧的书页,无语道:“哦,那你看的次数可真是不少。” 庞英武被她一个小姑娘说得脸上一热,眼尖地看到卢向阳推门走了进来,脑袋一热脱口而出就道:“老卢也看过!” 唐棠:“……” 看见她微微有些吃惊的表情,庞英武不由又添了一句,“书还是杨树从家里背来的呢。” 唐棠深呼吸了一口气,立时就想活动手指,给这个家伙一个直勾拳。她板着脸将书收走,不再理会这 人。 没想到,她刚一出屋,庞英武就蹦起来趴在窗户上,确认她肯定离开了,转头就对杨树嘱咐道:“小树,将剩下那些书可要藏好了,千万别露出来。” 杨树乖乖地答道:“行。”他想了想,有些不安地凑到了庞英武身边,询问了一句,“唐棠姐不会生气吧,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庞英武又抽出一本书,埋头看了起来,“你愿去你去。”显然是全副的心思都没有放在这上面。 杨树坐在炕边想了想,只好一个人前去。他在村里转悠了一圈,不多时就找见了唐棠,远远地看到她正蹲着身子,同一只猫说话,不由启唇扬起了一个笑容。隔着老远,绕过了这一人一猫,抬步走向了树林。 初春的积雪虽然已经都融化了,当林子里还是存留着一股子的冷气,走上几步就浸得人骨子都冒出来了寒气。杨树却是在树林里走得飞快,像是早就知道自己的方向,一丝也没有犹豫。 枝杈交错的树顶之外,间或有一个黑影掠过,悄无声息。 杨树走了不多时,正准备停下脚步,招呼同伴下来,却没想到前方的树林猛然现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一惊,愣了一会儿脸上才露出了往常的笑容,“长林哥。” 徐长林见到他也是颇为意外,手持着一柄长弓快速走了过来,一边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在林子边看到了一只兔子,本来想逮住,想不到兔子三蹦两蹦就逃走了,我就跟着跑了过来。”杨树立在他的身旁,回答道。 “这里已经进的很深了,不太安全。”徐长林一手拍向了他的肩,示意他转身往回走,边抬眸探寻地看着林子上空说道,“刚才我还看到一只老鹰,它可能就盯准了那只兔子,追了一路,你抢不过它的。” 杨树听了,不由叹叹气,耸了耸肩随他出去。一双眼睛却是不住地往他身上打量,好奇十足地看着那些长弓长箭,“长林哥,你刚才准备猎鹰吗?” 徐长林忍不住笑了,“别瞎捉摸。” 两人走出树林的时候,唐棠仍旧和小奶猫待在一起,冷不丁就突然被窜出来的二黑吓了一跳。唐棠问道:“你和你爹又来了?” “咋的,不欢迎啊?”二黑虎头虎脑地抻长了脖子,疑惑道。 却想不到,小奶猫一爪子就挠向了它。“欢迎长林,不欢迎你。” “嗷!”二黑脑门被挠的生疼,逃命般地跳到了一 旁。它明明高大帅气威猛,是全族的骄傲,怎么小奶猫就这么睁不开眼,瞧不见它的好。竟然还不欢迎它,上来就是一爪子?顿时,二黑就怒了。 它气呼呼地嗷嗷吼道:“你又挠我干啥子?” 小奶猫盘着尾巴,轻轻亮了亮爪子,“哦,手痒。” 立时,就差点激得二黑炸了。“再也不来看你了!我们的关系彻底玩、完、了!” 一听此话,小奶猫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奇道:“我们有关系吗?” 二黑:“啊啊啊!别拦我!我要跟它拼命!” 只见它一只狗,发疯般地四肢蹬着原地,团团转,上蹿下跳差点蹦弹到半空。在外人看来,就跟疯了差不多,还是自来疯的那种。 见了这副情景,唐棠忍不住扶额。 而远远走来的徐长林和杨树二人,更是一脸莫名。杨树难掩笑容道:“长林哥,你们家的狗好活泼啊,自己也能玩的这么开心!” 徐长林早已习惯了二黑的抽风属性,走到近旁时,从背包里掏出了一袋子肉干,扔进了唐棠的怀里。“喂它一点肉干,保准听话。” 果不其然,唐棠就连包裹还没打开,二黑已经停止了抽疯,喘着粗气跑到了她的面前,眼巴巴地垂涎着她手里的东西。 “嗷!来一块!不,二块三块……一万块!” 小奶猫踩着它的爪子挡在了二黑的身前,立定坐好,仰起小脑袋道:“唐棠,给我。” 眼见一猫一狗又要打成一团,唐棠不由笑着将肉干分给它们,摸摸它们的脑袋,看着它们低头吃得专心致志。徐长林和杨树早已离开,唐棠便带着这两只转到了院子后墙根,找到趴在窝里懒洋洋的老狗。 她在它的面前放了一些肉干,但老狗却没有多少食欲,嗅了嗅之后,才缓慢地叼起一根吃了起来。 它一边吃着,一边说道:“最近,村子里有些不对劲。” 唐棠不解,“哪儿不对劲?”她明明没有发现一丝的异常。 但老狗的观察力敏锐多了,当下就一一向她说起来。“冰化雪消,也正是林子里缺少食物的时候,但今年春天一只黄鼠狼没蹿进来,就连下山夺食的猛兽也不见踪影。” 唐棠蹙着眉头,想了一瞬,分析道:“是不是去年打野狗群那次,把山里的动物打怕了?所以,它们不敢来这边轻举妄动。” 老狗摇了摇头,撕下 一条肉,磨牙般地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吞下。“不可能。没吃的就要丧命,饿死的当头山里那些不会这么知道什么叫害怕。” “那是为什么?”唐棠更加奇怪。 没想到,老狗没找出源头,反倒是二黑又凑过来说了一嘴,“山里的野兔野鸡也不知道哪去了,长林一路打猎过来,破天荒地没有多少收获。” 它这样一说,唐棠不由心里一惊。徐长林的本事有目共睹,绝对不是他打不着野兔,而是根本连见都没有见到,一时间就不由陷入了沉思,不解到底是什么原因。 老狗低声嘱咐了一句,“最近小心,不要进山。” 唐棠点头答应了下来。 然而,转头村里就出了乱子,一打听,竟是一家的孩子放在门外玩,被狼叼走了。这话一传出来,当即所有人都是一震,匆匆忙忙地赶到了那家人门口。 老远就听见,那户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了大半个村。 “哇,我的孩子啊,你怎么这么命苦?怎么能被狼叼去呢!” 旁边的汉子一脸怒气,抄起院子里的大扫帚,就准备往妇人身上砸。“你看看你天天都弄的什么?儿子在门口也能看不住,要你还有什么用?!” 一扫帚下去,妇人坐倒在地上的身体顿时就是一歪,在场人急忙伸手拦了下来。 “孩子还没丢多长时间,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赶紧找去啊!” “是啊,快拿枪进山,说不定还能追上。” “别磨蹭了,抓紧时间!” 汉子进屋掏出了一杆土枪,顺手拎了一把斧头插进裤腰带里,招呼了几个亲朋好友就往山上冲去,老队长连拦都来不及。 他腰伤未愈,此时被儿子搀扶着走过来晚了一步,急忙吩咐道:“多去几个人,点上火把,一队一队地搜,别中了那个畜生的埋伏。” “哎,我知道。”他儿子牛建华沉稳地答道,将老队长交给熟人,自己亲自叫了村里所有的青壮年一起点上火把进山。 唐棠这样的女青年本来被剔出在外,可被狼叼走的那个娃娃跟小柱子以前玩的甚好,也是自己多次见过逗过的,此时怎能不急?当即,就跟在了徐长林的身后,一起上山。 他扫了她一眼,没有开口直接让她回去,反而沉声叮嘱道:“跟紧了,别掉队。” “好。”唐棠握着斧头,严肃地点 点头。 而庞英武更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兴冲冲地跟了过来,顺手将杨树给拖上了,美名其曰带他来长长胆子。一路上,庞英武忍不住向他炫耀,去年狠斗野狗群的时候,他是怎么样以一护三,英勇无畏地干掉了一只凶恶的野狗,赫然将卢向阳的功劳忘在了脑后。 卢向阳在一旁听着,沉默地没有纠正他。 杨树忍不住赞叹道:“胖子哥,你真厉害!是这个——”他比了比大拇指,立时就引得庞英武志气高扬了起来,“这算什么?今天,我再给你打一只狼!” 在场的几人:“……” 唯有杨树当了真,眼神崇拜地看着他,“胖子哥,你真牛!” 庞英武被他称赞的乐开了花,故作轻松地甩了甩脑袋,“等着!” 正说话间,突然前方的搜寻队高声尖叫了起来,“找到这个畜生了!拦住,拦住!别把它放跑了!” “哎,它往那边逃去了,后面的快拦上啊!” 猛然间——“蹭!” 一只白色毛皮的雪狼“嗖”得一下子从树丛中蹿了出来,正冲着几人,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惊。 徐长林戏谑道:“胖子,你的机会来了!快上!” 庞英武一脸懵逼。 第39章 23¥ 雪狼目光湛湛地盯着众人,一双眸子深邃又冰冷,让人忍不住想起了冬天厚厚的冰雪。 庞英武颤抖着小心肝,仓乱着脚步躲到了徐长林身后,一张圆圆的脸蛋早就布满了冷汗。他喉咙紧张地抖着声音道:“长林,交给你了啊。” 众人:“……” 徐长林一语不发,听到前面搜寻队大声疾呼的声音越来越近,而眼前的雪狼紧绷地伏低了身子,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箭。当即,他反手就抽出了背上的长弓,一秒都不耽搁,径直搭箭射向了它。 “嗖!” “嗖!!” 数只箭矢接连不断地发出,雪狼却是灵活地一一躲开。纵然最后一下子被逼得有些狼狈,但竟然趔趄着身子擦着箭头跳了过去,没有受伤。 当即,庞英武就忍不住喊了一句,“卧槽!” 就连卢向阳和唐棠也举起了斧头,防备地盯着雪狼,生怕它强势突破几人的防线,直冲过来。唯有杨树像是吓傻了一样,呆呆地立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孩子呢?” 众人这才想起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救被狼叼走的孩子。既然狼在这,那孩子又去哪了? “快,抓住!把它套住!”前面的人群终于喘着粗气跑了过来,远远见着雪狼就是一阵子的群情激动,七嘴八舌地吼了起来。 庞英武忍不住撤了嗓子隔空问道:“孩子找到了吗?” 立时,那边就有人气愤地答道:“没有!” “这个畜生刚才叼着一块血迹模糊的衣衫蹿出来,不用问题了,肯定娃娃是被它吃了!”这话一出口,在场人的心全都忍不住悲凉了起来,盯着雪狼也有了想要杀虐的冲动,恨不得弄死它为娃娃报仇。 “快围起来,堵住四面八方!今天不弄死这个天杀的东西,我们牛家屯绝不善罢甘休!”人群轰然散开,围成了一个圈,将雪狼包围在了中间。刀锋雪亮的各式武器,齐刷刷地抽出来,对准了它。 雪狼的地盘被人群挤压得越来越小,脚步左挪右晃也找不到出路,情绪一时之间就焦急了起来。它猛然仰天长啸一声,凄厉的狼嚎让所有人心惊肉跳,唯独唐棠从其中听出来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嗷——!你们这些蠢货,快去救孩子,他要不行了!” 唐棠心里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雪狼,只见它的眸子里不见多少穷凶恶极的凶狠,反倒是透露出 来一点真心为孩子安危的着急,霎时间她就是一怔。 难道他们误会了? 这只雪狼并不是吃掉了孩子的凶兽,而是为了帮助孩子来求救的? 唐棠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眼见人群的凶狠眼神大放,各式各样的武器转眼之间就要投掷到了雪狼身上,立即出声阻止道:“停!停一停,孩子说不定还没死,我们先找到孩子要紧!” 她的话一出口,人群之中瞬间就有了一份的迟疑,谁都不想看见孩子找不回来。 打头的牛建华想了一瞬,吩咐道:“二子、小六,你们带几个人去周围找一找,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先把这只狼拿下,万万不能把它放跑了!” “哎,行!”立时,包围的人群之中就脱离出来了几个人,快步两两结队地跑向了四周查看,而雪狼仍然深深地陷在包围圈之中,眼见就要倒在人群的砍刀之下。 就在这时—— “哎呦!”杨树不知怎么的,猛然间绊倒了一步,不光是自己的身子晃悠地倒了下去,更是连累了他身旁的一个人。 他们这一倒地,瞬息之间人群的包围圈之中就产生了一道空隙。 雪狼心思敏锐,当即抓住了这个时间,趁着所有人没回过来神的时候,猛然地后腿发力,拔地飞奔,两步三步就蹿出了包围圈。 所有人当下就是一愣,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头扎进了树林子里,没两下就在树丛的掩映下失去了踪影。 立时,所有人都惊得回不过神。 不远处,一声狼嚎犹如警告和嘲笑一般袭来,狠狠地打在了众人的脸上。 “嗷嗷——!东北面的山沟里,那个孩子受了重伤,快去!” 唐棠心里一沉,眼见不少人摩拳擦掌、义愤难填地就要顺着雪狼逃离的方向追过去,马上就出声阻拦道:“先找孩子要紧。” 这一回,徐长林也站在了她的这边,同众人道:“它跑得快,现在是追不上了,先找找孩子吧。” 有徐长林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的一句话,立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追赶的脚步,气愤地狠狠啐了一口,收拾起刀具斧头,向着四面八方分散开,一一寻找丢失的娃娃去。 唯有杨树呆立在原地,一身衣服都沾染上了泥土,脸上愧疚地都快哭出来了,赧然地低声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眼见他这副羞愧地抬不起来的样子,众人 就算心里再有天大的火气,一时间也发泄不出来。毕竟他的年纪小,第一次进山没经验,还鼓起胆子跟在众人的身后进山寻人,谁好意思来责怪他? 不少壮年汉子不由郁闷地吐出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杨树见到这副情景,也心知村里人都是在体谅自己,因此在接下来的寻人中格外卖力,积极地四处奔跑着,不放过一丝一点的缝隙。 几番查看之下,没想到还真是被他发现出来了一点蛛丝马迹。 “你们看,这是不是衣服的线头?”杨树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仔细看了又看,确认了好几次之后,忍不住回头呼喊众人道。 附近的人,立时就齐刷刷地围了过去。 “哎呦,还真是!是线头!” “看这颜色,多半就是娃娃身上的。” “刚才从狼嘴里抢到的那块布呢?快拿过来,比对比对!” 将线头和沾了血迹的碎步对比过来,众人的心一时就提到了嗓子眼上。“对,就是这块布上的!快,顺着这个方向走!” 唐棠刚带着徐长林向东北方向走了没两步,就见到搜寻队的所有人急匆匆地从后面赶了上来,人数出奇地全乎。她不禁疑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纵然她有心想引着众人往这个方向走,但一是时间紧急,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慢慢解释,二是她一时没有拿得准的理由,无法说服众人,所以就干脆撇下了大部队,拖着徐长林向东北方快速赶了过去。 却没想到,后面的搜寻队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立时,庞英武就得意洋洋地说起了杨树的发现:“小树发现了线索,在东北方找到了一根线头,和孩子身上的衣服一样。嘿哟喂,他这眼神太好使了,简直就能比得上福尔摩斯!” 杨树让他说的脸上一红,羞赧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了众人的帮忙,他们在东北方向找的飞快,不多久就看到路的两侧越发狭窄,从侧面看下去竟然是一条深不见低的山沟,被树枝遮掩地看不清底部。 到这时,杨树再一次发掘了他逆天的才能。从地上散落的小树枝和细微的泥土痕迹,推断出村里丢的孩子正是从这处掉落下去的。 所有人都深深地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就连唐棠,也暗地里升起了佩服之心。要是没有刚才雪狼的指路,她也无法从 这么茂密的树林里发现这一点点细致的蛛丝马迹,分析判断出小孩子掉落的具体位置。一时之间,情不自禁地就对杨树这个少年起了佩服之心。 “小树,你真是太给我长脸了!”庞英武红光满脸,一脸止不住的得意笑容,狠狠拍着他的肩膀开怀道。 杨树微微挑起唇角,没有附和他的话,脸上的神色分明也是极为愉悦的。一看就知道,这个小少年是能为自己帮上忙,将功补过而感到高兴。 听了他的判断,搜寻队的人立即就分头从周围找树藤,一段一段地接在一起,紧紧缠成了一股长绳。然后,一头绑在了徐长林的腰间,一边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了树上,由几个大汉拽着绳子慢慢将徐长林顺着山坡放下去。 然后,众人只能陷入了被动等待。 幸好不多时,山沟里就传来了徐长林的声音,他高声喊道:“找到了!” “啊,好!”这一句话,让所有人提着的心都忍不住欢欣奔腾了起来。霎时间,所有人都相互抱在了一起,兴奋地喊出了声。 唯有一个人例外。 “太好了太好了!小树你太棒了!”庞英武乐得看不见眼睛,紧紧抓着杨树抱了一通,一放手回头就见到了唐棠,立即眼神就是一亮,张开怀抱扑了过去。 唐棠:“!!!” 没等她伸出脚狠狠踹上去,庞英武就被人捏住了后衣领,甩到了一边。他立时就晕头转向地绕了一圈,踉跄着脚步又跌到了杨树的怀里,两个人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啊——!” “嘿哟喂,头上起包了,撞死我了!” 卢向阳脚步轻快地走到了一边,向着山沟下望去。 然而,徐长林上来的这一套动作特别慢,久久都不见他晃动绳子要求拉上去。要不是他还时不时同上面说几句,所有人差点都以为他在下面遭遇了什么麻烦,准备冲下山坡帮忙。 长时间之后,徐长林怀抱着一个娃娃,终于被绳子拖曳了上来。两人刚一落地,众人就团团围了上去。 “怎么样,孩子没事吧?” “怎么娃子不说话啊,是不是吓到了?” “快,把他平躺着放下来,赶紧看看!” 等众人慌乱地将两人身上绑着的绳子解开,又将小娃平放到土地上的时候,才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发现情况比所有人想象的更为危及。 虽然徐长林已经在山沟下面做了粗浅的包扎,但众人分明能看出来,这个孩子的右腿是被狼嘴狠狠咬过,已经啃下了不少的皮肉,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让人于心不忍。 立时,闻讯赶来的孩子他爸忍不住悲恸地哭喊了出来,手指颤抖着抚摸上了儿子的小脸蛋,不敢用力。 徐长林沉声道:“他失血过多,身体又冻得厉害,已经晕过去不少时间了,得赶紧送医院去。” “对,他爸你别哭了,别浪费时间,赶紧抱回去送医啊!” “对啊,说不准大夫能给治好了伤呢!” 听着众人的催促和劝解,孩子他爸也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眶,心下一发狠抱着孩子的身体就站了起来,循着来时的路就往回冲去。不少汉子,都紧跟其后。有的打头为他领路的,也有殿后防备野狼再来袭击的,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拧成了一股绳。 最后,倒是唐棠和徐长林几人落在了后面。 徐长林没急着走,将绳子解开之后,一一将自己先前脱落的装备穿戴回身上,对着众人说道:“今天这事有点奇怪,大家聚在一起,别走散了。” 庞英武一听,不由好奇问道:“哪奇怪了?” 然而,徐长林深思了一小会儿之后,招呼众人跟上他的脚步,一面分析道:“雪狼不会轻易下山,它不像是袭击孩子的凶手。” 他这么一说,庞英武当即就拧着眉头反驳了起来,“哟,不是它是谁?正好被我们逮住了,哪有那么巧?” 显然,胖子是不相信。徐长林亦没有同他争辩,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是一种感觉,从它身上看不到恶意。” “啧!”庞英武忍不住倒向了一旁的杨树,厚厚的手臂搭上了少年的肩,“小树侦探,不如你来给我们分析一下?” 杨树被他压得脚步一顿,脸上却露出了羞涩的笑容,低声道:“其实,我同意长林哥的想法。” “什么?”庞英武一听他这么说,眉毛都惊得飞了起来。“你你你怎么想的?” “雪狼的逃离隐藏本领很强,若不是它自己想出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人群发现?山这么大,它往哪跑都能远远地躲开。”杨树一板一眼地说道,一一将自己的分析和盘托出。 被他这么一正经,庞英武也来了精神,猛然发问道:“那伤口呢?孩子身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却是彻底地 将杨树给问住了。他微微停顿了一会儿,不由抬头望向徐长林,询问道:“长林哥,你在山里的时间长,你看那些伤口是狼咬得吗?” 徐长林眼眸一敛,眼前浮现过小娃身上血肉淋漓的伤处,立时点头肯定道:“是狼咬的。” 杨树一惊,没想到这个答案竟然就是狼。他犹不放弃地问道:“那是那只雪狼吗?”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唇边都忍不住扬起了笑容。庞英武更是大掌一伸,揉搓着杨树的头发顶,嬉皮笑脸地道:“你傻了?真以为从一个伤口能看出来是谁干的?” 被他这么一说,杨树也不由面上露出了羞赧,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当即,笑了笑不再开口。 一行人回村的路程格外顺利,在半途中徐长林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戒备地望向了四周。 众人不解,回身看他,“怎么了?” 徐长林抽出长弓,箭搭在弓弦上,沉眸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手中的准星却始终紧紧地瞄准着那些被遮挡繁茂的树枝。他低声道:“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这一句话,立时就让所有人心里一惊,不由惊慌地举起了武器,靠拢在了他的周围。 庞英武声音急促地问道:“什么东西?长林你别吓我啊!” 徐长林细细听着林间的风吹草动,“不知道是什么,我能感觉到。” “感觉?又是感觉!”庞英武不由有些混乱,额头都渗出了汗液,可见刚才的这个突然举动将他吓得不轻。“你的感觉准不准啊?小树,你有什么感觉没?” 只见杨树蹙紧了眉头,紧张着一张小脸,盯着四周看了又看,“我、我没发现什么异常。” 庞英武一听,忍不住就大喘气,松了一口气。他拍了徐长林的肩膀两下,松懈道:“长林,说不定是你感觉错了,别太紧张!” 然而,徐长林一语不发,竟是猛然间手指一松,箭矢从弓弦间射了出去,飞速地钻进了层层叠叠的树丛间。 “嗖!” “蹭!”从箭矢气流激起的一小点空隙,众人分明看到一点白色的东西飞快地从那处蹿离。 庞英武当即就是一愣,颤抖着手指,指向那处道:“雪狼!是那只狼跟着我们!”几乎是立刻之间,他就嗖得一下跳到了徐长林身后,肥胖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屁滚尿流地不敢动弹。 “长林,怎么办?怎么办!”胖子 哆嗦着声音问道,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拔了高。 只见徐长林格外淡然,射出一箭之后反倒放下了长弓,回答道:“它已经被吓走了。” “啊?——哦。”庞英武长久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却仍然止不住自己的心跳快得厉害,差点就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春寒料峭的山林里,他竟然被吓得一身是汗,忍不住胡乱擦了把脸,随意猜测道:“这只狼想干什么啊?难不成没有吃掉小娃,想来报复我们不成?” 听他这么说,唐棠不由扬起了笑容,狭促道:“哟,那你的肉可最多,雪狼只吃你一个就顶饱。” 卢向阳接话道:“好主意,把你撂在这,保准那只狼不会再来追我们。” 被他们这么一打趣,庞英武忍不住就气恼地炸了毛。“嘿,你们怎么回事啊?有你们这么干的吗?还能不能好好当朋友了?——嘿哟喂,小树,你跟着他们点什么头?学坏了啊!” 在几人的笑闹声中,他们刚才紧张的情绪蓦然放松了下来。唯有徐长林,眸光深邃地抬头望了一眼树林的顶端,特别在那些树影斑驳、晦暗不清的地方停留了一下,没有继续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刚才,他分明感觉到,不止一个东西跟在后面。吓跑了雪狼一个,林子里的高处想必还躲藏着一个。不过眼见那个东西没有飞下来的心思,估计也不会自讨苦吃对付这么一大群人,他便没说出口,免得众人更加惊慌。 徐长林思绪甚多,却只是占了一眨眼的功夫,没有让其他人发现出他的异常。 只有杨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长林哥,你放心,应该不会有其他东西再跟着我们了。” 他的话音刚落地没多久,徐长林就敏感地捕捉到空气中有了翅膀扇动的声音,微不可闻,又倏然远去。他立时心知,这是树顶上那个东西飞走了。 徐长林湛然对几人道:“走吧,我们得抓紧时间回村。” 等几人赶回村里的时候,老队长的儿子牛建华正套了马车,带上受伤的孩子一家人,准备向县城医院奔过去。村里人为他们零零散散地凑了不少的粮票和钱,包进了一个手帕,塞到了孩子他爸的怀里。 就连腰伤未愈的老队长也撑着身体走了出来,嘱咐道:“去了别急,医生说咋治咱就咋治,钱不够大家伙再给你们凑,先救娃娃要紧。” 这番朴实的话,立即就暖的孩子一家人红了眼眶,“ 哎!老队长,我们知道了。” 老队长摆摆手,牛建华马上就扬鞭,“走喽!” 眼见着马车嗒嗒地远去,老队长回过头对围观的众人道:“咱村里得有个赤脚大夫了。” 这一句话就惊起了千重浪! “是啊,没个大夫头疼脑热地都只能硬扛着,更别提像今天这样的意外了!可不就是跟阎王爷拼命嘛!” “可这赤脚大夫谁来当啊?听说可是要去场部正式培训的!” “这等子好事?” “唉哟,我家小子可聪明了,打小就漫山遍野的跑,山上的药草都识遍了!老队长,要不就让我家小子为大家伙服务?” “拉倒吧,你家小子前些年上山吃了毒蘑菇,被毒得说了一夜的胡话不记得啦?我们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一时间,众说纷纭,七嘴八舌地吵开了锅。 忽然间,小奶猫从墙根上蹿了下来,热烈地推荐道:“唐棠!我推荐唐棠!她是最棒的!~(≧▽≦)/~” 唐棠忍不住红了脸,迷之尴尬。 第40章 23¥ 在一群人的吵杂声中,小奶猫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 反倒是杨树对唐棠脚下喵喵叫的这只猫颇为好奇,打量了好几眼。他微微笑道:“唐棠姐,你不争取一下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啊。” 在这个年代,下乡青年的生活格外贫乏,没有学上,没有书看,天天在地里劳动,将以前学到的一身知识都生疏了。所以,如果能有机会学个一技之长,所有人都会瞪起眼来,挣个头破血流。 唐棠颔首,扬声对老队长道:“老队长,你看我行吗?” 她清亮的嗓音在闹哄哄的人群中格外凸显,一时之间不少人都默契地停住了话头,齐齐回头看向她。 只见唐棠立在人群边缘,腰板挺直,精神奕奕,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和朝气,一张脸上全然是自信的神采。 当即,所有人就是一愣。 一旁的一个婶子怀疑地问道:“你这么年轻,能行吗?” 和唐棠平日来往比较多的李家婶子,立时就发声维护道:“哟,唐棠怎么就不行了?小姑娘有文化,学得快,干事也利落,地里的活计从来都是抢着干,不比你们差,怎么当个大夫就不行了?老队长,我觉得唐棠行!” 却没想到她的话一落地,立刻就招来了更大的反弹。 “不行不行!李翠兰你别瞎搅和事情,怎么的也得从我们自个村里挑出来一个人,弄个外来人当大夫算是怎么回事?要是他们走了呢?”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马上就引得不少牛家屯的人点头同意,“是这个理!老队长,从咱村里挑一个吧!” 眼见众人的心思越来越齐,当赤脚大夫的机会马上就要从手里流失,唐棠当机立断,挺身而出道:“乡亲们,我知道大家不信我。但是我有自信能干好!因为,我以前接触过大夫的工作,有经验,上手快。” 她目光朗朗地扫过人群,自信十足的眼神格外有说服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她的话听了下去。 “不如这样,老队长的腰伤有一段时间了,我就拿这个作为试金石,是真是假练一练,大家一看便知!要是老队长的腰伤治好了,也请大家都投我一票!” 她说的干脆利落,响当当,立时就激起了在场人的好奇心。 “哎呀,老队长的腰伤可是老厉害了,这养了半个冬天都没治好,这个女娃大言不辞地说治就能治?” “我不信!等着看她 的笑话吧,别给老队长治的下不来床了!” “就是说哦,现在的小年轻啊没个收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反倒是老队长,笑呵呵地抽了口旱烟,对众人道:“我看成,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我这个老腰如果真能给村里换来一个好大夫,值了!” 他隔着人群对唐棠喊道:“唐棠,你尽管治,有事我担着!” 唐棠含着笑意答道:“放心吧,老队长,保准给你治好!” 两人的一应一答分外融洽,顿时就激起了不少人的眼热。有人拈酸吃醋道:“老队长,您可不能偏心,我家的闺女春来也年轻也利落,怎么着也得给我们一个机会才行?对了,村东头牛建立的腰不是也不行吗?让我们家闺女也给他治治去!” 她的话一出口,众人立刻就群情激动了起来。 “哎呀,建立可是瘫了不少年吧?真能给他治好了,可是神医啊!” “是啊,你家春来行吗?” 妇人急了,扯着嗓子回吼道:“你说什么呢?凭什么不行?我家春来虽然是在村里长大,可也是正正经经念过中学的,凭什么就比人家差了?大家伙只管睁大了眼睛,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她这一放言,老队长一时之间也起了为难,干脆就光明正大地让两人摆起了擂台,竞技比武。“行,就这么办!春来和唐棠一起比一比,谁治的又快又好,就推荐谁。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咱就拿事实说话!” 老队长一拍板,顿时就压下了所有的猜忌和不满,众人不由自主地就同意了他的意见。 “(^o^)/~!唐棠,太棒了,你要当大夫啦!”小奶猫开心地喵喵直叫,扒着她的裤腿就窜上了肩头,顶着小脑袋揉蹭了她的脸颊好几下,让她的脸上痒痒的,不由也泛起了笑容。 旁边的杨树更是努力支持道:“唐棠姐,你一定行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唐棠没有着急直接给老队长治病,反而是又等了几日。 先前,她自从知道老队长的腰伤久久未愈之后,就托人从县城捎回来一瓶高度白酒,又集齐了一些强筋健骨、温通血脉的药材,倒入白酒瓶中一起浸泡。这几日,便是在等药酒浸泡到足够长的时间,充分把药力激发出来。 而牛春来那边,抓住了这几日的时间,在另一个病患的身上搞得风风火火,又是推拿又是拉筋,又是外敷又是喝药汤,一系列大手 笔吸引了村里人的大量瞩目。相比之下,唐棠这边就有些相形见绌。 不止是村里人慢慢起了嘀咕,就连小奶猫也急得满头是汗,“唐棠,你怎么还不行动啊?时间要不够用啦,快上啊,别被那边抢先了!” 唐棠笑着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不徐不疾道:“治病急不得,放心,我有把握。” 小奶猫不解,只看着牛春来那边形势热闹,就以为唐棠落了下乘。 眼见自己一个劝服不动唐棠,它着急地跑回窝里找老狗。“老沙叔叔,你快去劝劝唐棠啊,她要输了!” 老狗懒洋洋地趴在窝里,晒着春天暖暖的太阳,不愿意动弹。只是耷拉的眼皮睁开了一条细缝,十分淡定地望了小奶猫一眼。“她都不急,你急什么?” 小奶猫炸毛:“啊啊啊啊,你们怎么都不懂!这件事有多重要啊,不可以输!” 老狗哼了一声,懒得同这个头脑单纯的熊娃解释。 没想到,小奶猫竟然被它激起了火气,犯上作乱伸出爪子,在老狗的头上狠狠挠了一下。 老狗:“……” 时间停滞了两秒,就连小奶猫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没有料想到自己竟然有那么大胆,竟然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它自己都惊呆了! 正趁着老狗没反应过来,准备悄悄溜走。然而,猛然间老狗就从窝里窜了起来,一蹬脚飞身扑到小奶猫的身上,狠狠地胖揍了一顿。 “又想挨收拾了,两天不揍你,就皮痒!怎么过去一年了,还没长大?” 小奶猫被揍得极其狼狈,但是莫名地又有些怀念。它不服气地反驳道:“老沙叔叔,你已经很久没揍我了,怎么能说是两天?” 老沙沉默地盯着它:“……这么说是我的错?” 小奶猫无辜地回望着它。 就在牛家屯的人对唐棠渐渐都丧失了信心之时,她终于出手了。某天傍晚,唐棠在食堂里吃完晚饭,拿着泡好的药酒找上了老队长的家。 正好老队长一家老小刚吃完饭,还没有散场,齐刷刷地盘腿坐在炕上唠嗑,一见唐棠掀了门帘子进去,当即所有人都是一愣。 “哎,唐棠你咋这么晚过来了,有事情吗?”老队长的媳妇招呼道。 唐棠坦然一笑,“大娘,我是来给老队长治病的。” 她的话一出口,立时所有人的精神就是 一震。 众人急忙收拾收拾,腾出了炕,齐齐围在炕的周围,黑压压地站了一地。 老队长不由出声赶人道:“你们这是干啥子,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屋去!” 可惜,他躺在炕上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就连小孙子也乖乖地趴在炕头,老老实实地等着看唐棠怎么治病。 老队长长叹一声,深觉无奈,只能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由人摆弄。 牛建华见唐棠挽起袖子,拿出一瓶药酒,不由疑问道:“你也打算推拿?” 他的语气有点古怪,显然是想起了前些日子牛春来推拿的举动,以为唐棠是仿照了她的做法。怎么说,这东施效颦的做法都让人感觉有些微妙。 然而,唐棠对着他们怀疑的目光,没有多做解释,径直打开药酒瓶,一股子扑鼻的药味立时喷涌了出来,重重地刺激着众人的嗅觉。 老队长的小孙子皱着鼻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忍不住伸伸舌头小声道:“好苦啊!” 唐棠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说道:“闻着苦,才有药效。” 众人的精神顿时一提,目光灼灼地看着药酒瓶,多了几分的期待。 老队长平趴在炕上,唐棠掀开他的衣服,露出了腰背。然后,又倒了一些药酒在老队长的身上,准备伸手触碰。没想到,牛建华突然出声阻止了她,“要不,我来吧?” 就连老队长的媳妇也不由面露尴尬,不好意思让唐棠下手。“是啊,你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哪好意思让你来动一个粗老爷们,让建华来吧!” 然而,唐棠坚定地摇了摇头,目光诚挚地看向几人道:“大娘,建华哥,我的按摩手法是特地跟一位老中医学的,所以你们也就别介意。医者父母心,在大夫的眼里患者都是一样的。” 老队长也张口挺她道:“唐棠说的有道理,你们瞎操什么心?难不成女大夫就只能给女人看病吗?再说,春来不也是给建立推拿了?” 牛建华纠正道:“对了,春来是垫了一块毛巾,没有直接上手,我这就去找毛巾去!”说着,他就急着向外走。 唐棠急忙笑着阻拦道:“建华哥,不用麻烦啦。咱们用的药酒,垫毛巾不太方便。你不用忙活,放心就是!” 说着,她将双手搓热,直接下手就着药酒,在老队长的腰部推拿按压起来。她的手法不见多么复杂,但是在众人的眼里看来,有些格外奇特的韵律 感,手指灵活地像是在跳舞一样。 就这样一推一按之间,一点一点地将药酒的成分给腰部吸收了进去。 推拿了许长时间,唐棠额头都沁出了汗珠,让众人看得颇为奇异。明明她的动作时轻时重,不见一味地用力,怎么就能热出了汗? 偏偏趴在炕上的老队长,也是满头大汗,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这套动作许久都不见结束,不免让旁人看得就有些枯燥。牛建华问道:“爹,你感觉怎么样?” 老队长紧闭着嘴,摇了摇头。 牛建华不由心里一急,低声附在他的耳边说道:“不舒服,您也别硬挺着啊,赶紧直说出来,咱别弄伤了腰!” 听他着急的这么一问,老队长这才缓缓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一气将所有的郁闷和压抑都释放了出来,立时就忍不住从鼻间发出了一声呻吟。“嗯——” 他的小孙子听得神奇,顺着炕爬到老队长的面前,好奇地问道:“爷爷,你嗯什么呢?” 被小孙子这么一指出,老队长不由脸色微微发红,老脸升起了温度,唬着脸道:“爷爷这是痛快的!” 小孙子莫名其妙,回头看看自己的父母,见到他们也是一脸难掩的笑容,极力压抑着没有放声笑出来。毕竟老队长年龄高,又是村里的主事之人,一向都是正襟危坐,严肃正经,平日里哪见得到这么放松肆意的样子?立即,就勾起了儿女唇边的笑容。 唯有他的媳妇暗暗瞪了他一眼,一把将小孙子揽在了怀里,念叨了一句,“老不正经的,别带坏了孙子!” 唐棠大汗淋漓地推拿完了一套动作,将老队长的后腰推得熨烫发热,这才终于收手站起了身,笑道:“老队长,好了!” “这就好了?!”牛建华不可思议地脱口问道,不相信治疗的过程这么快。 唐棠莞尔一笑,“今天的推拿结束了,明天我再来。” 她这么一说,牛建华这才落下了惊讶的心,“哦,好!”他将趴着的老队长扶起身,忍不住问道,“爹,你觉得咋样,好些了吗?” 老队长扶着腰,起身在地上转悠了两圈,直到把一屋子人看得着急了,才悠悠地开口道:“真是轻快了不少。前些日子,我这老腰都没知觉了,感觉不像是自己身上的零部件,今天这感觉才终于又找了回来。” “是吗?”牛建华惊喜地扶住了他,连连打量了好几眼,果真见到他的脚步没有往日的 沉郁无力,走动之间也恢复了几分的力气,一时间不由就心喜了起来。“好,太好了,爹!” 一家人喜气洋洋,笑逐颜开,老队长对着唐棠,郑重地谢了又谢,让唐棠忍不住一一婉拒。“老队长,您可以适当的下地走走,但还是要注意多休息,千万别再累着。” 她细心地嘱咐道:“家里有什么累活重活,先交给建华大哥吧。你这腰看似是上回跌进沟里摔伤的,但实际上是经年累月累垮的,可经不起再磋磨了。” 唐棠的一番话一出口,一家人不禁齐齐红了眼眶,心知老队长这是为家里、为村里给累病的。唯有老队长笑呵呵地不当回事,“哎呀,人不干活,不就闲出病了吗?你放心,我这阵子好好养养,等彻底痊愈了再干工作。” 唐棠知道他的性情最为执拗,一时半会扭转不得,便只好拉过牛建华嘱咐了再嘱咐,直到听到了建华哥的再三保证,才放下了心。 而大娘更是对她拿来的那瓶子药酒好奇,“唐棠,这是你自己配的药?” “是啊。”唐棠朗声笑了一笑,将药方合盘说了出来,当即就吓得牛建华赶紧拿来纸笔,将药酒的方子记了下来。 老队长沉着眉头,阻拦道:“这是干啥子?人家小唐的方子,你记啥?” 牛建华被他说得有些讪讪,摸着一颗大脑袋嘿嘿地笑了两声。 唐棠倒是不介意他们偷师,本来这方子就是前世一个老中医传给她的。那时她的父母被逞凶的学生摧残得厉害,冬日跪雪,夏天暴晒,弄出了一身的毛病,双腿和腰部更是成了脆弱的部位,白天黑夜没一天停歇地酸疼得厉害。 她不忍心看到父母受罪,特地上门求了一个老中医,每日跟在他的身边帮忙打下手、干杂活,这才求得他将推拿之法和药酒的方子交给了自己。回去,便自己泡了药酒,每天都为父母推拿,倒是让他们身上的症状减轻了不少。 所以,她的这一手推拿之法就是从那时练出来的。幸好,这一辈子,打压父母最厉害的王敏那帮子人被早早地收拾了,就不至于受到上一世那么多的磋磨,让她忍不住再一次心生感激。 她明白腰伤的痛苦,也能体谅为人子女的着急心情。如果能把药酒的方子拿出来恩泽更多人,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建华哥,这是最基本的方子,针对不同的病症和用途,这方子里药材的分量还是需要调整着配的。” 她这么一说,牛建华不由扬脸笑了笑,知 道是自己病急乱投医,过于心急了。当即,就放下了笔,正正经经地向唐棠鞋道:“唐棠,辛苦你了,我爹的病就拜托你了。” “别客气。”唐棠粲然一笑,一张年轻饱满的脸格外灵动,“其实,我早就想来给老队长看看,可是这药材收集不易,再加上药酒的浸泡需要一段时日,所以就拖到了现在。” 这句话,分明是怕他们多想,误以为她先前故意不说出自己会看病的事,对老队长的病情不闻不问。 老队长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她的几分含义,当下免不了感慨道:“你这娃子说什么呢?我这老腰不争气,久久拖着不好,哪能怪得了别人?”他转头对自己的屋里人说道,“去,把家里攒的钱拿出来,不能让唐棠自己掏钱买药。” “哎。”大娘一听,可不是这么个理?立时,就脚步急急地掀开门帘,想进里屋找钱,哪知一把子就被唐棠给拦住了。 “哎,老队长、大娘,你们这是故意跟我生分吗?再提钱,我可就生气啦,明天可是不来了!”唐棠脸色一板,吓唬道。 但她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怎么板着脸都是极为有趣的情景,瞬间就激起了在场人的哈哈大笑。 大娘被她紧紧抱着手臂,动弹不得,只好回抱了她一下,笑道:“你这姑娘,怎么送你钱都不愿意?那大娘也不敢让你再进门了!” 唐棠不由摇头失笑,“大娘!” 老队长亦是含着笑意,眼见唐棠心志坚定,脾气看似软和但实则内心坚硬的很,知道这钱是送不出去了,只能换个方法来。于是,他便张口道:“算了,给唐棠收拾几个饼子,这总能收吧?” 唐棠立时点点头,道:“当然能,多多益善!”一副贪嘴的狭促感,又引起了众人的戏谑。 等她从老队长家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牛建华不放心地跟了出来,将她送到住的院子前菜转身离开。然而,唐棠没有着急推门进院子,反而悄悄地绕到了院子后面的后墙根,就着月朗星稀的亮光,探望小奶猫和老狗。 走过去时,小奶猫已经扑到在窝里,睡得香喷喷的,小肚子都忍不住舒服地袒露了出来。反而是老狗,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即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却是精光内敛。 唐棠低声伏下了身子,将一个饼子放到了它们的窝里,轻声道:“给你们的,别忘明天吃了。” 老狗点点头,温柔地用毛茸茸的尾巴拂了她的手腕一下, 无声地表示感谢。 看到小奶猫睡梦静谧,唐棠也没多做打扰,悄悄起身回屋。 第二天清晨,小奶猫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面前摆了一张饼子,顿时它就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眨巴眨巴好几下眼睛,看到饼子没有消失,一直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瞬间满颗心都幸福地开出了花。 “哇!饼子!太幸福了!”它的一双大眼睛都粘到了饼子上,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立时就扑了过去,开心地咬了狠狠的一大口,顿时就沉醉地眯起了眼。 一旁的老狗说道:“这是唐棠昨晚拿来的,好像是给人治病的谢礼?” 它的这句话一出口,小奶猫立即就蹦了起来。“我就知道!让唐棠当大夫准没错,瞧瞧!这才治了一个人呢,要是治个十个八个一百个,我们就不愁吃喝啦~(≧▽≦)/~” 老狗蹙着眉头看向它,“所以,你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一个劲地鼓励唐棠当大夫?” 小奶猫:“恩!——(⊙o⊙)呃?老沙叔叔,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老狗:“……” 第41章 23¥ 第二日晚上,当唐棠再次拿着饼子来到小院后墙根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小奶猫竟然没有睡着。它撅着屁股趴在窝里,闷闷不乐。 唐棠大为疑惑,“毛毛,你怎么了?来来来,吃块饼子。” 小奶猫缓缓地仰起小脑袋,大大的眼眸竟然盈满了泪花,看得唐棠顿时就是一惊,赶紧低下身子摸摸它的小脑袋,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被欺负了?” 老狗看不过去,一爪子糊在它被揍肿的屁股上,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差不多就行了啊!” 哪知,小奶猫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哇——唐棠——”然后,就连滚带爬地往她怀里扑。“我错了,不该让你去当大夫,你好累的,还要赚饼子养我,呜呜呜——” 唐棠满脸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这么想?能帮助别人治病我本来也是开心的,一点都不累。” 然而,这话小奶猫一点都不信,它泪汪汪地看了唐棠一眼,耸耸鼻尖道:“唐棠,你别安慰我了,你手上的药油味道好重啊,都熏到我的鼻子了!” 唐棠忍不住扬起嘴角,故意在它的小脑袋上秃噜了一把,熏得这娃摇头晃脑地躲避。“别多想了,快吃饼子吧!” 小奶猫整理好心情,嗷地一下子扑到了饼子上,欢欣地啃了起来。这让老狗看了,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连续几天下来,唐棠为老队长治病的消息不胫而走,勾起了牛家屯不少人的好奇心。但偏偏唐棠不是个喜欢张扬的,老队长一家人又是口风紧的,一时之间,竟让人不得而知唐棠到底是怎么治病的。 众人只能在每天上工下地的时候,看到老队长走起路越来越顺溜了,不像先前那样需要人搀扶或者杵着腰慢慢一点挪,而现在走起路来不说健步如风,好歹是脚步稳健,与常人无异。 “哟,老队长,您这是好了?”众人惊异地问道,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老队长的腰伤,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天哪,这才几天功夫啊?这么的就治好了?不可能吧!” “那老队长走得怎么这么轻便?” 被众人或是惊讶,或是狐疑,或是不解的眼神一看,老队长不由老脸一红,沉声喝道:“嘿,我还成了西洋景了?” 众人笑闹道:“老队长,你就告诉我们吧,别藏着掖着了!” 老队长沉默了一下,就吐出两个字:“推拿。” 没想到,这两 个字一出口就引起了众人的轩然大波。 “哈,推拿?” “老队长,您在开玩笑吧?春来可是也推拿了,还在唐棠的前面,她那边怎么没见到这么神奇的效果?” “是啊,建立叔不还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吗?” 众人齐齐不相信,一时就不免怀疑上了。“嗨,您老可不能为了偏心唐棠呐,就故意将功劳都推到唐棠的身上!其实,是不是你的腰早就好得差不离了?” 这种胡乱猜测的话一出现,老队长当即就瞪起了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我还能撒谎吗?你们要是不信,今晚都来我家里,当场看看唐棠是怎么治的!” 霎时间,众人都轰然应声。“成,咱可是说定了!是真是假,今天夜里一看便知!” 当晚,唐棠踏进老队长家的院子时,出乎意料地发现屋里屋外全都站满了人,挤得满满当当。不少人甚至都是捧着饭碗来的,直接蹲在老队长家的屋子门口扒饭。 一见她的身影,翘首以盼的人群立时就发出了热烈的欢迎声。 “哎哟,唐棠来了!” “快进去快进去,别耽误给老队长治病!” “是啊,听说老队长好得差不离了,我们都来看看你怎么治的,见见世面!” 唐棠听到这些话,哪不知道他们的来意,大大方方地对众人说道:“好,大家尽管看,我愿意接受乡亲们的监督。” 她的狭促话一落地,不少人都哈哈笑了起来,觉得这姑娘特别的平易近人,一时间对她心里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等她挽起袖子,准备开始推拿时,更是人挤人,脑袋紧紧挨着脑袋,张望地看向炕上。不少被挤在后面的人,都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向里看。 唐棠见状,干脆没有沉默地推拿,反而是一边进行着手下的动作,一边扬声向众人解说起来。“大家都知道,老队长的腰伤疼痛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一是因为冬天马车翻到了沟里,猛烈撞击造成腰椎错位,二是因为平日里干的苦活累活太多,积劳成疾攒下的根子。所以,腰伤格外难愈。” 她声音朗朗,一出口就让窃窃私语的人群不由自主地沉静了下来,让屋内屋外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大家平日里整天在地里劳作,有没有感觉到经常累得直不起来腰?” “呵哟,还真是!特别是麦收的时候,那几天身上的那一个零部件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立时,就有人附和道,引起了周围人的频频赞同。 “我也是!年轻的时候还能抗一抗,回去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好了。现在年纪大了,怎么休息都觉得恢复不过来啊!” 眼见众人谈话的欲望被激起了起来,唐棠不由笑着说道:“这便是了!腰是一个人的中轴,多么重要大家伙都知道。平日里要是干活出了大力,回家也不注意休息,再好的腰也受不起折腾。马车轮子坏了,能修修补补,腰坏了大家会怎么样?就只能躺在床上使不上劲了!” 她这样一说,立刻就引得不少人心下一沉,像是一记警钟狠狠地击在心口上,前所未有地让所有人凝重了起来。 以前他们不在意,总以为不生大病就没事,小酸小痛不算个啥,可今天让唐棠一指出来,他们猛然开悟,明白了平日里休息保养的重要性。 小病不医,就拖成了大病。就像是瘫在炕上的牛建立一样,以前也多次抱怨过太累身体扛不住,可谁当作一回事了?只以为是他娇气,不能挑重担。结果呢?他竟然有一日不小心摔了一跤,竟是直接把自己的腰椎给摔断了,直接瘫了! 谁摔一跤能把自己给摔残废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现在想起来,可不是早有预兆!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为自己打开新世界的认知而慌了神。一联想到平时有的时候,自己也曾感觉到这痛那痛不舒服的,立时就有些焦急,可别是预兆着某些大病吧? 几乎是转眼之间,就有人忍不住跳出来,发声问道:“唐棠,我的腰经常也感觉酸疼呢,要不你等会也给我看看?” “对,还有我!” “你们急什么?唐棠给老队长都看好了,肯定不会忘记咱们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瞬间就将气氛炒得热络起来,一双双眼睛更是期盼地望着唐棠,希望她能答应下来,帮大家伙都看看。 幸好,唐棠也不是小心眼的,当即就对众人道:“大家别着急,我们一个一个来,先得给老队长看完了不是?” 她笑容爽朗,一双手灵动十足,时轻时重地按压之间,竟将药酒一点一点吸收进了腰间的皮肤,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在动作之间,指着某一处穴位道:“大家伙看,这个位置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自己轻轻捶打捶打,有利于疏通经脉,放松腰部。” 众人连忙踮起脚看 去,一边在自己的身上试验。“唔——,是挺舒服的。” 一听有人这么说,后面看不见的人顿时不满了。“前头别挡,这个位置在哪?让我也看一眼啊!” 于是,大家伙就前传后、一传一地相互转告了起来,不多时满屋子的人都满脸是笑,动作各异地捶打了起来。就连老队长的小孙子,也鼓足了劲趴在牛建华的后背,挥着小拳头为他捶腰,看得众人笑容可掬,直呼孝敬。 随后,唐棠又传授了另外的几个放松腰部的小方法,让每个人都学到了不少的东西。等老队长的一套推拿做完,更是引得众人齐齐想将她请回家,为自己也推拿一番。 见着乱哄哄的抢人场景,老队长不由沉着眉阻拦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人家小唐给我推拿了一晚上,不累吗?哪有这么使唤人的?散了散了啊,都赶紧各回各家,别打扰小唐休息!” 老队长一发话,积威犹在,众人纵使不愿,也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拖住唐棠的手臂,各自离开。 等人群走了以后,唐棠也洗干净了手,准备进屋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就听老队长嘱咐道:“唐棠,悠着点,别有毛病的没毛病的,都被他们一气拖走回去看病,哪还不得累趴下喽?” 唐棠笑道:“您老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老队长知道她颇有主意,也没有再说别的,反倒是他的媳妇捧着件东西从屋里走了出来。“唐棠,别着急走,来试试!” 唐棠疑惑道:“大娘,试什么?” 大娘一张笑脸绽开,“我给你做了一件新衣服,你试试合不合身。” 一听此话,唐棠当即拿起东西就准备走,急声道:“不行,大娘你这是干什么?太折煞我了!” 可屋子门口被人高马大、身形彪壮的牛建华一站,堵得严严实实。唐棠忍不住笑道:“建华哥,你这也要拦我吗?” 不大点的小孙子急忙也跑了过来,“姐姐,你别走,奶奶做了好几天才给你做好新衣裳,你试试吧。” 全家老小一上阵,唐棠哪扛得住?只好苦口婆心地同他们解释道:“老队长,大娘,建华哥,这布票不容易得,一年才扯不到一件,你们干嘛特意为我做衣服?我为老队长治病不是应当应分的吗?我可是冲着当大夫去的!” 她说的直白,将自己的小心思吐露得一干二净,却更是让这家人感觉实诚。 大娘拉着她的手,硬生生 地将衣服比她的身上比量道:“你看你,不也是跟我们生分?我为你做件衣服咋就做不得了?没有你,他爹这时候还挪着脚步扶墙根走呢,啥事都干不了,你可是帮了大忙了!” 就连牛建华也笑着劝说道:“是啊,唐棠,你别客气,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唐棠还想拒绝,没想到老队长竟然发话了,“拿着,做了都做了,还磨叽什么?穿了就是!” 这句强势的话,却不由让唐棠心里暖暖的,知道这家人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他们自己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却舍得拿出布票特地为自己做一件合身的衣裳,可见其中的真心了。 在这种温暖注视的眼神之下,她倒是一时不忍再推辞他们的好意,只能道:“谢谢你们,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千万别客气,我一定帮忙!” 她这一句话,顶上十句话了。大娘立时就眉开眼笑道:“这就对了!别把自己当外人看,你跟我闺女没两样!” “哼,你可生不出来这么漂亮的闺女。”老队长低声嘟囔了一句。 没想到,正恰好被大娘听了个正着。“你个老货,又嘀咕啥?想当初,我可是十里八乡的美人啊,要不是看你有力气能干活会过日子,能嫁给你?做梦去吧!” 老队长一句话捅到了马蜂窝,此时一脸愁苦,也只好受着。但是一家人的吵嘴,越发显得其乐融融。 不等第二日,唐棠医术了得的消息就在牛家屯里全面传开了,任谁见到她都不免好奇地打量几眼。而昨晚亲眼见过她为老队长推拿的人,更是热情地同她打着招呼,邀请她啥时候为自己家人看看小病小痛。 一时间,唐棠在牛家屯的人气前所未有得高涨,就连小奶猫也与有荣焉。 它召集了一帮的小弟排排坐,自己骄傲地扬着小脑袋蹲坐在它们的面前,“知道我最好的朋友是谁吗?——唐棠!村里的神医呐,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嗖嗖嗖,病就治好了!” 小弟们一脸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唯有最机灵的田鼠小飞捧场道:“哇塞,好厉害!鼓掌!”这才带动着小弟们拖拖拉拉地响起了掌声。 小奶猫得意地给了它一个“干得好”的眼神,继续发言道:“所以,你们以后要多多听话,不仅要听我的话,更要听唐棠的话,知道了吗?” 小弟们在它雪亮爪子的淫威之下,迫于无奈地点点头。 可惜,有一个格外呆的小声啜泣道:“毛毛毛大爷,我爹找不到了,呜呜呜~它没有不听话,您别吃它啊~” 一句话,顿时就惊起了惊涛骇浪。 “我娘也是!出去溜个弯就不见了!都有小半个月了!” “我刚过门的媳妇也是啊!都快急死了!” 就连田鼠阿飞也痛心疾首地叫道:“我七舅姥爷也不见了!舅姥姥非说它出去搞破鞋,离家出走了,家里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毛大爷,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七舅姥爷吧,我把它的存粮都掏出来给你,行不行?” 小奶猫一听,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蹭一下子从地上蹿了起来,愤怒道:“不是我干的!我最近都吃饼子呢,没出去打野食?” “咦,那是谁干的?”小弟们齐齐一愣,不解地问道。“难不成是村西头的花斑猫?” 这个怀疑一提出来,当即就有人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啊!我们的地盘老早就划分好了,这一片都是毛大爷和老沙爷爷罩着的,那些的猫猫狗狗不敢过界!” “哪还有谁啊,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就蒸发了吧?” 小奶猫焦急地来回踏着脚步,在小弟们的一片质疑声之中,猛地抬头说道:“我去问问,要是它们干的,饶不了它们!” 这霸气十足的话一出口,立时折服了一大片小弟。 “毛大爷,威武!” 带着小弟们的支持,小奶猫雄赳赳气昂昂地找了过去,刚跨过村西头的地界,就有猫冒出来警告它。“嘿,原来是毛毛。这不是你的地盘,快回去!” 小奶猫不肯退让,直接说道:“我找大花婶子。” 那只猫狐疑地看了它一眼,跳下墙根绕着它小心翼翼地转了几圈,“你找它做什么,它没有时间见你。”这副敷衍的态度,毫不掩饰。 “去叫它过来,要不我就亲自去找它。”小奶猫伏低身子,雪亮的爪子全都伸了出来,竟是没了一点平日里顽皮的样子,无形之中就产生了一种微微的威慑力。 那只猫紧紧盯着它,沉默了两三秒,才终于后退了一步。“等着,我去叫大花,不准过来。” “快去。” 等它和大花一碰头,才发现村里最近丢的小弟实在是不少。不光是田鼠的数量骤然减少了许多,就连一些林子里的小鸟也悄然失去了踪影。一种古怪的说法,更是在所有的动物中间们流传了 起来。 传说,林子里有妖怪。 当小奶猫将这个说法转述给唐棠的时候,她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小奶猫急道:“唐棠,是真的!大家都这么说。它神出鬼没,平日里根本看不见。但是一出现,就可以遮住日头,带来黑暗,走时又快得像风,看都看不清楚。” 它说的急慌慌,唐棠也不由正色了起来。“那是什么?” “不知道。”小奶猫有些泄气地垂下了脑袋。“大家都没有见过,听说见过了小动物已经被它吃下肚了。” 唐棠:“……”虽然她不相信这个说法,但是的确最近在外出现的小动物们少了许多,连她耳边都清净了不少。先前她还觉得奇怪,想不到竟是这个原因。 小奶猫蹭了蹭脚,问道:“唐棠,那我们怎么办,去抓妖怪吗?” 唐棠笑了,“你不害怕?” 这下倒真是把小奶猫问倒了。它踌躇地想了想,猛地一咬牙挺起小胸脯道:“我答应了要保护小弟们,不能后退!” 不过刚说完这一句话,它就又泄了气,讨好地跳到她的脚边,喵喵道:“唐棠你跟我去吧,你是大夫啊,我要是受伤了,可要靠你啦。再说,呃,我得给自己找个帮手。” 这话风转得甚快,让唐棠不由笑了出来,“别着急,等徐长林来了,我问问他。” 小奶猫立时惊喜地跳了起来,“对啦,还有长林呢!他可厉害呢,嗖嗖两箭就肯定打得那个妖怪屁滚尿流。哈哈,我要等长林过来!” 它解开了烦恼,瞬间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状态,反而是唐棠的眉头蹙了起来。 晚上,等她告别小奶猫,回到屋里,就见孙淑萍正点着油灯写东西,满满当当地写了一大张纸。一见唐棠进来,她颇为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唐棠,你回来啦!” “嗯,写什么呢?”唐棠随口笑道。 岂料孙淑萍竟是脸色一红,面露赧然,双手不安地搓着衣角,看得唐棠十分稀奇。“给——写信?”她打趣道,故意省略了中间的人称。这时候不少人都有个笔友什么的,更何况她们又是城里下来的,同学甚多,男同学也不少,有个信件来往再正常不过了。 却没想到,这一句话竟然让孙淑萍闹了一个大红脸,羞恼道:“你说什么呢?我、我就是记了个药方,听村里人说是你说的,可以用来泡药酒治腰伤。” 唐 棠一听,便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急忙道歉道:“对不住,是我猜错了。你费劲记这药方干吗,直接问我就好了。” 哪知道,孙淑萍竟踌躇了半刻,小声问道:“我能跟你学医吗?” 唐棠讶然看向她,只见她脸上通红,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渴望,不由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是野路子,没正经受过训练,怕教坏了你。” 这句话倒是不假,她知道的一点东西都是前世帮老中医做活时,无意中看到、听到、学到,但是没有真正受过系统教育和指点,不算的上是正规。这样为老队长治个小病还可以,真碰上大病可就是要抓瞎了。 然而,孙淑萍竟以为她存心是不想教自己,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再次同她道:“唐棠,我帮你干活可以吗?挑水、洗衣服、种地都行,你别不教我。” 唐棠被她这话说得一惊,急忙解释道:“教你教你,没想不教你。等在场部参加了正式的培训,一定把我会的东西都教给你。”她本来也不是个藏私的人,自然没必要将这种事藏着掖着,阻拦别人上进。 孙淑萍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感激道:“谢谢你,唐棠。” “谢什么,咱都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唐棠脸上笑着,心里却悄然松开了一口气。 没想到第二天,就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自己。 “唐棠,快来,建立叔不行了!” 第42章 23¥ 村里人表情焦急,飞跑着奔过地头,朝着唐棠喘着气大喊道:“快回去!建立叔——晕过去,怎么都叫不醒了,眼瞅着就进气多出气少了!” 唐棠一惊,急忙站起身,顾不上别的,飞快地向村里跑去。等她赶到牛建立的家门外,才发现这家的屋子格外破败。土墙风吹日晒,经年累月下来掉了不少土块,让墙上残破地剩下了一个一个小洞。屋子顶的稻草更是有一搭没一搭,遮不全乎,被狂风卷走了大半。 而黑黝黝的屋子里,老远就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听了难受。 “他爸,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们娘三可怎么办呢?跟着你没过一天好日子,你怎么能这么去了啊?” “呜呜呜,爸爸——” 女人的悲惨哭声,夹杂着小孩子稚嫩的哭音,让人垂泪。但唐棠心里猛地打突,一是不知道人到底还剩了几分气,二是她根本就没把握将人从阎王爷手中救出来。 她跟在老中医身边偷学了几手,可哪能应付的了这么重的病症?唐棠满心苦涩,但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跟在村里人身后走进了屋子里,成与不成好歹看一眼再说。 让她没想到的是,屋里不光只有牛建立一家人,更是还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束手束脚、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她不认识这人,但带她过来的人早已认了出来。“春来,唉,你说你——” 唐棠这才了然,原来这个姑娘就是牛春来,和自己竞争大夫这一职位的人。她负责诊治牛建立的病情,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然而,在场所有人对她的态度却是出离的愤怒。 哭了半饷的妇人被人从炕边拉开,给唐棠倒空出一个地方,方便她查看牛建立的情况。只见,那个妇人一下地,就冲着牛春来扑了过去,甚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 “你这丧门星,就是你将我家建立治死了,都是你的错!”妇人劈头盖脸地扑打在牛春来身上,手下得重重的,一点都不吝啬力气,似是将她当做了仇人一般对待。 牛春来一边逃一边委屈道:“怪我做什么?我要干的事情,你们都同意了啊!说是让我放手治,怎么这会子又赖到我头上?建立叔的身体本来就快不行了!” 她这样一狡辩,更激得妇人的怒气火冒三丈,差点撕碎了她。众人一见,急忙拖住了她的身体,忙忙活活地劝说道:“别急,你家建立还没死呢,唐棠不是正治着了吗?她医 术可神了,保准一治就好!” 被背对几人的唐棠,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从外表上看,牛建立的腰背部已经肿的老高,鼓起的皮肤之下不知道是硬块还是脓水,硬邦邦地有些渗人。而他的面色更是青白的厉害,这些年终日瘫倒在炕上,不见太阳,更不出门运动,本来就是风一吹就倒的玻璃身子,整个人都病歪歪地没了精气神。 哪想到妇人竟哭得更厉害了,“呜呜,我家建立、我家建立——他刚才突然没气了!” 唐棠一震,手顿时一抖。她心下一狠,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做起了急救。整个人跳到炕上,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之中跪坐在他的身体一侧,将他的头平放,下巴上仰,打开气道,然后一下一下有力地做起了心脏复苏。 “啪!——啪!——啪!” 一下一下,用力的按压看得在场人讶异,就像是快要将他的胸腔给大力地压断了一样。 “你——你干什么?”妇人惊慌地问道,脸上还挂着泪,脚下焦急地就扑了过来,一下子就打在唐棠的手臂上,“啪”的发出一声脆响。 唐棠被打的动作一停滞,酸痛的手臂更是吃不住力,但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停,否则前面做的那些工作就将前功尽弃,人可算是真救不回来了。 “快放开我家男人,你这是在治病吗?”妇人见她无动于衷,依旧一下一下地按压他的胸腔,不由急了,怒骂出口道。“哪有你这样救人的?就算是我男人有一口活气,也让你按没了!” 偏偏,唐棠不理会她。看到妇人拉扯自己手臂的动作越来越大,猛然回头怒喝道:“快拦住她,你们还想不想救活他了?” 在场人俱是一愣,对着她怒目的一眼,竟是不由自主地心生惭愧,齐齐上前拉住了妇人。“孩子他妈,你别过去了,小唐这是救人呢!” “是啊是啊,有啥事咱回头再说啊,现在别打扰大夫救人。” 妇人被拖住了手臂,怎么也挣脱不了,不由带着哭音叫嚷道:“你们瞧瞧,哪听说过这么治人的方子?这不是给我们家建立脸上添黑吗?最后这一下子,也让他走得不清不楚啊!” 吵闹的哭音震天,夹杂着七嘴八舌的劝阻声,乱糟糟地充斥到唐棠的耳朵里,让她心烦意乱,脑仁发麻。然而,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手下的胸腔仍然没有恢复起坚强有力的心跳,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恍然感觉到自己真是在跟时间赛跑。 从 阎王爷手里抢人,哪有那么容易? 她狠狠地闭了闭眼,心下一定,数到自己手下的动作到了30,而牛建立的脉搏呼吸还未恢复,直接张开他的口,做起了人工呼吸。 室内一静。 妇人跌到在地,忍不住哭嚎了出来:“作孽啊!” 唐棠不闻外物,一心一意地数着自己手下的按压次数,注意牛建立的状态,直到感受到他的颈部有了微弱的脉搏,口鼻部也呼出了一点点的气流,这才慢慢停下了动作,看着他抢救了过来。 动作一停,她就用光了力气跌坐在炕上,蓦然发现自己的衣衫后背湿了个透,双手更是颤抖得停不下来。她沉默地下了炕,对屋里人说道:“他活过来了。” 众人俱是一惊,齐齐伸头看向牛建立,果然见到他的胸腔有了微微起伏。 “哎呀,建立——真的活了啊!”在场人都是一喜,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笑意,齐齐向着炕边挤去。 唐棠正准备转头阻拦他们,没想到一个巴掌突然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啪!” 她的头猛地一歪,耳朵嗡嗡地像是撞在了钟上,脸上更是火辣辣的一片疼痛。唐棠木着一张脸,瞬间眼眶里就泛起了潮意。 “不知廉耻!哪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人?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可趁着机会可着劲地偷汉子吧?我男人都让你亲了,他——还不如一口气背过去呢,到地下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一声声咒骂扑面而来,混杂着揪打狠狠地落在她的身上,撕扯着她的衣衫不放。 “听说你给老队长治病的时候,就是在他身上又摸又揉?我那时候就奇了怪了,哪有这么治病的?春来还知道垫着一块手巾呢,你可好,尽蹙摸这些老男人也不嫌丢人?你家里是怎么教出来这么一个闺女的,到村里来偷汉子了!” “看我今天打不死你这破鞋!” “啪!”手掌重重地拍落在唐棠的身上,发出沉闷又痛快的响声。她面前的那个妇人一脸狰狞,满心满眼都是愤怒,当真是恨不得杀人般狠狠地对待着她,而周围人却偏偏没有一个上来敢插手阻拦的。 这全都是因为,她刚才的举动太过骇人听闻。 嘴对嘴的亲上了?不说是从来没见过有哪家的大夫这么治病,就连自个家里的男人女人亲个嘴,也是关起房门熄了灯偷着来,谁敢在光天白日之下这么干,那可是让人戳脊梁骨的!能指指点点记一辈子, 一家人都抬不起头! 所以,唐棠刚才的举动,众人怎么看怎么心里不舒服。一时之间,也不好插手管两个人的纠纷,因为在他们心里,妇人说的分明没错。 被妇人揪打的唐棠,却恍然感觉自己的意识脱离出了躯壳,浑身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整个心都是麻木的。她忍不住在心底自嘲一句,看,你早知道就会这样,何苦呢? 人工呼吸、心脏复苏都是数十年后广为宣传的急救技能,人尽皆知不说,更是在遇到危险时有不少人都会选择这么救人。然而在这个年代,在这个愚昧封闭又混乱的年代,这样的举动就意味着离经叛道,毁坏纲常,每一个动作都在挑衅众人的神经。 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却满心苦涩,无力阻拦。 因为哪怕再来一次,又怎能置生死之间的病人于不顾?难道为了保全自己,独善其身,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去而什么都不做? 唐棠深呼吸一口气,她自问不是这样的人,行得正立得直,哪怕受到误解又如何?反正她问心无愧! 她重新提起力气,伸手就想拦住妇人的扑打,却没想到另外一只手比她更快。 “住手!” 男人一把抓住了妇人狠狠捶打的拳头,手臂一捏,带得她一踉跄,脚步仓乱地摔倒在了地上,顿时发出了重重的一声闷响。 他高大的身影挺立在唐棠的身前,让她泛起了潮意的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一颗圆滚滚的热泪倏忽就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洇湿了一小块土。 他转头看到,不禁心里一痛。 “说,她打了你多少下?“ 第43章 23¥ “说,她打了你几下?” 对着徐长林湛然的目光,唐棠努力压抑住酸楚的情绪,老实地回答道,“没数。” 徐长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那个撒泼哭喊的妇人,沉声警告道:“我不打女人,但是对你例外。” 那个妇人脸上一惊,惊慌的声音恐慌道:“你想干什么?” 徐长林沉默地一步一步走近她,将自己的袖子挽起,手掌一点一点收缩,活动筋骨,吓得妇人在地上连连倒退了两三步。 他在妇人的身边,倏然站定,对她道:“打了多少,就得还回来。” 然后,在众人的猝不及防之中,猛然出拳,挥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如惊雷般响起,重重地撞在所有人的耳边。 他平静地数着,“一下。” 不等收回力气,又猛然挥出了一拳,霎时间,拳风呼呼作响,顶头劈来。 “砰!” “第二下。” “砰!” “第三下。” …… “轰——!”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之中,只见,小半截土炕轰然倒塌。 这座破房子年月已久,土炕垒得也不够结实,但在这拳拳相击之下,竟然能将土炕打穿,可见徐长林的力气之大。如果落在人的身上的话,谁能受得住这么一拳? 众人心里都是一震,瘫倒在炕边的妇人更是像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 虽然这一拳又一拳没有直接落到她的身上,但徐长林平静又蕴含着危险的眼神,贴着她的身体重重落下的拳头,在她身后轰然倒塌的土炕,都像是一个一个重锤直接击在她的身上,让她喘不过气,霎时间她的一颗心就被巨大的恐惧给攫住了。 顿时,妇人就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嚎,“你做了什么啊?!我们家的炕!天杀的,这还怎么过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所有人:“……” 躺在另半截炕上的牛建立幽幽转醒,微弱着声音喘息了一口气,“水——” 这句微弱的话,瞬间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建立叔醒了!” 人哗啦啦地跑了过去,就连哭嚎的妇人也陡然止住了哭声,“他爸!” 牛建立缓缓睁开眼睛,还使不上力气,但显然人是活过来了 一口气。 他虽是昏迷了这么长的时间,但刚才半醒的时候已经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几句话,猜出了一个大概,此时不由颤着声音怨恨道:“你打大夫干啥子?我这条命都是她救回来的啊!” “他爸,你不知道——”妇人震惊地看着他,慌慌张张地就想着说出来唐棠刚才大逆不道的举动,没想到牛建立竟然闭起了眼睛,看都不看她一眼,让她的心冷得透透的。 旁人一见气氛僵硬了下来,急忙劝说道:“行了行了,建立叔刚醒,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别说话了。” “就是,我们也回去了啊,地里的活计都没干呢,快走!” 众人三两结对地离开,妇人顿时没了主心骨。 家里的炕塌了,男人病歪歪地又不理她,只有两个娃娃惨白着小脸畏缩在角落里面,简直搞得一团乱,让她忍不住头晕眼花,脑袋里那根弦绷得生疼。 眼瞧着唐棠和徐长林转身也要走出门,妇人脑袋一昏,猛然蹿了起来,上前就想揪住她的衣襟,“你个不知检点的,你不能走!” 然而,她的手指伸得长长的还没有勾到,一下子就被徐长林打落。 “没完了?”他沉声道。不等妇人再扑上来,就以身护住唐棠走向门口。 妇人叫嚷道:“不行!把我们家里搅成一团乱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却没想到,她无理取闹的话刚一出口,牛建立就忽然微声唤道:“小唐大夫——” 三人齐齐一愣,妇人更是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他。 只见牛建立一手枯瘦的手紧紧扒住炕边,努力抬起了小半边身子,期盼焦急地看了过来。 唐棠忙道:“你快躺下,别起来。” 牛建立被她扶着躺倒在炕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泛起了泪光,喘息着气说道:“我对不起你啊!” 他的话一出口,唐棠的心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委屈郁闷仿佛都被病人的这一句道歉,而找到了出口。 对着牛建立歉意满满的眼神,她长舒了一口气,道:“建立叔,你别这么说。” 牛建立吃力地摇摇头,“我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都是为了救我这一条老命。” 他说得泪水涟涟,语气苦涩,“我屋里的婆娘不醒事,但我不能厚着这一张老脸干亏心事儿啊!” 这一通话,说得妇人脸上火辣辣的,颇为 不服气。 然而,牛建立竟然微微拔高了声音,将两个孩子都叫了过来。“老大老二,你们过来,给唐大夫跪下。” 唐棠一听,惊得差点都回不过神,急忙拦道:“您这是干什么?” 牛建立执拗地强硬勒令两个孩子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的给她磕了两个头。“小唐大夫,我们家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只能让孩子们跟你磕两个头,你就接下吧!” 唐棠拦不住,只能避到一边,没有受这个大礼,但她的心里却是深刻地被震撼到了。 等两个孩子从地上爬起来,他才郑重地嘱咐道:“你妈她不懂事儿,你们俩就不能忘恩负义。小唐大夫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以后一定要报答她。记住了吗?” 两个孩子有些懵懂,最终还是犹豫地点了点头。 而妇人的一张脸皮,早已涨得通红。牛建立虽然没有勒令她去道歉,但孩子替她道歉的举动,比当面打她脸还让人难受。怎么她连一个孩子还不如了? 她瞬间觉得脸上讪讪的,扯开嗓子就想怒嚎,可惜在场的人都没有给她发作的机会。 徐长林将唐棠拉到了门外,看到她被扇的红肿的脸颊不由起了怜惜之心。 可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既没有手帕,也没有其他东西,只好从兜里掏出来一个药瓶,对她道:“这是我们山里用的膏药,你拿回去用吧。” 唐唐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收了下来。两人正说着话,庞英武和卢向阳一行人突然跑了过来。 “唐棠,你没事吧?”庞英武大呼小叫的跑到,一看到她脸上红彤彤的掌印,立即就升起了满腔的火气,怒道,“我去找他们算账!” 卢向阳也是面色难堪,沉的似水,一双眸子夹杂着雷霆之怒,准备找屋里人拼个明白。 唐棠急忙阻拦道:“你们别去了,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刚才他们已经道过歉了。” “道歉有个屁用?!”庞英武一口怒气咽不下去,“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回去才是真的!” 卢向阳亦道,“你下不去手,我们来。” 岂料站在一旁的徐长林突然出声,“我打了三拳,还有三拳等她男人病好了,由他来还。” 众人齐齐望了他一眼,庞英武沉着脸色狠狠啐了一口,义愤难填,“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帮人去病还不落好,干脆,你以后别干这份苦差事了。” 他 说的简单粗暴,却让在场的人暗自点头同意,却没料到唐棠不气不恼,反问了他一句,“要是以后,你有个头疼脑热的呢?我不当大夫,怎么能帮得上忙?” 要知道,这个年代不光是缺衣少食,营养跟不上,更是药品匮乏,交通不便,小病只能硬挺着,实在拖不了拖不得的大病才会到县城里看看,还不一定有合适的药。 所以,要是能当一个赤脚大夫,掌握一点医术,不仅是对他人有好处,更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负责。 唐棠想的明白,所以心智格外坚定,哪怕发现了眼前的事,也改变不了他想当大夫的期望。 庞英武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沉闷地长叹了一口气,嘱咐道:“那最起码以后别一个人出来看病了,把我们一起叫上,给你充个场面,不至于在发生今天这种事儿。” 唐棠微微笑着谢过他的好意,答应了下来。 牛家屯不大,不到晌午,先前正忙活下地的人就纷纷听说了这件事,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有说唐棠那是为了治病救人,特殊之时行特殊之法,也有人说她是走的歪门邪道,不能这么听之任之下去,哪还不带坏了牛家屯的风气?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难听的污言秽语就流传了起来,等老队长终于听说事情的前因后果之时,整个人都差点被气炸了肺。 当夜,他就紧急召开了一次全村的大会,不仅每一家每一户都叫了人来,更是让闲着没事儿的人都到他家院子里听听,将这件事论说个明白。 村里人顿时群情激动了起来,四面八方地凑在了一起,等待着一个说法。 “等着看吧,老队长非得把唐棠狠狠批一顿才行!” “是啊,这个女娃胆子太大了,这么胡搞乱搞的,咱村里可经不起折腾!” “我看还是春来稳妥,她治病的医术虽然不咋地,但都是咱村里人人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心思正,有她当个大夫咱们放心呀!” “哟,有她在你就放心了?这么孬的医术,差点把牛建立给治死了,谁敢让她给看病?” “呸,你是想让唐棠给你亲一口吧,哈哈?” “你个老货,我撕烂你的嘴!” 老队长沉默着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听着一屋子悉悉索索的讥笑,眉头忍不住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怎么都抻不平眉心的褶子,刚想站起身来说两句话,没料 到房门就“砰”地一下子被人突然拉开,一个人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了进来。 竟然是唐棠! 任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今天晚上怎么说都是定性她的事,脸皮薄点的小姑娘早该避讳了去,又怎么会像她这样单刀直入的找上门呢? 所有人俱是一愣,看到唐棠稳步走进来,随后进来的身影更是让大家吃了一惊。 她竟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跟在她的身后,赫然走进来了一群人。卢向阳、庞英武、杨树、孙淑萍都是和唐棠一起下乡的城市青年,抱团在一起自然无可厚非,但让众人意外的是徐长林竟然也来了。他来凑什么热闹? 联想起上午有人说他三拳打塌了小半截土炕的传言,霎时间不禁所有人心里都有些发憷。 这还是人吗?! 只见徐长林眉目沉静,一语不发,倚立在门边,像尊雕像一样藏匿起自己的身形来。 但任谁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左一眼右一眼地忍不住就往他的身上瞄去,视线团团围在他的身上打转。 众人纷纷奇怪,哎呀,明明就是个一般人,没有像熊一般魁梧的身材,他那只劲瘦的胳膊是怎么打塌一个炕的? 眼见众人的焦点都放在了徐长林身上,唐棠干脆利落地重重拍了几下手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给引了回来。 她立在上首,目光沉稳,脸上被捆的掌痕还未消去,趁着白皙的肌肤让人触目惊心。 不少人看了一眼,就不自然地将目光从她的脸上一开。明明大家没有欠她什么,不知怎么的就蓦然感觉到有些心虚。 唐棠平静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诸人,沉声道:“我来这里,就是来讨个公道的。” 她的话一出口,立时就引起了一片哗然。 “她来叫什么屈?” “就是啊,人家建立媳妇都没出来哭呢,她咋有脸站出来?” “嘿嘿,现在的小姑娘都脸皮厚着呢,要不干不出来这么出格的事!” 听着众人哄哄闹闹的嘲笑声,唐棠深呼吸一口气,极力压抑住自己心底的情绪。 她扬高了声音,喊道:“大家静一静,我来讨公道是有原因的。” 她的话一落地,嗡嗡的人群大部分都安静了下来,沉默地盯着她,只有一小部分人仍然说得起劲,不管不理她说什么。 突然间—— “砰砰!”两声重重的敲击惊响,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跳,差点蹦出嗓子眼里来。这一下猛力的敲击,差点让老队长家的房门摇摇欲坠,众人这才真的相信他这个凶神啥子事情都办的出来,立时就齐齐噤声。 瞬间,屋内鸦雀无声。 众人惊疑地齐齐盯向徐长林,只见这个男人面不改色地回望了所有人一眼,立直了身体,稳步走到了唐棠的身前。 唐棠:“……” 你你你想干啥? 第44章 23¥ 徐长林沉默不语,眼神凌厉,浑身的气势却是惊人。他挺身直立在唐棠的身侧,直接开口道:“既然大家没有耐性,那这件事——我来说。” 骤然间,他就夺走了唐棠的主导权,让众人的眼神齐齐聚集在他的身上。哪怕是心有不满,却又偏偏对这个凶神无力抵抗,只好缄默地一起听他说下去。 而被所有人忽略在一边的唐棠:“……” 她是不是该拿个小板凳,一起坐在下面听讲? 徐长林话少而简短,一言一语说出来就格外有分量。“这件事很简单。唐棠是不是救了建立叔?” 底下的众人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因为这点无可指摘,就连闹腾最凶的牛建立媳妇也亲口承认了这一点,是唐棠将一个刚刚断了气的人从阎王爷的手里抢了回来。 众人一静,只听徐长林又发一问:“唐棠有苛刻村里人,威胁索要报酬了吗?” 所有人只能再次暗暗垂首,不得不在心里答了一个“没有”。唐棠不光是救治牛建立分文未取,更是听说在为老队长治疗腰病的时候,就自己掏钱凑了药材泡了药酒,无偿地送给了老队长一家。 徐长林三问:“那她救活了人命,又不索要报酬,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们的?你们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指点点?” 这一连串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接踵而至,让众人来不及思量,就只能顺着他的思路咬着牙认了下来。有那不服气想反驳的,却又被徐长林的下一句话给打回了原型。 “我看你们就是闲的!没灾没病的才有这闲工夫在这聊牙磕子,要是现在躺在炕上只剩了一口气的是你们自个,你们想想——” 众人瞬间就被他引入了那个场景,在头脑里想象出来这个画面。 自己躺在炕上,费力地喘不上来气,微微起伏的肺部像是一块残破的鼓风机一样,艰难地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响声。 然后,炕边围了一溜儿哭天喊地的老婆孩子,震天响的哭声就像是丧钟哀乐一样,一点一点宣告自己生命的结束。 想想这副画面,都让人浑身发颤。他们绝对不能让自己落入这种境地! 众人立时精神一抖,眼神不由自主地齐刷刷望向了唐棠。 要现在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秒,那他们最期望见到的是谁?肯定不是老婆孩子,而是能将自己从阎王爷手中夺回来的人。 只有留着这一口 气儿,老婆孩子的未来才有着落。要是人都没了,哪怕是有个再好的名声,有再多的钱财,有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尽的好衣服,又有什么用?全都享受不到了。 一想到此,所有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思翻了个圈,全都盼望着唐棠的医术再精湛一点,能像这次把牛建立从阎王爷手中夺回来了一样,也在危险之时,帮助他们得到生的希望。 至于用什么方式,合不合乎人理伦常,又哪有那么重要呢? 眼见,在场大部分人都被徐长林说的有所松动,一直沉默的老队长找准机会,开口道:“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小唐治病哪治出来那么多罪过?” 他的眼神扫过众人,苦口婆心道:“牛建立的病情大家都有目共睹,我这个老腰板也好的差不多了,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千万不要让某些歪门邪道的想法给束缚住了。干脆我就把话放在这里,咱村里的赤脚大夫,我就推荐小唐!” 这话一出,果然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底下的人,又不是全然赞同,立刻就有反对的声音冒出来。 一个妇人直接站起身,高声嚷道:“老队长,这话我不同意!找大夫不光看医术,也得看品行吧?这治病都治到炕上去了,嘴对嘴都亲上摸了,算怎么回事儿?让我们这些老脸,听了都害臊?” “对!”又有一个妇人点头同意了起来,“她要是把我屋里的男人给治好了,但回头又勾走了怎么办?我们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当个寡妇呢!” 许多妇女被说的心有戚戚然,纷纷赞同道:“对,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情!老队长,你要是非得让唐棠当大夫,那我们就集体闹到场部去,找明白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一时间,台下的妇女们就群情激愤,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七嘴八舌地吵闹个不停,乱哄哄得炸开了锅。 老队长被这帮子大娘婶子小媳妇吵得脑仁瓜子生疼,拧着眉头,恼怒道:“这都是谁家的媳妇儿,都是些拎不清的,赶紧领回去教育教育!” 台下,立即有人打趣道:“老队长,我也管不住啊!她在炕上听我的,下了炕可是六亲不认,满嘴的道道,我说一句话可是能给我顶十句回来,这谁管的了哇!” 众人哄然大笑,这人的媳妇儿更是恶狠狠地拧住他的耳朵,叱骂道:“哟,翻了天你这是,老娘你也敢胡言乱语?回家等着跪板子吧!” 这一下子更是狠狠地戳中了所有人的笑点,让屋子里面喷笑地乱成 了一团,紧张的气氛瞬间又松弛了。 “你们啊!”老队长对着众人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都是些糊涂蛋!一到大事就犯浑,早晚都得把自己坑进去!” 然而,众人却对他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就没拿着当回事儿,脸上越发不以为然起来。 眼见就要对他们没辙了,这时候,唐棠突然挺身站了起来,她必须为自己辩解一句。哪怕不是为了当赤脚大夫,也得去为了自己的清白说个清楚。 她直接从牛家屯人心有不满、重重指责的地方,开始说起,“我知道,大家最不满意的是我嘴对嘴亲了建立叔,但我那是在亲他吗?” 这话一出口,即刻就让人群分成好几派,各执一词,众说纷纭。 唐棠见状,干脆等他们说了个够,直到嘴巴干掉,眼神又齐齐转移到她身上的时候,才蓦然开口回答道:“大家都知道,西游记里边,孙悟空救唐僧,可是给他渡了一口仙气,才把人给救活了的。那为什么非得渡一口气才能活?就是因为断了就口气,阎王爷也不能给你续上命。” 她觉得这个例子颇为形象,不少人也听说过西游记的故事,立时就回想起故事中的场景,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唐棠拐了这么一道弯儿,才将话头引到自己身上,“所以我嘴对嘴,帮建立叔输的气,可是救命气,就是医院的大夫正正经经教授的急救方法,是有科学道理的。” 她这么一说,卢向阳等人急忙帮腔道:“对!我们在城市里都是见过的,你们不信,哪天去县城医院里问一问,看大夫给你们操作一遍就知道了。” 唐棠说的煞有其事,卢向阳等人又站在了她那一旁,立时人多势众,三人成虎,让牛家屯的人不由自主地都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人想偏了,事情的实情就是如此。 正当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徐长林突然出门,带回了三个人,让众人一见大为吃惊。“建立媳妇,你怎么来了?” 他们没想到,事情的另一方当事人竟然也站了出来。 牛建立的媳妇明显是面色难看,颇为不虞,但她在徐长林的盯视之下,还是忍气吞声地缓缓张开了口,“我,我是来道歉的!”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竟然是来道歉!”在场人俱是一惊,差点儿齐齐以为自己幻听。 只见牛建立的媳妇搓着手,继续磕磕巴巴地说道:“对,我今天误解小唐大夫了,还打了她 。当时一看我家建立断了气,我的整颗头都昏了,脑袋也不清不楚的,对着小唐大夫撒气起来。其实小唐大夫做的没错,就是她把我家建立救活了,她所有做的举动都是为了救人,我不该误会她,更不该因此厮打责怪她。” 这些话从当事人的口中说出来,格外令人震撼。牛建立的媳妇儿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狠狠地将刚才台下质疑的话,一一给扇了回去,不留一丝余地。 当事人都不怪罪了,他们还有什么说头?一时间,所有人的想法都彻底被撼动了。 他们抬眼看着唐棠,心情复杂,思绪万千。正当众人百感交集之时,门外突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人,脸色惨白,脚步仓乱,半边身子都沉浸在血泊里,尤其是一条手臂稀稀拉拉地直往下淌血。 他惊恐地哆嗦着声音道:“林子里有妖怪,救命啊!” 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众人的心狠狠地停跳了一拍,心惊肉跳地让恐惧席卷了全身,一时间全都慌乱了起来。 有那受伤倒地之人的家人,连忙哭喊地跑过去,看着他身上止不住冒出的大股血迹,慌了神。 回头,就抱住唐棠的大腿求道:“小唐大夫,你救救他吧!” 然而这一次,唐棠却没有马上一声应下来,反而脸上露出了犹豫难堪之色。 众人的心继续一沉,以为是她被刚才那场怒骂伤了心,不愿意出手治病救人。此时,只也觉得自己自作自受,老天爷破天荒地狠狠在他们心口甩了一巴掌,让他们尝到了报应的苦果。 所有人都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刚才那张臭嘴都干嘛了?怎么就管不住呢?这下好了,得罪了小唐大夫,以后有点急伤重伤的,他们的小命都悬了! 眼见着倒地那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在场人都情不自禁地焦急了起来,纷纷向唐棠求道。 “小唐大夫,我们刚才说话都是放屁,你别放在心上,先救人吧!” “是啊,人命关天!你不是说渡口仙气重要吗?那赶紧给他渡气吧,我们一起帮忙!” “对,你不用有顾虑,谁再敢说什么胡话我第一个不饶他!” 然而,唐棠却是满心苦涩。她不是不愿意救人,而是从老中医那里学到的只有一些调理身体的疗法,对于外伤却是一知半解,毫无把握。 看着这被某种动物撕咬裂开的大口子,和血泊浸染半边的身子 ,怎么交代得先考虑止血吧?有工具缝伤口吧?最起码得有条件消毒吧? 她既不擅长,也不精通此道。但面对着城里人的苦苦哀求,唐棠亦无法做到无动于衷。眼下,不管能不能做到,只有试一试了。 她咬着牙答应了下来,立即就让村里人欢欣了起来,纷纷让出这间屋子为她倒腾地方,拿来了村里简陋的工具和热水毛巾,并听话地依她所言全都走出去。 唯有徐长林,被她以助手之名留在了屋里。 门一关,唐棠转身就对徐长林露出了苦笑。“我需要你的帮忙。” 门外,所有人都满心焦急地挤在黑漆漆的院子里,不忍离开。 卢向阳站在角落里,静静地望向屋子的方向。庞英武看到他没有表情的脸,忍不住替他不忿道:“老卢,你的手脚也挺利落,怎么不请进去帮忙啊?” 听他这么嘟囔了一句,卢向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有应声。 庞英武心思一转,搭上他的肩道:“老卢,要不要去找点乐子,我们去林子里探探那只妖怪?” 出人意料地,卢向阳心情不好,没有拒绝他的莽撞想法,竟然答应了下来。“好。” “真的?太好了,咱这就回去拿东西,走!”庞英武兴奋道。 他刚兴冲冲地想回屋拿工具,想不到旁边还跟着一个乖巧的拖油瓶,一下子就绊住了他的脚步。杨树好奇地看着两人,“你们要现在进林子?这么晚了,是去冒险吗?” 庞英武另一只手勾上这个腼腆小少年的肩,压低了声音嘿嘿笑道:“走,小树,胖哥今天带你去开开胆!” 杨树抿起唇笑了,想了一想,应道:“好。” 第45章 23¥ “啪!” 油灯爆出了一个小小的火花,然而唐棠却觉得这一小点火花像太阳一样明亮,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顾不上休息,拿起了一条毛巾,擦拭在徐长林的额头上为他擦汗。 因为准确说来,这场救治她并不是主治医生,而是徐长林的助手。 徐长林常年行走在山野之中,自有自己的一套急救方式和处理伤口的办法,更何况他随身携带药膏,对于某一些随地即取的草药也颇为熟悉,挺适合处理这样的紧急外伤。 所以唐棠当机立断,由他来处理伤口,反而自己给他打起下手来。 “好了。”徐长林用干净的白布为伤口打结,沉声道,“还是去医院看一看为好,要是伤口发脓了再剔肉,那可就痛苦了。” 唐棠点了点头,试了试那人脉搏,见他呼吸微弱却平稳,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暂且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两人一起整理好物品走出门外,村里人焦急的全都围了上来,“怎么样,他活着吗?” 唐棠微微颔首,解释道:“还活着,这多亏了徐大哥的帮忙,这次能把人救活主要是他的功劳。” 她不贪功,村里人对她的印象更好,以为她是在谦虚,一时间纷纷热情地对着两个人感谢了起来,各种好话奉承话层出不穷地一沓一沓甩了出来。 “小唐大夫,谢谢你!我们先前不该误解你,你做的都对!” “就是,我们都是混人,不知好孬,你别放在心上啊。” “你该咋治就咋治,只要能把人救活就行。你放心,我们大家伙都商量好了,以后我们绝对不出第二个字,干扰你治病救人!” 众人纷纷对他打着保票儿,脸上笑容可掬,和先前一起抵抗她的情景判若两人。若不是唐棠亲身经历,怎么也想不到先前他们会反对的那么厉害,而现在姿态又可以放得如此之低。 显然是生死当口,一切私心杂念都可以抛开。 幸好她也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没有说出来什么难听的话,只同众人道:“大家伙放心,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尽我全力。” “好!”众人齐齐鼓掌,哗啦哗啦支持她。 唐棠:“……”忽然,她生出了一种收服一堆小弟的感觉,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好大。 等人群散去,她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院休息时,蓦然发现 小奶猫正躲在墙根地下,喵喵地出声呼唤她,“唐棠,快来!我和老沙叔叔有了重大发现!” 唐棠十分惊讶,急忙走出小院来到了它们的窝前,看到小奶猫少见地兴奋着一双眸子,精神头高昂的厉害,简直都快要兴高采烈得跳起来了。 就让唐棠十分不解,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能让小奶猫这么开心的,肯定是不小的发现。 果不其然,小奶猫三蹦两蹦跳到了她的身前,怎么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直接顺着她的裤腿,看向了她的肩头,用自己的小脑袋又拱又蹭她的脸颊。 “唐棠,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妖怪吗?前些日子抓走了我的好多小弟,而且来无影去无踪的,谁都没有看见过,现在我们终于发现了它的踪迹。” 唐棠听了心里一阵,不免就联想到,今夜在林子里受伤的那个人。他的伤口,正像是被某种动物撕裂开的。她问道:“究竟是什么动物?” 小奶猫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语气却是神神秘秘地向她说道:“是个带着翅膀、忽闪忽闪的大鸟。” “——是老鹰。”老狗直接点明。 听到这个答案,唐棠吃了一惊。因为按照老鹰的生活习惯,居住在山崖、岩石等开阔的地方比较多,怎么会突然屈居在一个小树林子里面,不憋屈吗? 小奶猫晃着小脑袋,蹭蹭唐棠,笑眯眯地说道:“要不是今天有个倒霉蛋跑进了林子里,让那只妖怪现出了原形,我们还发现不了呢,怎么也没有想到它竟然是躲在树顶的啊!” 唐棠听它说的得意洋洋,心里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声,想着怎么去给村里人提个醒才好,别让更多的人吃亏。 由于老鹰伤人这件事发生在半夜,所以牛家屯的人没有敢贸然冒黑上山,齐齐打定主意等到天亮了再进树林里一探究竟。却想不到,早有三个胆大的趁着黑夜闯进了山林。 “咔吧!”一声脆响响起,庞英武被吓了一大跳,险些吓尿了裤子,跌坐在一旁。他哆嗦着小心肝,定定神,好一会儿才蓦然发现自己踩断的竟是一小截树枝,顿时一身的冷汗就冒了出来,心口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大口气。 趁着天黑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神色,庞英武微微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低声嘱咐道:“小树,你可要注意脚下啊,别弄出动静打草惊蛇。来来来,跟着胖哥的脚步走。” 杨树乖乖地应了一声, 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反倒是卢向阳落在最后负责断后。 哪想到刚走出去两三步,又听得一声“咔吧”“咔吧”,接连两声响起。 三个人:“……” 杨树羞赧地道歉道:“胖哥,都是我的错,我不小心踩到了。” 见他识趣,庞英武嘿嘿笑了两声,一点都没有提自己先一步踩到了树枝的错误,反而打了个马虎眼道:“嘿哟喂,咱这走到啥时候啊?这个妖怪到底在哪?难不成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到我们人多就不敢出来了?” 他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回荡在黑漆漆的树林子里,引发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风吹草动间,三个人忽地就心里答了一个突,不禁有些鹤唳风声起来。 杨树的嗓音有些微微紧张,人也小小的,紧紧贴在了庞英武的后背,悄声劝说道:“胖哥,你别说了,真把妖怪招来了怎么办?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说不定妖怪已经跑远了,不会出现了。” 庞英武见他这副样子,当即嘴快地脱口骂了一句,“小树,你这也太没有骨气了!咱怕什么?手里有斧头,身上有砍刀,妖怪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对,不杀的它们屁滚尿流哭着喊爷爷饶命?来,你到前面开路,胖哥今天非得掰掰你身上的懦弱胆小!” 他话一落地,杨树就被他一把推到了前面,脚步踉跄地差点扑到地上。杨树简直都快哭了,“胖胖胖哥,我不行,咱回去吧!” 然而,庞英武根本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强硬地将一把斧子塞到了他的手里,只说了一个字,“走!” 杨树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堵到了最前面。 幸好,他胆小,但性情也谨慎,从来不乱带路,安安分分地试探着一步一步往前挪,就是这速度能赶上蜗牛了。 庞英武搔搔下巴,忍不住就想呵斥他两句,却没想到自己身后的衣襟被人拉了拉。然后,一只大手就着他皮粗肉厚的宽背上面,无声地写了两个字。 “小心。” 庞英武心神一震,自然知道这字是卢向阳写的。两人打小一起长大,从穿开裆裤的时候起,背后猜字的游戏都不知道玩了多少遍了,哪怕是闭着眼他也能清清楚楚地认出卢向阳在他的身后写了什么。 此时在黑黝黝没有一丝光亮的林子里,卢向阳提醒他小心,自然是没有异议。但他为什么要费这麻烦写出来呢?直接开口说一句不就得了。 庞英 武不解,却心神一警,知道老卢的做法必然有他的道理,当下就紧紧地握住了斧头,提起了精神,静悄悄地打量着四周。 他这一看之下,才逐渐发现了一点异样。“奇了怪了,怎么连一个动物都没有?不说猫头鹰咕咕的叫声,就连虫子的叫声都听不见,这是不是太安静了一点?” 庞英武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却突然见到前面开路的杨树陡然停住了脚步。“小树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杨树呆呆地立在前头,脚下的脚步却是怎么都挪动不了一步,许久才微微地流露出了一丝的哭意,“胖哥,我怕。” 庞英武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发现他的腿脚真是软塌塌的使不上力气,立时就暗骂了一句,“我勒个去,你的胆子怎么比兔子还小?这怕什么呢,妖怪还没有遇上,就先自己腿软了!哪有你这样的软脚虾!” 杨树低着脑袋乖乖地听着他的骂,羞愧地抬不起头来,直到庞英武出了气,才踌躇地建议道:“胖哥,要不你们先往前走吧,我在这等等,恢复一点力气,等你们回来。” 他这话一出口,庞英武顿时觉得这娃还算是有点良心,知道不能拖自己人的后腿,当即就想答应下来。 但卢向阳却抢先一步,一口回绝了他,“不行,你一个人落了单,要是妖怪找上你了呢?我们连救你都来不及!” 庞英武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毛毛躁躁地起了不安,急忙附和道:“对,小树,不能留你一个人。” 杨树杵在那,一听也愣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向阳哥、胖哥,你们对我真好。” 卢向阳微微勾起了唇角,“当然,不能白让你叫我们一声哥。来,我背你?” 杨树推拒了几次,拒绝不了,只能无奈地趴到了卢向阳的背上。却没想到,两人刚站起身,准备继续往前走,就猛然于黑暗中见到一个巨大的黑影袭来。 “卧槽,这是什么鬼东西?快散开——!”庞英武惊惧地怒吼了一句,猛然扑倒了自己肥胖的身子。他身后的卢向阳和杨树也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只见这个黑影擦着他们的头皮掠过,悄然无声地向着前方滑去。 卢向阳捏着一把匕首,唰得从地上跳了起来,飞快地追了过去。眼见他的身影要消失在树枝交叉的林间,庞英武这才心有余悸地突突打着退堂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咬牙道: “小树,快,我们跟上老卢!” 岂料,身后却没有预料之中的应答声。 他转头一望,眉心遽然狠狠地皱了起来。 ——小树竟然不见了?! 第46章 23¥ 一个大活人怎么能硬生生地不见了?! 庞英武心里急得要疯。当下顾不得隐匿踪迹,大声疾呼道:“小树?小树,你在哪儿?快出来啊!” 然而,寂静的林子里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忽然,从前方远远地传过来一句话,“胖子,过来。”竟然是卢向阳的声音。 庞英武按耐不住心里的焦急,一边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跑去,一边大声同他道:“老卢,小树丢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急出了一脑袋汗,跑到卢向阳跟前的时候,发现他尤为淡定,不慌不乱地站在原处,细细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当下,就忍不住刺声道:“老卢,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啊?我说,小树!他、丢、了!” 却想不到,卢向阳竟是猛地嗤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冷静地说道:“他那么大小的人了,腿长在自己身上,难不成还能被人绑走了?” 庞英武一听此话,思路大开,“啪”的一声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不准啊!你不是还提醒我要小心吗?八成咱四周都埋伏着人!” 卢向阳:“……你这脑子都是浆糊吗?我让你小心的是杨树。” 庞英武被他说得一头雾水,顾不上跟他斗嘴前一句话的问题,不解地问道:“小树怎么了?” “他不简单。”然而,卢向阳只简短地说了一句,再未开口,深深地望了林子一眼,就一语不发地转身往回走去。 庞英武见到他的举动,顿时急了,“你去哪儿?咱不管小树了?” “回去。”卢向阳打定了主意,脚步飞快,几步就走回了先前他们遭遇黑影袭击的地方。让两人未曾料到的是,杨树竟然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神情紧张又不安。 “小树!”庞英武一见,就飞身扑了过去,紧紧地将他搂在了怀里,嘴上却是忍不住恶狠狠地责骂道,“你跑哪儿去了?不是让你站在原地不动吗?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胡乱跑?你不知道我们差点都要担心死了!” 杨树被他攥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又愧疚又难过,低着脑袋磕巴道:“胖哥,对不起,我一害怕就逃了。跑到那边的沟里摔了一下,晕倒了好一会儿。等醒过来的时候,才慢慢找到回来的路。” 听他这么一说,庞英武急急拉开怀抱,打量他的衣服,果不其然上面都是一些草叶子和破树叶,就连他的脸上手上也滚上了一些泥土,划开了一小道一小道的 伤痕,看起来颇为狼狈。 庞英武看着他的凄惨样儿,不由心里就起了怜悯,但偏偏嘴上还是不饶人,极凶地训道:“该!让你瞎跑!下次掉进妖怪的嘴里,看看你还有没有命爬回来!” 杨树被他念叨地垂头丧气,低着头默不作声。 眼见三人被一个看不着摸不清的黑影,就吓成这个样子了,庞英武心里也不由发毛了起来,觉得今日颇为丧气,运气极差。立时,就犹犹豫豫地同卢向阳商量道:“老卢,咱们回去吧?” 幸好,卢向阳对怪物也没有过多的兴趣,看了一眼仿佛就已经足够了,当即点头道:“好。” 等三个人狼狈地从林子里逃出来,夜已然深了,村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像是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却没想到,他们返回的身影正好被唐棠瞧见了个正着。 正从小奶猫和老狗的窝里返回院子的唐棠,惊讶地看着卢向阳三人小心翼翼地进了旁边的屋子,连灯都没敢点,摸着黑睡下了。 她不由起了好奇之心,这三人去干什么了? 跟在她身后的小奶猫喵喵地嘲笑道:“嘿,他们肯定是去林子里面找妖怪了!瞧那样子,八成是被妖怪给吓得跑回来了!” 唐棠摸摸它的小脑袋,笑道:“你们也去打妖怪了吗?” 说到这,小奶猫不由就有些郁闷,爪子向上在半空中勾了一起,形容给她看,“打了,但是我们勾不着啊,它在树上怎么都不下来。一下来,那双利爪就差点把老沙叔叔给抓到天上,简直快要吓死了哟!等我再召集一大批小弟,非得跟它去斗一斗!” 鹰类动物对比这些村子里的猫猫狗狗来说,自然有天然的优势,不是它们可以轻松干掉的。老狗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带了一帮动物前去示威,也只是希望可以把老鹰赶走,不要在它们的地盘上胡作非为。 然而,老鹰根本鸟就不鸟它们,像是看蝼蚁一样逗弄了两把,就飞到了高处。 虽然小动物们不能奈老鹰如何,但人作为食物链最顶级的动物,当然也有自己的一套应对方法。第二天,但他们从唐棠的口中得知,那受伤之人的伤口很可能鹰类动物抓伤的,当即村里人就七嘴八舌地拿出了主意。 “用火熏!在林子里烧些味道大的草,放出风熏一熏,不怕把这畜生吓不走!” “还可以弄点生肉,放点药,只要吃了保准药翻了它!” “长林 ,你不是会射箭吗?用它射下来不就行了?” 一时间,众人说什么的都有,摩拳擦掌就想去林子里试验一番。庞英武更是因为前一晚被妖怪弄得满肚子气,气势汹汹地就想跟上。 唯有杨树苍白着一张小脸,犹豫地说道:“这、这太野蛮了吧?” 庞英武正在气头上,噼里啪啦地叱责了他一顿,道:“小树,这个畜生可是伤人了啊!人现在还在吊着一条小命,一大早就被送去了场部医院打针,你怎么能同情它?” “何况——”他眼瞧着四周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两人,飞快地压低声音说道,“昨晚它不还差点把我们给袭击了吗?决不能留这个后患!” 杨树:“……” 他拦不住群情激动的人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部队踏进了树林,心里渐渐着急了起来。杨树狠狠地一跺脚,紧紧跟在众人的身后跑进了林子里。 这天上午,牛家屯的人无功而返。他们声势浩大地在林子里找了一大圈,结果根本就没有发现老鹰的影子,只好失望地空手而归,将下了药的猎物放在林子里,等待老鹰上钩。 然而,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竟然连猎物也没了! 偏偏那处的地方留下了一根掉落的羽毛,像是大喇喇地在耻笑众人,这一下子所有人的感觉都不太好了。 立时,就有人急慌慌地问了起来,“是不是药下的太少了?怎么能让这个畜生给逃了?!” “八成是!唉,可惜了这次机会!快,再去逮一只兔子,明天放上五倍药,我不信它还能插翅而飞?” “成,我这就去!” 但是,这只鹰却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一直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非但是对此后他们下药的猎物不闻不问,更趁着黑夜数次飞到村里上空展示主权,让众人吓得心惊肉跳,再也不敢将自家的孩子一个人单独放出去,全都齐齐掩在屋子里面才放心。 一时之间,牛家屯的人齐声怨声载道了起来,一家连着一家跑到老队长家里抱怨连天。不说是眼前这只鹰天天来恐吓的事情,先前被野狼叼走的那个娃娃也深受其害,没有抓到在外游散的野狼。 这么弄,他们还怎么安生过日子?天天担惊受怕还不够! 老队长亦是满脸愁容,一筹莫展。 怎么办?总不能再成立一支护林队,上山巡逻驱赶野兽吧? 他短时间内拿不定 主意,干脆前去场部汇报,让场部领导定夺,顺手将唐棠捎到了县城,带她到赤脚大夫的培训点报了个名,加塞让她插了个班,正式开始上起了课。 这所谓的上课,也就是找了医院的一个老大夫,教授他们一些基本的知识。 “来,静一静!大家安静一下!”一块刷了黑灰的小黑板前,坐着一个精神不济的老大夫,低沉着声音敲了几下子黑板。然而,屋子里面还是吵吵闹闹,像是集市一样各自说各自的,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老大夫皱着一张脸,努力将眼皮子睁开,打眼向后面望去,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娃娃正趴坐在过道里哭得一声比一声高,旁边人见怪不怪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哪边是谁家的孩子?哭得这么厉害,快抱出去哄一哄。” 他这一开口,屋里的人群就发出了轰然大笑,纷纷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这是北沟村那个小寡妇家里的,人刚刚出去啦!” “唉哟,快别哭了,出去找你娘去!” “哇哇哇——” 眼见台下的场面越发乱,老大夫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整张脸都不由自主地板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妇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满头是汗,不好意思地抿唇对众人笑笑,一把抄起了正趴在地上哭的孩子。幸好,孩子一被她抱住,就抽抽泣泣地止住了大哭。 众人好奇地盯着她,等她一转身,这才蓦然发现原来她背上还背着一个,顿时都笑了起来。 小寡妇不解众人的笑声何意,抬起头打量了一圈,却见着每个人的目光都是沉默而冷淡,坐的满满当当,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分出半条板凳给她,只静静地抬眼看着她的手足无措。 “来,这边还有位置。”唐棠不忍心,声音清亮地喊了一声。小寡妇立即就满脸感激地坐了过去,在她挤出来的空位坐下,却是屁股也不敢坐实,只悄悄地挨了一个小边。 唐棠见状,干脆顺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低声道:“这边还有空,尽管靠过来就行,要不抱着孩子一节课多累啊。” 小寡妇脸上扬起笑容,真心实意地感谢道:“谢谢。” 她怀里挂着泪珠的孩子,也悄悄探出了头,直直地盯着她。突然,看到唐棠的衣兜里冒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一双眼睛都蓦然睁大了。 小奶猫同样毫无防备,被娃娃盯了个正着。 它 一脸懵逼,“喵?” 第47章 23¥ 听到小奶猫喵喵的叫声,唐棠伸出手将她的脑袋按了回去,轻轻嘱咐道:“别出声。” 先前老队长带她来时,老狗将小奶猫一把塞上了车,生怕它不自量力地窜到树林里找老鹰对决,再生出什么事端,干脆将它推给了唐棠。 下马车,老队长也没有给她们休整的机会,直接过来上课。所以,小奶猫只能隐匿在她的口袋里,随她一起来到了场部医院。 它舒服地在唐棠口袋里睡了一觉,醒来才蓦然发现周围竟然四周都是人,对面还蹲着一个小娃,瞬间就吓了一大跳。 此时不用唐棠说,小奶猫自然屏气凝神,藏在了她的口袋里,静悄悄地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而对面那个娃,却是直勾勾地看着一人一猫,嘴里忍不住发出了咿呀的一声,慌得小寡妇连忙抱起他晃动了几下,将他安抚了下来。 黑板前的老大夫也甚为有趣,看到课堂里有两个小娃娃,干脆就从娃娃的常见疾病讲起,教授众人怎么对付一些突发病症。 小寡妇在一旁听得格外认真,看到唐棠拿出纸笔记下来老大夫讲的话,不由就有些羡慕。 对上她灼灼的目光,唐棠不仅有些赧然,笑着问道:“怎么了?” “你的字真漂亮,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呢。” 等下课之后,两人坐在一起一交流,唐棠才发现何胜男的家里是真穷。 她的娘家人多,又生了一屋子的姑娘,没有劳动力用,穷得差点揭不开锅,就连3块5块的学费也拿不出来送她去上学。 而后,更是将她早早地嫁了人,换了一笔钱粮。 何胜男却是个命不好的,嫁人之后没过几年好日子,丈夫就忽然没了,只剩下她和两个娃娃相依为命,婆家更是将她扫地出门,一点帮衬都不给。 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哪能一个人过得下去?村里看不过眼,干脆将赤脚大夫这个名额推给了她,不用她下地出苦力,每年却也能分到一些粮食果腹,带着两个孩子活下去。 所以何胜男学习的格外认真,不光是上课认认真真听讲,下了课更是拉住唐棠,有不懂就问。 唐唐对她也颇为敬佩,自然是倾囊所授,自己知道的通通再为她讲解一遍,没有一丝一毫的厌烦。 两人的关系也在这种相处之中越发亲密起来。可惜,赤脚大夫的培训仅有几天的时间,眼见课程转眼就要结束,她们 即将各回各村,却没想到一件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这一天课前,众人正坐在教室里,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聊着天,等待老大夫过来上课,突然有一个人跑了进来,满脸都是狭促的笑容,嘻嘻哈哈的说道:“快看!那个小寡妇又上门为场部干部打扫卫生了!” 这句话,不由引起了其他人的哄笑。 “人家愿意,你管得着吗?” “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哈哈,更何况人家两一个寡妇一个鳏夫,正好凑一对儿,你操的什么心呀?” 唐棠心里一震,不知众人的反应为何如此。她来参加培训较晚,是中途进来的插班生,自然不如其他人熟悉,更不知道前因后果。 但此时不免出声维护道,“别说了,快上课了。” 听到她对小寡妇有回护之意,其他人立时讥笑道:“唐棠,你来的晚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我跟你说,你还是离她远着点儿好,不要被这种骚娘们给带坏了。” 唐棠脸色一沉,起身道:“嘴放干净点,胜男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没有证据,不要乱讲话。” 一句话就叫先前那人惹火了,她嗤笑了一声,狠声道:“哟,好心当做驴肝肺啊你这是!还要什么证据,你自己去看一下不就全清楚了吗?” 顷刻之间,拖住她的手臂就想往那处走去。 唐棠甩开手,跟在了她的后面。 赤脚大夫的培训点就在场部的大院子里,旁边就是场部干部的办公房和家属房,只隔了一条过道。 刚走出去没多远,唐棠就看到何胜男正抱着一大盆衣服在水井旁清洗,两个孩子都被她放在了旁边玩耍。 那个拖着她过来的人头一扬,撇了撇嘴道:“啧,看到了吧?” 唐棠平静地回道:“洗个衣服怎么了?” 那人忍不住讥笑了一声,而且随后跟来的一群人笑成了一团。 “哎呦,谁三天两头没事就给陌生男人洗衣服,也不害臊!” “就是说,反正我们村里的人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咱可算是开眼界了,一出来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唐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何胜男听到这边嬉闹肆意的笑声,不由从洗衣盆里抬起了头,一对上众人饱含深意的眼神,脸上就是一白,瞬间没 了血色。 她急匆匆地将衣服洗完,呼唤着两个孩子就想离开。 偏偏这两个孩子正玩在兴头上,老远看到唐棠,稍大的那个不由兴奋地迈着小短腿儿奔了过来,跑到她面前兴高采烈道:“姨姨,小猫呢,小猫有没有来?” 在场人俱是一静,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唐棠会怎么回答,心里都揣测着她肯定会跟这个孩子拉开距离,不再理会小寡妇这一家人。 然而,唐棠却出人意料地半蹲下身子,和颜悦色地对小娃说:“小猫今天没来,你娘正叫你呢,快过去吧。” 这个娃一听,脸上立刻就升起了失望的神色,眼见何胜男生气地一遍一遍喊他,才没有办法拖着脚步慢慢往回挪。 看到两个小娃伸长了手,揪住何胜男的后衣襟,三人端着洗衣盆子一步一步慢慢离开,身影格外的孤寂和寥落。 众人看了个没趣,纷纷转头准备回去上课,却想不到唐棠竟然拦住他们,当着他们的面儿沉声说道:“以后别嚼舌根了,她们孤儿寡母不容易,口下都多积点德。” 说完,也不管众人有什么反应,抬步即向前追上了何胜男,一把端过来她手中沉甸甸的洗衣盆子,说道:“小的那个要走不动了,你抱抱吧。” 何胜男脸上似惊似喜,又莫名地有些愧疚,想解释什么,偏偏说不出话来。 她踌躇了片刻,才蠕动着嘴唇说道:“何大哥是我们村出来的人,看我生活艰难,特意拜托我为他收拾一下家里的卫生,然后给我送一些钱和粮票,我们真的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关系。” “我相信你。” 唐棠的这一句话,顿时就让何胜男呆住了。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唐棠,“你、你相信我?” 唐棠毫不犹豫地点头。 何胜男的眼眶一红,极力压下了泪意,声音微颤道:“谢谢你。” 她带着两个孩子在外尤其不容易,更是因为寡妇的关系被诸多人所猜忌,现如今唐棠是第一个真真切切信任她的人,怎能不让她感动? 她领着唐棠走到了那家人的门口,却不成想正巧碰到她认识的那人出门,当即就招呼了一声,“何大哥!” 何洪斌面容和煦,文质彬彬,看起来就是一个颇好相处的人。 然而唐棠一见他,就皱起了眉头。这人岂不就是先前到牛家屯兴师问罪的那个林场干部? 因为 村里出现了野狼伤人的事情,场部专门派了调查组下来,这位何场长就是当时调查组打头那人,做出了种种不利于牛家屯的调查判定。 最后,幸好被张场长亲自介入此事,才没让老队长和牛家屯的人吃了亏。 所以,唐棠对这位何场长格外印象深刻,万万没想到帮助何胜男的人就是他。 显然,何洪斌也认出了唐棠,他和煦的表情瞬间就收敛了起来,盯着唐棠冷冷地打量了好几眼,才开口向何胜男问道:“这是——” “这是我在培训班认识的好姐妹。”何胜男笑容满面,热情地向他介绍道。 然而,何洪斌的反应却越发冷淡。他随意地点点头,哦了一声,道:“单位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哎,好。”何胜男有些微微错愕,看着他脚步匆匆远去,没有想到他的态度竟然如此敷衍,转头面露尴尬地向唐棠解释道,“何大哥工作有些忙。” 唐棠微微一笑,不甚在意,将洗衣盆子放下之后,便同她一起回到了课堂。 原以为碰到何洪斌不过是件小事,便在回村的途中和徐长林随意说起了一句,却没想到他的反应格外不同。徐长林甩着鞭子驾着马车,声音却是十分郑重,“他这人人品有问题,你们离他远一点。” 唐棠不解,以为他指的是何洪斌先前在牛家屯调查时有失偏颇的事情,便说道:“胜男回村之后,他们应该没什么机会接触了。” 徐长林点点头。 马车嘚嘚跑得飞快,只有两人在车上,一时之间说完话,气氛就静默了下来。唯有小奶猫和二黑,没心没肺地你一爪我一拳玩成了一团,从前座打到后座,在车架子里铺的稻草上沾了一身的草屑。 唐棠笑着看了一会儿,提起了一个话题道:“先前的那只老鹰怎么样了,抓到了吗?” 小奶猫立时就竖起了耳朵,将二黑撇到了一边,昂着小脑袋向徐长林的背影看去。 徐长林沉吟了一声,道:“没有,不过这件事有点奇怪。” 他如此说,则必然是有某种原因。 小奶猫急得抓心挠肺,一直心心念念着这件事情,着急地喵喵道:“到底哪儿奇怪啦?为什么还抓不到?我的小弟不会被一个不剩的全都抓光了吧?” 唐棠:“……” 她这才明白,原来小奶猫关心的点是这个。于是,便笑着帮它问道:“哪儿奇怪了 ?” 徐长林手执马鞭一转头,就看到三颗脑袋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焦急而迫切,他忍不住笑了。 小奶猫看得一呆,“好帅啊,夭寿咯!” 二黑立时就炸起了毛:“嗷嗷嗷,不准觊觎我爹,他是我的!” 唐棠忍住笑意,湛然又问了一遍,“你笑什么啊?” 徐长林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神落到她的脸上,说道:“其实不用担心,我觉得这只老鹰对你们没恶意,它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在林子里面落了户。” 他这么一说,小奶猫立刻就不同意起来,踩着车辕就跳上了高处,喵喵急促地叫唤的厉害,“这还叫没恶意?林子里面的小鸟和我的小弟都快被吃光了,它简直就是个噩梦杀手!” 然而,徐长林听着这喵喵声不解,问向唐棠,“咦,这只小猫饿了吗?” 他一手从怀里掏出一袋子肉干,拿出一小条递到了它的面前,摸摸它的小脑袋说道:“快吃吧。” 小奶猫气鼓鼓地看了他一眼,猛然垂下了脑袋,凶狠地啃起了肉干。 二黑立刻炸了,“汪汪汪,长林长林,你不爱我了?你怎么只喂它?气死老爷我了哟!”它活蹦乱跳地大脑袋一伸,差点把小奶猫拱下马车。 小奶猫死死地扣住马车边缘,惊险十足地爬了上来,一张脸彻底地黑化,“二黑!!!你找打!”说着,雪亮的爪子气势汹汹地就扑了过去,即刻变成了单方面的殴打。 唐棠:“……” 她正看得目瞪口呆,猛然间,一包温热的东西就落到了自己的怀里,散发着微微的香气。唐棠惊奇地看了徐长林一眼,只见他笑意潺潺地同自己悄悄使了个眼色,“快吃。” 唐棠打开纸包,赫然发现里面竟是两大块热腾腾的软乎饼子,夹杂着香喷喷的烤肉,顿时就勾起了她的食欲。当即咬下一口,浓郁的面粉香气和肉的香味在嘴里弥漫开,顿时让她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赞叹道:“好好吃。” 徐长林勾起笑容,转身继续驾着马车前行,从容地避过地上的一些土坑,让她坐的更加安稳一些。 等到踩着月色,赶到村里的时候,两人才惊讶地发现本该安宁的小村庄,此时竟然是灯火通明,不少人的家里都点了火把,齐齐在外奔走。 等停下马车之后,两人一起找到老队长的家问道:“老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 老队长面色沉郁,露出了几分的焦急之色。“杨树这小子突然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谁都找不着了!” 唐棠大吃一惊,杨树向来都是腼腆胆小的,不像是那种玩疯了不回家的混小子,怎么会忽然就找不到了呢?她猜测道:“是不是他跑到哪睡着了?” 然而,老队长竟然缓缓地摇了摇头,“村子里都找遍了,就连马棚子也翻了个底朝天,这小子肯定不是在村里,很可能是去了林子里。” “林子里?”唐棠一愣,疑虑更多,“他去林子里干嘛?” 老队长亦是苦笑了一声,同样迷惑不解地说道:“这小子最近不知道咋的转了性,听说见天地往林子里面跑得可勤快了,经常趁着村里人去林子里寻鹰的功夫,一同进山自己溜到了一边,也不知道是去哪儿玩了。所以,大家猜想今晚他多半是在林子里,没有回来。” 听老队长这么说,唐棠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一时颇乱。人人都知道,现在树林里并不安全,有鹰有狼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动物,伤人的事件亦是发生过了好几起。怎么杨树这个孩子就会不管不顾地蹿进了林子里,让人为他担心受怕呢? 她想到经常同杨树凑在一起的另外两人,不由出声问道:“卢向阳和庞英武呢,他们三人没在一块?” 老队长摇摇头道:“没有,只丢了杨树一个人,他们两已经跟着建华进山寻人了。” 唐棠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慌,觉得这一夜特别不安稳。等牛家屯的人一起等到后半夜,搜寻队的人还没有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心一时就狠狠地揪了起来。 “老队长——老队长,山里出来了一个人!” 一听这个消息,所有人立时齐齐向着林子边赶去,只见一个壮实的汉子满头大汗,湿透了衣衫,就连腿脚都跑得没了力气,气喘吁吁地说道:“快,多找点人进去,里面受伤了!” 所有人俱是一惊,顿时就慌乱了起来。 老队长稳住场面,沉声问道:“谁受伤了?找到杨树了吗?” 那人大大地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找到了,就是杨树受伤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晕倒在河沟里,半边身子都是血,不知道怎么受的伤。”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人心终于从嗓子眼里落回了肚子里,好歹不是牛家屯村里的人受伤。杨树,他本就是个外来人,落到这一步更是他自作自受,人们反而没有那么多怜悯。 只有唐棠湛然挺身而出道:“老队长,我进去,我能给他包扎伤口。” 徐长林亦道:“我也进去看看吧,帮把手。” 看到两人站出来,老队长颇感欣慰,又点了几个手脚利落、年轻力壮的人,带足了工具跟他们一同进山。 徐长林对山里的地形颇为熟悉,没用先前出来报信那人带路,自己就按照他说的方向,带着众人顺顺利利地找了过去。 等他们赶到之时,只见杨树整个人脸色都是惨白的没了一丝血色,庞英武正着急地“啪啪”打着他的脸颊,但是他一丝反应都没有。 “小树,小树,快醒醒!老卢,是不是得掐人中啊?还是像唐棠以前做的那样,压心脏啊?”庞英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差嘴对嘴,给杨树度一口仙气了。 卢向阳被他碎碎念到烦了,一脚将他踢到了一边,“起开,别胡来!” 牛建华粗手粗脚地帮杨树扎住了伤口,止住了往外呼呼冒的血,为自己擦了把汗道:“胖子你别急,刚才回去叫人了,一会儿就回来。” 庞英武正急得撕心挠肺,恰巧徐长林和唐棠到了,当即就是一喜。“你们终于来了!快来这里,杨树快不行了!” 唐棠急忙走过去,查看了一下杨树的情况,当看到他指甲里都是泥土屑的手时不由心下一动,对众人道:“他有点失血过多,昏过去了,抓紧送回村吧。” “能移动他吗,唐棠,用不用先给他来点急救?”庞英武毛毛躁躁地问道。 唐棠道:“建华哥给他包扎的不错,我给他涂了一层止血药,先这样就行。” 庞英武可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哎。”抢先一步就想背起杨树,却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瘦弱,体重却是这么重,让他吃力极了,脚下沉沉地迈不开步子。 卢向阳看不过眼,干脆将他推到了一边,自己来。“走!” 原以为回去的路上顺顺当当,却没想到他们沿着小河边儿走了没多远,一群狼突然窜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了他们。 众人的心里俱是一惊,立刻之间拿起武器进行防备。 庞英武忍不住啐了一口,怒骂道:“卧槽,这是怎么回事儿,今天是掉进狼窝里了吗?” 徐长林亦是紧紧皱起了眉头,长弓在手,蓄势待发。 他盯着为首的一只雪狼,道:“这是先前叼走村里娃娃的那只 狼。” “什么?”庞英武听了此话,声音不禁开始打颤,“它们这是想叼走我们?” 唐棠:“……”胖子那两百斤的体重,狼估计是叼不走,只能拖走。 众人背对背围成了一圈,将唐棠和昏迷的杨树围在中心,其他人拿着武器面朝四周。 人逃跑的速度怎么都没有四条腿的狼快,干脆他们就抱团聚在一起,一边拿着武器小心警戒,一边脚下微微移动,向旁边紧密的林子里面走去。希望能挪到林密树高的林子里,借助树木的阻挡和掩映,为他们的逃离创造机会。 然而,他们的动作刚刚迈出了一小步,周围的狼群就齐齐压低了身子,呲了呲牙,庞英武顿时就被吓得一哆嗦,忍不住叫出了“妈呀”一声,越发引得盯着他的狼蠢蠢欲动。 他被明晃晃的狼牙和大张的狼嘴吓得一慌张,直接将手里的斧头扔了出去。 只见那条狼敏捷地避了开来,一回头,“╰(‵□′)╯!” 庞英武:“!!!啊啊啊——救命啊——!” 在他凄惨的叫声中,狼猛地扑了上来,一条一条跃过他们的头顶,凶狠地似是想把他们打散,一时间人群就落入了生死存亡的危机。 那只雪狼更是以风驰电掣之势,猛然跃至了唐棠的身前,在她猝不及防的阻拦之下一口咬住了杨树的肩头,将他拖了起来。 唐棠惊道:“你想干什么?” 这只雪狼先前为她们指路过丢失的娃娃方位,按理说心思没那么坏,怎么也不该带头袭击人?毕竟今天进山的都是身高体壮、孔武有力的人,又扎堆聚在一起,有武器在手,这种情况下来袭击岂不是太不合常理了? 狼群最是心思狡诈之辈,怎么也不该如此冒失突兀! 听了她的问句,雪狼顿时沉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防备。它道:“他偷了我们的东西,必须还回来。” 说着,就狠狠地拖着昏迷的杨树向外奔去。 唐棠心里一震,不明白它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怎么也不能让雪狼就这么将杨树拖走,当即起身追了上去。 却没想到,“嗖!” 一箭飞至,血花四溅! 徐长林立在前方,“闪开,我来对付它。” 第48章 23¥ 雪狼的后腿被箭矢狠狠地钉在地上,它顿时就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然而嘴上还是狠狠地咬住了杨树不放,抬头惊惧地望了一眼徐长林,眼眸里满是怒火。 唐棠的心里有些慌张,看到四周的场面血光四溅,不是狼受伤了,就是人被咬了一口。 一时间,她的整颗心跳得厉害,当下就想把杨树给摇起来。他到底偷了他们的什么东西?赶紧还回去啊!再迟一点,大家伙都没命了! 然而徐长林并没给她犹豫的机会,当即又搭起了一箭,眼看着就要破空而来。 雪狼终于松开了嘴,将杨树抛在地上,压低了身子低吼一声,冲着徐长林三步两步就扑了过去。 眼瞧着一场龙争虎斗,在所难免!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唐棠喊道:“别打了,我找到东西了,给!” 此话一出,雪狼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扭转了身子,擦肩而过飞驰过来的箭矢,落到地上,脚步不停,就冲到了唐棠的面前,一嘴叼住她手里的东西,奔驰远去,动作迅捷的像是早已计划好了一般。直到它跳进树林后面,才发出了一声悠长的狼嚎。 剩下的狼群顿时收住了攻势,一起转头撤退,一丝留恋都没有。 直到狼群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树林之中,庞英武才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上,心有余悸道:“太邪性了,它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众人亦是不解,只庆幸今天狼群没有纠缠到底,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现如今,几人的身上纵然有伤口,但好歹没有一处致命伤,最起码都没有受到生命危险。 唯有徐长林深深地看了唐棠一眼,没有开口。他刚才分明瞧得清楚,是唐棠拿出了某一样东西,雪狼这才撤退。 可见,两者之间必然有一定的联系。 但他没有当众问出口,只是收起了弓箭,配合唐棠为众人包扎之后,立即带领众人下山。 等他们回村的时候,一身的狼狈样子吓坏了所有村的人,听他们一说起事情经过,更是惊吓得厉害。 “什么,你们碰到狼群了?” “咱村里这几年的风水怎么这么不好?去年出现了野狗,今年又出现了狼,天天担惊受怕的,还怎么过啊?” “就是说啊!还有一只飞来飞去的老鹰,吓死人了!” 卢向阳和庞英武将杨树抬回屋子里休息,唐棠建议自己守一夜,随时照看着他的情况, 以免出现意外。两人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跑到老队长家去凑合一宿,将屋子让给了她。 等人都走后,唐棠才缓缓地长叹了一口气,一点一点照料起杨树来。直到清晨时分,这个少年才幽幽转醒,一睁眼看到黑乎乎的房顶一愣,顿时就下意识地伸手摸口袋,发现那里竟然是空无一物。 他立刻就从炕上蹦了起来,心狂跳如雷。 仓乱的声音惊醒了伏在桌子边的唐棠,她见到杨树神情慌张地摸下炕,腿脚无力地差点软到地上,不由出声问道:“你找什么?” 杨树一顿,面上有些犹豫,无奈地问向她道:“唐棠姐,你看到我兜里的东西没?” 唐棠心里一沉,心知这件东西必然极为重要,才能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不顾自己的伤势就问起这个。她不动声色地回答,“看到了。” 杨树精神一振,上前就想抓住她的手臂,急道:“在哪儿?” “救你的时候,被狼给叼走了。”唐棠简短说道。 没想到这句话一落地,杨树顿时就脚步踉跄地扑倒在了桌子边,整个人的脸色都多了几分的灰败和憔悴。他难掩失望和痛苦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那不是白费了?” 唐棠抓住他话语里的漏洞,紧声逼问道:“白费什么?” 杨树霎时间恢复了思绪,急忙遮掩道:“没什么,那是我好不容易才在林子里面找到的,没成想就这么被狼夺走了,太可惜了。”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将少年的懊恼之情溢于言表。若不是唐棠知道内情,非得被他的这副表现给骗了过去。 她不为所动,直接发问道:“今天狼群直接把村里人给包围住了,直到抢到了你兜里的东西,才齐齐撤退,好像就是冲着这件东西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杨树?” 杨树微微露出惊讶,“不知道啊。”他羞愧地低下了头,掩住自己的神色,语气仓皇又愧疚道:“唐棠姐,都是因为我的错,大家没受伤吧?” 唐棠:“……” 她有些头痛,沉声对杨树说:“不少人都受伤了,杨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杨树开口就欲解释。 没想到,唐棠直接打住了他的话头,“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村里人对你怎么样,你自己清楚。我只希望你做事之前,为大家伙考虑一下,不要给村里带来麻烦。” 她说的湛然,杨树自然也听出了弦外之意,当即 脸色就晦暗了下来。 唐棠帮他的伤口换了药,转身离开,留他一个人好好想想。不成想,在她的手刚拉开房门,正准备走出去之时,背对着她的杨树突然说道:“唐棠姐,我真的很羡慕你。” “?”唐棠惊讶地回头,只见这个少年的脸上一片恬淡,目光真诚地看向她。 他的嘴角微微提起,轻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我经常看到毛毛和你一起玩,还有村里的不少猫猫狗狗都喜欢亲近你。” 唐棠:“!!!”猛然间,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杨树,心跳如雷。 经年累月之下,村子里难免会有人看到她和小动物们相处,这并不奇怪。但是杨树怎么会知道小奶猫叫毛毛?这个名字分明只是在小动物们之间自己叫的,其他人根本就听不懂。除非—— 杨树对着她惊诧的目光,十分沉静,略带青涩的脸庞上忽然露出了一点狡黠的笑容,“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唐棠姐,这个世界上能力就意味着责任。我很羡慕你,所以也请你为我保密。”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近乎耳语,“有些东西,说出去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唐棠的心跳得“砰砰砰”响,简直就快要蹦出胸膛了,头脑更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你要干什么?” 杨树的眉眼凝重了起来,多了几分狠色,“你不用知道,不过别挡我的路。” 话音刚落—— “咣!” 一个黑影猛然从天空中袭来,狠狠地撞击在唐棠的身上,将她直接撞到了角落,头狠狠在墙上一磕,脑袋一沉就昏了过去。 杨树见状,一丝表情也无,冷静地起身道:“走。” 一只黑鹰收敛了翅膀,缓缓立在了他的肩头。 当唐棠醒来时,头疼欲裂,就连记忆都有几分混淆。她有些发懵地看着身前的几人,疑惑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不知道怎么了?我还想问你发生什么事了?”庞英武急得满头是汗,差点伸手摇晃她,被卢向阳一把拦了下来。他郁卒地躲了躲脚,愤声问道:“杨树呢?小树又哪儿去了?” “杨树?”听到这个名字,唐棠的脑海里忽然又几个片段闪过,却越发觉得头晕得厉害,晕头目眩。她缓缓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然后呢?”庞英武就急在这,“你照顾他一夜,一早起来怎么人就没了?” 唐 棠越着急回想,就越发觉自己的记忆混乱地像是一团乱麻,一时之间找不出来头绪。看到她被逼的脸色发白,卢向阳不落忍道:“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再出去找找。” 庞英武急了,“老卢?!” 卢向阳脸一沉,拖起他的手臂就拉了出去。 当她只剩一个人躺在屋子里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叹息,极力将脑袋里的思绪一一捋清楚。正当她努力恢复意识的时候,小奶猫突然静悄悄地蹿了进来,跳到了炕上。 “唐棠,你放心,老沙叔叔和二黑已经追过去了。”小奶猫郑重地说道。 唐棠:“什么?” 小奶猫满腔愤慨,趴在她的枕头边愤愤不平地说了起来,“我们亲眼看到那个杨树带着一只老鹰将你撞倒,然后就逃进了树林。老沙叔叔十分生气,立刻就带着二黑追在了他们的后面。它会沿路留下印迹的,帮助你找到凶手。” 听它这么一说,唐棠的脑袋里猛然闪过自己被撞到的那副画面,和杨树说的那些话,霎时间就心悸地从炕上坐了起来,急声道:“不能让它们去,他太危险了!” 小奶猫不解,喵喵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老沙叔叔的跟踪本领可高了,保准不能把他跟丢。” 然而,唐棠听了它的安慰,更加着急了,“不是这么回事,杨树——” 她倏忽压低了声音,悄声同小奶猫道:“他和我一样,能听懂动物们的话。” “吓?!”小奶猫整个都呆住了,急匆匆地就往外冲,“老沙叔叔,快回来啊——” 唐棠亦是心里急得发慌,双手都情不自禁地有些微微颤抖,用不上力气。 她没想到杨树竟然是这么神秘,他到底找的是什么东西?雪狼想要夺回的又是什么?竟然能让他们拼上了命,也要抢夺到底! 唐棠脚步仓乱地走出了房门,眼见小奶猫正满村里呼朋引伴,寻找帮手,准备一起去救老狗和二黑。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紧紧攥了一把手,尖锐的指甲掐进手掌里产生了微微的刺痛感,才终于沉静了下来。 正想去找人上山,没想到徐长林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简洁地问道:“去找杨树?” 唐棠点点头。 徐长林一言不发,在前面带路,“跟我来,我知道他在哪。” 第49章 23¥ 唐棠跟在徐长林的身后,走在树林间,看他时不时地低头查看一下树根草丛之间,似是在寻找什么,忍不住出声询问道:“你在找什么?” 徐长林回头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二黑留下的标记。” 唐棠奇道:“什么标记?”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却想不到徐长林沉默了一瞬,脸上有些尴尬地拂开草丛,示意她看树根,只见那处粗糙的树干上有些湿痕,唐棠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在她兜里的小奶猫立即就睁大了眼眸,气愤地抱怨道:“怪不得味道这么骚!” 唐棠:“……” 顺着二黑的指引,两人一猫飞快地就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山洞前。这里地形陡峭,又隐藏在了山沟下面,没有二黑带路,他们还真的难以发现。 就算是常年在山里跑的徐长林,也从来没有注意到这里竟然还存在着这样一处地方。所以,杨树怎么能找到这里,更是让人意外。 徐长林皱紧了眉头,刚往山洞口走了一步,就见到二黑偷偷地从旁边冒了出来。“长林,我在这!” 一见到它,小奶猫立即就激动了起来。“老沙叔叔呢?快告诉它,杨树是个大坏蛋啊,赶紧走啊!” 二黑呆呆地立着,“它刚才跟杨树进去了。” 小奶猫气道:“(⊙o⊙)!那你为什么还在外面?为什么不进去保护它?!” 二黑动动耳朵,无辜地说道:“怪我咯?” 霎时间,一猫一狗就炸毛地厮打起来。 唐棠简直感觉心累,她对徐长林说道:“怎么办,我们进去吗?” 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是怎么样,从洞口的角度看,只见山洞颇为幽深狭长,看不到底,更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深浅,贸然闯进去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徐长林只说了一个字,“等。” 小奶猫立刻就炸了,“那老沙叔叔怎么办?难道你们就不管它了吗?” 唐棠也是颇为头疼,山洞里情形未知,她没办法强逼徐长林进去冒险,但同时也放心不下老狗的安危,一时间便觉得左右为难。 徐长林显然是看出了这一点,对她道:“别着急,杨树既然是自己进去的,那么就应该没危险,我让二黑去多叫点人来。” 他转头摸了摸二黑脑袋,低声道:“山上还有不少村里人,你去把人都叫来。” “汪汪汪!” 被授予了神圣使命的二黑,马上就高昂起了脑袋,大声地答应了几声,转身飞速地窜入树林消失不见。 小奶猫被他疾驰而去的脚步扬了一脸的土,呸呸地吐了几口,才磕磕巴巴道:“快点啊,别磨蹭!” “嗷嗷!”远远的,传来了二黑的应答。 等山上搜寻的人马都赶到山洞时,还不见杨树出来的身影,立即就有人建议道,一人下山回村里报信,一人留守洞口,然后其他人扎起火把组成队伍进去寻找杨树。 眼见天色即将暗下来,一时间所有人立刻就加快了行动,各司其职,分头干起来。 众人顺着山洞小心翼翼地走了好一会儿,同时大声呼喊杨树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听到他的应答,心情便一时急躁了起来。更是猛然发现前面正好是一处分岔口,一东一西指向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顿时大家就停下了脚步,商议起来。 “往哪边走?” 徐长林仔细瞧了瞧地上的脚印,发现地上不光有人的脚印,更是有不少动物的爪印,看起来还不止一只,全都冲向了一个方向。 他思量了一会儿,道:“应该是这边,不过有狼也跟了过去。” 他的话一出口,众人齐齐一惊。 “什么,狼?!” “这帮畜生怎么阴魂不散呢?哪都有他们的事儿!” “我们怎么办,还追不追?山洞里这么狭窄,别到时候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说不定,杨树早就被狼吃的骨头渣都不见了!” 不少人顾虑重重,顿时就打起了退堂鼓。 庞英武一见人心动摇,立时着急了起来,忍不住大声呵斥道:“怂什么?我们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你们不进去,我进去!哪怕拼上这条命,也得把杨树的尸体给带回来!” 众人被他说得脸上讪讪,颇为不自在,一起抬眼看向了牛建华。 牛建华是老队长的儿子,在村里的年轻人当中,更是有着说一不二的震慑力和号召力,他的话自然是更受村里人倚重。 所以一旦遇到这种大事,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等着他表态。 牛建华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走吧,先把人找到再说。” 一时间纵使有心里不愿意的,也只好跟上大部队的脚步,一起向着里面走去。 让众人心惊的是,他们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地上多了几滩血迹。 顿时,就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人血还是狼血,怎么这么吓人?” 徐长林蹲在地上,用手指搓了搓带洗的泥土,放到鼻尖下闻了一闻,作出了判断,“是狼血。” 小奶猫不同意地叫了起来,“长林,你看错了,这明明就是人血。”它不愿意待在外边,躲在唐棠的口袋里面一起进了山洞,此时喵喵的叫声一出现,顿时就让众人吓了一大跳。 “哪来的猫?” “是猫吗,还是别的妖怪?” “要不,咱还是赶紧跑吧!” 唐棠急忙解释道:“是我带来的一只猫,大家不要慌。” 众人齐齐“唉”了一声,立时所有的炮口都对准了她,不少人齐声怨道,“你闲的没事儿,带一只猫干什么?” 唐棠的手伸进口袋,摸摸有些气鼓鼓的小奶猫,对众人道:“这只猫嗅觉灵敏,动作矫捷,作用大着呢。” 她的手指,顿时被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开心地蹭了好几下。 众人再沿着山洞往里走,就见到稀稀拉拉的血迹散了一地,让人看得胆战心惊。到了此时,更是有人声音打着颤说道:“咱这走了多久了,不会去走到山腹中间了吧?恐怕外面的天早就黑了。” 黝黑的山洞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不知道通向何处。狭窄的空间,更是让人压力极大。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惊惧异常。 竟连庞英武也冒出了一身的汗,忍不住扯开嗓子吼道:“小树,小树你在哪儿,快回答我!” 粗狂的嗓音在山洞里回荡,正当他耷拉着脸垂下头,以为这一次又不会有人应答时,突然山洞深处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齐齐打起精神跑过去,却见地上躺着的,竟然是一个头破血流的女人。 不少人都是一惊,这是谁呀? 徐长林却是抢先一步跑了过去,将人半扶了起来,喊道:“巧梅姐!” 唐棠飞快地为她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个女人伤势不重,只有额头上被砸了一个伤口,流下了不少血,等她包扎起来之后,人便渐渐地清醒了过来。 “巧梅姐,你怎么受的伤?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人跑过去?”徐长林问道。 徐巧梅咬了咬下唇,面目露 出焦急之色,“你们是来找他的?你们知不知道,他是个贼!” 此话一出口,众人顿时齐齐惊呼道:“贼?” 庞英武立即就是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小树他不可能干出这种事的。” 徐巧梅双目露出狠厉之色,紧紧盯着他逼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我亲眼看见的!他偷了山里的东西,迟早要遭天打雷劈!” 哪知道,她的话一点都没有恐吓到庞英武,反而引起了他的阵阵嗤笑。 “嘿哟喂,山里有啥子东西值得偷,难不成是野果子?小树值当嘛!” 徐巧梅被他的话气得义愤填膺,徐长林更是提高了声音警告道:“胖子!” 庞英武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长林,怎么你也相信这种话?”他好笑地看了四周一眼,却发现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严肃,全都是不赞同地看着他。 被众人盯着,渐渐地,他的笑容收了起来,拧着眉头问道:“真的假的?你们咋都知道啥东西啊,究竟是什么?别开玩笑!” 徐长林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山里有种说法,传说老祖宗在山里留下了不少宝贝,你最好不要在这上面犯忌讳。” 一直沉默的卢向阳突然开口问道:“是什么东西?” 然而,众人都不答。 他挑起了眉梢,道:“你们不说,那我自己去看。我倒要看看,杨树究竟想偷的是什么?” 一说到这里,徐巧梅就是一急,“他跑进去了,雪狼群刚刚追过去,我们快走!” 众人急匆匆的寻着山洞跑过去,有了徐巧梅的带路,速度倒是快了很多,只有徐长林的眉头始终是皱得紧紧的。他看了徐巧梅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先将心中的疑惑按下,暂且不提。 跑了不多远,山洞的道路逐渐开阔起来,可容几个人同时并行。而前方隐隐约约的透过来一些光亮,更是让众人心里一振,加快了脚步跑了过去。 一走近,所有人的视线豁然开朗。 整个山腹竟然是一个掏空的大石洞,高不见顶,中间平坦。杨树正依仗着一块巨石,与狼群团团对峙。他的身上已经受了不少的伤,衣衫也被撕咬得凌乱破碎,双目却是铮铮凌然,充满了威压,让人感觉到陌生。 庞英武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看得怔怔的,惊疑地看着杨树。这哪还是他印象中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弟弟? “你这个混蛋,终于找到你了!”徐巧梅虎目一瞪,痛恨地朝着杨树喊道,不顾自己额头的伤势就想扑上去同他厮斗。 杨树正双手架住一尊狼头,躲闪着它的扑咬,眼见徐巧梅又要冲过来,不由脚下狠狠地一跺,使足了力气将狼甩在了一边,双臂一错就迎上了徐巧梅。 哪想到,一只箭比他的速度更快,猛然间破空而出,飞到了他的眼前! 杨树一惊,急急缩下身子一躲,恰巧箭矢擦着他的头顶凌空飞过,而徐巧梅的拳头袭面而来,根本就来不及抵抗。 顿时—— “砰!” 他狠狠地被击了出去,瘦弱的身体在地上翻了两滚,许久才虚弱地咳出了一滩血迹。 所有人一震。只见一只箭搭在弓弦上,再次瞄准了他。 徐长林冷声道:“把东西交出来。” 第50章 23¥ 杨树咳嗽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问道:“什么东西?” 徐巧梅立刻就气愤了起来,“你还装?你来这不就是为了偷东西的吗?” 杨树抬起胳膊,冷静地擦掉嘴角的血,沉默地回看着她。 徐巧梅径直道:“雪狼群不会认错人的,它们负责守护着这里。如果东西不在你身上,它们不可能追着你不放。” 这话刚一落地,狼群就压低了身子,呲着牙,冲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吼,似是在恐吓着他。 “小子,快把东西交出来!” “别放过他,这一次怎么也不能把他放跑了!”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来到这里,就别想着走了!” 狼群的嚎叫让人胆战心惊,但听懂了其中意思的杨树犹然面不改色,十分沉静。只见他挺身直立面对众人,坦然道:“不管你们在找什么,东西都不在我的身上。” 听到他这句话,徐巧梅顿时就被气笑了。“你想狡辩到底,也得看我们让不让。”眼瞧着,她就要再扑过去,狠狠地教训她一番。 唐棠不由急道:“大家都冷静一下。杨树,你是个聪明人,有事情不要硬抗着。” 杨树猛然抬头,唇角扬起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唐棠,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立时,所有人都惊诧地看向了她。 唐棠:“……” 她的心里亦是泛起了涟漪,一方面想知道杨树究竟要跟她说什么,另一方面又担心他会突生事端,惹下麻烦。她犹豫了片刻,答道:“好。” 小奶猫一听就急了起来,“唐棠,别过去,他是坏人!” 杨树不疾不徐,站在狼群和人群的包围中间,目光沉静地等待着她过去。 唐棠定了定心,正欲抬步,没想到一只大手突然就按在了她的肩头。唐棠惊讶地回头,只见竟然是徐长林一脸复杂地拦住了自己。 “别过去,只要我们拿下他,自然会知道东西在哪。”徐长林安然道。 然而,杨树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微微有些腼腆的笑容,语气却是针锋相对道:“拖上一刻钟的时间,你们就再也见不到那些东西了。” 徐巧梅拧住了眉头,脱口而出道:“你有帮手?” 杨树不置可否,没有回答,一副轻松的样子却是唬住了所有人。 顿时,徐巧梅就急了,匆忙催促道:“快过去,绝对不能让他们把东西运走。” 唐棠被她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地就向前踉跄了一步,正好撞进了卢向阳的身前。他正对着她,伸手一扶,悄悄将一样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等站稳之后,卢向阳便立刻松开了手,看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直到唐棠站在杨树的面前时,这个少年才忽然扯出了一个笑容,对她低声道:“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劫持你?” 唐棠心里一怔,反口道:“你不敢。” 杨树挑了挑眉梢,忽地对她吹了一个口哨,轻佻而放肆。 唐棠不为所动,直接问道:“东西在哪?” “你会知道的。”说到正事,杨树收敛起了脸上轻松的表情,瞬间又恢复了冷静。他又加了两个字,“早晚。” “……”唐棠被他说得摸不着头绪,对上他狡黠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他是在拖延时间,为帮凶创造机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树笑了一笑,“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咯。” 唐棠不敢相信他的话,纵然他有与动物沟通的本事,但如此小的年纪又能做什么?难道真的无所顾忌吗?现在两人四周都是重重紧盯的狼群和众多的人,他怎能安然离开? 她直言道:“你离不开这里的。” 然而,杨树只是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似是无声在反驳她的话。 眼见两人谈了数句话,杨树的脸色变了好几次,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徐巧梅不由急了,着急地扬起了声音问道:“唐棠,他说什么了?” 唐棠一转头,“他——” 倏忽,一支尖锐的东西抵在了她的下颚。“别动。” 众人齐齐都是一惊,“杨树,你干什么?” “让开一条路,我们要离开。”杨树说的直白,手上的动作却是十分稳定,一丝犹豫都没有,真切地让唐棠体会到了危险的存在。 看到徐长林又举起了弓箭,他不由笑了一声,将身子矮了矮,躲在了唐棠的身后,轻声向对面道:“哎,不想要她的命了?” 他手中的尖物向前抵了抵,顿时惊得唐棠向后一缩,正好离杨树又近了几分。 徐长林搭箭瞄准,箭矢却迟迟没有射出来,显然是有所顾忌,不敢轻易下手。唐棠见他手指都用力到发白,不由出声说道 :“放他离开吧。” “不行!”徐巧梅立即反对道。 她不像徐长林一样心有顾忌,反而挺身上前靠近了几步,杨树反应极快,立即就将刀柄抓紧了几分,一丝鲜艳的血顿时就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了下来。 “住手!” 人群中,顿时就一起发出了几声的阻拦。 徐长林几乎是喊了出来,“巧梅姐,回来,让他走。” 徐巧梅怒道:“长林,这怎么可以?!” 而另一边,卢向阳更是沉声对杨树道:“你别动,将刀松开一点,不要伤害唐棠,我们这就放你走。”他转身就将人群远远地推开,留出顺着山洞来时的通道。 杨树见他办事干脆,也依言放松了一下刀柄,劫持着唐棠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根本不管狼群怎么样在他脚边呲着牙嘶吼。 因为他知道,它们暂时不会扑上来。 眼见两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山洞内,徐巧梅不由急地发慌,“不能放他走!你们怎么就这样放他走了?东西怎么办?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藏在山里无数年的宝贝,怎么就能这么让外人拱手带走?你们简直就是疯了!” 她的一通话噼里啪啦地砸在众人的耳畔,不少人被说得激起了火气,却又憋闷地厉害。他们这么多大老爷们,齐齐地被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小少年给耍了! 反倒是徐长林极为冷静,目光始终注视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说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救活人要紧。更何况,这些东西谁都没有见过,这么些年没有它们咱们也过得好好的,拿走就拿走吧,有机会再拿回来就是了。” 他说的理智,但是徐巧梅更是被气炸了肺。“长林,你怎么会这么想?打小族里就教导我们,一定要守护好大山,守护好山里的宝贝,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就抛弃了族里的传统?你简直就是昏了头!” 徐长林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追着山洞走了过去。 卢向阳更是紧随其上。 只有庞英武,傻傻愣愣地看了一出戏,整个脑子都是蒙的。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夜之间小树就变了个人,变成了一个他全然陌生的人? 而狼群和徐巧梅更是愤然之后,匆匆跟上。 山洞的路蜿蜒曲折,纵使牛家屯的人是顺着一个方向一路走来,但回去的时候尤为不易,因为他们的火把不太足 了,眼见着火光昏昏就要熄灭,众人默契地全都加快了脚步。 这还是免不了到山洞出口前的一小段路,是抹黑走的。 等他们终于踏出山洞,赫然发现洞口等了不少人,先前回去报信的那人叫上了村里的青壮年一起回来,声势凌凌地全都候在外面。看到他们走出来,顿时欢呼了一声,齐齐迎了上来。 徐长林顾不上寒暄,急声问道:“你们看到唐棠和杨树了吗?他们出来了?” 外面的人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杨树?你们不就是进去找他的吗?他啥时候出来了?” 徐长林一听,眉头就是一沉,夺过一支火把,飞快地又反身冲回了洞中,转眼就没了踪影。 众人俱是一愣,只见出来的人中又有一人夺过火把,折返进了山洞。 大家奇怪道:“怎么了这是?” 牛建华低沉着声音解释道:“杨树挟持了唐棠,跑了!” “啊——?!” 山洞中,徐长林的脚步越来越快,大颗大颗的汗滴像是雨一样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他的衣衫上。就连他的呼吸都是滚烫的,但怎么也比不上他心中的焦急。 他一边快速跑着,一边细心查看着周围的环境,试图分析出蛛丝马迹,找到杨树逃跑的方向。猛然间,他回想起了当初众人遇到的那个岔路口,莫不是杨树直接躲到了另一条路? 徐长林心里一沉,飞快地冲了过去,只见一个小奶猫正急匆匆地扒着地上的泥土跑过来,一见他就焦急地喵喵叫了起来。 一爪子挠住他的裤腿,就扯着往一条路上奔。徐长林心里迟疑了一瞬,一秒之内就下了决定,顺着小奶猫的方向,在两个岔口之中冲进去了一个。 这个路口,竟然不是先前他以为的另一条陌生的路,而是又回到了原先走过的那条路来。 他的心里天人交战,这个选择对不对? 然而,紧随其后的卢向阳见到他的举动,迟疑了一秒,想了想便抬腿冲进了另外一条路。 —— 杨树放开了唐棠,“嗤,唐棠姐,你说还会有谁来救你?” 第51章 23¥ 山洞中,唐棠脖子上的血迹已然凝固,她沉眸看着杨树,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有没有人来救自己。|“你就是冲着牛家屯来的?” 如果不是这样,杨树如何得知这山洞的方位,如何能够找到山洞里面藏着的东西,又如何迅速找来帮手? 如今想来,竟是他谋算多日,步步为营。 在村子里那个单纯羞涩的少年,赫然是他的假象。而现在撕开面具不择手段的杨树,才是他本来的面貌。 杨树的嘴边扬起了一个笑容,“我也是偶然得知了牛家屯的消息,还要多亏了你。” “我?” 唐棠心生奇怪,不知道这件事怎么能和自己有了联系,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牛家屯后山埋着宝贝的事情。若不是这一次杨树突如其来的举动,她估计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看到她迷惑的眼神,杨树忍不住心情愉悦了起来,给了她一个提示。“小柱子。” “什么?你认识小柱子!”唐棠惊道,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心跳如雷。 “不光是认识,我们还朝夕相处过好长时间。”杨树找出绳子,将唐棠的手脚绑住,扔在了地上。 而他的一句话,却让唐棠的心情更加紧张。杨树来路不明,接近小柱子究竟是抱有何种目的?小柱子他有没有危险? 想到这些问题,她的脸上情不自禁地就流露出来一点凝重之色。 杨树瞥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我还不至于向一个小孩子下手,不如先担心你自己吧。” 唐棠面不改色,冷静道:“我担心什么?” “比如——会不会有人来救你?他们找来的时候,是不是只剩下了一具尸体?”他的声音轻柔,在空荡的山洞中引起了微微的回响,却更是让人毛孔耸立。一股子冷意立时就悄然爬上了唐棠的后脊梁,让她的一颗心都冷了下来。 她的喉咙有些干涸,带着些许不能自已的紧张道:“你可以把我也当成小孩子。” 杨树惊愕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蓦然增添了几分趣味,他道:“我考虑一下。” 然而他的考虑,赫然就没了下文。 唐棠眼睁睁地看着他忙里忙外,将一处靠着山洞壁杂乱堆放的碎石一一挪开,露出了后面的一个幽深洞口。 双手伸进去,就逃出了一箱又一箱封存严密的东西。 这八成就是他即将从 山里盗走的宝贝。 唐棠一急,当即出声拖延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费这么大力气?” “一箱子老物件,都是古董。”杨树的动作颇为小心翼翼,“数十年前还没建国的战乱之时,有人将家财藏在了这里,拜托一群雪狼看守。今日,我不过是取出来罢了。” 他说的甚为随意,唐棠却听得心里掀起了狂澜。能收齐这么多古董,又拜托雪狼看守的人,哪里会是寻常人?杨树不过是和自己一般年纪大,数十年前根本就还没有出生,他又是怎样知道这件隐秘的事情? 她目光湛然,直接指出道:“但是这些东西不是你的。” 却没想到,杨树一口就承认了下来。“对,不是我的。”他轻笑了一声,于忙碌之中抬头看了她一眼,“可它们现在是无主的东西,先到先得。” 唐棠听了此话,不由沉默了下来。 “他死了?” 杨树轻哼了一声,笑意潺潺,“喏,总有些人不走运,就像是如果我不幸死了,这些东西就属于你的了。” 唐棠眉头一皱,忽然联想到他先前说起认识小柱子之事,不由猜疑道:“是小柱子的家人留在这里的?难道是容叔?” 她的这句话一问出,杨树立时就笑了起来。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开心的笑容,“唐棠姐,你别猜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不过是徒然让另一些人增添烦恼罢了。” 唐棠正色道:“当然不一样。谁是谁非,至少我要心里明白。” 杨树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手下的动作却是飞快,几乎是分分钟之内就完好无损地取出了三个箱子。 他直腰喘了口气,就听到唐棠的话,“你一个人带不走这么些东西,洞口又有村里人堵着,很快就会有人折返回来找我,所以,你想怎么带着东西逃离这里?” 她的分析丝丝入扣,似乎是把他的每一个处境都分析透了,就是找不到一条生路。 然而,杨树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一个少年得意的笑容。“我说了,我有帮手。” 他吹了声口哨,一只老鹰竟然倏忽从洞顶落了下来,展开的羽翼似乎是遮挡住了人的视线,大的离奇。 唐棠立时就是一惊,匆忙仰头,只见高不见顶的山洞顶部竟然微微透露出了些许月光,可见上面肯定有出口出去。 当下,她就知道了杨树的打算。 “你的帮手只有这一个?” “哟,当然不是,要不怎么把外面的雪狼引开?”杨树一边说道,一边在木箱外面绑上绳子,鹰爪稳稳地抓住绳子边缘,就飞了起来,直冲洞顶。大大的羽翼掀起微弱的气流,发出些许细微的声音,却像是巨石一样狠狠地撞击在唐棠的心里。 然而不久之后,就连这点声音多听不到了。唐棠知道,这肯定是老鹰将东西给带出了山洞。 眼见箱子一个又一个的被带走,只剩下杨树自己一个人。他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又了兴致同她聊天道:“唐棠姐,你以后想做什么?” 唐棠见他放松地依靠在石头上,目光却向上看着刚才老鹰飞走的方向,不由悄悄溜出了藏在袖筒里面的匕首,轻轻一挑割断了手上的绳子。 她不动声色,没有着急揭开脚腕上的绳套,回答道:“不知道,可能是当医生。” 杨树一听,顿时就唏嘘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太浪费你的天赋了!” 唐棠不由笑道:“我的胆子没有你大,恐怕做不来这些事情。希望能像小柱子一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就好。” 她这话看似是在说自己,其实语意在警告杨树不要再接触小柱子,给他带来麻烦,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杨树亦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这层意思,却越发觉得唐棠这人好笑。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来的闲心操心其他人?“放心,我对小孩子没兴趣。” “希望你说到做到。” 轻微的气流声响起,唐棠心知这是老鹰即将飞落下来。一时间,她不由就紧张了起来。 看着杨树站直了身体,浑身的放松感觉猛然收敛了起来,又变成了一副不假辞色的冷面冷心样子,顿时心里就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杨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可惜的表情,道:“唐棠姐,我要离开了。” 唐棠:“……再见。” 杨树忍不住笑了,掏出了随身的小刀,眼瞧着还有两三步就要靠近她。“恐怕没有机会再见了。” 唐棠心神一凝,全部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这一秒爆发。她猛然反手挑断脚上的绳索,没有抓紧时间转身逃跑,而是出人意料地踏前了一步,匕首直直地伸了出去,眼见就要抵在他的喉间。 却没想到,另一个人的速度比她更快。 “嗖!” 在杨树急剧收缩的瞳孔之中,一只箭矢从前侧面突然袭来,角度刁钻,速度极快,瞬息之内就飞到了他的胸口前。 尽管他快速地反应了一下,后腰一折,想躲避开这只箭矢,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砰!” 箭矢射入血肉,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就带得他一踉跄,整张脸一瞬间就变得惨白。 徐长林冷声道:“唐棠,你过来。” 唐棠的心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差点冲出了嗓子眼,此时还是止不住地怦怦直跳。 她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痛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的杨树,不由收回了抵在他喉间的匕首,推后了一步,准备同徐长林汇合。 “咳!”猛然间,杨树在她面前突然咳出了一口血沫,星星点点的血喷洒在空气中,格外腥气,似是就在她的鼻尖。 他极力压抑着呼吸,一点一点挤出了一句话,“唐棠姐,其实,我刚才是想给你解开绳子的。” 唐棠一怔,只见他微微闭了闭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脆弱艰涩的苦笑,“好不容易碰到同类人,我怎么会伤害你?” 瞬间,唐棠的心跳猛地停滞了一拍。她不敢相信他的话,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苦肉计?却又模糊着从心底里升起了一种感觉,他可能说的是真的。 唐棠微微愣神,看着一只黑鹰猛然从空中跃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杨树默契地举高了一只手,抓牢黑鹰的利爪。只是这个动作让他格外疼痛,一时间脸色都白得看不见了血色。 他垂眸低着头看她,眼神渐渐凝住。 “嗖!”猛然间,一只箭矢又直直射向空中,黑鹰飞速地扇着翅膀躲过。然而—— 第52章 23¥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眼见杨树就要危在旦夕,却没想到唐棠一把拦了下来。“算了。” 徐长林深呼吸一口气,回头望向她道:“算了?” 他看着她白皙的脖颈上残留的血迹,不由就觉得有些刺眼,手指扣在弓弦上,立时就产生了尖锐的刺痛感。“他偷了东西,伤了人,你何必放过他?” 唐棠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怔,坦然道:“我知道。可他掉下来的话,非死即伤。” 徐长林无奈,收起了弓箭。直到这时候小奶猫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刚才指路时,徐长林竟然长腿一伸,就飞速地超过了它,反倒将它甩在了身后。它急促促地抓住了唐棠的裤腿,担惊受怕地说道:“唐棠,你没事啊?吓死我了喔!” 唐棠低头,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看着这娃泪花闪闪的一双大眼眸,不由有些感动。她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 “多亏这只小猫给我指路。”徐长林说道,他一边行走在山洞中查看杨树打开的那一小截洞口,探手摸了摸里面的土质。 小奶猫看到她平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却悠闲了几秒之后,忽然想到什么,整个心猛地提了起来。它从地上蹦了起来,慌张地喵喵道:“老沙叔叔呢?老沙叔叔去哪了?” 唐棠一惊。刚才的紧张局势让她将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现在突然想起来不由就是一阵子的忧心。她忙道:“我们快出去。” 徐长林点点头,举起火把带路,同她一起向外奔去。 却没料想到,半路竟然碰到了匆匆赶来的卢向阳。他满头大汗,下颚紧绷,直到看到唐棠和徐长林二人,浑身的气势才猛然放松了下来。“我来晚了,杨树呢?” 唐棠边不停脚步往外冲去,边解释道:“他跑了。” 等三人跑出洞口的时候,牛家屯的人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是一愣。“什么,跑了?!” “这小子真是神了,我们一直堵着洞口等着他自投罗网,没想到竟然是跑了。他是怎么办到的,难不成会钻洞?” 徐长林皱着眉头,没有说出刚才看到的那副惊险场面,反而问道:“巧梅姐呢?” 立时,就有人回答道:“她从洞里出来之后,就和一群雪狼一起向山林里跑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徐长林更是担忧,他背起长弓,沉默地一语不发,就循着徐巧梅离开的方向追了过 去,竟是不多时,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的树林。 小奶猫紧紧抓着唐棠的裤脚,急得差点哭了出来,“长林怎么走了,谁来救老沙叔叔啊?” 唐棠沉下一口气,将它带到一旁,低声问道:“你知道怎么找到它吗?” 小奶猫努力地仰起小鼻子,在空气和土地上嗅了嗅,偏偏怎么嗅都是一无所获,顿时就“哇”地哭了出来,“呜呜呜,唐棠,我不会——” 唐棠亦是焦急万分,黑夜的树林出没的动物格外少,几乎都被吵杂的人群和明亮的火把给吓退了。要是想在这样的环境中,寻找老狗可谓是艰难万分,一点头绪都找不出来。更别提这么大的林子了,老狗在不在这周围,又是去了哪里,更是让她一筹莫展,无从下手。 “嗷嗷嗷!笨蛋毛毛快来啊,我们抓到大鱼了!”猛然间,林子里发出了一声嗷嗷地叫声,一只庞然大物从黑暗中窜了过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东西?!” 等扑到面前,众人定睛看了一眼,才蓦然发现竟然是二黑。二黑的黑色皮毛和黑暗的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偏偏它又沾了一身的草叶树叶子,看起来张牙舞爪地格外庞然。 “汪汪汪汪!”二黑骄傲地摇头摆脑。 所有人:“……” 小奶猫兴奋道:“你抓到了什么?” 二黑得意地一甩尾巴,转身道:“跟我来!” “嗖!”小奶猫就不见了踪影。 被落下的唐棠:“……”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娃跟人跑了是怎么回事?有一种淡淡的心塞感。她提起精神,对众人道:“二黑找过来,说不定是徐长林那边需要帮忙,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成!”当即,所有人就点着火把,拿着家伙什,跟在二黑的方向跑了过去。却发现他们前进的路线越来越刁钻,竟然是从后面绕了一条小路,顺着往山上跑。 立时,村里人就有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这条小路好偏啊,我以前完全没注意到!” “嘿呦,别说这条小路了,下到这个山洞的路我都不知道,白在山里混了这么多年了。” “看来还是长林他对山里的情况熟悉,二黑子竟然摸着黑都能走得顺顺当当!” “可不是嘛!” 等众人急匆匆地赶到二黑停下的地方时,惊愕地发现两狗一猫正团团围着三只箱子转悠 ,从地上的痕迹看竟是它们一路从某处拖曳过来的。 小奶猫惊喜道:“老沙叔叔!”它开心地就扑了过去。 老狗顿时受不住力,“唉哟,我这老腰!你这熊娃快起开,差点把我的腰给压断了!” “嘿嘿!”二黑在一旁趾高气昂,仰着脑袋得意道,“毛毛,你看老爷我棒不棒?从老鹰的爪子里偷了这么些个东西,哈哈哈!从今以后,老爷也是一只征服过老鹰的汪了!” “==!”小奶猫噌地一爪子拍上了它的脑袋,“要脸不?都是我老沙叔叔的功劳!” “嗷嗷嗷,你又打我!” 霎时间,一猫一狗就滚成了一团,跑到旁边交流感情。 牛家屯的所有人却是盯着这两只箱子又惊又喜,忍不住怀疑地问了出来,“这就是山里面藏着的宝贝吗?” “要不,咱揭开看看?” “这可不行!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还是放回原位吧,别触怒了山神哟!” 眼见牛家屯的人产生了退缩之意,卢向阳挺身上前了一步。他沉声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竟然值得杨树这么大费周折。” 卢向阳凑近箱子,将一个木箱子搬到了火把底下。木箱外面缠绕的绳索已经被咬断,木板却钉得坚硬极了,他从唐棠那里拿回匕首,撬了好一通才将箱子打开。 掀开里面层层包裹住的棉花和报纸,箱子里面竟赫然是一堆子的碎瓷片。 当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卢向阳沉默地看了半饷,挑起眉梢冷哼着笑出了一声,“就为了这个?” “不可能吧?!”牛家屯的人急急忙忙地围了过来,一一拿出瓷片翻检着看了起来,只见这些瓷片入手温润,手感细腻,特别精美。唯唯可惜的一点,就是它们现在都碎成了数片的渣渣。 唐棠心里一沉,下意识地就转头向二黑看去。 果不其然,二黑也是一脸惊呆的表情,发懵地喃喃道:“怪不得刚才滚下来的时候,里面稀里哗啦地响,原来全碎了啊。” 唐棠:“……”她不禁开始头疼。 从杨树拼了命来争抢这些东西来看,这些瓷器必然是真品。虽然她眼拙看不出来是哪个朝代的东西,但从现存的这些碎片推测,若是完好无损地放到外面,必然也是有价值连城的珍品。而现在,全都碎了! 要是杨树知道这 个结果,会不会郁卒地想要一头撞死? —— 黑夜中,杨树静静地蜷缩在一处大树下,箭矢犹然插在他胸口偏上一点的地方,疼痛地已经让他有些麻木,就连轻微的呼吸也会牵扯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极力忍耐住这股子疼痛,不去想自己身上的伤处,反而联想到黑鹰正在去寻的男人,一时脸色就不禁惨白了起来。 “咳咳。”他虚弱地咳嗽了两声,重重地攥着自己的手指,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保持清醒状态。今天的事情太出乎意料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功亏一篑,好不容易从徐长林的箭矢下逃出生天,竟然一飞出洞口,所有先前拿出来的木箱都没了。 他忍着箭伤,心急如焚地在周围寻找了好一通,都不见踪影,只能看到地上一道长长重重的拖痕,直直地延伸到山下。几乎是立刻之间,他就派黑鹰前去探查了一趟。 然而,夜深树高,极大地挡住了黑鹰的视线。而偷东西那方,又小心地隐匿在了一片低矮连片的树丛里面,好不容易顺着拖痕找过去的时候,他赫然只发现了一个木箱。 立时,他就明白自己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对方聪明地舍弃了一个木箱,制作出假痕迹,引得他的视线追踪,然后偷偷地将另两只木箱给转移走。现在再追,哪还来得及? 杨树轻轻伸出手指,抚摸着身边孤零零的一只木箱,一颗心却冷得像是掉进了冰渣子里。 他微微阖了阖眼,知道自己搞砸了。 “扑扇——” 轻微的翅膀声响起,随后一个身材劲瘦的男人跃出了树林。他一见杨树,立时脸色就是一冷。“忙活大半年,就拿到这么点东西?” “这件事本来就是空手套白狼,能有收获就不错了。”杨树声音微弱地说道。 然而,那人的眉头却是一沉,走到他的身前,凑近了打量他的脸色。杨树恍惚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还有雪狼身上特有的冷冽野兽气味。 “嗤!”那人冷笑了一声,“看来你伤得不轻啊!” 这句话看似是在关心他,然而那人手下的动作却是格外心狠手辣。 “唰!”箭矢猛然被人拔出,一股鲜血顿时就喷射了出来。杨树猝然痛得说不出话,身体乍然失去了支撑就往旁边倒去。 那人冷眼看着,伸出一只脚踢了踢他的身体,“喂,你可别死,我懒得收尸 。” —— 一只箱子的碎瓷让人失望,而另一只没打开的箱子一时间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小奶猫急得跳脚道:“唐棠,你快打开啊,看看里面是什么?” 第53章 23¥ “打开打开!” 牛家屯的人彻底破罐子破摔,一齐起哄开要求打开第二只箱子。卢向阳一句话不说,动作飞快,转眼就撬开了木板。 这一次,里面竟然不是碎瓷器,而是一堆书,整整齐齐地叠着摞。 所有人见了,都是一愣。 “这是啥子玩意?”立时,就有人伸手翻看起来,看到保存完好的书页和纸张,一时忍不住就有些头晕眼花。“看不懂啊!不过这些书不全是古代的吧?” “肯定,这里面还有弯弯曲曲的外国字呢!” “呃?不说这些东西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吗,怎么可能有这些东西?” “……老祖宗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众人齐齐吓了一大跳,反倒是唐棠听了先前杨树的解释,略微知道其中的内情。“这是近代的东西,但保存的年份也不少了,或许就是前数十年的事。” “唉!”众人一听,齐齐地长叹了一口气,万万没想到村子里的人以讹传讹,神乎其神地竟将这些东西供成了宝贝。当下,他们就一起抬手,将东西捧了回去。 回到村子里之后,老队长听说了山上发生的事情,更是唏嘘不已。他沉默了好长时间,静静地思考着对策,最终才缓缓开口道:“明天,我去场部汇报一声吧。这么个大活人,说丢就丢,怎么也瞒不过去了。” 哪怕众人心里有十万个不愿意,生怕场部派人来插手,一时间却也没了法子。 见状眼前的情景,杨树八成是不会再回到村里了,他们怎么可能圆的回去这件事情?而且,这小子图谋甚大,不知道后续还有哪些招数等着牛家屯的人。 他们只有老老实实上报,才能尽快将责任洗刷。 场部来人也快,第二日老队长上报之后,张志山场长就亲自带人立刻过来了一趟。他严肃着一张脸,在人的带领下上山,认真地查看了山洞的情况和两箱东西被发现的地点之后,犹不满足,分别要求同亲历昨夜的人当面谈一谈。 庞英武有些蔫蔫地提不起精神,说什么都是一副心如死灰、被人玩弄了感情的蹉跎样子。张志山见了一肚子的气,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反倒是卢向阳冷静异常,一点一点将自己先前对杨树的猜疑讲了出来。他数次见到杨树避开人群,单独走进林子里,那时候就起了怀疑之心,觉得这个小少年颇为神秘,秘密不少。但怎么也没有料想 到,杨树的目的竟然这么深。 等轮到唐棠面对张志山的时候,她的脸色有些低沉,显然是没有休息好,衬得脖子上被包扎的那道伤口格外明显。唐棠遮掩了杨树和自己一般神奇的能力,将其余的事情和盘托出,反倒是引起了张志山的疑惑。 “还有什么吗?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唐棠一顿,“身手特别利落,其他就没有了。” 张志山微微眯起眸子,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哦,你说他怎么逃离的山洞?” “一只老鹰将他抓在爪下,飞了起来。” 张志山一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沉默,屋里的气氛都冷了下来。直到几分钟后,他才点点头,起身道:“谢谢你的配合,回去好好休息吧。” 待唐棠点头走了出去之后,他即匆匆地赶回了场部,发出了一封电报。 数日之后,一队神秘的人马竟然莅临了牛家屯。 这个时间,恰好是村里人都在忙着收拾地的时候,老队长忙里忙活地被从地头上叫来,满头都是大汗。张志山见了,微微一笑,为他引荐道:“牛队长,这是省城分管公安工作的蒋书记,他带队来了解一下前些日子杨树的事。” 老队长擦着汗,急忙同来人一一握手,“东西交上去之后,杨树再没出现过啊。” 蒋中华面色冷峻,简短地说道:“我知道,关键是下乡青年中隐藏了这么一个别有用心的危险分子,性质极为恶劣,影响太坏。上面决定杀鸡儆猴,将他追捕归案。” 听到这话,老队长心中一警,直打突突。他点头称是,承诺会全力配合他们的工作。等到晚上的时候,却是把所有户的代表都召集了起来,细细地叮嘱了一句,让村里人千万不要惹事,干扰省城工作组的工作。 一时间,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了起来,冷眼瞧着蒋队长带人进山,几天之内就摸透了山里的情况,将先前那个山洞摸排了个干净,效率之高让所有人啧啧称奇。 然而,他们的工作不止于此,更深一步主动查看山里的情况,不放过一片树林,那副拉网排查的样子似乎不光是为了杨树而来,而是在找某些东西。 “我说,过了这么些日子,杨树怎么的也早就从山里跑了吧?你说他们大费周章的,弄个什么劲啊?” “嘿嘿,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在白费功夫了,说不定是瞧上咱们村里的山好水好,觉得 后山还有宝贝。” “我看着也像!你看那么些个专业设备,就知道不是一般人!他们成天钻进山里不出来,肯定是在后山寻宝了!” 这个流言悄悄一兴起,顷刻之间就勾得所有牛家屯的人来了精神。 后山有宝贝?那是肯定的,两箱子东西不少人都亲眼看着从山里抬了出来。但是到底有多少宝贝,村里人都没数。看蒋队长带人搞得热火朝天这个气势,怎么想也不会少了? 若是他们进山,岂不是运气好的话,也能捡着一箱子? 当下,所有牛家屯的人都齐齐出动了起来。下地的前后两截时间,没事就溜着往山里蹿,东看看西挖挖,觉得哪哪看起来都像是藏宝贝的窟窿,随便一撅就能发现稀世珍宝。 蒋中华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倒也没有拦着众人,反而是放开了手脚,任大家伙上山找,自己在一旁监督着进展。有人查看过的地方,都会在地图中标记出来,以此推测着下一个可能的地点。 就连小奶猫,也兴冲冲地蹿上了山头。这娃哪都少不了它的事情,漫山遍野都能看到它的身影,经常是滚了一身的土跑回来,情绪高涨地同唐棠汇报情况。 老狗气得都想揍它,“你凑什么热闹啊!” 小奶猫不服气,同二黑排排坐,回声道:“老沙叔叔,你等着瞧,我一定能找到宝贝!”它信誓旦旦的样子,眼看着就要走火入魔。 唐棠:“……” 对比它的情绪高昂,反倒是二黑,有些垂头丧气地闷闷不乐。“嗷,我爹去哪了,怎么不要我了?” 小奶猫讥笑了一声,“长林干得好!肯定是嫌你太傻,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二黑被这句话刺激的极为生气,整只身体都蹦弹了起来,“不可能,我要回去找他!”它闷头就想往山里冲,没想到一转头就撞到了一个人的大腿。 “嗷呜!”立时,就头晕目眩地倒了下来。“谁谁谁?是谁!背后偷袭老爷,不算英雄好汉!” “它怎么又肥了一圈?” 一听到那人的声音,二黑立马轻飘飘着脚步,从地上爬了起来,顿时就眼泪花花道:“嗷,长林!你终于来接我了!” 看到黑狗直往自己的怀里钻,徐长林神色疲惫,周身难掩风霜之气,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来,“我回来了。” “嗷嗷嗷!”二黑激动地回应,却见徐长林的这 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他对唐棠道:“发现了一点东西,去看看吗?” “好。” 徐长林的发现颇为隐秘,便也没叫人,只带了唐棠上山查看,反倒是他们身后热热闹闹地跟了一堆的猫狗。 “我爹!”二黑洋洋得意地摇头晃脑,踩着树枝兴奋道,“我爹肯定是发现宝贝了!”那副骄傲的样子,显然是溢于言表,热情满满地表现了出来。 小奶猫也微微有些好奇,但是看不过去二黑的嚣张傲气,不由出声打击道:“嘿,说不定是别的发现呢,你怎么就知道是宝贝?” “我就知道!” “你知道个屁!” “嗷嗷嗷——,气死我了,我掐死你!” 一猫一狗又打成了一团,老狗已经完全熟悉了这一副场景,十分淡定地避过它们打斗的场地,一个都懒得出手教训。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循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直插后山深处,等到爬过大半个山头,小奶猫都累得说不出话的时候,转过一个弯,眼前的视线才猛然开朗。 唐棠:“!!!” 她忍不住心跳怦怦,满心地愉悦了起来。 只见半山腰下的一小处隐秘山谷,漫山遍野都开满了葱葱郁郁的鲜花,红的、白的、黄的、粉的,交相辉映,十足的绚烂,一下子就给人带来了早春的勃勃生气。 小奶猫同样也看呆了,大大地张着嘴巴,磕磕巴巴道:“咦,长林带你来看花海,是为了讨你欢心咩?” 唐棠:“……” 她忍不住悄悄侧眸看了徐长林一眼,只见那个男人侧颜俊朗,眼眸深邃。 他直视着山腰下,伸手一指,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 第54章 5323¥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两人一边顺着山路走下去,唐棠一边问道。 没想到徐长林竟然还卖了一个关子,微微对她笑了一笑,却没有立即开口应答。而小奶猫这个没心没肺的货,早就狂奔下了山坡,冲到花海里面打了个滚。鼻子尖都沾染上了浓浓香香的花香气息,立时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阿啾!” “嘿嘿嘿!”二黑露着大牙,在一旁大大咧咧地嗤笑。“好笨哦!想老爷我可是百花斩,万千花丛过,片叶不沾身!” 说着,“嗖!”一下就蹿了出去,不多时就叼回了一捧子的鲜花放在了小奶猫的面前,整个脑袋就骄傲地高高扬了起来。 小奶猫:“……(⊙o⊙)!”  ̄へ ̄,别以为送我花就能讨好我,照样挠你没商量! “嗷嗷嗷!你这个蠢毛毛,还讲不讲道理了啊?!”二黑抱头鼠窜。 小奶猫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你是第一天才认识我咩?” 相对于一猫一狗的热情交流,唐棠和徐长林两人之间确有一些淡淡的沉默。不是尴尬,而是恍然有一种不知所措。 经过花海,徐长林的手指数次蜷了又伸,想做点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落实到行动上。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稍显自然地停住了脚步,对唐棠说道:“看——” 唐棠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朵羸弱的小百花在风中微微飘动。 “喇叭花?”她问道。 徐长林扬起了嘴角,摘下了一朵花骨朵,放在嘴边一吹,花骨头便慢慢的盛开。 见到这副情景,唐棠忍不住笑了。 徐长林不自然地微微咳了一声,说道:“小时候经常玩。” “恩,我们城市里面也常见,路边长了好多。” “那肯定我们山里漫山遍野的壮观,其实我们族里的聚居地前面还有一片更大的花海,所有花都热热闹闹地开满了整个山坡。” “哇~” “有机会带你去看。” “好。” 小奶猫歪着小脑袋回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两人,喃喃自语道:“他们在干什么呀?怎么聊上了?我们究竟要去哪儿?” 二黑“忽”地顶着大脑袋凑了过来,差点把它一屁股给撅倒。“咦,长林不是要带着姑娘回我们族里面吗?他们都约 定好了!这下子族里面不用给长林塞相亲对象了,哈哈哈!” 小奶猫迟迟地反应了过来:“……(⊙o⊙)啊?” 回头只见唐棠,笑容爽朗,心无旁骛,立时就不由握拳担心了起来。哎呀,都快被人拐带走了,怎么还笑得这么甜? 他们穿过花海,一路进到小山谷,这里的地势微微有些低落,越走越低,简直就快要走到了整个山窝子里的最深处。 正在唐棠好奇面前快要没有路了的时候,柳暗花明之间,一个狭窄幽深的洞口,猛然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这是?”唐棠心里一惊,快步走了过去,低头看了一下。 只见洞口深不见底,里面漆黑黑地一片,让人直觉地有些微微的气流上涌出来,却见不到一丝光亮。 徐长林稳步走到她的身边,道:“这便是我想带你来的地方。” 他沉眸盯着洞口,脸上的表情却是陷入了深思。“据说我们山里有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宝贝——” “不是已经被杨树他们挖出来了吗?”唐棠奇道。 却没想到,这句话刚落地,下一秒徐长林就摇头失笑,目光潺潺地盯着她道:“怎么可能只有那些?” 唐棠的心立时怦怦跳了起来。 他解释道:“杨树拿走的,不过是后来有人埋下的,准确来说,不能算是老祖宗的东西。真正的东西,应该就在我们的脚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唐棠忽然问道。 徐长林沉默了一瞬,顿时让唐棠忍不住心跳地厉害,眼睛盯着他,又担心又期待他的回答。 然而,他的眼神慢慢露出了锋芒,只是道:“很快这里就会被找了出来,那个省里下来的蒋队长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这一通话听得唐棠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脚下幽深狭长的洞口,不知道这已经深陷在山谷腹地底端的洞口,又将延伸到哪里去。 但显然,所有的秘密都埋藏在他们的脚下。 这流传了无数年代的秘密,马上就要重见天日,对牛家屯的人究竟是好是坏?一时间,只让人感觉世事无常,前途未卜。 唐棠不胜唏嘘了一会儿,正当两人说着话,突然一旁的山脚处猛然出现了一个人。 她一见唐棠,即脸色大变,急声质问徐长林道:“你带她来干什么?” 徐长林眉心一皱,显然是不愿意同来人起冲突,稳声回答道:“巧梅姐,我们只是来看一眼。” “看一眼?”徐巧梅防备地盯着他们二人,不由就痛心疾首了起来,“长林,你可真是昏了头了!这明明是我们族里面的禁地,你怎么能带外人过来?先前在山洞里救人的事我就不说了,这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竟然一次又一次的破例?让族里的人知道了,焉能服你?” 这通劈头盖脸的指责一出口,徐长林还没有变脸色,唐棠反倒率先不自在了起来。她急忙开口缓和气氛道:“我不会说出去的,这就离开。” 没想到她刚一转身,徐长林就拉出了她的手臂。突然,眼神如刀一般望向了山坡顶上,出声道:“你不用走。巧梅姐,你回头看看身后,已经有尾巴跟着你摸了过来。” “!!!” 徐巧梅猛地一转头,果不其然正好抓到山坡上几个极力隐藏着踪迹的人头,正探首探脑地瞧向这里。她顿时就怒了起来,“是省里来的那帮人!他们太不是东西了,这么猥琐下流的事情也干的出来。” “所以,他们哪像是寻访案情的一般人?你真以为,这里就安全无虞,不会被人发现?不过是早晚的事。”徐长林忽地一箭射了出去,直直地擦着衣角落在了那几个人的身前,顿时惊起了一片尖叫,将那群人的身影给逼了出来。 “走,我们去会会他们。” 徐长林带着两人走到山坡的时候,那些人也正好顺着山坡往下爬,两方人当即就撞了一个面对面。蒋中华犹然脸色和煦地同他们打招呼道:“你们也在这啊!” 这副厚脸皮的功夫,简直让人望其项背,难以企及。当下,徐巧梅就冷哼了一声,狠狠盯着这帮人说道:“你们有这跟屁虫的功夫,到底是想干什么?” 看见她的怒火就要喷涌而出,蒋中华的涵养功夫倒是极好,脸上的神色连变都没有变,只是眼神眯了眯,说道:“守护一方百姓的安全,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听说山里面近来发生了不少事情,有野狗群袭击,也有狼群下山叼孩子,更有老鹰出没扰乱村里人的生活,这些事情既然我们知道了,便不能撒手不管,所以派人来摸摸山上的情况,准备拿出一个方案来,尽快地帮助村里人解决好问题。” 他说的冠冕堂皇,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的最终目的绝没有这么简单。唐棠不愿意把他们和杨树那些只为钱不要命的偷盗者混为一谈,但从蒋中华这帮人的 行径来看,很明显他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为了探求山里的宝贝而来。 不过一个是打着小偷小盗的名义,而另一伙人更为高明地扯了国家的大旗。 徐巧梅一眼就识破了他的心思,厉声道:“别说这些虚的,没用!前面就是我们呼伦族地地盘了,禁止一切外人踏入。你们敢伸出一个脚趾头试试,我们全族的人都会找你们拼命!” 立时,对面就有人反口驳斥了回来。“你不用恐吓我们,你身边那个小姑娘,不也是山下的人吗?怎么没见着你对她怎么样了?” 这句话狠狠地打在了徐巧梅的脸上,她当即就是脸色一沉,怒气冲冲地瞪了徐长林一眼,似是在责怪他给自己惹来的麻烦。 徐长林开口道:“她自然不是外人。” 所有人齐齐望向了他。 然而,徐长林并没有解释下去,只是目光湛然地坦然望着众人,“这是我们族里的地方,谁能进谁不能进自然是我们说了算。怎么,你们有异议吗?” 平淡的语气,却深深地蕴藏着巨大的挑衅意味。 蒋中华的表情,猛然沉了下来。他尖锐地指出道:“不管你们族不族的,华夏所有的土地都是国家的,哪有允许你们私人划归的资格?” 他转身一甩手,道:“走,这个问题我得好好同场部说说,找你们族长谈谈。” 他正欲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却没想到一句话突然从身后传来。 “不用找了,我就是族长。” 第55章 5323¥ “你?” 蒋中华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徐长林。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族的族长竟然会这么年轻!立时,他的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心里想到,这下可是不好办了。 他沉着脸色,发出了一句质疑的问话,想试试徐长林的心性。“你能说了算?” 徐长林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虽然不发一语,但是蓦然就让人感觉压力山大,仿佛是一个气势威压极大的上位者站在他的面前。 情不自禁之间,蒋中华的后颈就悄悄滚落下一颗汗珠。 他屏住呼吸,直直地会看着徐长林。 直到他的耐性差点消失,才忽然听到徐长林的回答,“我能。” 这话一出口,随蒋中华身后跟来的几个人立即就不相信地七嘴八舌了起来。 “真的假的啊?” “我看着不像,说不定是他唬我们呢?” “就是,这么年轻就是族长,难道他们族里没人了吗?” 徐巧梅听到这些话,立时就有些气急,怒声反驳道:“你们说什么呢!长林可是我们族里最年轻的族长,容不得你们这些黑白颠倒的质疑。长林,我们走,跟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把雪狼群放过来就是了,看他们还敢这么嚣张地在山里随意乱窜!” 说完,她就想拉着徐长林离开,但偏偏徐长林一动不动,站在了原处,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几个人。他声音沉稳地说道:“请你们离开。” 蒋中华几人顿时就是一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顿时就有些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们好歹是省城派下来的干部,不说是基层人人捧着,好歹也是好声好气、和颜悦色地招待,何曾遇到这么被人三番四次地卷着脸子赶走的事? 简直就是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太打脸了! 有那年轻气盛的,立时就控制不住脾气踏前了几步,“别蹬鼻子上脸!这明明都是国家的地盘,凭什么你们自己就能画条线圈起来,哪条政策那个文件这么说的?你给我找出来,我立马没有二话,转身就走!” 被人这么怒气万分的一通抢白,徐长林反倒是不急不躁,等他说完了,才道:“数千年前留下来的规矩,不服气,你找老祖宗去。” “你!”那人顿时就气得面红耳赤,“你特么不讲道理!” 徐长林:“嗯,就不讲。” 对面 的所有人瞬间都被气倒。 在旁边从头看到尾的唐棠:“……”怎么办,好想鼓掌啊! 小奶猫更是早就跳了起来,“长林,你说的太棒了!我们就是不讲理,怎么样,你咬我啊!”它说着,一边蹦蹦跳跳地就蹿到了蒋中华那几人的面前,故意伸出了自己的尾巴,晃啊晃,似是在无声地挑衅他们。 二黑:“嘿嘿,老爷洗干净了屁股,等着呢,你们来咬啊?” 小奶猫一脸呆。看着跑到它身边的二黑,背冲着那些人,露出自己肥大的屁股蛋儿,扭啊扭,不由缓缓地向旁边挪远了一小步。 太蠢了!它一点都不想说自己认识二黑,根本不想与它为伍。 果不其然,那些人的怒气立马就被挑了起来。“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你看看它们的动作,简直就是污糟我们的眼!” “蒋书记,您说怎么办吧!我们这么多人,大不了跟他们干一场!谁怕谁!” “就是,这些刁民,不给他们点教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啊!” 蒋中华眉头紧锁,脸色严肃地想了好半饷,猛然抬起一只手,止住了几人的话。“行了,都住口!” 他的积威甚重,那几人立时就停住了声,只是脸色犹然愤愤不平,就差撸起袖子上来干一架了。 “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干部身份了?有了一点矛盾纠纷,就想着用武力胁迫,用人数压人,这根本就是思想根子出了问题!”蒋中华一顿疾言厉色的狠批,瞬间就让那几人脸色讪讪,高涨的劲头蔫了下去。 眼见到这副情景,蒋中华的语气才渐渐地和缓了下去,语重心长地劝解道:“我们要尊重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嘛,怎么就上来喊打喊杀的?” 他一转头,面上露出了亲和的笑容,同徐长林平心静气地交涉道:“我们不知道这块是你们族里的禁地,今天算是误闯了,这点我们道歉。但是省里派我们下来,也是考虑到牛家屯背靠大山,情况复杂,这次又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让偷盗者们钻了空子。按照上交的那两箱子文物价值来说,应该追究你们所有山里人的责任。” 这话一出口,他就用目光在徐长林的脸上逡巡了一圈,眼见他不动声色,就连眼神也没有分毫动摇。当下,便知道徐长林不是一般能轻易用言语拿捏住的人,恐怕硬的手段根本就不行。 在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立时,蒋中华 就改了口风,温和地劝说道:“但是组织没有这么做,就是考虑到你们也是不知者不罪。这次派我们下来,除了追查偷盗者的踪迹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就是排查山里的情况。如果还发现什么珍贵的文物或者有价值的东西,由国家统一管理,稳妥地带到省城里,放到专业部门一起保护起来。所以,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这一通话说的极长,而且甚为苦口婆心。 立时,就让徐长林几人一起沉默了起来。从话里的信息不难分析出来,蒋中华应该没有骗人,这个目的是最为符合他们的来意的。而这些日子他们这帮人,在山里东找西找的行为也可以解释了。 一时间,就连最为坚定的徐巧梅也动摇了起来。难道真要将老祖宗的东西交给国家? 眼见几人的神情微动,产生了松动的情绪,蒋中华不由微微扬起了一点嘴角,正准备趁热打铁,再多说几句话开解的时候,没想到徐长林突然开口了。 他沉稳地说道:“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蒋中华的眉心几乎是立刻之间就紧紧地拧了起来,他的脸色不由一沉,直接道:“你不用掩饰,我们早就推测出了这个山谷,四面高耸,中间垂落,正是个棺材底的形状。所以,东西肯定就在这,而且你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就是入口。” 他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显然是信心十足。 然而,徐长林只是“哦”了一声,对他的推断毫无反应,平淡地说道:“你倒是会看风水,这里是我们族里的墓地,下面埋着的都是我们祖祖辈辈的族人。” “什么?!” 霎时间,所有人就震惊地喊出了声。 蒋中华更是紧紧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判断此话真假。 徐长林坦然地任他看去,径直道:“所以,——滚出这里!” 话音落地,蒋中华的脸色即刻就黑成了锅底。就算是他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徐长林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赶人。他心知今天是讨不了好,干脆甩手道:“走。” 这帮人迅速离开了之后,唐棠不由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徐长林道:“我也扰乱了你们族人的清净,要不要磕几个头?” 这片山谷没有墓碑,也没有坟头,让她一时看不出来究竟脚下的哪块地方埋着旧骨,忍不住担忧自己踩在了某位先人的地界之上。当下,就想拜拜,好好道个歉。 徐长林忍不住笑出了声,摇头道:“不用。” 反倒是徐巧梅,整整周身的衣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大礼。她站起身后,说道:“你不是我们族里的人,磕哪门子的头?” 唐棠微微咳了两声作掩饰,笑道:“礼多人不怪嘛!” 小奶猫“蹭蹭”爬上了她的肩头,花也看腻了,日头也快西斜了,这娃不由悲天悯人地担心起自己的晚饭来。“唐棠,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听它这么问,唐棠便问向了徐长林。 然而,徐长林的眼神微眯,盯着远处连片繁茂的草丛,简洁地说道:“估计他们晚上还会来的。” 一句话,又让唐棠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那么我们在这里等?” 徐长林笑了一下,“这里离我们族里不远,先回去吃个饭,不急。” 立时间,唐棠就受到了十万点惊吓,“诶?” 徐长林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正巧今天说要带你到族里看看,这就去吧。” 小奶猫同样一呆之后,飞快地反应了过来,“唐棠,你你你——去吧!我饿了,你也饿了,对不对?我们去尝尝他们族里的饭好不好吃,行咩?” 唐棠:“……” 看着小奶猫跳下她的肩头,趴在地上揪着她的裤腿往前拽,她不由哭笑不得起来。 这下子,她还有拒绝的权力吗? 第56章 5323¥ 徐长林所说没错,呼伦族的驻地真的离这片山谷不远,只是需要翻过一个山坡,穿过一条小河,然后沿着一条荒无人烟的隐秘小径走下去,便能回到族里。 只是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披星戴月,天黑了个透。 小奶猫喵喵道:“呃,唐棠,我们会住下来吧?” 唐棠:“……” 她有些头疼,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 幸好族人早就做好了颇为丰盛的晚餐,等待他们归来。不少人听说从外面来了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立即就好奇地聚到了徐长林的家,过来看个稀奇。 哪怕唐棠是个厚脸皮,被这么多人灼灼的目光盯着,也不禁有些赧然。 “呀,真漂亮,瞧那白净的!” “是啊是啊,她的眼角都是上弯的,一眨眼好有灵气啊!” “就是看起来瘦弱点,不知道好不好生养啊——” 听到这些话,唐棠忍不住被闹了一个大红脸,惹得众人齐齐笑了起来,充满善意的淳朴笑声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是倍感亲切。 徐长林接过邻家阿婶做好的晚饭,在众人打趣的狭促眼神之中,无奈地将人都哄了出去,关上了门,顿时屋里面只剩下唐棠和他两个人。 “吃吧。”他说道。 唐棠点了点头,当下便也不客气了。她走了这么多山路,早就饿得双腿发软,现在面前摆上一头牛,也能吃下。更何况,眼前这些饭菜虽然做法简单粗糙,但架不住都是肉啊! 一碗一碗结结实实的肉块! 立时,就让许久没闻到肉味的她亮了眼睛,口水潺潺地直接下筷吃了起来。 “好香!”香气四溢的肉块在唇舌之间跳动,饱含着丰富的肉汁,让人忍不住心醉神迷,霎时间她就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徐长林见她吃得一脸幸福的样子,不由扬起了嘴角,笑道:“好吃就多吃点。” 唐棠当即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恩。” 煎的,炖的,烤的,烩的,各式的肉菜就像是一场丰盛的大宴,让她吃得心满意足。等肚子溜圆,美美地吃掉了不少肉之后,唐棠才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微微的赧然,“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麻烦你们这么丰盛款待,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徐长林微笑道:“山里土地贫瘠,种不了多少庄稼,我们平日也是以肉为主 食。” 听他这么一说,唐棠的心里这才熨帖了一点,“怪不得你经常下山换粮食。” “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等他们收拾完碗筷之后,天色已晚,门外的人群早已散去,村落里格外寂静。唐棠问道:“我们还回去吗?”说实话,她肚皮撑得溜圆,眼皮又发困的厉害,实在是不想再翻山越岭地跑回去。但是,又担心蒋中华半夜带着人去胡乱挖,惹出事端,当即就询问徐长林的意见。 没想到,徐长林反而将问题给踢了回来,问道:“你想回去吗?” 唐棠静了一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选择权会落到自己的身上。但她出于为徐长林考虑的心理,违心地回答了一个字,“想。” 徐长林不由笑了起来。“好。” 看着当空的月亮,唐棠的心里一时间泪流成河。可惜说出口的话不能反悔,干脆她也就豁出去了。不就是赶夜路吗?她陪着便是,不信半夜走不到! 令她意外的是,这次徐长林竟然连火把都没有点,也没有选择走先前来时的那条路,反而是逆着方向带她走到了一处断崖。 一眼望下去,下面的树木繁茂成林,连成了一片不知尽头的树海,看起来格外震撼。不过这参天的高度,也让人分外心惊肉跳。 唐棠一时间不由磕磕巴巴地问道:“这怎么下去?” 徐长林一笑,略带笑意的眼眸在月光下格外明亮。他从山崖边的一棵大树下面里摸出一个东西,往上一举,便挂到了树上的绳子上。 唐棠这才注意到,一条浑粗的绳子被牢牢地绑在了大树的一头,而绳子的另一端赫然延伸到了山崖之下,远远地望不见踪迹。 她的心里顿时就是一沉,陡然升起了一个想法。 “不会是——” 徐长林微微一笑,不待她说完,突然间就揽住了她的腰,直接抓着绳子跳了下去。 “啊啊啊——” 一连串的尖叫猛然爆发了出来,回响在夜空之中。 直到两人落地,唐棠犹然心有余悸地捂住心口,止不住怦怦乱蹦的心跳。简直就是太刺激了! 眼见她深呼吸一口气,就要发难,徐长林忽然“嘘”了一声,低声道:“这离山谷不远了,恐怕他们就在附近。” 唐棠的一口气顿时就憋回了嗓子眼里。然而,走出了两里,还见不到他所说的人影 ,立时就不由起了怀疑之心。“……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徐长林含笑不答,却更是让唐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被他刚才那么一打岔,所有从山崖上跳下来的惊吓都一空而散,此时消了这口气之后,还怎么责怪他不提前预告就往下跳?节奏根本就被打断了啊! 唐棠闷闷地跟在他的身后,只好使劲冲着他的影子踩啊踩,发泄了一通郁气。不由暗自高兴到,徐长林似乎根本就没发现。 等他们赶到山谷附近的时候,果然见到了蒋中华等人的身影。他们不顾先前徐长林的警告,直接奔到了那处幽深狭长的地洞口,乱七八糟地用工具向下挖地。 见到这副场景,唐棠的心猛然提了起来,低声急道:“怎么办?” 反倒是徐长林格外沉稳的住气,他在树丛的掩映下靠近了几步,“别急,他们不可能成功。” 唐棠不由奇道:“为什么?” 说实话,从她这个角度看去,蒋中华等人带的装备格外齐全。有拿铲子的,有拿镐的,更有拿着砸石头的大锤子砸地面的,显然是有备而来。徐长林是哪里来的信心,躲在这里稳坐钓鱼台,也不着急上前制止? 徐长林冷眼看着那些人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惊起了四周树上的鸟,低声解释道:“这个洞口地质奇特,最为坚固。哪怕他们使再大的力气,也动不了半分。” 唐棠听到他这么说,更是感觉惊奇,“那老祖宗那些宝贝是怎么藏进去?” 徐长林缓缓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果然就如他所说的,蒋中华那些人又铲又挖,哪怕抡锤子恶狠狠地砸了好一通,也仅仅只是把地表层的浮土给弄了起来,埋在地下的部分反而极像是一块坚硬无比的巨石,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路。 眼见传说中的藏宝之地就在眼前,偏偏他们被挡在了洞口进不去,一时间不禁那伙人全都急了,动作之间也带了几分的焦躁和火气,颇显急切。 “蒋书记,怎么办?砸不动啊!” “能不能找个瘦小的人钻进去?” “嘿,你说什么疯话呢?看这洞口大小,只有五六岁的孩子能蜷着身子钻进去吧,你钻一个给我看看?” “我就说试试嘛,你这人跟我急什么?” “是谁急了?能说出这么不靠谱的主意,到底是谁急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有这个力气,多砸两 下子吧,吵什么吵?” “干你什么事!” 一时间,蒋中华的耳边杂七杂八地充斥着火气十足的吵架声,没来由得就叫他心烦意乱,眉头都紧紧锁了起来。 “够了!”突然间,他猛喝一声道,“都吵吵什么?不愿干都滚回去!我把你们收编进行政单位,给你们开上工资和粮票,不是让你们来打嘴仗的!谁再敢多一句嘴,立马给我滚!” 霎时间,人群悄无声息,所有人都噤声了下来。 蒋中华长叹一口气,盯着纹丝不动、死活撬不开嘴的洞口,心情却越发焦虑。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寂静地落在他的身上,等待着他怎么安排,但是他的头脑里亦是一片无解。 难不成真的要放弃这个戳手可得的机会? “嗷——”忽然间,静谧的林间发出一声悠长的狼嚎,在漆黑的黑夜里格外让人恐惧,仿佛那声狼嚎就近在咫尺,下一秒就能扑到人的身上。 在场的人几乎是立刻之间,都齐齐想起了牛家屯被狼袭击的传言,所有人的心猝然就狠狠地揪了起来。 有人大着胆子同蒋中华说道:“蒋书记,周围有狼群出没太不安全了,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好了。” 蒋中华不愿意放过今夜这个机会,踌躇了片刻没有说话。 然而,在他沉默的这个当口,狼嚎又猛然响起,这一次声音更大,感觉离众人的距离更近了,差不多是贴着他们的耳边而过。 所有人都惊吓地齐刷刷退了一步,盯着黑漆漆的树林心跳如雷。 “走了走了,赔上命就不值当了!” “就是,快走,现在还来得及,狼群一扑过来我们可就是完蛋了!” “那我也走!你们慢点,等等我!” 眼见自己带来的人跑得一干二净,蒋中华无奈地只好放手,收拾工具跟在他们的身后快速离开。 唐棠不由笑着同徐长林道:“这回,雪狼真是帮了大忙了。” 她正欲起身过去查看一眼,没想到徐长林突然按住了她的肩头,低声道:“还有人。” 唐棠:“!!!” 只见两个人影早他们一步从山坡上蹿了下来,其中一人的嘴里还发出了逼真的狼嚎声,远远地驱离蒋中华那伙人。 “嗤!一帮子胆小鬼,真的假的都分不清!”那人毫不客气地讥讽道,伏低身子凑近洞口瞧了 一眼,另外一人反倒是一语不发地站在旁边。 两人只看了一眼就后退了几步,远远地让出了一段距离。唐棠正以为他们也无计可施,准备离开之时,却没想到忽然间一根火柴被擦亮,陡然在黑夜中发出明亮的光芒。 一人点了手里东西上的引线,“呲呲”地发出了火花声,随手甩了出去。 唐棠立时心里一惊,突然明白了过来。“他们要——” 然而,徐长林也来不及阻拦,只能斜身护住她的身体,猛地将她按倒。 “轰!” 立时间,山谷间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爆炸发出的亮光在黑暗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呵,早就该这样了,你说是不是,小树?”那人轻笑道,声音里却蕴含着说不清的危险和寒意,“进去,这回要是再搞砸,可就别想活着出来了。” 杨树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跳了下去。 第57章 5323¥ 眼见两个人跳下了洞口,唐棠不由飞快地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抬头往下张望。只见洞里面深不见底,只能依稀看到一点波荡的水光,而那两人赫然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唐棠揪着眉头,看向徐长林:“这下子怎么办?” 哪怕是徐长林也没有想到这两人竟然是如此的胆大妄为,直接用炸药炸开了洞口,这么蛮横的方式立刻就让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整个人都锐利地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他沉眸垂首,道:“我下去。” 唐棠:“!!!” “你怎么下去?”洞口直上直下,没有向下的通道,谁也不知道洞底到底是什么情况,能不能安然着陆。杨树那两人是仗着黑鹰的便利,而徐长林呢,难不成他也想直接跳下去? 徐长林面色沉静,将长弓斜挂在身后,语气平稳地说道:“下面是水潭,你放心,我会游泳。” 他这么一说,唐棠却更是担心。“要不我们回去多找点人来帮忙?” “来不及了。”徐长林缓缓摇头,敛起眸子叹息了一口气,看向她道:“我先下去,你去找人来。” 唐棠一听就急了,“你一个人怎么对付的了他们两个?” 看到她眼里没有掩饰的担忧神色,徐长林不由微微一笑,“放心,我下去了。” 唐棠一急,脑袋发昏就低下了身子。 徐长林:“……” 与他惊讶的目光一对上,唐棠立时就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一股子热气飞快地蹿到了她的脸上,烧得她的脸颊滚烫滚烫的。 蓦然间,徐长林的胸腔发出一声哭笑不得的笑声。“你抱住我的大腿做什么?” 唐棠脸红得快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弦犯抽了,怎么竟然会做出来这样的举动啊!绝对是小奶猫这娃将她给带坏了!平时,就是它最爱抱她的大腿了。 “你别下去,太危险了。”唐棠小声劝阻道。只感觉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男人炽热的肌肤气息迎面而来,差点就让她撒手扔掉了,幸好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 徐长林嘴角言扬了起来,笑着看她,不发一语。他的目光却是狭促而了然,似乎是在看她能撑多长时间。 唐棠不自在地躲开了他的目光,手上却是抱得牢牢的,一点都不肯松开。 正当两人僵持之时,猛然间,洞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天崩 地裂的震响。 “轰!” 热滚滚的气浪蹿出洞口,卷得两人齐齐倒地。徐长林一个翻身将她护住,立刻就站了起来,眼见她着急地跟在自己身后准备起身,一只手顿时就伸了出去,贴在她的额上将她重新按倒在地。 他沉声道:“听话!” 随后,自己就长腿一伸,直接跨了两步就跳下去。 唐棠:“!” 她的心瞬间就被提到了嗓子眼上,一时间就连呼吸也止住了,仓乱地爬到洞口,只见徐长林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许久,下面的水潭才像是悄悄激起了一点水花,在一片黑暗中折射出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长林!”唐棠忍不住扯着嗓子,冲下面喊了一声。然而,也不知道是声音没有传下去,还是徐长林没有听到,竟然一丝回应都没有。 她提着心等了两三秒,就心乱如麻起来。没想到就在这时候,身后的山坡突然传来了悠长的狼嚎,“嗷——” 平时,最为让人惊惧的声音,此时却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的眼里不禁泛起了一点潮意,焦急地大声喊道:“雪狼,这里,快来!” 几个呼吸间,一只白皮毛的雪狼就从山坡上跃下,冲到了她的面前。她呼吸急促,指着洞口直接道:“长林刚才跳下去了,去追两个偷盗贼,你能带我回村子里叫人来帮忙吗?” 这个洞口反而离牛家屯比较近,但是她不认识路,尤其是夜晚的山路,树影重重,极为相似,一不小心就会被困住,迷失了方向。 然而,雪狼只是目光湛然地盯着她,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来,一语不发。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唐棠不由心急如焚,狠狠一跺脚,当即就想转身自己跑去找路。 雪狼这才开口,“跟我来。” 它脚步轻巧地向前奔去,不多时就将她甩出去了一大截。唐棠只能加快速度,急匆匆地跟上。却没想到,在半路上竟然就遇到了折而复返的蒋中华等人。 而雪狼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没有提前警告她,也没有绕着这伙人穿过去,直到避无可避的时候,它猛地悄悄压低了身子,窜入了树林深处,几步就消失不见。 唐棠却是正好同蒋中华等人打了一个照面,甚至周围都没有一个遮掩物让她躲藏,她的身影立时就正面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里。 “哎,她不是村里的人 吗?那个下乡的女青年,对吧?” “是她,我记得她这张脸呢!” “她怎么在这里?她下午的时候不是还和那个族长在一起吗?” 在众人惊诧警戒的目光中,唐棠觉得喉咙有些微微的紧张,但她定了定神,直接开口同蒋中华道:“蒋书记,有两个偷盗者炸开了洞口,直接跳下去了,他们肯定今天晚上就要将东西带走。” 她的话一出口,顿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 纵然在场人的心里早在听到那两声不同寻常的轰响时,就隐隐有了猜测,但听到她的话,仍然是止不住地齐齐震惊了起来。 蒋中华的脸色更是难看得厉害,眉心更是紧紧地蹙成了一团。“他们太猖狂了!一定要捉拿归案,快带我们过去!” 唐棠早就知道他们绝对不会不管,就冲着下午在山洞口跟徐长林磨了半天的力气,也怎么都不会放弃这山里的宝贝。 更何况,眼前是煮熟的鸭子快要飞走了,他们怎么能不急? 一时间,众人的脚步就加快了几分,几乎是飞奔着跑回了那片山谷,一起靠在了洞口往下探视。 “蒋书记,怎么办?什么也看不出来啊!” “这直上直下的角度,怎么下得去?我们没带大型设备,吊不了井架。” “要不然我们就守株待兔,等他们上来的时候直接拿下?” 在场人七嘴八舌地发表着意见,听得蒋中华心里乱糟糟的。眼见众人挪着屁股就要坐下来,他压抑不住心底的怒气,立时就厉声叱责了一句,“起来,都给我起来!你们也不长长脑子,他们一没有绑绳子,二没有在洞口留人下功夫,显然是不准备从这里再回来了!” 蒋中华越说越气,整张脸都铁青了起来,“他们随身带着火药,从哪不能炸开一个洞口出去,怎么会像你们这么蠢,还从这里回来等着被人瓮中捉鳖?” 众人被他这一通劈头盖脸的怒骂说得抬不起头来,偏偏他分析的又是对极了,让人无法反驳。 直到他怒气稍歇,才有人胆敢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那您说我们怎么下?” 蒋中华沉着脸站在洞口向下看,眼神深沉而复杂,忽然撂出一句话,“跳下去。” “什么?不要命了!”众人顿时就是一震,齐刷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们盯着我干什么 ?”蒋中华不耐烦地解释道,“他们没有用工具下去,只可能是一个方式,就是直接跳进水潭里,再游出来。别浪费时间,快下!” 然而,所有人都是默默地退后了一步,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话。 蒋中华霎时间就被气笑了,眉眼间没了和气,冷冷地盯着在场人说道:“我带你们来是为了什么,你们自己知道,别给我再这时候掉链子。否则的话——” 他顾忌着唐棠在场,没有说下去,但语气之间的警告和森冷之意不言而喻。齐齐退后的人群,立时间就有些骚动了起来,相互犹豫地看看彼此,却谁也没有敢大着胆子第一个跳下去的。 蒋中华一见,直接点名道:“你来!” 唐棠:“……我?”她震惊地看着他。 却没想到,蒋中华竟然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就是你。” “既然你和呼伦族的人熟悉,也算是和这里有点渊源,就你先下吧。” 唐棠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哪门子的理由?出现在省城的干部身上不是更为奇怪吗?放着他们自己人不用,反而让自己这个小老百姓出头,简直不要太离谱! 当即,她就断然拒绝道:“我不下。” 她心下对这群人起了怀疑,不相信他们会老老实实地帮忙救徐长林,干脆准备自己回村再找人。 然而,蒋中华却是冷哼了一声,眉目间一片肃冷之意,“把她推下去。” 猝不及防之下,唐棠就被人抓住了手脚,她的心砰砰乱跳,整个人都挣扎了起来。“放开我!”在场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的,几人强逼着唐棠走到了洞口之前,猛然一推。 —— 她仰面栽倒了下去,风声在耳畔呼呼作响,而眼睛却死死盯着站在上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蒋中华。她怎么也忘不了他冷漠低垂的眼神。 直到—— “哗!” 第58章 5323¥ 一落水,冰凉的液体就从四面八方呛进口鼻,让人觉得窒息一般的难受。 唐棠的头昏昏沉沉地,想挣扎却慌张地发现自己的手脚,根本就连一丝力气都释放不出来,就像是一瞬间被人抽空了一样。 渐渐的,仿佛连手指尖也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让她眼睁睁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缓缓下沉,恍惚下一秒她就会永远沉寂在这片水潭深处。 就在她无力地放开了手指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衣领,拽着她游了上去。 “哗!” 唐棠猛然蹿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气,整个肺却像是火辣辣的生疼。“咳咳咳!” 她忍不住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连睫毛上都是湿漉漉的打湿了水珠,差点连眼睛都睁不开。 然而就她的那个人却毫不怜惜,大声地嘲笑了几句,在她耳边嗡嗡作响。见她没反应,直接拖着她的衣服,把她拽到了去潭边,上了岸。 等唐棠终于从头脑晨昏的状态清醒过来时,才赫然发现蒋中华已经带着一批人一个一个从洞口跳了下来,此时都齐刷刷地聚集在水塘边的岸上。 这里的土质松软,湿滑滑的,踩在脚底下差点让人滑倒。 “见了鬼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立时,就有人不耐烦地咒骂出来。 蒋中华沉默地在前面带路,顺着先前杨树他们留下的脚印,一步步走到了依旧狭窄的山门前。 见到这座粗糙的石壁,一时间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这就是入口!” “肯定是这了,没错!” “你们看这墙上的花纹,古老的痕迹,肯定是前人留下来的!” 所有人都激动地上前围观的石壁,反倒是唐棠远远地辍在后面,没有着急上前。她的眼神扫望着四周,悄悄在找机会准备逃走。 然而,蒋中华一行人却没有给她机会。 “走!”几人拿出衣服背包里层层包裹住的手电筒和工具,有条不紊地排在一起,向前走去,一一进入了山门。 就连唐棠,也没有被他们抛下,而是夹在了人群中间的位置,被裹挟着一步一步向前挪。她的手臂被人制住,不由就有些恼怒,沉声道:“你们拉上我干什么?” 蒋中华瞥了她一眼,回答,“那个呼伦族的族长也下来了吧?” 唐棠心里一惊,刚才她求助 的时候并没有和盘托出徐长林跳下来的事情,一时不由惊疑蒋中华又是怎么知道的?此时,也不知道是他在诈自己,还真的是言之凿凿地确定。于是,她干脆就矢口否认道:“你说什么,我根本就没见到他,我怎么知道?” 哪想到,蒋中华听了她的回答,竟是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一句话就拆穿了她。“别装了,他肯定在下面。若不是如此,怎么可能放你一个女人半夜在山上溜达?” 唐棠一震,没有接话。 蒋中华也懒得同她再多说,只是抬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们行走的这条石道。显然,这条狭窄的石道是人为开凿的,而且上面落满了饱经岁月的痕迹。哪怕是蒋中华一贯冷静,此时也忍不住心情炽热起来。 终于找到了! 不枉他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在混乱的年代还从省城拉起了一班人马,借着查案子的由头带着人奔向这里来。这一切心血所为的,不就是眼前即将看到的东西吗? 早在先前看到牛家屯呈上来的两箱子东西时,他的心就狠狠地跳动了起来。纵使别人不知情,可是有点眼界见识的他深深地知道,拿两箱子东西有多宝贝。只可惜一箱子瓷器打得稀里哗啦烂,另一箱子古书由于保存不佳,书页也风化得厉害,一翻就化成了灰,当场就差点让他的心滴出血来。 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他隐隐有种感觉,牛家屯大山里的宝贝不止这一点,而看到眼前的石门石道,让他更是坚信了这一点。更何况还有两个偷盗者,最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的出现正好证明了他的猜测。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早先一步找到东西,并好好带走。要是有人比他们手脚更快的话,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蒋中华的眼睛里闪烁起了危险和森寒的光芒,他连声催促打头的人不要磨磨叽叽。“就差这临门一脚,你这怂人就不能快一点?老太太裹缠脚步呢!” 那人被他骂得脸上一沉,黑黑郁郁地愤懑极了,偏偏又不敢明着反抗他。当即,背过身去嘟囔了几句,脚步快快地往前带了几步,却没想到风云突变。 “啊——!” 那人大叫一声,猛然倒地,众人齐齐吓了一跳,这才看到他的胸口竟然直直地插了一个短箭,整个人抽搐几下,竟然没了呼吸。 立时,就有人尖叫了起来。“有人偷袭!” “在哪?别偷偷摸摸的,有本事出来啊!” 所有人惨白着脸防备地看向四周,然而甬道里却没有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就连一点异样的声音都没有,仿佛刚才那只箭就是神出鬼没地从半空中蹿了出来。 “蒋书记,是不是那个呼伦族的族长搞鬼?”有人低声问道,眼神却是凶狠地盯在了唐棠的身上。毕竟,她跟徐长林关系亲密,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缘由,徐长林才陡然出现报复他们。 然而,蒋中华沉默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会儿,反而说道:“应该不是,这箭有毒。” “啊?!”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即刻之间全都匆忙地后退了几步,在狭小的石道里挤成了一团。 “他的面色发青,胸口流出的血液颜色也有些异样,八成了箭矢上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所以他一被射中,就毒气攻心,断了气。”蒋中华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众人顺着他的话,眼神齐齐在地上那人的身上扫视,果不其然就发现了他所说的某些症状。这一时之间,更没有愿意上前打头开路了,就连地上同伴的这具尸体,他们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带回去。 毕竟,都是为利益聚合在一起的人,有什么感情呢?管住自己的生死就不得了了! 唐棠见到这副情景,一颗心猛然沉到了谷底,越发觉得这群省城的大人物们来历稀奇,做事诡异,不见有多少组织纪律和服务观念,而是一副不甘不愿、不敢反抗的样子,齐齐听命于蒋中华一个人。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来又是为的什么? 这些问题,霎时间就盘踞了唐棠的整个心思。原以为,这是一场徐长林和杨树等人的战斗。然而现如今看,分明蒋中华这帮人也想分一杯羹,而且是最大的那一杯,不允许任何人从他们的嘴下夺食。 这副贪欲十足、穷凶极恶的样子,真的是官方的人? 瞬间,唐棠也不确定起来。 但偏偏她目前的处境最是危急,身陷一群来意不明的陌生人群中,就像是自己的小命被捏到了别人的手上,随时随地都可能让她不得善终。 就如眼前—— 蒋中华道:“你在前面带路。” 唐棠:“……”地上的血迹还没干,这时候上前带路不就是找死吗?谁知道什么时候再会暗中射来一只箭矢,将她也干掉?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正想着法子与蒋中华交涉,保卫住自己的安全。却没想到幽长的甬道深处,突然传出来了一 声“啊呜——”的叫声。 众人顿时就是一惊,齐齐抬眼望去,只见甬道的深处不知多远,被黑暗吞没,哪怕是打着手电筒也望不清楚。 蒋中华更是狠狠地捏紧了手指,沉声道:“这里怎么进的来狼?肯定是有另外一个出口。快走,过去看看。” 猝然,唐棠就被狠狠地推了一把,一下子走到了队伍的前头。一把匕首悄悄地抵在了她的后腰,威胁道:“别废话,走!” 唐棠极力压抑下心中汹涌的怒气,但也知道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心地抬脚向前走了起来。 “啪、啪、啪!” 她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石道里发出了轻响,一下一下子像是鼓点一样叩击在所有人的心上。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左挪右挪走出了十好几步,都没有出现问题,心里一直提着的精神这才猛然放松了下来。 “走走走,胡子这个倒霉蛋,肯定是人品太差,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就是啊,怎么这么巧一踩就踩在了机关上了呢?这下可真是把他自个的命给坑进去了!” “别说了,快走吧,早点跟上那个女的,别让她跑了。” 几人匆匆急急地向前跑了出去,却没想到不知道是碰了哪里,陡然间无数只箭矢从四面八方齐齐射了出来,顿时就天罗地网地将他们笼罩了起来。 “小心!” 等所有人手忙脚乱地挡掉箭矢,确保自己身上也没有中毒之后,才蓦然发现在前面带路的唐棠竟然跑了,甬道里怎么也找不见她的身影。 立时,就有人暴怒了起来,“卧槽,让她给耍了!” 蒋中华拍身上滚上的泥土,冷声道:“算了,你带路吧。” “啊?蒋书记,我不行啊!” “少废话,就是你了,快点!” 一群人匆匆忙忙离开之后,唐棠这才蓦然送了一大口气。她抬眸看到紧贴着自己的男人,颇有几分尴尬的情绪升了起来。就连两人之间的呼吸,也带上了几分炽热的温度。 黑暗中,唐棠忍不住脸上一红,低声道:“可以出去了吧?” 却没想到,徐长林竟然直接附在她的耳边,悄声道:“再等等。” 唐棠:“……” 她正在疑惑等什么,忽然,墙壁外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第59章 5323¥ 猛然听到脚步声就在石道里停住,唐棠心里一惊,静悄悄地在徐长林的掌心里划了一个问号,暗暗问他这人是谁。 然而,徐长林只是微微地摇了摇手,没有说话。 索性,外面那人不多时就张开了嘴,让唐棠识破了他的身份。 “小树,慌什么?这群人不足为虑。”一个嘲笑意味十足的声音响起,隔着石壁传了进来。 杨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那你绕了这么一大圈跑回来干什么?” “嗤!我就是想看看他们怎么找死的!”那人冷哼了一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嘲讽道,“瞧,这不就有一个冤大头?正好,让他们顶在前面,给我们开开路。” 杨树:“……” “走,瞧瞧去,那群子雪狼到底是怎么下来的。” 两人离开之后,唐棠才蓦然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潮湿得厉害,被逼出了汗意。她和徐长林小心地从石墙里钻出了出来,看着前后都空荡的甬道,不知道说什么好。 显然,两伙人都各怀鬼胎,已经准备黑吃黑了。 只有她和徐长林势单力薄,任务艰巨,想要同时逼退这两伙人,保证宝藏的安全,可谓是难上加难。唐棠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问向徐长林:“跟上吗?” 徐长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欲她涉险。但眼下众人都困守在了这个石洞里面出不去,让她一个人落单更是危险,所以只好将她牢牢地带在了自己的身边。 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尖刀递给了她,沉声道:“跟上。” 等两人远远地缀在后面,走到石道的尽头时,才突然发现前面竟然出现了三条不一样的分岔口。其中两条的地上浮土布满了脚印,显然是已经被人走过,而只有最左边那条没有人行走过的痕迹。 唐棠当下就是吃了一惊。 徐长林低下身体,仔细地识别着脚印痕迹的数量和细微的鞋底印子差别,对她解释道:“刚才我追着杨树他们就走到了这里,选择了中间那条路,没想到竟然直接绕回了前面,这才碰上了你们。” 听他这么说,唐棠心中微动,指着右边那条路道:“那杨树他们这一次,肯定是冲着这条路去了。” “对。”徐长林点点头,“看脚印的数量,蒋中华一伙人也是选择的这一条。” “我们也走右边?”唐棠不由疑问道。 然 而,这一次徐长林却是犹豫了一下。他们应该是远远跟着前面一行人,最终制止住他们的行为,还是抢先一步走未知的路,找到宝藏保护起来好? 这个选择,分明就是两难。 徐长林脸色沉静地垂眸想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还带着唐棠,再去冒险就不合适了。当即,就断然决定道:“好,我们走右边。” 右边的路已经提前被人探测过,走起来安全的很,他们的脚步又轻又快。但显而易见的是,这条路上也是荆棘密布,不一会儿就在甬道里看到了又一具的尸体。 这让唐棠的一颗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她不是圣人,但也不是心硬如铁的冷漠之人,见到一具刚刚断气的死尸,自是有了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感。而徐长林这一次更是小心了,他嘱咐唐棠跟在自己的身后,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前面。 两人走了不多时,前面就隐隐地传来了惊惧的尖叫声。 “卧槽,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 “快趴下,别被它们咬住!” “啊!” 敏感察觉到空气中传来翅膀的破空声,徐长林猛地护住她的脑袋,往下一按,两个人顿时齐齐趴到了地上,震惊地看到一群黑压压的东西掠过头顶,急速地冲进了甬道里。 唐棠惊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 徐长林吐出一口气,“夜蝙蝠。” “啊?!” 却见他沉着眉头,紧紧地盯着前方,“太危险了,不能继续往前走了。” 唐棠呼吸一顿,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不愿意冒风险,便说道:“不往前走,我们也出不去。” 徐长林眼眸眯了起来,正准备说话,就猛然听到前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叫声。“在这!蒋书记,你快来,肯定就是这了!这些东西就是我们要找的!” 立时,两人的心里齐齐一震。唐棠顾不上和他掰扯,急忙拉住他的手臂向前飞奔道:“快过去看看!” 徐长林无奈地被她拉走,但犹然上前了一步,保护在她的前方。 两人跑到甬道尽头之时,视野蓦然开阔,一个超大的场地顿时就出现了两人的面前,空旷寂寥的场景看起来格外震撼。 而蒋中华一行人,正齐齐聚首在场地的另一头,那里赫然有几间暗室。几人正打开了 其中的一道门,踏进去查看。 “嘿,咱们可是挖到大宝贝了!蒋书记,你看这些物件的色泽,这形状,绝对都是正品!” “就是就是,不枉费这一趟的功夫了。” “哈哈,发了发了!” 就连蒋中华沉郁的脸上,也带起了微微的一丝笑意,他咳嗽了一声,敲打道:“赶紧放下,别着急动,一起出去看看另外几间都是什么。” 几人正准备往外走,没想到面前的石门突然落下,让人连反应都来不及。 “这是怎么回事?快打开门!” “里面没有机关啊,找不到开门的地方!” “啊?怎么搞的,要不我们一起推推试试?” 然而,就算是他们使了牛鼻子的老大劲,也怎么都推不动这道沉重的石门,一时间所有人都慌张了起来。只听到一人故意重重地露出了脚步声,走到石门口,轻嘲了一句,“瓮中捉鳖。” 唐棠:“……” 她猛地拽着徐长林掩下了身子,躲在了一块巨石后面。放眼望去,那个男人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但是眉眼之间全然是一派阴沉狠厉,做的事情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他不急不忙地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人的疯狂喊叫,脸上却是露出了被愉悦了的笑容。 “小树,我真是太喜欢这一幕了。瞧瞧,如果我们不把他们放出来,他们可就是硬生生地要被憋成干尸了。不知道,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后才会被人发现?” 被关在里面的人听到他的话,更是心悸异常。 “快开门,你们到底是谁?” “想要干什么?我们可是省城派下来的人,保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等我们出去了,你们这些兔崽子也跑不掉了,等着被整死吧!” 一时间,各种威胁利诱、污言秽语都冒了出来,袁海更是不惧,脸上的笑容又牵大了几分,“哦?那我更是不能把你们放出来了。” “……” “你这疯子!” “蒋书记,怎么办啊,你快想辙呐!” 蒋中华怒着一口气,惊疑地说道:“果然是你。” 袁海听了就是一笑,“蒋书记,承蒙您的关照,我们又见面了。” 他嘴皮子耍得溜,一张嘴就让人气急。 杨树听不下去,转身就自己进了另外两件暗室,将里面的东西快速收了起来。他大大的背包往身后一背,对袁海道:“走!” 突然,徐长林手持弓箭站了出来,“把东西放下。” 箭头锋芒毕露,闪着尖锐冰冷的亮光,但袁海一点都没有害怕。他微眯起眼睛,冷哼了一声,“你也想拦我?” 徐长林森然道:“这不是你们的东西,放下。” 袁海根本就懒得搭理他,随意地一撇头同杨树说道:“小树,走。” “嗖!” 一只箭矢猛地射了过去,眼见就要击中袁海的腿。。 他的反应却是极快,猛地一转身就躲了过去,然后反手就身后的背包里抽了一把手枪出来,直直对准了徐长林,声音顿时就阴沉了起来。“对付我们,光用箭怎么行?” 唐棠心里狠狠一悸,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徐长林陷入危险。她狠狠地攥了攥手,捏着一把刀悄悄靠近了过去。 然而,变化来的太快。 不等她靠近过去,站在袁海身后的杨树突然一手成刀,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下,重重地砍在了他的后颈。 “额——” 袁海猝不及防,立刻之间就颓然地跌倒在地,目光狰狞地死死盯着杨树。“你——在找死!” 杨树冷着脸,不动声色地又蹲下身补了一下,利落地将人敲晕。 唐棠:“……”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杨树为什么会突然窝里反,将袁海击倒? 杨树微微扬起了嘴角,说道:“唐棠姐,别躲着了,出来吧。” 唐棠一惊,只见一只黑鹰悄无声息地跃出,猛然从她的身后飞了起来。 第60章 5323¥ 被杨树一下子就拆穿了自己的踪迹,唐棠一时间心下不由一沉。她缓缓起身,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 他怀念地看着她,忽然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唐棠姐。” 唐棠走到徐长林的身边,面对面地看向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按理说,杨树早就和他们撕破了脸,站在了对立面上,怎么会突然反水将自己的人击倒,为他们解围呢?难不成是他早就不满意另外一个人,所以在拿到了东西之后就想踹开另外一人,自己独吞? 霎时间,唐棠的心里升起万般的猜测,却没想到杨树竟然是略带孩子气羞赧的一笑,轻松地说道:“我不想他伤害你们。” 这个意外的回答,瞬间就让她的心里感慨万分。 徐长林无动于衷地冷静道:“这些东西,你还是不能带走。” 杨树不舍地紧紧抓住了背包的带子,抿了抿嘴角,坚定道:“我必须拿走。” “杨树!”唐棠忍不住低喝了一声,劝说道:“你别犟了,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山里的,你何苦非要干这些偷盗的事情呢?放手吧,好好回去过日子。” 杨树目光闪烁地看着她,“唐棠姐,你不知道,我有我必须要拿走的理由。” 听他这么说,唐棠顿时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做这些偷盗的事情,无非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她认为杨树不是那种利欲熏心的人,为什么三番四次地来来返返,就是不肯放弃呢? 一只黑鹰蓦然从半空中飞下,立在少年的肩头,收敛了翅膀,赫然就同两人成了剑拔弩张、水火不容之势,就连几人之间的气氛也悄悄紧张了起来。 唐棠的喉头被紧紧地梗住,她盯着杨树摇了摇头。 只见徐长林已然举起了长弓,直直地对准了他,一只箭矢搭在弓弦上蓄势待发,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然而,杨树却是更加坚定地站在了原地,缓缓地将外衣拉开,展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唐棠和徐长林同时都是一愣。 他的外衣下面竟然是密密麻麻的绑了一群的手榴弹和火药包,看起来恐怖极了。要是不小心点燃的话,恐怕这巨大的爆炸力会将整个山洞都炸塌。 当下,唐棠就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你——” 杨树嗓音轻轻,坚持道:“我必须走。” 他面对着两人,缓缓后退,开始 一步一步撤离。就连徐长林一时之间也是无奈,他的箭矢虽然快,但再快也没有手榴弹和火药的引信烧起来快。 更何况,徐长林毫不怀疑,杨树是个很恨得下来心的人。真逼到了那一步,恐怕根本就不会顾念自己的安危,直接拉响手榴弹。 他不敢冒险,尤其是在唐棠在场的情况之下,让两个人的生命危在旦夕。 徐长林冷眼看着杨树慢慢退进了甬道里,微微蹙起了眉头,一语不发。 “怎么办?”唐棠急道。 然而,徐长林还没来得及搭话,反倒是被关在了石门内的蒋中华突然插了一句,“你们把门打开,我有法子对付他。” 唐棠飞快地同徐长林对看了一眼。 蒋中华语气焦急,以一副担心盗窃犯逃跑的架势,急匆匆地喝道:“快打开,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人置之不理,齐齐收起东西,脚步飞快地追向了杨树,转眼脚步声就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哎,他们跑了!” “蒋书记,这可怎么办啊?他们竟然把我们落在这里了!” “不会真的在这被关死吧,啊?” 门外之人顿时就沸腾地怒嚎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石门,只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却怎么又推又踹就是打不开。所有人的心,立时就升起了绝望之意,对这趟行动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他们怎么就昏头转脑地听信了蒋中华的蛊惑?这下子,可不是要连小命都赔在了这里? 一时间,所有的痛哭哀嚎、沉声咒骂都飚了出来,狠狠地扔到了蒋中华的脸上。 就在他们闹了许久,所有人彻底绝望的时候,没想到石门却意外地被打开了,在场人俱是一愣,没有反应的过来。 几秒之后,一种不可置信的劫后余生狂喜感瞬间就涌上了他们的心头。 “门、门开了!” “快出去啊,别挡路!” “你这个瘪犊子,怎么挡在面前不走了?神经病,快闪开!” 然而,情绪激动的人群却在一杆黑黝黝的枪口之下,蓦然收住了口。 只见一个男人正举枪站在石门口,脸色黑沉到难看,轻轻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发出“咔吧”的声音。 蒋中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知道这个男人最是嚣张跋扈、不讲道理,他沉声道:“袁海。” “哼!”袁海面色阴沉,森然的目光扫过众人身上,就像是被一条剧毒冰冷的毒蛇盯上了一样,立时就忍不住让所有人的脊梁骨齐齐蹿起了冷意。“你们不是想出来吗?我给你们机会。” 他这么一说,有人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以为他是发了善心。 然而下一秒,高兴的心情又重新被狠狠地踩到了地上。 袁海语气阴寒道:“不过,我心情不好。所以,谁能活着走出去,得看你们的运气了。” 他话音刚落,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手中的扳机就被狠狠地扣下。“砰!” “啊!” 一人顿时就浑身抽搐地被放倒了,心中的血流了大半个衣衫。 所有人:“!!!” “啊啊啊——!” “快跑啊!” “这人特么的有病!” “砰!砰!砰!”袁海的速度不急不慢,一枪一枪开得格外有节奏感,但偏偏他的准头十足,每一枪就恰到好处的放倒了一个人,不多时地上就躺了一地的尸体,大片大片的鲜血都染湿了地上,发出刺激的血腥味。 看着有那么两三个漏网之鱼仓皇地跑进了甬道,袁海倒也不急,没有直接追过去。 他踏着地上的血迹转身往石室走去,在地面上留下了鲜红的脚印。将屋子里面的东西一扫而空之后,袁海的面色才稍为变好了一些,但他想起某个背叛了自己的人,眼神顿时深沉了起来。“杨树!” “砰!” “啊!” 他毫不犹豫地打死了地上一个装死的人,将鞋底在他身上擦了擦,起身离开。 —— 正奔跑在甬道里的唐棠和徐长林,齐齐听到身后传来的枪声,顿时就是一惊。“那个人醒了!” “别回头。”徐长林推了她一把,“这人性情狠毒,最好不要再和他碰上。” 唐棠的一颗心紧张地砰砰直跳,脚下的步伐不由也有些仓乱。“杨树跑的方向是冲着洞口去的,他肯定是想用老鹰带他飞上去。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根本就追不上去。” 徐长林亦是想到了这一点,他锁着眉头,分析道:“刚才我们听到了狼的声音,说明这山洞里应该还有出口。” 可是,他们还有时间去找吗? 前方,要追着杨树讨要东西,后面又 有一个性情阴晴不定的变态,拿着枪随意地射击。怎么说都是两面夹击,腹背受敌。 今日,他们能不能平安走出去,还是一个未知数。 唐棠想到这里,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脚步加快了几分。果不其然,等他们匆匆赶到洞口的时候,杨树已经被黑鹰带着,飞到了水潭的上方。 徐长林眼神一深,当即反手抽出一只箭矢,直直地射向黑鹰。 “嗖!” 那只箭矢惊险十足地擦过黑鹰的翅膀。黑鹰抖了一抖,不知道是提着的杨树太重,还是太吃力的关系,竟然身形摇摇晃晃了几分。 徐长林见状,立时数箭齐发,一箭比一箭更快,从四面八方盯死了黑鹰的周身,就连杨树焦急地挥着一柄匕首挡箭也没有用。一只刁钻的箭矢蹿过他的面前,直直地射中了黑鹰的右翅。 顿时,黑鹰就发出了一声哀鸣,一边的翅膀无力地斜了下来,带着杨树以近乎失重的速度从半空中落了下来,重重地掉进了水潭里面,激起了一大片水花。 “哗!” 听到背后的甬道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徐长林收紧了手指,对唐棠沉声道:“拿好刀。” 唐棠点头,同他背对背一回身,就见蒋中华狼狈地带着两个人逃窜了过来,双方一见气氛顿时就是一紧。 她惊讶地发现,蒋中华的右臂竟然是浸透了鲜血,无力地耷拉了下来。他的脸上一片惊恐和狰狞之色,见到他们亦是没了好脸色,直接怒吼道:“东西在哪儿?” 唐棠沉眉:“我们怎么知道?” 然而,蒋中华已经被袁海给彻底逼疯了。他辛辛苦苦地带了那么多人,却被袁海折磨地没剩了几个,损失这么大,自然是为了那些东西。如果拿不到一件宝贝,岂不是所有的呕心沥血都要打水漂?他怎么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此时,见唐棠一句话也不透露,当即就黑沉了脸色,直向她冲了过来。 唐棠一惊,脚步一退就想避开,徐长林却早先一步伸出一脚,狠狠地将他踹进了角落,半天都缓不过气,爬不起来。 另两人一见他的架势,根本就不敢上前惹事,灰溜溜地躲到了一边。 “哗啦!” 水潭蓦然响起了一阵水花声,唐棠一回头,直接杨树微微呛着水露出了水面。他抹掉脸上的水迹,一看到眼前的局势,就瞬间明白了几分。 “扑扇扑扇——”黑鹰亦从水下浮出,扇着一侧无力的翅膀挣扎地在水面上前行了好一会儿,但怎么也飞不起来,显然是伤势不轻。 杨树深呼吸了一口气,托住黑鹰放在自己的肩部,身体顿时被压的往下一沉,但是他还有着急上岸,警惕地打量着几人,道:“你们等什么,袁海可是要追来了。” “啊?!”一提到这个凶神的名字,随蒋中华跑出来的两个人立时就是脸色惨白,想起了刚才惊悚的记忆,当下就急急忙忙地想找出口。 但偏偏这个洞口极高,又直上直下没有着力点,他们怎么都是万万爬不上去的。一时,就急得心急如焚,抓耳挠腮地左看看又看看,恨不得在墙上钻出来一个洞,直接出去。 唯有蒋中华死死地盯住了杨树,不依不饶道:“将东西给我。” 杨树泡在水潭里,离岸上反倒有一点距离,不惧他的威胁。他微微牵起嘴角,“想要,你自己下来拿啊。” 这句挑衅的话,顿时就让蒋中华急红了眼,不顾自己手臂上淌血的枪伤,就准备下水捉住杨树。 “蒋书记,我们快走吧!” “是啊,先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会儿那个疯子来了,可是谁都活不了了。” 另两人眼见蒋中华钻了牛角尖,不由劝说道,却没想到一把被推开到了一边。 蒋中华怒斥道:“滚开!”然后,一个猛子就跳下了水潭。 唐棠紧皱着眉,看着蒋中华扑过去,却狠狠地被黑鹰啄了眼睛,然后杨树猝不及防地就用手臂扼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拖住他沉着下去,水面顿时就扑棱起巨大的水花。 看到杨树的背后空无一物,唐棠脑袋一个激灵,顿时意识到,“东西不在他身上?” 徐长林点头。“他藏在了水下。” 两人对视一眼,唐棠立即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我去找东西。” “一起。”两人飞快地蹿到水潭边,摸下水细细寻找。 眼下杨树和蒋中华厮打在一起显然就是一个机会,让杨树无法顾及藏起来的东西。只要他们抢先一步找到手,就能给夺回来。 可惜,这水潭范围极大,两人认为肯定是藏在了靠近岸边的浅水处,但是一左一右摸排了好长一段距离,还是没有找到东西,心情越发焦急了起来。 唐棠着急地从水下游过,视线在浑浊黯淡的水下扫过,一一 检查着可能的地方,然而依旧是一无所获。 杨树到底藏在哪了? 就在她心急如焚的这个当口,袁海突然从石道里走出来。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看到水潭里拍打出来的水花,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笑容,“哎,好热闹啊!” 袁海没有管岸边那两个恐惧地将自己缩进了墙角的人,径直走到水塘边蹲了下来,好暇以整地看起戏来,还拍了拍手掌,为杨树助威道:“小树,做的不错,再加把力!” 然而杨树一听到此话,手下竟然松了一分力气,让蒋中华找到了逃脱的机会。他恶狠狠地一个肘击砸在了杨树的面上,趁他不备匆匆跑开。 “嗤!”眼见这场戏成了单方面的逃跑,袁海不由失去了兴致,意兴阑珊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搞什么呀,小树,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着,他就举起了手中的枪,直接冲着正准备游上来的蒋中华。 “唉,最后还是得我出手。” 蒋忠华顿时就头皮发麻,呆愣愣地待在水里,一时不敢上岸。 可袁海压根儿也没指望着他能乖乖站在那儿等着挨枪子儿,反倒是自己上前了几步,离蒋中华的距离更近了一点。 只见他脸上露出一个冷酷的笑,直接按下了扳机。 “咔哒!” 出人意料的是,手枪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空枪,竟然没有子弹射出来。 袁海可惜地摇了摇头,将手枪甩在了一边。“算你运气好。” 反观蒋中华经过了这生死一遭的考验,脸上白得惨无人色,他颤抖着游向了另一边,从远远离开袁海的地方上岸。 这下,袁海的目光就全落在了杨树身上。他直接下命令道:“小树,过来。” 杨树目光惊疑地踌躇了片刻,知道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肯定会没有好果子吃。袁海这人最是记仇,喜怒无常,自己落到他的手里,还指不定会受到怎样的磋磨。 他犹豫了两秒,袁海就已经不耐烦起来,眉眼间全是冷冽,嗓音微微提高,阴沉沉地威胁道:“赶紧,别让我动手。” 一听这句话,杨树咬了咬唇,少年的脸上全是麻木,一声不吭地爬上来了岸。 果不其然,刚走到袁海的面前,一个巴掌就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顿时让他的头偏向了一边。 袁海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真 是长能耐了,现在翅膀硬了,就想翻天了是不是?” 杨树低着头,连解释都没有解释。 袁海低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等回去之后,我再教训你。” 他一转头,看向甬道那边,先前缩在墙角的两个人正准备顺着墙根儿溜走。 听到一声冷哼从背后传来,两人顿时吓得毛孔都站了起来,顾不上隐匿行迹,仓皇地大步跑走。 但他只瞥了一眼,倒也没有管这两个无名小卒,直接对衣服湿淋淋的杨树道:“拿上东西,我们走。” 杨树沉默地回头望向水潭,没有提起徐长林和唐棠正隐藏在水下的事,直接走向先前藏东西的地方,然而伸手一摸,竟然没有找到包裹。 立时,他的脸上就是一怔,又蹲下身子找了找。 看着他的动作袁海马上就发现了异样,沉声问道:“怎么了,东西呢?” 杨树的脸色一白,眼神游移地瞥到水下,简短地说道:“刚才掉到水底下了。” 袁海的眼神立刻就阴沉了下来,他斥责道:“还不快找!” 杨树的衣服还没有干,只能重新又潜下水,在水底下搜寻起来。 而在岸上的蒋中华也蠢蠢欲动,眼见袁海没有了枪在手,顿时心里的恐惧也退却了不少。他目光躲藏地看了他一眼,脚步却静悄悄地离岸边又近了一些。 水下,唐棠正远远地隐匿在水潭的另一边,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生怕被袁海发现。眼见杨树又重新钻到了手下,她的手指顿时就是一紧,一颗心狠狠地提了起来。 然而,抢先一步找到她的并不是杨树,反而是徐长林。 他悄悄地从水下摸过来,水面上却没有引起一丝的波澜,可见游泳技术高超。一见面,就将一个背包塞到了唐棠的怀里,又将她往岸边突起的一块大石头藏了藏,在她的掌心里写了一个数字,“3”。 唐棠转瞬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刚才那条石道里,他们只走了中间和右边两条路,最左边的第三条赫然还没有人走过。想来,出口只可能是在那个方向。 她微微收起掌心,碰了碰他的手指,示意自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徐长林也是悄悄回握了一下,转身却又倏忽游远。唐棠的心一震,就只见他径直找上杨树,拽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人拎出了水面。 “咳咳!” 杨 树仓促之间被他抓了一个正着,一点防备都没有,立时就呛起水来。哪怕被揪上岸,也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看到徐长林一只手臂紧紧勒住杨树,另一只手抓着锋利的箭头抵在了杨树的咽喉,袁海不禁脸色沉了下来。 徐长林直接开口说道:“东西给我,就放你们离开。” “嗤!”一听此话,袁海的眼睛转了转,倒是放下了心,以为他也没有找到东西,可见杨树藏得还是严实的。 立时,他就毫不在意地说道,“你抓住他没有用,你以为我会在意?” 杨树一语不发,手指紧紧攥了起来,却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却没想到,就在这时,一直蛰伏的蒋中华突然从旁冲了过来,直接手握一根钢笔,用笔头制住了袁海的咽喉,急声怒喝道:“把你手上的东西交给我,快点!”他早就认出来这包东西肯定是袁海收拢的宝贝。 袁海的脖间被刺出了鲜血,他犹然不急,面色沉郁地冷哼了一声,“给你,你有命拿吗?” 话音猛地上扬,他手下的动作却是狠厉异常,径直狠脚一跺蒋中华的鞋面,一个肘击转身就袭上了他的心口,顿时就让他痛得手中的钢笔一松。 但利益当前,蒋中华亦是一个狠角色,竟然在袁海的痛殴之下怎么都不放手,心思一沉抱住他的身体就折腾到了水里,掀起了巨大的水花。 正如他所料,一进袁海的动作就有了几分施展不开,巨大的优势荡然无存。而蒋中华亦是在稍许的喘息中恢复了力气,气势凶猛地去抢夺袁海手里的提包,两人顿时就扭打成了一团。 唐棠一见此景,飞快地从水里游了出来,对徐长林道:“我们快离开吧。” 趁着袁海就纠缠住的这个功夫,正是他们离开的最好时机。 然而,徐长林纹丝不动,箭头直指杨树喉间,对她说道:“你先走。” 听了这话,唐棠立时就是一急。“一起走,就趁现在!” 袁海隔得老远听到这话,立刻脸上的表情就狰狞了起来,“谁都不准走,小树!”他的猛然一吼,顿时让几人齐齐警惕了起来。 唐棠眼神复杂地望向杨树,不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却没想到,杨树轻嘲了一声,说道:“对不起,我必须把东西拿走。”他忽地打了一个口哨,黑鹰立时就歪歪斜斜地从一侧冲了出来,纵使它受了伤飞得不甚利落,但犹然抵不住 利爪雪亮,鹰嘴尖锐。 黑鹰绕过杨树和徐长林二人,竟然直接兜头兜脸地冲着唐棠扑了过来。 她的心里即刻就是一惊,想找地方躲去,偏偏这片水潭周围又是极为开阔,除了几块大石头没有一丝遮掩的地方,哪里抵挡得了黑鹰的袭击? 几乎是分秒之间,她的头上就被恶狠狠地啄了一下,立刻就痛叫了一声。徐长林在旁边看得清楚,唐棠的额头被啄得鲜血淋漓,破开了一个大洞。 他的眼睛顿时就急红了,彻底跟杨树没了和缓的余地。手中的箭头直接向下,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口,正对着上次受伤的地方。 杨树的伤处本来就没有好利落,立时就痛得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 徐长林直接放手不管他,大步奔到唐棠面前,手臂狠狠一挥,将再次袭来的黑鹰打落在地,然后反手抽出另一只箭,惊雷般射中了黑鹰的脑袋,顿时就抽搐几下断了气。 他的手抱住唐棠鲜血淋漓的额头,手指颤抖地用不上力。唐棠这才发现他的手臂竟然肿得厉害,可见是刚才击落黑鹰的那一下子,也受到了沉重的反力。 她忍着剧烈的疼痛,说道:“我没事。” 鲜艳的血液却顺着额角流了下来,衬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是触目惊心。 徐长林痛心地厉害,只怪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她,更是先前就不该答应带她过来。然而,唐棠显然看出来了他的自责,急忙拦住道:“我们快离开吧。” 哪想到袁海忽然踏出了水面,他一步一步走上岸,每一步都低落了大量的水迹在地。唐棠仔细看去,蓦然发现那些水迹竟是洇红的,而他身上的黑衣也散发出来难闻的血腥味。 她的心里一沉,就将袁海手持一支被染红了的钢笔,冷森地说道:“你们谁也别想走。” 徐长林猝然推了她一把,将她往甬道方向推了过去,“快走!”他湛然举弓搭箭,直直射向袁海。但在这近距离的方寸之地,长弓难以发挥作用,就算是他的动作再快,也被袁海敏捷地避了过去。 他径直冲向唐棠抢提包,眼见三步两步就要袭到她的面前,徐长林猛地一抛长弓,抵手在腰间一抽,倏忽之间就将一条泛着乌青色的鞭子抽了下来,长鞭一卷就拖住了袁海的身体。 徐长林再次冲唐棠怒喝道:“快走!”然后,就拖着袁海的身体朝水潭边跃了几步,赫然将他拉下了水。 唐棠心里急 第61章 605323¥ “只剩下我?”唐棠一听这话,心里缓缓一沉,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袁海,紧声问道,“徐长林呢?他在哪?” 袁海挑眉轻笑看着她,脸上却是不尽的愉悦,“你说呢?” 他的手慢慢放在喉间作出了一个割喉的姿势,对她笑得恶意满满。.. 瞬间,就让唐棠的呼吸都停滞了,“不可能!” 听到她这么说,袁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懒得跟她反驳,他一步一步地游向岸边,动作舒展又轻松,像是在玩乐一样轻松愉悦,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看到这个场景,唐棠的一颗心都冻成了冰渣,满心满肺都是说不出来的艰涩。这怎么可能?徐长林明明那么厉害,本领高强,怎么会败在袁海这个混蛋的手里? 可是,他为什么还不出水?难道不知道她会着急吗? 眼见袁海越来越近,唐棠猛然回身跑了几步,捡起了地上的长弓,学着徐长林做过的样子搭箭上弦,直直对向袁海。 袁海的眼神蓦然一冷,游泳的动作停了下来,待在水里望向她,嘲讽道:“拿好了,可别伤了自己的手。” 唐棠呼吸紧促,就连胸脯都大大地起伏,怒火一时间之间就忍不住想喷涌出来。她咬紧了牙关,手指被弓弦勒出了痕迹,将长弓拉出饱满的形状,猛地松手,箭矢“嗖”地一下就射了出去。 就在那一刻,袁海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相信她真的有这个本事会射中自己。他扬起眉梢,就立在原处,准备看她作无用功。 然而,箭矢破空,发出凄厉的呼啸声,竟然没如他预料之中歪歪斜斜地从半空中落下来,而是速度飞快,转眼便飞至他的面前。 袁海的瞳孔瞬间缩紧,下意识震惊地往旁边躲了一下,但是这显然已经晚了。 “噗!” 箭矢直中他的胸口,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让他的脸色莫然一白。他漠然地望向她,眉眼间全然是不可置信。 “你——” 唐棠怒火犹在,一语不发,飞快地搭弦在射一箭,“嗖!” 这一回,直接命中他的左臂。 “嗖!嗖!嗖!” 直到箭矢耗空,将他射成了靶子,浑身插满了箭,无数的血迹更是从伤口中汨汨溢出。 唐棠冷着脸扔点长弓,趟着水进入了水潭,冰冷的液体立即就侵入了她的所有肌肤,然而怎么 也抵不住她心底的悲凉。 她的眼神惶恐而茫然,盯着平静的水面不知所措。“徐长林——”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哗!”她一个扑倒潜入水中,路过袁海时,那个男人面孔惨白地微微伸出了手指,想要拽出她,然而被箭矢重重射中的身体根本就使不上力,手指尖颤了又颤,却连她的衣角都够不到。 唐棠压根像是空无一物般,冷然从他的身边路过,看着他一点一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向水下沉沦。 她惊慌焦急地钻进水潭深处,浑浊的水体干扰了她的视线,然而纵使游到四肢脱力,也怎么都找不到徐长林的身影。 他到底在哪儿? 缓缓地,她的泪水就涌了出来。 “唐棠姐!”杨树挣扎地捂着伤口游了过来,“你别找了,长林哥已经不在了!” “不可能,你说谎!”唐棠一手推开他,用力挥动自己疲软的手臂,在水中沉踏踏地搜寻,却差一点连自己游上来换气的力气都没有。 杨树一把揪住她的衣服,大力拖着她游向岸边,却没想到她抗拒地格外厉害,一把就打到了他的伤口,顿时就让他脸色一白,手底失去了力气。 他狠狠地摇了摇舌尖,直到满嘴血气才逼得自己用疼痛清醒了过来,狠狠揪住唐棠的衣领,胁迫她滚上了岸。 然而,唐棠一上岸,就立即想要脱离他的手掌,一门心思地想再向水潭钻去。 猛然间—— “啪!” 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的头都震得偏到了一边。 气氛一冷,杨树怒声说道:“长林哥拼上自己的命,就是为了让你找死的吗?!” 唐棠低垂着脸,一连串的泪水崩落了下来。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怎么也止不住哭声发出了嘴边,整个人都陷入了痛哭的世界之中,慢慢地跟外界切断了联系,就连山洞里突然闯进了许多人也没有意识到。 “唐棠,你哭什么?长林呢?长林在哪,你说话啊!” “杨树你说,徐长林呢!” “他在水潭里。” “什么意思?他在水里,为什么还不出来?唐棠哭什么啊,怎么哭成这样了?” “不行,我得下去找找!” “哗啦!” “水下没有啊,他到底 在哪?!” —— 七年后。 “站台工作人员注意,135次列车即将进站,请做好接站准备……” b市火车站女广播员的优雅声音响起,瞬间就让接站的人群亢奋了起来,齐齐地朝铁路边涌动,看着一个庞然大物发出“呜呜”的响声缓缓停靠下来。 车头喷吐出来的蒸汽弥漫了整个站台,然而每一扇车窗都齐齐被打开了,无数的人头攒动着伸出来张望,有的兴奋地脸孔涨红,有的激动地泣不成声,有更多看到了接站的家人身影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列车还未停稳,无数的手提包、网兜、被褥卷就从窗口扔了下去,火车上的人纷纷抢着跳下了站台,片刻就挤满了人。 “妈!爸!我回来了!” “呜呜呜,东子我走了,到家给我写信啊!” “快走,别啰嗦,你家里人等着你呢,回去好好上大学,别再混日子了!” …… 无数的话声、哭声、告别声交织成了一团。在这种哀痛又火热的气氛里,唐棠刚一下车,就被一个大男孩扑住。“姐!” 她的身影一趔趄,又撞在了身后人的身上,急忙被那后那人扶住了。“走,到一边说去,别挡住门口。” 几人急急地挪了几步,裹挟在人群里面顿时有些寸步难行的感觉,好不容易拖着行李走到了一处空荡的落脚处,顿时唐钢又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唐棠。“姐,你终于回来了啊!” 看着这个长大了的弟弟如同毛头小伙子一般激动,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我回来了,开心吗?” 唐钢嘿嘿地笑了两声,大眼睛溜溜一转,故意顽皮道:“不开心!你回来的太晚了,家里人都快急白了头了。”他眼神一转,移到旁边那个男人的身上,“这是我姐夫?” 看到唐钢笑嘻嘻打趣的样子,唐棠沉眸警告了他一眼,解释道:“这是我一个下乡点的战友,卢向阳。” “哦哦,卢大哥!”被她严肃的一瞪,唐钢霎时间就收敛了脸上狭促的笑,正正经经地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同他握手问好。 卢向阳亦是含笑回握了一下。 看到火车站台越发拥挤,唐钢连声催促道:“姐,快回家吧!我把接你的任务揽了下来,爸妈正在家里做大餐等着你回去呢,我们快走吧!” 他一把拎起唐棠的行李,着急 道。 唐棠答应了一声,“好。”转头望向卢向阳,说道:“那我先走了,到了学校之后再联系吧。” 卢向阳点头:“成,路上小心。”他沉默地看着两个人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渐渐远去,自己却忽然想掏出一个香烟。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烟瘾又犯了。 干脆,也就没有着急出站,停在这个人头攒动的站台点烟抽了起来,默然地看着四周的悲欢离合,无数张鲜活的面孔在眼前飞过,但没有一张像唐棠那样淡然。 她嘴角扬起了笑容,却从来没有达到眼底。 卢向阳正抽烟想着,突然右肩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老卢!” 一张眉眼飞扬又圆滚滚的脸庞窜入了他的眼帘。他立时就笑了,狠狠地同样给了对方一下,“胖子!” 庞英武一把扯住他,牢牢抱住,嘴里不住抱怨道:“你这家伙,终于舍得回来了!三年前有机会让我们先回城的时候,你死活不走,我还以为你要老死在牛家屯了呢!没想到,你今天可算是回来了,走走走,我找了一帮兄弟包了馆子,给你接风!” 卢向阳用手指挫灭烟头,看到孙淑萍也站在一旁,不由挑了挑眉。 庞英武嘿嘿笑了一声,啥也不解释,揽着他的肩膀就往外走去,车站门口正有一辆崭新的小汽车在等着他们。 庞英武显摆道:“怎么样,够谱吧?小爷今天为了接你,可是下了老大功夫了!” 卢向阳点了点头,心领他的好意,但脸上也没表现出来多少震惊,坦然地坐上了车。这副从容的举动,顿时就让庞英武切了一声。 庞英武将孙淑萍赶去了前座,自己“嘭”地一声关上了车门,亲亲热热地同他坐在了一起,念道:“老卢,怎么样,先接风去?兄弟们都等着呢!” 然而,卢向阳却是摇了摇头,“先回家吧,我给家里打了电报,家里人都知道我今天回去。” 听了这话,庞英武的脸上立时有些不开心起来,“回去干吗?你们不是早就闹掰了吗,接站也没个人来,回家肯定也是受气。干脆,你跟我走得了,去跟一帮兄弟乐呵乐呵!” 卢向阳轻笑道:“还是先回去吧,怎么也得打声招呼。” 纵然庞英武愤愤不平,也怎么都违逆不过当事人的意志,他无奈地又吩咐司机,将车开到卢向阳楼下。幸好,两人的家都在一个大院,回去倒也顺路。 一路上,庞英 武的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一一将这些年城里发生的事告诉他。 “哟,老三那个软蛋早你两天回来,竟然直接从乡下抱了一个孩子回来!你没看到,整个刘家都气炸了!” “还有猴子,忒不争气,这回没能考得上大学,姚叔叔脸上都无光,气得甩手不理,任他在乡下自生自灭。” “哎呀,赵明辉不是当初入军了吗,避过了下乡的命运。但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怎么也想不到高考竟然重新开放了,但是他在军队里出不来了,哈哈!” 卢向阳听着这些事情,面上笑容淡淡,没有评论。等庞英武说得口干舌燥,收住了话头的时候,才忽然问道:“你和孙淑萍呢?” 这一句话,霎时间就让前座后座的人闹了一个大红脸,孙淑萍连回头都不好意思回头。 庞英武“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随意道:“就那样呗!” 他说的简单,但卢向阳分明是看得明白,孙淑萍一身簇新的连衣裙,又是三年前顶替了他的回城名额先一步回来的,和庞英武走到一起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 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干涉兄弟感情的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自己打开车门下了车,“我回家了,回头联系。” “哎!”庞英武急忙答应了一声,看到车前的小楼又忍不住将脖子缩了回去,小声提醒道,“不行的话,你就到我家来住,我爸妈欢迎着你呢!” 卢向阳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帮他关上了车门。 他转身拎着行李走进屋内,卢母早先一步听到车声,正急急地顺着台阶走下来,见到他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激动。 “向阳!” 她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句,卢向阳立即快走几步上前抱住了她。“妈,我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卢母紧紧地回抱着他,“你爸在楼上,我去叫他。” 正说着,卢父亦从楼梯顶端走了下来,看到他严肃地打量了一眼,沉声道:“既然回来了,就收收心,别再想别的了。” 他的警告如雷在耳,卢向阳只是垂下眼眸,微微颔首。 卢父看到他这个不争气的样子,心里怄得厉害,立刻就冷哼了一声,甩步离开,不再管他。 唯有卢母担心地念叨了一句,“向阳,你何苦顶撞你爸呢?他给你费了好大劲弄了进城名额,你不回来,现在难不成还惦念着那个姑娘——” “妈!”卢向阳低喝了一声,卢母顿时收住了口,失望地叹了口气。 —— 唐棠回家的时候,整个小院里已经簇然一新,被收拾地齐齐整整,空气中还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令人垂涎。唐钢嗅嗅鼻子,眼神一亮,立时就喊了出来,“肉!是炸肉!” 他拎着行李就飞快地跑了进去,大声喊道:“爸,我姐回来了!” 霎时间,小院的街坊邻居们就齐齐涌动了出来,脸上全都带了笑容。“唐棠,是唐棠回来了吗?” “哎呀,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你爸妈可是盼的头发都快白了!” “哈哈,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好好养养身子,瞧你瘦的哟!” “那可是,唐棠可是回来上大学的,78年第一次开高考考上的大学生,牛吧?前途似火啊!” “好!真给我们小院长志气,说出去都被倍儿有面了。唐棠,快跟你爸妈进屋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 唐父唐母的脸上一脸喜气,笑容满满地对着街坊邻居们说道:“大家伙干脆别做饭了,进来一起吃吧!” 众人还是有那眼力见的,齐齐笑着推拒道:“改天吧,今天你们一家人团聚,我们就不凑热闹了。”然后,纷纷打着招呼,各回各家。 唐妈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紧紧地拉住唐棠的手,带她进屋。“唐棠,快进来,我给你新收拾的屋子,你看合不合适?” 一进屋,就见唐钢正在桌子旁边偷吃肉,唐妈一瞬间就气得冲上去揪他耳朵,“你也快二十岁的人了,学习学习跟不上,考不上大学就罢了,怎么人也这么不争气!你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不能像点样子,啊?” 唐钢的耳朵都被拧红了,嗷嗷惨叫,“行行行,我认错了还不行?” “去,给你姐打盆水去!”唐妈一甩手,唐钢立马就冲了出去,涎着脸给唐棠打了一盆水端进房间里。唐棠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唐钢颇为不自在地一躲,嘟囔道:“姐,我不是小孩了啊。” 说着,就不好意思地跑了出去。 唐棠一笑,翻身先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她将背包打开,一个毛茸茸的猫头就立马冒了出来,“喵的,唐棠,差点憋死我了!” 毛毛噌地窜出了背包,跳到了桌子上,看到架子上的一盆水,眼睛都亮了。“唐棠,快把水拿过来,我渴死了啊!” 唐棠帮忙端过去水,这娃立刻就压低了脑袋,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哟,哪儿来一只猫?”唐妈一进门,看到桌上的猫就是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找扫帚嘎达将它赶出去。 唐棠急忙拦道:“妈,这是我带回来的,叫毛毛。在村里养出感情来了,不舍得留下它,就把它带了回来,你别赶!” 毛毛乖顺地盘在桌子上,摆出了一个最好看的姿势,眨巴眨巴眼睛一片红心地望着唐妈。 唐妈当即就被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这只猫,又抬眼看了看她,长叹一口气道:“这猫都肥成这个样子了,可见是真养出感情了,行行,我不管了。” 被嫌弃肥胖的毛毛:“……”过了这么多年,它怎么可能还是小小团团的一只?每到这时候,它就格外想念老沙叔叔,不理解为什么它不愿意离开村子,留在那儿不走。 毛毛心塞地拧过了身子,将肥嘟嘟的屁股冲向唐妈,哀怨极了。 唐妈顿时就被逗乐了,“哎哟,这猫还真是有灵性,好像能听懂我刚才说啥呢。” 唐棠扬起了嘴角,在毛毛的脑袋上抚摸了一把,说道:“是啊,你放心吧,它懂事着呢,肯定不会给家里添乱。” “行,你的猫你管好。” 唐妈嘴上说得冷硬,在吃饭时还是忍不住专门弄了一小碗白水煮的鱼肉,捣散了放在毛毛的面前。毛毛立时就对唐妈的好感蹭蹭上涨,情不自禁地冲她喵喵撒了两声娇,只乐得她笑逐颜开才低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这手艺简直就是绝了! 一家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唐爸更是揭开了一瓶酒,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感慨地说道:“这是我们一家团圆的日子,唐棠在乡下待了八年,差不多是打完了一个抗战的时间才回来,太不容易了!来,我们一起干一杯!” 四只酒杯齐齐聚在一起,火辣的酒液顿时就灼烧了咽喉。 唐妈忍不住眼眶一红,低下头眨了眨眼睛,匆匆忙忙地向唐棠碗里夹菜,不一会儿就堆满了一整个碗,“快吃吧,看你都瘦了好多。” 唐棠笑着谢过,一口一口吃了起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看起来唐棠的心情也很好,没有一丝异样。然而,等晚上唐钢迷糊着眼睛起夜时,猛然发现漆黑小院里立着一个人影,顿时就吓得大叫了一声。 “哎我去,姐你干嘛呢,吓死我了!” 唐棠正 接了一盆水洗脸,脸上带了一连串的水珠,她沉静地说道:“出来洗把脸。” 唐钢抬头瞧了瞧半空的月亮,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大半夜的,你忒折腾了!怎么不睡觉,就忽地想起来洗脸了啊?” 他睡眼朦胧地踏着步子摸黑上了厕所,却模糊觉得今天厕所的味道格外不对,有一股子呕吐的酸臭味,不由“啧”了一声,重新爬回了床。 等第二天和发小们一起出去耍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了这件事,推了旁边人一把问道:“哎,如果一个女的半夜起来吐了一顿,正常吗?” 他的朋友怪叫了一声,“正常,肯定是有了!”他笑着瞪向唐钢,不敢相信地说道,“行啊,唐钢你小子行啊,说说是把谁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 唐钢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放屁!” 然后,火烧屁股一样地就飞奔着往家里赶,一进门就见到昨天在火车站出现的卢向阳前来,顿时就火冒三丈地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地从牙缝里逼出了一句话,“我早就发现你小子看我姐的眼神不对了,说,是不是你丫干的!” “什么?”卢向阳没反应过来。 “你还敢装!”唐钢气得差点冲他挥拳头,“你弄大了我姐的肚子,还装什么?是不是想不负责任?” 他的这一嗓子,顿时让小院里所有人都呆住了,卢向阳更是震惊地挑起了眉。 就连毛毛也气炸了,猛地蹿上唐钢的头,就是一顿挠,“喵的,你空口白牙的说什么呢?唐棠是长林的,只是长林一个人的,不准污蔑她!他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长林,你快回来啊——” —— 寂静的水潭里,突然打破了平静,一阵浪花翻涌了上来。男人踩着水走到了岸边,忽然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只见地面上竟然躺着一只小小的兽皮袋。 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缕长发,混杂着干涸的血液,让人心惊。 他想了想,收到自己的怀里,重新向外走去。 第62章 605323¥ 等唐棠走回小院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而且还是从上到下,直接在她的腰腹部转悠。= 唐棠:“……” “怎么了?” 唐钢被挠的满头都是爪印,此时看到她两眼泪汪汪地就扑了过来,委屈十足地说道:“姐,你养的这只猫贼邪乎了,你看把我挠的!” 唐棠正经瞧了瞧,他的脸上果然都是丝丝道道的痕迹,没有抓出血,但也让他着实受了一番苦。她不由奇道:“说吧,你干了什么呢?毛毛不会无缘无故挠人的。” 唐钢一脸苦闷,“你怎么站它那边去啦?你到底是我姐,还是它姐!” 毛毛骄傲地扬起了脑袋,“哼”了一声。 唐棠笑了出来,“乖,你们两都是一对冤家。这么大人了跟猫打架也真够行的,说出去让人听听,你唐爷的名号还保得住不?” 被她这么狭促打趣了一通,唐钢满心都是酸涩,感觉自己真是闲的没事,干嘛来管这一杠子事?他没好气地直接问道:“姐,你别打马虎眼,你说你昨晚上干嘛了?是不是跑到厕所吐去了?你你你是不是有了?” 他自己都说的一脸躁,忍不住狠狠瞪着她,等她给个说法。 却没想到,唐棠蓦然睁大了眼眸,静静盯着他好一瞬,忽然重重地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她怒斥道:“你这混小子,想什么呢?我昨天是猛地油水吃多了,半夜肠胃不舒服,你怎么就能偏到这上面去?!” “啊?!”唐钢整个闹了一个大红脸。 小院里的街坊邻居们更是连连叱责他嘴上没个牢靠,整天胡呲胡说的,竟然把这种想法达到了唐棠身上,着实该打!可惜唐爸唐妈这时候都去上班了不在,否则非得拿着扫帚杆揍得他屁股开花。 唐钢被说得蔫蔫的,抬眼看到一旁衣领都被自己揪皱了的卢向阳更是不好意思,急匆匆地道歉道:“卢哥,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唐棠忍不住给了他狠狠的一个爆栗,催道:“你这整天的胡思乱想该好好治治了,快进屋读书去。” 唐钢苦着一张脸,“姐!” “进屋,没得商量!”唐棠一把将他关进了屋子里,让他收收心,准备明年的高考。转身看到卢向阳,不由问向他道:“你怎么找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卢向阳笑道:“胖子听说你回来了,想叫你一起去玩。走吧,我来接你。” 唐棠犹豫了一瞬,说实话,她并不太想再和这些以前的人见面。于是,便找了一个借口,回绝道:“你们去吧,我一个女孩就不去凑热闹了。” “一起去吧,孙淑萍也在,大家都想见见你。”卢向阳堵住了她的借口,温和地劝说道,倒是让唐棠一时推拒不得,只好答应了下来。 等卢向阳把唐棠带到汇合地点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帮公子哥忒会玩。每个人衣衫招展,神采飞扬,分别挎着一辆自行车,车后座都驮着一个姑娘。打眼望去,一水的年轻漂亮。 一见两人出现,那群人顿时发出了“喔喔”的叫好声,齐齐狭促地看向两个人。 立时,唐棠的脚步就是一顿,微微地心里叹了一口气。 “唐棠!”庞英武见到她兴高采烈,飞快地跑了过来,“终于见到你了。”他神采飞扬地一回头,冲着身后的那些人说道:“这是我们小妹妹唐棠,谁都不许欺负她啊!” 马上,就有人扯着嗓子回了一句,“谁敢欺负她呀?老卢亲自带来的人,我们捧着都来不及呢!” “哈哈哈!” 霎时间,所有人都笑闹成了一团,唯有姑娘们全都好奇地打量着唐棠。 这时候,孙淑萍也跳下了车走到了唐棠面前,拉起她的手亲亲热热道:“你怎么瘦了啊?” 她穿着一身鲜亮整洁的连衣裙,衬得人精神焕发,温柔似水,一种柔弱的气质由内而外焕发出来,格外不同凡响,简直就不像先前是那个在牛家屯怯懦胆小的姑娘,跟换了个人似的。 唐棠轻轻一笑,回道:“我这是苦夏,呆段时间就好了。” 但显然,她不愿意多说原因。孙淑萍敏感地察觉出来她的心思,微微抿了抿嘴角,轻轻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群人凑齐之后,就开始轰轰烈烈地朝着郊外的北山骑去。 一路上,自行车被他们骑地咣当乱响,像是风驰电掣一般,驰骋的风吹拂起了他们的衣衫和头发,说不出的青春朝气。就是苦了后座的姑娘们,不时发出了一声声娇呼和轻骂。 “哎呀,你慢点啊,差点把我给颠下去啦!” “你们别斗气了,一个自行车有什么好比的呀?” 男人们顿时就哄笑了起来,“这是男人的尊严!” 但他们嚣张地也就前二十里路,骑出去半个小时之后,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双腿软绵绵地像面条一样,全都就使不上劲儿。 尤其像庞英武这样心宽体庞却又虚胖无力的,一身的汗已经像雨水一样哗哗地流下,湿透了整件衣衫,他不由低声嘟囔道:“孙淑萍,你怎么那么沉啊?” 孙淑萍脸上飞快地飞起了红云,半是尴尬半是羞恼,狠狠地在胖子身后掐了一把,差点让他跌到沟里。 但所有人终于连滚带爬来到北山山脚下的时候,什么春风得意的情绪全都烟消云散,每个人都累得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动弹都动弹不了。 反倒是姑娘们开始贤惠地将车把上的网兜拿了下来,在草地上铺开了一块布,将罐头、面包、饼干、水果等吃食一一摆开,另外还掏出了好几瓶酒,立时就勾得所有男人的眼神亮了起来。 “这可是好酒啊,谁带来的?” “哎哟,可真是馋死我了,好久没喝到这一口了!” “就是啊,最近老头老太太们都跟疯了一样,管我们管的厉害,甭说酒了,我连一根烟都没摸到过。” “哈哈,谁让你没考上大学?你要向老卢一样考上了,你妈保准啥也不敢管!” 男人们相互打着嘴炮,手下的动作却是飞快,极其熟练地打开了酒盖,连杯子都没有,就相互挨着瓶口灌了一口,惹得姑娘们一阵惊呼。 唐棠没有插入他们的谈话,反而是在一旁静静坐着,细致地感受着山上爽朗的风和温暖的阳光,像是一股清新的东西瞬间吹散了心头所有的忧郁。 她的状态悠然自得,独居一隅,不多时就引起了这群人的注意,大家纷纷打着奇怪的眼神。 有人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庞英武,念叨,“哎,老卢带的这个姑娘有点怪啊,是不是那块有问题?”他静悄悄地用手指指了指太阳穴,庞英武立时就“啪”地一下子打掉了他的手,“管住你的嘴,甭瞎咧咧胡话。” 只听那人切了一声,讪讪地跑到了一旁。 然而他的话最终还是说进了胖子的心坎里,他犹豫了一会儿,悄悄挪着屁股蹭到了卢向阳的身边,轻声问道:“唐棠还没走出来呢?” 卢向阳眼神深邃,没有说话。 庞英武当即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沉闷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也别耗着了,眼瞅着就27了,赶紧找个好姑娘结婚吧。” 然而,卢向阳只是轻嘲了一声,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摇头道:“这件事儿,你别管。” 听他这么一说,庞英武立时就忍不住急了。“我是你兄弟,我不管谁管啊?你看看你过的都叫什么日子?比和尚还苦!值当吗?” 他推着卢向阳的脑袋,往姑娘们那边扫了一眼,低声附在他的耳边说道:“今天来的都是没主的,你看上哪个,任你挑。“ 卢向阳无趣地推了他一把,自己拿起了一个罐头,用刀子打开,走过去放到唐棠面前,“吃点吧。” 唐棠微微一笑,轻轻道谢。 然而等这帮公子哥酒劲上头之后,全都不满足只在山坡上坐着了,顿时就有人叫嚣到,要去山顶上面的一个水库游泳,引起了众人的齐声叫好。弹弹堂的眼神蓦然有些发白,就没表情也不自然的就写僵硬起来。 卢向阳一眼就看了出来,沉声对众人说道:“你们去吧,我们还有事要办,先回去了。” 众人顿时就不依,齐齐吵闹了起来,“有什么急事不能明天办啊?胖子,你明天去帮老卢跑个腿,保准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不过今天怎么着也不能先走,水库就必须大家就一起去啊,谁也不能落下!” 这话一说出口之后,其他人顿时就轰然叫好,七手八脚地拉住了他的身体,耍起赖来就是不让他离开。 卢向阳立时脸色一沉,手臂发力,将这几个醉鬼摔得东倒西歪,齐齐“哎呦哎呦”地叫唤了起来。卢向阳来不及道歉,就看到唐棠已经独自朝山下走去,他不由拔脚就追了过去。 被他仍在原地的人猛地一拍大腿,丧气地说道:“老卢这是怎么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哥们的情谊都没有!” “就是,你看他带的那个姑娘这叫怎么回事儿啊?和我们一句话也不多说,难不成还瞧不上我们吗?” “早就听说他在乡下相中了一个姑娘,死活都不肯回床,八成就是这一个!他可真是失心疯了,怪不得卢叔叔卢阿姨都气疯了啊!” 眼见他们越说越离谱,卢向阳霎时间就成了众矢之的,庞英武不由急了,立马出声回护道:“得了得了,你们这些人唠什么牙磕?老卢一向心中有数,该干什么难道还要你们教?” 庞英武怒火中烧地责骂了一大通,顿时那些公子哥败了兴致,懒得跟他掰扯,有人出来打圆场道:“行了行了,别扫兴了,走,咱们游泳去啊!” 人群哗啦啦地就往山上冲去,庞英武立在原地,脸上犹然是一 片不愉快的神色,让孙淑萍看了不由悄悄躲远。 他看了,心中的怒火更甚,道:“你跑什么跑?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孙淑萍胆怯地没有开口反驳。 只听庞英武继续说道:“哎,刚才那堆姑娘里面不说有个跟你玩得好的,叫什么来着?” “白琪琪。”孙淑萍小声提示了一句。 庞英武顿时就拍了下大腿,“对,就是她!你不说她一直喜欢向阳吗?明天叫上她,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看电影去。” 孙秀萍微微顿了一下,立即就明白过来他的想法,有些犹豫地说道,“可是唐棠那——” 眼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庞英武不由急了,“哎哟,小姑奶奶你还没看清楚局势呢,他们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赶紧分开才是正经!” 孙淑萍被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顿,一时就噤了声,没再敢说什么,匆匆点头应了下来。 庞英武想得甚好,而另一边卢向阳急匆匆跑下了山,一把拉住了唐棠的手臂,“再玩一会儿吧,山上还有好多景没看呢。” 唐棠的脸色有些不好,她一点也不想在这儿再继续呆下去,直接说道:“我不太舒服,还是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 “不用。”唐棠拒绝地飞快,“我刚刚在山下的时候看到了公交站牌,我坐公交车回去就行,你快回去找他们吧。” 看见她回绝的彻底,卢向阳顿时就有些不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脸吗?有些事早该过去了,你不可能永远放在自己心里烂掉。” 唐棠静静地盯着他,“这不干你的事。” 卢向阳瞬间就升起了怒火,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臂,恨不得将她脸上那层平淡无波的表情给撕掉。“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就待在徐长林的回忆里不想走出来了是吗?一辈子就守着那点念想过?” 唐棠听到那个尘封在记忆里的名字,瞬间就脸色大变,将他的手狠狠甩了出去,悲声说道:“对,我就是想这样,我就是希望这样。你能放我一个人,自己好好待着吗?” 卢向阳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气,一股悲凉之意忍不住从心底冒起。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你一共才认识他多久?我们在牛家屯整整待了八年,难道还比不了他给的一年的记忆吗?” 唐棠看 了他一眼,一语不发,转身就离开。 卢向阳敛不住自己的情绪,站在原地狠狠地挥了一下手臂,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 虽然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但怎么也驱赶不了唐棠心底里的那一块冷冰,让她满心满肺都是冷的冰渣,就连手脚都冷得不像话。 等她买了票坐上公交车,在车后排的一个座位坐下时,却突然发现出门口随即上来了一个男人。 她的目光微动,移到了车窗外,却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走过自己的身边,在挨着自己后面的一个座位落座。顿时,她就不由在心底里轻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的坐着公交车回到城里,但是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唐棠更是轻靠在椅背上阖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让卢向阳一点想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有远远地跟在后面,沉默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家,这才停下了跟随的脚步。在胡同的转角里点燃了一根烟,就着西斜的夕阳默默地抽了起来。 这让唐钢一冲进胡同,就看到了他的身影,不由“啧啧”地称赞了两声,比划着他抽烟的姿势学了一会儿,忍不住感叹道:“会抽烟的男人真特么帅!” 他兴冲冲地跑过去狠狠地拍了拍卢向阳的肩头,笑闹道:“向阳哥,你怎么在这呢?来找我姐玩,进去啊!” 卢向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又出去玩了,你姐让你在家里看书呢。” 唐钢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高考还有一整年的时间呐,着什么急啊?” 卢向阳笑着碾灭烟头,拍拍他的肩膀道:“学习这事是得劳逸结合,有一套好资料事半功倍。我那还有几套复习资料,齐全着呢,回头给你送过来。” 唐钢立刻就乐得满脸是笑,连连道:“好好好,谢谢卢哥,有时间来我们家玩儿啊,我姐不让你进的话我给你开门。” 这句话,顿时不禁让卢向阳扬起了嘴角,但是直到大学开学,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反而是托别人送来了一套书,让唐钢念叨了好几次,对唐棠三天两头就问道:“姐,向阳哥怎么好久不来了,你们最近不联系了?” 唐棠用笔敲了敲他的脑门儿,指指桌上的习题,用眼神示意他接着往下做。 唐钢顿时就满心丧气,闷闷不乐道:“姐,你要是一整年都这么管着我,我非得疯了不可,你就让我出去玩儿会儿吧。” 唐棠看着他,嗤笑道:“ 你放心,我就管你这一个月时间,等开学了之后我就搬到学校宿舍去住,绝对不会再管着你的。” 听她这么一说,唐钢忍不住惊讶了起来,“你要去住校?” “对。”唐棠点点头,“好不容易才有上大学的机会,得好好珍惜才行。更何况这七八年的时间没有摸课本,以前学知识差不多都忘掉了大半,要想再重新捡回来可得下苦功夫。” “那爸妈知道吗?” “我今晚就跟他们说。” 唐爸唐妈听到这个想法,在这个问题上反倒没有过多反对,但是他们却在猫的问题上提出了异议。 唐妈疑惑道:“可是毛毛怎么办,它跟你好的一个人似的,你要带去学校吗?” 唐爸立即断然打断了这种想法,“那可不行,你把学校当做什么了?猫就留在家里,我们多照看一点。” 然而,毛毛死也不愿意待在家,它心心念念地来到大城市,可是为了要上大学的,早日成为一只有知识、有本领、有文化、有学问的四有新猫。当即,就喵喵地打着滚跳起来。 唐棠一见,便提议道:“家里离学校不远,干脆毛毛每天白天跟我去学校,晚上回家来睡觉。” 毛毛喵呜的使劲点头,生怕唐爸唐妈看不见。一家人顿时齐齐都笑了,唐妈摸了摸它身上厚实的毛,说道:“好吧,只要它别忘了回家的路就行。” “肯定忘不了!”毛毛眼见梦想成真,当即拍着胸脯发下誓言。于是,开学之后它就正式过上了两点一线的走读生活,每天轻松惬意的不得了。 反倒是唐棠,蓦然感觉大学对她来说有点陌生。 前世,报名表被人卡住,让她压根就没有机会考大学。重生回来,老队长倒是颇为支持他们上进,顺顺利利地帮她们去场部跑了手续盖章,让她重新有机会回归校园。 她原以为自己在学生中算是年纪大的,却没想到进了宿舍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算是年轻的。 一个宿舍拥拥挤挤地住了8个人,跟她一个班级相互之间比较熟悉的只有四个个。其中,有一个人李志芳和她一样,都是刚从乡下回来的,年纪不大,长得漂亮,就是性子偏忧郁。还有一个是年过30的大姐,抱着孩子来上大学。 另外两个都是唐棠认识的人,孙淑萍和前些日子一起去北山中的一个姑娘,名叫白琪琪,长得也白白净净,青春朝气。她与孙淑萍两人的感情颇好 ,一进宿舍都是坐在一处叽叽喳喳,相互咬着耳朵悄声说个不停。反倒是唐棠和孙淑萍的关系远了不少。 孙淑萍私下里也试图悄悄问她,“你怎么没选择当医生啊?”她的语气颇为可惜,因为唐棠在村里就是赤脚大夫,又受过场部的正规培训,有这些条件不去当医生实在是可惜了。 然而唐棠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她无法跟孙淑萍坦然告之,自从她亲手杀了袁海之后,再也无法坦然当医生这件事。因为在她的心里,自己已经是一个手上沾过鲜血的刽子手。 只是,她从来都不后悔这么做。 “唐棠,一起去食堂吃饭?”下课了,孙淑萍招呼她一声道,没想到她身边的白琪琪挽着她的手臂,满脸的不太愿意,悄悄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 唐棠对她们之间的小动作心知肚明,但面上犹然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轻轻一笑说道:“我还有些事就不同你们一起去了,你们先去吧。” “好,那等下一次。”孙淑萍也有些尴尬,刚说了半句打圆场的话就随即被白棋棋一把拉走。 唐棠倒是不在意,自己拿着饭盒一步一步走向食堂。她吃的甚少,打了一个素菜一个饼子,就足够了,然后一个人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一口一口地开始吃起并没有多少食欲的菜饭。 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在周围热闹的食堂里分外显眼,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悄悄窃窃私语说起什么。 唐棠置若罔闻,低下头吃得专心致志。 突然,她的对面坐下了一个人,将一块肥嘟嘟香喷喷的红烧肉夹到了她的饭盒里,问起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唐棠抬起头,只见对面是卢向阳,顿时筷子就停了一瞬。“正好一个人吃的清静。” 听到这句话,卢向阳的眉头却深深地锁起来,没等他再说什么,老远就突然响起了他的名字。 “向阳,向阳,你怎么在这里啊,我们找你好久了!”两个女孩齐齐奔到了他的面前,看见他,看看他对面的唐棠,脸色霎时间就变了。 白齐齐咬着嘴唇,满心不高兴地说道:“不是说好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的吗?你怎么会跟她在这儿啊。” 她质问的语气,让人无法忽视,就像是一个妻子在质问不回家的丈夫一样,充满了咻咻的怒气。 然而,卢向阳脸色一沉,一点儿面子都没留给她,直接回道:“谁跟你 约好了,你找谁去。” 霎时间,白琪琪就气恼了一张脸,羞愤道:“那天晚上我们不是还一起看电影了吗,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一副负心汉的口吻,顿时引来了周围人的瞩目与好奇。 卢向阳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胖子忒能多事,惹来了这么一个麻烦精,却没想到唐棠突然站起身,拿着自己饭盒道:“我吃好了,先走了。” 眼见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离开,白琪琪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一口怒气,突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猝不及防之下,唐棠也没有防备,手上的饭盒蓦然一空就摔了出去,在地上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呲啦声,完全把整个食堂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不少人甚至都站了起来,翘首以盼望向这边。 立时,唐棠的目光就沉了下来,盯着白琪琪让她心里发麻。“捡起来。” 白琪琪不可思议地拧紧了眉头,看着她道:“你说什么?” 唐棠扬声重复了一句,“我让你捡起来。” 白琪琪顿时就气笑出了声,“哎哟,你当你是谁呀?摆这么大谱,真有脸!有本事抢男人,就别跟我这儿耍横啊!” 这句话一出口,立即引来了一食堂的嗡嗡声。 大学刚开学,谁不是收敛着自己的脾气,表现出一副待人亲和的好学生模样?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当面锣对面鼓地撕人,何况双方的姑娘都长得贼漂亮,一时间就忍不住让人遐想联翩。 唐棠冷笑了一下,挑起眉梢反问道,“他是你男人吗?” 白琪琪的脸色顿时就是一白,蓦然有些心虚。 唐棠见她不回答,也心高气傲地不可能低头,便直接对卢向阳道:“你惹出来的事,你来解决。”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顿时就是一惊,眼神齐齐盯向了卢向阳。 白琪琪屏着气,更是笃定依照卢向阳的性格肯定不会搭理她。 却没想到,在众人的瞩目中,卢向阳竟然平静地低下了身子,将饭盒捡了起来,对唐棠道,“我帮你刷一下吧。” 所有人一时间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孰是孰非哪还用说,人家自己用行动就表示了一个清白。白琪琪的脸霎时间苍白地毫无血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没脸地跑走。 原以为这就是一件争风吃醋的小事,却没想到第二天学校就找上了唐棠和卢向阳两人,罪名赫然是 第63章 605323¥ “老实交代吧,你们是怎么回事?”唐棠和卢向阳被一起叫到了教导处,一屋子老师拧着眉头望向他们,满脸都是无可救药的表情。 唐棠心里恼火得厉害,但也知道眼下不是意气相争的时候,赶紧把事情解释清楚了才是正经,否则丢了学业可就得不偿失。 她一脸诚恳相,乖乖地同几位老师解释道:“老师,你们误会了,昨天我们同学之间吵闹了几句嘴,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事儿。” 这话一说出口,老师们不由得惊讶地看着她。本以为他们会坚决否认到底,没想到她说的竟然和昨日谣传的情形有几分贴近。 一时,倒也算不得假。 但为首的那个老师没有被她糊弄过去,仍然拉着一张脸,狠狠地用陶瓷缸子摔了一下桌面,茶水顿时都泼泼洒洒溅了出来。“别打马虎眼儿,老实交代。” “真就是如此啊,不信你向其他同学打听打听,昨天食堂里可是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唐棠说的理直气壮、信心十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根本就不惧他们找人去询问。 为首的那一位主任可就不由有了几分犹豫,毕竟他也没有亲眼见过当时的场景,是否就如先前的举报者所说也未可知。 旁边的一位老师一看,不由插嘴说道:“陈主任,口头教育一番就得了,他们都是刚进校的孩子,也别太矫枉过正了。” 这话本身说的没错,但是陈东升最讨厌别人和他拧着来,当即就觉得被人卷了脸子,不郁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学校的风气一开始不抓好,后面可就上行下效、有样学样了,怎么得了?” 他说的角度特别高,瞬间就将这件事情上纲上线,让唐棠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 前些年批斗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哪敢在此时任由人抹黑自己,在自己的档案里留下案底? 当即,她就高声说道:“陈主任,主席教导过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自问行得正坐得直,绝对没有任何违反学校规定的地方,请您好好的调查一番,还我一个清白,绝不能让一个好人受到诬陷。” 她的话铿锵有力,义正言辞,霎时间就震慑住了所有人。 唐棠一脸受尽委屈的样子,赫然就像一个受害者一样,目光灼灼地盯着所有老师,等待他们给自己一个答案。 然而这件事在陈主任看来,不过就是一个杀鸡儆猴的事情,哪用到大将旗鼓地调查一番? 他根本就不管到底是谁干的,有没有干,只是想借着这个由头,狠狠地整治一番学校风气而已。 然而,让唐棠这样一说,霎时间眼下不查就不足以平民愤,不查就是诬陷好人纵容坏人,连他都成了帮凶。 他怎能不羞恼? “查什么?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私事。但在学校里,干扰到了别的同学和学校的正常秩序,那就是一件公事。” 他刚说了一半儿,唐棠就立即反驳道:“这句话我不同意,我们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事。” “真没事?”陈主任蹙着眉头盯着她。 唐棠坦坦荡荡,说道:“没有。” 一时间,陈主任的语气也软了下去。毕竟他们手头没有真凭实据,想依据一句话就给糖糖和向阳二人定罪,未免太过潦草,简直就像是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虽然这个年代社会秩序混乱,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堂堂的大学校园里还是让人不能容忍。 当下,陈主任也没了办法,挥挥手让二人离开。 一走出办公大楼,唐棠的脸就冷了下来。她看也不看卢向阳,径直说道:“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再遇到第二次。” 无辜被牵扯到这样的破事里,仅有一次就够糟心了,她忍不住出声警告了卢向阳一句话。 不管他在外面招惹多少小姑娘,也不管究竟是两情相悦还是单方面暗恋,但是牵扯到第三人身上就绝对是不应该了。 卢向阳点了点头,答应道:“我今天就去解决。” 唐棠被这档子事儿倒了胃口,当下就没了食欲,拎着课本连食堂都不去,直接奔回了宿舍。 哪想到一推门就见到白琪琪,好端端地正坐在宿舍里同孙淑萍两人有说有笑,其他人倒是还没有回来。 一见她,白琪琪的眉梢特意挑衅地扬了起来,生怕唐棠不知道是她自己去告状的。 唐棠霎时间就被气笑了,“哐当”一声关上了门,锁上插销,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白琪琪心有惴惴不安,但面上仍然色厉内荏说道:“你干什么?快打开门!” 却见唐棠冷笑了一声,直接刷一下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按在了宿舍中间的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震响。 白琪琪整个人都懵了,许久才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啊——!你这个泼妇!” 唐棠一手死死地按住她的脑袋,一手控制住她胡乱挣扎拍打的两只手,沉着声音说道:“你才知道这一点?今日就让你好好长长记性,省得平白无故就诬告人。” 白琪琪狰狞地脸都红了,但无论怎么挣扎都死死被她按在一双手掌之下,浑身都动弹不得。她唯有扯着一张嘴喊道:“谁诬告了?你和向阳在乡下那么多年,没一点感情可能吗?否则,向阳怎么会铁了心都不回城?” “这你去问他呀,干我什么事!”唐棠回答地冷然。 然而,白琪琪却是嘲讽地笑了一声,“你别装了,淑萍早就全都告诉我了。” 就话一出口,屋子里面顿时就是一静,孙淑萍更是站在一边手足无措,满脸通红地说不出话来,却没有反驳。 唐棠静静地瞥了她一眼,说道:“那她没有告诉你别的吗?” “还有什么?”白琪琪当下就忍不住追问起来。 唐棠抓起他的脑袋,用另一只手扶开自己的前额刘海,白皙的额头上赫然露出了好几条狰狞的伤痕,相互交错,格外恐怖,似是被某种东西撕咬所留下的。 白琪琪霎时间就被震得说不出话了。 只见唐棠的眼神冷如冰山,森然地对两人道:“告人之前,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惹得起。孙淑萍,没事唠嗑的时候,也将我以前那些事情讲一讲,别让她不知道轻重。” 说完她就狠狠地一撒手,将白琪琪的头甩到一边,自己推开门一个人走了出去。 白琪琪一腔怒火险些气炸肺,顿时觉得自己头皮火辣辣的生疼。她顿时就怒气勃勃地冲着孙淑萍责怪道:“她以前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你怎么不说?” 想到记忆里的那些事情,陈淑萍的脸蓦然就白了下来,她嘴唇犹豫地蠕动一下,“她…” “说啊!!!” 唐棠关着宿舍的门将白琪琪给狠狠教训了一通,但她的心情犹然觉得特别差,走出宿舍门的时候一时间竟然茫然四顾,不知道向哪里去。 夏日的热风吹进人的心口,和无数的烦恼杂乱交错在一起,不由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激荡的心情,朝着学校食堂后门的那条小巷子走去,那里也像是毛毛的最新盘踞地。 果不其然一走过去之后,数只猫都盘踞在地面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毛毛更是其中 的翘楚,独占阳光最好的一块地方,惬意地伸展着四肢,将柔软的肚皮趴伏到了地上。 它的尾巴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甩动,逗着旁边一只小猫跳来跳起。 “喵喵,毛大人,你的尾巴好软哦,让我抱一下吧!”小猫嗲声嗲气地讨好道。 “哦,给我捶捶腿。”毛毛一动也不动,懒洋洋地说道。 小猫顿时就听话地伸出自己的小爪子,跑到毛毛跟上一通乱捶。它刚出生不久,力气还小,捶到毛毛的身上反而正舒服,让它忍不住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 唐棠看到这一幕,不由轻笑出了声。怎么也没想到,原来那一团小小软软的小奶猫竟然也会成长为现在的猫大人,果真时间是把杀猪刀。 “毛毛!” “唐棠,快上课了吗?我们快走!”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揪着她的衣角极力把自己圆滚滚的身子挤进衣服口袋里,还是免不了毛茸茸地露出了一大截。 唐棠:“……” 其余的猫集体艳羡地看着它。“哇,老大,你好腻害,又要去上学了!” “听课什么的,听起来好帅啊!” “毛大人,什么时候能带我去?”小猫可怜巴巴地盯着它,喵喵道。 毛毛骄傲道:“你们乖乖的,回来我给你们讲课。” 唐棠:“==!” 没想到,它已经收获了一堆迷妹。 一人一猫走到半路,毛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怒道:“唐棠,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 唐棠笑着回答道:“我自己能处理好。” 毛毛顿时就有些忧郁,它怎么没了用武之地呢?好不甘心这个现实! 它的脑袋一转,忽然来了一个主意,喵呜地笑了一声。 等第二天—— 第64章 605323¥ 第二天—— 唐棠盯着自己面前的猫,一脸地无奈,“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毛毛大大的眼眸泪汪汪,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唐棠,你不喜欢吗~(>_<)~?” 唐棠:“……” 这个小可怜的表情放在一只圆滚滚的大猫身上,好违和啊! 她险些差点笑场,忍不住微咳一声,板起脸来说道:“毛毛,你是大孩子了,不能再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了。” 毛毛歪歪脑袋,模模糊糊地感觉这句话好耳熟啊,好像在什么时候听过。 它迷糊了一会儿,使劲甩了甩脑袋,扒着她的衣角说道:“唐棠,你还没说你开不开心呢?” 唐棠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嘴角,轻声道:“开心。” “啊,我就知道!”毛毛兴奋地直蹦弹,基本上把脚下的这片土都给踩严实了,可见圆滚滚的体重都不是虚肉。 唐棠眸光含笑,却又颇觉无奈,只好拉住它的两只前爪嘱咐道:“以后千万不能这么做了。” 毛毛:“唔?”——听不见听不见…… 看到这娃摇头晃脑、眼神闪烁的样子,唐棠瞬间就知道它心中所想,当下就紧紧地用双手把它的脑袋按住,沉声说道:“记得了,以后不能再在我的课桌上送一大束花了。” 毛毛听了这句话,不由有些垂头丧气,用爪子扒拉着脚底下的花束,不开心地说道:“这花可是我一朵一朵采的啊……” 唐棠安慰地摸摸它的小脑袋,笑道:“我知道,谢谢你。可是这样,容易让人误会啊。” 毛毛一听就怒了,不服气道:“谁这么傻,我明明就有留下爪印的!” 想起桌子上湿哒哒带着泥土的爪印,唐棠不由嘴角扬了起来。她道:“我们以后悄悄送。” 毛毛这才欢天喜地地高兴了起来。它的心思单纯简单,然而有许多其他人却心怀揣测,一时之间校园里各种说法都有。她与卢向阳之事,更是成了一件桃色绯闻。 这一日,她一进教室就听到了那些掩饰不住嘲讽之意的嘻笑声。 “大家都看到了没?一大束花呀,这可真是资本家的派头!”白琪琪昂着口气说道。 教室里顿时就嘻嘻哈哈地闹成了一团。中文系的女生格外多,教室里更是一大半都是女同学,凑在一起青春浪漫,热情洋溢,少不了对 爱情的向往。 更何况,她们这些学生被耽误了好几年高考的时间,所以不少人误了结婚的年龄。有的如唐棠一般年纪不小还未结婚,有的是在乡下离了婚,才重新进的城。所以对感情之事,也不算是全然的懵懂。 当下,就有人调笑道:“要是有人给我送花,我也乐意!” 姑娘们笑成了一团儿,白琪琪气得脸都白了,当下怒道:“你们忘了陈老师是怎么说的?我们到学校是来读书的,成天嘻嘻哈哈、采花送花算是个什么风气?唐棠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不知廉耻!” 她说得斩金截铁,气势汹汹,但没想到砰一声,教室门突然被人打开,立刻就让她噤声,嘴巴闭得紧紧的,眼睛却像是看到了妖怪一样,脸色难看得十分厉害。 唐棠拿着课本,站在教室门口,湛然说道:“你说谁不急廉耻呢?” 白琪琪有心想反驳几句,但在课桌下的衣角被身边的孙淑萍悄悄拉了一下,顿时就想起了她额头上的那块伤疤,及背后的来历。 霎时间,她的脸色就是一白,狠狠地抖动了几下嘴唇,却一语不发地撇过头去。 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被旁人看了,不由引起了几分嗤笑,对她颇为看不起。 唐棠也懒得同她多费口舌,稍微教训一番之后,便回到自己课桌上坐了下来。 然后,一上课之后,她才发现白琪琪的报复原来等在这里。 “唐棠,你的作业呢?”授课的董教授狠狠地拍了一下讲台,率先质问道。 唐棠微微一愣,立刻反应道:“我交上去了。” 听她这么说,董教授的眉头却是紧紧地蹙了起来,沉声问道:“哦,我怎么没看见?” 显然,他是把她的回答当成了一种狡辩。 唐棠亦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她记得清楚,明明是把作业放在讲台上了,等班委收齐之后送到董教授的办公室,怎么会偏偏没有自己的? 几乎是心思一转之间,她就意识到这是某人故意在针对自己。 她的余光看了白琪琪一眼,转头郑重地对董教授说道:“董老师,我的作业的确是交上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到你手里,但是我可以现在背一遍。” 这句话一说出口,教室里马上就响起了一片叽叽喳喳的哗然声。 “一千字的散文呢,她说背就背?” “呀 ,看起来真的是胸有成竹,肯定她的作业是做了!” “这可说不好,说不定就是她的推脱之词,准备借着这个机会现编现造呢!” “得了都别吵了,听听看不就知道了?” 就连董教授的眼睛里也是惊讶之情一闪而过,心下稍微有了判断,点了点头同意道:“好,这作业口头说出来,也算你过关。” 唐棠坦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她回忆一下散文的内容,从头到尾捋顺了一遍,组织好措辞,便信心十足地朗声背了起来:“我的散文题目是《杏儿熟了》。” “芒种到了,麦穗黄了,山上的野杏林也硕果累累,压满了枝头。” “一只浅灰色的小奶猫撒欢地冲进杏林,兴冲冲地在地上掉落的一大堆熟杏上打了个滚儿,顿时就将皮毛染成了浅黄色,全身都带上了果香四溢的熟杏气息。” 她的话语不紧不慢,娓娓而来,似乎一瞬间,就把课堂所有人都带进了野杏林,而她口中描述的那个场景,让人心醉神迷,心生向往,忍不住深深地感叹了起来。 董教授听得亦是十分沉静,等到她将这篇散文全部复述完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总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就没了?” “对。”唐棠的脸上笑容浅浅,“请老师多多指正。” 董教授感慨地长舒了一口气,盯着她目光灼灼说道:“非常好,非常好!这篇散文主题突出,言之有物,关键是语言朴实,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可见是真的在基层有真情实感,这是你的优势。” 他表扬起来不吝词汇,听得众人频频点头同意,只有白棋棋脸上的表情格外不以为然,似是颇为不服气。 董教授注意到了这点之后,便不动声色地由这篇散文引述开来,继续评价其他人的作业,评论到白琪琪头上的时候,更是不假辞色地直接问道:“这篇是你写的吗?” 白琪琪不禁有些心虚,对上他的目光微微垂下了头,口中却硬是撑道:“是我写的,董老师。” 她这么一说,董老师当即就把这几页纸给扔到桌子上,颜色阴沉地难看,一脸风雨欲来的表情。 他最厌恶学生学习态度不端正,写得好不好是一回事儿,是不是自己写的、有没有写却是更重要的一回事。 先前,唐棠用自己的行为,洗刷了她身上的清白,而眼前的白棋棋却是性质更为 恶劣。在一个人民教师眼中,尤其还是一个中文系的老师眼中,文抄公是最下三滥的行为,让人不齿。 董教授沉着脸,对白琪琪说道:“那你也来复述一下这篇散文的写作思路,让大家一起探讨一下吧。” 白琪琪当即就卡了壳,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这篇散文…是…根据我的生活经验…创作出来的。” 她说的十分没有底气,磕磕巴巴地才将一句话给吐露出来,马上就被董教授抓住了错处。 “你的生活经验?你为马接生过?那你说说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也让大家都长长见识。” 瞬间,教室里是一片哗然大笑。 白琪琪的一张脸皮都胀得通红,她根本就没有下过乡,哪里知道为马接生是怎么一回事儿? 没想到,找人帮她写了一份作业,竟是这么不靠谱! 她被满堂的轰然大笑,羞恼得面皮通红,恨不得立刻就钻到桌子底下,将自己埋起来。 更何况,唐棠没有被她陷害住,反而同众人一起目光嘲讽的看着她,更是让她觉得颇为难堪。 白琪琪忍不住就想为自己反驳几句,“董老师,我——” “你不会写,但这不是你抄作业的借口!”董教授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地指责道。 “你今天抄的只是一件作业,那明天会不会抄别人的稿子?抄别人的文?抄别人的书?想想,就是可怕!不用说别的了,作业拿回去,老老实实自己写一遍,然后单独送到我办公室。” 白琪琪被这一通话教训得面无血色,紧紧地咬着下唇,一堂课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只听到董教授来回将唐棠的散文夸了又夸,对比的她越发不堪。而众人的每一句窃窃私语,每一个笑意冉冉的眼神,都像是对她的讥讽,重重地叩击在她的神经上,让她难以忍受。 下课铃一响,不等董教授喊下课,她就匆匆地跑了出去。 见到这幅情景,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大声议论了起来。 “她跑什么呀,心虚吗?” “还不是没脸呗!抄作业被人抓到了,没想到她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还干的出来这种事!” “哎哟喂,那她先前还说唐棠的坏话呢,也不看看自己脚底下一堆烂泥巴!” 唐棠扬了扬嘴角,拿着课本起身往外走去,却没想到董教授高喊一声 将她拦了下来。“谈谈,我觉得你的文章不错,可以适当再润色一下,往报纸上投稿试试。” 董教授积极地推荐道,连连说出了数家媒体报纸的名字,让唐棠颇为感激。她稍微思考了一下,笑道:“好,董老师,谢谢你,我会考虑的。” 一听她这个话,董教授就知道这是敷衍之词。但这一年动乱刚过,民风刚解禁,不少人对报纸媒体怀有怀疑之色,也是正常的,害怕自己引火上身,招惹上某些不该有的麻烦。 他在心中深深的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焦急,也有些为唐棠可惜。 她年华正好,潜力无穷,但偏偏没有碰上一个好时代。这是她一个人都不幸,也是所有人的不幸。 唐棠转身想了想,却觉得董教授的提议正好。她想写故事,将那些原原本本发生过的事都记录下来,不被时间所遗忘。 但显然不是为了眼下就发表,而是等待更加合适的时机。 这个想法,正是她报中文系的缘由。 而且,她深知动物们的所思所想,这是一种得天独厚的禀赋,也是一片世人所不了解的世界,不记录下来实在太过可惜。 当毛毛看到唐棠连日在本子上埋头苦写的时候,它不由好奇道:“唐棠,你在写什么?” 唐棠露出了笑容,“在写你们的故事。” “我们的?”毛毛惊诧地炸了毛。 唐棠道:“对,有你,有老沙,还有二黑。” 听她这么说,毛毛忍不住心里怀念了起来。它摇摇脑袋,说道:“那我在故事里面叫什么?” “毛毛。”唐棠用的就是它的本名。 却没想到,毛毛一点儿都不满意这个平凡的名字,叫声催促着要改名,“要叫我毛大人。” 唐棠:“……这个不好,换一个?” 毛毛想了想,“那,威武雄壮的毛大人?” 唐棠忍不住扶额。 却没有料想到,隔了一阵子,一封加急电报突然从牛家屯拍了过来。 “他回来了。” 第65章 605323¥ 他回来了? 接到这封电报,唐棠心乱如麻,呼吸也忍不住急促了起来,整颗心都早已经飞到了牛家屯那边。她顾不上学业,匆匆向学校请了一个假,就坐上火车直奔北方,等到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时才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种硬生生压抑的哭声让人格外心酸。 老队长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却并不怎么明快,然而唐棠根本就没有精力注意到这一点。她的眼神和心思全放在了徐长林身上,从上到下一一用眼神描画着他的轮廓,感知着他一点一滴的变化。 头发长了,衣服有些不合身了,脸上的神色更显得有些冰冷漠然,往她这边走来的脚步却是极为沉稳有力。 唐棠眼睁睁地看着他迎面而来,正欲上前,然而他竟是面无表情地路过了自己的身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当下,唐棠就是一愣,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忍不住回头,看到了他大步远去、毫不留恋的身影,心下即刻就是一痛,又惊又慌地喊了一声,“徐长林!” 那人的脚步这才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冷若冰霜,似是不认识她一般。“有事?” 唐棠:“……你不记得我了吗?” 徐长林微微挑高了眉梢,抬眼望向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毫无变化,就像是无声地再问她是谁一般。 与这冷冷的目光一对上,一时间唐棠满心都是酸涩,如同吃了最苦的黄连一般,心里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村子里的人早已聚了过来,原来的邻居李家婶子不由拉过她的手臂,苦口婆心地解释道:“长林好像是脑子摔坏了,不记得原先的事情了,你别太难过,以后肯定会慢慢好的。” 只见那人的身影已经远走,唐棠不由嘴里发苦道:“他什么都忘了?” 李家婶子卡壳了一瞬,慨叹了一口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回答道:“倒也不是,村子里的人还记得大半,就是你们这些下乡的人都忘记了。” 唐棠一听,顿时就狠狠地咬住了嘴里的狠肉,渗出了微微的血迹让觉得让自己好受了一些,不至于震惊地倒在这。她控制不住心底的悲凉,忍不住艰涩的苦笑了几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棠,想开点,人能活着不是最好吗?”李家婶子眼见她的表情灰败,不由低声劝慰了一遍又一遍,“现在好歹是人回来了,总能让人有点盼头。 日子都是慢慢过的,以后一天一天怎么都会越来越好的。” 她说的真心实意,唐棠就算心里再难过,也不好一时间继续颓丧下去,便打起了精神,发狠地点了点头。 这次,她回来的突然,什么东西都没带,便借住在了李家婶子的家里,这才一点一点慢慢打听到了徐长林的事情。 原来他是前些日子,被呼伦族的人在大山深处发现的,他那时正与雪狼群同吃同住同狩猎,活得简直就不像是个人样。 族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带了回去,经过一段时日的休养人才慢慢恢复了精神过来,却对这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全然说不清了。 众人颇为无奈,亦是庆幸他能活着回来,简直就是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地庆贺了起来,巴不得将这个好消息公之于众。 这次下山,也是为了多用猎物换一些粮食,准备回族里好好地庆祝一番,而徐长林却不知道什么缘由硬生生地跟了下来。 显然,他现在已经谁的话都不听了。 唐棠听到这些事情,悄悄思量了一会儿,在黄昏之时去探望了老狗一趟,反倒是在它的窝里没有找到它。就连窝里铺的稻草看起来也脏兮兮的,许久都没有被住过的样子。 她的心里当下就是一沉,急匆匆地向着马棚跑去,却想不到在半路上碰到了摇头晃脑的二黑。“二黑,老沙呢?” 二黑一脸懵逼的摇了摇头,“老爷我怎么知道,我也刚到啊!” 唐棠急得狠狠地一跺脚,发力冲进了马棚,径直高声问道:“你们看到老沙了吗?” 马棚子里几只高头大马正轻快地低头吃着草,听到这句话,草杆子差点插进了鼻孔里,立时就忍不住打了几个狠狠的响鼻。“恢恢,老沙?这老家伙不好久都没有出现过了吗?” “哈哈,瞧你那蠢样!鼻孔吃草好玩吗?” “哎呦喂,我一脚踹死你,敢嘲笑小爷,你不要命啦?” 几匹马顿时你一蹄我一脚地打成了一团,热热闹闹的声音却是让唐棠的心里更加焦急。她止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思,老狗去哪了? 它性格沉稳,这些年年纪大了越发的不爱动弹,怎么都不可能是出去玩了。那不成是出了事情? 一想到这,她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呼吸都屏住了。 立时,她不由疾言厉色地高声问道:“那它到底去了哪儿?” 马群:“……你问我,我问谁?” 唐棠忍不住狠狠跺脚,转身就向外面跑去,没想到正好和一个人撞了个面对面,结实有力的胸膛硬邦邦地像是石头,撞得她额头发麻,头晕眼花。 等她揉着额头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眼前之人面色如常,一点歉意的意思都没有,忍不住让人恼火。更何况,他的脸又是她最熟悉的一张面孔,顿时就觉得心情更加坏了。 干脆,她也没了打招呼的兴致,起身就往外走去,急着去寻找老狗的踪迹。 却没想到,徐长林竟然一把拉住了她。 他的脸色冷淡得像是冰山,手指却轻轻地挑开了她的刘海,垂眸盯着她头上的伤疤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唐棠下意识地别过头,退开了一步。“没怎么。”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由衷地感觉忘记了那段记忆倒也是好事,至少不用再将那些沉甸甸的东西放在心里烂掉,可以轻松地过往后的日子。 所以,她瞬间就下定决心,要隐瞒住这个真相。 见到她欲盖弥彰的反应,徐长林却是微微敛起了眸子,没有作声,却是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刚才再跟谁说话?” 他眼眸一扫,就知道马棚子里面并没有人,那么她先前那句急冲冲的问话又是跟谁说的? 唐棠深呼吸了一口气,极力装作平常的样子,回答道:“我喜欢跟动物自言自语。” 徐长林沉静地看了她一眼,险些让唐棠面颊发烫,暴露了真相。她急匆匆地拔腿向远处走去,“我先走了。” 二黑上蹿下跳地急道:“汪汪汪~你就这么不管我爹了?” 唐棠低着头,打定主意怎么也不能再暴露更多,干脆就没有回答它的问题。 这副情景,霎时间就让二黑伤了心。“嗷嗷,想我这么英明神武,人见人爱,没想到唐棠这么没有眼光,竟然不理我!爹,你可不能这样!” 它连哭带嚎叫了一通,偏偏徐长林长腿一伸,就跨步走开,就连它凑过去的脑袋也没有抹上一下。顿时,二黑满心都是悲痛,情不自禁地“哇——”一声痛哭了起来。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没了爹啊~” 悲鸣的狗叫声响彻了大半个村落,而唐棠那边听到了这个声音,心里却是越发的焦急。她在村子里打问了一圈,却没有一个动物知道老狗的下落。 所有动物都说最后见它的时候,是它正朝着山上走去。但何时下来的,又到底有没有下来,所有动物都没了印象。 一时间,大家伙不由猜测它是老死在山里了。 一听到这个说法,唐棠的心里冰凉一片。 然而,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却显露这种说法的可能性。原本,动物们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就有一种预感,它们不少都会选择默默离开,找一个地方安然度过自己的最后一点时间。 纵然这或许是老狗的选择,但唐棠仍然止不住地有些伤心。 她的这副黯然状态,看在别人的眼里,便统统以为她是为了徐长林的失忆而伤心。一时之间,村里人的眼神里都对她带上了怜悯之色。 “唐棠,累了吧?快歇歇!” 唐棠一脸呆: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啊。 “哎呀,唐棠快放下,我来就行了!” 唐棠:不过是挑桶水…… “唐棠——” “我自己来。” “我是想告诉你,徐长林在那边。” 唐棠不由脸上微微尴尬了起来,飞快地点点头,向那边走去。却远远地看到一男一女站在树林边,她的心里顿时就突突了起来。 “长林大哥,这是我做的饼子,你尝尝~”一个女声娇羞地说道,将布包里包的东西递了过去。 唐棠的心一顿,一股子无名之火就从心底里燃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 第66章 605332¥ 唐棠大踏步走过去的时候,只见树下两人正面对面说着话。 牛春来满脸娇羞,正尝试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徐长林,赫然是一块手帕包裹着的几个热饼子,犹然散发着微微的热气,显然是刚出锅就拿过来的。 对着这股子热切,徐长林的脸上仍然是一片冷淡,不见多么欢喜。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说道:“不需要。” 一下子,牛春来的脸色就涨得通红,举高了的手也颤颤巍巍地有些拿不住,反倒是显出了几分弱风扶柳、怜香惜玉的感觉来。 要是换成别的男人,肯定就会动心了。偏偏徐长林是个冷冰冰不解风情的,让她的这一腔心血凭白地付诸东流。 她正犹豫地不知怎么接下面的话好时,突然见到唐棠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唐棠面色云淡风轻说道:“咦,你做的饼子?看起来手艺不错,我尝尝?” 牛春来唰得一下子就收起了手帕,将饼子紧紧地包裹起来,重新放到了自己的面前。她的脸色有些微微地难看,半是羞恼半是生气地说道:“又不是给你的,你好意思吗?” 唐棠坦然极了,“嗯。” 霎时间,这一个字就将牛春来堵了一个半死。本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是多么和睦,当初为了争抢牛家屯赤脚大夫培训的名额时,两人就龙争虎斗了一场,好是正正经经地结下了梁子。 而这些年,牛春来又是眼光忒高,没有看得上村里村外的土小伙,因此误了婚龄,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老姑娘。她怎么不急? 眼见徐长林重新归来,还失了忆,当即就以为自己来了机会,慌里慌张地上赶子想要多和他接触一下,说不准就能结成了一段好姻缘。 这样的想法本来没错,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徐长林竟然一点不搭理她! 再加上唐棠这个在旁边狭促看乐子的,牛春来的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气冲冲地白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她这一走,就将唐棠和徐长林两人单独留在了树下。 徐长林沉默地垂眸看着她,不发一语。 然而,唐棠亦是一时间慢慢敛住了脸上的笑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在他的面前,总是没来由地就有些紧张,即使他已经忘掉了她是谁。 她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说道:“徐大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听到她这么说,徐长林不禁 有些微微的讶然,没有料想到她竟然是来请自己帮忙的。徐长林想了一下,便同意了下来。他跟村里人的关系都不错,平时自然是有能帮忙的地方,就会尽力而为。 对于他的回答,唐棠自然是不意外,笑着带他向村里走去,特别在村里的主干道上溜达了一圈。霎时间,所有没有下地劳动的人都注意到了两人走在了一起,牛春来更是差点将一口银牙都气得咬碎了。 唐棠一直带着徐长林走到了马棚子,一推开门,正好看到二黑撅着屁股在马肚子底下飞窜。 “嗷,老爹!快救我!”二黑唰得一下就冲了过去,直接挺身躲在了徐长林的身后。 徐长林:“……” 他特别想把二黑给踹开,但这家伙抱着他的大腿死死的,怎么就是不肯松手。只见马棚子里面的几匹高头大马顿时躁动了起来。 “你别跑!有种就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二黑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开心道:“嘿嘿!” 显然,它有了徐长林做靠山嚣张得厉害,就连徐长林自己也看不下去,他直接问向唐棠,“哪里需要帮忙?” 唐棠微微一笑,说道:“就在这。” 徐长林不解,挑眉看向她。 只见唐棠面色沉稳,正儿八经对他说道:“我先前在村里养了一只狗,现在却找不到了,想请你在山中行走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 徐长林眼神环视一圈,一一将周围的环境纳入眼帘之内,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它长什么样子?” “老沙?我认识啊,闭着眼都能画出它的样子来,不就是一只肥嘟嘟的老癞皮狗吗?长林长林,我知道!”二黑一听,立时“嗷嗷嗷”地嚎叫了起来,满脸兴奋。 唐棠不由笑道:“你瞧,二黑认识,它能帮你带路。” 二黑扒着徐长林的裤腿,一脸得意地看着他,尾巴都快甩断了。 徐长林只好轻叹了一声,在它的脑门上摸了一摸,这家伙才开心地高兴了起来。 他侧眸看着唐棠,不经意地问道:“我们以前认识?” 一听这话,唐棠的脸色一僵,忍不住从牙缝里狠狠地憋出了几个字,“呵呵,你说呢?” 徐长林一脸无辜,“我不记得了。” 他说的又轻松又简单,一丝愧疚的负担都没有,却是让唐棠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眼见两个人之间的 气氛越来越僵,二黑不由急了,心痛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刻毛毛竟然不在,只能由它来挑大梁了。 心好累哟! 它猛地一跳,噌地一下子落到了徐长林的后背上,重重的体重顿时压得他的腰背一跨,向前扑去。猝不及防之下,唐棠眼睁睁地看着徐长林向自己倒过来。 她正欲往旁边挪一步,伸手帮忙稳住他的身体,却突然福至心灵,一动不动地牢牢站在原地,似是被吓傻了一般,恰到好处地被徐长林扑了一个正着。 “砰!” “唐棠,我告诉你,长林哥既然失忆了,那我们都得从新开始公平竞争!”马棚子的门猛然被人推开,牛春来气势汹汹地从外面闯了进来,人未至,语先到。 然而,一看到里面的这副场景,她冷不丁地顿住了口,差点将自己的舌头给吞进去。 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倒在地上,最是亲密不过的姿势,更何况他们的唇瓣还交叠在了一起。霎时间,牛春来就气红了眼睛,胸脯气鼓鼓地猛烈起伏了好几下,挡不住怒气啐了一口道:“你们——你们这对——” “狗男女!” 她怒气冲天地骂了一句,转身就跑,“砰”地一声猛击将马棚子的门板摔得震天响。就连旁边的几匹马就惨不忍睹地仓乱踏着小碎步。 “恢恢,小爷的耳朵眼子都快聋了,现在的年轻人气性真大!” “可不是嘛?一言不合就扑倒,太太太开放了!” “……我们的脑子根本不在一条线上,还能不能做好朋友了!” 唐棠:“……” 徐长林的头脑一时间也有些发懵,忽然不知眼前这个情景是怎么发生的,一向冷淡的表情竟然也有了微微的龟裂。 二黑正悄悄地从他的后背跳下,飞快地溜走,趁着他还没有开始揍狗的时候。它瞬间觉得自己的身影特别熊壮,深藏功与名,只为成全它爹的幸福! 眼见两个人眼神相对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时候,徐长林正深呼吸一口气,准备爬起来,承认这是一个失误。却没有想到,他的眼神一动,唐棠就即刻重重地退开了他。 “流氓!” “啊啊啊——!” 徐长林半起的身子被惊得一歪,差点又跌回到了唐棠的身上。 只见她一脸的惊慌与恼怒,全然都是被玷污了清白之后的女子作态,一时间让徐长林止不住地 有些头疼。这可怎么办?还真是他先倒在人家小姑娘身上的。“对不住。” 唐棠:“对不住有什么用?刚才都让村里人看见了,我以后还怎么嫁人?你得对我负责才行。” 徐长林:“……我头有点疼。” “喂,不能让失忆当借口啊!”唐棠抢先道,坦率地对他说了一句,“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头疼我也认了,只能勉为其难了。” 徐长林无奈极了,眼看着她在自己的身上摸上摸下,念念有词地寻找可以用来交换的信物,冷不防地被她一把伸进了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兽皮袋。 当下,两人俱是一愣。 徐长林沉默地蹙起了眉头,眼眸却发深沉,不知怎么就想解释几句,不让她误会,却偏偏口中说不出来。 只好看着唐棠面色苍白地一点一点将兽皮袋打开,掏出了一小截带着沉色血痕的乌发,连手指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她努力平复了好几次心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轻微又像是带着一点感慨地说道:“你还说呢,一直随身带着我的头发,是不是早就心悦我了?” 徐长林:“……”他明明只是随手捡到的,怎知就是这么巧? 唐棠似哭似笑地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重新将头发收好,塞进他的怀里,道:“收好。” 徐长林莫名,抬眸看向她,只听她说道:“原先我去过你们族里,不过这婚姻大事不同往常,明天我在老队长家里等着你来提亲。” “……”她说的果断,竟是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了。 徐长林沉默了一瞬,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他的记忆一片混沌,像是浓重的黑夜吞噬了过往,时常让他不舒服。但偏偏在她的身边,心就能瞬间静了下来。若是能一直如此,倒也很好。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听到这句话,唐棠的心里才恍然犹如尘埃落定,想狠狠地大哭一场。当即,忍不住微微阖住了眼帘,将所有的湿意都掩盖了下来。 两人达成一致之后,徐长林就匆匆进山,找族人商议提亲的事情。 而唐棠的一颗心犹然像是泡在了热水里,暖乎乎的像是做梦一般。她正欲找老队长给家里拍一封加急电报,却没想到二黑竟然先一步找上了她。 二黑摇头晃脑,得意道:“唐棠,老爷的演技怎么样?棒不棒?” “棒!”唐 棠不由扬唇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犹如正午的太阳一般爽朗明媚,彻底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那你先前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忘了!成为我爹的媳妇之后,以后每天都要多多的喂我吃肉!”二黑急促地摇了摇尾巴,要求兑现承诺道。 “好。” 二黑高兴地汪汪了两声,“还有要爱我胜过毛毛!” 唐棠:“……这点你不如去问毛毛?” 二黑一惊,“嗷嗷嗷,你可不能反悔啊,小心我跟老爹告状去!” 唐棠不由一笑,“你怎么告?” 二黑一脸懵逼,“嗷嗷嗷——!” 第67章 605332¥ 当第二天徐长林来向老队长提亲的时候,但半个呼伦族的人都来了,据说这是他们族里的传统,有什么事情都一起出动。 顿时,人热热闹闹地就站满了一个院子,但老队长犹然觉得有些不妥。“唐棠,不等你爸妈过来了?”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怎么都得女方家里的长辈在场,他万万算不得是一个正经主事的。 但唐棠心意已定,笑道:“老队长,您放心吧,我已经给家里拍过电报了,他们隔几天就会到。今天,不过是来先走流程,请您帮忙给掌掌眼。” 老队长重重地吸了一口土旱烟,点头应下了这个重担,却道:“你们两边儿都是相熟的,我哪说的出来一个不字,只盼望你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 他说的情真意切,唐唐也不由有些感动,她在牛家屯这七八年的时间,全靠老队长的照拂。所以,老队长可以算是她的半个长辈不为过。 当即,她就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老队长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枯槁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提醒她道:“别忘了,你们还得向上面打报告。你现在不归我们林场管,回去以后可得好好跟学校和街道打报告,这事儿可马虎不得。” 他不提,唐棠险些忘了这档子事儿,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好,老队长,我这次回去就去办手续。” 她从善如流,老队长自然也是没有二话的,看着徐长林带人在外面卸下一车又一车的物品,不由就有些心生感慨。 过了这么多年,这俩人终于能走到一起去,倒也是一件好事,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牛家屯的不少人也知道他们的情况,因此凑在一起能帮把手便帮把手,脸上都是祝福的笑意。唯有牛春来格外闷闷不乐,拉长了一张脸站在人群外围,冲着两人发出了嫉恨的眼神。 她娘忍不住狠狠揪了一把她的手臂,低声劝慰道:“可赶紧把你脸上的表情收起来吧,让人看到了又惹来一顿闲话。” 可牛春来怎么都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瞬间半是委屈半是泪眼模糊地说道:“娘,你不知道他们两个早就好上了,外面还装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不是恶心人吗!” 听到她的嗓音有些微微拔高,周围的人都传过来惊愕的眼神,她娘不由狠狠地在她后背拍打了一下,“你这孩子还有完没完了?人家两个好上了干你什么事啊,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 我……我不服气嘛!”牛春来跺着脚发狠道,眼瞅着院子中间一篮子一篮子的肉干、毛皮和活物,就不由心生忌妒,怨念唐棠抢了自己的好姻缘。 眼看着怎么都不能把她的心思给扭转过来,牛春来的娘也是被气得厉害,当下就拖着手臂狠狠地将人拉走,倒是免了人家看笑话。 站在院子中间的徐长林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今天这件大事上。他的脸上少了几分冰冷和寒意,倒是多了一些不知所措和莫名的赧然。 就连周围围观的村民们也是连连向他打趣。 “哟,你们这两个孩子可是终于成了!” “就是说啊,长林,唐棠这个姑娘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可千万不能辜负她!” “是啊,能有姑娘为你做到这一步,可是不容易,以后可是要好好的过日子啊!” 虽然村里人说的话都有些陌生,但今日听到徐长林的耳朵里却少了几分抵触之心,有了莫名的熟悉和感动。他微微点头,同族人捧着好大一个包袱迈进了老队长家的门。 一进门,却见老队长及他的几个儿子坐满了炕头,不见唐棠的踪影。 他倒也不担心,直接对老队长说道:“老队长,我今日来提亲。” 老队长沉默地抽了一口旱烟,没有立即答应他,反而向他询问道:“是你真心实意想自己来提亲的吗?”他这话问的奇怪,但考虑到徐长林失忆的现状,就免不得开口问上一问,别反而回头闹出了矛盾。 徐长林肯定地点了点头,“是。” 老队长这才放下了心,脸上露出笑意,“那就好。唐棠的爸妈还没到,今天我就托个大,帮你们俩把亲事说合一下。” 听他这么说,徐长林当然应了下来。 他打小来牛家屯次数就不小,同村里人都是知根知底、相聚相熟的,当然早知道他的秉性好坏、为人如何。所以,老队长这边也没有给他多少为难。反倒在唐棠的爸妈紧赶慢赶来到牛家屯的时候,一场激烈的矛盾才猛然爆发了出来。 “唐棠,你怎么回事儿?这么大的事情也敢自己一个人做主?” “就是,你爸说的对!你什么时候跑回来牛家屯的,怎么连学都不上了,我们竟是一点儿都不知情?” “甭说别的,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再嫁回村里有什么前途,学不是白考了吗?不同意,我们坚决不同意!” 唐爸唐妈在哐当哐当的火车上想了一路,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睡好,心里积压的不解和不满猛然间全都爆发了出来,瞬间就劈头盖脸的打在了唐棠的脸上。 唐棠乖乖地听着,倒也没有着急反驳。她知道自己这事儿办得有些不稳妥,让爸妈担心了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反弹。更何况先前她以为徐长林身亡的时候,回家时根本就没有提起有关他的事情,唐爸唐妈自然也就不得知,她对他已经产生了多么深厚的感情。 现在只是听说她贸然要嫁给一个人,还是个农村人,当然站在女儿的角度想,是怎么也不愿意看着她自毁前途的。 甚至,唐爸唐妈看着牛家屯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因为他们是使了什么不知名的手段诱导唐棠。 唐妈作为一个老师,更是在学校里就听过下乡的青年为了重新回去考大学的机会,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当下不由就有些忧心唐棠也是如此。她一把将唐棠拉到了一边,悄声问道:“是不是他们强迫你的?你先前考大学的时候,有没有答应他们什么条件?” 却见唐棠微微地摇摇头,平静回答道:“妈你误会了,我们真的是在村里认识了许多年,感情深厚。” 听她这么说,唐妈更是不解,“那你到底是犯了什么糊涂?认识这么多年,怎么早不结晚不结,偏偏在刚考上大学了之后想要结婚?难道以为你们学校是好说话的,能允许你这么胡来?” 唐棠难以向她阐述这种失而复得、迫不及待想要把徐长林紧紧抓在手心的急迫感。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心生愧疚地对唐妈说道:“学业是可以再有,但是有些人一辈子终究只能遇到这么一次。” 唐妈的眼神当即就有些变了,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对唐爸泪眼潺潺地说道:“唐棠是铁了心了,我就没见过她这么执拗的时候,不知道这的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唐爸亦是着急,第二天在院子里看到徐长林沉稳地将两桶水挑进来倒进水缸里的时候,一时间突然觉得眼前一洗脸盆的水是有些用不下去。 他心情复杂地默默注视着徐长林的一举一动,眼见他虽然沉默寡言,但是手脚利索地把水缸倒满了,院子扫干净了,又忙活着从外边端来的饭食,不由对这个小伙也高看了几分。 显然这是一个会居家过日子的勤快人,秉性也是极好的,但怎么偏偏就和唐棠扯在一起了呢? 唐爸忍不住忧虑 地长叹了一口气,再一听说唐棠早几日便将人家的聘礼都收下了,立刻气得差点儿心脏病都犯了。 哪有这么不矜持的姑娘啊,迫不及待地就想嫁过门,简直这个闺女就是白养了! 唐爸愤怒地打开了东边的一个厢房,看到里面堆得满满的吃食和用品,当即心下一股子无名火就熊熊燃烧了起来,怒声说道:“都退回去,谁允许你收了?!” 唐妈也是被唐棠先斩后奏的大手笔吓了一大跳,拧着眉头往向了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分寸,这些东西是说收就能收的吗?” 然而,唐棠的神情格外平稳,她面色坦然说道:“早收晚收都是收,爸妈,这是我自己的婚事,我有信心能好好过日子,请你们答应我。” 她这么一说,唐爸的怒气更甚,一根手指指着她就忍不住高声训斥道:“你这孩子是铁了心了,那还要我们过来干什么?干脆你自己拿定主意就好了!” 眼见这一场婚事困难重重,遭到了唐爸唐妈的大力反对,甚至连家庭关系都快要破裂了。唐棠不由心里一急,猛地双膝叩地,眼神真挚地向两人说道:“爸妈,我知道你们可能暂时无法接受,但是我真的已经想好了,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胡作非为,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认可和祝福。” 这话说的唐爸唐妈一起沉默,唐妈更是眼眶泛起了泪痕,心酸地将头撇到一边去,不落忍看自己从小养大的姑娘跪在地上。 唐爸亦是神情动摇,对上她坚定的眼神,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就在一家人僵持之时,徐长林突然推门闯进来,他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唐棠,说道:“起来,你没有错。” 眼见唐爸的脸上又要再燃起怒火,唐棠不由有些着急,推拒着他的手道:“你先出去。” 徐长林面色沉静,双臂如铸铁一般坚硬,牢牢地阻止住她下跪的身影。反而,他自己“啪”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这是我的责任,我来承担。” 第68章 605332¥ 看到徐长林郑重下跪的诚恳眼神,唐爸唐妈心里颇为震动,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为唐棠走到这个地步。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像他这样铁骨铮铮的男儿,能做到在他们面前坦然下跪已经足够好了。 唐妈当下就下意识地想将他扶起来,然而徐长林沉稳如山,轻轻地将她的手臂格挡开,对两人说道:“向唐棠提亲去我的主意,请你二老责怪我吧。” 一时之间,唐妈就说不出来话,对着自己的姑娘,她能够坦然责备,但是对一个陌生人,让她如何说得出口责怪的话来? 反而是唐爸心思冷硬,当即就眼神犀利、湛然发问道:“你们的事情太潦草了,我们做父母的不同意。” 这个说法在徐长林的意料之中,倒没有看到他的脸上出现多么惊讶的表情,反而格外沉静地说道:“您的顾虑我理解,但请您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的女儿。” 这话一说出口,唐爸唐妈的眼神不由齐齐聚集到了唐棠身上。 只见她的眼神格外坚定有力,并肩站在徐长林的身旁,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却无声地给他支持。 唐爸当下就不禁心塞了一瞬,唐妈更是移开了眼神。 果真是闺女大了不中留! 两个人站在一条战线上,态度十分坚决,唐爸唐妈竟然反对也不见效果。更何况整个村的人都对着他们扬起了笑脸,齐齐道贺,请让他们连一次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哎哟,唐家嫂子,两个孩子的婚事什么时候办?我们全村人可都盼着呢!” “是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千万别客气啊,直接说就行!” “哈哈,这么些年我们也算是看着唐棠长大的,都把两个孩子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可都希望两人能好好过日子呢!” 唐爸唐妈:“……” 他们现在只想收拾好铺盖卷儿,赶紧拉着姑娘回家。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对着热情好客又曾经照顾过唐棠的村里人,他们是怎么也说不出来难听的话,唯有充分发挥了一个拖字诀。 等到请的几天假期结束时,就忙不迭地带着唐棠踏上了返回的旅程,以需要向学校打听政策为由,将这件事给含糊过去。 果然如他们所料,没有组织开的证明,两人根本连结婚证也办不下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棠被他们拉走。 直到坐上火 车,唐爸唐妈这才放松地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将一颗紧紧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回去,先去学校销个假,好好上课,其他的事等我们替你打问一下。”唐爸沉声说道。 唐棠倒也没有反驳顶撞他们,而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这倒是让唐爸唐妈心生疑虑,忍不住用眼神打量她,担心她又想起了什么坏主意。 唐妈更是担忧地直接说道:“要不你还是住回来吧,别住学校宿舍了。”显然是想把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能放心。 这句话顿时让唐棠有些哭笑不得。直到她再三拒绝,唐妈才终于打消了主意。 当她到回到宿舍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在这几天自己不在的时候,宿舍里竟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见她推门而进的身影,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瞩目在她的身上。 唐棠不禁有些莫名,开口问道:“怎么啦?” “你去干嘛了,唐棠?”孙淑萍忍不住向她发问。 唐棠倒是颇为坦白,直接说道:“我回了牛家屯一趟。”具体缘由,却没有告诉她,免得徒生事端。 然而,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所有人的目光立刻之间就变了,让人有些说不出来的压抑和审视。 “你知道王芳的事情吗?她被人揭发了,因为和村里的生产队长有首尾,才获得到了上大学的名额。”白琪琪有些不屑地看着她,“你消失了这么多天,还特意跑回村一趟,想必跟她一样吧?” 唐棠微微一顿,马上就察觉出来她的恶意,不用冷然一笑道:“你自己想法龌龊,别把人人都想的龌龊了。更何况,这个宿舍里从村里回来的可不就我一个。你说呢,孙淑萍?” 她直接将矛头引向了孙淑萍,看着她的脸色胀得通红,不动声色地扬起眉梢。 “我们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村里什么情况你不是最清楚吗?你怎么没好好跟白琪琪讲一讲?” 听到这句问话,孙秀萍一下子就面上一红,哑口无言地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一直不管不顾,但显而易见的是,唐棠却是个不好相与的,容不得她们欺压到自己头上来。 白棋棋犹然嘴硬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学校这边已经决定重新审核学生报考的资格,有不过关的,自然会把你刷下去。” “哦,那就等着瞧好了。”唐棠当然不惧。 出乎意料 的是,这次学校的审查十分严密,一方面组织学生一个一个进行谈话,带他们去医院体检,另一方面又派人到原地进行了政审,尤其是对从乡下回来的女青年格外严厉。 而且学校通过体检之后赫然发现,竟然有不少的女生都曾经有过性关系,而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明明都是未婚未孕的女青年,发生这样的事情绝不正常,而且占到如此大的比例更是不同寻常。 当下整个学校都震惊了,亦是没有办法将此事一味隐瞒下去,只得匆匆上报。 在这种风头浪口之下,唐棠当然不好顶风作案,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打结婚申请报告。她只好急忙写了一封信寄回村里,跟徐长林说明眼前的情况。 却想不到,她不想惹上麻烦,麻烦将其直接找到她的头上。 这一日,学校直接将她叫到了教务处,一屋子神情严肃的老师目光咄咄地看向她。 “唐棠,有些事情瞒没有用,你得老实交代!” 这句话当头喝棒下来,顿时就让唐棠有些不解。“陈主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主任看着他,满脸地义愤填膺,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面。“说,你是不是在乡下嫁人了?怎么对外宣称说自己未婚,这到底是怎么骗过学校的!” 唐棠心里一警,不知道他们到底从哪得知的消息,但显然有人已经把自己和徐长林的事给揭露了出去。纵然她可以否认这件事,因为两个人毕竟没有过结婚证,无凭无据地就想要扣下一顶帽子是不可能的。 但她从心底里根本就不想否认这件事,自己本来就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有何见不得人? 当下,她就沉静地说道:“我没结婚。” “那还是我诬赖你了?”陈主任不禁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然而,听到唐棠的下一句话竟然道:“但我的确有想要结婚的对象。” 立刻,教导处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教过她课程的老师忍不住出声回护道:“唐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话可不能乱说。” 却见唐棠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师,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绝不作假。” 听她这么说,所有的心都狠狠地打了一颤。 陈主任更是气得面色发白,“嚣张,太嚣张了!你来上学干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谈情说爱的吗?简直就是不知廉耻!” 他痛斥地满怀悲愤,霎时间也让唐棠的脸色一冷,“陈主任,请您尊重我,不要口吐脏言。选择谁、怎么选的,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学校也干涉不了我结婚的权利。” “更何况我们学校一向自诩平等博爱,诚实守信,我想这样的校训不是为了拘束我们什么都不敢做,而是为了激励我们敢作敢当,有诺必践。我们今天是来讨论报考学校的资格问题,请您不要模糊焦点,我敢打包票在这方面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说的掷地有声,而陈主任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服管教!任意妄为!满口的狂放之词!我们教不了你了,你回家好好想想吧!” 说着,竟是当即停了她的课,将人赶了出去。在众多学生的围观和瞩目之下,找人将她推搡出了校门。 “她怎么了?怎么被赶出去了?” “听说是在学校教导处大吵了一架,可真是大胆!而且她竟然承认自己在乡下的时候有过相好的,这可真——啧啧!” “啊?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看着小姑娘文文静静的,竟也早就走了歧路了,唉!” 对上各种形形色色、意味不明的眼神,唐棠的脊梁挺得笔直,哪怕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贸进,但绝不肯在此时示弱。她沉眸扫过众人一眼,背着包一步一步沉稳地离开。 回家的路上,却是格外地坠然,一颗心都冷冰的像是布满了冰渣一样。即便是毛毛匆匆追上了她的步伐,连声安慰她,也没有让她的心里有多少好受。 站在唐家的小院门口,她不由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来异样,这才推门进屋。 却想不到,一推开门就见到一个男人挺身而立,站在院子里。 她顿时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第69章 605332¥ “我来看你。”徐长林说的坦然,但分明是大包小包地拎着行李被拒绝在唐家门外。 尽管如此,唐棠看到他的那一刻,霎时间所有的坏心情也全都烟消云散。她扬起了笑容说道:“快进来!” 说着,就帮他拎了一袋子行李去推屋子的门,却没想到屋门竟然关得紧紧的,怎么都拽不开。 她当下就不由摇头失笑,清清嗓子,扬声说道:“爸妈,快开门!” 然而,门内却是静悄悄的,一丝反应都无。唐棠立时有些无奈,再次“叩叩”地敲响了门板,扬高了声音说道:“妈,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呐!” 震天响的声音将整个小院里面的人都惊了出来,齐刷刷地站在旁边看着她的动作。 这一下子,屋里的人再怎么装聋作哑也不行了。 唐妈忍不住伏在门边上,数落道:“唐棠,你懂点事,爸妈这是为了什么?你赶紧把人弄走!” 唐棠无辜,“弄走谁啊?在这的都是自家人。” 一句话,让唐妈捂住心口堵了半饷,干脆一甩手,也不搭理她了,任她在外面怎么闹去。只要守住自己家的门不开,看他们怎么进的来! 然而,唐妈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唐棠坦然得很,对着前来围观的街坊邻居们笑容可掬,从徐长林带来的包裹里找出土特产一一塞给大家,顿时就让大家喜不自禁,齐齐笑着打趣道:“哎哟,唐棠,这是谁啊?小伙长得倍精神了!” “就是啊,这小伙子可真打眼,能找上门来的,恐怕是相熟的吧?” “哈哈,唐棠也是大姑娘了,该找了!” 胡奶奶更是亲热地拉着徐长林的手,自来熟地絮絮叨叨说道:“小伙子,唐棠可是我们大家伙打小看着长大的,你要是对她不好我们可是不依的啊。” 徐长林被众多婆婆妈妈围在中间,霎时间就有些不自在,但面上还是沉静地点点头,应道:“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对她。” “好好好!”胡奶奶这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笑眯眯地放开了。 门内的唐爸唐妈却是悄悄扒着门缝,听着这一切,顿时就有些怒不可揭。怎么所有的街坊邻居们这么容易就被收服了?他们原来还指望着大家伙为难为难徐长林呢。 然而却不知道,胡奶奶老眼昏花,却是最最一眼就能看准人的秉性。她打眼远远地望着这个小伙子,只见他身材挺拔,气质 沉稳,眼神坚定,就知道是个不错的人,便是放下了心。 胡奶奶眼见唐家屋子大门紧闭不开,不由上前叩了几下,和声和气地劝说道:“云峰,唐棠她妈,快开门啦,别闹脾气了。这么好的小伙子别给关在门外边了,好歹让人进去喝一杯水啊!” 唐妈听了这话,不由有些焦急,“胡奶奶,别管他们!” 看到唐家人坚决的态度,胡奶奶也甚是无奈,转头对着唐棠和徐长林说道:“走走走,你爸妈不让进,干脆上我家吃晌午饭去。” 她一手拖着一个人,就向家门口走去,却不曾料到就在这时,竟然小院的大门外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人。 “唐棠!”高昂的嗓音将心急如焚的心思全然揭露了出来。 但一看见徐长林,那人飞奔的脚步就是一顿,眼神整个紧紧地收缩了起来。一颗一颗的大汗滴正从的脸颊上流下,但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冰封得像是最冷的铁。 卢向阳不可思议地叫了一声,“长林!” 徐长林沉沉地看着他,与他视线相对。 这一下,卢向阳不由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想要上前确认这人是否就是那个已经失踪的徐长林。但在看到唐棠站在他的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地却停住了脚。 他立在原地,眼神莫名复杂了起来,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你们——” 突然间,卢向阳忍不住低落地轻笑了一声,“原来学校里所传你的男人就是他。”说完这句话,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提起精神说道:“算了,人活着便好。” 只见,卢向阳快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徐长林的身体,宽慰地感叹道:“长林!” “你是谁?” 卢向阳:“……” 听到这句话,他一瞬间就有些卡壳,惊诧地抬头盯着他,目光紧紧地在他的脸上和眼眸中扫视,似乎是在确认他真的不认识自己,还是只是故意不想相认。 然而,这一番动作之后,他犹然见到徐长林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连眼眸也波澜不惊,没有掀起一丝的波动,像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一般。 当下,他就不由震惊地张大了口。“你这是怎么了?” 唐棠不由在旁边微微解释道:“他失忆了,好多人和事情都不记得了。” 听到这个说法,卢向阳的眉头瞬间就狠狠地蹙了起来,下意识地就张口问道:“他既然 失忆了,那你们是怎么又走到一起的?” 言下之意,显然是不希望两人再牵扯上关系。 徐长林听懂了这份潜台词,霎时间就是脸色一变,“啪”地一下子将他的怀抱甩开,牢牢地拉着唐棠的手向胡奶奶的屋里走去,道:“走。” 简直就是将卢向阳视作空气一般! 卢向阳:“……”见到这番情景,他不由苦笑了几声,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触到了徐长林的雷点。但也不由心惊,徐长林竟然会对唐棠这么回护,哪怕失忆了也不允许任何人插足到他们之间。 难道他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一想到这里,卢向阳情不自禁地心下泛起了一股子苦涩,甩了甩头将所有的念头抛开,暂且急急地追上徐长林的脚步,边走边问道:“长林,等等我,你还没说你到底是怎么脱险的呢?” 老友相逢,本该别有一番喜悦。但偏偏徐长林对卢向阳的印象不是甚好,一个好脸子都没有再给他过,更是懒得同他解释一句话。 他钻进胡奶奶的厨房,帮忙打下手,有模有样地做起菜来,更是惹得胡奶奶的连声称赞,直念叨他是一个会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 而且不光他做菜的动作干净利落,做出的味道也格外出色,不多时一股子诱人的香味就盈满了整个小院,纷纷惹得其他户的人家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等他将三个热菜一个凉菜一盆子热汤摆出来的时候,更是让人口水潺潺,食欲大动。当下,就连卢向阳也挪不动离开的脚步了,厚着脸皮硬生生地留了下来一起吃饭。 徐长林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拒绝,反倒是自己钻进厨房,将多炒出来的几盘菜端到了唐家的门口,一句话不说,放下就离开了。 唐家一家人隔着门缝,闻到这份诱人的饭菜香味,立时就发觉自己饥肠辘辘。被关在屋子里看书的唐钢更是忍不住走到大厅里说道,“唉哟,我饿坏了,爸妈咱就端进来吃吧。” “不准动!”唐爸气得一瞪眼,吓唬他不准轻举妄动。“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你的书都白念了吗?” 唐钢被训斥了一通,只觉得各种香味都往自己的鼻子里面钻,瞬间就勾起了他肚子里面的馋虫。当下,不由就是不服气地顶撞道:“可这也不是别人啊,我姐认下的结婚对象,以后不就是我姐夫吗?” 他的这一句话一出,唐爸顿时被气得火冒三丈。“别瞎说,谁准了?” 唐钢撇撇嘴,“现在可不兴封建管制了,都是兴自由恋爱。” 唐爸“啪”的一声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你给我滚进去读书,不准胡言乱语!” “啊?!”唐钢怨念重重地扒着门缝,饿狼一般地盯着地上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饭食,怎么都挪不动自己的脚步。他眼睛咕噜噜一转,当即就起了坏主意,猛地推开了门,不管不顾地抱起一盘子肉菜就跑,瞬间就冲出了小院之外,不见踪影。 “你——!”唐爸气得直哆嗦,脱下鞋子就狠狠地扔向他,但速度还是慢了一步,怎么都追不上他逃离的身影,反而是鞋子沉沉地落在了院子中间,发出了一声闷响。 “砰!” 立时,就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唐爸面色涨红,对着与他遥遥相望的唐棠和徐长林二人,更是气得说不出来话,当下就长一脚短一脚地向前走去,不顾自己被扔在外的一只鞋,准备重新紧紧关牢家里的大门。 然而,徐长林更是比他更快了一步。 大长腿一伸,捡起院子中间的鞋子,三步两步就窜上了唐棠家的门槛,用自己的身躯硬生生地将唐爸掩住门的手给挤了开。 他面色沉静,气势却是不容分说地径直道:“爸,穿上鞋吧。” 当即,他就单膝点地,将鞋子递到了他的脚前。 第70章 605332¥ 唐爸一脸愣神,“你叫我啥?” 他的袜子还踩在地上,全副的心思却完全顾不上这一点,反而对着他面前的徐长林皱着眉头问道。 徐长林立时就沉稳地又重复了一遍,“爸,抬抬脚。” 他一手托着他的脚,一手拿着鞋,飞快地将鞋为他穿上,这才起了身。 而唐爸这边,却因这个细微的动作,完全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做得如此的坦然和自然,就连卢向阳也暗中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自愧不如。 唐爸的脚好好地穿着鞋踩在地上,犹然有一种轻飘飘的不踏实感,只见徐长林极其自然地将门重新推开,门口放着的菜一一端进屋内,然后挥手招呼唐棠过来,动作流畅地压根就没有唐爸唐妈阻拦的余地。 他们刚一错开眼,两个孩子已经好端端地坐在了桌子前,齐齐等着他们吃饭。 唐妈:“……” 这一下,就连唐爸也有些面上不自在。 胡奶奶隔着敞开的大门,在院子的另一头遥遥说道:“云峰,来者都是客啊,可不兴往外赶人。小徐都把饭给你们端上了,快坐下吃饭吧,可别欺负人了!” 唐爸却堵得面色涨红,却郁闷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谁欺负人了,这分明是小的在欺负两老的! 他暗暗瞪了唐棠一眼,吐出一口闷气,沉声说道:“吃饭。”当下,就率先夹起了一筷子菜,塞进了嘴里。却不曾料想到,他一尝,就立时忍不住震惊了一瞬。 腊肉咸香,青菜爽口,配在一起滋味无穷,十分下饭,手艺格外不凡。他一边吃着,暗地里却心惊得厉害。自己闺女的手艺他知道,就连小院里老街坊邻居们的厨艺他也了如指掌,肯定是做不出这等好滋味的。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徐长林一眼,默默地放下了筷子,觉得嘴里颇不是滋味。 却没想到,紧接着一大块腊肉就落进了他面前的碗里。 唐爸默默地看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徐长林道:“爸,你多吃点。” 他干脆被堵得吃不进去饭。这个女婿越是大方得体会做人,越是让他感觉感情上过不去。人家孩子多么好啊,有厨艺会来事又懂得照顾老人,偏偏是个农村人,怎能让他们不可惜? 唐爸唐妈倒都不是以身份取人的性格,但深知唐棠在乡下呆了八年的时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家里人是怎样牵肠挂肚的惦 念,又是曾经在多少个深夜辗转反侧,所以当然不愿意自己的闺女再回到乡下那个泥潭。 更何况,唐棠现如今是大学生,前途明朗,一片光明,说是国家的栋梁也不为过。最起码的,就是一毕业就有城市户口,能吃上供应粮,不用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忙活。而徐长林呢? 嫁给他,必定就意味着后半辈子都呆在村里出不来,唐爸唐妈如何能愿意?他们哪怕拧着闺女的性子,也得坚决把两人之间的事情给掐断了。 看到唐爸眼底一片肃穆,面色冷凝,没有丝毫的动摇,徐长林倒也没有花言巧语地多做劝解。他本来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喜欢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心意,而不是嘴上花花说的好听。 因此,不一会儿,唐爸的碗里就堆得向小山一样高。 唐爸:“……” 眼见徐长林依旧缄默地一语不发,却是向他碗里坚持不解夹菜,纵使唐爸的主意再坚定,也忍不住被软化了不少。这——夹了不吃也太浪费了!最关键的是,这么香喷喷的气味一直在唐爸的鼻子底下往里面窜,霎时间就让他的肚子忍不住造起了反。 “咕噜——” 一声异响发出,唐爸“蹭”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地硬邦邦扔出一句话来,“不吃了。”说着,就自己一人进了屋。 唐棠与徐长林面面相觑,却发现双方的眼底都蕴藏着笑意。 只听到唐妈微微咳了一声嗓子,顿时就让两人眼观鼻地正襟危坐起来。唐棠三下两下吃饱了饭菜,自己独身一人跑进了厨房,找出面粉,做了一碗劲道十足的手擀面,给唐爸端进了屋子里。 一推开门,只见唐爸正对着窗口,沉默地想着事情。她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将碗轻轻放在了桌子上,立时就发出了一声轻响。 唐爸惊得一转头,眼见是她,眼里的惊讶才渐渐退去,变成了沉郁的无奈。“唉——!”他遥遥指着她的脑袋,狠狠地点了点,恨不得一下子点醒她的脑袋。 唐棠却是不惧,微笑了起来,说道:“爸,我做的面条,快来吃吧,一会儿就坨了。” 唐爸顿了顿,知道这是她的心意,又不舍得面条浪费,便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一吃之下,只觉得面条筋道,面汤可口,葱花在锅里爆出来的浓郁香气,萦绕在鼻尖,勾的人一口接着一口情不自禁地连连吃了下去。 不多时,一碗面条就吃进了肚子 里。唐爸饿得空空的五脏六腑可算是得到了慰藉,当下就禁不住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却听唐棠说道,“爸,这面汤可是用长林拿来的野蘑菇熬得汤底,你可吃出来了?” 这句话,霎时间就将他的好心情破坏得一干二净。唐爸紧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狭促,显然是在打趣自己。 唐爸无奈极了,同她道:“你啊你,怎么一向稳妥懂事,却在这种人生大事上犯糊涂了呢?” 唐棠正色,“爸,我再清醒不过,错过他我肯定会后悔的。” 这话说得唐爸一点辙都没有,当即沉了脸色,问道:“大中午的你不上课,回家来干嘛?快走快走!” 唐棠的笑容一顿,想起了学校的那摊子闹心事,不由有些糟心。但她犹然对家人隐瞒了下来,不欲他们跟着担心,说道:“今天我没课,回来正好帮长林安顿下来。” 唐爸一听,眉梢差点都飞了起来,“安顿?他还想着长住?” 本以为两三天就能将人打发走,却万万没想到徐长林竟然是抱着长住的心态来的。这近水楼台的,以后焉能把两人给分开?还不得天天黏糊到一块去了嘛! 当下,唐爸就下意识地断然拒绝道:“这不成!他不干活了吗?不用挣工分了?在城里没有粮本粮票,谁供他吃供他喝?再说了,我就不信他的大队上能给他开这么长时间的介绍信,任由他在外面乱晃悠?” 一连串的问题突突地发问了出来,唐棠的脸色却没有变,依然带着笑意。“爸,你不用担心,长林就是他们那个呼伦族的族长,自己给自己开了一封介绍信,时限可是长着呢!何况他们族里土地贫瘠,本来就不是以种地为生,也就不用下地挣工分这一套。他既然敢来,自然是有法子能将生活安顿地妥妥当当的。” 唐爸一听这话,眉头立时拧得更紧了。啥啥啥族长?这简直就是没方子制住他了嘛! 就算如此,吃过了午饭,唐爸仍然冷着一张脸不留客,将两个人齐齐赶出了小院外,就连卢向阳也跟了出来。 徐长林沉静地拎着行李站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对唐棠道:“先送你去学校。” 听了这话,卢向阳不由沉着眸子望向唐棠,他可是听说了学校发生的事情,唐棠现在带着一个男人回校,岂能讨得了好?恐怕得被那些顽固不灵的人给整治到底! 立时,他的心里就有些暗暗的担心。“ 我们先找个地方帮你安顿下来,胖子那边认识的朋友多,有不少空房子空宿舍,可以让长林住进去。” 唐棠一听这些实际的建议,不由就有些感激,但当事人却根本不领情。 徐长林脸对着唐棠,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有地方住。”竟然是连一个侧脸都不愿意给卢向阳。 卢向阳顿时心塞得不行。 唐棠却不由好奇,“你去哪儿?难道这有你的族人?” 怎么也料想不到,徐长林竟是说道:“我有朋友。” “……” 唐棠和卢向阳两人俱是一静,气氛霎时间就凝滞了下来。 卢向阳忍不住开口质疑,“你不是失忆了吗?”连他们都不曾记得了,又哪里会记得什么朋友。他这句话莫不是只是一个托词,单纯地不愿意接受其他人的好意? 这股子猜测,瞬间就在两人的心间齐齐冒了出来。 唐棠想了想,顺着他的话问道:“你朋友在哪儿?” 徐长林道:“我来之前给他写了信,他回电报说今日会来找我的。” 两人一听,立时就觉得有些不靠谱。这年头,不约好了时间地点,怎么找得见人?难不成对方神机妙算到连徐长林会来唐棠的家都知道?显然不可能! 他们正想着,却见一辆小小的胡同外一辆崭新的小轿车行驶了过来,样式高级美观,远远一看就引人注目,一时间就将几人的注意力全部夺了过去。 只见车缓缓停在了不远处的胡同口,车后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下来。 他看到众人,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个熟悉又青涩的笑容,微微扬声道:“唐棠姐,我来了。” 第71章 605332¥ 看到杨树的身影,唐棠一瞬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再见到他,更何况他会同徐长林扯上关系。 当下,她的心就提了起来。 反倒是徐长林热热闹闹地迎了上去,同他打了一个招呼。杨树的脸上亦是少见地羞赧笑容,同七八年前一个样,没有半分改变。他道:“我们先上车吧,我已经订好餐馆了。” 在他的极力邀请之下,唐棠和徐长林才跟上了车,坐在精致的皮座上恍然有些不真实感。 唐棠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认识?” 杨树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听到这句话,不由微微扬起了嘴角,“说来也巧,不久前我故地重游的时候,在山里发现了徐大哥的身影,便同他结识了。” 顿时,唐棠的心就咯噔了一下子。故地重游?难不成杨树又回到了牛家屯,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去的,村里人怎么全然没有发现? 但当下,这些话倒是不好问出口。 她的心思回转了一瞬,抬眸看了徐长林一眼,“要不还是住我家吧,我来劝我爸妈。”一句话,竟是怎么也不愿意将他和杨树再牵扯上关系。 车里人齐齐地静了一下,卢向阳飞快地反应了过来,同样说道:“我那也方便,能找到合适住的地方。” 他们的语气迫切而诚挚,让徐长林难以忽视。他沉眸看了唐棠一眼,想了想,道:“你不是还要上学?走,先去学校。”竟是还没有忘了这一茬! 唐棠霎时间就卡壳了一下,堵得说不出话来。她笑了两声,说道:“今天下午没课,不着急去。” 但徐长林却是格外地坚持,“先送你过去,我不放心。小树——” 他叫了一声,杨树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吩咐司机转而向唐棠的大学驶去。一时间,唐棠就忍不住慌乱了起来。“学校里禁止外人随便出入,你们去了也进不了门。” 徐长林的眉头一沉,盯着她的眼眸看了一眼,“还有这样的规定?”他没上过大学,自然不知道实情是什么,倒是方便唐棠胡编乱造,当下就想开口再添补上几句。 然而,坐在前座的杨树却是飞快地轻声插嘴道:“没事,我认识学校的人,不会拦我们的。”他一句话,便打断了唐棠的所有念想,更是让她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唐棠干巴巴地紧闭着嘴不说话,思索待会儿怎么将他们支开,不让学校的事情暴露,这份 不同寻常的举动中却让心思敏感的徐长林发现了异样。 他牢牢盯住她的侧颜,看了好一会儿,细致地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唐棠却是想得专心致志,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在旁边的卢向阳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在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 到学校之后,杨树积极主动地上前与门卫交涉了一番,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竟然让看门的老大爷同意了几人一起进去。 唐棠的感觉顿时就更加不好了。 果不其然,在走进校园之后,路上的学生们都悄悄地打量着几人,窃窃私语地掩嘴说起了话来,目光却是直白的看好戏眼神。 徐长林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开口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唐棠不动声色地回道:“你们太帅,他们都看呆了。” 立时,徐长林:“……” “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一时间,他的语气复杂了起来。话未说完,但所有人都心下了然他的未尽之意。 杨树更是抬眸瞥了唐棠一眼,知道她不过是在胡言,却是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见,唐棠点点头,肯定地说道:“不要有压力。” 霎时间,就连徐长林也说不出了话来。这种学校里的氛围,分明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唐棠主动地快走上前一步,同他们说道:“我到了,里面是教室和宿舍,实在是不方便你们进了。” 一听此话,徐长林不由有些默然。刚想道句别离开,却想不到正从教学楼门口有两个姑娘挽手走了出来,一见几人就脸色大变。 白琪琪气得脸色青黑,怎么也料想不到卢向阳竟然和唐棠又凑到了一起,当下就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她直接跑到几人的面前,将他们的面庞全都扫了一眼,沉眉讥讽地说道:“哟,你们可真是不晓事,恐怕都是被唐棠给骗了吧?难道你们不知道她早就有相好的对象了?” 这件事早已在学校里传的满城风雨,白琪琪听说的时候亦忍不住在心底里嘲笑了几句,心想她果然就是这样的人。早就准备找机会,将此事告诉卢向阳,让他好好知道她的真面目。 所以,眼下当即就当着所有人的面都揭露了出来。她洋洋得意地等着几个男人同唐棠勃然大怒,最好还是揪住她暴打一顿,却想不到对面的几人竟然是无动于衷。 徐长林沉稳得很, 面色一丝晦暗都没有,眉梢却悄悄挑了起来,“我就是那个她相好的对象。” 一句话,石破天惊地让白琪琪惊呆了。 然而,一旁的杨树也不甘示弱,径直扬着脸上的微笑说了一句,“我是她弟。” 只有卢向阳,冷笑了一声,嘲讽得很,“嗤!” 这种表现立时就给了白琪琪重重一击。她气得发疯,冲着卢向阳怒吼道:“向阳,你怎么还站在她那一边?就算这样了,你怎么还想着她?你就那么喜欢她吗?” 这些话一吼出来,整个教学楼都是一静,几秒之后就迅速点燃了所有学生看热闹的激情,叽叽喳喳地全都将脑袋探出了窗外,盯着楼下的几人看个不停。 徐长林却是悄悄挪动了脚步,将唐棠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子,防备地隔断了她与卢向阳两人,顿时就让卢向阳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他冷冷地盯着白琪琪,挑眉不在乎道:“关你什么事?” 一句话,就噎得她简直要气炸! “哎哎,你们都是干什么的?站在那,不准动!”突然间,教学楼上传出来一句高亢的喊话声,唐棠心头一跳,当即就认出来这是教导处陈主任的声音。 立时,她就急匆匆地同几人低声说道:“你们快走吧,让老师抓到就不好了。” 近在咫尺的白琪琪听到这句话,立刻之间脑袋就是一警醒,意识到了她想做什么。她狰狞着一张俏脸,快步跑上前紧紧地张开手臂,拦在了他们离去的方向,高声说道:“不准走!既然来了,干脆将好好留下来接受学校的质问,谁都不准离开。” 但偏偏,她的手臂有意无意地还是漏过了卢向阳那个角落。若是他想离开的话,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的阻挡。 然而,卢向阳却并未领情,他沉眸望着唐棠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唐棠面容沉静,眼神坚定,“不用,我自己来解释,你们快离开就好。”她推了一把徐长林的身体,催促他赶紧离开,却没想不到他的身体竟然坚如磐石,岿然不动,任她怎么推下盘都牢牢地站稳在了地上,竟是连半分脚步都没有挪动的了。 霎时间,唐棠就急得一头汗。 而徐长林不动,杨树和卢向阳自是不会离开,也放任白琪琪嚣张地紧紧拦在他们的身后,却是没有一个人挪动分毫的,显然是把她的动作当成了跳梁小丑一般。 白琪琪立时气得一张脸都青 白了几分,眼看着陈主任一路小跑着从楼里奔出来,才面色好了一点。 “你们、你们都是什么人?来、来干什么?”陈主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呼呼地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黑得像是锅底一样,眼神紧紧地锁定在了几人身上,看到唐棠时更是毫不掩饰地冷哼了一声。 几乎是立刻之间,白琪琪就恢复了精神,“蹭蹭蹭”地跑了过来,焦急地揭露道:“他们都是跟唐棠一起来的,里面那个个子高大的说是唐棠的对象!” 一瞬间,陈主任就怒目而去,盯住了徐长林。 “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你们竟然是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一起,简直是把校规视若无物!跟我进去,今天好好把事情交代清楚!” 他怒气冲天,徐长林几人却是无一动弹的,连脸色都未惊变半分。 只听唐棠道:“陈主任,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审我便是,我肯定会知无不言。” 这副敢作敢当、爽朗干脆的做派,立时就引得楼上众人齐齐叫好。“好!”唐棠坦然地仰头笑了一笑,接受了众人的称赞。 然而,陈主任却是瞬间被激怒了,险些气得差点跳脚,他拧着声音高声怒喊了一句,“反了你们了?!” 霎时间,高亢的怒吼声就划破了整个校园,让楼上的人齐齐一静,噤声不再敢说话。 陈主任怒斥道:“今天,我就不信没方子治你了!” 第72章 605332¥ “嗤!”陈主任的警告刚一出口,现场就响起了一声冷笑,赤裸裸地表达出了嘲讽不屑之意。 立时,陈主任就被重重地激怒了。他猛地一转头,差点把自己的脖子给拧断,一双怒目的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几人的面庞。“你们谁笑的?站出来!” 正闻讯匆匆赶来的毛毛有点方:“……”它不过是偷懒睡了个觉,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觉醒来就变天了呢? 它懵着脑袋,梦游一般踩着轻飘飘的脚步,溜到了唐棠身边,顺着她的衣裤嗖嗖吃力地爬上了她的肩头,刚想蹭蹭她的脸,没想到一偏脑袋,就对上了旁边那个男人沉稳的侧脸。Σ(°△°|||)︴!!! “长林?长林!” 顿时,毛毛就惊吓地炸起了全身的毛,顿时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噌地跳到了地上,上蹿下跳地疯跑了起来。 “是长林啊,长林回来了!” “太棒了,我就知道,哼哼~” “太开心啦,喵喵哒~(≧▽≦)/~” 现场的气氛蓦然一静,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只肥猫扭着屁股四处跑圈,表情荡漾,举止奔放,更是开心地一直喵喵叫。 唐棠:“……” 徐长林沉静地看着这一幕,十分不解,转头关心地对唐棠说道:“它刚才挠到你了?” 唐棠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同他解释道:“没有,这只猫叫毛毛,自小就是在牛家屯长大的,所以看到你比较激动。” 眼见他们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咬起了耳朵说小花来,陈主任当即就勃然大怒,沉着眉头叱责道:“你们还敢靠在一起?” 毛毛“吧嗒”一下猛地停下了脚步,大大的眼眸锋利地盯住了陈主任,从牙缝里恶狠狠地逼出了一句话。“喵的,你不知道拆人姻缘要天打雷劈的吗?” 它极力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在外人的耳朵里听来,不过只是一声“喵~”。 陈主任面沉如水,用食指遥遥点了几人一下,沉声道:“跟我进来。” 他转身,阴沉的眼神往教学楼上一扫,所有探头望出来的人立即就吓得齐齐将脑袋缩了回去。 “哼!”陈主任背着手甩头就走。 趁着这个当口,唐棠低声同身旁的几人道:“我们快走。”此时不溜,更在何时? 卢向阳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当下就有些着急,“跑有什么用,你以后还想来不来上学了?”他的口气焦急,冲着她说道。 然而,徐长林却在旁边淡定地说道:“好,你去上课,我来处理。” 这份担当,不由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动容。卢向阳亦不甘示弱道:“我也进去,唐棠你快走吧。” 唐棠:“……”她就是不想让这两人都牵扯进去,才提议快走的啊,怎么他们反倒是全都留了下来?压根就跟她的初衷背道而驰。 徐长林疑惑地看了卢向阳一眼,“你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卢向阳立时就卡壳了一瞬。他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我跟前一件事有关系。”赫然是指的当初白琪琪打小报告、他和唐棠被叫进教导处的那件事。 但徐长林毫不知情,当下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在唐棠身后轻轻推了一把,“快走吧,别耽误了学习。” 唐棠岂能接受这个安排? 却没想不到,徐长林格外强势,直接让杨树将她拖走了,反而自己挺身走进了教学楼。唐棠和杨树等在不远处的操场上,一时间心里如坠谷底,乱得像是一团扯不开的乱麻。 偏偏杨树特别听从徐长林的话,站在一旁像一根柱子一样,老老实实地看守着她。“唐棠姐,你是不是该去上课了?我送你去教室吧。” 但此时,唐棠哪有那个心思,摇了摇头道:“他们在里面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我们过去看看吧。”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而杨树却是心思坚定的很,半分也没有受到动摇。“徐大哥能处理好的,我们别过去添乱了。” 听到这句话,唐棠不由就有些心塞。她什么时候成为添乱的存在了啊? 蹲在一旁的毛毛更是按耐不住焦急的心情,径直打了一个招呼就飞快地跑走。“唐棠,你等着,我去探探情况。” 转眼间,它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小操场边。 但这一去就是许久的时间,唐棠早就已经等得心急如焚,心里刷了不下一千遍的各种场景,越发觉得心慌得厉害。她差点跟杨树动起粗来,冷着脸就要冲破他的防线,自己跑进楼里寻人。 就在此时,徐长林和卢向阳二人刚好走了出来。 徐长林的手掌里还拎着毛毛肥嘟嘟的身体,看起来可怜极了。 毛毛远远地见到她,当下就是一个哭丧脸。“哇— —,我一进去他们就抓住我了!”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急需人的抚毛。 唐棠快步上前了几步,将毛毛接到自己的怀里,好好地秃噜了一番它的脑袋,才终于让它的精神振作了起来。 “唐棠,你不知道,长林刚才有多帅!一只手就将那个秃头主任给拎了起来,吓得他哇哇叫。”毛毛兴奋极了,手舞足蹈地向她展示着当时的场景,然而它肥短圆润的爪子一握起来,只让人觉得忍俊不禁。 唐棠忍着笑意,将它的爪子团到手里,自己转身好奇地向徐长林问道:“你们在里面说什么了?” 徐长林十分淡然,简短地答道:“解释了几句。” 反倒是卢向阳眼神犹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一爆出来,立时惹得杨树也不禁抬起了头。毛毛更是一脸吃惊的摸样,“唐棠,你下手好快!干得好!” 对着卢向阳的疑问,徐长林却是没有直接回答,将眼神投向了唐棠,同样等待着她的答案。 在众目睽睽之下,唐棠忽然心跳如雷。她微微红了脸庞,坚定地点了点头,“对,等到手续办好,我们就结婚。” 这一句话,就让卢向阳的脸色急剧地难看了起来。他惊疑不定地连连看了唐棠好几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先走一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徐长林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渐渐走远。 “你们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唐棠问道。 她回身看了一眼教学楼,发现教导处的人竟然没有追出来,可见这件事是和平解决了的。但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一时之间,不由让她好奇心大起。 然而,徐长林却是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多做解释。“你下课了吗,我们先去吃饭?” 唐棠压根就没敢提自己逃课的事情,配合着他的脚步一起向外走去。 只听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身后说道:“我订了饭店……” 转头,赫然是将杨树忘在了一边。徐长林顿时就是扬唇一笑,招招手同他道:“好,就去那。”却不知,唐棠的心在一瞬间揪了起来。杨树这个大麻烦要怎么解决?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徐长林越来越亲近? 唐棠心里念头转了一百道弯,纠结了半饷都没有找出一个结果,就连吃饭时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徐长林敏感地察觉到了 这一点,在晚上将她送回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将她带到了一旁的僻静处,“怎么,你还在担心学校的事情?” 只见她摇了摇头,犹豫地看着他低声道:“你离杨树远一点。” 她的一句警告顿时就让徐长林的眼眸深邃了起来。他望着她在月光下沉静的脸,“他怎么了?” 立时,唐棠就有些一言难尽。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往事,正是他所遗忘的部分,唐棠自然不愿意他再想起。于是,她只好含糊地说道:“他不是好人,以前在村里的时候闹过事,所以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听到这句含义颇深的话,徐长林的眉头当即就蹙了起来。他没有多做考虑,只是点头道:“好,我听你的话。” 霎时间,唐棠情不自禁地有些面红耳赤,幸好被夜色掩盖住了。 他接着道:“你不用担心,以后我万事都听你的主意。”俨然就是一副妻管严的样子,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再次给了唐棠一个重重地会心一击。 忽然之间,就让她觉得嗓子微痒,不由清咳了两声,重新正色道:“那今晚去我家住?你可以谁在我的床上,我在学校住。” 本来,徐长林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却在听到后面那句的时候,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开口转了道弯,“好。” 他断然答应了下来,唐棠立时就带着他回了小院,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将徐长林放了进去。刚想带着毛毛离开,却想不到这个家伙果断地从她兜里蹿了下来,扒着徐长林的裤腿,怎么也不肯离开。 “唐棠,(^_^)/~~拜拜!” 唐棠:“……” 这就是所谓的见色忘义! 第73章 72¥ 第二天早上,当唐爸走出端着水盆走出屋子的时候,冷不丁地看见从唐棠的房间里,钻出来一个身材颀长高大的男人,顿时盆子就“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在这?”唐爸惊疑地问道。 他忍不住心头一突,猜疑起了一个念头,当下顾不得地上掉的盆子,脚步“嗖”地一下子冲进了唐棠那屋。亲眼看到被窝里高高地鼓起了一团,立时惊得心惊肉跳。 “你——!” 他猛地上前一手掀开了被子,眼睛蓦然睁大。只见一只肥肥的猫四仰八叉地躺在床铺上,阖着眼睛伸出小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肚皮。 唐棠竟然不在屋里? 意识到这一点的唐爸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将紧紧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该庆幸总算两人还有点分寸没有同处一室,还是该愤怒唐棠竟然把这个男人给带回了家? 一时间,心里就是百感交集。 然而,等他走出房门的时候,赫然发现徐长林竟然正忙着把饭菜从厨房里面端出来,一一摆到了餐桌上。“爸,来吃早饭吧!” 他极其自然地回头说道,却是让唐爸一瞬间就心塞得无以复加,感觉自己的家被这个男人全方位地给侵占了。 但更心酸的是,整个小院里竟然只有他一个不高兴的。 胡奶奶满脸都是笑容,端着一盘菜团子给他们送了过来,眼眸里都是开心的笑意,“唐棠她爸她妈,瞧你们家女婿多懂事啊,一大早起来做早饭还给我那送了一盘,现在这样的好小伙可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了啊!你们也来尝尝我的手艺啊,热乎的菜团子,赶紧吃!” 她走了之后,接连小院里的几家街坊邻居们都笑容满满地过来,有的送上一把新鲜水灵的小葱,有的送了自己家熬的稀粥,还有的甚至拿来了腌好的小菜,霎时间整个唐家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往日,唐家人与邻里的关系甚好,但也绝没有热情到这个地步的,就连唐爸对此事也说不出来一个孬字。他沉着眉看了徐长林一眼,心下暗叹这人颇会收拢人心。 却没想到,就连自己家里的人也反水,站在了那人的对立面。 唐小弟津津有味地吃着徐长林做的饭菜,食欲大开,一边毫不吝啬地赞叹道:“姐夫,你手艺真棒!以后和我姐成婚了之后,就别搬出去了,每天都能享受到这么美味的食物才叫幸福呢!” 他的话音刚落,一根筷子 就狠狠地敲在了他的脑门上。 唐爸一脸怒容,“说什么胡话?” 立时,就让唐钢禁不住升起了忿忿不平。“爸,你打我干什么啊?考不上大学都是你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把我老敲我脑袋,把我揍笨了!” 这等话一出口,可算是真正戳到了唐爸的怒点上。“这还怪到了我头上?你怎么不说说你这些日子看了多少书,能做出来多少道题?我不指望着你跟你姐一样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好歹你能考上一所最差的也行啊。可是你看看你浑身的这个浪荡样,成日里瞎混,一点劲不想使,就想坐等着大学掉到你头上啊?我告诉你,没有那么好的事!” 唐爸的一通训斥又急又快,夹带着雷霆之怒,顿时就让唐钢有些经受不住。他不服气地撇了撇嘴,猛然拿起了一块菜团子,转身就跑,“我不吃了,这就回屋念书还不成吗?” 不等唐爸反应,噌地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门后。 一时间,就让唐爸发了一半的怒火无处可泄。他沉着脸,瞧着在一旁沉稳如常、不动声色的徐长林,越发觉得怎么看都怎么头痛。 下意识的,唐爸就将眼神从他的身上挪了开,对唐妈催促道:“快点吃,一会儿还得上班呢。”唐妈点点头,吃完了早饭两人就急匆匆地走了。 徐长林沉静地将碗筷和厨房收拾干净,出来洗手的空挡眼神一扫,就看到了唐小弟偷偷摸摸的打开了门缝,准备溜出去。 当下,他就轻轻地咳了一声。 冷不防地听到这句咳嗽,唐钢一个激灵,霎时间就以为是唐爸还没有离开,蹿着脚步就想冲回房间里面,等惊慌的眼神终于看清楚是徐长林时,不由重重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喘气。 “吓死我了啊,你怎么也不出个声?” 徐长林问道:“你干嘛去?” 唐钢对上他的眼神,立时就有些心虚,遮遮掩掩地含糊道:“去同学家问道题,有个题目不会。”显然,他这句就是一句谎话。手上连书都没带,纸笔背包也不见装在身上,怎么可能是真去同学家问题的?多半想出去玩才是真的。 一眼,徐长林就识破了他的小心思。 “问题找你姐就行,我正好去学校,一起走吧。” 一听这句话,唐钢霎时间就有些丧气,“我姐不也是上课吗?不能打扰她学习啊,算了,我还是回屋吧,你快走吧。” 只见,他又磨磨蹭 蹭地重新进了房间。 徐长林没再多想,收拾之下就准备离开,却在临走前,意外地发现唐钢那屋的窗悄悄开了一小道缝隙,唐钢装模作样地在窗前晃悠,背着书,眼神也时不时地往院子里扫一眼,时刻注意着他的行踪。 瞬间,徐长林就明白了唐钢的意图。不就是盼望着自己的离开,然后在没人看管的情况之下,悄悄地溜出去吗? 想到这里,徐长林不由笑了,转身走出了小院。 果不其然,唐钢心急如焚地等了两三分钟之后,眼见大门口空荡荡的,没有折返的迹象,立时着急地将课本一扔,快速地从自己的床铺底下掏出了藏好的东西,嗖嗖地就跑了出去。 他涨了一个心眼,将脚步放得又轻又快,几乎近于无声,这样让隔壁的邻居胡奶奶也无法发现,不会揪住他一顿的说。只要能抢在唐爸唐妈下班之前回来,他们必定是不会发现自己出去过的踪迹。 唐钢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忒好,这些事情也是平日里做熟的,立时脸上就不由带上了一点得意之色。等到终于踏出小院的院门之后,更是整个人都美得差点跳了起来。 他嘚瑟极了,这才叫自由的感觉! 正在此时,旁边的墙头上却突然传来了一句极为冷静的话。“你要去哪?” 唐钢一个脚步急停,险些将自己的脚下拌了一个倒栽葱,狼狈地摔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下自己的身体。他震惊地瞪着小胡同墙头坐着的那个男人,一瞬间脑袋都有些卡壳,“你怎么还没走?” 这特么是见了鬼了! 徐长林轻松地一跃,跳下了墙头,道:“等着你呢。” 霎时间,就让唐钢的脸色变青了起来。 “我我我——”他磕巴了几句,脑筋急速地疯狂转动着,想着合适的理由,忽然灵机一动,凑到了他的身边讨好地说道,“姐夫,你知道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吧?” 徐长林挑眉望向他。 唐钢立时就觉得有戏,继续发挥自己的口才,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爸妈虽然不看好你,但是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合眼缘。你肯定上辈子就是我的姐夫!” 这马屁拍得简直了!正扒在墙头准备跳下来的毛毛,忍不住脚下失控,“吧嗒”一声掉了下来。 “你跟我姐就是天生一对啊!就像那个什么,嗷,董永和七仙女,梁山伯和祝英台,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虽然有父母的 阻拦,但是千山万水都阻挡不了你们的感情!” 虽然徐长林不知道他说的这几对都是谁,但是蓦然眼神就微微眯了起来,流露出一点愉悦的神色。 唐钢大喜,各种好话奉承话都砸了下来,直直地将自己的立场表达得再坚固不过,才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自己的一点小念头。“姐夫你看,我这么向着你,你是不是也应该支持我一下?” 徐长林的眼眸瞬间一敛,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怎么支持?” “就放我出去一回呗,别告诉我爸妈。”唐钢期待地看向他。 霎时间,徐长林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你想去做什么?这一点必须告诉我。” 唐钢一听此话,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跟同学去城北的公园划船。这几天正是湖上凉快的时候,我们早就约好了,不去太掉份了。” 徐长林点了点头,“去吧,不准去别的地方瞎混,我会看着你的。” 唐钢听了狂喜涌上心头,连连答应了下来,端着他的脸色不错,嗖嗖地就赶紧跑走了。然而,等跑出了小巷口,让风将热昏的脑袋吹凉了几分之后,再不由琢磨起他的话来。 他会看着? 唐钢顿时就嗤了一声,那想怎么看着?难不成还能追到公园里去? 却没有料想到,又返回屋里拿了东西、带着毛毛去学校的徐长林,对唐棠说道:“课上完了吗,我们去公园划船?” 唐棠果断道:“好!” 第74章 72¥ 唐棠怎么也没有想到,徐长林提议去公园划船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周全地做好了计划。一出校门,往哪处走,从哪里坐公交车,他都知道地一清二楚,不用唐棠费分毫的力气。 大中午头的公共汽车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一上车,便看到售票员绷着个脸,像是谁欠她了八百年的账一般,脸色阴沉得厉害。 她背着一个小包,就尖锐着嗓子吼道:“都往后走,别站门口!新上来的,把票买了,别浑水摸鱼!我记得清楚呢!” 徐长林护着唐棠过去,主动说了个地,将二毛钱递了过去,售票员撇了他一眼,找回了六分钱。一转眼,却是鹰眸一扫,盯到了他旁边一人的身上,“哎,你等等!买票了吗?” 那人态度特横,吹了个口哨,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了一张毛票。 售票员一把不容分说地夺了过去,给他找钱,又转头沉眉望着他身边的一个姑娘。那姑娘戳了戳先前那人,声音清脆地说道:“哎,我们不是一伙的吗?你一起掏了得了!” 那个男人立刻之间防备地看了她一眼,拧着脖子道:“凭什么?你不是说要当自立自强的新妇女吗?” 这一句话,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齐齐瞩目,满车的人一起转头看向两人。 姑娘立时就脸红了,面红耳赤地有些下不来台,“哪有你这样的?一张车票你也计较,还算是大老爷门吗?可真够抠门的!” 男人被她说得脸色一黑,马上也气恼了起来,“行行行,我抠你大方!你怎么不说把我的车票也给买了呢?” 顿时,姑娘怒目瞪向她,被气得眼睛都红了。 售票员“啪啪”敲了两下铁栏杆,不屑地看着两人,说着刺儿话道:“你们要掰扯回家掰扯去,快交钱买票,别磨叽!” 眼见男人一丝一毫都不动弹,是怎么也不可能为自己掏钱买票了。姑娘霎时间就脸色黑得像是锅底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觉得特别丢脸,怎么都下不来台。 她赌气地狠狠瞪了男人一眼,高声嚷道:“停车!我要下车!猴子你真够可以的啊,我不去了,你自己到公园里玩去吧!” 边说着,边恼得横眉立目,狠狠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了一条过道,向门口跑去。说什么都不听,重重地拍打着公共汽车的门,要求司机立即停车。 司机一脸菜色,被她闹得厉害,最终妥协地将她放在了路边。这姑娘一 下车,就是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霎时间,整个车上的人都将探出车窗的脑袋伸了出来,齐齐望向猴子。猴子被无数道各种意味的目光盯着,不由有些恼道:“都看我干什么?闲的没事嘛!” 人群这才调转了目光,分头找临近的人窃窃私语起来,一时间整个车厢里都是乱哄哄的交谈声。 猴子挤了几步,走到唐棠身边,打着招呼道:“唐棠,你怎么在这?你要去哪儿?” 先前,两人在卢向阳那一堆人去北山玩的时候见过。猴子虽然学习不行,但是对漂亮的美女记忆力格外出色,是以刚才在车上就认出了唐棠。 他的目光不禁打量到徐长林的身上,看着他牢牢护住人群、为唐棠分担压力的动作,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关系甚为不一般,当下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凑上来打听消息。 唐棠对他也有些印象,坦然相告道:“我们去城北的公园划船。” “巧了,我们也是去那!”猴子称奇道。 唐棠不由看了他一眼,“你一个人?”刚才分明是约了一个姑娘出来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会因为这几毛几分钱的票钱谈崩了,现在只剩下猴子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猴子当然知道她的意有所指,“嘿嘿”笑了两声,“哪是一个人?一大群呢!” 听到这话,唐棠更是好奇。“你应该不差钱啊,刚才怎么会——”这帮公子哥向来是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身边的姑娘这么难堪?甚至可以说,就是在明晃晃地得罪人了!他何苦闹这一出呢? 猴子听到她的问话,不由满脸的郁闷,“这是家里给安排的,忒事多了!我们早就看不对眼,偏偏还得硬生生地凑在一块,这不难为人吗?有了今天这出事,可是能将这个拖油瓶给摆脱了。” 说完,猴子一脸的侥幸,对着她满含深意地笑了笑。 唐棠却是笑不出来,她“哦”了一声,道:“你有分寸就好。” 眼见她不怎么搭理自己,猴子却是急了,上前低声问道:“哎,这位是谁啊,你也不给介绍介绍?”他的眼神往徐长林的身上一带,显然是满眼满心都是好奇。 唐棠微微扬起嘴角,道:“我对象。” 一句话,顿时惊得猴子整个人的魂差点都飞了。“什么?!”他的声音压抑不住地拔高了起来,“那那老卢怎么办?” 见到他的这副神态,徐长林的眉头立时就是一沉。 猴子被他浑身的气势吓得一哆嗦,自动地收住了口,眼神却是来回在两个人之间不断地打量,似是在判断着他们的关系。 徐长林面上薄怒,又没办法在公共汽车上赶人,只能微微转过了身体,用厚实的背挡住了他的视线。 猴子不由“啧”了一声,长得高了不起啊? 他眼睛咕噜噜一转,心想得赶紧将这事告诉那群发小们才是正经。卢向阳在穷乡僻壤的牛家屯待了那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内情。 虽然对唐棠也不甚满意,觉得她配不上老卢的家世,但既然哥们认准了,哪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栽鼻子认了! 但现在,竟然不是卢向阳先一步放弃,而是唐棠这边主动找了对象,立时就让他的心头升起了一顿怄火。这叫什么事啊?八年的时间,就算是抗战也能打完了,但卢向阳的八年可算是全废了,一点都没有焐热冰山,所有的付出和辛苦全然没被人家看在眼里! 猴子狠狠瞪了徐长林的身影一眼,不知道这是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子,忒不上道,怎么也得想个法子好好治治她,给卢向阳出口气才行。 正如此想着,车一到公园的站牌,猴子就忙不迭地挤在了人群之中下了车,竟是连个招呼都没有同两人打,就脚步匆匆地消失在了公园的大门内。 这种做派却甚是合徐长林的心意,他带着唐棠特意走了另一条路,前往湖边。 夏日太阳高照,湖边却是凉风习习,配着岸边的垂柳、湖上惬意的游船,让人忍不住心情大好。唐棠笑着同徐长林道:“你怎么知道这能划船的?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只见徐长林笑了一笑,轻声道:“听人说起的。”他的目光扫过湖边,不知道唐钢藏在了那里,是否真的在这。他提议道:“走吧,我们也去租条船。” “好。”唐棠当即应了下来。 这一日,湖上游人如织,等唐棠和徐长林一起坐船来到湖中央的时候,周围来来往往的游船已经不少。甚至旁边的一艘小船上来传来了青春洋溢的歌声,嗓音压得低低的,有一种低沉的磁性味道,一时间吸引地唐棠转过头去。 她一见,便是一惊,竟然是卢向阳那伙人。 他们男男女女分坐了三艇游船,凑在湖心里停下了划桨,反而是开心地对起歌来。其中,有一个乌发白肤的姑娘甚是打 眼,浑身的皮肤白得发亮,在灿烂的阳光下发出点点玉色一般的光泽,让人移不开眼睛。 相对于她白皙的相貌,她的歌声却是更加低沉有趣,恍然打破了所有热对女人高亢歌声的印象,反倒是增添了一点说不出来的韵味和魅力。 她一曲唱闭,顿时激起了阵阵响亮的掌声。 猴子眼尖地看到了唐棠和徐长林两人,急忙热情地招呼道:“哎哟喂,巧了!你们干脆过来一起玩吧,咱一伙人也好好热闹一番!” 他的声音,霎时间就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卢向阳更是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微微敛了一下下颚。 然而,唐棠却不是个好出风头的,更感觉跟这些公子哥们玩不到一块去。当下,就爽朗地笑了笑,婉拒道:“不打扰你们了,我们正准备去看东面的景色,回见吧。” 说着,徐长林长臂一伸,双手不见如何使劲,身上的船就像是乘风破浪一般,轻快地划开了老大一段距离,立时就驶离了这个方向。 猴子:“……” 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把他们当成什么了?洪水猛兽嘛! 他恼着脸,气道:“你们看看这两人,真是——” 没等他将下一句话骂出来,卢向阳就嗖得起身,大长腿一跨,跳到了另一艘船上,与他远远地隔开了一段距离。 猴子不由愈发义愤填膺道:“老卢这是什么态度?我这还不是为他抱不平嘛!” 旁人听了,顿时推了他一把,“你管那多事干什么?甭惹他,他烦着呢!” 猴子看着卢向阳冷若冰霜的表情,终究是咽下了那些忿忿不平的心里话,气恼地将头撇在了一边,没有多说什么。 另一边,徐长林却对着唐棠说道:“他们那伙人不好,离他们远一点。” 唐棠:“……” 您的好友[耿直boy]已上线! 第75章 72¥ “答应我,离他们远一点。喜欢就上。”徐长林郑重地说道。 一时间,让唐棠惊奇地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本来她与他们就不是一路人,唯有与卢向阳和庞英武两人相熟一些,但既然徐长林这么介怀,她当然愿意隔开一段的距离,让他安心。 听到她的答案,徐长林脸上露出了笑意,自己一个人划着船桨,就将小船在湖中滑行地又快又稳,瞬间就驰骋出去老远。 就连湖上凉凉的风,都霎时间吹面而来,让人极为惬意和舒适,一瞬间就扫走了浑身的燥热。 唐棠看着湖边苍翠欲滴、鲜花绿草的美景,不由同徐长林笑说了几句。却想不到一转头,竟在不远处的一艘小船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下,她就是一惊。“那是不是唐钢?” 唐棠睁大了眸子,将身体的一半都探出了船,眼神盯在那个方向紧紧地观察着,果不其然在回首之间,就一眼认出了唐钢的身影。 “真的是他!”眼见唐钢带着好几个男男女女,笑得特别开心,唐棠不由拧眉道,“他不在家里学习,跑到这来干什么?又是来玩的!” 说着,就欲催促徐长林靠过去,将唐小弟捉住。 却不曾料到,徐长林竟然是船桨一话,就擦着他们那艘船的船首,遥遥地驶离了这个方向。 隔空相对的唐棠和唐钢:“……” “你快给我回家读书去!”唐棠拔高了声音喊道,顿时就吓得唐小弟一个激灵,脑袋一缩将自己的身体牢牢地躲在了同学的身后。 唐棠怒气愈甚,然而徐长林一点都不配合她,将船飞快地驶离了唐钢那处,一会儿就见不到了他们的踪影。“你护着他干嘛?” 却见,徐长林仅是淡淡地笑了下,解释道:“同学们都在呢,给他点面子。” 唐棠不由一时无言以对。“他这个年纪,不管的严一点,非得日日都在外面玩不可,哪有心思放在学习上?等明天高考的时候,岂不是又要落榜,被我爸妈毒打一顿?所以,还是得早抓早管。熬过了这一年,不论他怎么玩去,我才懒得管。” 她说的十分有道理,但徐长林收了唐小弟的一通奉承话,自然是要为他说几句情的。“不用担心,刚才他见到你,吓了一跳,肯定会赶紧回家的。” “唉,希望他真这么懂事就好了。”唐棠轻叹道。 游湖游了半饷,免 不了总得碰上卢向阳他们的船几回。那边的人仿佛也盯着他们的动静,有的时候直直冲上来撞到一起,让人冷不防地吓一跳。 纵然徐长林的掌船技术极好,也被这三番五次的冲撞激起了火气,知道这群人肯定是故意的,越发对他们没有了好感。 而唐棠这边,也一直探头探脑地寻找着唐钢的踪影,总也玩得不痛快。干脆,徐长林瞅着日头越发高,便将船行驶到了岸边,带着她快步离开。 这下子,可算是彻底地将那些闲杂人等都甩掉了,还两人一个清净。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唐钢正将自己反关在屋子里面用功读书,透着开了一道小缝的窗户,格外起劲地背着书,生怕别人听不到他的声音。 正在院子里忙活着打水的胡奶奶一见他们两人,不由就是笑道:“你们家钢子今天可用功了,瞧这念书声,可是响了好一会儿了。” 徐长林上前帮她提过水桶,三步两步就送进了屋内,让胡奶奶连阻拦都来不及,一时间面上受宠若惊,笑得差点合不拢嘴。 “小徐也是个好的,这尊老爱幼的,我也沾光了!” 听到这句称赞,唐棠亦是笑道:“胡奶奶,您别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叫他就行。” 胡奶奶哪有不应,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好人呐,你可得好好珍惜啊!” 唐棠的眼睛清亮极了,抿唇笑而不语。 正悄悄地谈听着屋外动静的唐钢,一见此时气氛大好,唐棠的脸上也有笑意,显然是心情不错,当即趁机喊道:“哎,姐、姐夫你们回来了啊?哟,怎么都到中午了?我背书背的太用功,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他撒起谎来一点草稿都不用打,煞有其事地说道。 唐棠扫了他一眼,“是吗?” 只见唐钢一脸义正言辞,十分坚定地回道:“可不是!” 立时,她也被他的厚脸皮闹了个没法。于是,便脚步轻轻地走到他的窗前,沉着声音警告他道:“今天放过你,要是再被我抓到你偷溜出去玩,你就等着一根铁链子拴在脖子上吧!” 这句威胁力十足的话,立时让唐钢唬了一大跳,脸色讪讪地说道:“我今天可是哪儿也没去,姐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最近都乖着呢。” “哦,真的?”唐棠挑眉看向他。 唐钢梗着脖子,硬着头皮点头,“真的真的。” 霎时间,唐棠就笑了,“你袖子还是湿的,回来也不换身衣服。” 眨眼之间,唐钢就是一脸郁色,艰涩地看了她一眼,干巴巴地随她笑了两声。“那个,姐,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呗?我保准站在你和我姐夫这一边!” 唐棠终于听到了满意的话,心满意足地看了他一眼,道:“记住你今天的话。” 立时,唐钢忙不迭地点头。眼见唐棠走开之后,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霎时间就是一脸的苦闷。哎唷,这可叫做什么事啊?自由的代价可是太高了,竟然得分头讨好这对小夫妇两人,简直不要让他太心累! 唐钢打定主意,以后不管同学怎么来叫,他一定不出去了。要是再来这么一次,可真是夭寿咯! 然而,等徐长林做好饭的时候,他心底里所有的念头却是一瞬间不翼而飞。满心满眼齐齐都集中在了眼前的餐桌上,只觉得瞬间自己就满血复活,胃口大开。 香!简直是太香了! 当下,他就匆忙地直接下手抢了一张葱花饼,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气,下意识地就来了一个深呼吸。即刻之间,葱花的香气夹着饼的淳朴面香,热腾腾地钻进了他的鼻孔里,盈满了整个肺部,让他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太香了!” 几乎是分秒之间,就食指大动,三口两口地吞下了肚。就算是刚出锅的热气灼烫了他的上颚,唐钢也是特别满足,真挚地感觉自己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 不光是葱花饼好吃,徐长林还极为擅长调制一种麻辣油,浇在烫熟的小青菜上,又香又开胃,让人垂涎欲滴,忍不住连连下筷。 转眼之间,一桌子的菜就是一干二净。 唐钢犹然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眼神巴巴地看向徐长林道:“姐夫,还有吗?”一时间,就像是嗷嗷待哺、等待投喂的小鸟一样,乖顺极了。 唐棠不由笑着敲了他的脑门一下子,“你这一顿吃了三顿的饭量,还不够?晚上,还用得着再吃吗?” “哼,只要是我姐夫做的饭,那怎么吃也吃不够!”唐钢不服气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理直气壮地说道。他算是摸到这两人的脉门了,只要一个劲地说好话,肯定就行! 果不其然,就见到唐棠脸上的笑意更甚,“想吃饭可以,但那也得好好念书了才行。” 立时,唐钢就是一脸哀怨。 将唐钢打发了之后,唐棠却深深 吐出了一口气,有些忧心起来。徐长林做饭好吃,固然有手艺出众的缘故,但更为关键的是他用的面粉和油多,吃到平日缺油水的唐小弟肚里,怎么能不香掉了舌头? 但唐爸唐妈却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平时的油和面粉都是在重要节日的时候才稍稍用一些,根本就不舍地这么天天用。就连做菜,也是浅浅地放上几滴油,权当润润锅。 要是等他们晚上回来,看到面和油下去那么一大截,岂不是要气炸了肺? 这些事情徐长林并不知道,唐棠亦不愿意扫了他的兴头,便想着方子准备下午拿自己偷着攒下的小金库,怎么出去买点回来。 然而,没等她动作,徐长林就在晌午过后率先说道:“我想去供销社看看,一起吗?” 唐棠十分意外,当即答应了下来。两人跑到就近的供销社,只见架子后面摆了不少的生活用品,问了一通价格竟然同牛家屯的相差不大。 只是不少东西都要凭票购买。白面、玉米面等粮食就不说了,每个月都是定量的粮票,带上票自然能买的。但像是肥皂一类的东西,竟然也需要工业品票,徐长林的眉头不由轻轻蹙了起来。 眼见他们两个跟柱子一样,杵在柜台跟前,只问价,也不说买什么。售货员的脸色顿时就拉耷了下来,满脸地尖酸和不屑,冷笑了一声,“买不买?不买别站着啊,出去出去!” 她拿着一块擦柜台的抹布一扬,差点就扫到了唐棠的脸上。 徐长林及时拉了她一把,将她退后了两步,沉着脸色怒目瞪向那人。 售货员立时就被她威迫的视线盯得有些心虚,烦乱地扬高了声音喊道:“看什么看?没钱别在这装大爷,瞧你们这个穷酸样!” 一股子怒火,当即就从唐棠的心头升了起来。她怒斥道:“你得意什么?这些都是公家的东西,你不过就是个卖货的,还敢这副态度?” 徐长林却是拉了她一把,不愿她生气,反而自己从怀中掏出了厚厚的一沓子东西,重重地拍在了柜台上。顿时,就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霎时间,售货员的目光忍不住紧紧地盯在了这堆东西上,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 我的老天哪,今天竟然是碰到款爷了! 第76章 72¥ 柜台后,那名售货员一脸探究地盯着徐长林,眼神来回在他的脸上扫,一时态度倒是好了许多,轻飘飘地问道:“买什么,带票了吗?” 徐长林当即就报出一个长长的单子,“十斤面,十斤米,再来——” 还没说完,唐棠就拉了他一把,低声劝阻道:“用不着赌这个气。” 谁知,徐长林竟然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这本来都是家里吃用的,放心。”他一转头,凌厉的目光望向售货员,“还不快去!” 售货员不情不愿地将抹布扔在了桌上,回身去取他说的东西来。最终,竟是浩浩荡荡地买了一大包,让唐棠看了忍不住咋舌。 纵然那名售货员再尖酸刻薄,此时也无法小瞧他们。只能悻悻地收敛了自己的鄙夷态度,老老实实地接过钱和粮票。 一出门,徐长林长臂一伸,将整包的东西扛到了肩头,丝毫不费力气,让唐棠有心想帮一点忙却也插不上手。她忍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问道:“你哪来这么些钱?” 刚才仍在柜台上的那一卷,可是一层层地卷得紧实,险些让唐棠看得心惊肉跳。这么多钱,难道是把全村的钱都带来了? 然而,徐长林眯了下眸子,淡笑着说道:“临走之前,去山里打了一趟猎,把东西卖进了城里换的。” 唐棠一惊,“什么东西这么值钱?” “一只山大王,还有些其他东西。” 徐长林答得淡定,但这一瞬间就让唐棠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哑着声音重复道:“山大王?”她晃了晃神,只觉得头有些发晕,山里的老虎是那么容易打得吗? 立时,她就不由气道:“你不要命了!” 徐长林看到她急了,不由笑着用空闲的那只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别担心,我有把握。” 纵然这么说,唐棠怎么能不担心呢?她顿时气恼地在他的腰间拧了一把,让这个男人发出了一声闷响,顾着肩上的大包硬生生地给忍了下来。 徐长林无奈地笑了笑,“你呀!”随即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这不是为了娶你多置办一点聘礼吗?仅此一次,可好?”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侧,顿时就让唐棠面红耳赤,忍不住脸颊发烫了起来。她半是羞恼半是警告道:“哪需要的了这些?只好你好好地便好了。” 徐长林扬唇一笑,双眸若星,心里一时也是觉得热乎 的,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原以为这个结婚不过是让他有个放松歇息的港湾,却是没想到自己越发地沉溺了其中。看着她明媚的侧脸,恍然一股怜惜爱护之意深深地从心底涌出来。 这么深厚的感情压根不像是这几日的相处积攒下的,更像是他失忆前遗留下来的感觉。 立时,徐长林不由眸光微动,望着她的侧脸若有所思。 唐棠不知他心中所想,自己却早已被他刚才的举动羞赧地说不出来话,一时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在前面带着他向家中走去。纵然脚步轻快,心里却是像吃了蜜一般甜。 一进小院,唐棠的眼神随意地向唐钢的房间一瞥,就看到那一刹那,半敞的窗口有一个人影闪过,随即哗啦啦的念书声平地里冒了出来。 唐棠冷哼了一声,立刻就听到念书声猛地拔高了几分,让她不禁摇头失笑。 等唐爸唐妈下班回来之后,赫然发现厨房里面已经堆满了东西,米面粮油都不缺,屋里的桌子上更是摆满了热腾腾的食物,不见多少精美,但是依旧让人食欲大开。 三个孩子正乖巧的一起坐在桌子旁,眼巴巴地等着他们过来。 唐爸扫了一眼,沉沉地叹了口气,自己出去打了盆水洗起手来,磨磨蹭蹭地好久也不见上桌。 反而是唐妈微微有些心下感动,这么些年,除了唐棠,这还是家里第一个帮她做饭的男人,即刻便生出一些感慨,对这些徐长林也稍微有一些好的脸色。 “你们哪弄来这些东西,费这个钱干嘛?”唐妈一边唠叨着,脸上却止不住有一些微微的笑意。 却没想到,真正的好东西还没有端上桌。 徐长林再次踏进厨房,将一笼东西捧了出来,狭小的房间里一瞬间就充满了热气腾腾香气。 唐妈一惊,鼻子尖已经认了出来,“这是肉包子?!” 正站在院子里的唐爸,不由也悄悄竖起了耳朵,一张脸沉下来,有意无意地向门口绕着,打听着动静。 徐长林端出来的可不就是一笼肉包子,还是特别用白面和肉、油做的,面粉的香气加上肉的油香味霎时间就香气弥漫,让全家人都心旷神怡。 唐钢更是垂涎欲滴,顾不得包子还冒着滚滚的热气,抢先过去伸手拿了一个,直直地往自己嘴里塞。 唐妈忍不住打了他的手一下,低声训道:“还有没有一点规矩,怎么能直接上手拿?” 然而,唐钢的满腹心神此时都集中在了肉包子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被打了,让唐妈看了颇为无奈。她干着声音问道:“你们这是花多少钱啊?太费钱了!” 徐长林淡淡地笑了一下,“趁着热乎,您和爸赶紧坐下来吧。” 唐妈犹豫地将头撇向了门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唐爸背对着众人的身影,低声说道:“那得把你爸叫过来。” 她说的顺嘴,竟一时没有注意到自己说的是“你爸”两个字。 徐长林却是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立时心情大好,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跨步走出门外,没用两下就强势地拽着唐爸的身体,将他给拖进了屋内。 唐妈惊诧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发现唐爸的脚是双脚悬空的,徐长林竟然仅仅只用了两臂就将他整个人给抱了起来。 就连唐爸自己一时之间也有些呆了,等他反应过来挣扎的时候,已经全然被起徐长林给按在了饭桌旁的椅子上,违心地面对这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唐爸:“……” 当想,他的肚子忍不住咕噜了一声,可见一天班上下来,已经是饿得前心贴后背,难以抵挡面前的诱惑。 唐爸深呼吸了一口气,闻到包子的香气窜入鼻尖,不禁有些坐立难安,硬着脾气说道:“我不吃。” 徐长林像是面对一个小孩子一样看着他,温声劝慰道:“把饭已经做好,你不吃就是浪费了。” 现年头浪费可是大罪过,谁家的日子不是省着精细地过? 唐爸向来就是一个节省的人,连口菜汤都不舍得扔,又怎么舍得看着肉包子在自己眼前被浪费。他纠结了再纠结,眼见就连唐妈也见到了徐长林的那一边,吃着香喷喷的肉包子给几个孩子倒水,不由气得眼睛都瞪大了起来。 唐棠见到他怒气勃发的前兆,急忙拿起一个肉包子塞进了他的口中,安抚道:“爸,快吃吧,都凉了。” 唐爸的一腔话霎时间都被堵住了,刚欲说什么,就一口咬下了香喷喷的肉包子,立刻喷涌而出的香气就在口腔里弥漫了起来。 这一刹那,他就把自己想要说的东西给忘到了脑后。然而,等他回过来的时候,一整个肉包子已经全部吃完了。 顿时,唐爸就是一脸菜色。 “爸,多吃点儿,一会儿吃完了唐钢还等着你给他检查学习情况。”唐棠将包子接二连三地放进了唐 爸面前的碗里,说道:“唐钢今天读书可认真了,我回来的时候是听见他一直在背啊背,竟然一个小时都没停。” 一听这话,唐爸不由稀奇道:“真的?” 唐钢向来都是个疲懒的人,哪怕是将家里人看着他念书,也能念着念就瞌睡了。今天若是果真背了一个小时的书,那么也真算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对上唐爸审视的目光,唐钢不由心下苦闷。这可真是亲姐,坑弟弟不带手软的! 有了这个缓和,唐爸总是有些不情愿,最终也将包子一口一口吃了下去,算是给了徐长林一个好脸。晚饭过后,就忙不迭地装进了唐钢的屋子,检查他的学习情况去了。 他躲了一个干净,眼不见心不烦,唐妈倒是把唐棠给拽到了一边,悄声问道,“就认准他了?” 唐棠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一片义无反顾地坚定。 唐妈看了,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唐唐一眼,转身离去。 等到天擦黑的时候,唐爸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唐棠仍然在家里,一时着急催促道:“你怎么还不回学校?” 唐棠笑笑,“爸,我今天在家里住一宿吧。” 唐爸一听,不由就急了,“这哪行?家里哪住得开这么多人?快走快走,这时候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正好能到学校。”怎么着也得隔开她和徐长林两人,不能住在一间屋子里。 眼见他张开手臂开始赶人,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唐妈立时出声道:“你赶她做什么?今晚唐棠就跟我住。” 唐爸愣住了,“那我呢?” “你跟小徐一张床。” 唐爸:“……” 第77章 72¥ “我跟他一起睡?” 唐爸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连连摇头拒绝。 但是唐妈竟然刻不容缓,果决地将被褥放好,拉着唐棠进了自己的屋,“砰”地一下关上了门,将他一个大老爷们拒之门外。 被孤零零扔在院子里的唐爸:“……”他想不明白,这是要造反吗?难道唐妈就不怕他们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地打起来? 徐长林从屋子里面探出脑袋,道:“爸,快过来睡吧,我给你暖好床。” 唐爸怒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心里不得劲。这大夏天的暖得哪门子床?可不是在糟蹋人嘛!可是,眼瞅瞅四周,小院里已经静悄悄的,黑得没有了一丝光亮,每一家每一户都睡下了,哪还容得他大声辩驳? 更何况,唐爸一向和街坊邻居们亲和友善,怎么也不愿意将自己家的事情叨扰出去,干扰到邻居们的休息。当下,他就沉闷地长舒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走进了徐长林那间屋子。 一进门,就看到徐长林正忙活地将枕头和毛巾被放好,对着他笑了笑。“爸,你睡里面吧。” 唐爸哼唧了一句,瞥了一眼道:“那还是睡外面吧,晚上起夜方便。” 听到这话,徐长林霎时间也不争了,嘴角扬起了笑容,点头应了下来。“那我先睡了,爸你也早点休息。”说完,就仰头躺到在了床铺里面,板板正正地正面朝上躺好,双手放松地合拢交握在腹部,眼帘一闭,就陷入了沉睡。 唐爸:“……”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两人淡淡的呼吸声。唐爸望着徐长林沉稳的睡相,不由心中百感交集,纠结万分。怎么就是他了呢? 他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郁闷了半宿,越想越精神,眼睛睁得大大地仰望漆黑的房顶,没有丝毫睡意,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麻。 一会儿想到唐棠小时候如何单纯可爱,自己将她一点一点拉扯大;一会儿,又回忆起姑娘八年前被下放到了偏僻的林场,成年累月地见不着,自己和孩儿她妈头发都快愁白了,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再一会儿,又飞快地在眼前闪现了唐棠越来越冷然沉静的脸,和日渐稀少的笑容,直至最后,她将徐长林领回家之后,整个人都像是活了过来,突然有了生动活泼的精气神。 正想着这些,唐爸不由沉郁地长叹了一口气。女儿的变化他一点一点地看到了眼里,不是没有在心里动摇过。人生这一辈子,不就是活一个“乐”字吗?有什么 事情,比得上开心重要?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更愿意自己过这样清贫和乐的生活。但放到自己的女儿身上,却不由得一再顾虑,思前想后,踌躇万分。 道理人人都懂,但是现实呢? 她能不能吃饱穿暖?会不会挨冷受冻?冬天舍不舍得买一块媒球?每年能不能穿得起一身新衣服?这些最质朴最真实的东西,无一不在拷打他的心。 一时间,唐爸躺在一侧的床铺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悄悄摸着黑起了身。 他正欲穿鞋下地,就听身后有一个声音说道:“爸,起夜吗,我给你打手电筒?” 唐爸身形微顿,轻声回道:“不用,你睡吧。” 然而,他刚走出门外,就听到身后有一个脚步匆匆的声音传来。徐长林穿着背心长裤,举高了一把手电筒,为他的脚下照着路。 唐爸没办法,无奈地向前走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陪他起夜上茅厕,霎时间他的心里感觉奇怪极了。说不出好还是不好,只觉得无比心安。 回去的路上,唐爸不由低声道:“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你跟过来干什么?” 徐长林笑笑,坦然道:“明天我将茅厕的灯修修,以后你起夜也方便点。” 唐爸无奈,已经察觉出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再讨好自己,但偏偏这种真心实意的关怀让人无法厌烦。他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态度却全然缓和了下来。 等第二天一大早,他睁眼的时候,更是发现身边的床铺早已经没了人影。徐长林早早地就起了床,到厨房里主动做早饭,不知道是唐爸睡得太沉,还是他一丝动静也无,竟是让唐爸一点都没有惊醒。 当下,他就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等晃悠到院子里洗漱完,换上干净齐整的衣服,再看到自家的儿子还没醒的时候,没来由地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怎么就给孩子取了“唐钢”这个名字了呢?他的性子竟是个反的,一点钢筋铁骨的劲头都没有。唐爸不由砰砰地砸唐钢那屋的门,高声念叨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不起来读书干嘛呢?又睡什么懒觉?再不开门,我就从外面锁上,关你个三天三夜,让你睡个够!” 立时,哐哐地砸门声就将唐钢吓得一瞪眼从床上跳了起来,蹦到地上急忙道:“来啦来啦,爸别锁我!” “嗖嗖”地,几秒之后,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就跑了过来。唐爸见了,不由怒目一 瞪,“像什么样子?穿好了!” 唐钢缩缩脑袋,一步一个动作地飞速将外衣穿好,一屁股坐到餐桌前,双眼盯着丰富的早餐闪闪发亮。“姐夫,又是你坐的吧?” 他惊喜地问道,抢先夹起一个葫塌饼子,塞进嘴里,立时就品出了手艺。 徐长林为他盛了一碗玉米面打得稀粥,笑道:“尝尝这个,我们村里那边自己磨得玉米面,香着呢!” 果不其然,喝进嘴里,满口香甜,散发出浓浓的玉米香味。唐钢砸了砸味道,疑问道:“你放糖了?” 却见徐长林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放,这个玉米面本身的糖分就大,熬出来就是香甜香甜的。甚至收玉米那茬的时候,掰开新鲜的玉米秆,里面也是甜滋滋的。” 唐钢一听,立时就心生羡慕,“你们那边的日子真是太好了,能吃到这么些东西。” 话一落地,就被唐爸重重地打了一下脑袋。“说什么胡话?你姐在乡下收了多少苦你不记得了?你要是想去,我去找找街道的人,也把你发派到哪个山旮旯里,看你能待得住几天?” 被唐爸训斥了一通,唐钢立即就不乐意了,“爸,你别瞧不起人家村里的生活,自由自在,天大地大的,说不定比我们这幸福多了!” 眼见他越说越没个准行,唐爸的怒气不由被激了起来,顿时一拍桌子,将盘碗震得叮当乱响。“越说,你越顶着干!能耐了啊!怎么早在你姐下乡的时候,你不主动请缨?这时候出来放得什么马后炮!” 对上他愤怒至极的眼神,唐钢也年少气短,霎时间就是梗着脖子犟道:“我那时候才多大?不是小嘛!放到现在,肯定就是包袱一卷,我自己主动下去了!” 他赌气的火,立时就激起了唐爸的火,连声怒道:“你小你有理啊?不看看你姐那时候才多大,十八岁的小姑娘,刚出校门,她就比你大多少了吗?走走走,你书也不要读,我现在就领你去报名!” “不用您领,我自己去!” “蹭!”说着,唐钢就起身,狂奔了出去,转眼间就冲去了门外。 “唐钢!唐钢,快回去,别置气!”唐妈即刻之间就慌了神,一下子从桌边站了起来,抻着脖子向门外张望。但此时,唐钢早已经溜得不见人影,哪里还听得见她的呼唤。 唐妈霎时间就愣在了原地,呆了两三秒之后,一种巨大的恐惧就突如其来地攫住了她的心。她哭着声音扑打 唐爸道:“你心里有火,冲孩子撒得什么劲?他要是一赌气,真的干了蠢事报名去了怎么办?难不成再看着他去乡下八年?” 唐爸被她的手臂捶得身体一晃一晃,一时间脸色也低沉得厉害,满脸的悔恨和愧疚,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一上头,话赶话停不下来。 当即,他就脚步匆匆地向外奔去,怎么都得拦住唐钢。 “我也去。”徐长林急忙起身道。 唐爸横眉一扫,怒目瞪了他一眼,冷梆梆地拒绝道:“不用你。”说着,就自顾自地快步跑出了门。 徐长林微微愣神之后,深呼吸一口气,方才察觉到身旁的唐棠一直担心地看着自己,不由安抚地对她笑了笑,道:“我去帮忙。” 说着,就快步奔出了大门,一时间整个舒心惬意的早餐,就七零八落地散了场。 唐棠只好走到唐妈身边,紧紧地抱住她低声安慰。一家人竟是请了个假,连班都没有去上。 却想不到,直到快晌午头,才有邻居匆匆跑进来带话。 “老唐家的,快快快去医院,你们家的人都被车撞了!” 第78章 72¥ “出车祸了?” 听到这个消息,唐妈和唐棠的心都紧紧地提了起来,差点蹦出嗓子眼儿。 她们行色匆匆地拿了家里全部的钱,赶赴到了医院,才终于在手术室的门前,找到了他们的身影。 徐长林直身倚在墙边,虽然背对着走廊,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格外凝重的身影,已经充分地显现了他担忧十足的情绪。 另一边,唐钢正蜷缩地瘫倒在地上,整个人都懊丧地将脑袋埋在了膝盖间,手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捏着裤子直到手指发白。 却唯独没有见到唐爸的身影。 霎时间唐妈的心头一乱,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脚步仓皇地踉跄着扑了过去,颤抖着声音问道:“你爸呢?” 唐钢满脸懊悔地抬起了头,对着她惊慌苍白的面孔,嘴唇狠狠地抽搐了几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爸呢?!”唐妈一见,立时按耐不住着急的情绪,又急声问了一句,嗓音不自觉地拔高了起来,尖锐而刺耳,重重地刺进了人的心头,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起来。 “我爸——”唐钢刚说出这两个字,声音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夹带着哭音呜咽了几句,马上沉声痛哭起来。 一瞬间,唐棠的心就跌进了谷底。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手术室门牌,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 眼见就要冲进手术室内,徐长林一把拦住了她的身影,低声宽慰道:“别着急,爸没事儿的,我们送来的及时,不会出问题。” 唐妈一听这句话,声音不由自主地失控起来,她一把上前紧紧地揪住徐长林胸口的衣服,痛声仓促地急急发问道:“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被车撞了?你给我老实交代!” 一瞬间,就将他胸口的衣服给抓到了变形。 徐长林没有在乎这一点,伸开双臂,将唐妈给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安抚说道:“别着急,这是一起普通的意外事故。当时叔叔在马路上穿过的时候,突然碰到了一辆驮满了砖块急行的拖拉车,转弯的时候速度太快,全身猛地就向旁边倒了下来,正好将叔叔砸了一个正着。我们当场就把石块和车搬开了,将叔叔送到医院。现在医生正在做手术,你们不要慌,一会儿就会出来。” 他解释地细致而沉稳,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口气平静地却像是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已,慢慢地就让听者的心不由自主地安定 了下来。 看着唐钢在一旁,呜咽呜咽的声音越哭越大,懊悔沮丧之情不言而喻,唐妈的心中悲切,反倒越发平静下来。 她埋首在徐长林的怀里,擦干了最后一滴眼泪,重新再扬起脸的时候,脸上已经是一片坚毅和淡定。她怒斥了唐钢一句,“哭什么你爸还没咽气呢,给我打起精神来!” 唐钢霎时间哭声一顿,不可思议地抬起脸来来看着她。“妈——” “不准哭!你也是家里的男人,是家里的一根顶梁柱,遇到事情就像女人一样哭有用吗?还能不能担起这个家了!都把眼泪擦干净了,安静地等着你爸出来。” 听到这些话,唐钢一时忍不住泪水泛滥,内心却充满了十足的悔恨。他知道要是如果没有今天自己跑出来这件事,唐爸必定不会在匆匆出门追他的过程中,意外被车撞倒。 说到底,一切的缘由都是他引起的。他心中一痛,紧紧地咬着下唇,直到麻木地咬出了丝丝的血腥味儿,才稍微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唐棠走过去,一把将他揽进怀里,用手掌替他擦干满脸的泪,低声道:“别让妈担心了,你好好的,我们一起等爸出来。” 这个大小伙子霎时间就满脸哭到涨红,紧紧地攥住了拳头,点点头。 却没想到这一场手术格外漫长,从中午头一直等到下午,再等到晚上。直到天黑了之后,手术室的门才终于打开。 医生走出来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唯有徐长林快步上前,走到医生身旁询问道:“大夫,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一脸疲惫,神情却不见多么难看,嘶哑着声音回答道:“手术成功了,麻醉还没有退,待会就推进病房。” 一听到这个答案,徐长林不由长舒了一口,将一直提心吊胆的心给放了下来。就连故作镇定的唐妈,也忍不住从喉头发了一声悲鸣,全身失力地一下子瘫倒在了座椅上。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场手术并不像徐长林说的那么轻松。 唐爸被大半车的砖块石块压倒,一条腿瞬间被压断了不说,身上的不少内脏都在激烈的挤压之下急剧出血,造成了危急症状。在医生拼尽全力的抢修之下,才终于保住一条命活了下来。 但此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瘫倒在床上无法动弹,就连上厕所、洗澡、翻身等活都需要人手动来完成。 唐妈一直熬心熬夜地 陪在这,但也架不住这么日日从早到晚,一刻也没有停歇。更何况,她还需要上班,工作不能停,否则不上班的话哪能挣得出医药费。 家里平常的日子就过得有些捉襟见肘,一遇到唐爸住院这件事,霎时间就像是堤坝溃败,家里仅存不多的钱像是洪水一样哗哗地溜走。 唐妈拿着医院开的一沓缴费单子犯愁,这些天她已经把家里的全部存款花光了,亲戚朋友间能借的都借了,就连老街坊邻居那里也都扯上脸面借了不少钱,但还是杯水车薪,差口不小。 谁叫这个年头人人家里都穷,自己吃饱穿暖都顾不上,还有闲钱拿出来帮衬他们?短短的几日之内,唐妈就愁得整宿睡不着觉,饭前向后地思忖着解决的方法。 纵然唐爸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可是药不能断,营养针也不能停了不打,每天该吃该喝的各种养身体的东西,也需要花钱来买,否则身体就算好了,也会留下大病根儿。 可这钱从哪里来? 唐妈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面上还是平静地将单子藏在了自己的手提包里,拎着饭盒推开了病房的门。 此时正是饭点儿,病房的几床病号身边都是热热闹闹,同家人的说笑声谈话声接连不断。唯有唐爸那里,冷清地像是没有人一样。 但分明徐长林就守在床前,正用一把轻快的小刀削着苹果皮,抢苹果细细地切成了适口的一小块一小块,慢慢递到了唐爸的嘴边。 唐爸纵使寡言少语,动作幅度不敢太大,怕牵扯到伤口,但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缓缓地将苹果一点一点地吃了进去。 徐长林自己却是一口未吃,将小半个苹果喂给了唐爸,直到他摇摇头,才将剩下的苹果好好地放进饭缸子里,又再次盖了起来,等待他一会吃。 他抬眼间,正好看到唐妈走过来,立刻就站起了身,为她让出位置。 唐妈笑容可掬地对他道:“今天又辛苦你了,快去洗洗手,一起来吃饭。” 徐长林低首说了一句不辛苦,随即端着脸盆走出去。 旁边病床的大爷反而感叹道:“你们家这个女婿真不错呀,不怕苦不怕脏的,心又可细了,将小唐照顾的稳稳妥妥,摊上这样的女婿,可真是享了八辈子的福了。” 唐妈听了此话,没有生气,而是笑着点头应道:“可不是吗,多亏他这几天都在这忙前忙后的,才没让一家人都乱了手脚。” 唐爸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话,沉默了下来。 只见不一会儿,徐长林就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将搭在床架子上的毛巾投进水盆里洗了两遍,然后熟络地为唐爸擦擦脸,又擦擦双手,这才将饭菜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的动作,看得唐妈心里又是轻轻一叹,想到一句老话,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就冲着徐长林连日来对唐爸的细心照顾,她也算是认了。能够得到这样好的女婿,还挑什么呢?已经十成十的足够了! 在这样的危难之下,反而让唐家所有人的心都拧成了一股绳。 徐长林照顾唐爸,根本就不用唐妈帮手,自己端着饭碗稳稳当当地给唐爸喂鸡汤煨的小米粥,恰到好处地将每一勺递到了他的嘴边,既不快也不慢,正好卡着他的进食节奏,可见这活是做习惯了。 一直等到唐爸吃完饭,徐长林这才端起自己的饭碗,将所有的饭菜扒拉到一起,快速地吃了下去。 唐妈倒了两杯水放凉,分别递到他和唐爸的手边。 唐爸双目盯着水杯一会儿,缓缓说道:“明天给我办出院吧,别在医院里折腾了。” 唐妈一听,不由急了,“不行,你这身体还没有养好呢,哪能回家?” 唐爸沉眸道:“这每天在医院里,就是往无底洞里投钱,哪有个结束的时候?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大碍了,不如回家养着。” 当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唐妈那又不明白他的心思?当即红了眼眶,低头轻轻地掩饰住了自己的神色,装作在整理被褥的样子,说道:“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儿,我从亲戚朋友那边借了不少,尽够花的,足够挨到你出院的时候。要是不趁着这个时候把身体完全养好,以后落下病根了,你想让家里人怎么办,让唐钢更加愧疚吗?” 唐爸听到这句话,不由脸色一沉,阖上了眼睛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都听你的。” 唐妈松了一口气,将自己忧心忡忡的神色敛了起来,转头对徐长林说道:“吃饱了吗?够吃吗?” “够。”徐长林爽快地答了一句,“妈,我一会儿回去换身衣服。” “行,你回家好好休息吧,今晚我来守夜。”唐妈干脆地说道。 徐长林却是笑着摆了摆手,“您明天还得上班呢,可不能这么辛苦,我一会儿就回来,放心。” 他回家换了身衣服,拿 上了钱,直接找上了医院交费处。 “216病床,欠了多少医药费,我来还。” 第79章 72¥ “你和216病床是什么关系?”收费处的护士狐疑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只见这个男人身材高大,面容爽朗,说不出多么英俊,但是格外让人怃然就觉得沉稳有余。 “我是他的女婿。”徐长林说出这句话,一点磕巴都不带,自然极了。 护士当下便也信了,毕竟不管什么关系,钱都是最实在的。只要能把这医药费给交上,不至于欠债跑了,她又担心个什么劲? 当即,她便清算了一下费用,报给了徐长林,看着他掏出了一卷钱,多点出了不少放在这里做花用。立时,这名护士不由就高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家的女婿特别厚道。 在收费处这么多年,她看多了为了钱撕破脸面、骨肉亲情都不认的事情,反而是像徐长林一般干脆爽利地交上钱才是少见,于是便对他的印象格外深刻。 等唐妈几日后,头上冒着汗珠,匆匆包着一手帕跟学校支用的工资赶过来时,才赫然发现欠缴的医药费竟然都被人补齐了,询问之下,顿时就心绪复杂,怎么也没有料想到徐长林竟然会为自己的一家人做到这个地步。 看到她莫名纠结的表情,收费处的护士立时就误解了,探声问道:“怎么,他不是你们家的女婿?” 唐妈急忙回道:“是,没错,这事孩子也没说,没想到自己来悄悄交上了。” “哟,那可是难得啊,大姐!他不光是补了欠款,还预交了不少的钱呢,这样的好女婿可真是太少了!”护士不由感慨道,满脸歆羡地连连看了她好几眼。 一时间,倒是让唐妈乐得合不拢嘴。“嗯,这孩子就是这点好,朴实。”她对着护士谢过之后,才匆匆赶到病房,看到唐爸又沉默地躺在床上,同徐长林一句交流的话都没有的时候,立时就升起了一股子的不满。 她走过去,一边将网兜里的饭盒拿出来,一边对两人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呢,不寂寞吗?” 唐爸:“……” 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眉头一蹙,不知道她这是说的哪门子的胡话。 唐妈反倒是泰然自若,亲热地和徐长林拉起了家常,让唐爸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对徐长林的态度一直不错,但怎么突然间态度就从温水升到了沸水,热络地像是一家人了一样? 却不知道,饭后唐妈拉着徐长林到了走廊尽头,对他谢了再谢,心怀感激道:“小徐,唐棠她爸的医药费让你破费不少,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徐长林淡然地笑道:“妈,您不用这么生分。我叫你一声妈,就不能看着我爸躺在病床上不管不顾,有能力帮衬一点本来就是应该的。” 听了这话,唐妈认不出慨然长叹了一声,道:“你是个好孩子。”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的态度坚决,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心里的冰块却是早已经一点一点融化了。回忆起自唐棠将他带进家里来的点点滴滴,这个男人不是个擅长花言巧语的,但做出来的每一件事情却让人无比的安心。 他沉稳如初的个性,对唐爸无微不至的照顾,更是博得了唐妈的好感。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徐长林还不算是个儿子呢,就能对唐爸照顾的尽心尽力,一点苦和累都不提,这样的举动怎么能不让唐妈感动? 不说别的,就看着这一病房里的四床病号里面,唯有自己家的这一个女婿做到了这一点,也是让其他的人家羡慕得不行。 在这样的朝夕相处之间,唐妈早已经认同了他,愿意接受他成为自己的家人。 唐妈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昂身直立在自己的面前,不由笑道:“快回家好好歇歇,这几天太累了,晚上就别忙着过来。明天正好是周末,我也没课,所以今晚就在这陪着你爸。你快回去吧!” 听到此话,徐长林点头应了下来,赶上公共汽车,就回到了唐家小院。 只见平日里热闹喧嚣的小院,今日格外平静。徐长林心下微微不解,打开家门进去瞧了一圈,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走到唐钢的房间门口时,才发现这扇门竟然从外面被锁上了。 当下,他就推了推门板,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一下子惊醒了里面睡得正香的唐钢。“啊?!姐,你回来了?快开门,我我我要上厕所!” 他声音焦急地扑到了门口,隔着门板高声喊道。 徐长林静默了一瞬,回答道:“我不是你姐。” 猛然听到他的声音,唐钢睡懵的脑袋呆愣了一秒,又飞速地反应了过来。“姐夫,快给我开门呐!我姐——把我关在里面了!” 他简直就快哭了,活生生地跟坐牢一样! 徐长林拽了一下锁头,轻声道:“没有钥匙,我也帮不上忙。” 这一句话,就让唐钢霎时间心里泪流成河。“姐夫,求你找找不成吗?我姐肯定是藏在门框上面了!” 他说的信誓旦旦,徐长林伸高了手一 摸,果不其然就摸到了一把钥匙,但是他又不动声色地给放了回去。“没找到,你姐去哪了?” 唐钢一脸郁卒,吐槽道:“她学校里有活动,什么写作比赛的,说是要今天颁奖,所以就到学校里去了。”他的心里苦涩极了,郁闷道:“你说她非得把我关起来干嘛?我知道错了,绝对不会再出门惹事了。” 但无论他怎么千保证万保证,在唐棠那里的信用已经彻底宣告破产,所以临出门前就将他锁在了屋里,让他收收心好好读书。 徐长林当然知道她的心意,因此也没有解开这道房门,反而回屋换了一身衣服,道:“我去学校里找找她,看看能不能早点将你姐带回来。” “好好好,谢谢你了姐夫!”唐钢在门后,感激涕零地喊道,立时让徐长林忍俊不禁地扬起了嘴角。 等赶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大半,校园里面的人反而多了起来。有脚步匆匆赶着去上晚自习的,也有凑热闹去围观中文系写作比赛结果的,徐长林稍一打听,就顺着人流找到了教室。 宽敞的教室里面已经坐下了不少人,从后门进去的时候就听到络绎不绝的接头交耳声,嗡嗡地响彻了整个方向。 徐长林在后排找了一处空位坐了下来,绝佳的视力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几位年纪大的老师严肃交谈的神情。 陈主任坐在评委席的高首,拧着眉头怒道:“这个结果不合适!写文最重人品,不能只看文不看人,也要考虑写作者本身的品行和日常表现,在以文服人的同时更要做到以德服人。所以,作为教导主任,我建议各位中文系的老师再对这个优秀奖的结果好好斟酌一下。” 他说的措辞严肃,郑重其事,一时间就让所有在座老师的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唐棠的班主任不由开口为自己的学生维护道:“陈主任,唐棠的问题我们系里也了解过,她的年纪不小了,有正常的结婚意愿是情有可原的,何况前阵子也及时向系里打了报告,因此问题不大。” 听到这话,陈主任的脸立刻就拉耷了下来,一脸的冷色,“问题不大?这是谁做的决定,是不是你们院长?” 他的口气咄咄逼人,目光更是像锁定猎物一样紧紧地逼迫在了几人身上,立时就让中文系的几名老师噤声不敢答话,唯恐给自己人添了麻烦。 唯有唐棠的班主任硬顶着头皮说道:“不管沈院长的事情,这是我在调查之后的个人意见。”一句话,竟 是将所有的后果给扛了下来。 “嗤!”陈主任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你的个人意见?那可代表不了集体。更何况,你所谓的调查能有我这边掌握得更全面更充分吗?在我看来,你们录取这个学生根本就是错的!一开始的政治审查就没有做好,倒是现在出了问题,沈长庚同志不可避免地要承担极大的责任!” 拐了一道弯,陈主任竟是又将此事同沈院长扯上了关系,让几位中文系的老师们不由在心里连连叫苦。相互对看一眼,全然知道了他的来意所在。 根本就是借着唐棠这件事情的由头,向沈院长发难的! 沈院长作为中文系的一把手,文学造诣深厚,在当代的文坛之中颇有一席之地,同社会上的诸多人士更是保持了比较密切的关系,可谓是交友广阔。 而且,他作为战火年代一把锋锐的尖刀,数次提笔做武器向敌人发难,狠狠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有力地激发了群众的革命热情,因此立场极为坚定,哪怕是在前些年的混乱局面中都得以保全,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波及。 等1978年高考恢复后,更是在第一时间就重新聘请为中文系的院长,回到学校执掌各项工作,在各方面极为有优势、得人心。 按理说,他应该和主管各项杂物的教导主任产生不了冲突,但偏偏为了空缺的副校长一职,陈主任将他列为了头号竞争对手,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各项错处,准备随时将他拉下马。 唐棠这件事情,正好给了他借机发难的借口,不抓住这个机会简直都算是对不起自己!所以,陈主任紧紧地咬住了这个问题不放,三番四次地提及起来,就是为了闹大事情,最后让沈长庚喟然谢罪,将副校长的职位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中。 他的算盘不可谓打得不好,但没想到今日偏偏遇到了硬茬子! 第80章 72¥ “陈主任,这是我们院子系的内部比赛。”猛然间一个声音横插了一杠子,冒了出来。 当下,陈主任的脸色就是一沉。他双目紧紧地盯着稳步走来的沈长庚,拧着眉头冷嘲热讽道:“哦,那你的意思是我没资格管?” 沈长庚淡然一笑,温和的面容上现出了一点湛然之色,“对,你没资格。” 旁边几位中文系的老师顿时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温和的沈院长竟会如此咄咄逼人。 陈主任更是被气得面色青白,胸膛鼓鼓得差点没喘上气来,“你不要太嚣张!这件事我会向学校教委会汇报的,但要看看你究竟站得住还是站不住脚。” 他径直威胁道,尖锐的目光里透露出来一丝厉色,显然是对自己的想法胸有成竹。 然而,沈长庚却是不惧他,淡定地回答道:“说完了吗?那就请您退场吧,同学们还在等着我们院系的评审结果发布,耽误不得时间。” 一句话,霎时间就让陈主任面上难堪。他心知今日在他的地盘上是讨不了好了,怒气沉沉地瞪了他一眼,甩袖便走。 “砰!”教室的大门发出一声震天响,惊吓地所有在座的学生都悄然无声。 看到这幅情景,沈院长摇了摇头,提起声音放声对所有人道:“耽误同学们的时间了,下面我们正式公布这次写作比赛的结果。” 立时,所有人的精神都被提了起来,同学们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沈院长拿起几位中文系老师集体评定的结果,一一读道:“我们这次写作比赛佳作颇多,现选取其中的几篇优秀之作颁发奖项。姜明兰,《父亲的二胡》,三等奖。何一,《激情岁月》,二等奖。唐棠,《冬夜里的雪狼》,一等奖。请大家向以上同学表示热烈的祝贺!” 一时间,哗哗如潮水一般的鼓掌声就在整间教室内响了起来。 唐棠忍不住心潮澎湃,压抑不了自己的激动之情。 沈院长接着说道:“这几篇优秀佳作,我们会在学校公开栏里进行展示,希望大家多多学习,相互交流,促进更好更多的作品涌现。现在我们请获得一等奖的同学,上台来交流一下自己的写作经验。” 唐棠微微一愣,看到无数颗脑袋回头望向自己,或是羡慕或是崇拜的眼神瞬间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心下微顿。 沈院长呼唤道:“唐棠同学,请到我这里来。” 于是,唐棠便深呼吸了一口气,极力将所有杂乱的心绪都压了下去,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第一排,转身直接面向所有人。 她的视线扫过台下的同学们,其中不乏有跟她同一个宿舍的白琪琪、孙淑萍等人,然而刚才去特意跟她遥遥地坐在了另一端,此时颇为不服气地瞪着她。 见状,唐棠不由轻轻扬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 “谢谢老师们的赏识,同学们作品也非常优秀。” “有句话说得好,一枝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我相信,优秀的作品一定是不乏生命力的,是植根于基层的土壤,从现实中汲取养分,一点一点凝结出来的。所以,我这篇作品能够得到诸位老师的青睐,完全得益于八年的下乡生活。” 她说到这里,台下不由轩然大波,众多同学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把话题扯到这上面。 毕竟当前人人皆知,下乡是一个敏感话题。前不久,中文系的许多女学生纷纷中招,就是因为在下乡回城的过程中采取了不正当手段,为自己拿到了回城高考的名额,因此大家对这件事情避之不及。 然而,唐棠却在此时,坦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我知道,在座的不少同学都是下过乡受过苦,扛过锄头种过地,结结实实过了一段苦日子的。下乡的生活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美好,也不会因为我们是学生、是姑娘就给予我们特殊照顾。” 她说得隐晦,却在一瞬间激起了不少人的感慨和回忆,许多人的表情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那些昔日的艰苦日子,现在想起来仿佛还历历在目。 粗糙的指腹,犹然在提醒他们第一次挥舞锄头留下来的火辣辣触感。 黑黝黝的皮肤,抹不去那时顶着日头挥汗如雨,晒破了脖子手臂皮肤的艰辛感觉。 再联想到前阵子曝光出来的女学生为了参加高考名额被迫献身的事情,他们第一反应只是觉得心酸,而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沉声痛斥。 他们都是在苦海里挣扎出来的,最知道想要离开乡下的心情是多么迫切,当这么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摆在面前时是多么珍惜,能作出那种决定的女学生们又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不计一切后果地想要为自己争取自由。 这种希翼应该折断吗? 这样子的行为就算是要谴责,也不能单方面的加注在女同 学身上。 “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向受害者进行言语讨伐,而是要站起来,保护我们的同学们,不让她们收到二次伤害。” 唐棠说的掷地有声,语气急促起来,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击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上。 有的老师忍不住向沈院长看了过去,递了一个眼神,无声地询问这样的说法是不是不合时宜,要不要立即阻止,却没想到沈院长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任由唐棠说了下去。 “同学们!”唐棠扬高了声音,昂声说道,“我们从五湖四海相聚,坐在同一间教室,住在同一间宿舍,天天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上课在一起、交流沟通也在一起,更应该把大家都视作兄弟姐妹、亲如手足一般的存在,而不是出了事情往外推。” “如果我们连这一点担当都没有,连这一份友善都没有,连一点点最起码的善意都不肯释放出来,难道不会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吗?” 一番话,说得台下不少人都呼吸急促了起来,白琪琪“噌”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攻击道:“唐棠,你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你甭想着一通话就给他们翻案。” 她尖锐的一嗓子,立时让所有人打了一个哆嗦,心神惊醒了过来,茫然无措地看向两人。 却见唐棠不徐不疾,淡然地看着她,开口回答道:“是非曲直,自然由历史来说话。” 白琪琪顿时被堵了半饷,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最终只是梗着声音重复道:“那现在学校已经定了罪,你还狡辩什么?是不是同情她们?还是跟她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我是同情她们。”唐棠湛然发声道,立时就让白琪琪抓住了痛脚,冷笑着嘲笑,“哈,兔子的尾巴藏不住,果然你就是——” “可这是站在同窗之情、同学之爱的基础上,难道连这么一点做人的良心和底线都没有了?”唐棠一句针锋毕露的话,霎时间就让白琪琪脸色苍白,怒目瞪着她。 “就你有底线!难道我们都是大义灭亲的?”白琪琪怒气更甚,一时间压抑不住勃发的怒气,忍不住扯着嗓门吼道。 唐棠依旧淡然,“哦,你哪有把她们看成亲人?不妨将这几个姑娘的名字说出来,你能吗?” 立时,白琪琪整张脸都气得煞红,她怒视着唐棠,却怎么都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两个人的辩论戛然而止,唐棠接续说道:“很多事情,不是 我们看到听到的就是真的,也不是我们视而不见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的。如果我们没有真正地接触过她们,深入了解她们,知道她们的经历、她们的想法、她们的心声,又有何资格自以为是地给别人贴标签、做鉴定呢?”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庞,“我认为写文亦是这样,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切身的感受也难以写出动人的文章。《琵琶行》里有一句话,未成曲调先有情。写好文章之前,更是要作好做人这一则大学问。否则,如果作者本身就缺乏至情至性的感情触角,又如何写得出感人肺腑的篇章?” “以上是我的个人体会,与大家共勉。”唐棠端正地向老师们深深鞠了一躬,迈步走下来台去,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径直走到了教室的最后面一排。 那里,正端坐着一个男人。 只见唐棠露出了笑容,将他拉了起来,大大方方地带着人走了出去。 剩下在教室里的所有人,忍不住轰然发出了一声嗡嗡的讨论声。 “好大胆啊!” “不过我觉得她好厉害!” “是啊,勇气十足!” 顷刻间,倒是有大多数的人现在了唐棠的那一边。 听到这些纷纷扬扬的议论声,有几位老师不由忧心忡忡道:“沈院长,您看需要管一下吗?” 却想不到,沈院长摇头失笑,感叹道:“好一个至情至性!” —— 徐长林被唐棠拉着,匆匆走在黑漆漆的校园小路上,疑惑道:“我们去哪?” 唐棠轻笑了一声,“我们寻仇去!” 徐长林心里的疑惑更甚,却在转角间突然看到一只肥胖的猫跳了出来。 毛毛喵喵地呼唤道:“唐棠,跟我来,那个倒霉催的陈大忽悠找到了!喵的,我带你们去干翻他!” 第81章 72¥ “这边走!”毛毛兴奋地在前面带着路,发出“噗噗”的声音,实在是它肥嘟嘟的身体每次落地时,都给人一种重物掉在地上的错觉,偏偏它自己还一无所知。 一时间,唐棠看得忍俊不禁,笑道:“慢点,不着急。” “怎么能不急啊(⊙o⊙)!”毛毛心急如焚地催促道,“一会儿那个陈大忽悠可就跑了啊!” 在它的连番催促下,唐棠只好加快了脚步,身旁的徐长林一头雾水,不解道:“我们去哪儿?” 唐棠煞有其事地答道:“跟着这只猫~” 徐长林:“……” 看到她狡黠灵动的表情,徐长林不由扬起了笑容,不再询问缘故。 等两人一猫紧赶慢赶走到学校后面的一片黑漆漆的小树林时,毛毛竖起耳朵,听了听声音,对唐棠道:“就在前面。” 唐棠心下一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袋子,一人一个分给了徐长林。 徐长林疑惑地看向她,“这是做什么?”问话刚出口,就见唐棠手中的袋子兜着他的脑袋套了下来,“嘘,挡好脸。” 徐长林闷了一口气,无奈地将袋子扯了下来,正好瞧见唐棠正奋力向她自己的头上套去,毛毛踩着她的肩头上蹿下跳得帮忙。 他无可奈何地阻止了她的行动,将带得歪七扭八的袋子从她的头上取了下来。“不用这样,我保准他看不见我们。” “咦?”唐棠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只见徐长林竟然只是拿着一个袋子,大大方方地直接冲进了小树林,浑身下上全然没有丝毫遮掩。 唐棠立时一颗心就狠狠地跳了一下子,赶紧跟了上去,看着徐长林在微微的观察之后,找准了陈主任的方位,然后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的身后,趁他猝不及防之下,迅猛出手将袋子一把套在了陈主任的身上。 “唉哟,是谁?!”陈主任惊慌地伸出了双手挣扎,大声喊叫了起来。 偏偏徐长林一句话没有,径直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向后一拧,顿时就让他跪在地上,被紧紧地束缚住动弹不得。 他直起身子,回望向她,深邃有神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让人感觉惊心动魄。一时间,唐棠止不住自己的心跳怦怦怦地猛烈跳动起来。 她微微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一步一步靠拢了过去。 陈主任听到另外一个脚步声 靠近,不由更加慌乱,高声恐吓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把我放开!要是让我抓到了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唐棠沉默地盯着他狼狈佝偻的身躯,正欲自己下手教训一顿,却没想到毛毛竟然抢先一步,冲了上去。 “喵的,亲们上啊!打倒这个纸老虎!”它振臂一呼,高喊着口号带着一帮子小弟冲了过来,许多猫猫顿时紧随其后、一拥而上。 “坏人,刚才踢了我一脚!”一只猫爪子飞到了陈主任的脖子上,立时让陈主任发出了一声惨叫。 “打他啊!欺负我们兄弟们,坏死了!”三道抓痕深深地刻印在他裸露的肩膀上,陈主任差点嚎出了眼泪。 “唔,毛毛大人,我我我——我们还为什么打他了?”最小的一只小猫喵喵道,急急慌慌地看向毛毛。 毛毛颇有大将之风,沉稳得很,“揍人不需要理由!” “(⊙v⊙)嗯!”小猫努力地点点头,看着毛毛一个勾拳一下利爪让陈主任嗷嗷惨叫得死去活来,别提目光中有多么崇拜了,立时就把毛毛当成了自己的偶像。 一堆猫猫冲去,反倒是让站在旁边的唐棠没有下手之处。她笑着站在了外围,等猫猫们都打够了,才凑近了过去,将另一只麻袋重重叠叠挡在自己的嘴前,压低了声音说道:“陈主任,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次只是一个警告,如果再有下一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陈主任隔着麻袋,听着这句语义不明的话,顿时心下一震,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他咽不下这口气,立时张嘴就来道:“别让我抓住你,否则我也让你知道什么叫不简单。” 他怒气冲冲,这句话说得又急又快,直接抛了出来。 却没想到下一秒,“咔哒!” “啊——!”一股子钻心的疼痛猛然爆发了出来,让他的身后激起了一片冷汗。虽然被麻袋套出了头看不见情况,但他凭感觉也知道这是自己的手臂被人硬生生地给拧断了! “去*&¥%#你大爷的!你等着,我不整治你就不信陈!”他硬扛着巨痛,疯狂喊叫道,浑身都猛然间爆发出了一股气力,大力地挣扎起来。但左侧的手臂怎么都使不上力,像是没了知觉一样,一侧的身体顿时麻木慌张地没有了劲头。 徐长林缄默不语,收回了钳制他的手臂,将他向前一推,头冲下就将人推到在了地上。而后,快速地取下了麻袋,带着唐棠 离开。 等陈主任眼前发黑过去,终于在一片黑暗中找回自己视线的时候,早就找不到了作案的人影,模糊间只看到几只小小一团的东西趴伏在自己的身前,在黑漆漆的树林子里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 顿时,他就“啊”地大叫了一声,慌乱地趴在地上,连连挪动着后退了两步。 他这一动,一瞬间那几只小毛团也一哄而散,飞快地蹿进树林间,消失不见。借着树叶缝隙里透露出来的一点点月光,他才认出了是几只野猫。 一颗冷汗,忍不住从额上猝然滴下。 到这时,他的心才大喘气地放松了一刻,霎时间肩膀的巨痛又重新席卷回来。陈主任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肩膀,刚一接触一股子钻心的疼痛就猛然爆发出来,让他冷汗直流,不禁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他一脸怒容地瞪视着四周漆黑的环境,心里充满了恨不得大卸八块的恨意,揣测着袭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头一号仇敌沈长庚? 陈主任思忖了一会儿,却是摇了摇头。沈长庚说什么都算是一个文人,自然不可能用这样下作的手段袭击自己,简直就是太掉份了。纵然他不愿意将这个罪名从他身上洗脱,但理智上还是将沈长庚给排除在了外。 学校里的学生? 想到这个念头,陈主任心里一顿,不由觉得肩膀头有疼痛了起来。这样的手段太过狠辣,动作迅猛,让人来不及反应,必定是一个善于斗争、孔武有力的男人所为。他一一将学校里的问题学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是找不出来一个类似的人。因为刚恢复高考没多有,所有人都是收敛着,连打架斗殴都少有,哪里看得出来谁有这么一份狠辣之劲? 陈主任心里存疑,却又忍不住悄然怀疑起是学生的家长来。因为他身为教导主任一职,很不得人心,管得严了紧了多了,就容易招致学生的反感。而前阵子,更是借着女学生用身体换取高考名额一事发难,将不少学生给停课回家,连日来家长找上门来吵吵闹闹、哀求哭喊的并不在少数,都被他铁面无情地给断然赶出了门。若是因此生恨,对着自己发泄怒火倒也有可能。 一时间,他的心里念头万千,直到林间的冷风吹透了衣衫时,才蓦然发现不远的地方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响动声。 立时,他的心里就是一提,咬着牙扶着一旁的树干站了起来,双目直直地盯视在那里,预备将返回现场的犯人重新抓个现行。 却想不到,那边之人迟迟未靠近过来,反而在寂静的林子里发出了一点点叮咛嬉笑声和耳鬓厮磨的声音,顿时他的头脑就警醒了过来,一张脸都沉了下来。 “谁在那,给我过来!” 他怒吼一句,立刻就惊得那处的人魂飞魄散,惊恐地跳了起来,一男一女携手快步跑走。“啊,有人!” 竟是一对野鸳鸯! “明天将检讨交到教导处,否则就等着退学吧!”他扬高了声音,怒气勃勃地警告了一句,声音传过了林子深处,也不知道两人听没听见。 陈主任怒啐了一口唾沫,心里怄火得厉害,偏偏他此时身体不得劲,又无法追上去,只能阴沉沉地看着两人在黑暗中跑远。 直到林子里再无动静的时候,他一手扶着树干,忍受着另半边身体的剧烈疼痛,一步一步挪回学校教学楼。眼见教学楼顶层的校长室还亮着灯,顿时就生出了几分力气,压抑着怒气一步一步爬了上去,“砰”地一下闯进了校长室的大门。 一屋子的人都惊愕地回头看向他。 陈主任打量了一圈,冷哼了一声,心念正好,人都在,中文系的老师一个也不少。立时,他就拖着肿胀巨痛的手臂,扑到校长办公桌的面前。“马校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朗朗乾坤之下,就有人在学校里殴打老师,这种行径太恶劣了!” 他满脸义愤填膺,直接转头冲着沈长庚哭诉道:“沈院长,你看我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能用这种手段打击报复我,这还配为人师表吗?!” 一时间,就声泪俱下地控诉了起来,添油加醋地将自己的被打经历描述了一番,眼巴巴地等着马校长为他主持公道。 马校长亦是甚为同情他,安抚道:“老陈,快去医务室看看吧,别耽误了治疗。” 一句关心的话,霎时间就让陈主任感激涕零,正欲要求他追究凶手,却没有料想到他的下一句,正是直直地让他的脸庞燥热起来。 马校长微微退了一步,摇头道:“还有,去把衣服换换吧,危急之下失尿情有可原。” 陈主任一顿,不可置信地低头望向自己的腿子,只见上面深深浅浅地印了一大片尿液,他适才在黑暗和巨痛之中不觉得,此时看起来满心都是愤怒。 “这——不是我弄的!猫,对,都是猫干的!”陈主任心思一动,立时就回忆起猫最后消失前的东西,猛然大悟起来。 但他的话显然是被众人当作了遮掩之词,一时就对他纷纷侧目。借口都找到了猫身上,能再离奇一些吗?可见,此人不过如此,遇事推卸,当不得大任。 马校长也是有些失望,拍拍他的肩头道:“快回去休息吧,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同志们今日看见了也不会说出去的。至于打你之人,你明天写个汇报,我们详细再谈。” 顿时,陈主任就满嘴苦涩,有苦说不出。“我——” 马校长果决道:“这件事先就这样。”他转头对沈长庚道,“你们刚才复述的女学生那通话倒是有点意思,她叫什么名字?” “唐棠。” 第82章 72¥ “你怎么还没走?”马校长无言地回头看了陈主任一眼,问道。 陈主任立刻精神抖擞起来,掷地有声地回答道:“说起来这个唐棠,我也认识。” 马校长来了兴趣,“哦,说说你对她有什么印象?” 霎时间,陈主任就打开了话匣子,“马校长,我必须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这个唐棠很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有极大的问题,需要学校予以高度重视。” 马校长眉心一皱,只见他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说下去。 “唐棠这个人我接触过,也充分了解过她的有关情况。早在开学之初,就在学校食堂里,跟同学闹出三角恋,然后被同学一状揭发了出来,充分显示了她的男女作风不正派。” 陈主任说得煞有其事,一挥手又继续说道:“后来,我更是发现,她跟乡下的一个男青年搅到了一起,难免让人怀疑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和手段,拿到参加高考证明的。沈院长,不光是唐棠一个人,你们院系的其他女生中也暴露了不少作风问题,难道在录取学生的时候,就没有充分考虑到这一点吗?” 看起来这番话,是他对唐棠这个人作出的评价,但归根结底还是将话题引到沈长庚的身上,明里暗里指责他处事不明。 马校长当然听出来了他的言下之意,但面色一沉,更是尤为不喜。 他一向不喜欢学校里面搞得勾心斗角,乌烟瘴气,难道前几年的教训还没有汲取吗? 再说,学校本身就是一个整体,出了任何一个问题,一定是各方面共同的责任,而不能单单地推卸到某个人或者某个部门身上。陈主任的这种做法,实在是让他有些看不惯。 马校长沉思了一句,忽然出声道:“你看看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关心这些事情做什么?黄老师,张老师,你们一起帮把手,快把陈主任给扶回去治治伤。” 被点名的两位老师立马就答应了下来,上前扶住陈主任的身体,不由分说地将他扛出门外,其他的老师们也有眼色地纷纷起身离去,唯独剩下了沈长庚和马校长同处一室。 房间内顿时一静,马校长无奈地摇头,慨叹道:“这个老陈啊,聪明倒是聪明,就是心思都放错了地方。” 沈院长笑笑,没有接话,索性马校长也就是吐槽了一句,没有沿着这个话题再说什么。 反而,他提起了先前唐棠的那件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学校的校训一向是格 物致知,但这几年大家受了教训,吃了苦头,敢于说真话的人反而倒不多。像她这样挺身而出,敢于为同学仗义执言的人,更是极为少见。” “我们教书育人,不就是为了教出这样的人吗?回去后,好好栽培一下这位同学吧,别让好的人才被埋没了。” 马校长说出了这番话,更是引起了沈长庚的赞同,答应了下来。 等第二天的时候,学校的学生们就惊奇地发现,唐棠获得一等奖的那篇文章,被公开地贴到了学校的大公开栏里面,展示在所有人可以见到的地方。 中文系的学生,脸上不由共同带了一分与有荣焉的自豪之色,更是热情洋溢地将唐棠先前所说的那番话给传播出去。 一时间,学校上下都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大讨论。 有一部分同学格外赞同唐棠的说法,认为一个巴掌拍不响,罪恶的源头并不是在那些受到伤害的女学生身上,而是在提出这些过分要求的人,齐齐都对那些暂且被学校停课的女学生升起了同情之意。 但还有一部分人,站在了唐棠的反面,认为她说出这番话不过是为了哗众取宠,而事实黑白分明,不能因为同情就容忍罪恶行为,那些同学自己造成的苦果应该由她们自己承担。 两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破了嘴皮子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但在学校高层的默许下,形成了自由奔放的讨论氛围,倒是让不少老师乐见其成。 他们最怕的,不是学生太难管束,思想太为复杂繁多,而是在中断了这么多年的教育之后,每个人的头脑也都没有了独立思考的意识,只会唯唯诺诺的听从一些行政命令,而不求甚解。 现如今,他们所怕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让所有的老师都放下一口气,唯有在家休养的陈主任听到了学校里的状况,气得浑身都打哆嗦。 他的肩膀在医生的治疗之下已经被治好了大半,原来只是脱臼而已,手臂并没有被折断。 但不知道袭击他的人是怎么动手的,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超乎寻常的疼痛感,黑白昼夜地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只觉得手臂不像是自己的了。 哪怕是被重新安好之后,这种感觉也没有淡化下去,反而让他越加心生恐惧,忐忑地怀疑自己是落下了病根。这种身体上的疼痛,更是加剧了他心理上的难以忍受,让他的不满情绪越发激昂了起来。 “陈主任,有一位学生拿着检讨信找到办公室了,说是 要交给您。” 听到这个消息,陈主任顿时就坐不住了,起身匆匆赶往学校。 一进办公室,就高声问道:“检讨信呢?” “在这。”一位学校的教职工匆匆起身,将检讨信递给了他。 陈主任却是没有着急翻开看,反问道,“那个学生呢?” 教职工急忙回答道:“快到了上课的点儿,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什么,你竟然放他走了!”陈主任的嗓门儿就拔高了起来,“哪个年级哪个班的,知道吗?” 教职工被他吼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回答道:“知道知道,我让她登记了一下。” 陈主任的脸色这才稍霁,轻飘飘地冷哼了一句,“说。” “中文系,孙淑萍。” 一瞬间,陈主任的眼神猛然收缩了起来,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更是让旁人不敢接话。 他带着微微的喜悦之情,说道:“去将人叫过来,我要亲自审问她。” 等孙淑萍心里惴惴不安地走进办公室时,陈主任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明朗,带着淡淡的和煦笑容,亲善地同她说话道:“孙淑萍同学是吗?快坐,快坐。今天咱们就是简单聊聊,了解一下情况。” 孙淑萍要咬住自己的下嘴唇,脸色一片煞白,但想想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学习机会,怎么也不愿意就此放过,被学校背上一个警告处分,立时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和庞英武昨夜在小树林里面约会一事,吐露得一干二净。 陈主任听此,笑容更深,安抚了她一番,也没有说出什么处分的话,当下让孙淑萍的心里放松了不少,在陈主任的劝说之下,重新回到了课堂。 却没有想到,隔日就风云突变,流言四起,所有的同学们都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向她。 孙淑萍心下凄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在白琪琪的嘲讽之中,才得知了事情的缘由。原来学校教务处竟然公开了她的检讨信,直接张贴在了公开栏上,与唐棠的优秀文章相邻。 在跑过去看到的刹那间,她的脸就飞速地涨红了起来,整个人都没脸地低下了头,想揭下自己的检讨信,却又没有这个勇气,最终犹豫了半饷,仍旧只是委屈地哭着泪跑了出去。 跟在其后的白琪琪不屑地“嗤”了一声,对她的软弱不以为然极了,反倒心思一转,起了一个主意,找人向 卢向阳和庞英武一行人报了信。 她抱臂站在唐棠的文章前,脸上却煞是面无表情,冰冷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些许嘲讽之意,心里想着该怎么看好戏才好。 果不其然,等庞英武闻讯赶来的时候,径直冲向了公开栏前,一把撕下了检讨信,恶狠狠地啐了一声,拧头冲着围观的人群喊道:“看什么看,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 人群一哄而散,隔得远远地望着他。 庞英武怒气更甚,狠狠地踢了一脚公开栏的柱子,震得板子一哆嗦,心里恼火地厉害。一转头,却见卢向阳正垂眸认真看着旁边的那篇文章。他一打眼,署名竟然是唐棠。 立时,就不由被激起了火气,一把揪下了她的文章塞到卢向阳怀里,怒道:“给你还不成吗,眼睛都快粘上去了,你是来给老子站场子的吗?” 卢向阳亦不恼,将稿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对他道:“走。” 庞英武顿时就被气笑了,口无遮掩地说道:“放特么的屁!老子还没来这找回场子呢,就这么走?难道是怂包啊!” 卢向阳皱起眉头盯着他,“别搞事。” “嘿,今天来就是来搞事的!”庞英武硬着脖子牛气道,“你还是不是兄弟了,不陪我就滚蛋!” 他怒气上头,什么话都说了出来,要是按照卢向阳往常的脾气,早就收拾了他一顿。但偏偏今日有些特殊,他知道胖子心里的一团火发泄不出来,非得把自己给气坏了。 当即,就扬了扬眉梢,懒洋洋地回了一句,“陪。” 庞英武一听此话,可是心满意足了,勾肩搭背冲着人群喊道:“小爷给过你们时间了,人怎么还没有叫出来?老太太裹缠脚布吗?” 周围的学生立时一怒,只听老远传来了一句话,“来了,陈主任来了!” 第83章 72¥ 庞英武表情桀骜,挑衅地看着陈主任,陡然就激起了陈主任的一腔怒气。=这是哪里跑来的两个外校生,竟然当众跑到他的面前撒野? 他阴沉着脸庞,正欲开口质询,却没想到庞英武竟是抢先说道:“哟,你们学校没人了嘛,派一个断胳膊断腿的过来,小爷胜之不武!” “你说什么?!”陈主任满脸怒容,瞪视他,拔高了声音吼道,“你哪个学校的?今天来干什么?反了天了!” 庞英武将揭下来的检讨信团成一团,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冷哼着笑道:“来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干出这种没滋没味的事儿。” 他一语未毕,又急匆匆地接着说了下去,像连珠炮一样猛然爆发了出来,“我说,你特么是不是心理有疾病啊,就喜欢趴在小树林里偷窥别人说话,要不怎么可能被别人打了闷棍,整成这副惨样子!” 陈主任听到此话,一时之间气得浑身都打哆嗦,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事先就把事情探听了一个清楚,当面锣对面鼓地在自己面前给揭露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他的脸上不亚于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 立时,陈主任的整张脸都胀得通红,一双眸子更是怒火朝天地夹杂了红血丝,就像是一只即将发怒的狮子一样,凶狠地将视线聚集在他的身上。 “你竟然敢这么说?好,你等着!”当下,陈主任就拖着半边不得劲儿的手臂,双目逡巡着四周,寻找着得力的武器,猛然间,眼神扫到了晾在在教学楼之外的一把拖把。 顿时,他就冲了过去,一手夺了过来。 一回身,继续举高了拖把,劈头盖脸地向着庞英武打过去。庞英武反应极快,矮下身子就躲过了一劫。 眼见着拖把又横扫过来,让庞英武躲避不及,他顿时就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反而哇哇地大喊着,向卢向阳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卢向阳无奈极了,一手止住拖把,牢牢地将拖把杆攥在自己手里,让陈主任拽都拽不出去。 “你跟他一伙的?”陈主任怒道。 卢向阳偏偏不当回事儿,脸色平淡地将拖把夺下,甩到了一边,“陈主任,打学生可不是好老师所为。” 一句话,就将陈主任气得七窍生烟。他们有什么资格评判他,是不是一个好老师? 简直就是可笑极了! 陈主任眼见自己以一敌二,力有不逮,不由匆匆忙 忙朝着旁边围观的学生怒吼道:“你们都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过来帮忙,把这两个人给制服住!” 一声怒吼,顿时将周围的人惊醒了大半。所有人都犹豫地相互看了一眼,有那些胆子大的男同学才敢率先迈步走过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庞英武和卢向阳两人紧紧地围困了起来。 “抓住他们!”陈主任有了依仗,顿时气焰涨了起来。 “卧槽!”庞英武怒啐了一口,眯着一双小眼睛沉郁地看着周围,心里的怒气却越长越高,霎时间就压抑不住,齐齐地爆发出来。 他径直扑向站在一旁得意洋洋、胸有成竹的陈主任,一把将他拽住厮打了起来,碰到前些日子被扭痛的伤口,陈主任立刻就发出了哀嚎之声。 “让你嘚瑟,滚犊子!” 他一脚踢中陈主任的心窝,顿时将人踹了一个倒栽葱,“唉哟”一声痛叫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庞英武意气风发,可是出了一口恶气,瓮声瓮气地冲着陈主任喊道:“再搞事,可不光给你这点颜色看看了。” 这一句警告,立时让陈主任头脑一激凌,猛地警醒了起来,忽地响起了自己在小树林里被打时候听到的话,可不就正是和这几句话相似之极吗? 他瞬间就变了脸,阴测测地拧眉扫着他,怒道:“先前在小树林那次,是不是就是你做的!” 他虽是疑问的口气,心下却认定了这个事实,立时新仇旧怨全都聚集在了一块,一双眼睛都变得通红。“把他们抓起来!” 他一声怒吼,差点让庞英武急出热汗,“太埋汰人了,什么屎盆子都想往小爷头上扣,你真特么有病!” 他一急,霎时间什么话都冒了出来,激得陈主任火冒三丈,半趔趄着身子过去扑打他,现场的场面顿时就是一团乱。 偌大的校园里,竟然隔着老远就充斥着吵闹声和叫喊声,引得教学楼上楼下的同学老师们齐齐瞩目。 等马校长闻讯赶过来的时候,公开栏附近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头,大半个学校的学生都凑了过来,场面极其混乱,影响极为恶劣。 马校长站在大老远一看,脸色不由沉了下来。“这像什么样子!” 跟在他其后而来的老师们,不由都有些讪讪然,急忙分开人群,走了进去,出手制止混乱的局面。 然而,陈主任正和庞英武打得热火朝天,难解难分。 纵然旁人过去七手八脚地拉开,两人早已经面色红肿,衣衫凌乱,隔空坚持不懈地挥舞着拳头,破口大骂。 各种骂娘的不堪话,全都蹿了出来,听得人面红耳热,忍不住连连摇头。这还哪像是个大学校园呐?简直就比菜市场还喧嚣。 “住手!”马校长震喝一句,嗓音猛地压过了所有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得用拳头论英雄?” 这一声震喝,猛然将陈主任被打得急眼的疯狂理智给拉了回来。再一听马校长威势凌然的语气,他立刻就低垂下了头,带着青肿的脸上却是一片恼火之色。 “马校长,这小子是故意过来惹事的,而且他就是先前打我的人!”陈主任先声夺人,为自己反驳道。 庞英武顿时就气得不行,“你这是恶人先告状,还想向我身上倒打一耙!小爷顶天立地,做的事情就认,不是我的事情也绝不可能让你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今天,是不是你先拿起拖把打人的?” 他的这声质问一出口,现场围观了始末的学生们一回忆,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立时,他们看着陈主任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陈主任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更加怒不可揭,扬高了声音辩解道:“你还骂我了呢!” “你别以为自己就是个干净的,刚才可是也没少骂,大家伙可是都长耳朵听着了呢!” 眼见着一场骂仗又要掀起,马校长严肃着一张脸,立即出声阻拦道:“吵什么吵?你们跟我进来,将事情说清楚。” “哼!”陈主任整整衣襟,怒目而视了庞英武一眼,带头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庞英武却是顿时有些傻眼了,他这才回过来神,知道自己被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想跑都跑不掉了,一时不走就有些慌神。“老卢,怎么办,我们怎么脱身?”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旁的卢向阳却是神色不变,淡定十足,低声喝了一句,“怕什么?走,一起进去。” “这怎么能行?”他本来只是想来出口气,没想到事情被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让他无法脱身。 要是因此被学校记过还不打紧,若是被家里知道了,他爸岂不是要扒了他的皮? 一想到这,他立时就忍不住冷汗淋淋。 然而,在重重被围堵的人群之中,在众位老师虎视眈眈的审视之下,他们压根就没有一丝从现场逃脱的机会。 “请吧!”陈主任目露嘲讽,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盯着他们,眼神却是像在瞧着蝼蚁一样,最是讥讽和不屑。 庞英武心头一震,肥胖的身体在越来越紧的包围圈挤压之下,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他的心里却真是怕了!今日,焉能得到善了?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嗓音突兀地划破校园。“着火了!食堂着火了,快救火啊!” 所有人头脑一震,轰然吓了一大跳,遥遥望去,只见丝丝袅袅的青烟升起,立时都齐齐乱了针脚。 “着火了?食堂不会烧光了吧,我们晚上吃什么?” “别挡在这了,快去救火!” “我也一起去,快来!” 转眼间,聚集的人群哄闹成了一团,所有人的脚步乱七八糟地夹杂在一起,混合成无比杂乱仓促的声音。 就连老师们也有了一些慌乱,焦急地询问道:“马校长,我们先组织学生救火吗?” “不行!食堂仓库那边堆满了面粉,要是被火烧着了,岂不是有爆炸的危险?不能让学生过去,赶紧将人群疏散!” “快拦住人!” 霎时间,现场乱成了一片,马校长大踏步前去主持救火工作,被落在后面的陈主任暗骂一声晦气,竟出了这档子事情,打断了节奏。 他的心里忽然一提,急急地抬眼望向刚才庞英武站立之处,只见那处空空,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立时,他就醒过了神来。“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们跑了!” 第84章 83¥ 跑了? 陈主任心里一惊,顿时反应了过来,急忙揪住身边匆匆跑过的一名学生,疾声厉色道:“快去抓住那两名外校生。” 被抓住一条胳膊的学生一脸茫然,“啊,我们不是先去救火吗?” 眼见陈主任的脸色沉了下来,学生立时有点恐惧,慌里慌张地甩开手臂,边跑边念道:“我我,我先过去了老师!” 正说着,人就跑得没了踪影。 一时间,陈主任面沉如水。他恼羞成怒地狠狠跺了一脚下,恨不得将那两个小崽子抓起来抽筋扒了皮。 另一边,唐棠点燃了一堆树枝树叶后,掐着嗓子吼了一句着火了,立即引来了一大批着急灭火的人群。她身形一闪,穿过一条小路急忙溜走,毛毛也蹭蹭地跟了上来。 它兴奋极了,蹦蹦跳跳地说道:“唐棠,我们这叫不叫英雄救美?” 唐棠听到此话,一时有些忍俊不禁,“救的哪门子美?这是救了两个大傻瓜蛋!” 毛毛“啪嗒”脚步意外,一脸懵懵的,“(⊙o⊙)啊?” 唐棠带着它,快步追上了卢向阳和庞英武逃走的方向,远远地就见到他们正和一个姑娘站在僻静的地方拉扯着吵个不停。 “胖子,你快去跟主任校长们道歉呐,快跟我走!”孙淑萍满脸地慌张和焦急,拉着庞英武就想往回走,重新找老师们去道歉。 哪知道庞英武正在气头上,一下子就恼怒地甩开了她的手,怒气冲冲地说道:“不可能!让我跟那个老秃驴低头压根是不可能的事,你脑子犯浑了吧,我们有什么错?要道歉也是他来认错!” 他梗着脖子,说得理直气壮,孙淑萍却更是着急地快掉下眼泪来,“明明就是你不对!你今天为什么要来闹?这不是你的学校,你什么都不怕,不管不顾地就来闹事,但是以后我还怎么在学校待下去?老师们非得给我记过处分不可!” 她急促的语气,像是鞭子一样,狠狠地抽打在了庞英武的身上,立时让他的一腔热血全都冰冷了下来,整颗心像是冰渣一样碎了满地。 他阴沉着眼神,怒目直视着她道:“我特么真是疯了!今天来,就是好心没有驴肝肺!成,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撂下这一句狠话之后,庞英武拧头就走,兀自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孙淑萍整个人都愣了,她不知所措地望向卢向阳。“他——” “走了,老卢!”庞英武拧着声音吼了一句,叫他离开。 于是,卢向阳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这下子,孙淑萍可是彻底地陷入了恐慌之中。她能提早得到回城的名额、得到高考的机会,本来就是依仗着卢向阳和庞英武两人的帮忙,所以才自己愿意当庞英武的女朋友。这么多年下来,两个人的感情不好也不坏,但的确是收到了很多的照拂。 现如今,一下子跟他们闹崩了,以后可怎么办? 霎时间,她的心下彷徨地厉害,想要追上去将人拉住,但亲眼见到他毫不留情离开的脚步,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被重伤了一下,渐渐踌躇地停住了。 孙淑萍发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转身离开。 看着这一幕,唐棠不由有些微微咋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学校还没来得及追究几人的责任,他们自己人之间倒是先闹翻了,让人忍不住有些心生感慨。 果然,在得失前面,前些年积攒下来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沉默地轻笑了一声,摸摸毛毛的脑门,低下身子说道:“今天爸出院,我回去看看,你去吗?” 在外面玩嗨了,很长时间很有回去过的毛毛点点头,“好。” 等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徐长林正在楼上楼下跑着给唐爸办出院手续,额上都微微渗出了汗液。唐棠见了有些心疼,拿出手帕为了他擦了擦,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慢慢来就好。” 徐长林却是笑笑,“没事。” 走进病房内,唐爸的行李已经被收拾好了,见到唐棠不由严肃道:“你不去上课,到这儿来干什么?” 唐棠笑道骸鞍郑依唇幽愠鲈海豢穆穑俊 听到这话,就算是唐爸再不喜她逃课,也不好再说什么重话,无奈地看着她道:“只要你好好上课,早日能学业有成,我就开心了。” 唐棠笑着同徐长林一起将唐爸搀扶回家。等走进小院的时候,整个院子都热闹地沸腾了起来,就连街坊邻居们也一起出来,迎接他回家。 “小唐,这么多日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快来迈个火盆,去去晦气!”胡奶奶一脸笑容迎了上来,在地上放了一个点燃的火盆子,目光希翼地望着他。 唐爸霎时间就有些哭笑不得,但却抵挡不住大家的好意,跨腿迈了过去,立时就博得了大家的一片欢呼和掌声。 “好,晦气都赶跑了!” “哈哈,是啊,唐家嫂子,这下子你可就放心吧。” “回头给唐棠她爸多弄点好吃的补补!” 街坊们笑着打趣,唐妈的脸上也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唐爸的回归,对她来说不亚于家里又重新有了主心骨。这下子,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能够落地了。 当天的饭桌上,唐妈更是给全家所有人都倒上了一杯白酒,就连唐钢面前也有,唯有唐爸的桌前放的是一杯凉白开。 她看着饭桌旁终于团圆了的一家人,率先端起酒杯道:“来,今天你爸出院,咱们先来碰一个。” 说着,她仰头就大大地喝了一口酒,眼眶都泛红了,立刻让全家人的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唐爸出事的这一段时间,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全家的顶梁柱都没了。 虽然有唐妈极力撑着不倒,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既忙活着在医院里照顾唐爸,白天又忙着赶去学校上课,像个没事人一样,将一双儿女全然赶去了上学,但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的苦。 乍一听说唐爸躺进医院急救的时候,浑身上下的手脚都冻得冰凉,没有了一丝血气。其后,唐爸终于是缓了过来,但是巨额的医药费又像是一座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她的背上,让她喘不出来一口气,在多少个深夜愁白了头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现在,唐爸终于痊愈回到了家,她就像是熬过了大半辈子一样,猛然松懈了下来,却更是觉得这些日子尤为难熬。 唐妈垂下眼眸,将眼里的泪意憋回去,再次举起酒杯,道:“第二杯,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小徐。” 她端起酒杯,对着徐长林说道:“小徐,这些日子你受累了,来,我敬你一杯。”不等他拒绝,唐妈就先干为敬,仰头将一杯酒喝了下去,被呛口的酒液辣得满面通红。 顿时,让全家人都吓了一大跳。 “妈,你慢点喝。”唐棠轻声劝慰道。 “就是,这么急做什么?快,吃点菜压压。”唐爸急忙向她的碗里夹菜。 唐钢坐在一边,更是睁大了眼睛,瞧着唐妈不同寻常的样子,颇为稀奇。只有在桌子下面同样也吃上了大餐的毛毛,不问外物,一脸幸福。 徐长林坦然笑道:“您客气了,这杯酒应该我敬您。”说完,他就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 唐妈笑着点点头,眸子里带着点水光,认真地同一家人说道 :“小徐不光是没日没夜地守在医院里,照顾你爸,更是拿出了大半的医药费,你们要好好感谢小徐。” 听了此话,唐钢吃了一惊:“姐夫,没想到你那么有钱?!” 唐棠:“……”她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这个惊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唐钢嘿嘿地笑了两声,急忙端起酒杯凑到徐长林身边讨好道:“姐夫,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我敬你一杯。” 唐棠皱起眉心,出声阻拦道:“不准灌酒啊!” “管家婆!” 唐棠险些气炸了肺,一把揪住唐钢道:“你说什么?” 眼见她一脸怒色,唐钢这才提着小心肝讪讪然地嘿嘿笑了两声,讨好地打圆场道:“我说你以后肯定是个好老婆。” 唐棠:“……这干你什么事?” 唐钢一脸菜色,郁闷地跟徐长林道:“姐夫,来,我们喝酒!”说着,两人就仰头向一杯酒干了进去。 虽然唐钢的酒量不大,但能这么光明正大蹭酒喝的机会实在是太小了,当下就敞开了怀,一杯一杯同徐长林拼了起来。 却没想到,没有几杯就把自己给醉倒在了桌底。 正吃饱了晚饭,趴在桌底舔毛的毛毛:“……”它嫌弃地就这个混身酒气的家伙往旁边踹了踹,肉扑扑的爪子踩在他的脸上,迈了过去,喜气洋洋地出门寻找自己的夜生活去了。 随着学校里那出伪火灾事件的发生,陈主任对庞英武和卢向阳两人的厌恶值已经达到了定点。纵使两人那日已经跑掉了,但事后还是让他从平日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了端倪,直接查到了两人的学校。 说起来,也是巧了。 两所学校相隔不远,隔着一条大街就能走到,但历史由来已久就是敌对关系。不仅是学生之间在相互攀比,就连老师们之间也是素来相互不待见。 因此,一发现这两个混小子竟然是对面学校出来的,陈主任当即就冷笑了一声,直接找来孙淑萍,准备将人带过去,好好对峙一番。 孙淑萍顿时就傻眼了,她虽然怯懦胆小,但也心知此事是万万不能做的,回头惹到了对面学校的众怒,自己的名声传出去了,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立时,就慌张地找借口拒绝,说是自己的身体不舒服,没办法出门。 然而,这个缘由一打出,陈主任却是眼睛都亮了,立刻就找出来思个人 高马壮的蠓鲎∷啃写湃舜橙肓硕悦嫜5慕萄ァ 一路上,气势汹汹,眼神似刀,让所有路过的学生都情不自禁地提起了心来,带着一丝丝兴奋和压抑不住的激动之情,奔走相告。立时,就呼朋引伴地招来了一大群围观者,重重跟随在他们的身后,一起围在了教学楼的外面。 陈主任面沉如水,脸色冷厉,一冲进教学楼,就直接扯着嗓子喊道:“庞英武和卢向阳呢?把这两个人给我叫出来!到我们学校闹了一通就想跑,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中气十足的吼声,立时引来了一大片学生的愕然。 “卧槽,他们什么时候去闹的事?怎么不叫兄弟们一起去!” “太厉害了,哈哈!” “他们人呢?快叫他们出去躲躲!” 听到人群里热烈的讨论声,陈主任的满脸通红,怒气更甚。“老师们呢?一个管事的人都没有吗?” 听到这话,人群齐刷刷地讥笑了一声,忽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声音道:“我们老师忙着呢!您这可是不请自来,没有提前预约啊?” “哈哈哈——” 陈主任眼神阴沉地盯着四周,满腔的怒气浑然就找不到一个发泄口,险些整个人都要气炸了。他怒气磅礴地说道:“好,既然你们学校没有承担责任的勇气,我直接找到上面评评理去!” 说着,竟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径直回身,怒气冲冲地对扶持着孙淑萍的几个学生道:“他们学校包庇罪犯,走,我就不信找不到公道!”带着几人就欲离开。 眼见这种情景,学校的老师们终于看不过眼了,挺身站了出来,笑容满面地说道:“陈主任,这是怎么回事,今天那股子风把你吹过来了?” 对方满脸是笑,陈主任却是一腔怒火,冷冷地哼了一声,语带锋芒地说道:“风?还不是你们这里的歪风邪气!都撒到我们学校去了,简直就是放肆!” 他的声音越拔越高,差点刺穿了屋顶,惊得所有人齐齐堵住了耳朵。 对面的老师皱眉道:“陈主任,这话可不能乱说。” “嗤,如何是我乱说?人证物证全在这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讲?”陈主任径直用一根手指指向孙淑萍,立时将所有的眼神都引到了她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孙淑萍羞愧地恨不能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地里,深深地隐藏起来。 但偏偏陈主任不放过她, 明目张胆地问道:“你来说说怎么回事?那天晚上是和谁在小树林,你们做了什么?后来,他又是怎样找到学校大闹是非的?” 孙淑萍根本就羞赧地不敢抬起头来,兀自低头闭口不答。 但陈主任也自有法子对付她,也不用她说出什么一二三来,干脆利落地嘲讽道:“瞧瞧,她都被你们学校姓庞的那个给伤害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好大的威风!” 孙淑萍战战兢兢地一副恐惧样子,更是似乎在印证他的话。 闻讯赶来的庞英武,顿时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冷眼打量着孙淑萍,直白地冷哼了一声道:“这干我何事,我们有关系吗?” 第85章 83¥ 庞英武挑眉看向她,满眼都是桀骜和不逊,一丝温暖的神色也无,霎时间就如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孙淑萍的脸上。 一瞬间,她的脸上就涨得通红,所有的血色都涌到了头顶。 “嗡!” 人群中,也猛然爆发出了激烈的争论声。 “啧,人家胖子不承认呢!” “胖子说得好,没的让她胡乱攀扯!” “嘿嘿,人家小两口的事你们插什么嘴?陈主任也是够闲的,竟带着人找上了门,我还以为多大事呢!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来大闹一通,当真是掉份掉的让人害臊!” 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评价,孙淑萍脸都涨红得压抑不下去,整片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她气急得狠狠挖了庞英武一眼,一瞬间怒急攻心竟是倒头晕了过去,惹起了周围人的一片惊吓。 虽然她没了声息,但是陈主任满面怒容的样子,更是让人连连咋舌。 陈主任怒声质问道:“瞧瞧你们的学生素质,敢做不敢当,还算是个男人吗?” “哟,我算不算是个男人难不成还得让你看看?”庞英武昂声挑衅道,立刻就引来了一片喝彩之声。 霎时间,陈主任的眉头更紧,险些能夹死苍蝇,他厌恶至极地瞪着庞英武道:“满口的污言秽语,只会嘴上逞英雄,算的了什么?当我堂堂学校数千人的目光都是瞎得吗?昨日的事情,你认与不认,都是赫赫在目!” 眼见他一口咬死,由不得自己辩驳,庞英武顿时急了。他不怕学校找他麻烦,偏偏担心被家里知晓此事。 他爸平日里就最是瞧不起他们这些狐朋狗友,打着家里的旗号胡作非为。要是被他爸知道他去对门大学大闹了一通,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一想到这里,庞英武就不由一股寒意侵上了后脊梁,强自硬挺着口气道:“这不过是你的一派之词,寻个由头向我们学校发难!何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转眼间,他就将自己身上的事情轻轻揭开不提,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陈主任的来意。 “陈主任,你说是吗?” 立时,陈主任的脸上一片铁青。他横目扫视周围,只见只有自己身后带来的几人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其他人俱是冷眼相待。 这让他的心里忍不住升起了一丝悔意,发现自己今日竟然失算,带少了人,导致自己这边 的气势落了一大截。 看起来,倒是自己这边落了下乘! 陈主任拧着眉头,刚欲转身让一个学生回去叫人,却没想到一声高声吼叫就传入耳中。 “糟了,他们的人堵在后门了!” “什么?!” “这不是打马虎眼吗!” “快过去,快快快!” 一瞬间,围在一起的人群就乌压压地跑没了踪影。唯有几位老师还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望着他。“陈主任,你这当真是好算计。” 说完这句话,便对他没了好颜色,径直转身匆匆离去。 却不知陈主任也是心下怄火得厉害,不知道是谁抢了自己的风头,竟让自己前面白费了那多的功夫都成了空。 一时间,他的脸上也阴沉难测。 “走!” 他走得急,想着回学校一探究竟,找准机会再卷土重来,却没想到这件事戛然而止,落上了句点。 他一进校门,就被直接叫到了校长室,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通,一下子就把他给骂懵了。其后,更是撤了他的职务,暂停他的一切工作,可以说他被彻底地架空了职位。 纵然陈主任一腔怒火,无处可发,却抵挡不了学校的安排,独身被请出校门。再一打听,对面学校后门找茬的那件事,竟然又是一件无头冤案,有人放出了假口信,却压根连个人影都没有。 由此,陈主任怒急攻心,气得直接到了地,被送进了医院。 学校里的纷纷扰扰终于过去,但是庞英武和孙淑萍两人的关系却是彻底地打断了,从此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当唐棠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她蓦然大吃一惊,却最终沉默了下来。 毕竟,两个人的感情问题就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容不得外人插嘴,也就没有她管辖的余地。 而且,生活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过什么样的日子、走什么样的路,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何须旁人多说一句。 她将这件事放下心之后,便完全投入到了自己的事情当中。 唐爸在这些日子的休养之下,身体已经越来越好,对同在家里照顾他的徐长林越发改观了起来。 一日三餐,都是徐长林做的,手艺丝毫不比唐妈做的差。 家里的木工零碎活儿,徐长林也一手包揽了,平日里做个木头凳子、木架子完 全不在话下,赢得了唐妈的欢喜,就连唐爸也挑不出什么错。 不说唐家自己人,街坊邻居们也对这个手脚勤快,时常帮忙干活的大男孩印象甚好,胡奶奶更是有什么事儿的就叫他过去喝杯茶,休息休息,真是拿他当自家的子侄一般对待。 在这样的朝夕相处之下,唐爸对徐长林也越发没有二话起来,脸色也不再是铁青一片,而是渐渐有了笑意和温和的神色。 这些变化都看在了众人的眼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等到放寒假之时,唐棠便同徐长林一起回到了牛家屯。 牛家屯依然是他们记忆之中的老样子,老队长得知他们回来,更是喜上眉梢,乐得开怀,直接冲到了林场火车站,将他们一路迎了回家。 “嘿呦,你们这回来的正好!村里最近发生了好几桩事,都是大大的好事!”老队长一边赶着车,一边扬声对他们高兴地说道。 唐棠听了,不免心里稀奇,好奇地问道:“都发生了什么好事?” 老队长抽了一下鞭子,前头的两头大马立时跑得更卖力了,“你们不知道,前些日子有人来询问过你们的消息!” 唐棠微微惊讶。她想了一瞬,便以为是学校那边在探查自己的底细,毕竟当初和陈主任之间的几次交锋闹得颇不愉快,被抽筋扒皮地查家底倒也是可能。 更何况,学校里前一阵子出现了多起女大学生为考试名额花样百出的事情,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学校里重新对学生的资格进行审核,也是正常的,不过是麻烦了村里人倒罢了。 唐棠自问行得正,坐得直,当下心里也不惧,只是笑着抱歉说道:“老队长,这可真是麻烦您了!” 老队长摆摆手,半是责备半是无奈地望了她一眼,说道:“这跟我客气的什么?来人可是给家家户户不少人都捎来了礼物呢。” 听到这,唐棠猛地吃了一惊,知道自己猜错了想法。纵然学校的人再是和蔼可亲,也万万不会家家户户给村里人分东西的。这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那来的人到底是谁? 她目光疑问地看向老队长,却见他满是皱褶的脸上一派笑容,长舒了一口气,万分感慨地说道:“你肯定想不到,这是一个数年前的熟人。” 听他这么说,唐棠的眉心不由轻轻皱起,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身旁那人握住,微微加重了几分力量,给她无声的安慰。 唐棠不由回头对徐长林笑了一下,脸上泛起了默契的笑容。 却听老队长继续说道:“当年他在我们村的时候,还是不丁点大的小娃娃呢,现在已经全然长成了大人模样。” 老队长感慨极了,沉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外熏陶了这么久,竟是连周身的气质也大为改变,差点让所有村里人都认不出来了,哪里还能见的到当初那副小娃娃的影子?” 听他这么一句一句地说下去,唐棠的心里慢慢地产生了一个模糊印象,想到了一个分别已久的人。 她极力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努力平稳地问道:“那他人呢?” 老队长轻甩马鞭,马蹄声发出嘚嘚的脆响,像是整齐有力的鼓点,敲打在人的心头。 唐棠一口紧张的气息,霎时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老队长颇为可惜地看她一眼,惋惜道:“他在村里待的时间不长,早就走了。” 猛然间,唐棠的心里就失落了下来,半响没有接口说话。 她的心里却是在翻江倒海一般重重思量,一股子模糊的形象慢慢从记忆中浮现了出来,让她想询问又不敢问,生怕再次失望。 老队长哪有看不出来她的踌躇,当即说道:“别想了,就是他。” 恰好马车到达村里,老队长一脚从半空里跳下了车,道:“他给你留了一封信,在屋里,我拿给你。” 唐棠:“好。” 却想不到,她在牛家屯见到的第一件熟物不是写封信,而是从屋里面奔腾奔腾跑出来的一只赖皮汪。 这只狗虎头虎脑,眼神明亮,精神头十足,挡住了几人的去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汪汪汪!” 唐棠:“……” 哪来一只傻汪?! 第86章 85¥ 一只傻狗突然杀出来,让唐棠几人都有些猝不及防,就连老队长也一脸笑意。 “别怕,这狗不咬人,是自个从山里头钻出来的。光是叫的凶,实际上一点都不吓人。” 老队长如此说道,只见那只狗的确是得意洋洋地叫唤了一通,却没有后续动作,反而是一双炯亮的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盯住了他们。 唐棠恍然心里一动,觉得它莫名熟悉,便疑惑地问道:“它是从山里出来的?野狗吗?” 老队长笑呵呵地摇了摇头,掏出烟杆子点燃了一撮烟叶,深深地吸了一口,道:“也不算是,我看它在山里的时候,一直被野狗群排斥在外。” 听到这话,唐棠不由有些意外。 老队长接着笑道:“看它这个品种,倒是和先前村里的那条老狗有些相似。” 这一句话,霎时间让唐棠的心里大振。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老队长,心里却依稀早就有了这个想法。 端看它磕巴的皮毛,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湛然有力的姿态,一点一点让她看到了老狗的影子。 她蓦然蹲下身,吓了对面的狗一跳,嗖地夹着尾巴往后蹦了一下,目光迟疑地看着她。 唐棠轻声道:“你是老沙的孩子吗?” “(⊙o⊙)啥?”傻狗囧囧懵懵地望了她一眼,有些懵懂地说道:“俺没有见过俺爹,但是他就是这个村出来的,我是回来征服大山的!” 看起来傻傻的,但偏偏它就有着无比的雄心壮志,一通汪汪叫的吼声格外坚定。 唐棠的脸上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她对老村长笑着说道:“我看它当真像是老狗的孩子,没想到这么巧,时隔多年之后能再次听到它的消息。” 诚然老狗已经不在了,但对他们来说还是莫大的慰藉。 老队长亦是笑着点点头,唯有徐长林失去了、段记忆,不明所以他们在说什么。 他不是个多话的,沉沉的目光扫在傻狗身上,立时惊得它抱尾逃窜,三步两步溜之大吉,不见了踪影。 唐棠:“……” 徐长林轻咳一声,说道:“走吧。” 他们回村来这趟,不光是访亲问友,更是重新见见长辈,确定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偏生其他的事情频频出现,一再打断他们的脚步。 当徐长林和唐棠 二人跟着老队长回家时,正好看到他们家的小孙子抱着一件东西不撒手,满脸乐得全是笑容。 唐棠正好奇是什么东西,没想到老队长一下子暴而怒起,冲过去劈手夺了下来,顺便反手将小孙子的脑门打了重重一下。 老队长努气冲冲道:“说了多少次了,这是人家给唐棠捎的东西,不是你天天没事逗着玩的!” 小孙子摸着被打疼的脑门儿,敢怒不敢言地委屈道:“爷,别光打我,我每天开始尽心尽力照顾了,花费的功夫一点儿都不少。” 他眼巴巴地盯着老队长手中的笼子,眼神错都不愿意错开,显然是上心极了。 老队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笼子转头拎出去递给了唐棠,解释道:“这是先前小柱子回村的时候留下的东西,指明要送给你,我们就一直替你养着,现在可是能转交到你手上了。” 说着,便把手中的东西往前伸了伸,等着唐棠接过去。 唐棠着实惊讶了一瞬,和鸟笼子里的八哥面面相觑,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相互认了出来。 “这是蓉叔那只八哥?” “你是唐棠?哎哟,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 一听到八哥的吐槽,唐棠当即心塞了一瞬,颇为无语,一下子就冲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 她无奈地笑着回看了它一眼,摩拳擦掌地将鸟笼子接了过去,不动声色地同老队长说道:“您放心,就交给我吧,保准把它治的服服帖帖。” 八哥大惊失色,努力扑棱着翅膀在笼子里窜来窜去,不安地尖叫道:“救命!小柱子,你个没良心的,快来救我啊!” 它唏哩呼噜地叫了一槽子,也没人来理会它,老队长依旧笑眯眯地放心将它交了过去,让它大为哀呼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反倒是它平时最为瞧不上眼的小孙子,一直希翼地望着它,让它心里颇不是滋味。 八哥圆嘟嘟的小眼睛转了好几圈,最终痛下决心,准备妥协向他求助的时候,偏偏唐棠飞快地站起身,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它越走越远。 八哥:“……” “救命啊,还不想死,都没人来救我啊!”可惜它喊破了嗓子,咕噜咕噜的声音依旧没有被人听到,只能在唐棠的挟持之下越走越远,和老队长的小孙子遥遥相望,霎时间就咫尺天涯。 八哥正感慨自己的命途多舛,却没想到一会儿又被唐棠拎到了 自己面前。 它慌张地扑棱扑棱翅膀,豆大的眼睛,左瞧右瞧看着她,极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咕——” 唐棠不由笑着对它说道,“小柱子把你留下,不就是为了见我吗?他有什么话想要传达?” 她问得正经,八哥却是瞅了她一眼之后,才老气横秋地说道:“小柱子是有个口信,你要听吗?” 它用眼神不断地示意唐棠,暗中表示必须得上交一些好处费,才能让它开口,显然是打算盘精极了。 唐棠无奈,笑着取来了一些吃食,一一散着放在它的面前,八哥这才心满意足地一口一口啄食了起来。 等它吃饱喝足之后,才缓缓开口,“小柱子这些年过的不错,打听到你的消息之后一直想回来看看你,却没想到你已经走了。” 八哥说的简洁,但是唐棠且听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细细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发问道:“小柱子这些年都在哪,他认识一个名叫杨树的人吗?” 想当初,她对杨树和小柱子的结识依然记忆犹新,久久不能忘怀,所以当下就把这个疑问给提了出来。 八哥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你怎么也认识杨树?小柱子和杨树的关系可是好着呢!” 一天此话,唐棠心下了然,果真是符合她的猜测。 她扬起嘴角,笑道:“他想要什么?” 她问得直白,八哥却是一瞬间像是被冒犯了一样,怒气冲天地回答道:“小柱子现在的条件可好去了,什么都不缺!本来回到村里看看,也是念及着当初村里人照顾他的几分情谊没想到你这么不识趣,竟然质疑他的来意!” 唐棠轻轻笑了一声,对于它突如其来的愤怒没有反驳,反而清清郎朗地解释道:“我当然相信小柱子,可是杨树此人心思深沉,我担心他结识小柱子是别有所图。” 毕竟,前车之鉴,不得不让人心存警惕。 八哥不明其中的缘由,摸不着头脑,急得踱步转悠了两圈,猝然扑棱着翅膀道:“这,你见小柱子再说吧。” 唐棠当然也没有异议,却对小柱子特意将八哥留在此地颇为疑虑,仿佛是小柱子一早笃定自己必定会回来一样。 她细细思量着这其中的状况,没有丝毫的着急,成日里和徐长林一起走亲访友,慢慢悠悠的节奏倒是让八哥整日里急得上火冒烟,恨不得直接将她拉到小柱子的身边 。 直到这月下旬,在它的连番催促之下,她才给小柱子去了电报。 隔了没几日,小柱子就匆匆赶到了牛家屯。他已然从五六岁的小娃娃,长成了小少年的大模样,眉眼间依稀还能见到昔日的样貌,倒是让人不至于觉得生疏。 可是这性情却是完全脱离了以往的羞赧和怯懦,变得开朗极了,一见面就扑到唐棠身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让站在一旁的徐长林,忍不住皱了眉头,伸手将两人掰了开去。 小柱子:“徐大哥……” 他郁闷地望了徐长林一眼,却是止不住脸上大大的笑容,显然对于当初同去县城将他从婶娘手里解救出来的大哥哥,还有些印象。 “你还是没变样子啊,跟我记忆的模样是一样一样的。” 他说得热络又欢快,徐长林的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地回看了他一眼,亦不答话。对失去了记忆的他来说,小柱子不过是一个毫无印象的陌生人。 显然,小柱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惊讶他的态度,心下惴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而是唐棠主动开口解围道:“过了这么多 年,你是怎么找回来的?” 小柱子笑了,“其实,我早就想找你们重聚了,但是离开这里的时候年纪还小,印象不深,只模模糊糊记得家里种了一棵大槐树,这里得坐好久的马车才能到,具体方位名字却是记不清了。正巧我一个朋友也曾到这里下乡驻村,前些日子说起来村里的情况,我一琢磨可不就是那年我离开的地方吗?所以,就主动找了过来。” 小柱子说得兴致勃勃,直呼幸运,满脸都是生动的感慨和幸福,不禁让唐棠心里微微一动。 她笑着问道:“你的那个朋友,可是杨树?” 这话一出口,顿时周围围观的乡亲们脸色都齐齐变了,就连老队长也收起了轻松的笑容,满脸严肃地盯着他发问道:“杨树?是那个在村里住过的杨树?” 小柱子见到周围人的神色,有些摸不着头脑缘由,还下意识地点头应道:“对,就是他。” 他的话刚落地,就见周围人一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相互对视了几眼,眼神莫名有些复杂。小柱子更是不解,“这是怎么了?难道杨树在村里犯什么错误了?” 不怪他如此猜测,实在是周围人的神态转变得太快,一丝笑容都没有,让人忍不住 往最坏的地方猜去。 不等周围人答话,小柱子就急急分辩道:“是不是有误会啊?我认识杨树好多年了,最了解他的为人,断不可能故意犯错的!” 但这样的背书保证,却没有让村里人的神情有丝毫松懈。 当年的事,不少上山救援过的村里人都记忆深刻,对杨树和外人勾结谋取村里宝物的行径颇为不齿,后来更是一传十、十传百,在村里人的心里缔结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 如今又重新提起此人来,焉能有好脸色? 大家的脸上都有些肃正,徐长林见了亦是心里微动。他与杨树关系不错,甚至可以说从山里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认识了杨树。 此时,结合村里人的态度,怎么想来都有些奇怪。 他托着唐棠的手臂,将她拉出了人群之外,目光湛然地盯住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原原本本知道。” 第87章 85¥ 听到这句话,唐棠当下一怔,目光有些飘渺起来。如若可能,她倒是希望他一辈子不知道真相,不去了解和触碰那些过往。 可现在,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郑重其事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她怎能不给?怎么可能拒绝? 她晒然一笑,只觉得自己的口舌发干起来,道:“好,我告诉你。” 等徐长林听完她讲述的那些事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唐棠见状,不由笑着缓和气氛,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用放在心上。” 她说得越发轻描淡写,徐长林的心里越是觉得有些压抑得难以承受,就像是最后一口呼吸都窒息了起来。他低低地喘息了一口气,猝然将她拥进了怀里,紧紧地怀抱住了她,“对不起。” 听到这几个低哑的字眼,唐棠的眼眶微微湿润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掩掉自己眼角的泪光,轻声道:“哪有对不起我?” 徐长林静默不语,眼眸却深邃地像是一汪深潭,让人看不到底。他向来是一个不愿多说只愿意付诸行动的人,心里渐渐有了成算。 这一回,小柱子的到来非但没有博得村里人的欣喜和喜爱,反倒让他生出了微微的疏离之感,敏感地察觉到了众人的慢慢疏远。这不是一种当面锣对面鼓的敌视,而是另外一种说不出的警惕之意,像是无形之中有无数道目光在暗中扫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小柱子心里不解,却更是烦闷,不知道如何是好。对他来说,杨树是他的发小,打小相熟相知的朋友。而村里人纵然在儿时都照顾他一段时日,却在幼小的记忆里几乎湮灭,只停留下了模糊的几团光影,自然没有杨树的印象鲜明又亲密。 所以,在两厢比较之下,他理所当然地偏向了杨树这一边。 “唐棠姐,你在村里还有什么事吗?我们快走吧,到我家那里去玩一段日子?”小柱子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冲到唐棠身边又是撒娇又是要求,就打定了主意想将人早点带走。 却想不到,唐棠的心志格外坚定。她淡淡地摇了摇头,笑道:“我还得在这待一些时日呢,你若是着急的话,就先回去吧。” “啊?八哥明明说你在村里待了很长时间了啊!”小柱子一声抱怨脱口而出。 唐棠不由轻轻抿起了嘴角,眼眸闲闲地扫了八哥一眼,立即让一旁偷听的那只八哥夹起了尾巴刺溜地飞到了一边,它慌张地辩解道:“我我我什么都没说!” 这句话显然是欲盖弥彰! 就连小柱子也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口里的漏洞,脸上不由有些讪讪然,对着唐棠笑道:“姐,我就是想早点带你回家去,没别的意思!” 谁知道,唐棠却是轻哼了一声,“别的意思?” 小柱子头皮发麻,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干脆将自己的嘴紧紧地闭上,眼巴巴地盯着她。 唐棠笑了,说道:“你还小着呢,别想东想西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早点回家吧。” 她如此说道,小柱子却是有些不服气,半大的小少年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她,直直地发问道:“唐棠姐,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唐棠疑惑。 看她这副样子,小柱子不由又有些心下惴然,甚不确定她的神情是不是在作假,于是犹犹豫豫地半吐露半遮掩道:“还不是那件事呗!” “哪件事?”这回,唐棠倒真是不知情了。 小柱子一揣摩她的脸色,立即唬着脸含含糊糊地糊弄道:“没事没事!” 唐棠岂能让他遮掩过去,当即一把揪住了他,念道:“哎呦,你这小娃,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然而,小柱子被她豪放的动作吓得一缩脑袋,口中连连说道:“唐棠姐,你别诈我了,我要休息去了!”说完,抱着脑袋就一溜烟跑了。 那速度叫蹿的一个快! 就连蹲在窗口探头探脑的八哥,也忍不住嘁了一声。 小柱子跑出了两条街,原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忍不住扶着墙根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却没有料想到被人一把制服住,铁钳一样刚硬有力的手臂将他牢牢地抵在了墙上。 “你想干什么?”小柱子差点吓掉自己的舌头,慌里慌张地问道。抬头一看,竟然眼前制服住他的男人,就是徐长林。 立时,他的整颗心就紧紧地提了起来。 徐长林手臂纹丝不动,将他牢牢地控制在墙上,抵挡住他准备离开挣扎的身影,低声问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哪有什么事啊?我就是来看看你们的。”小柱子梗着脖子硬气地说道,打死没有泄露出自己的来意。 然而,确定小花招在徐长林的眼睛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的一双鹰眸紧紧的锁在小柱子的身上,让人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小柱子极其不 自在地挣扎了两下,恼火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打我?” 他的声音底气不足,双眼紧张地在徐长林的脸上搜寻,想通过他的细节表情,判断出他的目的。 只是徐长林神情寡淡,面容肃整,让他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突破口。 一时间,小柱子都忍不住觉得有些棘手。他灵光乍现,突然冲着他的身后喊道:“诶,唐棠姐!” 整个人的嗓音里都充满了由衷的喜悦之情,立刻就顺其自然都拨开徐长林的手,准备向那处跑去。 他打的一个好算盘,原以为凭借着一个手段断然能骗过徐长林,却想不到那个男人竟然连头都没有转,反而是使一把拽住他的手臂,重重地紧压下来。 霎时间,一股子剧痛就从骨髓深处冒了出来,侵袭上他的脑门,让小柱子情不自禁地痛呼了一声。“哎呀,痛痛!我胳膊断了!” 他的额上冒出冷汗,扶住剧痛不已的一只手臂,腿脚已经失去了逃跑的力气,整个人都会萎靡了下来。 徐长林深眸看着他,沉声问道:“你到底为何而来?” 对于这一次的问话,小柱子在不敢耍花样,惧怕地深深看了他一眼,口中嘟囔道:“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事,杨树说你们都过得不错,老朋友就该好好聚聚,你们都这么个态度是想干吗?” 他的眼眸之中不禁蒙上一层阴霾,抱怨地长叹了一口气,却是打消了心里与故人重新相聚的念头,只觉得自己这次前来甚是委屈。 听到他的这个说法,徐长林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开口追问道:“还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小柱子气恼地一甩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仍然被他牢牢捏在手,似是在隐隐地胁迫他,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假话。 徐长林目光湛然地盯着他,一语不发。 眼见自己不将所有内情吐露个一清二楚,他是绝对不会放开自己,小柱子一时之间也无奈极了,只好打着马虎眼说道:“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了,不妨你们跟我去一趟便是。咱早点离开村里,不就能早点知道其中的事情吗?” 徐长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冷淡的眼神像是冬日的寒冰一样,没有一丝的温度,立刻就让他的脖子后面起了冷汗。 小柱子老老实实地缩手缩脑,心下却在疑虑徐长林与他往日的印象大相径庭,彻底颠覆了他记忆之中的形象,根本就不像是那个时常带着他 玩儿、给他肉干吃的大哥哥。 难不成这些年的时光,竟让几人之间的情分淡漠到如此地步? 顷刻之间,小柱子的心里也彻底凉透了。他用力地推搡了一把徐长林,重重地打在他的手臂上,转身即跑。 这一回,徐长林倒是没有阻拦他的去路,冷眼看着他飞奔离去的身影,满眼都是深思。 等晚上见到唐棠之时,他沉思了一会儿,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说道:“小柱子邀我们去他家里,去不去?” 唐棠心里一惊,立刻抬眼回望他,却发现他的眼神格外沉静,想来是对这件事情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反问道:“你想去?” 油灯恍惚的灯光之中,徐长林安静地微微颔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显然,他亦知道这一去定然是化主动为被动,不知道是如何的前景。 小柱子的出现,格外突兀,又涉及了杨树的身上,不免就让人有些多想。 他们的背后是否隐藏着陷阱? 还是为了更大的图谋? 谁也说不准,但又无法置之不理。唐棠和徐长林两人都十分清楚,就算是躲过了这一回,但后面肯定还有无数的明招暗枪在等待着他们,不如主动上前解开这个局。 “好,我跟你去。”唐棠郑重地点了点头,面上却是一片的淡然和恬静。 这让徐长林不由露出了笑容,轻声道:“不过,明天有一个更重要的地方,要先带你去。” 唐棠万万想不到,第二天一大早,他们竟然就爬上了一座山头,站在了一座墓碑之前。 第88章 85¥ 第二天清晨,徐长林带着唐棠翻山越岭,来到了一处山坡的墓碑之前。 这次孤零零的墓碑立在山坡之上,周围掩映着绿草和鲜花,并不让人感觉凋零,而是一种静谧而安详的氛围。 唐棠沉静地看着墓碑,那上面印刻着两个名字,交相辉映,像是一对无声的誓言。 突然间,徐长林蹲下身子,清理了一下墓碑旁边的杂草,轻声说道:“爹娘,我来看你们了。” 唐棠心里一震,不由自主地随同他矮下身子,一一将带来的祭品摆在墓碑之前。 随后,更是同他一起叩首,向已经过世的徐家父母表达敬意。 徐长林目光深邃,坦然地对着墓碑说道:“爹娘,这就是你们的儿媳妇,也是我想一辈子好好过日子的人。” 他直白的话语,不禁让唐棠的耳根有些火辣辣的,面上也露出了羞赧之色。 徐长林微微侧首,同她说道:“你也和爹娘说上几句话吧。” 直到这时,唐棠才清清嗓子,第一次郑重其事的开口叫了一声,“爹,娘。” 徐长林的嘴角扬了起来。 经过这一次扫墓之后,唐棠发现两个人的关系越发亲密起来,仿佛就像是真的在家长面前经过了见证。 看在旁人的眼里,更是觉得他们两个人就像是新婚的小夫妻一样,蜜里调油,如胶似漆,好的就像是一个人,让人倍感羡慕。 就连小柱子见了,也忍不住微微咋舌。所幸,他们在村里并没有再停留多长时间,而是在不久之后就随他一起前往他的家。 唐棠这才发现,小柱子竟然与他们同处一所城市,不过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碰面的机会,更是不知道彼此之间的音讯。 这让她越发好奇杨树的目的,不早不晚地恰在此时让双方重新牵上了线,其中的寓意不由引人深思。 不过,徐长林和唐棠一直秉持其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但是不惧怕他在背后耍什么花招,径直听从了小柱子的安排。 小柱子打着为他们置办行头的由头,一下火车,就将两人拉到了一家裁缝铺,请一位老裁缝为他们量体裁衣,记下了衣服的尺码。 唐棠甚是不解,连连摆手说道:“不用费这个力气,我们不缺衣服穿。” 听到这话,小柱子不由笑出了声,“唐棠姐,做衣服不光是我的心意,更是杨树的意思,你就别推拒了。 ” 他这么一说,唐棠更是觉得无功不受禄,接下这件衣服指不定背后还有什么蹊跷呢。当即,就说什么也要阻止老裁缝为他们做衣。 这位老裁缝头发花白,双手戴着套袖,脖子上还挂了一条软尺,从老花镜下瞥了他们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衣服不做便罢,可是这预交的订金和布料就别想着退了。” 他的态度坚决,话语之间总是有一种骄傲和自重,竟是将记录了两人尺码的本子收了起来,甩手就想将几人从大门口推出去。 小柱子一见,立时就急了,对着唐棠念叨:“哎呦,唐棠姐,这师傅的手艺可是名满全城,我们好不容易才排上号订到的,错过这个机会,可就没有下一个店了。” 唐棠倒是不在乎这个,自然不会被这一番话所动摇。她淡笑看着小柱子,“这是你们的安排,我们可没答应。” 一句话,就差点让小柱子火冒三丈,急出一头汗。 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一张脸都纠结地蹙成了一团,狠下心透露了一句内情,“其实这件事,是杨树早就计划好的,他想邀请你们参加一个内部的宴会,就拜托这位老师傅提前为你们做好一套正装。谁知你们如此谨慎?” 唐棠的眼神湛然一亮,瞧着他似笑非笑。 顿时,让小柱子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毕竟这事他可是瞒了不少时日,就连徐长林威胁恐吓他之时,也没有透露出半分实情。 如今,临门只差一脚,他实在是没招了,才万不得已将此事说了出来。 唐棠微微一笑,与徐长林对视了一眼,还没有来得及说答不答应,就被老裁缝给齐齐推搡了出去。 “有什么不合的出去解决,别砸了我的招牌!反正我钱是收了,尺码也拿到了,三天后叫人来取衣服,愿不愿意穿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我总归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啪嗒!”裁缝铺的大门被一把扣上,几人猝不及防地被关在门外面面相觑。 小柱子愣了两秒,急急地说道:“既然如此,三天之后,我就将衣服给你们送上门去,唐棠姐你可千万不要拒绝啊!” 他说完,就捂着耳朵飞快地跑走了,故意不想听唐棠那些猜忌十足的话语。 转头跑到杨树面前,深深地诉起苦来,“小树,你为什么让我办这么艰难的事?这些日子应付唐棠姐和徐大哥,差点累死我了,我感觉我的头发都愁白了好几 根!” 杨树瞧着他瘫倒在座椅上面的疲懒样子,忍俊不禁道:“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跟他们重新再见一面吗?怎么这点苦就吃不得了?” 小柱子一脸仇大苦深地委屈道:“我哪里想得到,他们进去将我当成敌人了?你到底惹他们什么了,感觉你们之间的恩怨有十八辈子那么多,估计见了面就得拔刀相向!” 这番抱怨的话,惹得杨树的嘴角微微提了起来。他轻笑着回道:“恩怨?你往下看就知道了,我对他们的回报可是不止于此。” 果不其然,三天后随着一套崭新的正装送来的,还有一整套女儿家化妆擦脸的东西。 虽然这个时代风行艰苦朴素的作风,人人都是素面朝天,姑娘家更是少有描眉画眼的,但人民群众的智慧依然不少。 火钳子烫热了,夹在头发上,就能熨烫出波浪来。 火柴棍在火上燎过之后,趁着焦黑火烫的火柴梗,就是上好的睫毛夹。 一小方红纸,既能当胭脂,也能当腮红,擦在脸上格外衬得人好气色。 唐妈眼见这十足的工具和簇新的衣裳,忍不住起了手痒之心,亲自洗手下场为唐棠打扮了起来。 她绷紧了一根细棉绳,在唐棠的脸上来回扭动,将细小的绒毛一一绞下来,这在唐棠的老家被称之为开脸,多半是在家里的姑娘出嫁时才做的。 眼下用到了唐棠的身上,一时之间让她情不自禁地微微有些不自在起来,心里莫名地忽而升起了一丝赧然之意。 再一抬头,可是发现唐妈的眼眶都有些泛红。唐妈极力压抑住自己的心情,手上的动作又轻又快,虽然让唐棠的脸上不由产生了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但心里却温柔成了一团水。 “以后出嫁了,可就不能再任性了。”唐妈低声嘱咐道,倒真像在叮嘱即将出嫁的女儿。 唐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莞尔道:“妈,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还想好好在家里陪你和我爸几年!” “这怎么使得?”唐妈沉着脸道,“人家小徐还不得急疯了?!” 唐棠一听这话,立时扑哧笑出了声,让唐妈板着的脸也忍不住破功了。 唐妈止不住嘴角的微笑,提醒道:“人家小徐是个好孩子,把你早日嫁过去我和你爸都放心。” 没想到,有朝一日唐妈竟然会为徐长林说起好话来。想当初,她和唐爸反对得那叫一个强烈 ,简直是连他的名字提都不能提。到现如今的转变,不可谓不大。 眼见唐妈的心情大好,唐棠不由附和地说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纵然这么说,但姑娘就是贴心的小棉袄,哪里舍得说给别人就给别人。 唐妈心中感慨万分,一出门看到穿着新衣的徐长林之时,忍不住上前了几步,笑眯眯地称赞道:“这身衣服好,精神极了!” 一件正装线条硬朗,裤脚衣袖都被熨得笔直,显然是老裁缝颇下了一番功夫,穿在人的身上更是格外不同凡响起来。 就连唐钢见到了徐长林,也是眼神大亮,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去,爱不释手地摸着他身上的新衣,欣羡道:“姐夫,这衣服真好看,能借给我穿两天吗?” 徐长林:“……” 在唐钢眼巴巴的眼神之下,徐长林无奈地回答道:“要不,我找人重新给你做一身?” “那敢情好!”唐钢一听,兴奋地跳了起来。 唐妈立时揪住了他的衣领,教训道:“好什么好?不准给你姐夫添麻烦!平日里的衣服还不够你穿了吗!” 一通话连珠炮一样地砸在了他头上,立刻就将唐钢砸蔫了。“那不一样——” “妈,跟你和我爸也做一身吧。”徐长林蓦然开口道。 唐妈惊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不、不用。” “就这么定了。”徐长林果断地拍板道,立即就听到了耳畔的欢呼声。 “谢谢姐夫,姐夫我爱你!” 唐妈忍不住抄起扫帚,狠狠地追在唐钢的身后,“说的什么胡话?” 唐钢只好狼狈地抱头鼠窜,没想到一转头窜进唐棠那屋,正好瞧见屋门从里面拉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唐钢脚步一顿,呆愣在了原地。“你——是我姐?!” 第89章 85¥ “诶,姐、姐?”唐小弟吃惊地盯着眼前这人,从来没有发现过唐棠竟然打扮起来这么好看。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庞,但偏偏在精致的描画之下,增添了好几倍夺人的光彩。 霎时间,竟是让唐钢看痴了! 徐长林平静地将他推到一边,自己走上前,对唐棠道:“不错。” 唐棠:“……” 这份直白简单的评价,立时就让她心里惴惴的几分羞赧之意烟消云散,让她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嗯,多亏是妈的手艺好。咱们走吧?” “好。” 两人一出门,小柱子正穿着一身簇新的衣服等在门口,旁边就是一辆崭新的小轿车,看起来十分郑重其事。 小柱子见到两人眼前一亮,笑呵呵地迎上前说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你们这一打扮起来精神极了!快上车,杨树正等着你们呢!” 他也不提到底去哪儿,直接让司机开车带路,绕着城南转悠了好大半圈。唐棠瞧着窗外的景致越发不对劲,警惕地问道:“这条大街可是过了两次了,你到底要带着我们去哪?” 小柱子坐在前座副驾驶上,倒是含笑着安抚道:“唐棠姐,你别急,这就到了。”他隐隐冲着司机使了一个眼色,司机立刻就加大了油门,冲着一个方向驶了过去。 唐棠心里一提,侧首看了徐长林一眼,只见他安之若素,面无波澜,心底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到达目的地之时,她赫然发现这处竟是一个僻静的小宅院,而不是她预想中的大场合。新刷上漆的朱红大门甚是喜庆,走进门外一方小院更是收拾地齐齐整整,四下摆放的花草树木春意盎然。 院子中央的一株大树上更是蹲了好几只小鸟麻雀,叽叽喳喳地逗趣打着嘴仗。 其中领头的一只八哥眼尖,老远就瞅到了他们的身影,“蹭”的一嗓子就叫了出来。“来了,他们来了!” 霎时间,整个院子都沸腾了起来。 小鸟麻雀齐齐哗啦哗啦飞下了树枝,踩在低处扎堆挤在一起,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屋子里面更是闻声走出来了一个人,唐棠打眼望去,可不就是杨树。 她心下一顿,跟在徐长林的身后飞快地上前,只见杨树满脸都是笑容。“唐棠姐,你们终于来了,快进屋!” 唐棠一把拉住了他,沉声问道:“不急,先告诉我们,今天是摆的哪门子鸿门宴?” 她的目光探究地望向杨树,直欲知道今天这么大排场到底是为什么。先是忙活着特意做了一套新意,让他们打扮得齐整一新,后是专门派小柱子开车带他们来到此处,到底目的是为何还不知晓。 因此,唐棠就不由有些心思,不搞清楚了其中的缘由,压根就不能彻底放下心进门。 杨树轻笑了一声,答道:“没别的意思,今天来就是想让熟人聚一次。” “熟人?”唐棠不明所以。 杨树轻轻扬头向屋子那处,意有所指地说道:“进去一看便知。” 听到了这句话,唐棠深呼吸了一口气,被他神神秘秘的举动搞得颇为烦闷,徐长林见到此景不由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无声地示意她不要着急。 树上的八哥更是扑扇着翅膀,飞了下来嬉笑道:“慌什么?难不成里面还能冒出大老虎吃了你们不可?” 唐棠瞥了它一眼,八哥被惊得轻哼了一声,“小姑娘长得贼漂亮,看我做什么?我说的也是真话嘛!” 紧跟其后的小柱子觑着她的神色,立刻堵住它的话头,低声警告道:“别多嘴!” 八哥见状,无语地转了转眼珠子,飞到了一边。 唐棠和徐长林一进屋里,才赫然发现里面站了好几个人,而且还果真都是他们的熟人。 唐爸,唐妈,唐小弟,胡奶奶等一干人,都满脸笑容的等在屋里面。 唐棠不由吃了一惊,闹不清楚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妈,你们怎么在这?”明明出门前他们还在家里面,怎么一转头几人就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不用说,肯定是杨树把他们都给叫来的。 唐棠一时之间脑袋空白一片,有些找不清楚思绪,反而是徐长林格外从容自在。 他还没有开口说话,就看到了肥肥胖胖的毛毛绑着一根大红结跑了出来。 它亦是一脸懵逼的表情,颇为不适应地晃了晃脑袋,只觉得一个红绸紧紧地绑在它的脖子上,像是一个脖套一般。 毛毛有些傻眼,“这是弄啥勒?” 飞进屋子里面的八哥嗤笑了它一句,“这只胖猫,这还傻着呢!” 毛毛怒气冲冲地回道:“还能不能好好当朋友了,谁胖了啊?!” 眼见一猫一鸟相互之间拌嘴得厉害,重新嗷嗷叫着冲到了一起,唐棠混沌的思绪才慢 慢惊醒了过来。 “这是你们商量好的?”她蓦然回首,看到家里人的脸上都是了然的笑容。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 直到这时,她的心里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感觉,“那这是为了——” “唐棠。”徐长林面向她,正色道,“喜欢这处院子吗?” 唐棠慢了一拍,却也渐渐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这是你置办的?” 徐长林微一颔首,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在一旁听着这些话的唐小弟急得不行,“哎呦,姐夫,你们怎么都说的这么含蓄啊?绕来绕去听的我脑子疼!就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娶我姐?” 猝然间,他的脑袋狠狠地被唐爸打了一下,“用你插话?” 徐长林却是颔首笑道,“我愿意。”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唐棠,等待着她的答案,“你呢?” 听到此话,唐棠不由扬起了嘴角,“我也愿意。” “哦哦哦——!”唐小弟兴高采烈地欢呼雀跃,同小柱子等人一起开心地跳起来。 毛毛也是慢慢地反应了过来,“(⊙o⊙)呀,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地盘了?太棒了啊!” 唐棠脸上的笑容止不住,看着杨树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竟然将他和小柱子一起误会了,不由心下有些抱歉。 这几人连日来煞费苦心的安排,并不是为了别有所图,而是为了演好这一场重头戏。其中,所花费的心思和精力不言而喻。 看到她张口欲说抱歉,杨树不禁提前摇摇头,低声道:“唐棠姐,不用说客气话。以往,我对不起你和唐大哥,现如今能为你们做点事情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唐棠一听这话,心头忽而闪过往日的诸般事情,仿佛是历历在目,但在眼下家人的包围之下,那些晦暗或是苦涩的时光又像是上辈子那般那么远。 她知晓,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 当下,唐棠就轻轻地摇摇头,对杨树说道:“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就当做是新认识的朋友,重新开始吧。” 这种说法出乎杨树的意料,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当即,他就颔首点头应了下来。 在众人的团团簇拥之下,唐爸唐妈高坐上首,笑呵呵地接过了唐棠和徐长林递过来的茶杯。 随后,所 有的亲戚朋友、街坊邻居们更是起着哄,给徐长林绑上了大红绸,窗上墙上贴满了喜字,推搡着两人玩起了咬苹果、吃糖块等游戏,竟是一气热闹到了晚上。 直至月上柳梢头,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场,纷纷告辞离开,只留下了唐棠和徐长林这对新婚的小夫妇在宅子里。 唐棠脸颊上的红晕还消去,此时单独与徐长林相处之下,更是觉得心下有些羞涩和赧然。 徐长林淡然自若地阖上了大门,牵着唐棠回了房间,娇美的容颜衬着大红的锦被,让他不由微叹了一声。 娇妻如此,人生何求? 那一瞬间,他就觉得胸膛被渐渐地充盈满了一股子喜悦之情,让人觉得无比安心和心满意足。 他取出一个小坛子,倒出两杯清亮醇香的酒液,其中的一杯递给了唐棠。 唐棠轻嗅鼻端,只觉得这酒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让人沉醉。 这显然不是市面上卖的那些低档酒,她不由好奇地问道:“这酒是哪来的?” 徐长林笑容和缓,“临走前,老队长塞给我的。我觉得此刻喝上一杯,甚为应景。” 唐棠亦是禁不住酒液的香醇之气,当下和他交杯,共饮了一杯。 一入口,便觉得清冽的酒液沿着喉咙而下,似是一团烈火灼烧了她的五脏六腑,隐隐又夹杂着一种香甜醇厚的气息,让人欲罢不能。 她忍不住赞叹道:“好酒,再来一杯?” 徐长林的胸膛里蓦然发出一声低磁的笑声,“不急,往后有的是机会。” 说话间,他扶住唐棠的肩慢慢倾倒,一股子男人雄厚粗冽的气息立刻就涌入了唐棠的鼻端。 她情不自禁地微微收紧了手指,心里却是鼓跳如雷。 —— 屋内气氛酣热,屋外猛然间响起了一声冷不丁的尖叫。 “哎哟,别挠我!我不看了,这就走!”猝然间,一个重物跌下墙头。 毛毛狂怒道:“喵的,挠你挠你就挠你!你这个登徒子,看我挠你一个满脸开花!” 唐小弟抱头鼠窜,欲哭不能,狼狈地跑没了踪影。 听罢此话,唐棠不由急道:“要不要出去看一看?” 徐长林低笑一声,“你还有心思管其他的,看来还是我不够努力。” 唐棠满脸羞愤,“哎呀!你、你—— ” 第90章 85¥ 第二天,唐棠扶着酸痛的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首先第一点就是去找到了唐小弟,暴揍了他一顿。 昨夜被挠得满脸开花的唐钢欲哭无泪,“姐,你为毛揍我?” 唐棠毫不留情地狠下手,痛斥道:“听墙角?你可真够能耐的,看你以后还长不长记性了!” 一听此话,唐钢也蔫蔫地没了辩解的底气,哼唧哼唧了两声,忍气吞声地挨了下来。却没想到,这还不算完,他一出门,竟然发现徐长林正等在墙角,招招手让他过去。 唐钢:“Σ(°△°|||)︴!” ……他好方! “姐夫——”唐钢憋着脸,腿下的脚步就是挪不开,怎么都觉得自己的腿脚无力,四肢瘫软,口舌发麻,只想转个方向丢个溜赶紧跑回家里去,再也不出门惹事了。 外面的世界好可怕! 徐长林倚着墙边,淡淡地说道:“过来。” 唐钢憋了一口气在嗓子眼里,思忖了半天,以一种上刑场的决绝之感慢慢挪了过去。一挨到徐长林的身边,就忍不住抱大腿表忠心,说道:“姐夫,我错了。” 徐长林斜睨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 霎时间,就犹如惊雷蹦响在唐钢的脑海里,震得他更是不敢随意说话,整个人都胆怯地没了底气,踌躇讨好地叫了一声。“姐夫,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徐长林听到这句话,这才放过了他。“好,我记住了。” 唐钢:“……”麻麻,把我姐交给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吗? 唐小弟被姐姐姐夫联手男女双打,一天过去就有些萎靡不振,让唐妈看到了颇为稀奇,警告道:“你这是闹什么幺蛾子?快回屋看书!” 唐钢下意识地就说出了自己琢磨了半天的心里话,“妈,我发现读书真不如找个好老公。”他说完,咂摸了半饷,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瞧瞧他姐唐棠,现在可算是彻底地后台硬了,有人撑着了,简直在家里都可以横着走,对他教训起来更是毫不手软。 他刚想再跟唐妈念叨几句,一转头却发现唐妈的脸色彻底地黑了。 “(⊙o⊙)啊,妈?!” 唐妈扔下手边的抹布,抄起了扫帚头就扑了过去,怒气冲天地呵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给我和你爸找个老公回来?我看你就是打得轻了,皮又痒痒了,看我不给你正 正骨!” “唉哟,痛死了!妈、妈,你理解错了!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这天深夜,缩在被窝里,咬着被子角的唐小弟,感觉自己最是委屈。他招谁惹谁了,这都是什么仇什么怨啊,怎么就连番挨了家里所有人一顿的毒打?! 幸好,唐爸还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才让他逃过一劫。要不,还不得断了这条腿? 唐小弟委屈地躺在被子里欲哭无泪,而毛毛却在新的宅院里面开辟了新的世界。 “这里,我的!这里,也是我的!整个地界,都是我的!”它得意洋洋地在宅院里巡视,赫然将里里外外的房子院子,都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恨不得蹿上房顶高吼一声,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它开开心心地这么想着,果然也是如此做的。等它蹿到房顶之后,当即就悠长地喵了一声,听着自己的嗓音在风中回荡,越发觉得这高空的地方就是好,怪不得故人都说是高处不胜寒呢。 果然,它一踏上去,霎时间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脚底下了。 屋内的唐棠听到它的叫声,不由迷迷糊糊地反应了过来,“毛毛在外面叫,是不是有事情啊?” 身侧徐长林火热的躯体覆盖了过来,“不用你管,它自是会照看着办。” 唐棠忍不住摇头拒绝道:“不、不来了。” 黑暗中,只听闷笑一声,“唔,我知道了。” 半饷后—— “你说话不算话!”唐棠大惊失色。 徐长林笑道:“我答应你什么了?” 屋内的气氛火热,正蹲在房顶上的毛毛不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冷成了渣渣。 它迎风望月,无语凝噎,为什么要让一只喵承受这一切?偌大的宅院里只有它一只单身动物,简直不要太虐心! 猛然间,它嗖得蹿下了房顶,跳过了墙头,决心出去寻找自己的第二春。 如此恬淡幸福的生活中,年华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八十年代,唐棠也从学校里毕业了,被分配到杂志社工作。 八十年代,正是全国上下杂志期刊大放光彩的年代,全年期刊总印数达到数十亿册,全国期刊的种类也是空前火爆。其中,以文学类期刊最为翘首。 经过了波折动荡的七十年代,民风刚启,禁忌初开,所有人都陷入了空前的书荒之中。 众多 书籍都在动荡年代,付之一炬。现如今,看什么?怎么看?好不好看?成为了时下青年的一大热门话题。 若是谁家里能搞到一本难得一见的小说或者书籍,都能引来旁人羡慕交加的眼神,更是会惹得周围相好的人一拥而上,相互传阅。 但在这样火热的大氛围之下,唐棠所在的杂志社《百花文艺》却是出人意料地冷冷清清。 他们的杂志已经由半月刊、月刊,逐渐拖延到了双月刊,这并非杂志社不愿意多为加印,实在是出版的杂志在市场遇冷,愿意订购的读者一少再少,让他们即便是印刷了也卖不出去。 为此,全社上下所有人都愁眉苦脸,杂志社的主编邹崇文更是急得满嘴火泡,整宿睡不着觉。 一大早,他就将全社的人召集到了一起,紧急召开了一个商讨会,怎么着也得拿出一个解决办法,不能坐看杂志走向没落。 邹崇文连番熬夜熬得一脸青黑,此时正大口喝着热茶提神,他声音低哑地开口道:“大家也别干坐着了,眼下咱们杂志一日不如一日,都说说,有什么好主意?” 脾气直率火爆的老张,当即就忍不住话匣子,噼里啪啦地着急说道:“我看我们的杂志也不差,思想性、文艺性一点不比别人低,就是现如今的人都不识货,一味贪得那些粗浅直白的,才导致我们的杂志曲高和寡。” 他无奈地喟叹了一声,颇觉得有些可惜。 他说完之后,不大的房间内骤然一静,所有人的脸上都各有思量,沉默不语。 眼见气氛又冷落了下去,没有一点的生机和活力,在杂志社年份最长的老刘头不由清了清嗓子,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力。 “曲高和寡的原因,肯定是有的。”听他这么说,众人提起的精神蓦然又松懈了下去,以为他也是要重复老张的意见,别无新意。却想不到,他的下一句话恰似一连串的反问,连环炮一般发问了出来。 “可古代人的东西立意高不高?四书五经,哪一样不是立意高远、格调极深的不凡作品,都可谓是大家之作,值得流传百世的绝学。但是不说普通人,就连我们在座的诸位,现如今能直接背出来的有多少?大家说说看,谁能完整地从头到尾背出来一篇,我第一个服他!” 老刘头的一声震喝,像似一声沉重的警钟,重重地叩响了所有人的内心,猛地让人精神一振,振聋发聩。 老张听出了他话里对自己的反驳之意,眉头蹙 了蹙,张口说道:“小唐,你不是中文系毕业的吗?来,检验检验你的功课,背上一两篇给老刘头看看!” 霎时间,整个房间里都响起了一片笑声,不乏有人给唐棠加油鼓劲,蹿动她当场表现一下的。 唐棠笑了笑,委婉地拒绝了,没有强出这个风头。“诸位前辈在前,哪轮得到我这个小卒子来逞能啊?更何况我这底气也不是甚足,老刘头,我今晚就回家抓紧时间温书去,保证过两日就到您前面给背上一篇!”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就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老刘头更是指着她笑得肚子都疼。“你这个狭促鬼,行,我等着!” 看到现场的气氛活络开了,人人脸上都有了一点轻松的摸样,主编邹崇文却是依然脸色沉重,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曲高和寡不好?” 他的声音一响起,诸人瞬间都敛了笑容,静静地等待着老刘头的回答。 老刘头肃正了脸色,正色说道:“不是不好,而是不合时宜。如果是在学术研讨会的场合,自然是诸如此类的佳作大有所为,但是放到群众面前,他看不明白吃不透,也怠于花心思一个字眼一个字眼研究,怎么可能真正喜爱我们的作品?” 老刘头说的一针见血,但是听到众人的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滋味。 他们一向自诩编辑作家,好歹都是文人沾边的行业,当真是打心眼里喜欢钻研文学艺术作品,难不成真的让他们放弃身段写那些市面上的通俗小说?那可不就是背离了他们的初衷? 老张当即沉住了脸色,尖锐地指出道:“我们《百花文艺》可不是那些随波逐流的东西,你瞧瞧现在什么人都敢办杂志,没有出版资格的社也敢硬套着丛书的名义办刊,好的孬的都凑到一块了。越是在这种泥沙俱下的洪流中,我们越是要坚定自己的立场,可不能当墙头草!” 老张的话掷地有声,刚硬地像是一块铁坨子一样,狠狠地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他说的没错,写文之人不就是要有这么点坚如磐石的气节吗? 然而,老刘头却不以为然,冷声道:“我佩服你的骨气,可是眼下群众不买账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杂志社停刊倒闭?” 瞬间,就将所有的坚持像是肥皂泡一般戳破,一时间大家被老张鼓动得热血沸腾的劲头,又都冷却了下来。 老张不服气地狠狠哼了一声,转头坐到了一边。 见状,主编邹崇文径直问道: “老刘头,你有办法?” 老刘头沉声叹了一口气,道:“就一个字,改。” “怎么改?”大家伙全都是一头雾水。 “群众喜欢什么,我们就写什么。”老刘头说得简洁,但众人微微沉默之后,又猛然爆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这怎么能行?” “就是啊,这管用吗?不和市面上的杂志一样了吗,哪还有什么我们自己的特色在?” “随波逐流,最终只会被浪打翻!” 一时间,众说纷纭。眼见屋里吵成了菜市场一般,邹崇文不禁烦闷地脑袋都快炸开了,只觉得屋子里面憋闷地让人窒息。 他猝然起身,推门向外走去,一直走到楼顶的天台上,才感觉自己的肺部得到了喘息。 身后,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小唐,是你啊!”邹崇文沉默地吸着烟,蓦然睁眼问道,“你说说,你怎么看?” 第91章 85¥ 邹崇文年过四十,成年累月的烦愁之下,眉心间印刻下了一道深邃的皱纹。 在他深沉的目光之下,唐棠坦然笑道:“我感觉老刘头说的有道理,领导人曾经说过文艺是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的,早就给文艺和群众之争定了基调。” 唐棠这话一出口,邹崇文的眼神蓦然一深,凝视着眸子望向她。他轻抬了一下手指,烟灰落到食指上,却是浑然不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于是,唐棠便淡然接着道:“这是其一。其二,目前我们杂志社的窘境,已经充分说明了现在的办刊方式在社会上吃不开。群众不认可,就是对我们最直截了当的回应。” 这点邹崇文如何不知? 最近这些日子,他已经听过无数楼上楼下、同行业外的人对他点出过杂志的问题,一股气八股气不说,更是没有丝毫的新意,让人觉得暮气沉沉,恍若十年前的作品。 这样创造的东西,如何能得到群众的喜爱? 他深知,六七十年代的那场动乱不单单是禁锢了许多人的前途,更是固化了他们的思维方式,将他们头脑中的想法全然停留在了过去的那个时空,不敢胡思乱想,更是不敢标新立异,生怕为自己和家人惹上一点点地麻烦,最终重蹈被人批斗的覆辙。 这何尝不是一种倒退? 邹崇文心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自己有些无可奈何。时代的洪流已经源源不断的向前行驶,但是屋子里面不少人的想法已经彻底地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小马拉不动大车,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能扭转屋里面那么多人的看法吗?他还有能力,有时间来彻底转变杂志社日暮西山的局面吗? 霎时间,邹崇文思绪乱成了一团麻,忽而听到耳畔有一个声音说道:“主编,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说?” 他蓦然惊醒,思路回到了唐棠身上,湛然肯定道:“说。” “现如今社会上各式各样的文学期刊不少,其中以小说类的作品为最,占了百分之七八十的比例,读者也最是喜欢情节紧凑、高潮迭起的小说作品。其他的,便是散文和诗歌类的作品居多。” 她寥寥几句,就将期刊行业的情形说得清清楚楚,可见是平日里了解颇多,下了功夫。邹崇文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地给予了肯定。 他接续问道:“那你的主意是?” 唐棠轻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了狡黠的 笑容,“我们也写小说,但是写的是不一般类型的小说。” 邹崇文听了她的话,面上的神色微怔之后,紧紧地凝重了起来。他没说可与不可,深思了一会儿,直接拍板道:“你先写出一篇来,直接拿给我过稿。明天早上就拿出来,能不能做到?” 现在已是早上十点,到明天早上八点上班,还有二十二个小时。看起来很充裕,但是要想拿出来一篇能够上稿的作品,要构思、揣摩、攥写、润色,种种工序下来,只能赶着与时间赛跑。 平日里,杂志社的编辑们谁不是三五天才磨出一篇拿得出手的作品?眼下,让唐棠在二十二小时之内就做到,岂不是强人所难? 但唐棠心知,这是一个机会。 她断然应了下来,“能。” 等邹崇文整理好心情重新推门进屋里之时,只见先前吵得热络的众人已经失去了精气神,各自疲懒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茶杯缄默地啜饮着茶水,硬生生地没了一点朝气。 明明众人的年纪都还不算七老八十那么大,但偏偏都暮气沉沉地像极了老年人一般。 邹崇文看到此景,连一个生气的欲望都没有了。他猝然推开屋子的大门,“砰”地撞在墙上发出了一声巨响,立即让众人惊得一哆嗦。 只见他疾步快走到中央,深沉如水的目光严厉地扫视了周围人一圈,震得众人心神俱惊,不敢出声。 唯有老张胆子大些,踌躇地开口询问,“主编?” “一项紧急工作。”邹崇文突然说道,低哑粗糙的声音虽然不够响亮,但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明早八点之前,每人上交一篇稿子。” 听到这话,老张更是摸不着二丈头脑,不解地看了周围人一眼,“咱下期的稿子不是都定好了吗?明天就送往印刷厂开印啊!” 邹崇文没有多做解释,直接打断了他的疑虑,拔高了声音说道:“那些稿子全部待审。” 他的一句话,立即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待审?” “那就是不能用了,为什么啊?” “这不是胡来吗?这些稿子不能用,那想用什么稿子,现写也是来不及啊!要是明天不把定稿送到印刷厂,可就赶不及期刊的出版日期了!到时候,仅剩不多的老读者不是更跑光了吗?” 一时间,各种抱怨牢骚不解质疑的声音,纷纷冒了出来。 霎时间,屋子里面就重新炸开了锅。 邹崇文冷眼瞧着众人脸上千姿百态的神情,有的慌张,有的不忿,有的急得鼻子尖都冒出了汗滴,更有的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自己的面前据理力争,那副看着自己的眼神全然像是在看一个突然发疯的神经病一样。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人定然是以为自己被压力打趴,要破罐子破摔了!就如同许多人以为的那样,可他偏偏不! 在繁杂吵乱的声音中,他慢慢捋清了自己的思绪,开口说道:“够了!” 桌子被大力地重重拍了一下,茶杯盖猛然被震到了半空中,跌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碎裂声。邹崇文心中默念了一句“岁岁平安”,终于见到身前的人全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安静了下来。 他猛然间发出了一声低笑,极力扬声喊说道:“我不管你们写什么体裁,写什么形式,写什么风格!只有一点要求,那就是新!新文,新人,新风,新貌!我要看到一个不同以往的新鲜作品!要是谁明天拿以前那些稿子来糊弄我,那就等着停职吧!” 说完,他就如一阵龙卷风一般,飞快地转身离开,丝毫不给众人一丁点再多费口舌质疑的机会。 只留下编辑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安静了半饷之后,老张忍不住低骂了一句,“真是疯了!” 其他人互相窥探着彼此的眼神,谁却也不敢像他那样直接痛骂主编。有那脑筋转得快的,直接问上了杂志社待得时间最长的老刘头,看这个老油子会怎么做。 “老刘头,您说说这事弄得!您说,怎么办?” 然而,老刘头偏偏笑呵呵地不搭理这茬子,轻描淡写地说道:“领导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其他人暗自轻啐了几句他滑头,终究还是默默散去,各自寻个地方去开阔思路,绞尽脑汁地琢磨起新稿子来。 只有老张不忿了半天,眼见自己被晾在办公室里面无人搭理,他也没了兴头。猛然间,沉声吐了一口气,高声喊道:“小唐,小唐呢?她可是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脑筋活泛着呢,让她来说说思路!” 谁知道,他扯着嗓子喊了半饷,都不见唐棠的身影。 直到他口舌发干之际,才有人悄悄探进脑袋,小声回道:“小唐好像有点事情,早就请假离开了。” 这一句话,顿时就勾起了老张的怒火。“这人,总得关键时刻 掉链子!” 另一头,唐棠一路踩着自行车狂奔回家,二话不说就钻进了自己那间小书房里,翻出桌上的稿纸和钢笔就急急地琢磨起构思来。 被忽视了的徐长林,安静地在院子中央做着自己的活。等到了中午太阳高照,才打了一盆水冲掉了身上的木屑和汗液,走进厨房做了几道唐棠喜欢的菜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而后,亲自进了书房将人给提了出来。 脑子里正一团浆糊的唐棠:“……” 好好说话行不行,别一言不合就上手啊!她真的是被徐长林双手夹在咯吱窝里,举高高提到饭桌前的,这动作简直不要太羞涩! 徐长林反倒是淡然自若,看到她久久没有动作,出声问道:“我喂你?” 唐棠再次:“……” 这一回,就连一旁趴着晒太阳的毛毛也看不下去了。“太虐心了!” 它慢腾腾地四爪用力,从地上爬了起来。转头,圆圆的大眼睛瞪了两人一眼,沉声地痛斥道:“天天都秀恩爱,还让不让我好好过日子了!你们让我这个单身喵情何以堪呐/(ㄒoㄒ)/~~?!” 说完,就小步踏着,头也不回地狂奔出了院子大门。 唐棠:=.= 却没想到,在这个分秒必争的赶稿关键时刻,徐长林不仅是强势地逼她一日三餐不落,二个小时就投喂一杯水,更是连晚上都不放过。 夜幕中—— “我——我得赶稿子啊,明天早上要交!”唐棠急地折腾着起来。 却冷不防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压住了身躯,“不急,夜长着呢。” 唐棠:“……” 第二天,她才知道男人的话要是能听,母猪都能上树! 邹主编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小唐,稿子呢?” 唐棠深呼吸了一口气,“主编——” 第92章 85¥ 唐棠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沓稿子,递到了邹崇文的面前,他立刻迫不及待地翻看了起来。 一看到开头第一句话,就蓦然一惊,忍不住发问道:“这是什么形式?” 不等她答话,又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稿子里,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一边念念自语地说着话,压根就用不着她的回答。 一直等到全部的稿子通篇都看完之后,他才静静地合拢了纸页,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唐棠没有心急开口,安静地立在一旁等待着他的评断。 只见邹崇文深思了许久,蓦然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惊叹,“想不到!真是太想不到了!”他的目光灼灼,盯在人的身上恍然让人觉得向灯泡一样刺眼,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唐棠淡然笑道:“主编,您觉得怎么样?” 邹崇文的眼神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圈,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清楚了她这个人。他的语速倏而加快,又高又尖地回答道:“你是怎么构思的,竟想的到这种写作方式?” 他惊奇的语气不言而喻,紧接着连声说道:“我不是说不好,但是真是新,太新了,绝对能让人耳目一新!” 听到他的这番赞叹,唐棠微微扬起了嘴角,没有居功自傲,却是不卑不亢地坦然接下了这些赞美。这副落落大方、光明磊落的做派,霎时间就赢得了邹崇文的好感。 他仓然站起了身,眼神明亮地对她道:“走,我们将稿子拿给编辑室的一伙人都看看,让大家瞧瞧如何。” 说着,他就率先打头,向着编辑室走去。 此时,编辑室的众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一脸憔悴,不乏有昨夜待在办公室里熬了一整晚的人。甚至,整间屋子里面都充斥着浓重的烟味和茶水味,地上更是扔着不少废弃了的稿纸团。 一见邹崇文走了进去,屋里的人顿时就脸色一颓,伏在门口一张桌子上的小竹竿猛然吓得站了起来,下意识地高喊了一声,“主编!” 邹崇文点了点头,随手拿过他在桌子上涂涂改改删改了一半的稿子,问道:“写的怎么样了?” 一听此话,小竹竿的脸上更是愁苦,瘦弱的身躯在衣服里面都打晃,偏偏脸上的那副大眼镜显得格外突兀。他心有怯意地说道:“还没、还没写完呢。” 邹崇文快速地扫了他的稿子一眼,立刻就知道这哪是还没写完,压根是删删改改纠结在一个开头上,落不下笔。虽然 明显是仿写的最近火热的小说题材,但是文笔的滞涩感让人觉得读不下去。 他一眼就看明白了这些,但是嘴里并未说什么,反而是拍了拍他的肩,道:“再琢磨琢磨,三天后给我,别太拼了。” 小竹竿一听他这么说,猛然大大地放松了一口气,脸上带了点羞愧的笑容点点头,却是紧紧地将自己的稿子给夹在书本里藏了起来。 其他人一见此景,不由齐齐将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看着邹崇文踱步走到每个人的桌前翻翻看看,沉默地品读着各人的稿子。 他脸色冷肃,没有当场一一开口作出评价,却让众人的心里更慌,不知道自己的到底过没有过关。 直到走到老刘头那里的时候,他的脸上才露出了进屋之后的第一个笑容,不禁引得众人一齐翘首以盼,想从稿纸上瞧出一点端倪。 但碍于距离的关系,他们也只能看到老刘头的文章不少,稿纸只用了三页两页,但是这么简短的篇幅就能引起主编的认可,可见是功底深厚。 邹崇文不禁笑着冲老刘头说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老刘头嘿嘿笑了两声,摆摆手,没再多话。 这么一说,更是让众人心里好奇得紧,恨不能当即就把老刘头的稿子要来拜读一下。 邹崇文看完了一大圈,挥挥手让众人坐下,环视了一圈,眼见编辑室里少了一个人,不由开口问道:“老张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没有答话的。 眼见这个情形,邹崇文忍不住蹙紧了眉头,低头看了手表一眼,时钟的指针已经过了八点,显然是早已过了上班的时间。 更何况,他昨天明言让众人今早八点就将稿子送给他,老张到这个时间还不出现,难道是想明着造反? 当即,邹崇文的脸色就是一沉,正欲开口说什么,没想到老张慌慌张张地夹着公文包跑了进来,额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 众目睽睽之下,老张嘻笑着解释了一句:“公车晚点了,没赶上!” 邹崇文脸色不变,但是语气却骤然冷了下来,“哦?那来得正好,你的稿子呢?” 听到主编语气里隐隐的不高兴,老张却是不慌不忙,打开公文包率先掏出了一方手帕擦了擦汗,而后才从里面的夹层之中拿出了一叠稿纸,递到邹崇文面前,哂笑道:“您看看,可还能过得去眼?” 口中虽是这么说 的,但他自得的神色显然是对自己的稿子颇有自信。 邹崇文也不理会他的挑衅,不发一语地快速看完了他的稿子,而后微微的沉默之后,蓦然开口问道:“这是你写的?” “那可不是,赶了大半宿!”老张唏嘘道,面上浮夸地搓了一把脸,“哎哟喂,这年纪大了就是吃不消,昨晚上差点就让这把老骨头弄残了!” 邹崇文的目光紧紧地盯在他的身上,眼瞧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间,惊怒道:“你还在唬我,这根本不可能是你写的!” 老张挑起了眉梢,脸上起了一层薄怒,呛着回道:“邹主编,您这话可不能瞎说!我这费了大半夜的功夫,怎么就不是我写的了?难不成还得让我给你背一遍才行!” 他的尾音猝然拔高,响彻了整个屋子,让所有人的耳朵都震得发麻。 众人不解地望向邹崇文,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指责老张,而且觑着老张的面色也不像是在作假。只听邹崇文冷哼一声,“那你背一遍我听听!” 他竟然是跟老张卯上了! 老张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盯着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质疑和不服,“你这是欺人太甚!大半夜的突然让我们重新写稿子,写了又说不是我的,你问问大家伙,我老张在杂志社里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有哪一篇稿子不是自己写的了?你问问大家,有没有!” 他的声音尖锐得刺耳,众人更是被震得心神一震。细细想来,还真是没有。 平日里,老张性格直率、口无遮拦了一点,倒是没听说过稿子出问题的。更何况,作为一名编辑,他们这点最起码的底气还是有的。 然而,邹崇文并没有被他的话所击退,反而直声说道:“那我问你,这稿子里‘做客’二字是怎么回事?你的习惯一直是写成‘作客’,怎么今天就变了?” 老张硬着头皮,辩解道:“我那是查了字典之后,就改了。”他没成想,今日誊抄的急,竟露出了这么大的马脚,让邹崇文眼尖地看出了端倪。 邹崇文冷笑一声,“这过去好几年保留下来的习惯,说改就改,这么巧?好,这处我放过你,那你这故事结构呢,难道还敢说是自己写的?” “就是我写的!”老张一口咬定。 然而,邹崇文却是半个字都不信。“呵呵,我虽然不才,但是同大学的老师交情不错,也有幸见过一些学生的作品。你这部小说,从遣词造句,到 情节安排,可是跟我看过的一篇无二。这你怎么说?”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就忍不住让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起抬眼盯着老张。 这,简直就是在明言指责他在抄袭了?! 老张的脸色青黑一片,一口郁气堵住了胸口,带得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了几分狠厉。他强硬地辩解道:“这我哪知道,人的想法总归都是殊途同归,有时候碰到一起也在所难免。” 纵然这么说,但是在众人的心里却是落了下乘。 邹崇文拧眉看着他,失望地说道:“老张,在我们杂志社,文可以写不好,但是人不能做不好。你在社里这么多年了,这些大道理你都懂,我就不多说了,你好好思量一下吧。” 虽然他没有疾言厉色地指责老张,但是这种轻飘飘的话语让他更是难受。老张被众人瞧得越发抬不起头,猛然一跺脚步,冲了出去。 众人心里一震,不知如何是好。看到邹崇文身上的时候,更是多了几分的警醒和畏惧。 室内蓦然安静了一会儿,只听邹崇文正色开口说道:“这稿子好不好,我相信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现在,我们就评鉴一下众人的作品。老刘头,你起个头吧。” 老刘头突然被主编点出来,他也不慌,淡定地呵呵笑了两声,清清嗓子,念起了自己的作品。 众人忍不住悄悄竖起耳朵,静声听着,发现这竟是一篇古文新解,选了一篇古代耳熟能详的成语“金蝉脱壳”,润色扩展成了一则趣味横生的小故事,寥寥数笔,就引人入胜。 有那识货的,更是认出了这是“三十六计”的第一计,若是反响好继续写下去,完全可以延伸成一个系列,怪不得邹崇文说他姜是老的辣。 一时间,众人皆心生佩服,更是好奇起第二篇稿子主编会点谁的作品。 要知道,这个顺次可算是在主编心中的拔得头筹、名列前茅的了!至于那些像小竹竿一样未完成的半成品,主编是提也不会提及的。 众人的心里全都瞧瞧打起了鼓,又隐隐期待着自己的作品能够得到赏识。 却全然想不到,第二篇稿子邹崇文竟然点了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 “唐棠,你来读一下你的。” 唐棠沉稳地站起了身—— 第93章 92¥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她的身上,眼神却悄然变化了起来。 有人惊诧,有人怀疑,有人不服,有人皱紧了眉头,凡此种种,都像是一顶顶明亮的探照灯一样,聚焦凝神在了唐棠的身上。 她不疾不徐,脸色沉静,站起身之后,朗声说道:“好,那我就抛砖引玉,将拙作与大家共享一下。” 听到这句话,众人亦收整了神色,正襟危坐侧耳倾听起来。 “1982年8月2日,一封特殊的读者来信——”唐棠刚将第一句稿子念出口,就明显地感觉到编辑室里面微微地躁动了起来。 显然,许多人压根是对嗤之以鼻,对普通的读者来信稿件不感兴趣,觉得并无特色,哪里值得主编邹崇文第二个单独点出来当范文。 唐棠神思不动,语调平静,似是一丝都未察觉众人之间的波动,继续说了下去,“编辑同志,你们好!我是贵刊的忠实读者,每本杂志都期期不落,一定会第一时间买回家捧读。对象甚至念叨我,看疯了,抱着书就不撒手了,哈哈,后来她也在我的带领下,成为了本杂志的忠实书迷。” “但最近我却遇到了一件烦心事,烦闷地翻来覆去睡不着不说,还一点都跟家里人张不开口。唉,编辑同志,我能跟你聊聊吗?” 这一段引子一念出来,编辑室里的所有人都是脸色一怔,齐齐看向了唐棠。这显然不是他们预料之中的普通信件,仿佛就是一个故事的开头。 他们心里有了微微的预感,却想不到后面的发展更是出乎意料,压根就超出了他们能够想象的范围之外。 “这件事,得从一个月前说起。我家住在林场边上,搭了两间小木头房,四周都围着茂密的林子,在夏夜里荫凉荫凉的,倒是凉快许多。” “那天晚上,出奇地怪了,竟是一丝月光都瞧不见。我喝了点酒,出门撒尿的时候,外面黑得不见五指,差点跌跌撞撞地绊倒在了房子边倚着的木墩上,吓得我一下子酒就醒了。” “这时候,脑子一清醒,就敏感地发现了一点不对。我定睛往西边一瞧,黑黝黝的树影下正趴着一双惨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得人心里发毛。立刻,一股子寒意就从我的后背蹿了上来,直接冲进了脑门里。我突然想起了老辈子山里人的一个传说——” 唐棠又停顿了一下,断在这里却是让众人忍不住心里痒痒的。 立时,就有人着急地出声发问道:“这、这 是一个鬼故事?”实在是前面营造的氛围太过静谧诡异。 屋子里面的人一听此话,不由心里都毛毛的,不自在地一起喝了口茶水压压惊。 却想不到,唐棠竟是摇了摇头,断然否认道:“不是。” “诶?”编辑室的众人这才奇了,觉得这个回答颇为出乎预料,“那是什么?” “是啊,这发展要是不是鬼故事,那套路就不对了啊!” “但是,现在全国都在破除封建迷信,鬼故事还能写吗?” 一时间,众人意见不一,纷纷扰扰地乱成了一团。 见到这副情景,唐棠微微扬起嘴角,笑道:“老师们别急,且听我继续说下去。” “是狼?!我下意识地反应过来,伸手捞到旁边的一把斧子,攥紧了举到身前,威势凌然地恐吓着那双惨绿色的眼睛。手里心,却早已出满了冷汗。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狼不可怕,隐藏在暗中的那个人影却更是让人止住了呼吸。” “他随野狼一起窜了出来,然而却是四肢着地,表情狰狞凶恶,喉咙间甚至模仿着狼发出了呜咽的嚎叫声。若不是他长长的头发着地,四肢脸庞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八九岁小娃娃的模样,在这样的黑夜里恐怕我真要把他当成是怪兽了。” “编辑同志,你见过这样的,这这样的‘狼孩’吗?” 听到这里,编辑室的众人才蓦然醒悟,原来这是一则关于狼孩的故事。 继续听下去,他们发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狼孩故事。 唐棠口中的狼孩,四肢发达却头脑狡黠,在山林里风餐露宿,与动物打成一片,过得却是全然自由自在的生活。甚至,他都可以直接与小动物们交流,生出了不少的趣事,让人听了忍不住会心一笑。 一个小时下来,众人竟然全神贯注地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唐棠将稿子念完,油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恨不得赶紧看到下一期的故事。霎时间,竟是忘了自己的编辑身份,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的读者。 这一点,老刘头和邹崇文看得明白,隔着半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下都有了主意。“有趣!太有趣了!我可是真正明白主编所谓的新是何意了。” “形式新,内容新,更可贵的是文笔文风也极为新颖,好啊!” “真不愧是正牌大学出身的大学生,果然思路别具一格!” 不 少人赞叹有加,纷纷给予了好评,但仍旧有人发声怀疑道:“可这种文体是不是太过新奇了?读者能不能接受的了?这都是未知数啊!难不成我们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听到这些话,邹崇文认真思考了一瞬,回答道:“重病还需猛药医。现在我们的杂志不温不火,甚至可以说是就像一盆即将熄灭的炭火,还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肯定是行不通的。干脆,我们就放手一搏,试他一试。这一期的杂志中,紧急撤换上唐棠和老刘头的这两篇文章,成与不成就只看这一回!” 他说得掷地有声,编辑室的众人震惊之后,也猛然意识到了眼前的危急情形。 屋子里面停滞了几分钟,谁也没有敢贸然开口。他们毕竟不是主编,用什么稿子完全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事情,平时私下里抱怨几句便罢了,但是真正拿到台面上同邹崇文针锋相对却完全不可能。 纵然如此,众人心里不是没有嘀咕,相互交换着眼神,显然是不甚服气。 邹崇文将他们的小动作纳入眼底,没有多作解释,直接说道:“至于你们的稿子,有一篇算一篇,明天全都报上来。我们重新找人誊写之后,遮掉作者名字,贴在外墙,请楼上楼下各单位的人公开来评鉴。究竟好与不好,全让群众来评判。” 他的一番话,赫然引发了一阵动荡。 “这这可真是——!” “啊,这怎么能行?” “贴到外面,那可不就丢脸丢到外面去了吗?” 这一句嘟囔的话,立时就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好歹都是杂志社的编辑了,再把稿子贴到外面让人评头论足,那岂不是跌得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当即,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堪。 但邹主编决定的事任谁也阻止不了,二天后随着最新一期《百花文艺》发刊的,还有杂志社外面贴了满满一墙的稿子,霎时间就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嘿,楼上这杂志社弄什么呢?” “听说是公开评鉴稿子,喜欢那一篇就写下稿子上的号码,投到这个信箱里。” “哟,这可是有意思!我来看看,让一让啊!” 杂志社楼下的反应甚是火爆,楼上楼下不少单位的人都被吸引过来瞧了一眼,倒最后众人还真是发现了几篇好稿子,一时间纷纷赞叹有加。 许多人更是冲着狼孩那篇故事,兴起了热烈的讨论。 “这篇稿子里说的狼孩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开头不写了是读者来信吗?我看稿子里描写的场景,像是在大北方!” “哎呦喂,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轻信了?这明明是楼下杂志社编的故事,好吧?” “唬,我可不信!” “不信,咱上杂志社问问去?” 没过几天,整个杂志社的人都发现他们的最新一期刊物赫然红火了起来,成为了临近人的热门话题。 不光是楼上楼下的人来询问真伪,就连自家的亲戚朋友和邻居街坊们,都开始关心起狼孩的后续。 数天之后,全国各地的信件更是如同雪花一般飞来,不少人都声称自己真的见过狼孩。 一时间,众说纷纭。 但不可否认的是,《百花文艺》起死回生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杂志社的所有人不禁百感交集。他们既欣喜于杂志重归于来的热度,又不禁齐齐对唐棠的突出表现心里有些酸涩。 唐棠注意到了这一点,可她眼下忙得不可开交,邹主编成天抓她催着写后面几期的稿子,甚至写好的稿子也被打回来一遍一遍修改,让她全然没有休息的时间,整日里都沉浸在写稿的忙碌生活中。 这其中,最不满的当属徐长林了。 “又要熬夜?”这天入睡前,徐长林照例推开书房的门,问了一句。 果然不出他所料,唐棠头也不抬,眼睛黏在了书桌的稿纸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无声地推门走了出去。 一会儿过后,却又突然直接推门走了进来,一把将唐棠从桌子前扛起,大步向外走去。 唐棠:“Σ(°△°|||)︴!” 徐长林粗暴道:“睡觉。” 唐棠:“……” 第94章 92¥ 《狼孩在这里!》 《西北荒野中,发现狼孩的踪迹!》 唐棠所写的故事一步步热度升温,随着故事的深入开展,越来越多的读者对狼孩的存在越发好奇。 不少人都声称自己家的后山上出现过狼孩,在偏远山林地界尤为激烈。 轰轰烈烈的舆论发酵之下,《百花文艺》这本杂志彻底火了。 邹崇文更是坚定了要走新、奇、特路线的方针,大力鼓动编辑们攥写新类型的稿件,更是勇于将投稿中的一些关于狼孩的所见所闻刊发出来,进一步炒热了全国人民参与的热情。 而作为狼孩的创作者,唐棠在杂志社里的地位也越发不同起来。 有一些年轻人在羡慕嫉妒过后,干脆打消了自己酸溜溜的心态,彻底地向她不耻下问起来,把自己粗略的构思和稿件都拿来请她把关。 对于这种转变,唐棠却仍旧保持了一颗平常心,既没有居功自高,眼高于顶,让人厌恶,也没有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她淡然处之的态度,博得了不少人的赞赏。 “唐棠,你这篇狼孩要写多久,写成跨越几年的系列小说吗?” “大妹子,帮老哥看看这篇感觉怎么样?能行吗?回头,请你去楼下餐馆吃小灶!” “嘿嘿,你别插队啊,怎么着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唐妹妹,先紧着我的啊!” 唐棠的办公桌旁围了一圈的人,热络极了,硬生生衬得老张这边有些凄冷。 老张斜眉耷拉了一眼,忍不住低声嗤了一句,同一旁的老刘头闲闲说道:“瞧瞧,人家这可是大红人了!我可真是活见着啥叫一朝麻雀变凤凰,鸡犬都跟着升天了哟!” 他的话说得忒难听,老刘头瞅了他一眼,语调平平地说道:“你羡慕?” 一句话就狠狠地戳到了老张的痛点。 他差点没有压抑住声音,愤愤不平地盯着他,怒道:“羡慕她?怎么可能!一个黄毛丫头,我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都多,怎么可能羡慕她?不过她是一朝好运得势了,瞧着吧,年轻人不放低一点姿态,早晚都得掉下来!” 他威吓满满地向唐棠那处扫视了一眼,冷哼了一声。 老刘头却是不以为然,“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自然规律。你呀,要是真有心的话,也不至于弄出那么一篇别人的稿子,来糊弄主编。现如今自己没了脸,在人家小唐身上找什么岔子 ?” 这句直白入心的话,立时就让老张黑了脸色。他不忿地睨了老刘头一眼,暗骂他不识趣,怎么哪锅不开提哪锅。 一时,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这也不算是别人的稿子,我自家孩子的,用用怎么了?我闺女也是正了八经大学中文系毕业的,让小唐抢了好运道挤进了杂志社,她被落在图书馆打下手,这事我一直没在社里抱怨过。不过,她好歹也是堂堂的大学生,我这个当爹的不争取个机会让她上篇稿子,还有谁顾念着她?” 听到这,老刘头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次知道老张这些日子对唐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源头。他默然道:“你呀,纵使为孩子也不该这么办呐。” 老张心里岂能不悔,万万没想到当初邹崇文竟然眼神如此尖锐,一眼就看出了稿子不是他所作。 这事在众人面前丢了脸跌了份不说,以后想把自己姑娘安插进来,可不就是难上加难? 一时间,他的脸色莫名难堪,阴沉地看了吵闹之处一眼,转头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倒是一反往日的常态。 老刘头瞧见不对劲,也喟叹一声,心知他这是为儿女急出了心魔,心下不由生出了几分感慨。 数月过后,唐棠突然接到杂志社的通知,要求她出席参加文协的一个会议,这让她不禁有些讶然。 虽然她的作品火遍了大半边天,但是作为一名新人编辑的资历尚浅,按说怎么都轮不到她去参加上级的会议。就连杂志社那边的人也颇为不解,怎么会点名明言让她出席? 唐棠推拒不得之下,只好按时前往。来到会场之后,她也没有多说话,捡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却没想到,麻烦竟然主动找到了她的头上。 “哎,猫在墙角的那名女同志,别闲着了,赶紧起身给老师们倒水啊!” 会场上的一嗓子高声,霎时间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唐棠的身上。 她微微一怔,不知道这位坐在二号位子上的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把她当成了会场的服务人员。 她一打眼,看到现场除了参会的各家杂志出版社代表,并无服务人员,干脆也就没有着急反驳,淡然起身拎起水壶,一一为在场的人添茶续水。 然而,刚坐下没多久,又听到那人扬声道:“小同志,我这笔不下水了,劳烦你出去再找支钢笔 来。”口气虽然客气,但其中的命令之意不言而喻。 唐棠好脾气地再次起身,将自己随身带来的一支钢笔递了过去,只见那人随手接过,点了点头示意她回位。 再过了三五分钟之后,不曾料到那人又有了新的事情。 “哎哟,这天气怎么这么热啊?来来来,小同志,麻烦你再把窗户都打开,对了,上面的顶窗也开开,通通风!” 唐棠默默地看了一眼窗户顶上的小顶窗,她踩着凳子不知道能不能够得着。当下,便有些缄默。 就连在场出席会议的人也有看不过去的,起身主动说道:“郑主任,我来吧。” “你坐着你坐着。”郑主任摆摆手,“今天这个会议议程紧,咱就别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功夫了。小同志,就麻烦你受受累吧。” 一排三扇大窗户挂在墙上,每一扇窗上下左右共得开四个小窗,加起来总共是十二个,这岂单单是受累? 如果他不是无心之举,那么这个郑主任就纯属于故意在刁难自己。 唐棠心下有了认识,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有疑虑的,有质疑的,也有冷眼瞧着的,如同数道冷冽的刀锋架在她的面前。 她思忖了几秒钟,忽而面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脚步轻快地上前一一将低处的窗户关上,又搬来椅子踮着脚尖将高处的顶窗掩上。 而后,才姗姗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拿起背包和笔记本,利落地在会议桌边找了一个空位,径直坐了下来。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面上惊愕地说不出话。 高坐会议桌上首的那人更是惊诧地问道:“你这是——” “我是《百花文艺》的编辑,唐棠,狼孩系列的创作者,今天与会的参加者。”她湛然有力地答道,朗朗的声音恰如一记警钟叩击在所有人的心里。 “什么,她就是狼孩的作者,这么年轻?” “她怎么坐到角落里去了?刚才郑主任还指示她做了那么多杂事,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我倒觉得这位同志涵养不错,刚才三番五次的麻烦她,也不生气,利落地把事情办了。要放在我身上,早就恼了!” 一时间,会场里四处都响起了窃窃私语声,不少人都以为唐棠这是要来翻脸的了。 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像是一个服务人员一样指示着干东干西,谁 的面上能挂得过去? 当即,大家伙的目光就隐晦地在唐棠和郑主任之间扫视来,扫视去,准备坐等一场大战爆发。 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唐棠并没有恼怒,甚至连面上也看不出一丝的异样,如春风拂面一般,带着笑容和煦说道:“刚才我听了众位老师们的意见,颇受启发,下面结合我写作中的经验感悟,谈一下认识和体会,不足之处,敬请大家多多指正。” 一段开场白之后,有理有据地讲了一二三点意见,竟是连刚才的事情提也未提。 相比之下,更是显得郑主任适才指使人的事情,有些官老爷的高高在上做派,让人不喜。 郑主任的面上难堪,勉力维持着平静的脸色,收紧的手指却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呵呵强硬地笑了两声,“小唐,你刚才坐的那么偏是干什么——”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唐棠一下打断了。“郑主任,闲话我们不多说,今天的会议议程比较紧张,我们还是抓紧时间继续听听其他老师们的意见吧。” 竟是用他先前自己说的话,将他堵了回去! 霎时间,郑主任的脸上就铁青一片。眼见会议中途搁浅,气氛冷落了下来,为首的那人只好亲自开口,主持着会议继续行进了下去。 等到会后,才将唐棠和郑主任两人单独留了下来。 “今天这事是一个误会,你们两个人就在这解决一下,别第一回见面心里就留下一个解不开的大疙瘩。” 听到这句话,唐棠不由和郑主任对视了一眼,都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睛里压抑的怄火。 甚至,郑主任的眼里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和厌恶,这岂会出现在一个第一次见面人的身上? 唐棠若有所思,扬起了笑容,主动抢先说道:“郑主任,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她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两个人齐齐望向了她,不可置信她竟是认错认得这么快,怎么看今天也不该是她的错。 果不其然,她的下一句话一出口,就让郑主任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 第95章 92¥ “我错了。” 唐棠笑眸冉冉地说道,“一错在,不该穿着如此平淡素净,打扮得毫不起眼,让郑主任您误认为我是一个普通的服务人员。” “二错在,不该任劳任怨,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让您三番五次地指派我做事情,最终抹黑了您的形象。” “三错在,更不该明言表明身份,让您下不来台。” 她说的湛然有力,看起来是在真心实意的道歉,就连语调也是诚恳的让人听不出来异样,但偏偏在场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她在说反话。 她哪里有错? 这一句句一声声,分明是在反过来痛斥郑主任的跋扈霸道、自以为是,立时郑主任的脸上就染上了一层薄怒。他气势汹汹地哼了一声,拧声说道:“我听说过你,也知道你一直以来在杂志社里面都是年轻气盛,少年得意,但你不要忘了,现在是在文协的会场!可不是你自己单位那一亩三分地!别以为我会像邹崇文一样捧着你,写了一篇小说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年轻人,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最好还是夹着尾巴走。” 他一顿噼里啪啦的指责落下,唐棠面色不变,笑意潺潺地轻声问道:“您这话我可是听得多了,请问郑主任,您认识老张吗?” 她这句话一出口,郑主任情不自禁地就顿了一下,忽而飞快地反驳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上赫然都是被惹怒了之后的狰狞怒容,“别指桑骂槐,扯东扯西!就说今天这事,就事论事!” 唐棠缓缓地“哦”了一声,却更是气人。“我不是都跟您道歉了吗?您就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这分明哪是诚心诚意的致歉,浑然就是不嫌事情大,在对着他直接顶撞了过来。郑主任脸色更差,气冲冲地看了另外一人一眼,叫苦不迭地嚷道:“卢书记,您看看现在的这些年轻人,这哪里了得?我说一句,她能对着顶撞十句话,还哪里又让我们这些老家伙生存的余地?这——当真是没法干了!” 说完,他就怒气冲天地甩袖而去,“砰”地一声将大门甩上了,发出一声震响,久久地在会议室里面回旋。 卢向阳无奈地看了唐棠一眼,不由说道:“你啊你,年纪渐长,脾气越大了。” 唐棠笑了一瞬,脸上却无了刚才假模假样故意挑衅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诚意。“活到这份上了,再忍着苦着,自己心里默默承受着,岂不是心里 憋屈?” 她的脸上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肆意和放松,一看便知道是家里人宠溺出来的,为她搭建出了一片遮风挡雨的臂弯。唯有如此,她才能如此坦然和沉稳。 卢向阳不由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面上却道:“这个郑主任,平时也不是这么跋扈不讲道理的性子,不知道今日怎么了?我再回去了解一下缘由,尽快帮你们化解一下矛盾。” 唐棠笑道:“他啊,显然是被人吹了耳边风。我们杂志社里面有个老同志一直看我不满,平时就阴阳怪气的不少,最近突然偃旗息鼓我还以为他转了性子呢,没想到在这等着我。怪不得今日,偏偏让我来参会!” 她感慨了一句,却不知道今日其实是卢向阳点名让她来的,当下也没有说破。 唐棠看着卢向阳一副老干部一样端庄的样子,不由笑着打趣道:“倒是你,什么时候跑到文协任职了?我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恭喜恭喜啊!” 卢向阳轻笑了一声,“在哪工作不是工作,有什么特殊的。” “那可不一样!”唐棠扬高了声音,笑道,“你现如今可是领导了,不同于我们这些小兵哪里需要哪里搬!” 她虽是这么说,但卢向阳也知道今日不同往昔。 他们之间隔的不仅是地位上的差别,更是数年的时光,和另一个男人。此生,恐怕都跨越不过去了。他来这里任职,不过也就是痴心妄想罢了。 卢向阳道:“中午有安排吗?老朋友见面,我请你吃饭。” 唐棠正欲拒绝,却听他道:“不会连这么点面子都不给吧?” 这一句话下来,她竟是连拒绝的话也不好开口了,点头应了下来。却想不到,一出会场的大门走到楼下,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树下,显然是在等自己。 当即,她的脸上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长林!” 徐长林抬头看见她和卢向阳一前一后站在一起,脚步一顿,又提快了几分,大踏步走了过来。“怎么这么晚?我刚才看到他们都散会了,还以为错过你了。” 唐棠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笑着解释道:“碰见老卢了,聊了几句。”对会场上不和谐的一幕,却是只字未提。 卢向阳却默契地没有多话,走过去同他握了握手。 两人之间,一时缄默无言。 唐棠见到此景,不由在中间穿针引线地搭话道: “刚才老卢还说呢,好久没见面了,准备老朋友们一起聚聚吃个饭。正好,你来了。” 听到此话,徐长林的眼神蓦然一深,自动在脑海中删除了其他的繁枝末节,提炼出了中心思想。卢向阳想请自己媳妇吃饭?这是安的什么居心?! 他的眼眸一敛,淡淡地开口道:“家里已经做好饭了,不如请老卢到家里作客吧。” 不等卢向阳找借口拒绝,他就接着说道:“你好像还没见过我们的新房?正好,来家里看看怎么样。”说着,就强硬地带着卢向阳向家里的方向走去。 然而,卢向阳却对他们结婚的新房一点兴趣都没有,于是连忙摆手道:“我今日事忙,改天吧!” 徐长林回身望向他,“就中午一顿饭的工夫,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卢向阳:“……” 他苦笑了两声,无奈地被拉到了唐棠和徐长林居住的院子,一进门,就随处可见温馨美好的生活气息。更何况,还有一个喋喋不休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介绍。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是我们亲手栽下的,长得还不错吧?” “看西边廊下的那个摇椅,唐棠特别喜欢躺着看书,我就动手给她做了一个,结果她现在一看书吧,就自动躺在那个椅子上晃悠晃悠不下来了,叫她吃饭都不理。” “哎,瞧这一桌饭菜,都是我的手艺。唐棠平日工作辛苦,我就不忍心让她累了一天还得回来做饭,家务活就全包了。对了,家里还有一瓶好酒,是我们自己酿的,今天我们好好喝上一盅。” “来,这边走,后面就是我们的卧室,你来瞧瞧怎么样?” 走到这扇犹然贴着喜字的门前,卢向阳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门上大红的喜字,却是怎么都走不进去。他蓦然转身,飞快地向外走去,“我记起来了,单位有件急事,得中午之前弄完,我这得回去加个班,饭改天再吃吧!” 说完,不顾两人想挽留他的身影,就匆匆夺门而出。看着背影,倒有些狼狈离去的样子。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徐长林才淡然地转身对唐棠道:“饿不饿?饭菜有些凉了,我去热热。” 唐棠:“……” “你别忙着热饭菜,说说刚才这一通是做什么?”唐棠追在他的身后,连声问道。 徐长林的嘴角微微上扬,“喏,就是向他介绍一下家里的布置。” 这句话,唐棠一个字都不信,心里清楚得很,他就是在秀!恩!爱!还是如此明目张胆、大大咧咧地秀,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过得小日子好。 对于这种举动,她无奈极了,只好嘱咐道:“老卢也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心。” 徐长林忍不住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之傻。当真以为自己成婚了,就不会有人惦记了,没看到卢向阳单着这么些年,岂是一句“没有碰到合适的人”就能开脱的。 他这分明是旧情难忘! 徐长林缓缓摇了摇头,手下利落地将菜重新倒进热锅里,发出“刺啦”一声热闹的油爆声,心里却在飞速地转念想着隔开两个人的法子。 最起码,是让唐棠没有心思顾虑卢向阳。 他将菜盛起来,往外端的过程中,忽而打眼看到了一旁墙角摆着的一个小坛子,据族里人说是秘不外传、强身补体的好东西。顿时,他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当天晚上,又做了一顿美美丰盛的饭菜,喂得唐棠心满意足、肚子滚圆之后,才将人唬上了床。 “哎,你干嘛呢?这事哪有天天做的?”唐棠紧张地声音发颤。 徐长林蓦然将她环抱在了怀里,收拢了手臂,低哑地在她耳畔说道:“唐棠,给我生个孩子吧。” 第96章 92¥ 跟卢向阳匆匆一别之后,唐棠许久再未见到他,也倒没有听说过郑主任那边有什么幺蛾子。她本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了,却没想到两个月过后竟在编辑室的门外听到了一次不同寻常的谈话。 “嗤,瞧小唐那个小丫头还懵着呢,不知道自己已经创下大祸了!看着吧,我就不信邹主编能给她扛多久。”老张声音肆意地说道。 只听一旁的老刘头低声警告道:“你得了啊,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至于这么落井下石吗?唐棠这丫头年轻没经验,在外得罪了人,咱这把老骨头还不得多担待点?” “要担你担,我可不管!”老张冷哼了一声,竟然嘿嘿呀呀地唱起了一出小曲,显然心情不错。 老刘头听得烦心,指着他骂了一句,“你这个不开眼的,咱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因为这个事闹得社里大伤元气,你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老张不甚服气,满不在乎地回道:“哪都少不了我的一碗饭,我怕什么?” “扯淡!” 老刘头一声怒喝,彻底镇住了唐棠的心神。她想了一会儿,没有推门进去,反而抬步直接走向了主编的办公室。一敲门进去,即刻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烟味。 就连不大的一间办公室内,也是烟雾缭绕,烟灰缸子里早已塞满了烟头。邹崇文坐在办公桌后,脸色有些颓然,见到她的身影犹然搓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问道:“哦,唐棠,有事吗?” 唐棠将背包里写好的稿子,递了过去,邹崇文伸手接下,却没像往日一般立即拿起来看,反而是放到了一边。 见状,唐棠心里就有了几分底子,知道老刘头和老张说的话所言非错。 她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邹主编,我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听到这话,邹崇文惊讶地挑高了眉梢,没想到她这么问。但是,他的口中却是沉默了下来,用无声的行动说明了一切。 他微顿了一下,委婉地教导道:“小唐,你的年纪在咱们杂志社最小,又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年轻气盛,书生意气,我都懂。我也是打那个年纪过来的,所以理解你的做法。但现在的社会不同以往了,有些人的心眼比针鼻还小,一点点事情就容易大发雷霆。” 这番话虽是没有直接指责唐棠,但是她的心里尤为不好受。她自问当初与郑主任对峙的举动,并无错处。 更何况,郑主任听信了老张的 偏言,成心挑衅在先,她在三番五次的指使之后,才小小地回敬了一下,有什么不对? 唐棠纵然心里不平,却也无心让邹崇文替自己背锅。 看着邹主编憔悴浮肿的脸,她坦白地问道:“他想怎么处理我?” 邹崇文沉眸盯着她,脸色并不见好转,许久才吐出了两个字,“封笔。” “!!!”唐棠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封笔?他有什么权力让我封笔,写作是我的自由!” “你当然可以写,”邹崇文的声音沉重地回答道,“但是以后这里的所有杂志都不会再刊发你的稿子,这就是你任性的代价。” 唐棠不由被他的这一句话气笑了,“我任性?不,主编,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资格任性。但是我不相信郑主任当真是一个一手遮天的人物,他就算管得了这个地界、这座城市,我不相信他会有权力管得住全国上下所有的杂志期刊!” 眼见她的脸上惹上了怒意,邹崇文深呼吸一口气,就知道她是这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才一直不跟她提这件事,找关系在中间和缓。 果不其然,她根本就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 邹崇文皱紧了眉头,目光深沉地盯着她说道:“可你的档案编制都在我们单位,你还想走到哪里去加入别的杂志?按照规定,你笔下的所有东西都是单位所有。” 这句话说得忒霸道,霎时间就让怒火冲上了唐棠的心头。 她义愤填膺地同邹崇文对视着,呼吸喘得极快,只觉得自己又委屈又憋闷。 邹崇文何尝不是感觉可惜?他温声劝道:“小唐,你去提点东西,上门当面给郑主任好好认个错吧。郑主任气消了,这事就有和缓的余地。”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唐棠听到这句话,忽而静默了下来,这一瞬间,仿佛就连她的呼吸也听不见了,只让人觉得死一般的寂静。 邹崇文心知像她这般年纪大的年轻人,多半都是拉不下面子,更是受不得这种折辱和磋磨的。但进入社会之后,谁不是将自己的棱角硬生生地给磋磨平了,才能过几日顺心的日子。 就连他,前些年也是强逼着自己拔掉了身上的锋芒,才在这个社会上找到了一小片立足之地。 这其实就是年轻人成长的必经之路,血淋淋地痛苦过后,才能开出希望之花。 邹崇文安慰地拍了拍她 的肩膀,站起身将外套搭在手臂,说道:“走吧,我陪你一起过去,看在我的面子上,郑主任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唐棠猛地抬头,“我不去。” 她说得刚劲有力,掷地有声,邹崇文却不由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好说歹说就是不听?低个头,要不了你的命。要是真等到你的稿子全部被封了,那才有你哭的时候,到时候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邹崇文语气焦急,在小小的办公室里面着急地踱着步,急冲冲地又劝又骂道:“你可别犯糊涂!这种意气之争要不得,你难道真以为杂志社没了你一个人就不转了?你看看你身后,老张家的闺女,还有其他杂七杂八各种人都等着排队呢,只等你空出这个位置,抓紧往里钻。” 他的语气又急又快,瞬间就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地一气说了出来。“我不能放任你这么走岔路,走,现在就跟我走!快跟我去供销社买点礼品,上门去向郑主任道歉!” 说完,就不由容分说地提溜着唐棠向外走去,竟是连班都不上了。 唐棠脸上气恼地一片通红,偏偏在邹主编的强势之下,毫无办法。她屡次拒绝又抗议,不愿去找郑主任,但邹崇文压根不给她逃跑的机会,最终竟然不顾男女大防,直接拖曳着她的手臂将她给硬生生地拽了过去。 等闯进郑主任的办公室时,赫然将对方吓了一跳。 郑主任被惊得手一哆嗦,大半缸子茶水都洒落在了他的衣襟上,立时让他忍不住可惜了这一泡好茶。他着恼地抬起头,一见唐棠的身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丝冷笑,现场端起了架子来。 “哎呦,瞧瞧,这是谁啊?那股子风能将你们给吹过来,我这小庙可是容不下你们这尊大菩萨!”郑主任扬高了声音,嘲讽道。 邹主编一改路上的强硬做派,态度和缓地过去帮他重新添满了一杯热茶,笑着打圆场道:“郑主任,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哪当得起?这孩子年轻不懂事,我今个不是带她来道歉了吗?您看,让她当面给您陪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行吗?” 邹崇文说得态度甚好,又主动地掏出烟盒,帮他点上了一根。 郑主任的脸色可是好了一丝,斜觑了唐棠一眼,道:“瞧瞧你们主编,你得多学着点,在什么场合就得办什么场合的事。” 他饱含讥讽的话语,顿时让唐棠脸色一变,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来。眼见郑主任正瞧着二郎腿,神情不屑地耷拉下来了 眼皮,等待着她的亲口道歉。 唐棠不由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怦怦跳的心,沉稳地说道:“郑主任,错那一天我已经给你道完了。今天我来,就是来讨一个公道的!” 她的话湛然有力,直接透过薄薄的门板传到了外头,在走廊里发出了回响。 郑主任一听,就不禁轩然大怒,将烟蒂狠狠一掷,扔到了地上,怒声对邹崇文说道:“你们这茶,我是受不起了。送客!” 趴在门外的秘书一听,赶紧推门进来,敞开了大门等待他们的离开。 眼见两个人又闹掰了,邹崇文不仅又急又气,抓住唐棠低声念道:“你还想不想写文了?快道歉,等出这个门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又如何愿意对着郑主任这张跋扈的老脸屈膝下跪,但是权势比人大,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真眼睁睁看着唐棠被就此封笔?哪怕是顶上他一个杂志社主编的头衔,也管不住郑主任的报复行为! 却没想到,他着急的话语反而让唐棠越发平静。 她平静地同郑主任对峙着,道:“想让我道歉?做梦去吧!” 第97章 92¥ “成,你有骨气!” 郑主任被唐棠气得火冒三丈,拔高了声音,推搡着两人囔道:“那还在这等着干什么?出去出去!” 唐棠被推得脚下一趔趄,差点撞倒在地,她忍不住怒声喝道:“推什么?!我们会自己走的,不劳您费心。” “嗤!今天可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可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们这根本就是成心来撒泼的是吧?好啊,好啊!小邢,既然他们两个不识趣,找人给我架出去!”郑主任拔高的嗓门,霎时间就将整条走廊的人都喊了出来。 “瞧瞧,瞧瞧啊!你们《百花文艺》算是哪根葱了?今天也找事,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还说让我别推你,有本事你别自己进来啊,什么玩意!”郑主任阴霾着瞪了唐棠一眼,越发瞧着她火大,立时忍不住又伸手推了一把。 这下,唐棠有了防备,挥臂挡了一下。却没想到自己这一挡,更是激起了他心底的怒气,直接一个反手夹杂着磅礴的怒气,重重地向她推了过去。 唐棠来不及回防,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狠狠地推倒在地,身躯向前正好撞在了门边的一个洗脸架子上,带倒了脸盆毛巾肥皂盒,立时就发出噼里啪啦的一声震响。 铁制的架子更是咯在她的身下,撞得她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一时半响竟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眼见这副情景,不说门外走廊里围观的一圈人,就连郑主任自己也是愣住了。他惊吓之后,飞快地沉住了脸色,怒气勃勃地大声呵斥道:“甭装了!别以为你这副样子,就能让我心软!你你——你不是还想着赖上我了吧?” 忽而想到这个想法,郑主任怎么都觉得没错。哪有人一倒地就不起来了的? 这分明是唐棠故意糊弄人的手段!八成就是想借着这个场景,让众人误会自己,进而让他有理也变成了没理。她小小年纪,怎么会心思这么毒辣? 立时,自以为看穿了她阴谋诡计的郑主任,忍不住狞笑了一声,不着急扶人,反倒是信心十足地扬声冲着门外的众人喊道:“大家伙瞧瞧,这就是所谓的大作家,大编辑呢!这副戏演得比白毛女还好,你怎么不去剧院工作呢?当真是可惜了这副天赋!” 说完,他自己就讥讽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倒是和唐棠一同前来的邹崇文,忙不迭地上前去扶她,一伸手就摸到唐棠满手的冷汗,就连她的四肢也软塌塌地使不上一丝力气。 邹崇 文当即就是大惊失色。他知道唐棠不是这种娇气矫情的性格,平日里更是爽快利落,光明磊落,万万不会装作自己受伤的样子。 此时,她起不来身,肯定是真正伤得严重了。 邹崇文焦急地发声询问道:“小唐,你怎么样了?是哪伤了?腰还是腿,还是哪?” 郑主任见着他的脸上都急出了汗,忍不住讽刺道:“邹主编,您急什么?可别被她骗了过去,回头把你也讹上,可是得闹得你鸡犬不宁呢!” 他嘲讽的话语此时听来格外刺耳,没等邹崇文怒声驳斥,一个惊怒的声音猛然从走廊里由远及近喝道:“住嘴!” 人群惊吓地骚动起来,一分开,竟是卢向阳脸色难看地疾步走了过来。 顿时,众人就没了看热闹的劲头,齐齐悄声屏息,用眼神默默注视着这一场大戏会怎么样发展下去。 只见卢向阳满脸怒容,眼神扫过倒在地上的唐棠,脸色更加难堪,急声怒道:“郑主任,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这里是在做什么?怎么会有人受伤倒地了,你还有脸笑?!” 郑主任被他训斥地脸上挂不住,陡然就变了脸色,又气又急回声道:“卢书记,这事可是不赖我,这都是她装模作样,故意骗人呢!您来这儿任职的时间不长,不知道这下面杂志社里总有几个‘搅屎棍’,恨不得搅得我们的工作都一团乱!” 他念着卢向阳年轻经验少,以前又未曾在文协等相关单位任职过,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便是对唐棠大加抹黑,直接将她说成了是惹事闹事的惯犯,而对自己先前私下放话要让唐棠封笔的行径只字不提。 卢向阳怒容瞪了他一眼,瞧着眼下的情况又乱又糟,唐棠躺倒在地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干脆就先将此事放到了一边,高声道:“人呢?都呆立着看什么!赶紧叫司机备车,将人送到医院!” 眼见着有人立即跑出去找司机,郑主任的脸色一时有些拉了下来,阴沉沉地重复跟卢向阳又说了一遍,“不用费这力气,您瞧着将她抬到大街上,保管立马就不装了,自己爬起来就能站起来。”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对唐棠越发不满。“现在的年轻人,可是心思深着呢!” 然而,对着他的这些话,卢向阳却压根就没有功夫搭理,竟是连眼皮子抬也不抬,心思完全放在了唐棠的身上,伸手帮邹崇文将她给扶了起来,听她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声,忍不住心尖一颤。 他匆匆将人背在后背,扛下了楼,径直送进了医院。 等唐棠被医生推进了急诊室的大门,他才蓦然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都忍不住再控制不住的颤抖,一颗心更是乱得没了秩序。 他勉力深呼吸了一口气,在邹崇文错愕审视的目光中,微微错开,站在了走廊了一边去。 却想不到,没过几分钟之后,急诊室的大门突然匆匆打开,一个护士脚步匆匆地冲了出来,急声叫道:“家属!病人的家属在哪里?!快过来,孩子快保不住了,家属得过来做决定!” 卢向阳的呼吸猛然停滞了一秒。 他猝然回头直视着护士,深邃湛然的目光让人不忍直视。 护士顿了一下,顾不上别的,急声问道:“你是家属吗?快跟我到这边来!”她的手正要揪住他的衣襟,没想到卢向阳竟是突然后退了一步,衣衫的边缘错过她的手。 他面色难堪,低沉地说道:“我不是。” “哎呀,那人到底在哪啊?你们还呆着干什么,快去找啊!”护士急声催促道,“拖一分钟,就危险一分。快去!” 这句话,让卢向阳混沌的意识猛然清醒,他大步向外走去。 这一刻,他是那么无力,无力地认识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是有怎么样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甚至,就连她的性命,他也没有资格决定。 卢向阳心里酸涩一片,还是快步跑到外面叫上司机,一起直接开车去找了徐长林。 等到徐长林赶来之时,两人赫然发现急诊室里面竟然空无一人,霎时间两个人的心都掉进了谷底。仓皇地在医院找了一大圈之后,才终于在一小间病房里找到了唐棠。 她正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被子外的一只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手指都紧绷用力的发白,可见整个人是难受极了。 正候在病房里的邹崇文一脸悔不当初的愧疚,后悔今日就不该带唐棠去找郑主任,其后便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导致她现在一脸病容地躺倒在了医院里。 看到徐长林心急如焚地赶过来,他立时上前将两人拦在了门外,轻声交代医生的嘱咐,“怀孕两个月……孩子暂时保住了……但是情形很不好,动了胎气,必须静养……” 等他反反复复地将医生的话重复完,蓦然发现眼前那人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反而是透过病房的窗户,落在了唐棠身上,那份浓重得化不开的担心和挂 念让人忍不住有些动容。 他渐渐地停住了声音,沉默地拍了拍徐长林的肩,示意他进去。 徐长林这才沉了一口气,起身推开了房门。 病房里,唐棠一脸苍白,听到轻轻的脚步声立即清醒了过来,在看到徐长林的那一刹那,忍不住眼眶湿润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蠕动了嘴唇说不出来。 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糊涂的妈妈了吗? 竟然不知道宝宝的降临,还冲上去跟郑主任理论生气,最后更是被人推倒受了伤。要是因此而失去了孩子,她定然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的脸上又愧疚又后怕,眼瞧着就快哭了,徐长林不由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将冰冷的手指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里面搓热,语气轻松地安慰道:“没事,别担心,有我在呢。这下子可是能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了,晚上是想吃排骨汤还是鸡汤,我回去帮你炖去,保证把你们娘俩养的白白胖胖。” 他安稳低沉的声音,像是一道暖流一样,流进了她的心底。不光是熨热了她的心,就连身体上的疼痛也似是缓解了几分,小腹的坠痛感更是轻了一些。 一张温暖的大掌阖在了唐棠的眼眸上,遮住了她的眼睛。“你累了,放心休息一会儿,睡吧。” 唐棠的一颗心陡然有了着落处,一放松下来便不由自主地陷入了睡梦之中。 等到她睡熟之后,徐长林才将她的被角四下里掩好,放轻了脚步起身推门走了出去。看到正孤零零立在墙边的卢向阳,浑身的气势蓦然一变。 他一步步走去,脸上的轻松一点点敛去,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即将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直到在卢向阳眼前站定的时候,面色沉得像一团浓墨一样。 他冷然问:“是谁伤的她?” 第98章 92¥ “是谁伤的她?” 徐长林的眉眼之间一片冷冽,卢向阳毫不怀疑只要他一说出郑主任的名字,徐长林就会立即冲过去揍他一顿。 卢向阳皱了皱眉,沉着声音说道:“我手下的一个人,我自会教训他的。” 他并不欲包庇郑主任这个蠢货,但是亦不愿意在这个关节眼上,徐长林再平白惹出事端来,没得让躺在病床上的唐棠担心。所以,他干脆轻描淡写地遮掩了过去,将事情一力揽了下去。 却不曾想到,徐长林微顿之后,竟然一手牢牢地揪住了他的衣领,直接将他大力地拖曳到了下一层走廊上,远离了唐棠的病房。 立时,卢向阳就惊怒地像是一只喘息的小兽一样,偏偏被徐长林强有力的臂膀制服之下,毫无反抗的余地。他激烈地挣扎了几分,却发现徐长林的手臂纹丝不动,牢牢地紧紧箍在他的领口,就像是一把铁钳子一样控制住了他。 卢向阳未曾料想到,他的力量竟是如此之大,让自己根本就无力挣扎。只能在医院里人来人往的错愕眼神之下,被拖了过去。 霎时间,他的脸上都涨得通红。 “你想做什么?!”卢向阳又急又气地低吼道。 徐长林面无表情,将他直接拎到墙角,重重地扔了过去,立时就让卢向阳沉重地撞到了墙上。他的眼神蓦然冷了下来,眼眸里全然是一片肃杀的冷冽之气,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不禁让卢向阳愣住了。 “管好你的人。”徐长林冷冷地盯着他,“否则,我就亲自出手。” 卢向阳:“……” 在他湛然盯视的目光下,卢向阳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看穿了一样,从里到外全都冷透了。渐渐地,一股子气恼之意从心底里慢慢翻涌出来,让他一时间有些压抑不住自己乱掉的呼吸。 他刚欲说些什么,却想不到徐长林竟然听也不听,转头就走。 几秒过后,整个走廊间就只剩下卢向阳一个人。 他沉默了半饷,猛然眼底浮起了些许阴霾,倏然右手捏成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却像是感觉不到这份疼痛一样,忽而抬步,迅疾地向外走去。 等他满脸怒容地赶回办公室的时候,郑主任正叉腰站在门外,指挥秘书给他换新的洗脸架子,就连掉在地上的旧毛巾,也重新换上了雪白的新毛巾。 卢向阳一见,忍不住怒气更甚,直接走过 去,一脚踹翻了刚刚摆好的脸盆架子,立时就重重地落地发出了一声震响。 郑主任气得手指都在打哆嗦,正欲抬头吼上两句,猛然对上他铁青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就心虚了下来。他小声不服气地哼哼了两声,嘟囔道:“卢书记,您这是做什么?有气,对我撒什么?” “不对你,还能对谁?!”卢向阳的怒气霎时间就冲上了脑门,气得冲他高声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闹出人命!” “什么?!”郑主任惊得眉毛都飞了起来,错愕地看向他,下意识地张口反驳道,“不可能!是不是那个黄毛丫头故意在做戏?您可是不能被她的演技给骗了啊!” “砰!”卢向阳被他硬生生地给气笑了,满心压抑的情绪无处可泄,眼见脚边躺到的搪瓷盆子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径直又狠狠地踹上了一脚,发出了哐当一声震响。 立时,搪瓷盆子就像是一颗上膛了的炮弹一样,飞速地奔了出去,直接冲着郑主任撞去。 郑主任大惊失色地没了主意,赶紧畏缩地向旁边一躲,可算是躲开了盆子的直接袭击。但是由于办公室狭小,他这一躲也没躲开多大的距离,搪瓷盆子最终还是重重地擦着他的脚脖子撞了过去。 这一下沉重的撞击,让他即刻便龇牙咧嘴喊起痛来,直叫嚷着自己的脚腕子肯定是肿了。瞬息之间,就将走廊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所有的人都震了出来。 大家伙神情震惊地瞧着眼前这一幕,不知所措。这显然是最大的两个头头闹翻了! 卢向阳年纪虽轻,可当真是上级认命的顶头上司,权势不同一般。而郑主任虽然职务被压在了卢向阳的下头,但是在单位里耕耘多年,积威甚重,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关系都不错,站出去也甚有面子。 这两人闹翻了,一时间,谁都没有敢上前劝阻的。 看到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来,郑主任脸色难看,却心里平添了几分底气。“卢书记,您这是想动手打我吗?这事怎么能赖到我的头上!今日,先过来找麻烦的可是他们,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也是他们。您不去问他们不请自来闹事的罪过,来让我撒什么气!” 郑主任响亮的反驳声,在走廊里回荡。 卢向阳神色越发冷峻,拧着眉头质问道:“我不管缘由如何,结果是人家现在躺在医院里,难道你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 “嗤,我何来的‘过’?”郑主任反口质疑道,阴沉 的目光却是饱含威胁和挑衅的看向他。到这时,他当然明白了,卢向阳这是根本铁了心就要拿自己问罪。 他岂能服气?! 听到这个回答,卢向阳不甚意外,却发觉自己心底里的怒气就像是积攒得快要溢出来了一样。 毕竟是一个单位的共事者,卢向阳不能像徐长林一样,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过去将郑主任暴打一顿,也不能一味在这里与他逞口舌之争。他只能凭借自己高人一级的权势和身份,将他强硬地按压下去。 “既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你就好好地回家反思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上班!” 卢向阳的这句话一出口,只见现场的气氛冷成了冰窖。就连郑主任本人,也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你刚才是说,要停我的职?” 他仿若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一般,脸上莫名地露出了一丝冷笑和讥讽,“卢书记,您可别忘了,后日就有大会要召开。往年可都是我去参会的,这一回要是我不出现,恐怕领导同志第一个就要唯你是问。” 这些年,他也不是白混的! 郑主任恐吓的话语,让卢向阳丝毫没有动摇。他慢慢“哦”了一声,眼眸漆黑如墨地盯着他,浓黑浓黑得让人看不出异样。 卢向阳冷声道:“这就不劳您操心了,请回吧。” 霎时间,郑主任的脸色就彻底地黑成了锅底。他阴测测地斜视了卢向阳一眼,点头嘲讽道:“好,你有能耐,我等着到时候你上门来请我回来。” 说完,他就怒气冲冲地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顿时,走廊里看热闹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两人竟然会将矛盾闹得如此之大。这岂不是干脆就撕破脸了吗? 卢向阳亦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将郑主任料理了之后,返回办公室匆匆攥写出了一通汇报,拿着直接找上了领导同志的办公室,将事情的首尾汇报了一通。 而被狼狈赶出单位、停职反省的郑主任,亦是想不到卢向阳的动作竟然会如此迅速。他前脚出了门,后脚卢向阳就毫不留情地找到上级汇报他的事情,将他停职的事情备案。 郑主任正怒气勃勃地一路走回家,心里臆想着到时候卢向阳非得上门好声好气地向自己求饶不可,否则没了他的支撑,就凭卢向阳一个来了没几个月的年轻人,真以为自己能接下这整个大摊子。坐等瞧着吧,不出两天就非 得闹出大乱子不可! 他想得清楚,一时间心里堵着的怒气倒是散去了几分,越发感受到脚腕子的剧烈疼痛起来。就连走路的速度,都慢慢地降了下来,最终变成一瘸一拐的状态。 眼见着家门口还有一个街口,他却是疼得寸步难行,只能拖曳着这只受伤的脚,用另外一只脚单腿一步一步挪腾,不多久额上就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滴。 郑主任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从唐棠、邹崇文到卢向阳,一个不落地将这伙人全部都诅咒了一通,甚至恶毒地揣测受伤倒地的唐棠怎么不就干脆死了?! 他满脸阴鹫地怒目瞪了一眼长长的马路,转头钻进了一处少有人经过的狭窄小巷子,准备抄个近道。 却不曾料想到,竟是在小巷子中间被人套了麻袋堵住了头。 “你、你们干嘛?反了天了,我可是国家干部,你们敢绑架我?!”郑主任扯着嗓子惊惧地尖嚎起来,胡乱伸出手想去拨开自己眼前的麻袋,却冷不丁地被人一下子捆住了双手,一脚踹到了地上。 立时,他那只受伤的脚腕子就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下子,扎心一般地疼。 他“唉哟”痛呼了一声,整个人蜷缩在巷子角落里,不住地胡乱挣扎着手脚,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胡乱喊声。 徐长林冷着脸,在一旁看着他的丑态,沉默地不言不语。 直至郑主任挣扎困顿地没了力气,他忽而举起了一根木棍,重重地砸了下去。 “砰!” 第99章 92¥ 唐棠在医院里躺了小半个月,胎稳住了之后,就被唐爸唐妈接回了家。 他们实在是不放心,让两个孩子单独住,再生出什么茬子来,干脆一早就将唐棠接回了娘家居住。杂志社的工作更是早早就不让去上了,现如今有什么比得过孩子再重要? 就连杂志社那边,也自知理亏,派了几个代表来看看唐棠之后,便让她彻底地休起了病假,在家休养身体。 而郑主任那边的事,更是连提都没有提。 等唐棠听说郑主任被人打折了腿,伤了筋骨,日后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之时,她的心底里忍不住起了一丝狐疑。 “唐棠,你知道是谁干的吗?可真是大快人心啊,早就该有人出手整治他了!”编辑室的小竹竿来探望她之时,不由好奇地询问道。 对上他探求的眼神,唐棠不动声色,笑着回答道:“谁知道是哪位惩奸除恶的大侠?我真应该好好谢谢他不可!” 她说得畅快磊落,仿若真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让小竹竿不禁微微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你认识的人呢,毕竟郑主任最近惹到的可就只有你了,这事明摆着就是为了你出头。” “那可不一定!”唐棠冷笑了一声,“他这个脾气,惹到的又何止会只有我一人?恐怕是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故意借此机会来报复他!” 小竹竿听到这句话,忽地沉默了下来,抿了抿嘴唇笑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等他离开之后,唐棠却是一把揪住了经过的徐长林,直接开口问道:“是你做的?” 徐长林一脸平静,“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唐棠不由眯起了眼睛,仔细端详他脸上的神色,但却看不出一丝的异样,根本就是毫无波澜。 她心下起了怀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她只好叮嘱道:“小心别脏了自己的手。”对郑主任这样的人,她可是没有半点怜惜之心。 听她这么说,徐长林的眉眼间扬起了一点笑意,缓缓点头道:“好。” 唐棠:“……”还说不是你做的? 她怀着身子,身乏体累,说了没多久的话便躺了下去,不多时就呼呼地陷入了沉睡之中。一旁的徐长林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盯着她的睡颜沉默无语,面上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更是坚定了要好好守护她的心思。 对于某些不开眼的人,要是再敢作乱,他不介意让他们尝 尝什么叫生死不能! 却没有料到,不及他出手,卢向阳那边的行动倒也迅速,借着郑主任身体残疾、顾念不周的机会,挖了几个坑,让他狠狠地跌了进去,竟是一时间失手犯了大错。 郑主任这才恐慌起来,比知道自己腿瘸的事实更为惊恐,忙不迭地上门去寻找自己以往的靠山。摊儿,这次却没有那么好运气,所有的靠山纷纷避之不及,将他拒之门外,更是连他的面见都不见,可见是彻底地抛弃了他。 这一下子,郑主任彻底地成了丧家之犬,无人庇佑,最终在卢向阳的打击之下失去了自己的职位和心心念念的权势,被从根拔起阻断了他的前途之路。 哪怕他叫苦不迭地悔了怕了,卢向阳再也没有给他回头的机会。 郑主任的猝然倒台,更是让单位上下众人对卢向阳雷霆般的手段噤若寒蝉。以往,不管是怀有什么样的小心思,眼下全都干干净净地收拢了起来。更是不敢再将他视为毫无经验建树的年轻人加以糊弄,而是真正的当成了有说一不二权势的掌事者。 这种变化,卢向阳却从未在唐棠面前展现过。因为上次在医院同徐长林之间闹得不愉快,他亦许长时间没有上过唐棠的家门,只托了秘书送过来不少补品。 唐棠纵然在心里叹息,还是不愿扶了他的面子,收了下来。然而,一转头,却发现这些东西被徐长林扔得干干净净。 立时,她就有些哭笑不得,对他这种沉默寡言嫌弃的态度无可奈何。 七个月之后,更是顾念不上这些了,只因一个胖娃娃瓜熟蒂落,乍然出世。 “唐棠,快趁热把这碗鸡汤喝了,你爸看着炉子炖了好几个钟头呢!”唐妈端着一碗滚烫的鸡汤一路小跑了过来,愣生生凭借着自己的腕力分毫未洒。 然而,鸡汤热腾氤氲的香味在唐棠的鼻尖底下一过,她就莫名有些食不下咽。唐棠不忙着接,脸上露出笑意道:“妈,这鸡汤连着喝了不少日子了,你和我爸就别再费劲炖这些东西,没得受累。” 唐妈不由分说地将碗塞到了她的手里,一连串地念叨道:“女人坐月子这会儿是顶顶要紧的,只要能养好你的身体,费啥子劲都值了。” 这话说得人心里暖暖地像是喝了一碗热蜜,唐棠也不好再推拒,用小勺微微舀动着鸡汤放凉,一边提声问道:“我爸呢?” 唐妈无奈地一扬头,示意她看向大敞的门口,“你爸还能去哪儿?就是守着 他那个大外孙女不撒手了呗!” 果不其然,透过门,看到唐爸怜爱又小心翼翼地抱着软呵呵的娃娃,一边晃动一边慢走。 徐长林冷着脸陪在一边,直截了当地开口道:“爸,我来吧,你不会抱。” 唐爸立时就被气得板起了脸,“我抱大了一双儿女呢,怎么就不会了?你起开,别再我眼前添乱!”他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低头却温声哄着怀里的小娃道:“小妮,你爸坏啊,咱爷俩不搭理他!” 徐长林:“……” 唐妈见状,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里都差点笑出了泪花,“瞧他们这两个大老爷们,怨不得世人都说隔代亲呢,你和钢子小时候你爸可没这么稀罕,现在抱着小妮竟是不愿意松手了。” 听此,唐棠的脸上也是笑意潺潺,越发觉得自打孩子出生之后,这家里的生趣都多了许多。就连唐爸这样严肃古板的人也瞬间转变了态度,和徐长林之间更是争起了宠来。 幸好孩子现在还小,不懂事,长大后若是还这样,指不定被宠成什么样子呢! 小妮在唐爸的怀里晃悠了一小会儿,睡得并不安稳,骤然耸耸小鼻子,瘪瘪嘴,放声嘤嘤的哭了起来。唐爸立时就有些手足无措,慌张地不知道怎么办是好,“这是咋的了?小妮别哭啊,别哭,姥爷抱着你晃晃啊!” 然而,他怀里的小娃并不给他面子,哭声越发大了起来。一时间,唐妈便看不过去了,径直快步走过去,一把夺下小娃,报到了自己怀里。 “瞧你笨手笨脚的,让开,我看看。” 唐爸被唐妈毫不留情的叱责弄得有些讪讪的,又手足无措,只好团团绕在她的身边围着看,间或哄着娃娃两声。 眼见这个情景,唐棠不由轻声将徐长林叫了进来。她探头望见唐爸和唐妈此时都没有功夫管她,急忙将手中放凉的鸡汤塞进了徐长林的手里,低声催促道:“快喝。” 徐长林端着鸡汤,不为所动。 唐棠不由有些急了,拽了他一把,“哎呀,正好趁着爸妈没看见,你快点喝下去嘛,我实在是喝腻了。” 听她这么说,徐长林这才缓缓有了动作,用勺子舀起了一勺鸡汤,没有放进自己的嘴里,而是强硬地塞给了她。 唐棠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却见徐长林一口一口接续不断地喂了过来,边道:“这鸡汤对你的身体有 好处,别任性。” 不多时,一碗鸡汤就被喂光了。 唐妈进来瞥到了这一幕,没说什么,反倒是唐爸哼了一声,“这么大人了还要人喂,怎么成了亲越发娇气了。” 听到这个评价,霎时间,唐棠的心里泪流成河/(tot)/~~。 晚上,她躺在床上的时候,一拳一拳泄愤般地捶打在徐长林的胸口,抱怨道:“你太坏了,明明知道我喝不下了,还硬要喂我!喝了这么多年,我都快被喂成母猪了!” 徐长林沉默地承受着她的拳头,双手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她的腰。 唐棠惊得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喘气道:“你干嘛呢!” 然而,徐长林只是默默地用手臂量了一下,就收了回去,两手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我知道你是怕发胖,不用担心。” 唐棠:“……” 她硬着嘴辩解道:“谁说我是怕胖了?” 徐长林低首凝视着她,眸子深邃地像是一潭深水,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在心里默念犯规。他淡声说道:“那你在镜子前面偷偷比划的什么?” 唐棠心里狂跳,暗道自己就比划过那么一次,怎么就好巧不巧地徐长林看了去,简直是羞恼死人了! 她满脸羞红地说不出话,却忽而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说道:“你放心,无论你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第100章 99¥ 唐棠家的小娃一出生,全家人的地位瞬间变了一个顶掉天。 不用说,小妮被摆在了第一位,成了唐爸唐妈和所有人的心尖肉。 而正在坐月子的唐棠,则成了第二位,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坐着休息,躺着休息,间或下地走走,还不能出门吹着风,吃吃喝喝、汤汤水水更是天天补个不停。 不多时,唐棠就被补圆了一圈。 第三位,则是现在家里的得力干将唐妈。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在唐家唐妈赫然是顶起了大半边天。不说洗衣,做饭,就连照顾孩子都是一把好手。小妞哭了饿了,有任何的疑难杂症,到唐妈的手里都能被治得服服帖帖。 而原先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唐爸,现如今的地位倒是一落千降。唐妈最常念叨他的一句话便是,“去,上一边去,别给我添乱!” 盖因唐爸着急陪在小孙女的身边,却是什么都不会,就连抱孩子也能让孩子惊醒得哭了起来。唐妈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放心他? 但唐爸毕竟辈分高,所以纵然养娃技能缺失,却怎么也轮不到唐家人的最后一个位置,还有徐长林和小弟唐钢待在后面。 唐钢亦不想做大落子,但是眼巴巴地看着徐长林刚劲有力的身材,莫名心软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让他排在了前面。 这些日子,唐家人的排序已定,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这个顺序开展。 霎时间,家里年纪最小的唐小弟就被匆匆忙碌的大人们遗忘在了脑后。他瞅准机会,巴不得赶紧蹿出门,找发小同学们好好聚聚。 却没想到,身影刚踏出去了房门半步,就被唐棠眼尖地拦了下来。 “你等等,去哪儿啊?”唐棠从窗口透气的小缝中望了过来,询问道。 唐钢莫名有些心虚,低了低头,举着身上的挎包晃悠了一下,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态度说道:“我上同学家借本辅导书。” “是吗?”唐棠目光如炬,一眼就戳破了他的小心思。“借什么书?爸妈都在学校里,认识的人还不比你广?跟他们说一声,保准明天就给你借回来。” 一听此话,唐钢不由有些焦急,气恼地念道:“哎呀,姐,我们同学凑一块学习效率也高啊,正好我有几道题不会,跟他们问问,你就别管了!” 唐棠轻笑了一声,将窗户缝推大了一点,开口说道:“哪道题不会?拿来,我给你讲。” 唐 钢一脸郁卒,老老实实地双手合十,求饶道:“姐,你就放我出去这一回吧,我保准不乱混,一会儿就回来。” 听见他这么说,唐棠沉眸打量了他一眼,“说话算话?” 唐钢一听有戏,立马拍着胸脯打包票道:“骗你是小狗!” “成,放你一马,快去快回!”唐棠爽快道。 立时,唐钢就喜上眉梢,满脸都压抑不住激动之色,一边飞快地向外面冲去,一边扬声道:“得令!” 然而,他冲出去没多久,却又蔫头耷脑地被徐长林一手拎着衣服领子,给提了回来。再次见到唐棠,唐钢满脸都是欲哭无泪的神色,“姐,你快跟姐夫解释一下吧,真的是你让我出去的,我刚才咋说姐夫就是不信!” 一听此话,唐棠的唇角忍不住扬起了笑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笑道:“走吧走吧,我跟你姐夫解释。” 徐长林挑高了眉梢,看着唐钢犹如火烧屁股的兔子一般飞快地蹿了出去,沉声问道:“你答应他出去的?” 唐棠笑意不见,眉眼里却多了几分温柔,“对,他这阵子熬得很苦,不久之后就要考试了,干脆让他好好玩半天松快一下。” 听此,徐长林默然点了点头,抬步走向屋内,却见床上一人一猫正在面面相觑。 “啊呀!”小妞挥动着藕节般圆滚滚的手臂,大大清澈的眼眸盯在了身侧的一只猫身上,动也不动。 毛毛被盯得心里发慌,连呼吸都放缓了不敢大喘气,脸边的胡须微微颤动了好几下,口中直嚷道:“唐棠,唐棠,快弄开,小爷心都快不会跳了!” “啊——”眼见小妞又挥动了一下,毛毛差点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它带着哭音石化在原地,不敢动弹一丝。 “这可怎么办喏!早知这样,我就不该来看她!” 唐棠听到此话,立时便有些忍俊不禁,自从毛毛长大之后,这样的场面可是久违了。 最终,还是徐长林伸手抱起了小妮,才给毛毛解了围。它噌地一下子跳到了地上,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乱中竟一脚踩中了门边的水盆,发出惊天的一声震响。 小妮受惊地蹙紧了眉头,瘪了瘪小嘴,在徐长林的安抚之下终于没哭。 徐长林边轻轻晃悠拍打着小妮,一边轻声道:“你把毛毛放进来做什么,现在小妮可是娇弱着呢。”私心里,他还是怕猫成天在外面晃荡,身上带上了什么病 菌,传给了小娃。 但是,唐棠却笑着摇头道:“毛毛出去躲了这么些日子,没有归家,本来就是顾虑着孩子的健康。它这次在外面的水盆里将自己洗干净了,在太阳底下晒开了毛,才进来的。看一眼,不妨事。” 这样说罢,徐长林的心里放心了不少,却忽而想到了一个问题,转头看向她问道:“你怎么知道它都做了什么?” 唐棠笑容不变,沉稳如初,指了指窗户道:“刚才,我可是看着它在院子里这么干的呢。胡奶奶看见它了,还将它抱进去梳了好一通毛。” 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事情带了过去,幸好徐长林也未起疑。 然而,等小妮办百日宴的时候,杨树却是带着礼物突然现身,找到了她的面前。 “唐棠姐,小妮她有天赋吗?”寒暄了几句过后,杨树就直接试探道。 唐棠心里一警,佯作听不懂,“什么天赋?孩子还这么小,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杨树轻轻地笑了一声,安抚道:“你不要担心,我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我们这类人太少了,要是能多一个听懂小动物说话的同伴,就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唐棠平静地看着他,眸子里却是隐隐的抗拒和拒绝,“会与不会,都是上天的安排。我们家里也只出现了我一个人,孩子未必会遗传到这一项能力。” 听她这么说,杨树当然也清楚。偌大的城市里,他所遇到的同类者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现在就询问小妮的情况,也的确是太心急了一点。 他摇头笑了一下,“好,我不打扰你们了,这份礼物就给小妮当作见面礼了吧。” 放下一个盒子之后,他便转身走了。唐棠透过窗棱,看着他渐渐远去的孤单身影,心里莫名有些沉重。这项能力,是幸事,也是不幸。 就连徐长林,她也未曾透露过半句,就是担心会被当作胡言乱语。 世人皆怕未知之数,他们的这种能力何尝不是一种异类呢? 更何况,她自有了这项能力以来,只是和小动物交好,没有用作它途。但她知道,杨树此人看起来温和好脾气,但是心中有沟壑,所谋略甚大。 她刚刚过了几天平淡的生活,只愿今后平安顺遂,不再掺和到任何的是非之中。当然,她的女儿也自然会被她牢牢地守护在臂膀之下,为她撑起一片平安宁静的世界。 唐棠心中打定主意,看着小妮恬静睡 熟的侧颜,越发坚定了起来。 等到徐长林进屋的时候,瞧见此景,微顿了一步之后上前问道:“怎么了?” “没事。”唐棠笑着摇摇头,“只是觉得小妮越长越大了,也该给她起个大名了。” 早在孩子出生前,全家人就齐心协力翻字典,给孩子想了不下百八十个名字,但是意见都纷纷扰扰地不统一,最终吵翻了天也没有达成一致,直到现在孩子也没有上户口。 这件事,显然是再也拖不得了。 徐长林思忖了一下,点点头,提议道:“不如,写信拜托老队长起一个?” 唐棠听了这话,忽而笑了,“好。” 却没想到,没等她们写信拍电报,老队长那边就抢先邮来了一件大包裹,里面全都是村里精心攒下来的各种吃食。 山上的野柿子,挑着最大个的晒成了柿饼。 地里种的玉米,选着颗粒饱满的,一遍一遍推磨磨得十分精细。 村里手巧的妇人,更是用簇新的棉花缝了孩子的棉袄棉裤小褥子,针脚细密厚实,摸上去却十分柔软,最适合刚出生的小孩子穿戴。 这些东西都是最朴实的农家东西,但是就凭这份熨帖的心思,让唐家人忍不住心下感动,连连感慨。 老队长随东西邮过来的一封信,更是温和地写明了缘由。“我算着日子,唐棠也快生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反正总归这些东西都能用上,就统统给你们邮了过去。下回来信,可是要说说孩子长得像谁啊,哈哈。不知道你们给孩子起名字了没有,我们大家伙一起想了一遍,觉得要是男孩就单名一个晟字,女孩就单名一个蕊字,那就再好不过了。” “蕊?” 唐家人一起看着这个字,想了半天,却是觉得最为合适。 唐妈晃着小娃的手臂,笑道:“小妮,你的大名就叫徐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