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翡翠》 引子 传说起源记 富士山,远远望去,像一把倒置悬挂的羽扇,优雅而肃穆。山上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山下却是郁郁葱葱四季如春,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的传奇更显神秘。 千百年来,这座圣山养育了无数对生活对生命热情洋溢的人民,他们用真爱和智慧,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感天动地的不朽神话。 富士山下有一个小镇,叫翡翠镇,小镇以出产一种矿石而闻名。这种矿石质地红润,鲜艳有光泽,它柔软如美玉,剔透如翡翠,是举世无双价值连城的奇珍。因它的色泽鲜红如血,故得名血翡翠,小镇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翡翠镇面朝水背靠山,水叫郎怒泉,长年泉水沸腾白雾缭绕,是远近闻名的温泉。山叫仙人眺,山顶有怪石,其形如女子举目远眺,那情形就像望穿秋水的少女在苦苦等待良人归来,血翡翠就是产自此山。这山、这水、这石,大有由来。 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个农夫,朝代不详,姓名不详,其貌不详。农夫自小孤苦无依,靠一亩小田为生,早有朝霞相伴,晚有夜莺相随,日子虽清贫,倒也逍遥。 这一日,农夫回的迟,到家时天已漆黑。推门进去却见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上,房间也打扫的一尘不染,农夫很纳闷,或许是哪位邻居大娘好心吧,再加上一天劳作身子乏得很,他也懒得去费神,吃饱喝足便睡去了。可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农夫觉得事情实在蹊跷,有一天他故意提前下工想回家看个究竟。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家中正有一位绝世美艳的女子在生火做饭,举手投足间是那般的超凡脱俗。女子看见农夫提前回来了,也是惊诧不已,赶紧长跪在地,娓娓道出实情。 原来,农夫小时候曾救治过一只受伤的百灵鸟,伤愈放生时因不舍留下了一滴离别泪。眼前这女子正是那只百灵鸟修炼得道的仙子,专为报答那一泪之恩而来的。农夫和仙子一见钟情,于是以天为证以地为鉴,情定三生结成了夫妻。 “我立誓,今生与郎君不离不弃,除非让我的鲜血染透了整座大山。” “我立誓,今生与爱妻不离不弃,除非让我的愤怒沸腾了整个湖泊。” 天神嫉妒农夫和仙子的爱情,把农夫压在湖底,把仙子钉在山上。农夫被压在湖底,日夜指天而骂,直到他的怒火将整个湖水都烧得沸腾起来。仙子守在山顶,向着丈夫的方向终日泣血悲鸣,直到流出的血泪把整座山都染成红色,才化成一座石像死去。据说,这血翡翠便是百灵仙子最后一滴血变化的。 在当地有一种说法,血翡翠可以让拥有它的人找到生命的另一半,却永世不能得到最后的幸福。相传,这是百灵鸟仙子留下的诅咒。 第一章 神秘的女孩 这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通常在这种气氛中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十分钟前,整片海域还宁静的没半点波澜,现在呼啸着的海风却已经把海面吹得波涛汹涌起来,一股一股的拍向岸边。一座门前亮着微弱灯光的小木屋在风中摇摇晃晃,让路过的行人为里面的主人捏把汗。这里通常不会有什么行人,除了偶尔会碰到三两个迷路的外地游客,很少有人光临这个小的连名字都叫不出的海滨小镇,所以这里一直很宁静,巧的是今晚就有两个。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牵着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的手,脚步匆忙的徘徊在海边,焦急的向大海上张望,象是在等待什么。那男人上身穿一件褪色的黑呢子大衣,很旧的绿帆布长裤上撕开好几条长长的口子,一双球鞋破了个大洞露出一个脚趾,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却一脸沧桑,蓬松脏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额头。小女孩就不一样了,一身干净的碎花连衣裙格外得体,恬静娇小的脸庞可爱极了,她什么话也不说,垂着头极不情愿的被这个男人拉着走来走去,高高嘟起的嘴是她无言的反抗。 夹着沙粒的海风吹来,小女孩浑身打了个冷战,那男人忙脱下呢子大衣把小女孩紧紧包裹起来,自己只穿一条破旧的背心,瘦骨嶙峋的脊背在风中微微颤抖着,叫人看了心里怪不是滋味。两人始终没有说话,小女孩也没有抬头看一下那个男人,只是向远处的小木屋张望了一会,然后又失落的垂下了头。 木屋门前,灯光依旧很微弱,象是在给迷路的行人指路,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蹲坐在门前,胳膊摆在膝盖上支撑这脑袋,正愣愣的发着呆。头顶上挂着一串风铃,风一吹,清脆动听,海边立刻不那么冷清了。木屋分成前后三间,小的可怜,面向大海的一间是店铺,有各种各样的小吃饮料供来海边游玩的游客选购,主人全靠它养活生计,现在已早早的收了生意,中间的住房一边是窗一边是门,若是白天站在屋里看,整个海边还不如一个窗户大,所有景象尽收眼底,最后一间放杂货,和中间的屋子几乎是完全相通的。 过了好久,男孩还是一动不动的蹲坐在门前,目不转睛的望着远方,好象也在等待什么,外面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呼呼的海风从耳畔掠过,屋内墙上的钟表的指向十一点一刻。 “她们不会来了!”说话的是男孩的妈妈,她正坐在床边很认真的数着白天的收入,床上散放着一大堆皱皱巴巴的毛票。 果然,听见这话男孩很失望,他起身进了屋,把墙上日历六月二十号的那一张撕下,又翻了两页,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个字:“谢天泽生日。”是啊,再过两天就是自己的八岁生日了。往年他比任何人都盼着早点过生日,虽然从来没收到过礼物,但还是盼,“只要我长大了,就能挣钱帮妈妈治病!”这是他小小年纪对自己生日的独特理解。可今年不了,因为爸爸不在了。 天泽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海螺,他把螺贴在耳边,里面缓缓的海风比现在外面刮着的好听多了。屋里墙上还挂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海螺,这是每次爸爸出海回来带给天泽的礼物。 去年爸爸和镇上的几位叔叔出海,一直没回来,小天泽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如果自己明白了妈妈就要更伤心了,所以他宁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妈妈,海的那边有什么?”只要每次妈妈怀疑的看着小天泽时,他就会眨巴着眼睛这样问。现在也一样,妈妈看出了自己的儿子是有心事的,她停下数钱,开始不安的注视着儿子。天泽的反应总是很机智。 “海的那边有天泽的爸爸和妈妈的爸爸,”妈妈终于又安心了,“天泽的爸爸要给天泽挣钱,妈妈的爸爸要给妈妈挣钱,”她认为这是骗小孩子最好的答案了,“过两天是天泽的生日,告诉妈妈想要什么?”她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高兴。 “天泽什么也不要,”天泽摇摇头,他不敢要礼物,如果要了,妈妈一定会比现在更辛苦,两年前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六岁的小天泽喜欢上一个玩具枪,爸爸常常要出海好多天不回来,妈妈就趁着小天泽晚上睡着的时候偷偷跑去镇上的胶皮厂上班,三个小时五毛钱。终于有一天,小天泽哭着从工厂里在工人阿姨们惊愕的眼神中把妈妈拉回了家。妈妈的手容易过敏,在漂白水里泡了好几天已经肿的变了形,从那以后小天泽什么都不要了,“我要妈妈给我做好吃的。”这是最能让妈妈心安理得的回答。 妈妈果然很高兴,她继续把钱整理好,忽然眉头皱了皱:“又比昨天少了六毛钱!” “没关系,”小天泽理解妈妈的意思,“今天收摊早,明天就好了。” 妈妈笑了笑,用皮筋把一叠一毛的一叠五毛的和几张一块的分别扎好,小心翼翼的放进一个有些褪色的红色月饼包装盒里,这是他们娘儿俩过日子的全部家当。 收音机里又在重复白天的天气预报:“……今晚将会出现特大暴风雨,请沿海居民作好防范准备……”小天泽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是非常惧怕暴风雨的,那天晚上的情形和今天一样,收音机里说的话也一样,爸爸好几天没回来了,一个警察叔叔和妈妈谈了一会话,妈妈比往常早早的哄小天泽入睡。当天夜里电闪雷鸣,暴雨大的象是要把小木屋一口吞掉似的,小天泽躲在门后看见妈妈使劲咬着被子很痛苦的蜷缩在床上,泪水把被子浸湿了大大的一片,外面震的脑浆子疼的炸雷没能掩盖住妈妈歇斯底里的哭声,那哭声把小天泽的心都撕碎了,于是从那天起他开始惧怕打雷,也是从那天起爸爸“去了”海的那边。 小天泽匆匆的进了自己的小房间,钻进被子里吓的浑身发抖,说是小房间,其实就是用一块木板在墙角挡出的小阁间,只能放下一张床而已。 妈妈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儿子的愧疚让她钻心刻骨的痛,连买一个玩具给儿子作为生日礼物的愿望都是奢侈的。她必须要狠心的攒钱,因为下个星期小天泽就要背起书包上学去了,现在学费还差许多,尽管镇上那么多的好心人晚上把钱偷偷从门缝塞进她家里,但是第二天她还是要毅然决然的还回去,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为了尽可能的把这位妈妈形容的更贴切,我要着实费些笔墨。她没有让人一见难忘的娇媚面孔,也没有让人浮想联翩的性感身材,十年来她的美丽气质被消磨怠尽,人群之中她已经丝毫不引人注意了,她有个既好听又耐人寻味的名字——袁思思,这应该是全镇人最尊敬的一个名字了。十年前二十岁的袁思思突然出现在小镇上,当时她是那么的惹人注目,人们都知道她是从一个叫“天堂”的地方来的,她总是义不容辞的帮助任何一个人,人们新奇的观察她的每一天,从上街买菜到洗衣做饭,从织网补船到相夫教子,慢慢的,她的善良和睿智在镇上传扬开来。 而她的丈夫,那个叫“傻蛋”的穷小伙子,一下子从人们嘲笑的焦点变成了让所有男人妒忌的对象,他有什么资格拥有这样美丽的女人呢?这个问题曾一度成为全镇人最热门的讨论话题。除了捉鱼他连份正当的工作都没有,大字也不识一个,从小没爹没娘孤苦伶仃的,甚至连个名姓都没有。人们还都依稀记得当年那个傻婆娘抱着一个肉球满街乱跑的情景,或许是天怜悯,这婆子疯癫了半辈子孤苦了半辈子,突然就不知从哪捡了这么个小东西,可惜没几年这婆子就得病死了,于是镇上少了个老要饭的多了个小要饭的。 “傻蛋,傻蛋,学两声狗叫,我就给你吃香馍馍……” “傻蛋,傻蛋,给我磕个头,就给你肉吃……” 大街上,经常可以见到一帮小孩子堵住“傻蛋”把他当猴耍。当然,大人们也会偶尔出来阻止,把可恶的小孩子们赶走,然后给他些吃的。 要不是人们的热忱帮助,恐怕“傻蛋”早就饿死街头了吧?现在却有了这样的福气,人们想不通。 傻蛋长到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是个虎背熊腰的大小伙子了,没人再敢欺负他,可他还是那么傻,比他那个傻娘还要傻,人们都这么说。 这一年,镇上来了个老头儿,五十多岁浑身脏兮兮的,人们施舍些吃的打发他快点走,可他赖在镇上就是不肯离开,说是自己的儿子没了他出来找儿子来了,言语间有些神志不清。傻蛋二话不说把他接到了自己家里,比亲爹还要亲的养了起来,这一养就是六年。老头儿死了以后,镇上两百四十三户人家全部来参加了葬礼,没有一人缺席。 “海的那边有天泽的爸爸和妈妈的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没有人能体会她的心情的,她本不该堕落在这样清苦的生活中,她本该拥有一个“天堂”的,锦衣玉食和宫殿般大的家曾让她象个公主一样的高高在上,可现在却要为中午的菜是否要加点肉而思索良久。她没有抱怨过,自从那个傻傻的男人走进她的世界里之后,她满心欢喜的把一切托付给他,只为了能拥有和他一起的幸福生活。出乎她意料的是,整个家族的反对声和责难声铺天盖地,从小把她当成心肝的慈爱的父亲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恶魔,扼住她的脖子恨不得把她杀掉。她义无返顾的放弃了那个人们眼中的“天堂”,父亲的一句“你永远不再是我的女儿”把她的心撕的粉碎。 现在,天泽的爸爸狠心的丢下了这个家和她们母子,这个曾让她发誓要用一生去努力呵护的男人被大海抢走了。她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是怎样面对咆哮的大海咆哮,怎样在生不如死中硬挺过来的,儿子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那么坚信爸爸去了海的那边,于是儿子变成了她的全部。 儿子对暴风雨的惧怕让她更加的厌恶这种天气,这种鬼天气不仅会让她们母子没有生意做,还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她越想越生气,胸口血气往上一涌,忍不住的咳嗽起来。她早已习惯了这样难受的咳嗽,以前每月咳一两次,后来每星期咳一两次,现在每天都要咳一两次。她尽量压小声音,生怕吵到儿子。 果然,小天泽慌张的跑出来,熟悉的倒热水在抽屉里拿药,小心翼翼的端到妈妈面前,吹吹水上的热气:“妈妈,该吃药了。” 妈妈把药吃下,喝了两口热水,呼吸慢慢平缓下来。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小天泽忙去开门,伴随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小天泽愣住了,妈妈也有点出乎意料。门外站着的正是刚才在海边不安徘徊的那个男人和小女孩。 “看来天要大雨了,我想让孩子在您这避一下,”那男人指着外面的天很抱歉的笑着说。 外面的海面出奇的平静,一丝风都没有,只不过天更黑了,而且低压压的让人窒息。 “没关系,”天泽妈妈爽朗的答应了,有点怪异的打量着那男人。 小天泽赶紧让开身体,给小女孩和那男人腾出一条路,小女孩仍旧低垂着头,那男人把女孩推进屋里:“听话!”然后很匆忙的向海边走去。天泽妈妈还没来得及叫住他问清楚原因,他已消失在夜幕中。母子二人开始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这个女孩。 “你叫小雪?”终于盼来了自己苦苦等待的人,天泽有些激动。 女孩的确叫小雪,她抬起头看了看母子两人,灯光的照耀下,她精致的小脸更显得惹人喜爱,只是看上去很疲倦。小雪不说话,旁若无人的坐到墙边的小板凳上,双手抱住膝盖神色忧郁的望着地板。 “她是不是饿了?”天泽拉拉妈妈衣角,小声问。 妈妈心领神会,进了后面的小厨房,一阵叮叮当当的锅碰勺,很快有香味飘出来。天泽远远坐在小雪对面,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对于天泽一家人来说,小雪既熟悉又陌生,反正从天泽刚刚懂事开始,她就出现在了他的印象中,在他看来,他们两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尽管对她除了知道叫小雪外一无所知。 七年前的今天,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来到这里,她的眼神是那么忧郁,站在海边遥望海的尽头,从天蒙蒙亮到深夜,一动没动,好象在等什么重要的人,娇美的面容苍白憔悴,天泽妈妈上前询问,她只是淡淡的笑,什么也不说。第二年的今天,她又来了,抱着一个女婴,又是从天蒙蒙亮到深夜,满怀希望的向大海上遥望,第三年,天泽开始记事,女婴变成一个小女孩,只是那女人的脸更加憔悴。于是,每年的今天,神秘女人一定会带着她的女儿准时来到海边,每年天泽都想尽办法试图和小女孩说上几句话,直到去年,天下起了大雨,那个女人只好带着小雪来到天泽家里。 “你饿了吗?”小雪疲倦的蜷缩在妈妈身边,天泽很关切的问。 “恩,”小雪终于从妈妈的眼神里得到了一点允许,她点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回答天泽的问话。 于是,天泽妈妈炒了一大碗鸡蛋,天泽很高兴的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全部吃下去,尽管妈妈从来没有舍得给他炒过这么多鸡蛋。 “小雪,要谢谢阿姨,”神秘女人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很温柔,让人听了心里很舒服。可是天泽明明看见,她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血色了。 “谢谢,”小雪乖巧的道完谢,然后拘谨的回到妈妈的身边。 “不用谢,”天泽的爸爸收拾了碗筷,递给小雪一杯热水,“暖暖身子吧。” “爸爸,给她拿条毛巾吧,她浑身都淋湿了,”天泽看见小雪在发抖,赶紧告诉爸爸。爸爸马上进后面拿来一条毛巾,交给那女人。 “谢谢,”女人坐在墙边的小板凳上仔细的为小雪擦干净脸。 “他叫你爸爸?”小雪新奇的问天泽爸爸。 “是啊,”天泽爸爸憨厚的笑着说,“怎么了?” “妈妈,‘爸爸’是什么?”小雪对那女人的这句提问让天泽一家人着实的怔了半天。 “不要乱说,”小雪妈妈慌张的轻声责备,“以后妈妈会告诉你的,”她不好意思的对天泽一家人笑笑。 天泽妈妈一直没说话,她安静的观察这个女人,她什么都不问,因为无论问什么,她也不会说。 而今年,天泽日盼夜盼总算等到了这个叫小雪的女孩,不过那个漂亮女人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男人,还有两天就是他的生日,他希望自己能有个朋友陪着他和妈妈,在他看来,小雪就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今天,小雪又象去年一样疲倦的蜷缩在墙角,天泽妈妈也一样炒了一大碗鸡蛋端给小雪:“吃吧,小雪。”她尽量让自己象小雪妈妈的声调。 可是小雪一动不动,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划落,“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板上,是啊,一年前的今天她还不曾这么落魄这么可怜。 “孩子,你怎么了?”天泽妈妈忙放下碗,抚摩着小雪的头,轻声的问。天泽也慌了神,凑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雪没说话,只是眼泪更止不住的涌出来。 “你妈妈呢?”天泽和妈妈面面相觑,不禁问道。 “死了,”小雪颤抖的回答让人心酸。 “刚才的叔叔是谁?”天泽妈妈隐约感到事情有点不妙。 “他说他是我爸爸,”小雪抬起头,浸满泪水的眼睛里堆满了问号。 “小雪不哭,”天泽妈妈把小雪揽进怀里,“告诉阿姨发生了什么事?”天泽在一旁也忍不住抹眼泪。 外面已经黑的可怕了,天低沉的仿佛马上就要塌下来似的,海面静的叫人心神不安。突然,两声清脆的巨响一下把死寂的天空划破两个大口子,整个镇惊动了。 “打雷了!”天泽吓的浑身一个激灵,一头钻进妈妈怀里。小雪也有些害怕,小孩子都是害怕打雷的。 可是,机警的天泽妈妈听的出来,这哪里是打雷,分明是两声枪响,她心头一震,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霎时间瓢泼大雨就铺天盖地起来,伴随着怒吼的海风,仿佛整个大地都在晃动,海面上的笔直的浪涛好象要吞噬这个小小的海滩,这样的大雨对于小镇来说还是第一次,这时候全镇人应该都没有心思睡觉了,猛烈的暴风雨震耳欲聋,让人们无暇去顾及刚才奇怪的两声“炸雷”。 “你们好好在家待着,”天泽妈妈终于坐不住了,她要马上把这件事告诉警察,她找了一件雨衣准备出门,家里没有电话,她只好步行去四五里外的镇派出所,她认真的嘱咐两个小孩子,“无论谁敲门都不许开,”他尤其郑重的交代给天泽,“别让任何人带走小雪!” 天泽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坚毅的点点头,目送妈妈消失在大雨中后,立刻把门紧紧的插好,让小雪坐下:“快吃点吧?你会饿的。” 小雪又恢复了她的冷漠本色,对天泽的话不理不踩,但是外面的轰隆声让她显出几分惊恐神色。 “别害怕,有我保护你,”天泽几时忘了自己是最怕打雷的。 小雪这才安心的吃碗里的炒鸡蛋,天泽坐在她对面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吃。 “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呀?”对于这个问题,天泽一直很疑惑。 “妈妈不许,”小雪连头都不抬。她不敢抬头,她害怕一旦抬头就真成了这个男孩的朋友,妈妈曾经那么严厉的警告过她不许随便作男孩子的朋友,她把妈妈的话当圣旨似的牢记在心里,尽管每年她都乞求妈妈和这个小男孩玩一次,但最后得到的一定是更严厉的责难。 “哦,”天泽点点头,“过两天是我生日,”天泽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兴奋脱口而出。 小雪抬头看一眼天泽,没说话也没什么祝贺的表情,继续低头吃东西。 “你能留下来不走吗?”天泽丝毫不因她的无礼而生气。 “为什么?”小雪又抬头看了一眼天泽,她虽然冷漠,却不冷血,天泽眼里的真诚她能看到。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喜欢你,”天泽无邪的笑了,“求求你了,笑一个嘛!” 小雪没有笑也没有说话,继续低头吃东西。天泽无趣的嘟起嘴,不再打搅她填饱肚子。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两人吓了一跳,小雪胆怯的躲到天泽背后。 “别害怕,有我保护你,”天泽象个男子汉一样挺起胸膛说,尽管他也很害怕,“谁?”他壮足胆尽量大声的喊道。 “雨太大,让我们进屋避避吧?”门外是一个男人很着急的求救声。 天泽不知所措起来,到底该不该开门呢?雨那么大,让人家在门外干淋着,实在没有礼貌,可万一是坏人怎么办?妈妈出门前嘱咐,绝不能让陌生人进家门,可是……他为难的慢慢把手靠近了门把手。 门外,大风大雨狂奔肆虐,一道闪电把天空劈成两半,紧接着一声轰隆地动山摇。 两个披雨衣的男人正用力的敲门,一个猴脸精瘦,故意扯着公鸭嗓喊:“求求你了,让我们进去吧?”另一个则虎背熊腰满脸赘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拳一拳仿佛要把门板拆掉。两人敲了一阵,见房门紧闭,猴脸公鸭嗓回头向一个始终低沉着头的中年男人请示,“秦爷,您看是不是……” 秦爷披一件雨衣,额头和脸被帽檐完全挡住,看不出长什么样子,旁边一个三十岁上下一副瓜子脸的英俊白皙男子毕恭毕敬的给他撑着伞,自己大半个身子淋在雨里,他叫辛歌,在秦爷身边侍奉了五年,公认为是秦爷手下最忠心的一个。秦爷点一下头,那黑脸夜叉马上后退几步,拉弓开马准备撞门,这时,门“吱呀”开了,小天泽怯怯的站在门内,只有他一个。 猴脸一步跳进门里,四下扫视一翻,除了几件破旧家具和眼前这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外再没其他。秦爷和辛歌站在门外,夜幕里就象两个穿斗篷的魔鬼。 黑脸夜叉从怀里掏出一张两三寸大小的相片,推到天泽面前:“小子,见过这个女孩吗?” 天泽被这极恶的声音喊的心里难受,瞄了相片一眼,摇摇头,他尽量让自己的第一次撒谎逼真些。 猴脸早趁着这段时间把屋子从里到外仔细的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于是和黑脸夜叉一齐出了门,在秦爷耳边嘟囔几句,秦爷点点头,四个人消失在暴风雨中。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影子,天泽才“砰”一声把门顶上,长长的舒一口气,他顾不得定神,匆忙把墙角的一个小木柜移开,拆掉墙上的木板,小雪正抱着腿蜷缩在里面。这个夹缝是有来历的,有一年的晚上,家里进了贼,把稍微值点钱的东西洗劫一空,没办法,爸爸就在墙上做了这么个夹缝,藏些比较贵重的物件,小雪娇小的身子正好可以塞在又窄又小的夹缝里。 “他们在找你,”天泽把小雪拉出来,拍拍她身上的尘土,“他们是谁?” “不知道,”小雪摇摇头,“我害怕!” “有我在,别害怕!”天泽再一次重申他的勇敢。 小雪用力的点点头,嘴角划过一抹笑容,看来她的确很信任这位朋友。 小雪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十二点半了,失落的垂下头。 “你累了?”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刚才那个……”小雪顿了顿,有点不习惯,“那个爸爸说,要带我去给妈妈过生日,现在已经过去了……” 天泽也跟着难过起来,他灵机一动,指着挂满一墙壁的海螺问小雪:“喜欢哪一个?” 小雪不知道天泽什么意思,指了一个最大颜色最鲜艳的。 “真的?你也喜欢这个?”天泽很兴奋的把那个螺小心翼翼的取下来,“这个也是我最喜欢的,”他把螺放在小雪耳边,“听到什么了?” “呼呼,呼呼……”小雪认真的学起来。 “这是海风,爸爸说,这里面有最疼自己的那个人的声音,”天泽也贴在自己耳边聚精会神的听,“妈妈说,爸爸去了海那边,可我知道,爸爸不会回来了,所以我常常听这里面的声音,就象爸爸在说话,”他把螺推给小雪,“送给你,想妈妈的时候就听她说话。” 小雪把螺贴在耳边,聚精会神的听,她笑了,第一次这么毫无顾及的笑。 “想和我说话的时候,就告诉它,我一定能听见,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天泽取下另一只螺,“你叫什么名字?”他对着海螺小声问。 “小—雪!”小雪对着海螺一字一顿,“你—呢?” “谢—天—泽,”天泽学着小雪的音调。 “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帮妈妈看店,她太辛苦了。” “做医生吧,我也想做医生。” “为什么?” “做了医生,妈妈就永远也不会生病了,”小雪眼里闪着泪光,她知道生病是会死人的,妈妈就是因为生了病才永远离开的。 “好,好,我做医生,我做医生……”天泽慌了神,忙去擦小雪脸上的眼泪,“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成为最好最棒的医生。” 两个简单的孩子用两只海螺做着简单的近乎幼稚的游戏,但他们很开心,这一刻连整个世界都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小雪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用红线系着的玉坠,刚才天泽一直在打量这块玉坠,翠绿滑润的玉身几乎透明,玉里面有一滴鲜红色的东西,像是血。天泽当然看不出这是一块成色多么上等的玉石,他只是好奇为什么是半块,好象被敲碎过似的,上面还有几条断断续续的奇怪花纹。 “给你的,”小雪把玉坠塞进天泽手里,“生日礼物!” “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天泽惊喜万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妈留给我的,别弄丢了,”小雪担心的嘱咐道。 天泽很犹豫是否该收下这份过于贵重的礼物,但最后 第二章 血翡翠再现 上海市北京东路南的一条大街上,有一个大门坐北朝南,门前十米见方的青草坪中用五颜六色的花草修剪出“甄怡大学”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甄怡大学,又叫菲尔吉娜国民大学,在上海虽算不上顶尖,却也是年轻人朝思暮想的天堂圣地,因为它是一所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名牌学校、实力学校。这里的三个专业学院堪称上海之最,汇聚最多富家公子豪门千金的商学院,汇聚最多高干子弟的法学院,培养最出色医师的医学院,这三块金字招牌把甄怡大学托上了天。 其实,学校的声明远播多半是因为这里的一栋建筑——菲尔吉娜大教堂,踏入校门第一眼便会被她所折服。两个哥特式塔尖好象人举起的双臂高耸直立,双塔中间立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庄严肃穆,最醒目的是下面悬挂的一座大时钟,她孜孜不倦的转动了一百多年,见证了上海的百年沧桑,至今仍生生不息。每天二十四小时,准确无误的敲响二十四声,钟声沉重有力,仿佛在告戒人们:“生命是不会停歇的!” 她是有故事的。 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上海成为中国最重要的商埠之一,但是随着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签定,自李家庄今北京东路以南外滩一带逐渐沦为美英租界。从那开始,美英列强不断派遣大批的传教士来中国,他们多数或以传教为名在中国大肆掠夺财物,或宣传被扭曲了基督教义以求在精神上统治中国人民。这种情况直到十九世纪末一位英国修女的到来才被改变。 这位名叫菲尔吉娜。 夏普的英国姑娘是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会员,父亲是一位建筑设计师,同时也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受了父亲的影响,菲尔吉娜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名人道主义者。她到中国的很多地方宣传基督教义,最后决定留在上海,并着手设计建造了这座中世纪风格的教堂,因为资金不足,仅在主教堂西侧搭建了一排木制阁楼,用来收留战乱中无家可归的孩子和受伤生病的人们,她去世后这座教堂被称为菲尔吉娜大教堂。 一九三七年,上海沦陷,残忍的日本兵对百姓无恶不作,惟独美英租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因此这个昔日的耻辱之地成了人们唯一的避难所。当时菲尔吉娜大教堂除了一座主教堂和西侧的一排阁楼外已经没有空闲的房子了,那些来此避难的各行业商户便在教堂东侧搭建了一排老上海风格的房子来居住。此外还有一批地下党派人士,在教堂北侧搭建了几间简易的小房,经常聚集在这里商讨开会。 一九四一年,珍珠港事件爆发,日本人占领了美英租界,也占领了菲尔吉娜大教堂,杀的杀,抓的抓,赶的赶,从此菲尔吉娜笼罩在一片恐怖气氛中。在抗战胜利前的这近四年时间里,菲尔吉娜被改名为“大日本天皇学院”,被用于做各种人体生化实验,比如带有毒气的炸弹或致人于死命的药物或在人与人之间迅速传染的病毒等等,好不残忍。 四五年日军滚蛋了,国民党政府收回菲尔吉娜大教堂,经过重新修建,将其设立为菲尔吉娜国民大学,并开设医学、法学和商学三个学院,菲尔吉娜这才成为初具规模的高等教育学府。 六十年代初期,新中国面临着空前的经济危机,又遭遇十年文革浩劫,已经完全没有能力维持这所大学的开销了,几位民营企业家不想看着菲尔吉娜就这样没落,于是集资收购了菲尔吉娜的经营权,自此菲尔吉娜变成了一所民办大学,其中尹氏集团是最大的股东。后来其他的几个企业由于经营不善日渐滑坡,纷纷退了股,尹氏家族势单力薄,菲尔吉娜艰难维持。 十五年前,突然有一个日本的秦氏企业愿意出资继续支持菲尔吉娜,唯一的条件就是把学校更名为“甄怡大学”,只要能让菲尔吉娜继续辉煌下去,改名字有何妨,尹老董事长欣然应允,于是,甄怡大学正式挂牌开学。 这是她的故事。 现在放眼望去,菲尔吉娜依然雄伟挺拔,魅力不减当年。大教堂后面是操场,前面是一樽菲尔吉娜。 夏普的立式雕像,左臂夹圣经抱在胸前,右手指向远方,脸上的微笑坚定的告诉人们:“前方便是光明之所!” 几经修葺,三个独立的学院建筑已颇有艺术造诣,西侧的一栋纯木制阁楼是法学院,造型别致清秀脱俗;东侧的一栋老上海风格楼房是商学院,爬满老藤的院墙还能看出当年的上海人对家的热爱;北侧的一栋江南庭院,青砖碧瓦琉璃闪闪,那是法学院,这里曾有无数的革命烈士慷慨激昂肝胆相照。 菲尔吉娜经历了百年动荡,到今天也不能落个清净,这不,又出事了。 “啊——”一声尖叫刺穿了阴森森的白桦林,顺着笔直幽深的林荫道,响彻在甄怡大学的每个角落,叫人听了心里一阵哆嗦,几位刚跨进校门的学生立时被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声音呀?” “谁知道呢?没准又是哪位作奸犯科的仁兄遭了报应吧?”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没再议论什么,顺着笔直幽深的林荫道,向深处走去。 现在正是晌午时分,人们在睡与醒之间痛苦徘徊,发出刺耳叫声的知了成了人们最最痛恨的敌人,尤其是这些在书堆里汗流浃背着的莘莘学子们。“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巨大的石刻醒目的横在教学楼前,也似一座警钟悬在他们头顶,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们会把那些整天神神道道不好好过日子的圣人一个个给掐死。这下可好,冷不丁一声惨叫让他们再没了半点睡意,“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立刻又变成了警世格言,只是那惨叫声从何而来却没人去理会。 学校后面的有片白桦林,是恋人们谈情说爱最好的去处,可今天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阴云密布,那些正浓情蜜意着的小情人早一溜烟没影了。四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紧紧围靠在一棵细小的白桦树上,都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八只眼睛象看见魔鬼一样惊恐,树干被他们挤的摇摇晃晃,发出“吱纽吱纽”的响声。其中一个二十五六岁上下,流里流气的,胸前故意扯开好几个扣子,胸肌一颤一颤,中间露出一撮黑黝黝的胸毛,下巴上只剩下被烧焦了还在微微冒烟的胡子根,难看的很,他象是另外三个的头头,因为其他人都哆嗦着往他身后挤,他更是吓的面如土色,舌头都打了结:“大…大…大姐,小弟…知道错了,您饶了我们吧?” 说这话的正是在这一片街面上臭名昭著的“四缺”中的老大,所谓“四缺”即是老四缺钱,常年趿拉双拖鞋没一身整衣裳,人称“叫花子”,老三缺女人,天天东街跑西街蹿的找女人,瘦的象个吊死鬼,老二缺教养,别的也没什么,只是那一对蒜瓣嘴酒糟鼻让人看了实在倒胃口,老大缺德,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四个人小流氓进过n次看守所,偷过n+1家的东西,摸过n+2个女孩的屁股,吃过n+3次的霸王餐,吓哭过n+4个小孩,人们一提起这四个“玩意儿”,恨的牙根直痒。 白桦林里的知了叫的更欢了,它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武打表演。站在四缺面前让他们失魂丧胆的是一个同样让人恨的人物,在这所大学里,可以没见过刘德华可以没听过周杰伦,但决不可以不认识她,最注重团结友爱的几位法学院教授默许这班最有涵养的高干子弟们给她起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外号——母夜叉。她让人恨,不是因为她做坏事或惹人厌,而是因为生就了一副火暴脾气却意外配了一张俏脸蛋,还有一个那么斯文那么优雅的名字——尤嘉倪。 曾经也有过很多俊男才子狠下心来尝试追求她,但到最后均以失败告终,无奈的望着她的背影调侃道:“上帝造她的时候一定是喝醉了,和男人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有一次,学校的三个学院举行校花选举,法学院的相当一部分色男们坚持选尤嘉倪为校花,可最终因为她非常人所能容忍的性格而被学校取消了参赛资格,为此,好事人作诗一首: 啊—— 看你第一眼 我浮想联翩热血沸腾 见你第二眼 我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瞅你第三眼 我捶胸顿足恨天怨地 瞧你第四眼 我万念具灰生不如死 不知多少个无眠之夜 我徘徊在这个你和那个你之间 现在我才明白 原来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回首望 恋恋红尘几多愁 前程路 恰似一汪泪水向西流 于是她成了让女人嫉妒让男人恨的女人! 尤嘉倪左手里的打火机耍来耍去,火苗一晃一晃,映衬出她冷峻的面容,宽松的牛仔短裤配白底印花衬衫,脚上登一双极干净的运动鞋,远处看飒丽近处瞧迷人,只是她那一张嘴就呛人的火药味实在让人不敢再打歪脑筋:“要想活命,就把东西交出来!” “没…没有,”缺老大脸上的肌肉被她手里的火苗晃的抽搐起来,“真…真…不是我们偷的。” “哦?是吗?”尤嘉倪边说边把打火机往缺老大胸前的黑毛上晃,“那我只有用些非常手段了。” “啊——”又是一声尖叫,缺老大吓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交!我交!您饶命呀!”眼看他最引以为豪的那片茂盛的毛就要变的惨不忍睹了,他终于妥协了。 她轻笑了一声,嘴角又露出了那个曾让无数个男人产生过幻想但随即便破灭的长错地方的酒窝。 尤嘉倪喜欢惩奸除恶,却从不轻易亲自出马,向来只需一声令下,大帮子的死党姐妹便会把那些让她看不顺眼的人收拾个半死。四缺在她眼里算不上重量级,也不是最作恶多端,更没有什么强硬的后台,可她偏要亲自给他们点颜色。 事情要从四天前的一起不大不小的入室盗窃案说起。 学校的三个学院是三个独立的校区,有各自的教学楼图书馆和餐厅,惟有运动场是共用的。学校没有宿舍楼,商学院学生有自己的私车和豪宅,法学院学生有父辈单位的专车接送,医学院学生的家庭虽然既无钱也无权,但他们都有兼职要做,所以只能破费在外面租房子住,学校考虑到这些干脆就不备学生住宿了。只有两个医学院的男学生例外,因为家里实在太困难,学校就把操场边一间闲置的空货仓租给了他们,按年收租,比在外面住便宜了许多。 四天前,学校有球赛,很多校内外的年轻人都来观看比赛,其中就有四缺。比赛激烈,看台上的观众欢呼雀跃连蹦带跳,吵的看台下的两个学生根本没办法休息,索性他们也出了屋子看球。这正是四缺苦苦等待的良机,于是酒糟鼻和叫花子在外面把风,缺老大和吊死鬼撬开门进屋偷东西,过了十几分钟,缺老大骂骂咧咧的出来了:“两个穷光蛋,净是些骷髅脑袋骨头架子,值钱的一样也没有,扫兴!” 吊死鬼颤颤悠悠的跑出来,手里拎着个用红线串着的半块绿色石头:“大哥,您看这个,象是玉,一定很值钱吧?” “我看看,”缺老大接过来瞧了瞧,眨巴着两只傻眼:“一块破玉能值什么钱?” “大哥,”叫花子凑过来,挤着笑说,“留着吧,有总比没有强。” “是啊,”酒糟鼻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玉石,随口甩出一句,“空手来白手去是咱的大忌呀!” 这“空手来白手去”是他们偷盗一行的黑话,偷盗者到人家里偷东西要是空手离开是很不吉利的事,在同行眼里也是很丢面子的。 “好吧,”缺老大在另外三人十分不满的眼神中把石头揣进兜里,“有总比没有强!” 就这样,四缺大摇大摆的走了,剩下的就是两位同学对着自己一片狼籍的家半晌的目瞪口呆。其中一个疯了,因为他丢了一件比他的命还重要的宝贝,那个他从来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绿色石头,辛辛苦苦守了十五年,现在一下子不见了,他几乎崩溃了。 不错,他的名字叫谢天泽。 谢天泽发了疯似的找他的命根子,他不敢报警,万一警察问起十五年前的那一夜,他不知该如何作答,毕竟那是他和她的一个秘密。十五年了,从当年的小毛孩到今天医学院的高才生,天泽变的更加成熟懂事,只是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傻傻的。这些年他一直很不爱说话,尤其是进了大学的这三个年头里,因为实在没有什么话要对别人说,他把太多的时间花在学习和对海螺聊天上。还有一个月就到暑假了,他作为今年唯一被学院保送到远奇山医院进行暑期实习的学生,原本压力就很大,现在又遭遇了这样的灭顶之灾,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幸好他还有一个神通广大的拜把子姐姐——尤嘉倪。 早上尤嘉倪听天泽说了事情的经过,使劲戳了他脑门一下:“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告诉我,太不拿我这个姐姐当回事了!” 打归打骂归骂,尤嘉倪还是很心疼这个弟弟的,她是独生女,爸爸妈妈要上班,从小就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做梦都想有个弟弟,现在弟弟有了难,她哪有不帮的道理。于是,她拖朋友四处打听消息,没两天的工夫就得知有一伙人在古玩店卖过这东西,店家一开价就是二十万,可那几个卖主没敢出手。尤嘉倪随即给那帮人下了战书,亲自约他们到学校的白桦林里来,见了才知道原来他们就是有名的四个恶霸,这下可好,新仇旧帐一起算,两句话没说完就先把缺老大的胡子给燎着了。 再说谢天泽心急如焚的在家等消息,刚才接连几声的惨叫他也听在耳里,只是不知事情怎么样了,他本想跟着一起去,可尤嘉倪闲他碍事,怕帮了倒忙,就让他在家等着。谢天泽住的屋子是操场看台下的杂货仓,和一个叫张浩阳的同学合住,宽敞的很。没什么家具,中间一个破旧的大书架把房间隔成两半,左右两张单人床,两床头放两张写字桌,这隔开的两个空间就是他们各自的小天地了。 左边是那位张浩阳的地盘,零零碎碎的,挂着些从各处淘换来的小饰物,这块土地若没他的亲口允诺,天泽是断不可侵犯分毫的。天泽这边就简单多了,他没什么爱好,平时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画画,墙壁上贴着好多素描画像,画的全部是同一个人——小雪。这么多年,他每天画每天画,技艺已经相当娴熟,画中的小雪也非常传神,这使得他不仅有高超的画艺,握手术刀的稳定性也大大增加。 这会儿,张浩阳正聚精会神的摆弄一部刚买不久的新手机,是最新的一款,要三千块呢,这让向来吝啬的他在同学们面前挣足了面子。宝贝丢了,谢天泽心急如焚,忐忑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室内不透风本来就热,现在再加上着急弄的一身是汗。他穿着肥大的到了膝盖的大裤衩和一条白色旧背心,一双拖鞋在走地上“趿拉趿拉”的响,张浩阳不耐烦的瞥了他几眼。 “那个东西有那么宝贝吗?”张浩阳又透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片瞄一下谢天泽,阴不阴阳不阳的问了一句。虽然他也是当天盗窃的受害者之一,但是什么东西都没丢,心情自然不会差了。 “不知道,”谢天泽如实回答,“反正很重要。” “哦,”张浩阳随便应一声,继续摆弄他心爱的手机,不再说话。 张浩阳不喜欢和天泽接触,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说,只不过这次天泽是真的急了,他碍于情面不得不问候一下,要在平常他是不屑于和天泽说上一句话的。谢天泽年年综合考评第一名,在学院里深受教授们欢迎,但是在他看来,谢天泽不过是个会耍点小聪明比他运气好的穷小子,整天只知道拿着一块破石头当宝贝,于是张浩阳随时随地都要和谢天泽保持距离。这次自己买的新手机成了在天泽面前炫耀的最好资本,谁叫他比自己还要小气,还要舍不得花钱呢!正当谢天泽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等待的时候,门“怦”一声被撞开了,尤嘉倪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块绿色的石头,脸上笑开了花:“怎么样?大姐不说假话吧?” “玉!我的玉!”谢天泽一把夺过玉石,小心翼翼的来回摸着,紧皱的眉头终于放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停念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有那么夸张吗?”张浩阳忙把手机藏进抽屉,白了谢天泽一眼,嘟囔道,“一块破石头有什么!” “可恶!”尤嘉倪一瞪眼,张浩阳立马就不敢吱声了。 “对了,”尤嘉倪拿起天泽桌子上的满满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你不是很想知道这块石头是什么东西吗?” “怎么,”天泽点点头,“你打听到了吗?” “从那几个混蛋嘴里也知道了一点,”嘉倪顿时兴奋起来,“他们把它拿到古玩店去卖,老板说这种石头在市面上很不常见,要好多年才会出现一块,一般都是未经过加工的纯天然宝石,因为在特殊地质里形成,石头上通常会有一点红,叫做朱砂眼,红色越鲜艳说明年代越久远,他们把这种宝石叫‘血翡翠’,听说十几年前有人倾家荡产买了一块,一丁点朱砂眼都没有!” “血…血翡翠?”天泽看着手里这块不起眼的石头,有些惊讶,中间的那一点红确实越看越象一滴鲜红的血,自从十五年前小雪把它交给他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它的不平凡,只是想不到会是一块宝石,放在手心里,这块生日礼物越发的沉重。 旁边的张浩阳哪里还有心思看书呢,竖起耳朵都嫌短,他做梦也想不到整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一块绿拉吧唧的破石头竟会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呀! “天泽,”嘉倪看着天泽微微颤抖的双手,忽然担心起来,“你到底是从哪弄来的?该不会是……” “你放心,我没抢也没偷,”谢天泽笑笑,“是朋友送的。” “哦,”尤嘉倪将信将疑,“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你,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谢天泽没再说话,现在他的脑子乱极了,这块宝石是小雪妈妈的遗物,她们究竟是什么人?把小雪带走的那帮人的目的也应该是这块宝石吧?她的父亲临死前写下“阿哥”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呢?难道那个自称是小雪伯父的人就是杀人凶手不成?这样的话,小雪的处境不是很危险吗?难道………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尤嘉倪见天泽神色紧张,忙问道。 “没事,”天泽摇摇头,把宝石戴在脖子上,“还是随身带着吧,免得再丢了。” 嘉倪注意到了正伸长脖子偷听的张浩阳,悄悄的走过去,笑容温柔目露杀气的说道:“听够了吗?要不要我再讲一遍呢?” 张浩阳顿觉背后脊梁骨一阵发凉,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他不敢正视她那可怕的眼神,光听这不正常的语气就知道顶嘴的后果是自己要倒霉了,所以他的选择就是:“我错了!” “哼,”尤嘉倪才懒得理他,看看手表,“快一点了,按说也该到了呀?” “谁?可凡吗?” “别提那小子,”听到可凡这个名字,尤嘉倪立刻不高兴了,“他恐怕早就把咱们忘了,我是约了可欣姐,说好这个时间到你这里来集合的。” “可欣姐要来?”谢天泽怔了怔,“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连衣服都还没换呢!”他一下子忙活起来,在床头的衣柜里扒拉着那几件穿了好多年的衣服,然后拿出一条黑色长裤和一件格子衬衫,在尤嘉倪面前毫不避讳的脱裤子换衣服。 “每次都这样,”看着天泽捣腾好之后,嘉倪笑了笑,“可欣姐又不是外人,干吗要这么见外呢?” “怎么说她也是客人,不能象和你们在一起这么随便的,”天泽认真的说。 “她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又会哭它个三天三夜,”尤嘉倪责备道。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拎着一包便当进门来,虽然不比尤嘉倪那么漂亮,但如兰吐蕊的气质却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印花连衣裙和一双简洁的细带凉鞋更让她少了几分俗气,肩上挎个精致的长带粉色皮包让她高挑的身形更加修长。她叫尹可欣,是比谢天泽大两届的学姐,在远奇山医院任急诊科护理师,父亲是甄怡大学最大的校董,所以也算是个豪门千金。 “可欣姐,”尤嘉倪上前一把抱住她,“好长时间没见,都想死我了。” “刚才有一个手术,所以来晚了,”尹可欣莺声燕语的说,偷偷看一眼谢天泽,脸颊一阵绯红。 “工作重要嘛,”谢天泽搬过一个凳子来,“坐吧,可欣姐。” “这是什么?”还没等尹可欣坐稳,尤嘉倪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便当袋。 “路上给天泽买了点吃的,我怕……”尹可欣看见正回头偷瞧她的张浩阳,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眼明的尤嘉倪看了出来,把袋子放在桌子上,径直走到张浩阳旁边,“铛铛”使劲敲了两下他的桌子,什么话都不说,只用眼放着凶光狠狠的瞪着他。张浩阳眨巴眨巴眼,匆忙合上书,闪躲开她的目光,狼狈的出了房门。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是天泽拦着,非得好好揍他一顿,”尤嘉倪边把四个便当盒打开边埋怨谢天泽,“你也是,干吗老对他忍气吞声的!” “我怕天泽因为太着急连饭都没吃,”尹可欣把话说完,声音小的要耳朵凑到她嘴边才能把话听清楚,“就……就顺便买了点吃的。” “最近很忙吧?”谢天泽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杯子,给尹可欣倒了杯水,递到她手里,“忙就不要老是来回跑了,多耽误工作呀!”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尹可欣低头端着水杯,很委屈的说。 “我就说嘛,”尤嘉倪恨不得直接把鱼翅粥往嗓子眼儿里倒,“可欣姐知道了准饶不了你。” “这次多亏嘉倪姐帮忙,事情才会这么顺利,”看着吃的狼吞虎咽的尤嘉倪,天泽笑着说,“瞧,都饿成这副模样了。” 尹可欣和谢天泽忍不住笑起来。 “几个小流氓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尤嘉倪不以为然,指着仅剩的一点肉酱意大利面问谢天泽,“真不吃?”还没等天泽说话,她就已经全部扒拉进了嘴里,“不吃拉倒,没口福!” 尹可欣和谢天泽笑的更厉害了。 “就是它吗?”看见天泽脖子上挂着的血翡翠,尹可欣问道。 “是啊,”谢天泽忙把玉摘下来,交给尹可欣,“因为是朋友送的,所以对我来说很重要,听嘉倪姐说这是一块宝石,您见多识广,也帮着看一下吧。” 尹可欣端详了宝石好一会,好象回忆起什么,不紧不慢的说道:“血翡翠?” “你也认识?”尤嘉倪惊讶的看着尹可欣,一根沾着番茄酱的面条还挂在嘴角。 “我有一位郑伯伯,十五年前花几十万买了一块这样的石头,只是没有中间这一点红色,现在都有人出价到三千万了,他还不肯出手,”尹可欣摸了一下中间的朱砂眼,不禁感叹,“就凭这一点红,恐怕是无价之宝了。” 谢天泽倒吸一口凉气,事情越发蹊跷了。 “原来那个砸锅卖铁的家伙就是你的郑伯伯呀,”尤嘉倪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从来没见你拿出来过呀?”尹可欣问道。 “天泽,你老实交代,”尤嘉倪急了,“这东西到底哪来的?偷的还是抢的?” 谢天泽本来就蒙了,被尤嘉倪一咋呼,更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天泽不是这种人!”尹可欣是从有规矩的大家庭里出来的小姐,这一喊让嘉倪和天泽怔了怔 第三章 匿名求爱信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同学们到处嚷嚷这句话。 “出什么大事了?”某同学问。 “母夜叉要被开除了!”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某同学到处嚷嚷这句话。 谢天泽一路小跑,火急火燎的从正门冲进教堂,穿过大礼堂直奔楼上的校长室,任凭看门的大叔怎么喊都没用。按规定除举行校会外,任何学生不得由正门出入大礼堂,必须走偏门的后楼梯到达楼上的各个办公室,违犯者记大过处理。从偏门进要饶好大一个弯,天泽一门心思想着嘉倪姐,浪费不得一点时间。 跑到二楼,谢天泽慢了下来,校长室就在左手边第四个房间,他尽量让自己急促的呼吸平静下来。“他们会怎么说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天泽这样想着,他还是有顾虑的,校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只是三位训导主任太顽固,总拿三十年前的标准来衡量学生的好坏。尤嘉倪在他们看来是不成体统的,一个女孩子家打打闹闹疯疯癫癫,一天到晚和男生混在一起,这是败坏了学校的风气,所以他们要铲除这种“害群之马”,以震校纪。在先后三次减掉五十学分和记了两个大过之后,终于使出了他们的杀手锏——开除学籍! 谢天泽已经走到校长室门外,忐忑不安的敲响了门。 “谁?” “马校长,我是谢天泽。” “哦,进来吧。” 谢天泽推门进去,如他所料,罗阿姨也在。罗阿姨是尤嘉倪的妈妈,虽然年逾半百但还是神采熠熠,只不过头上的白发又比上次见面多了些,她正端坐在马校长的办公桌前,肩上挎一个公文包,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大动肝火。 “罗阿姨好,”除了妈妈,罗阿姨是谢天泽最尊敬的女人了,只是每次见面都是这样的场合,两人都不免有些尴尬。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来的,”罗阿姨不想把天泽也牵扯进来。 “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怎么会没关系呢?那四个人偷了我的东西,嘉倪姐为了帮我才会触犯校规的。” “那你们应该报警,不应该用武力解决,”马校长摘下眼镜,拿桌上的手帕擦了把汗,笑着责备道,看不出他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 “我……”谢天泽语塞了,他自己知道,这当然不能告诉警察。 “好了,别支支吾吾的了,我虽然糊涂,但还不到混淆是非的地步,”马校长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臃肿的身体,象他这么胖的人以一种姿势坐久了会很辛苦,“尤嘉倪同学是调皮了点,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是很正常的,只是这次没了分寸,出手伤人到底是说不过去的。” “我和她爸平时都忙工作,疏于管教,现在闯下这么大的祸,我们有很大的责任,”罗阿姨歉疚的说,“给她一些惩罚也是对她的教训,可开除学籍是不是太严重了?” “我明白,我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孩子的前途自然要放在第一位,”马校长点点头说,“况且她的本意是好的,为了朋友为了正义去向坏人挑战,这是我们一直提倡的,可是……”他的笑容忽然下来,“按学校规定,校长无权制止全体训导主任的最后决议,我也无能为力呀!” “我们可以去做三位训导主任的工作呀,”谢天泽脱口而出。 “谈何容易,”马校长摇摇头,“他们都太固执了,要不然怎么会被叫做‘铁面三巨头’呢?” “他们在隔壁吧,我去找他们谈,”谢天泽注意到罗阿姨时不时焦急的看表,知道她一定是有事,“罗阿姨,您一会要开庭吗?” “是啊,十五分钟后有一个很棘手的案子,”罗阿姨既不能丢下自己的女儿又不能撒手那边的案子,真是左右为难。 “那您赶紧去吧,法庭上少了法官怎么行!”马校长赶紧起身宽慰她说,“您尽管放心的审案子,我一定会拖住他们的时间,等您回来。” “那好,我会很快回来的,”罗阿姨匆忙出了门。 “马校长,我也去了,”谢天泽随后出了门,径直朝隔壁的训导处走去。 “哎——”马校长长的叹了口气,“祝你们好运吧!” 训导办公室内,尤嘉倪正在接受三司会审。她靠坐在墙边的长椅上,歪斜着头,翘起二郎腿,这是她接受审讯时惯有的姿势,她低头看看表慢吞吞吐出几个字:“三个小时了,该结束了吧?” “你要认罪!”坐在最中间的于主任斩钉截铁的说,他和的崔教授程教授都已满头银发,面容冷峻不带一丝的表情,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一排桌子和三张根雕似的脸,这种阵势不知让多少想说谎的学生及时悬崖勒马。他们是菲尔吉娜大学的第一批学员,现在是菲尔吉娜辈分最高的老师,无人敢惹。 又是好一阵沉默对峙,尤嘉倪眨巴着眼睛瞅住这三位曾让她吃尽苦头的老头不放,好象在说:“别以为每次都让着你们,就是我怕了,这次看谁挺到最后!” 果不其然,二十分钟过去,三位教授再也撑不下去了,于教授已经头昏眼花,崔教授不停的揉捏鼻梁敲打腰背以减轻疲劳,最右边的程教授索性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托住头休息。而尤嘉倪还若无其事的摇头晃脑,好象是她在审讯三位教授一样。 “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于教授终于忍无可忍,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决议书,放到尤嘉倪视线可及的地方,“这是三位训导主任的决议书,从今天起,你被开除了!” “哦?”尤嘉倪伸长脖子瞧了一眼桌上的决议书,不仅没有丝毫的慌张,反倒觉得很好玩,“这么快呀,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哩!”说完,竟咯咯的笑了。 “太无可救药了,怎么能这样呢,”崔教授和程教授痛心疾首的摇着头。 “请等一等,”说话的是谢天泽,他在门外已经看了好半天了,见三位教授果真拿出了处分决议书,知道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毕竟三位教授联名对学生做出的任何处分都是无人能否决的,他破门而入希望还能来得及,“三位教授再考虑一下吧?” “谢天泽?”三位教授一惊,“怎么每次她犯错都有你的份?” “天泽,你来干什么,跟你又没关系,赶紧回去!”谢天泽的及时出现让尤嘉倪颇为感动,可她不想连累天泽,只能佯装着生气赶他回去。 “于教授,崔教授,程教授,”谢天泽全然不理会尤嘉倪的怒斥,走到三位教授面前深鞠一躬,娓娓道来,“三位教授是菲尔吉娜最让人敬佩最有权威的老师,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半个多世纪来,您三位坚持遵循我们的校训,带领着所有菲尔吉娜的师生从一而终的进行学术研究,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让人为主义动容,让我们由衷的敬畏,所以我们愿意听从三位老师的教诲。” “别以为随便说几句好话就可以放过她,今天不同往常,”崔教授打起精神,拿桌上的决议书在谢天泽眼前晃了晃,“她这次犯的是死罪!” “那你倒是说说,我们的校训是什么?”程教授反倒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追求真理,抵制邪恶,崇尚自由,反对压迫,”谢天泽从容不迫的说道,“这十六字箴言是菲尔吉娜。 夏普女士去世前留下的,目的是希望后人把和平放在第一位。” “和平?”程教授嘴角划过的一丝微笑说明他显然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但他却固做生气的喊道,“你以为她的做法很和平吗?她倚仗自己有点三脚毛的功夫,把那四个年轻人打成重伤进了医院,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违犯校规这么简单了。” “这正是我要强调的,”看着尤嘉倪茫然的眼神,谢天泽实在于心不忍,干脆直接进入主题,“校规第四十六条,本校任何学生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暴力或斗殴行为,违犯者作开除学籍处理。” “你还想说什么?”于教授知道他的重点一定在后面。 “校规最后一条,本校全体师生都有维护社会安定秩序的义务,任何学生在任何情况下不得对任何违法犯罪行为袖手旁观,违犯者作开除学籍处理。” 三位教授相互看了看,没在说什么。 “你真棒!”尤嘉倪崇拜的向谢天泽伸了伸大拇指,小声说道。 “天泽,”经过几分钟的交头接耳之后,由最年长的于教授发表最终宣判,“你是个好学生,但是我们的决定不会改变,尤嘉倪同学必须离开学校!” 这个结果让谢天泽吃惊不小,一时说不出话来。尤嘉倪坐不住了,她噌地跳将起来,抢过决议书三两下撕了个粉碎:“走就走,士可杀不可辱,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话音刚落,只听砰一声,房门被撞开。 “我看谁有这个胆子,”说话的是个极俊俏的年轻男子,属于那种很有骨感的上海小男生,他便是尹可凡,菲尔吉娜的太子爷,瞧他那一脸的惟我独尊就知道是平常骄纵傲慢惯了的。 “尹…尹可凡?”三位教授目瞪口呆,“你们学院不是……” “没错,”不等他们把惊诧的话讲完,尹可凡就耐不住性子发起飙来,“可我听说有人要趁我不在的时候造反,所以我连夜赶飞机回来,”他顿了顿,向看见救星的谢天泽和尤嘉倪挤了挤眼,“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这一番话在三位教授听来自是非常不顺耳的,可他们也无可奈何,毕竟尹可凡在学校里放肆惯了,他老子又是校董,平常也不敢无故去招惹他,没办法,既然今天碰上了,只好来一场硬碰硬了。 “训导处做出的决定是不可以推翻的,”于教授正言道,“就算你爸爸是校董也没有这个权利!” 崔教授和程教授也在旁左附右合,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如果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呢?” 三位教授面面相觑,不知道尹可凡这小子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你说什么呀?”谢天泽小声问,他和尤嘉倪也不懂可凡在耍什么把戏。 见起到了自己预计的效果,尹可凡心里很是得意,他潇洒的朝门口打了个响指:“进来吧!” 出乎众人意料,进门来的正是被尤嘉倪教训的没了人样的“四缺”,他们四人窝囊的蜷缩在墙角,用眼神的余光相互望着,吓的连头都不敢抬。 “你们不是有话要对我们的领导说吗?”尹可凡向“四缺”指了指三位教授,“现在见到了,说吧?” “我们……我们想……”经过短暂的相互推委之后,终于缺老大开口了,“我们想替尤嘉倪同学澄清一下,我们身上的伤是自己不小心碰的,和她完全没有关系,希望……”说着,怯怯的看了尹可凡一眼,立即会意道,“希望你们不要冤枉了好人。”说完,马上又缩回了角落,不敢再抬头。 “现在可以了吧?”尹可凡趴在三位教授眼前的桌子上问,表情相当的傲慢。 “这……怎么会……”三位教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不知所措起来。 “反正决议书已经没了,我们就化干戈为玉帛吧?”现在主动权在尹可凡手里,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过分。果然三位教授无言以对了,只能任由尹可凡这小子摆布。 “既然三位教授没什么异意,那我们就先回去上课了,”说完,和谢天泽尤嘉倪三人扬长而去,“四缺”也紧跟在他们身后狼狈的出了门。 空荡荡的训导处内只剩下三位老教授懊恼的叹息声。 尤嘉倪——外号“母夜叉”,法学院最有号召力的大姐大,十六岁的时候就拿到了跆拳道黑带,顶重情重义疾恶如仇的,人见人怕。 谢天泽——人称“状元郎”,医学院所有教授的希望和寄托,菲尔吉娜建校半个多世纪来唯一获得全科奖学金的学生,无人不敬。 尹可凡——花名“太子爷”,商学院的豪门子弟中最有钱的一个,父亲是校董,整个学校没有他摆平不了的人和事,校长都要让他三分。 三年前,学校里有一伙自称“猛龙帮”的学校霸王,专门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学校三番五次想根除这一块毒瘤,可最终都因为牵扯到太多的社会关系而失败,同学们和老师们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当时,谢天泽尤嘉倪尹可凡三人还都是刚刚入学的新生,十分看不惯这些学生的行径,于是三人团结老师和同学们展开了一场“反黑运动”,最后终于把“猛龙帮”赶出了学校。 三人性情相近意气相投,拜天地敬四神结了金兰,因为他们各有其无人能及的方面,又好打抱不平,久而久之得了个“无敌三人组”的封号。 现在,同学们早把大教堂围的水泄不通了,大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谢天泽三人的身上,他们最后的胜利与否关系着全体师生能否就此彻底解放,人们都想知道这终极对决的结果是什么,“铁面三巨头”pk“无敌三人组”,龙虎相斗必有一伤,乖乖,这可真是菲尔吉娜百年来的一大胜景奇观。 当谢天泽尤嘉倪尹可凡昂首挺胸的大踏步走出来的时候,尹可凡调皮的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v”形的胜利手势,伴随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大家把三位英雄高高举起,用力抛向空中。这就表示从今天开始,“无敌三人组”就真的所向披靡了,也意味着菲尔吉娜近万名师生不用再受“铁面三巨头”的牵制了,人们自由了! 某同学代表发言: “感谢党,感谢组织,感谢政府,感谢祖国,感谢我的亲人们和战友们,感谢毛主席的英明决策,感谢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感谢学生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 “四缺”从旁门溜出来,趁乱仓皇逃窜,人们没空去理会这些,相信他们遭此教训后不会再作恶了。有人不解为什么刚才他们要当着三位教授的面做伪证,谢天泽和尤嘉倪心里清楚的很,这个世界上除了“邪不胜正”这句真理外,还有一句叫“钱能通神”的至理名言,尹可凡的手段是比他们二人多得多的。 狂欢之后,人们渐渐散去,一个小姑娘站在不远处,要离开又不忍离开,要留下又不敢留下,目光闪躲的偷偷望着尹可凡,她叫姚一然,在医学院读大二,是谢天泽的学妹,母亲魏琴是学院的院长,精巧的脸庞挂着害羞的微笑,身材纤细瘦小,有点弱不经风的感觉。尹可凡只顾和同学们吹嘘在训导处是怎样的威武不凡,没注意有人正在背后默默注视着自己。 谢天泽却瞧见了,赶紧向她走过去打招呼。姚一然见学长过来,顿时难为情起来。 “既然来了,就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嘛!” “还是……还是不要了,学长,我先回去上课了,”姚一然脸颊一阵绯红,转身跑开了。 “谁呀?”尤嘉倪凑过来问,谢天泽朝可凡努努嘴,她会意的点点头。 “那三个老家伙见了本少爷,屁都不敢放一个……”尹可凡越说越离谱,简直把自己捧上了天,又被尤嘉倪一脚踹回到了地上。 “小东西,当英雄好玩吧?”就这一句震耳发溃的吼叫,已经把那些明知被唬还听的津津有味的谄媚者们惊的四哄五散,尹可凡没尽兴,埋怨的瞅着尤嘉倪,却不敢吭声,因为稍微有一个字的反驳遍会惹来她的轮番轰炸。 “姐姐打电话告诉我你们在家出事了,我从澳洲连夜飞回来,下了飞机就立刻去医院找到那四个混混,说服他们为大姐辩护,我还从爸爸那里得知,三位训导主任年纪都大了,校董事会一致决定要换新的训导主任,老虎没了爪子和牙,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要他们退休?”谢天泽和尤嘉倪不敢相信,毕竟三位老教授已经掌管菲尔吉娜半个多世纪了。曾经有人提议过要他们退休,但同学们都表示反对,因为大家对他们只有敬畏没有憎恨,况且三位老师把一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了菲尔吉娜,现在让他们退休,岂不等于杀了他们吗? “是啊,下个学期就要执行了,这是千真万确的。” 谢天泽和尤嘉倪没再说什么,是啊,三位老师都已年逾八旬,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 “天泽哥,听姐姐说你有一块血翡翠,是真的吗?” 谢天泽把脖子上挂着的血翡翠摘下来,交给尹可凡。尹可凡拿在手里,先掂了掂它的分量,然后用拇指在切面上摸了一把,放在眼前对着太阳看了一会,又在离地四五英寸的地方让太阳光完全照射在玉的平面,玉石的下面立刻出现一个浅浅的几乎看不到的阴影,阴影中间有一个明显的小黑点。 尹可凡点点头感叹道:“果真是一模一样!” “你见过?”谢天泽很吃惊。 “从一个世伯家里见过,很值钱的,一般的人家不会有这种东西,”尹可凡把玉还给谢天泽,紧皱眉头感到十分不解。 “朋友送的,”尤嘉倪插了一句嘴,“天泽说过了。”显然,她不想再让谢天泽为难。 三人换了个其他的话题,向操场天泽的住处走去。尤嘉倪的事情处理完了,天泽的麻烦也解决了,商学院在澳洲的“国际著名企业参观学习活动”为期一个月,现在还没结束,尹可凡当天就赶飞机回去了。从学校到机场,那个叫姚一然的女孩一路尾随,直到尹可凡剪完票进了机场,她都没敢叫住他,手里紧攥着的一封信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她望着剪票口好一阵发呆,看看这封总也送不出的信,失落的回学校去了。 事情总算圆满的告一段落,谢天泽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他在一家私人诊所做助理,每个月八百块钱的工资勉强维持生活和妈妈的医药费,每天奔走在学校诊所和医院之间,没有闲暇去想其他的事,一时间他把血翡翠的事抛在了脑后。他虽然忘了,可同学们却议论开了。很快,谢天泽有宝贝的事在学校内外闹的沸沸扬扬。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又出什么大事了?”某同学问。 “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医学院心血管外科的谢天泽有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谢天泽有一块无价之宝啊……”某同学到处喊。 几天后,血翡翠的事在学校里流传开来: “知道吗?听说谢天泽的血翡翠是从天而降的。”“胡说,这分明是他的传家之宝,他自己亲口承认的。” “你们太落伍了,这是他从家门口挖到的宝贝,有人亲眼看见的。”“该不会……该不会是偷的吧?” 事情越传越悬,越传越离谱,终于有一天,一位珠宝商找到了谢天泽。 这天,谢天泽刚从诊所回来,想去医院看看妈妈,马校长老远叫住了他:“天泽,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看他满面春光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麻烦事,谢天泽没多想,径直去了校长办公室。马校长和往常一样把一身赘肉堆在那张显得很小的办公桌后,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端坐在春秋椅上,西装革履彬彬有礼。 谢天泽推门进来,马校长动弹不方便,也不起身,直接为他介绍座位上的中年男人:“天泽,这位是张先生,做珠宝生意的。” 这位张先生忙站起来,毕恭毕敬的伸出右手:“你就是谢天泽同学吧?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谢天泽只是向他点头微笑回礼,并不和他握手,他问马校长:“校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是张先生找你,和你谈生意,”马校长边说边艰难的站起来,“你们慢慢谈,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奉陪了。”马校长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两人坐下,张先生掏出一盒中华,拿出一根双手捧给天泽:“您抽烟?” 天泽摇摇头:“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他心里已猜出了七八分,这位张先生肯定是为血翡翠而来,他下意识的把脖子上挂的血翡翠往衣服里塞了塞。 这一个小动作终究没能逃出张先生的眼睛,他一眼就死死盯上了血翡翠:“天泽同学,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你就开个价吧?我张某绝对没有二话!” “恕我无能为力,您还是回去吧。” “五百万!怎么样?”张先生胸有成竹的伸出五个手指。 “我是不会卖的,”天泽斩钉截铁的说,“你不用枉费心机了!” “六百万?”张先生丝毫不感到意外,反而因此更加的兴奋。 谢天泽没有回应,他向来不喜欢重复已经说过的话。 “七百万?”张先生志在必得。 谢天泽站起身来,颇有礼貌的向他鞠了一躬:“如果您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要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 “一千万!”张先生嚯的跳起来,“一千万怎么样?如果还是不满意,你就开个价,只要你开口,我决不犹豫!”他近乎咆哮着,双眼瞪出了血丝。 “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不值得你这样,”谢天泽平静的回绝,轻轻的掩上门离开了。 张先生失魂落魄的一屁股摊坐在地上,抹了一把满脑门的汗水,心中甚是不解:“他拥有堪称玉中之王的血翡翠,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呢?要知道,能看上一眼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宝玉已经福分了!看来我和这宝玉之间是注定没有缘分的……”剩下的就只有他长长的叹息声了。 谢天泽非仙非圣,巨财从天而降,他也会心动,可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已经让他拥有了足够面对磨难和意外的勇气了,况且那份朦胧的情意随着时光日益膨胀,现在早已远远超过了这块石头本身的价值。但是不管眼前有怎样的难关和诱惑,也无论是自己多么的艰难和烦恼,在妈妈面前,天泽永远是个简简单单的孩子,所以他理理思绪,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向医院走去。 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更是有几位古玩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找上谢天泽,目的也可想而知,但都被他一一回绝,最后逼的天泽没办法,索性连面都不见,在房里躲一时的清净。一位大有来头的海外玉石收藏家把价抬到了八千万,可天泽还是无动于衷。这下菲尔吉娜炸开了,同学们就连吃饭洗澡上厕所都在议论这件事,还有不少媒体记者堵在学校门口抢着要给天泽做独家采访。 谢天泽还从没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过,就在他快要疯掉的时候,尹可欣和尤嘉倪来了。一阵宽慰之后,天泽渐渐平静,不禁开始担忧起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尤嘉倪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急得她在屋子里乱转,“那些人像狗皮膏药一样的贴在天泽屁股上,怎么甩也甩不掉,讨厌!” “既要让他们知难而退,又不能罪人家,真的不好办哪!”连聪明伶俐的尹可欣也束手无策了。 谢天泽在一旁眉头紧锁,眼前的这些他已经不那么担心了,只是有一件事让他心里阵阵发冷。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天泽喃喃道。 “你的预感也来的太迟了点吧?”尤嘉倪取笑似的说。 “别太担心,总会有办法的,”看到天泽这么忧虑,尹可欣禁不住心疼起来。 “我只是觉得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谢天泽端详着血翡翠,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尹可欣察觉事情有点不妙,可天泽不说,她也不好过问,只得在一旁干着急。她突然想起来,尤嘉倪手里有一封寄给天泽的信,还神秘兮兮的藏起来,里面一定有问题,赶紧示意她拿出来。 “差点忘了,传达室王大爷让我转交给你的,”尤嘉倪忙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塞进谢天泽的抽屉里,还闪闪躲躲的不让尹可欣瞧见,“不知道什么人写给你的,以后自己慢慢看吧。” “表情 第四章 她到底是谁 “你已暴露,请君速离!” 好高明的一招呀,谢天泽现在是个新闻人物,一举一动都在被密切监视着,无缘无故的收到求爱信自然只能被当作一件娱乐新闻而已,决不会有人联想到其他。笔者用这种方法来警告谢天泽有难,可见对天泽的情况了如指掌,只是不知这送信人到底是敌是友。 尹可欣和尤嘉倪呆坐着,互不言语。事情越发蹊跷了,先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紧接着又不知从哪冒出一封暗藏玄机的匿名求爱信,天泽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在他身上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两人揣摩不透。 半晌之后,尤嘉倪先打破了沉默。 “可欣姐,我们该怎么帮天泽呢?”她折好信纸,塞进信封,在抽屉里放好。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才能让外面的人不再纠缠天泽,”尹可欣为不能替天泽做些什么而自责。 两人又沉默了,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出租车上,谢天泽平静的坐在后面,他没有十分惊慌,因为十五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生活,他只是有些疑惑,信到底出自谁之手,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何要三番四次的帮自己。这么多年来,他和妈妈一次次的逃跑,但还是逃不出那些人的视线,好象一分一秒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中,想到这他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 谢天泽十三岁的那年,为了躲避追杀,母子两人再次逃跑,从南方来到中国的最北边。当时正值寒冬腊月,娘儿俩身无分文,只好在一个废弃的工厂搭了个小帐篷住。费尽周折,天泽被安排进救助学校里读书,虽然学费和书费是全免的,但天泽母子的日子依然很艰难,因为生活起居是个大问题,所以尽管天泽妈妈的病已经很重了,有时还会咳出血来,可仍然要拼命的工作。天泽在外面找了一份在擦皮鞋的工作,一双皮鞋五毛钱,每天,天泽骗妈妈去上学,其实是在偷偷打工挣钱,晚上回到家异常的疲倦,钻进被窝就睡觉,妈妈问他学校里的事,他也只是含含糊糊的回答。很快,天泽妈妈察觉到了这种反常的现象。 “妈妈,我去上学了,”一天早上,天泽象往常一样出门。 天泽妈妈跟在后面,当目睹了自己的儿子蜷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她晕倒了。后来,天泽回到了学校,因为妈妈的病更加重了。从那之后,天泽懂得了只有用功读书,长大后才会有出息,妈妈的病才会好起来,才会高兴。 不久,第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寄到天泽家,信上只有一句话:“你们已经被发现,请马上离开,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天泽和妈妈已经筋疲力尽了,两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再东躲西藏了,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两天后,天泽妈妈后悔莫及,因为天泽被绑架了,电话那头的警告让她毛骨悚然:“二十四小时内若不交出东西,你见到的就只是一具死尸了!” 到底他们想要什么呢?天泽妈妈心急如焚,警方也束手无策。曾经她问过天泽,那些人究竟想要什么东西,天泽的回答只是摇头而已。 很快,天泽回来了,被打的遍体鳞伤,据他说,自己是趁歹徒都睡着的时候逃出来的。从此之后,天泽和妈妈不敢再怠慢这种类似的警告信,虽然不知道送信人的底细,但每次都得益于这种警告而逃脱厄运。考上甄怡大学后,他们一直生活的很平静,现在突然又收到这种警告信,天泽要第一时间把妈妈送到安全的地方。 按理说,天泽妈妈应该恨死那个叫小雪的女孩了,因为是她的出现让这一连串的灾难降临在他们母子头上,就在那夜小雪走后的第二天,一群陌生人来到天泽家,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还声称:“如果不交出东西来,以后让你们天天不得安宁!”在随后的几天里,事实证明了这句话的真实性,不仅天泽家,全镇都被搅的人心惶惶,曾经是夜不闭户,现在是天黑不敢出门。最后实在没办法,为了不连累乡里,他们母子只好搬走了,可无论搬到哪,他们总会被找到。 可她不恨她,因为自己的儿子不恨她,她是儿子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细算起来,已经整整十五年了,谢天泽和妈妈竟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天泽不能在学校里上学,甚至不能有一个多说几句话的朋友,本来就沉默寡言的性格,这样一来便更加忧郁了。现在,天泽长大了,他二十三岁了,已然成了个能担得起是非的男子汉。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医院,谢天泽依旧低沉着头,默默的向前走,这是他惯有的姿势。三楼右手边第五个门,天泽停下脚步,心里有些忐忑,他下意识的摘掉脖子上的血翡翠揣进兜里。透过门窗,妈妈正倚靠着床头打毛衣,熟悉的挑针勾花,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无私的母爱,她把织好的半拉袖子抻开比量,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神态满足而安详。 妈妈看起来确实苍老了许多,额头上的皱纹已经很明显,这些年的东跑西颠和风餐露宿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老。看着妈妈沧桑的脸庞,天泽有些心酸。 突然,妈妈强烈的咳嗽起来,因为咳得太用力整个身子都颤抖着。天泽一个箭步冲进房间,按响床头的呼叫器,一边轻拍妈妈的后背一边把桌上的水杯端给她:“妈妈,别着急,来,喝口水。”天泽妈妈对儿子的突然出现很惊讶,还没来得及询问,冲进来的三个护士小姐已经把她团团围住了,听胸、量体温、测血压,一个身材瘦小十八九岁模样的小护士偷偷看了一眼谢天泽,十几分钟后,检查结束。 “以后尽量不要长时间劳累,要注意休息,睡眠是很重要的,”略显些胖的护士长边整理器具边嘱咐,然后转身对谢天泽责备道,“好好劝劝你妈妈,不要做这些伤神伤力的事!” “我妈妈没事吧?” “没事,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谢天泽舒了口气,待护士都出门后,扶妈妈坐起来,顺了顺她额前的一缕头发,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气色比前天好多了呢!” “快让我看看,”妈妈迫不及待的展开还没织好的毛衣,在天泽身上比量着,“好象大了点!” “怎么会?”天泽郑重其事的把毛衣挡在胸前,颇县骄傲的说,“我看正好,入了冬里面还要加衣服呢!”把毛衣连同针线一起叠好,摆放在床头,从桌子上拣了最大的一个苹果开始小心翼翼的削起来,“妈妈,上海不比咱们在北方的时候了,这里气候热,就算过了秋入了冬,天也未必冷,您大可不必这么早就准备过冬的衣裳。” “多想着点想远着点,总也没有坏处的,”妈妈接过天泽递给她的一块削好皮的苹果,咬了一口,她仔细的观察着儿子,他削果皮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甚至每一声喘息,在两人没有谈话的时候,她喜欢这样注视着儿子,这个时候时间是静止的,她享受这种惬意。 “有事吗?”妈妈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谢天泽笑了笑,摇摇头。 “有事吧?”妈妈察觉出了什么。 谢天泽还是没说话,只是摇头笑笑。 过了好长一会,妈妈突然来了兴趣:“天泽,我们到外面散散步吧?我们好长时间没有一起散步了。” “好,”谢天泽欣然应允,难得妈妈今天这么好的心情。 少时,谢天泽搀扶着妈妈欣赏了这里所有的景致,虽然没什么异常别致的景色,但母子两人十分高兴,他们谈到了过去的很多事情,比如在黑龙江看冰雕、在内蒙古赶羊群、在四川吃竹笋、在陕北听老爷爷唱信天游,诸如此类,那时虽然日子清苦但从来没少过乐趣,仿佛一切都只是游戏,所有人都在尽情扮演自己的角色。 “时间过的真快呀,好象做梦一样,”天泽妈妈不禁感叹,“我的小天泽已经是个大人了,妈妈也老了。”这句话若不用心去揣摩,是断不能体会其中滋味的。 天泽挽着妈妈的胳膊在花园中间的一座水池边上坐下来,宽慰道:“这么多年,妈妈辛苦了。” “有心事?”妈妈又忍不住问道。 “没有啊,”天泽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妈妈平时要常常出来散散心,这样对身体对心情都有好处。” 妈妈笑了笑,没说话,她向来不会逼问儿子任何问题。 “其实……”天泽欲言又止,他真的很想把事情的本末统统告诉妈妈,可又担心妈妈太过于惊讶,“其实可欣和嘉倪姐都吵着要来看你,只是她们工作学习挺忙的,我没让她们来。”他终于又没说出口。 “昨天我看了电视,”思量片刻,妈妈说道。 天泽有些吃惊,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这件事闹的很大,得想个办法才行,”妈妈缩上眉头,焦虑的说。 “对不起,妈妈,我……”天泽无言以对,有的只是满心的愧疚。 “傻孩子,和妈妈有什么对不起的,”妈妈笑了,抚摩着天泽的头,“其实小雪失踪的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了这块玉的事。” “那您怎么……”天泽更加瞠目结舌,她想不到原来妈妈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的真相,可她为什么要假装毫不知情呢?天泽想不通。 “因为妈妈相信天泽,相信自己的儿子,”妈妈语重心长的说,“很早以前,我看见小雪的妈妈戴着这块玉,后来又出现在小雪的身上,我就知道这一定是她妈妈留给她的遗物,她能把这么贵重的恭喜交给你保管,说明你在她心里很重要。” “那您怎么不让我把玉交给那些人呢,这样我们就不用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了呀?” “因为妈妈不想伤害你,我知道,你和小雪之间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约定,你不惜一切来保护这块玉说明你是个守承诺重感情的人,妈妈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天泽妈妈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可是,你十三岁那年,我真的很想把它交给他们,你在他们手里生死卜……”讲到这里,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简直是一场噩梦,好在你后来逃了出来,否则我可能真的保不住它了。” “妈妈,我对不起您,我居然欺骗了您十五年,我……”谢天泽愧恨交加,欺骗妈妈是罪过,而他却一连欺骗了十五年,他无法原谅自己。 “你没有对不起妈妈,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无论到什么时候,妈妈都会站在你身边,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把事情藏在心里不告诉妈妈,那是对妈妈最大的惩罚。” “以后我再也不会有事瞒着您了,”天泽使劲的点头,“还有……那封信……又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我想通了,我们哪里也不躲了,有些事迟早都要面对,晚一天不如早一天。” “是啊,不要再让任何事打扰到我们平静的生活了。” “那块玉在哪里,能让我看看吗?” 天泽赶紧从兜里掏出那块玉来,递到妈妈手里。 “果然是血翡翠,”端详了一会,妈妈啧啧称赞,“质地纯粹手感圆润,是上品中的上品。” “您也认识?”天泽想不到连妈妈也知道这血翡翠。 天泽妈妈也从兜里掏出一包用花布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对翡翠手镯,翠绿翠绿的,上面还有些细小的花纹。 “这不是外婆留给您的遗物吗?” 天泽妈妈把手镯和血翡翠摆在天泽面前问:“看看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吗?” “都是绿色的,好象……”天泽确实肯不出什么端倪,只好摇头。 “这都是产自日本的血翡翠,因为产量少,所以价格很高,以前都是供宫廷使用的,这些年随着开发商们的不断开采,产量更加少,价格也越来越高。你的外婆喜欢收藏玉石,尤其是这种稀有的血翡翠,你外公就千辛万苦买来这一对手镯送给她,后来她去世后就把它留给了我,”天泽妈妈爱惜的抚摩着手镯,眼中泪光闪闪,“现在看见这手镯,好象还能看见她一样。” 天泽把妈妈抱在怀里,安慰道:“有天泽在,不会再让妈妈伤心了。” 这时,一个护士急匆匆的跑过来,正是刚才给天泽妈妈做检查的那个小护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非常象两只快要溢出的泉水,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的,一脑门子的汗水不住的顺着脸庞往下淌,但还是能看出来她的恬静可爱。 “小秋,有什么事吗?”天泽妈妈问道,然后又给天泽介绍,“她刚来不久,叫小秋,负责我的病房。” “你好!”谢天泽起身打招呼。 “你好,”小秋顺顺气,很着急的说,“刚才病房部有个叫尤嘉倪的女孩打来电话,说找谢天泽有急事,让他马上回去。” “那你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天泽妈妈催促道。 “那您多注意身体,我先回去了,”谢天泽和妈妈嘱咐完,转身对小秋微微鞠了一躬,“那我妈妈就有劳您多费心了。”说完,匆匆离开了。 小秋呆呆的望着天泽的背影。 “这就是我儿子,你不是总吵着要见他吗?”天泽妈妈对正发呆的小秋说。 “哦,他就是谢天泽呀,”眺望着谢天泽离开的方向,小秋喃喃道。 再说谢天泽走后,尹可欣和尤嘉倪抓破头皮也想不出个好办法,就在她们一筹莫展之际,远在澳洲的尹可凡打来一通电话,告诉了她们一个绝妙的办法。两人按耐不住喜悦,立刻将天泽叫了回来。 “……只要办好了这个鉴宝大会,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来纠缠你了……” “好小子,亏你能想出这么个办法!”谢天泽风风火火的赶回来,对电话那头的尹可凡称赞道。 “那当然了,我可是商学院的高才生呢!”难得能得到老哥的夸奖,尹可凡不禁洋洋自得起来。 挂上电话,大家几天来揪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现在就干吧?”尤嘉倪开始沉不住气了,“弄几个古玩专家来不成问题!” “我去联系电视台报社和各大网站,到时一定会像个明星见面会!”尹可欣毛遂自荐。 “可是假血翡翠到哪去找呢?”谢天泽还是有点不放心。 “那还不简单,真玉不好找,假的还怕没有吗?”尤嘉倪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了!” “定个时间吧?”谢天泽有些等不急了,“这个礼拜天怎么样?” “太急了,怎么着也得有一些准备工作呀,两个星期之后吧,那时可凡也该回来了,大家一起努力,一定会成功的!”看样子,尹可欣已经胸有成竹了。 谢天泽和尤嘉倪点头同意。 很快,两个星期过去了,尹可欣做足了宣传,上海的几家大电视台报社和网站论坛都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好的放手一博,尤嘉倪也约好了古玩市面上公认的几位专家,到时他们都会一一捧场,尹可凡也周游世界回来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看来尹可凡的这个计划是天衣无缝的了。 说话间,鉴宝大会这天到了,学校大礼堂内人声鼎沸。前来看热闹的学生和校外观众足有三千多人,四周堆满了摄象机,镜头齐齐对准讲台中间,仿佛像一架架机关枪,只要目标一出现就格杀勿论。讲台上方挂着一条极醒目的条幅:旷世奇玉——血翡翠鉴定大会。 菲尔吉娜大教堂应该算是上海最大的教堂之一了,从门口到底长一百五十米,左右宽一百米,呈椭圆形。横有六十个座位,每三十个一组,纵有八十排座位,每二十排为一组,可容纳五千师生同堂而坐。 校董事会本来是不同意动用大礼堂的,可是尹可欣的一番话让各位校董动了心:“这次鉴宝大会不仅可以帮谢天泽摆脱困境,还能大大提高学校的社会知名度,我们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做好宣传,到了大会那天让校文艺团好好的表演一番,我们的名气一定会再上一个台阶的!” 于是六位校董都一一点头了。尹可欣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了解谢天泽,搞这样一个大会实属万不得已,她尽量让媒体把焦点放在学校和血翡翠上,不让他们过分的骚扰天泽,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 现在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分,还有二十分钟大会就正式开始了,可谢天泽还不见人,尤嘉倪急了:“这算什么,我们辛辛苦苦不全是为了他吗,他倒好,说不见人就不见人,我得去找他!”起身这就走。 旁边的尹可欣把她拉住:“他不想来就算了,不要勉强他。” “是啊,老姐,二哥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你又不是不知道,”尹可凡边悠闲的磕瓜子边说。 尤嘉倪狠狠的瞪了尹可凡一眼,气鼓鼓的坐回到位子上不再说话。 “今天的司仪是谁?”尹可欣看了看表,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她还不知道主持人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咱们的校花了!”尤嘉倪好象很不喜欢自己口中的这位“校花”,因为这两个字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哦,”尹可欣点点头。 “拜托你们提及我美丽的萌萌的时候别那么充满敌意好不好?”尹可凡突然蹦出一句。 “我没有呀,”尹可欣委屈道,“我都不认识这个人,干吗要对人家有敌意呢?” “没说你!”尹可凡把姐姐拨到一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尤嘉倪看,颇有一副敢为爱情抛头颅洒热血的感觉。 尤嘉倪怎会怕他,同样以恶毒的眼神还之,三秒钟之后,尹可凡坐好,继续悠闲的磕瓜子。 在离大会开始还有两分钟的时候,一位极其漂亮的女孩子手持麦克风缓步走上台,向台下的观众幽雅的鞠了一躬,立时台下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尹可凡更是兴奋到极点了,从座位上大跳起来叫喊着:“薛萌萌,我爱你,薛萌萌,我爱你……”但尤嘉倪只回头瞪他一眼,他便乖乖的坐回到位子上不再出声。 这位叫人痴迷的美人叫薛萌萌,是全校师生公认的校花,当初选校花时和尤嘉倪着实的拼了一把,但最后终于以温柔可人而胜出,为此尤嘉倪始终耿耿于怀。 “先生们女士们,老师们同学们,感谢大家光临这次旷世奇玉血翡翠的鉴定大会……” “就连声音都这么美妙,”尹可凡闭着眼陶醉了。 “那我呢?”尤嘉倪冷不丁问了一句。 尹可凡顿觉毛骨悚然,瞬间从天上摔到了地下,颤巍巍的说:“也…也很美妙!” “恩?”尤嘉倪目露凶光。 “更加美妙!”长时间受虐待的经历让尹可凡变的极为敏锐,于是他安全了。 “……现在让我来介绍一下今晚的特别来宾,他们是上海古玩研究协会的会长张丙才先生,中国著名玉石收藏家陈国进先生,以及……”薛萌萌的口才果然一流,不紧不慢的介绍完一帮老家伙之后,这才进入正题,“在揭晓这血翡翠的谜底之前先请大家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本校专门为今天的大会精心排练了几个节目,接下来请欣赏歌舞表演《浣沙》……” 节目的确很精彩,一个接一个,台下的观众也看的兴致盎然,不少校外的观众不禁啧啧称赞: “看来这所学校还真是不错,把孩子送来算是对了!” “我儿子今年也要高考了,正发愁该让他考哪所大学呢,这下心里有找落了!” …… 尤嘉倪昏昏欲睡了,不停的打哈欠:“这些都是谁安排的,太没劲了!” “再耐心等等吧,不都是为了天泽吗?”尹可欣安慰道。 “别提他,说不定现在正呼呼大睡着呢!” 尹可凡可是美的忘乎所以的,眼睛一眨不眨,俩眼珠都绿了,口水顺着下巴直往下淌,他都还不知道,原来学校里有这么多的美女他没见过。 “现在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一句话简单扼要,尤嘉倪甚至因为这句话爱上了薛萌萌。 两个小时后,高潮终于来了,薛萌萌故做神秘的一番话更是让大家卯足了劲想看个究竟。 尹可欣四人的座位被特意安排在第一排的正中间,从左向右依次是尤嘉倪、谢天泽、尹可欣、尹可凡,全场只是谢天泽的位子是空着的。中途好几个人想坐在这个位子上,但都惧怕尤嘉倪那恐怖的眼神离开了。这时一位正装着扮的黑衣女子径直走过来,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尤嘉倪瞪了她半天,那女子却无动于衷,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尹可欣和尹可凡也呆呆的看着这女子,因为她实在太漂亮了,比尤嘉倪和薛萌萌要漂亮几十倍,飘逸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脸庞精巧的像用汉白玉精心雕刻出来的,视线没落在任何事物上,让人琢磨不透她到底在注视什么。尽管下面的节目最振奋人心,也是他们几个的计划成功与否的关键,但估计尹可凡是没有心思往下看了,他的视线已经完全被这个黑衣女子牢牢吸引住了。往常他碰见漂亮姑娘都会上前调侃几句,可现在他不敢,这女子身上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冷漠,就象被冰封了几百年的利剑,虽然绝世无双人人都想拥有,却因为惧怕它刺骨的锋芒而望尘莫及。她太冷了! 气氛越发紧张起来,另一个司仪从帘幕后小心翼翼的抱出一个景致的红色盒子,向台下巡示一圈,最后在台中间站定,将木盒放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架子上。然后几位专家依次上台,一番推委之后,姓张的把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块翡翠,这时观众们齐齐伸长了脖子,张先生把盒子举起让大家看清楚。 “请专家们开始鉴定!”薛萌萌一声令下,众专家纷纷拿起放大镜和小称尺子等工具开始鉴定,台下的观众也屏息静气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尤嘉倪三人也异常紧张,他们能否成功就在次一举了。那黑衣女子却表现的极为平静,好象结果她早已知晓。 十几分钟后,专家们检测结束,窃窃私语的交换意见,然后对主持人耳语几句。 “好,看来结果已经出来了,这块玉石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血翡翠呢?我们请张先生来揭晓谜底!”薛萌萌说完,把麦克风递给了那个姓张的。 “根据我们多年对玉石的研究经验来看,这块玉石……”张先生顿了顿,观众们纷纷伸长了耳朵,生怕露掉一个字,他继续说,“这块玉石不是血翡翠,它只是一块普通的翡翠,没有收藏价值!” 话音刚落,一片唏嘘声,这个结果可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包括各位校董们,他们也一直以为这是真的血翡翠,不想原来都只是个误会而已。倒是那黑衣女子镇定自若,丝毫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仿佛她知道一些什么事情似的。 台上的薛萌萌也一时语塞,她不曾想到这竟是假的血翡翠,毕竟前一段时间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似乎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多亏她还算反应快,几句话就让大家平静下来:“其实这是不是真的血翡翠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并且得到了一个真相,一个真相不是比一个宝贝更有价值吗?” 台下再一次掌声雷动,因为大家看到了一所追求真理的好学校,一个真相确实比一个宝贝更有价值。 “好,那今晚的鉴宝大会就全部结束了,再次感谢大家的光临,再见!” 观众们纷纷离场,没有表现的很遗憾,好象本来就不是为了看宝贝而来的。 “你真有办法,是从哪里弄来的?” “地摊上买的,十块钱一个,你要不要?我也给你买一个!” “你还真有办法,走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天泽……” 尹可欣和尤嘉倪说笑着向门外走去。 那黑衣女子坐在座位上,一直很安静,当听到可欣说“天泽”两个字时,突然双肩一震,用手猛的捂 第五章 复仇者归来 小雪回来了。 的确,小雪回来了,谜一样的消失,又谜一样的回来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她将去向哪里,在一个被光圈围绕的落寞世界里,她一个人度过了她本该天真烂漫的童年,度过了她本该情窦初开的花季,又即将度过她浮萍般的金色年华,甚至一生,即便是个短暂的过程。所有人羡慕她的高贵,仰望她的美貌,嫉妒她的傲慢,二十一岁,如鲜花初放般,即便是昙花一现。她是一颗璀璨的明珠,无论走到哪里都光芒四射,她的魅力足可以媲美任何一颗星辰,如流星,即便稍纵即逝。 她确实是个谜,从不肯向任何人透露她的秘密,仿佛她的秘密就是她的华丽铠甲,剥去了,满身都是疤,满身都是死穴,她的心房自从十五年前被人打开过一次之后便永久的关上了。 从此,她有了另外一个名字——秦怡。 于是,小雪成了不为人知的过去。十五年来,没人再叫过她小雪,这个名字只能从她心爱的海螺中听到,伴随着呼啸的海风,亲切而优美。现在取而代之的是秦大小姐,一个被众人高高举起的称谓。 秦怡回到酒店,拿出抽屉里珍藏的海螺,心跳越来越快。海螺上有一条深深的裂痕,象是俊俏的脸上无端生出一道疤,那么刺眼,尽管如此它依然漂亮,她抚摸着它,泪水在笑容里滑落。 “我终于又看见你了,你不认识我了吧?你不记得我了吧?我想应该是这样……”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受了很多苦,你不抱怨吗?你应该恨死我了才对……” “我回来了,就不会再让你受苦了,小雪回来了……” 她象在自言自语,又象在和海螺对话,笑容越来越幸福,泪水却越来越汹涌。 她确定自己是为了他才来的,为这个自己牵挂了十五年的人,为这个自己唯一牵挂的人。可就在今天早上,她已经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的见到了他,嗅到了他的气息,和每天夜里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却只是毫无防备的匆匆一瞥,没有说上一句话,也没有伸出手来抚摩他的脸颊。她遗憾极了! “叮铃,叮铃……”,门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进来!”她把海螺放回到抽屉,擦擦眼泪,边说边走出卧室。这可真是个漂亮的房间,仅仅客厅中间那盏用好几百颗小灯泡组合起来的硕大的吊灯,就够让人驻足看上半天了。窗户是用一整块玻璃做成的推拉式落地窗,这样既让室内空间显得更宽敞,又能把外面的阳光很充足的吸收进来,到了晚上还可以欣赏上海醉人的夜景,真是很好的设计。 一个中年女人夹着一叠文件推门来,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斯斯文文的,镜片后面的眼睛犀利而沉稳,她恭恭敬敬的走到客厅中间站定。秦怡正端坐在那盏吊灯下的一张用厚厚的羊戎毯作垫的沙发上,坐在上面一定是种很舒服的享受。 “有什么事吗,吴理事?” “总裁,这是明天颁奖大会的流程企划案,您看一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吴理事把文件双手呈到秦怡面前。 “我出门的时候,董事长特别交代,吴理事做事谨慎,绝对可以信任,”秦怡草草看了一遍文件,在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把文件还给吴理事,“以后有不懂的地方还要向您请教呢!” “总裁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们尽力去办就是了,”吴理事接过文件,“有件事我们拿不了主意,还请您定夺。” “什么事?” “往年的最高奖学金都是一个叫谢天泽的学生获取,可是今年不少老师都有了意见!” “有什么问题吗?”秦怡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 “论成绩论品行,谢天泽是最高奖的不二人选,可是今年很多老师提出异议,说这个学生平时很少和同学接触,学校组织的一些校外活动也从不参加,似乎性格有些孤僻,不适合拿最高奖。” “我倒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秦怡显然对这些评价很不满,“做人就应该深沉一点,这总比整天东漂西荡不知所谓的人强多了,按原计划进行吧!” “好的,我马上去办。” 吴理事正要出门,秦怡叫住了她。 “谢天泽真的连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吗?” “据老师们反映,他平时也有几个比较亲近的朋友,一个是市警务处处长的女儿,另外两个是校董尹建国的一双儿女,听说他们还义结金兰了呢,您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您看起来似乎很担忧呢,不过这孩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学习刻苦秉性方正,就是命苦了些,好象小时候有过很特别的经历……”吴理事没再说下去,她做了二十年的私人助理,相当能察言观色,这位大小姐对那个叫谢天泽的学生这么上心,应该是另有隐情。 “我知道了,”秦怡也确实听不下去了,天泽十几年的遭遇她了如指掌,却帮不上一点忙,吴理事的话让她越发的自责。 吴理事走后,秦怡又陷入了沉思。她喜欢静静的想事情,因为她通常整天无所事事,她不会象世伯们家里的那些千金一样,无聊的时候就去刷爆几十万的信用卡,尽管她也有花不完的钱,她不会象妈妈口中的那些模范贵族小姐们一样,打扮的高贵典雅戴上名贵的钻石项链出席各种上流社会的交际舞会,尽管她的美丽就算素面朝天也可以惊艳全场。她不和任何人比,没有必要也没有心情,更没有人可以比。 她有满满一屋子的书,一整柜的cd,每天除了看书和弹钢琴之外,就是和海螺聊天。其实她的生活已经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可她还嫌太麻烦,能抱着自己心爱的海螺就已经很满足了,不需要什么其他的。 她不是个懒惰的人,她比任何人都勤奋的学习,尽管对那些东西她丝毫没有兴趣,今年她二十一岁,已经是东京大学的经济系和管理系的双料硕士了。她的那些家人都极以她为傲,尽管他们是否真的爱她还是另一回事。 小雪回来了,现在她是秦家大小姐,秦氏企业中国地区上海分公司的总裁。另外,还是一位复仇者。 “爸爸,”她这么称呼秦远,“我的亲生父亲真的是十五年前被杀害的那个人吗?” “是的,他是你的父亲,一个很好的人。” “他临死前写下凶手是他哥哥。” “我爱他,不会伤害他!”秦远不容任何人怀疑他对自己兄弟的忠诚,“或许是他的另一个哥哥,可他已经失踪很多年了。” “我们到哪里去找他呢?” “……” 于是,秦怡真的来到了上海。与其说她是个复仇者,倒不如说她是个解谜者更为妥切,她对谁杀了谁并不在意,哪怕那个死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因为在她的印象中父亲实在是个很飘渺的名词。她千方百计的找那个所谓的凶手,无非是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妈妈生前的事,现在的这个爸爸能告诉她的太少了。 “我要去找那个凶手,我要为我的父亲报仇,”她这样对秦远说,说这样一句话真的很别扭,可她非得这么说才行,否则秦远不会让她离开日本的。果然,秦远爽快的答应了,并把他在上海的生意交给了她,还派了一个雅子做她的助手,其实只是个间谍而已。她不在乎,她唯一担心的是谢天泽的安危,十五年来,秦远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谢天泽。 谢天泽,这个有些呆滞有些滑稽的男孩子,秦怡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开始闯进她的生活的。应该是三岁的时候吧,妈妈生日那天,在海边的木屋旁,妈妈一整天动也不动没说一句话,她无趣的四处搜寻可以解闷的事,可妈妈的手却紧紧攥着她的手,她哪也去不了。突然有一个小哥哥跑过来,手里捧着个玻璃鱼缸,里面有两条小指节大小的金鱼游来游去,很漂亮,她从来没见过,男孩笑的很灿烂很诱惑:“这是我养的,我们一起玩吧?” 她是那么想和他一起玩,因为他是第一个和她说话的男孩子,可妈妈严厉的眼神分明在说:“不许动!”所以尽管男孩子向她乞求了一整天,她还是要在妈妈的手掌心里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到了第二年她四岁的时候,还是同一天,还是同一个地方,还是同样一个姿势,面向大海静静的站着,妈妈的神色凝重,她不敢打搅。还是那个男孩子,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天泽,因为中午的时候他的妈妈叫他回去吃饭:“天泽,该吃饭了,快回来!” 于是,天泽不再缠着她和他一起放风筝,乖乖的回家了。她遗憾的望着天泽回去,不敢道别,来之前,妈妈明确的警告过她:“不许和任何人说话!” 第三年她五岁了,天泽告诉了她一个道理,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爸爸,惟独她没有,可她不在乎,因为她不觉得爸爸这种东西能带给她什么更多的快乐。最让她高兴的是,那年她去了天泽的家,虽然还是没能说上一句话,但她很满足,她在他的家里吃了一大碗炒鸡蛋,他看着她吃的。至今为止,那是她最难以忘怀的美味。 第四年,还有两个月就要和往年一样去海边的时候,妈妈死了。妈妈临死前,把随身携带的一块石头交给她,并警告不可以弄丢。以后的两个月,她被安排进孤儿院,在那里,她不和其他小朋友讲话,他们聊的话题她不感兴趣,他们玩的游戏她觉得无聊。眼看就要到六月二十号了,她有些绝望,突然一个自称是她爸爸的男人出现,悄悄把她带走了。其实是什么都无所谓,最值得高兴的是,他们要去海边,虽然失去妈妈是件很悲伤的事,但一想到能马上见到那个男孩子,她还是忍不住兴奋起来。 这一年,她收获不浅,她和他交了朋友,这是她生平第一个朋友,并得到了一件珍贵的礼物,一只漂亮的海螺。为了表示她对这位朋友的诚意,她把妈妈留给她的绿色石头送给了他,因为在她心里,这位朋友和妈妈同样重要。可惜最后还是要分开,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把她带走了,仿佛他们的命运是早就被写好了的,每次见面都只能是匆匆一瞥。 那晚和天泽分别后,小雪被秦远带回日本,住进一个陌生的家庭,换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新妈妈永田梅子是个日本人,虽然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的,但实际上并不怎么欢迎这个不速之客。从小雪走进这家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对秦远的这种行为表现的极为不满。 “你怎么能随便把陌生人带回家呢?” “她只是个孩子,况且她母亲生前是我的弟媳,我有责任要照顾她!” 永田梅子没再反驳什么,可见秦远的这个理由足够说服她了,毕竟从小到大在那样一个大家族里受到的教育让她还不至于蛮不讲理。但她对小雪的芥蒂并未消除,她极力抹去小雪以前的经历,帮她改名为秦怡,给她最严格的教育,仿佛要把她彻头彻尾的改造一番。 在这个家庭中,小雪除了“爸爸”和“妈妈”外,还有一个“弟弟”,这个只小她一岁的少爷是个顶让她讨厌的家伙。因为是混血儿,所以有两个名字,随秦远的姓氏叫秦兴武,日本名字叫信,永田信。 秦兴武原本还有个双胞胎的哥哥,叫秦兴文,可惜因为难产死掉了,好不容易才保住这个弟弟,所以秦远夫妇对他疼爱有加,这也使得他在家里愈加的无法无天,除了拆房揭瓦什么都干得出来。可无论秦兴武怎么胡闹,小雪都懒得去理会和生气,尽管她经常像个玩偶一样的被他折磨欺负。小雪对他的真正仇恨是从十年前开始,那年夏天她十一岁,秦兴武十岁。 这天晚上,天气异常炎热,热的人心里有些慌张。 “信,爸爸和妈妈晚上有事出去,你和姐姐在家要听话,乖!” 秦远和梅子有一个很重要的应酬,七点刚过就早早的出了门,只剩下秦兴武和秦怡还有管家藤原春子看家。一吃完饭,秦怡就回房间作功课去了,和平时一样,整晚不出房门。或许因为天气热的缘故,秦兴武表现的异常安静,呆在房间里乖乖的看动画片,要不然他准是在秦怡门外拼命的敲门,喊叫那些毫无创新的挑衅的话。 要是在平常,藤原一定是坐在院子里乘凉,收听她感兴趣的新闻,看看政府有没有新的政策出台,要是有她就不失时机的评论一下。可今天却不了,院子里活象个大蒸笼,多呆一会就要脱层皮,现在她正在客厅里抱着电话对远在广岛的二儿子抱怨,从天气热的要命一直抱怨到现在的物价越来越贵,最后终于说到主题上:“……你那个没良心的大哥,两个星期了都不给我打电话,我看早就把我忘了……刚上大学的时候就和那个叫百合子的姑娘谈恋爱,到现在都六七年了,还不提结婚的事,不想结婚谈这个干什么,我还急着抱孙子呢……” 藤原可是个有意思的女人,虽然才四十多岁,却偏要带上只有老奶奶们才会喜欢的的发簪,穿着二十年前款式就已经落伍的和服,整天念叨着:“这是我出嫁时的嫁衣,那时我可真是个大美人呢!”然后就一直咯咯的笑,擦的铮亮的老花镜让后面的那双小眼睛显得特别精明。孩子们喜欢叫她阿姨。 藤原年轻时就在永田家作保姆,陪伴着梅子度过了宝贵的童年时光,她对梅子无微不至的爱护让永田家非常感动,把她当成自己家里人一样看待,梅子出嫁时她跟着一起来到这里。二十多年来,藤原对永田家绝对的忠诚,她时常说:“没有好心的永田老爷的恩赐,我两个儿子就不会这么顺利的读完大学,我老公的肺病就不会治好,这辈子我实在没什么能报答他们一家了……” 秦远的家离城区很远,坐落在西郊的山上,南北郁郁葱葱绿树红花,东面大海。在这里定居是梅子的意思,照秦远的想法是在市中心买一套房子,工作生活都方便,可梅子偏偏看中了它,因为这里实在是足够的宽阔足够的自由,是梅子理想中的“幸福之家”。清新的空气,绝佳的景致,一望无际的空旷,居高临下的气势,早晨面朝大海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从彼岸升起来,梅子享受极了。 这栋八百多平的别墅在东京来说是数一数二的了,庭院中是游泳池和花园,游泳池是秦远一家人享受生活的最好地方了,尤其是秦兴武,在这里他可以肆意展示他作为少爷的权利,但这里同时也是秦怡的禁地,五年来,她不曾在这里玩耍过一次,因为这个家庭的欢乐,没有她的份。 房子共三层,整体为欧式风格,内部装饰极尽奢华。一楼除了客厅餐厅和厨房,还有一间秦兴武专用的室内小型游乐场,秦远夫妇的卧室和秦兴武的房间在三楼。秦怡的房间在二楼,这个房间的门通常都是关着的,除了藤原会时常进去之外,没人对它感兴趣,藤原的房间就在秦怡的隔壁。 藤原打完电话在院子里溜了一圈,确定大门已经锁好就回自己的房间了,秦远夫妇出门前特别嘱咐过不用等他们。她的腰椎不好,不能长时间站立或保持一个姿势,刚才对她小儿子唠叨的那一小会儿让她腰酸背痛,所以她比往常很早的睡着了。 楼上的秦兴武在异常沉寂了半晌之后终于还是受不住这难忍的无聊,蹑手蹑脚的下了楼,把耳朵紧贴在秦怡的房门上,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个疯丫头又在里面自言自语的胡乱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你在哪里?我好想你,你也在想我吗……你过的怎么样?一定很辛苦吧?……” 今天,秦兴武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策,肯定能偷到那个东西。 “救命啊,藤原阿姨晕倒了,救命啊,藤原阿姨晕倒了……”秦兴武躲在拐角处大声喊道。果然不出他所料,秦怡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一头闯进藤原的房间,结果可想而知。当秦怡察觉到被骗的时候,她的宝贝海螺已经不知去向了。 秦怡拼命的追着秦兴武满院子跑,绕过游泳池绕过花园,从一楼到三楼又从三楼到一楼,像发了疯似的。一开始,秦兴武还洋洋自得,挥着手中的“战利品”,边跑边向秦怡炫耀,可没过几分钟他就感觉不对了,秦怡那充满杀气的眼神和喊叫让他吓傻了,好象真的有人在他身后追着他要杀了他一样,双脚由奔跑边成了逃命。藤原也惊呆了,好几次,她试图抱住秦怡让她停下来,可最终都被她挣脱了,她真的疯了。 二楼楼梯旁有一扇窗,秦兴武本能的把手里的海螺扔出了窗户,只听“啪”的一声,想必是那海螺摔碎了,秦怡立时止住了脚步。 “啊——”愣了几秒钟之后,秦怡大叫一声,冲下楼去。 “没摔坏,没摔坏……”藤原先捡起海螺,冲跑过来的秦怡一个劲的喊。 秦怡一把抢过来,心疼的来回摸着,还好,宝贝没摔碎,可在顶部却出现一条很明显的裂痕。这还了得,秦怡比先前更拼命的追秦兴武,这回可不只是要把他杀掉这么简单了,倘若真的不小心被她抓住,估计被撕碎了的可能都有。 秦兴武只顾没命的向前跑,也不管那疯丫头在后面离自己还有多远,不知道在这偌大的庭院中跑了多少个来回之后,他终于被逼进了死角,后院的东墙角除了一棵两丈高的梧桐树外连个可以躲藏的狗洞都没有。树上有个鸟巢,好几次秦兴武想爬上去抓小鸟玩,却每次都是爬不到一半就掉下来,可今天不知他哪来的劲头,噌噌噌几下就窜了上去,一直爬到树顶,抱着几根细细的树枝浑身哆嗦个不停。 秦怡立在树下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兴武,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 藤原察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给远在东京的秦远夫妇打电话:“我的老爷夫人,出大事了,赶紧的,快回来吧……”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显然秦远很不高兴,今晚这个舞会实在太重要了,日本的各界名流们几乎都在这里,他正准备趁这个机会多认识一些“有用”的人。 “可家里好象真的出事了,藤原都吓成了那样……” “草芥兄,近来可好啊,”秦远向朝他走来的一个胖墩墩的老男人举了举手中的红酒杯。 “怎么会好呢,现在的政府越来越叫人头疼了……”这个叫草芥的胖男人和秦远碰了碰杯,咕咚一口喝下大半截,嘴里不停的埋怨着,“去年我就买下了海边的那块地皮,到现在还没办完手续,老天爷,花了我五十个亿呀……” 草芥的语气里满是牢骚,可他堆了一脸的笑分明在说:“这个社会就是有钱人的天下!”炫耀完了,他又扎进了另一个人堆里。 “这个老兄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秦远不禁感叹道,眼中满是羡慕,所以今晚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的。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梅子似乎有些累了,她本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要不是几天来秦远死乞白冽的软磨硬泡,她绝对不会来的,呆在家里看自己喜欢的电视剧不是更好吗。但梅子也理解老公,毕竟他的事业还不是那么成功,他还没有那么有钱,还需要很多对他有帮助的人。 从舞会出来,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风风火火的往家里赶去。两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梅子家门前,藤原正焦急的等着。 “我们家老爷呢?”没见到秦远,藤原有些奇怪。 “他脱不开身,我先回来了,”顾不得解释许多,两人大踏步的进了院子,“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也被吓糊涂了,还是您自己看吧!”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后院。 “啊!”梅子惊叫了一声,只见秦兴武在树尖上抱着几枝树枝,呜呜的正哭着,树顶离地面有两个楼层那么高,树枝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把秦兴武摔下来似的,梅子的心立时揪成一团,“我的儿啊——” 秦兴武见亲娘来了,哇一声哭的更厉害了:“妈妈,妈妈救我,妈妈救我……” 秦怡依然站在树下纹丝不动,她那充满杀气的眼神,仿佛千支万支厉箭要射得秦兴武体无完肤。 “儿子别动,乖乖的,妈妈来救你,千万别动,”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那么高那么危险的地方摇来摇去的,梅子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藤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原结结巴巴的把事情经过大概讲了一遍,末了她还特意补充一句:“说起来,两个孩子都太不懂事,太不让人省心了!” 梅子注视着在树下扎了根的秦怡,悔恨自己当初太心软,被秦远随便哄了几句就把这个来路不名的孩子留了下来,事实证明她当初的不忍心是个错误,是个极大的错误,现在这个错误终于让她尝到了苦头,这个丫头竟然把她的儿子弄到了树上,天哪,这还了得! “你……你到底把他怎么了?”梅子强忍着愤怒声音颤抖的问秦怡,毕竟她是知道的,不管谁对谁错,这只是两个孩子而已。 秦怡没有理睬梅子的问话,仿佛她正在做的这件事是不容任何人打扰的。 梅子和藤原搬来长梯靠在树上一直伸到树顶。 “信,顺着梯子慢慢爬下来……”秦兴武哪里敢下来,秦怡就象一只饿极凶极的狼,正等待着这垂死的羔羊,恨不得一口把他撕成两半。 “让他下来吧……”梅子央求道,“不管他犯了怎样的大错,先让他下来吧。” “没用的,我刚才已经劝了半天了,还是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半个小时的苦口婆心,秦怡还是油盐不进,梅子已经无计可施了。 “要不我们报警吧?” “那怎么行!”梅子断然否定了藤原的建议,万一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第二天的报纸就会把他们夫妻俩骂的体无完肤,丈夫的事业正如日中天,可经不得半点波澜。 就这样,又僵持了三个多小时后,秦远回来了,这时候秦兴武已经在树上呆了近六个小时了。 可想而知,秦远看见这一幕时的惊诧丝毫不亚于梅子,可他却比梅子表现的镇定多了,事实证明他的话比梅子要管用。 “小雪,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先回房间,让爸爸来解决,好吗?” 秦怡似乎有些动摇了,看了看秦远,眼里满是委屈。 “怎么,连爸爸都不相信了吗?” 就这样,秦怡跟在藤原身后上了楼。 秦远赶紧爬上梯子小心翼翼的把秦兴武抱下来,秦兴武这时早没了意识,连冻带吓已经脸色煞白浑身冰凉,瞪圆了眼睛一句整话都说不清。秦远脱下外套紧紧裹住秦兴武,抱着他跑上三楼冲进房间,梅子更是心疼的哭个不停,手忙脚乱的给秦兴武盖上棉绒被,倒热水袋塞进他怀里。 “信,妈妈的心肝,你可别吓妈妈呀……”梅子已哭成了个泪人,搓着秦兴武冰凉的手说道。 “快叫渡边先生过来吧!” 秦远的一句话提醒了梅子,自己家还有个随叫随到的私人医生呢,这会怎么忘了。 “……渡边先生,你赶紧过来吧,信出事了……”梅子有些语无伦次。 “好好,夫人不要着急,我马上就过去……” 梅子放下电话,取来热水和毛巾,一边给秦兴武擦脸一边开始埋怨开来:“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怨过你什么,过去的事情你不想说,我也从不勉强你,当初你把这孩子带来的时候,只说是一位故人的女儿,父母都落难死了无依无靠的,想收留她,我知你是心善的人便一口答应,整整五年了,我对她可有一点偏颇?可她呢,只知你是她至亲的人,却从没叫过我一声妈,”讲到这,梅子又忍不住委屈的哭起来,“罢了,这些我都不计较,可是,今天她的举动,实在让我忍无可忍了,你必须把她送走!” 梅子最 第六章 形同陌路人 由于实在太兴奋的缘故,秦怡整晚没睡,眼巴巴的守在闹钟前,桌子上放着她的海螺。 “怎么这么慢!”看着指针老半天才挪动那么一小下,秦怡不住的埋怨。 有好几次,她差点就直接上天泽家找他去了,可她一直强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自我安慰说:“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在乎这几个小时,明天……就明天……我就可以看见他了,”她终于还是没能抑制心里的喜悦,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在卧室里来回走着,一边想象明天见到谢天泽时的情形一边模仿届时的场景,“我就坐在这,不不……应该是这,他很近很近的站在我面前,我亲手把奖学金递到他手中,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说……哎呀,我该说些什么呢?” 秦怡知道这个奖学金对天泽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么重要的一个使命交由她来完成,这可真是太荣幸了。 “谢天泽同学,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厉,不要辜负董事长对你的期望啊!”秦怡对着空气开始一本正经的练习了,“不行不行,假惺惺的象领导训话一样,天泽一定不喜欢的……” “这么多年难为你了,有苦不要总憋在心里,不要让自己总是这么辛苦,”秦怡有些动情,竟独自落起泪来,“不行不行,好好一个颁奖典礼弄砸了可不好……” “我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就是小雪,我很想你,你想我吗?”秦怡摸了摸发烫的脸,使劲的摇摇头,“我一定是疯了,现在和天泽相认岂不是害了他吗,疯了疯了……” 就这样,秦怡忐忑的过了一夜,尽管整晚没睡,精神却出奇的好。 “小姐,今天有什么喜事吗?”加长版的劳斯莱斯中,菊枝从后视镜看见秦怡正望着窗外发呆,嘴角的一抹浅笑越来越深。 秦怡并不理睬她,抚着悬在车门旁的中国结流苏线条,忽而又是一阵痴笑。 上海,据说是人们最向往的地方了,可秦怡没有这种感觉。这里除了钢筋铁泥车水马龙和攒动的人群别无其他,和东京一样。置身其中,就像笼中折翅之鸟,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不过,现在有点微妙了,因为她遇到了天泽,尽管一直对他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可毕竟了解情况和面对面的相见是截然不同的。 来上海一个星期了,前面几天忙着公司的交接工作,直到昨天才终于抽出时间到学校看一看,没曾想竟邂逅了天泽,而她居然没认真的看他一眼,可真是没有比这再后悔莫及的了。 今天是奖学金发放的日子,设计了一个晚上,秦怡想到了千句万句话,每一句都足以表达自己对天泽的思念,可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让天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除了给他徒增危险之外,一点好处都没有。秦远觊觎血翡翠多年了,若不是秦怡想尽办法阻止,让秦远不敢轻举妄动,恐怕天泽的处境会比现在糟糕得多。 正想着,车已经到甄怡大学了,刚进学校大门这辆超豪华的劳斯莱斯就立刻引来同学们的驻足观看。 “好气派,好威风,这是谁呀?” “哇塞!我要是能在里面坐上一坐,这辈子就算没白活了……” “这么好的车至少也得千八百万的吧……” 学校只有一个地下车库,在地上并没有设车场,驱车上学的同学都是把车停在地下车库里,可秦怡如此身份的人怎么能一样呢,学校特地在教堂前空出一块地方作为秦怡的专用车位。 菊枝停好车,看上去似乎不大高兴。她是不大高兴,尽管在出国之前,秦远就已经把这一行形容得相当艰辛了,可她还是满心期待。 秦远对菊枝说:“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把她的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每天发发电子邮件吗,菊枝做好了一切准备,她决定在中国好好的玩一玩。可是,自从来到上海以后,每日奔波于酒店和公司之间,还要忍受秦怡瞬息万变的性格,一个星期就把她搞的快崩溃了。就拿今天来说吧,定好了的,九点钟举行颁奖大会,八点半到学校,结果六点不到,她就从美梦中被拖起来,连早饭都不让吃,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学校,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到底是不是神经不正常。 虽说自己和秦怡是多年的老同学,可毕竟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甚至在学校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秦远就一厢情愿的把她当成秦怡的好朋友。要知道,想和这个冰雪美人做朋友,那可是难比登天啊! “真是个怪胎!我当初怎么就那么笨,一口答应了董事长!”菊枝心里暗自嘀咕着。 秦怡和菊枝在学校里漫无目的的转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立刻变成焦点,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凑巧,他们竟走到了谢天泽的宿舍门外。这间简陋的小房子门敞开着,张浩阳正蹲在门外刷牙,这家伙脑袋上像顶了个鸡窝,垂着头紧闭眼睛,肩上搭一条毛巾,牙刷机械的在嘴里蹭来蹭去,满嘴的白色泡沫顺着下巴正往下流,秦怡已经走到他身边了都没察觉。 “同学,”秦怡小心的喊了一声。 “啊——”张浩阳缓缓的抬起头,一秒钟后,微微睁开的眼睛在秦怡脸上定格,再一秒钟,眼睛圆睁如铜铃且散发奇异光芒,第四秒钟,全身动作暂停仅嘴巴张开微微颤抖,第五秒钟,满嘴的白沫已经顺着下巴流了一地。 “这位是张浩阳同学吧?”秦怡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礼貌,毕竟这是天泽的室友,是很值得尊敬的人。 “啊——”张浩阳又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怡。 “谢天泽同学是住这里吗?”犹豫了一下,秦怡还是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啊——”好像张浩阳除了这个字再没别的话会说了,这是一个正常人在极度恐慌或极度无奈或极度惊讶的情况下出现的最正常的反映了。 秦怡没再问别的话,径直走进了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她是知道的,天泽有晨读的习惯,每天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教室做功课才对。 门外,张浩阳终于醒过神来,趴在门边上往里瞧,被菊枝喝了一声,吓的退到门后,菊枝则寸步不离的守在门旁。 秦怡摸着天泽的每一样物品,在他看来每一件都是无比神圣的。 “这支钢笔,上面有他的指纹吧,这只杯子,上面有他的唇印吧,”心里想着,手里握着,倍感亲切。但最让她瞠目结舌的,还是那满墙壁的画!每一张都是她,小小的人儿或悲或喜或呆或怒,或凝眉思索或举目远眺,或唇角含羞或双目忧郁,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的竟是一张张活灵活现的面孔,满满一墙壁! 若不是亲眼看见,任凭别人描述的怎样逼真,她都难以置信。这一刻,瞧着画中的自己,她竟被幸福震撼的连哭都忘了。 天泽的床整洁如新,纯粹的白色宛若他纯粹的执着,经历了多少次风雨多少次坎坷,始终不肯被这浑浊的世道玷污。抚摩着他躺过的床面、枕过的枕头和盖过的被子,上面还依稀散发出他的气味。缓缓俯身,贪婪的汲取如痴的享受,这般久违如隔世的情愫骤然被唤醒,叫人呼吸为之一滞。 清晨的阳光慢慢渗透进来,洒在秦怡身上,暖暖的痒痒的,她从不曾发现,原来朝日的光辉还有这种功效,可以驱逐疲劳,让安静更安静,让幸福更幸福。她把自己的每一处细胞都放松下来,彻底的融化在身下这一片茫茫白色中。 “小姐,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被菊枝喊了一阵,秦怡这才发现自己竟趴在天泽的床上睡着了。 “几点了?” “都快七点了,您这一睡就是半个小时呢!”显然,菊枝对秦怡很不满,自己在外面辛辛苦苦的站岗,她却在这里酣然大睡。 “现在开始做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三个学院的学生分三个区域一排排站好,各学院各系的辅导员各自领队,随广播的节奏认真的做每一个动作,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不仅要颁发一年一度的“莘莘学子”奖学金,还要公布今年暑假各学院的夏令营地点,大家都满心期待。 “天泽,你听说了吗?”一位同学边做动作边偷偷从谢天泽嘴里套话,“他们说今年的一等奖学金学校已经内定好了,你信吗?” “谁该得谁不该得,学校自然有他们的标准,我们做好该做的就行了,”每天晚上都要写论文做功课到一点才睡,早上又得五点多就起床到教室做晨读,广播体操是他一天当中唯一能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 “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这位同学颇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气势,“哎,我可听说了,这次法学院的石艾文和你有的一拼哦!” “如果是石艾文,我一点也不奇怪,本学期法学院三十六场模拟法庭中,他不管作为控方律师还是辩方律师,都无一败诉,我真的很佩服他,”谢天泽做了一个大幅度的扭腰动作,长长吐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无论谁拿一等奖学金,我都会感到高兴。” “你倒是蛮想得开的哦,”那位同学白白眼,不再说话了。 其实学校很早就开始有这样的传言了,说本年度的一等奖学金获得者已经内定为医学院的谢天泽,搞这么个颁奖大会只不过是个形式而已。紧着,各种风言风语都没边没沿的流传开了。 “也不知道他谢天泽使的什么手段,把教授们哄的服服帖帖的,每年都把最好的给他……” “咱可不能跟人家比,人家和校董的千金公子称兄道弟的,成绩又那么好……” “就是,人家还认了警察局长和法院院长的千金做姐姐,我们可是望尘莫及呦……” 这些话自然也会传进谢天泽的耳朵里,说无动于衷是假的,委屈有烦躁也有,可他能说的只有:“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管不着。” “天泽,他们那是嫉妒你的才华,故意编排出来糟践你的,”尹可欣心疼的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胡乱安慰几句。 “要我说,见一个打一个,让他们再胡说八道,”尤嘉倪的处世原则永远是拳头一对巴掌一双。 “哥,想那么多干嘛,像我,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多自在!”尹可凡倒了满满一杯chivas12年,一饮而尽,神采飞扬的讲演着自己的颓废人生观,“人生得意须尽欢!” “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顺其自然就好,”唯独妈妈的话能让天泽稍稍安心,“该得到的,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得到,不该得到的,再怎么强求也是徒劳。” 天泽把颈前的血翡翠放在唇边深深一吻,呢喃道:“如果你在的话,是不是我肩上的重量会少一些呢?” 远远的,秦怡望见了谢天泽,一列列整齐队伍里,那么惹眼,她定格了视线,那么专注。昨天那匆匆一瞥,差点让秦怡遗憾终生,现在她可要瞧个透彻,把这个自己苦苦思念了十五年的人一次瞧个够。 看他,掩藏在眉梢的桀骜像一匹即将脱缰的烈马,只要时机一到,他就立刻挣脱这重重束缚,挣脱这纷纷扰扰,向自由辽阔的天边飞奔而去。再看他,举手投足之间,光芒四射,俨然砖瓦堆中的一块宝石或一件艺术品,完美的没一点瑕疵。 自然,这只是秦怡眼中的谢天泽,在别人看来,他不过是个沉默寡言我行我素的一个怪胎。 秦怡感到呼吸渐渐停滞,多少次多少次啊,她在梦里看着他,看着他清晰而模糊的脸,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遥不可及,然后一点一点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在沉沉雾霭里。在呼喊中醒来,冰凉的床榻依然空空如也,只有枕上的一大片湿润还残留微热。 现在,她恨不得直奔过去,一把将他紧揽入怀,从此纵然天塌地陷也绝不会再松开手。可她怎么能啊?生命的悲凉,现实的残酷,莫过于此。 “执行长,执行长,”朱国栋摇摇晃晃的朝着秦怡这边跑过来,地面随着他的步伐铿然而动,魏琴和贾正道跟在他身后。 被他们一喊,好多学生纷纷回头向秦怡望去。 “霍——”色男们立时定住了,“好一位天仙妹妹!” 瞧,那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额前的一缕刘海随风轻拂,和她精致的五官相互映衬,一身白色正装英姿飒爽,让她的纤纤玉体更加美的无可挑剔。 “听见没有,刚才校长叫她执行长哎……” “该不会她就是今天要出席大会的执行长吧,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位小姐……” “这有什么,韩国日本的女人哪个脸上没动过刀子,只要有钱,我也能像金喜善一样……” …… 一群女生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不知是真嫉妒还是假清高,话语间尽是些酸味。话虽如此,可视线却还是纷纷瞥向秦怡那边。 谢天泽也向秦怡望了望,心想大概她就是今天颁发奖学金的秦氏企业代表吧,居然这么年轻,还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执行长,您……您大驾光临,我们实在是……实在是有失远迎啊!”一路小跑,朱国栋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不过是四处走走,散散步,朱……”看看朱国栋的满身肥肉,秦怡心里暗自好笑,“朱国栋不必紧张!” “……七二三四,五六七停!” 早操完毕,同学们一哄而散,食堂里的美味可是不等人的。 “……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执行长先到休息室小憩片刻?”秦怡随人流在前面走,朱国栋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唠唠叨叨个没完。 “他们这是干什么去?”其实秦怡是一直跟在天泽的后面,看见人群全是涌向一个方向,不禁疑问道。 “现在是早餐时间,同学们是到学校食堂用餐去。” “哦?”这正是了解天泽生活的好机会,秦怡却不好明说,心一动,转身问菊枝,“你还饿着肚子吧?要不我陪你去吃点吧?” “好啊好啊,填饱肚子要紧,顺便体察一下民情!”菊枝简直爱死秦怡了。 这一句“体察民情”让朱国栋心一揪,万一这民情体察的不满意那还了得,赶紧挡在秦怡前面:“执行长,我已经为您备好了车,附近有一家本帮菜馆,那里的小吃做的相当不错,环境也好,既安静又别致,我们还是去那里用早餐吧?” “不用了!”秦怡一口回绝,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也收了回去,“朱校长有那么多大事要忙,不要老是跟着我,我自己在学校里转转就行了!” “呃……”朱国栋被秦怡一席话怔住,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执行长大人,竟遭来这一通责难。 “要不这样吧,”又是贾正道出来打圆场,好像这位贾院长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似的,“让魏院长陪着执行长,毕竟执行长对学校环境不熟,有魏院长在就方便多了,执行长意下如何?” “也好,”魏琴的朴实无华给秦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秦怡最是在意第一印象,再者,她是天泽的老师,资料显示她对天泽有过很多帮助,秦怡心里并不排斥她,“魏院长,我们走吧?”说着,径自走在了前面,菊枝也快步跟了上去。 贾正道对魏琴使了使眼色,魏琴点点头心领神会。 朱国栋一头雾水,只觉得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恍惚道:“发生什么事了?我说什么了吗?” 贾正道沉重的拍拍他肩膀,说了声:“节哀顺变吧!” 食堂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这个漂亮的食堂共有上下三层,一楼都是普通的食堂,二三楼是豪华的星级餐厅,外围还设有包房。当然,二三楼的这种高档消费只有极少数的千金少爷才会光顾。 秦怡一踏进大门,立时被镇住了。诺大的厅堂足有两千个平方,只见密密麻麻的尽是人头攒动,二十几个打饭口排着长长的队伍,这景象何其壮观! “这么多人哪!”菊枝更是惊的瞠目结舌。 “要不我们到三楼去吧,那里通常比较安静,”魏琴心想这位大小姐娇贵惯了,肯定不习惯这种场面。 “魏院长,你们医学院的学生通常在几楼用餐?”秦怡试探着问道。 “我的学生不比商法学院,家里条件有限,二三楼通常是不去的!”魏院长如实回答。 “你去买早餐吧!”秦怡吩咐身后的菊枝,眼睛却不停的在大厅内一圈圈扫视。 “我陪她去吧,学校里买饭是要刷卡的,”边说,魏琴边跟上菊枝,“执行长,你先找个地方坐吧!” 秦怡哪还听得进这些,她绕着大厅一圈一圈的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终于在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她看见了他!尽管他头压的低低的,一言不发,默默的吞着饭粒,但她还是准确无误的看见了他! 谢天泽挨着尹可凡,尹可欣和尤嘉倪坐在他对面,四人正谈论着今天操场上的那位执行长。 “……我说过你多少遍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操是一定要坚持做的,你小子就是不听,瞧,今天你错过了多重要的场面……”尤嘉倪一边用筷子使劲敲着尹可凡的头一边口若悬河摆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刚倒进嘴里的一口饭没咽下多少就被打机关枪似的喷了出来。 “有你说的那么邪乎吗?”尹可欣没有看见,觉得尤嘉倪的形容过于夸张了。 “邪乎?我还怪自己口才不好,形容的不够逼真哩,简直就是美丽女神,”尤嘉倪停下手里不雅的动作,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忽而又猛地问谢天泽,“你说,我和她谁更漂亮?” “当然是我姐更漂亮,”天泽微笑道,然后又沉下头默默的吃饭。 “你小子嘴越来越甜了,虽然明知道你是说谎,可我还是高兴,姐奖励你一块南瓜饼,”说着,一块看起来极美味的南瓜饼就从尤嘉倪的碗里以一条极优美的弧线飞到了谢天泽的碗里。 尹可凡先是痛心疾首的当当敲桌子,又倏地换了表情,颇有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架势:“别吹了,鉴宝大会那天,我看见了一位小姐,那才真叫仙女下凡尘天使在人间呢!” “胡说,那天我也在场,我怎么没看见?”尤嘉倪不服气了。 “怎么没看见,她明明就坐在你前面!” “哦!就是那个乌鸦鸟人?你不说我倒忘了,这么热的天,身上的衣服黑的像碳一样,还仙女?还天使?喔……”尤嘉倪作呕吐状。“那也比你的什么狗屁女神好看,好看一百倍!”尹可凡胡搅蛮缠起来。 “你的天使才是狗屁,我的女神最漂亮!” “我的天使最漂亮!” “我的女神最漂亮!” …… “小姐,小姐,”菊枝隔了老远呼喊着向秦怡招手,惹得大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齐齐望向秦怡。 “就是她!”尹可凡和尤嘉倪一齐指着秦怡异口同声的喊道。所有人又把视线齐齐移向他们两个。 “怎么样?还是我的女神漂亮吧?”尤嘉倪大笑道。 “再好好看看,是我的天使最漂亮!”尹可凡阴笑道。 “你们……你们说的好像是同一个人哎!”尹可欣幽幽的插了一句。 “哦?”尹可凡和尤嘉倪同时怔住了,“好像……是哦……” 秦怡原本选好了一个最佳位置,离天泽又近又安静,结果被菊枝一喊,只得放弃了。就随便选了一个位子坐下来,用眼角一扫,好远!足有十几米。 “小姐,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和魏院长这一通好找!”菊枝坐下来,把餐盘放在秦怡面前一份,竟自顾自的吃起来,还不时的赞美几句,“想不到这里的食物如此美味呢!” 秦怡从没像现在这么痛恨过菊枝,真后悔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把她带过来呢。再低头看看餐盘里,一碗八宝粥,两块玫瑰酥,一份香气扑鼻的生煎。尽管秦怡最是喜欢有地方特色的小吃,但此刻这些在她看来,已全都索然无味。 “执行长,实在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您先将就一下吧!”魏琴看起来颇为愧疚,一个劲的致歉。 “哪里,我只是今天身体有些乏,没有胃口而已,魏院长不要多想,”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菊枝,秦怡实在气不打一处来。 秦怡老是偷偷瞧着谢天泽那边,魏琴是个有心人,一早就发现了。 “那是本校有名的‘无敌三人组’,起初我们也反对学生拉帮结派,可是后来发现,他们经常帮助有困难的学生,还常常在社会上搞一些公益活动,见他们几个果真是惺惺相惜,我们也就不再去管了。” “无敌三人组?”秦怡颇感兴趣,“倒是蛮有意思的,不知是谁取的名字?”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魏琴呵呵一笑,“反正一来二去的就叫出来了。” 这时,尹可欣剥好了一个鸡蛋,小心翼翼的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然后用筷子夹着放进谢天泽的碗里。天泽拘谨的把鸡蛋拨到碗的一边,继续吃另一边的饭。两人呢喃说了几句,便咯咯的笑起来,好像和天泽很亲密的样子。 “那个女孩是谁?”秦怡指着尹可欣,倏地问道。 “嗯?”魏琴顺着秦怡的手看去,笑了笑说,“她叫尹可欣,是校董尹建国的女儿,现在是远奇山医院的胸外科实习医师,以前也是我的学生。” “不就是我们前几天见的尹董事长吗?我还笑他头上寸草不生哩!”菊枝不看时机的插嘴道,再瞧碗里已被扫荡一空。 “哦,原来她就是尹可欣,”秦怡连连点头,表示赞许。秦怡心里有一本帐,哪个帮过天泽,哪个欺负过天泽,她都一清二楚。 “那……”秦怡顿了顿,故意指着谢天泽问,“那个呢,低头不说话的男生,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谢天泽,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之一了,”魏琴眉毛扬起,眼中放光,说完又不好意思起来,“执行长见笑了,我竟对自己的学生自卖自夸。” “为什么?是他最优秀吗?”秦怡又明知故问。 “是啊,这孩子命苦,听说从小就到处流浪,但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魏琴放下手中的筷子,语气逐渐沉重起来,“我只知道,他有个患病的妈妈,是个善良的女人,天泽这孩子一边照顾妈妈一边刻苦读书,还要想办法挣钱补贴家用,真是不容易啊,”说话间,魏琴的眼角有些晶莹,“所以我认为今天的最高奖学金他是最有机会也是最应该得到的!” 魏琴慷慨激昂,全然忘了面前这位正是秦氏企业的执行长大人,等反应过来时话已然出口了:“执行长,我又开始多嘴了……” “没有没有,您说的非常有道理,”魏琴的话句句说到了秦怡的心坎里,“这么自强不息的优秀学生,是获得最高奖学金的最佳人选,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那我真要替天泽谢谢您了,有了这笔钱不知他会减轻多少负担呢!” 两人这一来一去,仿佛谢天泽能拿最高奖学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秦怡转头再去看天泽时,他们几个已经人去桌空了。有魏琴在,她不好失礼再去追上去,只得硬着头皮留下来继续陪她闲聊。 八点钟,用罢早餐,在学校溜了一会,秦怡有心无心的点头回应魏琴的热情介绍。此刻,她满心思想这天泽这会在干吗。 八点半,学生开始进入会场。现在同学们的热点话题又多了一个,全校都知道了今天的执行长大人是一位超级美女,对色男们来说,这可真是个不小的惊喜。 八点四十五分,会场差不多已经满座了,同学们开始满心期待的倒数计时。谢天泽在比较靠前的一个位置,因为三个学院按规定 第七章 我为爱而狂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让它淡淡的来/让它好好的去/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你怀念从前/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pub里,蔡琴如天籁般的嗓音弥漫厅堂,像一只温柔的小手,轻抚着听者之心。酒吧老板对蔡琴情有独钟,这首《恰似你的温柔》更是老板百听不厌的至爱。 “你,你,还有你,统统都逃不掉!”吧台前尤嘉倪正一一发号施令,俨然一位大权在握的女将军。吧台上方的红蓝双色灯带泛出魅惑的光晕,映在她红润的脸上,趁着酒劲,竟也彰显出几分泼辣的妖娆。 “凭什么?”尹可凡不满的抱怨了一声。 尤嘉倪霍地从吧凳上跳起来,把脸逼近尹可凡,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十秒钟,猛地大喊一声:“就凭我是你姐!” 或许是觉得还不够威风,尤嘉倪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吧台上,吊带牛仔短裤下那一双光泽如玉的美腿摇来晃去,引来不少人侧目。满满一杯的tequ,用纸巾盖住杯口,随着杯子在杯垫上的猛砸一下,“嘭”一声一股气泡从酒里窜出来,尤嘉倪咕咚一口把酒吞下,烈酒过喉唇齿留香,有几滴从嘴角淌下来,把胸前洁白的t-shirt打湿,高耸的双峰一起一伏,甚是勾人魂魄。 “你还是少喝点吧。”天泽放下书,夺了尤嘉倪手里的酒杯,连哄带骗,“要礼物还不简单,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好不好?” 今天天泽穿了一件整洁如新的花格子衬衫,天蓝色牛仔裤配上白色运动鞋,把他轮廓明显的脸庞衬托的更加干净潇洒。 “还是天泽最懂事,不像你,忘恩负义的兔崽子!”尤嘉倪又把视线转向尹可凡,咬牙切齿的骂道。 “六一是小孩子们的节日,跟你又不搭轧的咯,你跟着瞎起什么哄嘛,难不成你的生理年龄是二十四,心智却还停留在四岁的程度上?你要是承认,要什么礼物我送你什么礼物。” “你这臭小子!”尤嘉倪啪的一巴掌打在尹可凡头顶上,打得他咧嘴呲牙的不敢再多说话。 最近尹可凡也够倒霉的,自从他开始玩股票,就一直看好秦氏企业,从来都是稳赚不赔,可就在这几天,秦氏的股票疯狂下跌,他一连赔了十几万。 这时,吧台边上电视机里的一段财经报道,吸引住了大家的耳朵。 “秦氏创业至今,二十年来,始终追求技术创新和严格管理,业绩飞速增长,规模不断壮大,深受股民肯定。可是,短短的三天时间,以秦氏为首的由十几个跨国企业组成的企业联盟骤然下跌四十个百分点,这对秦氏和股民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现在整个东南亚的股市都因秦氏的股票下跌而动荡不安,有不少刚刚上市的企业还没来得及施展拳脚便纷纷倒闭。现在,各家公司都已经做好了一级战斗准备,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但是,请国内的股民不要太过惊慌,中央已经拟定好一系列政策,我们坚信中国的市场不会因这场莫名的商战而受到太大的影响。” 接下来就是几位看上去很专业的分析师在那里激扬文字指点江山。 “这次股票大跌多半不是因为秦氏的内部问题,而是有人故意扰乱股市,要整垮秦氏。可是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力,竟敢公然挑衅这样大的财团,而且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就紧紧扼住了秦氏的咽喉呢?通过几天下来的观察和分析,我们终于找出了幕后黑手,原来是日本的第一财团山本会社。” 报道至此,几位始终守在电视机旁,聚精会神的收看报道的中年男人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叽叽喳喳的连连惊叹。 “山本会社?就是那个lk的子公司吗?” “天啊,太不可思议了,秦氏企业怎么会得罪山本会社呢?这不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吗?” “就是,不管自己多么强大,也不能去招惹山本会社呀,看来这次不知又有多少人要跳楼了。” 山本会社,这个在国际财经界都撑起半边天的大集团,创业至今已有六十余年。它的创始人山本太郎,从最初只有八名员工的小报社,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苦心经营,发展到今天覆盖了电视电影、唱片发行、出版印刷和艺人经纪等多个领域,在日本乃至全亚洲都首屈一指的文化产业帝国,他的一生实在有太多的传奇故事。 曾经,很多人一度认为,山本会社的迅速壮大,和它的母公司lk集团肯定有莫大的关系。lk,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制造公司之一,由山本太郎的祖父山本雄一所创,父亲山本正夫发展壮大,经过三代人的毕生经营,形成了今天的规模。实际上,虽然山本太郎是lk的老板,但他从始而终都没用过lk一分钱,山本会社的崛起完全是靠他自己的智慧和勤劳,相反,他还把lk拓展到了海外,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一流企业帝国。 山本太郎一生致力于中日友好和慈善事业,人们对他的崇拜不仅局限于他头上“亚洲首富”的光环,更重要的,他是一位真正的哲人。 十年前,山本太郎死于肝癌,享年八十六岁,膝下无儿无女,媒体报道,他把全部的财产留给了孙女。至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孙女”,媒体掌握不到丝毫线索。一个月后,这位神秘的“孙女”去了美国读书,十年来杳无音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所以,新的亚洲首富也由此产生。 可是,人们又要问了,这山本会社和秦氏企业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怎么了?像是突然有了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似的,颇有置于死地而后快的血腥味道。 看来,电视的编辑们早已想好了这类问题的对策,主持人熟悉的玩开了太极拳。 “山本会社现任社长千叶佐枝子的发言人说,原计划斥资五百万美金在中国建立的儿童多发病治疗基金也将顺利进行,形象大使将是其旗下艺人也就是新一届亚洲天王小野秀吉来担任。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山本会社在这次商战中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其实力果真是深不可测。” “秀吉!”尤嘉倪猛地扑向电视机,在屏幕上对准小野秀吉的位置狠狠的啄了一口,“真是越看越帅呢。” “两个帝国企业拼的你死我活,双方的新闻发言人却迟迟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这场商战的缘由当然也不得而知。于是,各种八卦杂志开始粉墨登场,内容也无奇不有。其中有一则报道最有趣也最离谱,居然说山本会社是因为一位大学生的什么奖学金纠纷问题,才对秦氏集团下此毒手,真是无稽之谈……” “简直是笑话。”尹可凡又叫来一瓶chivas,在盛了冰块的古典杯里注满,一饮而尽,口中的酒气渐浓,血丝也开始爬上了眼球,“连这种八卦都敢报道,我看有关部门是该整治整治了!”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天泽受的委屈不比你大吗?就算再选一万次,我也要说,天泽才是最该拿最高奖学金的人,可恶……”尤嘉倪后面要骂的话还没出口,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和尹可凡惊诧的四目相对,眼神中的默契说明他们想到一起去了,两人怔怔的把视线聚焦在谢天泽身上。 这时,一直在三人旁边安静的品尝鸡尾酒的尹可欣和姚一然听到此处,也齐齐把视线移向了谢天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谢天泽被看的浑身不自在,端起面前的一杯冰水喝了一口,不安的问道。 “大学生?奖学金?”尹可凡恍然大悟似的,上下打量着谢天泽频频点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不太可能吧?”尤嘉倪仿佛一下子醒了酒,像看怪物一样的盯着谢天泽,说话也结巴起来。 “这怎么可能呢?太不可思议了!”事情越发诡异蹊跷,连尹可欣都觉得谢天泽一下子陌生了。 “这有什么不可能?如果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凑巧,八卦新闻也不会空穴来风的。”尹可凡越发的肯定自己的想法。 “同意。”姚一然立即附和道,“世界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她话指天泽,视线却一如既往的定在尹可凡脸上,整个晚上,她的目光就从没离开过他。 “瞧你们这东一句西一句的,难道你们又要把这些跟我扯上关系不成?”谢天泽听出了些端倪,为他们的牵强附会哭笑不得,“两家公司搞商战必定是因为有利益冲突,和我有什么关系?说到奖学金,凭的是真才实学,人家不给,说明我做的不好,我们不应该在背后说三道四的……” “当当”两下清脆响声打断了谢天泽的话。循声望去,吧台里,漂亮的女调酒师正双手撑在桌上,扬起嘴角嗔怒的盯住谢天泽。瞧她的样子至少三十岁了,可如玉脂般的肌肤却比豆蔻少女还要细腻白嫩,波浪长发垂肩而下,浓郁的玫瑰发香撩拨着男人心底最敏感的一根神经,紧身牛仔裤搭配剪裁合体的黑色丝绸露肩短衫,那无可挑剔的柔美曲线每一寸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妖魅,眼角含春,只一眼便叫人骨酥筋软魂不守舍。那“当当”两声是她双手中两只摇酒壶摔在桌子上的两声响。 “小岛老师——”谢天泽望定她,怯怯的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小岛老师拖长了音,手指戳着天泽的鼻尖,一字一顿说道,“太让我失望了!”说完,又继续完成她手中的杰作,摇酒壶随着她双手有节奏的摇晃,发出哗哗的冰块撞击的声音,宛如优美的音乐。 众人面面相觑,都眼巴巴的看着小岛老师在那里手舞足蹈的忙活,不敢妄下雌黄。 小岛老师全名叫小岛千惠子,是个定居在中国的日本人,同时也是这间酒吧的老板。她和谢天泽属于那种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打不了几次电话,但一见面就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想当初,天泽和妈妈刚来上海,生活一度陷入窘境,连饭都吃不上,天泽没有身份证,找不到工作,妈妈的病情又日益严重,天泽只好靠捡废品艰难度日。偶然的一天,天泽路过一间叫“blue snow”的酒吧门口,一个衣着时尚的女人由门内出来,钱夹不慎从皮包里滑落,天泽看见便捡起来追上去还给了她。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天泽,那女人很感动,硬要把两张红色钞票塞给他作为酬谢,可天泽只说了句“不用谢”便丢下钱匆匆离开了。 那个女人就是小岛千惠子。天泽每天去废品站卖废品,经常路过酒吧这间门口,和小岛邂逅的机会频繁,每每攀谈几句,关系自然熟络起来。至于这邂逅的人为原因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出于对天泽人品的信任和折服,小岛介绍了一份好差事给他。洋酒类中,很多珍贵酒类的空瓶回收价都很高,就连芝华士的瓶子都要十几块钱到几十块钱不等,酒吧里别的没有,酒瓶就一大堆。小岛让天泽每天到酒吧后门去收集空酒瓶,然后自己去卖掉,一天怎么也有个三五百块钱,这不是比翻垃圾桶舒服多了。 天泽也不做推辞,可是他每次卖了酒瓶,就拿出百分之八十还给小岛。理由是,他充其量只是一个跑腿的,拿别人的东西去卖然后揣进自己的腰包,这和偷没什么区别。小岛拗不过他,只能随他便。 之所以称她为老师,是因为小岛不仅是天泽的知心朋友,还是天泽的剑道教练。别看她身材苗条柔若无骨,可真真正正的是个剑道高手。天泽从小走南闯北,为了不让自己和妈妈受别人欺负,免不了要动粗打架,十几年来倒也练就了一身好身手。再经过这么一位行家的悉心调教,以一敌十对他来说已是小菜一碟了。所以,天泽和小岛不仅是朋友,还是师徒,或许,或许还有些其他什么微妙的关系。 终于,小岛老师结束了她“乾坤大挪移”的调酒表演,取来两只鸡尾酒杯,从两只酒壶里分别倒出红蓝两种颜色的鸡尾酒。 “阿拉斯加冰茶。”小岛老师把蓝色的一杯放在尹可凡面前,妖冶的冲他挤了挤眼角,“消消你的火气!” 姚一然白了她一眼,在心里把骂了千万遍的“狐狸精”又骂了千万遍。 尹可凡被小岛电了一下,浑身一个激灵,这火气没消反倒比刚才烧得更旺了。端起酒杯一股脑倒进嘴里,冰冰凉凉的顺着喉咙一路杀进胃里,所到之处无不酣畅淋漓。 “事情还没到最后,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小岛老师挑着眉眼,神秘兮兮的说,“放心,你的money还会回来的,相信我。” “我的火气全消了。”尹可凡吐吐舌头,不敢正视小岛老师的电眼。 “以为自己是谁的呀,也勿晓得羞。”姚一然一口吴侬软语的嘟囔道,余光如一把弯刀,恨不得把小岛剁成肉酱。 小岛老师装作没听见,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姚一然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这一杯,是你的。”她又把红色的一杯放在天泽面前,“尝尝看。” 天泽端起酒杯,杯中酒呈粉红色,望一会,浑然晕开的红让人目眩。呷一小口,让液体顺着舌头流过喉咙慢慢进入体内,酸酸甜甜的,略带点苦,像是杜松子的味道,陈皮的香味很厚实,在喉咙口绕了半天也散不去。 “不错,味道很有层次感。”天泽如实说,放下酒杯转了话题,“刚才你说很失望,是什么意思?” “妄自菲薄,这不是你的风格,相信我,该属于你的,一定会是你的,只要你够努力。”小岛老师酒窝浅露,言语中满是神秘的坚定。她抄起一把长柄勺,双手握住冲谢天泽做出一个预备式,“天泽君,向前!向前!” 这是师徒二人每次练剑时必有的预备姿势和口号。谢天泽顿时血液沸腾起来,把酒一饮而尽,笑容灿烂如黑夜中的满天星辰:“还没请教这酒的名字?” 小岛老师望定天泽,眼神中透着怜惜,透着欣赏,透着暧昧,思忖片刻,幽幽道:“红粉佳人!” 上海的六月,正是多雨的季节,接连几天都阴雨连连。淅沥的雨铺天盖地的稠密,远远的望去,像一团一团的雾,把这昏暗寂静的午后衬的更加落寞。黄浦江静静悄悄的流淌,千百年来洗涤了大地万物,把数不清的荡气回肠沉淀成江底之沙。感动,在这里不再是一种心情的代名词,而是对天对地对人,真真切切的难以言表的崇敬。灯火阑珊的两岸景色在深沉的江面上荡漾如浮云。 一艘私家游轮缓缓行进在江面上,濛濛潇潇的雨雾和浑噩的天色,把雪白的小船夹在凌波涌动的江面,让两岸景象都成了陪衬。一位素衣裹身的长发女子,立在甲板上一动不动,也不知凝望着什么,背影孤单的动人。透过层层雨丝,一声声呼唤伤的人心碎。 “天泽,天泽……” 这繁花似锦的景色,虽近在咫尺,可秦怡却觉得恍如隔世,似一场梦境,再怎么灿烂再怎么清晰,始终也是触摸不到的,到头来,终究一场空欢喜。洋洋洒洒的雨雾把她浑身打得透湿,冰冰凉凉的雨丝滴落在身上脸上,让她越来越冷静也越来越澎湃。如果说她不该来到这世上,那这雨便是老天在为她悲泣,如果说她终于在茫然了二十年后找到了活着的目的,那这雨便是老天在为她祝福。 许久,秦怡也潸然泪下,为天泽、为自己。她的眼眸深处苍凉如荒漠,纵然有这样一场甘露从天而降,但只消片刻,一切属于死亡的荒凉又笼罩了大地,把那苦苦盼来的一点希望蒸发的无影无踪。荒漠里,她孑然一身,孤独如初,苍凉如初。 下意识的摸摸心口,有心跳的微微颤动,秦怡脸上释然的笑了。有心跳的感觉可真好啊,就像失明了半生的人突然看见了颜色,这才知道,太阳不仅温暖还会让眼睛刺痛,鲜花不仅有芳香还是五颜六色的,鸟儿们不仅歌声优美还长着成对的翅,一切都奇妙无比。 “如果说,妈妈给了我出现在这世界上的机会,那么,你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秦怡曾经这样对心爱的海螺说,说这话的时候,心跳的幸福愈加明显。 转过身,看着偌大的船,如宫殿般壮观辉煌,像一栋水面上的皇宫,兴许整个上海能享受得起如此奢华的人也没几个。不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这样的家,可秦怡却觉得它更像个牢笼,冰冷刺骨且牢不可破。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秦怡刚沉淀好的心情又开始浑浊起来。她抚了抚湿透的头发,缓缓进门,穿过宽敞的客厅,顺着乳白色大理石楼梯上二楼,然后径直进了书房。 墙上,一面壁挂背投唰的打开,一个男人出现在屏幕上,六十岁应该不到,头发有些霜白,面如古钟般沉稳,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剑,直刺人心房。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你疯了吗?”秦远在屏幕上吼道。 秦怡不说话,只默默的看着屏幕中的男人,面无丝毫表情。 “我是你父亲,是你的父亲,你想要我的命吗?”秦远的脸因愤怒有些扭曲。 秦怡依旧不说话,看着秦远,无动于衷,像操控生死的法官,在聆听一位被判了死刑的犯人做最后陈述。 片刻,秦远终于平静下来,言语缓和的像是求饶。 “我们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干吗非要刀兵相见血肉横飞呢?” “是你不守约定在先,怪不得我。”终于,秦怡开口了,一字一句冷如冰霜,“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我的力量。” 明显的,秦远觉得不可思议,为了一个臭小子,她竟让他损失了几十亿白花花的银子。 “就为了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疯了吗?再僵持几天,这场商战就会在亚洲掀起一场金融风暴……” “和我有关系吗?”秦怡打断了秦远的一句句惊叹,如无风的湖面,平静的没一丝涟漪,“我可以容忍没有亲情没有朋友,可以容忍和陌生男人订婚,可以容忍你干涉我的任何事,更可以容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生命,却无法容忍别人伤害他一分一毫。” “你怎么会没有亲情没有朋友呢,我和梅子阿姨都很爱你呀。”或许秦远也觉得这样说太过虚伪,继而转口,“至少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哪?” 秦怡没再说什么,继续这个话题只会让她更加感到厌恶。 “你到底想要怎样?”秦远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我要让天泽得到他应该得到的。” “就这些?”秦远深深的为秦怡内心的疯狂感到恐惧,“我这就给吴理事打电话。”他停住口,像在等待秦怡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自己给自己圆场,“你也太小题大做了,都是一家人,何必非得大动干戈呢?” 沉默片刻,秦远打破了尴尬:“你和山本会社到底是什么关系?能调出这么大的资金来倒卖我的股票,那一定是相当大的权利。” 秦怡继续沉默,不认同也不反对。 “那以前的那些人也都是你派的了?”秦远试探性的问道。 “看来您没什么其他重要的事了,那就以后再聊吧。”秦怡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秦远自然是怒火中烧,可他现在必须忍耐,因为秦怡身后的力量实在大的可怕,可怕的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好吧,那我们父女就以后再聊吧。” 屏幕倏地黑下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秦怡疲惫的躺下来,摸摸胸口,笑了笑:“幸亏心跳还在。” 从窗户向外望,随风飘摆的雨雾已变成了又粗又密的雨帘。秦怡忽然想起了那个叫尹可欣的女孩子,资料显示,她是帮助天泽最多的人,家境好,心也善,好像对天泽还有几分爱慕之情。 “是个有趣的女孩子。” 高脚杯中,红颜容摄人魂魄的红色在杯壁上荡漾,然后缓缓流下,如其美名,果真像个含羞的少女,娇嫩如豆蔻。秦怡摇晃着杯中酒,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 * * * * * 耳边是悠扬的小提琴,浓郁的咖啡香弥漫着整个咖啡馆。透过洁净铮亮的落地窗,外面雨还未停,天色更加黯淡,行人渐少,车辆的速度也都慢了下来。 尹可欣环视着这家咖啡馆,或许因为天气的原因,今天的客人非常少,稀稀拉拉的两三桌。这家店面不算大,只有十几张桌子,连同柜台在内家具都是深紫色的檀木,香味虽淡却能让人心旷神怡。耳边除了潺潺的琴声外,就是不远处店员磨咖啡豆的声音,所以处在这个世界里,仿佛一切都回归原始般的宁静。可是,尹可欣却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她此刻正忐忑不安呢。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咖啡馆门前,店里的人纷纷向外张望。尹可欣知道是自己等的人来了,心里开始慌张起来。吴理事从驾驶座上开门出来,匆忙的撑开伞把后车门打开,躬着身子把伞遮在车门前。一位长发女子从车内优雅地走出来,绣着碎花的丝绸长衫裁剪合体,上身披一件小巧精致的翡翠色披肩,手里握着一只镶钻的金色手包。透过雨雾,隐约可见那女子闭月羞花的容貌,真是一颦一笑千般美,举手投足尽婀娜。 吴理事毕恭毕敬的为秦怡撑着伞向咖啡馆走来,整个伞全罩在秦怡头上,自己大半个身子却淋在雨里。门外有个突出的天棚可遮雨,到了天棚下秦怡对吴理事耳语几句,她便点头称是,回身钻进了车中。秦怡在门外整整衣衫,推门进来。尹可欣早已恭恭敬敬的起身站在桌旁迎候,倒是屋子里的其他人,被这美艳女子怔怔的惊住了。 秦怡一抬眼便看见了尹可欣,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执行长好。” “你好。” 两人简单招呼之后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秦怡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唐突,如此冒失的把她约出来又能解决什么呢?无非就是满足一下自己对这个女孩子的一点好奇心而已。 “坐吧。” “好的,您先请。” 秦怡知道,如果自己不随意一点,气氛还会继续这么紧张下去。于是,她便心安理得的先入座,尹可欣这才做回自己位置上。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没有,我也刚到而已。” 两句话后,气氛又尴尬起来。 “叫过东西了吗?” “还没有。” 秦怡抬手叫来店员,其实那个服务生从她进门就一直紧盯着这边。 “小姐想喝点什么?”服务生直勾勾望着秦怡,傻傻的问。 秦怡示意服务生单子交给尹可欣。 “还是您来点吧?” “说好了的,今天我请客,不用客气。” “好吧。”尹可欣看也不看单子,就对服务生说,“给我一杯蓝山,不加糖。” “好的,请稍等。”服务生终于又把脸转向了秦怡,“这位小姐,您呢?” “一样。”秦怡头也不抬的说。 服务生怏怏的走开了。 “为什么喜欢蓝山?” “味道专一,没有杂质。” “就像你本人一样,对吗?” 尹可欣一愣,礼节性的笑道:“执行长说笑了,我哪比得上您天生丽质落落大方。”尹可欣很奇怪,明明不喜欢奉承别人,可是在这位小姐面前,自己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卑感,忍不住想去赞美她。 又是短暂的沉默,尹可欣心里越来越忐忑,实在想不出执行长约自己出来的原因。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秦怡突然说。 尹可欣知道这场谈话该进入主题了,于是摆正姿态准备洗耳恭听。 “你喜欢天泽?” 一句话,让尹可欣心里猛地一惊。她怎 第八章 美女少东家 雪还在下,夹杂着樱花瓣,轻盈的飘落,整座山都被覆盖在白色之下。前面就是大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钢筋铁泥里的人们像是笼中之鸟,孤独的可怜。相比之下,还是这里能稍微算得上宁静。从这个角度看,天空好像更大也更蓝,树枝间有雪花掉下来,优雅的旋转,然后落在脸上,落在眼睛里,化成一片湿润。 一棵樱花树下,女孩安静的背靠着树干,抬头仰望着天空。女孩黑色的瞳仁像是刚在水中捞出来一般,水汪汪的灵动,花瓣倒映在眼泉中,如她的面色粉红胜桃花。女孩皓齿初露,红唇好似樱桃,长发绕过肩膀在胸前随风拂动,发间夹着刚落下樱花。 春天是最美的季节,大阪的春天更美,连雪花都带着温暖。女孩叹了一口气,恋恋的收回目光,她不知道自己的春天什么时候能来。远远望着繁华的市区,遥远如星辰,却又是实实在在,她能感觉到铜墙铁壁那刺骨的冰凉。 女孩是从医院里偷跑出来的,刚才的情景又在她脑海里浮现。 “你多大了?”头发花白的年迈医生慈祥的问,眼中透着怜悯。 “十一岁。”女孩如实回答。 医生点点头,苦涩的笑了笑。然后,女孩就被藤原阿姨带出了诊室。趁着藤原取药的几分钟,女孩在诊室外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秦先生,秦夫人,这个消息的确很让人震惊,也很不幸,但是我们要接受这个事实。” “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秦远惊诧的问道。 “只有进行移植手术,还能有一丝希望,但是——”医生没再说下去。 “但是没有成功的把握,对吗?那几率多大?” “如同闭着眼睛在装满水的木桶里抓一枚针,成功的可能当然有,但机会只有一次。抓得起来,秦小姐就能康复,抓不到就可能永远的睡在床上,甚至——死掉。” “那——”永田梅子声音颤抖起来,“她还有多长时间?” “心脏畸形,一般会在青年时期发病,如果医疗条件好的话,会延迟三到五年。”医生顿了顿,继续说,“至于秦小姐,情况比较严重,发病期可能会提前到二十岁。” 她忘记了后面都听到了些什么,只记得藤原大叫了一声,然后秦远和梅子都慌张的跑了出来。自己就像疯了一般,拼命的逃出了医院,向着城外山上一路不停,直到跑的血液沸腾双腿迈不动了,才靠在这棵樱花树下。 天渐渐黑了,雪丝毫没有要停的势头,反而越下越大。风也疾了,樱花树上的雪都簌簌的掉了下来,地上的积雪已经过了脚背。秦怡却没有任何直觉,嘴里不断念叨着:“二十岁,二十岁……” 不知道二十岁时自己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二十岁时天泽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能活到二十岁,这是不是意味着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天泽了。思绪乱麻一般,她好想大叫一声,可喉咙却像堵住了似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小姐——”一声惊叫把秦怡从睡梦中惊醒,她竟趴在雪地里睡着了。 揉揉眼睛,手上传来刺骨的疼痛,想必是冻伤了。循声望去,远远的有一个女人正跑向这边。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山下的大阪城正灯火通明五光十色,大片大片的雪花在映天光亮中缓缓落下,铺天盖地的晶莹剔透,美伦美幻又恍如隔世,就像水晶球中的童话世界。秦怡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痴迷其中。 那女人跑近了,秦怡看清了是藤原阿姨。 “小姐,您可别吓我!”藤原惊叫着一把将秦怡揽进怀里,一边拍打她身上的雪一边解开扣子把她的头使劲包裹起来,“这下可冻坏了,冻坏了,我真是该杀,怎么不早些来……” 秦怡从藤原怀中探出头来,脸上平静的没一丝涟漪。望着那个被雪花包裹住的大阪,美丽而冰冷,她突然很憧憬似的眼中生出了许多光芒:“天堂也这么美吗?” 藤原本来就心疼得不行了,听她这样说,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我的小公主,求您别折磨我,老天爷保佑您长命百岁。” 秦怡从藤原怀里挣脱出来,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如果天堂也这么美就好了,住多久都不会寂寞。” “神灵啊,求您发发慈悲保佑我家小姐吧,我用全家人的幸福担保她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了。”藤原跪在雪地里,双手合十呼喊着祈祷,“只要能让我家小姐健康幸福的活着,我这条老命您随时拿去。” “我们回家吧。” 秦怡异常的平静,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心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难道她真的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了吗?可是她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她还没再见到天泽,还有许多话没对他说,可是她现在连挣扎和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绝望,大概这就是这个样子吧。 从此以后,秦远和永田梅子的态度都变了,他们开始对秦怡呵护有加,不再不闻不问,可秦怡分明看得出那些关怀的眼神尽是怜悯。这些,秦怡不需要。 秦怡从家里搬进了医院疗养中心,医院名字叫远奇山,董事长是秦远,大阪市一流的医院。疗养中心位于东郊的山上,是一片旧式的别墅群,山水秀丽,风景怡人。这里有最好的设备,最好的医护人员,最好的服务。秦怡的“家”在一座湖边,是一栋精致的两层木制别墅。 秦远给秦怡办理了一年的休学,好让她专心接受治疗。尽管有二十四小时的看护轮班精心照料,藤原还是坚持每天来回奔波,亲手做秦怡爱吃的食物。梅子也时常会来,照顾一下她的起居。 这么美丽的季节,这么无邪的年纪,花蕾一般纯洁。可是,在这样珍贵的时光里,活着却成了秦怡的磨难。漫无休止的思念和行尸走肉的身体让她生不如死。如果死亡真的可以解脱的话,她宁愿逃离,越早越好。灾难会让人一下子变成熟,秦怡现在的深沉和淡定显然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 “既然死亡是注定要面对的事实,那就让一切都早早的结束吧。” 秦怡在沉默了一整天后,突然冒出了这句话。于是,一旁的藤原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守了她七天七夜。这是让人胆战心惊的七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好似生死攸关的时刻。当望见藤原眼睛里布满的血丝时,秦怡的心动容了。 “我不会做傻事的。” 最后,终于以秦怡的妥协结束了这场七昼夜的对峙。然后,藤原昏倒了,一睡就是三天三夜。在陪伴藤原的三天时间里,秦怡就像漂浮在一个虚无的真空世界里,没有方向,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望着眼前沉睡的女人,仿佛有某种珍贵的东西马上就要从手中永远消失一样,那是一种身体被抽离的感觉,剩下的这副躯壳空洞的比死亡还可怕。眼泪就这么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藤原睡了三天,秦怡哭了三天。 藤原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无论怎样,要好好的活下去。” 秦怡忽而觉得这个女人和当年临死前的妈妈一个模样。那时妈妈奄奄一息,紧紧攥住她冻的肿胀通红的小手,用尽所有气力说出最后一句话:“要好好活着,无论怎样,要好好活下去。” 此情此境让秦怡又一次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甘肠寸断。 其实,在秦怡心里自始至终都有一股力量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就像漂在水面的稻草,明知起不到作用却不愿放弃这哪怕一丝的机会。那是一种思念,无穷尽又没缘由的思念,只是这思念的力量无论再怎么强大都敌不过眼前残酷的事实,不管她怎样努力都走不到这思念的尽头,因为她早已提前被命运判了死刑。现在,她需要做的只是等待执刑的那一天而已。 日子依旧这样过,不知年月的,昏昏噩噩的。 今年的雪退的异常迟,二月早已开始了,雪还在漫天漫地的下,追随着怒放的灿烂的樱花,没日没夜的。 不知从何时起,秦怡总喜欢坐在窗前默数风中吹落的花瓣,认真的像在完成一项了不起的工程。惟有这样,她才能心无杂念,才能暂时摆脱时间流失的残忍。 “78、79、80……”她又在数了,完全沉浸在一个没有时间和空间的世界里。 轻柔的雪花从朱红色漆木格子窗吹进屋子里来,打在秦怡脸上,一阵冰凉将她带回到世界里。天地依旧是苍茫一片。 怔怔的呆了片刻,秦怡重新打起精神,放开视线向外望了出去。窗前是一片空地,空地上原本铺满鹅卵石,现在已经完全被雪覆盖了。空地再往前摊开来一片辽阔的水域,水面安静而幽雅的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在一排起伏错落的山峦处止住,围成了一个方圆数里的环形。这是一个大湖泊,湖面倒影着蔚蓝的无边天空,有大团大团的云朵在水中缓缓移动。偌大的湖面好似一面装得下天的大镜子。 湖对面的那排山峦小而精致,十几座山峰被积雪盖住,像被扣了一顶顶白色的小礼帽,精巧的很。 “很美吗?” 一个慈祥而有力的声音将沉浸在美景中的秦怡揪了出来。 循声望去,窗外的空地上,一位慈眉善目的古稀老者正笑吟吟注视着她。老人端坐在轮椅上,一头的银发梳的纹丝不乱,脸上已是沧桑满布,一对炯炯的瞳仁深陷在眼窝里。他身穿一件整洁的灰色旧式麻布和服,肩头已经落下了一层雪。 老人身后笔直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双手搭在轮椅的把手上,目光始终不离老人的身上。两道深深的车辙延伸向远方。 秦怡对这位老人并不陌生,已经很多天了,他一直站在那个位置远远望着她。思量片刻,秦怡才怔怔的点点头,算是对那老人问话的回答。 “不想走出来瞧瞧吗?”老人第一次郑重其事的邀请。 秦怡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老人耐心的等待着,像在等待一件完美作品的出世。几分钟的对峙后,秦怡终于忐忑的出了屋子,在雪地里蹒跚的走到老人跟前。 地上的积雪已经埋过了秦怡的脚踝,加厚的真皮长靴束着咖啡色羊绒紧身毛裤,鲜艳的大红麻布束腰风衣敞开前面几个扣子,露出白色彩线勾花毛衣,精织的纯棉细线围巾蓬松的绕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泼墨般的长发一如从前的飘逸。 秦怡双手插进风衣的两个侧兜里,面对眼前这片浩瀚而宁静的水域,她感觉自己就像空中飘零的雪花,洋洋洒洒的,壮怀激烈。就算再怎么潇洒的飘落,最终还是要融进冰凉的水里,甚至不能荡起一丝涟漪。可悲,可怜。 老人停在秦怡身旁,同样面对着偌大的湖泊。那个少女远远的站在一棵樱花树下,虔诚的注视着老人,纹丝不动。 “你知道这湖叫什么名字吗?”半晌,老人意味深长的问道。 “无心湖。”秦怡理所当然的答道,这里的一大片土地可都是秦家的产业。 “它的故事你知道吗?”老人不服气,继续问道。 秦怡被老人的憨态逗得扑哧一笑,连连摇头。 沉思了一会,老人开始讲他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王子,善良而骄傲。他有一匹千里马,全身长着漂亮的皮毛,就像现在盛开的这些樱花一样美丽,王子很喜欢他的马。有一天,他骑着他的马来到湖边,当时这里没有成群的樱树,漫山遍野的都是颜色鲜艳的花朵。王子口渴,命令士兵取湖水来喝,可他的马儿却发疯似的踢翻了水壶。王子很生气,又取来另一壶,马还是将水壶踢翻。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最后王子一怒之下拔剑杀死了他的马。这时一个士兵喝了湖水,马上倒地身亡。原来湖边的鲜花都有剧毒,久而久之,湖水也变成了毒水,马不让王子喝水是为了保护他。王子痛心疾首,他下令将所有毒花拔掉,把马儿的尸体葬在湖边。还给这座湖起了名字,叫无心湖。” 老人将完,轻轻擦拭了下眼角,长长叹了口气。 “一句无心就能弥补犯下的错吗?”秦怡的语气像湖里的水一般冰冷。 “是啊,一句无心就能弥补了吗?一句无心就能弥补了吗?”老人哽咽着重复着秦怡的话,眼睛完全失去了刚才的神色。 “错误一旦犯下,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原谅。” 秦怡眼中飞散着雪花,恨恨的丢出一句,叫人听了寒彻心扉。 老人诧异的扭着头,定睛瞪住秦怡,双唇欲言又止的颤动,像得知了一个天大噩耗似的浑身发着抖。半晌,老人平静下来,有所预料似的喃喃自语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都说风雪无情,而此刻风雪却好似应了人的心情,刹那间肆虐起来,呼啸着仿佛要把两个安静的小人儿给吞噬。 许久,老人抬了下手,站在远处的女人马上奔跑过来。 “雪大了,你也回吧。”老人淡淡的说道。 那女人握住轮椅扶手,按来时的路转头走开。 “想不通就回头看看,有时答案不在前方而在身后。”走了很远,老人侧过脸嘱咐道,然后绕过房屋消失了。于是原来的车辙上又留下了更深的印记,可不一会儿,鹅毛大的雪花一层层压降下来,空地上又平滑如初,就像大漠里的风沙一样神奇,能修补伤痕,能抚平沧桑。 秦怡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像。这些天来,她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她觉得命运仿佛对自己开了一个大玩笑,是神灵不小心犯的一个错。她的出生是个错,她和天泽相遇是个错,她离开天泽来日本更是错上加错。 假如她没有来到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些叫人发疯的烦恼;假如她没有和天泽相遇,就不会这些无穷无尽的思念;假如她当初没有离开天泽,现在就算只剩一天的生命也不会有遗憾了呀。 可生命就是这样,没有假如。今天过了就是昨天,回首徒留心伤。 “错误一旦犯下,就永远不能被原谅。” 秦怡心底有种蒙眬的叛逆开始滋生,只是不知道那股力量将奔向何方。 雪落满了她的头发,长长的在风中乱麻似的摆动,像老人的银发,像衰败的杂草,像笼中振翅的鸟儿,桀骜而惨烈。凝望着平静的湖面,想来自己的生命正如这片片雪花,再晶莹再美丽,最终还是要在彻骨的水中终结,一切恍如梦一场。 “想不通就回头看看,有时答案不在前方而在身后。” 老人的声音又回响在秦怡的耳边,虽然对老人的话难解其理,但她还是犹豫的转过了身。当回过头的一刹那,秦怡整个人震惊了,她看到的是一个完全被征服了的世界:天地苍茫一色,纯洁无暇,琉璃碧瓦不再熠熠生辉,雕梁画栋不再光彩夺目,绿树红花不再婀娜多姿,连亭亭玉立的樱树都披上了白色婚纱,满枝的花瓣纷纷羞红了脸。 秦怡想哭,却难以释怀,她确信自己已经被感动了,可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挣扎与矛盾。 “现在明白了吗?”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把秦怡吓了一跳。她猛地回头,原来是刚才和老人一起的妙龄少女。那女子正站在湖边,离秦怡只有几公尺的距离,依旧风衣裹身,短发杂乱的飞散。只见那女子花容月貌气度不凡,周遭的雪地上丝毫没有被踩过的痕迹。 那女子摊开手,掌心处马上落了一片雪花,然后轻轻握住在伸开,那片雪花已经变成了一滴米粒大的水珠,安静的躺在她手心。 “看看吧,如此不堪一击,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想把你打败,不费吹灰之力。”那女子轻蔑的说道。 秦怡听见这话非但没生气,还很赞同,现在的自己不正是一只将死的蚂蚁吗?反抗对她来说是一种奢侈的本领。 “可是——”那女子话锋一转,再看她手里的那枚水珠,竟然慢慢凝结起来,最后变成一片洁白无暇的雪片,跟先前一样的晶莹剔透。风一吹,飞到空中,和它的同伴们飘向远处。 秦怡早看得瞠目结舌了,把冰凌变成水易如反掌,把水变成冰凌却是匪夷所思,秦怡当然不会知道这是怎样一种超凡的能力。 “同样一片雪花,可以无声无息的融化,也可以凝结强大的力量。不过是身前身后两个世界,却有着这样大的区别。”那女子诚恳的说道。 “可是,我却决定不了自己的方向,没有风,我只能落在那片冰冷的湖面上。”秦怡眼中始终不能摆脱绝望的阴影。 “只要有足够坚定的信念和强大的力量,就算只是一片小小的雪花也能将整个湖泊结成冰山。” “一个玩笑话,只能说说罢了。” 那女子听了这话,沉沉叹了口气,颇显失望。 “还是转个身吧,答案就在那里。” 秦怡对这话似有所感悟,失神的转过了身。望了望苍茫大地,说道:“有什么呢?不还是无数的无奈堆积成一个更大的无奈吗?” 等了许久,没听到回答,秦怡回过头来,那女子已不知去向了。雪地上只有一对深深的脚印,此外再没有其他被踩踏过的痕迹。秦怡伫立良久,心内翻江倒海。 * * * * * * 风雪停了,天也黑了。秦怡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跪坐在火炉旁炽热的榻榻米上,喝着烫口美味的味增汤,厚实的裘皮毛绒披风紧紧包裹着她虚弱的身体,视线始终定格在窗外已漆黑一片的湖面上。 “今年可真是怪事多多,家燕都生了宝宝了,大雪还是从早下到晚。”藤原一边整理洗好的衣服,一边自顾自的抱怨,“其实我知道,这是老天爷偏爱咱家小姐,他知道小姐最喜欢银灿灿的雪景的,所以故意让雪下个不停。” “藤原阿姨,您以后不要每天来回跑了,这里有很多护士,她们都照顾的很好。”秦怡把空碗放在紫檀木的八角桌上,望着藤原忙碌的背影说道。 “我知道小姐是菩萨心肠,心疼我。可小姐的身子多金贵,交给别人我可不放心。”藤原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桌上的空碗进了厨房,高声喊道,“小姐还记得渡边叔叔吗?” “哪个渡边?” “就是那个做皮革生意的,小姐顶不喜欢的那个。”藤原又端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味增汤,踩着碎步小心翼翼的放进秦怡手里,然后煞有介事的指了指头顶。 秦怡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骨瘦如柴的谢顶男人,戴着一副小眼镜,浑身总透着那么一股邪气。 “噢,记得,他怎么了?”藤原盘膝坐在秦怡对面,饶有兴趣的讲道:“他不是常嘲笑别人家得唇裂的孩子长得丑吗?谁曾想,上个月他太太生了个女儿,竟也是个兔唇,那个丑相怕是这辈子也嫁不出去了。” 秦怡也被藤原的夸张表情逗乐了。 藤原见小姐笑了,甚是得意:“果然应了当初小姐的话,嘴上不积德,必多遭报应。” 听了这话,秦怡有伤感起来:“只是父辈不积德,却要后人遭报应,不公平。” 藤原接不上话,两人沉默了一会。 “把汤喝完,早些睡吧。”藤原拨了拨炉子里的碳,火苗立时又旺起来。 “您早点回去吧,天一黑,下山的路就不好走了,再说——”秦怡顿了顿,“爸妈”两个字到了唇边硬生生咽了回去,“再说他们也离不开你。” “不碍事,就算天塌了,也得先护着小姐。” 喝完汤,简单梳洗之后,秦怡就上床睡了。大床像棉花一样柔软,用天然蚕丝做絮的缎面绒里锦被把她裹得严严实实。藤原守在床边,哼着那首她自以为灵验的摇篮曲,神情安详而满足。 秦怡知道如果自己睡不着,藤原会一直守到天亮,于是她闭目佯装熟睡。果然,藤原见她睡态已酣,便蹑手蹑脚关上灯出了门去。 窗外的月光皎洁明亮,洒在屋子里满地的银光闪闪。窗子的玻璃上,霜花正洁白而美丽,像雕刻师手里纯粹的艺术品。秦怡清晰地听见藤原在楼下窸窣的穿衣,然后熄火浇碳,确认门窗全部关好以后,又踱步上了楼梯。秦怡赶紧缩进被窝里背过身去,藤原轻声开门走近床前,把她身上的被子使劲塞了塞,最后在她额头深深一吻,这才放心离开。 楼下房门轻声扣上的一刻,秦怡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她从床上弹起来,跑到窗前,透过玻璃上冰霜的间隙,模糊的看着黑色奔驰缓缓启动,远去,消失。重新回到床上,温暖的被窝里,小小的臂弯间,心爱的海螺填满了她的怀抱,也把她空落落的心房塞得满满的。没有一点困意,思路格外清晰,白天的情景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那句话也不停地在耳边回响: “答案可能在身后,在身后……” 第二天,秦怡起得很早,洗漱完毕,藤原阿姨的早餐准时送到。藤原的厨艺向来无可挑剔,今天秦怡的胃口也好的出奇,两大碗白粥,一整盘的鱼酱拌菜,还有一个个精致可口的寿司,秦怡三两下消灭干净,乐的一旁的藤原合不拢嘴。 “我的小祖宗,你总算开窍了,打开了春就数今天最高兴。” “藤原阿姨,你也有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吧?”秦怡瞪大眼睛认真的问道。 “什么?答案?”藤原一怔。 “找不到答案,就要转身向后看吗?”秦怡饶有兴趣的追问起来。 “阿姨从不找答案,阿姨只知道早上醒来就有一天的事情等着,做完了晚上才能安心的睡上一觉,然后继续做明天的事情。哪有什么答案不答案的。” 藤原走后,秦怡像往常一样,呆坐在窗前,只是心情大不相同了。 雪已经完全停了,暖洋洋的太阳挂在半空,照的人浑身痒痒的。树枝上,屋顶上,山尖上,那些厚厚的积雪还没来得及融化,正熠熠地闪着灿灿的光亮,那画面好像大地铺满了厚厚的银粉一般。 现在,秦怡全无心思欣赏这些美景,她在等待,十分钟、二十分钟,一小时……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雪地上还是空空如也。秦怡有些失望,一阵暖风迎面吹来,带着饱满温馨的春意,满枝的樱花散发着扑鼻的清香。 沐浴在这样的春风里,秦怡感到从未有过的通体舒畅。她坐到钢琴前,手指开始在键盘上跳跃,没了先前的沉重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不由自主的灵动。流畅的音符从她白皙修长的指尖流淌出来,像小桥流水一般,这是莫扎特的《钢琴幻想曲》。乐曲虽然节奏简单旋律平缓,却是一首暗藏玄机的乐谱,它需要弹奏者必须有高超的指法技巧。第一个音符响起,听者就会陶醉在它优美的意境中,随着它潺潺而出的旋律,迷失在无尽的美丽遐想中。 一曲弹罢,秦怡莫名的兴奋,她还从来没有把这首乐曲弹奏得如此顺畅过。那些音符仿佛生了翅膀,自己就从键盘上飞了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心情这么豁然开朗,她只确定昨天晚上自己一定是想通了什么事,只是现在还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事。 忽然,窗外响起几声掌声,秦怡赶紧跑到窗前,竟然是昨天的老人和年轻女子。 “很动听,有春天的味道。”老人颇显激动的讲道。 秦怡来不及换鞋,拖着木屐一阵风似的跑出门去。 “爷爷,为什么答案会在身后呢?”无心湖畔,秦怡迫不及待的问。 “小雪不懂吗?”老人慈祥的笑着,“没关系,小雪以后就明白了。” “爷爷,你怎么知道我叫小雪?” “我不光知道小雪,我还知道天泽,还知道月牙湾,甚至……”老人笑的愈加神秘了,“甚至血翡翠。” 真是匪夷所思,秦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来不及思考这位老人怎的如此蹊跷,第一反应便是苦苦哀求:“爷爷,您能让我见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