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 一 我一网友名叫“我是一只鱼”,灵感可能来自任贤齐的那首歌。而我叫“不死鸟”,所以对带鱼字的名字都很感兴趣,因为鱼和鸟有天地之隔,我喜欢距离产生的美,所以我加了她在我的qq里。她问我网名的含义,我故作高深地告诉她:鸟是脆弱的动物,但经历过很多痛苦也不会死,总期待有一天高飞。她可能因为对我的解释很感兴趣,于是询问我的痛苦经历,我就云山雾罩地和她胡扯,她便信以为真,视我为知己。 我觉得网络够虚幻,没边没沿儿,所以这种距离感让我可以对每个人胡说八道,为所欲为,打发自己无聊的生活。我觉得鱼和鸟结合比老鼠和猫结合的概率还低,所以我对很多网友都以暗恋的姿态出现,见面第一句话都用冯巩的开场白:我想死你了。 我的“好友”里出现很多带鱼字的,如水煮鱼、胖头鱼、小鱼儿……但“我是一只鱼”最特殊,竟然偶尔让我想念,有时上网她不在,还是会给她打去一排问号,以寄相思,有时甚至冲动地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恋上一只鱼”,有次和她说,她不让,她说她只喜欢那只该死又死不了的鸟。 我以为我的名字够特别,有次偶尔一查找,有一大堆“不死鸟”,我就郁闷了,怎么这么巧?终于有一天在三毛的书里我看到了这个题目,才晓得自己起这个名字也是潜意识里就存在的。阿拉法特死时,报纸上也称他叫“不死鸟”,我才知道,这号人物也叫这个名,那我更不能改了。 我和这只鱼聊天内容很多,聊来聊去就会绕到感情问题上,然后再也绕不开,只能深入探讨。这一点我们有共同语言,也许这就是我偶尔想念她的原因,比如我们玩成语接龙,她说:争奇斗艳,我说:掩人耳目,她说:目中无人,我说:忍痛割爱,她停了,我催促说:这么简单都卡壳,鱼的智商这么低?过一会她打过来四个字:爱是什么?我说:你这死鱼,这是成语吗?她说:不玩了,给我个答案。我说:查词典去。她就打过来一张沮丧的脸。然后,我就得陪她聊爱是什么。凭我的经验,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有答案也不只一个,讨论的结果只能是没结果。女孩子总爱想没结果的事。于是我只能胡编乱造,她却好像总有深切的体会,认为我是“爱情专家”,直觉告诉我,她对我有依赖。能安抚一颗迷茫的心真是善莫大焉,我乐此不疲。 渐渐发现,我之所以这么爱冒充“爱情专家”,在网上忽悠这些女孩,可能是因为我在现实里是个爱情的傻冒。 我经历过一次痛入骨髓的恋爱,是被残酷的现实在我们深深爱着的时候拆散的。这种经历让我不敢再触碰爱情,只以观望的心态看别人恋爱、结婚、分手和哭泣,警告自己退、退、退,绝不可再涉足。于是在网上弥补自己的因缺少爱而造成的空虚,每次我这个“专家”为一个个女孩诊完“病”开完“药”下机后,心就会空虚好一阵儿,因为我诊不好自己的病。 一天深夜,我的手机上来一条短信,让我马上上机。是那条鱼,我又气又恼又没办法地扒开眼晴上去。她非要开视频,然后我就看见了她哭红了的眼晴,我最讨厌开视频,因为我这个“专家”看见女孩就语塞,连思维逻辑都会乱,哪怕对面坐的是个“恐龙”。 我打出几个字:“你咋了,妹子?” “失恋了”。 我一想:完了!她失恋我非得遭殃不可,至少今晚这觉是报销了。 她哭哭啼啼、断断续续地描述了她的失恋经过:她已大学毕业一年多了,在大学里处了一个男朋友,感情很好,但比她小一届,于是她俩约定等那男的毕业她俩一起找工作,然后结婚,把爱情的梦编织得很甜蜜。这样,她就在家闲了一年,经常在网上混日子,无所事事,结果今天那男的给她打电话提出分手,因为他已不爱她了,那家伙毕业要去南方,说那里有他广阔的天地。这种爱情故事我听得多了,觉得很青涩,也勾不起我多少同情心,我一心想怎么尽快打发她下机,好睡觉。 “妹子,人生长恨水长东,为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不值!” “可他说过要娶我,呜呜——” “幸亏没娶,要不你更惨”。 “胡说什么,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人家伤心死了,你还这么说。” 我认为,真正的伤心不会和别人说。 “那我能怎么办?想把你搂到我怀里哭,我得够得着你不是。”我还是没人性地和她胡扯。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对喽,早有这觉悟就省着伤心了。” “你就不安慰我几句嘛?” “我更想变只鸬鹚!” “什么意思?” “吃了你这条鱼,然后去睡觉。” 她又哭开了,“以为你会安慰我,结果你这样,呜——呜,我太伤心了”。 “那我能怎么样,我想陪你哭,可这三更半夜的怕把鬼引出来”。 她怒了:“告诉你,我要跳楼死了,就变鬼来抓你”。 “别呀!你去抓那男的,别来抓我呀,我得罪你啦?” “就抓你,你要安慰我我就不会跳楼啦。” 这什么逻辑,我想干脆下机去睡觉,别理她,却发现她已经不在线上了。我毛骨悚然,不是真去跳楼吧,明儿公安局一查她的聊天记录,我不就成嫌疑犯了,这还了得?是不是隐身了,掉线了?我一遍遍给她发“?”她都没回应,我想完了,就等明天看新闻有没有关于“一女子因失恋而跳楼”的报道吧。可今晚怎么办?想起她要做鬼来抓我,心就哆嗦。我眼晴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竟觉得荧光屏发出的是一种犹如鬼片里常见的幽蓝色的光,仔细一看,确实是幽蓝色的,因为已经变成屏幕保护了。 我麻木地敲了一下空格键,屏幕上竟出现了一个聊天模式,上面一张大大的笑脸使我如释重负。这条死鱼的恶作剧也太离谱了。 仔细一看不是那条鱼,竟然是馨儿,她是我们单位的骨干,年轻、漂亮、业务能力强,就是不找男朋友,那些追她的小伙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连眼珠都不斜一下。我给她的评价是:装冷艳,其实很俗气,不懂情调的可怜虫。因为我觉得娶老婆绝对不娶事业型的,所以就觉得这个女的很没劲,活的特累。 让我惊讶的是,她为什么后半夜爬到网上来,我就回了她一个更大的惊讶的表情。 她说:“干吗,遇到鬼啦?” “鬼不可怕,半夜遇到你才可怕。” “我有那么可怕吗?” “有,你半夜上网,明天还有精力上班吗?” “习惯了,我经常这时候来,然后到天亮。” 我真惊讶于她的精力,白天朝气蓬勃,然后晚上还后半夜上网。 “不是真的吧?你是属马的,每天休息三、四个小时就够了?” “呵呵,那你今天怎么这时间还在?” 我已没什么兴趣聊下去了,上下眼皮快挨到一起了。 “哦,为了安抚一颗受伤的心,好了,你自已玩吧!88” “那你就不安抚我吗?”她追问一句。 我就奇怪了,这么没情调的女人还需要安抚吗? “你?别逗了,让你升主任,给你每月加一千块工资也许是对你最好的安抚。” 我发完才觉得这话有点过分,可能是困得思维乱了。 “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急功近利的女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你不想想,一个女人为什么天天后半夜来上网?” 能天天后半夜上网确实让我感到奇怪,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她又说:“你发表的那些文章里,一篇篇好像很理解女人,为什么现实里你又像对感情的事不屑一顾?”忘了说,我除了上班之外,就喜欢写些东西四处发表,多是关于爱情的感受、体会,偶尔还编些无聊的爱情故事骗点钱。她这么一问,我感到窘了。是呀,为什么呢,印象中在公司里我和这个女的很少说话,可今晚她这问题怎么都让我的心一颤一颤的。 “你等会儿。”我去用凉水洗把脸,决定放纵一晚来了解这个女人。 “干吗去了?”她问。 “把我体内困倦的细胞都激活了” “噢,那你肯和我聊喽?” “是。你每天来干吗?这么晚。” “没什么,看书、看电影,想找个人聊天,一直没找到。” “能找到就怪了,这时候谁陪你聊哇。” “你不能陪我聊吗?” “我这不陪你聊呢吗?” “我是说白天。” “除非打死我。” “和我聊天这么痛苦?” “不是和你聊天痛苦,这个时间不让我睡觉才痛苦。” “……”她沉默 “怎么了?”我问, “这个城市很繁华,但它却隐藏不住一颗孤独的心” 我不知道她怎么冒出这么一句,这女人还会有孤独的念头?我也沿着她的感情走向跟着感慨:“是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只是躲在这繁华的城市里不易被人发现”。 “你说,是不是一个人只有在夜里才活的真实?” “我不知道,夜里我只睡觉”。 我撒了谎,其实更多的夜里我都失眠。 “是吗?但我觉得你那些文章不像白天写出来的”。她问。 我就奇了怪了,这个我印象中没情调的事业型女性怎么说的这么准?我失眠时就是靠写东西来排遣寂寞。 “啊,你派了私家侦探调查我?” “你是不是感情受过创伤?”她不理我的调侃,继续问。 我心一紧,今天这个女人怎么就是这些我不想面对的问题。 “没有的事,你看我一天没心没肺的上哪儿能创伤” “不,我觉得是,从你的文章里就能看出来,还有你的网名”。 “网名能看出什么?” “鸟很脆弱,但你经历了沉痛的创伤,心还没有死,其实你更期待一份美好的感情,只是你的创伤还未抚平,心里还有个影子在晃动。” 我的天!我以为我把自己的心事隐藏得很深,不会被任何人发觉,但却在今晚被一个我自认为没情调的女人一一抖落出来,我晕。 “女人就是好瞎猜,好了,我困了,你自己等着启明星吧。”我匆匆地下了机,真怕再聊下去,她把我心口的伤疤一层层都扒开。 躺在床上,我开始辗转反侧,回忆起我的感情经历,一阵阵伤心,有想哭的冲动,那个久违的影子又从我心里走出来,晃得我心直疼。其实长久以来,我对她的思绪都像一列永远也跑不出山洞的火车,只有在黑暗中疾驰、悲鸣,找不到起点,也看不到尽头。这一夜,我直守到启明星升起来。 第二天早晨,我迷迷糊糊地来到公司,困得我看什么都重影,路过陆萍的办公桌,不自觉地看了她一眼。陆萍就是网上的馨儿,她还是那样,端庄的职业装,清秀干净的脸,面无表情,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昨晚可能不是她,我怎么也不能把白日里冷冷的陆萍和昨晚的那个敏感的馨儿联系起来。 我晃晃悠悠地到办公桌前坐下,一只脚搭在办公桌上,另一只脚轻轻抖动,一只手打开电脑,另一只手从桌下掏出一袋牛奶喝起来,当电脑完全到windows状态下时,我的奶刚好喝完,这几乎是我每天上班来的机械重复。 因为过于困倦,这只脚没有及时从办公桌上拿下来,被老k看到了。透过那副比瓶底还厚的近视镜,他的目光像手电筒一样刺眼。我最怕和这个婆婆妈妈的顶头上司过招。他直勾勾地盯着我,也不说话,就像我是身上长了刺的怪物。 我慢慢把脚拿下来,然后他那两片“地包天”的嘴唇开始难看的一开一合:“志辉,你是老职员了,该严格要求自己,也好给大家做个榜样。不能因为有点资历就骄傲呀?” 我边进入电脑程序边心不在焉地说:“对不起,领导,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他接着说:“你看你,天天踩着点来上班,这么不积极,要这么久了可不好啊,你还年轻,得上进啊!” 我想起《大话西游》里的唐僧转世也不至于这么罗嗦,就像一只苍蝇,不,一群苍蝇,嗡嗡地叫。 小雅蹦跳着过来说:“哎,辉哥,老总叫你。” 我像关了禁闭被释放一样从椅子上蹦起来,“啊,来了。”急冲冲地向电梯口走去。 小雅也跟过来,在电梯口,笑嘻嘻地对我说:“老总没叫你。” 我一惊讶:“那你干吗?” “救你呗!感同身受啊。”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感情这小丫头是不想让我受那只苍蝇的折磨。感激! 我说:“你这一招让我多活一天,来!”我把她拉到我桌前,掏出一袋牛奶塞给她:“妹子,喝!”我俩就像没看见站在身边的老k。 老k扶了一下他那瓶底厚的近视镜,被我用眼角余光看到了,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老家伙可能又要“嗡嗡”了。但见小雅忽然转过身,抓着老k的胳膊来了个180°的大转身,说:“来,领导,我给你汇报点工作。”然后拉着老k走开,老k还直回头,好像还有千言万语要对我“倾诉”。我很感激小雅,决定一会儿她回来再给她一袋牛奶。 我想趁着十几分钟睡一觉,白天我的觉睡的那叫潇洒,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趴着、蜷着,甚至坐着都能睡着。我就趴在桌上开始睡觉。好象刚睡着就做了一个梦:一女孩子从一座几百层高的楼上跳下来,一直往下落,嘴里一直喊:不死鸟,不死鸟……我一下子吓醒了,“呼”地坐起来,由于动作过大,桌子上的咖啡杯和几本书都被我打落到地上,出了一身冷汗。可能昨晚光想我那位了,竟忘了害怕,我做这个梦是不是说明那条鱼真跳楼了? 我木木地盯着电脑屏幕,半天没回过神来,忽然头上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我抬起头,小雅又笑嘻嘻地出现在我面前说:“辉哥,那老家伙被我搞定了,怎么谢我?” 我被刚才那个梦吓得思维有点乱,忘了要给她牛奶的事,只木木地问她:“今天早上听说这个城市有少女跳楼的事吗?” 她迷惑地看着我,用手摸摸我的头:“你发烧了吧?” “没有,帮我打听打听,有信儿告诉我。” 她显然从没看过我这表情,不知所措地点头,然后莫名其妙地走开。 二 这一天,我得空就想偷着睡觉,又不敢睡,怕再做那个梦。下班时,我对阿d说:“哥们,晚上我去你那睡。” 阿d是我死党,就像刘备和关羽。他说:“干啥,想我也不至于非同床共枕啊?” 我说:“不是,我家这两天晚上闹鬼。” 他说:“不行,明天双休日 ,我女朋友今晚来。” 阿d住在公司的单身宿舍里,他女朋友每周末必来。这借口就算亲兄弟也可以理解。我叹了一口气:“得,你她妈和你的女人亲热去吧,我一个人去流浪街头。” 阿d说:“那你小心点儿,别让车撞死,你他妈还欠我五百块钱呢!” 于是“刘备”和“关羽”挥手道别。 我坐在公车上睡着了,结果坐过了站,到了终点才被售票员叫起来,迷迷糊糊地下车,在街头漫无目的的走。心想,今晚就这样吧,找个小旅店好好睡一觉。 正走着,手机响了,是馨儿,不,是陆萍,印象中她应该是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今晚你还会上网吗?”她问。 “不行,你没看我白天那脱水的样吗?今晚得睡觉。” “你昨晚不是下机去睡觉了吗,怎么困成这样?” 我当然不能承认因为她那些问题而整夜失眠的事,于是说:“啊,昨晚打了一宿游戏。”撒谎我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说:“一定要注意身体。” 我听这话就像一个后妈在假惺惺地关心她的孩子。这种女人也会关心别人,笑话。我说:“我叫不死鸟,网络上死不了,现实里也死不了。你该忙啥忙啥吧。” 她好像生气了,电话那头咣的一响,然后就是嘟嘟的断线声。 可能今天这倒霉事都让我碰上了,我翻遍身上每个口袋,包括袜筒,竟没有找到一分钱。我有出门有不带钱的习惯,吃饭刷卡,坐车有月票。没办法、给阿d打电话,可能那家伙正抱着他女朋友上床,被我的电话打扰了,接起来就不是好动静:“老哥,干啥?一周才一个周末呀!” 我想我要不说严重了他不会来接我。就说:“你他妈个乌鸦嘴,我真让车撞了,快来接我,要不你就看不着我了。” 他半信半疑:“你可别骗我,在哪呢?” “火车站前广场。” “你怎么跑那去了?挨撞也不找个近点的地方。” “我车上睡觉坐过站了,下车迷糊地就让车撞了,那司机跑了,我腿都肿了,走不了路,快他妈来吧。” “我女朋友在这儿呢!”我一听就火了,我都把自己说得惨到这程度了,他还磨叽个没完,我便大喊:“你他妈想不想要那五百块钱了?” 这回他倒爽快了,扔下一句:“你等着!”然后就挂了机。 在这家伙心里,金钱第一,女人第二。朋友指不定排在几号上了,真他妈重金轻色重色轻友。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不一会儿,他打车来了,还领着她女朋友。她女朋友叫池莉,人长得挺水灵,话也不多,对谁都笑眯眯的。他急匆匆地下了车,看我在广场的灯光下来回踱步呢。我做好了挨他几拳的准备,他冲过来二话不说,撩起衣服蒙住我脑袋就开始大施拳脚,吓得池莉直叫:别打了,你们干吗呀?然后狠命拉他,他才罢手。显然池莉对刘备和关羽的关系了解不多。 我看这“拳风掌雨”过去了,把衣服呼地张开,捋了捋头发,对阿d说:“谢了,哥们儿,明儿我把那五百块钱还你。”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出租车。 车上我把真相和他们俩一说,把个池莉乐得直往阿d怀里钻,说:“你俩咋这么有意思啊。” 阿d还没消气,说:“你她妈再这么干,不用别人,我就用车撞死你。” 我没心思和他再斗嘴了,说:“今晚我去你那,你俩去我那儿。” 阿d脖子一抻:“凭什么啊!” 我说:“我那冰箱里装得满满的。组合音响能创造浪漫气氛。窗口能透过明亮的月光。我那床席梦思舒服。周末这两天你俩都住那,我就去你那睡你硬板床,守着你那286。” 阿d对池莉努努嘴说:“我们会被物质征服吗,啊?” 可显然池莉已经神游于我刚才的描述中了,无限神往地对那小子说:“要不咱们去吧!” “不行,我今晚生气,就不能便宜这小子。” 我急了:“你她妈想不想要那五百块钱了?” 这招屡试不爽,阿d很不情愿地说:“得,再上班你必须将那五百块钱带来。” 我重重地点点头说:“一定。”其实,我更担心他在我那儿把我那电脑作价五百就给卖了抵债。 到了阿d家,我的困意又袭了上来,但我还是又打开那台老掉牙的电脑,登录了我的qq。因为我想看看那条鱼会不会再游来。没有,我无奈地摇摇头,在心口画个十字,默念一句:你可别死呀!然后躺在那硬板床上蒙头大睡。 很久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当我迷糊地睁开眼时,已经是凌晨3点多钟,电脑还开着,发出夸张的“呜呜”声,我下了床,漠然地坐在电脑前,查看我的qq,可能那条鱼真死了,没有来。我想我是不是在自责,为什么没给她安慰。正胡乱想着,就看见馨儿的头像一直在晃动,这个女人准时地在线。 我敲开她的聊天模式,她给我发了很多表情,各种各样,显然她以为我一直在线,我给她发过去一排“?”,这是我和任何人打招呼的习惯。 “你一直在吗”她问 “没有,刚上来” “干吗?” “睡觉。” “还是这借口。” “我没必要骗你。” “昨晚怎么走的那么仓促,连句再见都不说”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和她再聊下去,她还会触及那些让我敏感的事,那是我心底最不愿触碰的脆弱神经,于是决定:避其锋芒,转移话题。 “啊,是呀,不好意思,这次不会了” “我昨天是不是让你难过了?” “你以为你是谁,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让我难过。” “是吗,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悲哀是什么?” “?????” “就是走不出感情的沼泽,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说来就来了,这个女人,真让人无奈。 “你是陆萍吗?”我明知故问。 “现在我是馨儿,和陆萍共用一个身体,但却是两个灵魂。” “晕,我胆子小,你别吓我” “辉,你能拿出你写文章的心态和我聊天吗?” 她一叫辉,我身子一哆嗦,平时都很少说话的人一下子这么称呼真别扭,虽然是在网上。 “为什么?”我问。 “我觉得那样我们两个都真实。” “我们平时不真实了吗?” “恩,我装着坚强,你装着颓废。” 这女人真让我越来越迷惑了,怎么一到晚上她就这么感性。 “我是真颓废,不上进,公司每个人都这么说,至于你的坚强我看不出是装的。” “其实,人的本质是脆弱,特别是女人。” “是吗?” “你干吗那么冷漠,你就不能在这样的晚上用最真实的感受和我聊聊吗?” “……”我沉默 “你怎么了?” “……” 我可能是被她影响了,我的感觉她是馨儿,和那个陆萍没关系,感性的馨儿。 “说话!”她催促着。 “……试试看吧。”我妥协了。 “你是不是惊讶于我与白天的不同?” “是,就像看到王熙凤一下子变成了林妹妹。”“呵呵,这是夸张还是比喻?” “这是夸张的比喻,呵呵。” “那你觉得哪个才是真实的我?” “晕……” “想过了解我吗?” “现在想了。” “呵呵,慢慢来,文火慢炖才够劲道。” 她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了肚子有点饿。昨晚好像没吃饭。 “你吃了吗?”我不知为什么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你不是这时候要请我吃饭吧?” 我保证我没这想法,可她这么一说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在这无聊的日子里,总会让我想做些疯狂的事。 “怎么样,有魄力出来吗?午夜的精灵!”我顺势说。 “呵呵,精灵还怕一只鸟吗?” “好,你等着,我下楼找你”。 “你在哪?” “你隔壁”。 自从她半年前调来之后,一直一个人住职工宿舍。我之所以想见她就是想搞清这个女人为什么日夜反差这么大。或许可以为我出本书的梦想搜集点素材。 外面的风有点冷,但吹在脸上却很清爽、很舒服。我兴冲冲地吹着口哨向女宿舍楼走去。昏暗的月光下,我的影子一晃一晃的,飘在我前面,我用脚来回踩。 突然,树上飞起一只鸟,吓得我一哆嗦,不由得骂了一句:“妈的,一会把你抓来烤了吃。”于是我又联想到一会和她去哪吃,吃什么,情调要好还要便宜,于是我从便宜联想到钱,然后又联想到让我一哆嗦的事——没钱。阿d直接把我送到他宿舍就头也不回地跑我那“胡作非为”去了,我忘了再向他借钱,当然他也不一定再借给我。 怎么办?这可是个大问题。不能第一次和女孩子约会就让人家花钱啊!于是掏出手机打给她,幸好,她和我一样有整夜不关机的习惯,我这个撒谎高手足以在她接起之前编好借口。 她接起来:“你来了,我马上下去,你等会儿。”我听出她声音里的兴奋。 我慢悠悠地说:“其实我不怎么饿,刚才出来感觉晚风很好,咱们用一起散步的方式来迎接黎明吧!”我现在只有用浪漫这张牌了,散步又不花钱。 她回答的很爽快:“好,无所谓。等着。”然后她挂了机,我马上看到楼道的声控灯一层层的往下亮,我就想,这个职业女性在夜里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当她从宿舍门口疾步走出来时,我以为我眼花了,一身得体又利索的淡粉色运动装,平时披散的长发扎起来,带着一个精致又俏皮的休闲帽,看惯了穿深色职业装披长发的陆萍,她现在这身打扮足以让我惊讶得原地不动,目瞪口呆! 她也站到我面前,用她的惊讶盯着我的惊讶,我一下子窘了,竟傻乎乎地冒出一句:“你好!”她开始笑,干净的脸,洁白整齐的牙齿,很好看。我的心一下子有些恍惚,她好像我的那个她……我怀疑今晚是不是在做梦,而现在我只是梦游。 她试探着问:“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没怎么,刚才被一只鸟吓着了。” 她又笑了:“那不是你的同族吗?也会吓到你?”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同族,什么同族?” 她笑得更灿烂了:“鸟啊,不死鸟遇上一只没死的鸟,吓傻了,真有意思。”然后,她开始捂着嘴笑开了。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爽朗的笑,而且还笑得这么……可爱!这是我现在能想到的最恰当的词了。 “噢!”我也陪着笑了一下,我能想到我笑得有多么生涩。 我们一起走到街上,昏黄的路灯把我们两个人的影子照得有些凌乱,我们一起沿着公路走了很远,谁也没说话。 还是她打破了沉默:“怎么了,情绪转变这么大,刚才在网上不是好好的吗。” “没什么,没这个时间出来过,而且还是和一个女孩子,有点不适应。”这基本上是我现在的真实感受。 “你多久没约会了?”她郑重其事地问,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我。 我又苦笑了一下,“忘了,我记性不好。” “你是记性太好了,该忘的都忘不了。” 我现在已不再奇怪于她这么和我说话了。因为她现在是从虚幻的网上走下来的馨儿,敏锐的馨儿。一个午夜精灵,可以钻入人心里。 “你干吗总对我做出评价?”我问。 “因为我们有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日夜脱离,活得不真实,不自我。” “……”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影子,她也敏锐、伤感,笑起来也很好看。她像孩子一样为我们编织了无数个美好的未来。像母亲一样对我体贴照顾,像妻子一样让我在午夜里感受无限的温柔……然而我给过她什么? 她显然注意到了我的情绪,“是不是我的话影响你心情了?” “没有”,我躲避了她的眼神。 “你的脸色不好看,是不是冷,要不回去吧?” 我麻木地点点头,转回身开始落寞地往回走,她就默默地跟在我身后。这种感觉很奇妙,我不回头还以为后面就跟着那个她,而不是馨儿。我尽量走的很慢,我想找到我曾经的那份默默的情怀就在身边的感觉。 我们一路无语,来到她的宿舍楼下,我停住,准备等她上楼就离开,但她却站在我身后没有动,我回过头看到她竟然在哭,泪水流了满脸,原来她一直在我身后边走边哭,我竟没发现,这让我一时无所适从。 我刚想问为什么,她抬起头,用那双泪眼看着我,我好像一个犯了错误又不知什么错误的孩子,茫然地站在那儿。她的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突然对我喊了一句:“大傻瓜!可怜虫!”然后哭着跑回了宿舍楼。我只有看着楼道的声控灯一层层亮上去,还隐约听见她的哭声。 我在她楼下站了很久,望着她的窗口,心想这一定是做了一场梦…… 三 第二天中午,我被手机声吵醒了,迷糊地抓起来,蒙在被子里接听,是阿d。对我大吵大嚷:“哥们,早知你这儿这么好,我早就来了,还让你求我干啥呀!” 我没好气地说:“你她妈有事快说,我困着呢!” “靠,你不是吧,我那硬板床再舒服,你也不能往死里睡呀,老哥,这都中午了。” “你少罗嗦,我挂了。” 他突然叫:“哎,别呀,找你有事。” “有屁快放,” “黑子来电话了,说今晚回来,让咱俩过去。” “知道了。”然后挂了机,困意也一下子没了。 我有必要介绍一下我们几个人:我,阿d,黑子,大学时,我们三个都是同班同学,学美术的,关系铁的跟一个人似的。大家都叫我们是桃园三结义的“刘关张”。我们之所以这么好,是因为我们都不安份,不爱专业,和教授吵架、逃课,干自己喜欢的事。我是上文化课就读小说,专业课别人都画画,我就写文章,帮人写情书是我的业余爱好。阿d对电脑痴迷到一定程度,甚至到了微机班班主任有事不来时,就找他去代课的程度,曾一度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微机班学生无地自容。黑子更过份,经常不知从哪捣腾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到各寝室去兜售,上课就拿些“赚钱之道”的书看。因为这还记了两次过。一次是寝室息灯后,他溜到女生宿舍门口学猫叫,有人探出头他就问:同学,买内衣吗?结果让值班老师抓个正着。还有一次,他竟然胆大包天地跑去机关楼的会议室去卖矿泉水,那老师随便问:你是哪的,上门服务啊?有电话吗?下次开会还让你送。他竟然把我们寝室电话留给了那个老师,说你找黑子就行。结果几天后,那个老师真找来了,我们寝室一哥们不知怎么回事,就把事说漏了,把那老师气得电话都摔了。 后来,我和班级里的张妍恋爱了。她把我的“所作所为”称为艺术气质,尽管班级其他人都像看瘟神一样看我们几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她对我在校报上发表的文章大加赞赏,说我将来是文豪级人物,这让我坚定了一直写下去的信心。其实张妍是班级专业最突出的学生,长得还漂亮,性格温顺,不少男生喜欢她。也包括黑子,一直苦苦暗恋,却不敢表达,他对自己的“形象问题”缺乏信心,经常和我们吐苦水,而我那时和阿d还一直安慰他。 直到有一天,张妍说她喜欢我,我才感觉到我的心可以为她那么激烈地跳动,不能自己,我只说:你给我一晚上时间考虑。其实我要和黑子坦白,看他什么态度,我怕直接告诉他,他把我打残喽。我回去非常婉转地告诉了他,他瞪大眼睛,抓住我的衣领问我:“什么,你说什么,这是她亲口对你说的吗?” 我哆嗦着点头。他一下子把我扔到床上,恶狠狠地说:“跟我来!”然后怒气冲冲地走出寝室。 我想这下完了,非死即伤。 他把我领到一个小酒馆,要了一整箱啤酒,我不知所措地和他一口口干杯,我怕他一说干,我要不跟着,他就会一酒瓶砸得我脑袋开花,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和自己的铁哥们恋爱了,谁不急呀!等酒没剩几瓶时我俩都醉了,我迷蒙地趴在桌子上,吐得稀里哗啦。然后看见黑子拿起一瓶酒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我心想,这小子终于要下手了,还他妈把我灌醉了,真阴险。 我都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啦,就趴在桌上跟他说:“你要打就一下打死我,要不明天张妍就是我的了!” 他举起酒瓶,指着我粗声大气地说:“你他妈得识相,张妍可是个好女孩儿,我要听说你对她一点不好,我就砸死你。”然后,那一瓶酒一饮而尽,喝得太急,沫子溅了满脸,我不知道混没混进泪水。喝完他把酒瓶子往桌上用力一震,手扶着桌子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扶住我肩膀站住,说了让我值得一辈子感激的话:“看着自己的兄弟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们搂着肩膀晃出酒馆,看得酒馆里的服务员和顾客都傻楞楞的。 和张妍在一起的日子那真是空气清新百花儿香,一年四季春最长。我在爱情的滋润下,每天既开心又充实,写文章文思泉涌,体育课5000米经常能跑第一,因为有动力。 问题出现在毕业前夕,快恋爱三年的我们迎来了那个伤心的七月,校园里弥漫着分离的气息,经常听见某对“模范情人”分手的事,因为天各一方,两颗真心换不来一个圆满。我也心烦意乱的,因为张妍会被分配回她的县城,而我却只能留在这个城市。这个城市有我太多的依恋和要寻找的东西。这里有我适应的环境,我的家,我的梦想。我想以这个城市为背景写一本小说,我离开,就是放弃我的梦想,阿d和黑子都警告我 ,你小子可他妈别丧良心,我重重地点头,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没底。 原因有这样几个: 一、 如果她留下,我不能确定可不可以养活她。 二、 我妈不会允许一个县城女孩没有工作进入我家。 三、 我不可能和她去她的县城,老妈不会答应。 那些天,她经常以泪洗面,见到我也不说什么,她越不说话,我心里越难受。 阿d和黑子还经常教育我,不能昧良心,说心里话,我绝对不愿昧良心,但我妈世故地坚持绝对不能收容这样一个女人。那些日子,我真切地体会到了现实的残忍。 后来,我想了一个下下策,我在一家公司找到一份编辑文字的工作,然后租房子在外面住,我和张妍住一起,我租这房子我妈都不知道在哪儿。然后用稿费买家具、买电脑,我妈不知道我还可以写东西赚钱。张妍那边的工作就找人一推再推,就这样我们渐渐地过了将近一年。 如果命运不垂青,那你就是再挣扎也没有用,我和张妍的问题好像注定要在某一刻显露出来。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已发展到“不可分割”的地步,我对她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感,她也离不开我。然而有一天,我和张妍正在我们的“家”里吃饭,一阵紧急的敲门声响起,我打开门一看,脸一下子白了,我妈横眉怒目地站在门外,然后推开我,闯了进来。张妍正在吃饭,漠然的站起来,我急忙跑到这两个女人中间,对张妍说:这是我妈。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盯着我妈,眼睛里流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无助。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母亲怎么能容忍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儿子在外面和一个女人同居一年,自己却一无所知呢?我尽最大努力安抚我妈坐下,我妈开始哭,那种撕心裂肺的哭。我感觉自己确实做了件没有良心的事。父亲几年前就去世了,母亲辛辛苦苦地供我念完了大学。而我却和一个女人在外面住,留下妈一个人在家一年整。在大学四年里,妈每周都盼我回去,我常以各种借口推拖,每次回去妈都非常高兴,询问我的学习和吃住,而我却在毕业后一个人跑出来。当我听到我妈妈的哭声时,这种忏悔一下子席卷心头,促使我跪下来泪如雨下。 此时的张妍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她的动作很机械,眼睛直盯着窗外,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 她收拾了一包简单的东西,来到我妈面前,平和地说:“姨,你别哭了,和志辉有这一年的经历我已经很知足了。对不起,让你担心和生气,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志辉是你的,永远都是,而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命运不允许我们天长地久,我就在这自欺欺人,以为时间会凝固。请原谅我的自私,更不要怪他、。以后,他就属于你了,对不起。” 张妍语调平淡的像在念圣经,但我分明看见她眼角的泪水一直在流。她转身向门外走去。此时老天爷为了衬托这三个人的悲伤,竟然下起了大雨。我看着张妍走出门冲进雨里,我也冲出去,拉住张妍,她满脸的雨水,一缕缕头发贴在脸上,她只定定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好像僵死了,我紧紧抱住她,任凭大雨淋在我们身上。然后我听到屋里“咣”地一声。直觉告诉我,我妈可能出事了。我放开身体僵直的张妍,跑进屋里,妈已从凳子上摔下来,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两排牙齿不住地锉动,咯咯做响,眼珠上翻,浑身发抖。我一下子麻木了,跪在我妈面前,声嘶力竭地喊:妈——妈—— 这是我生命的记忆中最惨痛的一天。 后来,她清醒过来,我扶她上床休息,她一直在叹息,眼角挂着泪。当我出门时,雨停了,街道上空空的,好像一切都被这场雨带走了,也包括我的张妍。 后来张妍回去上班,听说她家给她介绍男朋友她从不看,依然坚持每天画画。 后来我辞职,和老妈在家住了半年,下半年老妈被舅舅接去海南,说可以在那养养身体。然后我通过阿d介绍,到了我现在的公司,和阿d是同事,现在已经三年多了…… 后来黑子去深圳做生意,偶尔回来一次,我们几个便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他和张妍一直保持联系,知道关于她的点点滴滴。每次聊天中黑子一直有意无意地点拔我对张妍的辜负,对我有怨恨,也不直说,我只沉默,因为确实无话可说。 今天黑子又回来了,天又下起了濛濛细雨。我躺在阿d的硬板床上一个下午都在胡思乱想。 街上路灯透过濛濛细雨透进屋里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我接起来,是黑子。他依然粗声大气:“老大,我和阿d在老地方,快过来”。我只是嗯了一声,挂了机,披了衣服,走入雨雾中。 黑子说的老地方是个专门吃重庆麻辣火锅的地方。用黑子的话说:“我舍了老婆孩子也舍不了这麻辣锅,南方没这么地道的地方。”所以每次他回来都不顾我俩的感受,一成不变地来这儿吃火锅。我和阿d受不了那辣,他常常自己吃得热火朝天,我俩只陪他喝到醉。好在每次都是他埋单。 我一踏进门,黑子就迎了上来,锃亮的大皮衣在他的急走之下,悠悠荡荡很有气势。看我身上湿漉漉的,他就习惯地先在我肩膀上重重地擂一拳,他这拳的力量掌握得很有分寸,每次只是一个趔趄,但不至于倒。然后就说:“这鬼天气,也不打个车”。 自从离开张妍,我就没勇气和他开玩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神,我只好边走边掸着头发上的水说:“也不远,走一会就到了”。如果是以前,我绝对躺在床上“命令”他打车去接我。 到了单间,阿d和池莉也在。阿d见了我就没好气地说:“你在我那睡死了,怎么这时候才来?” 我不理他这茬,问:“我冰箱里是不是空了”。 他无所谓地说:“我这无产阶级难得剥削一次资产阶级,对你仁义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告诉你,你再两天不回去,耗子都得含着眼泪搬家了”。 我现在没心情和他斗嘴。漠然地到角落里坐下说:“黑子,今天咱们喝二锅头,六十度的”。 “咋啦?哥们,郁闷哪?” “哪有,你回来,我高兴”。 黑子一向爽快,对服务员叫:“来你这最好的白酒,上锅底,双倍加辣”。说完了还咝咝地直舔嘴唇。 阿d说话了:“黑子,这还有一女同胞呢”。 黑子这才反应过来,池莉也在。他就说:“那怎么办?”摆出一副就算把你女朋友轰出去,我也要吃这麻辣锅的架势。 池莉善解人意,笑着说:“黑子回来一次不容易,你们就吃吧,我也不饿。” 黑子满脸堆笑:“哎,嫂子,兄弟就好这口,你吃啥,随便点。”然后双手恭恭敬敬地把菜单递到池莉的面前。 池莉只要了一碗八宝粥。 等火锅一端上来,热气一冒,黑子的兴致一下就上来了,给每人倒了一杯酒,说:“他妈的,人活着不容易,来,干”。 我和阿d谁也不明白这杯酒和活着容不容易有什么关系,只跟着举杯。黑子一扬脖,半杯酒就下去了。我和阿d尽量大点口,也只喝进去一个浮面。 黑子捞起一筷头子沾满辣椒的半生不熟的羊肉塞进嘴里,唏哩呼噜地叫着边吃边说:“都说这东北人豪爽,瞧你俩这酒喝的,还不如我这天天在南边的”。 我无奈地又压进去一口,才算勉强和他持平。 阿d不管那么多:“你他妈每次回来都吃这辣死人不偿命的火锅,死热不说,这谁他妈能吃进去。” 池莉在旁边说:“人家黑子是个念旧的人。”我一听心一紧,心想是呀,看上去性格粗糙的黑子,其实真是我们三个中最像男人的男人,如果当年张妍跟了他,黑子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她。心里那份谦疚感一上来,我举起杯说:“黑子,欢迎你回来”,然后将半杯酒一饮而尽。 黑子显然是第一次看我这么喝酒,也跟着一饮而尽。然后对阿d说:“来,来,干喽,别装孙子”。 阿d看我俩的架势,也只好端起杯,用眼睛瞄池莉,以前他要这样,我俩早就掐他脖子给他灌进去了。可今天没办法,池莉在。 池莉是个很贤慧的女孩子,笑眯眯地对阿d说:“你们哥几个难得聚一回,多喝点。”眼里无限温柔,看得我这个嫉妒。阿d端起来说:“老婆发话,坚决拿下。”然后一扬脖儿,那大半杯白酒就见了底。 我们都好像找回了当年的感觉,黑子又每人都倒满了一杯酒。 池莉忽然问:“黑子怎么和志辉都这么个性?” 黑子笑嘻嘻地说:“嫂子真是慧眼啊,我和老大绝对是旷世奇才,早晚有一天,你看着……。”话好像没说完,喝了一大口酒,不说了。 池莉笑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怎么都不找女朋友?” 她显然不了解我们心里的那个结,还扬着脸等我俩回答。阿d用胳膊捅了一下池莉,池莉是敏感的,意识到她这问题的冒失,然后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她的八宝粥。 阿d只好打个圆场,端起酒杯:“来来来,喝酒,恋爱有什么劲,哪有一个人自在。”他为了我和黑子不尴尬,忘了身边坐着的池莉。 黑子脸色一下阴沉下来,端起酒悻悻地说:“她妈的,男人哪,就这么回事吧!”然后那一杯白酒唰地下了肚,紧接着就看见他眼睛红了起来。 我知道黑子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打破这种窘境,反正现在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畜牲。于是也端起酒杯干了进去。然后血好像都涌上了天灵盖,头重脚轻。 阿d看这阵势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忙放下酒杯说:“得,酒大伤身,别他妈的八辈子聚一次,再喝废喽,咱换啤的”。 我和黑子也不说话,用迷糊的大脑想清醒时都整不明白的事。池莉不知所措地坐在那儿,就像一尊泥塑。 啤酒上来,我伸手拿一瓶,用牙齿咬开,站起来,递到黑子面前,趁着酒劲,舌头发直地说:“黑子,你不说我要对张妍不好,你就砸死我吗?我辜负了她,来,往这砸。”我用手指着脑门。 黑子用他红的像要滴血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我现在真想黑子一下子跳起来,抡起瓶子砸在我的脑袋上。 阿d过来把我按到椅子上,然后对池莉说:“你先回去。” 池莉怯怯地站起来,无声地走了出去。 阿d按着我的手没有松开,语调带着激动:“你们俩怎么回事,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们俩还都这么相互折磨,有完没完啦,啊?每次见面都他妈的这个德性”。阿d的语调已经颤抖得说不下去了,竞然第一个趴在桌子上哭起来,看这家伙哭比看沙漠里发洪水还难,我的泪水已无法抑制,也抱着阿d哭起来。黑子站起来走进了卫生间,然后就听见哗哗地流水声…… 池莉已经先回我那儿去了,我让阿d先回去照顾她。我和黑子打车回阿d的宿舍。我把烂醉如泥的黑子放到硬板床上。他竟然迷迷糊糊地喊着张妍的名字。我听着张妍的名字从黑子的嘴里喊出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比我更可怜,他和张妍没开始,现在却比我更惦着她,我有时还自私地以为找一个女人也许可以把自己从记忆里解脱出来,而黑子却一直在等着张妍,在黑子面前,我认识到了自己的卑劣。 黑子终于昏睡过去了。我的胸口却烧得厉害,吐了好几次,连胃液都吐出来了,折腾着睡不着,于是就打开了电脑。这是后半夜,我想到了馨儿。 可是馨儿竟然不在线,这午夜的精灵也有打盹的时候。然后我又想起那条鱼两天前大约也是这个时间给我发的一个短信就想自己怎么没想过给她发个短信,或在网上留言给她。于是我给这条鱼打字:亲爱的鱼儿,我想死你了,如果你还活着,请尽快跃出水面,以解我相思之苦,切记,该死又死不了的鸟。 困倦袭上来,我挤在黑子旁边,没脱衣服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手机的和弦铃声刺耳地响,我扒开眼睛,黑子刚醒,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木然地看着我,我一下子有点窘迫,马上躲开他的眼神,接起手机,是池莉。 她温柔地说:“志辉,和黑子过来吃早餐”。 我听了有点别扭,一对小情人在我家叫我们两个单身汉过去吃早餐呢。 我打了个哈欠说:“阿d不说我家耗子都快饿跑了吗?哪里有早餐”。 “我昨晚提前回来又把你家的冰箱装满了,又招回来不少耗子呢”。 女孩子一幽默真可爱,我一下子觉得精神了许多,伸个懒腰说:“好,你等着,黑子是第一次去我家吃饭,好好弄着。” 池莉笑着说:“一定。” 我和黑子说,黑子笑了笑说:“不行,我那头还有事,得马上赶飞机,你和他俩解释一下吧,我去不了啦”。 我不知他说得是不是真的,还是因为昨晚的事,又不好问,只好说:“那好吧,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你去吃饭吧。” 我只能无奈地点头,看着黑子红肿着眼睛离开。 四 星期日晚上上网依然没见到那条鱼,也没给我留言,我也没太上心,因为这两天警察并没有来找我,也没听到少女跳楼的事。可能她心情不好出门散心,过两天就回来了。后半夜上厕所时顺便看馨儿也不在,我就想这个女人怎么啦,联想起她那晚的哭,心就越发的纳闷。 周一早上,我出奇地早早到了单位,记忆中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这么早上班。只有陆萍一个人在,还是那身职业装,秀发柔亮地披散着。我看她时,她也抬起头来,竟然能看出她那隐藏不住的憔悴,眼睛有些红,目光也不像以前那么有神而专注。我想她怎么这两晚不上网,倒显得不那么精神了。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她办公桌前,不知该走还是该给她几句安慰,还是她先说话:“你怎么啦,干吗这么看着我。” 我说:“想安慰你几句,又不知怎么说”。我一到这时候就不得不诚实。 她苦笑了一下:“我有什么好安慰的的,我现在是陆萍,陆萍是坚强的。” 我只有讪讪地笑着离开,女人哪,一本永远都读不懂的书! 小雅来了,见到我像见到外星人,大呼小叫道:“你是董志辉同志吗?啊?哈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来得这么早哇?” “想给你这小同志做个榜样。” 小雅笑得眉毛都卷起来了:“别逗了,你有这上进心,早把咱老总挤下去了。” 她对我的懒散从不怀疑,也从不怀疑我的能力。 我说:“少和我贫嘴,想不想喝奶了。” 她连忙说:“想,想,喝完再和你贫。” 我于是坐在办公桌旁重复每天早上都会重复的那套动作,只是今天特殊,我起码能把腿在办公桌上多放二十分钟了。 陆萍竟然走了过来,淡淡地对我说:“今天公司可能安排我们一起完成一个策划。” 我迷惑地说:“我们指的是谁?” “我和你。” “为什么?” “等会儿老总来你就知道了。”然后转身走开,高跟鞋发出咚咚的清脆响声。 小雅咬开牛奶袋的一角,用力的一啐,斜着眼盯着陆萍说:“熊样”。 我问小雅:“你对她有成见?” 小雅一耷拉眼皮说:“一百八十个看不上她。” “人家可没得罪你呀。” 小雅嘴快:“好像每个人都得罪她了,德性!”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雅接着说:“你要和她合作,惨喽。” “为什么?” 小雅一本正经地说:“那张苦瓜脸,好像谁都欠她钱似的,就你这性格不累死你。” 我不和她说了,拿起一本书翻开看。她把喝空的牛奶袋“啪”地打到我的书上,扔下一句“讨厌”,气呼呼地离开了,这小丫头就这么阴一阵、阳一阵的。 人要倒霉吸喝凉水都塞牙,我这书看入了神,这脚就一直搭在办公桌上。然后听见一声咳嗽,我没在意。继续看下去,然后这咳嗽就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来。当我终于忍不住一抬头,差点把我吓得从椅子上摔下去,老k那瓶底厚地眼镜都快贴到脸上了。我“扑楞”一下站起来,这动作迅速得只用了零点几秒。老k吓了一跳,气得脸上的肌肉直抖,我只感觉有一万多只苍蝇要从四面八方向我飞来。可就在这些苍蝇就要落到我身上的一刹那,又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给吓跑了。还是小雅:“董志辉,老总叫你。”我想:你这死丫头怎么还用这招,但有招总比没招好。于是轻轻地从老k身边走过去,小声说:“等会回来听您教诲。”我来到电梯上,以为小雅会跟过来。可她还在她办公桌上坐着呢,我拼命给她挤眼睛,她看见了,大声说:“干吗,没说老总叫你吗,让你快去呢!”我一听原来这回是真的。 到了老总办公室,陆萍也在。看我进来,老总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志辉呀,最近工作累不累呀?” 我听得头皮发麻,这平时连楼都不下的家伙怎么关心起基层群众了。 “习惯了,年青人哪有什么累不累的。”这话我自己听了都恶心。 老总接着说:“小萍说你是个好职员,业务能力强,特别是笔杆子硬,值得器重啊。” 我一下子蒙了,怎么小平同志还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不记得他老人家接见过我啊。当我反应过来时,我感觉这胃里往上一反,重重地咽了口吐沫。感情他说的小平指的是陆萍。我觉得不对劲儿,这家伙怎么管陆萍叫小萍,莫不是有什么不良居心? 我只好回答:“哪里,我就一普通职员,没什么大能力。” 老总倒来了爽快劲儿:“好了,不多说了,今天叫你们二位来,是想让你们合作完成一个策划,这个策划需要一个非常专业的平面设计和一个文字编撰,我觉得你们俩最合适。觉得怎么样?” 我还没说话,陆萍凑上来:“什么时候完成?” 老总坚定地说:“最多七天。” 陆萍更坚定地说:“没问题。” 我还在犹豫,因为我写东西全是感性的,这种专业的东西我真没弄过。 老总接着说:“完成后,陆萍可得五千的奖金,你四千。” 我二话没说:“好,保证完成任务。”心想一星期四千累半死也值了,我就勤奋一回吧。 老总笑呵呵地对我俩说:“下去和老k打声招呼,你俩就可以拿回去做了,我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就好像战场上一个首长对一个即将去堵枪眼的战士送去的美好祝愿。 我接过来策划书和陆萍往回走,刚一开门,老总在后面说:“志辉你先下去吧。我和陆萍还有几句话说。”我回头,见陆萍无奈地转回身又走到他办公桌前,我只好关上门出来,揣测这家伙是不是想利用这事搞什么阴谋? 我回到办公桌前,老k竟然还在我的办公桌旁站着呢,我扭过脖子大声喊:“小雅,来一下,快帮我打苍蝇。” 老k一直盯着我,我就像没看见。 小雅过来气还没消,没好气地问:“干嘛?” 我讨好地笑着说:“妹子,哥要辞职了,帮哥收拾东西。” 小雅冷淡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急迫,抓住我的胳膊惊讶地问:“为什么?是不是老总逼你这么做的?凭什么呀?我去找他。”说着转身奔电梯口而去。 我一把把她拉回来:“不是他逼我的,是我嫌这苍蝇太多了,整天嗡嗡叫!”我边说过用手在空中夸张地划一条弧线,把那老k气得上下牙挫得咯咯响。 小雅带着哭腔说:“你辞职我也不干了,我也去收拾东西。” 我无奈之下只好实话实说,告诉她我要去做策划的事。 小雅气得在我胸上重重地捶了两拳,我竟然觉得很舒服,心想有这么个妹子真好。 我收拾了一纸箱东西,然后把剩下的半箱牛奶给小雅说:“想哥就喝一袋,一星期我就回来”。 小雅抱着牛奶说:“那我没事去你那玩吧。” 我说行,又转念一想我和陆萍要工作当然是我那条件更好,于是又改口说不行。 小雅急了:“为什么呀?” 我说:“我得工作。” 小雅说:“我又不是打搅你工作,没准还能帮你呢。” 我没办法只好说:“好吧。”转头对脸色发青的老k说:“领导,这次让你失望了,给你一星期时间多准备些批抨我的话,好让我这年青人尽快成长起来。”然后抱着箱子夹着书下了楼,走得那叫潇洒。 我坐在台阶上等陆萍下来,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竟觉得生活只是一条流动的河,人只能随波逐流,谁想逆流而上只能筋疲力尽,伤痕累累。还是应顺流而下,漂到哪算哪吧。我一安静下来就爱胡思乱想。 陆萍走下来,感觉无精打采的,我也不好问,只是站起来和她一起投入人流,就像两滴水,落进河里,很快被吞没了…… 她走得很急,我默默地跟在她后面,她的秀发在风中来回飘动,散发出一股幽香,和着哒哒的脚步声,很有职业女性的气质。 我忍不住问:“老总留你干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她像是在和空气说话 “你说得对,但我有责任让你进入最好的工作状态,因为我们现在是搭档,你状态不好也会影响我。” 她忽然停住,转过身,我脚步跟得太急,竟然撞到了她身上,她险些摔倒,对我怒目而视,我一下子窘在那里。 她气乎乎地说:“你别自以为是,你不影响我就不错了。” 我可不想和新搭档一开始就闹僵,只好陪笑说:“好好好,算我胡说八道,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士肩头能跑马……” 我还想卖弄点词汇让她高兴起来,她却打断了我的话:“少啰嗦,有精神都用在策划书上吧!”然后转身向前走去,那头秀发又开始在我眼前飘动。 我急步跟上去说:“快中午了,要不咱们吃点东西去,下午好全身心的投入工作”。 “不行,我下午有事,我们的工作从明天开始。” 我们是搭档,但我却总觉得她在领导我。于是打趣说:“这么敬业的女员工都会以公谋私,会男朋友啊?” 她白了我一眼没说话,竟开始叫出租车。 我凑上去说:“你就这么把你搭档撂这啦?” 她上了车,重重地关了车门说:“对不起,我可以从我的那份奖金里拿出一部份给你做补偿。” 然后那车疾驰而去,汽车尾气的味道让我一阵难受。 我下午利用一点时间翻了一遍那策划书,并没我想象的那么难做,文字部分是很多,但都是条条框框,专业性并不是很强。心想,我努力两天就能拿下,腾出五天时间来看那个陆萍自己折腾,到那时,我看她还怎么和我臭屁。 晚上我吃完晚饭,给陆萍打电话,她接起来声音有些疲倦:“喂……” “我是董志辉,晚上有空吗,我们加个班,研究一下那策划” “对不起,我晚上没工作的习惯。” “你能不能把后半夜上网的精神拿出来 一点?” “不能,而且我以后也不会再上网了。” “为什么?”我有点惊讶! “我最后一点虚幻的愿望也在网上破灭了。” 我好像听懂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想起了她那夜的眼泪,一份愧疚感袭上了心头。 “我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馨儿了?” “也许吧,你留恋她吗?” “不知道,我只是对她很迷惑。”我和她竟都把馨儿说成“她”,就像我俩之外的另一个人。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再说什么,短暂的沉默后,她说:“今晚十二点馨儿会最后一次准时在线。”然后就挂了机。我有些茫然,刚才电话那头的到底是陆萍还是馨儿…… 我又开始躺在床上浮想联翩,我失眠这毛病就是被自已惯成的,有些事就是以为躺下来想才能有头绪,结果却越想越烦,越想越睡不着。现在我想我今晚可能真的只能是最后一次和那个感性敏锐的馨儿聊天了。从今后她就从我生命中消失,只留下一段像梦一样不真实的幻影。而我也将在心中守着我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影子,期待命运之神有朝一日将我救赎。我这样想着就更期待与馨儿的相遇、谈心,然后永别。 五 我的书翻了不知多少页,文字从我的眼里路过,却没有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情节,因为我的大脑在想着一个名字,无暇顾及到书里人物的命运。然后听见手机的闹钟声响起来,我出去洗把脸,端正的坐在电脑前,虔诚地打开电脑。 她在线,我打过去一排粉红色的问号。她回了一排蓝色的感叹号,我又发给她一张笑脸。她说:“你来了”。 “来了,我不敢和午夜的幽灵爽约。”我说, “今晚的夜色不错。”俗气的开场白。 “是不是因为你心情不错?” “我每晚的心情都如这夜空,飘渺,空虚。” 她现在完全是馨儿的状态了。 “也可理解成皎洁、灿烂。”我说。 “也许我真没那份心境。” “你的夜晚好像很孤独。”这是我心存已久的疑问,如果不是最后一次,我会把这疑问永远留在心里。 “孤独是种美。”她自欺欺人。 “但没有有人会习惯这种美。”今夜我真得拿出写爱情诗的那种浪漫而又伤感的情怀。 “更多时候不得不习惯!”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是呀,我指望可以有个人听我倾诉,可他却被自己困在记忆的牢笼里不能放自己出来。” 我的心一阵抽动,我想起张妍又回想着对面的馨儿,手指在键盘上来回晃,却没有打出一个字。 “????????????????”这回换她打给我一排问号。 “我找不到可以打开它的钥匙。”我说。 “你根本就没有试着寻找过。” “也许吧,哀大莫过心死。” “……” 我们沉默了一阵。 她换回了黑色的小五号字: “我在哭。” 我没勇气问她为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觉得自己也跟着伤感起来,鼻子里一阵酸。 她继续说:“你别介意,我的泪腺到了晚上就变发达了,虽然不像习惯孤独那么容易,但我真的习惯了”。 “……”我真的无言以对。一个真实又脆弱的灵魂在哭泣,我却不能给她安慰。我这辈是不是只能欠女人的债,却无法偿还。 她的“?”又打过来,这以前是我常催促别人的方式。 “我的思绪有点乱”我只好说。 “因为困?” “因为你。” 我不能在今晚的馨儿面前掩藏一点点真实的感受,那不公平。 “我?”她疑问。 “你!”我确定。 “……” 于是我们又一阵沉默 “我在你心里是个怎么样的影子?”她问,字体变回蓝色。 “不知道,我想象不到陆萍的身体里包裹着这么一颗敏锐伤感的心” “是经历让我自己日与夜分离,灵魂和躯壳分离。” 她每打过来一句话我都会沉思一会儿。 “你的经历……?” 我不敢问得太直接。 “每个人都有不愿提起的回忆,就像你不愿提起你的曾经,我也不愿提起。” 我沉默。 “?????????????” “但你至少还有去追寻的勇气。”我说。 “是,但是……”她欲言又止。 我明白她的“但是”是什么意思,一阵沉默后,我问:“你觉得找一份真爱占你要寻找的幸福的多大部分?” “不清楚,也许是全部。” 我无奈地挤按了一下额头,我只是个不值得同情与爱的负心汉,却又让一个女人失落伤心。如果我和她聊下去,是不是只会增加她无谓的想象,让她只能被这样的思绪所累,而不能真正找到她想要的幸福。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现在什么也给不了她,我的心里还有个影子在晃动,这对她不公平。我在这种回忆中挣扎,不能自私的指望她救我出去,如果她陷入困境太深,也许只能再多一个痛苦的灵魂,那样我今生的罪将永远无法赎清。 于是我昧心地对她劝告:“你不能被错觉蒙住眼睛,不能因为一种灰暗的颜色而放弃所有飞舞的色彩。” “你信人世的真爱吗?”她对我的话置之不理。 “信。” “那其实只是一种盲目的执着,无法说清,无法改变,既然选择了,终将无悔,就像飞蛾扑火。” “……”我知道我劝说不了她,她是固执的,这种固执就是一个女人的伟大。 “我愿用我夜夜的泪水与思念去祈祷,把最飘渺的希望当成最大的可能”。 “……”此刻,我只能沉默。 “我以为我是一把燃烧的火把,可以用我的热情去融化一颗冰冷的心,但我错了。我发现面对的是一座无情的冰山,才知道我的火光太微弱,我透过厚厚的冰层看到那颗冻结的心,还有那颗心里紧紧包裹的影子。” 我看着她的文字,远比我写的爱情的事感伤,泪水顺着我的脸颊落到键盘上,我不去擦拭,任其流淌。这是一种久违的感伤,在这样的夜里,我纯粹、真实,因为我在和一个纯粹又真实的灵魂对话。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还是她打破沉默:“我是馨儿,这个灵魂只属于今晚的午夜,明天太阳升起来,这个名字将和她心中的暗恋一起私奔到一个无人知晓的世界,永不再回来。她会幸福,因为她带走了她的梦……明天那个陆萍还会在。是你的同事、搭档,如果你接受,还可以是你的朋友……” 我头昏脑涨,思绪混乱,只是告诉她:“你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心里却自私地觉得这真是一份难得的心意。最好还停留在那若即若离的距离。 她给我留下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我爱你,与你无关。”然后就下线了。 我靠在椅背上,一遍遍地发给她问号,当聊天记录里扑满了问号时,我知道那个馨儿真的已从我生命里消失了…… 我只听见电脑主机箱“嗡嗡”的叫声,时钟在嘀嗒嘀嗒地走,我却感觉时间已停止了。我像是灵魂被掏空的躯壳,坐在那儿,没有了动一动的本能…… 醒来时感觉身子麻木,原来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蒙地睁开眼,一道刺眼的光让我很不适应,天亮了。 我很茫然地站起来,拿着毛巾去洗脸,当凉水沾到脸上时,我才想起今天不用上班,要和陆萍做策划。 我从洗手间出来,打开手机才发现没电了,于是充电给陆萍打电话,并告诫自己昨晚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现在梦醒了。 陆萍的声音有些焦急:“你这家伙,现在几点了?真没职业道德。我们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耽误。” 我喏喏地说:“是,今后不会了,你来我这儿吧,我们一起工作。” “不,我可不习惯在别人那儿,还是来我这儿吧,虽然简朴点,还不至于太糟。” 我只好答应。 我的心情很复杂地踏进了陆萍的宿舍门,尽量装做镇定。进到屋里,安静地坐在她的沙发上,她和我闲聊,倒上一杯茶拿来盘水果,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昨晚睡得好吗?”我问。 “很好,只是感觉说了很多梦话,一醒又全忘了。”她笑着说,像和一个朋友打趣儿。 我也笑笑,开始翻看那策划书。 她坐下来说:“我只能每天上午工作,下午我有事,你下午可以根据我的设计思路编辑文字,所以我们不用每天都在一起,我每天做完会传真给你。” 我莫名其妙地问:“你有信心用六个上午就完成吗?”我想起今天已是星期二。 她淡然地说:“我计划只用四个上午,周六周日我没有工作的习惯。” 她这种自负让我觉得不平衡,我可以比她少拿一千块的奖金,但不能让她这么嚣张。 “那我们不能分开做吗?你设计,我编辑文字,我想两天完成,然后休息几天。”我尽量说得趾高气扬。因为她现在是平时在公司里那个冷淡的陆萍。 她好像没发现我的不平衡,依然淡漠地说:“不行,设计和文字必须完全吻合,这一点不能商量,来不得半点马虎。” 我无奈地点点头,说:“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在这会耽误你工作。” 她说:“其实我让你来是想给你这个。”说完她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在我手里说:“这项工作,我们各出一半力,应该平均分配奖金。” 我懵了,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继续说:“公司规定的不合理。” 我茫然地说:“有这必要吗?四千对我已经不少了。” “不行,你必须拿着我才平衡。” “你肯定要给我?” 她点了点头。 “那就等发奖金时再说吧。”然后把钱扔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她追出来,又把钱塞进我手里,说:“你必须先拿着,否则我会一直觉得占了你的便宜,没法安心工作。”然后转身回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又在心里画下无数个问号。 接下来的几天,就如我们约定的,她每到中午就会传真给我她的设计,然后我编辑完文字回传给她。我不得不佩服她的业务能力,设计出的图纸,大气、新颖,很有震撼力,我在这种震撼力下,写出的文字也很有感染力,自信地认为别人永远也写不出这么好的策划说明。她也因为我有感染力的文字而灵感迸发,设计得近乎完美。这对搭档不见面,依然使这份策划完成的质量很高。 因为这几天上午很闲,所以每天在网上泡很晚,继续充当“爱情专家”的角色解闷,那条鱼没再上来,馨儿也真的消失了。 周五下午,我把最后一份文稿传真给陆萍,大功告成,靠在椅背里,一只脚搭在桌子上想:四千块这么容易就到手了,比写爱情故事容易多了,不用浪费感情,我是不是该向这方面靠拢,说不定真的成为业务骨干,然后提升,也混个老总干干。又转念一想那我的梦想不也随之破灭了吗?我那部自以为会惊世骇俗的小说不就胎死腹中了吗?也许这对我只是个幻想,永远也达不到,但我的脚步必须向着这个方向走,这样人生才有意义。如果改变方向,就算走到写字楼的尖上,心里也不会充实。 正胡乱想着,手机响了,是陆萍。 我接起来就开始调侃她:“怎么样,小姐,没让你太失望吧。” 她也难得地笑着说:“马马虎虎吧。” 我问:“找我什么事,是不是要庆祝一下两个业务精英的完美合作呀?” “不行,我没时间,我只想劝你,你该干你最想做的事,你有这个能力。” “我最想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她笑着说:“你不是想写一本小说吗?” 这个女人总让我吃惊,我记得我这个想法只有张妍、黑子和阿d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我带着疑惑又装做满不在乎地说:“别逗了,我这种废物都能出书,那人民群众不得恨死这些文人,‘焚书坑儒’的历史还得重演。” “我只想劝你,只是觉得你不去写很可惜,好了,不说了,我又不是你的谁。拜拜。”然后就挂了机。 我把头枕在椅背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唉,这个女人哪!” 六 我想到只有那个多嘴的阿d会和她说这事,于是打个电话给他。 他接起来,有气无力地说:“谁呀?” 我一听就火大,大声对他说:“你大爷。” 他也吼起来:“靠,你叫唤啥。” “你是不是和陆萍说我要写书的事了。” 他满不在乎地说:“怎么了,我偶然和她提到的。” 我气急败坏地说:“你他妈的真是长舌妇。” 他却没事似地说:“是呀,我就是,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我感觉他这情绪不对,平时早对我以牙还牙了。于是我语调缓和下来说:“你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没事。”然后就转移话题问:“你的策划做怎么样了?” 我听出他心里有事,于是追问:“你他妈到底怎么了,快说,别婆婆妈妈的。” 他说:“我真没事。” 我知道他不会说,于是用出那招杀手锏:“你来我家,我把那五百块钱还你。” 结果这杀手锏抛出去就像打在棉花上。他软绵绵地说:“靠,女朋友都没了,我还在乎那五百块钱吗?” 我觉得自己听错了,大声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说个屁。”然后就挂机了。 阿d在公司负责网络管理,工作不忙,却是个重要的差事。他每月发回的工资大部分寄给家里,供他在高中的弟弟上学。父母多年前离异,他母亲和一个老外出国了,对他们兄弟不闻不问,一走就是十几年。他老爸在一个不景气的厂子里做工,维持生计。常常喝酒,喝完就大发脾气,摔东西。还总打他弟弟,阿d是我们三个中最苦的一个,没遇到池莉前,他常和我泡在起,每日苦恼。自从他和池莉谈恋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春光满面,没人能看出他心底的悲伤。我和黑子都为他高兴。现在他失恋了,这是我都无法接受的事实。 我打车来到阿d的宿舍,狠命的敲门,半天他才打开门,他像很久没见到阳光了,眼睛眯着,像烟鬼一样站在门口。我从没见过他这么颓废过,竟然想乐。 我推开他走进屋里,一股酒味扑鼻而来,本来简单的房间被一些酒瓶子和食品袋“装饰”得乱七八糟。电脑的屏幕保护几个字来回的晃:阿d爱池莉,池莉爱阿d,甜甜又蜜蜜,永远不分离。 我在电脑前坐下来,阿d走过来,目光盯在电脑屏幕上对我说:“这是我们刚开始时一起打下的字,词还是她编的。”语气里充满留恋与无奈。 我问:“你们怎么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他在地上那些酒瓶子中间坐下来,双手抱住蜷起的双腿,目光迷离地说:“别提了。”然后轻轻地晃着头,眼里挂着泪花。 我关了电脑,想着平时温柔的池莉,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分手的原因。 我们就这样坐着不说话,让悲伤的情绪像这酒味在屋子里弥漫。 我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气氛,拽起他坐在床上,给他收拾房间,他就像个木乃伊一样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我里一趟外一趟地忙活。 当我洒完几乎一整瓶的空气清新剂后,这个屋里终于有了人味,空气吹进来,清爽了许多。 我对他说:“去洗把脸。” 他麻木地站起来,走进洗手间。半晌他走出来,眼睛已经发红,对我苦笑了一下说:“现在我和你一样了,自由万岁。” 我觉得此时的阿d比一个走失的孩子更可怜。是爱情让他振作起来,现在爱情走了,他要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 我问他为什么,他跟我背歌词:“命运如此安排总叫人无奈,你不也因为失恋那么痛苦吗,其实感觉都差不多,至于为什么不重要,结果都一样。” 我不再问下去,也不想知道了,我只知道阿d那么珍惜的一份感情不会轻易放弃,肯定是万不得已,而结果已铸成,至于怎么铸成的,真的无需追问,说的人会伤心,听的人也会难过。 我于是拍拍他的肩膀:“欢迎回到单身汉行列,你不会寂寞,这里还有我和黑子呢!” 晚上我和阿d回我家来住,阿d不说话,躲在我的席梦思上蒙着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只能看他像受伤的猎犬一样自己舔着伤口,我只能跟着心疼。 手机响了,是小雅:“辉哥,今儿放假啦,我想去你那玩会儿”。 我说:“不行,我家里有人。” 她惊讶地问:“谁呀!” “我朋友。” 她更惊奇地问:“男的女的?” 我实话实说:“是阿d。” 阿d掀开被子说:“老大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我理解他的心情,于是对小雅说;“你别来我家啦,我去找你吧,在哪呢?” 我想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可能让我忘了一些烦心的事。 她兴奋地说:“来我家楼下吧,我等你。” 小雅像只快活的兔子从她家楼梯蹦出来,嘻皮笑脸地挽起我的胳膊,扬着脸问:“辉哥,咱们去哪儿?” 我轻轻地拿掉她的手,笑着说:“随便。” 她又抓住我胳膊,兴奋地说:“去肯德基吧,我很久没去了。” 我又拿掉她的手说:“好。”然后转身向前走,她赶上来又抓住我的胳膊,边走边说:“你请客,听说你得奖金了。” “没问题。”也没再拿掉她的手。 我平时很少来这种地方,虽然干净、幽雅,但像小孩子或初恋情人的场所。我在这里显得有些不适应,小雅兴致倒很高,可乐、鸡腿、巧克力奶,薯条要了一桌子,吃的不亦乐乎。我只看着她吃,心想这真有这么个妹子让我宠着该多好。 小雅鼓着塞满薯条的嘴问我:“你不吃?” 我举起唯一的一杯奶在她眼前一晃说:“你知道的,我只爱这个。” 她白了我一眼:“一个大男人,天天喝牛奶。” 我笑了一下说:“这叫难舍的情结,说不清的!” 她撇了撇嘴:“去,少和我说这个,我只知道喜欢就是最好的理由。” 在小雅面前,伤感、烦恼都无从谈起,她好像从阳光里走出来的女孩,单纯、快乐,而且善良。我每次和她说话都觉得心里很清爽。 我望着窗外,路灯很灿烂,街道上不时有人匆匆走过,我的思绪又开始四处飘。 小雅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回过神来,她显然已经吃撑了,直着身子笑嘻嘻地说:“真希望你每星期都得一次奖金,我就能每星期都来一次。” “我不得奖金,也可以每周都请你一次。” 她又兴奋起来:“真的吗?” 我点头,她笑得更灿烂了,挥舞着双手大声叫:“太棒了,你要说话算话啊!”。引得周围的目光都向这边看。 她脸红地慢慢放下手,缩着身子喝那仅剩的一点巧克力奶,吸管被她吸得嗞嗞响。我就看着她出洋相,然后默默地笑。 她忽然用眼角瞟着我狡黠地说:“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当作一对小情人?”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转念又认为单纯的她只是开玩笑,于是笑着说:“不会,只会认为是一个哥哥领着她的不懂事的小妹妹出来吃肯德基了。” 小雅的动作一下子停了,嘴也不吸了,眼珠也不动了,就一直盯着我,好一会她又问:“你也这么认为的,是吗?” 我窘在那儿迷惑地点点头。 她坐直了身子,表情复杂,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开始笑起来:“呵呵,你说喝奶也能喝醉喽。” 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只是看着她,她接着说:“要不我怎么会产生那种错觉呢,还好只是错觉。” 我头脑又有些麻木,这几天是怎么了,每个女孩子都莫名其妙,连小雅都说些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小雅说:“谢谢,结帐吧。”然后把目光瞥向了窗外。 我挺惊讶,因为她第一次和我说谢谢。 七 第二天是周六,我把阿d从床上拽起来,破天荒地在家里做了一顿早餐。吃完又陪着他出去玩了一天,他和我强颜欢笑,一闲下来目光就显得呆滞,我知道一个男人再洒脱也不能从容地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就想法弄些刺激的东西玩儿,不让他闲下来。 晚上我陪他喝醉了酒,回到我家,他又开始蒙着被子哭,我也不劝他,我知道这时候语言的劝慰是苍白无力的,他只能自己挣扎,什么时候伤口慢慢会好起来,血不再流,然后留下一块抹不去的疮疤……那时候他将不再提起这段记忆。 他哭着睡着了,呼噜夹着偶尔的抽泣。 我打电话给黑子,很久了我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因为那份愧疚,没那份勇气。 他接起来:“老大,你是不是打错了,我是黑子。” 我说:“你最近怎么样?” 他说:“还是老样子,就是瞎忙,你怎么样?” 我说:“我挺好。” 他又问:“阿d呢?这时候正和他那小情人缠绵呢吧,哈哈哈。” “他在我这儿。” 黑子好像听出我语气的沉重,敏感地问:“怎么了,池莉呢?他们每个周末不都在一起吗?” “他们分手了,现在咱们三个都是孤家寡人了。” 我能想像出黑子的惊讶,他吱唔半天才冒出一句:“怎么搞的?” “我也不清楚。” “那你弄明白喽,然后帮他看看能不能找回来。”他比自己的女朋友走了还着急,说得很激动。 “你也不是不了解阿d,如果可以挽回,阿d能轻易放弃吗?” 黑子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粗重的鼻息。 “他妈的,过几天我回去,找到那婊子,我废了她!”黑子忽然骂了一句。 “这种事……”我还没有说完,阿d把电话抢过去了,他竟然醒了,刚才睡得很死。 阿d捂着眼睛带着哭腔说:“黑子,我是阿d。” 黑子的声音更激动了:“你他妈怎么搞的,连个女人都抓不住,你等我过两天回去,帮你把她抓回来。” 阿d尽量语气平缓地说:“你不用回来,她已经在新西兰了。你该为我加入你们单身行列感到高兴,咱再喝酒没人管了。” 我听着阿d的玩笑眼泪从眼底泛了上来。 然后阿d提高声音说:“还有,我告诉你,她不是婊子,她比我更痛苦,我不准你再这么说她。” 我看见泪水又从阿d捂着眼睛的手指缝里流出来。我上去抢回电话对黑子说:“没事了,这两天有我陪他,上班时一忙活,慢慢就好了。” 黑子还在叹息:“哎,这他妈什么事呀,你就让他一直在你那住吧,好好照顾他。” “行,你不用急着回来,有事打电话就行。” 我挂了机,阿d又钻进被子里去了,这回倒没听见哭声,我却感觉心里更憋闷了。 第二天周日,阿d快中午才起来,吃了很多东西,跟我说和池莉分手的原因:原来池莉家一直办出国手续,要移民去新西兰,但一直没办成。上周突然接到她爸爸的电话,手续办完了,必须立刻走。池莉死活不走,她父母就死活不肯让她留下来。她妈病了,她爸因为心脏病突发还进了急诊室。于是池莉打电话给阿d,说明原委,然后在电话里哭了好一阵子,阿d要和她见面,她没答应,也不允许他去送她。 阿d明白,如果强行留下池莉,她父母说不定会被气死,特别是她父亲的心脏病很严重,随时可能发作,况且她家办出国手续办得很不容易。阿d也明白,他们门不当户不对,他是个穷小子,没把握给池莉一个未来,于是他默默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短短几天,两个深爱的人就天各一方了,尘世间又多了一对被现实击溃的灵魂! 八 晚上安抚阿d睡下,我又跑到网上去,当我看到那条鱼时,我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好几倍,我开始一直给她发问号,当我聊天模式的滚动条变得和韭菜叶一般宽时,她才有了回应:“干吗,少来烦我”。 总算有回应了,看来她还活着。 “你还健在呀,不觉相别一周有余,一只鸟为一只鱼挂肚牵肠,茶饭不思,想死我了!”我又用调侃的心态对她说。 她半天没反应,我又铺天盖地地给她发问号。 她又有了回应:“骚扰别人是犯法的。”看来还是没消气。 “我怎么是骚扰,只觉你无故消失,让我担心受怕,在没有你的这几天里,才知道你对我是多么重要。”在网上我从不顾自己的尊严。 “恶心,我的死活你都管不着,男人只会假惺惺。” 我又开始背了一篇大话西游里的台词:“曾经有份真挚的感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现在追悔莫及,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你这死鸟。”我看得出这是嗔怪,她已被我哄好了,这句台词真经典,抑或是我们的感情基础好。 “这几天干吗啦?”我言归正传。 “设法挽回终点的缘份!” 我惊讶:“这一周你去打了一场爱情保卫战?” “对!” “结果呢?” “没结果,我一个人回来了。” “????????”我迷惑。 “因为他又有了一个她,那个她能给他一个未来。所以他选择了她。” 当我看到她打过来的这一行如绕口令一样的字时,头脑中闪现出一个词:现实。感情在现实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你会恨他吗?” “此恨绵绵无绝期,我想杀了他。” 这就是一个女人对一个负心汉的态度,只有怨恨。我不能不想到张妍是不是也在恨我。 “现实是残酷的,经历让人成长。”我不知这算不算安慰。 “他只让我更厌世,不相信感情,我为他苦等了一年,他却在这一年里和另一个女人培养感情”。 “为什么是培养?” “他不喜欢她,只因为她有钱,她家有势力,可以让他很快发达起来。” “这种人还值得你去挽回吗?” “他骗我,我回去我们的学校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你怎么做的?怎么面对他俩?” “我扇了那个女的两个嘴巴,然后那个女的像猪一样嚎,命令他打我。” “他打了吗?”我追问。 “没有,他只像狗一样求我离开。” “你就回来了。” “是,我觉得那两个家伙很可怜,不值得我浪费感情。” 我碰上了一个敢爱敢恨,活得很纯粹的女人,我从前小看了这条鱼。 “有性格,我喜欢。”我由衷地说。 “少来,看一个失恋少女难过,你开心是不是。” “不是,天地良心,我佩服你这性格。” “‘爱情专家’还有值得佩服的人?”话里充满嘲讽。 “也许这回该你给我治疗一次了,我的理论永远也赶不上你的实践。” “我没那闲工夫,有空我再找个男人去约会。” “你不是说不相信感情了吗?” “是啊,但我无聊,想找一个男人玩玩儿。” 我以前听人说这话肯定会反感,但现在从这只鱼嘴里说出来感觉她活的真实,可以为所欲为,是那种不做作的豁达,男人也学不来的魄力。 “有你的,今后我这‘爱情专家’悬梁自尽,永不超生,然后这只鸟和你这只鱼去混。”我说。 “我还是怕你变鸬鹚,一不小心被你吃了。” “那你就变成鲨鱼,我就吃不了你了。” “呵呵,好,从现在开始,咱俩网恋。” 我舌头差点吓掉半截,感情她这么理解了我的意思。 “鱼和鸟是不可能的,一个在天空,一个在海洋。”我解释。 “那才有意思啊,永远不能在一起的爱恋,我们约好,只在网上恋爱,不见面,永远不。” “……”我晕。 “现实里我们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这是‘外遇’,我们的道德准则不允许我们这么做,但网上就可以。”她说得很从容。 我的日子无聊至极,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让我一阵兴奋。 “好,从现在开始,一只鸟开始迷恋海洋,也有一只鱼痴痴地向往着天空。”我诗意起来。 “他们一起守望着他们相隔的距离,永远含情脉脉却永远不能在一起。”她比我更酸。 “我要下了。”我的情感来了个180°的大转弯。 “为什么,刚确定关系就走,太不男人了吧?”她生气了。 “我得用些时间调整一下心态。”然后不等她回应我已下线了。 这一周来的人和事都拥进了我的脑子里:冷淡、干练的陆萍,敏锐、伤感的馨儿,活泼、阳光的小雅,还有这只有个性的鱼,在这几天里,一个个都变得这么生动,生动得像一个故事。我无从解释,思来想去只能归因于命运之神那根权杖,好像真的开始在这些凡人之间搅和了,我们只能听从摆布,等她停下来,看看自己到底被安置在什么地方…… 星期一,我拉着阿d又一次早早的来到公司,其实阿d的工性质很机动,各个部门跑,哪里的电脑有问题他就出现在哪里,不用按时按点。他早晨说头痛不想来了,我硬拉他起来,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家待着,容易憋出病来。还有一个原因,我早到是因为我掂着那四千块奖金,数目不多,但毕竟是第一次凭本事挣来的,这也足以在这些埋头苦干的业务精英面前臭屁一阵子了。 陆萍的办公桌竟然空着,我想她可能是急着去老总那儿领钱去了。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开始重复那套动作,当我的手在办公桌下怎么也摸不到牛奶时,我才想起来上周把那半箱牛奶给小雅了。 我到了小雅的办公桌前,她用一本杂志挡住脸,好像没看见我,一看就是装的。我“啪”一下把她手里的杂志按到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目不转睛。 她欠了欠身子说:“你发什么神经?” 我郑重其事地说:“小雅同志,请给我一袋奶。” 她冷笑了一下,又拿起杂志挡住脸说:“早喝没了。” 我近乎哀求地说:“你知道我每天早晨就靠这一袋牛奶活着呢。” 她也不理我这茬,冷冷地说:“老总叫你来了去他办公室。”然后那转椅“悠”地一转,留给我一个后脑勺。 我无奈地转回身向电梯走去,当我走到电梯口时,无奈已经变成了兴奋,因为我又俗不可耐地想到了那四千块钱。 陆萍并没在老总办公室,这让我多少有点纳闷,平时她都第一个来公司的。 老总见我进来,把桌上一大束鲜红的玖瑰放到桌子下面。然后表情黯然地说:“你来了,坐。” 我正襟危坐,必竟他这办公室我很少来。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递给我说:“干得不错,以前怎么没发现公司里这样的人才。” 我装作很谦虚:“哪里,还不是领导的错爱与栽培。”我一说这种话,身上就起鸡皮疙瘩。 他笑了下说:“确实不错,比我预想的要好的多。” 我想到一个问题,陆萍没来,是谁把策划书交给他的。 他好像看出我的疑惑说:“昨天我和陆萍一起吃饭,她把策划书交给我了。” 我虽然有点堕落,但自命绝不庸俗,可这家伙这么一说我一下就想到他是不是对陆萍心怀鬼胎,对一个人有意思这本无可厚非,但这家伙有两点不可容忍: 一:他已年近四十,虽然精神十足,看上去还算年青,但毕竟是中年人行列里的一员,而陆萍才二十七八。 二:有老婆孩子。 一个领导和一个员工吃饭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我只奇怪一向冷傲的陆萍为什么会接受他的邀请。 我胡乱想着就走了神,眼睛盯着信封没说话。 老总试探着问:“是不是嫌少啊!” 我连忙抬起头说:“不是。” 他又接着说:“我真是低估你们这些年青人啊,下次有这种策划还叫你做,奖金会给你加一倍。” 我并没有一点兴奋,还在想他对陆萍的态度。 “陆萍怎么没来?”我不知怎么会这么冒失的问。 他表情在脸上僵了一秒钟,然后说:“噢,她病了,请了几天假。” 我淡然地点了点头,说:“那没事,我先下去了。” 他点点头,靠在那宽大的老板椅里。 可是当我刚抓住门把手时,他又问:“志辉,你知道陆萍住在哪个宿舍吗?” 我用最快的思维在一转身之际撒了一个谎:“不知道。” 我怎么也不能让这个家伙深入闺房。即使他看上去是个人模人样的领导。 他有点惊讶:“你们合作一星期,竟然没去过她的宿舍?” 我告诉他:“我们每天不见面,用互相传真的方式,在网上就完成了。” 他更惊讶地点点头。 我还想告诉他我们只各用了四个半天,让他再惊讶一次。但还是没说,怕他怀疑我们的工作热情和职业道德。 他从桌下拿出那束玖瑰,对我说:“走,我和你一起下去。”我只好给他打开门,跟在他后面走出办公室,心里揣着一个问号,这家伙要干吗? 我俩从电梯口出来时的一幕特别滑稽,这个从不下楼的家伙手里捧着一大束玖瑰,我紧跟在后头,挺着身子。他一身深灰色的西装,我一身雪白的运动装。看的办公室里的人一个个眼睛都直了,这绝对是办公室里少见的风景,我有那种狐假虎威的架势。 他竟然停在陆萍的办公桌前,把那束玖瑰端正地放在陆萍的办公桌上,然后回身对大家说:“陆萍回来,就说这花是我送的。” 我这时才感到我这只“狐狸”的窘迫,那么多的眼睛就看我跟在这领导屁股后转。那些个“热锅上的蚂蚁”还不恨死我,我给他们领来一个这么大号的情敌。 老k过来,颤颤微微地端着一杯茶,笑容可掬地对老总说:“老总,你这来一次可不容易,我们这些员工心里都感到温暖,我代表大家给你倒杯茶,呵呵。”然后双手把茶捧到老总面前,身子躬成了个句号。 我这个气呀,平时教训我那副嘴脸怎么他妈的变成这个德行了。 老总接过来喝了一小口,对老k说:“我太忙,也很少下来看看,就没发现咱们这里卧虎藏龙啊!”然后目光向我游过来,我这个窘呀,那些眼睛肯定看出我是个溜须拍马的家伙,要不领导怎么这么看得起。 老k忙说:“是啊,大家工作都很努力,个别态度不好的年青人,我也总教育、帮助,老总请放心。” 他说话时还瞄了我一眼,我真想一拳把那“瓶底”砸进他眼睛里。 老总却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志辉可是个优秀的年青人,前途无量啊。” 老k脸又绿了,我得意得盯着他。 我回自己办公桌时,小雅抱着一箱牛奶在那站着。我坐下来,脚搭在桌子上,用眼皮一挑那箱牛奶装作不在乎地问:“什么意思?”她把那箱牛奶重重在桌子上一摔说:“没什么意思,我不想总占别人便宜。”然后一甩头发走了。 小雅每天会和我贫一会儿,让我可以不至于太无聊,现在小雅不理我了,我又想起老k,现在才明白和这老家伙斗嘴也是我每天的一种消遣。 我就开始拼命抖动搭在桌子上的腿,可那老k好像瞎了眼,装做没看见。我抖得累了,把腿拿下来,感慨了一回人生的无聊与平淡。真是无聊呀,那四千块奖金让我连一个早上都没兴奋完。有些事就这么回事,没得到时总惦记,得到了就后悔以前为什么总惦记。 九 这几天的没劲就别提了,小雅对我带理不理的,老k也不来教训我了,连那个泠淡的陆萍都不在,我没事就找阿d去胡说,想法逗他开心,他也好像好了许多,每次和我回去最多叹叹气,也不再提那件事了,我就指望时间可以疗好他的伤…… 有天晚上我看阿d眼神迷糊地看着月亮,一动不动地,我就碰了他一下:“哥们儿,瞅啥呢?嫦娥能下来陪你呀?” 阿d木然地说:“你说新西兰的月亮会不会也这么圆?” 我晕,他又想池莉了。 “我又没去过,我怎么知道。”我不在乎地说,也陪他傻乎乎地瞅那月亮。 “我想去看看。” 他说得跟玩笑似的,但我可了解他,他又想要干正常人干不出来的事儿啦。 我说:“可别,你就是卖血也不够去新西兰的。”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月亮:“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某一天。” “哪天?” “等我有足够的钱,我去找她。” 我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感情这几天他不提这事心里却做了这么个决定。 “你觉得她会在地球那头一直等你到那一天吗?”我问。 他重重地点点头说:“会!她在电话里和我说得最后一句话就是‘我永远等着你’。” 我沉默,因为凡是一涉及男女感情的事,我都会想起我和张妍,阿d还有希望,虽然很渺茫。而我有时混帐的以为等我妈死了,我就可以把张妍接回来。而最残忍的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会像潮水一样从每个人的心岸上冲走很多东西。也曾想过再开始一伤感情,也许会让我自己好起来,但每次有色彩在眼前晃动时,我都退缩了,是心里那个影子把我的自私拉回来,我会想她还孤独着呢,所以我必须接受惩罚,守着自己一个人的影子在夜里煎熬。也许有天我听到她恋爱了结婚了幸福了,我才会解脱自己。 正胡乱想着,阿d的目光从月亮上下来看着我郑重地说:“我不会臣服于命运,你也不能。” 我无奈地苦笑:“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不都接受了命运给安排的结局吗?” 阿d也把手搭在我肩上说:“我要辞职,去黑子那搞电脑程序,用几年时间让自己发达起来,然后我去找他,那时他父母可能就会接受我。” 这话虽然听了豪迈,但却只像个童话故事,不太真实。 “你走了,这个城市可就剩我一个人了。” “但这个城市有我太多伤痛的回忆,你要原谅我的自私。要不你就和我一起走。”我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的梦想在这儿。” 过了一会他问:“那你的书什么时候动笔?” 我又摇摇头:“不知道,现在实在是没心绪,有几次想动笔,可写的像大肠干燥时排便那么费劲。” 他难得地笑了:“你这比喻这么生动,就是个作家的料。这样吧,我去深圳搞电脑编程,你在这个城市开始写书,然后我们一起成功、发达,然后一起找回我们的爱情,也找回自己。” 他说得很兴奋,好像他已抓住那根命运的权杖,而我听得却很茫然。我一直以为阿d是个比我更脆弱的人,但现在我又重新认识他一次。他比我坚强,而且比我有想法,比我执着。我好像没想过要怎么挽回自己的爱情,只指望命运之神的救赎。 “那你什么时候走?”我问他。 “下周。我已经给黑子打电话了。” 我没说话,把我那四千块钱奖金递给他。 他从信封里抽出来用手抖抖说:“我记得你只欠我五百块呀!” 我说:“那些就当利息吧!” 他点了点头揣起来说:“我这无产阶级又剥削你一次。” 晚上我和阿d说了很多话,心里有很多离愁。 周五下班时,我忍不住给陆萍打电话,想知道他病好了没有。 她接起电话就说:“你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我有点蒙:“什么终于,你很期待我的电话吗?” “不是。我就是一个人在宿舍无聊的很。” “那我上去看看你。”我鼓起勇气说。 “好吧。”她挂了机。 我向她的宿舍走去。 半路上小雅追上来,也不说话,和我并肩走,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走了一段我忍不住停住问:“小雅同志,请问有事吗?”我们有点小别扭就以同志相称。 她挑了一下眼皮说:“好像哪个同志说每周请我吃一次肯德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上次吃可是一周前的事了。” 我装作严肃地说:“好像也有同志说不想占别人便宜。” 小雅的腮帮子都气鼓起来了:“你是不是男人?和女生斤斤计较。” 我只好安慰她:“好了,妹子,明天,我保证。今晚我有事。” 她尽量睁大眼睛,对我说得话表示怀疑。我说:“我对天发誓,明天不请你……” 她追问:“怎么样?” “就不是男人!”我坚定地说。 小雅一禁鼻子:“去你的,本来也不像一个男人。” “但我起码没骗过小女生。”我狡辩。 “哼,谁知道呢?”然后头发一甩径直朝前走去。 我听了她最后一句话有点敏感,心情一下子低落了很多。 陆萍的宿舍简洁、干净,有淡淡的香味。她穿了身得体的便装,柔顺的头发披散着,散发着成熟女人的气息。她屋子里的空气有种暧昧的味道,这种味道好像于我很久远了,我尽量屏住呼吸,怕闻多了晚上又会睡不着。 看我进来,她笑脸相迎:“怎么样,这一周还好吧?” 我坐下来说:“还那样。听说你病了,可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她笑着说:“我其实没病,就想偷懒。” “你可是业务骨干啊!” 她苦笑着说:“谁想当骨干,逼到那了。”她顺手递给我一个苹果。 我转移话题:“你那奖金怎么消费了?” 问完我就反应过来了,她一周没上班上哪领那五千块。 她却笑着说:“买吃的了。” 我纳闷,就问:“是老总给你送来的?” 她点了点头,脸上没了笑意。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说不知道你的宿舍在哪儿。” “他给我打手机我去楼下接他。” “然后他肯定顺便请你吃饭,你们一起渡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我想起老总和她吃过饭的事,开始酸酸地调侃她。 她很郑重地和我解释:“我没法拒绝他,他说要审查我们的策划,要占用一点时间和我研究,我不想让她到我宿舍来,就提出找个地方,他就领我去了西餐厅。” 其实这不关我的事,她没必要和我解释这么多。我诡异地笑了笑,开始削那个苹果。 她又说:“那是上周日下午,不是晚上,他对我们的策划很满意,没提什么意见,吃完饭把钱给我,然后就走了。” 我装做满不在乎,削完那个苹果后站起来说:“我参观一下你的闺房,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她迟疑了一下说:“看吧,随便。”然后转身出去了。 于是我就开始到处看。其实她这屋小的可怜,一个刚能转过身的小厨房,一个只能摆几张沙发和一个电脑桌的客厅,再就是一个卧室,里面有一张床,一个书架,一个小电视,看来看去我只对她的书架感兴趣。在一排排工整的书上面,我看到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里面夹了很厚的纸,好像经常翻阅,封皮有些破旧,里面的纸角露出来,在这个书架上放着很不协调。我抽出来翻看,惊讶得半天都忘了眨眼,这个文件夹里竟然是我在每种杂志上面发表的所有文章,一页页的剪下来,粘贴好,制成了一本特殊的书,我自己都搜集不那么齐。我一页页地看下去,看着这几年来一篇篇的感受,自己偏造的一个个爱情故事,很多愁绪都涌上心头。我平时写完了发出去,然后就等着稿费,很少拿起来重读一遍。而陆萍竟然把这些都收集起来,我惊讶之余意识到:这是一份怎样的心意啊!我没敢再看下去,把它插进书架里,走出卧室,坐在沙发心神不定。 陆萍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个方便袋,里面装着很多菜。 她放下方便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笑呵呵地说:“别走了,陪我吃顿晚饭,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我又产生了错觉,她好像张妍,张妍以前经常给我做饭吃的,那是我这辈子也忘不了的味道,吃得多了,这种味道都渗进了骨子里,肉里,血里。几年了,我还记得她经常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我吃饭,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我在她的笑容里吃相可憎,经常杯盘狼藉。吃饱了,我习惯用手刮一下她的鼻子,她就捶我一拳。我还习惯晚上写一会儿东西,她就坐在我旁边不说话,等着我写完把她抱上床……一瞬间,我回忆的闸门呼地打开,很多往事鲜活地浮现出来。 我茫然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陆萍。 她问:“参观过了?” “是。” 她低下头问:“也看过我的卧室了?” 我知道她出去就是想让我看到那个文件夹,让我更深切地体会到她的那份心意。我体会到了,却没勇气给她什么回应。于是我对她撒了一个让自己心里难受的谎:“没有,女孩子的卧室怎么好随便看。” 她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苦笑了一下。 我又说:“对不起,我还有事,今晚得回去。” 她无助地看着我问:“必须走吗?什么事这么重要?” 我真不忍心再说谎了,但没办法,我也控制不了自己,即使可以理解成善意的谎言,我也觉得自己辜负了一颗心。我说明天阿d去深圳,我得早点回去。 她坐在沙发上不说话,半晌,她扬起脸温柔地说:“那好吧,你先回去吧,我这菜给你留着,这两天放假,有空过来。” 我没敢再停留,转身出了门。我步子很急,走出很远回头看,陆萍那个落寞的影子还在窗口望着我,我的泪水被风吹了下来,肯定是风,因为我白天是从不流泪的。 我感觉自己现在很狼狈,在这个城市里四处逃窜。 十 阿d要走了,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我去送他,机场大厅里人头攒动,我们坐在椅子里不说话,看着这些行色匆匆的人们。我讨厌分别,他肯定也是,于是我们用沉默对抗。 登机前阿d站起来,淡淡地说:“走了。” 我说:“走吧,保重!” 他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飞机起飞时的轰呜让我无限伤感,满眼的人流,满眼的孤独。阿d走了,这个城市就更没劲了。他把自己的伤痛带上了几千米的高空,带去另一个城市,为了挽回爱情而奋发,这是浪漫的悲壮,还是悲壮的浪漫…… 晚上我百无聊赖地泡到网上去,那条鱼在,这几日我们的关系进展很快,无话不谈。她心态调整的不错,能轻易挣脱情感枷锁的人我都羡慕。 “我想死你了。”她倒先开始和我肉麻起来,而且还用我的开场白。 “是吗!”我心不在焉地问。 “是,要不老天爷都感动的落泪了。” 我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又下雨了。这种情况用巧合是解释不了的,我只要心绪低落天就下雨。 “也许那是在为我垂泪。”我说。 “为什么?” “我现在没爱情,友情也不在了,亲情也不在,有比我更惨的家伙吗?” “我们之间不是爱情吗?” “是,但有谁会只相信精神上的爱情呢。” “哈哈,你这家伙抱着显示屏亲两口吧,小心别电死你。” 她的玩笑并没调动我的情绪:“我今天心绪不好,把一个朋友送到了很远的城市。” “噢,友情不比爱情,经得住时间和空间的考验,历久弥香。” “爱情经不住考验?”我问。 “爱情最容易变质,不是用心就能维持得了的,有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烂掉。” “你还很偏激。” “我会一直偏激下去,还要用这种偏激养成这种性格,让自己变成绝缘体,去她娘的爱情。” “真有你的。”我发过去一个大拇指图片对她的性格表示佩服。 “我明天上班了。” “哦,那得恭喜你。” “恭个头,我不想去那破公司。” “那为什么还要去?” “我吃老爸的奉禄已经很久了,怎么也该给点回报啦,看在钱的份上去上班,够俗的吧?” “不,每个人都这么活着,也许这才叫成熟。” “屁,我才不想干那无聊的工作,我想干自己喜欢的事。” “等你进入社会这个染缸里一段时间,你就明白一切曾经天真的幻想终将破灭,曾经棱角分明的性格会变得圆滑,曾经所有的安逸快乐会变成日复一日的无聊和平淡。” “你怎么这样,我刚要上班就给我泼冷水,你就不能给我编织一下美好的未来。” “那样我就是骗你!” “堕落的家伙!” “堕落是我的生存状态。” “去,一点儿都不男人,难怪一直唱单身情歌。” “我还有你呀!一条不会变心的鱼。” “你可能也要失去我了。” “为什么???????” “因为我老爸封杀了我的电脑,不让我再上网了。” “啊?”我很惊讶,如果连条鱼也消失了,那我的生活就瘫焕了,白日里带着张面具虚伪的活着,如果这条鱼离开,那我晚上唯一的寄托也没了,只剩下这一屋子黑洞洞的空虚。 “不是吧,你真的要离开?”我几乎要对着显示屏呐喊了。 “是,但偶尔我还会上来,但只是偶尔。” “噢!”我打过去一张沮丧的脸。 “我会很留恋你。”她安慰我。 “那有个屁用。” “嘻嘻,好好保重,我的男人。” “没一点伤感吗?”我问。 “什么伤感,你不是当真了吧?” “但起码是一段经历,我会难过。” “我也是。” 一阵沉默后。 “看来鱼和鸟连互相守望都很难。”我说。 “别酸了,别让感情奴役你。” “深刻,但我学不来。” “那你注定痛苦。” “我们做朋友吧,在现实里,那种纯洁的男女朋友。”我说。因为我觉得她真的很适合做一个朋友。 “不,那可能破坏彼此心目中一份美好的遐想。” “……”我又沉默。 “我要下了”,她说。 “下吧!”我留恋,但没再挽留,我不想被感情奴役。 周一早上,我靠在办公室椅子里打盹,听见一阵骚动。我迷蒙地睁开眼,可能上帝他老人家也看不过我这日子比纯净水还淡,于是给我一点与众不同的刺激。我看到电梯口老总笑眯眯地走出来,身后竟然跟着那条鱼。我惊讶地张着的嘴巴都忘了闭上,昨天网上刚分别,今天她就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了。 老总在办公室中间站定了,那条鱼站在一旁,一身粉红色的职业装格外显眼。大家都站了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 老总对大家说:“这位女孩子叫于蓉,是来接替阿d的工作的,阿d很出色,但人各有志,他去深圳发展了,于是我们聘请了于蓉,她业务不熟,得熟悉一段时间,大家多帮助、多担待。” 那条鱼说话了:“各位别客气,电脑有问题尽管说,我保证随叫随到。”神态自然,落落大方。我想:生活真有意思,这条鱼怎么就游到我身边了呢?有趣的是我在视频里看过她,但她没看过我,比小说的情节更离奇。 我又想到一个问题,以前公司新来同事最多是老k领来介绍一下,这条鱼怎么这么大面子,竟然老总亲自领来介绍一番。这老家伙不是觉得陆萍没戏,就转移目标了吧!我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庸俗。 老总竟还派人把阿d的办公桌搬来我们办公室,让这条鱼和陆萍坐在一起。然后郑重其事地向这条鱼介绍:“这位是陆萍,是我们公司的骨干,以后你向她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这条鱼亲和地笑,然后伸出手。陆萍站起来,刚才整个办公室就她一个人坐着,淡然地笑着和那条鱼握手。那条鱼好像感觉到陆萍的冷傲,说声你好,然后开始坐下来收拾东西。而此时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站着看她,也包括老总。 她收拾了一阵子后,忽然抬头才发觉有点不对头,然后红着脸站起来,不安地说:“大家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习惯。”然后羞涩地笑了。 老总对大家挥挥手说:“大家坐。”然后对于蓉说:“那我先上去了。”于蓉点头,然后坐下继续收拾东西。 我看着陆萍和于蓉她们对比鲜明,陆萍成天到晚的深色职业装,而于蓉则是一身惹眼的粉红,陆萍长发披肩,而于蓉是新潮的卷发,刚好到耳垂,我觉得很有意思。 小雅过来,趴在我办公桌上:“哎,看美女呢?” 我并未转移目光点头说:“嗯,绝对是风景!” 小雅也和我一起斜着眼看,然后嘲讽说:“不怕长针眼?” “不怕,看美女还养眼呢。” 小雅歪着头盯着我不说话。我被她盯的有些心里发毛,回过头来问:“看帅哥不怕长针眼?”小雅突然哈哈地乐出了声,然后跑回自己的办公桌接着乐,这一幕让办公室所有人都看到了,目光聚过来,让我一时很窘迫。当我目光扫过那条鱼时,她的目光有些恶毒地看着我!旁边的陆萍像什么也没发生,低着头在写东西。 十一 中午我又感到了空虚,平时的午餐我都和阿d一起吃,现在阿d走了,我就觉得好像吃什么都没胃口。还是找个地儿睡一觉吧,然后站起来,办公室的人都下去吃饭了,我拖着双腿慢慢地往外晃。刚一推门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看竟然是老总,一时间我感到局促,站在门口不知说什么好。老总倒像没事似的,笑着说:“还好你在,以为你走了呢。” “找我有事吗?”我奇怪地问。 “一起下去吃饭,就在职工食堂,战地午餐。” 我有点蒙,也没拒绝的理由,只好答应,跟着他向楼下走去。 职工食堂在一楼,全公司几百人几乎中午都在这吃饭。老总把我领到空桌上坐下,我好像觉得有几百双眼睛在看着我,不敢抬头。毕竟我是全公司第一个在这种场合和老总吃饭的人,没感到荣幸,竟觉得别扭。 不一会儿陆萍和于蓉竟然也来了。 老总热情地招呼她俩坐下说:“各位精英想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我不怕狮子大开口。” 于蓉打断他的话:“哎,我可不是精英,我连个小鬼都不是,还不知能不能胜任呢,没准试用期一过,就被开了呢!” 我和陆萍都惊讶于她为什么敢用这种语气和老总说话。 老总倒像无所谓,先拿了四瓶可乐,为每个人启开说:“很久就想和陆萍、志辉一起吃个饭,一直忙,今天正好于蓉来,我就忙里偷闲了,说实话,我更愿意天天来这儿吃饭。” 他说话态度诚恳,看来八小时之外他并没我想的那么讨厌。 陆萍坐我对面不说话,只默默地喝可乐。老总问她:“小萍,你想吃点什么?” 我听见老总叫她小萍胃就有反应,然后就得咽唾沫。 陆萍眼睛看着手里来回转动的可乐瓶子说:“随便,我不太饿。” 老总无奈地转过脸看我,我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也说:“随便吧,能吃饱就行。” 老总正不知所措,于蓉站起来说:“业务精英怎么吃饭这么凑合,难得老总请吃回饭吧,我去帮你们张罗。”然后奔订餐窗口去了。 不一会儿,一桌子菜就上来了,六菜一汤,我估计她到窗口肯定是按价码从前往后数了六个,要不怎么会如此丰盛,老总也惊讶:“这么多,我们怎么吃?” “用嘴吃呀,怎么,心疼啊?”于蓉满不在乎地说。 老总摇头笑着说:“我第一次下来吃饭,就弄这么多,影响不好。” 于蓉提高嗓音说:“影响?你的钱是从银行里抢来的?是从他们身上敲榨出来的?你规定不让他们这么吃了?” 老总笑着无奈地摇头。我惊讶于她和老总这种态度的同时,也觉得她性格里透出那条鱼的性格。 老总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噢,忘了介绍一下这位,”他指向我对于蓉说:“董志辉,很优秀,文笔好,你该多和他接触。” 于蓉咽下一口汤,好像很烫,“咝”了一下嘴,瞥我一眼说:“是吗?”然后又舀了一勺,在嘴边轻轻地吹着。 我想起早上她看我那个眼神,知道自己肯定没给她留下好的第一印象。 老总又说:“你看过他作的策划你就知道了。” 于蓉喝下那口汤,点点头,开始吃菜。而且顺便给老总和陆萍夹了菜,但没理我。 陆萍倒说话了:“他的文章确实不错,在很多杂志上发表过,有空我可以拿给你看。” 让女人撑腰真没面子,我只好自嘲说:“什么文章,就是闲得无聊,瞎写。” 于蓉冷冷地说:“我平时不怎么爱看书。”然后对我说:“这汤肯定不合你胃口。” 我迷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不够酸呗,听说作家都喜欢酸溜溜的东西。” 她这无理的嘲讽让我很生气,我语调也冷酷起来:“我不希罕当什么作家。”然后舀了一勺汤放进口里说:“我并不喜欢酸溜溜的东西,因为那离臭就不远了。” 她倒没和我反唇相讥,反而诡异地笑了一下,开始吃饭,不做声了。 老总对我说:“她刚来,不懂事,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笑着点头,感觉刚才很没风度,和刚来的女同事斗气。 老总给陆萍夹了个鸡腿,然后讨好地笑了笑。陆萍在一瞬间眼神扫了我一下,我表情那一瞬间肯定很尴尬。 陆萍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先回去休息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了出去。老总一直目送她离开,然后回过身无奈地轻声叹了一口气,漠然地看着陆萍碗里剩下的那只鸡腿。这一幕我看在眼里觉得他有点凄凉。 于蓉问我:“这个女的平时也这么冷吗?老总请吃饭还这么深沉。”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看我不说话,她转身对老总说:“你为什么叫她小萍?”口气像在质问。 老总讪讪地笑笑说:“就是表示亲切。” 于蓉呼地站起来近乎厉声地说:“怎么不见你对我嫂子这么亲切?”然后用力一推椅子,转身离开。 很多目光看过来,我又有点不自在。老总就像无所谓,喝了一口可乐说:“她是我妹妹,从小娇生惯养,很任性,但很正直”。 我已忘了今天是我第几次惊讶了,原来只在网上和我恋爱的鱼竟然是老总的妹妹。生活的情节安排得如此不可思议、花样百出,让人猝不及防。 只剩下老总和我两个人了,老总看看表:“时间还早,咱俩喝点酒吧。”其实公司规定中午不许喝酒。但老总提议也不好拒绝,我只好点头说:“好吧,但我酒量不行。” 老总自己跑出去买了一瓶看起来很上档次的酒回来,我心里很不踏实,全公司的人可都看到我和老总喝酒,他们会怎么看我? 可能什么人沾上酒都会迷失本性,或者说沾上酒就会显露本性,老总一杯酒下肚后,脸就红起来,竟然开始给我讲起他的家庭以及他的经历和感受。 他的父亲是这个城市里举足轻重的人物,靠他父亲近三十年的创业,他的家庭拥有了这个城市里首屈一指的大规模的公司。市民可能不知道市长是谁,但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父亲的。我所在的公司是他家庭产业的总部,分公司遍布全国各大城市。 这些是我以前耳闻的,因为这些和我无关,所以从不特意去打听。对于他的家我一点也不感兴趣。但今天老总有些反常,态度迥于以前的亲和,所以我耐住性子听他说。 他又倒了一杯酒,举着酒说:“真想能经常出来找个人喝一杯,聊几句。”然后抿嘴喝了一口。 “曲高和寡,人站得越高就会越孤独。”我说完觉得这话有点酸溜溜地,可能是酒劲上来了! 老总倒像蛮有感触:“是啊!不愧是文学青年,一语道破凡俗事”。 我斗胆和他开玩笑:“年青人都轻浮,这样夸奖会骄傲的。” “噢,是吗?其实我以前也很喜欢文学。” 这我倒没想到,这么个整天西装革履的人也曾经喜欢过文学。 他接着说:“上大学时,我是校文学社的副主编,我们社在各个大学文学社里是很有名气的”。 这勾起了我的兴趣,“那后来为什么放弃了?” “没办法,我的家庭是不允许我做那些事的,父亲认为我该继承家业,发扬光大,让这个于氏集团在我手里像雪球一样滚大好几倍。” “可以理解你父亲创下这个基业的不容易,他当然想让你传承下去。” 老总苦涩地笑了一下,问我:“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一时语塞,因为那不是我真实的想法。 老总又呷了一口酒,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青,可别让现实里这些琐事所累,无论什么情况,别放弃梦想。”他把最后几个字故意说得很重。 我看着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以前对他的偏见一扫而光,原来他也是一个做过文学梦的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放弃了那个梦,现在虽然功成名就,然而他的内心会充实吗? “你曾经的梦想是什么?作家吗?”我问。 “是啊,靠文字使自己的生活滋润起来,是我那时的想法。”口气里满是留恋。 “你如果坚持,你的父亲会答应你从事文学吗?” “不可能,他很固执,我上学念财经与企管。这系都是他给我选的,他不想让自己创下的基业落到不懂管理和经营的儿子手上,于是为我铺下了路,这条路看上去光洁平整,但却不是我想走的。” “你会怨他吗?他扼杀了你的梦想。” “我有什么理由怨他,他做的一切都是以对我负责为出发点,肉麻点说是以爱为出发点。因为这个我就无法怨他。” “那你就甘心这样一辈子,守住你这个庞大的财团,然后终老,在我想来这是件挺可悲的事。” 老总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我父亲已经很老了,也许等他过世后,我会试着换种活法。但现在,我只能让他看到我在努力经营他的事业,让他安心。” 我不由得佩服和同情这个男人,一个又可敬又可怜的男人。 “那是十几年前吧?”老总好像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我刚大学毕业,正在和父亲冷战。因为我不想回公司上班,那也是我短暂地和他抗挣,后来我就妥协了,因为我母亲。” “你母亲?”我又一次惊讶。 “一个爱我父亲爱到没有自我的女人。” 我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听他讲像故事一样的家事。 “五十年前,我父亲和我母亲从一个小山沟里跑来这个城市,是私奔。”然后他笑着说:“那年月私奔是一件很有魄力的事儿。” 我笑着点头。 “他们没有退路,只有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很艰难,你能想象吧?没吃、没住,不知道将来的日子会怎么样,就凭着一股冲劲,那个男孩领着那个女孩到处漂泊。” 我又重重地点头。 “我父亲受过各种苦难和屈辱,然后立志奋发,凭着一股信念和坚强的毅力,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我想我不细说你也能体会到,因为搞文学的都敏锐,是吧?” “是。”我简洁地回答。 “我母亲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没一句怨言,可以说没有我母亲,父亲不会有今天。” 他说几句话就会看我一眼,我只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段经历太坎坷了,不说了。”他把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说。 “我倒很想听下去,生活中的故事总比杜撰出来的更吸引人。” “那倒是,给你说我为什么放弃写作而选择进公司吧。” 我微笑着点头说:“洗耳恭听。” “那时我母亲绝对维护我父亲,父亲没怎么样,她倒被我气病了。” “就因为你不进公司?” “对,而且病得很重,她认为我不进公司上班是对他们最大的不孝。” “于是你妥协了。” “没办法,那时的压力你想象不出。后来经过挣扎认识到自己的梦想没有母亲的生命重要。” 不知不觉我俩的第二杯酒已经喝光了,我没太大的感觉,而老总迷蒙的双眼只直直地盯着桌子,嘴里一直在说他家的事,我已经是一个十足的听客,被他的叙述吸引着。 “我听说你在公司是从一个小职员干起的?”我问。 “是,那是我爸的意思,他认为我应该得到应有的磨练,他是对的,我一直这么觉得。” 我为他舀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说:“喝口汤解酒。”他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把碗放在桌子上用力一震,语气坚定地说:“我提到老总这位置,绝不是因为我是于浩天的儿子,而因为我是于诚志。我比公司里所有的人更努力,更出色,这一点问心无愧而且自豪。” 于诚志,我现在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就该属于这个男人,一个令人敬佩的名字。 “故事很精彩。”我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向他扬了扬手里的酒杯,然后喝了一大口酒。 “还有更精彩的呢!”老总说。 “是吗?”我索性把瓶子里仅剩的白酒也倒进他的杯里,“那继续!” “我上大学时有个女朋友。” 我想如果他写小说肯定会把情节设置得很巧妙,刚才一直说他的家事,现在突然冒出个女朋友,又让我的瞳孔放大几倍。 “她在大学里也我是们文学社的,她的诗很有深度,让人回味无穷。” “我理解,那样的女孩子很容易让文学青年动心。” “是,我们自然而然地相恋,谈理想、谈文学、谈未来。” “可以想象你们有多么爱对方。” 老总目光忽然有些迷离,轻轻地摇头,然后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我知道那句话触动了他心中的痛处。 他平定了一下情绪说:“是啊,我们梦想着做一对文学才子佳人。可当我告诉她我将来必须接管家庭的事业时,她决定离开。”“她那么草率就决定了吗?她知道你的无奈吗?” “不知道,她误会了我,认为我放不下那笔家产,是个庸俗的人。并认为我上学时欺骗了她的感情,她想要和那个做着文学梦的我在一起。” “你没有解释?” “没有,如果她明白我的苦衷,那她就会跟着我。” “不明白,你不是很想和她在一起吗?” 老总沉吟了一下说:“是,但那样我就同时抿灭了两个人的梦想,我有权利放弃自己的梦想,但没权利让她也放弃。” 原来在他每天古板的西装和脸孔下是一个有这么多经历的人,看来人性的本质绝不能看外表凭直觉去判断。 “那后来呢?”我问。 “忍痛割爱,世上这样的事多的是,很无奈。”说完他俯下身子喝了一口酒。 我只默默地坐着,看着这个男人,好像他一下子在我心里立体起来、生动起来,以前觉得那套深色西装里裹着的是一副被金钱麻木的躯壳,而现在觉得他身体里隐藏着的现实的创伤和枯萎了多年的梦想,让整个人充盈起来。经历了这么多,他对生活的态度依然是积极的,努力地做事,让爱自己的人安心。我又不能不联想到自己,一次打击让自己沉沦,每天抱怨生活的无奈,现实的残酷,没指望自己哪天振作起来…… 好一会儿,他直起身子,问我:“你说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还可不可能再经历一次感情?”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陆萍,我摇头说:“不知道,感情的事不是人能把握的,有的时候命运会替我们安排。” 他默默地点头:“是啊,我和我太太就是命运安排的,一种不得不的感情。” “就是于蓉的嫂子?” 老总点头:“她每天打理家务,照顾孩子,我们很少能坐下来聊一聊,就是在一起生活,别人知道她是我太太,我是她丈夫而已。” “那当初为什么结婚?”我无所顾忌地问。 “我上班两年后,家人为我挑选了她,是一个市长的女儿,父亲说门当户对,我说不想结婚,他们就逼迫我。” “后来你就答应了?” “是,对我来说,既然不能和那个她在一起,那么和谁都一样,只要父母安心。” “悲哀。”我感慨。 “悲哀。”他重复。 半晌,他说:“前些日子,我和她提出离婚。” 我不语,听他继续说下去。 “对她来说,她要的就是一个家,一个男人,一个孩子,她从未在我这感受过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竟也从未抱怨过,她失去了我,就失去了一切,而我却想挣脱她而重新开始!” “你父母怎么看?” “有些事只有通过时间去验证,残忍的是这时间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当他们真正认识到他们为我选择她是错误时,我已经四十多岁了。现在他们不再管我了,只对我说要对得起她。” 我默默地点头,一直被他的情绪和叙述感染着。 “而我觉得只有离开她才是对得起她,这个可怜的女人竟然一辈子未曾爱过。” 我笑了一下:“好像借口!” “有时候我也这么觉得,但没办法,我真的不能再迁就这场婚姻了,我现在甚至懒得和她去亲热!” “这种感受我理解,文学爱好者肯定都是浪漫主义与完美主义的结合。你们在一起注定平淡无味,多年前就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这种空虚是需要爱来填补的。” 他重重地点头,然后把手搭在我肩头说:“知我者,志辉也!没想到我会把我几十年的心事倾诉给一个小伙子。” 我笑笑,没说什么。 然后他问:“你觉得我和陆萍有希望吗?” 虽然我有心里准备,但他这么一问,还是让我不知所措,木然地窘在那儿,没说一句话。 “是不是觉你得我有个家,但我可以离婚。” 我的头脑被酒精麻醉得发昏,思维混乱,不知老总为什么会向我说这个。 “你觉得我年纪大,但我会比任何人都更疼她,爱她”,他继续急迫地说。 我早已麻木了,好像他一辈子幸福就握在我手里,只要我张开手,他就可以拿去。旁桌的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老总的情绪,有的斜着眼瞟着,有的在小声嘀咕。 我站起来,挽起他说:“你喝多了,快上班了,我扶你上楼休息。” 电梯里,他昏昏沉沉地靠在我肩上又问我:“你说我和陆萍有希望吗?” “不可能。”我坚定地回答。 他沉思了一下,好像在回味我的话,忽然一张嘴,一大口污物从嘴里吐出来,大半吐在我衣服上,我像什么也没发生,依然扶着他。 到他办公室,我扶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匆匆地下楼。他好像又叫了我的名字,我没听清。 十二 这几日并未像我想的,这条鱼的到来并未给我这平静的生活激起什么波澜,更多的时候她都冷眼看着我,也从不和我说一句话。有几次我都想告诉她我是“不死鸟”,也让她惊讶一回,或许会让她对我的印象好些,至少不像现在这么冷淡,但我每次都忍住了。如果我告诉她,那我绝对辜负了上帝他老人家一片苦心,上帝派她来绝不是让她一直对我冷漠的,只是没倒出功夫安排情节让我们去上演。 一个晚上,天又下起了雨,空气中透着阴冷的气息。好像到秋天了,又会是一个失落的季节吧,我想。 我漠然地坐在电脑桌前,qq里依然有馨儿和那条鱼的名字,只是好像很久了,这两个头像都是灰白色。我总会情不自禁地点击这两个头像,打开聊天模式,发一排问号过去。我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回应,我只是在发送自己空虚的寄托。而这些日子,我也不再充当爱情专家去打发时间。每次下机后的空虚感让我无所适从。我之所以还坚持上来,只是因为想看馨儿或那条鱼会不会奇迹般的上来,每次失望后,我更多的时候是看着电脑屏幕发呆。就这样浪费了每个晚上的大部分时间,连文章都懒得写了。有时也会想,我是不是离我的梦想已越来越远了,我的生活平淡乏味,没有一点激情,有什么好写。而我又不是天才,有超拔不凡的想象力去驾驭文字任意驰骋,想写就能写出东西来。我想写我过往的经历与现在的茫然失落,有时觉得我把这些写出来肯定会引进共鸣,获得轰轰烈烈的成功!有时又会想谁会搭理我这些无聊的经历与感受,只是让自己沉沦的巨石压在身上,自己没能力搬开,就指望用文字去解脱与躲避,真是是虚无又愚蠢的幻想。 越想越觉得烦闷,无可解脱的情况下我突发奇想:去淋雨吧。 我冲入雨中才感觉到彻骨的寒意,比想象得要冷得多。我想回去,但转念觉得,那岂不是太废物了。不想对抗烦闷吗?好,索性就这样吧! 我开始在冷雨中奔跑,漫无目的,街上绝少有行人,偶尔过往的车辆,来回打着雨刷,灯光昏暗,看不清车里的人。我无所顾忌的奔跑,不时从嘴里发出一声嚎叫。 累得我快断气时,停了下来,双手扶着膝盖,任雨水从我的发梢与脖颈流淌,大口地喘着粗气。 半晌,我直起身子,想分辨这是什么地方。然后我认出了这是公司的职工宿舍楼,我竟然一口气跑出这么远。 四周早已一片昏暗,午夜了,人们都在这冷雨中沉沉地睡着,没人会在乎一个近乎落魄地男人会跑在雨中。于是我仰起头,开始纵情地哭,这样的晚上,谁会发现我的悲伤与脆弱? 我在迷蒙中发现了一点昏黄的光,是从职工宿舍楼来的,直觉告诉我,那是陆萍的宿舍。 我收拾起泪水,缓步移到她的窗下,仰头望着,心想:是什么指引我来到她的窗下?在这大雨笼罩的世界,命运之神还能清楚地看见我们这些生灵?还忍心玩弄我们?他已经坐在天上开始窃笑或拍手啦?想看我出丑,看我逃跑,回去彻夜失眠?不,我在心里呐喊:你这家伙,让你看看董志辉怎么改编你的剧本,让你失望,最好失望到从天上掉下来,摔死,永不超生。 我是被大雨浇蒙了。开始大声喊陆萍的名字。没两声,陆萍便从窗口探出头来,发现我后,扭头从楼上跑下来! 我看见声控灯亮下来,才意识到我刚才做了件多么疯狂的事。我木然地站在雨中,浑身打着冷颤。陆萍在楼梯口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我僵在雨中,不知所措。她突然冲出来拉住我的胳膊,我磕磕绊绊地跟着她跑了上去。 我浑身湿透,雨水一直不停地往下滴。灯光的亮让我觉得有些不适应。陆萍不说什么,给我拿来毛巾,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一脸平静。 我擦干头发上的雨水,拧了拧衣角和裤管,然后对她尴尬地一笑,说:“差不多了。” 她挑着眼睛冷漠地说:“我还没准备好在午夜接受一个男人忽然跑我这儿来!” 天知道我怎么跑到她窗下,还喊了她的名字。 “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这根本算不上借口,虽然是实话。 “然后你要干什么?”她问。 “……不干什么……马上回去!”我木木地说。 她冷冷地看着我。我躲开她的眼神,拿起那杯水喝起来,水很热,丝丝的暧意从喉咙顺下去,又打了几个冷颤动,身子舒服了很多。 “你不觉得你来的太冒昧了吗?”陆萍挑衅似地问。 身子暖了,我的思维也清醒了很多,倒平和下来。 “是,绝对是”,我说。 “不解释几句?” “无从解释,我说是上天把我指引来的,你会信吗?” “真不解释?” “不解释。” 她倒温和地笑了,站起来又给我倒杯水。 “谢谢。” “哼,如果我哪天半夜跑你那去,希望你也能给我倒杯水。” “一定。”我尽量温柔地笑着。 “你真莫名其妙。” “我自己也觉得是。” 我认真地扫了一眼今晚的陆萍,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淡粉色的睡衣轻柔地贴着身体,优雅而性感。我只是扫了几眼,更多时间我的目光都游离在她身体之外的某些点上,不敢多看。我好像感到心底为张妍筑起的堡垒在夜晚的陆萍面前总显得岌岌可危,但我绝对不敢承认那是爱。不是爱!我用理智重重地告诫自己。 “为什么这么晚还不休息?我看整栋楼就你的窗口亮着灯。”我想用对话打断我翻飞的思绪。 “是吗?”她不屑地说:“是不是别的窗口亮着灯,你也会喊别人的名字,然后跑去别人的宿舍。”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她看着我的窘相得意得笑了,笑得很灿烂,我也尴尬地笑笑。 她笑声停下来后,目光凝重起来,说:“我其实刚才一直在整理我的书架,有些东西想烧掉,就是舍不得。” 我想起她书架里那个蓝色文件夹,心情顿时沉重起来,真恨自己的冒失,明明没勇气给她任何承诺,为什么偏偏在午夜跑到她这来,我又想逃了。 她忽然问:“你说,如果上帝曾不小心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遗失了一种叫爱的东西,那么盲目的我们有没有必要去虔诚地追寻这个缥缈的希望?” 我好晕,泪水差点掉下来,她现在是那个久违的馨儿,午夜的精灵,从网络上走出来,却仍然解不开心里的结,她的夜晚依然无眠。 我不知怎么回答,说实话,我现在最真实的想法就是把她一把揽在怀里紧紧地抱住,让我积压了多年的伤痛与苦闷化作泪水流个痛快。 然而,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虚伪的家伙,所以无法真实。 她的泪水噙在眼眶里,哀怨地看着我。我的心一阵抽搐,转过身,握住那杯水,那水很烫,我紧紧得抓着不放,我要用身体的疼痛来惩罚内心的愧疚。 我听见她转回身走回卧室,我的手从杯子上拿下来,已经发红、麻木而钻心的疼。不一会儿,她拿着一个崭新的紫罗兰色的文件夹走出来,表情又归于平静。 “给你,这是你的东西,我这个人真无聊,把别人的东西保管得这么精心。” 我接过文件夹,不翻我也知道里面是我的那些文章。 “以前是蓝色的,对我来说,蓝色代表希望。”她说,“前几天我又换成紫罗兰,我觉得这个颜色……可以代表回忆。”她沉吟了一下又说:“没有希望,就空留回忆,我现在才知道,我和你一样都不会遗忘。” 我所有思绪都拥塞进了大脑,结果使大脑一片空白。 我轻轻地翻开文件夹,里面的纸张比以前更整齐。“我上次来……其实看到了这个文件夹。”我不得不诚实。我认为她会惊讶,但她却仍然一脸平静。 “我知道,正因为这个我才换成这种颜色。” “为什么?” “因为你对它无动于衷!”她怅然地说。 我无话可说,我想告诉她那天我下楼就哭了,但那有什么意义? “拿回去吧,怎么处理随便你。” 我好像被钉在地板上的木桩,一动不动。 “走吧,我要睡了!”然后她转身回了卧室,关上门。 我从楼梯口出来,抬头看她窗口的灯光已经熄灭了。我把那个文件夹紧紧地抱在胸口。雨停了,风却更冷。远处有几点昏暗的路灯,却照不亮前方的路。我只剩下迈着步子往回走的本能,心情像这雨后的天气一样阴晦而潮湿。 第二天醒来时,我的头胀裂般地疼,身子好像在一片热浪中悬浮着。闭上眼试图缓解一下,然后脑海中好像一下变得空旷,又忽然紧缩。胃阵阵地向上反,我挣扎着坐起来,感觉天花板和墙壁忽高忽低来回地晃。我病了,而且这种病状以前也出现过多次,在张妍离开我的那些日子…… 说实话,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懦弱,但我又无从解脱,每次晚上哭完后都想扇自己的嘴巴。我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活着,这么折磨自己。也只是问问而已,我那可悲的性格给不出任何回答。 我勉强伸手从床边的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一口气喝进去,感觉清爽一些,拿起手机给小雅打电话,响了很久后小雅接起来。 “喂,干吗这么早打电话来!” “妹子,哥身体不舒服,帮我请两天假。” “你不会自己打老总电话。” “我不知道号码。”其实老总办公室电话号码就存在我手机里,但那天他喝醉酒后就再没从楼上下来过。而且他早来晚归,我晚来早归,竟一次也没碰见。我真的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至于为什么,我也想不明白。 我听见小雅像发泄一样吼出老总的电话号码,加上一句:“病死你,头壳烂掉算了。”然后挂了机。 我竟被她逗乐了,用手用力挤按着额头,想着她刚才小疯子一样的态度。 不一会,小雅的电话又打了回来,我也让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 “干嘛,妹子,还想再诅咒我几句?” 她的态度倒一下子缓和下来:“刚才是气话,你不会那么计较吧?” “不会,我和幼儿园的孩子都不计较,和你计较什么?”和她开玩笑可以暂时忘了我病痛。“好!好!看在你病得份上,我不理你,你怎么会得病?” “昨晚忘关窗,睡得又死,风雨一来吹满楼,这不就病了吗?”我撒了个谎。我没必要和她说我傻呼呼地去淋雨,还鬼使神差得跑进陆萍的宿舍的事。 “什么症状?”她一点也不怀疑我的话,看来我撒谎的功夫又有长进。 “我现在就感觉在沸腾的水中漂着,屋子里什么东西都在晃动,如果什么东西贴我额头上,就会听到‘滋’的一声响,然后放进口里吃掉,绝不会影响消化,知道什么什么症状了吗?” “头昏和发烧。” 我有点佩服她思维地敏捷,因为她回答地很快。 “聪明,”我尽量口气轻松地说,“看来比幼儿园孩子智商高,能达到小学低年级水平。” “本小姐今天考验一下自己的忍耐力,不理你,看你病好我怎么收拾你”,小雅恶狠狠地说。 “随便。” “一会我去看你,给你拿药,想吃点什么?顺便买给你。” 我想我绝不能让她来我这儿,我不希望这病好的那么快,找个理由休息几天,想想这些错综复杂的人和事。其实我知道很可能什么都想不明白,但没办法,我有这毛病。 于是我接着撒谎:“别,我一会儿去医院,你来也找不着我。” “什么时候回来?” “没准。” “那我晚上去看你。” 还没等我想好借口拒绝她,她已经挂机了。 这一天都昏昏沉沉地,不停的喝水,脑海中不时闪现过一个个身影,一段段情节,既拥塞又空荡。到了下午,又开始干咳,感觉很热,却不时打颤。天快黑时,我昏昏地睡着了,做了一大团乱七八糟的梦。 一只手放在我额头上,我醒过来,眼睛有点花。半天我才看清小雅坐在我床边,嘴角挂着一个甜美的微笑。我挣扎着坐起来。 小雅关切地说:“你头好烫,不是去医院了吗,怎么会这样?医生怎么说?” “没事,小问题而已。”我苦笑了一下。 “这额头都快能煎蛋了,还说是小问题。” 然后她在包里抓出一个塑料袋,“哗”地倒在床上,全是药,差点占了半个床。她两只手迅速地在这堆药中挑来挑去,不一会儿挑出六七样药来,看着说明书,这瓶里拿出几片,那盒里拿几片,抓了一大把药片在手里,然后从冰箱里掏出一瓶纯净水,双手伸在我眼着,一手是药,一手是纯净水,命令似地说:“全部吃掉。” 看着她这一大套动作下来,我脑海中翻腾出两个字:感动。 我笑着接过水,然后盯着她手里的药说:“这么多,没病死都被你药死。” 她不说话,那只手又向我身前伸了伸,目光直视我的脸。 我和她对视了大约十秒钟,败下阵来。开始从她手中一片片捏过药,然后一片片吃下去。那一瓶纯净水,竟然没够,她又从冰箱里拿来一瓶,那药吃完时,第二瓶水也喝光了。 小雅放下手,脸上又有了笑容。 我也觉得头脑清爽了许多,药效肯定没那么快,是因为小雅的关心。 然后小雅像变魔术似地从脚下拿出一个餐桶,一边拧开盖子一边嘟囔:“下班我就去市场买鸡,然后跑回家,可老妈偏偏不在家,我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回来。我都快急死了,我就求她用最快的速度给我炖了这个鸡汤。我老妈炖鸡汤是一绝,当年我爸就是因为喝了我老妈的鸡汤才喜欢上她的。” 我被她逗笑了,好像是一种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 小雅看我笑,忽然停住问:“我是不是太罗嗦了?” “没有,你老妈没问你做给谁的?” “问了好几遍哪,我都不想告诉她,最后问烦了,我就说是做给我男朋友的。” 我不说话,想起那次在肯德基她那莫名其妙地话,有点不好受,干咳了几声。 小雅帮我抚了抚后背说:“躺下,我喂你。” 我想起电视剧里那庸俗地情节,一女的喜欢一男的,但那男的只把那女的当妹妹,然后那女的就特别伤心。 生活本身就是庸俗的,也避免不了这庸俗的情节,但小雅却是天真、善良的,她不应该被这种庸俗的情节伤害。 我没躺下,看着她的脸说:“你不该在我身上花太多心思。” 她好像没听明白我的一语双关,笑嘻嘻地说:“反正闲着也无聊,来,我喂你!”说完,为我舀了一勺汤递到我嘴边。 我接过她的勺子,喝了进去然后又拿过餐桶,自己一口一口吃起来。我不抬头,怕看见小雅生气的目光。 她倒没生气,依然笑着说:“好,自己吃吧,但一定要吃光,我没猜错地话,你肯定一整天没吃东西啦。” “对”,我说。然后继续狼吞虎咽,小雅一直看着我。 不一会儿工夫,这一桶鸡汤就见底了。我把餐桶高高地举过头顶,仰起头,让最后几滴汤一滴一滴地落进了嘴里。小雅被我逗得开心地笑,然后在我背上重重地擂了一拳。她肯定忘了我是一病号了,我被她擂得胸口发闷,又是一阵猛烈地咳,然后躺下来,急促地呼吸。小雅从床上蹦起来,手足无措,都快急哭了。 我平定下来后,又和她开玩笑:“吃了你一次鸡汤,你就这么不平衡,下手也太狠点了吧。” 她瞪了我一眼,拿起餐桶去厨房刷。 过了会儿,她走出来,又坐我后边,说:“明天我再让我妈做,我还在晚上给你送来。” 我本不想再让她来,但她的到来确实让我浑身舒畅,病也好像好了一半,还有那鸡汤真是好吃的没话说。 于是回答:“那就辛苦你老妈了。” 小雅挑着眼皮问:“那我一趟趟跑就不辛苦?” “辛苦,当然辛苦”,我陪笑说:“等哥好了,一周请你两次肯德基。” “得,得,没事乱承诺,是不是烧得说胡话了。” 我狡猾地冲她笑笑。 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哎,给你说件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今天陆萍竟然跑我桌前问你病得怎么样。” “你怎么说?” “我说你快死了。” “你真这么说?” “当然。”小雅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还问她‘这关你什么事?’。” “她什么反应?” “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了。”小雅得意地说。 “这又何必。” “我就看不惯她那假惺惺,那种人怎么可能关心别人。” 我不再说什么,今天一晚上的好心情又被这几句话赶到九霄云外了。 我向被子里缩了缩身子,对小雅说:“我有点困了!” 小雅好像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说:“那好吧,我回去,你好好休息。” “路上小心点。” “嗯!” 然后我又看见她从地上拿起一堆东西塞到冰箱里,我刚才一直在床上,没看见她带来这么多东西。我惊讶地看着她关上冰箱门。 小雅拿起包说:“明天早上和中午别忘了吃东西。” 我点点头,心想:哪家伙要娶了这小丫头,真是不小的福气。 她出门又回头说:“千万别忘了吃药,明天我检查哟,如果不吃也别想喝鸡汤。” “知道了,”我说,“明天也别和你妈说是给你男朋友炖的了。” 小雅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关门走了出去。 其实我一点都没睡觉的意思,只是小雅说到陆萍,让我心绪一下很乱。这种杂乱的思绪一直持续了很久,才昏沉沉地睡去! 十三 我在恍惚中听见手机的闹铃响起来,引起我一阵烦燥。我拧开床头的台灯,看到墙壁上的时钟定格在十二点三十分,这该是午夜吧,我咒骂着:这个闹鬼的时间怎么会有电话来。 接起来,就听见陆萍的声音。她的声音让我的烦燥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迷惑和一丝惶恐。 “怎么?睡了?”她口气倒很轻松。 “没有,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 “不可以?” “不是,只是我挺惊讶。” “噢?有一个女人在下大雨的午夜听到楼下有个男人大声喊自己的名字惊讶吗?” “那倒没有。”我苦涩地笑着说。 “你病了?” “好多了,已经……”我支吾着,用力挤着眉宇。 “外面挺冷,不让我进屋坐坐?” “进……什么屋?你在哪儿?”我本能地起来拉开窗帘。借着楼梯口昏黄的灯光看到陆萍站在楼下。 “你楼下,我不知你住哪个单元。”她仰头张望着说。 我挂了机,披了衣服匆匆下去,我想昨晚陆萍下楼时也是这种心情吧! 看我从楼梯口出来,她好像很惊讶:“告诉我就好了,干嘛下来,你还病着呢。” 她一说,我才想起来,感觉眼前一晃,险些站不稳,然后强撑着说:“没事,好多了。” 沉默了一会后,她说:“上去吧。”然后走在前面。我跟在她后面,仍然用手用力挤按着眉宇和太阳穴。但好像越来越头昏脑胀。进屋后,把陆萍领进我的卧室,我一头钻进洗手间。用最快的速度用凉水先把脸,然后尽量单装做镇定走出来。 她很自然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说:“你还是上床躺着吧。” “噢,不用,我已经躺很久了,脑袋都昏了。”我从冰箱里拿出一些水果和两罐可乐放在床头。这些东西是小雅昨晚拿来的。 “怎么想到这时候来?”我装作平静地问。顺手启开一瓶可乐递给她。 她接过去喝了一口,略微沉思一下说:“我说是上天指引我来的,你信吗?” 她说完,我俩都会心地笑了。然后是一阵沉默,我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但都好像什么话都无从说起。 还是她打破沉默:“我也想在楼下大声喊你名字来着,但我试了好几次,都没那魄力。” 我笑着说:“你成心想复制一个昨天我跑你那儿去的情节?” “也不是,”她说:“就算是心血来潮。” 我打趣说:“那你不该喝可乐的,应该是开水。” 她淡然一笑说:“想你这种单身男人也不会烧开水喝。” “那倒是,你下次来提前打声招呼,我特意为你烧一次,也算我说话算话。” “不用。”她忽然站起来说:“我能参观一下您这儿吗?” “不行。”我回答的很坚决。因为洗手间有几双没洗的袜子和内衣。自从老妈走后,我经常在他屋子里写东西,那肯定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稿纸和未完成的文字,最重要的,客厅的书架里搁着那个紫罗兰的文件夹,这些东西我都不想让她看见。 “真的不行?”她问。 “确实不行,下次吧。” “那算了。” 她转身在我卧室里转了一圈,目光定格在我床头的一幅画上。久久未曾移开。那是前几天我从床下翻出来的,这幅画是我和张妍在一起时画的。我想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后一张画,也是最成功的,画面上是张妍的裸体。 昨晚小雅也看见了,但她只对我诡异的一笑,我也随之一笑而已,一个学美术的人在卧室里挂一张女人的裸体画,绝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而陆萍却一直注视着那张画,我也陷入回忆之中。 当时我用了一周时间,画完了这张画,画画时,我们两个人都赤身裸体。那一周里,我们没有亲热过一次,我让自己始终保持在亢奋的状态之中。 画完的那天晚上,我对张妍点头说:“可以了!”张妍就从床上下来,没穿衣服,钻到我怀里来,我们两个一丝不挂的坐沙发上,看着那张画。看了良久,我说:“你真美。”然后她把头埋在我肩膀上开始哭,我也不劝她,只是把她用力抱得更紧。那夜她哭了很久,我也一直陪她哭,当时我们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会那么默契地哭,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们都无法把握我们的未来,好像都预感到我们不可逃脱的分离的命运。 这幅画一直在我床底下,前几天,我拿出来挂在墙上,用来填补我夜晚的空虚。我有时晚上躺在床上,把自己脱光,对着她的画像说声晚安,沉沉睡去。有时甚至想如果我哪天娶了另一个女人,我也要把这画像挂在卧室里,就在婚纱照旁边。我知道这想法有多么不可理喻。 我和陆萍注视了良久。 “她很美!”陆萍忽然说。目光并未从那幅画上移开。 “是啊!”我叹息。 “你画的?” “是,已经有五六年了吧,不知不觉。” 陆萍目光移到我脸上注视着我,我依然盯着那张画。 “她是谁?” “张妍。”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回答地很从容。 陆萍坐下来,不再说什么,我回头,看到她的目光有些飘忽。 半晌,她说:“我听阿d说过她的名字。” “她是我从前的女朋友。”我坦然地说。 “你还一直想着她?” “对。”在张妍的画前我没有不真实的勇气。 “而且会一直想下去,不去接受另一个人?”她继续问。 “也许吧。” 陆萍又把目光投向这张画说:“她真幸运。” 我侧过脸疑惑地看着她。 “她曾那么炽热地爱过,虽然分开了,但那个男人还那么惦着她。”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叹口气说:“那正是她的不幸,遇到我,我又没办法给她一个未来。” “如果是我,我会知足。”她说完低下头,紧紧地抿着嘴唇。 我们俩之间的空气像凝固了,这种沉默好像我俩之间的习惯性状态。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时,陆萍站起来。 “我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陆萍转身向门外走去,她步子很急。我头重脚轻跑着追出来,一直追到街上。看到陆萍那一头长发在前方路灯下随风飘舞,我胸口一阵热,随之头昏脑胀,扶着一根电线杆站住,气喘吁吁。看着陆萍远去的背影,我在心里一直默念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病好起来,心情却依然烦闷,陆萍从我这离去的身影,常常浮现在我脑海中。只有当小雅每晚来时,我的心情会晴朗一些,但我又不敢十分接受她的照顾,因为我摸不清这小丫头到底在想什么,有好几次,我都想告诉她我把她当做可爱的妹妹,但每次看到那张纯真的脸与无邪的笑容,又不忍说出口。 星期六,小雅抓着我的胳膊要我陪她去玩一天,说算是报答她的照顾。我好不容易找了许多借口才推脱掉,以为小雅会生气,但她的表情只是失落,然后离开。我想这种表情是不应该出现在小雅这种女孩子脸上的,于是我给自己一个警告,既然没勇气坦白告诉她那就别打扰她,让她断了幻想,这很残忍,但对我来说我别无选择。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自命智商不低,但每当遇到感情问题,我总是显得木讷和笨拙,思维总会钻进牛角尖里,不会变通的处理。 十四 星期日上午,阿d打电话来,我刚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手机上显示出他的名字一阵兴奋。 “家伙,怎么这么久才舍得打电话回来?”我说。 “挺忙的,最近还好吧?” “怎么可能好,每日无聊啊!” “找个女朋友吧!”他说的语重心长。 “换个话题。”我严肃的说:“你怎么样?” “我进黑子公司了。” “你没搞电脑?”我有些惊讶。 “还是在他公司赚钱快。” “你腐化的可真快。”我说:“电脑可曾经是你最大的爱好啊,就这么放弃了,不觉得可惜。” 阿d笑着说:“我现在才明白,其实谈恋爱是我最大的爱好,既然不能谈恋爱那就什么赚钱快干什么,然后钱多了再去谈恋爱。” 池莉离开后,他的玩笑总是充满苦涩。 “那你在他那干什么?” “我快接替他当总经理了,哈哈。” “胡说什么,那个守财奴再义气也不能把他公司让给你啊!”我不屑的说。 “和你说件事。”阿d口气忽然郑重起来。 “说!”我预感到这件事可能和我有关。 “黑子可能要去张妍那儿了。” “去干吗?”我机械的问。 “在那县城开一家服装店,他在那经营。” 我不语,认真分析阿d说话的意思。思维乱的像团麻。 阿d继续说:“黑子打算把这的公司交给我,这些日子他正教我尽快的熟悉业务。” “他为什么去那儿?”这是个多余的饿问题,但我指望他能给我一个想象以外的回答。 “老大,”阿d停顿了一下说,“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张妍最该选择的就是黑子吗?四五年了,黑子现在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但他为什么一直没找,你该比我清楚吧?” 我不语,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再说话泪水肯定会流下来。 “老大,说句话不怕你生气,这世上没人能比黑子对张妍更好。”阿d肯定的说。 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了,顺着脸颊流下来,转而变成抽泣。 阿d也不再说什么,在电话里听我哭。好一会后,我平定一下情绪说:“你说的……都对!“ “也许这样,对你们三个人都是种解脱。”阿d开导我说。 “对!”我用力的按住眼睛。 “女人的爱就是被爱,也许张妍会从黑子那得到幸福,那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恩!”我点头,然后装做镇定的转移话题:“你和池莉有过联系吗?” “前些日子她给我打过电话。”阿d的语气变的温柔。 “说什么?” “没什么,只聊了几句,我告诉她我辞职了,现在正在努力赚钱,她还是说她会在那边一直等我。” “真好,有希望真好,阿d把握住,我希望你幸福。” 一句话把阿d说激动了:“老大,干吗说这么酸?” 然后两个男人在电话里感叹唏嘘了一回。 最后阿d说:“老大,试着重新开始吧!” “恩。”我茫然的答应着。 放下电话后,我的心又象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头脑中所有的思维神经全都错乱的交织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来。那个视粪土如金钱的的黑子竟然放弃了辛辛苦苦创立下的事业,为了爱情跑去一个小县城,和他相比,我真是一块一无是处的腐肉,又烂又臭。 我摘下那张画,抚摸着已经发黄的画布,想着那个为我付出那么多的女人,又不禁流下泪来,泪水落在画面上,我在张妍身体上把我的泪水一层层铺开,心中默默祈祷:张妍,要幸福,无论如何要幸福,要幸福! 后来,我的泪水好像流干了,想哭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来。我就茫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这幅画发呆。 阳光从窗口转过来,射到我身上。我感到头有些发昏和微微的疼痛。拿起那张画小心翼翼的放入原来的木匣中,上了锁,把钥匙从窗口用力扔了出去。心中想:张妍,就让我的泪水成为我们最后悲壮的告别仪式吧。如果苍天有眼,让我今生犯下所有的罪,在来世受到应得的报应。 我头疼的躺在床上,试图睡着,但烦乱的思绪让我辗转反侧。索性起来到楼下买了一打啤酒上来,我是从来不借酒消愁的,但今天这愁绪是非要要用酒精来麻醉不可了。 当不知不觉喝进七八瓶啤酒后,我醉了,醉的一塌糊涂,又开始哭,这种哭是无意识的,可能只是酒在体内化作泪水,排泄出来的方式,我也不觉得悲伤,只是一口口的喝酒,一把把的抹眼泪。 我迷迷糊糊地想这真是不错的方式,把痛苦泡在酒里,然后喝进肚子再排泄出去。 后来我躺在一堆横七竖八的酒瓶中间睡着了,眼泪在梦里也未曾干。好象无数次的梦见我和张妍在一起时的日子,那些情节在我脑海中没有顺序的任意翻涌,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不知这样反复了多少遍。 门铃不合时宜的响了,在试图睡着,却办不到,门外那个家伙特别执着,门铃一个劲想个不停。这让我莫名的烦躁起来,抬头看时钟该是小雅来送鸡汤的时间吧,于是对着门外有气无力的喊:“回去吧,我今晚不饿。”半晌,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董志辉!”心里不由骂了一句:该死,怎么会是他。 我挣扎着起来,先去卫生间把水池放满水,然后一头插进去,憋了一口长长的气,反复几次,头脑清醒了大半。 我打开门时,老总已经转回身往回走了,我叫住了他:“于总!” 他回转身笑吟吟地说:“我以为你不在。” “睡过头了!”我装做歉意的撒谎。 他进来后,看到这一地空酒瓶,很自然的一个一个拿起来放到墙角,边收拾边说:“酒大伤身,年轻人,少喝为妙。”我惊讶于他为什么不惊讶,心想不愧是老总,真有涵养。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我问。 “小萍告诉我的。”他很从容的回答。 我点点头,感觉头又一阵眩晕。 “听说你病了,”老总关切的说:“怎么样,好多了吧?” “没事了,明天正常上班。” 老总在沙发上坐下来说:“那就好。”然后目光落在那堆酒瓶上:“这是为什么,工作压力大?” “不是。” “那你这个单身男人喝闷酒肯定是为男女的感情吧?” 我苦笑说:“这种事找不到借口隐瞒。” “哦?能说来听听吗?我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我相信文学才子的故事肯定不平凡,轰轰烈烈、可歌可泣吧!” “哪啊,都是不堪回首的事,如你所说忍痛割爱的无奈。” “不能说?” “不值得说。”说完我回卧室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给他,暗示他别在问下去。 他喝了一口水说:“那天我喝多了,真不象话。” “但故事很精彩。”我由衷的说。 “后来说什么,我都忘了。” “我也忘了,酒喝太多了。” 我看到老总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我接着说:“偶尔放纵一次无伤大雅。” 他会意的笑了笑:“就像今天的你?” “就像今天的我!” 他点了点头,然后好象自言自语似的说:“前两天我和我太太办了离婚手续,每次回家于蓉都和我吵架,骂我没良心,这不,刚才又大吵了一顿,我就跑你这来了。” “你离婚了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我问。 “虽然是种解脱,可……怎么说哪,也许是自责吧,谈不上恭喜,虽然觉得轻松,但是……”他好象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语句,最后还是摊摊手问:“你明白吧?” “明白!”我说,“只是觉得她很无辜——你太太。” “是啊,我给了他五百万,可钱能弥补什么哪?” “你家人没阻止你?” “没有,除了于蓉。我是背着她去和我太太离婚的,我想尽量瞒着她,第二天的报纸不知怎么就报道了这件事,我特意叮嘱那个律师帮我保密一段时间,真没办法。” “你太太什么反应,?”我又问。 “没反应,我提出来时她只问我不考虑考虑,我说不了,她说那你看着办吧!” “这么简单?”我有点不敢相信。 “恩,平淡的像……”老总思索了一下说:“丈夫出门,跟妻子打声招呼,妻子‘啊’了一声而已。” “我想你太太这种反应可能有两种原因。”我又像爱情专家一样给他分析:“一、她也认识到这场婚姻的乏味,于是从容的接受。二、她太伤心,所以不挣扎,心死了。” “希望是第一种原因。”老总说完一声轻叹。 我在想,也许这是任何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的必然结果,而那么多有感情的人,也因为种种而不能在一起。命运啊,有谁能参透,干吗非要演绎这么多悲欢离合,真的就不能简单而快乐的活着吗? “在想什么?”老总看出我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我笑笑说。 “现在最让我心烦的是我儿子,那臭小子说什么也不跟我在一起,竟然吵着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他可是说什么就能做出什么的。”老总好象就是来我这倾吐苦水的。 “那你不觉得得不偿失?”问完觉得有点冒昧。 老总没回答,盯着我的脸问:“从我入门你的问题就没停过。” “是吗?”我装做无辜的说,“可能是因为你的故事太精彩了吧!” “不说了,”老总做了个振臂动作站了起来,“和我出去兜兜风吧,我的车在外面。去海边,总比你一个人在家喝闷酒强。”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也想出去透透气,排解一下这几天烦闷的情绪,于是说:“好吧,两个单身男人去海边。” “是啊,两个单身男人。”老总若有所思的说。 出门时,我把喝剩的几瓶酒带上了,老总问:“这是干吗?” “也许到海边想喝酒,在那儿喝酒不会醉。” “醉了也没关系,吐到大海里,没人知道。” “只怕会污染环境。” 我俩不约而同的笑了,走出门去。到海边时,刚好看到落日,映的海天相接的地方一大片瑰丽的红色。这让我想起了大学时,也是这个季节,我们来到海边写生,晚上我和黑子、阿d看完日落就坐在沙滩上喝酒、胡说、唱歌、大声的叫。我在沙滩上坐下来,耳边的海风呼啸着,看着一层层海浪涌上沙滩,在沙滩边沿消散,不由怀想起以前的很多人和事。 我想的最多的还是张妍,那时候,我常常带她来海边。我们常光着脚一起依偎在沙滩上,不断的幻想着我们的未来。 在海边,她说没有人比我们更幸福。她说话时眼睛忽闪忽闪的。她在海边靠在我怀里时好象时间就不再流动,恬静、温暖,不由自己的轻松的快乐。 她还说:相信我,肯定会给你生一个比你更天才的儿子,胖乎乎的。 我当时很少说话,只听她孩子般的幻想,自己也沉浸其中。我想那种时光就该叫幸福。后来毕业后,我们同居的一年里,没有再来过海边。也许是怕我们在海边的幻想和誓言破灭。我们都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张妍也没再说过那样的话。有时候我说我们去海边吧,她总是默默的摇摇头。那时候她问我最多的一句就是你什么时候娶我啊?我总是情不自禁的吻她,不知怎么回答。然后她会趴在我的肩头沉默良久,直到最后眼泪硫下来。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她的眼泪比快乐多。 我又想哭了,但好象今晚的海风过于干涩,在泪水还在眼睛里徘徊时就被风干了,这让我心里憋的特别难受,原来眼泪流在心里比流在脸上更痛楚! 我想也许喝过酒会使眼泪流下来,于是站起来,转身看见了一幅剪影似的画面,老总的车停在远处,他正靠在车旁,一手扶着车身,另一只手举着一瓶酒仰头畅饮,海风吹起他的衣角和头发,在夕阳里,比广告片中的男人更有风度。我想至少代言三种商品:汽车、酒、西装。 看我站起来,他从车里拿出那几瓶啤酒,走了过来。 我们坐在沙滩上喝酒,谁也不说什么,只让海风吹乱我们的头发。这一刻,时间好象停了,心底的思绪比这海浪汹涌的多。 天渐渐黑下来,远处的灯塔也亮起来。 “回去吧!”我说。 “好。”他站起来,目光幽远的看了一会远方。 这两个单身男人在海边只有这一句对白。然后就上车,飞速的奔驰回灯红酒绿的城市中央。 看着这繁华热闹的人群,我不禁心生厌恶,我为什么非要以这座麻木又冷漠的城市为背景写小说,这里的霓虹太耀眼,这里的人群太忙碌,这里的气愤太紧张,这些很难让我的心绪沉静下来,也随着这座城市一起麻木和冷漠。我想如果我真的想写书,应该背起一个简单的行囊,去一个远离喧嚣的静谧的小山村,在那样的晚风中回味过往,铺陈思绪。而我,是不是该动笔了?我那残破了多年的梦想啊! 十五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几乎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近乎麻木的上下班,每天只吃一顿饭,是晚餐。随便找个小餐馆唬弄饱肚子就行,平时饿了就嚼饼干,喝牛奶。手机24小时关机,别人不怎么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任何人,小雅偶尔来我办公桌前,我就掏出一袋牛奶塞给她,示意她离开。她和我提起一次去肯德基,我掏出100元交给她,冷漠的说:“你自己去吃吧,我没胃口。”后来她也不再理我,每次和她目光相对他总是冷冷的盯着我,我又觉得那目光有些哀怨,但我无动于衷。 那只鱼依然对我冷眼相向,我总会还他一个呆滞的如一潭死水的目光。她好象越发看不起我,但我无动于衷。 陆萍比以往更冷漠,我甚至在这两个月里没和她说一句话,没接触到她一个目光,我想她肯定在刻意躲避我,但我无动于衷。 这两个月里我的日夜界限分明,白天麻木的上下班,夜晚把自己放逐在无边的黑夜中,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爱上了夜晚,只觉得那自己放置在这样的黑暗中,灵魂才够纯粹与真实,纯粹的痛苦与悲伤,真实的无奈与迷惘。 泪水是我的不速之客,经常从我的眼里路过,打湿我午夜的思绪,让我像幽灵一样清醒挣扎。我想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让自己振作起来,让上天“恩赐”给我的痛苦一次性的“享受”完,然后好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这些日子我每天下班步行回家,脚步向着家的方向,心情却在四处游荡。当我又一次走在回家路上时,感到了一丝凉意。裹紧大衣,抬起头,一片片黄叶从树上飘落下来,秋天来了! 这是个怎样的季节哪,绿色变成黄色,希望结成果实,我是不是也该去收获什么呢? 到家后,我开手机给老妈打电话,记得她走时,我告诉她我需要一点时间调节自己,等我有女朋友就叫她回来,可这一晃就是四五年了,我还像行尸走肉一样形单影只。老妈每次打电话来,我都只冷漠的应付几句,常听她在电话里轻声叹息。 电话刚一通就被接起来,老妈的声音很急促:“这两个月你干吗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不想我惦记,真够没心没肺的。”她在电话里一大通数落。 听她数落完了,我说:“妈,过了年,天气暖和了你就回来吧!” 老妈在那头沉默了一下语调低沉地说:“好,其实我早想回去。” 我没说话,感觉嗓子有些干涩。 “你有女朋友了?”老妈试探着问。 “还没有,还是等你回来吧,我给你找个满意的儿媳妇。” 老妈叹口气说:“哎!你是为了我娶媳妇啊?” 我不再说什么,自从张妍离开后,我和老妈就很少说话,但她是我的母亲,我无从责怪和怨恨。我只是用沉默的态度对待她,这也是她去海南的一个原因,我说我需要一段时间一个人静一静,她就离开了,其实走的很无奈。一个把孩子看作是一切的女人,那个孩子却让她离开。 “其实,这些年我在这想了很多,”老妈接着语调低沉的说:“知道你心里觉得委屈,一直在怪我。” “妈,我没有。”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实在觉得委屈……”说到这,老妈哭了。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想着老妈那句未说完的话,他是不是要说:你要实在觉得委屈,就把她找回来吧!但老妈在哭,我也不好问,想起她当时坚决的态度,觉得这种可能很小。 “妈,别哭了,过了这个冬天,你就回来吧,我想你了” 老妈止住了哭声:“好,回去,回去……” 放下电话,我开始回味这几年近乎颓废的生活,没想过为了那么多关心自己的人去生活,只每日陷入回忆的的伤痛中,让自己沉沦,让关心自己的人伤心和失望,这是不是也是一种自私。我想起《挪威的森林》里的渡边,他失去直子后就漫无目的的徒步旅行了一个月,然后去接受新的恋人,而我这两个月的自我封闭,是不是也该让自己振作起来了。 最后我给自己一个忠告:忘记过去,放过自己,让一切重新开始! 第二天,我又一次早早来到公司,一下车碰到老k,我感觉好久没和他过招了,实在因为我这些日子没什么好的心绪,他也没再来找我的碴了。 他白了我一眼走在前面,我追上去,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他停下来,转身问我:“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啊!是吗?”我扬着头说:“领导,从今天开始,我要晚于这个时间来上班,你就记我迟到,扣我奖金。” 他把我的手从他的肩上拿下来,紧锁眉头问:“真的?” “真的,我向毛主席发誓。”我打个立正,行个军礼说。 他转回身向前走去,边走边说:“哎!其实你很聪明,就是不努力,希望你这决心别下到脚心上去。” 我急走几步说:“领导,我以前不懂事,你可别介意。” 老k摆手说:“不会,我那是恨铁不成钢,你说我算个什么领导,就是于总关照我,让我管管出勤,督促大家工作,名义上叫主任,其实没干什么正经事,就是一个老不死的。” 听了老k这番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以前还和他斗嘴打发无聊,真是个混蛋。 到办公室门口,老k停下来说:“小伙子,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得积极的面对以后的路!”说完拍拍我的肩膀,进办公室了。 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回味老k的话,从那张“地包天”里说出这样的话真不容易,不禁心生感激。 走进办公室,我脸上挂着一个真诚又自信的微笑,和每个人打声招呼,包括那只鱼和陆萍,尽管他们表情惊讶,也可能认为我在伪装,但我有信心让她们重新认识我。 我还利用闲余时间沏茶,泡咖啡,然后微笑着送到每个人的桌子上,他们总会回我一个微笑或说声谢谢。只有我把咖啡放到于蓉桌上时,她翘着二郎腿说:“文学才子给我泡咖啡,我可受用不起。”我谦和的笑着说:“从今后我天天给你冲咖啡,只要你别对我冷嘲热讽!”她把腿放下说:“你这人还真奇怪!” “时间长了你就见怪不怪了。”我笑吟吟的说。 中午我去食堂吃了午餐,和同桌的人边说边聊,气氛融洽。我发现如果我真的和他们聊天,我轻易的就能成为一个核心,因为我的语言内容丰富且风趣幽默。吃完饭我想:这不比自己一个人喝牛奶嚼饼干强的多。 晚上下班,我又走着回家,我想我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路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落叶,踩上去“沙拉、沙拉”的响。风有些冷,吹在脸上感觉很舒服。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一切,心觉惬意。 正自我陶醉着哪,身后一个声调很高的声音吓我一跳:“董志辉同志,今天是脱胎换骨啊?平时那副玩世不恭、愤世嫉俗都到哪儿去了,倒变的温文而雅、与人为善了!” 是小雅。我停住脚步不说话,还想听他说几句好听的,他突然冒出一句:“哎?你是不是中邪了?”我差点气晕。 我没搭理她,抬起头踢着正步往前走,小雅走到我身侧,说:“可真有你的,两三个月都死气沉沉的,今天一下子就这么……。啊?怎么回事?” “想知道?”我斜着眼看着她说,“要不找个地儿聊聊?” 我话音刚落,小雅“噌”就蹦到我面前大声说:“那就肯德基吧!” 其实,我想感谢她在我生病时的照顾,而且我觉得既然决定积极面对人生,那就什么事都不要逃避。 我们在一个靠窗的桌旁坐下来,小雅问:“你还是喝杯奶?” “不,这次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我不信我还吃不过你个丫头片子,一切从头开始,先从饮食结构做起。” “嘿!”小雅双手插在胸前皱着眉头打量我说:“你说这人出息还真快!” “当然,”我挺挺身子说:“哥从今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说完觉得这话挺别扭。 小雅笑嘻嘻的说:“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拿眼横她,她丢过一句特让人泄气:“你不是回光返照了吧?我怎么感觉和你吃一顿少一顿了!” 我俩弄了满满一桌子大吃大喝,像个中了彩票的暴发户,吃的痛快淋漓。 从肯德基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这条街灯火通明,接上来往的行人大多是成双入对的,甜甜蜜蜜、卿卿我我。也难怪,这里除了肯德基就是情调好的餐厅、冷饮店、咖啡厅、花店、书店、服装店、音像店,满耳是缠绵的情歌,街口还有一家电影院,人们习惯叫这里“情人街”。 我有点受不了这气氛,步子很急的往回走。小雅从后面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说:“干吗那么急,有人打劫你啊?” 我不说话,拉着她一口气跑出这条街,一直跑到天桥上。天桥上人稀稀落落,明显感觉比下面冷的多。 小雅弯着腰双手拄着膝盖在那儿喘粗气,我扶着栏杆瞅她乐。 半晌,她凑过来,也和我一起扶着栏杆打量着这个流光溢彩的城市,目光显的很深远! “在想什么?”我问。 “你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最适合做什么?”她反问我说。 “平复内心杂乱的思绪!”我故作深沉的说。 小雅脸上浮过一丝笑意,可能因为晚风太凉,这笑意看上去冷冷的。 她说:“我觉得最适合向心上人表达爱意。”然后把目光转向我问:“你说哪?” 我耸耸肩,没说什么。我知道小雅是容易被气氛感染的人。 她收回目光说:“如果现在有个男人说他爱我,我肯定会感觉很幸福!” “那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注定要被辜负了!”我淡淡地说。然后看见小雅侧过脸去。 我想就让她干脆的哭一次吧,不再让她有那么多无谓的幻想,然后好重新做出更好的选择。 “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妹妹,可爱的妹妹,但不是可以去爱的妹妹。”我看着她的背影说。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我接着说:“我真的很希望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妹妹,让我宠着,和我说笑打闹。我生病时有人惦记着,给我拿药做鸡汤!” 小雅依然不动声色的背对着我。 “我也愿意每周带你来一次肯德基,和你一起时,我觉得可以忘记一些烦恼,心情变的愉快。”我顿了一下说:“就像和自己的亲妹妹在一起。” 小雅忽然扬起一只手,在空中停了半天。我有些惊讶,怕她受不了打击做出什么让我不知所措的举动来。 我错了,小雅慢慢的转过身,脸上挂着一个非常可爱的微笑,可爱到让我无论如何看不出是装的,这到真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她走过来站在我面前,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说:“董志辉同志,你没什么毛病吧?我不过感慨了几句,怎么引出你那么多话,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不吧?还什么可爱但不可以去爱。”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又说,“是,我承认我不讨厌你,但也不确定我就喜欢你啊,如果你刚才真的说你爱我,没准把我吓的从这跳下去哪。” 我被她说蒙了,她这个情感转变之快让我一时适应不了,像傻了一样看她滔滔不绝。 小雅继续说:“我是个女孩子,女孩子不就容易感性吗?和你说两句玩笑还当真事似的,亏你是从情感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了。”说到这,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然后不能自己的笑个不停。我先被她笑的发毛,后来也忍不住笑了。 我俩把天桥上的行人笑的都贴着对面栏杆走,还拿眼直横我们,他们可能以为两个精神病人来寻短见了。 小雅笑的突然停的也急促,就跟急刹车似的,一下子就凝固住了。我心想:坏了,这小丫头可能崩溃了,刚才是受刺激才那么笑的。但见小雅目光定定的直视我的脸,伸出食指指着我重重的说:“记住,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我一捂胸口,点头称是。 “回吧!”小雅一转身,就向天桥下走去。 我走在路上跟她说:“妹子,你就当哥今天胡说八道。” 小雅头也不回的说:“你就是胡说八道!” 又走了一段,小雅说:“天太冷,我先打车回去了。” “好!”我答应着。然后小雅开始叫车,一辆出租车停下后,小雅面无表情的说:“以后我就不叫你辉哥了。” “那叫什么?” “就叫哥。” 我微笑点头。小雅钻进出租车,和我扬了扬手。我想看看她的表情,但她一直没回头。感觉她走的莫名其妙,心中不由想:小雅,你可千万别是装的啊! 到家后,接到了阿 d的电话,我真不想在这段时间接到他的电话,我正在试着让自己重新开始,如果总听到黑子和张妍的消息,我怕会让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动摇。 我还是心绪不定的接起来,阿d和我老妈一样先来一大通数落,我听他说半天没停的意思,就说:“兄弟,求你了,等你回来拿刀把我劈喽!咱言归正传吧,你这可是长途啊!” 他好象一下子恍然大悟,马上停止了数落,直接扔过来一句:“过几天,我和黑子回去。” “回来干吗?黑子还没走哪?” “本来黑子上个月就要去张妍那儿了,可打你电话总不通,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我苦笑着说:“他去不去,现在还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和你聊聊,他说不见到你就不能去张妍那儿。” 我听了直犯晕,以我现在的心态,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容的面对黑子。 “你叫他别回来了,就说我无所谓。” “老大,别这样,我不想因为这个影响你俩的感情。” “其实我停希望张妍和黑子在一起的,只是我一时从情感上接受不了。” “我明白,”阿d说:“你书看这么多,没看过关于幸福的三条法则吗?” “没有,说说看。” “第一:别拿自己的错误惩罚自己;第二:别拿自己的错误惩罚别人;第三:别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有些道理。”我笑了一下说。 “所以啊,你该振作,别整天活在回忆里,再说张妍也不恨你,她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 我沉默,也许阿d的话是对的,张妍也不希望我这样。 “前些日子,我和张妍通了一次电话。”阿d说。 “是吗?”我想问他都说了什么但没问出口。 “你不想知道我们都说了什么?”阿d倒问起我来。 “说说吧。” “她说她现在心绪比较平静,不像和你在一起时那么不塌实,心里没什么波澜。而且她和黑子会尽快结婚,她的父母这几年因为她的婚事都愁坏了。” “还有呢?”我听阿d停下来,于是追问。 “她还问你过得怎么样。” “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我说你挺好,她其实知道你一直因为她而不接受别的女人,她说希望你早日成个家,让你母亲安心。” 听到这儿,我心里堵的难受,老妈残忍的封杀了我们的爱情,给了她无尽的伤痛,而现在她却仍然为我老妈着想,女人的胸怀何其伟大。 “造化弄人啊!”我叹息着。 “别这样,老大,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 最近听阿d说话觉得特深刻,冒一句跟格言似的,看来失恋让人成熟一点也不假。记得以前总是我安慰他,现在他反倒安慰起我来了。放下电话后,我记住了阿d这句话: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 听见了张妍的消息,我的心难免烦乱,但我不想让这烦乱影响我的生活。我想也许张妍真的更适合一种平静的生活,而这种生活黑子可以给她。我的性格也注定我的不安分,如果张妍真的和我在一起,我不确定可不可以给她一份她向往的生活。 我又给老妈打电话,我想知道她现在对张妍的态度。我还想告诉她张妍还在为她着想,但我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她。 “怎么这两天电话打的这么勤?”老妈问。 “想你呗。” “你还是多想想你的终身大事吧!” “妈,”我语气低沉下来:“如果我一辈子不成家,你说行吗?我是说如果。” 老妈没说话。 “张妍劝我早日成家,好让您安心!” 老妈依然沉默着。 “如果他回来,你可能接受她吗?”我有些激动。 老妈哭了,我惊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儿子,”老妈哭着说:“妈也是为你好啊!呜呜……没想到你这么多年……呜……” 我急忙说:“妈你别哭了,我就随便说说,她要结婚了。” 老妈渐渐止住哭声说:“妈知道你心里难受。” “没事,妈,都过去了,等你回来没准咱家就是一家三口了哪。”我尽量安慰她,心想自己真无聊,干吗打这这个电话惹她伤心,没心没肺的。 放下电话,感觉心情很沉重,打开电脑,开一个文学网站,随机发了一篇散文消遣烦闷,然后什么也不想,倒头便睡。 十六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心态平和,每天上班早来晚归,和每个人依旧和颜悦色。效果良好,就连那条鱼对我的态度都谦和了许多。但陆萍依然每天苦着脸。我想找什么理由和她说话,但每当看到他那冷酷的表情,就只好作罢了。心想她可能已经开始恨我了。于是就更不敢轻易地打扰她了。 又一个周六,阿d和黑子还是从深圳飞了回来。我正在电脑前想我那本书,想的心里空空洞洞的。我经常闲时就想去动笔写,但每次都感觉无从落笔,连开个头都很艰涩,有时恨的直抓自己的头发。 此时电话响起来,是黑子打来的,我踌躇了半天才想接起来,但黑子挂机了,然后阿d又打来。我接起来,却听到黑子的声音:“老大,是我。”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和阿d回来了,在咱们学校门口那个小餐馆,你能来吗?”黑子口气很轻,一点也不像他那急性子。 “好,你俩等我一会儿。”说完挂了机,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现在他要和我聊聊,我真不知怎么面对他,也许黑子的心态也和我差不多。 我来到学校门口,看着那些熟悉的店面和大学生门一张张擦肩而过的笑脸,很多在大学时的往事又涌上心头,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进了那间小餐馆。我记得我和张妍恋爱前一天,黑子拉我来这喝酒来了,酩酊大醉。一晃七八年过去了,现在走进来依然觉得那一幕就发生在昨天,有种莫名的伤感和一丝不可名状的惬意。 阿d出来,把我领进了一个小单间,黑子站起来,搬起一把椅子给我:“老大,来,坐这儿。” 我感觉到黑子的不自然。 我坐下,尽量装做无所谓的问:“怎么不去吃那双倍加辣的火锅了?“ “换换口味!”黑子笑笑说。 阿d说:“这家伙终于知道为咱俩这两张嘴着想了。” “那最好也为咱俩的酒量着想,少喝点。” “今天咱都少喝酒!” 阿d去后厨点菜了。来这里吃饭的都是学生,没有服务生,想吃什么就直接奔厨房,想吃什么要什么。做好了里边就喊,让你自己去拿,很有人情味。 好一会儿,阿d端来四个清淡的炒菜。 我问阿d:“今天你请啊,这么小气!” “不是,还是黑子请,但我想找找咱们当年那种感觉。记得不,当时咱几个每次就是这几个菜反复着吃,那时一次最多弄俩菜,今天弄四个,知足吧你!” 我和黑子都笑了。 阿d又说;“今天咱喝葡萄酒,省着醉。”说完就跑去柜台拿几瓶葡萄酒启开,给每人倒了一大杯。 我和黑子都明白,阿d这么张罗就是不想让我俩太尴尬。 我们三个的饭吃到一半,谁也没提起张妍,酒也喝的不多,都在回忆我们在上学时的一些乐事。阿d先喝完了一大瓶葡萄酒,脸有些微红,站起来说:“我吃完了,酒喝多了,去找老板他娘,不是,是老板娘叙叙旧,你俩慢慢吃。”说完装着醉样晃着走了出去。 我知道阿d想让我和黑子单独聊聊。 我俩默默的喝了几口酒,黑子问:“前几天,阿d给你打电话了?” “恩。”我答应着。 “我……要去张妍那拉。”黑子说的吞吞吐吐,像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 “我知道,阿d和我说了。”我尽量平静的说。 黑子不说话,一口口的喝酒。 “没什么,你是对的,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我说。 “老大,我是等待了好久,也考虑了好久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这几年我一直希望你能重新接受她,或者说你母亲重新接受她,但没有。张妍很苦,真的很苦,她需要一个人照顾,我一直还希望那个人是你。”黑子情绪有些激动,不在说下去。 我紧紧的咬着牙,忍住了泪水。 黑子又说:“其实我知道你这几年也不好过。” 我打断他的话:“黑子,我们谁也别觉得对不起谁,无论怎样,我们都是朋友。你去找她吧,我理解,真的。也许你比我更适合她,只是她还没感觉到。我相信你会给他幸福,那也是我最希望的。” 黑子低着头,一只胳膊拄在桌子上,手抓着头发。 “我以前总是有意无意地刺激你,其实每次事后我都挺后悔,想想又何必哪。”他说完轻轻的摇摇头。 “我更希望你用瓶子砸我!” 黑子苦笑了一下,说:“其实我这次回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什么打算?” “和你绝交,如果你不原谅或不理解我的话。” “我也有这打算,”我说:“如果你不原谅或不理解我的话。” “恩,所以我们都原谅和理解。” “对,我们曾经没因为爱情而影响爱情,今天,也别因为友情影响爱情!” 黑子沉思了一下,然后把两个杯子都倒满酒,举起来说:“老大,干,为了还是朋友。” “为了永远是朋友!”我也举起杯说。 我俩刚一碰杯,阿d就从门口蹿了进来:“靠,这杯酒能落下我吗?”说完也倒了一大杯端了起来。这家伙原来一直在门外偷听。于是我们三个碰杯,一饮而尽。 回来的路上,我问黑子什么时候回去,黑子说先回家住几天,和家人商量他放弃公司去找张妍的事。 我问:“如果你家人不同意怎么办?” “私奔。”阿d插嘴说:“人家黑子都打算好了!” “我家人会同意的,他们一向尊重我的选择。”黑子淡然的说。 我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到我家,阿d说;“刚才喝的不爽,咱重喝。”我看看黑子,黑子也说:“重喝。”“好!”说完我下楼买了三打啤酒和一些午餐肉、香肠、花生米上来。 阿d拎起一根香肠说:“来你家就吃这些玩意,还说我小气。” 黑子走过来说:“老大用心良苦,你想想咱们上学时,每个周末在寝室偷着喝酒,不就吃这些吗?来,咱们找找当时的感觉。”说完顺手启开一瓶啤酒。 “对吗!”我拍着阿d的肩膀说:“这都看不出来,真没情调!” 我们三个边喝酒边胡说,谁也没提起张妍,一直在回忆我们上学时的事,从黑子靠卖这卖那挣来的辛苦钱,被我俩像土匪一样瓜分去大吃大喝,说到我替别班男生写的肉麻的情书被他俩在全班学生面前大声而有感情的朗诵,导致全班学生都对我嗤之以鼻,另眼相看,又到阿d夜不归宿在班级学电脑,被我俩告发,还领着值宿老师去抓,让他扫一星期卫生,阿d特别生气,追着我俩打,结果那一周我俩干的比他还多。越说越兴奋,酒也喝的很快,都不知不觉醉了,我想起好象每次黑子回来,我们都以一醉方休收场,真是三个酒鬼。 本来这样收场不错,意识错乱糊里糊涂的一睡,可阿d那家伙却偏偏在最后说了句不该说的。当我们每个人都喝光一打啤酒后,阿d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说:“等几年后,咱们都成家了,到那时咱都领着老婆来聚聚,看谁老婆长的漂亮!”阿d说话时舌头都直了。 我和黑子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谁也没说什么。阿d看我俩这严肃,反应过来了,拍拍脑门说:“他妈的,我喝多了。”然后踉跄着奔我卧室去了。 我对黑子说:“睡觉吧,困了。” “好。”黑子说着站起来也钻进我的卧室里去了。 我在洗手间里大吐了一次,然后躺在客厅沙发上,想尽快睡着却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第二天一早,黑子回家了,我和阿d睡到很晚才起来。阿d从我卧室走出来说:“你俩谈的不错,我真怕你们谁控制不好情绪。我和黑子一起回来,就为这个,怕你俩太尴尬。” “我明白,我们都不是孩子了。” “我怎么总觉得是这些男女感情才让我们成长起来的,我这想法是不是很幼稚?” “有时候,我也这么想!” “搞不明白,起来吧!”说完把我身上的被子呼地掀起来。 我俩洗漱完后,阿d说:“我要去会一个朋友。” “你在这个城市除了我还有别的朋友吗?” “去,你太看的起自己了。” “那我中午给你打电话,一起吃饭。” “再说!”说完他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半小时后,阿d打电话来:“来咱公司楼下的咖啡馆,我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 到了咖啡馆外面,我看到阿d正和一个女的说话,那个女的背靠着玻璃窗,我看不清,只是一头长发披肩,感觉似曾相识。 阿d看到我,像我扬了扬手,那女的也随之回头。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了陆萍那张又漂亮又冷峻的脸。 怎么会是她?我不禁诧异。 我走进咖啡馆,站在阿d旁边,感觉浑身不自在,因为陆萍的目光正冷冷的盯着我。 阿d煞有介事的对陆萍说:“这位,董志辉,我朋友,文学才子,仪表堂堂,侠骨柔肠,未婚!”然后指着陆萍对我说:“这位,陆萍,我朋友,温柔贤淑,落落大方,国色天香,未婚!” 我无奈的笑着说:“阿d,别闹了!” 阿d好象恍然大悟:“噢!忘了忘了,原来你们认识,一个公司的嘛,哈哈!” 我瞪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陆萍冷漠的问阿d:“你说给我介绍的朋友就是他?” “对呀,大家同事嘛,一起喝个咖啡,聊聊天。”阿d无所谓的说。 我急忙插嘴:“我也不知道阿d说的朋友就是你。”我想陆萍肯定误以为是我让阿d叫她来的。 陆萍倒好象不以为然,喝了一口咖啡。 我也要了一杯咖啡,小口喝着不说话。只听他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谈着。阿d总问陆萍一些关于择偶标准和为什么不找男朋友的话题,陆萍好象有些不耐烦地应付着。 最后阿d干脆直接地问:“陆萍,你觉得我这位朋友怎么样?”他把手指向我。 陆萍站起来说:“谢谢你的咖啡,如果你最近不走,我单独请你,不用人作陪。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拿起大衣向门外走去,阿d也追了出去,剩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那叫个尴尬。 好一会儿阿d回来就埋怨我:“你干吗连句话都不说,把人气走了吧?” 我是又好气又好笑,说:“谁让你这么多事,你要说她在,我就不来了。” 阿d无奈地做个深呼吸:“得!”然后喝咖啡,不理我。过了好一会后,阿d又愤然的说:“我告诉你,如果你重新选择,你就不该错过陆萍,他是个好女人,你别看她外表冷傲,其实她内心很热,只是她不愿表露。”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她一直暗恋你吗?” “我知道!” 阿d气的一扬手说:“知道!知道!你知道为什么对她这么冷漠?人家是个女人哪,你还指望她跑你面前对你说:‘董志辉,我暗恋你!’。” 我被他说乐了。 他接着说:“你还想着张妍,我知道,可这四五年都过去了,你这内心的谴责也该结束了吧?再说张妍都快要嫁人了。” 我笑着说:“阿d,你现在真可爱!” “去,你现在真可恨,木头!”他说完侧过脸去,看着窗外的街道。 我平定了一下情绪,把我和陆萍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阿d,包括那个文件夹和我们在张妍画像前的对话,最后我说:“我知道我该选择她,我也感觉我现在已经爱上她了,但我需要一点时间,不会太久,也许就在黑子和张妍结婚后,我就去找她!” 阿d做沉思状点点头:“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 “所以你刚才那么做真的很冒失。” “是,是。靠,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这些!”他倒怪起我来了。 回来的路上,阿d一直用手机打字发短信,我问他发给谁,他鬼笑着不说话。等发完了他告诉我是发给陆萍的。 “干吗?”我问。 “我告诉她你已经爱上她了,只要张妍一结婚,你就可以接受她,而张妍马上就要结婚了。我还说这是你的真心话,让我转达,你不好意思直接告诉她!” “你真的这么说?”我斜着眼问他。 他点头,诡异的笑着。 我一拳重重的捶在他肩膀上:“你这个混蛋!” 把阿d疼的直咧嘴,大声对我吼:“我他妈不都为你好吗?爱情这东西得抓时就得抓住,一丝机会都别放过。别像我一样,我现在就后悔为什么当时不跑去机场把池莉拦下来,我如果去,她肯定舍不得走,我不想这种悲剧在你身上重演,错过一分钟就可能会错过一辈子。我听说于诚志都为她离婚了,你他妈还在这装深沉!”阿d用手揉着肩膀说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看着阿d真想哭,我董志辉上辈子积下什么德,让我这辈子遇到这样的朋友。 我走过去抱住阿d的肩膀说:“阿d,我不会让你失望,你也别让我失望,把池莉找回来!” 阿d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也在我肩头重重捶了一拳。 十七 周一早上,黑子来到我家,我和阿d刚刚起床。黑子说和家人商量完了,他家人不反对他去张妍那。他留下一笔数目不小的钱给家里,现在马上要回深圳。我不留他们,和公司请了假,去机场送他俩。 距最近一次飞往深圳的航班还有一些时间,我们在机场大厅里闲聊。我比上次送阿d时心情好得多,没太多伤感,只是心绪比较复杂。黑子回去娶张妍了,这真是命数所定吗?最终张妍属于黑子,我成了她生命中的过客。 “老大,我们结婚,你能来吗?”黑子看着来往的人流问。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我想我心态调整的再好也无法面对张妍穿着婚纱被黑子抱进花车里的场面。 黑子看我不说话,也没再问下去。阿d说:“还是去吧,毕竟是黑子的婚礼,我想黑子肯定特别希望你去。” 阿d说完,黑子也把目光移到我脸上。 “尽量吧!”我说:“但万一我去不了,你别怪我。” “不会。”黑子说。 “跟张妍说,我祝她幸福。”说完我撇过脸,感觉眼睛好象湿了。 黑子沉默了半晌说:“老大,如果你现在可以接受她,那她还是你的。” 我不语,心绪烦乱。 “就算我们结婚后,你再来找她,我也会毫无怨言的退出,因为我知道,她最爱的人是你,永远都是!”说完黑子低下头,目光里是深邃的忧郁。 “黑子,别说了。”阿d抓住了他的肩膀。 我还是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没出息地流下了眼泪。我自命不凡与清高,有时候看谁都俗不可耐,而我却总在黑子面前觉得自惭形秽。他用了几年时间等到了他的真爱与幸福,然而却为了他爱的女人和他的朋友甘愿放弃这一切。想想看,有谁能像黑子活的这么真实,这么生动,活的这么有血有肉。 我收拾起泪水,对黑子说:“别说傻话,我现在认识到你俩是最合适的,因为你们对感情都义无返顾,而我没那种勇气。” 黑子依然低着头,没说什么。 阿d插话了:“你俩可真酸,我腿都听软了,跟电影对白似的,说点别的!” 黑子走了,去娶张妍了,我回来坐在计程车里满脑子就这一件事,怎么跟做梦似的,感觉不太真实。但我并不伤感,相反感觉很轻松,好像脑海中一些沉重的记忆神经已经被抽离出去了。 我最好的朋友娶了我最爱的女人,这个结果并不坏。我现在甚至可以从容的为他们祝福。我掏出手机给黑子发条短信,把他那句值得我一辈子感激的话还给了他——看着自己的兄弟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回到家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觉。我好像很久没像今天一样没有任何负担就上床睡觉了,这种久违的心境让我睡的塌实而贪婪。 一觉醒来时,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电话是小雅打来的,短信是阿d的:我真搞不懂,黑子在机场和你说那样的话都没怎么样,但他下机看到你的短信就掉眼泪了,我想看看什么内容,他没让,你能告诉我吗? 我回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然后给小雅回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她口气强硬。 “睡觉了!” “哈,还说什么积极面对生活,现在连班都不上了,在家睡觉。” “不是你说的那样,有原因。” “又病了?” “等我馋鸡汤了再病。” “臭美,下次病死你我也不炖给你吃了。” “大不了多请你吃几次肯德鸡,对了,这周没请你吃呢。” “用不着喽,告诉你,现在有个积极上进,相貌出众的小青年正追我呢。人家答应每天请我吃肯德鸡,还才大气粗呢!”小雅口气十分得意。 “真的?” “当然,所以下次请我吃记得预约。哎!如果我下次拒绝你,那绝对不是不给你面子了,肯定是因为我已经吃腻了,嘻嘻。” 我不知道小雅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妹子,这种事一定要慎重,关系到你一辈子,别太草率,看准人再决定,还有一定要喜欢,发自内心的,明白吗?” 这是我的心里话,小雅这样的女孩是不该受到伤害的,而且她很单纯,容易被感情左右。 “你看我像那种草率的人吗?”小雅一副满不在乎:“也许我比你看得更准呢?” “但愿如此,哪天让我看看,给你把把关,相信哥的眼光。” “那有机会吧,没事我挂了,一会他来接我吃肯德基。”说完她挂了机。 我挺担心小雅,怕她生我的气,盲目的做出选择,又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自以为是了。反正我该帮他了解这个男人,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第二天上班有些心神不定,不知陆萍看了阿d的短信会怎么想。 我坐下来扫了一眼陆萍,和她的目光瞬间交合,她马上侧过了脸。我自命有一手从别人目光里捕捉内心的绝学,一看一个准,但从陆萍的目光里却一无所获,她就有这种深不可测的本事,喜怒不行于色。但有一点我感到欣慰,她在看我。这两个月来她对我连眼皮都没抬过,看来阿d的短信还是起了作用。 中午,我去食堂吃饭,看到陆萍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我凑了上去。 看我在她对面坐下,她不说话,继续吃饭,只是把头埋的更低。 我忽然觉得她是一个挺可怜的女人,每天装着坚强,看上去孤僻而冷漠。每天只知道工作,没什么朋友,就连饭都一个人默默地吃,把炽热的情感压抑在心里,夜晚一个人苦闷,流泪。 “空位子那么多,干吗坐这儿?”她头也不抬的问。 “你每天都一个人吃饭吗?” “习惯了,而且我也不喜欢别人打扰我。” “何必呢?你看我以前那么颓废,对谁都不屑一顾,现在不也转变过来了嘛,我觉得我现在比以前强。” “你是你,我是我!”她口气很冷。 我沉默了一会说:“我希望看到一个开朗的陆萍!” 她终于抬起头来,目光直视我的脸,我和她对视了一下,我就低头吃饭了。她的目光太复杂,我参不头其中玄机,只感觉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 “董志辉,你别让我在希望的山巅与绝望的谷底来回穿梭了,我受不了!”她声音很激动,然后低下头,脸埋在那头秀发里。 我忽然无限伤感,觉得真的很对不起这个女人,我在想:我是不是已经真的爱上她了。如果不是,那我看她难过我为什么也跟着伤感。而且,我现在真想把她抱在怀里,这是一种无可抑制的冲动。 “你看到阿d的短信了?”我尽量温柔的问。 她咬着嘴唇点点头。 “那不是我让他发的。” “我知道!”她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但那是我真实的感受,真的是因为我没勇气跟你说,我需要一点时间。” 她抬起头,眼角里有泪光在闪动:“你说的是真的?” 我重重的点头。 她坐直了身子,把头发捋到脑后,又开始吃饭,脸色平静下来。 我俩默默的吃了一会饭。 她又抬起头来说:“虽然你说的这些一直是我期望的,但有一点我要你明白。” “什么?” “我不想成为别人的影子或替代品,我不想成为你填补内心空虚的填充物,如果是那样,我宁愿不接受,即使再痛苦,明白吗?” “明白!”我轻轻的点头说。 “这样吧,你用一些时间慎重的考虑这件事,然后可以确定下来告诉我,但千万别骗我行吗?” 我点点头,没再争辩什么,因为我也觉得这是个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为什么我内心里只能在张妍结婚后才接受她,是不是真的如她说的那样呢?我不确定。 她站起来说:“这几天,我们还是少接触吧,我们都是怕回忆的人,我不想我们没结果,却给彼此留太多回忆。” 我茫然的点点头。 下午我尽量紧张的工作或找人聊天,不让自己停下来,用以抵抗我对陆萍的思绪。下班时间一到,我急匆匆的走出公司,来到街上,疾步向家走,不停的做着深呼吸。 小雅跑着追上来,在我肩膀拍了一下。 “干吗?妹子。”我心不在焉的问。 “不干吗,想给你把把关。” “把什么关?” “你想看看我选择的男人,我也想看看你选择的女人。” “什么我选择的女人?”我有点不耐烦了。 她跳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问:“今天中午为什么和陆萍一起吃饭?而且你们两个还怪怪的。” 我拨掉她的手指:“无聊,这关你什么事?” “我不是你妹妹吗?你不会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吧?” “是又怎么样?”我不屑的说。 “哥,你是我亲哥,你在开玩笑吧?”她表情很夸张。 我没说话,继续向前走,步子更急了。 她追上来:“哥,你就是再缺爱也不至于找那种女人吧?” 我听小雅说“那种女人”心里很不舒服,对她说:“你根本不了解她!” “就算是吧,但你也不能喜欢她啊,你看她平时那样,你怎么受得了?”小雅越说声音越大。 我知道小雅是为我着想,但她真的是不了解陆萍和我之间发生的一切。我也不好怪她。我不想解释给她听,不理她,只顾往前走。 小雅又说:“你要真寂寞难耐,我委屈点嫁给你得了,也不用找那个冰一样的女人,真娶了她你这辈子就完了。” “别想什么说什么。”我责备她说。 “我不是替你着想吗?你脑子进水了?要不咱去肯德基吧,我请你。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你,不行就把你脑袋敲开看看!”说着在我头上敲了两下。 “不用,妹子,你还是找你那财大气粗,相貌堂堂的小青年去吃吧,还能给你省钱。” 小雅生气的叫了一声,在我背上狠狠的捶一拳:“真受不了你,好,好,你就去爱她吧,去娶她吧,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哭都找不着调!” 小雅气呼呼的转身往回走。 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到家后,我随便找些东西吃了,然后躺在床上,想起一个女人,这次想的不是张妍,是陆萍。 想着她柔顺的长发,忧郁的眼神,冷漠的话语。我们之间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一遍遍回放。我问自己:我爱她吗?是那种如她所希望的爱吗?如果真的她在我心里她只是张妍的影子,那对她真的不公平。又想:她和张妍有太多的不同,应该不是用她来填补我内心的空虚。到底我对她是怎样的情感呢? 这些问题在我头脑中杂乱的想了好多遍,没个结果。 十八 这几天于蓉的心绪一直不太好,对谁都很冷漠,有时一个人坐着发呆。我想是在和老总斗气。可能她的道德观念不能接受一个男人抛弃一个女人,但那个男人又是她的哥哥。就像老总说的她很任性,但很正直。我有时想以不死鸟的身份给她几句安慰,又不知怎么说出口,我想是该找个机会告诉她,让她大吃一惊的时候了。 一天下班后,我看见她急匆匆地走出公司,就跟了出去,追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走着。 她停下来问:“你有事吗?” “这几天看你心情不太好,想安慰你一下。”我实话实说。 她轻蔑的笑了一下说:“无聊,我心情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很熟吗?”说完又向前走去。 “那你为什么不上网缓解一下?”我追上去问。 “你怎么知道我上网?” “我还知道你叫‘我是一只鱼’。”我一字一顿的说。 她又停下来上下打量我一遍,很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不说了,径直向前走去,我就要吊她的胃口。 她上来用力扯住我的胳膊说:“你怎么知道,快说!” 我得意地说:“我还知道你被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甩了。” 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这堂堂于氏财团的千金怎么会让自己的男朋友给甩了,而且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能给他一个前途,有什么能比做于浩天的女婿更有前途呢?好奇心驱使我一定要弄个明白。 于蓉更惊讶了,盯着我的脸问:“你是谁?” “董志辉啊,你不至于来公司这么久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就算你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就算我再默默无闻微不足道吧。”我装傻冲愣气她。 “你是那只该死又死不了的鸟?”她指着我兴奋的说。 竟然这么快被她猜到,我有些不爽,不置可否,翘起嘴角向前走去。 “你真是不死鸟?”她赶上来问。 我点头。 “哈——哈——” 她惊讶到说不出话了,这也达到了我预想的最佳结果。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那多没劲,我得在最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啊!” “现在是最该出现的时候?” “对,因为你心情不好,所以我就出现安慰你。” 她感慨:“生活真是讽刺!” 我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 她说:“这样吧,我现在有点急事,等我回来打电话给你,你号码多少?” “你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我说:“以前你常给我发短信的。” “哦!对,呵呵,我怎么也不能把你和那只死鸟联系起来。” 到家后,我的兴奋情绪仍没有消减。想着和她见面说些什么。 夜灯初上时,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出来,我在你家楼下呢。” 我趴在窗口望下去,看见了老总的车。 我急忙下楼上了车。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我问。 “我哥告诉我的。”她说:“他的车我也开来了。” 我笑了一下:“去哪儿吃啊?” “吃?你怎么一见面就想到吃?”她好象很疑惑。 “这个时间,肚子直叫,我真想不出别的事,没浪漫细胞吧,天生庸俗。” “也是,那去是什么?”她倒爽快。 “西餐吧。”我装做从容的说。我本来是属于消费不起西餐的那类人,但和这千金小姐一起吃饭,还是装着高雅点吧,好在是偶尔为之。 “没兴趣,我就是一个典型的小市民,咱找个能做锅包肉和鱼香肉丝的地方得了。” 人家这么个大小姐都不装清高,我还在这穷酸,不由脸红,好在是天黑,她看不见。 “那我请你!”我来了精神,这俩菜能花几个钱啊,还显的咱有风度。 “不用,按网友的规则,初次吃饭,aa制。” 我不仅对她刮目相看,这为继承遗产就能继承几千万的千金,生活竟然如此低调。 在车上,我问起那个另我疑惑的问题:“你以前那个男朋友为什么放弃你而选择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真比你更有钱,更有背景,更能让他发达?” “他不知道我爸爸是于浩天。”她说得极其平淡。 “你是说和你恋爱两三年,他竟然不知道你是于氏财团的大小姐?”我不很相信的问。 “对,我在学校住普通的宿舍,吃普通的饭菜,买普通的衣服,每个周末坐公共汽车回家,我看见那些招摇的女生就特讨厌。” “那如果你告诉他,他就不会离开你了。” 她十分不屑的看了我一眼,轻蔑的说:“哼!你们这些男人!” 然后她在一个路口猛地转弯,车速很快,后刹车刹的“吱吱”响。来了个漂亮的漂移,我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转过弯后,她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我说:“我要的是一份简单纯粹的感情,如果我告诉他,那不就是一份有目的的感情了吗?我才不稀罕这种男人,给我一百个做牛做马我都不要。”她平定了一下呼吸又说:“如果说感情非要有什么条件,那我的条件就是两个人都喜欢对方,小a爱着小b,小b也喜欢小a,就这么简单。但好象这种感情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找了。” 我心里对这只鱼生起一丝敬意,她是一只个性的鱼,可爱的鱼。 “只要你不偏激,再试着寻找,应该能找到的。”我说。 她不理我这茬:“别说话,我车技不好,得专心点。” 车技不好还跟我玩特技,我心里恶狠狠的想,可嘴却闭的很紧。 我俩选择了一个不大但很干净的小餐厅,吃的就是她提到的那两个菜,锅包肉和鱼香肉丝,喝着啤酒。 “你刚才那么急去干吗?”我给她夹了一块肉问。 她很自然的把那块肉夹回盘子里说:“我不习惯别人夹菜。 我尴尬的点点头。 “我爸病了,我去医院看他。” “什么病,严重吗?” “心肌萎缩还有肝硬化,很严重,可能熬不过这个年了!”她的目光暗淡下来,原来她心情不好,不只因为老总离婚。 “没关系的,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你家里有条件医治。再说老天爷都舍不得让你爸这样的人物离世。”我安慰她说。 她一根根的挑起肉丝送到嘴里。看她沉默我也不再说下去。 “都是我哥惹的祸,”半晌她扬起头说:“如果他不离婚,我爸不会病的这么严重。” “为什么这么说?”我对她的家事很感兴趣。 “我父亲其实很难过,但他又不想看我哥那样生活。还有我,总和我哥吵架,我爸就病倒了,他以前也有心和肝的病,但没这么严重。”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父亲经历那么多,应该看的开。” “我爸老了,已经不是那个叱诧风云的于浩天了,他现在希望很卑微,就是想让我哥和嫂子安安乐乐的,他一直因为给我哥做主的这场婚姻自责,所以特别希望他俩能好起来,结果他俩却离婚了。”她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嫂子是个好人,就是性格太软弱。” 她喝了一杯啤酒接着说:“我其实挺同情我哥的,但他也不至于离婚啊,在说孩子都那么大了。那孩子很可爱,也特别有性格,竟然自己去律师事务所咨询怎样脱离父子关系,还好我嫂子知道了,哭着制止了他。他很懂事,为了我嫂子,没再闹下去,他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我哥可真是妻离子散了。” “你该向好的方面想!” “怎么可能好,我家很有钱,别人看了羡慕的不得了,谁知道我的家人的痛苦呢?钱在这时候就显得特别没用。”“也是!” “我爸还特别希望我找个男朋友,甚至还想在临死前看我结婚,好烦心啊!” “你和你哥哥的年龄差很多?”我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差十五岁,是我母亲坚持要生下我的,真不知我来这世界上是对是错,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总让他们操心。” “别这么想,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骄傲。” 她淡然的笑了一下,举起杯,和我干了一杯酒。 她送我回来时,让我去和她飚车,我心惊胆颤地拒绝了。 到家刚要下车,她叫住我说:“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 “让我今天说了这么多心里话,觉得畅快多了。” “客气了,我们不是情侣吗?在网上。但愿我没破坏你美好的遐想。” “那还需要时间去验证。” 我笑着下了车。 “可不可以帮我个忙?”她从车里探出头来问。 “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做我男朋友!”她从容的说。 “你开玩笑的吧?”我紧张起来。 “我是说装做我男朋友,哪天和我去看我爸。” “你从电影上学来的吧?” “算是吧,你不觉得咱俩比电影更不可思议吗?” “那你可别假戏真做爱上我啊!电影的情节都好这么演。” “不能,忘了我是绝缘体吗?” “那就好,我们不能用爱情玷污友情。” “少酸了,我走了。” 还没等我说再见,她的车已经启动冲出很远了,我想她可能一个人去飚车了。 十九 两天后,于蓉找到我,让我和她去医院看她爸,那个于氏财团的创始人,想当年叱诧风云的商界精英,固定资产达几亿的于浩天。而有趣的是我是以他女儿的男朋友身份去的。我喜欢生活中这种与众不同的情节。 下班时我和于蓉一起走出去,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陆萍。但她好象并没看见我,在收拾东西。我其实怕她误会什么,心想:但愿你真的没看见。 到了市第一医院的门口,于蓉说:“你要装的自然,表现的忠厚,还要对他关心,千万别穿帮。 “我要进演艺圈绝对是演技派,放心吧。” 到了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看到了一个躺在床上的老人,我忍不住站住,因为于浩天住的是一间极普通的病房。在我想来他不但要住条件最好的特护病房,而且应该有两个医生和护士护理才合情理。 看我发愣,于蓉问:“你怎么了,害怕呀?” “不是,想不到你爸爸会住在这样的病房里。” “他就是这样的,我们要把他送特护病房,他死活不让。他一直很低调,这一点我好象遗传了他。” “绝对是。” 说到这,听到病房里一个虚弱的声音:“蓉蓉,是你来了吗?” 我惊讶,我俩说话很小声,他不至于听到吧。于蓉看出我的疑惑,说:“心电感应,人到这时候都很敏锐,特别是对自己的亲人。” 我迷惑的点头。 于蓉一把挽起我的胳膊,说:“快!进入角色。”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嘴角构造一个微笑,和她推门进了病房。 看我俩进来,于浩天似乎挣扎着想坐起来。于蓉上去扶住他肩膀说:“别动,爸,我来。”然后把床摇起来。 我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打量这个老人,以前虽然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但印象并不深。他的脸很消瘦,眼神也显得呆滞,只有看见我时,好象有点兴奋的光彩,转瞬即逝。可以看出他病的真的很重。 他呆滞的目光并未从我身上移开,我走上前去,亲切的叫了声:“伯父。”他张张嘴,好象要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只是点点头。于蓉笑着说:“爸,你猜他是谁?” 然后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他笑了,脸上的皱纹聚了起来,问:“他是你男朋友?”于蓉走过去坐在床边说:“对,爸,你好好看看。”说完给我一个眼神,我会意的走近了几步,站在床头。 他无力的伸出手,我急忙抓住他的手。那双手十分宽大,但只剩骨节和一层松动的皮。我不禁在心里感慨:再怎么出众的人物,到了这迟暮之年心都难免归于平静与自然,不再想功名利禄,在将死的边缘,只想看到家人的幸福,经历了一生的追逐,最后只剩这一点点愿望了,这是种醒悟吗?想到这儿,我更觉得该好好配合于蓉把这场戏演下去,让这个老人安然的离开。 他反复的抚弄着我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董志辉。”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做什么?” “和于蓉是同事。” 我看于蓉正冲我微笑。 “好,好!”他的手抓的更紧了。 这时进来一个老太太,慈眉善目,满头白发,手里拿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是一碗绿豆粥,一碟咸菜,还有一盘炖豆腐,这几样饭菜和那个托盘很不搭配。我又诧异了一次,于浩天病的这么重,不至于只吃这些吧。 于蓉上前叫了一声妈。我还来不及反应,也随着叫了声伯母。 她打量了我一下,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坐到于浩天床边,我知趣的后退了几步。她开始给于浩天喂饭,表情很专注。那对从山沟里私奔出来的孩子,在经历了世事无常的变化,已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站,难得的是他们之间仍然有一份关怀,就如这饭菜清淡但爽口。我想如果这辈子能求得这样一份感情也会知足了。 于浩天吃完几口后,指着我对她说:“这个,蓉蓉的男朋友。” 她转过脸看了看我,然后对于浩天说:“恩,看到了,不错的小伙子,这回别总惦记了!” 于蓉接过她手里的托盘说:“妈,你歇会,我来。” 她放下手,默默的走了出去。于蓉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对于浩天说:“伯父,我出去一下。”然后转身走了出来。 于蓉的母亲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头搓着手指。我坐下来,叫了声伯母,叫的十分自然,一点也感觉不到做作,可能是因为入戏太深。 她把手插进兜里问我:“你是于蓉的男朋友?”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点头。 “其实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不是。” 我并未因为被揭穿而尴尬,因为我根本就不想隐瞒她。 “我只是她的一个普通朋友,我这么做是想帮她忙,让她父亲安心。” “我知道,那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找一个男朋友,她性子很特的。” “知女莫若母。” “等他父亲死了,我给你一笔钱,我希望你一直装下去。” 我真不希望这话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我这么做只是帮朋友忙,我不会要你的钱。”我尽量说的坚决。 她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起身进了病房。我坐在椅子上没动,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于蓉出来叫我,我无奈的又走进病房,给于浩天一些安慰,告诉他我会常来看他,还把最后几口饭喂他吃了下去,然后找个借口走了出来。 于蓉追出来,我一直走到楼下才停下来,她急迫的问:“你怎么说走就走?” “我还有事。”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这样让我父亲怀疑怎么办?他知道我骗他怎么办?他会更伤心,病情可能又会加重。” 我看见她的眼角一闪一闪的。 “我是因为你母亲的话才离开的。”我只好实话实说。 “我母亲和你说什么了?” “她知道我在陪你演戏,她说要给我一笔钱。” “她不了解你,你别怪她。”她语气缓和下来。 “可是她侮辱了我的人格!”我有些气愤:“我觉得你母亲应该是个很懂情意的女人,就因为她敢和你父亲从那个山村跑出来,对你父亲那么体贴入微,但我想不到她会说那样的话,难道在她心里一个人帮助另一个人就只能是为了钱?” “她现在只对我家人有情意,其余的事都用钱来处理。她年轻时因为不顾众人反对和我爸恋爱在村子里没人看得起,听到的全是嘲笑甚至辱骂。和我父亲跑出来后,她再也没回过那个山村。后来我家有了钱,那些人又死皮赖脸来巴结,我妈从来都不留他们在我家住一宿,吃一顿饭,只给他们一把钱,像乞丐一样打发走,后来就很少有人来了。我妈也就习惯有钱来解决问题,不过你放心,她是不了解你,不会在那样了,我会和她解释明白。” 看于蓉一脸无奈我心平静下来:“那就好,我下次再来也不会这样了。” “谢谢你!”于蓉真诚的说。 “又来!”我无所谓的一笑。 “真的,我爸这些日子从未像今天这么开心,而且一次吃了那么多东西。” “你是说我比药还灵?” “是啊!” 我表情严肃起来说:“但我只能做你的男朋友而已,绝对不能装做你的丈夫,明白吗?这是我们的规则。” “我明白,我不会难为你,你做这些我已经很感激了。” 在医院门口,我碰到了刚匆匆赶来的于诚志。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问。 我把我和于蓉演戏骗他父亲的事告诉了他。 他高兴的说:“好啊!没准你俩日久生情哪?”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她只是对你不了解,我想她了解了你说不定真会喜欢上你。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我们不可能的。” “哎,不说这个了,哪天有空,再陪我聊聊,这几天心情又不太好。” 我只好点头答应。 第二天下班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老总的车开到我旁边停下。他在车里一挥手说:“上车!”我也不问为什么,钻进车里。 老总说:“我心情烦乱就想到你,不会见怪吧?” “怎么会呢?其实我的日子也很无聊,有时候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是吗?如果我们是同龄人,也许你会和我说很多心里话,以前都是我在不停的说,你只听着。” “这是我的习惯。” “这习惯是优点还是缺点?” “我也不知道。” 车驶上了一段高速公路,老总问:“这次是去海边还是去喝酒?” “去海边喝酒吧!”我笑笑说。 老总侧过脸,对我笑着说:“好主意!我买了足够的酒在后车箱里,还需要点什么?” “不用,吹着海风,看着海浪,除了酒好象什么都是多余的。”我酸溜溜的说。 老总点头说:“有情调,可惜还是两个单身男人。” 海风有点冷,但很轻柔,拂过脸上感觉很舒服。老总兴致很高,走到沙滩上去,我也拎着酒跟着走过去。 “生活其实很美好!”他坐下感慨着说。 我打开一罐啤酒递给他说:“是啊,在这里我们可以暂时放下凡俗事,可更多时间我们都在钢筋混凝土的大厦里,就难免囚禁了灵魂,难得这样的心境。” “人沾上文学就很难从容了!”他笑着对我说。 “有的人脱离了文学才不从容的。” 我们相视而笑,大口的喝酒。 我们默默的喝过几罐啤酒后,他问我:“以前于蓉对你态度不好,怎么转变这么快?” 我不想告诉他我和于蓉在网上的关系,就敷衍说:“沟通吧,我想就是因为这个。” 老总略微点了一下头:“说实话,我挺希望你们多沟通,虽然她选男朋友的标准我不很了解,但她并不在乎地位,金钱,外貌这些。” “这一点我也看得出来。” “而你应该也是满重感觉的人吧?也不会太在乎那些?” “这个我不确定。” “至少你还诚实!” 我被他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没再说下去。 “我其实很希望你们可以在一起。”他塞给我一罐啤酒说。 “我不敢高攀。”我语调很低沉,因为我觉得我只是很佩服于蓉的性格,但并不是喜欢她,她的性格做朋友再合适不过,而且网上情人在现实里也做了情人,这种情节实在庸俗。 老总好像没看出我情绪的变化,继续说:“我一直希望她过简单的生活,不像我一天为了钱奔波,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赚那么多钱,她应该有她想要的情感,想要走的路。” “这个我理解,你是万不得已继承了你父亲的事业,而你希望她可以活的自我。” “对,我希望你可以帮她做到这一点。” “我爱莫能助!有一点我也确定,她不可能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喜欢她。” “为什么这么说?” “呵呵,男人的直觉吧!”我笑着说。 我们喝到半醉时,天色暗了下来,老总把一个空酒罐用力扔进海里,然后目光定定地看着夕阳。余晖映得海面一大片殷红。我侧过脸看他,他的脸泛着生动的暗红色,不知是酒还是夕阳的结果。 “在想什么?”我问。 “你不觉得这种时候很适合思念一个人吗?” “在暮色苍茫的海边听着海浪,恩,很适合思念!”我赞同的说。 “你在想谁?你的那个曾经?”他看着我问。 他这么一问,我想起了陆萍。我也有些不解,为什么我和张妍在海边的记忆,此刻竟不如对陆萍的思绪深切。我头脑中闪现着她们两个人的影子,陆萍是个特写镜头,一张冷漠忧伤的脸,而张妍在远处作为背景有点朦胧。 我没回答他的话,因为我们想起的是同一个女人。 他又说:“我为了她离了婚,气病了父亲,儿子也不理我了,可竟然连个表白的机会都没有,她太冷酷了,让我不敢贸然的去做什么。”他喝下一整罐啤酒说:“我说的是陆萍。” “你们好象并不合适!”我侧着眼睛看着他。 “她喜欢的是你,对吗?”老总目光复杂的看着我问。 我怕他情绪太激动,但我也不想骗他说不是,不置可否。 “既然你不喜欢她,就该直接告诉她,别让她为你太挂心,耽误她一生是幸福。” 我站起来看着渐渐落入海面的夕阳说:“我也爱她。” 老总抬头问:“那为什么不接受?” “过些日子,我平复一下心绪,我会去找她。” “那我算什么,我破釜沉舟,牺牲了这么多,难道她都不会动心?”他很沮丧,我不知怎么回答。 “好吧!”老总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公平竞争,就算只是微小的希望,但我必须试试,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看来只有这样了,”我说,“但你要明白,她心里喜欢的是我,这是很难改变的。所以我担心你会徒劳,遗恨终生。” “就算是吧,但我至少还悲壮,还努力过。我第一次的感情就是因为没有坚持而葬送了,我不想再重演了,如果就这么退出才会遗恨终生。” 我笑了,因为老总的真实与勇敢,还有执着。 他又说:“我现在就像一个落魄的将军,孤身一人攻打一座坚固的城池,我相信我会让他的心从你那里向我倾斜。” “那我会更加抓紧她的心,不让任何人占有一点点。” 我们不约而同的笑了。 “从今后我们就不只是上司和员工的的关系了。”我打趣说。 “对,还是情敌!”他笑着说。 “我们可以把我们之间理解成战争,但不能把她当战利品!” “当做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去爱,我们无论谁最后拥有她,都要全心全意对她,给她幸福。” “一言为定!” 晚上回来后,想着老总的话,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他曾为他的家人放弃了他最初的那段感情,但现在却为了另一段感情放弃了他的家人,这是怎样一个内心挣扎的过程啊?需要怎样的勇气?如他所说的破釜沉舟。我们之间这场“战争”他输不起,他的赌注太大了。而我呢,只靠写一些骗人的文字,装着颓废的作风,还有那段过往的经历就让陆萍爱上我,这该不是她的错觉吧,我有什么地方值得爱呢?一个女人想拥有的真的是如我这样一个经常彷徨迷惘的人吗?而老总他坚强,果敢,他敢于付出一切而争取,相比之下,我为她做了什么,又能给她什么呢?虽然我占有陆萍的心,但只有爱只有心就够了吗?我知道老总对她更用心,而我却还时常追问自己是否真的爱她。也许陆萍该选择的真的该是老总那样的男人!陆萍想要的情感是怎样的呢?我想应该问问她。 我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发愣,想给陆萍打电话,但就是没勇气。最后用了一个极其幼稚的方法决定是否打电话给她。我找出一枚硬币,决定投掷一次,如果是正面就打给她。于是我把硬币高高抛起——落地——正面。我抓着手机想还是三局两胜吧。于是我第二次抛起硬币,硬币打到地板上“当啷”一声响,旋转了很多圈后——依然是正面。天意啊,我想。但我还是投掷了第三次,我要看看老天是不是真的特别希望我去做什么,可那枚硬币像故意戏弄我一样滚到床下去了。床下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当我趴在地上在床下乱翻时,被自己气乐了,不就打个电话吗,至于这样吗?老天都看不惯我这无聊,把硬币扔到床下去了。我还真是可笑。 我从床下钻出来,拨通了陆萍的手机。 她接起来,但没有说话,我们又是一阵沉默。 “你在哪儿?”我问。 “在宿舍。” “我想见见你,有空吗?” “你能确定你对我是怎样的情感了吗?” “还不能。” “那最好别见面。”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一阵沉默后,她说:“我们都用走的吧,你向我这走,我向你那走。” “你从哪条路来?” “不一定,如果有缘我们会遇到。” “如果遇不到呢?” “那就说明上天不允许我们在今晚相见。” “为什么非要这样哪?” “别问了,我已经出发了。”说完她挂了电话。 我走到街上,一阵茫然。从这到公司宿舍的路不止几条,我怎么能确定她从哪条路来呢?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每天上班做公交车的路线,一站一站的走下去,我想陆萍应该和我想的一样。 我选错了,一个多小时后,我站在了她的宿舍楼下,但并没有遇见她,她窗口的灯光也没有亮。 我无奈的想,这是上天安排的,又能怎样呢? 我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但她关机。 我想无论怎样她是会回来的,我就在这的等好了。 我坐在一个花坛的台上,默默的等着陆萍回来。 晚风很凉,我紧缩着身子,注视着宿舍大门口偶尔经过的人,我想着那头长发快点从那里飘过来。 出乎我意料的是老总竟然从大门口走了进来。我无奈的站起来,迎了上去。 他看到我也很惊讶。我们好象都意识到了什么,尴尬的笑笑。 “你来很久了?” “也不是,刚一会儿。” “陆萍不在?” “嗯,她出去了。” “我一直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后来就关机了。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知道,但我不能告诉我的情敌,对吗?”我笑着说。 “对,”老总坦然的说,“去我车上吧,这儿太冷。” 我站在原地说:“陆萍同时面对我们两个会很为难,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个最好先离开。”“那是你还是我呢?” “你说呢?”我抬眼笑着问他。 “我不会离开!” “那我走。”说完我从他身旁跨过向大门口走去。 没走出几步,他叫住我:“我们说好公平竞争,你这样走对你不公平。” “那怎么样?”我转回身问。 “掰手腕!”他伸出一只手说。 “好!”我伸出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能保持这样的体力真不容易,我们僵持了大约一分钟没分出胜负。后来老总身子渐渐有些抖,气息也越来越困难。我知道他坚持不住了,于是一松手,我的手被他的手压在下面。我抽出手,甩着胳膊说:“你赢了。” 他不说话,定定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示意我离开。我转回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到了街上,我的脚步慢了下来,犹豫该从哪条路走。我想这回陆萍会从我选择的这条路线回来的,于是依然从来路往回走。 我走得很慢,到楼区大门口时,已近午夜了。我想:算了吧,上天并没安排我们今晚相见。 当我走到楼下时,看见陆萍抱着肩膀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我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这个女人一直在这儿等我。 看我回来,她站起身,身子依然颤抖着。我的心撕裂般的疼。还好我回来,要不然她会在这儿等到天亮。 我没说话,拿出钥匙开门,拉着她的手上了楼。她一直在挣脱,我把她的手抓得死死的。 当我重重的关上门时,她像瘫痪一样坐到了地板上,身上不时哆嗦着。我找来毯子围在她身上,抓住了她的手。我借着明亮的月光看到她的泪水流下来,滴在我手上,很烫。 我蹲下来,不自主的把头扶到我的肩膀上,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感受到了她柔弱的气息。她的泪水不停地落到我的肩头,促使我将她搂进了怀里。 我的肩头突然一阵剧烈的疼,原来她狠狠的咬住了我的肩,我能感觉到她的牙齿都嵌进了我的肉里,我忍着,把她抱的更紧。 她松开口,抬头问我:“疼吗?” 我点点头。 “为什么不躲开?” 我不想说什么,她的身子很冷,需要我的体温来帮她取暖。我轻轻将她的长发捋到耳后,慢慢的将嘴凑上去。 就在我的唇将要吻到她的唇的瞬间,她低下了头,双手抵住我的肩,轻声说:“说你爱我!” 我茫然! “只要你说爱我,我就不会再有任何顾忌,我会把我给你。” 我尽量调整了呼吸,试着说出那三个字,但却好象什么东西塞在喉咙里,试了几次也没说出来。 她推开我,从我怀里走开,靠在门上站着。 我想对她说句对不起,但又觉得这种话实在太轻微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恨自己的懦弱。 “今天,上天本来没安排我们见面,我们这样违背天意,所以就只能是这个结果了。我是挑了最近的一条路来的,我想早点见到你,我以为你也会这么想。”她抬着眼默默的说。 “难道上天对我们的捉弄还不够吗?”我站起身说,“为什么你还要玩这种游戏让我们互相捉弄?” “是啊,上天总在捉弄我们,那你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挣脱过去的阴影,走出来重新开始?说句爱我那么难吗?”她很大声,身上的毯子滑落到地上。 我走近她,把住她的肩膀:“给我点时间,我会说的。” 她拿掉我的手:“等到张妍结婚后是吗?那时这句话对我还有这么重要的意义吗?你真的不明白吗?我想让你在她结婚前接受我,我这是无理取闹吗?” “我理解,但我现在说,就有不真实的成分,我想我把她从我心里彻底忘掉,然后让你走进来,但现在我没做到这一点。” “没做到!那为什么打扰我?你知道我怕这种没结果的尝试,对吧?我每次都抱着无限的希望面对你,而你总是一手给我希望,另一只手无情的用冷水浇灭它。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她的眼睛埋在秀发里,我看不见,但我想得出她满心的哀怨。我无言以对,只有沉默。 “老总为你离婚了。”我站起身拧开墙上的壁灯。 “我知道。” “他为了你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而且他是不错的男人,家世又好。” 陆萍咬着牙看着我。 我继续说:“你该考虑一下他,慎重的。” “我真想狠狠的扇你两记耳光。”陆萍冷冷地盯着我说,“你以为女人的情感是什么?像山羊选择草地那么简单吗?既然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考虑是与非,成与败,只能自私的去全力争取,不管是不是盲目,都是自己选择的,不会后悔,我想那样的爱恨才会淋漓尽致。” 我仔细体味着她的话,又好象不能完全理解。 她接着说:“于诚志离婚是因为我,但我只是感动,还有更多的同情和怜悯,如果我因为感动同情和怜悯接受他,我会幸福吗?” “我明白了。”她的话让我打消很多疑虑。 “那就别让我这么煎熬了!” 我点头:“ 二十 第二天中午,我坐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嚼饼干,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陆萍的眼神、话语不时在脑海边际敲打着我的思维,猜她和老总会说什么,致使我吃饼干的动作很机械,连老总站到我面前都没发现,直到他的手伸进我的饼干盒里拿出两块饼干。 我看见他,顺手拿过一把椅子递给他。他坐下来,我把饼干盒移到他面前。 “发什么愣?”他又轻轻捏起一块饼干问。 “我经常发愣,又不知为什么发愣。” “我昨晚等到陆萍了!” “是吗?恭喜你!”我挪揄着说。 “可惜啊!”他叹息。 “还是没勇气向她表白?” “我说了,而且很透彻,但她只告诉我她很感动。”老总摊摊手说,“感动,不是心动。” 我从桌下掏出一袋牛奶给他:“饼干太干,润润喉咙。” 他一口气喝下整袋牛奶:“她竟然还劝我去找我太太复婚,没办法,我就灰溜溜的回来了。” “那就去复婚吧,你结婚的喜酒我没喝着,复婚时我肯定到场。”我玩笑似的说。 “你挖苦我?”他抓住我的肩膀问。 “你知道我不是。”我拿掉他的手说,“再来袋奶吧。” “我真该开了你!”老总重重的说。 “那是你的权利。”我又把一袋奶塞在他手里。 “可是我又不会公报私仇。”他摇摇头说。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该好好考虑一下。”我提醒他。 “呵呵,有道理,我考虑考虑。” 老总走后,我的心情好象轻松了许多。难道我真的只是因为担心陆萍会和老总说什么才心烦的吗?然后知道陆萍拒绝他心情又好起来。我担心陆萍和别人太接近,担心有人对她太好,为什么?这不是喜欢还能怎么解释呢? 心情好起来忽然想去吃饭,这个时间应该还来得及,于是急匆匆的向楼下走去。 我本想在饭厅看到陆萍,但她不在。我一个人要了一份饭坐下来自得其乐吃了起来。想起老总的豁达和乐观让我食欲大增。在我想来,一个男人付出这么大代价却一无所获,应该沮丧、伤心甚至暴躁才合情理,然而他却如此泰然,这种性格是学不来也练不成的,而且他对我依然坦诚。 正吃得欢快,小雅和一个男人坐在了我的面前。我想起小雅提到的小青年,于是认真的打量了一下那个男的。 高高瘦瘦的,面皮白皙,一身得体的休闲装。但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他笑的很羞涩,我的逻辑是如果一个男人可以这么笑,那他肯定不坏。 我坐直了身子,看着桌子上被自己吃得一片狼籍,感觉有些难堪。 小雅倒像无所谓,大咧咧的给我介绍:“哥,他是我男朋友,你就叫他小郑吧,比我还小一岁哪。” 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觉得小雅应该找个大她几岁的“护花使者”才般配。 小郑伸出手,我急忙擦了一下手,和他象征性的握了一下。 他说:“小雅常提起你,说你对她很照顾,谢谢。” 虽然她显得彬彬有礼,但我听他说谢谢心里挺不是滋味。他是因为小雅这么说的。如果我是小雅的亲哥哥,他就不会这么说,看来我和小雅只能是朋友,想转变成亲情只是自欺欺人。 我还是笑着说:“她没说我还常欺负她?” “没有。”他又羞涩的笑了。 小雅要来两份饭扬着脸拿眼瞥着我说:“每天都和他山珍海味的,今天寻思换换口味,就想到咱们这破公司的烂食堂了。” “然后就遇到我这个500瓦的电灯炮了!”我顺势说。 他俩都笑了。 吃饭闲聊时了解到,小郑家在附近一个小城市里,他现在正在所一种产品营销,业绩不错。他是来公司推销产品和小雅认识的,原因是小雅自作主张拒绝购买他的产品,小郑说要见老总,小雅说老总很忙,然后硬是把他从公司推出来,还告诉保安不许他进来,小雅这种做法让小郑印象深刻,并倔强的坚持每天都来,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恋爱了。这种简单的感情我现在觉得很难得,也暗暗为小雅高兴,虽然小郑不是小雅说的相貌堂堂,财大气粗,但他身上有一种城市男人身上少见的质朴。 快吃完饭时,小雅对小郑说:“我渴了。”小郑笑着站起来,二话没说去买饮料了。 小雅神秘兮兮的问我:“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装糊涂。 “你不是说要帮我把把关嘛,如果满分是一百分,你给打多少分?” 我故做沉思地说:“九十分以上,绝对算优秀。” “对嘛,我就说我的眼光错不了吗?”小雅十分得意。 “可是你只有六十分。也就刚及格。”我气她说。 小雅不但没生气,反而笑着说:“嘻嘻,有时我也想,这样一个小青年,怎么就让我钓上了哪!” “可别让幸福充昏了头脑,好好把握,人家对你好,你也好好对人家。” “你是我哥,这论调怎么跟我老妈一样?这些还用你说吗?虽然我没你那么多情路艰辛,但言情小说也读了百八十本了,看都看明白了。” 我笑了,小雅总让我觉得畅快。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陪着于蓉去看望了两次于浩天,我像一个职业演员让他对我的“身份”深信不移。 于蓉对我的态度也彻底转变了,总是满怀感激,我总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来应对。因为我根本不想让她感激我,我更觉得自己是在履行自己的义务,让一个老人安然的离世。也或者是因为我过早失去父亲的缘故,想在于浩天身上找点寄托。 日子在平淡中流逝,我让所有思绪都变的麻木。我想我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让自己的人生改变,让我从这长久的忧愁中解脱出来。 秋天的末尾,我听到了黑子和张妍结婚的消息。 一天下班,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这路旁光秃秃的树干,手机响起来。当我看到阿d的名字在出现在手机上,我好象预感到了什么,觉得有些冷。不自主的靠在一棵大树上,裹紧了衣服,接起电话。 “最近好吗?”阿d问。 “黑子和张妍要结婚了吧?”我直截了当的问。 阿d苦笑了一下说:“你还真敏感,怎么样?难受了?” “哪天?” “黑子这两天在这招待朋友,下周一去张妍那儿。” 我没说什么。 “老大,如果难受就和我说,不想说就想法调节一下,哭一次也行,别忍着。”阿d好象认定我会难过,“黑子去张妍那儿后,我回去陪你呆几天。” “不用,阿d,我挺替他们高兴的。” “哼!别装得跟没事似的,有种你去给他俩证婚,宣读结婚证书。” 我像脑袋里灌进铅水一样听着阿d的话,顿时觉得有两股热流从眼角淌下来,我扬起头重重的撞在树干上,用手捂住眼睛。 “阿d,你回来我就废了你!”我恶狠狠的说。 “老大,如果那能让你好受点,我现在就飞回去。” “回来也没工夫搭理你,跟黑子说,我衷心的祝福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幸福美满,快乐平安,还有早生贵子……还有什么好听的,你帮我想想,然后转告给他。”我已经失去思维的能力,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老大!”阿d欲言又止。 “别说了,我困了,回家睡觉,睡它三天三夜,一觉醒来就就什么都过去了!” 我没等阿d再说什么,挂了手机。感觉眼前一片苍茫,曾经熟悉的街道,车流都陌生起来。我像置身在一个未知的空间,两只脚机械的向前挪着。 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我会从容的接受这个事实,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又像坠如迷雾一样茫茫然然、空空洞洞。 周六的晚上,我关了灯坐在窗前,看着这万家灯火,想象着这么多灯火中隐匿着多少爱恨情愁,悲欢离合。而此时,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祥和、温馨。好象每个窗口的灯光都透出幸福的颜色。明天的明天,在那个我一直牵挂的小县城,也会出现这样一家灯火,那对叫黑子和张妍的两个人将一辈子在那里生活。 我站起身,打开灯。我不想再让全世界只剩下我这么一个黑暗的角落,我想对全世界说:我不孤独,我不落寞,我不伤感,我不心痛! 我在洗手间里照镜子时,已是满脸的泪水。可我却没感觉到我在哭,没发觉眼角有泪水流出。 洗把脸坐在沙发上,心里堵的难受。随手翻开相册,看着那时我和黑子傻里傻气的笑,看着张妍在我怀里甜蜜的羞涩! 尽量平定了一下心绪,我还是给黑子打了电话。 “老大,真高兴你打电话来。”黑子说。 “黑子——”我好象有千言万语要和他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了一阵后,黑子说:“记得我在机场和你说的话吗?那些话不是随便说说的,随时算数……如果你现在可以接受她,那我会退出,并且为你们祝福。” 我能想到此时黑子复杂的心绪。 “黑子,别说那种傻话了,我是要为你们祝福的,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更因为我们彼此理解,所以,黑子,我希望你幸福,也希望你给张妍幸福。” 黑子不吱声了,我想他是哭了。 我听到阿d的声音:“你他妈不说睡三天三夜吗,怎么来这说梦话,瞧把咱黑子弄这么激动。”然后他提高嗓门说:“黑子,你先回去吧,我和老大说。” “黑子没事吧?”我问。 “你这电话打得真不是时候,我们正和这边的一些朋友吃饭呢,大家都替黑子高兴,你这电话就来了,他情绪受影响了。” 我紧闭了一下眼睛说:“阿d,你安慰他一下,他的感受我理解,可是……” “得,别说了,要不你明天来吧!” “不行,我真的说服不了自己。” “哎!”阿d叹气说,“真想不到咱仨里一个人结婚,另外两个竟然不能全到场。” “是啊,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 “靠,这关人生屁事,就是你懦弱。”阿d嘲讽的说。 “怎么说都行,好好照顾黑子,安慰他一下。我这电话真不该打。”“其实他很希望你打电话给他。” “不说了,我困了。” “行,别什么都想,明早起来太阳还那么明亮,空气还那么清新,人生还那么……” 我没听他罗嗦完挂了手机。 放下电话,我胸口的憋闷没有得到一点缓解。努力不去想,却做不到,就这样茫然的一直呆坐到深夜。 第二天是周日,我早早醒来,却懒在床上,不想起来,脑海中依然是无法克制的想起黑子和张妍,他们的将来会是怎样的在一起,平淡而快乐吧,也许不久他们会有一个小生命,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我是嫉妒吗,应该不是,那我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呢? 晚上,我从床上爬起来,简单的洗把脸,穿了衣服,去到街上没目的的游荡。走了很久以后,我想起陆萍,我拿出手机,拨通她的电话。为什么要打给她,我不知道。 陆萍的电话接起来,里面的声音很嘈杂,应该不是在她的宿舍里。 她不说话,我问:“你在哪儿?” “找我有事吗?”她反问道。 “没事,就是特别心烦,想找你聊聊。” 我听见她一声叹息,说:“那你出来吧?” “不是又来那种游戏吧?”我不由紧张起来。 “我现在没那种心情,你来市立三医院吧。” 我没记错的话三医院应该是精神病院。 “为什么去那里?”我不禁诧异。 “没什么,我在大门口等你。”说完她挂了机。 我有些莫名其妙。 二十分钟后,我到了市立三医院。晚风很冷,我裹紧衣服穿过马路,向医院门口跑去,看到了同样裹紧白色大衣的陆萍。 我气喘吁吁的停在他面前,问:“为什么在这里,附近的标志性建筑很多啊!” 她没说话,说:“进去吧。”然后竟然转身向医院里走去,我只好急走几步跟上去。 “为什么到这来?”我问她。 “我一会儿讲故事给你听。”她说话不回头,也不放慢脚步。 我不再问下去,跟着她疾步一口气上到5楼,门牌上写着“重病监护区”。 我和她走近靠里侧的一个病房门,停下来,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看到一张病床上睡着一个六七十岁的女人,神色安详,脸很消瘦,头发有些凌乱。被子和褥子都是白色,看起来有些可怖。最让我惊讶的是这个女人脚上还纪着一条铁链,另一端拴在床腿上。 我和陆萍就这么望着这个女人好一会儿。 我忍不住问:“她是谁?” “我母亲。”陆萍平静的说。 “她什么病?” 陆萍回身看了我一眼说:“下去吧。” 我和她一直来到楼下草坪中央,在一个长椅上坐下来。 她一直沉默着,我也不好问什么。好一会儿后,她说:“可不可以借你肩膀用一下?” 我转过头看她,觉得她比以前憔悴了许多。 “我好累啊!”她轻声说。 我扶过她的身子,她的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晚风一阵阵吹来,她偶尔会打一个寒颤。 “你母亲怎么会在这儿?”我尽量谨慎的问。 陆萍缩了缩身子说:“三年前,我哥死于车祸,这使我妈精神有些恍惚,有时没事就一个人喊我哥的乳名。在很多地方治疗过,都没什么效果,一年前,我父亲又去世了,她就崩溃了。” 真想不到陆萍有如此悲惨的经历,我忍不住搂住她的肩膀。 “这就是你要给我讲的故事?”我问。 她点点头,有两滴泪水在她的脸上风干了。我的心忽然掠过一丝隐隐的疼痛。 “你真坚强!”我由衷的说。 这句话就像导火索,引爆了她所有的悲伤,她忽然扑到我的怀里大哭起来。我不知所措,只好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落在我胸口。 好一会后,她的声音变小了,抽泣着说:“每个人都看我冷漠,以为我坚强,谁知道我受的苦,谁知道我的每个夜晚是怎么过的?谁理解过我,安慰过我,帮过我?”她的哭声又响起来,我把她抱的更紧,鼻子酸酸的,我能想象到一个经历这么多悲惨命运的女人是多么痛苦。 她哭完了,从我怀里坐起来,像旁边挪了挪,坐直了身子,扶了一下头发说:“对不起,影响你情绪了吧!” “你不该这么压抑自己。” “那有能怎样呢,我不想别人看到我的脆弱。” 我想安慰她,又觉得语言在此刻显得太苍白。 她接着说:“我原来有个幸福的家,有慈爱的父母亲,宠爱我的哥哥,那时我无忧无虑,像孩子一样任性、幻想,和他们撒娇、赌气。” 我侧过头认真地听她说。 “直到我哥哥死,我们还是一个幸福的家,就在我哥哥要结婚的前几天,他出了车祸,我们全家人的生活一下子就变了。”她说完低下头抹了一下眼睛。 “想哭就哭出来,别忍着!”我拍拍她的肩膀说。 “我流了太多的眼泪,现在,我很多时候想哭,但却没有眼泪,把自己憋的好难受。” “如果你再想哭,就找我。” 她冲我挤出一丝苦涩的笑。 “看你母亲睡的很安详,病情一定很稳定。”我说,“慢慢来,会治好的。” “医生每晚给她注射镇静剂,只有这样她才睡得着。白天时她很狂躁,大声叫,乱跑,打人,撞墙,只有我来时她会安静一些。” 我真不敢想象陆萍是怎么承受这种折磨的,现在她虽然平淡的像故事一样叙述,可内心却要承受怎样的痛苦呢? “父亲死后,我怕她触景生情加重病情,就带她来到这个城市,这里的医疗条件好一些。可她却不见好,特别是最近这些日子,到处乱跑,有好几次都险些从窗口摔下去,而我又不能时时照顾她。” “你可以辞职啊!”我建议说。 “那钱从哪儿来?这一年里父亲留下的积蓄都花光了,我现在的工资除了供自己的,就都花在她身上,但还是经常不够用。这里很贵的,她常年住这里,又是重病监护区。” 看着陆萍一脸的无奈,我很难受,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说:“别担心,我那还有几万块,明天我拿给你。” “用不着,”她说,“我准备给她做一次大手术,要么好起来,要么让她死去,彻底远离痛苦。你那点钱不管用,再说我没理由要你的钱。” “要多少钱?” “几十万,甚至更多。” “你哪里有钱?” 她低头沉默。 “我帮你想办法。” “你在可怜我吗?”她抬头问。 “不,我只想帮你。” “帮我?我们什么关系,你有这个必要吗?本来我妈得病后,我就告诉自己今生无爱了,就一心赚钱给她治病。可是我却遇见了你,又没有理由的爱上了你,爱到无法自拔,我真得想在我痛苦时你给我一个怀抱,有时我想如果有你在身边就算再大的痛苦我都可以承受,让我有所依靠,可你却总让我失落。今天,我情绪坏透了,所以你打电话来我就想和你吐吐苦水,但你真的没必要帮我,也许这就是我的命,逃不脱的。” 我抓住她的手,扶她站起来:“陆萍,此时我不给你任何承诺,我只想分担你的痛苦,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它为你安排下这么多苦难,也会为你安排同样多的快乐和幸福,相信我。” 她抽出手,插在大衣兜里,轻叹一口气,气息结成白雾,随后飘散。 “你好象说你心烦,为什么?”她平静的问。 “和你比起来,我算幸运的,” “你回去吧,我上去看看她。” 我点头,心里想一定要想办法帮助她。 回来的路上,我告戒自己:曾经的必然要过去,真正要面对的是未来,曾经辜负了一个人,没有理由辜负另一个,而且自己也不能一味这样活下去,我是需要一个女人的。如果有命运,那命中注定我该选陆萍。 二十一 星期一,黑子和张妍结婚的日子。一天在我刻意的忙碌中过去。下班时,我从公司出来站在台阶上怅然若失,感觉一切都这么混沌。我不想回家,怕一个人会想起黑子和张妍,我想让这一天在没有知觉中过去,把一切事都留给明天。 正胡乱想着,老总从我旁边走过,拍拍我肩膀说:“发什么愣,小伙子?” 我苦笑一下说:“没事,悲世事之多艰。” “哈哈,要不要一起去喝酒,一起感叹一回世事。” 我点头,和他一起上了车。 我俩在一个很有档次的餐厅里坐下来,要了一瓶白酒,像朋友一样说着话。 “干嘛这么悲世?年轻人该积极乐观嘛?”他用上司对员工的语气说。 “是啊!”我轻叹着,“为什么有的人命运多舛,承受着不该承受的痛苦。” “你也是有感而发啊,说得是你自己,还是你的朋友?” 我看了一眼老总,放下手里的酒杯说:“我说得是陆萍。” “陆萍?”老总显出惊疑的神色,“她怎么了?” 我举起杯:“我们干一杯,我再和你说。” 一杯烈酒下肚后,我把陆萍的事告诉了他。 他怔怔的坐在那里,半晌没说话,最后点点头说:“世事之多艰,谁能想到看似冷酷的她居然承受着这么大的痛苦。 我俩对坐了一会后我说:“现在只有你能帮他。” 老总沉思了一下说:“钱没问题,只怕她不接受,会认为我在可怜她。以她的性格,也许会拒绝。” “她母亲的病是她的痛苦之源,无论怎样,也该试试。治好她母亲的病,这是比咱俩对她的爱更大的安慰。” 老总抿起嘴唇,点头说:“恩,你说得对,这样吧,明天我开一张五十万的支票,你拿给她。” “为什么要我给她?” “她把自己的痛苦向你倾诉,在伤心难过时,会想得到你的怀抱,你给她也许她会更容易接受。” 我摇摇头说:“不,我们还是情敌,我不想这么做,还是你直接交给她吧。” 老总目光严厉起来说:“你不觉得我们该抛开那些想法而只顾陆萍的感受吗?怎么做才能让她更轻松的接受,你该比我适合。她在脆弱时想依赖你,你连这些都想不到吗?” 我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顿觉脸上烧的厉害,他能设身处地地为陆萍着想,而我没做到。 他一直直视我的脸,我又喝了一大口酒,但仍没敢抬头,低着头说:“好吧,明早我去你办公室取支票。”老总终于收回目光,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酒,若有所思。 回来的路上,老总说:“我们现在抛开一切,就把陆萍当作我们的亲人,不管什么事等她母亲的病好了再说。” 我点头,对他生起无限敬意,这样的男人值得任何一个女人去爱。 回来躺在床上,酒劲上来了,头晕的厉害,但我一动也不想动,只想让这种麻木的感觉维持到明天。 第二天,我早早的醒来,给黑子发了一条短信:祝你新婚快乐。然后关了机,把手机锁在抽屉里。我想短时间内不和黑子联系,也许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各自的生活,我们此时不应该在经常想起彼此。 到了公司,我直奔老总办公室而去,老总已经来了。看我进来,二话不说,动笔开了一张支票,递到我手里。我手拿着支票不知该说什么。他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我。我礼节性的点了一下头,转身出来。 我走到陆萍办公桌前,她抬起头,依然是一脸平静:“什么事?” “今晚下班,我们一起去看你母亲吧。” 她看着我,默默的点点头。 晚上我们一起来到病房,医生刚刚给她打完镇静剂,正睡着,和那天一样沉静,我怎么也不能把她和一个精神病人联系起来。 医生转身要出去,被陆萍叫住了。 “为什么今天的镇静剂打的这么早?” 医生把我俩叫到走廊里说:“你母亲的病又有严重的迹象,几次疯狂地打闹,大喊大叫的,还撞墙,直到折腾到休克,应该即时采取措施啊!” 陆萍焦急起来:“医生,想想办法,求求你,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我走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医生说:“目前,你母亲这种病例全国罕见,我担心再这样发展下去,你母亲的生命会有危险。” 陆萍两眼直盯着医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走上前去对医生说:“不是有一种手术是针对这种病吗?可不可以试试?” “这种手术现在还是理论阶段,并没有临床实验。而你母亲的病也有一定的特殊性,这种手术的危险性很大,需要开颅,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而且手术费十分昂贵,术后的护理和用药费用也不是一般家庭承受的了的。” “大约需要多少钱?”我问。 医生略一沉思,伸出三个指头:“光手术的费用,保守估计得三十万。” 我向医生道了谢,扶陆萍坐在长椅上。她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看得出是在努力忍着。 我拿出老总的支票,塞在陆萍的手里。陆萍抹了一下眼睛,看着支票,忽然站起来抓住我的肩膀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我也站起来说:“这钱是于诚志的,我昨天和他说了你的事,他决定帮你。” 陆萍紧紧抓着那张支票,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然后慢慢地把支票放在我手里说:“我不能要他的钱。” 我预想到她会这么说,于是抓住她的肩问:“你觉得你的尊严和你母亲的生命哪个更重要?” 她看着我,面无表情,半晌低下头,从我手中拿回支票。 一周后的周末,陆萍的母亲做了手术,请来了全国知名的神经疾病专家。手术当天,只有我一个人陪着陆萍来到医院。本来老总也要来的,但他父亲在这天早上也忽然病危,接到电话就急匆匆地跑去另一所医院。 手术进行了大约七个小时,我准备了很多话来安慰陆萍,但一句也没用上,因为她表情如无风的湖面根本看不出一丝涟漪。我不想打扰她此刻的安静。 手术结束后,医生说陆萍的母亲没有死在手术太上已经算成功了,但还要观察一段时间,谢绝亲人探视。 我和陆萍从医院出来,陆萍一直很沉默,也看不出她有什么悲喜的表情。 “你要去哪儿?”我问她。 “哪都行,但我不想一个人回家。” 我们又默默的走出一段路,天色渐渐变暗,街灯一点点灿烂起来,晚风很凉,我把衣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说:“去我家吧!” 她点点头。 到了我家后,她依然不说话,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我坐在她旁边,安慰她说:“没事的,别担心,一切会好起来的。” 她摇摇头没说什么,目光显得呆滞,我不再劝她,拍拍她的肩膀,下楼去给她买吃的,希望她化悲痛为食量。 我回来后,她已经躺在我的卧室里了,我提起手里的食物对她说:“先吃点东西吧,然后在休息。” 她直视着我。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床边,轻声问:“你没事吧?” “你不觉得我现在很需要一个怀抱吗?” 我不说什么,脱掉鞋子,躺在床上,伸出一只胳膊。她靠过来,头枕在我的胳膊上,用力贴在我的胸口,我们就这样静静的躺着,谁也没有动一动。 我半夜醒来,轻柔的月光正好洒在我们身上。我感觉被她枕着的胳膊很麻,想动一动,却不忍心抽出来,心想:她难得这么安稳地睡着吧。 正想着,她忽然抬起头轻声说:“你醒了?” “你一直没睡?”我抽出胳膊问。 “恩!”她小声答应着。 我坐起来,揉着肩膀。她不在出声,静静的躺着。 也许是受月光的怂恿,也许是我心底无法抑制的渴望,也许上天注定我们有这样的夜晚,我在自己都没有预知的一股冲动下,猛地扑到她的身上,用我的嘴紧紧封住了她的嘴。 我们近乎疯狂的亲吻,我觉得体内迅速着起一把火,似乎要把整个夜晚都燃起来。我撕扯掉她的衣服,她不时的用力咬住我的肩膀,刺激我最彻底的欲望。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给了她最好的安慰。 好一会后,我们安静下来,她的身子偶尔在我怀里抽动着,像是哭,又像是颤抖。 她是哭了,泪水洒在我的肩上,渐渐地哭出了声音,我一直抱着她,直到她的哭声变小,渐渐的睡着。 第二天我醒来,她已不在我身边,我想起电影中类似的镜头,茫然的看着天花板。 可她却从厨房里出来,到床边坐下,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我一时不知所措,阳光从窗口射进来,我裸着的上身露在被子外面。 她抓住我的肩膀,轻轻摸搓着说:“起床,吃早餐。” 我平生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这不是家是什么,一个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准备好早餐然后温柔地叫我起床。我好象一下子顿悟了什么。也许我这些年的悲苦除了那段感情的阴影外,还有就是因为没有这份感觉吧,我从未如此真实又深刻地体会到这两个字:幸福。 我顾不得多想了,一把把她搂过来,贪婪的吻着。 忽然我的手在被子里触摸到了什么,有点潮湿。我掀开被子,床单上是一滩鲜红的血迹,像一朵绽开的红莲。 她迅速抽出床单,卷起来,我一把拽住。我们扯着床单对视着。 她脸红起来:“扔了吧,脏。” “不,我要珍藏她。” 她放开手转身去厨房了。我把床单叠起来,放在枕头下。 吃完饭,我准备上班,她收拾完碗筷静静地坐在桌子边。 我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头靠在我身上,抚弄着她的长发说:“从今天开始,我要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不,所有人,好不好?我们会幸福给他们看!” 她深吸一口气,没说话,把我抱地更紧。 “走吧,一起上班。”我拍拍她的头。 “我想请几天假。” “为什么?” “我想等到我妈有个结果,这段时间我不想工作。” “好,我帮你请假。” 她笑着点头:“我就在家给你专心的做主妇。” 二十二 我在办公室刚坐下,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大家没有每天早上那么平淡,都在三五成群的议论什么。正纳闷呢,小雅走过来。 “哥,听说了吗?” “什么?” “老总的父亲,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于浩天,要不行了,听说就这几天。” 这着实让我惊讶不小,前几天和于蓉去看他,精神还不错,怎么才几天就病危了。 这时老k走过来:“志辉,你可来了,于蓉来几次电话了,让你到公司后马上去医院。” 小雅捅了我一下问:“她为什么叫你去?” 我来不及解释,说了句:“说来话长。”就向门外走去。 在路边拦车时,小雅追出来,一辆的士也随之停在我跟前。我一头钻进车里,小雅拽住我的衣服。 “放手,妹子,我回来跟你解释。” 小雅一撅嘴:“去,谁稀罕你的解释,我是想给你这个。”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到我怀里。 “什么呀?这是。” “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咣”的关上车门。 我打开一看竟然是她的结婚请柬。我也没工夫惊讶了,让司机最快速度直奔医院。让这个老人安然的离世是我交给自己的责任。 病房门口聚集了一些西装革履的人,一个个面色凝重的站在外面。 我刚要推门进病房,一只手拦住了我。是一个像保镖一样的人物,礼貌又严肃的说:“先生,于董事长只允许家人探视,请留步。看,市长都在外面站着呢。” 我可没空理会什么市长,趁他不注意,敲了两下门。 他正要说什么,于蓉从里面走出来,一把拉住我,“你怎么才来?”我来不及解释。于蓉向那个男人说了句:他是我男朋友。便把我拉进病房。 于浩天正在输液,闭着眼,表情祥和。 看我进来,于诚志站起来,我冲他点了一下头,凑近病床边,于蓉的母亲好象没看见我,只是盯着于浩天熟睡的脸,神情专注。 我不知该说什么,看了看于蓉,她给我搬了把椅子。我看她面色憔悴,看来她一直没休息好。 于蓉对于诚志说:“哥,你出去把门口那些人打发走了吧,别让他们在这儿假惺惺,我看见他们就烦。” 于诚志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问于蓉:“怎么会这样?病情不是很稳定吗?” “医生说是突发性的,可能是调理不当,也可能和心情不好有关。” 于诚志走回来,坐下来看着他父亲,脸上很沉静。我们几个静静的坐着看了于浩天好一会儿。 于蓉捅了我一下,向门外走去。 我和她出来,她站在走廊的窗口边,凝神看着窗外,我看着她却不知怎么安慰。 “你失去父亲时是什么心情?”她问。 我想了一下说:“我当时还小,不很懂事,但依然很痛苦,慢慢就好了。” “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的离去。”她轻轻摇着头说。 “心里做好准备,发生了就痛痛快快的哭,然后就交给时间吧!” 她转过身说:“他一直念着你,问你为什么没有来。” “我今后有空就会来。” “我是想让你和我一直守在这儿,直到他离开。” 我没说话,因为想起陆萍还在我家里。 看我不说话,她苦笑一下说:“当然,我只是这么想,你已经帮我够多了!” “好吧,我会陪你一直在这儿,但我今晚必须回去,有点事要处理,从明天开始吧。我会一直陪在这。” 我想今晚回去安顿好陆萍,虽然我很想和陆萍单独呆在一起,但毕竟于浩天时日不多,一个将死之人更需要安慰。 于诚志探出头来说:“爸醒了,找你俩哪。” 我和于蓉回到病房,于浩天醒过来,正在试着拿掉嘴上的氧气罩。于蓉的母亲帮他拿下来,然后站起来对我说:“他有话对你说。” 我急忙坐下,俯下身子听他说话。 他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目光有些涣散。 “志辉?”上下颌微微的一开一合,声音沙哑而无力。 “是我,我来看你了。”我心底涌起无限凄凉。 “我……快不行了。” 我握紧他的手。 “答应我……答应我……”他情绪显得激动。 “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好好对……蓉蓉,让她……开心……别让她受委屈……” 我用力的点头。 “她……有时任性,你……让着她点……” “放心吧,伯父,我会好好对她。” “看来……我看不到……我女儿穿婚纱的那一刻了……” 我的泪水忍不住流出来,落在我俩紧握的双手上。 于蓉捂着眼睛跑了出去。 于诚志走上来,给他向上提了一下被子,轻声说:“爸,放心吧,志辉是个好小伙子,他会让蓉蓉幸福的。” 于浩天吃力的点点头。 他微闭着眼睛,自己在调整呼吸,半晌睁开眼,对于诚志说:“爸对不住你……” “爸,别这么说,我很自豪是您的儿子。” “我为你做主的婚事……让你不幸福……我太……太自私了……只顾自己的产业,没考虑你的……感受……让自己最亲的人……不能……追求自己的梦想……不能为自己活着……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败……失败……失败……” “爸——”于诚志已泪流满面了。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想谁会想到人人羡慕的于氏家族里竟会有这样的悲剧。 于蓉的母亲拉开于诚志,说:“行了,都出去吧,让他自己安静一会儿吧。”说完把氧气罩又放在于好天嘴上。 我真佩服这个女人的镇静,也许是世事经历太多了,在我们悲悲切切的时候,她却麻木般坦然。 后来于浩天又昏昏的睡去,梦里经常说些含糊不清的话,但能听出里面经常夹杂着他家人的名字。 晚上我急匆匆的赶到家里,陆萍看我回来,笑着迎上来,脱下我的外套。 房间被她收拾的干净利落,我各个屋子都看了看,在客厅里抱住了她说:“我从未这么真实的感受到家的滋味,看来我真的很需要一个你这样的女人。” 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拉着我进了饭厅,桌子上摆着几个炒菜和一大碗汤。 “你做的?”我故做怀疑。 她笑着点头,把我按到椅子上,也在我对面坐下来,看着我不说话。 “今天做了什么?”我问。 “去医院看了一次我妈,医生说暂时没事,但仍拒绝探视。” “会好的,你别太担心。” “不用劝我,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哦!”我答应着,心里涌起愁绪,她这种乐观有几分真实,她的心里该不好过吧。 看我发愣,她说:“你不觉得你应该马上拿起筷子大口吃菜,让我有点成就感吗?” “是。”我想我该用最好的情绪去感染她,于是我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我今晚吃得出奇的多,不知是因为她的菜做的好吃还是我想这样给她一点安慰。 吃完饭后,我们躺在卧室里长时间的拥吻,几乎忘了时间。 月光又从窗口爬进来,我们也安静下来,她躺在我的臂弯里,一直沉默着。 “怎么了?”我拨弄着她的头发问。 “能做你一天的女人,我知足了,” 我仔细体味她的话,不明白什么意思。 “从明天起,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我认为她在说梦话。坐起来,打开灯,盯着她的脸。 她也坐起来说:“你别太激动,也许是我太自私,为了和你有这段回忆,而不顾你的感受,我没法劝服自己,我要把自己给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但我们却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敢相信这一切会转变的这么快,我想她肯定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要嫁给于诚志。”她撇过脸说。 我双目火辣辣地盯着她,摇头,摇头……不知所措。 “在我接受他的钱的时候,我已经这么决定了。”她平淡地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她站起来,抱住我开始哭。 一会后,我恢复了一点理智,用力抓住他的胳膊说:“抬起头,看着我。”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 “听我说,”我尽量平复心绪,“于诚志的钱是他愿意帮你的,并不要你急着还他,甚至他都没打算要,我知道你不愿意白白接受,那我们可以一起赚钱还他,我们,我和你,好不好?” 她呆呆的,脸上如一泓清潭。 我继续说“我们是相爱的对不对?不想失去彼此对不对?没有理由因为报答恩情而放弃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对不对?我们可以用爱的名义去面对一切困难对不对?而且他想得到的也绝不是一个这样心态的你,对不对?” 我以为陆萍会为之动容,因为她那么爱我,她会和我一起去面对那笔债务,一个女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一生的爱呢? 我高估了自己,她推开我,理了理头发说:“你说的对,但我凭什么让你和我一起承担。” “因为我爱你!”我大声而郑重的回答。 她只冷笑了一下:“爱在现实里是脆弱的,仔细想想嫁谁还不是一辈子,于诚志对我付出那么多,而且他有钱,嫁给他我也不用活的这么累了。” 我真不愿相信这话是从陆萍嘴里说出来的,胸口一瞬间变的好闷,比身上真实的伤口更疼痛。 “你是不想连累我才这么说的,对吗?” “你要把我想得这么高尚也行,反正我不想再这么活下去。” “陆萍不该是这样的!” “现实会让一个灵魂蜕变,我承认我爱你,可爱情没有物质实在,越是经受苦难多的人,对这点体会越深,你还是放手吧,一切都会过去的,为了我这种女人,你不值得这样。” “你不用这么欺骗自己,如果那就是你的选择,不可动摇,你就嫁给他吧,但请你别诋毁陆萍的人格,因为她是我深爱的女人。”我目光如炬的盯着她说。 她不再说什么,转回身,开始穿衣服,然后从卧室走出去。 我追上去,把她拦在门口:“你要去哪儿,我不会让你走!” 她猛地推开我,开门向楼下跑去,我追到楼下,她已经坐进一辆记程车。我追上去,车启动了,很快开了出去,我一直跟着跑了很远,喊着她的名字。最后那辆车融入到车流中,看不清了。 我停下来喘着粗气时才想到也可以坐车追她,但现在已经晚了。 我还是叫住一辆车,直奔市立精神病院,我想她会去那儿。 到了医院,我问值班护士,护士说没人来,我在整个医院里找了个遍,也没看见他的影子,于是出来坐车又奔她的宿舍而来。到了宿舍,她的窗口关着灯,我无所顾忌的喊她的名字,一个住她隔壁的女同事探出头来说陆萍没回来,如果回来,她肯定会听到 。 我不知所措在她宿舍门口来回张望,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她曾在午夜在我家楼下一直等我,这次会不会她忽然想明白了,又跑回我家了呢? 我打车赶了回来,但陆萍不在这儿,反复的寻找,了无踪迹。 我一整晚都没合眼,躺在床上思绪翻涌,忧心忡忡。 二十三 第二天,在于浩天的病房里我也心神不宁。于浩天一直昏睡不醒,于蓉的母亲已经为他安排下后事。老总和于蓉一直沉默着,我心情也和他们一样沉痛,但又不能不想着陆萍。 下午,我还是忍不住和于蓉打了招呼,从这所医院向市立精神病院走去,我想这个时间陆萍应该在那里。 来到陆萍母亲的监护病房门口,我看到了站得像一座雕像似的陆萍,她目光直视着病房,可病房里的床用淡蓝色的幛幔围着,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我走近她身边,轻声叫出她的名字。她回过头,目光由惊讶转为哀怨,忽然扑到我怀里抽泣起来。 我正想说什么,一个女医生从对面房间里走出来,不客气地说:“二为请下去,你们会影响到病人。” 我急忙赔笑说:“对不起,医生,她是病人的女儿,十分担心病人的病情,所以情绪有些激动。” 医生态度温和起来:“可以理解,但你们这样对病人一点好处都没有。” 陆萍从我身边跨过去抓住医生的胳膊,带着哭腔问:“我母亲怎么样?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有没有生命危险?” “这都不确定,目前心率和血压都不正常,我也不是主治医师,只负责看护,但是看情形,情况不容乐观。” 我没等陆萍继续追问,便向医生道了谢,拉着陆萍向楼下走去。 在一楼大厅靠门的长椅上,我俩坐下来。陆萍裹紧大衣不说话,泪珠还挂在脸上。 “昨晚你去哪了?我一直很担心。”我看着她说。 她又哭起来,用手轻轻的擦着眼睛。我靠过去,想搂住她,她却推开我又向旁边挪了挪身子。 我站起身蹲到她跟前,看着她的脸说:“我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你仔细想想,你的人生已经够凄惨的了,你还想让它更糟糕吗?在你母亲有个结果之后,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那你的余生不就和痛苦纠缠在一起了吗?在这种情况,你更该抓住自己的感情,因为那才能真正抚平你心灵的创伤,有什么困苦,我们一起承担,会好起来的,别作践自己好吗?你死去的父亲、哥哥,还有躺在里面的母亲,他们都想你过的幸福,对吗?” 陆萍抬起头看着我,泪水流了出来。我扶住她的头,吻干她的泪水。 她平静了一下说:“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好吗?” “好,你要好好想我刚才说的话,这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 “我知道,其实昨晚我一直在想这个,也很茫然。我现在没那么多精力去想这个了,我现在只在乎我母亲的病情,等我母亲有个结果时,我也会给我们一个结果。” “好。”我站起来说,“但你要答应我,这几天一定要坚强和乐观,别什么事都往坏了想。” “我知道,”她说,“我们这几天最好别见面。” “为什么?” “我想静静地陪着我母亲,不想别人打扰。也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好吧!” 我们沉默一阵后,我想起于浩天,我答应于蓉要一直守在他身边。我见到了陆萍,心里已经塌实很多,我想我该回去了,这几天就陪在于浩天身边,一边做他的“女婿”,一边等着陆萍给我的结果。 我拍拍陆萍的肩膀说:“我先走了,你保重。” “我会的。”她抓住我的手说。 我俯下身子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陆萍追了出来。 我转回身看着她。 “昨晚的话我是言不由衷的,”她说,“希望我的形象没在你心里打折。” “没有,我知道你的苦衷,别乱想了,我会一直想你的。” 她点头。 “能笑一下吗?好让我安心离开。”我笑着对她说。 她笑了,在冷峻的风中显得特别好看。 我回想着她的笑容,跑向另一所医院。 到了于浩天病房门口,老总正在走廊里吸烟,他可能过于烦躁,忘了这里禁止吸烟的规定。 透过窗口我看到于浩天依然沉睡着,我问老总:“没事吧?” “刚才医生来检查过,说最多两三天。”他狠吸一口烟说。 我看见老总目光黯然,也不知该说什么。 “刚才去哪了?”他问。 我想这种情况下不该和他提起陆萍,于是说:“随便转转,没什么意思,就上来了。” “这几天谢谢你,等我父亲过世后,我提升你当副总。” “我没兴趣。” “我不只是想报答你,你也有这个能力,我需要你这样的人。” “你父亲过世后你还会尽全力经营这个公司吗?” “对,我想通了,我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一直做下去,而且做得更大更强,以前那些虚无的梦想,就此飘落吧。” “但我会继续追求梦想,等你父亲过世以后,我就辞职。”我也不知是为什么,让我说出这样的话,但却好象这已是我不可更改的决定,也许是因为我想尽快帮陆萍还他那笔钱吧。 “你是说你去专门从事文学创作,连副总都不做?” “是,这也该叫一种魄力吧!”我自嘲说。 “恩,我只能一边为公司失去一个人才可惜,一边替你加油鼓励啦!无论怎样我是支持你的,也是相信你的。” “希望你没看走眼。” 三天后,于浩天死在了病房里,这个几十年前从山村跑出来的小伙子,在经历了人世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之后,安静的死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悄无声息,如一粒土落入尘埃。 我入戏太深,哭得和他的家人一样悲切。于蓉的母亲一直牵着于浩天的手,没掉一滴眼泪,面如泥塑。 葬礼后,公司放了一周假。我完成了对于蓉的承诺,也没再去打扰她,更因为我不想再去沾染那种悲伤的气氛。 我无聊至极,找出手机,开机给阿d打电话,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他情绪很好,不是因为公司经营的好,而是池莉快回来了,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他告诉我,池莉在新西兰很不快乐,每天愁眉苦脸,去了几个月,什么也没做,还得了两次病。她父母也猜得出原因,只好答应让她回来,并且说她的父母在那儿生活也不习惯,可能也要回来。 这是这些日子难得听到的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又问起黑子和张妍,阿d说他们俩很好,就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幸福。 我长舒了一口气,我想我真的彻底解脱了以前回忆的枷锁,他们的幸福让我不在有什么顾忌,只希望他们的幸福会一直延续下去。 我想到陆萍,想到我们的未来,阿d、黑子、张妍也会为我俩衷心祝福吧,有了他们的祝福,我们也会幸福的。 假期的最后一天上午,在经过一周的焦急等待后,陆萍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去参加她母亲的葬礼,这让我一时不知该对她说点什么。我一直希望她的母亲能奇迹般的好起来,可奇迹并没有发生。 我怀着沉痛又复杂的心情来到这个城市边缘一个不大的教堂,教堂四周错落的树木早已衰败,但整齐的木栅栏把这个教堂规矩的很雅致。我沿着石铺小路一直走到教堂门口,轻轻的推开门。 屋里整齐地排列着几行暗红色的长椅,我一眼就看到前面的一张大副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陆萍母亲慈祥的笑容。 陆萍坐在第一排长椅的中间,静静的看着她母亲的照片,我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 她依然一脸的平静,眼神呆滞。 “你母亲什么时候……?”我尽量谨慎地问。 “前天夜里。”她目不转睛地说。 “怎么没告诉我,我会来帮你安排她的后事。” “她走的很安静,没任何预兆,也没有吵闹,没有挣扎,也没有痛苦,这也许是她最好的结果了。” “别太难过,人都会有这么一天,你该好好生活,让她安心。” “我不难过,为了她我能做的都做了,能流的泪都流了,这对她是一种解脱。” 我不再说什么,我们默默的坐着看着照片,听着墙壁上时钟嗒嗒地走着。 “葬礼什么时候开始,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我忍不住问。 “这算不上什么葬礼,”陆萍说,“我母亲生前是天主教徒,一生都很虔诚,没想到会有这么悲惨的遭遇,我想带她到这来,让她的灵魂有个归宿,希望她在天堂过的快乐。我相信是上帝不忍心让她在尘世再受折磨所以带走了她。” “她会快乐的,因为她有个这么好的女儿,上帝也会看到的。” 陆萍看着我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转回头说:“一会儿于诚志要来。” 我惊讶,想着她曾经说过的话,心里忐忑不安。 “我想要向他要一个结果,”她说“如果她坚持要娶我,我就嫁给她,因为我欠他太多了。” 我不知该喜该忧,因为我知道,凭老总的性格,绝不会娶一个不爱他而只因为报答他而要嫁给他的女人,但陆萍没有自己做出最后的选择,我希望她义无返顾的选择我。 我只能拍拍她的肩说:“好吧,你自己决定。但如果他拒绝,你别在找借口离开我。” 她咬着嘴唇点点头。 不一会儿,听见有车声停在教堂门口。陆萍把相片用一个黑色口袋装起来,向门外走去,我也跟了出来。 老总看我俩出来并不觉得奇怪,走上来,站在陆萍面前说:“听说你母亲过世了,我很难过,节哀顺变吧!” 看着一脸憔悴的老总,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刚刚失去父亲,此刻应该不比陆萍好受吧。 陆萍不说话,低头站着。 我走上前去打声招呼:“于总,这几天还好吧?” “恩,我没事,走,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说完转回身打开车门,我和陆萍坐进后排座位上。他的车开地很慢,我们一路沉默着。 老总把我俩领到一家咖啡厅,里面的墙壁、地板都是深浅不一的咖啡色,搭配几处协调的亮色,看上去很有情调。 坐下来,我们各自点了一杯咖啡,小口呷着,空气中的萨克斯曲显得很枯燥。 “于总,”陆萍终于开口了,“那笔钱……我恐怕短时间内还不上了。”说完从包里拿出一沓钱,说:“只剩五万了,先给你。”老总用汤匙搅动着咖啡说:“我从来就没打算让你还这笔钱。” “但我必须还,我不想你可怜我。” “我明白,”老总把那五万元又拿回陆萍手里,“那你就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这五万还放你那儿,凑个整我好记着。” 陆萍沉默良久低头说:“我可以嫁给你!” 陆萍说完,老总和我都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我很焦急的等待着老总的反应。 老总抿起嘴角问:“为什么?” “因为她无以为报。”我插嘴说。 老总笑了,对陆萍说:“对不起,陆萍,我可能要辜负你了,因为我马上要和我太太复婚了。” 我和于蓉不约而同地盯住他。 老总喝了一口咖啡说:“看着我父亲临死时还一直那么自责,我真不好受。其实他一直希望我俩能好好的生活在一起,我真是糊涂,做出离婚这种蠢事,惹他病重,再说,每天回到家里那份冷清,真的不习惯,时间长了才意识到还是那份不变的惦记才是爱的真谛,以前以为我太太从未爱过我,现在才明白,原来她从未停止爱过,只是体现在生活细节上,我没去发现。看我多不是东西,把最宝贵的东西放弃了,如果不及时找回来,那我真是无可救药了。” 我和陆萍面面相觑,想不到老总在短短几天转变这么多,竟做出这样的决定。 “怎么样,不给我点祝福吗?”老总打趣说。 “是,恭喜你。”我已不知说什么好了,此刻占据我思想最多的是陆萍不会再有离开的借口了吧? “你们该好好想想你们的未来了!”老总意味深长的说。 陆萍站起来,眼泪在眼圈直打转,对老总说:“于总,谢谢你。”然后给老总深深的鞠了一躬,泪水也随之流了下来。 老总慌忙站起身:“别这样,陆萍。”他扶陆萍坐下说:“现在是你该好好把握幸福的时候了。别因为钱影响你想要的生活,这该是你活着的原则,好好去爱吧,人生难得这么真心的爱一次。” 泪水已模糊了陆萍的脸。 我被老总的人格感动着,被陆萍的情绪感染着,被自己可以和陆萍有个未来激动着,鼻子也一阵阵发酸。 老总看我俩这情绪,说:“好了,好了,你们好好谈谈吧,我走了。”然后站起来去吧台结了帐,走出咖啡厅。我疾步跟着送出来。 他上了车问:“你真要辞职去写书了?” 我点点头。 “我希望明天在公司还会看见你。” “好,我会去的。” “回去吧,好好对陆萍,还记得我们地约定吗?” “恩?”我不知他在说什么。 “我们谁最后得到她,都不要把她当做战利品。” “而是当作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去爱!”我接着说。 他笑了。 “我会做到的。”我坚定地说。 看着他的车驶出视线,我转回身,陆萍已经站在我身后了。 “走走吧,我心里挺乱的。”她说完向前走去。 我们在安静的小路上,没目的地走着。 “想不到结果是这样,我低估了老总的人格。”她挽住我的胳膊说。 “这回你该给我你的结果了吧?”我微笑着问她。 她停下来,看着我说:“我刚才听他说你要辞职去写书。” 我拉起她的手说:“是啊,但是如果我们恋爱或结婚,我宁愿不辞职,和你一起在这里上班,过平凡的日子,一边工作,一边还老总钱。”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梦想的。”他看着我说,“我们的结合和你去写作一点也不矛盾。” 我把她一缕头发塞到耳后,抚着她的脸说:“我觉得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你,现在你就是我的梦想,我过够了一个人孤独颓废的生活,我需要你,而且是真正的爱上你了,没有了什么顾忌,能从容的说爱你了。” “我们在一起,我们一边工作,一边写作,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行,写作需要激情,需要空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我想我是这样的。我想写的也是我这些年的经历,但是有你在,我会淡忘那些伤痛的回忆,也就无从写起了。” “我和你在一起就会毁了你的梦想对吗?” “我说的你还不明白吗?有了你,我的梦想就无关紧要,我想要的幸福是得到我最爱的女人,而不是去完成一本书,肉麻点说,有了爱情就不稀罕梦想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陆萍不再说话,放开我的手,默默向前走去。 我想让她去我家,她拒绝了,她说今晚想一个人想些事,我没在劝她,我相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因为我们互相深爱着。 二十四 第二天,我换了身很正统的衣服早早地来到公司,我想我会以全新的面貌全身心投入到这份已经干了几年一直觉得无味的工作中,因为我有了陆萍,我的生活将重新开始。我要做一个有家有事业的人,记得老总要提升我当副总,现在想想我还真的有兴趣去试试。 办公室里还很冷清,没有一个人来。我坐下来,习惯性的抬起腿要放搭在桌子上,忽然觉得不对劲,马上收回来,正襟危坐,整理一下衣领,找找副总的感觉。 正臭美哪,老总走了进来,看着我这身装扮和坐相,不禁笑了:“干吗呢?” 我慌忙站起来,不好意思的说:“我不辞职了,你不说提我当副总嘛,我想试试,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老总收起笑容问:“为什么改变决定?” “为陆萍,也为我自己,我想我要全新的去生活。” “全新的生活?”老总皱起眉头,“你已经让我失望了!” 我不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钱,对我说:“这是陆萍剩下的那五万元,她让我转交给你。” “什么意思?”我忽然间昏头转脑。 “她辞职了!” 我惊讶的瞪大眼睛,大声说:“这不可能!” 老总说:“她昨晚找到我,说了我走后你们的对话。” “那又怎么样?” “我不解释了,给你这个。”说完从包里拿出一封纯白色的信封,“这是陆萍让我给你的,你自己看看吧。”说完把信封塞在我手里,转身上了楼。 我坐下来,定了定神,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一时让我无所适从。 我打开信,看到陆萍娟秀的字迹: 辉: 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奔向千里之外的列车上了。今天,听完你说的话,我很感动,也很高兴,甚至觉得这些年所有的伤痛都被你的爱融化了。那个我一直深爱的男人也爱上了我,我曾经奢望的幸福离我那么近,只要我伸出手,就能真实的触摸到,牢牢的把握住。我真的想就这样一辈子和你在一起,过如你所说的那种平凡快乐的生活,用我们的爱为彼此疗伤,真真正正去享受爱情,享受生活。 然而,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因为我不想我爱的男人为了我断送了一生的梦想。辉,你有这个能力,应该去完成它。我的离开,不是诀别,是给你时间和空间,是给你写作的氛围,也许也是一种激励,一种鼓舞。拿出你的决心和勇气,调动你体内那些活跃的细胞,翻阅你经历的悲喜,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爱你的人失望。 辉,体谅我的良苦用心好吗?并且答应我要快乐,只有你快乐,远方的我才会安心。你也不想我为你太担忧对吗? 别问我去了哪里,别问我的归期,哪里都不能存放这颗永远为你跳动的心,再久的时间也不能阻隔我一直为你守侯的目光。我给你一个承诺:等我看到你的书出版了,我会回来,然后用我的一生去爱你! 萍 这封信我不知看了几遍,泪水一次次地模糊了我的双眼。 有人来上班了,我抹了抹眼睛,跑去楼上老总办公室。 看我进来,老总招呼我坐下。我定定地站着不动,老总坐在宽大的靠背椅里,仰着脸看着我。 “她去哪了?告诉我。”我尽量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她没说,我也没问。”老总一脸无所谓。 “你为什么不留住她?” “我为什么留住她,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我无话可说,胸口撕裂般难受,身子不时颤抖着。 老总走过来,把我按到椅子上:“别太激动,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我认为陆萍是对的,她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 我不说话,泪水一直往外涌。 老总从衣兜里拿出一只精致的钢笔,塞到我手里说:“这是我大学时代那个女朋友送给我的,我用它写了不少自鸣得意的文章,后来就用不上了,我想把它送给你,用它去写你的书稿吧!就算我没实现的梦想你替我去完成吧,给我一个寄托。” 我接过他的钢笔,我知道再怎么难以接受我都不能再去选择什么,我想我用现在的心绪去写我的故事,一定会文思泉涌,动人心魄。一时间竟从为有过的信心十足。 “我会先用它写辞职信吧。”我摆弄着那支钢笔说。 “不用写,我随时欢迎你回来,只怕你写上瘾,专心去当作家了。” “不会,我只写自己的故事,没本事去胡编乱造。” “这么说,你写完还会回来?” “恩,和我的女人一起回来。” 我在家呆了两天,给老妈打了电话,告诉她我要去写书的事,还说我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儿,等我写完书回来我们就结婚,我找借口说:妈,你暂时不要回来,我想一个人安静的写,等我完成你就回来,给我张罗婚礼。老妈挺激动,她肯定为自己儿子能干点正事而高兴。 我买了一大摞稿纸,塞进旅行包里,还放进几样必须的生活用品和几件衣服,准备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偏僻的村子,租一间简易的土房,然后每个晚上动笔写书稿,白天用来睡觉,和村子里的人们聊天或和孩子们游戏。至于到什么样的村子不重要,我已选定好了路线——早上起来去火车站买第一辆车的车票,坐到终点,然后一次次转车,直到转到不通车的地方为止,就在那儿安定下来。说实话,我有点期待这次特别的旅途了。 在我走的前一晚,我给每个我关心的人打了电话。 首先是小雅,这些日子一直没联系她,也许她在忙着婚事,没记错的话,她的婚礼就在这几天。我想应该对她说几句祝福的话。 电话响了一阵后,她接起来:“哥,你还健在啊!” “别胡说。”我离愁牵绊没心情开玩笑。 “怎么会忽然想起我来了,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哪。” “怎么会,这些日子总有事。” “好了,知道你忙,那下周我的婚礼你总该早点来吧!” “我恐怕去不了了。” “为什么,你不来我恨你一辈子。” 我把我辞职去写书的事告诉了她。 她情绪好象受到影响:“哥,我真希望你能来,因为我曾经那么真心的喜欢过你。” “别说这些了,我会一直惦记你的,妹子。” “我知道,我希望你回来能当面祝福我,好吗?” “一定,你也要好好生活,我觉得那小伙子不错。” “是啊!他很好,我们会过的很开心,放心吧!” “我也会为你们默默地祝福的。” “我也会祝福你的,哥。你的书出版后,第一本一定要送给我,当做你迟到的新婚礼物,好不好?” “当然,只要你不嫌微薄。” “不会,那肯定是最棒的礼物,我就期待喽!” “好!” “哥,我想说一句话。” “你说话还有顾忌什么的时候吗?” “我想说——”小雅顿了一下说:“你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 说完她挂了电话。我心里默念一句:妹子,祝你幸福。 然后我拨通了于蓉的电话。 “在干吗?”我问。 “收拾东西。”她答。 “这几天还好吧?” “挺好,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我母亲想回农村老家生活,我陪他一起去。” “她不是很讨厌家乡那些人吗?怎么还想着回去?” “她在这没什么牵挂了,父亲离开了,我哥也复婚了,她就想落叶要归根了吧!我也不能完全了解她的想法,但我不能让她自己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我想换个生活方式,说不定我会爱上我的老家也说不定,就在那定居了,做一个地道的村姑。” “你开玩笑的吧,那我在这个城市里不是少了一个朋友。” “如果我也遇到一个像我父亲一样的小伙子,我也会和他私奔回来。”说完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也要离开了。”我告诉她。 “我听我哥说了你的事,不知该同情你还是该鼓励你。” “都不用,书出版时别忘了买一本,别让我的书一本也卖不掉。” “呵呵,我会的。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永远都是,哪怕是鱼和鸟的期许,天和海的距离。” “以后听不到你酸溜溜的话我还真不习惯。” “我还会回来的。” “好吧,保重,朋友!” “朋友,保重!” 最后一个是阿d。 “哥们,最近好吗?”我问。 “心情好,但事业不好。” “怎么说?” “公司快倒闭了!” “哦?”我很惊讶:“怎么?经营不善哪?” “不是不善,是我根本就没经营,我现在又一心在搞电脑了。” “黑子知道你把他的公司搞成这样吗?” “知道,他很惊讶,他说他本来以为我最多坚持半个月,结果撑了三星期,他对我刮目相看了,哈哈……” “真有你的,池莉什么时候回来?” “没定日子,我想快了,最近我们长联系,她父母也接受我了。” “好啊!你小子还是有那份福气。” “你怎么样?”阿d问。 我把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好样的,你这种人就该多点磨练,才会有大作为。” “你幸灾乐祸?” “呵呵,随便你怎么说。对了,万一你的书阴差阳错地出版了,别忘了送我三五十本。” “干吗要那么多?” “等我和池莉有了孩子,用来擦屁股,能省不少钱。” “我走之后,手机都不带,可能咱俩一年半载都联系不上,真不说点好听的?” “哈哈哈,我这是激将法,想让你忍辱负重,宏愿达成,这都体会不到。” “得,少扯屁了,希望你的女人早点回来,省得我惦记。” “先关心你自己吧,等你回来咱俩一起结婚。”“好!” 挂机后,我把手机关了扔进抽屉里。躺在床上开始想我这个决定,不知成败,好期待又好担心。此刻,我想到了陆萍,想起她在我怀里的哭泣,想起那个月光撒满房间的夜晚。 我从枕头下拿出那个带着血迹的床单,翻弄着看了看,然后叠起来,装进旅行包里。 第二天清晨,我在车站买了第一趟火车的车票,背着简单的旅行包挤上了列车。当所有的光影和建筑在灿烂的朝阳中渐渐从我的视野中消失的时候,我感慨万千:再见了,这座曾包容了我所有痛苦与忧伤的城市,等我回来时,你也会接纳我所有的幸福与快乐吧!