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可乐瓶》 题记 一切都是幻想的泡沫 手里的可乐瓶被一双手用力地拧开,伴随着扑哧的声音,可乐泡沫仿佛在瞬间找到了通向光明的出口,从藏匿在黑色之中的角落里纷纷分裂出动,窜聚至瓶口,越聚越多。揭去瓶盖,泡沫急速喷冒而出。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犹如理想,力量积蓄已久,释放之后,转瞬而止。 第一章 死亡是一场游戏 清晨,六点五十。 我仰望在公司大楼前。 原来北京盛夏的早晨是这幅德性啊。初升的太阳仿佛被恐吓绑架了一般,依旧藏在乌云后面,连丁点儿的光芒都不给外泄出来。整个天空就像是一片被上帝的死屁股肉给遮的严严实实的马桶顶空。忽然,轰鸣般的屁声大作,硕大的雨滴落入了地球。 我忿忿着,躲着雨滴,赶紧进入写字楼大厅。 昨天被客户部的ae方雨灵告知今天要七点在公司集合出发去客户那儿开会的时候,我就苦口婆心的开导她:应该跟客户说明一下,晚九朝五才是我们广告公司的工作时间,明天开会约在晚上九点以后吧,也别跑他们公司那么远了,直接就约在天上人间,创意一定不会再被枪毙,一准儿通过。方雨灵耍着太极说:组织上会考虑你尚大才子的提议的,不过明天先照旧,另外赶紧把你的文案发给我一份word档,我还得贴进ppt呢。说完这个小妮子居然就溜出创意部了。 我对于自己想要假公济私的阴谋诡计未能得逞而倍感失落。这种失落感搭配今天早晨六点被闹铃惊醒进而被我的女朋友兼方雨灵的好姐妹曹涵从床上催促起来的郁闷感,直接导致了我现在败坏无比的情绪。 我走到电梯口,按下向上的箭头。公司所在写字楼的电梯奇慢无比。赶在早上上班的高峰时期,经常是要在电梯门口处蹉跎十几分钟,才有机会搭载上这神圣的载人火箭。我曾经一度想要跟我上面的创意总监兰波建议,为了不把宝贵的工作时间浪费在等待电梯上,应该让创意部把每天的上班时间推迟一个小时,以便把等电梯的时间珍留下来,用于在床上恢复更多日趋被广告榨的干瘪的脑细胞。直到有一天,我比平时提早了半小时十点半到公司的时候,却发现诺大的创意部依旧空空荡荡。我心想幸亏没提建议否则肯定被兰波认为是毫无建树可有可无的条例。很可惜,我想要借此积极表现我管理才能的机会就此泡汤。 现在这个时间点等电梯的人就只有我一个,电梯还没有到。我把昨天下午收到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的明信片从包里掏出来。定睛看,明信片的正面是黄果树瀑布的风景照,汹涌的水幕急速的下泄,绊倒在下方的水潭,水雾四溅咆哮而起,不愧是大自然的杰作。我像是站在了瀑布脚下,有种莫名而来的熟悉感。翻到明信片背面,除了我这个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之外,没有寄件人的任何资料。明信片背面的空白处画了一个瓶子,像是经典款的可乐瓶形,线条勾得很连贯,一看就知道是个熟手。瓶子旁边写着一句话:结束即开始,死亡即重生。之后是一串数字:373266837。 “结束即开始,死亡即重生”,我疑惑着,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谁会寄给这张明信片给我?373266837,这串数字也完全不像是电话号码啊。我把明信片抬近了一些,仔细辨认了一下右上角邮戳上的打码字:贵阳邮政。贵阳?毫无头绪。 我垂下手臂抬头看电梯,纳闷电梯怎么还是没来。只见那个血红色的数字定在18,仿佛静帧的画面,纹丝不动。我没了耐心,转身走了几步,拐到货梯口处。货梯的那个数字正在从18变到17,很快又变到16、15、14……也是18层,别是我们公司昨晚加班的那帮家伙占着电梯的小格子当睡床过夜或是搞乱伦吧。我为自己邪恶的想法洋洋得意而又忿忿不平,打算见面就以此损他们出气。他们丫的居然敢在18层里乱搞,不知道18层是地狱么? 正乱想着,电梯咣当停靠下来,只听里面传来嘈杂熙攘的声音。门打开,几个白大褂推着一个带轱辘的小床冲了出来,后面紧跟着一位用手抹鼻子的女孩儿,黑红着眼圈的,光着一只脚丫子,跟着几个白大褂跑向大门。我愣了眼,那不是方雨灵么,不是约好了一帮人七点出发一起去客户那儿开会的吗,她怎么跑了?我冲她大声喊:“雨灵你跑什么,不是马上要开会吗?” 她扭过头来,冲我发出了十分刺耳的声音:“开狗屁的会!大肥休克了!” 我一时不确定听到的声音:“什么?” 她喊:“大肥,他快死了!” 我愣在那儿,忽然明白刚才方雨灵的声音为什么那么刺耳了,有一个词儿形容——撕心裂肺。犹如那一瞬间的我。 方雨灵哭丧着继续喊:“尚文,你丫跟着走呀!” 我赶紧回神,抽搐着心肺,跟着白大褂们去了。 第二章 脑细胞的小脾气 死亡。 哈,这是生命的死亡,是生活的死亡。但是,它来得怎么像玩游戏一样轻松呢? 我在想早晨我所经历的是不是一场梦?不然它怎么这么的真实呢?除了虚幻的梦境,浑浑噩噩的生活怎么可能会给我们如此真实的体验?没错,这场梦一定来源于我的脑细胞使性子的小脾气,它们将记忆的细胞泡重组后创造出来幻境,以此来惩罚我的早起床意念有可能对它们梦境的破坏。想要自己做梦就给我造梦,这帮自私的家伙。 或者,这根本是大肥跟方雨灵的恶作剧,一场完美的真人秀演出。那张明信片也一样,什么结束即开始,什么死亡即重生,都是他们表演的道具和台词。他们想要躲避早晨那场令人反胃的创意提案会议。一定是这样的。一群卑鄙的家伙,不过,你们做戏给客户和老板们看就好了,不必在我面前继续演啊。况且你们演的这么入戏,令我发现不了丝毫的破绽,真的挫伤我这个观众看戏的积极性啊。 这场恶作剧,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长长的烟灰吊在灰塌塌的嘴巴边儿,我连吸烟的唇劲儿都没有了。 方雨灵坐在我对面儿,一脸冷静,端起酒杯,猛灌了两大口黑方,说:“大肥是心肌梗塞猝死的。” 我把烟放到烟灰缸前,弹了弹,跟着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医生宣布死讯的时候,我也在医院里,方雨灵当时还不停的靠在我肩膀边儿抽泣,令我十分诧异怎么以前没发现她对大肥那么深情入骨。 方雨灵又端起杯子,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说:“我给医院打电话那会儿,他已经死了一个多小时了。” “嗯!”我应着声音,抬头扫了一下周围。 可能不是周末的原因,这家小酒吧显得很冷清。在晚上也只零零散散的坐着三五桌客人。整个酒吧的光线很昏暗,只有酒吧最里面的舞台上方有一些彩灯,随意的四下散射着,让人迷离眩晕。舞台后面的墙上固定着一辆显得有些破烂的自行车,前后两个车轮子正在疯狂的转着,划出一圈一圈的荧光。它们就像正在咒语的道具一般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整个车子仿佛一件被膜拜的再造艺术品,让这个原本平庸的酒吧显得稍有特色。 这让我回忆起了上大学时的一件事情。 第三章 遭遇sex中年妇女 那会儿我们上大二刚从东方大学城搬回北京本部,一帮人都特别想搞辆二手自行车方便穿梭校园。听说朝阳公园往东附近有很多卖二手自行车的车贩子,九成新的多级变速,因为是销赃车的缘故价格也就一二百块左右。我、吴哲、林枫还有大肥四个大男生就结伴从北京城的大西边倒腾到了大东边。 由于对车贩子的样子完全无从想象,根本不知道该找谁,我们四个开始漫无目的沿着朝阳公园旁往东的那条大马路瞎晃悠。我们不时对见到的各色可疑人等驻足停留、指指点点,猜测那个人是不是车贩子,如果一致觉得某个人可疑性很大,就相互推诿派人过去搭讪询问,结果谁都不愿意去,错失多次机会。 后来我们看见有一个中年妇女在公路桥下面站了好一阵子,她旁边还停着一辆自行车。看她一副四下张望无事可做的样子,而且时不时的向我们这边看几眼,我们猜测她八九不离十就是车贩子。因为在中关村经常能碰上这样的人,走在过街天桥上面,突然凑来一个中年妇女一副地下党接头的样子跟你偷偷说“毛片要么?”能把人吓一跳。我们推论:既然卖毛片的有中年妇女,卖二手车的也肯定有中年妇女,毕竟中年妇女比较善于伪装,即便真遇到警察叔叔来查也可以摆出一副泼妇耍赖的混不吝姿态,一般人还真奈何不得。 看到天色已经渐变接近黄昏,我们四个决定一起过去,一击即中,绝不能浪费一下午的时间,无功而返。当我们穿过马路快接近中年妇女时,想必她看我们四个年轻小伙子在一边商量了半天之后忽然向她走来,以为有什么特别企图,慌忙要推起自行车离开。 我怕再失良机,赶紧上前一步抢先说:“大姐,我们是来买东西的。” 中年妇女一听,乐了,停下推车的动作,说:“我说你们几个人怎么在那儿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早猜出来了。”说着转身就从自行车前面的筐子里面,拿出一个黑色小包,凑到我们跟前说:“想要日本的还是美国的?” 我正纳闷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的时候,大肥一脸兴奋样说:“还是外国货呵。差不多的,别太贵就成!” 中年妇女跟着也一脸兴奋着说:“不贵,绝对不贵!”然后拉开黑色小包,递到我们面前,“你们先挑挑看,都包着封皮。” 彻底明白了!我晕,怎么中年妇女只卖毛片啊。 我们四个尴尬的笑了笑。 我说:“我们不是要这个!”然后转身招呼其他人走。 中年妇女见我们要走,一脸着急,举着黑色小包说,“那你们买什么?我这儿片子挺全的,几乎都在这儿了。你看日本的、美国的,还有意大利的、香港的、印度的。而且不只有成人的,还有古装版的,动画版……”边说边从包里抽出几张碟来在我们眼前晃悠,我感觉得了盲眼症一般,白茫茫一片。清一色的白晃晃的丰乳肥臀。 我看大肥和林枫有点儿停下来想看的样子,赶紧拽着他俩往回走,同时扭头跟中年妇女说:“我们真不是要买这个,我们是来买自行车的。我谢谢您!”然后一帮人悻悻的返回马路对面了。 一帮人再次沿着马路边儿,向最近的公交站走去,打算就此打住回学校。 大肥边走边说:“什么什么不如偶遇来着,反正碰着了,买几张看看呗。那里可是有动画版的啊,要知道动画版可不怎么好找。” 林枫附和说:“对啊,总不能浪费一下午时间什么都没买到吧。” 吴哲说:“你俩别傻了,马路边的片子不能看,全是假盘,回头你想换都找不到人影。” 我跟着说:“没错。还有你俩大一那会儿还看得少啊。真要看,我电脑硬盘里一堆,回头给你俩看,看恶心你俩。” 大肥笑着说:“你那点儿存货,我们看得都能闭眼演练了。让我当导演都够格,没劲!” 一帮人正在耍贫,忽然有一人骑着自行车猛然在我们旁边刹车停下来,说:“是你们几个要买自行车么?” 我们扭头看,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的。穿一夹克,骑一辆破二八车,看着不太像北京本地的。 我犹豫着点点头,问:“你有车卖?” 他下车,快速推着车向前走,说:“跟着我走。” 我们几个面露喜色,赶紧跟上去了。 第四章 拍板砖,吃肉喝酒 我们四人尾随着那个夹克男穿过了一条土路,只见夹克男忽然拐进了一片平房居民区的一条巷子。我们跟上看了看,巷子很窄,加上天色渐渐的变黑,也没有路灯。我们几个有点犹豫,毕竟这边儿人生地不熟,遇上抢劫的就废了。 我们停住了脚步没跟着进巷子,吴哲大声跟前面的夹克男说:“哥们,我们就不进去了,就在巷子口这儿等你吧。” 巷子口这儿视觉稍微开阔平坦一些,起码能看到大马路,出点儿什么事撒丫子跑还行。 夹克男扭头看了我们一眼,冷冷的说:“行,你们等着,我给你们推车去。”然后消失在巷子里了。 吴哲在我们几个里面算是遇事比较多的,他张罗说:“捡点儿家伙,以防万一。”说完他从地上找了一块大小合适的半头砖块,揣在上衣外套的口袋里。我们其他人也都捡了尖石头块和砖块揣在口袋或袖口里。 过了几分钟,夹克男出来,后面跟着三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过来。我们凑上去看,果然是几乎全新的多级变速。 “多少钱?”我问夹克男。 “这辆三百。”他拍了拍手里推着的一辆浅蓝色的车子,“其他的二百。” “能便宜点儿么?” “便宜不了。” “那我们骑骑试试吧。” “行,不过得一辆一辆试。”他犹豫了一下,估计他们也是怕我们几个把车一起骑跑了不回来。 大肥一把推起夹克男手里浅蓝色的那辆,说:“我先试试!”说完上车蹬着就走。我看见他上衣右边口袋的石头块掉了出来。我看了一些其他人,还好没人注意到。 等了一会儿,有点儿无聊。林枫说:“大哥,我们就在原地试试没事儿吧。” “不行。”夹克男一脸冷相。 一群人没再说话。 等了十多分钟,还没见大肥回来。两拨人矗立在那儿跟雕塑艺术家一样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我有点儿着急心想这孙子不会自己骑车溜了把我们几个撂这儿不管了吧。夹克男显然也不耐烦了,把嘴里吸着的烟丢在地上,踩了踩,跟我们说:“你们那哥们怎么还不回来?试个车用他妈这么久吗?赶紧给他打电话。我们这儿还有别的事儿呢。” “他没手机,我们也没有。”我心想绝对不能把手机掏出来,回头被抢了就傻b了。我使劲攥了攥口袋里的砖块,感觉手掌心湿湿的。 忽然我听见身后有掉东西的动静,扭头一看,林枫的脚底下滚着一块石头块,他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夹克男。我心想完了,把口袋里的砖块抽出来转身就向旁边夹克男的头上拍出去,大喊:跑。三个人丢下还没反应过来的那几个小青年,撒腿就跑。我听见身后传来啊吖啊吖的痛苦惨叫声和其他人的各种叫嚣声。我拼了命的向大马路的方向跑,呼呼的风声擦着耳朵,一会儿隐约又听见身后传来自行车跟上来的声音。吴哲跑的最快,最先跑到马路中央,一下就翻过了中间的隔离栅栏,身形那叫一个矫健。我很快也跑到栅栏前,扒住一翻,忽然,后背像挨了一枚炮击,在翻过栅栏的一瞬间给击趴下了。我立刻起来继续跑,没工夫管是什么东西击到我了,跟着吴哲跑,跑了好几条小街,转了几个拐角。忽然看见吴哲停在前面,手撑着双腿,身子随着大口的喘气声一起一伏。我扭头看了看后面应该再没有人跟上来,也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墙根,气喘如牛。 我们俩等了几分钟,休息差不多了,也没见林枫跟上来。我跟吴哲说林枫不会被逮住了吧要不要回去找找。吴哲摇摇手说林枫那家伙精着呢肯定没事儿甭担心。我给大肥打了个手机,手机关机。我跟吴哲说回头非得把大肥废了不可,吴哲没接话。我让吴哲帮我看看有点涨疼的后背,他翻起我后面的衣服说:起了个包有点儿红,不过没淤血没事儿估计就是普通木棍子打的。然后我们俩就拖着几乎废了的双腿坐车回学校了。 我回到宿舍一看,差点儿没气炸了。大肥跟林枫两人在那儿美滋滋的玩实况呢。我把屏幕一关跟大肥那儿发飙:“你丫骑车死哪儿去了?让我们给你背黑锅。” 大肥一脸憨笑说:“对不住了,哥们试车路上给扎胎了,正推车回去的路上,远远听见你们那儿有人挨拍了,就在阴暗的角落里躲起来了,没动静了才回来。” “手机怎么关机了啊。” “没电了呗。我那二手的破手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吁了口气心想估计大肥也没有那么不仁义为了一辆车故意摆我们一刀,否则心伤可不轻。我指了指后背说:“我挨了一棍子,要是落下什么后遗症我可跟你丫没完。” “你要真废了,我养你还不成么。”大肥一脸恶笑,继续说,“还有,那车算补偿你的总行了吧。” 我听了立刻激动,“你丫真把那车骑回来了?”后一想不对,“不是扎胎了么?” “没骑回来,还在那边儿呢。”林枫搭话说,“他把车藏一小区的自行车棚里面了。” 我“哦”了一声说,“那边我是不再过去了,要再碰上那帮孙子真就废了。” 吴哲说:“等几天估计风平浪静了再过去推车,换身衣服,戴一帽子绝对认不出来了,大晚上,他们不会有那么好记性。”他捅了捅林枫问,“你后来怎么跑没影了?看这样子,没被逮住吧?” 林枫一脸得意,说:“我跑到一公交站旁边,刚好有辆车正要关门起步,我跳上车就安全了。没见他们继续追我。” 吴哲说的没错,林枫果然够精的。 一个礼拜以后的清晨,一辆免费的几乎全新的蓝色多级变速被大肥骑回了学校,我们对外声称是花了二百五买的二手车,其他人还是羡慕我们赚到了,说卖车的绝对是一个二百五。后来那辆车也成了我们四个的公车,在临毕业时八十块钱卖给了一个大二的男生。毕业典礼结束后,我们拿那八十块钱去学校对面的烤串店吃了一顿大餐,大串吃肉,大口喝酒,那叫一个痛快! 第五章 醉酒后充满欲望的桃花眼 哈,回忆是多么欢乐啊!我笑着,都笑出了泪花,真他妈欢乐! 酒吧里突然想起了十分诡异的乐器声音,有点像西南民族音乐混杂着爵士乐的感觉,杂种的很。两个披着长头发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舞台上面了,一个敲着架子鼓,一个吹着长号,声音短短续续,像是在排练。酒吧因而弥漫着犹如鬼魅哽咽般的声音。伴随着呼呼的冷气声,我感觉自己皮肤表面的毛孔收缩扩张得瑟个不停,赶紧找酒喝。 方雨灵还在大口大口地喝着,嘴里依旧絮絮叨叨。一瓶黑方早就喝完了,一打啤酒也被喝空了三四瓶。我随手拿起一瓶啤酒猛灌了一大口,长出了口气,感觉舒服多了。喝酒果然是御寒压惊! 我听方雨灵说:“我到公司的时候,看见大肥……大肥……他趴在电脑前,桌子上有半瓶……可乐,他手里还拿着鼠标。” 我没吭声,心里想:这他妈绝对的过劳死。 方雨灵把啤酒瓶拿起来,仿佛是逮住了免费的神奇减肥的灵药剂,又一口下肚,边喝边笑着说:“我就说吆……大肥……够敬业的啊……睡觉都攥着鼠标,来,让姐姐看看你提案的设计稿……存在哪儿了。” 我听出语速变了,神态也明显不对劲,知道她喝多了,赶紧安慰说:“别想了,都过去了。”心里却依旧纳闷她怎么那么伤心。可能是她第一次见一个大活人死在眼前吓傻了吧。 方雨灵继续抄起酒瓶子直接对着嘴巴一通猛灌,嘴歇了一下,喘着说:“我就用手包着大肥那肥猪蹄,晃了晃鼠标……屏幕亮了,看到的稿子却是一副还……还没有做完的样子。我就推了大肥一把……想推醒他问清楚,结果椅子突然滑开,大肥趴着的身子……就跟着钻倒在桌子底下。尚文……你说,是不是我把他给推死的啊?” 她双眼看着我,噙着泪水,一双桃花眼泛着光让人心疼。 我伸手想要把酒瓶从她手里拿开,她却猛一使劲儿收在怀里,声调猛然抬高,尖声说:“别动我……尚文,你……你丫怎么那么无动于衷啊?你跟大肥也算好哥们,你丫还是人吗?人都死了你都没屁点儿的反应。我喝点儿酒怎么了,怪不得别人说你冷血,你丫真的是冷血……” 我惊诧于她说话如瀑布水般的流畅,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那张明信片上的黄果树瀑布。我抄起桌子上的一瓶绝对伏特加,猛灌着,一股股的热流顺着食道进入胃里。真呛啊,比老家的汾酒呛的多,赶得上五十六度的二锅头了。爽! 方雨灵乐了,把她自己的酒瓶子再次高举起来,继续说着,一大堆高等函数般深奥的文字立刻蹦在我眼前,仿佛在跳着踢踏舞一般令我眩目: “我当时就踢了踢大肥笑着说你丫摔地上了怎么都不见醒啊装睡呢还是装死呢你别装了啊赶紧起来做稿子还有半小时就得出门了。我继续推了推见还是没反应觉得不对劲就蹲下想要把大肥扶起来却发现根本扶不动,我说你还讹上我了啊怎么着告诉你虽说约会两礼拜了也不至于赖上要让我负责你的后半生吧。我抬起大肥的手臂丢开手他手臂立刻耷拉下来,耷拉着跟那爽打的茄子一样一副烂屎糊不上墙的样子。我傻眼了把手指头放到他鼻孔那儿没感觉我以为是手指头冻的所以没感觉接着就把耳朵贴到大肥的左胸那儿听动静。没声音啊真的没声音我耳朵平时特别精每天跟客户部的几个小姐妹嚼耳根子用耳根子听练的炉火纯青绝对听不茬。我想不会真出事儿了啊我就要伸手够桌子上的电话但怎么都够不到。我扶着椅子想要站起来我怕摔着手还特别的用劲可椅子还是滑跑了我右腿跟着一叉高跟鞋就叉到了一堆电脑线那儿。我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没顾上我那双心爱的粉红色皮鞋那可是我花了一千三买的刚穿上没两次。我想起自己还有手机就掏出手机打给110对方说打错了你得打120然后我就又打给120。打完电话我靠在桌子上哭了,尚文我真哭了我从小到大没亲眼见过别人在我面前死啊。这可是大活人不是我们家的小猫小狗我跟他刚好两礼拜他怎么就死了啊……” 第六章 孤独的可乐瓶 我心想大肥原来你丫临死前交了桃花运都不让哥们知道,搞得跟通奸一样隐藏够深啊真不够朋友。方雨灵在那儿流着泪还混杂着鼻涕。我望着方雨灵那双桃花眼,就像割了三眼皮一般层层叠叠,红通通的。我哈哈笑了:“你丫怎么醉的这么快啊,来继续喝。” 我把我手里的酒瓶子举到方雨灵那儿,瞅准了一个酒杯的口子倒酒,但那杯底似乎突然长了裹了油的轮子左滑右滑就是不让我对准,倒出去的酒花不停向外涌着犹如挖出的油田喷井,我看见农民伯伯粮食的结晶就这样被我浪费了,心如绞痛,泪如泉涌,那可是粮食的精华啊。 方雨灵抹了抹鼻子,把杯子推远,继续说高等函数:“尚文你丫才喝醉了吧你咧着臭嘴巴傻笑什么啊,这么痛苦的事情你居然能笑得出来你丫有病吧,你笑就笑吧怎么还挤着眼泪哈拉着口水,你的样子跟见着免费的裸体女人一样你这叫什么这叫没出息,给老娘滚蛋……” 我笑的更大声了像被人用手挠捅着胳膊底下,我没有再管那长着轮子的酒杯而是举起酒瓶给自个猛灌,然后大声说着,仿若唱诗: “我笑是因为我高兴,真的我特别高兴。我此时此刻是多么的高兴啊,我为大肥高兴,我为大肥的死高兴。你知道死是什么吗?恩?有个叫苏格拉底的老头告诉我们,死,要么是一场没有梦的睡眠,要么,要么就是灵魂移居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另一个世界。哈哈。如果大肥能够和他崇拜的什么伯……恩巴克、奥格威、还有……还有潘伯顿……dr。pemberton什么的谈话,那他还能有什么东西不愿意放弃啊。他要不愿意,他就是个大傻b,没错,绝对的大傻b。大肥,他解脱了,他超脱了,他脱狱了,他越狱了,他一定是上天堂了。因为,他死在激情战斗的岗位上,他死在牛逼哄哄的……伟大广告事业上。他死的,重于泰山,重于太行山,重于喜马拉雅山……” 我感觉整个酒吧的人都向我们这边望来,我笑着回应大家的眼神,他们的目光犹如赐予希曼宝剑的力量,给我带来了可以放浪形骸的更大动力,我感到全身奇痒难忍而又热气腾腾,我抡起袖口举着酒瓶站起身子来,继续对愣在对面的方雨灵唱诗: “你知道,他的死带给我们的是什么吗?是眼睛,还有耳朵的视听刺激,是创意灵感的迸发源泉。你想啊,整个广告圈,能有多少人……多少人跟我们一样,有机会亲眼目睹,目睹有人趴倒在电脑前的死亡体验啊。这是什么?这是我们的usp,这是我们的所拥有的唯一,这是我们独一无二的……专利。我一定要敬大肥一杯,一定。大肥,你听着,你丫放心走吧,哥们将扛着你的死亡带来的刺激,新鲜的刺激,用那神秘的指引力,背着你丫那理想,搅翻广告圈,迈向我们那灿烂辉煌的未来!” 我唱诗完,笑着,仰面向身后的沙发躺去。我仿佛坠入了温柔的云朵里,四周被阳光包围,倍感温暖。我看见酒吧的上面,原来是一片蓝色无垠的大海,波光粼粼,有几个空的可乐瓶在那儿漂着,其中一个越漂越远,越漂越孤独。 海声沙沙的,真好听。 难道痛苦是酒精作用的催化剂,能让人更快的麻醉么? 第七章 恋爱的甜蜜,是一种回忆的假象。 口干舌燥。 我睁开眼睛,慢慢适应着屋里的光感。一缕晨光透过窗帘溜进来,曹涵正在我身边睡着。 我轻身的起床,来到客厅,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一瓶没有开盖的可乐,心头微微温热。我和曹涵交往已经快四年了,每次我醉酒醒来,只要有她在,我都能看到最想喝的可乐。 我拿起可乐,喝了一大口,享受碳酸水刺激麻醉的胃壁的快感。我努力想回忆起昨天晚上我是如何从酒吧回到家里的。从支离破碎的碎片中,我拼凑出的结论是林枫和吴哲后来赶过来把我送回家的。因为我想起了一句话,在我被扶上楼梯时林枫那有点儿鸡嗓子般尖的声音说的一句话:小心,丫裤腰带开了。 我的裤腰带为什么会开?可惜,这些光影闪烁着的碎片,再不能帮我回忆起更多东西。其他的影像仿佛被人偷掉藏起来了,藏的滴水不漏,令我头绪全无、头崩欲裂。算了,不想了。 我回到卧室,俯下身子,把头凑到正在熟睡的曹涵的脸上方。她鼻子轻柔有序的呼吸着,长长的睫毛不时微微颤动,一脸可爱。我情不自禁地把还干燥着的嘴唇深深的印在她右眼的睫毛上,记忆中青春的愉悦气息又一次沁入大脑。 我跟曹涵是在大学里面认识的。 那也是刚上大二时候的事情,开学时我报了好几门选修课。大一的时候不知道选修课的学分还要跟毕业挂钩,大把的空余时间要么泡在大学城那豪华网吧城里打cs,要么就是球场上打篮球,一门选修课都没报,所以我得赶紧恶补几门凑学分。我选的课,要么是自己感兴趣的要么是比较容易混过关的,其中就有舞蹈欣赏课。据说教这门课的女老师被认为是我们学校所有老师里面最漂亮的,所以周围众多饥渴男像是找到了学习的春天一般拼命扎堆儿选这门课。不过因为选修课是需要依靠学校的内部网络系统电脑报名,自动抽取,结果周围男生里面就只有我和林枫被上帝偏顾,成功成为舞蹈欣赏课学生群中的光荣一员。我乐呵呵的跟他们说,你们没选上那是因为你们思想不纯洁,我跟林枫就不是冲着漂亮老师去的,我们是真心喜欢舞蹈,喜欢艺术,我们要透过美妙的舞蹈艺术来陶冶自己的情操。一帮人嚷嚷,傻子才信。天地良心,我那可是大实话啊! 开始上舞蹈欣赏课那天,我跟林枫早早的跑到多功能阶梯教室里,占据了第一排中间最靠近讲台的位置,打算随时近距离观摩我们亲爱的美女老师。过了一会儿,偌大一个两百多人座的阶梯教室窜头窜脑,几乎挤满了各个专业的学生。我心想美女老师的魅力就是大啊,吸引了这么多饥渴青年加入到接受祖国艺术熏陶的阵营中,我将来要是有钱就成立一家教学机构,专门找一批美女当老师,到时候生满为患,钱包鼓鼓,一定比当皮条客赚钱又多又安全。毕竟国家还是在大力扶持教育事业的,不会派警察三天两头的扫荡你。 我正做着发财梦的时候,在我左手边儿的位置突然坐下来一个女生,一头乌黑的半长发搭在耳根后面,侧脸看着清秀可人。眼睛上下那两排长长的睫毛,不时的闭闭合合,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卡通片里面的美少女。卡通美少女不紧不慢的掏出本子、笔袋和眼镜盒,逐一放在课桌上,那副认真劲儿,让我觉得特好玩。我的脑中枢迅速从财经频道调转到交友频道,开始盘算上了鬼主意。 第八章 生活从不缺少美女 教室里突然响起了“呜哇……”公鸭发情般的声音。我扭头看去,原来是老师进门了。 别说,还真是一位知性美女。身材不高,身姿却很挺拔。瓜子脸,窄下巴,明眸朱唇,神情冷俊,一看就是练过舞蹈的。周围其他的女同学跟她一比,犹如清汤白菜pk银耳燕窝,气质高等立下。只是我总觉得她特别像我看过的香港电影里的一位花瓶女星,这让我对她的好感大打折扣。我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卡通美女,没想到她也满面兴奋、崇拜万分,莫不是骨子里就有着拉拉情结吧。我禁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卡通美少女感觉到有人在笑她,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抓住机会在她看我那一瞬间,正过身子,面向她说:“没想到这老师长得还成!” 她不屑的对我说了一句:“什么叫还成?范老师可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老师!”边说边把目光继续转移到她那位偶像身上,含情脉脉。 我心想我要不知道她漂亮也就不会这么上杆子傻积极的把位置凑在第一排来上课了。然后厚着脸皮继续搭话:“那还不是因为你没当老师。”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扭头问我:“我当什么老师?” 我没搭茬接话,把目光做战术转移,从卡通美少女身上转到花瓶女星身上,张嘴笑着,跟坐右边的林枫说:“你说我怎么忽然间觉得身心愉快,神清气爽呢?” 林枫探头看了看我旁边的人,心领神会也笑着说:“要不怎么说艺术可以陶冶情操呢。你这是被艺术给陶冶啦。” “可我这有关艺术的欣赏课还没开始上呢?” “你看你也太教条了。艺术,怎么可能只是靠上课学习来的呢。艺术,艺术之美,是随时存在于我们生活之中的。”林枫一本正经拿腔拿调的样子让我觉得他不去演话剧实在可惜了。 “哦,对对对,艺术之美随时存在于我们生活之中。”我故作恍然大悟状,“照你这意思,艺术之美,没准就在我们身边啊。”我故意把“身边”两个字说的语调特别重,然后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卡通美少女。她正在那儿憋着想笑不笑、故作清高。我心中窃喜,这事儿靠谱了。 “没错,你没听说一句名言么,生活不是缺少美……”林枫还在那儿乐此不疲的耍贫。 “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我也不甘示弱,赶紧把下半句抢过来。然后转身对卡通美少女说:“同学,你说这艺术之美,算不算美的至高境界啊?” 卡通美少女被我们俩一唱一和的阴阳劲儿搞的防线崩溃,噗哧一声憋不住了,笑着说:“你们俩真逗,没看出来还挺懂艺术呢?” “我们俩不懂,所以才跟你请教学习。”我心想我可真好学。 “那个,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来上课学习。你这问题,应该问老师。”她从容应付。 “我不是看你又是眼镜又是笔袋的,心想你肯定是好学生,懂的一定比我们多嘛。对了,你是哪个系的?”我小心翼翼的问,尽可能套多点儿参考资料。 “我新闻系的,你们俩是广告系的吧?” 我顿感诧异,“你怎么知道的啊?” 曹涵一脸得意,“我,我当然知道了。你也不看看我是学的是什么专业。专挖八卦新闻。” “恩,果然是好学生,知道的就是多。”我心想原来你是有备而来啊,于是搜肠刮肚的回忆,纳闷新闻系的小美女我怎么可能没见过呢。 “你是新闻系的?不对吧。新闻系的女生我们可都见过。”林枫插话进来说,“大一的时候咱们两个系经常在一起上大课,怎么就没见过你呢。” “两位眼高呗,哪能看得见我们这种灰姑娘般的平头百姓啊。”她在那儿故作叹息。 “冤枉人了啊。不可能啊,您这样的美女,我们要再没看见,我们这眼珠子不是瞎了吗?”我说着恭维话,心想你要喜欢玩以低打高的姿态,我就陪你玩儿,绝对装得比你更低姿态。毕竟,两人交手,敌在明我再暗,我可不能再被她随便牵着鼻子走了。 “噢,我明白了,难不成您就是传说中上帝不小心遗落到地球上的私生女?故意化身平民隐形于世以便观察考验众信徒对您父亲的忠诚?您看我们这肉眼凡胎之前没把您这位上帝之女认出来,惹您生气了真不好意思,我这儿马上跟您忏悔。”说完我闭上眼睛右手在身前划了个十字,口齿启动低声念着悔罪经: “我向全能的天主和各位兄弟姊妹,承认我在思、言、行为上的过失。我罪,我罪,我的重罪。为此,恳请终身童贞圣母玛利亚、天使、圣人、和你们各位兄弟姊妹,为我祈求上主,我们的天——主。” “我说,你的嘴怎么那么贫啊?”她终于招架不住了。 “哪有,这不是觉得没认出你来,不好意思嘛。刚才是真心忏悔的,上帝作证。”我笑了笑。 “得了吧,不过看你那认真劲儿,我就告诉你们吧。”她总算开始招供了,“我大一的时候是外语系的,没跟你们一起上过课。上大二才刚转到的新闻系。” “我说呢,难怪我们没见过。”林枫吁了口气。 “可是,你还没回答,你怎么知道我们俩是广告系的啊。”我没暂停,继续追问。 “嘿嘿,我不仅知道你们俩是广告系的,我还知道你叫尚文。你……”她把眼睛瞄向我身后,“你叫林枫。” “啊?”我心里一惊,说,“别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吧。你都知道些我们什么坏事儿啊?” “吆,不打自招了,你先说说,你们都做什么坏事儿了?”她又开始绕我。 “先不说我们那点儿坏事儿了,你都知道我们名字了,怎么着也得平等谈判吧。你得告诉我们你名字啊。”我赶紧把话题岔到我自个儿感兴趣的轨迹上。 “我?我叫曹涵。草字头的曹,涵养的涵。怎么样,好听吧。”她又一脸得意。 “噢,原来是一棵有涵养的草花啊。”我又开始插科打诨,故意不给她脸上贴金。 “什么草啊,你没听清啊。人说的是曹。曹雪芹的曹。”林枫一脸热心,急欲拉自己进入美女阵营,然后又对曹涵轻轻说,“曹——涵,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儿,还是你会听人话。那,名字知道了,继续说说,你们都做过什么坏事儿啊?”她还没忘这茬。 “我可没干什么坏事儿,要说有,也是他们强迫我做的。我可是大大的良民。”林枫一脸卖国贼般的叛徒相,把我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抢了去,还把我给卖进套儿里。 “噢,那什么,我还真想不起自己干过什么大的坏事儿。”我开始拼命找词儿,“我就记得有一次我在澡堂门口捡到了一毛钱,本来想学习雷锋好榜样去交给警察叔叔的,可惜没找到人。就自个儿贪污了,去超市买了一颗糖。可我也没吃上啊,回宿舍就被人如恶狼扑食般抢去吃了。”我故作委屈的对着卡通美少女吐诉衷肠,然后用手指了指林枫,“就这小子给抢了的。”我心想叫你丫抢我想说的话。 “我哪儿知道你那是用捡的钱买的啊,我要是事先知道了,你就是拿十万块钱钢蹦儿砸我嘴巴,我也肯定不能犯那种帮人销赃的原则性错误。”林枫居然接住了瞎话皮球,乐滋滋的继续跟卡通美少女说,“所谓不知者无罪。对吧,曹涵?” “哈哈,歇了吧,你们俩。”卡通美少女乐得一颤一颤的,继续说,“告诉你们吧。你们在大学城的时候,在那个艺术楼大厅,不是搞了一次《理想可乐瓶》的艺术展吗?开展那天的开幕式,你们几个在台上主持的时候,跟说群口相声似的。活动人山人海,展览声势浩大,谁人敢不知、哪个敢不晓啊。我知道你们俩名字,那还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要是装不知道了,那你们还不得骂我小肚鸡肠、心生嫉恨、表里不一、装腔作势啊。”我赶紧说:“别别别,你也不差,可以上台说单口相声了。”心中恍然大悟了。可很快我又自个儿开始纳闷:对啊,刚过完两个月暑假,我怎么就把这段辉煌历史给忘记了。 第九章 可乐瓶的行为艺术 其实,大一时候在大学城的那次展览,规模之大反响之好,根本是完全出乎我意料的。用吴哲后来形容的话来说——完全是一场与荣誉歪打正着的美丽邂逅。 当时,我觉得大学城每天网吧球场图书馆的生活实在无聊,就把平时积攒下来的空可乐瓶当成了发泄对象。我故意把两个可乐瓶摆出各种邪恶的姿势,上下左右排列组合,互动交叉着,绝对能引发令人脸红的暇想,然后我用一台二手的凤凰相机把它们拍了一组组照片放大冲洗出来,命名为——《理想可乐瓶》,裱了背板贴在我们系的画室里面。吴哲林枫大肥他们看了之后,都觉得牛逼极了,纷纷毫不示弱,也一哄而上画了几幅跟可乐瓶相关的素描画、油画、水墨国画,大肥更使出他令我等初学者羡慕的电脑技术,做了几张电子插画喷绘出来跟着挂在画室墙上。当我们四个矗立在画室里面,看着自己完成的艺术品,心里那个激动啊,当即拍板一致决定,做人绝不能自私,好东西一定要和好朋友分享,应该把它们陈列到公共场所,分享给更多的艺术爱好者观摩交流学习。 后来我们跟学校申请下来艺术楼大厅打算做展览的时候,才发现那里的空间真是太大了,就我们四个的那二十多张作品,连一面墙都挂不满。于是我们就干脆变成活动组织者,找了班里其他几个有兴趣的人帮忙,一起号召向全校征集跟可乐瓶相关的艺术作品。作品要求特简单,只要跟可乐瓶相关就成。大肥更是依赖他京城老爸的关系,从一家可乐公司那儿拉来一万块钱赞助费和十箱罐装可乐。大学城里其他几个学校的艺术协会和艺术学院也闻风而动,都主动跟我们联系,希望把自己学校的同学创作出的相关作品送来参加展览扬名露脸。我们四个又花了两个晚上时间,把所有的空可乐瓶子集中起来,在艺术厅中心做了两个真人大小的立体可乐瓶雕塑,摆的是瑜伽式体位的高难度动作。活动最后收到两百多件作品,其中不乏奇思妙想的杰作。当然,最最惊世骇俗的作品是一学理科的好像是机械系还是化工系的男生创造的。他把自己全身脱的精光,只留下一件肉色三角裤衩,露出布满了各种可乐瓶造型的钢笔纹身,三角裤头处还挂着一个瓶口向上怒视的真实的可乐瓶,然后站在提前准备好的一个浴盆里,把一瓶接一瓶的可乐举过头,现场淋起了可乐泡泡浴,搓起了可乐澡。这他妈简直是行为艺术的当代典范之作啊! 吴哲见此奇景之后,更是自叹弗如的说:“我彻底服了,这哥们是一绝对的艺术天才,大街裸奔跟他比起来,就他妈是颗进入春季的过冬大白菜——太不新鲜了;下半身子写作跟他比起来,就他妈是个非要立贞洁牌坊的妓女——太矫情了;当众脱衣服念诗跟他比起来,就他妈是瓶藏在冰柜里的墨汁——太冷幽默(油墨)了;我们那性交的立体雕塑跟他比起来,就他妈是本丢了二十五个英文字母的英语书——太能装b了。而我唯一想到的能直接赞美这哥们的中国词儿是:母牛生出了霸王龙——绝对的牛逼大了。这可是裸体艺术创作中,又一个里程碑式的高峰啊,将来要再攀登超越,就难啦。” 我觉得这显然是吴哲的过誉之词。据说日本人成功地创造了一项500人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集体性爱的吉尼斯世界纪录。跟他们比起来,这哥们的可乐浴不过尔尔。 看着哗哗哗的可乐泡沫在那位艺术天才身上歇斯底里的流,我的心情跟吴哲一样万分感叹、痛心疾首,我吞了吞口水,跟吴哲说了一句话:“搞艺术可真他妈糟蹋钱!” 整个展览原来只打算做五天,最后延长到了两个星期才折腾完。因为那次活动,我的课外活动评分还出人意外的高,大一结束时一不留神还得了一个二等奖学金。吴哲和林枫也得了一个三等奖学金,只有大肥因为微积分挂科没奖学金。我们也挺替他可惜的,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懂广告和微积分之间到底存在有什么关系。 再回忆时,我总觉得冥冥之中当时的自己像是被一双巨大的隐形之手推向了历史舞台的前台,令我对自己得到的那点儿荣誉十分窃喜的同时,更心存万分侥幸、亿分惶恐。我猜测,如果猫可以跟我交流思想的话,我们之间一定有着强烈的共鸣。因为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那种感觉一定跟我差不多。如此尴尬的记忆,怪不得我会很快忘记。你想,谁会把只死耗子成天装在心里当回事儿呢。 尚文的冥想诗@荣誉 荣誉是被遗落的上帝之手,它的能量在世间显得巨大无比。 有些人万分追崇,有些人惧之惶恐。 荣誉是一颗无味的伊甸园苹果,啃咬之后,洞悉真相,堕落人间。 荣誉,归属于天降之才,天才。 绝不做天才,那不过是有点儿二的人才。 荣誉,归属于需要纪念的人。 不做需纪念的人,那意味着过去的完结。 ——《尚文的冥想诗@荣誉》 第十章 棋逢激发战斗的情欲 欣赏过课上九十分钟的令人震撼而激动的爱尔兰踢踏舞大剧《大河之舞》之后,我跟曹涵就算是正式认识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总是想起曹涵那双卡通美少女般的长睫毛,我甚至会让林枫帮我一起回忆我在第一次跟曹涵聊天的过程中的表现如何,我进而十分忐忑那次聊天会不会让她觉得我这个人太过油嘴滑舌。大肥笑着说我是中毒了,吴哲说我是棋逢激发战斗欲望的对手了。当我冷静下来后,我跟自己说:尚文,你丫得做点儿什么了,否则绝对得毒发身亡,鹿死敌手! 在舞蹈欣赏课结束后刚过几天的一个周六,我埋伏在学校图书馆的出入口,如静候的猎豹,等待猎物出现时的现身袭击。 曹涵抱着几本刚从图书馆借到的书,一个人静静的走出来。我偷偷从身后跟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她就像受到惊吓般大喊一声,扭过头来,“你……你吓死我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要是色狼从后面偷袭你,这会儿也得手了。”我一脸嬉皮。 “去去去。你怎么张嘴就没正经啊。我们这学期学校不是要安排过四级考试了么?我借了几本书好练习英语。我可有点儿害怕四级考试。” “你不是外语系过来的么?还怕一个区区的四级?” “外语系的人也是人啊。其实不只四级,只要是考试,我都怕。我从小到大考试的心理素质就不怎么好,特容易慌。要是都有人替我考就好了。”曹涵一脸期盼。 “那到时候让我替你考呗!我的心理素质可是早练出来了。” “你?”曹涵笑了笑,“可惜准考证上有照片,咱俩可性别不同,长相迥异啊。”曹涵字字顿顿的特地把后八个字说给我听。 “那咱俩就一起复习。我呢帮你训练训练心理素质,你呢帮我复习复习英语口语。我们这叫做优势互补,天作之合。”我也故意把后八个字语调抬高提醒她注意听。我心想玩儿八字箴言你总算找对对手了。这种小儿科的斗嘴皮子功夫我可是练得技艺精湛炉火纯青。我小时候那可是天天拿本成语词典没事儿当故事书看着玩儿呢。 曹涵听了笑了笑,不置可否,问:“那你的心理素质是怎么练的啊?” 我笑着说说:“我七八岁刚上学那会儿,从家到学校上学的路上有条小溪,到学校必须得从小溪上面的独木桥穿过。平时小溪流着没那么大,还敢小心通过,一到下雨下面哗哗的,我就怕了不敢过,让我爸背我过去。每次让我爸背我过去我觉得有点儿丢脸,有一次我就自己一个人过。走到桥中间,雨声夹着流水声哗哗哗的,我吓怕了,就蹲在那儿不走。后面人怎么催我我就是不走。我蹲在那儿,看水从脚底下不停的流,水花溅起来洒到小雨衣和雨鞋上面,我觉得特别冷。冷着冷着。雨停了。但下面的水还是很大。但雨停了之后我觉得耳朵安静了许多,哗哗哗的水声也变得听不太清楚了。我估计可能是我耳朵坏了。然后我站起来,想为什么我耳朵会坏,边想边就不知不觉走过去了。后来我发现只要我过桥的时候当什么都听不见就没事儿了。时间一长,就慢慢的练出来了,水声再大都也不怕,而且水流越大我越撒的欢。所以,帮你练习心理素质,我绝对是有切身体验和绝佳方法。” 曹涵笑着说:“没想到你小时候那么胆小啊。行,那你回头好好帮我也训练一下。” 我说:“别客气,同学之间发扬团结友爱互相帮助的精神是应该的。” 曹涵笑着说:“你怎么说话总这么贫啊?” 我对她又一次发出这句评价诚惶诚恐,深吸了口气说:“我们老师上课的时候刚说了,做广告就是与人沟通,而与人沟通的关键就是要意思表述清晰。所以,我那不是贫,而是为了沟通清楚。而且我说的可都是字字肺腑没敢说丁点儿废话。” 曹涵乐翻了,缓了下来说:“拿你没辙,好吧。对了,你跑这儿来干嘛了?难道也是来借书?” “不是,我当然是专门找你来的。”我没扭扭捏捏的绕呼拉圈。 “找我干嘛啊?”曹涵好像很得意。 “找你一起出去拿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去了就知道了。” “去哪儿?” “西单。” “那么远?” “远有所值。”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要不说,我可不去。”她显然不喜欢被人随便牵着鼻子走。 “其实,是一件我前两天刚发现的绝世宝贝,我见了它之后我就一直夜不能寐胡思乱想,所以我今天必须得过去把它取回来。我怕再不赶紧过去取就被人抢先一步取走了。” “真的?” “真的。”我补了一句,“我向尊敬的校长保证,去了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那,你等我会儿,我把东西放回宿舍。”估计她被我信誓旦旦的神情所迷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第十一章 空镜子和可乐环的爱情 曹涵回了宿舍,我去小超市买了一罐可乐和一瓶果汁。在楼下等她。几分钟后,曹涵从宿舍楼出来。她换了一件贴身的牛仔装,配着仔裤和球鞋,活脱脱一副精神奕奕的帅哥打扮。现如今很少有女孩儿穿牛仔装了。 我心里乐了,把果汁递给她,说:“很帅嘛,别人不会以为我们两个搞gay吧。” 曹涵接过果汁,又是她那副经典的不屑嘴脸:“放心吧,不会。” 我嗯了一声,灌了一口可乐。 “你哪有人gay有气质啊!”她后面蹦出的这几个字时,我当场喷碳酸。她自己却洋洋得意的把拧开的果汁美滋滋的喝上了,让我哭笑不得。 我们俩坐了603路一直坐到了西单广场。我把她带到中友百货里面,上了二层。曹涵问:“你这宝贝就放在这商场里面?”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商场人这么多,这么珍贵的宝贝,就没人敢随便拿走了。” 七拐八绕到了一个没几个人的服装店前,我指着一个试衣间,冲她说:“我的绝世宝贝就在里面,你先进去看看吧。” 曹涵一脸疑惑的进了试衣间。一会儿开门出来:“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我把她又推回试衣间,边推边说:“你再好好找找看。肯定有。” 又过了一会儿,她直接在里面喊:“尚文,这里面除了一面镜子,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你的宝贝不会被人拿走了吧。” 我在外面回喊:“放心,你来了,就没人会拿走了。宝贝就在镜子里面。” 里面没声音了。 我推开门,挤进试衣间。曹涵正在那儿看着镜子发呆。 我对着镜子里的她,笑着说:“我要你一起来拿的宝贝,其实,就是你镜子里看到的。那是我们美丽的——爱——情。” 曹涵没说话,脸微微红着,有点欣喜突至,有点儿不知所措。 我把曹涵的右手端起来。那只手很柔软,很轻盈,温温的。我另一只手把早藏在口袋里面的可乐罐上面的易拉环掏出来,说:“咱俩做朋友吧。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小礼物。”然后我把可乐环套在曹涵有点颤抖小拇指上。她的手没有缩回。 我捧着她带着可乐环的手,抬头看着她。 她把手举起来,端摩了一下,把手放下。迎接着我的眼神,笑着说了一句:“你追女孩儿的招数怎么这么俗啊。” 我说:“这社会从来都是俗招儿管用;招数太新鲜了,怕你招架不住。” 她笑着说:“那,你小子也耍我,看面破镜子,到处都有,干嘛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 我说:“这儿不是私密嘛。而且不把你约这儿来,我怎么可能跟你有这么多时间在一起。” 她乐了:“咱俩赶紧出去吧。我可不想让外面的人以为咱俩在这儿里面偷偷摸摸干嘛呢。” 然后,我们俩手拉着手出了试衣间。我们俩一直逛,沿着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西单的大街小巷一直逛,沿着生活几何班尼路真维斯卡玛店铺林立的商业街一直逛;逛过了图书大厦,逛过了时代广场;逛过了灯红灯绿,逛过了红墙高瓦。丝毫不觉得累。我们俩来到天安门广场前,那里正围着一堆人,打算看稍后的降旗。我们站在那一堆人群的外围,站着,看着黄昏幕色下还在飘着的五星红旗。在旗杆高处的风一定很凛冽,迎风招展的声音从高空能传到我们的耳朵里。 过了一会儿,降旗手出来,护旗队员在后面扛着半自动步枪,在军乐的伴奏下,整齐有力的走到旗杆围栏下。熟悉的国歌声响起,周围人在那里跟着节奏大声唱着,声音激动。 “我还是第一次来看降旗。”我说。 “恩,我也是。” “国旗下见证我们爱情的开始,多好。” “恩。要是升旗就更好了。”曹涵看着逐渐降下的国旗说。 “明天它会和太阳一样照常升起的。”我说。 曹涵没有说话,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一脸若有所思,一脸陶醉着的幸福。 我抱住她的肩膀,握着她的双手,看着潇洒的五星红旗缓缓落下,情绪平静。到了国歌的最后一句,我紧紧攥了攥她手指头上的可乐环,心里跟着默唱,“前进!前进!前进进!” 一如我对自己未来的宣言。 那一年,是2002年的秋天。 第十二章 葬礼!生命追忆! 北京西郊的墓地园郁郁葱葱。 大肥葬礼的当天,是个太阳绑架被释放后又开始张牙舞爪的日子,强烈的紫外线犹如性饥渴的色女郎拼命想要撕裂你的肌肤,为你留下深深的红吻。 葬礼很快就在一片凝重的气氛中结束了。众人逐渐散去,只留下了我和曹涵、方雨灵、吴哲、林枫几个人,还有大肥的父亲和母亲。 我看见大肥的母亲一直不停的哭泣,中年丧独生子、灰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令人心哀,这种感受我无法亲身体会却也能想象出来。大肥的父亲则看着大肥的墓碑一直沉默着,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沉默,作为北京文化圈里著名的国画大师,我以前去大肥家从来都是听他滔滔不绝充满幽默的讲他那个胖儿子的各种糗事。我在想,此刻在他的心里,一定在回忆大肥刚出生时四处乱踢的那两只胖脚丫子;一定在回忆大肥那双肥大而灵巧的手指头手持画笔认真学画的模样;一定在回忆大肥大学每周末回家时面对丰盛的家庭宴狼吞虎咽的可爱。 我走近了,对大肥的父母说:“叔叔阿姨,别太难过。大肥不在了,我就是你们的儿子。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就随时跟我说。” 大肥的父亲看了看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扶着大肥的母亲走了。我上前要送他们,他摆了摆手。他们走了几步,又扭回头来,看了看那座崭新而年轻的墓碑。顿了一下,这才转身彻底离去。我似乎看见大肥的父亲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嘴角微微的抬起,我不确定。 我、曹涵、方雨灵、吴哲、林枫依旧留在那里,被紫外线继续强奸。 我看了方雨灵一眼,她没有再哭哭啼啼,而是出奇的冷静,一脸的严峻。 我拧开一瓶可乐,碳酸水猛烈的向外冒着气泡,我把可乐汩汩向外倒着,让它流淌在大肥墓碑前的草坪上,泡沫滋滋作响,逐渐消失。 可乐,那是大肥最喜欢喝的饮料,更是他一直都痴迷的作品对象。 我曾在大肥的房间里看见过他的可乐作品。那里有一个很大的陈列架,撑满了整整的一面墙,上面摆放着好几百罐可乐,都是大肥从初中时期就开始收集的各种各样各型各态各个国家各个时期的可乐瓶和可乐罐,足足收集了许多年。作品还未完成,也永远不会完成,但它已经足够震慑人心。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才对大肥刮目相看。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大肥不过是一个喜欢看色情动画片,喜欢混在我们后面瞅美女,打cs时只躲在角落里阴人,有点胆小懦弱,有点贪吃贪玩,并因此不时被我们拿来取笑的戴眼镜的小胖子。太阳光一定还是很猛烈,不然我的眼睛为何难以抑制的酸痛而模糊。 我忽然想起刚才大肥父亲最后时刻似有似无的那丝笑意。他对大肥的回忆,一定都是充满欢乐的回忆。 在对生命的追忆中,欢乐总是永恒的;而悲伤却是会被时间逐渐冲刷不见。 第十三章 呜呼广告的历史 日子匆忙,依旧前进。 每天咖啡馆里的头脑风暴、会议室里的创意提案、出租车里的似睡非眠、饭桌上的插科打诨,忙碌的工作与流逝的时间,两者产生的化学反应,就是使人总是持续的投入今天,而无暇回忆昨天,尤其是那些令人伤感的昨天。 我所在的广告公司是这几年国内广告圈里迅速崛起的年轻广告公司,曾一度就被圈内相关人等评为十大黑马广告公司之一,名叫“呜呼广告”。 跟娱乐圈一样,广告圈也总是有许许多多的“十大”。 每年一接近年底,各大广告专业网站和杂志就开始召集各路神仙,对这一年广告圈的过往过去,开始逐一评点,有网友大众评选,有业内专家评选,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就这样,年度级别的十大最佳广告、十大最烂广告、十大最佳广告人、十大广告语、十大广告明星、十大广告公司、十大广告新闻等等被纷纷炮制而出,犹如重磅炮弹袭身,令我等广告上进青年对此行业的非凡魅力顿感屁股贴金万分骄傲,庆幸自己总算没有学错专业入错行当,不侮列祖不辱列宗,混入了一个如同“克格勃”般牛逼的行业。 公司的大老板龚平,是出生在美国的华裔,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听说他大学时期主修的是西方哲学史,后来硕士时期又读了中国传统哲学,真正的学贯中西。他让别人称呼他龚爷,其实也就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终日穿着一身唐装,架着一副我曾经从历史教科书里见到过的民国时期十分流行的圆式黑框眼镜,镜片有点暗,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睛。他曾在美国和香港做了多年的金融投资和古董买卖,积攒了不少财富。后来不知为什么突然对广告产生浓厚兴趣,就在几年前开了这家广告公司,为求特色,把办公室装修的就像千年古墓,陈迹斑斑。公司没有经营利润空间巨大的媒体业务,而是从各大大小小4a公司和本土公司挖掘了二十多号人,专精作广告创意。个个都是在原公司独挡一面的圈中好手。 公司的第一个客户就是龚爷自己有投资控股的一家古董网。依靠出色的行销手段和广告传播,这家古董网在短短半年的时间,日均浏览量和月均古董交易额快速成长,稳坐古董行业内第一门户网站宝座。相关的平面广告创意,更是敲敲潜伏出境,最后勇夺当年的oneshow银铅笔奖,一鸣惊人。凭借这次获奖,这家公司在广告圈崭露头角,引人瞩目。之后,更是吸引了当时风头正劲的广告界耀眼之星高沧海加盟,位列公司执行创意总监(ecd),坐镇整个创意部。 对于执行创意总监与创意总监哪个官大哪个官小的问题,我是直到进了广告公司才分清楚的。那之前,我还推测说电影圈有导演和执行导演,执行导演显然不如导演牛逼,执行导演,不过是导演的一只执行的手罢了,所以,执行创意总监与创意总监的官大官小问题,可与导演之说同理。可后来我真正进广告圈后才发现,执行创意总监才是广告公司创意部里的大拿,下面要管着好几个创意总监。我十分疑惑,因为这与我的经验推理有着根本性的差别,后来我就这个问题问了广告圈里的一个老油条,他一语道破:执行创意总监,顾名思义,都能把创意总监给执行了,还不是他大吗? 我日,原来如此啊。 第十四章 回忆,很难有真实的事实 高沧海到了呜呼广告后,经过一场星球大战级别的比稿恶斗,带领着还是新丁的呜呼广告,爆冷击败了jwe、莎翁兄弟、奥麦肯尼迪等广告大鳄,拿到了世界级化妆品牌“英伦黛安娜”在华品牌的广告代理业务。公司因此一跃而起,仅创意部就迅速扩张为三十多人。接着又陆续拿到一家宠物食品和一家户外服饰两大客户以及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业务。而“高沧海跳槽事件”更是令圈内各界疑云丛生,小道消息乱飞,成为当年广告圈十大八卦新闻之首。 为何一次简单的跳槽事件就能在坊间引发如此骚动受人关注?一方面是因为从众人倾慕且战功赫赫的跨国4a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位置,跳槽到前途未卜的新成立的本土广告公司,事件本身就令人十分诧异,很难不受人关注。更主要的是,高沧海三个字,多年来一直是广告圈八卦流行话题的代言符号。 高沧海的确是有点儿传奇色彩的广告创意人,人称创意怪侠,圈内人私底下一般都叫他怪侠高。广告圈虽然不似金庸的武侠世界,却也是腥风血雨漫天,各门各派之间比稿纷争不断,相互暗度陈仓抢夺客户业务的状况十分常见。正因如此,广告圈也是经常出现各种大侠的地方。 短短四五年的时间,怪侠高就从一名本土小广告公司里半路出家的杂牌文案很快升到了国际跨国广告公司里创意总监的位置,成为当时4a广告圈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大陆本土创意总监之一,令众人红眼。 据传怪侠高进入广告行业前,曾做过中学老师、传销业者、夜总会保安、出租车司机、模特公司经纪人等,在社会浸淫了7、8年,30岁左右才算正式入行。入行之后,如鱼得水如雁飞天,一发不可收拾,接连创作出多个叫好又叫卖的作品。他入行第一年为某口香糖写的slogan,就被评为当年的十大广告语之一。后来他跳槽到一家4a公司,他和他的团队又陆续出街了许多风格另类怪异荒诞的广告,自成一系,成为每年各个广告节金银铜奖的常胜将军,拿奖拿到手软,风光无限。创意怪侠的名声也因此而来。 怪侠高的广告入行经历也很具戏剧性。当年有家广告公司跟怪侠高的模特公司合作,拍摄那天怪侠高留下广告模特就去另外一个片场办事儿去了。之后广告公司的客户来到片场监拍,大伙还在准备灯光的时候,那位客户就一脸淫相地跑到一个广告女模特跟前调戏搭讪、毛手毛脚,那女孩自然是百般躲闪苦笑推辞,现场一堆人却没有一个出来劝阻一下。后来,还是广告公司的客户总监上前说还是先拍摄吧不然时间来不及,那位色汁充胆的客户才乐呵呵的停下来坐回给他准备的位子。广告拍完以后,客户临走前跟那位客户总监说了一句话:待会假日酒店那儿给我开一房间,晚上把那个模特送过去。客户总监一脸为难,后来联络怪侠高跟他商量对策,怪侠高听到以后立刻火冒三丈,当天晚上就纠集了几个人在酒店房间里把那个色魔客户整了个全身裸体、嘴巴被塞、五花大绑、四脚朝天、皮开肉绽,在床上困了一夜,听说还被拍了照片。事后没多久那位客户总监就离开公司,自己开了一家广告公司,把怪侠高拉进来了,怪侠高的广告生涯因而才正式开始。 当然,以上这些如现场摄影机记录般细节层层的事情,都是被圈内八卦高手添油加醋加工后的小道传闻,然而真正原汁原味的事实是什么,我一直还没有机会和胆量当面跟高沧海大侠讨教求证过。 不过我猜,问了也白问。回忆是极不可靠的,它就像随时待命的修复系统漏洞的软件,点击开始,过去的一切就被自我完善的假象所取代。 因此,对别人讲述自己的回忆,很难有真实的事实。这是我所熟知的人性。 第十五章 邂逅是不真实的 当我中午拖着无精打采的身子,穿过创意部那扇锈了铁钉的红杉大木门,一屁股坐在自己位子上时,我透过玻璃墙看见兰波正在他办公室里面,跟一位穿了小白褂的小美眉隔着办公桌说话。 我心想准是一个又来应聘接替大肥位子的面试者。最近这两天进出兰波办公室的各种面孔就像动物园批发市场赶集的高等动物一般络绎不绝。每每看到那些广告青年洋溢着慷慨激昂的情绪从兰波办公室离开的时候,我就想起曾经的我,想起自己第一次从怪侠高办公室里出来时的样子。我想那时的我,应该跟这些人从兰波办公室出来时的神情一致,都是一脸执着、对未来自信满满的幼稚气息。 兰波绝对是台湾籍创意总监里面的一个忽悠高手。以我和大肥的切身体会以及所见所闻来看,兰波对一些广告人尤其是对一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新人而言,跟他聊天,你会觉得自己总算碰上了广告大师级的知己,心想只要有机会以后一定要死心塌地、非他不嫁一般跟着他混,以报答他对你伯乐发现千里马般的知遇之恩。其实,我后来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他拉人下水的谈判砝码。一旦涉及一些实质性的问题他从来都是耍的一嘴太极好拳。 但我觉得,这就是他自得其乐的生存方法,我尊重这种生存方法,甚至有些嫉妒他口若悬河的表演能力。无论如何,他乐此不疲孜孜不倦的对每个他见到的无论是有志于还是被迫于从事广告行业的新人施以循循善诱坚定信念的表演,为这个行业贡献了一份先行者的力量——培育行业里可供压榨、添砖加瓦的新鲜血液。正因有兰波这样的人的存在,才使得这个行业显得依旧波涛滚滚,热气腾腾,欣欣向荣。 这个行业需要表演,它是表演者的天堂。 兰波带着他办公室里那位小白褂美眉,一起起身开门出来了。当他们两人逐步走到我面前时,我看见小白褂美眉那张如水密橘一般诱人的小脸,惊呆了。 “这是尚文,资深文案。”兰波跟小白褂介绍完我之后,指着小白褂笑着继续跟我说,“这是新来的副美术指导,米诺。前段时间刚从台湾来北京。从明天开始,你们俩就是拍档了。” 我站起来,笑着伸出手,说:“你好。” 小白褂也笑嘻嘻的伸出手握住,柔着令人发麻的声音:“你好哦。” 然后我们俩不约而同的顺势一拥,抱在了一起,哈哈大笑。 尚文的冥想诗@邂逅 邂逅是相遇的黄昏,让人沉醉欲睡。 邂逅是美丽的樱桃,让人垂涎欲滴。 邂逅让人在迷茫间感到收获的可能。 邂逅让人在恍惚中体验暧昧的过敏。 邂逅是不真实的。 我没有不真实。 我不是邂逅。 ——《尚文的冥想诗@邂逅》 第十六章 大学生很理想很现实 我看见兰波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一脸惊愕。 他们一定是以为我跟米诺两个人疯了。尤其是兰波,他可能会诧异两个陌生人为什么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从相识到相拥。年轻人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些吧。 这哪里是一见钟情,根本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欢乐嘛。 实际上,我跟米诺早在两年前的台北就认识了。 兰波一定忘了我在曾跟他说过我去过台湾。毕竟,又有多少人能记得清楚别人的过去?我们都只关心着自己,关心着自己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我”才是我们生活的主角,其他配角的历史,听听而已,忘记也罢。 但是对我而言,台湾之行肯定不会被忘记。它是那么的欢乐和有趣,它是我弥足珍贵的历程。 2004年,我们上大三第二学期那年,学生类的广告比赛像雨后春笋一般到处冒芽热火朝天,看着旁边的同学一个个摩拳擦掌志在必得,加上老师们添油加醋的宣传,我决定也跃跃欲试一番。 我把大肥、吴哲、林枫纠集起来四个人合组了一个创意团队,参加了华人广告学生圈里最富盛誉的大学生广告比赛:时报广告金犊奖。结果天掉馅饼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们拍了的一套系列广告片夺得了那一届比赛大陆地区的影视广告金奖和大陆地区全场大奖。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在学生时代,金犊奖,几乎对所有广告学子而言,就是要冲刺的理想。用我们学校广告老师的话来说:拿了金犊奖,你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4a广告公司的大门。4a,那可是多少广告学子梦寐以求想进的圈子啊。进入了4a,就等于你广告的优质生涯就此起步了;进入了4a,就等于你找到了迈向国际广告创意舞台的机会;进入了4a,就等于你以后的吃穿住行高薪厚禄就此无忧了。 多现实的理想啊。 当我们几个还活跃在偌大的中国地图上一座普普通通的大学校园的一个角落里面混吃混喝时,突然知道自己要在人才辈出、万人争宠的广告圈崭露头角了,能不激动吗?我们都还没啥心理准备呢,荣誉就不期而至。上帝果然善待虔诚的信徒,不然怎么总是如此眷顾我们? 颁奖典礼后来是在北大的世纪大礼堂里盛大举行的。那一刻,我们站在领奖台上,从平时只能在杂志里网络里看到的广告大师们的手里接过奖杯和证书,显得激动而又亢奋。聚光灯笼罩在身上,万分闪耀。我俯视着下面的座位,黑压压的人群一片一片,我看不到他们的眼睛,但我觉得他们应该都在张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们。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受人瞩目过。场景恢宏的规模让我想起了宋丹丹在小品里说过的话: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难道,也得逼我出门戴墨镜吗? 然而,回忆起这些令我曾激动无比的名誉,我都会莫名其妙的呼吸急促,身体如坐针毡般惶恐不安。偶尔我会想,一个人一生被上帝眷顾的机会是有限的,他老人家对我的眷顾太过急促而拥堵,令我应接不暇。迟早有一天,他会在哪天突然不高兴,让我把这一切连本加利的吐还。 第十七章 奔赴台湾的憧憬 获得大奖之后的几个月,金犊奖组委会的负责人跟我们说,我们几个人获得了11月时亲赴台湾参加与台湾广告学生交流学习的机会,每人只需交6000元。我顿时心里想,啊!台湾,多美好啊,那可是有钱都不一定能去的地方啊!我记得小时候学习过一篇文章,叫做《日月潭》。啊,美丽的日月潭、飙车的阳明山、穿着火辣的槟榔西施、周杰伦的老家……我怎么觉得自己不知道了北极在哪个方向? 6000块钱去台湾九天,虽然已经很便宜,但对我而言还是个头疼数字。这时候我们可爱的系主任老师关键时刻又是大出援手,从一家广告公司那儿拉来了每人3000元的赞助,令我再次对于这个世界的美好大加赞美。那一年的大三暑假,我就开始了自己正式的打工之路,混在一家小的广告公司里面,想办法尽快赚那剩下的3000块钱。 不过,原本我们四个人的赴台组合,最后只剩下了我和大肥。 吴哲本来对广告就不太感兴趣,也没想过要在广告圈发展,觉得自己不太喜欢被广告的商业性所束缚。后来大四还没开学,他就带着他在学校的所有家当向一位号称中国艺术家第一人的大胡子那儿奔赴去了,一并带走了他的理想。那里是草场地里的一座蓝房子。我们只有在偶尔想喝酒想聊天的时候才时不时的聚聚,每次都大醉如泥。有一次我问他过的怎么样,他喝着酒笑着说自己每天在那里的日子就像一头自由的拉磨毛驴一般随意而充实。我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好是坏。 林枫则是在暑假的时候去了一家中关村新开的网络公司工作,后来干脆入股经营了。他经常跟我说在广告圈混就是三十年后混到了现在tb宋、莫康孙、叶茂中的地位,也不及马云、李彦宏他们对自我对人类对社会实现的价值大,而且广告行业在国外已经是个夕阳行业了,中国过几年也一样跟着夕阳没落;他跟我说网络不一样,网络对全世界而言都是刚起步的、平等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大金矿,他自己要抓紧机会做一名优秀的淘金者。我觉得林枫简直是精明人种的典范。 从北京起飞奔赴台湾的那一刻,我透过狭小的窗口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那里灰蒙蒙一片,渐缩渐小,渐行渐远。 我对坐在旁边的大肥说,没想到我去台湾的路上只能有你这头龌龊的大肥猪相伴了。大肥对我说,没想到我去台湾的路上只能有你这只嗜血的死蚊子相伴了。 我们俩有些失落有些遗憾有些无奈有些默契般看着彼此,哈哈大笑。 到台湾同行的大陆学生除了我跟大肥外,还有北影、中戏、北大等几个学校的同学。从香港转航班到高雄以后,下飞机已经是晚上6点多了。我们几个身着羽绒服的北方来客出现在依旧如夏日般潮热的高雄时,感觉很唐突。但这种唐突本身证明了一次伟大的创意,一次人类实践像小鸟一般飞翔的创意。划时代般伟大。 我们从悠闲的高雄一路游行到繁华的台北,后来有位同行的同学曾用一段文字总结了这次台湾之行: 在高雄的学生活动基地听了一整夜的鸡叫,在深夜的爱河河畔欣赏了一条街的台湾本土文化演出,在一个叫做五角船板的茶餐厅感受了一位台湾姑娘的房子梦,在台北沐浴了一场温柔浪漫的雨,在政治大学上了一堂打动人心的广告课,在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林安泰古厝参加了一次台湾广告界的盛事——台湾时报广告奖颁奖典礼,在台湾最大的本土广告公司——台北联广接受了前辈的专业熏陶,与台湾文化大学的同学一同策划了一次精彩的提案……繁华的西门町、热闹的六和夜市、绿意盎然的阳明山、充满书香气的诚品书局、101大厦的高耸之景,还有叫不上名字的一条条街道、一个个小巷…… 而米诺就是我在台北联广训练营里面认识的台湾文化大学的朋友。 第十八章 生活不是电视剧 我还在高雄的时候,米诺就曾作为台湾文化大学同学们的代表打电话给负责给我们带队的老师,点名要跟我通话。当时电话里的声音听着十分模糊,因为我正身处于活动组委会们招待的盛宴之中,只能大致听到电话那边有个声音一直不停的嘿嘿嘿地笑。 结束了这个一点不着边际的电话后,我满脸疑问。后来带队的台湾老师跟我说,因为我名字跟台湾一家知名上市集团的公司老板的大公子只差一字,而那位豪门大公子最近刚刚迎娶了一位影视圈的红星,闹得全岛沸沸扬扬。所以,带队老师为了引起台湾同学对我们这帮大陆来客的好奇,就利用我的名字做文章,帮我在台湾同学面前编了一段豪门身世,说我是这家上市集团公司老板远在北京的私生子,此次来台湾有另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来寻亲。正因为这样才导致台北的同学对我充满兴趣,急不可耐的在我们刚下飞机不久后就打电话来骚扰我。 我对于自己在霎那之间成为别人的讨论焦点有一些意外的惊喜,同时更对于自己不小心成为别人的私人子又感到一丝的闷闷不乐。毕竟,我亲爸亲妈还没同意呢。 哈,其实,不会有任何人对这种玩笑当真。生活哪能跟电视剧似的,随随便便就能从哪里冒出来个爸爸啊,而且还是豪门商贾,要是这样了,我还在这儿奋斗个什么劲儿啊。台湾老师还有米诺他们只是觉得好玩儿而已。这种好玩儿的个性在后来的台北见面后更是一览无余。 我和米诺是在我们抵达台湾后的第三天在台北联广公司宽敞无比的会议室里碰面的,那里是我们接下来几天广告训练营的教室。把课堂搬在这家全台湾最大的本土广告公司里,真是一个创举,这可以让我们绝对近距离的了解最真实的广告作业是什么样子,收益颇深。在台湾同学们一个个善意而愉快的介绍之后,我看见坐在我右手边一个长相颇似小版林志玲的女生站起来说:“大家好,我叫米诺。大家别叫我糯米哦。”我心想,您就是对富豪私生子颇感兴趣的米诺啊,声音倒是要比林志玲稍稍正常一些,但也足以让我感觉身子发麻,骨头发酸,真的是很好听的女生声音。 后来,训练营的老师向我们布置了广告培训的课题。之后我们所有人被分成了四大组,我跟米诺分到了一组。然后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去了台北街边的几个便利店做了实地观察,随后搭乘台北的捷运也就是我们称之为地铁的东西,到了传说中的台湾年轻人的聚集地——西门町。 一出地铁的地面,我就置入了五光十色的炫彩之中,四周的每个方向都是高耸着的大楼,大楼外被各种光线照耀着摇来晃去,仿佛是在演唱会的现场一般热闹。最大一堵楼的外墙上,正在播着阿迪达斯的广告:麦迪运球奔跑着,一架架飞机一辆辆坦克在麦迪的身躯面前就像模型一般渺小,它们妄图用绳索阻挡麦迪的灌篮,而麦迪势如破竹般向篮筐飞奔而去。impossible is nothing !精彩!我就像小人国里面的婴儿,抬头仰望着当年的偶像在大楼上表演伟大! 第十九章 繁华西门町畅谈米诺文明 我们来西门町除了是近距离接触台北生活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做我们培训课程中消费者的街头拦截访问。我凑近了跟米诺走在一起,两个人从大队人马的相反方向走去。 “米诺,你的名字跟你的声音一样好听啊。”我开始不着边际的找话题聊。 “是哦!不过还是没有你这位上市公司主席儿子的名字好呢。”米诺笑着反唇相讥。她还惦记着富豪私生子的事儿。 “我可没说笑,你父母一定是哲学家,不然给你起不出这么富有哲学感的名字。”我一脸崇敬之情着说。 “嗯,可是我父母不是什么哲学家哦,他们就是普通人,唯利是图的普通商人呢。”米诺笑着说道,“对哦,你为什么说我的名字有哲学感呢?我们同学们可都说,说我名字蛮搞噢。说我人如其名,是多米诺骨牌,一推就倒;还说我是糯米丸子,又粘又酸呢。” 我暗自佩服说这话的台湾同学,概括的精准而深入。这种说话声音确实挺让人骨头发酸的。我笑着说:“你们同学之间还真逗。其实,是这样的,古希腊神话中,在爱琴海地区有一个岛叫做克里特岛,那里曾经有一个国王叫做米诺国王,所以大家称那里生活的人叫做米诺人。他们曾建造了一座伟大的迷宫,叫做米诺迷宫,那是一座宏伟而壮丽的宫殿,是大女神的家,很漂亮,很迷人……” 我看见米诺一脸望着我,听得如蒙娜丽莎般入迷,坏心又起。“没错,米诺迷宫很迷人,就像几千年后的一个叫米诺的女孩儿一样迷人……” 米诺笑了,打了我一下,说:“你好坏哦,还有吗?赶快继续说嘛。” 我乐着,赶紧搜索我对米诺文明的更多记忆,继续说:“米诺人的生活很富裕,可以用奢侈糜烂来形容。而且他们很聪明,他们不仅自己种植大麦做面包,还种葡萄树之类的水果树。他们把葡萄晒干储存起来,在冬天食物缺乏的时候吃。哦,对了,他们也会酿制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很美味的葡萄酒。还有就是,米诺文化是很讲求男女平等的文明。那里的女人穿的服装很有特点,她们上身穿着短袖的围腰,胸部则完全的,你知道……”我用两只手在胸前比划着,“胸部完全的袒露出来,袒胸露乳。” 说到这里,为了掩饰我要吞口水的欲望,我赶紧喝了一口可乐。我用眼神偷偷看了一眼米诺,她的眼睛和脸色没有丝毫特别的反应。我心想台湾女孩儿就是牛逼,看来袒胸露乳这种词儿对她们构不成任何刺激。 “当然,她们并不觉得这样穿着很不雅或是难堪,要知道这在当时意味着流行和时尚,就像我们现在在这里看到的年轻女孩儿一样,就像……她们一样时尚。”我在路上张望着,指了指我们斜前方一位戴着墨镜、上半身裹着白色绒衣、下半身穿着超短皮裙和高跟靴子的时尚女孩儿。 “是哦。那,后来呢?”米诺充满好奇的问。 “后来,后来米诺人被外来人征服了,米诺迷宫也被摧毁。米诺文明也就从世界上结束了。那大概是公元前,哦不对,你们这儿应该是说西元前,大概是西元前1400年左右发生的事情,差不多是中国历史上西周的时候。”我说道。 “是哦。好可惜哦。”米诺一脸失望。 看着她惹人怜爱的表情,我赶紧继续说:“不过,米诺人的文字,被征服者采用并加以改进,就成为了原始的希腊文。所以,米诺文明,不对,是米诺,米诺并不是真正的结束了,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了下来。” “是哦。那还好一些。”米诺长出了口气,我也跟着长出了一口气。她继续问,“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哩?” “我是从我一个朋友的书里看到的。他叫吴哲,很喜欢建筑和艺术,还有哲学,所以有很多这方面的书。本来他也可以一起来台湾的,不过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没有来。如果他要来的话,一定比我说的更有趣。” “是哦。北京的大学生懂得就是多。” 看着米诺一脸崇拜的样子,我为自己在台湾同学面前树立了北京大学生们知识渊博的形象而倍感羞愧,赶紧说:“其实,我们那边的大学生也很喜欢玩儿很喜欢八卦的,有很多台湾歌手还有电视剧都在我们那边很流行,好像以前的f4,还有周杰伦,还有she,还有……”我努力想着我记忆中正在流行的台湾艺人,极力想把自己从一个伪艺术家拉回到现实中的流行文化爱好者,避免跟小林志玲拉开距离。我认为打着艺术的幌子勾引女生比赤裸裸的单刀直入显得卑劣百倍。 “可是,他们都显得……怎么说……虽然还是红,可是有一点点过气了唉。这边现在正流行《斗鱼》,郭品超蛮红的。” 我对斗鱼和郭品超这两个符号,显得分外陌生。 我笑了笑说:“恩,慢慢他们也会红到大陆的。” 米诺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接起电话。原来其他人都已经做完了手头调查问卷,问我们在哪里。我们俩赶紧把各自手头的十份问卷跟别人问完统计了。然后在一个叫阿宗面线的小排档前找到了其他人。 一堆人见我们俩姗姗来迟,开始起哄。我听见大肥叫的最欢,大声嚷嚷着:“尚文,你可得意志坚定啊,不能被台湾同胞的美人计得逞,滞留台湾做我党的叛徒啊。” 我没搭理他,顺口跟米诺说:“不用理丫,丫是个色情痴想狂。” 米诺笑着点点头,忽然问:“丫是什么意思?” 我望着她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想说:“丫是丫头的意思,因为大肥他爸妈很喜欢女孩,可是生下来发现大肥是个男孩儿,于是从小到大就把他当女孩儿当丫头养着。所以我们开玩笑的时候都叫他丫头,简称丫,显得亲切。” 米诺又说了她经典的口头禅,“是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觉得米诺很可爱。 第二十章 人类很能日 在台湾的那几天,其中有一天刚好是我22岁生日。我并没有把这事儿跟任何人说。大肥不会记得我生日,就像我也记不住他生日一样,我们从来都是临近几天了,才会跟别人说,哥们过两天马上就又要大一岁了,那天把时间都空出来一起去吃饭吧。一帮人这才反应过来说你丫生日怎么才来啊让我们这顿酒盼的总算有的喝了。 一直以来我对自己过生日也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以前过生日也就是一帮人找的凑吃凑喝的借口。这点一般女孩儿都不大理解,总觉得每一年最重要的日子是自己的生日,如果在自己生日那天别人没有说点祝福的话或是收到什么礼物,就会在那儿异常失落、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我觉得这完全是给自个儿找气受的蠢事。好在曹涵对生日的态度跟我差不多,她甚至有一次对我说:所谓生日,人这一辈子其实就只有一次,就是自己出生的那天。我当时一脸赞扬的跟她说:你这句话真是充满了哲学感,它代表了中国易经哲学最基本的一条观念,那就是“变易”。为了纪念你的这句经典名言,以后你的生日我就可以考虑不再送什么礼物了。 后来,我有一段时间曾想,为什么会有过生日的存在,而且让大家乐此不疲。我的推论是这代表着一种仪式,一种对一件事情纪念的仪式。我不需要仪式,我不需要纪念。但我们生活的世界需要仪式,需要纪念。仪式可以提醒许多人,我们做过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曾对我们的后来有着格外重要的意义。所以社会和大众才会如此积极踊跃热衷于此,并且创造了生日之外更多如结婚纪念日、环境日、艾滋病日、光棍日、光荣日等等诸如此类的日。甚至“一天两日”的事情也偶有出现,这证明可供瓜分的日可不多了。 人类可真能日啊! 在台湾我生日的那天,我们组的所有人在当天的培训课程完毕后,又留在培训教室里面讨论了一下过几天考核培训效果的提案题目,是关于一个新上市的方便面的整合传播案。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我感觉饥肠辘辘。有人号召大家去吃点什么东西,我赶紧附和。 我正要跟大家一起走,米诺忽然偷偷凑到我耳根,柔声细语着说:“我带你去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那里有一样东西好好吃的哦!”说完就拉起我的手向另外一个方向走。 米诺凑近我耳朵说话时呼出的气息令我奇痒难忍,那里是个十分敏感的地带。当她拉起我手的时候,我顿时觉得血脉膨胀春心荡漾,心脏一阵抽搐。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有点窃喜和不安,我心想自己不会在生日这天这么好运气碰到传说中的艳遇了吧。 我问她:“我们要去吃什么?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去吗?” 米诺露着天使般诱惑的目光,不置可否着说:“你猜呢?” 我猜?我要猜的话,那就太过邪恶了。 很快,我们拐到一条小街里,这里灯光昏黄,没有太多人。我们在一家门脸很小看起来似乎很幽静的餐厅门口停下来。米诺让我在门口等着,她要先进去看看有没有位子。 我等在那里,四处张望,我看见巷子尾一对小年轻在激情的拥抱着,看的我笑容肆意津津有味。 就在我沉浸幻想的时候,突然,啪,我双眼一黑,被一堆黏黏的东西遮住了眼睛。周围顿时响起了欢呼雀跃的声音,其中夹杂着我十分耳熟听了上万遍的大肥的奸笑声。我心想,得,这把算是栽在这帮孙子手里了。不过也好,算是对我刚才邪恶的思想做的甜蜜惩罚。 我拨开糊在在脸上的蛋糕,对大家特别的生日祝福报以开心的笑容。这是多么可爱的一群人啊。我满脸的邋遢,却被他们簇拥在圈子的中央,他们挥舞着小小的荧光棒,为我唱着欢乐的生日歌,我仿佛一位在他乡被礼遇的落魄小丑,被一种陌生而愉悦的幸福感包围。 生日歌的礼遇完毕,他们又要我和米诺两个人比吃蛋糕。那是一块7寸大的可乐巧克力蛋糕。我发挥我大嘴巴的优势,几口就疯狂的吃完。 毕竟,甜蜜的味道,谁不想大口的享受? 从台北离别前夜,所有参加培训的同学执手在ktv厅内,一起游戏,一起歌唱。 我送给米诺一个从北京带去的传统京剧脸谱的玩具作为离别礼物,是诸葛亮的脸谱。我跟她说,那代表智慧,我们可以用智慧创造未来。米诺回赠给我一个workinghouse的瓷杯,她跟我说,这代表生活,我们可以用生活享受现在。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我紧紧的拥抱了一下米诺。拥抱那一刹那,我感觉很亲切。我忽然觉得米诺有点像我久别的小妹妹,让我感触充满调皮的童真。 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呐喊着尖叫着,我觉得他们不是为了我或米诺而呐喊而尖叫,他们是想以气聚丹田发自肺腑穿透云霄的声音,阻止明天离别日的降临。 尚文的冥想诗@离别 别君去兮何时还? 离别是cosy中的眼泪。 离别是火星文字里的呢喃。 离别,是时间对相逢的宣判。 ——《尚文的冥想诗@离别》 第二十一章 千里迢迢,只为君来 我和米诺在公司众人的惊愕声中分开。 我问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露出狡黠的笑容,眨着眼睛说:“千里迢迢,只为君来哦!” 兰波这才反应过来,插嘴问:“原来你们两个人以前认识啊?” 我笑了笑。 米诺忽然看到了我桌子上的杯子,欣喜的说:“原来你一直在用我送你的杯子啊?” 我说:“杯子挺有设计感,虚荣心作祟,我就一直在拿着在用。” 我看了看手头的工作,这两天的大活都在昨天加班灭掉了,剩下的不过是些卖场终端宣传物料上的文字整理,都是明天以后交的活儿。我就跟兰波说:“头儿,为了尽快的增强我们团队的战斗力,让新伙伴尽快的融入角色,我决定牺牲一下自己,跟米诺先独处一下,亲自告诉她我们公司的作业风格和要服务客户的状况。顺便可以磨合磨合我们两个新拍档的关系。所以,我今天的工作就搬到公司外去了。” 兰波笑着点着头说:“只要把活儿做完就行。” 我说:“我做活儿,你放心。” 说完就要拉着米诺向外走。 米诺跟兰波说了一句:“兰叔叔,那我先走了,明天九点再来正式跟您报到啦。” 我听到她说兰叔叔三个字的时候眼睛差点笑得眦出眼泪来,我心想米诺你嘴巴也太损了,专门扎别人的针、戳别人的痛,兰波这种四十多岁的自觉风度翩翩充满大师风范的中年男子,最忌讳别人说他老了。你就是叫他蓝精灵都比叫他兰叔叔让他比较不伤心。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女孩儿的嘴更是颗毒针。我猜兰波这阵子又要疯狂去健身房跑去健身或是跑到美容院美容了。 我见兰波像喝了黄莲水吃了大头蒜一般憋着嘴巴说:“好,明天九点……明天别九点了,九点我可能不在。你自己看着时间来吧。还有,以后还是叫我rambo吧,这里毕竟是在公司。” 我憋着笑拉着米诺,大步向外走去。跟我搭档的另一位美术指导则在我身后大声问我宣传物上的文案在哪儿。我头也没回的说:“还还在我脑子里,半小时内把标题用短信发你手机上,内文你先看着排假字吧。” 出了创意部,我们俩向电梯口走过去。路过客户部门口的时候,方雨灵正拿着几张纸从里面往外走。迎头碰见我跟米诺在一起说说笑笑,方雨灵突然愣在那里。我知道她心里诧异什么,赶紧笑着对她说:“这是咱们组新来的美指,叫米诺,台湾过来的,我奉命带她出去熟悉熟悉公司环境。”说完我就犯头晕了,心想自己怎么会说出出去熟悉公司环境这么既不靠谱又不幽默的话,可这真是实话啊。 方雨灵的神情来了个180度大转弯,特亲昵的拉着米诺的手,发着对客户说话时的细声细语:“吆,台湾人,还是个美女型的美指啊,怎么你们家兰老大还金屋藏娇呀,他怎么没把你拉到我们这边儿来认识认识啊。你看这手指头,多细多长啊,不愧是美指,指头就是美。真是,呵呵,大美女。尚文,你看,我这人见了美女就高兴。呵呵呵……”说着她就抬起胳膊想要搭在我肩膀上。 我慌忙一躲,赶紧插话说:“你别跟谁都装假熟了啊,米诺明天才正式上班呢。到时候兰波肯定会把她拉到你们那儿拜见的。甭着急。” 随后我又跟被方雨灵说的乐颠乐颠儿晕晕乎乎的米诺说:“这位人精呢,是公司客户部的方雨灵,跟咱俩一样,都是英伦黛安娜组的。以后会跟她天天打交道。” 米诺对着方雨灵,轻声说:“你好,以后还要多多关照哦。” “哦,那什么,她也是我好朋友的女朋友。”我补充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干嘛画蛇添足说这最后的一句。 “没错,我还是他女朋友的好朋友。”方雨灵一脸不屑的接了一句我那话,转脸又笑嘻嘻的对着米诺说:“大美女,我就不跟你聊了,我还得去楼上拿文件签字呢。财务部那帮大妈可事儿了,一份请款单能让我来来回回签好几遍,生怕付出去的钱出了什么事儿后跟她们扯上什么关系。你知道,这年头一出事儿就喜欢划清界限撇清责任的人太多了。”说完,方雨灵看都没看我一眼,嘎噔嘎噔踏着高跟鞋进了旁边的小门,从楼梯走去楼下的财务部了。 我不确定方雨灵是否在指桑骂槐的说我,我仔细想了想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十分恶劣的撇清责任的事情,如果她是指有一次创意提案没过后来团队集体被公司副总质疑的那件事情的话,那我实在是要悲愤一番了。当时正是因为客户部brief方向的不准导致了那次创意产出的失误,后来的新提案从新的方向切入最终提过不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吗?而且这都已经是八百年前的老事了呀。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被搞得尴尬万分的脸稍稍扭正常一些,对米诺说:“方雨灵人就那样,人来疯型的德行,慢慢处久了就好了,是个挺好的人。你别介意啊。” 米诺乐呵呵的说:“不会啊,我觉得她蛮可爱哩!” 我长了张口,把顺口想要接茬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改口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废话:“你也很可爱啊。”米诺开心地笑了笑,电梯很快就来了,我们俩挣扎着挤进了快要人满为患的电梯里。 其实我原本想说的那句话是:可爱的外表之下,总是有无法读懂的内心。 方雨灵是曹涵在大一外语系时的同学兼同居密友。故事又要开始跳回到回忆之处。 第二十二章 格尔尼卡 画作般美丽 方雨灵和曹涵两个人从上大学的第一天,就在同一个宿舍住。曹涵曾跟我说过,她和方雨灵那时候经常两个人睡在一个床上,盖一个被子,挤在一起,彻夜彻夜的聊天,不停的说着悄悄话。曹涵说自己在大一那年住在大学城,第一次离家那么远,那么孤独,幸亏有方雨灵陪着,否则肯定天天想家以泪洗面了。我跟她说要是那时候我就认识了你,你就不会觉得孤独,不会天天想家,不会以泪洗面了。 后来曹涵的爸爸一定要让曹涵转新闻系,他想趁着自己在老家的省电视台还有点儿权力的时候,等曹涵一毕业就把她弄进电视台去。曹涵父命难违,不得已向学校提出了转系申请。其实转系对一般学生而言是件挺困难的一件事儿,但曹涵很容易就被学校通过了申请。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她就那么容易就能转系了。她说她也不知道。又过了一阵子,她主动跟我说她问过她爸了,原来她爸爸给我们学校新闻系当年的毕业生在他那儿的电视台里提供了两个实习的名额,同时还赞助了学校一套从电视台里退下来的旧的新闻采编设备,那套设备几年前也要值三万多块钱。我当时特别打抱不平心里想什么是以权谋私,这就是公开的赤裸裸的以权谋私。你还挑不出什么刺儿。社会真他妈现实! 好在曹涵跟我一起之后,总时不时的跟着我们一帮人吃饭聊天瞎胡闹,不经意间沾染了我们一些自在散漫无拘无束的秉性,对她爸爸为她安排一切的做法越来越排斥。在大三暑假的时候,她毅然跑到一家活动公司去工作,说是要跟我一起凑我那去台湾的3000块钱。结果一呆就是两年,再没挪窝。毕业那阵子天天被她爸爸电话里骂的半死都不回他们家乡的省电视台里工作,而是留在北京,一举搬进了我租的一个小房子里跟我一起过上了同居生活。 曹涵在大二转系后,虽然跟方雨灵不住在一个宿舍了,但就在一个学校里,两个人还是经常有事儿没事儿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八卦,时不时的霸占一下我跟曹涵在一起的宝贵时间。方雨灵后来更鼓捣着曹涵一起向那位舞蹈课美女老师投奔而去,两个人一起报名参加了学校的舞蹈队,每周有好几天晚上都得去舞蹈教室排练。害我那一阵子跟曹涵除了一起匆匆吃点儿晚饭之外,再没有什么余兴的节目。每次我孤独着看见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出出入入于校园的小树林,我就对这个叫方雨灵的家伙怒火顿生,义愤填膺。 那个时候我对方雨灵还只是耳闻没有亲眼见过,曹涵也从来没有主动引荐让我跟方雨灵认识。后来曹涵跟方雨灵一起去学跳舞后,我每次去接曹涵时她都让我一定要晚点儿再去。她说自己穿着舞蹈服的衣服显得身材显得特别丑她不想被我看见,所以得等她换完衣服我再去比较好。所以我每次到的时候,就只有看到曹涵一个人。 我曾问过曹涵为什么不让我认识认识你的同居密友好姐妹?曹涵笑着说,怕你看见方雨灵两眼发直淫相顿生把人家给祸害了,我可不能背负这种送羊入虎口的罪名。 但我觉得一定不是这样的。 学校里比曹涵漂亮的女生的确有一些,但多数都名花有主或者是近乎妖媚,曹涵知道我的品性,不喜欢夺人所好,也不喜欢吃浓艳大餐。总之在我看来那些主儿根本不至于让曹涵引起对我的不安。我猜方雨灵肯定是一个没人愿意要的超级无敌大恐龙兼拉拉同盟军一员。不然大二的一个学期都快过完了,她怎么都还没有什么男朋友去陪,而是成天骚扰我们家曹涵。要是美女,早就被大把大把的男生约会排满了时间! 所以我觉得曹涵一直在说着善意的谎言。 曹涵还知道我另外一个品性,那就是我有时有点儿以貌取人的臭毛病。我跟她在一起时,经常对刚刚见面后的某个人的评论上来就是以美丑论英雄。她一定是怕我见了方雨灵之后嘴里跑火车,一不小心言行不慎伤了她好姐妹的自尊。 苍天为证,我那阵子天天回顾周星驰电影,早已练就了从每一个客观的丑陋中发现心存的主观美丽这一绝顶神功了啊。前两天我看见一只被削了鼻子露着牙齿根的流浪狗被人赶打时,我还觉得那帮人真不是东西,心生怜悯的把自己正在吃的一个猪肉芹菜馅的肉包子丢给了那只狗,看着它津津有味吃包子时候的样子,我觉得就像发现毕加索的《格尔尼卡》画作般美丽。 事实上,直到我真的见到了方雨灵,才对自己之前字字珠玑的推论感到幼稚好笑。 第二十三章 笑脸迎人桃花眼 那天晚上,我不请自到,提前很早就赶到舞蹈教室门口等着曹涵下课。没过一会儿,就看见曹涵和一个比她个头稍高、身穿紧身舞蹈服、身材苗条的女生一起出来。我慢慢凑近,看见那个女生在那里轻喘着气,满脸红光,跳舞跳得很兴奋的那种红润之光,典型的瓜子脸,桃花眼,让人微微一动。她正在那儿听曹涵说话,看见我走近了,一双桃花眼看着我微微的笑着,令我不自觉的挺了挺胸脯,好让自己显得看上去更为精神一些。 “你们今天排练的挺快的嘛!”我跟还在那儿聊天的曹涵说。 曹涵像是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我说:“我还没给你发短信,你怎么就来了?” “我这不是相思成灾,来找你紧急救灾了嘛!”我边说,边用眼睛瞟了瞟在旁边站着笑嘻嘻看我说话的女孩。 曹涵看见我俩那副神情,一脸无奈的说:“我就知道这一天是想拦都拦不住,迟早都会到来的。得了,见都见了,还是给你们俩介绍一下吧,这就是尚文,这就是方雨灵。” 方雨灵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乐着跟曹涵说:“这就是你经常跟我说起的你那位尚文啊,你不是说他见了我面一定会如虎扑羊一般把我吃了吗?看着,没觉得有多可怕啊。”我听了心想原来曹涵这小妞跟方雨灵也是这么说的我,这不是把我的光辉形象全都败坏了吗? “没错,我就是尚文。这不是老虎给自己找了只母老虎嘛,所以没敢乱撒野了。” “尚文,你说谁母老虎呢?”曹涵急了。 “逗着玩儿呢。那不是你先在别人面前说我老虎来着的嘛。”我满肚子委屈。 “我说就行,你说就不行!”曹涵真急了,眼珠子里湿润润的。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那什么,老虎是我,母老虎也是我,公的母的全是我,我是雌雄同体的怪兽,魔兽争霸世界里的半兽人。你就别生气了。”我最怕女孩儿哭,女孩儿一哭,我就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就是满口的废话,那只是惹人更加发怒的拙劣表演。 与方雨灵第一次的碰面就促成了我跟曹涵的第一次吵架。所以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在曹涵面前主动提过方雨灵的名字。甚至连方雨灵的面都很少见到。即便是曹涵说起了方雨灵的事情,我也不过是嗯嗯啊啊的一通乱应后,就把话题引到别的上面去了。 因为我知道了曹涵骨子里的不安全感,对一切都充满着不安的焦虑。我不想再因为这种没来由的焦虑再跟曹涵吵架,没劲的很。 我跟方雨灵真正有机会混熟了也是她跟我一个公司成为同事之后的事情了,但这事又得说回曹涵那儿。大四临毕业时,我当时已经从台湾回来去呜呼广告工作快半年了。曹涵有一天跟我说:“雨灵原本从大一开始就要信誓旦旦的出国打算,被她自己个儿抽风莫名其妙搅黄了。她现在是死活不想出国了,说是要留在新北京迎接新奥运。你帮她在你们公司或别的地儿找个工作吧。” 我问她:“你就不怕羊入虎口了。” 曹涵笑着说:“你现在早就是老虎变病猫了,被她吃了还差不多。”她说的没错,进了呜呼广告以后,我几乎天天加班,加班太晚了宿舍关门从楼后面爬墙翻宿舍也是常有的事情,加上那阵子要写论文做毕业设计准备论文答辩,有几天我干脆就一直在公司里呆着。白天在公司疯狂想创意晚上在公司疯狂写论文做设计的状况一度令我几乎崩溃,那段时间我对任何热衷的事情都显得毫无情绪了。这种状况直到论文答辩完了才算稍稍正常了些。 我说:“行,我们公司客户部刚好需要个ae服务一家英国的化妆品品牌,凭方雨灵的条件,呃……我说的是她的英文条件,一定没问题。” 方雨灵当然没问题,即便她的英文说的像暴雨过后的黄泥一般稀巴烂,也一定会被招入公司的。美女有时的确有着天生的竞争优势。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不想天天跟美女呆一起美化心灵啊。 然后,我怀着长久以来一直的疑惑问曹涵:“按理说,方雨灵也不算什么恐龙,怎么一直也没见有个男朋友啊?” “哼,你以为真没有啊,追她的男生从校内到校外排成纵队都数不完。但她都看不上,其实也不是看不上,她是被感情害伤了,不愿意再碰了。” “怎么了?”我问。 “她上大学前有一个高中的男友来着,两人爱的死去活来。雨灵那会儿还为她堕过胎。结果一上大学,雨灵到大学城后,两人因为隔太远总见不着面。结果tmd那男的就在自己学校又找了一个,被雨灵发现后大闹了一次,那男的就把雨灵甩了,两人彻底闹掰了。对了,她这些事儿你可别跟任何人说,尤其是堕胎的事儿,我跟雨灵发过誓的。你要说了,我敢把你剁了。”曹涵恶狠狠的说。 “恩,不说,我也跟你发誓。我要说了我就先把自己个儿剁了。”我信誓旦旦,心想还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从那之后,我每次看到方雨灵那笑脸迎人的桃花眼,就总有一股酸从心来的怜惜。 尚文的冥想诗@友谊 友谊是错位的爱情。友谊是爱情的孪生体。 友谊与爱情交织于血液之中,令人沸腾。 友谊没有性。爱情有性。 友谊不是黑格尔的辩证机器。 友谊是易经上的爻辞,需要猜忌,需要膜拜,需要解读。 友谊存在于平衡木的一端,随时有可能崛起或下沉。 友谊不需要牵手。 友谊需要眼神或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